《帝国元帅的心尖宠》 第1章 《帝国元帅的心尖宠》作者:粒子白【完结】 简介: 云疏是曦岚国的脊柱,算无遗策的首席架构师,也是晶噬症末期患者。 他拖着残躯潜入强邻宸寰帝国,只为在死亡降临前,为故国亿万同胞窃取一线生机。 ——哪怕要与那个名声赫赫、手段狠戾的帝国元帅正面交锋。 凌曜最近很烦。 他负责追查污染源“浊核”的任务,总被一个病怏怏的美人横插一杠。 那人看起来咳一声都像要碎掉,偏偏次次都能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走,还顺走关键线索。 直到某次任务,爆炸废墟中, 凌曜看着被自己下意识护在怀里的、咳得眼尾泛红的云疏,咬牙切齿: “你们曦岚人,都是这么又疯又不要命的?” 云疏擦去嘴角血沫,苍白的脸上竟勾出一抹笑:“不及凌元帅,又狠……又爱多管闲事。” 后来,全帝国都知道他们冷血无情的大元帅多了个逆鳞—— 是那个来自敌国、病骨支离的美人首席。 谁动谁死。 内容标签:强强 幻想空间 科幻星际 天选之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云疏,凌曜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他是他穷尽算计中的唯一变数 立意:强强联手 拯救苍生 第1章 曦岚 实验室里很安静,只有机器低沉的嗡鸣。 冷白色的灯光打在云疏脸上,让他的皮肤看起来几乎透明。 他盯着面前巨大的光屏,上面无数基因序列像河流一样缓缓滚动。 他的眼睛很专注,但眼底带着藏不住的疲惫。 手指在控制台上轻轻敲击,调出一组新的数据。 他的手指很长,但没什么血色,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工作。 他猛地弯下腰,用手帕死死捂住嘴。 单薄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咳得好像要把五脏六腑都掏出来。 实验室里的宁静被彻底打破,只剩下他压抑不住的咳嗽声。 过了好一会儿,咳嗽才慢慢平息。 他缓缓直起身,摊开手中的白色手帕。 几粒细小的蓝色晶体躺在中央,像破碎的玻璃渣,在灯光下闪着冰冷的光。 晶噬症。 晚期。 这种病没得治。 得了病的人,身体里会慢慢长出这种蓝色晶体。 它们会侵蚀内脏,破坏神经,最后把整个人变成一尊冰冷的雕像。 过程很痛苦,而且无法阻止。 他是曦岚联邦的首席生物架构师,全国最聪明的大脑,现在却连呼吸都困难。 实验室的门滑开,助手林晓快步走进来,脸上写满了担忧。 他手里端着一杯水和一个小盒子,盒子里装着一粒蓝色药片。 “老师,您又咳了?” 林晓的声音很轻,好像怕惊扰到什么,“该吃药了。” 云疏点点头,接过药片和水。 药很苦,但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水是温的,稍稍缓解了喉咙里的不适。 “第7314次模拟,结果怎么样?”他问。 声音有些沙哑,但很平静。 林晓低下头,声音更轻了:“还是失败。浊晶的能量太强了,我们现有的基因片段完全没用。它的侵蚀性是……是根本性的。” 云疏没说话。 目光重新投向光屏,上面旋转着代表“浊晶”的诡异模型。 这东西就像个恶魔,来自百年前的“大污染”。 没人知道污染到底怎么来的,只知道曦岚星域受害最深。 死的人已经数不清了。 他是全国最后的希望,可现在,连他自己也要被这希望吞噬了。 光屏一角突然弹出一条紧急新闻,静音的。 画面中是一个边陲农业卫星的抗议场面。 因为晶噬症,劳动力严重短缺,粮食配给一减再减。 人们举着亲人的照片,脸上全是绝望。 虽然听不见声音,但能感受到那种悲痛。 云疏的目光在那画面上停留了片刻,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 他不光是为了自己活着。 “连接‘星图’数据库。” 他突然说,朝着房间中央的神经接驳舱走去。 “老师!” 林晓急忙拦住他,“您的精神状态不能再进行深度接驳了!上次接入后您咳血咳了整整一天!” 云疏的脚步没停。 “最后一次尝试。” 他的语气很平静,却不容置疑。 神经接驳舱像一枚巨大的银色蚕茧。 他躺进去,舱内自动调节适应他偏低的体温。 冰冷的电极贴上他的太阳穴,带来一阵轻微的刺痛感。 舱门缓缓闭合,将外界隔绝。 意识沉入数据的海洋。 刹那间,无数信息流奔涌而来。 关于晶噬症的研究报告、临床数据、失败案例……浩如烟海,却都是死胡同。 他的意识像一尾灵活的鱼,在这些冰冷的数据中快速穿梭,寻找任何可能被遗漏的缝隙。 高度集中的精神负荷让他头痛欲裂,太阳穴突突地跳。 身体的抗议很强烈,但他强行忽略。 时间在数据流中失去意义。 也许过了几分钟,也许过了几个小时。 就在他的意识,几乎要因过度疲惫而涣散时,一点异常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段被多重加密,几乎深埋在无用数据垃圾深处的碎片信息。 它的加密方式很特别——冷硬、精密,带着明显的宸寰帝国风格。 碎片信息残破不堪,像被撕碎的纸片。 似乎是一次早期星际勘探的日志残留,里面提到了一个模糊的坐标。 还有几个关键词:“初代基因序列样本”、“大污染前纯净模板”、“可能具备高适应性及中和潜力”。 云疏的心脏猛地一跳。 宸寰帝国。 那个强大的邻邦。 科技比曦岚领先至少一个时代。 他们也在研究“浊核”污染? 这个“初代基因序列样本”,会不会是破解晶噬症的关键? 至少,能不能延缓病情? 希望像黑暗中划亮的火柴,短暂而明亮。 但下一秒,现实的重压立刻袭来。 那是宸寰帝国。 和曦岚联邦关系紧张,边界摩擦不断的强大帝国。 他们的网络壁垒是出了名的铜墙铁壁,尤其是涉及生物基因,和污染研究的核心数据库。 由帝国最顶尖的网络安全部队和人工智能看守。 去窃取? 简直是天方夜谭。 成功率无限接近于零。 一旦失败,不仅他自己会瞬间被帝国的电子防御撕碎,更可能给已经举步维艰的联邦,带来灭顶之外交灾难。 可是…… 意识退出接入舱。 舱门打开。 云疏猛地睁开眼,天旋地转。 剧烈的咳嗽再次袭来,比之前更猛烈。 他趴在舱边,咳得浑身颤抖,这次手帕上沾了更多的蓝色晶体,甚至带着一丝鲜红的血丝。 林晓慌忙冲过来扶住他,声音带着哭腔:“老师!您怎么样?” 云疏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他撑着控制台,艰难地站稳。 目光投向实验室的观测窗外。 窗外是曦岚首都星的人造夜景。 霓虹闪烁,车流如织,尽力维持着繁华的表象,却总透着一股资源紧缺的疲态和无力感。 远处,巨大的全息投影无声地播放着征兵广告,呼吁健康的青年加入联邦护卫队,保卫家园。 而更多的,像他一样的人,则在医院的隔离病房里,或者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默默地被晶体吞噬,逐渐冰冷。 他的时间不多了。 联邦的时间,也不多了。 那条加密信息是他唯一的灯塔,也是可能将他拖入深渊的绞索。 去,可能死。 不去,一定死。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血腥味。 “林晓,”他开口,声音异常平稳,“准备一份最高密级的申请。我要立刻面见元首。” 林晓愣住了,脸上还挂着泪痕:“见元首?为什么?您现在需要的是休息!” 云疏转过头。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但那双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孤注一掷的坚韧。 “我们需要谈谈,”他说,每个字都清晰无比,“关于如何从帝国的‘龙喉’里,拿到救我们命的药。” 萤火虽微,亦欲窃取星辉。 哪怕只有一丝光亮。 哪怕代价是焚身于火。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 开文了,谢谢收藏和留评~~ 第2章 布局 宸寰帝国。 中央星域,「铁幕」网络安全中心。 这里安静得,能听见电流穿梭的细微声响。 巨大的环形光幕,占据整个墙面。 无数数据流,如同蓝色的瀑布奔泻而下。 空气中弥漫着低温设备特有的,带着一丝金属味的冷气。 凌曜站在指挥台前,身姿笔挺,穿着帝国元帅的墨黑色制服,肩章上的将星冰冷而耀眼。 他面容俊美得近乎锐利,下颌线绷紧,眼神扫过光幕,像鹰隼巡视自己的领地。 “三号数据港口的异常波动频率又提升了0.3%。” 一个技术官的声音带着紧张,打破了寂静,“模式识别显示,和之前七次的试探性接触高度吻合。” 凌曜没说话,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 旁边另一个年纪稍长的技术员擦了擦汗:“对方很狡猾,元帅。每次触碰的点都不同,停留时间极短,像……像蚊子叮咬,吸一口血就跑。我们刚锁定大致区域,信号就消失了。” “蚊子?” 凌曜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没什么情绪,却让周围的气温好像又降了几度。 “你们让一只蚊子,在帝国最核心的数据堡垒外,叮了七次?” 技术官们集体噤声,头皮发麻。 凌曜的手指在控制台上快速划过,调出那七次异常波动的轨迹图。 光线上闪烁着,勾勒出一个飘忽不定,难以捉摸的路径。 “不是蚊子。” 他下了结论,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是个幽灵。或者说,是个自以为很聪明的幽灵。”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全场:“加密方式分析?” “是、是曦岚联邦最高级别的‘星尘’加密变种!” 技术官连忙报告,“但对方的破解和伪装技巧……非常高超,不像他们平时的风格。” “曦岚?” 凌曜眉峰微挑,“那个穷得连星舰燃料都快买不起,全民都等着变水晶雕塑的邻居?” 他的话语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但眼神却锐利起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一个被晶噬症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国家,突然派出一只技术如此高超的“幽灵”,频繁触碰帝国最敏感的基因数据库? 这听起来不像绝望的挣扎,更像是有目的的窥探。 “目标是什么?”他问。 “从行为模式分析,目标指向……‘创生之柱’项目下的‘初代基因序列’存档区。” 技术官的声音更低了。 那是帝国最高机密之一,涉及“浊核”污染最初的基因研究。 凌曜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很好。 不仅来了只幽灵,还是只胃口不小的幽灵。 “启动‘狩网’协议。”他下令,声音不容置疑,“权限等级:伽马。给他布个舞台,放点诱饵——就用‘初代序列’的假坐标和部分真实但无关紧要的周边数据。我要活的。至少要看清这幽灵长什么样。” “是!元帅!” 整个“铁幕”中心,瞬间如同精密的战争机器般,高效运转起来。 无形的数据陷阱开始精心编织。 凌曜回到指挥席,坐下,长腿交叠。 副官递上一杯浓缩能量液,他接过来,抿了一口。 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主光幕上那个被标记出来的,虚幻的幽灵信号。 他倒要看看,这只来自曦岚的幽灵,到底想干什么。 *** 同一时间,曦岚联邦,元首官邸地下深处,安全屋。 云疏坐在柔软的沙发上,身上盖着薄毯。 面前的全息投影,正在播放元首近乎声泪俱下的恳求。 “……云疏先生,您是联邦最后的希望!您的价值远超整个星际舰队!我不能……我绝不能同意您去冒这样的风险!如果失去您,联邦就真的完了!” 元首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此刻激动得手指都在发抖。 云疏轻轻咳了一声,脸色在安全屋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更加苍白。 “正因为我可能是最后的希望,元首阁下,” 他的声音平静,甚至有点虚弱,但逻辑清晰得可怕。 “所以才必须去。等待,就是看着希望一点点变成绝望。第7314次模拟失败了。我们没有下一个7314次的时间了。” 他调出那条加密的数据碎片,以及后面附带的,他自己推导出的惊人结论:“宸寰帝国可能掌握着‘初代基因序列’,那是目前理论上唯一可能对晶噬症产生抑制甚至逆转效果的东西。它存在于他们的‘创生之柱’数据库。我们必须拿到它。” “可是‘铁幕’!凌曜!” 元首几乎是在哀嚎,“那是宸寰的阎王爷!他守的地方,连只数据跳蚤都蹦不进去!您这是去送死!” “所以我们需要计划,不是送死。”云疏点了点太阳穴,“他的‘铁幕’很强,但不是无懈可击。最强的盾,往往最容易忽略来自内部的细微涟漪。” 他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属于顶尖架构师的自信光芒。 经过长达三小时反复陈述利弊,风险评估甚至近乎争吵的辩论,元首最终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 “好吧……好吧……”他喃喃道,仿佛瞬间又老了十岁,“联邦会为您提供一切……一切可能的支持。但请您……务必,务必活着回来。” 他顿了顿,红着眼睛补充道,几乎有点语无伦次:“需要给您派一队幽灵特工吗?或者最新型的隐形穿梭机?要不……我把我的私人厨师派给您?他做的流食营养餐味道还不错……” 云疏:“……谢谢您,元首阁下。厨师就不用了。” 他委婉地拒绝了这个过于“贴心”的提议。 一小时后,云疏回到了自己的实验室。 接下来的几天,他几乎不眠不休。 林晓看着他以一种近乎燃烧生命的方式工作,眼圈一直是红的。 云疏不仅要进一步分析那条碎片信息,制定潜入计划,还要……给自己准备“后事”。 他将自己所有的研究数据,未完成的模拟模型,对晶噬症的全部理解,分门别类,加密打包,设置了定时发送。 如果他回不来,这些将是联邦留给下一个“希望”的遗产。 “老师,您一定要这么做吗?” 林晓的声音带着哽咽。 云疏正在测试一种高强度的神经兴|奋剂,这能让他接入帝国网络时,保持足够长时间的清醒和敏锐。 但副作用可能是永久性的神经损伤。 他头也没抬:“把‘萤火’三号到七号中继器的权限密钥给我。” 出发的前夜,云疏独自一人站在观测窗前,看着夜空下的人造星河。 咳嗽已经成了他呼吸的一部分。 他拿出一个很小的,样式古老的怀表。 表盖内侧嵌着一张微微泛黄的照片,是一对笑容温和的男女,那是他的父母,同样死于晶噬症。 他轻轻摩挲着照片,然后合上表盖,将其贴身收好。 第二天,一艘外表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破旧的民用货运飞船,悄无声息地驶离了曦岚首都星的空港。 飞船的目的地,是位于两国交界处的中立贸易星球——碎星城。 云疏坐在狭窄的船舱里,身上穿着普通的灰色便服。 让他看起来像个清瘦的,抱病在身的学者或者小商人。 他面前的光屏上,正显示着关于凌曜的公开资料,和有限的战斗影像。 影像中的男人强大、冷酷、效率极高,指挥帝国舰队时如同精准的杀戮机器。 云疏关掉了影像,闭上眼睛,开始在脑中最后一次模拟潜入路线。 他知道,自己这只小小的萤火虫,正要主动飞向那片名为凌曜的,冰冷而坚固的铁壁。 而与此同时,远在宸寰帝国“铁幕”中心的凌曜,看着光幕上那个再次出现的,更加小心翼翼的幽灵信号,嘴角那丝冰冷的笑意加深了。 舞台已搭好,诱饵已布下。 就等幽灵入场了。 第3章 阴影 碎星城。 这个名字听起来浪漫,实则是个鱼龙混杂,法律边缘模糊的星际自由港。 它像一颗镶嵌在两国边境线上的粗糙钻石,闪烁着危险而诱人的光芒。 高耸入云的摩天楼,与下方蜿蜒狭窄,霓虹闪烁的贫民窟巷道形成鲜明对比。 空气中混杂着机油,廉价香料和某种不明生物的膻味。 云疏搭乘的那艘破旧货运飞船,“星尘老伙计号”,吭哧吭哧地停靠在第三港口区,发出不堪重负的金属呻吟。 走下舷梯,一股混杂着金属粉尘,和腐烂食物的浑浊空气,扑面而来。 让他忍不住又是一阵压抑的低咳,下意识地将脸上的过滤口罩按得更紧了些。 第3章 他的落脚点是港口区,一家名叫“鼹鼠洞”的小旅馆。 招牌歪斜,灯管有一半不亮。 门厅弥漫着一股经年不散的潮湿霉味,和劣质清洁剂的味道。 前台是个打着瞌睡的提夫林人,尖耳朵耷拉着,听到动静才懒洋洋地抬起眼皮。 “预订了房间,”云疏的声音透过口罩,有些闷,“姓云。” 提夫林人慢吞吞地在光屏上划拉着,半天才嘟囔一句:“三楼,7-b。信用点预付,损坏物品照价赔偿。热水晚上8点到10点。” 他扔过来一把物理钥匙——在这地方,用电子锁反而显得不够“低调”。 房间狭小逼仄,床单看起来像是上一个世纪洗的。 云疏放下简单的行李,第一时间不是休息,而是从包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仪器。 谨慎地扫描了整个房间,确认没有明显的监控或窃听装置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疲惫感如潮水般涌上,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了好一会儿,才拿出随身光脑,接入了碎星城的本地网络。 他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跳动,代码流如同无声的溪流淌过屏幕。 首先要做的是建立一个安全的通信中继,绕过碎星城混乱不堪的本地节点。 与他预先部署在星际尘埃带中的,几个微型信号中转器——“萤火”中继器建立连接。 这是他与曦岚保持联系的,唯一安全通道,也是他潜入帝国网络时的跳板和保护伞。 过程并不轻松。 碎星城的网络环境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充满了垃圾数据,病毒陷阱和无数双窥探的眼睛。 好几次,他的虚拟触角差点撞上本地黑|帮设置的勒索软件,或者数据捞手的陷阱。 他不得不像在雷区跳舞一样,极度小心地穿行。 汗水浸湿了他额前的碎发。 高强度的脑力劳动让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肺部也隐隐作痛。 他不得不每隔一段时间就停下来,吸入一口随身携带的药剂喷雾,压下那令人窒息的咳意。 “老师,您那边情况怎么样?” 林晓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传来,带着嘶嘶的电流杂音,但关切之情清晰可辨。 “已抵达。环境……很有特色。” 云疏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尽管他正忍着喉咙里的痒意,“‘萤火’链路正在建立,稳定性一般,但够用了。” “您一定要注意安全!碎星城太乱了,听说那里每天都会消失十几个人!” “我会的。” 云简略地回答,他的注意力已经集中在下一个任务上:搜集关于凌曜和帝国“铁幕”安全中心的最新动态。 他像幽灵一样潜入碎星城的信息黑市,和酒馆流言频道。 这里有来自银河系各个角落的信息贩子,雇佣兵和黑客,是情报的温床,也是谣言的泥潭。 关于凌曜的消息不少,但大多夸张且缺乏细节。 “帝国之刃”、“铁血元帅”、“冷面阎王”…… 各种称号充斥其间。 最近的一条可靠消息指出,凌曜的直属部队——“黑曜石近卫”的一支小队,于近日抵达了碎星城,目的不明。 这让云疏的心微微一沉。 他还注意到,黑市上关于“浊核”周边遗迹物品,和基因药物的交易最近异常活跃,价格飙升,似乎有多股势力在暗中收购。 这背后似乎隐藏着不寻常的动向。 就在他试图更深一步探查时,加密频道里突然传来林晓急促的警告:“老师!小心!我们监测到有一个很强的数据追踪信号刚刚锁定了碎星城区域,来源特征……高度匹配宸寰帝国‘铁幕’的主动侦察模式!他们可能察觉到‘萤火’中继器的异常流量了!” 云疏瞳孔微缩。 凌曜的反应速度比他预想的还要快! 他毫不犹豫,立刻启动应急预案。 手指如飞,迅速切断了与当前中继器的连接,清除了所有临时缓存和操作痕迹,就像潮水退去抹平沙地上的足迹。 同时,他激活了另一个备用的,“沉睡”状态的中继器。 几乎在他完成操作的下一秒,一股强大而冰冷的数据洪流,如同猎犬般,扫过他刚才所在的虚拟区域。 扑了个空,徒劳地咆哮着离去。 云疏靠在椅背上,轻轻喘了口气,背后惊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好险。 “……链接已转移至备用节点。” 他低声向林晓通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暂时安全。” “太好了!”林晓的声音充满了后怕,“您差点就被抓住了!” “只是常规扫描。他们还不确定具体目标。” 云疏冷静地分析,但内心丝毫不敢放松。 凌曜果然名不虚传,嗅觉敏锐得可怕。 就在这时,旅馆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喧哗声,夹杂着粗鲁的呵斥和东西被砸碎的声响。 云疏眉头一皱,悄无声息地移动到门边,将门打开一条细缝。 只见几个穿着黑色皮质外套,身上带着明显义体改造痕迹的壮汉,正在粗暴地盘问旅馆老板。 为首的一个脸上有一道狰狞的电子眼疤痕,嗓门很大:“……找个人!最近有没有一个看起来病恹恹、单独行动的陌生小子住进来?细皮嫩肉的,像个体面人?” 云疏的心猛地一跳。 是冲他来的? 帝国的人? 还是……碎星城本地的势力? 老板战战兢兢地摇头。 疤痕男不耐烦地啐了一口:“给老子盯紧了!看到符合特征的就报告!‘攫取者’老大出高价要这个人!” 攫取者? 云疏迅速在脑中搜索这个名号。 是碎星城最大的地下势力之一,以心狠手辣和不择手段著称。 他们为什么要找他? 来不及细想,那几个人已经开始挨个敲门盘查,声音越来越近。 云疏轻轻关上门,反锁。 他快速环顾四周这间简陋的房间,几乎没有藏身之处。 窗户外是狭窄的天井,下面是堆积如山的垃圾。 脚步声在门外停下。 粗鲁的敲门声响起:“开门!检查!” 云疏屏住呼吸,大脑飞速运转。 硬抗肯定不行,他的身体连对方一拳都挨不住。 就在门锁发出被暴力撬动的刺耳声响时,楼下突然传来了更加混乱的巨响和惊呼——似乎是港口区的治安官突然临检,和另一伙人发生了冲突。 门外的疤痕男骂了一句脏话,似乎被同伴叫走了,脚步声匆匆离去。 云疏靠在门板上,听着外面的骚动逐渐远去,才缓缓松了口气。 又是一阵压低的咳嗽。 碎星城的混乱,这一次意外地帮了他。 但危机并未解除。 帝国的追踪如同悬顶之剑,而本地黑|帮的搜寻也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他就像闯入黑暗森林的幼兽,被无数双眼睛盯上了。 他必须更快行动。 重新坐回光脑前,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不适和心中的波澜。 屏幕幽幽的光映在他苍白的脸上,眼神却重新变得坚定而专注。 凌曜的网已经撒开,本地势力也闻风而动。 那么,就在这漩涡中心,开始吧。 他的指尖再次落在键盘上,这一次,目标直指帝国“铁幕”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外围防火墙。 第4章 紧迫 碎星城第三港口区,“鼹鼠洞”旅馆三楼,7-b房间。 云疏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微微喘息。 门外的喧嚣逐渐平息,但“攫取者”带来的威胁感并未远去。 帝国“铁幕”的追踪扫描,和本地□□的搜寻同时压来,让他仿佛置身于一个不断收窄的囚笼。 时间,成了最奢侈的东西。 他不再犹豫,重新坐回那张吱呀作响的椅子前,将便携光脑接上房间内不稳定,但勉强可用的数据接口。 屏幕亮起,幽蓝的光映照着他毫无血色的脸。 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并非因为炎热,而是身体内部持续不断的消耗与疼痛。 他首先花了点时间,进一步加固了与“萤火”备用中继器的连接链路。 并设置了多层动态跳板和伪装信号,使其看起来像是碎星城某个地下赌场,用于转移资金的常规加密流量。 混乱之地的嘈杂,有时反而是最好的掩护。 做完这一切,他深吸了一口气。 从随身携带的金属小盒里,取出一枚比常规型号更小,颜色也更深的神经接驳贴片。 这是曦岚实验室为他特制的强效接驳接口,能提供更高的数据通量,和对意识侵入的细微增强。 但同时对神经系统的负荷也呈指数级增长。 他将冰凉的贴片熟练地贴在颈后脊柱上方的皮肤,细微的刺痛感传来,随即是一种仿佛意识被无形触手,轻轻拉扯的异样感。 第4章 “林晓,我要开始了。监控我的生命体征,如有异常……按预定方案c处理。” 他通过加密频道低声吩咐,声音平静得近乎冷酷。 方案c,意味着在他意识可能无法回归时,强行切断所有连接,并销毁本地设备核心数据。 “老师……”频道那头传来林晓担忧至极的声音,但最终只化为一句,“……请您千万小心。” 云疏闭上眼睛,意识再次沉入那片由数据构成的,无边无际的黑暗海洋。 这一次,感觉截然不同。 不再是曦岚国内相对熟悉的网络环境,而是直接面对宸寰帝国那冰冷、坚硬、充满攻击性的外部数据壁垒。 庞大的信息流如同裹挟着冰碴的寒潮,冲击着他的感知。 无数道防火墙如同高耸入云、闪烁着危险电光的钢铁长城,层层叠叠,望不到尽头。 自动巡逻的杀戮程序,像幽灵水母一样漂浮在数据流中,散发着冰冷的敌意。 任何未经许可的触碰,都会招致毁灭性的反击。 这里的每一个数据包都打着帝国冰冷的徽记,秩序森严,逻辑严密,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云疏的意识像一缕真正意义上的幽灵,小心翼翼地附着在一条被允许通行的,来自某个帝国注册贸易公司的合规数据流上。 如同搭上一辆顺风车,试图靠近那巨大的壁垒。 他极力收敛自身所有的数字特征,模仿着周围流量的每一处细微波动,每一次校验应答。 巨大的负荷瞬间袭来。 即使有强效接驳贴片的辅助,他的大脑也仿佛被无数根细针穿刺,太阳穴剧烈跳动,耳畔响起高频的嗡鸣。 肺部的压迫感愈发清晰,他几乎要用尽全部意志力,才能压制住那想要破喉而出的咳嗽。 他“看”到了凌曜布下的“狩网”。 那确实是一个极其精巧而危险的陷阱。 它伪装成一个看似因系统例行维护而短暂出现的,通往“创生之柱”数据库,某个低级缓存区的低安全等级通道。 周围散布着一些看似诱人,实则为毒饵的“初代基因序列”碎片信息。 这些碎片真实度很高,足以让心急的窃取者上当。 但其内部嵌入了无数个追踪标记和逻辑炸弹。 一旦触碰,追踪标记会像跗骨之蛆般锁死入侵源,而逻辑炸弹则会瞬间引爆,足以将入侵者的意识,乃至物理接入设备彻底摧毁。 凌曜的手段,果然狠辣直接,不留余地。 云疏的意识在陷阱边缘谨慎地徘徊,如同在万丈深渊边缘行走。 他能感觉到无数无形的“眼睛”,帝国的监控ai和技术官,正聚焦于此,等待着猎物上钩。 强攻或触碰,必死无疑。 他的优势在于,他并非为窃取那些诱饵而来,他的目标更明确,也更根本。 他要找到这面“铁壁”本身,因布设这个陷阱而产生的,极其细微的“涟漪”。 再完美的系统,在执行特定大型任务时,也必然会产生极其微小的资源调配和逻辑偏移。 尤其是为了维持这个陷阱的高拟真度,必然需要调用周边区域的部分真实数据流,进行模拟和填充。 云疏集中起全部精神,忍受着神经灼烧般的痛苦,开始进行一项近乎疯狂的操作。 他不再试图突破,而是以一种近乎奢侈的方式,疯狂消耗着本就所剩无几的精神力。 去感知,去计算那庞大防火墙体系,因运行“狩网”协议而产生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能耗波动和数据时序差异。 他的意识超负荷运转,脸色苍白如纸。 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喉咙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 一次……两次……感知被冰冷的防火墙无情弹回。 三次……四次……计算结果被庞大的垃圾数据洪流冲散。 五次……六次……差点触碰到一个隐藏的杀戮程序警戒范围,他险之又险地避开,意识体仿佛被冰锥刺穿,带来一阵剧烈的晕眩。 就在他几乎要因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极限而崩溃时—— 找到了! 一个极其微小,转瞬即逝的时序空档! 它源于“狩网”协议在验证某个高拟真毒饵时,对相邻区域真实数据缓冲区的,一次极短暂的调用延迟! 这个空档太小,根本无法用于传输任何数据,甚至不足以让一个完整的探测信号通过。 但对于云疏来说,足够了。 他的意识,在这一瞬间凝聚成一道比蛛丝更细,几乎不存在能量特征的探测脉冲。 在这个微小空档闭合前的亿万分之一秒内,悄无声息地滑入了防火墙的内层阴影区。 并非突破,而是像光线绕过障碍物一样,利用其自身运行产生的微观裂隙,“折射”了进去! 没有触发任何警报! 进入内层阴影区,并不等于进入了核心数据库。 这里依然是防御森严的地带,但已经脱离了“狩网”最直接的笼罩范围。 这里的监控虽然依旧严密,但更多是常规性的。 云疏不敢有丝毫停留,他的时间以毫秒计算。 他沿着防火墙内壁快速移动,寻找着任何可能与“创生之柱”,或基因序列相关的数据流向标记。 大量的信息碎片掠过他的感知:舰船调度日志、后勤补给清单、边缘星域气象报告……都是无关紧要的内容。 每一次检索都消耗着他急剧衰减的精神力。 身体的抗议已经到了极限。 一阵剧烈的,无法抑制的痉挛性咳嗽,几乎要冲破他的意志封锁,将他从接入状态强行踢出! 他死死咬住牙关,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开。 就在意识即将涣散的边缘,他的“目光”,捕捉到了一丝异常的数据流。 它被加密得极其严密,但其数据包标识符的格式,和校验模式。 与他最初获得的那块碎片信息,有着高度相似的帝国最高机密特征! 而且,它的流向并非指向“狩网”陷阱所在的缓存区,而是通往另一个更深层,更隐蔽的物理存储区! 这可能是……真正的、未被用作诱饵的原始数据备份线路?! 或许是用于帝国内部高级别研究员的跨部门调阅? 机会! 千载难逢的机会! 云疏用尽最后的力量,调动所有计算资源。 试图在那道数据流消失前,解析其外层加密的一个微小漏洞。 窥探其中一丝一毫的真实内容——他不需要复制全部,哪怕只是一个确认性的关键词! 他的意识如同在飓风中攀爬一道光滑的冰壁,艰难而绝望。 【基因序列…碎片…归档…验证……】 【溯源项目…访问权限……】 【警告:物理隔离区……】 几个残缺的,被重重加密的字段,如同闪电般掠过他的感知! 几乎在同一瞬间,帝国“铁幕”中心,刺耳的警报声终于响起! 不是“狩网”被触发的警报,而是核心防火墙内层阴影区,检测到异常解析行为的次级警报! “警报!检测到未授权数据窥探!位置:内层阴影区sector-7b!” 技术官尖声报告,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 竟然有东西绕开了“狩网”,摸到了这么深的地方?! 一直闭目养神般坐在指挥席上的凌曜,猛地睁开双眼,眼中寒光爆射! 他瞬间切入主控系统,屏幕上清晰地显示出一个淡得几乎要消散的,正在疯狂后退试图脱离的异常信号源! “锁定它!全面压制!逆向解析物理坐标!快!” 凌曜的声音如同冰碴刮过金属,带着一丝被彻底挑衅后的暴怒和一丝……极快的、近乎本能的欣赏? 好一个幽灵! 竟然用这种方式差点钻了他的空子! 庞大的帝国ai和运算资源,瞬间如同饿狼扑食般,涌向那个正在溃逃的信号! 云疏在警报响起的刹那,就切断了所有主动连接,意识如同被无形巨力拉扯着,疯狂后退! 他知道自己暴露了! 凌曜的反应快得超乎想象! 帝国的反向追踪力量,如同海啸般追袭而来,凶狠地撞击着他预先设置的多重跳板,和伪装屏障! 一层、两层、三层……屏障如同纸糊般被接连撕裂! “萤火”中继器传来不堪重负的哀鸣! 林晓在频道那头惊恐地呼喊着他的名字。 云疏感到自己的意识仿佛要被这股力量碾碎,剧痛席卷全身! 他猛地咳出一口鲜血,溅落在光脑屏幕上,触目惊心。 最后关头,他启动了最后一个应急指令——并非防御,而是主动引爆了距离帝国追踪力量最近的两个“萤火”中继器! 第5章 轰——! 在遥远的星际尘埃带中,两团微小的火光无声炸开,产生的数据风暴和能量乱流,瞬间短暂干扰了帝国追踪信号的连贯性。 利用这争取来的,不足半秒的间隙,云疏的意识猛地弹回现实! “呃啊——!” 他整个人从椅子上滚落在地,蜷缩起来。 身体剧烈地抽搐,咳得撕心裂肺,鲜红的血沫不断从唇边涌出,眼前一片发黑,几乎昏厥过去。 颈后的神经接驳贴片,因为过载而变得滚烫,甚至传出了一丝焦糊味。 便携光屏幕幕闪烁,大量乱码翻滚。 最终彻底黑屏,内部芯片已然烧毁。 加密频道里,林晓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大的恐慌:“老师!老师!您怎么样?!中继器3号和5号信号消失!帝国追踪信号减弱……我们……我们暂时摆脱了!老师!回答我!” 云疏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浑身被冷汗和鲜血浸透,像一条脱离水濒死的鱼。 他艰难地呼吸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部的灼痛和喉咙里的血腥。 他失败了。 没有拿到任何实质性的数据。 他成功了。 他确认了那东西确实存在,并且……他活着从凌曜的“狩网”,和随之而来的雷霆追击下……逃出来了。 尽管代价惨重。 他用颤抖的手,摸索着找到那瓶药剂喷雾,哆嗦着对着口腔喷了好几下。 又吸入了一些稳定神经的药物,才勉强压下了那致命的咳嗽和晕眩。 “……我……没事。” 他对着已经损坏的光脑,沙哑地挤出几个字,也不知道林晓还能不能收到。 他挣扎着靠墙坐起,看着地上那滩刺眼的血迹和烧毁的设备。 苍白的脸上,嘴角却缓缓勾起一丝极淡,极疲惫,却又带着某种锐利的弧度。 凌曜…… 帝国的元帅…… 果然……厉害。 但我也……摸到你的边了。 他缓缓闭上眼睛,积蓄着几乎耗尽的体力。 下一次,就不会这么容易了。 无论是他,还是凌曜。 而在宸寰帝国“铁幕”中心,凌曜看着屏幕上最终消失的信号,以及最后传来的、来自星际尘埃带的微弱爆炸干扰信号,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指挥中心鸦雀无声,所有技术官大气都不敢出。 “引爆中继器,以牺牲外围设备为代价,切断追踪……果断,狠辣。” 凌曜低声自语,手指轻轻敲击着控制台,发出规律的哒哒声,“曦岚什么时候出了这样的人物?” 他调出最后捕捉到的,那异常信号溃逃前残留的极少特征码。 “加密模式带有明显的曦岚‘星尘’体系风格,但核心算法进行了极端个性化的优化……几乎像是……独自一人重构了半套系统。” 他的眼中兴趣愈发浓厚,甚至压过了被挑衅的怒火。 “一个病夫之国,一个资源匮乏之地,能养出这样的幽灵?”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投射下压迫感十足的阴影。 “逆向推算结果出来没有?我要他的具体物理坐标!” 他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冰冷和不容置疑。 “报告元帅!”技术官的声音带着颤抖,“对方最后的自毁干扰很彻底……只能……只能大致锁定在……碎星城及其周边星域范围……” “碎星城?”凌曜眉峰一挑,“又是那个老鼠洞。” 他走到巨大的星图前,目光锁定在那颗闪烁着混乱光芒的星球上。 “准备一艘快速突击舰。”他下令,“我要亲自去碎星城,看看这只差点挠破我铁壁的……病猫。” 幽灵露出了尾巴。 猎手,终于要亲自下场了。 第5章 入局 宸寰帝国,“铁幕”网络安全中心。 冰冷的寂静,重新笼罩了指挥大厅。 但这一次,寂静中弥漫的不再是掌控一切的从容,而是一种被轻微刺痛后的、蓄势待发的紧绷。 主光幕上,代表那个“幽灵”的信号点已然消失。 只留下最后断点处—— 碎星城星域,一片模糊的光晕。 技术官们噤若寒蝉,埋头处理善后。 不敢去看站在星图前的那个男人。 凌曜背对着众人,身形依旧挺拔如松。 但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却让整个大厅的温度,都降到了冰点。 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星图的控制台边缘,发出规律而沉闷的轻响。 “碎星城。” 他重复了一遍这个地名,声音听不出情绪。 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副官小心翼翼地呈上一份初步分析报告: “元帅,目标最后使用的加密节点虽然被自毁干扰,但残留的算法特征与曦岚联邦的‘星尘’体系有超过78%的契合度。其优化和重构方式极其特殊,我们的数据库中没有匹配记录,像是个……私人订制的顶级手工作品。” “手工作品?” 凌曜终于转过身,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一个能差点在我眼皮子底下偷走东西,还能全身而退的‘手工作品’?” 副官立刻低下头:“属下失言。” 凌曜的目光扫过光幕上,碎星城那混乱的星域图。 上面标记着无数个大小不一的光点,代表着各方势力、走私集团、黑市商人和亡命之徒。 “攫取者……”他沉吟道。 想起了之前情报中提及的,也在碎星城活动的这个地下组织。 “他们也在找这个‘幽灵’?” “是的,元帅。我们截获到一些零碎通讯,‘攫取者’似乎认为这个目标人物掌握着某种关于‘浊核’或治愈晶噬症的关键信息,出价很高。” “消息倒挺灵通。” 凌曜冷哼一声,“一群阴沟里的老鼠,也敢觊觎帝国的东西。” 他的眼神锐利起来,“准备我的‘夜枭’突击舰。调一队‘黑曜石’好手,要最熟悉碎星城那种地方的人。一小时后出发。” “您要亲自去?”副官有些惊讶。 虽然元帅经常亲临一线,但为了一个尚未明确身份的网络入侵者,亲自前往如此混乱的边境之地,似乎有些过于兴师动众。 凌曜瞥了他一眼,那眼神让副官瞬间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他能绕过‘狩网’,摸到内层阴影区,还能在被锁定前果断自毁脱身。这样的对手,值得我亲自去会一会。”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一丝近乎狩猎般的兴奋。 “而且,我很好奇,曦岚那样的地方,是怎么养出这样一只……不要命的幽灵猫的。” 一小时后。 一艘线条流畅,通体哑光黑,没有任何标识的小型突击舰——“夜枭”。 悄无声息地滑出帝国中央星域的军用港,精准地跃入了超空间航道,直扑碎星城。 舰桥内,凌曜脱去了象征元帅身份的厚重制服。 换上了一身更适合行动的黑色战术服,衬得他肩宽腿长,气势愈发凌厉逼人。 他面前的光屏上,正快速滚动着,关于碎星城的最新情报和“攫取者”组织的详细资料。 “碎星城,三不管地带,由几个最大的□□和商会联盟维持着表面的秩序。‘攫取者’是其中势力最大、也最凶残的一股,头目代号‘屠夫’,义体改造程度很高,心狠手辣,主要业务是走私、掠夺和贩卖一切与‘浊核’污染相关的物品、技术乃至人口……” 副官在一旁汇报。 凌曜的目光落在“屠夫”的一张模糊影像上,那是一个半张脸都被金属义体取代的壮汉,独眼中闪烁着贪婪和暴戾的光。 “‘屠夫’……”他轻轻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厌恶,“目标最后一次物理定位在第三港口区附近。抵达后,先从那里开始排查。所有旅馆、租赁仓库、地下诊所,一个不漏。” “是,元帅。” “通知我们在碎星城的‘暗线’,我要知道‘攫取者’最近的动向,特别是他们搜寻那个‘病弱目标’的进展。” “明白!” 凌曜关闭光屏,靠进座椅里,闭上眼。 脑海中却再次浮现出那个异常信号溃逃时的轨迹——灵动、狡猾、带着一种近乎艺术感的计算力。 却又在最后透出一丝难以掩饰的,属于生命体的疲惫和虚弱。 病弱……曦岚……晶噬症…… 这几个词联系在一起,一个模糊的轮廓在他心中渐渐清晰。 一个身患绝症,却拥有顶尖智慧和技术能力的曦岚人,为了寻找一线生机,不惜孤身潜入帝国龙潭…… 有点意思。 他睁开眼,看向舷窗外飞速流过的星光,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 第6章 猎物已经受了惊,躲回了巢穴。 而猎手,正在路上。 *** 碎星城,第三港口区,“鼹鼠洞”旅馆,7-b房间。 云疏从冰冷的地板上挣扎着坐起身,背靠着墙壁,大口地喘息着。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的疼痛,喉咙里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虚拟交锋和强行脱离,几乎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也让晶噬症的恶化程度雪上加霜。 他颤抖着手,从随身行李的夹层里,取出一支高浓度的营养剂,和镇痛剂混合注射笔。 撩起衣袖,毫不犹豫地将冰凉的液体,注入自己苍白纤细的胳膊。 药效很快发作,暂时压下了那令人窒息的痛苦和虚弱感。 带来一种虚假的、漂浮般的轻松。 但大脑深处因过度负荷,而产生的刺痛和嗡鸣依旧持续。 他看了一眼地上已经烧毁的便携光脑和溅落的血迹,吃力地站起身,开始清理现场。 绝不能让旅馆的人,或者可能到来的搜查者发现任何痕迹。 他用特制的溶剂擦掉血迹,将损坏的光脑残骸,收入一个准备好的屏蔽袋中。 做完这一切,他又是一阵头晕目眩,不得不扶着墙壁才能站稳。 必须离开这里。 “攫取者”的人之前已经搜查到了附近,虽然被意外打断,但很可能还会回来。 而凌曜……以那个男人的能力和风格,在虚拟世界失去了目标,下一步必然是物理层面的精准打击。 碎星城虽然混乱,但对于宸寰帝国元帅来说,挖出一个藏身于此的目标,只是时间问题。 这个旅馆不再安全。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因为药物,而有些恍惚的思维,重新集中起来。 接下来该怎么办? 凌曜的亲自到来,意味着危险等级呈指数级上升。 但某种程度上,也印证了他窃取到的情报的价值——帝国显然极度重视那个“初代基因序列”,甚至不惜派出元帅级的人物。 危机中,潜藏着机遇。 与凌曜的正面对抗或许无法避免。 但如何利用这场对抗,为自己,为曦岚争取到一线生机,才是关键。 他需要信息,需要了解凌曜抵达后的具体动向。 需要知道“攫取者”的意图。 需要一个新的、更安全的藏身之处,以及…… 再次接入网络的途径。 损坏的光脑已经无法使用,他必须弄到新的设备。 这一切,在危机四伏的碎星城,都困难重重。 他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拨开一点脏污的窗帘,向下望去。 港口区依旧喧嚣混乱,各式各样的飞船起起落落,不同种族的人群熙熙攘攘。 他看到几个穿着“攫取者”标志性黑色皮质外套的人,正在不远处的一个巷口盘问着一个摊主,显然搜寻并未停止。 他的目光扫过街道,最终落在斜对面一家看起来同样破旧,挂着“二手电子维修解码”招牌的小店上。 这种地方往往鱼龙混杂,是情报的集散地。 也可能搞到不受监管的电子设备,但同时风险也极高。 赌一把。 云疏戴上兜帽,拉高衣领,遮住大半张脸,又将屏蔽袋藏入衣服内侧。 他最后检查了一下身上藏着的几件小玩意儿:一枚微型电磁脉冲器、一管高强度镇静喷雾. 这些是他最后的自卫手段。 轻轻打开房门,走廊里空无一人。 他屏住呼吸,听着楼下的动静,确认暂时安全后,才悄无声息地走下吱呀作响的楼梯。 前台那个提夫林人依旧在打瞌睡,没有注意到他。 走出“鼹鼠洞”,浑浊的空气和嘈杂的声浪扑面而来。 他压低帽檐,混入人流,尽可能自然地,朝着斜对面的那家电子维修店走去。 脚步因为虚软而有些飘浮,但他强迫自己保持稳定。 就在他快要走到店门口时,街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几辆加装了厚重钢板和武器的越野车,粗暴地冲入街道,吓得人群纷纷避让。 车上跳下来十几个全副武装,身上带着明显“攫取者”标志的壮汉。 为首一人,脸上带着狰狞的电子眼疤痕,正是之前搜查旅馆的那个头目! “封锁这条街!一只苍蝇也不准飞出去!” 疤痕男咆哮着,电子眼闪烁着红光,扫视着慌乱的人群,“挨个查!特别是生面孔!老大说了,那小子肯定还躲在这附近!” 云疏的心猛地一沉! 他们竟然直接封锁了街道! 他的去路被挡住了! 而身后的“鼹鼠洞”旅馆,更是不能再回去! 他立刻转身,想混入旁边一家拥挤的酒吧。 但疤痕男那冰冷的电子眼已经扫了过来,似乎在他这个戴着兜帽,身形单薄的身影上停顿了一下! “你!站住!”疤痕男厉声喝道,带着手下大步走了过来! 云疏脑中飞速运转,强行突围死路一条,退回旅馆更是自投罗网! 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后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街道另一端突然响起了更加刺耳的警笛声! 几辆涂装着港口治安队粗糙标志的车辆,歪歪扭扭地冲了过来。 车上的扩音器发出含糊不清的吼叫:“‘攫取者’!谁允许你们在这里撒野!立刻解除武装!接受检查!” 显然是“攫取者”大规模调动人马封锁街道的行为,惹来了港口区其他地头蛇的不满,治安队前来搅局了! 顿时,街道上更加混乱! “攫取者”的人立刻调转枪口,与治安队对峙起来。 叫骂声、推搡声不绝于耳! 疤痕男被这突发情况牵制,恼怒地咒骂着,暂时顾不上云疏这个“可疑目标”了。 机会! 云疏毫不犹豫,立刻闪身钻进了旁边那条堆满垃圾,散发着恶臭的狭窄小巷! 他几乎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在昏暗曲折的巷道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跑。 肺部火烧火燎,心脏狂跳得要蹦出胸腔! 他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身后的喧嚣渐渐远去。 才扶着一面肮脏的墙壁,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眼前阵阵发黑。 暂时……安全了…… 但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凌曜正在逼近,“攫取者”的搜捕网正在收紧。 他孤身一人,身患重病,被困在这座混乱的钢铁森林里,如同困兽。 他抬起头,看向巷口外那片被霓虹灯染成诡异颜色的天空。 一架低调,却难掩先进气质的黑色小型突击舰,正无声无息地,突破碎星城稀薄的大气层。 朝着港口区的方向降落下来。 云疏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来了。 猎手,已然入局。 第6章 暗巷 腐臭、消毒水、还有某种难以言喻的,属于衰败有机体的甜腻气味,混杂在一起。 构成了这条暗巷深处,最令人作呕的空气鸡尾酒。 云疏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几乎将刚才吸入的那点可怜的营养剂,全都咳了出来。 每一次咳嗽,都震得胸腔撕裂般疼痛。 眼前金星乱冒,耳朵里嗡嗡作响。 他强撑着不让自己滑倒在地,努力平复着呼吸,警惕地倾听着巷子外的动静。 “攫取者”与港口治安队的冲突声,似乎转移到了更远的地方。 但零星传来的叫骂和引擎轰鸣声,提醒着他,危险并未远离。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这条死胡同只能提供暂时的遮蔽。 一旦那些人处理完麻烦,细致的搜查,很快就会蔓延到这些边缘角落。 他需要一个藏身之处,更需要医疗干预。 刚才那阵拼尽全力的奔跑和极度紧张,让他的身体状况急剧恶化。 晶噬症的侵蚀似乎又加深了一层。 他甚至能感觉到肺部某些地方,传来了细微的,晶体摩擦般的刺痛。 他的目光落在巷子最深处,一扇几乎被垃圾和涂鸦淹没的,看起来像是废弃仓库后门的铁门上。 门旁墙壁上,有一个几乎褪色到看不清的图案—— 一个粗糙的,由齿轮和蛇杖组成的喷漆标记。 地下诊所的标志。 在碎星城这种地方,正规医院稀少且价格昂贵。 更多的是这种游走在法律边缘,不问来历,只认信用点的黑市医生据点。 风险极大,但却是他目前唯一的选择。 云疏深吸一口带着浓重霉味的空气,蹒跚着走到铁门前。 没有门铃,他只能按照道上的规矩,用特定的节奏,两长一短一长,敲击着锈迹斑斑的门板。 第7章 等待的几秒钟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巷口外任何一点异常的声响都让他神经紧绷。 终于,铁门上一个小滑窗“唰”地一声拉开。 一双浑浊充满警惕的眼睛,在黑暗中打量着他,声音沙哑低沉:“找谁?” “……看病。” 云疏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拉下一点兜帽,露出苍白汗湿的脸,和因痛苦而微微失焦的眼睛。 “老蛇介绍来的。” 他报了一个从碎星城流言频道里听来的,可能管用的名字。 门后的眼睛又审视了他几秒,似乎在评估他的威胁性和“价值”。 最终,铁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向内打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快点。” 那个沙哑的声音催促道。 云疏侧身挤了进去,铁门在他身后立刻重重关上,落锁声沉闷。 门后的空间比他想象的要稍大一些,但同样昏暗污浊。 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的消毒水、血液和药品的味道。 各种废弃的医疗仪器堆放在角落,沾着不明污渍。 一个身材矮壮,穿着沾满血污和药渍皮质围裙,半边脸覆盖着粗糙金属义体的男人。 正用一把能量手术刀,剔着一块机械臂零件上的腐肉,动作熟练得令人不适。 他应该就是这里的医生,也可能兼做义体非法改造和零件贩卖。 “什么病?” 医生头也不抬,声音依旧沙哑,仿佛声带也被改造过。 “晶噬症。晚期。” 云疏言简意赅,没有隐瞒的必要,在这种地方隐瞒重症等于自寻死路。 医生的动作顿了一下,抬起那只好眼睛,再次仔细地看了看云疏。 眼神里多了些别的东西——不是同情,而是一种看到稀有病例的评估目光。 “啧,曦岚来的?这病可不好伺候。缓解剂?镇痛剂?还是想来点猛的,暂时忘了这茬?” 他放下手术刀,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强效神经稳定剂,高浓度营养液,还有……” 云疏顿了顿,看了一眼角落里那台看起来最老旧,但似乎还能运作的神经接驳舱。 “我需要借用那台设备,接入网络,很短时间。” 医生的独眼眯了起来,露出一个近乎狰狞的笑容,金属义体扭曲着: “小子,要求还挺多。我这里不是慈善堂。信用点,或者其他等值的东西。” 他意有所指地扫过云疏的身体,那目光让人极不舒服。 云疏从内侧口袋摸出几枚高纯度的能量晶核。 这是在曦岚也能通用的硬通货,比碎星城混乱的信用点更可靠。 放在旁边一张沾满油污的桌子上。 “这些够吗?” 医生拿起晶核,对着昏暗的灯光看了看,掂量了一下,似乎还算满意。 “够一次基础治疗和十分钟接入时间。警告你,那老家伙脾气不好,接入痛得很,而且我这里可没什么防火墙,被什么东西盯上了可别怪我。” 他指了指那台接驳舱。 “可以。” 云疏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本。 治疗过程粗暴而直接。 冰凉的,不知成分的强效稳定剂注入静脉,带来一阵短暂的战栗和眩晕。 随即确实稍稍压下了,那蚀骨的疼痛和咳嗽的欲望。 高浓度营养液,通过静脉滴注,补充着他近乎枯竭的体力。 医生的手法毫无温柔可言,像是在修理一件机器。 期间,外面街道上似乎又发生过短暂的冲突,叫骂声和能量武器短促的嗡鸣声隐约传来,让这间地下诊所的气氛更加紧张。 医生似乎习以为常,只是嘟囔着骂了几句,继续手上的活。 十分钟后,云疏拔掉手臂上的针头。 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至少手脚不再像之前那样虚软无力。 他走向那台老旧的神经接驳舱。 “计时开始。” 医生瞥了他一眼,继续摆弄他的机械零件。 云疏躺进冰冷的,散发着异味的接驳舱。 舱内设备远比曦岚的落后和粗糙,电极贴上太阳穴时,带来明显的刺痛和不适感。 他闭上眼睛,意识再次沉入数据的洪流。 这一次,他接入的是碎星城本地那混乱不堪,危机四伏的暗网。 无数垃圾信息、病毒、欺诈广告和恶意代码,如同浑浊的污水般涌来。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主要通道,像一条泥鳅一样,在数据的淤泥中穿行。 寻找着特定的信息源——关于帝国舰船入港记录、关于“攫取者”最新动向、关于任何可能与他相关的悬赏或通缉。 信息零碎而混乱。 他很快捕捉到几条有价值的情报: 一艘未标明身份,但具有明显帝国高级制式特征的突击舰,于一小时前降落在港口区最高级别的私人泊位。 几乎可以肯定,是凌曜到了。 “攫取者”发布了更高额的悬赏,描述的目标特征与他高度吻合。 并强调要“活口”,看来他们确实认为他掌握了重要信息。 他还试图寻找获取新设备的渠道。 但时间紧迫,未能找到可靠来源。 就在他准备断开连接时,一股极其隐蔽,却带着冰冷秩序感的数据流,如同暗夜中的鲨鱼,悄无声息地滑入了这片混沌的暗网! 它并非漫无目的地巡逻,而是极具针对性地扫描、捕捉着所有与“曦岚”、“入侵”、“基因序列”等关键词相关的流量! 凌曜的人! 他们已经开始了电子层面的布控和搜查! 速度好快! 云疏立刻切断连接,意识猛地弹回现实! “时间到。” 医生冰冷的声音同时响起。 云疏从接驳舱中坐起,一阵剧烈的反胃和头晕袭来。 这台老旧的设备,对精神的负荷远超预期。 “外面情况怎么样?” 他沙哑地问,一边快速思考着下一步。 “乱得很。”医生嗤笑一声,“‘攫取者’的疯狗们像没头苍蝇一样乱窜,港口那些废物也在装模作样。听说来了大人物,估计都想着表现呢。”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云疏一眼,“你惹的麻烦不小啊,小子。” 云疏没有回答。 他知道这里也不能久留了。 凌曜的电子侦查已经覆盖过来,物理搜查推进到这片区域,只是时间问题。 他必须立刻转移,并且需要伪装。 他的目光扫过诊所里那些废弃的义体和杂物,突然停留在一件挂在墙上的、沾满油污的宽大旧工装外套,和一顶压得变形的帽子上。 旁边还有半盒,用来给低级义体上色的廉价喷雾。 “那些,加上一点能暂时改变面部肤色的东西,”云疏指向那些东西,“我再加一枚晶核。” 医生挑了挑眉,似乎觉得这交易很有趣: “想扮成垃圾佬?倒是挺适合这地方的。行啊,再加一枚,随你怎么弄。” 很快,云疏换上了那件散发着机油味的宽大工装外套,戴上帽子,压低的帽檐遮住了他大半张脸。 他又用那种廉价的、对皮肤可能有害的染色喷雾,稍微改变了脸颊和脖颈的肤色,使其看起来更加粗糙暗沉。 最后,他刻意弯下一点腰,让身形看起来更加佝偻普通。 虽然仔细看仍可能露出破绽,但至少不再是那个,一眼就能被认出的、清瘦病弱的“学者”模样。 他将屏蔽袋里的损坏光脑残骸处理掉,只留下最重要的存储芯片贴身藏好。 然后,他将一枚额外的能量晶核放在桌上。 “从后门能出去吗?”他问。 医生指了指角落里另一扇更隐蔽的小门: “通往下水道处理区,味道不好闻,但通常没人管。祝你好运吧,小子,别死在外面弄脏了我的地方。” 云疏没有道谢,拉高衣领,推开那扇沉重的小门。 一股更加浓烈恶臭的,属于城市地下排泄系统的气味,扑面而来。 他毫不犹豫地步入了那片黑暗。 几乎在他离开后不到十分钟,地下诊所那扇厚重的铁门就被粗暴地砸响了。 “开门!‘攫取者’搜查!怀疑你这里窝藏我们要找的人!” 疤痕男凶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诊所里的医生慢吞吞地走过去,拉开小滑窗,浑浊的眼睛看着外面凶神恶煞的一群人。 沙哑道:“我这儿只有快死的人和零件,没什么你们要的宝贝。” “少废话!让我们进去看看!” …… 而下水道弥漫的黑暗中,云疏正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与港口区相反的方向,艰难前行。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知道必须远离漩涡中心。 第8章 第7章 游戏 碎星城的下水道系统,如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恶臭气息。 粘稠的污水没过脚踝,冰冷刺骨。 黑暗中,只有偶尔从头顶栅格漏下的,来自街道霓虹的诡异彩光。 以及某些发光菌类提供的微弱照明。 云疏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污水中艰难前行,宽大的工装外套,被溅满污渍。 沉重的帽檐下,他脸色苍白。 每一次呼吸都小心翼翼,试图过滤掉过多的有害气味,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肺部的不适感,始终如影随形,晶噬症的刺痛,在短暂的药物压制后,再次顽固地浮现。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凭着一个模糊的方向感,试图远离港口区这个风暴中心。 黑暗和寂静放大了所有感官,也放大了内心的孤寂和紧迫感。 凌曜已经到了,“攫取者”的网正在收紧,他像一只被困在迷宫里的老鼠。 而猫,已经进来了。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个向上的金属梯子,通往一个检修口。 他吃力地爬上去,小心翼翼地推开沉重的井盖。 刺眼的霓虹灯光和嘈杂的声浪,瞬间涌入,让他有些不适应。 他发现自己身处一条相对偏僻的后巷,堆满了废弃的集装箱和机械零件。 空气虽然依旧浑浊,但比下水道好了不少。 远处,港口区的喧嚣隐约可闻,但这里似乎暂时未被波及。 他靠在冰冷的集装箱壁上,稍事喘息,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这里像是一个废弃的工业区边缘,几栋破败的建筑矗立着。 窗户大多破碎,仿佛被遗弃的巨人骨架。 其中一栋规模颇大的建筑,有着奇特的穹顶结构,墙上还残留着斑驳的,描绘着星际歌剧场景的壁画。 似乎曾是一个剧院,如今也已荒废。 或许可以暂时在那里躲藏,比在街上流浪要安全一些。 他正打算朝剧院方向移动,一阵极其轻微,却不同于环境噪音的引擎嗡鸣声,由远及近! 声音被刻意压制,但那种特有的,属于高端悬浮引擎的平稳频率,让他瞬间警铃大作! 不是“攫取者”那些粗制滥造的改装车! 也不是港口治安队的破烂货色! 是帝国的技术! 他猛地缩回集装箱的阴影里,屏住呼吸。 只见一辆通体哑光黑,没有任何标识,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的悬浮装甲车。 悄无声息地滑入巷口,停在了不远处。 车体侧面的装甲板无声滑开,跳下来四名身着黑色作战服、装备精良、动作干练迅捷的士兵。 他们的战术目镜闪烁着冰冷的蓝光,手中的能量步枪,处于随时可击发的状态,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环境。 是凌曜的直属部队——“黑曜石近卫”! 他们的效率高得可怕! 竟然这么快就搜查到了,这片相对偏远的区域! 云疏的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身体紧紧贴着冰冷的集装箱壁,一动不敢动。 他甚至可以听到他们之间,用极低频率的战术通讯交流的细微电流声。 “区域c-7初步扫描无热源信号。” “分散排查,重点检查可藏身点。元帅命令,任何可疑痕迹立即报告。” “明白。” 两名士兵朝着堆叠的集装箱区域走来,另外两人则朝着那栋废弃剧院的方向推进。 他们的步伐沉稳而专业,搜索模式极具系统性,绝非“攫取者”那般混乱。 完了。 云疏的脑海中瞬间闪过这个念头。 被困在集装箱堆里,一旦他们细致搜查,被发现只是时间问题。 他的目光快速扫视,寻找着任何可能的机会。 就在一名“黑曜石”士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几乎要走到他藏身的这个集装箱转角时—— “哐当!”一声金属撞击的巨响,突然从废弃剧院的方向传来! 声音在寂静的后巷中显得格外突兀! 两名走向集装箱的士兵立刻停步,战术目镜转向剧院方向,手中的武器瞬间抬起。 他们的注意力被完全吸引了过去。 “什么情况?” “剧院内部传来异常声响!过去看看!” 战术频道里传来简短的指令。 两名士兵立刻放弃了眼前的集装箱堆,迅速而无声地朝着剧院方向靠拢。 与另外两名同伴汇合,组成战术队形,小心翼翼地进入了剧院破败的大门。 云疏靠在集装箱上,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刚才那声巨响来得太及时了,简直是救了他一命。 是风吹动了破烂的门窗? 还是剧院里本身就有其他的流浪者,或者生物? 他不知道,也没时间细想。 这是唯一的机会! 他立刻从阴影中闪出,用尽全身力气。 以最快的速度、却尽可能不发出声音的方式,朝着与剧院相反的另一个方向—— 一片更加黑暗、堆满了更大规模废弃机械残骸的区域跑去。 肺部因为剧烈运动而灼痛不已,但他不敢停下。 就在他即将冲入那片机械残骸的阴影时,一阵强烈的,被注视的感觉陡然袭来! 他猛地回头,看向那辆静静停泊在巷口的,黑色悬浮装甲车。 只见车子的驾驶座一侧,车窗不知何时降下了一半。 一个男人正坐在驾驶位上,侧着头,目光穿透昏暗的光线,精准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是一张极其俊美,却冷硬如冰雕的侧脸,下颌线紧绷。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感受到那股迫人的气势和…… 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猫捉老鼠般的玩味。 凌曜! 他竟然亲自坐在车里指挥! 他看到了吗? 看到自己了吗? 云疏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 他甚至感觉那双眼睛,似乎在自己这身蹩脚的伪装上,停留了一瞬! 但下一秒,凌曜却缓缓地、仿佛不经意地,将头转了回去,升起了车窗。 黑色的车窗玻璃隔绝了所有视线,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云疏的错觉。 他没有下令抓捕? 云疏来不及思考这诡异的情况,求生本能驱使着他,一头扎进了那片迷宫般的巨大机械残骸堆中。 身影迅速被黑暗,和复杂的金属结构吞噬。 …… 装甲车内,凌曜看着光幕上,那个消失在残骸堆深处的,穿着宽大工装的身影,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元帅,剧院内部检查完毕,是顶棚一块腐朽的金属板脱落,未发现可疑目标。” 频道里传来士兵的报告。 “集装箱区域呢?” 凌曜的声音平淡无波。 “尚未完成排查。” “撤回吧。目标不在那里了。” 凌曜下令。 “是!” 士兵没有任何疑问,立刻执行。 副官有些不解地看着凌曜:“元帅,您刚才是不是……” 他好像看到元帅注意到了什么。 凌曜的目光扫过光幕,上面正显示着后巷的实时监控画面。 “一个反应很快的小老鼠。” 他淡淡地说,手指在控制台上轻轻一点。 将刚才捕捉到的,那个工装身影消失前的,最后一帧画面放大。 画面有些模糊,但能看到那人,因为奔跑而微微扬起的帽檐下,一小截过于白皙光滑的下巴轮廓。 以及那双在黑暗中一闪而过的,即使模糊,也难掩其清亮锐利的眼睛。 “穿着不合身的工装,跑起来的样子……可不像常干体力活的。” 凌曜的语气带着一丝嘲讽,却又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兴趣,“而且,他看到我了。” “您是说……他就是那个……” “八成是。” 凌曜关闭了画面,“通知其他小队,目标可能更换了伪装,朝废弃船厂方向逃窜了。缩小包围圈,但……别逼得太紧。” 副官更加疑惑了:“不直接抓捕吗?” 明明已经发现了线索。 “直接抓多无趣。” 凌曜靠回椅背,闭上眼,仿佛在享受这场追猎。 “而且,一只受了惊,拼尽全力逃跑的老鼠,才会更容易带我们找到它的巢穴,或者……它想去的藏宝地。” 他很好奇,这个病得快死,却异常狡猾的曦岚幽灵,如此拼命地想躲开他,最终的目的地到底是哪里? 他绝不仅仅是为了躲藏而躲藏。 “让‘铁幕’中心继续分析他从内层阴影区窃取到的那些残缺字段,我要知道‘初代基因序列’、‘溯源项目’、‘物理隔离区’这几个词,到底指向帝国的哪个具体设施或者计划。” 第9章 “是,元帅!” 装甲车无声地启动,滑出后巷,如同融入黑暗的猎手,继续它的巡视。 而在一堆巨大的废弃引擎管道深处,云疏蜷缩在绝对的黑暗里,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 刚才凌曜那一眼,让他如坠冰窟。 他绝对被看到了! 可为什么……为什么不抓他? 一种更深的寒意笼罩了他。 凌曜不是在简单地搜捕他,而是在……玩弄他? 或者,有着更深的图谋? 他喘着气,感觉到肺部那熟悉的晶体摩擦感,再次变得清晰。 他从口袋里摸出那支仅剩的药剂喷雾,颤抖着对着口腔喷了一下,才勉强压下一阵剧烈的咳意。 不能停在这里。 凌曜的包围圈正在缩小。 他必须继续移动。 他挣扎着站起身,透过管道缝隙观察着外面。 远处,那辆黑色的装甲车已经消失,但无形的压力却无处不在。 他的目光最终落向,这片废弃厂区更深处。 那里隐约可以看到更加庞大,如同巨兽尸骸般的星际船舰残骸轮廓。 或许那里,能有更复杂的躲藏空间,或者…… 有其他离开碎星城的途径? 他咬了咬牙,再次迈开了沉重的脚步,向着那片更深,更黑暗的阴影走去。 第8章 疑虑 废弃船厂区如同巨兽的坟场,沉寂而压抑。 高耸的,锈迹斑斑的龙门吊骨架,刺破碎星城昏黄的天空。 巨大的星舰残骸,散落在满是油污和金属碎片的土地上。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陈年冷却剂的刺鼻气味。 云疏蜷缩在一艘小型飞船撕裂的舱体内部,剧烈的咳嗽,被强行压抑在喉咙深处,化作一阵阵痛苦的痉挛。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的灼痛,和胸腔内细微的晶体摩擦感。 刚才的亡命奔逃,几乎耗尽了他刚刚通过药物,勉强恢复的一点体力。 凌曜看到了他。 那个眼神,绝非错觉。 那是一种精准的,带着审视和玩味的注视,如同鹰隼锁定了地面草丛中艰难移动的猎物。 可他为什么不动手? 云疏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剖析凌曜的意图。 玩弄? 自信于绝对掌控? 还是……另有所图? 或许,凌曜也想通过他,找到某些他自己也未能触及的线索? 比如那个“物理隔离区”? 无论如何,此地不宜久留。 凌曜的“不紧逼”绝非仁慈,而是更危险的狩猎策略。 他必须利用这短暂喘息的机会,找到下一步的出路。 他小心地探出头,观察着这片巨大的废墟。 这里曾是碎星城早期的飞船维修和拆解中心,如今废弃,但或许还遗留有一些能用的东西。 或者……某些不为人知的通道。 更重要的是,这种地方混乱的金属信号和庞大的结构,能有效干扰,帝国的生命体征扫描和追踪设备。 他需要情报,需要了解凌曜的部署,需要知道“攫取者”的动态,更需要找到离开碎星城的方法。 损坏的光脑已无法使用,他必须另寻途径接入网络。 忍着身体的不适,云疏如同幽灵般在巨大的残骸阴影中移动。 他避开开阔地带,借助扭曲的金属板,和断裂的廊道作为掩护。 朝着记忆中海港区,大型信息交换节点的方向摸索前进。 那种地方通常有密集的公共接入端口,虽然风险极高,但也是信息流动最活跃的地方。 途中,他经过一个半埋在地下的旧仓库,门口倒着一个巨大的,锈蚀的集装箱。 就在他准备绕开时,集装箱阴影里突然传来一阵微弱的电子嗡鸣声,以及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云疏瞬间僵住,屏住呼吸,身体紧贴冰冷的金属壁。 “……妈的……这鬼地方……信号……太差了……” 一个沙哑的,带着明显义体改造杂音的声音低声抱怨着,“……老大也真是……为了一个病秧子……让兄弟们蹲这吃灰……” “少废话……盯紧点……元帅府的人也在附近……别撞枪口上……” 另一个声音回应道,同样压得很低。 是“攫取者”的人! 他们竟然也埋伏到了这里! 听他们的对话,似乎是在这里设置临时监控点,并且也知道凌曜的部队在附近活动。 云疏的心提了起来。 前有帝国精锐,后有地下恶狼,他几乎被夹在了中间。 “……话说回来,那小子到底什么来头?值得这么大动干戈?” 第一个声音又问。 “听说……是曦岚那边的大人物……脑袋里装着好东西……关于治那‘石头病’的……老大想抓活的,肯定能卖个大价钱,或者……逼问出点什么。” “啧……曦岚的大人物就这德行?躲这种地方?” “快死的人了,能不拼命吗?据说病得很重,咳得肺都要出来了……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悬赏要‘活口’?死的就不值钱了……” 对话断断续续,却透露出关键信息: “攫取者”的目标明确,就是要活捉他,为了他可能掌握的关于晶噬症的信息。 这印证了他之前的猜测。 就在这时,一阵规律的,轻微的“嘀嗒”声传入云疏耳中。 他循声望去,只见在集装箱的缝隙里,隐约露出一个巴掌大小,闪烁着微弱红光的电子设备—— 是一个正在工作的低功率信号中继器! 显然是这两个“攫取者”成员布置的,用于在这信号屏蔽严重的区域,保持与外界的联络! 一个冒险的念头瞬间划过云疏的脑海。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四周,确认没有其他埋伏者。 然后,他从工装外套的内袋里,摸出了那枚仅存的,从诊所带出来的微型电磁脉冲器。 这东西范围极小,作用时间短,原本是用于关键时刻,干扰近身电子锁或低功率武器的。 他估算着距离和角度,深吸一口气。 猛地将脉冲器朝着那个集装箱缝隙,掷了过去! “啪!” 一声极其轻微的爆裂声。 那闪烁的红光瞬间熄灭,里面传来的对话声也戛然而止,变成了刺耳的电流杂音。 “操!怎么回事?中继器怎么烧了?!” “快检查一下!是不是坏了?” 趁着集装箱里两人手忙脚乱,注意力被吸引的瞬间。 云疏如同离弦之箭般猛地从藏身处冲出,用尽最快的速度,扑向那个失效的中继器! 他的目标不是中继器本身,而是它连接着的那根,沿着集装箱外壳延伸出去的,通往更深废墟深处的数据线! 他一把扯住数据线,手指间滑出一直贴身藏着的,最后那枚存储芯片。 将其尖端对准数据线外露的接口金属点,狠狠刺入并摩擦! 他在进行一次极其粗暴,且短暂物理接触式数据窃取! 希望能蹭到流经这根线路的,极其微量的数据残留—— 也许是通讯日志,也许是部署信息,任何一点情报都可能救命! 这个过程只有一两秒! “外面有人!” 集装箱里的人终于发现了异常,怒吼声传来! 云疏猛地拔出芯片,看也不看结果,转身就朝着另一个方向—— 一堆更加庞大的引擎残骸群狂奔而去! 身后传来能量武器充能的嗡鸣,和愤怒的叫骂声,以及子弹击打在金属上爆出的火花! 他冲进引擎残骸的复杂通道内,凭借对结构的瞬间判断。 七拐八绕,很快将身后的追兵暂时甩开。 但他不敢停歇,肺部的疼痛几乎让他窒息,眼前的景物开始发黑旋转。 他躲进一个布满冷却管道的狭窄空间,瘫软下来。 剧烈地喘息咳嗽,手心里紧紧攥着那枚,可能存储着一点点情报希望的芯片。 …… “夜枭”突击舰,临时指挥中心。 凌曜看着光幕上刚刚更新的区域监控报告。 代表“攫取者”活动的几个光点之一,在废弃船厂区边缘,短暂地剧烈闪烁了一下,然后其中一个信号消失了。 报告显示为“短时强电磁干扰,后续通讯中断”。 几乎同时,附近巡逻的“黑曜石”小队报告听到了短暂的能量武器交火声,来源不明。 “元帅,需要派人去查看吗?” 副官请示。 凌曜的手指在控制台上轻轻敲击着,目光深邃。 “‘攫取者’的内讧?还是……我们的小老鼠被发现了?” 他沉吟片刻,“让第三小队靠近侦察,不要介入,只报告情况。其他人,收紧b区和c区的封锁线。” 第10章 他调出废弃船厂区的结构图,目光落在那片最复杂的引擎残骸区。 “他跑不了多远。他的身体支撑不住长时间高强度运动。” 凌曜的语气十分肯定,带着一种基于绝对实力掌控的冷静。 “重点搜查那片区域。启用生命体征追踪仪,过滤掉小动物和低级义体者的信号,寻找……最微弱的那一个。” “是!” 命令下达下去,帝国的战争机器,再次高效而无声地运转起来。 凌曜走到舷窗前,看着外面碎星城混乱的天际线。 那个曦岚幽灵的身影再次浮现在他脑海—— 苍白的下巴,清亮却决绝的眼睛,还有那身可笑又可怜的工装。 他确实好奇。 一个将死之人,是什么支撑着他如此顽强地挣扎? 仅仅是为了活下去? 不像。 那种眼神里,有更沉重的东西。 “铁幕”中心的最新分析报告传送过来,关于那些残缺字段: “初代基因序列”指向一个已被封存的绝密项目,“溯源”可能涉及“浊核”污染的起源研究,而“物理隔离区”…… 则标记在帝国疆域内一个极为偏远,守卫异常森严的太空站——【塔耳塔洛斯】。 那个地方,据说封锁着帝国最黑暗的秘密之一,与“大污染”的爆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没有皇帝的手谕,连他都无权直接进入。 这个曦岚的幽灵,拼死想要窃取的,竟然是通往【塔耳塔洛斯】的钥匙? 他想在那里找到什么? 治愈晶噬症的方法? 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凌曜的眉头微微蹙起。 事情似乎比他最初预想的更加复杂。 这个病弱的入侵者,身上缠绕的谜团越来越多。 他拿起通讯器,接通了帝国最高情报部门的加密线路。 “给我调阅一切关于曦岚国首席生物架构师云疏的档案,保密等级不限,我要最详细的那份。”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特别是关于他的健康状况、研究方向和……近期动向。” “是,元帅。不过……曦岚方面的核心人物档案加密等级很高,可能需要一点时间破解。” “尽快。” 凌曜挂断通讯,目光重新投向那片巨大的废弃船厂。 无论你想找什么,无论你是谁。 游戏,该结束了。 他转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黑色外衣。 “准备地面装甲车。我亲自去船厂区。” 副官一惊:“元帅,那里环境复杂,而且‘攫取者’……” 凌曜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正是要去看看,是什么样的老鼠,能把我的猎犬和阴沟里的鬣狗都搅得不得安宁。” 第9章 收紧 冰冷粗糙的金属管道,紧贴着后背,透过单薄的工装,传来令人战栗的寒意。 云疏蜷缩在废弃引擎的深处,黑暗中,只有自己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 以及心脏擂鼓般撞击胸腔的闷响。 每一次吸气都如同吞咽刀片,肺部深处的晶体摩擦感,越来越清晰。 外面远处,隐约还能听到“攫取者”成员,气急败坏的叫骂和杂乱搜寻的脚步声。 但他们似乎暂时迷失在,这片巨大的金属迷宫里,没有靠近他所在的区域。 暂时安全了……也许只有几分钟。 云疏颤抖地摊开手心,那枚冒着极大风险,从“攫取者”通讯线上,粗暴窃取数据的存储芯片,正静静躺着。 边缘还沾着他刚才奔跑时蹭到的污渍。 这可能是他绝境中,唯一撬开的信息缝隙。 他需要读取它,立刻,马上。 但他没有任何设备。 损坏的光脑早已丢弃,身边只有冰冷的钢铁,和无处不在的黑暗。 他的目光在狭窄的藏身之处,焦急地扫视。 废弃的引擎内部,布满断裂的线缆,烧毁的电路板和早已失效的控制面板。 忽然,他的视线定格在头顶上方,一小块半悬着的,布满灰尘的金属盖板。 盖板边缘,几根颜色各异的线缆,垂落下来。 其中一根的接口规格,与他手中芯片的物理接口,有几分相似。 那似乎是这艘飞船废弃前,某个外围传感器的备用接口线路,或许还残留着极其微弱的备用电源? 一个极其渺茫的希望。 云疏吃力地踮起脚,忍着胸腔的剧痛,伸手够到那几根线缆。 他仔细辨认着线缆颜色和粗细,凭借深厚的架构师知识,快速判断出可能传输数据的线路。 他扯下那根目标线缆,剥开一小段绝缘皮,露出里面的金属芯线。 然后,他再次拿出那枚芯片,将其金属触点小心翼翼地对准暴露的芯线。 没有合适的工具,他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 用手指死死捏紧,让金属与金属尽可能紧密地接触,完成一个极其不稳定的物理连接。 成了! 就在接触完成的瞬间,芯片上的微型指示灯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线路中果然还有残存的,微不足道的电能! 几乎同时,云疏闭上了眼睛,集中起全部精神。 他没有屏幕,没有输出设备。 他唯一能依靠的,是自己远超常人的大脑,和对数据流的直接感知能力—— 这是他作为顶尖架构师的底牌,也是极大消耗精神,加剧病情的禁忌手段。 意识如同细丝,顺着手指与芯片,芯片与线缆的接触点,艰难地蔓延出去。 试图捕捉,解读那可能流经此处的,微弱的数据残响。 嗡—— 杂乱无章的电流噪音,率先冲击着他的感知。 头痛欲裂,太阳穴突突狂跳。 他强行稳住心神,像最精密的滤波器一样,剔除无用的杂波,寻找着可能存在的,有规律的数据片段。 一秒……两秒……五秒…… 就在他几乎要因精神过度消耗,而再次咳血时。 几段残缺扭曲,仿佛被强烈干扰过的数据碎片,终于断断续续地被他捕捉到! 【……杂音……目标……刺啦……疑似进入……b7区……引擎阵列……】 【……电流声……‘黑曜石’……巡逻队……坐标……失真……正在逼近……】 【……杂音……元帅令……收缩包围……优先……刺啦……生命信号追踪……】 【……断续……‘塔耳塔洛斯’……强烈干扰……通道……杂音……禁忌……】 信息支离破碎,夹杂着大量无用代码和噪音。 但云疏的大脑,如同超频运行的处理器,瞬间将其拼凑,解析出令人心惊肉跳的内容! 凌曜的部队(黑曜石)已经锁定了这片区域(b7区引擎阵列),并且正在使用生命信号追踪技术! 他们正在收缩包围圈,自己就像被围猎的野兽,藏身之处很快就会被发现! 更让他心头巨震的是,碎片中竟然再次提到了“塔耳塔洛斯”! 这个从帝国内网窃听到的名字,竟然也从“攫取者”的通讯中流出? 虽然信息残缺,但似乎暗示着那里存在某种“通道”? 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压过了身体的极度不适。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必须立刻转移! 他猛地松开手,芯片和线缆掉落在地。 剧烈的眩晕袭来,他扶住冰冷的管壁才没有摔倒,喉咙里涌上强烈的腥甜味,被他死死咽了回去。 必须离开! 现在! 他强撑着虚弱不堪的身体,小心翼翼地探出藏身之处。 如同惊弓之鸟般警惕地观察四周。 远处,“攫取者”搜寻的动静似乎小了些,可能转移了方向,也可能被帝国部队驱离或清理了。 但无形的杀机却更加浓烈——凌曜的网正在无声地收紧。 根据刚才获取的碎片信息,他大致判断出帝国巡逻队可能逼近的方向。 他选择了一个与之相反,通往船厂更深处废弃核心区的路径。 那里地形更加复杂,巨型反应堆的残骸,和密集的管道系统,或许能更好地干扰生命信号扫描。 他压低帽檐,将整个人缩在宽大的工装里,借助一切阴影和障碍物的掩护,快速而安静地移动。 脚步虚浮,却不敢有丝毫停顿。 他能感觉到,某种冰冷的,系统性的扫描脉冲,如同无形的探照灯,一遍遍掠过这片区域。 正在逐渐排除干扰,聚焦于他这唯一的,异常微弱的生命信号源。 …… “夜枭”突击舰,临时指挥中心。 凌曜站在巨大的全息沙盘前,沙盘上精确显示着,废弃船厂区的三维结构图。 第11章 几个淡蓝色的光点代表着他的“黑曜石”小队,正以标准的战术队形,如同梳子一样细致地推进,压缩着搜索范围。 一个不断闪烁的,淡红色的微弱光斑,被锁定在沙盘中央偏右的引擎阵列区域,正极其缓慢地向核心区移动。 “生命信号追踪仪已过滤掉十七个非人生物及低功率义体信号,目标信号特征吻合度98.7%,能量等级极低,且持续衰减中。” 技术官冷静地汇报,“根据其移动速度和轨迹分析,目标似乎试图前往核心反应堆废墟,可能是想借助那里的高能量残留和复杂金属结构干扰追踪。” “垂死挣扎。” 凌曜淡淡评价,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那个缓慢移动的红点。 那个信号的微弱程度,超乎他的预期,简直像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很难想象,拥有那样锐利眼神,和狡猾手段的幽灵,本体竟然虚弱到这种地步。 “元帅,目标即将进入c级危险区域,那里结构极不稳定,且辐射指数超标。” 副官提醒道。 “让突击小组放慢速度,保持压力,但不必过于靠近,避免逼其狗急跳墙造成结构坍塌。优先确保目标存活。” 凌曜下令。 他要的是活口,而不是一具被埋在废墟下的尸体。 “攫取者那边呢?”他又问。 “已被我方驱离该区域,击毙三人,俘虏五人。其余溃散。初步审讯表明,他们接到匿名高价悬赏,活捉目标,但对目标具体价值知之不详。” 匿名悬赏? 凌曜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除了帝国和曦岚,还有第三方势力对这个病弱的架构师感兴趣? 事情越发有趣了。 就在这时,另一份报告传来。 “元帅,您要求调阅的关于曦岚联邦首席生物架构师云疏的加密档案,已部分破解成功!” 凌曜立刻转身:“说。” “云疏,曦岚联邦最高科学院院长,首席生物架构师,享有国宝级待遇。年仅二十八岁,但在基因学、能量物质转化领域有着颠覆性成就……据悉,其患有极度罕见的恶性晶噬症,且已进入终末期……曦岚内部评估,若无有效干预,其生命预期可能不超过标准星际年三个月……” “最近一次公开露面是在两个月前,此后一直处于‘深度研究’状态,未曾离开曦岚首都星……等等……” 情报官的声音顿了一下,带着一丝惊讶,“档案最后有一条极隐秘的附加记录,来自我们安插在曦岚高层的‘暗桩’——记录显示,约十标准日前,云疏的专属医疗团队曾秘密申请,调用大量高强度神经兴奋剂和意识稳定剂,用途不明,审批级别为最高。” 时间点,恰好与“幽灵”开始频繁试探帝国网络的时间吻合! 凌曜的目光瞬间锐利起来,一切线索在此刻串联成线! 一个生命只剩三个月的国宝级科学家,为了寻找治愈自己和国家绝症的一线生机,不惜动用禁药。 透支最后生命,孤身潜入敌国,目标直指帝国最高机密——“初代基因序列”乃至禁忌之地“塔耳塔洛斯”! 好一个云疏! 好一个曦岚的脊柱! 难怪如此难缠,难怪眼神那般决绝。 这不再仅仅是一场抓捕入侵者的游戏了。 凌曜看着沙盘上那个仍在缓慢移动,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红点,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其中既有对对手智谋和毅力的欣赏,也有一种冰冷的,基于帝国利益的考量。 这样一个掌握着曦岚最高科技机密,且对帝国抱有极大敌意的天才,绝不能放虎归山。 活捉他,价值远超摧毁十个曦岚星际舰队。 他甚至可能成为,解开“浊核”之谜的关键钥匙。 “通知前方小队,”凌曜的声音冷了下去,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目标价值极高,务必生擒。如遇激烈反抗,允许使用非致命性武力强制镇静。我要见到活着的、能说话的云疏。” “是!元帅!” 命令被迅速传达。 沙盘上,代表“黑曜石”小队的光点移动变得更加谨慎,却也更加坚决。 而在废弃反应堆的巨大阴影下,云疏扶着一根冰冷的管道,再次咳出带着蓝色晶屑的血沫。 他抬起头,看向前方那更加黑暗的入口,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却又被更深的坚韧取代。 他能感觉到,那双冰冷的,属于猎手的眼睛,已经穿透层层障碍,彻底锁定了自己。 无处可逃了。 但他仍没有放弃。 只要还有一口气,只要大脑还能思考,就绝不能放弃。 他深吸一口充满辐射尘埃的空气,蹒跚着,一步一步,迈入了那片最深沉的黑暗。 第10章 凝视 黑暗。 云疏跌跌撞撞地,冲入废弃反应堆的核心区域,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肺部的灼痛和晶体摩擦感,几乎要撕裂他的意识。 身后,那无形的,冰冷的扫描脉冲如同附骨之疽,紧紧锁定着他这微弱得,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 他知道自己跑不掉了。 凌曜的网已经彻底收拢,精确地标注出他每一个可能的藏身点。 所谓的反应堆核心区,不过是另一个更大更复杂的囚笼。 但他没有停下。 求生的本能,以及那份深植于骨髓的,对曦岚亿万同胞的责任感,驱动着他残破的身体继续向前。 哪怕多活一秒,多获取一点信息,多一丝渺茫的希望。 已经停止运转的主反应堆,如同沉默的黑色山峦,矗立在区域中央。 辐射警报标志随处可见,虽然大部分能量已耗尽,但残留的读数,依旧足以对普通人造成伤害。 这对于云疏此刻的身体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 他躲进一处管道交错的狭窄缝隙,背靠着冰冷刺骨的金属壁,剧烈地喘息咳嗽。 他从口袋里摸出最后一支高浓度镇痛剂,手抖得几乎握不住,勉强注入颈侧。 药效带来的短暂麻木,让他得以从剧痛中获取片刻喘息,但意识的模糊和身体的虚弱,却无法逆转。 他摊开手心,那枚冒着极大风险获取的芯片静静躺着。 里面的信息碎片,拼凑出他此刻绝境的全貌,也指向了一个更宏大,更危险的谜团。 塔耳塔洛斯……帝国到底在那里隐藏了什么? 那个所谓的“通道”又意味着什么? 这和他寻找的“初代基因序列”有关吗? 思绪如同乱麻,而身体正在快速崩坏。 他感到体温在流失,四肢开始变得冰冷麻木,视线边缘泛起黑晕,耳中的嗡鸣越来越响。 晶噬症的晚期症状,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吞噬着他。 就在他意识即将涣散的边缘,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脚步声,踏破了反应堆核心的死寂。 脚步声不疾不徐,稳定而充满力量感,踩在满是金属碎屑的地面上,发出规律的“沙沙”声。 没有呼喊,没有搜索的嘈杂,只有这单一的,逐渐逼近的脚步声,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和压迫感。 云疏的心脏骤然缩紧,他猛地咬住下唇,用疼痛刺激自己保持最后一丝清醒。 他艰难地挪动身体,透过管道的缝隙,向外望去。 昏暗的光线下,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正不紧不慢地走来。 凌曜。 他依旧穿着那身黑色的战术服,肩宽腿长,步伐沉稳。 他没有佩戴厚重的头盔,俊美却冷硬的面容,暴露在充满辐射尘埃的空气里,似乎毫不在意。 手中没有持任何武器,只是随意地垂在身侧。 但那姿态本身,就比任何武器都更具威胁。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缓缓扫过错综复杂的管道和钢铁结构,似乎早已洞悉一切伪装。 最终,那冰冷锐利的视线,精准无误地定格在了,云疏藏身的这片缝隙。 四目相对。 隔着昏暗的光线和交织的金属管道,云疏能看到凌曜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没有丝毫意外。 只有一种……近乎淡漠的了然,以及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探究。 云疏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果然一直都知道。 凌曜停下了脚步,站在距离缝隙入口约十米远的地方。 这个距离,既能确保目标无法突然暴起发难,又足以进行清晰的对话。 “云疏首席。” 凌曜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在这片死寂的空间里清晰地回荡。 带着金属般的冷质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或者,我该称呼你……‘幽灵’?” 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云疏靠在管道壁上,没有回应,只是努力调整着呼吸,试图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血沫。 第12章 他知道任何辩解或否认,都是徒劳。 “生命信号微弱,辐射超标,晶噬症晚期症状急性发作。” 凌曜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过,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瞬间做出了判断。 “真是……狼狈得让人惊叹。” 他的话语依旧毒舌,但却奇异地没有立刻下令抓捕。 “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初代基因序列’,把自己弄到这步田地,值得吗?” 凌曜问道,语气里听不出是纯粹的好奇,还是别的什么,“曦岚就如此迫不及待,需要他们的国宝来送死?” 云疏终于缓过一口气,抬起眼,透过缝隙看向那个强大的敌人。 他的脸色苍白如雪,冷汗浸湿了额发,但那双眼睛,即便在如此绝境下,依旧清澈锐利,带着不屈的微光。 “凌元帅……咳咳……” 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努力维持着平稳,“站在帝国的……巅峰,自然无法理解……泥泞中的人,对于……一丝光亮的……渴望。” 他每说几个字,就需要艰难地喘息一下。 但逻辑依旧清晰:“至于值不值得……曦岚亿万国民的性命……岂是……帝国元帅……能衡量的?” 凌曜的眼神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他在这种状态下,还能如此冷静地反击。 他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扫过云疏,因痛苦而微微蜷缩的身体。 以及他死死攥在手心里的那枚芯片。 “看来,‘攫取者’那群老鼠的通讯线,倒是让你蹭到了一点有趣的东西。” 凌曜忽然转移了话题,语气莫测,“‘塔耳塔洛斯’……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云疏心头一凛,攥着芯片的手指更紧了些。 “帝国……最深沉的……秘密之一。” 他喘息着回答,试图从凌曜的表情中看出端倪,“与‘浊核’……息息相关,不是么?” 凌曜的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像是冷笑,又像是别的什么。 “知道太多,有时候死得更快。” 他向前迈了一步,压迫感陡然增强,“把你手里的东西,还有你从帝国数据库里看到的一切,交出来。我可以让你……死得稍微舒服一点。” 随着他的逼近,云疏能更清晰地看到对方眼中,那冰冷无情的底色。 帝国的元帅,终究是帝国的利器。 云疏却没有露出恐惧,反而极淡地笑了一下。 那笑容在他苍白的脸上,有一种破碎而凄艳的美感。 却又带着无比的骄傲:“凌元帅……亲自前来……就只是为了……确保一个将死之人……闭嘴吗?”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鲜血再次从唇角溢出,他却仿佛不在意般。 继续艰难地说道:“还是说……你也……想知道……‘塔耳塔洛斯’深处……究竟藏着什么?或许……那才是……‘浊核’……乃至晶噬症的……真正答案?” 他在赌。 赌凌曜对“浊核”的重视,赌帝国内部并非铁板一块,赌这个强大的男人内心深处。 除了服从命令,也有属于自己的探究欲和…… 或许一丝对真相的渴望。 凌曜的脚步顿住了。 他凝视着云疏,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仿佛有风暴在凝聚,又仿佛什么都没有。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云疏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喘息声。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 突然,凌曜毫无预兆地再次向前迈了一大步,瞬间逼近了管道缝隙! 他的动作快如鬼魅,带着强大的压迫力! 云疏瞳孔骤缩,下意识地向后缩去,却重重撞在冰冷的管道上。 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眼前阵阵发黑。 然而,凌曜并没有动手抓他。 他只是停在了缝隙入口处,高大的身影,几乎完全挡住了外面微弱的光线,将云疏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 他微微俯身,冰冷的,带着审视的目光如同手术刀般,落在云疏脸上。 仔细地,几乎是贪婪地捕捉着他脸上,每一丝痛苦的表情,每一次艰难的呼吸。 “你很有趣,云疏。” 凌曜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奇异又危险的语调,“也很大胆。濒死的猎物,居然还敢试图和猎手谈条件。”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云疏不断溢出鲜血的唇角,眼神微微暗了暗。 “但你说对了一点,”他直起身,恢复了那种冰冷的淡漠,“你的命,现在对我还有点用。不是作为曦岚的架构师,而是作为……一个或许能打开某些谜题的钥匙。” 他抬起手,对着腕部的微型通讯器。 冷声下令:“目标已定位。生命体征极度不稳定。医疗组立刻进场,最高规格的维生准备。我要活的,清醒的。” 命令下达的瞬间,远处传来了急促却整齐的脚步声。 帝国的医疗兵,和更多的“黑曜石”士兵正快速向这边赶来。 云疏靠在管道上,疲惫地闭上眼睛。 赌输了吗? 似乎没有完全输。 赌赢了吗? 却落入了更深的、未知的掌控。 他最终还是没能逃出去。 但……似乎也并非彻底绝望。 凌曜的话,暗示了转机,一种极其危险的转机。 凌曜最后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 有审视,有探究,有冰冷的算计,或许还有一丝极快的,被他迅速掩去的,对某种极致顽强与美丽即将破碎的……触动? 他转身,不再看云疏,仿佛对即将到手的重要物品失去了兴趣,只是对着赶来的下属冷冷地丢下一句: “带走。” 两个字,宣告了这场持续良久的追逐战的终结。 帝国的士兵小心翼翼地,将几乎无法动弹的云疏从缝隙中抬出。 动作专业而迅速,给他接上便携式维生设备。 冰冷的液体注入血管,暂时维系着他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 云疏在陷入昏迷前最后看到的,是凌曜背对着他,走向装甲车的高大背影。 以及这片巨大、压抑、如同金属坟墓般的废弃船厂。 第11章 囚徒 意识,从冰冷黑暗的海底缓缓上浮。 首先恢复的是知觉。 一种不同于废弃船厂冰冷金属的,带着消毒剂气味的凉意,透过单薄的衣料渗入皮肤。 身下是柔软,但绝非舒适的医疗床垫。 手腕和脚踝处,传来某种柔性材料温和,却坚定不移的束缚感。 然后是对身体内部的感知。 肺部的灼痛和晶体摩擦感,被一种麻木所覆盖。 那种源自生命根源的虚弱和枯竭感,却清晰地烙印在每一寸骨骼,每一丝肌肉里。 喉咙干涩发紧,带着淡淡的血腥味,和高级营养剂的甜腻余味。 最后,云疏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柔和,非直射的冷白色光源,来自天花板无缝嵌入的灯带。 他正躺在一间狭长,四壁皆白,没有任何多余装饰的房间里。 除了身下的医疗床,房间内只有一台静默运作,屏幕闪烁着复杂生理参数的,生命体征监测仪。 以及角落里的一个不起眼的通风口。 这里没有窗户,唯一的出口是一扇厚重的,看起来需要极高权限,才能开启的金属滑门。 帝国的囚室。 或者说,医疗观察室。 他试图移动一下手指,却发现束缚手腕的柔性材料,虽然不至于弄疼他,却有效地限制了他大部分的动作幅度。 连转头都显得有些吃力。 他身上那身肮脏的工装已被换下,取而代之的是一套纯白色的,类似病号服的柔软衣物。 彻底的掌控。 无从反抗。 云疏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依旧带着胸腔深处的滞涩感,但至少没有引发剧烈的咳嗽。 帝国顶尖的医疗技术,暂时稳住了他濒临崩溃的身体。 但也将他牢牢地钉在了这张病床上,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囚徒。 他回忆起昏迷前最后的画面—— 凌曜那双冰冷审视的眼睛,以及那句不带任何感情的“带走”。 现在,他在哪里? 还在碎星城? 抑或是已经被带回了宸寰帝国的某处秘密设施? 凌曜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仅仅是帝国数据库被入侵的真相,还是…… 更多关于“塔耳塔洛斯”的猜测? 思绪纷乱间,那扇厚重的金属滑门无声地开启了。 一个人影走了进来。 正是凌曜。 他换上了一身帝国元帅的墨黑色常服,肩章熠熠生辉,身姿笔挺,与这间苍白冰冷的囚室格格不入。 他手里拿着一个轻薄的数据板,脸上没什么表情,径直走到医疗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云疏。 第13章 他的目光如同精密扫描仪器,再次仔细地,毫不避讳地审视着云疏苍白的面容,纤细脆弱被束缚的手腕,以及监测仪上那些跳动的,昭示着生命微弱的数据。 “比在垃圾堆里看起来顺眼点了。” 凌曜开口,依旧是那副毒舌的口吻,听不出是嘲讽还是单纯的陈述。 “虽然还是一碰就碎的样子。” 云疏重新睁开眼,迎上他的目光。 尽管处于绝对劣势,身体虚弱不堪,但他的眼神依旧平静。 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讥诮:“劳烦凌元帅……亲自看管一个……一碰就碎的囚犯。” 凌曜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反唇相讥,将数据板递到云疏眼前。 屏幕上显示着一些复杂的代码片段和网络访问日志—— 正是云疏之前数次尝试入侵帝国数据库,尤其是最后一次利用“狩网”漏洞,切入内层阴影区留下的痕迹还原。 “星尘加密变种七型,动态混淆算法,意识潜入伪装协议……还掺了点你自己独创的小玩意儿。” 凌曜的手指划过屏幕,语气平淡得像是在点评一份普通报告。 “手法不错,可惜,基础框架还是曦岚的那套老古董,内核逻辑僵化,缺乏真正的创造性突破。” 他的话像刀子一样,精准地戳在曦岚科技水平的短板上,带着帝国特有的技术傲慢。 云疏的脸色更白了一分,不是出于恐惧,而是源于一种被轻视的技术尊严。 他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声音虽弱却清晰:“至少……这套‘老古董’,差点就……摸到了帝国……自诩坚不可摧的……核心数据。” 凌曜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如同鹰隼锁定目标。 他俯下身,双臂撑在医疗床两侧的护栏上,将云疏笼罩在他的影子里。 一股强大的,混合着冷冽气息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所以,‘塔耳塔洛斯’?” 凌曜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审问意味,“谁告诉你的?曦岚还知道多少?你们对‘初代基因序列’了解到了什么程度?” 他的问题直接,犀利,切中核心。 显然,这才是他留下活口,甚至动用资源维持其生命的关键。 云疏的心脏微微收紧,但脸上依旧维持着镇定。 他不能透露,信息的真实来源是那次冒险的窃听,更不能暴露,曦岚对此其实知之甚少。 “凌元帅觉得……一个将死之人……凭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 他微微侧过脸,避开对方过于逼近的视线,声音带着虚弱却固执的韧性。 “帝国的秘密……与我何干?我想要的……自始至终……只有能救曦岚……性命的东西。” “救曦岚?” 凌曜嗤笑一声,直起身,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 “靠着从帝国偷来的,你们根本无法完全理解和掌控的技术?就算把‘初代基因序列’完整送到你们那位元首面前,以曦兰科学院那点可怜的技术储备,又能做什么?徒劳无功。” 他的话残忍而现实,像冰水浇在云疏心上。 “更何况,”凌曜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更加幽深。 “谁告诉你,‘初代基因序列’就一定意味着救赎?也许,它通往的是比晶噬症……更彻底的毁灭呢?” 云疏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 凌曜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恐吓,还是……暗示着某种可怕的真相? 难道“初代基因序列”和“塔耳塔洛斯”隐藏的秘密并非希望,而是更大的灾难? 看到云疏细微的反应,凌曜似乎满意了。 他没有继续逼迫,反而后退了一步,恢复了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 “你是个聪明人,云疏首席。应该明白你现在的处境。” 他晃了晃手中的数据板,“你的生命,现在完全依赖于帝国的仁慈,或者说,我的兴趣。你窃取的机密,足够你死上一百次。” 云疏沉默着,他知道凌曜说的是事实。 “但我可以给你一个选择。” 凌曜继续说道,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配合我,回答我的问题,或许……我可以在某些方面,满足你一点微不足道的好奇心,甚至……让你活下去的机会增加那么一点点。” 这是赤裸裸的交易,也是陷阱。 配合意味着泄露曦岚可能的情报能力和底线,满足好奇心可能是更深的操控,活下去的机会更是虚无缥缈的诱饵。 云疏缓缓转过头,再次看向凌曜。 他的脸色苍白透明,仿佛易碎的琉璃,但那双眼睛里的光,却并未熄灭。 “凌元帅的‘仁慈’……真是令人……受宠若惊。” 他轻轻说道,语气里听不出是接受还是拒绝,“但我如何能相信……一个习惯了下令‘带走’的人……会遵守承诺?” 凌曜看着他,两人目光在空中交锋,一个冰冷强大,一个虚弱却坚韧。 囚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突然,监测仪发出了一声轻微的提示音。 显示云疏的某项生理指标,出现了短暂的波动—— 或许是情绪起伏,或许是身体再度不适。 凌曜的目光扫过监测仪,又落回云疏脸上。 那冰冷的神情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松动,快得像是错觉。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云疏一眼,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给你一点时间考虑,云疏首席。” 在滑门开启前,他背对着说道,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想想你的价值,想想曦岚……也想想,‘塔耳塔洛斯’到底意味着什么。” 滑门无声闭合,将他高大的身影隔绝在外。 冰冷的囚室里,只剩下云疏一人,和监测仪规律而枯燥的滴答声。 他疲惫地闭上眼,凌曜最后的话语,和那个细微的眼神变化,在他脑中回荡。 信任? 不可能。 但合作? 也许是唯一能争取时间,获取信息,甚至……绝地求生的途径。 这是一场在刀尖上跳舞的交易,与虎谋皮。 他缓缓握紧了被束缚的手指,尽管虚弱,却用力至指节发白。 作者有话说: ---------------------- 第12章 试探 滑门闭合的轻响,将云疏彻底隔绝在,这片纯白而冰冷的空间里。 监测仪的滴答声,是唯一的时间刻度。 精准而冷漠,测量着他所剩无几的生命流沙。 凌曜最后的话语在脑中回响—— “想想你的价值,想想曦岚……也想想,‘塔耳塔洛斯’到底意味着什么。” 价值? 他最大的价值就是脑中关于曦岚的研究数据,对晶噬症的理解,以及—— 这次冒险窃取到的,关于帝国机密的情报。 凌曜想要这些。 而“塔耳塔洛斯”,那个名字如同毒蛇,缠绕着未知与危险。 凌曜似乎认定它对自己有特殊意义。 他不能轻易交出一切。 那等于将曦岚的底牌,和自己的性命完全交到敌人手中。 但彻底拒绝,激怒凌曜,下场可能立刻就是死亡,或者生不如死。 他需要周旋,需要在这极端的劣势下,找到一线生机,甚至是反客为主的机会。 身体的虚弱,和晶噬症的持续侵蚀,让他思考变得异常艰难。 每一次集中精神,都是从燃烧的废墟中,刨出残存的火星。 他强迫自己,忽略肺部的不适和全身的酸痛,开始仔细观察这间囚室。 墙壁,天花板,地面,材质特殊,似乎能吸收能量波动和声音,隔绝内外。 通风口极其细小,只能保证基本空气流通。 那扇门,没有任何可见的控制面板,开启方式未知。 监测仪连接着他身体的传感器,持续将他的生理数据传送出去。 他就像一个被放在透明实验皿中的标本,毫无隐私可言。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几个小时,也许更久。 期间,滑门再次无声开启,一名穿着帝国军医制服,面无表情的技术人员走进来。 手里拿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新的营养剂,和一瓶透明的,散发着微弱寒气的药剂。 技术人员没有说话,只是熟练地更换了床边的静脉输液袋。 然后将那瓶冰冷的药剂,通过注射泵,缓缓注入云疏的静脉。 药剂流入的瞬间,一股强烈的,能冻结血液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 云疏猛地绷紧了身体,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呼吸骤然困难起来。 这感觉……不是镇痛,更像是一种抑制,抑制他的神经活性,压制他可能残存的,任何形式的反抗能力,无论是物理上的还是意识层面的。 第14章 帝国的手段,果然精准而冷酷。 技术人员冷漠地,记录下仪器上的数据变化。 对云疏的痛苦视若无睹,完成后便径直离开。 寒意持续了将近十分钟,才慢慢消退,留下一种更深沉的疲惫和无力感,思维也蒙上了一层薄冰,运转滞涩。 凌曜在用这种方式提醒他,谁才是绝对的控制者,削弱他谈判的资本。 云疏闭上眼,积蓄着微不足道的体力。 他不能就这样被耗死在这里。 又过了许久,滑门第三次开启。 这次进来的不是军医,而是两名身着“黑曜石近卫”黑色作战服的士兵。 他们动作利落地,解开云疏手腕和脚踝的柔性束缚,但并未移除他身上的传感器。 “起来。元帅要见你。” 士兵的声音冷硬,不带丝毫情绪。 云疏尝试移动身体,剧烈的虚弱感和肌肉的酸痛,让他几乎无法坐起。 士兵似乎早有所料,一左一右架住他的胳膊,几乎是将他拖下了医疗床。 他的双脚虚软地,踩在冰凉的地面上,需要完全依靠两人的支撑,才能站立。 他们半拖半架地将他带出囚室。 门外是一条同样纯白,光线柔和的狭窄走廊,墙壁光滑无缝,延伸向未知的深处。 空气中有一种经过高度过滤后的,带着金属和臭氧味道的气息,隐约还能感到一种低沉的,几乎融入血液的震动感。 这是在……一艘大型星舰内部。 而且是一艘等级很高,正在航行中的帝国星舰。 凌曜已经带着他离开了碎星城。 他们经过几道同样毫无痕迹的自动滑门,最终进入一个相对宽敞的房间。 这里的陈设依旧简洁冰冷,但比囚室多了几分生活痕迹。 一张金属办公桌,几把椅子,一面巨大的,此刻处于单向屏蔽状态的观测窗。 窗外应是浩瀚星空,此刻却只映出房间内的景象。 凌曜就坐在办公桌后,依旧穿着那身墨黑色常服,正低头看着面前光屏上流动的数据。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目光落在被士兵架进来的,虚弱得几乎站不稳的云疏身上。 他的眼神锐利如常,带着审视和评估。 似乎想从他极度糟糕的状态下,判断出还有多少压榨的价值。 士兵将云疏放在办公桌对面的一张椅子上,然后无声地退到门边,像两尊沉默的雕像。 云疏靠在椅背上,微微喘息,努力维持着坐姿,不让自己显得过于狼狈。 他知道,任何一丝软弱,都可能被对方无限放大,作为谈判的筹码。 凌曜没有立刻开口,只是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 目光从云疏苍白的脸,滑到他因虚弱而微微颤抖的手指,最后重新对上他的眼睛。 “考虑得怎么样,云疏首席?” 他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是选择合作,体面地多活几天,还是,继续顽抗,让我用些不太愉快的手段,从你这副残躯里把东西挖出来?” 他说话的方式直接而残酷,没有任何迂回。 云疏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痒意。 声音虽然微弱,却尽量保持平稳:“凌元帅……想要什么,总得……说得更明白些。我只是一介……病夫,猜不透……帝国元帅的心思。” “我要你从帝国数据库里看到的所有东西,尤其是关于‘塔耳塔洛斯’和‘初代基因序列’的完整信息。” 凌曜身体前倾,压迫感随之而来,“还有,你那份宁死也要潜入帝国窃取情报的……决心,背后到底还藏着什么曦岚的计划?” 云疏:“我看到的东西……支离破碎,元帅……不是已经……都知道了吗?” 云疏缓缓道,目光没有躲闪:“至于曦岚的计划……很简单,活下去。就像……溺水的人,看到一根稻草……也会拼命抓住。” “稻草?”凌曜嗤笑一声,“你认为帝国的最高机密是稻草?云疏首席,过分谦虚就是虚伪了。” 他的眼神冷了下来,“你的入侵路径,破解方式,可不像一个只会抓稻草的溺水者。告诉我,‘星尘’加密的底层算法缺陷,你是如何发现的?还有那套独特的意识潜入技巧,谁教你的?” 他在试探,试探曦岚的技术底细,试探云疏能力的边界。 云疏的心微微一沉。 凌曜果然敏锐,不仅看到了结果,更在剖析过程。 他不能暴露曦岚实验室,这些年秘密研究的全部底牌。 “绝境……总能逼出一些……平常想不到的办法。” 云疏避重就轻,轻轻咳嗽了几声,“至于技巧……一个整天和死亡赛跑的人,总会……比别人更懂得……如何压榨自己的极限。不是吗,元帅?” 他将问题轻巧地抛回给凌曜,暗示自己的行为,只是个人在死亡威胁下的极致发挥,而非代表曦岚的整体技术突破。 凌曜盯着他,似乎想从他平静的表情下找出破绽。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云疏压抑的呼吸声,和仪器低沉的嗡鸣。 “很好。” 片刻后,凌曜忽然靠回椅背。 嘴角勾起一抹没什么温度的弧度:“既然你坚持这只是你个人的垂死挣扎,那我就换个问法。” 他抬手在光屏上点了几下,调出一份文件。 “根据帝国医疗部门的初步检测报告,你的晶噬症已进入终末阶段,全身器官均出现不同程度晶体化,神经侵蚀率超过百分之四十。按照常规医学判断,你最多还有两个月可活,并且最后一个月会极其痛苦。” 他的话语冰冷地陈述着事实,如同在宣读一份物品的损耗报告。 “但是。”他话锋一转,目光再次锁死云疏。 “帝国生物科技领域,有一些……尚未公开的前沿技术。或许无法根治晶噬症,但延缓晶体化速度,减轻痛苦,甚至,延长你几个月的寿命,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云疏的呼吸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延长寿命? 减轻痛苦? 这对他而言,无疑是黑暗中最具诱惑力的诱饵。 即使知道可能是毒药,也忍不住心生一丝涟漪。 凌曜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这一瞬间的动摇。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凌曜的声音带着一丝掌控一切的慵懒,“你证明自己的‘价值’,值得帝国为你消耗这些宝贵的资源。” “元帅想要……怎样的证明?” 云疏的声音干涩。 “很简单。” 凌曜的手指在光屏上划过,“我需要你协助破解一段加密信息。这段信息与我们目前追踪的‘浊核’污染源有关,加密方式非常古老且特殊,帝国现有的破译算法效率低下。而你……”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云疏: “你似乎很擅长对付这些……‘老古董’。” 云疏立刻明白了。 凌曜不仅想要他脑子里的情报,还想充分利用他的技术能力,让他为帝国做事。 破解与“浊核”相关的加密信息? 这倒是与他自己寻找治愈方法的初衷,在某种程度上重合了。 但目的是为了帝国。 这是一个危险的陷阱。 一旦开始,就等于默认了合作,一步步被拖入帝国的阵营。 但拒绝,可能立刻失去这渺茫的生存希望。 就在云疏脑中飞速权衡利弊时,舰体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 伴随着刺耳的警报声! “警告!遭遇不明能量冲击!护盾能量下降百分之十五!” “检测到高速移动物体接近!识别信号……匹配‘攫取者’改装攻击舰!” 凌曜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猛地站起身: “这群阴魂不散的老鼠!竟然敢追击帝国星舰!” 他立刻对着通讯器下达一连串命令: “所有单位进入战斗岗位!启动防御矩阵!护航舰队拦截攻击!给我锁定那艘攻击舰,撕碎它!” 命令刚下,又是一阵更猛烈的冲击袭来! 舰体倾斜,灯光闪烁! 云疏本就虚弱,差点从椅子上滑落,幸亏及时用手撑住了桌面,才避免摔倒在地。 凌曜瞥了他一眼,对门口的士兵下令:“看好他!” 说完便大步流星地朝舰桥方向走去,显然要去亲自指挥战斗。 云疏靠在桌上,喘息着,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爆炸声,和能量武器呼啸而过的声音。 “攫取者”…… 他们竟然疯狂到敢直接攻击帝国元帅的星舰? 是为了他?还是为了别的? 混乱,或许是机会。 他看向门口两名严阵以待的士兵,又看了看周围。 凌曜匆忙离开,或许……留下了什么可乘之机? 第15章 比如,那台没有来得及关闭的光脑? 他的目光落在凌曜办公桌那依然亮着的光屏上,心跳微微加速。 第13章 抉择 舰体再次剧烈震颤,比上一次更加凶猛! 尖锐的警报声,穿透层层舱壁,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 灯光疯狂闪烁,明灭不定,映照出云疏苍白脸上,瞬间掠过的痛楚—— 他被惯性狠狠掼在冰冷的金属桌沿,肋部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差点让他背过气去。 门口的两名“黑曜石”士兵身形晃了晃,但训练有素地立刻稳住下盘。 能量步枪瞬间抬起,警惕地指向门口,和可能发生渗透的舱壁。 战术目镜上数据流飞速滚动,显然正在接收外部战况。 “报告!三号引擎舱被击中!护盾能量降至百分之四十!” “敌方攻击舰灵活异常,搭载了非制式能量武器!护航舰‘锋刃’号被重创!” 混乱的通讯片段,从并未完全闭合的士兵战术频道中,零星泄露出来。 机会! 千载难逢的机会! 剧痛和晕眩中,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云疏混沌的意识。 凌曜被紧急战况拖住,士兵的注意力被极大分散。 而那张办公桌…… 那张凌曜刚刚还在使用,或许还残留着极高权限会话的光脑操作台,就在触手可及之处! 求生本能和对情报的极致渴望,压倒了身体的痛苦和虚弱。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趁着又一次爆炸震动传来,士兵视线本能投向震颤源头的刹那,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 猛地向前一扑,整个人几乎摔趴在冰冷的办公桌上,手指颤抖却精准地,按向了光屏一侧那个极不起眼的,用于唤醒和快速切换权限的物理感应区! 成了! 指尖传来微弱的认证通过触感! 光屏界面猛地一跳,从一个待机的帝国舰队徽标,瞬间切换到了一个复杂的,布满加密数据流的操作界面! 权限似乎因为凌曜的匆忙离开,并未完全注销。 或者这艘星舰的系统,默认对元帅所在舱室保持高阶开放状态! “你做什么?!” 一名士兵终于发现异常,厉声喝道,枪口瞬间调转瞄准云疏! 云疏根本来不及查看具体内容,他的时间可能只有一秒! 凭借惊人的记忆力,和对帝国系统架构的深刻理解。 他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疯狂舞动,快得只剩残影! 他不是在浏览,而是在进行一种近乎本能的,基于对凌曜思维模式,和当前任务的预判。 进行着极限的盲操作——快速检索筛选,定位与“浊核”、“塔耳塔洛斯”、“初代序列”相关性最高的加密区块。 并尝试将其核心索引标记和路径信息,强行压缩加密,发送到一个他自己预先设定的,极其隐蔽的云端缓存点! 这个过程不能复制全部,那需要太多时间和算力,他只能偷走一把可能的“钥匙”或者“地图”! “砰!” 另一名士兵毫不犹豫地开枪了! 但使用的并非致命能量束,而是帝国军方常用的,高强度镇静剂注射弹—— 凌曜要的是活口! 冰冷的针弹,擦着云疏的手臂射入桌面,爆开一小团蓝色的冷凝雾气。 云疏闷哼一声,动作却丝毫未停,最后猛地敲下确认键! 几乎在同时,另一名士兵已经冲到桌前。 粗暴地抓住他的肩膀,将他从操作台上拽了下来,狠狠掼在地板上! “呃!” 云疏蜷缩在地,咳出一口血沫,眼前阵阵发黑,手臂被擦伤处传来麻木感。 但他嘴角却难以抑制地,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疯狂的弧度。 成功了…… 尽管不确定具体拿到了什么,但在帝国元帅的眼皮子底下,在他自己的指挥室里,完成了最后一次窃取! 像一只真正意义上的幽灵。 “报告元帅!目标试图操作您的工作台!” 士兵对着通讯器急促汇报,声音带着一丝后怕和紧张。 通讯器那头传来激烈的爆炸声,和凌曜冰冷至极,甚至带着一丝暴怒的指令: “……不计代价,给我把那艘该死的臭虫轰成渣!……什么?”他显然听到了士兵的报告,语气陡然变得更加危险,“……控制住他!我马上回来!” 几分钟后,外面的爆炸声和震动逐渐减弱平息,帝国的武力占据了绝对上风。 滑门猛地开启,凌曜大步走了进来。 他身上的常服依旧笔挺,但带着硝烟的气息。 俊美的脸上覆盖着一层寒霜,眼神锐利得如同刚刚出鞘,饮饱了血的利刃。 他先是扫了一眼光屏—— 界面已经被机警的士兵切换回了待机状态。 然后那冰冷的目光,便如同实质般钉在了,被士兵压制在地,且狼狈不堪的云疏身上。 “看来,我对你的‘安分’期待过高了。” 凌曜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一种风雨欲来的平静,“即便到了这种地步,你还是贼心不死?” 云疏艰难地抬起头,喘着气,声音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挑衅: “元帅……的星舰……防护性能……似乎……不如您的‘铁幕’网络……牢靠……” 凌曜眼神一厉,猛地俯身,一把掐住云疏的下颌,强迫他抬起头。 力道之大,让云疏毫不怀疑自己的骨头会碎掉。 “你动了什么?” 凌曜逼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冰冷的呼吸喷在云疏脸上。 “……只是……好奇……看了看……” 云疏断断续续地说,被迫承受着对方滔天的怒意,“可惜……元帅回来的……太快……” “好奇?” 凌曜冷笑一声,甩开他,仿佛触碰到了什么肮脏的东西。 他走到操作台前,快速调取操作日志和系统访问记录。 但云疏的手法极其刁钻和老辣,所有的操作,都被掩盖在大量的系统自检,和战时报错信息流之下。 短时间内根本无法甄别出有效线索,更别提追踪那个,早已自我销毁的云端缓存点了。 凌曜盯着光屏上滚动的,看似杂乱无章的数据,脸色越来越沉。 他知道,这个病秧子绝对趁机做了手脚,但他抓不到证据。 这种被人在自己地盘上,于眼皮底下耍了的感觉,比直接攻击更让他怒火中烧。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 再次聚焦在云疏身上:“你以为,你的小动作能改变什么?无论你拿到了什么,都只会让你死得更快,更痛苦。” 云疏只是低低地咳嗽着,不再回应,一副任凭处置的模样。 但他的沉默,在凌曜看来,更像是某种无声的胜利宣言。 就在这时,副官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来,打破了舱室内紧绷的死寂: “元帅,袭击者已被全部清除。确认是‘攫取者’的精英小队,装备精良,目的性极强。另外,我们在其攻击舰的残骸中,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说。” 凌曜的声音依旧冰冷,目光却并未从云疏身上移开。 “他们似乎并非单纯为了劫掠或复仇。从其舰船日志的残片分析,他们接收到一个加密指令,核心内容是‘不惜代价,夺取或摧毁曦岚架构师云疏’,并且,指令来源的加密方式,带有部分帝国旧贵族派系的特征。” 帝国旧贵族派系? 凌曜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 那些盘根错节,对当前皇室和军方势力不满的老牌家族? 他们怎么会和“攫取者”这种地下老鼠搅在一起? 并且目标如此明确地指向云疏? 事情远比他想象的更复杂。 云疏的价值,或者说他带来的麻烦,似乎吸引了太多不该出现的目光。 他再次看向云疏,眼神中的暴怒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冰冷的算计所取代。 这个曦岚的幽灵,不仅是他追查“浊核”的关键,本身也成了一个漩涡中心,吸引着各方势力。 直接摧毁,似乎,不再是最优解。 “把他带回去。” 凌曜最终下令,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医疗组跟进,别让他死了。加强看守等级至最高。” “是!” 士兵应道,将几乎无法自行站立的云疏重新架起。 在即将被带离舱室的那一刻,云疏极其艰难地回头,看了凌曜一眼。 那眼神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极淡的嘲讽,仿佛在说: 看,想我死的,可不只有你。 凌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消失在那扇厚重的滑门之后。 舱室内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隐约的硝烟味和仪器低沉的运行声。 第16章 凌曜独自站在操作台前,目光再次落在那一片混乱的系统日志上。 云疏到底偷走了什么? 旧贵族派系为何要介入? “攫取者”和他們又是怎么勾連上的? 一个个谜团缠绕上来。 他打开另一个加密频道,声音冷冽如冰: “给我彻查旧贵族议会最近所有的动向和通讯记录,特别是与边境势力,地下组织有关的。有任何异常,直接向我汇报。” “是,元帅。” 挂断通讯,凌曜走到那面巨大的观测窗前,命令系统解除屏蔽。 窗外,星辰大海再次映入眼帘,深邃浩瀚,却隐藏着无数暗流与杀机。 那个病弱的曦岚幽灵,搅浑了原本清晰的局面。 他或许,真的需要换个方式,来“使用”这件危险的“工具”了。 凌曜的指尖轻轻敲击着窗框,眼中闪烁着冰冷而锐利的光芒。 第14章 博弈 纯白,寂静,冰冷。 再次回到这间,绝对封闭的医疗囚室,感觉却与之前截然不同。 身体深处残留着,被粗暴拖拽的疼痛,手臂上被镇静剂擦伤的地方,传来隐隐的麻木。 但更强烈的是精神上的疲惫,与一种奇异的亢奋。 云疏躺在医疗床上,柔性束缚重新固定了他的手腕脚踝,比之前更紧了些。 监测仪的线缆再次连接,将他的虚弱与痛苦,转化为冰冷的数字,无所遁形。 帝国军医沉默地进来,为他处理了手臂的擦伤,注射了新的营养剂,和另一种带来轻微镇静效果的药物,随后又无声离开。 整个过程,云疏闭着眼,仿佛已然认命,但大脑却在药物带来的些微平静下,飞速运转。 他成功了。 在那种极端的混乱和危机下,他成功地触碰到了凌曜的权限,并且完成了操作。 虽然无法确定具体获取了多少信息,但那惊险一击,如同在悬崖边摘取了一朵带刺的花,代价巨大,却可能蕴含着至关重要的花蜜。 凌曜的愤怒是真实的,但他最后的命令—— “别让他死了”、“加强看守”—— 却也透露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他没有选择立刻处决或严刑逼供,这意味着自己还有价值,而这份价值,似乎因为“攫取者”的袭击,和其背后可能存在的“旧贵族派系”而变得更加复杂。 自己不仅是一个囚犯,一个窃密者,更成了一个筹码,一个可能搅动帝国内部势力的棋子。 这很危险,但也有机可乘。 他需要时间,需要恢复一点点体力,更需要一个机会,去解读那拼死获取的信息碎片。 不知过了多久,滑门再次开启。 这一次,进来的只有凌曜一人。 他换了一身更便于行动的深色舰内常服,神色已然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和淡漠,仿佛之前那短暂的暴怒从未发生过。 他手里没有拿数据板,只是空着手,走到医疗床边。 目光如同手术刀,再次审视着云疏。 “看来帝国的镇静剂和医疗技术,还能让你这副破败身体多撑一会儿。” 他开口,依旧是那令人不快的毒舌风格。 但少了些即刻的杀意,多了些深沉的算计。 云疏缓缓睁开眼,迎上他的目光,声音因虚弱和药物作用,而显得有些飘忽: “托元帅的福……暂时……还散不了架。” 凌曜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回应,只是淡淡道:“‘攫取者’的袭击,让你多活了一段时间,也让我改变了一点主意。” 云疏没有接话,安静地等待下文。 “直接撬开你的脑袋,或者让你烂死在这里,似乎都太便宜你了,也有些浪费。” 凌曜踱了一步,目光扫过监测仪上,平稳却低弱的数据,“而且,似乎还有别人也对你这条命很感兴趣。这让我有点好奇了。” 他停下脚步,重新看向云疏:“所以,我决定给你一个机会,一个真正‘合作’的机会。” 云疏的心微微提起。 他知道,凌曜所谓的“合作”,绝非平等互利。 “我可以提供帝国最顶尖的医疗资源,延缓你的晶噬症恶化,减轻你的痛苦,让你活得稍微……像个人样一点。” 凌曜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交易。 “甚至,在你证明足够价值后,我可以允许你接触一些……非核心的,关于‘浊核’和基因序列的帝国公开研究数据。” 条件优厚得令人难以置信,但也充满了陷阱。 延缓而非治愈,意味着生命依旧被掌控在对方手中。 非核心的研究数据,可能是糖衣炮弹,也可能是毫无价值的边角料。 “代价呢?” 云疏直接问道,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清醒。 “代价?”凌曜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你的知识,你的技术,你的绝对服从。我需要你协助破解一些加密信息,分析一些数据。关于‘浊核’,关于一些……古老的东西。” 他逼近一步,俯视着云疏:“别再耍任何花样。你的一切,包括呼吸的频率,都在我的监控之下。我的耐心有限,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为我所用,多活几天。或者……” 他没有说完,但冰冷的杀意已然弥漫开来。 云疏沉默着。 他知道这不是选择,而是最后通牒。 拒绝,立刻死。 接受,成为帝国的工具,在屈辱和操控中苟延残喘,并可能间接伤害曦岚的利益。 但他有得选吗? 苟活,至少还有时间,还有机会去寻找那微乎其微的变数。 死亡,则一切成空。 他缓缓吸了一口气,肺部依旧滞涩疼痛。 “我……需要先看到……元帅的‘诚意’。” 他抬起眼,眼神平静无波,“比如……能让我……坐起来……顺畅呼吸的……药物。而不是……让人变成……行尸走肉的……抑制剂。” 他在试探凌曜的底线,也在为自己争取最基本的生活质量。 这是进行任何思考,和技术工作的前提。 凌曜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轻笑一声,带着一丝嘲讽: “倒是会讨价还价。” 他直起身,对着腕式通讯器简单下令: “医疗组,调整xa-734号病房用药方案,停止使用神经抑制剂sn-08,改用缓和型镇痛剂pg-55,剂量标准按照iii级伤残人员配备。增加肺部晶体沉积缓解喷雾供应。” 命令简洁明了。 很快,一名军医再次进入,沉默地更换了输液袋,并将一支新的喷雾剂放在床头。 新药物注入后不久,云疏明显感觉到那层,一直笼罩在思维之外的薄冰开始消融。 虽然身体依旧虚弱剧痛,但至少大脑恢复了大部分的清醒,呼吸也似乎顺畅了一丝。 凌曜的“诚意”给了,虽然只是最基本的。 “现在,轮到你了。”凌曜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感受,“我的时间很宝贵。展现出你的价值,现在。” 他没有提供任何设备,只是看着云疏,显然是要他口述,或者进行某种纯脑力的工作。 云疏闭眼思索了片刻。 他不能立刻交出所有底牌,但必须给出一点真东西,稳住凌曜。 “元帅追查的‘浊核’污染源……”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沙哑,但逻辑逐渐清晰,“其能量签名并非……单一稳定。我注意到,在曦岚的监测数据中,存在一种……周期性的……频率波动。” 他所说的,是曦岚科学院多年研究的,一个未被完全证实的发现,属于较高机密,但并非最核心的部分。 凌曜的眼神微动,显然对这个信息感兴趣: “频率波动?具体参数?” “波动周期……约合标准星际年……11.3年。波幅极微,需在特定能量过滤模型下……才能捕捉。” 云疏继续说道,给出了一个大致方向,却隐藏了最关键的能量过滤模型算法细节,“这种波动……或许与‘浊核’的……活性周期,或其与某种……深层宇宙节律的……共鸣有关。追踪它,可能比……单纯追踪静态能量信号……更有效。” 这是一个有价值的方向,足以让帝国的研究部门忙上一阵子,也间接展示了云疏的能力。 凌曜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深邃地看着他。 似乎在判断其真伪和价值。 房间内再次陷入沉默。 几分钟后,凌曜才再次开口:“11.3年周期……有点意思。”他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转而问道,“关于‘塔耳塔洛斯’,你还知道什么?” 核心问题来了。 云疏心头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只知道……名字。以及……帝国对其……讳莫如深。其余的……不过是从‘攫取者’通讯里……听到的零星碎语,难以分辨……真假。” 第17章 他将信息来源巧妙地推给“攫取者”,掩盖了自己从帝国数据库窃听的事实。 凌曜审视着他,似乎想从他眼中找出隐瞒的痕迹。 云疏努力维持着平静,甚至刻意让呼吸变得稍微急促,显示出力竭之态。 最终,凌曜似乎暂时接受了这个说法。 或者说,他不认为云疏能知道更多。 “‘塔耳塔洛斯’不是你现在该关心的事。”凌曜冷冷道,“专注在你该做的事情上。” 他转身走向门口,似乎准备离开,但在滑门开启前,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丢下一句话。 凌曜:“明天这个时候,我要看到关于那种能量波动过滤模型的初步推导公式。别让我失望,云疏首席。” 滑门闭合。 云疏独自躺在囚室里,缓缓松开了攥紧的拳头,掌心全是冷汗。 第一关,暂时过了。 他赢得了短暂的时间,和稍微改善的处境,但也背负上了更沉重的枷锁和任务。 他闭上眼,不再去感受身体的痛苦,而是将全部意识沉入脑海。 开始疯狂回忆,推演那惊险一瞬,可能获取到的数据碎片。 第15章 枷锁 滑门无声闭合,将凌曜高大的身影,和那最后通牒般的命令隔绝在外。 纯白的囚室里再次只剩下云疏一人,以及监测仪那规律到令人心慌的滴答声。 “能量波动过滤模型的初步推导公式……” 云疏在心底重复着凌曜的要求,苍白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唯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计算光芒。 凌曜要的不仅仅是一个公式。 这是一个试探,一个对他能力,合作意愿,以及可控性的多重考验。 给出得太轻易,会暴露曦岚的研究底细,也显得自己过于顺从,缺乏价值。 给得太敷衍或错误,则会立刻招致怀疑,和更严厉的压制。 他必须给出一个“恰到好处”的东西—— 有价值,足以证明他的能力并换取暂时的喘息,但又不能是核心机密,最好还能将帝国的研究方向,引向一个可能对曦岚有利,或者至少是无害的方向。 这需要极其精妙的权衡。 而更紧迫的是,他需要尽快解读,那枚用命换来的芯片里的信息。 凌曜的耐心有限,旧贵族势力的介入,更让局势波谲云诡。 他必须抢在一切无法挽回之前,找到破局的关键。 他闭上眼,无视身体各处传来的抗议性疼痛,将全部精神集中起来。 大脑如同超负荷运行的精密仪器,开始同时处理两项任务: 一边回忆,拆解,重组曦岚关于“浊核”能量波动的研究数据,构思那个“恰到好处”的公式雏形; 另一边,则全力回溯那惊险一瞬,从凌曜光屏上捕捉到的,已被加密发送出去的碎片信息。 时间在高度集中的精神活动中,飞速流逝。 汗水再次浸湿了他的额发,肺部的不适,因为精神专注而暂时被忽略。 但监测仪上偶尔跳动的异常参数,显示着他的身体,正承受着巨大压力。 终于,一段模糊的路径索引,和几个被重重加密的密钥标识符,在他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 它们指向一个隐藏在帝国常规网络之外的,极其隐蔽的私有数据节点! 这很可能就是凌曜正在追查的,与“浊核”相关的重要信息的藏匿点之一! 虽然无法直接访问,但确认其存在和大致性质,本身就是巨大的收获。 凌曜的注意力被“塔耳塔洛斯”和“初代序列”吸引,或许一定程度上,忽视了这个更直接相关的线索? 云疏强压下心中的悸动,不动声色地继续工作。 他将关于能量波动的部分知识,巧妙地包装成一个基于通用数学模型推导,略显粗糙但逻辑自洽的初步公式框架。 其中故意模糊了几个,关键参数的计算方法。 并留下一个不易察觉的,需要特定条件,才能验证的假设陷阱。 做完这一切,他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不得不停下来喘息片刻。 药物的效力正在减退,晶噬症的疼痛,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 这时,滑门再次开启。 进来的不是凌曜,而是一名戴着单片数据分析镜的技术官,身后跟着两名士兵。 技术官面无表情地递给他一个轻便的,没有任何外部接口的隔离数据板。 “元帅命令,将你的推导过程输入这里。你有两小时。” 技术官的声音冰冷程序化。 云疏接过数据板,手指划过冰冷的屏幕。 这种隔离板只能进行基本的输入输出,无法连接任何网络,彻底杜绝了他再次做手脚的可能。 帝国的防备,果然严密。 他没有犹豫,开始在那块冰冷的屏幕上书写起来。 公式推导步骤,简要说明……他写得速度不快,偶尔还会停顿,表现出力竭思考的模样。 甚至夹杂着几声压抑的低咳,完全符合一个重病囚徒,被强迫工作的状态。 技术官就站在一旁,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地扫过屏幕上的每一个符号,显然也在实时评估其价值。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云疏终于输入了最后一个符号,轻轻放下了数据板。 疲惫地靠在床头,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 技术官拿起数据板,快速浏览了一遍,镜片上流光闪烁,似乎在运行初步验证程序。 片刻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转身带着士兵离开。 第一关,算是交了卷。 结果如何,取决于凌曜的判断。 囚室再次恢复寂静。 云疏闭上眼,努力调整呼吸,对抗着一波强过一波的虚弱感。 他知道,更难的考验还在后面。 果然,没过多久,滑门又一次开启。 凌曜去而复返。 他手里拿着那块隔离数据板,脸上看不出喜怒。 径直走到床边,将数据板屏幕转向云疏。 “解释一下第七步的转换逻辑,以及第十二参数的选择依据。” 他开门见山,问题精准地指向云疏故意模糊,和设陷的地方。 云疏心中微凛,面上却不动声色,缓缓睁开眼。 声音虚弱但清晰:“第七步……采用了非线性拟合法则……咳咳……基于浊晶能量衰减的……非标准指数特征……需要引入一个……动态修正因子……” 他尽量用基础的理论进行解释,听起来合理,但隐去了曦岚独有的观测数据,和核心算法。 “至于第十二参数……”他顿了顿,呼吸略显急促,“那是基于……极限环境下的一个……理论假设值……目前缺乏……足够的实证支持……或许需要……元帅的部门……自行验证……” 他将皮球巧妙地踢了回去,既承认了不确定性,又将验证的责任和成本抛给了帝国。 凌曜静静地听着,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他每一层伪装,直抵真相。 他没有立刻反驳或赞同,只是沉默地盯着云疏,那沉默本身,比任何质问都更具压迫感。 云疏强迫自己迎着他的目光,不躲不闪。 甚至因为病痛而微微涣散的眼神,成了最好的掩护。 几秒钟后,凌曜忽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说不清是嘲讽,还是别的什么的弧度: “理论假设?缺乏实证?云疏首席,你这公式里的‘水分’,是不是多了点?” 云疏的心微微一沉,但语气依旧平稳:“只是……如实相告。毕竟……我也未曾……亲眼见证……‘浊核’的全貌。所有的推导……都基于……间接数据和……理论推演。” 他巧妙地将局限性,归咎于客观条件,而非主观隐瞒。 凌曜哼了一声,将数据板随手扔在旁边桌上。 发出清脆的声响。 “还算老实。”他评价道,语气莫测,“虽然没什么惊喜,但思路确实有点意思,比帝国研究院那些蠢货的陈词滥调强点。” 这算是……通过了? 云疏还没来得及细想,凌曜接下来的话,又让他心头一紧。 “既然你对能量波动这么有‘心得’,”凌曜俯下身,双手撑在床沿,再次将云疏笼罩在他的阴影下,“正好,我收到一份情报,边境一个废弃监测站捕捉到一段异常的浊化能量信号,特征很罕见。给你一天时间,分析这段信号,我要知道它的源头,强度预测以及……是否具有周期性。” 他手腕一翻,一个微型存储卡,出现在指尖。 “数据在这里。还是用隔离板分析。别让我失望。” 这不再是试探,而是真正的任务了。 而且时间紧迫,任务量巨大。 云疏看着那枚小小的存储卡,仿佛看到了一条更沉重的锁链。 第18章 但他没有选择。 他缓缓伸出手,接过了存储卡。 指尖不可避免地与凌曜的指尖轻微触碰,感受到对方皮肤传来的,与这冰冷囚室格格不入的温热与力量感。 凌曜似乎也顿了一下,目光在云疏苍白修长,微微颤抖的手指上停留了一瞬,才直起身。 “你的‘诚意’,我看到了。” 凌曜看着他,语气依旧冷淡,但似乎少了几分之前的杀意,“继续保持,云疏首席。你活下去的价值,会体现在你的成果里。”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离开。 滑门再次合拢。 云疏紧紧攥着那枚微小的存储卡,仿佛攥着一块烫手的冰。 他知道,分析这段信号是真正的挑战,也是真正的机会。 凌曜在用实际任务检验他,同时也在榨取他的价值。 他再次连接上隔离数据板,将存储卡插入。 大量的,杂乱无章的原始能量信号数据,瞬间涌入,磅礴而混乱,带着明显的浊化污染特征。 巨大的工作量让他眼前发黑。 一天时间,以他现在的状态,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他没有时间喘息。 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云疏再次集中起全部精神,目光投向那浩瀚的数据海洋。 眼神专注而锐利,微光仍存。 第16章 审视 隔离数据板的屏幕光,冰冷地映照着云疏,苍白而专注的面容。 浩瀚如烟海的原始能量信号数据,汹涌地冲击着他的感知。 头痛欲裂,太阳穴如同被锥子穿刺,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晶体摩擦的剧痛。 但他将这些生理上的极致痛苦,强行压制在意识的最底层。 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片数据的风暴之中。 时间的概念已然模糊,只有屏幕上飞速滚动的代码,和不断变换的能量波形图,标记着时间的流逝。 凌曜给的一天期限,像悬在头顶的利剑,逼迫他压榨出这具残躯最后的潜能。 帝国的隔离数据板功能简陋,运算能力有限,许多复杂的预处理和筛选算法,无法直接运行。 这对云疏而言,反而成了一种变相的保护—— 他无需刻意隐藏曦岚的核心算法,因为根本无法使用。 他必须依靠最基础的数学工具,最本质的物理模型,以及他自己对“浊晶”能量那近乎直觉的理解,从这片混沌中梳理出规律。 汗水不断从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屏幕上,晕开小小的水渍。 他的手指因为虚弱,和持续不断的细微操作,而微微颤抖,但每一次敲击却依旧精准。 肺部的不适,让他不得不频繁地短暂停顿,压抑着低咳。 每一次停顿后,又立刻强行将注意力,拉回数据流中。 监测仪上的某些参数,偶尔会发出轻微的警报,提示着身体状态的恶化。 但很快又被他强大的意志力,和体内残存的药物效果强行平复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精神疲惫几乎要达到顶点,视线都开始模糊重影时。 一段极其异常的信号特征,如同暗流中的一丝微弱金光,突然被他捕捉到了! 这段信号混杂在强烈的背景噪音中,极其微弱,频率也非常奇特。 并非“浊核”能量常见的狂暴,腐蚀性的特征,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周期性衰减的韵律感,更像是一种共鸣后的余波。 云疏精神猛地一振,强忍着晕眩。 调动所有剩余算力,将这段异常信号剥离,放大,进行快速傅里叶变换和频谱分析。 结果让他瞳孔微缩。 这段信号的频率模式,竟然与他记忆中,曦岚某些重度晶噬症患者晚期,体内“浊晶”活跃时产生的特殊生物电谐波,有着高度相似的共振特征! 虽然放大了千百倍,且被宇宙环境所扭曲,但核心的数学模式惊人地吻合! 这不是单纯的污染信号! 这是......某种与晶噬症直接相关的能量释放。 或者是......“浊核”能量与特定生物,产生奇异相互作用后形成的“指纹”? 一个大胆的,近乎疯狂的猜想,在他脑中瞬间形成: 这个废弃监测站捕捉到的,可能不是“浊核”本身的直接信号,而是某个蕴含特殊“浊晶”能量,甚至可能与“浊核”有着直接联系的存在,在特定状态下,与遥远距离外的晶噬症患者,产生了超距共振,留下的涟漪! 如果这个猜想成立,那追踪这个信号源,找到那个巨大的“共鸣体”,其意义可能远超单纯追踪“浊核”! 它可能直指晶噬症的本质,甚至......是解决之道的关键! 心脏因为激动和震惊而狂跳起来,引发了又一阵剧烈的咳嗽。 他死死捂住嘴,防止咳出声,目光却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一段被还原出来的,优美而诡异的共振波形。 必须验证这个猜想! 但他需要更多数据,需要曦岚那边关于患者生物电谐波的详细数据库,进行比对! 而这在帝国的隔离板上,是绝对无法完成的。 他陷入了两难。 将这个发现完整上报给凌曜? 风险极大。 这等于将曦岚的核心研究成果,和这个可能至关重要的猜想和盘托出,帝国会如何利用这个发现? 是用于治愈,还是用于制造更可怕的武器? 他无法信任凌曜,无法信任帝国。 隐瞒? 或者只提交一部分? 但凌曜绝非易与之辈,任何隐瞒或篡改都可能被立刻识破,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他心念电转,飞速权衡之际,滑门无声开启。 凌曜走了进来。 他似乎刚处理完军务,身上还带着指挥中心那种,冷冽严肃的气息。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云疏汗湿苍白的脸,和那明显透支过度的状态上,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随即又落在隔离数据板的屏幕上。 “时间到了。”凌曜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直接伸出手,“分析结果。” 云疏的心猛地一提。 机会只有一次。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却难以掩饰极度的疲惫和沙哑: “信号分析......已完成初步处理。原始信号......噪音极大,但其中......发现一段......异常谐波。” 他没有立刻交出数据板。 而是用手指虚点着,屏幕上的那段共振波形:“这段谐波......结构特殊,具有......明显的......周期性衰减特征。与我过去研究中......接触过的某些......能量残留模式......有相似之处。” 他小心翼翼地选择着措辞,避免直接提及曦岚和晶噬症。 凌曜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波形图,他显然也看出了这段信号的非同寻常。 “来源?强度预测?” 他追问,语气急促了些。 “来源方向......大致可锁定在......卡兰特小行星带......深处。强度......无法精确预测,信号本身......似乎并非......直接发射源,更像是一种......共鸣效应的......残留痕迹。” 云疏谨慎地回答,部分如实相告,部分隐藏了关键猜想。 “共鸣效应?”凌曜捕捉到这个关键词,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与什么共鸣?” 云疏的心脏几乎跳停。 他迎上凌曜探究的目光,大脑飞速运转,最终选择了一个半真半假的,风险相对较低的方向。 “可能与......‘浊核’本身的......某种周期性活动......共鸣。或者......与某些......特殊的宇宙环境......有关。需要......更多数据......和更深入的......模型验证。” 他将共鸣对象引向了“浊核”本身,或宇宙环境,暂时掩盖了与生物特性相关的核心猜想。 凌曜沉默地盯着他,又看向屏幕上的波形图,目光深邃,仿佛在评估他话语的真实性。 以及这个发现背后蕴含的巨大价值。 囚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云疏压抑不住的,细微的喘息声。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如同煎熬。 突然,凌曜伸出手,不是去拿数据板,而是直接操作起来。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调取了云疏所有的分析过程日志,中间运算结果,目光如电,飞速浏览。 云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全身肌肉紧绷,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他已经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清理了明显的操作痕迹,但凌曜的洞察力太过可怕。 然而,凌曜的目光最终停留在那段,共振波形的数学分析模块上。 反复看了几遍,似乎对那精妙的,基于有限工具完成的频谱分离,和模式识别方法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用这种简陋的工具,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信号提取和模式识别......”凌曜忽然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纯粹的,技术层面的审视,“你的数学功底和直觉,确实有点意思。” 第19章 他似乎暂时忽略了共鸣源的问题,反而对云疏的技术能力,表示了某种程度的......认可? 云疏不敢放松,只是低声道:“......侥幸。” 凌曜终于拿起了那块数据板,将里面的分析结果和数据,全部拷贝传输到自己的随身终端上。 然后,他将隔离数据板随手扔回床上。 “卡兰特小行星带......”凌曜沉吟着,目光再次投向云疏,那眼神变得复杂难明。 有审视,有算计,有探究,还有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或许是欣赏。 “这个坐标,倒是和另一条线索指向的区域有所重叠。” 他没有明说另一条线索是什么,但云疏直觉感到,可能与他冒死窃取到的,那个隐藏数据节点有关。 “你提供的这个方向,有价值。” 凌曜最终说道,算是给这次任务下了结论。 他没有追问共鸣的细节,似乎默认了云疏“需要更多验证”的说法。 “我会让医疗组给你加大镇痛剂的剂量。好好休息。” 凌曜丢下这句话,转身走向门口,语气依旧冷淡,但那句“好好休息”却透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滑门闭合。 云疏如同虚脱般瘫软在医疗床上,浑身被冷汗浸透,肺部火辣辣地疼,大脑却因为刚才极度的紧张,和最后的意外“认可”而异常清醒。 危机暂时渡过。 甚至可能因展现的价值,而赢得了些许喘息的空间。 那个关于共振的惊天猜想,暂时保住了。 但他知道,凌曜绝不会轻易相信他的说辞。 帝国的研究部门很快就会对他的分析,进行验证和深挖。 他必须赶在帝国之前,想办法验证那个猜想,或者......找到能与之合作,而非被其吞噬的方式。 而凌曜最后那句关于“另一条线索”的话,也让他心生警惕。 帝国的调查网络,正在收紧。 他望向那扇冰冷的滑门,目光仿佛要穿透它,看到星舰之外,那浩瀚而危险的卡兰特小行星带。 作者有话说: ---------------------- 本章留评发红包[摸头] 第17章 邀约 凌曜的“认可”像是一把双刃剑。 暂时安全了,甚至可能赢得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特权”。 但那个关于共振的猜想,如同一个灼热的秘密,烫在他的心头。 帝国研究部门不是傻子,他们很快就能验证信号的真实性,甚至可能进一步分析出更多特征。 他们能联想到晶噬症吗? 如果他们联想到,会作何反应? 是视为治愈的曙光,还是视为另一种可被利用的武器? 他不能将希望寄托于帝国的仁慈,或远见。 他必须靠自己。 意识再次沉入那枚,用命换来的芯片信息碎片。 那个隐藏的私有数据节点坐标,与卡兰特小行星带的方位。 凌曜提及的“另一条线索”…… 它们之间是否存在关联? 那个节点里,会不会有关于这种共振现象的更多记录? 甚至关于“塔耳塔洛斯”与这种共振的关联? 思绪如同乱麻,身体却发出了抗议的呻|吟。 新一轮的剧烈咳嗽袭来,比以往更加凶猛,蓝色的晶屑伴随着鲜红的血丝,溅落在纯白的床单上,触目惊心。 监测仪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滑门迅速开启,不是凌曜,而是那名面无表情的帝国军医,和两名士兵。 军医动作迅速地,给他注射了强效镇静剂和止血剂。 更换了被污染的床单,动作机械而高效,没有多余的话语。 药物的力量强行镇压了身体的暴动,也将他的意识,拖入了昏沉的深渊。 在陷入黑暗前,云疏唯一能做的,是将那组隐藏数据节点的坐标,和卡兰特小行星带的方位,如同刻印般死死记在脑海深处。 不知过了多久,他在一片虚无的黑暗中漂浮,偶尔能感知到身体的剧痛,和冰冷的液体注入血管的感觉。 时间失去了意义。 再次恢复意识时,他感到身体的痛苦,似乎被一种更强大的药物暂时压制了下去。 虽然虚弱感依旧深入骨髓,但至少呼吸顺畅了许多。 囚室内的光线被调得更暗,以适应他敏感的眼睛。 滑门开启,这次进来的只有凌曜一人。 他手里拿着一个新的数据板,脸上看不出喜怒,但周身那股冰冷的压迫感,似乎收敛了些许。 他走到床边,没有像之前那样审视,而是直接将数据板屏幕转向云疏。 屏幕上显示着复杂的能量谱分析图,和一些初步的结论报告。 “你发现的那段谐波,”凌曜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帝国研究院用大型阵列进行了复核和深度分析。信号源确认位于卡兰特小行星带深处,能量特征极其罕见,确实表现出强烈的共鸣后衰减特性,并非‘浊核’直接放射。” 云疏的心微微提起,沉默地听着。 “研究院提出了十七种可能产生此种谐波的理论模型,” 凌曜继续道,目光落在云疏脸上,带着一种探究,“其中三种,涉及特定稀有元素在极端能量场下的衰变;五种,与某些已灭绝的外星生物的能量器官残留有关;还有几种……与高强度生物电活动产生的能量涟漪有关。” 当他说到“生物电活动”时,目光似乎刻意在云疏脸上,停顿了半秒。 云疏的心跳漏了一拍,但脸上依旧维持着虚弱的平静。 甚至适时地流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属于研究者的好奇:“生物电活动?规模如此之大?这……似乎难以想象。” “确实。”凌曜没有深究,收回了目光,语气转而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或许是兴奋。 “无论哪种可能,都意味着卡兰特小行星带深处,存在一个我们之前从未察觉的,与‘浊核’污染密切相关的特殊能量源,或者……现象。这或许是解开‘浊核’能量规律,甚至找到控制方法的关键。” 他顿了顿,看向云疏:“你提供的分析方向和初步过滤模型,节省了帝国研究院至少两个月的时间。做得不错。” 这近乎直白的肯定,让云疏感到意外。 凌曜似乎完全将他的发现,纳入了帝国的研究轨道,暂时并未向晶噬症的方向联想。 “只是……侥幸捕捉到了异常而已。” 云疏低声回应,谨慎地不敢居功。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尤其是在你这种状态下。” 凌曜淡淡道,他操作了一下数据板,调出了一份新的文件,“基于你的发现,以及之前从遗迹中获取的关于‘浊核’活性的信息,帝国最高指挥部批准了一项新的勘探任务。” 屏幕上出现了一颗星球的资料—— 环境恶劣,被浓厚的,充满辐射和异常能量的迷雾笼罩,扫描信号极差,地图上大片区域,标注着“未勘探”和“高危”。 “雾隐星。”凌曜指向那颗星球,“古老的星图标记显示,它曾有一个名字,叫‘浊核之眼’。我们认为,它可能是‘浊核’能量周期性喷发的一个古老出口,或者是一个重要的能量节点。卡兰特小行星带的异常信号,其源头很可能也与雾隐星存在某种能量上的关联。” 云疏的心脏猛地一跳。 雾隐星! 曦岚的古籍中也有零星记载,称之为“诅咒之地”,与晶噬症的早期爆发有着模糊的关联! 凌曜竟然要主动前往那里? “我们需要一个顶尖的能量模式分析师,一个能理解那些‘古老’能量签名的人,在实地进行判断和引导。” 凌曜的目光再次聚焦在云疏身上,那眼神锐利,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穿。 “你,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选。” 来了。 这才是凌曜真正的目的。 所谓的“合作”、“认可”,最终都是为了将他这把“钥匙”,用在最危险的地方。 “我……” 云疏下意识地想拒绝,以他的身体状况,去那种地方无异于自杀。 “帝国的医疗舰会随行,配备最顶级的生命维持系统。我会亲自带队。” 凌曜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仿佛早已料到他反应。 “这是命令,不是商量。云疏首席,证明你真正价值的时候到了。” 他俯下身,声音压低,带着一丝冰冷的诱惑,也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威胁: “在雾隐星,你或许能找到比‘初代基因序列’更接近真相的东西。关于‘浊核’,关于共鸣……甚至,关于你苦苦追寻的‘解药’的线索。难道你不想亲眼去看看吗?” 这句话,精准地击中了云疏最深的软肋。 雾隐星,卡兰特的共鸣,浊核之眼……这些线索交织在一起,指向的可能性让他无法拒绝。 第20章 即使明知是陷阱,是利用,他也必须去。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带着药物甜腻味的空气。 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疲惫却坚定的微光。 “我需要……更详细的雾隐星环境数据和历史勘探记录。”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提出了要求。 凌曜的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像是满意于他的妥协,又像是别的什么。 “资料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他将数据板留在床边,“你有两天时间熟悉。期间,医疗组会对你进行适应性治疗和体质强化。别死在路上,云疏首席,你的命,现在很宝贵。” 说完,他转身离开,没有再多看云疏一眼。 滑门闭合。 云疏拿起那块冰冷的数据板,里面是海量关于雾隐星的资料—— 恐怖的环境数据、危险的本地生物、失败的勘探记录…… 但也夹杂着一些令人心惊的,与曦岚古籍记载隐约吻合的古老传说,和能量异常报告。 他的手指划过屏幕上那片,被迷雾笼罩的星球影像,目光最终落在那标注着“浊核之眼”的中心区域。 恐惧和希望如同双生藤蔓,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 他知道,此行九死一生。 但他更知道,这或许是他唯一能触碰真相,为曦岚挣得一线生机的机会。 凌曜给了他一个无法拒绝的诱饵,也将他推向了更深的深渊。 他不再去看那些资料,而是再次闭上眼,将所有精神集中在那组隐藏数据节点的坐标上。 必须在出发前,尽可能多地了解信息。 第18章 深潜 帝国的星舰如同沉默的巨兽。 航行在幽暗的星际尘埃带中,朝着名为“雾隐”的禁忌之地,稳步前进。 舰体内部,灯火通明,秩序井然。 与外界永恒的黑暗,形成鲜明对比。 云疏所在的医疗囚室,依旧纯白寂静,冰冷。 但氛围已悄然改变。 监测仪的滴答声依旧规律,但连接在他身上的线缆,似乎更多了。 除了生命体征监控,还增加了肌肉活性刺激,和神经稳定性维持的装置。 空气中药物的甜腻味也更浓了些—— 帝国医疗组正在执行凌曜的命令,对他进行所谓的“适应性治疗和体质强化”,试图将这具濒临破碎的躯体,强行维持在能够执行任务的最低标准之上。 过程痛苦而煎熬。 强效药物注入带来的并非舒适,而是肌肉纤维被强行激活的酸胀剧痛,和神经高度紧张后的虚脱感。 但他忍受着,甚至配合着。 因为他需要这短暂强化的状态,去做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凌曜提供的关于雾隐星的资料,庞大而杂乱,他花了大量时间快速浏览、记忆、分析。 那颗星球的危险程度远超想象: 高浓度辐射迷雾不仅干扰仪器,更能侵蚀生物体; 地形复杂多变,遍布深不见底的裂隙,和极不稳定的能量涡流; 更别提资料中语焉不详提及的,被“浊核”能量异化的可怕生物。 然而,在这些令人绝望的数据中,他也捕捉到了一些极其隐晦的,与曦岚古籍记载,以及卡兰特异常信号,隐隐共鸣的能量模式描述。 真相仿佛被包裹在层层迷雾的核心,诱惑着他,也警告着他。 但仅仅依靠帝国提供的“饲料”远远不够。 他必须知道更多。 在前往那片绝地之前,他必须尽可能武装自己。 机会来自于一次例行的“适应性神经刺激”之后。 那种刺激旨在提升他大脑,在恶劣环境下的信息处理能力,和抗干扰性,副作用是短暂的精神亢奋和感知过载。 结束后则会陷入一段时间的深度疲惫。 云疏巧妙地利用了这段亢奋期。 当医疗官完成操作离开,囚室内暂时只剩下他一人时,他闭上了眼睛,仿佛因疲惫而陷入沉睡。 但他的意识,却在药物的刺激下,变得异常清晰和活跃。 他并没有尝试直接连接帝国的网络——那无异于自杀。 而是将全部精神集中起来,如同最精密的接收天线。 全力感知着,这艘帝国最先进星舰内部,无处不在的,细微的数据流波动。 引擎的低频嗡鸣,护盾的能量韵律,各部门间的常规通讯校验信号…… 这些构成了背景噪音。 他需要寻找的,是那些非标准的,加密的,流向特殊的信号。 他的目标,是那枚芯片里记录的,那个隐藏的私有数据节点! 意识如同潜入深海的游鱼,在浩瀚的数据噪音中,艰难地搜寻着那一丝特定的“频率”。 头痛欲裂,太阳穴如同要爆炸开来,晶噬症的刺痛,在精神高度集中下再次变得清晰,但他强行忽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药物的亢奋效应正在减退,疲惫感上涌。 就在他几乎要支撑不住时,一缕极其微弱,却带着独特加密标识的数据流,如同暗夜中的蛛丝,被他敏锐地捕捉到了! 它的流向,指向舰内一个,物理隔离级别极高的通讯单元,正在与外界进行着,定向的超光速量子通讯! 频率特征,与芯片记录的节点标识,高度吻合! 就是它! 云疏的心脏狂跳起来,精神瞬间高度紧绷。 他无法截取内容,那需要物理接入和更高的权限。 但他可以尝试做一个极其危险的举动—— 感知其通讯的“强度”和“模式”,推断其数据交换的“量”和“活跃度”,甚至……尝试感应其加密外壳上,是否残留着近期被访问的“主题”关键词的微弱痕迹。 这需要将精神力提升到极限,如同用最纤细的丝线去触碰高压电网。 稍有不慎,就可能被反向探测到,或者精神遭受重创。 但他没有犹豫。 意识凝聚成一丝,小心翼翼地附着在那缕数据流的外围。 庞大的信息洪流,冲击着他的感知,带来一阵阵剧烈的眩晕和恶心。 【……高强度……持续能量溢出……】 【……模式识别……匹配古老档案‘蚀刻’……】 【……‘塔耳塔洛斯’……外围传感器……读数异常……关联性……待验证……】 【……权限……再次申请……驳回……】 几个残缺的,跨越了巨大距离,而变得模糊的“关键词”,如同破碎的梦呓,断断续续地冲入他的感知! 它们并非完整信息,更像是通讯双方在交换数据时,在加密信道外层留下的,极其微弱的内容特征涟漪! 云疏猛地切断了感知,意识如同被重锤击中,瞬间弹回身体! 他猛地睁开眼,趴在床边剧烈地干呕起来,眼前一片漆黑,耳朵里充满了尖啸声,冷汗瞬间浸透病号服。 代价巨大! 但他拿到了! 那些碎片化的词语,在他脑中疯狂回荡——“持续能量溢出”、“古老档案‘蚀刻’”、“塔耳塔洛斯读数异常”、“权限申请驳回”! 它们指向一个惊人的事实:那个隐藏的数据节点,不仅在持续监控着某个“持续能量溢出”的点,很可能是卡兰特信号源或雾隐星,其数据模式还与某个被称为“蚀刻”的古老档案有关! 更令人震惊的是,“塔耳塔洛斯”这个禁忌之地,似乎也发生了某种“异常”,并且其访问权限被严格封锁,连这个节点背后的势力,很可能是凌曜代表的帝国军方,主流的申请都被驳回了! 信息量巨大,且细思极恐。 帝国内部对“浊核”及相关事物的调查,似乎也并非一帆风顺,存在着极高的权限壁垒和未知的阻碍。 “塔耳塔洛斯”的异常,又意味着什么? 就在他试图平复剧烈喘息和梳理信息时,滑门毫无预兆地开启。 凌曜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来。 他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作战服,身姿挺拔,眼神锐利如鹰,正静静地看着他。 那目光带着审视,似乎想从他极度狼狈的状态中,分辨出些什么。 云疏的心瞬间沉到谷底。 被发现了? 刚才的精神探测触发了警报? 他强行压下呕吐的欲望,艰难地撑起身体,靠在床头,垂下眼睑。 掩饰住眼中的波澜,哑声道:“……适应性治疗……副作用似乎……有点大。” 凌曜没有回答,只是迈步走了进来,目光扫过监测仪上,刚刚因精神剧烈波动而一度报警,此刻正缓缓平复的数据,又落在他汗湿苍白的脸上。 “看来医疗组的剂量计算还需要调整。” 凌曜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他走到床边,拿起那块记录着雾隐星资料的数据板,随意划动着,“资料看得怎么样了?” 第21章 “……还在看。”云疏低声回答,努力让呼吸平稳,“环境比预想的……更复杂。” “不然也不会被称为‘禁忌之地’。”凌曜放下数据板,目光再次聚焦在他身上,那眼神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对于那里的能量迷雾,你有什么想法?” 这是一个突如其来的考校,也是在试探他对资料的理解程度,和即将发挥的作用。 云疏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不适。 集中精神回答道:“迷雾的能量签名……并非均匀分布。存在……明显的‘潮汐’现象和……‘管道’结构。或许可以……利用低能量脉冲进行……声纳式探测,绘制其内部……能量流动图谱,寻找……相对稳定的‘路径’。” 他给出的方案基于资料,但又加入了自己基于能量模式理解的,大胆推断,并非帝国常规的,依靠强力护盾硬闯的思路。 凌曜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化为深思。 “声纳式探测……避开能量锋面,寻找路径……” 他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思路可以。具体参数和算法,抵达雾隐星轨道前给我。” 这算是认可了他的方向。 说完,凌曜似乎准备离开,但在转身前,他仿佛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刚才……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 云疏的心脏猛地一缩,面上却竭力维持着,因治疗副作用而导致的自然疲惫,与虚弱: “异常?……除了……差点把内脏都吐出来……算吗?” 凌曜盯着他看了几秒,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要将他彻底看穿。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转身大步离开。 滑门闭合。 云疏瘫软在床上,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脱力。 刚才那一刻的惊险,丝毫不亚于在碎星城的下水道逃亡。 凌曜肯定察觉到了什么,或许是监测数据的异常,或许是他精神探测时引起的微弱能量涟漪。 但他没有证据,或者说,在任务当前,他选择暂时按下疑虑。 危机暂时解除。 云疏闭上眼,将刚才窃取到的关键词,与雾隐星的资料在脑中叠加,比对。 “蚀刻”古老档案……“塔耳塔洛斯”异常……雾隐星“浊核之眼”……卡兰特共鸣信号…… 这些碎片拼图,隐约勾勒出一个巨大而恐怖的真相轮廓,却依旧缺失最关键的部分。 第19章 航迹 星舰结束了短途跃迁,重新回到常规航行状态。 那种融入血液的细微震动感,发生了变化,变得更加沉稳。 意味着已经进入了一个,重力场稳定的星域。 云疏靠在医疗床上,强行压下精神探测带来的剧烈反噬,和身体内部翻江倒海的不适。 努力调整着呼吸,让自己看起来只是因“适应性治疗”,而格外疲惫。 滑门无声开启。 凌曜走了进来。 他已换上了一套,更具实战感的舰长制服,深黑的底色衬得他面容愈发冷峻。 肩章上的帝国鹰徽,在冷光下闪烁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他手里拿着一个数据板,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云疏苍白汗湿的脸上。 停留了片刻,似乎在评估他这副状态是否还能派上用场。 “我们已进入雾隐星引力圈外围。” 凌曜开门见山,将数据板转向云疏,上面显示着实时更新的星域图。 一颗被浓稠的,不断翻滚涌动的灰绿色迷雾,彻底包裹的星球占据了屏幕中心。 仿佛一颗腐烂变质的水果,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周围散布着稀疏的小行星带,和明显的能量乱流标记。 “扫描受阻严重,常规探测手段效率低下。你提出的‘声纳式脉冲探测’方案,我需要具体参数和算法模型。现在。” 他的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没有半分寒暄或关心,直接切入正题。 云疏艰难地抬起眼,看向星域图。 即使透过屏幕,也能感受到那颗星球散发出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与他脑中那些关于“诅咒之地”、“浊核之眼”的记载,以及卡兰特异常的猜想瞬间重叠,带来一阵心悸。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痒意,声音沙哑但清晰: “能量迷雾的‘潮汐’效应明显,其密度和能量等级并非恒定……需要先释放一组低功率、多频段的校准脉冲,根据回波反馈,建立实时的能量场拓扑模型……” 他尽量简洁地阐述核心原理,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虚划,仿佛在勾勒那些无形的能量脉络。 “算法核心在于动态自适应滤波和模式识别……需要接入舰船主传感器的底层数据流,进行实时运算……” “底层数据流权限不可能给你。”凌曜打断他,语气冰冷,“给你一个隔离运算单元,最高级别授权,但只能接收处理后的二级传感器数据。能做到什么程度?” 限制极大。 二级数据是经过舰船系统,初步处理后的信息,必然损失了大量原始细节,会增加分析的难度和误差。 云疏沉默了一瞬,大脑飞速权衡。 他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本。 “可以。”他最终答道,“但需要……传感器阵列至少70%的算力配合进行同步滤波,否则信号信噪比太低,模型无法收敛。” 凌曜盯着他,似乎在判断这是真实需求,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讨价还价。 几秒后,他对着腕部通讯器下令: “技术组,按他的要求,调配传感器阵列算力,开放b7隔离运算单元最高权限,接收二级数据流。” 命令被迅速执行。 凌曜将一个新的接入端口代码扔给云疏。 “你有十分钟初始化模型。第一轮探测即将开始。” 压力巨大。 十分钟,用受限的数据,在身体和精神都极度糟糕的状态下,构建一个能解析未知能量场的复杂模型。 云疏没有废话,接过代码,再次连接上床边那台冰冷的隔离数据板。 手指因为虚弱而微颤,但敲击代码的速度,和精度却丝毫不减。 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被他强行忽略。 肺部隐隐作痛,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凌曜就站在床边,如同沉默的监工,目光锐利地注视着屏幕上,一行行飞速滚动的代码,和快速成型的数学模型。 他看不懂所有细节,但他能看出其中的逻辑严谨性,和某种……超越帝国现有技术的精巧思路。 这个曦岚病夫的大脑,果然是个宝藏,也是极度危险的武器。 九分四十秒。 云疏敲下最后一个指令,模型初始化完成。 他猛地咳了几声,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靠在床头微微喘息。 几乎同时,舰体轻微震动了一下。 一道无形的,经过精密调制的低能量脉冲波,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射向下方的灰绿色迷雾。 等待回波的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监测仪上,云疏的心跳和呼吸频率微微加快。 凌曜的目光在数据和云疏的脸上来回移动,面无表情。 突然,隔离数据板的屏幕亮起,开始接收并快速处理第一轮回波数据! 复杂的能量场拓扑结构,以可视化的方式层层展开,原本混沌一片的迷雾内部,隐约显现出了一些模糊的脉络,和密度差异巨大的区域! “左舷37度,下倾角15,存在一个相对稳定的‘低密度管道’,延伸长度约三公里,但内部能量湍流剧烈……” 云疏盯着屏幕,语速很快,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专注的锐利,“正前方迷雾厚度激增,能量读数飙升,存在高强度能量漩涡,建议规避……” 他的分析精准而迅速,仿佛能直接“看透”那遮蔽一切的迷雾。 凌曜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将指令下达给舰桥: “按照标注方位调整航向,左舷37度,下倾15,速度维持最低档,护盾能量前移50%聚焦左舷。” 庞大的星舰开始缓缓调整姿态,如同谨慎的巨兽,沿着云疏指出的那条微弱,而危险的“路径”,小心翼翼地向雾隐星深处滑去。 接下来一段时间,舰桥和这间医疗囚室,形成了某种奇异的联动。 云疏不断分析着持续传回的数据,实时修正着模型,指出潜在的危险和短暂的通行窗口。 他的额角布满冷汗,嘴唇失去血色,偶尔需要停下来压抑剧烈的咳嗽,但思维却始终保持着惊人的清晰,和高速运转。 凌曜则像最冷静的舵手,将他的判断转化为精确的航行指令。 两人之间没有多余的交流,只有最必要的信息传递和确认。 一种古怪的,建立在绝对控制,和被迫依赖基础上的“默契”,在沉默中滋生。 第22章 星舰艰难地在死亡迷雾中穿行,偶尔的剧烈能量湍流,让舰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护盾能量波动剧烈。 但始终没有触发致命的危机。 在一次成功规避了一个突然出现的巨大能量暗礁后,凌曜看着屏幕上那条,被精准标注出的安全路径。 忽然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看来让你活着,确实比一堆冷冰冰的数据有用。” 云疏正因又一次高强度运算,而眼前发黑,闻言只是极淡地扯了下嘴角。 气息微弱:“元帅……终于肯承认……我这‘老古董’……还有点用了?” 凌曜哼了一声,没接他的话茬。 转而道:“根据回波分析,迷雾核心区的能量与卡兰特信号残留,以及‘浊核’标准特征,匹配度正在升高。” 这意味着,他们找对地方了。 雾隐星,确实与“浊核”有着极深的关联。 云疏的心沉了下去。 接近真相,也意味着接近更大的危险。 他脑中再次闪过那些窃取到的关键词——“ 持续能量溢出”、“蚀刻档案”、“塔耳塔洛斯异常”…… 就在这时,数据流突然出现一个极其细微,但尖锐的异常峰值! 并非来自外面的迷雾,而是源于……星舰内部通讯网络的某个边缘节点? 频率特征与他之前捕捉到的,那个隐藏数据节点的信号,有瞬间的重合! 虽然只是一闪即逝,并被庞大的航行数据瞬间淹没,但云疏敏锐地捕捉到了! 帝国这艘星舰上,有人在使用那个加密节点进行通讯? 在这个节骨眼上? 是谁? 目的何在? 汇报进展? 还是……别的?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不敢在脸上显露分毫,只是更加专注地盯着屏幕。 仿佛全部心神都已被外部探测占据。 凌曜似乎并未察觉这转瞬即逝的内部异常,他的注意力,完全被雾隐星逐渐显现的,更加诡异的内在结构所吸引。 扫描显示,迷雾之下,并非平整的地表,而是遍布深不见底的峡谷,和扭曲的能量矿脉,地形之复杂远超预期。 “寻找可供登陆的地点。”凌曜下令,“优先选择能量扰动相对平缓、可能有遗迹或结构残留的区域。” 云疏收敛心神,集中处理新的指令。 经过一番仔细扫描和筛选,他锁定了一片位于巨大峡谷边缘的,相对平坦地带,那里的能量场虽然依旧混乱,但暂时没有发现剧烈的爆发性活动。 “坐标已标记。该区域下方有巨大空洞结构回波,怀疑是地下裂隙或人工建筑遗迹。但边缘不稳定,存在塌陷风险。” 他陈述道,同时将坐标和数据发送过去。 凌曜审视着那片区域,目光锐利。 “就这里。准备登陆小队。你,”他看向云疏,“继续监控该区域能量变化,有任何异常,立即报告。” 他转身走向门口,在滑门开启前,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 却丢下一句冷硬的话:“控制好你的身体。我不想在下面的时候,还得派人回来给你收尸。” 滑门闭合。 云疏独自留在囚室里,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登陆指令,和人员调动的声音。 第20章 浊核 星舰最终并未直接着陆。 雾隐星地表的不稳定性,远超预期。 扫描显示那片“相对平坦”的区域下方,地质结构极其疏松,根本无法承受星舰的巨大重量。 庞大的舰体,如同幽灵般悬浮在翻滚的,灰绿色迷雾之上。 距离地面约百米高度,引擎维持着低功率运转,发出沉闷的嗡鸣,搅动着下方致命的空气。 舰体投下的阴影,在这片被诅咒的大地上,显得渺小而脆弱。 登陆指令早已下达。 一支由十名精锐“黑曜石”士兵组成的先遣队,身着全套重型防护服,和外骨骼装甲。 已经通过悬浮运输艇,降落在预定区域,正以战术队形,展开初步勘探和警戒。 他们携带的强光探照灯,在浓雾中划出一道道,有限的光柱。 云疏依旧留在医疗囚室内。 他面前的隔离数据板,已经接入了先遣队传回的实时环境数据,和生命体征读数。 同时也监控着星舰传感器,对更大范围的扫描。 他的脸色在屏幕冷光的映照下,愈发苍白,高强度的工作,和持续的身体不适,让他几乎达到极限。 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 这里是“浊核之眼”,任何微小的疏忽,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 凌曜站在舰桥主控台前,身姿挺拔如松。 他面前巨大的主光幕分割成数十个画面,显示着先遣队的视角,环境数据,星舰状态,以及云疏那边处理后的能量场模型。 他的表情冷硬如铁,眼神锐利地,扫过每一个细节,不时下达简洁而清晰的指令。 “报告元帅,a区初步扫描完成。地表覆盖着一种未知的晶体化沉积物,辐射指数超标严重。未发现威胁,但能见度很低,传感器受到强烈干扰。” 先遣队队长的声音透过通讯频道传来,夹杂着明显的电流杂音,和沉重的呼吸声,显示出外部环境的恶劣。 “继续向b区推进,注意脚下结构。地质扫描显示你们正下方存在巨大空腔。” 凌曜命令道,目光瞥向云疏那边处理的能量模型图,上面清晰显示着先遣队下方,那片不稳定的空洞结构。 “明白。” 频道里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士兵们沉重的脚步声,和外骨骼引擎的微弱嗡鸣。 突然,云疏面前的能量模型图上,一个原本相对平稳的区域,猛地爆发出刺目的红光! “警告!b区边缘能量读数急剧飙升!存在高强度能量喷发前兆!来源……地下!” 云疏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沙哑而急促,带着不容错辨的惊意,“命令他们立刻后撤!至少五十米!” 凌曜的反应快如闪电,没有任何犹豫:“所有单位!立刻撤离b区!最快速度!向a3点集结!” 命令刚落,只见主光幕上数个先遣队员的视角,猛地剧烈晃动起来! 脚下的大地发出令人牙酸的轰鸣和碎裂声! 紧接着,一道粗壮无比,混杂着漆黑能量碎屑,和惨绿色光芒的能量流,如同压抑了万年的火山喷发,猛地从b区边缘的地表裂隙中冲天而起! 轰!!! 即使隔着星舰的装甲和距离,也能感受到那可怕的能量冲击带来的震动! 通讯频道里瞬间充满了惊呼,怒吼和能量喷射的恐怖呼啸声! “稳住!规避!寻找掩体!” 队长的声音声嘶力竭。 光幕上的画面疯狂晃动,旋转,可以看到灼热的能量流,擦着外骨骼装甲掠过,将坚硬的晶体地表,瞬间熔蚀出深深的沟壑! 一名士兵躲闪稍慢,重型防护服的肩部被能量流边缘扫中,瞬间汽化了一大块,露出里面烧灼的线路和金属骨架,整个人被巨大的冲击力掀飞出去! “李斯受伤!掩护!掩护!” 混乱持续了将近一分钟,那恐怖的能量喷发才逐渐减弱,消失。 只留下地面上一个狰狞的,冒着浓烟和残余能量的裂口,以及周围一片狼藉。 “汇报伤亡情况!” 凌曜的声音冰冷如铁,听不出情绪,但紧握控制台边缘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 “一人重伤,防护服损毁严重,生命体征下降!两人轻伤!其他人无恙!” 队长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喘息和一丝后怕,“……感谢总部预警,再晚三秒,后果不堪设想。” 那句“感谢总部预警”,让凌曜的目光再次落向,代表云疏监控点的分屏。 那个病弱的身影正靠在床头,剧烈地咳嗽着,似乎刚才那瞬间的预警,耗尽了他本就所剩无几的气力。 又一次。 这个曦岚的幽灵,又一次凭借其诡异精准的能量感知,避免了重大损失。 “医疗小组准备接应。重伤员立即撤回。其他人原地休整,扩大警戒范围,避免再次触发类似能量陷阱。” 凌曜压下心中翻涌的复杂情绪,冷静下令。 “明白!” 处理完紧急情况,凌曜将通讯频道暂时静音,接通了医疗囚室的内部线路。 “你是怎么预判到的?”他直接问道,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听不出喜怒,“能量喷发前,常规传感器几乎没有捕捉到足够的前兆。” 云疏缓过一口气,擦去唇边因剧烈咳嗽而渗出的血丝,声音虚弱但思路清晰: “不是……传统的能量积聚前兆。是……一种极其细微的‘结构应力波’。能量高压导致地下岩层晶体结构发生临界点前的……超高频震颤……类似于……雪崩前的最后一丝松动。你们的传感器……过滤阈值设得太高……把它当成背景噪音……忽略了。” 第23章 他顿了顿,补充道:“这种应力波……在曦岚的某些高浓度晶噬矿区……也曾出现过。只是……规模远不如这里。” 又是曦岚的经验。 凌曜沉默了片刻。 这个被晶噬症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国家,在对抗这种灾难的过程中,确实积累了一些帝国未曾注意到的,看似“落后”却极其宝贵的知识。 “标记出所有你检测到类似应力波动的区域。” 凌曜最终说道,语气听不出太多变化,但之前的质疑已然消失。 “已经在做了。” 云疏回答。 数据板上,以先遣队所在位置为中心,周围的地图上又亮起了几个淡淡的,代表潜在危险的橙色标记。 就在这时,先遣队那边传来了新的发现。 “元帅!我们在c区边缘发现人工建筑遗迹!重复,发现人工建筑遗迹!”队长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看起来非常古老,风格……从未见过!大部分被晶体沉积覆盖,但结构似乎还算完整!” 主光幕上切换过去一个画面。 在浓雾和扭曲的能量光影中,隐约可见一段倾斜的巨大石质拱门,和坍塌的墙体,上面覆盖着厚厚的,闪烁着幽暗光芒的晶化物,充满了古老而诡异的气息。 “浊核之眼”果然有遗迹! 凌曜精神一振:“扫描遗迹结构,寻找入口。注意安全。” “正在尝试……等等!这是什么?” 队长的声音突然变得惊疑不定。 画面聚焦到遗迹一面相对完好的墙壁上,士兵用能量刷小心地清理掉表面的部分晶尘,露出了下面掩盖的东西—— 那不是自然形成的纹路,也不是已知任何文明的文字或图案。 而是一种极其复杂,仿佛由无数细微晶体自然生长构成的,充满了某种诡异数学美感的,深紫色蚀刻痕迹! 它散发着微弱的能量波动,与周围的雾隐星环境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为一体。 “能量签名……无法识别!但……似乎与卡兰特信号有极其微弱的相似性!” 另一名负责扫描的士兵报告道。 云疏也看到了传回的画面和数据。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种蚀刻痕迹的风格,他从未亲眼见过,但却在曦岚最古老的,残缺不全的先祖星图拓片上,看到过类似的描述! 传说那是“大污染”降临之初,伴随着“浊核”出现在曦岚星域的“天启之痕”,蕴含着关于灾难起源的终极秘密,但早已失传! 它竟然出现在这里?! 雾隐星! 而且,数据板上显示的能量签名,虽然微弱,却与他记忆中卡兰特异常信号的某些特征片段,有着惊人的,近乎同源的重合! “蚀刻……” 他无意识地喃喃低语,脑中瞬间闪过之前窃听到的关键词——“古老档案‘蚀刻’”! 难道……难道“蚀刻”指的不是文字档案,而是这种实实在在的,蕴含着信息的能量痕迹?! 而卡兰特信号,雾隐星,甚至“塔耳塔洛斯”,都与这种神秘的“蚀刻”有关? “你认识这个?” 凌曜冰冷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他显然捕捉到了云疏那瞬间的失态和低语。 云疏猛地回神,心脏狂跳,立刻强行压下所有的震惊和联想。 垂下眼睑,掩饰住眼中的波澜,用虚弱和咳嗽掩盖停顿: “……不。只是……从未见过……这种形式的能量残留。很……奇特。” 凌曜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他身上,充满了审视和怀疑。 他绝不相信云疏刚才的反应,仅仅是“奇特”。 但此刻,遗迹的发现更为重要。 他没有立刻深究,而是转向先遣队:“详细记录所有蚀刻痕迹,尝试进行三维扫描和能量谱分析。寻找任何可能的信息存储模式。” “明白!” 探索继续。 随着清理和扫描的深入,越来越多的蚀刻痕迹被发现,它们似乎构成了某种庞大的,未被理解的叙事或图谱。 士兵们甚至发现了一个被厚重晶尘封堵的,疑似通往遗迹深处的入口。 希望和危险同时放大。 凌曜看着那些神秘的蚀刻,又看了看分屏中那个脸色苍白,看似虚弱却一次次展现出惊人价值的曦岚囚徒,眼神变得愈发深邃难测。 雾隐星的迷雾,似乎正在缓缓散去一角,露出的却是更加庞大,更加惊人的谜团。 而钥匙,似乎就在这个病弱的天才手中。 “准备一下,”凌曜忽然对云疏说道,语气不容置疑,“下一批登陆,你和我一起下去。” 云疏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凌曜看着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近距离看看这些‘奇特’的痕迹。或许……能让你想起更多‘从未见过’的东西。” 第21章 被迫 凌曜的命令如同冰冷的锁链,再次收紧。 亲自登陆雾隐星? 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踏入那片连全副武装的精锐士兵,都险些丧命的险地,无异于直接赴死。 云疏下意识地想拒绝,话未出口,却化成了一阵更加剧烈的咳嗽。 他弓起身,用手死死捂住嘴,单薄的肩膀剧烈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这一次,咳出的不再是零星晶屑,而是触目惊心的混杂着蓝色碎片的鲜红血块。 监测仪发出刺耳的警报,红灯疯狂闪烁,显示着他的生命体征正在急剧恶化。 凌曜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紧,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不耐,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权衡。 他对着通讯器冷声道:“医疗组,立刻进来。最高规格的强心剂和肺部晶体抑制剂。” 很快,医疗官带着设备冲了进来,熟练地进行紧急处理。 冰凉的强效药物注入静脉,带来一阵短暂的,近乎窒息的收缩感,随后才勉强压下了那致命的咳嗽,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深沉的虚脱和麻木。 云疏瘫软在床,眼前发黑,耳鸣不止,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破风箱在拉扯,仅剩的力气似乎都已耗尽。 他这个样子,别说登陆,连走出这间囚室都难。 凌曜就站在床边,冷漠地看着医疗官忙碌,直到云疏的呼吸稍微平稳一些,才开口。 语气不容置疑:“给你两个小时恢复。两小时后,穿戴好防护装备,在第三气闸舱待命。” 他似乎根本不在意云疏是否会死在路上,只在意他能否在死前,发挥出足够的价值。 “元帅……”云疏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带着血气和不甘,“以我现在的状态……下去……只是累赘……根本无法进行有效的……” “你的大脑还能运转,就够了。”凌曜打断他,目光扫过那台,刚刚立下大功的隔离数据板,“我需要你在现场直接感知那些能量蚀刻,任何仪器传输都会有损耗和延迟。至于你的身体……”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残酷的淡漠: “帝国最好的医疗资源会尽可能吊着你的命。只要你的大脑还没停止思考,你就得工作。” 说完,他不再给云疏任何反驳的机会,转身离开,去部署接下来的登陆细节。 云疏躺在床上,望着纯白的天花板,心中一片冰冷的绝望。 凌曜将他完全视为一件工具,一件可以榨取最后价值然后丢弃的工具。 而他却无力反抗。 医疗官给他注射了更多维持生命和刺激精神的药物,又给他换上了一套特制的,更轻便些的内部生命维持服。 贴身穿着,能实时监控,并提供基础的生命支持,外面则需要再套上,沉重的标准防护服。 两个小时在药物带来的昏沉,和清醒的煎熬中,飞快流逝。 当士兵再次进来,将他从医疗床上扶起时,他感觉自己像一具被线吊着的木偶,四肢沉重无力,视野依旧有些模糊。 他被半扶半架地带离了囚室,走向星舰下层的装备区。 第三气闸舱外,一支新的登陆小队已经集结完毕,算上凌曜和他,一共十二人。 所有人都穿着厚重的帝国制式重型防护服,头盔面罩反射着冰冷的灯光,如同一个个钢铁巨人。 凌曜的防护服同样是黑色,但肩章和细节,显示着其更高的等级和权限。 看到云疏被搀扶过来,那些面罩后的目光,大多带着冷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一个病得快死的异国人,还是囚犯,竟然要元帅亲自带领,并占用一个宝贵的登陆名额,这在他们看来简直是荒谬,且充满风险。 凌曜没有理会下属的目光,指了指旁边一套明显小一号,但同样厚重的防护服:“给他穿上。” 两名士兵上前,动作算不上粗暴,但也绝无温柔,开始帮云疏穿戴那套沉重的装备。 第24章 防护服的内衬试图自适应他的体型,但依旧空荡,显得他更加瘦弱不堪。 头盔扣上的瞬间,内置的氧气供应和通讯系统启动,呼吸面罩贴合下来,提供了纯净,但带着金属味的空气,稍稍缓解了他呼吸的困难,但也带来了强烈的隔离感和压抑感。 重量压得他几乎直不起腰,全靠士兵架着。 凌曜走到他面前,高大的黑色身影带来巨大的压迫感。 他检查了一下云疏的生命维持服读数,和外接数据端口,确认与团队网络连接正常。 “跟紧我。” 凌曜的声音透过内部通讯频道传来,冰冷而直接,不带任何情绪,“落地后,你的任务只有两个:第一,活着;第二,感知和分析所有异常能量信号,尤其是与那种蚀刻相关的。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有任何多余动作。明白吗?” 云疏透过面罩,看着凌曜那双冰冷无情的眼睛,艰难地点了点头。 通讯器里,传出他沙哑而虚弱的回应:“……明白。” “出发。” 气闸舱的内门缓缓闭合,外门开启。 瞬间,雾隐星那令人窒息的环境,透过开启的舱门扑面而来! 即使隔着厚重的防护服,也能感受到那股浓郁的,带着辐射和腐朽气息的压迫感。 灰绿色的浓雾,如同活物般翻滚,能见度极低。 登陆艇已经准备好。 众人依次登上狭小的艇舱。 云疏被安排坐在凌曜旁边的位置,安全带自动扣紧,将他固定在座位上,避免了因虚弱而瘫倒。 登陆艇脱离星舰,如同石子般坠向下方的迷雾。 剧烈的颠簸和超重感传来,云疏死死咬住牙关,忍住呕吐的欲望,脸色在头盔里苍白如纸。 他能感觉到旁边凌曜投来的审视的目光,仿佛在评估这件“工具”,是否会在第一次冲击中就损坏。 登陆艇艰难地在迷雾和能量乱流中穿行,最终在一片相对平坦,但布满晶簇和裂缝的区域着陆,激起一片弥漫的晶尘。 舱门开启。 “保持警戒,按预定队形前进。” 凌曜第一个起身,动作利落地走下登陆艇。 士兵们紧随其后,组成战术队形。 云疏被一名士兵解开安全带,搀扶着走下舷梯。 他的脚踩在雾隐星的土地上,松软而粘稠,仿佛踩在腐烂的水晶上。 四周是望不到边际的浓雾,扭曲的光影在其中穿梭,远处传来低沉嗡鸣,仿佛这颗星球本身在呼吸。 重力似乎比标准略高,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 防护服的生命维持系统努力运作着,抵消着部分环境伤害,但他依旧能感觉到,无处不在的辐射和能量侵蚀带来的刺痛感。 体内的晶噬症晶体,似乎也因此变得更加活跃,传来阵阵熟悉的摩擦痛楚。 “这边。” 凌曜的声音在频道中响起,他根据之前扫描的地图,和云疏提供的能量模型,率先朝着遗迹的方向走去。 小队在浓雾中缓慢前行。 云疏被安排在队伍中间,前后都有士兵“保护”。 他努力集中精神,一边艰难地移动脚步,一边将感知扩展到最大,通过防护服内置的传感器,和自身独特的能量感知力,捕捉着周围环境的细微变化。 “左前方三十米,能量湍流,强度中等,建议绕行。” 他沙哑的声音在小队频道中响起。 凌曜没有任何犹豫,立刻下令调整方向。 他的预警再次准确。 绕过那片区域后,士兵们的扫描仪,才探测到那股隐藏的能量乱流。 几次之后,队伍中原本那些轻蔑的目光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默的惊异。 这个病秧子,似乎真的有点邪门。 凌曜没有发表任何评论,只是根据云疏的指引不断调整路线,效率比第一批先遣队高了不止一倍。 终于,那片古老的遗迹轮廓再次出现在浓雾中。 倾斜的巨大石质建筑,覆盖着厚厚的,闪烁着幽光的晶化物,散发着亘古而诡异的气息。 先遣队留下的标记灯,在雾中如同微弱的鬼火。 靠近遗迹入口那片被清理出的墙壁,那些深紫色的,复杂而诡异的蚀刻痕迹,在近距离探照灯的照射下,更加清晰夺目,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般,缓缓流淌着微弱的能量。 “就是这里。”凌曜停下脚步,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些蚀刻,“云疏,上前分析。其他人,最高警戒。” 士兵们立刻散开,占据有利位置,武器对准四周的迷雾,如临大敌。 云疏被那名士兵搀扶着,走到蚀刻墙壁前。 如此近距离地接触,那股奇异的能量波动更加清晰。 它冰冷、古老、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侵蚀性和悲伤。 他伸出手,戴着厚重手套的手指,虚抚过蚀刻的纹路,闭上眼睛,全力感知。 瞬间,庞大的、混乱的、破碎的信息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他的感知,汹涌冲入他的脑海! 痛苦的嘶吼、星辰的崩毁、绝望的低语、无法理解的几何图案、狂暴的能量流……无数画面和感觉交织碰撞,几乎要将他的意识撕裂! “呃……”云疏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猛地一晃,差点摔倒,幸亏旁边的士兵及时扶住。 “怎么回事?”凌曜冰冷的声音传来。 “信息量……太大……太混乱……”云疏艰难地喘息着。 试图从那信息的洪流中捕捉有用的片段,“像是……无数濒死意识的……残响……被烙印在这里……” 他强忍着头痛欲裂的感觉,努力分辨:“有关‘浊核’……它……不是单纯的灾难……更像是一种……被扭曲的……生命形式?或者……囚笼?” 他的话语断断续续,充满了不确定和痛苦。 凌曜的眉头紧锁:“说清楚点!什么是囚笼?” “我不知道……感觉……很模糊……”云疏的声音越来越虚弱,“但这些蚀刻……它们似乎在记录……一种……封印?或者……某种尝试?” 突然,他猛地睁开眼。 看向蚀刻图案的某个节点:“这里……这个频率……和卡兰特的信号……还有……‘塔耳塔洛斯’的异常读数……有共鸣!” 他仿佛抓住了什么关键,但下一秒,更大的信息流冲击而来。 其中夹杂着一种极其阴暗、冰冷、充满恶意的感知! 云疏脸色骤变,猛地后退一步。 脱口而出:“不对!有东西……被惊动了!它……它察觉到了我们的探查!”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 呜——!!! 一声低沉却足以穿透灵魂的嗡鸣,猛地从遗迹深处传来! 紧接着,整个大地开始剧烈震动! 比之前那次能量喷发更加猛烈! “警报!检测到高能反应!从遗迹正下方传来!强度急速飙升!” 士兵惊恐的声音在频道中响起。 “准备战斗!撤退!” 凌曜当机立断,一把抓住几乎站立不稳的云疏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拖着他就要往后撤! 但已经晚了! 只见遗迹入口处那覆盖的厚重晶尘猛地炸开! 一道无法形容色彩的,扭曲的,由纯粹恶念和腐朽能量构成的光柱。 混合着无数尖锐的晶体碎片,如同地狱之门洞开,朝着他们狂猛地席卷而来! 死亡的气息,瞬间笼罩了所有人。 第22章 温度 云疏只来得及感到一股无法抗拒的,灼热而冰冷的巨力,猛地撞在后背上——是凌曜! 千钧一发之际,凌曜并非向后躲闪,而是猛地将他扑倒在地。 同时激活了某种高级别的,个人能量护盾发生器! 一个半透明的,剧烈波动的弧形护盾瞬间撑开,险之又险地挡在了两人身前! 轰隆隆——!!! 毁灭性的能量洪流狠狠撞击在护盾上,爆发出令人失明的强光! 护盾表面如同被巨石砸中的水面,疯狂荡漾,裂纹瞬间蔓延,发出不堪重负的刺耳尖鸣! 巨大的冲击力,将趴在地上的两人狠狠推向后方,在地上犁出深深的痕迹! “呃!”云疏被压在下面,剧震传来。 本就脆弱的胸腔,仿佛要被彻底压碎,喉头一甜,鲜血不受控制地涌出,染红了内部呼吸面罩。 晶噬症的刺痛,在这一刻被放大到极致,眼前一片血红模糊。 凌曜的状况同样糟糕。 他单膝跪地,死死支撑着护盾发生器,手臂肌肉贲张,额角青筋暴起,显然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那足以抵挡舰炮轰击的高级护盾,在这诡异的能量冲击下,竟也显得摇摇欲坠! “元帅!” “掩护!” 第25章 其他士兵的反应也极快,在能量喷发的瞬间,便各自寻找掩体或启动自身护盾。 同时手中的武器全力开火,试图干扰或削弱那道光柱,但效果微乎其微。 灼热的能量流扫过边缘,一名躲闪不及的士兵,连同他的外骨骼装甲瞬间被汽化了一半,连惨叫都未能发出。 混乱持续了将近十秒,那恐怖的能量喷发,才如同它出现时一般突兀地骤然停止。 遗迹入口处只剩下一个更加巨大,边缘闪烁着不稳定能量电弧的焦黑坑洞,以及周围一片狼藉的残骸。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臭氧和某种难以形容的,腐烂植物的诡异气味。 凌曜的护盾在能量消失的瞬间,也彻底崩溃,化作漫天光点消散。 他闷哼一声,身体晃了一下,似乎也消耗巨大。 但他立刻稳住身形,第一时间低头看向,被自己护在身下的云疏。 “还活着吗?” 他的声音透过面罩传来,带着剧烈运动后的微喘,却依旧冷硬。 云疏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全身剧痛,面罩内壁全是喷溅的血沫,视野模糊,几乎发不出声音,只能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凌曜似乎啧了一声,动作粗暴,却快速地将他从地上拽起,检查了一下他生命维持服上的读数。 读数一片飘红,警报无声,但急促地闪烁着。 “麻烦。”凌曜低咒一句,环顾四周。 浓雾因刚才的冲击,暂时被驱散了些许,但更远处依旧是一片混沌。 先遣队损失一人,重伤一人,其他人或多或少带着轻伤和装备损伤。 “报告情况!清点人数!” 凌曜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厉,仿佛刚才那短暂的,下意识的保护从未发生过。 “报告元帅!一人牺牲!一人重伤失去行动能力!其他人轻伤!装备不同程度受损!” 队长迅速汇报,声音带着压抑的悲痛和紧张。 “重伤员就地紧急处理,注射高强效镇痛剂和凝血剂。其他人,立刻向遗迹入口推进!快!趁现在!” 凌曜当机立断,没有任何犹豫。 雾隐星的危险超乎想象,停留就是等死,必须利用这短暂的间歇,进入相对可以提供遮蔽的遗迹内部。 他一把拉起几乎无法站立的云疏,半拖半架着他,率先朝着那被炸开的遗迹入口冲去。 士兵们立刻执行命令,两人负责架起重伤员,其他人警惕地护卫着两侧和后方,快速跟进。 踏入遗迹的瞬间,一股更加古老,带着陈腐尘埃和微弱能量残留的气息,扑面而来。 外部的光线,被扭曲的晶簇和建筑结构过滤,内部光线昏暗,只有头盔上的探照灯划破黑暗,照亮前方坍塌和半完好的甬道。 身后的浓雾,再次缓缓合拢,将外面的惨烈景象隔绝,却也带来了新的不安。 “找一处相对稳固的地方休整五分钟!” 凌曜下令,声音在空旷的遗迹内部回荡。 队伍在一条相对宽阔,两侧墙壁有蚀刻的甬道,停了下来。 士兵们迅速占据有利位置警戒,医疗兵则开始为重伤员,进行更详细的处理。 凌曜将云疏放在一块断裂的石柱旁,让他靠着。 云疏瘫软在那里,呼吸急促而微弱,生命维持服的警报依旧未解除。 显然刚才的冲击,和颠簸让他的身体状况,雪上加霜。 凌曜蹲下身,检查着他防护服上的数据端口,眉头紧锁。 “你的生命体征正在暴跌。医疗组,给他注射一支通用型强心剂和神经稳定剂。” 医疗兵立刻过来,从随身医疗箱中,取出一支特制的注射器,透过防护服的应急注射口,将药物注入。 冰凉的液体流入血管,带来一阵短暂的战栗,随后一股强行的力量感,支撑起了他即将涣散的意识,但代价是更深层的虚脱感,和神经末梢的针刺般疼痛。 云疏艰难地抬起头,面罩后的目光看向凌曜。 “刚才......那种能量......”他声音沙哑得几乎无法辨认,“不是......纯粹的毁灭......里面有......周期性......脉冲......” 即使在这种时候,他的大脑依然在疯狂运转,捕捉并分析着,那濒死体验中的感知碎片。 凌曜的动作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地看向他:“说清楚。” “它的强度......并非恒定......像心跳......有规律的......强弱起伏......峰值间隔......大约...... 1.7 秒......”云疏断断续续地说着,努力回忆那转瞬即逝的感觉,“而且......它似乎......对‘意识’有反应......我们靠近......探查蚀刻......它才被‘惊醒’......” 这个发现至关重要! 如果这种恐怖的能量喷发,有其内在规律且能被感知触发,或许就意味着可以预测,甚至规避。 凌曜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他站起身,走到旁边的墙壁,看着那些在灯光下,闪烁着幽光的深紫色蚀刻。 他伸出手,戴着厚重手套的手指并未接触,而是悬停在那些复杂纹路之上。 “你能分辨出,是哪种特定的‘探查’或‘意识’触发了它吗?还是任何形式的能量感知都会?” 凌曜沉声问道。 这个问题直接关系到接下来的行动方案。 云疏闭上眼睛,极力回溯那惊心动魄的瞬间,试图将自身独特的感知力,与那狂暴能量中的细微模式进行匹配。 剧烈的头痛,和身体的抗议,几乎要淹没他的思考。 “......不确定......”他最终艰难地回答,“但......当我试图......解读蚀刻中蕴含的......信息流时......它的反应......最为剧烈......像是......被触动了......核心......” 他猛地咳嗽起来,又是一阵血气上涌。 “这些蚀刻......不是装饰......它们是......某种......活着的......能量记录仪......或者......警报系统......” 就在这时,负责监控环境数据的士兵突然报告:“元帅!检测到微弱能量读数正在再次积聚!来源......还是地下!模式与之前有相似之处!” 所有人的神经瞬间再次绷紧! “读数强度?增长速率?”凌曜立刻追问。 “强度较低,但增速很快!预计达到临界点时间......约三分钟!” “立刻转移!向遗迹内部深处前进!寻找结构稳固的掩体或房间!” 凌曜毫不犹豫地下令。 他再次一把拉起云疏。 这一次,他的动作似乎少了几分粗暴,多了些不容置疑的效率。 云疏几乎完全依靠他的支撑,才能移动,双腿虚软得像是不属于自己的。 队伍快速而沉默地,在昏暗复杂的甬道中穿行。 云疏被半拖着,意识在药物强撑下维持着清醒,他努力集中所剩无几的精力,感知着周围能量的细微变化。 “左转......”他忽然极其虚弱地开口,“那边的能量场......更‘平静’......像是有......屏蔽......” 凌曜没有任何质疑,立刻下令:“左转!加快速度!” 队伍冲进左侧一条更狭窄的甬道,果然,空气中的能量压迫感,似乎减轻了些许。 前行了约五十米,甬道尽头出现了一个半坍塌的拱门,里面似乎是一个较小的石室。 “就在这里!快!” 凌曜率先带着云疏冲了进去,士兵们紧随其后。 石室内部空间不大,到处是坍塌的碎石和尘埃,但主体结构还算完整。 他们刚进入不久,外面远处就再次传来了,那令人心悸的低沉嗡鸣和地面震动,但强度似乎比第一次弱了不少,并且很快又平息了下去。 他们似乎暂时安全了。 惊魂甫定,士兵们立刻加固入口,建立临时防线。 重伤员被小心地安置在角落,医疗兵继续救治。 凌曜将云疏放在一块相对平整的石头上,自己则站在门口,警惕地注视着外面的动静。 石室内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伤员压抑的呻|吟,和众人沉重的呼吸声。 云疏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疲惫地闭上眼。 药物的效力正在消退,更深的虚弱和疼痛如同潮水般涌来,冰冷的感觉从四肢末端开始蔓延。 他知道,这是身体即将再次崩溃的前兆。 突然,一件带着体温的东西,被略显粗鲁地扔在了他身上。 云疏睁开眼,发现是一件帝国制式的应急保温毯。 虽然轻薄,但能有效反射身体热量,对于他这种体温调节能力极差的人来说,至关重要。 他抬起头,看向依旧背对着他站在门口的凌曜。 那个高大挺拔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冰冷的磐石,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或言语,仿佛刚才扔出保温毯的不是他。 云疏沉默了一下,用颤抖的手将保温毯裹紧了一些。 一丝不属于这冰冷遗迹的暖意,透过防护服和生命维持服,艰难地传递到他几乎冻僵的皮肤上。 第26章 这微不足道的温暖,在这绝望的深渊里,显得如此突兀,又如此真实。 他垂下眼睫,掩去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恢复体力和感知周围环境上。 第23章 低语 石室内的寂静并未持续太久。 外部那令人心悸的嗡鸣和震动平息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寂静。 只有伤员偶尔压抑的呻|吟,设备运行的微弱嗡鸣,以及众人沉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凌曜站在破损的拱门旁,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面罩下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外面依旧被浓雾,和昏暗笼罩的甬道,警惕着任何可能的风吹草动。 他周身散发出的冷厉气场,与这死寂的古老遗迹格格不入。 却又奇异地构成了一种令人心安的屏障。 云疏裹着那件应急保温毯,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努力汲取着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暖意。 强心剂和稳定剂的药效正在快速消退,更深的疲惫和冰冷,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 他闭上眼睛,试图调整呼吸,保存体力,但大脑却无法停止运转。 那些深紫色的蚀刻,那狂暴而富有规律的能量喷发,其中蕴含的破碎信息流,一切线索都在他脑中盘旋碰撞。 “不是单纯的灾难……被扭曲的生命形式……囚笼……封印……沟通的尝试……” 这些词语反复闪现。 结合之前窃取到的信息——“塔耳塔洛斯异常”、“古老档案‘蚀刻’”,一个模糊却惊人的推测逐渐成形: 难道“浊核”并非单纯的天灾或污染源,而是某种……被束缚,甚至可能曾经是另一种形态的庞大存在? 而这些遍布雾隐星的蚀刻,是某种试图记录,控制,或与之沟通的古老系统? 这个想法太过骇人听闻,几乎颠覆了目前所有关于“大污染”的认知。 如果真是这样,那晶噬症……又是什么? 仅仅是能量泄露的副作用? 还是某种更深层联系的可怕表征? 他需要更多证据,需要接触到更核心的蚀刻记录。 就在这时,负责探测环境的一名士兵突然低声报告: “元帅,检测到稳定的微弱能量源信号!来源……就在这间石室深处!不是攻击性的,更像是某种设备的残余能量。”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投向石室内部,那片被黑暗和坍塌物笼罩的区域。 凌曜立刻转身,手中的能量步枪枪口下压,战术手电的光柱扫向深处。 “仔细扫描。其他人保持警戒。” 士兵操作着便携扫描仪,光点在黑暗中移动。 “信号很弱,但非常稳定。结构回波显示,后面似乎有空间,墙体厚度异常,可能有隐藏结构。” 凌曜的目光看向云疏:“还能感知到什么吗?” 云疏强打起精神,集中所剩无几的感知力,延伸向扫描仪指示的方向。 片刻后,他微微点头,声音虚弱:“有……非常非常微弱的能量循环……很古老……但似乎……还在运作……没有恶意……更像是一种……休眠的守护。” 这个判断至关重要。 凌曜不再犹豫:“清理入口。小心点。” 两名士兵上前,用能量切割器,小心地清理着坍塌的碎石,和晶化物。 很快,一扇与墙壁几乎融为一体,材质异常坚固,上面刻满了深紫色蚀刻的金属大门,逐渐显露出来! 大门中央有一个奇特的凹陷,形状像是某种多棱晶体。 周围环绕着层层叠叠的蚀刻回路,此刻正散发着极其微弱的,仿佛呼吸般明灭的幽光。 “没有明显的开关或控制面板。”士兵报告道。 “能量与外部蚀刻同源,但更精纯。”另一名士兵补充道。 凌曜走上前,仔细观察着那个晶体凹陷和周围的回路,又看了看云疏:“你觉得这是什么?” 云疏凝视着那复杂的图案,脑中飞速比对着曦岚古籍中,那些残缺的记载和自身的能量感知。 “像是一个……能量锁匙接口……或者……身份验证装置,需要特定的……能量频率或信物……才能激活……” 他回想起之前感知到的信息流中,那些关于“封印”和“沟通”的碎片。 “或许……不是暴力开启的……需要……共鸣。” 凌曜沉默了片刻,忽然从自己防护服的应急工具槽中,取出了一个很小的,密封的透明容器。 容器里面,是一小块不断变幻着微弱光彩的,像是液体又像是能量的物质—— 这是之前探索另一个“浊核”相关遗迹时,获得的未知能量样本,一直未能解析其用途。 他将其靠近那个凹陷。 毫无反应。 凌曜皱起眉头。 云疏却仿佛捕捉到了什么极其细微的变化:“等等……它的能量频率……太‘新’了……太‘躁动’了……试试……降低它的活性……用低频率能量场……安抚它……” 这个指令听起来近乎玄学,但凌曜看了云疏一眼,竟然真的从装备里,拿出一个小型低频能量场发生器,对准了那个容器。 柔和低频能量笼罩下,容器中那小块物质的变幻速度,明显减慢,光泽变得柔和稳定。 凌曜再次将其靠近凹陷。 这一次,当容器接触到凹陷边缘时,门上的蚀刻回路猛地亮了起来! 那光芒如同苏醒的血管,迅速流遍整个大门! 中央的凹陷处产生一股吸力,将那个容器缓缓吸入,严丝合缝! 咔嚓……嗡…… 一阵低沉而古老的机括声响起,沉重的大门缓缓地向内滑开,露出后面一片更加黑暗的空间,一股带着纯净感的空气涌出。 门后是一个不大的房间,四壁布满了更加密集和复杂的蚀刻,房间中央有一个凸起的平台,平台上悬浮着一个,不断缓慢旋转的复杂几何体。 它正散发着稳定的,柔和的能量光芒,正是那个微弱能量源的来源。 平台上同样刻满了,无法理解的符号和星图。 这里像是一个……控制核心,或者说,记录室。 “安全。” 先进入的士兵快速扫描后报告。 凌曜带着云疏走了进去。 房间内的能量场,让云疏感到一阵奇异的舒适感,仿佛体内的晶噬症刺痛都减轻了些许,但精神上的压迫感却增强了,那些蚀刻中蕴含的信息量远超外面。 他的目光瞬间被中央那个旋转的几何体,以及平台上的星图所吸引。 尤其是那片星图,其中一个区域的标注方式…… “那是……”云疏忍不住向前踉跄一步,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塔耳塔洛斯’的坐标?!还有……卡兰特信号源的预测路径?!它们……它们被标记为‘同源溢出点’?!” 凌曜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一步跨到平台前,死死盯着那片星图。 帝国的绝密坐标,竟然会以这种形式,出现在这个古老的遗迹中?! 这证实了他之前的某些猜测,却也带来了更多的谜团! “同源溢出点……”凌曜咀嚼着这个词,目光投向那个旋转的几何体,“这是什么?记录核心?” “可能……不止是记录……”云疏强忍着激动和虚弱,仔细感知着几何体散发的能量波动,“它……它在发射一种……非常非常微弱的……调和信号……试图……平衡着什么……或者说……安抚。” 他尝试着将手虚悬在几何体上方,闭上眼睛,全力感知其中蕴含的信息流。 这一次,信息不再那么狂暴破碎,反而带着一种哀伤而疲惫的连贯性。 【……约束场减弱……第 vii 扇区……稳定性跌破临界……】 【……“摇篮”能量过载……溢出通道无法闭合……】 【……请求……“守护者”协议……最终指令……无应答……】 【……错误……错误……错误……能量循环……不可逆转换……】 【……记录……“星泪”……坠落……“母体”悲鸣……“枷锁”成型……】 断断续续的,仿佛系统日志般的信息片段涌入云疏脑海,夹杂着大量无法理解的专有名词,和绝望的情绪残留。 信息指向一个可怕的真相:这里曾是一个庞大监控网络的一部分,旨在约束或平衡某个被称为“母体”或“摇篮”的存在,很可能就是“浊核”,但这个系统正在失效,能量正在不可逆地泄露,而所谓的“守护者”已然失联或无应答。 “枷锁”……“星泪”……这些词语让他心悸。 就在他试图捕捉更多信息时,几何体的旋转速度突然微微加快,一道清晰的信息流猛地聚焦,直接指向凌曜—— 更准确地说,是指向凌曜防护服内部,某个隐藏极深的,正在散发特定能量签名的设备! 第27章 【……检测到未授权的高权限节点访问请求……特征码:帝国最高军事统帅……凌曜……】 【……请求内容:再次申请“塔耳塔洛斯”vii 扇区实时监控数据……】 【……申请状态:再次驳回……权限等级不足……需“皇帝”手谕或“议会”三重密钥……】 【……警告:监测到该节点存在异常数据交换痕迹……来源:加密私有节点……建议:彻查……】 云疏猛地睁开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凌曜! 凌曜的体内,或装备里,竟然嵌藏着帝国最高权限的节点? 而且他一直在尝试申请“塔耳塔洛斯”的权限并被驳回? 更重要的是……这个古老的遗迹核心,竟然能监测到并且……揭发他几个小时前,与那个隐藏私有节点的秘密数据交换?! 凌曜显然也通过他的设备,接收到了类似的警报或反馈,他的身体瞬间绷紧,猛地转头看向云疏! 面罩后的眼神,在那一刻变得无比冰冷,锐利,甚至……带上了一丝杀意! 整个控制核心内的气氛骤然降至冰点! 士兵们虽然听不懂那古老系统的“低语”,但都能感受到两位首长之间突然爆发的,几乎凝成实质的紧张对峙! 云疏的心脏狂跳,几乎要冲出胸腔。 他知道了凌曜的秘密,而凌曜也意识到他知道了他秘密进行的,甚至可能涉嫌违规的数据交换! 第24章 协议 时间仿佛在控制核心内凝固了。 古老几何体散发的幽光,冰冷地映照在凌曜面罩上。 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和那双骤然结冰的眼眸。 那其中翻涌的杀意是如此真实,如此锐利,如同实质的刀锋抵在云疏的咽喉,让他几乎窒息。 云疏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牵动着每一处脆弱的神经,和晶体沉积的肺部,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他知道,自己触碰到了凌曜最深的秘密——他私自调查“塔耳塔洛斯”,甚至可能涉及帝国高层严禁的领域。 而这个秘密,足以让位高权重的帝国元帅,身败名裂,甚至引来杀身之祸。 灭口,是最直接,最符合逻辑的选择。 在这与世隔绝的死亡星球,一个病弱囚徒的“意外身亡”,简直天衣无缝。 冷汗瞬间浸透云疏的内衬,但他强迫自己迎上凌曜的目光。 不能示弱,不能哀求,那只会加速死亡。 他极力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和剧烈的咳嗽欲望,用尽全部意志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甚至试图在那片冰冷的杀意中,寻找一丝极其微小的,属于理智和算计的缝隙。 空气凝固得如同坚冰。 旁边的士兵们虽然不明所以,但都能感受到那骤然爆发的,几乎令人心脏停跳的恐怖气压。 他们下意识地握紧了武器,目光在元帅和囚徒之间,惊疑不定地移动,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几秒钟的死寂,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就在云疏几乎要以为,下一秒能量步枪的枪口,就会对准自己时,凌曜眼中的杀意,忽然如同潮水般退去,快得仿佛只是错觉。 但那冰冷和锐利并未消失,而是转化为一种更深沉,更可怕的,近乎绝对的掌控和审视。 他没有发作。 不是因为仁慈,而是因为价值。 云疏刚刚展现出的,与这古老遗迹,近乎共鸣的感知和解析能力,是帝国仪器无法替代的。 在这危机四伏的“浊核之眼”,他是唯一能“听懂”星球低语的人。 杀了他,等于自断一臂,甚至可能永远错过揭开真相的机会。 更重要的是,云疏是曦岚的人,是他的囚徒。 一个囚徒的“指控”,在没有实质证据的情况下,对一位战功赫赫的帝国元帅,能构成多大威胁? 尤其当这个囚徒本身,也背负着窃取帝国机密的罪名时。 利弊权衡,只在瞬间。 凌曜的目光从云疏脸上移开,重新投向那仍在缓缓旋转,散发微光的几何体,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对峙从未发生。 他的声音透过面罩传来,恢复了惯常的冷硬和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忽略: “这古老系统的警告日志,提到了‘约束场减弱’、‘溢出通道无法闭合’。分析一下,所谓的‘溢出通道’,是否与卡兰特信号以及我们遭遇的能量喷发直接相关?” 他直接跳过了最关键的问题,将话题拉回到了任务本身。 这是一种无声的警告,也是一种冰冷的交易: 闭嘴,继续体现你的价值,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云疏紧绷的神经微微一松,险些脱力,背后已是冰凉一片。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压下翻涌的气血,顺着凌曜的话接了下去,声音依旧沙哑得厉害: “是……直接相关。能量喷发……是‘溢出’的表现形式之一。卡兰特信号……更像是溢出前的……能量涟漪……或者说……‘压力释放’的先兆……系统日志显示……它试图‘调和’……但已力不从心……” 他一边说,一边快速思考。 凌曜的选择意味着暂时的安全,但也意味着他,彻底被绑上了凌曜的战车。 他们共享了一个危险的秘密,虽然主动权完全掌握在凌曜手中。 “力不从心……”凌曜重复了一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能量步枪的枪身,“‘守护者协议’、‘最终指令无应答’……看来,这套古老的平衡系统已经被遗弃,或者……失去了关键的控制要素。” 他的思维极其敏锐,瞬间抓住了重点。 “找到这个‘控制要素’,或者替代品,或许是重新稳定这里的关键。”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平台上的星图,尤其在“塔耳塔洛斯”的坐标上停留了一瞬,“而答案,可能并不在这里。” 云疏心中一动。 凌曜似乎将目光投向了更远方,投向了那个连他,都无法轻易触及的禁忌之地——“塔耳塔洛斯”。 那个需要“皇帝手谕或议会三重密钥”才能进入的地方。 “这里的记录……残缺太多……”云疏谨慎地补充道,试图将凌曜的注意力从自己身上引开。 “或许……其他类似的遗迹……或者帝国的深层档案……” “帝国的档案如果有用,我也不必来这里了。”凌曜冷冷打断他,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似乎对帝国内部的官僚体系和信息封锁极为不满。 他再次看向云疏,目光深邃,“你刚才感知到的,‘枷锁’、‘星泪’、‘母体悲鸣’……这些意味着什么?” 云疏沉默了片刻,整理着脑中那些破碎而震撼的信息碎片: “‘枷锁’……可能指的是……约束‘浊核’的系统本身……‘星泪’……猜测可能与某种……关键的能源或催化剂有关……它的‘坠落’……导致了‘母体’——很可能就是‘浊核’——的异变……和这套‘枷锁’的最终成型……” 这个解释,将“浊核”的起源推向了一个更加神秘,可能涉及远古秘辛的方向。 凌曜听完,久久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旋转的几何体,仿佛在消化这惊人的信息。 控制核心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古老设备运行的微弱嗡鸣。 “元帅,”负责警戒的队长忍不住低声提醒,“我们的停留时间已经超出安全阈值。重伤员需要尽快返回星舰接受治疗。此地的能量场虽然暂时稳定,但不确定是否还会引发其他反应。” 凌曜从沉思中回过神,点了点头。 “收集所有数据,尤其是星图和系统日志残留。尝试备份那个几何体的能量签名模式。”他下令道,随即看向云疏,“你,还能不能从这里获取更多关于‘溢出通道’规律和‘调和信号’的具体参数?” 云疏感知了一下自身状态,和那几何体的能量流动,艰难地点了点头:“可以……尝试……但需要时间……和更稳定的环境……” “回到星舰上再做。”凌曜做出了决定,“我们撤退。” 命令下达,士兵们立刻行动,小心地开始数据采集和备份工作。 凌曜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古老的控制核心,目光复杂难明,随即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经过云疏身边时,他脚步未停,只是极其低沉,仿佛错觉般地丢下一句话,只有他们两人的通讯频道能够接收: “管好你的嘴。你的命,现在和我的发现绑在一起。” 声音冰冷,不带丝毫感情,却清晰地划定了界限—— 他们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为了各自的目的,必须暂时维持这脆弱的,沉默的协议。 云疏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被士兵搀扶起来,跟上队伍的脚步。 走出石室,重新回到弥漫着腐败,和辐射气息的迷雾中,感觉竟比那古老的控制核心更加压抑。 第28章 身后的遗迹入口如同巨兽的嘴巴,缓缓吞噬着他们的背影,隐藏其中的秘密暂时重归寂静。 返程的路似乎因为有了来时的经验,和云疏勉强维持的指引,显得稍微顺畅了一些,但气氛却更加凝重。 士兵们沉默地执行命令,凌曜一言不发,云疏则全力对抗着身体的极限。 那无声的威胁和冰冷的协议,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第25章 私域 帝国星舰“铁幕”号,沉默地悬浮在,雾隐星诡谲的迷雾之上。 舰体外部装甲上,还残留着星球能量喷发,留下的灼痕与晶尘。 内部通道灯光冷冽,映照着匆忙来往的士兵,和技术官的身影,气氛紧张而压抑。 云疏再次被带回那间纯白的医疗囚室。 与离开时相比,他仿佛被彻底抽干了最后一丝生气,像一件被过度使用的破损工具,被士兵几乎是架着放回了医疗床。 沉重的防护服被卸下,露出其下被汗水,与少量血污浸透的生命维持服,以及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 监测仪器瞬间捕捉到他,急剧恶化的生命体征,发出连串尖锐警报。 肺部功能严重衰竭,晶体化指数飙升,神经负荷过载,多项指标亮起触目惊心的红色。 医疗官面色凝重地进行紧急处理,强效药物再次通过静脉注入,试图将那不断滑向深渊的生命线,强行拉扯回来。 剧咳平息后,是更深沉的麻木与虚脱。 云疏躺在冰冷的床上,眼皮沉重得难以抬起,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胸腔内,细微而清晰的晶体摩擦声,提醒着他所剩无几的时间。 然而,他的大脑却无法停止运转。 控制核心内那惊心动魄的对峙,古老系统揭示的可怕真相,凌曜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冰冷杀意,与最终权衡后的沉默……所有画面和信息碎片,都在脑中反复回荡。 “塔耳塔洛斯”、“枷锁”、“星泪”、“母体”……这些词语如同拥有魔力,指向一个远超想象的,关乎“浊核”本质乃至世界起源的惊天秘密。 而凌曜,这个帝国的利刃,似乎也在私自追寻这个秘密,甚至不惜触碰帝国最高权限的禁区。 自己知道了他的秘密。 这是一把双刃剑,既是护身符,也是催命符。 凌曜暂时需要他的能力,所以留他一命。 但一旦价值被榨干,或者离开这个险境,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就在他思绪纷乱之际,滑门再次开启。 进来的不是军医,而是凌曜本人。 他已卸去作战服,换回了那身笔挺的墨黑色元帅常服,一丝不苟,仿佛刚才在星球表面经历生死搏杀,满身硝烟的人不是他。 只是他的脸色比平时更加冷硬,眼底深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深沉的算计。 他挥手让医疗官和士兵退下。 囚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监测仪,那规律却令人心慌的滴答声。 凌曜走到床边,目光如同精密扫描仪,再次将云疏极度糟糕的状态,尽收眼底。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那样居高临下地看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云疏艰难地掀起眼皮,迎上他的目光,沉默着,等待对方先开口。 他知道,此刻任何一句多余的话,都可能引发不可预料的后果。 “你看到的东西。”凌曜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 却比怒吼更令人心惊:“听到的东西,最好彻底烂在你的脑子里。” 这是警告,也是定调。 之前控制核心里的那一幕,被正式定性为“从未发生”。 云疏微微动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声音微弱却清晰: “我……只是一个……快要死的囚徒……只关心……能救曦岚的东西……其他的……与我何干?” 他巧妙地避开了直接回应,再次强调了自己的核心诉求和“无关性”,暗示自己无意也无力,用那个秘密来威胁一位帝国元帅。 凌曜盯着他,似乎在判断这话语里的真实性。 几秒后,他冷嗤一声:“最好如此。” 他话锋一转,不再纠缠那个危险话题,回到了“任务”本身: “关于控制核心的数据,尤其是‘溢出通道’的规律模型和‘调和信号’的参数,我需要一份初步报告。给你四个小时。” 四个小时? 以他现在的状态,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又是另一种形式的施压和考验。 云疏没有立刻拒绝,只是缓缓道:“需要……接入更高级别的……分析服务器……隔离板的算力……不够。” 他这是在试探,试探凌曜愿意为他开放多少权限,同时也为真正需要进行的操作做铺垫—— 他必须想办法,将雾隐星的发现,与之前窃取的关于“塔耳塔洛斯”,和那个私有节点的信息,进行交叉比对。 凌曜眯起眼,似乎看穿了他的意图,但出乎意料地没有拒绝。 “可以。我会给你开通一个受限的临时权限,连接到我的私人研究服务器。记住,任何异常操作都会立刻触发最高级别警报。” 私人研究服务器? 云疏心中一动。这或许是一个机会,一个能窥探凌曜真正研究动向的缝隙。 “足够……了。” 云疏应道。 凌曜操作了一下腕部终端。 很快,云疏床边的数据接口指示灯,变成了绿色,表示连接已建立,权限虽然受限,但远比隔离板强大。 “四个小时。”凌曜重复了一遍时限,转身走向门口。 在滑门开启前,他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却丢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医疗组会给你用最好的药。别真的死了,你的价值……才刚刚开始体现。” 滑门闭合。 云疏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极度不适,挣扎着坐起一些,将数据板连接上线。 权限开通,一个简洁而高效的帝国军方研究界面弹出,算力澎湃,但监控也必然无处不在。 他首先快速整理,输入从控制核心获取的,关于能量喷发规律,和调和信号的数据,构建初步模型。 这个过程本身就极其耗费心力,他不得不频繁停顿喘息,冷汗不断从额角滑落。 大约花了一个半小时,完成了一份足以交差,包含真实发现,但隐藏了最关键联想的初步报告。 然后,他开始了真正的冒险。 他利用模型运算的掩护,极其小心地分出极小一部分算力,如同在悬崖边行走,开始进行交叉比对。 将雾隐星“蚀刻”的能量签名,与卡兰特信号碎片进行匹配; 将系统日志中提到的“约束场参数”,与之前窃听到的“塔耳塔洛斯异常读数”进行关联分析; 甚至尝试用控制核心发现的,某种古老加密模式,去触碰那个隐藏私有节点的外围防火墙…… 过程惊险万分,每一次试探都如同走钢丝,精神高度紧张,几乎触发了好几次系统的安全预警,都被他险之又险地,用模型运算的庞大数据流,掩盖了过去。 收获是巨大的。 匹配度惊人地高! 卡兰特信号很可能是雾隐星能量,通过某种超维通道“泄漏”后的微弱映射! 而“塔耳塔洛斯”的异常,其能量模式与控制核心描述的“约束场减弱”特征,高度吻合! 那个私有节点的加密方式,竟然也带着一丝极其古老的,与“蚀刻”系统同源的技术痕迹! 所有这些线索都指向一个结论:雾隐星、“塔耳塔洛斯”、卡兰特,甚至那个神秘的私有节点背后可能代表的势力,都被一张无形而古老的网连接在一起,共同围绕着“浊核”这个核心。 而帝国的最高层,显然对此并非一无所知,却进行了严格的信息封锁。 凌曜,作为帝国元帅,却在私自调查,甚至可能因此,遭到了某种阻碍或监视。 就在他试图进一步深入时,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袭来,操作出现了一个微小的失误—— 一次数据请求的源地址,伪装出现了一个几乎可以忽略的偏差! 瞬间,一道冰冷的,权限极高的系统警报,直接穿透了他的操作界面,并非来自服务器本身,而是来自更高层级的监控。 几乎在同时,滑门猛地开启! 凌曜去而复返,脸色阴沉得可怕,大步走到床边,一把夺过数据板,目光锐利如刀地,扫过屏幕上的操作日志,和实时数据流! “你在干什么?”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充满了风暴前的危险气息。 云疏的心脏几乎停跳,强作镇定地咳嗽着,掩饰那一瞬间的慌乱:“尝试……优化模型……调用了一个……不常用的……算法库……可能……触发了什么……安全协议?” 第29章 这个解释很苍白。 凌曜的眼神告诉他,他根本不信。 凌曜的手指在数据板上快速滑动,似乎在还原他刚才的操作轨迹。 房间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温度骤降。 几秒钟后,凌曜猛地抬起头,目光不是看向云疏,而是锐利地扫向囚室的四个角落,仿佛在审视那些看不见的监控探头。 他忽然冷笑一声,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或者说,对着可能存在的监听者。 冷声道:“一个濒死的囚徒,试图用最高级别的算法库来优化模型,真是……蠢得可以。看来帝国的安全系统,对学术好奇心也反应过度了。” 他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对某个看不见的对象说话。 说完,他手指用力,几乎要将数据板捏碎般,删除了刚才那一段引发警报的操作记录,然后将其扔回给云疏。 “看好你的‘好奇心’。”凌曜盯着云疏,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碴里挤出来的,“下次再触发警报,浪费我的时间,我会亲自给你注射永久镇静剂。” 这一次,他的威胁无比直接。 云疏垂下眼睫,低声应道:“……明白。” 凌曜再次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混合着警告,审视,一丝极快的欣赏,以及更深的不耐烦,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漠然。 他转身大步离开,没有再说一句话。 滑门重重闭合。 云疏瘫软在床,后背已被冷汗彻底浸透。 他知道,凌曜刚才那番话,既是警告他,也可能是在……掩护他? 对着可能的监听者,将他的危险操作定性为“学术好奇心”,和“系统反应过度”? 这位帝国元帅的心思,比他想象的还要深沉难测。 他们之间的无声博弈,在离开雾隐星后,非但没有结束,反而进入了更复杂更危险的阶段。 而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他看向监测仪上那些依旧飘红的数字,感受着体内不断滋生的晶体那冰冷的触感。 必须加快速度。 ----------------------- 作者有话说:另一本《全家都有系统,而我是唯一正常人》已重新修改,开始更新啦!可以看看前面几章,喜欢的可以加个收藏,谢谢大家~~ 第26章 暗流 纯白的囚室重归死寂,。 只有监测仪固执的滴答声,和云疏自己粗重却无力的喘|息,在空气中交织。 凌曜离去时,带来的那股冰冷威压,尚未完全消散,如同无形的寒冰凝结在四周。 云疏瘫在医疗床上,感觉自己像一块被彻底拧干的海绵,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着抗议。 大脑因过度消耗,和药物副作用而嗡嗡作响,视线边缘,依旧残留着闪烁的黑点。 但他不敢真正放松。 凌曜最后的警告言犹在耳,那冰冷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墙壁,时刻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知道,自己刚刚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凌曜暂时保下了他,绝非出于善意,而是因为他还有未榨取的价值,甚至可能,需要他这个人证或工具,去应对帝国内部更复杂的局面。 四个小时的时限,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 他挣扎着重新集中精神,将那份初步报告完成并提交。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虚脱,眼前阵阵发黑。 医疗官再次进来,沉默地为他更换了输液袋,增加了镇痛剂的剂量。 冰凉的液体流入血管,暂时麻痹了部分剧痛,却也带来更深的疲惫和隔离感。 他像一件被精心维护的精密仪器,唯一的价值就是保持基本运转,等待下一次被使用。 他强迫自己休息,闭上眼睛,试图在药物的作用下恢复一丝精力。 然而,思绪却无法平静。 控制核心的低语、“塔耳塔洛斯”的禁忌坐标、凌曜私自进行的调查、帝国高层的封锁、那个神秘的私有节点…… 这些碎片在他脑中盘旋,逐渐拼凑出一个令人不安的图景: 帝国内部对于“浊核”的认知和应对,似乎存在着巨大的分歧和隐秘的争斗。 凌曜,这个看似权倾朝野的元帅,其行动也并非无所顾忌,甚至可能身陷囹圄。 而自己,这个来自敌国的,身患绝症的囚徒,意外地成为了这盘复杂棋局中,一颗微小的,却又可能搅动局势的棋子。 这很危险,但,也是机会。 如果帝国并非铁板一块,那么或许存在利用的空间。 或许能从中找到一丝拯救曦岚的缝隙。 这个想法如同黑暗中的一丝微光,微弱却诱人。 不知过了多久,滑门再次开启。 这一次来的不是凌曜,也不是军医,而是一名面无表情的技术官和两名士兵。 技术官手里拿着一个全新的,样式更先进的隔离数据板。 “元帅命令,将雾隐星遗迹蚀刻的能量签名数据,与帝国中央数据库中的未知历史档案,进行初步比对。”技术官的声音毫无起伏,将数据板递过来,“这是你要的数据库临时访问权限通道。比对算法已内置,你负责执行并分析结果。时限,三小时。” 云疏的心微微一跳。 与中央数据库比对? 凌曜竟然愿意开放这种级别的权限? 虽然肯定是高度受限,处于严密监控下的临时通道,但这依然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机会! 他接过数据板,手指因虚弱而微颤。 连接建立,界面弹出,果然是一个被层层防火墙,和监控程序包裹的临时入口,只能访问一个特定的,标记为“历史异常能量签名-待分类”的数据库子集。 但他注意到,这个临时通道的加密协议模式,与他之前捕捉到的,凌曜与那个私有节点通讯时使用的模式,有极其细微的相似之处。 这难道是凌曜惯用的,或者说他势力范围内的技术风格? 他压下心头的悸动,开始执行比对任务。 内置的算法很高效,海量的数据在强大的算力支持下,飞速流转。 他一边监控着比对进程,一边小心翼翼地分出极微弱的感知,如同触须般,探索着这个临时通道的“壁垒”。 他在寻找缝隙,寻找任何可能存在的,可以利用的漏洞,或信息残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比对结果逐渐显现:雾隐星蚀刻的能量签名,与数据库中十七份标记为“来源不明”、“纪元前”、“极高危险度”的残缺档案存在高度相似性! 这些档案的保密等级极高,访问记录寥寥无几,且最近的一次批量访问尝试,就在大约四个月前,发起者的权限代码经过了多重加密掩盖,但其访问模式特征…… 云疏的瞳孔微微收缩。 那个访问模式特征,与他记忆中凌曜的操作习惯,以及那个私有节点的某些行为模式,有着惊人的吻合! 凌曜在四个月前,就已经开始秘密调查这些,与蚀刻相关的古老档案了! 他远比表现出来的更早开始关注这一切! 就在这时,比对程序的一个次要线程传来结果:其中一份标记为“星陨纪残片-07”的档案,其能量签名中的某个极小波动频率,竟然与云疏自己体内晚期晶噬症患者,特有的生物电谐波,存在某种负相关的共振现象! 就像……就像那种波动频率,能够轻微抑制,或者说“安抚”晶噬症晶体过度活跃的能量? 这个发现让云疏的心脏猛地一颤! 他立刻试图调取“星陨纪残片-07”的详细内容,但权限不足,访问被断然拒绝,只留下一句冰冷的提示:“需‘帝国科学院最高理事会’或‘元帅级特别授权’。” 希望近在咫尺,却被无情阻断。 但他记下了那个频率! 牢牢地刻印在脑海里! 就在这时,他延伸出去的感知触须,似乎触碰到了临时通道,监控程序的一个极其微小的,周期性的延迟漏洞。 或许是系统维护造成的,或许是设计缺陷。 这个漏洞每秒出现一次,持续时间仅毫秒级,根本无法用于传输数据,但或许可以用于做一件极其简单的事——投放一个“标记”。 这个信标本身无害,也不会窃取任何信息,但它落地后,如果能被外部某个特定的,一直在监听等待的接收器捕获,就能大致定位这个信标被投下的“海域”范围。 也就是帝国中央数据库的某个外围区域。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举动,一旦被察觉,就是万劫不复。 云疏的指尖冰凉,汗水无声地滑落。 做,还是不做? 曦岚需要方向。 需要知道帝国到底在隐藏什么。 这个信标,可能就是亿万同胞,在绝望中苦苦等待的一丝微弱曙光。 他没有太多时间犹豫。 第30章 漏洞周期即将再次到来。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最后的精神力,在那一毫秒的间隙里,将那个凝聚了曦岚最高加密技巧,微小如尘的信标,悄无声息地投放了出去。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没有任何能量波动异常,仿佛只是数据流中一次微不足道的抖动。 几乎在同时,比对任务完成。 结果报告自动生成。 云疏立刻切断了所有额外感知,瘫软在床上,大口喘息,仿佛刚刚进行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恶战。 心脏狂跳得快要炸开。 几分钟后,滑门开启。 凌曜走了进来,直接拿起数据板查看比对结果。 当他看到那十七份高度匹配的古老档案时,眼神骤然变得无比锐利,尤其是在看到“星陨纪残片-07”时,他的目光明显停留了更长时间。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快速浏览着报告。 “看来,雾隐星并非个例。”凌曜最终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浊核’的存在,比帝国公开记录的要古老得多,也……广泛得多。” 他放下数据板,目光落在虚脱的云疏身上,那审视的目光仿佛要将他里外看穿:“报告中第三页第七项,那个次要比对结果——关于某种频率波动与生物电谐波的负相关现象,你有什么看法?” 他果然注意到了! 云疏的心提了起来,谨慎地回答:“只是……初步发现……相关性不等于因果……需要……大量验证……或许……是某种干扰造成的假象……” 他不能表现出过于关注这个发现,否则会引起怀疑。 凌曜盯着他,似乎想从他疲惫不堪的脸上找出破绽。 片刻后,他忽然道:“‘星陨纪残片-07’的详细数据,在我的私人服务器里有部分备份。回到基地后,你可以看看。” 云疏猛地一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凌曜……竟然主动提出,让他接触这份帝国最高机密? “前提是,”凌曜的语气骤然变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你接下来在‘塔耳塔洛斯’的相关数据分析中,能拿出足够有价值的东西来换。” 塔耳塔洛斯! 他终于要正式触碰这个禁忌之地了! 云疏瞬间明白,这才是凌曜真正的目的。 他用“星陨纪残片-07”作为诱饵,换取自己全力协助他破解“塔耳塔洛斯”的秘密。 各取所需,冰冷的交易。 “……我……尽力。”云疏低声回应,心脏却因这个危险而诱人的交易,剧烈跳动起来。 “很好。” 凌曜似乎满意了,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他走到门口时,他手腕上的终端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一条高度加密的讯息。 凌曜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目光快速扫过讯息内容,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无比,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怒意和警惕。 虽然只是一闪即逝,但云疏捕捉到了。 那条讯息,似乎与他刚才投放的信标无关,而是别的,更紧急的事情。 凌曜没有回头,只是冷声丢下一句:“准备好。下一次跃迁后,我们要处理‘塔耳塔洛斯’的初步数据了。别让我失望。” 滑门重重关上。 囚室内,云疏缓缓闭上眼,感受着星舰引擎开始预热的低沉嗡鸣。 信标是否成功发出? 凌曜收到的紧急讯息是什么? 与帝国内部的斗争有关吗? “塔耳塔洛斯”又隐藏着怎样的危险与答案? 但他握着那个意外的发现,那个可能抑制晶噬症的频率,以及凌曜抛出的危险诱饵,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终于摸到了一根冰冷的、却可能引领方向的蛛丝。 第27章 靠近 星舰结束了跃迁,重新回到常规航行状态。 云疏靠在床头,目光落在对面光滑墙壁上映出的,自己模糊而苍白的影子。 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床单上轻轻划动,反复勾勒着那个从“星陨纪残片-07”中发现的,可能抑制晶噬症的能量频率参数。 滑门无声开启。 凌曜走了进来。 他依旧穿着那身墨黑常服,但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似乎之前收到的那条紧急讯息,带来的影响尚未消散。 他手里拿着一个外形更加厚重,安全等级明显更高的数据存储盒,其上的帝国鹰徽和环绕的骷髅头,警示标志散发着不容错辨的危险气息。 “这是从‘塔耳塔洛斯’外围传感器截获的,最近一次能量异动的原始数据流。” 凌曜将存储盒连接至床边的专用接口,声音冷硬,没有任何多余的开场白。 “加密等级‘欧米伽’,自带十七重动态密钥和反侵入陷阱。帝国研究院的三组专家尝试破解,全部失败,还触发了两起轻度神经反馈损伤。” 他的目光落在云疏身上,带着审视和一种近乎残酷的期待: “你的‘古老’知识和方法,现在是唯一的选择。我要知道里面到底记录了什么,尤其是与雾隐星控制核心日志记载的‘约束场减弱’、‘vii扇区不稳定’相关的任何信息。” 压力如山般压下。 这不仅仅是能力的考验,更是生命的赌博。 失败,可能意味着,大脑被帝国最高级别的数据防御彻底烧毁; 成功,则可能触及帝国最黑暗的核心秘密,并换来那一线生机。 云疏没有立刻回应。 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带着药物甜腻味的空气,努力忽略肺部的不适和全身的叫嚣,将全部精神集中起来。 再次睁开眼时,那双因虚弱而略显涣散的眸子里,重新凝聚起一种专注而锐利的光芒,如同淬火的寒星。 “我需要......最高级别的神经接驳权限......和算力支持。”他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数据流的防御机制......会对常规软件破解产生......剧烈排斥。必须用......意识直接感知......寻找密钥的‘韵律’。” 这是一种极其古老且危险的技巧,源于曦岚的先祖,与早期能量网络互动的方式,强调直觉与感知,而非纯粹的算力碾压。 在现代帝国科技看来,这近乎原始和迷信。 凌曜的眉头蹙紧,显然评估着风险。 最高级别的神经接驳,意味着云疏的意识,将直接暴露在数据流的冲击下,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但帝国常规方法的失败,让他别无选择。 “可以。”他最终点头,对着通讯器下达了一连串命令,“授权开放‘伽马’级神经接驳通道,连接我的私人服务器算力池。医疗组,准备高强度的意识稳定剂和神经保护屏障。” 很快,更复杂的接驳电极,贴上了云疏的太阳穴和后颈,冰凉的凝胶带来轻微的刺痛。 更强大的意识稳定剂注入,带来一种奇异的,仿佛灵魂脱离□□的抽离感,同时也暂时屏蔽了,大部分身体上的痛苦。 “开始吧。” 凌曜的声音,透过接驳舱的内置通讯传来,冰冷而遥远。 云疏最后看了一眼监测仪上,自己那并不乐观的数据,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意识沉入。 不再是之前接触帝国网络时,那种冰冷坚硬的壁垒感,而是瞬间被抛入了一片狂暴混乱,光怪陆离的能量风暴之中! “塔耳塔洛斯”的数据流如同宇宙诞生初期的混沌,充斥着无法理解的尖叫,扭曲的几何图形,狂暴的能量脉冲和冰冷彻骨的恶意! 十七重动态密钥如同十七条疯狂舞动的毒蛇,每一次形态变幻都带着毁灭性的力量,反侵入陷阱则像隐藏在暗处的黑洞,随时准备吞噬任何靠近的意识。 剧痛瞬间席卷了云疏的感知,仿佛整个大脑被扔进了绞肉机。 他闷哼一声,身体在医疗床上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监测仪瞬间报警。 “稳住。” 凌曜冰冷的声音传来,不带丝毫感情,仿佛只是在评估一件仪器的运行状态。 云疏死死咬住牙关,用尽全部意志力,对抗着那足以让人瞬间疯狂的冲击。 他不再试图用逻辑去理解,而是将自己独特的感知力发挥到极致,像一叶扁舟,不再抗拒风暴,而是随着能量的韵律起伏,寻找着那十七种疯狂变幻中,那一丝属于“塔耳塔洛斯”本身能量特征的“基底频率”。 这就像在雷鸣中,倾听一根针落地的声音。 时间失去了意义。 每一秒都如同在地狱中煎熬。 他的意识体被一次次撕裂,又一次次被强大的算力,和药物强行凝聚。 汗水浸透了他,嘴角再次溢出血丝,但他浑然不觉。 凌曜站在外面,看着主屏幕上那代表云疏意识稳定性的曲线,如同暴风雨中的心电图般疯狂跳动,看着数据流防御系统,一次次被触发发出的刺目警报,脸色阴沉得可怕。 第31章 他甚至能通过高级权限,隐约“看到”那数据风暴中,代表云疏意识的那一点微光,如同狂风巨浪中的烛火,摇曳欲灭,却又顽强地坚持着。 这种纯粹的,近乎自虐般的坚韧,让他心底某一处极其细微的地方,再次被触动。 这种触动无关情感,更像是对某种极致品质的认可。 突然,主屏幕上疯狂舞动的密钥符号,猛地一滞! 云疏的意识,如同最灵巧的手指,在最关键的一刹那,捕捉到了那转瞬即逝的,十七重密钥变幻间那唯一共通的,微弱的“韵律”缺口! “就是现在!”云疏的声音通过接驳通讯传来,虚弱却带着无比的决绝,“算力聚焦!注入密钥‘种子’!快!” 凌曜没有任何犹豫,瞬间下令! 庞大的算力如同海啸般涌入,沿着云疏意识指引的那个微小缺口,将一枚基于基底频率,推导出的“密钥种子”狠狠注入! 轰——!!! 数据风暴骤然平息! 十七重疯狂舞动的密钥,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然后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瓦解! 那狂暴混乱的数据流,瞬间变得清晰,有序,如同被驯服的洪流,缓缓展露出其真实面貌—— 庞大的能量读数,复杂的结构模型,以及......大量断断续续的文字和音频日志! 成功了! 云疏的意识瞬间从极度紧绷的状态中脱离,巨大的反噬力袭来,他猛地睁开眼睛,哇地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般瘫软下去,眼前彻底一黑,瞬间失去了意识。 监测仪发出凄厉的,连绵不绝的警报! “医疗组!紧急抢救!” 凌曜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他甚至下意识地上前了一步。 目光紧紧锁定在云疏那张彻底失去血色,嘴角染血的脸庞上。 医疗官和机器人瞬间冲入,各种急救措施立刻跟上。 强心针、电击、高浓度氧...... 凌曜没有离开,他就站在那里,看着医疗官忙碌,看着那几乎变成一条直线的心跳,在电击下艰难地重新跳动起来,看着云疏的生命体征,在濒临熄灭的边缘,被再次强行拉回。 他的脸色依旧冷硬,但紧抿的唇角,和不自觉握紧的拳头,泄露了那一丝不同寻常的关注。 几分钟后,云疏的情况终于再次暂时稳定下来,虽然比之前更加糟糕,但至少还活着。 凌曜的目光这才转向已经破解完成,正在屏幕上缓缓流淌的“塔耳塔洛斯”数据。 日志的内容令人心惊肉跳。 【......vii扇区约束场强度已跌破历史最低点......“哀嚎回廊”能量渗透加剧......警告:可能已形成稳定的“侧门”通道......】 【......检测到未知高频信号尝试与“侧门”建立连接......信号特征匹配度:无记录......疑似......非帝国技术......】 【......驻守舰队报告......巡逻艇“棱镜”号在vii扇区边缘失踪......最后传回信号受到强烈干扰......片段解析出......非人类语言......重复词汇:“归源”......】 【......“皇帝”谕令:封锁消息。提升“塔耳塔洛斯”警戒等级至“诸神黄昏”。未经许可,任何靠近vii扇区者,格杀勿论。......】 【......“议会”秘密决议:启动“净化之火”预案可行性研究......目标:vii扇区及可能已被污染的所有......】 信息量巨大,且细思极恐! “塔耳塔洛斯”不仅出了问题,而且可能已经出现了,通往未知之地的“侧门”,甚至有外部势力试图连接! 帝国高层的反应是绝对的封锁和,可能极端冷酷的“净化”! 凌曜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他之前的调查只是触及了冰山一角,真相远比想象的更黑暗,更危险。 帝国内部并非铁板一块,“皇帝”和“议会”似乎也存在分歧? 就在这时,破解的数据流中,一段被多次加密,隐藏极深的附加信息,引起了凌曜的注意。 它的加密方式......与他之前私自调查时使用的,以及那个神秘私有节点的模式,有某种程度的相似! 他立刻调动算力进行破解。 这段信息很短,却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刺中了他的心脏。 【“影牙”汇报:目标(凌曜)已获取“塔耳塔洛斯”关键数据。其行动已引起“议会”警觉。“清理程序”已进入预备阶段。建议:必要时,舍弃棋子,保全大局。信息源:私有节点γ。】 凌曜的瞳孔骤然收缩! “影牙”......这是他安插在议会势力中的,一个极其隐秘的暗桩代号! 这条信息,是他的暗桩冒死发出的,最高级别警告! “议会”不仅知道他在调查,甚至已经准备对他进行“清理”! “舍弃棋子”......说得真轻松! 一股冰冷的怒意,和巨大的危机感瞬间席卷了他。 他猛地抬头,目光再次投向医疗床上,那个刚刚为了破解数据,而几乎付出生命代价,此刻奄奄一息的曦岚囚徒。 自己尚且因为功高震主,和触及禁忌而面临被“清理”的风险,那这个知道得越来越多,且来自敌国的工具呢? 一旦失去价值,或者为了“保全大局”,他的下场会是什么? 答案显而易见。 就在这时,云疏的睫毛颤动了几下,极其艰难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视线模糊而涣散,充满了极致的疲惫和痛苦,仿佛刚从最深的地狱爬回。 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凌曜站在床边,正用一种极其复杂,冰冷彻骨又翻涌着未知情绪的目光,盯着自己。 那目光,让云疏本能地感到一阵寒意,虚弱地动了动嘴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凌曜忽然俯下身,凑近他,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一个极其危险且暧昧的程度。 云疏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呼吸的微弱气流,和身上传来的冷冽的气息。 凌曜的手伸了过来,并非要触碰他,而是越过他,拿起了床边那支特效镇痛剂的注射笔。 他的动作似乎顿了顿,然后,极其熟练地将药剂注入云疏的静脉。 冰凉的液体带来短暂的缓解。 做完这一切,他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依旧维持着那个,极具压迫感的俯身姿势,目光锐利如刀地看进云疏虚弱而迷茫的眼睛里,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低沉而冰冷地开口: “你刚才看到的‘塔耳塔洛斯’数据,‘议会’已经知道在我手里了。” 他的一句话,如同惊雷,炸响在云疏虚弱的意识里。 “我们现在,”凌曜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真的在同一条船上了。不想被一起‘清理’掉,就拿出你全部的价值,活下去。” 说完,他直起身,不再看云疏瞬间变得震惊和苍白的脸,转身大步离开,背影决绝而冷硬。 滑门无声闭合。 囚室内,只剩下云疏剧烈的心跳声,和监测仪那象征生命的,单调的滴答声。 第28章 联盟 医疗囚室的冰冷白光,无情地照耀着云疏,苍白如纸的脸。 监测仪的警报声,已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微弱,却依旧令人心焦的规律滴答声。 显示着他的生命体征,如同风中残烛,虽未熄灭,却已在彻底崩溃的边缘徘徊。 他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野模糊而晃动,最终聚焦在站在床前的那道高大身影上。 凌曜背对着光源,面容笼罩在阴影之中,看不清具体表情,但那周身散发出的,近乎凝成实质的冰冷怒意,与紧绷的警惕,却比任何清晰的威胁都更令人窒息。 四目相对。 云疏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看到了未曾消散的杀意,看到了冰冷的权衡,但更深处,似乎还翻涌着一丝……与他此刻处境相似的,被逼入绝境的孤狼般的厉色。 凌曜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那样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他,仿佛要重新评估这件工具的价值,以及处置方式。 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一触即发的紧张感。 云疏的心脏在虚弱地抽紧,他试图调动所剩无几的力气去思考,去分析凌曜这异常状态背后的原因。 但大脑如同生锈的齿轮,每一次转动都带来滞涩的剧痛。 他只能艰难地维持着呼吸,等待对方的审判。 终于,凌曜动了。 他并非靠近,而是猛地转身,操作了一下控制台,将医疗囚室所有的监控探头,和录音设备彻底关闭。 指示灯瞬间熄灭,发出轻微的“嘀”声。 绝对的寂静笼罩下来,只剩下两人微不可闻的呼吸声,和仪器的滴答。 这是一种信号。 一种将此地,暂时剥离出帝国掌控的信号。 凌曜重新转向云疏,声音低沉沙哑,失去了往常的冰冷平滑。 第32章 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风暴:“你刚才听到的,看到的,包括这条讯息——”他晃了一下手腕上刚刚显示过“影牙”警告的终端,“——是帝国最高级别的禁忌。泄露一个字,我会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这是警告,却也是,变相的承认。 承认了他们共同触及了一个,足以颠覆一切的秘密,承认了他自身也陷入了巨大的危机。 云疏看着他,极其缓慢地,用尽力气地微微点了点头。 动作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但眼神里传递出的信息却清晰无误:明白,且无意自寻死路。 他的配合和清醒,似乎让凌曜周身的戾气,稍稍收敛了半分。 元帅大人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那滔天的怒意强行压下,变回那个算无遗策的冰冷指挥官。 “‘塔耳塔洛斯’的vii扇区已经失控,甚至可能形成了通往未知领域的‘侧门’。”凌曜的声音恢复了部分冷硬,但语速更快,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帝国高层的反应是封锁和……‘净化’。这意味着,不仅是我,所有知情者,甚至可能包括那片区域的一切,都会被彻底抹去。” 他顿了顿,目光如鹰隼般锁定云疏:“包括任何可能存在的,关于‘浊核’起源,乃至治愈晶噬症的线索。” 这句话像一把冰冷的锥子,刺入云疏的心脏。 最后的希望,难道要与那个禁忌之地,一同被“净化”掉? 看到云疏眼中骤然闪过的绝望与不甘,凌曜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 他需要这个曦岚天才的智慧,需要他那种与古老能量诡异的共鸣能力。 但他不再仅仅是以征服者,和掌控者的姿态,而是不得不抛出筹码的博弈者。 “你想救你的国。我想……”凌曜的声音顿了一下,似乎在选择措辞,最终冷冷道,“……弄清楚真相,并活下去。” 他向前迈了一小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压迫感再次增强:“议会已经准备动手。我的时间不多,你的时间更少。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第一,”他伸出食指,冰冷无情,“我现在就给你一个痛快,然后想办法处理掉所有痕迹,独自应对接下来的局面。你死,曦岚的希望彻底断绝。” “第二,”他放下手,目光锐利如刀,“你帮我。用你的脑子,帮我破解‘塔耳塔洛斯’更核心的数据,找到vii扇区‘侧门’的真相,找到议会想要掩盖的东西,找到可能存在的……‘转机’。作为回报……” 他再次停顿,这一次,目光扫过监测仪上那些触目惊心的数据,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施舍,却又不容置疑的意味:“我可以给你‘星陨纪残片-07’的全套数据,并且……动用我的权限,为你寻找应用那种频率稳定你病情的方法。甚至,在一切结束后,我可以考虑……给你和曦岚一个机会。” 一个机会。 多么模糊又多么诱人的词语。 云疏剧烈地咳嗽起来,血沫再次溢出唇角。 他知道这所谓的“机会”渺茫如星尘,甚至可能是更深的陷阱。 凌曜只是在利用他,就像利用一件趁手的武器。 一旦失去价值,或者局势有变,他依旧是随时可以被舍弃的棋子。 但他有得选吗? 死亡,立刻降临。 合作,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一丝触摸到真相,为曦岚亿万同胞,争取到一点点希望火种的可能。 赌徒早已被逼上绝路,别无选择。 他抬起眼,迎上凌曜那双深不见底,此刻正翻涌着算计与危险光芒的眼睛,用尽全身力气,让声音尽可能清晰: “数据……给我。”他选择了第二条路,甚至没有讨价还价,因为他没有资本,“我需要……‘星陨纪残片-07’……和‘塔耳塔洛斯’vii扇区所有的……边缘传感器数据……进行交叉比对……” 他的直接和高效似乎取悦了凌曜,或者说,符合了凌曜对一件“好用工具”的期待。 “可以。”凌曜干脆利落地答应,立刻通过自己的权限开始调取数据,“但你最好能拿出让我满意的东西。我的耐心和资源,都很有限。” 很快,新的数据流通过加密通道,涌入云疏床边的数据板。 与此同时,医疗官再次进来,在凌曜的示意下,为云疏注射了另一剂强效的,专门用于激发精神和思维活性的药物,尽管这无疑会进一步,透支他本就枯竭的生命力。 冰凉的药液注入,带来一阵短暂的,近乎虚幻的清明感,痛苦似乎被推远,思维变得异常敏锐,但同时也带来一种灵魂与□□,即将分离的漂浮感。 云疏死死抓住这短暂的,用生命换来的清醒,目光投向数据板。 左手调出“星陨纪残片-07”的能量频率模型,右手调用“塔耳塔洛斯”vii扇区,那混乱而危险的数据流。 他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艰难却飞快地跳动,代码和公式如同拥有生命般流淌。 他在进行一项极其大胆的推演:既然那种特殊频率能对晶噬症晶体产生“安抚”效应,而晶噬症的能量特征又与“浊核”同源,那么这种频率,是否也能对“浊核”能量异常活跃的vii扇区,产生某种干扰或稳定作用? 这是一个基于有限信息的疯狂猜想,但他别无他法。 凌曜就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他工作,看着他那双因为病痛和药物,而显得异常明亮,甚至有些妖异的眼睛,看着他那苍白修长,却仿佛蕴藏着惊人力量的手指。 时间在高度紧张的寂静中流逝。 突然,云疏的动作停住了。 他死死盯着屏幕上一个,刚刚生成的模拟结果,瞳孔骤然收缩。 “怎么样?”凌曜立刻追问。 “……理论上……可行……”云疏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极度的疲惫,“那种频率……确实可以……在极小范围内……暂时‘中和’或‘屏蔽’vii扇区边缘的……异常能量暴动……就像……一把钥匙……插入了错误的锁孔……虽然打不开……但能卡住它……暂时阻止其彻底爆发……” 他猛地咳嗽起来,眼前的清明开始迅速褪去,黑暗再次袭来。 “但是……需要极其精密的投放……和巨大的能量源……而且……只是权宜之计……治标不治本……” “足够了!”凌曜的眼中猛地爆发出锐利的光芒!他 要的不是根治,而是一个突破口,一个能让他有机会进入vii扇区,查明真相而非被立刻“净化”的筹码! 云疏提供的这个思路,虽然只是理论,却给了他一个前所未有的行动方向! 就在这时,凌曜的终端再次震动。 他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阴沉冰冷。 “议会的‘清理小组’已经动身了。比预计的更快。”他看向云疏,眼神复杂难明,最终化为一种决断,“我们没有时间了。” 他猛地操作控制台,接通了舰桥通讯,声音恢复了帝国元帅的冷厉与权威,却下达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命令: “通知心腹舰队,改变航向,目标:‘塔耳塔洛斯’vii扇区边缘!最高战备!所有单位,准备执行‘萤火’计划!” 下达完命令,他看向因精力耗尽,而再次陷入半昏迷状态的云疏,沉默了片刻,忽然极其快速地低声说了一句,仿佛只是自言自语,又像是一个冰冷的承诺: “活下去。你的命,现在是我的重要资产。”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离开囚室,厚重的滑门在他身后闭合,将所有的危机,算计与那微弱的新生希望,一同锁在了里面。 云疏瘫在医疗床上,意识在黑暗的边缘漂浮。 萤火……计划? 他以自身为燃料点燃的微弱萤火,终于……要被投向那片最深沉的黑暗了吗? 第29章 微光 意识如同散落的星辰,缓慢地重新汇聚。 最后刻印在脑海中的,是凌曜那双翻涌着冰冷怒意,审视与复杂计算的眼眸,以及那句“……你最好一直这么有用”的警告。 他知道,自己再次从鬼门关前捡回了一条命。 代价是身体更进一步的崩坏,以及更深地卷入帝国高层那汹涌的暗流。 凌曜与“议会”的决裂,或者说,“议会”对凌曜的清除意图,已然摆上了台面。 这是一个危险的漩涡,但漩涡中心,或许存在着唯一一线生机。 他艰难地转动眼球,看向床边那台依旧亮着的屏幕。 上面显示着刚刚破解完成的,“塔耳塔洛斯”vii扇区的部分数据流。 虽然经过了层层过滤和屏蔽,凌曜绝不会让他看到全部,但那些关于能量结构,异常频率波动,以及“侧门”稳定模型的碎片化信息,对他而言,已如同久旱甘霖。 他的大脑自动开始运转,无视了身体的极度抗议,将这些碎片与雾隐星蚀刻,卡兰特信号进行交叉比对。 第33章 匹配度……高得惊人! vii扇区的能量泄漏模式,与卡兰特信号的产生机理,几乎同源! 而那所谓的“侧门”稳定模型,其核心算法,竟然与雾隐星控制核心试图维持“约束场”的“调和信号”有着逆向的相似性——一个试图封堵,一个似乎在尝试维持通道的稳定? 难道……“塔耳塔洛斯”的“侧门”,并非意外,而是某种人为维持的结果? 那个神秘的“未知高频信号”…… 就在这时,滑门无声开启。 凌曜去而复返。 他已收敛了外露的情绪,恢复了一贯的冷硬淡漠,只是眼底深处那层寒冰,似乎更厚了几分。 他手里拿着一个数据板,直接走到床边,将屏幕转向云疏。 上面显示的是一份复杂的人体生理数据模型,参数极其详尽,正是云疏自己的身体状况报告,但其中几个关键指标,被刻意高亮显示,旁边标注着红色的“临界”字样。 “你的时间,比预想的更少。”凌曜的声音没有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晶噬晶体对神经系统的侵蚀速度,在经历了这次高强度接驳后,加快了37%。按照这个趋势,即使使用帝国最好的抑制剂,你的大脑功能也将在标准时间十五天内彻底衰退。” 冰冷的判决,没有丝毫委婉。 云疏的心脏微微一缩,但脸上并未露出意外或恐惧,只是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 他早已接受了这个结局,只是没想到会如此之快。 “所以,”他沙哑地开口,气息微弱,“元帅是来通知我……我的‘使用期限’吗?” 凌曜冷哼了一声,手指在数据板上划动,调出了另一份文件——正是之前承诺过的,“星陨纪残片-07”的部分数据摘要。 那个能够与晶噬症生物电谐波,产生负共振,可能具备抑制效果的特殊频率参数,赫然在列。 “我是个守信的人。”凌曜的目光落在那个频率参数上,又抬眼看云疏,“你的表现,换来了这个。但是,”他话锋一转,语气骤然变得极具压迫感,“仅仅知道频率是不够的。你需要对应的能量发生器设计图,需要适配的医疗环境,需要足够长时间的应用和观察……而这些,以你现在的处境和剩余的时间,根本不可能独自完成。” 云疏沉默着。 他知道凌曜说的是事实。 希望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 “我能给你的,不止是一个频率参数。”凌曜俯下身,双臂撑在床沿,再次将云疏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冰冷的,诱惑般的穿透力,“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一个真正能接触到这些技术、甚至可能……活下去的机会。” 云疏的心猛地一跳,他迎上凌曜的目光,在那片冰封的深海下,看到了毫不掩饰的野心和算计。 “代价是什么?” 云疏直接问道,声音干涩。 “你的忠诚。”凌曜的回答同样直接,“不是对曦岚,而是对我。你的一切智慧,一切能力,从此只为我所用。协助我破解‘塔耳塔洛斯’的谜团,应对‘议会’的麻烦,拿到我想要的东西。”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云疏的灵魂:“作为回报,我会提供你所需的一切资源,延缓你的死亡,甚至……如果最终证明那东西有效,我不介意让你成为它的第一个受益者。这是一场交易,云疏。用你仅剩的价值和绝对的服从,赌一个渺茫的生存机会。或者……” 凌曜没有说完,但那未尽的意味清晰无比。 或者,现在就彻底失去价值,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艘星舰的某个角落。 囚室内陷入死寂。 只有监测仪的滴答声,敲打着令人心慌的节奏。 云疏闭上了眼睛。 巨大的疲惫和荒谬感席卷了他。 从曦岚的首席架构师,到帝国的阶下囚,再到如今被迫要在两个帝国的夹缝中,与一个同样身处险境的元帅,订立这种生死契约…… 他有得选吗? 为了曦岚,他需要活下去,需要拿到那个可能拯救亿万国民的技术。 而如今,能提供这一切的,只有眼前这个危险莫测的男人。 信任? 无从谈起。 这只是一场,基于绝对利益和互相利用的冰冷博弈。 他缓缓睁开眼,眼底已是一片平静的决绝,如同放弃挣扎,沉入冰海的旅人,却握紧了手中唯一的匕首。 “我需要……先看到‘星陨纪残片-07’的完整能量场构建公式……和发生器的基础设计原理。”他提出了条件,声音虽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这是……验证‘交易’可行性的……第一步。” 凌曜盯着他,似乎想从他眼中找出任何一丝虚伪或动摇。 片刻后,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可以。”他操作数据板,将一部分加密的技术资料,传输到云疏的隔离屏幕上,“你有六个小时验证。六个小时后,我要听到你的答案。以及……你对vii扇区数据初步分析的结果。”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离开。 滑门闭合。 云疏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翻涌的腥甜,将全部精神投入到屏幕,那些复杂无比的公式和图纸之中。 大脑再次超负荷运转,与身体的极度虚弱形成残酷的对比。 时间紧迫,他必须尽快确认这希望的真伪,并拿出足以让凌曜重视的分析结果。 四个小时后,他瘫软下去,冷汗几乎将床单浸透,眼前阵阵发黑。 但那双清亮的眸子里,却燃起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火光。 公式是真的! 那个频率确实存在! 发生器的设计原理虽然极其超前,但逻辑自洽! 这条路,或许真的能走通! 他休息了片刻,挣扎着重新坐起一些,开始处理vii扇区的数据。 结合之前的发现,他很快有了一个惊人的推测。 他将分析结果整理成一份简洁的报告,在时限将至时,发送给了凌曜。 报告的核心结论只有两点: 1. vii扇区的“侧门”能量特征,与“攫取者”首领之前使用的某些武器能量签名,存在高度相似性。暗示“攫取者”可能与“塔耳塔洛斯”的异常,甚至那个“未知高频信号”有关。 2. “侧门”的稳定模型,需要一种极其罕见的,被称为“幽影矿”的晶体制备的谐振核心。而这种矿石,已知的唯一产地,是位于帝国与曦岚缓冲地带的、一个名为“暗礁”的小行星带废弃矿场。 这份报告,既给出了指向性的线索,即攫取者,也提供了一个具体的,可行动的目标,价值毋庸置疑。 几分钟后,凌曜的通讯接了进来,声音听不出喜怒,但语速略快:“‘暗礁’矿场……有意思。看来,我们的下一个目的地确定了。” 他顿了顿,似乎是在对下属下令:“调整航向,目标‘暗礁’小行星带。最高战备等级,通知陆战队准备进行矿洞勘探和夺取作业。” 命令下达后,他的声音再次转向云疏:“你的答案?” 云疏靠在床头,疲惫地闭上眼,轻声地,却又清晰地吐出一个字: “……好。” 一个字,敲定了这场危险的交易,将他与帝国元帅的命运,更紧地捆绑在了一起。 凌曜那边沉默了片刻,似乎对这个毫不意外的答案感到一丝无趣,又或是别的什么。 最终,他只冷冰冰地回了一句: “很好。记住你的选择。也记住,背叛的代价。” 通讯切断。 星舰微微震动,开始了新的跃迁准备,航向指向那片充满未知与危险的“暗礁”星域。 云疏独自躺在冰冷的医疗床上,感受着引擎启动,带来的细微震动传遍全身。 他缓缓握紧了拳。 第30章 回响 帝国星舰“铁幕”号结束了又一次短途跃迁。 如同幽灵般滑入一片,陌生而危险的星域。 舷窗外,不再是空旷的宇宙,或迷雾笼罩的星球,而是遍布着巨大,形状怪异,缓慢旋转的暗色小行星的密集地带。 空间背景辐射异常偏高,扭曲的光线,在星体间折射出诡异的光晕,寻常的导航信号,在这里变得杂乱微弱。 ——「暗礁」小行星带。 星图上标注的高危区域,也是那份从雾隐星遗迹获取的数据中,暗示可能存在另一处,与“浊核”相关遗迹的坐标所在。 舰桥主控屏上,环境威胁指数不断刷新着高点。 凌曜站在指挥席前,目光锐利地扫过各项传感器数据,脸色冷峻。 选择进入这种地方,即便对“铁幕”号这样的先进星舰而言,也是极大的冒险。 “降低航速至三分之一,启动前沿障碍清除脉冲,护盾能量集中至舰首及下腹。释放高精度探测无人机群,扫描第七扇区,重点搜寻非自然结构信号。” 第34章 凌曜的声音冷静地下达一连串指令,每一个命令都精准而高效。 他需要验证雾隐星数据的指引,找到那个可能存在的遗迹。 而这件事,离不开那个人的能力。 医疗囚室内,云疏再次被高强度药物,从虚弱和痛楚中强行唤醒。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得透明,但眼神在接到指令后,迅速凝聚起专注的光芒。 尽管身体如同破损的容器,但他的大脑却在接到任务指令的瞬间,便开始了超负荷运转。 他被允许接入舰船的高级传感器网络,但权限依旧被严格限制在,数据读取和分析层面。 即便如此,也足够了。 他的意识通过数据流,延伸向那片混乱危险的暗礁带。 无数的小行星参数、引力波动、辐射读数、能量残留……庞杂的信息洪流般涌来。 他摒弃了所有无关干扰,全力搜寻着那一丝微弱的,可能与雾隐星蚀刻同源的能量签名,或者任何非自然的几何结构信号。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 汗水再次浸湿了他的额发,肺部的不适让他不时需要压抑低咳,但他完全沉浸其中,手指无意识地在虚拟键盘上快速点动,标注出一个又一个需要重点扫描的区域。 “b-7区,编号xg-12的小行星,背阳面检测到异常能量反射,结构回波显示存在大型内部空腔,入口可能被掩埋。” 云疏的声音透过通讯频道传来,沙哑却清晰。 凌曜立刻调派无人机聚焦扫描。 很快,高清晰图像传回——在那颗不规则的小行星表面,确实有一处巨大的人造拱门结构,虽然被宇宙尘埃和撞击残骸覆盖了大半,但其规整的几何形状,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锁定坐标。准备登陆探查。”凌曜下令,目光扫过云疏那边的监控画面,“你,状态如何?” 云疏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痒意:“……可以支撑。” 一支精干的探索小队迅速组建。 凌曜亲自带队。 云疏再次被要求同行——他的实时感知能力在未知环境中至关重要。 换上厚重的防护服,云疏几乎是被士兵搀扶着登上登陆艇。 小行星引力微弱,但恶劣的环境和自身的虚弱,依旧让他举步维艰。 凌曜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下令登陆艇出发。 登陆过程颠簸剧烈,小型艇灵活地规避着密集的碎片,最终艰难地悬停在那巨大的拱门入口前。 能量切割器,清理掉封堵入口的杂物,露出后面幽深漆黑的通道。 通道内部宽阔却破败,墙壁上覆盖着厚厚的尘埃,但依稀可见与雾隐星遗迹相似的建筑风格,只是更加古老,破损严重。 空气早已流失殆尽,死寂得可怕。 只有探照灯的光柱是唯一的光源,切割开浓重的黑暗。 “分散扫描,收集环境样本。注意结构安全。” 凌曜下令,小队成员分散开来。 云疏靠在一处相对稳固的壁面上,微微喘息,面罩下的脸色因艰难呼吸,而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他集中精神,感知着四周。 这里的能量残留非常微弱,几乎消散殆尽,但仍有一丝熟悉的,属于“浊核”体系的冰冷腐朽感。 “能量非常古老……比雾隐星更加……稀薄。但核心频率一致。”他低声汇报,声音因虚弱而断断续续,“前方……右转……似乎有较强的能量反应残留……” 凌曜根据他的指引,带着小队小心翼翼深入。 遗迹内部结构复杂,到处是坍塌的障碍,和断裂的廊道,仿佛经历了一场浩劫。 他们最终抵达一个相对宽敞的大厅。 大厅中央有一个破损严重的平台,周围散落着一些无法辨认的仪器碎片。 墙壁上同样刻满了蚀刻,但大多已模糊不清,只有少数几片还能勉强辨认。 “这里……似乎是某个……控制节点……或者信息中转站……”云疏仔细观察着那些残存的蚀刻,试图解读,“记录似乎……关于一次……能量过载……‘摇篮’失控……” 他的话音未落,整个遗迹突然猛地一震! 轰隆隆——! 剧烈的震动从四面八方传来,头顶簌簌落下大量的尘埃和碎块! “不好!结构不稳定!要坍塌了!” 小队队长惊骇的声音在频道中响起! “撤退!原路返回!快!”凌曜厉声下令,反应极快。 众人立刻转身向出口狂奔。 然而,震动越来越剧烈,巨大的结构梁开始断裂,沉重的金属和岩石块,如同雨点般砸落! 通道在迅速崩塌! 云疏身体虚弱,动作迟缓,刚跑出几步,就被一块坠落的碎石砸中了肩部,痛哼一声向前扑倒! “小心!”一名士兵惊呼着想回头拉他。 但就在此时,整个通道顶部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巨响,一根巨大的,扭曲的金属横梁,混合着无数岩石,如同泰山压顶般朝着云疏所在的位置,轰然砸落! 阴影瞬间笼罩了他! 死亡的寒意扑面而来! 云疏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毁灭性的重压落下。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黑影以惊人的速度猛地扑向他! 力量大得惊人,一把将他狠狠推开! 是凌曜! 轰!!!! 沉重的坍塌物狠狠砸落在云疏刚才的位置,激起的冲击波和尘埃,瞬间弥漫了整个通道! 与此同时,一声压抑的闷哼,通过通讯频道传入云疏耳中。 他被推得撞在旁边的墙壁上,震得头晕眼花,却侥幸避开了主要坍塌区。 他猛地回头,透过弥漫的尘埃,看到凌曜半跪在地,他刚才推开自己的那只左臂,被一块尖锐的金属残片狠狠刺穿! 暗红色的血液,正从破损的防护服裂缝中迅速渗出,在低重力环境下凝成诡异的血珠飘散开! 而他刚才为了推开云疏,自己的侧身也被几块落石击中,防护服有多处破损。 “元帅!”士兵们惊呼,试图冲过来,但不断落下的碎石挡住了路。 凌曜的脸色因剧痛而瞬间苍白,冷汗从额角滑落,但他咬紧牙关,眼神依旧锐利冰冷,甚至带着一丝暴怒:“别管我!清理通道!快!” 他试图用没受伤的右手撑起身,但左臂的剧痛,让他动作一滞。 云疏的心脏在那一刻,几乎停止了跳动。 他看着凌曜流血的手臂和苍白的脸,看着那双因疼痛,而紧缩却依旧强硬的眸子,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猛地攥住了他——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尖锐的陌生的悸动。 这个男人……竟然会为了救他…… 来不及细想,求生的本能,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冲动,驱使着云疏。 他忍着自身的剧痛和虚弱,连滚带爬地冲到凌曜身边。 “别动!”他的声音因急切而破了音,颤抖着手,打开了自己防护服腰间的应急医疗包——这是每个帝国标准防护服都配备的。 “你……”凌曜似乎想斥责他过来添乱,但剧痛让他一时说不出完整的话。 云疏无视他的目光,用最快的速度检查伤口。 金属残片刺得很深,险些对穿,幸好没伤到主要动脉,但出血严重。 他拿出高效应激凝血喷雾,对着伤口周围连喷数下,暂时减缓了出血。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握住那截,暴露在外的冰冷金属。 “忍着点。”云疏的声音异常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注。 他看了一眼凌曜,对方咬着牙,额角青筋暴起,对他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 云疏猛地用力,干净利落地将金属残片拔了出来! “呃!”凌曜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发出一声极压抑的痛哼,更多鲜血涌出,但很快被凝血喷雾再次封住。 云疏毫不停顿,拿出无菌敷料和弹性绷带,手法极其熟练地进行加压包扎。 他的手指虽然因为虚弱和紧张而微微颤抖,但每一个步骤都精准到位,显示出深厚的急救知识功底。 他甚至快速检查了一下,凌曜身上其他被砸到的地方,确认没有严重骨折和内伤。 整个过程快得惊人,不过十几秒时间。 凌曜看着眼前这个病弱不堪,仿佛下一秒就要咳血晕倒的曦岚人,以超乎想象的冷静和效率处理着自己的伤口,那双平时清澈锐利,此刻却写满疲惫的眼睛里,只有全神贯注的专注。 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掠过凌曜的心头。 从未有人,以这种保护者的姿态,如此靠近他,为他处理伤势。 而且还是他视为囚徒和工具的人。 通道另一侧,士兵们终于勉强清理出一条通路。 “元帅!通道暂时稳定了!快走!” 第35章 凌曜深吸一口气,压下手臂的剧痛,用未受伤的右手撑地想要站起。 云疏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扶他,却被凌曜一把挥开。 “管好你自己!”凌曜的声音依旧冷硬,甚至带着一丝恼火,或许是对自己受伤的恼怒。 他凭借强大的意志力和身体素质,自己站了起来,脚步虽有些踉跄,但依旧站稳,“跟上!” 他率先向出口冲去,甚至没有回头看云疏一眼。 云疏看着他那固执而挺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狼狈的背影,抿了抿唇,压下心中那点莫名的情绪,也咬牙跟了上去。 一行人狼狈不堪地,冲出即将完全坍塌的遗迹,登上登陆艇,迅速撤离。 回到“铁幕”号医疗室,气氛凝重。 凌曜的伤口需要进一步的手术处理。 军医紧张地为他清理,缝合。 云疏则被另一名军医按在旁边的医疗床上,检查他刚才被碎石砸中的肩膀,和过度消耗后的身体状况。 凌曜躺在手术台上,偏过头,目光穿过忙碌的医疗官,落在隔壁床上那个同样苍白虚弱,闭着眼微微喘息的人身上。 他的左臂传来清晰的刺痛,提醒着刚才那惊险一刻,和随之而来的,那双颤抖却异常坚定熟练的手。 而云疏,则在药物的作用下,昏沉间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一刻扑向自己的黑影的重量,以及拔出金属片时,对方那声压抑的,带着巨大力量的闷哼。 第31章 惊雷 舰桥主控室内,气氛却与外界的流光溢彩,截然不同。 肃穆,沉寂,甚至带着一丝难以驱散的压抑。 各级军官和技术官各司其职,高效运作,但所有人的动作都下意识地放轻,交谈也压低了声音,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凌曜坐在最高指挥席上,身姿依旧笔挺如松,墨黑色的元帅制服一丝不苟。 他面前巨大的光幕上,数据如瀑布般奔流不息——星舰状态报告、雾隐星勘探初步总结、伤亡人员善后事宜、“塔耳塔洛斯”警报的后续处理建议、以及来自帝国最高层加密等级极高的数条询令…… 繁杂的事务,足以让最精锐的头脑,也应接不暇。 他的手指偶尔在控制台上划过,下达简洁明了的指令,声音平稳冷硬,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然而,那双深邃锐利的眼眸,却并非时刻聚焦在那些关乎帝国利益的重要事务上。 他的目光,总会若有若无地,每隔一段时间,便瞥向指挥席侧方,一个不起眼的辅助光屏。 光屏被分割成数个窗口,其中一个,正实时显示着医疗囚室内的情况。 画面中,云疏安静地躺在纯白的医疗床上,比离开雾隐星时,更加消瘦单薄,仿佛一具被轻轻放置的水晶骸骨,脆弱得令人心惊。 苍白的脸上几乎看不到血色,唯有眼睑下那一圈浓重的青黑,昭示着先前那场强行破解“欧米伽”级数据,带来的精神巨创与身体反噬。 各种传感器贴片,连接在他裸露的脖颈和手腕上,细微的管线如同生命的蛛丝,将他与冰冷的维生系统相连。 他的呼吸极其微弱,胸膛只有难以察觉的起伏,监测仪上跳动的数字,大多处于临界值的边缘,固执地维持着一条微弱的生命线。 凌曜的目光在那张脸上停留的时间,一次比一次稍长几分。 一种极其陌生而复杂的情绪,在他冷硬的心湖深处,投下了一颗细微的石子,荡开层层难以言喻的涟漪。 这不是同情,帝国元帅从不需要这种无用的情绪。 更非愧疚,命令是他下的,风险是计算过的,结果也在预期之内——人没死,数据拿到了,这便是一笔成功的交易。 那是什么? 是探究。 是困惑。 甚至是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触动。 他见过无数勇士,也处决过无数懦夫和叛徒。 他熟悉面临绝境时的疯狂,绝望,不甘,或是歇斯底里的求饶。 但他从未见过这样一种,平静的坚韧。 是的,平静。 即使在破解数据,意识几乎被撕碎的最痛苦时刻,那个曦岚人发出的指令,也依旧是清晰而冷静的。 即使此刻深陷昏迷,命悬一线,他的眉宇间,也没有流露出丝毫的痛苦或恐惧,只有一种近乎认命,却又绝非屈服的疲惫与沉寂。 仿佛早已接受了自身的命运,却又在每一寸血肉,每一缕意识里,燃烧着绝不低头的火焰。 为了什么? 凌曜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 为了曦岚? 那个远在星海另一端,贫弱交加,正在被晶噬症缓缓吞噬的国度? 就为了那些所谓的“同胞”? 他无法理解。 在他的世界观里,力量即真理,弱肉强食是宇宙的法则。 忠诚与奉献固然存在,但必然建立在足够的利益交换,或绝对的实力压制之上。 像云疏这样,身为国宝级的天才,却为了亿万陌生的,注定大多数无法拯救的平民,将自己逼到如此绝境,甚至不惜向死敌低头合作,这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这世上,真有无私到这种程度的信念? 还是说,这只是一种极致的愚蠢?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云疏苍白的面容,掠过那因为消瘦,而显得格外清晰的睫毛轮廓,和淡色的嘴唇。 这张脸,清俊却病态,脆弱又固执,与他记忆中那些或强悍,或精明,或谄媚的面孔全都不同。 他忽然想起在碎星城废弃船厂,第一次真正见到这人时,那双即使藏在可笑工装帽檐下,也依旧清亮锐利得惊人的眼睛。 想起在雾隐星遗迹,他咳着血,却精准地指引出能量喷发前兆的瞬间。 想起在控制核心,他直面死亡威胁时,那近乎疯狂的冷静和分析力。 这是一个矛盾的集合体。 极致的智慧与极致的脆弱,惊人的冷静与不要命的疯狂,异国囚徒的身份,却掌握着连帝国都渴望的秘密。 凌曜关闭了医疗监控窗口,目光重新投向前方浩瀚的星海,面色沉静如水。 但一个新的指令,却通过他的私人频道,无声地发送给了副官。 “调阅所有关于曦岚联邦首席架构师云疏的非加密公开信息,包括其学术发表、公开演讲、以及帝国情报部门能收集到的、关于其出身和成长经历的背景报告。整理后发送给我。” 副官的回复很快,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是,元帅。不过……关于云疏的深层背景信息,曦岚方面保护极其严密,我们的情报库记录可能非常有限且零碎。” “有多少,拿多少。”凌曜回复冷淡。 “明白。” 命令下达后,凌曜似乎便将此事抛诸脑后,重新专注于眼前堆积如山的军务。 他处理文件的速度依旧快得惊人,决策果断利落,仿佛刚才那片刻的走神从未发生。 然而,当副官将那份整理好的,确实薄得可怜的资料包,悄然传输到他的私人数据板时,他几乎是立刻便点开了它。 资料确实零碎。 几张模糊的公开影像截图,是云疏在曦岚某次科技颁奖典礼上,穿着曦岚特色的文官礼服,清瘦的身形在宽大礼服中更显单薄,脸上带着公式化的,略显疏离的淡淡笑容,接受着众人的祝贺。 那时的他,气色似乎比现在好些,但眼底的疲惫依旧隐约可见。 几篇发表在星际学术期刊上的论文摘要,领域涉及高能生物基因学,与异常能量物质转化,观点犀利前沿,但其核心数据和方法部分,显然经过了大幅删减加密。 凌曜快速浏览着那些,复杂深奥的术语和模型,即使是他,也能看出其中蕴含的惊人价值,和不拘一格的创造力。 最后是关于出身的寥寥数语:父母均为曦岚联邦科学院中级研究员,均于其少年时期因晚期晶噬症去世。 由联邦政府资助完成学业,天赋异禀,晋升速度破纪录,但深居简出,极少参与政治活动,背景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均于其少年时期因晚期晶噬症去世……” 凌曜的目光在这行字上停顿了片刻。 所以,不仅是国仇,还有家恨? 他关闭了资料,指尖轻轻揉着眉心。 这些信息,非但没有解答他的疑惑,反而让那曦岚幽灵的形象,变得更加模糊不清。 一个父母皆死于晶噬症的天才,将自己的一切乃至生命,都投入到对抗这种疾病的斗争中,听起来合情合理,甚至有些,悲壮。 但凌曜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仅仅是仇恨和责任感,能支撑一个人走到这种地步? 能锤炼出那样一颗,兼具极致冷静与疯狂的大脑? 他回想起云疏在谈判,在分析,在面临绝境时的每一个眼神,那里面除了责任与坚持,似乎还有某种更深的东西。 第36章 一种纯粹的,对未知的探究欲,对解开谜题的本能执着,哪怕那谜题会吞噬他自己。 或许,他和自己一样,都是被某种“答案”所驱使的猎手。 只是猎物的不同,决定了他们站在了对立面。 星舰平稳地航行着,窗外是永恒不变的深邃星空。 凌曜忽然想起,在雾隐星遗迹的石室里,他将应急保温毯扔过去时,那人似乎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然后默默地,仔细地将自己裹紧的画面。 那么微不足道的一个动作。 还有他失去意识前,咳着血,却依旧将最关键破解指令,清晰传达出来的那一刻。 脆弱,又强大得令人费解。 帝国元帅冷硬的心防,在无人察觉的深处,悄然裂开了一丝微不可见的缝隙。 他再次打开医疗监控,看着那个依旧在沉睡中与死神角力的身影,目光深沉难辨。 “云疏……”他无声地咀嚼着这个名字,仿佛要透过这两个字,看透其背后所有的秘密与坚持。 第32章 苦难 云疏从深度的昏迷,与药物维持的混沌中,挣扎着苏醒。 意识如同退潮后裸露的礁石,缓慢而滞涩地感知着外界。 率先恢复的是无处不在的痛楚——肺部熟悉的晶体摩擦感,神经末梢产生的灼痛,以及身体深处那种,被彻底掏空后的极致虚弱。 随后是听觉,监测仪规律却冰冷的滴答声,静脉输液泵极细微的驱动声,还有自己沉重而艰难的呼吸声。 他缓缓睁开眼,视线花了片刻才聚焦。 纯白的天花板,冰冷的仪器屏幕,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特定药物的混合气味。 依旧是那间帝国星舰上的囚笼。 尝试移动手指,却只引来一阵肌肉无力的酸软,和监测仪细微的参数波动。 他放弃了,只是静静地躺着,保存着每一分微不足道的体力,感受着晶噬症那如影随形的侵蚀感,以及大脑深处,因强行破解“欧米伽”数据而残留的,仿佛被撕裂后的隐痛。 他还活着。 代价惨重,但还活着。 而且…… 他混沌的思绪逐渐清晰,想起了昏迷前最后的情景——狂暴的数据流、撕裂般的剧痛、凌曜冰冷的下令声、还有……成功破解后那惊鸿一瞥的、关于“塔耳塔洛斯”vii扇区危机,和帝国高层冷酷决议的碎片信息。 心,微微一沉。 滑门无声开启,打断了了他的思绪。 凌曜走了进来。 他依旧穿着那身象征权力与冰冷的墨黑常服,步伐沉稳,气势逼人。 他似乎刚从舰桥下来,眉宇间还残留着一丝,处理庞大事务后的冷厉。 但当他目光落在云疏身上时,那种惯常的,审视物品般的锐利,似乎淡化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难以解读的探究。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走到床边,目光扫过监测仪上,那些依旧不容乐观的数据。 云疏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如同实质,掠过自己苍白的面容,脖颈上脆弱的血管,以及被薄被覆盖的,几乎没什么起伏的胸膛。 “看来帝国的医疗技术,还没无能到连一个病人都保不住的程度。” 凌曜终于开口,声音是一贯的冷硬,听不出什么情绪,但似乎少了些之前的刻毒。 云疏极轻微地动了一下睫毛,算是回应。 他实在没有力气做出更多的反应,甚至连开口都觉得艰难。 凌曜似乎也并不期待他的回答。 他拉过床边唯一的一张金属椅子,坐了下来。 这个动作本身让云疏有些意外。 凌曜很少会在他面前坐下,更很少会这样,平视着他。 通常,他都是居高临下地发布命令。 “ ‘塔耳塔洛斯’的数据,”凌曜的目光重新回到云疏脸上,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但内容却惊心动魄,“证实了你的判断,也印证了雾隐星的发现。vii扇区的约束场确实濒临崩溃,并且,可能出现了非帝国势力试图连接的‘侧门’。” 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云疏的反应。 云疏只是静静地听着,眼底没有任何波澜,仿佛早已料到。 “帝国的应对方式是最高级别的封锁和‘净化’预案。”凌曜继续道,声音里听不出他是赞同还是反对,“看来,对于无法理解或无法掌控的威胁,帝国的选择一向简单直接。” 这话里,似乎带着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嘲讽。 是对帝国高层的?云疏无法确定。 舱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只有仪器运行的声音。 凌曜的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交叠。 这是一个略带压迫感,却又似乎准备进行一场稍显“平等”对话的姿态。 “我看了你的部分资料。”他忽然转变了话题,目光锐利起来,“你的父母,都死于晶噬症。” 这不是一个问句,而是一个陈述。 一个冰冷的,揭人伤疤的陈述。 云疏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 肺部那熟悉的刺痛感似乎骤然加剧,让他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压抑的抽气声。 他闭上眼,偏过头去,似乎想避开这道过于直接的目光。 凌曜没有催促,只是耐心地等待着。 那种耐心本身,就透着一种不同寻常。 过了好一会儿,久到凌曜几乎以为他不会回应时,云疏才极其缓慢地转回头,重新睁开眼。 他的眼底是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以及一种被深深掩藏的痛楚。 “……嗯。”他发出一个几乎听不见的单音,沙哑得厉害。 “所以,你做这一切,是为了他们?” 凌曜追问,语气依旧平淡,却步步紧逼。 云疏沉默了更长时间。 这一次,他的目光没有躲闪,而是虚虚地落在空中某一点,仿佛透过冰冷的金属舱壁,看到了遥远星海另一端的那片饱受蹂躏的土地。 “……不全是。”他终于开口,声音微弱却清晰了一些,每个字都像是从耗尽的深渊里艰难挤出,“他们……只是亿万分之一。”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蓄力气,也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在曦岚……晶噬症……不是病历上的一个词……也不是……统计数字……”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缓慢而沉重的节奏,仿佛每一个字都浸满了血泪,“它是……每天清晨……隔壁不再响起的……咳嗽声……是街上……突然僵立不动,缓缓覆盖上蓝晶的……身影……是医院里……堆满的……来不及处理的……‘静默雕像’……是农田荒芜……城市能源……夜晚不再有……孩童笑声的……死寂……” 他说的很慢,没有过多的情绪渲染,只是平铺直叙地,陈述着一些破碎的画面。 但正是这种近乎麻木的平静,反而透出一种更深沉的,绝望的悲怆。 “……你见过……整个星球……都在缓慢地……死去吗?”他忽然抬起眼,看向凌曜,那双清澈却疲惫的眼睛里,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映出某种近乎实质的痛苦。 “呼吸着……绝望的空气……看着熟悉的一切……一点点……冰冷,僵化……变成……毫无生机的……晶体……”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身体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监测仪再次发出警报。 他死死咬着下唇,忍住喉咙口的腥甜,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凌曜就那样看着,看着他因痛苦而颤抖的单薄肩膀,看着他苍白皮肤下凸起的脆弱骨节,看着他那仿佛承载了整个星球重量的,不堪重负的脊背。 帝国元帅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紧了。 他见过无数的死亡和毁灭,战争、叛乱、星球级别的冲突……他自认早已心如铁石。 但那些往往是激烈的,爆炸性的,伴随着征服与反抗的。 而云疏所描述的,是一种缓慢的,无声的,渗透到每一个角落的,令人窒息的消亡。 是一种整个文明,在无力挣扎中,缓缓沉入冰海的过程。 这与他所熟悉的一切残酷,截然不同。 他想象着那样的画面:寂静的城市,被蓝色晶体吞噬的人们保持着生前的最后一个动作,荒芜的土地,资源枯竭的惨状……这些原本只是情报报告上的文字和模糊图片,此刻却因为眼前这个人的寥寥数语,变得异常清晰而具体起来。 他甚至,无法立刻找出应对这种“灾难”的有效军事手段。 帝国的强大武力,在这种无声的,来自内部的侵蚀面前,似乎显得苍白而笨拙。 云疏终于缓过一口气,疲惫地瘫软回去,脸色比刚才更加透明,仿佛随时会消散。 他闭上眼,不再说话,仿佛刚才那短短的几句话,已经耗尽了他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所有气力。 第37章 囚室内陷入了更长久的沉寂。 凌曜也没有再开口。 他依旧维持着之前的坐姿,交叠的双手指节无意识地微微用力。 他没有说话。 没有嘲讽,没有质疑,没有发表任何关于帝国优越性或曦岚弱小的评论。 只是沉默。 一种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计算,权衡,审问的沉默。 他看着床上那个仿佛已经再度陷入昏睡的人,目光深沉。 许久,他缓缓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走到门口,脚步停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医疗组会调整用药,减轻你的痛苦。” 他最终只是留下这句话,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但似乎比平时低沉了些许。 滑门无声地在他身后闭合,将所有的沉默与未尽的思绪,都关在了那间纯白的囚室之内。 凌曜站在门外走廊冰冷的灯光下,罕见地没有立刻离开。 他微微侧头,仿佛能透过厚重的金属门,感受到里面那缕微弱而坚韧的生命气息。 第33章 风暴 “铁幕”号尚未抵达帝国核心星域,但其从雾隐星带回的惊悚数据包,已率先抵达了宸寰帝国权力金字塔的最顶端。 帝都星,宸寰宫深处,气氛降到了冰点。 巨大的环形黑曜石会议桌旁,坐着寥寥数人。 每一位,都是能在帝国疆域内掀起惊涛骇浪的人物。 此刻,他们面前的光屏上正以极快速度滚动着,来自“铁幕”号的数据摘要。 【......约束场减弱......第 vii 扇区......稳定性跌破临界......】 【......"摇篮"能量过载......溢出通道无法闭合......】 【......请求......"守护者"协议......最终指令......无应答......】 【......错误......错误......错误......能量循环......不可逆转换......】 【......记录......"星泪"......坠落......"母体"悲鸣......"枷锁"成型......】 以及,与之相互印证的,“塔耳塔洛斯”vii扇区传回的,显示约束场能量指数,呈断崖式下跌的实时监控截图,和那艘巡逻艇失踪前最后传回的,破碎信号频谱分析。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密室。 良久,一位身着繁复文官礼服,须发皆白的老者缓缓开口,他是帝国元老院议长,声音干涩而沉重:“‘浊核’......并非自然现象?甚至可能......曾是某种‘生命体’?被一套我们未知的古老系统‘枷锁’禁锢?而这套系统......正在失效?” 他的问题,无人能答。 这些概念太过颠覆,冲击着帝国数百年来的认知基础。 “雾隐星......‘浊核之眼’......”另一位肩扛帝国科学院最高徽章的老者喃喃道,眼神中充满了震惊与恼怒,“我们数百年的研究,竟然遗漏了如此关键的节点!那些蚀刻......那种能量技术......” “遗漏?”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来自一位身着漆黑军服,面容冷峻的中年男子,他是帝国军部最高统帅之一,也是众所周知的“议会”强硬派代表,“恐怕不是遗漏那么简单。根据凌曜元帅附带的报告,破解这些信息,依靠的并非帝国现有技术,而是那个曦岚囚徒的......独特‘感知’和能力。这难道不是对我们帝国科学界的最大讽刺吗?” 科学院长官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议长提高了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问题的关键在于,‘塔耳塔洛斯’vii扇区可能已经出现了通往未知领域的‘侧门’,并且有外部势力试图连接!而帝国应对此事的‘净化之火’预案,其核心竟然是彻底摧毁整个扇区,乃至可能被‘污染’的一切!”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在场众人:“我想请问,诸位对‘净化之火’的了解有多少?这个预案的启动,需要经过怎样的程序?它的最终后果,是否有过全面评估?尤其是,如果‘浊核’的本质真如这些破碎信息所暗示,摧毁一部分,是否会引发更不可控的连锁反应?” 密室内再次陷入沉默。 显然,“净化之火”预案的保密等级极高,即使在座众人,也并非全然了解细节。 军部统帅冷声道:“议长阁下,‘净化之火’是帝国面对最极端、最不可控威胁时的最终手段。其存在本身就是为了威慑和绝对解决问题。至于后果……任何犹豫和软弱,都可能导致整个帝国的覆灭。我认为凌曜元帅此次行动虽然鲁莽,但获取的信息证实了最高威胁的存在,启动预案研究是必要且紧迫的。” “必要?紧迫?”议长逼视着他,“包括可能牺牲掉整个vii扇区的驻守舰队和科研人员?包括可能彻底激化与那个未知‘外部势力’的矛盾?甚至……包括可能彻底释放出一个更恐怖的‘浊核’?” “风险永远存在!”军部统帅毫不退让,“但帝国的安全不容置疑!必须将威胁扼杀在萌芽状态!我建议,立刻提升‘塔耳塔洛斯’及所有相关星域的警戒等级,授权驻军最高开火权限。同时,‘净化之火’预案必须立刻从理论阶段进入实质部署准备!” “我反对!”科学院长官终于忍不住开口,“在没有彻底理解‘浊核’本质和那古老‘枷锁’系统之前,任何鲁莽的武力行动都可能是灾难性的!我们应该立刻组织最顶尖的团队,基于这些新发现进行深入研究!特别是那个曦岚人,必须严格控制起来,他的价值……” “他的价值在于他脑子里的东西被彻底榨干之后!”军部统帅粗暴地打断,“而非让他成为另一个不确定因素!我甚至认为,凌曜元帅擅自带一个敌国高阶囚徒参与如此绝密的任务,本身就已严重违规!谁能保证那个曦岚人没有暗中做手脚?谁能保证这些信息不是曦岚设下的另一个圈套?” 争论骤然升级。 密室内充满了火药味。 最终,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始终坐在主位,一言不发的那位。 帝国的皇帝,宸寰帝国的最高统治者。 他身着暗金色的常服,面容隐在阴影中,看不出表情,只有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许久,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决断力,瞬间压下了所有的争论。 “信息,封锁。等级:‘湮灭’。”他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落地,“今日此处所见所闻,任何泄露,以叛国罪论处,株连序列。” 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窒。 “湮灭”级,这是帝国最高保密等级,意味着这些信息将从所有常规,甚至大部分机密档案中抹去,只存在于极少数人的大脑,和绝对物理隔离的存储器中。 “雾隐星坐标,永久封存,列为最高禁忌之地,任何未经朕亲自批准的靠近行为,视为叛国。” “ ‘塔耳塔洛斯’vii扇区,执行‘绝对隔离’命令,驻军规模加倍,授权使用一切手段阻止任何未经许可的出入。但‘净化之火’……暂缓。” 军部统帅似乎想说什么,但被皇帝一个冰冷的眼神制止。 “科学院成立绝密研究组,代号‘溯源’,直接对我负责。基于现有碎片信息,尝试逆向解析古老‘枷锁’系统及‘浊核’本质。但不得进行任何实际接触或激发实验。” 皇帝的目光最后落在军部统帅和议长身上:“至于凌曜元帅……及其带回的‘资产’……” 他停顿了一下,密室内的空气几乎凝固。 “其功绩,记下。其逾越,亦记下。‘资产’的价值,必须最大化利用,但风险,必须绝对控制。如何把握其中分寸,是他接下来的考验。议会……不必过度插手。” 这话语模糊而充满深意,既肯定了凌曜的功劳,又点出了他的违规,更暗示了帝国内部高层很可能是议会,不得再对凌曜及其行动进行直接干涉,但同时,也将掌控云疏这把“双刃剑”的风险和责任,完全压在了凌曜个人身上。 一场可能的风暴,被皇帝强行压下,但暗流却变得更加汹涌。 封锁消息,不代表问题解决,反而意味着更大的不确定性,被埋藏了起来。 …… “铁幕”号,元帅休息室。 凌曜站在观测窗前,望着窗外飞速流过的星辰。 他刚刚接收并阅读了来自帝都的,经过高度加密和模糊处理的指令摘要。 没有明确的嘉奖,没有严厉的斥责,只有冰冷的“封锁”命令,和那句充满权衡的考验。 以及,一条来自他私人加密渠道的,更简短的信息:“‘清理程序’暂缓,然视线聚焦。慎之。”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皇帝需要他这把刀去处理麻烦,但又忌惮他的能力,和逐渐触及的核心秘密。 议会则恨不得立刻抓住他的把柄。 他关闭了通讯界面,神色冷峻。 那个曦岚人……云疏……他现在成了风暴的中心,既是破局的关键,也是引爆一切的导火索。 第38章 帝国高层绝不会允许这样一个知晓太多秘密,且能力诡异的外人长期存在。 一旦他的价值被榨干,或者失去控制,等待他的,只能是“净化”名单上的一个名字。 自己呢? 如果维护他,就是公然对抗帝国的潜在意志。 如果舍弃他,凌曜的脑海中闪过那人,咳着血描述曦岚苦难时的眼神,闪过他濒死挣扎,却依旧完成任务的坚韧。 他发现自己竟有些,难以做出后者那个看似更“理智”的选择。 不仅仅是因为那份沉默的协议。 更因为一种极其罕见的,被他视为无用品的“认同”? 或者说,是对于一种纯粹信念和极致坚韧的尊重? 他转身,离开了休息室,再次走向医疗囚室。 这一次,他进去时,云疏是清醒的。 他正微微侧着头,看着窗外流逝的星光,眼神依旧疲惫,却比之前多了几分清明。 凌曜挥手让医疗官退下。 他走到床边,没有迂回,直接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 “帝国高层对信息震惊,但选择了全面封锁。” 云疏的眼睫颤动了一下,似乎并不意外。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凌曜。 “ ‘塔耳塔洛斯’的危机被确认,但‘净化’预案暂缓。”凌曜继续道,目光锐利地捕捉着云疏的每一丝反应,“你的价值,被认可了。但你的危险等级,也被提到了最高。” 云疏沉默着,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我们之前的协议,”凌曜逼近一步,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现在不仅仅关乎你想要的研究数据,更关乎你还能活多久。帝国不会允许一个知晓‘浊核’核心秘密的敌国人一直活着。一旦你失去价值,或者我失去对你的控制,结局只有一个。” 他说的冷酷而直接。 云疏的喉咙轻微滚动了一下,声音依旧沙哑:“……所以?” “所以,”凌曜盯着他的眼睛,“你想活下去,想拿到你要的东西,就必须证明你对我,对我的计划,拥有不可替代的价值。不仅仅是在破解数据上,更在,应对接下来的局面上。” 他的计划? 云疏的眼中闪过一丝极细微的疑惑。 凌曜没有解释,只是冷冷道:“帝都的视线已经聚焦在这里。议会对我擅自行动不满,皇帝在权衡。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船沉了,我或许会失去权力,但你,一定会死。” 这是将残酷的真相赤裸裸地撕开。 “你需要更快地恢复。需要准备好应对更多的‘考验’。”凌曜的语气不容置疑,“我会提供你所需的一切资源,但你的大脑,必须保持运转,并且……要让我看到,你值得我冒的风险。” 这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是绑定的加深,是绝境下的联盟。 云疏静静地看了他几秒,然后,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 没有言语,但一种无形的,在高压和绝境下诞生的默契,在两人之间再次达成。 它基于冰冷的利益交换,缠绕着死亡的威胁,却又似乎比之前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背靠背面对风暴的微妙意味。 凌曜似乎满意了这个反应。 他站直身体,最后看了一眼云疏。 “记住,活下去的唯一方式,就是让自己始终‘有用’。” 说完,他转身离开。 滑门关上后,云疏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的星河,眼底深处,却不再是全然的绝望与疲惫。 而是燃起了一簇微弱的,冰冷的,属于求生与算计的火苗。 第34章 故国 云疏的身体,在帝国顶尖医疗资源的强行维系下,暂时脱离了即刻的生命危险,但那种深植于骨髓的虚弱,与晶噬症持续的侵蚀感,如同附骨之疽,从未远离。 他大多时间处于一种,昏睡与清醒边缘的,模糊状态,保存着每一丝微不足道的精力。 凌曜偶尔会出现,带来的往往是新的数据碎片或加密信息,要求进行分析或验证。 他们的交流冰冷而高效,围绕着“浊核”、“塔耳塔洛斯”、“蚀刻”这些关键词,如同进行着一场在刀尖上舞蹈的交易。 凌曜不再提及曦岚的苦难,云疏也绝口不问帝国高层的动向,一种脆弱的,基于绝对利益计算的平衡暂时维系着。 然而,这种平衡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云疏能感觉到监视的视线,无处不在,不仅仅是明处的摄像头和传感器,更有一种无形的。 他知道,自己每一次呼吸,可能都在帝国的评估图表上。 就在这种令人窒息的高度紧绷中,一个极其微弱,却熟悉到让他心脏骤停的波动,如同投入深潭的一颗细沙,悄然触动了他深植于意识深处的,某个隐秘接驳点。 是“萤火”! 曦岚最高科学院独有的,基于生物神经频率加密的,超距通讯技术! 为了这次行动,他出发前在脑神经中枢植入了一个微型的,处于绝对静默状态的接收端,只有用特定算法生成的,与他个人脑波完全共鸣的信号,才能将其激活。 它就像一颗沉睡的种子,此刻,在遥远的星海彼岸,被故土的思念与焦虑唤醒。 波动极其微弱,断断续续,显然穿越了帝国强大的通讯屏蔽网络,耗费了巨大能量,且随时可能中断。 云疏的呼吸几乎停滞。 他立刻闭上双眼,将全部残存的精神力集中起来。 外界的一切——仪器的滴答声,身体的痛楚——瞬间被隔绝在外。 【……‘星槎’……呼叫……‘萤火’……】 一个熟悉的声音,透过无数干扰和衰减,艰难地传递过来,带着无法掩饰的焦急,与嘶哑的电流杂音。 是林晓! 【……收到请……回答……老师……您……还好吗?……】 信号极其不稳定,每一个词都像是从强烈的风暴中,挣扎而出。 云疏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又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暖流。 故国……还没有放弃他。 他无法发声回应,那会立刻触发监听取证系统。 他只能以集中思维产生的特定脑波频率,如同摩斯密码般,极其缓慢而艰难地“敲击”出,回应的信号,这过程对他此刻的状态而言,不亚于又一次精神上的酷刑。 【……存活……】他首先传递出最重要的信息。 【……重伤……稳定……】他简要说明自身状态。 【……任务……部分成功……触及……核心机密……关于‘浊核’起源……及……抑制可能……】 他筛选着最关键的信息,不敢提及“塔耳塔洛斯”和帝国高层的具体动向,那太危险,信号也未必能完整传递。 【……帝国……戒备森严……处境……危……】他最终如实相告。 短暂的沉默,只有信号穿越深空带来的,令人心焦的嘶嘶声。 显然,另一端的林晓正在消化这些信息,并为他的处境感到巨大的恐惧和无力。 【……元首……及全体国民……感念老师……付出……】林晓的声音带着哽咽的电流音,【……国内……情况……恶化……三号、七号农业卫星……爆发大规模感染……医疗系统……濒临崩溃……资源……即将耗尽……】 一个个冰冷的词语,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云疏的心上。 尽管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故国在深渊中进一步滑落,那种无力感和痛苦几乎将他吞噬。 肺部的晶体似乎都因这情绪波动,而加剧了摩擦,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强行忍住,才没有咳出声。 【……他们……需要希望……老师……】林晓的声音充满了绝望的哀求,【……任何进展……任何可能……都至关重要……请务必……活下去……曦岚……不能没有您……】 信号到这里,开始变得极其模糊,断断续续,仿佛随时会彻底消失。 【……通讯……极限……下次窗口期……未知……保重……】 最后几个字,微不可闻,随即,那微弱的连接彻底中断,仿佛从未出现过。 深植于神经末梢的接驳点,再次陷入死寂。 云疏瘫软在医疗床上,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冷汗浸透了病号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剧烈的颤抖和灼痛。 大脑因过度集中,而嗡嗡作响,眼前阵阵发黑。 故国的呼唤,同胞的绝望,自身的绝境……如同无数冰冷的锁链,将他紧紧缠绕,几乎喘不过气。 希望渺茫如星尘,而代价沉重如山。 就在他沉浸在巨大的悲恸与无力中时,滑门毫无预兆地开启。 凌曜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脸色冰冷,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瞬间锁定了云疏异常的状态。 苍白的脸上不正常的潮|红,急促而艰难的呼吸,以及被汗水浸湿的鬓角。 第39章 帝国元帅的脚步顿了顿,随即大步走进来,目光扫过房间内的每一个监测仪器,最后落在云疏那张,写满痛苦与疲惫的脸上。 “怎么回事?”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觉。 这里的监控系统是他亲自布置的,理论上不可能有遗漏。 但他敏锐的直觉告诉他,就在刚才,这个房间里一定发生了什么监控之外的事情。 云疏剧烈地咳嗽起来,这一次他无法完全压制,鲜红的血丝再次从唇角溢出。 他抬起颤抖的手,用手背擦去,动作虚弱而艰难。 “……没什么……”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破碎,“只是……突然……很不舒服……” 凌曜显然不信。 他走近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直视他刚刚经历过的精神风暴。 “突然不舒服?”凌曜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却充满了压迫感,“能让你出现这种反应的,看来不是一般的‘不舒服’。” 他的目光扫过云疏汗湿的额头,和依旧残留着痛苦眼神,忽然,极其突兀地问了一句: “曦岚那边,还好吗?” 云疏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 尽管极其微弱,但如何能逃过凌曜的眼睛。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 他知道,凌曜起了疑心。 帝国元帅的敏锐远超他的预期。 是矢口否认,还是…… 电光火石间,云疏做出了决定。 完全否认只会加重怀疑。 他需要抛出部分事实,转移焦点。 他闭上眼,仿佛不堪重负,声音里带着一种深切的,无法伪装的疲惫与痛苦:“……刚做了个……噩梦……梦见……三号卫星……所有人都……” 他没有说完,但话语里蕴含的绝望与画面感,却与他刚才真实的情绪完美契合。 他将真实的通讯内容,伪装成了一个因身体虚弱,和精神压力而产生的噩梦。 凌曜沉默地看着他,目光依旧锐利,似乎在评估他话语的真伪。 舱室内只剩下云疏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喘息声。 过了许久,凌曜才再次开口,语气依旧冷淡,却似乎少了些追根究底的意味:“看来帝国的药物副作用,还包括影响神经系统。我会让医疗组调整配方。” 他没有再追问“噩梦”的细节,但云疏知道,他并未完全打消疑虑。 这只是暂时的稳住。 然而,凌曜接下来的话,却让云疏微微一怔。 “专注于你该做的事。”凌曜转过身,走向观测窗,背对着他,声音听不出情绪,“活下去,拿到你想要的东西。只有活着,你的‘噩梦’才有结束的可能。死了,就真的什么都结束了。” 这话语,冰冷依旧,甚至带着命令的口吻。 但其中隐含的意味,似乎并非全然的冷漠。 他是在提醒?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认可? 云疏看着那个挺拔而冷硬的背影,一时无言。 故国的呼唤犹在耳畔,帝国的铁幕重重围困。 而身前这个最大的敌人与暂时的合作者,心思却愈发难以捉摸。 活下去。 这三个字,从未像此刻这般沉重,又这般,清晰。 第35章 权衡 星舰停稳后,云疏被一队医疗兵用悬浮担架,秘密转移至星港内部一处,高度隔离的医疗区域。 这里比舰上的医疗囚室,更加先进,却也更加冰冷。 他的状态依旧虚弱,转移过程中的轻微颠簸,都让他脸色苍白,咳喘不止。 凌曜并未第一时间出现。 帝国元帅有太多事务需要处理:向最高指挥部进行任务述职、应对议会可能发起的质询、安抚并重新部署麾下舰队、以及……处理那些来自帝都的、意味深长的“关注”。 云疏躺在新的医疗床上,感受着四周更加无处不在的监控压力,心思却异常清明。 故国传来的噩耗,如同炽热的烙铁,灼烧着他的神经。 时间,成了最奢侈也最残忍的东西。 他不能再被动地等待凌曜的“施舍”或“考验”,他必须主动出击,争取一切可能。 几天后,当凌曜再次出现在医疗室内时,他周身裹挟着一股淡淡的,来自外界风暴的冷冽与疲惫气息。 虽然依旧掩饰得很好,但云疏能从他细微紧绷的下颌线,和比平时更冷硬几分的语气中,感受到他正承受着来自帝国权力核心的巨大压力。 凌曜例行公事地检查了云疏最新的生理数据报告,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进展缓慢,晶噬症的恶化,并未因帝国顶尖的医疗而停止,只是被强行延缓。 “看来帝国的医疗资源,也并非无所不能。” 凌曜放下数据板,语气听不出是嘲讽,还是陈述事实。 云疏微微撑起一些身体,这个简单的动作,依旧让他呼吸急促了几分。 他没有回应凌曜的话,而是直接迎上对方的目光,声音虽然沙哑虚弱,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决断: “凌元帅,我需要使用‘创生之柱’的‘谐波共振模拟器’和‘高维能量场拓扑分析阵列’。” 他语速不快,但每一个词都清晰无比,如同冰珠落地,在这间绝对安静的医疗室内,显得格外突兀。 凌曜正准备转身的动作顿住了。 他缓缓转回身,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瞬间锁定了云疏。 “‘创生之柱’?”他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语气平淡,却让周围的空气骤然降温了几度。那是帝国最高等级的生物基因与能量研究基地,其保密等级甚至超过了许多军事要塞,更是“初代基因序列”项目的核心所在地。一个曦岚囚徒,竟然直接提出要使用其核心设备? “理由。” 凌曜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只有绝对的冰冷。 云疏早已准备好说辞,他强忍着肺部的不适,尽量让自己的逻辑清晰:“从雾隐星遗迹蚀刻、‘塔耳塔洛斯’异常数据、以及‘星陨纪残片-07’中提取的能量模式,存在一种共通的、细微的‘基底谐振’。” 他稍作停顿,观察着凌曜的反应。 凌曜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示意他继续。 “这种‘基底谐振’,与我之前发现的,可能抑制晶噬症活性的一种特殊频率,存在高度关联性。但我现有的数据和环境,无法进行精确的模拟和验证。能量场的拓扑结构过于复杂,常规算法无法还原,其亿万分之一秒内的动态变化。” 他的目光毫不退缩地看着凌曜:“‘谐波共振模拟器’是唯一能人工复现并精确操控那种能量谐振的设备。而‘高维能量场拓扑分析阵列’,能捕捉并解析能量场在极微观层面的瞬时结构。我需要它们,来验证我的猜想,找到那个可能存在的……‘钥匙’。” 他刻意将“钥匙”,与可能抑制晶噬症的方法联系起来,这是凌曜目前最可能感兴趣的“饵”。 “验证之后呢?”凌曜追问,目光锐利如刀,“即便你的猜想正确,那种频率或‘钥匙’,又如何应用于实际?曦岚有能够制造或运用它的技术吗?” 这个问题直指核心。 云疏沉默了一下,如实回答:“不知道。但这是目前……唯一可见的方向。至少,能让我们更清晰地理解‘浊核’能量的某种本质规律,这对帝国应对‘塔耳塔洛斯’的危机,或许也有价值。” 他没有夸大其词,反而承认了不确定性,这反而增加了几分可信度。 凌曜陷入了沉默。 他背着手,在医疗室内缓缓踱步,冰冷的军靴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规律而压抑的轻响。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提议。 将云疏这样一个极度危险且敏感的人物,带入帝国最核心的研究基地,使用最顶级的设备? 这其中的风险,任何一个环节失控,都将是毁灭性的。 议会那帮老狐狸正愁找不到他的把柄。 但是…… 云疏提出的方向,与他从各种碎片信息中拼凑出的,关于“浊核”和古老“枷锁”系统的本质,隐隐吻合。 那种基于“谐振”和“能量场拓扑”的理念,迥异于帝国目前主流的,更偏向于强力控制和能量对抗的研究思路。 或许,这条看似渺茫的路,才是真正能触及问题核心的路径。 而且,云疏的身体状况,时间确实不多了。 如果他死了,所有的秘密,所有的可能性,都将随之湮灭。 帝国研究院那帮蠢货,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有任何突破。 赌,还是不赌? 凌曜的脚步停下,目光再次落在云疏身上。 那个曦岚人正微微喘息着,等待他的判决,苍白的脸上因为刚才一番话,耗费心力而泛起不正常的红晕,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对答案的渴求,以及对死亡的全然蔑视。 第40章 这种眼神,凌曜在自己麾下最悍不畏死的战士眼中,都未曾见过。 他想起了雾隐星上,这人咳着血描述曦岚苦难时的平静。 想起了他破解“欧米伽”数据时,那摇摇欲坠,却永不熄灭的意识之火。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再次掠过凌曜的心头。 是欣赏? 是忌惮? 还是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不希望这团火就此熄灭的冲动? “你知道这个要求的性质吗?”凌曜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冰冷依旧,“这等同于让你一只脚踏进帝国最核心的机密库。一旦进去,你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无论成功与否,你此生都不可能再离开帝国的掌控。” 这是最后的警告,也是最后的确认。 云疏迎着他的目光,极其缓慢却坚定地点了点头:“从我决定潜入宸寰的那一天起……就没想过……能回头。”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 凌曜凝视了他片刻,仿佛要最终确认他的决心。 终于,他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眼神变得冰冷而锐利,充满了属于帝国元帅的决断力。 “好。”他吐出一个字。 云疏的心猛地一提。 “但不是在‘创生之柱’。”凌曜话锋一转,“那里的眼睛太多,规矩也太多。” 他走到控制台前,快速操作了几下,调出一份高度加密的建筑结构图。 “我在基地有一个私人实验室,等级足够高,配备了‘谐波共振模拟器’的简化版和一套旧式的‘能量场分析矩阵’,虽然比不上‘创生之柱’的最新型号,但足够你进行初步验证。” 凌曜的手指在光屏上,点出一个位于科研基地相对边缘区域的坐标。 “那里由我的亲卫队直接负责安保,绝对保密。这是底线,也是你唯一的机会。”凌曜的目光如同实质,压在云疏身上,“我会给你安排一次绝对隐秘的转移。但在里面的一切操作,都必须在我的监控之下,并且,所有数据产出,帝国拥有最高优先级。” 这是条件,也是束缚。 给了他一寸空间,却套上了更牢固的枷锁。 云疏没有丝毫犹豫。 能接触到核心设备,已是意外之喜。 “可以。” 他哑声道。 凌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任何一丝异样,最终只是冷声道:“准备好。转移会在标准时今晚进行。”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离开,仿佛刚才做出的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决定。 医疗室内重归寂静。 云疏缓缓躺回去,闭上眼,感受着心脏因为方才的紧张,和一丝微弱的希望而加速跳动。 他成功了。 至少,成功了一半。 第36章 震慑 云疏的转移过程悄无声息,却又效率极高。 一队完全由凌曜,直属“黑曜石”卫队成员组成的医疗小组,使用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悬浮装甲运输车,将他从隔离医疗区接出。 车窗经过特殊处理,从外部无法窥见内部分毫。 路线经过精心规划,完美避开了所有主要监控节点,和人员密集区域,仿佛一滴水融入了黑夜。 车辆最终驶入科研基地边缘区域,一栋不起眼的银灰色建筑。 建筑外部没有任何名称或编号标识,只有加密的身份识别器,和隐蔽的武器探头,昭示着其不凡的安保等级。 通过层层虹膜,基因序列和动态密码验证,内部气密门无声滑开,露出其后的景象。 这里与云疏想象中,帝国元帅私人实验室的奢华,或科幻感截然不同。 空间宽敞,但异常简洁,甚至可以说是冷峻。 冰冷的金属墙壁,无缝拼接的暗色地板,空气中弥漫着极细微的臭氧和冷却液的味道。 各种仪器设备,大多呈哑光黑或深灰色,线条硬朗,型号并非最新,但保养得极其完美。 这就是凌曜的私人领域。 一个完全符合他个人风格——高效,精密,摒弃一切不必要装饰的,绝对实用主义空间。 云疏被小心地安置在,实验室一角的专用医疗舱内,这个舱体显然经过特殊改造,既能提供生命维持,又能方便地连接实验室的主数据端口,和各种非接触式传感探头。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被实验室中央那两台核心设备吸引。 一台是流线型的银白色舱体,外壳上布满了极其复杂的能量导流纹路,那是“谐波共振模拟器”的简化版。 虽然体积比“创生之柱”的主力型号小了一圈,但核心原理相同,能生成并操控极其精密的能量频率。 另一台则是数个环绕成半圆形的黑色立柱,柱顶散发出柔和的蓝色光晕,无数细小的激光探头在光晕中若隐若现。 这是旧式的“能量场拓扑分析阵列”,虽然采样速度和精度可能不及最新型号,但其稳定性极高,尤其擅长捕捉能量场的宏观结构,和长期变化趋势。 对于现在的云疏来说,这已是梦寐以求的工具。 他的指尖几不可查地微微颤抖了一下,不是出于恐惧,而是源于一种近乎本能的,研究者对尖端设备的渴望。 就在他初步熟悉环境时,实验室的主入口滑开,凌曜大步走了进来。 他已换下元帅常服,穿着一身更便于活动的深色作战服,似乎刚处理完紧急军务,眉宇间还带着一丝未散的冷厉。 他身后跟着一名穿着技术官制服的中年男子,男子怀里抱着数据板,脸上带着明显的不安,和欲言又止的神情。 “就是他?”技术官看到医疗舱里的云疏,眼中闪过难以掩饰的惊讶和疑虑,声音不由自主地压低,“元帅阁下,这……‘清道夫’项目的模拟数据还在后台运行,能量通道尚未完全冷却,现在接入外部未知生物信号,尤其是……” 他瞥了一眼云疏苍白的脸,“……这种状态的个体,风险系数极高!一旦引发能量反噬或者数据污染,很可能损坏……” “风险我已经评估过。”凌曜打断他,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执行命令,卡伦技术官。授权代码:gamma-7-9-omega。立刻将‘清道夫’项目转入后台休眠,释放‘谐波模拟器’和‘拓扑阵列’的全部权限,连接到医疗舱的b类接口。” 被称为卡伦的技术官脸色白了白,gamma级授权代码是最高指令之一,他无法违抗。 但他还是忍不住争辩了一句:“元帅,至少,至少需要先进行全面的生物信号隔离,和净化流程!按照基地安全条例第117条……” “这里没有基地安全条例。”凌曜侧过头,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卡伦技术官身上,“只有我的命令。还是说,你需要我向议会提交一份关于你三年前擅自修改‘星尘’项目能耗数据,导致三次实验失败的详细报告?” 卡伦技术官瞬间噤声,额头渗出冷汗,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他惊恐地低下头:“遵……遵命,元帅阁下!我立刻执行!” 他几乎是踉跄着,跑到主控制台前,手指颤抖却飞快地操作起来。 凌曜不再看他,走到云疏的医疗舱前,将一枚小巧的,不断变幻着加密光流的权限密钥,插入舱壁接口。 “这是临时权限密钥,有效期为72标准时。”凌曜的声音不高,确保只有云疏能听见,“它能让你调用这两台设备的基本功能,但所有操作日志和数据流会实时同步到我的私人服务器。不要尝试任何超出范围的指令,这里的防御系统,比‘铁幕’号更……直接。” 云疏微微点头,表示明白。 他看着凌曜冷硬的侧脸,心中了然。 方才那看似随意的威胁,不仅是敲打那个技术官,更是做给他看的。 这是在清晰地划出界限,他给予便利,但也掌控着绝对的生杀大权。 权限接通。 云疏面前升起一面半透明的光屏,上面呈现出两台设备的控制界面。 虽然只是基础权限,但那种直接操控强大工具的感觉,依旧让他精神微振。 他立刻沉浸进去,苍白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缓慢却精准地移动,开始导入之前破解出的能量频率数据包,并设定初步的模拟参数。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专注而锐利,仿佛病痛的折磨都被暂时隔绝在外。 凌曜就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 看着那双原本虚弱无力的手,在接触到专业领域时,爆发出惊人的稳定与灵巧。 看着那人沉浸在数据世界中时,整个人仿佛被注入了某种无形的生命力,虽然身体依旧残破,但灵魂的光芒却异常耀眼。 这种强烈的反差,让凌曜的目光深处,再次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波动。 这时,实验室的通讯器,响起一个加密频道的请求提示音。 第41章 凌曜看了一眼号码,眉头微蹙,走到角落接通。 “说。” 他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硬。 “……元帅,议会科技监督委员会的莫里斯议员刚刚致电基地总调度室,‘关切’地询问了关于b-7区边缘实验室异常能量波动和权限变更的事情……”副官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他们的人动作很快。” 凌曜眼神一冷:“怎么回复的?” “按您的吩咐,回复是:元帅阁下正在进行一项,高度机密的设备稳定性测试,涉及新型舰载武器能量核心,详情无可奉告。” “嗯。”凌曜冷哼一声,“看来议会的‘眼睛’,比我想象的还要多。加强实验室外围警戒,启用反侦测能量迷雾。任何未经我许可的靠近或探测,按间谍罪处理,授权使用低致命性压制武器。” “是!”副官的声音果断了许多。 挂断通讯,凌曜脸上的寒意更重。 议会的触角果然无孔不入,他这里刚刚启动设备,那边就收到了风声。 这场无声的较量,已经越来越逼近台前。 他回头看向云疏。 那个曦岚人似乎完全未被这边的动静打扰,全部心神都沉浸在眼前的光屏,和流淌的数据中,偶尔会因为思考而微微蹙眉,或因身体不适而极轻地喘息一声,但手指的动作却从未停止。 凌曜的目光,在那张专注而苍白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这个曦岚人,此刻仿佛成了风暴眼中唯一平静的点。 而他投入巨大风险,换来的这点“平静”,是否能带来足以扭转局面的成果? 他走到主控制台前,调出了云疏实时操作的后台日志和数据流。 屏幕上的代码飞快滚动,参数不断变化,其复杂和精妙程度,让他这个并非专业研究出身,但见识过帝国最顶尖技术的元帅,也暗自心惊。 这种天赋,这种对能量本质近乎直觉的理解力,确实远超帝国研究院那些按部就班的学者。 或许,这笔风险投资,真的值得。 就在这时,云疏似乎遇到了某个瓶颈,操作停顿下来,眉头紧锁,盯着屏幕上一处异常的能量峰值曲线,陷入了沉思。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抵着苍白的下唇,轻轻咳嗽了两声。 凌曜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伸手在总控台上调整了几个参数,略微降低了模拟器的能量输出功率,并增强了医疗舱的稳定场强度。 这个细微的动作完成后,他自己都微微怔了一下。 他原本只是想确保设备不会因为过载而损坏,但刚才那一瞬间的调整,似乎,更多地是考虑到了操作者的承受能力。 就在他为自己这近乎本能的,超出纯粹利益计算的行为感到一丝诧异时,云疏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忽然抬起头,看向总控台的方向,那双清澈却疲惫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解读的疑惑,随即又很快低下头,继续沉浸到工作中。 凌曜迅速收敛了所有情绪,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冰冷漠然,仿佛刚才什么都未曾发生。 第37章 专注 凌曜的私人实验室,成为了一个与外界风暴隔绝的,奇特而短暂的孤岛。 时间在这里以另一种节奏流逝。 云疏完全沉浸其中。 病痛、囚徒身份、帝国的威胁、故国的哀鸣……所有这些沉重得足以压垮灵魂的负担,在他指尖触及控制界面,意识与数据洪流对接的瞬间,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暂时隔绝开来。 他蜷缩在特制的医疗舱内,身体依旧单薄得,像一碰即碎的水晶琉璃,脸色在仪器幽蓝光芒的映照下,愈发苍白透明,几乎能看到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 每一次呼吸都显得浅而急促,时不时会被一阵压抑的低咳打断,那时他会不得不停下动作,微微蜷缩起身子,等到颤栗平息,才又重新将颤抖却坚定的手指,放回控制界面。 然而,只要投入工作,他的整个人的气质,便会发生一种奇异的蜕变。 那双因久病,而时常显得疲惫涣散的眼眸,会骤然凝聚起惊人的光芒,清澈、锐利、深邃。 他的眉头时而紧蹙,陷入深思,时而又极轻微地舒展,仿佛捕捉到了灵光一现的奥秘。 他的操作并不快,因为体力和精神的限制,每一个指令的下达都经过深思熟虑,但却带着一种近乎艺术般的精准与优雅。 复杂深奥的能量模型,在他手下被逐步构建、调试、验证、推翻、再重建……循环往复,不知疲倦。 凌曜大多时候,只是沉默地站在主控台前,处理着他仿佛永远也处理不完的军务文书,或是通过加密频道与外界联系,下达着一条条,可能影响着无数星域命运的命令。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座散发着无形压迫感的冰山。 但他的注意力,却无法像以往那样完全集中。 他的目光总会不受控制地,一次次从面前的光屏上移开,掠过实验室冰冷的环境,最终落在那個沉浸在自我世界中的,曦岚人身上。 这是一种新奇而陌生的体验。 凌曜见过无数人在重压下的状态——部下的忠诚与敬畏,敌人的恐惧与憎恨,同僚的算计与谄媚,甚至帝国皇帝那深不可测的威严。 他早已习惯透过表象,直视人心最深处的欲望与弱点,并以此作为掌控的支点。 但他从未见过这样一种状态。 云疏的专注,是一种近乎纯粹的,脱离了低级欲望的,完全献身于“求解”过程本身的状态。 没有对奖赏的渴望,没有对惩罚的恐惧,甚至看不到对自身生命的留恋。 有的只是一种近乎偏执的,要将眼前谜团彻底撕裂,看清其本质的强烈意志。 这种意志,强大到甚至暂时压倒了,他那具千疮百孔身体的痛苦呻|吟。 凌曜看到云疏因为一个计算瓶颈,而死死咬住下唇,直到那毫无血色的唇瓣,被咬出一排深深的齿印,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看到他又因为一个突如其来的灵感,而眼神骤亮,那双原本因虚弱而微颤的手指,竟能爆发出惊人的稳定与速度,飞快地输入一连串指令,仿佛病痛在这一刻被彻底遗忘。 他看到能量模拟器启动时,幽蓝的能量流在舱体内奔涌,映照得云疏侧脸轮廓如同冰雕,那专注的神情,竟透出一种近乎神圣的,令人心悸的美丽与脆弱。 一种细微的,连凌曜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不适感,在他冷硬的心湖深处泛起。 他不喜欢看到那唇上的血痕,不喜欢听到那强压下的,破碎的咳嗽声。 这种感觉陌生而突兀,与他惯常的思维模式,格格不入。 片刻,云疏似乎尝试引导一股异常复杂的能量频率,模拟器突然发出过载的尖锐预警,能量流瞬间变得不稳定,剧烈闪烁。 云疏的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变得更加惨白,显然是精神力受到了剧烈冲击。 几乎是下意识的,凌曜的手指已经快于思考,在主控台上迅速输入一连串指令,强行介入,降低了能量输出,并启动了紧急稳定程序。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精准无比,仿佛演练过无数次。 危机瞬间解除。 云疏喘着气,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向总控台的方向,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的额角布满冷汗,眼神还残留着一丝,被冲击后的涣散。 凌曜已经恢复了冷峻的表情,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干预,只是最常规的操作。 他甚至没有看云疏一眼,目光重新落回自己的军务文件上,语气平淡地解释了一句,更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设备过载会触发安全协议。下次注意能量阈值。” 云疏沉默了一下,低声回了句:“……谢谢。” 凌曜没有回应,只是握着电子笔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 他为什么要解释? 这根本不像他的风格。 许久后,云疏因为长时间维持一个耗神极大的计算姿势,身体终于支撑不住,握着控制界面的手猛地一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额头险些撞在坚硬的舱壁上。 一道黑影倏然而至。 凌曜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主控台,出现在医疗舱边,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云疏下滑的肩膀。 他的动作依旧算不上温柔,甚至带着军人特有的利落和力度,但却恰到好处地阻止了一场碰撞。 云疏虚弱地靠在他的手臂上,急促地喘息着,一时说不出话。 隔着薄薄的病号服,凌曜能清晰地感觉到,手下肩膀的瘦削和骨感,以及那因为脱力而不受控制的细微颤抖。 太轻了。 像是一只折断了翅膀的鸟。 这个念头莫名地闯入凌曜的脑海。 他皱紧了眉,迅速将云疏扶回靠垫,然后立刻松开了手,仿佛触碰到了什么滚烫的东西。 第42章 “……极限操作毫无意义。”凌曜的声音比平时更冷硬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你需要的是有效数据,不是毫无价值的自我消耗。” 云疏缓过气,抬起眼,看着凌曜那明显带着不悦,却并非真正怒意的脸,眼神有些复杂。 他低声道:“……时间不够。” 简单的四个字,却像是一根细针,轻轻刺了凌曜一下。 是啊,时间。 对这个曦岚人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从死神手里偷来的。 凌曜不再说话,转身走回主控台。 但过了一会儿,他操控内部系统,让机械臂送來一支高浓度的营养补充剂和温水,沉默地放在云疏触手可及的地方。 云疏看着那支补充剂,又看了看凌曜冷硬的背影,沉默片刻,最终还是伸手取过,慢慢地吸吮起来。 温热的液体流入胃中,稍稍驱散了一些寒意和虚脱感。 实验室里再次只剩下仪器运行的声音。 但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 凌曜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以将云疏,仅仅视为一件“有价值的工具”或“危险的资产”。 他开始不自觉地关注他的状态,在他遇到瓶颈时,会不动声色地调出相关的基础数据档案; 在他体力不支时,会提前调整医疗舱的支持参数; 甚至在他因为全神贯注而微微抿紧嘴唇时,会下意识地想知道他到底又发现了什么有趣的规律。 这种关注,超出了掌控欲的范畴,更像是一种,被强烈吸引下的本能观察。 他目睹着智慧的光芒,如何在那具残破的躯壳中燃烧,如何与强大的帝国仪器进行着无声的,却又惊心动魄的对话。 这种景象,竟比他见过的任何一场,星际战役的宏大场面,都更让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 冰封的心湖之下,某些坚固的东西,正被这专注的微光,一点点地融化松动。 而云疏,他依旧在争分夺秒地计算、模拟、验证,寻找着那渺茫的希望。 只是偶尔,在极其疲惫的间隙,他会抬起眼,望向那个站在主控台前,如山峦般沉默而强大的身影。 两人的目光有时会在空中短暂相遇。 一触即分。 没有任何言语。 第38章 净源 时间在实验室的嗡鸣,与光流中无声滑过。 云疏几乎榨干了,自己每一分残存的精神力,像最虔诚的苦行僧,又像最疯狂的赌徒,将全部希望押注在那浩瀚,而危险的数据海洋之中。 凌曜给予的72小时权限,如同沙漏中的流沙,不断减少。 每一次咳嗽带来的胸腔剧痛,每一次精神力透支后的剧烈眩晕,都在提醒着他时间的残酷和身体的极限。 他反复模拟着从雾隐星蚀刻、“塔耳塔洛斯”异常数据,以及“星陨纪残片-07”中提取出的那些奇异能量模式。 过程充满了失败与挫折。 能量场的变化太过精微复杂,往往一个参数的极细微偏差,就会导致整个模拟结果的彻底崩溃,甚至引发模拟器的剧烈反噬,让他本就脆弱的神经雪上加霜。 凌曜大多时候只是沉默地旁观。 他不再轻易出手干预,除非能量波动真正威胁到设备,或云疏的生命安全。 他像一个最有耐心的猎手,观察着,评估着,将云疏每一次痛苦的挣扎,每一次艰难的突破都尽收眼底。 他看到云疏因为一次又一次的失败,而脸色愈发苍白,眼神却愈发执拗。 看到他那双本该用于书写论文,操作精密仪器的手,因为虚弱和持续不断的细微颤抖,而不得不时常握紧,指节泛白,直到稍微平稳,又立刻投入到下一次尝试。 这种近乎自虐般的坚持,让凌曜感到一种莫名的烦躁,却又隐隐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触动。 第三天深夜,实验室内的光线,调到了适合长时间工作的柔和亮度。 云疏已经连续工作了超过十四个标准时,中间只被迫接受了一次,短暂的静脉营养注射。 他的体力显然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靠坐在医疗舱里,甚至连抬起手臂都显得异常艰难,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死死盯着光屏上飞速滚动的数据流,燃烧着不肯熄灭的火焰。 他正在尝试一个极其大胆的构想—— 将“星陨纪残片-07”中那个可能,与抑制晶噬症有关的特殊频率,与雾隐星控制核心日志中提到的,用于“调和”或“安抚”“浊核”能量的古老“枷锁”系统的谐振模式,进行逆向融合推导。 这是一个从未有人尝试过的方向,充满了未知的风险。 能量模拟器发出低沉,而不稳定的嗡鸣,幽蓝的光芒剧烈闪烁,仿佛内部正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风暴。 凌曜放下了手中的事务,站起身,目光凝重地注视着模拟器的能量读数。 数值正在逼近安全阈值红线。 他的手指悬停在紧急中断按钮上方,随时准备强行终止,这看起来极其危险的实验。 云疏似乎完全忘记了外界的一切,他的额角青筋微微凸起,冷汗不断滑落,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仿佛在快速计算着什么。 他的全部意识,似乎都已经与那狂暴的能量流,融为了一体。 突然,就在能量读数即将冲破阈值的刹那—— 模拟器内部那狂暴混乱,充满腐蚀性特征的“浊核”能量流,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抚过,猛地一滞! 紧接着,一种奇异的景象出现了。 代表“浊核”能量的、那种令人不安的、混杂着漆黑与惨绿色的狂暴光流,在接触到云疏引导注入的那缕细微韵律的融合频率时,竟如同沸汤泼雪般,开始迅速中和,消散! 不是被驱散,也不是被吞噬,而是一种更根本的,回归到某种稳定基态的过程! 眨眼之间,模拟器核心那一小片区域变得异常“干净”,只剩下一种纯净的,带着微弱暖意的乳白色光芒,温和地闪烁着,与周围依旧狂暴的“浊核”能量,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与此同时,高维能量场拓扑分析阵列的屏幕上,原本代表极度混乱和危险的,纠缠如同乱麻的能量场线图,在那片区域骤然变得有序稳定! 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却完美自洽的和谐结构! 成功了?! 云疏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他猛地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光屏上那奇迹般的一幕。 巨大的狂喜和虚脱感同时袭来,让他眼前一阵发黑,险些晕厥过去。 凌曜的瞳孔也是骤然收缩! 他一步跨到总控台前,目光锐利如电,飞快地调取着刚才,那一瞬间的全部数据记录! 能量读数曲线清晰地显示,在那一瞬间,该区域的能量侵蚀性指数下降了惊人的99.97%! 而能量场的稳定度提升了数百万倍! “……‘净源’……”云疏因为极度激动和虚弱,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颤抖的手指指着那片乳白色的光芒,“……这就是……‘净源’……的效果吗?不是毁灭……是中和……是‘净化’……” 他反复咀嚼着曦岚古籍中记载的那个充满希望的词汇,心脏因为激动而疯狂跳动,牵动着脆弱的肺部,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但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痛苦,眼中只有那片象征着希望的光芒。 凌曜没有说话,他快速而高效地分析着数据。 他的表情极其严肃,甚至比平时更加冷硬,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翻涌着前所未有的震惊,与狂热。 作为一名统帅,他太清楚这个发现意味着什么了! 如果这种“净源”频率或效应能够被放大,被应用,那将不再是针对晶噬症的解药,而是足以改变帝国与“浊核”污染对抗格局的战略级武器! 甚至可能是,彻底理解并掌控“浊核”的钥匙! 这价值,远超十个星际舰队! 他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云疏,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将他穿透:“确定吗?刚才的参数和频率序列?能不能复现?” 云疏强忍着咳嗽和眩晕,艰难地点点头,手指颤抖着在控制界面上操作,将刚才那组耗尽心血,才得以成功的融合频率参数序列调取出来,标记为核心数据。 “应该……可以……但极其不稳定……需要巨量算力进行……瞬时微调……容错率……极低……” 他断断续续地解释着,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刀割。 就在这时,模拟器核心那片被“净化”的区域,因为失去了持续的能量频率维持,开始迅速被周围狂暴的“浊核”能量重新吞噬,侵蚀,乳白色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消失。 希望的光芒,只绽放了短暂的一瞬。 但这一瞬,已经足够了。 实验室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第43章 只有能量模拟器,逐渐恢复常规运行的低沉嗡鸣,以及云疏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喘息声。 凌曜站在原地,目光依旧紧紧盯着那片,已然恢复混乱的能量区域,仿佛还能看到刚才那奇迹般的景象。 他的侧脸在仪器光芒的映照下,线条冷硬,但紧抿的唇角,却泄露了他内心的极度不平静。 许久,他才缓缓转过身,看向医疗舱里那个,因为巨大消耗和情绪波动而几乎虚脱,却又因为那一线希望而眼神发亮的人。 四目相对。 这一次,凌曜的目光中没有了审视,没有了算计,也没有了冰冷的评估。 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近乎原始的情绪。 对惊人发现的震撼,对未知力量的敬畏,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对创造出这一切的眼前这个人的。 他一步步走到医疗舱边,停下。 居高临下地看着云疏。 云疏也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 苍白的脸上因为激动而泛起不正常的红晕,汗水浸湿了额发,模样狼狈不堪,但那双眼睛里的光芒,却亮得惊人。 两人都没有说话。 实验室里,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的氛围在弥漫。 不再是单纯的看守与囚徒,也不再是冰冷的交易双方。 在共同目睹了,某种近乎“神迹”的可能性之后,一种难以言喻的,基于对等智慧,和对未知共同探索欲的微妙连接,似乎在两人之间悄然建立。 凌曜忽然伸出手。 云疏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紧绷了一下。 但那手并未落在他的身上,而是越过他,从医疗舱旁的置物架上,取过一支新的高浓度营养补充剂和一杯温水。 他的动作依旧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生硬。 他将东西递到云疏面前,声音低沉,听不出什么情绪,却似乎比平时少了几分冰冷: “保存好数据。你需要休息。” 云疏怔了一下,看着递到眼前的补充剂,又抬眼看了看凌曜那张看不出表情的脸,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指尖在交接的瞬间,不可避免地轻微触碰。 凌曜的手指温热而干燥,带着常年握枪或操作武器留下的薄茧。 云疏的指尖则冰凉而微微颤抖。 一触即分。 云疏低下头,默默地开始吸吮补充剂。 凌曜则转身走回主控台,开始以最高权限加密,和备份刚才那组至关重要的核心数据。 两人之间再无交流。 但实验室内的空气,却仿佛不再那么冰冷和窒息。 第39章 守护 凌曜的私人实验室,位于"铁幕"号核心区域,与其说是实验室,不如说是一座小型的尖端科研堡垒。 云疏坐在实验室中央,一把符合人体工学的悬浮椅上,身上依旧连接着便携式生命维持系统。 他的脸色在周围冷冽的光线映照下,显得近乎透明,但那双眼睛却异常专注明亮。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主照明,毫无预兆地猛地闪烁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 云疏和凌曜几乎同时抬头! “能量波动?”云疏敏锐地感知到一丝极其细微的,非系统固有的干扰涟漪。 凌曜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猛地一拍控制台上的紧急按钮! 嗡——!!! 刺耳的红色警报,瞬间撕裂了实验室的宁静! 厚重的合金大门发出沉闷的巨响,开始急速滑落关闭! 与此同时,实验室四周的能量屏障瞬间激发,形成一道耀眼的蓝色光幕,将内部与外界隔绝! “所有单位注意!一级入侵警报!实验室区域!非授权武装格杀勿论!” 凌曜的声音通过内置通讯器传出,冰冷而迅疾,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 几乎在警报响起的同一时间—— 轰!! 实验室一侧的通风管道口猛然炸开! 高温等离子火焰,混合着金属碎片喷射而出! 紧接着,数个身着暗灰色,带有狰狞爪痕标志的攫取者,如同恶犬,借助爆炸的掩护和烟雾的遮蔽,悍然冲入了实验室! 他们的目标极其明确! 一部分人立刻以精准凶猛的火力,压制可能存在的警卫方向,另一部分则直扑云疏所在的数据终端,以及他本人! 能量束如同毒蛇般,噬咬在刚刚升起的能量屏障上,荡开剧烈的涟漪! “找死!” 凌曜眼中寒光爆射,反应快得超乎想象! 他并未寻找掩体,而是如同扑食的猎豹般,瞬间侧移,一把将坐在悬浮椅上的云疏,连人带椅猛地推向后方一个,由厚重合金柱构成的相对死角! 同时手腕一翻,一把造型凌厉的大型脉冲手枪,已然在手! 砰!砰!砰! 几乎没有瞄准,三声急促而沉闷的枪响! 冲在最前面的三个攫取者突击队员,头盔上瞬间爆开耀眼的电火花,哼都没哼一声就仰面倒地,身体剧烈抽搐,显然被高强度的脉冲,瞬间破坏了神经中枢! 凌曜的枪法,狠辣精准至极! 但攫取者的人数远超预期! 更多的敌人,从炸开的通风口,和其他几个被悄然破坏的薄弱点涌入! 他们似乎对实验室的结构,了如指掌! 火力交织成网,疯狂倾泻在能量屏障上,屏障剧烈闪烁,发出过载的哀鸣! 云疏被猛地推开,撞击在冰冷的合金柱上,震得他眼前发黑,剧咳起来,血丝再次从唇角溢出。 但他死死咬着牙,目光却飞速扫过混乱的战场,和那些疯狂攻击屏障的敌人。 他的大脑在极度危险下,反而变得异常冷静。 这些攫取者,他们的进攻模式,装备风格,虽然极力掩饰,但某些细节,带着明显的,被巧妙伪装过的帝国制式装备特征! 尤其是他们能量步枪的过载频率调制方式…… 是帝国的人伪装的? 还是攫取者得到了帝国某些势力的,秘密资助? 这个念头让他心头发寒。 “屏障撑不了多久!他们的武器有针对性能量蚀刻弹!” 云疏强忍着不适,急促地提醒道,声音淹没在爆炸和枪声中,但他知道凌曜能听到内置通讯。 凌曜没有回应,身形在实验室复杂的地形,和仪器间快速移动,如同鬼魅,每一次闪现都伴随着精准的点射,必然有一名攫取者倒下。 他的战斗方式高效,冷酷,带着一种暴力美学,将帝国元帅的强大战力,展现得淋漓尽致。 然而,敌人实在太多,而且显然都是亡命之徒! 他们似乎完全不顾伤亡,前仆后继! 咔嚓! 一声脆响! 实验室一角的能量屏障发生器,终于不堪重负,爆出一团电火花,彻底失效! 顿时,一个缺口被打开! “抓住他!”一名似乎是头目的攫取者嘶吼着,指向蜷缩在死角,正试图操作手腕上微型终端,连接实验室主机的云疏! 数名攫取者立刻调转枪口,冲向云疏! 数道能量束擦着合金柱掠过,灼烧出刺眼的痕迹!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黑影如同山岳般,猛地挡在云疏身前! 是凌曜! 他不知道何时已然退回,用身体挡住了射向云疏的能量束! 他肩部的元帅常服被灼烧碳化,露出下面闪烁着微光的顶级纳米内甲,但巨大的冲击力,依然让他闷哼一声,身形晃了一下。 但他没有丝毫停顿! 左手持枪继续点射,右手猛地向后一探,精准地抓住云疏的手臂,将他整个人更严密地,护在自己身后与合金柱形成的狭小空间内! 这个动作快如闪电,充满了绝对的保护意味,和不容置疑的强势! 云疏猝不及防,整个人几乎被凌曜高大挺拔的背影,完全笼罩。 鼻尖瞬间充斥着一股混合着硝烟,冷冽金属,以及一丝极淡血腥气的味道,属于凌曜的味道。 他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背部肌肉,因紧张和发力而绷紧的力度,以及透过衣料传来的,因高速运动,和能量冲击而产生的热量。 这个距离太近了,近得超越了所有安全的界限。 砰!砰!砰! 凌曜手中的脉冲手枪再次咆哮,冲近的几名攫取者应声倒地。 他的射击几乎不需要间隙,稳定得可怕。 “愣着干什么!” 凌曜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一丝不耐烦的催促,甚至还有一丝极难察觉的焦躁。 “你不是脑子很好用吗!找出他们的通讯干扰源或者能量弱点!别像个废物一样等着被打穿!” 恶毒的话语依旧,但他坚实宽阔的后背,却如同最可靠的壁垒,将所有的危险和攻击死死挡在外面。 第44章 云疏的心脏在那一刻,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瞬间涌起,混杂着震惊屈辱,一丝荒谬,以及一丝在绝境中悄然滋生,不受控制的暖意。 他猛地回过神,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目光再次投向手腕上的微型终端。 手指因虚弱和紧张而微颤,但操作却异常迅速。 他不再试图直接对抗,而是全力切入实验室的,底层监控和能源系统。 “东侧第三能源节点!他们的干扰器挂载在那里! 过载它!” 云疏急促地喊道,同时将一组权限代码发送给凌曜。 凌曜没有任何质疑,几乎在接收到代码的瞬间,左手在腕甲上一个快速操作! 嗡——!!! 实验室东侧猛地传来一声剧烈的爆炸,和能量宣泄的嘶鸣!笼罩全场的强烈通讯干扰,瞬间消失大半! “指挥中心!这里是凌曜!实验室遇袭!坐标已发送!敌人伪装为‘攫取者’!动用最高清除权限!立刻!” 凌曜冰冷的声音,通过恢复部分的通讯,瞬间传遍星舰! 援兵即将到来! 剩余的攫取者头目见事不可为,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和不甘,猛地从腰间掏出一个圆盘状的,散发着高危能量反应的东西——小型空间坍缩炸弹! 他想同归于尽,或者说彻底摧毁这里的一切! “小心!” 云疏失声喊道。 凌曜瞳孔骤缩,猛地转身,似乎想将云疏彻底护在身下。 但云疏的动作更快! 他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抬手,将一直藏在指尖的一个微小的,如同贴片般的装置—— 那是他之前偷偷用实验室边角料,组装的微型电磁脉冲器,精准地弹射出去,贴在了那头目手持炸弹的,手臂关节处的义体连接线上! 滋啦! 微弱的脉冲闪过! 那头目的手臂义体瞬间失控僵直! 坍缩炸弹脱手落下,滚向一旁! 凌曜的反应快如闪电,一脚狠狠踢出,将那危险的炸弹,如同踢皮球般,精准地踢回了攫取者人群最密集的地方! “不!!!” 那头目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 轰隆——!!! 剧烈的爆炸和空间扭曲效应,瞬间吞噬了剩余的攫取者,光芒刺目,但被控制在了较小的范围。 爆炸的冲击波袭来,凌曜猛地将云疏的头按在自己胸前,用后背硬生生扛住了大部分冲击力,两人一起撞在身后的合金柱上! 尘埃弥漫,警报声仍在嘶鸣,但敌人的攻击已然停止。 实验室内部一片狼藉,仪器损坏严重,电火花四处闪烁。 云疏被撞得七荤八素,耳中嗡嗡作响,但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完全到来。 他整个人被紧紧箍在凌曜的怀里,脸被迫埋在对方坚实而温热的胸膛上,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对方,胸腔里那强而有力,略显急促的心跳声。 砰咚……砰咚…… 一声声,敲打在他的耳膜上,也仿佛敲打在他的心上。 这个拥抱,充满了力量感和绝对的掌控欲,没有丝毫温柔可言,却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保护姿态。 云疏的身体瞬间僵住,大脑一片空白。 凌曜似乎也顿了一下,随即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松开了手臂,将云疏推开少许,动作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仓促。 他的脸色依旧冷硬,甚至比平时更加阴沉,目光快速扫过云疏全身,确认他没有被爆炸波及,随即落在他苍白的脸上。 “多管闲事。” 凌曜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惯有的嘲讽,仿佛刚才那个将人死死护在怀里的不是他,“那种小玩意儿也敢拿出来显摆?” 但他微微急促的呼吸,和依旧紧绷的下颌线,却泄露了并非全然平静的心绪。 实验室的大门此时被强行从外部切开,全副武装的“黑曜石”卫队汹涌而入,迅速控制现场,清理残敌。 云疏靠在冰冷的合金柱上,微微喘息,避开凌曜那过于锐利的目光。 低声道:“……总比……变成宇宙尘埃好……” 他的耳根,在周围闪烁的红蓝警报灯光下,却悄然泛起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薄红。 凌曜冷哼一声,不再看他,转身对着卫队指挥官,开始冷厉地下达一系列追查和善后指令。 那高大挺拔的背影,依旧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 但方才那短暂而激烈的交锋,那坚实后背的触感,那强横怀抱的温度,以及那近在咫尺的心跳声,却如同无形的刻刀,在两人之间那坚冰般的关系上,悄然划下了一道难以磨灭的痕迹。 、 第40章 默契 实验室内的混乱逐渐平息,刺耳的警报被关闭。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臭氧,能量灼烧后的焦糊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云疏依旧靠在那根冰冷的合金柱上,方才惊心动魄的变故,和最后那个猝不及防的拥抱,让他的心跳依旧失序,呼吸也难以平复,引发了一阵压抑的低咳。 他下意识地抬手擦去唇角的血沫,指尖却仿佛还残留着触碰那人作战服时,坚硬的质感,以及那短暂一瞬传来的,不容错辨的体温和心跳。 凌曜已经转过身去,背对着他,正听取“黑曜石”指挥官简洁高效的汇报。 他站得笔挺,肩线绷紧,墨黑色的常服肩部,被能量束灼烧出的破损痕迹异常显眼,但他仿佛毫无察觉,声音冷厉地下达着一连串指令: “……封锁所有相关区域,彻查内部安防漏洞,特别是通风管道和能源节点的日常维护记录!所有当值人员,隔离审查!” “……分析敌方武器残骸和装备特征,我要知道他们的确切来源,每一颗螺丝钉的出处!” “……伤亡情况立刻报给我。实验室数据损失评估,三分钟内我要看到初步报告。” 他的命令条理清晰,思维缜密,显然已从刚才的激战中彻底冷静下来,重新变回了那个运筹帷幄,冷酷无情的帝国元帅。 方才那短暂的,近乎本能的保护姿态,仿佛只是危机下的错觉。 一名军医官快步走到凌曜身边,低声请示:“元帅,您的伤……” “皮外伤。”凌曜不耐地打断,甚至没有回头,“先给他检查。” 他抬手,随意地向后指了一下云疏的方向,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吩咐处理一件略有损坏的物品。 军医官立刻转向云疏,开始进行扫描和初步检查。 冰凉的仪器触碰到皮肤,云疏微微一颤,下意识地避开了些距离。 “生命体征不稳定,神经负荷过载,肺部晶体活性因应激反应加剧……”军医官面无表情地报出数据,然后拿出注射器,“需要立刻注射强效镇静剂和晶体抑制剂,稳定情况。” 就在针头即将刺入皮肤时,凌曜的声音再次传来,依旧没有回头:“用iii型缓释剂,加一支神经修复基底液。” 军医官的动作顿住了,脸上闪过一丝极细微的诧异。 iii型缓释剂效果更温和,但成本高昂,通常只用于重要人物或特殊情况的后续调养,而非紧急处理。 神经修复基底液更是稀缺资源…… “是,元帅。”军医官没有多问,立刻更换了药剂。 云疏也怔了一下,抬眼看向那个冷硬的背影。 凌曜……这是在照顾他本就残破不堪的身体状况? 药物注入,效果确实比之前那种粗暴的强效针剂温和许多,虽然依旧带着无法避免的冰凉和异物感,但至少没有立刻引发剧烈的排斥和眩晕。 这时,一名技术官捧着数据板跑来:“元帅!初步分析结果!敌方使用的干扰器核心元件,确实采用了帝国第七代‘幽影’系列的加密模块,但外壳和能量特征做了伪装!另外,从被摧毁的坍缩炸弹残骸中,提取到了微量的,只有在帝国军工高级实验室才能合成的超密度能量催化剂的痕迹!” 果然! 证据指向了帝国内部! 凌曜周身的气压瞬间变得更低,实验室内的温度仿佛都骤降了几度。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同淬冰的刀锋,扫过那名技术官,最终却落在了云疏身上。 “你早就看出来了。”他的语气是陈述,而非疑问。 指的是云疏之前关于敌人装备,带有帝国特征的判断。 云疏迎着他的目光,没有否认,只是淡淡地补充道:“他们的进攻队形变换,也暗合帝国特种部队的‘利刃-iii’穿插战术,虽然刻意打乱了节奏。” 凌曜的眼神更深了。 这个曦岚病夫,在那种混乱危急的关头,竟然还能观察到如此细微的战术细节? 他的战场洞察力,简直敏锐得可怕。 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一种难以言喻的,基于对彼此能力的重新认知,和在这种阴谋漩涡中,被迫成为“临时同盟”的微妙默契,在无声中悄然滋生。 第45章 他们共享了一个危险的秘密,也共同击退了一次来自阴影中的袭击。 “继续深挖!我要知道是哪个实验室流出的催化剂,哪个部门丢的‘幽影’模块!”凌曜对技术官冷声道,目光却仍未从云疏脸上移开,“今天发生的事情,列为最高机密,所有知情者签署保密协议,泄密者,以叛国罪论处!” “是!”技术官领命,匆匆离去。 凌曜这才一步步走向云疏。 他身材高大,逼近时带来的压迫感极强,阴影将云疏完全笼罩。 军医官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 凌曜低下头,冰冷的目光审视着云疏苍白虚弱,却依旧保持着冷静和智慧光芒的脸。 “你那个小玩意儿,”他忽然开口,指的是云疏最后用来干扰敌人义体的微型脉冲器,“什么时候做的?” “……闲着无聊……用废弃零件……拼着玩的。” 云疏避重就轻,声音因虚弱而轻微喘息。 他自然不会说是为了以防万一,偷偷准备的。 凌曜哼了一声,明显不信,却也没再追问。 他忽然伸出手,不是碰云疏,而是拿起了云疏刚才操作的那台微型终端,快速浏览着他最后试图切入系统时的操作记录。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速度极快,眼神专注。 云疏的心微微提起。 他刚才情急之下,使用的几个绕过系统权限的小技巧,带着明显的曦岚风格…… “这里的跳转指令,很取巧。”凌曜忽然点了屏幕某一处,语气听不出喜怒,“帝国标准算法需要七步,你只用了三步。虽然效率提升17%,但稳定性下降30%,容易引发底层协议冲突。” 他居然一眼就看穿了,还给出了精准的评价! 云疏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凌曜放下终端,目光再次落回他脸上,带着一种极度复杂的审视,仿佛在重新评估一件极度危险,又极具价值的珍宝。 “看来把你关在笼子里只让你分析数据,是有点浪费了。”凌曜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从今天起,实验室的二级防御系统权限对你开放。下次再遇到这种状况,别只会躲和扔小玩具。” 这,这算是某种程度的认可和授权? 云疏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凌曜说完,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超出常理,脸色瞬间又沉了下去,恢复了惯有的冷硬和刻薄:“别会错意。只是不想你死得太快,浪费我的医疗资源。你的命,还有用。” 典型的凌曜式发言,毒舌又别扭。 但云疏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同以往的意味。 他垂下眼睫,轻轻咳嗽了两声,低声道:“……多谢元帅……‘赏识’。” 凌曜似乎被这句不软不硬的回应噎了一下,冷哼一声,猛地转身,大步朝外走去。 吩咐道:“把他送回医疗室!加强看守!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接近!” 命令依旧冰冷,但相比之前纯粹的囚禁,似乎多了一层难以言说的复杂。 两名“黑曜石”士兵上前,小心地将云疏扶上悬浮担架。 在经过凌曜身边时,云疏的目光无意中,扫过他常服肩部那处焦黑的破损,以及其下若隐若现的,被纳米内甲覆盖的皮肤——那里刚才结结实实地为他挡下了一击。 悬浮担架平稳地,滑出满目疮痍的实验室。 凌曜站在废墟之中,没有回头。 他只是抬手,极其轻微地碰了一下自己肩部的伤处,指尖传来的微痛感,让他不自觉地蹙紧了眉头。 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闪过方才那一幕。 那个病弱的身躯,被他牢牢护在怀中时的轻微颤抖,以及那双总是清澈冷静的眼眸,在那一刻罕见的,带着一丝惊愕和无措的眼神。 还有一种,极其清淡的,带着药味的冷冽气息。 他烦躁地甩了下头,仿佛想将那些无用的画面驱散。 “彻查内部。”他对着空气,再次冰冷地吐出命令,眼神变得锐利而深沉,“无论是谁伸的手,给我剁了。” 第41章 迷障 云疏躺在医疗床上,生命维持系统规律地低鸣,方才注射的缓释剂,让他的痛苦暂时蛰伏,但精神的弦却因实验室的袭击,和凌曜那难以捉摸的态度而紧绷着。 袭击虽被击退,但阴影已然笼罩。 那些指向帝国内部的证据,像毒蛇般盘踞在心头。 凌曜的“二级防御权限”像是一把双刃剑,给予了有限的自由,也将他更深地绑在了,这艘危机四伏的帝国星舰上,绑在了那个心思难测的元帅身边。 突然,刺耳的全局警报,再次毫无预兆地响彻星舰! 这一次,并非物理入侵,而是来自网络层面。 “警告!检测到高强度、多源头数据风暴攻击!目标:中央数据库‘创生之柱’外围缓冲区!攻击特征匹配……‘幽影’最高级别入侵协议!” “防火墙α层被突破!β层正在承受饱和冲击!” “大量伪装数据包正在尝试绕过验证,目标疑似……雾隐星原始数据存储区!” 凌曜冰冷的声音瞬间通过全舰广播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肃杀:“所有单位!最高网络战备!‘铁幕’中心,给我拦住他们!启动‘熔炉’协议,优先保障核心数据物理隔离!” 命令迅速下达,星舰内部的网络防御力量全力运转,无形的数据洪流,在舰内每一个节点激烈碰撞。 然而,攻击来得太过凶猛和刁钻,仿佛早就摸透了“铁幕”的防御模式,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防线。 云疏猛地睁开眼,看向床边那台刚刚获得二级权限的终端。 屏幕上,代表网络攻防的态势图一片血红,防御节点正一个个被快速侵蚀。 对方的目标极其明确,就是雾隐星的原始数据,以及可能还未被完全解析出的,关于“塔耳塔洛斯”和“浊核”的深层关联! 这些数据太重要了,绝不能被夺走或摧毁! 就在这时,他的终端上弹出一条来自凌曜的,标为“绝急”的加密信息,只有简短的三个字: 【能拦截?】 没有称呼,没有客套,直接到近乎粗暴的询问。 这是一种基于刚才实验室并肩作战后产生的,极其有限的,对能力的信任和别无他法的依赖。 云疏的心脏重重一跳。 他没有丝毫犹豫,手指艰难却迅速地回复: 【需最高接驳权限,直连核心数据流。风险极高。】 几乎在信息发出的下一秒,权限授予的指令,和新的接驳密钥就已送达! 凌曜的决断快得惊人! 没有时间犹豫了。 云疏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对旁边的医疗机器人快速下令:“注射高浓度神经兴奋剂s-7,标准剂量!快!” “警告!s-7药剂对您当前身体状况有不可逆损伤风险!建议……”机器人发出冰冷的提示。 “执行!” 云疏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冰凉的,蕴含着狂暴力量的药剂注入静脉。 瞬间,剧痛如同电流般窜过四肢百骸,几乎让他痉挛,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近乎燃烧般的,病态的清醒和敏锐感,仿佛所有感官都被强行放大,世界的细节纤毫毕现,大脑运转速度,飙升到一个危险的峰值。 他一把抓过神经接驳贴片,熟练地贴在颈后。 这一次,他没有躺下,而是直接坐在医疗床上,闭上了眼睛。 意识再次沉入那片由数据构成的,杀机四伏的黑暗海洋。 这一次的感觉与之前截然不同。 帝国的内部网络,并非对外那般冰冷坚硬,反而因为激烈的攻防,而变得如同沸腾的熔岩地狱! 无数恶意的数据流,如同毒龙般咆哮冲撞,帝国的防御ai和技术官,拼死构建的防火墙不断被撕裂又重组,碎片化的代码和警报信息像暴雨般砸落! 云疏的意识如同一叶真正的扁舟,瞬间被抛入这狂暴的漩涡之中。 s-7药剂带来的超负荷感知,让他能清晰地“看到”每一条攻击的轨迹,感受到每一份恶意的源头,但也将所有的痛苦和冲击放大了数倍! 头痛欲裂,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针扎进大脑! 他强忍着几乎要撕裂意识的痛苦,疯狂地运转着思维。 不能硬抗,对方的火力远超想象,而且明显有备而来,对帝国的防御体系了如指掌! 必须引开他们! 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瞬间在他脑中成型。 他需要制造一个更大的,更诱人的“目标”! 他的意识凝聚起来,不再试图去修补被攻击的防线,而是如同最灵巧的刺客,沿着数据洪流的边缘逆流而上,避开正面战场的锋芒,直扑向帝国网络中的一个公共信息节点。 第46章 一个负责汇总并对外发布星舰航行日志,资源清单等,非核心,但数据量庞大的区域! 他的动作快如鬼魅,利用刚刚获得的二级权限,和凌曜给予的最高接驳权,如同拥有了一把□□,迅速切入该节点的底层协议! 然后,他开始了疯狂的伪造! 他以自身意识为笔,以庞大的公共数据为墨,疯狂地抽取,复制,改写那些关于雾隐星能量特征的真实数据碎片,将它们巧妙地包裹在巨量的,无关紧要的航行日志,和资源数据之中!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力,如同在刀尖上编织一件华丽的诱饵外衣。 他的嘴角再次溢出鲜血,手指在无意识地抽搐,监测仪发出刺耳的过度负荷警报,但他浑然不觉。 完成! 他猛地将这份精心炮制的,看起来像是某个粗心管理员,误操作打包的“大型数据转移包”,狠狠地推向了公共节点的一个对外传输接口! 并且故意留下了一个“明显”的,通往某个虚拟外部中转服务器的,“漏洞”路径! 这个数据包的出现,就像在血腥的战场上,突然扔出一块沾满蜜糖的肥肉! 瞬间,几乎所有正在猛攻“创生之柱”的攻击流都猛地一滞! 紧接着,超过七成的攻击火力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调转方向,朝着那个公共节点,和那个虚假的“漏洞”路径猛扑过去! 成了! 云疏心中刚升起一丝念头,一股冰冷狡猾,如同毒蛇般隐蔽的攻击流,却突然从另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袭来,精准地绕开了他所有的伪装和诱饵,直刺他的意识本体! 这不是那些蜂拥而去的普通攻击者! 这是一个一直潜伏在暗处,极其耐心,等待着他露出破绽的顶尖高手! “找到你了,小老鼠。” 一个经过处理的,扭曲的电子音,仿佛直接在他意识深处响起,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冰冷杀意。 云疏的意识体如遭重击,猛地一阵扭曲涣散! 对方的力量阴毒而强大,瞬间缠上了他的“数字触角”,试图逆向锁定他的物理位置,甚至直接污染他的意识核心! s-7药剂的副作用在此刻猛烈爆发,剧烈的反噬痛苦,和外部攻击的双重夹击几乎要将他彻底撕碎! 他眼前一黑,几乎要失去对意识的控制。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股庞大,冰冷,带着绝对秩序和毁灭气息的数据洪流,如同天外降下的审判之锤,精准无比地轰击在那条阴毒的攻击流上! 轰!!! 无声的爆炸在数据层面响起! 那条攻击流瞬间被碾得粉碎! 是凌曜! 他一直在监控全局! 在云疏意识即将被捕获的瞬间,他亲自出手了! 动用了权限极高,破坏力极强的清除手段! “滚!” 凌曜冰冷的,蕴含着暴怒的声音,仿佛透过无尽的数据乱流传来,虽然只是单字,却带着令人心悸的威慑力。 那暗处的攻击者似乎吃了一惊,没料到凌曜会如此果断且精准地介入,瞬间如潮水般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帝国的防御部队趁机反击,失去了大部分火力的入侵,很快被压制下去。 云疏的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从那片混乱的数据海洋中猛地弹回现实! “噗——!” 他猛地向前栽倒,一大口鲜红的,几乎不带蓝色晶屑的血液,狠狠喷溅在雪白的床单上,触目惊心! s-7药剂的狂暴效果瞬间消退,留下的只有濒临崩溃的身体,和如同被碾碎般的神经剧痛。 他眼前一片漆黑,耳中轰鸣不止,直接失去了所有力气,向地面滑落。 预想中撞击冰冷地板的疼痛,并未传来。 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地,甚至有些仓促地揽住了他下坠的身体,避免了他直接摔在地上。 云疏虚弱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中,映入了凌曜那张近在咫尺的,线条冷硬的下颌。 他似乎来得极其匆忙,呼吸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凌曜低头看着怀中的人,脸色苍白如纸,唇角和下巴沾满血迹,气息微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断绝,那双总是清澈锐利的眼睛,此刻涣散无神,只剩下极致的痛苦和疲惫。 一股难以言喻的,陌生的焦躁感猛地攫住了凌曜的心脏。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这情绪从何而来,已经厉声吼道:“军医!快!” 他小心翼翼地将云疏放回医疗床,动作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僵硬的谨慎,仿佛生怕碰碎了什么易碎的珍宝。 医疗团队蜂拥而入,紧急抢救。 凌曜站在一旁,脸色阴沉得可怕,目光死死盯着那些跳动的,令人心惊胆战的生命指标,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成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网络攻击的警报已然解除,星舰内部逐渐恢复秩序。 但医疗囚室内,却弥漫着另一种更加紧绷,更加复杂的沉默。 凌曜看着那个再次因他而濒临死亡,却又一次次展现出惊人价值与韧性的曦岚囚徒。 一种超出掌控的,名为“在意”的情绪,开始悄然滋生。 第42章 守候 医疗囚室内,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凝固在一种极度紧绷的沉默里。 只有各种医疗仪器发出的,代表生命垂危的尖锐警报声,和医护人员急促却压抑的指令声,在撕扯着空气。 凌曜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塑,矗立在医疗床不远处。 他背脊挺得笔直,下颌线绷紧如铁,那双惯常锐利如鹰隼的眼眸,此刻却死死锁在云疏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 以及监测屏上那些疯狂跳动,几度濒临拉平的危险数据上。 他看着军医将又一支强心剂推入云疏纤细的,几乎可见青色血管的手臂; 看着除颤仪冰冷的电极板压上那单薄得令人心惊的胸膛,让那具脆弱的身躯随之弹起又落下; 看着氧气管插入,辅助那几乎停止工作的肺部进行呼吸…… 每一次干预,都让云疏的生命体征,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摇曳,短暂的稳定,伴随着更深的,令人窒息的担忧。 凌曜垂在身侧的手,指节捏得咯咯作响,手背上青筋虬起。 一种极其陌生而汹涌的情绪,在他胸腔里横冲直撞,那是远超“重要工具损毁”范畴的焦灼,与暴怒。 他烦躁地试图将这莫名的情绪,归因于计划被打乱,于帝国机密面临风险,于自己权威被挑衅。 任何一个冷静理智的理由,都足以解释他此刻应该有的反应。 但都不是。 当他“看”到数据海中那个,代表云疏意识的微光被阴毒攻击缠上,即将熄灭的瞬间,当他下意识地,几乎动用最高权限蛮横地,碾碎那道攻击时,当他冲进医疗室看到那人喷出鲜血软倒的景象时—— 一种近乎本能的,不容置疑的冲动攫住了他:不能让他死。 没有任何利弊权衡,没有一丝犹豫算计。 这种完全脱离掌控的感觉,让凌曜感到极度不适,甚至,一丝隐秘的恐慌。 他习惯了掌控一切,包括这个曦兰囚徒的生与死。 但现在,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神经活性持续下降!意识深度昏迷!常规手段效果不佳!” 军医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向凌曜汇报,冷汗浸湿了他的额发。 救治一位帝国重犯,和救治一位被元帅亲自下令“不惜代价”保住性命的人,压力截然不同。 “那就用非常规手段!”凌曜的声音嘶哑,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急促和戾气,“‘深海’潜疗舱!立刻准备!” “元帅!‘深海’潜疗是针对重度精神创伤的帝国高级将领……”军医官惊愕地抬头,那可是战略级医疗资源! “执行命令!”凌曜猛地打断他,眼神冰冷如刀,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我要他活着,清醒地活着!听懂了吗?” “是!是!”军医官被那目光中的狠厉吓得一颤,立刻转身嘶吼着下达指令。 很快,一台造型复杂,充满未来感的银白色舱体,被迅速推入医疗囚室。 舱内注满了淡蓝色的,蕴含着高浓度神经修复因子,和生命能量的导液。 云疏被极其小心地转移进潜疗舱中,导管重新连接,仅剩的苍白面容,淹没在微光闪烁的导液之下,看起来更加脆弱易碎,仿佛随时会融化消失。 舱门闭合,低沉的运行嗡鸣声响起。 凌曜就站在潜疗舱旁,一步未移。 他的目光穿透观察窗,落在云疏安静却了无生气的脸上。 舱内柔和的光线,勾勒出他冷硬侧脸的轮廓,却软化不了那眼底深处翻涌的,连他自己都无法解读的暗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第47章 舱外的“黑曜石”卫队如同沉默的磐石,守卫着这里。 军医和技术官们大气不敢出,小心翼翼地监控着各项数据。 凌曜的通讯器不时震动,传来关于网络攻击后续处理,内部审查进展的报告,他只用最简洁冰冷的词语回应,注意力从未真正离开过那个潜疗舱。 每一次数据出现微小波动,他的眉心都会几不可查地蹙紧;每一次指标趋向平稳,他紧绷的下颌线才会微微放松一丝。 这种无声的,全神贯注的守候,与他平日杀伐决断,冷酷无情的形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整个医疗囚室的气氛,都因他的存在而变得异常凝重和诡异。 不知过了多久,潜疗舱的数据,终于稳定在一个相对安全的低水平线上。 云疏的脸色,似乎也恢复了一点点极其微弱的生气,虽然依旧昏迷,但至少不再是那种令人心悸的死寂。 军医官小心翼翼地汇报:“元帅,最危险的阶段暂时过去了。但他的神经系统和身体透支太严重,需要长时间静养和……” “知道了。”凌曜打断他,声音依旧低沉,却似乎少了几分之前的暴戾。 他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都出去。 医疗团队如蒙大赦,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只留下必要的监控设备在默默工作。 厚重的滑门轻轻合拢,将内外隔绝。 现在,房间里只剩下他,和潜疗舱中昏迷的云疏。 冰冷的寂静再次弥漫开来。 凌曜终于动了一下。 他缓缓走到潜疗舱边,伸出手,指尖似乎想要触碰那冰冷的观察窗,但在即将接触的瞬间又猛地顿住,蜷缩成拳,收了回来。 他只是站在那里,低着头,阴影笼罩着他俊美却冷硬的面容,看不清神情。 唯有那紧抿的薄唇,和偶尔滚动一下的喉结,泄露着内心的不平静。 “麻烦……”一声极低,几乎含在喉咙里的自语逸出,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烦躁,和无可奈何。 他想起实验室里那人,被他护在身后时轻微的颤抖,想起数据海中那缕顽强却险些熄灭的意识微光,想起他咳着血却依旧冷静分析敌情的模样,想起他扔出那个可笑又救了他一命的小装置时的决绝…… 这个曦兰人,像一株生长在绝壁上的韧草,脆弱得不堪一击,却又顽强得一次次超出他的预期。 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悄无声息地撬动了他冰封多年的,只为帝国利益而跳动的心防。 这种失控的感觉,糟糕透顶。 却又,无法轻易抹去。 他就这样站着,如同一尊沉默的守护雕像,守在潜疗舱前。 窗外是亘古不变的冰冷星河,窗内是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悄然滋生的牵绊。 不知过了多久,潜疗舱内的云疏,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虽然并未醒来,但生命监测仪上的某个指标,出现了细微的,向上的波动。 凌曜的目光,瞬间捕捉到了这一点变化。 他周身的低气压似乎悄然消散了一丝。 尽管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一直紧握的拳头,却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缓缓地,一点点地松开了。 第43章 苏醒 意识挣扎着,抗拒着那无边的黑暗与冰冷,一点点地向上浮升。 一种奇特的,被温暖液体包裹的悬浮感,并不难受,反而减轻了身体无处不在的剧痛; 然后是细微的能量流渗入四肢百骸,带来一种缓慢修复的酥麻; 最后是听觉,医疗仪器规律而柔和的滴答声,取代了记忆中那刺耳的警报和能量的尖啸。 云疏极其艰难地,缓缓地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视线先是模糊一片,只有柔和的白光和淡蓝色的光影。 他花了点时间聚焦,才看清了自己所处的环境,一个充满淡蓝色导液的封闭舱体,透过观察窗,外面是熟悉的,冰冷的医疗囚室景象。 他还活着。 这个认知缓慢地滑过依旧滞涩的大脑。 紧随其后的,是昏迷前那惊心动魄的记忆碎片:数据风暴的狂暴、伪造诱饵的惊险、被毒蛇般攻击锁定的冰冷、以及最后那仿佛从天而降、粗暴却精准地将他从毁灭边缘拉回的庞大力量…… 凌曜。 这个名字浮现的瞬间,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微微一缩。 他尝试移动一下手指,回应他的是全身肌肉传来的,被过度透支后的酸软无力,以及神经末梢残留的,被药物强行压制下的隐约刺痛。 但比起之前那种,仿佛随时要散架的崩坏感,已然好了太多。 他轻轻转动眼球,适应着光线,目光下意识地扫视着舱外。 然后,他的动作顿住了,呼吸也几不可查地一滞。 就在潜疗舱旁,一把显然是临时搬来的金属椅上,凌曜竟坐在那里。 他依旧穿着那身墨黑色的常服,肩部破损的痕迹已被简单处理过,但依旧显眼。 他坐姿并不放松,背脊甚至有些僵硬地挺直,头微微向后靠着冰冷的墙壁,眼睛闭合着,那双总是锐利逼人,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被遮掩在微蹙的眉峰之下。 他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这个念头让云疏感到一种荒谬的不真实感。 帝国元帅凌曜,那个冷酷,强大,永远掌控一切的男人,竟然会守在一个囚徒的医疗舱旁,打盹? 晨星般熹微的光线,从观测窗渗入,勾勒出他深邃的轮廓。 褪去了平日里的冷厉和锋芒,沉睡中的凌曜竟显出一种罕见的,近乎疲惫的柔和。 只是那紧抿的薄唇,和眉宇间即使放松,也挥之不去的刻痕,依旧昭示着他内敛的强势与沉重。 他似乎在这里守了很久。 云疏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垂在身侧的手上。 那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曾毫不犹豫持枪杀敌,也曾粗暴却有效地将他护在怀中的手,此刻正无意识地虚握着,搭在膝上。 一种极其复杂难言的情绪,如同细微的电流,悄然窜过云疏的心尖。 是困惑,是警惕,是一丝难以避免的动容,还有更多他自己也无法厘清的纷乱思绪。 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舱内导液柔和的光线,映在他清澈却带着虚弱迷茫的眼眸中。 时间在寂静中悄然流淌。 或许是他的目光停留得过久,或许是他的呼吸频率发生了细微的改变。 凌曜紧闭的眼睫猛地颤动了一下,几乎是瞬间,那双眼睛倏地睁开! 没有丝毫刚醒时的迷茫,只有鹰隼般的锐利和警惕,瞬间锁定了潜疗舱中的云疏! 四目骤然相对。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云疏的心脏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想要移开视线,却发现自己竟一时无法动作,只能怔怔地迎上那双深邃冰冷的眼眸。 凌曜的目光极其快速地扫过云疏的脸,确认他已经苏醒,并且状态似乎稳定。 那锐利眼中的紧张和审视,悄然退去一丝,但随之升起的是一种更深的,难以解读的幽暗。 他似乎也没料到云疏会在这个时候醒来,并且正好撞见自己守在这里的情景。 一丝细微的,几乎不存在的窘迫,和懊恼极快地掠过他眼底,快得像是错觉,随即被惯有的冰冷覆盖。 两人隔着一层观察窗和淡蓝色的导液,无声地对视着。 舱内舱外,一片死寂。 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衬得这份沉默愈发暧昧而紧绷。 最终还是凌曜先动了。 他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动作间恢复了惯常的利落和压迫感,仿佛刚才那个闭目小憩的男人只是个幻影。 他走到潜疗舱的控制面板前,目光落在各项数据上,冷声道:“看来‘深海’舱还没把你彻底泡坏。” 一开口,依旧是那令人熟悉的毒舌风格。 云疏垂下眼睫,掩去眸中情绪,声音透过舱内的通讯器传出,带着久未开口的沙哑和虚弱:“劳烦……元帅……费心了。” 凌曜操作面板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冷哼道:“费心?我是怕我的投资打了水漂。下次再敢不经允许就把意识乱扔进数据风暴,我会亲手把你的脑子摘出来泡进福尔马林。” 恶毒的威胁,却仿佛裹着一层别扭的,难以言说的关心。 云疏没有反驳,只是极轻地咳嗽了一声。 导液微微晃动。 凌曜的眉头立刻蹙起,目光扫过代表肺部状况的数据指标:“别乱动。” 他的语气带着命令,却又补充了一句,“医疗组马上过来给你做全面检查。” 说完,他不再看云疏,转身似乎准备离开,仿佛刚才的守候只是职责所在,此刻任务完成,便无需再多停留一刻。 就在他走到门口时,云疏的声音再次轻轻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那些数据……” 第48章 凌曜的脚步停住,没有回头,声音传来:“还在。你扔出去的诱饵很有用,抓到了几条藏在暗处的老鼠尾巴。” 他的语气平淡,却肯定了云疏那兵行险着的价值。 “……那就好。”云疏低声道。 凌曜沉默了片刻,忽然又问,声音听不出情绪:“最后那个攻击你的人,有什么感觉?” 云疏回想了一下那阴冷狡猾,如同附骨之疽的攻击方式,缓缓道:“……很熟悉。像是……很了解帝国的防御模式,甚至……了解‘铁幕’的某些弱点。他的手法……带着一种学院派的精密,但又混合了……地下的狠辣。” 这几乎明示了攻击者与帝国内部,甚至可能与军方高层有关。 凌曜的背影似乎绷紧了一瞬。 他没有回应,只是抬手打开了滑门。 在门完全开启前,他背对着云疏,极其突兀地,硬邦邦地丢下一句话: “‘星陨纪残片-07’的部分数据,已经传到你的隔离数据库了。趁你还没死,有点用就赶紧看。” 话音落下,滑门无声关闭,将他高大的身影彻底隔绝在外。 云疏独自留在潜疗舱中,怔怔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凌曜最后那句别扭至极,却又仿佛带着某种承诺的话语。 “星陨纪残片-07”……那个可能蕴含着一线生机频率的数据…… 他竟然真的……给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伴随着更多的困惑和警惕,复杂地交织在心头。 第44章 靠近 滑门闭合,将凌曜那高大挺拔,总是带着无形压迫感的身影,隔绝在外。 医疗囚室内重归寂静,只有“深海”潜疗舱,低沉的运行嗡鸣,和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云疏悬浮在淡蓝色的导液中,方才那短暂却充满张力的对视,以及凌曜最后那句硬邦邦,却又掷地有声的话,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层层叠叠,复杂难言的涟漪。 “星陨纪残片-07”的数据,他真的拿到了访问权限。 这并非简单的资料共享,其背后蕴含的意义让云疏无法平静。 这代表了凌曜对他价值的进一步认可,代表了某种危险而脆弱的“合作”关系的确立,更可能代表了,凌曜在帝国内部越发严峻的处境下,一种不得已的选择。 但无论如何,这是一线实实在在的,可能照亮曦岚无尽长夜的微光。 他闭上眼,努力平复因思绪起伏而略微急促的呼吸,感受着导液温柔地滋养着,千疮百孔的身体。 神经末梢的刺痛,在高级医疗技术下逐渐舒缓,但透支后的极度虚弱感,依旧如影随形。 不知过了多久,潜疗舱的舱盖发出轻微的泄气声,缓缓开启。 淡蓝色的导液水平面下降,他被轻柔的机械臂托举着,脱离液体环境,重新躺回干燥温暖的医疗床上。 早已等候在旁的医疗团队立刻上前,进行细致的后续检查和护理。 过程安静而高效。 当一切处理完毕,医疗团队再次无声退去,囚室内又只剩下他一人时,那台拥有二级权限的终端屏幕亮了起来。 一个加密的,标记着“绝密-限时访问”的数据包,赫然出现在他的工作界面上。 标题正是:【星陨纪残片-07(部分摘要及能量频率分析)】。 云疏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他深吸一口气,伸出依旧有些虚弱颤抖的手指,点开了数据包。 浩瀚而复杂的数据流,瞬间涌入屏幕。 尽管只是部分摘要,但其蕴含的信息量依旧庞大得惊人。 古老的能量签名图谱、无法解析的物质构成模型、以及……大量关于某种特殊频率,与未知能量场互动的实验记录残篇。 他的目光,迅速锁定在能量频率分析的模块上。 手指快速滑动,放大,比对……终于,他找到了! 那个与他之前感知到的,可能对晶噬症有抑制作用的特殊频率波段! 虽然数据残缺,很多关键参数被刻意模糊或删除,但核心的频率特征,和它与某些生物电谐波产生的负相关效应记录,被清晰地标注了出来! 希望之火再次灼灼燃烧起来,甚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明亮! 他立刻沉浸其中,忘却了身体的虚弱和周围的处境,全部心神都投入到对这珍贵数据的解析和推演之中。 大脑飞速运转,结合自身对晶噬症的深刻理解,和曦岚多年的研究基础,尝试补全缺失的参数,构建更完整的频率模型。 时间在高度专注中飞速流逝。 滑门再次无声开启时,云疏甚至没有立刻察觉。 凌曜走了进来。 他已经换了一身新的墨黑色常服,肩部的破损消失不见,整个人恢复了一贯的冷峻和一丝不苟。 他手里端着一个金属托盘,上面放着一支营养剂和一杯清水,动作随意得像只是顺路经过。 他的目光落在云疏身上,看到他那般专注地盯着屏幕,苍白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而虚弱地敲击,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还没死就开始折腾?”凌曜开口,声音依旧是那副令人讨厌的嘲讽腔调,他将托盘“哐当”一声放在床头柜上,力道不轻,“你的命现在属于帝国资产,浪费可耻。” 云疏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思绪,微微一怔,抬起头来。 看到是凌曜,以及他放在那里的营养剂和水,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 “只是……不想辜负元帅的‘投资’。” 云疏垂下眼睫,淡淡回应,声音因长时间专注而有些干涩。 他伸手想去拿那杯水,却因为虚弱和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手臂一软,杯子险些脱手。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更快地伸了过来,稳住了那只水杯。 凌曜的动作很快,甚至带着点不耐烦,仿佛只是防止水洒出来弄湿设备。 他将水杯直接递到云疏唇边,语气硬邦邦的:“连杯子都拿不稳,曦岚的首席架构师就这点能耐?” 水的温度恰到好处,不冷不烫。 云疏看着他近在咫尺的手,和那副“施舍”般的别扭表情,沉默了一下,终究还是就着他的手,低头小心地喝了几口水。 清冽的液体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丝舒适的缓解。 两人之间的距离,因为这个动作而拉得很近。 云疏能闻到凌曜身上极淡的,清冽的须后水味道,混合着一种冷硬的金属气息。 凌曜看着他低头喝水时露出的,一段白皙脆弱的脖颈,以及那随着吞咽动作微微滑动的喉结,目光幽深了几分。 随即像是被什么烫到一般,猛地移开了视线,将水杯塞回他手里。 粗声粗气道:“自己拿好!” 云疏接过杯子,指尖不可避免地,与凌曜的手指轻微触碰。 一触即分,却仿佛有细微的电流窜过。 “谢谢。” 云疏低声道,捧着水杯,又喝了一小口。 凌曜哼了一声,没接话,目光却扫过云疏正在分析的数据屏幕,看到了那些关于能量频率的模型。 “看出什么了?”他状似随意地问道,仿佛只是例行公事的询问。 “频率的基础模型……很有价值。但缺失的关键参数太多,尤其是……能量场稳定性的阈值,以及……长期负载的生物相容性数据。” 云疏斟酌着词语,既表达了进展,也指出了困难,没有过度暴露自己的兴奋,也没有隐瞒关键问题。 凌曜听完,沉默了片刻,忽然道:“能量场稳定性的部分原始数据,可能在‘塔耳塔洛斯’的早期建设档案里。至于生物相容性……”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冷硬,“帝国曾经用死刑犯做过初期活体实验,记录被封存了,保密等级比我刚才给你的数据更高。” 他用一种平静到近乎冷酷的语气,揭露了帝国可能存在的,黑暗的人体实验历史。 云疏的心微微一沉,握着杯子的手收紧了些。 虽然早有猜测,但被直接证实,依然让人感到不适。 但他也明白,凌曜告诉他这个,并非炫耀或恐吓,更像是一种,近乎坦诚的信息共享。 甚至暗示了获取这些数据的难度。 “我知道了。”云疏的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波动,“我会……先从现有数据入手。” 凌曜似乎对他的反应有些意外,深看了他一眼,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的目光,又落在云疏苍白的脸上,和那明显精力不济的状态上,眉头再次拧起。 “你的脸色比死人好看不了多少。”他的毒舌再次上线,“分析数据不需要你立刻把它刻进dna里。躺下,休息。” 这近乎是命令了。 云疏确实感到一阵阵强烈的疲惫,和眩晕袭来,知道自己的身体已到极限。 第49章 他没有逞强,缓缓放下水杯,依言躺了下去。 凌曜就站在床边,没有离开,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那样看着他,目光沉沉,带着一种难以解读的复杂。 云疏闭上眼,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如有实质般落在自己身上,让他无法真正放松。 这种感觉很奇怪,不同于以往纯粹的监视和审视,反而带着一种令人心绪不宁的存在感。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却不似以往那般冰冷窒息,反而流淌着一种微妙的,难以言喻的氛围。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云疏以为凌曜已经离开时,却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语气似乎放缓了些许,甚至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别扭的,像是关心的意味。 “……那个频率,”凌曜的声音有些生硬,“如果真的有用……帝国不会吝啬资源。” 这句话的含义太重了。 它像一个模糊的承诺,一个关于未来可能性的试探。 云疏的心猛地一跳,睁开了眼睛,看向凌曜。 凌曜却避开了他的目光,转身走向门口,只留下一个冷硬的背影,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随口一提。 “在你把自己彻底折腾死之前,最好能拿出点像样的成果。” 最后,他还是用一句惯有的嘲讽作为结尾,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滑门轻轻合拢。 云疏独自躺在医疗床上,望着纯白的天花板,心中波澜起伏。 凌曜的话,像是在坚冰上敲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他依旧毒舌,依旧强势,依旧代表着帝国的利益。 但他方才那些别扭的举动,生硬的关心,以及最后那句近乎承诺的话,都在清晰地表明,他们之间的关系,正在发生某种不可逆的变化。 从纯粹的囚徒与掌控者,到被迫合作的同盟,再到如今,掺杂了更多难以言说的复杂情愫和默契。 云疏重新闭上眼睛,这一次,疲惫如同潮水般迅速将他淹没。 但在陷入沉睡之前,那个特殊的频率参数,和凌曜最后那句话,如同黑暗中的两颗微星,在他心底悄然亮起。 这一次,似乎不再只有他一人独行。 第45章 呼唤 “铁幕”号在静谧的星海中平稳航行,仿佛之前接连发生的袭击与混乱,都只是微不足道的涟漪。 医疗囚室内,云疏的状态在“深海”潜疗和药物维持下,暂时稳定在一个相对平衡的脆弱点上。 他大部分时间仍在昏睡,但清醒时,精力足以支撑他,进行有限的数据分析工作。 “星陨纪残片-07”的频率数据,如同一个复杂的谜题,吸引着他全部的注意力。 他小心翼翼地推演,计算,尝试构建一个可行的能量场模型。 每一次微小的进展,都伴随着巨大的消耗,但他乐此不疲,这是他活下去目前最直接的意义。 凌曜偶尔会出现,依旧带着他那副冰冷的面具,和毒舌的言语。 有时是丢下一些关于频率模型的技术难点评击,有时是粗暴地打断他的工作,命令他休息,有时则只是沉默地站在一旁,目光沉沉地看他一会儿,然后不发一言地离开。 那种无声的关注和别扭的关心,云疏逐渐习惯,却依然无法完全解读。 他们之间的关系像一盘错综复杂的棋,每一步都暗藏机锋,彼此试探,却又在不知不觉中纠缠愈深。 这日,云疏正试图将频率模型,与雾隐星蚀刻的能量残留,进行交叉比对,终端上突然弹出一条,来自凌曜的加密通讯请求。 接通后,凌曜的身影出现在光屏上,背景是他的私人指挥室。 他的脸色比平日更加冷峻,眼神锐利,带着一种狩猎前的专注。 “有新发现。”凌曜开门见山,没有任何寒暄,“从清理实验室袭击者和上次网络攻击的残骸中,剥离出几条指向性很强的线索。对方处理得很干净,但还是留下了痕迹。” 他操作了一下,将几份分析报告传输过来。 云疏点开,快速浏览。 报告显示,敌人使用的某些无法追溯源的稀有材料,能量催化剂的特定提纯手法,甚至一些被摧毁的芯片底层架构,都隐隐指向一个地方—— “破碎星环?” 云疏看着最终汇聚出的坐标区域,轻声念出这个名字,眉头微蹙。 那是一片位于帝国边缘星域,声名狼藉的巨型星际垃圾带。 它并非自然形成,而是源于数百年前一场惨烈的星际会战,无数战舰,空间站,乃至小行星的残骸被引力束缚,形成了这片广阔混乱,危险无比的金属坟场。 那里是法外之地,充斥着拾荒者,太空海盗,黑市商人,逃亡犯以及各种见不得光的秘密交易。 环境复杂到,连帝国都不愿轻易涉足。 “看来老鼠的巢穴,比想象中还要肮脏和隐蔽。”凌曜的声音冰冷,“线索显示,他们可能在那里有一个中转据点,或者……与某些长期盘踞在星环内的势力有勾结。甚至可能,‘星泪’的线索,或者更多关于‘蚀刻’技术的实物,就藏在那个垃圾堆的某个角落。” 他的目光落在云疏脸上:“我们需要去那里。” 不是询问,是通知。 云疏的心脏微微一紧。 破碎星环的危险程度人尽皆知,以其目前的身体状况,前往那种地方无异于自杀。 但他也明白,这是目前最直接,也可能是唯一的线索。 无论是为了查明袭击真相,还是为了寻找可能存在的,关于频率模型的更多信息,这一趟都势在必行。 “我的身体状况,可能会成为累赘。” 云疏冷静地陈述事实,并非退缩,而是评估。 凌曜哼了一声:“我知道。所以在你彻底散架之前,最好能尽快从现有数据里挖出更多有用的东西。另外,”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强硬,“这次行动,你必须全程跟随。那些关于能量频率和古老技术的玩意儿,只有你的脑袋能分辨真假。” 这意味著,他将不得不离开这间相对“安全”的医疗囚室,再次置身于未知的危险之中。 云疏沉默了片刻,缓缓点头:“我明白了。我会做好准备。” 没有多余的废话,没有无谓的担忧,只有基于共同目标的冷静接纳。 这种态度似乎让凌曜比较满意。 “很好。”凌曜道,“星舰将在十二标准时后进入前往破碎星环的跃迁航道。在这期间,医疗组会对你进行最后一次适应性强化治疗。过程不会舒服,忍着。” 通讯干脆利落地中断。 云疏靠在床头,轻轻呼出一口气。 破碎星环,这个名字本身就带着混乱与死亡的气息。 他调出关于那片星域的,所有公开和非公开资料,开始快速浏览,试图在脑海中构建出那片区域的地形图、势力分布、潜在危险源。 资料令人触目惊心:高强度辐射区、随机游荡的太空残骸群、神出鬼没的能量风暴、彼此倾轧劫掠的凶残势力……那里没有规则,只有弱肉强食。 不久后,医疗团队到来,带来了凌曜所说的“适应性强化治疗”。 过程果然如他所言,极其痛苦。 大量的高能量营养液和神经兴奋剂被注入体内,强行激活他萎靡的细胞和器官,短暂地提升他的体能和精力上限,以应对可能发生的突发状况。 云疏咬紧牙关,忍受着一波强过一波的,仿佛身体被撕裂又重组的剧痛,冷汗浸透了病号服,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监测仪上的数据疯狂跳动,几次濒临危险阈值。 当治疗终于结束时,他几乎虚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湿透,喘息不止,但一种虚假的,燃烧般的精力感,却在体内弥漫开来,支撑着他不再立刻陷入昏迷。 他被允许进行短暂的清洁,和更换衣物。 站在洗漱间的镜子前,他看着镜中那个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窝深陷,却因为药物作用,而眸光异常清亮锐利的自己,仿佛看到了一具被强行注入生机的精致傀儡。 换上一套更方便行动的,质地柔软的深色便服,依旧是囚徒的款式,但少了些医院的标志。 他回到医疗床边。 那台终端还亮着,屏幕上显示着破碎星环,那如同沸腾金属粥般的混乱星图。 他的目光落在星图深处,那些被标记为极度危险的区域。 凌曜的身影在他脑海中闪过,那个强大冷酷,却又一次次将他从死亡边缘,拉回的男人。 此行,他们的命运,将再次紧密捆绑。 就在这时,滑门开启。 凌曜走了进来。他已经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黑色作战服,衬得肩宽腿长,气势凌厉逼人。 他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小的,看起来像是某种信标的金属装置。 第50章 “把这个贴身带好。”凌曜将装置扔给他,语气不容置疑,“高强度求生信标,兼带短距离生命体征监测和微型能量护盾。关键时刻能替你挡一下,或者让我知道该去哪里给你收尸。” 话语依旧刻薄,但那份实实在在的,用于保命的装备,却比任何温和的关怀都更有分量。 云疏接过那枚还带着一丝金属凉意的信标,触手沉重,显然造价不菲。 “谢谢。”他低声道,将其仔细地放入内袋贴身收好。 凌曜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过,看到他因治疗而略显潮红,却依旧难掩虚弱的脸颊,以及那套合身,却更凸显其清瘦骨架的便服,眼神似乎暗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常。 “还能动就别躺着装死。”他转过身,向外走去,“跟我来舰桥。熟悉一下星环的环境和行动计划。别指望我会一直给你当保姆。” 云疏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内部因药物和虚弱而产生的颤抖,掀开被子,双脚落地。 一阵轻微的眩晕袭来,他扶住床沿稳住身形,然后迈开脚步,跟上了那个高大冷硬的背影。 步伐虽然虚浮,却异常坚定。 两人前一后,沉默地行走在星舰冰冷的廊道中。 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投射在金属墙壁上,时而交错,时而分离。 第46章 铠甲 云疏站在凌曜身侧稍后的位置,这个位置既不像正式的参谋或成员,也不像纯粹的囚徒,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他尽量站得笔直,抵抗着因药物,和虚弱带来的轻微眩晕感,目光专注地听着导航官,汇报前往破碎星环的最终航线规划,以及星环内部最新的环境预警。 “……辐射水平较上次探测上升了15%,尤其是‘腐蚀峡谷’和‘废船坟场’区域,强烈不建议穿梭机靠近。” “……‘血隼’和‘锈钩’两个海盗团最近冲突升级,他们的交火区域覆盖了b-7到d-3航道,需要绕行……” “……监测到异常能量湍流,源头不明,建议避开k-9扇形区……” 每一条信息都昭示着,那片星域的混乱与危险。 云疏默默地将这些信息记在心里,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将它们与之前看过的资料对应起来,构建出更立体的风险地图。 凌曜听完汇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冷声道:“按备用方案c航线切入。‘黑曜石’小队做好随时战斗准备。侦察组提前放出隐形探测器,我要实时数据。” 命令被迅速执行。 他这才侧过头,目光落在云疏苍白的脸上:“都记下了?” “嗯。”云疏轻轻应了一声。 “别死在那里。” 凌曜丢下这句不知是警告还是别的什么的话,便不再看他,将注意力转回主控光幕。 跃迁倒计时开始。 舰体传来轻微的震动,观测窗外的流光越来越快,最终化为一片令人目眩的纯白。 短暂的失重和感官错乱后,跃迁完成。 窗外景象骤变。 不再是深邃的星空,而是一片无比混乱、令人窒息的景象! 巨大的,扭曲的金属残骸,如同山峦般连绵起伏,望不到边际。 破碎的舰船龙骨,撕裂的空间站模块,废弃的武器平台,所有这一切都杂乱无章地漂浮碰撞,缓慢旋转,形成了一片浩瀚而致命的金属迷宫。 远处不时爆发出细小的闪光,那是残骸碰撞,或是能量泄露产生的爆炸。 整个空间都弥漫着一种破败,绝望和危险的气息。 这里就是破碎星环。 即使早有心理准备,亲眼所见依然带给云疏巨大的震撼。 在这里航行,无异于在雷区跳舞。 “保持警戒,低速前进。扫描信号源,匹配线索坐标。” 凌曜的声音依旧平稳,仿佛眼前只是寻常景象。 星舰如同谨慎的巨兽,开始缓缓驶入这片金属坟墓。 “跟我来。” 凌曜对云疏说了一句,转身向舰桥外走去。 云疏跟上他,两人再次一前一后行走在廊道中。 这一次,凌曜没有带他回医疗囚室,而是走向了另一个方向,舰上的高级装备库。 经过层层身份验证和权限扫描,厚重的合金门滑开,露出内部灯火通明,陈列着各种尖端装备的巨大空间。 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能量电容的独特气味。 凌曜径直走到一处独立的装备台前。 台上放置着一套,看起来尚未组装完成的黑色防护服,旁边还有数个打开的工具箱,和闪着微光的检测仪器。 “脱下外套。” 凌曜命令道,自己则拿起一个手持扫描仪。 云疏怔了一下,依言脱下那件柔软的便服外衣,露出里面单薄的衬衣,清瘦的身形一览无遗。 凌曜走到他面前,开始用扫描仪仔细地扫描他的身体。 冰凉的扫描光线划过皮肤,带来细微的触感。 凌曜的目光专注而专业,仿佛在测量一件精密仪器的参数,记录着他每一处的尺寸,肌肉厚度,甚至是一些旧伤,和晶噬症导致的细微骨骼变形。 两人距离极近,云疏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热量和那股强大的,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他有些不自在地微微偏过头,呼吸下意识地放轻。 “转身。” 凌曜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云疏默默转身。 扫描光线在他背部游走,尤其在他脊柱和肺部区域,停留了更久。 完成扫描后,凌曜走到装备台前,开始快速操作。 机械臂灵活地舞动,将特制的柔性装甲片,生命维持模块,能量导管等部件逐一取出,然后根据刚刚扫描的数据,进行极其精细的微调和组装。 他的动作娴熟流畅,带着一种冷硬的力量感,显然对这套流程极为熟悉。 云疏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 他看得出,凌曜正在组装的这套防护服,绝非制式装备,而是根据他的身体数据量身定做的。 很多设计都明显考虑到了他病弱的体质,和特殊需求——更轻便的材料以减轻负担,关键部位的加强防护,与生命维持系统更优化的接口,甚至在一些关节处做了特殊的缓冲设计,以减少行动时的冲击。 这需要耗费极大的心血和资源。 “……其实,可以用标准型号……” 云疏忍不住轻声开口。他不想欠下更多。 “标准型号?”凌曜头也没抬,语气带着惯有的嘲讽,“就你这风吹就倒的样子,穿标准型号进去,是想让那些太空垃圾直接给你收尸,还是指望海盗的流弹会绕着你走?” 他拿起一个看起来格外纤薄,却闪烁着高强度能量光泽的胸甲部件,比对着数据:“你的命现在很贵,没我的允许,烂也得烂在我手里。” 刻薄的话语一如既往,但他手中那精准的,为他量身打造防护服的动作,却像是一种无声的反驳。 云疏沉默下去,不再多说。 他看着凌曜专注的侧脸,冷硬的线条在装备库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再次涌上心头。 这个人,总是用最坏的态度,做着最难以定义的事情。 最后,凌曜拿起一个看起来像是内衬颈环的装置,走到云疏面前。 “抬头。” 云疏微微仰起头。 凌曜将那个颈环小心地套在他的脖颈上,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微微一颤。 凌曜的手指,不可避免地擦过他颈侧的皮肤,温热而略带薄茧的触感,与金属的冰冷形成鲜明对比。 两人呼吸相近,气氛莫名地有些凝滞。 凌曜快速地进行着最后的固定和调试,动作精准,眼神却避开了云疏的视线。 调试完成后,那颈环完美地贴合了他的颈部曲线,并不难受,反而传来一种细微的能量感,似乎与他的生命维持系统连接在了一起。 “这是最后一道保险,”凌曜退后一步,声音恢复冷硬,“高强度能量冲击下,它能暂时稳定你的神经和部分器官功能,争取一点时间。别指望它能救你的命。” “谢谢。” 云疏低声道,手指无意识地触碰了一下那冰冷的颈环。 这时,整套防护服也已组装调试完毕。 流线型的黑色设计,看似低调,却蕴含着顶尖的科技和保护力。 凌曜将那套防护服递给他:“去里面换上。” 他指了指旁边的更衣室。 云疏抱着那套沉甸甸的,为他量身打造的铠甲,走进了更衣室。 当他换好衣服走出来时,凌曜正背对着他,看着装备库墙上的星环实时星图。 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 黑色的防护服完美地贴合着云疏清瘦的身形,减轻了他病弱的观感,增添了几分利落,和一种脆弱的坚韧。 第51章 仿佛一株被精心包裹起来的珍稀植物,依旧脆弱,却有了直面风雨的一层保障。 凌曜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深邃难辨,随即移开。 淡淡道:“还算合身。记住,这身衣服能替你挡下大部分物理伤害和能量侵蚀,但无法根治你的病。别做蠢事。” “我知道。”云疏点头。 防护服内部的环境,让他感觉稍微舒适了一些,呼吸也顺畅了些许。 “很好。”凌曜走向装备库门口,“回去休息。抵达目标区域前,保存体力。” 离开装备库,返回医疗囚室的路上,两人依旧沉默。 但云疏抚摸着身上这套特制的,带着凌曜指尖温度,和个人意志的防护服,再看向前方那个冷硬的背影时,心情已与来时截然不同。 第47章 低语 明日,便将真正深入那片死亡的金属丛林,无形的紧张感,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云疏躺在医疗床上,却毫无睡意。 高浓度药物的后续效应,仍在体内残留,带来一种虚假的清醒,和神经末梢的敏感。 身上那套特制的防护服已经脱下,整齐地放在一旁,但脖颈上那个冰冷的颈环,依旧贴合着皮肤,无声地提醒着他即将面临的危险。 破碎星环那混乱狰狞的景象,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与“星陨纪残片-07”的频率模型,雾隐星的蚀刻,以及凌曜那双深邃难测的眼睛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令人不安的图景。 他索性轻轻起身,披上外衣,脚步无声地走出了医疗囚室。 门口的“黑曜石”守卫看了他一眼,并未阻拦。 凌曜似乎更改了对他夜间活动的限制。 廊道空旷而安静,只有循环系统低沉的嗡鸣。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竟来到了舰船一侧,一个相对偏僻的小型观测厅。 这里通常供少量船员休憩观星,此刻空无一人。 巨大的弧形观测窗外,正是破碎星环那令人窒息的景象。 近处,巨大的金属残骸轮廓,在星舰外部灯光的照射下,投下扭曲狰狞的阴影; 远处,更庞大的废墟群在黑暗中旋转碰撞,偶尔迸发出一团转瞬即逝的火光。 更遥远的背景深处,是无数正常星辰冰冷而淡漠的光点,与眼前的混乱,形成诡异而震撼的对比。 云疏走到观测窗前,微微仰头,望着这片绝望与危险并存的星域。 清冷的星光和残骸反射的微光,落在他苍白而平静的脸上,映亮了他眼底深处的忧虑,坚韧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 他就这样静静地站着,像一尊融入星夜的雕塑,单薄的身影在巨大的观测窗前,显得格外渺小,却又透着一股奇异的,不容摧折的韧性。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极其轻微却沉稳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打破了观测厅的寂静。 云疏没有回头。 能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这里的,只可能是一个人。 凌曜走到他身边停下,同样望向窗外那片混乱的星域。 他没有穿军装,只是一身简单的黑色便服,褪去了白日里的凌厉锋芒,却依旧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无法忽视的压迫感。 他身上带着淡淡的,清洁后的水汽,和一丝极淡的烟草味。 他偶尔会抽一种特制的,气味极淡的提神烟卷。 两人并肩而立,沉默地看着窗外,谁都没有先开口。 一种微妙而紧绷的寂静,在空气中蔓延,却并非全然不适。 “睡不着?” 最终,还是凌曜先开了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许,少了些刻意的冰冷。 “嗯。”云疏轻轻应了一声,目光依旧没有从星环上移开,“这里的能量场很混乱,让人,难以平静。” 这既是事实,也是一种委婉的托辞。 凌曜哼了一声,不知是赞同还是嘲讽。 “习惯就好。帝国疆域里,比这更糟糕的地方多的是。”他的语气听不出情绪,仿佛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 又是一阵沉默。 只有观测窗外缓慢移动的残骸,和远处偶尔闪烁的爆炸光芒。 “害怕吗?”凌曜忽然问道,问题直接得近乎粗暴。 他侧过头,目光锐利地落在云疏的侧脸上,仿佛要透过那层平静的表象,看进他内心深处。 云疏微微怔了一下,随即缓缓摇头,声音依旧平静:“怕有用吗?”他顿了顿,补充道,“只是觉得……有些可悲。这么多的毁灭,这么多的……浪费。”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巨大的战舰残骸,那曾是无数智慧和资源的结晶,最终却化为这片永恒的垃圾场,滋养着罪恶与混乱。 凌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神幽深:“宇宙的本质就是弱肉强食,浪费和毁灭是常态。活下来,才是唯一的真理。” 他的话语,带着帝国军人特有的冷酷和现实。 “活下来……为了什么?”云疏轻声问道,像是自问,又像是在问凌曜,“只是为了……活下来吗?” 就像他自己,如此艰难地挣扎求存,仅仅是为了呼吸吗? 凌曜沉默了。 他似乎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或者说,他的答案早已被帝国的意志所塑造。 活着,就是为了更强,为了征服,为了帝国的荣耀。 但此刻,面对这个来自敌国,身患绝症,却一次次展现出惊人智慧与韧性的病弱青年,他那个根深蒂固的答案,似乎有些动摇。 他再次看向云疏。 星光下,那人微微仰起的脖颈线条,脆弱而优美,喉结随着呼吸轻轻滑动,苍白的皮肤下,仿佛能看到青色的血管。 一种极其强烈的,近乎冲动的念头突然攫住了凌曜。 他想知道,这具脆弱躯壳里,究竟蕴含着怎样一种力量,能让他在如此绝境下,依旧保持着那份清澈,和近乎愚蠢的坚持。 “你的曦岚,”凌曜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就值得你做到这种地步?甚至不惜……向我这个‘帝国鹰犬’低头求助?” 这个问题,他或许早就想问,却直到此刻,在这片象征着毁灭与混乱的星辉下,才终于问出口。 云疏终于转过头,看向凌曜。 两人的目光在昏暗中相遇,一个冰冷锐利却带着探究,一个平静清澈却藏着深沉的疲惫与执著。 “凌元帅,”云疏的声音很轻,却像羽毛般落在寂静的空气里,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曦岚对我而言,不是一個抽象的概念。它是无数像我父母一样,默默无闻却努力活着的人,是林晓那样,明知希望渺茫却依旧坚守的研究员,是元首阁下那样,即使背负骂名,也要为子民争取一线生机的老人……” 他的目光越过凌曜,仿佛看向了遥远的地方,看向了那个饱受晶噬症折磨的故国。 “我做的这一切,不是为了某个崇高的理想,或许……只是为了对得起他们给我的‘首席’之名,对得起他们曾给予我的,微不足道的温暖和期待。”他顿了顿,声音更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也为了……对得起我自己,这苟延残喘的生命。” 这不是什么豪言壮语,甚至带着几分悲凉和无奈,却异常真实,真实得让凌曜一时哑然。 他习惯了宏大的叙事,帝国的利益,冰冷的命令,却从未听过如此个人化,却又如此沉重的理由。 为了对得起别人给的期待? 为了对得起自己苟延残喘的生命? 多么……愚蠢,却又多么…… 凌曜猛地别开视线,重新望向窗外那片混乱的星域,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他感觉胸口某种地方被轻轻撞了一下,一种陌生而汹涌的情绪,几乎要破膛而出,却被他强行压下。 “……愚蠢。” 他最终只是硬邦邦地吐出两个字,仿佛是在评价,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云疏极淡地笑了一下,那笑容在星光下有些破碎,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通透:“或许吧。”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但这一次的沉默,却不再那么紧绷,反而流淌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共鸣的气息。 他们站在同一扇窗前,望着同一片代表毁灭的星域,想着截然不同,却又在某些层面微妙相通的事情。 “那个频率,”凌曜忽然又开口,声音生硬地转换了话题,仿佛刚才那段对话从未发生,“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找到了稳定加载的方法,你打算怎么做?” “尽我所能,记录下来,送回去。”云疏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哪怕只能缓解万分之一的痛苦,也值得。” “即使那可能会被帝国利用?甚至反过来对付曦岚?” 凌曜尖锐地指出可能性。 云疏沉默了片刻,缓缓道:“知识本身没有善恶。关键在于使用它的人。我相信……总有人会用它来拯救,而非毁灭。”他看向凌曜,目光清澈,“就像凌元帅您,追查‘浊核’,想必也不仅仅是为了毁灭吧?” 第52章 他将问题轻轻抛了回去。 凌曜再次沉默。 他的目标确实复杂得多,涉及帝国安全,权力斗争,乃至他个人的探究欲,但拯救这个词离他太过遥远。 “我只是在做必要的事情。”他最终冷漠地回应。 “我明白。”云疏不再追问。 又过了一会儿,凌曜似乎觉得停留得太久,准备离开。 他转身前,目光再次扫过云疏单薄的身躯和苍白的脸,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明天跟紧我。”他丢下这句话,语气依旧是命令式的,却似乎裹挟着一丝别的什么,“别掉队,也别自作主张。你的命,现在是我的责任。” 说完,他不再停留,大步离开了观测厅。 沉稳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消失在廊道尽头。 云疏独自留在巨大的观测窗前,望着凌曜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 云疏却觉得,这个出发前夜,这片冰冷的星辉下,某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 那句“你的命,现在是我的责任”,听起来依旧霸道专横,却奇异地,带来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安全感。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感受着脖颈上颈环冰冷的触感,转身,也离开了观测厅。 背影依旧单薄,步伐却比来时更加坚定了几分。 第48章 坟场 观测窗外的景象,比远观时更加令人心悸。 近距离下,那些战舰残骸上狰狞的裂口,烧融的装甲,扭曲的炮管清晰可见,无声地诉说着昔日战争的惨烈。 更大的空间站碎片,如同断裂的山脉,内部结构裸露,漆黑一片,仿佛巨兽的尸骸。 细小的金属碎屑和尘埃,在星舰外部灯光的照射下,如同永不停息的暴风雪,不断刮擦着护盾,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声响。 云疏站在舰桥一个相对不起眼的观察位,身上已经换上了,那套量身定制的黑色防护服。 虽然轻便,但依旧给他虚弱的身体,带来额外的负担。 他透过观测窗,沉默地注视着,这片无边无际的钢铁坟场。 混乱的能量读数,在他的个人终端上不断跳跃,这里的辐射水平,引力异常和能量湍流远超标准值,环境之恶劣,足以在短时间内,杀死任何未受保护的生命。 凌曜坐在指挥席上,面色冷峻,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主屏幕上的各项数据和星图。 他不需要透过舷窗去看,光屏上合成的三维星图,已然将周围的险恶环境勾勒得清清楚楚。 “报告元帅,扫描到多个微弱信号源,分布零散,特征匹配……小型太空海盗巡逻艇。他们似乎正在争夺一片刚刚暴露出来的废弃货船残骸。” 传感器操作员冷静地汇报。 “标记所有信号源,保持距离,优先规避。”凌曜下令,声音平稳,“我们的目标不是他们。” “明白。” 星舰继续深入。 越是往里,残骸的密度越高,环境也越发复杂。 有时需要从两片巨大的舰体残骸间,仅有数公里宽的缝隙中穿过,有时则需要紧急规避,突然从大型残骸背后飘出的,毫无规律的金属碎片群。 云疏的眉头微微蹙起。 他的感知比仪器,更敏锐地,捕捉到环境中一些不寻常的细节。 “左前方,那片扭曲的引擎阵列残骸后面,”他忽然轻声开口,声音透过防护服的内置通讯,传到凌曜的频道,“能量读数有极其细微的……周期性波动。不像是自然泄露。” 凌曜的目光立刻扫向那个区域。 主屏幕放大,那片区域看起来与其他残骸无异。 “放出微型探测器。” 凌曜没有质疑,直接下令。 一枚只有拳头大小的隐形探测器,被悄无声息地弹射出去,如同幽灵般滑向那片残骸。 很快,高清晰度的图像和能量谱分析传回。 在那片扭曲的金属背后,竟然隐藏着一个,经过巧妙伪装的小型能量信号中转站! 其技术风格,与之前袭击中发现的某些设备特征,有相似之处! “有点意思。”凌曜眼中闪过一丝冷光,“记录坐标。继续前进。” 他们似乎摸到了狐狸的尾巴。 然而,破碎星环的法则便是如此,你不找麻烦,麻烦也会找上你。 就在“铁幕”号试图绕过一片,由数十艘小型战舰残骸组成的,如同迷宫般的区域时,异变陡生! 数道原本隐藏在残骸阴影中的,功率极强的牵引光束猛地射出,如同巨大的磁铁,死死咬住了“铁幕”号的引擎部,和舰体中部! 同时,周围那些看似死寂的残骸中,突然亮起无数武器瞄准器的红点! 超过二十艘经过重度改装,加挂了厚重装甲,和各式武器的海盗突击舰,从隐藏点蜂拥而出,引擎咆哮着,组成一个粗糙却有效的包围网! “警告!遭遇强制锁定!高能反应!我们被伏击了!” 雷达官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怒。 “哈哈哈!肥羊入网了!”公共频道里响起一个粗嘎嚣张的狂笑声,“这大家伙看起来油水足得很!兄弟们,拆了它!老规矩,谁抢到归谁!” 是海盗! 而且是一伙胆大包天,早有预谋的海盗! 他们显然将隐蔽性极佳的“铁幕”号,当成了某种误入此地的,落单的帝国运输舰或探险船! 凌曜的脸上瞬间覆盖上一层寒霜。 被一群阴沟里的老鼠当成猎物,这对他而言是极大的侮辱。 “解除光学伪装。护盾能量最大化聚焦受击区域。所有武器站解锁,授权自由开火。”他一连串命令冷冽而下,没有丝毫慌乱,“‘黑曜石’小队准备,一旦护盾过载,随时接舷战。” “铁幕”号庞大的舰体表面,用来模拟小行星,或残骸的光学伪装层,瞬间褪去,露出了其下狰狞的,闪耀着金属冷光的庞大舰体,和密密麻麻的武器阵列! 那股属于帝国主力战舰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瞬间弥漫开来! 正在冲来的海盗船队明显顿了一下,公共频道里的狂笑,变成了惊疑不定的咒骂和惊呼。 “操!是帝国的战舰!硬点子!” “怕什么!他就一艘!我们人多!吃了它!” 贪婪最终压过了恐惧,海盗船队依旧猛扑过来,各种粗制滥造的能量炮,和实弹武器如同雨点般,砸在“铁幕”号的护盾上,爆开一团团耀眼的涟漪。 “铁幕”号甚至没有进行大幅度的规避,只是进行着微小的姿态调整,将最坚固的护盾区域,迎向火力最猛的方向。 同时,侧舷的数门重型脉冲炮,和近防激光阵列,猛地亮起死亡的光芒! 咻——! 轰!! 精准而冷酷的点射! 冲在最前面的三艘海盗突击舰,甚至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护盾如同纸糊般被撕裂,舰体瞬间被狂暴的能量熔穿,撕裂,化作太空中三团绚烂而短暂的烟花! 帝国主力战舰的火力,岂是这些乌合之众可以比拟! 然而,海盗的数量实在太多,而且极其熟悉这片残骸迷宫的环境。 他们利用巨大的残骸作为掩体,如同附骨之疽般,从各个刁钻的角度发动袭击,不断消耗着“铁幕”号的护盾能量。 牵引光束也依旧死死咬着舰体,限制着它的机动。 “护盾能量下降至65%!右舷c区护盾过载!轻微损伤!” “左前方!大量高速导弹集群!来自那颗废弃侦察卫星的背后!”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 舰桥内警报声和报告声此起彼伏,军官们面色凝重,却操作有序。 凌曜稳坐指挥席,面色冰冷,眼神锐利地扫过战场态势图,下达命令的速度快得惊人。 “发射干扰箔条和诱导弹!近防系统优先拦截导弹!” “右舵17,用那颗小行星残骸挡住侧面火力!” “锁定牵引光束源,用副炮给我敲掉它们!” 云疏紧紧扶着旁边的固定把手,稳住因舰体震动而摇晃的身体。 他透过观测窗,看着外面如同烟花表演般,不断亮起的爆炸光芒,听着耳边密集的爆炸声和武器呼啸声,脸色越发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冷静。 他快速操作着面前的终端,接入战场数据流。 “注意三点钟方向,那艘伪装成运输船残骸的海盗母舰,”云疏的声音再次透过内部频道响起,语速很快但清晰,“它的能量签名和武器发射模式,与之前网络攻击中的某个隐藏信号源有7.3%的相似度。虽然很低,但……值得注意。” 凌曜目光一凛,立刻下令:“重点扫描那艘‘运输船残骸’!” 高功率扫描束瞬间聚焦! 那艘看似无害的残骸表面伪装层,立刻被穿透,露出了内部经过改装的武器平台,和增强的能量核心! 第53章 “果然藏着一只大的。”凌曜冷笑,“主炮充能!目标,那艘伪装母舰!送他们一份大礼!” “主炮充能完毕!” “开火!” 一道粗壮无比,蕴含着毁灭性能量的炽白色光柱,如同神罚之剑,瞬间划破混乱的战场,精准地轰击在那艘伪装母舰上! 轰隆隆——!!! 比之前所有爆炸加起来,还要剧烈的光芒爆发开来! 那艘母舰连带着周围,好几艘靠得太近的海盗船,瞬间被彻底汽化! 海盗们的攻势为之一滞,公共频道里充满了惊恐的尖叫,和混乱的咒骂。 首领被瞬间秒杀,他们的勇气瞬间崩溃。 “清理剩余目标。” 凌曜冰冷地下令,仿佛只是拍死了几只苍蝇。 帝国战舰的火力再次倾泻,失去组织的海盗船队,变成了待宰的羔羊,接连被摧毁或仓皇逃窜入,更深的残骸阴影中。 战斗很快结束。 太空重归寂静,只留下无数漂浮的金属碎片,和缓缓扩散的能量余波,证明着刚才发生的激烈冲突。 “铁幕”号舰体上多了几处焦黑的痕迹,但整体无碍。 凌曜站起身,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战场,最终落在云疏身上。 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因紧张而微微急促的呼吸,冷声道:“看来你这副脑子,在战场上还有点用。” 云疏平复着呼吸,没有回应这句不知是夸是贬的话,只是轻声道:“刚才那艘母舰……那7.3%的相似度……或许不是巧合。” 凌曜眼神深邃:“我知道。这片垃圾场,比想象中还要有趣。” 他转身,走向指挥席,语气恢复冷厉:“修复损伤,补充护盾能量。根据既定坐标,继续前进。” 第49章 深渊 海盗伏击的余波,并未在“铁幕”号上停留太久。 这艘帝国精锐战舰,如同经历过风雨的磐石,迅速修复了表面的创伤,补充了能量护盾,继续朝着破碎星环更深处,那个由多重线索汇聚而成的坐标点驶去。 舰内的气氛却比之前更加凝重,每个人都清楚,方才的战斗或许只是开胃小菜,真正的危险和谜团,还隐藏在那片更加黑暗的残骸深渊之中。 根据之前剥离出的线索,包括袭击者装备的稀有材料痕迹,能量催化剂的特定提纯手法,以及云疏敏锐捕捉到的,与网络攻击中某个信号源,存在微弱相似性的海盗母舰。 最终指向了一个明确的区域:一片被称为“静默谷”的巨大残骸带。 那里曾是那场远古会战的核心战场之一,堆积了数量惊人的舰船残骸,环境极其复杂,能量乱流如同永不停歇的隐形风暴,吞噬着一切误入其间的信号和生命。 “铁幕”号不得不将速度降至最低,像一位谨慎的探矿者,在由金属构成的嶙峋峡谷中,艰难穿行。 舰体残骸从两旁缓缓滑过,投下令人窒息的阴影,仿佛无数沉默的巨人,凝视着这艘不速之客。 云疏坐在副官旁边的战术分析位上,面前的光屏上,流淌着如同瀑布般的扫描数据。 他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专注锐利,手指快速地在虚拟键盘上跳跃,不断调整着扫描参数,过滤着海量的干扰信息,试图从这片死亡的金属海洋中,捕捉到那一丝微弱的,属于目标的气息。 “辐射指数超标严重,背景噪音干扰等级delta+,常规扫描效率低于12%。” 传感器官报告道,声音带着一丝无奈。 “聚焦长波谐振扫描,过滤掉战后300年内所有舰船材料的特征信号。”云疏忽然开口,声音透过防护服的面罩传出,有些闷,却异常清晰,“如果那艘科研船真是大污染时期遗留的,它的主体结构合金配方,与后来的制式舰船会有细微差异。”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且需要深厚知识储备的假设。 传感器官下意识地看向凌曜。 凌曜几乎没有犹豫:“照他说的做。” 扫描模式切换。 屏幕上的数据流,变得更加怪异和难以解读,大部分常见的信号都被过滤,只剩下一些微弱,扭曲的底层回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舰桥内只剩下设备运行的嗡鸣,和众人压抑的呼吸声。 每一次扫描波的反馈,都牵动着所有人的神经。 突然,云疏的目光一凝,手指猛地停在一个极其不起眼的,几乎被噪音淹没的微弱信号峰值上! “这里!”他放大那个信号区域,“坐标k-77,深度-32,隐藏在‘巨兽之喉’残骸群的背阴面。谐振频率匹配度89.7%!符合早期‘普罗米修斯’级科研船的独特骨架合金特征!”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凌曜立刻下令:“转向!目标k-77区域!所有单位保持最高警戒!侦察单元前出!” “铁幕”号如同嗅到猎物气息的猎犬,小心翼翼地调整航向,驶向那片被更多,更巨大残骸覆盖的阴影区域。 越是靠近,环境越是令人窒息。 巨大的,断裂的舰首如同悬崖般矗立,上面布满了撞击和爆炸的伤痕。 各种粗细不等的线缆,和管道如同死亡的藤蔓,从裂口处垂落,飘荡在真空中。 更深处,是一片由无数细小碎片和尘埃构成的,几乎不透光的浓密雾霾。 “巨兽之喉”,名不虚传。 “信号源就在那片雾霾后面。”云疏指着扫描图,“但那里的能量场非常奇怪……像是……被什么东西约束着,没有完全扩散出来。” “保持距离。释放‘清道夫’无人机群,清理出一条安全通道。”凌曜下令。 数十架小型,坚固的无人机,从发射口蜂拥而出,它们携带着微型能量切割器,和牵引光束,开始谨慎地清理挡路的较小残骸和漂浮物,如同工蚁般艰难地开拓着道路。 这个过程缓慢而危险,不时有无人机触发隐藏的能量泄漏,或被突然移动的残骸撞毁。 足足花了两个标准时,一条仅能容“铁幕”号勉强通过的,曲折蜿蜒的通道,才被清理出来。 “铁幕”号如同钻入巨兽体内的寄生虫,缓缓驶入那片浓密的金属雾霾。 视线瞬间变得极差,外部探照灯的光柱被尘埃严重散射,只能照亮前方很短的距离。 扫描仪器也受到强烈干扰,屏幕上的图像变得模糊不清。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终于,穿过最后一片浓厚的尘埃云,前方的景象豁然开朗。 一艘巨大古老,破损不堪的飞船残骸,静静地悬浮在一片相对空旷的核心区域。 它的一半舰体,似乎被某种无法想象的巨力撕裂,露出内部复杂而黑暗的结构。 另一侧相对完整,还能依稀辨认出它曾经优雅的流线型轮廓,和科研船特有的观测平台,与传感器阵列。 船体上覆盖着厚厚的宇宙尘埃和冰霜,但依旧能看到古老的,属于某个早已消逝在历史长河中的,地球联合体时代的标志——环绕橄榄枝的星球徽记。 大污染时期,“方舟”级科研船,“希望之星”号。 它真的存在! 然而,更令人心惊的是,在这艘科研船残骸的周围,空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洁净”。 那些弥漫在星环各处的金属尘埃和碎片,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墙壁阻挡在外,形成了一個直径数公里的,相对干净的球状空间。 而在这片空间的中心,那艘科研船残骸的撕裂处,隐隐散发着一种极其微弱,却让云疏感到莫名心悸的能量波动。 一种冰冷死寂的,却又带着某种奇异秩序感的波动。 “就是这里……”云疏喃喃自语,体内的晶噬症晶体,似乎对这种能量环境产生了,某种极其细微的共鸣,传来一阵隐约的刺痛感。 “扫描那个能量场!” 凌曜下令,目光灼灼地盯着那艘科研船,如同盯着一个巨大的宝库。 高功率扫描束聚焦过去。 然而,扫描波在接触到那片“洁净”空间边缘时,竟然发生了严重的偏折和衰减,传回的数据扭曲而混乱,根本无法有效探测内部情况! “能量场具有极强的干涉和屏蔽特性!无法穿透!” 技术官报告。 “尝试物理接触。派出侦查小组,乘坐加强防护的穿梭艇靠近。”凌曜皱眉。 一艘小型穿梭艇从“铁幕”号腹部缓缓驶出,如同小心翼翼靠近沉睡巨兽的飞虫。 它加强了护盾,缓慢地驶向那片无形的边界。 就在穿梭艇的舰首,刚刚触碰到那片“洁净”空间边缘的瞬间。 异变陡生! 没有任何声音,但那片原本死寂的空间,仿佛突然被激活! 肉眼可见的,如同水波般的涟漪,从穿梭艇接触点猛地扩散开来! 紧接着,一道无法形容色彩的,冰冷刺骨的能量脉冲,如同冲击波般猛地向外爆发! 第54章 嗡——!!! 强烈的能量干扰瞬间席卷而至! “铁幕”号舰体剧烈震动,所有屏幕瞬间雪花一片,警报声疯狂响起! 外部探照灯忽明忽灭! 那艘穿梭艇更是如同被巨锤击中,加强过的护盾瞬间过载崩溃,艇身被狠狠地向后推飞,翻滚着,撞向后方一块巨大的残骸,爆起一团火光! “穿梭艇失联!生命信号急剧衰减!” “能量脉冲强度指数级上升!类型未知!无法分析!” “它被惊动了!”云疏失声喊道,他感到那股冰冷的能量脉冲,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冻结,晶噬症的刺痛瞬间加剧,“那不是简单的能量场……那更像是一种……自卫机制!或者说……封印!” 凌曜脸色铁青,一拳砸在控制台上:“撤退!全舰紧急后退!最大推力!” “铁幕”号引擎爆发出轰鸣,巨大的舰体,艰难地在这片狭窄的空隙中,试图转向后退。 而就在这时,那艘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希望之星”号科研船残骸,其撕裂的伤口处,那微弱的能量波动,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明亮,活跃起来! 仿佛有什么沉睡其中的东西,正在被强行唤醒! 深邃的黑暗中,仿佛有一双冰冷的眼睛。 缓缓睁开,凝视着这些不请自来的闯入者。 “护盾能量急剧下跌!45%!30%!后部传感器阵列部分冻结失效!” “能量脉冲性质无法解析!具有极强的熵增效应和结构瓦解特性!” “无法规避!脉冲范围太大!” 舰桥内警报凄厉,军官们的报告声,带着前所未有的紧张。 这未知的攻击方式,超越了常规的能量武器范畴,更像是一种触及物理规则层面的恐怖力量! 凌曜死死盯着后方那不断逼近的,扭曲光线的死亡脉冲,眼神冰冷如铁,下颌绷紧。 就在脉冲即将吞没舰尾的千钧一发之际,他猛地一拳砸下某个鲜红色的按钮! “弃车保帅!紧急分离后部非核心舱段!引爆动力源!” 第50章 怒焰 命令冷酷而果决! 轰隆——!!! “铁幕”号尾部的一截辅助引擎舱,和仓储模块瞬间与主体分离,并在分离的瞬间,被内部安装的□□猛烈引爆! 巨大的爆炸冲击波,与那冰冷的能量脉冲狠狠撞在一起,发生了难以预料的能量湮灭反应,绽放出一团扭曲的光芒,暂时阻滞了脉冲的推进速度! “铁幕”号主体,借着爆炸的冲击力,猛地向前窜出一大段距离,暂时脱离了最危险的区域,但舰体依旧剧烈震荡,内部灯光疯狂闪烁。 “报告损伤!” “后部舱段完全丢失!主体结构轻度损伤,动力下降18%!我们暂时安全了,但无法进行长距离跃迁!” 凌曜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气血。 代价巨大,但总算保住了主力。 他看向观测窗外,那艘科研船残骸周围的空间,再次缓缓恢复死寂,但那道无形的屏障,和内部隐隐波动的能量,如同恶魔的巢穴,昭示着其内的恐怖与未知。 强行突破已不可能。 “元帅,”云疏的声音响起,他指着扫描仪上刚刚稳定下来的,因爆炸冲击而意外获取的有限数据,“爆炸似乎短暂干扰了那个能量场,我捕捉到了一些内部的碎片化结构扫描图……科研船内部,似乎有非自然形成的……建筑结构,像是后来被人为搭建的。” 凌曜目光一凝:“海盗据点?” 那些阴魂不散的老鼠,难道把巢穴筑在了这种地方? “不确定。但能量签名非常混杂,除了那种冰冷脉冲,还有……很普通的聚变反应能量痕迹,以及……大量生命信号!” 云疏补充道,语气带着惊疑。 就在这时,负责监控外围的传感器官,突然急声报告:“警告!检测到多个高速接近信号!从‘巨兽之喉’外围残骸区而来!数量……很多!是海盗!他们被刚才的爆炸吸引过来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只见观测窗外,如同被惊动的蝗虫群,数十艘各式各样,涂装狰狞,经过严重魔改的海盗舰艇和突击艇,正从各个残骸缝隙中蜂拥而出,引擎咆哮,直扑刚刚遭受重创,动力受损的“铁幕”号! “哈哈哈!帝国的走狗们!看来你们惹怒了‘静默谷’的守护神啊!”公共频道里响起一个沙哑猖狂的声音,“正好便宜了我们‘锈蚀兄弟会’!兄弟们,上啊!抢了这艘大船!” 贪婪的海盗们,显然将“铁幕”号,当成了趁火打劫的完美目标。 凌曜眼中寒光爆射,之前的憋屈和怒火瞬间找到了宣泄口。 “一群不知死活的杂碎!”他猛地站起身,“舰炮火力覆盖!给我清理出一条路!‘黑曜石’机甲小队随我出击!碾碎他们!” 他看向云疏,丢下一句:“待在舰上,分析那些结构图,找出可能的弱点或入口。” 说完,便大步流星地冲向舰桥下方的机甲发射舱。 云疏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用力握了握拳,压下心中的担忧,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那些残缺的扫描图上。 外部,战斗瞬间爆发! “铁幕”号尽管受损,但依旧火力强大,侧舷炮火齐鸣,组成密集的火力网,将冲在最前面的海盗艇纷纷撕成碎片。 但海盗数量太多,且极其擅长利用残骸掩护,不断逼近。 就在这时,“铁幕”号腹部数个发射口打开! 三台高大威猛,涂装成哑光黑色的帝国制式重型机甲——“夜魇”级,如同战神般喷射而出! 为首的那台,肩甲上有着独特的金色鹰徽标志,正是凌曜的专属座驾“帝刃”! “帝刃”机甲背后的推进器,爆发出惊人的光芒,瞬间加速,如同一道黑色闪电,直接冲入海盗船群最密集的区域! 它双臂装备的重型脉冲炮,甚至没有瞄准,只是凭借恐怖的预判和操控,左右开弓! 砰!砰!砰!砰! 每一次点射,都必然有一艘海盗艇凌空爆炸! 精准、高效、冷酷无情! 海盗们的攻击打在“帝刃”厚重的复合装甲上,只能溅起零星的火花,根本无法造成有效伤害! 凌曜操控着“帝刃”,在枪林弹雨中如同鬼魅般穿梭,动作流畅得仿佛机甲是他身体的延伸。 一个华丽的旋身,机械腿猛地踹在一艘,试图靠近偷袭的中型海盗船上,直接将它的引擎舱踹得凹陷下去,发生剧烈爆炸! 同时,肩部导弹巢开启,数十枚高爆追踪导弹,如同蜂群般扑向远处试图集火的海盗船,炸出一连串绚烂的火球! 他简直就是战场上的死神,所向披靡! 海盗们的阵型,瞬间被他一个人搅得天翻地覆,恐慌开始蔓延。 “是……是帝国的元帅机甲!是‘帝刃’!快跑!” 公共频道里充满了惊恐的尖叫。 但凌曜显然不打算放过他们。 “帝刃”拔出背后那柄巨大的,高频振动粒子军刀,如同虎入羊群,开始近身格杀! 军刀挥舞间,海盗艇如同纸糊般被轻易切开,斩断! 爆炸的火光不断映亮它冰冷狰狞的装甲! 这场面,与其说是战斗,不如说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帝国元帅的恐怖战力,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舰桥内,众人看着主屏幕上那台,如同魔神般大杀四方的黑色机甲,都不由得松了口气,心生震撼。 云疏也透过观测窗看着那一幕,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 他知道凌曜很强,但亲眼见到他驾驶机甲战斗的模样,那种纯粹的力量与技术的完美结合,依旧带来了巨大的视觉和心灵冲击。 他强迫自己收回目光,专注分析数据。 时间紧迫,凌曜在外面为他们争取时间,他必须找出进入科研船的方法。 他的手指飞快操作,将爆炸冲击后获取的碎片化结构图,进行拼凑,增强,模拟还原。 终于,一个模糊的,位于科研船相对完整一侧腹部,被厚重装甲板遮掩的,似乎是后期加装的入口结构,出现在屏幕上! 其能量屏蔽似乎相对薄弱,而且连接着普通的聚变能源线路! “找到了!一个可能的备用入口!坐标已发送!” 云疏立刻将信息,传给正在外面厮杀的凌曜。 “收到。” “帝刃”机甲中传来凌曜冷静的回应,甚至带着一丝战斗正酣的兴奋。 他操控机甲一个迅猛的突进,粒子军刀将最后一艘负隅顽抗的海盗指挥舰,从中劈开,然后头也不回地,朝着云疏给出的坐标疾驰而去! “‘黑曜石’小队跟上!清理入口区域!” 剩下的两台机甲紧随其后。 很快,“帝刃”机甲抵达了那个隐蔽的入口附近。 第55章 这里果然有一些简陋的防御工事,和海盗搭建的临时平台,但守卫的海盗早已被外面那场单方面屠杀吓破了胆,象征性地抵抗了几下,就被机甲火力轻松清除。 “帝刃”机甲用粗壮的机械臂,抓住那块厚重的装甲板,引擎功率加大,伴随着令人牙酸金属撕裂声,硬生生将其撕扯开来,露出了后面一个黑暗的,似乎是人工开凿的通道入口! “入口已打开。云疏,你留守。‘黑曜石’小队,随我进入侦查。” 凌曜下令。 “我也去。”云疏的声音突然响起,语气坚定,“里面的能量环境和结构可能很复杂,需要我的感知。而且……那种冰冷脉冲,或许与晶噬症有关,我必须亲眼确认。” 通讯频道那端沉默了几秒。 显然,凌曜在权衡风险。 “……跟上。别拖后腿。”最终,他冷声同意,但补充了一句,“穿好你的防护服。” 一艘小型运输艇载着云疏,和一小队“黑曜石”精锐士兵,从“铁幕”号飞出,与机甲小队在入口处汇合。 众人进入通道。 内部光线昏暗,空气循环系统早已失效,充满了金属锈蚀和某种奇怪的,类似臭氧又混合着腐朽有机物的味道。 通道壁明显是后期,粗糙切割焊接的,与科研船原本光滑先进的内部结构,格格不入。 他们小心翼翼地前进,击毙了几个零星的海盗守卫。 这里显然被海盗,当成了一个隐蔽的前哨站。 根据云疏的指引,他们朝着能量反应最异常,也是结构图中显示可能有重要发现的区域前进。 一个被改造过的科研船主实验室。 推开沉重的气密门,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一怔。 实验室内部空间巨大,但一片狼藉。 各种古老的科研仪器被粗暴地推倒,拆解,取而代之的是海盗们杂乱的生活物品和武器架。 然而,在实验室最中心的墙壁上,却有一片区域被相对完好地保留了下来,甚至被海盗用粗糙的金属框裱了起来! 那墙上刻满了极其复杂,深奥的能量回路图和结构设计稿! 其风格,与雾隐星的蚀刻有着某种神似,却又更加精细,更加系统! 图纸中央,是一个如同恒星般璀璨的核心结构,周围环绕着无数精密的能量导管和控制符纹! “净源……”云疏失声低语,心跳骤然加速! 这墙上刻画的,极有可能就是传说中,能净化“浊核”污染的“净源”装置的原始设计图的一部分! 凌曜的眼神也瞬间变得无比锐利,立刻下令:“全面扫描记录!一丝细节都不要漏掉!” 士兵们立刻操作设备,进行高精度扫描。 然而,随着扫描的进行,云疏和凌曜的脸色都逐渐沉了下来。 图纸是残缺的! 大约有三分之一的部分,尤其是最核心的能量转化矩阵,和稳定器的关键细节,似乎被人为地,极其精准地切割销毁了! 只留下一些断口和模糊的痕迹,以及旁边墙壁上几处明显的,工具刮擦的崭新印记。 显然是海盗们试图刮下,某些镶嵌物,可能是特殊晶体或金属留下的破坏痕迹。 希望近在眼前,却又是致命的残缺! “混蛋!”凌曜低骂一声,怒火中烧。 这些愚蠢的海盗,为了蝇头小利,竟然毁掉了如此至关重要的东西! 云疏走上前,手指轻轻拂过那些被破坏的断口,感受着其中残留的,微弱的能量印记,眉头紧锁:“核心数据的缺失……几乎无法靠推演还原。但是……” 他忽然蹲下身,在散落的杂物和灰尘中,仔细翻找起来。 他的感知力,集中在那些被海盗刮擦下来的碎屑上。 突然,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一小块极其微小的,闪烁着奇异七彩光泽的金属碎屑。 碎屑上残留的能量签名,与墙上设计图中缺失部分所需的,某种催化材料的描述,高度吻合! 几乎同时,他的终端接收到扫描士兵的报告:“元帅!在左侧角落发现一个暗格!里面有东西!” 凌曜立刻走过去,用粒子军刀小心翼翼地,撬开那个隐藏得很好的暗格。 里面不是一个数据芯片,而是一本,用特殊生物材料制成的纸质笔记! 笔记的封面已经破损,但还能依稀看到“希望之星首席科学官日志”的字样! 他拿起日志,快速翻了几页。 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大量的实验数据,观察记录以及……绝望的呼喊和警告。 日志的最后几页,似乎被人匆匆撕掉了! 但在一页的角落,有一行用焦黑痕迹匆匆写下的,几乎无法辨认的小字: “……核心……被‘守秘人’带走……藏于……‘深渊之歌’……” 线索再次中断,却指向了一个新的,更加扑朔迷离的方向——“守秘人”?“深渊之歌”? 就在这时,整个科研船残骸,突然再次剧烈震动起来! 比之前更加猛烈! 那种冰冷的能量波动,再次开始急速攀升! “警告!未知能量反应再次急剧增强!即将再次爆发!必须立刻撤离!”留在通道口的士兵惊恐地报告。 “撤退!” 凌曜当机立断,一把抓起那本首席科学官日志,命令道。 众人迅速沿着原路狂奔撤离。 云疏紧紧握着那枚微小的七彩金属碎屑,这是目前找到的,与完整“净源”直接相关的,唯一实物线索。 他们刚刚冲出通道,回到运输艇和机甲旁,那道恐怖的冰冷能量脉冲,便再次从科研船深处爆发出来,这一次,范围更广,强度更大! “快走!” 机甲和运输艇全力加速,险之又险地冲出了脉冲范围,与外面的“铁幕”号汇合。 “铁幕”号不敢再做任何停留,拖着伤残的舰体,以最大速度驶离了这片危险的空域。 身后,那艘承载着残缺希望,和未知恐怖的科研船残骸,再次缓缓隐没于冰冷的黑暗和强大的能量屏障之后,仿佛从未被惊扰。 舰桥内,凌曜看着手中那本残破的日志,和云疏掌心那枚微小的碎屑,脸色阴沉不定。 找到了线索,却丢失了核心。 希望与失望交织。 第51章 期盼 凌曜在指挥席上,面色冷峻地听取着各部门的损伤报告,和维修进度,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目光时不时扫过放在一旁的那本残破的《首席科学官日志》,和密封在容器里的金属碎屑。 线索指向了“守秘人”和“深渊之歌”,但这二者都如同迷雾,需要时间破解。 云疏则被送回医疗室,进行必要的检查和恢复。 他靠在床头,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破碎星环的冒险,和那冰冷能量脉冲的冲击,让他的身体再次逼近极限。 但他此刻的精神却异常集中,个人终端上显示着,对那枚七彩金属碎屑的初步分析数据,以及从日志中扫描下来的,尚未被完全破译的古老文字。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却带着特定加密韵律的信号,如同穿越了无尽遥远距离,和强烈干扰的哀鸣,艰难地穿透了重重屏蔽,精准地传递到了云疏的微型超距通讯器上。 一个伪装成普通怀表的通讯器。 云疏的心脏猛地一缩! 指尖瞬间冰凉。 他几乎是颤抖着取出怀表,快速输入一层层解密指令。 【……国内……晶噬……全面爆发……第七、第九农业星……已……已失联……死亡……每日数以万计……医疗系统……崩溃……元首……病危……速归……或……寄回……希望……曦岚……盼……】 信息到此戛然而止,仿佛发信者已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钝刀,狠狠剐在云疏的心上! 全面爆发……失联……每日数以万计……医疗系统崩溃……元首病危…… 虽然早有预料,但当噩耗真的以如此残酷的方式,呈现在眼前时,那巨大的悲痛和绝望,依旧如同黑洞般瞬间吞噬了他! 他仿佛能看到故土之上,哀鸿遍野,蓝色的晶体,如同死亡的瘟疫般疯狂蔓延,吞噬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他的同胞、他的学生、他誓死守护的一切,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崩坏,消亡! “呃……”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云疏死死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一次,咳出的不再是零星晶屑,而是触目惊心的,大团的,带着蓝色结晶的鲜血,溅落在雪白的床单上,如同绽放的绝望之花。 监测仪瞬间发出刺耳的警报! 医疗官和机器人立刻冲了进来,看到他这副模样,大惊失色,连忙进行紧急处理。 云疏却仿佛感觉不到身体的痛苦,他只是死死攥着那枚怀表,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前阵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只剩下那段文字在不断回荡。 第56章 速归……或寄回希望…… 回去? 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和处境,根本不可能突破帝国的封锁回到曦岚。 即便回去了,又能做什么?陪着他们一起死吗? 寄回希望?希望在哪里? 那残缺的“净源”设计图?那枚不知用途的金属碎屑?那本语焉不详的日志和虚无缥缈的“深渊之歌”? 巨大的无力感和焦灼感,几乎要将他撕裂! 就在这时,医疗室的滑门猛地打开,凌曜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显然接到了医疗警报,脸色阴沉地大步走进来。 目光落在云疏咳出的那摊鲜血,和惨白如纸的脸上,眉头狠狠拧起。 凌曜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无比。 他一步上前,不由分说,一把夺过那只怀表。 云疏下意识地想抢回来,却因为虚弱和激动,身体一软,差点从床上栽下去,被旁边的医疗机器人扶住。 凌曜无视他的反应,目光冰冷地审视着那块怀表。 以他的见识,自然一眼就看出这绝非普通物件,尤其是其内部极其精密的超距通讯结构。 “看来,我的囚徒还有些不为人知的小秘密。” 凌曜的声音冷得能掉下冰渣,他尝试破解表盖,却发现其加密等级极高,强行破解只会导致自毁。 他抬起眼,目光如实质般钉在云疏脸上:“曦岚出事了?” 他不是在询问,而是在肯定。 若非惊天动地的变故,绝不会动用这种等级的通讯,更不会让云疏出现如此剧烈的反应。 云疏剧烈地喘息着,胸口起伏不定,他看着凌曜,那双总是清澈平静的眼眸,此刻充满了血丝和深不见底的痛苦。 他知道瞒不过去,也没有力气再隐瞒。 他艰难地,一字一顿地,将信息内容说了出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碾磨出来。 带着血沫和绝望:“……晶噬症……全面爆发……元首病危……他们……让我……回去……或者……寄回希望……” 说完,他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软下去,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只剩下细微而痛苦的喘息。 医疗室内一片死寂。 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云疏压抑的呼吸声。 凌曜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手中的怀表仿佛有千钧重。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曦岚的崩溃、晶噬症的扩散可能对帝国边境造成的威胁、云疏此刻的价值、那本日志和碎屑、以及……眼前这个人那几乎被彻底击垮的绝望。 帝国的利益告诉他,此刻应该趁势施压,彻底掌控云疏,榨取他所有的价值,甚至可以利用曦岚的危机来逼迫他就范。 但是…… 看着云疏那副咳血不止,生机仿佛都在随之流逝的脆弱模样,看着他眼中那深沉的,几乎化为实质的痛苦,凌曜发现那些冷酷的计算似乎卡壳了。 他想起观测厅里云疏那句“对得起他们给我的期待,对得起我自己苟延残喘的生命”,想起他在数据海中拼死挣扎的模样,想起他面对未知危险时那双依旧冷静专注的眼睛。 这个人的坚韧和执着,远超他的想象。 纯粹的压迫,或许并不能得到最好的结果。 良久,凌曜极其生硬地开口,打破了死寂:“回去?你以为你现在这副样子,能穿过帝国防线和那片即将彻底死亡的星域?” 他将怀表扔回云疏身边,语气依旧刻薄:“至于希望——”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本日志和金属碎屑,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就在眼前。但它不会自己从天上掉下来。” “想救你的曦岚,就给我收起这副要死要活的样子!”凌曜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激励,“用你的脑子,而不是你的眼泪和血!尽快破解日志,分析碎屑,找到‘深渊之歌’的线索!” “这才是你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也是他们真正需要的‘希望’!” 他的话像鞭子一样抽在云疏的心上,刺痛,却也将他从那几乎溺毙的绝望中猛地拽了出来一丝。 云涣散的目光重新一点点凝聚起来。 是的,哭喊和绝望毫无用处。 他在这里,在帝国的星舰上,距离曦岚万千光年,唯一能做的,就是抓住眼前这残缺的线索,拼尽一切去解读它,找到那一线生机!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口的腥甜,用手背擦去唇边的血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凌曜看着他眼中重新燃起的,那微弱却顽强的火苗,冷哼一声,对医疗官下令:“给他用最好的止血剂和神经稳定剂。别让他死在数据解析前。”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开,没有再多看云疏一眼。 但在滑门关闭的瞬间,他对着门外候命的副官,极其快速地低声补充了一句:“加大情报收集力度,我要知道曦岚星域目前的详细情况,尤其是晶噬症的变异数据和传播模型。” “是,元帅。” 医疗室内,云疏在药物的帮助下,缓缓坐起身。 他拿起那本残破的日志和那枚微小的碎屑,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和冰冷。 他没有退路了。 第52章 触碰 自那日咳血之后,云疏的身体状况在强效药物的支撑下,勉强稳定,但精神却仿佛被抽走了一部分核心。 他依旧整日待在医疗室,改造出的临时分析间里,面前同时亮着三块光屏,试图从浩如烟海又残缺不全的信息中,拼凑出希望。 然而,进展微乎其微,故土不断加剧的灾难景象,更如同梦魇,日夜啃噬着他的心智。 他的沉默日益深重,像一层无形的茧,将他与外界隔绝。 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整个人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仿佛风中残烛,只剩下一丝执念在强行维系着不灭。 送来的营养剂常常原封不动地放至冰凉,他似乎彻底失去了对自身存在的关注,只沉浸在那片无望的数据海洋里。 凌曜来过几次,每次都是例行公事般地询问进展,得到的永远是云疏平静无波,却死气沉沉的简短回应。 这种近乎自毁式的沉寂,比任何激烈的情绪,都更让凌曜感到一种,莫名的烦躁和窒闷。 他习惯了云疏的锐利,冷静,甚至带刺的反击,此刻这具仿佛只剩下空壳的躯体,和那双空洞的眼睛,让他感到极其不适,甚至,一丝难以言喻的焦灼。 这日傍晚,凌曜处理完紧急军务,再次来到分析间。 舱室内光线调得很暗,只有光屏散发着幽幽冷光,映照着云疏愈发单薄的侧影。 他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指尖悬在键盘上,目光却涣散地落在虚空处,没有丝毫焦距,仿佛灵魂早已逃离了,这具备受折磨的□□,飞回了那片正在被蓝色死亡吞噬的故土。 旁边放置的营养剂,依旧满着,早已失去温度。 凌曜的脚步在门口顿住。 一种强烈而陌生的冲动攫住了他,不是斥责,不是命令,而是一种想要打破这片死寂,将那人从绝望深渊里,强行拽出来的冲动。 他挥手让守卫退远,独自走了进去,脚步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云疏似乎完全没有察觉他的到来,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凌曜高大的阴影,完全笼罩了他。 他缓缓地,有些迟钝地抬起头,看向凌曜。 那双曾经清澈锐利的眼眸,此刻像是蒙上了厚厚的尘埃,只剩下疲惫和一片荒芜的空洞。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如往常一样称呼“元帅”,却最终什么声音也没发出,只是又缓缓垂下了眼睫,像是连这点力气都已耗尽。 这副彻底放弃挣扎,任由自身沉沦的模样,像一根尖刺,猛地扎进了凌曜心底某个,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软角落。 一股无名火,混合着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汹涌而上。 他没有说话,而是猛地伸出手,不是拿起营养剂,而是直接探向云疏的额头! 微凉的手背,贴上那异常滚烫的皮肤,凌曜的眉头瞬间狠狠拧紧! “你在发烧!”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更像是某种担忧的变相宣泄,“连自己的身体都管理不好,还谈什么寻找希望?!” 云疏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惊得微微一颤,下意识地想偏头躲开,却被凌曜另一只手,不由分说地固定住了下巴。 那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强势。 “我没……”云疏的声音干涩沙哑,几乎难以辨认。 “闭嘴。”凌曜冷声打断他,目光扫过那管冰冷的营养剂,又看向云疏苍白干裂的嘴唇,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挣扎,和一种近乎破釜沉舟的决断。 他猛地拿过那管营养剂,用牙拧开盖子,然后,做了一个让云疏彻底僵住,也让暗中观察的守卫瞬间屏息的动作。 第57章 他仰头自己喝了一口那冰凉的液体,随即俯下身,在云疏因震惊而微微睁大的,空洞的眼眸注视下,精准地攫取了他那双因干燥而微裂的唇! “唔……!” 云疏的瞳孔骤然收缩,大脑一片空白! 冰冷的,带着怪异甜腻味的营养剂,被渡入口中,紧随其后的,是凌曜那双唇霸道而灼热的触感! 那触感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甚至有些粗暴,仿佛不是在喂药,而是在进行一场标记和掠夺,带着怒火,带着焦躁,带着一种连凌曜自己都无法解读的,汹涌澎湃的冲动! 这个吻毫无温柔可言,充满了侵略性和一种发泄般的意味。 凌曜的手臂如同铁箍般,环住云疏纤细的腰背,将他固定在自己怀里,防止他因虚弱而滑落,也杜绝了他任何逃离的可能。 云疏完全僵住了,身体紧绷得像一块石头。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凌曜滚烫的呼吸喷在自己脸上,能尝到那营养剂令人作呕的味道后,属于凌曜的,更加清晰而具有侵略性的气息。 震惊、屈辱、茫然、还有一丝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战栗,如同电流般窜过四肢百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几秒钟后,凌曜才猛地松开了他,向后退了一步,呼吸略显急促,胸口微微起伏。 他的嘴唇上还沾染着一丝水光,脸色紧绷得厉害,眼神复杂地看向云疏,那其中翻涌着未散的冲动,一丝懊恼,以及更深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云疏剧烈地咳嗽起来,脸颊因缺氧和突如其来的刺激,泛起一阵不正常的潮红,眼角也被逼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他用手背狠狠擦着自己的嘴唇,仿佛想要擦掉那令人震惊的触感和气息,眼神里充满了混乱和不敢置信。 “……你……” 他声音颤抖,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凌曜别开视线,下颌线绷得紧紧的,语气却极力维持着一贯的冷硬和刻薄,仿佛刚才那个逾矩的举动,只是最寻常不过的喂药方式:“不想被呛死就乖乖喝下去。还是说,你更喜欢用鼻饲管?” 他拿起那管被喝掉一小半的营养剂,粗鲁地塞进云疏手里,动作看似强硬,指尖却几不可查地微微颤抖了一下。 “别再让我看到这东西原封不动地放在这里。”凌曜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胁,却又仿佛裹挟着一丝别的什么,“你的命,你的脑子,现在都属于我。没有我的允许,你没资格放弃。” 说完,他不再看云疏那副震惊失措,脸色红白交错的的模样,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分析间,背影甚至带着一丝罕见的仓促和僵硬。 滑门重重合拢。 分析间内,只剩下云疏一个人,剧烈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几乎要撞破胸腔。 他呆呆地坐在那里,手里攥着那管冰冷的营养剂,嘴唇上那灼热而霸道的触感,仿佛依旧残留着,带着凌曜的气息,带着那令人窒息的,混乱而强大的力量。 屈辱感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茫然和心悸。 刚才那个……算什么? 惩罚?羞辱? 还是……一种极其笨拙,扭曲,却又无比真实的关心? 凌曜最后那句话在他耳边回荡—— “你的命,你的脑子,现在都属于我。没有我的允许,你没资格放弃。” 依旧是那副霸道专横、令人讨厌的口吻,却在此刻,奇异地注入了一丝力量,将他从那片无尽的绝望泥潭中,猛地拉扯出来了一点。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营养剂,又下意识地用手指,碰了碰自己依旧发烫的嘴唇,脸颊上的热度久久不退。 心意,在这样一个粗暴,逾矩,甚至堪称荒唐的触碰下,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骤然掀起了滔天巨浪。 云疏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缓缓睁开时,眼中的空洞和死寂,似乎被那突如其来的波澜驱散了些许。 他拧开营养剂的盖子,仰头,将剩下的冰冷液体一点点喝了下去。 味道依旧令人作呕。 第53章 回归 凌曜站在主星图前,目光锐利如鹰隼,手指快速划过不断更新的数据流,最终死死锁定了一个坐标。 一个位于“深渊之歌”星域边缘,能量签名与所有线索,完美契合的微弱信号源。 “就是这里。”他的声音低沉而确定,带着一丝长期紧绷后的释然,“‘守秘人’的藏宝地,或者说……坟墓。” 云疏站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闻言呼吸微微一窒。 苍白的脸上,因连日不眠不休的推算而更显憔悴,唯有那双眼睛,在听到这个消息时,骤然迸发出灼热的光芒,那是对濒死之人看到一线生机的极致渴望。 他能感觉到,体内那些冰冷的晶体,似乎也因这个发现,而产生了细微的共鸣与悸动。 “立刻规划最优航线,保持最高隐蔽等级,出发。” 凌曜的命令简洁冰冷,不容置疑。 星舰引擎低沉轰鸣,悄然滑出小行星带,驶向那片连星图,都未曾详细标注的禁忌空域。 航行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甚至顺利得有些诡异。 他们没有再遭遇任何伏击或异常能量干扰,仿佛有一条无形的道路为他们悄然铺开,直通终点。 最终,呈现在他们眼前的,并非想象中的星球或空间站,而是一艘破损程度比“希望之星”号,更甚的梭形飞船残骸。 它静静地悬浮在星尘之间,通体覆盖着厚厚的宇宙冰尘,船体上有一个巨大的,仿佛被某种利爪撕裂的破口,边缘闪烁着微弱的,奇异的能量流光。 “净源”装置的信号源,正从那个破口深处传来,清晰而诱人。 一种难以言喻的预感,攫住了凌曜的心神。 太顺利了,顺利得像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但他没有时间犹豫,曦岚等不起,云疏更等不起。 他亲自带领最精锐的“黑曜石”小队,乘坐加强防护的突击艇,驶向了那艘死寂的飞船。 云疏坚持同行,他的感知是找到装置的关键。 飞船内部比外部,看起来更加破败死寂,到处是凝固的冰棱和漂浮的杂物。 然而,在云疏的指引下,他们避开了所有潜在的危险能量残留,一路深入核心区域。 最终,在一间保存相对完好的圆形舱室内,他们看到了它。 那并非想象中庞大复杂的机器,而是一个仅有一人高,造型极其简洁流畅,通体由某种未知的乳白色材质构成的装置。 它静静地悬浮在舱室中央的一个能量基座上,表面光滑如镜,散发着柔和而纯净的微光,与周围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 一种令人心旷神怡,仿佛能净化一切污秽的能量场,以它为中心缓缓荡漾开来。 云疏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肺部的灼痛和晶噬的刺痛感,在这光芒照耀下,都减轻了少许。 这就是“净源”! 无需任何鉴定,那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吸引和安抚感,已然说明了它的真实性。 凌曜的副官下意识地上前,想要取下装置。 “别动!”凌曜猛地喝止,眼神锐利地扫过装置基座下方,那些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能量导线,“有自毁机关,强行移动会触发。” 他的目光落在云疏身上:“你能解除吗?” 云疏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上前几步,仔细观察。 他的手指虚悬在装置表面,感知着其中流淌的,复杂却蕴含着某种生命韵律的能量回路。 片刻后,他点了点头:“可以……但需要时间,而且不能受到任何干扰。” “给你时间。”凌曜毫不犹豫,转身命令道,“所有人退出舱室,守住所有入口,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包括帝国最高指令!” “元帅?!”副官震惊地看向他,这道命令几乎等同于抗命! “执行命令!”凌曜的声音冰冷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决绝。 队员们迅速退了出去,舱室内只剩下凌曜和云疏,以及那座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净源”装置。 云疏深吸一口气,集中全部精神,开始尝试与装置进行能量对接和破解。 他的指尖流淌出微弱的精神力,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小心翼翼地融入装置的能量流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云疏的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愈发苍白,每一次能量对接的成功与失败,都牵动着他的神经。 凌曜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如同一尊沉默的守护神,目光从未离开过云疏和装置,周身气场紧绷,警惕着任何可能出现的意外。 终于,伴随着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天籁般的嗡鸣,“净源”装置表面的光芒柔和地闪烁了几下,基座下的能量导线悄然断开,那层保护性的能量场缓缓收敛。 第58章 成功了! 云疏脱力般地向后踉跄一步,被凌曜及时伸手扶住。 他靠在凌曜坚实的手臂上,喘息着,看着那悬浮的,毫无防备的“净源”,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激动和希望。 “拿到了……真的拿到了……”他喃喃自语,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凌曜扶稳他,深深地看着那台装置,又看向怀中虚弱不堪,却因希望而焕发出别样光彩的云疏,眼中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感。 挣扎、权衡、决断……最终都化为一片深沉的、不容动摇的坚定。 他松开了扶着云疏的手,走上前,用一种特殊力场发生器,小心翼翼地将“净源”装置收起,密封在一个手提箱大小的特制容器中。 然后,他转过身,将那个关乎无数人生死的容器,递到了云疏面前。 云疏愣住了,怔怔地看着凌曜,又看看那近在咫尺的容器,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拿着。”凌曜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温柔的力度,“带着它,回曦岚去。” 云疏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震惊和不解:“……元帅?这……这是帝国的……” 他下意识地以为这是凌曜的任务目标,是帝国志在必得的东西。 “现在,它是你的了。”凌曜打断他,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那眼神仿佛要将他刻进灵魂深处,“也是曦岚的。” 他抬手,不容分说地将容器塞进云疏怀里,然后按住他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声音压抑着汹涌的情感:“听着,云疏,我没时间跟你解释。帝国的人很快就会发现这里,发现‘净源’不见了。你必须立刻离开,带着它,用你最快的速度,回曦岚去!” 云疏彻底懵了,心脏狂跳:“那你呢?!你怎么办?!” 他无法想象凌曜私放他离开,并交出如此重要之物,会面临怎样的后果。 “我自有安排。”凌曜的语气恢复了一丝惯有的冷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这不是请求,这是命令。你的任务,就是活下去,带着它回去,救你想救的人。” 他深深地看着云疏苍白震惊的脸,仿佛要将他最后的模样牢牢记住。 那一刻,所有冰冷的算计,帝国的利益,身份的隔阂都被抛诸脑后。 他清楚地明白,自己对这个来自敌国的,病弱的却又无比坚韧的天才,早已产生了远超掌控和利用的情感。 这种情感来得汹涌而陌生,不容他分析,不容他抗拒。 此刻,他唯一的念头,就是让他活下去,让他得到他拼尽一切追寻的希望。 至于自己……无关紧要。 他猛地俯下身,在云疏因震惊而微张的唇上,印下了一个短暂却无比炽热,带着决别意味的吻。 这个吻不再像上次那样带着愤怒和粗暴,而是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愫。 有不舍,有决绝,有一种近乎野蛮的占有和守护。 “活下去。” 他在云疏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留下最后三个字,如同最沉重的烙印。 说完,他猛地转身,不再看云疏一眼。 对着通讯器厉声道:“‘黑曜石’01小队!立刻护送云疏先生和他的‘物品’前往七号预设撤离点!启动‘幽灵’协议,不惜一切代价,确保他安全抵达曦岚边境!” “元帅!”通讯器那头传来部下惊愕的声音。 “执行命令!” 凌曜的声音冰冷如铁,带着最终的权威。 两名“黑曜石”队员立刻冲了进来,他们显然早已接到指令,一言不发,却坚定地一左一右,扶住还在震惊中的云疏,半强制地带着他,和那个装有“净源”的容器,快速向舱室外撤离。 “凌曜!”云疏猛地回头,看向那个决绝的背影,声音撕裂般沙哑,眼中充满了混乱震惊,和不曾预料的心痛。 凌曜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快走。 通道门在他眼前缓缓关闭,隔绝了那个越来越远的,冰冷而孤傲的背影。 云疏被迅速带往机库,登上一艘早已准备就绪的高速隐形突击舰。 引擎轰鸣,战舰如同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滑出“深渊之歌”残骸,向着曦岚的方向,全力跃迁! 就在突击舰离开后不久,数艘帝国最新式的,隶属于最高议会直属监察部队的战舰,从四面八方跃迁而出,将“铁幕”号及其所在的残骸区域,团团包围! 广播里传来冰冷而无情的指令:“凌曜元帅,鉴于你涉嫌叛国、私通敌寇、窃取帝国最高机密资产,现奉最高议会命令,解除你一切职务及权力!立刻投降,接受审查!” 凌曜独自站在空旷的舱室内,面对着观测窗外那密密麻麻的帝国战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元帅常服,肩章上的帝国鹰徽依旧冰冷耀眼。 他知道,从他将“净源”交给云疏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选择了这条不归路。 但他不后悔。 脑海中闪过云疏最后那双震惊而复杂的眼睛,凌曜的嘴角,几不可查地,极其轻微地勾了一下,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释然和 至少,他活下去了。 至少,那缕微弱的晨曦,或许能照亮那片被阴霾笼罩的土地。 而他,将独自面对这冰冷的囚笼,为他换来的希望,承担一切后果。 帝国的战舰缓缓逼近,冰冷的炮口,锁定了“铁幕”号。 “所有人,准备战斗。” 第54章 归途 高速隐形突击舰,在寂寥的星际尘埃间疯狂跃迁。 舰舱内光线柔和,却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沉重。 云疏紧紧抱着那个银白色的特制容器,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抱着的是整个曦岚摇摇欲坠的未来,也是那个人,以难以想象的代价换来的生机。 他的身体依旧虚弱,每一次跃迁带来的轻微时空错乱感,都让他胃里翻江倒海,晶噬的刺痛,也因情绪的剧烈波动,而隐隐加剧。 但他浑然不觉,所有的感官和思绪都被巨大的震惊,茫然和一种不断滋长的担忧所占据。 凌曜…… 那个名字在心头滚过,带来一阵剧烈的悸痛。 他最后那个决绝的背影,那个炽热而短暂,带着决别意味的吻,那句低沉而沉重的“活下去”…… 每一个画面,每一个细节,都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刻在他的脑海,反复灼烧着他的神经。 为什么?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将帝国志在必得的“净源”给他,私放他离开,独自面对帝国的怒火。 这根本不是那个冷酷,理智,一切以帝国利益为上的凌曜元帅会做出的选择! 除非…… 一个他不敢深想,却又无法抑制地疯狂滋长的念头,如同藤蔓般缠绕住他的心脏。 除非,对凌曜而言,有比帝国利益更重要的东西。 而这个“东西”……是他。 这个认知带来的不是喜悦,而是排山倒海般的恐慌和沉重。 他宁愿凌曜是出于某种冰冷的算计,某种帝国内部的权力博弈,甚至是对他价值的某种扭曲的珍惜,而不是这种,这种他无法承受,也无法回应的,近乎牺牲的…… 他猛地闭上眼,试图驱散脑中纷乱的思绪,却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险些呕吐出来。 “云疏先生,您还好吗?” 一名负责护送他的“黑曜石”士兵注意到他的异常,出声询问。 他们的态度恭敬却疏离,严格遵守着命令,只负责护送,绝不透露任何多余信息。 云疏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口的恶心感,抬起头,看向那名士兵。 对方头盔下的面罩反射着冷光,看不清表情。 “凌元帅……他之后会怎么样?” 云疏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他知道问这些士兵可能毫无意义,但他无法不问。 那名士兵沉默了一下,随即公事公办地回答:“抱歉,云疏先生,我们只奉命护送您和物品安全抵达目的地。元帅的部署,非我等可知。” 滴水不漏。 另一名士兵则补充道:“请您保存体力,我们正在以最快速度航行,但抵达曦岚边境仍需时间。” 云疏的心沉了下去。 他从他们紧绷的姿态和刻板的回答中,嗅到了某种不祥的预兆。 凌曜的安排,恐怕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凶险。 接下来的航程,在压抑的沉默中度过。 云疏不再试图询问,只是更紧地抱住了怀中的容器,目光投向舷窗外飞速流过的,陌生的星域。 他的心,却早已飞回了,那个被帝国战舰包围的残骸空域,飞到了那个独自面对千军万马的男人身边。 第59章 每一次跃迁引擎的冷却间隔,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他竖起的耳朵捕捉着一切细微的通讯杂音,希望能听到一丝关于那片空域的消息,哪怕只是帝国频道里无关紧要的只言片语。 但什么都没有,只有无尽的,令人心慌的寂静。 终于,在经过数次提心吊胆的跃迁和航道规避后,突击舰的导航系统发出了提示:“即将进入曦岚联邦宣称星域。检测到曦岚边境巡逻舰队信号。” 云疏的心猛地一提,既有一种回到故土的酸楚,又有一种更深的不安。 凌曜的士兵要离开了。 突击舰缓缓降低速度,与一支小规模的,看起来疲惫不堪的曦岚巡逻舰队,取得了联系。 验证过程简单,却充满警惕,显然曦岚的边境防线,也已绷紧到了极限。 “云疏先生,我们已抵达指定交接点。”一名“黑曜石”士兵站起身,语气依旧平静无波,“请您携带物品,换乘曦兰方的接引艇。我们的任务已完成。” 云疏抱着容器站起身,看着眼前这两位一路沉默护送他的帝国精锐。 他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想问他们回去后是否会受到牵连,想让他们给凌曜带一句话,哪怕只是一句“保重”。 但最终,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里,只化作一句干涩的:“……多谢。” 两名士兵只是向他行了一个标准的帝国军礼,没有多余的话语,也没有任何表情流露。 他们看着他登上曦岚,那艘显得颇为简陋的接引艇,然后毫不迟疑地,转身返回突击舰。 几乎是接引艇刚刚脱离的瞬间,那艘帝国突击舰便猛地调转方向,引擎爆发出最大功率的蓝焰,如同逃离般,以惊人的速度再次跃入超空间,消失在茫茫星海之中。 他们走得如此匆忙,如此决绝,仿佛多停留一秒都会带来灭顶之灾。 云疏站在接引艇狭窄的舱室内,望着帝国战舰消失的方向,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仿佛骤然断裂,留下无尽的空荡和冰冷的恐惧。 凌曜……你到底怎么样了? 接引艇缓缓驶向曦岚的巡逻舰。 当舱门打开,看到前来迎接的,穿着熟悉军装却面带菜色,眼神疲惫的同胞军官时,云疏才真切地感受到,他回来了。 回到了这片饱受苦难,亟待拯救的土地。 “云疏首席!真的是您!”那名军官看到他,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激动,和一丝希望的光芒,“元首阁下和全国民众都在盼着您回来!” 云疏压下翻涌的情绪,用力点了点头,将怀中的容器示意的更明显一些:“带我去见元首,立刻!我有紧要东西!” 没有寒暄,没有休息,云疏直接被带往曦岚首都星。 沿途所见的景象,让他的心一次次沉入谷底。 空间站冷清得可怕,往日的繁忙被一种死寂取代。 运输舰数量锐减,且大多破旧不堪。 甚至能看到一些小型飞船的残骸,漂浮在航道上,无人清理。 通讯频道里充斥着各种求援,物资短缺,疫情报告的消息,混乱而绝望。 降落在首都空港,气氛更加压抑。 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属于晶噬症的冰冷气息。 来接他的不再是盛大的队伍,只有寥寥数名高级官员和医疗顾问,人人脸上都带着浓重的忧色和疲惫。 “云疏先生,您终于回来了!”一位老官员握住他的手,声音哽咽,“元首……元首他情况很不好,一直在昏迷中撑着,说要等您回来……” 云疏的心狠狠一揪:“带我去见他!还有,立刻召集所有还能工作的,生物架构委员会成员和顶尖医疗团队!我们有希望了!” 他没有时间去悲伤,去担忧远方那个人。 凌曜用近乎自毁的方式,为他争取来的时间和希望,他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浪费。 在元首的病榻前,看着那位曾经睿智矍铄的老人,如今枯槁如柴,昏迷不醒,皮肤下隐隐透出蓝色结晶的模样,云疏的眼睛瞬间红了。 他强忍着悲痛,打开容器,展示了那台散发着柔和纯净光芒的“净源”装置。 微弱的光芒,照亮了昏暗的病房,那纯净的能量场,让周围所有人都精神一振,仿佛久旱逢甘霖! “这是……?” 医疗顾问震惊地看着那装置。 “ ‘净源’ 。”云疏的声音坚定而有力,“能抑制,甚至逆转晶噬症的希望。” 没有时间详细解释来历,他立刻投入了工作。 接下来的日子,云疏如同一个被上紧了发条的机器,开始了不眠不休的疯狂运转。 他以元首特许的最高权限,接管了曦岚几乎所有的科研和医疗资源,将首都最大的地下避难所,改造成了临时研究中心。 解析“净源”的工作原理是第一步。 这装置的技术远超曦岚乃至帝国的现有水平,其能量运行模式古老而精妙。 云疏几乎是不吃不喝不睡,整日整夜地泡在实验室里,与一群同样拼命的科学家们一起,用最精细的仪器去探测,用最复杂的模型去模拟,试图理解并复制那种,纯净的净化能量。 过程极其艰难。 多次尝试复制的能量场,不是不稳定,就是效果微弱,甚至有一次差点引发能量反噬,炸毁了半个实验室。 云疏的身体一次次逼近极限,咳血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但他只是擦掉血迹,注射一针强效药剂,便再次扑到数据海前。 除了技术难题,还有资源的极端匮乏。 能源,稀有材料,甚至维持研究人员基本生存的食物,和药物都捉襟见肘。 云疏不得不分出精力,参与资源调配,与各个陷入恐慌和混乱的星球沟通,强行压下各地的骚乱,将仅有的资源向研究中心倾斜。 压力如同山一般压在他的肩上。 他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脸色苍白得透明,唯有那双眼睛,因为极度的专注,和一种近乎偏执的信念,燃烧着骇人的光芒。 只有在极度疲惫,偶尔得以趴在数据台上小憩片刻的间隙,或者在深夜独自凝视着,那台安静运转的“净源”原型机时,那份被强行压抑的,对远方的牵挂才会悄然浮现。 凌曜…… 他现在在哪里? 是否安全? 帝国会如何对待他? 那些冰冷的战舰……他最后看到的那个决绝背影…… 每一次想起,心脏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窒息般的疼痛,混合着巨大的愧疚和担忧,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曾试图通过极其隐秘的渠道,想打听一点关于帝国元帅凌曜的消息,但所有的信息都石沉大海。 帝国方面对此事的封锁,严密得吓人,仿佛凌曜这个人从未存在过一般。 这种死寂,比任何坏消息都更让人不安。 他只能将这份蚀骨的牵挂,深深埋入心底,转化为更加疯狂工作的动力。 他必须成功。 不仅仅是为了曦岚亿万国民,不仅仅是为了对得起元首和所有人的期盼。 更是为了,不辜负那个男人以自由和未来为代价,为他换来的这缕微弱,却珍贵的晨曦。 “凌曜……”在一次因过度疲劳而险些晕倒,被助手强行灌下营养剂后,云疏靠着冰冷的墙壁,望着实验室天花板上闪烁的指示灯,无意识地喃喃低语,“等着我……等我解决了这里……我一定……” 一定什么? 他能做什么? 以曦岚之力对抗庞大的帝国? 去营救一位被帝国亲自逮捕的元帅? 他知道这想法何等渺茫,甚至可笑。 但这个念头,却成了支撑他在无尽疲惫和绝望中,一次次爬起来,继续前行的,最深处的执念。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眼眶的酸涩,重新挺直了几乎要散架的脊背,目光再次投向那些复杂的数据流。 第55章 希望 首都地下深处,被改造为核心研究中心的避难所内,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仪器永不间断的嗡鸣,和数据流奔腾的微光。 云疏仿佛一具被抽空了所有生气的躯壳,瘫倒在主控台前的椅子上,脸色是一种近乎死亡的灰白,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 他的右手还无意识地搭在键盘上,指尖冰冷。 旁边散落着,空了的营养剂包装和强效提神针剂。 在他面前,巨大的主光屏上,一个复杂的能量矩阵模型,正在缓缓自主运行,优化,最终稳定下来。 旁边跳出一行绿色的,曦岚文字标注的提示:【“晨曦”能量场模型优化完成,稳定性99.98%,可进行大规模复制部署】。 成功了。 历经无数个不眠不休的昼夜,耗尽了他生命最后一丝灯油,几乎是以燃烧灵魂为代价,他终于解析了“净源”的核心奥秘,并非完全复制,而是找到了适合曦岚现有科技水平,进行大规模生产和部署的简化版——“晨曦”能量场发生器。 第60章 虽然效果不如原版“净源”那般,强大逆天,但足以有效抑制晶噬晶体的活性,阻断其蔓延,并为已患者带来显著的缓解和生机! 这足以将曦岚从灭亡的边缘拉回来! 周围的科研人员早已疲惫不堪,此刻看到那行绿色的提示,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近乎癫狂的,带着哭腔的欢呼和拥抱! 许多人直接虚脱地瘫倒在地,失声痛哭。 希望,真正的希望,终于降临这片饱受磨难的土地。 然而,带来这一切希望的人,却无法感受到这份喜悦了。 云疏在按下最终确认键的瞬间,意识便彻底被黑暗吞噬,身体软软地滑倒。 “老师!” “云疏首席!” 林晓和几名医疗人员,红着眼睛冲上前,手忙脚乱地将他抬上急救床。 生命监测仪上的数据触目惊心,几乎每一条都在报警。 “快!送重症监护单元!最高规格维持治疗!” 云疏这一睡,便是整整三天三夜。 他仿佛沉入了最深的海底,四周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寂静。 偶尔会有破碎的光影掠过——是肆虐的蓝色晶体,是同胞绝望的眼神,是元首枯槁的面容。 但最终,所有这些光影都会汇聚成同一个画面:那个冰冷的,决绝的,消失在关闭的舱门后的背影。 凌曜…… 这个名字像一根刺,深深扎在他意识的最深处,即使在最深的昏迷中,也带来绵密不绝的痛楚。 当他终于艰难地掀开,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时,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医疗舱天花板,以及林晓那张布满担忧和惊喜交杂的,憔悴的脸。 “老师!您醒了!太好了!” 林晓的声音带着哭腔,连忙端来温水,小心地喂他喝下。 温水润过干灼的喉咙,带来一丝真实的活感。 云疏极其缓慢地转动眼球,看向林晓,声音微弱得如同气音:“……‘晨曦’……” “成功了!老师!成功了!”林晓激动地语无伦次,“模型已经下发到所有还能开工的工厂,第一批‘晨曦’发生器已经开始在重灾区部署了!效果很好!真的很好!晶噬症的增长速度被明显抑制了!很多重症患者的情况都稳定下来了!元首也醒了!虽然还很虚弱,但他知道消息后,精神好了很多!” 一个个好消息传入耳中,像温暖的溪流,缓缓注入云疏几乎枯竭的心田。 曦岚……有救了。 他缓缓闭上眼睛,一滴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没入鬓角。 这是欣慰的泪,也是耗尽一切后的虚脱。 但下一秒,他猛地重新睁开眼,眼中那短暂的柔和,迅速被一种更加锐利,更加急迫的光芒所取代!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因为虚弱而重重跌了回去,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 “老师!您别动!您需要休息!” 林晓慌忙按住他。 “凌曜……”云疏死死抓住林晓的手,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声音嘶哑却带着惊人的力度,“帝国……凌曜的消息……有没有?” 林晓的脸色瞬间黯淡下来,眼神有些躲闪:“老师,您刚醒,先别想这些……” “告诉我!”云疏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 那双深陷的眼睛紧紧盯着林晓,里面燃烧着令人心惊的火焰。 林晓被他看得无所遁形,只得低下头,声音艰涩:“我们……我们尝试了所有可能的渠道……帝国对此事的封锁严密到了极点……没有任何官方消息泄露。但是……有一些非法的星际信息贩子那里流传着一些……碎片化的传闻……” “说!”云疏的心脏狂跳起来,不祥的预感如同冰水浇头。 “他们说……凌曜元帅被以叛国罪、窃取帝国最高机密罪逮捕……目前被秘密关押在……帝国最高安全等级的军事监狱——‘塔耳塔洛斯’……”林晓的声音越来越低,“据说……那里是……有去无回的地方……” ‘塔耳塔洛斯’! 这个名字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云疏的脑海! 他想起了那本日志,想起了那些关于禁忌之地的描述! 凌曜竟然被关在了那里?! 叛国罪……窃取帝国最高机密……这些罪名足以让他死上一百次! 帝国绝不会轻饶他! 那个男人,为了他,竟然将自己置于如此万劫不复的境地! 巨大的愧疚,心痛和恐慌,如同海啸般瞬间将云吞没! 他猛地咳出一口鲜血,眼前阵阵发黑,却强行用意志力撑住。 “不行……不行……”他喃喃自语,身体因激动和虚弱而剧烈颤抖,“他不能死……不能在那里……” 一个疯狂的,不计后果的念头,如同野火般在他心中疯狂滋生。 他要去救他!必须去! “老师!您冷静点!”林晓看出他的意图,吓得脸色发白,“您现在的身体根本不可能!而且那是帝国核心腹地!是‘塔耳塔洛斯’!我们没有任何力量能……” “我们有‘晨曦’!”云疏猛地打断他,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偏执的锐光,“这就是我们的力量!我们的筹码!” 他紧紧抓住林晓的肩膀,声音急促却异常清晰:“林晓,你听我说!帝国高层并非铁板一块!‘净源’或者说‘晨曦’的技术,对他们同样具有致命的吸引力!特别是……如果他们知道,这项技术可能关系到‘浊核’的终极秘密!” 他的大脑在极度虚弱和激动下,反而进入了一种异常清醒和高速运转的状态。 “我们不能强攻,但我们能制造混乱!制造一个他们不得不关注的焦点!”云疏的目光投向远处,仿佛穿透了层层墙壁,看到了帝国的疆域。 “我们可以……将一部分‘晨曦’的核心能量频率,伪装成某种与‘浊核’相关的异常能量信号,在帝国某个重要但不至于引发全面战争的边境区域释放出去!动静一定要大,要看起来像某种古老的遗迹被意外激活,或者像某个未知势力在试验危险技术!” 林晓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被这个大胆到疯狂的计划惊呆了。 “帝国,特别是那些对‘浊核’秘密有野心的势力,比如凌曜之前提过的‘旧贵族派系’,一定会被吸引!他们会派出精锐力量前去调查甚至争夺!”云疏的语速越来越快,脸色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塔耳塔洛斯’的守备力量必然会被抽调!这就是机会!” “可是老师……这太冒险了!万一失控……” 林晓声音颤抖。 “没有万一!”云疏的眼神无比坚定,“这是唯一的机会!林晓,我需要你帮我!帮我计算能量频率,模拟信号释放点,避开帝国主力防线,选择最能引起他们内部势力猜忌和争夺的地点!还有,帮我准备一艘最快的、能进行伪装的飞船,一套能让我看起来像个普通星际能源商人的身份,以及……一小队最忠诚、最精锐的志愿者。” 他看着林晓,眼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绝:“这不是命令,是请求。帮我这一次。” 林晓看着老师那副虚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倒下,眼中却燃烧着,足以焚尽一切阻碍的火焰的模样,所有劝阻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知道,他拦不住老师。从老师醒来第一时间问起凌元帅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 他红着眼眶,重重点头:“……好!我帮您!” 接下来的几天,云疏不顾医疗团队的强烈反对,强行进行恢复性训练和药物维持。 他一边批阅着关于“晨曦”部署的各项报告,确保曦岚的复苏进程不被耽误,一边与林晓以及少数几个绝对忠诚的核心人员,秘密制定着那个代号为“归曜”的疯狂计划。 林晓不愧是他的得意门生,利用对帝国能源网络和各方势力范围的深入了解,精确计算出了几个最理想的信号释放点。 他们最终选择了一个位于帝国边缘,资源丰富,多个贵族势力盘根错节,且驻军相对薄弱的星域作为目标。 云疏则凭借对“净源”能量的深刻理解,亲自调试了一个小型的,一次性的信号发射装置,它能模拟出那种古老而诱人的能量波动,足以以假乱真。 一切准备就绪。 云疏换上了一套不起眼的深色航行服,遮掩住过分消瘦的身形,苍白的脸色,被特殊的化妆品稍作修饰,但眼底的疲惫和虚弱却难以完全掩盖。 他看起来就像一个长期奔波,身体不佳的小商人。 一支由十名最精锐,绝对忠诚的前曦岚特种部队成员组成的小队,宣誓效忠,他们将护送云疏前往目标星域。 临行前,云疏去见了元首最后一面。 老人依旧虚弱,但眼神已有了光彩。 他没有多问,只是紧紧握住云疏的手,浑浊的眼中充满了担忧和了然:“孩子……一定要……活着回来。曦岚……需要你。” 第61章 “我会的。”云疏郑重承诺,深深一躬。 他没有告诉元首全部真相,只说需要离开一段时间,去处理一些“未尽事宜”。 登上那艘经过伪装的,性能却极其出色的高速飞船“星梭号”,云疏最后看了一眼,正在缓缓恢复生机的曦岚首都星,毅然下令:“出发。” 飞船引擎启动,悄无声息地滑入星海,驶向那个强大而危险的帝国,驶向那个吞噬了他牵挂之人的深渊。 航程中,云疏大部分时间都在休息和调整,努力恢复体力,脑海中反复推演着计划的每一个细节,预想着所有可能出现的意外和应对方案。 对凌曜的担忧,像永不熄灭的火焰,灼烧着他的心,也给予了他无穷的勇气和力量。 经过数次谨慎的跃迁和航道规避,“星梭号”终于抵达了目标星域外围。 “释放信号装置。” 云疏站在舰桥,声音冷静地下达命令。 一枚不起眼的探测器被弹射出去,飞向预定坐标。 随后,按照设定程序,猛地爆发出一阵强烈而奇特的能量波动,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 几乎是瞬间,帝国边境监测网络就被触动了! 警报声在各个监测站响起! “检测到未知高能量反应!特征码……无法识别!与档案中‘浊核’衍生物能量有7%相似度!” “来源:k-77小行星带深处!” “能量等级持续攀升!疑似某种古代装置或高级能源技术被激活!” 消息如同野火般迅速传开,立刻引起了帝国各方势力的高度关注! 特别是那些一直觊觎“浊核”力量的势力,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纷纷派出侦察舰和特种部队,蜂拥而至! 短短数小时内,原本平静的k-77星域变得暗流涌动,甚至发生了多起不同势力侦察舰之间的,短暂交火和相互干扰! 帝国的边境守备军,被这突如其来的混乱,弄得焦头烂额,不得不从附近区域,甚至更远的地方抽调力量,前来维持秩序和调查真相。 “计划第一步成功。”林晓的声音从加密频道传来,带着紧张和兴奋,“监测显示,‘塔耳塔洛斯’外围的巡逻舰队有调动迹象!至少有兩支分舰队被紧急调往k-77区域!” 云疏的心脏猛地一紧。 机会来了! “ ‘星梭号’ ,按照第二方案,向‘塔耳塔洛斯’方向隐蔽前进!”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的激动和不安,目光投向那片象征着帝国最高囚笼的星域,眼神坚定如铁。 凌曜,等我。 第56章 联手 帝国最高等级的黑牢,深埋于地下千米,隔绝一切光与声,只有永恒不变的,冰冷的空气循环系统低鸣。 这里关押的,都是足以动摇帝国根基的重犯,或者,像凌曜这样,昨日还是权倾朝野的元帅,今日便成了权力倾轧下的阶下囚。 云疏站在最后一道合金闸门前,身体冷得像是要融入这片无处不在的黑暗。 一路潜入至此,几乎耗尽了他凭借意志力,强撑起的最后一丝气力。 晶噬症的剧痛早已麻木,转化为一种弥漫全身的,深入骨髓的冰冷和虚脱。 脸上唯一一点血色,也早在突破外围森严守卫,破解层层生物锁和能量屏障时,褪得干干净净。 他穿着偷来的,并不合身的帝国技术官制服,宽大的袖口下,手指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但他站得很直,那双总是清澈锐利的眼睛,此刻在苍白面容的映衬下,亮得惊人,如同寒夜中不肯熄灭的星辰。 “权限认证通过。探视时间:十分钟。” 冰冷的电子音响起,厚重的闸门无声滑开,露出里面更加逼仄,完全由能量力场封锁的囚室。 囚室内只有一张硬榻,一个简易清洁单元,再无他物。 凌曜就坐在硬榻上,背对着门口,身形依旧挺拔,却换上了粗糙的囚服,手腕脚踝上,戴着抑制能量和力量的沉重镣铐。 即使沦为阶下囚,他周身那股迫人的气势,并未完全消散,只是被强行压抑着,如同沉睡的火山,更显危险。 听到开门声,他并未回头,只是极淡地冷哼了一声。 声音沙哑,却依旧带着惯有的嘲讽:“又是谁来审?还是那位连‘塔耳塔洛斯’基础能量模型都看不懂的议会特使?” 云疏的心脏像是被那只冰冷的手攥紧,又酸又疼。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翻涌的血腥味,迈步走了进去。 能量力场在他身后无声闭合。 “凌曜。” 他开口,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在这死寂的囚室里,清晰可闻。 那个背影猛地一僵。 下一刻,凌曜倏然转身! 镣铐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的脸上有受过刑讯的细微痕迹,下颌线绷得极紧,但那双眼睛,在看到云疏的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震惊,随即被滔天的怒火,和一种更深沉的,几乎无法掩饰的惊惧所取代! “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低吼出声,猛地站起身,动作之大牵扯到身上的暗伤,让他眉头蹙了一下。 但目光却像烙铁一样,死死钉在云疏身上,“谁让你来的?!你的身体……你怎么敢……”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愤怒,和别样的情绪,而有些失控,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云疏被他眼中那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的怒火,震得后退了半步,但随即稳住了。 他迎着凌曜的目光,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稳:“……时间不多。我知道一条……废弃的维护通道,可以绕过第三、第七警戒区……外面有接应……跟我走。” 他说得简洁,却每一个字,都耗费着巨大的精力,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凌曜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上前一步,沉重的镣铐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能量力场的光映在他眼底,翻涌着复杂难明的风暴。 “走?去哪里?曦岚?带着我这个帝国头号重犯?云疏,你的脑子是不是被晶噬啃光了?!” 他的话语刻薄如刀,仿佛想用最伤人的方式逼退他。 “总有……办法。”云疏固执地看着他,呼吸愈发急促,“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议会……不会放过你。” “那是我的事!”凌曜低吼,再次逼近,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云疏能清晰地看到凌曜眼底的红血丝,以及那怒火之下,被精心掩藏的,更深的东西。 “我不需要你一个病秧子来救!给我滚!滚回你的曦岚去!” “凌曜!”云疏也急了,一股血气直冲喉头,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摇摇欲坠。 他用手背捂住嘴,指缝间渗出刺目的鲜红。 “你……你以为我想管你吗?!若不是……若不是……” 若不是什么? 若不是看到他被押走时那决绝的背影? 若不是想到他可能面临的结局? 若不是……心底那说不清道不明,却撕心裂肺的恐慌? 他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凌曜突然动了。 那只戴着镣铐的手,以一种近乎粗暴的力道,猛地抓住了他捂嘴的手腕! 另一只手则狠狠扣住他的后颈,将他整个人向前一带! 云疏惊愕地睁大眼睛,尚未反应过来,凌曜的脸便在眼前无限放大—— 一个带着血腥味和绝望气息的吻,重重地压了下来! 那不是温柔的触碰,而是如同野兽般的撕咬和掠夺,充满了无法宣泄的愤怒,恐惧,以及某种被压抑到极致,终于破笼而出的,滚烫而绝望的情感。 镣铐冰冷的金属,硌在云疏的脸颊和颈侧,凌曜的牙齿磕破了他的嘴唇,浓重的铁锈味,在两人唇齿间蔓延开来。 云疏整个人都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身体的虚弱和剧痛,在这一刻仿佛被屏蔽,只剩下唇上那近乎疼痛的触感,和凌曜身上传来的,混合着血腥与冷冽气息的,剧烈的心跳声。 这个吻短暂而激烈,如同暴风雨般骤然落下,又骤然停止。 凌曜猛地松开了他,向后退了一步,胸口剧烈起伏,眼神幽深得如同噬人的漩涡,里面翻滚着太多,云疏无法读懂的情绪。 他的嘴唇上也沾着血,不知是云疏的,还是他自己之前受刑时留下的。 “滚。”凌曜的声音低沉沙哑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带着决绝的意味,“我的事,不用你管。曦岚首席架构师,不该出现在帝国黑牢里。别让我……成了你的拖累。” 最后那句话,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刺入云疏的心脏。 他明白了。 凌曜不是不想走,是不能走。 第62章 跟他走,不仅他自己逃不掉,还会将云疏彻底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甚至可能给曦岚带来灭顶之灾。 他宁愿独自留在这黑牢里,面对未知的命运,也不愿牵连他。 这一刻,云疏清楚地看到了凌曜冰冷强硬外表下,那从未示人的,笨拙却决绝的守护。 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看着凌曜转过身,重新坐回硬榻上,背对着他,姿态依旧挺直,却透出一股彻底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寂。 能量力场无声开启,时间到了。 云疏站在原地,看了那背影最后一眼,唇上还残留着那份灼痛而血腥的触感。 他没有再说一个字,只是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身,一步一步,拖着仿佛有千斤重的身躯,走出了囚室。 厚重的闸门在他身后缓缓闭合,彻底隔绝了那个男人的身影。 走在冰冷昏暗的通道里,云疏的身体冷得发抖,但胸腔里却有一股无法言说的火焰,被那个绝望的吻和凌曜最后的话语点燃。 他不能走。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凌曜死。 既然无法将他从这黑暗的牢笼中救出,那么,就唯有打破这牢笼本身! 回到临时藏身的,位于地下废弃管网中的狭窄据点时,云疏几乎已经虚脱。 等在这里的林晓,看到他惨白的脸色和唇上的伤口,吓得魂飞魄散。 “老师!” “我没事……”云疏摆摆手,靠在冰冷的管壁上喘息,“林晓,启动‘萤火’最高紧急协议,联系‘星尘’……不,直接联系……‘影梭’。” 林晓猛地一愣:“‘影梭’?老师,那是您最后……” “执行命令!”云疏打断他,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斩钉截铁,那双因疲惫和病痛,而微微失焦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另外,把我之前分析出的,关于议会成员所有见不得光的秘密,和军事部署弱点,全部整理出来。” 他要知道,凌曜绝不会没有后手。 那位帝国元帅,怎么可能真的任人宰割? 他一定还藏着力量,只是需要一个时机,一个方向。 而他,云疏,曦岚的首席架构师,将为他提供这个时机和方向! 既然帝国高层不仁,以莫须有的罪名清洗功臣,那这帝国,换一片天又如何?! 三个小时后,通过曦岚最高级别的隐秘通讯渠道,一份绝密信息和一个坐标,被发送到了一个处于静默状态许久,直接听命于凌曜个人的秘密频道。 信息内容直指议会发动清洗的真正原因,并非所谓的叛国,而是凌曜触及了议会与“塔耳塔洛斯”深处某个禁忌存在的秘密交易,并附上了议会核心成员各自的致命弱点,帝都星防御体系的实时漏洞分析,以及一份如何利用旧贵族与议会矛盾的详细策略。 坐标,则指向帝都星外围小行星带的一个隐蔽据点—— 凌曜私下培养的,那支只听他号令的精英特种部队,“夜刃”的潜伏之地。 几乎在信息发出的同时,云疏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一次,他咳出的鲜血中,蓝色的晶体碎屑已经清晰可见。 晶噬症的终末阶段,正以无可挽回的速度吞噬着他。 但他毫不在意,只是擦去血迹,目光投向虚拟星图上那个开始移动的,代表着“夜刃”舰队的光点。 与此同时,黑牢深处。 凌曜手腕上那副看似普通的沉重镣铐内部,一个极其微小的指示灯闪烁了一下。 他闭着的眼睛倏然睁开,一道冰冷而锐利的光芒一闪而逝。 他收到了。 那个病秧子……果然从来都不会让他“失望”。 甚至,比他想象的做得更狠,更绝,更漂亮。 既然如此…… 凌曜缓缓站起身,镣铐在他身上仿佛失去了重量。 他走到能量力场前,看着外面闻声而来的守卫,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狂傲的弧度。 “告诉议会那些老不死,”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穿透了力场,“游戏,该换我来定了。” 下一刻,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从黑牢上层传来! 整个地下结构剧烈震动! “夜刃”的行动,开始了! 而在地面之上,帝国议会大厦此刻已陷入一片混乱。 灯光莫名闪烁,通讯全面中断,所有自动防御系统莫名宕机,机密文件被无情地公之于众,那些高高在上的议员们最肮脏的交易和秘密,如同病毒般在帝国网络中疯狂传播! 阴影中,云疏坐在光屏前,脸色苍白如纸,手指却在虚拟键盘上快得只剩残影,如同优雅而致命的幽灵舞者,轻而易举地搅动着整个帝国的风云。 剧烈的咳嗽不时打断他的操作,但他只是随手擦去血迹,目光依旧专注冷静。 他在为凌曜的“夜刃”清扫障碍,制造混乱,指明方向。 强强联合,从不是并肩作战一种形式。 他于阴影之中运筹帷幄,算无遗策;他于阳光之下摧枯拉朽,锋芒毕露。 他为他破开迷雾,他为他荡平前路。 这场针对帝国最高权力的颠覆之战,在这一刻,正式打响。 第57章 疯狂 帝国的心脏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疯狂。 地表之上,帝都星的夜空,被持续不断的爆炸焰火,和纵横交错的能量光束撕裂。 往日象征着秩序与威严的议会大厦,及周边核心区域,此刻已沦为最激烈的战场。 “夜刃”特种部队,这支只效忠于凌曜个人的幽灵军团,以其精湛的战术配合,和悍不畏死的作风,正以惊人的速度,撕开帝国守军的防线。 凌曜一马当先。 他早已卸除了那身耻辱的囚服和镣铐,换上了熟悉的玄色作战服,外面随意套着从敌人尸体上剥下的轻型装甲。 他手中握着一把高频粒子震荡军刀,另一只手偶尔抬起,用夺来的能量手枪精准点射。 他的动作简洁高效,充满爆炸性的力量,每一次挥刀都带起一蓬刺目的血花,每一步突进都踏着敌人倒下的尸体。 他仿佛一柄终于出鞘的绝世凶刃,要将这些时日积压的怒火与屈辱,尽数倾泻。 “左翼清除!” “第三防御节点压制完成!” “能源中枢已控制!” 通讯频道里,“夜刃”队员冰冷而高效的汇报声,不绝于耳。 凌曜面色冷硬,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不断下达新的指令,调整进攻方向。 他的战斗直觉恐怖得惊人,总能精准地找到守军防线的薄弱处,给予致命一击。 议会匆忙集结起来的忠诚派军队,在这支虎狼之师,和凌曜本人可怕的战场统治力面前,节节败退。 然而,真正让议会感到恐惧和绝望的,并非仅仅是“夜刃”的强悍。 是整个帝都星防御体系的全面瘫痪和失控。 是通讯网络的中断与混乱指令的肆意传播。 是那些本应保护他们的自动防御炮塔,突然调转枪口,向着守军倾泻火力。 是议会成员们隐藏最深的,足以让他们身败名裂万劫不复的秘密,如同被无形之手操控,精准地,大批量地在帝国所有尚能运行的公共信息平台上,疯狂传播! 财务黑幕、权力交易、与神秘势力“塔耳塔洛斯”的禁忌勾结……一桩桩,一件件,被赤裸裸地摊开在所有帝国公民眼前。 恐慌在民众中蔓延,质疑和愤怒的声音如同野火燎原。 议会辛苦维持的正义假面,被彻底撕碎,人心向背,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塌。 “是他……一定是他!”议会地下紧急避难点,一名满头大汗的议员,看着光屏上不断滚动的自己的罪证,歇斯底里地尖叫,“是曦岚那个架构师!只有他能做到这种事!” “防火墙呢?!我们的技术官都是废物吗?!快阻止他!” 另一名议员对着通讯器咆哮,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滋滋的电流杂音。 阴影之中,云疏如同一个无声的幽灵,他的指尖在虚拟键盘上飞舞,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燃烧着冰冷的,近乎疯狂的火焰。 剧烈的咳嗽袭击了他,让他不得不停下来,伏在操作台上,瘦削的肩膀剧烈颤抖,每一次都仿佛要将五脏六腑咳出来。 殷红的血点,溅落在冰冷的金属台面和键盘上,其中那些细微的,闪烁着不祥蓝光的晶体碎屑,越发清晰。 “老师!药!”林晓第一时间,将一支淡蓝色的舒缓药剂,递到云疏唇边,眼中满是焦急与心痛。 这已是“晨曦”试验室能提供的,目前效果最好的抑制剂,能稍微缓解晶噬症发作时的剧痛和衰竭速度,但根本无法逆转病情。 云疏看也没看,张口含住药剂,微微仰头咽下。 第63章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暂时压下了那撕心裂肺的痒痛。 他甚至连嘴角的血迹,都来不及擦,目光又立刻回到了那,无数块闪烁着代码和数据流的光屏上。 “老师,您的身体……”林晓的声音带着哭腔,“‘影梭’传来的数据流太庞大了,您不能再这样高强度……” “闭嘴。”云疏的声音嘶哑却异常冷静,“c7区,议会私军试图重建通讯节点,干扰它。d3区,有三辆重型装甲单位正在向凌曜的主攻方向移动,标记它们的能源核心弱点,发送给‘夜刃’突击组。” 他的大脑就像一台超负荷运转的精密仪器,同时处理着海量信息,计算着每一步棋。 他瓦解着议会的抵抗,引导着“夜刃”的兵锋,同时还要分神应对,帝国网络安全部队残余力量发起的,越来越疯狂的反扑。 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直接通讯。 一个在明,浴血搏杀;一个在暗,运筹帷幄。 但配合却默契得仿佛共用同一个大脑。 凌曜的每一次突击,总能恰到好处地,打在敌人最难受的点上; 云疏的每一次信息支援,总能在凌曜最需要的时候,精准送达。 这是一种无需言说的信任,是建立在过往无数次交锋与合作中形成的,对彼此能力极限的深刻认知。 强强联合,本该如此。 …… 地下废弃管网据点。 时间在高度紧张中不知过去了多久。 外面的爆炸声和震动,似乎暂时平息了一些,预示着某个区域的战斗,暂时告一段落,或者转移了焦点。 云疏刚刚成功拦截了一次,议会技术官试图恢复首都星护盾系统的努力,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他几乎脱力地靠在椅背上,呼吸微弱。 “老师,‘晨曦’最新研制的特效药样本送到了!” 林晓拿着一支密封的,散发着柔和绿光的药剂冲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希望,“实验室那边说,虽然还不能根治,但能极大延缓晶体对内脏的侵蚀,修复部分受损组织!” 云疏疲惫地抬起眼,点了点头。 林晓小心翼翼地,将药剂注入云疏手臂的静脉。 一股温和的暖流缓缓融入身体,那无时无刻不在啃噬骨髓的冰冷和剧痛,似乎真的减轻了一些。 但他依然能感觉到生命力,在缓慢却坚定地流逝,身体的虚弱程度并未有根本好转,仿佛一盏油灯,即使添了油,灯芯也已燃烧到了尽头,随时可能熄灭。 “好多了。”云疏轻轻吐出一口气,试图让林晓安心,“继续监控议会元老院的避难所信号,他们很可能……咳……试图向‘塔耳塔洛斯’求援。” 他的话音未落,据点深处一个极其隐蔽的,物理隔绝的备用服务器阵列,突然发出了尖锐的警报声! 云疏神色猛地一凛! 那个服务器里存储着,他从议会内部网络深层扒出来的,最核心也最危险的原始数据,涉及“塔耳塔洛斯”的真正秘密,以及攫取者与议会某些成员的关联证据! 他原本打算在局势稳定后亲自分析。 “有人触动了物理隔离警报!不是网络入侵!” 林晓惊骇道。 几乎在同一时间,据点入口处传来一声闷响,和守卫发出的短促惨叫! 云疏强撑着站起身,抓起旁边放着的一把小型能量手枪。 林晓立刻挡在他身前。 阴影蠕动,几个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 他们穿着不同于帝国制式的暗灰色贴身护甲,动作协调得不可思议,速度快到只剩下一片模糊的残影。 他们的面部被全覆盖式的头盔遮挡,只有眼部的位置闪烁着冰冷的,非人的红光。 攫取者! 他们竟然在这个最混乱的时刻,精准地找到了这里! 他们的目标显而易见——那些绝不能公开的核心数据! “保护数据!”云疏厉声道,同时举枪射击。 能量光束打在攫取者的护甲上,溅起刺眼的火花,却似乎无法造成有效伤害。 林晓和据点内仅剩的两名曦岚护卫,也同时开火,试图阻挡他们的脚步。 但攫取者的战斗力远超想象。 他们轻易地闪避着能量束,手中的奇形武器,射出高速旋转的切割盘。 一名曦岚护卫瞬间被切割盘,削去了半个脑袋,另一名则被震荡波击中,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在管壁上,筋骨断裂,眼看活不成了。 林晓拼命射击,却被一名攫取者轻易近身,武器被击飞,脖子被死死掐住,提离了地面。 云疏眼神一冷,不顾一切地冲上前,试图解救林晓。 但另一名攫取者,已经如同瞬移般出现在了,那个发出警报的服务器前,手臂弹出某种接口,直接刺入了服务器的物理保护壳! “不!”云疏睚眦欲裂。 那里面的东西若是落入攫取者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他猛地调转枪口,对着那名正在下载数据的攫取者,连续射击! 能量束集中攻击其手臂接口,和头部传感器。 攫取者的动作被打断了一下,它猛地转过头,冰冷的红眼锁定了云疏。 它放弃了继续下载,而是直接手臂发力,竟要将整个服务器核心硬盘,强行扯出! 云疏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扑了过去,用自己脆弱的身躯,死死抱住了那块即将被夺走的硬盘! 同时,他按下了手腕上一个隐秘的指令器——服务器内部瞬间过载,迸发出刺眼的电火花,强行烧毁了大部分存储单元! “找死!” 那名攫取者发出一种扭曲变调的电子音,另一只手臂弹出的利刃,毫不犹豫地刺向了云疏的后心! 第58章 阈值 “老师!” 被掐住脖子的林晓发出绝望的嘶吼。 云疏只觉得后背一凉,随即是难以想象的剧痛,席卷了全身。 他能感觉到冰冷的金属穿透了他的身体,生命随着鲜血疯狂流逝。 但他抱着硬盘的手臂却没有丝毫松动,甚至用最后的力量,将一块备用的,体积更小的加密硬盘,从烧毁的服务器残骸中拔出,死死攥在手心。 那名攫取者似乎没料到,这个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死掉的人类,会有如此力量,动作迟疑了一瞬。 就在这时,据点外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和爆能枪的轰鸣! 是附近活动的“夜刃”小队,被这里的动静,吸引了过来! 攫取者们见状,不再恋战。 那名攻击云疏的攫取者猛地抽回利刃,带出一蓬血雨。 另一名扔下林晓,几名攫取者如同来时一样,迅速融入阴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师!”林晓连滚爬爬地冲到云疏身边,看着他背后那个可怕的伤口,和迅速蔓延开的鲜血。 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手忙脚乱地试图用手捂住伤口,却根本无法阻止生命的流逝。 云疏的脸色白得透明,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那双总是闪烁着智慧光芒的眼睛,失去了焦距,慢慢涣散。 他沾满鲜血的手,颤抖着,极其缓慢地,将那块紧紧攥着的,染血的加密硬盘,塞进了林晓的手里。 “保……管……好……” 他吐出几乎听不清的几个字,眼睛缓缓闭上,头无力地垂向一边。 “老师!坚持住!坚持住啊!” 林晓抱着他逐渐冰冷的身体,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 地面之上的战斗,已进入白热化的最后阶段。 凌曜率领的“夜刃”主力,已经攻破了议会大厦的最后防线。 大厅内,负隅顽抗的议会卫队成员尸体狼藉,还活着的少数人也已失去斗志,弃械投降。 凌曜踏过废墟和血泊,一步步走向那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议长席。 他的作战服上沾满了硝烟和血污,脸上也有几道擦伤,但身姿依旧挺拔如松,目光锐利如刀,周身散发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凛冽杀气和威严。 就在这时,他的私人加密频道传来一条来自林晓的,带着绝望哭腔的讯息:“元帅!老师他……攫取者偷袭……为了保护数据……重伤……快不行了!求您救救他!!” 这条讯息如同最冰冷的尖刺,瞬间刺穿了凌曜所有的冷静和肃杀! 他的脚步猛地顿住,脸上的血色,在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 云疏重伤? 快不行了? 那个总是苍白着脸,咳嗽着,却能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最惊人话语,能用最纤细的手指搅动帝国风云的病秧子,要死了? 一股从未有过的,近乎恐慌的冰冷,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那感觉甚至超过了昔日身陷黑牢,面对死亡威胁时的程度! 他猛地转身,甚至来不及对身后的部下交代一句,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疯了一般冲出议会大厦。 第64章 朝着林讯息中提供的坐标疾驰而去! 什么权力,什么胜利,在这一刻都变得无足轻重! 他不能死! 那个总是坏他好事,又总在他绝境时伸出援手,让他恨得牙痒痒又……无法割舍的家伙,绝对不能就这样死掉! 当凌曜浑身浴血,带着一身硝烟味冲进地下据点时,看到的景象,让他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云疏毫无生气地躺在林晓怀里,脸色白得像纸,唇边下巴沾满了凝固和未干的血迹,身下的地面已被染成暗红。 他的呼吸微弱到,几乎看不见胸膛起伏,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停止。 “云疏!”凌曜的声音嘶哑破碎,他几乎是扑过去的,一把从林晓怀里抢过那具冰冷轻飘飘的身体。 手指颤抖地探向他的颈动脉。 那跳动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军医!随行军医!”凌曜对着频道疯狂咆哮,声音里是从未有过的失态和恐惧,“立刻过来!最快速度!他要是死了,我要你们全部陪葬!” 随行的“夜刃”军医团队,从未见过元帅如此模样,吓得魂飞魄散,立刻以最高效率展开急救。 止血、强心剂、生命维持系统……所有手段都用上了。 凌曜死死盯着云疏毫无血色的脸,看着他因为痛苦,即使昏迷中也微微蹙起的眉头,看着他唇边那抹刺目的鲜红。 那个在黑牢里带着血腥味的,绝望的吻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想起在黑牢里,这个不要命的家伙,拖着濒死的身体跑来,说要带他走时,自己那几乎要爆炸的愤怒,和隐藏在愤怒下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慌与悸动。 还有那个吻,那不仅仅是绝望下的发泄,更是他内心深处,连自己都未曾明晰的笨拙而激烈的确认。 他一直以为,他们是对手,是偶尔合作的陌路人,是彼此利用又彼此忌惮的存在。 他习惯了云疏的存在,习惯了他的智慧,习惯了他的搅局,甚至习惯了他那碍眼的病弱。 直到此刻,感受到怀中生命正在飞速消逝,凌曜才如同被惊雷劈中般骤然醒悟—— 这个人,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嵌入了他的生命,成为了他冰冷算计的世界里,唯一不可控,不可失,无法替代的存在! 他不是他的拖累。 他是他的底线,是他的逆鳞,是他所有野心和蓝图里,未曾明言却至关重要的那一块拼图! “云疏……”凌曜紧紧握着云疏冰冷的手,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它,声音低沉沙哑。 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祈求,“撑住……我不准你死……听到没有?这是命令!你若是敢死……我……” 他哽住了,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到任何可以威胁他的话语。 权势、财富、甚至曦岚的存亡,在这一刻,似乎都无法成为留住这个人的筹码。 他只能徒劳地,一遍遍地重复:“我不准……我不准……” 在凌曜堪称恐怖的威压,和军医团队拼尽全力的抢救下,云疏那缕游丝般的气息,竟然真的艰难地维系住了。 但他依旧深度昏迷,生命体征极其微弱,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接下来的几天,帝国经历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凌曜以铁血手腕,迅速镇压了所有残余抵抗,清洗了议会核心成员及其死忠势力,以无可争议的武力和控制力,接管了帝国最高权力。 他对外公布了大批议会的罪证,尤其是与“塔耳塔洛斯”深处未知存在的禁忌交易,将自己塑造成了拨乱反正,拯救帝国于危难的英雄。 旧的秩序被彻底打破,新的权力结构,在血与火中快速建立。 凌曜元帅,成为了帝国实际上的最高统治者——“执政官”。 但只有最核心的“夜刃”成员发现,他们那位向来冷酷果决,仿佛没有任何事情,能动摇其意志的新任执政官,变得有些不同。 他会在处理繁忙政务,下达一道道冷酷命令的间隙,突然陷入沉默,目光投向医疗室的方向。 他会因为医疗官关于云疏病情一丝一毫的恶化迹象,而雷霆震怒,也会因为一点点微弱的好转迹象,而稍稍缓和那冻死人的低气压。 他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帝国最高等级的医疗中心外间,处理公务,夜里就睡在旁边的休息室。 仿佛只有靠近那里,感受到那个微弱却顽强的生命气息依然存在,他才能维持住表面的冷静。 一周后,帝都星的混乱初步平息,大局已定。 医疗室内,云疏的生命体征,终于在无数次濒临崩溃的边缘被拉了回来,虽然依旧极其虚弱,但至少暂时脱离了最危险的阶段。 只是他依旧昏迷不醒,苍白的脸上带着呼吸器,各种维生管线连接着他瘦削的身体。 凌曜轻轻推开医疗室的门,挥手让医护人员退下。 他走到医疗舱边,静静地凝视着云疏沉睡的容颜。 卸去了平日里的清冷锐利,和运筹帷幄的锋芒,此刻的他看起来异常脆弱,仿佛一碰即碎。 凌曜伸出手,极其小心翼翼地,用指腹轻轻擦去云疏唇角一点未干的血迹。 动作是从未有过的轻柔。 “你总是这样……”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来逼我……” 医疗舱里的云疏自然无法回应。 凌曜俯下身,额头轻轻抵在冰冷的医疗舱罩上,闭上眼。 外面是刚刚被他用鲜血和烈火夺取的帝国权柄,里面是他险些彻底失去的,无法言说的重要之人。 这个帝国,若没有这个人在暗影中与他并肩,那这至高权位,又有何意义? 帝国最高医疗中心的顶层,与其说是病房,不如说是一座悬浮于云端的宁静殿堂。 巨大的落地窗外,帝都星重新恢复秩序的天空,澄澈如洗,阳光透过特殊材质的玻璃,变得温暖而柔和,洒满房间每一个角落。 空气中有淡淡的,令人心旷神怡的清香,由最尖端的环境调节系统,维持着最适宜疗愈的湿度和温度。 云疏就是在这样一片,宁谧温暖的光晕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花了好几秒才适应了光线,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视野慢慢聚焦。 第59章 审视 映入眼帘的,是奢华到极致的房间装饰,以及周围无声运转着的,代表着帝国最高科技水平的医疗设备。 各种柔和的指示灯静静闪烁,细微的嗡鸣声几乎低不可闻。 他身上盖着的丝被,轻薄柔软得如同云朵,身下的医疗床,根据人体工学自动调节着,最舒适的角度。 他尝试动了一下手指,一股强烈的虚弱感和隐隐的钝痛,从四肢百骸传来,尤其是后背心口的位置,提醒着他昏迷前那致命的一击。 但除此之外,并没有难以忍受的剧痛,晶噬症那熟悉的,啃噬般的痛苦,似乎也被某种力量很好地压制了下去。 “老师!您醒了?!” 一直守在旁边的林晓第一时间发现了动静,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声音都带了哭腔,连忙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 几乎是瞬间,一队穿着白色镶金边制服,堪称帝国医学界泰斗的专家团队,悄无声息地迅速涌入,开始为云疏进行全面的检查。 他们的动作恭敬,专业高效,带着一种近乎小心翼翼的谨慎。 云疏没有说话,只是配合着检查,目光平静地扫过这些平日里,只在新闻里看到的,只为帝国最顶层权贵服务的医学权威。 他的大脑已经开始重新运转,分析着眼前的处境。 “云疏先生,您感觉如何?有任何不适请务必告诉我们。” 为首的老专家语气无比谦和。 “还好。”云疏的声音嘶哑干涩,几乎微不可闻。 立刻有医护人员用湿润的棉签,细致地替他润泽嘴唇,并小心翼翼地将吸管递到他唇边,喂他喝了几口温度恰到好处的清水。 一番细致的检查后,专家团队似乎松了口气。 “生命体征稳定,伤口愈合情况超出预期,晶噬症也暂时被新型抑制剂压制。真是奇迹……云疏先生,请您安心静养,有任何需要,我们随时待命。” 专家们恭敬地行礼后退了出去,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林晓红着眼睛,激动地看着他。 “我睡了多久?” 云疏轻声问,声音依旧微弱。 “快、快半个月了……”林晓哽咽道,“您吓死我了……是凌曜元帅,不,是执政官阁下动用了最高权限,调集了帝国所有的医疗资源……那些药,还有治疗舱,都是最好的……” 云疏静静地听着,目光再次投向窗外。 凌曜……他已经成功了吗? 正想着,房间的门被无声推开。 凌曜走了进来。 他换下了那身染血的作战服,穿着一身剪裁考究的黑色执政官常服,肩章流苏金色璀璨,衬得他身姿越发挺拔威严。 第65章 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出连日征战的疲惫,只有属于上位者的,深不见底的冷冽,和掌控一切的强大气场。 只是,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在触及到医疗床上那个苍白虚弱的身影时,不易察觉地柔和了一瞬,随即又被更为复杂的情绪覆盖。 他挥手让林晓先出去,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凌曜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云疏,目光在他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开口,依旧是那副熟悉的,带着刺的语调: “看来是死不了了。真是祸害遗千年。” 云疏闻言,非但没有生气,眼底反而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 他能听出那刻薄话语下,隐藏着的别样情绪。 他艰难地动了动唇,声音轻缓:“托你的福……执政官阁下。” 凌曜似乎被这个称呼噎了一下,冷哼一声,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长腿交叠,姿态看似随意,却无形中散发着压迫感。 “知道自己是个麻烦,下次就别再干这种蠢事。为了块破硬盘,命都不要了?曦岚首席架构师的命,什么时候这么不值钱了?” 他的话很难听,但云疏却注意到,在他说话的同时,他极其自然地将手边一个控制面板拉过来,看似随意地操作了几下。 云疏立刻感觉到,医疗床的角度微微调整,变得更加舒适,周围环境的光线也稍稍调暗了一些,更适合刚醒来的病人。 这种无声的,细枝末节的照顾,与他口中吐出的毒舌话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云疏没有力气跟他争辩,只是轻轻阖了下眼,算是回应。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云疏就在这帝国最高规格的“牢笼”里静养。 凌曜几乎每天都会来,每次来的时间不定,有时是处理公务间隙的短短几分钟,有时则会待上小半个时辰。 他来的目的似乎永远只有一个—— 用各种方式表达他的“不满”和“嫌弃”。 “脸色这么难看,帝国的营养师是废物吗?” “咳得这么厉害,‘晨曦’研制出的那点药看来也不怎么样。” “听说你今天又试图处理数据?脑子被攫取者打坏了?安心当你的病人,别给我添乱。”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然而,伴随着这些毒舌攻击的,是帝国库房里最珍贵的药材,被源源不断地送来,最好的厨师根据他的口味和身体情况,精心调配三餐,所有他可能需要的,用于舒缓精神或方便生活的尖端设备,只要他流露出一点点意向,甚至不需要他开口,第二天必定会出现在他的房间里。 他从不问云疏“你需要什么”,但他放在云疏身边伺候的人,却总能精准地满足云疏的一切需求,甚至包括一些他自己都未曾留意到的细微之处。 这种嘴硬心软,近乎笨拙的关怀方式,让云疏在无奈之余,心底深处某个冰封的角落,似乎在悄然融化。 他的身体在帝国顶级资源,和“晨曦”特效药的双重作用下,恢复得很快。 虽然依旧清瘦虚弱,走久了需要休息,咳嗽也不能完全止住,但至少不再是那副,随时会油尽灯枯的模样。 脸上也渐渐恢复了一些血色,只是比起常人,仍显得过于苍白。 一个月后,云疏已经可以下床自由活动一段时间。 他站在落地窗前,望着窗外恢弘的帝国首都景象。 这里的一切,都带着凌曜如今浓重的印记——高效冷酷,秩序井然,充满了强大的力量感。 但他知道,这里不属于他。 这天傍晚,凌曜照例过来。 云疏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看着夕阳将云层染成金红。 “执政官阁下,”云疏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地开口,“我的身体已经无大碍。是时候该回曦岚了。” 他身后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凌曜的脚步停住了。 他盯着云疏的背影,那双总是锐利逼人的眼睛里,有什么情绪剧烈地翻涌了一下,像是猝不及防被刺了一下,但很快又被强行压下。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凌曜才走到他身边,语气听不出什么波澜。 依旧带着惯有的嘲讽:“曦岚那个小地方,就那么好?值得你这么归心似箭?”他顿了顿,又硬邦邦地加了一句,“帝国的医疗资源,难道还比不上你们曦岚?” 云疏缓缓转过头,看向他。 夕阳的光线勾勒着凌曜棱角分明的侧脸,他看起来一如既往的强硬,但云疏却从他微微绷紧的下颌线,和那双刻意避开他视线的眼睛里,捕捉到了一丝极快闪过的不舍和烦躁。 “曦岚很好。”云疏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那里是我的家。还有很多事,需要我回去处理。”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他继续留在这里,以什么身份? 帝国执政官的前政敌? 还是……一个依赖他权势养病的暧昧存在? 无论哪种,都不是他想要的。 曦岚需要他,他也需要曦岚那片相对自由和熟悉的土壤,去继续他的研究和守护。 凌曜死死地盯着他,似乎想从他平静的脸上,找出一点动摇的痕迹。 但他失败了。 云疏的眼神清澈而坚定,和他决定只身闯入黑牢救他时一样,和他决定不惜一切搅动风云助他时一样。 他了解他。 一旦决定了,就不会更改。 一股无名的火气和一种空落落的失望交织在胸腔里,让凌曜很想做点什么,说点什么强硬的话把他留下。 但他最终只是猛地转过身,背对着云疏,冷硬的丢下一句: “随你的便。腿长在你自己身上,难道我还能拦着你不成?” 他的声音听起来,甚至比平时更加冷硬和不近人情。 “明天……我会让飞行艇准备好。”他又补充了一句,语气生硬。 说完,几乎是立刻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房间,门在他身后被关得发出一声闷响。 云疏看着他那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久久无言。 第二天,一切准备就绪。 一艘性能卓越,印有曦岚标志的小型飞行艇,静静停在起降坪上。 凌曜并没有亲自来送行。 前来送别的是凌曜的一位副官,态度恭敬无比:“云疏先生,执政官阁下军务繁忙,无法亲至,特命我为您送行。阁下吩咐,您有任何需要,曦岚若有任何困难,帝国的大门永远为您敞开。这是阁下的私人通讯编码,请您务必收好。” 副官递过来一个密封的信函。 云疏接过,微微颔首:“多谢。也替我转告执政官阁下,保重。” 他在林晓的搀扶下,登上了飞行艇。 舱门缓缓关闭,隔绝了帝国首都的景象。 飞行艇升空,驶向浩瀚的星海。 云疏坐在舷窗边,看着那颗逐渐远去的,被凌曜牢牢掌控的帝国心脏星球,手中轻轻握着那枚记录了凌曜私人通讯编码的信函。 他的心情有些复杂。 他知道凌曜的不舍,也明白他的骄傲和别扭。 那种嘴硬心软的关怀,那种无声的纵容和保护,和他记忆中那个冷酷,强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帝国元帅,似乎有了越来越多的不同。 那个黑牢里绝望而血腥的吻,那些昏迷中隐约感受到的,紧握着他的手和压抑的低语,这一个月来笨拙却细致的照顾,以及最后那近乎负气般的告别。 这一切,如同细密的丝线,缠绕在他心头。 他开始重新思考他们之间的关系。 真的只是曾经的对手,不得已的合作者,或者互相利用,又互相忌惮的陌路人吗? 似乎,早已不是了。 那是什么? 云疏轻轻咳嗽了几声,目光望向窗外无垠的星空。 第60章 不期 回到曦岚,云疏仿佛重新汇入河流的鱼,尽管身体依旧带着病弱的桎梏,但精神却找到了坚实的锚点。 他没有时间沉湎于个人的虚弱,或纷乱的心绪,帝国的动荡虽暂告段落,但曦岚国内因晶噬症蔓延,而引发的恐慌和衰败,才是迫在眉睫的危机。 他重新坐镇“晨曦”实验室,苍白的脸庞,在各类光屏幽幽蓝光的映照下,更显透明,却也透着一股钢铁般的意志。 咳嗽声,依旧不时打破实验室的寂静,但他握着数据板的手指,稳定而迅速,眼神专注而锐利。 “第三区隔离点的舒缓药剂配给必须加倍,优先供应儿童和重度患者。” “新发现的晶化抑制因子与‘塔耳塔洛斯’原始能量样本的共振频率还需要重新校准,误差必须控制在万分之零点五以下。” “联系所有还能运作的医疗单元,启动远程诊疗网络,我们需要最一线的临床数据反馈。” 第66章 一道道指令清晰地下达,整个曦岚的医疗和研究体系,围绕着云疏高效地运转起来。 他几乎是透支着刚刚恢复少许的精力,日以继夜地分析数据,调整方案,调配资源。 林晓和其他助手们,既敬佩又担忧,只能尽可能地帮他分担,并确保他按时用药休息。 只是在偶尔的间隙,当深夜实验室只剩下仪器低鸣,或是看着窗外曦岚远不如帝国繁华,却别具宁静之美的星空时,云疏的思绪会不受控制地飘远。 他会想起那个冰冷与血腥交织的黑牢,想起那个粗暴而绝望的吻,想起帝国医疗中心里,那些笨拙又细密的关怀,想起那人离开时硬邦邦的背影。 凌曜。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总会漾起细微却持久的涟漪。 他知道,那个人如今已是掌控庞大帝国的执政官,日理万机,身处权力之巅,与他所在的这个边陲小国,已是两个世界。 或许,那一个月的照料,那些别别扭扭的关心,已是他们之间最后的交集。 此生,大概不会再见了。 这个念头偶尔会带来一丝难以言喻的微涩,但很快又会被汹涌而来的责任感,和紧迫感压下。 他有必须守护的国度,有必须拯救的子民,个人的那点心思,在宏大的苦难面前,显得微不足道。 就在云疏几乎要将那点,不合时宜的思念彻底深埋,全心投入这场看似希望渺茫,却必须坚持的战斗时。 一个惊人的消息如同炸雷般,传遍了曦岚高层,也传到了他的耳中。 ——帝国执政官凌曜,亲率一支规模可观的帝国医疗舰队及精锐护卫,已抵达曦岚星域之外,请求入境。 官方通告称,此行是出于“人道主义关怀及邻邦互助”,旨在协助曦岚应对晶噬症危机。 消息传来时,云疏正在主持一个关键的数据分析会议。 他愣了片刻,手中的电子笔掉落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会议室里的其他人也全都惊呆了,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帝国? 那个刚刚经历血火洗礼,向来以强势冷酷著称的新任执政官? 会主动,无私地来帮助他们这个的小国? 怀疑、警惕、惊喜、茫然……各种情绪在众人脸上交织。 唯有云疏,在最初的震惊过后,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而汹涌的情绪瞬间攫住了他。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加速跳动起来,一股暖流冲破了他这些时日以来,刻意维持的冷静外壳。 是他……他竟然来了。 没有片刻犹豫,云疏迅速压下翻腾的心绪,恢复了平时的冷静:“立刻批准入境请求,最高规格接待。通知所有部门,全力配合帝国医疗团队的工作。林晓,随我去空港迎接。” 他的声音平稳,只有最熟悉他的人,才能从他比平时稍快的语速,和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微光中,窥见一丝不同。 曦岚的主空港,所有舰船被清空,地面人员列队肃立,气氛庄重而略带紧张。 当那艘线条冷硬,喷涂着帝国玄色鹰徽的巨大旗舰,在数艘护卫舰的簇拥下,缓缓驶入泊位时,带来的压迫感是毋庸置疑的。 舱门开启,舷梯落下。 凌曜的身影出现在舱门口。 他依旧穿着那身,象征至高权力的黑色执政官制服,披风在微风中轻轻拂动,肩章与勋章在曦岚的阳光下,闪烁着冷硬的光芒。 他的面容冷峻,目光如鹰隼般扫过迎接的队伍,周身散发着久居上位的威严,和一种与生俱来的,令人不敢直视的强势气场。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精准地锁定了云疏。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时间仿佛有片刻的凝滞。 云疏穿着曦岚首席架构师的深色制服,站在迎接队伍的最前方,身形依旧清瘦单薄,脸色在曦岚的光线下,显得愈发苍白,但背脊挺得笔直,眼神清澈而平静。 凌曜一步步走下舷梯,靴跟敲击地面发出沉稳的声响,最终停在云疏面前。 他比云疏高出半个头,垂眸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带着些许嘲弄的弧度,开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却一如既往地不中听: “看来离了帝国,你这病秧子也没把自己照顾得多好。脸色比之前更难看,曦岚的伙食就这么差?” 这话一出,曦岚这边的高官们脸色,都微微变了变,有些尴尬和不安。 这帝国执政官,一来就如此咄咄逼人?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他们那位向来清冷自持,不容冒犯的首席架构师,非但没有动怒,眼底反而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 他甚至微微弯了下唇角,语气平和地回应:“比不上帝国资源丰富。有劳执政官阁下亲自前来过问。” 凌曜哼了一声,似乎对他的反应不太满意,又挑不出错处。 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将云疏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像是在确认什么,然后才移开视线。 看向曦岚的其他人,语气公事公办:“带路吧。时间紧迫,我需要立刻了解晶噬症在贵国的具体情况,和你们现有的应对方案。” 接下来的日子,帝国最高水平的医疗团队,和大量珍贵的医疗物资,迅速且高效地融入了曦岚的救治体系。 凌曜带来的不仅仅是人和物资,更有帝国生物科技领域的一些前沿研究成果,和针对晶噬症的最新分析数据,这些对“晨曦”实验室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凌曜本人并未过多干涉曦岚的内政,他的重心完全放在了晶噬症的救治上。 他经常会出现在“晨曦”实验室,或是各个隔离医疗点。 所到之处,气压都会莫名低几度,他那张毒舌的嘴也从来没闲过。 “这种低效的过滤系统早就该淘汰了,帝国十年前就不用了。” “你们的医护人员培训手册需要全部更新,里面的错误多得惊人。” “数据建模速度太慢,计算资源匮乏到这种地步,难怪进展迟缓。” 他总是能一针见血地,指出各种问题和不足,语气苛刻,毫不留情。 曦岚的官员和研究人员一开始都战战兢兢,倍感压力,甚至有些怨气。 但很快,他们发现,这位执政官虽然嘴毒,指出的问题却无一不是切中要害。 而且,在他批评之后,紧随其后的往往是帝国团队直接提供的,更先进的设备,更完善的培训方案,以及更强大的算力支持。 他是在用最不讨喜的方式,做着最实在的事情。 而更让他们惊讶的是,他们的云疏首席,对执政官这些毫不客气的指责,表现出了惊人的包容,甚至可以说是纵容。 云疏从不反驳,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会点点头,认真记下要点。 然后平静地安排人手,去对接和落实帝国提供的帮助。 有时凌曜说得过于尖锐,连旁边的人都听不下去了,云疏却只是微微抬眼看他一下,那眼神里没有恼怒,反而有一种,了然和不易察觉的无奈。 甚至有一次,凌曜挑剔完实验室的能源供应不稳定后,云疏很自然地接了一句:“确实如此。所以执政官阁下带来的那套便携式高能反应堆,什么时候可以完成安装调试?” 凌曜被噎了一下,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对副官道:“没听到吗?明天之前必须搞定!” 副官憋着笑赶紧领命而去。 云疏嘴角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继续低头看手中的数据板。 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流转。 一个毫不客气地指出问题并提供解决方案,一个坦然接受并高效利用。 他们甚至不需要过多的交流,就能明白对方的意图和需求。 夜深人静时,云疏站在实验室的观测台上,看着楼下广场上帝国医疗队设立的临时治疗单元,依旧灯火通明,忙碌不息。 夜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带来一丝凉意。 一件还带着体温的,厚实的执政官披风突然从天而降,将他整个人裹住,挡住了风寒。 云疏微微一怔,回过头。 凌曜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脸上依旧是那副不耐烦的表情:“站着吹风,是嫌自己病得不够重?” 他的语气很冲,但为他披上衣服的动作,却带着不容错辨的粗鲁的关怀。 云疏拢了拢带着对方气息和体温的披风,一股暖意从肩头蔓延至心口。 他没有道谢,只是轻声问:“帝国的增援物资,下一批什么时候到?” “三天后。”凌曜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看着下方的灯火,眉头微锁,“情况比报上来的更严重。你们拖延得太久了。” “嗯。”云疏没有否认,“所以,多谢。” 凌曜侧过头,看着他被月光勾勒得格外柔和的侧脸,和那双映着下方灯火,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那些到了嘴边的刻薄话,忽然就有些说不出口了。 第67章 他沉默了片刻,只是硬邦邦地说了句:“……专心做你的事。其他的,有我。” 说完,他像是受不了这种略显沉闷的气氛,转身大步离开了。 云疏站在原地,没有回头,只是将身上的披风裹得更紧了些。 第61章 市井 持续数月的奋战,终于迎来了曙光。 在帝国顶尖医疗资源的强力注入,和“晨曦”实验室不懈的努力下,针对晶噬症的新型抑制疗法,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虽然离彻底根治还有距离,但大规模的死亡被有效遏制,患者的痛苦显著减轻,身体状况趋于稳定。 笼罩在曦岚上空的死亡阴霾,终于开始缓缓消散。 街道上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生机,虽然行人依旧不多,脸上还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但那份绝望的恐慌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重新燃起的希望。 商铺重新开张,虽然货物还不算丰富,但至少有了烟火气。 持续高强度运转的“晨曦”实验室,和帝国医疗团队,也终于可以稍稍放缓脚步。 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上,但更多的是巨大的欣慰和成就感。 夕阳的余晖,将曦岚首都的建筑,染成温暖的橘红色。 云疏难得地提前结束了工作,站在实验室外的露台上,感受着晚风中带来的,久违的平和气息。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眉宇间积压的沉重和忧虑,淡去了许多,清澈的眼眸中映着温暖的霞光,显得格外宁静。 凌曜处理完最后一批,从帝国运来的物资调度文件,走到他身边。 他依旧是一身冷硬的执政官制服,与周围略显朴素的环境格格不入,但周身那股慑人的压迫感,在这些时日的并肩作战中,似乎也潜移默化地融入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缓和。 “站在这里吹风,看来是闲下来了?”凌曜开口,依旧是那副挑剔的口吻,“数据复盘做完了?明日的治疗方案确认无误了?” 云疏侧过头看他,夕阳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光影,唇角微微扬起一个清浅的弧度:“执政官阁下日理万机,不也忙里偷闲?” 凌曜被他不软不硬地顶了回来,哼了一声。 目光扫过楼下渐渐多起来的行人:“看来是死不了人了。你这首席架构师,总算没太丢人。” 他的话依旧不中听,但云疏却听出了其中隐含的,别别扭扭的认可。 他心中微动,一个念头悄然升起。 “要不要出去走走?”云疏轻声提议,目光望向远处逐渐亮起零星灯火,传来些许喧闹声的街市,“看看曦岚……恢复中的样子。” 凌曜明显愣了一下,锐利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他习惯的是实验室、战场、会议室,这种“出去走走”的提议,于他而言陌生得近乎荒谬。 他下意识地想拒绝,但目光触及云疏那双带着些许期待,和不易察觉疲惫的眼睛,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无聊。” 他最终只是硬邦邦地吐出两个字,却没有挪动脚步,算是默许。 云疏眼底的笑意深了些许。 他脱下实验室的白袍,换上一件普通的深色外套。 和凌曜一前一后,走出了戒备森严的实验室区域。 踏入逐渐复苏的街市,氛围与帝国首都的恢弘繁华截然不同。 曦岚的街道不算宽阔,两旁大多是低矮的建筑,店铺门面小巧,灯光不算明亮,却透着一种质朴的温暖。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食物混合的香气,虽然简单,却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人们认出了云疏,纷纷投来感激和尊敬的目光,但并没有上前打扰,只是微微颔首致意。 对于他身边那位气场强大,面容冷峻的陌生大人物,则更多的是好奇和些许敬畏。 凌曜皱着眉,挑剔的目光扫过四周。 “路面不平。” “灯光太暗。” “卫生条件堪忧。” “这种粗糙的合成食物,真的有人吃?” 他几乎是一路走,一路批评,毫不客气。 若是帝国下属听到这般评价,恐怕早已冷汗涔涔。 但走在他身旁的云疏,却始终神色平静,甚至唇角带着一丝极淡的,近乎宠溺的无奈笑意。 他没有反驳,只是偶尔会轻声解释一句:“这里之前受损严重,还在逐步修复。” “曦岚能源紧张,日常照明会有所控制。” “大家能重新走出来,已经很好了。” 他的声音温和,像是对待一个,挑剔却无恶意的孩子。 路过一个卖传统小吃摊铺时,诱人的香气格外浓郁。 摊主是一位老妇人,看到云疏,热情地招呼:“云疏先生!您辛苦了!尝尝刚出炉的米糕吧?用的是新收的粮,甜着呢!” 云疏微笑着摇头:“谢谢阿婆,不用了。” 老妇人却已经麻利地包了好几块,硬塞到他手里:“拿着拿着!您为我们做了那么多,几块米糕算什么!给这位……大人也尝尝!” 她有些怯生生地看了眼凌曜。 云疏推辞不过,只好接过,道了谢。 他将还温热的米糕递了一块给凌曜。 凌曜瞥了一眼那看起来朴实无华,甚至有些粗糙的点心,眉头皱得更紧,脸上写满了嫌弃。 “路边摊的东西,卫生标准……” “尝尝看,”云疏打断他,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坚持,“这是曦岚的味道。” 凌曜看着他清澈的眼睛,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极其勉强地接了过来,像是完成什么艰巨任务一样,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 软糯微甜的口感在口中化开,带着谷物最原始的香气,并不精致,却有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温暖。 凌曜顿了一下,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将那一整块米糕都吃完了。 云疏看着他细微的表情变化,眼底的笑意更深。 他自己也拿起一块,慢慢吃着。 简单的食物,此刻却仿佛胜过帝国盛宴。 他们继续往前走,云疏在一家看起来还算整洁的食材店前,停下脚步,仔细挑选了一些新鲜的蔬菜,和本地特产的菌菇,又买了一条活鱼。 “你要做什么?”凌曜看着他手中提着的,与他清冷气质毫不相符的食材,面露疑惑。 “做饭。”云疏回答得理所当然,“帝国的营养剂和军粮,吃了这么久,也该换换口味了。执政官阁下赏光吗?” 凌曜:“……” 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法拒绝。 于是,帝国尊贵的执政官,便跟着曦岚的首席架构师,提着一堆家常食材,回到了云疏那处简洁却雅致的住所。 云疏系上围裙,在厨房里忙碌起来。 他的动作并不熟练,甚至有些生疏,但极其认真专注。 洗菜、切菜、起锅、烧油……每一个步骤都一丝不苟。 凌曜靠在厨房门口,抱着手臂,看着他忙碌的背影。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透过窗户,落在云疏苍白的侧脸和纤细的手指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锅铲碰撞的清脆声响,食物下锅时滋啦的油爆声,空气中逐渐弥漫开的,诱人的饭菜香气……这一切构成了一种凌曜从未体验过的,陌生而奇异的氛围。 宁静,温暖,甚至带着一点,家的气息。 他那些到了嘴边的,关于“浪费时间”,“效率低下”的批评,不知为何,一句也说不出口。 他只是沉默地看着,冷硬的心房某一处,仿佛被这温暖的烟火气,悄悄熨帖了一下。 饭菜很快上桌。 简简单单的三菜一汤:清蒸鱼、素炒菌菇、时蔬小炒,还有一锅冒着热气的鱼头豆腐汤。 色泽清淡,香气却十分诱人。 “尝尝看,比不上帝国的御厨。”云疏递给他一碗米饭。 凌曜拿起筷子,每样都尝了一点。 味道出乎意料地好,清淡却鲜美,最大程度保留了食材本身的原味,吃起来很舒服。 他没有说话,但进食的速度明显不慢。 云疏看着他,自己却没吃多少,大部分时间都在慢慢喝着汤,目光偶尔落在凌曜身上,带着一种宁静的满足。 饭后,夜色已深。 天际繁星点点,曦岚的星空格外清晰明亮。 两人移步到屋外的小阳台。 夜风微凉,带着植物的清新气息。 云疏递给他一杯清茶,自己则捧着一杯温水。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只是并肩站着,仰望星空。 远处的城市灯火与天上的星河,交相辉映,宁静而浩瀚。 长时间的沉默并不尴尬,反而有一种历经波澜后的平和与安然。 “这里的星空,和帝国不太一样。” 良久,云疏轻声开口,声音融入夜风,几不可闻。 第68章 凌曜转过头看他。 星光下,云疏的侧脸轮廓柔和,眼眸清澈得像倒映了整条银河,长长的睫毛垂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他看起来依旧脆弱,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的力量。 这几个月的并肩作战,市集上的并肩同行,还有眼前这桌简单的家常菜和这片宁静的星空……无数画面在凌曜脑海中闪过。 一种强烈而陌生的情绪,如同星河倒灌,汹涌地冲击着他一直以来冷硬的心防。 那些毒舌的话语,那些刻意的疏离,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忽然伸出手,握住了云疏微凉的手腕。 云疏微微一怔,讶异地抬眼看他。 凌曜的目光深邃如同眼前的夜空,里面翻涌着太多复杂难辨的情绪,最终都化为一种近乎灼热的专注。 他手上微微用力,将云疏拉向自己。 “凌曜?”云疏有些困惑,却没有挣扎。 凌曜没有回答,只是低下头,再一次,吻上了他的唇。 不同于黑牢中那个充满绝望和血腥味的,粗暴的吻,这个吻,带着清茶的微涩和饭菜的余温,开始时有些试探般的迟疑,随即变得深入而温柔,仿佛在小心翼翼地确认着什么,又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占有。 星辉洒落在他们身上,夜风轻柔地拂过。 云疏的身体先是僵硬,随即在那份温柔的霸道中慢慢软化下来。 他闭上眼睛,手中的水杯微微倾斜,温水洒落些许,他却浑然未觉。 这个吻里,没有了愤怒和绝望,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庆幸,难以言喻的珍视,和那些从未宣之于口,却早已深入骨髓的复杂情愫。 许久,凌曜才缓缓放开他,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呼吸有些急促,深邃的眼眸近在咫尺地凝视着他,里面清晰地倒映出,云疏微红的脸颊和有些迷茫的眼神。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夜风拂过和彼此有些紊乱的呼吸声。 第62章 殊荣 星辉依旧温柔地洒落,晚风轻拂,却吹不散阳台上,骤然升温,又骤然凝滞的空气。 那个带着清茶与烟火气息的吻,余温犹在唇畔,云疏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有些失序的心跳声,以及凌曜近在咫尺的,同样不太平稳的呼吸。 他微微睁着眼,看着凌曜深邃眼眸中,自己小小的倒影,那里面盛满了未曾有过的,几乎要将他溺毙的专注,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挣扎。 凌曜的额头依旧抵着他的,握着他手腕的力道,没有丝毫放松,反而微微收紧,仿佛怕他下一刻就会消失。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的激烈情绪,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近乎沉重的无奈。 “云疏。” 他开口,声音比平时更加低哑,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云疏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应声,心中却隐约预感到了什么。 “帝国那边……积压了大量事务。”凌曜的声音很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艰难地挤出来,“我不能离开太久。” 他顿了顿,目光紧紧锁着云疏的眼睛,像是要将他此刻的每一丝反应,都刻入心底:“我必须回去了。”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云疏眼底那抹因方才那个吻而泛起的微光,轻轻闪烁了一下,如同风中残烛,却没有熄灭。 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凌曜是帝国的执政官,他的根基,他的责任,他刚刚夺取并需要稳固的权力,都在那片更加广阔而复杂的星域。 曦岚的危机,只是他行程中意外的一站,而非终点。 心中不可避免地,泛起一丝空落落的怅惘,如同潮水般细细密密地蔓延开来。 这几个月并肩作战的日夜,方才市井街头的漫步,厨房里氤氲的烟火气,还有这个星空下的吻…… 一切美好得如同偷来的时光,终究到了归还的时刻。 他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掩盖了所有情绪,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波澜:“嗯。我知道。” 他的平静,反而让凌曜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他宁愿云疏表现出一点不舍,一点抱怨,甚至像以前那样冷静地分析利弊。 而不是这样,仿佛早已料到,坦然接受。 一种强烈的,几乎要冲破所有理智的冲动,攫住了凌曜。 他握着云疏手腕的手指收紧,语气变得急切而强硬,带着他特有的,不容置疑的霸道: “跟我一起走。” 这不是询问,更像是命令,却又奇异地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云疏猛地抬起头,愕然地看着他。 凌曜的目光灼热,紧紧盯着他:“曦岚的危机已经缓解,后续的维持和治疗方案都已成熟,‘晨曦’实验室足以应对。你不需要再像之前那样耗尽心力和身体。”他的话语变得流畅起来,似乎早已在心中盘算了无数遍,“帝国有最顶尖的医疗资源,可以更好地控制你的晶噬症。那里……也需要你。” 最后一句,他说得有些含糊,但眼神中的意味却清晰无比。 云疏的心跳骤然加速。 跟他去帝国? 以什么身份?帝国的敌人? 曦岚的叛徒? 还是一个……依附于执政官的、身份暧昧的存在? 理智告诉他这绝非明智之举。 曦岚虽初步稳定,但百废待兴,他作为首席架构师,责任重大。 帝国政局初定,暗流汹涌,他一个异国人,尤其是曾与凌曜为敌,甚至间接导致议会倒台的人,身处其中,无异于置身漩涡中心,步步惊心。 可是……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阳台之外。 夜色下的曦岚首都,灯火比往日明亮了许多,依稀能听到远处传来的,细微却充满生机的生活声响。 孩子们的笑声,商贩隐约的叫卖,车辆驶过的声音……这一切,都是他们共同努力守护下来的成果。 他的国家,正在慢慢好起来。 它需要的是休养生息,是平稳发展,而不是他这样一个,随时可能引爆国际争端,甚至带来不必要的关注和危险的因素,继续留在权力中心。 或许,离开一段时间,对曦岚,对他自己,都是一种保护。 而且……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凌曜脸上。 这个男人,强大,冷酷,嘴硬心软,别扭又霸道。 他刚刚吻了他,现在又要求他跟他走。 那里有未知的风险,有复杂的局势,但,也有这个人。 那个会在他濒死时失态咆哮,会笨拙地用毒舌掩饰关怀,会默默为他准备好一切需要,会在星空下温柔吻他的人。 云疏沉默了许久久。 夜风吹动他的发丝,他的侧脸在星光下显得安静而剔透。 凌曜没有催促,只是屏息等待着,那双总是锐利逼人的眼睛里,竟难得地流露出了一丝紧张的痕迹。 他从未如此不确定过,从未如此害怕被拒绝。 终于,云疏缓缓抬起头,清澈的目光看向凌曜,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好。”他轻声说,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我跟你去。” 凌曜眼中瞬间迸发出难以置信的,几乎可以说是狂喜的光芒,但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云疏又补充道:“但我需要一些时间安排曦岚的事务。而且,我只是……请假暂离。” 他强调了“请假”二字,表明他并非抛弃自己的国家和职责。 “随你!”凌曜立刻道,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急迫和轻松,“你想请多久就请多久!帝国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只要他肯去,什么条件他都能答应。 云疏看着他几乎有些失态的样子,唇角微微弯起一个极淡的,却真实的笑意。 接下来的几天,云疏以惊人的效率交接了工作。 他将“晨曦”实验室和国内晶噬症后续事宜,全权委托给几位得力助手和林晓,又亲自向元首汇报并请了长假。 元首虽然不舍且担忧,但看着云疏坚定的眼神,又想到帝国执政官亲自前来援助,并明确表示对云疏的重视,最终只能叹息着批准,并再三叮嘱他务必保重身体,曦岚永远是他的后盾。 离开的那天,没有盛大的送行仪式,只有少数高层和实验室核心成员前来送别。 云疏依旧穿着那件深色外套,身形清瘦,面色苍白,却站得笔直。 他与众人一一告别,语气平静,眼神温和却坚定。 凌曜站在不远处的旗舰舷梯旁,耐心地等待着,没有丝毫不耐。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云疏身上,带着一种无声的,却足以让所有帝国随行人员,心惊胆战的专注和保护欲。 当云疏走上舷梯,站在凌曜身边时,凌曜极其自然地伸出手,虚扶了一下他的后腰,是一个保护的姿态,也是一个宣告所有权的姿态。 第69章 旗舰舱门缓缓关闭,隔绝了曦岚的景象。 重返帝国,一切仿佛依旧,却又截然不同。 云疏被凌曜直接安排住进了执政官宫殿内,距离凌曜的办公和生活区域最近,安保等级最高,也最舒适安静的一套居所。 一切用度皆比照最高规格,甚至远超帝国某些资深元老。 凌曜对此没有任何解释,但他的行动说明了一切。 帝国上下,从高层权贵到普通官员,再到宫殿内的侍从护卫,所有人都震惊地,迅速地接收并明确了一个铁一般的事实—— 这位来自曦岚,看似病弱的首席架构师云疏,是执政官凌曜阁下最为重视,绝对不容任何人怠慢,甚至丝毫忤逆的存在。 曾经有一位自恃资历的老贵族,在一次宴会上,因对曦岚的援助政策略有微词,言语间隐隐暗指云疏是“拖累”和“别有用心”,话未说完,就被凌曜当场冰冷地打断。 凌曜甚至没有提高声调,只是用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盯着那位老贵族,缓缓地,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在质疑我的决定?还是在质疑我的人?” 整个宴会厅瞬间鸦雀无声,温度骤降。 那位老贵族当场吓得面色惨白,冷汗涔涔,几乎站立不稳,连忙颤声告罪。 第二天,该贵族家族便因为被查出陈年旧账,而势力大损,彻底边缘化。 自此,再无人敢对云疏有半分不敬。 所有人见到他,无论内心如何想,表面上无一不是毕恭毕敬,尊称一声“云疏先生”。 他的任何需求,都会在第一时间被以最高效率满足。 他所到之处,遇到的都是小心翼翼,甚至略带恐惧的恭敬。 凌曜依旧毒舌,对着云疏挑剔曦岚的种种不好,抱怨他身体太弱,嫌他处理数据太慢,即使云疏的速度已经远超帝国大部分专家。 但他所有的行动,却都在无声地诉说着,极致的维护和纵容。 他会在会议中途突然想起什么,立刻下令将新发现的对晶噬症有抑制效果的稀有矿石,以最快速度送去给云疏研究。 他会因为云疏偶尔多咳了几声,而将整个医疗团队骂得狗血淋头。 他会在深夜结束冗长的公务后,习惯性地走到云疏的居所外,确认里面的灯光已经熄灭,才会离开。 云疏置身于这巨大的,冰冷的,却又被凌曜用强权硬生生为他开辟出的,绝对安全的堡垒之中,心情复杂。 他知道凌曜的方式霸道甚至专横,但他无法否认,这种不容置疑的庇护,让他这个异国人在这权力漩涡中心,得到了一片难得的,可以安心喘息的空间。 第63章 终章 帝国执政官宫殿的深处,时间仿佛流淌得,比外界更加缓慢而静谧。 云疏在这里的生活,形成了一种奇特的规律。 他拥有帝国最高级别的权限,可以调用绝大部分,非核心军事数据库,凌曜甚至专门为他连通了,通往“晨曦”实验室的加密频道,让他可以随时了解曦岚的进展,远程指导关键研究。 他的身体在帝国最顶尖医疗资源的持续养护,和“晨曦”不断送来的改良药剂作用下,维持在一个相对稳定的状态。 虽然依旧比常人虚弱,咳嗽无法根除,偶尔仍需卧床休息,但至少不再是那般触目惊心的油尽灯枯之态。 苍白的脸上,偶尔也会泛起极淡的血色。 凌曜依旧忙碌,帝国庞大的机器需要他无休止地运转。 但他再也不会像过去那样,完全沉浸于公务而忽视一切。 他习惯在会议间隙,通过内部线路询问云疏的情况;他会准时出现在用餐时间,即使只是匆匆吃几口,也要盯着云疏喝下那些滋补的汤药;他会在深夜归来时,首先去云疏的居所外站一会儿,有时甚至会轻轻推开门,确认里面的人呼吸平稳地安睡,才会转身离开。 他的毒舌也依旧如故。 “今天的分析报告错误率比昨天高了0.7%,你是把脑子忘在曦岚了?” “医疗团队说你又减少了药量?嫌命长可以直接告诉我。” “窗边风大,你是想试试帝国医疗舱的最新急救功能?” 云疏早已习惯。 大多数时候,他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抬眼看看他,目光清澈平静,仿佛能穿透那些刻薄的话语,直接看到底下笨拙的关心。 有时心情好了,甚至会淡淡回一句:“执政官阁下日理万机,还能注意到0.7%的误差,实在令人敬佩。” 噎得凌曜无话可说,只能冷哼一声,把带来的新一批稀有研究资料,“啪”地摔在他桌上。 这种相处模式,成了宫殿里一道奇特的风景。 所有侍从和官员都深知,那位看似温和无害的云疏先生,是唯一能轻易左右执政官情绪,并且让执政官吃了瘪还无可奈何的存在。 他们对云疏的敬畏中,又不禁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好奇与探究。 然而,平静之下,并非没有暗流。 晶噬症的根源并未拔除。 即便有帝国资源支撑,“晨曦”的研究也遇到了瓶颈。 云疏能感觉到,那深入骨髓的冰冷侵蚀只是被强行延缓,并未停止。 某些深夜,他会被突如其来的剧痛惊醒,浑身冰冷汗湿,咳得撕心裂肺,指尖泛出细微的蓝色晶芒,又很快被强效抑制剂压下去。 他从未让凌曜看见过这些。 每次凌曜清晨过来,看到的永远是他已经整理好自己,坐在窗前安静阅读或处理数据的模样。 直到一次帝国高层举行的晚宴。 凌曜本不愿云疏参加这种场合,但那次宴会涉及重要的科技联盟协议,云疏作为某种意义上帝国科技领域的隐形顾问,出席更为合适。 云疏自己也同意了。 宴会上,云疏穿着合体的礼服,安静地坐在凌曜下首的位置,面色在璀璨灯光下显得愈发苍白透明,却自有一股清冷沉静的气度,令人不敢小觑。 凌曜的目光时不时落在他身上,带着不易察觉的关注。 一切看似顺利。 直到一位来自古老星域,以傲慢著称的大使,在酒精作用下,开始高谈阔论,言语间不仅贬低曦岚的科技落后,更隐隐讽刺云疏是靠特殊关系才得以立足帝国,甚至轻佻地提及晶噬症是“弱者的诅咒”。 瞬间,整个宴会厅的温度骤降。 凌曜手中的酒杯“咔”一声轻响,杯壁上出现细微裂痕。 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目光如同冰锥般刺向那位大使,周身散发的恐怖气压,让周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冷汗直流。 那位大使也瞬间酒醒,脸色惨白,意识到自己闯了弥天大祸。 就在凌曜即将发作,恐怕下一秒就会让人将那位大使拖出去时,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按在了他紧绷的手臂上。 是云疏。 他对着凌曜微微摇了摇头,眼神平静无波,仿佛那些侮辱性的话语从未进入他的耳朵。 然后,他转向那位瑟瑟发抖的大使,语气平和甚至称得上温和,缓缓开口,清晰而精准地指出了对方母星引以为傲的,某项核心技术的三个致命缺陷,以及历史上一桩因类似傲慢,而导致的重大科技事故。 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最锋利的手术刀,剥开了对方所有的虚荣与伪装。 没有愤怒,没有羞辱,只有绝对冷静,无可辩驳的事实。 全场死寂。 那位大使的脸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青,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凌曜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他看着云疏平静的侧脸,眼中的暴戾缓缓褪去,转化为一种更深沉的,混合着骄傲与心疼的复杂情绪。 他反手握住云疏按在他手臂上的手,发现指尖一片冰凉。 那晚回去后,云疏终究还是发起了高烧。 晶噬症因情绪波动和劳累而再次反复。 凌曜屏退了所有侍从和医生,亲自守在床边。 他用温水小心翼翼地为云疏擦拭额头和脖颈的冷汗,动作笨拙却异常轻柔。 看着云疏在病痛中蹙眉隐忍的模样,再想起宴会上他那般冷静自持地维护尊严的模样,凌曜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疼。 “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凌曜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沙哑。 云疏微微睁开眼,因为高热,眼神有些涣散,却依旧清澈。 他轻轻喘了口气,声音微弱:“杀了他……除了给你树敌……让帝国蒙上污名……有什么用?”他停顿了一下,缓了缓才继续道,“让他……在自己的领域……一败涂地……不是更好?” 凌曜沉默地看着他,久久没有说话。 他伸出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抚平云疏紧蹙的眉头。 “云疏,”他低声唤道,不再是平日里冷硬的“你”或带着嘲讽的称呼,“留在我身边。永远。” 第70章 这不是命令,更像是一句疲惫而郑重的请求,带着从未有过的脆弱。 云疏望着他,望着这个强大冷酷,却唯独在他面前会流露出笨拙和不安的男人。 他们之间,从最初的敌对,算计,试探,到后来的并肩,守护,乃至此刻病榻前无声的依偎,一路走来,血火交织,算计与真心纠缠,早已分不清,也无需再分清。 他缓缓抬起无力的手,轻轻覆在凌曜的手背上。 这是一个微小的动作,却耗尽了了他此刻大部分的力气。 “好。”他轻声回答,如同叹息,却带着无比的清晰和坚定。 凌曜的瞳孔微微收缩,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情感冲击着他的心脏。 他俯下身,小心翼翼地避开云疏的身体,将一个极其轻柔的,珍视无比的吻,落在他微烫的额头上。 那一夜之后,某些东西彻底尘埃落定。 凌曜不再仅仅是用强权将云疏庇护在羽翼之下,而是真正开始尝试去理解他的世界,尊重他的意志。 他会认真听取云疏关于帝国某些科技政策的建议,甚至会因为云疏的一句提醒,而重新审视某项决策。 他依旧会挑剔曦岚的种种,但不会再带有轻视,反而会暗中调动资源,帮助曦岚进行基础建设。 云疏也渐渐适应了帝国的生活。 他依旧关心曦岚,但不再像最初那样时刻紧绷。 他开始更深入地研究晶噬症,利用帝国庞大的数据库和资源,与“晨曦”实验室联动,寻找最终的解决方案。 他知道,这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凌曜——他不愿成为他的软肋和牵挂。 又是一个繁星满天的夜晚。 凌曜难得地推掉了所有公务,拉着云疏来到宫殿最高的观星台。 这里视野开阔,仿佛伸手便可触及星河。 夜风微凉,凌曜将一件厚实的大氅裹在云疏身上,从身后轻轻拥住他,下巴抵在他微凉的发顶。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浩瀚无垠的宇宙。 “还记得曦岚那个晚上吗?”凌曜低沉的声音在云疏耳边响起。 “嗯。”云疏轻轻应了一声。 那个市井烟火后的星空之吻,他如何能忘。 “帝国很大,星辰很多,”凌曜的声音很沉,很稳,“但对我来说,所有的星辰加起来,也不及你一个。” 云疏微微一怔,心脏像是被温柔地撞击了一下。 他没想到凌曜会说出这样的话。 凌曜似乎也有些不适,耳根微热,却将手臂收得更紧了些,语气又恢复了以往的霸道:“所以,你给我好好活着。你的命,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拿走,死神也不行。” 云疏靠在他温暖坚实的怀抱里,听着他强横却真挚的话语,看着眼前璀璨的星河,心中一片宁静安然。 他这一生,颠沛流离,与病痛为伴,于阴谋算计中行走,守护过,挣扎过,也绝望过。 最终,却在这片曾经视为敌巢的星空下,找到了最终的归处。 他不是帝国的附庸,也不是凌曜的笼中雀。 他是云疏,是曦岚的首席架构师,也是与帝国执政官并肩而立,灵魂相契的伴侣。 未来的路或许依旧漫长,晶噬症的威胁仍未完全解除,帝国的权柄之下依旧暗藏着无数挑战。 但此刻,他们彼此相依,共享这片星空。 这就足够了。 云疏微微侧过头,主动吻了吻凌曜的下颌。 “好。”他轻声说,一如那个病中的夜晚,“我的命,是你的。” 星河在上,见证着这份于血火阴谋中淬炼而出,最终归于平静深沉的爱情。 他们的故事,还很长。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