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猫猫环游世界[快穿]》


 第1章

    [穿越重生] 《奇迹猫猫环游世界[快穿]》作者：旷鸟【完结】
    文案:
    迟迟是只绑定系统的小猫咪，任务是本色出演被人类捧在手心的可爱猫猫。
    由于颜值能打、性格软萌，迟迟在每个世界都让人类成为喵喵教的忠实信徒。
    系统授予她“奇迹猫猫”称号——获得该称号的小猫咪可以自由环游世界！
    简称，无限期休假~
    【圣托里尼的午后被游客爱抚】
    【土耳其集市成为商贩团宠】
    【夏威夷沙滩享用巨大猫砂盆】
    【宝岛街头看庙会】
    ......
    迟迟正在享受假期，却发现每个世界都有一位不喜欢猫猫的神秘人。
    这个世界给对方送沙滩上的贝壳、下个世界送集市上捡到的怪石头、下下个世界叼爱琴海旁掉落的小柠檬......
    后来，迟迟发现。
    一向冷漠的某人，竟然会在晚上变成猫来找自己贴贴！
    *本文只套用部分现实地域名称，背景设定和故事情节均为虚构*
    *平行世界，不贴合现实*
    内容标签： 时代奇缘 快穿 萌宠 治愈
    主角：迟迟 其他
    一句话简介：世界破破烂烂，小猫缝缝补补
    立意：乐于助人
    第1章 夏威夷篇（1） 海岛、阳光、度假！……
    七月的阳光不容小觑，即便有阵阵海风吹来，还是晃得猫猫眼前亮白一片。
    迟迟把自己摊成一张薄薄的猫饼，趴在椰子树投下的阴影里看过往夹着冲浪板的行人。
    一个半透明的、除了她以外没人能看到的圆球在猫旁边不安分地上下浮动，像个不老实的肥皂泡。
    这是她的系统，代号1221。
    对方絮絮叨叨，声音直接响在迟迟的意识里，带着十足的游客兴致。
    “怎么样？现在知道“奇迹猫猫”称号的含金量了吧。”
    “从现在开始你可以自由环游世界，这趟纯休假，任务不存在，积分也不存在，主打就是一个随心所欲，你就负责吃好、喝好、睡好，充分感受风景......”
    所谓一猫得道，系统升天。
    1221跟着对方在过往的快穿位面中停留，次次以高质量高积分圆满完成任务，对方在每个世界都能让人类成为喵喵教的忠实信徒。
    这是多么不可小觑的萌系治愈实力啊！
    自家猫猫宿主格外争气，1221给迟迟授予荣誉称号后就跟随对方踏上了无限期休假之旅。
    迟迟晃晃毛茸茸的耳朵。
    她还是一只什么都不懂的小猫时就绑定了现在的系统。
    当时的1221告诉她。
    “假设世界是地球online猫猫服的游戏，你就是其中的玩家——”
    小猫歪着脑袋满脸疑惑。
    叽哩咕噜说什么呢，一个字都听不懂。
    1221：“……”
    好在迟迟虽然单纯但很聪明，很快就理解了系统的意思。
    每个位面他们都会遇到不同的人类和环境，而小猫的任务就是治愈目标人类，与他们一起克服困难。
    帮目标人类免受孤独侵袭，从各种负面情绪中逃脱出来，重新感受生活的美好。
    那时候的小猫不知道怎么学习人类世界必备的技能，全靠直觉和系统提示。
    没有人类语言包，只能靠自己悟，偶尔开局在野区，要自己去碰瓷人类。
    有时在小区，有时又在学校、闹市......
    随着任务一个个完成，位面一次次更换，她的积分渐渐能换取人类各式各样的语言包，也从一张白纸到学会更多技能。
    迟迟觉得自己能走到现在，运气好也是一大因素。
    她遇见了很多很好的人类。
    “以前有任务的时候我也过得很开心。”迟迟说。
    “还是因为你太有人类缘，任务完成得十分优秀。”
    1221由衷地认为自己的猫猫宿主无可挑剔：“之前我们穿梭位面必须跟目标人类绑定在一起，活动范围有限。”
    “这次就不一样了。”
    “这次没有固定的目标地点、目标人物，我们可以四海为家，不用给人类提供情绪价值，不用把时间都用在做任务上，想去哪儿去哪儿！”
    不得不承认，1221这番自由之旅宣言很有感染力，迟迟开始对这趟旅行期待起来。
    因着小猫之前没去过海边，他们第一站就先来到了夏威夷欧胡岛，被誉为“天堂之海”的拉尼凯海滩。
    目光所及之处全是由浅到深的蓝宝石色调，纯净得几乎能一眼望穿水底的珊瑚。
    迟迟站起来甩了甩身上粘连的沙子，爪垫下的触感比其他沙滩更加细腻柔软，踩上去像陷进温软的云朵。
    连1221看了这样的景色都忍不住感慨：“这么大一片沙滩，用来当猫砂盆简直再完美不过。”
    迟迟咕噜一声表示认同，身下的沙子被烘烤得暖融融，她伸了个懒腰换个姿势侧趴，露出半边肚皮。
    整片沙滩洁白一片，小猫身上的白黄黑色块像跳跃的调色盘，毛色深浅分明，白的部分居多，和谐得像油画。
    渐渐地，有过往的人被小猫的闲适短暂吸引，不由自主地走进椰子树下。
    “咪咪，咪咪让不让摸？”
    听到对方开口，迟迟睁开眼睛抬起头来，作为一只拥有许多技能的小猫，她可以听懂人类的所有语言。
    刚弯下腰伸出手掌，人类女性触到小猫琥珀色的圆眸后愣了愣。
    ——柔软的蜂蜜。
    人类脑袋里第一时间冒出这样的比喻。
    像流淌的蜜糖，纯净得不带一丝杂质，又像刚出炉的面包，让人不由自主地跟美好的事物联系在一起。
    闻到了友好的气息，迟迟慷慨地把下巴往伸过来的手上一搁，任由对方在自己柔软蓬松的毛毛上抚摸。
    “可爱可爱，太可爱了！谁是最漂亮最可爱的小猫咪呀？”
    这句话再熟悉不过，在成为“奇迹猫猫”之前迟迟已经听过无数次。
    比刚才更细、带着长长钩子的、被称作夹子音的调调钻到耳朵里。
    迟迟抖了抖麻酥酥的耳朵，仰头朝对方叫了一声。
    “是我呀。”
    饶是1221天天呆在小猫身边，早就对这样的回应方式司空见惯，也被萌出几个透明泡泡。
    各种音调的“咪咪喵喵”在耳边挥之不去，等这轮吸猫热潮过去，迟迟拉伸了一下筋骨，朝海岸线反方向走，去到离海滩不远的凯卢阿小镇。
    找了个好落脚的地方，轻盈地跃上低矮的墙头，边缘光芒柔和的圆球跟着她一起飞到半空中，小猫粉嫩的鼻尖微微翕动。
    空气中传来一种奇妙的混合味道，海风湿润，卷着海水的咸腥，还有鸡蛋花香。
    不远处某家餐厅飘过来一阵烤章鱼微焦的香气，迟迟后知后觉到了吃饭的点。
    对飘在身旁的1221道：“走吧，去觅食。”
    小镇上有其他猫猫，时不时能看到敏捷的影子跃上墙头，或者在道路两旁的阴影处随地大小躺。
    1221看着居民区对面棕榈树下悠闲晃着尾巴的一只奶牛猫：“那只猫旁边有个人类专门放置的猫碗。”
    系统正想过去看看猫碗里装的什么食物，奶牛猫警觉地站起来。
    它感受到有奇怪的东西在身边漂浮，左看右看没看到除了一只外来猫之外的陌生生物，于是朝对面的迟迟弓起背来。
    “看来他不喜欢分享。”
    1221连忙飞回迟迟身边。
    “你吓到他了。”
    迟迟不想引战，连忙沿着墙头快步走了一段，消失在对面猫的视线中。
    她没去喧嚣热闹的游客活动区，那里人太多，声音太吵，而是拐进了另一条相对安静的路口。
    街道两旁是安静的居民住宅，门前屋内都种满热带植物，四处清新亮眼的绿意，晾衣绳上的棉麻布料随风摆动。
    临近晚餐时间，人类也从沙滩回程，蜜糖色眼睛小猫轻巧地在高低不一的墙头穿梭。
    “这条街的名字有意思，伊莉玛街。”
    1221解析小猫看不懂的文字：“伊莉玛是这个岛的岛花，也叫黄金花。”
    迟迟看着街道标识似懂非懂，身旁院子里传来的气味比视觉先一步抵达感官。
    被日头晒过的干净衣物，还有食物自带的淀粉甜香。
    1221看到小猫鼻头一翕一合，在这个小庭院门口停下：“厨房煮的是当地特色食物，poi，就是芋泥。”
    “好香。”迟迟仔细嗅闻。
    比起其他街道的度假住宅，这里更偏向当地人的自建房，庭院不大但打理得异常整洁，墙上攀爬着开粉色小花的藤蔓，几株叶片宽大的龟背芋舒展着。
    她看到院子的主人，一位头发银白的老太太，正坐在游廊的摇椅上慢悠悠地编着什么东西。
    阳光洒在鬓边皱纹上，她整个人像被海水打磨过的鹅卵石，温润、没有棱角，淡淡的香气似乎也在这里沉淀下来，变得格外柔和。

 第2章

    “嘭——”
    突兀的噪音打破平静。
    迟迟惊得后退一步，将身体掩映在浓绿的枝叶下。
    隔壁院子的大门被人粗鲁地推开，一个穿着深绿色衬衫的老头端着东西风风火火地从里面出来，目标方位正是迟迟所在的这家院落。
    老头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灰白头发，说话粗声粗气，用脚踢了两下院门：“有人在吗！”
    他嘴里低声咕哝着，听不清具体内容，语气硬邦邦的，像是在嫌弃没及时开门。
    没等里面的人回答，他径自将手里端着的盘子往略矮的装饰篱笆上一墩，动作不算柔和，连带着里面的食物都被震得抖了抖。
    “这里有些鱼肉，太多了我自己吃不了，丢了也是浪费，给你一点。”
    这话是对着游廊下老太太喊的，声音又粗又响。
    “哎呦。”
    跟迟迟一样，老太太着实被吓了一跳，不过这种情况应该并不少见，她放下手里歪了一针的织物，眼睛弯起来。
    “又麻烦你了里奇，谢谢你总想着我。”
    门外的老头听了像被烫到一样，胡乱地挥挥手，嗓门反而更大了：“说什么屁话！”
    院内的人看不清他的模样，迟迟却尽收眼底。
    对方几乎是立刻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回隔壁，背影都透着一种别扭的僵硬，又嘭地一声用脚带上院门。
    迟迟将目光转向老太太，对方只是笑，仿佛早已习惯了对方的这套说辞和粗鲁动作。
    篱笆上的那盘鱼肉很新鲜，平整柔滑，散发着清新的海洋气息，厨房里走出来的中年女人代替老太太把盘子从院外拿了进去。
    “好凶啊。”1221飞到迟迟头顶上，“刚才那个小老头。”
    “他明明在做好事，怎么看起来像是在做坏事一样。”迟迟晃晃脑袋，甩开旁边骚扰自己的叶子。
    1221：“有些人类就是这样，喜欢口是心非。”
    即便认识了很多人类，小猫也依旧对两脚兽遗留了很多未解之谜，比如口是心非这种复杂的表现。
    猫猫偶尔也会傲娇，但喜欢一个人，必然会亲近对方贴贴蹭蹭。
    人类却不一样。
    迟迟曾经在任务世界看过电视，有些人明明喜欢得不行，还要故意躲开喜欢的人，生怕心意被发现，迟迟到现在也很难理解这种纠结别扭的情感。
    1221等小猫从厚密的藤蔓下钻出来，兴致勃勃：“要不我们去隔壁看看？他那里说不定有多出来的鱼。”
    “我觉得他不太友好。”
    迟迟目睹了刚才那一幕，有些犹豫。
    架不住1221撺掇她有鱼吃，还是跳上另一段院墙。
    老头进了大门就匆匆忙忙从廊下回到屋内，看着人类消失的背影，小猫视线转移到游廊外，刚触到院子就惊呆了。
    跟隔壁宁静的小院相比，这里简直像被炮弹轰炸过的“战场”。
    地上有一堆刚海钓上来处理、处理到一半的海鱼。
    墙角各处凌乱地堆着渔具、冲浪板、散落的工具，门廊下还有一把带着裂纹的老旧吉他。
    加上门口盛放的天堂鸟和院内粗壮的棕榈树，有种狂放不羁的随意。
    那摊大咧咧晾在地上的新鲜海鱼对猫猫极其有诱惑力。
    迟迟问1221：“这样是不是叫偷？”
    1221理不直气也壮：“猫猫觅食的事怎么能叫偷！”
    “你刚才也听到他说了，他自己根本吃不完这么多鱼，丢了也是浪费，你替他解决一点。”
    1221的话像一声声钓猫的诱饵，不断撼动迟迟区别于其他猫猫的规则感和秩序感。
    她自认为是只明白人类道德的小猫，奈何旁边有个让她在度假途中丢掉包袱的系统。
    “现在没有系统任务，没有目标人类，你唯一要做的就是解放天性、找回本能，不要被人类世界的规则束缚——”
    “......”
    光球吵得她耳朵发痒，迟迟拿爪子把慷慨激昂的系统拍开：“做坏事被发现了他们也看不到你，惨的只有我。”
    “我帮你放哨。”
    1221迅速调整位置，飘到院墙更高处：“老头进屋了，里面的门也关上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就现在。”
    迟迟跃下墙头，肉垫落在地面上几乎没发出任何声响，像一道贴着地面滑行的白黄黑影子。
    目标是半条看起来肉质很肥厚的海鱼。
    就在迟迟成功将鱼拖离鱼堆，准备一鼓作气叼上墙头时——
    “坏猫！”
    门廊下不知何时多了一只色彩绚丽的鹦鹉，站在一个架子上，歪着脑袋，黑圆眼睛锐利机智地锁定了叼着半条鱼的小猫。
    显然目睹了全过程。
    虎皮鹦鹉扑扇一下翅膀，在迟迟求饶的眼神下清了清嗓子，声音嘹亮，带着夸张的喜感，响彻整个院子。
    “偷鱼贼！抓小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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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阅前须知：
    *架空背景，会编造现实没有的地方。
    *只套用现实地域名称，地区设定和故事情节均为虚构。
    比如：现实中夏威夷地区和其他地区对动物管控十分严格，文中有些情节不被允许，所以只借用小部分真实地名景点，其余均为虚构和作者私设。
    ——简单来说每个世界都是借用现实地名的乌托邦平行世界。
    第2章 夏威夷篇（2） 眼熟的人类。
    告密声如同炸雷，在院子里反复回荡。
    小猫蜜糖色的瞳孔骤然放大，嘴里叼着的鱼也因受到惊吓掉在脚边，进退维谷。
    “里奇，出来。里奇，出来。”
    虎皮鹦鹉不依不饶，像团躁动的绿色火焰，唯恐天下不乱。
    接二连三的响亮大叫之后，紧闭的玄关门被猛地从里面拉开，震得门框都吱呀一声，老头像阵飓风卷了出来。
    “闭嘴。”
    吼声盖过鹦鹉的聒噪，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飞羽上。
    虎皮鹦鹉被主人的气势短暂震慑住，缩了缩脖子，转头又朝迟迟大叫。
    “抓小偷。”
    暴脾气老头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到墙头的小猫，声音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凶恶：“野猫，滚开，滚出我的院子。”
    小猫连忙一跃而下，逃到视线之外的安全范围。
    1221也缩成更小的光球，紧紧跟在迟迟尾巴旁边，哪还有刚才大咧咧教唆的样子。
    迟迟逃到更高的墙头，好在这里的墙上爬满了九重葛之类的藤植，只要略微压低身形就能逃过那双盛满怒火的眼睛。
    气氛凝固几秒，小猫甚至能听见鹦鹉在架子上挪动爪子的细微声响。
    下一秒，有什么东西破开空气朝她飞过来，一条带着海腥气的鱼划出一道不算优美的弧线，越过墙头，精准地落在院子外面。
    “滚远点吃，别把垃圾留在这里。”
    院子里的老头继续骂骂咧咧，仿佛扔出去的不是完整的鱼，而是什么脏东西，做完这些没多看一眼，带着火气重新回到屋里。
    1221看着人类摔门离去，心有余悸地从小猫背后飘出来：“ 他好像有易怒症。”
    迟迟看着躺在地上的鱼，银鳞反射了一点夕阳光线，比她刚才想偷的半截鱼尾要大出两倍。
    “都怪那个讨厌的鹦鹉，我刚才其实看到它了，没想到竟然会说话，虎皮鹦鹉确实比其他鹦鹉聪明，也更讨厌，跟它主人一样讨厌......”
    1221在小猫身边絮絮叨叨，对方已经把鱼叼到了更远的地方，低头进食。
    迟迟用一只爪子按住鱼身，撕扯下一块块细嫩的鱼肉。
    新鲜的海鱼比想象中还要美味，顺着喉咙轻松地滑进胃里，熨帖咕咕叫了一路的肚子。
    “它主人只是脾气不太好。”
    迟迟用舌头倒刺把鱼肉剔出来，剩下中间雪白的鱼骨，找了棵树，把鱼骨挖了个坑埋进去充当植物肥料。
    “惹不起躲得起。”1221帮小猫把坑上的土拍拍平整，“我们以后绕道走。”
    迟迟：“不用绕道，我挺喜欢这里的。”
    她不太懂人类为什么喜欢“心口不一”，但也不妨碍她对这种行为产生好奇，并试图理解。
    “岛上好玩的地方多的是，没必要守着一条小街。”
    1221志向很宏大：“我们争取把你的爪印留在夏威夷的每块土地上！”
    迟迟当然也想去更多的地方转转，不过眼下天色昏暗，日头已经西坠到海岸线看不到的位置。
    当务之急是要找个安全的地方睡上一觉。
    海边沙滩太过平坦一览无余，猫猫生性喜欢隐蔽的高处，1221带小猫走出几条街区都没找到满意的临时窝窝，只能回到刚才的街道，借宿在爬满藤蔓的墙头上。
    九重葛浓密的绿叶像天然被子，把小猫遮挡得严严实实，围墙又高又宽，很寂静，很有安全感。
    原本1221对于猫猫住在暴躁老头隔壁颇为不放心，架不住小猫坚持，主动承担起了夜间巡逻的职责，重点防备隔壁的动静。

 第3章

    枝叶编织成一张安稳的网，周边的住宅都已经熄了灯，下午的插曲被夜色吞没。
    晨雾凝结的露珠打在猫猫身上，没有起床气的小猫站起来抖落毛上沾染的潮湿，跃下高墙。
    1221：“出发？”
    迟迟：“出发！”
    小镇在清晨渐渐苏醒，更热闹的街市将店面墙壁漆成彩色，乍一看过去像沙滩上的各色贝壳。
    迟迟从街区走到海岸边，再跟着人类的徒步路线一路深入，走到观景台高处，视野一下豁然开朗。
    “那边是钻石山。”1221漂浮在小猫身边，“火山沉睡的遗迹。”
    小猫将信将疑：“整座山都是钻石？”
    “被这个名字骗了吧。”
    每当要给小猫解答问题的时候，系统都显得格外踊跃，庞大的数据库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人类误以为在那里找到了钻石，实际上根本没有，所以命名为钻石山。”
    迟迟：“要是真的能找到钻石就好了。”
    光是看着平顶的山头，没有物欲的猫猫也有点向往。
    “小猫咪就算拥有钻石也花不出去。”1221在她头顶绕了一圈，“就只是块没用的石头。”
    迟迟：“我会把它送给有需要的人类。”
    光球在石阶上弹了一下，彩虹屁不要钱地朝小猫洒：“你真是我见过最慷慨大方善良的小猫。”
    竖成天线的尾巴暴露了心情，迟迟谦虚地接受了夸奖。
    在游客聚集的景区觅食不是一件困难的事，迟迟很快就在不远的地方找到了食物。
    角落专门放置的不锈钢碗里还有一些干燥的猫粮，旁边有其他猫来过的痕迹，她记下这个位置，吃掉碗里剩下的猫粮。
    等迟迟吃完饭慢条斯理地舔爪洗脸时，1221在她头顶上上下下浮动，一刻也闲不下来。
    “吃饱了吗，想不想来点饭后小零食？”
    迟迟：“好呀。”
    街道右转的拐角处就是一家露天餐厅，鱿鱼、贝类、大虾的味道混合交织，闻起来比刚才的食碗更有诱惑力。
    迟迟在几桌客人脚下转了两圈，选出中间友善气息最浓郁的人类。
    她的直觉向来精准，果然没多久就收获了一块鱿鱼圈和一只青口。
    海鲜是新鲜打捞上来的，不用加太多调料酱汁，保留原汁原味。
    鱿鱼有嚼劲，贝肉软嫩多汁，迟迟吃完之后在刚才投喂她的粽发男人腿边，给了对方一个感谢的猫猫头顶腿。
    正餐和饭后小零食都已经进到胃里，空空如也的肚子被食物装满，相当熨帖，迟迟脚步放缓，权当消化，沿着陌生街道慢慢散步。
    “那个人是不是有点眼熟？”
    被1221一提醒，迟迟停下脚步看向不远处从公寓楼走出来、步履匆忙的中年女人。
    对方粽发卷曲，小麦色的皮肤一看就是沐浴了很多日光，正是昨天帮老太太把鱼肉拿进屋里的那个人。
    “她不跟那位老太太住在一起吗？”迟迟问。
    1221：“我们过去看看。”
    粽卷发女人走的路是他们早上走过的地方，小猫跟着好奇心比猫还强的系统一路尾随，沿途的树木花草愈发眼熟，拐过弯就是昨晚的居民街道。
    女人轻车熟路地打开老太太家的院门进去，跟照例坐在廊下的老太太打了个声招呼：“早啊，梅勒太太。”
    迟迟从墙壁藤蔓底下钻出来，动作触碰到几个摇晃的枝叶，簌簌声吸引了人类的注意。
    老太太在腿上的编织物里摸索了几下，像是在找什么，还没等摸到老花镜，身材健壮的粽发女人就从厨房走了出来。
    “梅勒太太，坐久了要起来活动一下。”
    “基奥娜，你看墙头上的叶子是不是动了？”
    “梅勒太太，”对方道，“我不是您的女儿基奥娜，我是她请来照看您的护工卡拉。”
    “卡拉？”老太太眯起眼睛想要辨认，然而记忆实在模糊，面色茫然，“基奥娜怎么没来？”
    护工小麦色的面孔露出不知道第多少次重复的无奈。
    “您的女儿基奥娜一家定居在纽约，不在夏威夷，他们要假期才能过来看您。”
    “那你叫基奥娜来看看墙头上那是什么。”
    “......我说过了，基奥娜不在夏威夷。”
    眼看就要没完没了解释下去，卡拉连忙转移话题：“我带了些布丁，要吃一点吗？”
    “芋泥布丁吗？留点给霍普吃，他最喜欢布丁。”
    “您的丈夫霍普九年前就已经不在了，现在这个房子里就您自己。”
    卡拉长长地叹了口气，小声嘟囔：“记忆力越来越差了......”
    1221在迟迟耳朵边小声道：“昨天看老太太跟隔壁老头对话还挺正常的，没想到得了这种病。”
    小猫不太理解：“什么病？”
    “阿兹海默之类的，脑部器质性病变，记忆力会逐渐衰退，直到痴呆。”
    “基奥娜——”
    卡拉认命道：“是我，我是基奥娜，有什么事。”
    “我们大门口的围墙那里是不是有只大鸟，被藤葛缠住了。”梅勒一直望向围墙，“我看那里有动物钻来钻去。”
    卡拉将目光转向墙头，她向来不喜欢脏兮兮的动物：“好像是只猫，需要我去拿长杆帮您赶跑吗？”
    梅勒摇了摇头：“它没做什么，别吓到它。”
    等到对方去拿布丁，梅勒收起腿上的织物半成品，拄着拐杖慢慢靠近院墙边。
    迟迟刚刚一直竖起耳朵听1221科普，此刻见人类试图接近自己，本能地警觉起来，小巧的身体微微后缩，将自己重新掩在厚实的藤蔓下方。
    身上雪白的绒毛还是暴露在一片浓绿的枝叶间隙。
    墙下，老太太抬起头来。
    温蔼沧桑的眼底沉淀着岁月的痕迹，像历经千帆的海，只剩下一片暮色。
    “你是基奥娜叫来看我的吗？”
    迟迟离开对方视线的脚步顿了顿。
    基奥娜是远在内部陆地的女儿，听刚才的话，对方应该很久没回夏威夷了。
    原本该跃上另一处围墙的爪子，迟疑了一下，还是落回原处。
    迟迟犹豫地转过身，最终还是从遮掩中走出来，暴露在对方面前，对着墙下那双温和的蓝眼睛，轻轻地、试探性地“喵”了一声。
    她看到那双沉寂的眼睛像盏被擦掉灰尘的小灯，随即亮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
    第3章 夏威夷篇（3） 神秘庭院。
    迟迟作为“来自远方的使者”被邀请进了院子。
    玄关外墙上挂着手工编织的棕榈叶席、特色树皮布装饰，桌上还摆着贝壳和干花环。
    细碎阳光落在对方银白的发丝和膝盖上那条色彩斑斓的小毛毯上。
    小猫这才看清对方从早编织到晚的东西。
    毯子刚织了一半，针脚细密，图案是繁复的热带花卉，尽管记性越来越差，对方对这些手工的织法还是牢记在心。
    小猫被垂落下来一截的羊毛线吸引，伸出爪子拨弄了几下，被老太太从地上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膝上。
    干燥温暖的手掌从头顶到脊背来回抚摸，小猫享受得从喉咙里发出呼噜声，像小小的引擎在运转，蜜糖色的眼睛打量着织物上的图案，爪垫舒服地在上面踩来踩去。
    “基奥娜，你看。”
    梅勒叫屋里的护工：“在毯子后半截织一个小猫图案怎么样，孩子们会喜欢吗？”
    卡拉看到老太太膝盖上毛绒绒的小猫，皱起眉，直接了当：“怎么让她进来了，毯子会脏，而且猫毛会粘在毛线上，很难清理……”
    “她很干净。”
    梅勒固执地留下猫，拿了桌上的小贝壳给小猫玩。
    卡拉把牢骚咽回去，转身去整理桌子上的药瓶和水杯。
    “渴了吧。”梅勒想起什么，侧头看向卡拉手里的玻璃杯。
    “走了这么远的路，肯定渴了。基奥娜，去给你的朋友倒点水，用厨房柜子下面的浅碟子。”
    卡拉显然不情愿给什么猫朋友接水，也不想扮演“基奥娜”。
    磨蹭了一会儿还是去厨房接了点清水，放在廊下阴凉的地板上。
    迟迟从跳下膝头，走到碟子旁边很给面子的小口小口舔。
    老太太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小猫舔碟子里的水，眼睛盛满和煦的光，卡拉给对方量了血压，顺着视线看脚下的小猫。
    “不要再让它接触您的毯子，上面已经粘上猫毛了。”
    “没关系，她要是能留在我的院子里就好了……孩子们来了可以跟小猫一起玩。”
    梅勒太太目光追随着小猫，看对方喝完水舔舐爪子打理自己。
    迟迟再抬眼被庭院里茂盛的植物吸引，踱步到叶片肥厚油亮的龟背芋底下，抬起头用鼻子碰了碰垂下来的叶尖，又轻松跳上矮矮的花坛。
    粉嫩的鼻尖几乎埋进粉黄的花瓣里。

 第4章

    梅勒太太停下手头的编织工作，看“远道而来”的猫猫客人在庭院里悠然自得，面容带上孩子一样满足的笑意：“客人喜欢这个院子，是我的荣幸。”
    迟迟回过头去朝对方叫了一声，表示自己很喜欢。
    “有人在吗——”
    砰砰作响的踢门声打破平静，小猫一溜烟从花坛上跑到老太太的椅子下面。
    卡拉匆匆从屋内应道：“请别踹门里奇，我马上过来。”
    院门外的人耐心显然极其有限，阴阳怪气道：“我没有多余的手礼貌地敲门，真是让您失望了。”
    装饰篱笆顶端冒出一个大盘子，里面是煎好的鱼块，边缘带着可疑的黑黢黢痕迹。
    迟迟鼻头耸动几下，比人类率先闻到一丝焦糊的气息。
    “做多了，你们看着吃吧。”里奇粗声说着，嫌卡拉动作慢，不满地放下。
    “谢谢你霍普，亲爱的，今天的鱼煎得很香，你以前是最不喜欢吃煎鱼的......”梅勒太太语调带着一丝怀念。
    “什么霍普什么亲爱的。”
    老头沟壑纵深的脸涨得通红，嘴唇动了动，想吼点什么，想到对方认不清人的毛病，又像被一盆水浇熄。
    喉头咕哝了几声，最后叹了口气，问卡拉：“基奥娜一家什么时候回来，或许他们回来她病情能好转一点。”
    “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时间。”卡拉摇摇头，“我会给基奥娜打电话问一下。”
    “他们就这么忙！忙！”
    院门被摔得震天响，老头气冲冲地走了，梅勒太太有些困惑：“茶还没喝，怎么就这么走了。”
    1221对迟迟道：“她惹了个炸药包，就说认不清人的时候最好别叫名字，统称为‘你’就安全多了......”
    “去看看炸药包。”迟迟从摇椅下钻出来，跳上相邻的篱笆墙。
    刚进到自家院子的老头在对棕榈叶泄愤，脚边还散落了几片编坏了的小玩意，虎皮鹦鹉歪着脑袋看主人暴躁地继续干活。
    “笨蛋，笨蛋里奇。”
    “再叫就把你的毛拔光喂野猫。”老头朝虎皮鹦鹉咆哮，“真后悔教你说话。”
    “猫来了，猫来了！”
    鹦鹉扇动翅膀，在架子上兴奋地大叫。
    迟迟趁人类将矛头移向自己之前赶快跳下篱笆。
    “猫跑了，猫跑了！”
    一只拖鞋从院子内飞出来，还好迟迟跑得快，这才没被恼羞成怒的人类无差别攻击到。
    1221飘过去看地上的人字拖，啧啧称奇：“果然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宠物，人刻薄鸟也刻薄。”
    迟迟听着院内的老头骂鸟骂猫骂棕榈叶，理解了刻薄这个词的意思。
    “之前还以为他讨厌猫，现在看来他讨厌一切生物。”
    “对什么都刻薄得一视同仁，也算是另一种意义的众生平等了。”
    1221捋捋小猫尾巴翘起的一缕炸毛：“我们去更安静的地方休息一下。”
    远离满院鸡飞狗跳，迟迟打了个小哈欠，找了个无人打扰的僻静角落睡了个回笼觉，再睁眼是被迟来的饿意唤醒。
    “要不要去老太太家蹭吃蹭喝？这样就不用走远路去觅食了。”1221提议。
    迟迟不愿意。
    “我想试试捕猎。”
    之前执行快穿任务的时候不愁吃喝，小猫对自己渐渐遗忘的捕猎技能没什么自信。
    往后旅程还长，总不能次次都依靠人类。
    小猫干劲十足去到码头，准备在浅水区给自己抓个鱼，或者逮个海鸥。
    还没来得及摆好姿势就被下船的渔夫投喂了一条小鱼，猫猫捕猎未半而中道吃软饭，吃掉被投喂的小鱼，又开启战斗状态。
    那些鸡贼的海鸥怎么可能让猫得逞，薯条都不去抢了，趁迟迟不注意就来薅她的毛毛。
    最后以小猫被海鸥强盗集体围攻遗憾离场。
    1221慰问无功而返的“猫猫侠”。
    “没关系，靠猫格魅力混饭吃也是一种实力，以后再慢慢练习。”
    “你说得对。”
    蜜糖眼睛小猫坐在原地优雅地舔了舔被拔了几缕的尾巴毛，尽量展现衣角微脏的大气：“改日再战。”
    午后最闲暇的时光迟迟跟1221在另一个沙滩上度过，在没人的地方试用了一下巨大猫砂盆，爪感果然极佳。
    透明光球贴过来逗小猫，被她拿爪子扒拉了几下，从半空中扒拉下来，带到自己的怀里前后爪并用蹬起来玩。
    路过的游客都被小猫突如其来的“表演”吸引，驻足观看。
    “慢点慢点。”1221晕乎乎，“要晃吐了。”
    迟迟就放对方飞走，走到几个给自己拍照的游客面前问候人类。
    俘获人类的心脏比围剿猎物来得容易，小猫舒舒服服享受马杀鸡，头顶一只手，背上还有另外几只手：“要是捕猎有这么轻松就好了。”
    1221：“以你目前的实力，只能寄希望于卖萌把猎物萌死。”
    “......”
    这话猫不爱听，尾巴一扬把透明光球拍飞。
    在海滩上玩了一天，累得迟迟随便找了个角落席地而睡，海边的人从熙熙攘攘到稀稀拉拉，再到熙熙攘攘。
    迟迟睡醒后去岛上各处放置投喂食碗的地方转悠了一圈，饱餐了一顿，熹微晨光也慢慢露出海面。
    起早贪黑赶来冲浪的人类已经聚集在沙滩上，小猫在自来水管下面蹭了一顿水喝，甩甩被打湿的脸颊毛，眼尖地看见主街道上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看来护工今天准备上班了。”1221道。
    “我想去看看梅勒太太。”
    迟迟看着卡拉离去的背影说。
    “不要被人类牵绊住脚步。”1221担心小猫把陪伴人类当成了习惯，“我们现在没有位面任务，不需要围着某一个人类转。”
    迟迟：“她说我是她的客人，我想去做客。”
    -
    “这是桃金娘树街，那边有个小公园，我们可以从公园的小路穿过去到伊莉玛街......”
    系统对周边街道如数家珍，奈何身边有个不走寻常路的小猫，对方不按1221指挥的最短距离走，专挑一些古里古怪的犄角旮旯探索。
    “我不想进公园。”迟迟走了两步又上了围墙，“在这里走可以欣赏人类的花园和庭院。”
    “我指的路是最快路线。”1221飞过去，“相信我，从公园里走更快。”
    “是吗？”迟迟歪了歪头，看向不远处的拐角，“我已经看到伊莉玛街了，我们就从这里过去吧。”
    1221来不及阻止，小猫就已经跑出一段距离。
    “我们换条路走吧。”
    眼看离某个深色的大门越来越近，系统苦口婆心地劝说。
    迟迟：“我们马上就要到梅勒家了，现在掉头去公园反而绕远。”
    “那我们比赛，看谁跑得快！”
    光球飞快朝桃金娘街的尽头飘去，小猫胜负欲被激起，也在墙头小跑起来。
    然而比赛比到一半被迫中断。
    一扇半掩着的、漆成深黑色的院门出现在迟迟眼前，门内透出的绿意比外面街道上的更加深邃，微开的门缝像是无声邀请。
    好奇像只猫爪，轻轻挠着心尖。
    迟迟顿住脚步，探出半个脑袋朝院子里望过去。
    角落是浓得化不开的绿荫，水果的香气变得馥郁，迟迟目光被院中那棵巨大的木瓜树抓住。
    树干粗壮，枝叶繁茂，如同撑开了一把深绿色的伞。
    明明院门敞开着，里面却空空荡荡，似乎无人居住。
    除了植物蓬勃生长，其他地方都干净空旷地一尘不染，毫无生活气息，如同一个被遗忘的角落。
    还没来得及看清里面的全貌，迟迟就被“嘭”地撞击声吓得跳开。
    被小猫圆溜溜的眼睛一瞪，把院门骤然阖上的1221飘来飘去，十分心虚：“这个地方一看就很邪恶，像是被诅咒过一样，快走吧，我们回伊莉玛街。”
    “邪恶？”
    迟迟闻言更加狐疑，试图从被植物占据大半的院落里看出些门道：“被诅咒过的院子会长出这么生机勃勃的树吗？”
    “总之本系统感受到了不详的气息。”
    1221顾左右言其他：“前面有个更漂亮的院子，我们去那里看看！”
    系统都这么说了，那肯定有它的道理，小猫听劝地加快脚步离开了这面院墙。
    趁前面的透明小球没注意，她回头看了一眼刚才的人类住宅。
    尽管空无一人，迟迟却觉得，那里应该有人在。
    第4章 夏威夷篇（4） 猫猫警探，开始行动。……
    刚看到熟悉的院子，迟迟就听到院内不同往常的嘈杂。
    梅勒没像平时一样平心静气地坐在廊下做编织，而是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进进出出，不断在屋内、院子里寻找什么。
    嘴里还反复念叨：“戒指盒，我的戒指盒找不到了......放哪去了？”
    卡拉也陪对方查看了室内的各个角落。

 第5章

    她见过这个戒指盒好几次，藏蓝色，外面裹了一层法兰绒，里面存放着梅勒太太当年的求婚戒指。
    对方十分珍视爱惜，偶尔拿出来怀念过去，随后会仔细放回原处。
    这次无数遍翻找之前放戒指的地方，以及保存物品的几个箱子，戒指盒都不见踪影。
    卡拉直起身，拍拍裤子上的灰，试图安抚对方。
    “别着急，再想想是不是放到别的地方了，这里没有外人进来过，应该不会被偷，肯定在家里的某个地方。”
    “不，不会的。”
    梅勒太太摇头：“我绝对没放到别的地方，一直都好好收在这个八角柜的第二个抽屉里。”
    发丝拂过皱起焦虑纹路的眉心，她声音拔高：“一定是被小偷偷走了。”
    卡拉无奈地揉了揉脑袋。
    无谓的寻找和安抚已经持续了一早上，她们已经把可能的不可能的地方找遍了，连墙角龟背芋宽大的叶片下都扒开检查。
    她理解病症带来的混乱，但对方因为找不到戒指盒症状加剧，情绪十分不稳，旁人心里也跟着焦躁难安。
    卡拉将对方强行扶到椅子上，监督对方吃了药，弯腰道：“下午再找一下，如果还是找不到的话我们明天就去报警，让更可靠的人来找，可以吗？”
    吃了药以后，梅勒太太也勉强被安抚下来，只是嘴里依旧喃喃自语些什么。
    围墙上一双蜜糖色的圆瞳正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这一切，院子里老太太和卡拉的对话也被迟迟听得一清二楚。
    小猫对人类情绪的波动十分敏感，能捕捉到一般人都察觉不到的细节。
    梅勒太太的无助像个鱼钩，轻轻拉扯她的心。
    “有小偷，小偷偷走了我的戒指盒。”
    小猫的耳朵立起来，问身边的系统：“戒指是不是很值钱，容易被偷？”
    1221：“这个家总共就这么大，她们该找的地方都找了，那很有可能是被人偷走了。”
    迟迟：“我也觉得。”
    老太太被搀到游廊的藤椅上坐下，还是有些坐立难安。
    迟迟不愿意看对方陷入焦虑，于是对系统道：“得想个办法找回戒指。”
    1221立马切换到侦探模式。
    “据这几天的观察分析，梅勒太太人际关系简单，平时也不出门，手上没有带过戒指，没有拿出来戴过，我们应该把嫌疑锁定在可以自由进出这个家的人身上。”
    偷戒指的人会是谁？
    迟迟将目光对准还在屋里将拉出来的柜子抽屉归位的护工。
    接着又不由自主越过一墙之隔，脑袋浮现出那张胡子拉碴、总是怒气冲冲的脸。
    这两个人是最有可能进出梅勒太太家的，也是最有机会下手的人选。
    “里奇和卡拉，都有充足的作案时间。”
    1221飞到室内，围着卡拉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转了两圈，回到迟迟身边：“报告小猫警探，应当锁定最有可能实施不法行为的两名人类，就近展开调查。”
    戒指小小一个，很容易藏在身上，戒指盒就不一样了。
    迟迟灵光一闪：“我们先去附近的垃圾桶看看有没有戒指盒。”
    小猫和光球从围墙上跳下，直奔这条街上所有的垃圾桶，在几个垃圾桶里大范围搜证，没看到戒指盒的踪影，反而把自己弄得浑身脏兮兮臭烘烘。
    迟迟从最后一个垃圾桶里跳出来，抖了抖身上沾满的落叶，一边的透明光球也抖掉把自己套住的塑料袋。
    “没有，可能没丢到这里，也有可能早就被垃圾车带走了。”
    迟迟无暇弄干净自己的毛毛，开始默默思考偷溜进隔壁院子的最佳路线。
    “你去隔壁看看里奇大叔在不在家。”
    这次换系统劝阻小猫。
    “想想上次光是踏足里奇的院子就很危险，更别说你这次还要溜进人类的房间里面找东西。”
    “所以要快，要小心。”
    迟迟很坚定：“他们看不到你，你先去探探路。”
    一旦蜜糖色眼睛小猫下定决心要做什么，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1221只得飘到更高的位置，视野覆盖到整个院子，又进到屋檐下透过玻璃窗观察了一下室内，回来报告。
    “没有人在，窗户没关死，可以进。”
    猫猫警探，开始行动。
    迟迟小心地跳上里奇的围墙，先跟系统商量好对策：“你帮我放哨，盯着大门，转移鹦鹉注意力，一旦发现情况立刻提醒我撤退，明白了吗？”
    1221：“yes，sir！”
    “说好了，只要我喊撤退，不管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一定要立刻马上头也不回地跑。”
    “收到。”
    迟迟简短地回复。
    第一次执行潜伏任务，小猫深吸一口气，压低身形，悄无声息地从墙角跃下，落脚在里奇家如同被台风扫荡过的院子。
    “报告，鹦鹉在睡觉，可以继续前进。”
    地面上还残留了些许鱼腥味，棕榈叶被日头烘烤的清香，还有属于金属和木头的气息，跟老太太家的味道完全不一样。
    猫猫胡须向后撇，瞳孔因为警觉而放大，以嗅觉为首的五感高度集中。
    廊下那只会说话的聒噪鹦鹉是比护院恶犬还要棘手的存在。
    小猫蹑手蹑脚，爪垫落到地上毫无声响，像一只忍者猫猫，一步步挪到棕榈树后隐藏身形。
    一阵风吹过，鹦鹉脚下的架子晃动一瞬，小猫和透明光球都十分紧张，钉在原地。
    1221先行过去查看，声音直接在小猫意识里响起，带上电流般的微颤。
    “安全，虎皮鹦鹉还在睡眠状态，未发现苏醒迹象。”
    迟迟耳朵高高竖起，用胡须感应着空气的流动，慢慢从树下出来，贴着墙根杂物的阴影，避开中央毫无遮挡的空地，迅速而谨慎地接近游廊。
    越靠近鹦鹉架越要小心谨慎，迟迟从虎皮鹦鹉背后靠近窗户。
    没关上的那扇窗户露出来的缝隙明显不足以让小猫钻进去，窗户框是厚重的木头，漆色斑驳脱落，窗户轴也缺润滑。
    迟迟只是用爪子轻轻一推，就发出一声格外刺耳的“吱呀”。
    小猫尾巴毛炸开花，僵在原处，屏住呼吸。
    “嘎嘎——”
    虎皮鹦鹉转过头来，锐利的视线已经盯上了做贼心虚的小猫。
    “偷鱼贼！抓小偷！”
    迟迟试图跟对方讲道理：“我不是小偷，只是来找点东西。”
    虎皮鹦鹉油盐不进，清了清嗓子，放开音量继续大喊。
    1221剧烈闪烁起来，像个警报灯。
    “警告，已被鹦鹉发现，进入一级戒备状态！”
    两边都像响亮的喇叭，迟迟心脏狂跳，猛地扒开窗户缝，把自己整个挤了进去。
    鹦鹉架剧烈地晃动起来，虎皮鹦鹉睁开豆大的双眼，使劲扑扇了几下翅膀，碍于爪子上拴着的绳子无法自由活动，只能眼睁睁看着小猫钻进屋内。
    “抓小偷——”
    迟迟对1221：“你快去转移它的注意力，不然一会儿邻居都要听到了！”
    1221临危受命，飘到鹦鹉架前显露身形，把自己当成一个逗鸟工具，在虎皮鹦鹉面前晃来晃去。
    鸟类都喜欢亮闪闪会发光的东西，第一次见到会动的光球，虎皮鹦鹉的注意果然被成功吸引，忘记了大叫。
    迟迟松了口气，终于开始巡视里奇大叔的内部领地。
    屋内的光线比外面黯淡，百叶窗拉着，烟草的焦苦味无处不在，家具也都是老旧的样式，倒是比杂乱的院子干净整洁。
    “猫猫警探你要抓紧，我能争取的时间有限！”1221道。
    迟迟不再观望，把明面上能搜索的地方全都搜索了一遍。
    客厅除了一些笨重结实的大型家具外，还有几把藤编椅子，上面搭着里奇常穿的衣服。
    作为一只掌握了许多人类技能的小猫，迟迟把所有能拉开的抽屉都拉开看了一遍，确认客厅没有戒指和戒指盒的踪迹。
    紧接着转战卧室。
    床头墙上挂着几个相框，上面还用笔写着拍摄日期。
    迟迟百忙之中抽时间打量了一下，年轻版的里奇大叔跟现在有几分相似，表情严肃，爱板着脸，但看起来还没有现在这么暴躁。
    旁边站着的应该是对方的妻子和孩子，其他挂着的照片里也有不同时期他们的存在。
    只不过在某个年份之后就没有了更新的照片，也不知道曾经的亲人都去了哪里。
    迟迟扒拉开床头柜，一个手工雕刻的木盒赫然在内。
    她预感到里面肯定放着宝贵的东西，心潮澎湃，然而被盒子外的锁头泼了一盆凉水。
    小猫把下面两个抽屉也一并拉开，惊喜地发现钥匙好像就在这里。
    开锁费了一些力气，与此同时她听到1221紧急呼救：“快到极限了，我撑不住了，这只鹦鹉一直在啄我！”
    “你又不怕啄。”迟迟道，“再坚持一下。”

 第6章

    猫爪不如人手，还是不够灵活，迟迟叼着锁头把木盒拖到地上，用嘴叼住钥匙对准锁孔，试探性地往旁边一转。
    锁头应声而开。
    小猫连忙把盒子打开，盒子里面却没有什么戒指，反而静静躺着一个相思木相框。
    相纸微微泛黄，有些褪色，带着过去特有的暖色调，左边是比墙上挂着的相片中更加年轻的男人，身姿格外挺拔。
    年轻的里奇穿着军装，军帽下是意气风发的脸，嘴角竟然是上扬着的。
    一旁的少女——
    竟然是年轻时的梅勒太太。
    第5章 夏威夷篇（5） 跟鹦鹉搞好关系。……
    迟迟盯着这张照片，思考为什么这个相框会被单独锁在木盒里保存。
    小猫还在全神贯注研究这张照片的特别之处，只听意识中传来刺耳的警报声。
    “警告警告——”
    “里奇出现在街角，正在朝这边走来，预计还有三分钟到达现场。”
    透明光球飘到院子上方，虎皮鹦鹉也突然想起了什么，刚才被吸引的注意力重回被推开的窗户上。
    “小偷！滚出来！”
    鹦鹉扯开嗓子，用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嚷嚷，并且在安静的院子里反复回荡。
    迟迟手忙脚乱，连忙把木盒关上，这时候再研究怎么上锁势必会被里奇堵在卧室，那样就完蛋了。
    院子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像是绑定了小猫命运的倒计时。
    迟迟只得让木盒躺在原地，自己从窗户缝里快速钻出去，又用爪子把大敞开的窗户关上一些，尽量恢复原样。
    1221紧张地催促：“他准备开门了，快点，快出来！”
    “小偷，里奇抓小偷。”
    “死定了！你死定了！”
    虎皮鹦鹉幸灾乐祸地张开翅膀，兴奋大叫。
    1221一边观察外面人类的动向，一边跟小猫念叨：“来不及了来不及了，这样肯定要被发现。”
    迟迟进退两难，要想跳上围墙翻过去就要经过院子，会在里奇推门进来的那一刻正好被对方锁定，但是不翻墙又怎么躲过人类的视线？
    院门传来被推开的声响，说时迟那时快，小猫弹射起步从窗台跳到棕榈树上，三两下爬到中间位置，借树身遮掩身形。
    在里奇低头关门的瞬间，迅速跳到院墙，翻了下去。
    整个过程用了不到二十秒，没被坏脾气的人类抓个正着，等小猫缩在围墙下大喘气的时候，1221也心有余悸。
    “太可怕了，还好你反应快，不然肯定凶多吉少。”
    迟迟好不容易喘匀那口气，只听院子里的鹦鹉还在不停大叫提醒人类：“有小偷，有小偷，里奇。”
    里奇刚进门就听见鹦鹉在吵闹，准备让对方闭嘴，听到有小偷后神色变得警惕起来，抄起了院子里的铁锹。
    绕着房子小心观察了一圈，没听到里面有任何响声，人类按捺不住，一脚将大门踹开。
    门板撞在墙上发出嘭得巨响，把院墙下的小猫也吓了一跳，爬到院外更高的树杈上看向气势汹汹讨伐“小偷”的人类。
    老头握紧手里的铁锹，大吼一声：“滚出来。”
    迟迟伏在树杈上抖了抖，屋里无人回应。
    发现没人后，里奇狐疑地在客厅找了一圈，虎皮鹦鹉还在架子上来回横跳：“有小偷，有小偷。”
    “闭嘴。”
    里奇小声呵斥鹦鹉，从客厅外围一路绕到卧室，钱和贵重物品都好好的锁在衣柜深处的保险箱里，也没有被四处乱翻的迹象。
    唯一的异常就是，床头柜里的盒子不知道被谁拿了出来，大咧咧地扔在外面。
    人类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没发现除了床头柜被动之外的损失。
    问外面蹦跶的虎皮鹦鹉：“我不在的时候有人进来了？”
    “猫，猫来了。”
    老头肩膀这才松懈下来，满脸烦躁：“该死的野猫，话说不清楚的死鹦鹉，迟早把你们绑在一起扔进海里。”
    铁锹扔回院子里，里奇站在院子里骂骂咧咧了一阵。
    咒骂对象包括但不仅限于小猫、鹦鹉、小偷、今天在外面牵绊住他脚步的麻烦事，连广场上的动物雕像都被他顺嘴骂了一遍。
    迟迟听得心惊肉跳，第一次觉得能听懂人类语言是种折磨。
    等到院子里偃旗息鼓，里奇回去研究野猫为什么要翻床头柜，迟迟终于松了口气，跟1221交换情报。
    客厅没找到可疑物品，卧室刚翻到床头柜就被迫中止。
    除了一张老照片之外一无所获，还惹怒了里奇。
    以后再见面估计也是势如水火，有虎皮鹦鹉在，这个家怕是不好再进了。
    迟迟跑到老太太家喝了点对方放在廊下的水，蹭了蹭对方的腿，对方精神不济，连编织到一半的毯子都没心情积蓄编，小猫也跟着无精打采。
    1221不忍心看小猫如此垂头丧气：“下次还有机会。”
    迟迟摇摇头：“我觉得里奇不像会偷戒指的人。”
    “我在卧室床头看到了他跟梅勒太太年轻时候的合影，他们看起来关系不错。”
    “有时候越是关系好越容易熟人作案，不然嫌疑人怎么会优先锁定里奇和卡拉呢。”1221理性分析。
    “真的吗？”
    1221随后又站在小猫的角度说：“不过我相信你，毕竟系统的精密计算也比不上动物直觉。”
    迟迟恢复了点能量，跳到桌子上趴下，听梅勒太太喃喃自语。
    “戒指盒，里面有玫瑰花托的蓝宝石戒指......谁偷了我的戒指盒......”
    迟迟轻轻叫了一声，尽量让还在焦虑状态的梅勒太太被自己吸引注意。
    又细又软的“喵喵”声将人类从无止境的揣测和不安中拽了出来，老太太终于分出一点视线到猫猫身上。
    迟迟翻了个身露出肚子，毛绒绒雪白的肚皮毫无防备地摊在人类面前，像一块柔软的小毯子。
    无意识揉搓衣服的动作停下，梅勒看向小猫。
    那双琥珀色的圆眼睛里没有复杂的情绪，只有纯粹安静的陪伴。
    手伸出去，指尖触到软乎乎的绒毛后就被奇异的感觉抚慰，曾经劳作过、也温柔抚摸过孩子的手抚摸上小猫的肚子。
    低频率呼噜声震动着手掌，梅勒太太眼底的茫然像雾一样被驱散，紧蹙的眉心也渐渐舒展。
    原本还在替梅勒找戒指的卡拉不知何时停下来，站在玄关门口看到老太太重归平和的低垂目光，也默默松了口气，没有上前打扰。
    迟迟躺在桌上睡了一觉，被厨房烹饪的香气勾醒。
    折腾了一上午，终于到了人类吃午饭的时间。
    梅勒太太已经被扶进餐厅，迟迟伸了个懒腰，准备沿着小镇溜达一圈觅食。
    鼻子先一步动了起来。
    小猫循着海鲜的香味望过去，游廊下的小碟子里盛了一碟鱼肉饭。
    盛着鱼肉的碟子就摆在浅口水碟旁边，迟迟疑惑地问1221：“是为我准备的饭吗？”
    1221：“是呀，你睡觉的时候我亲眼看到卡拉把碟子放在地上，肯定是特地给你准备的。”
    碟子里是里奇大叔之前送来的海鱼，切成小块跟煮得软糯的米饭拌在一起。
    鱼肉的鲜甜和米饭的清香混合在一起，格外诱人。
    小猫发出一声短促又充满惊喜的叫声，开心地跳下桌子走到碟子前。
    凑近碟子边缘，鲜味更加浓郁，里奇大叔给的海鱼果然非常新鲜，迟迟尾巴竖得像面旗帜，低下头吃得十分认真。
    小猫吃得专注，餐厅里的两个人类也不自觉望向廊下。
    一小碟鱼肉饭很快见底，迟迟仔仔细细打理了自己的毛毛，舔了爪子又洗脸，确保身上充斥着吃饱喝足的愉悦气息。
    之前无功而返的郁闷烟消云散。
    心情好了，小猫又重整旗鼓，跟1221重新制定了战略对策。
    “我们下一步任务就是要跟鹦鹉搞好关系，它天天跟里奇待在一起，肯定知道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事。”
    除了找戒指，她还有其他想弄清楚的事。
    “你说得对。”
    1221飞了一圈又回来：“我查查跟鸟类搞好关系的办法。”
    凡是动物，都很难逃过食物诱惑，连迟迟自己都未能幸免。
    小猫找了个里奇出门的空档，重返“战地”，在对方刚要大叫的时候让1221显形陪玩，自己则在廊下找到了里奇平时喂鹦鹉的饲料袋。
    迟迟选了一颗个大饱满的瓜子，叼着跳上窗台，把瓜子放在鹦鹉吃饭的小平台上。
    姿态尽量恭敬谦卑，低下头，尾巴也耷拉下去：“鹦鹉大佬，请享用。”
    弯弯的尖嘴嗑开瓜子皮，把充满坚果香的瓜子仁吞下去，虎皮鹦鹉得意地嘎嘎两声。
    “呈上来，呈上来。”
    迟迟就跳下去为对方又挑了几颗瓜子。
    直到地上散落一地瓜子皮，鹦鹉吃了个肚子滚圆，连叫都懒得叫了。

 第7章

    黑豆似的眼睛里全是满足，哪还有半点大喊“偷鱼贼”的样子。
    “鹦鹉大佬，我不是想偷东西，只是想搞清楚一些事情。”
    虎皮鹦鹉心情大好地梳理羽毛：“什么事我都知道。”
    “真的？”迟迟喜出望外，“那你知道隔壁梅勒太太的戒指去哪了吗？”
    “这个......”
    虎皮鹦鹉脑袋回正，想了想说：“不知道。”
    1221：“里奇有没有带回家过什么可疑物品，比如深蓝色的戒指盒，或者戒指？”
    虎皮鹦鹉摇摇头：“没见过。”
    迟迟问1221：“它应该不会对我们说谎吧？”
    1221：“谁知道呢，这鹦鹉一看就心眼子多得很。”
    话音刚落，小猫和光球脑袋上一人落下一个鹦鹉喙攻击，疼得迟迟抱住脑袋。
    虎皮鹦鹉骄傲道：“只要不是人类教唆和恶作剧，我一般情况下都爱说真话。”
    迟迟挑出饲料袋里最后一粒瓜子奉上：“那你觉得里奇是不是会偷别人戒指的人，他的院子破破烂烂，应该很穷吧？”
    “里奇不做坏事。”
    鹦鹉嗑完瓜子，摇头晃脑：“他不是小偷，更不会偷隔壁的东西。”
    “对了。”
    迟迟想到那张照片，问对方：“里奇怎么会把跟梅勒太太的照片锁在盒子里，他们从年轻的时候就认识，怎么现在对梅勒太太的态度还这么差，一点都不像关系很好的老朋友。”
    “他对所有人态度都差，嘎嘎。”
    虎皮鹦鹉怪叫着扇了扇翅膀：“里奇是个笨蛋，活该没有朋友。”
    “那卡拉呢，你觉得卡拉会不会偷梅勒太太的东西？”1221迫不及待地问。
    “卡拉的脸像一匹马。”虎皮鹦鹉道，“别的不知道。”
    不熟悉的人不能妄下定论，鹦鹉也懂得这个道理。
    迟迟和系统交换了一个眼神，决定暂时把里奇排除在嫌疑人名单外。
    范围总算缩小了点，小猫跳下窗台，对鹦鹉道：“谢谢你鹦鹉大佬，我们还有事，改天再来喂你瓜子。”
    “等等。”
    迟迟被鹦鹉叫住，疑惑地转头：“您还有事？”
    “你去找戒指？”
    小猫点点头。
    虎皮鹦鹉豆大的眼睛闪过一丝狡黠的光，抬抬被绳子拴住的脚踝。
    “解开绳子，我帮你找。”
    第6章 夏威夷篇（6） 你是谁家的小猫呀？……
    鹦鹉努力抬起一条腿，迟迟才注意到对方脚踝上套着一个手工做的皮质脚环。
    脚环上系着一根浅色的细绳链条，另一端绑在游廊的柱子上。
    距离不短，不影响鹦鹉的正常活动，也能小小的飞一下，就是限制了它四处乱飞的自由。
    虎皮鹦鹉用尖喙啄了啄那根链条：“解开这个。”
    迟迟犹豫了一下。
    再怎么说鹦鹉也是里奇的宠物，万一她帮对方解开绳子获得自由之后对方就彻底放飞自我，飞到他们都找不到的地方去怎么办？
    这些鸟都是鬼精灵，她可没办法保证鹦鹉会听自己的话。
    迟迟：“我不能帮你解开，你要征求你主人的同意才行。”
    1221也附和小猫：“就是，解开绳子它就跑了，哪里会听我们的话帮忙找戒指。”
    小猫表示爱莫能助，跳上围墙对鹦鹉道：“再见鹦鹉大佬，我们还有事要忙，先走一步。”
    “等一下——”
    小猫又被虎皮鹦鹉大声叫住。
    对方眼睛溜溜地一转，向小猫保证道：“不乱飞，就玩玩。”
    小猫有些迟疑，1221替迟迟狠下心来：“鸟做出的保证能相信吗？”
    “我们不是来陪它玩的，我们可是有拯救梅勒太太的光荣使命。”
    迟迟点点头：“你能飞我能跑，有我们两个就够了。”
    “走吧。卡拉要下班了，我们去她那里调查一下。”
    1221催她去做正事：“猫猫警探出动！”
    “不好意思了鹦鹉大佬。”小猫跳下围墙，“下次给你带水果来。”
    从里奇的院子回到梅勒太太家，迟迟在天堂鸟下蹲守等卡拉一天的护理工作结束下班。
    太阳西沉，她看着对方监督梅勒太太吃了药，把梅勒太太从游廊下扶进屋里，安排好对方之后打了声招呼，拿上自己的东西关上小院的大门。
    “我们跟上她。”
    迟迟对1221说，紧接着跃下墙头，悄悄尾随对方。
    直到走出伊莉玛街人类还是浑然不知，径自朝家走去。
    梅勒太太的小院距离她居住的公寓楼并不远，不需要坐车，步行十几分钟的距离。
    迟迟跟随对方穿过1221上次说过的公园，路过街边的海滩，走向主干道。
    期间迟迟利用一切可用的掩体，低矮的路边绿化带，停靠的汽车，街边堆放的旧家具.......
    甚至半道还被过路的海鸥纠缠，险些打了一架。
    小猫的侦察和反侦察能力比一无所知的人类强上许多，卡拉一如既往地下班，哪里会知道自己正在被一只猫跟踪。
    她步履轻快，下班时的面色明显比上班路上要好看不少，偶尔跟路过的行人点头打招呼。
    透明光球帮她驱赶走海鸥，小猫连忙跟上消失在街道拐角处的人类，一路跟着对方进入公寓楼。
    楼下无人看管，只是有道门禁。
    眼看卡拉刷卡进了门禁，小猫被阻拦在门禁外眼睁睁看着对方进去，正在思考怎么通过这道关卡，一个背着书包、头戴耳机的中学生哼着歌走进来。
    他根本没注意脚下，掏出门禁卡“滴”地一声刷开了门。
    迟迟瞅准时机，跟着对方窜了进去。
    只感到脚边有什么东西掠过，中学生疑惑地低头看了看，什么都没发现，嘟囔着走向老式电梯。
    学生和卡拉并肩站着等电梯，小猫则在进来的时候就躲在了一盆硕大的盆栽后面。
    迟迟进大门之前还十分忐忑，没想到这么轻松就混了进来，然而进到公寓楼里才是重重障碍的开始。
    小猫对系统道：“你先过去看她住在几楼，我等她上去再上去。”
    1221：“但是等你上去之后她估计就已经到家了，我们要怎么进她家呢？”
    这是一个世纪难题。
    公寓楼不像独立住宅庭院一样来去自如，没有可以供小猫攀爬的围墙，只有厚厚的防盗门。
    迟迟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对策，当一个真正的警探对一只小猫来说实在困难了些，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电梯来了，你先进去。”
    一猫一球分头行动，1221跟进去记住了卡拉按下的楼层，用意识告诉小猫。
    “四楼。”
    迟迟本想避开人类去走安全通道的楼梯，就在小猫准备去爬楼梯时，一位穿着皮质短裙、看上去二十岁左右的美丽女性叫住她。
    “你是谁家的小猫呀？你家在几楼？”
    对方用手扶着电梯门，问小猫。
    迟迟跟着走进电梯间，想到系统说的楼层，瞅准上方的数字，后退两步蓄力，跳起来用爪子按到4层的按钮。
    人类漂亮的红唇惊得一时没合上，后悔自己刚才没拿出手机来拍下这一幕：“你主人怎么教的，怎么这么厉害呀！”
    迟迟斯文地仰起下巴，这只是她掌握的技能中最普通的一个。
    电梯上升到四楼的速度不快不慢，小猫在此期间听到了数十句赞美，情绪价值拉满。
    电梯门开启另一位人类还要继续上行，小猫率先下去，临走前还不忘蹭了蹭这位美丽的女性，跟对方喵了一声，在对方挥手告别中电梯门关闭。
    小猫转身又化身猫猫警探，在1221的召唤中找到卡拉所在的门牌。
    走廊光线有些昏暗，铺着老旧的米色地毯，上面有些污渍，两边都是紧闭的房门。
    卡拉所在的房间是405号。
    1221：“我不能跟她一起进去，怕进去今晚就出不来了。”
    迟迟竖起耳朵，贴着405的门缝仔细听屋内的动静。
    里面传来人类走动的声音，对方像是打开了水龙头，又打开了电视，传来新闻播报的声音......
    听起来十分正常。
    可惜她进不去，没办法像在里奇家那样将屋里各个房间排查一遍。
    房门猫眼她够不到，小猫警探的搜查进度一时陷入僵局。
    迟迟在人类的公寓楼里等到天黑，卡拉没有要出门的行动，1221劝小猫：“这次知道了卡拉的住址，也不算一无所获......”
    “再待下去也没用，不如先回去商量好方案再尝试下次行动。”
    迟迟还在安全通道里面来回踱步，听到1221的话，想到了什么，突然福至心灵。
    “我知道了！”
    回去的路上，1221好奇地问：“你知道什么了？”
    “我们下次行动的方案。”小猫飞快地穿过公园，回到伊莉玛街，“就是可能还需要一些帮助。”

 第8章

    再次爬上梅勒太太和里奇大叔家紧邻的围墙，迟迟看着游廊下歪着脑袋看电视的虎皮鹦鹉。
    里奇今天出门捕鱼的渔网随意扔在一旁，屋内传来电视声，门内人影晃动，对方刚吃完晚餐在厨房和客厅之间徘徊。
    鹦鹉边看电视边学舌，语调、声音都模仿得煞有介事。
    “......毛伊岛消防人员正奋力扑灭卡阿纳帕利地区的灌木火灾。”
    “我想到一个计划，”迟迟对1221说，“需要鹦鹉跟我们一起。”
    作者有话说：
    ----------------------
    第7章 夏威夷篇（7） 秘密探访公寓。……
    目前已知卡拉的上下班时间、住所的具体位置、如何进出公寓楼。
    遇到的困难——如何进入卡拉的公寓内寻找有无戒指的踪迹。
    “里奇偶尔会在凌晨的时候跟随港口的渔夫上船出海捕鱼，找一个里奇不在家的时机，卡拉来梅勒太太家上班之前我们带鹦鹉提前来公寓。”
    迟迟对1221说出自己设想的计划。
    “让鹦鹉躲起来说话，用语言模仿熟人的声音吸引卡拉的注意，在人类锁门之前趁机溜进公寓。”
    “这个计划有很多变量。”1221道，“最大的变量就是鹦鹉。”
    “怎么才能保证解开鹦鹉的脚环还能让对方老老实实跟我们一起行动？”
    “你看那个脚环——”迟迟再次探出头去。
    “我们把绑在柱子上的绳子解开，我咬住绳子，绳子还是连接着脚环。”
    “喔！”
    1221心领神会：“你想遛鸟？”
    “这样可以一举两得，既能让它出门放风，又可以帮我们一个小忙。”
    计划敲定之后，就剩下怎么讨好鹦鹉。
    上次拒绝了对方，不知道这只鬼精鬼精的鸟会不会借题发挥。
    第二天迟迟提前守在集市，等到水果摊蔬菜摊收走之后，从被摊主丢掉的那堆废椰壳和菠萝皮里挑挑选选，选鹦鹉爱吃的食物。
    “比起蔬菜，鹦鹉应该更爱吃甜的吧。”
    1221飞来飞去，一猫一系统就像快打烊了才来买东西的顾客。
    有些还完好的水果混在坏水果里，小猫不太会挑，但好在她有系统。
    系统扫描了一圈，帮迟迟找到一串被丢掉的红毛丹，深红色的外皮有些已经裂开，露出白生生的果肉。
    迟迟精挑细选了一颗果型饱满没开裂的，叼着有点扎嘴的毛去里奇大叔的院子里找鹦鹉献殷勤。
    小镇的上午海雾散去，迟迟从公园掉落的鸡蛋花上走了个来回，毛毛上沾染了似有若无的甜香。
    “喵——”
    等里奇出门后，小猫带着前所未有的友好对着虎皮鹦鹉叫了一声。
    虎皮鹦鹉刚吃饱饲料，用尖嘴啄了几下瓷碗里的水，懒洋洋地梳理胸前翠绿的羽毛，听到猫叫也不聒噪了，眼皮都没抬一下。
    显然十分记仇。
    迟迟耳朵耷拉了一下，又竖起来，人类她都能搞定，一只鸟有什么搞不定的！
    她叼着红毛丹走进游廊，特意放在显眼的位置，又朝对方叫了一声：“看，我带了水果。”
    虎皮鹦鹉终于抬了抬眼皮，看见红毛丹之后眨了眨眼。
    小猫适时问：“想吃吗？想吃我就帮你剥开。”
    迟迟一只爪子按住红毛丹的外皮，用犬齿撕扯外面的果壳，汁水往外溅出几滴，酸甜的清香蔓延开来。
    美食的诱惑是巨大的，虎皮鹦鹉那点怨念在晶莹剔透的果肉面前迅速瓦解。
    鹦鹉兴奋地嘎嘎大叫，迫不及待地用爪子抓住果肉，飞羽愉快地抖动起来。
    “好吃好吃。”
    见对方吃得开心，迟迟连忙趁机跟对方沟通，跟虎皮鹦鹉讲了一遍自己的计划，对方咽下一口果肉，豆豆眼审视小猫。
    似乎在心里权衡了一下“出门放风”的诱惑和继续被拴着的无聊，它终于拿腔拿调地开口：“帮你，要奖励。”
    迟迟立马点头：“以后里奇不在，有机会我随时带您出来遛弯儿，想吃水果我就给你带。”
    “好！”
    鹦鹉正式加入猫猫警探小队。
    迟迟在系统的帮助下练习了怎么解开被人类绑住的绳子，怎么再原样绑回去，期间还叼着绳子试着带鹦鹉在院子里溜达了一圈。
    对方扑扇着翅膀到处乱飞，从墙上飞到墙下，过了把飞行瘾，把小猫累得够呛。
    跟鹦鹉确认了里奇出海的日期，当天刚蒙蒙亮，迟迟翻进院子，轻车熟路地用牙齿和爪子配合，一点点解开打了活扣的绳结。
    绳子松开，另一端还系在皮质脚环上。
    鹦鹉拍打翅膀感受没有束缚的自由感，小猫用嘴牵引着对方飞到院子外，沿着伊莉玛街到卡拉的公寓飞快地跑去。
    天色尚早，街道上没几个过路的行人，迟迟故意避开了主干道，选僻静的小巷走。
    这么奇特的景象还是吸引了凌晨起来赶车的人类。
    一只猫嘴里叼着根细细的绳子，绳子一端牵着一只色彩鲜艳的虎皮鹦鹉，放风筝似的一会儿飞一会儿低空滑翔。
    看到街对面有人拿出手机，迟迟就颇有经验地把绳子往下拽，带鹦鹉迅速钻进绿化丛，只在镜头前留下模糊到看不清的身影。
    顺利到达公寓楼下，迟迟让鹦鹉站在自己背上，直接钻门禁空子冲刺进去。
    从安全通道爬楼梯上到四楼，迟迟在楼梯口等到天亮以后跟鹦鹉再次确认。
    “确定等会放开绳子你不会乱跑？你飞走了里奇会很伤心的……”
    “放心。”虎皮鹦鹉嫌她一遍又一遍地问话，“我也会伤心的。”
    “1221。”迟迟叫系统，“测一下它有没有说谎。”
    光球一闪一闪，然后停下。
    “报告猫猫警探，生理信号波动正常，应该没有说谎。”
    “好。”
    迟迟把绳子松开，对鹦鹉道：“那你听1221指令，人出来以后你就沿着回形走廊边飞边说话，把她引到对面就悄悄飞回来让她自己离开，千万别被人类发现。”
    小猫安排好鹦鹉，自己躲在屋外的盆栽后，悉心听着屋内的动静。
    听到人类活动的脚步声，迟迟打起精神，警觉起来。
    厨房碗碟碰撞声渐息，小猫听到人类靠近玄关清晰起来的脚步声，正待捕捉对方拧开门锁的动向，屋内手机铃声响起。
    “早上好基奥娜。”
    迟迟听到熟悉的名字睁大眼睛，跟1221道：“她在跟梅勒太太的女儿打电话。”
    有了来电，卡拉没着急出门，而是靠着玄关跟对方寒暄了几句。
    “我很好，你们都好吗？孩子们夏令营应该快结束了吧？”
    “前两天我跟你说过，梅勒太太说你父亲当年送她的求婚戒指丢了，这几天都闹得厉害，说要找戒指......”
    “就算不贵重她也一直说要找回来，你确定真的不需要报警吗？”
    “好吧，还有一件事......”
    “上次跟你说过，她因为戒指的事状态不太好，希望你们能找时间带孩子回来跟她呆几天。”
    “我知道，你们很忙——”
    后面卡拉像是拿着手机从玄关回到了卧室，隔着厚厚的门板实在无法听清，只能听到对方零星的音节。
    小猫好奇得抓心挠肝，恨不得穿透门板跟进去听个明白。
    刚想让1221扒在门缝下进一步打探情报，门锁转动，咔哒一声被人拧开。
    迟迟屏息凝神，1221给鹦鹉发送行动信号，在人类即将把门关上之前，走廊尽头传来里奇大叔的声音。
    “卡拉，早上好。”
    “早上好。”
    人类还没反应过来，先一步回了招呼，光球趁机抵住门缝，鹦鹉学舌持续发力，粗声粗气道：“你能过来一下吗？”
    “谁在那？里奇？”
    卡拉狐疑地问了一嘴：“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是不是梅勒太太出了什么事？”
    她边说边朝走廊另一端走去，人类离开自己所在的范围，迟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到房间。
    大概是一大早听到里奇的声音但没看到对方这件事太过诡异，卡拉吓得忘了回来锁门，步履匆忙地朝伊莉玛街走去。
    迟迟把门用地垫卡住一条缝，1221和虎皮鹦鹉也跟着进来。
    “鹦鹉去搜查高处，我在低处找，1221望风。”
    小猫警探安排了任务，开始打量这个不算大的空间。
    客厅连接着开放式厨房，一扇门通往卧室，另一扇门通往卫生间，客厅外小露台还晾着衣物。
    乍一看上去整洁简单。
    人类习惯把贵重物品藏在私密空间，迟迟先从卧室找起。
    卧室的桌子很窄小，既是书桌又是梳妆台，一台旧笔记本电脑旁边摆着简易相框，相框边缘有些光滑，一看就是有人常常摩挲。
    里面不是卡拉自己的照片，而是一对笑容憨厚、皮肤黝黑的中年夫妇。

 第9章

    背景是浓郁的绿和简陋的平屋，中间站着四个年纪不一的孩子。
    最大的女孩眉眼间有几分卡拉的影子，更青涩稚嫩，还穿了条色彩鲜艳的裙子。
    迟迟有些不敢认。
    照片里的女孩笑容太过明媚开朗，根本不像现在总是正经严肃的护工。
    另一边是几瓶基础护肤品，一支口红，一个装了黑色皮圈和发卡的小盒子。
    抽屉里有个表面透明的单层首饰盒，迟迟扫了一圈，确认首饰盒里没有玫瑰花托的蓝宝石戒指，又转头查看衣柜。
    衣柜上方悬挂处只有黑白灰色调的基础款上衣，几件种类单一的牛仔裤，连个保险箱都没有，倒是底部有两个大抽屉。
    小猫把爪子往缝隙里塞，抽屉轨道被大力拖拽。
    迟迟爪尖不小心勾住了一点布料边缘。
    随着她的动作抽屉里那沓装饰繁复的衣物暴露在外，跟衣柜上面挂着的日常款衣服简直是两个极端。
    最上层是条艳丽的裙子，点缀着大朵大朵热烈饱和的扶桑花，底下是各种明亮色系的连衣裙和短裙，另一边则是挂着夸张链条的短裤和朋克上衣。
    太久没有接触外界的空气，被精心折叠起来，散发着樟脑球的味道。
    迟迟被风格如此迥异的衣柜震惊了。
    她实在想象不到这些衣服穿在卡拉身上的样子。
    对方平时一直都是素色上衣配长裤，连脚踝都被短袜裹得严严实实，现下看到这么大胆的衣服，割裂感油然而生。
    看不出卡拉外表和内心竟然有着巨大的反差，不小心窥探到人类的小秘密，小猫连忙把最底层的抽屉推了回去。
    这间卧室里的东西比里奇家还少，柜子和抽屉全都一目了然。
    迟迟把人类会藏东西的角落都搜索了一遍，把柜门和抽屉全都回归原位，再次确定这里没有他们要找的戒指和戒指盒。
    跟她一样，虎皮鹦鹉也毫无收获。
    迟迟连家具的缝隙都挨个检查，本次搜查行动比预想中结束得还要早。
    大门关上，小猫叼着鹦鹉的绳子溜出公寓。
    避开最热闹的街区，一路低调地回到里奇的院子，在对方捕鱼回来之前把鹦鹉重新拴回栖架上。
    从廊下掏了几颗花生给虎皮鹦鹉奉上，小猫回到墙上的九重葛底下趴着。
    院内是还在给梅勒太太讲“清晨奇闻”的护工，院外是带着一筐海鱼满载而归的里奇大叔，迟迟感觉自己猫脑过载。
    谁偷走了梅勒太太的戒指盒？
    戒指现在到底在哪？
    还有一件事，迟迟更迫切地想知道——
    眼看步入八月，暑假即将结束，基奥娜到底能不能回来探望梅勒太太。
    作者有话说：
    ----------------------
    脑洞大开之作，情节无需深究[三花猫头]
    第8章 夏威夷篇（8） 沙滩寻宝。
    戒指的下落成了一桩悬案。
    由于不知道戒指什么时候丢失，到底丢了多久，听了基奥娜的话，卡拉也没有报警，而是选择每天安抚梅勒太太。
    老太太看似平静，但迟迟知道，对方心中始终有一道没越过的坎。
    换做她自己，珍视的宝贝丢了肯定也要四处寻找伤心很久，就算找不回来，胸中也像落下一颗沉甸甸的石子。
    梅勒太太开始更频繁地查看日历。
    玄关门也成了小猫每天清晨都要凝望的东西，厚厚的纸张被一页一页撕下，对方坐在游廊下，戴着老花镜用手指摩挲着被红笔圈起来的日子。
    八月的草裙舞节要到了。
    “我的小艾米丽，小卢卡斯......”
    迟迟也知道了，这两个名字属于基奥娜的一双儿女。
    梅勒太太念叨孙子孙女的名字，还要一并念叨他们喜欢的三文鱼沙拉、 椰奶冻、草裙娃娃。
    等卡拉走后，她会拖着不方便的身体反复整理客房。
    编可以铺在床上的小毯子、铺准备好印着木槿花图案的床单、摆好特色小雕像、擦储藏室那两块小小的五颜六色的儿童冲浪板。
    像是每天都在准备盛事。
    确保一切都井井有条，能随时迎接家人回来。
    迟迟不懂复杂的病症，但看到海滩上冲浪的一家三口，她觉得，说不定基奥娜一家人回来，梅勒太太就能忘掉丢失戒指的悲伤。
    初步排查了里奇和卡拉的嫌疑，猫猫警探的寻物工作陷入僵局，忧伤地躺在海滩边晒了一天太阳。
    夏威夷海滩众多，但这片海域比起最热门的威基基海滩还要安静美丽，小猫一开始还有些郁闷，后来就被眼前的景色感染，慵懒地趴着不起来了。
    1221在冲浪的人类那里飞了一圈，绕回来看小猫。
    “不用再忙人类的事了，我们去跟那边的小哥学学怎么摘椰子？”
    迟迟一味摇头：“我要这么颓废地躺一会儿。”
    “你已经颓废地躺一天了。”
    1221试图鼓舞小猫：“我刚才看了地图，我们可以蹭人类的车去钻石山那边的大公园玩，比这里的公园大好几倍！”
    “改天再去吧。”迟迟说，“我还有别的事想做。”
    “什么事？”
    小猫在沙堆里尽情翻滚几圈，站起来抖落毛毛粘上的沙粒，心情一下舒展了不少。
    当小猫的好处在于，没有什么郁闷是打滚不能解决的。
    如果有就多滚几下。
    迟迟从海滩回来，一路上都在角落搜搜找找，系统以为对方还不死心，想帮梅勒太太寻找戒指，直到小猫从地面的砖缝里掏出一枚硬币。
    戒指是亮晶晶的东西，人类看到亮晶晶的东西应该也会像猫猫打滚一样感到开心吧。
    郁闷的人类需要礼物。
    那些闪闪的、能让人开心起来的东西，就是迟迟想送给梅勒太太，让对方眼睛亮起来的礼物。
    光靠她自己不够，迟迟还专门挑里奇凌晨出门的时候带虎皮鹦鹉出来，一边带对方放风，一边让对方替自己找些布灵布灵。
    “你们鸟不是最喜欢闪闪发光的小玩意吗，帮我找找这条街上有没有适合送礼的好东西。”
    迟迟用嘴叼着鹦鹉的牵引绳，带对方沿街寻宝。
    靠近市集的沙滩上，经常散落一些被丢弃或人类无意掉落的“宝贝”。
    迟迟用爪子扒拉开沙子，1221和鹦鹉负责查看里面有没有闪着光的东西。
    “看！”
    虎皮鹦鹉已经完全被寻宝游戏迷住了双眼，发出得意的嘎嘎声，用尖嘴叼出埋在沙子底下的蓝色玻璃珠。
    视若珍宝地叼在嘴里，反复把玩。
    “小心别吞下去。”迟迟叮嘱了对方一句，继续翻找藏在沙子底下的好东西。
    他们找到一样就埋在迟迟惯常爱躺的椰子树下。
    有鸟协助比小猫自己到处找快得多，没过几天，椰子树底下的沙滩丛里就堆起一小撮战利品。
    几枚不同面值的硬币，塑料发夹上的彩色水钻、衣物上的金属装饰，还有被阳光一照就五颜六色的锡箔糖纸......
    有些虽然亮晶晶但一看就很劣质，迟迟听了1221的指点，觉得找硬币攒钱买戒指也是个可行的计划。
    有了这个念头，小猫更频繁地出没海滩，每次都抱着找点东西的信念，把沙子挖出一个又一个的小坑。
    迟迟正在刨坑，旁边的人类只当她把这里当成了天然猫砂盆，有礼貌但嫌弃地离她远远的。
    除了一个正在全神贯注玩沙子的人类幼崽。
    对方穿着碎花裙子、扎着两个小辫子，手指上套着一个大大的、闪闪发光的塑料玩具戒指。
    更关键的是，戒指顶端有一枚大得夸张的蓝宝石。
    迟迟瞬间充满动力，朝对方飞奔过去。
    小女孩正蹲在潮水刚退去的湿润沙滩上，用铲子专心致志挖沙堆城堡。
    迟迟放慢脚步，没有贸然上前。
    1221：“你想要她手上的戒指吗？”
    迟迟：“嗯，我去找点东西跟她做交换。”
    小猫飞奔回街道上，翻越院墙，在鹦鹉架底下找到一根色彩艳丽的尾羽，又回到椰子树下扒出一枚面值最大的硬币。
    带着这两样东西蹲坐在小女孩面前，尾巴尖带着一丝紧张，拍打在沙滩上，静静等对方发现自己。
    日头落在小猫身上，她看起来像一团无害的毛毛球。
    还在垒沙堡的小女孩很快就被猫猫吸引，看到是每天都在附近晒太阳的漂亮猫咪，小脸绽开笑容。
    “嗨，小猫咪。”她挥了挥手里的铲子，“要来和我一起玩吗？”
    迟迟适时地用爪子拨动了面前色彩绚丽的鹦鹉羽毛。
    翠绿、明黄交织的颜色在阳光下显得很华丽，很能抓住人类幼崽的眼球。
    小猫把羽毛和硬币叼到对方手边，礼貌地抬头，把爪子轻轻搭在对方手上的钻石戒指上。
    小女孩瞪大双眼，趁机摸了一把猫猫软乎乎的爪子，听到一声柔软甜美的叫声后，手里的戒指又被对方碰了一下。

 第10章

    她看看沙滩上那根漂亮的羽毛，又看看小猫渴望的眼神，片刻后了然。
    “你想要这个吗？”她晃晃带着戒指的手。
    “喵！”迟迟坚定地回应。
    对方哈哈笑起来，没有丝毫犹豫，把戒指摘下来大方地放在羽毛旁边，她没拿那枚超出戒指价值的硬币，只拿羽毛体贴慷慨地跟小猫做了交换。
    迟迟从里奇院子里的杂物堆中间找了个不要的塑料袋，把找到的亮晶晶小物件一股脑运回里奇的院子跟鹦鹉“分赃”。
    最后小猫从里面挑出一个蝴蝶形状的金属装饰扣，一枚鸡蛋花胸针。
    还有她一眼相中的蓝宝石戒指。
    第9章 夏威夷篇（9） 草裙舞就是要热情洋溢……
    虎皮鹦鹉把剩下的那堆布灵布灵往自己这边扒拉了几下：“好了，我的了。”
    它挪挪爪子，试图趁小猫不注意把那颗硕大的戒指藏在自己的翅膀底下。
    “这个不能给你。”
    迟迟把蓝宝石戒指抢回来，跟其他两样叼到袋子里，飞快地跳回梅勒太太安静的庭院。
    老太太正坐在藤椅上织毯子，这两天对方状态还算平稳，能捡起之前未完成的编织工作了，卡拉也心情不错，哼着小曲在厨房收拾刚才吃药用完的水杯。
    “喵——”
    迟迟脖子上套着比她身体还大的塑料袋，簌簌地跑到老太太身边，用脑袋蹭了蹭对方脚踝，把自己精心寻找的宝贝叼出来给人类献宝。
    老太太弯下腰疑惑地捏了捏空空荡荡的袋子，脚边赫然摆放着小猫送来的宝物。
    干净的木地板上闪着微微的光亮。
    梅勒太太缓缓把中间那枚塑料戒指捡起来，举到眼前，阳光折射出一点晃动的蓝色光晕，落在苍老的脸上。
    难以察觉的笑意在眼底漾开，梅勒太太又看了看桌上的胸针和蝴蝶扣，已经明白，这些东西都是小猫送给自己的礼物。
    她放下手里的蓝宝石戒指，把小猫抱在腿上，目光中多了一丝温暖：“小宝贝......”
    “我只是给了你点水喝，你就对我这么好，谢谢你呀。”
    纯粹的暖流从手掌涌进小猫的头顶，迟迟尾巴翘起来，发出愉悦的呼噜声。
    她能感受到人类的善意和情绪转变，这也是让小猫心情大好的能量来源。
    “怎么这么聪明，简直比艾米丽和卢卡斯还聪明。”
    梅勒太太充满爱意地抚摸了一遍小猫的脑袋，亲了一下对方毛茸茸的耳朵尖。
    “卡拉。”
    梅勒太太这次终于叫对了名字，厨房里的人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卡拉探出头来，试探地问：“是在叫我吗？”
    “亲爱的卡拉，帮我给猫猫客人准备点美味的食物，感谢她给我送来这么好的礼物。”
    迟迟获得了一小份去除了调味料的牛肉。
    还被人类用剪刀剪成了适合入口的小颗粒，旁边照例是一小碟清水。
    小猫还在开心地咬着鲜嫩多汁的牛肉粒，隔壁院门熟悉的“吱呀”声又响了起来。
    里奇依旧板着脸，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这次端来的盘子很大，杰作是几条烤得越来越完美的鬼头刀鱼，再也没有了边缘的焦黑，也没了不容忽视的糊味。
    可想而知对方端过来之前经历了一番厨艺磨炼，也可能像小猫选礼物一样。
    从一堆残次品里挑出来最完美的几条。
    “里奇。”梅勒太太这次没有任由对方将盘子放在篱笆上，“现在不忙的话进来一起喝杯下午茶吧。”
    “这次倒是能叫对我的名字了。”
    老头一边嘟囔着，一边哼哼两声，从院子中央夸夸两步走来。
    看见小猫身上熟悉的花色，眉头就自然地拧起来，横眉冷眼：“怎么随便放野猫进来，这种不知道感恩的东西，喂了还要乱钻你的房间。”
    “我只是忘记关窗户，上次回家就看到她从我的屋子里蹿出来，不知道有没有在里面到处拉屎。”
    “......”
    迟迟一口牛肉差点噎住，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她是对擅自进到对方住宅里抱有惭愧之心，剩下的牛肉也不吃了，垂下尾巴，蔫答答地躲到梅勒太太的腿弯下，生怕暴躁老头又把炮火集中到自己身上。
    “别这么说，里奇。”
    梅勒太太像个得到玩具的孩子，给他展示自己把玩了一遍的三个小饰品，表情相当愉快。
    “你看，这些都是她送给我的。”
    “她要是有良心，就该抓几条鱼来送给你！这些破塑料又不能吃。”
    里奇毫不客气，接过卡拉手上的杯子仰头就往嘴里灌，结果被热茶烫得闭了麦，再也发不出更多牢骚。
    “活该活该。”
    1221朝老头略略略。
    迟迟勇敢地喵喵出声反驳：“天天送鱼，梅勒太太早就吃腻了。”
    1221跟她统一战线：“就是。”
    “我们猫猫送的东西好看又好玩，比起鱼老太太更喜欢这些，你该学学怎么送礼物送到别人心里。”
    像是在附和小猫的喵喵叫，梅勒太太笑着摸摸她的尾巴。
    “你们送的东西我都很喜欢，谢谢你们来陪我，我感觉好多了。”
    “好到能去草裙舞节表演节目了吗。”
    里奇一杯凉水下肚，终于拯救了自己的舌头：“听说今年在草裙舞节上表演的第一名有奖金。”
    “我太老了，跳不动了。”梅勒太太连连摇头，“基奥娜要是在就好了，她小时候最爱跳舞。”
    她想到什么，问旁边站着的人：“你父母和弟弟妹妹们还好吗，是不是还要每个月给他们汇钱？”
    卡拉愣了一下，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他们挺好的。”
    她家孩子多，学费生活费需要花钱的地方很密集，但是靠父母和她支撑，日子也还过得去。
    “卡拉要不要去试试草裙舞？”梅勒太太说，“拿到奖金可以给自己买点漂亮衣服。”
    刚要垮下脸说自己四肢不协调，又见老太太眼中难得漫上期待。
    跟里奇一样的直脾气护工硬生生把扫兴的话咽回去：“我考虑一下。”
    “哎呀，难得你能这么想。”
    梅勒太太闻言笑意盈盈：“我在你这个年纪可爱凑热闹了，什么草裙舞比赛选美大赛都参加......对了，得给你做条好看的草裙。”
    “......梅勒太太。”
    卡拉已然心如死灰：“我已经很久不穿裙子了，何况是草裙。”
    “我记得储藏室还有做草裙的材料……还要加上贝壳，保证给你做一条最漂亮的草裙，比当年基奥娜的还要漂亮。”
    卡拉感觉自己像是被海草缠住了脚，正一点点被拖向名为“草裙舞节”的深渊。
    她张了张嘴，那句“我只是随口一说”在喉咙里滚了几滚，最终咽了回去。
    肩膀微微垮下，平时衣着朴素连配饰都不带的护工认命：“别太夸张……”
    “怎么会夸张，草裙舞就是要热情洋溢。”
    梅勒太太乐呵呵地纠正，仿佛已经看到对方在舞台上旋转的样子。
    一旁的里奇嗤笑一声，显然觉得这场景荒谬至极。
    只不过惯常自带的暴脾气似乎被梅勒太太的笑声磨平了些。
    光透过棕榈叶，照在每个人的脸上，迟迟开始期待草裙舞节。
    第10章 夏威夷篇（10） 会自己坐巴士的猫猫……
    梅勒太太和其他人的微小变化像给小猫吃了颗定心丸，心情一好，继续去各处度假的念头又冒了出来。
    这两天气温没有先前那么高，海风吹来，白天夜晚都十分凉爽。
    这么好的天气只在沙滩猫砂盆打滚，完全辜负了小岛上还未被猫猫爪印踏过的其他地方。
    1221对此深以为然，精心为小猫准备了路线指引，带对方去更远的地方探险。
    迟迟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注意到了下方一个显得格格不入的身影。
    那是一个年轻的女性游客，愁眉苦脸站在巷口，手上不断滑动着手机屏幕，嘴里焦急地嘟囔。
    “……导航怎么不对劲，去拉尼凯该往哪边走？”
    她抬头四处张望，似乎想找人问路，但午后的巷子里异常安静，这里又不是什么热门打卡地。
    人类目光不经意扫过墙头，恰好与正好奇地向下张望的迟迟对上。
    “嗨，小猫。”
    对方扬了扬手机，半开玩笑地对着迟迟道：“你知道去拉尼凯海滩怎么走吗？我好像迷路了。”
    迟迟朝对方叫了一声，转身跳下墙头，不紧不慢地朝着通往海滩的方向走。
    “不会是真要给我带路吧？”
    看到小猫停下脚步，回过头来，仿佛在确认她是否跟上，鬼使神差地，人类跟着毛茸茸的小向导一起往远处走。
    迟迟带着身后的“追随者”穿过小巷，走过一个个岔路口。

 第11章

    对方一边半信半疑地跟着碰运气，一边惊讶地发现周围变得开阔起来，手机上地图终于显示走在了正确路线。
    她抬头再看，那只三色小猫正蹲在前方慢条斯理地舔着爪子，她赫然看到了那条通往拉尼凯的小道。
    “我的天，你真的带我过来了！”
    对方又惊又喜：“简直太神了，谢谢你，聪明的猫猫向导！”
    人类心情豁然开朗，朝迟迟挥了挥手。
    迟迟潇洒地甩了甩尾巴，做好事不留名，转身去往自己要去的地方。
    在附近寻觅了点食物，迟迟溜达到港口，从港口一路向西，中途还壮着胆子搭乘了一段敞篷观光巴士。
    巴士行驶的时间不长，但小猫还是在每一站都成了人类上车后的目光焦点。
    不是没有过动物搭乘客车的先例，但人类还没见过会自己坐巴士的猫猫。
    好在迟迟心理素质过人，顶着众多手机摄像头也毫不怯场。
    在旁边所有人啧啧惊叹的声音中占据了一个友善人类身边空置的座位，来到了小岛另一端的公园。
    “她还知道到站下车！”
    人类跟在小猫身后，数不清发出了多少感慨，迟迟朝对方点了一下头示意，跟着大部队赶绿灯过了马路。
    钻石山脚下的风没变得更加温和，风把小猫的尾巴尖吹成蒲公英。
    迟迟甩了甩脑袋，问1221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名字很长的公园？”
    “就是这里，怎么样？这里大不大？”
    1221高兴地飞来飞去：“你不是还想去火山口底下的礁石滩吗，我们有充足的时间在这里闲逛。”
    阳光不再是海滩上的直射，被无数阔大叶片遮挡后洒在碎石子小路，更加柔和。
    小猫已经按捺不住想撒欢的心情跑到草地上。
    叶子细密地挠着肉垫，痒痒的，迟迟在草坪上打了几个滚，橘白色绒毛上粘了草屑，浑身都是草坪的清香。
    光是这片生机勃勃的草坪就足够小猫玩上一下午。
    迟迟玩得尽兴以后，沿着斑驳的公园小路继续往里，在这片绿色的公园里漫游。
    人类很会修理他们的“秘密花园”。
    迟迟起码在这里见到了数十种之前从来没见过的植物。
    有些叫不上名字的她就去问系统，系统就像专属于猫猫的百科全书，储备的数据库就是为了等待给小猫答疑解惑。
    风餐露宿了几天，小猫终于在系统的指引下到达大名鼎鼎的火山礁石滩。
    刚看清这片黑色礁石的时候，迟迟的脑袋宕机一瞬。
    目之所及都是大片大片的嶙峋礁石，像某种巨兽留在这里的残骸。
    他们比人类起得早，在礁石吸饱日照温度之前就赶了过来。
    1221：“要是下午过来，这里的礁石肯定烫得你走一步跳一步。”
    迟迟：“怪不得要早早过来，还是你有先见之明。”
    透明光球闪了一下，深藏功与名。
    小猫在几块最好落脚的礁石上面来回跳跃，底部有几只硬币大小的寄居蟹，正在砂砾间忙碌穿梭。
    迟迟好奇地凑近，寄居蟹就收回脑袋，缩回自己的壳里，只留下它们精挑细选的贝壳私宅留在原地。
    “它们的家都很漂亮。”
    跟小猫对贝壳的审美不谋而合。
    继在沙滩上寻找亮晶晶之后，迟迟又看上了海滩边散落的贝壳。
    梅勒太太说草裙上可以镶嵌各种各样的贝壳。
    她觉得这几个寄居蟹身上的就很合适。
    可惜她没办法从这里把贝壳运回去，也不好意思抢寄居蟹的家，只能欣赏一番。
    不过她准备找一颗奇形怪状的火山石带回去，送给里奇，当做没经过对方同意就私闯民宅乱翻东西的赔礼。
    迟迟还在低头寻找形状奇特的石头，海岸线退潮后露出大块大块埋在海水里的礁石。
    1221眼尖地提醒她：“这里有条搁浅的小鱼。”
    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迟迟小心翼翼地从大石头跳到小石头上，俯下身子，用锋利的爪子把那条鱼勾上来，吃了活蹦乱跳的鱼。
    鱼肉很鲜美，比她之前吃过的鱼都要小，也没什么鱼刺，顺着喉咙就滑下去了。
    不光有落日海滩的风景可以看，还有加餐，还在礁石夹缝里找到了块跟里奇一样古里古怪的石头，迟迟顿觉这一趟来得很值。
    “走吧，要涨潮了。”1221说。
    迟迟伸出爪子，最后感受了一下清凉的海水，打湿毛毛的触感还是有些不喜欢，甩了甩水珠，四爪并用跳下这片礁石滩。
    在钻石山附近逛了几天，迟迟回了伊莉玛街。
    她还是觉得这条朴实无华的小街更有家的温馨感。
    一别多日，小猫叼着那块小小的，长得十分像螃蟹的火山石来到里奇的院子，看到依旧乱糟糟的院子，心里还有点踏实。
    迟迟跟虎皮鹦鹉打了个招呼，转头去了隔壁梅勒太太家。
    今天卡拉上班姗姗来迟，平时九点前准时出现，今天九点半还没过来。
    小猫已经在给梅勒太太看自己精心挑选的螃蟹火山石。
    1221：“里奇平时像只炸毛鹦鹉，更像个横着走用钳子夹人的螃蟹，这个形状很适合他。”
    梅勒太太把火山石给小猫冲洗干净，摆在桌面上。
    卡拉这时才匆匆忙忙赶来：“抱歉，我来晚了。”
    对方一进来就忙不迭询问梅勒太太今早的用药情况，又去拿工具量血压。
    迟迟看着对方去拿柜子里的血压仪，发现对方蹲下和弯腰的时候不自觉皱起了眉，看起来有些痛苦。
    “她是在哪摔了一跤吗？”迟迟问1221。
    “可能吧，不然今天怎么会迟到。”
    迟迟还在观察护工今天的异状，昨天刚出海归来的里奇就毫无悬念地带着海货踢响院门。
    这次对方带来的东西让小猫十分惊喜，居然是只还在蠕动的大章鱼。
    正当里奇把篮筐交给卡拉，迟迟跳上桌子叼起那块螃蟹石，碰了碰暴躁老头的手，示意对方接受自己的赔礼。
    刚触到毛绒绒的脑袋，老头就闪电似的甩开手：“走开，我可不会摸你。”
    “这孩子想要送你东西呢。”
    还好旁边有温和贴心的梅勒太太为猫猫代言：“她说，请收下这块漂亮的石头。”
    迟迟晃晃尾巴表示正确。
    老头嫌弃地接过，打量了一下，不客气道：“这是我见过最难看的石头。”
    “......”
    迟迟朝对方呲了呲犬齿：“你等着，我会找你麻烦的，虽然不是很麻烦。”
    1221：“……威胁的话可以说得再凶狠一点。”
    梅勒太太适时摸了摸迟迟的脑袋，帮小猫灭火。
    “我小时候也喜欢到处找各种形状的石头和贝壳，可惜，现在走不动了。”
    “需要什么材料吗？”里奇把手里的怪石头塞进兜里，“上次你说要做草裙。”
    卡拉连忙阻止：“您别添乱了，我不需要草裙。”
    “要做的。”梅勒太太笑道，“正好家里的贝壳不够了，谢谢你里奇。”
    迟迟也跟着叫了一声。
    她也可以去海滩上帮忙找好看的贝壳做草裙装饰。
    小猫在梅勒太太的院子里休整了一天，期间去出门觅了个食，回来以后又幸运地蹭了顿章鱼大餐。
    卡拉已经习惯了在廊下给小猫准备每天要喝的清水，每次来小院都能喝到新鲜干净的水，比在外面找水喝方便很多。
    迟迟十分感动。
    她决定，不管对方参不参加草裙舞节，都要给对方的新草裙捡最漂亮的贝壳！
    退潮时沙滩上最容易发现惊喜，夕阳把天边染成金橘色之后，蜜糖色眼睛小猫雄心壮志地出发寻宝。
    她已经捡破烂捡出了经验，知道沙滩哪个位置贝壳最多。
    迟迟扬着小脑袋跳到伊莉玛街尽头的围墙，刚要下来拐进街心公园，木瓜熟透的浓郁清香飘进鼻子里，勾得她不得不停下脚步。
    不远处就是那个萦绕着神秘气息的院子，迟迟看了一眼还在径直往前飘的1221，脚下一转。
    等1221发现猫猫没跟上时已经晚了，小猫已经蹲坐在另一道围墙上，朝门窗紧闭、窗帘厚重的房子望去。
    院子里还是空空荡荡，比起她上次路过，树上的青皮木瓜结得更多了。
    有一颗最先成熟的已经开始摇摇晃晃，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坠下去。
    几株愈发茂盛的热带植物在墙壁上投下影子，跟树梢一起摇曳，跟以前一样，院子里空无一人——
    “走吧，不是要去沙滩上给卡拉捡贝壳吗？”
    1221嗖得飞过来，像颗小炮弹。
    “快点快点，去晚了最好看的贝壳就要被那些小孩捡没了。”
    “我总觉得......”
    迟迟放眼望向被植物遮掩在阴影里的屋子：“窗帘后面有人。”

 第12章

    1221探头探脑：“哪有人，根本没人，这就是个空房子。”
    迟迟也说不清楚自己的直觉从何而来。
    被漆成深色的窗户后两片帘子遮光性极好，只是中间露出一道微不可查的缝隙，像是拉窗帘的人没有严丝合缝地拉上。
    1221还在催她走，迟迟看向紧闭的窗棂，余晖在那里镀上金边。
    她没从窗帘缝隙中看到一丝一毫的人影，只能收回视线，准备跳下围墙。
    “啪”地一声，树枝断裂。
    枝头那串沉甸甸的木瓜应声掉下来，摔在院子的石板路上，果肉裂开。
    迟迟下意识回过头去。
    刚刚空无一人的窗帘后，多了道身影。
    对方坐在轮椅上，面朝迟迟所在的围墙，侧脸削瘦，几乎融入屋内昏暗的阴影中。
    夕阳吝啬地从缝隙中探进去一丝半点，勾勒出黑眸的模糊轮廓，和轮椅冰冷的金属框架。
    虽然距离不近，迟迟还是能清晰地察觉到，对方的目光没有看向屋外摔落的木瓜，而是在看她......
    没有恶意，没有好奇，只是一种沉坠的、无声的凝望。
    像一块浸透了海水的旧布。
    第11章 夏威夷篇（11） 不喜欢猫猫的人。……
    越是看不清全貌，就越是想要看清。
    迟迟偏了偏头，试图从狭窄的窗帘缝里捕捉更多身影，下一秒1221就响起尖锐的电子音。
    【警报！警报！此人类对猫极度危险，检测到最高级别危险信号——】
    迟迟还从来没听到过1221如此严肃的提示。
    【请勿靠近危险人物，立即离开。】
    系统如临大敌的激烈反应让小猫耳朵向后撇成飞机耳，尾巴上的毛都下意识炸开。
    1221还在她的意识里疯狂刷屏。
    “这人周围有毁灭性磁场，专克你这种好奇心强的小猫，对小猫有生命威胁。”
    “对方现在已经发现你了，快跳下这片围墙，离这个危险人物远远的，以后也不要踏足这个院子……”
    迟迟又下意识看了一眼那片阴影背后。
    从缝隙中投来的、难以捕捉的视线，无声无息，穿过一整个庭院的距离轻轻落在小猫身上。
    小猫的第六感没感知到危险。
    一丝一毫都没有。
    小猫困惑地甩了甩头，在意识里打断1221的警告声。
    “你确定警报准确吗？什么毁灭性的磁场，为什么我感受不到你说的危险......他看起来没有恶意。”
    “猫的直觉在这种级别的煞星面前是无效的！”
    见小猫还是不死心，1221恨铁不成钢，努力在数据库里搜罗了各种耸人听闻的罪名。
    “系统数据显示，这人酗酒、易怒、有暴力倾向，精神状态极其不稳定，家暴，妻离子散……反正是世界上最不喜欢猫的人，比里奇还要可怕一万倍……”
    “跟这样的人对视超过三秒会损害猫猫自身能量，导致猫猫食欲不振、掉毛、厄运缠身，甚至会死！”
    1221一看到刚才的神秘人就像是中了什么病毒，神神叨叨的。
    迟迟被它吵得脑瓜子嗡嗡作响。
    1221声音又拔高几度：“他看到你了，快低头，别跟他对上视线，完了完了，你今晚要掉好多毛毛——”
    轮椅上的年轻男人似乎察觉到某种无声的喧嚣，极轻地抬了下眼。
    目光仿佛穿透了所有空间，落在迟迟意识深处那个今天尤其聒噪的存在。
    1221的电子音戛然而止，像被无形的手按下了静音键，一阵滋滋的电流杂音后，彻底安静。
    “......”
    迟迟试探道：“1221？你还在吗？”
    一切都显得太过反常，反而让她比刚才多出一丝不安。
    迟迟用爪子碰了碰一动不动的光球，还是听从对方给出的信号率先跳下围墙。
    等走到安全区域后，刚才像卡bug的1221才忙不迭自动跟随过来。
    跟小猫飞快地跑到彻底看不到那个院子的街尾，才重新放下心来。
    旁边还有个冥顽不灵的小猫，系统再次强调：“像这样不喜欢猫也不喜欢一切活物的人类，以后一定不要给任何眼神，听明白了吗？”
    迟迟回想了一下刚才的视线。
    落日余晖的光线过于拘束，阴影太重，距离也太远，她只记得果子沉重地砸在地上，皮肉汁水溅开，窗帘背后的人却没有第一时间看向地面。
    反而像是早早感受到她的存在，静默地望向自己。
    “我还是觉得，他不像你说的那种人。”
    小猫沉思片刻后才重新开口。
    1221：“……知不知道人类有句话叫好奇心害死猫！”
    看不清那人的面容、眼神、还有更多细节，仅凭一道视线就判定对方不是所谓“危险人物”，迟迟也觉得有些荒唐。
    小猫乖乖闭上嘴，放弃跟系统争辩，决定忽略这个插曲，小跑拐进公园去到沙滩上做自己要做的事。
    爪垫踏在温热的沙滩上，吹散了刚才的混乱和心头那点莫名的滞涩。
    1221先一步如释重负，恢复了之前的活力，一马当去退潮的沙滩上帮小猫挑选贝壳。
    迟迟的注意力也很快被湿润的沙滩俘获。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要找那些被海滩冲上岸边，退潮后被遗留在沙地上的小宝藏。
    小猫翕动鼻头，捕捉属于贝壳的独特气息，蜜糖色的圆眼睛锐利地锁定沙面微小的凸起，用前爪扒开四周的沙子。
    露出来颜色暗淡的碎海螺壳，小猫就嫌弃地甩甩爪子上的沙子，继续到下一个1221提示的地方寻找。
    这片沙滩上的贝壳不太好找，地势平缓，水位比较浅，常见的双壳贝品相不好，破损的比较多。
    “光看露出来的这一面，就知道这个贝壳肯定漂亮。”
    1221有了发现，对小猫打包票道。
    迟迟爪子触碰到坚硬的贝壳，整个挖了出来。
    一枚小小的白色圆形贝，像放大版的珍珠，在深色的湿沙上格外显眼。
    “挺好看的。”
    小猫对这枚贝壳十分满意，选中之后率先存放到椰子树下的“临时宝库”。
    有了经验，迟迟换了个海面更深的区域，她就捡到了四个鹤立鸡群的漂亮贝壳。
    白色圆贝、边缘波浪纹的粉色扇贝，浅褐色带着螺纹的迷你海螺。
    还有一枚看起来是白色外壳，但白得流光溢彩，小小的，像藏着一片霞光。
    唯一不好的就是不算完整，只有一片。
    迟迟小心翼翼叼着这片贝壳，生怕犬齿把脆弱的外壳咬碎，半扇壳放在棕榈叶中央，跟之前捡到的几个伙伴排在一起，像在布置小猫专属的贝壳展览。
    1221像个质检员，在贝壳上盘旋扫描。
    “这个还行，就是小了点，圆润度可以，光泽度也不错，适合串在草裙上作装饰。”
    “这个不太好，这个只有半片，串不起来。”
    “要装饰整个草裙的话需要多少个贝壳？”迟迟问。
    “一串起码五六个。”1221道，“一圈编个两串吧。”
    那任务还挺重，小猫用叶片把贝壳包起来，叼回梅勒太太的庭院，把1221挑出来的合格贝壳拿给对方，等待钻好孔后用老太太的巧手串成造型不一的装饰。
    剩下的那片用不上的贝壳，迟迟没有一起带回来，而是暂时存放在椰子树下。
    往后几天小猫收集癖大爆发，除了去觅食其他时间几乎全都泡在沙滩上。
    附近海滩来来往往的游客加原住民都知道，这里有只喜欢在沙子里寻宝的漂亮小猫。
    有时候人类在沙滩上发现某个好玩的小物件，看到小猫在，就会主动地把自己捡到的小玩意送给小猫。
    以此来换一个猫猫的感激蹭蹭。
    周围爱来沙滩上玩的小孩们对这个游戏更加乐此不疲，迟迟贝壳没找到几个，奇奇怪怪的项链、螺栓、糖纸倒是被好心人送来了许多。
    便宜了足不出户就能获得玩具的虎皮鹦鹉。
    往常惯去的海滩没什么好东西可找了，迟迟这天下午特地换了一片，刚要开始找贝壳就被1221碰了碰耳朵尖。
    1221八卦道：“这片海滩离主干道更远了，卡拉今天怎么会路过这里？”
    迟迟也看到了脚步匆匆的女人，这个点应当正是对方下班的点，回家或者去吃饭都不该路过这里。
    想到对方最近动不动就捶腰揉腿的样子，迟迟果断放弃了继续寻宝，跟上对方的脚步。
    卡拉没有回家，也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在回公寓楼相反的方向上了一辆巴士。
    汽车发动后，小猫就加快速度跟着一起跑。
    1221根据巴士的编号推断出这辆车要去的站点，给试图用四条腿跑过“钢铁巨兽”的小猫提前指引近路。
    钻过一面破洞的铁丝网墙，穿过种着木槿花的街道，巴士在街边停靠。
    迟迟气喘吁吁地看着卡拉从车上下来，穿过一个街区，来到社区活动中心后侧敞开的门里。

 第13章

    里面传来欢快的鼓点音乐，时不时还有孩童清脆的笑声。
    1221：“这里好像是一间舞蹈教室？”
    迟迟：“我们跟进去看看。”
    小猫跟踪人类多次，对这种鬼鬼祟祟的行为愈发熟练。
    进门前先找好能隐蔽身形的地方，跑进去后躲在大厅茂盛的龟背竹后面，探出小脑袋。
    舞蹈教室四周都是透明的落地窗，空间不大。
    一群穿着花花绿绿小背心和小草裙的人类幼崽正跟着老师扭动身体，用肢体模仿海浪和树叶。
    充满活力的人类幼崽中间，某位总一脸严肃、正经朴素的护工套上了一条波光粼粼的塑料草裙，略显僵硬地学着动作。
    她的肢体肉眼可见地比旁边的孩子更加笨拙，跟不上小豆丁们的灵巧，脸上还带着点不自在。
    眼神和态度却十分专注，努力模仿老师的手势和舞步。
    “噗嗤。”
    迟迟忍不住发出一声气音。
    怪不得这几天总是腰酸背痛的模样，原来是练舞累到肌肉酸痛。
    对方竟然不是为了让梅勒太太高兴敷衍地迎合。
    而是真的在考虑参加草裙舞节。
    作者有话说：
    ----------------------
    第12章 夏威夷篇（12） 他甚至不愿意摸摸小……
    这两天找贝壳的时候又在沙滩上捡到几个硬币，小猫带回来，跟之前放在鹦鹉那的硬币合在一起数了数。
    数目还算可观。
    放在人类幼崽手上都是一笔不小的零花钱，起码能买好几个冰激凌。
    上次送了里奇螃蟹火山石当做赔礼，迟迟决定把硬币全部送给卡拉。
    只不过从虎皮鹦鹉那里把硬币要过来不是件容易的事。
    迟迟最后不得不去沙滩上给对方搜罗了几个比硬币更稀罕的亮晶晶，这才让虎皮鹦鹉心甘情愿让给自己。
    午后，卡拉拿起游廊下给小猫盛水的浅口碟子，准备去水龙头下清洗。
    刚直起身，就看到蜜糖色眼睛小猫蹲在自己面前，挡住去路。
    小猫嘴里叼着一个梅勒太太之前用来装零碎布头的小布袋。
    布袋旧旧的，已经被送给小猫当玩具。
    迟迟甩甩脑袋，沉坠坠的小布袋发出哗啦啦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卡拉不明所以，正要从拦路小猫身上跨过去，小猫低下头，布袋口朝下，“哗啦”一声。
    一堆面值不一的硬币滚落出来，散落在人类脚边的木地板上，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卡拉看着脚边的硬币，又看了看仰着小脸眼神清澈的小猫。
    想起上次对方还给里奇送了火山石，卡拉摸了摸鼻子，尽管觉得相信动物能听得懂人类说话是件愚蠢的事，还是试探开口：“给我的？”
    小猫点了点头，伸出前爪把滚得稍远的几枚硬币往卡拉那里推了推。
    带着笨拙又真诚的仪式感。
    “谢谢你送我食物，擅闯你家真是不好意思。”
    迟迟喵了两声。
    “我还为你找了贝壳，等梅勒太太把草裙编好就能看到它们漂漂亮亮地挂在上面了。”
    卡拉看着小猫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又看了一眼这堆沾着沙粒的硬币，显然是对方一次次从沙滩上辛苦捡回来的“积蓄”。
    一股暖流悄然划过心间，冲淡了平时的冷眼旁观和疏离。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蹲下身，朝小猫伸出了手。
    “谢谢你。”
    以往看梅勒太太抚摸小猫，她心里都是带着固有的成见，担心动物身上有肉眼看不见的细菌和寄生虫。
    这次她却主动朝小猫伸出了手。
    卡拉的手停在半空。
    出乎意料，小猫没有嗅闻她的手指熟悉气味，而是直接亲昵地将毛茸茸的小脑袋凑了上来。
    手上的触感十分柔软，不同于毛毯的厚实和草地的粗糙，带着更鲜活的体温。
    温热的触感让卡拉手指下意识蜷缩了一下。
    迟迟知道对方不习惯跟自己接触，试探地蹭了一下就仰起脸。
    对面小麦色的面庞上展现出前所未有的温和。
    “你确实是只善良聪明的小猫，梅勒太太说得没错。”
    被酷酷的女性这样直白地夸奖，迟迟反而不好意思了。
    转头跳下台阶，跑到院子里撒欢跑酷。
    小猫放在地板上的硬币被人类好好收了起来，洗干净后专门找了个透明的玻璃罐存放。
    窗边已经摆放着小猫之前送给梅勒太太的宝贝，夸张的蓝宝石戒指、鸡蛋花胸针，蝴蝶金属扣。
    卡拉把装着硬币的玻璃罐放在它们旁边，硬币折射出细碎的光芒，成了一道特殊的风景。
    梅勒太太还在屋里充满耐心的串草裙，连织了一大半的毯子都被放在一边。
    树叶特有的清香弥漫在室内，布满褶皱的手指灵巧地穿梭在柔韧的叶子间，一点点编织出草裙的雏形。
    迟迟则是热心的饰品提供者以及小猫监工。
    挑选出的形状色泽都完美的新贝壳，全都送到老太太的工具盒里。
    小猫叼起贝壳，梅勒太太就停下手里的活，接过来仔细端详形状，然后为它们挑选合适的位置。
    用细细的绳子把来自大海的馈赠编成一串，固定在草裙上。
    梅勒太太举起还未完成的草裙，上面点缀的各色贝壳和翠绿的树叶轻轻晃动。
    小猫用前爪拨了拨垂下来的贝壳串。
    圆润可爱的螺旋纹壳为浓绿的草裙增添了不少亮色，她费心找到的每个贝壳都恰到好处地发挥着作用！
    除了最漂亮的那半枚。
    迟迟想到什么，又来到熟悉的沙滩上，在椰子树底下找到埋在沙地里的贝壳。
    1221看她重新把贝壳小心地叼在嘴里，问道：“怪不得你当时没跟其他贝壳一起带回去，是想自己留起来私藏吗？”
    迟迟唔了一声，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她只是想到了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年轻男人，也许对方讨厌动物和人类，但说不定会喜欢这种能让人感受到美好的小玩意呢。
    如果告诉了1221，对那个人格外神经质的系统肯定又要碎碎念。
    迟迟干脆一言不发，闷头往街角公园的方向跑。
    小猫速度很快，透明光球在拐弯的地方都没跟上，眼睁睁看着对方再次跳上那个过分安静的庭院。
    今天阳光很好，木瓜树投下斑驳的光影，比上次傍晚过来少了一些沉闷。
    迟迟跃上院墙，目光习惯性地投向那扇深色的窗户。
    意料之外，总是厚重地拢上，连露出缝隙都吝啬的厚重窗帘今天竟然被完全拉开。
    里面是一个极其清冷的卧室，陈设简单到近乎空旷。
    一张铺着白色床单的单人床，一个普通的衣柜，书桌上只有一本合着的书，明明光线全然照射进去，却驱不散那股空寂。
    相比之下，卡拉的小家都格外温馨。
    房间里没有人，也没有空轮椅，迟迟疑惑地来回扫视一圈，视线从室内转向廊下。
    像第一次看到这个院子的时候一样，她能感觉到这里有人，但却感知不到人类存在的气息，向来让小猫引以为傲的直觉，似乎总在这里失灵。
    迟迟不死心，站在墙头，尾巴都因为专注停下晃动。
    1221看到小猫跳上围墙的那一刻，就像颗上了膛的子弹一样嗖地飞过去，正要再苦口婆心劝小猫离开，只见小猫眼睛亮了亮。
    在那儿。
    在木瓜树身投下的最浓密的阴凉下，被阴影晕染似的轮廓静静显露出来。
    对方就这样默默地待在树下，仿佛被树影完全包裹，沉静地像礁石。
    看到男人后，原本正要劝退小猫的1221闭了麦，停在小猫身边一动不动。
    树下的人微微抬眼，侧脸在树影里显得更加清晰，阳光避开他所在的阴影，只在轮椅扶手上反射出一点冷光。
    午后热意正酣，他却像块捂不热的玉石，面容唇色浅淡，像被水洗得褪色。
    一眼望过去能让人忘却闷热。
    迟迟触到对方回望过来的视线，心跳空了一拍，上次那种刚被刻意抛在脑后的滞涩感又在心间悄然蔓延，更深重了些。
    看到对方就觉得对方有种与世隔绝的孤独感，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迟迟甩了甩头，想抛开这些对于小猫来说难以理解的复杂心绪，嘴上一松懈，原本好好叼着的贝壳从墙上落了下去。
    好在下面是松软的泥土和植物，没磕在坚硬的石板路上。
    迟迟没等到身边1221的劝阻和警告，思来想去还是谨慎地跳下院墙，在柔软的草坪上着陆。
    她在凌乱茂密的叶片中找到色泽温润的贝壳，小心叼起，鼓了鼓勇气，朝轮椅正前方靠近了些。
    对方既不像梅勒太太那样看见小猫就笑盈盈地伸出手，也不像里奇那样反应剧烈，要不是对方的目光一直没从自己身上离开，迟迟会以为对方是个瞎子。

 第14章

    小猫在前方一步之遥停下动作，等待对方伸出手来接自己的小礼物。
    一般人应当不会理解小猫的用意，但迟迟莫名觉得对方能懂。
    湿润的鼻尖几乎碰到了轮椅的金属轮圈，迟迟抬起头，蜜糖色的眼睛比露珠还要润泽，倒影着木瓜树和人类的脸。
    她朝对方放在扶手上的手看了看，又扬扬下巴，示意对方接过自己嘴里的贝壳。
    轮椅上的年轻男人终于垂下视线，目光落在那片贝壳上。
    深潭似的黑眸没有波澜，没有惊讶，也没有被打扰的不快。
    目光穿透贝壳，又落在小猫身上。
    就在迟迟以为对方会有所反应的时候，金属轮圈向后滚动，跟她拉开了距离。
    彻底的无视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把迟迟心中希望的小火苗浇熄。
    之前或许还有距离的阻挠，这次近在咫尺，对方就这么冷漠地走了……走了。
    小猫万分沮丧。
    不要礼物就算了，他甚至不愿意伸手摸摸自己。
    在人类面前“战无不胜”的猫猫才能获得奇迹猫猫的称号，迟迟此刻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
    等到男人进了屋子，刚才像被钉在原地的1221才发出尖锐爆鸣。
    “你在下面干什么！快上来，不听话的小猫会被人类恶魔抓走吃掉。”
    迟迟想起1221之前的警告，确信对方果然不喜欢猫猫。
    早知道就该听系统的话。
    迟迟把嘴里的贝壳放到地上，转过身，迈着比来时沉重许多的脚步离开这片树荫。
    这天下午一反常态地下起了暴雨。
    厚重的云层沉沉地压下来，空气中早早泛着闷热的湿气，直到雷鸣炸响。
    雨点噼里啪啦地往下砸，明明只是水，却重得好像冰雹，连成密集的雨幕，横扫过街道上的每一个庭院。
    迟迟躲在梅勒太太的游廊底下，被阵阵雷声惊得缩了缩脑袋，往更干燥的地方挪。
    地上的小水洼很快满溢出来，梅勒太太前两天刚细细修剪过的花花草草，被风吹得东倒西歪。
    连卡拉都说岛上许久都没下过这么大的雨了。
    一走出游廊伞都没法打，护工也只能今晚在梅勒太太家借住，看雨势会不会减小。
    迟迟一下就想起那枚被她放在原地的贝壳，那可是她捡到的贝壳里颜色最美的。
    这么大的雨……
    小猫望着院外模糊的方向，沙滩都会被冲刷好几遍，更何况院子里的一个小贝壳。
    应该在暴雨倾盆的下一秒就不见了。
    被雨水重走，被泥土裹挟着卷进某个不见天日的角落，不再被任何人捡起。
    作者有话说：
    ----------------------
    第13章 夏威夷篇（13） 人类训练大师。……
    迟迟把下巴垫在交叠的前爪上，在木地板上听雨声，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睡了一整夜。
    第二天空气格外清新，树木庭院都被冲刷地锃锃发亮。
    迟迟抖擞一下被潮意打湿的毛发，心里那点惦记像地面残留的小水洼。
    跟1221约好了去之前没去过的街道探索新世界，迟迟有意沿着墙头一路顺过来，到该跳下的地方也没有跳下，再次靠近那个神秘的庭院。
    “就这一次。”小猫在1221咋咋呼呼之前跟对方商量道，“我就在墙上看一眼。”
    1221无奈：“说好了，看一眼就走。”
    “好的。”
    迟迟忙不迭答应了，跳过院墙之间的空隙，踏足昨天刚离开的围墙。
    湿漉漉的石板地闪着光，一半已经被晒得干燥，一点泥土的痕迹都没有，小猫记挂一晚上的贝壳哪里还有踪影。
    像是从未在这里出现。
    树下没人，院子里没人，卧室窗帘又被厚厚地拉起，这次连一点窥探的缝隙都没有。
    有些礼物，送出去就是结束，送出的一方不必再执着于对方接不接受。
    小猫重整精神，跟着1221去新一轮远足探险。
    这次去的地方更远，需要的时间更长，直到把想去的新鲜地方溜达了个遍，迟迟才心满意足地循着熟悉的道路，回到伊莉玛街。
    原本以为迎接自己的会是卡拉惯常会放在廊下的清水和小零食，没想到空空如也，梅勒太太也没像以前一样坐在游廊下面的摇椅上。
    庭院静悄悄，室内却更加嘈杂，时不时还发出叮呤咣啷的碰撞声。
    迟迟跟1221对视一眼，难道是有小偷？
    小猫背部弓起来，警觉地从围墙上靠近游廊，厨房窗前忽然冒出男人的身影，里奇系着一条不合身的围裙正在翻箱倒柜找东西。
    迟迟放下心来，从玄关门进到卧室找梅勒太太。
    对方正躺在床上，身上裹着厚厚的毯子，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往常的笑眼此刻半阖着，呼吸粗重、嘴唇干燥。
    一看就是生了病。
    似乎听到了小猫的动静，对方费劲地睁开眼睛：“是......基奥娜来了吗？”
    迟迟凑上前，用冰凉湿润的鼻尖碰了碰梅勒太太的手背，安抚地咕噜了几下。
    1221上前扫描了一下对方的体征：“体温37.8，正在低烧。”
    迟迟离开这段时间，岛上雨水比之前多，昼夜温差一大，总爱在院子里坐着的老太太就病了。
    “卡拉怎么不在？”
    迟迟四周看了看，房子里只有卧病在床的梅勒太太和厨房的里奇。
    “嘶——”
    厨房传来暴躁老头的痛呼，大概是刚才弯腰翻橱柜的时候不慎撞上了桌角。
    迟迟跳下床头赶到厨房，锅里的水已经滚起来，里奇还没找到该放进去的东西，眼看焦头烂额，卡拉的紧急电话打了过来。
    “昨天我走之前让她吃了退烧药，体温降下来了吗里奇？”
    里奇胡乱摁了免提，他一肚子火，声音也比平时更大：“没有没有，那些抗生素没用！”
    “炎症没办法那么快消下去，试试物理降温。”卡拉隔着电话安抚对方，顺便交代，“记得帮她擦汗，每隔两小时量一次体温，喂点清淡的流食......”
    “别一次说这么多，我需要拿笔记下来！”
    里奇烦躁地挠了挠头：“该死！你的脚早不崴晚不崴，偏偏现在崴——”
    “相信我里奇，我比你更着急，毕竟我休息一天就少一天的工资。”卡拉无奈，“但是没办法，现在只能靠你帮忙了，我脚肿的厉害。”
    “如果到明天还不退烧的话我们就带梅勒太太去医院，今天先吃药观察一下。”
    她放慢语速，用对方记得住的速度重新交代了一遍注意事项。
    “知道了。”
    里奇潦草地写了几行鬼画符，啪地挂断电话。
    没有了别人的帮助，表情还有一丝茫然无措，他向来身体健壮，没遇到过发烧一整天退不下来的情况。
    打电话的功夫，锅里的水沸腾到溅出来，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
    迟迟看老头还在研究自己刚写下来的几行字，跳到台面上伸爪替对方关掉了灶台开关。
    里奇这才定了定神，自言自语道：“我需要芋头，还有椰奶......”
    小猫带领对方来到冰箱前，又帮对方在橱柜深处找到了一些大米，芋泥容易消化，跟椰奶和米一起煮成好消化的粥。
    老头放材料下手没轻没重，眼看椰奶就要倒进去一整盒，迟迟赶紧喵喵叫阻止对方。
    所有食材都控制在合适的量，用勺子搅拌均匀，静等食物做好。
    迟迟看了一眼里奇写的待办事项，到了该给梅勒太太量体温的时间，系统可以直接扫描出体温，但她没办法告诉里奇，还是要靠人类自己手动量。
    小猫从厨房跑到卧室，从床头柜上叼住体温计回到厨房，抬爪碰了碰里奇示意对方去量体温。
    老头先是吓了一跳，明白小猫的意思后弯腰接过体温计，嘟囔道：“真是成精了。”
    迟迟自动翻译为对方夸自己聪明。
    体温跟刚刚系统扫描的一样，迟迟看着梅勒太太干燥的嘴唇，朝里奇叫了一声，对方竟然立刻拿起水杯去倒水。
    1221都忍不住对小猫啧啧称奇：“人类训练大师。”
    刚夸完里奇通猫性，玻璃杯就被人摔在地上，清水和玻璃碎片散落一地。
    “......”
    迟迟跳上桌子，把抹布推到地上吸干水分。
    里奇蹲下就要去捡那些锋利的玻璃碴，迟迟急忙朝对方脑袋上拍了一巴掌，跑过去把扫帚推倒。
    老头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不再发多余的牢骚，老老实实去拿扫帚扫地。
    等到终于尘埃落定，梅勒太太喝了水，灶台上的芋泥椰奶粥也做好了，里奇将对方扶起来吃了小半碗，又喂了卡拉准备的退烧药。
    不用猫猫提醒就去准备了一块湿毛巾，帮对方擦了头上的汗。
    胃里熨帖，身上也舒服了许多，梅勒太太终于沉沉睡去。

 第15章

    不仅迟迟松了口气，里奇也松了紧绷的弦，匆匆去收拾自己在厨房制造的混乱和烂摊子。
    “我从来没见过有人厨艺那么差。”
    迟迟和1221跟在里奇后面，看对方大费周章只做了一小锅芋泥粥就弄得一团糟的灶台，想到对方独居的环境，对这个场景也不足为奇了。
    好在老头对这个家比对自己家多出不少耐心，趁老太太睡着的时间把厨房和客厅都打扫了一遍。
    笨手笨脚的同时还有小猫的帮助，最后成果也还不错，起码把原本干净的屋子恢复了原样。
    照顾人可比纯干活累多了，老头忙活半天又累又饿，捧着剩下的芋泥椰奶粥喝了个干净。
    迟迟原本没感觉到饿，被对方感染，肚子也咕咕了两声。
    刷锅刷碗的时候瞥到小猫在自己脚边舔嘴，人类这才想到什么，随便把湿手在身上擦干，过去打开冰箱。
    “你吃什么？”
    老头扫视一圈，最后拿出来一盒肉和一盘片好的鱼生，让迟迟自己挑选。
    背靠海岛常常吃到海鲜，迟迟纠结几秒，还是选了左边的红肉。
    眼看对方要把大块的生肉直接丢给自己，小猫赶紧喵喵大叫阻止对方，比她脑袋还大坨的肉块，直接撕咬实在过于狂野。
    往常卡拉都是煮熟以后切成小小块，还要放在小碟子里。
    这些操作对于里奇来说还是太过精致，迟迟还是跳上厨房台面，碰了碰刚洗好的案板，示意对方帮自己切一些。
    猫和人都填饱了肚子，又到了给梅勒太太量体温的时间。
    吃了药发出一身汗，体温终于降了下去，维持在37度左右，里奇跟卡拉汇报了现在的情况，远在家里的护工也松了口气。
    总算不用折腾着去医院了，让里奇陪着去医院她更不放心。
    “做得很好，里奇，辛苦你了。”
    里奇显然不适应被表扬，粗粗哼了一声：“你不回来也可以，我看这只猫都能替你工作。”
    “你说，那只小猫？”
    想到梅勒刚才虚弱却依旧念叨的名字，老头对卡拉道：“你给基奥娜打个电话，让她回来一趟——”
    “不用让他们回来。”
    梅勒太太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迟迟跳到床边，舔了舔对方的手。
    对方朝里奇招了招手，接过电话：“基奥娜前段时间刚来过电话......”
    “孩子们夏令营还没结束，他们还要工作，不用麻烦他们，我已经好了。”
    里奇想要发火，看到梅勒太太一脸坚持，硬生生憋了回去。
    卡拉叹了口气，答应对方：“好，我尽量不打扰她。”
    看着电话挂断，迟迟有些着急。
    昏昏沉沉的时候都牵挂着，现在又不让通知他们回来探望，她又搞不懂人类了。
    要是她能打电话，一定会锲而不舍地让基奥娜回岛，可惜能帮忙的卡拉和里奇都更尊重梅勒太太的决定，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不过迟迟知道，光靠卡拉和里奇的照顾还远远不够。
    她对1221说：“要想办法让基奥娜回来，而且越快越好。”
    迟迟大脑飞速运转，目光越过窗台、围墙......
    突然灵光一现。
    她不会说话，但是鹦鹉会。
    作者有话说：
    ----------------------
    第14章 夏威夷篇（14） 给基奥娜打电话。……
    直接让鹦鹉指挥里奇给基奥娜打电话，里奇估计会觉得这傻鸟疯了。
    系统和小猫如此这般如此这般想了一个又一个馊主意，实在找不到万全之策。
    1221跟小猫提了一个剑走偏锋的想法：“不如直接跳过人类，先斩后奏。”
    “光靠我们，能行吗？”
    迟迟有些犹豫。
    1221算了一下概率：“这个办法是所有办法里成功几率最高的了，你要不要看一下我的数据分析。”
    她一只小猫，看得懂什么数据。
    “你说吧，我们要怎么做。”
    迟迟狠了狠心，还是决定无所不用其极地把基奥娜骗回来。
    1221：“先去隔壁找鹦鹉。”
    趁里奇还在照顾梅勒太太，小猫偷偷翻墙进了他的院子，虎皮鹦鹉正在百无聊赖地清点自己那堆亮晶晶宝贝。
    有一阵子没见到猫了，还以为对方移居去了别处，现下看到迟迟进来，黑豆眼瞬间亮了亮，装模作样梳了梳自己的羽毛。
    “来得正好，带我出去飞两圈。”
    鹦鹉嘎嘎大叫，在鸟架上跳了几下，跃跃欲试。
    “可以是可以......”迟迟顿了顿，“就看鹦鹉大佬您愿不愿意帮忙了。”
    “又要找什么东西。”
    “这次不是找东西，只是学舌说几句话。”
    迟迟投喂了对方一颗坚果，看对方嗑开香喷喷的果实，从旁边的小陶杯里喝了点水润了润嗓子，鹦鹉问她：“学什么？”
    “梅勒太太、卡拉、里奇三个人里，你学谁的声音最像？”
    “里奇。”
    虎皮鹦鹉笃定道。
    “你跟里奇相处最久，肯定已经把对方的声音和语气拿捏得炉火纯青了吧。”小猫坐得端端正正，恭维对方。
    “听说厉害的鹦鹉都能做到以假乱真，不知道作为全夏威夷最聪明的鹦鹉大佬，您能不能做到。”
    “当然！”
    虎皮鹦鹉挺起胸膛，羽毛炸起来，尽量让自己显得高大威猛。
    几乎不用思考，一连串火药味儿十足的骂骂咧咧从鸟喙中突突出来。
    迟迟连忙制止：“除了骂人的话，说点别的，比如......‘假期结束前必须回来’。”
    对方眨了眨眼，检索了一下语言系统，又带着十足不耐烦的熟悉腔调高声道：“假期结束前必须回来！听到没有！”
    中气十足的顿挫感，活脱脱就是里奇本人在说话，简直比对方学其他人说话还要惟妙惟肖。
    迟迟跟1221对视一眼，成了。
    接下来是更实际的难题。
    想要利用鹦鹉假冒里奇给基奥娜打电话，他们还需要偷偷用里奇本人的手机。
    “你知道里奇的手机密码吗？”迟迟问鹦鹉。
    “密码不知道。”对方用嘴啄了啄栖台，模仿了一声短促的“咔哒”，“手指一按就亮。”
    “好，那就先这样。”
    迟迟跟着1221跳下窗台，里奇现在就在隔壁忙着照顾病人，她可以趁机去试试如何从人类眼皮底下偷出手机。
    “等等。”虎皮鹦鹉急得跳脚，“不帮我解开绳子吗？”
    “等你帮我打完电话就解。”迟迟说，“你放心，只要这次能蒙混过去，下次你想飞多久就带你飞多久。”
    小猫回到梅勒太太家，去卧室看了一眼。
    梅勒太太还在睡觉，但睡得并不安稳，偶尔咳嗽几声，发出一些含糊的呓语，念叨那些她心心念念的名字。
    里奇也忙完了手上的事，把摇椅搬到卧室床边，坐在上面守着病人打盹。
    每当听到床上的人发出声响，昏昏欲睡的老头就立刻清醒，下意识抬起手，伸过去，在对方盖着的薄毯上轻轻拍一拍。
    他又不能离开，只能把椅子搬到卧室床边，在摇椅上守着病人打盹。
    动作生硬又十分小心，近乎笨拙。
    感觉到对方重新安心下来，手就收回来放回摇椅扶手上，沉重的眼皮也再次不受控制地阖起来。
    迟迟在卧室门口驻足，看着这一幕。
    这恐怕这是暴脾气老头最柔软、富有耐心的时刻。
    对方刚开始还时不时睁开眼看一下床上的人，后来实在支撑不住，跟着沉沉睡了过去。
    这是个好机会。
    迟迟屏住呼吸轻手轻脚靠近对方，看了一下对方的口袋，微微敞开，手机的轮廓清晰可见。
    她靠近摇椅边上，伸出爪子，试图勾住手机软壳的边缘，将手机整个拖拽出来。
    裤兜很深，露在外面的壳只有一点点，爪子与光滑的壳之间总是打滑，还要提防人类陡然被惊醒。
    这个过程缓慢得令小猫窒息，每一秒都仿佛被拉长。
    爪子尖尖终于成功勾出手机和软壳之间的缝隙，迟迟慢慢地，轻轻地往外拖，尾巴尖儿都绷得直直的。
    摇椅上的人忽地动了一下，小猫以为对方醒了，嗖得缩回爪子。
    幸运的是，对方只是不耐地挠了挠瘙痒的脖子，随后垂下手去，熟睡地打起了鼾。
    迟迟心脏简直要蹦出来，好在对方这么一动，刚才被勾出一角的手机从兜里露出更多，直到小猫把这部旧手机完整地拖出来。
    “没时间演习了，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看起来他一时半会应该不会醒。”
    1221对小猫道：“只要解开指纹锁，在里面找到基奥娜的手机号，我们就立马去隔壁找鹦鹉。”
    迟迟看着里奇垂下来的那只大手，手掌布满老茧和皱纹，她叼着手机，努力寻找一个刁钻的、能对准对方指纹的角度。

 第16章

    每次都差那么一点。
    “停停停。”
    小猫被系统一惊，手机差点掉到地上：“怎么了？”
    1221看着亮起来但并未解锁成功的手机屏幕：“我想起来，失败超过几次手机就会自动锁定，你要抓住机会，不然就麻烦了。”
    迟迟一鼓作气，小心翼翼地调整角度，将识别区稳稳地贴上对方的指腹。
    一秒，两秒......
    解锁成功的界面赫然出现。
    迟迟跟着系统的指挥用爪垫点开通讯录，1221找出基奥娜的手机号：“成功了，快快快，我们先走！”
    迟迟不敢耽误时间，悄无声息地溜出卧室，飞快地穿过庭院来到隔壁院子。
    拨出电话前迟迟和1221又对鹦鹉做了“培训”，将可能会出现的对话和问答都跟对方顺了一遍，确保万无一失。
    期间小猫的爪垫一直在屏幕上划来划去，防止手机重新上锁。
    “一定要记住，你现在不是鹦鹉，就是里奇本人。”小猫一脸严正，“还要随机应变，不要被对面发现异常。”
    1221：“一旦有什么特殊情况可以随时挂断电话，只要在里奇醒来之前把手机还回去就算成功。”
    鹦鹉也被气氛感染，郑重地点了一下头。
    它问小猫：“确定不会被里奇发现？”
    “万一被发现了，你就说手机是我偷的。”迟迟说，“大不了在夏威夷的这段时间都躲着他走，没什么好怕的。”
    1221：“你确定不怕，我看你爪子都在抖。”
    迟迟甩了甩爪子：“我不怕里奇，我是怕基奥娜不相信这通电话。”
    算了，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要来咯。”
    迟迟深吸一口气，精准按下通话键，迅速把手机往鹦鹉面前推了推，麦克风对准对方。
    “嘟——”
    等到接通的忙音在寂静的院子里显得格外清晰，每一声回音都在敲打着迟迟的心，让她的尾巴尖儿也不安地摆来摆去。
    1221也像个假球一样，老老实实凝固在半空。
    终于，在自动挂断前，电话被对面接起。
    “里奇？”对面传来基奥娜略显疑惑地声音，背景还有些杂音，“里奇叔叔，难得您会给我打电话，最近过得好吗？有什么事？”
    迟迟给虎皮鹦鹉使了个眼神，对方进入状态，用熟悉的粗哑嗓音对准手机听筒。
    “基奥娜，听着！你们假期结束前必须回夏威夷一趟，我就这一件事要说。”
    太棒了！
    迟迟跟系统简直仿佛看见了里奇本人。
    平时嫌这只鹦鹉太滑头，现下对方连那股不容置疑的急切都表现了出来。
    说完后，对方还发出类似人类咂嘴的不耐烦声响，过于自然。
    电话那头的人类显然被突如其来的命令弄懵了，沉默了几秒，迟迟生怕对方听出什么破绽，心跳如擂鼓。
    背景的杂音也消失了，像是换到了一个更加安静的地方。
    基奥娜担忧道：“没出什么事吧？是不是我妈妈状态不好，到底怎么了？”
    虎皮鹦鹉得到迟迟鼓励的眼神，回答对方。
    “她在发烧，好几天了，一直在叫你们的名字。”
    “里奇”粗声粗气道：“你们要是还记得她，最好在她病重之前回来看看！”
    “我听卡拉说她昨天在发烧，但她跟我说不严重而且今天烧已经退了，能不能麻烦您再多说一点她现在的身体情况，我……”
    被这一连串的追问弄得有点慌，鹦鹉求助地看向迟迟。
    迟迟当机立断挂了电话。
    通话戛然而止。
    小猫看向鹦鹉：“干嘛说得这么严重，我们排练好的台词里没有那句。”
    “不说严重点怎么行。”虎皮鹦鹉振振有词，“你们太温和了，当然要让人急得不得了才会尽快赶回来。”
    “她又打来了。”
    迟迟看着紧接着打回过来的电话，有些迟疑。
    “鹦鹉说的有道理。”1221，“别接，把她的号码设置免打扰，我们把手机还回去，别让里奇本人接到电话。”
    通话记录删掉，不留一丝痕迹。
    小猫再次叼起手机潜回梅勒太太家，所幸里奇还在睡觉，手机没办法原封不动塞回对方兜里，只能搁在床头柜上。
    迟迟好好还回手机后跑出去，后怕又期待。
    紧张刺激过了头，没发现身后的梅勒太太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
    第15章 夏威夷篇（15） 那样的人也会出来感……
    那通电话之后，时间仿佛都被拉长。
    想到里奇接不到电话，基奥娜很可能会打给梅勒太太本人，迟迟每天竖起耳朵，探听任何可能来自远方的消息。
    可惜没什么收获。
    好消息是，在里奇日渐娴熟细心的照顾下，梅勒太太彻底退烧，身体一天天好转起来。
    恢复到可以自己下床做些事情了，也会在白天去游廊下坐坐，不过要忍受里奇的唠叨和奇差的厨艺。
    老头总是一边在厨房做一些黑暗料理，一边从窗户里看游廊下的情况，高声提醒对方记得喝水吃药。
    “哦吼。”1221对迟迟道，“看不出里奇还有当家庭煮夫的潜质。”
    “挺好的，梅勒太太身体痊愈了还来帮忙做饭，以前没看出他们关系这么好。”迟迟趴在客厅的地板上，看老头手忙脚乱倒水关火。
    “卡拉还有工资拿，里奇没有工资，还自费买食材，他真是个好人。”
    1221敲了敲小猫的脑袋：“他当然不图工资了，有时候你真的很迟钝。”
    “我怎么了？”
    迟迟眨了眨蜜糖色的眼睛，不明白1221的意思。
    “算了，你只是一只小猫咪，开心就好。”
    “我每天都很开心呀。”
    迟迟兑现承诺，趁里奇在隔壁照顾梅勒太太这段时间，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带鹦鹉出去遛弯。
    之前每天叫唤着要自由飞翔，现在终于有了机会。
    迟迟像个尽职的监护员，悄无声息地跟在下面矮墙和阴影里，确保这个被“假释”的家伙不会闯祸。
    他们一起穿过沉睡的小镇街道，追逐着小虫子，偶尔看到老鼠，迟迟就瞅准机会练习捕猎。
    每每放跑猎物都会被鹦鹉无情嘲笑。
    她也不生气，本来就不饿只是拿来练手，要不是顾着扯对方的绳子，她早就放开手脚抓住更多猎物了。
    夏威夷的夜晚是不同于白天的静谧，鼻尖都萦绕着青草的浓郁清香，再自由不过。
    小猫带着对方整夜整夜地拉练，她在夏威夷去过的各种犄角旮旯的地方都带对方避开人类半夜逛，终于把这只鹦鹉累得像被拔了电池的玩偶。
    连乱叫的力气都没了，见到栖架比见了食物都亲。
    夏威夷的海浪依旧，时而平静时而喧嚣，草裙舞节越来越近，各处都能听到排练节目的鼓点，街道也被装点上特色饰品。
    某些鸟被拉练得够呛，就连迟迟晚上来叫都不愿意出去了。
    迟迟只好拉着1221自己去玩。
    不用牵着鹦鹉，也没必要局限于小镇的街道，小猫在清晨薄雾弥漫的时候溜进巨大的植物园，在比自己高出许多倍的蕨类植物穿梭。
    还有更加偏僻的海湾，运气好的时候还能看到小海龟在近海处游来游去。
    人类都未曾发掘的秘密地方也被小猫的爪子踩过。
    迟迟还听到了更多有关草裙舞节的消息。
    女王杯是儿童草裙舞大赛，怪不得她跟1221尾随卡拉的时候看到舞室里那么多练习舞蹈的孩子们。
    莫阿娜露娜花园旁的沙滩上，一群孩子正在老师的带领下认真排练，他们赤脚踩在微热的沙子里，伊普鼓的节奏跟海浪声交织在一起。
    迟迟端坐在一旁欣赏，充当安静的观众，实则目不转睛地盯着摇动的裙摆。
    那些晃动的裙带像最能吸引小猫的逗猫棒，迟迟爪子微痒，十分想上去加入其中。
    眼尖的小女孩很快发现了这位“小观众”。
    “快看，小猫在看我们跳舞。”她惊讶地说。
    排练暂停，孩子们的注意力全被迟迟吸引，他们围拢过来，没把小猫吓跑，而是好奇地互相打量。
    老师管理不了这种混乱：“好吧，允许你们休息十分钟。”
    “好耶！”
    沙滩上的小猫似乎一点也不害怕，只是坐在原处。
    有大胆的孩子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毛毛，迟迟顺势把脑袋蹭上去，孩子们接二连三地惊呼，争抢着来摸她。
    最年长的女孩在头上摘下一朵鲜艳的红木槿花，把自己的头饰别在小猫的右耳后面。
    “你真漂亮。”对方甜甜的笑起来。
    小猫感觉耳朵根痒痒的，不知道自己戴上花是什么样子，轻轻晃了晃耳朵，木槿花就掉落下来。
    其他孩子倒是更加兴奋，收集了一些花朵和树叶，给“新朋友”编织了一个迷你的小型花环。

 第17章

    带着甜香的花环，套在小猫的头上，像个精巧的头冠。
    “你也来跟我们一起跳舞吧。”
    ——我不会跳呀。
    迟迟叫了一声，给她编花环的女孩们站了起来：“我们来跳给小猫看。”
    有了想要在“观众”面前好好表现的念头，孩子们褪去了嬉闹，带上一股专注，央求老师重新放一遍音乐。
    当音乐中唱到飞鸟时，他们就用手模仿鸟儿展翅飞翔，唱到起伏的山，手臂就从一侧滑向另一侧，勾勒出山的轮廓，唱到海洋，就摆动成每天望见的波浪。
    人类幼崽的手指还不够修长，但每个手势都做的十分认真，像一朵朵盛开的向日葵。
    迟迟被草裙舞的热情和生动勾得心潮澎湃，甩了两下尾巴，跟着鼓点节奏在他们旁边跳来跳去。
    “哇，猫猫也在学我们的舞步！”
    “它真的会跳。”
    他们腰肢自然地左右摆动，还把小猫的神态即兴融入动作里，充满蓬勃稚嫩的朝气，连带着迟迟都沉浸在草裙舞的魅力中。
    往后几天迟迟有事没事就来看草裙舞排练，几天下来卡拉的脚踝也好了不少，已经能拄着拐杖慢慢挪步。
    迟迟回伊莉玛街的时候正好偶遇对方，跟着对方一道进了院子。
    刚进门就看到里奇在廊下给梅勒太太调整靠垫，见到走路费劲的“伤员”，里奇满脸的不赞同。
    “受伤了就好好休息，来炫耀你的新拐杖是不是。”
    卡拉有点尴尬，站在游廊的台阶底下没跳上去。
    梅勒太太赶紧让老头去扶她：“里奇是关心你，怕你脚没好就出来走动恢复得慢。”
    “已经没什么事了，其实不拄拐也能走，就是走不快。”
    卡拉上来就先给梅勒太太量血压量体温，做了一些简单的检查，发现对方状态不错，就给老头使了个眼神。
    “我找里奇有事，请过来一下。”
    迟迟飞快地蹭了蹭梅勒太太的腿算作打招呼，也连忙跟进去偷听。
    老头莫名其妙被卡拉带到屋里：“干什么？”
    “前几天基奥娜跟我说你给她打了个电话，吓了她一跳——”
    老头迷茫地指了指自己：“我？我什么时候给她打过电话。”
    “基奥娜说，你当时语气很着急，让她假期结束之前必须赶回来，她担心梅勒太太生了重病我们没通知她，急得跟什么似的。”
    迟迟用爪子捂住自己的脸，躲在餐桌下面，好不引起人类一丝一毫的注意。
    所幸里奇也被卡拉说懵了，以为自己最近忙昏了头，梦游打了个自己都不知道的电话，打完还清除了通话记录。
    卡拉虽然觉得蹊跷，但也无从得知真相。
    “其实我也觉得他们是时候回来看看了，梅勒太太精神头不如以前。”
    里奇沉默了一下：“基奥娜怎么说。”
    “她也很想马上回来，在查最近的航班，但是他们那边天气不好，航班有可能延误甚至取消，总之一切都是未知数。”
    卡拉叹了口气：“现在不敢告诉梅勒太太这个消息，怕她空欢喜一场。”
    两人看向摇椅上的老太太，都希望天公作美，好让对方如愿以偿。
    好在草裙舞节的脚步越来越近，小镇彻底沸腾了。
    欢快的气氛蔓延所有街道，到处挂满鲜花彩带，舞台也在如火如荼地搭建每年这个时候都游客如潮，琳琅满目的小摊也从早摆到晚。
    见梅勒太太身体稍好，卡拉和里奇就用轮椅推对方出门感受节日氛围。
    迟迟已经对整个小岛的街道了如指掌，走在前面带领人类前往最热闹的地方。
    路过街角公园，梅勒太太眼底浮现浅浅的笑意，指着公园中间的一棵大榕树道：“小时候里奇和其他男孩就爱躲在那里吓我，有一次还把毛毛虫扔到我的头发上，把我吓得直哭......”
    里奇推轮椅的手一僵，嘟囔道：“几百年前的事了，提它干嘛。”
    梅勒太太笑得更加开怀，眼角皱纹更深：“后来他被他爸狠狠揍了一顿，大喊大叫着跑来跟我道歉，我看他被揍得这么惨，心里高兴得不行。”
    里奇脸上挂不住，不吭声了。
    “没想到你们这么小就在一起玩了。”卡拉笑道。
    “小时候父母家就是邻居，没想到老了还在做邻居。”梅勒太太感慨，“最讨厌他的时候可没想到现在还能一起出来散步。”
    老头垮起脸来，高声催促：“起风了，回去！”
    看起来老大不高兴，手下推轮椅的力道却依旧平稳。
    卡拉看着这一幕都忍不住微笑，阳光把影子拉得斜长，像一张旧照片。
    人类玩够了，迟迟还想混进人群中继续凑热闹，她贴着集市街的围墙底下走，看见海鸥强盗聚集的空地就过去找点茬，跟它们干一架。
    这次终于挺过了围殴，还薅下了几只海鸥的羽毛，虽败犹荣。
    经过烤海鲜的摊位，小猫就走不动路。
    跟透明光球一起在旁边闻美食的香味，直到摊主招架不住萌物投来的视线，装作不经意把手边的烤鱼干碰到地上。
    迟迟只当对方真的是不小心，开开心心捡漏。
    很快游行的彩排开始，一堆一堆扮相夺目的人成群结队出来，街上立刻堵得水泄不通。
    小猫敏捷地上墙，准备看完彩排就往回走。
    在穿着打扮花里胡哨的人群中，眼角的余光像是自带定位器，远远地瞥见金属的银白闪光。
    坐在轮椅上的身影在拥挤的人潮后面，一闪而过，不属于梅勒太太和其他人，就那么在人群夹缝里显现的一秒，被迟迟敏锐地捕捉到。
    是那个院子里的人？
    那样的人也会出来感受节日吗？
    游客太多，对方的身影消失得很快，仿佛刚才短暂交会只是小猫的错觉。
    第16章 夏威夷篇（16） “我们回来了。”……
    到了正式开始草裙舞节的这天，节日的喧嚣弥漫在空气中。
    烟熏味和鸡蛋花、花环的香气缠绕在一起，还有四面八方聚集起来的人群。
    街上的女孩们穿着鲜艳的印花长裙，头上还带着木槿花和编织的花环。
    轻快的旋律一大早就传到耳朵里，小猫被自动唤醒，伸了一个没睡够的懒腰，迟迟就抖了抖身上的毛，去小院等待要一块去参加草裙舞节的人类。
    卡拉破天荒带了化妆品过来，还给梅勒太太涂了点口红，显得气色状态极佳。
    老太太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合不拢嘴，转头问卡拉：“怎么没穿草裙？”
    护工今天还是惯常的打扮，上半身白色t恤，下半身深蓝色牛仔裤，全身上下唯一的亮点就是手腕上戴的花环镯子。
    “现在就穿有点奇怪，等下再换吧。”卡拉道。
    梅勒太太今天穿了一件淡雅的薰衣草色连衣裙，领口还有旧式蕾丝边，肩头还松松地披着一条勃勃的白色纱巾。
    为了配合口红，脸上涂了淡淡的脂粉，手上戴了串贝壳手链。
    衣物饰品都不是新的，但是却给初愈的老太太添了不少光彩，从头到脚都散发着温暖的柔光。
    趁小猫还在享用卡拉今天特地准备的牛肉大餐，还找出先前编草裙剩下的零碎材料，给小猫做了一条独一无二的小小草裙。
    甚至跟卡拉那条草裙一样，也在两侧系上了小猫自己从沙滩找来的贝壳。
    小巧精致的草裙围在毛绒绒的腰间，走起路来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响，跟今天的欢腾气氛完全适配。
    “太可爱了。”
    就连想来不会被萌物打动的护工都不由地称赞：“你是全夏威夷唯一限量版穿草裙的小猫。”
    迟迟一开始还有点不适应，看到老太太和护工都盯着自己笑，走起路来更加别扭，险些同手同脚。
    卡拉拿来剪刀，帮她把垂到下面的部分剪掉，草裙变“超短裙”，这才让猫猫行动自如起来。
    “好看吗？”迟迟转了一圈，问1221。
    “好看好看！”光球在萌出血的小猫身边飞来飞去，恨不得自己也穿一条猫猫同款草裙。
    人类和系统都如此捧场，迟迟也就把腰上那点痒痒的触感忽略不计，尾巴优雅地翘起一道弧线，矜持又雀跃。
    等到里奇从隔壁加入他们，迟迟才发现小老头今天也“盛装”打扮了一番。
    他换下平时总是洗了又穿穿了又洗的破衬衫，换了一身更像样的行头，深蓝色的衬衣陪棕色长裤，跟之前的旧工装裤截然不同。
    衣领上的扣子紧紧箍着古铜色的皮肤，看起来相当不适应。
    头上还磨了点发蜡，只不过后脑勺还有几根顽强地竖着。
    迟迟跟1221一边偷偷笑话对方，一边看对方走过来这几步连续扯了好几次衣领。
    梅勒太太朝里奇伸出手去，把对方扣到最上面的那颗纽扣解开，释放了勒得喘不过气的脖子：“今天这身打扮不错里奇，像回到了二十岁的时候。”

 第18章

    迟迟这才发现老头还穿了双锃亮的皮鞋。
    三个人里属他打扮得最“显眼”。
    “你们也是。”里奇有些不自在，浑身带着一股子僵硬，习惯性板着那张老脸，“今天光彩照人。”
    “谢谢你里奇。”卡拉故作诧异，“想听到你这句话可太难得了，一年大概也就这一次。”
    “只是不走心的恭维而已。”
    转眼暴脾气老头又恢复了原本的刻薄，看着卡拉朴素的衣服道：“你怎么过节还穿成这样。”
    “我——”
    “我们卡拉本身就很有气质。”
    梅勒太太把今天一大早刚从院子里摘下来的一朵盛放的红木槿花别在对方耳后，鲜艳欲滴的花瓣衬托得卡拉的脸都明亮了几分。
    老太太眼底带上欣赏：“这样就更漂亮了。”
    卡拉露出洁白的牙齿，头发散下来遮住发热的耳廓：“谢谢您，让我想到妈妈以前也会这样帮我戴花。”
    “不用谢，亲爱的卡拉。”
    梅勒太太温和地拍拍对方的手：“多亏有你照顾我。”
    卡拉摇摇头。
    遥想去年她还没应聘这份工作的时候，草裙舞节都没有人在身边一起庆祝，今年却大变样。
    看似梅勒太太在接受她的照顾，实际上他们每个人都被对方用温暖编织成的纽带牢牢系在一起。
    院子外传来热闹的鼓点，迟迟朝人类喵了一声，示意他们加入到游行的队伍。
    小猫率先汇入欢腾的人流，身上亮带做的迷你草裙格外夺目，一亮相就引得街上的游客和行人纷纷惊呼。
    “那只小猫也穿了草裙。”
    手里举着彩虹刨冰的年轻女孩用手肘碰了碰同伴，差点把刨冰弄洒，还没等拿起手机拍下这个毛绒绒的小背影，小猫就穿梭到前方。
    “真是太可爱了，看她腰上的小贝壳装饰。”
    “哎呦，这是谁家打扮的小宝贝！”
    几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坐在路边休息，见状笑得愉悦，“穿得比我们还像回事。”
    就连粗犷的大汉们看见小猫都被软化了视线，不时蹲下来吸引迟迟为自己驻足。
    迟迟感受到火热的视线，知道自己也是今日庆典中的“特别嘉宾”，因为这些有形无形的赞美更加从容。
    脚步也放慢了不少，整只猫显得礼貌又风度翩翩，赚足了眼球。
    她在前面逛够了，就回过头来找梅勒太太一行人，就这么走走停停，足足一下午才逛到庆典主会场海滩。
    里奇买了些沿街摆摊的小吃，把一块烤得滚烫酥脆的乳猪皮放到露兜树叶上，放在迟迟面前。
    接着又吹了几下，等温度下降之后用竹签插了一块递给梅勒太太。
    卡拉微笑道：“里奇现在越来越细心了，不管是对小动物，还是对人。”
    迟迟顾不上听卡拉调侃对方，烤猪皮把她烫得眼泪花儿往外冒，又香到舍不得吐出来，简直是对舌头的双重挑战。
    看似油滋滋的外皮，实际上已经被炭火烤干油脂，只剩下极致的脆。
    猪皮里面还连接着一点嫩生生的烤肉，新鲜出炉的烤乳猪实在美味，小猫顶着被烫的风险赶在最佳赏味期之前把树叶舔了个干净。
    吃完后满足地眯起蜜糖色的眼睛，身上的草裙都在快活地动来动去。
    主会场的鼓点密集起来，迟迟轻盈地跳到树上，找了个视野开阔的好位置。
    舞台上，舞者们依次登场，古铜色的皮肤闪着健康的光泽，动作有力，草裙飞扬，诉说着一个个古老的故事。
    等到卡拉所在的社区草裙舞班上台时，台下的邻居们都忍俊不禁。
    卡拉正站在一群真正的小朋友旁边，在一群小豆丁中显得格外高挑，对方穿着梅勒太太亲手做的草裙，贝壳在腰臀摆动的时候清脆碰撞。
    作为这个节目里唯一的大人，卡拉动作略显生硬，个子也十分突兀。
    但她正经严肃的投入其中，偶尔与孩子们对视露出羞涩的神情，奇妙地组成了反差萌。
    等到音乐渐强，卡拉收回手臂，变成被一群“小鱼”包裹其中的“异类海龟”，观众们也由衷笑起来，掌声雷动。
    梅勒太太被里奇硬挤到最前方，鼓掌鼓得认真，十分为对方感到骄傲。
    卡拉跟着跳完整个舞蹈，小麦色的脸上泛起微红，迟迟也扯着嗓子叫起来，为对方欢呼。
    “之前偷看对方练舞还以为是场灾难，没想到比想象中跳得好。”1221说。
    迟迟则注意对方退场时有些一瘸一拐的脚：“她强撑着跳下来，脚一定又开始疼了。”
    掌声余音残留，紧接着开始下一个节目。
    主持人还在介绍出场的人，在这个喧闹和寂静交替的时候，一声带着激动和长途疲惫的声音，落在迟迟耳中。
    “妈妈！”
    比人类五感发达的小猫先一步听到这个声音，随后那人又接二连三地继续呼唤：“妈妈，妈妈——”
    梅勒太太像是心有灵犀，循着直觉转过头。
    人群中隔着缝隙，基奥娜风尘仆仆地拖着行李箱拉杆，跟身侧的丈夫和两个孩子一起从人潮中往前走，脸上洋溢着巨大的喜悦。
    “我们回来了。”
    第17章 夏威夷篇（完） 环岛旅行。
    两个孩子艾米丽和卢卡斯早已分开的人潮中：“外婆！”
    一头扎进梅勒太太张开的怀抱里。
    梅勒太太撑在轮椅两侧站起来, 把环抱住两个外孙，抚摸他们的头发：“都长高了，头发也长了。”
    基奥娜扔下行李, 过来跟梅勒太太拥抱。
    台上主持人暂停了报幕, 周遭的人纷纷自发鼓掌，海滩落日成了背景板。
    “基奥娜真的回来了。”
    “我们的计划成功了！”迟迟对1221道：“今天简直是最完美的一天。”
    梅勒太太的庭院被精心布置。
    临时搭起的架子上缠绕着棕榈叶和鲜花，仓库里闲置已久的长条桌被搬了出来，上面摆满了摆盘精致的美味。
    三文鱼沙拉、烤肉、椰奶冻……还有卡拉和里奇各自带来的食物。
    里奇甚至还带来了自己的尤克里里。
    迟迟在庭院里看他们举办家庭聚会，两个小朋友果然像梅勒太太说的那样, 时不时就过来跟她玩, 搞得她连自己碟子里的大餐都来不及吃, 还要帮人类带崽。
    梅勒太太的精神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基奥娜扶着她在桌子前取食物, 两个外孙嘴角沾着食物残渣围着大人打打闹闹。
    基奥娜帮梅勒太太放好餐盘，讲述自己的这趟旅途有多不容易。
    “临出发前航班延误了三个小时，还以为赶不上了。”
    基奥娜仔细端详梅勒太太增添了皱纹的脸庞：“我请了几天假, 这次回来陪你去医院做了全面检查。”
    “不用，我好着呢。”梅勒太太坚定道。
    基奥娜眉头微蹙，依旧不放心：“里奇叔叔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说你状态不好——”
    卡拉端着食物过来：“没事的基奥娜, 你妈妈目前一切正常, 或许是你们回来了，我看她今天的气色比前段时间好多了，精神头也足。”
    “我现在再好不过, 你不在的时候卡拉和里奇把我照顾的很好。”
    梅勒太太伸出手先是拍拍卡拉的手, 又望了一眼正在专注烤肉的里奇。
    她把基奥娜和卡拉的手各自握住, 对女儿道：“你不在我身边，卡拉就像我的女儿，就像你多了一个能干的姐姐。”
    卡拉听到如此高的评价, 有些惭愧：“我做的还不够。”
    “不，亲爱的，你做的已经够多了。”
    梅勒太太：“你的耐心，你的照顾，还有你跳的那支舞，我会一直记在心里......”
    “现在，你愿意当我的‘基奥娜’了吗？”
    卡拉愣了。
    基奥娜在一旁给予鼓励的微笑，再想到这段时间陪梅勒太太和里奇像一家人一样的出游，仿佛回到了还在父母身边的时候。
    “我愿意。”
    她重重点了下头，嗓音有些酸涩却十分清晰：“我就是你的另一个‘基奥娜’。”
    梅勒太太眼睛重新变得明亮，儿孙绕膝，前所未有的热闹。
    基奥娜想起什么，问梅勒太太：“妈妈，你的戒指没找到吗？”
    一提起这件事，老太太就难过：“找不到。”
    “我给您买了一个新的。”基奥娜安抚对方道，“跟爸爸当年送的求婚戒指一模一样，也是蓝宝石戒指。”
    梅勒太太叹了口气：“不一样，我还要原来的戒指盒。”
    “戒指盒？”基奥娜犯愁道，“我上哪儿去帮您找一模一样的盒子呢。”
    老太太摇头道：“找不到，里面的东西也回不来了。”
    迟迟不忍心看老太太又陷入伤心事，于是从游廊跳到客厅的窗台上，叼起那枚自己找来的塑料大钻戒，哒哒地跑过来给众人看。

 第19章

    “天呐，这是什么。”
    基奥娜看着小猫跳到老太太腿上，把这个硕大的蓝宝石戒指往对方怀里放。
    梅勒太太把夸张的塑料钻戒戴在了手上，桌上的人都心领神会地笑了起来。
    一片欢腾下，小外孙卢卡斯却有些放不开。
    迟迟被邀请过去陪姐姐艾米丽玩过家家游戏，卢卡斯在旁边一边挖土一边心不在焉地看向闲聊的大人们。
    1221飘过来对迟迟说：“这小孩怎么了？”
    迟迟：“可能是长途跋涉有点累？”
    等到饭毕，基奥娜和丈夫带孩子们进去看外祖母亲自给他们布置的房间。
    尽管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房间还是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床上的小毯子下半截加了三花小猫的图案。
    艾米丽一进房间就抱着毯子不撒手：“妈妈，这上面的小猫跟外面的小猫长得一样！”
    “是啊，这是外婆亲手织的。”
    小姑娘很快放下毯子，又拿起枕头边的草裙娃娃，床单毯子都是明亮的颜色，另一张属于卢卡斯的小床则是对方喜欢的蓝色。
    “还有冲浪板——”
    艾米丽简直眼花缭乱，跑到墙边摸了摸锃亮的儿童冲浪板，连冲浪板都是她喜欢的粉色和橙色，上面还画着夏威夷元素的图案。
    小姑娘兴奋地抱起一起参观房间的迟迟，带着小猫一起旋转：“我要一直住在夏威夷。”
    “卢卡斯？”
    基奥娜注意到过于安静的小儿子，问对方：“你不是最喜欢冲浪板吗，怎么不去谢谢外婆？”
    卢卡斯过去抱住梅勒太太的胳膊：“谢谢外婆。”
    他看了一眼过去陪艾米丽搬冲浪板的基奥娜，悄悄晃了晃梅勒太太的手臂，引得对方低头看他：“怎么了亲爱的？”
    “外婆。”
    小卢卡斯鼓足勇气，趴在对方耳边：“你能不能跟我过来一下，不要让爸爸妈妈和艾米丽看见。”
    拽着外祖母的手往外走，卢卡斯来到餐厅，把自己的小书包拿了过来。
    他从包里拿出一枚戒指，放到梅勒太太手心：“外婆，你的戒指。”
    梅勒太太惊讶地看着自己手里熟悉的蓝宝石戒指，拿起来对着光细细打量，内圈刻着她的名字，一看就是她丢失的那枚。
    “对不起。”
    卢卡斯声音充满了愧疚，飞快地低下头：“老师让我们找祖父祖母的旧东西带到学校展出，上次回来我就把你的戒指拿回去交作业了，我不知道这个戒指那么重要。”
    “我错了，妈妈说你找这个戒指找了很久，我很害怕......”
    “所以我求爸爸妈妈带我们一起回夏威夷见你，不然妈妈上个月就自己坐飞机回来了。”
    “卢卡斯。”
    对方缩了缩脑袋，显得垂头丧气：“对不起。”
    “没关系。”梅勒太太舒了口气，把戒指戴在无名指上，“你能告诉外婆，戒指盒放在哪里吗？”
    卢卡斯：“我没拿戒指盒走。”
    他突然想到什么，跑到那只八角柜前面，努力把胳膊伸进柜子缝里。
    “卢卡斯，你在做什么？”基奥娜走过来。
    梅勒太太：“基奥娜，你来帮帮他。”
    卡拉和里奇也应声过来，几人一起把八角柜搬出来，摆在亮堂的地方，还把所有抽屉全都拖了出来。
    迟迟马不停蹄地从艾米丽怀里挣脱，去看八角柜原来的位置。
    上次卡拉已经挪过一次，柜子底下什么都没有，这次也不例外。
    1221跟在小猫身边：“原来梅勒太太要找的不是戒指，是戒指盒？”
    在系统的帮助下，小猫跳到八角柜上，示意人类把柜子放倒。
    基奥娜一家不明所以：“这只猫想做什么？”
    里奇已经先一步通了猫性，喊基奥娜的丈夫：“过来搭把手！”
    等到老式沉重的八角柜躺倒在地，小猫闻闻嗅嗅，终于在抽屉和柜壁中间的镂空夹层找到了被挤扁的戒指盒。
    卡拉拿起来擦了擦上面的灰尘，递给梅勒太太。
    对方颤抖地接过盒子，打开盒盖，拿出里面的丝绒衬垫，迟迟这才发现下面竟然还藏了东西。
    一张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黑白合照，边角已经磨损卷曲，照片上是还在上小学的梅勒太太和一个小男孩。
    在场的人从没见过这张照片，里奇却先一步认出了自己：“这是，我们的小学毕业合照？”
    梅勒太太小心地拿起照片，底下还有一张折叠得小小的、已经泛黄的纸张。
    上面的字迹笨拙而用力，几十年前那个笨拙的坏脾气少年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刻下似的。
    “我很抱歉，为过去所有愚蠢粗鲁的行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话，只要在你身边我就会做些蠢事惹你生气，我不是故意欺负你，我只是很喜欢你，但是我太笨了，只会用这种方式表达……”
    “明天我就要跟着部队离开，去很远的地方，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写下这些话对我来说比做任何事都苦难，但是我想让你知道，我的心属于你，希望你一切都好，这是我唯一的愿望。”
    ——里奇。
    小时候，有人总爱揪她的辫子，藏她的作业本，故意在她经过时大声鬼叫。
    可她也记得，当别的男孩欺负她的时候，也是里奇第一个冲上去跟对方打架，打得鼻青脸肿。
    对方从小就别扭，把关心藏在坏脾气底下。
    后来里奇去当了兵，没了音讯，她跟随父母搬家，嫁了人，生了孩子，过着平凡的日子。
    丈夫死后才又搬回欧胡岛，依旧住在小时候住过的老房子，跟早早离婚的里奇成了固定的“老邻居”。
    迟迟看着梅勒太太手中泛黄的半张信，恍然大悟：“怪不得里奇会把他们年轻时候的合照珍藏在盒子里。”
    1221：“我早猜到这小老头暗恋梅勒太太，结果竟然这么久。”
    距离他写下这封信已经快过去将近五十年，里奇没想到这封信会被保存这么长时间。
    他几乎下意识想扭开头，晒得黝黑的皮肤都涨成暗红色，然而手却被轻轻握住。
    “谢谢你，里奇，这些年每天风雨无阻地来问候我，我早就明白。”
    一股暖流蔓延全身，从交握的手上源源不断地传递力量。
    过去错过这几十年的遗憾和守护，也变成了巨大的慰藉。
    他终于也可以把手覆盖在对方的手背上了。
    基奥娜环住梅勒太太的肩，迟迟看到卡拉在角落眼眶微红，悄悄吸了吸鼻子。
    某个脾气暴躁、只敢以邻居身份徘徊在周围的老头，如今被自然而然地接纳，基奥娜和丈夫孩子们轮流跟对方拥抱。
    “我们要好好庆祝一下！”
    基奥娜说：“妈妈多了一个女儿，孩子们多了一个爷爷。”
    她丈夫也在一旁提议：“为了庆祝我们的家庭多了新成员，不如我们租辆房车，环岛玩几天？”
    基奥娜问梅勒太太：“可以吗？”
    “那当然好了，只要你们不嫌我累赘就好。”
    “里奇叔叔，卡拉，你们也要一起来。”基奥娜继承了母亲的笑眼，被这样恳切的目光盯着，卡拉和里奇说不出拒绝的话。
    “我们沿着海岸线开，看到漂亮的地方就停下来……”
    梅勒太太四下寻找了一下，迟迟也跟着左右看了看，以为对方又要找什么东西，没想到对方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还有一位客人没有邀请。”
    基奥娜疑惑道：“谁？”
    梅勒太太低头，朝小猫伸出手去。
    迟迟迟疑地走过来蹭了蹭对方，老太太道：“我们的猫猫客人。”
    “喵？”
    “我也要一起去环岛旅行吗？”
    光球已经开始兴奋地闪烁：“有车好啊，可以去更远的地方了，我们的冒险地图可以扩大得更广阔！”
    因为人多，所以基奥娜跟丈夫各开一辆车。
    等到出行的那天，要带上车的行李规模像是要搬家。
    梅勒太太怕路上饿着，恨不得把冰箱里的东西全都转移到房车上，还有孩子和大人们要带的衣服玩具床单毯子。
    到最后，冲浪板都放满了两辆车的车顶。
    只有小猫轻装上阵，带个系统就去了。
    “还是猫猫轻松。”
    迟迟悠哉悠哉地晃着尾巴，看人类一趟一趟往车上搬行李。
    卡拉在梅勒太太和基奥娜的鼓励下终于换上了柜子底下私藏的漂亮衣服，不再穿一身普通的t恤牛仔裤。
    装饰着木槿花和棕榈叶的连衣裙，随着走路裙摆微扬，小猫都移不开眼。
    迟迟看到对方手腕上眼熟的贝壳，发现卡拉带的这串贝壳手链是用草裙上的那两串贝壳做的。
    草裙没办法天天穿出门，她辛辛苦苦找来的贝壳也算是物尽其用。
    等到人类搬完行李上了车，里奇的尤克里里放在桌上，迟迟好奇这个小东西怎么弹奏，学着人类的样子用爪子扒拉了几下。

 第20章

    琴弦铛铛响起，虽然毫无章法，但也算是旋律。
    “妈妈，小猫在给我们弹尤克里里。”
    基奥娜：“是啊，你去旁边伴舞吧。”
    “小心点小野猫。”里奇边绑冲浪板的固定带，边对着下面警告，“别把琴弦挠断。”
    “她不会的，里奇。”
    卡拉摸了摸小猫的头，俨然已经像梅勒太太一样偏心小猫：“等你下来以后给我们弹几首民谣好吗？”
    沿着海岸线开始航行，那双平时惯常只爱摆弄渔具的粗大手指搭在琴弦上。
    里奇低头，试探地拨动和弦，一串轻快的音符响起，是一首夏威夷人人都会唱的经典歌谣。
    在前面开车的基奥娜最先开始跟着旋律低唱：“再见，珍重，临行前的最后一次拥抱。”
    梅勒太太很快也跟着轻声哼起来，她的声音更加低沉，充满了故事感。
    “我将要离去，直到我们再次相聚。”
    音乐仿佛代替了几十年前没说出口的话，温柔地传递，正在窗外看风景的小猫，尾巴尖也在身后跟着音乐缓缓摇摆。
    迟迟边听边蹲在车窗边，鼻子几乎贴在玻璃上。
    “那棵树好奇怪，像一把大雨伞。”
    “那是雨豆树，树冠投影面积可以高达几百平方米。”
    见小猫歪头看它，1221换了种说法：“就是说它树冠可以长到篮球场那么大。”
    尽管跟在人类的车上不能随时下去离这些景观更近一点，好在沿途还有许多景色。
    迟迟看到了见过的火山岩地貌，还有让小猫挪不开眼的海鸟聚集地。
    这么多贼海鸥，足够她大战几百个回合了。
    黄昏时分，房车停靠在一处僻静的海湾，孩子们冲下车开始堆沙滩城堡，基奥娜两人和卡拉忙着准备晚餐。
    里奇则充当梅勒太太的代步拐杖，拿着折叠椅跟对方并排坐在平坦的沙地上。
    老人们面朝大海，女儿外孙们在一边各忙各的欢声笑语，感觉人都自发地变年轻了。
    迟迟在两个人类幼崽用沙子堆成的金字塔里充当了一会儿“狮身人面像”，等到烧烤架搭起，食材传出阵阵香气，就去后面的沙地上跟梅勒太太和里奇一起沐浴夕阳。
    目光所及之处都镀上晚霞的颜色，小猫静静地坐在人类身边。
    里奇起身去车里拿老太太的披肩，梅勒太太感受着温润的海风，右手轻抚依偎在脚边的小猫脑袋。
    一只猫一身轻松的旅行很好，陪伴在人类身边也很愉快，幸好她是“奇迹猫猫”，可以享受这样独特的体验。
    次日清晨，正是适合冲浪的天气。
    除了梅勒太太和留在岸上陪伴对方的基奥娜，所有人都换上潜水服，扛起自己的冲浪板。
    在海边居住的时间久了，没有人不会向往冲浪。
    迟迟作为留守在沙滩上的一员，在更近的地方看人类坐在冲浪板上迎着海浪往前划。
    基奥娜的丈夫马克，是个肩膀宽阔、性格爽朗的男人，带着两个孩子教他们在冲浪板上调整站姿。
    艾米丽稍大一些，已经能自己尝试着成功站起，然而只是几秒就大叫着栽进海水里，从水面露出头来，笑嘻嘻地接着朝冲浪板上爬。
    里奇倒是比迟迟想象中更老当益壮，一马当先地骑上浪尖，跟接二连三的海浪较劲。
    不过最让迟迟惊讶的是，一行人中冲浪最好的居然是平时十分低调的护工。
    她身体微微往前弯，重心在前，手臂自然地张开，贴着浪壁从容地滑行，周围溅起的水花变成白色的泡沫。
    正在冲浪的卡拉比平时更让人挪不开视线，有力的大腿稳稳踩在板上，显得游刃有余。
    “太酷了！”
    艾米丽和卢卡斯合不上嘴。
    “漂亮。”连里奇都为对方鼓了鼓掌。
    “哇。”1221跟迟迟道，“想不到卡拉还是个隐藏高手。”
    迟迟看得眼馋：“冲浪是什么感觉，我也好想试试。”
    “你怎么试，万一掉到海里怎么办？”
    “站在冲浪板上划一会儿也好。”
    小猫在最前面眼巴巴地看着人类在海里自由来去，等到卡拉上岸休息，迟迟先一步跳到对方的冲浪板上。
    卡拉低头看在冲浪板上小小一只的猫猫头：“你也想下海吗？”
    迟迟抱住对方的腿不撒手，喵喵叫起来。
    “带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猫下去划一圈吧，拜托你了。”
    被这双蜜糖色的大眼睛水灵灵地盯着，人类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不过带着小猫不能做那些有难度的冲浪动作，卡拉拿了根划桨，把迟迟放在冲浪板前面，自己双腿分开坐在后面带对方朝海面中间划。
    一波浪扑过来，卡拉开始调转方向用力划水，冲浪板底部像被大手托起来，水花阵阵溅起。
    迟迟刺心脏扑通扑通地跳，越是刺激越是兴奋，她对1221道：“在海上跟在岸上完全不一样！”
    透明光球跟了过来，结果比她还要谨慎，贴在她脑袋上一动不动，忘了自己可以随意飞行：“你爪子抓紧点，别掉下去了。”
    “不会的，这些只是小浪。”
    迟迟话音未落，就迎接来下一波更陡的波涛，张开的嘴巴被迫喝进去咸涩的海水。
    乘风破浪的感觉虽然很棒，但是避免不了被溅起的海水打湿了毛。
    迟迟甩了甩头，连忙往后退了退，退到人类的怀里。
    尽管没办法像人类那样站着冲浪，也算是站在冲浪板上体验了一波又一波的潮涌。
    冲浪板速度慢下来，迟迟又重新爬到最前端，被人类一路载回岸边。
    下来以后小猫浑身黏糊糊湿哒哒的，心里却十分畅快。
    猫生要体验的清单上又加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相信能跟人类一起冲浪的猫猫没有几只！
    开车环岛绕行一圈，迟迟看到了很多以前见过和没见过的风景，还去了那些靠她自己一只猫永远也不可能踏足的地方。
    甚至又找到了一块跟螃蟹长得一模一样的火山石，叼回来送给里奇后，又收获了一张臭脸。
    小猫还在陌生沙滩上找到了一颗硕大的水钻，当礼物送给虎皮鹦鹉，足够让对方稀罕好一阵子。
    有人陪，甚至有两个热衷于跟在猫猫屁股后面上蹿下跳的小孩，迟迟到后面也开始怀念自己孤身一猫的时刻。
    这几天她在沙滩上享用自己的“御用猫砂盆”，都要被两个小屁孩围观，两人还争前恐后地帮她提前挖坑，也算是提前进入铲屎官培训。
    等到了旅行结束前的最后一天，他们回到凯卢阿小镇，在回家之前把车停在最熟悉不过的海滩上看日落。
    迟迟跟两个孩子玩得累了，趴在梅勒太太的腿上。
    “谢谢你呀。”
    对方突然轻声对小猫道，声音几乎跟海浪融为一体。
    迟迟抬起头看向老人，对方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我知道，是你把孩子们带回我身边的。”
    “你是一只小精灵。”
    迟迟眯起眼睛蹭了蹭对方的右手，老太太恋爱地抚摸她的头顶，笑容更深。
    *
    基奥娜一家终究还是要离开。
    拥抱、叮嘱、反复告别，孩子们依依不舍地松开抱住外婆的胳膊，一步三回头地上了车。
    一家人走后院子里仿佛被抽走了大部分声音，瞬间变得冷清许多。
    迟迟趴在院子的花盆中间看独自一人坐在游廊下的梅勒太太。
    感受到对方的寂寥，里奇沉默地走到一旁的椅子坐下，一只手搓着膝盖，等到对方望过来，这才张开被胶水粘住似的嘴。
    “以后我来照顾你，别怕。”
    梅勒太太转过头，漾出温和又稍显调侃的弧度：“你能照顾好自己就不错了。”
    她目光扫过庭院，那道一墙之隔的篱笆是里奇修的，围墙边野蛮攀爬的爬墙植物是对方修剪整齐的，还有孩子们带走的两张小冲浪板，也是对方亲手打磨。
    “这些年辛苦你了，有你在身边，我感到非常幸福。”
    里奇嘴唇微动。
    身边的人语气柔和，带着笑意：“以后也要辛苦你了。”
    迟迟略微抬眼，视线落在他们不知不觉间交叠的手背，也晃了晃尾巴，把尾巴搭在上面。
    庭院外的鸡蛋花树适时地落下花瓣，雪白夹杂着鹅黄，漂亮得像婚礼现场的撒花。
    没有太多的誓言，只有心与心的贴近。
    还沉浸在人类的温馨和幸福中，迟迟眼前突然多了一道耀眼的光芒，这道光芒从里奇和梅勒太太身上冒出来，在她面前布灵布灵地闪，活像一颗小不点流星。
    “这是什么？”
    迟迟看到1221也跟着激动地闪着光。
    “这是灵魂之光的碎片！”
    1221在她头上雀跃地跳来跳去：“没想到在休假的时候也能收集到灵魂之光，据说收集到足够的灵魂之光，就可以实现一个愿望。”

 第21章

    “还有这种事？”迟迟伸出爪子，让那个小不点流星降落到自己的爪垫上。
    “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1221：“以前从来都没遇到过，更别说收集了，我的程序设定只是告诉我有灵魂之光这种东西，没想到它真的能被我们收集到。”
    “怎么才算收集。”迟迟看着自己爪垫上的小星星，看起来耀眼，却丝毫不烫，触感还有些微凉。
    “我的光球造型就是为它们量身定制的容器。”
    1221对小猫说：“把爪子上的碎片慢慢移过来，靠近我。”
    迟迟把这颗小小的流星放到光球表面，看它渐渐与1221融为一体，光球迸发出亮白的光芒。
    1221兴高采烈：“成功了！”
    “接下来的世界应该还会有散落各地的碎片。”
    1221对没反应过来的小猫道：“果然你靠近人类的选择是正确的，希望我们接下来也能收集到更多灵魂之光，这样你就可以实现一个愿望啦。”
    迟迟这才明白这颗小不点流星是从何而来。
    “我没有愿望要实现怎么办？”
    本来她就已经在无限期休假的路上，每天无忧无虑，欣赏风景、品味美食、跟人类打成一片，日子过得比之前还要自由。
    她没有什么野心，欲望也小小的。
    这种状态下要已经十分满足的小猫许更多愿望，反而让她犯难。
    “没关系。”1221安慰道，“我们也不一定能收集成功，你可以慢慢想，说不定以后就有了，反正跟积分一样可以攒起来留着以后用，不要白不要。”
    “好！”
    迟迟抛下“未来要许什么愿望”的难题，穿过庭院去找两个老人贴贴。
    里奇依旧每天来送食物，但不会再放下就跑，在卡拉的细心指导下，也开始学习帮梅勒太太进行日常护理，等卡拉走后，傍晚再推着对方出门散步。
    “往左边走，右边的地面有点颠。”
    “我知道，都怪这个破路铺得不平。”里奇嘴上这么抱怨，动作却放得更慢。
    梅勒太太拍拍他推着轮椅的手：“推得好，都是路的错。”
    话音刚落，整个人就被颠得跳了起来。
    “......”
    她的病情依旧起伏波动，偶尔还是会记不清现在的时间，叫错名字，但在熟悉的照顾下，情绪始终平稳。
    只要她开始犯糊涂，称呼里奇为霍普，老头就一脸火大地拿出半张信纸，对着对方一遍遍地念当年他写给她的信。
    这招百试百灵，念几遍之后，原本头脑混沌的老太太眼神就会恍惚一下，叫出他的名字。
    “小里奇。”
    “就叫里奇，不要加什么前缀。”
    虽然粗声粗气，但他看向梅勒太太的眼神却十分珍视，时间仿佛一并倒回。
    基奥娜一家虽然回到了大洋彼岸，但临走前孩子们跟外婆做了约定，视频通话成了每周惯例。
    卡拉照例娴熟地照顾梅勒太太，也默契地协助着新手里奇。
    到后来，她甚至能教会里奇如何做一道完美的海鱼大菜。
    未来还会有病痛的阴影，离别的愁绪，记忆的衰退，但生命会以爱的方式传承下去。
    预感到在这个世界的旅程快要接近尾声，迟迟像第一次踏上旅途一样趴在沙滩上看海。
    这么舒服的阳光，再多晒一会儿吧。
    -----------------------
    第18章 土耳其篇（1） 爱猫之城。
    迟迟饿得晕头转向, 初来乍到就遇上了急需进食的情况。
    “我怎么这么饿？”迟迟问1221。
    1221声音也断断续续：“这次旅行跨度太大，从夏威夷直接到了土耳其，我也需要一些能量补给。”
    光球点了自动跟随, 就挂机进入了省电模式。
    迟迟眨了眨还没从海岛适应过来的眼睛, 四下打量这个充满异域风情的新地方。
    没了1221的提示，她不知道自己此时正身处地跨海峡的加拉塔大桥，只知道自己来到了传说中的“爱猫之城”
    ——伊斯坦布尔。
    极其诱人的香味就钻进鼻腔，某种刚烤好的、肉香十足的味道，饥饿感来势汹汹。
    小猫循着香味顺着大桥走到对面, 热闹的街角, 一位好心的老大叔正在把小半截土耳其烤肉卷饼投喂给一只流浪黄狗。
    迟迟咽了咽口水, 脚步不自觉地被吸引着上前。
    这条街上还有几只猫, 看样子都闻到了这股饭香味，但却没有其他猫靠近，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吃饱了。
    迟迟刚迈了两步, 就被那只流浪狗回头瞪了一眼。
    这只黄狗体型不大，眼神却透着一股子摸爬滚打的精明，迟迟一时半会根本不敢上前, 只敢远远观望。
    还是那个老大叔先一步发现了蹲在远处眼巴巴的小猫, 主动朝她那边走了几步，把饼里卷的最后一块肉扔了过来。
    迟迟眼前一亮，在黄狗反应过来之前, 率先窜到肉块旁边一口叼走。
    她找了个僻静的犄角旮旯吃完那块肉, 正在舔爪洗脸时, 只见不远处黑压压过来一群阴影。
    第六感告诉自己大事不妙，迟迟刚准备跑路，只听打头的黄狗朝自己汪汪叫了几声, 紧接着它身后的几条流浪狗也跟着发出呜呜的低吼。
    完蛋。
    惹到本地野狗帮了。
    来者不善的几条流浪狗目光狠狠地锁定了“虎口夺食”的外来猫，迟迟在被狗咬到之前飞快地跳上围墙，沿着墙头跑。
    只不过本地狗比她更加熟知地形，迟迟刚跳过几个墙头，就看到前面早早等待着自己的拦路狗。
    什么意思？看来今天是不欺负她不罢休了。
    迟迟试图安抚它们，学着对面的习性，友好地朝野狗帮摇了摇尾巴：“不至于，真不至于，不就是一块肉嘛，大不了以后还给你们。”
    “嗷呜！”
    被截胡的黄狗忽地愤怒大叫，站起身试图从墙头把猫弄下来，像是在用眼神骂她“卑鄙的外乡猫”。
    底下数张喷着热气的大嘴和尖牙在等她，好在墙头够高，迟迟努力往里缩了又缩。
    虽然底下的狗碰不到她，但她也没法下去，往前看这几道围墙总有走到尽头的时候，她到时候还是无路可走。
    这种时候迟迟无比希望1221赶紧上线，好为她指条明路。
    正在左右为难之际，小猫试探性地把墙头的几块小石子推了下去，趁几只狗往外吐石头的瞬间，朝反方向冲刺。
    跑到无墙可跳的时候，迟迟狠了狠心跳下来，在陌生的坡道上狂奔。
    野狗帮的狂吠在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余音绕耳，伴随着几条狗爪子在石板上的脚步声，迟迟慌不择路，朝离自己最近的围墙跑。
    几只恶犬追着猫的画面引得路人侧目，但是它们追逐地速度太快，人类也爱莫能助。
    就在迟迟想要顺着街边那辆汽车跳上围墙时，右边突然出现了一个拥挤的入口，入口最上方是掉漆的几个大字。
    这里是一个集市。
    人流如织，地面湿漉漉的，像是刚被泼过水。
    反正跳到墙上还是会被墙下的野狗帮死蹲，不如进人多的地方搏一把！
    迟迟脚下一转，从人类脚下钻进集市入口，刚一进到里面就闻到浓烈的气味，各种香料和小吃、皮革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格外冲鼻。
    这里不像集市，倒像是由狭窄店面、摆摊和过道拼成的大迷宫。
    迟迟在这里面左拐右拐，拐到一个隐蔽的摊位后面，靠成堆的货物隐藏自己。
    好在那群野狗目标太大，还没等进到集市就率先被靠近入口的摊贩轰了出去，这才让迟迟成功甩开它们。
    看到入口处夹着尾巴灰溜溜远去的野狗帮，小猫终于松了一大口气。
    好巧不巧1221在这个时候成功上线了：“你没有地图，自己一只猫怎么来到这里的？”
    “巧合。”迟迟不愿回想刚才的惊险，“1221，这是哪儿？”
    “这里是伊斯坦布尔的集市。”
    两边摊位上的东西都堆得整整齐齐满满当当，成袋的香料用麻袋装着敞开口供人挑选，摊主的吆喝声更是直白。
    窄窄的过道纵横交错，每个区域都有不同类型的商贩。
    这里虽然也卖食物、瓷器和皮革布料，但香料的味道格外突出，迟迟放松下来后，这才大大地打了个喷嚏。
    客人在地摊前讨价还价，迟迟警觉地竖起耳朵观察四周，没在周围看到从哪个过道溜进集市的狗，这才从藏身的货物后面走出来。
    她甩了甩发麻的爪子，肚子又开始不合时宜地咕咕叫。
    刚才那块肉不足以让小猫填补空荡荡的胃，又因为一路逃命消耗了更多能量，现在又饿又渴。
    幸运的是，他们现在就在有各种各样食物摆摊售卖的集市，迟迟准备去摊位旁逛逛碰碰运气。
    可惜一连路过几个地摊，都被正忙着招呼客人的小贩驱赶，迟迟顺着地上湿漉漉的水流，沿着这一路往前走，随后眼前一亮。

 第22章

    不远处就是集市里供商贩们使用的公共水管，迟迟跑过去，在往下滴水的管子下面张嘴接了几滴。
    小猫砸吧砸吧嘴，这点水根本不够解渴。
    就在迟迟还在研究怎么让水管继续往外出水时，一个扎着鲜艳头巾的小姑娘端着塑料盆走近。
    她拧开墙上的水龙头，一股比普通水龙头要小的细流从水管里流出来。
    “喝吧。”
    对方把要拿过来冲洗的盆子朝旁边一搁，蹲在一边看小猫喝水。
    等到迟迟喝了个痛快，这才把水管对准盛过辣椒粉的塑料盆，仔细冲洗干净。
    洗干净之后又把水龙头重新拧紧，甩了甩盆上残留的水珠，用衣服擦了擦湿手，蹦蹦跳跳地走了。
    喝了个水饱，胃里的饥饿感没有之前明显，但是很空虚。
    迟迟舔舔湿润的鼻头，小心地避开过道中间密集的客流，沿着摊位边缘溜达，不时耸动着鼻子，试图从混杂的气味中找出觅食点。
    “那边有几个小吃摊。”
    1221提醒她道。
    迟迟也闻到了食物的香气，顺着味道望过去，小吃摊的大胡子大叔正从锅里捞起金黄色的、麻花一样的东西，放在架子上沥油。
    小猫走过去蹲坐了一会儿，见对方忙得根本没时间搭理自己，又去了旁边的摊子。
    走到一个卖腌制食品的小店门头前，叫卖的小哥随手拿起一个圆圆的小玩意逗她。
    迟迟来了兴致。
    对方两个手指拎着一枚腌渍橄榄跟她玩了一会儿，就把手里的东西扔给了她。
    迟迟咬了一口小脸就皱巴巴起来，好酸！
    酸得她更饿了。
    见她尾巴尖儿的毛毛都竖了起来，小哥哈哈一笑，引来小猫怨念的视线。
    “生气了？橄榄可是好东西。”对方像是为了补偿，掰下一口自己作为口粮的芝麻圈面包。
    “喏，吃吧。”
    芝麻圈面包看起来就是刚才那个小吃摊大叔正在炸的食物，外壳沾着金黄的芝麻，一口咬下去香气四溢，有芝麻香又有面点香。
    这下饥肠辘辘的胃终于得到了慰藉。
    见迟迟心情好起来，1221的声音也跟着轻快不少：“本来想直接带你去全世界最大的集市大巴扎，既然来都来了，那我们先逛逛这里吧。”
    这次逛街更加松弛，迟迟观察了这个集市的分区，发现食物和香料在一条街上，服饰布料和小商品则在另一边，乍一看有些乱，实则井井有条。
    有些商贩直接在狭小的店面门口摆摊，有些则拥有更大的门头。
    迟迟看向店里那些色彩艳丽、亮闪闪的瓷器和铜器银器，感觉多盯着看一会眼睛就要被晃瞎，人类会故意把擦得很亮的碗碟杯子挂在显眼的地方，以此来吸引顾客的注意。
    小猫就被成功吸引，坐在这家店门口欣赏了一会儿。
    她趴在门口的这会儿功夫，路过的行人也为小猫的认真打量而特意停下脚步。
    连猫猫都一眨不眨地观赏这家店的商品，人类也得进去逛逛看看有什么特殊之处。
    就这么一连过去了好几波路人，几乎每个人都要驻足逛逛，陶瓷店的女店主看着比平时高出几倍的客流量，疑惑地走出店面左看右看。
    见人类出来，原本趴在门口的迟迟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换了个地方。
    这次她在卖布料披肩的小店门口睡了个午觉，期间又被不时进入店里的顾客吵醒。
    小猫睁开蜜糖色的眼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在店门口台阶下的地垫上打了个滚，露出毛绒绒的肚皮，雪白柔软的毛毛，跟门前挂着的羊绒披肩颜色倒是相得益彰。
    店主转眼就接连成交了两笔订单。
    要知道羊绒制品算是他们家小店比较贵的商品，随便进来逛的客人竟然能毫不犹豫直接下单，放在以前绝对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竟然还一天内卖出去了两条？
    店主看了一眼门外睡不安生的小猫，又看了一眼自己门口的披肩，忽然福至心灵。
    “招财猫。”他蹲下摸了摸小猫的头，笑得见牙不见眼，“以后常来我们店玩。”
    迟迟莫名其妙被对方双手合十拜了拜，还被人类在脑门上亲了响亮的一口。
    小猫不明所以地晃了晃脑袋，把陌生的气息用自己的气味重新覆盖。
    虽然感觉莫名其妙，但对方还是她来到这里第一个主动邀请自己的人，那她以后也可以随时来串门。
    一天之内，类似的情况又发生了几次。
    一次是在卖熏肉香肠的摊位前，还有一次是在水果摊前，迟迟纯属馋肉，在一块挂起来的硕大熏肉下面过眼瘾，然后几块足足有好几公斤重的肉很快就被售卖一空。
    1221在跟小猫科普土耳其水果的生长环境跟夏威夷的不同点，猫猫认真“听课”的模样让摊主和客人都不由自主面带笑容。
    连爱吃肉的猫猫都这么喜欢水果，还有什么理由不买呢？
    这天，只要是小猫驻足过的摊位店面，商品都卖得很好，刚开始人们以为是周末的缘故，后来发现，等到小猫离开后，他们的店又重新恢复原样。
    简直是怪事。
    被小猫短暂地“宠爱”了一下的店主摊主们不约而同摸着脑袋。
    短短半天时间，迟迟已经把这个集市逛了大半。
    正当她决定原路返回，从刚才路过的出口离开时，在市场深处的一条街道上，瞥见了那条红艳艳的头巾。
    那个帮她拧开水龙头的小姑娘，像陀螺一样流转在摊位外的十几个麻袋边，手脚麻利地称重，打包。
    她习惯了辣椒粉和姜黄的辛辣刺鼻，在扬起的粉末中也面不改色，还抽空跟隔壁趴在矮凳上写作业的男孩聊着天。
    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快到了下午收摊的时间，客流也远没有那么多了，其他店的人都不再叫卖。
    跟其他懒洋洋坐在店里等客人自己上门的大人不同，她显得格外有活力，打包还不忘朝店外路过的行人吆喝。
    “奥斯曼香料大师的小店，天然草本，进来看一看——”
    周围乱糟糟的，对方却连脸上的雀斑都在发光，声音清脆得像挂饰店门口的风铃。
    就这样，她还是在其他店没有生意做的时候成功招揽来一个客人，给自己家店开了一小单。
    “进来休息吧，阿伊莎，今天没有什么客人了。”
    她爸爸，额头上也系了条深色头巾的土耳其本地大汉，用袖子帮阿伊莎擦掉鼻尖上的汗。
    “明天不用来集市帮忙了，跟你妈妈在家，把你的作业做完。”艾哈迈德说。
    “我来店里也可以写作业。”阿伊莎反驳道，“再说，我的作业在学校已经写了很多，不像布拉克——”
    她看向隔壁陶罐店的男孩，皱皱鼻子：“他趴在这里写一下午，都没写完一页纸。”
    “我的小羊最厉害。”
    艾哈迈德把她拉过来，用打湿的毛巾擦掉手上容易染色的香料，说，“爸爸心疼你，我们家摊位位置不好，每天卖出去的货比不上门口那些店面一半，还要你把嗓子都喊哑......”
    “要不是我来，你要错过好多客人了。”阿伊莎自豪道。
    “谁让你脸皮这么薄，总是老老实实的，不会挽留客人，我们家都落后其他摊位好几年了，你要多学点做生意的话术，话术懂吗？”
    没等艾哈迈德回答，迟迟就赞同地喵了一声。
    这话说得不假。
    她今天在集市里逛了一圈，那些成交订单最多的还得是最能说会道的那波店主。
    “咦？”
    阿伊莎看到门口的三花小猫：“你又来找水喝吗？”
    “那边的水管只有中午才有水，不让集市里的人随便用，”小姑娘翻找柜台，没找到能用来给小猫盛水的容器，于是把水倒在自己掌心，俯下身喂到她面前。
    “以后你要喝水就来这里吧。”
    迟迟看着在掌心里清澈的一汪水，很给面子地就着对方的手舔了起来。
    阿伊莎缩起脖子，咯咯直笑：“好痒。”
    把手心里最后那点水甩到地上，阿伊莎点点小猫的鼻子：“之前没见过你，你是从哪来的。”
    “喵呜。”迟迟回答，“我从夏威夷过来的。”
    “下次再来我家店子，我给你准备点好吃的。”
    “阿伊莎，过来。”
    艾哈迈德叫她：“准备收摊关店了。”
    “来了。”小姑娘站起来，回店里拿了只小刷子出来。
    她把麻袋边缘缝隙里的粉末扫进去，一点都舍不得浪费，在香料袋之间的缝里摸来摸去。
    迟迟也跟着看向缝隙，不知道对方在摸索什么，但不妨碍小猫好奇心强，爱凑热闹。
    过了一会儿，对方艰难地从里面摸索到一枚硬币：“我就知道掉在这里了，今天的幸运硬币！”
    常会有顾客不小心掉个几里拉的硬币在这些麻袋缝隙里。

 第23章

    阿伊莎把这枚硬币攥在手里，跑回店里拉开柜台下面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旧零钱罐：“再攒一段时间，说不定就能给爸爸买条新头巾。”
    艾哈迈德搓了搓被香料深深染色的粗糙食指，摇摇头：“你留着当零花钱，我不需要新头巾。”
    “那我就给妈妈买，再给弟弟买个甜甜圈。”
    对方目光疼惜。
    小女儿太过懂事，跟她一样的同龄人周末要么每天在巷子里踢球疯跑，要么忙着跟家长要钱买零食玩具。
    只有对方，才十一岁就开始学着大人的样子有空就来帮忙。
    迟迟看了一眼艾哈迈德手里的零钱，这是他们今天一天的营业额，看上去确实不算多。
    如果只靠这家小店来维持一家四口的生计，日子可能要过得拮据一点。
    父女二人合力收起遮阳布，把外面摆着的香料收进小小的店面，数了数今天的营业额，然后手拉手回家了。
    迟迟也在看着其他店面关掉之后，走出集市。
    刚出来她就警惕地四下观察，没看到那群纠缠的流浪狗，这才放心大胆地沿着街边走。
    开阔的海滩和椰子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光滑的石板路，灰色和暖褐色的建筑竖在街边，随处可见突出来的方格户，还有雕花的房檐。
    街道不那么平直，更加蜿蜒曲折，狭小的巷子密密麻麻。
    街道两旁随处可见趴得四仰八叉的流浪猫，迟迟一路过来跟好几只友好的同类打了招呼。
    摩托车引擎的轰鸣格外刺耳，敞开的居民区窗户里飘出土耳其语的电视声，一切都新鲜又陌生。
    几个男孩在街角你追我赶踢足球，后面的摩托车滴滴按了好几次喇叭，吵得楼上的住户不满地打开窗户念叨，男孩们这才哄闹着让路。
    迟迟躲开乱飞的足球，迈着小碎步离开。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喧嚣退去，整个城市更加清晰。
    这里快到深秋，晚上的风还是比夏天要凉，在地上睡太硬太硌，迟迟找了个僻静的巷子，在棚户上面晒着的编织门垫上睡了一觉。
    醒来的时候还是凌晨，天还没亮。
    迟迟只是感觉到冷，在还残留着一点余温的垫子上磨蹭了一阵，等到天亮之后，又被不知道哪里传来的吟诵声唤醒。
    晨光还没完全驱逐晚上的凉意，街上已经有了零星的行人。
    迟迟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身体，在昨天溜达时看到的流浪猫喂食点吃了早上的第一口食物。
    要说这里有哪一点最吸引迟迟，那就是街上随处可见的流浪猫，和随时都会掏出食物跟小猫一起分享的爱猫人士。
    吸取了昨天的经验和教训，这次迟迟没遇上什么不好惹的狗和同类。
    在街上看见狗就绕道走，避免跟这些本地“帮派”发生正面冲突。
    迟迟穿过街道，又来到第一次降临到这里时来过的大桥，这次有了1221，对方就这座大桥和下面的海峡，给她科普了一下世界地理知识。
    迟迟听得很认真，但也仅限于认真。
    她只是一只小猫，知识点经过大脑又悄悄溜走。
    但她这副一本正经的表情总是让1221更加积极，话匣子大开，侃侃而谈，又当导游又当老师。
    每次都要迟迟表示自己听不懂，才用小猫能理解的话重新介绍一遍。
    “这里依旧靠海，黑海和马尔马拉海被窄窄的水道连接起来，博斯普鲁斯海峡，又叫伊斯坦布尔海峡。”
    桥上也盘旋着几只海鸥，它们比夏威夷的海鸥要善良一点，可能是日常见过太多猫猫。
    起码迟迟在这里不用被啄得抱头乱窜。
    她不再大胆地挑衅海鸥，努力跟它们井水不犯河水。
    底下的海水比清澈透亮的湛蓝要更加深，空气中也有熟悉的咸腥味，还有路边推车上烤肉三明治的焦香。
    迟迟有些恍惚，她看到一艘巨大的游轮缓缓驶向远处，她以前都没见过这么大的船。
    这片海峡的水道十分繁忙，不仅有载人的游轮，还有载着各种货物的轮船，小小的快艇在旁边被衬得更加迷你，像一只只水虫子。
    迟迟在大桥边看了一上午的船，转眼又到了该觅食的时间。
    她问1221：“你说，这里也会有灵魂之光的碎片吗，这些碎片到底来自什么地方，怎么才能知道它们在哪。”
    1221对小猫道：“灵魂之光是一种纯净的生命能量，往往跟人类复杂的情感有关，只有深刻的情感链接和强烈的意志，才会凝结出一道那样的光芒。”
    迟迟似懂非懂。
    她的首要目标是好好观光，过好自己的生活，收集碎片这种事不在小猫的必做清单上，只思考了一会儿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
    吃过饭后，小猫又一路逛到那个有老大叔投喂流浪狗的街角。
    这里似乎是野狗帮的地盘，迟迟想到被狗紧追不舍的画面就尾巴一紧，绕到另一条街上，准备去1221说的宣礼塔。
    听小猫讲了昨天的惊险故事，系统也重新规划了一下路线。
    不走更宽敞明亮的大路，专门挑些围墙多的小巷。
    这里的猫确实很多，迟迟在夏威夷逛上一整天都难见到一只同类，在这里只短短经过一条街道，就有四五只猫猫各自分散在街头巷尾。
    有些是散养家猫，有些是街头流浪，全都在外面慵懒地晒着秋天的阳光。
    它们也不害怕人，看到有人蹲下来招呼就竖着尾巴天线主动过来蹭蹭。
    看到迟迟这只外来小猫闯入地盘，也没有什么剑拔弩张的气氛，像是已经习惯了猫来猫往。
    迟迟刚绕过一条羊肠小道，就眼尖地看到了狗的身影，虽然不确定是不是昨天追她的野狗帮成员，但她还是谨慎地溜了。
    这样七拐八拐，看到狗就绕路，反倒离目标地点越来越远。
    “这里是居民区了。”
    1221看着比其他地方略微低矮的房屋，石砌矮墙颜色斑驳，墙上的涂鸦引人注目，凸出的窗户像一双双睁开的眼睛。
    有的窗台上摆着花盆，有的则略显杂乱，阳台上各自晾着衣服床单。
    住在一楼的人则直接把刚洗好的地毯搭在墙上晾晒，迟迟经过的时候有滴水正好落在头顶。
    这里看起来比主街破旧，但更加安静。
    迟迟刚要甩掉头上的水珠，就被路过的阿姨顺手挠了挠下巴。
    “你这个讨人喜欢的小可爱。”对方嘴里叽里咕噜一些方言，把迟迟抱在怀里好一阵稀罕，从头顶摸到尾巴尖儿。
    由于人类太过热情，迟迟破天荒感到窒息，进行了一些挣扎。
    她被对方依依不舍地放回地上。
    这里的人撸猫手法熟练得可怕，并且对猫猫具有十成十的喜爱，最起码迟迟之前没遇到过初次见面就直接亲她的人。
    来到这里短短一天半，她就已经被两个人分别亲过了。
    “习惯就好。”1221嘿嘿道，“毕竟这里是爱猫的国度。”
    “你笑什么？”迟迟狐疑地问。
    1221终于忍不住哈哈笑起来：“你背上有口红印。”
    正在迟迟扭头想要看自己背上的毛毛，对面街角更狭窄的巷子里闪过一道鲜艳的颜色。
    红头巾。
    是昨天在市场遇到过的小姑娘，阿伊莎。
    -----------------------
    第19章 土耳其篇（2） 集市招财猫猫。……
    对方从一扇黑压压的大门里出来, 在大人的帮助下费力推出一辆比她还高的自行车。
    母亲帮她把一个鼓鼓囊囊的小麻袋用绳子捆在车后座上，袋子看起来不大，里面却装着重量不轻的香料。
    “你自己可以吗阿伊莎？”法玛特担心道, “我带着弟弟跟你一起去吧。”
    “你跟我一起去还要抱着哈伦, 他走两步肯定就走不动了。”
    阿伊莎跟对方腿边还在啃手指头的弟弟说了拜拜，转过头对妈妈道：“没关系，我不骑上去，就慢慢推。”
    “那你累了就停下休息，要记得给其他车让路……”
    “知道了！”
    阿伊莎双手紧紧握住车把, 车轮在地面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显得不怎么顺滑, 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迟迟看着后面被压扁下去一块的轮胎, 也跟着担心对方到底能不能独立把这袋香料推到店里。
    “她一个人能行吗？”
    小猫问1221。
    “她应该给后轮子打好气再出来。”1221说, “这袋香料大概得有个七八斤重，一压轮胎就瘪了，更难推。”
    迟迟跟上对方, 看着对方用全身的重量抵在车座上，一步步往前走。
    偏偏这条路还有一个缓上坡，想走得快点都不行, 小猫看着略微往对方身体一侧倾斜的麻袋, 恨不得自己长出手来帮对方推着走。
    走到主干道，车就变多了起来，阿伊莎小心地避开车流, 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控制车把上。

 第24章

    在一个稍微颠簸的路口, 她不得不把自行车推上一个小小的台阶, 下来的时候后轮磕在地上，后座的袋子晃了一下，危险地朝一侧滑去。
    阿伊莎赶紧用身体顶住车子, 手忙脚乱地把麻袋推了回去。
    又放下脚刹，将后面的绳子使劲捆了一遍。
    她自言自语，给自己打了打气：“就快到了。”
    好在对方走到通往集市的大路上就遇到了熟人，一辆送货的摩托车在她前方不远处停下，同在一个集市的送货小哥叫她。
    “喂，把你的东西放上来吧。”
    对方拍拍车两侧挂着的货筐。
    阿伊莎甩了甩酸胀的手腕，停下自行车，把后面的小麻袋卸下来装到对方货筐里：“谢啦，乌金哥。”
    “不谢。”小哥拧了摩托车钥匙，“先走了。”
    没了沉重的麻袋，一身轻松，车后轮都变立体了。
    阿伊莎踩在旁边的石阶上，准备跳上自行车，迟迟瞅准机会也从石墩子上跳到对方的车筐里。
    小姑娘吓了一跳，赶紧稳住车把：“怎么回事？你跳进来干什么？”
    迟迟喵了一声，示意对方骑上。
    “你要搭便车一起去市场吗？”
    小猫点点头。
    阿伊莎瞪大眼睛：“你是在点头？你能听懂我说话？”
    迟迟用爪子拍了拍对方攥着车把的手背。
    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未解之谜。
    “等你长大以后就会发现，小猫小狗能听懂人话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我还见过会在猫面前蹦来蹦去的小流星呢。”
    她喵喵一通，对方摸不着头脑，只能将信将疑地骑上自行车朝市场蹬去。
    熟悉的入口出现在眼前，里面不适合再骑车了，阿伊莎推着小猫来到自家香料摊前。
    “爸爸，乌金哥来了吗？”
    “他放下东西就走了。”
    艾哈迈德指了指已经打开的麻袋，里面装着新制的咖喱粉。
    阿伊莎接过艾哈迈德递过来的水杯，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
    随后又想到了自行车筐里的小猫，转过头去看对方，发现对方已经跳下车子，坐在旁边舔自己被风吹得凌乱的毛毛。
    她找了个盒装盖子，把水杯里的水倒出来一些给对方。
    “过来喝水吧小猫。”
    阿伊莎指着迟迟对艾哈迈德说：“爸爸，她能听懂我说的话，还会点头。”
    老父亲正在整理摊位，当做小姑娘想象力丰富，只说：“是吗？有很多动物都能听懂人话，只是它们不会表达。”
    “她还会跟我说话，可惜我听不懂。”
    阿伊莎喝完水就顺手就着艾哈迈德的动作，一刻不停地开始帮忙。
    她把刚拿来的咖喱粉分装到各个小袋，摆在摊位显眼的地方，在牌子上写上“新制咖喱粉”。
    像个上满发条的小陀螺。
    集市上的人流没有上午密集，阿伊莎家的摊位今天却出乎意料地有人气。
    迟迟安安静静地趴在店门口，专注地看小姑娘利索地做事。
    蜜糖色的圆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对方的动作如此流畅，刚放下手里的东西就知道下一步要接着做什么。
    有个好脾气的老实父亲也让她的口才得到了更多锻炼，起码在应付顾客的讨价还价上十分有效。
    往常下午这个时间段应该是他们家最冷清的时候，阿伊莎看了一眼身后的表，以为自己看错了时间。
    一个顾客刚走，下一个顾客就已经在店门口的摊子上选了起来。
    有些路过的行人，尤其是那些明显是游客的人，目光总是会被店门口这只气定神闲的漂亮小猫吸引，哪怕没想进店也会在门口蹲下逗逗猫。
    这时候阿伊莎就会招呼他们：“进来看看我们店的香料吧，纯天然，价格实惠。”
    “店里新到的咖喱粉，做汤做菜放一点特别香。”
    “这袋品质更好，今天上午才到的货。”
    艾哈迈德也发现，今天停在摊位前询问的人似乎比平时多了不少。
    他无暇分析这种反常，只能一边称重收钱，一边望了一眼在地上露出肚皮被客人摸了又摸的小猫。
    “那些人容易被你吸引来。”1221对迟迟道，“好在小姑娘也会做生意，这样才能抓住机会。”
    “真好。”
    迟迟享受着人类的抚摸，舒服得翻了个面：“希望他们今天能多赚些钱，这样她能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还可以帮爸爸妈妈弟弟买礼物。”
    在阿伊莎家门口趴够了，迟迟就去集市上其他地方觅食。
    路过披肩店，坐在门口的塌鼻子男人先一步发出嘬嘬嘬的声音拦住她，迟迟狐疑地看向人类，只见对方在门口铺了一块新的毛绒地垫。
    “以后常来店里做客，垫子都给你准备好了。”
    迟迟礼貌地婉拒了趴在垫子上的邀请，她现在要去找点吃的，下次再来。
    见她不为所动继续往其他摊位上走，塌鼻子店主赶紧去卖肉的摊位上买了一块色泽漂亮的烟熏猪肉，跑到小猫面前蹲下来诱惑她。
    “吃肉吗？走，去我店门口吃。”
    “萨姆，你在干什么？”
    熏肉摊的白发大伯喊道：“准备在店里养猫？”
    “你懂什么，她是只招财猫。”塌鼻子道，“等着看吧。”
    对方用这块肉引迟迟回到自己店门口，把肉直接放在地垫上。
    不吃白不吃。
    迟迟低下头叼起那块肉，用爪子按住一端，撕咬着有嚼劲的肉丝。
    就在小猫跟这块熏肉难舍难分的时候，奇迹般的，原本没几个客人的披肩店来人了，还一股脑进来了一大批外地游客。
    他们说着一口店主听不懂的外语，两边靠手势比划，定下来了五条披肩的订单。
    昨天被迟迟“宠幸”过的隔壁瓷器店女店主也惊掉下巴：“真主显灵了，难道这猫在谁店里谁就能有客人？”
    她回忆起来，昨天好像也是这副情景。
    猫来了，客人也来了。
    消息不胫而走，两天的功夫市场里的摊主店主都得知：集市里来了只能帮忙招揽客人的小猫。
    “听说了吗，那只三花小猫在谁家摊位前坐着，谁家的生意就好。”
    “真的假的？电影看多了吧。”
    “千真万确，披肩店瓷器店还有那个肉铺，这两天生意都好得不得了。萨姆还特意把猫带到自己店里，让猫在那里呆着，我看好几个客人拎着他店里的袋子走了。”
    “快把她引过来试试。”
    对方探头探脑：“萨姆堵着门，不让她走呢。”
    塌鼻子店主用纸箱把小猫拦住不放。
    趁小猫不注意，还悄悄摸出旁边的米尺，准备做个简易的绳子把猫拴住。
    1221相当生气，在他头上乱蹦。
    “见钱眼开的人类！竟敢欺负猫猫。”
    迟迟朝对方哈了一口气，退后几步，警惕地跟对方对峙。
    塌鼻子为了堵住她的路，搞出来了一堆动静，引得其他摊主生意都不做了，纷纷看过来。
    迟迟看着朝自己伸过来的米尺，抬爪在对方手上挠了一道口子。
    “萨姆叔叔。”
    阿伊莎听到其他摊位的窃窃私语，一路跑回来挡在小猫身前：“你想对她做什么？她是我的朋友。”
    “我做什么了？好吃好喝地招待，帮帮忙怎么了？”
    塌鼻子嘶了一声，下意识把手收回来，叉腰喊道。
    迟迟留了几分力气，根本没挠破多少，只是给对方一个教训，小猫跳到阿伊莎怀里寻求庇护。
    小姑娘抱紧怀里的小猫：“你知道吗，猫都是有灵性的，是真神安拉派来的，你这样做会让安拉生气。”
    “是啊萨姆，别闹这种笑话。”周围的摊主也纷纷聚了过来，挡在阿伊莎和迟迟前面。
    “走走走，都别来念叨我，说得跟你们不爱钱似的。”
    对方嘴里嘶嘶着回店里找创可贴。
    阿伊莎抱着迟迟回到店里，把小猫放到地上：“别理他，我保护你，谁敢绑你我就去掀了他的摊子。”
    “喵！”
    迟迟点点头。
    阿伊莎吨吨吨喝了一大杯水降火，跟老父亲讲了刚才的事。
    艾哈迈德说：“萨姆这个人就这样，你一个孩子，别跟大人起冲突，大家都是一个市场里……”
    “我只是跟他讲道理而已。”
    “爸爸，今天是不是赚得很多？”
    阿伊莎看艾哈迈德手里清点的纸币。
    “比平时多。”对方眉头舒展开，“难道真的是猫带来的幸运。”
    “不知道。”
    阿伊莎却没有想象中兴奋。
    收摊关店之前，阿伊莎跑到别的摊子上用零钱罐里的硬币买了一袋小鱼干。
    她掏出一条，放在迟迟面前：“给你，我明天要上学，不能来集市了，剩下的放在店里，让爸爸看见你的时候就喂你两条。”

 第25章

    “你以后再来集市要离萨姆，就是要绑你的那个人远点，我不能每天来，不过我会让我爸爸保护你。”
    1221：“这么会替猫猫着想哇。”
    “我喜欢她。”
    迟迟对1221说。
    纯净善良的灵魂最能跟猫猫产生联系，这也是迟迟为什么总是会在每个世界被人类吸引。
    周末结束，接下来几天都是工作日和上学日。
    集市的客流量小了一些。
    迟迟为了躲开觊觎猫猫的店主，这几天都没去集市，跟1221去了拥有四座宣礼塔的苏莱曼尼耶寺庙。
    之前她路过矮墙总是能看到对岸那些高耸入云的尖塔，1221告诉她，宣礼塔，也叫唤拜塔。
    1221：“它们属于寺庙，是宣礼员登高呼唤信徒每天祈祷的地方，古时候是人喊，现在已经改用扩音器了。”
    这片建筑群的核心就是这座寺庙，周围还有宗教学校、医学院、医院等其他建筑。
    在这里，猫是城市的灵魂，是安拉的自由生灵，可以随意进出寺庙。
    迟迟刚开始还有点敬畏，后来看到庭院里晒太阳的其他猫，就大大方方走进去了。
    外庭人来人往，从宏伟的大门进入中央庭院，就能看到院子中央的大理石喷泉。
    “这里就是金角湾西岸的最美寺庙了，奥斯曼建筑的杰作。”
    迟迟问：“奥斯曼是什么？”
    “奥斯曼是土耳其以前帝国的代名词，第一个君主是奥斯曼一世，奥斯曼建筑就是那个时候流行的建筑，比如穹顶啊、一些装饰啊……”
    这些小猫都听不懂，她只会用有限的词汇来描述这里。
    很大，很壮观，很美。
    就算隔着门窗往建筑里面看都觉得十分精美，高耸的圆顶，数不清的吊灯，从寺庙侧面的通道还可以走到外面的露台。
    迟迟跳上安全的石栏，静静端坐在上面，俯瞰整个金角湾，还有整个老城区和海峡入口。
    飞鸟在层层叠叠的屋顶上环绕，耳边还能听到庄严平和的祈祷声。
    就算来之前有任何烦恼，踏入这里也会不由自主地安下心来，抛去一切杂念。
    “太舒服了，这里很安静。”
    迟迟整只猫都得到了净化，这里既可以晒太阳，还有自动饮水机、观景台，还是个玩捉迷藏的好地方。
    猫生能看到这么豪华的建筑，也算是不虚此行。
    她不懂宗教和建筑，但是喜欢这里的氛围。
    迟迟在这片建筑群呆了几天，吃喝不愁，睡觉就随便找个角落一趟，也不用担心有危险。
    怪不得这里会有这么多猫，如果让她选择以后要生活的地方的话，这座城市是个相当不错的选择。
    “我不想走了。”
    在寺庙伫立的山坡上连逛了几天，迟迟连这里的花园都转了个遍，几乎每个地方都不会让她失望。
    “这才哪到哪，我们还有好多地方没去呢。”1221飞来飞去，驱赶绕着它转悠的蜜蜂。
    “好吧。”
    迟迟从趴得温热的石板上站起来，拉伸了一下前后爪：“反正以后随时都可以来。”
    “准备好去圣索菲亚大教堂了吗？”1221已经摩拳擦掌。
    “不能一下吃撑。”迟迟说，“要给眼睛一点休息时间。”
    1221：“哪来的歪理。”
    迟迟：“小猫有小猫的道理。”
    阿伊莎上个周日临走前跟她约定好，周末再来集市。
    眼下还没到周六，她已经想先去看一下自己的人类朋友了。
    对方住的这条巷子有很多像眼睛一样的窗户，迟迟管这里叫“眼睛巷”。
    她跳到眼睛巷的围墙上，遇到墙上晾晒着东西的地方就跳下来，走一段路，再跳上去，乐此不疲。
    到了彻底没有围墙的地方，迟迟就老老实实走在巷子边上的阴影里，这个地方路太窄，平时没有汽车开进来，倒是很安静，巷子两边的任何声音都能听得清楚。
    迟迟趴在路边的土耳其冰淇淋店旁边休息，从这里也能直接看到巷子尾端的大门。
    不知道多久过去，太阳落山，她在街头看到了背着书包放学回来得小姑娘。
    对方不干活的时候就没有带那条红头巾，而是头发上别了一个红彤彤的草莓发卡。
    阿伊莎对这片街区熟悉得闭着眼睛都能走，她叫着路上的猫猫自己给它们取的名字，路过一只就打招呼。
    “放学啦阿伊莎？今天这么早。”
    门口倚着的大婶问她。
    “放学了，今天下午没上课在排练节目，所以回来得早。”
    对方笑眯眯地递给她一把巴旦木：“去玩吧。”
    阿伊莎像只小鸟，背着自己的小包在居民区快速穿行，遇到相熟的人就停下跟对方说几句话。
    “谢里夫爷爷，你窗台上的花开得真漂亮。”
    “下午好阿里，你家的姜黄快用完了吧，有时间去我们家店里光顾一下。”
    她剥了一颗巴旦木，把果肉扔进嘴里，准确地把果壳扔进了旁边半敞着盖的垃圾桶。
    迟迟看着对方进了家门，放下书包不久又出了门，手里换成了一个小小的红挎包。
    “我晚饭不回来吃了，不要等我。”阿伊莎朝门里喊，随后蹦蹦跳跳朝反方向走去。
    “阿伊莎！”
    正要走出街尾，一个穿粉色上衣扎着低马尾辫的同龄女孩从后面喊她。
    “阿伊莎，你去哪儿？”
    “我……我正要去找你玩呢。”阿伊莎立马转过身来。
    “那正好，我要准备去跟男孩们踢足球，我们一起去找他们。”
    拉娜拉住她的胳膊把她拽到另一条路上：“这几天排练泽琳都没来，实在是太好了。”
    “我们的进度都比原来快，我还是喜欢你当主唱......”
    “她本来就唱得很好，不过是因为生病了主唱才轮到我。”
    “本来就该是你。”
    拉娜撇撇嘴：“谁让她半路才转学过来，怎么不在原来的私立学校好好读，来我们学校干什么。”
    “大小姐一样娇滴滴的，活像风一吹就会刮跑，我一点都不喜欢她，更别说她还中途插到我们排练队，占了我的位置和你的主唱。”
    阿伊莎：“算了，她都请假好几天了，别说她了。”
    “之前她刚来就顶了你的演讲比赛名额，老师都偏心她，因为她家里有钱，在大巴扎都有好多家店面……”
    泽琳是转校生，因为搬家从更知名昂贵的学校转学到这里来。
    只不过刚转学过来不久，就因为种种原因和喜欢奉承的老师让她跟班上同学的鸿沟越来越深。
    到后来，不光班里的女生们，就连男生都纷纷加入了“抗议”的阵营，将矛头直指泽琳。
    最开始表示自己讨厌泽琳的阿伊莎，也自然而然随了大流。
    然而现在，阿伊莎听到意味古怪、酸里酸气的语气，松开对方挽着的胳膊。
    “她都病了你还在背后说这些话。”
    “你怎么回事。”拉娜急了，“是你先答应我们跟我们统一阵营不理她的，你还说你特别讨厌她！”
    “我——”
    “你们在这儿啊。”
    几个惯常爱在巷子里踢破足球的男孩子们也跟她们熟得很，从小就在一个街区混大，上学也在一个学校。
    “吵什么呢，走，跟我们去广场上玩。”
    这些男孩子也属于跟拉娜站在一边的——不喜欢泽琳阵营。
    毕竟拉娜和在场的男孩子都是跟自己从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马，尤其是拉娜，她们的父母也是好朋友，正常人应该都知道如何做出选择。
    阿伊莎懊恼的表情露出了一秒，就及时止住：“好吧。”
    一路上氛围有些僵硬，男孩们毫无所觉，在前面追着球跑。
    最后阿伊莎率先挽住拉娜的胳膊，这才破冰成功。
    广场上有一处废弃的老城墙，孩子们用捡来的砖块堆成球门，踢的足球也不是新的，回弹很差，但不耽误他们都各自认为自己是最佳球员。
    男孩们故意让两个女孩在一队，好让自己这边显得实力倍增。
    “不公平！”
    拉娜愤愤道：“你们每次都抱团。”
    “实力如此，有本事你们踢赢我们啊，略略略。”另一对的男孩子朝她们吐舌头扮鬼脸。
    拉住对这群臭小子十分恼火的拉娜，阿伊莎道：“就这样吧拉娜，我们又不一定会输，之前不是也有几次赢了他们吗。”
    他们各自蹲下系紧了鞋带，在别的大孩子过来之前抢占了最空旷的场地，在中间开球。
    迟迟也加入了这场街头足球赛，选择当女孩队的辅助成员。
    “传球，传给我。”拉娜挥了挥手。
    阿伊莎带着球，想要突破布拉克的防守，但男孩比她高大强壮，用身体牢牢挡住她，一脚把球踢开。
    “你们不行的，认输吧。”

 第26章

    “才不。”
    阿伊莎喘着粗气，忘掉想快点结束这场比赛的心情，认真了起来。
    迟迟仗着自己身体小，从男孩的脚下用头把对方刚拦截到的足球顶出去，球改变方向，滚到了拉娜脚下。
    “射门，拉娜。”阿伊莎大声道，“就现在！”
    对方下意识抬脚一踢，球滚进了砖块门。
    “这猫怎么回事？”
    布拉克踢了一脚地面的扬尘，对他们道：“我就不信了，再来。”
    男孩们因为发现自己轻敌有些急躁，配合更加混乱，阿伊莎开始针对总是想要自己射门的布拉克，小猫看出她的想法，也在场上窜来窜去。
    看似乱窜，实则很有章法。
    每次都能把对面的节奏打乱，然后再全身而退。
    从日头还高一直踢球踢到天色渐暗，有迟迟在中间当助攻，两个女孩在的队竟然赢了男孩们一个球。
    被家长揪着耳朵叫回去吃晚饭，为首的布拉克还没疯够：“吃完饭我们再过来，下次我来当后卫。”
    “我还有事——”
    阿伊莎眼睛转了转：“吃完饭我要去帮我爸爸干活，就不来了。”
    她抄起自己放在树下的小包，从亮起灯的小广场先一步钻进小巷，身后传来女孩诧异的声音：“你回家不是这条路啊。”
    “我去买个芝麻圈面包！”
    阿伊莎大声回了对方，挥了挥手，脚步飞快地消失在巷尾。
    “她怎么不叫上我一起去买。”拉娜抱起胳膊不悦道，“是不是去找别人玩了。”
    布拉克：“她还能找谁玩，那边过去是有钱人住的地方。”
    拉娜听到这话，若有所思地看向那条巷子。
    另一边。
    阿伊莎从这条街上的小店里买了一个小号的芝麻圈面包，用手撕下来，一口一口吃着，香气四溢的芝麻粒落了一地。
    迟迟本来跟在后面，对方害怕被跟踪似的一步三回头，小猫下意识躲在店门后。
    发现对方防备的不是自己后，这才狐疑地跟着往后面看了看。
    “她在躲别人。”迟迟说，“是不是也有什么秘密任务要执行？”
    “她一个卖香料家的小姑娘有什么秘密任务。”1221说。
    “说不定呢。”
    小猫脑洞大开，决定跟过去一探究竟。
    对方买完面包圈果然没往家的方向走，一手攥着包，一手拿着剩下的面包，拐进另一条更新更宽敞的街道。
    这里的房子比刚才那片街区的漂亮，有彩绘的窗格，外墙还镶嵌着彩色的琉璃碎片。
    小姑娘把手里的半截芝麻圈一口塞进嘴里，噎着嗓子拼命咽下去，这才走到一个淡黄色外墙的大庭院前。
    她环顾四周，确认那群孩子没有跟过来，这才轻轻推开侧门钻了进去。
    “泽琳——”
    -----------------------
    作者有话说：明天上夹，晚11点更新，后面还是照常每晚0点更[三花猫头]
    第20章 土耳其篇（3） 讨厌的人。
    阿伊莎进去后就把特意留出来的门关上, 迟迟从雕花大铁门之间的缝隙钻了进去。
    院子明亮大气，一株葡萄藤沿着墙壁无边无际地攀爬。
    小猫刚进来就被房屋吸引了目光，前面是一扇巨大的方格窗, 上面的玻璃跟她在寺庙里看到过的一样瑰丽, 似乎是1221说过的什么奥斯曼风格。
    那扇漂亮的窗边，有一个大大的飘窗，铺着舒适的软垫和抱枕。
    上面坐着一个女孩。
    她看起来跟阿伊莎年龄相仿，头发是柔软的浅棕色，脸色却有些苍白, 身上裹着一条超出这个季节温度的羊毛毯子。
    “泽琳, 我来了。”
    阿伊莎的声音从房间门口传来。
    泽琳把手里的书放下, 露出一个笑来：“你来啦, 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
    迟迟听到阿伊莎的声音后，从庭院里跳上刚才泽琳所在的窗台，从玻璃窗旁边看向屋里。
    浅奶油色的墙壁, 地上铺着厚实的地毯，墙上还挂着几幅风景画，上面是宁静的海峡和花园。
    “你一直在等我吗。”
    阿伊莎已经在外面脱了鞋, 进来之后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 我本来应该放学就来的，跟拉娜他们玩了一会儿。”
    “没有。”泽琳从飘窗上下去，“你吃晚饭了吗？我让保姆给你留了甜点。”
    “不用不用, 我吃过了。”
    “夏玛, 请帮我把蛋糕端过来。”
    不一会对方端来一个银制托盘, 上面的盘子里放着一块小巧的切块黑森林蛋糕，泽琳拿起一只银叉子递给阿伊莎。
    阿伊莎接过，看了看这个比牙签大不了多少的小不点叉子。
    “用这么小的叉子, 得挖多少口才能吃完。”
    她笨拙地挖下一点点碎屑，伸出舌头来接，咂了咂嘴。
    表面洒上的巧克力薄片都比她吃过的其他巧克力好吃，醇苦浓郁，上面还有硕大的车厘子。
    阿伊莎小心地挖了一口带车厘子的蛋糕，递到泽琳嘴边：“给你。”
    对方摇了摇头：“医生不让我吃。”
    阿伊莎不懂：“你得了什么病，怎么连蛋糕都不能吃，那你平时都吃什么？”
    “他们说我最好只吃一些无糖的点心。”泽琳不提自己的病，只说，“你吃吧，这是我特意让保姆做给你吃的，我跟她一起做了这个蛋糕。”
    “你还会做蛋糕！”阿伊莎狠狠叉起一大块塞进嘴里，“好厉害。”
    嘴角沾上了巧克力和奶油，她用手蹭去，习惯性地往自己裤子上抹。
    “哎，别。”
    泽琳伸手拦住她的动作：“用这个。”
    她递过去一张带着茉莉花香味的餐巾纸。
    阿伊莎动作顿了顿，脸红了红，在餐巾纸上蹭掉手上的奶油。
    等她两口吃完剩下的蛋糕，对方又递过来一张餐巾纸示意她擦嘴，还有湿巾让她擦手。
    “麻烦。”
    阿伊莎嘴上这么说，还是按部就班地做了：“我在摊子上刚称完香料就吃饭，在围裙上和衣服上擦手，擦完就直接拿面包吃。”
    这种擦手擦嘴还要分干湿的行为对她来说过于讲究。
    还要被对方不赞成的眼神看着，别扭的很。
    泽琳：“我知道。但是也许你下次可以用叉子吃，这样手脏了也可以继续吃。”
    “哎呀麻烦死了。”
    阿伊莎嘟囔道：“你没去看过店，不知道忙起来的时候有多着急。”
    泽琳没生气，把一包湿巾放到对方手上：“这个给你。”
    “手上的细菌吃进去容易生病，你也不想像我一样生病上不了学吧？”
    阿伊莎愣了一下，这才听话地放进自己包里。
    她突然想起什么，从挎包夹层找自己带来的东西。
    “你看！”她语气里的雀跃藏不住，“这是我在码头找到的。”
    阿伊莎摊开手，掌心是一颗光滑的鹅卵石，深灰色夹杂着白色的纹理：“像不像一朵海浪？”
    泽琳接过鹅卵石仔细端详：“很漂亮，很光滑，像大海雕刻的艺术品。”
    她说话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习惯了扬声说话的阿伊莎在对方面前也不由自主放轻声音。
    “你说话像念诗一样。”阿伊莎道，“送给你了。”
    “真的要送给我吗？”
    泽琳琥珀色的眼睛亮了亮，看起来有些受宠若惊。
    她这副表情显然让阿伊莎也十分满足。
    大方地一挥手：“当然，我家里还有，以后还可以随时去码头找，等我找到更漂亮的再来拿给你看。”
    迟迟闻言也从窗边探出头来，看向泽琳手里那块有海浪的鹅卵石。
    恰好对方略微抬眼，跟毛茸茸的小脑袋对上视线。
    “呀。”泽琳轻叫了一声，眼里带上些惊喜，“有只小猫。”
    阿伊莎立马转过头去，紧接着咧开嘴：“是你啊，你跟我一起来玩吗？”
    “你认识她？”
    “她可是我们集市的幸运猫。”阿伊莎问泽琳，“可以让她进来吗？她看起来想加入我们。”
    泽琳朝迟迟伸出手：“请进来，漂亮的小猫，我们的眼睛颜色有点像。”
    迟迟眨了眨眼，看到那双琥珀色眸子中自己的倒影，对方的眼睛颜色更深一点。
    迟迟轻盈地跳进房间，厚实的地毯软得超乎想象，即便是人在上面跳跃应该也不会发出声音。
    房间里洋溢着茉莉花的香气，她四下看看，最后选择在两人坐着的飘窗旁边趴下来。
    “她可厉害了。”
    阿伊莎跟泽琳炫耀自己的小猫朋友：“下午踢足球的时候，帮我们赢了布拉克他们，进了好几个球。”
    “真棒……”泽琳有些向往，“我也想跟你们一起踢球、去码头捡石头。”
    “等你病好了以后我们一起去。”
    泽琳没说好，只是摩挲着鹅卵石不说话。

 第27章

    阿伊莎问：“你什么时候回去上学？”
    “我不知道。”泽琳眼神黯淡，轻声道，“妈妈帮我请了家庭教师。”
    “什么意思？”
    阿伊莎不解：“你以后都要在家上学了吗？”
    对方点点头。
    “怎么会这样。”阿伊莎皱起眉，“我还在等你回去一起排练。”
    “我已经退出了。”泽琳笑容有些苦涩，“不能跟你们一起表演节目了。”
    阿伊莎沉默了一下，触到对方垂下去的眸子，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一时不知道如何安慰对方，仿佛能说出口的安慰都显得苍白。
    “对了，我还带了礼物要送给你。”
    阿伊莎打起精神故意转移对方的注意，把一片亮晶晶的彩釉陶瓷碎片拿出来，在床头的台灯下一晃，反光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
    原本单调的暖色灯光变得五颜六色，映在墙壁上。
    迟迟从刚才趴着的位置跳过来，爪子一勾一勾，想把这些不老实的反光碎片捉住。
    阿伊莎和泽琳看着天真烂漫的小猫同时笑了。
    “给你，你来试试。”阿伊莎把彩釉碎片放到泽琳手里，看对方晃着，用倒影逗小猫玩。
    刚才的低沉气氛被活泼可爱的小猫打破，两个人就这样跟迟迟玩了好一阵子，直到忘掉所有烦闷的情绪。
    “这个也送给你。”
    阿伊莎把自己辛苦找到的宝贝，鹅卵石和彩釉碎片一起放在泽琳手里。
    “我爸爸说这块碎片可能是有年代的古董呢。”
    泽琳摸了几下带着凉意的鹅卵石和彩釉碎片，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百宝箱，把它们放进去。
    鹅卵石和碎片混在一堆稀奇古怪看起来价格不菲的工艺品里，格格不入，却被对方郑重地摆在最中间。
    阿伊莎看向百宝箱里闪闪发光的小玩意。
    水晶石、镶钻彩蛋、黄铜小望远镜、漆盒……还有各种她不认识材质的手串头饰。
    见阿伊莎盯着箱子里的德罗萨陶瓷金箔摆件移不开眼，泽琳拿出来递给对方。
    阿伊莎拿过来摸了摸，虽然喜欢但也知道肯定价格昂贵，又放回百宝箱里。
    “送给你。”泽琳放到对方手上，“回礼。”
    “我不能要。”
    阿伊莎不愿意伸手接：“我在我们市场的陶瓷店看到过差不多的摆件，做工特别粗糙，一看就是仿品，还卖得那么贵，你的肯定更贵。”
    “为什么要在乎价格。”泽琳说，“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礼物，我都收了你两件礼物，你就收下吧。”
    “我说了，它太贵了。”
    “没关系，不贵。”
    阿伊莎咬了咬嘴唇，往旁边一推：“反正我不要，拿回家被我爸妈看到，他们肯定会让我拿回来还给你。”
    “你不收，那我也不能要你的礼物。”
    泽琳把百宝箱里的鹅卵石和彩釉碎片拿出来，阿伊莎态度十分坚决，带上点执拗的脾气：“你不懂，这根本不一样！”
    “可是我真的很想送给你……”
    “怎么办1221？”迟迟问系统，“她们要吵起来了。”
    “我也没有办法。”1221道，“阿伊莎自尊心强，还有点敏感，肯定不能接受这种不等价的礼物互赠，另一个小姑娘又不食人间烟火，她们两个分歧有点大。”
    阿伊莎不高兴，泽琳也有些慌乱。
    她试着去拉对方的手，结果被阿伊莎躲开。
    迟迟见气氛紧张僵硬，连忙喵喵两声，抱住泽琳手里的小摆件，叼到地毯上。
    阿伊莎吓了一跳，还以为陶瓷会磕碰到，想要阻止小猫。
    泽琳则道：“让她玩吧，她好像很喜欢这个礼物。”
    迟迟四只爪子朝天，抱着精致的小陶瓷摆件，像在玩一件心爱的小猫玩具，看起来爱不释爪，时不时还用脑袋去使劲蹭蹭。
    两个小姑娘都被萌得不行。
    这种萌态很快就将两人的注意力全都转移到迟迟身上，见两人目不转睛地齐齐看着自己，小猫就玩得更起劲了。
    她把摆件放在地上，自己伏低身体，扭动屁股，像把玩具当成了假想敌，自娱自乐地十分滑稽。
    阿伊莎率先没憋住，噗嗤一下泄气笑出了声。
    泽琳也忍俊不禁。
    她看向阿伊莎，突然灵机一动，把百宝箱里的其他东西都倒出来。
    “我们可以把你的礼物和我的礼物都放在同一个箱子里，当做我们两个的共同财产，以后我们再找到有趣的东西都放在这里，想拿出来玩的时候我们一起玩，这样可以吗？”
    “这个主意好。”
    阿伊莎眼睛亮了亮，终于愿意拿起小猫爪子底下的摆件，逗弄猫猫：“就当是我们和小猫，我们三个的玩具。”
    本来只是想化解尴尬的氛围，没想到泽琳想出了这么好的解决方案。
    迟迟走过去挨个儿蹭了蹭两个人的手，满意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引擎声，引来四只手全都在自己的毛毛上摸来摸去。
    “我有时间的时候去市场找乌金哥要几张彩色的糖果包装纸，可以把我们找到的宝贝包装起来，那种纸也可以随便变换颜色，很好看。”
    “我们还可以给它们做自己的标签牌，系在上面，牌子写上找到的时间地点……”
    阿伊莎一有了精神，就又开始滔滔不绝。
    “市场上是不是有很多好玩的东西？”泽琳眼里带上一丝向往，她已经很久没去人流量那么密集的地方，“应该很热闹。”
    “那当然了。”
    阿伊莎说起熟悉的环境，眼睛都闪闪发亮。
    “放假和游客多的时候到处都是人，声音吵得不喊都听不见……”
    “我们会故意把香料和其他货物堆得像山那么高，有的店还会在门口放音乐，吵得耳朵疼。”
    “还有卖各种甜点小吃的，烤肉烤鱼三明治、现做的芝麻圈和面包……”
    阿伊莎说：“我特别希望我们家开的是甜品店，这样多有意思，还可以想吃就吃！”
    泽琳羡慕道：“我也想吃。”
    “但是你不能吃。”
    阿伊莎原本的眉飞色舞变得有些不确定，看向对方纤细的手腕和苍白的皮肤。
    “你妈妈应该也不让你去我们那里的小集市，那里卖得其实都是些普通的东西，吵吵闹闹的，灰尘也大，还没有你家的东西漂亮贵重。”
    说完还下意识环顾了一下对方的房间，每件家具都温馨华丽，怎么看都跟集市的氛围大相径庭。
    泽琳却摇了摇头：“光是听你说就知道那里很有趣，我真的很想去看看……”
    “那好。”阿伊莎勾了一下她的小拇指，“等你不用在家养病了以后，我就带你去，我们还可以一起去大巴扎。”
    “就怎么说定了。”
    泽琳回勾了一下，两人对视着笑了起来。
    迟迟也试着把自己的爪子放在两人勾起来的小拇指上，提醒两人别忘了叫上自己。
    “你这只机灵鬼。”阿伊莎使劲揉了揉猫猫的小脸，“听得懂我们的约定是不是？”
    “你也愿意跟我做好朋友吗？”
    泽琳把手放在迟迟面前，朝她眨了眨琥珀色的眼睛，终于显出一丝跟年龄相符的生机：“愿意的话请把爪子放在我的手上。”
    她话音刚落，阿伊莎也跟着屏住呼吸看小猫的反应。
    她们在赌小猫真的可以理解自己在说什么。
    迟迟想了想，慢慢抬起自己的左爪，在期待的视线中，把爪子搭了上去。
    “哇！”
    泽琳和阿伊莎同时发出惊喜的叫声：“她真的能听懂！”
    又跟小猫玩了一会儿指令游戏，阿伊莎无意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已经这么晚了。”
    “你要走了吗？”泽琳问。
    “我要走了。”阿伊莎胡乱扣上自己的包，“回去只能告诉妈妈被那群臭男孩拦住踢球不让人回家了，这样不容易挨训。”
    “你可以告诉她是我把你留下玩的。”
    “可是……”阿伊莎吞吞吐吐，“她还不知道我们已经成为朋友了，虽然我跟她提起过你。”
    提起的时候还是作为“讨厌的人”。
    看到泽琳疑惑的神情，迟迟用爪子捂了捂脸。
    1221不忍直视：“如果换做一个成年人，估计就嗯嗯啊啊糊弄过去了，她已经很坦诚了。”
    阿伊莎显然也明白了自己不该跟泽琳说得太直接，连忙拎起自己的小包，匆匆忙忙朝房间外跑。
    “我下次再来！”
    还没跑出房间，手就被人拉住。
    泽琳认真地问：“下次是什么时候？”
    “下次就是……我再找到宝贝的时候。”
    阿伊莎踏着夜色从对方家的庭院侧门悄悄出来，迟迟也跟泽琳贴了贴，从飘窗上跳出去跟上阿伊莎。
    顺手关门的时候，阿伊莎的肩膀突然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

 第28章

    她险些大叫起来，转身看向来人。
    拉娜指了指她背后富丽堂皇的一排排房子：“你来这里干嘛？”
    “拉娜？”
    阿伊莎那口气还没松就又提了起来，“吓死我了，你不是回家了吗，怎么这么晚还在这里。”
    “我倒想问问你，这么晚在这里干什么。”拉娜眼神警惕，胳膊环在胸前，“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泽琳家好像住在这一片区……”
    1221：“啊偶。”
    迟迟：“被发现了也好，干脆直接跟拉娜说清楚，解开矛盾，这样皆大欢喜。”
    1221在拉娜身边晃了晃：“有些事也没有想得那么简单。”
    “你，你记得没错。”
    阿伊莎强装镇定：“这里就是泽琳家，老师让我来帮她送作业本。”
    “送作业本送这么久。”拉娜有点生气，像是看叛徒一样看向阿伊莎，“你是不是在跟她一起玩？”
    “泽琳抢了我的位置之后你还跟我们保证过，会跟我们一起讨厌她，不跟她说一句话！”
    阿伊莎下意识选择隐瞒：“其实是我忘记带她的作业本了，又回家了一趟，所以才出来这么晚。”
    “真的吗？”
    “真的。”
    “那好吧。”对方勉强接受这个解释。
    阿伊莎问：“你还没说你怎么在这里。”
    “吃完晚饭布拉克去找我要作业抄，写完作业我就过来看他们踢球了。”拉娜指指对面的巷子，“广场没地方，他们就在那边踢。”
    阿伊莎看了一眼庭院里开着的窗户，庆幸他们没看到自己。
    迟迟也跟着望过去，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阿伊莎来泽琳家之前要那么小心翼翼，生怕被认识的人看到。
    对方的处境有些尴尬。
    而拉娜这么抗拒的态度，也代表着她不能接受阿伊莎瞒着自己和其他孩子“倒戈投敌”的事实。
    向来在集市里面对客人能言善辩的小姑娘，在面对要好的朋友时，也成了锯嘴葫芦。
    怎么也张不开口，只能靠谎言去圆谎。
    “不知道阿伊莎是怎么跟泽琳成为朋友的。”
    迟迟目送阿伊莎进了家门，趴在对面的棚顶，思考几个孩子之间的关系。
    “她之前不是很讨厌泽琳吗？”
    “要是有办法问她就好了。”1221说。
    “应该早点来这里的。”迟迟被一阵秋风刮过，觉得冷的同时把脑袋往腿那里又缩了缩。
    1221：“谁让你在海边天天晒太阳不愿意走。”
    迟迟用尾巴圈起光球，颠了颠对方：“太舒服了，没办法嘛。”
    “没关系，一切都以奇迹猫猫的想法优先。”
    1221被小猫像抛接球一样接住扔上去，接住又扔上去：“你喜欢的地方我们可以多停留一段时间。”
    “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系统。”
    小猫真心实意地夸夸，然后把自己团成一个猫猫球，在棚顶上睡了过去。
    她睡着后，光球照例漂浮在空中悠哉悠哉地放风。
    没想到对方用来当临时落脚点的棚顶之下，那扇总是关着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察觉到某种熟悉的磁场，1221瞬间闪了起来。
    刚准备警惕地对熟睡的小猫发出警报，看清下面那人的脸，重新变得安静如鸡。
    门被推开得更多，轮椅上的面孔显露在昏暗的路灯下。
    光球没法发电报似的吵醒小猫，只能一闪一闪，把自己当成警报灯。
    信号似的一明一暗果然让小猫不安地抽动了一下眼皮，但睡意强烈，还在醒来的边缘挣扎。
    被对方目光一瞟，1221就连亮都不敢亮了。
    不单单是亮和警报，光球成了暗球，动都没法动。
    系统急得火烧眉毛，尽管它没有眉毛，不妨碍它想要赶紧叫醒小猫远离“危险人物”。
    对方没理会它，抬头看了一眼在夜幕中聚过来的一层乌云。
    秋风吹来秋雨，小猫没睡在有顶蓬的地方，看来要被雨点滴醒。
    1221见“危险人物”停在门口没动，以为对方在等待落雨。
    没想到片刻之后，刚才还厚厚一层的乌云消失了，取而代之露出被遮住的月亮。
    仿佛不想看小猫缩起来取暖，有些冷的秋风也停了，迟迟舒展开蜷缩的身体。
    今晚可以睡个好觉。
    -----------------------
    作者有话说：0点还有一章[三花猫头]
    第21章 土耳其篇（4） 又见到他了？……
    一觉舒舒服服睡到天即将蒙蒙亮, 迟迟在棚顶上打了个滚，对1221说。
    “今天应该也是个好天气。”
    等到她用爪子洗完脸准备去觅食，才发现平时叽叽喳喳的光球今天竟然没说话。
    她用尾巴戳了戳对方, 对方才动了动：“你都不知道你睡着了以后都发生了什么。”
    迟迟：“发生什么了？”
    1221憋了半天, 最后放弃：“算了，没什么。”
    系统怪怪的，小猫很是好奇，但她再问对方，对方却怎么也不说了。
    迟迟只好收起疑问, 迎着即将到来的晨光去吃今天的第一顿饭。
    这次运气不错, 才刚走到街口就看到地上摆着一个白色的瓷盘, 上面有一堆新鲜撒上的罐头。
    “运气真好。”
    迟迟闻到了牛肉的味道, 香喷喷的：“竟然不是猫粮，人类真是慷慨。”
    今天周六，是迟迟跟阿伊莎约定好去集市的日子, 猫猫起得比人类还要早，提前喂饱自己，小猫回到对方家门口等待。
    没过多久阿伊莎就跟着父亲出来, 看到门外的小猫, 放下手里的东西就来抱她。
    “爸爸，可以带她一起去店里吗？”
    “你最好让她自己决定去哪。”艾哈迈德说，“她愿意跟着你吗？”
    “她愿意, 我们约好了。”
    阿伊莎麻利地把东西放到父亲的摩托车上, 率先坐上后座, 拍了拍自己前面空出来的位置：“来，上来吧。”
    艾哈迈德眼睁睁看着小猫从地上跳到摩托车上：“真主保佑，我还没见过这么通人性的猫。”
    “我都跟你说过了。”阿伊莎得意地抱着小猫, “你没见过的多着呢。”
    摩托车嗡嗡地发动，沿着蜿蜒的街道朝集市驶去。
    一路上风很大，小猫夹在阿伊莎和艾哈迈德之间，被人类的体温暖着，一点也感觉不到冷。
    摩托车停在集市门口，迟迟率先跳下车，阿伊莎在后面一路跟已经到达集市的商贩们打着招呼。
    “叔叔阿姨早。”
    等到路过披肩店，看到上面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阿伊莎问卖奶制品的哈桑：“叔叔，萨姆今天怎么没开门？”
    旁边铜器店老板摇了摇头：“别提了，萨姆正在走霉运呢，估计是上次惹怒了真主。”
    “怎么回事？”
    “你上学没来那几天，他来开店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在自己店门口凭空摔了一跤，听说腰闪了，现在还在家休息呢。”
    迟迟闻言也看了一眼披肩店的招牌。
    阿伊莎瞪大眼睛，低头对小猫说：“没想到他真的会被安拉惩罚……”
    小姑娘声音低低的，想到自己之前跟对方说过的话，语气中带着一丝敬畏。
    “不过他平时也经常故意报高价格卖给什么都不懂的外国游客，现在走霉运也是活该。”陶瓷店的女店主过来摸了摸小猫的脑袋，“你说是不是，小猫。”
    迟迟喵了一声。
    1221：“他上次还想用绳子把你拴在店里，看来做人还是不能太贪心。”
    趁阿伊莎和父亲去店里准备开门，迟迟在集市里到处溜达，活像保护各个摊位的“小巡警”。
    市场里的味道依旧杂糅，皮革味、各种香辛料、烤肉的焦糊，咖啡坚果的香气，还有人类身上的香水，形成了一种特殊的气息。
    灵巧小小的三花背影在过道中间穿梭，看到眼熟的商贩招呼她，就过去给个贴贴。
    正在跟人类进行友好交流，迟迟就听肉铺老板洪亮的嗓门叫住她。
    她走过去之后，对方手起刀落，一块香肠屁股就落在案板上：“吃吧，就当保护费。”
    一小节香肠精准地扔在迟迟爪子前面。
    迟迟虽然已经吃过牛肉罐头大餐，但也不介意来点饭后小零食，叼起香肠，算是收下了“保护费”。
    小猫细细品尝这根调料简单的香肠，像是品尝什么美味。
    吃相极好，连掉出来的碎肉也用舌头接住，路过的人都不由自主咽了咽口水，顺手买两根香肠带走。
    迟迟吃完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巴，走到店里，用脑袋蹭了蹭摊主的裤腿。
    “嘿，还挺懂礼貌。”对方笑了笑。
    小猫表示完感谢就竖着尾巴跑开了，，就被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吸引，逛到一家修补器皿的小作坊前。
    生锈的五金零件堆在一起，旁边还有回收来的廉价首饰。

 第29章

    外面的老师傅正在用力敲打一个瘪了的铜壶，细小的铜屑飞溅出来。
    小猫吓了一跳，又大着胆子凑到那些金属屑面前闻了闻，人类停下动作，从脚边的废料桶里翻出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圆东西，扔给迟迟。
    “这个拿去玩吧。”
    迟迟眼疾手快用爪子扑住，然后张开爪垫，凑上去看了看。
    是一个小小的铜铃铛。
    小猫用爪子拨了拨，铃铛就发出清脆的声响，叮铃铃叮铃铃。
    边滚边响的小玩意简直是吸引小猫的利器，迟迟玩了两下就爱不释爪，给铃铛一点力，让它顺着地面骨碌滚跑，自己再追上去，乐此不疲。
    等到玩够了，迟迟把铃铛叼起来，当做自己找到的宝贝，带过去给阿伊莎看。
    对方又用红头巾包住了头发，袖子也撸了上去，显得干练利索。
    在艾哈迈德给客人结账的时候，阿伊莎就帮忙称出其他客人要的分量，每次用小铲子铲到袋子里再上称，几乎分毫不差。
    “爸爸，半斤的孜然装好了。”
    阿伊莎拿出一个早就包好的纸袋：“是烤肉店要的，我等会直接送到他们店里？”
    “你现在去吧，他们急着用，我自己忙得过来。”艾哈迈德看着客人离开，从刚收到的纸币里拿出两张交给阿伊莎，“回来的时候买点想吃的当午饭。”
    阿伊莎：“要帮你一起买吗？”
    “我不用。”艾哈迈德说，“我吃你妈妈给我带的皮塔饼就行。”
    阿伊莎只拿了一张：“那我去啦。”
    迟迟跟上小姑娘的脚步，把嘴里叼着的铃铛给对方看。
    “这是你找到的宝贝吗？”阿伊莎拿在手里把玩，看到了铜铃铛上淡淡的花纹，“真棒，我们可以带去给泽琳看。”
    “喵呜。”
    迟迟道，她就是这么想的。
    小猫把铃铛放在店门口的台阶底下，跟着小姑娘跑出集市，左拐去了集市外面的街道。
    周六集市外的人也比平时要多，路过外面的店铺，时不时能闻到里面传出来的饭香味。
    到了快要吃午饭的时间，阿伊莎一路小跑到烤肉店，把孜然交给店员。
    巨大的层层叠叠的烤肉正在转圈烘烤，店员用刀把最外层烤得焦黄的肉一层层削下来，跟蔬菜和酱料一起卷在饼皮中间，再把外层饼皮烘烤一会儿。
    一个沙威玛，也就是土耳其烤肉卷饼，就做好了。
    阿伊莎有点饿，于是在烤肉店买了一个沙威玛，嘱咐店员帮忙切成两份，自己拿着一份，另一份装在袋子里准备拿回去给艾哈迈德。
    送完货出来脚步放慢，小姑娘饿坏了，大口大口咬着卷饼。
    外皮香脆，里面的烤肉和酱料汁水四溢，方便又好吃。
    阿伊莎挑了一块烤肉扔给小猫一起分享，一人一猫蹲在街边看着过往的行人，解决掉了半个卷饼。
    正准备用袖子擦嘴，阿伊莎就被小猫抬爪制止。
    迟迟想起泽琳说过的话，小脸严肃，喵喵道：“要用纸。”
    阿伊莎挠挠头，从兜里掏出泽琳送给她的一小包湿纸巾，拿出小小一张来擦了嘴，又叠起来擦了手：“这样可以了吧？”
    小猫满意地点点头。
    “泽琳肯定很开心，多了一个可以帮她监督我的小帮手。”阿伊莎嘟嘟囔囔道，站起来准备回集市。
    刚抬眼就看到街对面新开的一家饰品店，落地窗前闪过一道道幽蓝的光芒，店里面是琳琅满目的传统挂饰和摆件。
    而吸引她的，是悬挂在橱窗最显眼地方的一串“恶魔之眼”。
    “那是什么？”迟迟问1221。
    “土耳其流传千年的神秘护身符图案，寓意抵抗厄运，带来好运。”
    阿伊莎挪不动步，穿过人行道来到店里。
    近距离看到之后才发现，这里的挂坠跟集市上批发来的廉价恶魔眼不同，这只更亮，材质不知道是什么石头，瞳孔部分则是深邃的钴蓝色。
    细细盯着，仿佛能把人的目光吸进漩涡似的眼睛里。
    挂坠被串在一根棕色的皮绳上，精致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神秘。
    阿伊莎想到泽琳。
    对方身体这么弱，说不定就是被邪气入侵。
    恶魔之眼可以当护身符。
    店主看到阿伊莎一直盯着那个恶魔眼挂坠，问道：“想要拿下来看看吗？”
    “不用了阿姨。”阿伊莎深吸一口气，指了指这个挂坠，“请问这个多少钱？”
    “这个是最后一个了，五百里拉。”
    店主说：“用料很不错，青金石，还有镶边，逢凶化吉很灵的，我帮你拿下来戴戴试试。”
    阿伊莎有些咋舌。
    她平时的零花钱也只有三十里拉。
    “谢谢您。”阿伊莎嗓子有点发干，小声道，“我不戴，就顺便问问。”
    她走出小店以后又回头砍了一眼身后的挂坠，那只幽蓝的眼睛静静凝视着她和喧闹的街道，宁静，又遥不可及。
    阿伊莎甩甩头，把想买的心情抛在身后。
    回店里之前，迟迟跟对方来到市场的糖果店，对方扒着玻璃柜台：“乌金哥！我用香料换你一沓包装纸可以吗？”
    乌金从箱子里拿出色彩斑斓的糖果包装纸，上面还有些可爱的动物图案，问：“这些够不够？”
    “够了够了，太多了。”
    阿伊莎欢天喜地接过来：“你需要什么？我去店里给你拿。”
    对方却说：“不用了，你拿走吧。”
    阿伊莎想了想，把刚才买完卷饼剩下的零钱放到对方的柜台上，见对方抓起零钱要还，忙不迭拿着糖纸跑走了。
    回到店里阿伊莎又找出贴在货物上的空白标签，把它们全都装进自己的包里。
    艾哈迈德问她拿这些做什么，阿伊莎说：“我要去找泽琳，用这些东西做手工。”
    “泽琳？”
    艾哈迈德笑了笑：“你最好的朋友不是拉娜吗，怎么不带拉娜一起？”
    阿伊莎卡了壳，随后立马反驳道：“谁规定我不能跟别人一起玩了？我明天下午去找泽琳，后天在学校还是找拉娜……”
    “明天下午吗？”
    艾哈迈德道：“刚才拉娜妈妈打电话过来，邀请你明天下午去他们家吃晚餐，还邀请了我、你妈妈还有弟弟。”
    “那你能不能说我有事。”
    艾哈迈德摇摇头：“不行，这样不礼貌，主人特别邀请了你，你要跟我们一起去。”
    刚才的兴奋劲儿被打断，阿伊莎有些不情愿，最后还是老实道：“好吧。”
    他们一家跟拉娜家的关系，从父母开始就已经像根牢固的绳结，以至于现在无论走到哪里，所有人都默认阿伊莎和拉娜秤不离砣。
    这也间接地导致，阿伊莎再交到跟对方一样要好的朋友变得十分困难。
    因为拉娜会不开心。
    她几乎能想象到对方跟她闹别扭的样子。
    艾哈迈德看出女儿的小情绪，语气平和道：“你可以换个时间去找泽琳，后天放学后也可以去找她玩。”
    “放学以后拉娜总拉着我去找布拉克他们玩，我哪有时间。”
    阿伊莎嘟囔道。
    对方还不理解她不能带拉娜他们一起去找泽琳玩的原因，阿伊莎心里更加闷堵。
    “还好没提前跟泽琳约定见面。”迟迟跟1221说，“不然她要失望了。”
    “阿伊莎很聪明的，去不去泽琳家的主动权在她手里，这样就不容易让对方产生期待又失望了。”
    “但是这样泽琳会每天等她，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迟迟看着阿伊莎跟父亲关上店门，朝自己伸出手，小猫也像来时一样跟对方坐上艾哈迈德的摩托车后座。
    走到半路，迟迟突然想到什么，对1221道：“不如我们先去找泽琳玩，这样阿伊莎不去的时候，她也不会太寂寞。”
    “好呀。”
    “但是，我的礼物——”
    迟迟这才想起来忘了什么。
    1221问：“怎么了？”
    “我把要带给泽琳的铜铃铛忘在店门口了，等一下会不会被打扫卫生的人扫走？”
    “不好说。”1221道，“要不要回去看看？”
    迟迟点点头，又重新回到集市，大部分摊子都已经收了起来，清洁工在打扫卫生，过道里比白天清静许多。
    小猫熟门熟路地跑回香料店前面，用爪子在台阶底下扒拉出那个小小的铜铃铛，珍惜地叼在嘴里。
    准备交给阿伊莎，让对方替她保管，然后一起拿给泽琳。
    就在小猫叼着铃铛，想要抄近路追赶阿伊莎两人时，一条眼熟的流浪狗听见铃铛叮铃作响的声音，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旯旮里站了起来。
    1221：“这条狗怎么恶狠狠地看着你？”
    迟迟暗道不好，冤家路窄！
    见对方发出低低地恐吓声，小猫毛竖了起来，铃铛险些掉到地上。

 第30章

    对方汪得一声，猛地朝她冲过来，迟迟转身就跑。
    她动作敏捷，几乎是瞬间就把对方甩在了两三米之后，但一刻也不敢放松，拼命奔跑，一口气跑过这条一面墙都没有的街道。
    铜铃铛在嘴里硌得生疼，而且还持续地发出声响，让后面的狗紧追不舍，像是在随时提醒对方自己的坐标方位。
    “它好像叫来了帮手。”1221帮小猫紧盯着后方，“现在变成三条狗在追你了。”
    听到变多的脚步声，迟迟咬了咬牙，使出看家本领，飞檐走壁跳上眼前出现的一道院墙。
    然后松开嘴里的铃铛。
    铃铛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黄狗的吸引力被短暂地吸引过去，低头跟同伴嗅了嗅这个小玩意，迟迟趁机发力，又甩出对方半条街的距离。
    意识到自己被声东击西蒙骗，野狗们发出愤怒的叫声，又恼羞成怒地追上来。
    “在下一个路口往左拐，”1221指挥道，“再往前是条死胡同！”
    迟迟跳下围墙尽头，漂移过了弯道。
    惊魂未定间，她远远地瞥见道路前方出现一个绝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坐在轮椅上的年轻男人，正静静待在街角咖啡店的遮阳棚下。
    冷淡的侧脸、沉默的姿态，还有一模一样的轮椅……
    分明就是迟迟在夏威夷那个长着木瓜树的院子里见到的、不喜欢猫猫的人！
    迟迟刹住脚步，以为自己逃命累出了幻觉。
    身后狗吠声迫近，迟迟来不及细想，朝男人所在的方向跑去，踩着咖啡店的桌面纵身一跃，跃上店门口的遮阳棚。
    迟迟回过头去，谨慎地看向街口。
    奇怪的是，那群刚才还对她穷追猛打的野狗帮成员，瞥见某人之后就停下了脚步，犹豫地低低叫了几声，互相看了看，在原地徘徊了几圈。
    最后竟然夹起气势汹汹地尾巴，退了回去，仿佛遇到了什么无形中让它们本能畏惧的东西。
    迟迟剧烈跳动的小心脏终于放回肚子里，喘匀气之后，疑惑更深。
    “系统，他怎么会在这里？”
    “呃……”
    1221罕见地支支吾吾起来：“这个……数据库显示，每个世界都会随机生成一些基础npc模板，就是可能会出现长得一模一样的路人。”
    “就当做是游戏npc好了，或者也可以当他是个满世界乱跑的街溜子。”
    “npc？”
    迟迟满腹疑问，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
    1221连亮都不敢亮了，充满了“别问我我也解释不清楚”的欲盖弥彰。
    她站在遮阳棚，居高临下地俯视那个人。
    对方依旧维持着原来的状态，要不是迟迟看到这人会眨眼，睫毛时不时颤动一下，都以为对方是一批量产的机器人。
    本来在上个世界被强行镇压下去的好奇，又冒出头来。
    对方的手动了动，操控轮椅从遮阳棚下出来，平稳地沿着街道向前行进。
    迟迟犹豫了一下，悄悄沿着屋顶和墙头，不远不近地坠在对方身后。
    穿过两条街，又走了几百米的距离，对方最后停在安然巷那片看起来有些年头的住宅前，推开了那扇深色的大门。
    迟迟认出了这里。
    她昨晚刚在这家房子上面的棚顶睡了一觉。
    眼看对方就要把大门关上，迟迟被强烈的好奇心驱使，闪电般蹿了过来，在门即将关闭的瞬间挤了进去。
    1221被关在了门外，急得团团转，对小猫道：“迟迟，快点出来，我们该走了！”
    迟迟却无暇顾忌意识里的声音。
    她正在打量对方在土耳其的住所，这里光线偏暗，陈设依旧简洁，空气中混合着旧书和潮湿木头的气息。
    没有夏威夷那个生机勃勃的院子，这片地方唯一的亮色就是陶土花盆里种的一株无花果。
    屋内还是整洁到几乎刻板的空间，室内室外没有多余的装饰和杂物，冷冷清清。
    不知道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是怎么把这里打扫得这么干净的。
    迟迟再次踏入这个“npc”的地盘，还是没有感觉到1221口中的危险，奇怪又让人安心。
    对方对她的闯入似乎并不感到意外，他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去到客厅中央倒了杯水，背对着四处打量的小猫。
    迟迟打量完这片空间，又在每个家具上嗅了嗅，几乎没闻到什么气息。
    随后她壮着胆子凑过去，仰起头来看向对方。
    一模一样的轮廓，还有拒人千里之外的缄默，深不见底的黑眸。
    迟迟偷看了一眼又一眼。
    对方明明长了张在人类看来再优越不过的脸，却没有该有的生动表情，仿佛把自己的心情全部上锁，偶尔只能从眼睛里流露出一些迟迟看不懂的东西。
    在人眼皮子底下擅闯民宅，实在过于冒险。
    小猫只是吃准了对方就算讨厌猫猫也不会伤害自己。
    在一个全新的国度，没有了夏威夷特有的气息，居然还能遇到在夏威夷见过的人，世界上会有如此巧合的事吗？
    还是说她应该相信1221含糊其辞的解释，把对方当成每个世界都存在的npc路人。
    npc也会有上个世界的记忆吗？
    迟迟小小的脑袋里装了一大堆问号，她明明什么都记得，却总感觉自己遗忘了什么。
    她还不知道对方来自哪里，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被1221打上危险标签，还有，为什么每次都能这么巧合的遇到对方……
    小猫第一次对一个人类有这么强的好奇心，连系统几次三番的警告都不顾上听。
    大概因为对方身上的谜团实在太多。
    就在迟迟还在思考一系列问题的时候，男人缓缓垂下眼眸，目光落在她身上，然后朝她伸出手。
    手指修长，指节分明，摊开的掌心里静静躺着那个刚才被小猫被迫丢掉的铜铃铛。
    这个又是他什么时候捡到的？
    迟迟彻底愣住了。
    “快出来迟迟——我们得走了。”1221的声音还在锲而不舍地响起。
    迟迟犹豫了一下，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叼回那个残留着一缕温度的铃铛。
    轻微的铃铛声打破了这片静谧，迟迟正准备往大门外走，想到了什么，又停下脚步。
    转过身去飞快地在男人腿边蹭了蹭，随后像是干了什么坏事怕被抓包，迅速溜出大门，只在对方的裤脚边留下了一点属于自己的气味。
    门在她身后轻轻合拢，将那片寂静重新关在里面。
    第22章 土耳其篇（5） 古老的传说。……
    周天, 迟迟没有陪阿伊莎去集市，而是带着自己的铃铛去到了上次阿伊莎去过的那条街。
    她没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那栋熟悉的大房子。
    刚从大门底下的缝隙钻进去，迟迟就发现, 原本敞开着的彩色窗户, 今天却是关上的。
    她跳到窗台上，用爪子扒拉了一下窗沿。
    玻璃窗被人从里面别上，没办法进去。
    迟迟绕到人类常进出的正门，结果还没把门口的地坐热乎，就被里面的保姆出来驱赶：“去, 上街对面去, 那边有吃的。”
    在侧门等了大半天都没看到泽琳, 无奈之下, 迟迟只能带着自己的礼物原路返回。
    迟迟把铜铃铛存在安然巷的棚顶上，棚顶再往上一点连接着屋顶，上面的编织垫子一直没有人拿下去, 已经被小猫当成了自己的专属猫猫垫。
    本想把铃铛藏在垫子下面，迟迟发现屋顶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长方形的木头箱子。
    迟迟看了一眼屋顶下方，那扇深色的门今天依旧是关上的, 连接着棚顶的屋檐是那个人的地盘。
    马上就要进入深秋, 1221总说会下雨，但迟迟还没找到可以遮风挡雨的落脚点。
    安然巷离眼睛巷很近，并且在这个棚顶上可以一眼看到阿伊莎家的门口, 她可以随时去找对方, 跟对方去泽琳家或者搭便车去集市。
    如果可以的话迟迟不想这里太远。
    木箱没有缝隙, 看起来十分结实，应该可以用一用。
    既然面前有现成的工具，小猫就当做是人类的馈赠了。
    迟迟把垫子拖进去, 箱子当成了猫窝，把铃铛放在角落，一个简易的小家竣工。
    小猫钻进去在里面转了个圈，大小正合适，箱子开口朝前，木板能挡住其他方向吹来的风，垫子拖进去也不会太小。
    迟迟站在棚顶边缘，俯视下方。
    从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阿伊莎家的大门，这个时间对方还在集市的摊位上帮忙，迟迟窝在暖和的箱子里小憩了一会儿，就一路散步到集市。
    刚一来到市场，就收到了来自商贩的投喂。
    之前用腌橄榄逗她的小哥把自己三明治里的鸡肉拿出来喂给小猫：“嗨，需要我为你做点什么？”
    迟迟一口叼住鸡肉，三口并做两口吃掉，礼貌地晃了晃尾巴，表示自己除了食物什么都不需要。

 第31章

    在腌制食品店门口跟看摊位的小哥玩了一会儿，眼看客人多了起来，迟迟在对方忙着打包的时候溜了。
    跟熟悉的摊位老板们蹭蹭贴贴，小猫一路过来混了不少零嘴，还获得了不少摸摸，俨然成了集市里的团宠猫猫，走到哪都吃得开。
    还没等迟迟溜达到市场深处，阿伊莎就从过道那边小跑过来，手上还提着几个玻璃瓶，里面装满了豆蔻和小茴香。
    “我去送货，你去吗？”
    阿伊莎学迟迟喵了两声，迟迟脚步一转，跟着对方又重新出了市场。
    和阿伊莎完成今日份的跑腿工作，一人一猫再次经过熟悉的路口，看到了街对面精致明亮的饰品店。
    小姑娘再次放慢脚步，看着玻璃窗内那串还没有人买走的恶魔眼挂坠。
    “她看起来真的很喜欢那个挂坠。”1221说。
    “是啊。”迟迟道，“可惜太贵了。”
    阿伊莎也知道自己囊中羞涩，连店都不敢再进，只能驻足观望。
    “要是我有钱就好了。”迟迟说，“我去找硬币给她凑钱买礼物吧。”
    1221说：“五百里拉，你要一个硬币一个硬币找到什么时候，猴年马月才能凑够钱。”
    那怎么办呢？
    她一只小猫，又没办法开口找别人借钱，阿伊莎的自尊心那么强，也不知道会不会找别人帮忙。
    阿伊莎看了一会儿，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买不到心仪的礼物送给泽琳，只能暂时收起想法，对迟迟道：“我们周一下午去找泽琳吧，放学就去。”
    迟迟喵了一声：“好呀！”
    但是她今天上午去泽琳家的时候，对方后院大门紧闭，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敞开的窗户边，小猫也无从得知对方到底在不在家。
    迟迟只能寄希望于明天可以见到对方，毕竟她还挺惦记那个生病的小姑娘的。
    *
    周一下午放学后，阿伊莎没有跟拉娜一起走，而是率先冲出教室。
    “阿伊莎，等等我们。”拉娜在她身后喊道。
    “我要去店里一趟，必须先走了！”
    阿伊莎头也不回的喊，双手攥着背包带，步履飞快。
    回家放书包的时候，迟迟把自己的铜铃铛交给了阿伊莎，对方将糖果包装纸、标签牌还有小猫的铃铛放进小挎包里，随手抓了一把无花果干就冲出家门。
    迟迟跟在对方身后，怕撞见放学回来的熟人，阿伊莎闷头往前冲，一人一猫在巷子里狂奔。
    她们绕过视野开阔的广场，从小路进到侯赛因街，熟门熟路地来到泽琳家后院。
    阿伊莎推了推门，没推开，她踮起脚来朝着泽琳的房间喊：“泽琳，泽琳——”
    没一会儿，窗户从里面打开，泽琳有些费力地推开玻璃窗，看见阿伊莎和迟迟后，眼睛亮了亮：“你们来啦。”
    阿伊莎抱起小猫等待保姆给自己开了门。
    “等一下，请不要把猫带到泽琳的房间。”
    “没关系。”泽琳慢慢走出来，请求保姆，“让她们进来好吗？”
    对方犹豫了一会儿，见两个小姑娘都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也只好点了头。
    阿伊莎抱着迟迟高高兴兴地进去，一进到对方的房间就感觉扑面而来的热气，茉莉花的香气中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苦涩药味。
    虽然外面温度一天比一天下降，但也没到冬天的程度。
    对方的房间实在太热乎了点。
    “有点闷。”阿伊莎说，“可以开着窗户吗？”
    泽琳点点头：“可以。”
    迟迟从阿伊莎怀里跳下来，落到地毯上，阿伊莎看向泽琳比上次还要苍白的脸，皱眉道：“你怎么看起来这么虚弱？”
    “我发病了。”泽琳声音也轻得像一张纸，“今天刚从医院回来。”
    “你到底得了什么病？怎么不但没好还越来越严重了？”阿伊莎担忧道。
    泽琳小声道：“妈妈不让别人告诉我，但是我关节很痛，没力气，吃不下饭，会突然高烧，昨天因为贫血去医院输了血。”
    迟迟问1221：“这是种什么病？”
    1221：“关节痛就是有慢性炎症，初步判断为特发全身型关节炎，还有她看起来这么虚弱乏力，说不定心脏也不太好。”
    迟迟靠近泽琳，用自己毛茸茸的脑袋贴了贴对方冰凉的手。
    “你身体很痛吗？”
    阿伊莎连声音都不自觉放得更轻，怕自己声音一大就会伤害到对方的身体。
    “有时候很难受，像有很多虫子在咬我的骨头，又酸又胀，动一下就疼……”
    看到阿伊莎跟着呲牙裂嘴，泽琳连忙道：“也不是一直疼，现在就还行。”
    “那就好。”
    阿伊莎松了口气，想起自己带来的东西，连忙打开包：“你看，我带了很多好看的包装纸。”
    她把带着可爱图案的包装纸和迟迟的小铃铛一样样拿出来，献宝似的放在地毯上，跟泽琳坐在地上摆弄。
    “这是小猫找到的宝贝，她想送给你，我们做好标签一起放到百宝箱里。”
    泽琳拿起铃铛摇了摇：“声音比普通的铃铛好听，上面还有花纹。”
    迟迟用头顶蹭了蹭对方拿着铃铛的手，等对方把铃铛放回地毯上，用鼻子顶了顶，让铃铛往前滚。
    小猫立刻扑上去用两只前爪抱住，用后脚来回蹬着。
    时不时把铃铛蹬得抛起来一个弧度，然后一个前滚翻，再次将铃铛稳稳接住。
    毛茸茸的短腿加上叮叮当当的清脆铃声，活脱脱像是在表演杂技。
    “天呐。”阿伊莎看着铃铛在爪垫中间滚动，简直目瞪口呆，一边鼓掌一边大笑，“这么高难度的动作你都能用铃铛做到，太棒了。”
    泽琳更是被小猫的滑稽逗得前仰后合，白到透明的脸颊都染上了淡淡的红晕，甚至笑得忍不住咳嗽起来。
    “她从哪里学来的，太好玩了。”
    迟迟最后把铃铛猛地往阿伊莎面前一抛，在对方伸手准备接住之前，越过铃铛，精准落到对方面前，正好用一只前爪按住铃铛。
    铃铛声戛然而止，表演结束。
    “哇！”
    两个小姑娘同时发出欢呼，不约而同地为小猫拍手，巴掌拍得通红。
    阿伊莎一把抱起得意洋洋的小猫，使劲亲了亲她的小脑袋。
    泽琳擦掉眼角笑出来的泪花：“实在是太有意思了，比我看过的任何马戏都要精彩。”
    迟迟被夸得十分不好意思，把铃铛重新叼到泽琳手里，躺在地毯上接受两个人不要钱的彩虹屁。
    “铃铛还是小了一点。”迟迟觉得自己还可以表现得更好，对1221说，“其实我更擅长的是玩你。”
    “……”
    1221：“看你是小猫才原谅你。”
    泽琳拿出百宝箱，把里面已经存在的宝贝都拿出来，摊在柔软的地毯上。
    鹅卵石、闪着钴蓝色光泽的彩陶碎片、德罗萨陶瓷摆件、还有小猫的铜铃铛。
    阿伊莎从乌金那里要来的包装纸上印着可爱的图案，有动物还有星星月亮，上面还带着一点闪闪的金粉。
    两个小姑娘脑袋凑到一起，仔细为每件宝贝挑选合适的“衣服”。
    她们把包装纸剪成合适的形状和大小，蓝色的包装纸裹住鹅卵石的一半，用颜色相称的灰丝带绑上漂亮的蝴蝶结。
    彩陶碎片则用跟钴蓝色更配的亮黄色，陶瓷摆件用透明带金点的包装纸，铜铃铛只用一根细细的丝带系上。
    阿伊莎拿着彩笔准备在空白标签上写字，又苦恼写什么，索性把问题抛给泽琳，把笔塞到对方手里：“你来想它们的标签。”
    迟迟在地毯上翻了个身，把脑袋挤到两个人的膝盖中间。
    泽琳没多久就在上面写下了名字和来历。
    “海峡的低语，阿伊莎于金角湾捡到……”
    “还是你厉害，想的名字都这么有诗意。”阿伊莎心服口服，“怪不得老师总是表扬你的演讲稿。”
    小姑娘俯身一笔一划地在标签上写上工整的字体，每人轮流写，像是共同完成一件件艺术作品。
    等到所有标签全都挂好，整整齐齐地摆在百宝箱中间，原本空荡荡的箱子瞬间变得充满意义。
    迟迟在这样温暖又愉快的氛围里昏昏欲睡，困得脑袋一点一点的。
    阿伊莎和泽琳完成了自己的包装，就并排躺在在飘窗的软垫上。
    她们一边用泽琳的学习机放着音乐，一边翻看厚厚的绘本，嘴里还嚼着阿伊莎带来的无花果干。
    阿伊莎磕磕绊绊地读着里面的生僻词，旁边的泽琳耐心纠正，细碎的笑声像碎屑似的夕阳，洒满房间。
    “阿伊莎！”
    迟迟听到外面街上传来的叫喊声，吓得睡意全无。
    她几乎同时跟阿伊莎一起向窗外望去，只见以拉娜为首的几个男孩女孩正在浩浩荡荡站在后院门前。
    看到外面的小伙伴们，阿伊莎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从泽琳身边起来，下意识拉开距离，手里的绘本掉在垫子上，仿佛做错事被抓包。

 第32章

    “哎！”
    拉娜看起来不怎么高兴，还是对阿伊莎道：“出来踢球了。”
    “我——”
    “我们刚才还绕到你家去敲门，原来你在这儿。”布拉克用足球砸了一下铁质雕花侧门，“出来呀，就差你了。”
    泽琳笑容褪去，手指揉搓着垫子上的布料，朝阿伊莎挤出一个理解的笑容，轻声说：“快去吧。”
    阿伊莎咬着下唇，目光在那双黯淡下去的琥珀色眸子和窗外的嬉闹声中间游移。
    最后还是在拉娜和另一个女孩的催促下拿起自己的包。
    “我过几天再来。”阿伊莎小声道，几乎不敢看泽琳的眼睛，“到时候给你带刚出炉的芝麻圈面包。”
    “好。”泽琳点点头，“我等你。”
    阿伊莎飞也似地出了房间，从后院奔向“大部队”。
    迟迟没有跟过去，而是留在房间里看泽琳的神情。
    对方没有看她，而是目送着阿伊莎和几个孩子追着球吵吵嚷嚷地离开侯赛因街。
    良久，窗外变得安静，她的目光也没收回来。
    迟迟跳到飘窗上，担心地舔了舔泽琳的手背，对方这才收回视线，轻轻抚摸着她的毛发。
    “要是我能健康起来就好了……”
    不用再呆在室内，不用吃药打针住院，也不用吃清淡的营养餐，而是能像健康的孩子一样出门，跟阿伊莎一起去想去的地方，吃想吃的东西，交更多朋友。
    原本其乐融融的房间，随着阿伊莎的离开也一下子冷却下来，留下一片落寞。
    迟迟在这边陪伴泽琳，阿伊莎那边也玩得心不在焉，失误了好几次。
    她能注意到拉娜等人欲言又止了几次，最后还是没说什么，也没提刚才在泽琳家窗户前看到她的事。
    没有想象中的“拷问”，好歹让阿伊莎松了口气。
    她觉得拉娜他们也没有那么不能接受跟泽琳成为朋友这件事，只是需要找个机会解开误会，调和一下关系。
    至于怎么调和，阿伊莎还暂时没想好。
    要是泽琳能重新回学校上学就好了，到时候每天朝夕相处，她肯定会让班里其他人重新认识泽琳的。
    但是对方的病——
    阿伊莎草草踢了几轮，坠在队伍后面跟其他人一起往回走，踢开脚下的石头，在脑子里胡思乱想。
    想来想去也没有好的办法，她满脑子都只有去寺庙里帮对方祈福这件事。
    还有恶魔之眼，如果这个古老的传说真的能带来好运的话，那泽琳就是最需要它的人。
    她需要五百里拉买下恶魔之眼，送给对方当守护符。
    *
    一周过去，这几天迟迟没去别的地方，而是在泽琳家的后院陪小姑娘一起玩。
    除了阿伊莎，对方几乎没有同龄朋友，看着对方每天都不顾保姆反对偷偷打开窗户等人，迟迟心里也不是滋味。
    对方身体又不好，眼下步入深秋，开窗吹冷风容易着凉，没两天就发了高烧。
    迟迟急得团团转，又无计可施，只能看着家庭医生天天来给泽琳挂水。
    好在只是风寒感冒，打了几天吊瓶烧就退了，但泽琳咳嗽得比以前更加频繁，有时候咳得胸闷气短，医生严禁她再吃任何刺激性的食物，包括一切甜点。
    迟迟想把这个消息告诉阿伊莎，但阿伊莎也忙得很。
    学校的话剧表演快要开始了，排练如火如荼地进行，阿伊莎放学后的课余时间也被压缩，根本抽不出时间去找泽琳。
    她暗自期盼着表演快点结束，好让自己尽快解放。
    等到周五纪念日过完，表演结束，周六一大早阿伊莎没去集市，而是去泽琳家找对方，却得到了对方去医院治疗，下周才回来的消息。
    阿伊莎失望地从后院离开，在院子角落的石头花盘里看到了熟悉的花色。
    “小猫。”
    阿伊莎伸出手来，让对方跳到自己怀里：“你一直在这里陪泽琳吗？”
    迟迟点了点头。
    “她最近身体怎么样？可以跟我们一起去看纪念日游行吗？”
    迟迟犹豫了一下，摇摇头。
    医生都没有办法的话，那就只能靠信仰了，阿伊莎坚定地带着小猫朝苏莱曼尼耶寺庙跑去。
    传说在寺庙中央穹顶下面的一个角落，被人刻下了神秘的符号，只要站在正下方低声许愿，愿望就能直达真主。
    迟迟在庭院外朝里看去。
    阿伊莎独自站在穹顶下方的吊灯底下，她精心找了吊灯的位置，跟好几个过来祈福的人问了神秘符号的具体方位，才双手交叠，按在胸口。
    阳光透过高悬的数百个窗户照进来，阿伊莎的身影被宏伟的空间衬托得格外渺小。
    她学着信徒的样子闭上眼睛，紧紧按住心口，在心里默念自己的愿望。
    “真主安拉，希望您能让我的朋友泽琳尽快好起来，免受疾病困扰。”
    “让她的关节不再疼。”
    “让她能跑能跳，能大吃大喝。”
    “让她重新回去上学，跟我们一起玩。”
    “……”
    她的愿望越来越具体，身体挺得直直的，紧闭双眼，全身心地祈祷神能听到她的声音。
    过了不知道多久才抬起头，深深呼出一口气，把沉重的心事都交代上去后才出去穿上了鞋子。
    “坏了！”
    阿伊莎对迟迟道：“我还有一个愿望忘了说。”
    迟迟歪了歪头，什么愿望？
    阿伊莎站在门口又重新双手交握，闭上眼睛：“希望可以天降横财，让我拥有五百里拉。”
    愿望许是许了，但最后一个愿望没有站在神秘符号下面许，阿伊莎对此有些拿不准。
    从寺庙里出来，阿伊莎想了又想，一再纠结，还是决定收回这个天降横财的愿望。
    怕真神觉得她太过贪婪，还是要把所有虔诚先压在泽琳病好的愿望上。
    至于五百里拉。
    她得自己想想办法。
    “我们去集市吧。”阿伊莎对迟迟说，“要是我表现得好，爸爸说不定会答应给我这笔钱。”
    迟迟喵了一声：“好！”
    在店里帮了两天的忙，阿伊莎除了在摊位上称香料算账招呼客人，就是外出跑腿，忙得脚不点地。
    周日关店之前，她纠结了许久，还是开了口。
    “爸爸……你……可以给我五百里拉吗？”
    艾哈迈德有些惊讶：“你要五百里拉做什么？”
    “我想买一件礼物，送给泽琳。”阿伊莎比比划划，“就是我们班那个生病请假的同学。”
    “泽琳……”艾哈迈德记得这个名字，他正色道，“难道是因为她家有钱，所以你想送她贵的礼物。”
    “不是。”
    阿伊莎脑袋都低了下去，纠着手指：“我只是觉得那个东西很适合她，你不愿意就算了。”
    “阿伊莎——”
    没等艾哈迈德继续说出后面的话，小姑娘就飞快地跑出店里。
    迟迟看了一眼艾哈迈德，他正准备打开钱包给阿伊莎钱，阿伊莎却先一步感到自尊心受挫。
    顾不上其他的，小猫追了上去。
    阿伊莎没理会其他商贩的询问，一路低着头跑出集市，路过街对面的饰品店，这次却逼自己连看都不看一眼，胡乱找了个方向大步往前走。
    怕被艾哈迈德找回去，阿伊莎没沿着回家的路线走，而是钻进一条小巷。
    她躲在巷子的阴影里，缩成一团蹲在墙角，双手抱在腿前，头也无精打采地搁在胳膊上。
    迟迟还没见过对方这么郁闷的时候，于是安安静静地靠过去，用头蹭着她耷拉在腿边的手，发出安慰的呼噜声。
    “我又不是故意买贵的礼物，爸爸根本不理解我……”
    “别难过啦，你爸爸只是问问，他都想要给钱让你去买礼物了。”
    小猫喉咙发出低低的震动，阿伊莎听不懂对方的叫声，但也因为这样的安慰好受了一些。
    迟迟就这样陪伴了对方一会，让小姑娘跟自己抱怨，发泄情绪。
    阿伊莎吸吸鼻子，抬起头来：“算了，我自己找来的礼物也一样好。”
    她坚强地站起身，似乎平静了下来，但迟迟能感受到她心里的委屈没有完全消失，阿伊莎摸了摸兜里被挤得皱巴巴的糖果包装纸。
    今天不能去找泽琳了，她没有心情。
    跟着阿伊莎慢慢走到回家的路上，刚走到熟悉的街道，艾哈迈德就从街边迎了过来，对方看样子一直在附近找阿伊莎，连摩托车都放在市场没骑回来。
    阿伊莎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又噘着嘴垂下头去。
    “怎么不听爸爸说完话就乱跑，你这样不对。”艾哈迈德难得表情如此严肃。
    迟迟看了一眼阿伊莎，对方一脸委屈，还是倔强地不肯道歉，还把头扭到一边去不看艾哈迈德。
    艾哈迈德只得叹了口气，拿出钱放到她手上：“去给你的朋友买礼物吧。”

 第33章

    阿伊莎垂眼看着手里的纸币，边缘都被捏得有些发烫。
    这不仅仅是钱，也算是艾哈迈德没有明说的抱歉。
    “谢谢爸爸。”阿伊莎小声道，过去抱住对方。
    对方大手轻拍了拍女儿的背：“好了，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把摩托车骑过来，别让妈妈和弟弟等急了。”
    等到艾哈迈德骑着摩托过来，迟迟也蹭便车跳上后座。
    耳边风声呼啸，阿伊莎对迟迟悄悄说。
    “明天下午放学我去买礼物，你在店门口等我，我们带着礼物一起去看泽琳。”
    第23章 土耳其篇（6） “我只有你一个朋友。……
    周一下午饰品店没什么人, 万幸过了这么多天，那个恶魔眼挂坠还在原处，像是在专门等待某人的光顾。
    迟迟看到阿伊莎兴奋地脸蛋红扑扑, 抱着小小的礼物盒从店里出来。
    “走吧。”阿伊莎眼睛亮亮的, “我们去找泽琳！”
    她几乎一路小跑，穿过熟悉的街道和巷子，迟迟都险些追不上对方的脚步。
    阿伊莎一停不停地跑到侯赛因街，迫不及待地敲了敲大门。
    保姆看到是她，笑了笑：“来得真巧, 今天泽琳小姐精神不错, 正缺个朋友陪呢。”
    阿伊莎快步走进房间, 泽琳正坐在书桌前看书,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一点在她身上，虽然脸色依旧，但状态确实比之前好了一点。
    “你看起来很高兴。”泽琳看到她, 合上书，“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发生？”
    阿伊莎不好意思地揪了揪自己的辫子，没像往常一样立刻拿出淘弄来的小玩意, 而是双手紧紧背在身后。
    “你把眼睛闭起来。”
    “又是什么好玩的东西吗。”泽琳好奇道。
    “我要送你一件礼物。”
    “你已经送我太多礼物了。”
    泽琳说：“就算什么都不带自己一个人来, 我也很开心。”
    阿伊莎皱了皱鼻子，催促道：“快把眼睛闭上呀。”
    泽琳就乖乖把眼睛比起来。
    阿伊莎从身后把米白色的礼物盒拿出来，打开盒盖：“睁开眼睛吧。”
    一枚镶着细金边的恶魔之眼挂坠映入眼帘, 阿伊莎把挂坠拿出来放在泽琳掌心。
    比橱窗里看起来更加光滑, 幽邃的蓝色像眼睛形成的漩涡, 让人移不开视线。
    “恶魔眼？”
    泽琳认了出来，抬头看向阿伊莎：“但是它跟我见过的其他恶魔眼不太一样。”
    “是啊。”阿伊莎道，“我一看到它就知道, 它跟集市摊子上那些成堆成堆的恶魔眼不一样，希望它能当你的护身符，帮你消除病痛。”
    泽琳垂下眼，用手指轻轻摩挲冰凉的切面：“这太珍贵了。”
    “阿伊莎，谢谢你。”
    她真诚地抬眼，握住阿伊莎的手：“我非常非常喜欢。”
    阿伊莎第一次看对方这么喜欢自己带来的礼物，脸颊都兴奋地热了起来，她眼尖地看到泽琳眼角微微泛红，又变得不知所措。
    “你，你别这样。”
    “我特别喜欢。”
    泽琳眼圈还红着，嘴角却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我要把它挂在最显眼的位置，每天都能看到。”
    她们找了条漂亮的蓝丝带，小心地把它系在床头帷幔上，调整好角度，让那枚挂坠正好悬在正中间。
    幽蓝的挂坠在浅色墙壁和床幔的掩映下格外神秘，像守护者的眼睛静静保卫着整个房间。
    奇妙又令人安心。
    不知道是悬挂在床头的挂坠真的生效，还是阿伊莎在穹顶下虔诚的祈祷发挥了作用，接下来几天泽琳肉眼可见地好转了一些。
    在阿伊莎来陪伴她的时候，苍白的唇会带上血色，不再是那种一眼看上去就很虚弱的颜色。
    食欲也稍稍好了点。
    不用再天天吃些软烂清淡没味道的健康餐，可以吃一点好消化炖肉和烤蔬菜了。
    尽管还是不能吃对方眼馋许久的甜食，比起之前拿药当饭的情况进步许多。
    阿伊莎会瞒着其他人，悄悄给泽琳带些有甜味的果干果脯和坚果，还有新鲜出炉的芝麻圈。
    身体疼痛的次数也减少了一些，有时候泽琳还能跟阿伊莎在院子里陪小猫玩一玩，摘几朵茉莉花回来做香水。
    迟迟看着泽琳渐渐有神的眼睛，也替对方感到高兴，。
    小猫能敏感地察觉到，对方身上无时无刻围绕的拖着下沉的无力感，正在被坚定的希望向上托举，心态上的转变更能体现在精神面貌上。
    迟迟在窗户边悠闲地甩了甩尾巴，睡了个懒觉之后，走出侯赛因街。
    “今天阳光很好，我们去别的地方逛逛吧。”迟迟对系统道。
    “就等你这句话了。”1221闪烁了几下，“你的专属导游已上线。”
    小猫跟随系统的指引，乘着托普卡帕宫汹涌的人潮来到著名的皇宫参观，刚进入大门，混合着石砖、百年古木的味道瞬间萦绕在鼻间。
    外面是游客如织的“帝王之门”，里面是第一庭院，入目所及都是粗壮的树木和草地。
    “这个皇宫一共有四个庭院，是奥斯曼帝国苏丹，就是首领所在的住所，现在已经变成博物馆了。”
    树木参天，粗糙的树皮象征着年代久远，迟迟看到这种古树就爪子痒痒，十分想上去爬一爬。
    可惜大多都是梧桐和松树，又粗壮高大，树杈都分布在高空中，她就算再会爬树也找不到落脚点，只好作罢。
    “左边转角过去就是通往帝国议会大厅和觐见室的路，”1221正在热情讲解，小猫却已经被树上的鸟吸引，先一步跑到树下。
    “这树可真高。”
    迟迟坐在树下，跟要几人合抱才能圈住的古树相比，小猫就像只迷你的蚂蚁。
    “是啊，这可是几百年前奥斯曼帝国时期就长在这里的树。”
    “那边的建筑是什么？”
    “圣伊莲娜教堂，这个国家最古老的教堂。”
    迟迟鼻子耸动起来，没有去看这个古老的教堂，而是跑到花园里的喷泉旁边。
    一只体型硕大的安哥拉猫正蹲在那里，眼睛微微眯着，眼神睥睨，像是这座宫殿的主人。
    1221小声道：“它应该是宫里的御猫，小心点，别招惹到它。”
    “你好呀。”迟迟上前闻了闻对方，主动问候。
    对方懒洋洋地瞥了她一眼，仿佛在打量不懂规矩的乡巴佬，没有回应她，而是转过头看向人潮。
    “还以为宫里的御猫能带我们参观一下这里呢。”迟迟对1221道。
    “你在跟谁说话？”
    安哥拉猫突然朝她叫了一声。
    迟迟：“跟我的朋友。”
    1221朝御猫显现了身影，引得对方终于收起了傲慢的态度，走过来仔仔细细端详变成半透明状的光球。
    御猫也是猫，1221飞了几下，被对方用爪子高高举起来够。
    就这样陪这只健壮的御猫玩了几轮，对方的态度就扭转了一些：“跟我来。”
    对方先一步跳下喷泉，迟迟不知道对方去哪，但也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对方没有走游客惯常走的主干道，而是熟练地拐进一条树荫下的狭窄小径，小径两旁是茂密的月桂树篱，像一个天然秘密通道。
    “这边走。”
    迟迟险些迷路，幸好前方的安哥拉猫回过头来。
    它们来到一排拥有巨大圆顶的建筑侧面，对方带迟迟来到墙角下专门投喂猫猫的投喂点：“这里的食物最不错。”
    迟迟闻了闻不锈钢碗里的猫粮，感谢地冲对方叫了一声。
    安哥拉猫甩了甩尾巴：“吃吧，吃完带你去转转。”
    离开以前作为帝国厨房的位置，御猫带迟迟沿着仆役用的室外石阶向上，来到人类爬不上来的更高的平台。
    眼前出现一座由大理石柱支撑起的建筑。
    “那边是帝国议会厅。”御猫望着那里，“以前的人类就在那里吵架，决定国家大事。”
    迟迟仰头望去，努力想象几百年前许多人类聚在一起吵来吵去的样子。
    “它抢了我的工作。”在生活在这里的“本地导游”面前，1221的数据库没了用武之地。
    “有土著猫猫带我们参观，是我们的荣幸。”
    迟迟道：“走吧，跟上它。”
    对方介绍宫殿各处的时候带着骄傲，仿佛这些地方全都是猫的地盘，事实上对世代居住在这里的御猫来说的确如此。
    它们不是生活在人类庇佑下的动物，而是真正了解这片宫殿的“主人翁”。
    沿着非游览路线一路观赏，最终迟迟跟对方来到宫殿靠近海峡的一处绝壁之上。
    风瞬间大了起来，吹得迟迟身上的毛往一边倒。
    景色豁然开朗，整个博斯普鲁斯海峡仿佛就在他们脚下，海水在光照下闪闪发亮，对岸还能清晰地看见加拉塔塔。
    “太美了……”

 第34章

    迟迟忍不住赞叹。
    御猫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这才是真正的风景，那些两脚兽挤在什么珍宝馆看死物有什么意思。”
    对方揣起前爪，优雅地趴坐下来，眺望远方，像一个君主巡视自己的领土。
    “我最喜欢傍晚来这里，海峡对岸的灯会一点一点亮起来，那个时候星星就会掉进海里。”
    迟迟学着对方的模样，蹲坐在旁边，从白天一直等到日落之后。
    “看。”安哥拉猫忽然开口，尾巴轻微地示意了一下海面。
    “金色的海。”
    落日把湛蓝的海水染成金色，几艘轮渡在这片海上拖出长长的尾巴，像是在金色的布上剪出缝隙。
    太阳一点点下沉，金光变成橙红再染上紫色，对岸星星点点的灯光接连亮起来。
    此时此刻小猫肚子里没有太多词汇量能描述这样的景色，只能发出最直接的赞美。
    “每天都能看到这样的风景，应该很幸福吧。”
    对方哼哼一声，表示同意：“每天晚上，从不厌倦。”
    等到游客尽数散去，宫殿全部沉进暮色中。
    “我要去巡视领地了，你自便吧。”
    御猫跳下平台，迈着优雅地步子融入夜晚，融入古老建筑的一部分。
    迟迟独自在石栏上又趴了一会儿，看对岸的灯火越来越璀璨，海风吹得猫身上发冷，她舔了舔被吹乱的胸毛，将对方分享给她的景色印在脑子里。
    托普卡帕宫所在的萨拉基里奥角是整座城市的核心区域，到处遍布着顶级景点。
    最关键的是，猫猫步行就可以随意在中间穿梭。
    迟迟在1221的带领下，用了几天的时间在这些广场和花园之间观光，从托普卡帕宫正对面的圣索菲亚大教堂，去了广场另一边的蓝色清真寺。
    还有清真寺西侧的古罗马赛马场。
    累了就在居尔哈内公园睡上一觉，过得比游客还充实。
    除非在这个美丽的城市旅居，否则假期短促的人类无法在短短的时间内完全领略到所有风景。
    拥有无限休假的猫猫是个例外。
    迟迟不只有外援导游，还在这里遇到了很多友好的同类。
    有了托普卡帕宫的经验，她走到哪里都先跟当地猫猫套个近乎，让它们带领自己去深度体验人类欣赏不到的地方，那可是只有猫猫才知道的秘密观景地点。
    重新踏上市区的主干道，像从古老的帝国回到现实。
    独立大街的电车叮当作响，街角烤肉卷饼传来浓郁的香气，小猫觉得这样的热闹有些轻飘飘的。
    这几天都是吃游客或者固定投喂点的食物，迟迟非常想念集市那一口刚出炉的芝麻圈面包还有熏肉。
    于是刚从旅游度假中回来就去了集市。
    这几天走路太多，小猫的爪垫都被磨得生疼，路上搭了一辆送货到集市的小斗车，等到车在集市门口停下，迟迟就从车斗后面跳下来。
    熟悉的辛辣香料、果干和烤肉味，一进集市就被扎扎实实的生活气息包裹，让猫十分安心。
    这里的过道她已经闭着眼都知道哪是哪。
    刚走进店面的过道，迟迟发现原本歇业的披肩店又开始重新营业。
    塌鼻子老板正坐在店门内的躺椅上招呼客人，见迟迟停在店门口，对方眼珠子刚转了两圈，旁边的瓷器店女店主就开始敲打他。
    “别再做蠢事了萨姆，踏踏实实做生意比什么都强。”
    说完她还对迟迟道：“你说是不是小宝贝？”
    迟迟喵了一声，走到对方腿边蹭了蹭。
    萨姆从鼻子里喷出粗气，想到自己倒霉的蹊跷，还是不情不愿听了劝，不再把主意打到小猫身上。
    迟迟在陶瓷店喝了点清水润嗓子，沿着摆摊的区域一路小跑，跑到大胡子的芝麻圈摊前。
    “呦，又来了小馋猫。”
    腌制食品的小哥每次都能眼尖地注意到小猫，熟练地拎起她来，撸了撸迟迟的肚子：“想来点酸黄瓜还是芝麻圈面包？”
    这还用问？
    当然是新鲜出炉的芝麻圈！
    迟迟抬起前爪抵在对方下巴上，朝飘来香味的摊子喵喵叫。
    对方作势要张嘴咬她的爪子，实则只是故意吓唬迟迟，转头朝大胡子道：“来一个芝麻圈，小猫馅的。”
    “……”
    迟迟如愿以偿地分到了人类给的一小口芝麻圈。
    对于肉食小猫来说，偶尔的碳水也是相当美味，尤其是刚炸出来的，油滋滋，热乎乎，一口咬下去烫得上牙膛发疼。
    芝麻圈和熏肉香肠都已摄入，迟迟心满意足，趴在过道边任由过往的商贩和客人挼脑袋。
    “摸摸小猫头，万事不用愁。”
    人类总是边摸边念叨这句话，好像撸一撸小猫就能驱散所有烦心事。
    虽说在外面也是吃喝不愁，但还是集市里更有烟火气。
    今天阿伊莎不在，迟迟溜达到其他摊位“视察”工作，确保每个摊位老板都能摸到自己。
    逛到阿伊莎家的摊位，艾哈迈德想到女儿之前的嘱咐，从店里拿出一袋阿伊莎留下的小鱼干。
    迟迟想说不必了，她一路过来蹭吃蹭喝已经吃得肚子溜圆。
    然而对方还是十分严谨地数出两条小鱼干，投喂给小猫。
    迟迟：“我不是馋，我只是不喜欢浪费食物。”
    1221：“谁说什么了，吃吧吃吧。”
    小猫实在不饿，用爪子扒拉着玩了几下才慢悠悠地把鱼干啃完。
    这下她想趴下都趴不下了，撑得只能再起来继续逛，从集市里逛到集市外，沿着外面水果摊之间的街道往她没去过的地方走。
    经过一片下水道之后，迟迟被什么东西反射出来的光晃了一下眼睛。
    她凑到那块有些松动的石板边缘，在阴影中，这点光更加清晰。
    迟迟用爪子勾了勾下面的缝隙，使了点劲，一枚鸽子蛋大小的石头滚了出来。
    “哇，意外收获。”1221也凑过来看了看。
    “这是什么？”
    迟迟看着通体乌黑的怪石头，它不像集市摊位上那些常见的玻璃和陶瓷片，黑得极其纯粹，一点杂质都没有。
    像是被最黑最浓稠的墨汁染过，几乎能吸收照过来的所有光线。
    1221：“好像是一块黑玛瑙，被人类特意切割成这么圆的形状。”
    迟迟用爪子拨弄着。
    沉坠的质感和内敛的黑，让她想起一双见过的眼睛。
    在暮色中看过来的时候，深邃得能隔绝一切的眸子，跟这个古怪且黑黢黢的石头十分相似。
    某个念头像小鱼咬钩，只不过刚冒出来就被打消。
    不喜欢猫猫的人，怎么会接受猫猫的礼物，怕是跟那枚贝壳一样，只能被丢在院子里，沦落成泥土的一部分。
    尽管没想好要不要送出去，迟迟还是把这块石头叼了回去。
    藏在安然巷屋顶上面的木箱子里。
    离开这么多天，她用木箱和门垫做的小窝还原封不动的放在上面，根本没有人来取，迟迟就更加放心地睡在里面。
    没多久，天上就簌簌地下起小雨。
    迟迟一只爪子搭在那块黑石头上，一只爪子当枕头垫在脑袋底下，瞌睡得眼睛渐渐闭上。
    雨点打在木箱子顶端，像是敲起有节奏的鼓点，天然的白噪音。
    时不时被风刮进来一两滴雨，小猫半梦半醒之间起来给自己舔了舔毛，就又沉沉睡去，直到第二天放晴。
    石板地砖被雨洗刷得发亮，残余的水顺着砖缝渗透进去，还有一部分漏进路边的下水孔里。
    太阳一晒就干了大半。
    迟迟躺在晒干的屋顶上，听1221讲其他值得一去的地方。
    小猫耳朵突然动了动，敏锐地听到大门打开又关上，阿伊莎正在从对面的眼睛巷跑过来，经过巷尾看到屋顶上惹眼的小猫，还朝她挥了挥手。
    “我要去泽琳家，你想一起去吗？”
    迟迟来了精神。
    两三步顺着围墙跳下屋顶，直接跃到对方的肩膀上。
    “你这几天去哪儿了？”阿伊莎在路上念念叨叨，“我在这条街转了几次都没遇到你，还以为你走了。”
    迟迟喵喵两声：“观光去了。”
    “我最近放学都去泽琳家跟她一起写作业，感觉她气色都变好了，我觉得那个恶魔之眼真的有用……”
    迟迟眨了眨眼。
    说不定再过段时间，等泽琳养好身体，真的能跟她们一起逛集市去码头了。
    放在以前，这样的事对方估计想都不敢想。
    等到了侯赛因街，阿伊莎把迟迟放到地上：“这几天泽琳妈妈都在，你不能跟我一起进去，我从前门进去让泽琳给你开窗户，你等一会儿从后面悄悄过来。”
    迟迟点点头，从后街侧门钻了进去。
    阿伊莎从前面按响了门铃，甜甜道：“阿姨好，我来找泽琳写作业。”

 第35章

    穿着打扮低调又不失贵气的妇人笑了笑：“快进来，外面冷，我让保姆给你倒一杯热巧克力。”
    阿伊莎把那杯热巧克力一饮而尽，蹦蹦跳跳地进到泽琳房间。
    两人合力打开窗户，把迟迟悄悄放进来。
    有段时间没见到小猫，泽琳用手指轻轻挠了挠她的下巴颏。
    “过得好吗？”
    迟迟舒服地眯了眯眼，跟对方展示自己养出来的小肚子膘，她过得不要太好。
    “刚才我进来的时候看到你妈妈了，好久都没看她这么开心过，应该是你的病快好了。”阿伊莎道。
    “哪有这么容易治好。”泽琳说，“不过我很久没看到她轻松的样子了……”
    “以前她和爸爸看我的眼神，每次都让我觉得很悲伤。”
    “悲伤？这么严重？”
    “就是那种，可怜我又亏欠我的感觉。”泽琳想了想。
    她垂下眼睫，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
    “他们觉得没有给我一个健康的身体，亏欠我太多，我觉得生病没有那么可怕，可怕的是我们互相都觉得沉重。”
    阿伊莎似懂非懂。
    “这不是恰恰说明他们爱你嘛。我爸爸虽然没跟我说过，但我知道他也觉得亏欠我，因为我们家条件没有那么好，你就当做是一种爱，不要想太多就好了。”
    “这不一样。”
    泽琳摇摇头：“他们对我和对普通的孩子不一样。”
    “我感觉自己是一个负担，偷走了他们的笑容，如果他们有一个健康的孩子就不会这样了。”她目光投向房间外。
    “这是一种区别对待，就像我在学校，也会收到不一样的目光……”
    她转过头看向阿伊莎：“他们都对我不一样，除了你。”
    “你不会小心翼翼地绕开生病的事故意不提，也不会因为我生病疏远我，不会让我觉得我是个脆弱的病人……还会带小猫来找我一起玩。”
    “我只有你一个朋友，阿伊莎。”
    房间安静了一瞬，只有街上汽车驶过的噪音。
    轻轻的一句话落在心头，带着不容忽视的重量。
    阿伊莎看着对方低垂的眼睛，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闷闷的，还有点痛。
    她平时大大咧咧精力充沛，有时候理解不了太过沉重的心情，她也从来没想过简单的陪伴对泽琳来说如此重要。
    阿伊莎伸出手，用力地拍了拍对方的肩。
    “你当然只有我一个朋友了，因为最好的朋友，有一个就够了。”
    她用轻松的语气驱散阴霾，泽琳抬起头，看到对方笨手笨脚安慰自己的样子，轻轻点头：“嗯。”
    阿伊莎见她笑了，这才重新眉飞色舞起来：“而且以后没人敢区别对待你，你的病都快好啦。”
    “等你好得差不多的时候，我就带你去集市，带你去爬引水渠，去码头看轮渡，去吃好吃的甜食，把你想做但是不能做的事全都做一遍！”
    她描绘的画面太过生动，泽琳仿佛都看到了能跑能跳的自己。
    “真的吗？什么事都陪我一起做？”
    “当然。”
    阿伊莎注视着对方明亮又带点悲伤的琥珀色眸子，牵住对方的手。
    “你快点好起来，我就让你当我最好的朋友。”
    第24章 土耳其篇（7） “我不喜欢猫。”……
    这段时间阿伊莎几乎每天都来侯赛因街, 还开始规划以后要带泽琳去做的冒险清单。
    原本就对她起了疑心的街头伙伴们对她几次三番的冷落颇有微词，拉娜等人发现阿伊莎最近不再跟他们一起踢球，叫对方出来玩也总是推脱。
    拉娜为此跟别人抱怨了几次, 布拉克把气不足的球扔出去, 又捡回来：“她最近都去侯赛因街那边找泽琳玩，你不知道吗？”
    “什么？”拉娜说，“她告诉我她去给泽琳补习功课。”
    “上次我去那里踢球，看到她们在院子里嘻嘻哈哈的，玩得很好的样子。”
    “她竟然骗我。”拉娜气得攥住自己的衣服, “太过分了……”
    “她们这时候估计在一起, 我们要不要去侯赛因街？”布拉克眼睛一转, 对所有人提议道。
    阿伊莎正在后院跟泽琳一起修剪茉莉花和蔷薇枝, 只见拉娜、布拉克和另外几个男孩女孩竟然找到了这里。
    不像是正在附近玩，而是故意停留在了泽琳家的窗外。
    “看啊，‘玻璃娃娃’今天有人陪着出来晒太阳了, 小心点，别被风刮跑。”
    布拉克怪腔怪调的声音率先响起，紧接着是足球砸在铁门上的声音。
    空气瞬间凝固, 泽琳的脸色一下变白, 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阿伊莎腾地站起来，叉腰挡在她面前，对布拉克喊：“你干什么？”
    布拉克：“不干什么, 我就是来看看你陪病秧子玩什么。”
    “拉娜。”阿伊莎看向男孩身边的拉娜, “你带他们来的？”
    拉娜看着阿伊莎, 还有她身后的泽琳，眼里明显带着怨气，没有说话。
    另一个女孩艾芙则故意提高了音量, 目光意有所指地瞟向阿伊莎：“听说有人最近老是偷偷跑来巴结有钱人家的小姐，是想当她的小跟班吗？”
    阿伊莎的脸瞬间被火气憋得通红，像是被人猛地打了一拳。
    经常悄悄来陪泽琳的秘密被当众戳穿，让她十分慌乱，本来想好好跟他们谈谈，没想到被对方一上来不分青红皂白的污蔑。
    “我没有。”
    她猛地冲过去，对门外的孩子们反驳，声音因为气愤微微颤抖，“我们是朋友，我来找朋友玩有什么不对？”
    “朋友？”
    布拉克嗤笑一声：“你最好没有。不然你以为她真的会把你当成朋友吗？醒醒吧阿伊莎，大小姐无聊的时候找你解解闷而已，等她不需要你了，谁还记得你是谁？”
    艾芙挽住拉娜的手：“等大小姐不要你了，看你还跟谁一起玩，让你再背叛我们。”
    “不准你这么说，”阿伊莎浑身直抖，打开门冲了出去，“不准你这么说泽琳！”
    泽琳看着气疯了的阿伊莎冲到布拉克和艾芙面前，跟他们理论，自己的腿脚使不上力，刚想抬脚就瘫坐在地上。
    她伸出手，想对阿伊莎说些什么，却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急促喘息，捂住自己的胸口。
    “腿长在我的身上，我想跟谁玩就跟谁玩，而且泽琳根本不是你们想的那样，那些事都是老师自作主张帮她做的，跟她没关系。”
    “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谁知道是不是有人在背后跟老师商量好了，什么好事都要轮到她头上。”
    “不信你去问老师——”
    “阿伊莎，你现在已经跟老师和泽琳站在同一边了是吧？别忘了，当初是你最先开始讨厌泽琳的，现在又在这里装好人。”
    “我只是不再误会她了，不像你们，不听人解释，还敢随便胡说八道。”
    争吵愈演愈烈，其他孩子都不敢出声，屏住呼吸围观。
    拉娜依旧在一旁一言不发，看着其他的人帮自己出头跟阿伊莎对峙。
    “所以你现在就要为了她，跟我们所有人决裂吗？”
    “为什么要决裂？”
    阿伊莎不解道：“我们不能一起做朋友吗？”
    “谁想跟病秧子做朋友，连球都没法踢，恐怕出门都要别人背吧。”布拉克朝泽琳做了个鬼脸，“别想让我们跟你一样伺候大小姐。”
    “闭嘴布拉克！我要去告诉你妈妈，你欺负人。”
    “现在不找老师改找家长了。”布拉克耸耸肩，“你去啊，看我会不会害怕。”
    眼看阿伊莎被气得眼眶酸胀，迟迟猛地跑过来，全身的毛瞬间炸开，尾巴像根竖起来的鸡毛掸子，后背朝那群孩子拱起来。
    孩子的恶意也是恶意，尤其是毫无缘由的针对。
    迟迟出离地愤怒了。
    蜜糖色的瞳孔缩成窄窄的细线，紧紧盯着布拉克和艾芙，朝他们哈了一口气。
    布拉克把足球扔过来，迟迟一个后滚翻，用后腿把那个破足球朝对方蹬了回去，正中男孩的额头。
    “哎呦——”
    “好球！”
    1221恨不得长出手来给小猫鼓掌。
    其他男孩被小猫突然爆发的小宇宙吓到，看对方呲起犬齿，朝他们做出往前扑的准备动作，纷纷后退，连忙拽着捂着额头的布拉克跑了。
    只有拉娜没跟着跑开，还站在原地，硬是要逼阿伊莎做出选择。
    “你说，你到底选她，还是选我们？”
    对方不依不饶：“你跟我们认识多久，跟她才认识多久，你就要为了一个转学生抛弃我们吗？”
    “我没抛弃你们。”
    “那你都不跟我们一起玩，我只是想回到我们以前一起玩的时候……”
    阿伊莎心烦意乱，也不想伤对方的心，甩手跑开了。
    等到孩子们一哄而散，迟迟才发现坐在冰凉的地面上喘促的泽琳，她试图绕到对方胳膊底下将对方撑起来，然而仅凭小猫的体型还远远做不到。

 第36章

    迟迟情急之下跃上窗台，风也似的跑进房子里叫人。
    被保姆用脚驱赶了几次之后，对方终于察觉了不对劲，连忙出门来看，这才慌张地把脸色惨白的泽琳背回房间。
    窗户又紧紧闭上了，迟迟无从查看里面的情况，只能跑回眼睛巷。
    “他们会不会在学校欺负阿伊莎？”迟迟问1221。
    “这个嘛。”1221也说不好。
    迟迟决定这几天都蹲守在校门口接阿伊莎放学，看看那些臭小子们还会不会挑老师看不见的地方找茬。
    这场风波之后，空气中都飘着一层透明的芥蒂，阿伊莎和拉娜在学校里碰见也不像之前那样说笑打闹形影不离，谁都不愿意先说话。
    阿伊莎放学后不去踢球，不找小伙伴们一起写作业，也不去找泽琳，而是自己默默回家。
    迟迟跟在对方身边，对方一脸闷闷不乐，没了以往的活力。
    “好烦，这样的气氛好怪，我都不想上学了。”
    阿伊莎使劲揪着书包带，想起什么，问小猫道：“泽琳怎么样，你去看她了吗？”
    迟迟摇摇头。
    泽琳家的后院大门和对方房间的窗户再也没打开过，她即便在那里蹲守也什么都看不到。
    “我没有心情去找她，怕把她的心情也带坏了。”阿伊莎重重叹了口气，“我要自己调整一下。”
    迟迟表示理解。
    遇到这种事，换做承受能力更差的小姑娘估计连学都不来上了，阿伊莎还能坚持上学已经很强大了。
    小猫撞了撞对方的腿算作安慰。
    接下来的上学日迟迟践行起守护的职责，每天送阿伊莎上学接阿伊莎放学，尤其盯准那个口无遮拦的布拉克一伙人。
    阿伊莎尽量无视他们，对上视线也当他们是隐形人，让挑衅未果的男孩子觉得吃瘪。
    直到有一天放学，迟迟率先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拉娜一个人站在眼睛巷的围墙旁边，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石子。
    阿伊莎本来还在跟小猫碎碎念一些学校发生的琐事日常，眼尖地看到围墙阴影边上的人，立刻闭上了嘴。
    说实话，她对拉娜的心情很复杂。
    对方没像往常一样去跟那些孩子们一起玩，在学校也没有拉帮结派故意孤立她，惹她心烦，她们只是各自去找别人玩，像一场沉默竞赛。
    阿伊莎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你在这里干什么？”她问。
    “不干什么。”
    拉娜又踢了一下脚边的石子，看着石头一路滚进下水道。
    阿伊莎声音有点硬邦邦的：”“怎么不去跟艾芙和布拉克他们踢球。”
    “没意思。”对方道，“而且缺一个前锋。”
    这几乎算是一种变相的和解信号了。
    阿伊莎嘴唇动了动，转念又想起对方那天带着浩浩荡荡的大部队在泽琳家门外说的那些难听的话，刚松动一些的态度又坚定起来。
    “那你在这里呆着吧，我回家了。”
    “等一下。”
    阿伊莎停下脚步，留给对方一个不情愿的侧影：“还有什么事？”
    拉娜又踢了一脚地上的碎石，像是下定了决心，语气带着些别别扭扭：“那天，我不该带他们去泽琳家。”
    阿伊莎跟脚边的小猫对视了一眼，还是没有回头。
    “我只是不知道你怎么突然跟泽琳这么要好了，还什么都瞒着我。”
    拉娜盯着自己的鞋背，声音逐渐小得几乎听不见，“没事了，你走吧。”
    耳边只有风吹过街道的声音，阿伊莎缓和了一些，转过身来。
    “我想告诉你，但是你都不听我解释，你一听到她的名字就撇嘴，我就不敢说了。”
    拉娜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那你还会回来跟我们一起玩吗？”拉娜用鞋尖踢了踢砖缝，“我的意思是，上学和放学以后。”
    阿伊莎“嘁”了一声：“我也没有那么小气，你们都是我的朋友，除了布拉克。”
    迟迟抬头看了看两人，那股紧绷的气氛消失了，虽然还没恢复到以前的温度，至少没有那么剑拔弩张。
    “走吧。”
    阿伊莎最终还是朝对方道：“站着吹风干嘛，你不回家？”
    “回、我回家。”
    没有什么正式道歉，和直截了当的“我们和好吧”，即使是这样，堵了几天的闷气也总算消散了些。
    阿伊莎跟对方在街头分开，走向不同的方向。
    迟迟对1221说：“这就是朋友吧，有些事不用说开也能明白对方的意思，还好拉娜没有铁了心要跟她决裂，不然我看阿伊莎的心情是好不了了。”
    1221：“她们这样也挺好，毕竟有些成年人类都做不到拉下脸来主动给台阶。”
    跟拉娜和其他人破冰的事没让阿伊莎轻松多少，她还在学校紧锣密鼓地准备考试，还听到泽琳又病了的消息。
    准确的说不是又病了，而是刚好转没几天的状态，又急转直下。
    泽琳的妈妈主动打电话给阿伊莎，询问她有时间能不能来家里一趟，泽琳非常想见她。
    听到这个消息，阿伊莎心猛地一沉，顾不上手里的饼掉落在地，她连忙问：“泽琳还好吗？”
    光听对面的语气都能听得出愁绪：“她很虚弱，走路也费力，医生建议住院，但是她总念着想见你……”
    电话还没挂断，阿伊莎已经放下手机一阵风似的冲出家门。
    “阿伊莎，你不吃饭了？”
    妈妈的喊声都被远远抛在身后。
    迟迟本来在屋顶上休息，眼看阿伊莎脸色大变地从家里跑出来，也困意全消，连忙跟了上去。
    跟着小姑娘气喘吁吁地跑到侯赛因街，熟悉的窗户依旧牢牢紧闭，里面还拉上了厚厚的窗帘，看不到任何情况。
    迟迟跳上窗台，阿伊莎则从门口窜进去。
    “泽琳！”
    看到躺在床上的泽琳，阿伊莎心都揪了起来。
    对方身上盖着厚重的毯子，脸色比以前还要差，仿佛一碰就碎的白瓷，看到她后，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才亮了一点。
    “你来啦。”
    泽琳的声音像羽毛一样轻：“你们考完试了吗？”
    “快了。”阿伊莎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明明房间里暖和得让人出汗，对方的手却还是冷得像冰。
    “这些天太忙了，没时间来找你，你感觉怎么样？”
    “还好。”泽琳嘴角努力扬起来，“天气冷了就会这样，胸口总是闷闷的，等暖和了就会好，你不用担心。”
    “不止我担心你。”阿伊莎走到窗边打开窗户，放迟迟进来，“你还有小猫朋友。”
    “你们一起来啦。”
    泽琳笑容更深，更明亮了些，这时候才像有精神的样子。
    迟迟看着对方显得更大的眼睛，把下巴搁在对方手上，用脸颊和脑袋使劲蹭了几下，跟阿伊莎一样试图捂暖对方的手。
    阿伊莎悄悄把门抵住，外面的大人看不到房间里的小猫，泽琳这才敢抱上对方，把脸埋进迟迟毛绒绒、暖烘烘的肚子上。
    “香香的，小猫味。”
    泽琳：“今天太阳是不是很好，有股太阳的味道。”
    迟迟挪了挪肚子，把对方的手放在自己的毛毛下面，没一会儿就被猫猫的体温侵染，也变得温热起来。
    泽琳摸着小猫的脑袋，问阿伊莎：“你和拉娜……你们又吵架了吗？”
    阿伊莎摇摇头。
    “她说那天她不该带布拉克他们过来找茬，她向你道歉，你想原谅她们吗？”
    “不原谅也没关系。”她急急加上了句。
    “我原谅她。”泽琳笑笑，“反正我不能回去上学了……他们怎么想我，我也不在乎。”
    “谁说的。”阿伊莎下意识反驳对方，“明年开春你就能回去上学了。”
    泽琳轻声道：“我也这么希望。你给我讲讲学校的事吧，好久都没听到什么好消息了。”
    本想从躺了许久的床上起身，像以前一样跟阿伊莎并肩坐在飘窗上，但卧床几天实在虚弱，没办法久坐。
    为了让对方更舒服，阿伊莎把所有垫子毯子和被褥都铺在飘窗上，摆弄成厚实温暖的窝，把泽琳从床上架过去半躺在上面听她说话。
    阿伊莎自己搬了一把椅子，事无巨细地给对方讲学校发生的事。
    课本上的进度讲到了哪里，每天中午吃了什么，数学老师写错了哪个公式。
    “然后数学老师就这样。”
    她站起来推推并不存在的眼镜：“我刚才写的那个是错误示范，到考试的时候千万不能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明明就是他自己记错了，还要给自己找回面子。”
    阿伊莎惟妙惟肖的语气模仿逗得泽琳忍不住笑，紧接着就被咳嗽声覆盖。
    “再多说一些吧。”
    她求着阿伊莎。

 第37章

    对每天都有新鲜事发生的校园生活太过渴望，以至于光是听阿伊莎讲，泽琳的眼底就会闪过几丝光彩。
    病痛困住了她的身体，但是无法禁锢她的求知欲和好奇心。
    “我的进度已经落后你们太多，你当我的数学老师吧，你的数学从来都是数一数二。”
    “好呀。”阿伊莎答应得痛快，“那你以后应该叫我什么？”
    迟迟一脸疑惑。
    叫她什么。
    泽琳已经心领神会，看向对面得意的人，顺着对方的意：“阿伊莎老师。”
    见她这么配合，阿伊莎先不好意思起来，嘿嘿笑了两声：“好的泽琳同学，你好好休息，以后我会每天给你布置作业的。”
    等到从泽琳家出来，夜幕上坠着几颗不起眼的星星，闪着微弱的光。
    迟迟问1221：“你说，去寺里祈祷真的有用吗？”
    “不知道。”1221闪了闪，“纯粹的逻辑和数据分析来看，祈祷无法被证实可以直接干预人类，但是从人类的角度来说，或许可以提供一些心理安慰。”
    “当人类感到无能为力的时候，就会寄希望于更高维的力量，让他们获得面对困难的勇气。”
    迟迟：“那也说明，祈祷本身就带着积极的能量吧。”
    “可以这么说，绝望的人连祈祷都会放弃。”
    小猫不懂什么信仰，但也不妨碍她想要帮帮泽琳。
    光靠阿伊莎自己的祈祷声音可能太小，她先去了蓝色清真寺，跟寺里遇到的每一只猫猫说明情况，拜托它们帮自己一起祈祷。
    又去了圣索菲亚大教堂、圣安东尼主教堂和其他寺庙。
    尖顶教堂里点着无数细长的白蜡烛，火苗在神像脸上投下光影，管风琴的旋律震得小猫爪子发麻。
    迟迟端坐在人们后方，听他们的祈祷。
    修女、主教、寺庙僧人都注意到某只常来常往的小猫，没有人驱赶她，只是温和的注视。
    哪怕在更遥远的国度，猫也是唯一能随意跳上神台的生物。
    即便是神也会疼爱这样有灵性的小家伙。
    1221说她去的这些地方信仰的神各不相同，迟迟相信，只要足够诚恳，神是不会在意她同时对其他神祈祷的。
    “这么多地方，这么多神，总有一个会听到吧？”
    “要是现在就能集齐灵魂之光的碎片就好了。”迟迟说。
    这样她就可以许愿，让泽琳的病好起来。
    “愿望只能许一个，你真的舍得随便送给别人吗？”1221说。
    “舍得呀。”迟迟道，“如果等集齐之后我没想好愿望的话，那我就随机送给有需要的人。”
    “你的格局已经像宇宙一样辽阔了。”1221都忍不住道，“你不是奇迹猫猫谁还能是。”
    如果她的存在，对某个人来说也是一种奇迹，那这样的成就对小猫而言，也称得上伟大。
    “走吧。”迟迟舔了舔走累的后腿，“这两天跑了太多地方，先回去休息一下。”
    回到安然巷的转角，迟迟又在固定的觅食点吃到了新鲜的火鸡肉罐头。
    这一片有人类出手相当大方。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会放着猫粮这样的性价比食物不喂，反而每天投喂昂贵又难以保存的罐罐。
    看到碗里粉嫩的肉泥，迟迟胃口大开，不再小口小口优雅地舔舐，张开嘴就啃上一大口。
    她刚准备大快朵颐，耳朵先一步动了动。
    空铁皮罐头扔进路边垃圾桶里，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小猫敏锐地朝某个方向望过去。
    随后惊讶地忘了把嘴里的火鸡肉咽下去。
    “快吃快吃。”1221催她，“你后面还有好几只猫正在嗷嗷待哺呢。”
    迟迟火速填饱肚子，把位置让出来，然后飞快地跑进安然巷里，追上了在石板路上慢慢前行的轮椅。
    “喵~”
    小猫朝1221口中的“npc”叫了一声：“罐头都是你每天去街角放的吗？”
    她一开心，叫声也往上扬，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听懂。
    “系统说你不喜欢猫猫，看来是误会了，没想到你人这么好。”
    “你还记得我吗，我们在夏威夷见过。”
    “我带去的那枚贝壳是想送给你的，不过下了场雨，应该丢了，没关系，我再送给你别的。”
    “我现在就住在你家的屋顶上，屋顶的木箱子也是你让人放的吗？特别结实，下雨都不会淋到，还有那个垫子也很舒服……”
    “你在跟一个‘危险分子’说什么啊！”1221十分绝望。
    “果然不该让你离他这么近，快离他远点，感觉不到他那股生人勿进、生猫更是勿近的磁场嘛！”
    “你不是说他是npc吗。”
    迟迟不解道：“你们总部会放一个这么危险的npc在猫猫身边？”
    “那是因为——”他可不是什么普通npc。
    1221哑口无言。
    察觉到自己多说错，在被制裁之前先一步闭了麦，进入绝对的静默状态。
    “你要回家了吗？”迟迟小跑跟在对方的轮椅旁，仰着头道，“你每天几点出门，我有时间就下来找你……”
    “你应该听系统的话。”
    迟迟第一次听到对方开口，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清晰地落入耳中。
    分明是她初次听到的声音，却不显得陌生，语速不快不慢，奇异地平静疏离，甚至没有过多的情绪起伏。
    迟迟呆呆地停在原地。
    轮椅依旧以平稳的速度向前滚动，直到在深色的大门前停下。
    眼看人就要推门进去，迟迟跑过去问：“为什么？”
    对方微微侧过脸，沉静的目光垂落，看向脚边有一大堆问题亟待解答的小猫。
    “我不喜欢猫。”
    第25章 土耳其篇（8） 小猫跟人类之间的比拼……
    “不喜欢猫——”
    这句话如同一个不容置疑的休止符, 墙一样竖在迟迟面前。
    系统已经无数次强调过这件事，迟迟死活不愿意信。
    现在没办法挣扎了。
    小猫站在原地没动，脑子一片混乱, 像被玩乱的毛线球, 理不出一条线索，耳边还一直萦绕着对方的只言片语。
    三十六度的嘴怎么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
    迟迟耷拉着脑袋，尾巴也无精打采地垂在身后，慢慢地转过身，跳上棚顶, 回到显得有些空荡的木箱子里。
    那块黑幽幽的玛瑙石还保管在垫子缝隙里, 泛起内敛的暗光, 跟对方的眼睛一样, 让猫看不透。
    年轻的面容与那双过于沉静、洞悉世事的眼眸形成反差，仿佛巨大的漩涡被牢牢锁在屏障后面。
    但迟迟总觉得，平静之下, 似乎藏着某种更加复杂的东西。
    刚才还在装死的1221终于忍不住，飘到小猫的脑袋上方：“我就知道，所以让你离他远点嘛。”
    “不喜欢猫的人多, 喜欢猫的人也很多, ”1221说，“别忘了集市里的人多喜欢你，人类这么多, 不缺他一个。”
    没关系。
    迟迟自己安慰自己, 她早就从系统那里知道对方不喜欢猫猫了, 就当做不喜欢猫是npc的固有设定。
    即便如此，对方还是会投喂罐头，还会替她捡丢掉的铃铛, 就算不喜欢猫，对方也是个善良的好人。
    那点固执的，想要靠近对方的念头，随着越来越多的疑问在心里生根发芽。
    不管是npc还是真实的人类，总是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没什么理由的偏好，就像她自己也不喜欢狗和海鸥。
    在不喜欢的状态下仍然能保持善意和行动的人，内心比许多嘴上说着喜欢却毫无作为的人柔软得多。
    迟迟把那块玛瑙石重新藏回垫子下面，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敲开那扇门。
    “过几天就到纪念日了，到时候街上会很热闹，我带你去找一个绝佳的观礼地点。”1221只当小猫已经放下了继续靠近某人的念头，搜罗一些有意思的事转移对方注意力。
    迟迟：“好呀。”
    “还有我们可以顺道找个更合适的落脚点，等过几天下大雨的时候，这个箱子就不一定能挡得住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
    这里离她在意的人都很近，迟迟有些舍不得离开，但1221说得对，等到秋末冬初，再住在屋顶上就会越来越冷，她该去探索新地图了。
    等到了纪念日游行那天，当地人跟游客混杂在一起，吹过的风都带着鼓点的节奏。
    迟迟蹲在独立大街附近的一栋老房子露天围栏上，不用下去被人挤，还可以纵览整条街道。
    游行队伍即将穿过独立大街，一直到塔克西姆广场。
    下方宽阔的红色花岗岩人行道全都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占据，孩子们兴奋地大叫，还有嗡鸣的交谈声，两边的店铺也摆出摊位叫卖。
    小贩推车里烤玉米的甜香，迟迟正前方就是一个土耳其冰淇淋的推车。
    在游行队伍来之前，她已经看了好几次摊主变戏法似的逗弄来买冰淇淋的顾客。

 第38章

    对方戴着传统帽子、留着两撇俏皮翘胡子，用一根长长的金属棒粘着乳白色的冰淇淋，在空中甩来甩去，做出各种高难度动作。
    不像摊贩，倒像是熟练的魔术师。
    客人试图接过蛋筒，刚要碰上就被敏捷地提起来，引得围观人群也跟着哄笑。
    迟迟看得心痒，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跳下露台来到摊位前，近距离看对方表演。
    下一个顾客是一家游客，小男孩被推出来去接冰淇淋，翘胡子眼神狡黠，在蛋筒即将放在对方手上的时候，手腕轻轻一翻，灵活地躲开。
    动作说不出的流畅，还带着幽默感，让小孩扑了个空，又扑了个空。
    迟迟尾巴尖儿不受控制地扫动起来，眼睛也跟着左右来回。
    翘胡子注意到了看得入迷的小猫，玩心大起，故意用手拿着蛋筒在迟迟面前晃了一下。
    对方故技重施，像逗弄人类一样，引得小猫伸出爪子来捞那个没被小男孩拿到的“狡猾”蛋筒。
    试了几次无果，周围的人类反而看得不亦乐乎，让翘胡子更加得意。
    1221在旁边飘来飘去给她加油：“大家都在看你，现在已经变成小猫跟人类之间的比拼了。”
    “我今天非要抓到不可。”
    迟迟认真起来，微微伏低身体，喉咙发出捕捉猎物时的声音，俨然已经把对方手里的蛋筒看成了猎物。
    虽然小猫认为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像个专业的猫科猎手，但实际上极轻的、咔咔啊啊的小猫甜嗓，已经把围观群众萌出姨母笑。
    全都一脸兴致盎然地看着翘胡子逗猫。
    一次没够到、两次……小猫蜜糖色的眼睛跟着对方的手迅速转动，在第三次假装递过来的时候后腿猛地发力。
    小爪子快准狠地往上一够，精准地将那个蛋筒拍了下来。
    “喵呜！”
    迟迟发出得意的叫声，轻巧地落回地上，右爪还挂着差点掉落的冰淇淋筒，上面还沾着一点因为韧性而拉出细丝的冰淇淋。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翘胡子逗愣住了，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手。
    平时除了他主动放弃，还从来没有人成功从他手上顺利接到过冰淇淋，现在却输给了一只小猫。
    周围的人们鼓了鼓掌，替有耐心又果断利落的小猫喝彩。
    被小猫的绝地反击逗得纷纷掏出手机记录，翘胡子也忍不住蹲下挠了挠迟迟的下巴，哈哈笑道：“你的战利品，拿去吃吧。”
    蛋筒脆脆的，有股蛋奶饼干的香味。
    迟迟试探性地舔了一口上面沾着的香草冰淇淋。
    冰冰凉凉的，跟她想象中的口感不一样，十分黏稠，甚至有点拉丝，是可以黏住舌头和上颚的奇特口感。
    迟迟甩着头，用爪子扒拉着嘴巴，试图让舌头摆脱黏糊糊的束缚。
    人类被逗得前仰后合，连1221都乐不可支。
    “这是什么冰淇淋？”迟迟好不容易把那一口冰淇淋咽下去，连忙啃了一口脆蛋筒去掉黏黏的感觉。
    1221：“这种土耳其冰淇淋里面会加特殊的兰茎粉，所以特别有韧性，不像普通冰淇淋那么容易融化。”
    原来如此。
    迟迟三两口把剩下的蛋筒啃干净，翘胡子已经紧接着开始逗弄下一个摩拳擦掌的顾客了。
    嘹亮的小号声传入耳边，节奏统一的鼓点渐近，游行的队伍正在走过来。
    迟迟重新回到围栏，看巨大的移动方阵。
    震耳欲聋的声音和汹涌的人潮气势十足，其他的街头猫猫已经顺着本能各自跑到隐蔽的角落里躲着，只有迟迟还静静趴在露台上观摩这样的盛况。
    这座连接东西方的城市除了浓浓的异国情调，还有庄重热烈的盛大表演，人群和方阵里的人类汇集的强烈情感，形成了无形的能量，牢牢吸引着迟迟的注意力。
    她听着一波又一波的澎湃声，做渺小的、不起眼的观察者。
    游行的队伍仿佛没有尽头，热闹的氛围久久不肯散去，直到几天后还残留着节日的余韵。
    迟迟跟着1221去巴特拉区疯跑了几天，等纪念日的喧嚣被日常取代。
    她在被颜料打翻似的街区加入了一场即兴的猫猫追逐赛，跟着其他数只街头猫猫去追孩子们扔出来的玻璃弹珠。
    五六只猫猫，连同迟迟冲下陡峭的鹅卵石坡道，跃过漆成天蓝色的围墙，钻过生锈的栏杆，在晾衣绳下飞跑，沿途还惊起几只咕咕叫的鸽子。
    几颗玻璃弹珠被弹进死胡同里，迟迟凭借灵活的身手和娇小体型，在追逐队伍中率先突围，先一步抢夺到一颗弹珠。
    最后珠子都被猫猫们用爪子各自拦截，玩得不亦乐乎。
    跟那群街头猫猫们打成一片，痛痛快快玩了几次，迟迟最后累得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
    “好累。”
    1221落下来骚扰她，迟迟有气无力地回应，连尾巴都懒得动一下：“但是很好玩，这里的猫跑得真快。”
    “但你还是拿了第一，你是最棒的猫猫！”
    “下次再来跟它们一起玩。”
    迟迟恢复一点体力就找了个地方睡了一觉，第二天搭了几次车才回到熟悉的集市。
    她在集市里随便找了个角落就躺下呼呼大睡，致力于将自己玩没电的体力补回来，连过路人们的抚摸都顾不上回应，只是一昧睡觉。
    原先活蹦乱跳爱撒娇的小猫对人类爱答不理，搞得商贩们以为她精力不济是病了，接连过来探望。
    看到小猫睡醒以后懒洋洋地露出肚皮撒娇这才放心。
    休息的这几天一直没看到阿伊莎来摊位，只有艾哈迈德自己一个人忙进忙出，没了往日的小帮手。
    对方还是看到小猫就喂两根小鱼干，不管迟迟吃饱还是没吃饱都会雷打不动扔给她。
    迟迟也跟老父亲混熟了，跟其他商贩们玩累了就会来香料店门口趴一会儿，帮对方招揽一下客人。
    周末快要结束的时候都没等到阿伊莎，迟迟猜测对方应该会在某个地方，于是又来到侯赛因街。
    迟迟刚钻进泽琳家的后院，鼻子耸动了几下，发现空气中的药味似乎比以前更浓。
    她耳朵动了动，敏觉地听见了里面说话的声音。
    小猫扒拉了一下玻璃窗底部，朝窗户里喵喵叫了两声，果然不出所料，没一会儿窗户就被阿伊莎打开。
    热情地跟两个小姑娘分别打了招呼，迟迟刚想跳到床上蹭蹭泽琳被针眼扎得青紫的手背。
    房间门就被人从外面敲了敲。
    阿伊莎连忙把小猫藏到自己的书包里，拿了本书装模作样地跟泽琳凑在一起研究。
    保姆端了药和水杯进来就出去了。
    迟迟从书包里钻出来，眼睁睁看着泽琳吃了一片又一片大小不一的药，连指甲盖一样大小的药片都吞得面不改色。
    “不苦吗？”
    阿伊莎看得咋舌。
    “有点。”泽琳抿了一口水，放下水杯，“当时吃还好，但是过一会儿之后嘴巴里都是苦苦的味道，很久都散不掉。”
    “你想吃点甜食吗？”阿伊莎说，“我回家拿点果干或者椰枣给你。”
    泽琳摇摇头：“我想吃点更甜的。”
    “你想吃什么？”
    “巴克拉瓦。”
    土耳其最知名的甜点，蜂蜜千层酥。
    黄油烤制的脆酥饼一层一层叠起来，中间夹着开心果和其他坚果的馅料，最上面浇上一层蜂蜜糖浆。
    “最好是刚出炉的那种。”
    泽琳咂了咂嘴，像是在怀念曾经熟悉的味道。
    “以前爸爸都会帮我带卡德科伊那家甜品店的千层酥，他们家生意特别好，只营业到下午两点，两三个小时就能卖光，那家店会把蜂蜜换成玫瑰糖浆，除了甜，吃起来还有玫瑰花的香味。”
    迟迟也听得嘴馋，咽了咽口水。
    “我还没吃过玫瑰味的千层酥呢。”阿伊莎说。
    “下次去卡德科伊的时候你可以尝尝。”泽琳眼神黯了黯，摸了摸迟迟的脑袋，“我是没办法吃了。”
    阿伊莎没说话，像是在思考什么。
    迟迟也在想用什么办法能让泽琳吃到想吃的东西，还没想出办法，先两人一步感知到外面咚咚的脚步声，竖起警惕地耳朵。
    紧接着，后院的铁门就被“咣咣”敲响。
    窗外传来一阵难掩兴奋的喧闹声，是拉娜他们。
    “她在这里吗……”
    “谁知道呢，先喊一声看看……”
    “阿伊莎，你在吗？”拉娜朝门内喊了一声，声音还带点迫不及待。
    阿伊莎跟泽琳对视了一眼，静默了几秒，外面又传来其他孩子催促的叫喊声。
    她走到窗前，狐疑地打开窗户：“什么事？”
    “金角湾来了一艘超级大的豪华邮轮。”一个男孩抢着说。
    “就停在码头，有十几层楼那么高，上面还有露天泳池和舞厅，快跟我们一起去看，再不去它就要开走了。”

 第39章

    “我还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游轮呢，比之前见过的所有游轮都大，还是崭新的！”
    “快点出来呀。”拉娜催她道，“跟我们过去玩。”
    阿伊莎犹豫着，下意识转头看向躺在床上的泽琳。
    她才陪对方呆了一会儿，对方就露出疲惫的神色，因为体力不支有了困意，现下她内心挣扎，纠结要不要出去跟那群孩子们离开。
    想去凑凑热闹，又放心不下泽琳。
    像是察觉到她这份纠结，本来还在睡觉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双眼，静静听着阿伊莎跟外面孩子们的对话。
    “你去吧。”
    泽琳伸出手，轻轻拽了拽阿伊莎的袖口：“不用一直在这里陪着我。”
    “但是——”
    “我也想去看看这么大的邮轮长什么样子，”泽琳向往道，“你去看吧，以后讲给我听。”
    “那我去了。”阿伊莎看了一眼泽琳，咬了咬唇，“我很快就回来。”
    阿伊莎还是被窗外的伙伴们半拉半拽着拖走了，身影融入到那群兴奋的孩子之中。
    房间重归寂静，甚至比之前更加空旷。
    泽琳睫毛轻轻颤动几下，习惯性地想要起身，却发现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做起来都越来越吃力，最终只能躺了回去。
    窗外的嬉闹声早已远去，只留下一片让人心慌的孤独。
    迟迟跳到床边，贴着泽琳趴下来，发出细微的呼噜声安抚对方，对方却始终望向空无一人的街道，像是一部分心也被带走了。
    手腕上传来小猫嗓子里的震动，泽琳回过头来摸了摸猫猫的脑袋，什么也没说。
    她们就这样静静地互相陪伴，直到夕阳落下。
    金角湾的人潮散去，夜也深了，阿伊莎带着一身冷飕飕的凉气回来，听到保姆对她说泽琳已经休息了的消息，只得咽下想分享的见闻，迈着有些沉重的脚步回家。
    临走前她回头望了一眼紧闭的窗户，对方的眼神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原先跟着其他孩子疯跑就能轻松雀跃起来的精神头，怎么也提不起劲来。
    像是堵了一团浸满了水的棉花，心里闷得慌。
    要是泽琳也能跟他们一起玩就好了，她想。
    等到第二天下午阿伊莎再过来的时候，泽琳手上还打着吊瓶，看到她还不忘扯出一个艰难的笑容。
    “邮轮有多大，好玩吗？”
    “很大，非常大，像一座山一样，拉娜的哥哥跟我们说这艘邮轮比航母还要大……”
    “最上层有个大游泳池，要跑到高处才能看到，还有水滑梯、滑索，可以从船这一头滑到另一头，他们还说船上有海底观光器这种项目，可以坐在透明的圆球里面潜到海里，看下面的鱼和珊瑚。”
    阿伊莎握住泽琳的手，用最生动最详细的语言给对方描述。
    “等你好起来，我们就一起攒钱去坐一次，虽然可能有点贵，估计要攒上好几年。”
    “我可以去别的店里帮忙，打工，或者帮我爸爸把香料摊的生意扩大一点，这样就能多赚一点钱。”
    阿伊莎已经开始想象未来的美好愿景，眼睛也亮了起来。
    她看到泽琳温柔注视自己的眼神，里面有一丝她以前绝对读不懂的忧伤，随着跟对方的熟稔，阿伊莎现在也渐渐懂了。
    她突然有些难过，说话也带上一点鼻音。
    “你的病好了，我就可以大大方方地跟安拉许愿发财了。”
    阿伊莎努力用轻松的语气道：“不然我现在都不敢祈祷，怕安拉听到让我变有钱的愿望之后，就忘了实现让你变得健康的愿望，你要放在最前面才行。”
    “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不然就会阻挡我发财。”
    泽琳眼睛弯了弯：“好吧，为了让你发财我也要好起来。”
    第26章 土耳其篇（9） 他早就发现你啦！……
    连绵的阴雨让气温一天天下降, 晚上温度有时会降到个位数，原本干燥的木箱窝窝也变得潮潮的。
    连带着小猫干爽的毛毛睡一觉之后也会湿漉漉。
    “我们去找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吧，屋顶不能住了。”1221闪烁着, “我知道几个不错的地方, 干燥又在高处。”
    “这里除了雨下太大的时候会刮进来雨水，别的都挺好的。”
    迟迟还有点舍不得：“……一抬头就能看到眼睛巷，还能跟阿伊莎一起去泽琳家。”
    “我带你去找个离侯赛因街近的好地方，到时候离泽琳家更近，还是可以随时见到。”1221劝道, “这地方不下雨的时候还不错, 等到了冬天会更冷, 你也不想冻成冰棍小猫吧。”
    迟迟把自己身上潮冷的毛舔干, 最后下定了决心：“好吧。”
    于是天还没亮，她就带着自己的全部家当，那块圆溜溜的黑玛瑙石, 叼在嘴里跟随前面飞在空中的光球离开安然巷。
    “侯赛因街那里有个小教堂，圆顶长得像洋葱的那个，那栋建筑高处有个延伸出来的废弃小阁楼, 如果能找到缝隙钻进去就再好不过了。”
    1221灵活地在前方开路, 带小猫穿梭在巷子中间。
    等他们来到侯赛因街的尾部，从隔壁的围墙上跳上屋顶，再从屋顶跳上更高的屋顶, 走窄窄的房檐来到这座小教堂的附属屋顶。
    光球飞了一圈, 仔仔细细扫描这里, 在阁楼上方的窗户上找到了一条狭小逼仄的缝隙。
    另一边窗户年久失修，已经关不牢了，迟迟用胡须量了一下这条缝隙的大小, 头可以伸进去，身子就能跟着进去。
    小猫凭借柔软的身形挤进去，里面空间不大，人类想要进来就得弯腰压低身体，对一只小猫来说却绰绰有余。
    角落里堆着一些陈旧的杂物和破烂板凳，还有半条拆下来的丝绒窗帘。
    迟迟把嘴里叼了一路的石头放下，吸了吸鼻子，随后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破破烂烂的木地板上还残留着一些鸟类的羽毛，看羽毛的颜色像是鸽子，屋檐下还有个废弃的鸟窝，看起来以前这里还住着鸽子一家。
    从早上天不亮就从安然巷一路寻找合适的落脚点，现在已经有了清晨的第一缕光线。
    扬起的灰尘在光下聚成一小束，像会动一样凝在一起飞旋。
    “你觉得这里怎么样？”1221说。
    迟迟在这个不大的小空间里转了一圈，把随意丢弃的窗帘布拖拽出来，堆成一个软乎乎的窝，在上面打了个滚。
    “挺好的。”
    “还有更好的。”
    1221飞到窗户边：“过来看看。”
    迟迟好奇地跟过去，用爪子扒住窗边望过去，斜前方不远处就正对着泽琳家的后院大门，那里也是阿伊莎从眼睛巷来侯赛因街的必经之路。
    “而且你出去，走到教堂另一边的屋顶，还能看到远处的海峡和大桥，视野比之前好多了！”
    迟迟也非常满意自己的新家，隐蔽温暖还安全。
    一路上零星滴了几滴雨点，小猫后背的毛毛现在还是湿的，她把自己团成一个猫猫球窝进窗帘窝里，仔细舔舐自己身上的毛毛，后背够不到的地方也努力扭过头去舔。
    舔完一遍，又洗了几下脸，直到全身重新变得干净清爽。
    在新家睡了个回笼觉，出门在街角找了个流浪猫猫投喂点吃上了今天的第一顿饭，不太幸运的是天上又下起毛毛细雨，投喂点的猫粮也有几分潮湿，软塌塌的。
    迟迟留了一些猫粮给下一个饿着肚子过来的街头猫猫，朝来时的方向看了看。
    也不知道那个人还会不会每天去安然巷的投喂点放罐头。
    她离开得很突然，没有告别，就像突然出现时一样，走的时候也悄悄的，想到对方不喜欢猫猫，也没惊动对方。
    她甩甩脑袋，把那份莫名的空落落甩开。
    1221看了看天气：“马上雨又要下大了，我们回去吧。”
    一连几天的阴雨天气，将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一片水汽中。
    偶尔会有那么两三个小时的放晴，也只是吝啬地蓝那么一会儿，为晚上的阵雨留出一点时间。
    迟迟没办法出远门，日常就是觅食、回阁楼，两点一线。
    天气如此，再加上学校考试，阿伊莎也一直没有来侯赛因街。
    迟迟本想去眼睛巷找对方，也被阴晴不定、一到天黑就开始下雨的天气硬生生劝退。
    她不是不喜欢这种天气，而是讨厌自己的毛毛被雨淋湿。
    每次出门淋湿一点，回来就要花大量的时间来舔毛保持干爽。
    小猫在窗户边看着屋檐下哗哗滴落的雨水，转眼就把地面的石砖淋湿，石缝中间的积水顺着流淌进下水道中，街道小巷都被冲刷得干干净净。
    “怎么回事，这雨真是没完没了。”1221说，“伊斯坦布尔的降水量往常也没这么多啊。”
    “难道是某人不开心，连带着天气也变得这么差……”它自言自语嘟囔着，也不知道在说谁。

 第40章

    迟迟眨了眨眼，从舔毛工作中拔出脑袋：“天气怎么会跟人的心情有关系呢，你在说那些信徒们供奉的神明吗？”
    “是啊是啊。”1221连忙顺着小猫的话说。
    迟迟晃了晃尾巴，看着街上的人行色匆匆，打着各色的伞，从上面看就像一朵朵会走路的蘑菇。
    “不过这种天气，倒是很适合窝在家里睡觉。”
    迟迟倒是很同意这一点。
    阁楼的屋顶和房檐完美地挡住所有雨，淅淅沥沥的雨滴声充当小猫的白噪音，显得小小的空间格外舒适有安全感。
    身下垫着的丝绒窗帘已经被迟迟趴出一个契合的垫子形状，趴一会儿眼皮就会自动沉重，随时随地都能睡得惬意。
    迟迟看着面前黑黢黢的玛瑙石，阴天的环境中好像显得更黑了点。
    所有乌云浓缩起来大概就是这种颜色。
    迟迟忍不住伸出爪子拨弄，圆圆的石头也跟着滚动起来。
    她还是期待天气彻底放晴，这样就能在去眼睛巷的时候顺道去安然巷看看，说不定能遇见那个人，把这块石头送给对方。
    上次她送贝壳的时候有点拘谨，对方可能没明白自己的意思，这次一定要把石头好好放到对方手里。
    “雨什么时候才能停？”迟迟问1221。
    “按照系统预测这几天应该都是晴天。”1221也遇到了数据无法分析出的难题，“都怪那个心情不好的‘神’。”
    “那希望他心情快点好起来。”迟迟道。
    “听到了吗？别再下雨了，小猫讨厌下雨，这样还让她怎么出门。”
    1221泛着电流的声音滋滋啦啦响起，像是直接对着天空交流。
    过了一会儿，对小猫大包大揽地打包票：“明天应该会是晴天，准备好出门玩吧。”
    “真的吗？”迟迟开心地竖起耳朵，“明天刚好是周五，太好了！”
    系统的话说得没错，第二天果然是个大晴天。
    天空蔚蓝起来，阳光慷慨地洒满整条街道，照得教堂的彩色玻璃都泛着光。
    迟迟感受到温暖的光线照在自己的毛毛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抖掉连日来的潮湿。
    小猫钻出窗户缝，从阁楼上轻盈地连跳到下方，今天是学校考试的最后一天，这天之后阿伊莎也到了该放假的日子。
    还有大半天才到放学的时间，迟迟先去集市找老熟人们玩了一圈。
    “我们的小宝贝，好久不见啦。”
    陶瓷店的女店主率先抱起迟迟，对着圆溜溜的小脸亲了几下：“这几天躲到哪里去了？”
    迟迟喵喵呜呜，跟对方说自己搬了新家。
    人类也听不懂，只是一味的吸猫。
    看来确实太久没来，迟迟无奈地任由对方抱着自己炫耀了几圈，这才被对面过道的店主把猫抢到怀里。
    迟迟索性赖在人类肩膀上摊了一会儿，跟着对方进进出出收拾货物。
    这大概就是团宠猫猫的待遇，从这家店到另一家店，脚都不用沾地，就已经被几个老板吸了一遍。
    直到肚子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才挣扎起来，被放回地上。
    凭一己之力在市场混上了人类的各色早餐，什么烤肉卷饼里的烤肉、一点沾着咖喱的皮塔饼、快餐便当里的香肠迟迟都吃上了几口。
    也许是天气放晴，又或者是小猫降临集市，今天的客人尤其多。
    到了客流量最大的时候，商贩们也热火朝天地做起了生意，小猫也悠哉悠哉地从集市逛出来，准备抄近路去一趟眼睛巷。
    1221见小猫踏上熟悉的道路，不解地问：“你去眼睛巷干什么？”
    “我去等阿伊莎放学。”
    “万一她从学校直接去侯赛因街找泽琳呢，岂不是会扑空。”
    见瞒不过系统，迟迟蜜糖色的眼睛无辜地眨了眨：“那我就顺便去安然巷转转。”
    “果然，醉翁之意不在酒。”1221也是佩服小猫的不屈不挠，“别再去找他了，你也听见他说了什么，你们就各自安好吧。”
    “嘿嘿。”迟迟用尾巴勾了勾光球，“我是猫嘛，你也知道小猫都认为所有人都该喜欢自己，不过我已经想明白了。”
    “想明白什么？”
    “想明白他是个好人，就算不喜欢猫猫也不会对猫太坏，我就算靠近他也不会有什么恶意，那也没必要躲着他走。”
    “……不躲着走就算了，也没有必要靠近他。”
    “你不是说我是最有人类缘的奇迹猫猫吗，”迟迟说，“要是连不喜欢猫猫的人都能被改变，那我才是真的奇迹猫猫。”
    “……”
    谁能违背猫猫的意志呢。
    1221放弃挣扎，老老实实跟在小猫身后去了老地方。
    小猫不出所料扑了个空，大门紧闭，屋顶的木箱子倒是还摆在远处，被风吹雨打这么多天，淋得里面的垫子现在还没干。
    迟迟没看到人也不急，在阳光下的屋顶追着自己尾巴影子玩了一会儿。
    又跟系统追逐了一阵儿，玩够也闹够之后，憋了这么多天的精力终于得到发泄，她不知不觉跳下屋顶，朝熟悉的方向溜达过去。
    阿伊莎之前总跟那群男孩一起踢足球的小广场，有个地方摆着安静的长椅。
    迟迟跟着直觉在广场里毫无目的地走，没多久就停在原地。
    对方果然在那里。
    长椅没有人坐，但旁边有张轮椅，依旧是与周遭隔绝开的沉着，对方膝盖上放了本书，目光却望着不远处的人工湖。
    粼粼微光在侧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像笔触细腻、色调偏冷的白描。
    迟迟躲在花瓣枯萎大半的花坛后面，只露出半个脑袋和一双眼睛悄悄看对方。
    对方坐在哪里，哪里就会成为背景，跟身影融为一体，再焦躁烦闷的心情看到这副画面也会跟着静下来。
    迟迟在花坛后面趴下，下巴搁在交叠的前爪上。
    风微微凉，吹动对方额前的黑发，对方也只是放着不管，并不抬手去整理。
    怕被人发现，小猫在人离开之前先一步离开广场。
    “你好像做了件没意义的事。”1221想钻进小猫脑袋里解析对方，“不是说要让不喜欢猫的人也能喜欢上猫吗，你这样悄悄咪咪躲着有什么意思。”
    “意义是什么？”
    迟迟歪了歪脑袋，脚步却没停：“我只是觉得，这样安静地陪伴一会儿就很开心，这算意义嘛？”
    “这——”
    1221妥协：“也算是吧。”
    “那这就是我来的意义。”迟迟满意地咕噜一声。
    她没想急于改变什么，也没期待得到什么，只是遵从小猫内心的意愿，不索取也不打扰。
    “下次你可以不用藏起来。”1221在小猫脑袋上弹了弹。
    迟迟跳过一个小水洼，闻言眨巴了一下眼睛。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什么也瞒不过他，他早就发现你啦！”
    第27章 土耳其篇（10） 先知穆罕默德的猫。……
    “喵？”
    迟迟停下脚步, 蜜糖色的眼睛都瞪大了许多：“npc都这么厉害？我没露面也没出声就被发现了？”
    “那什么，他是比普通npc要厉害一点啦，但是你不用害怕, 无视他就好了。”
    1221又提起老生常谈的话头：“别忘了我跟你说过的, 不要跟他有太多接触，离得远远的看一看就行。”
    “1221。”迟迟想到什么，问对方，“你的数据库里有他的背景资料吗？想以前那些目标人类的资料一样，调出来给我看看。”
    1221大惊, 急忙闪了几下：“不行不行, 这是机密, 不能随便告诉你。”
    “可是你当初跟我提过他的背景呀。”
    “你说他酗酒易怒、有暴力倾向, 精神状态极其不稳定，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小猫记得很清楚。
    迟迟怀疑的眼神对准光球。
    “既然是机密，你当初为什么会告诉我这些？如果这些不是机密, 那么就说明你之前说的那些都是编出来骗小猫的咯。”
    1221闪烁的频率快了起来，像是心虚，下意识往后飞远了一点, 躲开小猫那双过于澄澈、能看穿一切谎言的蜜糖色眼睛。
    “那个……那个是……”
    1221的电流音有点混乱：“只是根据对方磁场的可能性评估, 不是定论，都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嘛。”
    迟迟哼哼一声：“你作为系统怎么能骗小猫？是想让猫以后都不相信你说的话吗。”
    “猫跟系统之间还有没有一点信任了？”
    1221有时候很唠叨，会告诉她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小猫行走江湖全靠系统罩着才能这么顺利地走到现在。
    但现在对方一碰上某人就变得支支吾吾, 前后矛盾, 迟迟心里的疑惑从那么一小点变得越来越多，尤其是那个npc的身份，更是疑云密布。
    “也不全是骗你的。”
    1221急于挽回在小猫心中的信誉：“他确实不是普通的npc, 也确实很危险，你需要远离他这一点绝对是真的，是系统最高优先级的指令！”

 第41章

    “那你说他为什么危险？”
    “该npc不在奇迹猫猫的安全探索范围之内，他身上有强大的不可控的风险，你跟他接触的话，会发生什么，系统也无法预测，不知道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为了保证你的安全，有风险的事，当然是最好不要做，所以才要几次三番阻止你。”
    1221终于吐露了一点点有用的信息，虽然依旧模糊，但是终于没有那种夸张到一听就是在恐吓小猫的危言。
    “好吧。”
    迟迟决定放过这个可怜巴巴过来蹭她的系统。
    但小猫的好奇心是不可能让她放过这样一个“神秘人物”的，对方不再是被系统标签定义的“坏人”，成了一个沉默的谜团。
    更何况对方身上有种格外能吸引小猫的东西。
    或许是神秘的气质，或许是那双眼睛。
    像深夜无风的海面，表面平静，底下却藏着深邃的暗涌，对一只充满探索精神的小猫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从广场回到侯赛因街，迟迟还没等到阿伊莎，却等到了泽琳进医院的消息。
    尽管天气恢复晴朗，温度却没有回升太多，夜间跟白天温差逐渐变大，在深秋的尾巴迎来冬天。
    对于健康的孩子来说，换季感冒可能只是几天不舒服，但对于泽琳来说是一次凶猛的免疫系统并发症。
    她开始关节频繁地疼痛，炎症又带来进一步的高烧，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严重，体温计上的数字久久不退，连药物都失去了作用。
    迟迟看到医疗车停在泽琳家门口，接小姑娘去了医院。
    而阿伊莎刚放假就迎来这样一个坏消息，对方本来因为放假而雀跃的心情急转直下，只能呆在家里等待泽琳治疗完毕出院。
    迟迟跟着小姑娘去了一趟医院，但只能在医院外等。
    阿伊莎出来以后神情郁郁寡欢，迟迟一看就知道，估计是泽琳的治疗收效甚微。
    “也不知道泽琳什么时候能出院。”阿伊莎抱起小猫，把冰凉的鼻子贴到暖融融的毛毛里，声音闷闷的，“她自己也不知道，医生和家长都瞒着她，什么都不说。”
    “她连来医院都把我买的恶魔眼护身符贴身带着，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不会的。
    迟迟舔了舔对方的手背，感觉自己的毛毛被什么打湿，变得潮乎乎的：“我们跟那么多神都祈祷过，泽琳一定会好起来。”
    阿伊莎放假之后几乎每天都过来陪对方，泽琳的病情没什么好转，精神状态却比刚入院时强多了。
    没办法看到泽琳，迟迟也有点忧心忡忡。
    从阁楼高处望向泽琳家后院的时候，总是希望哪一天那扇窗户能再次敞开。
    所幸这些天都是晴天，不再阴雨连绵，迟迟每次去小广场倒是总能碰上那个人。
    即便系统说对方能感觉到自己在偷看，小猫也没有打扰对方，她只是趴在老位置，看着不远处的身影，排解自己的心情。
    “真不知道人有什么好看的。”1221百无聊赖道，“不如去金角湾看看风景散散心。”
    “这个天气去海边应该有点冷，”迟迟说，“而且我是在看鸽子。”
    1221：“行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过了一会儿，连围绕在对方身旁的几只肥鸽子都飞走了，迟迟没了借口，只能换了另一面继续趴着。
    对方已经在长椅边坐了不短的时间，要不是手里的书页时不时还会翻上一页，还以为是个不会动也不会说话的假人。
    系统无所事事，还老是在一边催她去别的地方溜达，小猫支使1221：“你去看看他在看什么书，回来讲给我听。”
    “我不去。”1221疯狂摇头把自己转成一个陀螺。
    “为什么？”迟迟道，“你就这么害怕他？”
    就算在小猫面前承认害怕区区一个人类，1221还是坚定道：“反正我不去。”
    “你一个系统，他又不能把你怎么样。”迟迟还在撺掇1221。
    “他能。”
    1221憋憋屈屈，把自己的光给关闭装死。
    “那我自己过去吧。”迟迟没办法，只好从花坛后面站起来。
    刚要抬脚走上前去，就被1221拦住，系统学着人类的样子重重地叹了口气：“算了，还是我去吧。”
    透明光球重新亮起来，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从对方背后飞近，在轮椅背后迅速一瞥就急火火地飞了回来。
    “看到了。”1221说，“他在看一本当地的古老书籍，名字叫《安纳托利亚传说》，记录了土耳其从古希腊到现在的各种传说和神话。”
    听起来挺有意思，小猫求知若渴：“那你给我讲讲里面的故事吧。”
    1221就从数据库中找出那本书的信息，从里面庞杂的神话和故事里找小猫会感兴趣的。
    “埃尔吉耶斯山是座火山，传说是一个叫埃尔吉耶斯的英俊巨人，跟远处的女巨人相爱，为了传递情书互相扔石头和雪球，才形成了现在的火山岩锥和白色山顶地貌。”
    “很久有对彼此相爱的恋人，王子和一位渔夫的女儿，国王反对他们相爱，派兵追杀，两个人逃到现在的亚曼勒山上，用自己贴身的、最宝贵的物品向真神祈祷，宁愿变成石头也不分开……”
    “真神就答应了他们的请求，让他们变成了两座挨在一起的山峰，就是现在人类称作的情侣山。”
    1221说：“所以在真心祈祷愿望成真的时候，用所愿之人的爱物会更容易实现。”
    迟迟听得入迷：“真的吗？这样真的会更容易实现愿望？”
    “谁知道呢，这些都是神话传说而已，每个国家都有。”
    1221：“当然现在祈祷的方式更五花八门，什么捐钱啦，摆贡物啦，以前的老习俗就慢慢被人遗忘了。”
    “那他刚才在看的是哪个故事？”迟迟问。
    1221回想了一下：“他翻到的那页刚好跟小猫有关，是先知穆罕默德的猫。”
    “先知穆罕默德非常爱他的猫，有一次他的猫睡在他长袍的袖子上，为了不惊醒小猫，他剪掉自己的袖子起身离开，那只猫杀死了一只试图袭击先知的毒蛇，还救了先知的命呢。”
    “哇——”
    迟迟尾巴尖都翘了起来，瞳孔里满是惊叹和莫名的同类自豪感。
    “所以猫在这里被认为是很有灵性的生物，在当地文化里很受尊重，这也是当地能成为爱猫之城的一个原因吧。”
    迟迟将目光投向长椅，看到轮椅上的人依旧静静地背对自己坐在那里，侧脸在光线映照下有些模糊，看不清神色。
    “不喜欢猫猫”的人在看先知深爱小猫并且被猫拯救的故事。
    反差实在太大。
    对方肯定是碰巧翻到了那一页，但是为什么这么长时间还没把这一页读完，1221都给她讲完四五个故事了。
    也不知道那人在发什么呆，恐怕也跟她一样对故事里的小猫刮目相看。
    等迟迟听完1221的故事后，天色都暗了下来，广场上的人少了许多，她准备心满意足地离开这里去填饱自己的肚子，不经意又转头看了一下还停留在原地的人。
    迟迟歪了歪脑袋。
    对方貌似从她开始听故事的时候就没再翻过书页。
    夕阳西下，昏黄了许多的光线落在人类脸上，一半明亮，一半落在阴影中，看不出多余的情绪，好像只是出神地盯着书页一角。
    迟迟顿了顿。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那片空间都萦绕这一股说不出的寂寥，像水汽一样，看不见摸不着，似有若无。
    连带着她的心都微微揪起，被淡淡的悲伤包裹。
    “别看了！”
    1221在小猫面前闪了又闪：“不是要去觅食吗，不快点走猫粮就要被其他猫吃光了。”
    “走吧。”
    迟迟深吸了一口气，把陌生的情绪抛在脑后。
    1221在前面带路，让小猫跟着路上食物的香气来到街角的露天烤肉摊，也许是今天客人不多，迟迟刚刚停下脚步嗅了嗅烤肉的香气，就被老板投喂了一块肥瘦相间的里脊。
    孜然和其他香料腌渍的味道充溢口腔，小猫舔舔嘴边的油光，吃得十分满足。
    “对了。”回去的路上迟迟又问1221，“那先知的猫后来怎么样了？它一直陪在先知身边吗？”
    “大概吧，也有书籍写那只猫在杀了毒蛇之后很快就没了。”
    迟迟心往下沉了沉。
    1221说：“不过猫跟人寿命差距这么大，也做不到一直陪伴人类吧，总会先一步离开。”
    “这倒也是。”迟迟也明白现实规律。
    “所以，要不要收集完灵魂之光的碎片之后，许愿变成人类？这样就可以像人一样吃香的喝辣的，寿命也可以延长……”
    “不要。”
    小猫拒绝得果断，摇了摇头：“我不想变成人类。”
    “为什么？”1221在她旁边绕圈，“变成人类以后会有更多有意思的事可以体验，刚好你也不知道要许愿做其他事，这难道不算一个好愿望吗？”

 第42章

    “可能是吧。”迟迟想了想，“但是我只想当一只小猫。”
    迟迟跳上高低错落的围墙，看向远处行色匆匆的人类。
    “当人类太复杂了，我不懂他们那些复杂的情感。”
    “这些都是一点点学习的，没有人天生就懂。”
    “听起来变成人就会失去很多单纯的快乐，还要去想那些猫根本不会想的事。”迟迟喜欢自己毛绒绒的身体，还有敏锐的鼻子，灵活的尾巴。
    她找了个合适的位置趴在墙头，舒展开柔软的身体，还是做一只无忧无虑的小猫好！
    第28章 土耳其篇（11） 蜂蜜千层酥。……
    迟迟正在闭目养神, 被1221叫醒：“看，泽琳他们从医院回来了。”
    小猫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起来, 本能地朝窗户玻璃外往外面看, 果不其然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从保姆车上下来。
    她裹在一条厚羊毛披肩里，显得更加削瘦，眼睫微微阖着，像是连睁开眼睛都费力。
    比走之前还要虚弱一点。
    迟迟连忙跑去集市找阿伊莎，对方应该还不知道泽琳从医院回来的消息。
    一路来到阿伊莎家的店, 小姑娘还在摊位上忙活着, 将肉桂分装到小纸袋里, 迟迟跳上台阶用嘴叼住对方的裤腿, 将人往店外拽着走。
    阿伊莎突然被一股小小的力量拖着，吓了一跳。
    她低头一看，这才看到熟悉的小猫身影, 正在努力扒拉她的裤腿，眼睛里还有点着急。
    阿伊莎不明所以地后退了一步：“怎么了？”
    迟迟喵喵叫：“泽琳回来了，我们一起去看她吧。”
    小猫松开对方的裤腿, 出了店门, 往前跑了跑，又停下来回过头对着阿伊莎喵喵直叫，示意对方跟上。
    阿伊莎这才明白她的意思, 朝店里喊了一声：“爸爸, 我出去一下！”
    她解下围裙扔在旁边, 快速跟了上去，迟迟见她跟上自己，立刻朝侯赛因街的方向跑起来, 一边跑还一边确认后面的人有没有跟上。
    阿伊莎进到泽琳房间前，就已经在外面闻到了一股挥之不去的消毒水气息，是从医院里带回来的。
    她推门进去，几天不见，对方的生命力似乎都被病痛折磨消失了大半。
    “她说在医院里呆着无聊又难受，还是想回家。”泽琳妈妈愁眉不展，对阿伊莎道，“我们只好办了出院。”
    对泽琳来说，回到熟悉的家中也并不意味着病痛的结束，只是换了一个更熟悉、更容易安宁的环境。
    床铺被重新整理过，铺上了最柔软的绒毯，泽琳的头半陷进枕头里，像件易碎的瓷器。
    听见说话的声音，泽琳微微偏过头来看向房间门口：“嗨，阿伊莎。”
    她声音微弱，还带上了点沙哑。
    偌大的房子里，温暖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起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阿伊莎上前紧紧握住泽琳的手：“你怎么不在医院好好接受治疗，在家里可没有医院里那些高级的医疗器械。”
    “再高级对我也没用了。”泽琳只是被握着手都感觉骨节发痛，眉毛因为疼痛蹙了蹙，又怕对方担心硬生生忍住。
    “你这是在说什么？”
    阿伊莎生气了，声音都提高起来：“什么叫没用了？医生肯定有办法的，那么多药，那么多机器，肯定有用！”
    她情绪激动，握着的手也不自觉收紧了。
    泽琳疼得轻轻吸了口气，苍白的唇抿成一条线，但她没抽回手，反而安抚对方，拍了拍阿伊莎：“医院的条件很好，医生也尽力了，但是每天都要承受那些治疗太难熬……”
    她顿了顿，看到对方蓦然变得泛红的眼尾，继续道：“在医院每天听着仪器的声音，闻消毒水的味道，还有四面白墙，我觉得心情很不好，很想回家。”
    “我是真的不想再住院了。”
    泽琳目光移向窗外，透过窗帘缝隙看到小猫毛绒绒的尾巴。
    她嘴角扬了扬，驱散了些病气：“小猫也来看我了？阿伊莎，帮我去替她开一下窗户好吗？”
    “啊，对。”阿伊莎掰开窗户锁，推开一道小小的足够小猫钻进来的缝隙。
    微凉的风吹进来一点，冲淡了一丝沉闷，但害怕泽琳着凉，在迟迟进来之后阿伊莎就飞快地关上了窗户。
    “喵呜。”
    迟迟小声地叫了一下，既是打招呼，也是在确认泽琳的状态。
    床上的人看起来太脆弱了，迟迟一时半会儿还不敢跳到对方身边，只能在床边走来走去徘徊。
    泽琳看向有些拘谨的小猫，眼里带上一点笑意：“过来呀。”
    她轻声道，手指朝着迟迟细微地晃了晃。
    迟迟这才跳上床边的床头柜，抬起头，用湿润的鼻尖触碰了一下对方的额头，这是猫猫对人类的关切问候。
    泽琳感受到了那点冰凉湿润的触感，闭着眼笑，病痛的阴影依旧沉重，但是因为阿伊莎和小猫的到来多了点生机。
    “你回来也好，医院离得太远，我不能天天去找你，现在放假了，我可以每天都过来。”阿伊莎说。
    泽琳却摇了摇头：“不用每天都过来，你去做你的事，趁放假好好玩。”
    “我想过来跟你一起玩。”
    阿伊莎道：“整天去跟他们在外面乱跑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我们一起看看书，做点手工。”
    “但是我不想你为了来陪我浪费休息时间。”泽琳说，“之前你跟我说过，放了假要天天睡懒觉，然后去集市帮你爸爸看摊位赚零花钱。”
    “来陪我会浪费很多时间，我也没办法像以前一样精神了。”
    “我不陪你，那你陪我总行了。”阿伊莎总算听出对方的意思，明白了对方在担心什么，“你难道以为我是因为可怜你才来找你的吗？”
    “我——”
    “我是真的喜欢跟你一起玩才来找你的。”阿伊莎道，“我不喜欢做的事，谁也强迫不了，就连我自己也不行。”
    泽琳被阿伊莎直白而坚定的话堵了回去。
    她确实担心，担心阿伊莎处于同情和责任感才勉强自己过来，怕自己成为朋友的负担，拖累对方本该轻松的假期。
    阿伊莎依旧认认真真：“懒觉还是可以睡，摊位也还是按照上学那样周末客人多的时候再过去帮忙就好，再说，我想赚零花钱也是为了以后跟你一起出去玩。”
    她勾了勾对方的小拇指，一字一句道：“不是我陪你，也不是你陪我。”
    “我们在一起度过时光，谈不上浪费这一说，明白吗？”
    迟迟喵了一声：“我明白。”
    她看向怔怔的泽琳，把自己的小爪子也放在两人勾在一起的小拇指上。
    平日里总是充满活力的眼睛里，此时清晰地映照出自己虚弱的病容，泽琳垂下眼帘，也回勾了一下对方的小指。
    “明白了。”
    她声音十分轻微，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柔软。
    “这叫什么，敏感的人需要一个赶不走的朋友。”1212在迟迟耳朵边浮着。
    “她们都会为对方着想，这才叫真正的友情。”迟迟眼尖地看到泽琳脖子上的皮绳，“看，泽琳把那个恶魔之眼挂坠戴在脖子上了。”
    她看到的下一秒，阿伊莎也注意到了对方脖间若隐若现的绳子。
    “你把它戴在脖子上啦。”她凑近看，“这个绳子不会磨吗？”
    皮绳边缘已经把对方白皙的皮肤磨红了一圈，阿伊莎伸出手帮对方解下绳子：“我给你换一个不磨的绳子。”
    她熟门熟路地翻找出对方的手工箱，从里面找出不同材质的挂绳，在自己脖子上试了又试，找出一条最柔软最不磨的红绳，将原先的皮绳换了下来。
    “别戴在脖子上了。”
    阿伊莎帮对方把绳子剪短，量出合适的长度，系在了对方的手腕上：“这样是不是更舒服？”
    泽琳嗯了一声，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红绳：“我喜欢这个颜色。”
    她今天说了太多话，脸上已经出现了倦容，但是顾忌阿伊莎，依旧强打起精神。
    迟迟舔了舔阿伊莎的手，示意对方看向泽琳有点睁不开的眼睛。
    阿伊莎意犹未尽道：“那你先休息，我明天再来。”
    还没等对方开口，她先说：“不许再说什么让我不用来的怪话。”
    泽琳只好闭上嘴，乖乖点头。
    往后的日子里，迟迟每天都跟阿伊莎一起过来，但饶是她们整日陪伴，泽琳的身体还是每况愈下。
    似乎奇迹没有降临在这个可怜的小姑娘身上。
    原本盼着春天到来，气温升高以后对方能不要动不动就浑身疼，没想到坏消息像冬日的寒流，骤然将她们裹挟。
    免疫力低下带来的细菌性感染，让泽琳陷入一场凶猛的高烧。
    吃了药之后非但没好，反而愈发昏沉，意识也开始模糊。
    心里太害怕被重新送回冷冰冰的医院，即便意识不清楚，嘴里也在喃喃地说着什么。

 第43章

    泽琳的母亲无声地流着泪出来，在客厅中低声念着祈祷词，父亲则站在窗边，眉头间是种深深的无力。
    阿伊莎守在对方的床边，迟迟则在窗台上急得团团转。
    阿伊莎摸了摸泽琳滚烫得吓人的额头，想用自己的温度帮对方把可怕的热度驱赶出去，她不停说话，声音都有点颤抖。
    “泽琳，我们去医院吧，医院的医生肯定有办法帮你退烧的，我跟你一起去。”
    “不想去医院。”
    泽琳嘴唇干燥，喃喃道：“我不去医院，我要留在家里……”
    “我不去医院，别带我去医院。”
    对方说着说着就激动了起来，猛地偏过头去剧烈地咳嗽。
    大人们立刻进来安抚，他们请来的医生已经是全城最好的医生，但是对方也只能摇了摇头：“现在全靠她自己能不能扛过去了，只要烧退了，炎症消下去，就还有希望，要是炎症一直不消就……”
    “趁现在多陪她说说话吧。”
    低低地哭声响起，泽琳的母亲用力捂住嘴，好让自己不惊动床上的女儿。
    然而，像是在迷迷糊糊中听到了医生的话，床上的人眼尾也流出泪水。
    迟迟第一次看到对方流下这么大颗的眼泪，源源不断，汇成溪流，像是要把刚才喂进去的水都流出来。
    阿伊莎哽咽：“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窗边说话吗？”
    “那时候你刚转来学校不久，我还因为学校里发生的事发誓要狠狠讨厌你，但是你在窗户边叫住我，主动问我作业，夸我，帮我重新扎了跑乱的辫子，还请我进来吃了很多巧克力……”
    “当时我心里特别生气，气自己没出息，因为对你根本讨厌不起来。”
    “不过后来我们在一起的时间长了，我又觉得自己很幸运，幸好那天被你叫住，不然我们现在就当不成好朋友了。”
    过去这么长时间，依然每个细节都历历在目。
    阿伊莎拉着对方的手，像拉着珍贵的时光：“我们还要当很久好朋友，一起去吃好吃的，一起上学，一起去逛大巴扎，去坐邮轮，去外国旅行，考同一所大学……”
    她有点语无伦次，却还是不知疲倦地讲述以前和未来。
    “你以后不是想当甜点师吗？我以后，还要带你去吃遍全世界的甜点，还有什么愿望你尽管说，我以后肯定全都帮你实现。”
    床上的人终于停止了流泪，平静下来，睁开带上几分红肿的眼睛。
    泽琳动了动唇，发出几乎听不见的气音，阿伊莎立刻屏住呼吸，将耳朵凑近：“你说什么？”
    “想吃……”
    泽琳的声音模糊不清。
    “想吃什么？”阿伊莎急切地问。
    “卡德科伊那家……蜂蜜千层酥。”
    第29章 土耳其篇（12） 用恶魔之眼祈祷。……
    “要不我让保姆端一碗塔哈纳汤来给你喝, 医生说，你现在最好吃些好消化的流食——”
    床上的人失望地闭上眼睛，轻轻摇摇头。
    阿伊莎咬了咬唇：“你今天还什么都没吃呢, 不吃东西怎么行。”
    “要不换成热牛奶？香蕉泥？”
    对方还是拒绝, 唇色淡得吓人：“我什么都不想吃。”
    “你只想吃蜂蜜千层酥？好，不管了，我不告诉他们，马上就去给你买！”
    阿伊莎猛地站起来，风也似的冲出房间, 迟迟连忙跟了上去。
    “但是现在已经快天黑了。”
    迟迟看了一眼头顶的天色, 落日余晖正在褪去, 比以往还要暗得快了点。
    她对1221道：“那家店会不会快要关门了？”
    “而且卡德科伊离这里还有点远呢。”1221说, 带着点惋惜，“看来她应该是买不到了。”
    “那我们明天再去一趟——”
    1221：“泽琳现在情况不好，生命体征比较微弱, 如果在医院说不定还能多点时间，但是她又不去医院，不过现在这个情况, 再折腾回医院, 路程周转，也是让她白白受罪。”
    1221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小猫也懂了对方的未尽之言。
    迟迟有点恍惚。
    情况竟然已经这么危急了么。
    不是简单的生病, 需要疗养, 而是, 时间真的不够用了。
    阿伊莎大概也察觉出了什么，所以才会那么惶恐无措，连一晚的时间都不愿意让对方等。
    小猫眼睛里映出渐浓的夜色, 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阴影正在无声笼罩在他们头上，生命如此脆弱，病痛如此残忍。
    阿伊莎也知道现在出发有些晚了，但她还是咬牙搭了辆出租车，迟迟跳进对方怀里，阿伊莎紧紧抱住小猫，把脸埋进去，念念叨叨安慰自己。
    “来得及，肯定来得及。”
    路上下起了毛毛细雨，等车开到目的地，天也黑了起来，街道路面又湿又滑，冰冷的雨水很快打湿了阿伊莎的头发和裙摆。
    雨滴落到发丝，雨滴划过肩膀，流进路上的缝隙。
    阿伊莎感觉不到冷，她满心只想着快点到店里去买到泽琳想吃的巴克拉瓦，赶快带回去。
    路上因为堵车耽误了一些时间，雨点比刚出发时更加密集，连成线一样下了起来。
    阿伊莎穿过街角，因着天气不好，大部分店铺早已打烊，有的已经在无所事事等待下班关门，有的已经门窗紧闭，那家著名的百年甜品老店也不例外。
    橱窗里面也昏暗一片，只有店门口的那盏路灯亮着。
    阿伊莎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怎么办……”
    她自言自语，不甘心地敲了敲店门，带着一丝希望朝里面喊：“有人吗，老板，帮我开一下门可以吗？”
    声音在街道上显得十分清晰，甚至还有一丝回音。
    路过的人忍不住停下脚步，好心道：“他们家已经关门了，明天早点来吧。”
    “可是我想今天就买到。”阿伊莎失望道。
    她失魂落魄地靠在橱窗边，看向里面的柜台，期待有人突然从里面走出来。
    迟迟挠了挠对方的裙摆，示意对方转过身看向上面亮着灯的窗户。
    阿伊莎转回身，目光扫过这片店铺街的构造，典型的老式建筑，楼下是店面，楼上通常连接着居民区和旅店。
    一个念头如同火花般闪过。
    她之前跟爸爸来这里送货的时候听对方说过，这一片集市有很多老板都会为了方便住在自家店面的楼上！
    这个想法重新点燃了熄灭的火苗，阿伊莎猛地站直，顾不上什么礼貌，握紧拳头用力捶打店门，同时仰起头，朝二楼亮着的窗户大声喊
    “我要买一盒玫瑰味的巴克拉瓦，快来开一下门，真的很急！很需要！”
    声音太大，导致原本清亮的嗓子都带上了一丝嘶哑，语气中是浓浓的急切。
    迟迟也大声叫唤：“下来开一下门吧。”
    一人一猫在店门外一个比一个叫得大声，引得过往的人纷纷侧目。
    “这样不行，帮我一下。”小猫对1221道。
    迟迟瞅准方位，从地上的石板跳上另一家店面的露天餐桌，从餐桌又延伸出来的顶棚。
    透明光球垫在她的后脚下面，小猫凭空飞跃，踩在光球身上跳上了那家亮着灯的窗台，简直像个超级英雄。
    她在窗台上用力大叫，疯狂挠玻璃窗，终于惊动了里面还在洗澡的人。
    “干什么，吵死了！”对方粗声粗气，带着被打扰的不愉快。
    “咔哒——”
    那扇窗户终于传来响动，窗栓被人从里面拨开，推开了一条缝隙。
    楼上的男人刚洗完澡，头发还湿漉漉地滴着水，被窗户外的小猫吓了一跳，紧接着看到了在底下朝他使劲挥手的小姑娘，眉头紧皱。
    “关门了，今天的东西都卖光了，没看见店门口挂着的牌子吗？”
    他不耐烦地指了指楼下。
    阿伊莎双手合上，恳求地喊：“对不起老板，抱歉打扰你了，但是我最好的朋友她生病了，病得很重，她现在唯一想吃的东西就是你们家的巴克拉瓦，拜托……”
    “拜托您帮帮忙，多少钱我都愿意出！”
    她说着说着，眼泪就控制不住地流出来，抬手使劲抹了一把眼睛：“求求您了，她现在情况很不好，我还要回去陪她，就要来不及了。”
    回荡在街道四周的声音带着哭腔，恳切到极点。
    迟迟也冲窗内的男人发出带着哀求意味的叫声，用爪子碰了碰对方准备关窗的手。
    对方动作顿了顿，低头看着楼下那个还在一边抽噎一边抹眼泪的女孩，又瞥了一眼窗台上这只异常通人性的小猫。
    沉默了几秒钟，脸上的不耐褪去，最后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气。
    “真麻烦……”
    他嘟囔了一句，语气却缓和了不少，“等着，我下去开门。”
    窗户嘭地一声观赏，阿伊莎忐忑不安地在楼下等待，每一秒都格外漫长。

 第44章

    没过几分钟，店铺里的灯被人打开，对方随后又替她开了紧闭的店门，换上了自己的工作服。
    “进来吧，只不过你要等一会儿了，材料还要准备，炉子热起来也需要时间。”
    见阿伊莎惊喜地跟进去，迟迟也从二楼一点点跳下来，跟着钻进店铺里面。
    店里没有开所有的灯，等到她们进来就只留了操作间的灯光，对方系上围裙，正在从冷藏柜里取出食材。
    “我的朋友说，她最喜欢吃你们店里玫瑰味的巴克拉瓦。”
    “知道了。”
    老板简言意赅，又从里面拿出一罐玫瑰糖浆。
    阿伊莎抱着小猫，安静地站在操作间外面，看着对方熟练地刷黄油，铺面皮，加入坚果馅料，再覆盖上一层薄薄的面皮，就这样重复操作几次。
    最后将做好的千层酥送进预热好的巨大烤箱。
    等待的时间，迟迟鼻开始耸动。
    阿伊莎也一个劲儿地闻起来，空气中弥漫着越来越浓郁的烘焙香气，带着黄油、酥皮和坚果的味道。
    终于“叮”的一声，烤箱计时器响起。
    老板带上厚厚的手套，取出被炙烤得滚烫的烤盘，新鲜出炉的千层酥是金黄色的，酥皮外壳还在滋滋作响，馥郁诱人的香味久久不散。
    对方在上面又撒上了满满当当的玫瑰糖浆，快速将其中几块装进纸盒里，系好丝带。
    “趁热吃最好，快回去吧。”
    阿伊莎把兜里所有的钱掏出来给了对方，对方却说什么都不愿意要，又塞了回去。
    “谢谢您，真的非常感谢！”
    阿伊莎再三感谢鞠躬，把点心盒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珍贵的宝贝。
    迟迟跟对方一起出来，店门外的雨势却没眼色地下得更大，老板从后面叫住她们，递过来一把大伞。
    阿伊莎来不及拦车，直接打着伞冲进雨中，朝来的方向奔跑。
    天气太差，路上的空出租车里全都搭上了乘客，她们跑了一路也没拦到合适的车，只能继续徒步往回赶。
    路面一下雨就变得滑溜溜的，阿伊莎今天又穿了条不方便的厚长裙，跑不快也坐不上车，眼看越来越着急，脚底一打滑，在转角的石板路上滑到在地上。
    迟迟连忙从对方肩膀上跳下来，试图推着对方的后腰帮人扶起来。
    阿伊莎却顾不上自己站起来，率先查看怀里的点心盒，所幸她抱得小心，里面的点心没有被摔到压到。
    街上只剩下零星路人，拐出繁华的街道就连路人都看不到一个了。
    阿伊莎拿起被风刮得东倒西歪的大伞，重新站起来往侯赛因街走，她蹲下朝被雨淋湿了毛发的小猫伸出手，迟迟没有跳到对方怀里，而是率先跑到前面。
    “快走吧，抱着我你就不方便打伞了。”
    1221看着被雨淋成落汤猫的迟迟：“鬼天气，快别再下了，又湿又冷。”
    迟迟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在前面，就快到侯赛因街的时候，阿伊莎却停下了脚步，看向街对面的小型寺庙。
    跟蓝色清真寺和苏莱曼尼耶寺等大型寺庙建筑不同，没有宏伟的穹顶，也没有气派的宣礼塔。
    低矮的圆顶谦卑地俯身，像一支不起眼的灰色蜡笔，只有一方小小的天地，和几扇小巧的玻璃窗。
    里面的壁龛也朴素到极点，更像是神明的暂时起居室。
    雨点终于不再噼里啪啦地砸落，渐渐消停下来，变成了不需要打伞的濛濛细雨。
    阿伊莎挪不开步，收起手上的大伞，在寂静无人长街驻足。
    毛毛雨丝沾满她的发梢，弄湿了沉重的裙摆，她低下头，捧着一颗跳动的心脏，为泽琳虔诚的祈祷。
    “愿她活下来。”阿伊莎念念有词，“我愿意献上我的所有宝贝……”
    “她又在祈祷，千层酥都要凉了。”1221也看得着急。
    “对了1221。”迟迟突然福至心灵，“还记得你给我讲过的神话传说吗？”
    ——在真心祈祷愿望成真的时候，用所愿之人的爱物会更容易实现。
    迟迟看着近在咫尺的侯赛因街，朝阿伊莎喵喵叫了几声：“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回去拿件东西再回来！”
    “1221，你在这里等我，想办法拦住阿伊莎，别让她离开。”
    她说完，自己转身朝侯赛因街飞快地跑去。
    脚下的雨水在她身后扬起一片水雾，小小的身影在雨夜中穿梭。
    迟迟顾不上避开地上的水洼，绕最近的路回到泽琳家，她用爪子在大门外邦邦敲响，等到保姆误以为是阿伊莎过来开门，小猫就看准机会从人类的脚边钻进玄关。
    保姆惊叫了一声，引得泽琳的父母都过来查看情况。
    迟迟顾不上被众人驱赶，用脑袋顶开泽琳房间阖上的门缝，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跳到对方床边。
    泽琳正在昏睡，泽琳妈妈眉头紧皱，对保姆道：“这只猫想做什么，快点把它赶走！”
    迟迟用牙齿一口咬断泽琳手腕上系着的红绳，叼起那个恶魔之眼吊坠就往屋外跑，像一道还在滴水的闪电，沿着原路往回赶。
    她速度从来没这么快过，肺都要跑得炸开。
    回到那间小寺庙前的时候，阿伊莎还在原地闭眼祈祷。
    “我用了一些人类能听到的杂音，让她以为是得到了回应，所以还没离开。”1221看到小猫嘴里叼着的东西，“你就是回去拿这个东西？”
    迟迟喵了一声，引得阿伊莎迷茫地睁开眼睛朝她望过来。
    她把吊坠放到对方手心：“用这个祈祷，说不定会有用呢。”
    蓝色的恶魔之眼上面还挂着半根红绳，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泽琳手腕的温度，阿伊莎眼睛一酸，合拢手心，再次闭上眼睛。
    “能听到我祈祷的真神啊，”她的声音比之前更加坚定，“请求您倾听我的愿望，让泽琳好起来，我愿意用我一半的生命来换！”
    她紧紧攥着那枚吊坠，像是要把自己的信念灌注进去。
    最后离开之前，阿伊莎把那枚恶魔之眼吊坠放在了壁龛前面，这才抱着点心盒朝泽琳家跑去。
    冲进室内之后，阿伊莎浑身都湿透了，不住地发抖，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恐惧。
    她顾不上跟大人们解释什么，揣着怀里护得严严实实的点心盒跑进泽琳房间。
    “泽琳……醒醒。”
    阿伊莎轻轻唤醒对方。
    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露出里面层层叠叠的酥皮和晶莹粘稠、散发着浓郁玫瑰香气的糖浆。
    她用手掰下一小块浸透了糖浆的部分送到泽琳唇边。
    “泽琳，你看，我买回来了干裂的卡德科伊那家的千层酥，还是玫瑰味的。”阿伊莎期待道，“你要吃一点吗？”
    极其诱人的甜香唤醒了嗅觉，泽琳半阖着的虚弱眼皮终于睁开。
    “她不能吃这个——”
    泽琳的母亲刚要阻止，手就被人拦住，只见泽琳父亲朝她摇了摇头，说：“就让她尝一点吧。”
    床上的人闻到熟悉的香气，胃口也开了一些，听话地张开了唇，抿了一口阿伊莎手里的千层酥。
    泽琳的喉咙动了动，艰难地把甜蜜的酥皮吞咽下去，随后咳嗽了几声。
    保姆连忙端来水，但也只喂进去了小小的一口。
    所有人都在祈祷奇迹发生，阿伊莎没有回家，固执地守在泽琳床边，一遍遍跟她说话，就这样陪伴了整晚。
    时间在沉重的气氛中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的天色从墨黑逐渐变为深蓝，又透出些许灰白。
    雨彻底停了，天边第一道光线从窗帘缝隙钻进来。
    阿伊莎被这道晃眼的光唤醒，她昨天在对方房间的地铺上睡了一整晚，醒来的时候还握着泽琳的手。
    胳膊却因为一整晚举起来酸痛得要命。
    她刚要拿棉签帮泽琳湿润一下干裂的唇，却发现对方缓缓睁开眼睛。
    “你醒了！”阿伊莎惊道，急忙问，“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泽琳轻轻摇摇头。
    一夜过去，她的呼吸也变得稍微平稳了一些，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是那种急促得让人揪心的频率。
    医生被再次请来。
    检查之后，对方脸上也露出了惊讶和困惑的表情：“真是不可思议，炎症竟然消了。”
    虽然床上的小姑娘还很虚弱，也没有什么力气，但最危险的关头……好像就这么熬过去了。
    这种无法用医学解释的突然好转，只能归功于奇迹和年轻人顽强的生命力。
    阳光终于穿透厚重的窗帘，再次照射进房间，驱散了难熬的长夜。
    泽琳看了一眼自己空荡荡的手腕，望向阿伊莎。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小猫来了。”
    第30章 土耳其篇（13） 凯旋归来的“小英雄……
    不知道用那枚恶魔之眼向真神祈祷有了回应, 还是阿伊莎费尽心思带给对方的蜂蜜千层酥起了作用。

 第45章

    泽琳开始缓慢稳定的恢复。
    日子一天天过去，原本苍白如纸的脸颊终于有了该有的血色。
    她下床走动的时间越来越长，虽然依旧不便, 需要依靠旁人的手笔, 但是之前每动一下就牵扯关节的尖锐疼痛减轻了许多。
    这点微小的进步也是巨大的希望。
    阿伊莎依旧是侯赛因街的常客，自然又熟稔，有时候会带来些家里新进的果干蜜饯，有时候会带来几本从旧货摊上淘来的书。
    “我把那天晚上小猫陪我去卡德科伊买千层酥的事讲给集市上的人听，他们都听呆了, 说她是真神派来帮我的小助手。”
    “还有, 这是集市上的叔叔婶婶要我带给你的东西——”
    阿伊莎从包里掏出一包还热乎的烤栗子, 还有几个芝麻圈面包, 和几盒包装精致的糖果。
    她打开油纸包，里面的栗子油亮饱满，阿伊莎拿出来剥了两个, 把更完整的那颗塞进泽琳嘴里，把另一颗扔到自己嘴里。
    “好甜。”
    泽琳弯起眼睛：“你们集市里的叔叔婶婶真好。”
    “他们说等你好了让我带你去玩呢，带着小猫一起。”
    阿伊莎又剥开一颗板栗, 放到地毯上, 迟迟闻了闻金黄的栗仁，小口小口斯文地品尝。
    “这家伙可是集市里最受欢迎的小猫了，比我都讨叔叔婶婶哥哥姐姐们喜欢。”
    阿伊莎皱皱鼻子：“他们一看到小猫就‘哎呦小宝贝’‘小可爱’地叫, 比对客人都亲。”
    迟迟尾巴在身后微微晃动, 喵喵道：“哪里哪里。”
    阿伊莎剥完栗子又给自己和泽琳一人拿了个靠枕, 垫得更舒服些。
    “你不知道她当时跳得有多高，直接腾空飞起来，从一楼飞到二楼窗台上去叫人, 把人家老板都吓了一跳……”
    阿伊莎兴致勃勃：“现在卡德科伊的人都在传，他们家店的千层酥有多厉害多好吃，生意比之前更火爆了！”
    泽琳听得眼睛一眨不眨。
    那天晚上阿伊莎的奇遇她已经听对方讲过一次又一次，每次听都觉得不可思议。
    “不过我带你去他家店里的话，就算店里的甜品都卖光了，他也会帮你做的，毕竟你也算是让他家生意这么好的功臣。”
    她说完就撸了一把地毯上舔毛的小猫脑袋：“当然还有她啦。”
    “阿伊莎。”泽琳勾了勾对方的手指，“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
    阿伊莎被突如其来的郑重道谢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反手握住对方的手指，轻轻晃了晃：“我们不是好朋友吗，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说过。”
    “只要你能好起来，我就让你当我最好的朋友。”
    泽琳微微一怔，笑容随即真正舒展开：“所以我现在是转正了吗？”
    “那当然！”
    阿伊莎用力点头：“我说话算话，现在你就是我亲自认证的最好的朋友，以后不管去哪玩，我都会带你一起。”
    *
    等到迟迟再次踏入集市，简直像一个凯旋归来的“小英雄”，受到了所有商贩们的瞩目。
    “我们的真神使者来了。”
    照例是集市入口处的陶瓷店店主率先发现小猫，声音立刻四下传开。
    “哎呀，真是个小天使，阿伊莎说那天晚上多亏了她。”
    “是啊，那个叫泽琳的小姑娘那天晚上要是没吃到想吃的巴克拉瓦，估计不能好的这么快。”
    “我也觉得，这里面可是有些说法的！”
    “来来来，今天刚到的沙丁鱼，先给你一条最新鲜的。”
    小猫成了所有人眼里的“吉祥物”，走到哪都能收获人类的夸夸，彩虹屁不要钱的吹。
    “啧啧啧。”
    1221在迟迟上方悠哉悠哉地飘着：“你现在可是名震卡德科伊和整条集市街的猫猫了，感觉如何？”
    迟迟被夸得感觉毛毛底下的脸蛋子都要热起来了：“我只是做了每个奇迹猫猫都会做的事啦。”
    “但是他们认识的奇迹猫猫可只有你一只，看来以后的伙食标准又能更上一层楼了！”
    迟迟把刚才鱼摊老板送给自己的沙丁鱼叼到路边，用前爪按住滑溜溜的鱼身，精准地咬住鱼肚子上最肥美的部位。
    沙丁鱼肉质紧实，带着海洋的咸鲜气息，对小猫来说简直是种享受。
    吃饱喝足就回到阿伊莎家的香料店前，心满意足地坐下仔细清理自己的爪爪和脸颊，致力于把自己买根毛都舔得顺滑光亮。
    阿伊莎在客流最大的时段帮完忙，急急忙忙扔了围裙，就要跑去侯赛因街。
    “走吧。”
    小姑娘朝迟迟一挥手，带着自己一个假期还没来得及做多少的作业，她朝店里喊：“爸爸，我去找泽琳写作业！”
    艾哈迈德拿对方毫无办法，阿伊莎这个假期简直快要成为泽琳家的第二个女儿：“晚饭回不回来吃？”
    “不回！”
    阿伊莎嘿嘿道：“泽琳家的饭更好吃。”
    一人一猫跑到闭着眼睛都能找到的侯赛因街，阿伊莎今天揽下一个重要任务——陪大病初愈的泽琳去外面走走，锻炼腿脚。
    当然她们不能走远，只是在泽琳家后院来回散步。
    光在院子里溜达没什么意思，阿伊莎等保姆进屋之后，问泽琳：“要不要出去看看？今天不是很冷。”
    “我想出去。”泽琳点点头。
    迟迟钻出大门，查看了一下路况，看着阿伊莎扶着对方慢慢出了侧门，最近都是大晴天，路面干燥，还能听见那些抓住假期尾巴在外面疯玩的孩子们大喊大叫着追球。
    没走上一个来回，之前跟着布拉克等人来侯赛因街找茬的几个男孩，和拉娜艾芙等人踢着新换的足球过来。
    看到泽琳依旧需要搀扶的模样，艾芙撇了撇嘴：“大小姐终于能出门了。”
    “病好了还是这么娇气，走个路都要下人扶。”几个男孩哈哈大笑，语气带着些嘲讽。
    泽琳抿了抿唇，扯了一下阿伊莎的袖子，小声说：“我们回去吧，你不要跟他们吵架。”
    阿伊莎深吸一口气。
    “要走也是他们先走，凭什么我们回去。”
    她没有丝毫退缩，大步上前。
    “我才不在乎你们怎么说我，但是快要开学了，泽琳很快就会回去上学，你们要是还这么粗鲁地对她，我就再也不跟你们一起玩了。”
    “不玩就不玩，谁稀罕。”
    男孩们一脸满不在乎。
    “随便你。”阿伊莎指着迟迟，煞有介事，“看到我身边的这只小猫了吗？”
    “你们去卡德科伊和我们家那片的集市上打听打听，她可是真神派来的使者，全城区最有灵性的猫，到时候我就让她去跟真神告状，还要挨个儿通知你们的家长，让你们受到该有的惩罚……”
    阿伊莎眼睛转了转：“小猫，今天就请你去拜托真神没收他们的新足球。”
    迟迟闻言，十分配合地站出来朝他们凶狠地“喵呜”一声。
    “1221，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小猫指挥道。
    “好嘞！”
    谁也看不到的透明光球悄悄飞过去，飞到那个气焰嚣张的男孩面前，把对方脚下用脚尖滚来滚去的崭新足球使劲撞出去。
    “啊，我的球！”
    明明不是下坡路，足球却凭空滚动起来，像是有隐形人操控似的躲开孩子们捡球的动作，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全部一一避开。
    足球自己长了脚一样拐出街角，留下一众瞠目结舌的孩子们。
    他们终于相信了阿伊莎说的话。
    她她她，她真的能惩罚他们！她身边的那只小猫也真的是真神派来的使者！
    泽琳瞪大眼睛，看向一旁同样惊奇的阿伊莎：“真的是你做的吗？你好厉——”
    “嘘。”
    阿伊莎示意她不要说话，等着那群追不到球的孩子们灰溜溜回来道歉。
    拉娜率先拉着艾芙走过来：“对不起泽琳，我们不应该冤枉你，还对你说那样的话。”
    “对、对不起。”
    刚才还耀武扬威的男孩们也带上了一丝敬畏之心，连带着都不敢直视阿伊莎，只能胡乱朝泽琳鞠了一躬。
    被阿伊莎从背后戳了戳，泽琳这才反应过来。
    她本来就不愿意跟别人计较：“没关系，我原谅你们。”
    “泽琳原谅你们了，我可没原谅。”阿伊莎叉着腰，“等开学以后再看你们的表现，泽琳复课之后你们最好对她好一点，不然……哼！”
    她故意拖长尾音，留下充满想象空间的威胁。
    迟迟也配合地弓起背，朝对面呲了呲牙。
    所有人都被这种气势震慑住，连忙点头如捣蒜：“知道了。”
    “我们知道错了......”
    “我们以后再也不欺负泽琳了。”
    “等一下，还有一件事。”
    阿伊莎握上泽琳的手，声音坚定地对拉娜等人宣告：“泽琳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经历了生死，命运已经绑在了一起。”

 第46章

    这句话掷地有声，其他不通世事的孩子们听得面面相觑。
    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平静又充满力量的阿伊莎，像是真切地感受到了某些东西，比如真正的友谊，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撼动的。
    孩子们鸟兽状哄散去找球了，四周安静下来。
    泽琳看着蹲下去抱小猫的阿伊莎，千言万语堵在胸口，任何感谢的话语都显得苍白。
    她松开握着对方的手，向前迈了一小步，伸出手轻轻地环抱住对方。
    感受到对面传来有力的心跳和充满生机的温度，这种实实在在的触感，让她从病痛带来的地狱回到人间。
    “谢谢你，阿伊莎。”
    泽琳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真挚无比：“谢谢你把我拉回来。”
    第31章 土耳其篇（完） 送石头、少女塔、热气……
    天气回温, 迟迟跟阿伊莎泽琳她们约好了去大巴扎和接下来数天的计划。
    小猫抽空去了一趟安然巷。
    这次她不是空着手来，而是叼着那块许久都找不到机会送出去的黑玛瑙石。
    泽琳前两天送了阿伊莎一整套对方最喜欢的冒险小说，对方简直开心疯了, 不眠不休如痴如醉地看了好几天。
    她也想起来, 自己有件没送出去的小礼物。
    来到熟悉的大门外，果不其然那扇门依旧紧闭，窗后也没有动静，她蹲在屋顶上等待了一会儿，只等到太阳快要下山, 风也带上凉意。
    迟迟望向巷子尾端, 一种莫名的直觉牵引着她, 掉头从屋顶上下来, 叼着石头跑向小广场。
    广场比白天更显得安静，夕阳洒满了一地，树影婆娑。
    迟迟看见了自己要找的身影, 对方这次没停在长椅旁，而是像一座雕塑，融在树下的阴影里。
    小猫在靠近对方前停下脚步, 她没有像以往那样找个离对方有些距离的地方隐蔽起来, 把叼得嘴巴发酸的黑玛瑙放到地上休息了一下。
    “你又来了……”1221已经对小猫无可奈何，“他不会收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他会不会收。”
    迟迟径自叼起石头，迈开脚步, 一步步走进树下。
    她脚步已经放到最轻, 还是在即将靠近对方轮椅的时候, 迎上了那道视线。
    迟迟仰起脑袋，蜜糖色的眼睛在落日的映衬下亮亮的，她一口气跳到对方轮椅的扶手上, 低头松开嘴，乌黑的玛瑙石就被对方膝盖上的薄毯接住。
    小猫郑重其事地用爪子碰了碰对方一动不动的手：“送给你，跟你眼睛的颜色很像。”
    对方垂下眼帘，石头光滑的表面映出小猫的身影，泛着内敛深沉的光泽。
    迟迟尾巴尖儿在对方手边极轻地扫了一下，带着一丝久违的紧张和期待。
    小猫以为这次也像之前那样，只得到一个沉默的回应，或者被对方当成空气，就在她准备识趣地跳下去时，对方的手动了一下。
    不是驱赶也不是推开，修长的手指拿起那颗尚且带着小猫体温的石头。
    他摩挲了一下光滑的表面，迟迟耳朵尾巴都瞬间竖了起来。
    小猫鼻尖耸了耸，发出一声软乎乎的咕噜声，像是在问：“你喜欢吗？”
    对方目光从那块黢黑的石头上移到迟迟充满希冀的眼睛，停留了一下。
    那双向来平静无波的黑眸深处，有什么东西闪过，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一圈看不见的涟漪。
    “谢谢。”
    音量不大，几乎要消散在傍晚的风里，却清晰地被迟迟捕捉到。
    迟迟眨了眨蜜糖色的眼睛，连耳朵都忘了抖动，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期待出现了幻听。
    对方说完之后就再次垂下目光，将那块石头包裹进掌心。
    他的手很漂亮，微微收拢时还能清楚地看到皮肤下的血管，静静地握住了石头，像是在感受它的重量和温度。
    夕阳将他的侧脸勾勒出一道淡淡的轮廓，那股挥之不去的寂寥感没有减少，但某种拒人千里之外的东西，似乎悄然软化了一点。
    “我可以蹭一下你吗？”
    迟迟跳下轮椅，走到对方面前抬起头问。
    小猫从来都是想蹭谁就蹭谁，没有贴贴前还要提前征求对方意见这一说。
    现下蹭之前还要礼貌地问一问，可以说很有距离感，很矜持，给对方留出了极大的空间。
    空气仿佛再次凝滞，只有隐约车流和行人的脚步声。
    对方握着石头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动，轮廓又显得有些冷漠。
    迟迟现在十分确定，这个所谓的“npc”能听懂自己说话，当然也包括刚才那句，没等到对方回应，小猫已经没有多少耐心了。
    人类罢了，还不是小猫想吸就吸！
    她往前两步，用脑袋去蹭了一下对方的裤腿，蹭完一下没看到裤腿上留下几根毛毛，又坏心眼地多蹭了蹭。
    还用自己毛绒绒的脑袋短暂地贴了贴对方垂落的手背。
    蹭完之后立刻跳到一个安全距离，抬起脑袋看过去，像是在确认自己的“冒犯”有没有让人类生气。
    得到了一张跟平时毫无二致的脸，还是一样冷冷的，酷酷的。
    迟迟心满意足地在树下的阴影里重新趴了下来，带着小小的雀跃，把下巴搁在爪子上，陪对方等到夜幕降临，星星一颗一颗亮起。
    *
    最冷的天气慢慢过去。
    眼看泽琳的身体一天好起一天，阿伊莎当初跟对方许下的承诺，从病床前的慰藉变成了切实可行的计划。
    首站目的地，当然是阿伊莎和迟迟最为熟悉的地方，阿伊莎家香料店的本地集市。
    出发前泽琳还特地换了一身新裙子，保姆负责陪伴在她们身后，迟迟也跟过来凑热闹。
    一踏进入口的石板路，熟悉的喧闹就把人包裹住。
    刚出炉的面包，蔬果的清新，还有陶瓷和金属制品，这些对阿伊莎来说像吃饭喝水一样日常，但是泽琳却对一切都充满了新鲜感。
    她太久没出来走动，看到以往见过的店铺地摊也觉得恍如隔世。
    “阿伊莎，带朋友来玩？”
    入口处的香料摊位大婶跟她们打招呼，抱起迟迟揉捏了一下小猫雪白的肚子。
    对方围着沾了各色粉末的围裙，怜爱地看向阿伊莎身边细瘦的人：“可怜的，愿真主保佑你，这里味道太杂了，来，闻闻这个，这是最好的干薄荷叶。”
    她放下小猫，拿了一个手指粗细的玻璃瓶，在里面塞了一小把薄荷叶，放在鼻子下面闻一闻，清凉的气息瞬间涌入鼻腔，驱散了其他味道。
    泽琳道过谢拿在手里，还有点不好意思，准备给对方付钱。
    对方连忙摆了摆手：“这点东西不值钱，快别客气了，进去玩吧！”
    还没来得及再次道谢，泽琳就被阿伊莎笑嘻嘻地拉着往里面走去。
    “能下地走路啦？”陶瓷店老板在店门口问，仔细端详了一下泽琳的脸，“看着挺有精神的，走路累不累？”
    “不累。”
    “快看那边。”阿伊莎指着前方客人正在排队的摊位，兴奋地介绍，“他家的芝麻圈面包最好吃了，我给你带过。”
    刚走进，一排热气腾腾的面包圈就摆了出来，金黄酥脆、沾满芝麻。
    阿伊莎还没开口，对方就先一步用油纸包了两个面包圈塞到阿伊莎手里：“跟朋友一起吃吧，我请客。”
    关切的视线和礼物太多，泽琳脸有点红，小声问阿伊莎：“这里的老板怎么都知道我？”
    “大概是老听我动不动就说要去找你玩。”阿伊莎挠挠头，“以后我不跟他们说你了。”
    “没关系。”泽琳第一次领略到这种爱屋及乌的友爱，“他们人真好。”‘
    刚才一路上过来对她打招呼的人质朴又真诚，她感觉自己不再是那个被困在房间里的“瓷娃娃”，终于成了这个鲜活世界的一部分。
    “没错！你以后也可以常来，那边就是我家的店！”
    阿伊莎带泽琳在集市里转了一大圈，又在自家店里玩了一会儿，趁着午后最暖和的时候带着在集市上买来的食物去金角湾野餐。
    她们在坡地上铺上柔软的毯子，在上面摆满了装着食物的纸盒和纸袋，还有保姆帮她们去卡德科伊买来的千层酥。
    蜂蜜和玫瑰糖浆的甜香弥漫开来，几乎都要盖过海风的味道。
    海峡在午后的阳光下闪着万点金光，风拂过她们所坐的坡地，带来海水的气息，这是一次小小的庆祝会，为了泽琳逐渐康复的身体。
    阿伊莎丢了一块香肠给迟迟，看小猫跳过来小口小口啃。
    “慢点吃。”泽琳看着小猫的吃相，笑眼盈盈。
    她跟阿伊莎一人拿了一块千层酥，阿伊莎塞得腮帮子鼓起来，声音含糊又有活力：“野餐吃东西果然比平时好吃好几倍，怪不得他们都爱来野餐。”
    “是啊。”泽琳也大大地咬了一口，甜得眯起眼睛，“比我之前吃到过的还要好吃。”

 第47章

    “身体好了，吃嘛嘛香！”
    阿伊莎看着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海峡和邮轮，憧憬道：“等你爸妈愿意让你自己出来以后，我们一定要去大巴扎。”
    她往回看了看保姆，凑到泽琳耳朵旁边悄悄说：“不带大人的那种。”
    泽琳使劲点了点头：“我们可以从早逛到晚，买一堆没什么用的可爱的小玩意，吃遍那里所有的小吃，我还可以带你去我家的店看看。”
    光是想象那样的场景，就让她浑身充满了力量。
    迟迟跑到两人面前，颇有存在感地喵喵叫了一声：“带上我呀。”
    “当然少不了你了。”阿伊莎笑着揉揉迟迟的脑袋，“你可是我们的守护使者。”
    她们在这片面向蔚蓝海峡的地上分享食物，吹着一天天变得温暖的风，过去的阴霾被尽数驱散，剩下的时间都值得期待。
    迟迟刚在毯子上舒舒服服地打了几个滚，就听见1221惊讶的声音。
    “快看！”
    点点光芒从阿伊莎和泽琳的身上飘散出俩，带着温暖的淡金色，轻盈地升腾，在空中缓缓汇聚起来，交织在一起变得更加明亮。
    “是灵魂之光的碎片。”1221激动道，“我们竟然又遇到了。”
    光芒聚集成的小不点流星坠落下来，轻轻碰了碰迟迟的鼻尖，在1221身边盘旋了一阵，被透明光球收集起来。
    光芒融入1221体内，它身上的光也比之前要更明亮得多，转眼又恢复了平时的亮度。
    但迟迟隐隐觉得，这光比之前更加凝实了。
    “我们现在搜集到两个灵魂之光的碎片了！”1221高兴道，“果然像之前一样，当美好的情感足够真挚的时候，它们会自然而然现身，而且会主动靠近我们。”
    迟迟望向两个小姑娘，似乎有点明白了，为什么1221总说这些碎片很重要。
    世界上所有美好情感的结晶，对小猫而言，也是一份闪闪发光的礼物。
    *
    万物复苏，阳光更加慷慨，对阿伊莎和泽琳来说，是一段镀了金的时光。
    她们像快乐的小鸟，在每个放学后和周末都迫不及待地把足迹印在城市的每个角落。
    在大巴扎迷宫一样的通道里迷失防线，看各种样式的彩色陶瓷和铜具器皿，还有瀑布一样悬挂的玻璃灯。
    迟迟在涌动的人潮中险些被好心路人带出集市，被阿伊莎一把捞回来放到肩膀上继续观光。
    她们还一起去了阿伊莎祈祷过的清真寺，这次泽琳跟阿伊莎一起，在庄严的氛围中静静祈祷，为康复还愿，为未来祈福。
    迟迟还在1221的掩护下，跟着二人坐上了前往亚洲区斯屈达尔的渡轮。
    她们没有去挤游客最多的观景台，而是跟着小猫的脚步七拐八绕来到一处僻静的海边石台，独立在海中的少女塔像是近在咫尺，对岸的托普卡帕宫清晰地映照在眼前。
    这里的猫猫也同样很多。
    迟迟凭借着软萌的外表，被一只只略显狂热的公猫围追堵截。
    春天的爱猫之城已经不太友好了，小猫扒住阿伊莎的肩膀死活不肯下去，靠1221帮她把这些狂热粉丝赶跑。
    最最让猫期待的无疑是泽琳父亲安排的惊喜之旅。
    卡帕多奇亚的升空热气球！
    为了这趟旅程，她们甚至离开了伊斯坦布尔，在天光未亮的时候站在旷野中，看巨大的热气球被火焰一点点充气。
    迟迟被泽琳小心地抱在外套里，胸背上还套了安全绳，被两个小姑娘牢牢握住绳子免得乱跑出事。
    起初小猫对喷涌的火焰和噪音有点紧张，爪子紧紧勾住对方的衣领。
    但是热气球缓缓升空，大地在脚下铺展开来，迟迟彻底震撼了。
    下方是广阔奇特的地貌，初升的太阳从地平线上跳起来，金色的光洒满山谷，其他色彩斑斓的热气球也浮在玫瑰色的天空中。
    世界变得渺小又宏大。
    阿伊莎和泽琳靠在一起，分享同一条毯子，泽琳被朝阳照得脸色红润，惊呼声在空中飘扬。
    等到平稳降落到地上，迟迟还沉浸在刚才的景色中。
    人类会庆祝顺利返航开一瓶香槟，泡沫喷洒，小猫也吃到了来自人类投喂的三明治。
    猫生第一次有幸用这种高空视角俯瞰世界，她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会牢记这样奇妙的体验。
    回到伊斯坦布尔后，两个小姑娘相约每天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去码头边看海。
    迟迟玩累了，趴在两人的阴影之间打了个大大地哈欠，感觉到眼皮开始打架，就主动跳到阿伊莎怀里舒舒服服窝起来睡觉。
    风声、船鸣，身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都是平凡日子里最好的催眠曲。
    第32章 宝岛篇（1） 庙口夜市。
    迟迟站在狭窄起伏的石阶上, 仰头看着仿佛黏在山坡上似的层层叠叠的老式建筑。
    高低错落的石阶从山顶一路向下，连接着错落的房子，红墙黑窗, 斑驳各异的招牌, 还有十分引人注目的灯笼。
    1221：“我们来到全新的地方啦！这里是宝岛九份地区。”
    “这里的房子都是建在山上的吗？”迟迟问。
    1221回道：“这一片是山城，当然是依山而建。”
    鳞次栉比的红色灯笼沿着蜿蜒的阶梯一路挂着，迟迟闻到了海风和泥土植物的清香，这里依山傍海，街尽头还能看到海面。
    “这里最早只有九户人家, 每次有人下山采购, 都会带九份回来, 就是九份这个地名的意思。”
    1221示意迟迟看向远方：“基山街的尽头就是海, 那边是基隆港，背山面海，很奇特的景观。”
    天还没黑, 游客和行人都沿着石阶往下，迟迟也好奇地跟了上去。
    1221说她现在走的这条路叫基山街，是最著名的老街, 也是主干道, 俗称的“庙口夜市”，两旁都是密密麻麻的店铺。
    店主摊主们的吆喝跟游客的谈笑声混合在一起，明明都是热闹的街道, 可就是跟迟迟之前在爱猫之城集市里领略过的氛围完全不同。
    “这可是座有故事的山, 这里早年因为金矿繁荣得很, 后来没落了，现在因为怀旧的风格和一部动画片的传说重新出名。”
    1221道：“你看这些窄窄的石阶路，像不像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通道？”
    “动画片？”
    迟迟歪了歪脑袋, 看着一阶一阶的石板路，天色渐暗，两边的红灯笼依次亮起，暖色的灯光照在黑黝黝的石板上。
    果然有点子神秘感。
    不过更吸引小猫的除了视觉，还要数嗅觉。
    迟迟鼻子忍不住耸了又耸，食物的香气独特又诱人。
    “1221，这家绿色招牌的店是卖什么的？”
    “红糟肉圆。”1221道，“前面那家是芋圆店，就是甜品，再前面那家店还有草籽粿，是这里的特产，用艾草和糯米做外皮，里面是咸的或者甜的馅。”
    迟迟还闻到了海鲜的味道，按捺不住想要跟着浓郁的海产咸香追寻过去。
    她在一家卖各色海鲜干货的店铺门口迈不开脚步，蹲坐在店门前看里面摆放的货物，这里早就“驻守”了一只大橘。
    对方体态肥硕，神情慵懒，看到迟迟过来只是抬了抬眼皮，继续顶着富态体型对店里的海鲜眼馋。
    或许是他们两只猫加在一起实在眼巴巴，店员看不下去，给迟迟和大橘猫各自喂了几颗小虾米。
    迟迟嘎嘣嘎嘣嚼豆子似的把小虾米吞进去，嘴馋得到了缓解，感激地朝店员喵喵叫了一声，继续向前进发。
    那只大橘则不过瘾，还是继续蹲守在门口，试图进一步感化人类。
    迟迟不是什么贪心的小猫，主要是前面还有不少小吃摊，没必要局限在一家店外。
    她跟着前方的透明光球拐进一条岔路。
    1221说这条路叫竖崎路，灯笼、茶香、雕花窗棂……虽然迟迟没看过1221口中的动画电影，也不妨碍她感到一阵梦幻。
    “这里湿度大，山上雾气环绕，很适合茶树生长，茶馆也多。”
    1221对这条街侃侃而谈，迟迟却越走越饿。
    她除了刚才的两三颗虾米还没吃什么食物，现在听什么观光指南都像在听耳旁风，总是忍不住吸鼻子去闻香味。
    “好饿。”迟迟对1221道，“我们去找吃的吧。”
    “这个容易，基山街可是美食街，那里有的是食物。”
    迟迟走出竖崎路，跟着1221的指挥走，喧嚣的人声和食物的热浪扑面而来。
    街道实在狭窄，只能容纳两三个人通过，迟迟在人类脚下穿梭，时刻都要注意自己不被踩到。
    好在两边的食物让小猫心甘情愿被挤来挤去。
    香肠在机器上烤得滋滋冒油，在铁板上跳跃的虾仁，还有金黄酥脆的炸鸡排、现做现吃的蚵仔煎，堆成小山的卤味在深色的卤汁冒着热气……光是听1221报菜名迟迟就忍不住舔了舔唇边。
    小猫开始有选择地在摊位前停留，目标是那些看起来十分友善的人类。

 第48章

    她蹲坐在人家脚边，仰起脸，用蜜糖色的圆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食物，这一招配合小猫一看就十分软萌好挼的可爱外表，威力惊人。
    “好乖哦，你是不是饿了？”
    一个刚付了钱正在等鸡排的年轻女孩率先注意到小猫，蹲下来，试探性地碰了碰小猫的额头。
    要想靠萌吃饭，就不能太吝啬。
    迟迟主动用脑袋蹭了蹭对方的指尖，帝王级引擎呼噜呼噜不停，再加上未尝败绩的圆眼攻击——成功获得一块现炸的鸡排。
    外脆里嫩，还带着汁水，咬一口烫得眼泪花儿都要冒出来。
    迟迟这样的猫舌头吃不了这么烫的食物，把这块大鸡排拖到一旁用爪子呼呼扇凉了一些，才开始大快朵颐。
    见她狼吞虎咽的吃相，路过的人还以为她饿了几天，又主动投喂了一些刚买到的食物。
    迟迟吃到了蚵仔煎里的蚝仔，一小块牛杂，一根排骨里的脆骨。
    这里的人类很会替小猫照样，知道炖排骨里的坚硬骨头小猫啃不动，还特地找了一根脆骨部位。
    只要是投喂她的人类，小猫都一视同仁，给了一个又一个贴贴，凭一己之力让身边多了一圈排队来撸小猫脑袋的游客。
    “这里都快被挤得水泄不通了。”1221道，“再卖萌交通都要瘫痪啦！”
    “夸张。”
    小猫慷慨大方，致力让过来凑热闹的游客都能摸一下，被1221催了又催才从人潮中钻出来。
    吃得肚子溜圆，迟迟在基山街找了个低矮的屋檐，跃上去再高处俯视下方熙熙攘攘的人流，顺便打理自己被食物粘上油的毛毛。
    就在小猫沉浸在舔毛中无法自拔时，1221突然闪了闪。
    “看右前方，那个靠在摊位上的人。”
    迟迟顺着望过去，看到一个穿着黑色背心、身形瘦高的少年，看起来约莫十八九岁，眉峰高耸，眼神游移不定。
    1221曾经跟她说过，想从衣着上观察人类，一定要从脚开始。
    对方身上那件老头背心还不算变形，脚上的那双板鞋却旧了，鞋舌边缘有些开胶。
    少年看似松弛地倚靠在摊位旁边，实则不停地扫视过路的人群，目光尤其盯准了游客们的背包和口袋。
    “看起来鬼鬼祟祟。”1221说，“手臂上还有刺青。”
    迟迟看到了对方手臂上刺的两个青黑色的字——無路。
    “他手臂上的字是什么意思？”小猫问。
    1221：“大概是无路可走的意思，我们盯住他，看看他究竟想做什么。”
    迟迟放下爪子，从趴到坐，视线牢牢跟随着那个年轻人。
    对方手臂上的刺青在灯光下显得有些醒目，周身散发着一种跟轻松格格不入的焦躁感。
    有些敏感的游客已经从他手臂上的刺青和气质上觉察出什么，在经过对方时都会刻意保持距离。
    观察了半天，对方却迟迟没有动作，小猫只当系统多虑。
    刚要挪开视线，少年看似随意地动了动，靠近了一个正在专注拍照的女性游客，目光快速扫过随意搭在背包侧边的外套。
    下一秒，他的手闪电似的一探一收，棕色的皮夹悄无声息地落入掌心。
    动作快得让迟迟都以为是错觉。
    对方得逞后，就将右手迅速插进宽大的裤兜里，快步下了石阶。
    “喵呜！”
    迟迟惊叫出声，连忙从遮阳棚上一跃而下。
    几乎在对方下了石阶的同时，旁边的人也察觉到了异样，提醒女人：“你钱包好像被刚才那个人摸走了。”
    女游客连忙摸了摸自己的外套口袋，脸色大变：“真的没了！小偷，抓小偷啊！”
    刚才的地方炸开了锅，人群也骚动起来。
    那个叫阿坤的少年，神色一凛，死死捂住自己的“赃物”，猛地钻进最拥挤的人群中，大步向前跑去。
    “站住！”
    “抓住他。”
    追喊声、惊呼声、咒骂声响成一片，迟迟心跳加快，身体已经本能地越过人群追了出去。
    她在人类双腿构成的森林里穿梭，凭借动物的敏捷，坠在阿坤慌乱的背影后，紧追不舍，成了对方没注意也甩不开的小尾巴。
    对方熟知地形，专门挑偏僻昏暗的小巷子钻，试图利用复杂的地形甩开追着自己的人。
    迟迟小腿倒腾地飞快，耳边是呼呼风声，还有前方少年急促的呼吸声。
    不知道跑了多久，夜市的喧嚣渐渐被甩在他们身后，灯光变得稀疏零星。
    迟迟跟着阿坤冲出一条巷子，拐弯之后，面前出现一个相对开阔、带着坡度的空地，前方是一堵一人多高的围墙。
    墙后貌似是个不小的院子。能看到一些棚顶，空气中还有一股泥土和窑火混合的特殊气息。
    左右都是容易被围堵的街道，前面除了那堵墙没有别的路可走。
    身后的叫喊声越来越近，少年回头看了一眼，咬牙助跑几步，踩上旁边的垃圾桶。
    他在粗糙的墙面上使劲蹬着，手脚并用地攀上那堵灰墙，翻身跳了进去。
    迟迟没有丝毫犹豫，也踩着垃圾桶跃上墙头。
    墙内的世界变得安静下来，这是一个不精致的大院子，地面没有铺砖石，是原生态的泥地，围地上放着一些陶土坯和柴火。
    一座看起来很久不生火的旧窑炉在角落默默伫立，上面落满了灰尘。
    少年落地不稳，跳下来的时候发出一声闷响。
    撞倒了什么，紧接着是一连串清脆刺耳的碎裂声，叮呤咣啷撂倒了一整片。
    迟迟心道不好，对方撞到了一个靠墙的架子，架子上几个等待烧制的灰白色陶土胚摔在了地上，没留下一个完好的，全都四分五裂。
    场面十分凄惨。
    不光迟迟愣住了，连下方的少年也看着一地碎片愣住了。
    院子里的门被“砰”得一声从里面打开，一个身影冲出来：“谁？谁在院子里搞破坏？”
    惊怒交加的吼声从平层房屋外传来，一个头发灰白、眼神矍铄的中老年男人大步迈向院子。
    对方裤脚还有没洗干净的深色陶泥，眼神因为愤怒无比犀利。
    院子里的狼藉一眼就能看得到，尤其是满地碎片。
    来人气得手抖，目光对准正想再翻墙出去的阿坤，顺手抄起墙边的一根棍子，指着对方。
    “扑街仔，你敢翻墙私闯民宅，还打碎我的坯！”
    第33章 宝岛篇（2） 海滩捡垃圾。……
    见左右都是死路, 阿坤看了一眼盛怒的人和那一地碎片，又听到墙外嘈杂起来的人声，心里明白这次是逃不过去了。
    他心一横, 从墙头跳下来, 垂下手快速将裤兜里偷来的钱夹塞进墙角一个破花盆底下。
    随后直起身朝对方不耐烦道：“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翻墙还不是故意的？”
    陶瓷作坊的林伯见他态度，火气更盛：“你这个死衰仔，做错了事还这么嚣张，给我滚过来！”
    阿坤当然不愿意过去，就在两人僵持之间, 两名警察和被偷钱包的女游客也赶到了这里。
    迟迟看了一眼墙外的人, 喵喵叫了一声, 替他们指了指可以进入院子的路：“小偷翻墙进里面了, 快去抓他。”
    见人类没理会自己，还在寻找方向，迟迟就跳下墙头在前面替他们带路。
    人类将信将疑, 绕到院子侧面，果然发现了入口，正好将正要找机会逃跑的阿坤堵了个正着。
    迟迟进了院子就跑到一边, 看这副对峙的情形。
    “就是他, 偷了我的钱包。”女游客指着阿坤说。
    警察控制住少年后开始全身搜查，却没找到对方所说的钱包。
    阿坤心中不屑，表面上却装出被冤枉的愤怒：“不是我偷的, 你们为什么要冤枉我？”
    就在赶来的三人还在疑惑时, 林伯把手里的棍子往地上一扔, 突然指着墙角：“我刚才看见他把什么东西藏在那里了。”
    阿坤心里一沉。
    年轻警察走向墙角，在破花盆下面摸索了几下，果然掏出一个棕色的皮夹。
    “是这个吗？”
    对方连忙点头：“对, 就是这个。”
    年轻警察将钱夹还给游客：“清点一下里面的东西，看看有什么丢失。”
    对方打开钱夹点了一下：“钱都在里面，证件也没少。”
    “人证物证都在，你还有什么话说？”警察严厉地看向阿坤，见少年不依不饶想要挣脱禁锢，“你这个年纪做这样的事，还不知道悔改，走吧，跟我去趟警察局。”
    阿坤咬紧下唇，别过脸去，目光扫到给警察指明藏钱包之处的林伯，死死瞪了对方一眼，怪对方多管闲事。
    迟迟看着对方不服气地被警察带走，对1221道：“我们跟上他们的车，过去看看。”
    来到派出所，迟迟躲在对面巷口的榕树后，看着少年被带进门里。

 第49章

    1221：“来这边。”
    他们绕到建筑后方，发现了一扇半开的窗户。
    少年正坐在一张椅子上，对面是两位警察，日光灯照在黑背心的少年脸上，他倔强地低着头，手指时不时抠着自己的牛仔裤。
    “又是你，阿坤。”
    中年警察陈叔叹了口气，转头向旁边的新人小李解释：“这孩子我认识……”
    “他叫江坤，未成年，今年16岁。”
    迟迟听到对方今年只有16岁，对1221小声道：“我还以为他已经成年，十八九岁了，没想到他只是长得有点着急。”
    “你礼貌吗？”1221改口道，“算了，对这种人也用不着礼貌。”
    “父亲是旷工，前几年矿难没抢救过来，母亲改嫁去了别的地方，补偿金都付了他奶奶的医药费和住疗养院的费用。”老陈道。
    小李咋舌：“那他现在跟哪个监护人一起住？”
    “自己住他家的老平房。”老陈压低声音，“他妈带着一半补偿金走了，他奶奶身体也越来越差了，他辍学去做工以后，老是爱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阿坤突然抬头，眼里闪着怒火：“要你多嘴？”
    老陈一拍桌子：“你注意一下言行，我是替你爸难过，你爸是个正直的老实人，看到儿子变成这样得多失望？”
    “我爸失不失望也不用着你来管！”
    阿坤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双手握拳，压抑的愤怒爆发出来。
    小李见状赶紧上前按住少年肩膀：“坐下！老实点！”
    “阿坤，你以为你这样是在讨生活吗？你这样做根本就是胡闹。”老陈重重叹了口气，带着恨铁不成钢的疲惫，“听我说，你还年轻，不能往绝路上走，趁早回去上学吧，别当什么街头混混。”
    阿坤胸膛剧烈起伏，坐了回去，死死盯着墙角，一副说什么都听不进去的样子。
    冷光打在那张写满叛逆的脸上，显出色厉内荏的脆弱。
    窗外的小猫将一切都看得听得清清楚楚：“怎么办1221，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听劝，说不定下次还会做坏事。”
    “是啊，他需要钱嘛。”1221说，“像这样的边缘少年是最容易误入歧途的，只是几句说教和责怪，很难让他改正。”
    “我们得阻止他。”迟迟语气坚定，“不能让他再这样下去。”
    “我们又能做什么呢？”1221担忧道，“连人类都劝不动他，小猫就更难做到了。”
    屋里的闻讯告一段落，老陈无奈地摇了摇头，开始填写文件，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冷静。
    “看在你未成年，家里情况特殊，还有赃物找回，人家受害者不追究了，但是，你依旧是偷窃未遂，还有翻墙和损坏他人财物的事。”
    小李说：“根据规定，决定对你处以六十个小时的社区服务，还有必须连续四个周末都要去青少年辅导中心参加法律和生命教育课程。”
    处罚条款阿坤听不进去，但他听到了“社区服务”和“教育课程”脸上就带上烦躁。
    迟迟对1221道：“我们要监督他，让他好好劳动好好去上课。”
    夜已深，等到对方从警局出来，小猫也从窗边跟上对方的脚步。
    对方在路灯下站了一会儿，望着九份的沿途红灯笼发了会儿呆，夜风吹过来，他把胳膊环在胸前取暖，转身朝另一条路走去。
    迟迟保持距离跟在后面，1221说：“他现在走的是汽车路，也不知道是要回家还是要去哪。”
    “跟过去看看吧。”
    少年走得不快，时不时还停下看一眼屏幕碎了道裂痕的旧手机，走到一家便利店外停下脚步。
    迟迟连忙躲在店铺外的垃圾桶后面观察：“他难道又要做坏事？”
    1221：“刚从警局出来，应该不会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想二进宫吧。”
    所幸对方只是在店外徘徊，摸了摸口袋，从里面掏出几个硬币数了数，最后还是没进去。
    迟迟跟着对方走到民生街，街景变得不一样了，没有了观光区的精致，更像是本地人居住的地方，没有了观光游客，门口摆放着拖鞋，偶尔还传来哪家住户锅铲碰撞的声响。
    阿坤低着头，拐了几拐，进了更窄的巷子。
    巷子两侧是紧挨着的低矮平房，墙壁上还有水渍和苔藓的痕迹。
    “这里叫隆云街，这个社区都以联排平房为主。”1221说。
    迟迟看着对方终于推开一扇生锈的铁门，外面街道上的路灯忽明忽暗，他掏出钥匙，费劲地转动了好几下才传来一声钝响。
    小猫见对方侧身进去，咣当一声把门带上，进了黑暗中的屋子。
    迟迟从废弃的破木箱跳上围墙，望向院子里面。
    院子不大，甚至称不上是个院子，更像一小块被围墙和屋子围起来的狭小空间，角落怼着一些蒙尘的破烂木头家具。
    角落有根铁丝，上面孤零零地挂了几件衣物，大都是些简易的背心和运动裤。
    “他还没吃东西，应该饿了。”迟迟道，“不知道他家里有没有吃的。”
    “管他呢，我们在这里等着，看他会不会乖乖去参加社区服务就好了，他敢做偷东西那种事，饿几顿也是应该的。”
    迟迟也知道自己应该这么想，做错事活该受罚。
    “如果不是奶奶生病，花钱的地方多，他拿到的补偿金和社会福利，应该不会过得这么差，所以他还是孝顺的，不能完全把他当成坏人。”
    小猫原本只当对方是个讨厌的混小子，现在看到这些，又感觉心情沉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对方叼着一片吐司面包出来，一口就塞了一整片面包，另一只手胡乱把晾着的衣物扯下来，带回屋里。
    迟迟在外面蹲了两天。
    这两天里她跟1221还在隆云街溜达了一下，顺便监督对方，阿坤除了中间去了趟附近的桌球店干跑腿工作，其余时间都在家里，还算老实。
    周六一早，对方就被社区服务的人叫醒。
    迟迟看着对方套上橙色的志愿者背心，领了巨大的黑色垃圾袋和一把长夹子，臭着脸走到沙滩上。
    被指定的社区服务地点是基隆港外侧一片对外开放的海滩，他需要参与净滩活动——沿着海岸线捡拾哪些被游客遗弃的或者被潮水冲上岸的垃圾。
    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海岸，还有散落在各处的塑料瓶、废弃垃圾，阿坤嘴里嘟嘟囔囔骂了句脏话，带着没睡醒的烦躁。
    “没钱挣，干白工，烦……”
    跟九份山城不同，海边更加开阔，这里的海水颜色跟迟迟在前两个旅行地看到的又有些不一样。
    灰蓝色的海水在薄雾中涨潮，码头还有几艘巨大的货轮停在远处。
    起重机已经开始工作，将彩色的集装箱从船上吊起，稳稳地放在码头上，像在堆叠积木。
    清晨海风很大，吹得迟迟胸毛都朝一边飞起来，她蹲在防波堤上，看被海浪冲上岸的透明水母和在水洼里吐泡泡的小螃蟹。
    穿着橙色背心的志愿者在沙滩上十分显眼。
    阿坤机械性地捡着垃圾，看样子不情不愿，干活效率极低。
    迟迟跳下防波堤，悄无声息地走到对方身边，在沙滩上踩出几道梅花印，小猫低下头，把对方自动忽略的小半片渔网碎片叼起来，叼进耷拉在沙子上的垃圾袋里。
    对方拿着夹子的手顿了顿，转头疑惑地看过来。
    瞧见身上花色分明的小猫后，脸上的烦躁消了一半，他皱起眉头，似乎在回忆什么。
    “你看起来有点眼熟。”
    “我这两天躲得这么好都被他发现了？”迟迟惊讶道。
    “你忘了，他偷钱包跑路那天晚上，你跟他在同一个墙上，你还帮忙给警察指路来着，他可能早就看见你了。”1221说。
    迟迟连忙跳开，跟对方拉开距离：“他不会报复我吧。”
    1221：“害怕你还帮他捡垃圾？我们回去趴着看看海吧，这里风景可真不错。”
    “这里垃圾这么多，还是帮他们一起捡吧。”迟迟重新低下头去，扒拉埋在沙子里的废塑料片，“反正我们在海滩上捡垃圾很有经验。”
    小猫加入进捡垃圾的队伍中，她总能看到被阿坤忽略的垃圾，有些她能捡的，迟迟就自己捡，有些她叼不起来的，她就朝阿坤叫一声，让对方重新回来捡。
    有了她这个小小“监工”在，对方想偷懒都没机会偷懒。
    到了中午吃饭时间，阿坤负责的这一片沙滩竟然成了所有人中最干净的一个。
    对方扔下夹子去便利店买了份便当，在防波堤找了个远离人群的地方坐下，埋头苦吃，吃相很是凶猛，把最便宜的便当吃出了美味的样子。
    迟迟看都看饿了，不由得舔了舔嘴唇。
    正想去其他人那里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食物，刚才还在大口扒饭的少年停下筷子，看了她一眼，似乎在纠结什么。

 第50章

    迟迟被看得莫名其妙，刚要绕过对方走开。
    下一秒，对方戳开便当里唯一的那颗卤蛋，把蛋黄分给了她。
    第34章 宝岛篇（3） 卤肉饭。
    做完一天的净滩工作, 阿坤已经腰酸背痛。
    非但没有连他的心灵一起净化，还更让人添堵。
    休息的时候，还看到有人瞥着自己窃窃私语些什么, 想到后面还有几十小时, 加上周末的强制课程，他心里的火烧得很旺。
    忙活半天没有一分钱，还要浪费时间，不能去跑腿打零工。
    “死老头，多管闲事。”
    他把火气撒在那个院子的主人身上, 仿佛还对自己没悄悄藏住那个钱夹耿耿于怀。
    夜深人静之后, 少年揣着一罐从其他地方顺来的红色喷漆, 快步往熟悉的街道走去。
    迟迟见对方把喷漆罐塞进裤兜里, 身上又带上一股紧绷的急躁，开始担忧起来。
    “他要干什么去？”
    1221：“反正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迟迟悄无声息地紧紧跟在对方身后，对方左绕右绕穿过一条条街道, 来到那天晚上来过的陶瓷作坊。
    阿坤先是跳起来，用手扒住墙头，努力朝院子里张望, 迟迟在离对方不远的距离也跳上围墙, 朝里面望去。
    小猫透过那扇没拉严的窗帘缝看到了屋内的一小点画面，林伯坐在工作台前，正在用布细致入微地擦拭一个陶瓷人偶。
    还没等迟迟看到更多, 阿坤已经率先回到墙下。
    对方蹲在墙角, 用力摇晃喷漆罐, 罐子咔咔地响起来，在围墙外面画了一个大大的“衰”字。
    迟迟来不及阻止，灰墙上已经被喷上显眼的红字, 看起来十分刺目。
    正在对方想继续的时候，小猫猛地撞向对方拿着喷漆罐的手，红色的油漆喷到地上，染红一小片地方。
    迟迟顶着喷漆罐，罐子咕噜噜滚到一边，阿坤又惊又怒，上前抢夺，都被迟迟灵巧地躲开。
    她跳上围墙，朝院子里喵喵大叫：“快出来啊，有人在你家外面乱写乱画！”
    原本安静的夜空，被小猫的叫声划破，院子外的灯亮了起来，林伯狐疑地走出来。
    阿坤暗骂一声，就要逃跑，被迟迟咬住裤腿。
    “放开！臭猫，亏我还喂你吃的。”
    对方压低声音怒道，试图甩开抱住他的腿不撒手的小猫。
    院子外门被打开，林伯披着一件外套，手里拎着之前那根棍子出现在门口，手电筒的光照亮了墙上的红字和地上的油漆。
    看到眼熟的少年还有这副场景，对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又是你这个死衰仔！”林伯的怒吼炸开，他几步冲过来一把拽住想要跑路的阿坤，“我的坯都没让你赔，你倒好，敢往我墙上喷漆。”
    迟迟松开爪子落到地上，看对方肩膀被死死按住。
    阿坤见逃跑无望，索性破罐子破摔，梗着脖子道：“是我喷的又怎么样，反正罚被罚了，也不在乎多罚几次，谁让你那天坏我的事。”
    “我坏你的事？”林伯一巴掌拍向他的后背，“我那是在帮你。”
    “帮我？”
    阿坤冷笑一声，扭过头来：“那你可真是个大好人啊。”
    迟迟站在林伯阵营，朝少年点了点头：“不帮你就是帮你，这么简单的道理小猫都懂，你真笨！”
    林伯看了看顺着墙面往下滴的红油漆，气得不清：“怎么样？是要我再叫警察来抓你，还是你自己好好道歉？我告诉你，上次没让你赔我的坯是看你年轻，这次你再不好好悔改，我就叫警察来让你赔我钱。”
    “不就一堆破罐子破碗，能值什么钱，你就是要讹我。”
    看着阿坤冥顽不灵的样子，林伯沉声道：“我那不是模具批量生产的，是手拉坯，一共十五个，你要赔我四千块，还有我的墙面清洗费，全加起来四舍五入，你就给我五千块好了。”
    “五千块？”阿坤瞪着眼想吃人，“你去抢好了。”
    “我一个硬币都不会给你，有本事你就去报警抓我，反正我烂命一条，不怕你。”
    “没钱也好办。”
    林伯盯着对方：“你用你自己抵债，力气你总有吧？”
    阿坤甩开对方就要跑。
    “1221，上！”
    迟迟指挥系统拦住对方，透明光球飞到阿坤面前，冲着对方额头狠狠来了一记。
    “哎呦。”
    阿坤凭空撞了个眼冒金星，用手捂住生疼的前额，又急又怒：“谁？谁打我？”
    “还跟我来碰瓷这招是吧？”林伯一把揪住对方胳膊，不由分说将人往作坊里拽，“你不是有劲没处使到处干坏事吗？我让你干个够。”
    阿坤挣扎着被拖进院子，迟迟也跟了上去。
    林伯把院子里的灯打开，指着窑炉里外黑乎乎的灰烬：“去给我把里面的窑灰清出来，再把外面的灰打扫干净装到袋子里。”
    “我等会出来检查，要是清理不干净就等着赔我的坯钱和墙面钱吧。”
    阿坤见状又想转身跑，1221上去对着对方的头又来了一下。
    原本还一脸不服的少年变得惊疑不定，四处张望，以为是谁恶作剧扔来的石头。
    “看什么看，开始干活吧。”
    林伯扔给阿坤一大一小两个扫帚，就关上院门进了作坊内。
    阿坤看着面前厚厚的灰烬，踢了一脚扫帚，把两个扫帚都踢得离自己远远的，看着围墙又起了翻出去溜走的心思。
    他刚瞥了两眼围墙，还没来得及实施，就又吃了两个不知来源的头槌。
    阿坤后背一阵发凉，感觉自己像是遇到了什么鬼打墙的灵异事件，那死老头大概有什么神力，能让他不服从就遭报应。
    “嘿嘿，现在知道害怕了吧。”1221得意道。
    “我们就在这里监督。”迟迟对1221说，“看他怎么跑。”
    几次下来，他最终还是捏着鼻子拿了起来，嘴里嘟囔道：“扫就扫，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拿着扫帚胡乱在窑炉里面挥舞起来，窑灰飞扬，弄得他灰头土脸，连旁边的小猫都跟着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迟迟刚要用爪子按住对方的扫帚，就被对方狠狠瞪了一眼：“走开，你老在我旁边干什么。”
    “当然是为了监督你了。”
    蜜糖色眼睛小猫喵喵叫了一通，可惜只是对牛弹琴。
    对方觉得她碍手碍脚，刚才还跟通人性一样来阻止他喷漆，精怪得很，他用一只脚作势虚虚驱赶对方：“去去去，一边儿去。”
    迟迟灵巧地跳开，却没走远，在干净的地方盯着他。
    她看着阿坤把窑灰全都掏出来，扫到地上，弄得地面到处都是灰，于是左右扫视一圈，在靠近作坊的廊下看到一块抹布。
    迟迟将抹布叼了过来，学着人类的模样擦地。
    阿坤看小猫笨拙地学人干活，歪着嘴笑了起来：“屁大点的小猫就会捡垃圾拖地，你是猫精啊？”
    他长到这么大，周围的人不是对他嗤之以鼻就是横眉冷对，倒是这只不知道从哪来的小猫一次次帮他。
    虽然很烦就是了。
    见小猫把自己也搞得灰头土脸，原本雪白的爪爪变得黢黑，阿坤有点看不下去。
    他把抹布夺过来，拎起小猫把对方毛上的灰拍了拍，又把对方扔到相对干净的地方：“我会打扫，别来添乱。”
    等到好不容易把窑炉打扫干净，屋子里传来一股饭香味。
    阿坤吸吸鼻子，朝里面喊：“死老头，我要走了。”
    “等等。”林伯从屋里出来，“我检查一下。”
    他里里外外打量了一遍，还算干净，点点头：“算你过关。”
    “屁事好多。”阿坤不客气地把扫帚往地上一扔，“我走了。”
    “进来吃饭吧。”对方淡淡来了一句，“总不能让干活的人饿着肚子走。”
    阿坤迟疑了一下，以为这老头又想什么办法戏弄他，没想到对方说完这句话就转身回了屋，门窗大开，香气更加清晰。
    勾得他肚子咕咕直叫。
    干活消耗了太多体力，下午吃的那点东西早就消化得一干二净。
    迟迟朝还在犹豫的少年叫了一声，用爪子碰了碰对方的腿，指了指屋内：“去吃吧，他是个好人。”
    阿坤嘟囔了句“莫名其妙”，跟谁赌气似的大步走进堂屋。
    桌上放了一大盘卤肉饭，还有一碟菜脯煎蛋，油润咸香的味道直蹿鼻腔，饥饿战胜了倔强，阿坤拉过椅子，狠狠将饭混着卤肉扒进嘴里。
    林伯端了一杯水出来，看到少年狼吞虎咽的样子，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水杯放在对方旁边，自己坐在对面，拿了个茶碗刻了起来。
    屋子里只剩下碗筷碰撞和咀嚼的声音，灯光映在碗盘和屋里到处摆放的陶瓷制品上，谁都不说话，气氛古怪又别扭。
    但这也不影响阿坤的食欲。
    他每天不是面包饭团就是便利店的便当，倒是很久都没吃过这种新鲜做的家常饭菜了，筷子一拿起就停不下来。

 第51章

    迟迟看着对方风卷残云的吃相，又开始不争气地咽口水。
    搞不懂这人怎么吃什么都这么香，每次都让猫想尝尝是什么样的美味。
    小猫厚着脸皮跳到另一个凳子上，准备近距离看一下“吃播”，没想到对方会错了意，从嘴里省下一筷子卤肉，扔到地上。
    迟迟看了一眼重新埋头吃饭的少年，尝了尝那块卤肉。
    肉质软烂，一进嘴里就化了，倒是比她想象中的好吃。
    阿坤快速扒完碗里的饭，剩了个油光锃亮的碗底，打破了沉默：“我走了。”
    “明天晚上继续来干活。”
    林伯停下手里的事，朝对方道：“要么来给我干活，要么还钱，你想想是要还钱还是来打工还债。”
    “你有完没完。”
    阿坤不耐烦地转过身：“我有我的事要做，我还得去那个什么鬼社区服务还要去上课，哪有时间天天来。”
    “帮我干活，干得好就有工钱。”
    林伯轻飘飘来了句：“自己想想吧。”
    第35章 宝岛篇（4） 陶瓷作坊当学徒。……
    原本浑浑噩噩的生活陷入了一种奇怪的节奏。
    白天阿坤要按时去海滩参加社区服务, 偶尔还要去九份打扫街道，周末去听教育课，而每天下午, 则要去林伯的陶瓷作坊。
    十分不情愿地开始他的以劳抵债。
    主要是打扫卫生, 清理残渣灰烬，搬运坯料。
    迟迟已经把这一系列日程记得比对方还熟，如果到了时间阿坤不来陶瓷作坊，她就会带着1221拦住对方，什么地方都不让对方去。
    阿坤每次出现在陶瓷作坊时都是一脸郁闷, 奈何他身上总有邪门的事发生。
    每当他不搭理这只爱管闲事的小猫, 去做自己的事, 他就会莫名其妙挨上两下, 虽然没多疼，但让他特地跑去拜了拜观音。
    结果还是没有效果，他只能硬着头皮受猫的监督管理。
    “我可真是倒霉。”阿坤心不在焉地挥着扫帚, 嘴里还自言自语，“一定是犯太岁，下次去别的庙拜拜。”
    迟迟跳上对方肩膀, 用爪子拍了拍对方的脑袋：“你有什么倒霉的, 你可太幸运了，有我和老林陪着你。”
    “嘿，你——”
    阿坤耷拉下半边肩膀, 把耀武扬威的小猫抖搂下去。
    “动作快点, 别磨磨蹭蹭, 天黑都干不完。”
    林伯见他没点干活的样子，没好气地来了句。
    他说着，手里却不停歇地揉着一块泥巴, 动作中带着娴熟，还有独特的节奏和手法，灰扑扑的泥巴在他手里变得格外听话温顺，形态百变。
    “死老头，要你啰嗦。”
    阿坤扔开扫帚去拿簸箕，走到林伯的工作台旁边，眼角余光不由自主瞥向对方手里那团泥巴。
    平平无奇的泥巴在拉胚机上旋转、升高、变形，最终成为一个匀称有型的陶坯。
    迟迟对1221道：“他好像还挺感兴趣的。”
    1221：“刚才扫地的时候他就老是偷瞄那边，干得心不在焉的。”
    正看得入迷，察觉到另一边有小猫好奇地打量自己，阿坤不自在地收回视线，脸上依旧摆出一副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屑表情。
    他扫完院子，清理完窑灰，百无聊赖地踢了一脚装满麻袋的垃圾。
    里面的碎陶片哗哗作响，阿坤愣了愣，解开麻袋看了一眼。
    迟迟也过去凑近脑袋，袋子里全部都是陶土坯的碎片，老林竟然没把那天打碎的碎陶片扔掉。
    “死老头，连垃圾都懒得扔，就是故意等我给他白干活。”
    少年嗤了一声，故意把碎陶片摔得哗哗作响。
    就在他拖着一麻袋碎陶片想去院子外丢垃圾时，林伯开口：“放下，那些我还有用。”
    “老林为什么不扔掉这些坯，不是已经被打碎了吗。”迟迟问。
    “对手艺人来说，没有绝对的废弃品，就算碎了也能化废为宝。”1221说。
    “一堆破烂，留着有什么用，只会占地方。”阿坤莫名其妙，不过也乐得轻松，把麻袋拖了回去。
    “你懂什么。”
    林伯头也没抬，专注给一个陶坯修边。
    “破船还有三千钉，就算摔碎了，这些以后说不定还能派上用场，做镶嵌或者拼贴，形状独特的那种，自己就可以成为一件艺术品，就看人怎么利用了。”
    阿坤撇了撇嘴，蹲在麻袋旁，在里面挑了几块形状有意思的拿出来，当拼图比划图案。
    迟迟用爪子拨弄了一块碎陶片，1221飘过来：“这块像猫耳朵的形状。”
    “我们也来玩拼图。”迟迟用嘴把自己选中的碎陶片拖到一旁，跟一旁的少年比赛似的拼起来。
    阿坤摆弄了几下，脑子里没什么想法，想到先前看的恐怖电影，下意识用一堆碎陶片拼凑成了一个形状。
    迟迟还在搞自己的创作，见1221飘过去看热闹，自己也跳到阿坤背上，从上往下俯视。
    一个大大的骷髅头，看起来有点狰狞。
    “有点意思。”迟迟眨了眨眼，“他拼得还挺快。”
    小猫从对方背上跳下去，拼拼凑凑，也把属于小猫的“艺术品”拼出形状。
    阿坤笑她猫小鬼大，爱模仿人，他看了一眼小猫煞有介事摆出来的几片陶坯，倒是从里面看出了酷似小猫自己的影子。
    “你拼了个自己？”
    阿坤没想到一只小猫还真能理解人在做什么，挠挠头：“还挺像猫。”
    “什么叫像？”迟迟不乐意地喵喵道，“本来就是。”
    阿坤掏出手机来对着小猫的拼图拍了几张照片，又拍了一张自己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林伯放下手里的陶坯走了过来，在院子里打量他们刚才的“大作”，原本蹲在地上的少年站了起来，等待对方说点什么。
    然而对方只是扫了几眼，没有表扬没有斥责，语气平淡无波：“装回去吧。”
    轻飘飘的几个字，像盆冷水。
    阿坤用脚把图案踢乱，愤愤蹲下重新收拾碎陶片：“屁话都不讲，就知道指使人干活，没意思。”
    迟迟看着对方把碎陶片往麻袋里划拉，故意弄得哗啦哗啦响：“他怎么了，随便拼着玩玩还想听到什么表扬吗？”
    “他是渴望被看到。”
    1221故作老成地说：“从小缺乏关心关爱的年轻人，之所以爱在青春期做些离经叛道的事，还是因为想表达的没被看见，又自尊又脆弱。”
    迟迟有点懂又有点不懂。
    明明对方把老林当做令人厌烦的讨债人，为什么还会渴望被对方看到。
    人类确实复杂，尤其是十几岁还在成长的少年人。
    社区服务的间隙，为了赚外快，阿坤还是会去那家鱼龙混杂的台球厅跑腿，帮人买烟买便当。
    那里烟雾缭绕，到处都是叼着烟露着纹身的人，还有台球撞击的声响和脏话，迟迟根本不敢进去，只能远远观望。
    阿坤低着头神色匆匆地带着烟进去，没多久，两帮常在这混的青年口角升级。
    不知道哪一边先动了手，一瞬间，啤酒瓶和台球杆都挥舞了起来。
    “不好。”
    小猫赶紧从街对面的树下跑过来，1221把她拦住：“我进去看看。”
    透明光球代替小猫飞进去，阿坤刚来不久就被卷了进去，被人揪住衣领：“你帮阿飞办事的？”
    阿坤还没开口，就不知道被谁一记闷棍打在后背上。
    疼得他眼前一黑，差点扑到在地上。
    “靠，关我屁事。”
    他忍着疼痛，连滚带爬地逃出混战圈，身后是一地玻璃瓶碎片还有更加激烈的斗殴声。
    “不许跑！”有人注意到了一瘸一拐的阿坤，对着还在混战的人道，“白哥，跑了一个！”
    阿坤不敢停留，连忙撒腿就跑，等他冲出那条街之后，再回过头，身后就只有一只追着他一起跑的小猫。
    少年咬了咬牙，一鼓作气拐了几个巷子，下意识逃到陶瓷作坊的院门前。
    看着院子门口的招牌，阿坤才发现腿竟然有自己的想法，竟然不知不觉把死老头这里当成了避难所？
    他犹豫着，后背和腿上都挨了几棍，疼痛一阵阵传来。
    迟迟见对方的白背心都被血洇湿一点，赶紧翻墙进了院子，大叫几声把林伯喊了出来。
    “那个衰仔来了？”
    林伯见眼熟的小猫使劲拽他裤腿，跟过去打开门，院门刚开，就看见浑身狼狈的少年正要瘸着腿离开。
    看到对方身上的伤还有不自然的走路姿势，林伯眉头紧紧皱起，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怒火：“又去哪惹事了，跑我这来做什么，别把仇人都带过来砸我院子。”
    阿坤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忍着腿上的痛意梗着脖子往回走。
    “还不快滚进来，想回去接着挨打？”
    林伯语气依旧很冲，把门一摔，没有关上，转身快步走回屋里。

 第52章

    羞耻感跟疼痛交织在一起，阿坤挣扎了一下，感觉腿上被什么东西蹭了蹭，低头看向脚边急得团团转的小猫。
    迟迟喵了一声，示意对方进去。
    见少年又在犯驴脾气，她又用嘴咬住对方的裤脚往院子里拖，对方这才踉跄着进来。
    迟迟用脑袋把门关上防止有人追过来，林伯正在屋里翻箱倒柜找医药箱，背对着阿坤，从背影能看出来火气很大。
    阿坤靠在墙边站着，默不作声。
    林伯找出一瓶碘伏和棉签，脸色不好：“过来坐下，等着别人扶？”
    阿坤慢吞吞过去，脱了身上脏兮兮的背心，露出肩胛到腰上破皮红肿的棍伤。
    迟迟凑过去看了一眼后背上的伤，看起来还挺严重，长长一条，短短一会儿功夫就肿起来一片，不过看样子没伤到骨头。
    冰凉的碘伏抹在上面，带起比刚才还剧烈的刺痛，少年弓起背，倒吸一口冷气，痛呼出声。
    “现在知道疼了，跟人打架的时候干什么去了。”林伯动作不算轻柔地给伤口消毒，厉声训斥，“小心下次两条腿都被打断。”
    “我没打架！”
    阿坤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是他们先动的手，我就是……路过。”
    “路过？”林伯手上用力，换来又一声抽气。
    迟迟喵喵叫一声，连忙替对方发言：“这个猫可以作证，不是他有意跟别人打架，纯属倒霉。”
    1221：“本来只是赚点跑腿费，却莫名其妙挨了几棍子，这人真是运气太差。”
    “我去跑跑腿赚点钱还不行吗？”阿坤替自己辩解。
    “你老去那种鬼地方混，麻烦就会自己找上门来，劝你以后老实一点，不然我怕你有命挣钱没命花。”
    “我不赚钱就没饭吃，反正最后也是死路一条。”
    阿坤声音里带着一股走投无路的悲愤，手臂上青黑色的大字格外刺眼。
    这句话一出口，林伯也静了下来，只有碘伏瓶子被放在桌上的轻微声响，他踢了踢对方的脚，让人自觉挽起裤腿。
    “赚钱有很多别的办法。”老林声音沉下来，“不是每种钱都能干净地放进兜里，也不是每分钱都值得那你的小命去挣，今天你能跑腿赚几个钱，明天就能替别人打架，到那时候你想跳都跳不出来。”
    阿坤低着头，不再反驳。
    他整日出入那些地方，怎么会不知道那里的危险，可他一个辍学的人，除了力气和不怕死的劲头，还有什么都快速换来钱。
    等到腿上也消毒完毕，林伯道：“去医院包扎，光用碘伏不行。”
    迟迟跳到桌子上，舔了舔对方的手作为安抚，还是去医院看看比较好，不然这几天晚上估计觉都没法睡。
    手上传来的湿润痒意盖过了后背和腿的痛感，阿坤拿开手，不看小猫也不看老林，犟道：“我不去！”
    “去。”
    林伯声音没了刚才的火药味：“医药费我给你出，从明天起，你来我这当学徒。”
    第36章 宝岛篇（5） 嘴硬心软的小屁孩罢了。……
    青少年教育中心正在上法律与生命安全课, 幻灯片上闪着大段大段的字和图，少年坐在最后一排，眉头拧着。
    显然听得十分不耐烦, 但碍于规定只能硬着头皮听, 想走都走不了。
    讲师语调平稳，没什么起伏，班上大部分人的视线已经从大屏幕转移到了他们今天的小猫“助教”身上。
    迟迟早就被沉闷的氛围打败，小脑袋一点一点，原本还认认真真地听讲, 后来眼睛就眯成了缝, 困得睁不开眼。
    反正她一只小猫, 不用懂这些, 迟迟放弃了听课头一歪睡了过去。
    中途还翻了个身，差点从课桌上掉下来，遭到哄堂大笑, 昏昏欲睡的气氛一下被冲散。
    1221笑话小猫：“刚才就叫跟我出去玩，别留在这听天书，现在好了, 成笑话了。”
    迟迟甩甩脑袋, 决定不在这里消磨时间了。
    她趁讲师转身在白板上写字，溜下课桌，大大方方从教室门早退。
    外面就是瑞芳热闹的街市, 上午太阳正好, 迟迟的瞌睡顿时全无, 精神了起来。
    她迈着轻快的猫步沿着街道遛弯，好奇地打量第一次来的街道，1221说：“这里是瑞芳老街, 也是美食街。”
    两侧是紧紧靠着的旧式骑楼，墙面褪色，街道两旁密密麻麻的招牌争抢着人的眼球。
    有些是古早的木质招牌，有些则是可以发光的灯管，乍一看上去这些招牌都透出一股子热情。
    炸物的油烟味、卤味的浓郁酱香、水果摊热带水果的甜香混合在一起，这些新鲜的、第一次领略的风味构成了独特的风景线。
    迟迟停在一家快餐店门口，看着店员将一大勺咖喱酱浇在炸得金黄的猪排上，色香味俱全。
    小猫能有什么追求，无非是吃喝玩乐罢了。
    想要吸引忙得脚不点地的店员注意太难，迟迟很快又被隔壁摊位传来的米粉香吸引。
    “这些都是传统糕点，红豆包、芋头包、还有上次见过的草仔粿。”
    圆滚滚、胖乎乎的糕点包子看起来都很可爱，迟迟多停留了一会，系着丝巾戴着遮阳帽的阿婆以为她嘴馋，笑了笑，用带着方言口音的话说。
    “小猫咪，你也想吃粿啊？这个你不能吃啦，太黏。”
    迟迟就退到不碍事的地方坐下，扬起脸，软软糯糯地朝对方叫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
    阿婆低头一看，顿时被小猫这双会说话的眼睛萌化了。
    对方转身从另一个笼屉里拿了一个肉包，掰开半个，雪白暄软的包子皮里面流淌出咸香的肉汁，扔了一半有肉馅的给小猫。
    迟迟开心极了，没想到只是随便看看就有意外惊喜。
    她用鼻子嗅了嗅，等凉一点就小口小口啃了起来，外皮软和，肉馅弹牙，味道出奇地美味。
    迟迟津津有味地吃完，还不忘用脑袋蹭了蹭对方的腿，把对方逗得眉开眼笑，还在摊位前驻足了一会儿，帮忙招揽生意。
    在这条老街溜达了一会儿，迟迟没有立刻回去，而是跳上一个空旷的台阶上面，悠闲地趴下来，晒着温暖的阳光，看街道上人来人往。
    摩托车呼呼驶过，一辆接着一辆，在街上灵巧地穿行，生活气息浓厚。
    “刚才的包子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包子。”
    迟迟满足地舔着毛，让身上的毛毛都充满食物的香气。
    “逃课收获颇丰，不过阿坤那边应该快结束了，还要回去当监督员吗？”1221道，“我看他这两天挺自觉的，应该用不着我们监督了，不如趁这个功夫去周边观光一下。”
    “他还没答应老林要不要留在作坊当学徒呢。”
    迟迟道：“我想知道他到底愿不愿意。”
    从小猫的角度来看，留在陶艺作坊好好学个技能当然比对方那样打零工混迹各处来得安全，但阿坤那天根本没回答对方好或不好。
    她怕对方为了面子拒绝接受学徒工作，也怕阿坤对陶艺不感兴趣。
    不过好在对方还是遵守承诺，每天下午都去林伯的作坊打扫卫生，包括今天。
    迟迟在老街玩够了就回到教育中心，跟对方一起往林伯那里赶，本来是休息日，今天不用去社区服务，对方还有一个下午的时间可以自由活动。
    阿坤却没去熟悉的台球厅，也没去网咖和其他地方干活，随便在路上买了份便当，蹲在街边往嘴里扒饭。
    他后背和腿上还有伤，蹲下站起的动作做起来不太自然，刚弯下腰就疼得呲牙裂嘴。
    “林伯给了钱让他去医院，他都不去。”
    迟迟蹲在一旁看对方吃饭，一边对1221说。
    今天的便当比平时丰盛了些，价格应该也略高，因为基本的菜色和米饭上，多了一只巨大的手枪腿。
    “他是为了省钱。”1221早已看穿，“他估计想把去医院的钱昧下来自己花，然后再告诉老林他已经去过医院了，这样这笔钱他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不然他今天买的便当怎么会多一只鸡腿？”
    少年人骨肉结实，恢复能力强，没两天伤口就结了痂，就是走路时牵扯到痛处还有点跛，再配合那张凶巴巴的脸和“生人勿近”纹身，别人一看就知道是个街头小子。
    他摸了摸裤子里剩下的钱，似乎很满意自己没去医院的选择，收拾了便当盒就抄兜往作坊走去。
    院子里，拉胚机发出嗡嗡的声音。
    林伯坐在凳子上，双手稳稳扶着一团旋转的泥巴，看不懂他到底施展了什么魔术，没一会儿泥巴在他手中顺从地显现出碗的雏形。
    阿坤扫完窑灰就靠在墙边，看对方手上的动作，嘴上却不饶人：“看起来很普通很简单，我随随便便就能做一个一模一样的。”
    “只会耍嘴皮子而已。”林伯头也没抬，“你现在别想上我的拉胚机，离学手艺还差了态度，再说，就算你答应了当我的学徒，我还要考察你一段时间才能教你。”

 第53章

    “嘁。”
    阿坤嗤了一声：“我知道，你就是用这个当借口，想让我多打几天白工罢了。”
    迟迟飞过去给了对方后背一飞踢，正中对方后背上未痊愈的伤口。
    看着阿坤瞬间狰狞的脸，优雅落地收势。
    让你再乱说话。
    挡住少年一边嘶嘶哈哈一边作势要去逮猫的手，林伯让出自己的凳子：“算了，就让你体验一下。”
    阿坤不服气地坐下，学着对方的样子双手握住那团湿滑的泥巴。
    然而机器一转起来，泥团就完全不听使唤，在他手里左摇右塌，像变成了滑不留手的泥鳅，泥点子开始四处乱溅，溅得他一脸一身。
    “哈！”
    迟迟跳上一旁的桌子，看着手忙脚乱搓泥巴的少年，蜜糖色的圆眼睛里全是看热闹的幸灾乐祸。
    眼看这团泥巴就要脱离掌控，被向心力甩出转盘，一双布满老茧的手稳稳扶住阿坤的手腕。
    “别太用力。”
    林伯的指示响起来：“挺直腰板，稳住核心，用手去慢慢感受泥巴，别跟它打架，要以柔克刚……”
    阿坤下意识顺着对方的力道去调整那团泥巴，原本以为搞砸的泥团突然温顺下来，至少没飞出去。
    “1221，我看明白了。”迟迟盯着林伯的手和阿坤被纠正后的姿势。
    “身体和手要跟着转盘，带着泥巴一起动。”
    “看来你比阿坤学得快。”1221毫不吝啬地夸小猫，“这就是借力和引导，单纯力气大想要控制是不行滴。”
    “我刚上手，学不会也是正常。”
    阿坤嘴硬道，他让出位置，让林伯重新把刚有一点雏形的泥团捏得更加完美，眼里终于没有了不屑一顾。
    这东西确实没他看起来那么容易，谁上手谁知道。
    迟迟看着逐渐成型的碗，小心地碰了碰林伯的腿，眼巴巴地看着对方，自己也想试试陶泥的手感。
    她用柔软的爪垫轻轻碰了一下转盘，被奇怪的震动感吓得缩回爪子。
    林伯瞥了一眼想凑热闹的小猫，特意让转盘速度变慢，迟迟看出对方为了自己放缓节奏，又抬起前爪在湿润的陶泥上摸了摸。
    她没伸出锋利的指甲，一个清晰的、带着肉垫轮廓的爪印留在了陶泥上。
    林伯把碗塑好形，从转盘上取下来，把带着可爱爪印的那边转过来看了看：“这是你的作品了，等着，烧好了给你用来盛水喝。”
    迟迟高兴得蹦跶了一下。
    “1221，我也有自己的专属陶器了，还有我的记号！”
    1221也飘近了仔细看那个陶碗：“这可是你第一件亲自参与的艺术品，今天真是大收获呀。陶泥的手感如何？”
    “有点湿，软软的，但是也没那么软，比普通泥巴丝滑一点。”
    见阿坤还盯着刚才自己失败却被林伯拯救成功的陶碗，迟迟走过去用头顶了顶对方的腿：“只要你好好学，总有一天也可以的。”
    在作坊里待了一下午，虽然还是跟之前一样打打杂拿拿材料，也没做出什么像样的东西。
    林伯也没再让他上拉胚机，但阿坤的心情莫名明快了起来。
    照例在作坊蹭了顿免费晚餐，阿坤抖搂着裤子口袋，身后跟着小猫，一人一猫默契地走向回家的路。
    阿坤回过头看了一眼，正认认真真正儿八经坠在自己身后的小猫。
    “你怎么总跟着我？”
    迟迟朝对方无辜地眨眨眼：“没有呀，只是我们每次要去的地方都一样。”
    “别跟我回家啊，我可养不起猫。”对方嘟嘟囔囔的，踢了一脚路边的易拉罐。
    迟迟追着轱辘轱辘滚动的易拉罐跑，叼着边缘把罐子叼起来，跑回去放到阿坤脚边。
    平时在海滩上捡垃圾习惯了，已经被小猫培养出了条件反射，阿坤没再把易拉罐踢出去，弯腰捡起来扔进了路边的垃圾箱。
    “靠。”
    少年骂了一句，有些烦躁的抓抓头发，对自己越来越有素质的行为感到诧异。
    他把一切都归结到小猫头上，抱怨道：“都怪你，整天跟着我，害我现在都没有当大哥的样子。”
    “什么大哥。”迟迟跳到对方肩头，拍了对方一巴掌，“当个遵纪守法公民就行啦。”
    阿坤被踩在人类头上“撒野”的小猫拍得一懵，下意识想把猫从自己肩膀上扯下来，他用手推了推，小猫像个猫形挂件，稳稳当当趴坐在他肩膀上，像是打定主意要拿他当代步车。
    “喂，你好重。”
    阿坤偏了偏头，嘴上嫌弃，没真把小猫抖下去。
    “麻烦精。”他嘟囔道，“得寸进尺。”
    迟迟才不管他的抗议，尾巴自顾自悠闲地在对方肩后扫来扫去，嘴硬心软的小屁孩罢了。
    第37章 宝岛篇（6） “想学。”……
    肩膀上多了只软萌可爱的蜜糖色眼睛小猫, 路过的人都不再用以前那样退避三舍和不屑的目光看他，反而都投来好奇善意的视线。
    阿坤最初还有些不自在，慢慢感觉到越来越多的视线, 也挺直了肩膀, 体验这份从来没有过的新鲜感。
    好像周围的人不再对他充满敌意。
    等到了隆云街那扇熟悉的门前，肩头的小猫轻轻一动，自动跳下来，稳稳落在地上，仰起脑袋看着他。
    阿坤掏出钥匙, 推开门, 默默踏入院子。
    最近由于社区服务和周末去教育中心, 连带着阿坤的作息和日常生活都恢复到跟其他人一样, 每天忙忙碌碌，烦躁的心却平静了不少。
    眼下一回到空无一人的平房里，冷清和寂静就将人轻易吞没。
    他平时都是宁愿在外面的街头闲逛, 也不想早早回家自己一个人待着。
    现下知道外面有只小猫守在街上，倒是比以前好受了许多。
    阿坤关门的动作顿了顿，看向外面陪了他多日的小猫：“要不……你进来住也行。”
    才不要。
    迟迟看了一眼堆着杂物地面坑坑洼洼的小院, 平时都不收拾一下, 连个适合小猫舒舒服服趴着晒太阳的地方都没有，还是待在外面好。
    她甩了甩尾巴尖，转过身, 三两下就跳上围墙, 找了个平坦的位置趴下, 看着对方关上门。
    鞋子拖沓地走过水泥地，屋里的水龙头被拧开，响起短促的水流声, 接着是床上躺倒重物的声响，然后一切就陷入了沉寂，只剩下风声和少年陷入睡梦的呼吸。
    六十小时的社区服务和课程结束，阿坤被叫回警局。
    老警官目光在少年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对方身上那股混不吝的街头戾气似乎淡了一些，想不到还真有用。
    “社区的评价表我看了。”老陈说。“你干活挺认真，教育中心那边也没缺课，态度不错。”
    阿坤站在桌前，没吭声。
    “这次算是个小教训，也给你一个机会，未来你的路还很长，怎么走还是要看你自己的选择。”
    年轻警官也在一旁补充道：“如果下次再犯，就没这么简单了。”
    “听到了没有？”老陈最后确认道。
    阿坤沉默了几秒，这才“嗯”了一声。
    “行了，回去吧。”对方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阿坤走出派出所，没有想象中大段大段的说教和严厉警告，只是结案陈述和叮嘱，原本以为惩罚结束他会如释重负，一身轻松。
    但随之而来的是大片空余的时间，和茫然。
    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是像以前那样去网咖和台球厅那些地方听指挥，还是回冷冰冰空荡荡的家里待着？
    阿坤还站在派出所门口不知道去哪儿，迟迟就从警局后面钻出来，看到对方还在发呆，从对方的裤腿噌噌跳上对方肩头。
    小猫拍了人类一爪：“愣着干嘛，还不早点去老林那里干活。”
    “去得早，说不定还能蹭一顿午餐。”1221道。
    脸上微痒的触感，和耳边的猫叫声让他回过神来，阿坤这才深吸一口气，迈开步子，朝作坊的方向走去。
    作坊的门虚掩着，仿佛知道他们会来。
    里面传来拉胚机规律的声音，阿坤推门进去的时候，林伯正背对着门口，专注地用转盘给一个成型的陶瓶修整口沿。
    听到动静头也没回：“警局那边完事了？”
    “嗯。”阿坤应了一声，带着点别扭，把小猫从肩膀上抱下来，放到地上。
    自己则熟门熟路地走到墙角，拿起工具开始清理窑灰，打扫院子。
    扫了一会儿地，阿坤的目光又不自觉地飘向对方手下的陶瓶，泥巴被旋转、塑形，每一分力道都拿捏得恰到好处，没多久就停下转盘，开始做下一个一模一样的陶胚。
    想起上次笨拙地尝试，阿坤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闭上嘴低头继续扫地。
    临近中午，林伯才停下手里的活，洗干净手，走到屋里的灶台边，拿出早上买的菜，开始准备简单的午餐。

 第54章

    阿坤默默放下扫帚，朝厨房道：“我要去买便当，下午再过来。”
    “还以为你来这么早就是为了蹭午饭。”林伯已经把一大碗汤端出来，“坐下吃吧，吃完还得帮我把那堆陶胚搬到架子上晾着。”
    迟迟也有点饿，秉着有饭吃不蹭白不蹭的原则，也厚着脸皮跟到进屋里。
    她看着林伯在里面盛饭，盛到阿坤那碗的时候，饭都多到冒尖成一座山，还拿饭勺使劲压了压又加了一点。
    桌上摆了新鲜炒的青菜、一碟清蒸鱼、一碗水蒸蛋，还有一大碗萝卜老鸭汤。
    上方还飘着热腾腾的白雾，米饭的清香混着菜色扑面而来。
    阿坤就着青菜和蛋羹就把山一样的米饭刨出来一个坑，又用勺子舀了几勺老鸭汤泡饭吃。
    迟迟看对方从碗里夹起一块鸭肉，提醒似的抬起前爪，碰了碰阿坤的腿，上半身都直立起来，扒在椅子上，小鼻子一动一动地闻。
    阿坤把自己相中的那块完美鸭腿肉丢给了小猫，自己哗啦哗啦连汤带饭地喝起来。
    迟迟还在跟鸭肉难舍难分，某人就先一步吃完。
    “饭不够自己去盛。”林伯看着转眼就被消灭掉的饭碗道。
    “我才没那么能吃。”
    阿坤抹了抹嘴，端着碗去了厨房，在洗碗和盛饭之间，选择了再吃一碗。
    他吃得还是很快，但不再狼吞虎咽，偶尔看一眼同在一张桌子上慢条斯理地夹菜的林伯，不由自主地把踩在椅子上的一条腿放了下来。
    吃完最后一口饭，自觉洗好了碗筷，阿坤就按照对方的吩咐，起身去搬那些需要继续晾晒的陶坯。
    那块鸭腿肉很瓷实，迟迟大嚼特嚼好一阵子才把肉消灭干净。
    林伯看了一眼哼着不知所谓的曲调干活的少年，去拿了上次烧好的，印着小猫爪印的陶瓷碗。
    倒了点水放到小猫面前，对阿坤道：“这个碗就送给你的猫了。”
    “她不是我的猫。”
    “我不是他的猫。”
    阿坤和迟迟同时开口，只不过一个是人类听不懂的喵喵叫。
    奇怪的默契让老头眉毛挑了挑，没再说些什么，去跟阿坤一起搬那堆陶坯。
    迟迟仔细打量着烧制好的新碗，形状圆润，还上了釉，她印上去的爪印似乎被加工过，变得更加清晰，清水在碗里微微晃动，映出小猫好奇的脸。
    感觉有点奇妙。
    毕竟这只碗是小猫亲眼见证，从无到有烧出来的，喝水都会更加香甜，这种时候就十分羡慕人类的巧手了。
    阿坤路过时也偷偷看了几眼小猫的碗，应该也跟迟迟有同样的感觉。
    等到十几个陶坯全部搬到院外，林伯特意检查了几遍，离围墙之间的距离：“希望这次没有小贼翻墙打碎了。”
    阿坤当然听得出对方是讽刺自己，哼了一声：“你到底准备什么时候教我做这些东西？”
    “想学吗？”
    阿坤气道：“不是你说要我当学徒的嘛！”
    “先去帮我打磨陶杯吧。”
    “无聊。”阿坤悻悻地继续打杂，“没意思。”
    迟迟喝饱了水，欣赏够了自己的碗，凑过去看少年打磨杯子，这活确实没什么意思，只要把触感粗糙的地方打磨光滑就行。
    小猫就自来熟的进到工作间，看林伯工作。
    对方正拿着一只细细的笔，站在桌前画什么，她刚跳上桌子边缘，目光就被对方的画稿吸引。
    没几下对方就用硬笔勾勒出了一个优雅的瓷瓶设计图，线条十分流畅，连上面的花纹都栩栩如生。
    阿坤抬起头，瞥到桌上的纸张画面，手里的动作不自觉停下：“老头，你还会画画？”
    林伯刚放下笔：“觉得很稀奇？不然你以为瓷器上那些花样纹饰是凭空变出来的？”
    他抽出一张新的白纸，重新拿笔，看着院子里朴素的坯，寥寥几下，跟那十几个陶瓶相匹配的缠枝莲纹就跃然纸上。
    “哇，好厉害。”
    迟迟小脑袋几乎要贴上去，眼神里充满了佩服。
    “这得几十年的经验和技巧才能画得又快又好，不用思考就能下笔画出想要的花纹。”1221说。
    阿坤也看得有些入迷。
    他第一次发现，这老头还是有点东西在身上的，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双手竟然能随随便便就创造出艺术。
    林伯拉出抽屉，拿出里面的画稿给了阿坤。
    阿坤拿出来一一对着看，随后觉得有点眼熟，小猫跳到对方肩上，也跟着看那些手稿，也觉得有一股熟悉感。
    小猫环顾作坊，目光扫过那些日常摆在桌柜架子上的陶艺器皿，温润的茶杯、造型古朴的花瓶、厨房里他们整天用得瓶瓶罐罐碗盘。
    那些陶器仿佛活了过来，跟阿坤手里的画稿一一对应，全都出自林伯之手。
    “太神奇了。”迟迟感慨。
    “真是沉默的匠人。”1221也跟着欣赏，“人类最初是怎么想到用泥巴捏成碗碟再浴火重生烧制成型的？这就是创造的神奇之处。”
    “想学吗？”
    林伯又一次问看呆了的阿坤。
    平铺直叙，淡淡的，像个简单的邀请。
    少年抿了抿唇，总是闪烁着不安和焦躁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泥土的形状。
    像是下了什么决心，阿坤的眼神终于郑重起来，声音有点干涩，吐出了两个字：“想学。”
    这两个字说出口，像两颗钉子被砸进地面，嵌进心里，林伯总是严肃着的眼尾终于有淡淡的纹路向上牵动了一下。
    “以后每天早上八点准时来作坊，我从练泥开始教你。”
    、
    第38章 宝岛篇（7） 高配得感小猫。……
    自从阿坤开始学习制陶, 迟迟也跟着记住了不少知识。
    选料和练泥是最基础的制陶工序，要想制成好的陶器，首先就要有好的原料。
    小猫看跟在人类后面看他们把粘土放在板子上揉捏, 去掉里面的空气和杂质, 让泥团更加均匀。
    “杂质太多，或者练泥不到位，烧制的时候会容易开裂和变形。”林伯仔细检查泥团，用泥团当素材跟阿坤讲些理论知识。
    迟迟又转向阿坤，少年正在按照林伯的指导, 将一块处理过的粘土用力摔在木板上。
    反复揉捏、折叠、再揉搓……
    直到他额上都冒出细密的汗珠, 神色却比以往都要专注, 用力气去感受沉默的泥土, 然后赋予泥土新的生命。
    “看起来很累，但是挺好玩的。”
    迟迟看着那团泥巴在对方手下不断变化形状，爪子感觉有点痒痒。
    阿坤正在全神贯注跟那团泥巴作斗争, 瞥见一团毛茸茸的小东西，和对方那双写满了“想玩”的眼睛，见她眼巴巴看着眼馋, 阿坤扯下一小块边角料送给小猫玩。
    迟迟惊喜地碰了碰微凉柔软的小泥鳅, 触感新奇，跟转盘上湿润的感觉不一样，这个更加干燥, 不会粘得爪子上都是泥浆。
    她用爪子在上面留下几个梅花印, 又用两只前爪抱住泥团, 学人类做揉搓的动作。
    看着小猫抱着泥团自得其乐的模样，阿坤和林伯都忍不住带上点笑意，继续专注于需要更多耐心的大泥团上。
    带学徒费时间费精力, 对于阿坤这样耐心不足的学徒来说，材料也浪费得不少。
    为了筹集购买一批上好陶土的钱，林伯决定周末去九份的集市上支个摊，卖些小件的陶器。
    阿坤被叫来帮忙搬货和看摊子，迟迟当然也义不容辞地加入摆摊活动。
    这条街大部分都是文创手工艺品相关的摊位，人来人往，十分热闹，林伯的陶器不是千篇一律的模具批量成产，全都是手工制成的，每一件都各有特色，在摊位前流连把玩欣赏的顾客很多。
    一个游客拿起一个梅花纹饰的陶碗，反复端详后看了一眼标着的价格。
    这个碗是三百块，对方砍价道：“老板，这个两百块卖不卖？”
    正在整理摊子上其他杯子的阿坤一听，眉头一飞，露出街头小子的凶相，眼神凌厉地瞪着对方，声音也不耐烦道：“三百块！你看不懂数字是不是？少给一百要不要用拳头来换啊。”
    那个顾客被他吓得退了退，赶紧放下杯子，嘟囔着“好吓人啊”快步走开摊位前。
    林伯看着被吓跑的顾客，无奈地叹了口气，连忙从摊子上随便拿了个小陶片挂饰追上去，送给那个惊魂未定的顾客当礼物，连连道歉。
    回到摊位上，林伯看着一脸“我没错”的阿坤，摇了摇头。
    “干嘛，他砍那么凶还有理了？”阿坤撇了撇嘴，“陶片也要四十块呢，便宜他了。”
    “还没开张先做赔本买卖，你这是做生意的态度吗？”林伯严肃道，“好好跟人家说话。”
    “嘁。”
    阿坤小声道：“帮你你还不知好歹。”
    见对方脸色一沉，抬起巴掌作势要往后脑勺上招呼，少年连忙闭上了嘴，假装一心一意整理摊位上的陶器。

 第55章

    摊位前一时冷清下来，路过的人似乎都感受到了少年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气息，纷纷绕摊而行。
    “客人都被吓跑了。”迟迟说。
    “需要你的时候到了。”1221说，“快使用猫猫卖萌术，留住客人们的目光。”
    迟迟立刻会意，跳上摊位空着的一角，刚才还因为阿坤的凶相不敢靠近的几个年轻女孩，立刻被这只突然出现、可爱满分的小猫吸引了注意。
    “快看，他家有猫猫！”
    “好可爱，她还在看我们。”
    “……”
    见到摊位上有只这么可爱的小猫，她们终于努力忽略气质凶神恶煞的少年，又聚集了过来。
    目光先是在小猫身上逗留了片刻，有一个女孩装着胆子问阿坤：“是你的小猫嘛，可不可以摸一下？”
    “不是，是野猫。”
    阿坤见几人有退缩要走之意，生硬地挤出一个不算好看但至少没那么凶的表情：“可以摸。”
    迟迟主动走过去，把脑袋凑到她们犹犹豫豫的手前，软软糯糯地喵了一声，像神奇的魔力，瞬间就让几人欢天喜地的留了下来。
    先是小猫出卖可爱留住了顾客，随后留下来的人才慢慢将目光转移到那些或古朴或精致的陶器上。
    “老板，这个杯子……”
    一个女孩鼓起勇气，指着绘有小鱼团的杯子，声音小了许多。
    阿坤愣了一下，看向身后坐在椅子上什么都不管的林伯，对方像个甩手掌柜，故意存了要让他包揽所有询价交易的心。
    他想起刚才的训斥，干巴巴地回答：“那个，一百五十块。”
    女孩拿起来把玩了一下，才看见上面的标价，她犹豫了一下，带上点试探，小声问：“一百块可以吗？”
    阿坤眉头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就要拧起来，只听见身后传来清嗓子的声音，蹲在摊位上的迟迟也朝他叫了一声：“笨蛋，卖呀，老林都答应了。”
    “……一百二十块！”
    阿坤狠了狠心：“不能再低了。”
    见对方还在左右摇摆，阿坤像是为了强调这个价格就是底线，声音比刚才大了一点，带着虚张声势的坚决：“这釉料、这手工，你在别人那里买不到这种图案，独家定制，一百块成本都不止！”
    对方闻言又看了看确实很合眼缘的杯子，再瞄了一眼旁边正在用期待的眼神望着她的小猫，终于点点头：“好，那你帮我包起来。”
    没想到竟然真的顺利成交了一单，阿坤有些手忙脚乱地接过钞票，笨拙地替对方打好包，在袋子里小心放稳之后这才递给对方。
    迟迟配合地“喵”了一声，用脑袋蹭了蹭今晚第一单客人的手背，看着对方跟朋友们高高兴兴地走了。
    阿坤用指腹搓了搓手里的钱，第一次觉得，好像好好说话讲道理，也没有那么难。
    看到东西被人成功买走，心里还升起一丝微妙的成就感。
    “把钱放起来，记个账。”林伯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态度再柔和点，别又把人吓跑。”
    集市上的灯火依次亮起，摊位前的人流时多时少，阿坤不是个会吆喝宣传的，表情也煞是僵硬，但起码没再发火，遇到砍价的也只是按住火气摇头拒绝。
    由于他们有其他摊位没有的“吉祥物”加持，一晚上做成了不少笔交易。
    那些年轻的女孩子第一眼总会被萌出血的小猫吸引，逗留在摊位前排队等着摸几下。
    迟迟贡献可爱的同时，会伸出爪子碰碰适合她们的陶杯或者陶片陶瓷摆件等小东西。
    “天啊，她是在帮我推荐吗？”
    “太聪明了吧，萌死啦。”
    “老板，这个我要了，就是刚才猫猫碰过的。”
    “不行不行，她是帮我选的，我要买这件……”
    一看到这么有灵性还会帮忙推销自家摊位商品的猫猫，女孩们都心花怒放，几乎都是毫不犹豫地掏钱，将小猫推荐的小玩意收入囊中。
    再加上林伯的陶器整体质量都很高，独特性也首屈一指，生意比想象中要好，乍一算收入还挺可观。
    还没等收摊阿坤就开始数钱，将纸币按大小排列好，还有稀里哗啦的硬币。
    他还是第一次靠自己挣这么多钱，比起以往跑腿挣点零钱，靠自己的手艺摆摊卖东西更有种实实在在的踏实感。
    林伯在一旁整理剩下的陶器，看见阿坤那副认真数钱、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啧了一声。
    “哪有人当着客人的面数钱的。”
    少年难得没有还嘴，咧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我帮你数数。”
    等到集市上的人流渐渐稀少，其他摊位也开始收摊上。
    迟迟趁着他们收拾的时候，在没多少人的集市上转了一圈。
    “还不回来？”她刚溜达到街角，准备欣赏一下九份的夜景，身后就传来少年的声音，“要回去了。”
    “没想到他还记得叫我一起坐车回去。”迟迟对1221说。
    “别管他，我们去顺着台阶上山去玩。”1221已经跃跃欲试，“这么早回去干什么，我们又不用早早收工。”
    “但是我想看看他们怎么收工。”
    迟迟在山城夜景和身后的两人之间摇摆，听到阿坤喊得越来越大声：“下次再来，反正林伯说了最近手头紧，肯定要经常来摆摊。”
    眼看周围的摊位都清空了自己的货物，林伯这才指挥阿坤把没卖出去的陶器装回纸箱里，放到车斗。
    迟迟三两下从街角跑回摊位前，跳到阿坤的肩头，东西都装车后，小猫跟着人类一起爬近副驾驶座。
    车厢里都是老旧皮革的味道，载着两人一猫还有剩下的陶瓷汇入夜晚的车流。
    小火车在民生街里面的某个街口停下，阿坤打开车门跳了下去，从早忙活到晚上，脚步还是有点沉重。
    就在少年背着猫准备转身走进巷子里的时候，林伯叫住他，把包里今天摆摊刚挣的钱数出几张递过去。
    “拿着，今天的工钱。”
    以为自己要干白工干上好几个月，没想到今天第一天摆摊就有了工资，阿坤意料之外有些无措。
    没有第一时间接过来，而是紧张地用手心蹭着自己的裤兜：“其实，上次你给的医药费还有。”
    “我知道，你没去医院。”
    林伯皱纹纵横的脸在阴影里看不太真切，只是语气中没有斥责的意思，让阿坤更加惭愧。
    “我不要，你拿回去吧。”
    “劳动获得报酬，天经地义。”林伯声音里带上些严正，“拿着，别耽误我时间。”
    阿坤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了那几张比他想象中更多的钞票，他接过钱攥在手心里，纸张的棱角头一次这么硌手。
    “……谢了。”
    几不可闻的道谢从嘴里说出来，闷闷的，带着点生疏。
    对方没说什么，挥了挥手示意他快走，然后就掉头离开了街口，尾灯在巷子前闪烁了几下，消失在夜色中。
    迟迟感觉对方肩头僵硬，歪过脑袋去看对方的神情。
    阿坤低着头，还攥着手里的钱，这是他靠自己劳动挣来的干干净净的钱，不是偷鸡摸狗来的，也不是网咖台球厅那些混混随手一扔的“辛苦费”。
    这笔钱像把钥匙，转动了生锈的锁。
    迟迟轻轻叫了一声，打破对方的出神：“本来就是你该拿的，别想了，以后你每次买便当都能再加个大鸡腿啦。”
    将手里的钱小心折好，塞在裤兜深处，崭新的力量让阿坤更加期待起明天。
    “我回家了。”阿坤对肩头的小猫说，“明天见。”
    等到对方进了大门，1221才对小猫难以置信道：“我刚才没听错吧，这小子竟然还会跟猫猫说明天见，不是以前烦得嫌我们跟踪他的时候了。”
    “烦的时候都没赶我们，说明从来都没烦过。”
    “口是心非，表里不一，确实是人类复杂情感中常见的一部分。”1221说，“看来你越来越了解这些复杂了。”
    “那是当然。”
    迟迟有点小得意。
    “走吧，刚才没留在山城看夜景，现在在这边转转吧，这里的晚上又是不一样的感觉。”
    隆云街的夜晚比九份更加安静，路灯昏黄，只照亮一小片区域，是寻常的市井生活，没有游客的喧嚣。
    迟迟正轻巧地在坡道上散步，跟路边上眼神友好的流浪猫交换了一下气味，打了个招呼。
    正待问问对方附近有没有能吃宵夜的地方，迟迟跟对方的耳朵同时竖起来。
    一个卖鱼丸的小推车缓缓经过，流浪猫朝她耸耸鼻子，意思是，快追过去碰碰运气吧。
    迟迟就告别对方循着鱼丸的鲜美味道跟上推车。
    终于在靠近民生街的地方等到对方停下来，给夜班归来的人们供应宵夜的时候，小猫也跟着蹭了两个手工捶打出来的鱼丸。
    爽滑弹牙，扔在地上都能弹个来回，还没有烦恼的鱼刺。

 第56章

    吃完宵夜浑身都透着熨帖，迟迟惬意地拉伸一下，沿着静谧的巷弄溜达。
    肚子饱了困意就上来了，她决定找个舒服的地方歇歇脚，反正阿坤这几天早起去作坊很自觉，不需要她再强行监督，也不用整天在对方家门口死盯着了。
    迟迟轻盈地跃上一处矮墙，习惯性地寻找能让猫安心的角落。
    一种熟悉的直觉涌上心来，迟迟看着1221一闪一闪，就跟随自己的直觉往岔路尽头走去。
    果然在一个爬满了半墙爬山虎的院落里，看到了某个身影。
    月光如水，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就在玉兰树下，仿佛他一直在这里等待。
    经过了上个世界的事，迟迟这次没有惊讶，眼睛反而亮了起来，像是见到了老朋友，尾巴尖也愉快地轻轻翘起。
    她从墙头跃下，径直朝轮椅小跑过去。
    小猫一旦记住某个人，就会连对方身上的气息都牢记在心，她刚才就是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干净的，带着点凉意的味道，很好闻，使她莫名感到平静。
    1221又在装死。
    迟迟走到轮椅边跟对方打招呼：“嗨，你又在这里呀。”
    她嗅了嗅对方垂在一侧的手，然后就亲昵地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凉凉的手背。
    习惯了对方拒猫千里之外的冷淡，迟迟本想着象征性地贴贴就离开，只不过，原本一动不动的像白玉一样完美的手，微微动了一下，朝她伸出来。
    这是什么意思？
    迟迟歪了歪脑袋，不太明白。
    但她知道朝一只小猫伸出手总该不会是拒绝的意思，小猫的超高配得感让她一下就想通了，主动跳到对方腿上。
    在对方的大腿上趴下来，自己团成一个圆滚滚的毛毛球，仿佛这里就是她今晚找的落脚点。
    虽然1221没敢出声，但迟迟莫名看到了对方尖叫滚动的弹幕。
    “啊啊啊啊啊啊快点给我下来，你不要命啦！”
    “怎么啦？”
    小猫理直气壮，他先伸的手嘛。
    沉默的人需要一只脸皮厚的小猫，迟迟仔细感受了一番，没感受到对方对猫靠近的厌恶和惊诧，虽然对方腿上没那么柔软，但却比想象中温暖。
    对方从她跳上来之后没再做出任何动作，重新恢复了往常的沉默。
    玉兰树叶被风吹得轻轻作响，小猫放松身体，安然地睡过去。
    第39章 宝岛篇（8） 住在陶瓷作坊。……
    这一觉睡得很长, 迟迟醒来以后看到乍亮的天光感觉还有点恍惚，一夜过去，她竟然还趴在对方腿上。
    对方竟然就保持着那个姿势在玉兰树下坐了一整晚。
    迟迟从对方腿上跳下去, 在地上拉伸了一下问：“你不用睡觉吗？”
    “不用。”
    “真厉害, 连觉都不用睡。”迟迟由衷道。
    “那你到底算不算人类？”
    装了一整晚鹌鹑的1221连忙在意识里打断小猫的话头：“快走吧，我们不是还要去找阿坤去林伯那里吗，他们今天要学拉胚，你不是很想看嘛。”
    “也是。”
    迟迟精神起来，朝轮椅上的人晃晃尾巴算作告别, 就跳上昨晚翻下来的围墙从院子里出去。
    这里离隆云街很近, 只隔了一条街道的距离, 迟迟决定先去阿坤家里看一眼对方走了没, 要是没出门就跟对方一起出发。
    没想到刚到隆云街，她就看见阿坤被人叫住，跟着那人朝台球厅的方向走去。
    迟迟跟了上去, 没一会儿阿坤又跟着对方出来，上了一辆黑色的摩托车。
    “感觉不太对劲。”1221说，“像是有什么事。”
    “我们跟过去。”迟迟说完, 就全速前进, 跟在电摩托车后，好在有1221全程指路，这才没让小猫跟丢, 一路来到基隆港西岸的码头上。
    “喂！阿坤！”
    原本表情还有些迷茫, 听到熟悉的声音, 少年身形一僵，停在原地。
    带他过来的人骑着摩托车走了，三个穿着花衬衫的年轻人从码头走过来。
    为首的黄毛是台球厅常客, 其他人都叫他“阿杰”。
    “这些人一看就很危险。”1221对迟迟道，“他们身上的磁场很混乱。”
    “是上次在台球厅打架的人，之间见过他们让阿坤去跑腿买烟。”迟迟警惕地弓起背。
    她看着阿坤被他们带到一堆集装箱后面，自己也悄悄跟过去，躲在另一个集装箱后面偷听他们说话。
    “怎么样，考虑清楚没？”
    阿杰吐掉嘴里的烟头，搂住阿坤的肩：“就一次，报酬够你吃半年的，跑一趟而已，简简单单，又不是什么大事……”
    阿坤低着头，用鞋尖碾着地上的小石子，闷不吭声。
    “装什么哑巴？”
    一旁的刺猬头用力推了他一把：“上次让你去收保护费就说不去，这次运点东西又扭扭捏捏，是不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阿坤拽了拽裤子两侧的宽大口袋，狠了狠心：“我说过了，我不想干。”
    “装什么？”阿杰冷笑，“不是说只要给钱什么活都肯干吗？”
    “但我不想做这种事，你们也知道有多危险。”阿坤猛地抬头道。
    “哈哈哈哈。”对面三人大笑，“别以为你当几天帮工就干净了，还脏活，你以前偷鸡摸狗的时候不脏？”
    “总之，我现在不干那种事了。”阿坤抿了抿嘴，“我不想再进警察局，那些警察警告过我。”
    “我们加钱。”阿杰又比了个数字，“这些够了吧？”
    另一个混混插嘴：“老家伙的窑厂多适合藏货啊，那些陶瓷器里塞点什么神不知鬼不觉。或者用他那辆破货车帮我们运一趟……”
    “不行！”
    黄毛愣住，烟掉在地上：“你说什么？”
    “我说，不可能，你们休想拉别人下水！”阿坤抬起头，眼神变得凶狠起来。
    “找死是不是？”
    刺猬头一拳挥过来，阿坤踉跄着撞在集装箱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其他几人立即围上来，拳脚像雨点般落下。
    “以前偷东西的胆子哪去了？现在装什么好人！”
    “揍到他答应为止！”
    阿坤刚开始还有还手之力，但敌不过对方人多，只能蜷缩着护住头，任凭那些脏话和拳头落在身上。
    血从嘴角渗出来，他咬紧牙关，只在每次喘息的间隙朝那些人重复：“我死也不干！”
    “1221，怎么办！”
    迟迟恨不得下去帮阿坤揍翻这群人，急得团团转。
    “快去叫林伯，往作坊跑！”1221道。
    小猫闪电般窜下集装箱，肉垫踏过潮湿的地面，灵巧地钻过铁丝网的破洞，朝着作坊的方向全力狂奔。
    迟迟用最快的速度跑回去，飞也似的从院墙上翻下来。
    拉胚机发出沉稳的嗡鸣，林伯正给一个陶瓶修胚，听见急促的喵呜声才偏过头去。
    迟迟浑身毛发都跑飞了起来，嘴里发出呜呜的叫声，不停用脑袋撞对方的小腿。
    “怎么只有你自己？”老人放下陶刀：“阿坤怎么没来？”
    “喵！喵嗷！”
    迟迟焦躁地打转，又冲出门外回头看他，蜜糖色的眼睛里写满焦急，示意对方跟自己出去。
    见对方还在皱眉，她指了指阿坤常用的那把扫帚，张嘴用力咬住林伯的裤脚，将对方往院子外拉。
    “是不是那个衰仔出什么事了？”林伯被拽得一个踉跄，眉头紧锁，问小猫道。
    迟迟连忙松嘴点点头，喵喵呜呜道：“再不去他就快被人打死了！”
    林伯和迟迟赶到的时候，阿坤正沿着集装箱壁滑坐在地上。
    他被打得鼻青脸肿，站都站不起来，但仍死不松口。
    见人来了，还有若隐若现的警车嗡鸣，花衬衫脸色骤变，朝阿坤比了个找死的手势：“你会后悔的。”
    听到警笛声由远及近，一行人这才咒骂着逃了。
    “阿坤！”
    林伯冲过去扶起阿坤：“还能走吗？”
    他触碰到阿坤胳膊的瞬间，少年倒抽冷气，刚才被踢伤的手臂没一会儿就肿得老高，光是露在外面的伤口看起来就触目惊心。
    “……没事。”阿坤想挣脱，老人却抓得更紧。
    “他们为什么打你？”
    “不关你的事。”阿坤别过脸去，不愿意告诉对方实情。
    “他是不想让林伯卷进来，所以才不告诉他。”1221对迟迟道。
    “但是不告诉林伯，又有谁能帮他呢。”迟迟说，“我觉得还是要让林伯知道。”
    “等警察来了，你还是要告诉他们，我到时候问警察也一样能知道，快点说！”
    林伯表情凝重，按住阿坤的胳膊。
    少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们让我利用你，做些……不好的事，我说不做，就打起来了。”
    说完阿坤又道：“这件事不用你管，我自己可以处理。”

 第57章

    “我不管谁管？”林伯语气沉下来，声音在海风里异常清晰。
    “愚蠢，不会先答应下来回头再找机会跑吗？非要挨顿揍。”
    阿坤朝旁边呸出一口血沫：“不行，他们会盯着我，然后找到你那里，到时候更麻烦！”
    这话让林伯沉默了。
    他瞪着阿坤，想再骂对方几句不知道好好保护自己，看对方肿胀的嘴角和倔强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警车停在集装箱旁边，林伯扶着阿坤站起来，在现场做了陈述，阿坤忍着疼痛尽量说清楚：“是李凯杰，他们想让我帮他们送一些东西……”
    警察听着，脸色越来越严肃，如果只是一般的街头斗殴还好，但这已经涉及到更加严重的有预谋的活动。
    “我们会尽快调查。”陈警官语气放缓了些，对阿坤道，“最近自己多小心，有什么情况立刻联系我们。”
    现场记录做完，警察们就去搜寻那帮人的踪迹，林伯扯着阿坤的胳膊：“走，去医院看看伤。”
    “不用。”
    阿坤挣开对方，坚持不去：“只是皮外伤，买点药涂涂几天就好了。”
    迟迟看对方上次受了伤刚痊愈不久的右腿这次又被狠狠踹了几脚，走路都走不稳，就在对方腿边用身体帮忙顶住。
    小猫的身躯当然使不上力，但右腿传来的温热触感和那点力道让阿坤扯了扯嘴角。
    “走开，你又扛不动我。”
    林伯上前不由分说把少年的胳膊架到自己脖子上：“先回去再说。”
    这次阿坤没再挣脱，他借着林伯的力气，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回到作坊，林伯拿出刚才买来的伤药，先帮对方清理伤口，消毒，然后上了点帮助愈合的药，贴上纱布绑起来。
    处理完伤口，他又去煮了几个鸡蛋拿来给阿坤敷肿胀的颧骨。
    看着人被鸡蛋滚得嘶嘶地疼，半天，林伯才开口：“没想到你小子还挺有良心。”
    阿坤捧着温热的鸡蛋，没抬头，闷闷道：“这是我自己的事，不能连累别人。”
    林伯咳了一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看了一眼工作台上早就干巴了的泥团。
    “这几天你先住在这里，别自己回家，我怕他们会去蹲你。”
    “我不——”
    迟迟隔着纱布把爪子往对方胳膊上的伤口上一按，少年就疼得把后半句咽了回去，冲小猫怒目而视。
    “你就听老林的话吧。”
    小猫也可谓是苦口婆心，舔了舔阿坤的手算作安抚：“这里比你家安全一点，离警察局更近，小命重要。”
    “明天要是还能动，”林伯背对着阿坤道，“就把我把那些胚打磨一下，还有很多活要干。”
    阿坤抬起头，看着对方不那么高大却十分沉稳的背影，嘴唇动了动，最后低声应了一句。
    “好。”
    第40章 宝岛篇（9） 阴阳海、黄金瀑布。……
    林伯把工作室旁边的小隔间收拾出来, 打扫干净，摆上闲置的铁架床，让阿坤住了进来。
    小猫先是在林伯铺床单的时候在床上用爪子帮忙, 不过在人类看来实则添乱, 等到铺好率先在对方的新床上打了个滚。
    阿坤啧了一声，把赖在床上的小猫薅下来：“都粘上你的毛了。”
    床上铺着散发着洗衣液清香的三件套，旁边的床头柜和桌子上还摆着林伯自己做的陶瓶和陶摆件，几只形态各异的小猫排排坐，增添了一丝生动。
    迟迟看了一眼整整齐齐的房间, 十分满意。
    这可比阿坤家干净整洁多了！
    阿坤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唯一的一套衣服, 挨打的时候在地上被灰尘和血渍弄得脏兮兮的：“我得回家拿点衣服。”
    “你现在回去, 谁知道会不会有人在你家附近蹲你。”
    “那我也不能一直不换衣服吧。”
    “你等一会。”林伯出了隔间, 过了一会儿，抱了一个箱子过来，“这里面的你挑挑看能不能穿。”
    阿坤从里面拿出一件没拆吊牌的印花t恤：“没想到你还挺时尚。”
    “给我儿子买的。”
    “你还有儿子呢？”阿坤怎么看都看不出这个家有第二个人的痕迹, “你儿子现在在哪？”
    林伯脸上的皱纹显得更深了些，他垂下眼，目光落在阿坤手中的t恤上, 像是透过衣服在看什么。
    “六年前, 飙车的时候人没了。”
    阿坤拿着衣服的手一滞。
    他下意识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堵在喉咙里, 失去亲人的茫然和痛苦没人比他更懂。
    林伯脸上没什么表情, 有些裂痕转眼就被他重新压了下去, 他指了指那个箱子：“这些都是我给他买的，他都没碰过，你拿去穿吧。”
    迟迟蹲在床头柜边, 看着林伯默默出了房间：“没想到林伯还有个去世的儿子，难怪他对阿坤这么恨铁不成钢。”
    “是啊，他连照片都不愿意摆出来，看来是太心痛了。”1221说。
    阿坤沉默了片刻，像是下定了决心，朝对方的背影喊了一句：“谢谢……我会穿的。”
    自从阿坤住进小隔间后，这间老作坊就悄然发生了变化。
    林伯嘴上依旧没什么好话，行动上却是实打实的。
    他见阿坤总是打架受伤，年轻人又总是不爱去医院，于是只能变着法子炖汤烧菜。
    今天是一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药膳排骨汤，明天是一碗油亮喷香的卤肉饭，分量也足得惊人。
    “多吃点，瘦得跟猴似的，怎么有力气干活？”
    林伯把堆得像大山一样的饭碗推到阿坤面前。
    阿坤起初对这样的细心照顾还有些别扭，但架不住食物太香，总是闷头吃得一干二净，连带着整天来蹭饭的迟迟都肉眼可见地圆润了一圈。
    为了消耗多余的热量，迟迟开始每晚散步。
    “你那是为了散步吗。”1221忍不住道，“本系统都懒得戳穿你。”
    “怎么了，去熟悉的街道散步就不算散步了吗？”小猫理直气壮。
    当然，能在散步的过程中顺道看一看想见的人，小猫才会更加开心。
    她轻车熟路地朝民生街的方向走，拐进那个旧旧的小院，对方大部分时候都会在院子里静静坐着。
    有时候迟迟去到院子里也会扑空。
    不过奇怪的是，她每次都能凭直觉在某些地方找到对方。
    他总是很容易被小猫找到，有时在水湳洞，有时在基山观海亭看海，迟迟看到对方后就会悄悄走近，跳到对方的腿上。
    一般人会都会被这种突然袭击吓上一跳，对方却不同。
    毛绒绒一团小生物故意从侧后方落到膝头吓唬人时，对方连呼吸节奏都不会改变。
    没有惊吓，没有抗拒，仿佛小猫的到来就像风吹树叶摇动，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尽管这样想有些自恋，迟迟总觉得对方除了她以外就没有其他亲近的生物了，包括同类。
    她是那个寂静沉默世界里，唯一一个被允许的变量。
    小猫喜欢把那双腿当成最舒适温暖的窝，蜷缩起来，发出满足的呼噜呼噜，对方依旧沉一言不发，但会任由她待在自己身边。
    迟迟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想靠近对方，1221说他不喜欢猫，可她没在对方身上感受到过排斥或厌恶。
    相反，有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熟悉气息吸引着她，让她忍不住想用自己的温度去填补那份过分的寂静。
    海风吹拂而来，带着咸腥湿润的气息，也吹动了迟迟身上细软的毛毛。
    她感到一丝凉意，不自觉地往对方怀里缩了缩，把自己团得更紧了些。
    没一会儿功夫，小猫就开始昏昏欲睡，在对方怀里她总能睡得很香，又一阵比刚才还要强烈的海风从海面刮过来，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抬起，为怀里的小猫挡住了迎面的风。
    迟迟睡得正舒服，只觉得耳边呼啸的风声都比刚才小了一些，温度湿度环境都正正好好是小猫喜欢的。
    察觉到脸上有道阴影，迟迟下意识把脑袋凑过去，蹭了蹭靠近自己的手。
    四周彻底安静下来，1221看到那只手在半空中停滞，随后才以不会打扰到小猫的力道，轻轻落在小猫的后背上。
    掌心带着恒定的微凉温度，透过厚实的毛毛，传递出奇异的安心。
    睡梦中的小猫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惬意地咕噜一声，舒展开自己蜷着的柔软肚皮，像个白黄黑三色糯米汤圆一样，摊在对方腿上。
    人类只是微微垂下眸子，映着海天暮色或城市灯火的黑眸落在膝头那团自动调整姿势的小东西身上。
    一人一猫就这样静静地待在海边，一个睡觉，一个凝视着夕阳的海景。
    没有语言的交流，却有一种奇妙的默契流淌。
    迟迟在对方身边看到了阴阳海，乍一见到金黄和碧蓝交织的海面，小猫立起身子，前爪搭在轮椅扶手上，好奇地望着下方那片神奇的混色海水。

 第58章

    “1221，为什么这里的海水一边黄一边蓝？”
    “这里是海湾地形，还有溶于水的天然矿物，富含铜离子的矿水和海水混合，就会产生化学物质吸附泥沙，就会变成黄褐色……”
    1221这种时候就不装死了，尽职尽责地给小猫讲解科学原理。
    去黄金瀑布的时候，还没靠近就能听见轰隆的水声，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水汽，岩壁层层叠叠，上面的矿物质产常年沉淀染上金色，在光线下闪着光。
    迟迟刚开始还有点害怕巨大的水声，好在对方把轮椅停在一个能欣赏全景又不会被水花溅到的安全位置，小猫才把屁股留在对方怀里，探出脑袋望向那条瀑布。
    人类的沉稳逐渐感染了小猫，让她放松下来，开始有心情欣赏水流冲刷金色岩壁的景色。
    水珠四溅，在半道折射出小小的彩虹。
    像某种没有目的地，没有计划性的短途旅行，小猫每天一睁开眼睛就充满期待。
    等到阿坤伤势好得差不多的时候，迟迟已经把九份附近的各个好玩的地方转了个遍，跟以往自己探索不同，有了特殊沉默的陪伴。
    虽然某人依旧寡言，但迟迟却十分享受这种亲近感。
    另一边，阿坤和林伯也在朝夕相处中慢慢磨合。
    阿坤学会了在进屋前把鞋子在门口磕干净，学会了饭后主动收拾碗筷，帮林伯做些简单的家务。
    林伯也摸清了少年的倔强脾气，知道对方吃软不吃硬，不是那种听不进话的榆木疙瘩，于是他板着脸的训斥少了，偶尔还会指点对方画一些简单的花纹。
    “这里，线条要流畅，不然烧出来显得笨重。”林伯用铅笔在纸上修改着。
    “哦。”
    阿坤凑近了看，眼神专注。
    身上的伤好利索之后，阿坤正式开始学习拉胚。
    比练泥更难，泥巴在转盘上像个不听话的犟种，总在他手里歪歪扭扭，或者直接瘫成一团。
    “手腕放松，跟着它走，不是跟它较劲。”林伯在一旁看着，忍不住提高音量。
    “我在放松啊，是它跟我作对。”阿坤满头大汗，动作都开始烦躁起来。
    “心静手才稳，你心里烦，手上能稳才怪！”
    等到这团泥巴好不容易有个大概的陶碗雏形，林伯就重新捏歪，或者换一团新泥让对方反复练习，直到驯服泥团的时间一点点缩短。
    迟迟再来作坊看他们捏陶的时候，少年已经可以独自捏出一个还算齐整的碗型了，乍一看都看不出什么缺点。
    “1221，他进步好大！”
    迟迟看着泥团在对方手中迅速成型，慢慢就从一摊扶不起的烂泥成了可以烧制的艺术品，惊讶得不住眨眼。
    “看来这小子还是有点玩泥巴的天赋。”1221说，“我们才多久没来，一般人可不会上手这么快。”
    林伯虽然也觉得他进步飞快，但怕对方骄傲，每次还是能挑出一大堆要改正的地方。
    阿坤就犟着脑袋反驳：“我觉得挺好的。”
    气过之后又觉得对方说得有道理，就把林伯说的缺陷默默记下来，下次继续改进。
    迟迟从原来只有一个的水碗，到现在阿坤把自己觉得不太完美的碗啊盘啊全都给了小猫，光是院子里就摆了五六个。
    迟迟看着自己用都用不完的碗碟，对1221道：“以后可以随便挑选餐具了。”
    她还是猫生第一次拥有这么多饭碗和食碗，并且还有源源不断的趋势。
    “孩子一片心意。”1221也觉得数量可观，“虽然还是不如林伯送你的那个好看，但是也凑合用吧，不然他又要嘀嘀咕咕不高兴。”
    看到小猫比起林伯的碗更常用自己给对方捏的，阿坤面上不显，心里却暗暗骄傲。
    每天的拉胚训练也不觉得枯燥了，反而十分有成就感。
    这晚迟迟刚看对方学着捏了一个细长的陶瓶，只听外面狂风大作，霎那间就下起雨来。
    “台风要来了。”林伯看着电视里的天气预报新闻道。
    “听到没有。”阿坤拎起还想出去看看的小猫，“台风来了，别到处乱跑，老老实实在这里呆着。”
    迟迟就乖乖站在对方肩头，看对方捏泥巴。
    到了晚上，狂风暴雨拍打着作坊的门窗，发出吓人的声响，雨势越发大了起来。
    阿坤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想起外面院子里的窑炉顶棚有些老旧，前几天林伯还说要重新修一修，结果忙着教他其他器型，只能推迟。
    现在风雨交加，阿坤敏锐地听到院子里的顶棚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原本昏昏欲睡的迟迟也听到了不一样的动静，警觉地看向门外。
    “我去看看窑顶！”
    越想越不放心，阿坤抓起一件雨衣就要往外冲。
    “别出去，等晴天了再看也不迟。”林伯阻止道。
    “不行，万一棚子要是塌了，里面等着出窑的坯也完了。”阿坤语气坚决，不等林伯再说什么，已经一头扎进了风雨中，“你别出来，我自己一个人看看就行！”
    林伯被关在屋里，在门口徘徊了半天。
    外面风雨声和隐约的敲打声混在一起，过了好一会儿，门才被猛地推开，阿坤浑身湿透，像个落汤鸡，脸上却带着完成任务的轻松。
    “我自己就把上面有点松动的位置固定好了……这下台风肯定刮不倒。”
    话没说完，他就连着打了几个喷嚏，揉揉鼻子。
    林伯给他后脑勺来了一下：“还不去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想生病？”
    “我身体好着呢，好久都没病过了。”阿坤小声道，还是脱下雨衣进了浴室。
    没想到，向来自诩体壮的人当晚就发起了高烧。
    少年脸颊烧得通红，明明在睡梦中还是头晕目眩，想睁眼却睁不开，陷入昏沉的梦魇中。
    迷迷糊糊中有声音在叫他，仿佛回到了那个矿难消息传来的雨天，父亲模糊的脸在眼前晃动，母亲压抑的哭声在耳边萦绕。
    阿坤感到前所未有的寒冷和恐惧，身体蜷缩起来，无意识道。
    “好冷。”
    身上又被人盖上一床被子，一只粗糙温热的手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
    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阿坤用力回握住，把头抵在那只手上，模糊不清地喊：“爸……别走……妈……”
    “他好像把林伯当爸爸了。”
    守在床头的迟迟看着这一幕，轻轻“喵”了一声，对1221道。
    “平时看着嘴硬，他还是受到了巨大的心理创伤，病了以后才暴露脆弱。”1221道。
    “怎么办，外面在刮台风，没办法去医院。”小猫担心道。
    “没事，看着严重，等这一阵子烧过去就好了。”1221安慰迟迟。
    小猫之前见到过高烧不退的案例，现在还心有余悸，把人类平常的感冒发烧都看得十分严重。
    “他身体还是很结实的，药也吃了，林伯也帮他擦酒精降温，过一会儿应该就能退烧。”
    林伯坐在床边，任由对方紧紧抓着自己的手，惯常摆弄泥巴的手此刻被当成了依靠。
    他用另一只手替阿坤掖了掖被角，低声叹了口气，也回握住对方的手，就这样守了一整夜。
    第二天，阿坤的高烧退了，人也清醒过来，想到自己昨天晚上拽着林伯手不放的依稀画面，就觉得十分丢脸。
    林伯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照常指挥他干活。
    那批在台风夜被保护下来的陶器出窑了，有好有坏，阿坤做的几个杯子，有两个出现了细微的裂纹，还有一个歪了嘴。
    他有些沮丧地拿起那个有裂纹的杯子，这个他明明器型把握得最好。
    林伯拿起另一个他自己做、同样带有一道天然开片的茶碗，语气平静：“它们要经历的温差太大，有开裂很正常，有时候修补一下让它以新的样子存在，反而更有味道，不一定全都要当成残次品放弃。”
    阿坤看着那道裂纹在林伯手下变成了一条金色的河流，若有所思。
    等到对方去修补其他能修补的陶器时，他拿起自己悄悄放进窑炉，却在烧制的时候不小心裂开一道缺损的陶偶，学着林伯的样子，小心地用釉料填补了一小块地方。
    “这个陶偶看起来有点眼熟。”
    迟迟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之前好像看到林伯拿出来擦过。”
    “他又做了一个新的，是要送给林伯吗。”
    小猫和透明光球看着少年细细修补，将原本有了缺陷的陶偶，重新画得栩栩如生。
    然后将陶偶悄悄放在林伯工作台不起眼的角落。
    第41章 宝岛篇（10） “1221，他有名字……
    日子一天天过去, 当初连最基本的塑形都做不好，动不动就对着不听话的泥团发火的人现在手法也逐渐娴熟。
    不知道用光了多少袋陶泥，废弃烧坏的陶器在墙角堆起又清空。
    阿坤的手掌都磨出了一点茧子, 指缝里也跟林伯一样总是有洗不掉的泥色。

 第59章

    从前身上那股街头混混的尖锐戾气, 也被日复一日的揉泥、拉胚磨平了一些。
    “你看，他以前半个小时都坐不住，现在都能坐一个下午都不带动的。”
    迟迟趴在窗台上晒太阳，看着少年专注的侧脸，对系统道。
    “这种需要高度集中的手工对培养耐心很有效。”1221从小猫旁边飞到阿坤头顶, “感觉他现在都跟以前判若两人了。”
    就连阿坤自己都没意识到, 他在拉胚机前一坐就坐几小时的日常训练, 还有平时林伯教他画各色纹饰, 这些工作都让原本焦躁的心注入了沉静的力量。
    让他整个人都变得稳了不少。
    这种潜移默化的改变，在一圈圈旋转的陶轮前，也在一笔笔画图的笔墨里, 曾经无处安放的心找到了自己的支撑点。
    林伯也发现了对方的改变，起码再指点阿坤的时候没了以前的严厉，眼里时不时还会流露出满意的神色。
    “这里云纹的线条要更飘逸一点, 拿笔的手腕得放松, 才能一气呵成。”
    阿坤还在拉胚机前工作，转头看了看，“嗯”了一声。
    林伯看完对方今天画的花纹后, 又拿起桌上随意摊开的笔记本, 上面的笔画十分潦草, 画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图画。
    什么头戴墨镜、嘴里叼着烟的温泉小猫、长着一对巨大翅膀、吐着舌头傻笑的狗、有八块腹肌的红绿苹果、还有线条歪扭却莫名传神的丑萌动画人物、身上布满不规则鳞片和尖刺的怪兽……
    林伯的眉头先是习惯性的皱起。
    这画的都是什么跟什么，乱七八糟，不成体统, 有的甚至丑得让人觉得辣眼睛。
    跟他从小到大学习的传统纹样，花鸟鱼虫木兽云天，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东西。
    “这叫不在一个次元。”
    1221对小猫道：“现在的小孩都喜欢玩抽象，你看他把猫画的。”
    迟迟也凑过去看了看上面的图案，那只最前面的社会小猫身上的花色活脱脱就是她自己，在对方本子上就成了一副“我不好惹”的混混大佬样儿。
    跟小猫平时软萌优雅的样子大相径庭，反差感极强。
    林伯又往后翻了两页，竟然还看到了蟑螂和苍蝇图案的陶铃，这已经不能叫丑了，恶心得让老头看了眉心都突突直跳。
    “还挺有意思的。”迟迟眨了眨眼，看着机车鬼头样式的陶铃和陶片图案，“他想象力真的很丰富。”
    阿坤刚做好一个胚，一回头，看见林伯正皱着眉翻看他的笔记本，脸上带上点被人撞破幼稚的窘迫，冲过了拿走自己的本子。
    “我随便画着玩的，又不是要烧出来。”
    就在阿坤以为会迎来老头一顿关于不务正业乱画东西的说教时，林伯却只是任由他抽走笔记本，语气平淡地扔下一句。
    “捏出来吧，别浪费了创意。”
    有了林伯这句话，原本只打算画出来自嗨的图案也终于有了做成实物的想法，阿坤每天捏完正常的陶器之后，就开始进行自己的“创作”。
    这些奇形怪状随手一画的东西，捏成陶艺却没有画出来那么简单。
    有些实在太天马行空，烧出来效果并不如画在纸上的好，丑得阿坤自己都不忍直视。
    有的细节处太细致，又容易开裂，不是尾巴断开，就是薄厚不匀，烧出来以后还没了古里古怪的神韵。
    “这里泥太厚了，里面容易憋住气，烧的时候容易坏，这里又太细了，不平衡……”
    林伯经过的时候，忍不住参与了对方的幼稚创作，教阿坤怎么把纸上的鲜活生动转移到泥团上。
    阿坤就不断改进，像林伯教的那样在泥团的线条中放大某些部位的比例，让这些东西显得更可爱一点，连那些昆虫爬虫形状的古怪陶铃都被他用粗陶烧了出来。
    跟林伯去庙口夜市摆摊之前，阿坤把林伯这次选出来要卖的陶器都好好放在箱子里搬上车。
    林伯指了指架子上他那堆“作品”：“你准备留着自己收藏？要不要带到摊位上试试卖出去。”
    阿坤挠了挠头：“我捏得太丑了，这种东西不会有人买的。”
    “卖出去挣的钱都算你的。”
    听到这话，阿坤就屁颠屁颠地全都搬到了车上，还用了许多垫材垫在下面，生怕把他的大作磕坏了。
    到了夜市，支好摊子，阿坤帮林伯把对方的陶艺作品整整齐齐地摆好，然后才拿出自己那个纸箱，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在了最靠边不起眼的位置。
    跟一排排或大气或精致的陶艺作品摆在一起，他那些小东西显得更粗糙了。
    华灯初上，人流多了起来，渐渐有了在摊位上赏玩流连的顾客。
    阿坤一边帮林伯招呼客人，时不时还用余光瞥向自己那堆丑摆件，没抱什么期待，但是又害怕真的无人问津。
    “好像没人看到他捏的那堆丑东西。”迟迟蹲在摊位后面，也跟着观察情况。
    “主要是中间林伯捏的陶器都太漂亮了，客人注意不到他的角落。”1221客观评价道。
    看着阿坤装作不在意实则有些失落的神色，迟迟决定帮对方一把。
    就在这时，一对年轻夫妇，还有一对母女过来，被摊位上色彩形状各异的陶艺吸引，细细端详着。
    迟迟瞅准时机，精准地跳到阿坤的作品前面，就蹲坐在那只头戴迷你墨镜的社会猫旁边。
    她坐得笔直，尾巴尖轻轻晃动，仰着脑袋，用澄澈的圆眼睛盯着被自己吸引了视线的年轻夫妇，用爪子拍了拍旁边的陶猫。
    年轻夫妇一眼就看到了跟摆件花色几乎一模一样的小猫。
    “老公，你快看。”年轻的妻子笑着拽了拽丈夫的手，指着迟迟和她身边的摆件，“这个手工摆件就是照着这只小猫捏出来的吧，真有创意。”
    丈夫低头一看，也被这样的巧合逗乐了：“还真是，做得很可爱啊。”
    旁边的小女孩也过来找小猫玩，结果还没来得及问问能不能跟小猫玩，就一眼看中了那个长着翅膀的狗。
    “我想要这个，妈妈。”
    有了迟迟这个引流小猫，原本备受冷落的角落瞬间成了焦点，转眼间社会小猫和翅膀狗都被带走了。
    这一波热潮打破了无人问津的魔咒，之后又有年轻人被独特的陶铃吸引，虽然苍蝇陶铃蟑螂陶铃飞蛾陶铃造型实在抽象，但胜在阿坤定的价格便宜。
    原本认为肯定卖不出去的丑东西都有了市场，他带来那一箱摆件和陶铃，竟然也卖出去了好几个。
    没什么信心继续搞“创作”的人一下子有了自信，决定回去把自己还没来得及捏出来的怪物系列也烧出来。
    就在阿坤还忙着招呼客人的时候，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晃到摊位前。
    “林伯，还在摆弄这些破碗烂罐呢？”
    对方拿起一个阿坤做的陶铃，用指节弹了弹，发出粗粝的声音：“什么破玩意，这也敢摆出来卖，您老水平越来越差了。”
    林伯脸色沉了沉，没理会他。
    对方却不依不饶：“怪不得林昊当年宁愿离家出走，都不愿意继承那个破作坊，你当年逼他接手，现在后悔了吧。”
    林伯依旧沉默，只是默默将对方随便放下的陶铃拿起来，重新放回原来的位置。
    阿坤的火气却噌地上来：“你谁啊，故意来找茬是吧？”
    “是啊！”对方嗓音扬了扬，“当初是你把我朋友逼走的，林昊死得太冤枉——”
    “你在说什么鬼话？”阿坤绕过摊位上前，猛地扯住对方的衣领，怒目圆瞪，“再敢说这些别怪我揍你！”
    对方被他的气势吓了一跳，随后又嘲笑起来，刺耳道：“当年你嫌自己儿子没出息游手好闲，现在倒是愿意收留这种小混混了？怎么，怕自己那点老掉牙的手艺没人继承，什么阿猫阿狗都收作义子了是吧……”
    “闭嘴。”
    阿坤拳头已经攥紧，眼看就要挥上去，迟迟连忙跳到对方肩头，用嘴使劲咬住对方的右手衣服。
    “阿坤。”林伯厉声喝止，把他抬起来的拳头硬生生按下去。
    阿坤被拉开，还死死瞪着对方：“他自己飙车出的意外，关林伯什么事，你又不是他们家的人，少在这里多管闲事，管好你自己！”
    对方脸色更是难看，骂骂咧咧地走了。
    摊位前一时间安静下来，气氛压抑，林伯收拾了一下被人弄乱的摊子，对还气氛的阿坤道：“走吧，收摊回去。”
    回去的路上两人一路无言，直到进了屋内，暖黄色的灯光驱散了一些冷清，林伯才坐在工作台前的凳子上，目光落在阿坤仿制的那个陶偶上。
    “那个陶偶，是我儿子六岁学会捏陶的时候送给我的，他说，捏的是我。”
    阿坤也跟着看过去，他完全是根据林伯把玩的那个粗糙陶偶捏出来的，模样也学了个九成，他捏这个的时候手艺也差，跟六岁小孩捏出来的也差不多。

 第60章

    “他小时候最喜欢待在作坊里，手和衣服都脏兮兮的，喜欢捏各种奇形怪状的东西。”林伯眼神变得悠长，像是在怀念。
    “后来长大了，上了国中以后认识了些外面的人，觉得捏泥巴枯燥，没意思，嫌拉胚类，我又像把自己的手艺全教给他，让他以后起码有一技傍身，我们为了这个吵过很多次，最后一次吵得很凶。”
    “我骂他不务正业，不成器，他就摔门出去，说什么都不会再碰泥巴……”
    林伯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才能稳住声线：“那之后没多久就出事了，我也没见到他最后一面。”
    屋子里剩下压抑的呼吸声，迟迟安静地蹲在桌子上，看向老人微微颤抖的手。
    阿坤听了这些话，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起来。
    他想到自己。
    要是父母亲人还在身边，看到他原来那副浑浑噩噩的样子，大概也是无止境的争吵。
    迟迟走过去，轻轻舔了一下阿坤的手，示意对方过去安慰林伯。
    阿坤攥了攥拳，走上前去，笨拙道：“你教给我，我愿意学。”
    没想到他会说这种话，林伯抬起头看着他，少年迎上目光，语气从来没这么认真过：“我愿意学拉胚，烧窑，学你那些本事，我不嫌脏也不怕累，也不怕吃苦。”
    “只要你肯教我，我什么都愿意学。”
    这一刻他不为还债，也不为挣钱，而是真心想要接过什么，填补那些深深的遗憾。
    林伯看着他，少年眼中带上一丝许久没见过的赤诚光芒，过了很久，他才深深叹了口气，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阿坤的肩。
    什么都没说，又像什么都说了。
    从那之后，林伯对阿坤比之前更加严格。
    阿坤在拉胚机前待的时间越来越长，对方找出自己这些年所有的手稿供他参考，还有烧窑上釉的独家笔记都送给了阿坤。
    除了学习，剩下的就是重复的练习。
    连小猫都觉得枯燥的训练，少年愣是一声不吭地坚持了下来。
    无聊的时候，迟迟就会翻出作坊，自己跟系统去猫村找同类玩玩，跟着那些友好的猫猫们去铁轨旁边和屋檐上散散步。
    大部分时候，她还是愿意绕店远路去看看某人。
    虽然每次打着遛弯和探索的旗号，1221都会戳破小猫，说她醉翁之意不在酒。
    但迟迟也不在意。
    他们小猫就是要按照自己的意愿做事，如果有什么东西在莫名牵引着她，那她当然要顺其自然。
    迟迟熟门熟路地跳上对方的膝盖，找个舒服的姿势窝好，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对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点。
    迟迟抬起头，看到人类在光影下静谧的侧脸。
    有个问题突然冒了出来。
    “1221，他有名字吗？”
    “——”
    1221保持沉默。
    迟迟又转向身下的人，伸出爪子碰了碰对方的手背，试图吸引注意：“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猫歪着脑袋，蜜糖色的眼睛里全是纯粹的好奇。
    “你不需要知道。”
    他抬起被毛绒绒的爪子搭上的手，嗓音清冽，语调疏离，仿佛对他来说名字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代号。
    “好吧。”迟迟本来有点失望，耳朵微微耷拉下来。
    这点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就被小猫抛在脑后。
    小猫重新调整了一下姿势，又自顾自地把脑袋枕在对方的手臂上，闭上眼睛小憩。
    风穿过院落，玉兰树叶子沙沙作响，迟迟彻底入睡前，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突兀又清晰的念头——她好像认识他。
    不属于猜测，也不属于好奇，而是一种更笃定的刻在记忆深处的认知。
    就像她生来就知道什么样的东西能吃，什么样的地方能去，什么样的人类可以接近，什么样的人类带有恶意。
    只是想不起来而已。
    系统曾经告诉过她一个人类才懂的概念，叫做既视感。
    人总会闪回，恍然发现某个场景自己曾经经历过。
    再次置身其中，像是昨日重现。
    小猫现在也懂了。
    从遇见对方之后，这种既视感就十分强烈。
    仿佛很多年前，在被遗忘的模糊了时间空间的地方，她就是这样待在某人身边的。
    第42章 宝岛篇（11） 黑猫贴贴。……
    再次见到警察时, 对方带来一个坏消息。
    “那伙人滑不留手，暂时没什么动静，我们差了他们常去的几个地方, 还是找不到人, 看来上次之后他们现在也警觉起来了，知道我们已经盯上了他们。”
    阿坤没有太多意外，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
    狡兔三窟，那些人已经混迹多年，比谁都懂如何隐藏自己。
    “警察都找不到他们吗？”迟迟问1221。
    “警察也不能每天都到处去抓同一伙人, 毕竟资源有限, 预防比持续追捕更实际。”1221道。
    “你自己多留心, 平时出入注意着点, 发现任何异常或者知道了那些人的行踪，立刻联系我们。”
    送走警官，作坊里一时安静下来。
    林伯拿起一个素坯修理边缘, 问阿坤：“害怕吗？”
    阿坤愣了一下，随后低下头：“有一点。”
    那些人知道他住在哪，也知道林伯的作坊位置,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蹿出来打击报复他报警这件事, 让人总是提心吊胆。
    转头阿坤就请了一天假，跑去门窗店用自己这段时间赚到的钱定制了一个更结实的新铁门。
    不是给自己家的院子装，而是给林伯的作坊装。
    旧门被卸下来, 新的铸铝铁门嵌进去, 金属特有的冷硬反射出光线, 让整个院子都多了几分安全的感觉，阿坤还把他特意挑选的重型防盗锁安装上去。
    林伯看了一眼只是斑驳但一点没坏就被换下来的旧门，没怪对方先斩后奏, 只说：“你才刚挣几个钱就这么浪费。”
    阿坤摆摆手：“反正我没地方花，就当我这段时间交的房租。”
    门和锁都换好了，少年也没闲着，又和了一袋水泥，在围墙上用水泥插了一圈密密麻麻的碎玻璃片。
    “安全是安全。”迟迟看着墙上那一圈尖端朝上的危险尖锐物，“但是我以后怎么翻墙呢。”
    1221：“让阿坤给你开门。”
    “好吧。”迟迟看着对方仔细的动作，汗水从额角流下来，滴在墙头的玻璃上，棚顶那边没办法插上玻璃片，小猫从那边进出也可以。
    她看向棚顶，阿坤完成手上的工作也看了唯一没办法架设防线的地方。
    “这个棚子上没办法糊水泥了。”
    他在发愁这一小片地方怎么弄。
    “下来吧，门也换了，墙也防了，日子还是要一样过。”林伯站在院子里道，“总不能因为几只阴沟里的老鼠就连门都不敢出了。”
    阿坤就放弃了这片方寸之地，下了梯子。
    林伯对还在收梯子的少年道：“洗洗手过来，我要调釉料了。”
    “知道了。”阿坤痛快地答应。
    林伯拿出几个珍藏的瓷罐，里面是不同颜色的矿物粉末，又拿出碗来开始调配釉料，按比例混合均匀，动作缓慢仔细，一点粉末都没洒。
    “这是我们家独门的釉色配方，”林伯往里面倒水，用研磨杵细细研磨混合，一边说道，“我爷爷教给我爸，我爸教给我，现在我教给你。”
    阿坤蹲下来，看着罐子里的化学原料粉末跟水和胶黏剂混在一起，变成色泽深沉又带着光泽的釉料。
    对方为他讲解每一种矿物原料的特性，配方的多少，混合的顺序，上釉的方法，还有烧制时火候的把控。
    “入窑一色，出窑万彩。”林伯说，“这是御窑的配方，差之毫厘谬之千里，每一步的误差都会影响到瓷器的质感。”
    他把调配好的釉料给了阿坤，让对方给素坯上釉：“试试看。”
    阿坤收起了平时的吊儿郎当，一门心思投入到独门釉色的练习中。
    他反复调配、上釉、试验、记录，守在窑外等着出窑观察情况，刚开始总是失败。
    烧出来的瓷器不是色彩不对，就是流淌变形，或者直接剥落，比刚开始学拉胚还要让人感到挫折。
    林伯只是在一旁看着，偶尔指点几句，更多的则是让阿坤自己体会每次烧制出来的不同，从失败中提取经验，摸索出自己的手感。
    有时候迟迟睡醒一觉起来，都能看到阿坤在深夜的灯光下对着失败的釉面皱眉研究。
    白天对方就守在窑口等着开窑，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也不肯离开半步。
    迟迟就跳上对方的肩头，跟对方一起等待开窑的那一刻。
    阿坤开始自己亲手调釉料上釉烧窑之后，每次开窑就像是开盲盒，心脏像坐过山车似的起落。
    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失败，终于在一个清晨，窑火逐渐熄灭你，阿坤小心翼翼地打开还有余温的门，取出试验了无数次的青釉面瓷瓶。

 第61章

    通体温润，青中带绿，釉面光滑流转，跟林伯烧出来的样品别无二致。
    “哇！”
    迟迟看着晶莹润泽，如同雨后天青的瓷瓶釉色，情不自禁地赞叹出声。
    终于成功了。
    也不枉费对方日日夜夜守在窑前，天天记录数据调整火候一次次重来费的心血。
    “看，我烧出来了！”阿坤激动地捧着那只瓷瓶拿给林伯。
    林伯看着釉面复现出的如玉色泽，又看了看阿坤挂着硕大黑眼圈还闪烁着光忙的眼睛，总是严肃的脸线条也柔和了起来，嘴角微微牵起，露出一个欣慰的笑。
    他接过瓷瓶，指腹摩挲着细腻的釉面，低低道：“……好。”
    就这么简简单单一个字，让阿坤觉得之前受的所有煎熬都值得。
    为了庆祝他突破性的一步，林伯难得主动提出：“明天早点收摊，带你去平溪看放天灯。”
    阿坤瞪大眼睛，惊喜地连连点头。
    “天灯是什么？”迟迟问1221。
    “就是纸做的灯罩，下面点燃蜡烛，利用热空气上升原理让天灯飞起来，就像你坐过的热气球一样。”1221说，“人类会在点天灯的时候许愿祈福，希望愿望飞到天上传达给神仙。”
    “那就是说到时候会有很多热气球了？”迟迟蜜糖色的眼睛亮了起来，“我们一定要去看！”
    小猫跑到两人面前，晃了晃尾巴，端端正正地坐下朝人类叫了两声。
    “带我一起去吧。”
    眼睛里的期待都要溢出来。
    阿坤转头问林伯：“我们收摊以后直接开车去吗？”
    开车不用坐公共交通，可以带猫一起。
    林伯点了点头。
    “耶！”迟迟跟1221击了个掌。
    出发之前，迟迟又轻车熟路地去了熟悉的玉兰树院子，对方还是待在老地方，跟树的阴影融为一体。
    小猫跑过去，亲昵地蹭蹭对方的腿，仰起头，邀请道：“我们今晚要去看天灯，就是那种会飞的可以许愿的灯，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我可以介绍你跟我的人类朋友认识，他们人很好，肯定愿意带上你。”
    黑眸平静地注视着她，仿佛能读懂她眼中的期待，只是指尖搭在轮椅冰凉的金属框上，几不可察地轻轻摩挲，并没有给出回应。
    “怎么样，你去嘛？”
    迟迟怕对方觉得自己坐轮椅不方便，连忙道。
    她都想好了，到时候让阿坤搭把手帮个忙，对方可以坐在小货车后排，轮椅就放在后面的车斗里，这样就很方便了。
    小猫用爪子跟对方比比划划，描绘自己脑子里设想的出行画面。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对方，等待回复。
    空气凝滞了片刻，只有树叶簌簌作响的声音，在迟迟充满希冀的目光下，对方最终还是拒绝了。
    像刚升腾起来的泡泡被戳，迅速瘪了下去，小猫尾巴都垂了下来。
    迟迟看着垂在轮椅下方的手，有点牙痒，呲起犬齿作势想咬一口，最后还是舔了舔。
    “那我下次再来找你。”
    *
    到达平溪时，夕阳已经把天空染成橘红色，山谷间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中秋临近，虽然不如天灯节规模壮观，但游客依旧络绎不绝。
    小货车刚找到停车位，阿坤就迫不及待地打开车门，把还在好奇张望的小猫捞到自己肩膀上，带着迟迟去买天灯。
    店里挂着各式各样的天灯，有朴素的单色，还有双色四色拼接，最醒目的则是色彩斑斓尺寸也大一点的八色灯王。
    “好多灯笼。”迟迟蹲在阿坤肩头，眼睛目不暇接。
    “这些天灯的颜色是有讲究的，每种颜色都代表一个愿望，事业啦爱情啦健康啦，颜色越多，可以祈福的事就越多。”1221对小猫道。
    阿坤大手一挥买了三个最贵的八色灯王，代表事事顺遂万事圆满，也不用像其他的那样还要自己选颜色，直接一步到位。
    他付钱的动作十分爽快，自己烧陶自己挣，花得格外有底气。
    林伯看着阿坤那副阔绰的样子，摇了摇头，但也没说扫兴的话，只是看着店员把三个硕大的八色灯王打包好。
    买好了灯，他们随着人流一路走一路观赏街景。
    夜幕逐渐降临，静谧的夜空也被地上三三两两的游人添了许多生气。
    等到了指定的放飞区域，山谷间的空地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夜空中有零星的天灯正在缓缓上升，像一颗颗五颜六色的星星。
    阿坤拆开包装，拿出三个灯王，小心翼翼地展开薄薄的纸罩，先是递给林伯一个，又给了小猫一个。
    林伯接过来走到一边背对着喧嚣，低头一笔一划写上自己的心愿，写得缓慢郑重。
    阿坤飞快地写完了自己的愿望，一回头，正看着迟迟蹲在那个属于小猫的天灯前，一副若有所思犹豫愿望的样子。
    少年想了想，握住小猫的爪子，在对方的爪垫上涂了颜料。
    “你没办法写，就在上面盖个爪印吧，告诉天灯让它什么事都保佑你。”
    这样特别好！
    迟迟满意地看了一眼自己涂满颜色的爪垫，也正儿八经地在纸罩上盖了个戳，印下一个清晰的梅花爪印。
    用打火机点燃下方的蜡烛，温暖的烛火在纸罩内亮起，带着祈福脱离手掌，缓缓飞向夜空。
    迟迟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看着自己和阿坤林伯的天灯一个个颤颤巍巍地飘起来。
    “真的飞上去了。”蜜糖色的眼睛里映满了天上的烛星。
    成千上百盏天灯陆续升起，像一条逆流而上的银河，被放飞升空，照亮了一张张仰望的脸。
    一直盯到自己的天灯飘到看不见的高空为止，迟迟这才收回仰酸的脖子。
    林伯找了个地方幕天席地地坐下，阿坤则直接大咧咧枕着胳膊躺在地上，小猫看够了天上的景色，在人群欢呼的时候随意向身后僻静的围墙一瞥。
    捕捉到一个特别的身影。
    一只通体漆黑的猫静静地蹲坐在他们身后，姿态挺拔，隐匿在黑暗中，跟周遭的热闹格格不入。
    迟迟被对方金色的瞳孔吸引，忘了天上的灯火。
    对方气质有些独特，沉静的目光和熟悉感让迟迟好奇地眨眨眼，从人类身边站起来。
    迟迟刚开始只是远远地观察，见对方看起来有些高冷，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不敢贸然上前。
    过了一会儿，发现对方只是安安静静待在那里，没有任何攻击性或不安的状态，迟迟就鼓起勇气靠近了一些。
    她轻盈地跳上对方所在的墙头，停在离对方还有一段礼貌距离的地方，友好无害地朝对方晃晃尾巴。
    预想到对方可能会无视，或者觉得被打扰到冷淡地走开。
    出乎迟迟意料的是，那只黑猫转过头来，熔金般的眸子落在她身上，凝视了几秒。
    迟迟起身上前，正想跟对方交换一下气味，礼貌地打个招呼。
    没想到对方察觉到她的靠近，非但没有离开，反而也站起来缩短了距离，等到两只猫在墙头面对面站定。
    对方低下头，非常轻非常快地贴了贴小猫的脑袋。
    第43章 宝岛篇（12） 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
    夜风拂过, 吹动猫猫身上柔软的毛发，漫天的灯光勾勒出清晰地轮廓。
    迟迟不知怎么的，就这么跟对方并肩欣赏了一下被点亮的秋夜山谷,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缓慢又绵长。
    等到要走的时候, 阿坤在不远处叫她：“走了，该回去了。”
    迟迟还有点舍不得离开，但时间已经不早了，小猫跟对方告了个别，跳下矮墙, 一路小跑追上转过身的阿坤和林伯。
    少年听到声音转过身, 弯腰朝她伸出手来, 迟迟借力顺着少年的胳膊跳上肩头。
    临走前, 迟迟忍不住回过头望向刚才待过的矮墙。
    黑猫依旧蹲坐在原地，漫天流动的星河都成了背景，金眸穿过喧嚣的人群静静地落在她身上。
    迟迟对着那个方向轻轻动了动尾巴尖, 当做最后的告别。
    她在心里想，下次她自己再想办法过来，说不定能再次碰见对方, 再一起多待一会儿。
    直到转过弯去到停车场, 再也看不到刚才的地方，迟迟才转回头，把脑袋靠在阿坤的脖子边上, 山谷被抛在身后。
    回到瑞芳, 迟迟在车停在院门外的时候率先跳下车, 没有跑向院子，而是朝车刚开进来的街头跑去。
    自从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人能听懂她的语言之后，迟迟就多了一个人类朋友。
    她喜欢观察人类, 融入人类的世界，尽管能听懂人类的语言，他们却不能时时刻刻读懂她的想法，直到遇见1221口中的“npc”。
    小猫觉得对方有跟自己一样的特质，他们偶尔会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更多时候扮演观察的角色。
    她要去玉兰树院子找人分享今晚漫天的灯火。

 第62章

    不管对方有没有热烈的回应，她都十分乐意跟对方念叨一点小猫的见闻。
    迟迟穿过熟悉的街道，来到玉兰树叶茂盛的庭院。
    月光如水，树叶的影子斑驳地洒在地上，对反果然就在那里，依旧坐在轮椅上，仿佛从未离开过。
    迟迟眼睛一亮，轻巧地跳到对方腿上。
    “我看完天灯回来了，”小猫端坐在对方膝头，“我还放了一盏，阿坤说他买的灯王包涵了所有能许的愿望，但我还是悄悄在心里许了一个小小的。”
    “什么？”
    对方略微垂眸，清凌凌的目光落在小猫因为兴奋而闪闪发亮的蜜糖色眼睛上。
    迟迟听到他开口更开心了：“希望下个世界还能见到你。”
    玉兰树叶沙沙声停了一瞬，再次奏响，院子里有片刻的寂静。
    迟迟耳朵动了动，下一秒那张颜色浅淡的唇极轻微地动了一下，算不上一个弧度，只是一丝察觉不到的松动。
    对方抬起带着微凉体温的手，轻轻抚了一下小猫毛绒绒的头顶。
    迟迟舒服地眯起眼睛。
    “我今天还遇到了一只猫，虽然他的眼睛是金色，但是跟你的很像……”迟迟左右张望了一下，问，“你有没有养过猫呀？”
    对方抚过她脑袋的手顿了顿，才惜字如金地吐出两个字。
    “没有。”
    对方收回手，目光投向院外的暮色中，街道上的路灯星星点点，在黑眸中映出细碎微光。
    迟迟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异样，作为小猫，她向来相信直觉胜过语言。
    当人类回答不需要思考的简单问题时，出现一点延迟，回答的真实性就可以产生质疑。
    这是1221教给她的技巧。
    既然对方不想说，那也没必要追问，有些事不是知道得越清楚就越好，每个人背后都藏着故事，而有些故事需要等到合适的时机才能讲述。
    这也是系统讲给小猫的道理。
    在过往的时光里，迟迟已经懵懵懂懂地学了很多，时至今日也可以慢慢理解人类复杂的情感了。
    等到那只手再次抚摸上脑袋，小猫就忘了自己要说的话，打了个滚用脸去蹭对方，惬意地咕噜咕噜。
    这么温柔的夜晚，迟迟也不想夜间跑出去乱逛了，乖乖趴在对方腿上补觉。
    她睡足以后肚子空空，饥饿感就上来了，反观整天坐在轮椅上的人，起码迟迟来看望对方的这段时间里，从来都没见到对方睡觉或者吃饭。
    如果不是对方像普通人一样不能离开轮椅自由行走，小猫都要以为对方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
    “1221，其他npc也会像他一样不吃不喝不睡吗？”
    等离开玉兰树院子出去觅食，迟迟问系统道。
    “npc都要按程序设定做事，”只要离开那个男人，1221就恢复了轻松，给对方讲什么叫npc，“设定要他们吃饭喝水睡觉他们就会如此，没有就不做。”
    “那他的程序是谁设定的？”
    迟迟问了一个关键问题。
    这个问题很复杂，事关整个快穿位面和系统的创造者，不知道如何跟小猫解释，照实告诉对方又会跟之前说过的一些话背道而驰。
    1221卡了壳：“这个——”
    “算了。”迟迟很上道地摆了摆尾巴，“犹豫可能就是在想理由骗小猫。”
    1221急得险些冒冷汗：“我怎么会骗你呢，只不过，有些事情你不需要知道，我们开开心心旅行就好了。”
    “你怎么跟他说一样的话。”
    迟迟想到自己上次问那个人的名字，对方也是这么回答自己。
    她只是一只小猫，不需要知道太多的事。
    可是她总感觉自己需要知道，或者说原本就知道。
    “好了，我们去觅食吧。”
    小猫嘴上不记仇，实际则用尾巴尖儿把还想凑过来说些什么的光球拍开，傲娇地仰头，不再听对方碎碎念。
    第44章 宝岛篇（13） “跟着灯火来的。”……
    周天去庙口夜市摆摊, 阿坤犹豫再三，还是把自己烧出来的第一只天青色釉瓷瓶给带上了。
    林伯边打包陶器边瞥了一眼：“舍得卖出去？”
    “有什么舍不得的。”阿坤暗中狠了狠心，脸上硬是不让别人看出自己恋恋不舍, “再说了, 还不一定能卖出去呢。”
    死物一件，留在手里当纪念品还不如换点钱来贴补他空空如也的钱包。
    迟迟刚从棚顶上翻过来就看到阿坤把瓷瓶小心地放进箱子，对方看着她跳下来：“还挺会找地方翻。”
    迟迟见他们要去夜市，忙不迭跟过去凑热闹。
    街上人声鼎沸，阿坤把那只瓷瓶摆在显眼的位置, 头顶暖黄色的灯光照在瓶身, 流转的釉色更温和了几分。
    “这个瓶子多少钱？”
    一个客人路过, 推推眼镜仔细端详了一下釉面。
    “六百块！”阿坤本来想把价格定低一点, 又怕被轻易买走，索性又在便宜卖的价格上多加了一百块。
    对方果然摇摇头离开了。
    他用袖子擦了擦对方刚才留下的手汗和指纹印，嘟囔道：“不买正好, 卖不出去就说明该我自己留下收藏。”
    林伯在他身后嗤笑了一声，早就看出他嘴硬。
    迟迟也拍了阿坤一爪，舍不得就说舍不得, 何必带出来溜人家玩儿, 万一真被买走了不知道回去要后悔多久。
    一阵骚动从远处的卤肉摊传来，不一会儿就传到了瓷器摊这边。
    “我的钱包！”
    “抓小偷！”
    一个背着相机的年轻女孩惊恐万分，指着某个方向大喊。
    人群之中, 一个身影正飞快地穿梭在摊位和客流之间, 边跑路还边回头看后面有没有人追上来, 一看就是做贼心虚。
    阿坤见好几个拦路的人都被对方撞到，等那人绕开摊位的时候，本能地冲了出去。
    迟迟连忙跟上。
    阿坤拨开人群, 盯住那个逃跑的身影。
    这一幕貌似十分熟悉，只不过这次他反倒成了在后面追赶的人。
    小偷灵活地拐进一条巷子，阿坤紧追不舍，巷子里堆满了杂物，只能凭借远处投来的灯光辨认方向，就在对方即将翻墙的瞬间，阿坤一个飞扑，牢牢抓住了对方的衣角。
    “放开！”
    对方挣扎着，怀里的钱包掉在地上。
    迟迟眼疾爪快叼起钱包，跳到一旁，把钱包交给了阿坤。
    阿坤喘着粗气，接过小猫嘴里的钱包，看向被他拽住衣服扯倒在地的人，对方看起来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眼睛里满是惶恐和倔强。
    全然就像当初的他。
    “你很需要钱？”阿坤问。
    “关你什么事！”对方试图挣扎，却被闻声赶来的保安和热心市民按住。
    失主和围观人群陆续感到，巷子被堵得水泄不通，女孩接过钱包连连向阿坤道谢，其他人则押着小偷往派出所的方向走去。
    阿坤站在原地看着对方被带走的背影，胸口像是被撞了一下。
    对方眼中的不甘和羞耻他再清楚不过。
    迟迟跳上少年肩头，用爪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干得好，要不是你，钱包估计就追不回来了，那小子翻墙技术比你强。”
    “回去吧。”
    林伯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也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回到摊位上，那只天青色瓷瓶依旧安静伫立在原地，阿坤沉默地捧起来，指腹摩挲瓶身，把瓶子上的标价撕下来，放回了箱子垫材里。
    “如果当初没有人拉我一把，”阿坤突然开口，“现在的我会是什么模样？”
    林伯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缓缓帮他把箱子封好：“每个人都会迷路，重要的是最后能找回正确的方向。”
    阿坤垂下头，默然不语。
    过了一会儿才说：“我想去看看他。”
    林伯颔首：“去吧。”
    又来到熟悉的派出所，阿坤低下头用脚趿拉着不平的水泥路面，迟迟问1221：“他来这里想做什么呢？用过来人的身份给那人上一课吗。”
    等人出来期间，阿坤去了趟便利店，出来以后正好看到对方灰头土脸地走出派出所门口。
    阿坤迎了上去：“等一下。”
    “干嘛，找揍是不是？”对方作势朝他挥了挥拳头，一脸愤愤不平，“都怪你，快滚！”
    “给。”
    阿坤把刚买来的便当递给对方。
    在对方接过来就要甩向一边之前拦住动作，认真道：“不要浪费食物。”
    “靠，神经病。”
    “拿回去吃吧，里面没毒。”阿坤手抄进兜里，跟对方道，“我跟你一样，也被抓来过这里，被他们念久了……容易饿。”
    对方是真觉得他有病，肚子倒是十分诚实地鸣叫起来。
    阿坤转头就走。
    迟迟对1221道：“我还以为他会给他点钱呢。”
    “他刚赚的那点钱都花在换门换锁和放天灯上了，哪还有钱做慈善。”1221道，“不过就算给钱，对方肯定也不会要的，说不定还会当成是一种羞辱，打上一架。”

 第63章

    “这种自尊又挫败的感觉，有人再明白不过。”
    迟迟还在原地回头看阴影下提着便当盒看不清表情的少年。
    1221对小猫说：“走吧，我们也回去了。”
    夜幕低垂，迟迟没有跟阿坤回作坊，而是拐到民生街散步，享受晚上的宁静，随意往旁边打眼一看，就看到一尾黑色身影。
    她小跑过去，尾巴高高翘起。
    “又遇到你了！”
    黑猫静静立在月亮下，墨色的毛发反射出银色的月光，对方学着她的样子也竖起了尾巴。
    迟迟相当雀跃，平溪离这里可不近，开车都要开很久才能到。
    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找来的。
    见她跑过来，对方转过身向前走去，又放慢了脚步，像是在等小猫跟上，两只猫一前一后，漫步在灯火阑珊的街巷中。
    迟迟自诩比对方熟悉附近的路，快跑几步跟对方并肩，替猫带路。
    从民生街走到隆云街，再到隆兴街，迟迟停下脚步，蹲坐在行道枫树底下，晚间地上刮落了一地枫叶。
    “你怎么来的？”迟迟好奇地问对方道。
    “跟着灯火来的。”
    金色的瞳孔跟枫叶漂亮的颜色可以一较高下，一阵秋风吹过，树上又落下几片枫叶，像是下起几点橘红色的雨。
    小猫开心地在落叶中打了个滚。
    树叶粘在她的毛毛上，披上了秋天的颜色，对方始终安静地蹲坐在一旁，跟周边事物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你也来试试。”迟迟用爪子把树叶都拢成一堆，再用头顶起几片枫叶，撒向对方。
    对方没有躲开，任由树叶覆上自己爪子，纯黑无一丝杂质的毛上粘上两片叶子，迟迟觉得很好看。
    小猫撒欢儿似的在落叶堆里打滚，滚着滚着就滚到对方身边，用脑袋蹭了蹭顺滑如绸缎的毛毛：“你的毛也很软。”
    跟对方一起追着飘来飘去的枫叶玩了一会儿，迟迟就有些困了。
    进入秋天也感觉不到丝毫冷意，她就这么幕天席地的躺下，过了一会儿，迟迟察觉到对方也走过来在自己身边趴了下来。
    “我带你去九份山城玩，还有基隆港，猴硐，夜市，公园……”
    迟迟如数家珍，说着说着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小猫往对方身边靠了靠，半边头顶都靠在对方身上，味道有点熟悉。
    迟迟又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想，还是很好闻的。
    小猫已经困得昏昏欲睡，头顶的枫叶被偶过的风刮下来落在一黑一白两只猫身上，变成天然的被子，小小一片方寸之地，也变成温暖的窝。
    第45章 宝岛篇（14） 作坊着火。
    等迟迟醒来, 黑猫已经不在了，她问1221：“他什么时候离开的？去哪了？”
    “不知道。”
    她见过太多人太多同类，如果萍水相逢不告而别, 多多少少有些让小猫产生留恋。
    迟迟在枫树下坐了一会儿, 直到清洁工过来清扫街上的落叶，阳光驱散晨雾，街道开始苏醒。
    刚起床就看到小猫从顶棚下来的阿坤，把自己早饭的肉包子掰开，里面的肉馅放到小猫专用食碗里, 看对方无精打采地略过食碗, 走过来跳上桌子。
    “怎么了？怎么郁闷了？”
    阿坤挠挠小猫的下巴。
    没有。
    迟迟不肯承认自己来的路上还去各个街巷转悠了一圈, 没看到一只同类的影子, 她用爪子指了指对方碗里的茶叶蛋，要求对方分个蛋黄给自己。
    吃完了蛋黄，又吨吨吨喝了几口水, 吃饱喝足，心情也明亮起来。
    迟迟趴在桌子上看阿坤和林伯捏陶。
    没过多久快递员敲了敲大门：“快递到了，请出来签收一下。”
    阿坤扬声应了一句, 出去拿了包裹回来, 林伯看了一眼盒子：“又乱花钱买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可没乱花钱。”阿坤拍了拍盒子，拆开从里面拿出一套监控摄像头，“怎么样？我考虑得周不周到？”
    他利落地爬上梯子, 在屋檐下安装了摄像头, 仔细调整好角度, 确保能覆盖院子的每一个角落。
    “你看。”阿坤指着手机屏幕对林伯道，“看得清楚吧。”
    “我这破作坊，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可让人惦记。”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阿坤没说出自己的顾虑。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 阿杰那群人东躲西藏没露过面，以他对他们的了解，表面看起来不会再出现，实际上说不定怀恨在心，保不准哪天突然出来伺机报复。
    “多少钱。”林伯怕对方变成穷光蛋还嘴硬不说，“我把钱给你。”
    整天这么乱花，半点都没花在自己身上，全都填进作坊了。
    “不用。”阿坤大手一挥，“我把咱们的陶器照片发帖传到网上，还有几个客户提前预订了，等订金一到就又有钱了。”
    “老林对阿坤真好。”迟迟对1221说，“包吃包住教手艺，还生怕他给作坊倒贴钱。”
    “我看老林已经把阿坤当成亲儿子了。”1221说，“买菜都挑阿坤爱吃的。”
    “不过也还好有阿坤在……”
    迟迟看着手把手教阿坤修胚的林伯：“要是没有他，老林估计会很寂寞。”
    “没有血缘的人在一起，也会成为家人。”1221说，“这就是情感的奇妙之处，血缘只是创造家人的某种机会，而一切都在于爱。”
    爱？
    小猫的心被轻轻撞了一下，一种难以表达的情绪像小小的气泡，从深处浮上来。
    “等旅行结束，”迟迟对1221道，“我也可以像他们一样生活，然后跟某些人建立起这么深的关系吗？”
    “可以呀。”1221说，“只要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我现在想去看看他。”
    “——”
    “你说的某些人，不会就是指‘他’吧？”
    “那也不一定呀。”迟迟朝光球眨眨眼，“如果你愿意告诉我一些小猫不知道的事，说不定我会再考虑考虑。”
    “……”1221把光闭了装死。
    玉兰树院子的门依旧紧闭，迟迟从矮石栏跳上围墙，观察院内，轮椅依旧停在老位置，她却没有下道院子里，而是找了个阳光眷顾的位置，在墙头上趴了下来。
    也许是察觉小猫到来却没像以前一样次次都跳到膝头，轮椅上的人终于抬了抬眼，望向墙头。
    迟迟尾巴尖在下面晃了晃，算作打招呼。
    1221看得稀奇：“你这次怎么不下去了？”
    迟迟收回尾巴，用尾巴圈住自己的爪爪：“那里没有太阳晒。”
    等她在墙头打了个盹，阳光已经从东边绕到西边，玉兰树阴影下方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朝向。
    西斜的金色阳光像薄薄的纱，院子里仅有的光线覆盖在对方肩头。
    迟迟伸了个懒腰，轻巧地一跃，像片羽毛，落入对方腿上追赶日头。
    小猫在对方膝头熟练地转了两个圈，找到最满意的位置，重新窝下来，发出心满意足的呼噜声。
    阳光将冷淡的轮廓都描出一层金边，小猫蓬松的毛毛在光线下散发着暖意，连带着人身上都热乎了起来。
    有什么地方被撬开一道微小的缝隙，迟迟在对方手边蹭了蹭，闻到了混合着阳光的气息。
    再睁眼后，小猫耸了耸鼻子，闻到了远处传来的烧焦气味。
    1221也不再安静如鸡：“那条街好像起火了。”
    “哪里？”
    迟迟跳下轮椅，跃上墙头警觉地往光球指示的方向看去，好像是林伯和阿坤所在的那条街。
    “着火了！快来救火啊！”
    迟迟刚拐进街角就看到外面围了一圈人，某个院子上空冒出浓烟，还伴随着橙红色的火光，没等接近刺鼻的烟味就让小猫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等她从人类脚下钻进去，才发现着火点竟然正是林伯的作坊。
    “快给消防打电话！”
    “打了打了，刚发现冒烟就打了。”
    “谁家有长的水管，接起来试试……”
    迟迟刚要往院子里跑就被1221拦在外面，她焦急地看着天上越来越浓的烟雾：“林伯和阿坤还在里面！”
    “你现在进去也没用，”1221坚决不让小猫进入危险区域，“消防车马上就要来了，等他们先灭火。”
    众人还在拖水管从自家院子里接水灭火时，一人身影边咳边从浓烟中出来，脸上身上都是黑灰。
    阿坤背上背着林伯，踉跄着从火场中冲出来，对方手臂无力地垂在少年肩头，显然已经陷入昏迷状态。
    “快！帮帮忙——”
    阿坤嗓音嘶哑，膝盖一软，两人一起跌坐在院门口。
    邻居们立刻围了上来，有人接过林伯，有人给阿坤递水，还有人打急救电话。
    阿坤把整桶水从头顶浇下，又接过一块毛巾浸湿捂住口鼻，用手撑着地站起来就想往院子里冲。

 第64章

    林伯剧烈地咳嗽着，紧紧抓住阿坤的手臂：“别，别再进去……”
    消防车的警报声从街头传来，阿坤目光死死盯着作坊里间，那里还放着最重要的物品。
    迟迟焦急地咬住阿坤的裤腿：“别进去！太危险了！”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阿坤就把湿外套往身上一裹，再次冲进院子。
    人群为消防让出一条通道，人类和小猫都望眼欲穿，每一秒都十分漫长，直到水花从院子上方降落，熄灭了火舌。
    救援人员刚进去，阿坤就跌跌撞撞从里面出来，怀里死死护住一个盒子。
    林伯气得咳的更厉害了，声音颤抖：“你疯了，有什么东西比命更重要，你是嫌命太长是不是！”
    阿坤死里逃生，咧开嘴冲对方笑了笑，把从火场带出来的东西交给对方：“你的配方我带出来了。”
    “衰仔！”
    林伯把盒子扔在一旁，现在还后怕得很，恨不得给这傻小子后脑勺来一巴掌：“配方我早就记得滚瓜烂熟了，用不着你拿命去救！”
    “还有这个——”
    阿坤把怀里的陶偶逃出来，小心翼翼地捧到林伯面前，陶偶完好无损，一丝裂痕都没有，被保护得十分完美。
    林伯的声音戛然而止，突然哽咽了起来：“你，你就是为了这个又冲进去一回？”
    阿坤抹了一把脸上的灰，露出一个筋疲力竭的微笑：“这个全世界只有一个，比配方珍贵吧。”
    林伯再也控制不住，将少年紧紧搂住，粗糙的手掌一遍遍拍着对方后背。
    “傻孩子……真傻……”
    消防扑灭了这场火，作坊却被烧了大半，警察调取了作坊和街边的监控，发现是人为纵火。
    放火的人就是被阿坤拒绝并报警后怀恨在心的阿杰等人。
    如果没有监控，说不定还抓不到他们，现下他们为了报复重新露面，还不小心在摄像头下暴露了自己的行踪，没过几天就被逮捕归案。
    阿坤二次重返火场，肺被烟呛到，身上也有一些烧伤，林伯也受到不小的惊吓，病了一场。
    受伤更重的阿坤先对方一步痊愈，反过来留在医院照顾林伯。
    迟迟跳上医院的窗户，看向一楼住院室的两人。
    林伯一病就是好几天，精神头也没有原先那么好，那场火灾烧掉了大半个作坊，要重修院子又是半年。
    “都是我的错。”
    阿坤笨拙地用水果刀削苹果，将果肉切成小块，低着头道。
    林伯半躺在病床上，闻言皱了皱眉。
    阿坤的头垂得更低，握着苹果的手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闷闷的：“要不是我，他们不会找到作坊，更不会报复你，他们报复的原本只有我一个，你和作坊是被我牵连进来的……”
    林伯动了动，没有说话，只是伸出那只布满老茧的手越过病床攥住阿坤青筋微露的手腕。
    阿坤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不容置疑地握住。
    老人的手并不温暖，还带点凉意，力量却十分坚定。
    “傻仔。”对方终于开口，语气沉甸甸的，“没有受害人反过来给恶人背错的道理，你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房子烧了可以再建，钱没了可以再挣。”林伯看着阿坤咬紧的腮帮子，拍了拍对方的手。
    “换成以前着了火，我没人来救，病了，也没人来守……焉知非福啊。”
    阿坤感到手腕上传来的力道。
    没有责备，没有惋惜，没有后悔，只有历经风霜的平静和慰藉，将他从自责的泥潭中拽了出来。
    “没错。”
    阿坤伸手狠狠擦掉眼角的湿润：“我们还有手，还有手艺在，只要人活着就还有机会！”
    林伯看向床头上被擦得干干净净摆放着的陶偶，又看向阿坤那双泛红却重新点燃的眼睛，脸上舒展开一个浅淡的笑容，驱散了连日的阴霾。
    “是啊。”他声音带着释然，“只要人还在，就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等出了院，咱们从头再来。”
    林伯的视线重新回到那只陶偶上，眼神变得悠远：“东边那间屋子给你改成正经的工作室，工具，我们挑更好的买，前厅改成门店……”
    他细细念叨起来，不再是一个人时的精打细算，手艺得到传承，肩上再也没有沉重的负担。
    取而代之的都是对未来的期望。
    阿坤用力点了点头，声音还有点沙哑：“我们一起把它盖得更好！”
    迟迟看着两人规划未来，也跟着他们一起看到了更明亮的工作间，看到了林伯坐在修缮好的院子里悠闲的捏陶喝茶。
    有些东西，大火也不会将它们烧掉。
    第46章 宝岛篇（完） 庙会。
    林伯出院后, 重新在街道上租了一个小小的院子，把没被火烧毁的东西全部搬了过去。
    作坊翻修的这段时间，林伯阿坤也没日没夜地干活, 先是把租的小院收拾干净, 又把窑炉和拉胚机重新置办好，开始埋头捏陶。
    网上客户预订的陶器快到交货的时间，他需要加班加点才能不让客户们退单。
    “歇会儿。”林伯端了杯水，看着阿坤满手陶土严肃道，“别把自己累病了。”
    阿坤抬起头, 掌心越来越粗糙：“马上就好, 这个烧出来送到客人手上就能凑够买新展示架的钱了。”
    迟迟蹲在工作台边, 看阿坤愈发灵巧的手指在泥团中间游走。
    林伯也坐在另一台陶轮前, 拿起阿坤的图纸研究了研究年轻人最近都喜欢的奇形怪状造型，拿泥团跟着捏了起来。
    有了林伯的帮助，阿坤挂在网上的小店一单单成交, 积累了一些好评。
    还有些顾客把收到的手工艺品发帖晒出来，又给他们增加了一波流量和订单，林伯的皱纹也一天天舒展开。
    作坊的维修一直持续了几个月, 迟迟每天跟着阿坤跑来跑去监督工程, 观摩房子重建得流程，忙得爪不沾地，都没时间光顾某个玉兰树院子。
    眼看新作坊一天天立起来, 工作室和门店也有了雏形, 林伯和阿坤两人每天都熬得眼底青黑。
    “林伯一把年纪跟着阿坤又开始搞事业了。”1221道, “真不容易。”
    “但是他们看起来比以前还有干劲儿，”迟迟看着两台工作的陶轮同时转动，林伯戴着老花镜正在仔细修整一个壶嘴, 阿坤则埋头于新的创作。
    “这样更充实。”
    等紧锣密鼓地完成一批订单后，阿坤和林伯迎来了短暂的清闲。
    “今天天气好，我们去八斗子透透气。”阿坤洗干净手上的泥巴，穿上外套。
    林伯摇摇头：“你们去吧，我今天准备把这批烧出来。”
    “不着急，去看看海吹吹风才更舒服。”阿坤不由分说架起林伯的胳膊，“整天在陶轮前面坐着，四肢都要退化了，你说是吧？”
    他问小猫。
    迟迟连连点头，一听要出去玩比谁都积极，上前咬住林伯的裤腿往外拽。
    车子沿着海岸公路行驶，海绵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到达八斗子瞭望台，海风扑面而来很是清爽。
    “啊——”
    阿坤扶着栏杆朝远处大喊一声，像是要把积累的忙碌和疲劳全都释放出来，他指着基隆港的沙滩对林伯道：“六十个小时的社区服务我就是在这里干的，现在那边这么干净也有我的功劳。”
    林伯笑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当然了！”阿坤理直气壮，“劳动最光荣。”
    迟迟从阿坤肩膀上探出脑袋，也被瞭望台壮阔的景色吸引，她跳到栏杆旁的平台，蹲坐在上面，眼前事一望无际的海平面，浪花拍打着下方的教室，发出轰轰鸣响。
    面前的大海在不同光影下呈现出不同的颜色，深蓝、翠绿、浅灰……
    阿坤掏出手机从各个角度拍了几张，给林伯看：“我想把大海的颜色做成釉面的颜色，烧出来。”
    “海的颜色，难抓。”林伯沉吟道，指着照片上明暗交界处，“你看这里蓝中带绿，不是单一的颜色，想控制好不简单。”
    阿坤更加兴奋：“可以用复色釉，或者试试窑变的效果。”
    林伯看着对方跃跃欲试的样子：“行啊，回去你画下来，我们一起琢磨琢磨。”
    “对了。”他想了想，还是对阿坤说，“过完年莺歌陶艺展也要开始办了，要不要从现在就准备一件作品去参展。”
    “我？”
    阿坤想都不敢想，摇摇头：“我这水平还参展，算了吧。”
    “怕输就算了吧，”林伯瞥了对方一眼，故意道，“连这点勇气都没有，还以为你的心性已经磨炼得差不多了，看来还有的磨。”
    阿坤咬了咬牙：“谁说我怕输了。”
    “参展又不是让你去拿第一。”林伯目光平静，“去看看别人的东西，也让别人看看你的东西，整天闭门造车能有什么出息。”
    “你不想让你捏出来的艺术品被更多人看到？不想听听那些懂行的人是怎么评价你的？”

 第65章

    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娱自乐，确实如同井底之蛙。
    阿坤心里还有点虚，至少不再躲闪。
    “再说吧，看看我能不能捏出个作品来。”
    在海边吃了顿饭，回去后天色渐暗，车还没开进巷子里，迟迟就眼尖地看到街角端坐着一只毛色融于阴影的猫。
    黑猫最大的优势就是行走在夜幕下像穿了夜行衣，整个都隐形，除了那双不熄的眼睛。
    迟迟扒拉着车窗，不停地往后看，阿坤第一次见到她这副模样：“干嘛，看见朋友了？”
    小猫点点头。
    林伯提前停了车放她下去，迟迟小跑到黑猫面前，仰起头，蜜糖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又圆又亮。
    “你来了。”
    对方看着她过来，尾巴尖也在身后极其细微地晃动了一下。
    “上次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迟迟问，“我以为你回平溪了。”
    对方没开口，只是低下头用鼻尖轻轻碰了碰小猫的耳朵。
    迟迟痒得晃晃耳朵，也释然了，他们猫猫大侠行走江湖，从来都是想去哪去哪，对方肯定也是来无影去无踪。
    “不过你来得正是时候。”迟迟轻快道，“我之前很忙，现在终于不忙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带你到处转转。”
    “好。”
    迟迟接过1221的导游旗帜，带着对方踏上旅程。
    他们顺着山城蜿蜒的石阶上去，游客如织，迟迟熟门熟路地带着对方避开人流，在昇平戏院屋檐下看摩肩接踵的人群和一路亮起的红灯笼。
    逛完山城，迟迟又带对方去猴硐猫村找同类。
    这里到处都是猫，空气中都弥漫着猫族的气息，胖乎乎的橘猫霸占着椅子打瞌睡，身手矫健的狸花在废弃的矿车轨道上跑酷，还有怯生生的小奶猫。
    “看！这里好多朋友。”
    迟迟来过这里几次，跟几只本地猫猫都比较熟悉。
    之前能跟迟迟打成一片的猫猫们见了新朋友却十分警惕，目光也带着审视和疏离，不愿意靠近半点。
    “没想到你猫缘还挺差。”迟迟小小声道，“它们有点怕你。”
    黑猫反应很平静，没有像其他猫那样弓起背，或者用眼神威胁“外乡人”，只是保持蹲坐，视线一直放在蜜糖色眼睛小猫身上。
    努力了几次都没法让对方融入同族，迟迟也彻底放弃。
    接下来几天又带对方去了安静的公园，走过瑞芳火车站，去了霞海城隍庙，看过往行色匆匆的人和游客。
    旅程间隙，作坊也在飞速变化。
    新的工作室更大更亮堂，巨大的落地窗让阳光毫无保留地照进来，前厅也改成了整洁的小门店，架子上渐渐摆上林伯做的茶壶碗碟陶瓶，还有阿坤自己满意的作品。
    屋里院外都弥漫着木料、石灰、油漆的味道。
    年关将近，空气中都带着喜庆的躁动，迟迟更期待的是之前跟林伯阿坤他们约好要去看的庙会。
    这次不一样了，不止两人一猫，她身边还多了一只猫。
    之前路过的城隍庙前张灯结彩，变成一条流光溢彩的长龙，两只猫到达现场就被震耳欲聋的喧闹包围。
    四面八方都是食物的香气，还有各种游戏摊位的欢笑声。
    对方显然不适应亲身加入这种热闹，对要不要跟着摩肩接踵的人群往前走有些迟疑。
    迟迟用脑袋亲昵地顶了顶对方，给对方鼓了鼓劲儿：“走，我们找个高处看。”
    “看那边！”
    等到了墙头，迟迟望向正在朝这边接近的舞龙队伍，色彩鲜艳的龙头带着长长的龙身在人群分开的道路中央穿梭，锣鼓声震天响。
    听着下方人们的叫好，还有人类幼崽兴奋的叫声，地面都传来欢快的震动。
    迟迟耳朵高高竖起来，饱胀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怎么样？”迟迟问对方，“有意思吧。”
    对方总是冷静的金眸里也映入人间烟火，和温暖的光晕，看着眼前属于人类的热闹：“你喜欢这些吗。”
    “嗯！”
    迟迟毫不犹豫道，她蹭了蹭对方：“我也喜欢跟你一起看这些。”
    她喜欢跟对方一起窝在落叶堆里，喜欢跟对方分享同一片被阳光晒过的屋顶，一起穿行在陌生或熟悉的地方，身边总有沉默却可靠的陪伴。
    这些细碎的时刻，都比单纯的观光更加充实。
    一想到会离开这里，她私心里，希望时间过得再慢一点。
    “如果我走了，你会想我吗？”
    “我会去找你。”
    *
    林伯和阿坤在开春搬回了原来的院子里，莺歌陶艺展上，阿坤的作品《裂生》获得了三等奖，跟其他手工艺品一起展出。
    作品是一个盘子。
    阿坤把他在八斗子看到的海烧了进去。
    釉面呈现出深邃变幻的蓝绿色调，浓缩了那片幽静的海面，在那之上还加入了冰裂纹路，裂纹深处还隐隐透出些金色的光泽。
    像阳光穿透海水，精心修补了被渔船货轮撕开的海面。
    “大海的色调加碎片式的纹理，像海面被打碎又重组。”
    “金色用的好，不是破碎，是破碎后的重聚和希望，挺有意思……”
    阿坤就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假装看其他展品，实则耳朵竖得老高，将称赞和点评都停了进去。
    林伯见状给了开始翘尾巴的少年一掌，故作严肃：“别骄傲，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明明他自己眼底的骄傲也不少。
    新作坊和店面彻底安顿下来后，林伯觉得是时候把手艺更多的教给年轻人，于是开始招收学徒。
    工作间里，老人戴着老花镜，指导约莫十来岁的小学徒捏陶，孩子紧张得手心冒汗，轮盘上的泥巴总是不听使唤，歪七扭八。
    “手腕沉下来，”林伯的声音不高不低，手把手带着对方感受泥土，“你慌它也慌，沉下心来，感受它的形状。”
    小学徒深吸一口气，试着放松下来，顺着林伯的力道，不听话的泥巴果然被驯服，渐渐有了雏形。
    阿坤在做一件更大胆的事。
    迟迟跟着对方来到曾经上过课的青少年教育中心，他主动找到这里的工作人员，提出想让犯错的少年们去作坊参加他们开设的手工陶艺课。
    课不是林伯上，而是他来上。
    迟迟看着对方被林伯赶鸭子上架，上课前还在镜子前练习了好几遍开场白，结果一到地方看见七八个少年坐在那里，一紧张就全忘了。
    那些青年少年们眼睛里带着曾经跟他一样的戒备、躁动不安、无所谓、还有一丝好奇。
    “今天我们不做复杂的东西。”他拿起一块泥巴，放在掌心揉搓。
    “你们随便捏，把泥巴当成发泄，捏你们想捏的，或者随便感受也行。”
    其余人面面相觑，动作迟疑地开始动手。
    柔软的触感让他们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很快有人就开始捏出自己想要的形状，更好胜的已经学着阿坤的样子想要捏个陶碗。
    初次上手，他们手里的泥巴当然不太容易遂他们的心愿。
    一个男孩刚要捏成容器的形状，碗口边缘就开始歪斜，裂开一道口子。
    他烦躁地啧了一声，把整个泥团往轮盘上摔了摔。
    “歪了不要紧。”阿坤走过去，重复着曾经有人对他说过的话，“敢不敢把它们重新揉起来，再捏成别的形状？”
    等阿坤上完课，就进到里间帮林伯带小学徒。
    小孩手一抖，原本完好的瓶子脖颈就塌了下去，挫败感涌上来，嘴一撇眼泪就掉进泥巴里。
    “我又弄坏了。”
    “这有什么好哭的。”没等林伯开口，阿坤道，“我当初比你学得还慢。”
    他拉过一把凳子，坐在对方身边，把泥巴捏了捏重新放回中心，教对方感受旋转的节奏：“我们重头开始。”
    林伯看着阿坤耐心指导的侧影，恍然间看到了当初自己和对方的影子。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们身上，迟迟看到光芒从他们身上涌现，汇聚成跳舞的小流星，来到自己身边。
    光球跟碎片们飞来飞去一起玩了一会儿，把它们的光芒吸收进来。
    迟迟看到1221身上散发出更耀眼的光线：“你好像更亮了。”
    1221体贴地把自己的亮度收敛，调整到让小猫感到舒适不刺眼的亮度：“是呀，等集齐之后我们就能兑现愿望了，你想好许什么愿望了吗？”
    这个问题再次出现。
    迟迟脑子里瞬间闪过很多画面，总是在树荫下轮椅上的剪影，黑缎似的毛和金瞳，画面太多，碎片似的抓不住。
    “如果是你的话，”迟迟问1221，“你想许什么愿望？”
    “我当然是许愿希望你永远快乐啦！”1221快乐地落在小猫头顶上。
    小猫用脑袋跟暖融融的光球贴贴。
    “但是我没办法许愿，愿望是给你的，只能你来许。”1221道，“我能感觉到，碎片快要被收集完成，你要认真考虑一下这个问题。”

 第66章

    迟迟“嗯”了一声，把下巴搁在交叠的前爪上。
    尾巴无意识地扫过地面。
    她看着眼前无忧无虑的光球，想了想那些画面牵扯到心里的牵绊。
    灵魂之光还在澄澈的眼底静静闪烁，映着那些尚未理清的思虑。
    迟迟想，就算许了太贪心的愿望，也会被好好实现吗？
    如果能实现的话……
    请用一条长长的线，把她和她珍视的人事物永远系在一起。
    第47章 圣托里尼篇（1） 小猫鬼。
    圣托里尼, 午后。
    迟迟在依崖傍海的火山小岛，目之所及都是沿着陡峭崖壁垒砌的白墙房屋。
    她趴在蓝色圆顶教堂投下的阴影里，身下的火山岩石板被午后的阳光晒得热乎乎的, 白黄黑三色的小猫躺在上面, 感觉自己像是正在被烘烤的面包。
    她待的位置很好，又在阴凉下，又不会被太阳直射。
    让无数游客磨得光滑圆润的石板路上还在源源不断输送着游客，懒洋洋的小猫则成了固定景点。
    每个路过的人都看得心痒痒的，不自觉想来挠挠小猫的下巴, 或者捏捏对方软萌的小脸。
    “这些房子的层次感真妙。”1221欣赏道, “像从悬崖上长出来的一层一层。”
    这里的街道也不怎么平坦, 随着火山的线条蜿蜒起伏。
    建在山上, 面朝大海，又是迟迟最喜欢的景观，旅行前1221问她最想去什么地方, 她说能看到海的地方，结果就是每次都能看到海。
    迟迟被举着相机的游客们挨个经过，快门声此起彼伏, 不止拍风景, 还有悠哉悠哉的小猫。
    被摸得多了，迟迟就用爪子挡住人类潮水般的摸头攻势，今天营业份额已经远远超出以往, 是时候婉拒了。
    被拒的游客趁机捏了捏她的爪垫, 适时收手笑着说“真可爱”。
    迟迟躺够了, 从墙壁下跃上观景台的矮墙，爱琴海蓝得不真实，她问1221：“这里一年四季都这么多人吗？”
    “这里是观光的最佳地点, 等过段时间旺季过去游客就少了。”
    小猫跟系统看着夕阳把白色的屋顶染成橘色，远处传来教堂的钟声，跟底下拍打的海浪交织在一起。
    这地方美得像童话故事。
    镇上人多，猫也多，迟迟没走几步就能看到大咧咧在街上闭目养神的猫猫，正想找个友好的同类问问哪里能找到食物，一阵清脆的铃声从未知的地方响起。
    街道上、角落里原本还在慵懒补眠的猫猫都精神了起来，目光灼灼，一个激灵爬起来，朝铃声响起来的地方跑去。
    “这是什么声音？”迟迟问1221，“它们要去哪？”
    “不知道，去看看。”
    迟迟也好奇地跟上它们的脚步。
    她跟随猫猫们穿过一条更窄的小巷，绕过教堂侧边，在一个相对僻静，能看到一抹海景的小广场边缘听了下来。
    这里么有商店，只有几棵稀稀拉拉的大树和石凳，一位穿着棉布格子裙四十岁左右的当地妇女，正将手里的黄铜摇铃收起来，放进随身的包里，
    她身后的凳子上放着一个袋子，还有几个纸碗。
    猫猫们在她脚边围拢，有几只谄媚的还在对方腿边使劲蹭，发出期待的夹起嗓子的咪咪叫声，听得迟迟都起鸡皮疙瘩。
    铃声原来是用餐铃。
    人类脸上带上笑容，眼角细纹里都透着一股宠溺。
    “别急，全都有份。”
    她念叨着，熟练地打开袋子，将猫粮倒进碗里，再分别放在地上，好让这群猫猫们都能吃上饭。
    罗拉注意到站在外围，犹豫着加入哪边用餐的蜜糖色眼睛小猫。
    “之前没见过你，你是从别的地方刚过来吗？”
    她从袋子里抓出一小捧猫粮，放在离自己更近的石板上，朝迟迟招手：“过来，小可爱，这些给你。”
    迟迟朝对方叫了一声表示感激，也埋头吃了起来。
    罗拉一边看猫猫们进食，一边坐在石凳上笑眯眯地说话：“慢点吃，吃完了再给你们倒水喝。”
    迟迟吃完自己那一小捧猫粮，主动蹲坐到对方手边，舔着爪子洗脸。
    等到猫粮都吃完后，对方又变魔术似的从袋子里拿出一大瓶水，倒在碗里，十分体贴地保持安静。
    小猫喝水，世界战争都要停止片刻。
    猫猫们吃饱喝足，又在人类面前争抢了一会儿注意力，三三两两散去，各自找地方休息。
    迟迟看着人类收拾好自己的袋子和包，从广场边缘往居民街道走。
    她一时也没有要去的地方，也朝对方走的方向跟了过去。
    从海边一路走到远离景点的居民区，1221环顾四周：“这条街叫阿纳菲街，大概就是对方住的街道。”
    迟迟从围墙上爬满的九重葛瀑布底下钻出来，看着罗拉从阿纳菲街拐进去，推开一个小院子的门。
    这条街的墙壁外围都是盛放的九重葛，红红紫紫煞是好看，小猫护送人类安全到家，听到对方关门的声音就停下脚步。
    坐在墙头看对方从院子里进到屋内，相比景点，这条街没有游客，比起人群浩浩荡荡的景区安静得不是一星半点。
    走都走到这里了，迟迟选择今晚在这里落脚。
    1221在她打理毛毛的时候，已经帮小猫制定好接下来的观光路线：“从这里可以步行去伊亚，这里的小镇跟小镇之间离得不远，不需要坐车也能走到……”
    “好呀。”迟迟问，“这里也有沙滩吗？”
    “当然！”
    1221闪了闪：“等在镇上逛完了，我们可以去卡马提，那里有著名的红沙滩！”
    系统还在给小猫讲解整座岛的路线图，迟迟已经舔好了钻藤蔓被打乱的毛发，刚想下去找个合适的地方睡一觉，目光就被一处地方吸引过去。
    巷子尽头，一个不起眼的院门虚掩着。
    小猫放下爪子，觉得有哪里奇怪。
    整片街道都有红红的花墙，只有那一户的墙外杂乱无章，没有了怒放的九重葛。
    她从围墙上走过去，望向院内，院子地上有些凌乱的叶片，墙角有几盆蔫头耷脑的盆栽，看起来许久没人浇水，已经枯萎。
    吸引迟迟目光的是院墙边随意堆放的东西。
    一大堆随意丢弃的画板，大的小的，有些还绷着画布。那些画布颜料堆积得很厚，杂乱无章，像是被主人粗暴地涂抹后又丢弃。
    怪怪的。
    迟迟没多想，打量几眼就跳下围墙，从巷子末端重新往外走。
    除了刚才的破败院子，其他地方都井井有条，白墙衬着倾泻的花瀑，人类会在各自门前打理好各自的植物，巷子里不知道属于谁家的花盆里也生长着叫不出名字的绿植。
    墙头植被丰富，在墙上睡觉很容易潮湿，迟迟从巷子末端走出来，对1221说：“要是有能上去的屋顶就好了。”
    她喜欢高处。
    “我带你去找。”1221打包票道，“先右拐……”
    “看到那个白色阶梯了吗？”1221示意小猫看向不远处，“从建筑侧面可以上去，那里的屋顶是片平台，上下都很方便。”
    那里比其他屋顶都要宽阔，上面还放着几把旧木椅，很适合小猫落脚。
    迟迟还没走近，先看到了前方的柠檬树。
    叶子有些枯黄，上面还零星结了青色的果子，一团极其微弱的白色影子掩映在后面。
    像一团白雾，没有实体，在路灯的投射下也看不到影子。
    迟迟浑身的毛下意识微微炸起，蜜糖色的眼睛收缩成竖瞳，她慢慢转过身，原本只是察觉到未知存在的本能警惕，结果看清楚对方后更害怕了。
    那是一个小猫形状的轮廓，通体纯白，体型小巧。
    “1221，那是什么？”迟迟后退半步，问系统道。
    迟迟飞快地跳到高处，居高临下地紧紧盯着对方，那团白影也察觉到了她的注视，身形从柠檬树下显现，更清晰了些。
    对方身体是半透明的，像稀薄的月光披上一层雾气，只有一只眼睛是完好的，仿佛镶嵌在雾气中的蓝宝石，另一只眼睛覆盖着一层蒙蒙的灰。
    “如果没有推断错误的话，那是一只小猫鬼。”1221说，“它没有实体，只是一团残留的意识体。”
    “鬼啊。”
    迟迟还是第一看见鬼，凭借她以前看到过的人类对鬼的认知，也知道鬼这种东西不好惹。
    “那我们是不是要逃跑？它会不会缠着我们？”
    “小猫鬼没事，它没有攻击性，也对活着的生物没什么威胁。”1221安慰炸毛小猫，“不用害怕。”
    对方注意到了迟迟，先是歪了歪头，似乎没想到她能看到自己，紧接着飘了过来。
    “你能看到我吗？”
    细微的、弱弱的声音传到迟迟耳中，那团小猫鬼也飘到她面前。
    对方四爪悬空，幽灵似的，看起来还是有点冲击力。

 第67章

    迟迟小心地保持着距离：“我能看到你，你是谁，为什么在这？”
    “我不记得了。”
    对方看起来十分迷茫，朝她飘近了些，吓得小猫连忙又后退两步，见迟迟后退，对方又停在原地不敢继续上前。
    “我醒了以后就是这样，别人都看不到我，也听不见我说话……只有你能看到我。”
    它声音越来越低，十分无助的样子。
    迟迟转向一旁的光球：“猫死了以后为什么还能一直停留在人世间？”
    难道不应该像人类鬼那样投胎转世，或者灵魂连同意识直接消散了吗？
    “不管是什么生物，”1221解释道，“如果存在没完成的心愿、无法放下的牵挂、或是极其深刻的情感烙印，一部分意识无法顺利消散，就会滞留在生前的地方不肯离开。”
    迟迟若有所思地看向那只彷徨的小猫鬼。
    它连自己是谁都忘了，还有什么执念呢？
    “你有什么愿望没有完成吗？”迟迟试着问它，“也许完成了愿望你就能去你该去的地方了。”
    小猫鬼茫然地摇了摇头，半透明的身体似乎因为努力回忆而微微波动：“我不记得……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觉得这里很熟悉，我走不了，也不想走。”
    迟迟：“那你再好好想想，为什么不想走，总有什么是让你特别在意的。”
    小猫鬼沉默了下来，一动不动。
    四周只剩下风吹过柠檬树叶的声响，远处隐约传来汽车驶过的声音，灿烂的阳光都刻意绕开了这个角落，留下了一片阴凉的寂静。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迟迟以为它不会再开口时，对方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确定。
    “我想起来了一点。”小猫鬼的独眼似乎亮了起来，“找人、我要找一个人。”
    迟迟追问：“你要找谁？什么样的人？”
    “我不记得她的名字。”
    小猫鬼努力地组织着语言，半透明的尾巴无意识地在地上摇摆，像是只想起这么个人心情就变得轻快起来。
    “身上有很好闻的味道，手很温暖，会轻轻摸我的头，她好像经常难过，总是在哭……”
    “我想找到她。”
    -----------------------
    作者有话说：奇幻玄幻又科幻，这个故事写完就要完结了。
    第48章 圣托里尼篇（2） 阿纳菲街。
    没有记忆, 凭空在一整个岛上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岛上的阳光依旧没心没肺地灿烂着，迟迟却没有再去晒太阳，她身后跟着一个只有她能看见的白色小猫鬼, 穿行在摩肩接踵的游客之间。
    对方给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迟迟从只言片语里推断出一点信息，温柔的女性人类。
    她只能带对方去到城镇里人流量最大的地方碰碰运气，虽然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但说不定呢，说不定就在人群里一眼认出来。
    “你看那个, 坐在栏杆上的年轻女性, 是她吗？”
    迟迟蹲在花坛边缘, 询问飘在她身旁的小猫鬼。
    “不是。”
    小猫鬼用自己唯一的一只蓝眼睛努力聚焦, 还飘过去认真凝视了一番，那个有着亚麻色长发的年轻女孩不是它要找的人。
    “这个呢，刚才路过的, 我看她手机壳后面是只白色的小猫。”
    “不是。”
    “那个穿着猫猫衬衫的阿姨，她看起来像会养猫的人。”
    “不是。”
    迟迟每问一次，换来的都是小猫鬼更加茫然的否定, 不过迟迟还算乐观的想, 起码对方能明确的知道不是，总比无头苍蝇一样跟在所有人屁股后面打转强得多。
    “这样下去效率太低了。”1221声音响起，“它的记忆太零散模糊, 我们缺少关键的线索。”
    “你有没有办法, 可以让它想起来更多？”迟迟从花坛上跳下来, 盯着眼前路过的一双双腿，“比如像人类的电影里那样，去它以前去过的地方, 看它以前熟悉的东西刺激一下记忆。”
    “它具体熟悉什么它自己也不知道吧。”光球微微闪烁，无奈道，“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连系统都无计可施，迟迟只能带对方连续换了几个热闹的地方蹲守，最终还是没什么收获。
    为了碰碰运气，迟迟继续在镇上游荡，路过标志性的圣玛利亚教堂时，蹲在蓝顶和白墙之间被游客们围住。
    小猫鬼飘在她身边，好奇地看着这些嘴里“咪咪喵喵”的人类。
    “我想起来了——”
    迟迟一下从被迫营业打起精神：“想起来什么了？”
    “她以前也会这样摸我，用绑着东西的棍子跟我玩。”
    迟迟晃晃耳朵：“还有吗？跟她本人有关系的，比如长相、特征？”
    小猫鬼半透明的身体微微上下飘动，努力从混沌中捕捉更多：“长头发，她低头的时候，头发会从肩膀上掉下来，落到我身上，很痒，有柠檬的味道。”
    它尽力拼凑出一个模糊的身影。
    这几个关键词像是一块拼图，迟迟脑子里那个虚无缥缈的形象终于清晰了一点。
    “太好了。”迟迟蹭了蹭没有实体的小猫鬼表示鼓舞，“看来你没有完全忘记她，我们肯定能找到那个人类。”
    迟迟把面前长头发的女性挨个儿闻了一遍，调动起最灵敏的嗅觉，有意识地在人类附近捕捉柠檬的气息。
    人类很爱喷一些柑橘调的香水，迟迟闻得多了，开始分不清柑橘味还是柠檬味。
    她回到那天看到小猫鬼的柠檬树下，树上还结了一些小小的青涩的果子，迟迟爬上去细细嗅闻，她不太喜欢这种味道，酸酸的，有点刺鼻。
    “人类身上的味道应该不会像真正的柠檬一样，她们会用改良过的香味。”1221说。
    迟迟觉得有道理。
    她放弃树上的真柠檬，转头悄悄溜进超市，专门在货架上寻找那些柠檬气味的洗浴用品和熏香，让自己的嗅觉记住这些味道。
    她们穿梭在费拉的街道上，迟迟一次次靠近那些长头发的女性，一次次分辨她们身上的味道，再让小猫鬼辨认。
    迟迟来到一家餐厅的露台下，巨大的柠檬装饰从头顶垂下，明晃晃的。
    小猫仰头看着，这些天帮小猫鬼找人，看到柠檬元素就自动注目。
    迟迟还在出神，一块沾着橄榄油和香草的奶酪球就从天而降，掉落在她脚下，她凑过去闻了闻，很浓郁的奶香。
    两三口吃掉这块奶酪球，又蹲在一边蹭了些小食，迟迟才去古老的蓄水池边上喝水。
    一天在徒劳中过去，夕阳把建筑染上颜色，迟迟趴在石阶边缘，小猫鬼安静地待在她身边，半透明的身体几乎要融化在光线里。
    “如果我想不起来的话，我是不是永远都找不到她了？”
    “不会的。”
    迟迟想用鼻子碰碰对方，可是只碰到一片虚无：“肯定还有别的办法。”
    “1221。”迟迟转头问光球，“我怎么感觉它的形状看起来越来越淡了。”
    原先还能清楚地看到边缘，现在小猫鬼边缘那圈白雾开始变虚，像一团浓雾渐渐被冲散。
    “执念是它存在的理由，当希望变得渺茫以后，本身的能量也会减弱，如果继续这样下去的话，它可能……”
    后面的话1221没有说，迟迟却听懂了。
    对方可能会带着遗憾消失，连这抹影子都不剩下。
    “我们肯定能找到！”迟迟趴下来，用自己暖烘烘的身体靠近冰冷的白雾，即使无法传递温度，“你想想，等你找到她以后，想跟她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到时候我都能帮你。”
    对方开始低头思索起来。
    说什么呢。
    对方久久不语，迟迟也开始想这个问题。
    如果她是对方，她会对自己挂念的人类说什么呢。
    不要太悲伤。
    跟人类漫长的寿命相比，小猫只能陪伴他们生命中的一小部分，不用为她的死亡难过太久。
    1221：“如果生命可以轮回，他们未必不能再遇见，如果世界是唯物的，生命也不过是宇宙中的微小粒子，总有一天还会再回来，化成一滴雨，化成一阵风，无数次重逢。”
    “你怎么了？”
    迟迟看到小猫鬼一脸担心地看着自己，一滴冰凉的水掉在前爪上，茫然又陌生的感觉。
    “我哭了？”
    迟迟眨了眨眼睛，用舌头舔掉爪子上的水珠，有点涩，带着悲伤的味道。
    1221和小猫鬼都聚到迟迟身边，蜜糖色眼睛小猫用舔过的爪子洗了把脸，一个孤独的身影毫无预兆地闯进脑海。
    把对方跟这样悲伤的事联想在一起实在有些突兀，只不过，她尝到的味道，从第一次见面起就在对方身上笼罩着。
    “1221，带我去找他。”
    “我——”
    “他会知道怎么帮它的，对吗？”迟迟坚定道，“你不带我去，我也能找到他，只是慢一点而已。”

 第68章

    “……好吧，我带你去。”
    这次院子里的树变成了橄榄树，迟迟没有跳上墙头，而是从敞开一道缝隙的门里走了进去。
    小猫鬼被拦在门外，声音细弱道：“我进不去。”
    迟迟：“你在外面等我。”
    院子里依旧安静，更加空旷，对方背对着门口，搭在扶手边缘的手指苍白修长，在降临的低垂夜幕中，迟迟低头所能看到的范围，都是对方的影子。
    迟迟走近，在轮椅旁停下脚步。
    直到对方伸出手。
    迟迟跳到对方腿上：“你不是1221说的那种早就被设定好程序的‘npc’吧，它总是不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对方静默不言。
    “其实我来是有件事想问你。”
    迟迟抬起头，看到对方侧脸洒下银屑似的月光：“你知道，怎么才能找回记忆吗？”
    屋里时钟敲出的微弱响声，像时间轻轻滴落。
    过了很久，久到迟迟以为他或许不会开口，对方却用微凉的手轻轻抚过她背上翘起来一缕的毛毛。
    “失去记忆不一定是坏事……”
    “如果记忆里有很多痛苦。”
    这话让迟迟愣住了。
    她从来没想过这种情况，如果记忆中痛苦的部分更多，忘记就会更好吗？
    “但是。”迟迟试图看清对方的神色，“不管是痛苦还是幸福，都是非常重要的记忆，所有记忆都忘记了，那曾经的幸福不也消失了吗？”
    “只有忘掉过去，才能向前。”
    “不。”
    蜜糖色的眼睛带着直白的执着：“忘记本身就是一件悲伤的事，尤其是清楚地知道自己忘记了，像弄丢了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拥有全部的记忆，好的坏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空气带上几分重量，迟迟感受到无处不在的潮湿气息，让她放轻了呼吸。
    她转过头看了一眼还等在门外的小猫鬼和系统：“它还有想见的人，你帮帮它吧。”
    小猫鬼怯生生地飘了起来，眼巴巴地看向院子里面。
    “阿纳菲街。”
    阿纳菲街？
    短短几个字，像是打开线索的钥匙。
    他们要找的人在阿纳菲街。
    第49章 圣托里尼篇（3） 在这个世界的锚点。……
    迟迟听懂了对方的提示, 但这条街，就是她去过的那条街？
    她也是在那条街不远处看到的小猫鬼，没想到, 对方徘徊的地方离真正要找的人比想象中还要近。
    “我们一家一家找。”迟迟对小猫鬼说。
    真要找起人来, 街道就比先前随意溜达的时候要费时不少，迟迟想到每天下午都会去广场喂猫的阿姨，先带小猫鬼去了罗拉的院子。
    院门关着，里面没人，迟迟跳上墙头朝屋子里看了一眼, 看到了走动的人影。
    她叫来小猫鬼, 从围墙上跳下去, 找了个合适的角度跟对方一起观察里面干家务的人类：“怎么样, 你感觉一下，是不是她？”
    小猫鬼飘到迟迟身边，蓝色的独眼认真地凝视着罗拉。
    “我要找的人不是她。”
    虽然有点失望, 但也算排除了一个选项。
    看到小猫鬼有点失落的表情，迟迟安慰对方：“没关系，我们继续找, 还有很多家呢。”
    这条街虽然看起来住了许多户人家, 有些院门紧锁门窗也关着你，很快就能被排除，一连又拜访了几个院子, 小猫鬼越来越沮丧。
    迟迟的心也跟着一点点沉下去。
    眼看已经来到阿纳菲街的尽头, 剩下的人家所剩无几, 就在迟迟要怀疑某个指引时，她们走到了巷子末端。
    深蓝色的，油漆有点剥落的院门前没有落锁, 迟迟带对方走近，院子里依旧凌乱，胡乱涂抹的画作堆在一起，有股淡淡的松节油味道。
    卧室窗帘紧闭，没看到客厅里有人的身影。
    迟迟跳到窗前，看到了陈设简单的客厅，角落依旧摆着画框，画框上是空白的画布。
    小猫打眼一看就顿住脚步，对小猫鬼道：“我觉得我们应该找到了。”
    靠墙的小边几上铺着一块干净的蕾丝布，上面有一个黑色相框，照片里，一只纯白的，只有一只湛蓝眼睛的小猫正歪着头看过来。
    照片前还放着一个陶瓷碗，碗里盛满了猫粮，旁边是几个被玩得有些旧了的毛球和绑着羽毛的逗猫棒。
    加上几根低矮的蜡烛，布置成了一个小小的小猫灵堂。
    “那是……我吗？”
    小猫鬼透过窗户也看到了里面的景象：“我的照片，我以前玩过的玩具。”
    对方望着那张照片，呆呆地看着，沉默了很久，迟迟问：“你想起什么了吗？”
    “我想起来了。”
    小猫鬼眼巴巴地看着曾经再熟悉不过的院子和家：“我的主人喜欢画画，我遇到她那天下着雨，很冷，我被几只猫堵在这条街里，眼睛也疼得厉害，她撑着伞跑出来帮我赶走了那些猫。”
    对方身影微微动了动，像是回到了以前。
    “她蹲下来摸我，没有嫌弃我脏，也不觉得我只有一只眼睛很奇怪，她的手，很温暖，她用衣服把我裹起来去了医院。”
    “后来我就在这里住下了。”它的目光移到屋子里。
    “她画画的时候我就趴在旁边玩，或者晒太阳，她有时候会画到很晚，我就睡在旁边陪她，等她放下笔就会把我抱到卧室里一起睡……”
    小猫鬼声音低了下去：“没过几年，我又生病了，这次病得很重。”
    “我看东西越来越模糊，吃不下饭，她陪我的时间比以前久，我很开心，但是眼泪会打湿我的毛毛，我又不开心了。”
    “再后来……我就死了。”
    迟迟听得心情十分沉重：“你打算怎么办，要留在这里吗？”
    小猫鬼点点头：“虽然她现在看不到我，也听不见我的声音，但是我想就这么安静地跟她待着。”
    “好，那你有需要帮忙的事就来找我，我就在上次那颗柠檬树在的楼顶等你。”
    迟迟看着小猫鬼半透明的身影穿过门内，融进卧室。
    她收回目光，把空间留给他们，自己灵巧地跳上围墙，沿着熟悉的路线回到那片可以俯瞰街景的屋顶。
    迟迟找了个背风的角落趴下，望着远处的蓝色，对1221道：“它见到了想见的人，记忆就找回来了，真的有这么神奇吗？”
    光球在她身边轻轻旋转：“它的记忆只是短暂地丢失，只要回到最熟悉的环境，看到熟悉的人，被封印的画面就会自然而然重新浮现了。”
    “简单来说，有些东西就是钥匙，可能是它记忆里的柠檬香气、长头发、和跟人类一起玩耍的片段。”
    迟迟若有所思。
    “为什么我想不起来。”蜜糖色眼睛小猫有点惆怅，“我没有家可以回吗？”
    她遇见系统之前的记忆，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心里只有一些模糊的感觉，关于温暖和陪伴，却没有具体的画面。
    光球凝滞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开口：“其实，‘他’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什么？”迟迟疑惑道。
    “有些记忆不适合快乐自由的小猫，所以有没有也不重要，说不定没有才能活得更轻松呢？”
    “你们怎么说一样的话。”迟迟闷闷道，把脸埋进爪子里，“我不觉得轻松，我觉得很迷茫。”
    本来还只是偶尔的少少的迷茫，在遇到小猫鬼，听到对方的事之后，那个小洞就越来越大。
    她抬起头看向1221：“它知道自己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虽然快要消失了，但记忆存在，也是踏实的。”
    “环游世界很好，能认识不同的人看不同的风景很快乐，但是我总感觉有人在等我，或者没有人在等我，是我在等什么，这种感觉一点也不轻松。”
    “对不起。”1221老老实实道，“是我没有站在你的角度思考。”
    迟迟摇摇头。
    以前她只是单纯作为小猫体验生活，现在她接触的人类越来越多，了解的情感也越来越丰富，对这个世界从观察到融入，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缺少了什么。
    就不想只当这个世界的过客了。
    “我明白。”1221散发着稳定温暖的光，“你不是对现状不满意，只是想找回你在这个世界的锚点。”
    迟迟用力点了点头，尾巴无意识地拍打在脚旁。
    她明白什么是联结和归属以后，就在思考自己旅行结束之后的事，她要在哪里落脚，哪里会让她真正地停下来。
    “或许，我应该——”问问他。
    “迟迟。”
    迟迟抬起头，小猫鬼焦急地飘到她面前，声音断断续续：“我主人她看到了我之前挠过的画板，她又在哭。”
    “她眼睛做过手术，不能哭太久，如果眼睛坏了，她就画不了画了。”

 第69章

    “别着急。”迟迟说，“带我们过去看看。”
    重新来到阿纳菲街最后一个院子，卧室的窗户被打开，迟迟看到一个浅棕发蓝眼睛的年轻女人，脸颊上挂着泪痕。
    她手里拿着一块画板，上面依稀可见几道模糊的爪印。
    手边没有纸，人类就抬起手背擦拭，眼眶更加红肿，摸了摸画板被小猫留下的痕迹。
    “她看见这个就开始哭。”小猫鬼自责道，“早知道我就不乱挠东西了。”
    “1221。”迟迟问系统，“她的眼睛还好吗？”
    1221扫描了一下：“根据系统判断，角膜不太好，眼部充血情况严重，需要持续性用眼药水。”
    “这个吗？”
    小猫鬼飘到床头，指了指上面的小空瓶：“她以前也经常滴。”
    迟迟看了一眼眼药水瓶，里面很干燥，不知道已经用完多久没置换新的：“那我们去帮她买一瓶新眼药水吧。”
    “可是我们没有钱。”小猫鬼担忧道，“有了钱，我们也没法买东西。”
    “我帮你找钱。”
    “现在还需要让她心情平复下来，不要再哭下去。”1221说。
    迟迟敲了敲窗户，在窗台上保持蹲坐的姿势，直到对方抬起头，诧异地望向窗外。
    佐伊看到窗外的小猫微微一愣，但触到迟迟身上的其他花色和眼睛后，又意识到只是一只陌生的小猫，潺潺不息的眼泪恰好被打断。
    迟迟又敲了敲窗户，做出想要进来的动作。
    对方犹豫了一下，慢慢放下手里的画板，过来打开了窗户，小心问：“珍珠？是你吗？”
    “珍珠是我的名字。”小猫鬼说。
    迟迟轻轻喵了一声，趁对方还在愣神的时候从窗台上钻进去，叼起那个空空如也的眼药水瓶，跳了出来。
    小猫鬼趁这个机会，用尽全部力量，将自己的身影凝聚得稍微清晰了一瞬。
    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佐伊停下眼泪。
    “她好像感觉到我了。”小猫鬼难以置信道。
    第50章 圣托里尼篇（4） 重新相遇。
    迟迟开始在费拉的巷子离, 游客聚集的观景台和石阶坡道，还有港口海边巡视。
    每天仔细搜寻被遗落的硬币，连下水道也不放过。
    “这里有两欧。”
    小猫鬼也跟在她身后帮忙寻找, 迟迟迅速跑过去, 用爪子将门店花盆旁边的硬币扒拉出来，小心地叼起，跑到僻静无人的楼梯角落藏起来。
    大部分时间，迟迟还是让对方回到佐伊身边陪伴对方，自己在外面找散落各处的钱币。
    运气好的时候, 一天能找到几个硬币, 运气不好的时候一个也没有。
    迟迟会特意选半夜或清晨人少的时候在街道上提前巡视, 可以赶在道路清洁前先搜罗一遍游客们的馈赠。
    半夜街道上人慢慢变少, 小猫鬼回阿纳菲街去陪伴佐伊，迟迟专注地打量每个石阶的缝隙，寻找里面卡住的硬币。
    有一枚五十欧分的硬币卡得很深, 她爪子都磨钝了都没捞出来。
    一个阴影从墙头悄无声息地靠近，即便是迟迟这么敏锐的小猫都没听到对方一丝一毫的脚步声。
    她还在跟那枚陈年老硬币做斗争，一只爪子从旁边精准地探进去, 不知道从哪个角度一勾, 硬币就利落地滚了出来。
    迟迟吓了一跳，察觉到身边突然出现的另一只猫，浑身毛毛都微微炸起。
    一定是她太认真, 连对方什么时候过来的都不知道。
    等迟迟看清来者, 看到熟悉的黑影和金瞳, 惊喜又带点怔忪：“怎么是你？你怎么也在这儿！”
    她还以为上个世界就是最后一别，没想到这个世界还能再遇见对方！
    “你需要钱吗？”
    “我要攒钱买东西。”迟迟追问对方，“你还没说你是怎么来的。”
    黑猫低头轻轻碰了一下小猫的脑袋：“跟你一样。”
    这个回答轻描淡写, 对迟迟来说信息量却很多，心里像被海浪一层层拍过来。
    她高高兴兴地绕着对方转了一圈，仔细闻了闻对方身上熟悉的气息：“太好了，你也可以环游世界，我们可以一起旅行了！”
    对方站在原地任由小猫围着自己打转，小猫用自己的脑袋兴奋地跟他来了个顶头，把自己身上的气息也蹭到对方身上做交换。
    毛绒绒的一小团十分粘猫，迟迟贴了个够本。
    察觉到这种亲昵方式让对方微微一顿，迟迟这才不好意思地后退半步。
    占了人家半天便宜，现在又知道羞愧了。
    好在有些猫大方，不跟小猫计较这些，随即又走近半步，低下头，帮迟迟舔了舔刚才被蹭乱的围脖毛领。
    蜜糖色眼睛小猫都亮了。
    猫猫们之间互相舔毛是可以融合气味的亲密行为，想不到如此冷淡一猫还有主动给自己舔毛的这一天！
    “你想去步道上走走吗？”迟迟问。
    她还差十欧就能凑齐帮人类买新眼药水的钱了。
    一大一小两只猫伴随着夜色走到白天人类摩肩接踵的悬崖步道上，整个小镇的灯火在海面上铺开，像是倒扣的星星。
    迟迟带着对方轻松跳过一道又一道低矮的围墙，回过头看向对方总能看到一双灿金色的眸子。
    黑猫忽然停下脚步，示意她看向路边的长椅：“去找找那里。”
    迟迟走过去，果然在椅子底下发现了一枚闪闪发亮的一欧元硬币：“你好厉害，这么远都能看得到。”
    他们继续在步道上散步，一前一后，像再默契不过的伙伴。
    有了对方的帮助，迟迟今天晚上一口气找到了六枚硬币，跟以前找到的加起来刚好够买一瓶眼药水的钱。
    迟迟带对方去到阿纳菲街找小猫鬼。
    “我们凑够给你主人买药的钱啦。”迟迟看到小猫鬼飘出来，开心地告诉对方。
    小猫鬼本来还很激动，一看到迟迟身边的黑猫就自动停下来，不敢继续靠近。
    “你怎么了？”迟迟疑惑地问对方。
    小猫鬼透明的雾影在月光下徘徊，怯生生地看着黑猫，声音弱弱道：“他……我不敢过去。”
    迟迟诧异地看向身边，从她遇到黑猫之后，1221一整个晚上也安静得很，像是只开了自动跟随，这种情况很熟悉。
    黑猫后退几步，跟小猫鬼保持距离，这个举动明显让对方放松了一些，这才飘到迟迟面前。
    “他身上有很强大的陌生气息，我有点害怕。”小猫鬼小声对迟迟解释。
    迟迟回头看了一眼安静坐在一旁的黑猫，月光披在猫的身上，显得格外神秘。
    “他也帮忙找了很多硬币。”迟迟把用塑料袋装着的一兜零钱给小猫鬼看，“我们可以去药店了。”
    第51章 圣托里尼篇（5） 主……神？……
    迟迟叼着那一袋沉甸甸的硬币去药店, 小猫鬼紧张地跟在她后面。
    他们专门挑了个人少的大清早过去，还是在路上收获了不少好奇打量的眼神。
    迟迟目不斜视，不理会其他人的逗弄, 跟着1221的导航走。
    药店刚开门, 年轻的店员正在整理货架，背对着门口，迟迟蹲在门口耐心地等对方转过身来。
    等对方终于整理好一排药品，迟迟一鼓作气跳上柜台，一兜子硬币落在柜台上, 发出沉闷的声响, 里面的硬币哗啦哗啦, 声音格外清晰。
    人类吓了一跳, 拍着胸口惊讶地看着柜台上的小猫。
    “你来做什么呀，小宝贝？”
    迟迟仰着头，用爪子碰了碰对方的小臂, 示意对方打开袋子。
    袋子里有一支用光的空眼药水瓶，还有一堆钱币，店员疑惑地拿起空瓶看了看, 又在袋子里翻找了一下, 没发现人类的纸条和叮嘱。
    她看向小猫期待的表情，试探地问了句：“你要帮你主人买这个眼药水吗？”
    迟迟立刻喵了一声，肯定地点点头。
    “神了！你能听懂我的话？”店员眼睛瞪大, 嘴巴微张, 从柜台里面探出头去看向店外, 以为小猫的主人就在外面指挥。
    环顾四周都没看到其他人，这才相信来买药的只有小猫自己。
    迟迟用头顶了顶那堆硬币，示意对方数一数钱够不够。
    店员忍不住伸出头摸了摸对方毛茸茸的脑袋, 拿起那支空眼药水瓶仔细看了看标签，然后开始清点那堆硬币。
    “一欧、五十欧分、两欧……”
    店员轻声念叨着，心中十分感慨，暗想就算这堆硬币不够买眼药水的钱她也可以自掏腰包帮对方补上。
    等到清点完毕，这些硬币加起来的价格还多了五十欧分。
    “够了。”
    店员笑了笑，从身后的药柜里拿出一支新眼药水，又细心地放在一个小小的纸袋封好口，放在小猫面前。
    “拿好了，快回家吧。”
    迟迟感激地蹭蹭对方的手，小心叼起纸袋跳下柜台，朝阿纳菲街跑去。

 第70章

    她跟小猫鬼来到巷子尽头安静的院子，深蓝色的大门依旧紧闭，迟迟叼着纸袋跳上围墙，先把袋子扔下去，再从墙上翻下来。
    迟迟用爪子挠了挠玄关门，发出轻微的刺啦声，然后又朝屋里的人叫了两声。
    门内传来脚步声，玄关门被人拉开一条缝，佐伊疲惫的脸出现在门后。
    她的眼眶红肿，眼神带着倦怠和茫然，看到门口的小猫后，愣了一下：“是你……”
    她蹲下身，声音有点哑，目光落到旁边印着药店名字的纸袋上，迟疑地伸手拿起，
    里面装着一只崭新的眼药水。
    佐伊难以置信地看向迟迟，手指微微颤抖：“你怎么知道我需要这个，你是珍珠吗？昨天我好像看到珍珠了——”
    迟迟看了一眼围绕在她身旁的小猫鬼，摇了摇头算是回答。
    看到小猫摇头，佐伊虽然震惊她能听懂自己的话，眼神还是黯淡下去，肩膀微微垮下去：“是啊，你怎么会是珍珠呢，珍珠已经离开我了。”
    她攥着手里的眼药水沉默了一会儿，就这么站在门前，显得有些孤独。
    迟迟心下一动。
    这样扑面而来的孤独感她不是第一次见到，还有，另一个人。
    小猫鬼飘到对方肩膀的高度，像生前一样蹭了蹭对方，过了几分钟，人类从恍惚的状态中稍微清醒，她深吸了一口气，拆开眼药水包装，将冰凉的药水滴进干涩肿痛的眼睛里。
    “谢谢你。”
    佐伊轻声道，蹲下来摸了摸迟迟的脸：“不管你是谁都谢谢你。”
    迟迟贴了贴她干燥微凉的掌心，发出安抚的呼噜声，看着对方眼神中多了一丝振作的力量。
    小猫鬼很高兴，绕着他们转圈。
    等到人类进入屋内，迟迟跳上围墙对小猫鬼说：“你还好吗，我可能这两天要去别的地方，不能来阿纳菲街看你了。”
    她跟黑猫约定了要去黑沙滩。
    “我还好。”小猫鬼看了看自己雾似的身体，“应该还能在我主人身边多待几天，你去做你的事吧，我相信她会振作起来的。”
    迟迟跟对方贴贴，跳下围墙。
    走出阿纳菲街，外面嘈杂的声音重新将小猫包围，她才想起来，她还不知道去哪里找黑猫。
    上次只是随口说了一起去玩的约定，也不知道对方放没放在心上。
    对方行踪成谜，神出鬼没，每次都是主动出现，心里有点没底，迟迟还是决定试着找找看。
    她漫无目的地在附近走了一圈，去了几个常去的地方，还去了上次一起找硬币的悬崖步道，遇到了几只同类，但都不是对方。
    “你有没有见到一只黑猫。”迟迟主动向一只正在舔毛的玳瑁姐姐搭话，“他的眼睛是金色的。”
    “黑猫我见过很多只，金色眼睛的没几个。”
    对方甩甩尾巴，继续仔仔细细地舔毛。
    迟迟告别对方，跳上更高的地方寻找，她去了高低错落的屋顶，在晾晒的衣物间穿行，认真寻找属于对方的气味。
    在外面找了半天一无所获，迟迟索性放弃。
    她对1221说：“我们自己去黑沙滩，说不定到了那里，他就自己冒出来了。”
    1221：“有我带你去就够了，谁也没有系统了解这些地方，我带队，肯定让你吃好玩好！”
    “嗯。”
    迟迟应道，心里还是有些失落，对方肯定不记得这种随口闲谈的约定了。
    找了个露天餐厅蹭了一顿海鲜小食，迟迟路过某个街道，脚像有了自己的想法，自发地往右边一拐。
    1221飞出去老远才发现小猫没跟上，而是朝某个熟悉的院子走去。
    “走错了，去黑沙滩应该往前直走。”
    “我知道。”迟迟小跑起来，“什么时候出发都不迟，我再去看看他。”
    “——”
    1221只能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
    在墙外就看到了摇曳的橄榄树叶片，迟迟原本低沉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她放轻脚步跳上墙边，准备吓唬一下对方。
    没想到原本背朝她的某人微微偏过头，幅度很小，精准地转向她所在的地方。
    迟迟“偷袭”未果，不再隐藏脚步，只好老老实实跳进院子里：“你怎么老是能发现我，明明我一点声音都没有。”
    “你每次都这么说。”
    迟迟疑惑地歪了歪头：“你在说什么呀，什么叫我每次都这么说？”
    这句话她明明只说过一次，难道她每次在心里腹诽也都能被对方听到？
    对方伸出手，垂下来一些，无声的邀请。
    迟迟立刻抛下脑子里的问号，欢快地喵喵一声，跳到对方腿上，在毯子上放肆地磨了两下爪子。
    她抬起头看向对方线条清晰的下颌，忍不住用脑袋顶了顶对方的手指，像是催促，又像是撒娇。
    僵持了几秒，那双手终于缓缓落在她的脑袋上，轻轻揉了几下浓密的毛毛。
    迟迟在对方腿上享受地打了个滚，动作豪迈又肆意，小小的地方明明一转身就会掉下去，她却丝毫不怕，因为知道对方一定会截住自己。
    “我要走了。”
    迟迟依依不舍地从刚窝暖和的腿上起来，跳到地上：“我跟朋友约好了，要去黑沙滩玩。”
    对方沉默了一下，停顿的时间比平时要久，迟迟感觉到某种气息在缓缓流动，重组，变成另一种熟悉的气息。
    无法让猫理解的一幕发生了。
    轮椅上的人轮廓开始变得模糊，融入了周围的光线，身影也开始摇曳，变小，转眼间轮椅上就变得空空荡荡。
    取而代之的是地上的黑猫。
    等到迟迟猛地回过神来，她找了半天的猫就站在眼前了，不能走路的人，变成了可以自由活动的猫！
    那双黑眸变成了灿金色，静静地望着她。
    这眼神，这熟悉的感觉，迟迟大脑一片空白：“你……”
    她伸出颤抖的爪子，指了指轮椅又指了指黑猫：“你怎么是猫？不对，你到底是猫还是人？”
    “你希望我是猫，还是人。”
    “我——”
    迟迟连眼睛都忘了眨，看着对方从轮椅上跳下来，落在铺着碎光的地面上，保持着疏离的距离。
    “有规则约束，变成猫的形态我才可以自由行走，走吧，”他开口，语气平静地像在讨论天气，“去黑沙滩。”
    对方转过身，跳上围墙，黑色的身影像一道墨线。
    迟迟还保持着石化的姿势，脑子嗡嗡作响，黑猫就是他，他就是黑猫？他们是同一个人，不，同一只猫。
    奇异的，混合着震惊、恍然、熟悉的情绪席卷了小猫来这里之前还天真单纯的大脑。
    “1221、1221你在吗？”
    “他是人，对不对？”
    1221叹了口气：“是的，他是人，但也是很久以前了。”
    “什么意思？”迟迟听得云里雾里，“只不过他现在进入快穿世界，就变成世界里的npc了？”
    但1221明明也告诉过她，对方不是什么简单的npc。
    “他不是npc，他是创造和维系这些世界运行的人，是整个位面系统的绝对意志，也可以称为——主神。”
    迟迟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的词汇，蜜糖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更多疑惑。
    对方是神明，不是猫，也不是人类。
    “主……神？就是人类平时在寺庙教堂祈祷的那种神明吗？”
    总是坐在阴影里、会默许她跳上膝头，生涩地抚摸小猫头顶的人，还有来无影去无踪，行动自如，冷淡又温柔的黑猫。
    两个形象都跟主神这个听起来十分遥远的存在相差甚远，没办法联系在一起。
    但又能解释之前那些无法解释的异常。
    “不一样。”1221回答了小猫的问题，“他不是人类的信仰，他只存在于这个位面系统之内的世界，不存在这个世界之外，人类不会知道他的存在。”
    “怪不得你会怕他。”迟迟好像明白了一些，“他是创造者的话，是不是就是人类说的boss？”
    1221：“……”
    “无法反驳，但我不是怕他！”光球弱弱地反驳，“我只是不想你离他太近，这样会违反设定给系统的规则。”
    “规则又是什么？规则为什么要这么给你设定？”迟迟又问。
    见小猫一时消化不了太多信息，还想问什么，1221打断对方。
    “你想问的其他问题还是直接问他吧，他都在你面前变成猫了，帮你答疑解惑一下也是应该的。”
    说完光球就隐匿身形，把烂摊子留给别人。
    迟迟深吸一口气，迈开爪子，小跑追了上去，跟黑猫并肩：“你到底是谁？”
    “1221已经告诉你了。”
    “它让你自己告诉我。”迟迟停下脚步，对方也跟着停了下来，金眸中带着一丝无奈。
    迟迟看着这双眼睛，心里翻腾的思绪也一点点平息：“你叫什么名字？”

 第71章

    “我现在没有名字。”
    “那以前呢？”小猫锲而不舍地追问，“你还是人的时候。”
    对方眼底翻涌起迟迟看不懂的东西，转瞬间就沉了下去，重新被平静掩盖：“我叫迟严。”
    迟严……
    他们的名字里有相同发音的字。
    这个名字太熟悉，仿佛以前在哪里听过无数次。
    迟迟反复默念了几遍这两个字，刹那间，脑袋中似乎跟着闪过无数混乱无序的画面，她只能抓住一些片段。
    微凉修长的指节抚过头顶，阳光下闪烁的轮椅金属光泽，深夜工作中不熄的灯光……
    “我以前认识你。”迟迟坚定道。
    不是在这个世界，而是在，1221所说的这个世界之外。
    “你认识我。”
    对方的回答印证了迟迟的想法，更让迟迟确定，自己忘掉的记忆一定是有关于那个世界，有关于对方的。
    “那为什么我都不记得了……”迟迟困惑道。
    两只猫的影子被光线拉长，交织在一起，迟迟撞进对方眼底，意识到他们在这个世界的重遇并不是巧合。
    “没关系。”小猫突然道，“如果你不想说就不用告诉我。”
    她已经知道了对方是谁，总会自己想起来的。
    、
    第52章 圣托里尼篇（6） 卡马利沙滩。……
    火山灰和白色砂砾混合成的黑沙滩闪着细微的光, 迟迟小跑几步，率先在细沙上留下自己的爪印。
    “大自然真的好神奇。”迟迟看到颜色黝黑的沙子，愉快地在上面打了个滚。
    跟她见过踩过的其他沙滩都不一样, 其他沙滩上的沙子都是细细软软的磨砂质地, 这里的沙子表面却十分光滑，触感像打磨过的黑曜石。
    她招呼跟在后面的黑猫：“你也来打个滚试试，很暖和。”
    对方黑色的身影跟黑沙滩几乎融为一体，慢慢走了过来，却没像小猫一样直接躺倒在地。
    “忘了你是人类。”迟迟朝对方眨眨眼, “你应该还不太适应像猫一样生活吧。”
    毕竟除了人类幼崽, 大一点的人类如果像小猫一样就地打滚, 想想都知道会被来来往往的行人行注目礼。
    这种惬意只能她自己独享了, 迟迟遗憾地想。
    她眯起眼享受身下黑色卵石传来的余温，忽然，微凉的、带着海水气息的鼻尖轻轻碰了碰她的耳朵。
    一个一触即分的贴贴。
    迟迟惊讶地睁大眼睛, 看到对方那双清泠的金色瞳孔。
    小猫下意识地发出呼噜呼噜的引擎声，对方走到她身边，学着小猫刚才的样子趴在温热的黑沙滩上, 打了个滚。
    黑色的缎毛上沾上细碎的白色砂砾, 像点缀在夜幕上的星星。
    迟迟眼睛亮亮的，这个时候她终于理解了人类，看到猫猫在自己面前打滚, 露出柔软的肚子, 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会被萌倒。
    笨拙地学着当猫, 可爱捏！
    看到对方端坐起身，小猫欢天喜地的扑了上去，跟对方头碰头贴贴。
    对方被她扑地微微后仰, 却没有躲开，任由温热的小猫脑袋顶着自己的脸。
    等到迟迟澎湃的热情表示得差不多了，远处的深蓝色天空上也已经能看见几颗提早登场的星星了，跟对方毛毛上粘的砂砾遥遥相望。
    迟迟带对方在沙滩上散了散步，找到一个最佳看日落位置，挨着对方重新趴好。
    小猫低头看了看两对并排放在沙滩上的爪子，一深一浅，像身下黑白混色的沙子。
    前方是层层拍过来又退去的浪花，海岸线远端是缓缓下沉的落日，太阳和星星同时出现在眼前，零碎的画面又在小猫的脑海中雪花般的闪现。
    一起看日落啊……
    这样的画面似乎以前也出现过。
    她的身边也是对方，不是人，是猫，但迟迟莫名确定那就是对方。
    她想起这些碎片式记忆的事没有告诉对方，也没有告诉系统，他们在卡马利海滩逗留了两天，迟迟看够了风景，心满意足地打道回费拉。
    她打算先去阿纳菲街看望小猫鬼。
    察觉到对方的脚步停下来，迟迟往后看去：“你要回去了吗？”
    对方点头：“你去吧。”
    迟迟来到阿纳菲街最深处，听到院子里传来声响，佐伊正戴着手套，将院子里衰败的植物连根拔起。
    “我们在打扫院子。”
    小猫鬼飘到迟迟身边，唯一一只蓝色的眼睛亮晶晶的。
    迟迟蹲在院墙上看佐伊干活，对方把花盆里不要的植物全都清理出来，翻新了一下泥土，重新栽种上新的花草，带着点从颓废中硬拔出来的精神头儿。
    “看来她的状态稳定多了。”1221说，“人类好好生活的第一步，就是变得有序起来。”
    盆栽种好，院子地面上散落出来的土和灰尘也被打扫干净。
    做完这些佐伊没有休息，又把屋檐下堆放的废弃画作画板整齐地摞起来，该扔的扔，该卖的卖，原先废弃的院子被这么一收拾，眼前焕然一新。
    整个空间都明亮开阔了起来。
    等到午后，佐伊又从屋里搬出画架和颜料，许久没有画画，画笔浸在清水里，佐伊看着空白画布出神了一会儿。
    “她以前就是这么在院子里画画的。”
    小猫鬼看到对方搅动着油画颜料，在调色盘上调出想要的颜色。
    第一笔就是蓝，圣托里尼天空的颜色。
    小猫鬼安静地呆在佐伊脚边，迟迟也从墙上跳下来，近距离看人类画画。
    等到原本空白的画布全都打好底色，佐伊又蘸取了一抹白颜料，一笔，两笔……人类熟练地用色块勾勒出形状。
    迟迟好奇地凑近，画布上渐渐浮现出久违的生机，连毛茸茸的触感都用笔画了出来。
    她画了照片上的小白猫珍珠。
    画笔细细描绘出小猫耳尖的一缕翘起来的毛毛，可爱又俏皮。
    佐伊画出在阳光下泛着珍珠光泽的白色，画小猫独眼中倒映的海蓝色，颜料随笔流动，不再是胡乱涂抹的宣泄，变得温柔起来。
    小猫鬼绕着画架飘了一圈，最终停在画中自己的身边。
    “画得好像。”迟迟忍不住赞叹。
    “她以前就经常画。”小猫鬼道，“只不过我离开之后，她就再也没画过了。”
    大概是感受到了某种特别的存在，原本连睹画思猫都会悲痛的人，终于意识到，有些生命虽然逝去，但会以另一种形式永远存在。
    等画布风干的时候，佐伊察觉到迟迟的存在，人类犹豫了一下，进到屋内，拿了一个猫罐头出来。
    “这个罐头很好吃，”小猫鬼对迟迟道，“我以前最喜欢吃牛肉的。”
    “我也爱吃牛肉。”
    迟迟看到佐伊拿出盘子，把罐头挖出来放进盘子里，放在自己面前，人类摸了摸她的头：“谢谢你陪我，快吃吧。”
    “不用谢。”
    迟迟朝对方喵了一声，看了一眼身旁的小猫鬼：“其实是我们一起陪你。”
    见蜜糖色眼睛小猫目光转向一旁，人类也愣了一下，跟着看过去，明明小猫看的方向空空如也，佐伊却莫名觉得目光被吸引。
    等到小猫吃完盘子里的罐头开始舔毛，一直注视着小猫的佐伊突然开口。
    “你认识珍珠，对不对？”
    迟迟停下舔爪子的动作，朝对方点了点头。
    佐伊呼吸微微一滞，缓缓蹲下身来跟小猫平视：“我就知道……”
    她声音很轻：“我能感觉到，她还在我身边。”
    小猫鬼的蓝眼瞳孔惊讶地变大，前爪搭上对方的膝盖，微风吹过，佐伊脸侧的发丝被吹动，睫毛也轻轻颤动。
    “我很想她。”
    佐伊依旧什么都看不到，蹲在那里，对着陌生的小猫喃喃自语：“她还在的时候，我们一起睡觉一起醒来，只要我在家，她都会形影不离地跟着我，我去哪儿她去哪儿。”
    “那么枯燥的生活，每天跟她说一模一样的话，她都像前一天一样认认真真听我讲，从来都不厌倦……”
    佐伊眼前开始变得模糊。
    “她一直都很乖，因为独眼和毛色受了很多苦，我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那些大猫欺负她，她都不会挥爪子，我害怕她离开我以后，还是会被其他猫欺负。”
    人类仰起脸来眨了眨眼，伏在她膝头的小猫鬼伸出爪子接到了一滴泪水。
    “要是能回到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好了。”
    “要是……能重来一次就好了。”
    小猫鬼开始变得焦急，手忙脚乱地去接更多眼泪：“不要哭。”
    等到对方肩膀终于停止颤动，回到屋子里，小猫鬼出来找到迟迟，尾巴连同耳朵都耷拉下去。
    “怎么才能让她忘记我？我不想看到她难过的样子。”
    “为什么要让她忘记你。”迟迟想到自己缺失的记忆，对小猫鬼说，“忘记你确实可以忘记痛苦，同样的，也没有了那些年的幸福。”

 第72章

    小猫鬼楞在原地，透明的身影微微晃动。
    它低头看着自己快要消散的爪子：“可是我不想看她再为我哭了，忘了我，她还可以画画，采风，旅行，去做很多有意思的事。”
    “你看到那些画了吗？”
    迟迟指了指院子里废弃的那些。
    小猫鬼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
    “如果害怕颜料掉色，画面变得灰暗就永远不动笔，那画布上就永远是空白的，什么故事都没有。”
    迟迟在对方身边坐下，把自己已经明白的道理讲给对方：“她画出来的颜色就是你的颜色，忘记你和有你的生活，她的世界就不是原来那幅漂亮的画了。”
    “记忆被抹去也是痛苦的。”
    迟迟望着远处街道上的灯光：“我就忘记过，现在我希望把它重新找回来。”
    小猫鬼也跟着望过去，虽然不知道她在看哪里，但好像明白了什么。
    “我知道了。”
    它转过头，看向院子里亮着的那盏灯，佐伊还在屋里给下午的那幅画涂油，每一下都十分仔细。
    “我想跟她说说话，我快要消失了。”小猫鬼看着室内，又看了一眼自己虚无缥缈的身体，“可是她看不到我，也听不到我。”
    怎么才能让人类看到一只小猫鬼，这是个棘手的难题。
    迟迟觉得十分困难，只能求助于系统：“1221，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她们见面，哪怕时间短一点，最好还能说话。”
    “这个——”
    1221想了想，最后还是给出一个答案：“那就只能托梦了。”
    “托梦？”迟迟狐疑道，“让人类直接做梦吗？”
    “小猫是可以给人类托梦的，”1221道，“进入对方的梦境，在潜意识里进行交流，但是需要耗费大量能量，还需要强大的念力才能入梦，它现在有点虚弱，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我想试试。”
    “但是你的身体……”迟迟看向对方淡薄的身影。
    “没关系。”小猫鬼眼神坚定，“这可能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第53章 圣托里尼篇（7） “在你身边我感觉非……
    夜色渐深, 窗前的灯光终于熄灭。
    迟迟和小猫鬼蹲守在院子里等待人类入睡。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迟迟担忧道，“1221说这会让你提前消散。”
    小猫鬼望着窗内的佐伊：“我想在离开之前，再跟她好好说声再见。”
    见对方已经做好决定, 迟迟只能对1221道：“能不能帮帮它, 让佐伊今天的梦做得久一点。”
    “好。”1221说，“我会尽量帮它和佐伊连接起梦境的通道，让人类只要睡着就尽快进入梦境。”
    佐伊在床上辗转了片刻，又起身滴了几滴眼药水，过了半小时左右, 这才沉沉睡去。
    她做了一个悠长的梦。
    三年前的春天, 她刚搬到圣托里尼来追梦不久, 第一次在巷口的垃圾桶边瞥见一只小白猫。
    它瘦得可怜, 眼睛也瞎了一只，纯白的毛发乌七八糟，还是保留了一只像爱琴海般湛蓝的眸子。
    小白猫从垃圾桶里翻找到一根吃剩的鸡翅骨头, 刚欣喜地叼出来，就被虎视眈眈的大猫们拦住，它打不过那些大猫, 只能任由它们抢走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食物。
    大概是这样的事遇到太多次, 佐伊看到小猫唯一完好的蓝眼睛里没有愤怒，只有认命。
    佐伊冲过去挥手驱赶了那些猫，蹲下身, 看着墙角瑟瑟发抖的小白猫。
    她为了追逐艺术梦想搬到这里, 租下心仪的小院, 画出来的作品却无人问津，再加上眼睛手术，日常生活开支, 积蓄也越来越少。
    尽管这样她还是鬼使神差地用外套裹住小猫抱了起来。
    怀里的小猫太轻，轻得除了外套感受不到其他重量，佐伊将小猫抱回家，煮熟了一块鸡胸肉切碎放到小盘子里。
    刚把盘子放到地上，小猫就狼吞虎咽地大口吃起来。
    她找了条干净的旧毛巾擦拭着对方身上粘连的脏东西，手指都能清晰地摸到小猫皮下的骨头，瘦得硌手。
    “得带你去趟医院，还要买袋猫粮……”
    佐伊在脑子里算了一下这个月的开销和收入，显然入不敷出，可目光触及到小白猫那只怯生生望着她的蓝眼睛时，所有犹豫全都被打消。
    她用一个纸箱和旧毛衣给对方铺了一个简易小窝。
    露宿街头的小猫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人类用手试了试触感，才短短几分钟就没有了对陌生人类的防备，眼神跟着佐伊的动作转动。
    还没等佐伊拿出手来，小白猫就自动领会了这个纸箱的用处，试探着进去踩了踩，然后就开始满意地呼噜呼噜，爪子一动一动地开始踩奶。
    佐伊自己都没发觉，自己眼底带上了一丝笑意。
    等去医院检查完身体，小白猫就住进了佐伊的小院。
    营养不良、唯一完好的眼睛有些感染、身上还有些流浪时挨打的伤口，佐伊停下手里的工作，一门心思放在照顾小猫上。
    每天给对方配餐、上药、滴眼药水。
    小白猫一开始不太配合，尤其是往眼睛里滴药水，被薅住后颈扒开眼睛的时候叫得尖利又抗拒，佐伊只好放开对方，拿起自己的眼药水。
    “你看。”她轻声招呼躲在桌子下的小猫，“看，我也要滴眼药水，一点也不可怕。”
    人类扒开自己的眼皮给小猫作示范，几次之后居然真的有了效果。
    小白团子聪明乖巧，能从人类的行为和温柔的话语中知道对方是为自己好，伤口恢复得很快。
    佐伊看着画架上耽搁许久仍未完成的画作，又看了看在新买的猫窝里微微起伏的一小团白，走到小猫窝边蹲下，伸出手指碰了碰对方自己舔得干干净净的爪子。
    “该叫你什么呢。”
    这几天她一直嘬来嘬去的叫，还想好给对方取什么名字。
    察觉到她的触碰，小白团子抬起独眼，不避不闪，朝她乖乖叫了一声。
    佐伊在调色盘上调出珍珠白的颜色，跟对方的毛毛颜色毫无二致：“珍珠，就叫你珍珠吧。”
    梦里的时光一点一滴过去。
    原本瘦骨嶙峋的独眼小白猫变得健康，毛发像新雪一样，它习惯了在佐伊画画时趴在一旁陪伴，睡醒了以后就专注地望着动来动去的画笔。
    佐伊被萌得放下画笔，捧起小猫的脸亲了几下：“我们珍珠宝宝的眼睛比爱琴海还要漂亮。”
    人类在画架前坐得太久，小猫就会无聊，无聊的时候就会跳到人类的腿上阻止画笔继续涂抹。
    这个时候佐伊就会拿起玩具陪珍珠玩一会儿，顺便活动一下僵硬的身体，等小猫玩够了，就鬼精灵地进卧室跳上床先一步占好位置。
    佐伊就知道对方是想让自己休息了。
    每天重复的生活逐渐成为了习惯，佐伊也说不清楚，到底是对方适应了自己的作息，还是自己适应了对方的作息。
    珍珠偶尔调皮，但只要圆滚滚的那么一小团露出肚皮来看着人，人就心软了。
    小猫的爱很容易降落在人身上，只要每天给它食物、陪它玩一小会儿、摸摸它，它就会成为让被孤独侵扰的野人变得幸福。
    无数普通的日常跟小猫串连在一起，比独居的时候多了仪式感，衣食住行都牵挂着另一个小小的生物。
    佐伊不再焦虑，身上的病痛也奇迹般的好了许多，日子就这样平淡温柔的流淌……
    等回过神来，竟然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像风和日丽的海面下起暴雨，连带着梦里的色调也变得灰暗。
    珍珠开始食欲不振，唯一的眼睛也开始渗出分泌物，整天无精打采，连最爱的玩具都不愿意玩。
    它病了。
    但即便饱受疾病折磨，它也从不吵闹，依旧保持着乖巧的性格，用蓝眼睛默默注视着眼泪变多的人类，像是在安慰她。
    “都怪我没照顾好你……”
    佐伊抱着日渐消瘦的小猫，眼泪滴在雪白的毛上：“要是能把我的寿命加给你就好了。”
    珍珠轻轻喵了一声，努力仰起头，舔去人类挂在下巴上的泪珠。
    苦苦的，有点涩。
    它变得消瘦了，可是人类对它的爱却只增不减，让它变成了小猫鬼也不会轻易离开。
    蒙太奇般的梦境从初遇一直到最后时刻，恍惚间，佐伊听到有个微弱的声音在呼唤自己，她抬起泪眼模糊的脸，怀里的小猫重新站在她面前。
    对方扑过来，在她手上蹭了蹭：“你终于能看到我了！”
    佐伊难以置信地摸了摸温热的小猫：“你回来了？”
    “我的灵魂一直在你身边。”
    即便是梦境，触感也十分真实，人类揉了揉眼睛，眼泪流得更凶了：“那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不可以呀。”
    小猫乖乖对她道：“等你梦醒了，我就要走了，还好你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第73章

    “不要哭了。”佐伊听见对方说，“哭得太多你的眼睛又要生病了。”
    佐伊胡乱擦着眼泪，怎么擦也擦不干。
    “对不起。”她哽咽得说不出话。
    “没关系！”
    小猫绕在她身边，像以前一样跟她蹭来蹭去：“抱歉让你用那么多休息时间陪我，还花了你那么多钱治病，是我自己身体差，跟你没有关系，你不要难过了。”
    “在你身边我感觉非常幸福。”
    蓝眼睛亮亮的，好像真的很幸福：“我是最幸运的小猫！”
    独眼小猫的声音轻快又满足，身影在刺眼的光线下变得越来越淡，化作点点白光。
    佐伊预感到即将到来的离别，猛地伸出手想要抓住它，指尖却只穿过一片残留着白雾的空气。
    天亮了，佐伊从梦中惊醒，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她伸出手，回忆着熟悉的触感，轻轻按住自己酸胀的心口，耳边响起小猫坚定的声音，那些没来得及说出来的话，对方一定也早就知道。
    “我也非常幸福，我是最幸运的人。”
    *
    光芒汇聚在一起，变成调皮的流星飞到迟迟身边。
    迟迟问系统：“它离开了吗？”
    1221说：“它的愿望实现了，也该离开了。”
    迟迟垂下头去，心里有些沉重，灵魂碎片飞来飞去跟她玩躲猫猫，逗小猫开心。
    她和系统意识连通，看到了佐伊的梦，听到了她们最后的对话。
    “也有人对我这么说过。”
    1221还在跟最后一颗流星一起在半空中玩追逐游戏，闻言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对不起。”迟迟说，“他也是这么说的。”
    “谁呀？”1221还是没明白。
    “我想起来以前的事了。”迟迟对它道，“不是在这个世界，是那个真正的世界。”
    第54章 回忆篇（1） 最初的相遇。
    最初的记忆在一个巨大的、充斥着冰冷金属与仪器嗡鸣的工厂。
    这里人迹罕至, 荒郊野外。
    她独自来到了附近唯一有人的地方，工厂里的人每天都会从后门带些垃圾出来，电子垃圾会被专门的车带走销毁掉, 运气好的时候, 她会在生活垃圾里找到些人类剩下的食物。
    可最近几天工厂里出走了大批人员，到最后，垃圾桶都变得干干净净，一点食物残渣都没有。
    她的运气都用光了。
    在野外捉了几天老鼠未果，小猫饿得两眼发黑, 气温也随着秋冬季节的到来骤降。
    不能再这样等下去, 小猫仰起头看着在夕阳下泛着冷光的巨型建筑。
    离她最近的建筑就在眼前, 去别的地方还要走得更远, 蜜糖色的眼睛坚定了下来，她得进去，看里面有没有能吃的食物。
    夜色降临, 凭借小巧灵活的身体，她从通风口破损的缝隙里艰难挤进去。
    从室外进到室内，小猫这才发现, 内部并不是什么流水线工作车间, 而是极其宽阔、布满各种复杂仪器和光纤线缆的空间。
    空气里弥漫着奇怪的冰冷的味道。
    这里不是工厂，而是一个巨型的秘密实验室。
    原本应该有人工作的电脑前空无一人，没有说话的声音, 只有一块块挂在墙上数据滚动的光屏。
    小猫跳到座位上闻闻嗅嗅, 寻找食物, 可惜这里闻起来没有丁点能吃的味道，尾巴不小心扫过桌面，鼠标掉落, 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谁在那？”
    脚步声和手电筒的光束从安全通道尽头传来，巡逻的保安眼尖地看到了从桌子上跳下来的小猫。
    “站住，这里不是你能进来的地方！”
    看到人类和光束同时追上来，连影子看起来都凶神恶煞，小猫心脏几乎骤停，慌不择路地跑出这片区域。
    她无头苍蝇似的在迷宫般的通道和楼梯间穿梭，向高处跑去，试图甩开身后追逐自己的人类。
    对方铁了心地想要抓住她，穷追不舍，小猫脚步不停，在楼梯间内左冲右突，从一扇敞开的安全门中间进去。
    来到一个异常安静、地面光鉴照人的楼层后，身后追着的保安不敢再大声呵斥她，连脚步都放轻。
    “别去那边，站住——”
    小猫见对方有了顾忌，终于跟人类拉开了更大的距离，她小心地贴着墙面的阴影底下走，在一扇双开的金属门前停下脚步。
    眼看手电筒的光又要追来，小猫抬起头，发现了一丝生机。
    因为通风系统调试敞开了一扇天窗，她后退几步，从一旁的金属箱上猛地一跃，爪子紧紧抠住窗沿，一点点把自己挤进去。
    她在通风管道里压低身形，看着保安从下方去到走廊另一边。
    终于躲开了，小猫刚要松一口气，就听见屋里传来人类的声音。
    “这就是你把其他研究人员全都遣散的理由？”
    一道年轻的男声响起，语气带着明显压抑的怒意。
    “找不到合适的能源核心，快穿系统不能强行启动，否则，使用者有百分之五的概率会受到不可逆的神经冲击，早点放弃，及时止损。”
    另一道声音极低极淡，比起对方来没有丝毫起伏。
    “及时止损？”
    对方猛地提高音量：“你知道我们投入了多少资源和金钱在这个系统上吗！眼看就要成功了，因为这点小问题就放弃？”
    透过通风口的百叶缝隙，小猫朝下面望去。
    “现在使用的能源核心没办法坚持位面跳跃太久，在找到更合适的替代品之前，它还只能算未完成品。”
    “这样就够了。”
    一个身着西装的年轻男人正激动地挥舞手臂，朝坐在轮椅上的人扬声道：“你知道多少家企业都盯着我们吗，我们卖给他们，能连本带利的赚五倍，甚至十倍……”
    “哥。”
    赵嘉骋放软了态度：“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叫你哥，但我们起码有同一个父亲啊，难道就这么看着这个计划失败，实验室和公司破产吗？放下你的原则和完美主义吧。”
    迟严只是平静地坐在那里，清隽的脸上没有表情，眸子却凉了下来。
    他神色是不容置疑的冷硬：“用别人的命去填无底洞，不可能，这个系统不能问世。”
    “你不是开发者吗，那你就想办法把这个问题解决掉。”
    赵嘉骋比出一个数字：“再给你三个月时间找，够不够？”
    “半年？”
    迟严看着对方，没有说话。
    赵嘉骋眼神中透出一丝寒光：“总能找到替代品……已经进行到这个地步了，我不可能放弃，不就是能源核心吗，我去给你找！”
    他转身，鞋底在地板上发出重重的回响。
    挂着“核心研究室——无关人员禁止入内”牌子的金属门开启又关闭，实验室内重新恢复寂静，只剩下电脑运行的低微声响。
    迟严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皱了皱眉。
    “咕噜噜……”
    一阵在寂静中异常清晰地声音，从通风管道里传来。
    经过刚才紧张的大逃亡，饥饿感汹涌而来，连带着小猫的肚子都在发出抗议。
    迟严抬起头来，黑眸准确地锁定声音来源。
    百叶缝隙后面小心翼翼显现出一双圆溜溜的小猫眼睛，蜜糖色，盛满了紧张无措。
    四目相对，空气凝固一瞬。
    迟迟正想着调转方向原路返回，不知道对方在下面按了什么按钮，通风管道被打开，迟迟被一阵强烈的劲风刮出通风管道，掉进屋里。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迟迟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好落在了对方腿上。
    黑眸中倒映出小猫脏兮兮的毛发，看着误入此地的小猫，迟严沉默了片刻，随后才拎着对方的脖颈把小猫放回地面。
    桌子上未开封的便当餐盒散发着诱猫的食物香气。
    蜜糖色眼睛小猫咽了咽口水，还是冒着生命危险跳上了桌面，用爪子使劲扒拉着餐盒。
    窸窸窣窣的声响持续不听，迟严操控轮椅，无声地靠近桌边。
    小猫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带着警告意味的哈气声，对方却像是没听见，只是伸出修长的手，越过她，落在便当餐盒外面的绳结上。
    几声轻响，盒盖被打开。
    扑鼻的香气更加浓郁，餐盒里装着鲜嫩的鸡肉、莹润的米饭，还有鸡蛋蔬菜，对于一只饥肠辘辘的小猫来说无疑是难以抗拒的诱惑。
    蜜糖色的眼睛瞪得更圆，原本的警惕被美食冲散，只剩下本能的食欲。
    她忍不住往前凑了凑，鼻子用力翕动，尾巴尖也不自觉地晃了晃。
    人类打开餐盒之后，没有阻止，也没有靠近，只是静静地看着。
    小猫终于按捺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鸡肉上的汁水，然后就一头扎进餐盒，飞快地嚼了起来。
    她太饿了，吃得专注忘我，暂时忘记了自己处在什么危险的地方，也忘了身边还有个盯着自己的陌生人类。

 第74章

    不知道过了多久，餐盒里的食物除了蔬菜，被消灭得精光。
    小猫吃得肚子圆溜溜的，终于满足地打了几个嗝，舔了舔嘴巴和爪子，对周围的环境放下了戒心，开始进行饭后清洁工作。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屋子里还有一个人。
    她抬起头对上那双一直注视自己的黑眸，对方没有动，也没像保安一样赶她走，在轮椅上坐着，安静地像一个剪影。
    小猫犹豫了一下，慢慢走到桌边，靠近对方所在的方向。
    刚开始的戒备少了许多，她试探地朝对方叫了一声。
    声音很小，带着小猫对人类的友善，迟严看着眼前这只吃饱喝足不再惊慌的小猫，默然了片刻，朝小猫伸出了手。
    他不怎么接触人以外的生物，更不擅长接触比餐盒大不了多少的小猫，还是像刚才那样生疏地拎起小猫的后颈，将对方从桌沿拎到自己腿上。
    神奇的是，小猫没有感到害怕，也没有逃跑，
    而是很悠然自得地蹲下来，趴在他膝头的薄毯上，看他操控轮椅走到门口按下按钮。
    门开了，走廊外空无一人。
    轮椅进到电梯间，迟严带着小猫下到一楼，一楼大堂还坐着轮值的保安，见他下来连忙拦住：“迟先生，您要去哪？”
    “我出去一下。”
    对方看着他腿上的小猫，惊讶了一下：“这猫竟然跑到您那去了，给我吧，我去把它扔掉。”
    “赵嘉骋不让你们放我出去是吗。”
    保安讪笑道：“这是哪的话，赵先生也是担心您，公司上下现在指望您一个人搞研发，您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迟严把腿上朝保安炸毛的小猫放到地面，轻轻推了一把。
    小猫回过头去，呆呆地看着他，没有往前走，迟严操控轮椅转过身，听到小猫对保安哈了一大口气。
    见保安作势要踢向小猫，迟严道：“别管她，她自己会走。”
    保安的脚悬在半空中，看起来很是滑稽，蜜糖色眼睛小猫朝对方虚空挠了两下算是报仇，跑了出去。
    她没忍住又回头去看，轮椅上的人已经离开，只剩一个冷淡的背影。
    仿佛整栋大楼的阴影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
    第55章 回忆篇（2） 去想去的地方旅行吧。……
    没过两天, 小猫凭借记忆中的路线，穿过层层障碍再次从通风口溜进主实验室。
    这次通风管道的窗子关着，她转过身用两条后腿使劲一踹。
    “咣当”一声, 小猫熟练地落地。
    实验室里没开灯, 只有数据流淌的微光，那人坐在轮椅上，背对着入口，仿佛这两天的时间都停滞了。
    超速计算机前的人转过头，看见一对熟悉的蜜糖色眼睛。
    在冰冷的屏幕反射光线下, 像两个温暖的小灯笼, 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迟严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 声音听不出情绪：“怎么又来了。”
    小猫不会回答, 只是哒哒跑过去，用脑袋蹭了蹭对方的裤腿，像是在感谢上次的食物。
    “你不能呆在这里。”
    迟严操控轮椅微微后退, 跟地上的小猫拉开距离。
    小猫歪了歪脑袋，表示自己听不懂，但人类后退的动作她看懂了, 她伸出前爪勾住对方的裤腿, 跳到对方膝头，喵了一声。
    这个很大很大的大楼关着对方一个人，冰冷的机器不会说话, 眼花缭乱的数据没有温度, 他坐在轮椅上往回走, 比小猫在野外面对寒风看起来还要寂寥。
    小猫骑士决定伸出援手，让人类不再孤单。
    迟严看着腿上怎么也不肯下去的小猫，再次用手拎起对方的后脖颈, 这次对方力气却出乎意料地大，执着地让人无从下手。
    僵持了一会儿，迟严看着对方明亮的眼睛，没有同情，也没有算计，简单又直白。
    鲜活的生命和周围死寂的数据库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小猫爪子都酸了，头顶终于传来平静地一句：“随你吧。”
    小猫还处于警觉状态，趴在他腿上没下去，直到发现人类好像妥协了，这才欢天喜地的松开爪子，开始探索自己的新领地。
    刚开始她只吃来自人类餐盒里的食物，某天对方拆开一个包装精致的金属罐头，一股浓郁醇厚的肉香瞬间把还在电脑前捣乱的小猫吸引过来。
    “这是什么？”
    蜜糖色眼睛小猫围着人类的手转圈，迫不及待地在对方放下的盘子里舔了一小口，下一秒眼睛就瞪圆了。
    世界上竟然有如此美味的东西。
    牛肉罐头成了迟严让小猫乖乖从键盘上下来的法宝，食物诱惑屡试不爽。
    小猫的生活变得规律又满足，白天到晚上，轮椅上的人都专注于那些她看不懂的光屏，她就安静地趴在对方腿上，有时候玩对方衣服上的扣子，有时候只是看着对方专注的侧脸。
    看着看着眼皮就开始打架，最后在键盘咔哒咔哒的敲击声中窝在对方怀里沉沉睡去。
    迟严偶尔会停下手上的工作，垂眸看着腿上那团暖烘烘的，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小生物。
    实验室依旧冰冷空旷，身上这点小小的重量驱散了枯燥。
    小猫还在活泼好动的年纪，总是陪人类憋在钢筋水泥的牢笼里也会闷，她会顺着通风管道溜出去，在实验室外围唯一的小片草地上打滚。
    迟严在落地窗前，将小猫的动态尽收眼底。
    对方三两下爬上一棵矮树，试图掏上面早就空空如也的鸟窝，每次都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毛毛里带着草屑和泥土，再兴冲冲地叼着虫子之类的战利品跑回实验室，跟迟严得意地展示自己的成果。
    小猫把还活着的西瓜虫放在人类能看到的显眼位置，生怕对方看不到。
    “下次你也跟我一起出去玩吧，我带你去看地鼠洞。”
    小猫喵喵叫着，胸脯挺起来，很神气的样子。
    迟严听不懂对方叫声的意思，只是拿来湿巾帮小猫擦干净爪子上的泥土，对方不满地抽回爪子。
    “整天呆在这里多没意思，外面就要暖和起来了，一起去晒太阳啊。”
    不管小猫如何邀请，明示暗示对方打开门下楼跟自己出去放风，人类总是不为所动，只沉默地看着她在草地上撒欢。
    放电完毕，小猫还是惦记着玻璃窗前的人类，她自己玩，总归不如有人陪伴在身边有意思。
    小猫每次都会从草地上捡些松果、树枝、小石头，带回去给“没见过世面”的人类丰荣，让对方也感受一下大自然的气息。
    人类就把她带回来的小东西都摆在光屏前，虫子树叶做成漂亮的标本。
    桌上满满一排都是小猫为对方精心寻找的玩具，是小猫心爱的宝贝。
    这栋大楼进出的人员愈发得少，巡逻的保安却有增无减。
    迟严在屏幕前的时间越来越长，赵嘉骋来找过他几次，全都被挡在门外，小猫会在落地窗前看对方走出大楼的表情。
    “他的脸色好臭，看起来很生气。”
    迟严连一丝一毫的眼神都没给楼下的人，朝窗边的小猫伸出手：“过来。”
    蜜糖色眼睛小猫跃到对方腿上，人类操控轮椅从桌前来到另一扇更隐蔽的门前，不知道按了哪些密码，厚重的密码门应声打开，露出里面更加精密的核心仪器设备。
    这里灯光柔和，中央悬浮着一个半透明的、缓缓旋转的光球。
    数据从高精度的电脑中输入，那是快穿系统的接口和起点。
    “闭上眼睛。”
    小猫听见人类开口，懵懂地看向对方，对方手心轻轻遮住小猫的眼前，另一只手则按在了控制台的感应区上。
    一股温和而奇异的牵引感包裹住意识，像是沉入一片温暖的海水。
    身体轻飘飘的没有重量，耳边没有了实验室仪器的电子音，只有悠远的、从更远的世界传来的回响。
    在这样的意识中，她第一次听懂了人类的语言：“你最想看什么样的风景，想去什么地方。”
    “海。”
    小猫听见自己说：“我想看海。”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时，映入眼帘的不再是实验室冰冷的白墙，而是无垠的碧海蓝天。
    小猫站在一片洁白的沙滩上，湿润的海风扑面而来，卷起胸前洁白的毛毛。
    她好像跨越了时间和空间的距离，来到了辽阔无边的大海，小猫难以置信地眨眨眼，再眨眨眼，海浪朝她层层涌来，在阳光下碎成一滴滴钻石。
    “喵！”
    “这是哪里？”
    蜜糖色的瞳孔因为震惊而放大，小猫环顾四周，没看到熟悉的轮椅，只看到树下那只通体漆黑、身形流畅的猫。
    见她望过来，对方走近，安静地蹲坐在她身边：“是你想看的景色吗？”
    “是你？！”
    小猫瞬间明白了一切，兴奋地围着黑猫转圈：“你怎么变成猫了！我们真的到海边了吗，我还只在你的电脑桌面上看过海，这就是海吗？我喜欢这里。”

 第75章

    “这里是海边，但不是现实世界的海边。”
    迟严感受到小猫毫不掩饰的喜悦，金眸也望向对方眼中的蔚蓝，没有稳定的核心能源，想要随意穿梭各个位面会受到限制，但只是单纯进入某个位面观光还是可以做到。
    只有在位面中他才能摆脱轮椅的束缚，用数据模拟暂时转换形态，获得片刻自由。
    “人类竟然能变成猫，那你以后都能陪我玩了吗，不用一直坐在那个椅子上了？”
    看着小猫亮得惊人的圆眼睛，迟严：“只有在这里才可以。”
    “那我要一直呆在这里！”
    总是冷静的眸子柔和下来，他看着小猫灵巧地在沙滩上撒欢奔跑，跑到浅水区，感受清凉的海水漫过爪子，然后又嫌弃被打湿的毛毛，弹跳回干燥的沙子里。
    沙滩上留下两串一大一小，一深一浅的梅花脚印。
    迟迟在沙滩上打滚，找被海浪冲上来的寄居蟹和贝壳，玩得不亦乐乎。
    黑猫大多数时间只是静静看着她，看小猫像一颗被阳光晒透的雀跃猫猫球，在为她而来的海边肆意玩耍。
    不满意他冷静的态度，小猫从背后偷袭过来，将大猫扑倒在沙滩上。
    玩累了，小猫就跟对方并排趴在留有余温的沙滩上，看夕阳把天空和大海染成瑰丽的橘红色。
    “这里真美。”小猫的眼睛里映出晚霞的颜色，“谢谢你带我来。”
    她悄悄挪了挪位置，挨得离对方近一点：“你们人类都有名字，但我听不懂，你用我能听懂的语言告诉我吧。”
    “迟严。”
    小猫眨巴两下眼睛，在心里默念了两遍。
    两个简单的音节带着对方特有的气息和温度，被小猫牢牢捕捉，她立马决定了自己的名字。
    “那我就叫迟迟。”
    有了自己的名字，迟迟在沙滩上开心地打了个滚。
    夕阳沉入海平面，最后一抹余晖把两只猫笼罩在光晕里，像往后的很多次一样。
    “这次的海跟上次的不一样！”
    迟迟看着与众不同的黑沙滩，稀奇道：“沙滩竟然还有黑色的。”
    “这是不同国度的海域。”迟严看着小猫雪白的爪子埋进黑色的沙子里，用眸子记录下对方的快乐瞬间。
    小猫蹦跶够了，又轻快地跑回黑猫身边：“你好厉害！”
    “什么。”
    “能创造出这么神奇的世界，跟外面的世界一样，又不一样。”迟迟说，“在现实里我们没办法到的地方，在这里都能去。”
    “这是有意义的吗。”迟严望着小猫亮亮的眼睛，“回到现实，还是只有那个冰冷的实验室。”
    “当然有意义了。”
    迟迟认认真真道：“身体到不了的地方，就用精神踏过去，我们肯定能离开那里。”
    “你不想待在那里。”
    小猫没吭声。
    谁想待在那个连阳光都吝啬照进来的实验室，她为了陪伴对方可是牺牲了很多自由时间。
    “我喜欢到处旅行。”
    迟迟说：“你跟我一起离开那里吧，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还可以一起去现实世界看海。”
    迟严默然片刻，就在小猫以为他会一直沉默的时候。
    “好。”
    最初研发这个系统，只是单纯想把多年的想法付诸现实。
    车祸事故再也无法直立行走后，迟严厌倦了轮椅上的生活，抱着死前留下一些东西的念头坚持了下来。
    他父亲的私生子赵嘉骋获得了公司的运营权，发现了这个项目的背后价值，开始不计成本地投入资金和人手。
    最后又一厢情愿地把全公司的希望都压在唯一的研究上。
    对方修建了钢铁般的大楼，把他和其他研究人员锁在实验室，直到迟严发现了系统的漏洞，遣散了其他研究员和工作人员，并向对方宣布研究失败。
    他不在乎公司能不能靠这个研究存活下来，不在乎赵嘉骋气急败坏的嘴脸。
    甚至不在乎自己这副残躯。
    当活着对人来说毫无乐趣，活着就成了一种折磨。
    奇迹般的，他在一只小猫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生机。
    被他视为失败品的系统能帮对方满足小小的愿望，就不再算作失败。
    这个世界的爱与欢乐，至少又多了一份。
    迟迟躲在树后，扑过来将黑猫的尾巴当做猎物，左追右跑，对方也配合得晃动着尾巴，好让小猫的捕猎活动更有难度。
    迟迟终于抓住“狡猾”的尾巴，抱在怀里用后腿猛蹬了几下。
    突然想起来对方尾巴会疼，心虚地放开，悄悄用爪子拍了拍，小心地帮对方摆好。
    对方收回尾巴，朝她转过来，迟迟以为对方生气了，连忙用爪子可怜兮兮地捂住自己的脑袋。
    预想中的“惩罚”没有到来，迟迟小心地睁开一只眼睛，对方正平静地盯着她，见她放下爪子，低下头轻轻贴上小猫的脑袋。
    很奇妙的包裹感从头顶笼罩。
    意识像是又回到了那片深沉又温柔的海里，幸福得有些飘飘然。
    如果世界真的有永远存在，小猫由衷地希望定格在这瞬间。
    没有其他人打扰，她跟对方形影不离，在每个世界相依为命。
    金子般的时光没能一直持续下去。
    赵嘉骋带着保镖和开发人员闯入，要求迟严进行快穿系统的最后一次测试。
    “没有测试，你不需要对外透露这个项目的消息了。”
    迟严把桌上朝进来的人炸毛的小猫抱到腿上，嗓音冷淡。
    “公司几天后就要开发布会了，哥，好歹给我个交代，哪怕是失败也得让我看到结果彻底死心吧？”
    赵嘉骋恳求道。
    奈何对方心硬如铁，一丝松动也无，抚摸着怀里的小猫，背过身去。
    赵嘉骋见状，朝身后的保镖使了个眼色。
    两名保镖控制住迟严，连带着轮椅也被限制了活动：“赵嘉骋，你要干什么。”
    “我说了，要进行最后一次项目测试。”赵嘉骋冷笑道，“凭什么你说封闭系统就封闭系统，你说解散实验室就解散实验室，我说它能用，它就能用！”
    “去，”他朝身后的开发人员道，“你知道迟严设置的秘钥，现在启动系统，进行最后测试。”
    所有光屏被点亮，数据条滚动，开发人员狠了狠心，强行启动了系统。
    另一扇门也被打开，开发人员对赵嘉骋道：“老板，我们没有能投放的意识体。”
    赵嘉骋余光瞥向身后路过朝他们点头哈腰的保安，对剩下的保镖说：“把他带进来。”
    迟严按住腿上躁动不安的小猫，眸子紧锁：“赵嘉骋，你想干什么！”
    “赵总，我只是巡逻啊赵总，我不想当试验品，赵总——”
    保镖按着对方的手接入感应区，喊叫声戛然而止。
    开发人员一喜：“老板，测试成功了。”
    “成功了？你确定？”赵嘉骋连忙看向光屏，测试结果显示，意识体已经可以随意穿梭经他们投放的各个位面，并且顺利回到现实世界。
    保安意识回笼，已经吓得瘫软在地。
    赵嘉骋心情大好，看向迟严：“这就是你说的失败？”
    “你骗我，想独享这个成果，你是不是已经联系好了其他人，他们给你什么条件？”
    开发人员又道：“赵总，我查看了系统的测试记录，之前确实有风险，但是现在，似乎又稳定了很多。”
    “为什么，他都做了什么。”赵嘉骋问。
    “迟先生……好像自己进入过位面，还带着一只猫。”
    “一只猫？”赵嘉骋皱了皱眉，看向迟严和他怀里朝他不断发出威胁哈气声的小猫，“你肯定找到了可以稳定系统的核心能源，或者，一直以来都有，只是故意瞒着我们。”
    “老板，迟先生进入系统后，能源核心跟位面的融合度有了明显提升。”开发人员手眼不停，惊讶于这种巧合。
    难道说……他们找了那么久的解决办法，结果在一只猫身上？
    “去，把他和这只猫带到里面再测试一次。”赵嘉骋道。
    保镖刚要按住迟严，手上就被挣脱开对方怀抱的小猫狠狠挠了一下，另一个保镖想伸手抓她，迟迟原地跳起来挠上对方眼睛。
    高大的保镖发出一声惨叫，迟严心往下沉了沉，看着好小猫落在地上，朝对方弓起后背。
    “迟迟，回来！”
    小猫勇猛地咬上对方伸过来的胳膊，被狠狠甩飞出去，重重摔在落地窗前。
    “蠢货！”
    赵嘉骋：“把猫拿过来，别让她死了！”
    迟严挣脱束缚，从轮椅上摔下来，爬到窗前抱起小猫，眼底一片冰冷：“赵嘉骋，你脑洞倒是很大，我告诉你，这个系统需要的是人，需要献祭人的意识体才能使用。”
    开发人员闻言不敢继续动作了：“老板，这……”

 第76章

    “别被他骗了！”赵嘉骋呵斥道。
    “再说，就算要用人又怎么样，外面有无数个自愿为科学现身的人！只要告诉那些残疾人能在另一个世界自由活动，用其他身份生活，你看那些人会不会争着报名，回不来又如何，反正他们是自愿的。”
    “老板。”
    他身后的保镖弱弱开口。
    “其实我有一个植物人的父亲，我可以帮他争取一个名额吗？”
    这个世界疯了。
    思想畸形，人命如草芥，更何况一只无辜的小猫。
    迟严怀里是奄奄一息的小猫，面前是一群披着人皮的疯子，赵嘉骋状若癫狂，显然已经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在所有保镖朝他靠近前，迟严迅速冷静下来，对赵嘉骋道：“我承认，我瞒着你藏了真正的核心能源。”
    “我可以帮你，但是我要跟你重新交换条件。”
    “我就知道。”赵嘉骋更认定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什么条件？”
    “六成。”
    赵嘉骋思考了一下，六成有点多，但迟严是主要开发者，他还是更需要跟对方合作才能保证后续的成功。
    “好，我答应你。”
    在对方和一众保镖的监视下，迟严抱着小猫进入仪器室，把对方剩余的意识接入感应区，按下一个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按钮。
    【核心权限转移……意识体投放……胶囊舱已开启】
    迟严将小猫放进透明的胶囊舱内。
    【系统绑定目标，正在确认——】
    “住手！”赵嘉骋这才反应过来迟严在做什么。
    但已经为时已晚，迟严接入了自己的意识，代替被送进位面中的小猫，成为了系统核心。
    【系统已锁定】
    无论剩下的人如何操作，系统都无法再接入其他目标，没有迟严的核心秘钥，系统将无限期进入锁定状态。
    【记忆封锁启动】
    【任务目标：完成所有任务后，重返现实世界。】
    小猫不用再为他付出，甚至不必记得，即便是抱着人类“为你好”式的自私想法，他也希望对方忘掉一切，去实现原本的愿望。
    虚空中，迟严看着迟迟进入位面的意识，为对方选好了这趟旅程的伙伴。
    1221——他亲手设定的系统程序，拥有小猫会喜欢的性格。
    加上一点能跟小猫同步的幼稚，确保对话的时候不会让小猫感到冷冰冰的。
    失败品成功了，他来当对方的基石，接下来是只为小猫开放的全新世界。
    【任务结束后，去想去的地方旅行吧。】
    第56章 回忆篇（完） 下一站，现实……
    “你回不去了, 是吗。”
    迟迟来到橄榄树院子，从围墙上跳下来，像以前一样落在迟严腿上。
    “我跟快穿系统已经绑定在一起。”迟严抚摸着小猫的脑袋, 确认在对方眼睛里没有看到太多记忆中的痛苦情绪。
    “但是你可以回去。”
    迟严说：“你的身体在胶囊舱里恢复得很好, 你回去以后，我会开启锁定的那部分，到时候你就可以离开那里。”
    “你当时为什么要锁住我的记忆？”
    问出这句话，迟迟感受到对方的沉默，其实她都明白, 只是想听对方怎么说。
    “只有这样, 你才能真正的自由。”
    这次换成小猫来沉默。
    不明不白的生活跟明明白白的真实, 她还是会选择后者, 但小猫换位思考，如果她当时是对方，也就可以理解对方的选择了。
    这种天真简单的生活方式, 也是对方付出最大的代价才换来的。
    迟迟不开口，在她头顶的手也停了下来。
    小猫不满地用爪子扒拉下对方的手，什么意思, 连摸摸小猫都不愿意了？
    “我进位面之前, 听到你跟我说话了，你说了什么？”
    迟迟仰起头继续问对方。
    人类落在她后背的手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 视线微微移开：“什么都没说。”
    小猫一口咬在对方手腕上, 抱住对方的手用后腿使劲蹬了几下, 直到发泄完毕，才松开对方站起来。
    “你骗小猫。”
    迟迟带着控诉，眼神却清澈笃定：“我都听见了。”
    对不起。
    她要贴得很近, 才能听到一点回声，然后她就听到了对方说的话。
    所以听到佐伊对珍珠说完这句话之后，属于她的记忆钥匙降临了。
    人类给了小猫太多美好的东西，他们自己却不知道，总是带着莫名其妙的亏欠。
    小猫不是什么胃口很大的家伙，人类给予的爱已经远超其他琐碎的快乐，这也是小猫喜欢待在人类身边的原因。
    不为过去难过，不为那些所谓的“亏欠”愧疚，不用再说对不起。
    人类太复杂，想得太多。
    那些陪伴的时间加在一起，早就比小猫在世界上的其他快乐都要多，都要好了。
    “1221，过来。”
    迟迟召唤出从得知她拥有全部记忆就心虚藏起来的系统：“你全都知道是不是？”
    1221就差把冤枉刻在球上：“我不知道，我只是按设定的程序做事，要怪也都怪他！”
    迟迟就把矛头转向“罪魁祸首”。
    “你给1221设定的程度，让它阻止我靠近你？”
    小猫在各个世界耳闻目染学得多了，变成了会翻旧账的聪明小猫。
    “还说什么‘不喜欢猫的人’，你都这么设定了，干嘛还出现在我面前，搞得那么神神秘秘，不知道小猫好奇心很强嘛。”
    还好任务完成后还有旅行，否则她连重新遇到对方的机会都没有，迟迟也十分庆幸，自己的超强直觉够敏锐。
    她勇敢地追随真实的直觉，一次又一次靠近。
    有些羁绊是无论如何都会深深刻在心里，想忘都忘不掉的。
    迟严看着对方纯粹的目光，第一次觉得人类如此矛盾。
    “就算是追不上你的脚步，参与不了你的生活，还是希望有凝望的机会。”
    他开口，这些小猫原本无法完全理解的，属于人类的复杂和沉重全部翻涌：“不看你，我会很寂寞。”
    怎么会有人从始至终都觉得寂寞。
    即便身边有人，也像隔着厚厚的壁垒，细细想来，他过去的人生中，唯一一点执拗的陪伴，也全都来自小猫。
    “我就知道。”
    小猫声音闷闷的：“就知道你会寂寞。”
    生来自由的小猫骑士会因为人类的寂寞而感到苦恼，自愿留下来陪伴对方。
    “你太高了。”迟迟看着对方，“变成猫。”
    轮椅上的人身形改变，取而代之的是跟她面对面蹲坐的黑猫，沉静又像深海一样盛着她看不懂情绪的眸子，此时只映出她的身影。
    迟迟蹭了蹭对方垂下来的头，比她身体还长的尾巴围过来，圈住小猫。
    “我还可以许一个愿望。”迟迟道，“1221说，收集齐全部的灵魂之光，就可以许愿。”
    过去的愿望，都是迟严帮她完成。
    他是最认真听她说话的人，无论是人，还是猫，他的眼睛始终望向她，他总记得她说过的话，然后一一实现。
    这次的愿望她想好要许什么了。
    1221盛满了灵魂之光的碎片，整个球都莹润明亮，散发着柔和强大的能量波动，等待着最后的指令。
    迟迟深吸一口气，认真看向面前的猫，坚定地许下她的愿望。
    “我希望——迟严获得真正的自由。”
    不是被困在系统位面里的自由，不是只能当一个孤独主神的自由，而是像很久以前那样可以真正地用双脚站在任何一片想去的土地上。
    不用依靠任何设定，就能跟她一起在真实的世界里奔跑追逐。
    她从对方那里获得了第二次生命，现在要归还对方被剥夺的自由。
    “我希望迟严摆脱系统的核心禁锢，不再是维系位面的基石，只是迟严，一个可以自由行走的——”
    “等一下。”
    有哪里不太对，迟迟中途停下，用爪子挠挠耳朵，十分认真地询问对方：“你想当人还是猫？”
    “猫。”对方眼中满溢的情绪像被阳光驱散的浓雾，一点点化开，最终凝结成明亮的笑意，“我想变成猫。”
    迟迟重新清清嗓子：“让他变成一只可以自由行走的猫。”
    【愿望确认。】
    【检测到灵魂之光的完整体，愿望目标：主神迟严。】
    【愿望条件：充足。】
    1221光芒骤然变亮，强大的灵魂之光化作无数流星，围绕在黑猫的身体周边，像是在归还什么，净化掉所有枷锁。
    盛光持续了很久，最终褪去之后，迟迟连忙眨了眨眼。
    原处还是一只黑猫，没有什么不同，一切又都不同，无形的束缚终于消失，成了真实存在的一部分。
    “怎么样？”迟迟紧张地问，“你还好吗？”

 第77章

对方站起身，用自己的头贴上小猫的脑袋，金眸近在咫尺，整个宇宙的光芒都在其中。
    “我已经脱离了系统，不再是它的一部分了，也就是说，我自由了。”
    “我们可以一起去真正的海滩了！”
    迟迟蹭了蹭对方的鼻尖。
    【系统1221提示，位面通道准备完毕——下一站，现实世界。】
    【祝两位旅途愉快！】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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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完结啦，脑洞太悬浮致歉，但还是想写，如果我能许一个愿望，希望看到这里的你也得到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