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后的第三年》 第1章 [古装迷情] 《和离后的第三年》作者:明月十三幺【完结+番外】 简介: 岳溶溶嫁给沈忌琛的那年十六岁,她以为他们会恩爱白首,长相厮守。 却从来不知,他从未想过要带她回京,也不知原来他的身份贵不可言,是她踩着云梯都高攀不上的存在,更没想到,原来那纸婚书,是假的。 她撕碎了婚书,在他冷漠的注视中溃不成军。 ———— 岳溶溶再见沈忌琛是和离后的第三年,他已位极人臣,而她只是京城绣坊里的一名绣娘。 那日,他携着新欢,她狼狈不堪。 绣坊掌柜的殷勤上前,躬身行礼,问他有何吩咐。 他握起身旁佳人的手,嗓音清冷:“裁剪婚衣。”凉涔涔的目光扫过她,“就让她来做。” 岳溶溶看着和他门当户对的小姐,暗暗咬牙:啊,他们终于要成婚了啊!然后抬头盈盈一笑:“我的手艺可是很贵的。” 掌柜的吓白了脸,沈忌琛脸色铁青。 —— 宴会上好友试探他:“你该不会还忘不了你那个娇滴滴的前妻吧?” 沈忌琛冷笑:“凭她也配。” 一旁传来贵公子轻浮的笑声:“锦绣楼有个绣娘叫岳溶溶,那叫一个妩媚多姿,要不要叫来玩玩?” 冰冷的酒水猝不及防兜头浇了下来,全场倒吸了一口凉气僵住了。 贵公子恼羞成怒跳了起来,正对上沈忌琛冷冽刺骨的双眸。 —— 沈忌琛从未想过还会再遇到她,他握着未婚妻的手,高调宠爱,却每每被她气得半死。 那日晚宴,他看着薛家郎君当众向她示爱,向她求婚,他如一座冰雕,冷眼旁观,拢在袖中的酒盏却爆裂而碎,割伤了手,他也浑然未觉。 在无人的院子里,那只割伤的手愤力捏着她的下颚,不顾她的挣扎,裹着血腥味,将她吻得昏天暗地。 他呼吸紊乱,咬着她的唇,沉痛艰涩:“回来,溶溶。” ———— 阅读前: 岳溶溶即“月色溶溶”。 架空明宋,架空架空。 1v1,男女主身心唯一,未婚妻是假的。 男主就是又恨又爱,一边发疯吃大醋,一边强取豪夺。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破镜重圆 天作之合 傲娇 追爱火葬场 主角:岳溶溶 沈忌琛 一句话简介:前夫追妻,又争又抢 立意:真诚是必杀技 第1章 回京 别做梦了,沈侯爷你也敢肖想?…… 岳溶溶做了个梦。 梦里的沈忌琛孤傲冷厉地盯着她,一言不发,她转身就要逃,却撞进了沈忌琛的怀中,怎么逃也逃不开,他俯身要吻她,她偏头躲开,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姑娘,猛地一僵,沈忌琛有所察觉看过去,慢慢放开了她,朝姑娘走去…… “表哥……”姑娘眼睛红红的挽住沈忌琛的手臂,沈忌琛回头看了她一眼,只字未言,转身离开。 岳溶溶酸楚汹涌而来,又急又害怕地追上去,谁知一脚踩空猛地栽倒下去,她唬地一下醒了过来。 甄溪捡起掉在地上的胭脂盒,看到岳溶溶睁开眼,她吐舌一笑:“溶溶把你吵醒了……” 岳溶溶神还在梦里,反应有些迟钝,这是锦绣楼专供给绣娘们的院子——云锦苑,她在云锦苑的房间里,和她说话的是她最好的朋友甄溪,正在梳妆,她眨了眨困顿的眼睛,三年了,她怎么又做这样的梦了…… 她将自己裹在被子里,深深吐纳两息,好像这样就能排遣掉心中的酸涩。 甄溪跑过来将她从被窝里揪出来:“别睡了,今日有贵客到呢!” 岳溶溶刚睡醒的声音软糯带着鼻音,痛苦地撒娇:“我昨晚完成刺史夫人的绣品,快一更才回来,我起不来,让我再睡会吧……” 说着她又倒了回去,裹上被子。 甄溪气得隔着被子打她,但这几日她去刺史府帮夫人刺绣的确累了,也就先由着她,自己继续梳妆去了。 一旁传来同屋另一个绣娘的叹息声:“唉……何时能让我遇上一位品貌身份俱佳的贵公子,娶我为妻,过上贵太太的日子,不用天天早起,想着刺绣的技法……”张婧对镜梳发,在幻想中唉声叹气,忽然眼睛又亮了起来,转身看向她们,“若是像沈侯爷那样的……” 甄溪立刻打断她:“别做梦了,沈侯爷你也敢肖想?那是什么身份?望京沈府,天家富贵!望京门呐,那条街里住着的可都是开国以来的第一勋贵之族,沈府更是一等一的金贵啊……”说到最后,那语气也不知是敲打还是向往了。 张婧激动地接口:“更遑论沈侯爷龙章凤姿,貌莹寒玉,那张脸,真真儿是瞧一眼也觉得心满意足了,含贞你说呢。” 被点名的任含贞惊讶一瞬,眉眼含着清浅的笑意,柔声道:“就是看上去气势太过冷厉了,好像不太好相与。” 张婧撇嘴:“好相与也不是我们能企及的。” 云锦苑都是四位绣娘一个屋寝。 甄溪也激动道:“溶溶你昨日不在,沈侯爷回京了!那隆重的车队经过我们锦绣楼外,他骑在马背上,视万物如无物的矜冷,真是一眼万年啊!” 张婧奇怪问道:“沈侯爷从东门进城,不管是回宫还是回望京门国公府,还是回他自己的侯府,怎么就经过咱们锦绣楼了呢?” 甄溪笑着扬起下巴:“豪门贵族里的天之骄子,行事高调呗。你说他这么高高在上,可我怎么一点儿也不反感呢?” “还在说昨日沈侯爷回京一事呢!”一道清秀的声音从响起,钟毓从门外走了进来。 她是隔壁房间的,岳溶溶和甄溪的好友。 张婧“咦”了一声:“昨儿一半的绣娘都出来了,怎么没见你出来凑热闹?” 钟毓似模似样的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嘻嘻一笑:“万佛寺的和尚说我今年要忌美色!”她信命里说。 转头看向岳溶溶,钟毓讶然一惊,岳溶溶睁着眼睛脸色苍白,她急忙走过去:“溶溶,你怎么了?” 岳溶溶惊动回神,打了个冷颤:“做了个噩梦。” 着急赶过来的甄溪白了她一眼。 张婧见岳溶溶般般入画的美貌,素日里柳夭桃艳,此时白了一张脸,愈发楚楚动人,引人遐想,若是男人见了,只怕把持不住啊……她失落地想着,回头去看镜中的自己,失落加倍。 任含贞静静看了岳溶溶一眼,仍旧眼中含笑地转过身去梳妆。 岳溶溶这才发现,今日大家都很隆重地梳妆。 甄溪直接将岳溶溶拉起来:“你这几日不在楼中,昨儿晚膳时,掌柜的突然说今日有贵客到!赶紧起来梳妆打扮,若是被选中,定然有好大一笔赏钱!” 岳溶溶蓦地睁开了眼,顿时神气了起来,灼灼地盯着甄溪:“有多少?” 甄溪骂了声财迷,转身回自己梳妆台了。 锦绣楼是上京第一绣楼,十年前锦绣楼的第一绣娘有幸被选进宫和尚宫局一同为皇后娘娘织锦刺绣大婚凤袍,锦绣楼的绣娘一手雾里看花的技法绣出翠羽琉璃的凤尾,惊艳四座,“锦绣出品,天机云锦”,是当年太皇太后对锦绣楼的赞誉,自此锦绣楼一骑绝尘,凌驾于所有绣楼之上,至今不倒。 上京的豪门贵族们都有让人上门做绣品的习惯,才显得他们金尊玉贵,是以她们这些绣娘,在贵族小姐们的圈子里也是有几分名头的。 一些贵族夫人小姐对她们也算熟悉了,从来都是直接点名过府的,怎的今日特意上门来了? “我先去了。”率先打扮妥帖的任含贞,温柔优雅地朝其她三人微微一笑。 张婧也匆匆去了。 岳溶溶转头问甄溪:“是哪家的小姐?这么大的排场。” 钟毓道:“掌柜的没说,但定然非常金贵,说是素日里用的都是宫中织造,所以这回掌柜的特别紧张。” 甄溪描眉抽空看岳溶溶一眼,见她不慌不忙,道,“你怎么一点都不捉紧?你就一点不为自己的将来打算?” 岳溶溶呆了一瞬,不正经道:“打算呀,打算让你养我!” 甄溪气得冲过去拧她的胳膊:“到时候有你哭的!” 岳溶溶痛得泪光闪闪,她们素日来往伺候的都是贵族小姐,近水楼台,就有机会接触小姐家的兄弟,保不齐哪日就走了运道,被贵公子看上,做个良妾也是飞上枝头了。 可岳溶溶不想,她知道,那样的贵族,最是无情。 是以,她慢悠悠最后一个才出门,也只做随意打扮,钟毓和甄溪讲义气,只等着她和她一起去了裁云堂,那是专供招呼贵客的。 一进院子,就见云锦苑的绣娘都站在院子里,神色都拘着。 二月的天气还有些寒冷,钟毓拉着她们找了个避风口站着,问岳溶溶:“昨天顺利吗?” 第2章 岳溶溶笑道:“顺利,拿了一大笔赏钱呢!” 甄溪拧她一下:“你就知道银子!” 岳溶溶揉着被拧的手臂,无声抗议,转就听到一旁的小声议论:“里头那位脾气大得很,难伺候得很,架子十足,得一个一个筛选。” 话音刚落,就见一位绣娘哭着跑了出来,任含贞慌忙拦住她,柔声问道:“怎么了?” “她说我是狐媚子!” 众人皆惊。 张婧凉凉道:“这已经是被赶出来的第七个了。” 一时间还未进去的剩下的七位绣娘,不由有些愣怔,其实这些贵族小姐有些脾气是自然的,被挑手艺也就罢了,怎的就骂人狐媚子了?还哭得这样伤心? 话音刚落,就听到那绣娘哭着说:“我只是看了她表哥一眼,一时,一时忘了回神,小姐就气得拧我,骂我狐媚子!” 岳溶溶笑弯了眉眼,促狭地睨甄溪:“原是个和你一样爱拧人的主儿。” “去!”甄溪瞪他。 听到有人问:“那位贵人就没替你说几句话?” 她抽噎着:“没有,他只问小姐手疼不疼。”说完,她哭得更凶了。 周围安静的只有她的哭声,一时间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有诧异也有羡慕,岳溶溶却不露痕迹地扯了下嘴角,是冷的。 那样的贵族,哪里会在意她们。 紧接着,又一位绣娘出来了,脸色通红,似激动,又似难以置信,人也结巴了:“是,是他,竟然是他!” “谁?” 还不等她回答,掌柜的着急忙慌地出来了,凝重的目光在她们之间逡巡一圈,在岳溶溶脸上停了一瞬,思忖片刻,最终为了保险起见,看向了任含贞:“含贞,你进去,你可以她们之中手艺最好,也最稳重的,别让我失望。” 任含贞谦虚地一笑,微微行礼,举步向前。 “瞧她那样子,好似已是她囊中之物了!” 钟毓道:“谁叫人家手艺好呢。” “那我们能回去了吧,挺冷的。”岳溶溶哈着冰冷的手指,只想回绣阁暖和暖和。 甄溪拦住她:“别啊,我还想看看是谁这么金贵呢!” 还以为任含贞进去要很久,谁知不消一会,她就走了出来,众人吃惊一瞬,就见任含贞神色有几分古怪,不知是害羞还是难堪,阵红阵白的。 “溶溶。” 掌柜的在廊下朝她招手,岳溶溶微微一愣,钟毓推了她一下,她才走了过去,这时任含贞维持的微笑也有了一瞬僵硬。 岳溶溶本想询问两句,谁知任含贞径自走下了台阶,经过她身边时,她似乎看到任含贞嘴角的一丝冷意,她晃了下神,约莫是看错了。 掌柜的已经在一旁催促。 掌柜的也算见多识广,应酬贵族也是如鱼得水的,她还是头一次见他如此着紧,莫不是位公主郡主? 好奇间,岳溶溶已经跟着掌柜的进了堂屋,自然没有听到院子里,方才说不出话的绣娘克制的惊呼声。 在绣娘的惊呼声中,任含贞的笑意再也维持不住,冷着脸站在一旁,抬头朝正堂看去。 刚进正堂,岳溶溶就听到掌柜的极尽讨好的声音说道:“小姐,这位是岳绣娘,绣工也是一流的。” 岳溶溶抬眼看去,对方的目光也正从一幅绣作中看过来,两人四目相接一瞬,皆是一愣,岳溶溶就听到自己的心在胸腔猛地一震,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是她!怎么会是她!竟然是靳棠颂!曾经受到过的羞辱排山倒海而来,震得岳溶溶太阳心生疼。 “哪儿来的下贱东西,也敢妄想我表哥的正妻之位!” “我表哥不过是一时无趣,与你解闷,你不会真以为我表哥会带你回京明媒正娶入宗室吧?” “妻?谁承认了?无媒苟合,等同花娘。” 尖锐的声音游荡在岳溶溶耳边,一瞬间与面前靳棠颂的脸重叠在一起,她蓦地攥紧了手指,强压住狂跳的心脏。 第2章 示威 裁剪婚衣 岳溶溶死死攥紧手指,抑制着心底传来的钝痛,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怎么会是她!靳棠颂眼中亦满是惊诧,怔怔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岳溶溶,倏然掉头往后看去。 岳溶溶也顺着她的方向看了过去。 “咚”的一下,像是一只猛兽突然撞进岳溶溶的身体里,瞬间就泄去了她方才才蓄起来的强劲,太阳心震得生疼,模糊地看着男子坐在太师椅中,岿然不动。 他长腿交叠,闲适地靠在椅背上,眼也未抬,却矜傲肃冷的叫人不敢造次。 那年第一次见他时,他也是坐在杭州最大的一家酒楼的包厢里,那日她被纠缠上来的狂徒逼得无路可走一眼望进包厢,就看到一众觥筹交错的公子哥中如众星捧月的他,闲适地坐在那,端着酒杯眉眼带着淡淡的笑意,有种谈笑风生平定千军万马的气势,本能的求生欲让她冲了进去,转头就对着身后狂徒强装镇定:“我是他的女人你敢碰我?” 热闹的包厢顿时鸦雀无声,连气氛都凝固了,十六岁的岳溶溶张扬明媚,素来不知怯弱为何物,此时却也是不禁心头一颤,缓缓转过脸去,就看到沈忌琛坐在那,深邃的眼眸凝视着她,像是有万丈星河,似笑非笑。 往事如风,岳溶溶觉得眼中寒风凛冽,刺得酸涩。 掌柜的见她失了魂,怕她惹恼了贵人,慌忙扯过她的手臂,着她回神,却不想往日里最是伶俐的岳溶溶竟丢了魂似的撞上他的手臂。 偏偏他抬眼正看向沈忌琛的方向,今日从进了这堂屋坐在那冷漠寡言,一眼不抬像尊佛爷的沈忌琛,竟然掀眼看了过来,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眸精锐冷冽的让他莫名心中一寒。 他双肩一抖,慌忙站直了躬身作揖:“侯爷,小的失仪。” 沈忌琛并未理会,看也没看岳溶溶一眼,好像她只是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靳棠颂轻慢地瞥过岳溶溶瞄了一眼陈列的绣品:“这里哪些是你的作品?” 掌柜的见岳溶溶不答,偷偷拱了她一下,谁知她倒好像生了倔性,就是不语,他心头一急,忙是陪笑上前:“新月,靳小姐,署名新月,便是她。” 云锦苑的绣娘为豪门贵族刺绣,手艺好,难免有些名头在外,旁人都用了本名,岳溶溶不想张扬,在上京招惹是非,便用了“新月”一名。 靳棠颂有些意外,朝偏厅看了一眼,沈忌琛面色沉静喝了口茶,她稍稍放了心,转头冷嘲热讽:“这手艺也能进你们锦绣楼的云锦苑了,看来锦绣楼也不过徒有虚名啊,还是说……她是靠着关系进来的?” 这言下之意就有几分暧昧,掌柜的脸色一滞,岳溶溶更是脸色一白,时隔三年,她依旧随意两句话就能羞辱她,当即冷然道:“我的手艺如何,明眼人自然有分辨,但想来靳小姐是看不上我的手艺了,既如此,我便告辞了。” “啪”的一声,靳棠颂推到了一幅绣品,怒喝道:“你好大的架子!” 掌柜的着急忙慌:“靳小姐息怒,息怒,她是从小地方来的,又成日里待在屋里做活,没见过什么世面,小姐金贵,莫要和她一般见识。” 这两句话说的靳棠颂身心舒畅,轻嗤道:“下等人就是下等人,永远都是小家子气。” 掌柜的连连附和,岳溶溶气势汹汹地瞪着她,却意外对上沈忌琛的目光,他不知何时看过来的,对着这里一场闹剧无动于衷,那双漆黑的凤目幽沉极了,岳溶溶的心忽然提了起来,正要移开眼,却见沈忌琛缓缓放下交叠的双腿,站起身来。 不知是年岁渐长,还是如今气势早已不同于当年的少年郎,那股张扬轻狂的少年意气被掩埋,就连眉眼的清朗也褪去了三分,多了几分沉稳凌厉,不必外露的怒气,只淡淡一眼,已能让人不寒而栗。 随着他的起身,生了暖炉的堂屋都逐渐冰冷起来,掌柜的更是身子僵直等着他发话。 岳溶溶蓦然攥紧了手指,压下心头的张皇,倨傲地看着他一步一步走来。 靳棠颂不禁也紧张起来,她一改嚣张,几乎有些怯弱地避开沈忌琛看过来的目光,似乎想要解释:“表哥,我……” 沈忌琛在她身前站住,抬手拂开她鬓边因发怒黏住的发丝,语声微凉:“选不中就选到你满意为止,何必与旁人动气。” 靳棠颂松了一口气脸色潮红,欢喜地抬眼,亲昵地挽住他的手臂:“那表哥你帮我一起选。” 旁人?岳溶溶觉得眼睛有些酸别过眼去,方才她竟然还存着希冀他会替她说两句话,可笑,在靳棠颂和她之间,他从未选过她,从前是,如今……漫无目的地看着窗外,正好看到甄溪朝她做鬼脸被钟毓扯过耳朵去,她一时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不轻不重的一声笑,衬得堂屋分外安静下来,沈忌琛的手微顿,目色瞬间沉了几分,掌柜的如临大敌挡在岳溶溶身前,讨好道:“不知靳小姐是要做什么样式的衣裳?” 第3章 沈忌琛握住靳棠颂的手,冰冷的声音幽沉道:“裁剪婚衣。” 岳溶溶倏然回眸,沈忌琛也正看着她,乌沉的眸光冰凉如水,岳溶溶扫过他们相握的手,快速移开。 呵,他们,终究还是要成亲了啊......有什么好意外的,她该意外他们竟然晚了三年才成亲,没有在她和沈忌琛和离的第二天。 那时候靳棠颂趾高气昂地站在她面前:“我和表哥十几年的感情,你以为你越得过我去吗?你不过是我不在时的调剂品罢了。” 掌柜的拍马屁的功力自成一派,连珠冒泡似的祝贺语层出不穷,可沈忌琛的脸色却越来越寒。 岳溶溶看着掌柜的嘴巴叭叭个不停,却一个字也听不清,耳中嗡嗡的。 沈忌琛大概也听烦了,微微蹙眉,掌柜的立即识相地闭上嘴,堂屋又终于安静了下来,沈忌琛手臂微抬,修长的手指轻慢指点岳溶溶,低沉醇厚的声音徐缓:“就她了。” 平静的没有丝毫温度的声音却是不容置疑。 掌柜的蓦地诧异,方才靳小姐觉得任含贞还不错,侯爷说“再看看”,现下竟钦点了?他既惊且喜,连连作揖:“谢侯爷抬爱!” 靳棠颂诧异地看着沈忌琛,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张了张嘴,而后抿紧,扬起一个弧度,挽住沈忌琛的手:“表哥怎知我想选她?” 掌柜的惊喜:“二位当真是心有灵犀。” 岳溶溶心头一梗,望进他那双幽深晦暗如深海的眸底,终于抓回了一丝理智,嘴角缓缓弯起一个弧度,笑意渐渐攀上眼角,优柔的声音清泠泠的:“我的手艺可是很贵的。” 掌柜的猛地一僵,差点冲上去死死捂住岳溶溶的嘴,费劲地扭头,看到沈忌琛阴沉的脸结成寒冰,他一股劲的筛糠,僵着笑脸打圆场:“嗳唷!瞧她都高兴糊涂了!” 沈忌琛连看都没有看掌柜的一眼,只是冷凝地看着岳溶溶,就在掌柜的以为岳溶溶即将大难临头时,却听到沈忌琛冷冷问道:“要多少?” 那隐隐克制着怒意的语气让掌柜的一晃。 岳溶溶微微蹙眉,似乎当真在想要多少银子,半晌盈盈一笑:“我还没想好。” 掌柜的快昏倒了,沈忌琛压抑着怒火冷冷道:“那你慢慢想。”沈忌琛转身离开,一刻也不想多留,寒风拂起的斗篷像是甩在掌柜的脸上的巴掌。 “侯爷您慢走,您慢走。” 靳棠颂瞪了岳溶溶一眼,气的转头就走。 院子里的那些绣娘眼见着沈忌琛从堂屋走出来,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个个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又见他气势冷冽不敢造次,脸都涨得通红。 竟然是沈侯爷! 唯独钟毓在愣怔后别过脸去,甄溪兴奋地扯她的衣袖,激动地低呼:“是沈侯爷,竟然是沈侯爷!这你都能沉住气?” 钟毓平静道:“万佛寺的和尚说我今年需得六根清净,方可平安一生。” 甄溪咬牙:“狠心的丫头!” 岳溶溶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血色殆尽,才发觉自己的手指在微微颤抖,心也麻木了,突然耳边传来一道刺耳的高喊,她惊得回神,捂了捂耳朵。 “臭丫头!你能耐了!是不是想害死我们锦绣楼!你知不知他是谁!望京门里镇国公沈家嫡长子!沈家知不知道?我朝的金疙瘩!开国第一功臣府,授封一等公爵!历代皇后皆出自沈家!当今皇后便是这位爷的同胞长姐!他的母亲是大长公主!他年纪轻轻屡建奇功,十八岁那年更是以身犯险荡平杭州寇乱,皇上亲封武靖侯!” 掌柜的如数家珍,这种家世便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听了也得抖三抖,他目的不过是叫她怕,叫她低头,谁知这岳溶溶听后,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哦”,他气顿时不打一处来,还不待发作,身后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喧闹。 院子里的绣娘们听到声音全都冲了进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岳溶溶:“溶溶,你把侯爷得罪了?” 一转头又将掌柜的团团围住,忙问:“掌柜的,侯爷来做什么?是要做什么绣品?选定人了吗?” 掌柜的不堪其扰,岳溶溶趁机往后退,转头突然对上任含贞的目光,她静静站在门边,在岳溶溶看过来时,微微一笑。 靳棠颂已经碎步追上沈忌琛,在他上马车前喊住了他,沈忌琛转身,见她欲言又止,凉声道:“若是无事,你先回去。” 靳棠颂故意使小性:“我不要岳溶溶!” 作者有话说: ---------------------- 掌柜的挣扎着突出重围:好险,差点小命不保! 溶溶:掌柜的我想...... 掌柜的:闭嘴闭嘴!我不听我不听! 第3章 选择 溶溶,你去。 沈忌琛握住缰绳的手微滞,回眸时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不悦,薄唇抿成一条冷厉的线,冷冷看着靳棠颂。 靳棠颂只觉喉头发紧,却还是鼓足勇气,着急又祈望地紧盯着他:“难道你忘了她当初是怎么......”她冲动之下就要脱口而出的话都在沈忌琛凉凉暼过来的目光中戛然而止了。 “你今日话太多了。” 靳棠颂好看的脸蓦然一白,她不想去想这句话的深意,快速别过脸去,抑制住快要涌出来的眼泪:“对不起。” 沈忌琛脸色微有缓和:“送表姑娘回府。” 已经有老妈子和丫鬟上前恭敬请靳棠颂上马车,他则一跃上马,策马而去,只留给她一个瑰伟的背影。 “表姑娘,马上要成亲了,还有很多事要准备呢。”老妈子扶着她的手乐呵呵道。 ** 上京都城内能打马而行的人屈指可数,繁华的长街赫然见到一匹骏马纷沓而来,马背上的郎君惊为天人的模样却肃冷的让人莫敢仰视,宽敞的长街所有人都自觉地往两边退去,不是怕被马冲撞,而是怕冲撞了马背上的贵人。 “是哪家的小爷,这样威风赫赫?” “这样年轻,又得打马而行,你猜是谁家的?左不过望京门里那几家的。” 一时百姓激动的窃窃私语都随着马蹄扬起的灰尘讳莫如深的消散了。 一盏江南,乃是上京最负盛名的酒楼,名字雅致,场所更是清幽,清幽雅致间却又尽显贵气富饶,沈忌琛一跃下马,顿时有几个小厮上前,一人牵住马,一人扶住沈忌琛,还有两人分列两侧躬身行礼。 沈忌琛径直进了酒楼,掌柜的亲自前来打招呼,他骄矜自持地点头,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照常朝二楼最东头的雅间走去。 能进一盏江南的人,非富即贵,寻常百姓不得而入。 还未进门,就听到里头传来悠扬的乐声和欢快的笑声,沈忌琛推门而入,解下斗篷丢给一旁随侍的婢女,正在翩翩起舞的姑娘立时停住了舞步,一边行礼一边往旁退去。 “嫖姚来了!” 嫖姚,是沈忌琛的小字,乃先帝所赐。 雅间里的三位公子哥韩子羡,郑旭朝和贺敏轩与他年岁相当,四人一同在望京门里长大,十八岁那年又同去杭州参军,关系亲近且密切,唯有一位娇美的姑娘,叶姝意颇为意外地看着他:“嫖姚你不是去锦绣楼了吗?怎么......” 沈忌琛坐到居中的位置上,冷淡道:“去锦绣楼需要花费多少时间吗?” “呃......”叶姝意被问住了,奇怪了,她皱了皱眉,思忖了好一会,才试探道,“锦绣楼的绣娘手艺如何?” 沈忌琛接过贺敏轩递过来的酒杯把玩,淡淡道:“棠颂满意就成。”好似与他无半点关系。 叶姝意的眉心更皱了,这是没见到,还是见到了当真不在乎了? 年前她因修补祖母的遗物百花争艳绣屏,意外见到了岳溶溶,心里一直打鼓,不知该不该告诉沈忌琛,最终她没有明说,只是在半月前,刻意在他面前拿出了那幅绣屏,让丫鬟在他面前无意透露了岳溶溶的名字...... 她记得他听到这个名字面色骤冷,却怔怔站了半天。 翌日就自请出京去办贪官去了,半个月都没有消息,她以为他早已不在意了,谁知昨日才归,今日就听说他陪着棠颂去了锦绣楼...... 忽然下巴颏儿一痛,叶姝意的脸被板转过去,对上一双不悦的眼睛,是她青梅竹马的新婚夫君韩子羡,正皱着俊秀的脸不满道:“你只能看着我,嫖姚也不行!” 叶姝意脸上一红,一旁静默的三人嫌弃地白了韩子羡一眼。 沈忌琛望着手里空了的酒杯一时怔忡,一股甜腻的香味直窜鼻中,艳丽的舞姬攀上他的肩,他嫌恶地推开,目色淬了冰,吓得跌坐在地的舞姬僵住了身子。 气氛一瞬冷凝,贺敏轩赶忙上前拉走了舞姬:“沈侯爷不解风情,小爷疼你。” 不解风情吗?叶姝意想起当年她去杭州探望韩子羡,第一次见到了岳溶溶,十分娇甜地摆弄着她新买来的各色香粉,涂一点在手腕,笑语嫣然地问沈忌琛:“这个好不好闻?” 第4章 “那这个呢?”“这个是新出的香味。”“你再闻闻这个。” 结果挑来挑去挑了半天,擦的满手各种混合的香味,沈忌琛不但没有嫌弃,只要岳溶溶的手伸到他鼻下,他都会点评一番。 是叶姝意从未见过的耐心,就连贺敏轩他们都露出一点不耐烦了,沈忌琛警告他们一眼,然后岳溶溶会娇俏乖巧地伏在沈忌琛肩上,得意朝他们做了个鬼脸。 那时的岳溶溶,很美丽,很可爱,也很任性,叶姝意有些怅然。 ** 距离沈忌琛来锦绣楼已经过了两日了,这两日锦绣楼门庭若市,就连院内绣阁也是议论纷纷,左右离不开沈府的这桩生意会花落谁家。 那头热火朝天,岳溶溶一概不参与,不过还是会有人来问她那日她是不是惹恼了沈侯爷,为何掌柜的那样生气。 岳溶溶捏着绣针停在一处,想了想,睁着眼睛说瞎话:“我一个无名小卒,怎敢惹恼贵人呢?” 一旁传来一声冷哼:“难保有些人存了非分之想,结果反被羞辱呢。” 正是才来的杜艳,她素来不喜欢岳溶溶,一如既往地冷嘲热讽,岳溶溶笑得天真:“你脑子里是不是除了非分之想,再无其他了?” 杜艳脸色一冷,就要发作,立刻有绣娘上前问她:“你手里这是什么?” 有人问:“这是带了什么好吃的,这么大的食盒?” 杜艳这才得意地打开食盒,一边说着一边将里头的蜜浮酥柰花拿出来,一个个小小的容器盛着,精美极了,她道:“我完成了吴侍郎家的绣品,夫人大喜,夸我手艺好,特意送了糕点,我只说了句要回来与姐妹们分享,夫人就多送了我一些,姐妹们别嫌弃。”说着亲自将蜜浮酥柰花一一送至各人的绣架旁,语气止不住的得意。 “杜姐姐真好!”有人赞美。 她们这些绣娘的作品被夫人小姐们喜爱,是会时常收到些赏赐赠礼的。 杜艳掩不住的得意,唯独绕过了岳溶溶的绣架,给了她身旁的钟毓和甄溪,甄溪道了声谢,也没说什么,钟毓淡淡道:“多谢好意,只是万佛寺的和尚说我这个月不宜沾甜食,只好辜负了。” 钟毓信佛信命里说,这是众所周知的,杜艳没说什么,回头经过岳溶溶绣架前,笑容愈发得意。 岳溶溶不将她这些小动作放在眼里,钟毓看着糕点冷笑一声,一块糕点就想将别人踩在脚下了吗?这种故意拉拢众人孤立岳溶溶的心机未免太可笑了。 杜艳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偏头看向身旁的任含贞,用不高不低的声音道:“我方才回来,听到几位掌柜的在商量,说是靳小姐的婚服确定是交给咱们锦绣楼来做了!” 恰好的声量,绣阁里的绣娘们都听见了,安静的绣阁顿时像是一瓢水泼进了油锅里,所有人都兴奋了起来,围到了杜艳和任含贞身边。 岳溶溶不小心扎下了手,她痛得皱眉,偏头用手帕捂住了。 “是谁是谁?” 杜艳精明的笑眼扫过众人,停顿了好一会,才道:“说是还没选定人选。” 每个人的神色都紧张了起来,这是自然的,这可是镇国公府的绣品! “听说靳小姐从小就住在镇国公府,和沈侯爷可是青梅竹马,侯爷虽已分府别立,但靳小姐这几日已经搬去了侯府居住,这若是被选中,岂不是每日都能见到侯爷了!” “你想什么呢!难不成侯爷还能看上你不成?” 一群姑娘嬉笑打闹起来,岳溶溶心没来由的一震,继而一痛,她抿紧了唇,逼迫自己不去在意,三年前不是已经清楚了吗?还难过什么?伤心什么? 那时候他的母亲大长公主带着靳棠颂来杭州看他,她知道他的身份神秘贵重,却不知道那样贵重。 大长公主知道他擅自娶了她,发了好大的火,却又拿他没办法,最后痛心疾首,沈忌琛皱着眉漫不经心地说着:“她不过是个小丫头,您何必与她过不去,将来回京,我自然是会娶门当户对的小姐为妻,您放心。” 岳溶溶站在窗外,手里的紫薇花落了一地,可是那时,他们已经成亲了啊,她后来哭着闹着,将家里所有的东西都砸了,声嘶力竭地质问他:“那我算什么!” 心尖划过尖锐的痛,岳溶溶猛地窒息一瞬,大口喘息,回神时只觉得眼睛温热刺痛,钟毓就在她身边察觉到了:“怎么了?不舒服?” 岳溶溶脸色有些苍白,摇头:“没,忽然想起昨晚上的噩梦,甄溪呢?” 钟毓努嘴:“那儿呢。” 一抬头,果然见甄溪也挤在那听杜艳说着沈侯爷。 “那靳小姐高傲得很,未必就选中我们,会不会是明姑姑?” “怎会,明姑姑虽被太皇太后赞为国手,可是当年为太皇太后和皇后绣过凤袍的,怎么可能再度出山为她人绣嫁衣呢。” 荣耀总是与束缚并存的。 只听杜艳高调说着:“要我说这儿有机会的,只有含贞,那日靳小姐可是夸赞过含贞的手艺的!” 一时激起千层浪,任含贞羞红了脸,嗔怪一声:“杜艳。”可眼底却无责备之意,笑着拉杜艳的手,“不许胡说了,大家手艺精巧,未必就是我。” 杜艳不管,一味笑嚷:“将来你飞上枝头了可别忘了我们这些姐妹。” 话音刚落,明姑姑来了,一见大家闹成一团,不悦地喝道:“闹什么!” 她已人到中年,性子严谨认真,不苟言笑的样子很具威严,顿时绣阁中鸦雀无声,纷纷回自己的位置,她一扫众人,便道:“今日侯府来人传信,靳小姐的婚服已经确定由我们绣阁的绣娘来做,并已选定了绣娘。” 严肃的氛围顿时又兴奋起来:“姑姑,是谁?” 杜艳信心十足:“一定是含贞了!”她话是这样说,可心里也期盼是自己,顿时紧张起来。 不止她,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眼巴巴地盯着明姑姑,甄溪屏住了呼吸,脸颊憋得通红,任含贞捏着绣针的手指都开始微微发颤,当明姑姑的目光扫过她时,任含贞心尖一颤,顿时像是破茧而飞的蝴蝶,喜色还未到达眼底,却看到明姑姑移过了目光,她微微一愣。 静谧的绣阁,明姑姑从容的声音显得格外震动人心。 “溶溶,你去。” 作者有话说: ---------------------- 嫖(piao第一声)姚(yao第二声) 韩公子:原定二十日的日程,怎么提前回来了? 沈小侯爷:我效率高。 意意:该不会是...... 第4章 掠吻 我想你...... “居然是她!” 绣阁再也维持不住安静,所有人的脸色千变万化,有羡慕也有不甘,杜艳更是淬了毒的目光狠狠瞪着她。 任含贞脸色僵滞一瞬,攒出一抹笑容来:“溶溶,恭喜你。” 岳溶溶是懵的,还未等她开口,明姑姑道:“溶溶,好好准备,明日就去武靖侯府。”说完,又叮嘱了一番其他绣娘,转身便走了。 甄溪开心又失落:“溶溶,还好是你。”与其是任含贞,不如是溶溶。 这一句话仿佛一记巴掌打在杜艳和任含贞的脸上,火辣辣得疼。 杜艳冷讽:“有些人不知背地里使了什么狐媚子的手段,明明都惹恼了侯爷。” 其他绣娘缄默不语,岳溶溶回神面无表情地看向她:“杜艳,你很想去吗?你若是很想去,自去跟明姑姑言明,在这跟我冷嘲热讽是无济于事的。”她心情很乱,没工夫也没心情和杜艳纠缠,幽静的眸光中显出几分冷意来。 乍然被戳穿心事,杜艳一张脸臊得通红,她跳起来,手里握着剪子:“你清高什么,你算什么你以为选中了你就高我们一等了吗?” 岳溶溶冷笑:“你愿意低我一等,何苦还贬低旁人?” “你!” “别吵了。”任含贞秀气地站出来,柔声道,“溶溶,大家都是朝夕相对的姐妹,消消气。” 岳溶溶凝她一眼,冷笑道:“可是呢,这话你该对杜艳说。” 任含贞脸色一白,低头不语。 钟毓忙道:“溶溶,你快去准备吧,别耽误了正事。” 甄溪也笑道:“是啊,你快去吧。” 这一场闹剧将将熄火。 岳溶溶却转道去找了明姑姑,进了绣房便道:“姑姑,我不想去。” 两年半前,明姑姑初见岳溶溶,她浑身是伤,几乎奄奄一息,是明姑姑救了她,明姑姑还记得当时的岳溶溶死气沉沉,哪里想得到如今这样活色生香。 可她并不知晓岳溶溶和沈忌琛的前缘,见她依旧抵触,便道:“你不是需要钱?这桩婚事虽还没有公开,但国公府上下已经在忙活大婚事宜,你此去为靳小姐绣嫁衣,必然少不得赏钱。” 岳溶溶微不可察地动心了。她需要钱,需要很大一笔钱,为此,其他她都可以不在意,那她还怕什么呢?怕见他吗?如今他都要成亲了,她在这里害怕,多少显得可笑又可怜,她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好,我去。” 第5章 那头杜艳还在安慰任含贞,不管杜艳多义愤填膺,任含贞都是微微一笑,似乎当真不在意。 “谁惹我们杜大小姐生气了?”一旁传来一道张扬的声音。 杜艳转头,就见程潜走进了绣阁,程潜是锦绣楼楼主的儿子,那些绣娘齐齐唤一声:“少爷。” 程潜听着很受用,漫不经心地招手,杜艳瞥了他一眼:“少爷有日子没来了,今日得空了?含贞受欺负了,你管不管?” 程潜看向任含贞皱眉道:“谁敢欺负你?” 杜艳冷哼:“能有谁,岳溶溶!她抢了含贞的差事!” 程潜脸色骤沉:“武靖侯府的差事给了岳溶溶?她人呢?” 杜艳道:“大概回云锦苑了。” 话音刚落程潜掉头就走了,任含贞蹙眉道:“杜艳,别这样。” 她这样说,却没有去阻拦程潜的意思。 程潜怒气汹汹地跑去云锦苑,正撞上岳溶溶从明姑姑那回来,两人目光相对,程潜微愣,岳溶溶却已经移开了目光,从他身侧而过,连招呼都不想打,程潜心头一震,怒气从眼底迸发而出。 “岳溶溶,你傲什么!”他一手扣住她的手臂,想将她扯回来,却不想过于气恼,用力过猛,岳溶溶不受力狠狠撞上了墙壁,疼得小脸一皱,捂住了肩膀。 程潜脸色一滞,正要上前,岳溶溶已经站好冷冷瞥了他一眼,他停住脚步,站在了原地,满脸不屑。 “少爷还有事吗?” 她那冷淡的懒怠多说一句话的神情,程潜更加颐指气使。 “你去推了侯府的差事!” 岳溶溶冷笑:“少爷僭越了。” 程潜脸色顿时臊得通红,她说的没错,他虽是少爷,在锦绣楼却无任何差事,可他更为气恼!他怎么说也是少东家,岳溶溶不过就是个听命的绣娘,不明白她凭何这般傲气,恨不得将她狠狠打压,让她求饶。 岳溶溶不知他心中所想,也不关心,见他不语,转身进了云锦苑。 第二日收拾妥帖,拿上绣包就准备出门,甄溪挽住她的手送她,笑吟吟道:“下工时我去接你好不好?” 岳溶溶还未开口,钟毓道:“你这丫头莫不是要去攀龙附凤?” 甄溪气得跺脚:“你胡说!” 钟毓凉凉道:“那从前溶溶过府上工也不见你接送,今日怎么要去,不是想在沈侯爷跟前露个脸吗?” 岳溶溶心神微动,看向甄溪,甄溪恼羞成怒:“我才没有!我只是想等溶溶下工我们一起去吃甜汤,那我不去就是了!”说完转身就跑了。 钟毓按住了岳溶溶的手,阻止她追上去:“随她去,自从去年孙绣娘被高门纳为良妾,这丫头就心不定,她那个青梅竹马就要科考了,虽是寒门却是状元之才,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竟做美梦,我只怕她有一日会糟践了前程。” 甄溪比她们小了两岁,正十七,钟毓和甄溪的相处时间更长,她是真把甄溪当妹子。 岳溶溶点头:“那我回来给她带甜汤。” 两人相视一笑经过绣阁,就看到程潜高调地给大伙送水果。 钟毓撇嘴:“纨绔子弟,整日混在女人堆里,也不思进取。” 岳溶溶没有理会,随即从绣楼的西角门出去了。 晚冬的风吹得人脸上还是会刺痛,岳溶溶裹紧了斗篷帽,走过了两条长街,才在玄武街的一户府邸前站定。 玄武街虽比不得望京门,这一条长街住的也都是三品以上的达官贵人。 抬头望见那五开的门庭,“敕造武靖侯府”六个大字直冲岳溶溶眼眸,岳溶溶瞳孔一顿,怔在了原地,连回答过来问询的门房的声音,都在强装镇定:“我是锦绣楼的绣娘。”她拿出了锦绣楼的木牌。 门房一听,原本还颐指气使的态度立即转了弯,判若两人似的恭敬了起来:“原来是您,主上已吩咐了下来,说您今日要来,请进。” 再见她包裹着严实,只露出那双眼睛,水波灵动溢出惊讶之色,像是粼粼的波光闪动,门房心一动,愈发殷勤了起来:“您小心台阶。” 岳溶溶压根没在意他的态度转变,只是在听到“主上吩咐”时,乱了心神,拾阶而上时,差点踩住裙摆,门房虚扶一下:“您小心。” 她从最边上的小门进了府,立时就有旁的下人引领,一路走过去,每过一个庭院便换一个丫鬟,她亦步亦趋,不敢慢一步也不敢抬头多看一眼,直到最后领着她进了一处院子,进了正房,正房中已经摆好了各色织锦和刺绣用具,一眼望去,精美的云锦云纱让她瞠目结舌。 真是贵气啊,真是豪气啊,这么贵重的东西就那么堂而皇之地摆着,连个看守的人都没有。 偏头看到放在一旁的大红云锦,红如火烧云似的,刺得她目色一痛,移开时,就看到两个丫鬟走了进来恭敬地分列两侧,再等一瞬,就看到珠光宝气的靳棠颂姗姗而来,进了屋,身后的丫鬟替她解下斗篷,送上手炉。 岳溶溶看着她拿腔拿调地走过她身旁,瞥了她一眼,而后对身后的丫鬟摆手,音拖得有些长:“你们下去吧。” 很有当家主母的气势。 等屋里只剩她们两个人了,靳棠颂才露出少女般的骄傲来睨了岳溶溶一眼:“你是不是在心里期待呀?” “什么?”岳溶溶有些迟钝。 靳棠颂盈盈一笑:“期待今日让你来的,是表哥。” 岳溶溶只觉得心被狠狠刺痛了一下,抿紧了唇。 她不用回答,靳棠颂观其神态,已经明了,她没有羞辱了岳溶溶的快感,反而恼了,握紧了手炉,强迫自己镇定,冷冷开口:“你不会以为表哥对你还有什么心思吧?事实上当年,他对你也没什么心思,不然为何不带你回京?” 她在岳溶溶越来越苍白的脸色之下,愈发亢奋戳她的伤疤:“当年表哥初到杭州,无聊遇见了你,觉得你还算有趣,所以跟你玩玩罢了,他们那样的身份,怎会跟你这样的人有真心呢?我看你被抛弃了,挺可怜的,想来你很想得到这件差事,就施舍给你了,你好好做,做好了国公府和侯府定有重赏。” 岳溶溶攥紧了手指,不知是在跟谁较劲。 当年沈忌琛慵懒冷漠的模样再度撞进她的脑海,他和大长公主说着:“不过玩玩罢了,当不得真。” 大长公主拧眉:“如此说来,你不会带她回京了?” 半晌的沉默后,沈忌琛声音低沉:“不错。” “那那纸婚书呢?” 又是一阵沉默,那最是残忍的声音冰冷刺骨:“是假的。” 她跌跌撞撞跑了出去,慌不择路地撞上了一棵大树,疼得她眼泪直流,那晚她将那张最为宝贵的婚书撕成了碎片,在他进屋时狠狠掷于他的脚下,碎纸片太轻了,轻飘飘的,飘过岳溶溶的眼前,随着她的眼泪决堤,沈忌琛站在那看着她,眼中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一动不动。 当时年少气盛,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如今……岳溶溶深吸一口气,转头便对靳棠颂嫣然一笑,犹如山花烂漫般绚丽:“那就多谢靳小姐了。” 靳棠颂愣住了,没来由地喊道:“岳溶溶!你怎么笑得出来!你知不知道表哥他……”她猛地顿住,收住了声,红着眼睛警惕地盯着岳溶溶,“你是为了表哥来的?” 岳溶溶偏过头去,冷淡道:“与他无关,你放心。” 靳棠颂神情复杂地看着她,不知是放心还是难过。 “靳小姐说的可算数?”岳溶溶忽然转头问她。 “什么?”靳棠颂一时没反应过来。 “做好了有重赏。” “……是,你做吧!”靳棠颂气得翻了个白眼,转身离开。 有重赏就好,岳溶溶深吸一口气,试图将郁结在心的那口气吐出来,可是她试了几次,都被那股酸涩挡住了,她颓败地一笑,在绣凳坐下,她真的很需要银子,其他的都不重要,不重要。 她做得仔细,废寝忘食,连府里送来的吃食都没动一下,只喝水,像是今日就要将这件嫁衣完成,直到眼睛酸得几乎快要睁不开了,她才发觉已经黄昏了…… 冬天的天总是暗得快,她收拾收拾,要在天黑前离开侯府,走到门口时,外头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她心头一颤,心顿时慌了起来,转身欲退回房中,谁知门突然被推开,她的手被扣住,身形一转,她撞上了门板,来不及惊呼,突如其来冰凉的唇压了下来,斗篷上的寒气顿时包裹住她,她猛地哆嗦,他的斗篷随之落地。 她蓦然睁大了眼睛,只微一愣怔,齿关就被撬开,湿热熟悉的触感让她背脊一僵,猛地挣扎推搡他,不知是这动作惹恼了他,还是他本就没打算放过她,一手钳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加深这个吻。 第一次他吻她时,发了好大的醋意,步步紧逼,语声极冷极沉。 “他是谁!他凭什么握你的手,凭什么为你拂去发上残花?” 第6章 “你喜欢他吗?你是不是喜欢他!” 十六岁的岳溶溶骄傲极了,见他如此在意,满心欢喜,故意惹恼他:“喜欢啊,这么多年,他一直对我最好了。” 轻轻软软的一句话,果然让他沉静克制的脸色皲裂,他怒喝:“我不准你喜欢他!你听明白了!” 他的吻如排山倒海,强势而热烈,却又小心翼翼,怕弄疼了她。 “我想你......” 第5章 质问 “我的马车不是让你睡觉的。”…… 唇齿缠绵间,沈忌琛低沉叹息的声音似是一种蛊惑,昏暗的房间,岳溶溶心神动荡,忘了挣扎。 沈忌琛却身形一顿,忽然放开了她,拉开了距离,他深邃的眼眸像是深不见底的古井,望着她的目光乌沉复杂,岳溶溶心猛地撞击胸腔,她慌忙别过脸去,他已经慢条斯理弯腰捡起地上的斗篷。 冰凉如雪的声音徐缓低沉:“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岳溶溶蓦地双瞳紧缩,来不及掩藏情绪,望着他的目光晶莹闪动。 认错人了,认错人了。在这府邸,能让他认错的,还能有谁?那句动情脆弱的“我想你”,已不是指她。心底传来久违的痛,犹如一把钝刀狠狠撕扯折磨,不管她痛得死去活来。 可不是认错人了,他们曾经无数欢爱,她知道他欲罢不能的样子,现在他的眼底只是死寂,沉沉凝视着她。 半晌的沉默,岳溶溶忽然勾唇一笑,清浅的声音淡淡道:“没关系。” 沈忌琛眉心骤紧。她总是能轻飘飘一句话,就将他气得七窍生烟。 “告辞。”岳溶溶几乎不等他开口,转身离开,却在门外撞上了文松。 文松狠狠一怔:“夫人?!”脱口而出的一瞬间,他慌忙捂住了嘴。 岳溶溶没理他,快步离开,想起沈忌琛认错人的事,她又觉得气不过,回头冷硬道:“别叫我夫人,我不是。” 随着她的音落房里传来出来一道“乒乓”碎裂的声音,文松惊动地看向门里。 岳溶溶掉头就走。 文松愣了半晌,连忙转进门里,就看到他家主子脸色稍显苍白地站在那,身姿颀长,周身笼罩着黯然的冷意,他的手上还挂着茶渍,脚边是茶盏的碎片。 “侯爷……” 沈忌琛斜睨他一眼:“别再喊她夫人,她早已不是。” 文松打了个冷颤,垂眸恭敬道:“是。”就看到一旁桌上放着一件墨兰的斗篷,他抬头道:“夫……岳姑娘的斗篷落在这了,我去送给她。” “站住。” 身后却传来沈忌琛冰冷的声音,他转身,斟酌道:“侯爷,外头寒气逼人,夫,岳姑娘娇气,向来受不得寒……” 从前岳姑娘娇气得很,一点点寒风,就钻进他家侯爷的怀里。 “备车。” 文松以为自己听错了,愣怔地看着沈忌琛:“什么?” 沈忌琛嫌弃地睨他一眼:“没听懂吗?备车。” 文松顿时欢喜起来:“是要去送岳姑娘吗?” 沈忌琛冷冷道:“进宫。” “……” 岳溶溶一溜烟跑出府邸,才想起她的斗篷没拿,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她躲在石狮子旁,抱紧手臂考虑要不要回去拿斗篷,顺便在心里把沈忌琛骂了一遍,犹不解气,又骂道:年纪轻轻眼神就不好了!靳棠颂哪儿和她有一点像! 正骂得上头,不远处缓缓驶来一辆豪华的马车,她还在嘟哝,马车已经在她跟前停住了,她微愣,就看到窗帘被掀起,露出半张精致的下颚,她身形一顿。 “上车。”比这寒风还冷的是沈忌琛低沉的声音。 岳溶溶气性上来了,原本冻得抱胸的姿势瞬间站直了,大有凛然之势:“用不着。” 说着就要离开。 文松急忙跳了下来,陪着笑脸:“姑娘,上车吧,这天寒地冻的,小心着凉。” 岳溶溶转念一想:“你去帮我把斗篷拿来吧。” 此时车上传来凉凉的声音:“他是我的人。” 岳溶溶皱眉抬头望去,窗帘已经被完全掀起,沈忌琛盛世的容貌冲击而来,清冷的不近人情,她嘲弄一笑:“我怎敢使唤侯爷的人,我自己去拿。” 沈忌琛拧眉,语气有些低低的不耐:“我让你上车。” 岳溶溶就是不上车,回侯府的路也被文松堵住了,她正想着就这么回去算了! 她就是要跟他拧!“你是要冻死了才罢休?”沈忌琛压着怒意,语声极沉。 岳溶溶挑眉:“冻死了也与侯爷无关!”大概是这语气太过负气了,她和沈忌琛皆是微愣了一瞬。 那隐忍的怒意结为冰霜,沈忌琛冷声道:“你冻死了,是与我无关,却是耽误了棠颂的嫁衣。” 岳溶溶心头一扎,没想到他能说出这么丧心病狂的话来,这个丧心病狂的人!她记得分明,从前沈忌琛看着她的目光总是含着清浅柔和的笑意,即便被她气得不轻的时候,也是怒意夹杂着无奈,骄矜又意气扬扬的。 不似现在,平静无波冷冽的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淡漠疏离,她只是个不相干的人。 岳溶溶摒弃心头的酸涩,云淡风轻道:“换个绣娘就是了,锦绣楼多的是要为靳小姐绣嫁衣的人,何况国公府嫁女娶妻,还缺一个顶好的绣娘吗?” 这句话细听起来其实有几分酸,沈忌琛望定她半晌,支额,声音带着一丝懒:“可棠颂只要你来,我不忍心让她失望。” 虽然早就知道选择她来刺嫁衣的是靳棠颂,可听到沈忌琛这样说,她的心还是被刺了一下,他不是不知道,她和靳棠颂曾经有多水火不容! 岳溶溶偏头像是在看前面还有多少路,掩去眼中温热的湿意,有什么好哭的,曾经她是他最亲爱的表妹,如今是他的未婚妻,自己又算什么,一个已经闹翻几乎可以老死不相往来的假前妻! 她很快调节好情绪,这一刻,她无比豁达,转身踩着车蹬一步一步上了车,知道和沈忌琛在这杠下去也是徒劳,何必和自己过不过,走回去也挺远的。 况且,她是真的冷了,若是病了,也耽误赚钱。 一上车,烘人的暖意席卷而来,文松快速走去主位旁的茶水架,倒了一杯热茶转身递给岳溶溶:“姑娘,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文松还是这么机灵啊。岳溶溶心底感叹一声,接了过来捧在手心里,文松见她没有犟着不要,送了口气,回头看了眼沈忌琛,见他脸色淡淡,没有气到不愿给岳溶溶一杯热水,又松了一口气,这才走了出去,给他们独处。 暖意烘烘的,着马车宽敞四平八稳的,座下的毛毯又十分舒适温软,岳溶溶做了一天的活,此刻正觉得有些累,便侧过身去,准备闭目养神,反正她打定主意无视他。 沈忌琛看着背对着他的岳溶溶,眉心拧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原本四平八稳的马车猛地一个打晃,岳溶溶的上身被弹开眼见着就要撞回车壁,沈忌琛已经走到她身后,手掌隔开了她的脑门和车壁的碰撞,岳溶溶一头撞进了他的手心,她猛地抬起头去。 沈忌琛垂目凝视她,目色沉沉瞧不出半点情绪,岳溶溶心头一跳,就听到沈忌琛毫无温度的声音。 “我的马车不是让你睡觉的。” “……” “何时来的京城?”他往回走去,这个马车空间宽敞,他的语调轻慢,说完这句话,他才走回位置旁坐下,拢袖执杯,慢条斯理看她一眼,像是随意的一句问话。 岳溶溶的心却提了起来,强迫自己镇定后,警惕道:“永宁二年的秋天。” 沈忌琛执杯的手微顿,缓缓抬眼,眼底一片冷寂,这么说,离开他一年,她就进京了。 事实上岳溶溶撒了谎,她是永宁二年的春天就到了京城,沈忌琛突然问起这个,她有些心慌,却听到他压着声音森冷低沉:“这么说,你来了京城两年了。” 岳溶溶道:“是啊。” 眼见着沈忌琛的脸又沉了一分:“为何给自己取了个名叫新月?” 岳溶溶道:“好听。” 沈忌琛看着她,猜到她是为了躲避从前,才取了这么个别名,脸彻底沉了:“俗气。” 岳溶溶不知道他在气什么,不在意地笑笑:“自然是入不了侯爷的耳的。” 沈忌琛眸色骤沉,恨极了她这种笑,像是什么压抑到了极点,偏过头去,半晌,冰冷的声音再度响起:“为何来京城?” “什么?” 沈忌琛转头望定她,冰冷的眸底似是执着,耐着性子再问一遍:“为何来京城?” 岳溶溶有些错愕,他漆黑的凤目盯着她,像是在等什么答案,大约是错觉,她定力一般,受不住这样的凝注,错开了去,扯了扯嘴角,叹出一息笑意:“上京辉煌富贵,繁华迷人,自然是想来见识见识,又见锦绣楼给的月俸喜人,我便留下了。” 沈忌琛目色骤沉,语声极冷:“就这么简单?” 第7章 岳溶溶一派天真:“不然呢?” 大周朝每年涌入上京的百姓不计其数,虽然能定居的只有一半中的一半,但这种说辞无可非议。 车内一片死寂!若不是火炉里“吧嗒”一声跳起来的火星子,岳溶溶还以为在冰天雪地里。 “到了,下去!”沈忌琛像是忍无可忍,再也克制不住怒意,语气极恶劣。 岳溶溶微愣,一股气憋在胸口:“我本来也没想坐你的车!”说完腾地起身,推开车门,差点把坐在车架上的文松推倒,也不等文松搬来车蹬,跳下车头也不回地跑进了锦绣楼西门的巷子里。 文松一头雾水,回头往大开的车门里一瞧,顿时明白了,这是又跟侯爷置气了…… 他忽然一阵欣慰,他家侯爷终于不是一副天塌下来都冷冰冰的模样了! 等到马车离开,街边走出来两个俊朗青年,难以置信地目送马车离开。 贺敏轩问:“那是嫖姚的马车吧?” 郑旭朝撇眼:“你不是看到他坐在车里了?” 贺敏轩瞪大了眼睛:“说是今日没空,要回府去,怎么在这里?那是锦绣楼的巷口吧?也没见棠颂和他一起啊。” 郑旭朝沉思片刻,试探道:“莫不是来帮棠颂拿花样子?” 贺敏轩白他一眼:“……你信吗?” “……” 说起靳棠颂,贺敏轩问他:“棠颂的新婚贺礼你准备了吗?” “还未。”郑旭朝声音沉沉的。 贺敏轩问:“怎么突然心事重重的?” “只是想起一个人来,不知道她若是得知棠颂要成亲了,是个什么模样。” 贺敏轩愣了一瞬,立刻反应过来,皱眉道:“好端端的提她作甚,你可别在嫖姚跟前提,当年闹得腥风血雨的,求她别再出现了。”他还双手合十,朝天拜了拜。 作者有话说: ---------------------- 沈嫖姚:为什么来京城? 溶溶:因为京城富贵[化了] 第6章 道歉 “你明知道,这件嫁衣是她自己毁…… 岳溶溶跑回云锦苑,冷得瑟瑟发抖,凑过去将冰冷的手直接搭在了甄溪的手炉上,甄溪尖叫一声,去推她的手:“你的手好冰!” “借我暖暖。”岳溶溶嘻嘻笑着又将手贴过去,甄溪连忙将手炉递给她。 甄溪见她脸蛋也冻得红红的,出门时穿的那件斗篷也不见了,遂问道:“你的斗篷呢?” 岳溶溶裹上毯子坐在甄溪床上缩成一团:“落在侯府了。” 甄溪闻言脸色微变,任含贞正走到门口听到她这一句,柔声问道:“这样冷的天,出门也该想起来,怎么没回去拿?” 这话里听着有几分怀疑,倒像是岳溶溶故意落在侯府的,偏生她脸上带着笑,岳溶溶面不改色:“走得急了,一时忘了,等想起来已经出了府,也不好意思再回去了。” 任含贞若有所思走到自己的梳妆桌前,朝镜中后方的岳溶溶微微一笑:“何事这样着急?” 岳溶溶不欲多谈,随口道:“靳小姐对花色不满意,数落了几句。” 任含贞转身笑道:“幸好我没去,这样显赫的人家,我是伺候不来的,那靳小姐的脾气可不好应对。” 岳溶溶笑了笑,没说什么。 甄溪凑过来拉她的毯子问她:“那你今日有见到侯爷吗?” 任含贞手里的梳子停了下,从镜中看过去,见岳溶溶晃了神。 “溶溶?” 岳溶溶回神:“没见过,人家是侯爷,哪是我能见的!” 甄溪嘻嘻一笑:“说的也对哦,你快收拾一下,准备去用晚膳了。” 任含贞抿唇而笑,也走了过来,一道去了膳房。 杜艳看到岳溶溶来,冷冷斜了她一眼,拉着任含贞过去坐,转头看到岳溶溶和钟毓她们说话,很开心的样子,她冷哼一声,大声说了起来。 “听说靳小姐的母亲是大长公主的闺中密友,为救大长公主而死的,所以靳小姐从小就住在国公府,担了表姑娘的名头,被大长公主极致宠爱,和沈侯爷可谓是青梅竹马,那他们定然是感情甚笃的,如今订下婚约自是恩爱非常。” 说话间多次瞥向岳溶溶:“就怕有些痴心妄想的人想近水楼台,别还没摘到那轮明月就摔下来,摔死了!” 岳溶溶只当没听见,依旧和钟毓说笑,钟毓却看着杜艳笑道:“你怎么好像很怕有人会近水楼台似的?” 杜艳脸色蓦地臊红了。 突然一道奇怪的声音响起来:“可是我怎么听说……”却又戛然而止了。 众人被这转折的话头瞬间吸引,纷纷调转头去,看着语声源头的方绣娘,急问:“你听说了什么?” 方绣娘看着众人稀奇的目光,顿时谨慎,她听说的事也不知真假,万一胡乱说出来,传了出去,再传到镇国公府……她倏然打了个哆嗦,讪笑着摇头:“没什么。” 别人可不放过她:“你这两日领了韩家的差事,韩家同在望京门里的,你定然是听说了什么,快说吧。” 方绣娘无奈,只能找了个借口:“韩家的二少夫人怀孕了,我去做喜帕能听到的不过都是些孩子的事儿,可没听到有关沈侯爷的。” 众人知道她嘴严,没了意趣,岳溶溶的却愣住了,姝意怀孕了…… 饭后大家去园子里消食,她还是没忍住,拉住了方绣娘,不露痕迹地闲聊:“二少夫人怀孕了,给的赏钱多吗?” 方绣娘“噗嗤”一笑:“财迷,很可观就是了。” 岳溶溶趁机问道:“那二少夫人身体还好吗?” 方绣娘多看了她两眼,笑道:“昨日才请了太医,诊断出来的,看着很好,金尊玉贵地养着。”她又看了岳溶溶两眼,拢了拢斗篷状似不经意问,“溶溶你认识二少夫人吗?” 岳溶溶微愣一瞬随即笑开来:“我要有那么好的福气,还用得着在这做绣娘吗?” 方绣娘也跟着她一起笑,仿佛这就是一场遥不可及的玩笑。 遥不可及吗?可她和叶姝意也曾玩闹在一起,一起喝酒,一起闯祸。 岳溶溶很喜欢那段日子,沈忌琛每日都要去军营,叶姝意来了,她们两个整天腻在一起,闯了不少大小祸,每每叶姝意都会搬出沈忌琛的名头,对方立刻恭恭敬敬认打认罚,她们无比骄纵,无比畅快,简直快要无法无天了。 那时候的岳溶溶知道沈忌琛身份贵重,却不知他如此贵重,整日腻在情爱的蜜罐里,根本没去想,他为何能令杭州的大小官员都忌惮,后来懂了,蜜罐也破碎了。 尖针扎进了岳溶溶的指腹,她痛得惊动回神,慌忙捂住冒出血珠的手指,不让鲜血沾染上价值连城的红色云锦,她又用手轻轻拍抚。 “这般珍惜,不知情的还以为岳姑娘是在为自己绣嫁衣。”一道刻薄冰冷的声音响起来,岳溶溶抬眼,就看到靳棠颂缓缓走来。 岳溶溶轻叹一口气,起身行礼。 靳棠颂嗤笑一声:“我没看错吧,岳姑娘何时这般守礼了?从前你不是很骄傲的吗?”她提到从前,眼中有一丝冷意。 岳溶溶不想同她争吵,可她的沉默却惹得靳棠颂不快:“如今你站在这里跟谁拿架子?你以为你还是从前的岳溶溶吗!” 说着,只见她快步上前,“哗啦”一声,手里的剪刀瞬间刺穿云锦,一路往下,撕裂两半。 岳溶溶惊诧之下怒从心头起:“你做什么!”她冲上前去,靳棠颂却突然往一边倒去,“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猝不及防,岳溶溶甚至没来得及心疼自己的心血毁于一旦,就听到靳棠颂带着哭腔的声音望着她身后:“表哥……” 岳溶溶身形一怔,转过身去,就看到靳棠颂跌坐在地,泪眼汪汪地看着门口,她随即看过去,蓦然对上沈忌琛冰冷漆黑的眼眸,心狠狠一撞。 沈忌琛走过她身边,一眼也没看她,扶起靳棠颂,低沉地声音问她:“有没有受伤?” 靳棠颂抽噎了两声:“好痛。” “文松,请大夫,扶表姑娘回去。”沈忌琛冷冷道。 文松从惊诧中回神立即上前,靳棠颂却推开了文松,挽住沈忌琛的手臂,万分委屈:“表哥,岳溶溶推我,我要她给我道歉!” 文松睁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岳溶溶。 沈忌琛目色微沉,没有立即答应,看向岳溶溶,她抿紧了唇挺着背脊直直看着他,恼怒又倨傲。 他知道她的性子。 “表哥……”靳棠颂轻轻摇撼他的手,带着一丝乞求,“我要她道歉。” 沈忌琛清寒的眸看向岳溶溶:“你听到了?” 岳溶溶耳中震颤,瞳孔蓦然紧缩,看着他的目光闪过微光,看到靳棠颂得意地扬起了下巴,一如当年她获胜时的模样,当年沈忌琛选择靳棠颂,今日亦如是。 沈忌琛蹙眉:“你在痛苦?”他嘲弄勾唇,“一句道歉而已,能有多痛?” 第8章 岳溶溶触及他眼底的痛恨,猛地心惊,她恨他,他也恨她,忽然她笑了,眼中愈发闪亮,沈忌琛的眸光却愈发暗沉,看着她转向靳棠颂,樱唇亲启,她说:“对不起。” 很轻,很无所谓。沈忌琛的心就好像被什么揪住了,怒火丛生。 靳棠颂笑了,继续道:“表哥,我不喜欢这件嫁衣,大家都是龙凤呈祥,鸾凤和鸣,我偏不要。” 沈忌琛耐着性子问她:“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靳棠颂笑了起来:“我想要孔雀翎的,背上绣上孔雀,尾巴要用真的孔雀翎绣成衣摆曳地,孔雀也有吉祥如意,婚姻和谐的象征。” 岳溶溶不去看沈忌琛的表情,他低沉醇厚带着笑意的声音却清楚刺穿她的耳膜。 “依你。” 淡淡的声音,轻飘飘的一句话,将岳溶溶这两日来的辛苦全都抹杀了。 靳棠颂却高兴了,又道:“表哥,岳溶溶虽然道歉了,但我还要你罚她!” 岳溶溶终于回头,沈忌琛也在看着她,却问靳棠颂:“你想怎么罚?” 靳棠颂想了一会,很天真道:“她毁了这么名贵的云锦,那就不给她赏钱!让她无偿做这次嫁衣。” 沈忌琛见岳溶溶眼中终于有了紧张害怕的情绪,眉心蹙了起来,比起他对靳棠颂的宠溺,比起让她道歉,她竟然更在意那一点银子!甚至看着他的目光不再强硬,露出张皇不安。 半晌,他仍是道:“好。” 当年,沈忌琛和她闹得很不愉快,几乎可以说是撕破了脸,老死不相往来的,岳溶溶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这次再见,她虽然很心魂动荡,但她是个有骨气的姑娘,是以每回见面,她都力持着不在意的姿态,就是想漂亮些,豁达些,让他觉得自己已经既往不咎,不再拘泥于从前。 她只是不想让自己变得太过可怜。 可这一回,她终于克制不住湿了眼眶紧紧盯着沈忌琛:“你明知道,这件嫁衣是她自己毁了!” 她越是这样在意,沈忌琛的脸越冷:“是又如何?” 他明摆着是要护着靳棠颂,偏心靳棠颂!这样明目张胆,丝毫不在乎自己受的委屈,可是,自己又算什么,他凭何要在乎!她将自己的下唇咬出一排白色的牙印,生硬道:“那我请辞。” 沈忌琛眼中闪过一丝微讶,继而冰冷,他逼近一步:“你说什么?” 岳溶溶转头,直视沈忌琛:“我请辞,还请侯爷另请高明。” 沈忌琛语声极冷极沉:“因为我冤枉了你,护着棠颂?”像是在问一个答案。 岳溶溶用最平静的声音道:“因为你不给我钱。” 莫说靳棠颂,就连沈忌琛也怔住了,仿佛听到了什么荒唐的话!等到回过神来,怒气陡然攀升,因为克制脸色逐渐阴沉:“不是因为我冤枉了你!因为我护着棠颂!只是因为银子!” 岳溶溶掷地有声:“是!”她需要银子!比自己的命都重要! 犹如一记重锤狠狠砸下,沈忌琛怒极反笑,语声幽沉:“岳溶溶,你听着,这件嫁衣你非做不可,否则,上京再无你容身之地。” ** 沈忌琛不是吓唬她,他的确有这个势力和手段。 岳溶溶这两日都在侯府待到很晚,她们云锦苑的绣娘,每月除了锦绣楼的月俸看得就是达官贵人们给的赏钱,这个才是大头,既然在沈忌琛这儿拿不到,她只能尽快赶工,希望早日完成。 可这在云锦苑里,却成了居心叵测。 这日一早,岳溶溶起晚了,钟毓拉着她让她吃点东西再去侯府,谁知杜艳冷嘲热讽的声音插了进来:“可别耽误人家攀龙附凤了。” 岳溶溶还没急,甄溪却恼了:“你别胡说!溶溶才没有那样的心思!” 杜艳冷笑:“这一天比一天晚,不就是存了心要爬沈侯爷的床?夜黑风高好成事不是?” 甄溪气得要上去抓她的头发,转头却握住岳溶溶的手厉声道:“溶溶,你别去侯府了!我看她怎么编排侮辱你!” 岳溶溶还未开口,身后掌柜的声音响了起来:“一大清早闹什么!都站好了!” 众人不知这个时辰掌柜的怎么来了,只见掌柜的目光在她们只见搜罗一圈,开始点名。 “含贞,钟毓,甄溪,还有杜艳,今日你们不必上工,跟我去赴宴。” 说着在几人诧异的目光中,掌柜的目光停在了岳溶溶脸上,犹豫了一会,移开了,结果又再移回去。 贵人说要我们这里容貌上乘的绣娘作陪,若说容貌,谁也越不过岳溶溶去,只是今日她还要去侯府,沈侯爷他自然不敢得罪,可对方也是来头不小啊…… 虽说他们锦绣楼没有让绣娘应酬的先例,可胳膊拧不过大腿,掌柜的只能从命。 钟毓也是奇怪,便问道:“是何人请我们赴宴?” 掌柜的还在思忖,听到这有点不耐烦:“梁家的公子,太常寺少卿,说是要感激含贞特意设宴。” 一听梁家,任含贞先是一愣,而且低头矜持地笑了起来。 杜艳两眼放光:“含贞,梁少卿特意宴请你呢。” 梁家虽不比沈家金贵,却也是钟鼎之家,这一辈里更是出了个贵妃,听说独得圣宠,连沈皇后都要避其锋芒,梁家自然水涨船高了起来。 一时间,众人看着任含贞的目光都变了,任含贞依旧从容含笑。 此时掌柜的看着岳溶溶迟疑开口:“溶溶你……可能去?” 杜艳顿时警惕了起来:“梁少卿宴请的是含贞,我们都只是作陪,何必让她去!” 岳溶溶冷冷瞥杜艳一眼,开口道:“掌柜的,我能去。” 作者有话说: ---------------------- 文松:我当时吓坏了,大气不敢出的。[爆哭] 第7章 撞见 “不是病了?原是为了来赴宴,看…… 岳溶溶没有以德报怨既往不咎的大道德,谁看她不顺眼,她自然也不想别人顺心,杜艳不想她去,她偏生要去。 何况,沈忌琛断了她的赏银,她真的急需银子,这些贵公子出手都很阔绰,或许能得到很多赏银。 杜艳冷笑:“平时装着一副清高的模样,一听这种宴会,还不是巴巴地来。” 岳溶溶皮笑肉不笑:“你不也巴巴地来了。” 几人坐在马车里,自然是拦住她们争吵,任含贞静静看了岳溶溶一眼。 钟毓拉着岳溶溶低语:“你今日不去侯府,当真没事?” 岳溶溶点头:“我让人去告假了。” 那头锦绣楼的绣娘没想到只是来帮岳溶溶说一声,就被沈侯爷亲自提问了! 她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一句话都说不利索,说了半天,终于是说全了:“侯爷,溶溶感染了风寒,怕过给了贵人,是以……” 沈忌琛眸底乌沉,瞧不出情绪,却冷笑了一声:“她病了?”是真病还是躲着他? 再见底下跪着的人,好像自己是什么洪水猛兽,吓得在发颤,他顿时失了耐性,摆摆手,让文松打发了。 正巧韩子羡来了,就看到沈忌琛垂眸沉思的模样,他喊了两声,都不见应答,索性上前拍了他的肩膀,沈忌琛一副惊动的样子抬眼,韩子羡奇怪道:“你这是在担心什么?” 沈忌琛目色再度平淡:“没什么。” 韩子羡道:“今日梁元汴设宴,邀请我们几个在一盏江南吃酒,你是忘了还是把帖子扔了?我是只想在家陪意意的,只是她嫌我烦了,推我出来,一起去?” 他还不忘秀个恩爱,沈忌琛斜睨他一眼,冷冷道:“不去。” “别这样,上回你们闹得不快,他也是有心给你赔罪,都是一个圈子里的,又同朝为官,低头不见抬头见,就当给梁家一个面子。”见沈忌琛不为所动,遂问道,“你还有别的事?” 沈忌琛沉默半晌,起身同他出门,坐上马车时,他终究还是喊了一声文松,让他去趟锦绣楼。 韩子羡很是稀奇地看着他:“这时候让他去锦绣楼作甚?” 沈忌琛没有答他。 ** 一盏江南的临湖雅室里,风度翩翩的公子哥们已经畅快地聊了起来。 梁元汴笑道:“这平日里,陪酒的不是歌姬就是舞姬,无趣极了,今日咱们也换个新花样,听说锦绣楼的绣娘也是花容月貌,还是良家女,今日就请她们来作陪!” 一旁的公子哥儿一听,顿时来了劲:“绣娘作陪,倒是第一次听,有趣有趣,还是元汴兄会玩儿!” 贺敏轩和郑旭朝对视一眼,不着痕迹露出一丝鄙夷,素日梁元汴仗着太常寺少卿的身份,找一些乐姬也就罢了,如今还找了良家女来作陪,他们虽不赞成,但也不会阻止。 满堂的宾客中,梁元汴作为东道主自然居首位,轻慢地瞥了郑贺二人,语气略有讥讽:“嫖姚怎么还没来?该不会是故意拿乔吧?” 郑旭朝淡淡一笑:“嫖姚贵为我朝最年轻的刑部侍郎,又极受皇上器重,忙起来误个时辰也是有的。” 第9章 梁元汴脸色一变,冷笑一声。 还有人故意火上浇油:“嫖姚向来是不喜欢宴会的,即便来了,也不会久留。” 梁元汴冷嗤:“就数他矜傲,不近女色拿腔拿调的,不过就是故意讨太皇太后和皇上欢心罢了。” 那些还要添油加醋的人,一听带出了太皇太后,皆是愣了一瞬,举杯痛饮了起来。 门外响起叩门声,是锦绣楼的掌柜的带着几位绣娘来了。 梁元汴目光梭巡一圈,莫说那些公子哥来了劲儿,便是郑旭朝和贺敏轩也坐直了身子,他很得意,仿佛拿捏住了这些贵公子,有一种大权在握的快感,他愈发地做出漫不经心的模样,声音也透出一丝清懒:“进来吧。” 门开了,众人皆是一愣,往常,他们宴会,招来的都是乐姬们,还未见人浓情旖旎的脂粉香就见席卷而来,可今日,竟像是夏日里的青草水滴,清丽灵秀的清纯让他们顿时意外之喜。 梁元汴正惊喜自己灵机一动的效果,目光顿时一滞,停了又停,目光怎么也离不开岳溶溶,只觉得她娇媚无双,却又清丽可人,旁人都或多或少好奇又娇怯的打量,只有她连眼皮子也不抬一下,那淡淡的疏离,反而让男人起了征服欲。 “各位请坐,前些日子锦绣楼送来的绣品我家老夫人甚是喜欢,特意让我好好款待一番。”梁元汴起身亲自下来邀请她们落座。 掌柜的受宠若惊:“少卿言重了,老夫人喜欢便是我们的荣幸,那都是含贞的功劳。”他顺势将任含贞推上前。 任含贞微微含笑,敛衽行礼:“见过少卿。” 梁元汴点了点头,一旁的公子们偷笑,这小子连理由都这么荒唐,女眷们的客人哪有请他们公子哥儿们代为答谢的,恐怕连这位绣娘他也不识。 郑旭朝和贺敏轩移目过去,蓦地一怔!悚然大惊似的唬地站了起来,直愣愣地盯着人群中的岳溶溶。 有人打趣:“你二人是见鬼了?” “胡说什么,这分明是仙女。” 梁元汴一副领导者的气派:“坐下坐下,莫教人笑话,还以为你们没见过世面。” 一番下来,逗得几位绣娘很是受用,甄溪更是笑得窝进岳溶溶怀里,甚是天真。 岳溶溶抬眼看去,心陡然一跳!差点没坐稳! 怎么会是他们!竟然是他们!他们在,那他......岳溶溶急忙朝上看去,没看到那张熟悉的脸,紧绷提起的心才稍稍回落,只是搁在膝盖上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 明明已经毫无瓜葛了,可看到与他有关的人,她还是会不由自主地震动,正巧此时梁元汴已经坐回自己的位置,举杯敬她们酒,岳溶溶为了缓解情绪,一杯饮尽了。 热辣的酒入喉岳溶溶强逼着自己冷静了下来,得寻个借口离开...... 任含贞很是矜持地抿了一小口,只沾湿个嘴唇,立刻被其中以为公子发觉了,开起了玩笑,任含贞笑容更羞更柔了,当真是欲语还休。 宴中热闹一片,岳溶溶的眼睛将宴会厅各处的出口瞄了一遍,想要趁机悄无声息地离开,回收目光时,正与郑旭朝的目光相对,岳溶溶心头一紧,郑旭朝的神色却比她更凝重。 “这位姑娘倒是酒量不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惹得众人注目。 岳溶溶还后知后觉,等到钟毓暗地里拱她,她才回神看过去,正见梁元汴朝她一笑:“不知姑娘名姓?” 郑旭朝眉心一皱,就听到岳溶溶淡淡的声音道:“新月。” 贺敏轩微愣,新月?低声问郑旭朝:“她何时改名了?” 郑旭朝给了他一记白眼。 梁元汴一脸惊讶:“原来是新月姑娘,久仰大名,听闻姑娘手艺超绝,不知姑娘能否帮我看一下这方绣帕,是贵妃娘娘所赠,不小心挑丝了。” 贺敏轩凉凉道:“他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又见长了。” 郑旭朝不想理他。 岳溶溶微讶,下意识看向任含贞,见任含贞正和杜艳说话,像是没听到这句话,她正要拒绝,却见掌柜的朝她张嘴,观其唇形,他说“还不去”,岳溶溶只得起身,在梁元汴的桌前站住。 “不必拘礼,坐过来就是。”梁元汴拍了拍身侧的蒲团,见她眼中闪过拒绝,笑道,“这件绣帕可是贵妃娘娘赐的珍品,若是毁了,只怕她得重重地罚我,还请姑娘帮帮忙,帮我看一下,我必重谢。” 岳溶溶心念一动,便走上前去。 热闹的宴会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只有乐声袅袅,所有人都看着岳溶溶,郑旭朝眼中浮上薄怒,正要出声,贺敏轩按住了他,低语:“你忘了她当初做下的事?她早已和嫖姚半点关系也无,别管她。” 郑旭朝拧紧了眉,就见岳溶溶在蒲团坐下,身姿拘谨,梁元汴果然拿出一方绣帕,看来是有备而来,就看今日看中哪位绣娘,他将绣帕交到岳溶溶手里。 岳溶溶防备之心渐消,将手帕铺开来,细细看去,半晌道:“用经纬绣法或许能补得瞧不出来。” 梁元汴作惊喜模样:“那就劳烦新月了,我那为贵妃姐姐也不会怪责于我。” 他的姐姐是贵妃娘娘?岳溶溶抬眼看向他,梁元汴顿时高贵了起来,他们这种身份在百姓心中本就是遥不可及的明月,这一刻,他在岳溶溶面前充满了优越感,就不信岳溶溶不为他倾倒。 思及此,他拿了酒杯亲自斟了酒递给岳溶溶:“请。” 岳溶溶正要拒绝回自己座位,这时下人躬身走了进来:“少卿,沈侯爷和韩少卿到了。” 才碰到酒杯的手,酒杯瞬间从岳溶溶的指尖滑开,她惊慌失措地扶起酒杯,梁元汴忙是用另一方手帕为岳溶溶手拭,手掌才碰到岳溶溶柔软的指尖,岳溶溶吓得撤回手,却被梁元汴抢先一步捉住。 沈忌琛进门就看到梁元汴握着岳溶溶的手,顿时脸色骤沉,眼中寒意刺骨。 所有人都站起了身,虽说在场的贵公子们都是年龄相当,自小相识,但从他们入仕之日起,差距便显出来了,那些还惊艳惊喜的绣娘,此时见沈忌琛凌厉冰冷的脸色,吓得不知所措。 岳溶溶趁机抽回手背于身后,头也不抬,就要跟着众人起身,却被梁元汴按住了肩膀。 沈忌琛愈发冷厉,方才的乐声都小了几个音阶,像是在忌惮。 沈忌琛自出生就得先皇和太皇太后万般宠爱,在他六岁那年,先皇亲自抱着他骑马涉猎,见他小小年纪身手就劲疾如风,龙颜大悦御赐“嫖姚”的小字,他年少轻狂,先皇赞他是少年英雄当如是,如今沈忌琛沉稳内敛,皇上赞他是肱股之臣。 瞧着沈忌琛神姿高彻,如瑶林玉树,梁元汴眉间的冷意就多一分,他最恨的便是沈忌琛这种姿态!神色淡漠疏离却有一种高不可攀的气势,仿佛所有矜贵的人在他眼前都不值得一提! 梁元汴冷冷看着那些人敬畏的模样,嘴角沁出一丝冷意,真想看看沈忌琛失态失意的模样啊! “嫖姚,你来晚了,自罚三杯!”梁元汴已经慵懒开口,含着不明显的奚落。 沈忌琛没有应承,只是接过三杯酒尽数饮尽。 甄溪在钟毓耳边低语:“真是郎艳独绝啊!连冷着脸喝酒的模样都这样惊心动魄。” 沈忌琛的位置在梁元汴之下,眼一瞥,就能看到岳溶溶垂首坐在梁元汴身边,一副乖巧任人予取予求的姿态,他的脸顿时阴寒无比。 所有人都察觉到沈忌琛的森冷,没人再敢大声说话,原本热闹自由的宴会,顿时拘谨了起来,韩子羡自然也看到了岳溶溶,难以置信,呆愣了半晌,朝郑旭朝看去,郑旭朝无奈的耸肩。 梁元汴看向沈忌琛笑道:“听说最近棠颂妹子的嫁衣也是交给了锦绣楼,不知是哪位绣娘?趁此机会,嫖姚也给人家敬一杯酒,好好感激人家一番。” 岳溶溶惊骇地双肩微颤,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就好比架在火上的羔羊,煎熬灼烧,每个人都能来来削她一层肉。 “不清楚。”低沉的没有丝毫温度的声音传来,岳溶溶蓦地眸光一滞,就听到沈忌琛极平淡的声音,“不清楚是谁,棠颂喜欢而已。” 那冷冽中几乎有些宠溺的语调,是岳溶溶曾经最喜欢的。有一次花灯会上,她看中一盏七宝琉璃灯,流光溢彩的,好看极了,只是要通过射击拔得头筹才能得到。 她撒娇央求沈忌琛参加,贺敏轩觉得丢人,觉得他们身份尊贵,这种灯要多少有多少,不必和百姓在当庭广众之下争夺,沈忌琛看了她一眼,无奈一笑:“没办法,溶溶喜欢。” 忽然的起哄声拉回了岳溶溶的思绪,耳边嗡嗡的,只听到大家取笑沈忌琛多么宠爱靳棠颂的话语,几乎要刺穿她的耳膜。 她突然站了起来,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了她,她愣神一瞬后,干笑了两声:“我失陪一下。” 梁元汴很是善解人意:“新月,快去快回。” 第10章 沈忌琛握着酒杯的手骤然一紧,岳溶溶看着梁元汴的笑脸打了个恶寒,跑了。 冷冽的寒风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她身上的热意,她一哆嗦,深吸一口气,只觉得方才快要溺毙的感觉终于活过来了。 不要再去在意,如今他对谁好,爱谁,都与自己无关!自己如今最重要的,只有银子!一想到银子,岳溶溶的心更是一痛!拜沈忌琛所赐!这回的赏银又泡汤了!她咬牙穿过长廊,斜刺里传来一道森然低沉的声音:“看来是我打扰了新月姑娘的好事。” 岳溶溶猛地一僵,扭过头去,撞进一双冰冷的凤目,漆黑的像是深不见底的古井,沈忌琛站在廊柱旁,压抑着怒火,唇角勾起一抹冷意的笑:“不是病了?原是为了来赴宴,看上梁元汴了?” 他的讽刺太过明显,岳溶溶倔强地挺着背脊,不被他刺伤,轻笑道:“侯爷,这是我的事。” 沈忌琛嘴角的笑意渐深,眼底的怒火也冻结成冰:“生气了?我不过是要提醒你,梁元汴那样的人不会娶你为妻,这京城官妓私妓有一半是他的红颜知己,你以为你算什么?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岳溶溶还是被他眼底的嘲讽刺伤了,她克制着激动,红了眼,硬生生道:“我从来没把自己当回事!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侯爷何必还来跟我说长说短,你多跟我说一句话,你的未婚妻都会不高兴。” 沈忌琛眸光微沉:“是她不高兴还是你不高兴?” 像是被刺中了内心,岳溶溶嗤笑一声:“跟我有何关系,我不高兴作甚?自然,即便我看上了梁少卿,也与侯爷无关,所以,侯爷,我能走了吗?” 沈忌琛眸光一顿,气得脸瞬间发白,他猛地逼近,岳溶溶只觉手腕骨一沉,她失声惊呼,眼前事物瞬移,猛地撞上了一堵冰冷的墙壁,耳边“砰”的一声,沈忌琛狠狠踢上门板,掀起的冷风冻得她偏过脸去。 她惊惶抬眼,沈忌琛那张惊世的脸冷酷阴寒的似是结了一层冰,幽沉盛怒的凤目死死盯着她。 作者有话说: ---------------------- 随从甲:文松?你怎么出来了?不用随侍? 文松:哦,我家侯爷那头刀光剑影的,我出来躲躲。 第8章 盛怒 “你让我觉得自己愚不可及!”…… 岳溶溶下意识的挣扎,令沈忌琛眼中的怒火更甚。 “当年那么强硬决绝地说绝不为妾,今日就上赶子去应酬别的男人!”他死死将她的手腕按在墙上,如果今日的岳溶溶能低头妥协,那当年的他又算什么!一股尖锐的痛穿过心脏,他低喝,“你让我觉得自己愚不可及!” 岳溶溶触及他眼底的暴怒,顿时心颤:“如果不是你,我会来这嘛!你明明知道是靳棠颂她冤枉我!你不信我!还停我的赏银!” 沈忌琛狠狠一怔,难以置信地盯着她:“又是钱?为了钱你能做到这种地步!” “是!” 沈忌琛听到自己痛得深吸一口气的声音,此时还在压抑着怒火:“你知不知道梁元汴是什么人!他把女人当什么!” 岳溶溶冷冷,平静道:“知道,三年前,就知道。” 她的冷漠像是一把利刃,狠狠刺穿他的胸口,他知道她说的“知道”,不是知道梁元汴,而是知道他,她把他们归为“一类人”。 沈忌琛气得胸痛,他骤紧了眉,口不择言侮辱她:“你就这么缺钱吗!你要多少?一百两?一千两?还是一万两?为了钱你能做到什么地步?陪酒?陪笑?还是陪睡……” “啪”的一声,岳溶溶空出的手不受控制地擦过他的脸,力度不大,可两个人都僵住了,空气仿佛凝结了,她的双肩和手掌不停颤抖,不知是气得还是害怕亦或是伤心。 沈忌琛更加阴寒,眼睛猩红:“若是你还像当年那样有骨气,我不会觉得我们那段过去可笑又愚蠢,今日你来了这,还装什么?” 岳溶溶的心如坠冰窖,面凉如水,眼睛亮的如月照寒冰。 沈忌琛停住了话头,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他忽然有一点心慌,却听到岳溶溶轻笑了一声,他的心顿时被揪了起来。 “我不装,那侯爷能出多少钱?我也能陪侯爷。”她笑了起来,明亮如星的眼眸似有水波婉转,说话间缓缓抬手勾住了沈忌琛的脖颈。 如遭雷击,沈忌琛猛地推开了她,后退了好几步,眼中还有惊恼的震动,凉意瞬间浸透四肢百骸。 岳溶溶顾不得背脊被撞得疼,自嘲一笑:“侯爷马上就要成亲了,自然是洁身自好,看不上我们这种人的,那请问侯爷,我能走了吗?” 好一会,他压抑的愤怒自胸腔动荡而出,吼道:“滚!” 岳溶溶脚底生风地滚了,没跑多远就撞上了三个英俊潇洒的男子。 郑旭朝和贺敏轩已经很沉稳了,韩子羡却是吓了一跳,脱口而出:“溶溶!你怎么会在这?你何时来的京城?” 他的妻子叶姝意很喜欢岳溶溶,所以他爱屋及乌,对岳溶溶也很有好感。 贺敏轩就不同了,他冷笑一声:“子羡,没看出人家对我们避之不及吗?恐没有心情和你叙旧。” 岳溶溶没有理会贺敏轩,对韩子羡低声说了句:“抱歉。” 韩子羡愣了愣,看着岳溶溶落荒而逃的样子,叹息转头,猛地对上贺敏轩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后退一步:“你做什么?” “我才要问你做什么!当年她做了什么事你不是不知道!把嫖姚害得那么惨,你对她这么好声好气做什么!” 韩子羡没有说话,贺敏轩忽然脸色一变,压低了声音:“她在京城,不知道又会纠缠嫖姚做出什么事来,要不要出手把她赶出京城去?”说着他还不忘提醒韩子羡,“你可别去姝意跟前说,否则她又得跟我们闹。”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除了韩子羡,贺敏轩和郑旭朝也是从小宠着叶姝意的,也曾对叶姝意有过男女情爱,即便是沈忌琛也因为韩子羡的缘故,将叶姝意当妹妹那般,所以,贺敏轩还挺怕叶姝意因为岳溶溶跟他们生气的。 韩子羡自然是不赞成的,还没开口,郑旭朝正色道:“最好不要。” 贺敏轩不解地看向他。 郑旭朝道:“这几年的嫖姚我们都看在眼里,行事愈发的狠辣果决,岳溶溶如今在他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地位,我们谁也拿不准,若是贸然插手,嫖姚不在意也就罢了,否则……还是让嫖姚自己处理,若是他不想见她,总有一日会将她赶出京城。” 贺敏轩虽然不赞成郑旭朝的话,但还是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强撑着嗤道:“这几年嫖姚一次都没有提到过这个女人,当年她做了那种事背叛嫖姚,难不成嫖姚还能爱她?” 话音刚落,就看到沈忌琛从长廊处走来,他们不禁紧张地盯着他。 韩子羡忍不住试探:“嫖姚,方才看到溶溶了,她的眼睛好像红红的。” 沈忌琛似有脚步微顿,低沉冰冷的声音毫无波澜:“与我无关。” 三人同时沉默了,当年那个理所当然说“溶溶的事都与我有关”的矜傲少年,如今竟也能说出如此冷漠的话。 贺敏轩得意起来:“如何!我就说嫖姚根本不在乎她了!” ** 岳溶溶有点难受,可能真的有点受寒了,回了云锦苑蒙上被子就睡了。 等到甄溪她们回来,已经是天黑了,任含贞心情似乎很差,一句话也没说。 甄溪好像很兴奋,一直说个没完,还想将她拉起来,她现在没有情绪强颜欢笑,只能装睡,甄溪无奈,去和任含贞说话,任含贞的情绪好像不佳,也不想多谈的样子,借口洗漱就去睡了。 那天晚上,甄溪在床上翻来覆去到半夜才睡,早上一早就醒了,锦绣楼的丫鬟来敲门,说是有位罗公子给甄溪送了一份礼来。 任含贞醒了,看着甄溪接过一个精美的盒子,背过了身去。 甄溪打开一看,是支牡丹金簪,指盖大的牡丹有好几朵簇拥在一起,她很喜欢地坐在梳妆台前比划,转眼看到岳溶溶从身后走来,她笑容收敛放下了金簪,转身朝她扬起笑脸:“溶溶你醒了。” 岳溶溶打了个哈欠,不以为意:“是昨日宴会上的罗公子?” 另一床的张婧一听兴奋了起来:“他为什么给你送礼,甄溪你要飞上枝头了?” 甄溪急忙解释:“我和他没什么的,只是说了几句话,他请我给他母亲绣几方手帕,这大概是谢礼吧。” 岳溶溶轻轻一笑,半开玩笑道:“原来是这样,害我替李绥安捏了把汗。” 李绥安是甄溪的青梅竹马,正在寒窗苦读,马上三月就要科考了,听说等李绥安高中,他们便会成亲。 甄溪笑了笑,转身对镜,将牡丹金簪插上。 张婧又感叹道:“真羡慕你,不是贵公子给你送礼就是将来要做官太太。” 任含贞已经站了起来,扯出一丝笑意:“我先走了。” 第11章 甄溪不解:“她怎么了?好像不高兴。” 张婧嘻嘻一笑:“失意了呗,心里有落差了呗。”说完也走了。 岳溶溶转头看着甄溪满心欢喜地看着镜中的金簪,欲言又止,可是罗公子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她若是直接提醒,反倒惹甄溪生气,两人挽手离开房间,她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下:“你今天是不是约了李绥安去上香?” 甄溪一瞬恍然,立马又笑了起来:“是啊。” 走出云锦苑,钟毓正等着她们,有些意外:“溶溶,你还没去侯府?” 岳溶溶面色微滞,或许永远也不用去了。 三人一起进了绣楼,就看到一群绣娘簇拥在一起,聊得热火朝天,有人看到了她们,慌忙使眼色,瞬间安静了。 不对劲。 钟毓皮笑肉不笑:“怎么一见我们来就安静了?”她向来讨厌背后做小动作的人。 任含贞微笑着,心情看上去竟然比方才好了许多。 杜艳得意地挑眉,极尽轻蔑:“溶溶,你还不去侯府吗?” 岳溶溶还未开口,钟毓道:“与你何干?她来拿东西。” 杜艳笑出了声:“拿东西?该不会是被侯爷赶出来了吧?” 岳溶溶一怔,钟毓和甄溪立即转头看向她,满眼担忧。 “听说有人得罪了靳小姐,把上等的云锦都给毁了,惹恼了侯爷,侯爷大怒,把你赶出来了。”说完,杜艳夸张地笑弯了腰,“真是把我们锦绣楼的脸都丢尽了!”她一吐恶气,一想到昨日梁元汴对岳溶溶的另眼相待,她极尽羞辱,只觉得畅快。 有人道:“啊,她得罪了沈侯爷,那会不会连累我们锦绣楼啊!” 顿时有一部分的脸色就变了,看着岳溶溶的目光也多了责备。 钟毓护在岳溶溶身前,质问她们:“你们胡说什么呢!” 杜艳哼一声:“自然是周大哥说的,说沈侯爷极其厌恶岳溶溶。” 周大哥,周简,是锦绣楼的装裱师,旁人都喊一声“周工”,他是锦绣楼的“百晓生”,据说没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那个三八。”钟毓冷冷骂了一句。 说的没错,岳溶溶从未见过如此三八的男人,喜欢到处说人是非,揭人私隐为谈资。 此时,掌柜的急匆匆走了过来,微有怒容地盯了岳溶溶一眼:“溶溶,你跟我来。”他迟疑了一瞬,看向任含贞,“含贞,你也来。” 大约过了半炷香的时间,岳溶溶一人回来了,钟毓急走到她身边:“怎么回事?” 岳溶溶还没说,那头就响起了惊喜的尖叫声,杜艳兴奋道:“太好了!侯府的差事,本就是岳溶溶抢了含贞的,现在还回来,真是老天有眼啊,你说这是不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这话意有所指,昨日参加宴会的几个一时都琢磨了过来,任含贞脸颊飞上红晕,害羞地嗔杜艳一句:“别胡说了。”眼底昨晚到今早的阴霾,却是一扫而空了,她看向岳溶溶的方向,笑得矜持又有几分得意。 岳溶溶没理她回自己的绣凳,她没空顾影自怜,她必须得在这几日凑齐三百两银子来。 ** 月上中天之时,侯府的校场中,沈忌琛琼姿炜烁,拉弓搭箭,“咻”的一声,箭矢闪电一般射出,见缝插针似的射中靶心,再看,靶子上密密麻麻全是箭矢。 “再来!”沈忌琛沉声怒喝? 立刻有人战战兢兢踩着满地的箭矢上前换靶。 猝不及防,箭矢连续射出,沈忌琛将满腔的怒火都搭在箭矢上,夹杂着失意绝望,不知疲累地挺直着背脊,列松如翠的姿态,哪怕他拉弓的手已经发抖。 下人实在看不过眼,低声问文松:“侯爷这是在跟谁置气?您也不上前劝着些?” 文松叹息,面无表情道:“我若是上前劝了,侯爷射的就不是靶子,而是我了。”他再叹息一声,眼中露出心疼无奈,“由着侯爷吧,侯爷心里苦啊。” 下人惊诧:“谁不知咱们侯爷是天边的明月地上的金疙瘩,还能苦?” 文松老神在在地拍拍他的肩:“你还小,不懂,去,该换靶了。” “.......” 第9章 亲近 望京沈家继承人的良妾,胜过五品…… 锦绣楼不同于一般的绣楼,它与皇家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宫里那些贵人用的绫罗绸缎锦绣纱,除了进贡和宫中织造外,也有一小部分是出自锦绣楼。 不然当年明姑姑不能进宫为太皇太后和皇后织锦刺绣,不然锦绣楼有姿色的绣娘,也不会有机会高嫁豪门。 是的,高嫁。锦绣楼对某些人来说就是个踏板,也出过几位高嫁的绣娘,如今早已是当家主母,旁人怎能不羡慕?任含贞也存了这个心思。 因她有手艺有美貌,她当然能想,她不觉得自己比岳溶溶差,昨日看着岳溶溶在梁元汴跟前出尽风头,她不平,不甘,可如今站在武靖侯府门前,她所有的不甘都烟消云散了,梁元汴身份再贵重,也比不过沈忌琛,她到底胜了岳溶溶一筹。 须臾,她挺直了腰板,气定神闲叩响了侯府的西角门,那仿佛叩响了她未来高贵的人生。 开门的婆子见她,眉头一皱,她含笑拿出锦绣楼的名牌,道明来意,婆子惊诧之余才将她请了进去。 走在气派壮观的花园里,她满脑子都是沈侯爷瑰伟的身姿和无双的容色,这几日只要岳溶溶过来,她都神思不属,生怕沈侯爷多瞧岳溶溶两眼,如今的心头大石才算放下。 其实她不敢存非分之想,若是侯爷中意了她,便是做个良妾也是她的福分,望京沈家继承人的良妾,胜过五品正妻。 思及此,她已经被领着走到了一处院落,领路的是个小丫鬟,告诉她让她自己进去。 她微笑着道了谢,整理了仪容,才举步而入,经过庭院,上了台阶,还未进门,里头就传来一道刻薄的声音。 “岳姑娘现在架子是大了。” 任含贞一愣,她听得出声音的主人是靳棠颂,这语气自然也听得出靳棠颂的不满,她笑意渐浓,快步而入,敛衽行礼:“靳小姐,掌柜的听说溶溶得罪了靳小姐,特意派我来为靳小姐织锦刺绣。” 靳棠颂看着她意外了好久,才道:“原来是你,你们掌柜的倒是有眼力界。”她说着,像是在沉思。 半晌才道:“也罢,就你来吧,我也想看看若是换了人,会怎样……” 换了人会怎样?任含贞看着靳棠颂若有所思的样子,也疑惑了起来,谁?会怎样? 靳棠颂走了,留任含贞一人在绣房,还有个丫鬟候着,任含贞有些意外,不禁问丫鬟:“没有其他绣娘吗?” 一般大户人家的小姐婚嫁绣品都是繁琐繁多的,一个绣娘肯定准备不完,更何况是望京门沈家。 丫鬟点头道:“之前岳绣娘在也是如此。” 任含贞看着一旁数不清的锦绣纱,顿了一下,问道:“敢问小姐的婚期是何时?我怕赶不及误了小姐的大事。” 丫鬟道:“四月初六。” 任含贞惊诧,按理说沈家娶亲,娶的还是大长公主最疼爱的表姑娘,可谓亲上加亲,喜上加喜,可怎么……外头竟是一点风声不见。 而且时间如此紧急,怎会只有一个绣娘,还有一个多月,她如何完成得了! 她顿时慌了神,想起岳溶溶,该不会是岳溶溶早已知晓,故意惹恼了靳小姐?任含贞眸色瞬间一冷。 豪门贵族府里的丫鬟都有些傲气,见她吓成这样,不禁有些瞧不上,原来那位岳绣娘可不像她这么多问题,语气便轻慢了起来:“你安心绣你的就是了,我们表姑娘的婚嫁所用国公府里自会准备,做什么吓成这样。” 任含贞面色蓦地一红,她冷冷斜了丫鬟一眼,不再说话。 被一个低等丫鬟瞧不起,任含贞又羞又恼,瞧着丫鬟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将那股恨意都归结到了岳溶溶头上,不禁攥紧了手里的绣花针。 ** 落日熔金之时,靳棠颂一直等在前堂,翘首以盼,终于看到了那抹萧萧肃肃的身影,她眼前一亮,飞奔过去。 “表哥。”她亲昵地一喊。 沈忌琛淡淡嗯了一声,靳棠颂笑容微滞,很快又提起笑容。 “表哥,嫁衣的花样描出来了,你帮我看看吧。”不等沈忌琛拒绝,她立即回头喊了一声,“拿上来吧。” 说完,她随即回头,一瞬不瞬地盯着沈忌琛,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 “表哥……”她小心翼翼喊一声。 沈忌琛收回目光,看向靳棠颂的目色极沉:“她是谁?” 任含贞听着他语气里的冷意,捧着花样的手一顿,动也不敢动。 靳棠颂皱眉道:“她是新来的绣娘。” “岳……原来的呢?”沈忌琛冷冷问道。 靳棠颂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走了!掌柜的换了她来。” 第12章 沈忌琛脸色微沉,想起昨日岳溶溶故意气他的模样,定然是不愿来了,她一向任性。 靳棠颂吞了下口水,不敢耍性子,小声探问:“表哥要换回来吗?” 沈忌琛沉声道:“这是你的嫁衣,你自己做主。”说完便离开了。 靳棠颂松了一口气,转过脸去表情大不相同了,洋溢起来:“以后就你来了。” 任含贞看不懂这一出是什么意思,沈侯爷见到她似乎很不高兴,为何? 可这种忐忑并没有持续多久,她走出侯府时,一辆马车停在了她身前,看着这辆豪华的马车她惊慌不定,直到文松走出马车,居高临下看着她。 “姑娘,侯爷让你上车。” 文松很不爽,尤其在看到任含贞掩饰不住的娇羞,上车却一副坦然温柔的模样时。 “多谢侯爷。”任含贞进了马车,眉眼愈发温柔。 沈忌琛矜持地点了下头,没有说话。 任含贞按捺着心底呼之欲出的猜测和雀跃,镇定地坐在了靠门的位置,对面是文松。 虽然不是独处一车,可谁又有这个福气和能耐,坐沈侯爷的车驾,让沈侯爷相送? 越是如此,任含贞表现的越是温婉柔顺,端坐着一丝不苟,心却一直在狂跳。 直到锦绣楼西门,沈忌琛始终冷淡疏离,文松请任含贞下车,任含贞的失落瞬间袭来,她不明白沈忌琛既然要送她,定然是喜欢她的,可为何又不同她交谈? “任姑娘,到了。”几乎是马车一停,文松立刻起身打开了车门。 任含贞只觉得他的笑太过扎眼,面上还是含笑看向沈忌琛,她在期待。 可是沈忌琛连看她一眼也没有,也没有挽留,她只好起身缓缓行礼,掩住眼中的失落,大方自若地下了车,她必须给沈忌琛留一个好看的姿态。 文松皮笑肉不笑:“任姑娘好走。” 任含贞厌恶文松的笑,却还是得回以微笑。她不懂,沈忌琛是何意,对她又到底是个什么心意。但转念一想,沈侯爷金尊玉贵,性子又冷淡,或许他就是不爱说话的,毕竟若是无意,为何要送她这一程,如此一想,她走进锦绣楼的步伐又轻快了起来。 文松在她转身的一瞬间立即关上了车门,他不喜欢这位任姑娘,进了车厢问沈忌琛:“侯爷,现在是去庆阳楼吗?” 庆阳楼是上京数一数二的大酒楼,今日韩子羡在那做东,庆祝叶姝意怀有身孕。 沈忌琛挑开窗帘,半晌后淡淡应声:“嗯。” 昨日后,他该认清事实,认清岳溶溶的姿态,别再执迷不悟,可他还是借着送绣娘的名头绕路,像是饮鸩止渴,看着窗外的目光平静幽然。 文松静静看着,直到走出这条街,再也瞧不见锦绣楼,他家侯爷才将窗帘放下,车里异常沉默。 他大气不敢喘,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情绪也放松了,偏头看向另一边的窗户,想着应该快到庆阳楼了,忽然,他“啊”了一声,倏地禁住声,浑身都紧绷了起来。 “怎么回事?” 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文松身子一颤,转头讪讪笑着:“没事。” 沈忌琛冷凝他,拧眉冷然:“打开。” 文松求饶:“侯爷……” “打开。” 文松双肩一抖,慌忙打开了窗帘。 沈忌琛望去,蓦地瞳孔一震,方才还平静无波的一张脸此时山雨欲来的冰冷,文松不寒而栗。 第10章 醋意 “你给他做了鞋?” 跃入眼帘的是那张粉嫩白皙灼灼发光的脸,笑得乖巧甜腻,沈忌琛恍若隔世一般微微一怔。 岳溶溶身前笑得跟个傻子似的少年看上去十六七岁的模样,正欢喜地捧着油纸包,拿出一块精致的糕点,几乎要递到岳溶溶的唇边。 倏地,他瞳孔紧缩,结成一层冰霜。 文松心如擂鼓,嘴角抽抽,动也不敢动,他屏住生息,正要说点什么,就见沈忌琛忽然起身走出了车厢,他慌忙跟上。 热闹的人群里,二人站在街边,少年不知说了什么,她吃惊地睁大了眼睛,露出天然的娇,而后弯起了眉眼,笑意流泻了出来。 沈忌琛脚步一顿,突然感觉呼吸一窒,走快了几步,就听到那有着一张小白脸的混小子抱着怀里的纸包,信誓旦旦说着:“我一定不会辜负溶溶的一片心意!” “砰”的好大一声,少年被一股大力猛地撞翻在地,油纸包里的糕点散落一地,连同一双崭新的男鞋掉落在地,岳溶溶惊呼一声,猛地怔住了,沈忌琛已经从她身边掠过。 文松追逐的脚步猛地一顿,愣住了。 “魏回!”岳溶溶反应过来去扶他,“有没有受伤?” 魏回看着被糕点弄脏的新鞋,心疼地拿出来擦了又擦,站起来气恼地喊道:“你这人怎么走路的,你把我的鞋子弄脏了!” 抬头却对上一双淬了冰的眼眸,他猛地一震,愈发挺直腰杆,将岳溶溶护到身后。 沈忌琛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勾了下嘴角,沁出一丝冷意。 岳溶溶不想纠缠,只是看着魏回劝到:“算了,我们回去吧。” 魏回有些心疼:“可是他弄脏了你送我的新鞋。”他捧着手里的纸包当个宝贝,他都不舍得穿的鞋子,却被一个不相干的人弄脏了!这个人还半点歉意没有,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沈忌琛眸光骤冷,嘴唇抿成一条冷厉的线,一动不动地盯着岳溶溶,声音低沉危险:“你给他做了鞋?” 魏回得意:“那又怎了,不仅是鞋,还有荷包……”忽然他打住了话头,诧异道,“你认识溶溶?” 一口一个“溶溶”,沈忌琛脸色铁青,难看极了,他隐忍着怒火冷厉地扫他一眼,语声极冷:“我问你了吗?” 岳溶溶觉得沈忌琛有病,又怕他真的迁怒魏回,想要出声制止,她斟酌道:“侯爷,我已经被辞退退出了靳小姐的嫁衣绣活,想必接其他绣活,不用经过侯爷同意吧?” 她将这件事说的公事公办,沈忌琛脸色更沉了。 原来是锦绣楼的客人。可魏回还是怒气腾腾,不知为何特别讨厌这个长得英俊绝伦的贵公子! “你知不知这双鞋子是溶溶花费了多少心思为我做的!” 岳溶溶莫名紧张:“魏回!” 魏回挺直背脊直面沈忌琛。 沈忌琛脸色陡然一变,盯着魏回的目光忽如寒冰刺骨。 魏回撑不住往后退了半步。 “文松。”沈忌琛嗓音极冷,伸出手掌。 文松立即递上一个荷包放置他的掌心,沈忌琛握住,逼近魏回,低沉森冷的声音缓缓响起:“够了吗?”话音刚落,盛满了银子的荷包倏然落地。 一种将魏回轻而易举踩在脚下的盛气凌人,魏回僵直了身体,脸臊得通红,周围聚集的看热闹的百姓皆是一怔。 岳溶溶脸色一沉,心底怒意滋生,魏回觉得受到了侮辱就要冲上前,被岳溶溶死死拦住:“我们走。” “溶溶!”忽然他脸色一顿,岳溶溶朝他摇头,脸色却苍白如纸,他心里一疼,握紧了鞋子,护着岳溶溶离开。 魏回一边哄她开心:“我一直在用功读书,下月科考必入三甲!到时候我带你去上宫坊吃点心。” 上宫坊是不对外营业的点心铺,只供给官门。 沈忌琛身形像是凝固一般,那张精致冷厉的脸结成寒冰,半晌转身大步朝庆阳楼走去。 文松看看走远的岳溶溶,又掉头看看沈忌琛,再看看地上孤零零的荷包,想捡又不敢捡,最终他咬牙一跺脚,追上沈忌琛。 一进厢房,里头坐着的几人神色各异。贺敏轩玩笑道:“沈侯爷,小国舅,出手就是大方,我最近手头紧,也赏我一些银子花花呗。” 沈忌琛忍着怒火低喝:“滚一边去!” 贺敏轩“噗嗤”一笑,坐回了座位。 叶姝意笑弯了眼靠在韩子羡的肩上:“有人头上冒烟了。” 韩子羡和郑旭朝忍俊不禁。 ** 岳溶溶回到云锦苑时,就看到一群人围着任含贞调笑。 杜艳兴奋又难以置信跑过来拥住她:“含贞!你是说侯爷亲自送你回来的?!” 岳溶溶心神一震。 任含贞很局促也很为难,羞红了脸,嗫嚅着:“你小点儿声。” “啊!”一声尖叫,周围的人七嘴八舌吱哇乱叫起来。 “天呐!含贞你这么好命!侯爷看上你了!” “那可是望京门沈家沈侯爷啊!大长公主的嫡长子,小国舅啊!你才去一天,他就看上你了?” 杜艳无比得意地朝岳溶溶瞥过来:“可见老天爷是疼人的,有些人费尽了心机勾引梁少卿,如今过了两日了也不见梁少卿上门,连沈侯爷的差事也物归原主了,可见,不是你的抢也抢不走啊……” 不知谁经过踩了岳溶溶一脚,是杜艳那头的绣娘,她惊讶的没有歉意:“对不起。” 第13章 岳溶溶气不过踩了回去,扯了扯嘴角:“没关系。” 杜艳笑弯了腰:“有人恼羞成怒了!” 钟毓挽住岳溶溶笑道:“你们还不赶紧巴结着,含贞快要做侯爷夫人了!” 任含贞脸色霎然一白,忙阻止旁人说笑,冷冷瞥一眼挽着岳溶溶离开的钟毓。 有些事可以捕风捉影,但一旦说开了,或许就是灭顶之灾,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 甄溪一甩手帕气道:“刚刚杜艳嚣张的样子,好像任含贞明日就是侯爷夫人了,还有任含贞,不就是坐一趟侯爷的车嘛!有什么可得意的!真是讨厌!” 钟毓闲闲道:“的确可以得意一下。” 甄溪转头一本正经扣住岳溶溶的双肩:“溶溶,你说侯爷真的看上她了?!” 岳溶溶被晃得头晕,压制着心底的烦躁道:“我怎么知道!” 甄溪这才松了手,看着岳溶溶脸色被摇的有些发白,她生了些愧疚。 钟毓看了岳溶溶两眼,她问道:“溶溶,你怎么了?好像心情不大好。” 岳溶溶抬眼,咧嘴扯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拍了拍腰间鼓鼓的荷包:“怎么会!今日魏夫人给了我好大一笔赏钱呢!” 甄溪还在嘀咕:“侯爷怎么就看上她了呢!她哪儿好?” 钟毓还真分析了起来:“说话轻软,似水温柔,长得不错,男人喜欢也自然。” 甄溪轻嗤:“可是你们不觉得她很假吗?” 钟毓道:“不管怎样,那是她的事,莫说侯爷是否真的看上她,即便是真被侯爷看上未必是件好事。” 第二日的时候云锦苑的庭院里站满了人,只等着任含贞出门,今日任含贞早早起来,花了大半个时辰特意打扮了一番,在众人的相送中出了门。 庭院终于冷清了下来,岳溶溶的心也好像空了一块,过了一会她深吸一口气,跳下了床,梳妆后和甄溪钟毓一起去了绣阁。 钟毓目光一顿挑眉道:“哟,程大少竟然来了。”她的声音很低,只有岳溶溶和甄溪听得见,“难道他不知道含贞今日不在吗?” 甄溪道:“之前含贞在,也没见他天天来呀,倒是……溶溶,”她表情突然耐人寻味,沉思后突然睁大眼,“好像每次溶溶不在,他也不来!天呐天呐!” 岳溶溶猛地打了个冷颤,推了她一下:“一大清早的别说恐怖故事!” 钟毓道:“别胡说,含贞不在,杜艳还在呢,程大少素来和她们交好。” 忽然掌柜的急匆匆走了来,一进门就喊“溶溶”,把岳溶溶吓了一跳,还不等她反应过来,掌柜的已经上前一把扣住了她的手,拉着她直往外走。 作者有话说: ---------------------- 文松将他查到的所有资料摆到侯爷安桌上,一气呵成:侯爷您放心!这小子和夫人的关系比白开水还纯! 沈忌琛冷冷睨他一眼,但看着那堆资料,覆着冰霜的脸色倒是稍有消融。 文松:[坏笑][坏笑] 第11章 做鞋 告诉我为什么没和他在一起! 原是掌柜的让岳溶溶再去侯府! 杜艳震惊过后不可思议地尖叫:“没听错吧!不是说她得罪了靳小姐才被赶回来的!”语气中不可谓不携恨带恼。 掌柜的又回想了一遍今早接待的侯府派来的人,那人衣着体面,举止大方,说话不疾不徐,几乎有些温柔,说出来的话却叫他心惊肉跳。 侯府的人明明笑着,却让人不寒而栗:“我家侯爷让我问一句,是谁让换了人?” 掌柜的又打了个冷颤,将岳溶溶推了出去:“赶紧去吧。” 程潜皱眉看着岳溶溶离开,身旁的杜艳重重将剪子摔在了绣架上。 钟毓和甄溪相视一笑回去继续刺绣。 岳蓉蓉被推了出来,往侯府而去,她和沈忌琛这两日闹得难堪,吵了架,若是从前他自然是会回来哄她,可如今,她可不会这么自作多情。 忽然她脑海里跳出一个嚣张得意的脸儿,她蓦地一悟!莫不是靳棠颂还没在她跟前得意够?所以让她回去好再折磨她?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理由了,沈忌琛爱护着她,又事事顺着她,再把自己叫回去也在情理之中了。 她扯了下嘴角,是想一笑了之的,可心里团了一口气,怎么也抒发不出来,那抹笑就变成了愤愤之色。当年靳棠颂已经占尽了上风,他为了靳棠颂多次置她于不顾,后来索性彻夜不归,她还不够威风吗?事到如今还要怎样! 她气不过,打算一进侯府见到靳棠颂就直接撕破脸,彻底搅黄这件差事! 打定了主意,她进了侯府,在丫鬟的引领下进了一处院子,她心下奇怪怎么不是原先那处院子了,不过她没有多想,鼓足一口气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了屋里,没见到人,她再一股气,准备找人。 “怎么,你要跟谁去拼命?”一道凉凉的慵懒的声音从斜刺里传来,似乎还带着一丝笑意,岳溶溶浑身一僵费劲地转过身去,就看到身后的月白色幔帘被撩起,走出来一人,露出一张精致绝伦的脸。 只是这张脸面无表情,与他的语气大相径庭,慢条斯理盯着岳溶溶。 岳溶溶攥了下手指压制那股心慌意乱,镇定地垂眸行礼:“见过侯爷......” 礼行到一半,低垂的眼角就看到沈忌琛锦袍的衣角转了方向,她抬眼,沈忌琛已经站到了另一边,冰冷开口:“过来。” 岳溶溶迟疑了一下,沈忌琛已经掀眼看了过来,她才走了过去,脚步未定,忽然一样东西扔了过来,她本能地抱住了,低头一看,竟然是鞋底?她诧异抬头,对上沈忌琛清冽的目光。 “什么?”她问。 沈忌琛没好气:“鞋底,看不懂?” 废话!她当然看得懂是鞋底!关键扔给她做什么! 沈忌琛沉声道:“做十双春靴春鞋,还有十件香囊荷包。” 岳溶溶瞠目结舌,脱口问道:“要这么多?” 沈忌琛冷冷道:“送人。” 岳溶溶反驳道:“侯爷是豪门望族,难不成还缺一个做针线的绣娘?”何必强迫她来! 谁知沈忌琛理所当然,冷淡道:“嗯,缺。” 岳溶溶气得咬牙:“含贞不是在府上,让她来做不就好了?” “含贞?何人?”他微有沉思,岳溶溶撇嘴,装什么呀,不是还送人家回家了!沈忌琛凝视她,“你什么表情?”半晌才想起来,“你说那个人,她要为棠颂赶制嫁衣,此等小事,劳不着她。”沈忌琛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语声微凉。 岳溶溶呼吸一滞,半晌才吐纳一息,是啊,靳棠颂的嫁衣才是最重要的!她忽略心尖的不适。 沈忌琛脸色微沉,语声极冷:“上赶着为别人做鞋,我让你做就很难吗?” 岳溶溶抿紧了唇不语,那神色是拒绝的。 半晌,沈忌琛覆满寒霜的脸紧绷,似是妥协:“做得好,我会比魏夫人出更高的价。” 岳溶溶一愣,皱眉道:“你查了魏回?为什么?” “别问蠢问题。”沈忌琛眸光闪过一丝不自然,那个魏回不过就是伞铺的少东家,她只是受魏夫人所托,才替魏回做了哪些,否则…… 沈忌琛凝视她,拧紧了眉:“你很缺钱吗?” 岳溶溶眸光微闪,因他那句“魏夫人”还心有余悸,以他的势力没什么做不到的,怕他再查下去,会查出什么,随即笑弯了眉,语气轻叹半是玩笑:“你们这种勋贵之家怎会了解银子有多重要呢。” 话音才落,沈忌琛的脸色陡然变了,落在岳溶溶没心没肺的笑容上的目光似是结了一层寒冰,“你们”,如此泾渭分明!他压着声音沉沉问道:“怎么,那个送镖的没给你银子花?他不是把你捧在手心里吗?”他冷然讽刺,可随之而来的沉痛却让他呼吸一窒。 岳溶溶心头颤了颤,慌忙别过脸去,匆忙道:“我们没在一起。” 沈忌琛眸光一顿,语声很沉:“为什么?当年不是不惜弃我于不顾,也要跟他生死相随吗?”只是提起,他心底已是疮痍。 岳溶溶脸色苍白,只是往后退。 沈忌琛不让她逃避,步步紧逼,当年的痛苦排山倒海将他淹没,再也克制不住怒喝,却牵扯出一丝希冀:“告诉我为什么没和他在一起!” 岳溶溶退无可退抬头喊道:“因为他后来又看上了其他姑娘,所以我成全了他!”她猛地背过身去,双肩止不住地颤抖,似是极其痛苦。 沈忌琛僵住了,她这么痛苦,他应该高兴,可还是穿过一股重重的钝痛。 他忽视不了心底的动荡,正如忽视不了动荡之下密密麻麻冒出来的欢喜,正因为忽视不了,他觉得自己可笑又凄怆,半晌,他笑了一声,嘲弄又苦涩。 房中安静极了,好半天沈忌琛再度开口,语气像是和自己拼命较劲后的倦怠,又似满盘皆输后的妥协,问她:“锦绣楼的绣娘素来为皇亲贵族服务,想必赏银不会少,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第14章 听到他这么问,岳溶溶早已顾不得他是什么语气什么情绪,大大松了一口气,大概早已防着他有此一问,岳溶溶扬起下巴理所转身道:“买宅子。” “什么?”沈忌琛微愣。 岳溶溶镇定地点头:“上京居大不易,我想落脚总得有处房子,常年住在云锦苑总是多有不便。” 沈忌琛沉静地看着她,眼底的冰霜似有消融之意,岳溶溶别开眼去,不让自己胡思乱想,静谧片刻,沈忌琛再度扔了一双鞋底过来,岳溶溶差点没接住,身形一个晃悠,一条沉稳有力的手臂托住了她的手,她心头一颤。 高大的身躯笼罩着她,他的手没有放开,岳溶溶知道他在看她,她不敢抬头,迟钝了一瞬,想要抽回手,却感觉到包裹在掌心的力度紧了紧,她讶然抬头,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 “好好做,做好一双鞋,就有重赏。”沈忌琛已经撤回手长身玉立,静静注视着她。 岳溶溶眼睛顿时亮晶晶地看着他:“有多重?”她不跟钱过不去。 “......” 第12章 欺负 定然是你玩了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 一盏江南的吞花卧酒庭里丝竹管乐袅袅,韩子羡握着夫人叶姝意的手走了进来,贺敏轩看着叶姝意滋润的小脸愣了一下,问道:“怎么把意意带出来了,昨日不是不舒服?” 叶姝意靠在韩子羡肩上笑着:“出来也是坐着,不妨事的。” 韩子羡不爽地瞪了贺敏轩一眼:“少关心别人的夫人。” 贺敏轩也不爽地别开眼去。 郑旭朝笑道:“有些人啊还没死心呢!” 一颗葡萄瞬间砸在他头上,贺敏轩凶神恶煞瞪着他,几人笑成一团,韩子羡看到沈忌琛闲适地靠在凭几上,眉眼竟也噙着一抹清浅的笑意,他微微讶然,问道:“嫖姚,听说你最近在看宅子?” 沈忌琛眉峰微挑:“哦?你也听说了?” “凑巧听到宅行的庄宅牙子吹嘘,能为沈侯爷服务,他得意得很。” 瞬间那两人也不闹了,齐齐凑了过来,贺敏轩忙问:“怎么个事?嫖姚你还要看宅子?皇上赐的府邸家族产业还不够你住了?” 沈忌琛淡淡道:“嗯,那些都太大了。” 郑旭朝道:“几十个奴仆婢女小厮一住,哪里大了?” 沈忌琛道:“用不着那么多下人,找一间清新雅致些的,小一点的院子,三四个奴仆就成,这也只是暂时的,以后......”他顿住了话头,眸光幽深。 众人奇了,一时说不上话来,贺敏轩不懂:“你这是要体验体验平民百姓的生活?” 郑旭朝看着他眉眼多年不见的柔和之色,顿时皱了眉。 韩子羡摇头:“那恐怕玄武街上没有达到你要求的宅子。” 贺敏轩更诧异了:“还特意要玄武街的?你的侯府不就在玄武街?再找一间是何意?” 叶姝意偷偷地喝了一口韩子羡的酒,立即被发现了,嘻嘻一笑还给韩子羡,韩子羡转头就把酒杯撤了。 贺敏轩也被这头吸引了,急着关心叶姝意,话题就这么中断了。 沈忌琛垂眸看着手里的酒杯,轻轻晃了晃,掀眼看了眼叶姝意,将杯中酒饮尽,先告辞了。 等他离开了,郑旭朝和韩子羡的脸色都沉重了。 “你觉得可能吗?”郑旭朝问道。 韩子羡笑了一声:“若是跟溶溶有关,没什么不可能的。”半晌,他轻叹一声,半是担忧,“我只希望这一回,嫖姚别再发疯了。” 贺敏轩皱一回眉,最终也只是叹一口气。 韩子羡看向身边的小娇妻,叶姝意咬着莲花饼盈盈一笑:“这个好吃。” 韩子羡无奈又宠溺捏了下她的脸颊。 叶姝意低头咬莲花饼,她知道韩子羡的意思,但是当年在岳溶溶最爱沈忌琛的时候,沈忌琛的确伤害了她,不管后来发生了什么,现在她不能去劝岳溶溶,那太残忍了,她只能装作不懂丈夫让她去劝和的意思。 ** 岳溶溶回到云锦苑时只有张婧一人,她问道:“甄溪呢?” 张婧道:“她今日早早就出门去了,掌柜的不但没说什么,还说她多晚回来都不要紧,手里的绣活都分派给别人了。” 岳溶溶眉心微蹙,正要去找钟毓了解情况,迎面任含贞回来了,见到岳溶溶眼神微变,随即笑道:“溶溶你回来了,听说你也去了侯府,怎么没见到你?” 任含贞虽然面上笑着,但眼神里却又一丝探究之色,岳溶溶没心思和她们猜来猜去,只道:“我在另一处院子。” “这样啊......那你见到侯爷了吗?”她似是随意聊天,但眼中莫名闪过一丝紧张。 岳溶溶道:“没有。” 任含贞松了一口气,笑了起来,她在侯府这几日才知一入侯门深似海,除非侯爷要见她,否则她根本没机会见到侯爷,一听到岳溶溶又去侯府了,她难免紧张,此时才心里平衡些。 “我带了些点心回来,是宫里的,给你们尝尝。”她含笑打开食盒,招呼张婧来拿,又亲自端起盘子走到岳溶溶跟前,“溶溶。” 张婧羡慕道:“含贞你真好,去侯府做活,还能吃到宫里的点心,真好吃。” 任含贞秀气地笑着:“我也是托了靳小姐的福,这是侯爷从宫里带给靳小姐,听说是靳小姐最爱的点心,自从靳小姐搬进侯府做嫁衣起,侯爷更是每日下值就回府,连一些宴请都推脱了,侯爷真是把靳小姐捧在手心里呢。”她眉眼带笑看着岳溶溶,像是在告诉岳溶溶沈忌琛对靳棠颂有多好。 其实不用她说,岳溶溶比她更了解,沈忌琛对靳棠颂有多好,当年他们成亲没多久,靳棠颂就来了杭州,住进了别馆,当晚别馆的下人就来告诉自己,少爷今晚不回来了,要在别馆陪着表姑娘,只是因为靳棠颂在陌生的地方会害怕,即便别馆的防卫固若金汤。 她深吸一口气,忽略心底敏锐而尖利的痛,莞尔一笑:“是吗。”说完拿了一块点心道了谢,便道,“我去找钟毓。” 任含贞笑容渐敛,拿起点心若有所思地咬了一口,她借力打力,敲打岳溶溶莫要存了非分之想。 第二日更是同岳溶溶一起出门,“溶溶,今日我们一起做绣活吧,也好有个伴。”知道岳溶溶在侯府的另一处她总是不安心。 岳溶溶道:“怕是不方便,你是做靳小姐的嫁衣。” “那你做什么?”任含贞愣了愣。 岳溶溶微微一笑:“侯爷的鞋子。”说完她兀自进了侯府,她不想任含贞在她面前惺惺作态地耀武扬威。 侯爷的鞋子,任含贞几乎是瞬间怔住了,看着岳溶溶轻快的脚步,她心底的憎恨顿起,眼底闪过一丝阴狠。 岳溶溶不去理会任含贞是否会生气,一心只想赶紧绣好十双鞋面和香囊,正专心呢?突然一个任性闪过,一脚踹翻了绣架,猝不及防绣针划过岳溶溶的指腹,她痛得惊呼仓皇捂住手指,又惊又怒抬头,对上靳棠颂更加恼怒的目光。 “你做什么!”岳溶溶唬地站了起来,与她对立。 靳棠颂双目迸出怒火,厉声道:“我才要问你想干什么!岳溶溶你为何总是阴魂不散!你到底想做什么!当年是你先放弃了表哥,是你背弃了表哥!如今为何又要缠上来!你怎么那么恬不知耻!” 一句一句都在往岳溶溶心上插刀子,她的脸一点点沉下去,冷硬道:“你应该去问你的表哥,他想做什么!” 靳棠颂怒道:“定然是你玩了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 岳溶溶冷笑:“我没那么空闲。” 靳棠颂忽然眸光一遍,气焰稍有冷静:“这么说,你对表哥早已无情?” 岳溶溶生硬道:“不错。” “你留在京城也与表哥无关?” “是。” “你也不会再缠着表哥?” “自然。” 忽然,靳棠颂呵出一声笑,气定神闲地看着她,然后目光微移,看向了她身后,岳溶溶疑惑回头,一张英俊的脸寒霜密布,她蓦地狠狠一怔,血液冷凝至四肢百骸,她僵直着一动不动。 门口阴影罩下,沈忌琛的心狠狠震动着胸腔发闷,一下一下痉挛得疼,他目光似刀,盯着岳溶溶几乎要将她撕裂。 第13章 两清 “岳溶溶,你想就此两清,妄想。…… 靳棠颂瞥了一眼岳溶溶苍白的脸,眼底闪过一抹狡黠,朝沈忌琛跑去,小心翼翼道:“表哥,你怎么来了?” 沈忌琛只是冷冷凝视着岳溶溶,看着她的头越来越低,最终匆匆丢下一句话:“我先告辞了。”掠过他身边,飞快逃走了。 他身形微顿,漆黑的眼眸冻结成冰,半晌,他忽然一笑,溅出一抹嘲弄,冰就仿佛碎了,每一面都冷硬刺骨。 靳棠颂打了个寒颤,往后退了退,说道:“表哥,我也回去了。” 她才要把腿就跑,身后传来沈忌琛极冷极沉的声音:“下不为例。” 第15章 她背脊一僵,站住了脚,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去,挺直了腰杆掷地有声:“是,我就是故意的,”她抬头对上沈忌琛冰冷的目光,蓦地一颤,又道,“可那些话都是她自己说的!表哥,她不爱你了!三年前她若是爱你就不会因为那个送镖的弃你于不顾!现在也不会说这么绝情的话……” “够了!”沈忌琛怒喝,他走近她,声音压得极沉,“别再做这么无聊的事,我和她早已毫无瓜葛。” ** 岳溶溶回到云锦苑时,任含贞正沐浴完回屋,二人撞了个正着,岳溶溶脸色沉沉,任含贞微微一笑,错身走过,两人因今日靳棠颂找茬一事心知肚明,再难和颜相向。 任含贞的目的其实不难猜,但是岳溶溶没那么多精力和她掰扯,她只想赚钱,今日这么一闹,恐怕侯府也不用去了,想起沈忌琛,她的心陡然一痛,用力按住了胸口,对,她只是心疼那些快要到嘴边的银子。 谁知翌日一早,掌柜的就找来了喜滋滋的让她去前楼招呼贵人。 “伺候好了,给你加钱!”掌柜的难得大方! 岳溶溶眼睛一亮,阴霾一扫而空:“加多少?” 她就这么欢天喜地地去了,誓要发挥舌灿莲花的本事,哄得贵人哗哗花钱! 前楼便是锦绣楼的门店铺子,共有三层楼那么辉煌,能上到三楼的客人光富还不行,还得贵! 岳溶溶跟在掌柜的身后站在三楼的一间雅室前,掌柜的叩响了门,一下两下三下,安静的让人提起心来。 “进来。”是个女声扬着嗓音,应该是个丫鬟。 掌柜的满脸堆笑地推开了门,岳溶溶低头跟着走了进去。 “侯爷,靳小姐,她来了。”掌柜的躬身说着。 岳溶溶蓦地抬起了头,靳棠颂就站在前方,竟然朝她微微一笑。 见鬼了。 她笑不出来,偏过目光,就看到沈忌琛坐在太师椅上,精致明净的侧脸,刻骨凌厉,只是静静坐着,隐隐一种压迫让人呼吸一滞。 他连眼也未抬。 岳溶溶下意识就要跑,被掌柜的提前按住了手,他嘴皮子不动含笑低语威胁她:“敢跑这个月都别想拿钱!”说完又讨好地笑了起来。 靳棠颂嫌他笑得难看,摆手让他退下了。 靳棠颂一改之前的尖锐,亲亲热热笑着:“溶溶,你来帮我挑挑。”房中陈列悬挂的各种衣裙,五彩斑斓的,她说,“我都快挑花眼了。” 岳溶溶被她那一声“溶溶”震得卡了卡,她瞅了下嘴角,正要拒绝,就听到她抱怨了起来。 “表哥好不容易抽出时间来陪我选婚后的常服,可是我问他哪件好,他总说都好看。”说着她挽住岳溶溶的手天真地问,“你说男人是不是都这样啊?” 岳溶溶对上她笑吟吟的眉眼,多么熟悉又陌生。 当年靳棠颂初到杭州,见到了她,也是这样挽着她笑得天真无邪,可转头却能对她说出那样刻薄尖锐的话来。 岳溶溶不动声色地拂开她的手,力持温和道:“侯爷疼爱小姐,小姐大可都选了去。”反正他又不是付不起钱。 沈忌琛看了过来,目色极冷,他起身,颀长英挺的身姿极具压迫,他徐步而来,站在靳棠颂身后,声音毫无温度:“棠颂想让你帮她选,你照做就是。” 岳溶溶深吸一口气,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扶住靳棠颂的手站到衣架前,舌灿莲花说着每件衣服的优点高贵之处,再将靳棠颂称赞一番,又道:“我们这里还有专配的头面珠宝,是不对外陈列的,只专供贵客,小姐要看看吗?” 靳棠颂对她的热情一时回不过神来:“看,看看吧。” 沈忌琛冷冷看了她一眼,转身回坐。 等到岳溶溶让人把五六副头面摆好,顿时珠光宝气。 靳棠颂漫不经心挑着,说道:“一般般,和前日皇后姐姐送我的差远了,表哥你说是吗?” 岳溶溶摆弄金簪的手顿了一下。 沈忌琛目光从岳溶溶手上移开,淡淡应了一声。 靳棠颂才笑道:“先把这些衣服试一下吧。” 岳溶溶便将她选中的衣服拿下来挂在手臂间随她进了更衣室。 那些锦衣华服又很重,岳溶溶来来回回拿了好几次,华服拖地,她一脚踩了上去,猛地往前栽去,被沈忌琛稳稳扶住,手掌瞬间被温热的掌心包裹。 沈忌琛就站在她身侧,高大的身躯笼罩着她,他的手没有放开,岳溶溶知道他在看她,她不敢抬头,迟钝了一瞬,抽回手,却感觉到包裹在掌心的力度紧了紧,她讶然抬头,沈忌琛已经放开了她退后了一步。 生分又疏离。 心口像是缺了一块,岳溶溶愣了愣,才低低道了声谢,裹住衣服,往更衣室走去。 身后传来沈忌琛清冷的声音,无不讽刺:“你本不用如此奔波。” 岳溶溶狠狠一怔,知道他话中的意思,当年婚书一事事发后,若是她不那么骄傲,愿意听他的话暂留杭州,等他安排,亦或是随他回京做个外室或是妾室,不说今日会有多么的风光无限,但至少不缺荣华富贵。她眼中的亮光微微闪烁,她转身,轻轻笑了笑:“当年的事,你负了我,我也负了你,我们也算两清了,何必旧事重提呢。”一种往事随风的姿态,彻底激怒了沈忌琛。 他的眸光一点一点沉下去,他克制着,冷笑一声,声音像是浸润过冰雪:“岳溶溶,你想就此两清,妄想。” 岳溶溶背脊一僵,她不懂,明明当初是他先骗了她,是他先不要她!难道只是因为自己后来和曲烈山走了,伤了他高贵的自尊心,他才这样难以释怀? “溶溶,你来一下。”更衣室传来靳棠颂的声音。 岳溶溶反应不及,却也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抱着衣服跑进去了。 “你帮我把裙摆整理一下。”靳棠颂说道。 岳溶溶低头,看着拖在地上几尺的裙摆弯下腰去。 “这儿,这儿。”靳棠颂对着镜子指这指那。 岳溶溶弯得腰都酸了,最后终于摆好了,她直起身按住了腰。 靳棠颂在镜子里看到了,轻轻一笑:“都已经做了这份差事了,何必还骄傲,跪下去整理,腰会舒服点儿。” 岳溶溶脸色一白,脸色一点一点冷下来,她静静看着靳棠颂,凉声道:“何必呢。” “什么?”靳棠颂被她看得莫名心慌。 “你已经赢了,沈忌琛马上要娶你了,何必还跟我过不去?”岳溶溶嗤笑。 靳棠颂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以为我是和……”突然她住了口,在岳溶溶疑惑的眼神中松快一笑,“因为看着你难过,我心里才舒服些。”她大发慈悲地说道,“看在你这么辛苦的份上,今日这里所有衣服和头面我都要了,你打包整理好,明日送去侯府,银子也去侯府拿。” 她让岳溶溶出去,让自己的丫鬟帮她换下衣服,走出去的岳溶溶脸颊僵硬面色发白,却没看到沈忌琛,她不禁松了口气,在他面前丢脸,她还是做不到事不关己。 虽然今日受了这么多气,但是拿到掌柜的给她沉甸甸的荷包,她还是开怀一笑了。 掌柜的了解她爱钱,不免取笑她几句:“溶溶,你这等模样,找个富贵之家不难,便是为妾,也是造化,还愁这点银子嘛?” 岳溶溶嘻嘻一笑:“愁啊!掌柜的你再赏点儿呗!” 掌柜的觑她一眼:“得寸进尺,明日你将靳小姐选中的东西都送去侯府,放心,我会让伙计帮你,累不着你,你只负责收钱,收了银子,回来再给你抽成。” 岳溶溶一喜一忧,错过了犹豫拒绝的机会。 翌日,岳溶溶一早就出门了,任含贞顿时警惕起来,转身随口问甄溪:“溶溶去哪了?” 甄溪不知她二人之间的事,便道:“去侯府了呀。” 任含贞面色骤变,她不是被靳小姐羞辱了吗!靳小姐难道没有将她赶出侯府吗!可她不能这么问,尽力攒出一抹笑来:“怎么这么早……” 甄溪道:“一直这个时辰啊,哦,昨日靳小姐在锦绣楼买了许多常服和首饰,掌柜的顺便让她送货。” 任含贞才松了一口气,笑着点头。 岳溶溶领了掌柜的的差事,带着几个运货伙计去了侯府。 三口箱子摆在大堂,岳溶溶等着通报靳棠颂过来,好验货拿钱。 就见一个很有资历的妈妈走了出来,对岳溶溶道:“岳姑娘,我们表姑娘让你去花园。” 这么冷的天去什么花园啊!岳溶溶虽然不愿意,但想着拿了银钱好回去交差,便去了。 二月底,侯府的花园已经百花盛开,靳棠颂裹着绛色的斗篷站在一弯水池旁,漫不经心地探看,身后的丫鬟低声道:“小姐,她来了。” 靳棠颂转身,看着岳溶溶从廊下走出来,青色的裙摆露出斗篷晕开弧度,秀发如云披在身后,面无表情,却清丽脱俗。 第16章 印象中,岳溶溶总是唇角含笑,笑得娇俏明媚,但是一见到她,就浑身警惕起来,像是个随时战斗的小猫。靳棠颂轻轻一笑,指了指池子:“你来的正好,我的珍珠项链断了,你帮我进去把珍珠捞起来吧。” 岳溶溶猛地怔住了:“什么?”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探头看了看水池,清澈见底的水池底下除了装饰的花草和石头,斑斓的鱼尾划过果然就见几颗珍珠静静沉在底下。 第14章 下水 这么冷的天,还要下水给我们表姑…… “侯府这么多下人,为何让我去?”岳溶溶皱眉。 靳棠颂笑了起来:“你别忘了你今日是来做什么的,不想要银子了吗?还是想要我把那些都退回去?不知你的掌柜的见了,会如何惩罚你?” 岳溶溶咬牙,愤愤盯着靳棠颂,冷冷道:“有意思吗?” “有啊,看到你狼狈的样子,特别有意思。”靳棠颂笑得乖巧。 岳溶溶气得双肩乱颤,真想抓一把手边的花狠狠丢在她脸上,但是她强逼着自己冷静,她必须顺利完成今日的差事,否则被赶出锦绣楼,她一人事小,若是断了银子…… 这时靳棠颂又道:“不过,若是你跪下向我求饶,我会考虑就此作罢……” 岳溶溶咬唇,忍得眼睛都红了:“还请你说话算数!” 说完她解下斗篷,跨进了水池,冰冷的池水没过她的小腿肚,瞬间无孔不入地侵入她的每寸肌肤,直将她的双肩都冻得发抖,她咬着牙弯下身子去捞…… 靳棠颂呆住了。 对于她这么一副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壮烈模样,靳棠颂显然没想到,她一直记得岳溶溶骄傲任性,从前岳溶溶因为自己生表哥的气,一连几日不理表哥,只和那个镖师亲近,惹得表哥大怒,两人在大街上吵了起来,表哥狠话气话都说尽了,她仍旧倨傲倔强地站着,抿紧了唇脸颊绷得紧紧的,眼睛也是红通通的,最后没忍住,掉下一颗泪珠子来,表哥脸色就变了,不自然地软和了语气。 她那个生下来就是天之骄子,骄矜狂傲的表哥,年少意气,从来都是旁人哄着他,何时见他哄过旁人,对旁人低头? 可是岳溶溶呢!她最后对表哥做了什么!靳棠颂攥紧了手指,指了指远一点:“那儿也有几颗,你别漏了,这可是表哥从皇后姐姐送我的珠宝中亲自挑选的。” 浸湿的棉裙拖着岳溶溶整个身子,让她在池水里寸步难行,脚下踩在鹅卵石上一滑,跌进冰冷的池水中。 靳棠颂一慌,看着她整张小脸冻得苍白,倔强地咬着唇,声音略有不稳:“算了算了,别捡了,出来吧。” 可岳溶溶就像是没听到,挣扎着站起来,这回连上衣袖斓都湿透了,贴着她的双肩薄背,纤弱楚楚,她一个劲往前走,不知在跟谁较劲。 “我让你出来你听见没有!”靳棠颂气得大喊。 岳溶溶细弱的声音倔强极了:“你不是说这是皇后娘娘赏的?”话音落下,她捡起最后一颗珍珠。 艰难地走到池边,丫鬟好像被吓到了,慌忙伸出手去接,触及到岳溶溶的手指,她猛地打了个冷颤,急忙拢住珍珠。 岳溶溶的脸已经白得发青,正要跨出来脚来,传来一道森冷低沉的声音,隐忍着怒火。 “你们在做什么!” 靳棠颂猛地背脊一僵,脸色刷地白了,连转身的勇气都没有。 岳溶溶心头一颤,呼吸变得急促,半垂着眼头也不抬,沈忌琛已经疾步走到了她身边,扶住她的手臂。 一股无名火蹭的升了起来,她拼尽全力推开沈忌琛,委屈也随之而来,她愈发强硬:“不用你管!” 沈忌琛面色紧绷,森冷铁青,声音极度压抑沉缓:“你以为我要管你吗?” 可在岳溶溶跨出池子栽倒时,他还是用力箍住她的手臂,不顾她的挣扎,强势的将她捞起,解下自己身上的狐狸裘斗篷紧紧裹住她,一把将她抱起,疾步离开。 靳棠颂弱弱地喊一声“表哥”,沈忌琛脚步未停。 看着沈忌琛抱着岳溶溶离开了,忽然她笑了,眼中泪水盈眶。 “小姐,你哭了?”丫鬟急了。 靳棠颂流着眼泪笑了:“我以为他是恨她的,他该恨她的……骗子,他明明说过,不在意她了……他骗我。” 丫鬟听得一头雾水,就见靳棠颂抹去眼泪深吸一口气道:“回去收拾东西回国公府。” “这就要走吗?不是侯爷接您过来说给您做嫁衣吗?嫁衣还未成……” 靳棠颂面色微愣,又笑了:“我早该明白的,早该明白的。”她看向丫鬟,“你以为我们还能留在侯府吗?” 那一头,任含贞一直担心岳溶溶进府的事,趁着丫鬟来送点心,便随口一问。 丫鬟道:“岳姑娘可惨了,这么冷的天,还要下水给我们表姑娘捡珍珠呢。” 任含贞呆了一瞬,露出担心的表情来,等丫鬟一走,嘴角又攒出一抹气定神闲地笑,原来是靳小姐还未泄气,找了岳溶溶来羞辱。 ** 岳溶溶已经没了挣扎的力气,任由他抱着,沈忌琛看着她重逢以来第一次这么乖巧,窝在他怀中裹着像个福娃,小小一只,竟有一瞬晃神,不禁紧了紧手臂,快步走进一处院子。 将她放在房间的床上,抽回手臂时一滴温热的湿润滴在他的手背,他身形一顿,就见岳溶溶头快埋进胸口,那极度压抑的双肩还是忍不住抖了一下。 沈忌琛玉树般的身子僵立,房中安静极了,他听到自己克制嘶哑的声音:“你哭什么?” 岳溶溶气极了,也委屈极了,她顾不得其他,倏然抬头,带着哭腔喊道:“这么冷的天,那么冷的水,我进去摸珍珠,我哭一下碍着谁了吗?” 沈忌琛脸色很沉,低沉徐缓的声音道:“碍着我了。” 岳溶溶泪眼一顿,被气到了:“那你出去好了!” “这是我的侯府。”沈忌琛面无表情道。 听罢,岳溶溶扯落身上的斗篷,就要起来:“那我走……” “闹够没有?”沈忌琛按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回床上,恼怒又有些无可奈何。 文松焦急地走了进来,双手奉上:“侯爷,衣服。” 另有几个小厮端着两个火炉进来,烧得烘人。 沈忌琛接过衣服,文松立刻退下去了,他将衣服放在床边,沉声道:“换了。” 岳溶溶一眼就看出那是靳棠颂的衣服,她抵触道:“用不着。”说罢她就站起身。 沈忌琛隐忍着怒火沉声道:“我不介意替你换!” 岳溶溶蓦地抬头,撞进他坚持又冰冷的眸光,心头一颤,她知道他言出必行,抿唇掣开手,低头生硬道:“你出去。” 沈忌琛冷淡道:“又不是没看过。” 岳溶溶气得涨红了脸。 三年前,岳溶溶和沈忌琛在一起,看着沈忌琛骄矜高贵的模样,旁人对他的毕恭毕敬,尤其当杭州都督见到他都疾步而来,抬手作揖,他却只是矜持地点头,那样高高在上,矜贵无比,岳溶溶开始患得患失。 她不知沈忌琛到底“贵”到何种不,她问他,他也只是含糊其辞,越来越多的官家千金缠了上来,虽然他从不假以辞色,可她还是在意了,开始因为一点不顺心就和他闹,越闹她越委屈,吧嗒吧嗒掉眼泪,只是想让他哄两句,哄两句,她就会安心很多。 有一回她也忘记为何生气了,夺门而出冲进了大雨里,沈忌琛又气又急,将她抓了回来软硬兼施地哄她,帮她换湿漉漉的衣服,帮她洗澡,她窝在温热的浴桶里,忽然抱着他哭,说她只是害怕……沈忌琛将她揉进怀中用力吻她,在浴桶里一次又一次要她。 那时的温热都化作如今的冰冷,她在内室,他在外室,或者他已经走了,两人只隔着一道屏风,却再也跨不过去,脚边再暖的火炉也捂不热她的心。 沈忌琛没有走,他坐在屋子里,眉心深锁,沉默极了,忽然内室传来低低的啜泣声,他心头一紧,豁然起身就要冲进去,可他倏然站住了脚,袖下的手紧握,终究是忍住了。 她哭什么?她有什么可哭的!毫发无损的是她,痛得要死的是他。 一股窒息直抵心脏,他深深吐纳两息。 不知过了多久,里头传来了脚步声,沈忌琛已经坐在桌边,抬眼看去,眼中风平浪静。 作者有话说: ---------------------- 文松:(惋惜叹气)要是岳姑娘再犟一犟就好了。 谁的主子谁疼。[让我康康] 第15章 喝药 “过来把药喝了。”…… 岳溶溶走了出来,满脸平静不见泪痕,只有眼睛微微泛着红,她扯出一丝笑:“多谢侯爷今日帮我,这件衣服想必靳小姐不会再要了,我就不送回来了。” 沈忌琛没听到她说什么,只是看到她一副往事如风的笑时,脸色更沉了。 “过来把药喝了。”他冷着嗓音道。 第17章 岳溶溶偏头,果然见桌上有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不知何时送来的,她愣了愣,还是没有温度的笑:“不用了,我不喝。” 沈忌琛却端起了碗,径自走到她跟前,冷淡道:“喝了。” 岳溶溶抿紧了唇,倔强地直视他,他的目光幽沉,却是不容拒绝的冰冷。 若不是因为他太过冷漠,她几乎以为他是在关心她,“侯爷不必……” “到底是棠颂伤了你。”他面无表情打断了她的话。 原来是为了替靳棠颂道歉!岳溶溶低头嘲弄地一笑,咬咬牙,端过药碗,抬手就喝。 她赌气似的要赶紧喝完,结果喝得太急了,一口呛在喉咙口,她猛地喷了出来,极速咳了起来。 温热的掌心轻轻拍着她的背,一方锦帕递到了岳溶溶眼前,岳溶溶毫不犹豫拿起来擦去嘴角的药汁,低头一看,才反应过来,这是沈忌琛的锦帕,她看着洁白的锦帕上的污渍,愣了愣。 “想必侯爷也不在意这一方手帕……” “我在意。”沈忌琛冷冷打断她,在她愣神之间,他道,“所以,洗干净了还给我。” 岳溶溶握住了手帕,有些愤愤。 沈忌琛又强调:“明日就还回来,顺便把之前的鞋做了。” 岳溶溶诧异过后,继续愤愤,一块手帕也这么宝贝,哦,或许是靳棠颂送的!思及此,她便随意地行了礼离开了。 沈忌琛看着她极快的脚步,没有丝毫留念,连头也不回一下,脸色顿时紧绷沉郁。 当晚他走进了靳棠颂的院子,靳棠颂正坐在正堂里,看到他,第一次没有起身行礼,只是微笑着轻轻说着:“我来了侯府这么久,表哥是第一次踏进我的院子。” 沈忌琛冷淡道:“你该回去了。” 靳棠颂叹息:“表哥还真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啊。”她深深凝视着沈忌琛,问出那个她心中的问题,“我是不是该感谢岳溶溶,让我能在成亲前住进侯府?” 沈忌琛没有说话,她眼中的光一点一点涣散,直至黯然,最终她嘲弄一笑,语声低沉:“我明白了,明日我就会回国公府,表哥放心,你不想我说的,我不会多说一个字。” ** 回了云锦苑,岳溶溶又去熬了一锅姜汤喝下,又把自己裹进被子里,才放下心来,她可不能生病耽误赚钱。 忽然觉得手腕间一沉一凉,她惊醒过来,天已经大亮了,就看到甄溪大大的笑脸对着她,又抬起她的手腕得意又欢喜:“喜欢吗?” 岳溶溶愣愣看着手腕间那串颜色各异的珠串,又看到甄溪扬了扬手腕,是一模一样的手串。 甄溪道:“这一共有十六颗玉石,颜色质地各不相同,你我钟毓,一人一串!” 岳溶溶浅浅一看,就看出有玛瑙、翡翠、青玉等,一看就价值不菲,她立刻坐了起来,就要脱下来:“哪儿的?” 甄溪按住她的手:“不许脱,这代表我们姐妹情谊,钟毓都戴上了,我们都要戴着!”见岳溶溶虽然不脱了,但紧盯着她,她妥协地笑了笑,眼睛放出光来,低声道,“是罗公子送的!” 岳溶溶心惊:“你和他……” 见甄溪害羞地低下头去,她蹙眉道:“那李绥安呢?” 甄溪笑容一滞,躲开道:“我和绥安没什么的!” 岳溶溶难以置信:“没什么?你们先前已经论及婚嫁,定情信物你也收了,也曾花前月下,现在说没什么?” 甄溪不以为意:“我会把定情信物还给他的!” 岳溶溶沉默了,她不想往那一面想,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因为罗公子家世显赫?” 心思一下被戳破,甄溪脸色一红,索性坦然道:“溶溶你没有接触过豪门,你不懂,他们的世界和我们完全是不一样的,那样的光彩夺目,好多新奇的玩意是有钱也接触不到的,平时看也不看我们一眼的贵公子,如今也会将我放在眼里,溶溶,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是飘飘然的……” “……我不知道。”岳溶溶木然道。 甄溪给她做个鬼脸。 岳溶溶还在劝:“等李绥安高中三甲,朝廷授职,你一样是官太太啊!而且他珍惜你……” “那不一样!永远都不一样的!”甄溪喊道,她失落又新奇,“即便他高中三甲,充其量不过也就是个五品官,他永远不可能带我去一盏江南,给我买上官坊的点心,我们从前路过,门都不敢进的上官坊,可罗公子带我去,任我挑,那些伙计还得巴巴地奉承我。” 岳溶溶怔怔地说不出话来,甄溪已经鬼迷心窍了,她道:“他们那样的贵族,是不会对我们有真心的……” 甄溪显然不要听:“我不知道你为何总是这样说,贵族也是人,人心都是肉做的,我相信罗公子对我是真心的!” 岳溶溶面无表情问她:“他会八抬大轿光明正大娶你进罗府,昭告众人,你是罗家的少夫人吗?” 甄溪明显愣了一下,而后信誓旦旦:“会的!他会的!” “他不会的!”岳溶溶激动地斩钉截铁,看到甄溪怔住逐渐苍白的脸,她才恍然将自己的情绪带入了,正要道歉,却听到甄溪低沉的声音响起来。 “溶溶,你是不是不想我嫁入高门?你是不是......嫉妒我?” 岳溶溶狠狠一怔,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手指冰凉,她气甄溪这样曲解她,可是或许方才自己的态度也的确不好,容易让人误解,如今看着甄溪俨然一副沉浸在鲜亮未来的模样,若是罗公子当真是如她所说是真心的也就罢了,可若不是...... 这时张婧和任含贞梳洗完回房,她们也打住了话头。 只听张婧问道:“听说靳小姐要搬回国公府了?是不是呀含贞?” 岳溶溶一愣,靳棠颂回国公府了? 任含贞说道:“大概是婚期将近了,为了吉利,靳小姐才搬回国公府的吧,毕竟婚前新人也不宜在一起,靳小姐住在侯府,侯爷每晚都要去陪她的。”她含蓄地笑,“靳小姐也让我一同去国公府完成嫁衣。” 张婧两眼放光:“含贞,真羡慕你!” 任含贞朝岳溶溶看去,静静一笑,那神情仿佛在说,任你耍尽心机也是无用。岳溶溶别过脸不予理会,放软了语气去和甄溪道歉,但心里已经另有了主意。 任含贞心中冷笑,早已不将岳溶溶放在眼里,心里开始为自己打算,上回她为靳小姐通风报信岳溶溶也在侯府,靳小姐还赏了她金叶子,还差人来通知将她一并带去国公府,若是她得了靳小姐的欢喜,将来留她在身边,陪嫁进侯府,也就能接近侯爷了…… 正思忖间,听到甄溪催促岳溶溶:“溶溶,你不是还要去侯府吗?别误了时辰!” 蓦地,任含贞心中被狠狠一刺,难以置信地看向岳溶溶,怎么会,怎么会!怎么还会让她进侯府!靳小姐都要离开了!她为何还能进侯府!她冷冷盯着岳溶溶,几乎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脸色已经阴鸷。 她力持平静地拉住甄溪问:“溶溶还去侯府吗?” 甄溪皱眉:“你好奇怪,昨日也这样问,她手里的差事还没完成,自然是要去的。” 任含贞扯了扯笑容:“我还以为她已经完成了呢。”原来是还有差事,或许侯爷根本不知晓这等姑娘家的事,靳小姐忙着大婚,也忘记和下面人说让她别去了,等她明日去了国公府再提醒下靳小姐就是。 岳溶溶不知任含贞所想,只是专心做绣工,临近晌午时,和府里的丫鬟说了一声,急急出了府。 她站在长宁街的庆阳楼前,深吸了几口气,跨步而入。 这里来来往往皆是达官贵人,但不像一盏江南那样私隐和权威,只要有钱就能进,一些达官贵人也爱在这里宴请置席,或许能听到一些关于罗公子的事。 她只有这个笨办法了。 时值晌午,庆阳楼门庭若市,上下三层楼都坐满了用膳的客人,沈忌琛进来时,身后还跟着几位同僚,掌柜的无限殷勤上前请安,他淡淡地点头,一眼看到了四处张望的岳溶溶。 第16章 吵架 “沈忌琛,你还是这么狠心。”…… 沈忌琛眸光渐深,朝后淡淡道:“你们先进去。” 韩子羡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由一惊,看了沈忌琛两眼,没说什么,转头招呼身后年纪相仿的同僚:“我们先进去吧。” 岳溶溶假装自然地经过一间厢房,不经意往里头看了一眼,那日在一盏江南,她见过罗公子一面,依稀记得他的模样,正当她思索时,厢房里的客人抬眼看了过来,她慌忙疾走几步,旋身绕过梁柱,猝不及防撞上一堵肉墙,对方扶住了她的肩,她惊惶道歉:“对不起......”抬头就看到沈忌琛平静的目光,她不由一愣,“你怎么在这?” 沈忌琛掀眼看了眼那间厢房,确定都是一群老头子,才凉凉问道:“这话该我问你,这个时辰你应该在府里。” 第18章 岳溶溶脸色一哂,随口道:“我饿了,出来吃饭。” 沈忌琛沉静地看着她,直看得她心里发毛,她起先还能水灵灵地直视他,最终在他强大的气势下败下阵来,低头道:“好吧,我是来找人的。” 沈忌琛闻言表情淡漠,但眼神显然不准备放过她,大有让她老实交代的意思。 岳溶溶一直觉得沈忌琛不说话时气势比说话时强上百倍,她再一想,既然撞上了,或许沈忌琛能帮上忙,或许是天意呢!可他们之间的关系,她不确定他愿不愿意帮她,思忖半晌,还是道明来意,毕竟她也无计可施。 起初听到她是来找罗公子时,沈忌琛的脸色沉了些,在听到是为了甄溪时,他冷意才消散些,饶有兴趣似的问了句:“哦?他们在一起了?” 岳溶溶含糊不清地应了声,抬头看到沈忌琛低头看着手里的菜单,方才她在道明来意时,沈忌琛顺道领着她进了这间厢房,立即就有丫头上前来招待,那丫头看上去大概也就刚及笄,不住地瞟她,似乎在思量她和沈忌琛的关系,她一时坐立不安。 “要不,我还是先走了......” 沈忌琛抬头,清冷的目光凝注她:“不是饿了?” 还不等岳溶溶说话,他已经对着丫头念了几道菜,岳溶溶唯有愣怔,那都是......从前她爱吃的,她张皇,沈忌琛修长白皙的手指搭在菜单边缘,偶尔轻点,即便念着菜名,也是说不出的优雅矜贵,她目光不自觉上移停在他的脸上,暖阳从窗户透进来,照在他明净精致的脸上,从前她就爱盯着他的脸看,怎么看都觉得赏心悦目。 这时丫头欢快的声音传来,岳溶溶猛地回神,正对上沈忌琛漆黑的目光,才察觉自己竟然看呆了,她慌忙端起茶杯喝茶,掩饰自己的慌乱,可耳垂还是热了。 沈忌琛今日的心情可能不错,竟然缓缓说道:“这件事你用不着舍近求远。” 岳溶溶疑惑地抬眼,将这句话琢磨了两遍:“你愿意帮我?”这正中她的下怀!只是她有些难以相信,脱口问,“为什么?” 沈忌琛像是看傻子似的看了她一眼,冷淡道:“罗公子也是我的朋友。” 岳溶溶脸色一顿,这语气是怕罗公子被骗?他有什么可被骗的?不由得,她的脸上浮上薄怒,但眼下还是甄溪的事比较重要,生硬道:“谢谢。” 沈忌琛落在她脸上的目光沉了一瞬,没有回应,静静饮了一口茶,执筷给她夹了一块酥炸牡丹花片,冷淡道:“先吃饭。” 岳溶溶不知怎么又惹他不高兴了,但如今也没了哄他的兴致,何况他也不需要她哄了,她想着,如今她有求于人,还是该客气点,便又说了声“谢谢”,低头安静吃饭。 一股酸涩几乎要将人淹没,沈忌琛冷着脸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 此时一道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响了起来:“嫖姚?” 沈忌琛就看到岳溶溶脸色一白,他才抬头看去,起身带着几分恭敬颔首:“褚伯伯。” 褚伯伯带着慈爱的笑容看着沈忌琛:“在这用膳呢?”偏头就看到他身后低着头的岳溶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位是......” 岳溶溶没想过会和沈忌琛再有牵扯,更不想和他的人脉圈有交集,她心如擂鼓,正打算落荒而逃,谁知沈忌琛扶了把她的手臂,顺势带她往前一步,低沉的声音带着温和:“溶溶,这是褚伯伯。” 一声“溶溶”如一道惊雷劈下,紧接而来的是一场兵荒马乱的慌张,她不懂沈忌琛在想什么,也不懂他想做什么,只能呐呐喊了声:“褚伯伯。”声线几乎不稳。 褚伯伯也是过来人,自然看出几分意思,和善笑了笑:“不打扰你们了,嫖姚替我向你尊亲问好。” 沈忌琛矜持含笑:“好。” 等褚伯伯走后,沈忌琛才道:“褚家和我们家是世交。” 见岳溶溶低着头沉默不语,一手紧紧握着另一只手臂,他眉心微蹙:“不高兴了?还是在害怕?” 岳溶溶的肩膀无法克制地颤了一下,恐怖的记忆瞬间缠上她,她止不住唇角发白,沈忌琛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抬手覆上她的肩,她猛地弹开,沈忌琛身形一僵。 半晌,岳溶溶才看清他沉郁的脸色,一股不安的烦躁涌上心头,她很想生气,很想说,别把她扯进他的圈子里来!可最终,她还是抑制住了,生硬问道:“罗公子呢?” 沈忌琛袖中的手紧紧攥起,半晌他冷冷道:“在隔壁。” 岳溶溶几乎是立刻走出了厢房,仿佛这间房里的是洪水猛兽,好一会,沈忌琛才跟过去。 才走出去,就看到岳溶溶在门口徘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脸上阴云密布,径自走过去,推开了门,岳溶溶机灵地躲到了一边,探头看去,果然看到了罗公子惊喜地站了起来,厢房里所有的公子都站了起来。 岳溶溶见怪不怪,沈忌琛从来都是如此,到哪儿,都是众星捧月。 可此时她没有心思去想沈忌琛,只是怔怔盯着罗公子身边优雅娴静的小姐,她和沈忌琛熟络地说了几句话,沈忌琛就走了出来,将众人的挽留关在了门里。 走出来,就看到岳溶溶微恼的情绪,沈忌琛拉着她进了厢房:“看清楚了?” “那位小姐和罗公子什么关系?”岳溶溶问道。 沈忌琛凝视着她沉声道:“未婚妻。” 岳溶溶顿时皱紧了眉,眼中攒出愤怒之色,转身就要离开,沈忌琛拉住她:“你要做什么?” “我要去告诉甄溪!” 沈忌琛冷笑:“你怎知她不清楚?” 仿若一盆冰水兜头浇了下来,岳溶溶蓦地站住了脚,从头凉到脚,她缓缓转身,看向沈忌琛,眼中的冷意像是一把利刃划过沈忌琛心尖。 岳溶溶嘲弄尽显,嘴角溅出一丝笑意:“你是说甄溪贪慕虚荣,明知罗公子已定下婚约,还要执意和他在一起,只为那一点满足内心的特权是吗?沈侯爷,你未免太高看你们了。” 不知哪一句刺进了沈忌琛内心,他再也维持不了平静,冷嗤道:“事实她的确贪慕这份虚荣,不是谁都像你一样骄傲。” 岳溶溶不想和他说话,突然传来高调的声音“嫖姚”,岳溶溶正转身,刚好对上贺敏轩和郑旭朝,三人齐齐一愣。 贺敏轩愣怔中含着不可思议道:“你们在吵架?”在他的观念里,嫖姚和岳溶溶应该是老死不相往来,即便再见,嫖姚也应该把岳溶溶折磨的只剩骨头渣子才对,还有闲情逸致吵架? 这句话顿时拉回了岳溶溶的理智,她冷静道:“不敢。” 沈忌琛瞳孔骤然紧缩,隐忍着怒火低喝:“敏轩你派人去锦绣楼把那个叫甄溪的绣娘接来!” 岳溶溶蓦地转头,难以置信的眼中闪过愤怒,沈忌琛眼中亦是冰冷的火焰,两人丝毫不让。 贺敏轩有些反应不过来,问了个傻问题:“去了怎么说?” 沈忌琛的耐心似是忍耐到了极点,沉怒道:“什么都不用说!” 贺敏轩立刻去了。 沈忌琛脸色冰冷,说出的话凉薄至此:“你不是想让她知晓真相吗?空口无凭,她未必信你,不如亲眼所见。” 岳溶溶指甲掐进手心里,贝齿将红唇咬出一排白色的牙印,她艰涩又愤恨:“沈忌琛,你还是这么狠心。” 沈忌琛怒到极致后冷意刺骨:“彼此彼此。” 郑旭朝不知何时已经进了厢房,坐了下来,拿了个新杯子给自己倒了茶,他准备坐着不走了。 作者有话说: ---------------------- 小郑同学:好戏马上开罗,先找个位置坐好,瓜子茶点准备好, 这两天好冷清啊.....(嘶,好冷,都不用开空调了)呜呜呜x﹏x...... 第17章 伤害 “虚情假意,虚以逶迤,两面逢迎…… 自从重逢后,岳溶溶一直告诉自己曾经的事已经翻篇了,莫要揪着过去不放,那样只会为难自己,她也一直尽力在做,力持着平常心来面对沈忌琛,可今日那股被按压的痛还是冒出来了。 她恨沈忌琛,一如当年。 当年她撕毁了婚书,他冲过来抱住她,她发了狂一般挣扎,踢他锤他,甚至咬他的肩膀,可他仍旧不放手,她终究心疼,松开口放声大哭,他紧紧抱着她,像是要将她揉进骨子里,她以为他心软了,却听他说出无比绝情的话。 “暂时委屈你,以妾室身份进京,等将来……” 她连听都不要听,崩溃地推开他:“你一直都在骗我!”她决绝的,用力地从吃齿缝中挤出一句话,“我不为妾,我也不要你了。” 这句话大概刺激了沈忌琛,后来的日子,他一直派人看着她,是曲烈山救她出来,带着她逃…… 再后来,岳溶溶不想再往下想,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坐到花厅依窗的圈椅上朝着窗外深吸一口气,调节情绪。 曾经明媚娇俏的岳溶溶,现在整个人却愁眉苦脸,忧郁沉默,沈忌琛坐在厢房里远远看着,紧拧的眉心,眼底是化不开的浓重。 第19章 郑旭朝爽然一笑,却还是正色道:“看不出来吗?溶溶是存心要跟我们生分,当年你们闹得你死我活的,我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想见到她了,谁知......”他忽然苦笑了一声,想起当年那场追捕,他仍心有余悸,他斟酌道,“或许,你们互不打扰是最好的结果。” “有些事,由不得她。”沈忌琛冷厉的脸结满了寒冰,他沉寂而决绝地看向郑旭朝,“也由不得我,我和她,至死方休。” 郑旭朝狠狠怔住了。 门外传来了上楼的脚步声,不止一个,沈忌琛和郑旭朝同时看向门外。 甄溪上楼就看到岳溶溶从圈椅上站了起来,她欢喜地跑过去:“溶溶你居然会在这里吃饭!这里的席面可是很贵的。”说着她偷偷往后瞧去,那位玉面郎君正走上来,低声问道,“你怎么会和贺公子在一起?你们......” 岳溶溶立即打断她的话:“我和他什么也没有,他,他想请明姑姑帮忙,所以找我说项,我这才请他帮个忙。” 贺公子脚步顿了一下。 甄溪抓不住重点,只问:“那你帮他吗?” “不帮。他身份尊贵,用不着我帮忙。”她不想和他们有牵扯,也不想甄溪误会,不然也不会特意在外头等她。 甄溪心软道:“啊,你这样不好吧,要不我去......” 岳溶溶拦住她要走向贺敏轩的脚步,脸色凝重道:“甄溪,我找你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她深吸一口气,脸上不再迟疑,拉着甄溪往朝罗公子那个厢房走去。 贺敏轩反向走进沈忌琛的厢房,一进门他就说:“溶溶姑娘还是一如既往的狠心啊,三两句就将我们撇清了。”他意有所指看向沈忌琛,沈忌琛面色一沉。 甄溪不知岳溶溶想说什么,脸色还那么凝重,便笑了她两句,直到岳溶溶手指一指,她顺着方向看过去,蓦地笑容顿停,血色一点一点褪去,直到脸色苍白。 “罗公子有未婚妻,是侍郎家的嫡女,与罗家门当户对,早已定下婚约,甄溪,他在骗你。”岳溶溶语声平静,最后却一度哽咽,她红了眼看着甄溪苍白的脸,于心不忍,她知道这样太过残忍,可现在看清,好过沉沦后被重重一击,她心底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看着甄溪怔怔不语,她担心唤一声,“甄溪......” 甄溪忽然转身疾步走进了另一间空置的厢房,正在沈忌琛厢房的隔壁,贺敏轩几乎同时走到了门边,郑旭朝干咳一声,也走了过去,唯有沈忌琛仍旧坐着,垂眸饮酒。 岳溶溶跟着甄溪走进厢房:“甄溪,他是世家公子,他......” “你想说他不会娶我对吗?”甄溪倏然转身,平静地看着她,只有眼中的泪光涌动,“可那又如何呢?” 岳溶溶狠狠一怔,思潮起伏,忽然有些激动:“他不会娶你,你跟他在一起又算什么呢?” 甄溪轻轻一笑:“你也说了,那是和她门当户对的妻子,焉知是他称心如意的?他不过就是为了家族才娶那个女人罢了,谁又知他心中的苦闷,可是他说他爱我,他爱的是我,名分又算得了什么?即便将来为妾,我也是他心中唯一的安慰,你特意带我来看,又是为了什么?是要告诉我不值得,是他不值得,还是你觉得我得不到他的真爱?” “溶溶,你那么好看,那么多公子喜欢你,你都不屑一顾,如今这样一位贵公子看上的是我,爱的是我,你是不是觉得不可能,是不是不平衡?” 苦心孤诣的岳溶溶,在这一刻,成了罪人,一个阻挡甄溪通往幸福贵妇,嫉妒的罪人,她看着甄溪说不出话来,满眼伤心。 甄溪别过眼,不去看她的眼睛,她知道自己说的话很过分,她也不想因为这件事和岳溶溶闹翻,所以她转脸握住岳溶溶的手,哀求道:“溶溶,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你希望我得到幸福,所以,别再这样说他好不好,他不是你口中说的那种贵公子,他不一样,他对我是真心的。” 坠入爱河的姑娘,总以为自己是例外。 岳溶溶沉痛地看着她:“你宁愿做罗公子的妾,也不愿做李绥安的妻吗?” 房中陷入了沉默,甄溪似乎在考虑,半晌后,她重重道:“是。” “若是李绥安高中状元呢?” “我祝福他。” 岳溶溶哑然失笑,还抱有一丝希望道:“你有没有想过,一旦为妾,你不再是你自己,将来他若是不爱你了,你连和离的资格都没有,只能任由主母发落。” “我认。”甄溪深吸一口气,偏头擦去眼泪,笑道,“溶溶,就当我今日没有来过,我还有事,先走了。” 岳溶溶孤零零地站在那,心中无限凄怆在辗转。 贺敏轩走到了门口,轻叹道:“你的这个朋友是个聪明人,识时务。岳溶溶,比你聪明多了。” 郑旭朝慌忙推他一下,他回神转过脸,就看到沈忌琛阴云密布的脸,他慌忙干咳两声,讪讪笑了起来:“那,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和郑旭朝赶紧溜了。 沈忌琛看着她,放低了声音:“有人愿意为了荣华富贵孤注一掷,即便李什么高中了状元,即便他们先前有多深的感情,也及不上显赫的门庭。”忽然,他笑了一声,“岳溶溶,某些方面她和你很像。” 岳溶溶心头一颤,就听到他冰冷的声音徐缓:“虚情假意,虚以逶迤,两面逢迎。” 可他竟然羡慕罗公子,他竟然可悲地产生了一丝幻想,若是站在这里孤注一掷说出那些话的是岳溶溶…… 极尽羞辱和讽刺,寒凉抵达心底,岳溶溶几乎站立不稳,她转身扬起一抹笑意:“好在,你和靳棠颂修成正果了,恭喜。” 万箭穿心,沈忌琛脸色紧绷地盯着她,眼中的恨意几乎将她拆吞入腹,他逼近她,再也克制不住地爆发:“所以当年你义无反顾选择了曲烈山!那么轻而易举丢下我,是觉得我的真心和他的真心比起来一文不值是吗!你甚至不顾……” 他猛地住了口,猛烈喘息像是要缓冲那股灭顶的痛,额角青筋凸起,盯着岳溶溶的眼尾泛红。 岳溶溶的心突突地跳了起来,她抿紧了唇,抑制住难过,声音还是止不住微颤:“别提他。” 沈忌琛面色一沉,嗓音极冷:“为何不能提?当初不惜以死相逼也要在一起的男人,为何不能提?” 岳溶溶强硬地盯着他:“我不许你提他!” 胸口传来愈合已久的痛,这种痛三不五时就会发作,沈忌琛能忍,可这一次痛得很明显了,他逼近她,克制着怒火,语声更加冰冷:“你别忘了你的身份,在我面前,你没有说‘不’的资格!” 岳溶溶身体僵硬地看着他,眼中的亮光微微闪烁。 几乎是落荒而逃,岳溶溶几乎是跌跌撞撞跑出了庆阳楼,居然下雨了,街上的行人慌里慌张地奔跑躲雨,夹杂着细雨的寒风直灌进她的领口,凉至心底,她有些微微地疼,也彻底清醒了。 她想买把伞,可这条繁华的长街连个卖伞的都不见。庆阳楼外的长廊避雨的人越来越多,将她挤到了最边上。 不知多了多久,韩子羡跟众人一起走出庆阳楼大门时,就看到岳溶溶四处张望的模样,喊了声:“嫖姚。” 闻声看过去,沈忌琛一眼越过韩子羡看到了站在廊下的岳溶溶,他心中的沉怒还未散去,冷冷看着她。 贺敏轩忙出声道:“嫖姚走吧。” 沈忌琛纹丝不动,沉声道:“伞。” 贺敏轩一愣,有些不情愿:“还管她作甚!” 郑旭朝已经命人那来一把伞交给沈忌琛,沈忌琛拿过伞,正准备过去,忽然一道欢喜的声音插了进来。 “溶溶!” 岳溶溶回神看去,就看到魏回一脸惊喜地撑着伞朝她飞奔而来。 作者有话说: ---------------------- 宝子们应该看得出来,三年前的事,溶溶也伤害了沈嫖姚,但两人都不清楚对方的伤害到了哪种程度,所以都站在自己的角度看问题。 后面矛盾爆发的时候,会深入写的~[比心] 第18章 醉吻 同样的错不会再犯第二次。 “你怎么会在这?”岳溶溶有些意外。 魏回扬了扬手里的油纸包:“我娘有些不舒服,我来抓药。” 岳溶溶关心道:“魏夫人没事吧?” “没事,强得很呢!”魏回笑得爽朗,又问,“你怎么会在这?” 岳溶溶无奈地笑笑:“避雨。” 魏回眼前一亮:“你被雨所阻,恰好遇到了我,溶溶,你说这算不算命中注定?” 俏皮又带着真诚的话不轻不重地传进沈忌琛一行人的耳朵里,众人齐刷刷看向沈忌琛,只见沈忌琛脸色冷若冰霜,手里那把骨伞几乎扭曲。 岳溶溶终于被逗笑了一声,走进他的伞中,魏回立刻将伞倾斜,不让她淋到一点雨,两人并肩离开。 沈忌琛脸色骇人,手里的伞蓦地撞上了庆阳楼的墙,“砰”的一声散了架,吓得周围的不明就里的人噤若寒蝉,唯有韩子羡三人心知肚明,沉了脸,转眼沈忌琛已经走进了雨里,往相反的方向。 第20章 “嫖姚!” “侯爷!” 众人大惊失色,慌忙撑着伞追了上去。 ** 回到云锦苑,岳溶溶方才舒展的心情又沉重了起来,放慢了脚步,怕回去遇到甄溪,不知该如何面对甄溪,谁知甄溪没遇到,却遇到了一脸不悦的钟毓。 “怎么回事?”岳溶溶问。 钟毓道:“甄溪她鬼迷心窍了!她最近和罗公子亲近,全然不顾李绥安,我心想既如此,让她跟李绥安说清楚,也免得人家整日来找她,嘘寒问暖,这不是哄着人家玩儿吗?结果她说这么多年的感情不知怎么开口,说得急了,就问我是不是嫉妒她有人疼有人爱!” 岳溶溶哑然:“她人呢?” “方才罗公子来接她,不知去了哪儿。” 岳溶溶低头见她手腕上那串珠串不见了,立刻了然:“所以你一气之下把她送的珠串摘了?” “谁稀罕那劳什子,她当个宝贝似的,溶溶,你也摘了吧!”钟毓真的气得不行,“她如今心里眼里只有那个罗公子,只想着嫁入高门,连一同长大的情分都不顾了。”钟毓性子直,平生最恨三心二意之人,也难怪她这么生气。 岳溶溶沉吟:“你都摘了,我再摘,不是明摆着联合起来不和她好了?她更该气了,她年纪小,有时说话无状些,你多担待吧,忘了万佛寺和尚的话了?六根清净。”她闭眼双手合十,做阿弥陀佛状,侧脸睁开一只眼去瞧钟毓。 钟毓被她这副俏皮的模样逗笑了,深吸两口气,想了一会,妥协叹息:“也罢。” 岳溶溶道:“此时不跟李绥安说清楚也好,毕竟科考在即。” 钟毓苦笑:“那李绥安品貌礼数周全,同她一起长大,情分非常人可比,对她也是掏心掏肺的,她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呢……”岳溶溶默了默,钟毓拉着她说,“你说罗公子对她是真的吗?若是真心的,她能得嫁高门,我也替她高兴。” 岳溶溶惘然若失。等雨停了,她才出门去,买了些糕点,天色灰蒙蒙的,也看不到夕阳,她去糕点铺买了几样魏夫人素日爱吃的点心,准备去探望一下魏夫人,顺便蹭顿家常饭。 她初到京城的那段时间,遇到了两位贵人,一位是锦绣楼的明姑姑,一位便是魏夫人。 傍晚时分,雨后的长街更是冷清,有些摊贩正重新铺成摊位,稀稀落落的行人,岳溶溶拢住衣襟转进一条小巷。 光亮顿时暗了下来,突然黑影一闪,她惊呼一声,一股沉重的力量压了下来,冰凉的唇堵住了她所有的声响,她蓦地瞪大了眼睛,唇瓣顿时被撬开,浓烈的酒香直钻鼻腔,她昏沉地抢回一丝理智,想要推开沈忌琛,可手腕立即被沈忌琛按在墙上,她想要躲开他的掠夺,沈忌琛却预判了她的动作,扣住她的后脑狂肆又霸道。 沉重的喘息回荡,岳溶溶拼命不让自己沉沦,压着声线借机讽刺:“侯爷,你又认错人了?” 唇上的动作一顿,沈忌琛没有看她,缓缓偏移,炙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脖颈,她蓦地背脊一僵,动也不敢动。 忽然沉沉的笑声在耳畔响起,喉间共鸣的笑声沉重又酸涩,他的胸腔都在起伏,笑声低沉不断,岳溶溶的心一抽一抽,抿紧了唇。 沈忌琛的声音冷硬又似愤恨:“岳溶溶,你真狠心。” 岳溶溶眸光一暗,说:“彼此彼此。” 沈忌琛瞳孔紧缩,低头沉沉看着她,眉心越皱越紧,脸色也一点一点苍白,心口的痛几乎将他撕裂,他真恨她啊...... 渐渐的,他的目色变得冷冽而决绝,语声极沉:“岳溶溶,同样的错,我不会再犯第二次。” 什么错?岳溶溶有些懵。 沈忌琛却不再说话,当年因一时疏忽让曲烈山带走她这种事,错一次就够了。 “溶溶?” 斜刺里传来一道惊讶疑惑的声音,岳溶溶慌忙推开沈忌琛转头看去,魏夫人正惊奇地打量着沈忌琛,眼中惊艳极了:“你朋友?” “不是!”岳溶溶连忙否定,“是问路的。” 沈忌琛靠在墙边,半垂着脸,脸色有些苍白,掀眼看着她,冷笑了一声。 魏夫人“哦”了一声拖得老长,径自走向沈忌琛,眉心一皱:“哟!这是喝酒了?来来来,去我寒舍坐坐,我给你熬一晚醒酒汤。” 岳溶溶惊诧地插到他们之间:“不用了魏夫人,他马上就走的,他家不缺熬汤药的人。” 魏夫人“咦”了一声,“你不是说你不认识,那你怎知他家不缺?” 岳溶溶吞了下口水:“瞧他这通身的气派,这一身的华服就知道了,贵气着呢......” 话音还未落,身后就传来沈忌琛低沉醇厚的声音:“有劳您了。” 魏夫人又是一喜:“不劳不劳,声音真是好听啊......不愧是大家族的公子,真有礼数,来来来,跟我走,我家就在前头!我家里没什么人,就一个混小子。” 岳溶溶惊得说不出话,眼睁睁看着沈忌琛从她身侧掠过,直接跟着魏夫人走了,她拦都没来得及拦,赶紧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 伞:喂我花生。 下一章有个小小小小的修罗场[让我康康] 第19章 侯爷v魏回 所以你最好离魏回远些。…… 魏宅的前院就是她家的伞铺,魏夫人因着家里有客人,将打烊时间提前了一刻,走到后院来,手里还捧着一碗热腾腾的醒酒汤,放在沈忌琛面前,沈忌琛矜持地点头示意,魏夫人不禁又呆了一瞬,真是矜贵的人物啊,连点个头都这样有气质。 “您身体怎么样了?”岳溶溶关心道。 魏夫人拍了拍胳膊:“健朗着呢!是这小子夸张,不过就是咳了两声。”说着坐了下来,对沈忌琛道,“家里也没什么大鱼大肉的,您将就着吃点儿。”魏夫人看得出沈忌琛身份贵不可言。 岳溶溶抽了抽嘴角,魏夫人的性子还是这么开朗,四人围着一个四方桌坐下。 魏回与沈忌琛对面而坐,一脸不高兴,他看沈忌琛顶不顺眼的:“这个时辰就喝多了,可见是纨绔做派,溶溶,你不是最讨厌纨绔之子吗?” 岳溶溶惊得睁大了眼睛,沈忌琛好整以暇看了岳溶溶一眼,嗓音微凉:“听说你要参加今年的科考?” 魏回对自己的学识最有自信,傲然挺胸:“不错。” 岳溶溶慌忙打断道:“别这么对他说话。” 魏回一愣,很是受伤地看着她:“溶溶......你帮着他?” 岳溶溶赶紧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先吃饭。” 小郎君啊,你是不知道在你面前坐的是何人,得罪了他,有你好果子吃的。 被“维护”了的沈忌琛也是一脸阴沉,冷冷看着岳溶溶给魏回夹菜,面无表情将手边的醒酒汤推到岳溶溶面前,淡淡道:“太烫了。” 岳溶溶执筷的手微顿,眼中含着不可思议看着沈忌琛,见他沉静地看着自己,大有威胁之意,她抿了抿唇,郁闷地端起醒酒汤,用汤勺拌凉,沈忌琛很满意,掀眼看向魏回,魏回正狠狠瞪着他。 魏夫人一边吃饭一边笑眯眯乐得看戏,语声轻巧问沈忌琛:“郎君春秋几何啊?家中可有妻室啊?” 沈忌琛道:“曾经有,后来跟人跑了。” 岳溶溶猛地咳了出来,脸颊通红,慌忙道:“不好意思,醒酒汤脏了,我去给你换一碗。” 谁知沈忌琛从容地从她手里端走:“无妨,我不嫌弃。” 魏夫人还震惊在方才的信息中,“嗳唷”一声,“您这样的人物,妻子还能跟人跑了?对方是何方神圣啊!” 沈忌琛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那段时间,她可能被浆糊蒙了心。” 岳溶溶气道:“你才被浆糊蒙了心!” 沈忌琛不置可否挑眉,岳溶溶蓦地一愣,见魏夫人母子奇怪地看着自己,呵呵笑了起来,转而看向沈忌琛,义正言辞道:“郎君,这样说别人坏话非君子所为。” 魏夫人看着岳溶溶别样的神气,是她从前没见过的,笑容渐深,猛地想起什么似的,离开饭桌过了一会拿回来一个荷包递给岳溶溶:“溶溶,这是你上回帮我绘花的工钱。” 岳溶溶喜滋滋地收了。 沈忌琛眉心微蹙:“什么绘花?” 魏夫人道:“溶溶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帮我绘制伞面,您不知道,溶溶的画功了得,只要是溶溶画的伞面都卖得最好,所以我也会给她一定的工钱。” “就为了这点钱?”沈忌琛冷冷问。 魏家母子的嘴角抽了下。 岳溶溶不想因为沈忌琛坏了魏家吃饭的心情,忙是夹了一筷子菜给沈忌琛:“爷,很多钱的,您财大气粗自然瞧不上。” 她笑得没心没肺,沈忌琛脸色更难看,但好在他没再说什么难听的话,一顿饭也算平安无事地吃完了。 岳溶溶不敢久留,就要告辞,魏回抢着去送,魏夫人也没说什么,只是凑到岳溶溶耳边低语:“平日里瞧我儿子也算得上清秀俊郎了,结果往这位爷跟前一站,那简直跟个愣头青似的,怪不得你瞧不上他,若是我年轻个二十岁也喜欢这位爷!” 第21章 魏夫人到底是生意人,她没有刻意去打听沈忌琛的身份。 岳溶溶蓦地红了脸,慌忙去看沈忌琛,幸好他没看这里,应该是没听到,也不敢再和魏夫人多解释,急急告了辞,走出魏宅。 文松已经站在马车旁等候了,见到他们出来,忙是低头行礼。 魏回早就被沈忌琛的气势震慑过了,今日再看这马车的规格,更是心头一紧,忙对岳溶溶道:“溶溶,等我高中后授职,也能坐这种马车,以后你想去哪我就带你去。” 岳溶溶还未回答,一旁传来一声冷笑,魏回顿时红了脸,沈忌琛率先上了车,见岳溶溶没有紧跟上,还在外面跟魏回说话,掀起窗帘不悦道:“上车。” 魏回科考在即,岳溶溶不想他得罪了沈忌琛,忙是应了一声,和魏回告别上了车。 文松巧妙地身形一转,扶着岳溶溶上车,趁机隔开了魏回,等岳溶溶上了车,他才幽幽转身,笑容满面道:“魏公子是吗?这辆车可不是说您高中状元就行的,得上三品。” 魏回瞠目结舌,文松身心舒畅地拍拍魏回的肩:“努力。”他转身跳上车架,扬鞭驾车而去。 车厢里气氛变了味,沈忌琛看着岳溶溶依旧靠着门坐,脸色极沉,冷讽道:“这么怕我对他做什么?” 岳溶溶转头正色道:“你我之间的事,和魏回无关,还请你不要迁怒他。”她力持镇定,可声线还是显出一丝不稳来。 马车里的一盏明灯照进沈忌琛的眼中,显得分外幽沉森然:“你以为我会对他做什么?” 岳溶溶道:“你们这样的身份什么做不到。”那语气像是在负气,又带着一丝悲凉。 沈忌琛气笑了,他点头语声极冷:“你说的对,所以你最好离魏回远些。” 岳溶溶心神一震,脸色白了白,沈忌琛心头一揪,烦躁地别过眼去,半晌才又看向她,沉声道:“你的画功也是得到过大师称赞的,在这帮人家画伞面不觉得寒碜吗?” 岳溶溶摇头:“不会,大师的称赞也不能当饭吃。” 沈忌琛难以置信地盯着她,眉心紧拧:“你何时变得这么庸俗?” 岳溶溶压下心底被讽刺的酸楚,嘻嘻一笑:“钱很重要的。” 沈忌琛的脸色更难看了,他像是不想看到她似的闭上了眼,车厢内又安静了下来,岳溶溶侧身看向窗外,脑海里闪过再魏家吃饭的画面,心里有一丝轻快。 直到锦绣楼西门,她下车去,沈忌琛喊住她,她转身看向他,只听到他请冷的声音道:“别忘了明日来侯府做鞋。” 岳溶溶是想拒绝的,但见沈忌琛眉心立刻蹙了起来,她只能点点头,沈忌琛脸色稍霁放下了窗帘,文松恭敬地给岳溶溶行礼,才上了车驾车离去。 ** 岳溶溶梳洗后躺进被窝里,已经是亥时正刻了,任含贞和张婧已经睡下了,她抬头看了看,甄溪的床铺还是空的,蓦地心底一沉,坐了起来,已经这个时辰了,她忙是下床披上斗篷,想去找钟毓,谁知才出门,就见到一抹人影飞快地跑进了净室,她吓得僵了一瞬,定睛一瞧,才看出那抹身影像是甄溪,她忙跟了去。 净室里分了隔间,她敲了敲门问:“甄溪,是你吗?” 里头没有声音,却有水声,她又敲了敲:“甄溪?” 还是没有应答,就要推门进去,可门竟然被锁上了,因这云锦苑没有外男进来,平日里甄溪沐浴都不锁门的,她心头一慌,又敲了敲,里头终于出声。 “是我。”似是隐着一丝慌张。 岳溶溶松了一口气,问道:“甄溪,你怎么了?” “我,我方才回来回来,天,天黑,没看到夜香桶,踢翻了,你别进来!很臭......” 甄溪的声音有些颤抖,岳溶溶以为她是嫌弃自己所致,又怕自己笑话她,便道:“你总是这么冒冒失失的,那我回房等你,你仔细些。” 好半晌,甄溪的声音才响起:“好。” 岳溶溶皱了皱眉,总觉得甄溪的声音不对劲,难不成是染了风寒?她边想边去了小厨房,煮一锅姜汤,等姜汤煮好了,想着甄溪应该也沐浴完回房了,她盛出来准备回房,结果走到小院,猛地看到一处火光,她疾步而去,就看到甄溪正在烧什么。 作者有话说: ---------------------- 沈侯爷有的是力气和手段。[无奈] 第20章 补药 这碗药很贵,若是倒了,就从你赏…… 岳溶溶走过去,就见甄溪整个人像是失了魂,火舌快要舔上她的手指,岳溶溶惊呼一声,将她往后拉,手里的姜汤也洒了。 “有没有烫伤?”岳溶溶急忙去查看她的手,才松了一口气,问她,“你在烧什么?你在想什么?怎么连火起来了也不知晓?” 火光下,甄溪的面色有些苍白,反应也迟钝:“只是,只是把脏了的衣服烧了......” 岳溶溶见那铁桶里烧了半截的衣服,惊诧道:“脏了洗了就是了,这不是罗公子送你的宋锦吗?” 甄溪身子打晃,像是冷到了骨子里,紧紧抱住了自己:“太臭了,我不要了......溶溶,我好冷。” 岳溶溶也不再多问,忙是扶着她回房,给她盖上被子,手指擦过她的脸颊,她蓦地心惊,压低了声音:“你发烧了!脸好烫!”怪不得总觉得甄溪不对劲,当真是病了,她说着就要去请大夫,却被甄溪拦住了。 “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你别去,别惊动了别人。” “那怎么行呢!感染了风寒可大可小......” “溶溶,你别去......”甄溪几乎带着哭腔乞求,“我不想搅得大家不得安生。” 岳溶溶愣住了,甄溪怎么突然......懂事了?她不想多想,可还是忍不住小声问:“是不是和罗公子吵架了?” 昏暗中她没看到甄溪的脸僵了一下,只听到甄溪嗅了下鼻子,埋进了被窝中:“……没有,溶溶,我好累……” 见她在病中,岳溶溶也不忍心跟她纠缠,便道:“好,你先睡,若是不舒服就喊我,我再去给你熬一晚姜汤。” 等到岳溶溶再熬一碗姜汤来,甄溪已经睡着了,岳溶溶看着她苍白的小脸,没忍心叫醒她。 这一晚,岳溶溶也睡不安稳,时常起来查看甄溪的情况,等到天一亮,她就出门去请了大夫。 钟毓也得了信过来,听到大夫说无甚大碍,只是需要静养,两人才放了心,钟毓接过大夫手里的药方,对岳溶溶道:“你今日是不是还要去侯府,你自去吧,我会照顾她的。” 岳溶溶犹豫一瞬,再看看甄溪,才点头收拾出门,出门时正与任含贞打了个照面,两人同时别开眼错开了身。 任含贞坐在自己的梳妆台前描眉,她如今已经得到了靳小姐的赏识,假以时日就能以陪嫁的身份进侯府,她说服自己不要去在意岳溶溶,可一想到岳溶溶每日都能去侯府,或许还能见到侯爷,她浑身就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爬,她嫉妒得快要抓狂,冷着脸将手里的眉笔扔在了桌上。 走出锦绣楼,文松正等在门外,岳溶溶一呆,文松已经恭敬上前:“岳姑娘,上车吧。” 岳溶溶点头,还有些缓不过神:“你怎么会在这?” 文松笑道:“自然是特意来接姑娘的,侯爷的吩咐。”他回头望一眼车厢,笑得爽朗,岳溶溶心突突一跳,干咳一声,别过脸去,不再多问。 等进了侯府,文松却直接将她带去了另一处院子,上书“燕拂”二字,岳溶溶脚步掠顿,看向文松,文松解释道:“这是侯爷的书房。” 还不等岳溶溶问为何带她来这,文松已经率先走了进去,庭院里有清扫的下人,见有人来,只是停下手里的活,退到一边,头也不抬,岳溶溶莫名紧张一瞬,脚步略快了一步,提裙拾阶,进了书房。 甫一进入,就看到东厅书案后的沈忌琛,神仪明秀,掀眼看过来,眉心一皱,语声不快:“你昨晚去做贼了?” 岳溶溶微愣,摸了摸自己的眼睛,问道:“还明显吗?我早上还特意多上了一层水粉呢。” “为何失眠?”沈忌琛走了过来,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岳溶溶道:“甄溪病了。” “所以,你照顾了她一夜?”不知为何触怒了沈忌琛,他嘴角溅起一丝讽刺,“你对别人倒是真心实意。” 岳溶溶惊叹自己已经有点习惯他的冷嘲热讽了,点头:“我们是好朋友,而且我也是睡了一会的。” 沈忌琛脸色沉郁,像是不想看到她:“你去那边!” 岳溶溶回头,在西厅正放着一架绣架,还有铺了毛绒绒毯子的蒲团,一旁的矮几上竟然还有茶壶和点心水果......她慢慢回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沈忌琛。 半晌,她问:“这些不从我的赏银中扣吧?” “......”沈忌琛的脸色极其难看。 岳溶溶识相地走了过去,往毯子上一坐,又软乎又暖和,舒服极了,茶壶里还飘出丝丝茶香,混着点心的甜味,好闻极了。 第22章 再抬头,沈忌琛从外头进来了,他何时出去的?岳溶溶不得而知,但还是斟酌道:“我还是去原来的院子做吧?” 沈忌琛沉声道:“就在这儿做,我能随时提出意见。” 真挑剔。岳溶溶撇撇嘴,她还是挣扎了一下,垂眸道:“这不太好,万一靳小姐来了误会就不好了……” 她尽量将自己的声音放平,却不自然的有些僵硬。半晌没有听到声音,她狐疑地抬眼,见沈忌琛盯着她,眸色乌沉,她愣了愣,就听到他冷漠的声音。 “她那儿用不着你操心。” 岳溶溶一呆,低垂眼眸轻轻一笑,压下心中的苦涩,是啊,人家都要成亲了,自然会去解释,闹起来,他也会耐心哄着,哪像从前,她因为靳棠颂闹起来,一开始他还会哄着,后来直接冷眼旁观了。 毕竟是不一样的。她深吸一口气,抬头堆起一抹假笑:“侯爷既这么说,那我就无所顾忌了!”她笑着咬牙,最好靳棠颂现在就冲进来,两人因为她大吵一架,也算给曾经的自己出口气了! 看着她的脸色,沈忌琛黑了脸:“你在想什么?” 岳溶溶笑得灿烂天真:“没想什么啊。”说完低头的一瞬间笑容收敛,开始穿针引线,接着上回绣到一半的花样继续。 过了一会,她掩唇打了个哈欠,朦胧中正对上沈忌琛幽深的眼眸,她愣了下,偷偷瞪他一眼,低头继续。 又不知过了多久,文松进来了,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置着一个粉彩绿里花形碗,岳溶溶第一眼就被那个漂亮的碗吸引了,直到文松放在她右边的矮几上,她才看到里头是药...... “姑娘,这是补气血的,您先喝了吧。”说着端起来送到岳溶溶跟前。 岳溶溶往后退了退:“不用了吧?我又没生病,不用喝药。” 文松劝道:“这是进补的。” “我不喝。”岳溶溶还在摇头,转眼,就看到沈忌琛走来,站在了文松身后,接过了文松手里花形碗。 没跟她客气,冷淡道:“喝了它。” 两人对峙半晌,终究岳溶溶还是定力不足,接过碗,好巧不巧,外头传来管家的声音。 “侯爷,工部侍郎求见您。” 沈忌琛面无表情应了一声,离开前还不忘冷声道:“这碗药很贵,若是倒了,就从你赏银中扣。” “......” 岳溶溶气得咬牙,闭上眼睛一口闷了,没有想象中苦,但还是有一点儿的,她喝着文松倒来的水,看着空了的花形碗,她随口称赞:“你们府上的碗真好看。” 文松笑道:“您知道,侯爷是不爱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的,这还是方才他特意嘱咐我去库房找出来的,知道您喜欢。” 岳溶溶捧着花形碗的手微顿,制止自己的胡思乱想和自以为是,悠闲地看着文松:“你是说我就喜欢这种花里胡哨的?” “……” 作者有话说: ---------------------- 嫖姚:去熬一碗参汤来。 文松:是。 嫖姚:等等。 文松:...... 文松:????? 嫖姚:去库房拿一组花里胡哨的碗碟。 文松:是! 嫖姚:......算了,把那些花里胡哨的碗碟全都拿出来备着。 文松:[猫头] 第21章 宴会 “嫖姚,你还放不下从前,你还在…… 沈忌琛去了很久,等到回来时,岳溶溶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脚步微顿,不自觉放轻了脚步,文松迎上来,正要行礼,也被他制止了,他低声道:“去拿条毯子。” 文松会意,很快拿过他家侯爷的毯子,沈忌琛接过走过去帮岳溶溶盖上,就看到她安静的睡颜,肌肤胜雪,一抹绯红像是雪地里透出的花汁,他心底一软,离开西厅,回到东厅,从他的书案这头能看到她那头。 他终究拗不过自己。 文松立在他身边问道:“可是工部侍郎又来求侯爷帮忙了?” 沈忌琛面色淡淡,只道:“吩咐下去,日后他来不必通报。” 文松心领神会,这是不想见了,也难怪,这位工部侍郎真忒急了些,他的顶头上官还未被处置,他就急着四处张罗着上位,吃相未免太难看,又道:“听闻最近罗家和工部侍郎走得很近,罗家之前在扬州修缮河道一事,因为牵扯到私利一直未能实施,听说最近工部批下来了。” 文松不仅是沈忌琛的随从,也是他的左膀右臂。 沈忌琛微微蹙眉:“罗家?”他目光深沉地看向岳溶溶。 这时丫鬟正进来奉茶,就看到一位姑娘正趴在书房睡得酣甜,吓得惊呼了出来,被文松压着声音严厉呵斥了。 “慌什么!没点规矩!” 丫鬟刚好抬头,看到沈忌琛不悦的脸色,她立刻跪了下去,手里的茶盏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文松急忙按住了杯盏。 “还不低声些!下去!” 丫鬟赶紧退了。 岳溶溶也已经被吵醒了,她打着哈欠伸着懒腰直起身子,迷糊间不知身在何处。 沈忌琛眸光微顿,恍若隔世,从前,她也是这么迷迷糊糊醒来,倒进他怀里,黏黏糊糊不肯走,只是再睡一会。 他心头一紧,握笔的手紧了紧,直到岳溶溶看过来,迷茫的目光瞬间激灵,他目光沉了下去,看到他就这么惊怔吗! 岳溶溶心突突地跳,脸颊也烧了起来,立刻面向绣架,拿起绣针,慌里慌张不知从何落针。 余光一瞥,见沈忌琛已经走了过来,她忙是垂眸,愈发认真起来,感觉到沈忌琛已经站在身旁,她皱起眉,“咦”了一声,转头发问:“这儿你想绣个吉祥纹吗?” 沈忌琛看都没看绣架一眼,只道:“收拾下,跟我出去。” 岳溶溶微愣:“去哪儿?” “带你去吃饭。” 岳溶溶惊得瞪大了眼睛,连坐上车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他今日怎么回事? 马车停在了一处园外,沈忌琛已经下了车,在车外等她,她呆了一瞬,才走出来,看着沈忌琛朝她伸出的手,她迟疑了一瞬,才将自己的手放进去,顺势下了车,才落地,沈忌琛已经松开了她,她的心晃晃悠悠,深吸了好几口气,抬头,已见沈忌琛在前等她,她急忙跟了上去。 这才看到园子的牌匾上上书“嵩雅山园”,她原本跟在沈忌琛身后,四处乱看时已经落下一大截,再回头时,沈忌琛已经走在了她身侧,走进园子,一股清幽的香味传来,满园花色,陈列的画卷穿插在万紫千红中。 来往的公子皆是书卷气风雅,不时立在一幅画卷前驻足欣赏。 岳溶溶惊诧又狐疑地看向沈忌琛,不是说带她去吃饭?怎么来看画宴? 疑惑还未问出口,却看到前面一群文人雅士簇拥着一位半百老者走了过来,那老者青衫长袍,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姿态,郎君们满脸恭敬,虚心请教。 老者皆是一脸和善一一作答,转眼看到了沈忌琛二人,眸中笑意渐浓。 沈忌琛已经走过去了,从容道:“即墨先生。” 岳溶溶惊诧地瞪大了眼睛,这位居然是即墨先生!大周第一画师!她最为钦佩之人! “嫖姚来了。”即墨先生含蓄地点头,并没有因为沈忌琛的身份而露出丝毫的奉承惊喜之色。 那些文人见沈忌琛气质不凡,不敢造次,纷纷先告辞各自去看画景了。 沈忌琛语含尊敬:“即墨先生,这位是岳溶溶。” 岳溶溶呆住了,看着沈忌琛,心里像是打翻了一罐蜜罐,他还记得……她自小擅画,五岁便能画山水图,十四岁那年一幅孔雀开屏图,引得真孔雀争竞开屏,更是名动杭州,大家都说她将来能成为第一女画师,她崇拜即墨先生,曾因说了一句“若是此生能见一回即墨先生,死而无憾了”,而被他凶了。 只是后来来了上京,她为了生计,才选了这个和画画还沾一点关系的绣娘,银子挣得也多。 沈忌琛眉心微蹙,眼底却像是含有一丝笑意:“还不给即墨先生请安。” 岳溶溶回神,紧张的双手一时不知如何交叠,笑意却灿若蔷薇,也不管姿势对不对,先行个大礼再说:“见过即墨先生。” 即墨先生反而被她这一自然的状态讨得欢心:“不必拘礼。” 说着他和沈忌琛道:“当年你说的姑娘原就是她。” 岳溶溶心神一震,看向沈忌琛,他容色淡淡没有反驳即墨先生。 即墨先生邀请他们去茶厅坐,拿出两幅画轴自己的近作给岳溶溶欣赏,岳溶溶又惊又喜,恭恭敬敬接过来,铺陈开来,镇定心神,细细来看,那是一幅春日宴和一幅策马山野图。 沈忌琛端着茶杯,凝视着岳溶溶,早春的阳光斜斜打在她脸上,白皙莹润似美玉,忽然她眼睛一亮,抬起头来,满天繁星都藏进了她的眼底。 她说:“这一幅画是赝品!是模仿了先生的画风和落笔。”说完才惊觉自己的唐突,脸刷的红了,“对不起……”都怪她太激动了!竟然说出这么冒失的话来!她急急看向沈忌琛,一如当年做错了事的模样。 第23章 沈忌琛微怔,笑意从他浓郁的眼眸中流泻出来。 即墨先生却朗声笑了出来:“你是第一个看出来的,或许,你是第一个敢说出来的。” 岳溶溶低头道:“是晚辈无状了。” 即墨先生不以为然:“那些不敢说的或许是碍于情面,或许是对自己的疑惑,但我们画师,作品就像是我们的孩子,容不得半点沙子。”他没有说赝品所来,岳溶溶自然也不会问。 岳溶溶两眼亮晶晶地看向沈忌琛,仿佛在说“即墨先生夸我呢”! 沈忌琛轻笑,转眼看到贺敏轩,韩子羡和郑旭朝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他转头对即墨先生道:“我先失陪。” 即墨先生正和岳溶溶讨论丹青,没空理他,直接摆摆手。 沈忌琛没有介意,看了眼岳溶溶,才走过去,韩子羡三人的表情都一幅“你没救了”的神色,摇头叹息。 几人找了处凉亭坐下,立刻就有下人奉茶端点心。 郑旭朝淡淡道:“来来去去,还是她。” 贺敏轩很激动,甚至有点生气,他在凉亭来回踱步,连韩子羡都不耐烦了,沈忌琛还是气定神闲地品茶。 “你忘了当年她是如何绝情,宁死也要跟那个曲,曲什么来着?”贺敏轩看向韩子羡。 韩子羡道:“曲烈山。” 沈忌琛面色一冷,警告道:“以后别再提这个人,他和溶溶已经毫无瓜葛。” 贺敏轩讶异:“这两人也分道扬镳了?那她当年看着你身受重伤还是不管不顾逃了的事你也不在乎了?” 贺敏轩至今不能忘,当年沈忌琛带着一队人马追出城门,在湖边将曲烈山团团围住,没有丝毫迟疑,沈忌琛一声令下“放箭”,是真的要将曲烈山万箭穿心,置于死地的狠厉。 可曲烈山毕竟是镖局的总镖头,那日箭矢齐发如雨,皆被他躲了过去,寒风萧瑟中,沈忌琛拉弓搭箭,杀意凌厉,箭矢如闪电窜出,直指曲烈山心口。 目光一闪,却看到岳溶溶朝曲烈山疾跑而去,沈忌琛脸色大变血色顿时殆尽,电光火石飞奔过去,满天的箭雨中所有人都惊呼一声,心跳停了一瞬,就看到沈忌琛射出的箭从他自己的虎口擦过,鲜血飞溅,另一支箭狠狠穿过他的胸膛,他倏然扑跪在地。 韩子羡等人吓得跑过去,贺敏轩气急败坏:“嫖姚你不要命了!”可沈忌琛视若罔闻,紧绷着脸凝视着岳溶溶,苍白的嘴唇缓启:“溶溶,过来。” 可岳溶溶只是往后退,往后退,直至退到曲烈山身边,说尽绝情的话和沈忌琛决裂。 至今想来,贺敏轩都替沈忌琛不值。 沈忌琛面色微沉,覆上寒霜,嗓音低沉:“当年是我欺骗她在先……” 贺敏轩打断他:“你有什么错?她身份与我们悬殊甚大,你为了娶她和你娘闹成那样,躺在床上快死了,求你娘去找她,她在做什么……” “咳咳。”郑旭朝干咳两声,给贺敏轩递了杯茶,“润润喉。” 贺敏轩接过茶杯,说着郑旭朝的眼神看过去,沈忌琛的脸色极冷,贺敏轩的质问再一次撕碎了他的自尊心。 韩子羡却看得明白,他一语中的:“嫖姚,你还放不下从前,你还在恨她。” 贺敏轩微愣,不理解:“恨她?恨她能特意带她来见即墨先生?” 郑旭朝摇头,有些可怜地拍拍他的肩:“怪不得你在意意这场战斗中惨败。” 贺敏轩怒目而瞪! 郑旭朝立马回头看向沈忌琛:“你怎么打算的?” 沈忌琛把玩着茶杯,长长吐出心口的酸楚,冷淡道:“没打算,走一步算一步。” 韩子羡蹙眉:“若是你始终放不下从前的事,最好离溶溶远些,你会伤了她。” 贺敏轩不服气:“你是哪头的?伤了她又如何?嫖姚被她伤得还轻吗?当年嫖姚差点死……” “喝茶。”郑旭朝又给他倒了一杯茶。 沈忌琛的脸色已经冷若冰霜。 那边岳溶溶已经和即墨先生谈完,走到了园子里,朝他们这边看了眼,贺敏轩冷笑:“看到了吗?要不要打赌,她绝不会过来和我们打招呼。” 凉亭下静了下来,沈忌琛眸光深邃遥遥看着岳溶溶,心一点一点往下沉。 作者有话说: ---------------------- 贺敏轩难以置信:曲烈山和岳溶溶分开了?他就这么把自己说服了? 韩子羡叹息:那就祈祷那个曲烈山再也不要出现,阿弥陀佛...... [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第22章 事变 梁少卿来了,找溶溶。 一片寂静中,沈忌琛忽然站了起来,韩子羡几人皆是一愣,就见他走出了凉亭。 贺敏轩气得撇过脸去。 岳溶溶本在犹豫要不要过去打声招呼,毕竟曾经也是玩在一起的好朋友,他们曾经对她也还不错,正犹豫间,就见沈忌琛走了过来,她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而后微微一怔,原来她并不想。 她这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却也落在了沈忌琛眼里,他脚步微顿,脸色更沉:“走了。” 岳溶溶朝凉亭那看了眼,善解人意道:“你若是有事,我自己回去就好......” 沈忌琛脸色很难看,望定她,一言不发,不容拒绝的冷硬。 岳溶溶微愣,方才来时他心情还不错,现在又是怎么了,可她没有多问,乖乖跟着离开。 看着她这么乖巧,沈忌琛心中的一团郁气怎么也散不去,他讨厌她的谨慎,讨厌她善解人意,更讨厌她的满不在乎,看着她处之坦然的模样,他愈发不悦:“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 岳溶溶先是一愣,然后认真想了想,他指什么?又想到今日见到了即墨先生,莫不是要让她道谢?她起先是想要道谢来着,但一想他估计也就是来办事,顺便带她来,她特意谢一下有些往自个儿脸上贴金的意思。 但此时他既然问了,她不由厚着脸皮真诚说一声:“谢谢你今日带我来见即墨先生。” 说完就见沈忌琛的脸色更难看了,一直到了锦绣楼外,他都没再理她,岳溶溶下了车,站定后,还是转身朝他打了个声招呼,沈忌琛暼了她一眼,才让文松驾车离开。 岳溶溶心道,这人气性比从前更大了,转头就撞上了李绥安,雅正清秀的公子看到她,行了平礼,才道:“我听说小溪病了,来看看她。” “她好些了吗?”她对李绥安印象不错。 李绥安也很和气:“好多了,素日小溪承蒙各位照顾,李某不胜感激。”他再度作揖。 岳溶溶敛衽还礼:“李公子言重了。” 李绥安侧身让开了进门的路,岳溶溶颔首,等她进了门,李绥安才转身离去。 岳溶溶一进云锦苑,钟毓就稀奇地拉着她到一旁:“甄溪转性了?今日李绥安来了,她非但没有说一刀两断的话,还和李绥安亲亲热热的。” 岳溶溶也十分惊奇,朝窗户看了一眼,问她:“她怎么样了?” “精神了许多,中午还用了半碗饭,方才吃了李绥安买来的点心,她是不是想通了,还是选择了李绥安?”钟毓说着又问岳溶溶。 “若是如此,可真是要阿弥陀佛了。”岳溶溶故作轻松一笑,心底却不太相信,前段日子还那样斩钉截铁的甄溪,会这么轻易改变主意吗? 事实却当真如钟毓所说,病好后的甄溪,再也没有去见过罗公子,还特意为李绥安绣平安荷包,绣吉祥如意纹,每日还与李绥安见一面,不是亲自做糕点就是买些果脯给李绥安送去,还说科考那日要拉着岳溶溶和钟毓上万佛寺给李绥安祈福。 钟毓十分安慰甄溪终于想通了,拉着甄溪在园子里说笑:“呀,我们是不是要提前准备新婚贺礼了?等李绥安高中后,就得上门来提亲了吧?” 甄溪羞红了脸,作势要打她,钟毓只管躲在岳溶溶身后嚷道:“溶溶快拦住她,未来的状元夫人要打人了。” “你还说,我撕烂你的嘴!”甄溪涨红了脸跺脚。 岳溶溶见她是真心高兴,也就放下了心里的怀疑,眉峰微挑:“哦?钟毓说错了哪句话?是未来的状元说错了,还是未来的状元夫人说错了?你说清了,我好能评理。” 钟毓在岳溶溶身后笑弯了腰,甄溪气得打她们两个。 这时一群人扶着任含贞急急忙忙走了进来,满嘴喊着请大夫。 岳溶溶三人一愣,面面相觑后,也急忙走去房间,就连任含贞身体虚弱地躺在床上,脸色发白。 “怎么回事?”钟毓抓着一人问道。 那人道:“不知怎么回事,从国公府回来还没进门就病倒了。” 又有人道:“我觉得含贞最近不太对劲,越来越心不在焉,去国公府都不怎么积极了。” “难不成她在国公府犯了错?” “怎会,含贞最是谨慎温柔,怎会犯错?” 杜艳气急败坏地喊道:“你们还杵在那做什么!还不请大夫!” 第24章 这样乱哄哄地闹了半天,连掌柜的都惊动了,如今任含贞搭上了镇国公府,可是锦绣楼的第一香饽饽。 程潜和周工也前后脚来了,站在院子里并不进房,房间里都是人,岳溶溶觉得烦闷,打算出去透透气,眼一抬,就对上了程潜的目光,她垂眸行了礼离开,程潜脸色一沉,转过身去和周工说话,杜艳也出来了。 周工忍不住说起近日听到的消息:“听说国公府的表姑娘根本不是和沈侯爷成亲!” “什么!”杜艳惊诧地难以置信,立马嗤笑,“这怎么可能呢,当初侯爷可是亲自陪着靳小姐来挑绣娘,亲口说的裁剪婚衣。” 周工皱眉:“这就不知侯爷为何要这么说,但是有确切消息说侯爷根本没有定亲,国公府求亲的门槛都被踏烂了,还有传闻说侯爷之所以不定亲,是等着孟家那位嫡小姐回京呢!” 杜艳见他说的言之凿凿,也知道他的消息向来大差不差,惊叹道:“上京第一贵女孟小姐?”她忽然恍然一瞬,不禁回头朝任含贞的房间看去,难不成含贞便是因陪嫁的心思落空而病了? 任含贞虽没有跟她讲陪嫁的打算,但杜艳如何看不出她的小心思。 翌日一早,除了病了的任含贞,大伙都在花厅用早饭,这时有个小绣娘走到岳溶溶身边道:“溶溶姐姐,外头有个很英俊很贵气的公子找你,他说他姓梁。” 杜艳顿时僵住了,来不及掩饰,脸色变换了好几种颜色,那个离她们那么遥远,早已忘却了的梁少卿!居然找来了!岳溶溶这个贱人!凭什么是她!沈侯爷的差事是她的!梁少卿也来找她!她冷冷一哼。 他们奇怪梁少卿为何来找岳溶溶,岳溶溶已经去了园子。 天气渐暖,梁元汴已经脱了斗篷,站在那盛气凌人,岳溶溶走过去,在离他半丈远的地方停下,垂眸行礼:“见过梁少卿。” 再见岳溶溶,梁元汴只觉得她越发美丽娇媚,情不自禁上前扶她:“溶溶姑娘不必多礼。” 岳溶溶借着起身的空挡往后退了一步,没让他碰到,抬头莞尔:“不知梁少卿有何吩咐?” 梁元汴笑意微顿,道:“上回姑娘答应我,为我修补手帕,姑娘忘了?” 岳溶溶恍然,却是忘了,此刻讶异道:“少卿还没找到合适的绣娘吗?” “没人比你更合适。”梁元汴上前一步,岳溶溶立即后退一步,他道,“实在是这只绣帕乃是贵妃娘娘所赐,你知道,贵妃娘娘是我胞姐。” 他以为他抬出贵妃娘娘的名头,岳溶溶会有崇拜的目光,毕竟她们这样的身份没有不想攀高枝的,谁知岳溶溶眼底无波无澜,甚至拒绝的意思更重。 “还请少卿见谅,这绣帕太过贵重,只怕我无能为力。” 梁元汴先是皱一回眉,而后了然,欲擒故纵是不是,如今的姑娘都爱使这招,若是旁人,他绝对不给脸,但看着岳溶溶鬓影衣香,他耐着性子说道:“若是你不能,恐怕没有谁能了,掌柜的不止一次在我跟前夸奖你,你只管修补,其他有我,我自不会让你心惊胆战。”他说话间,再度靠近岳溶溶,最后一句话暧昧无比,岳溶溶再往后退,已经是花圃,退无可退。 事已至此,岳溶溶抬头直截了当:“还是不行,我手里还有其他的活,不能够耽误。” 梁元汴不以为然一笑:“原是如此,你只管推了去,只说是为了我,谅对方没有胆量敢多说一个字。” “恐怕她推不了。”一道低沉冰冷的声音传来。 两人同时看过去,只见沈忌琛站在廊下,脸色乌沉覆着冰霜,一贯的盛气凌人。 第23章 沈嫖姚v梁元汴 “去把衣服换了,脏。…… 梁元汴诧异地皱眉,退开了一步,岳溶溶慌忙错身站开,一抬头对上了沈忌琛森冷薄怒的目光,她坦然无辜地看着他。 沈忌琛见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脸色更沉了,偏这时候梁元汴撞了上来。 “嫖姚?你怎么会在这?” 沈忌琛没有给一点脸面:“你能在这,我为何不能在这?” 梁元汴恼羞成怒,冷笑一声:“我是找溶溶修补绣帕。” 岳溶溶故意补了一句:“是贵妃娘娘所赐的绣帕。” 沈忌琛嗤笑,语气多有不屑:“贵妃娘娘。” 果然刺激了梁元汴,他的脸色立刻紧绷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沈忌琛掀眼睥睨,漫不经心道:“一条手帕也这样着紧,未免小家子气了些,回头让皇后娘娘赏赐一些,这种微不足道的事。” 太狂傲了,你会被打的。岳溶溶心里嘀咕。 心里的嘀咕才落,岳溶溶就看到梁元汴怒视汹汹冲上去,她立刻插到了他们之间劝道:“两位贵人都是体面之人,闹开了招人话柄,消消气。” 沈忌琛见她插在中间,目色显见的一沉。 梁元汴气得甩袖,一把拉过岳溶溶搂住她的肩,趾高气扬地瞪着沈忌琛:“沈侯爷自是不着紧,可溶溶着紧,你在这说什么?” 岳溶溶盯了一眼包裹在肩膀上的手,下意识去推,谁知梁元汴越搂越紧,她立刻感受到一股寒意刺骨的目光,怔怔朝沈忌琛看去。 沈忌琛冷厉的目光从那只手缓缓移向岳溶溶的脸,岳溶溶打了个冷颤。 “她答应了吗?”他的目光再度冷漠地移开,望定梁元汴,声音冷得像在冰河里淌过。 梁元汴亲昵地低头看向岳溶溶:“她自然不会拒绝。” 沈忌琛瞳孔紧缩一瞬,嗓音带了一丝冰冷的笑也看向岳溶溶:“哦?是吗?” 岳溶溶心神一震,用尽所有力气掰开梁元汴的手旋身站在一旁:“没有,梁少卿,这件事我爱莫能助,我手头上还有沈侯爷的差事,不如我帮您找别人吧?” 梁元汴看着她,脸色从难以置信到恼怒,他豁然看向沈忌琛,咬牙愤恨:“沈嫖姚!你就是要跟我过不去,什么都要跟我争是吗!” 沈忌琛身姿轩然,气定神闲地昂首,不可一世地嗤笑:“你太抬举自己了。” 梁元汴的拳头握得咔咔作响,拳风猛劲刚烈,迅猛的攻击突然如春风化雨一般销声匿迹,他怔怔差点一个趔趄,被文松牢牢扶稳。 “梁少卿可当心,这儿鹅卵石滑脚。”文松一脸关心,扶着梁元汴的手劲看似轻巧。 可只有梁元汴能感觉到自己几乎不能动弹,他脸色阵青阵白看着文松,文松还是一脸谦卑的笑,他忽然一阵恶寒,装腔作势冷喝:“放手!” 转眼一看,岳溶溶已经被沈忌琛拉走了,他满脸铁青。 文松松开手颔首道:“这么多绣娘,少卿何必就紧着这一个,回头闹开了,贵妃娘娘又得心疼了。” 梁元汴大怒:“你个死奴才!你敢威胁我!” 文松又道:“不敢,只是贵妃娘娘深处后宫,上头还有皇后娘娘,您也得替她着想不是。” 梁元汴气得就要大放厥词,皇后算什么!最得宠的是他的姐姐!但他还是忍住了,皇后是算不得什么,可她背后还有太皇太后和大长公主乃至沈家。 犯不着为了一个岳溶溶和沈忌琛彻底撕破脸,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 ** 车厢里,沈忌琛脸色沉的吓人,岳溶溶坐的离他远远的不去招惹他。 若是从前,不管他的脸色多吓人,韩子羡他们都躲得远远的,只有她敢往前凑,偏她靠近,他的脸色就缓和了。 那是从前了。沈忌琛看着她避之不及的模样,心情差到了极点,偏头看到车外正经过一家成衣铺,他冷喝一声:“停车!” 马车倏然停住了,岳溶溶坐着打晃一瞬,就被拉了起来,她怔怔没反应过来,等下了车才想起挣扎:“你做什么?” 沈忌琛脸上结了一层冰霜,语声极沉:“去把衣服换了,脏。” 岳溶溶脸色“唰”的一下白了,震动地看着他。 沈忌琛眉心紧锁,精致的下颚线绷成凌厉的线条,目光闪过一丝后悔,却仍旧固执幽沉地看着她。 这一刻,他们同时想到了曲烈山。 岳溶溶冷冷道:“脏的不是这件衣服,是我这个人,沈侯爷,您既然这么介意,又何必与我纠缠不休,将我换了就是。”说完她掉头就走。 沈忌琛拽着她的手腕将她拉了回来,脸色铁青:“让你换件衣服而已,有必要说的这么严重?” “是啊,不就是一件衣服嘛!我不换。”岳溶溶学着他的口气,倔强地抬头强硬道。 沈忌琛目色冷冽如冰,怒气沉沉:“你明知我不是指这件事衣服!我是指......”他暴躁的身形一顿,终究说不口那句“她在不在意他”,他气血蹭地上涌,怒意在他的五脏内乱窜:“从前是曲烈山,如今是梁元汴,岳溶溶,我在你面前一文不值是不是!” 岳溶溶的心如坠冰窖,平静的可怕:“有意思吗?为什么要提从前,从前的事对你我来说都是折磨不是吗?” 第25章 沈忌琛只觉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压抑的情绪瞬间暴发,眼底迸发出沉痛的怒火:“我们的过去对你来说是折磨是吗!” 岳溶溶抿紧了唇凝视着他,沉默不语,沈忌琛的心直坠到底,他愤然甩开岳溶溶的手,转身就走。 一股酸楚袭上心头,岳溶溶心一痛眼眶一热,下意识追了两步,刺骨的痛突然从腹下传来,瞬间痛得她四肢僵硬,连呼吸都拉扯着五脏,她只能蹲下身去。 “侯爷!”文松率先看到了,急忙喊了一声。 沈忌琛几乎是立刻回头,就看到岳溶溶蹲下地上蜷缩成了小小一只,他心头一慌,再顾不得其他冲过去,却在最后一刻克制住了要将她抱进怀中的冲动,居高临下自嘲:“不是折磨吗?你还做这些小把戏做什么?” 从前他们吵架,她总是会蹲下假哭,惹他发急,总是他先低头。 可这一回,岳溶溶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沈忌琛察觉到不对劲,冰冷的脸色逐渐变色,眉心紧拧,终于看清她死死捂着肚子。 作者有话说: ---------------------- 文松:这么闹下去,要不要跟周围看戏的百姓收个费? [让我康康][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第24章 翻脸 “溶溶你把侯爷得罪了?!”…… “怎么回事!”他蹲下去抱住她,他才看到她脸色惨白,额角覆着细汗,他脸色大变,“溶溶!” 岳溶溶很想推开他,很想争气地不要他管,可是她现在痛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也没有力气,只能任由他将她抱起上了车。 文松将马车驾得飞快。 沈忌琛将岳溶溶紧紧抱在怀里,心绪全乱,看着岳溶溶痛得呻吟一声,他就暴躁地朝外吼一声:“快点!” 岳溶溶死死揪住他的衣襟,像是要排遣腹下传来的疼,她想让沈忌琛别那么凶,可才开口却溢出声:“好痛……” 沈忌琛心痛如绞,语声低沉有力却温柔:“别怕,没事的。”不知是在安抚她,还是安抚自己。 岳溶溶感觉到他的手在发抖,心没来由的一疼,继而觉得自己想多了,想笑,却只是扯了下嘴角:“沈忌琛……你紧张什么,我只是……来葵水了……” 沈忌琛一怔,脱口道:“你不都是十六来这个吗?今日才初八。” 有那么一瞬间,岳溶溶的心一暖,疼痛仿佛缓解了一点,可眼眶却热了,她假意疼痛,不去说话。 沈忌琛以为她痛得说不出话,骂道:“该死!以前你也没那么疼过!” 嗯,那是以前了,如今她自己也算不准自己的日子。有一瞬间岳溶溶的悲戚压过了疼痛,她微微抬头,就看到沈忌琛焦灼的容色,她鼻尖一酸,拼劲全力退开他的怀抱,艰涩忍痛道:“送我回锦绣楼吧。” 沈忌琛又将她搂进怀中,怒道:“你现在这个情况回什么锦绣楼!” 岳溶溶抿紧了唇,不敢让自己沉溺在不属于她的情感中,深吸一口气都疼得筛糠:“那也不劳烦侯爷了,别弄脏了侯爷。” 沈忌琛顿时被刺激的暴躁:“岳溶溶!” 岳溶溶撑着车壁:“你还是去管你的靳棠颂吧。”不知为何,她此时会想起靳棠颂,那一抹不可忽视不可逃避的酸意也在心间冒泡。 沈忌琛瞳孔微震,浅浅的笑意一闪而过,紧紧盯着她:“你在意?” 他想听一句,哪怕一句。可是岳溶溶抿紧了唇咬紧了牙关,就是不语。 终究,深邃的眸底闪过一抹暗色,他嗤笑了一声,冷冷道:“她那用不着你操心。” 岳溶溶还要反抗,马车却突然停了,沈忌琛不由分说将她抱起,径自下了车,进了侯府。 一路堂而皇之,不顾所有下人的震惊,洋洋洒洒将她抱进了他的主院,她的裙子早已脏污,他也直接将她放在他的床榻,喊了丫鬟来替她换衣服,府医也已经过来,一眼就看出岳溶溶的病症,急忙让人去熬一碗活血化瘀的暖宫药来。 沈忌琛还是不放心,转头让文松去请太医。 岳溶溶惊惧一颤,她顾不得其他,握住了沈忌琛的手,冰冷柔软的触感直抵沈忌琛心尖,他身形微顿,缓缓低头看去,眸光闪动,像是失而复得,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别请太医,我不要看太医。”她慌得声音都在颤。 沈忌琛只以为她痛,沉声道:“不准任性。” 岳溶溶忽然就急了,推开他的手声音嘶哑:“你凭什么管我,我们之间什么都不是,三年前已经说的清清楚楚了!你以什么身份来管我,为何要纠缠不休?为何要来找我!”她一股脑说完,只觉得眼前一黑,扶着床栏坐了回去。 沈忌琛紧绷压抑着沉痛愤怒,下颚线冷硬如寒铁,他的自尊被碾得稀碎,尖锐的痛猝不及防刺穿他的心,他几乎就要爆发,却还在拼命克制,怕现在的她承受不住。 甚至不争气地要去扶她,沈忌琛看着自己僵在半空中的手,气得冷冷一笑,他就是这么没出息! 房中安静极了,只有文松一人立在外头,大气也不敢喘,这时下人端着药碗来了,文松急忙接过,走进去头也不敢抬,双手抬起,低低换了声:“侯爷。” 半晌沈忌琛才从托盘中接过药碗,看着特意用粉彩玉兰花碗盛的,只觉得万千讽刺,他冷笑一声,极尽嘲弄,压抑的声音都有几分沙哑:“喝药。” 岳溶溶打定了主意不再纠缠,死也不喝:“我不喝!” 说着就扶着床栏站起来,跌跌撞撞就要往外走。 沈忌琛没有阻拦的意思,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凝视着药碗,语声极冷:“岳溶溶,要不要划清界限不是你说了算。”话音刚落,他仰头将那碗药全数灌进了嘴里,一把扯过岳溶溶。 岳溶溶如弱柳的身子猛地扑进他的怀里,他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强迫她抬头,欺身压住她的唇,撬开她的齿关,将药汁渡给她,用力吻她。 温热的药汁淌过岳溶溶干涩的喉间,流进她冰凉的五脏,瞬间暖了起来,一滴泪也从岳溶溶的眼角滑落。 不知过了多久,沈忌琛心被密密麻麻的棉丝困着,惊动地放开了她,压着声音艰涩道:“要不要划清界限我说了算,”他胸腔震动,怒吼,“滚!” 岳溶溶心神俱颤,擦过嘴角的药汁,逃也是的离开,没有丝毫的留念。 沈忌琛手臂愤恨地打落一旁的蓝釉花瓶,噼里啪啦碎了一地,他的眼睛一片猩红。 文松的心也碎了一地,好贵的花瓶啊! “派车送她回去!” 沈忌琛怒吼一声,吓得文松跳了起来,他连忙转身去了。 ** 岳溶溶也病了,掌柜的怀疑是不是最近云锦苑的风水不太好,接二连三的病,钟毓老神在在:“要不要请大和尚来做做法?” 掌柜的白了她一眼:“好好照顾溶溶。” 钟毓耸肩,转头坐在岳溶溶的床头奇怪道:“你每次来葵水都会疼,可也没这么严重的,怎么回事?” 岳溶溶没有说话,好在钟毓也没再问。 任含贞已经差不多痊愈了,坐在床边脸色阴沉地看着岳溶溶,连张婧喊了她几声她都没听到。 “想什么?”张婧过来推她。 任含贞才含笑看向她。 张婧道:“我问你明日去国公府吗?” 任含贞垂眸,笑容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不去了。” 张婧讶异地眨眨眼,没忍住问她:“你该不会是真的犯了什么错吧?” 任含贞难得闪过一丝不耐烦:“没有。”起身离开了房间。 张婧也不高兴了,嘀咕:“发什么脾气啊。” 钟毓收回目光,凑近岳溶溶道:“含贞果然不对劲。” 任含贞才走出门,却突然撞上了气急败坏的掌柜的,一进屋就骂:“我真是!养了你们这一群讨债的!甄溪和罗公子一刀两断了!含贞也不去国公府了!如今侯府也派人来说溶溶不必再去!你们真是好样的!转捡着贵族得罪!” 张婧倒吸一口凉气,脱口喊道:“溶溶你把侯爷得罪了?!” 岳溶溶心沉到底,繁衍地应了一声。 掌柜的大笑一声:“岳溶溶你越发的能耐了!你还想不想在京城混下去了!” 钟毓克制住内心的震惊,连忙起身去安抚掌柜的,将他哄走。 任含贞始终站在门口,心底的震惊也不小,最终一丝幸灾乐祸和庆幸压过了震惊,她静静看着岳溶溶,温柔一笑,一扫阴霾的神清气爽,终究,谁也进不了侯府,她无比畅快,豁然开朗。 第25章 曲烈山 “原来是陪靳小姐来上香来了。…… 两日后的一早,周工到绣阁拿绣品去装裱,绣娘们趁机拉着他问:“你消息最是灵通的,没你不知晓的,溶溶是因何得罪了侯爷?含贞又因何不去国公府了?是不是也得罪了靳小姐?” 杜艳忙是维护:“含贞最是好性,素来连重话都不说的,怎会得罪贵人?” 第26章 众人一听也对,周工也道:“含贞为何不去国公府估计是她自己的考量,但我却知溶溶的确是得罪了沈侯爷,不仅是沈侯爷,还有梁少卿!” “天呐!”此起彼伏的惊叹声四起,众人七嘴八舌问了起来。 周工道:“那是因为溶溶为了沈侯爷拒绝了梁少卿想讨好沈侯爷,但是梁家和沈家是什么身份,哪能为了一个绣娘伤了和气,沈侯爷这才罢免了溶溶,溶溶也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吧。” 众人见他说的头头是道,一想也在理,不免有人冷嗤:“那溶溶是拿乔不成反被奚落了。” “我看溶溶就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先前又在侯爷那得脸,以为自己与众不同了,结果谁承想......” “就是,也不想想她什么身份,姿色对于贵族来说可是最微不足道的东西了。” 杜艳有出一口恶气的畅快:“她把自己当根葱呢,人家压根不把她放在眼里,她这人就是心机重。” 任含贞这时走了来,心情不错:“说什么呢?” “在说溶溶因何得罪了侯爷。” 任含贞云淡风轻地一笑:“是嘛。”先前因得知靳棠颂根本不是嫁给沈忌琛的震惊和打击,联想到岳溶溶在侯府做绣活的不甘和嫉妒,全都烟消云散了。 她们这谈得如火如荼,岳溶溶已经出了城,郊外正建着一处牢狱,三面环山,如铜墙铁壁,四面守卫森严,岳溶溶规矩地站在牢狱外,内心焦急,等了好一会,终于见到粗狂的男人王雄走了过来,岳溶溶急忙拿出准备好的十日无忧银呈上去。 王雄掂了掂荷包,粗糙的脸上堆起笑:“我领你进去。” 岳溶溶深吸一口气,屈膝行了礼,跟着他进了牢狱,瞬间被昏暗笼罩,今日是能探监的日子。 王雄一路走,一路道:“岳小娘子你好胆气,关在这儿的人可都是十恶不赦的犯人,连他们的家人都不敢来不屑来,就你来。” 岳溶溶道:“曲烈山不是十恶不赦的人。” 王雄不以为然地一笑,指了前路:“你去吧,记得时辰。” 她已经熟门熟路,径自往那一间牢房走去。 大概早已听到她的脚步声,曲烈山已经在门栏里等着,一见她,古铜色的脸上瞬间亮了起来:“溶溶!” “曲大哥!”溶溶眼眶一热,握住了牢门,曲烈山激动地握住了她的手,将她从头打量一遍,眉心紧拧。 “你瘦了。” 岳溶溶抽回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嘻嘻一笑:“最近上京风尚苗条,瘦一点儿好看。” 曲烈山铁汉柔情:“你怎样都好看。” 岳溶溶笑意盎然,又担忧道:“你好吗?他们没有把你拉去赌命吧?” 曲烈山闻言不悦道:“你每十日送来银子,他们自然不会让我去,但是我不想你浪费银子,你该多存些钱,离开京城,我一身武艺未必会命丧于此,我,我不想你留在京城。” 岳溶溶知道他言下之意,垂眸一笑,忽然传来脚步声拖地声,她转头看去,却突然眼前一黑,是曲烈山伸出手来挡住了她的眼睛。 “别看。” 可是岳溶溶已经瞄到了,即便没有瞄到,也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她转过脸,知道刚刚拖过去的是刚从矿山拖回来的犯人。 这里的牢狱虽隶属于刑部,但一些贵族子弟会和这里的官员一起拿犯人来赌博,借着每日采石的工种,挑选犯人让他们一对一厮杀,就看准了这里的犯人大部分都是死囚,或是终身监禁的重犯,入狱前都凶悍无比,他们打的越凶,那些贵族和官员看得越是兴奋。 这才拖回去一个,马上就听到狱卒啐了一声:“又死了一个。” 接着又听到拖地的声音传了出来,岳溶溶心惊胆战,坚定地对曲烈山道:“京城很好,你别担心我。” 这十日无忧银便是保证曲烈山不被选中的保障。 曲烈山凝重地看着她:“你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你......有没有见过他?” 岳溶溶掩饰心虚,抬头盈盈一笑:“没有,他那样的身份,哪是我能见的。” 曲烈山松了一口气:“也对。”他又郑重温柔道,“溶溶,我不要你自责,我为你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我只希望你别再执迷不悟,别和沈忌琛再纠缠不休,他会害了你。” 他虽这样说,可岳溶溶却愈发自责,若非为了她,他也不会被关在这......半晌,她爽然一笑:“嗯,曲大哥你放心,我不会的,对了,听说这里的犯人也是能出狱的,只要表现好,就能一次次减刑,曲大哥,我相信你一定能出去的。” 曲烈山听到这话,却没有多少热情和欢喜,淡淡一笑,没有接话。 ** 回城的路上,岳溶溶还在盘算着下一个十日无忧银的来路,光靠锦绣楼的月俸是远远不够的,可掌柜的看她被侯府退了货,最近完全不让她去接别的府邸的绣活。 偏偏甄溪还往她伤口上撒盐:“溶溶,反正你最近很闲的,不如明日我们一同去万佛寺上香祈福吧,后日就是科考之期了。”她如今已然认定了李绥安,说起此等爱恋之事,已是自然。 岳溶溶被扎了一回心,又架不住钟毓一同在一旁相劝,在被甄溪摇的头昏脑涨前,连忙答应了:“也罢,既然是去求定胜符顺道也帮魏回求一道吧。” 甄溪笑道暧昧:“溶溶,你不乖哦,藏了心思竟然还瞒着我们。” 岳溶溶义正言辞摆手:“诶,我可是光明正大的,与风月全然不相关。”若非是陪甄溪前去,她也想不到要特意去一趟。 甄溪才不信她,以为她是不好意思承认,虽然魏回比溶溶小了两岁,但到底是少年才俊,若是此次中了进士,那岂不是双喜临门。 翌日一早,三人就收拾妥当出门去了,去之前,甄溪为显虔诚,还买了许多供奉之物,钟毓看了岳溶溶一眼,两人心照不宣,自从甄溪那一场病后,默契地再也没有提起过罗公子这个人。 万佛寺建在半山腰上,三人携手随着人流往山上走去,终于抵达的那一刻,岳溶溶不顾形象地往一旁的槐树才的石头上一坐,累的娇喘吁吁。 “下次我再也不来了......”岳溶溶喘着气说着,立刻遭到了甄溪的酷刑,掐手臂,钟毓这次也没放过她,掐她的另一边,她痛得闪着泪花。 钟毓凶巴巴道:“佛祖跟前不许胡说!” “还没进佛祖的门呢。”岳溶溶可怜巴巴地嘀咕,又被钟毓掐了一下,她敢怒不敢言,突然她的右手臂又被狠狠一抓,甄溪的指尖几乎掐进她的嫩肉里,她痛得惊呼,疯狂去打甄溪的手。 谁知甄溪比她还激动,两眼放着光完全顾不得疼地压着声音尖叫:“侯爷侯爷!居然是侯爷!” 岳溶溶痛苦的神色一僵,身形也僵住了,动也不敢动,钟毓也两眼放光顺着甄溪的视线看过去,果然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超群绝伦的沈忌琛,一袭锦衣华服,如云中白鹤,却清冷疏离让人退避三舍,热闹的人群自觉让出了一条道来,沈忌琛目不斜视,只有靳棠颂走在他身侧,俨然一对璧人。 “原来是陪靳小姐来上香来了。”钟毓轻叹,“没想到侯爷看上去矜傲冷漠,居然还会陪姑娘来拜佛。” 甄溪无比羡慕:“靳小姐真是好命......” 岳溶溶深吸一口气,仍旧低头垂眸,生硬道:“还要不要去祈福了?” 甄溪钟毓这才回神,三人急忙从另一侧去了,毕竟沈忌琛对她们来说太过高贵遥远了,看一眼就好了。 第26章 轻薄 “姑娘的手串非常特别。”…… 岳溶溶不怎么拜佛,因为沈忌琛不信佛,她曾经心血来潮拉着沈忌琛去上香,谁知沈忌琛淡淡道:“只有懦夫才会将自己的未来寄托在虚无缥缈的神佛身上。”她看着周围投注而来愤怒的目光,吓得死死捂住他的嘴,遮住他的半张脸,那双凤目愈发的深邃,凝视着她,他吻她的手心,惹她脸红心跳。 “溶溶,你的脸怎么这么红?”钟毓惊诧地探手摸她的脸,“好烫!” 可岳溶溶眼底却是一片冰凉,她道:“没事。”如今,他也会陪别人来上香了,原来是因人而异的。 三人上了香给佛祖磕了头,甄溪拉着岳溶溶去求定胜符,科考临近,求定胜符的百姓将这一块围得水泄不通,好在甄溪机警,拉着岳溶溶像是黄鳝似的窜进最里头,不一会又拉着她出来,两人手里各自握着一个定胜符,甄溪笑得灿烂极了。 岳溶溶挤出人群就朝钟毓跑去,一旁传来惊诧的声音:“岳溶溶?” 心猛地一震,岳溶溶站住了脚,朝声音来源看去,撞进一双沉静漆黑的眼眸,沈忌琛站在靳棠颂身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钟毓和甄溪也看到了沈忌琛和靳棠颂,顿时一阵惊慌,手忙脚乱行礼。 “见过侯爷,见过靳小姐。” 岳溶溶回神垂眸跟随行礼,嘴皮子却不动。 第27章 靳棠颂朝她们走来,微微含笑,目光在她们三人脸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岳溶溶脸上:“这么巧,在这儿遇见你们。” 甄溪见她一个贵女这般亲和,不由也放松了些,抬头笑道:“我们是来求定胜符的。” 靳棠颂看了眼她手里的三角黄符,转眼看到岳溶溶手里也捏了一张,她意外挑眉:“溶溶,你也来求定胜符?你为谁求?” 大概是先前为靳小姐绣嫁衣的缘故,所以靳小姐这么亲昵,甄溪和钟毓并没有多想。 岳溶溶本想隐匿,自始至终连头也不抬,谁知被靳棠颂点名,她握着定胜符的手一紧,莫名心头一慌,就听到甄溪脱口道:“是魏家小郎,他也参见今年的科考。” 话音刚落,忽然一道极尽轻视的冷笑传来,甄溪和钟毓抬眼看去,正对上沈忌琛森然冰冷的目光,她们蓦地打了个寒颤,慌忙低下头去,察觉到沈忌琛的走近,她们二人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 “求到了?” 毫无温度的声音问道,不知在问谁,甄溪和钟毓都不敢答,却听到岳溶溶倔强道:“求到了。”像是在较劲。 “为魏回求的?” 那声音比方才更冰冷阴沉了几分,甄溪只觉得指尖都是冰冷,往袖子里缩了缩。 岳溶溶道:“是。” 氛围瞬间降到了冰点,忽然就安静了,甄溪和钟毓没有抬头,却感觉背脊攀上一丝丝寒意。 半晌,沈忌琛的声音极沉极冷:“那还不走?” 岳溶溶一愣,看到他眼底的不耐,才反应过来他是要赶她走,她挺直了背脊,按住心口的一丝裂缝,强硬道:“这里是万佛寺,不是侯府,侯爷即便只手遮天,难不成还能限制百姓来上香吗?” 甄溪和钟毓同时倒抽了一口凉气,疯狂地扯岳溶溶的袖子。 沈忌琛被她挑衅刺激的眉头紧蹙,他冷笑一声:“我是不是只手遮天,你可以试试,惹怒我没好处,趁我耐心耗尽前,赶紧滚!” 岳溶溶被他的冰寒狠狠一刺,头仍旧倨傲的抬着,手指却紧紧捏紧了。 甄溪和钟毓吓得双肩一抖,忙是一人挽住了岳溶溶一边,频频躬身:“侯爷息怒,我们这就回去了!溶溶,走,走啊!” 岳溶溶被她们连拉带拽地拉走,眼眶忍不住一热,撒开甄溪和钟毓跑走了,钟毓二人赶忙追上去:“溶溶!” 沈忌琛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越来越沉,靳棠颂冷眼旁观,轻声问道:“表哥,你是不想看到她,还是气她给别的男人求定胜符.....” “住口!”沈忌琛眉头紧锁冷斥。 靳棠颂摆手道:“还是说你怕她在这。” 沈忌琛没有应答。 靳棠颂看着大长公主身边的嬷嬷走来,她轻声道:“表哥,你若是心中坦然,又何必怕她在这,何必怕姨母见到她呢。” 春嬷嬷在他二人跟前站定,行了一礼,才道:“侯爷,表姑娘,大长公主请你们去佛堂。”她看出来沈忌琛神色不对劲,却没有多言。 ** 钟毓和甄溪终于拉住了岳溶溶,看到她眼眶红红的,眼中含着眼泪,背着她们慌忙擦掉了,甄溪以为她是被沈忌琛凶了,便生气道:“侯爷也太过分了,那是寺庙!我们怎么就不能待了!太欺负人了!溶溶,你......到底为何惹恼了侯爷?” 钟毓瞪了她一眼,扶着岳溶溶往山下走:“反正以后也没交集了,这种权贵,我们不伺候了!” 回了城,甄溪便说要去把定胜符送给李绥安,岳溶溶也顺便把手里的定胜符送给魏回,魏回拿到定胜符欢喜地跳了起来,就要抱住岳溶溶,被岳溶溶机警地躲过了,魏回一愣,害羞地挠挠头:“是我太激动了,溶溶你放心,我一定不辜负你的期待!” 岳溶溶点点头,魏回邀请她回家吃饭,岳溶溶很累,所以拒绝了。 她垂头丧气地往锦绣楼走去,这时才反应过来,方才在万佛寺太冲动了,如今她算什么,怎么有资格和沈忌琛置气,沈忌琛没有必要也不会容忍她,当真惹恼了他,她未必能在京城待下去,可是为了曲烈山,她不能离开......下次再见到沈忌琛,就躲得远远的! 她打定主意,猝不及防被人群撞得一个趔趄,劈头一道怒骂落了下来:“瞎了你的狗眼!” 岳溶溶蹭的一下火气直冲天灵盖,气呼呼地抬头,就看到一位四五十岁的男人推开了那个凶神恶煞的随从,呆呆看了她半晌,斥责道:“退下!” 随从忙是退到了身后。 只比她高了半个头的男人身着华服直愣愣盯着岳溶溶:“姑娘可有受伤?” 岳溶溶不喜欢他的眼神,摇了摇头就要走,却听到他问:“你是锦绣楼的绣娘?” 倏然,岳溶溶抬起头,多看了男人两眼,男人慢慢扬起的笑容有几分诡异,突然执起岳溶溶的手腕,目光贪恋:“姑娘的手串非常特别。” 那还是甄溪之前送她的各色玉石手串,岳溶溶只觉心底一阵恶寒,慌忙掣回手,冷冷瞪了他一眼:“还请自重!” 随从再度上前:“放肆!这位是工部侍郎!蔡大人!” 工部侍郎?岳溶溶眉心微蹙,上回在侯府,她听过一回这位官爷,更不想有所牵扯,慌忙行了礼,匆匆离开。 蔡侍郎这回没有拦着她,只是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愈发的肆无忌惮,那是男人对女人势在必得的占有欲。 作者有话说: ---------------------- 半个月前侯府 文松:吩咐下去,工部侍郎再来不必再通传。 管家:这位上官得罪了咱们侯爷? 文松嗤笑掸去手臂上的灰:不过是看不上他罢了,他最好是不要犯上咱们侯爷,否则...... (明天停更哦[让我康康]周四更,么么哒) 第27章 纳妾 “自然是纳姑娘为妾的诚意。” 三月十二这日,正是科考之日。 卯时正过,雄赳赳气昂昂的学子们从京城的四面八方涌入贡院。 魏回少年英气,手里紧紧攥着岳溶溶送他的定胜符,背着厚重的日常用品和文房四宝脚步轻盈踏进校场,春光满面尤为醒目,等待检验。 整个校场被羽林军团团围住,数以百计人,却安安静静,所有学子排好队,看着前面气势威严的上官们,无人敢声张。 “这是什么?” 轮到魏回,检查的官员一眼看到他手里的定胜符。 魏回坦然摊开:“回大人,是一枚平安符,家里所赐愿景。” 面无表情的上官道:“放下。” 魏回猛地抬头:“大人,只是一枚平安符,小小一片,往年亦是能带。”这种定胜符都是半个手掌大,且为单片无字的符文,否则不会有这么多人去求。 科考关系着学子一辈子的前程,寒门全凭此一博,重压之下,难免有些学子会不堪重负抱恙,是以亲属都会求一些保平安保前程的符带着,朝廷体恤,往年只要检查过后也能过关。 上官道:“今年新规,还不速速放下。” 魏回诧异地左右看去,却见旁人皆已放下,他还万般不舍,纠结之下,眼风一瞥,却浑然一震! 他目光盯直了,怔怔地看着高台之上正襟危坐,执杯饮茶的沈忌琛,脱口道:“他怎么会在那!” 上官怒喝:“放肆!那是武靖侯刑部侍郎沈侯爷!不可不敬!此次规矩便是侯爷定下!还不速速放下过关!” 什么!是他定的!魏回眸光震动,瞬间明白了为何今年连平安符也不能带!沈忌琛分明是故意! 他抬头怒目而视,大概察觉到他的目光,沈忌琛掀眼看了过来,缓缓放下了茶杯,居高临下睥睨而视,半晌,唇角轻勾,泄出一点轻视的冷意。 魏回瞬间迸发出怒火! 终究是在规矩和上位者的怒视下,魏回恼怒地放下了定胜符,可他的心久久不能平复,沈忌琛,竟然是武靖侯,是望京沈家的嫡长子……重重的挫败感随之袭来,可他不是自怨自艾之人,立刻昂首挺胸,重整士气,他家世不如,其他也未必不如沈忌琛! ** 放榜了,绣阁一片大喜,所有人都揪着甄溪取笑,又是恭喜又是行礼。 “见过状元娘子了。” 李绥安被钦点状元,甄溪又喜又羞:“你们做什么呀!” 钟毓和岳溶溶也欢喜地恭喜她。 “我们是不是要开始给甄溪准备新婚贺礼了?”有人起哄道。 角落里的绣娘低声道:“前段日子甄溪不是和罗公子走得很近吗?” “早就没影的事了。” “想来也是,那罗公子家可是上京权贵,甄溪自然是高攀不起的,也是甄溪聪明,及时止损,如今仍旧是官太太。” 杜艳静静听着,冷笑一声,轻蔑道:“真有心机。” 任含贞含笑道:“别这样说,时也命也。” 杜艳不服气地哼了两声。 第28章 这时掌柜的走了过来,点了点岳溶溶:“溶溶,你出来一下,有人点你做绣工。” 岳溶溶有些意外,她还以为掌柜的这段时间都不会让她出活呢,不由欢喜问道:“是哪户人家?” 掌柜的道:“工部侍郎。” “砰”的一声,身后绣架上的针线盒砸在了地上,众人被惊动,就见甄溪手忙脚乱蹲下身去捡,钟毓上去帮忙,岳溶溶也正要去,却被掌柜的催促了几下。 岳溶溶想起前两日在街上遇到的男人,私心不太想去,但一想到几日后的“无忧银”还没凑齐,只能硬着头皮去了,绣娘们取笑甄溪魂不守舍的话语落在了身后。 还是裁云堂,岳溶溶走进去,就看到蔡侍郎高座高堂,见到她站起身走了过来,岳溶溶下意识要退,蔡侍郎已经扣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往前拉。 “侍郎......” “来瞧瞧,这些可喜欢?”蔡侍郎打断了她的话松开她,指着跟前桌上的几样锦盒。 岳溶溶看着桌上珠光宝气的首饰,错愕地转头看向蔡侍郎,满眼不解。 蔡侍郎笑了起来:“这些是我的诚意。” “诚意?” “自然是纳姑娘为妾的诚意。”他堂而皇之直截了当,一种高高在上的施舍。 岳溶溶脸色煞的一白,怒意集聚眼底,猛地后退一步,厉色道:“蔡侍郎莫要玩笑,我还有事要忙,恕不奉陪。” 说完她就要走,冷不丁被蔡侍郎扣住了手腕,她立刻挣扎,却被蔡侍郎扣的越紧:“装什么贞洁烈女?半个月前的晚上,你可是风骚的很呐!既被我破了身子,我能担责纳你为妾,已是你无上的荣光,你该感恩戴德才是!” 不堪入耳的话激的岳溶溶怒火直冲天灵盖,她抬手一巴掌打过去,结果被蔡侍郎牢牢攥住。 岳溶溶气急败坏:“你胡说什么!我根本不认识你!” “不认识?这串手串便是凭证,当晚你就是戴着这条手串与我耳鬓厮磨。” 岳溶溶心头一颤,几欲作呕。 蔡侍郎见她整个人被他控制,越发得寸进尺,凑近她的脖颈深深一吸,无比贪恋:“还装什么?你以退为进,半个月无声无息,不就是想逼我接你入府嘛,如你所愿,好好收拾,等良辰吉日,我必来接你入府。” 岳溶溶还欲挣扎,却被他突然推倒在圈椅里,蔡侍郎俯视着她,冷然道:“我可是工部侍郎,是你这样的人一辈子都攀不上的高枝,能与我为妾,是你祖上烧高香了,乖乖等着做我的九姨娘。” 蔡侍郎转身走出来,目光一瞥,看到脸色惨白的甄溪站在廊柱下,他冷冷盯着,甄溪吓得落荒而逃,他哼笑了一声,随从惊疑,走过来,低声道:“大人,那个女子好像才是......” 蔡侍郎暼他一眼:“多嘴,去把掌柜的找来。” 甄溪慌不择路,一路疯跑,被石头一绊,重重摔在地上,她痛得五脏六腑都揪在了一起,痛苦的记忆排山倒海而来,那些羞耻的画面那些她拼命想要忘记的肌肤之亲全都涌进脑海,她干嚎两声,大声痛哭,恨不得将自己的脑子给挖去。 “甄溪,你怎么了?你摔伤了?”任含贞疾步而来,将她扶起。 泪眼朦胧,甄溪看到了温柔的任含贞,再也撑不住,崩溃地抱住她:“含贞......” “怎么回事?我看你去了裁云堂,又吓得跑走,发生了何事吗?工部侍郎不是来找溶溶的吗?”任含贞善解人意又心疼地看着她,用手帕帮她擦拭手心的擦伤。 “我,我......” 任含贞狐疑地看着她,半晌,目光倏地一顿,眉头紧皱:“难不成侍郎说的那个人其实是你?!” 甄溪打了个冷颤,唇瓣发青:“你听到了什么?你听到了什么?”她拼命抓住任含贞的手摇撼。 任含贞忙是安抚她:“我只是听到了一些只言片语,侍郎说溶溶和他春风一度,可是溶溶不是那样的人,侍郎还提到那个手串,我记得那条手串,你也有......再看你这情形,我便联想了起来,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毕竟你有大好的前程。” “大好的前程”像是一根冰锥狠狠扎进了甄溪的心脏,看着温柔比她长了两岁的任含贞,简直像是一根救命稻草。 “这到底是什么一回事?你告诉我,我好帮你想办法。”任含贞声音轻柔如水。 甄溪只觉得从前对她的看法皆是误解,她真的像是一个温柔的大姐姐,如今,她六神无主,哭喊道:“我是被骗了,罗公子他骗了我!是他把我送给了蔡侍郎......我不想,我不想的......可是他们给我下药,我神志不清......” 事后,她找罗公子哭闹过,可罗公子无情地将她推倒在地,还说着无情冷酷的话。 “你不就是贪慕虚荣爱攀高枝吗?蔡侍郎贵为四品大员,能睡你就是你的福气,你乖乖的,或许他能接你入府。” 刻薄羞辱的话像是千万只巴掌打在她脸上,她哭喊着:“我是爱你的......” “爱?”罗公子啼笑皆非,“若我不是罗家的嫡子,若我罗家不是一门勋贵你会爱我?你这样的女人也配说爱?”他笑了起来,“不过就是一场你情我愿的游戏,若是你当真爱我,今晚你为我出了力,你该高兴才对。” 甄溪心碎至死,眼底迸出不解的恨,死死盯着他:“你不得好死!” 罗公子笑得猖狂:“死?”他蹲下身阴狠地盯着甄溪,阴沉道,“谁死还不一定,你最好识相,否则,上京城里少了一个女人,谁也不会在意。” 甄溪如坠冰窖,脸色苍白。 任含贞见她又要崩溃,连忙制止她说下去,扶着她起来坐到一旁的石头上,柔声道:“李公子科考刚过,这两日便要放榜了,以他的才情必入一甲,将来你就是官太太了,此时可不能出岔子,那是你一辈子的幸福,既然侍郎认错了人,你记住,无论如何都不能认。” 甄溪抽噎地点头,觉得她说的句句在理,但又犯难:“可是,可是溶溶......这件事不关溶溶的事......” 任含贞按住她的手,正色道:“这件事是蔡侍郎认错了人,溶溶百口莫辩,焉知不是蔡侍郎看中了溶溶,她和你不一样,你有父母,你的恋人是新科状元,你前程似锦,可她孤身一人在上京讨生活,如今遇到了蔡侍郎这样的大官,那是溶溶的造化,做四品大官的妾室,穿金戴银被人伺候,总比在绣坊伺候人强得多。” 甄溪逐渐沉默了,脑子里糊里糊涂的,只有一个念头,含贞说的对。 见她被自己说动了,任含贞握住她的手道:“即便溶溶不愿意,你也得求她帮你瞒过去,至少瞒过这一阵,等你和李公子的事定下来,她孤身一人,到时候离开京城躲开蔡侍郎就是了。”她说的轻而易举。 甄溪看着任含贞,只觉得她说的对极了,频频点头:“对,到时候我再给溶溶一大笔银子,绝不让她辛苦就是。” 任含贞笑了,爱怜地替她擦去泪痕:“别哭了,再哭眼睛就肿了,回去吧,和溶溶好好说说,只是你别说是我教你的,因为之前我们同在侯府做事,她对我有些误会。” 甄溪熨帖极了,帮岳溶溶解释:“含贞,溶溶她就是这样眼里容不得沙的性子,有时任性了些,你别和她计较。” 任含贞笑得如春风化雨:“我不会。” 她怎么会和一个名誉即将尽毁的人计较呢?一想到岳溶溶百口莫辩,不得不给一个五十岁的老头做妾,任含贞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她克制着,深深一笑,那日离开国公府,靳棠颂的话言犹在耳。 “我劝你最好别去招惹岳溶溶,她不是你能招惹的人。” 这句她根本没有放在心里的话,此时却突然跳了出来,皆因前两日她意外听到钟毓和甄溪弹起在万佛寺偶遇沈忌琛一事,以及岳溶溶对沈忌琛的态度,这些事像是一块大石,重压在任含贞心头。 再联想到靳棠颂的那句“忠告”,将这些联系起来,杯弓蛇影,她怎能不去怀疑,只是一点点怀疑,都让她愤恨嫉妒,脸几乎扭歪,凭什么是岳溶溶! 可今日过后,她再度一笑,神采飞扬,即便沈侯爷对岳溶溶有几分不同,可在得知岳溶溶已然委身于其他男人,骄矜的侯爷,他会怎么会想?看到时候侯爷还会不会多看她两眼!至于真相,一旦传闻起来了,一个女人的名声毁了,谁还会去在意真相,尤其是沈家那样的权贵,侯爷还能容得下岳溶溶吗? 门突然被推开,岳溶溶面色凝重走了进来,拉起甄溪就往外走。 任含贞静静看着,长长吐出一口郁气,痛快,真是痛快。 张婧莫名问道:“怎么了?溶溶的脸色不太好看。” 任含贞笑道:“不好看吗?我怎么觉得溶溶好像有什么喜事呢?” 张婧:“......” “溶溶,溶溶,你慢点!”甄溪拉住岳溶溶的手,到了一处偏僻的凉亭,岳溶溶才愤然丢开她的手,目色沉沉地看着她,她心虚地别开眼去。 第29章 “你告诉我,半个月前的晚上,你说你撞翻了夜香桶回来沐浴一事,究竟是发生了何事?”岳溶溶直接逼问。 甄溪躲避她灼灼的目光:“你说什么呀,我听不……” “要我把工部侍郎请来当面再问一遍吗?”岳溶溶冷冷打断她的话。 甄溪蓦地浑身一僵,看向岳溶溶的眼睛盛满了眼泪,她紧紧握着岳溶溶的手都在发抖,极尽哀求:“溶溶……求你,求你帮帮我……” 一桶冰水兜头浇下,岳溶溶只觉得浑身发冷,她僵直地看着甄溪,眼中闪过无数种情绪,最后只剩痛心:“怎么会这样……” “我是被骗的……” 岳溶溶恨铁不成钢:“我跟你说过,罗公子不是好人!” 甄溪哭成了泪人:“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溶溶你帮帮我。”她无助地靠上溶溶的肩膀。 溶溶沉郁了,问道:“你想我怎么帮你?” 一阵沉默后,甄溪才低声道:“先帮我认下这件事好不好……” 如遭雷击,溶溶猛地推开甄溪,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作者有话说: ---------------------- 侯府管家:文松你怎么求这么多平安符? 文松:为侯爷消灾解难。(佛祖,请您原谅这个为情所困嫉妒发狂的男人吧。) 第28章 强逼 别提她,她不配。(一点文案内容…… ,“你说什么?我怎么能帮你认下……” 眼看着她要拒绝,甄溪再度握住她的手,哭求道:“我真的没办法了,我不能让绥安知道这件事,我不能毁了我的幸福,可是,可是你不一样,你没有喜欢的人,你也说你不喜欢魏回,你只是暂时先认下,到时候你如果不愿意,你拒绝,甚至离开京城就能摆脱……” 溶溶怔怔地看着甄溪,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甄溪受不了她这样的目光,拼命压下心底的负疚感,为了她的幸福,她没有其他办法了。 “溶溶,是蔡侍郎认错了人,他毕竟是四品大员,若是,若是……”接下来的话,甄溪说不出口,她怎么能劝溶溶去做妾。 溶溶心一点一点往下沉:“是啊,他是四品大员,位高权重,你为何要拒绝?” “他年纪那么大,长得那么难看……”甄溪猛地住了口,羞愤极了。 溶溶轻笑了一声,将手腕上那串玉石手串摘下塞进她的手里,才想起甄溪早已把手串摘下了,她低声道:“做错了事,就该自己承担。” “不可以!”那条手串像是一条毒蛇,甄溪猛地丢开,顿时慌了,“绥安知道了他会不要我的!” “你怎知他不会,他爱你……” “不会的!”甄溪哭喊道,“没有男人能接受这种事,况且绥安他如此注重礼数,溶溶,我不能失去绥安,他是我最后的希望了,我不能赌!” 溶溶眉心紧蹙地看着她,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内心挣扎极了。 “噗通”一声,甄溪突然跪了下来:“溶溶,我求求你,只要过了这一段时间就好,你在京城孤身一人,即便闹起来也不会怎么样,可我有父母,若是闹大了,我的父母怎么做人呢,他们丢不起这个人,他们会活不下去的,还有绥安,他是新科状元啊!他的仕途才刚刚开始,怎么能忍受得了这个污点,他不会要我,我也会活不下的……溶溶,我求求你……” 衡量下来,的确只有溶溶认下这件事,对甄溪的损失是最小的,甚至是没有损失。 可溶溶呢?她突然想起了沈忌琛,忽然眼眶一热,拼命摇头,她转过身去:“我不可以……” 甄溪怔住了,她没想过溶溶会拒绝她,她看着溶溶再次转过身,扶她起来,像是下定决心一般:“甄溪,你要我帮什么都可以,唯独这件事不可以,你的名节很重要,可是我的名节也很重要……” “为什么!”甄溪几乎克制不住腾升而起的怒火,尖锐喊道,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她才压制住,乞求道,“只是这一段时间而已,你也没有定亲不是嘛,也没有其他人要娶你,即便认下,你也没有损失,你不愿意做他的妾,之后拒绝便是……” 她还在劝说,溶溶已然沉默,甄溪心如死灰松开了她的手,凄怆一笑:“也罢,你不愿就不愿吧,大不了一死了之……” 溶溶蓦地抬起头,震动地看着她,逐渐失望:“你在威胁我?” 突然钟毓跑了过来,着急忙慌拉住溶溶就问:“你怎么在这!我找了你好久!这到底怎么一回事!你要给工部侍郎做妾?什么时候的事!” 莫说溶溶,甄溪也怔住了。 溶溶快速跑回绣阁,热闹的绣阁突然就安静了下来,一个个转头朝溶溶看过来,溶溶缓缓走过去,看着所有人看着她的目光轻浮取笑,当看到周工站在中间时,她蓦地攥紧了手指,愤恨地瞪着周工,是他!是他在说三道四! 周工也看着她,半晌轻蔑地勾唇,那是看不起的目光。 杜艳趾高气昂地走了过来:“岳溶溶,你这是什么眼神?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自己做了丑事,爬了工部侍郎的床,还在这恼羞成怒呢?” 钟毓气得上前怒道:“你说什么!” 杜艳笑了两声:“啊,恼羞成怒也是应该的,但凡有些羞耻心的人,做出这种事被揭穿了,都该找个地缝钻的,只是没想到,岳溶溶你平日清高得很,原来也是贪慕虚荣,背地里使勾,引手段爬床,生米煮成熟饭,恭喜你,如愿以偿了,哈哈......” 突然钟毓抓起手边的绣盒扔了过去,盒子里的线团全都砸在杜艳的脸上:“你再胡说!我撕烂你的嘴!” 杜艳尖叫一声,上来就要扯钟毓的头发,被岳溶溶狠狠一推,“砰”的一声杜艳撞到了绣架摔了下去,任含贞急忙来扶,正色道:“溶溶你做什么!你自己做了这样的事,怎么还动手呢!” 周工也上前道:“你为了上位,和蔡侍郎春宵一度,还在这装什么清高?”一个大男人夹在女人堆里,得意极了。 “闹什么!”一声怒喝,绣阁瞬间安静了下来,掌柜的疾步走来,挡在岳溶溶身前,“闹什么东西!如今溶溶可是我们锦绣楼的贵人!冲撞了她有你们好果子吃!” 岳溶溶气得双肩发抖:“掌柜的!” 掌柜的转身一脸的欢喜:“溶溶啊,大喜啊,蔡侍郎已经都叮嘱过我了,从今日起,就不让你做活了,你就安心等他来接,进侍郎府享福吧。” 岳溶溶克制着怒火,憋的眼眶通红,她死死盯着掌柜的,一字一句道:“我与蔡侍郎,毫无关系!” 所有人一怔,甄溪惊呼:“溶溶!” 杜艳嗤笑:“还装呢,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岳溶溶凌厉一扫:“我再说一次,我和蔡侍郎毫无关系,是他认错了人!他说的那晚,我正在魏家探望魏夫人,掌柜的大可去查。” 众人愣了愣,任含贞站了出来,皱眉道:“溶溶既然不想承认,我们就不要再说了,毕竟这是蔡侍郎的事,他才是当事人。” 一语惊醒梦中人,周工立刻道:“这种事,蔡侍郎还能认错人不成?溶溶啊,这也是喜事一桩。” 这句话瞬间说服了所有人,掌柜的劝道:“我知道这件事闹开了,你脸上不好看,但这件事确然是蔡侍郎亲口说与我,你让我去魏家查,我们又不是官府,蔡侍郎好歹也是四品大员,也是你的福气......” 溶溶一手甩开他,冷硬道:“这件事魏夫人和魏回皆可为我作证,他说我那晚与他在一起,又有何凭证。” 杜艳阴狠地瞪着她:“还嘴硬!谁不知魏夫人疼爱你,他们自然向着你说话。” 掌柜的道:“就是,这种事蔡侍郎没必要说谎啊,你说他认错了人,怎么偏偏就认错了你?” 岳溶溶震动地看向掌柜的。 掌柜的叹息:“这件事已成定局,事情也闹开了,蔡侍郎执意纳你为妾,谁能拒绝?谁敢拒绝?” 岳溶溶的心剧烈地跳着,狠狠撞击着胸腔,她只觉得头昏脑涨,怎么就一锤定音了,像是滚进了泥潭,怎么洗也洗不干净了。 她强忍着还是流下两行泪来,掌柜的见状,忙是疏散了人群,将钟毓拉过来:“这几日你们几个也不用来绣阁上工了,只管陪着溶溶,月俸一分不扣你们的,快带她下去休息。” 钟毓扶着岳溶溶离开,只听到身后杜艳尖锐的声音得意且高扬:“蔡府的九姨娘,好好歇着。” 岳溶溶下台阶时差点栽倒,幸亏钟毓扶得紧,甄溪也在一旁扶住她,却被她一把推开了,钟毓看了眼甄溪,没说什么,只是回到房间,她立刻道:“我这就去请魏夫人来帮你作证!那晚还有谁知道你去过魏家吗?能作证的人越多越好。” 甄溪唬地站了起来:“你要做什么?你不能去!” 钟毓狐疑地盯着她:“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第30章 甄溪眼神闪躲,转身去给岳溶溶倒茶:“对方是朝廷命官,魏家算什么?魏回是今年的二甲进士,马上也是要授职的,现在若是得罪了蔡侍郎,溶溶怎么过意得去?” 钟毓身形一顿,皱紧了眉,半晌烦躁道:“那怎么办!就这么算了!看着溶溶被污蔑被抢去做妾吗!” 岳溶溶心神动荡,眼泪泡在了泪水里看着钟毓:“你信我?” 钟毓看着她这样也红了眼睛:“你说什么傻话!我当然信你!我们去找证人......” 岳溶溶想起沈忌琛,锥心刺骨的疼,又猛然摇头:“没用的,蔡侍郎身份贵重,不能把魏家扯进来,魏家承担不起......”而且,她也不能把沈忌琛扯进来,她不想让他知道...... “不如......”甄溪瞬间眼中一喜,隐着一丝期待,轻轻说道,“溶溶,你先离开京城,等事情过了再回来?” 岳溶溶缓缓抬头看向她,含泪的眸光犹如冰霜,事到如今,再将甄溪扯进来,也已是于事无补,根本症结是在蔡侍郎,只要他说那晚的人是她,没人会信她。 钟毓义愤填膺:“凭什么让溶溶离开!她若是走了,那些人不知会怎么说她羞愤而逃!”愤怒过后,她挫败地坐回床上,只觉无限悲凉,“可是,可是对方是工部侍郎,谁又能帮溶溶,谁又敢帮溶溶呢......” 莫说蔡侍郎说春宵一度的是溶溶,便是没这档子事,他说要纳溶溶为妾,溶溶要拒绝恐怕也得脱层皮。 ** 一盏江南,今晚有好几场晚宴,天气渐暖,这些血气方刚的青年也将宴会搬到了园子里,月色溶溶,花香四溢。 笙歌曼舞,沈忌琛靠在凭几里抬头望月,清冷疏离。 贺敏轩和韩子羡郑旭朝分别使了个眼色,他们朝沈忌琛看去,最近他都是这副死样子,冷若冰霜沉默寡言,火气更是一点就着。 这不一个花枝招展的舞姬身姿翩翩正朝沈忌琛莲步而去,还没靠近,他横横扫过一眼,阴冷狠厉,舞姬柔软的身子顿时僵成了一块铁板。 “他最近怎么回事?”贺敏轩问。 韩子羡道:“还能怎么回事?肯定和溶溶有关。” 贺敏轩撇嘴,当年他们只以为嫖姚是跟岳溶溶玩玩,毕竟以嫖姚的身份,上京什么样的贵女都娶得。 可谁知只是一场醋意横生的波折,嫖姚就用一纸婚书困住了她,将她占为己有,之后大小宴会,他总会带着她,她就像是一个小尾巴跟着,他们还取笑:“成了娘子就该在家洗手作羹汤才是。” 嫖姚笑骂:“滚一边去。” 他护岳溶溶护得紧,他们说不得一个字,可最后还不是以悲剧收场。 贺敏轩拎着酒壶走过去,嬉笑道:“溶溶月,淡淡风,一壶伤酒,一番萧索啊,嫖姚,还想着你那娇滴滴的前妻呢。” 沈忌琛终于将目光从月亮上挪了下来,垂眸眼底一片荒凉的冰冷,想起岳溶溶那无情的样子,不近人情的寒意逐渐蓄成薄怒,半晌,他低沉道:“别提她,她不配。” 几人微微惊讶,前段时间还特意带着她去见了即墨先生,这几日就闹僵了?但谁都听得出来这话里的怒意,这也就是沈忌琛自己说的,但凡他们说个“不配”,他都得恼。 杯中酒饮尽,沈忌琛站了起来。 “要走了?”贺敏轩愣了愣。 韩子羡站了起来:“我跟你一起走,回去陪意意。” 两人并肩走出来,经过一处花庭,里头传来娇笑浪语。 轻浮张扬的声音带了一点酒意,梁元汴毫不避讳:“这些庸脂俗粉毫无新意,我告诉你们锦绣楼有个绣娘叫岳溶溶,那是玉色莹然与月光交映,娇媚多姿啊!还特别风骚……”他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要不要小爷叫来玩玩儿?” 在场的纨绔公子哥皆是被撩的心猿意马,纷纷附和:“果真如此佳人,必要叫来畅饮一番……” 话音刚落,突然有人噤声眼睛也瞪直了,等其余人反应过来,便听到此起彼伏倒抽凉气的声音。 “啊!” 方才还意气风发的梁元汴被冰冷的酒水从头直直灌下,他发狂地站了起来,对上沈忌琛淬了冰的凤目,他两眼猩红:“沈嫖姚!” 沈忌琛扔了手里的酒壶,再度弯腰重新拎起一壶高高擎起,面无表情对着梁元汴的头再度浇下。 所有人豁然站了起来,频频低语:“侯爷……” 可看着沈忌琛的目光寒意刺骨,肃杀冷冽,没人敢上前。 梁元汴恼羞成怒,脸涨得青紫狂怒一喊:“沈嫖姚!你疯了!” 沈忌琛目光森冷闪过一丝厌恶:“太脏了。”他将手里空了的酒壶随手一扔,“啪”的碎裂的声音刺进在场所有人的心脏。 韩子羡凝重地看着沈忌琛,心狂跳不止,三年前沈忌琛因岳溶溶发狂的那种不受控的恐惧再度袭来。 “沈嫖姚!”梁元汴抹过脸上的酒渍,猛烈出拳。 “砰”的一声,所有人看着梁元汴的拳还没摸到沈忌琛的脸,人就被一脚踹飞了出去,砸在庭中的石柱上噗地摔倒在地。 “嫖姚!”看着沈忌琛阔步上前,韩子羡忙是上前拉住他,“不能动手!” “滚开!”沈忌琛目色狠厉一把推开韩子羡,几乎六亲不认,上前一把揪住梁元汴的衣襟。 “侯爷息怒啊!使不得使不得!”宴会彻底乱了套,那些纨绔子弟不敢上前阻拦,全都急不可耐。 那头郑旭朝和贺敏轩也听到了动静赶了过来,乍见梁元汴被按压在地,嘴角已经渗了血,脸色煞的白了上前拉过沈忌琛。 那些人也终于敢上前拉梁元汴远离沈忌琛,梁元汴终于缓过神来,眼眶充血阴狠地瞪着沈忌琛:“我要上报朝廷!上报朝廷!” 沈忌琛推开韩子羡等人,冷笑一声,从袖中掏出一块白净的手帕,细细擦拭手骨上的血渍,掀眼冷睨他一眼,丢了手帕,转身离开,所有人仿佛被他从容冷厉的气势所慑,纷纷向后退去。 就连韩子羡三人都心惶惶怔在了原地,回头看了眼挣扎着爬起来迁怒其他人的梁元汴,对视一眼,急忙去追沈忌琛。 作者有话说: ---------------------- 文松:一个个都在作死,都得死。 下一章入v拉,大肥章,感谢宝子们的支持(360度鞠躬!)[烟花][烟花] 第29章 撑腰(三合一) “你看上这个老头子了…… 今夜注定不太平, 梁贵妃淡扫蛾眉跪在皇帝的寝宫紫宸殿外,珠泪涟涟:“皇上!求皇上为臣妾做主!求皇上为梁家做主!” 一刻后,年轻英俊的帝王阔步而出, 只见素日艳丽的贵妃素衣婵纱,单薄的仿似风中细柳, 细泪滚滚楚楚可怜, 他紧走几步, 梁贵妃膝行向前, 扑进皇帝的怀中, 紧紧抱着他的腰:“皇上,元汴被人打了!” 皇帝扶着她起来,轻声道:“慢慢说。” 身侧的宫婢上前一人扶住一边,跟随皇帝进了殿内,梁贵妃不愿坐下, 跪坐在皇帝脚边,伏在他的膝上梨花带雨:“皇上, 沈家欺人太甚。” 皇帝英眉微蹙, 朝身侧的太监总管看了眼, 吴总管立刻倒了杯茶上前:“娘娘,喝口茶, 有话您起来慢慢说。”说着去扶她的手臂。 梁贵妃正在气头上, 哪里会意,推开吴总管哭道:“皇上, 是沈嫖姚,是他打了元汴。” 皇帝和吴总管具是诧异。 话音才落,外头太监躬身而入:“皇上,皇后娘娘求见。” 皇帝身姿后倾, 淡淡道:“宣。” 半晌,沈倾辞款步而入,金钗常服,美得不可方物,从容行礼,霞姿月韵。 皇帝指了他身侧的位置:“坐。” 此时梁贵妃细细的呜咽传来,皇帝才移开目光垂眸看向梁贵妃,梁贵妃用手帕印着眼底的泪,委屈地看向沈倾辞:“皇后娘娘尊贵,您的胞弟也是人中龙凤,可侯爷未免太过放肆了,从前年少,有个龃龉动手还是少年轻狂,如今同朝为官,侯爷这是打了朝廷命官!打了梁家的颜面!元汴也是皇亲,他也是打了皇上的颜面!” 沈倾辞抬眼看向皇帝,皇帝也正看着她,似乎想听她怎么说,她起身走到皇帝跟前盈盈拜下,皇帝微微蹙眉:“起来说话。” 梁贵妃暗暗咬住了唇。 沈倾辞依旧跪着:“皇上,嫖姚动手实是他年轻气盛了些,沉不住气......” 梁贵妃嗤声:“一句气盛就想就此揭过?我们梁家是比不得你们沈家尊贵,但也绝不能如此欺辱了去,皇上......”她不依撒娇。 沈倾辞并不与她多言,喊了声“若华”,她的心腹陪嫁掌事宫女上前,恭敬呈上一份奏折,由沈倾辞奉上:“皇上,这是嫖姚的弹劾奏折,弹劾梁少卿以职务之便,欺辱民女致残,嫖姚今日私下动手确然放肆,也请皇上责罚。” 梁贵妃脸色煞白,浑身瞬间僵直。 皇帝看了眼奏折,脸色骤沉,愤然合上,沉声道:“嫖姚贵为刑部侍郎,掌管刑狱,依法办理,虽私下殴打朝廷命官,情有可原,着罚去半年俸禄,梁元汴,革职查办。”他将奏折交给吴总管。 第31章 梁贵妃急了:“皇上,这一定是栽赃陷害,元汴生性纯良,绝不会做这么残忍的事,还请皇上明察。”“嗵”的一声,她的头重重磕在地上,一阵头晕目眩,娇声唤道,“皇上......” 皇帝弯身去扶她,她顺势倒进皇帝的怀中,声声低泣,皇帝轻抚她的背脊:“这件事朕会命人查清楚。” 沈倾辞起身,垂眸道:“臣妾先行告退。” 皇帝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半晌淡淡应了声,直到她走出大殿的门,才收回目光,扶着梁贵妃回内殿。 若华气不过:“梁贵妃分明是故意的!娘娘您为何不与皇上说说好话?” 沈倾辞凄然一笑:“求来的感情最是廉价,嫖姚没事就好。” 沈忌琛打了梁元汴一事,一夜之间传遍了朝野上下,结果皇帝却革了梁元汴的职,只罚了沈忌琛的俸禄,这等于就是挠挠痒。 庆阳楼的厢房里,蔡侍郎好奇极了,问罗公子:“贤侄素日也算是与沈侯爷梁少卿,哦,如今不可叫梁少卿了,你与他们有些交情,可知他们为何闹了起来?” 罗公子笑道:“偏巧那晚,我抽不开身,没有参加宴会,只听在场之人说他们正喝酒,嫖姚进来就浇了元汴两壶酒,接着就动手了,也不知元汴如何惹恼了嫖姚。” 若是一人能力非凡却出生寒门,那么不足为惧,若是此人出生豪门却庸碌平平,亦不足为惧,偏生沈忌琛他既有煊赫的家世,还架海擎天,蔡侍郎想起那个矜贵冷酷的青年,打了个寒颤,幸亏自己没有得罪过他,又问:“难不成真是为了那个被梁公子致残的少女?那少女莫不是侯爷的心上人?” 罗公子坚决摇头:“非也,因着这事,皇上也派人去查过,国公府也派了人查,那姑娘与嫖姚并无半点私情。” 蔡侍郎点头。 罗公子忽然一笑:“说起私情,你那一笔怎么样了?” 蔡侍郎想起岳溶溶,气定神闲笑了一声:“拿乔得很。”他眼中露出一丝淫意,“能理解,如此貌美之人,没点脾气,可是无趣了。” 同样是男人,自然了解对方的心里,罗公子笑道:“可不得生气,被你这么生生污蔑共度春宵,那个岳溶溶我有几分印象,不是一般贪慕虚荣的姑娘,很是不同。” 两人心照不宣,笑着举杯饮酒。 蔡侍郎道:“下聘那日,还得请贤侄陪我走一趟。” “下聘?”罗公子十分意外,以他们的身份,纳妾,直接将人接进府就是了,如何还要下聘? “那小娘子倔得很,上门下聘,坐实她的身份,好让她进退不得。”蔡侍郎胸有成竹一笑,“再以我的身份施压,不怕她不从,届时还请贤侄与我一道。” 罗公子又不解了。 蔡侍郎讥笑:“她若是闹大了,要报官,你我也能做个证人不是,清誉毁了,除了我,谁还会要她?” 像是天大的笑话,罗公子一口酒喷了出来,大笑了两声:“报官?我们不就是官吗?我们只说她那晚就是与你在一起,谁敢置喙?下聘那日,我与大人同去!” “正是如此!” 两人开怀畅饮。 一杯酒下肚,罗公子轻皱眉头,迟疑道:“只是有一事,上回一盏江南小宴,元汴似乎对这个岳溶溶有几分青眼……” 蔡侍郎不以为然一笑地摆手:“贤侄多虑了,如今我要纳妾一事已经走漏了风声,梁公子也已知晓,若是他有个心思,如何没有动静?不过就是贵公子的一时兴起罢了,不缺这一个姑娘,至于其他人,若是对她有意,还能放着到今日不管?” 罗公子心绪一松,再度举杯:“那就提前祝蔡侍郎鸳鸯被里成双了。” 蔡侍郎开怀大笑。 ** 这几日甄溪很忙,忙着陪李绥安参加同窗宴会,只因甄溪心头不安,李绥安为了安抚她,让那些想招他为婿的上官断了念头。 钟毓一面替甄溪开心,一面生她的气,尤其看着她打扮的花枝招展出门,而溶溶一片死寂,她就更生甄溪的气,虽然理性她明白,没有理由让甄溪为了溶溶耽误自己的事,但感情上她忍不了,却也不忍心在溶溶跟前说。 这几日她们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该怎么躲开蔡侍郎,该怎么澄清溶溶与蔡侍郎毫无瓜葛,因为没人会信她们的话。 岳溶溶也心知肚明,他们那样的身份地位,想给你按个罪名是多么的轻而易举,哪怕是杀人……她只觉心尖发凉,明白蔡侍郎不会放过她,凉意遍布全身,她走到院子里想用阳光驱散她周身的寒意。 三月里的阳光正暖,她抬手遮住眼睛,避开一缕刺眼,其实她想过找比蔡侍郎更大更高的权贵帮忙,可只凭她一个绣娘身份,和世家贵女一点微不足道的关系,谁又肯出面帮她这档子事,上京权贵之间关系交织错杂,谁又肯为了她和工部侍郎不和呢? 除非……她峨眉轻蹙,制止自己去想那个人。 忽然斜刺里传来一道讥讽凉薄的声音:“我还以为你多孤傲,多么的不屑一顾,到头来还是贪慕虚荣,不惜爬床自毁名节。” 岳溶溶睁开眼看过去,程潜站在廊下冷冷看着她,眼中似乎隐藏着怒意。 他和杜艳她们是一伙的,岳溶溶不想理他,转身准备回房,眼前却闪过一抹身影,程潜挡住了她的去路,怒意更显。 “这么一个老头子你也下得了手!你就这么贱吗!” 岳溶溶冷冷看着他:“不管怎样,这件事好像和程大少无关,程大少特意过来就是为了羞辱我?我真的很好奇,你们是什么心态,你和杜艳还有周工,就这么喜欢说三道四吗?” 那种没有温度的眼神没有起伏的情绪,都让程潜呼吸一滞,那种无所谓的态度几乎让他抓狂:“你看不起我!你凭什么看不起我!岳溶溶你有多高贵,到头来还不是爬一个老头子的床,给一个老头子做妾!你真是一个恶毒的女人!” 岳溶溶觉得好笑,当真笑了出来:“程大少,我给谁做妾,都与你无关,请你让开好吗?” 程潜揪住她:“你解释啊!你为什么不解释!你不是和她们解释你没有做这种事!你跟我解释啊!” 岳溶溶淡淡看他一眼,平静道:“我为何要跟你解释?” 又是那种无所谓的态度,程潜浑身僵住了,连岳溶溶离开都没有反应过来,他似是受了蛊惑,动也不动,她凭什么看不起他,凭什么无视他!凭什么不跟她解释!因为他…… 他瞳孔猛地一缩,那种荒唐邪恶的情感缠住他,他越想得到,越得不到的情愫几乎扼住他的喉骨,让他喘不上气,他飞快地离开了。 钟毓直等在门口,见甄溪和李绥安并肩而来,柔情蜜意的欢喜,李绥安静静看着她,随着她的脚步慢慢走,深情而又克制,他们真是一对璧人。 到了分别的时候,甄溪万般不舍地轻轻握住他的手,李绥安先是微愣而后轻轻一握,才送开:“进去吧。” 他回头看到了钟毓,遥遥朝他行礼,钟毓才回了礼,给甄溪使了个眼色。 甄溪对李绥安摇摇手,转身跑了过去,一进门就被钟毓拉住:“你想到办法了吗?” 甄溪避开她的目光,摇了摇头:“我没和绥安说这件事,这毕竟不是光彩的事,多一个人知道对溶溶不好。” 钟毓知道她说的对,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知道,把李状元牵扯进来也不好,如今只能另想法子了。” 甄溪迟疑地看向钟毓:“不如让溶溶先离开京城,你劝劝……” “溶溶是无辜的!她在这里好好的,为什么让她离开?”钟毓一阵烦躁,察觉到自己的口气不好,挫败地道了歉。 甄溪知道钟毓性格正直,也没介意,可正是因为她正直,甄溪才总是回避她,这时就要离开,钟毓忽然拉住了她。 钟毓若有所思:“溶溶说是蔡侍郎认错了人,蔡侍郎又说的有鼻子有眼的,那说明的确有这么个人和他在一起,上京城这么多人,怎么偏偏在我们锦绣楼认错了,会不会是那个人就是我们锦绣楼的人?” 甄溪惶惶不安的心在听到最后一句时脸色煞白,她转过身去:“你就这么信溶溶的话?万一她是不想进府呢?” 钟毓一口否定:“我当然信溶溶!甄溪,甄溪?”她看到了甄溪的慌张,急忙走到她面前,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你的脸色好白,你在紧张?” 甄溪勉力扯出一丝笑:“我紧张什么?” 钟毓想起绣阁那一日溶溶说认错人一事时,甄溪也很紧张地喊了她,临走甄溪去扶溶溶时,溶溶也推开了她,这几日溶溶对甄溪也很冷淡,起初她只以为是溶溶心绪不宁所致,此时想来…… 她目光一瞪,蓦地抓住甄溪地手腕,凌厉地质问她:“是你!是不是你!” 甄溪挣扎地要抽回自己的手,已经吓得心惊肉跳,六神无主:“你在说什么呀!” 第32章 她这么慌张,钟毓更加确定了:“你生病那一晚,溶溶说你回来的晚踢翻了夜香桶,也是蔡侍郎说的那一晚!是你!你根本不是踢翻了夜香桶!你和蔡侍郎在一起!是你!”最后钟毓几乎肯定了喊了出来。 眼见瞒不下去,烦躁和愤怒积聚而来,甄溪用力甩开她的手:“是我又怎样!如今是蔡侍郎认错了!与我无关!” 钟毓惊怔又愤怒:“你在说什么混账话!什么叫与你无关!是你做的事!你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溶溶备受煎熬,自己却在谈情说爱,你太过分了!你去澄清!” 说着就要拉她走,甄溪再度甩开她:“你别多管闲事好不好!溶溶是无辜的!难道我就活该吗?我也是受害者啊!是罗公子骗了我……” “就是你活该!”钟毓气愤道:“当初我和溶溶好说歹说,你非要和罗公子在一起,若是你听了我们的话,怎么会有今天!” 甄溪掩面痛哭:“那事情发生了我能怎么办,我和绥安就要成亲了,你现在是要帮着溶溶,毁了我吗!” 钟毓怔住了,难以置信:“你怎么能这么自私?事关溶溶的清誉和未来啊!” “你怎么知道蔡侍郎不是她的归宿呢?蔡侍郎位高权重……” “那你怎么不要?”钟毓冷冷打断她,“你不是一直贪慕虚荣,想要做贵夫人吗?你怎么不要?” 甄溪被她犀利刻薄的言辞刺得哑口无言,最后只能恼恨道:“是蔡侍郎看上了溶溶!即便我去澄清,他要的也是溶溶!” “那不一样,你澄清了,他再要溶溶,那是他强抢民女!你不澄清,那就是溶溶勾,引企图上位!”钟毓义愤填膺,“走,我们现在就去!” “你要逼死我吗!”甄溪尖锐地喊道,她气得浑身发抖眼眶通红,见钟毓被她吓住了,立刻又放软了语声,“钟毓,我的未来才刚刚开始,可是溶溶她既没有心上人,也没有婚约啊!有了蔡侍郎有什么不好?” 为了让自己不显得那么自私恶毒,甄溪补充道:“若是溶溶有心上人,有想嫁的人,我会不替她澄清吗?” 钟毓望定她:“此话当真?” 甄溪心猛地一跳,勉强镇定问道:“难不成你为了帮她,要帮她扯谎有一个心上人吗?” 钟毓抿紧了嘴,甄溪居然看穿了她的想法。 “这件事溶溶都已经认了,你又节外生枝呢!”甄溪一再强调。 钟毓沉声道:“溶溶不是认了,是被污蔑的百口莫辩,她还想护着你,想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甄溪,你真没良心。”她定定地望着甄溪,“你以为你不认,溶溶替你认下,你就高枕无忧了吗?当初你和罗公子在一起那么高调,他带你去过那么多场合,总有见过你的,到时候你和李绥安在一起,难道不会有人认出你吗?” 甄溪背脊一僵,唇色发白,看着钟毓离开的背影,心惶惶不安,她知道钟毓一定会帮溶溶的,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去找任含贞。 谁知任含贞听了,淡淡一笑,帮她拭泪:“你放心,溶溶左不过就是找来魏家母子作证,可是周工上回在茶楼不经意说起溶溶在魏家做客一事,正巧蔡侍郎就在隔壁,若是蔡侍郎一心要得到溶溶,想必魏家那头他会摆平的。” 甄溪听了先是一愣,然后全然放下心来,又听到任含贞道:“而且,我听周工说,蔡侍郎已经定好了后日上门下聘,势必要大张旗鼓逼溶溶就范。” 这个“逼”字刺了甄溪的心,她没想过要逼溶溶的,可是,可是事到如今,若是不逼溶溶,那死的就是她,她只能牺牲溶溶,但是但是她以后一定会对溶溶好的!一定会的!她在心里打定主意。 ** 这日下朝,沈忌琛照例去给皇后姐姐请了安,又去陪他的外祖母太皇太后用了早膳,才出了后宫来,却被梁元汴喊住。 梁元汴脸上的淤青还清晰可见,脸色倒是神清气爽,好不得意地走近沈忌琛:“沈嫖姚啊沈嫖姚,你机关算尽又如何,皇上到底宠爱我姐姐,自然爱屋及乌,我们梁家不过用了一招移花接木就将你安给我的罪名摘得干干净净,再过一段时日我就能官复原职,失望吗?” 沈忌琛看着他洋洋自得的样子,垂眸轻轻一笑,那清贵的不可一世的样子,是梁元汴最痛恨的样子,他咬牙:“你装什么蒜,生气就表现出来。” “我知道这个罪名难不倒你们梁家。”沈忌琛抬眼,眼底是尽在掌握的清冷。 梁元汴立刻被激怒了,他阴恻恻地盯着沈忌琛:“你什么意思?你想做什么!” 沈忌琛轻叹:“别紧张,我不过就是找个借口打你一顿罢了。” 那居高临下的不屑,顿时点燃了梁元汴的怒火,他的眼睛像是要喷出一蓬火:“沈嫖姚!”这么一激动,立刻牵扯到他嘴角的伤口,他怒火更甚,看着沈忌琛瑰伟的背影,他怒极反笑,“沈嫖姚,过两日可要去喝蔡侍郎的喜酒?他要纳妾了。” 沈忌琛站住脚转身看了他一眼,以为他要说什么事,听到竟然是蔡侍郎纳妾,他多余的目光都没有给梁元汴,转身欲走。 “你不想知道蔡侍郎要纳的是哪家的闺秀吗?”梁元汴在后头气定神闲地喊着,身边有列队的太监走过,纷纷停下朝他们行礼然后离开。 沈忌琛走下台阶的脚步没有停歇,显然对这种无聊的事一点兴趣也无,就算蔡侍郎纳的是仙女或是公主,他都毫无波澜。 文松跟在沈忌琛身后没忍住给梁元汴翻了个白眼,这个梁公子可真无聊。 “锦绣楼的岳溶溶。” 沈忌琛蓦地站住了脚,利剑自他心脏穿刺而过,他倏然攥紧了拳,脸色紧绷凌厉。 文松惊惧地转身,脱口道:“梁公子莫要胡说!” 梁元汴起初只是怀疑,那一次沈忌琛和他抢岳溶溶做活或许只是针对他,但是在一盏江南被沈忌琛打了后,他才反应过来,沈忌琛打他之前,他正提到岳溶溶,此时不过也就是试探来佐证他的猜想,没想到……他眉眼间是一扫阴霾的英气,走过去时意气风发。 看着脸色乌沉的沈忌琛,梁元汴愈发痛快:“听说是岳溶溶爬了蔡侍郎的床,蔡侍郎这才无奈纳她为第九房姨娘。” 脸色本就难看的沈忌琛,一点一点苍白,也越来越冷,结成冰霜,梁元汴感到寒意刺骨,可他那快要压抑不住的怒火,却让梁元汴愈发心血彭拜。 文松握紧了拳,在他快要一拳打在梁元汴脸上时,生硬开口:“梁公子请吧!” 梁元汴笑了两声,长长舒出一口气:“记得备份厚礼。”他大笑着扬长而去。 沈忌琛紧握的手逐渐充血,半晌,鲜血从他的指缝中渗出,文松既慌张又担心,还有隐隐的恐惧,他低声道:“侯爷,梁元汴的话不可信。” 沈忌琛只觉得自己的心一阵阵发寒,喉头似是腥甜,他压抑着吞下去,脸色青白一片,平静地下楼,腿忽然发软,身子狠狠打晃,直直摔了下去。 “侯爷!” ** 蔡侍郎的人挑着三箱聘礼摆在裁云堂的正厅时,锦绣楼所有的绣娘都站在了两边,唯独不见甄溪。 钟毓站在岳溶溶身边,浑身都紧绷着,准备随时战斗,她看向岳溶溶,岳溶溶正冷冷看着蔡侍郎。掌柜的领着一众绣娘给蔡侍郎和罗公子行礼。 罗公子风流倜傥地站在蔡侍郎身侧,扫了一圈,不见甄溪,心下冷笑,她倒是识相。 杜艳激动极了,顾不得尊卑说道:“蔡侍郎罗公子莫怪,我们与溶溶朝夕相处,情如姐妹,今日是溶溶的大日子,我们便过来观礼,能与蔡侍郎为妾,真是溶溶的福气。” 蔡侍郎笑道:“说得好!”他上前意欲挽岳溶溶的手,钟毓眼疾手快推着岳溶溶站到一边,蔡侍郎神色一冷,剜了钟毓一眼,钟毓毫不畏惧直视回去。 罗公子爽然一笑:“溶溶啊,你看蔡侍郎多重视你,你此次进府虽是九姨娘,可恩宠却是独一份的,毕竟谁家纳妾能出这番聘礼的,还不赶紧领受,谢了蔡侍郎一片心意。” 钟毓傲然道:“蔡侍郎,罗公子,婚姻大事父母之命,溶溶没有父母,自然是由她自己做主,左右不过一句‘我愿意’,否则岂不是强抢?” 蔡侍郎不紧不慢坐在了上位之上,罗公子冷笑一声:“这大喜事你情我愿自然是好,只是溶溶已然被蔡侍郎破了身子,在场之人皆知,难不成她还能别嫁不成?” 钟毓气性上头:“若是溶溶不愿!她情愿去做姑子!” 掌柜的低斥一声:“不得胡言!”他生怕钟毓得罪了蔡侍郎。 蔡侍郎鼻子一哼:“做姑子?岳姑娘好大的气性,那也得看本官愿不愿意。” 钟毓拧眉:“蔡侍郎是要强权压人了!那我们只能上告大理寺!上告刑部!请上官为我们做主!” “你什么东西!这里没你说话的份!”蔡侍郎怒而拍案,双目一瞪。 第33章 岳溶溶按住钟毓的手。 蔡侍郎看到岳溶溶出面,脸色稍霁,笑道:“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岳姑娘当真要闹得人尽皆知?你觉得闹大了,一个四品大员纳妾此等小事,大理寺会如何宣判?” 岳溶溶面色冰冷,掷地有声:“那晚同侍郎在一起的人是谁,侍郎心知肚明,罗公子也心知肚明,侍郎如今要强纳我为妾,我誓死不从。” 罗公子不慌不忙走近她:“闹大了对你没好处,上京是什么地方,遍地权贵,你想死,没那么容易,识时务者为俊杰,蔡侍郎说是你,就是你,大理寺刑部的上官们会信你还是会信工部侍郎?怪只怪,你无权无势,聪明的,领了聘礼与侍郎为妾,否则......”他轻笑着拍了拍岳溶溶的肩,眼底极尽冰冷威胁。 他这一番以为足以震慑岳溶溶,谁知岳溶溶后退一步,厌恶地用手帕掸了掸他碰触的地方,罗公子脸色一凛:“敬酒不吃吃罚酒!” 杜艳假惺惺劝道:“溶溶,这是你的福气呀,侍郎对你多好。” 岳溶溶愤恨地瞪着蔡侍郎,她知道罗公子说的对,他们这种身份想要拿捏她,简直易如反掌,她气得浑身颤抖,只能捏紧了手指强迫自己镇定,她傲然挺直背脊,稳住声线:“那晚,我正在启明巷魏家做客,那儿附近的百姓都认得我,皆可为我作证。” 纵然蔡侍郎和罗家势力强劲,她也不信他们敢明目张胆威胁一众百姓。 谁知罗公子爽然一笑:“你是说魏家和他的邻居吗?我去问过了,他们都说那晚并没有见到你,还有魏回,新科二甲进士,近日蔡侍郎派他出城办差了,至于魏夫人,也被支走了,他们何时能回京......”他故意卖了个关子,看着岳溶溶脸色一点一点发白,才道,“就看岳姑娘何时进府了。” 岳溶溶一阵惊怖,三年前绝望的恐惧再度袭来,她看着蔡侍郎看着她的眼神,贪婪的犹如一头兽,她只觉四肢发凉,钟毓有一种大势已去地悲凉,紧紧扶住她,眼中蓄满了泪,在强权面前,她们渺小如沙砾。 裁云堂很安静,任含贞静静看着面如死灰的岳溶溶,唇角逐渐勾起一抹弧度。岳溶溶,今日你是非嫁不可了。她有一种马上就要除去眼中钉的畅快,一想到日后不用再看到岳溶溶在她面前晃悠,不用再担心岳溶溶抢了她的先得权贵青眼,再也没有人能抢走她的风头,她整个人都飞扬了,恨不得立马倒一杯酒饮尽。 “掌柜的!掌柜的!”忽然一个伙计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进门时被门槛绊了一跤,猛地摔在地上,顾不得疼,就嚷道:“侯爷来了!还有韩大人贺大人郑大人!浩浩荡荡。” 众人皆惊,掌柜的以为自己听错了:“哪位侯爷!” “还有哪位侯爷!自然是武靖侯,沈侯爷!” 岳溶溶仿佛被注入了一丝生气,目光闪动了起来。 任含贞笑容倏然一僵,双肩不由发抖,怔怔看向岳溶溶,不,不可能!侯爷绝不会是为了她来!绝不会! 其他人却是又惊又慌,诚惶诚恐地开始整理仪容,蔡侍郎也不复方才的唯我独尊,站了起来,与罗公子对视一眼,皆是凝重。 “他们怎么来了?”听到沈忌琛的名头,蔡侍郎没来由地一慌, 罗公子拧眉摇头:“我也不知,先看看。” 话音才落,在场之人皆是齐齐朝门口看去,就见沈忌琛为首,韩贺郑三人紧随其后,再后便是一众护卫,一行人阔步而来,沈忌琛明净英俊的脸上似是结了一层冰霜,颀长的身姿瑰伟冷峻,风拂起他的衣摆都叫人心生惶恐,掀眼朝门内的人看去,所有人心神一震,忙是低下头去。 今日的沈侯似乎尤为不同,像是千斤巨石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沈忌琛跨过门槛,冷冽的目光扫过众人,一步一步入内,所有人默契地躬身往后退去,齐齐拜下:“见过沈侯爷,见过各位大人。” 当所有人躬身行礼时,岳溶溶立在那尤为醒目,沈忌琛冰冷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有一瞬的消融,岳溶溶忽然所有的酸楚集聚而来,胸口一闷,眼眶一热,滚下一滴泪来,沈忌琛眉心微蹙,只觉得心头一烫。 罗公子上前笑道:“嫖姚你们怎么来了?” 沈忌琛横横斜了他一眼,掠过他,罗公子心头一跳,怎么回事,他何时得罪了沈忌琛? 贺敏轩看了眼地上的箱子,挑眉:“哟,今日可热闹啊,有什么好事?” 罗公子看着沈忌琛坐到了上位,神色瞧不出什么来,便回道:“也不是大事,蔡侍郎与这里的绣娘互生情愫,所以特来下聘纳为妾室,小事一桩,小事一桩。” 韩子羡和郑旭朝也坐到了一旁,贺敏轩兴致勃勃:“工部侍郎纳妾还是小事啊,看上谁了?” 大概是久经朝堂的敏锐度,蔡侍郎莫名有些不敢说岳溶溶的名字,总觉得他们突然来的有些蹊跷,罗公子也了解他们不是无聊之人,绝不会平白无故地来,一时也沉默了。 掌柜的见没人回答,便上前作揖道:“贺大人,是岳溶溶。” 贺敏轩大吃一惊,瞪大了眼睛走到岳溶溶身边,不可思议:“你和蔡侍郎互生情愫了?” 岳溶溶很想翻他一个白眼,还是忍住气一个字一个字地蹦:“没有!” 贺敏轩问:“哦,”转而回头,看向罗公子:“那你们怎么撒谎说她看上蔡侍郎了?” 所有人皆是一惊,就凭岳溶溶这两个字,他们就信了岳溶溶而不是再三质疑? 罗公子忽然心慌手抖了起来,强装镇定地笑:“这件事说来话长......” “溶溶,过来。” 一道低沉清冽的声音忽然响起,罗公子喉头一滚,目光一颤,扭头的时候艰难地吞了在口水,就看到沈忌琛静静地看着岳溶溶,岳溶溶则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中慢吞吞走向沈忌琛。 蔡侍郎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厥过去。 岳溶溶却看到了沈忌琛右手缠着纱布,她目光一凝,将自己的关心压了下去。 沈忌琛看着她,嗓音微凉:“你看上这个老头子了?想给他做妾?” 岳溶溶忍无可忍:“我疯了不成!是他缠上了我!污蔑我!非说我......”她气得脸色涨得通红。 沈忌琛没让她再说下去,众目睽睽之下握住她气得发抖的手,将她拉到他身边,睨向蔡侍郎,唇角轻勾,尽是冷意:“哦?蔡侍郎污蔑她什么?” 明明沈忌琛只是晚辈,才二十有一,偏他气势凌冽的叫谁都心惊胆战,蔡侍郎再蠢也明白了怎么一回事,他顾不得内心对于岳溶溶居然和沈忌琛扯到了一起的震惊,慌忙道:“是误会,是我认错了人......” 沈忌琛轻笑一声:“既是认错了,必有前因,说来听听。”话音刚落,他看了眼文松,文松立刻搬了个绣凳到沈忌琛身边,沈忌琛拉着岳溶溶坐下。 所有人看着这一举措,都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可韩贺郑三人却不以为然,蔡侍郎更是抹了额头的汗,只能硬着头皮说道。 “我曾与一姑娘春宵一度,以为是......” “何日?”沈忌琛不想在他嘴里听到岳溶溶的名字,冷冷问道。 蔡侍郎忙道:“二月二十五。”一时不确定地看向罗公子,“是吧?” 罗公子正胆战心惊,此时见蔡侍郎将他拖了进来,先是打了个寒颤,才犹豫道:“好像,好像是......” 沈忌琛笑道:“蔡侍郎果真认错了人,那晚溶溶正与本侯一同在魏家做客。” 此言一出,犹如一瓢水泼进了油锅,所有人都炸开了锅,钟毓惊诧地捂住了嘴,眼睛里却露出了惊喜之色。 任含贞脸色惨白,只觉一股血气冲顶,猩红了眼睛。 言尽于此,还有什么不明白,蔡侍郎忙是拍了下自己的脑门:“瞧我,定然是那晚天色太黑,以至于认错了。” 贺敏轩不愿放过他,奇怪道:“既然说天色黑,那是人也没有看清了,怎么就能认错了?” 蔡侍郎脑子飞快一转:“那是见到岳姑娘那日,她手腕上正带着一串珠串,与我相好之人,也戴了同一款。” 贺敏轩见坡下驴:“怪不得。” 蔡侍郎大大松了一口气,忙道:“既是认错了,在此给岳姑娘赔个不是,回头我定然找出当晚之人。” 沈忌琛拧眉道:“不必如此麻烦,本侯已经替侍郎找到了此人。” 岳溶溶脸色一僵,怔怔地看着沈忌琛,情不自禁低声一喊:“嫖姚!” 沈忌琛气定神闲的神色一顿,看向她,眼底流泻出淡淡的笑意,却冷声一扬:“带进来。” 门外就见护卫拉着脸色惨白的甄溪往门口一推:“还不进去!” ----------------------- 作者有话说:文松:来来来,一个一个清算。 **其实嫖姚和溶溶之前的事,不是误会那么简单,如果单纯误会,说清楚再哄哄再吃点苦头就完事了,但是其中牵扯到很多,所以他们两个人总是好一阵歹一阵,就是都不能当过去烟消云散,但又忍不住想靠近,尤其是沈侯爷...... 第34章 第30章 清算 “不然呢?为你伤的,你不用负责…… 甄溪得知今日蔡侍郎要过来下聘, 她不想看到那张老脸,也怕她在场会多生事端,索性回避了, 但总是惴惴不安,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喝一杯茶定惊也能失手打翻了, 正当她拿出手帕擦拭时, 房门被猛地踹开, 她惊跳起来, 还未看清来人,就被两个高猛的男人架了起来,任由她哭闹挣扎,一路将拖到了裁云堂。 此时定睛一瞧,哪里还看得到别人, 只看到高座之上冷若冰霜的沈忌琛,她脚下发软, 猛地栽进门里, 摔倒在地, 脸上阵红阵白,起来就要跑。 沈忌琛面色微凛, 眼风淡淡一瞥, 护卫立刻堵住了门,佩刀一横。 甄溪气急败坏, 尖锐喊道:“你们要做什么!” 贺敏轩再度兴致勃勃,惊奇对罗公子道:“这不就是前段时间和仲平你在一起的姑娘?听闻二月二十五那晚的小宴,你还带着她出席了?” 如遭雷击,甄溪只觉眼前一黑, 双腿一软,栽倒下去。 诧异的声音此次彼伏,除却几个知情人,其余人都难以置信地看着甄溪。 岳溶溶看着甄溪发白的脸色心有不忍,下意识要起身,却被沈忌琛按住了手贴在膝盖上,她看向沈忌琛,沈忌琛看着她目色柔和,转头时眼底的柔和之色尽数冰冷,他道:“把她抬起来,让蔡侍郎和罗公子好好认认。” 甄溪一听,激动地蹬着腿挥着手臂去推来提她的护卫:“放开我!放开我!” 钟毓虽然气她牺牲溶溶,但见她如此,也是不忍,想要上前,可又能说什么,见沈侯爷今日这架势,必然已经查明了一切,是要彻底替溶溶解决的。 蔡侍郎看着被提拎到跟前的甄溪,发髻早已凌乱,珠钗歪斜,脸色更是半点血色也无,莫说姿色,几乎是狰狞的,他想起那晚的甄溪还算得上甜美可人,现在再看,眉眼掩不住的嫌弃,却还要硬着头皮看向罗公子:“那晚你带来的是不是她?” 罗公子恨不得掐死蔡侍郎,但也心知肚明,这件事他难脱干系,索性道:“就是这位甄姑娘,那时侍郎急切,一时没容我说的出口。” 蔡侍郎狠狠剜他一眼,转头却对沈忌琛作揖赔笑:“多亏侯爷英明。” 沈忌琛摊手沉着一笑,意有所指:“如今真相大白了。” 贺敏轩立刻起身给蔡侍郎大大作揖:“此番恭喜蔡侍郎了!找到了命定之人!既不冤枉无辜,还抱得美人归了!蔡侍郎,因祸得福啊。” 蔡侍郎心头一跳,扯起来的笑容抽了抽:“因,因祸得福?” 贺敏轩道:“可不是,朝廷命官强抢民女的罪名可不小。” 蔡侍郎身形一凛,费劲地朝沈忌琛看去,他笑容已敛,只剩冰寒,他顿时再度作揖,高喊:“侯爷所言极是!” 甄溪此刻再惊惧混沌,也明白了情势,拼尽全力挣扎:“你们要做什么!我是新科状元的未来夫人!状元郎是天子门生!你们怎么能随意欺辱我!我不认识蔡侍郎!更没有和蔡侍郎有一夜之情!分明是溶溶!” 岳溶溶怔怔地看着发狂的甄溪,痛心疾首,她没有想过甄溪此时还要栽赃给她,为了自己的幸福,毫不顾忌她的下场。 沈忌琛看着岳溶溶满眼失望似有泪光地看着甄溪,脸色更沉,结成了一层冰,泄露出杀意来。 贺敏轩冷嗤:“对了,你还有个状元未婚夫,那不如请他一同前来商议此事?” 话音才落,就听到人群中有人惊呼一声:“李公子!” 李绥安不知何时来的,撩摆步入堂中,一脸冷凝。 甄溪身子打摆,眼前模糊不清地看过去,就看到熟悉的身影,站在前面不卑不亢朝沈忌琛和几位上官行礼。 沈忌琛冷声问道:“李状元,此人是你的未婚妻?可过了文定?” 李绥安身子笔直,今早沈侯爷派人来请他,并未说何事,只将他带到了裁云堂外,方才在堂外,他已然听得一清二楚,此时心如死灰,缓缓转过头看向甄溪,眼眶因隐忍而泛红,他沉声道:“虽未过文定,但学生已许甄溪今生今世。” 甄溪震颤地看着李绥安。 韩贺郑三人微讶,此时此刻,这人居然还想着要娶甄溪,也不知是太蠢,还是颇有心机,亦或是正直过了头。 沈忌琛慢条斯理道:“既未过文定,口头之约算不得数,如今甄溪已然是蔡侍郎的人,如何还能另嫁?” 李绥安英俊的脸惨白。 蔡侍郎见状,忙道:“不错,那晚甄溪却有落红,既已是本官的人,本官自会接她入府,纳她为妾。” 甄溪崩溃哭喊:“不!不是我!绥安,我是爱你的!我是爱你的!”她挣扎着跑过去,扑跪在李绥安脚边,抓住他的手犹如抓住最后一丝稻草。 罗公子已然明白沈忌琛的意思,冷哼一声道:“甄溪,你的爱可真廉价,前段时间还说爱我爱得死去活来。” 甄溪猛地回头,通红的眼睛喷出一蓬火,不遗余力地瞪着罗公子,尖喊一声:“你胡说!”又转过头去拉住李绥安的手拼命解释,“我没有,绥安你相信我。” 李绥安闭一回眼,正要弯身去扶她,却听到罗公子道:“胡说?在场之人皆可作证,与你朝夕相对的绣娘们哪个不知那段时间你与我浓情蜜意。” 那弯腰的动作僵住了,李绥安痛心疾首地看着她,眼中蒙上一层水雾,这就是他爱了十年的姑娘,他的甄溪。而他满眼的失望就像千万根冰刺刺的甄溪鲜血淋漓,她无地自容。 罗公子轻笑一声:“对,我胡说,你爱的不是我,而是荣华富贵和显赫的地位,否则你怎会与蔡侍郎春宵一度呢?” “是你对我下了药!”甄溪大喊一声,彻底崩溃了,此言一出,所有人不言而喻,她也后知后觉,猛地怔住了,苍白的脸上只有眼泪汩汩地流,却已经失了魂魄跌坐在地。 “下药?别把自己说的无辜了,你若非心甘情愿,怎会与我参加晚宴。”罗公子冷嗤,他自然不会承认下药一事。 韩子羡淡淡一笑:“尘埃落定。” 沈忌琛多看一眼甄溪都觉得厌恶,冷然道:“蔡侍郎,还不扶着你的新姨娘下去歇着。” 蔡侍郎如获新生一般,连忙扶起甄溪,此时的甄溪已然失了生机,再也没有力气挣扎。 钟毓心痛地追了过去。 贺敏轩看着强撑着的李绥安,拍了拍他的肩,凉凉道:“节哀。” 李绥安沉默作揖,转身离开。 众人陷在这一场巨变里,久久回不过神,今日风波不停,一个一个都砸的她们头昏脑涨,可最震惊的还是沈侯爷对岳溶溶的态度。 罗公子上前两步,对着岳溶溶躬身作揖:“岳姑娘,先前冒犯了,我也不知蔡侍郎怎么鬼迷了心窍。” 岳溶溶正要起身,却被沈忌琛按住了肩,温热的掌心自她的肩头直抵心脏,他的声音不轻不重,却传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他说:“你受着就是。” 韩贺郑对此已经见怪不怪。 罗公子又道:“是,岳姑娘千万受着,改日罗某必备上厚礼再度致歉。” 掌柜的见状,也上前来,再三作揖:“今日真是多亏了侯爷英明,否则溶溶不知要怎么受这不白之冤,多谢侯爷,多谢侯爷。” 沈忌琛冷冷道:“溶溶的事,轮不到你来谢。” 掌柜的连忙赔笑,任含贞攥紧了手帕,脸色绷的没有一丝血色。 “只是本侯有一事不明。”沈忌琛话锋一转,所有人的心再度提了起来,“纳妾不过小事一桩,如何传扬的如此迅速?” 锦绣楼的人皆是一怔,全都低头不语。 沈忌琛轻叩桌面,淡淡道:“本侯耐性有限。” 锦绣楼的人神色一慌,纷纷朝周工看去,周工如大祸临头“噗通”跪了下去,连连磕头:“侯爷息怒,侯爷息怒。” 掌柜的强撑着解释道:“侯爷,周工这人没有坏心眼,就是爱多说两句话......” 沈忌琛不耐地皱眉,掌柜的立刻止住了话头,就听沈忌琛冷然道:“既那么爱说,就掌嘴五十,文松,你来行刑。” 周工此时知道怕了,再不复往日的得意:“侯爷,小的再也不敢了!求您饶了小的!” 沈忌琛却已经起身:“都散了吧,文松留下行刑。” 话毕,他握住岳溶溶的手,旁若无人地离开。 韩贺郑三人也随之起身:“那我们也走了,文松你留下,今日嫖姚让你行掌嘴之刑,可是屈才了。”说完他们也走了。 文松好整以暇松了松双手的手腕,轻叹道:“周工是吗?你说你招惹谁不好,偏要去招惹岳姑娘,以后还说她的是非吗?” “不敢了......” 话音还未落,“啪”的一声清脆响亮的巴掌震得锦绣楼的人猛的一跳。 杜艳眼底愤恨的几乎充血,咬牙对任含贞低声道:“岳溶溶那个狐媚子!死贱人!” 第35章 任含贞撕扯着手里的手帕,摩擦着她的虎口,已然磨出了血痕。 ** 蔡侍郎拽着甄溪一路疾走,甄溪本就失魂落魄,脚步虚浮,一个趔趄摔倒在地,蔡侍郎丢开手,居高临下看着她,没有丝毫的怜香惜玉,嫌弃地啐了一口:“晦气!” 钟毓跟了上来正看到,她怒气汹汹冲上前护住甄溪,凛然道:“蔡侍郎你太过分了!” 蔡侍郎不想节外生枝,冷冷丢下一句:“实收妥当,我明日就来接你!”说罢拂袖而去。 甄溪恍若未闻的样子,钟毓哪里还忍心生她的气,轻抚她的背快速道:“甄溪,我们去求溶溶帮忙,让她向侯爷说情......” 猝不及防,甄溪用力推开钟毓,拼命嘶吼:“别跟我提她!”她激动的浑身颤抖,眼底是拼尽全力的恨意,“岳溶溶她怎么能这么羞辱我!她是故意的!她要报复我,让我被所有人践踏!我不会放过她的!我不会......” “啪”,钟毓的手掌擦过甄溪的脸颊,她被打得翻过身扑在地上,怔住了心神。 “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是你贪慕虚荣在先,辜负李绥安的一片真心,如今还来污蔑溶溶,若是你当初没有鬼迷心窍,珍惜你所拥有的,怎么会落得今日的下场!”钟毓气得心绞痛。 忽然甄溪笑了起来,笑得嘶哑诡异,身子都在跟着颤,她缓缓站起身,眼中泪花闪烁,笑意浸在一片死寂中:“你向着溶溶,你们都向着溶溶,侯爷也爱她......”她转身欲走,钟毓心头一慌,喊住她。 “你要去哪?” “用不着你管!”甄溪愤恨地丢下一句,头也不回地走了。 ** 沈忌琛牵着岳溶溶的手走出裁云堂,转头问她:“你的房间在哪?” 岳溶溶心情沉重,没回过神来,呆呆问了一句:“什么?” 沈忌琛很有耐心,走近她垂眸凝视着她:“我问你你的房间在哪?” 岳溶溶忽然心头一跳,退开一步,低头掩饰眼底的慌乱:“在,在云锦苑。” 她刚说完,沈忌琛就拉着她走:“带我去看看。” 他们就这么离开,没有注意到程潜站在长廊尽头,冷冷注视着他们。 岳溶溶不知道他要看什么,站在门口,看着沈忌琛走进房中,眉心微蹙,显然很是不满,她没力气去猜他此刻所想,跟在后面走到桌前倒了杯茶,捧在手里静静喝着。 “生气了?” 沈忌琛低沉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岳溶溶皱了下眉,放下茶杯,抬头看去,凝重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明知道蔡侍郎不是良人,为什么要让甄溪给他做妾?误会解释清楚,并非一定要葬送了她的幸福啊!” “幸福?”沈忌琛冷笑,静静凝视她,“她不配,因为她欺辱了你。” 岳溶溶心头一颤:“你怎么能这么残忍?” 沈忌琛望定她,眼底清浅的笑意消散,渐渐乌沉,他低沉道:“我残忍?岳溶溶,为了一个对你心怀不轨的女人你在跟我置气?”他低笑一声,尽是嘲弄,像是拼命克制,终究克制不住发怒喝道:“我就是这么贱,我不顾大病初愈,特意赶来帮你解围,你却为了一个欺负你污蔑你的女人跟我置气!对那种女人你尚且都能维护,为什么对我就!” 他蓦地僵住了身姿,气得转过身去。 岳溶溶心头一慌:“你病了?” “死不了。”沈忌琛语声冷硬。 岳溶溶知自己说错了话,懊悔极了,她不是要替甄溪说话,她也恨甄溪,恨她如此自私如此狠心,半点不顾姐妹之情,可看到她那样狼狈那样绝望地跌坐在地,她心有不忍。 但此时,见沈忌琛背对着她,半点不想理她的样子,她垂眸咬了下唇,见他虽不理她,却也不走,便鼓足勇气走到他面前,深吸一口气,低着头闷声道:“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你。”带了一点无心的娇,像是从前那般。 沈忌琛看着她圆圆的脑袋乌云一般的秀发,她微微低着头,能看到她柔腻白皙的脖颈,都不用她抬头,他都能知道她此时的表情是有多可怜多委屈,他的心就软了。 “诚意。”他妥协的声音低沉醇厚。 岳溶溶疑惑抬眼,果然她眼底有一层水雾,美丽极了:“什么诚意?” 他道:“道歉该有诚意。”他举起自己缠着绷带的右手。 其实方才在裁云堂她就想问了,“怎么伤的?” 见她的关心不似假装,他心里下好受些,平静道:“听到你要给一个老头子做妾,气的。” 岳溶溶面色一红,带着几分求饶:“能别提这件事吗?”说着她转身去自己的床头拿出一个药箱,转身捧在怀里,有些迟疑不确定,“要我帮你换药吗?” 沈忌琛强硬道:“不然呢?为你伤的,你不用负责吗?” 岳溶溶快步走过去,放下药箱,还在嘀咕:“你不能好好说吗。” 她和沈忌琛坐在圆桌旁,托住他的手仔细帮他拆纱布,头也不抬,问道:“你得了什么病?” 什么病?那日他从台阶上摔了下去,就一病不起,发起了高烧,把太皇太后和皇后还有他母亲吓得不轻。 “偶感风寒。”他淡然道。 岳溶溶点头,没再追问,纱布拆开了,手心是三个结痂的黑印,还渗了一点血,她抿了下唇,她脑海里忽然跳出沈忌琛听到她要给别人做妾的狂怒,可他今日还是来救她了,她倒了些药粉在棉絮上,借着上药,问他:“沈忌琛,你相信我?” 沈忌琛眉头紧皱一瞬,方才在裁云堂她分明不是这么喊他的,这个过河拆桥的小白眼狼。 “当年我提出让你做我的妾室……”他对上岳溶溶看过来的目光,顿了一下,“虽是权宜之计,你都不愿意做,怎么可能看上那个糟老头子。”他语气讽刺,不知在生谁的气。 岳溶溶听到他提当年做妾一事,也生了气性,抬头问:“若是真的呢?” 房中一阵安静,沈忌琛周身的气氛逐渐冰冷,他缓缓凑近,面无表情,语声极冷:“我会让他彻底消失。” 岳溶溶蓦地打了个冷颤,为了缓解气氛,扬声道:“我这可没有上好的伤药,侯爷金贵,回头还是让太医再处理一下吧。” 沈忌琛四下看去,拧了下眉:“你这的确是够寒碜的。” 岳溶溶正包扎给他系上结,听到这话,故意戳了下他的手心,他痛得抽气一声,瞪了岳溶溶一眼,岳溶溶只当没看见。 “不是说在看宅子了?看得如何了?”沈忌琛忽然心情好了起来。 乍然听到这件事,岳溶溶还愣了一下,才想起先前为了骗他存钱的目的,扯谎说要在上京买宅子,此时他突然提起,她只能敷衍搪塞:“还在看。” 沈忌琛面不改色道:“我已经帮你看好了一处,在朱雀街上。” 岳溶溶一听,正好找到了拒绝的借口:“朱雀街?我可买不起。”他的侯府正在朱雀街正街,那可是除望京门以外数一数二的富庶长街。 沈忌琛凝视着她爬上床放回药箱的动作,理所当然道:“用不着你花银子。” 岳溶溶放回药箱的手顿了一下,回头嘻嘻一笑:“不用我花银子的宅子,我可不敢住。” 沈忌琛脸色微沉:“别装不懂。” 岳溶溶笑了笑,就是不接茬。 沈忌琛目色沉沉凝注她,眉宇间露出几分凛然端正的寒意,声音压抑到了极点:“所以,你被欺辱污蔑,你情愿牵连魏回,让魏回为你作证,都没有想过来找我,让我来帮你。” 她存心和他生分,刻意回避,一想到她将自己排除在外,那个该死的魏回却被考虑在内,连一处小小的宅子都不愿受,抿紧的唇线冷峻至极。 岳溶溶不知该怎么说,可她的沉默在沈忌琛看来却成了默认,他凝注的目光逐渐失望,愤然转身,却撞到了岳蓉蓉床头的锦盒,一个物什扎眼地刺进沈忌琛的眼,他身形狠狠一顿,在岳溶溶转过身前,将物什攥进了手里,阔步离开。 ----------------------- 作者有话说:文松:好久没打人巴掌了,虽然挺爽,但手还挺酸。 (下一章有个重要的新人物出场) 第31章 醉酒 岳溶溶,你还是逃了。 今日是蔡侍郎有史以来最郁闷, 最憋屈最屈辱的一日!想他蔡家虽不如沈家煊赫荣耀,但也是名门世家,他也位列四品, 活到不惑之年却被一个青年压弯了脊梁骨,还要纳一个不喜女人为妾, 那个丧门星! 可恨, 谁叫他沈忌琛年纪轻轻品阶已经凌驾在他之上, 他愤恨却无奈地灌下一肚子的酒, 左拥右抱, 还要听着那些不知情的同僚贺他纳妾之喜。 酒宴至月上中天之时才散,醉酒的他被下人搀扶着走上马车,安静寂寥的长街只有他一辆马车独行,忽然马车停了,久久不见动静, 他浑浑噩噩醒来,喊了一声家仆, 无人应答, 又喊了一声车夫, 还是无人应答,他努而坐起骂道:“反了你们!他沈家郎君欺我!你们这些兔崽子竟也敢不把我放在眼里!”说着他踉跄着推开车门, 就要将他们痛打一顿撒撒气, 谁知门才一开,突然涌进四五个壮硕男子, 将他一脚踹进了车厢,门一关,惨烈的喊叫和暴躁的怒骂齐齐传来。 第36章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行凶!可知我是谁!我是工部侍郎!” 尾音是一叠连声的惨叫,和暴雨般的拳打脚踢。 月光晦暗的巷子里, 停驻着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文松立在马车旁,冷冷看着巷口外的马车。 沈忌琛坐在车厢里,垂眸看着手里的物什,那是今日他从岳溶溶的锦盒里拿来的,是一枚黄色玉石所制的弯月,在车厢的灯光下晕出柔和莹白的光圈,倒真像是一枚月亮落在他的手心里,在他珍视捧着,垂坠而下的是一条晶莹剔透的细小珠链,只是珠链的连接处却是损坏的。 那是从前他送给岳溶溶的礼物,是他剿灭海寇意外得来的稀有玉石,他请了第一工匠将它打造成月牙的形状,送给了岳溶溶,他还记得岳溶溶惊喜珍爱的模样,从那以后,她每日都戴着,一弯新月卧在她的颈窝处,映月生辉。 可这弯新月却在她跟着曲烈山逃走的那日被丢弃。城外的湖边,她扶着受伤的曲烈山,不见他亦是血流如注,用力扯下新月,狠狠掷于地上,说着绝情的话与他分道扬镳,以死相逼放她离开。 他猩红着眼看着她扶着曲烈山离开,一口鲜血喷出,血气不继被韩子羡等人带回了杭州城。 再醒来时,他顾不得身上的伤,强撑着锥心刺骨的痛骑马赶至城外,在那条湖边找了整个日夜,终究再也不见那弯新月。 他以为是被路过之人捡了去,大肆悬赏,最终心灰意败,原来,原来这枚新月是被溶溶捡了去......他心神震动,凝视着新月的瞳孔紧缩,无限地痛楚将他淹没,一滴泪自他眼底滚落。 “侯爷。”文松的声音自车外传来 沈忌琛目光逐渐冷冽,收拢手指握紧了新月,语声极沉:“不至死即可。” 文松明白了,放开了打,别打死就行。他走到蔡侍郎的马车外,静静听着蔡侍郎的惨叫求饶声,不屑一顾地冷哼,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连我家夫人都敢肖想! 翌日,蔡侍郎被宵小暴揍一顿下不了床的事就传遍了整个朝堂,皇帝震怒,让沈忌琛这个刑部侍郎彻查此事。 罗公子却心知肚明蔡侍郎为何被打,吓得马上命人从库房里挑选了最珍贵的珠宝亲自送去锦绣楼给岳溶溶赔罪,之后更是好长一段时间不敢在沈忌琛面前出现。 ** 昨日闹了那么一场,锦绣楼的绣娘看着罗公子亲自登门,极尽尊敬的给岳溶溶献上珠宝,看着岳溶溶的目光都变了味,没有亲近,反而更加疏远,只有钟毓依旧不变。 沈忌琛极致的尊贵地位都让这些绣娘心底生了变化,若是昨日提岳溶溶解围的只是寻常之人,或者寻常贵族,她们都不会有多大的介意,可偏偏此人是沈忌琛,就好比,大家都知道明月是求而不得高不可攀的,谁也摘不到,可偏生被身边摘了去,如何不心生嫌隙。 杜艳冷然道:“甄溪,你还不过来,你的好姐姐溶溶得了多么珍贵的礼物,你作为她的好妹妹,还不求她赏你两件给你做嫁妆。” 岳溶溶蓦然抬头,就看到甄溪站在门外,甄溪变了,变了阴冷沉默,她冷冷看着岳溶溶,径自进屋往自己的床榻而去。 一旁看热闹的绣娘冷嘲热讽:“哪有什么好姐姐好妹妹,好姐姐会故意瞒着好妹妹自己有了沈侯这么座靠山,会不提前告知,非要等到下聘这日,让好妹妹颜面尽失吗?” 钟毓怒骂道:“你在颠倒什么是非?昨日你不在场吗?还是说你蠢到看不懂?” 杜艳嘲讽道:“钟毓,你到底是个聪明人。” “就是,溶溶还未进侯府呢,你就上赶着抱大腿了?这么快舍弃甄溪了?平日里不是姐妹情深吗?” 钟毓面色一白,这才后知后觉看向甄溪,甄溪紧绷着脸阴恻地盯着她,她顿时愧疚袭上心头。 岳溶溶见她们羞辱钟毓,冷然道:“心脏的人看什么都是脏的。” 有绣娘气不过:“你骄傲什么?你素日和甄溪交好,怎么眼看着她给一个老头子做妾,你怎么不求求侯爷!” 杜艳冷笑:“歹毒呗,即便自己幸福了,也见不得被人好,甄溪若是嫁给李状元那就是正妻,她一个顶多做妾做外室的人怎么忍得了呢。” 钟毓还上前理论,被岳溶溶拉住,冷冷道:“这么爱说是非,出去说。 ” “你!”绣娘们气急败坏,却突然想到周工被打成猪头的脸,皆是脸上一白,一句话也不敢再说。岳溶溶知道,此刻没什么比暗示沈忌琛更能堵住她们的嘴。 任含贞微微一笑,站出来打圆场:“大家别这样,溶溶得沈侯青眼没有告诉大家,或许有自己的考虑,至于下聘那日特意请来了侯爷为她做主,羞辱了甄溪......”她顿了一下,勉强找补道,“或许也有她的考量,她不是故意的,大家别再说了,甄溪现在正不好受呢,还请大家先离开吧。” 众位绣娘忍气吞声,闷声怪任含贞,一面说一面离开:“也就你还替她说话,把甄溪害得那么惨,你看谁都是好人。” 任含贞笑着送大家离开,钟毓气得差点呕血:“你听听任含贞说的什么话!” 岳溶溶却安抚她:“别气了别气了,你忘了万佛寺的大和尚说的了?六根清净。” 钟毓撇嘴:“根本净不下来。”她深吸两口气,探头朝甄溪看去,甄溪只是低头用力拨弄着手里的珠钗,如失去了所有喜怒哀乐,钟毓与岳溶溶对视一眼,拉着她朝甄溪走去。 她强笑着安抚:“甄溪,你别听任含贞的话,从前你不是说她这个人假得很,她就是想离间你和溶溶......” 甄溪嗤笑一声,钟毓僵住了话头,她抬头冷冷看着岳溶溶,咬牙一字一句道:“从前是我看错了人,岳溶溶你竟这般心机,不声不响,却搬来沈侯为你做主,借他的手来践踏我!”她唬地站起,瞪向钟毓,“你把她当好姐妹!她跟你说过和沈侯的事吗?” 钟毓愣了一下,甄溪嘲笑:“没有吧,她根本没有把我们当姐妹,她就喜欢高高在上比我们都优越的样子!” 岳溶溶看着她,知道她和甄溪已然不复从前,对这段好友之情已经心如死灰,但却紧张地看向钟毓。 钟毓低一回头,抬头眼底却是一片清明:“每个人都有自己难以言说的秘密,即便亲兄弟亲姐妹父母子女之间,亦是如此,溶溶不说,或许有她的难言之隐,但我相信她绝非故意在下聘之日请侯爷来,若是她有心请侯爷做主,早就这么做了。” 甄溪竭力喊道:“她就是故意的!她就是要故意在众目睽睽之下,宣示沈侯在意她!满足她的虚荣心!” 钟毓痛心地看着她,半晌道:“甄溪,你已经走火入魔了。” 甄溪别过脸去,将腰挺得笔直,强忍着哭意。 岳溶溶见钟毓如此清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不再对甄溪抱有希望,只秉持着最后的一点情意道:“我知你我再难相处,若是你不愿给蔡侍郎做妾,我会帮你勉力一试......” 这一句话彻底刺激了甄溪,她愤而掉头,狠狠瞪着岳溶溶:“我知道你得沈侯宠爱行了吧!你一句话就能让沈侯听你的!你厉害行了吧!你还要怎样,非要踩着我让我感恩戴德来满足你的优越感是吗!” 岳溶溶已经闭上了嘴,不再多言。 钟毓厉声喊道:“甄溪!这是你最后的希望了!别意气用事!” 甄溪的双肩颤抖,她忍着呜咽的声音,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决心抹去眼泪,抬头一笑,没有丝毫温度,她轻声道:“用不着你们费心了,我愿意给蔡侍郎为妾,他怎么说也是四品大员,我有什么不愿意的,倒是你岳溶溶,你以为你能一直这么得意吗?别以为现在沈侯对你有几分好意,焉知是不是真心呢,他那样的身份地位,世家大族,什么样的贵女没有,你以为你能得偿所愿吗?我倒是要看着,看着你被沈侯厌弃的一日,能有什么好下场!” 她眼底的厌恶嫉恨全都化成一团火,要将岳溶溶化为灰烬,岳溶溶灵魂一颤,僵立不动,脸色煞白,一股熟悉的恐惧袭来。 钟毓看着甄溪跑开,已经无可奈何,见岳溶溶脸色不对劲,便劝道:“甄溪年纪小,你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岳溶溶勉强扯出一丝笑意,点点头。 ** 翌日一早,岳溶溶收到了魏回的邀请函,她看着正经的邀请函,不知这小郎又搞什么名堂,到了约定的戌时初,她便到了庆阳楼,她经过小二指引,上了二楼站在一处厢房门前,小二叩响了门。 “进来。”里头传来魏回的声音。 小二及时退了,让岳溶溶自己推开了门,门甫一推开,岳溶溶就愣了一瞬,她看着立在房中的魏回,着一身广袖长衫,玉簪束发,芝兰玉树,朝她缓缓作揖:“溶溶。” 岳溶溶被他这么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了,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到底是二甲进士,朝堂未来的栋梁,很不一样了。” 第37章 原本还一本正经端肃的魏小郎君听到岳溶溶这么一夸,立刻漏了馅儿,眼睛一亮:“当真?” “你这是做什么?”岳溶溶看着满桌的菜肴,庆阳楼一桌席面可不便宜,“若是请我吃饭,何必上这来,浪费银子。” 魏回在身后看着她:“因为我想把我能给你最好的都给你。” 岳溶溶笑容一滞,缓缓准过身去,对上魏回肃正深情的目光,她心头一跳,故作俏皮一笑,拍了他的肩:“人小鬼大!”然后扯开话题,“听说你之前被工部侍郎派出京办差,差事办的如何?魏夫人还好吗?” 魏回皱眉,不给她转移话题的机会,只说:“我不小了!我十八了!” “那也比我小一岁,是弟弟。”岳溶溶理所当然一笑,她眸光坦然,没有一丝暧昧。 她看着他,向来如此,魏回急切道:“我不要当你的弟弟,溶溶,你也不是我姐姐,之前我一介白衣,不敢许诺你什么,可现在我已是二甲进士,等后日吏部授职,我就有一官半职了,溶溶,我会爱你护你,敬重你,此生只唯你一人,绝不纳妾。” 此时隔壁的厢房中静谧一片,桌边的几人都敛生屏息,夜晚的酒楼隔音效果比白日差了不是一星半点,方才贺敏轩等人看到岳溶溶进了隔壁厢房,就默契地安静了下来,将隔壁二人的对话听得分明,齐齐看向一处,沈忌琛握着酒杯一动不动,星寒的眸光像是浸在冰水里,压抑到了极致,白皙的脸阴云密布,山雨欲来。 好动听的承诺,岳溶溶动容,几乎想哭,可她想哭的原因和魏回却没有半点关系,她郑重地看着魏回,轻声道:“可我不爱你,也不会嫁你。”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明了,没有半点含糊。 隔壁的贺敏轩等人情不自禁轻舒一口气,对沈忌琛道:“别紧张,别紧张。” 沈忌琛横横睨了他一眼,将杯中酒饮尽。 魏回想过她或许会一时意外,一时犹豫,一时不能接受,会要考虑的时间,可没想到她这样斩钉截铁,他备受打击,承受不了地后退了一步,急忙找补:“你不用这么着急回答我的,可以考虑......” “不需要。”岳溶溶温柔又坚定,坚定的几乎不近人情,“我不用考虑,魏回,你很好,会是一个值得托付的良人,但我不爱你,也不会考虑。” 心底掠过一丝尖锐的痛,魏回几乎站不住脚,倏然撑住桌面,他大口喘气一息,找回自己的声音:“为什么?是,是因为沈侯爷吗?你是不是爱他?” 贺敏轩等人方才才落下的心此刻又猛地提了起来,屏住了呼吸,就连一向镇定的郑旭朝也一动不动,似乎都在等着岳溶溶的答案。 沈忌琛瞳孔一紧,握着酒杯的手再度收拢手指,面无表情凝于一处。 韩子羡最为松弛,看着沈忌琛微微挑眉,这小子还挺沉得住气啊。 他们第一次觉得时间这么漫长,贺敏轩最没有耐心,恨不得冲过去撬开岳溶溶的嘴逼她快说,就在众人几乎都快要坐不住时,听到了岳溶溶的声音。 沈忌琛不自觉地呼吸微滞。 岳溶溶道:“与沈侯无关,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魏回,我只是单纯的,不爱你。”她知道这样说,很残忍,很伤人,可是,这种事,若是不快刀斩乱麻,只会更后患无穷,这是她自小长大的经历。 魏回果然难以接受地频频后退,脸色惨白,咬紧了齿关,最终一字一句道:“没关系,我能等!今天你不爱我,不代表以后你会不爱我!” 岳溶溶怔住了,她要再说什么,魏回却什么都不要听地转身跑走了。 贺敏轩看着魏回从他们厢房门口逃也似的离开,咋舌道:“想到这小子还是个痴情种啊。” “咳咳。”韩子羡干咳两声,贺敏轩回神转过头,就看到沈忌琛冷冽的脸色扫他一眼,他嘿嘿一笑。 韩子羡给郑旭朝使了个眼色:“那个,天色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散了吧。” 郑旭朝看了眼沈忌琛,配合地起身,贺敏轩惊诧道:“这么早?” 韩子羡道:“你不用上朝,我们明日一早还要上朝呢。”他拉着贺敏轩起来。 贺敏轩气不过:“你们有朝上了不起啊!” 三人走到门口,贺敏轩才反应过来,回头问:“嫖姚还不走?” 沈忌琛没有理他,韩子羡转过他的脸:“别管他。” 临走前,韩子羡又不忘回头提醒他一句:“明日玉白就要回京了,别忘了晚上的接风宴。” 厢房中再度安静了下来,沈忌琛坐在位置上好一会,也没有听到隔壁的动静,终于站了起来,走出厢房三两步就走到了隔壁门口,他站了站,不知进去会见到什么样的溶溶,若是口是心非的伤心...... 他拢在袖中的手紧了紧,终究还是面向了房内。 岳溶溶正拎着酒壶仰头望嘴里灌,只剩最后一滴了,她低头打开酒壶一只眼往壶内看去,嘀咕道:“这么大的店,一壶酒就这么见底,还这么贵......” 她叹息一声,将双手搭在酒壶上支着下巴颏儿,眨着眼睛有些醉了,嘴里呢喃着魏回的话:“此生只唯你一人啊......真动听......” “怎么,后悔了?”低沉醇厚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悦从头顶传来。 岳溶溶反应有些迟钝地枕过半边脸抬头看去,就看到了一张俊美无俦却乌沉的脸,她愣了愣,嘻嘻一笑:“沈嫖姚......嫖姚......”她呢喃着,脸颊酡红,双眼弯成了月牙,笑得天真烂漫。 沈忌琛眼底的阴霾瞬间散了,他蹲下身将她的身子板正,喝醉了的岳溶溶身子柔软无骨,他平稳地扶着她,目光深深仰视着她:“溶溶,告诉我,是不是后悔没有答应他?” 可是岳溶溶没有回答他,“砰”的一声倒在了他的肩膀上,他身形一顿,松开的手掌贴上她的腰际,慢慢往上然后将她抱了起来。 侯府的下人在看到自家侯爷第二次抱着一个姑娘进府,这个姑娘还是上回那个姑娘,是那位岳姑娘,全都惊呆了。 尤其在沈忌琛院子里伺候的丫鬟,看到沈忌琛直接将岳溶溶抱进了正房,急忙跟了进去,就看到他家侯爷很小心的将那位姑娘放倒在床上,拖着她的脑袋拉过枕头,生怕她磕着。 她们目瞪口呆,几时见过他们这位矜贵的爷,如此小心翼翼? 岳姑娘好像是醉了...... 沈忌琛道:“去准备热水和干净的衣服。” 丫鬟们赶紧去了,机灵的丫鬟上前道:“侯爷,让奴婢们来吧。” 沈忌琛淡淡道:“你们都下去。” 丫鬟们面面相觑,放下准备好的东西,只得听命走出来,文松最后关上了房门。 沈忌琛探手去解她的衣带,似有所感,岳溶溶猛地睁开了眼,眼底闪过一丝恐惧,猛地坐起了身子,一脚踹了过去:“登徒子!我踢死你!” 幸好沈忌琛身手敏捷,一把捉住了她的脚踝,顺势一拉另一手托住了她的腰,将她拉进了他的怀中,横躺在他的臂弯中,他凝视着她,专注极了。 他沉声道:“我是你夫君,不是什么登徒子。” 岳溶溶面色一僵,眼底的恐惧消散了,渐渐凝起了水雾,她意识不清,酸楚更浓,囊着声音道:“你不是我夫君,我们已经和离了,不对,连和离都不算,连和离都不算,你是个骗子......”她心底一酸,滚下两行泪来,突然哭诉了起来,“你是靳棠颂的夫君,你还带着靳棠颂到我面前来显摆,看着她欺负我!你有靳棠颂了不起啊!我也不是没人要的,你不要我,有的是人要我......”哭到后来,她凶巴巴地盯着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呢。 “你还让我做妾你可恶!你还作假......” “我说了很多次,那只是权宜之计......”说到一半,他无奈地住了口,她从前就不想听他说,此时哪里听得明白。 沈忌琛将她黏在脸颊上的发丝轻轻拂去,低声诱哄地问她:“溶溶,告诉我,是不是吃我的醋?是不是介意我娶靳棠颂?” 岳溶溶哼了两声:“我才不介意,你娶金棠颂也好,娶木棠颂也罢,还有水棠颂,你把金木水火土五个都娶了!都跟我没关系!” 沈忌琛面色骤沉,俯身低头含住她的唇瓣狠狠咬了一口,岳溶溶痛得打他,生气道:“你咬我做什么!” “你说话难听。” 岳溶溶不服气地反驳:“你的脸还难看呢。”她将脸埋进他的怀里,不想看到他。 沈忌琛抱着她,良久都没有说话,不知过了多久,他低声问道:“溶溶,当年你是不是后悔了,所以回去捡了新月。”他目光黯然,低声道,“告诉我,你从没有爱过曲烈山。” 房中静谧极了,沈忌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快。 好久岳溶溶都没有回答他,他低头看去,岳溶溶的呼吸已经平缓,她居然睡着了......沈忌琛气笑了,无可奈何,将她放在床上,拧了巾帕,帮她擦脸,又帮她换了睡裙,期间不止一次压下自己的欲望,最后只觉得比打仗还累,她却睡得心安理得,他气的再度俯身覆上她的唇,想再咬一口,终究没舍得。 第38章 翌日醒来,岳溶溶只觉得头痛脑胀,整了半天眼睛,才睁开,入眼是陌生又熟悉的帐顶,她愣了愣,耳边传来尊敬的女声:“姑娘,您醒了。” 岳溶溶猛地坐了起来,看着跪在床边的丫鬟,惊愕地瞪大了眼睛,这才看清这好像是沈忌琛的房间!此时她才迷迷糊糊想起一点昨晚的事,具体想不起来,只记得自己喝了酒,后来好像是遇见了沈忌琛......她来不及思索,探头看去。 丫鬟知道她在找侯爷,便道:“姑娘,侯爷上朝去了。” 一听,岳溶溶紧绷的神经才一松,低头呼一口气,就看到自己穿着睡裙,她颤颤抬头,希冀地看着丫鬟:“衣服.....是你帮我换的?” 丫鬟诚实:“是侯爷。” 如遭雷击,岳溶溶急忙下床找自己的衣服。 丫鬟又道:“姑娘的衣服脏了,这是侯爷为您准备的,侯爷特意嘱咐奴婢告诉姑娘,这是特意为您准备的,不是别人的。” 岳溶溶也顾不得她说的那些了,穿了衣服,就跑了,也没听到丫鬟在后面喊什么。 下了朝就回府的沈忌琛,径自回了寝院,却没看到想象着中的人影,他的心骤然一沉,丫鬟此时在旁道:“侯爷,岳姑娘醒来就走了,连您为她准备的早膳都没有吃。” 沈忌琛脸色逐渐阴沉,他捻着指腹,将不悦压下,阖目掩去眼底的寒意,很好!岳溶溶,你还是逃了。 晚上韩子羡特意在一盏江南办了接风宴,为薛玉白接风。 薛玉白,也是和他们从小一同长大,但因他淡泊名利,并没有入仕,这几年一直在外游历山河,如今再见,韩子羡等人都兴奋一场,就连沈忌琛也笑意清浅:“玉白。” 薛玉白张开双手上前抱了下沈忌琛:“嫖姚,你越来越有气势了。” 沈忌琛笑了下,贺敏轩上前给了他大大一个拥抱:“薛玉白!你个没良心的!还知道回京啊!让小爷看看,呵,越来越潇洒了。” 几人落座,薛玉白坐在沈忌琛身旁的位置,歌姬舞姬鱼贯而入。 韩子羡看着薛玉白,问道:“这次回京还走吗?” 薛玉白垂眸一笑:“暂时不走了。” 几人见他笑得温柔,互相递了个眼神,齐齐看向他:“玉白,你不对劲啊,此次回京,可是有其他事?” 薛玉白坦然,也不隐瞒:“确然有其他事,最近得了消息,说她在京城。” 都是男人,如何不懂,贺敏轩一锤定音:“跟姑娘有关!” 薛玉白含笑点头。对于他的坦然,他们并没有意外,因薛玉白就是这样的人,坦坦荡荡,从不遮掩。 “哈哈!玉白你看上了个姑娘!是哪家的小姐?”贺敏轩大笑了起来。 薛玉白含笑道:“她并不是世家小姐,等时机成熟,再带你们见她。” 贺敏轩玩味道:“这么宝贝啊!” 沈忌琛看着他真心实意的样子,朝他举杯,笑道:“祝贺你。” 薛玉白也举杯,凑近他些,低声道:“说祝贺还太早了,不过我先收下了。” 两人相视一笑,同将杯中酒饮尽。 ----------------------- 作者有话说:薛玉白:我有心上人了。 沈嫖姚:好巧,我也有。 【周二的更新延迟到晚上的十一点哦[狗头叼玫瑰]】 第32章 误会 “岳溶溶,你没那么重要。”…… 岳溶溶不敢停歇地跑回锦绣楼, 像是在逃避身后紧追不放的野兽,不是别的,是她的恐惧, 害怕再度沉溺的,万劫不复的恐惧。 她跑回去, 正碰到周工拿着药回来, 他两颊的红肿还没有消退, 猛地看到她, 先是一惊, 而后眼底闪过一丝恶毒的怨恨,却很快敛去,与她擦身而过。 岳溶溶虽然看着他挺狼狈的样子,但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同情之心,甚至有些坏心眼的觉得大快人心。 “你很得意是吗?” 斜刺里插进来一道声音, 岳溶溶转头看去,程潜面色沉郁正朝她走来:“我只当你孤傲, 没成想你竟是如此心狠之人。” 岳溶溶深吸一口气, 走了一个讨厌的, 又来一个讨厌,她挑眉:“程大少是觉得我在幸灾乐祸吗?” “你不是吗?” 岳溶溶低头一笑, 仰起脸, 笑得灿若朝霞,大方承认:“我是啊!” 程潜没想到她会承认, 甚至毫不遮掩的坦率,他咬牙,她如此可恶,可为何他.....他愤恨自己。 “我与周工素来毫无交情, 可他却三番两次对我的事说三道四,当做茶余饭后收拢人心的话题,他被打了,我自然很高兴。”岳溶溶平静道,眼底是轻浅的笑意。 程潜猛地一颤,她看着他的目光,仿佛在说,她对他亦是如此,他用不屑来武装自己,刻薄轻蔑:“搭上了沈侯到底不一样啊。” 岳溶溶眼底笑意一滞,别过眼去,程潜愈发愤恨:“怎么,提到沈侯你就这么介意吗?” “恕我先告辞了。”岳溶溶转身欲走。 程潜却挡在她身前:“你如此在意,焉知他人作何心意?你以为沈侯在意吗你吗?人家金尊玉贵,神姿高彻,便是王孙公主都不及他,你该不会真以为他会娶你过门吧?人家不过就是觉得你新鲜罢了,过了这阵子新鲜劲儿,你以为你算什么?豪门贵族里有多少被厌弃的如花美眷。” 岳溶溶脸上的血色蓦然殆尽,她知道,她比任何都知道,她甚至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程潜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眼底甚至还渗出一丝恐惧,他微有不忍,冷硬道:“别肖想天边的明月,他与我们天差地别。” 我们?岳溶溶木然看向他,没有应答,转身离开,身心俱疲地进了云锦苑。 正要去的绣阁的绣娘乍然见到她,先是一愣,而后露出鄙夷的声色,经过她身边时毫不避讳地低语。 “素日里她对那些达官贵人不屑一顾的,原来也是心机的主儿,和蔡侍郎是误会,这不还是上赶着爬了沈侯的床,这么快就一夜未归了。” 有人低笑:“你说再过不久沈侯是不是就对她腻了。” 她们从岳溶溶身边而过,岳溶溶气的想去扯她们的头发,但还是忍住了,深呼一口气往自己房间去。 钟毓在,见她回来,忙是拉她进来,低声道:“你昨晚去哪儿了?” 岳溶溶太阳心一跳,看了眼房里的任含贞和张婧,难不成她一夜未归又闹出何事了?她揉了揉太阳穴:“有些麻烦,稍后再说。” 钟毓点头,示意她往甄溪床铺的方向看去,就见甄溪的床上放着包裹,她从梳妆台上拿了一些之前的首饰朝任含贞和张婧走去。 “两位姐姐莫要嫌弃,只当留个念想。” 没有岳溶溶和钟毓的份。 任含贞红了眼眶,哽咽道:“甄溪,你要好好的。” 钟毓翻了个白眼,嘀咕道:“真能装。” 甄溪却像是在较劲,暼了岳溶溶一眼:“姐姐放心。”她回去拿自己的包袱,大概只带了一点东西,她的衣服都还在衣柜里,也是,进了侍郎府,在这儿的东西都用不上了。 如今甄溪是铁了心和岳溶溶钟毓断交了,她直视着岳溶溶走来,在她面前停下,冷冷一笑,具是轻蔑:“我还以为你多清高,还不是用这种下作手段,只不过,你比我更有野心,更贪慕虚荣,也更无耻。” 岳溶溶知道她指的是自己彻夜未归一事,不欲多言,冷淡道:“你好自为之。” 甄溪恨极了她这幅样子:“你想看我的笑话,那我们就看看谁是笑话!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风光进侯府!还是被弃如敝履!”她愤然离去,钟毓却拉住了她。 “我听说蔡侍郎昨晚遇险,身受重伤,他不来接你,你怎么进府呢?” 钟毓纯粹关心,可此时这种关心,听到甄溪耳朵里,都成了讽刺和看好戏。 “用不着你们假惺惺。” 甄溪头也不回地离开,没有和其他人道别,也没有和掌柜的道别,一副要切断和这里的关系。 钟毓无可奈何,失落道:“改日我去万佛寺为她祈福吧,希望她能得偿所愿。” 昨晚岳溶溶喝醉了,她不想去想昨晚和沈忌琛之间发生了什么,也不敢想,此时只想再补个觉,现在掌柜的简直把她当成锦绣楼的吉祥物,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还说要给她加月俸,岳溶溶有些哭笑不得,但她不跟银子过不去。 张婧很羡慕:“溶溶你真好,我们要去做绣活,做的腰酸手酸眼睛酸的,你还能在这睡觉。” 岳溶溶知道张婧没有别的意思,笑了下。 任含贞温柔笑道:“你就别羡慕了,也不是谁都能得沈侯青眼的,你这般单纯,还是专心做绣活吧。” 她话音刚落,看向岳溶溶,笑得愈发温柔,岳溶溶听出她的讽刺,眸光一冷,不想跟她多说,拉上被子蒙头就睡。 再醒来时,居然已经近黄昏了,钟毓正进来,笑道:“你醒了,醒的可是时候,晌午的时候,魏夫人来找你,说请你晚上去她家吃饭,庆祝魏小郎君高中。” 第39章 魏夫人?岳溶溶一愣,神色有些尴尬起来,钟毓看出来,坐在她床上问:“昨日为小郎君请你,可是跟你说了什么?” 岳溶溶拿枕头丢她:“你别这么犀利好不好。” 钟毓得意挑眉:“其实你不说,我也猜得到,左不过就是那些事,你呢,定是拒绝了,所以听到魏夫人请你,才这般为难,其实我说你用不着,我瞧着今日魏夫人来的神色,很是豁达。” 岳溶溶松了一口气,起来梳洗更衣,一面笑道:“魏夫人是女中豪杰。” 钟毓坐在她床头看着她梳妆,偶尔帮忙,抿唇一笑:“你今晚可要小心些。” “怎么说?” “你去魏家赴宴,可别被逮个正着。” 岳溶溶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有些不解。 钟毓嬉笑道:“可别被沈侯逮着呀!谁都看得出来魏小郎君对你心思,沈侯难道瞧不出来?” 岳溶溶愣了一瞬,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道:“我和沈侯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钟毓不以为意:“我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想,沈侯怎么想。” 钟毓实在太精明了,岳溶溶把梳子扔给她,娇嗔道:“不跟你说了。” ** 岳溶溶如约去了魏宅,魏夫人果然还如从前一般,豪爽热情地招待她,魏回也好像无事发生一般,和她说笑,岳溶溶松了一口气,只是吃饭时,魏回酒喝得多了些,魏夫人不许他再喝,撵他去休息。 用完了膳,岳溶溶看着院子里撑开的还未描绘的伞,听闻魏夫人今晚要赶工,她便留了下来帮忙。 魏夫人很高兴:“你最近忙,都没来帮我画,可知先前只要是你画的伞面都被买走了,还是同一个人买的。” 岳溶溶正画着水仙花,闻言诧异地抬头:“这么奇怪?” 魏夫人意有所指:“不奇怪,就在你和那位爷在这用过晚饭的翌日。” 岳溶溶微怔,半晌低下头去调色,耳边传来魏夫人的笑声:“水仙花有红色的吗?” 岳溶溶闻言低头,脸色一哂,慌忙换了色。 魏夫人轻笑一声:“你的心乱了。” “没有。”岳溶溶嗫嚅。 魏夫人叹气:“是我家这个小崽子没福气。” 岳溶溶抿唇,看向魏夫人,魏夫人也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知晓一切的模样,半晌,“噗嗤”一笑,凑近道:“不过,换了我也选那位爷。” “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岳溶溶顿了下,今日她好像总是将这句话。 魏夫人“嗐”了一声,拿起绘好的两把伞面,“我去把这两把上油。” 院子里只剩岳溶溶,三月晚风轻拂,温温柔柔,她微有晃神,洗了笔尖才重新沾上颜色,深吸一口气让自己专心,才落笔,却听到突然推门的声音,她吓了一跳抬头看去,就看到魏回朝她冲了过来,她立即站了起来,下意识想退,却被魏回捉住了臂膀。 醉酒的魏回用力盯着她,把岳溶溶盯得心里发毛:“你……” 猝不及防魏回将她抱住,“哇”的哭了出来。 本来要推开他的岳溶溶呆住了,两只手臂僵在了半空中。 “溶溶,你为何不喜欢我?我会洗衣做饭,定不让你沾一点阳春水,还能陪你逛铺子,陪你吃甜点,雨天为你遮伞,夏天给你买饮子,冬天给你买红薯,溶溶,求你,喜欢我……” 这样热烈直白,岳溶溶的心震动着,却看到敞开的院门外,沈忌琛冷冽而立,凌厉的怒意像是克制到了极点,眼底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岳溶溶心头一慌,急忙去推魏回,却被魏回越抱越紧,岳溶溶心急火燎地抬头,就看到沈忌琛大刀阔斧走来,广袖长袍翻飞在晚风中,气势凛冽,一把扯开魏回,“砰”的一声,魏回摔进了伞堆里。 “你做什么!”岳溶溶生气地看了沈忌琛一眼,就要去扶魏回。 沈忌琛霸道地将岳溶溶扣在怀中,任由她挣扎,一双冰寒怒意的眸子睥睨着头昏脑涨的魏回,不由分说搂着她离开。 魏夫人闻声赶来,就看到院子里乱了一团,儿子摔在地上,看着溶溶被强制带走,她顾不得自己儿子,急忙要去拦住沈忌琛,却被文松拦住了去路。 年轻时候的魏夫人也是学过拳脚功夫的,就要施展,却被文松按住了肩,她居然一点动弹不得,原先的暴躁变得谨慎:“你们到底是谁?” 文松微笑,语气还算恭敬:“魏夫人,那位是武靖侯,沈侯,您放心,我家侯爷不会伤害岳姑娘。” 虽然猜到沈忌琛的身份不简单,但魏夫人没想到他不简单到如斯地步,竟是望京门沈家!皇城里最尊贵的公子爷。 文松见魏夫人冷静下来,掏出一锭银子:“这是今日损坏这些伞的赔偿,还请夫人收下。” 魏夫人不屑地瞥了一眼,转身去扶自己儿子:“用不着这么多。”她不吃亏也不占便宜。 文松笑了笑,径自将银子放在了桌上,作揖离开。 沈忌琛一路将她带出魏宅的巷子,连拉带抱进马车里,扯过来让她坐在他的尊位上。 岳溶溶“咚”地坐下,立刻站了起来冲过去,就要下车,却被沈忌琛拦腰抱起重新抱回了软垫里。 她不服气,还要起来,沈忌琛已经俯身按在了位置旁的茶几上,将她困在方寸之间,眸光是淌过冰水的怒意:“若非魏夫人对你有恩,你对她还有几分情谊,我绝不会轻饶了魏回。” 岳溶溶僵住了身子,再不敢动,却恼道:“你凭什么这么做!” “他凭什么抱你!”沈忌琛怒喝。 “他喝醉了!” “喝醉了就能抱你吗?他若是要做别的呢!” 岳溶溶抿紧了唇紧紧盯着他,声音毫无喜怒哀乐,像是冷硬的石头撞击:“那也与沈侯毫无干系。” 沈忌琛的瞳孔骤然紧缩,凝注着她的目光沉痛夹杂着怒意一闪而过,心脏处传来窒息的痛,他声音低沉暗哑:“与我无关?”森冷危险。 岳溶溶心尖发颤,她咬紧着牙关才能让自己的心麻木一点,拼尽全力推开沈忌琛,然后跑出去。 谁知才跑了两步,就被沈忌琛扣住了臂膀,精劲有力的长臂横过她的腰际,她只觉得自己向后腾空了起来,倏然落进沈忌琛的怀里,跌坐在他的腿上,她来不及脸红,就听到沈忌琛低沉黯然的声音。 “那新月呢?” 岳溶溶没来由地一颤,扯了下嘴角:“什么新月?” 虽然她强压着声线,却还是显出一丝不稳来,低头看去,就看到沈忌琛摊开的掌心躺着一枚晕着月色光圈的玉石新月,她的脸煞白,她要躲,沈忌琛却不让,捏着她的下颚强迫她看着自己。 “当初你不是把它扔了?为何又捡了回去?”他深沉如古井的眼眸望定她,一字一句问她,“为什么,要找回去?” 这几日为了甄溪的事,她根本没察觉到新月被他拿走了。她直直瞪着沈忌琛,眼中的泪光仿似星光点点。 沈忌琛内敛,心底却燃起一丝狂喜,紧接着被浓重的心痛和疑惑盖过,按捺着声音:“当年除了你气我让你为妾一事,是不是还有其他事?” 其实他一直有疑惑,当初以为她心中还有曲烈山,所以与他最终闹成那个样子,可若是她心中有曲烈山,又为何要回去找回新月,若不是为了曲烈山,当年又为何如此决绝。 岳溶溶止不住双肩一颤,沈忌琛眉眼深重,温热的掌心贴住她的背,更加坚信了这一点:“告诉我。” 告诉他什么?岳溶溶什么都不能说,那些噩梦一般的过往,她不想说更不想再想起,她看着他,目光渐渐平静,静成一潭死水。 沈忌琛忽地心慌。 她笑了一下,嘴角蔓延荡起涟漪一般,笑容又轻又美,却冷得毫无温度。 “因为值钱。”她扬起声音,带了一丝轻快。 “什么?”沈忌琛怔怔看着她。 岳溶溶叹息一声:“侯爷,逃跑也是要银子的,这枚玉石价值连城,我事后想起来,后悔了,就回去捡了,想着以后有需要能卖个好价钱。” 沈忌琛怔然后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落在她脸上的目光不知是痛还是怒:“那你为何没有卖了!” 岳溶溶道:“为了不节外生枝啊,后来一想,正是这玉石价值连城,太过张扬了,卖了怕……”她欲言又止。 沈忌琛却瞬间明白她的未尽之意,怕什么,怕他找到她。 “岳溶溶!”他猛地抓住她的双臂将她提了起来,等她站稳才倏然放开她,他的尊严似是被碾了一地,狼藉而又纷纭。他高贵地坐在那,眼底却狼狈不堪。 “是我疯了,才让你这般践踏。”他压着声音,痛恨决绝。 岳溶溶心底一痛,张了张嘴,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滚!”一声怒喝,沈忌琛别过脸去,紧绷的脸几乎抽搐。 岳溶溶咬紧了牙关,不让自己崩溃,转身快速离开。 第40章 文松一直站在外头,听到他家侯爷一声怒吼,吓了一跳,就看到岳溶溶跑下了马车,他慌忙去拦:“岳姑娘!” 岳溶溶已经躲开了他的手,跑进了夜色的长街。 文松连忙走到窗下:“侯爷,我去护送。” 里头没有声音,文松便立刻去了,跟在岳溶溶身后,直等着她进了锦绣楼才离开。 钟毓正等在云锦苑的院子里,见岳溶溶回来,她忙是迎了上去,神色有些紧张:“怎么样?见到侯爷了吗?”岳溶溶微愣,钟毓有些不好意地解释道,“不久前,侯爷来找你,我想着你去了魏家,不能让侯爷知道,谁知侯爷竟这般精明,三两句就把我的谎言拆穿了,然后猜到了你去了魏家,我看他脸色不太好,你的脸色......好像也不太好。” 原来如此,岳溶溶黯然一笑:“没事,别放在心上。” “那日后若是侯爷再来......” “他不会再来了。”岳溶溶闷声说着,钟毓后头的话卡在了喉咙,她倒是想问到底呢,但看岳溶溶的神色疲累,也没再多问。 翌日一早,岳溶溶就醒了,任含贞她们还在睡,她轻手轻脚梳洗打扮,准备去给魏夫人赔罪,昨晚连累了她。 谁知才到魏家伞铺的门口,就围了一群人,她心头一跳,急忙拨开人群走进去,就看到铺子里的伞残破了一地,魏夫人坐在凳子上骂骂咧咧。 “这群混账东西敢再来,我就打断他们的腿!”魏夫人义愤填膺地骂着。 身边伞铺的丫头激动地抓住魏夫人的胳膊:“夫人,你还会拳脚功夫呢!” 魏夫人嗷嗷一叫:“松手松手,胳膊疼!” 岳溶溶急忙走了进去:“发生了何时?” 魏夫人一见她,顿觉暖心:“溶溶啊,你来了。” 丫头嘴快,立刻道:“半夜里突然闯进来一伙人,把店铺砸了,也把夫人和少爷打伤了!少爷去报官了!那伙贼人太大胆了!天子脚下居然敢到进士家里来撒野!” 外头看热闹的邻居道:“魏夫人得罪了何人啊?” “对,这明显是寻仇泄愤啊!” “估计还是个来头不小的对家。” 岳溶溶越听心越往下沉,怒意上涌,她唬地站了起来,魏夫人慌忙拉住她,却扯动了胳膊,痛得龇牙咧嘴,岳溶溶沉声道:“你照顾夫人。”说完掉头就走。 今日休沐,沈忌琛没有上朝,韩贺郑三人早早就过来,约好了去郊外策马,得知沈忌琛正在书房,贺敏轩便嚷道:“今日休沐,你还如此醉心政务,沈侯爷,沈侍郎,沈大公子,要不要这么努力呢?看什么?” 沈忌琛面无表情道:“有关江南治水贪污一案的卷宗。” 韩子羡看着他略显苍白的脸,敏锐道:“嫖姚,你脸色不对劲,要不要宣太医?” “不用。” 韩子羡朝立在一旁的文松看去,文松皱眉又叹息,借着让下人奉茶的契机悄悄告诉韩子羡:“侯爷一夜未眠。” 韩子羡的诧异还没落进眼底,门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喧闹声。 “姑娘,侯爷未通传,不能......”那阻止的声音还未说完,岳溶溶就闯进了书房。 所有人都愣住了,贺敏轩一块糕点还咬在嘴里,就看到岳溶溶怒气冲冲地瞪着沈忌琛。 沈忌琛眉头紧蹙凝视她,下人诚惶诚恐,他冷冷道:“下去。” 下人如获大赦,赶紧退下了,经过两次看着他家侯爷抱着岳姑娘进府,侯爷果然对这位岳姑娘不一般,幸亏他没死拦着。 书房中,韩贺郑三人安静地坐在一边,看着他们二人一个怒气腾腾,一个脸色凝重,他们三人默契地对视一眼,心照不宣,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何事?”沈忌琛语气毫无温度。 岳溶溶攥紧了手指,克制着怒火:“是不是你派人砸了魏家伞铺?” 沈忌琛眸色骤沉,韩贺郑皆是惊诧地看向沈忌琛。 文松立即紧张道:“姑娘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为何要这么做?”沈忌琛低沉冷冽的声音打断了文松的解释。 “因为!”岳溶溶猛地顿住了话头,心慌意乱咬住了唇,直愣愣盯着他,因为昨晚他们闹得如此不愉快。 沈忌琛凝视着她,忽然垂眸一笑,眼底闪过一丝嘲弄,掀眼时却是一片冰凉:“岳溶溶,你没那么重要。” 岳溶溶脸上阵青阵白,拧眉不确定道:“真的不是你?” 沈忌琛搁在卷宗上的手缓缓攥起,冷酷的脸上结满了寒冰,他站了起来,身姿瑰伟压迫,语声讥讽:“我若是不想让一个人在京城待下去,你以为你今日还见得到他们?” 岳溶溶脸色煞白,半晌,从齿缝间挤出一句话:“你别动他们。”说完她就跑了。 沈忌琛的脸色一点一点沉下去,书房中一片死寂,突然“哗啦”一声,案桌上所有的卷宗奏折都被挥落在地,沈忌琛脸色铁青。 贺敏轩站了起来,轻声问道:“嫖姚,真的不是你?” “出去!”沈忌琛低喝。 韩贺郑三人赶紧撤了出来,就连文松也被赶了出来。 韩子羡无语地斜了贺敏轩一眼:“你说你好端端问那一句做什么?” 贺敏轩摊手:“关系到岳溶溶,这的确像是嫖姚做得出来的事。” 郑旭朝叹气:“看来今日的郊游之行泡汤了。” 话音刚落,薛玉白走进了院子,见他们都站在院子里,奇道:“怎的都站在这?嫖姚呢?” 贺敏轩道:“你来晚了,错过了一场大戏。” 薛玉白笑了一声:“什么大戏?” 贺敏轩摆手:“说来话长,反正你回京了,以后这种大戏,有的看的。”忽然,他来了兴致问道,“对了,上回你提到的那位姑娘,是个什么性情的姑娘?”可别跟这个岳溶溶一样是个倔性子,到时候两头都人仰马翻的。 薛玉白的眸色温柔一瞬:“是个温柔脆弱的姑娘,好像一碰就碎,很需要人保护。” 韩子羡和郑旭朝笑了起来,贺敏轩酸到了牙,叮嘱道:“那你运气还不错,对了,这几日你可别带这位姑娘来见我们,尤其是嫖姚,免得你情投意合的,刺激嫖姚。” 薛玉白道:“说什么情投意合,我还未曾去见她。” “怎么了?”韩子羡意外问道。 薛玉白道:“等明日见过吏部尚书再说。” “明日?明日不是那些新科进士的授职礼吗?” 贺敏轩瞠目结舌:“我只当你先前只是一时兴起,是当真要为了那位姑娘在朝中任职了?” 薛玉白笑了一声,点头:“还是要体面些。” 郑旭朝迟疑道:“可你说她并非世家小姐,你家里......” 薛玉白眼底闪过一丝黯然,莞尔道:“家中自有长兄,父亲对我的要求,并不高。” 韩贺郑三人顿时语塞,贺敏轩立即道:“诶,不说这些了,嫖姚不去赛马,我们自己去。” 话音才落,书房门突然开了,沈忌琛沉着脸走了出来。 “嫖姚,你去哪?” 沈忌琛嗓音凉凉:“吏部。” ** 岳溶溶回到了魏家,正听到魏夫人和魏回在争执。 “我都说了不要报官不要报官!如今你考上了进士,连娘的话都不听了是吗!” “娘!姑母他们就是看你太好说话了!才敢上门来欺辱!” 岳溶溶如遭雷击,僵在了门口,不是沈忌琛,不是他,是她误会了...... ----------------------- 作者有话说:沈侯爷:又是被气死的一天。[裂开] 以后日更的话,大概是每天晚上十一点左右更新。[比心] 第33章 封官 侯爷病了。 魏夫人气得转头看到了脸色苍白的岳溶溶, 怔怔然站在门口,她觉得不对劲,低声唤一声:“溶溶?” 岳溶溶被惊动回神, 强撑起一抹笑容走进去:“您的伤怎么样?大夫怎么说?” 魏夫人道:“没大事,就是扭了。”说着叹息一声, “伞铺这几日也是不能开张了。” 岳溶溶笑道:“那岂不是正好, 您正好养身子, 也免得魏回着急。” 魏回自她进门就魂不守舍, 又愧疚难安, 此时见她为自己说话,不由眼前一亮:“溶溶,我……”他想道歉,昨晚他并非有意冒犯她。 岳溶溶打断了他:“还不去帮你娘熬药。” 她坦然不计较的模样落进魏回眼底,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难过, 他一面希望她计较,那至少说明他在她心里不是可有可无的, 可一面又希望她莫要放在心上, 他们还如从前一般。 最终他豁然一笑:“那你帮我照顾一下我娘, 我去熬药。” 魏夫人笑骂一句:“傻孩子。”转而回头看向岳溶溶,“你方才火急火燎走了, 做什么去了?” 岳溶溶扶着魏夫人回房, 掩去眼底一丝难过:“没什么。”她扶着魏夫人坐下,帮她倒茶。 第41章 “还没什么, 这心事都写在脸上了。”魏夫人叹息,“是不是去找沈侯了?你以为砸了我家店铺的是沈侯?” 岳溶溶怔怔看着她,连递上前的茶杯都停在了半路:“您怎么知道……” 魏夫人笑了一声用没受伤的手接过茶杯:“这有何难猜的,昨晚你们这么一闹, 今早我家就被砸了,你又那么怒气冲冲的,我又不瞎。” 越说,岳溶溶越难过,她低下头揪着腰间的穗带,声音低低的闷闷的:“是我误会了他……” 魏夫人爽然道:“那就给他道个歉。” “……如果这么简单就好了。” “能有多难?” 岳溶溶抬头看向她:“那您为何不让魏回报官解决这件事?是他姑母做的恶事,您为何不计较?” 魏夫人语塞,苦笑一声:“是没那么简单。”她爱怜地轻抚过岳溶溶的发丝,“别太为难自己,也别太辛苦。” 岳溶溶心头一动,眼眶一热,酸涩裹着暖意。 ** 吏部衙署,走出明堂的进士们有的欢喜有的愁,但无一不羡慕魏回。 这个二甲名词几乎不靠前的进士,竟得了一个别驾的官职,从四品。 “魏兄弟,可是朝中有人啊?”几人围住了魏回,七嘴八舌的询问,他们大多年轻,心中藏不住话。 “就是就是,我们这一批里,除了一甲三等就数你的官职最好,莫不是你与吏部沾了点儿关系?” 被人人羡慕的魏回却是一脸沉郁:“我宁可不要这官职,只要能留在京城。” 众人笑他:“你傻呀,那可是从四品,刺史大人下就是你了,越州虽远离京城,却是江南富庶之地,听说江南那一代正有治水政绩,若是你可巧立了功,那是平步青云啊!” “不错不错,魏大人,日后还请多关照了……” 一群人说说笑笑,魏回只是回头望向明堂之内,他为何得了这个官职,他心知肚明,不由一股气攒了起来。 沈忌琛朝吏部尚书作了一揖:“此番有劳齐世伯。” 齐尚书稳住他的手将他扶起:“嫖姚言重了,小事一桩。” 走出明堂,薛玉白正等在廊下,见沈忌琛脸色有些苍白,他拧眉道:“身体不舒服?” 沈忌琛正要说话,忍不住抵唇轻咳了两声,沉声道:“无妨。” 知道他逞强的性子,薛玉白还是道:“若是不舒服,还是要尽早请太医。” 沈忌琛淡淡应了声。 “你与那魏小郎君有交情?”薛玉白看向院子里还未离开的魏回,显见得是在等沈忌琛。 沈忌琛抬眼看去,眸色清冷:“交情谈不上,有渊源。” 薛玉白挑眉:“哦?不好的渊源?否则,你怎么把他调离京城。” 尾音刚落,就见魏回朝他们走来,丝毫不怵,朝他们二人行了礼,抬头道:“沈侯,我有话想与你说。” 还是个直性子,薛玉白想,淡淡一笑:“那我去前庭等你。” 沈忌琛点头。 等薛玉白一走,魏回就走上了台阶,站到廊下,不要低他一头,可站上去,才发现他还是比沈忌琛低了半个头,甚至看着沈忌琛站在那,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说,他就有一种想要俯首称臣的压迫。 为了不让自己矮下去,他挺直了背脊,掷地有声:“我知道,是你,是你故意把我支开,你不想让我靠近溶溶!” 沈忌琛不想听他说这些废话,走下台阶去。 “你别以为你有权有势覆手翻云,什么都可以得到!你得不到溶溶的!她来了京城三年,我和我娘是她最亲近的人,从未听她提起过你!” 沈忌琛站住了脚,缓缓转身,自下而上睨向他,冷厉如刀,魏回猛地一颤,吞了下口水,重新挺直背脊。 “你说她来了京城三年?她是何时入的京?” 魏回不疑有他,甚至有些得意:“永宁二年的春天,这个沈侯都不清楚吗?看来溶溶对你也没到无话不谈的地步。” 沈忌琛脸色凝注他的目光骤然冷冽,他记得当初他问她时,她说的是秋天入的京,她撒了谎,在离开他后,不到两个月就进了京,为何要撒谎?为何如此急切进京? 魏回看着沈忌琛脸色越来越不对劲,莫名起了一丝担忧,生硬问道:“你怎么了?” 沈忌琛沉默异常,转过身去径自离开。 薛玉白等在前庭,就见沈忌琛出来后的脸色更苍白了,他眉心没拧:“怎么了?” 看着他一幅快要碎掉的样子,薛玉白忙是扶住他的手臂,文松也赶了上来扶住他。 “回府。”沈忌琛沉声道。 薛玉白送他上车,叮嘱文松道:“回去就去请太医,他状态不对。” 文松领命,让车夫驾车,他进了车厢,正要给沈忌琛倒茶,却听到沈忌琛幽冷的声音:“你去查一下当年溶溶离开我后发生了什么,还有曲烈山,如今他在哪。” 若是当年她一心想逃,想远离他,应该远离京城,可偏偏直接往京城而来……还有曲烈山,她曾说他移情别恋和他分开了,如今想来,一个能为她舍弃性命的男人怎么可能轻易移情别恋。 她在撒谎,一直在撒谎。 他只觉怒火和痛恨只往上窜,气血上涌,他快要压制不住,取过文松手里的茶杯仰头直灌,想要压下心头那股火,却喝得太急,猛地咳了出来,接连一阵猛咳,咳得弯了身子。 “侯爷!” ** 岳溶溶正发愁,这几日事情接二连三,她都忘了十日之期快到了,可她无忧银还没凑足,还差一半呢,偏偏掌柜的以为她抱上了沈忌琛这棵大树,怎么也不让她接别的府邸的绣活,说是让沈侯知道,他要吃不了兜着走。 这么夸张,岳溶溶无语地看着他,好说歹说也不行,岳溶溶气得掉头就走,掌柜的还在身后喋喋不休:“溶溶,你眼光放长远点儿,等你进了侯府还怕缺了这点银子吗?” 岳溶溶愤愤掉头瞪他一眼,回了绣阁。 张婧难得细心:“溶溶,你怎么气呼呼的?” 杜艳幸灾乐祸:“有些人啊,以为得了侯爷青眼,谁知这几日侯爷再也没有来过,心里急呢。” “那可是沈侯,哪里会将我们这样的女子放在心上。” 钟毓凉凉道:“杜艳,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杜艳冷哼一声,任含贞静静看了岳溶溶两眼,见她倒是沉着,也不烦躁,任含贞默了默,这段时间,侯爷就对她没了兴趣,她还是高看了她。 这时有小绣娘走了进来,直接走到岳溶溶的绣架旁,说道:“溶溶姐姐,外头有位薛公子找你。” 薛?岳溶溶皱了下眉,似乎在想哪位薛公子,突然恍然,难道是那位薛公子?她随即起身离开了绣阁。 厅里的绣娘听得真切,一时停下了手里的活,交头接耳。 “哪位薛公子?” “上京姓薛的贵族,啊!难不成是那个三朝元老一等公的薛家?” 任含贞脸色一冷,杜艳已经嗤之以鼻:“得了,真当岳溶溶是公主呢!什么贵族都来找她!上京姓薛的难道就那一门嘛?指不定哪里来的阿猫阿狗的薛公子。” 岳溶溶心里的疑惑在见到“薛公子”时,豁然开朗了,她意外又惊喜:“当真是你。”反应过来才福身见礼。 薛玉白看呆了一瞬,他知道她美,但今日再见,她似乎不同了,年岁虽长了两岁,眉间的愁云惨雾也消失了,笑起来明媚又娇柔。 那时候在扬州时,她脆弱的如弱柳一般。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岳溶溶朝他走去。 薛玉白笑道:“想找一个人并不难。” “找我?”岳溶溶诧异道,“是有什么事吗?” 薛玉白顿了一下,才道:“那年匆匆一别,不知姑娘好不好,身体如何了,姑娘帮我修复了千里山河图,后来姑娘不辞而别,我还未来得及谢过姑娘。” 岳溶溶有些愕然,两年多前的事了,他还记在心里?真是个善良之人,遂嫣然一笑:“原是如此,公子不必挂怀,你也留了银子的,算是谢过了,至于我的身体……”她微微张开手,“只是那段时间舟车劳顿才病了,现在已经没事了。” 薛玉白看着她,果然是好了,眼底隐着一丝俏皮,更加娇媚,半晌轻叹:“真好。” 岳溶溶没听清:“公子说什么?” 薛玉白晃了一下神,笑道:“你的大哥还好吗?” 岳溶溶笑容微敛,知道他说的是曲烈山,那时候她跟着押送曲烈山的衙役一路进京,身子疲累不堪晕倒在街头,是薛玉白救了她,他知道她有位大哥,却不知她的大哥是何人,犯了何事,她不想让别人知道曲烈山是个犯人。 所以她点了点头:“嗯,他还好。”又抬头道,“这里的人并不知我有位大哥,还请公子帮我。” 薛玉白虽不知她为何要隐瞒大哥一事,但看得出她很在意那位大哥,他默了一瞬,还是问道:“他对你很重要?” 第42章 岳溶溶看向远处的,轻声道:“很重要,是我最重要的亲人。” 在听到“很重要”时,薛玉白的眸光黯然一瞬,却在听到“亲人”时,又再度释然,看到她眼底的凄然之色,不由心头一紧,正色道:“好,我再不提,算是我们俩的小秘密。” 岳溶溶松快一笑,薛玉白又呆了一瞬,忙是别过眼,再看向她:“我祖籍上京,世代定居在这,还算是有些人脉,若是有事,可以来找我。”他斟酌了一下,“可以到南市坊最南边处的儒风来找我。” 他看着她,不是客套话,而是真心话。 岳溶溶微微诧异,但面对这样的真诚,她还是口头答应了下来:“好,多谢公子。” 薛玉白欲言又止,最终没再说什么,生怕再近一步,会吓到她,正如他没有直说自己的身份,不急,慢慢来。 “我该走了,送我一程?”薛玉白笑问。 岳溶溶点点头,同他一起走。 “其实我这次来找姑娘,还有一事想请姑娘帮忙。” 听闻此意,岳溶溶心中的诧异都消失了,若是他有事所求,她便能解释他的突然到访,不由松了一口气:“公子请说。” 看到她眼底瞬间的松弛,薛玉白有些哭笑不得,浅浅的失落也带着浅浅的庆幸,好在事先还找了这么个借口。 “过几日就是我祖母的寿辰,家中会有一场晚宴,我想请姑娘帮我画一张万寿图,我定有酬谢。”薛玉白其实也看出了岳溶溶表面娇柔,却心思重,有来有往,她更能接受。 果然起先她有拒绝的迹象,却在听到酬谢时,犹豫了,岳溶溶低一回头,才道:“实不相瞒,我的确需要银子......” 薛玉白心头一喜:“如此甚好。”他几乎心动,想请岳溶溶去儒风作画,到底还是忍住了,“那我待会让人将文房四宝和颜料送来。” 这笔银子来得太及时了。岳溶溶只是想了一下,就点头答应了:“好。” 薛玉白告辞离开,岳溶溶心里的一块大石也落了地,就要回绣阁,谁知走到半道,就看到钟毓神色凝重走了过来,拉着她低声道:“不好了,有人找你。” 见她如此谨慎,岳溶溶也皱起了眉:“是谁?” 钟毓看着她:“靳小姐。”看到岳溶溶讶然,她道,“掌柜的让我来通知你,靳小姐就在裁云堂等你。”钟毓不由担忧起来,“是不是沈侯的事传到了她耳里,要不要我陪你去?” 岳溶溶不想钟毓牵扯进来,故作轻松道:“你还怕她吃了我不成?” “你还嬉皮笑脸的。”钟毓气得扯她的衣袖,“沈侯这般护着你,她打翻了醋坛子可不得吃了你!” 岳溶溶默了默,道:“放心吧,她到底是世家小姐,在外端的是国公府的颜面,不会太过分的,何况她大婚在即,应该不会想要节外生枝吧。” 钟毓觉得她说的有理,还是叮嘱道:“那你万事小心。” 看着钟毓一副靳棠颂是洪水猛兽的样子,岳溶溶扯了下嘴角,攒出一抹笑意,心却沉了下去。 进了裁云堂,就听到丫鬟喊了一声:“小姐,她来了。” 岳溶溶深吸一口气,提裙走了进去。 靳棠颂正站在窗边看着一副绣屏,闻声转身看过来,扯了一个不算热情的笑容:“你来了。” 岳溶溶有些意外,也更加警惕,上回她也是这么人畜无害的样子,结果对她好一顿羞辱。 “靳小姐有何吩咐?” 靳棠颂笑了一声,扬起小脸:“你这样子还挺乖的。”她摆手,屏退了下人,“我今日来是想选一些婚后的贴身里衣,你帮我看看。” 她绝对是故意的!岳溶溶沉了脸,堂堂国公府的表姑娘,深受大长公主和皇后娘娘的宠爱,这种贴身之物,必然是千挑万选的,怎么就到他们锦绣楼来选。 同样的把戏,靳棠颂总是玩不腻。 “你觉得这件如何?我的夫君会喜欢吗?”她手里提起一件蜜藕色的轻薄面料,在她手里轻软透着光,她抬眼看向岳溶溶,无尽得意。 岳溶溶心口微滞,别过脸去,声音硬的像是两块石头撞击:“我怎么知道他会不会喜欢。” 靳棠颂笑了一声:“也对,你还没见过我的未来夫君呢。” 岳溶溶蓦地转过脸,怔怔地看着她。 靳棠颂“噗嗤”笑了出来:“你这个样子真傻,真不知道我表哥为何就喜欢了你呢?” “......你不是要和沈忌琛成婚吗?” “谁说的?我有说过吗?”靳棠颂骄傲地抬头,“我的未来夫君是个满心满眼都是我的世家公子,可比表哥温暖多了。” 岳溶溶回想起重逢那日,沈忌琛握着她的手说“裁剪婚衣”,这种事还需要说的更明白点吗?是谁都这么认为了。 看着她冷着脸,靳棠颂撇嘴:“那是表哥为了气你才故意让你误会,岳溶溶,你真的还挺狠心的。” 掌柜的也怕她们闹起来,此时走了进来,陪着笑脸道:“靳小姐可有选中意的?” 靳棠颂将手里的里衣随手一扔:“都是些俗品,我都不要了,我们走。”说着领着丫鬟就离开了。 掌柜的对岳溶溶的关心倒是真的:“溶溶,她没为难你吧?”接着又问,“这件事要不要告诉沈侯?” 岳溶溶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摆摆手离开了,就连钟毓上来问,她也只是摇头,满脑子都是靳棠颂说的话,她说沈忌琛是为了气她,为了气她.....她一路回了房,连鞋也忘了脱,上了床抱膝坐下,膝盖紧紧抵着她的心脏。 她的心痛了一下,空出手来,手指摁住了心脏,将脸埋进了膝盖中,她心中念着那个名字,一直念着,念到鼻子都酸了。 外头传来钟毓的声音:“溶溶,有人来给你送文房四宝。” 岳溶溶抬头看向窗外,深深吐纳一息,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如今最重要的是将画完成,筹银子。 掌柜的大概也收到了叮嘱,大概有收了好处,让她专心作画,乐呵呵道:“溶溶啊,你真是个有福气的。” 岳溶溶不解,给别人画幅画就有福气了?她抬眼,正对上任含贞冰冷的目光,斜斜瞥过,岳溶溶不在意,只专心作画。 这日岳溶溶正准备找个清净的院子作画,远远看到掌柜的走来,满脸喜滋滋的,朝她招招手:“溶溶,你过来。” “掌柜的有事吗?”岳溶溶走过去问道。 掌柜的道:“今日武靖侯府来人定了一批云锦,我正要找人送过去,你去吧。” 岳溶溶愣了愣,别过脸去:“我不去。” 掌柜的竖了眼睛:“你怎么能不去呢!” “绣娘也没有送货的差事吧?” 掌柜的语塞,强硬道:“让你去你就去,是不是不想干了?” 岳溶溶咬牙瞪着他,真卑鄙! 掌柜的软了语气:“我这是为了你好,沈侯多久没来看你了?侯府从来不在我们这买云锦,这次突然买了这么多,你道是为了什么?” “......” 掌柜的不由分说,拿过她手里的画具,催促道:“快去吧,别让人家久等了。” 他满眼得意,觉得自己居然揣摩到了上官的心思! 岳溶溶却觉得掌柜的纯粹想多了,沈忌琛现在大概一点都不想见到她,所以她到了侯府,只站在了府门,让伙计送了进去,她等在门外,没有等来伙计,却等来了文松。 文松见到她大大松了一口气,朝她恭敬作揖:“姑娘,你可算是来了。” 岳溶溶一头雾水:“怎么了?” 文松道:“我也是没法子了,这才让人去锦绣楼定了一批云锦,掌柜的果然让姑娘来了。” 原来是你的主意啊......她就觉得沈忌琛不会想见她。 “东西已经送到了,银子拿来。”岳溶溶毫不客气地摊开手心。 文松一愣,讪讪道:“姑娘别急,银子待会就来,只是,只是,我家侯爷病了......”他瞄了岳溶溶一眼。 岳溶溶脸色微变,又冷静下来:“哦,他又病了。” 文松见状,便道:“这回病得很重,连床都下不了了,这几日又不愿喝药,我们实在是劝不动了,所以想请姑娘来试试。” 岳溶溶果然紧张了起来:“病得下不了床?”不由又狐疑地看着他,“真的假的?” “是啊!”文松重重点头,生怕她还不答应,又道,“想是侯爷还憋着气呢,先前平白无故被人冤枉一顿......”他瞄了岳溶溶几眼,见岳溶溶脸色一红,又急忙解释道,“姑娘当日的确是误会了侯爷,魏家的事确然不是他做的,他知道魏夫人对姑娘有恩,又怎会欺辱魏家呢。” 岳溶溶垂眸,她当然知道是她误会了,既如此,是不是该借此机会跟他道个歉...... 半晌后,她抬头,对文松道:“走吧。” 文松喜上心头:“好嘞!” ----------------------- 第43章 作者有话说:文松:给我家侯爷一颗蜜饯吃吃。[让我康康] 第34章 生死一线 永远别再让我见到你。 文松带着岳溶溶在侯府行走自如, 经过的小厮丫鬟皆是避让行礼,这样张扬,岳溶溶心有不安。 她脚步放缓了些, 等到文松察觉,转过身时, 岳溶溶已经落了一大截, 他怕她反悔, 急忙走回来催促。 “大长公主知道我在京城了吗?”再一次提到大长公主, 岳溶溶还是打了个冷颤, 脸色白了白。 文松微讶,见她眼中生出几分恐惧,心道估摸是因为当年的事,大长公主的威严还在,她才如此不安。 “姑娘放心, 侯府的人都是侯爷精心挑选的,不会乱说话, 大长公主还未得知, 况且……”他顿了顿, 看向岳溶溶,只道, “侯府的事, 大长公主不怎么插手。” 岳溶溶紧绷的心才微微放松。 两人走到主院,文松站住了脚, 退开身子,颔首:“姑娘,您去吧。” 岳溶溶还来不及喊住他,文松已经疾步离开了。 她只得独自一人进了院子。院子里空无一人, 连之前她见过的几个丫鬟也不见人影,安静的使人心慌,岳溶溶一步一步上前,张皇再张皇。 站在寝室门口深呼吸,才进了门,她梭巡一圈目光盯在屏风后,她缓缓走近,却听到一阵徐缓的脚步声,她站在屏风旁怔住了。 沈忌琛正从内室步出,抬眼见到她亦是微微一怔。 他身着玄色缎面的常服,长袍曳地,颀长玉立,眉宇间是端肃的寒意,虽然他的脸色苍白,但目光依旧冷峻坚毅,让人心生敬畏。 他眉心微蹙,冷冷开口:“你怎么来了?” 大概是病中,他的声音低回暗哑,却撞进岳溶溶的心,她慌忙垂眸,呐呐道:“文松说你病了,病得下不了床,让我来看看你。” 沈忌琛瞳孔紧缩一瞬,笑了一声,噙起一抹嘲弄:“多管闲事。”他笑容收敛,面无表情凝视着她,“现在看完了?你可以走了。” 岳溶溶的心被刺了一下,手指微微曲起,强装镇定,低声道:“我是要走的。” 沈忌琛眉头骤然紧蹙,看着她转身,薄唇抿成冷厉的线条。 倏地,她又转过了身,看向他:“魏家的事是我误会你了,对不起。” 沈忌琛仍旧紧盯着她,一言不发,岳溶溶再度转身。 文松突然端着药碗走了进来:“侯爷,该喝药了。” 沈忌琛压抑的怒火骤然勃发,吼道:“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这一吼大概抽尽了他身体里的力气,他身子打晃扶住床栏,坐在了床上。 文松吓得托盘里的碗碟“叮当”,他稳住心神,求救地看向岳溶溶,岳溶溶看了眼托盘里的药,心里微微叹气,接过文松手里的托盘,轻声道:“你下去吧。” 文松如释重负,欢天喜地地去了,顺便关上了门。 岳溶溶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会不会惹怒沈忌琛,她端着托盘站在屏风旁,沈忌琛只是低着头,双手搁在膝盖上,冷硬却萧瑟,他没有说话。 那应该是不会赶她出去吧?岳溶溶提了气走过去,放下托盘,端着药碗蹲在他身前,低声温柔道:“喝药了。” 沈忌琛抬眼看向她,眼中复杂深邃,就这样凝注着她,手却没动。 岳溶溶搅动汤勺,舀起一勺药汁,盈盈一笑哄道:“喝药吧。” 他心底就软了,妥协了,算了。勺子递到唇边,他乖乖张开了嘴,最后将一碗药喝得干净。 岳溶溶看着空了的碗底,赞叹:“真乖。” 沈忌琛脸色一黑:“想死吗?” “不想。”她眼底闪过一丝俏皮,两人四目相接。 沈忌琛眸光如浓墨,握住她的手,岳溶溶心头一跳,人已经被扯向他,膝盖磕在了他的脚背上,她心慌慌看着沈忌琛慢慢凑近…… 岳溶溶拉着最后一丝理智避开眼,放下药碗慌张站了起来:“我要回去了。” 可被他紧握的手仍旧没有放松,岳溶溶挣扎了一下,沈忌琛缓缓站了起来,眉眼低垂落在她脸上的目光深邃难解:“谁准许你走了。” 岳溶溶理直气壮:“你刚刚让我走的。” “岳溶溶!”沈忌琛气得脸色微变,转过脸去一阵轻咳,他扶着床栏坐下。 岳溶溶心头一慌,忙去帮他拍背,却被他推开。 “你走吧。” “……”岳溶溶道,“我真的走了?” 回答她的又是一阵咳嗽,她看着他躬起的身,妥协地蹲了下来:“好了好了,我不走了,要喝水吗?” 沈忌琛止住了咳嗽,凶狠愤然地盯着她:“岳溶溶,你真狠心。” 嗯,有时候她自己也觉得,因为怕心一软,就会重蹈覆辙。 岳溶溶还是留下了,文松站在门外,终于松了一口气,命人去传午膳。 厨司得到了信儿,看着正院传过来的菜单颇为意外:“侯爷这几日都没什么胃口,今日竟要了这些菜?” 厨娘道:“文松小哥写的,定然不会有错,听说是有位姑娘在。” “姑娘?!”另一厨娘惊诧地瞪大了眼睛,“我们侯府居然还有姑娘能留膳?” “怎么没有,先前表姑娘不是?” “那不一样,表姑娘是侯爷的妹妹,何况表姑娘在的时候也从未在正院用过膳,这位姑娘……” “咳咳”一道干咳传了过来,厨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侯府的规矩都忘了?”他鼓了两下掌,有些按捺不住的激动,“这些天侯爷终于有胃口了,大伙快忙起来!” 厨娘们也都振奋起来,那些烧火丫头也都低下了头,各自忙了起来。 厨司又道:“文松小哥叮嘱用先前库房送来的一套桃红斑团花纹的碗碟。” 厨娘又多嘴了:“侯爷怎么开始喜欢这么花哨鲜艳的,上一回那碗补药也是……”看到厨司盯着她,她又闭了嘴,转身去橱柜里拿出那套碗碟。 ** 岳溶溶看着沈忌琛精神还不错地坐在书案后看卷宗,她坐在一旁帮他磨墨,文松进来奉茶,她凶巴巴瞪了文松一眼。 文松只当不见,放下茶和点心就出去了。 沈忌琛看到她的小动作,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累了?” 岳溶溶愤愤道:“你要好好管教文松了,他越来越会撒谎了。” 沈忌琛不以为意,手里的笔圈过卷宗的一处做下笔记,淡淡道:“嗯,以后等你管教。” 岳溶溶墨条微顿,脸颊飞上一抹红晕,放下墨条,闷闷道:“我去喝茶。” “去吧。”沈忌琛应道。 岳溶溶坐在正对着书案的榻席上,一只手托着下巴颏儿,一手捏着海棠酥看着窗外的院子,不一会目光偏移,扫过书房各处,落在沈忌琛的脸上。 从前在杭州时,沈忌琛只是军营里的一名小将,他看上去骄矜高贵,但是却很拼命,剿匪寇海寇从不含糊怯弱,她一直以为他是要立军功,要在军中立足,原来不是,他明明可以在家族的荣耀下平步青云的。 她看着他坚毅冷峻的面孔,偶尔微微蹙眉,她一时看得呆了,连沈忌琛掀眼看过来,她连避开的目光都慢了半拍。 沈忌琛好整以暇靠上椅背,闲适地凝注她,从容开口带着一丝好心情:“倒杯茶来。” “哦。”岳溶溶倒茶,突然反应过来,浅浅反抗一下,“不能让你的丫鬟伺候你吗?” 沈忌琛面不改色:“嗯。” 岳溶溶咬牙切齿,将茶递给他,他伸手来接,不经意擦过她的手指,微凉的触感,岳溶溶收回手,克制住微变的心跳,随口一问:“你在看什么?” 沈忌琛道:“刑部的卷宗。” 岳溶溶心猛地一跳,脸色大变,怕他看出端倪,慌忙低头去磨墨,强装镇定:“刑部跟你有关吗?” 沈忌琛看向她:“没跟你说过吗?我也是刑部侍郎。” 岳溶溶一时慌张手指沾染了墨汁,她无措起身:“我去清洗一下。” 看着她有些慌张的背影,沈忌琛精锐的目光微沉。 他居然是刑部侍郎,岳溶溶内心无比忐忑,那城外的矿山牢狱也是归他管的,万一有一日……岳溶溶闭上眼不让自己想下去,又安慰自己,他是刑部的上官,那种地方他不会亲自去的!况且他也不会去查手底下的犯人……没事的,没事的。 猝不及防间,沈忌琛站在了她身后,手掌探入水中握住她的手,低沉道:“手搓红了。” 岳溶溶反应迟钝,等回过神,手已经在他的掌心,他用巾帕细细帮她擦拭,她看着他,他眉眼低垂,脸有些冷。 “先吃饭。”他在生气,却装作若无其事。 岳溶溶也装作若无其事,先前短暂的情意稍纵即逝,他们之间,貌合神离。 文松让人传了膳,看着自家侯爷冷沉的脸色,心下惊疑,怎么回事,又吵架了? 第44章 岳溶溶坐在沈忌琛身边,他替她夹菜,是她曾经爱吃的炙鱼,鱼肚上最肥嫩的一块肉,她低着头,安静吃饭。 但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这个样子太奇怪了,他这样精明,难免叫他看出端倪来,遂提起精神抬头一笑:“吃完饭我就要回去了,手头还有些事。” “何事?”他嗓音微凉,但脸色比方才好看些了。 “我也接了个画作,要在这几日赶出来,对方是个很大方的雇主。”她故作轻松地说着。 沈忌琛瞥她一眼道:“你倒是工种繁多,以你这种方式,应该存了不少银子,怎么还没置宅?” 岳溶溶只恨不得咬断舌头,让自己多嘴,她呵呵笑着:“还在看,喜欢的太贵了。” 他不是没看到她的心虚,心底那根刺越扎越深,她一直在撒谎。 在这种情绪下,岳溶溶吃什么山珍海味都如同嚼蜡,快要撑不下去了。 适时传来一道爽朗的声音:“我来的可巧,正好蹭一顿饭……”话音还未落,贺敏轩震惊地盯着岳溶溶,“你怎么在这?” 岳溶溶也有些尴尬,她如今也知道了贺敏轩他们也身份贵重,自然是要起来行礼的,却被沈忌琛按住了手,她动弹不得,朝贺敏轩尴尬地笑笑,低头吃饭,头快埋到了碗里。 沈忌琛抵住她的脑门轻轻抬起:“好好吃饭。” “哦。” 贺敏轩倒吸了一口凉气,对上沈忌琛冷淡的目光,他立刻堆起大大的笑容:“我来探病,顺便蹭饭。”然后大剌剌一屁股坐在了沈忌琛另一边,在岳溶溶看过来时,气定神闲朝她一笑,“没想到,我们还有机会同桌吃饭。” 岳溶溶扯着嘴角笑笑,用手边的手帕擦了擦嘴角,站了起来:“那你们慢用,我不打扰了,先回去了。” 趁着沈忌琛发话前,她就先跑了。 贺敏轩意料之中她会跑,镇定自若地拿起筷子,看到沈忌琛冷冷盯着她,他还装无辜:“看我做什么?呀,你今日气色不错啊,这就是传说中的人逢喜事精神爽?” 沈忌琛拿手帕擦了手,仍在桌上,冷冷道:“贺公子,你慢用。” 贺敏轩咧嘴一笑:“我不跟你客气。” 沈忌琛坐直了身子抱胸看着他,脸色不善:“那就都吃完吧。” “……”贺敏轩一面吃饭,一面不怕死地问道,“嫖姚,你是当真对她念念不忘,还是只是要报复她?” 他是真的看不懂,沈忌琛是何许人也,众星捧月地长大,先帝和太皇太后心中的金疙瘩,自小没人敢给他气受,更莫说委屈,可自从遇到了岳溶溶,他什么屈辱挫折都受尽了,这若是换了贺敏轩他们其中一人,不把岳溶溶往死里整都算菩萨心肠了。 沈忌琛脸色乌沉,冷冷瞥他一眼:“吃你的饭!” 他不会回答他,这一点贺敏轩也早就料到了。 ** 耽搁了半日,岳溶溶强迫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专心作画,等她回过神时,已是桑榆时分,绣娘们陆续回到了云锦苑,岳溶溶正搁下笔伸展臂膀,与杜艳隔空对了一眼。 杜艳冷嘲热讽:“到底是有人撑腰了,在这偷懒赚外钱都理直气壮了,背地里不知使了多少手段呢。” 岳溶溶不想理她,转身进了屋,任含贞走了进来,暼了眼她作了一半的画作,心底只觉刺挠,冷冷撇过眼去。 钟毓疾步走来:“溶溶,魏夫人差人送信来,请你过去一叙。” 这样急匆匆找她,岳溶溶只当又出了何事,谁知却是喜事,魏家的宅院里坐满了宾客,觥筹交错,庆贺魏回任朝庭命官。 魏夫人拉着岳溶溶坐在她身边,笑得合不拢嘴,身旁的邻居打趣:“魏娘子,接下来是不是要准备回哥的小登科了!可是这位岳姑娘啊?” 众人起哄,魏回坐在魏夫人另一边失落又期待地看着岳溶溶,在黄晕的灯光下,她格外柔美。 岳溶溶正要拒绝,就被魏夫人拉着手道:“别瞎说,这位是回哥的姐姐,可不能瞎说耽误了人家。” 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立刻解了岳溶溶的局促,岳溶溶感激地看着她,魏夫人看着她的目光爱怜极了,她是真心疼爱岳溶溶。 “回哥得了别驾的官职,是他的造化,也是祖上积德,只是江南路途遥远,我打算和他一同去,也好有个照应。”宴会散尽,魏夫人拉着岳溶溶的手说着。 岳溶溶没有想到她会走,颇有不舍:“那你的伞铺怎么办?” 魏夫人爽朗道:“关了呗,不过这间宅子我得留着,我把钥匙交给你,若是你有需要就搬过来住,也顺道帮我看宅子。” 岳溶溶看着手心里的钥匙诧异极了,魏夫人大概怕她拒绝便道:“他姑姑一直惦记着着两间宅子,有人住进来,她也不敢太放肆,你可得守住了,可别我回京了,让我露宿街头。”她玩笑着。 果然,听到这里,岳溶溶收下了钥匙,保证道:“夫人放心。” 魏夫人又指了指西边的屋子:“那间西厢房,你若是过来,就收拾一下住了就是。”一回头就看到她儿子哀怨的眼神,她心底叹气,“我去沏壶茶。” 果然她一走,魏回走了上来,幽怨地看着岳溶溶,也不说话,岳溶溶有些莫名,对他笑笑,他还是没反应,她正要开口,却听到他硬着声音说道:“沈侯不是好人!” “......”岳溶溶错愕一瞬,欲言又止。 “他太过霸道了!溶溶,你别和他在一起。” 他的表情太幽怨的有几分可怜,岳溶溶忍不住问道:“他把你欺负哭了?” 魏回受了打击,气得掉头就走,留下一头雾水的岳溶溶。 第二日一早,岳溶溶去送魏夫人和魏回出城,魏夫人红了眼睛抱着岳溶溶许久才放开,魏回上前来,期待地看着她,也想抱抱,谁知岳溶溶拍拍他的肩,朗声道:“好好照顾你母亲,做个好官。” 魏回愤愤道:“我可不像沈侯那么霸道,我一定会做个好官,你看着吧。” 岳溶溶干笑了两声,看着他们上了马车,出了城,直到快看不见了,岳溶溶才转身,一抬头,蓦然撞上沈忌琛沉着的目光,他就站在人来人往的长街上,分外扎眼,她微微一愣:“你怎么在这?” 沈忌琛睨了眼远走的马车:“他今日离京赴任,我猜你会来送行,他跟你说了什么?” 岳溶溶不得不怀疑魏回去到这么远是他的手笔,但又怕问出口自作多情,凉凉道:“他说你霸道,他说你是坏人,说他会做个比你好的官。” 沈忌琛嗤之以鼻:“凭他?” “沈侯,你少瞧不起人。”岳溶溶倨傲地别过眼。 沈忌琛目色微冷:“你护着他?” 岳溶溶暼他一眼,生硬道:“别随便给人安罪名。” 沈忌琛眼底闪过一丝轻浅的笑意,低沉道:“上车,带你去个地方。” 不等岳溶溶拒绝多问,他已经拉着她的手扶她上了停在街边的马车。 “去哪儿?”坐稳后,岳溶溶才有机会问他。 他道:“看宅子。” 岳溶溶有一种赶鸭子上架的感觉,心猛地一紧,此时闹着下车,定然不妥,不如到时候随机应变,打定主意,她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马车行驶了好一段路,终于停了,沈忌琛率先下了车,扶她下来,岳溶溶看着这条小巷,再看这条长街,问道:“这是哪儿?” 沈忌琛不由分说拉着她走进小巷,推开宅院的门,满院的琼花随风扬扬,他淡淡道:“裕儿巷,这是一处两进的宅子,正屋后还有一个小花园,我算过,以你在锦绣楼的月俸和赏银,我已经出面替你谈好了价格,你买得起。” 这......岳溶溶咬唇,连贵的借口都说不出来,进退两难。 沈忌琛静静看着她,将她的为难看在眼里,不动声色问道:“还有什么不满吗?” 岳溶溶看着他一副她说什么他都能解决的样子,况且这个院子她方才粗略看了一眼,一应俱全清新雅致,显然是特别打理过的,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沈忌琛慢条斯理摊开手,文松立刻递上一张契约交到他的手掌上,他拿着契约,瘫在琼花树下的石桌上:“签了字就成。” 签字?她怎么签字,签了字,她就得拿钱,她的钱全都拿去为曲烈山打点了,她哪有钱?再这么下去,只怕被他看出所有破绽,她不能让他起疑,去查什么,万一查到曲烈山......她看看契约,抬头,沈忌琛无波无澜地凝视着她,她忽然从心底蹿起一股怒意。 “沈侯这是要做什么?是要逼我买宅子吗?”她冷冷看着他,“我想当年的事你我都不曾忘,如今侯爷还要来逼我吗?” 沈忌琛白皙的脸上阴云密布,他压抑着怒火,冷冷质问她:“是我在逼你,还是置宅只是你搪塞我的借口?” 岳溶溶脸色煞白,他果然怀疑她了!她攥紧了手强逼自己冷静,方才她是故意在激怒他,想将这件事不了了之,此时听到他这样说,她忽然恼道:“什么置宅,你是在试探我?”她先发制人,眼中布上失望。 第45章 沈忌琛瞳孔骤然紧缩,凝视她的目光越来越沉,他别过脸笑了一声,脸上浮过沉痛地嘲弄,他逼近她,脸色沉冷,垂眸望定她,冷然道:“所以,你在怕什么?” 岳溶溶惊惶后退,却被他倏然扣住手腕,他暴戾怒喝:“告诉我!你在怕什么!” 她被吼得浑身一战,用尽全力抽出自己的手推开他,歇斯底里:“怕什么!难道你忘了!可我没忘!当年你强迫我做妾,囚禁我!你和你高贵的母亲说和我只是玩玩!连那纸我奉若珍宝的婚书都是假的!”过去的伤痛如利剑般刺来,扎得她千疮百孔,她心颤肉跳,理智全失,眼睛泡在泪水里,“你将我戏弄至此,我已经离你远远的,你到底还要怎样!非要逼死我才罢休吗!” 她的心中似乎燃烧着最猛烈的恨意,几乎要将沈忌琛吞噬殆尽,他浑身僵直立在那,心一点一点沉下去,难以置信声音嘶哑:“你都听到了?怪不得你撕了那纸婚书,那婚书......” “别再跟我提婚书!”岳溶溶崩溃地捂住耳朵,她睁着泪眼盯着他,从齿缝间挤出一句话,“这样的羞辱,一次就够了!” 沈忌琛的下颚紧绷成凌厉的线条,他的脸一点一点发白,压着怒意,力持心平气和问她:“当年你和曲烈山离开,是气我,还是......” “是真心。”岳溶溶平静地打断他的话,“他对我,比你对我好一万倍。”她无情地羞辱他。 他紧绷的弦猛地断裂,脸上结满了寒冰,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又问:“我重伤在床,生死一线,母亲去找你,你狠心不愿来,是不是真的?” 岳溶溶眼睑一跳,生死一线......那日后,她再也没有见过大长公主,可此时她昂着头,强硬道:“就是为了让你死心。” 沈忌琛脸色大变,三年的痛恨和生不如死,对岳溶溶的爱恨交织,如洪水猛兽在他的五脏六腑乱窜,蚕食他所有的理智,他手背上的青筋凸起,猛地伸手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 杀了她,他就能彻底从这种折磨中彻底解脱了。 只一瞬,岳溶溶立即喘不上来气,脸色涨得红紫,她生无可恋,可突然想到曲烈山,她死了没关系,可曲烈山怎么办?忽然她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挣扎。 可这一点力气丝毫无用。沈忌琛看着她红胀的脸失了本来面目,脑中闪过她灿若朝霞的笑,如遭雷击,惊惧地松开了手,岳溶溶如弱柳一般倒在地上,竭力咳嗽。 沈忌琛看着自己的手,僵硬颤抖,恐惧一点一点将他淹没,他心底闪过从未有过的心慌,想上前,却灵魂结块,动弹不得。 文松此时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冲了进来,就看到岳溶溶倒在地上,顿时心惶惶,他忙是上前扶她。 沈忌琛后退一步,语声极冷:“离开京城,永远别再让我见到你。” 第35章 撞见 真是个蠢货,可怜又可悲的蠢货。…… 贺敏轩看着落地镜前的沈忌琛, 长身玉立,宽肩窄腰,流畅的线条却透着一丝冷冽, 他垂眸整理袖扣精致的下颚线凌厉,浑身散着不近人情的寒意和冷硬。 贺敏轩咋舌:“你这一幅不近女色的禁欲模样, 只怕更会让姑娘趋之若鹜啊。” 沈忌琛冷若冰霜:“你很闲吗?” 贺敏轩卡了卡, 嘿嘿一笑:“我这个市属的闲差, 可不像侯爷日理万机啊。” 沈忌琛没理他, 拿过长袍穿上, 贺敏轩审视地看着他,觉得他今日特别无情,昨日还跟岳溶溶一同用膳今日就又生变了? 害得他还特意早早过来,想看看岳溶溶昨晚是不是夜宿在此,两人是否已经如胶似漆了。 “要去上直吗?”看着沈忌琛径自离开, 贺敏轩急忙跟了上去。 “嗯。” 贺敏轩又问:“你身体大好了?” 沈忌琛停了下来,眉眼闪过一丝不耐, 冷然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静默片刻, 贺敏轩气定神闲下了判定:“看来和岳溶溶又闹了一场?” 沈忌琛始终面无表情的脸骤然一沉, 半晌艰涩冷冽道:“别再提她。” 贺敏轩不以为意:“你上回,上上回, 上上回还有上……”他看着沈忌琛的脸越来越冷, 他的声音也越来越小,“也是这么说的……”然后不确定又不可思议问, “这回是真的?你们真的……” 沈忌琛转身就走,贺敏轩紧跟上:“这次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难道说她的虚情假意,说她的无情决绝,说她一直在骗他, 说她觉得曲烈山比他好一万倍吗?他冷笑一声,他没那么贱,他彻底清醒了。 看着他坚毅冷漠的脸,贺敏轩知道问不出什么了,他虽有些诧异,不过这样也好,以绝后患,他是想看热闹,但可不想看兄弟的热闹。 “对了,两日后便是薛家太夫人的寿辰宴,你准备了什么礼物?我也参考参考。” 虽说长辈们会准备,但他们与薛玉白情分不同,太夫人看着他们长大,对他们疼爱有加,每年他们都会另外备一份礼。 ** 岳溶溶这两日正专心画着手里的万寿图,她面色平静,仿似那一场惊心动魄的杀意并没有发生过。 她面色平静,可她却知,沈忌琛让她离开京城不是随便说说,那日她能感受到他有一瞬真的想杀了她……忽然脑中一顿混沌,她慌忙移开笔尖,深深吐纳几息,不让自己再去想。 窗外上工的绣娘一一回来了,经过她的窗前,嗤笑低语:“你瞧她,都入了春了,她倒是戴起了飘丝项帕,真喜欢与我们不同。” “不特别怎么入得了沈侯的眼,不过她这样穿戴挺好看的,明日我们也拿出来戴。” “你不怕热吗?” 两人笑着走远了。岳溶溶按了按颈上的项帕,心往下一沉,她这两日连睡觉都戴着,不过就是为了遮掩那一道牵愁惹恨的痕迹罢了。 钟毓推门进来:“溶溶,我来帮你擦药了。” 岳溶溶点头,将快要完成的画盖了起来,同钟毓往净室走去,这时候的净室空无一人。 今日痕迹淡了些,钟毓用指腹沾了药膏帮她轻轻擦抹,沈侯他本就气势极盛,再一联想到他发狠的样子,她还是打了个冷颤。 “你得罪了沈侯,他下了这样的死手,还让你离开京城,你以后怎么办呢?”钟毓又气又伤心,甄溪已经走了,她不想岳溶溶也离开,即使离开锦绣楼不离开京城也好啊。 岳溶溶深吸一口气:“我不能离开京城。”她话说的肯定,心里却没底,该怎么做才能留下来,难不成再去求他吗?莫说她不想去求他,也不能去求他,以他的性子,知道她这么想留下来,一定会去调查。 “那你要怎么做?”钟毓帮她擦好药膏,再重新帮她围起来遮住。 “或许……”岳溶溶欲言又止,“有一人能帮我。” 钟毓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两人离开后,却没察觉到净室的一房里闪过一抹身形。 任含贞走了出来,心中惊疑不定,沈侯居然要杀了岳溶溶?倏而她呼出一口气,扬起了唇角,沁出一丝畅快的冷意。 岳溶溶你也不过如此啊,既然你偏偏想留下,不如我就推你一把,如今,再也没有沈侯护着你了。任含贞笑容渐浓,愈发温柔。 ** 那位薛公子,他说过他在京城有些人脉,或许他能有法子帮她留下来,岳溶溶思及此,决定连夜将画作完成。 她一宿未眠,终于在天破晓的时候落下最后一笔,她生等着墨迹干透,才卷起画纸放进画筒中出了门,等着装裱铺子开门,等装裱好,她听着老板的夸赞,将画轴重新卷起放进了画筒,就那么一路往南市坊走去。 只是微一打听“儒风”,附近的人就给她指了条明路,连看着她的目光都尊敬了起来。 岳溶溶心想,薛公子或许是个尊贵的人,她心底的希望又多了一分。 儒风的门关着,岳溶溶敲了敲,不一会门开了,是位小厮。 “姑娘找谁?” 岳溶溶颔首:“我找薛公子,他说可以来这儿找他。” 小厮显然很惊讶,将她上下打量一遍,见她姝丽无双,忙是恭敬地请她进去。 进院是一地的石子路,铺着石板小道,曲径通幽连着小桥流水,十分文雅。 小厮领着她走上堂屋,四面晴空,那一头连着更大的一处院子,鸟语花香,像是世外桃源。 “我家公子不在,还请姑娘稍等,我去通传一声。” 岳溶溶怔怔看着他离开儒风,心下惊疑,这么大的院子,薛公子竟不住这吗? 转眼就有丫鬟上来奉茶端点心,隐隐飘来一丝清香,是桌上的香炉。 “姑娘请用。” 岳溶溶看着这里的下人有礼有节,人也长得好看,不禁开始好奇薛公子的身份。 不知等了多久,门外传来一阵车轱辘的声音,然后是一阵疾步声,她站了起来,远远看到薛公子疾步而来,脸上笑容洋溢。 第46章 “岳姑娘。” 薛玉白没想到岳溶溶会亲自来找她,一时有些无措,等反应过来,才发觉自己盯着她看得有些久了,忙是垂眸作揖:“你久等了。” 岳溶溶摇头:“我是来送画的。” 薛玉白接过画筒,却不急着打开,抬眼道:“有劳姑娘,还请姑娘随我来。” 他带着岳溶溶走过花园,进了另一处临湖花厅,一进屋,岳溶溶就怔住了。 房间的墙上挂着各种名画,她情不自禁走进去,望定其中一幅,惊喜道:“这是牧羊图!” 转眼又是一道惊喜:“这是春日宴!” 她一幅幅看过去,笑容越来越灿烂,像只花蝴蝶,翻飞的裙摆晃了薛玉白的眼。 “这是残本,微雨燕双飞的残本……这你都有?”岳溶溶简直难以置信,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娇俏可爱极了。 薛玉白像是捧着一件令人惊喜的宝贝,她今日这模样实在给他巨大的意外和欢喜,不禁十指抵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走向她:“不可说,不可说。” 岳溶溶随即会意,这种上古名家残本,能得到必然不是光明正大的途径。 她嫣然一笑,再度转身,看到了即墨先生的春晓图,再也抑制不住羡慕的眼神:“即墨先生的画作你也有啊。” 这种当世名家的画作可是很难得的,尤其是即墨先生第一国手的画作,听闻当年太皇太后想要他即兴画一幅的宫夜宴,也没得逞。 薛玉白眼底有一抹骄傲之色:“他是我的老师。” 岳溶溶错愕了,呆呆地看着他,原先的欣喜逐渐转为失落,能当即墨先生的弟子,定然与众不同,他这样风雅的人物,她却要将他扯进她的恩怨中吗?他的人脉或许都是高雅之人,要为她的俗事低头吗? “怎么了?”薛玉白眼见得她眼底的神采逐渐黯然,他心头有些慌乱,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留住她的明媚。 岳溶溶摇头,转而问道:“你这么厉害,当年为何不自己补那副千里山河图呢?” 大概是因为画作的缘故,她同他说话没有之前的拘谨,薛玉白很高兴。 “因为太在乎了,便会小心翼翼。”薛玉白静静看着她,认真道。 岳溶溶没听出他的深意,一时有些窘迫:“那我帮你画的万寿图,会不会是班门弄斧了?” 薛玉白正看着手里她的万寿图,满目欣赏,含笑道:“完全不会,玉白自愧不如。” 岳溶溶放下心,薛玉白郑重地奉上荷包,她略有迟疑,不想在这种时候让黄白之物扫兴,但她的确很需要这笔银子,明日就是交无忧银的日子了。 她接过银子,抬眼盈盈一笑:“多谢公子。” 薛玉白请她去湖边坐,命人煮茶,他注意到她眼底时不时会流露出一丝忧伤。 “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不妨说出来,或许我能帮你,我想我们是朋友了,溶溶,介意我这样唤你吗?” 她没等着他上门取画,却亲自送来了,他想,她或许有些难处。 他这样真诚,岳溶溶有些松动,她深吸口一口气,垂眸道:“我实在是,不知找何人商量了。” 她垂眸前的一抹伤痛落进薛玉白的眼底,他心头一紧:“但说无妨。” “薛公子,我想请你帮我。”她抬眼看向他,眼中布上一丝忧伤,为了留在京城,为了曲烈山,她别无他法。 “我一定帮你,你说是何事。”薛玉白都没有先问她是何事,就立下承诺,让岳溶溶心里一暖。 “这件事有难处,薛公子若是为难,不必放在心上。”她先将难处说在前头,“我,我得罪了一个人,那人让我离开京城……” 薛玉白脸色一沉,冷嗤:“好大的口气。” 岳溶溶微愣,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薛玉白这样冷冽的模样。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神色吓到了岳溶溶,薛玉白缓和道:“溶溶,你放心,有我在,上京城没人敢让你离开。”他信誓旦旦,“那人是权贵也罢,恶霸也好,你只管安心。” 岳溶溶听他这语气,顿时放下心,但一想到沈忌琛的身份,不是一般的权贵,又怕此举连累了他,便道:“对方的身份不一般。” 薛玉白温和地笑了:“或许你听说过望京门薛家。” 岳溶溶唬地站了起来,手足无措,薛玉白诧异地也站起了身:“溶溶?” 她没想过他是那个“薛”,若是如此,那他必然与沈忌琛也颇有交情,该怎么办,她如何也没想到,兜兜转转,竟然还是扯到了和沈忌琛有关的人。 似乎看出了她听到“望京门”时的更加慌张,薛玉白暗忖,或许她和其他百姓一样,听到“望京门”三个字总会诚惶诚恐,他不禁有些懊悔,方才只想着宽她的心,还是急切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能让她不心生芥蒂。 却见岳溶溶低一回眸,抬眼时,眼底已是一片清明:“其实这件事说来也简单,只要薛公子想法子将我藏起来一段时间,不至于被人寻到。”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不让他因她的事引起冲突,自己又能留在京城,只是恐怕锦绣楼是不能去了,但她总是能想到其他办法赚钱的。 猜想到她或许是不想连累自己,但又实在没有办法了,薛玉白一时感动,一时又好奇是何事让她如此矛盾又坚定的想留在京城,等到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然问出了口。 岳溶溶迟疑半晌,她看得出他对自己的真诚,自己不该有损隐瞒,只是...... “我现在能不说吗?” 薛玉白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样,轻笑了一声,柔声道:“那就等你想告诉我的一天。” 笑容在岳溶溶的唇角逐渐蔓延,一扫眼底的惆怅:“这么说你会帮我?那你准备把我藏在哪儿?” 薛玉白沉溺在她的笑容里,假意想了想,道:“等我想好再告诉你,总之这几日,你可以安心待在锦绣楼。” 他亦没有问她,她得罪的是谁,他也不在乎,她既没有主动言明想来也有难处,他不会逼她,他也没有把她得罪的人放在眼里,毕竟,在上京城能让他为难的人也没有几个,即便有,还有他的几个好兄弟。 “等明日我祖母的寿辰宴过,我就来找你。” 他郑重承诺她。 ** 翌日便是薛家太夫人的寿辰宴,宴会一早就开始了,喜乐之声从前庭传到了内院,各府女眷已先后登门,各府家主只参加晚宴。 薛太夫人坐在正院的明堂主位上,周围自上而下坐了一圈贵夫人,贵女们坐在母亲的斜后方,听着长辈们谈笑风生。 薛玉白坐在薛太夫人的侧后,管家来报:“太夫人,几位公子来了。” 几位公子不是别人,正是沈韩贺郑四人。薛玉白站了起来,沈忌琛四人正走进来,神采飞扬,明堂顿时亮了起来,那些贵女的含羞带怯又忍不住张望。 包括薛玉白在内,除了韩子羡,其他四人皆未婚配,在场的贵妇人自然是心思活络,却不敢太过表露,皆因在座之人,还有一位贵人,大长公主。 沈忌琛领首,四人一字排开跪在了蒲团上,给薛太夫人行了叩拜礼祝寿。 薛太夫人欢喜极了,忙是让他们起来,慈爱地看着他们,只觉得他们个个都是人中龙凤,便对韩子羡:“意意这孩子有孕在身,还那么活泼,一刻也闲不住,你可得仔细着些,方才还拉着人去游船呢,被我唬住了,你快去看着她,免得下人一不留神就让她上了船。” 韩子羡听得先是吓了一下,不禁冒出一层冷汗,急忙作揖退下了。 惹来堂上一众取笑。 “瞧把子羡急得,这小两口还是这么如胶似漆的,韩夫人,你有福气啊。” 韩夫人是不拘的性子,坐在长公主下首笑得合不拢嘴。 这时话题有意无意扯到了沈忌琛头上,贺敏轩和郑旭朝交换了个眼神:又开始了。 论尊论贵,在场没人越得过大长公主去,只是今日是薛太夫人的主场,她有意收敛锋芒,大多数时候但笑不语,可如此端雅地坐在那,还是掩不住那份皇天贵胄的气派,甚至不需要任何珠光宝气的衬托。 如今上京城里,还未出阁的小姐哪一个不是眼巴巴的盯着沈侯夫人的位置,有资格的指望着门当户对,没资格的巴望着自己的女儿是特别的一个。 今日在场的贵女们就是有资格的那一列,各个打扮的明媚清雅,皆是打算着趁今晚晚宴一展风采。 大长公主如何看不出在座之人的心思,她含笑朝偏厅看去,沈忌琛坐在屋檐下的窗户旁听着贺敏轩等人在说话,他面上虽笑着,去有一种疏离之感。 “惟熙,惟熙?” 大长公主回神,看向薛太夫人:“您说。” 薛太夫人问她:“棠颂的婚嫁事宜都准备好了吧?” 大长公主道:“差不多了。” 此时薛太夫人另一边的孟夫人笑道:“嘉言来信说,会在棠颂出嫁前回京,定要送她出嫁。” 第47章 孟家掌握着京畿兵权,孟嘉言便是孟家的嫡长女,此时孟夫人提到孟嘉言,其他人又如何不明白,这是在点她们呢,有孟小姐在,还轮不上她们的女儿,可那又如何,她孟家权贵,她们也不差。 薛太夫人乐呵呵道:“这两个孩子自小就要好。” 孟夫人对大长公主道:“嘉言前日还差人送来一对玉镯,说是有镇定心神之效,她想着大长公主睡眠轻,便让我转交给你。” 大长公主安慰道:“嘉言有心了。” 她们这头的谈话多多少少被风吹到偏厅,薛玉白等人又如何不明白,但看着沈忌琛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看着窗外,也就没有提起。 倒是贺敏轩朝薛玉白挑眉:“今日这样的日子,你就没有偷偷将你那位心上人带过来给太夫人磕个头?” 薛玉白皱眉:“什么偷偷摸摸。” “哟,这就护上了?”贺敏轩瞪大了眼睛。 贺敏轩和郑旭朝笑了起来,就连沈忌琛也望着薛玉白笑得轻浅。 薛玉白也不藏着掖着:“突然把她带来,岂不是吓坏了她。”他忽然垂眸一笑,“不过今日我送与祖母的画作就是出自她之手。” “哦?她还会作画?”郑旭朝诧异。 “丹青妙手。”薛玉白有些骄傲。 郑旭朝笑道:“口说无凭,还不拿来给我们鉴赏一番。” 贺敏轩更急:“快快快。” 薛玉白早有准备,命人取来,两头展开,一幅气势磅礴的万寿图展现在眼前,他看着几人惊呆了的眼神,愈发骄傲。 贺敏轩由衷赞叹:“可以啊,竟还是个才女,你小子是先声夺人,一点一点渗透啊。” 薛玉白目光扫过沈忌琛,见他看着画作的目光深邃专注,很是不一样,他问道:“嫖姚,在想什么?” 沈忌琛目光收敛,淡淡一笑,只道:“画得不错。” 贺敏轩让人收起来,趁机凑在薛玉白耳边道:“让嫖姚乱了心的那位也是个丹青高手。” “这么巧。” 郑旭朝问道:“那你打算何时带她来见我们?” 薛玉白思忖一瞬:“再等等,她这几日遇到一件麻烦事。” 贺敏轩不以为意:“麻烦?有你薛公子在,还能有称之麻烦之事?带过来,我们帮她解决。” 这句话说到了薛玉白心坎里,两人相视一笑。 此时文松急匆匆走来,朝几位公子行了礼,走向沈忌琛,沈忌琛的笑容已然收敛,文松俯身凑到他耳边低语:“侯爷,人找到了。” 沈忌琛面色骤沉,站了起来,朝薛玉白道:“帮我向太夫人告罪,我先告辞了。” “嫖姚?”不等薛玉白等人问,沈忌琛已经阔步离开。 韩子羡正扶着叶姝意走来,与沈忌琛擦肩而过,喊了他一声,他步履如风,没有回应,韩子羡莫名,走到偏厅问道:“这么回事?” 几人也是不知所以,大长公主眼看着沈忌琛离开,眸光顿了顿。 ** 岳溶溶一早就雇了马车去了城外的矿山牢狱,交了无忧银,照例进了牢里。 曲烈山一见她就皱了眉:“溶溶,你瘦了。” 岳溶溶俏皮吐舌:“每回见面你都这么说,再这么下去,我就瘦的皮包骨啦!” 曲烈山这回没有被她逗笑:“可你的脸色不怎么好,这样的天,怎么还围着项帕?”说着,他探出手去,正要碰到她的项帕,却被岳溶溶往后一躲。 “这是装扮,很好看不是吗?”岳溶溶亭亭玉立故意摆出显摆的姿势,果然打消了曲烈山的疑惑。 “你怎样都好看。” 与此同时,武靖侯府的马车正朝牢狱矿山衙署疾驰而来。 文松坐在车里大气不敢喘,只是将他查到的事,一一说来。 “当年曲烈山犯下三条杀人大罪,却因皇上立后而大赦天下,捡回一条命,押送进京,关在矿山牢狱做苦力。” “她呢?”幽冷的声音低回,沈忌琛眉眼低垂,面无表情。 文松却觉得背脊发凉,他斟酌再斟酌,道:“夫,姑娘,姑娘也一路跟随进京。” 沈忌琛倏然阖目再睁眼时,尽是不可解的沉痛和恨意,忽然,他嗤笑了一声,文松打了个冷颤,动也不敢动。 马车在衙署停下,乍然得知沈忌琛到来,所有的官吏全都诚惶诚恐出来迎接。 沈忌琛连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带我去牢狱。” 官员不敢懈怠,即刻带路,一路只觉得沈侯气势太过凛冽,他连靠近都不敢。 “曲烈山关在哪?”文松急忙问。 官员背脊一僵,连忙带路,却在牢房尽头看到沈忌琛猛地站住了脚,他清楚听到静谧幽暗的牢房走道里传来细弱的女声,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正要跪下告罪,却被文松摆手,示意他们全都出去。 那些官员不敢违抗,连忙退了,退下之前不经意瞥到沈忌琛的脸,吓得忙是低下头,脚底生风地退了。 里头传来曲烈山的声音:“近日孙大人夸我做事勤勉,说等到合适的时机会上书替我求情,将我押去地方监牢,到时候我们一起离开京城。” 岳溶溶的声音夹杂着欢喜:“真的吗?” 文松猛地闭上眼,不敢去看自家侯爷的脸色,只觉得周身越来越冷。 曲烈山道:“嗯,你每十日送来的银子王雄都很关照我,你不必担心我,好好照顾自己。” 岳溶溶轻快的声音道:“你才不要担心我,我很好的,对了,我今日带来的糕点可是庆阳楼新出的点心,你一定要全都吃完哦。” 文松每听一句,都在心中呐喊:别再说了,别再说了,别再说了......他从未觉得有今日这样惊怖,心脏悬在半空中又掉下来,他终于鼓起勇气去看沈忌琛,顿时觉得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曲烈山迟疑的声音传来:“你和沈忌琛没见过面吧?” 文松的心猛地撞上了胸腔。 静默后,传来岳溶溶平静的声音:“我和他永远不会见了,你别担心。” “嗯,我们之间,不提他。” 沈忌琛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冰冷的利剑扎进他的心脏,尤为不解恨,再狠狠旋转刺深,鲜血淋漓,尖锐蚀骨的痛都变得麻木,一颗心再也拾不起来。 他们还在说什么,沈忌琛却逃也似的扬长而去,跌跌撞撞走出监牢,阳光刺进他的眼眸,他闭上眼,只觉得密密麻麻的痛无孔不入,他几乎站立不稳,扶住墙壁,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弯了腰,笑得声嘶力竭。 蠢货,真是个蠢货。他竟以为她来京城是为了他,以为她千方百计要在京城立足,也是为了他,真是个蠢货,可怜又可悲的蠢货。他笑出声来,双肩止不住地颤抖。 那笑声听的文松的心都揪了起来,忍不住湿了眼眶。 原来是为了曲烈山,她来京城跟着曲烈山而来,将来也要跟他离开,她拼命赚钱只是为了让曲烈山好过...... 恨意像是藤蔓攀附着他,折磨着他,他笑得声音嘶哑,眼尾泛红,直到他再也笑不出来,只剩满目的冰冷和苍凉。 他眼底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深不可测的冷厉,再开口时,声音冷得没有丝毫七情六欲:“去把孙齐宏找来。” 孙齐宏,正是矿山牢狱的主管上官。 文松心头一震,不好的预感在心底蔓延,片刻后颔首领命。 第36章 沈忌琛v曲烈山v薛玉白 打起来了!…… 孙齐宏本就因今日沈忌琛的突然造访而忐忑不安, 此时突然听到沈忌琛要见他,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一瞬,忙是喊来了王雄, 让他和他一同进去拜见。 王雄百般不情愿,却不敢直言:“大人, 这, 这下官人微言轻, 怕是......” “今日之事是你惹下的!你能躲得了吗?若不是你心软, 能放那岳小娘子进去被沈侯撞了个正着!那里头坐着的是何人?那可是我们刑部的顶头上官!若他今日发落下来, 我们一个都跑不掉!”孙齐宏气急败坏。 王雄心里嘀咕,那岳姑娘送来的银子,您也没少分啊!可他看着孙齐宏的脸色,哪里还敢多说,只能硬着头皮跟着一同进去。 甫一入堂, 就看到沈忌琛坐在衙署的尊位上,玄色的锦衣长袍萧萧肃肃, 周身凛冽, 眸光未抬, 便让他们感觉到刺骨的寒意,孙齐宏和王雄背脊一阵阵发凉, 脚下猛地打晃, “噗通”跪在地上,不等沈忌琛发难, 孙齐宏便先发制人。 “侯爷恕罪,是下官监管不力,王雄才犯下如此大错,还请侯爷息怒。” 王雄跪在孙齐宏身旁, 差点跳起来!反应迅疾猛地一头磕在地上:“侯爷赎罪,都怪小的一时心软,才放闲杂人等入内,只是,只是那岳姑娘实在可怜苦苦哀求,只求能见一见......” “住口!”文松怒喝一声,心有余悸地看向沈忌琛。 堂上瞬间噤若寒蝉。良久,沈忌琛哼笑了一声,孙齐宏和王雄浑身都战栗了起来,头低得更低了。 第48章 沈忌琛慢条斯理问道:“她常来吗?”低沉森冷的声音毫无起伏,王雄猛地吞了口口水,悄悄抬头朝文松看去。 文松忙是给他使眼色,王雄了然,这是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 “回侯爷,自从这曲烈山关进大牢,起初她日日都来,就为了见他一面,小的强硬地回绝了,后来,她不知从哪得知了矿山不成文的规矩,怕这曲烈山折在这里,便每十日送来三百两银子,只为买曲烈山一个安稳。” 这矿山牢狱自开朝以来,关的都是十恶不赦的死囚,每日上山采石,被大石压死砸死的也有几个,后来京城的某些权贵突发奇想,与其让他们白白送命,不如每日选两个人看他们自相残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以满足自己另类的癖好,这在上京城几乎不是隐秘。 有些得不到宣泄的贵人亦会来此,选个人,下个重注,就为了看那些贱民杀红了眼,他们兴奋无比。 沈忌琛自然也知道,他不会阻止妨碍那些权贵,但也不会参与。 王雄心道,这都是大家知道的秘密,说出来也是无妨,便道:“这曲烈山素日采石尽心尽力,从不偷懒耍滑,这位岳姑娘对曲烈山一往情深,小的实在感动,所以这才......” 此时,沈忌琛终于掀眼看过来,王雄正抬头,猛地对上他如冰的眸子,倏地低下头去,就听到沈忌琛压低的声音,沁着寒意。 “一往情深。” 王雄一股劲地筛糠,不知那句话惹恼了这位爷,吓得大气不敢喘。他低伏的目光看到沈忌琛缓缓站了起来,只觉如泰山压顶,压得他呼吸一滞,头再度磕在地上。 “很好,很好。” 不知为何,听到沈忌琛说这两个字,王雄和孙齐宏都觉得心一沉再沉,如坠冰窖。 ** 虽然被关在监牢,不得自由,但曲烈山的心自始至终都安然无比,他被关在这,心甘情愿。 这日一早,王雄带着两个衙役打开了他的牢门,看了他一眼,命人打开了他的手铐脚铐,曲烈山心头一震,拧眉道:“王大人,这是何意?” 王雄看着他,面色凝重:“曲烈山,时也命也。” 曲烈山义愤填膺:“昨日溶溶才送来了银子。” 王雄也算厚道:“这笔银子,我会如数奉还。”然后大喝一声,“带出去!” 曲烈山倒不是怕跟人拼死搏杀,只是气王雄辜负了溶溶的心意,更怕自己脸上挂了彩,下回再见面,会让溶溶担心。 在去矿上校场的路上,曲烈山还是心生疑惑,开口问前头的王雄:“这次何故会点到在下?” 王雄冷肃道:“只怪你时运不济吧,这回找你决斗的并非犯人,而是京中权贵。”言语间,他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曲烈山,将他的诧异看在眼里,叮嘱道,“你懂规矩,两方殊死搏斗,必有一死一伤,但若对方是贵人,你只能输。” 曲烈山自然明白,在这里,他们不过是贵人眼中的玩物消遣,死不足惜,贵人若是心中有气亦会亲自下场,将他们打得半死直到出气为止,思及此,他的心往下一沉:“为何选中了我?” 王雄凝视他两眼,其实他也不太明白,骄矜高贵的第一公子有什么不顺心的,偏要自己动手,要知道,望京门的那几位贵公子,比旁人都清高些,从不踏足此地。 他看着王雄,目光沉了沉:“贵人看着名册随意点的,这回我护不住你,你好自为之。” 说话间已经行至校场,观台上已经坐着衙门的几位大人,曲烈山看过去,他虽未曾参与过这种厮杀,但也听活下来的犯人提过,每每此时,观台上都兴奋异常,疯狂下注,可今日,观台上却郑重无比。 看来今日要跟他决斗的贵人身份非比寻常。 不,若说决斗,不如说是单方面殴打。但曲烈山却不会坐以待毙,他要活,他不能死。 王雄看到了他眼底的决绝,按住了他的肩:“别犯傻,你若是出手,只会死得更惨。”语毕,他将曲烈山推了出去。 曲烈山缓缓走近校场,偌大的校场只他一人,将他一人衬得越发渺小。 王雄心道,曲烈山若是输了,尚可有一丝活命的机会,若是赢了......但他能赢吗?能赢得了十六岁就在大殿之上打得突厥武士口吐鲜血的沈嫖姚吗?打得过十八岁单枪匹马闯进海寇老巢斩下首领头颅力挽狂澜的沈嫖姚吗? 思忖间,校场的另一头一抹黑影提剑而来,一身玄色劲服,身姿颀长瑰伟,银色的面具将他的脸遮去了大半,却遮不住他凛冽肃杀的气势。 曲烈山眉心紧蹙,骤然提气,蓄势待发,等到对方走近,只听对方傲然冷冽道:“去选个趁手的兵器。” 闻言,曲烈山转头看去,一旁的兵器架上,摆着各式各样的兵器,他走过去,选了一把寒刀。 又听他不屑冷声道:“不想死,就拼尽全力。” 曲烈山蓦然生出一股怒气,对权贵世家的怒火,对曾经的沈忌琛的怒火,他想沈忌琛就是这般的不可一世,抢走了他的溶溶!怒火妒火齐聚心头,他将王雄的叮嘱忘得一干二净,提到拼尽杀意猛攻而上。 他不知此人是谁,却将此人臆想成沈忌琛,非要打的他头破血流,将他按在地上狠狠羞辱,才能泄他心头之恨! 观台上众人骇然大惊,孙齐宏怒骂:“他不想活了!若是伤了沈侯!我们全都完了!” 话音还未落,就看到沈忌琛躲闪间迅疾猛攻,快如闪电,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被二人剑拔弩张,非要致对方于死地的狠厉惊到了。 孙齐宏怔怔问道:“他们......素不相识吧?” 下属回道:“自然,沈侯如此尊贵,怎会识得那种下贱之人。” 又疑惑道:“即便他得罪了沈侯,怎么还用得着沈侯亲自动手了呢?” 两句话的时间,就见沈忌琛出剑凌厉几乎让曲烈山招架不住,他才有心情道:“倒是想不到这曲烈山有此身手。” 王雄也松了一口气,还是后怕地骂了一句:“这个疯子!” 须臾之间,曲烈山已经节节败退,沈忌琛凌空一剑劈下,曲烈山横刀去挡,被这强劲之势压得跪在了地上,他杀红了眼,恨不得将眼前这个贵族乱刀砍死,奋力意欲回击,却被沈忌琛寻到了空隙,猛地挑开了他的刀。 忽然间,沈忌琛也扔了自己的剑,飞身连环踢将曲烈山重伤在地,却依旧没有放过他。 观台上的众人都站了起来,看着这一场从势均力敌到单方面的殴打,人心惶惶。 就在曲烈山口吐鲜血,几乎要奄奄一息之时,沈忌琛终于停手。 沉重喘气退开几步,众人忙是迎了过来,孙齐宏见沈忌琛手骨上全是鲜血,忙是递上手帕,没人去管地上曲烈山的死活。 沈忌琛一边擦着手上的鲜血,一边冷然道:“找个大夫来医他,别让他死了。” 众人心下惊疑不定,方才见沈侯出手,分明是要置这个曲烈山于死地的,怎的又要救他? 孙齐宏自然是不敢问的,只得作揖领命,恭送沈忌琛。 文松此时走来,看了眼昏迷的曲烈山,目光冰冷:“今日之事,不可宣扬。”又道,“侯爷之命,此重犯日后任何人不得探视。”他意味深长看了王雄一眼,“但那十日无忧银,你可继续收。” 王雄错愕一瞬,立即低头领命。 ** 岳溶溶还不知矿山牢狱发生了什么,她只一味烦恼,该怎么去赚下一个无忧银,沈忌琛要赶她离开京城,她必然不能正大光明地再去豪门贵族家接刺绣的活。 也不知薛公子要把她藏到哪儿去,届时她或许有好长一段时间不能出门,那便只能接一些活回来做.....她闻到肉包子的香味,决定先买个包子再说,热乎乎包子捧在手里软乎乎的,她正要咬一口,就看到对面的珠宝店里,走出几位打扮的花枝招展却妩媚动人的姑娘,调笑间,她大概猜出她们是青楼女子,心思百转千回,岳溶溶突然眼前一亮。 再看着手里的包子,只觉得它是世上最美味的食物,她满足地咬了一口,就听到身后语中代笑的声音。 “从未见一个人吃包子能如此满足的。” 岳溶溶转身,就看到薛玉白好整以暇看着她笑,她也笑了起来:“薛公子你要吃吗?我请你,一个包子我还是请的起的。” 薛玉白没有嫌弃,点头道:“荣幸之至。” 他真会说话,每次说的话都让岳溶溶觉得身心舒坦,便大方地买了两个包子。 薛玉白道:“既然溶溶姑娘请我吃包子,那我请溶溶姑娘喝茶如何?” 岳溶溶有求于他,自然不会拒绝,爽快地答应了。 薛玉白侧身伸手道:“溶溶姑娘请。” 岳溶溶一位喝茶,就是随便找一处茶馆就是了,等到马车停在庆阳楼门口时,岳溶溶傻眼了,她见薛玉白要下车,情急之下按住了他的手臂:“我们换个地方吧,这里太贵重了。” 第49章 薛玉白垂眸看着她抓在自己手臂上白皙的手指心底一软:“无妨,就当我谢姑娘为我画了那幅万寿图,我祖母十分喜爱。” 这无疑肯定了岳溶溶的画作,她顿时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吗?”她松开了手。 薛玉白看着空了的手臂,只觉得心底也空了一下,转而抬眼笑道:“自然。” 庆阳楼的掌柜的听闻薛玉白来了,忙是过来请安打招呼,一进门见还有位十分美貌的姑娘同坐,顿时意会了三分,请了安便退下了。 岳溶溶见惯了沈忌琛身边这样的架势,不禁有些唏嘘地垂了眸。 薛玉白转头见此情形,便道:“若是你不喜欢这样,下回我们来,我就不让他们过来了。” 下回?岳溶溶微有愣怔,反应过来时微微一笑:“没关系,掌柜的也是尊敬你。” 她笑容恬淡,却叫薛玉白有些失落,她仿佛在告诉他,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但很快摒弃心头的黯然,给她夹了一块点心。 “玉白兄?”门外传来一道意外的声音,“今日就你一人......”罗公子蓦地看到岳溶溶,话头戛然而止,眼底闪过一丝慌张,抬手作揖,“岳姑娘也在啊。” 岳溶溶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薛玉白意外地看了看罗公子又看向岳溶溶,他将罗公子的敬畏看在眼里,这份敬畏竟是对着岳溶溶,他面上不动声色,站起身来:“仲平你也在,可要坐下一起?” 罗公子连忙摆手:“不了,我是路过正巧看到你和......岳姑娘,我不打扰了,先告辞了。”他临走时,还不忘给岳溶溶作一揖。 离开时,罗公子都想不通,这个岳溶溶不是沈忌琛的心肝宝贝吗?怎么又和薛玉白坐到了一起?想不通,但他得出一个结论,这女人真是厉害啊! 薛玉白心生疑惑,低头看向岳溶溶,她正低着头小口小口咬着点心,安静地叫他疑惑更重。 “你认识仲平?”薛玉白随意问道,罗家虽比不得他们几门大姓,在上京却也是三朝贵族,他竟对岳溶溶这般尊敬。 岳溶溶抬头扯了扯嘴角:“有过一些渊源。”她的神色不愿多谈。 薛玉白便没有追问,垂眸轻笑一声,有些惋惜道:“看来今日这顿饭吃得不太安生,不如我们早些离开?” 岳溶溶盈盈一笑:“好啊。” 正适时,沈忌琛一行人走进了庆阳楼,掌柜的顿觉蓬荜生辉,疾步迎了上来,一面躬身作揖,一面问:“沈侯,可是约了薛公子?” 贺敏轩意外道:“哦?玉白也在?”转而不高兴地对沈忌琛韩子羡和郑旭朝道,“玉白居然没约我们。” 沈忌琛不以为意。 掌柜的恍然:“原是如此,怪不得薛公子今日身边带着一位姑娘。” 贺敏轩顿时眼睛一亮:“他带了位姑娘?!” 掌柜的忙是陪笑道:“可不是,还是位十分美貌的姑娘,正在二楼东头雅间用膳呢。” “快快快,我们去堵他。”贺敏轩迫不及待往二楼走去,“我看这玉白将这位姑娘藏得紧,又温吞得紧,小心翼翼得很,今日若是没有堵到他,不知何时才能见到那位姑娘。” 韩子羡取笑道:“人家的姑娘,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不知的还以为他抢了你的心上人,背着你在这幽会呢。” 郑旭朝亦笑:“不错不错,你这架势像是要去捉......” 贺敏轩回头就瞪了他们一眼,他们大笑了起来,话是这样说,可韩子羡和郑旭朝跟在贺敏轩身后的脚步却没有慢一步,倒是沈忌琛笑容淡淡,无甚兴趣地跟在了最后。 薛玉白走在岳溶溶身边出了雅室,正一个小二端着盘子猝不及防而过,薛玉白眼疾手快横臂护住了岳溶溶,低头看向她:“没事吧?” 岳溶溶微愣一瞬,摇摇头,他们这姿势有些依偎之势,她正要离开,就听到身后传来玩味的声音。 “玉白兄,这朗朗乾坤,大庭广众之下,是在做什么呢?” 薛玉白诧异转身,岳溶溶的面容渐渐露了出来,心头狠狠一震。 贺敏轩大喇喇的笑容顿时僵住了,就连韩子羡和郑旭朝也蓦然一怔,止住了声息,人来人往的长廊只他们这一处万籁无声。 周围的气氛仿佛变了质,薛玉白眉心微蹙。 “你......”贺敏轩看着岳溶溶欲言又止,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转过身去。 沈忌琛正缓缓走来,一张俊美的脸阴云密布,薛玉白的手掌还覆在约蓉蓉的手臂上,沈忌琛冷冷扫过,骤然冷若冰霜。 岳溶溶心突突直跳,慌忙侧开了身子,薛玉白垂眸看着她的偏离,眼看着她的脸色一点一点发白,转身遮住她,抬眼看向沈忌琛等人。 语声淡淡:“你们也来了。” 沈忌琛掀眼看向他,两人四目相接,谁也没有避开。 看懂了这一幕,连一向镇定的韩子羡和郑旭朝也闪过一丝慌张,贺敏轩更是惊叫道:“玉白,你说的姑娘不会就是她吧!” 话是贺敏轩问的,薛玉白却看着沈忌琛,郑重道:“不错。” 沈忌琛瞳孔骤然紧缩,脸色骤沉。 贺敏轩嚷了起来:“玉白!你疯了!” 韩子羡拉住了他:“冷静点。” 薛玉白拧眉道:“看来你们和溶溶相识,若是溶溶先前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你们看在我的面上,别和她计较。” “溶溶?”沈忌琛幽沉的声音夹杂着讽刺,缓缓传来,他唇角噙着一抹轻蔑的笑,睨向岳溶溶,笑容收敛,眼底是冰冷的黑暗,压抑的声音一字一句道,“岳溶溶,你好手段。” 薛玉白顿时一恼:“嫖姚!” 韩子羡忙道:“我们去厢房再说。” 说着推着沈忌琛往厢房走去,沈忌琛的目光却从未从岳溶溶脸上移开。 岳溶溶始终低着头,也不动,薛玉白猜想,或许溶溶得罪的人就是嫖姚,既然如此,不如借此机会替她求情,便低头轻声道:“我们进去吧。” 岳溶溶还是不动,只是脸色愈发苍白,薛玉白心疼地握了握她的肩,宽声安慰:“别怕,有我在。” 这一幕正落进沈忌琛的目中,他乌沉的脸结成了冰霜。 厢房的门紧闭,贺敏轩站在厢房里又惊又气,他们的位置都分裂开来。 沈忌琛坐在房中绝对的主位上,韩子羡和郑旭朝也坐在沈忌琛那头,贺敏轩站在靠近沈忌琛位置的前面,薛玉白却站在了沈忌琛的对立面,岳溶溶更是站在薛玉白的身后,只露出半边身子,始终低着头。 如此形势,薛玉白自然看出,他们都站在沈忌琛那边,不禁有些介意,但为了岳溶溶,他还是力持温和道:“嫖姚,溶溶只是一介弱女子,你犯不着和她一般见识,让她不能在上京立足。” 岳溶溶错愕地抬头看向薛玉白,他猜到了他居然猜到了! 薛玉白也侧目看向她,宽慰地一笑。 贺敏轩顿时气得别开眼去,这都什么跟什么! 这刺眼的一幕落进沈忌琛的眼里,他冷笑了一声,没有丝毫温度,语声极冷:“看来她是跟你告状了?”转而目光缓缓偏移,落在岳溶溶脸上,眸色更沉,“岳溶溶,你好能耐,玉白回京不过几日,你就找到了这么个靠山。”他下颚紧绷,平静冷冽地讽刺,只觉齿痛。 薛玉白察觉到岳溶溶双肩瑟缩,忙是将她拉到身后,凛然道:“不管溶溶如何得罪了你,嫖姚,请你看在我的面上,放过她。” 像是听到了可笑的笑话,沈忌琛垂眸笑出了声,半晌掀眼看向他,盯着他的目光平静而凌厉:“若是我说不呢?” 薛玉白眉头紧蹙,直面他:“嫖姚,你知我的性子。” 贺敏轩脸色大变:“玉白!你别搞不清楚状况!你知不知道岳溶溶她是......” “好。”沈忌琛冷冷一喝,打断了贺敏轩的话,他站起身来,冷厉的气势瞬间压过了众人,没有温度的声音缓缓道,“我就给她一个机会,城外落霞山的山腰处有一株尺霜花,若是她能在今日太阳落山之前摘到那株尺霜,我就让她安然留在京城,否则......” 薛玉白抢先道:“我替她去!” 岳溶溶却站了出来,倔强地看着沈忌琛:“是不是只要我摘下那朵花,你就会放过我?” 沈忌琛看着她眼底忽然燃起的希冀,蓦地攥紧了手,想要压下快要刺破胸腔的鼓动,逼着自己无动于衷,却还是在她站出来的那一刻,心不可遏制地动了一下,他拢在袖中的手微微松开,却几乎僵硬,看着她视死如归的表情,一想到这一切都是为了曲烈山,他的心底闪过一丝尖锐的痛,半晌,他听到自己低哑冰冷的声音:“是。” 却听到薛玉白着急的声音:“你不能去,落霞山山势险峻......” “正是因为山势险峻,我不能让你为我冒险。”岳溶溶正色道。 两人你来我往间,薛玉白情不自禁握住了她的手臂。 第50章 “够了!”沈忌琛再也克制不住,狂怒一喝,房中噤若寒蝉。 薛玉白看向他,沈忌琛稳步走来,语声极沉:“别在这浪费时间了。”他暼了岳溶溶一眼,掠过薛玉白,撞过他的肩,撞得薛玉白一个趔趄松开了岳溶溶的手臂。 等到沈忌琛离开,岳溶溶才闭上眼,只觉得浑身都快散架似的四肢发抖。 贺敏轩气急败坏:“那花长在落霞山的山腰处,你当真要为了她冒这么大的风险?!” 时间紧迫,薛玉白沉声道:“别再说了,溶溶,我们走。”他拉着岳溶溶转身就走。 留下怔然的韩贺郑三人。 贺敏轩喊道:“疯了!都疯了!” 郑旭朝面色凝重:“嫖姚他到底想做什么?” 韩子羡沉声道:“我虽不知嫖姚想做什么,也不知他们怎么又闹到了如今这般田地,但我知道,今日只要岳溶溶稍稍服个软,嫖姚就兵败如山倒了。” 贺敏轩冷笑:“偏她岳溶溶是个犟种!” 韩子羡决定道:“别再说了,我们也去落霞山,难不成真看着玉白为岳溶溶孤注一掷而不管不顾吗?” 贺敏轩恍然:“对对对,我们也去。”忽然又想到什么,“嫖姚会不会去?” “管不了那么多了。” 第37章 山崖 岳溶溶,你赢了。 落霞山山顶的风凉嗖嗖的, 却十分清爽,岳溶溶站在山崖边,闭着眼耳边的风愈发清晰, 她感觉她的头发和裙摆都在拉扯她,还有薛玉白。 “我替你去。”他隔着衣袖紧紧扣着她的手腕, 像是生怕她一时冲动就跳下去了, 那模样仿似若是她跳下去, 他也会跟着跳下去的坚定。 岳溶溶心头一颤, 她灿烂一笑:“那怎么行, 若是你去了,沈忌琛事后不认账怎么办?” 薛玉白语塞,以今日他看到的沈忌琛的模样,绝对会做出这种事,他眉头紧锁, 没头没尾说了一句:“他恨你。”可他心头一顿,想说, 他也爱你。 他们自小一同长大, 他了解沈忌琛, 沈忌琛在爱她,所以恨她。他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现在也没有时间追究。 岳溶溶垂眸轻轻一笑:“嗯, 他恨我,我也恨他, 扯平了。” 薛玉白不想去追究这份“恨”有几分真,只道:“那我陪你下去。” 他已经派人在山崖抛下绳索,还命人在山下等着,确保岳溶溶的安全, 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放心。 韩贺郑三人始终站在一旁,贺敏轩气势汹汹,郑旭朝冷眼旁观,唯有韩子羡想到自己的爱妻,动了恻隐之心,若是岳溶溶今日有什么不测,只怕他的意意也会伤心。 不由得,他上前正色道:“溶溶,你去跟嫖姚服个软吧,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岳溶溶知道他是好意,却倨傲地别过脸去:“我不去,我和他之间不是服个软就能过去的。” 韩子羡拧眉道:“只要你服个软,天大的事,在嫖姚那都能过得去。” 岳溶溶的心弦被拨动一瞬,垂眸不为所动。 薛玉白却怔怔地看着韩子羡,震撼搅动着他的五脏六腑,岳溶溶已经推开他的手往山崖边走去。 “溶溶!”薛玉白脸色一慌就要上前再度拉住她,却被人紧紧抓住了臂膀,他恼怒回头,是贺敏轩。 贺敏轩怒道:“你当真要为了岳溶溶和嫖姚闹翻?你知不知你今日若是陪她一起下去,嫖姚再容不下你!” 薛玉白决心已定:“放手。” 郑旭朝上前来也按住了他的肩:“你不了解她和嫖姚之间的事。” 薛玉白却一个字也不要听,就要动武,岳溶溶却转过脸来喊了他一声,朝他盈盈一笑,他蓦然一呆。 就听岳溶溶道:“你放心。” 你放心?你放心?什么意思?他怎么能放心!眼看着岳溶溶已经走到了山崖边,他情急大喊:“溶溶!” 岳溶溶充耳不闻,站在山崖边,低头往下一看,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忙是往后缩了一下,紧紧闭上眼,浑身都在发抖,她才发现,她有点儿恐高,尤其在听到身后传来的打斗声,她的心越乱,双腿也僵硬住了,她深深吐纳两息,就要一鼓作气,弯下腰去。 猝不及防,手臂被强而有力的手掌紧紧扣住,她的身子惯性往后转去,山崖下的风呼呼袭来,身后的发丝拂过她的脸颊惊怔模糊间,她看到了沈忌琛,那张冰寒的脸,来不及掩藏的眼底的焦灼和复杂的情绪。 打斗声不知何时停止了,大概就是看到沈忌琛狂奔,一路冲过来抓住了岳溶溶时。 沈忌琛眼看着她走向山崖边,背脊的冷颤还没消散,他攥着岳溶溶的手臂不知是紧张还是愤怒,紧到让岳溶溶吃痛。 岳溶溶挣扎地去掰他的手指:“放手!事到如今,你休想反悔!”她铁了心挣扎,却没察觉到身后再退就要跌落山崖。 沈忌琛看到她的脚偏移,心猛地一颤,狠狠一拽,两人位置转了方向,沈忌琛背对着山崖,不顾一切将她拥入怀中,紧紧拥着她,心狂跳不止,一阵一阵的刺痛,紧绷的脸,露出冷峻而坚硬的下颚线。 所有人都怔住了。 岳溶溶也僵在了他的怀中,她感受到山崖的风从她耳边擦过,另一侧的耳边是沈忌琛带着后怕的喘息声,她不敢再挣扎,鼻尖蓦然发酸。 薛玉白心直直往下坠,情不自禁往前走了两步,却被韩子羡按住了手。 不知过了多久,沈忌琛放开了岳溶溶,岳溶溶抬头看向他。 他凝注着她,声音低沉艰涩:“岳溶溶,你赢了。” 简单的六个字却在岳溶溶心底砸出一个深深的窟窿,沈忌琛泛红的眼底满是沉痛,看着岳溶溶的目光逐渐清冷。 “沈......”岳溶溶喉头哽咽,说不出一个字。 沈忌琛却不再看她,从她身侧沉默地离开。 贺敏轩莫名其妙:“闹得这样大,就这么结束了?什么意思啊?”他急忙追上沈忌琛。 韩子羡看向郑旭朝,郑旭朝苦笑一声:“意料之中。”他长叹一口气,也随即下山。 这一场较量,终究是岳溶溶赢了,韩子羡看了岳溶溶一眼,转而看向薛玉白,什么都没说,只是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也下山去了。 山顶只剩下,岳溶溶和薛玉白,薛玉白深吸一口气,摒弃心头的阴霾和酸楚,朝岳溶溶走去,却看到岳溶溶倏然跌坐在地,他心头一紧,紧跑过去蹲下去看她。 “受伤了?” 岳溶溶抬头努力攒出一抹笑容,语声轻软无力:“没有,只是腿软了。” 薛玉白松了一口气笑道:“你方才那么雄赳赳气昂昂的,我还以为你多么的视死如归,原来你也怕。” 岳溶溶道:“我当然怕,我还不想死呢。”毕竟她死了,就没人管曲烈山了。 薛玉白立即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难以置信道:“所以,你在赌,赌嫖姚会心软?”亦或是她只是在赌气,气沈忌琛这样狠心,可他宁愿她是在赌沈忌琛心软。 岳溶溶没有说话,不管她在赌什么,他都震动极了,她凭什么敢赌嫖姚会心软!自小到大只要嫖姚决定了的事,就没有动摇过! 不,或许嫖姚也在赌,只不过嫖姚赌的是她的回心转意。所以,嫖姚才会说那句“你赢了”,所以,嫖姚才会那么伤痛。 若是沈忌琛没有出现,岳溶溶宁愿跳崖,也不愿回到沈忌琛身边说一句“我输了”。 只是为了能在京城待下去,为了曲烈山!沈忌琛心如刀绞,想到曾经她的视死如归,他不敢再逼她,在侯府射了一晚的箭,直到双臂再也抬不起来,才罢休。 ** 岳溶溶安然待在了京城,待在了锦绣楼,只是从那以后,过了大半个月,她再也没有见过沈忌琛,绣楼里的绣娘对她的轻蔑不屑逐渐变成了同情,一种庆幸的,幸灾乐祸的同情。 “溶溶,那种高门大族的贵公子,就是这样的,何况是沈侯这样的人物,你能有短暂的时间被他喜欢也算是幸运了,以后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有绣娘安慰她,到头来还轻轻一笑。 钟毓狠狠瞪她一眼,转而一笑:“是啊,得到过总比没得到,抓心挠肝的好。” 绣娘撇撇嘴转身离开。 杜艳却不会放过任何嘲讽岳溶溶的机会,“有些人还以为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呢,又是逼甄溪做妾,又是打得周工鼻青脸肿的,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含贞,你知道这叫什么?” 任含贞微微含笑:“叫什么?” “小人得志摔得狗吃屎。”杜艳笑得肆无忌惮,好像报了一箭之仇的痛快! 任含贞看了看岳溶溶,见她脸色平静,一味坐在位置上刺绣,对她们的嘲讽充耳不闻,她上回明明听到沈侯要让岳溶溶离开京城,这几日她竟还能待在这,看来是沈侯心软了,任含贞抿紧了唇,怕她“卷土重来”,她想,她应该尽快想个法子,让她离开绣楼甚至离开京城。 第51章 牡丹本没有错,但它抢尽了满园春色,就是它的错。 掌柜的也没想到,一个男人的喜爱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这才这么短的时间,岳溶溶就“失宠”了,他来了绣阁,看了岳溶溶一眼,说不惋惜是假,毕竟那可是沈侯啊!没想到岳溶溶也是个没福分的。 他叹息看向任含贞道:“国公府来人,说靳小姐大婚在即,恐大婚大日绣娘不够,特让我们出两个绣娘过去国公府待命,含贞你之前伺候过靳小姐,了解她,就你去了,另外你再带个人吧。” 任含贞宠辱不惊,她颔首领命,转头看向杜艳,杜艳眼睛都亮了起来,她自然是选了杜艳。 岳溶溶有一瞬失神,靳棠颂要成亲了啊,想起之前靳棠颂说起自己嫁的并非沈忌琛,她不禁有些惘惘然。 杜艳以为她这模样是在失落,心下愈发得意起来:“真是风水轮流转。” 钟毓气不过,对岳溶溶小声嘀咕:“瞧她得意的那样。” 岳溶溶朝她笑笑,什么也没说,能到国公府的差事,是能得意的,何况还是靳棠颂大婚之日那样的隆重之日。 杜艳想,若是那日撞了大运,遇见一位贵公子,可不是她的造化。 大婚之日是四月初六,三月底的时候,任含贞和杜艳就奉命住进了国公府。 那日一早,任含贞和杜艳收拾妥当走出来,就看到了薛玉白等在院子里,是在等岳溶溶。 杜艳看着他器宇不凡,撇嘴道:“也不知岳溶溶使了什么手段。” 任含贞笑道:“你马上是要进国公府的人,眼光放长远些。” 杜艳豁然一笑:“也对,这样的男人空有其表有何用。” 她们虽不是什么高贵的身份,但在锦绣楼待久了,来往的都是贵族,眼光也自视甚高了,只有达官贵族才能入得了她们的眼,一心只想要嫁高门。 薛玉白不知她们的对话,也没有注意到她们,一双眼睛只看着远远走来的岳溶溶。 这段时间,他时常来看她,但总有借口,不是请她帮他祖母绣方手帕,就是与她探讨作画技巧,只有在谈论作画时,她的神色才是飞扬的,眼睛是亮晶晶的。 那日在落霞山回去后,他去找了郑旭朝,郑旭朝告诉他,岳溶溶就是当年在杭州嫖姚娶了的女子,那时候他正四处游历,期间回京过一次,只觉得嫖姚像是变了个人,原来骄矜张扬的少年郎,变得冷峻内敛些许多,他问过,但当时他们都缄默不语,想来是那时候嫖姚恨意正浓,连提都不许他们提。 两人坐在房里的罗汉床上,皆是凝重沉默,良久,薛玉白道:“这么说,溶溶早已放下对嫖姚的感情?” 郑旭朝看着他半晌,才道:“有没有放下,我不清楚,但我清楚,你和岳溶溶之间绝无可能。” 薛玉白也凝视着他,不久后淡淡一笑,松弛道:“世事难料。” 见他要走,郑旭朝上前拦住他:“世上这么多女子,为何偏偏是岳溶溶?” 为何偏偏是岳溶溶?薛玉白也想不通,但是看到她只是低垂眉眼,他的心就好像被揪住了。 自从那日后,岳溶溶对薛玉白便心生负疚,她想过不和薛玉白来往,但每每薛玉白用忧郁的目光看着她,她想到之前薛玉白对她的真诚以待,就有些狠不下心。 “你来了。”岳溶溶走到亭下,嫣然一笑。 薛玉白指了指石桌上的锦盒:“给你送这些,明日老师的寿辰宴,你用的上。” 明日是即墨先生的寿辰,薛玉白说带她一同出席宴会,岳溶溶很想再见见即墨先生,一想到那样的宴会上,定然会有许多丹青高手,她就很激动,但一想到之前她跟着沈忌琛见过即墨先生,她就有些发怵。 但薛玉白却说他向即墨先生提起过她,即墨先生很是欣然邀请她前去,还特意给她写下邀请函,岳溶溶捧着邀请函,简直受宠若惊,便将一切顾虑都抛之脑后了。 她打开锦盒,不禁目瞪口呆,上下两层锦盒,上面一层是一套头面,下面一层是套锦衣华服。 薛玉白解释道:“这一套不至奢华,却也明媚,很适合你,你知道那些文人雅士很挑剔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知道他是好意,岳溶溶再看这身行头的确没有太过华丽的不符合她的身份,也就道谢接受了,临走前,薛玉白说明日来接她。 翌日一早,岳溶溶就起身打扮,她前两日已经跟掌柜的告过假了,掌柜的虽然贪慕虚荣但也不是不通人情的人,想到她近日失了宠,心里定然很是难过,就爽快的答应了,还承诺她不扣她这日的工钱。 岳溶溶一听不扣工钱,今日一早打扮起来也神采飞扬的,落进同屋张婧的眼中又是另一番揣测了。 甄溪走了,这段时间任含贞进了国公府待命,这间屋子就只有她和张婧。 张婧坐在梳妆台前,从镜中看向岳溶溶,道:“溶溶,你心态真好,失了这么大一块金疙瘩,这么快就没事了,还有闲情逸致去参加寿宴。”她好奇地转过身,“那位薛公子是不是和你关系匪浅啊?薛公子虽没有显赫的家世,但好在一表人才,也好,你也老大不小了,又孤身一人,是该操心操心自己的婚事了,你今年十九了吧?” 岳溶溶描眉的手一顿,薛玉白常年不在京,好像家中还有位长兄,是以没多少人识得,就连掌柜的也不知他的身份,更不用说那些绣娘了,她知道张婧没有恶意,只是心直口快,她没有心情去解释薛公子的身份,于是点头道:“你说的对,是该考虑考虑了,对了,先前你父母不是给你寻了户人家,怎么没消息了?” 张婧蓦然就闭上了嘴,脸色青了青,转过身去生硬道:“我没瞧上眼,况且我也不急着嫁人。” 是没瞧上眼,只不过是对方没瞧上她,听闻张婧还迷恋了一阵,三番两次上门,也被拒绝了,这事,她也是听钟毓说的,她见张婧安静了,便顺着她道:“嗯,终身大事是不该操之过急。” 岳溶溶对镜自照一会,便起身同张婧告别,虽然她们朝夕相对,但张婧看着她,眼底还是闪过一抹惊艳,由衷道:“溶溶,你真美。” 岳溶溶低头看着这身碧青的裙衫,含笑道:“多谢。” 她走出门去,正碰到钟毓,钟毓惊艳地挑眉,岳溶溶打趣道:“溢美之词不必说了。” 钟毓朝她皱皱鼻,轻哼了一声,转而看向她道:“看来薛公子有些意思啊。” 岳溶溶暼了她一眼:“人家只是不想我在这种宴会失礼。” 钟毓见她果然没有暧昧羞涩之色,也不辩解:“是啦是啦,快去吧,别误了时辰。” 薛玉白已经等在了锦绣楼的西门外,他本可以坐在车里,却因满心的期待,索性走到了车外,身姿挺拔轩然,只看着那扇门。跟着他游历的随从紫豪从未见过自家公子如此重视一位姑娘。 门开了,薛玉白的眼睛一点一点亮了起来,直到看到岳溶溶走出来,仿佛看到了最亮的星辰,他忽然想到三年前的溶溶,是不是也这样出现在嫖姚面前,不,更甚至她会飞快地跑到嫖姚面前,与她此时朝他走来是两个模样,他便偷空泛了下酸。 “薛公子,薛公子?” 薛玉白回神,她已经站在面前,朝他盈盈地笑。 “你在想什么?” 他说:“在想,我们也算是共患难不成的朋友了,你何时能不喊我薛公子,这样见外。” 不喊薛公子,那喊什么?玉......玉......岳溶溶在心里思忖,一时脸上闪过尬色,莫说她喊不出口,便是心里想想,她也想不出。 薛玉白又想起她曾经是不是带着浓情蜜意地喊沈忌琛“嫖姚”,他难掩失落,但也没有强求,爽然一笑:“上车吧。” 他伸出手,正要扶她,谁知她已经噔噔噔踩上车蹬,直接上去了,他看着悬在半空的手,讪讪地收了回来,又忍不住想,若是嫖姚......完了,他越来越计较沈嫖姚,他的潇洒从容全然不见了。 紫豪看着自家公子看着车蹬发呆,揣摩道:“以后把这个车蹬扔了?” 薛玉白斜睨他一眼,上了车,踩得有些重了。 今日的午宴办在一盏江南。一盏江南有专供贵族举办私人宴会的园子。 即墨先生虽不是多大的贵族,名望却盛极一时,作为当世第一画师,大到皇亲国戚,小到贫民百姓都想亲近结交。就比如今日这场宴会,多少皇孙贵族想受到邀请,可今日到场的,却只有即墨先生的密友和他的得意弟子,还有沈忌琛。 岳溶溶看到沈忌琛时,猛地站住了脚,半个多月再见他,他似乎有什么不同了,唯一相同的是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坐在即墨先生身边,莞尔一笑便胜却人间春色。 他坐在人群中,听着他们相谈甚欢,唇边虽噙着淡淡的笑意,眼底却是淡漠疏离。 薛玉白看着岳溶溶一时的怔忡,他后悔将她带来了,他只想着带她来见老师,却忘了嫖姚也会在老师的邀请之列。当年老师最先有意想收的弟子便是嫖姚,只是嫖姚肩负沈家的门庭,先帝和太皇太后太过珍视他,不许他将过多的心思放在书画一事上,先帝觉得嫖姚作为沈家未来的家主,书画造诣有几分已是很好。 第52章 这么多年,嫖姚一直是老师的遗憾,连他在老师心目中的地位也不如嫖姚,他看着岳溶溶,生怕这种“遗憾”会在她心中延续。他有一种不顾一切带她走的冲动。 可已经有人看到了他们。 “玉白来了。” 一时水榭上的人都朝他们这处看来。沈忌琛也掀眼看了过来,目光落在岳溶溶脸上一瞬,随即移开了,看向薛玉白,淡淡一笑,矜贵优雅,没有丝毫情绪波动,仿佛岳溶溶只是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薛玉白只能带着岳溶溶走过去,即墨先生见到了岳溶溶,顿时欢喜起来:“溶溶姑娘来了。” 这时身旁的那些居士皆是一惊,看着岳溶溶道:“这位就是先生所说的天赋异禀的姑娘?这样年轻!” 岳溶溶并不认识在座的人,薛玉白主动充当了接线之人,领着她一一为她介绍,贴心周到,岳溶溶随着他的介绍一一请安。 这模样,像极了新婚夫妇见礼。文松站在沈忌琛身后,皱了皱眉,低头看去,沈忌琛正看着手里的茶杯瞧不出什么。 一一见过礼后,岳溶溶正要给即墨先生行礼,却听到一位居士道:“玉白,你还漏了一个人。” 是沈忌琛。 薛玉白和岳溶溶的脸色皆是微变,但碍于场合,薛玉白只能领着岳溶溶走到沈忌琛面前,轻声道:“溶溶,这位是沈侯。” 岳溶溶有些尴尬地点点头,行了万福礼,眼皮子却没有抬一下。 沈忌琛终于抬眼看向她,眸光清冷,笑了一声,冷淡道:“免礼。” 即墨先生是知道沈忌琛和岳溶溶之间早已相识,并且交情匪浅,今日做这一出,他没有深究。 岳溶溶起身也没有看沈忌琛一眼,转向即墨先生,行了叩拜礼,说了祝贺词,再送上她的贺礼,是一幅画。 即墨先生有兴趣极了,忙是打开来看。 不由愣住了,表情从惊诧到惊叹:“妙,妙极。” 众人都凑过去看,那是一幅石头图,千奇百怪的石头,初看只觉得栩栩如生,笔御风流,完全不像是出自一个小姑娘之手的大气,再细看,众人皆是“呀”出了声,隐在石头中的竟有一个“寿”的字! “如此巧思!” 岳溶溶被夸得压不住嘴角,欢喜地笑了起来:“多谢各位前辈夸奖,溶溶班门弄斧了。” 沈忌琛深邃的目光落在她骄傲的脸上,笑意淡淡,她向来如此,只要是跟画有关的,她纯净的像是个孩子。 薛玉白也骄傲,看向岳溶溶,他们虽然夸得是岳溶溶,但他只觉得满心想是被蜜糖灌满,转而看到了沈忌琛,心底的蜜糖顿时成了浆糊,他也看到了沈忌琛眼底一闪而过的骄傲与欣赏,他心惊胆战。 这段时间,沈忌琛像是何事都没有发生一般,见到他也一如往常,他们相聚谁也没有提起过岳溶溶,他以为沈忌琛已经翻篇了,毕竟,他沈忌琛要什么样的贵女没有,没必要执着一个岳溶溶。 可此时,他看不透沈忌琛,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想做什么。 等他再要仔细看清时,沈忌琛却已经移开了目光,与即墨先生说着话,没有分拨丝毫的目光给岳溶溶。 这时有人提议,让岳溶溶即兴作画一幅,就将今日他们的宴会画下来,他们这种文人雅士一般都会有这种兴致,原本今日是,另一位先生要画,现在落在岳溶溶头上,岳溶溶本来就觉得坐在这里有些局促,尤其抬头时总会不经意看到沈忌琛时,此时一听这个提议,没有丝毫犹豫地就答应了。 即墨先生看了眼沈忌琛,又看了看薛玉白,没有反对。 这幅画,岳溶溶画的很认真,很尽心,心无旁骛,就连抬头观察众人时,也能做到专心致志,只是有几次抬头时,好像对上了沈忌琛的目光,再看却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她将今日所有的人都画在画里,包括薛玉白,包括沈忌琛。 画好后,书童上前来拿着给众人欣赏,又是一阵赞叹,唯有即墨先生看着这幅画良久,但笑不语。 岳溶溶告辞去净手。 水榭上有人笑道:“先生这回是捡到宝了,可是要收归门下?” “诶,糊涂,今日溶溶姑娘因何而来?” 有人使眼色,众人朝薛玉白看去,薛玉白微愣一瞬,含笑地垂眸,矜持又明显。 众人笑了起来:“看来,马上就是一家人了。” 即墨先生只是笑。 沈忌琛这时站了起来,众人一愣,只见他面色冷淡,骄矜地点头:“失陪。” 众人没有多想,照旧喝酒谈笑。 岳溶溶从净室出来,正经过一处池塘,她在池塘边站了站,看着水面的倒影,深吸了几口气,那日在落霞山,沈忌琛最后看她的目光,她总觉得别有深意,原来是要往事随风的意思。 这样也好,他做他的沈侯,她做她的绣娘,从此各生欢喜,进水不犯河水。 突然“砰”的一声,一颗石头砸进了池塘,水花四溅起来,她吓得往后躲,却感觉到眼前罩起一面帘,等她反应过来,才看清是一面广袖挡在了她的身前。 她怔怔抬眼看去,沈忌琛就站在她身边,抬手护住她,冷冷睨着对面,随着他的手臂挪开,她才看到对面有两个孩童,被沈忌琛冰冷的脸色吓得僵住了,“哇”地哭着跑了。 岳溶溶再转头看去,看到他冷峻凌厉的下颚线,她想说“你吓到人家小孩子了”,但一想如今他们进水不犯河水,最终也只是后退一步,轻声说一句:“多谢。” 沈忌琛看着她低垂的脑袋,冷淡地“嗯”了一声,多余的话没有了,与她擦身而过。 岳溶溶没有回头,只觉得紧绷的心松了松,快步离开。 她和沈忌琛先后回到宴会,薛玉白心下有些不痛快,但也没表现出来,宴会结束后,他匆匆和沈忌琛道了别,和岳溶溶一同离开。 文松老大不高兴,嘀咕道:“这薛公子好像生怕您和姑娘多说一句话似的。” 沈忌琛面色淡淡,不置可否,送完即墨先生,朝自己的马车走去,上车前,他看到薛玉白扶着岳溶溶的手臂让她先上车,岳溶溶的脚步是轻快的,沈忌琛面色沉了沉,收回目光上了车。 马车径自朝刑部而去,沈忌琛进了书房一下午都没有出来,今晚国公府也有一场小宴,文松看看天色,若是再不走,只怕误了晚宴的时辰,便进去书房催了催。 谁知沈忌琛不但纹丝不动,还又展开了一份卷宗,冷漠道:“回去告知一声,我公务繁忙,抽不开身。” 文松愕然一瞬,才道:“今晚大长公主要在国公府里宴请孟夫人和孟小姐,特意嘱托侯爷要作陪,若是不去......” “啰嗦什么。”沈忌琛斜睨他一眼,语气颇有不耐。 文松立即闭上了嘴,只得退下回国公府复命,心里却忐忑不安,孟小姐昨日才刚回京,大长公主便设宴款待,重视之意不言而喻,侯爷若是不去,只怕大长公主又是好一顿气。 ----------------------- 作者有话说:今晚是沉得住气的沈侯。 第38章 算计 谁算计谁。 坐在马车上, 薛玉白很想问岳溶溶,她离开宴席去净手时有没有遇到嫖姚,遇到了, 你们有没有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但看着岳溶溶坐在窗边看着窗外, 她珠玉一般的脸像是腻在光圈里, 他便不忍心问, 也清楚他不该问, 或许也怕问, 怕听到他不想听到的答案。 他微酸地深吸一口气别过脸去吐出来,被岳溶溶听到了。 岳溶溶转头好奇地看着他,眼底藏着一点笑意:“做什么叹气?”忽然她眼波流转,“该不是我不在的时候即墨先生训你了吧?” 她兴起一抹玩味,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薛玉白顿时所有的酸涩都不见了,或许她对嫖姚早已没了情意, 否则她怎会这样松弛, 是他在庸人自扰, 随即他顺着她笑了:“是啊,你太优秀了, 老师说我技不如人啊, 还让我平日里多跟你切磋。” 这是他胡乱诌的,不过是想找个借口亲近她。 岳溶溶也不是被人捧几句就飘飘欲仙的人, 她扬起小脸,故作得意:“好吧,这句奉承话很好听,我便受用了, 多谢薛公子。”说着她颔首做出行礼的姿势。 薛玉白被她逗得哈哈大笑。 马车照例停在西门,薛玉白下车朝她伸出手,岳溶溶停了停,目光从他的掌心移到他的脸上,见他目光坦然真诚,便盈盈一笑,拍了他的掌心提裙自己下来了,朝他笑得灿若朝霞。 薛玉白摩挲着手指压下心底的苦涩,还得若无其事对她笑。 锦绣楼的西门处于昌隆街的后街,正缓缓驶过一辆马车,车厢的中挑开窗帘正撞见这一幕,不由拧了下眉。 “公子?”身边的心腹察觉到了,随即问道。 梁元汴看着岳溶溶的笑靥,目光逐渐阴沉,直到马车驶过,他才丢开窗帘,收回目光。 第53章 心腹道:“公子当真对那位岳姑娘上了心?” 梁元汴却冷嗤,靠进靠垫里,语声冰冷拖得有些长:“对她上心的可不是我。” 心腹立刻会意:“公子是说沈侯?可她怎么和薛家二郎在一起?” 梁元汴也想不通,唇角却蔓延起一抹玩味的笑容:“有趣,有趣。” 心腹看着他,思忖半晌道:“公子,今晚大长公主要在府里宴请孟夫人和……孟小姐。” 梁元汴笑容顿敛,眼中露出狠劲来。 “若是孟家当真和沈家联姻,那您……” “闭嘴!”梁元汴冷厉一喝,心腹低下头去,半晌他冷笑起来,“怪不得最近听说沈嫖姚再没去见过岳溶溶,当初蔡侍郎那件事,我看他绝非一时怒意,还以为他会顺势将岳溶溶接回府,哼,原来心里还是对嘉言存了非分之想!这个伪君子!” 心腹卡了卡,鼓足勇气道:“属下觉得沈侯对孟小姐并非情爱,若是两家联姻,必然是看中了孟家的京畿兵权……” 他话音还未落,梁元汴的目光扫射而来:“你是说嘉言还比不过那个兵权!他沈嫖姚分明从小就对嘉言图谋不轨!还故作清高,欲擒故纵!先前他分明对岳溶溶还不错,听说嘉言要回京,便立刻疏远了岳溶溶,证明了什么!” 心腹郑重道:“沈侯心中之人其实是孟小姐!”他清楚他家公子,在他家公子眼里,孟小姐是天女下凡,哪个男人见了都爱而不得。 果然,听到这句话,梁元汴心里舒坦了,目光再度变得阴沉:“他想远离岳溶溶,博嘉言的好感,做梦。” 心腹虽然也是男人,但他搞不懂自家主子的心情,主子不许其他男人得到孟小姐,可偏偏要天下男人都来爱孟小姐,真是奇怪。 梁元汴踢了他一脚,他回神做出恭敬听命的样子,就听到公子问:“我准备的礼物送到孟府没有?” “送到了。”只是孟小姐去赴沈府的宴会,估计还没瞧见,这句他压下了。 梁元汴气定神闲地喝茶,忽然脑中闪过一个主意,一个让嘉言看清沈嫖姚是个三心二意的主意。 “回去拟帖子,我要为嘉言办一场接风宴,把该请的人都请来。”梁元汴拍了下扶手垫,笑得豁然。 ** 文松从国公府回刑部的是整个人都丧气着,刑部的小吏正陆续下直,看到他这模样也猜到了一些。 不禁都幸灾乐祸上前拍拍他:“被大长公主训斥了?” “明知故问。”文松没好气地撇开他们的手。 “哈哈,保重,保重啊,我方才去过书房了,侯爷似乎没在看卷宗了,你现在去兴许能把侯爷劝回去。” 文松脸上一喜,顿时又振奋了起来,挺直了腰杆,底气都足了:“让让,让让。”拨开他们往书房走去。 剩下那些小吏不禁好奇:“今晚大长公主宴请孟家小姐,咱们侯爷为何不去?” 有成过亲的爷们道:“这男女之间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回事,不是东风压到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到了东风,这不想被压,就得掌握主动权。看着吧,侯爷已经忙完了手头的事,只等着文松进去请他,他顺势而为,再姗姗来迟,这不就占了上风了!” “妙啊!那咱侯爷以后可就不会像你似的被娘子攥在手里了。” “去你的!” 又有人不以为然:“你怎么就知道侯爷定然和孟小姐成亲呢?” “不然呢?侯爷平日里不近女色,身边也就表姑娘,从前咱们以为是表姑娘,谁知侯爷只把人家当妹妹,如今也只有孟小姐的品貌身份能配得上咱们侯爷了,孟小姐也算得上和咱们侯爷青梅竹马吧。” 几人沉默半晌:“好像说的也有道理。”不由嘻嘻哈哈自去了。 文松站在书房门口深吸几口气,敲响了门,推门,进屋,咧开嘴笑得讨好,走过去小心翼翼说着:“侯爷,忙完了吧?太阳都下山了,咱们该回国公府了。” 话毕,他表情一顿,看着沈忌琛靠在圈椅上歪靠着,扶额间眉头紧锁,整个人没了往日的神采,阖目透着一股萧瑟的疲累。 文松心头一紧,知道这世间,只有一人能让他家侯爷这副模样,情不自禁叹息一声。 沈忌琛缓缓睁开眼,看过去眼底有些血丝,语声低沉:“何事?” 连文松方才说的话都没有听见,此时让文松再说,他有些不忍心,他吞了口水,换了个方式问沈忌琛:“侯爷,过几日就是表姑娘大婚之日,您答应了大长公主这几日要住回国公府,是现在回去吗?” 一阵沉默,文松看过去,沈忌琛揉了揉眉心坐直了身子,开始收拾桌上的卷宗。 文松眼前一亮,忙是上前帮忙,然后看着沈忌琛站起来,他想起方才大长公主听闻侯爷不回去赴宴时的冰冷,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跟着沈忌琛走出书房,关上门转身猛地撞上了沈忌琛,他吓得忙是后退,却发现他家侯爷纹丝不动,只是抬头看着天,他跟着看去,天上什么都没有,只有才升起来的月亮,孤零零地悬挂在天边,他心头一顿,看着沈忌琛冷峻流畅的下颚线,有种不好的预感。 好在好一会后,沈忌琛什么都没说,只是收回目光往前走去,虽然脸色依旧乌沉,但文松还是心头一松,上了马车,不敢耽误,生怕节外生枝似的快速在车夫耳边低语:“快快快,回国公府!” 马车驶得飞快,却四平八稳,进了望京门,从透光的窗子看到望京门的驻守兵士,文松悬着的心才放下,这会回去,宴会还没散,还能赶上。 又过了好一会,马车在高门大院前停下,门口两座两人高的石狮子在夜里威武霸气。 文松就要下车,却见他家侯爷稳如泰山,他迟疑一瞬,提醒道:“侯爷,到了。” 一阵安静。 “侯爷?” 沈忌琛低首垂眸,似乎凝于一处,看不见他眸底情绪,只感觉他周身的气息很低沉。 文松不敢再出声,不知过了多久,就听到沈忌琛低冷的声音:“回去。” 回去?回去怎么不下车?文松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等反应时,沈忌琛已经朝他看过来,他立刻垂眸道:“是。” 开了车门,让车夫掉头。 马车又在望不到尽头的,挂满灯笼的长街中驶出了望京门,望京门的士兵看着这么快就离开的马车愣了愣。 他们没有回侯府,也没有回刑部,马车停在锦绣楼的西门外,这条长街到了夜里没有夜市,大剌剌一辆大马车停在门外,安静的有些诡异。 文松坐直着身子,只等着沈忌琛一声令下,他便去叩门。 可他坐得腰酸背痛了,也没听到他家侯爷的一声令下,不由悄悄松弛了背脊,朝沈忌琛看去。 沈忌琛坐在那沉默极了,气质冷毅,眼底却是平静无波。 大概过了一两个时辰,文松已经慢慢靠上了车壁,沈忌琛终于再次开口,文松不由坐直了。 “回去吧。”低沉醇厚的声音传来。 文松愣住了,而后反应过来再度让车夫掉头,心里满是不解,到了国公府又折返回锦绣楼,什么都没做,就这么干坐着,然后再回国公府? 沈忌琛下车回了府,此时府中的宴会早就散了,门房见到公子回来,皆是又惊又喜,值夜的门房全都站得笔直的,给沈忌琛行礼,沈忌琛淡淡“唔”了一声,经过前庭,却看到亮灯如昼的正堂中,坐着一抹人影,高雅尊贵。 本来就要直接离开的脚步,顿了下,转而朝正堂走去。 “母亲。”沈忌琛躬身作揖。 大长公主寒着一张脸,厉声道:“你知不知今日府中有贵客!” 沈忌琛无谓地在她下首的圈椅上坐了下来,冷淡道:“贵客?那是您的贵客。” 大长公主怒而拍案,文松吓得背脊一颤,身边的春姑姑端了茶走来,放在沈忌琛手边的茶几上:“侯爷,喝茶。”转而走到大长公主身边,温和道,“公主,别置气。”她给大长公主使了眼色,大长公主才力持平静。 “你今晚去了哪?” 沈忌琛看向她,眸光清冷:“刑部。” 大长公主的怒意再度蓄起:“我派人去过刑部,你早已离开,这两个时辰,你去了哪?” 沈忌琛微微拧眉:“我不想说。” 大长公主心头一刺,忍住喉间的酸涩,试图和他心平气和地说话:“今晚嘉言来赴宴,事先已然答应,你与她自小一同长大,理应相陪,那是你作为世家公子的礼数,你却临阵变卦,好在嘉言宽容,没有与你计较,我已经帮你准备了礼物,明日你亲自登门去向她赔礼。” 沈忌琛别过脸嘲弄地一笑:“堂堂大长公主,镇国公夫人,竟要去巴结一个孟家吗?”大长公主的脸霎然一白,就听到沈忌琛冰冷的声音,“恐怕不成,明日我抽不开身。” 大长公主脸色铁青:“你定要如此吗?为了一个三年前......” 第54章 沈忌琛突然站了起来,姿态清贵,眼底却毫无温度,作揖道:“母亲,早些休息。”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全然不顾狠狠怔住的大长公主,大长公主胸口一顿,猛地哭了出来,却要保持仪态捂住唇。 “公主,公主别伤心,侯爷就是那样的性子。”春姑姑急得给她擦眼泪安慰她。 “我是要巴结孟家吗?你看看他那个样子,有要成亲的样子吗?孟家好歹也是百年贵族,嘉言身为嫡长女,美丽优雅,温柔大方,对他也好,到底哪里不如他的意!” 春姑姑迟疑道:“公主,是不是侯爷还忘不了......” 大长公主含着泪眼凌厉地扫了她一眼:“别再让我听到那个名字!”她伤心的眼底泄露出极致的厌恶。 ** 沈忌琛走在内院的路上,文松紧随其后,只觉得他沁着刺骨的寒意,不知在想什么,竟然连前面突然窜出来的人影都没有察觉,文松紧急一喊:“侯爷!” 来不及了,那人影已经撞进了沈忌琛的怀里,他惊动一瞬,下意识握住了来人的手臂。 任含贞惊惶地抬眼,撞进沈忌琛冰冷的目光中,吓得白了脸色:“侯,侯爷.....”她慌张的声音切弱弱的,娇怯的目光楚楚可怜。 “何人!”文松厉声一喝,她才猛然惊醒一般低头往后退去。 沈忌琛觉得此人有些眼熟:“你是......” 任含贞盈盈行礼:“民女含贞,见过侯爷。” 含贞?何人?沈忌琛一时没想起来。 文松却记得她,厉声道:“这么晚你怎么在此!国公府的规矩都不懂吗!” 任含贞连忙道:“禀侯爷,含贞奉命进府为表姑娘待命,方才表姑娘临时召我过去帮她修补锦衣,适才正要回房,冲撞了侯爷,还请侯爷赎罪。” 这些内宅琐事,沈忌琛向来不管,文松却在旁道:“那何故如此冒失,一点规矩没有,还不去内务管家那领罚!” 任含贞低垂着眉眼闪过一丝怨毒。 沈忌琛却摆手道:“算了,你下去吧。” 任含贞惊诧抬眼,一脸天真惊喜地嫣然一笑,像是忘了谢恩,沈忌琛淡淡看了她一眼,便离开了。 等他们走后,任含贞眼底的天真之色逐渐消散,垂眸沉静一笑,方才她看到沈忌琛走来,想到曾经沈忌琛曾送她回锦绣楼,把心一横,赌了一把,没想到侯爷还记得她,还免了她的责罚,看来侯爷还是怜惜她的。 文松不解道:“侯爷怎么轻易饶了她?” 沈忌琛冷淡道:“她是锦绣楼的人。” 任含贞回房时,惊动了杜艳,在国公府,她们二人同住一屋。 “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杜艳起来喝水,随口问道。 “方才撞到了侯爷......”任含贞猛地打住了话头,匆忙转过身去铺床。 杜艳已经听到了,诧异地走来,难以置信地问她:“你说你碰到了谁?” 任含贞脸颊一红,眼底藏着不明显的得意,无奈道:“方才我不小心撞到了侯爷,他身边的小厮要罚我,是侯爷救了我,不然免不得一顿皮肉之苦。”她庆幸地叹口气。 杜艳的脸色变了变,不想相信的样子:“你说侯爷救了你?” 任含贞笑了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时候不早了,快些歇着吧,明日还要早起呢。” 口气真大,杜艳撇撇嘴,转身回自己的床,看着任含贞轻盈地上床盖上被子,心里就像是有一块石头堵着,她和任含贞交好,但听到任含贞当真与侯爷有了交集,她心里开始有了些不痛快。 毕竟见识过国公府的显赫荣华,尊崇地位,她只觉得前十八年都是白活的! ** 这几日任含贞和杜艳不在绣楼,岳溶溶只觉得绣阁的氛围都让她轻松了不少,不用面对任含贞的假惺惺,也不用听杜艳的冷嘲热讽,就连周工和程潜都不来了,她松弛地休息,只觉得这样日子也不错,她安心赚钱,等曲烈山减刑,弥补她内心的愧疚。 她喜滋滋地正喝着茶,就见掌柜的走了来,她忙是放下茶杯,做出认真刺绣的模样。 “别装模作样了,我都看到你偷懒了。”掌柜的闲闲道,岳溶溶嘻嘻一笑,就听掌柜的开始点名了有她,还有钟毓还有另外两个绣娘,方绣娘和王绣娘。 “你们四个,今日去玉津园,有人请你们去绣屏风,差事办的好,必有重赏。” 岳溶溶一听重赏,眼睛一亮,全然没在意“玉津园”三个字。 王绣娘兴奋道:“玉津园?就是那个从前是皇家园林,后来专门供给皇亲国戚办宴会的园子?” 掌柜的瞅她一眼:“你对这个最有兴趣。” 其他绣娘都快羡慕死了,钟毓问道:“是谁请我们去?” “玉津园的管事。”掌柜的想起那位管事是点名要了岳溶溶,其他人随便,不由有些担忧地看了岳溶溶一眼,“玉津园不比别处,你切记处处留意,万事小心。” 岳溶溶以为是因为之前她闯的祸比较多,所以掌柜的怕砸了他的牌子,不由拍胸脯保证:“您放心,我绝对安分守己。” 掌柜的现在是真觉得岳溶溶就是一柸硝烟,一点能炸,太不安全了,但来人警告他多余的话不能说,宰相门前三品官,来人虽是玉津园的管事,他也是不敢得罪的。 四人收拾了绣包,坐上了锦绣楼的马车往玉津园去了。 王绣娘有些庆幸:“幸亏含贞去了国公府,不然这次机会也轮不到我,后日就是靳小姐的大婚之日了,她就该回来了吧?” 方绣娘道:“应该吧。” 岳溶溶趴在窗户上看着外面的街市,感叹,任含贞回来,松快的时光就要溜走了。 马车停在了玉津园的角门,她们四人鱼贯而下,王绣娘第一个下来,却跑到了墙角,兴奋道:“你们看,正门那停了好几辆豪华的马车,今日是不是有什么宴会?是不是有好多贵人来?” 她们都跑过去看,岳溶溶也跑过去,这才想起来,薛玉白好像说今日要参加一个接风宴,该不会就是这儿吧?王绣娘羡慕道:“若是有一日让我也坐坐那样的马车,该多好啊。” 方绣娘拉着她回来:“别做梦了,这儿可不是我们绣楼,仔细说话。” 就见一个管事模样的男人领着四个丫鬟走了过来,扫视她们一眼:“锦绣楼的?” 方绣娘颔首:“是。” 管事指了指身后的丫鬟:“跟她们去吧。” 岳溶溶四人恭恭敬敬地去了。 这处玉津园共有三十几处院子,岳溶溶她们要绣的屏风在曲院风荷,路上为首的丫鬟就警告她们:“今日曲院风荷有贵人设宴,你们不得随意走动。” 她们齐声应了。末了,大丫鬟就看向了岳溶溶,说道:“你随我来。” 她们四人齐齐一愣,岳溶溶指了指自己:“就我一人?” “是。” 钟毓问道:“要她去哪?” 大丫鬟威严一喝:“多嘴。”对岳溶溶道:“观景楼有一处屏风损坏,你去负责修补。”说着让其他丫鬟带着钟毓三人先行离开。 钟毓有些不放心地看着岳溶溶,岳溶溶心道这里是皇家园林,还能有什么危险吗?便朝钟毓点点头,跟着大丫鬟走了。 方绣娘安慰钟毓:“放心吧,这可不是什么三教九流的地方。” 钟毓朝她笑了笑。 曲院风荷的飞雪湖边已经摆好了宴席,花团锦簇,十几位世族公子和小姐坐在其中,还请了太常寺的歌姬迎风而立,引吭高歌,空灵清澈,更有舞姬立于湖中小舟,翩翩起舞,早春的花一串串一簇簇,飘着清香都像交缠在舞姬细软的指尖。 这时梁元汴目光一定,遥遥看到一惊鸿艳影,像是万花之王,圣洁端庄,梁元汴立刻站了起来,无比的正经,看着孟嘉言走来。 其余的小姐都偷偷笑了起来,贺敏轩闲适地坐在席子上,朝韩子羡使了个眼色,韩子羡但笑不语,梁元汴中意孟嘉言,并非秘密,他巴不得全天下都知晓。 孟嘉言走到跟前,秀秀气气道:“我来迟了,给各位赔罪。” 梁元汴忙道:“不迟,不迟。” 贺敏轩扬高了声音:“是不迟,嫖姚还没来呢。” 孟嘉言颜色微变,淡淡笑了笑,转而看到了薛玉白,柔声道:“玉白,好久不见。” 薛玉白颔首,寒暄了几句,梁元汴迎着孟嘉言往主位走去,孟嘉言有意推辞,奈何梁元汴直说今日这宴会本就是为了给她接风,请她坐下。 薛玉白也道:“你就坐吧。” 孟嘉言便大大方方坐了,一旁的小姐们都凑了过来和她说话,只问她前日在国公府赴宴,可见过沈侯爷。 孟嘉言笑道:“嫖姚政务繁重,并不曾回府。” 她们自然心中欢喜,但听到孟嘉言唤“嫖姚”,心知她与沈侯之间总是与她们不同的。 第55章 说话间,就听到贺敏轩朗声道:“嫖姚来了!” 所有的小姐都连忙坐直了身子,情不自禁摆弄发髻,脸上升起了红晕,皆是站了起来,孟嘉言看在眼里,抿唇微微笑了笑,等到沈忌琛走近,才温婉起身。 那些小姐行了万福礼:“见过侯爷。” 唯有孟嘉言屈膝行了平礼:“嫖姚。” 沈忌琛看了她一眼,淡淡“唔”了一声,便转头朝韩子羡他们走去,孟嘉言始终含笑,重新坐下,转头和那些小姐继续说着此去襄州的见闻。那些小姐一面听着孟嘉言娓娓道来,一面不禁暗忖,难不成嘉言对沈侯没有存了那份心?若是如此,岂不是她们的机会? 坐下后,沈忌琛与薛玉白四目相接,薛玉白友好地笑了下:“还以为你今日不会来。” 沈忌琛却冷淡道:“你最近似乎很忙。” 薛玉白笑的意味深长:“我想让老师收溶溶做弟子,最近溶溶心情不错,若是这件事成了,她或许会更加开心。”他垂眸笑得温柔。 没有注意到沈忌琛变冷的脸色,或许,这正是他的意图,一点一点告诉沈忌琛,让沈忌琛知道他们越来越亲密,溶溶也已放开过去。 精明如沈忌琛,如何不明白,他想让即墨先生收溶溶做弟子,不光是为了溶溶,也为了他自己。沈忌琛唇角轻勾,溢出一丝冷意,慢条斯理道:“那就祝你得偿所愿。” 梁元汴却看着沈忌琛那矜贵清冷的模样,只觉得他在欲擒故纵,引孟嘉言的关注,他目光冷了一瞬,将酒饮尽,待会他就要揭穿他伪君子的假面,让嘉言好好看清楚! 放下酒杯,他朝身后看了一眼,身后的心腹朝他点点头,梁元汴嘴角便扬了起来,起身道:“干坐着也无趣,不如我们去观景楼,我准备了新奇玩意!” 贺敏轩是个爱凑热闹的,一听便跟着站了起来,顺便把身边的沈忌琛拉起来。 ----------------------- 作者有话说:这一章里面有一个隐晦的算计,会在下一章揭晓。 以女主为中心,之后的背景会往国公府,世家和皇宫偏移。[猫头] 第39章 勾引 脊仗二十。 岳溶溶站在三层楼高的观景台上, 往远处看去,能看到湖面上的舞姬翩翩起舞,还能看到湖边赏心悦目的贵公子和贵小姐, 只是距离太远,她看不清人脸, 她想, 或许薛玉白应该在其中不由为之振奋。 即便不在, 她也应该试试。 是以, 她朝下看去, 三层楼不至于太高的楼层,但绝对能把她摔个手折腿瘸的,她吓得闭了闭眼,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肘,再次回到房间, 去拉门,还是被锁着。 其实她不明白, 那个大丫鬟为何要将她领到这里, 关上门, 还上了锁,当时她听着“咔哒”落锁的声音, 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 不敢置信地跑到门口拉门,事实证明了她的确被人关在这儿了, 还抱着侥幸心理,趁还能看到外头的身影,她连忙喊道:“你什么人,为何把我关在这?” 她还想着要心平气和好好跟外面人说, 就看到外面的人转身离开,身影消失了,她再难心平气和,心急火燎地拍着门,回应她的只有无尽的寂静,她气得最后拍了下门,然后痛得皱起了小脸,抚着红彤彤的掌心轻轻吹着,吹着吹着,她觉得鼻尖有点酸,不禁睁大了眼睛,不让自己哭出来。 她故作坚强地转身,在整个圆形的房间转了个遍,也没有找到能砸门的东西,只有那旖旎飘逸的纱帘随风而动,她委屈地打了一下纱帘,大开的窗户外就是三楼高的地,她实在想不通究竟是谁要作弄她,亦或是害她…… 最近她得罪的恶人只有沈忌琛……一想到这个名字,她再也忍不住红了眼眶,该不是他表面放过她,暗地里整她吧?但随即她打消了这个念头,撇撇嘴,他应该不是这么卑鄙的人…… 一想到还有别人要害她,她倏然打了个寒津,冷汗爬上薄背,脸色一点一点发白,她强迫自己冷静,风正把纱帘往这儿吹,打在她脸颊上,她烦躁地扯开,突然眼睛如浓墨顿点,亮晶晶了起来。 她踩上桌子,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又用随身带着的绣花剪子,才将那些装饰意境的纱帘给全都裁了下来,接连头尾,摔下楼去,这一头紧紧绑住了梁柱,想到不远处有人,即便薛玉白不在,搬出他的名字应该能帮她吧,即便,即便,她想到了最坏的打算,即便要害她的人就在那群人中,大庭广众又人多势众的,那些贵族要颜面,未必会难为她。 如今她只能抱着这一丝希望,朝下看去,她又害怕地退了回来,万一下到中途一时失手摔下去……岳溶溶呼吸一窒,手指都在发抖。 她怕死,也怕痛。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男人粗重的喘息声,不止一个,低声焦急说着“快些”,岳溶溶浑身的血液蓦然冰冷,再也顾不得摔得如何,攥紧了纱帘,翻出窗外去。 梁元汴正带着一众人往观景台走去,一想到待会观景台传来的求救声,沈忌琛毫无仪态地冲进去,不分青红皂白把那群侍卫暴打一顿,在所有贵女跟前失了面子,更在孟嘉言跟前落下个莽夫的印象,彻底撕碎他矜贵的假面!更会被皇上责骂,他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不禁喊着:“大家快些。” 沈忌琛精锐的目光睨了他一眼,不动声色。 韩子羡敏锐也不遑多让,低声对沈忌琛道:“你察觉出来了?不知他又打了什么主意。” 沈忌琛漠不关心,他向来不把梁元汴放在眼里,韩子羡笑了笑,也是,从小到大梁元汴每次都想整嫖姚,最后都是自己闹了笑话,偏偏梁元汴长了一张精明的脸,韩子羡有些忍俊不禁。 猝不及防间,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身后的贵女已经尖叫了起来。 “溶溶!”薛玉白情急大喊,惹来孟嘉言的侧目,恍惚间她似乎看到沈忌琛紧绷惊怖的脸,是她从未见过的慌张。 岳溶溶本就紧张惊惧的情绪被这尖叫声吓得浑身一抖,手一松,猝然从二楼的位置掉了下去。 沈忌琛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发狂一般冲上前伸出手。 “砰”的一声,岳溶溶重重摔进了沈忌琛怀里,他猛然受力地往地上压去,牢牢抱住她,声音都在发抖。 “溶溶……”他轻轻拍着她的脸,手指都是僵硬的。 薛玉白冲了过来,在另一边喊她:“溶溶!” 晕了一瞬间的岳溶溶缓缓睁开眼,看到了沈忌琛,短暂的愣怔后,后怕委屈涌上心头,她动了动嘴唇,听到耳边还有人喊她,是薛玉白的声音。 她转过脸去,心里一喜,自己果然猜对了,他真的在这,不由气若游丝地喊了一声:“薛公子……” 薛玉白欣喜若狂,沈忌琛脸色铁青。 所有人都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贵女们面面相觑,有曾经找岳溶溶过府做过绣品的贵女认出了她,低声道:“那不是锦绣楼的岳溶溶吗?怎么侯爷……” 有人打了她一下,暗示她往前看,是孟嘉言的方向。 孟嘉言自然已经听到了她们的闲言碎语,微微一笑,优雅地走过去,蹲下身去:“溶溶姑娘没事吧?我已经请了太医,先送溶溶姑娘回厢房吧。” “我来。”薛玉白忙道。 沈忌琛冷冷睨了他一眼,没有松手。 孟嘉言道:“这儿人多眼杂,为了溶溶姑娘好,还是让侍女来吧。” 说着就有两个侍女上前。 薛玉白听劝地看着沈忌琛,暗示他放手,沈忌琛却冷冷瞥了他一眼,豁然将岳溶溶抱了起来。 岳溶溶方才正将手伸给丫鬟呢,谁知再度落进了沈忌琛怀里她惊怔地看着他一脸的冰冷,低声凶道:“放我下来!” 沈忌琛没好气地冷喝:“闭嘴!” 所有人都怔怔地看着他们,薛玉白气恼地追上去,想劝阻沈忌琛,更想从沈忌琛手里抢过岳溶溶,却又怕失误伤了岳溶溶,只能紧随其后。 梁元汴又惊又喜,虽然事情没有朝着他的预想发生,但目的还是达到了一半,他难掩兴奋走到孟嘉言身边。 “看到了吧,你不在京城的日子,沈忌琛一点不安分,他对那个岳溶溶可是紧张得很!” 孟嘉言察觉到一旁来自贵女们试探的目光,嫣然一笑:“溶溶姑娘受了伤,侍女们不受力,免得她在二次受伤,嫖姚身为朝廷命官,关心百姓理所当然,梁侍郎,你该多向嫖姚学习。” 梁元汴僵住了脸色。 贺敏轩等人笑着离开了,这时贵女们才上前来,狐疑地问道:“嘉言,你认识岳溶溶?” 孟嘉言颔首:“嫖姚向我提起过她,先不说了,我请的太医应该到了。” 说完她也朝着沈忌琛离开的方向而去,贵女们奇怪:“她何时请的太医?” “谁知道呢。” ** 沈忌琛抱着岳溶溶径自进了一处院子,将她抱进厢房放在罗汉床上,仍旧心有余悸的脸上结着寒冰,阴沉极了,开口时语气就有些凶:“你怎么在这?你知不知道方才若不是我及时赶到!你就摔下来了!” 第56章 岳溶溶抬头看到他乌沉的脸,顿时委屈极了,气得不想理他。 方才看到她悬在房梁上,沈忌琛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一根弦死死拉扯着他的心,此时看着她沉默不语的样子,那根弦蓦地断了,他怒吼一声:“说话!” 岳溶溶吓得眸光一顿,泪花在眼睛里打转,愈发倔强,抿紧了唇就是不想理他,负气地别过脸去。 沈忌琛又气又无可奈何,偏生看到她眼底的不肯掉下来的眼泪,他又开始后悔。 薛玉白站在身后看着,终于上前,在岳溶溶身前蹲下来,温柔地问她:“有没有伤着?” 这么一问,岳溶溶的眼泪就忍不住吧嗒吧嗒掉了下来,沈忌琛结冰的脸顿时一滞,拧紧了眉,心如刀割。 薛玉白忙是抬手帮她擦去眼泪,沈忌琛一张脸青寒至极。 “你怎么会在这?”薛玉白又问,“怎么会去爬窗?” 岳溶溶这才哽咽地说明缘由,薛玉白脸色凝重地抬头看向沈忌琛,沈忌琛的脸越来越沉,隐忍着狂怒,既气有人竟敢算计她,也气他问她就跟他生气,薛玉白一问,她就答。 这时孟嘉言来了,身后跟着太医,她一进屋,笑容就打断了这屋子里的凝重,语声柔和:“太医来了,让他给溶溶姑娘把把脉,看有没有伤到哪?” 太医朝沈忌琛和薛玉白行了礼,沈忌琛还是一脸不悦,薛玉白让他起来。 岳溶溶这才注意到孟嘉言,好奇地朝她看去,孟嘉言朝她友善地一笑,转头对薛玉白和沈忌琛道:“嫖姚,你们在这怕是不方便,先出去吧。” 听到这一声“嫖姚”,岳溶溶又忍不住朝她看了两眼。 沈忌琛坐在罗汉床的另一边一动不动,语声极冷:“就在这看。” 太医看着冷漠的沈侯,一时紧张起来。 薛玉白拉起沈忌琛:“你在这,太医不能放松。” 沈忌琛没好气地沉声道:“放手。”然后睨向太医,嗓音冰冷,“瞧仔细了。” 太医忙不迭地称“是”。沈忌琛目光沉沉地看了岳溶溶一眼,岳溶溶倨傲地别过脸去,他才转身走出去。 薛玉白对孟嘉言道:“麻烦你照顾她。” 孟嘉言没有摆贵女的姿态,笑道:“放心吧。” 等他们走后,她才在原来沈忌琛的位置上坐下,看向岳溶溶,岳溶溶见她看过来,忙是装作不经意地别过眼去看自己的腿,嘀咕着:“腿应该没摔伤吧?” 太医老实道:“等我看完才知。” 岳溶溶白皙的脸蛋红了红,一旁传来孟嘉言的笑声,她讪讪转过去,扯了扯嘴角,有些尴尬。 孟嘉言善解人意道:“你别被嫖姚吓到了,他一贯是这样的性子,最是见不得弱小受欺负。” 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沈忌琛的行为解释成了“见义勇为”,岳溶溶辨别不出敌友,保守问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姓孟,孟嘉言,我前日才回京。” 原来薛玉白参加的接风宴就是她的啊,沈忌琛也在,他们是一起的,又问:“孟小姐,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孟嘉言笑道:“是嫖姚告诉我的,他跟我提过锦绣楼有个绣娘叫岳溶溶,大长公主与我娘是手帕交,所以我和嫖姚是一同长大的。” 提她?怎么提?看孟嘉言的神情,大概沈忌琛没怎么说吧,估计就是说了有这么一个人,为何要特意一提?为了报备吗?她看着孟嘉言绰约多姿,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是世家大族的风范,比靳棠颂倒是有气派多了,这么一来,她自然会往“门当户对”四个字上想了。 岳溶溶愣愣地扯出一丝笑意,青梅竹马啊,他的青梅竹马还真多,一会靳棠颂,一会孟嘉言,还跟青梅提起她,可惜了,他从前在她面前可没有提起过这位孟嘉言青梅,她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太医诊断完了,说她只是受了惊吓,并没有伤筋动骨,回头开些安神的汤药就成了。 孟嘉言放了心,问她:“要我帮你请玉白进来吗?我看他很紧张你,这儿毕竟是皇家园林,待会也能让玉白送你回去。” 岳溶溶对方才的事还有些后怕,自然不敢一个人走的,此时又不想见沈忌琛,便答应了:“有劳孟小姐。” 孟嘉言走出房间,薛玉白和沈忌琛同时眼前一亮,沈忌琛比薛玉白更快一步就要进房,却被孟嘉言拦住了,他眉头深锁,不悦地看着孟嘉言:“做什么?” “溶溶姑娘想见玉白,她只请玉白进屋。” 沈忌琛脸色骤沉,薛玉白已经快步进屋。 “是她说的?”冰凉凉的嗓音像是冰水浸过,沁着沉怒,沈忌琛落在孟嘉言脸上的目光凌厉极了。 孟嘉言面不改色:“是的,我问过她,她说只请玉白,她对玉白好像不太一样......”她审视着沈忌琛,眼看着他的目光逐渐沉冷,瞥一眼房中,冷若冰霜,最终转身冷冽离去。 正撞见前来的贺敏轩等人,“嫖姚?” “去喝酒!”沈忌琛怒喝一声。 “喝酒?”贺敏轩一头雾水,“喝酒怎么怒气冲冲的?”话音还未落,就被韩子羡和郑旭朝拽走了。 孟嘉言静静看着,回头看了眼房中,提裙优雅地走下台阶,徐步离开。 薛玉白本想扶着岳溶溶走,岳溶溶却拒绝了,走出门来,院子里空无一人,她默了默,薛玉白问她:“怎么了?” 岳溶溶摇摇头朝他嫣然一笑:“没怎么,你送我去找钟毓吧。” 薛玉白点头,陪着她慢慢地走,时不时观察她的走路姿态,见她的确没有伤到不是逞强,这才放了心,便道:“这件事,嫖姚......他会查清楚。” 岳溶溶笑容顿了顿,抬头道:“应该的,他是刑部侍郎,这又是皇家园林,这是他分内职责。”她说得一板一眼的,不带任何私情,薛玉白笑了起来。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基本都是薛玉白在说,岳溶溶有些心不在焉,直到薛玉白提到孟嘉言,岳溶溶随口问道:“她是孟将军的女儿?” 她姓“孟”,又能得他们这一众人接风洗尘,她也只能想到那位大名鼎鼎的孟将军了。 薛玉白点头:“嗯,她是孟将军的嫡长女。” “她......”岳溶溶欲言又止,薛玉白不禁提起心,不是怕她问,是怕她介意,最终岳溶溶轻轻一笑,“她是个好人。” 薛玉白松了一口气,笑得松弛:“嗯,太皇太后曾说她是世家贵女的楷模。” 岳溶溶笑了笑。 ** 沈忌琛回到国公府的时候已是月上中天之时,他一身的酒气,把院子里的下人都警醒了起来,烧水的烧水,煮醒酒汤的煮醒酒汤的,拿干净衣服的拿干净衣服。 却全被沈忌琛不耐烦地吼了出去。 文松急忙将众人推了出去:“这儿有我就成,你们都下去吧。”顺道不忘警告一句,“管好你们的嘴,但凡有只言片语传到主院,仔细你们的皮。” 男男女女站了半个院子齐齐行礼应了。 可这风声到底还是传了出去,任含贞和杜艳还有一众绣娘正从靳棠颂的院子走出来,后日就是靳棠颂的大婚之日,她们这两日都要忙到半夜。 自从前晚在园子里偶遇了沈忌琛,任含贞一直惦记着,昨晚也会寻个由头到园子里走一遭,但因为国公府戒备森严,她不能多做停留,今晚她又动了这个心思,在快要转道时,与身边的绣娘说:“我有些饿了,想去厨房找些点心。” 她说的厨房,自然是专供管事下人的厨房,虽不会途径园子,但她能故意绕路。 其他绣娘不疑有他,叮嘱她小心,便都走了,杜艳却留了下来:“我陪你去吧,天色挺晚了。” 任含贞自然不想她去,笑道:“不用了,我去去就回,很快的。” 可今晚的杜艳却是铁了心要陪她去,任含贞不由闪过一丝不耐,却还要保持着一贯的温柔,本想快刀斩乱麻,自己先跑,谁知杜艳还是跟了上来。 杜艳如何不知任含贞打的什么主意,从前岳溶溶在前时,她自然恨极了岳溶溶,巴不得任含贞把岳溶溶压下去,可此时,只有她们两人了,如果是任含贞,为何不能是她? 任含贞始终冷着脸,可又不愿放弃这次机会,万一又遇见了沈侯呢?可偏偏身边还有个杜艳。 这时斜刺里传来一道女声:“你,就是你,过来帮我一下。” 杜艳看着对方诧异地指了指自己,确定是指的自己后,再看对方的穿着打扮,像是府里的二等丫鬟,她不敢忤逆,只能先跑过去。 任含贞顿时松了一口气,立刻转进了树荫里,便见两个丫鬟走过,笑声嘀咕着:“我还是第一次见侯爷喝得这么醉的,也不要人伺候,把人都遣散了。” 忽然间,她鬼迷心窍似的站定了。侯爷喝醉了......脑海中倚疯作邪地生出了一个疯狂惊怖的念头,脸颊蓦地一红,快速转过身去,将这股荒唐的念头打消,竭力屏住心神不乱想地往回走,可这念头一旦冒出来了,它就像一抹黑影一样缠着她,缠住她离去的双腿。 第57章 她只有这两日的机会,那晚遇见沈忌琛,他对她的照拂,想起当初他也曾用自己的马车送过她,她以为第二日会有什么变化,可她等了一天,什么都没有,她控制不住的失落,着急。 等到大婚之日一过,她就得再次回到锦绣楼,被岳溶溶压着,看着她有朝一日飞上枝头,她性子看着温柔似水,却比谁都要强,一想到岳溶溶占尽风头,她压制的所有小心眼斤斤计较都攀了上来。 若是如此,不如今晚孤注一掷,只要与侯爷有了夫妻之实,即便事后侯爷再恼怒,这国公府也不会容不下她,况且她这几日在府里早已听说,侯爷根本不近女色,为此大长公主很着急,若是她成了大长公主未必会恼。 况且,侯爷那晚对她的态度,未必无情。 即便不成,只要有一点苗头传了出去,国公府为了颜面与声誉,也会将她留在府里。好过将来父母将她草草嫁与一个芝麻小官,或者是跟甄溪一样给老男人当妾。 她谄媚地想要一个天下女人都羡慕的男人,更想看到岳溶溶嫉妒的模样,思及此,她立即跑回了绣娘的院子,拿了白日里为沈忌琛绣好的锦衣华服,直接往正院去。 一路上她害怕紧张极了,专挑没有府兵巡逻的地儿走,等到终于靠近沈忌琛的院子时,背上已经沁了薄薄一层汗,本来她还担心不能进去,却见院子外空无一人,连日常守门的府兵都没有,她不禁心头一喜,想起丫鬟说的话,快步走去。 进了院子,果然静悄悄的,只有院子里悬挂的灯笼轻轻摇摆,她敛声屏气,一鼓作气往正房走去。 才进门,就闻到了一股酒味,熏得她脸上滚烫起来,她眼睛也不敢抬,走进去便道:“侯爷,含贞来给侯爷送大婚之日的衣服,还请侯爷试了,含贞好改动。” 她的语气轻飘飘软绵绵的,说的话却是正事。她放下衣服,没听到声音,心突突直跳,鼓足勇气抬头看去,就看到屏风后有一抹人影,弓着身坐在床榻上,她喉咙滚动,心越跳越快,缓缓往里走了两步,越过屏风,就看到沈忌琛支着额头似乎很难受的样子。 任含贞忙是去倒了一杯茶,走过去,他今日穿着光滑缎面的锦衣,将他的背肌线条勾勒的流畅冷硬,任含贞心念一动,蹲在他身边,殷殷切切地看着他:“侯爷,请用茶。” 沈忌琛听到声音,拧眉侧目看向她,眸光冷峻带着一丝迷茫,像是一种蛊惑。 任含贞便打着胆子,状似天真地探出手去,贴住了沈忌琛的脸颊,单纯道:“侯爷你的脸好烫,是不舒服吗?”不经意间指尖划过他的襟口,蓦然一怔,就那么纯情地看着他,满脸羞涩。 她坚信自己这番柔情似水,又一幅予取予求的模样定能引得男人的怜惜。 骤然间,沈忌琛一把抓住了她停在襟口的手,直勾勾望定她的目光让她脸红心跳。 “你是任含贞?”低沉醇厚的声音缓缓传来。 任含贞越发娇柔,声音软得能滴出水来:“是,侯爷,您弄疼我了......”这不过是欲擒故纵的把戏。 沈忌琛缓缓走近她沉沉问道:“很疼吗?” 任含贞心如擂鼓,另一只手覆上他的手背,似是要推开他的手,语声却软糯:“嗯,很疼......”可那只手推了半天,都像是在轻抚。 “我看你并不是很疼。”沈忌琛慢条斯理说着,话毕,他狠狠甩开了她的手。 始料未及,任含贞重重摔在了地上,磕的膝盖生疼,顾不得手臂撕裂的疼,眼里已经蓄起惧意:“侯爷......”她试图用娇软的语气去唤他。 沈忌琛已然站了起来,端肃凛冽,哪还有一点醉酒的模样,森然威严的声音喊了声:“文松。” 文松立刻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府兵,此时的任含贞脸上的血色瞬间殆尽。 “带下去,脊仗二十,让她知道什么叫疼。” 文松振奋道:“是!” “侯爷!”任含贞哪还有一点温柔小意的模样,跪着去拽沈忌琛的衣袍,“侯爷 ,我只是要为侯爷试衣......” 沈忌琛冷漠地抽回衣袍,面无表情地吩咐:“打完了送回锦绣楼。” 文松立刻会意:“是!属下一定会大张旗鼓地丢回锦绣楼!”说罢挥手一摆,“带下去!” “侯爷!侯爷!”任含贞撕心裂肺地求饶,顾不得她最在意的体面与仪态。 沈忌琛无动于衷走到外间,看到她送来的衣服,喊了人进来,不带丝毫情绪:“拿去丢掉。” ----------------------- 作者有话说:富贵险中求,也在险中丢,求时十之一,丢时十之九。 杜艳:好险,躲过一劫。 第40章 求情 “你不怕他生气?” 任含贞被送回锦绣楼的时候已经是夜半时分。 因着白日受了惊吓, 岳溶溶是喝了太医开的安神茶睡的,效果奇佳,等她有意识时, 只觉得耳边嘈杂的快要刺穿耳膜,而且有人在打她的脸。 “溶溶!溶溶!” 岳溶溶皱着眉困难地睁开眼睛, 又闭上再睁开, 反复几次后, 终于看清了钟毓的脸, 她糯着声音问:“天亮了?” 钟毓翻了她一个白眼, 拉她起来:“快点起来,出事了!” 岳溶溶不情愿地坐了起来,揉了揉脸颊,迷茫地看着她:“……你是不是打我了?” 钟毓脸色一讪,正色道:“含贞出事了!”说罢示意她往任含贞的床位方向看去。 岳溶溶这才发觉房中站了一群人, 担心害怕的声音一直喊着“含贞”,窗外的院子灯火通明, 每间房的灯都亮了起来。 “怎么回事?”她呆呆地看着还在问, 外头已经传来掌柜的急促的脚步声。 钟毓扯过床尾的披风给岳溶溶披上, 拉她下床,岳溶溶糊里糊涂地看到了门外站着的文松, 立如松柏, 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怎么会在这?! 正出神间,就看到掌柜的看到文松像是见到鬼一样, 整个脸惨白,躬身作揖时头恨不得低到了地上。 “文松大人,这,这……” 文松冷哼一声, 架势拿的十足,掌柜的一股劲地筛糠。 “许掌柜真是好调教!”文松阴阳怪气地说着。 掌柜的慌里慌张擦去头上的汗,又作揖:“还请文松大人明示。” 文松却不说,只道:“得罪了侯爷,许掌柜的自己掂量掂量,担不担得起这份雷霆之怒。” “文松大人……” 岳溶溶莫名其妙,得罪侯爷?谁啊?含贞吗?怎么得罪的也不说,含贞到底怎么了?她偏头想看到人群中去,钟毓却飞快扯她的袖子,岳溶溶转过脸,就看到文松朝她走来。 已然换了一幅面孔,和善极了,走到她跟前朝她作揖,房中顿时安静了下来。 “打扰了姑娘休息,还请姑娘勿怪。”文松恭敬说着。 岳溶溶扯了扯嘴角,觉得此时盯在她身上的目光如芒刺在背。 文松又道:“属下告辞了。” 岳溶溶迟钝地点了点头,回神时就看到掌柜的一脸的目瞪口呆,然后惊醒似的突然朝她走来。 “溶溶啊……” 张婧突然喊了起来:“掌柜的!含贞快不行了!快些请大夫吧!” 闻声,岳溶溶心头一惊,什么叫不行了,她连忙走过去,蓦然怔住了。 任含贞趴在床上,背上血淋淋的,她的脸惨白又脆弱,发髻凌乱,嘴里只能哼唧出声,哪还有一点往日温婉柔顺的模样。 “这是怎么一回事?”岳溶溶惶惶不安,“含贞不是在国公府吗?” 有绣娘被吓哭了,抽抽噎噎道:“我们也不知道,她就这么被抬回来了……” 掌柜的虽然气任含贞闯下大祸,但看着她这模样还是不忍心,便让方绣娘去请大夫,还嘱托了一句:“请最好的。”毕竟是一条人命。 可说完他又有点后悔了,这若是请了大夫,传到沈侯耳朵里,又再怪罪下来,这可如何是好啊!情急之下,他就要去把方绣娘喊回来,锦绣楼再是上京第一绣楼,伺候的达官贵人再多,也经不起沈侯爷的怒火!把锦绣楼掀了,都是他沈侯翻翻手的事! 眼睛一瞥,他看到了岳溶溶,顿时眼中放出光来,一把握住了岳溶溶的手,吓得岳溶溶一跳,他又慌忙松开手,打了自己的手背:“瞧我急糊涂了,溶溶啊,如今只有你能救含贞,救锦绣楼了!” 他真切着动容着,几乎想给岳溶溶磕一个。 这么大一顶高帽子戴下来,岳溶溶往后退了一步,掌柜的不让她退,往前逼近了一步。 “溶溶,方才文松大人对你的态度我们都看在眼里,文松大人代表的是谁?那是沈侯,他对你的态度,就是沈侯对你的态度啊!请你!请你向沈侯求求情,放过含贞,放过锦绣楼吧!” 他说话抑扬顿挫,慷慨激昂,简直把岳溶溶架了起来! 岳溶溶立马拒绝了:“我不行!我和侯爷不熟的!” 第58章 只有她知道文松对她的态度,全然是念在旧情的缘故,当年她和沈忌琛在一起时,文松就对她十分尊敬,这么多年过去了,亦如是,这和沈忌琛可没有半点关系,沈忌琛如今对她可没有好脸色…… 她转头看了眼任含贞,惹得沈忌琛这般动怒,她也没有信心自己的三言两语就能让他消气。思及此,她摇头如拨浪鼓。 可这是掌柜的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希望,他打定主意不让岳溶溶退缩,拉着她往人群里一站,又开始了:“你看看她们!这些和你朝夕相对的姐妹!你忍心看她们以后失了倚仗?失了倚仗都是小事,万一锦绣楼覆灭,沈侯迁怒她们又如何!都是花儿一样的少女啊!还有含贞,能不能活下去也未可知啊!” 一番话说的那些绣娘个个白了脸色,听着任含贞不时传来揪心的哼唧声,惊惧爬上每个人的心,也顾不得从前挤兑过岳溶溶,纷纷求起了岳溶溶。 “溶溶你就去试试吧!沈侯当初也是为你出过头的!即便他如今不再来找你,或许还念着旧情呢!溶溶……” 一个情真意切又害怕无助的脸逼过来,让岳溶溶退无可退。 钟毓搂住岳溶溶,见她为难,出声道:“这么大的事,溶溶一个弱女子怎么能办,不如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我们锦绣楼也认识很多达官贵人啊……” “别天真了!”掌柜的呵斥地打断她,“我们都是些微不足道的人,人微言轻,谁愿意为了我们得罪沈侯?得罪沈家?” 这时年纪最小的绣娘哭了出来:“万一沈侯迁怒我们怎么办……” 岳溶溶看着她们心里也不好受,掌柜的道:“含贞被送了回来,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的,溶溶,求你去试试……”他再次作揖。 房中静了下来,只有任含贞细弱的喘息声,和绣娘的抽泣声。 这时方绣娘带着大夫进来了,岳溶溶终于可以喘口气:“先诊治含贞吧。” 她们一众人被赶出了房间,等在院子里,方绣娘在房间打下手,任含贞伤得很重,静谧的夜里,几乎能听到她痛苦的呻.吟,岳溶溶不禁好奇,她究竟做了什么,又奇怪素日里那样稳重谨慎的人能做出什么惹沈忌琛大怒之事。 从她来到锦绣楼,莫说客人,便是掌柜的,任含贞也没有得罪过。其实此时众人的心中和岳溶溶的想法是一致的。 大概过了一个多时辰,大夫终于唉声叹气地出来了:“就差那么一点,差一点就要终身瘫痪了。” 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又听大夫道:“要好好地养着,我开了方子,你们找个人随我去拿药吧。” 掌柜的唉声叹气,拿出诊金,还是让方绣娘去了,屏退了众人,只留了几个稳重进了房间。 看着任含贞可怜的模样,掌柜的默默看向了岳溶溶。 岳溶溶神色略有松动了,其实仔细想来,她和任含贞并没有过深的过节,只不过当初她才来锦绣楼,得了几分明姑姑的照顾,掌柜的在分工上照顾了她几分,任含贞重压之下为此对她有过不满,后来岳溶溶熟悉后,两人相处还算融洽,也是到了最近,两人才彻底了撕破了脸,但任含贞也没有害过她。 如今看着她,前几日还鲜活的人今日就被折磨的这般生不如死,她终究不忍心,又想到掌柜的虽然有时候刻薄小气,但对她们还是好的,锦绣楼也算是她的倚仗,没了锦绣楼,她也困难,多番思考下来,她终于叹了口气。 “那我明日去找侯爷试试吧。” 掌柜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溶溶你一定可以的!” 趴在床上的任含贞痛得意识反而清醒,听到这句话时,死死咬住了唇,可残余的力气终究让她松开了唇,她恨!好恨!结果却给岳溶溶做了嫁衣!让岳溶溶有借口去亲近沈侯!可如今她又能如何?她只能先活下来…… 掌柜的为了救锦绣楼,怕受伤的任含贞影响岳溶溶,特意另给她拨了一处独立的房间,让她好好休息。 岳溶溶自然不会拒绝,欣然接受了,虽然闹了这大半宿,后半夜她睡得还算安稳,第二日醒来,气色尚可,再薄薄上一层胭脂水粉,瞬间就光彩夺目了。 她收拾妥当走出来,却在走出云锦苑时碰到了周工和程潜,他们大概是来探望任含贞的,周工还记恨着上次的掌掴之刑,看到岳溶溶眼中瞬间闪过一丝阴鸷,且让她再得意这一阵,等着吧,她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岳溶溶也不想搭理他们,准备离开,程潜却喊住了她,等周工离开后,他才沉着脸问:“你要去侯府?” 明知故问,岳溶溶不想和他多言,淡淡应了声。 程潜冷笑:“你倒是很看得起你自己,你觉得凭你三两句话,就能令沈侯消气?” 岳溶溶最讨厌他一副高高在上自视甚高的模样,冷冷道:“不是我看得起自己,是承蒙掌柜的看得起,我自然要去试试,借过。” 程潜满脸不快,继续讥讽:“你是觉得你得沈侯三分青眼,人家就对你百依百顺了?要知道在他那,你不过就是可有可无的女人,我劝你,最好别去自取其辱。” 岳溶溶抬眼,清冷的眉眼看向他:“是忠告吗?” “是。” “那多谢了。”岳溶溶笑意不达眼底,“可我并不需要程大少的忠告,毕竟你我的关系并不是特别融洽。”她说完便离开了。 留下一脸铁青的程潜,周工走了过来,冷笑了一声:“这个岳溶溶到底有手段啊,想不到程大少......” 程潜凌厉地扫了他一眼,周工便转了话锋:“可惜了她并不领情。” “哼,等她在沈侯那得了教训,吃了苦头,自然就会懂得领情。”程潜十分自信地冷笑 “程大少这么笃定?” 程潜暼他一眼:“你该不会觉得沈侯当真对她有几分情意?愚蠢。” 周工见他这种模样,不禁试探道:“过一段时间就是皇宫甄选绣娘的日子,你觉得岳溶溶能否中选?” 程潜没有回答。 ** 掌柜的想得周到,还特意给岳溶溶安排了马车,马车停在侯府门前时,岳溶溶足足做了半炷香的心理安慰,又告诉自己此番前来尽是为了锦绣楼和任含贞,与自己毫无关系,师出有名,可不是来纠缠于他,别有负担,别有负担。 她默念了许久,又深吸了好几口气,一鼓作气才蹬蹬蹬下车来,又一股气郑重地踏上侯府的门庭,门庭的门房府兵皆是对她很是相熟,既没有拦她,门房还迎了上来。 “岳姑娘,怎么这么早来?” 岳溶溶攒起一抹灿若蔷薇的笑容,先是颔首,才道:“我有事想面见侯爷,烦请小哥帮我通传一声。” 门房道:“姑娘言重了,姑娘要见侯爷,小的自然是不敢拦,只是侯爷现下不在府里。” 岳溶溶的笑容一僵,诧异挑眉:“你在府里?” 门房笑嘻嘻道:“这个时辰该才下朝,正要往刑部衙署上直呢吧,姑娘若是急着见侯爷,可去刑部瞧瞧。” 岳溶溶愣了愣,差点忘了他有身份,政务繁忙,便谢过小哥转身上了马车。 “姑娘慢走。” 身后的府兵稀奇地走过来,不以为意地笑:“不就是个绣楼的丫头,你也这般小心翼翼的,难不成你还觉得她能成为咱们府里的正经主子?” 门房小哥呵呵一笑:“能不能成为正经主子另说,能不能成为咱们侯爷心尖尖上的人,那可难说。” 府兵道:“就因为那么两次侯爷对她的特别?” 门房小哥反问:“那你可曾见过侯爷对别人特别过吗?你口里的那么两次,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不管将来如何,敬着总是错不了。” 府兵瞠目结舌,见他十六七的模样,不禁感叹:“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觉悟。” “过奖,过奖。” ** 马车直接停在了刑部衙署的大门,岳溶溶下车上前,就有衙役上前拦住:“何人!报案该去县衙!” 岳溶溶立刻扬起笑脸:“这位差大哥,我想找沈侯爷,还请......” “放肆!侯爷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快走,别杵在这做白日里,天天不知哪儿的姑娘,借着报案的名头就要见侯爷!”衙役撵岳溶溶的时候也不忘嘀咕。 岳溶溶卡了卡,耐着性子道:“我是当真有事要见侯爷,烦请差大哥帮我通传一声。” “你说通传就通传?那我们这一天都不用做事了,尽帮着你们这群姑娘通传了。” 岳溶溶咬牙切齿,脸上还得攒着笑。 “诶,对姑娘家家的别这么粗鲁。”门里走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脸色和善。 一旁的衙役齐齐行礼:“郭员外郎。” 岳溶溶机灵,立即也跟着行礼:“原来是郭员外郎,民女见过郭员外郎。” 郭员外郎乐呵呵地看着她:“小姑娘啊,我非常能理解你想见侯爷的心情,但是,见了又能如何呢?只是徒增伤悲啊.....多少姑娘泪洒刑部啊。”他唉声叹气想让岳溶溶明白这个道理。 第59章 “......”岳溶溶默了默,看来,他们是都把她当成找借口只为见沈侯爷一面的痴情女了。 还没等他解释,郭员外郎又道:“即便我去帮你通传了,侯爷也不会见你,与其在这浪费光阴,不如回家刺刺绣,洗洗菜,为爹爹娘亲做顿饭?这些都是有意义的事嘛!” 他边说边把岳溶溶往外边带,就想这么稀里糊涂地送走岳溶溶,谁知岳溶溶腰肢一转,越过他小跑两步又上了衙门的门庭,笑盈盈道:“还是帮我通传一下吧,若是侯爷不见我,我就在这等他,刑部衙门不会生赶百姓吧?” 一时众人语塞,没想到这位姑娘长得娇滴滴的,笑起来盈盈的,竟还是个倔脾气。 有个衙役急了:“通传也没用,侯爷不在衙署!” 岳溶溶一愣,不在?她惊愣的表情逐渐审视起来:“公职之人可不兴说谎的。” 郭员外郎一时发急,说实话还不相信了,还待想找个理由把她劝走,却见不远处一辆豪华马车缓缓驶来。 郭员外郎连忙拉着岳溶溶站在一边,低声快速道:“侯爷来了,不得造次,否则惹恼了侯爷,谁也保不住你。”确保她真的已经恭恭敬敬站好,他才整理衣冠,笔直而立。 马车停下了,文松率先下了车,不一会,岳溶溶就看到沈忌琛徐步而下,他大概才从宫里出来,身上还穿着朝服,扑面而来的是他不怒而威的凛冽,岳溶溶还是第一次看他穿朝服,他虽年轻,却气势过盛,隆重繁复的朝服像是与他不笑时的沉稳冷峻相辅相成,冷冽瑰伟的一看就像是大权在握的权臣。 众人齐齐行礼,岳溶溶跟着做动作。 沈忌琛步上门庭时,似有所查地朝她看了过去,岳溶溶一抬头就对上他平静无波如古井一般的眼眸,她心头一跳,灼灼地看着他。 可惜,沈忌琛就只看了她一眼,径自从她身前走过。 郭员外郎察觉到岳溶溶的失落,一时动了恻隐之心,闭了闭眼开口:“侯爷,这位姑娘说有要事通禀。” 沈忌琛没有理会,郭员外郎低声道:“看到了?侯爷不会见你的,你还是走吧。” 岳溶溶只站着不动,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沈忌琛的背影,眼见着他跨入门槛,她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 然后她看到沈忌琛驻足,所有人都看到了,不禁都稀奇了起来。 “让她进来。” 沈忌琛冷淡的声音传来,顿时在场之人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岳溶溶,岳溶溶面上一喜,还没动,文松就拼命朝她使眼色,她忙是小跑着跟上了。 门口的那群人怔怔的。 “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侯爷居然连问都没问何事,就让这姑娘进去了?” “等等,侯爷走的方向是书房吧?居然不是明堂审问?” “这姑娘是何方神圣啊?” ** 岳溶溶跟着沈忌琛进了书房,就见沈忌琛在书案前站了站,将翻开的卷宗拿在手里看了一眼,眼也未抬冷冷道:“若你是来求情的,可以回了。” “为什么!”岳溶溶诧异地有些不悦,“你一定要这样不近人情吗?” “不近人情?”沈忌琛掀眼看过来,眼底浮上一抹讥讽,“岳溶溶,你是以什么身份站在这里指责我不近人情?” “我!”她所有激动的情绪都戛然而止,她现在是没有资格指责他了,沈忌琛目光深沉灼灼地盯着她,似乎在等她的答案,她却只能垂眸,“我......我......”迟疑又心虚。 蓦然传来一声冷笑,她抬头看去,沈忌琛脸色不善地将卷宗扔在了桌上,凛然坐在了圈椅上,面色沉冷极了。 岳溶溶镇定住自己的心跳,放软了语气:“不管含贞犯了什么错,她只是个弱女子,你何必跟一个弱女子过不去......” “弱女子?”沈忌琛嗤之以鼻,冷傲道,“你说的是勾引本侯,企图窃取国公府的朝廷机密,是一个弱女子所为。” 岳溶溶蓦地怔住了,脸色一下白了,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任含贞勾引他?!还意图窃取朝廷机密那可是诛九族的,他却还把任含贞送回了锦绣楼,那锦绣楼的所有人...... 一直旁观的文松抽了抽嘴角,原来他家侯爷也挺会说瞎话的。 岳溶溶却信以为真,吓得腿软就要撑住手边的桌子,却撑住了沈忌琛的手掌,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她身边,高大的身影笼罩住她,牢牢撑住她,她下意识握住了他的手掌:“那你会怎么罚锦绣楼?” 沈忌琛凝视着她白皙莹润的手指,因太过用力,指尖泛起粉嫩的颜色,他低沉道:“还在考虑。” 他松开了她,往内室走去,这个书房有个寝室,供他更衣休憩,她就那么直愣愣地看着他,还未从“灭顶之灾”中缓过神来,文松走到她身边,低声道:“姑娘,这事也不是没有转机。” 转机?岳溶溶面色渐渐回了点颜色,希冀地看向文松,就见文松瞄了眼桌上的茶壶,岳溶溶愣了一瞬,明白了。 等到沈忌琛走出来时,已经换上了闲适的常服,隐匿了几分威严,透着几股清冷,她看着他重新坐到书案旁,调息两下,端起茶杯走了过去。 “侯爷,请用茶。”她用无比乖巧的声音说着。 沈忌琛抬眼看过来时,她正扬着甜腻的笑容,盈盈地看着他,沈忌琛冰冷的眸色稍霁,“唔”了一声,接过了茶。这招居然好使?岳溶溶有些不可思议,又忙是办了张凳子过来坐在桌边:“侯爷,我帮你磨墨?” 沈忌琛看了她一眼,没有反对。 郭员外郎实在好奇侯爷怎么就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姑娘进了书房,还这么久没出来,他按捺不住,拿了近日发生的牵扯到豪族的名画赝品案子进了书房,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看到了什么!那个天高地厚的姑娘居然坐在书案边!那个连他们都没有资格坐的书案旁边!居然托着腮有一下没一下地在磨墨!这么磨墨,墨汁不均匀,侯爷居然也没有训斥!只是皱了下眉! 他的脚就像是钉在了地上,动也动不了,不知错过了哪个环节,哪个环节出了错! 沈忌琛看到了郭员外郎,将他的震惊看在眼里,面不改色:“何事?” 郭员外郎立即稳定心神走过去,将卷宗恭敬放在书案上:“侯爷,这是名画赝品一案的卷宗。” 岳溶溶一听名画,顿时想起昨日和薛玉白约好了,今日要去画舫赏画,“遭了,我忘记和他说了,万一他一直在等我怎么办......” 渐渐的,她忽然觉得有些冷,书房中似乎静的有些诡异,莫名间,她抬起头去,不由身心一震,文松和郭员外郎的头都快埋到了胸里,她只觉后背有一道冷厉的视线,她顿时背脊一僵,才后知后觉方才居然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她握着墨条的手指都在发力,费尽地扭过脸去,正撞进沈忌琛星寒的眸中。 “你......” 沈忌琛唇角勾起一抹笑,冰冷至极,慢条斯理道:“原来你今日约了玉白,那怎么还在这浪费时间?” 岳溶溶知道他生气了,连忙摇头:“没有,也不是大事,不去也行。” “他正在等你。”沈忌琛笑容收敛,面无表情。 “没关系,等一会不见,他就会走了!” “你不怕他生气?” 岳溶溶正想说他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但开口讪笑道:“不怕。” 沈忌琛的脸色正了下来,眉眼灼灼地凝视她,语声极沉:“岳溶溶,你最好说的是实话。” 岳溶溶迟疑地点头,如今最重要的是解锦绣楼的危机,不能惹恼了沈忌琛,她低头磨墨,心里却想着薛玉白等不到她会走的吧...... 这时门外有人敲门,一个小吏走了进来,见到眼前的景象也是一阵目瞪口呆,等到回神时,手里的请帖已经送到了书案上。 沈忌琛打开一看,是与沈家素有来往的一个长辈,请他去庆阳楼用午膳,他看了眼岳溶溶,碍于对方毕竟是长辈,他不能拂了这个面子,便起身道:“我出去一趟。” 岳溶溶立马也跟着起来,脸上随之而来的一喜像是立刻就有离开去赴约,刺痛了沈忌琛的眼,他无情地指了指书上一摞的卷宗,冷然道:“你留下,把这些卷宗上记载的年份资料都找出来。” 岳溶溶目瞪口呆,弱弱道:“这些让你的属下做不就......” “他们有他们的事,”沈忌琛打断了她,望定她,“你别忘了,你来是做什么的。” 做什么?她是来求情的。岳溶溶默默嘀咕,瞬间意会他话里的意思,眼睛唰地亮了起来:“你是说,只要我做得好,你就会放过锦绣楼,放过含贞?” 她亮晶晶地看着沈忌琛,沈忌琛冰冷的眉眼有一瞬的松动,别过脸去,不轻不重地应了声:“可以考虑。” 岳溶溶太高兴了,等沈忌琛离开,她就捧着那一堆的卷宗跟着郭员外郎往资料库去,天空突然打了一记响雷,乌云渐渐遮过了天空,眼看就要暴雨如注了。 第60章 第41章 震怒 狂肆霸道地吻她。 沈忌琛如约至庆阳楼时, 已经是瓢泼大雨之势,专候在门口的小二一眼就瞧见了他的马车,立刻喊来了人, 一把把雨伞撑开来铺成一面雨棚似的,直至沈忌琛的马车檐下。 从马车到庆阳楼的门厅, 沈忌琛没有淋到丝毫的雨, 还是那样轩然骄矜。 掌柜的亲自迎他去了厢房, 门打开, 里头的人站了起来, 除了今日约他的长辈,竟还有旁人在。 那人站在左边,朝沈忌琛爽然一笑,带着一种谄媚的自信,不见丝毫贵族之态, 沈忌琛淡淡看了一眼,徐步而入。 “见过侯爷。”那人朝沈忌琛行礼, 沈忌琛矜持地点了下头。 “嫖姚来了, 快坐吧。”长辈端着和蔼的笑。 沈忌琛收敛眉眼间的不满, 恭敬地唤了声:“六叔。” 马六叔是沈家远亲,说是远亲不过是沈家给的颜面, 他的祖辈在百年前的动乱中舍身救下了沈家家主, 也就是沈忌琛的曾祖,沈家百年豪族, 曾祖又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当即将马家子孙接到身边与沈家子弟共同教养。 奈何马家资质有限,也没培养出一个仕途苗子,最终在沈家的运作下, 马家在上京做起了利润极为可观的瓷器生意,如今马六叔更是瓷行商会的副会长。 “嫖姚,这位是程潜,锦绣楼的少东家。”马六叔向沈忌琛介绍道。 闻言,沈忌琛正眼瞧了程潜一下,已然知晓今日这场宴会的用意,他不动声色入席,程潜就坐在他对面。 看着沈忌琛皎皎如明月高不可攀的样子,程潜虽生出几分忌惮,可他说到底也是上京第一绣楼的少东家,又有马六叔在场,他沈忌琛再怎么不可一世,还不是得恭敬地对马六叔,不由又挺直背脊,朗朗一笑。 见马六叔一直在跟沈忌琛说正烧了几件罕见的上等瓷器,要献给皇后娘娘,又说着一些家常琐事,一点没有要为他引话的意思,想起岳溶溶那张不把他放在眼里的脸,他顿时有些不耐,急于办成这桩事,也好让岳溶溶瞧瞧。 是以,他端起酒杯,眉眼之间尽是自以为从容的优越感,对沈忌琛道:“我敬侯爷一杯。” 沈忌琛却是连眼也未抬,也不曾举杯,房中突然静谧了下来,马六叔慌忙给程潜使眼色。 程潜一双眼直愣愣盯着沈忌琛,压根没看到马六叔的提醒,他眉眼间的英气一扫而空,恼羞成怒地红了脸。 他虽在岳溶溶面前利用沈忌琛的身份打压过她,可似是他心里压根不把沈忌琛放在眼里,莫说沈忌琛,那些豪门贵族子弟他都瞧不上,只觉得他们是会投胎,有如今的荣耀不过都是家族的庇荫,而他,他是锦绣楼的少东家,锦绣楼更是皇室唯一合作的绣楼,素日来往的皆是显赫,而他作为少东家,平日里多少人上赶着巴结,他早已在那些奉承中迷失了方向,觉得自己也是高不可攀。 尤其当岳溶溶与沈忌琛纠缠,对他却横眉冷眼,脆弱的自尊心更加让他觉得自己与沈忌琛相差无几! 即便他得罪了,沈忌琛也不能拿他怎么样,索性他直接开门见山,悠然放下酒杯,用不在意去掩饰自己的被刺的自尊心,“听闻我们绣楼的任含贞得罪了侯爷,还请侯爷高抬贵手,放这个小姑娘一马。” 沈忌琛依旧没有理会,把玩着手里的酒杯。 程潜面色一沉,力持平和道:“国公爷位高权重,侯爷理应为国公爷着想,侯爷若是执意追着一个弱女子不放,只怕有玷头衔。” “咳咳。”马六叔重重咳了一声。 程潜依旧不理,在他看来,都是靠着家族的庇荫前程似锦,他和他都是一样的。 “今早溶溶跟我说要去找侯爷求情,不知侯爷今日有没有见过溶溶?她虽让我不用担心,但我还是不放心。”程潜慢条斯理问了起来。 沈忌琛终于抬眼看了过去,程潜不禁不寒而栗,放在矮几上的手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方才他不知出于何种心理,语气间故意表现出和岳溶溶的关系匪浅,但他没想过沈忌琛会如此在意,他一直以为沈忌琛不过就是贪新鲜…… 顿时他的背脊爬上一层冷汗。 “程大少是在教本侯做事?”低沉的语气沁着森冷危险。 程潜如鲠在喉,沈忌琛看着他的目光很淡,可他就是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几乎压得他低下头去,半晌才不甘心似的,说了声:“不敢。” 若是他此时还和方才那般不可一世,沈忌琛或许会对他有几分另眼相看,此时见他不过是虚张声势的自信,冷冷一笑:“不敢就闭嘴。” 程潜蓦地背脊一僵,哪还有一点刚进门时的意气风发,直愣愣看着沈忌琛,高下立见。 马六叔立刻出来打圆场:“嫖姚,程潜还年轻,又没什么见识,素日只是跟着他老子,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其实程潜看上去比沈忌琛还大,事实上也的确比沈忌琛长了一岁。 可马六叔却将他打压的一无是处,说他只知道跟在老子身后转的毛头小子,而沈忌琛却是独当一面的权臣,他满心不服气。 尤其在看到沈忌琛笑了一声,他更是臊的满脸通红,却又敢怒不敢言。 脸色多番变化,真像是戏台上的丑角。 沈忌琛再没有坐下去的意思,站起身来,马六叔也站了起来,他不敢再挽留,送他到门口,折返回来时一脸怒气。 马六叔原本以为程潜是个可扶持的,他想吃下绣楼这一块,当上皇商,说不定用得着他,不用去看他父亲的脸色,谁知道!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我还真是高看了你!没了你老子你嘚瑟什么!”马六叔毫不留情地骂道,“你当他沈忌琛跟你似的,都是老子在铺路!你在他面前装什么大尾巴狼!你有什么资格装?”末了,他冷冷斥道,“想死别连累我!” 程潜脸色紧绷差点咬碎了牙,这一刻沈忌琛和岳溶溶的脸似乎融在了一起,他只觉万分羞辱。 文松见他家侯爷这么快就出来了,还脸色铁青的,顿知情况不妙,一路回刑部衙署,暴雨打在车顶,他只在心里打鼓。 下了车,沈忌琛直奔资料库,连衣袍打湿了也没在意,不等文松上前来开门,自己就推开了门,把门里的两个男人吓了一跳。 郭员外郎转头就要数落,却蓦地撞进一双冰冷的眼眸,“啊”了一声,丢了手里的笔。 沈忌琛目光逡巡一圈,眸色越来越沉,最后落在郭员外郎脸上的目光,简直要把郭员外郎千刀万剐似的。 他语声极冷:“岳溶溶呢?” “岳,岳……溶溶姑娘……”郭员外郎还欲装傻,可哆嗦的嘴唇直接发白,“她……” “说!”沈忌琛冷喝一声。 郭员外郎立刻道:“她去画舫了!” 他眼见着沈忌琛骤沉的脸色,目色凌厉逼人,周遭的气氛都好像凝固了,他动也不敢动,直直看着沈忌琛转身就走。 “完了……”郭员外郎跌坐在蒲团上,面如死灰。 身边一直吓傻了的小吏,哆嗦着:“是啊,溶溶姑娘完了......” 郭员外郎道:“……我是说我们完了。” 小吏这才恍然大悟,吓得紧紧闭上了眼睛,怎么也想不通:“不是说是长辈邀请!侯爷怎么说也得去个一个时辰吧!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溶溶姑娘可是说去去就回,绝对会赶在侯爷之前回来的!这下完了…… 郭员外郎拼命拍着大腿,想起刚才岳溶溶又是泪眼汪汪,又是威胁他说“你们见过别的姑娘坐在你们侯爷身边给他磨墨吗”这种暗示的话,就把他唬住了,刚才就不该被岳溶溶那一双泪汪汪的眼睛蒙蔽啊! ** 此时的岳溶溶已经坐着车赶去了画舫,她想起薛玉白昨天约她时郑重说着“不见不散”总是不安心,若是他等不到她回去了也就罢了,若是一直在等她……看着这瓢泼大雨,他应该不会傻愣愣地等吧,但她总要去看一眼才放心。 到了画舫外的湖边,她撑着伞下车来果然不见一个人影,顿时松了一口气,还好他回去了,亦或者已经在画舫上欣赏画作了,她怕沈忌琛回到衙署看不到她会生气,不敢耽误时间再去画舫,便急匆匆转身欲走,却猛然僵住了身形。 她不敢置信地扭转身子朝一边看去,突然一道电闪雷鸣,柳树下就站着一个身姿颀长,浑身湿透的薛玉白。 她的心猛地一颤,急奔过去,将伞遮过他的头顶,大雨中她喊着:“你怎么在这淋雨啊!” 薛玉白浑身发冷,嘴唇已经冻得有些发白,却扯出一丝宽慰的笑:“还好你没事。” “什么?”岳溶溶怔住了。 薛玉白还是温柔地笑:“我见你迟迟不来,怕你出事,又怕我去找你我们错过了,见不到我你会担心。” 岳溶溶的心底生出一股浓浓的负疚感:“那你怎么不找个地方避雨呢!” 第61章 薛玉白说:“找地方躲雨,我怕你来了找不到我。” 岳溶溶鼻子一酸,负疚感几乎要将她杀死,她想解释:“我……” “没关系,你不用说,你没事就好。” 看着岳溶溶快要哭的样子,薛玉白知道他成功了。 他第一次这样卑鄙,一点也不光明磊落,违背了君子的品质,可他实在无可奈何了。 昨日他去求老师收岳溶溶为关门弟子,老师一眼看穿了他的用意,即墨先生的关门弟子,便是一层荣光,给岳溶溶镀上一层金,何况她的确有一手极高造诣的丹青,即便岳溶溶没有显赫的家世,也会被贵族接纳。 老师说:“从见她的第一眼起,我就想收她为徒。” 他的欢喜还没跃染眉梢,就听老师道:“我见溶溶的第一次,是嫖姚带她来的。” 他愣住了。 老师拿出了那幅他寿辰之日的宴会图,在他面前展现:“看出什么了吗?” 薛玉白听老师这么说,只能摒弃杂念,认真看去,从一开始的专注平静,到后来的震惊,脸色越来越白,他怔怔抬起头。 老师笑了一声,又叹了口气:“溶溶小小年纪,却画意精湛,老夫十分欢喜,这幅画里的人,即便是第一次的人,她都画得十分传神,只有嫖姚不同。” “嫖姚不同”轻轻四个字,像是四把利刃刺穿他的心脏。 他只能借此机会让岳溶溶心疼,让她内疚,好博一点她心里的位置。他似乎成功了。 岳溶溶这一刻似乎明白了薛玉白眼神里的意思,话里的意思,她很难受,因他这样好,对她这样好,她却回应不了,她低着头,听着雨滴噼里啪啦地砸在伞面上,裙摆已经被打得湿透透的黏在腿上,片刻后,她掏出手帕递过去,抬头就看到薛玉白湿漉漉的头发黏在脸颊边,眼睛越发明亮。 “擦擦,我们先找个地方避雨。” 她伸出的手却被薛玉白牢牢握住,下意识的她就要躲,可他却收紧了力度,手掌的潮湿和指尖的冰冷让岳溶溶心惊,她一时不忍,等到再要抽离时,却看到薛玉白偏头看去,目光平静而深邃。 岳溶溶疑惑地随着他的目光看去,狠狠一怔,薛玉白握着她的那只手也像是瞬间长满了荆棘,扎得她的手一痛,用力抽了出来。 薛玉白骤然一沉,垂眸看向岳溶溶,看着她的面容一点一点发白,看着她眼底的内疚全被慌乱心虚代替,心如刀割,他再度抬眼看去,唇角含着一抹清浅的笑意,对上沈忌琛冰冷的脸色,眼中寒意刺骨,隐忍着震怒,徐步朝他们走来。 雨幕下,沈忌琛徐徐而行,文松跟在他身后打着伞,每一步都紧张的快要趔趄。 沈忌琛到底是沈忌琛,这样大的雨,他的衣摆早已打湿,却丝毫没有损害他萧萧肃肃的气度,相比之下,薛玉白够狼狈的。 他一步一步走来,岳溶溶张皇再张皇,她几乎不敢去看沈忌琛的脸,明明他们如今已经毫无关系了,即便被他看到她和别的男子在一起,好像也没什么,若是她这般心虚,倒像是她心里有鬼似的! 这样想着,她忽然抬眼直视而去,蓦地撞进沈忌琛乌沉的眼眸,在她状似坦然看过来时,沈忌琛瞳孔骤然紧缩,语声极沉:“过来。” 岳溶溶想反抗的话在喉间转了一圈,想到如今锦绣楼的命运在他手里,她的反抗就咽了下去,正要过去,可一想到薛玉白没有伞,她还是把自己的伞递给了薛玉白。 这一动作无疑让沈忌琛的脸色又沉了几分,怒意也浓了几分。 薛玉白接过伞,却也握住了她的手臂,低声且带着一丝乞求的意味:“别过去。” 岳溶溶对上他乞求的目光,心头一紧,只是这么片刻的时间,她的另一只手臂被沈忌琛扣住,她讶异回头,沈忌琛冷冷凝视着薛玉白。 “放手。” “该放手的是你,嫖姚你们已经是过去了。”薛玉白寸步不让。 这句话狠狠刺激了沈忌琛,他愤然出手,以掌力推开了薛玉白,另一手顺势将岳溶溶拉入怀中,薛玉白手里的伞倾斜而在,他颓败地向后退了好几步。 岳溶溶不忍心,下意识挣扎了一瞬,却被沈忌琛牢牢箍住,不让她有挣脱的余地,蓦地打横将她抱起,径直往马车走去。 “你放开我!之前你不是已经打算跟我分道扬镳了嘛!你这又是做什么!我和谁在一起你管不着!你放开我!” 沈忌琛的一腔怒火在五脏六腑里乱窜,几乎要撞破他的胸腔,抱着她上车,气愤地将她扔进软垫里,岳溶溶吃痛一瞬就要起来,可紧接着沈忌琛整个人压了下来,堵住了她所有的去路和退路! “我管不着!” 突如其来的迫近,茶几上的茶杯被撞碎,狂怒的气息喷在她脸上,她心狂跳不止,也生了怯意。 “你真是好算计!一边在刑部跟我虚以逶迤,一边让你的程大少在我面前惺惺作态!转而又来幽会别的男人!岳溶溶!从前我怎么不知你这么三心二意!”他眼睛都红了,嫉妒的狂怒逼得他失去了理智。 岳溶溶却听出了一丝不对劲,她气恼地别过脸去:“什么我的程大少!你少污蔑人!” 沈忌琛钳制住她的下颚,逼迫她转过脸来:“岳溶溶,你是不是没有心!无论我怎么待你,你都能对我弃如敝履是不是!既如此,我何必再珍视你!”语毕,他倾覆而来,突然吻住她,狂肆霸道地掠取她所有的呼吸,感觉到她的挣扎,死死按住她的手臂举过头顶,她的腿也在乱踢,他强势地分开她的双腿,压住她。 这个姿势让岳溶溶又惊又羞,又怕,她慌乱地躲着他的侵略,可是她越躲,沈忌琛心底就生出一股无可名状的怒火,索取地越发强烈,密不可分的亲密几乎让她窒息,她想要喘息,却溢出一声呻.吟,她感觉到沈忌琛身形一顿,来势汹汹的吻几乎以侵犯的形式扯开她的衣襟。 车外突然传来薛玉白声嘶力竭的呐喊声,她浑身一惊,这才恍然马车根本没有动,薛玉白大概听到了他们的动静,但是没有闯进来,定然是文松控制了他。 沈忌琛,他是故意的......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她羞愤极了,也难过极了,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角划了下来,越来越多,像是珍珠断线一般,她的身子也逐渐颤抖。 电光火石间,沈忌琛狠狠打了个战栗,倏然退离,岳溶溶慌张又害怕地扯着被他拉开的衣服往后退,满脸泪痕,看着她眼底的害怕,沈忌琛心尖划过一丝尖锐的痛。 岳溶溶撑着茶几起来,却蓦地按住了碎了的茶杯,尖锐的瓷器扎进了她的手心,她痛得一喊,哭得更加凶了。 沈忌琛的心骤然紧缩,连忙握住她的手,扯出白净的手帕不顾她的挣扎紧紧按住,岳溶溶还在哭,他就那样紧紧握着她的手,鲜血染红了白手帕,染红了他的手,他弓着身眉头深锁,垂眸凝视着她的手,眼底只有沉痛和心疼,还有一丝悲凉的凄怆。 半晌,他笑了一声,又苦涩又嘲弄,低沉嘶哑的声音在车厢内静静回荡:“哭什么,我就这么让你难接受了吗?” 岳溶溶还是哭像是要把这段时间积攒的委屈全都哭出来,也不管他说了什么,可怜又无助。 哭得他的心乱了,慌了,他抬眼看去,她的眼泪汩汩地落,脸蛋又白又红,嫩的像是捏一下就会破了,他缓缓抬起另一只手,用指关节擦去她的眼泪,心底的痛无以复加,手无力地垂了下来,面对她,重不得轻不得,他终究拿她没办法。 大概是哭累了,岳溶溶抽噎着,带着哭腔道:“你放过锦绣楼,放过含贞吧。” 沈忌琛看向她的眼里是不可思议的痛和嘲讽,这个时候,她居然还想拿捏他跟他谈条件,他笑了,笑出声来,眼前一片朦胧,他别过脸去,冷冷道:“好。” 他复又低头替她扎好手帕,起身下了车,岳溶溶听到他沉声吩咐文松:“送她去医馆,再送她回去。” 然后是薛玉白冲过来的声音,又被按住了似的,马车动了,透着窗户纸,她看到沈忌琛按住了薛玉白,他背对着马车,在岳溶溶的记忆里,沈忌琛永远都是神采飞扬,高贵骄矜的,何时这样消沉这样狼狈过,她的心蓦地一疼,低下头去。 她几乎有一瞬就要冲下去,不管不顾地抱住他,然后呢,然后就是历史重演,她打了个寒颤,逐渐理智。 岳溶溶去医馆包扎后,回到了锦绣楼,强颜欢笑地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大家,就在大家欢呼,掌柜的称她为锦绣楼的功臣时,她就晕了过去。 ** 第二日就是靳棠颂的大婚之日,国公府嫁女,排场自然是隆重又浩大,岳溶溶躺在床上都好像能听到长街上的喜乐鞭炮齐鸣。 她想起当年靳棠颂来杭州时,在她面前骄傲又嚣张:“你以为你和表哥睡在一起你就是她的妻了吗?你拜见过他的父母吗?得太皇太后皇后娘娘的认可吗?祭奠过沈家的列祖列宗吗?什么妻子?充其量不过就是个暂排无聊的外室罢了,表哥的妻子早就内定是我了!你休想与我争!” 第62章 如今,她和沈忌琛一刀两断,而靳棠颂也已经另嫁,还真是事事难料啊。 这一场大婚,直闹到半夜才散。 韩子羡一众人和沈忌琛在一块赏月,贺敏轩有些扫兴:“偏生玉白病了,来不了。” 郑旭朝笑道:“如今妹妹比你先嫁了,嫖姚,现在满京城的贵族可就都盯着你了。” 沈忌琛低首垂眸,容色淡淡,没有说话。 郑旭朝斟酌一瞬,道:“嫖姚,要不还是算了吧。” 又是一阵寂静。就当他们以为沈忌琛不会理会时,谁知沈忌琛抬起了头。 低沉醇厚的声音缓缓道:“我想过要算了,但每一次要忘记的时候月亮就出来了,你能让月亮永远不出现吗?” ** 大婚后的第二日,靳棠颂和新婚夫君赵毅之进宫给太皇太后和皇后请安,赵毅之在朝中任职,和靳棠颂依依惜别后,去了前朝。 太皇太后年逾耳顺,可精气神却是十足,又疼爱小辈,笑道慈爱和蔼:“当真是新婚燕尔,蜜里调油似的。” 靳棠颂害羞地低下了头,皇后沈倾辞观察着她,见她的害羞不似作假,也便放了心。 这时太皇太后不悦地嗔怒了起来:“如今就剩个嫖姚不省心的了!这小子该不会是想找个天仙不成!”说着,她竟真的思忖起来,“他若是真想找个天仙,我到哪儿去给他找个天仙呢?” 沈倾辞和靳棠颂一愣,然后低低笑了起来,气氛又缓和了。 这时宫女来报:“禀太皇太后,孟家小姐来给您请安。” 太皇太后眉峰一挑:“哦?说天仙天仙到,莫不是命中注定?” 沈倾辞笑道:“皇祖母可别当着嘉言的面说,她脸皮薄。” 太皇太后只是笑,她自然省的:“你哪是怕她脸皮薄,你是怕这玩笑说出来,把嫖姚架起来,你呀,就是护着你弟弟。” 心思被拆穿了,沈倾辞也没有反驳,顽皮地学着太皇太后挑眉,太皇太后心里轻叹,她若是在皇上跟前这般俏皮,哪还有梁贵妃的事呢。 孟嘉言来了,几人陪着太皇太后又说了一会笑,吃了一点点心,喝了一点茶,才退出了慈安宫。 靳棠颂闲不住,又想等着夫君一起回去,就拉着沈倾辞和孟嘉言去钓鱼消磨时间,孟嘉言见沈倾辞没有反对,也就答应了,但其实也就靳棠颂一人在钓鱼,孟嘉言陪着沈倾辞在凉亭说话。 雨后的鹅卵石滑脚,不远处就有个宫女走过滑了一跤,孟嘉言率先看到了,对沈倾辞道:“娘娘,您瞧。” 沈倾辞看过去,朝孟嘉言笑了一笑,便让宫女去扶她过来。 那个宫女是尚宫局的,正从礼部那里拿了甄选绣娘的名册回去,孟嘉言听了温柔道:“能让我看看吗?” 这本名册也不是什么机密的,宫女没有理由拒绝,便双手奉上,沈倾辞见她看得仔细,好奇道:“怎么突然对这种事好奇了?” 孟嘉言莞尔低语:“消磨一点时间,让她歇歇脚。” 沈倾辞笑了一下,不一会听到她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今年这个锦绣楼是所有绣娘都报名了吗?” 宫女回道:“禀小姐,每年各个绣楼都是全员报名的,经过层层筛选后,每个绣楼只有两个名额入选。” 孟嘉言点点头:“还挺严格的。”说罢,就把名册还给了宫女。 在皇宫陪着皇后用过午膳,孟嘉言就出宫了,她没有回去,反而转道去了锦绣楼。 掌柜的一眼认出了她,殷勤地迎了上来:“孟小姐,真是稀客,稀客啊。” 孟嘉言对谁都是一副客气的模样:“掌柜的,有时兴的绣品吗?” 掌柜的立刻带着她上了二楼雅室,吩咐人拿出不对外陈列的绣品,孟嘉言一一看过去,赞不绝口,最后目光落在一幅共剪西窗烛的绣品上,看着落款,问道:“这位新月,可是岳溶溶?” “孟小姐如何得知?”掌柜的先是一愣,又急忙回道,“就是她了。” 孟嘉言笑道:“如此精美的手艺,这回宫里甄选绣娘,必然能拔得头筹了。” 掌柜的惋惜道:“谁说不是呢,可她没有报名啊!” 孟嘉言做出意外的表情:“哦?为何?” 掌柜的道:“这是明姑姑的意思,她也没明说,只是月余前报名时,她直接就划去了岳溶溶的名字,说起来,岳溶溶进我们锦绣楼还是明姑姑推荐的呢。” “明善?”孟嘉言问道,“岳溶溶是何时进的锦绣楼?” 这么一来二去的,掌柜的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陪笑着问道:“孟小姐似乎对这个岳溶溶很感兴趣?” 孟嘉言点头笑道:“前几日我与她有过一面之缘,说过话,觉得甚为投机,所以就想问问,她是本地人吗?” 掌柜的不疑有他,便道:“她是两年多前来的,户籍上写的是扬州人,说起来,这个岳溶溶也是有主见,来了两年多,什么比赛甄选从来不参加,明姑姑也不让她参加,明明她的手艺在我们锦绣楼也算得是前三了。” 这么奇怪......孟嘉言敏锐地察觉到什么,笑道:“能给我看看她的户籍书吗?” 这么客气有礼貌,一点世家大族大小姐的架子都没有,掌柜的自然愿意,并且给她的行为找了合理的理由,世家小姐交朋友,总是要查清楚这个人的背景的,便立刻去拿了。 拿到户籍书的那一刻,孟嘉言摩挲了两下,又细细看了,不由一震,过了一会,她不动神色合上了还给掌柜的:“多谢掌柜的。”又笑道,“下回府里请你们这的绣娘上门,还请掌柜的就派溶溶来,我中意她。” 掌柜的乐呵呵地应了。 第42章 废手 嫖姚难不成还能娶她当侯夫人吗?…… 那日后, 薛玉白来找过岳溶溶几回,但是岳溶溶不是借着精神不济,就是外出的由头让钟毓去回绝了。 其实也不都算借口, 她这两日的确是精神不济,那日回来后大概是淋了雨流了血, 又情绪激动受了气, 一时血气不继所以晕了过去。 掌柜的念及她对锦绣楼有功, 便让她这两日好好休息, 手里的绣活都派给了别人。 “情爱真是让人心伤啊。”钟毓和岳溶溶坐在园子里的凉亭里看春色, 悠悠地说着风凉话。 岳溶溶咕哝着:“说什么。”扯着掌心的绷带,不去看她。 钟毓托着腮斜眼看她:“别装听不懂了,薛公子这几日来找你,那可没有前段时间意气风发了,看着颓丧了许多, 诶,溶溶, 你到底喜欢谁啊?” 岳溶溶慌张地四下看去:“别胡说了, 我和薛公子什么也没有。” “那沈侯呢?” “……更是什么都没有!”岳溶溶瞪她。 钟毓也不追问, 只是一脸坏笑。 岳溶溶推她:“你马上要参加皇宫的甄选了,怎么还有闲情在这说闲话, 快去练手, 你若是比不过杜艳,被她抢了先机, 我会看不起你的!” 钟毓立刻叉腰坐直了,双目一瞪:“快呸呸呸,少咒我!” 岳溶溶赶紧别过脸去“呸呸呸”。 钟毓又泄下气来,叹气道:“要是你能和我一起去就好了。” 岳溶溶心里一咯噔, 脸色尴尬了一瞬,只能笑笑:“我受不了这种紧迫的情绪。” 她自己却心知肚明,她不能去。 忽然钟毓振作起来,直直看着远处,岳溶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由心头一跳,周工正站在月亮门下冷冷看着她们,不,准确的是冷冷地看着岳溶溶,忽然阴恻恻地一笑。 钟毓打了个冷颤,见他离开,她转头问岳溶溶:“你觉不觉得这几日周工好阴森,好像在算计要置人于死地似的。” 岳溶溶笑了一下:“管他呢。” “还有还有,程大少被东家送出京城了!”她惊讶一瞬,又转了语气,“哦,不对,准确地说是被赶出京城了!听说是程大少得罪了紧要的贵人,气得东家拿藤条狠狠抽他,当夜就将他送出京城,赶去庄子上了,说是让他修身养性。”她幽幽叹息,“东家也是倒霉,碰上个这么不争气的。” 岳溶溶很是意外,但她一向不喜程潜,他被送走,她心里还是痛快,但隐隐觉得程潜被送走和沈忌琛有关…… 聊了一会,钟毓去练手了,岳溶溶便回房,从上锁的箱子里拿出沉甸甸的荷包,今日就是一个十日了,她看着手里的荷包,最近虽然没有接到贵族的大活,可她却另找了出路,价钱很是可观。 掌柜的着她休息,是以她很自由,直接出了锦绣楼雇了马车出城去,还是在靠近矿山牢狱时就率先下车,让车夫在这里等。 到了牢狱前,之前还很客气的王雄这回见到她面色有点凝重。 她不由紧张:“王大哥,是不是曲烈山出事了?” 王雄连忙摇头:“他没事,你别紧张。” 岳溶溶松了一口气,拿出这次的“无忧银”,笑吟吟道:“劳烦王大哥了。” 第63章 王雄看着她真诚灿烂的笑容,有些不忍心接过,但想起文松的叮嘱,还是垂眸拿了过来、 “我能进去了吧?” “不行。”王雄立刻抬头,岳溶溶正要进去的脚步蓦然一顿,察觉自己的语气太过强硬,王雄干咳了一声,“那个,最近刑部查的紧,几乎每天都有上官下来检查,若是见到你在里头,怕是多生事端,对曲烈山的印象也不好,过段时间,过段时间吧,我再通知你。” 岳溶溶一整个紧张起来:“有上官来检查?可是,可是刑部侍郎?” 王雄眸色微变,看着她小心翼翼的,脸颊因紧张泛着薄薄的红,像是一盒胭脂晕在雪地里似的,他知道这位姑娘貌美,但此时他不由心惊,联想到沈侯那张脸,不准探望的命令,他惊震地怀疑沈侯之所有那样动怒,该不会是...... 他没有因自己这份猜测而激动,反而更加惊惧,不敢再多言,只说:“侍郎大人日理万机,金尊玉贵,又怎会踏入这种腌臜之地。” 岳溶溶松了一口气,既如此,她只能作罢,请王雄多关照一下曲烈山,王雄应了,上回沈侯虽然把曲烈山打得很惨但事后还是请了最好的大夫来医治他,并且连伙食都比之前好了,他不敢去猜测沈侯背后的目的,上头让怎么做就怎么做。 只要曲烈山没事就好,岳溶溶几乎没有多想,放心地回了锦绣楼,才一进门,就被钟毓拦住了,她吓得身形一顿,笑着打她,却见她神色尤其严肃:“你是不是在外头接私活了?” 岳溶溶心头一震,强装镇定:“怎么了?” “你接的是春江花月夜的活?” 至此岳溶溶的脸色煞白,钟毓懊恼地闭上眼,扯她的袖子:“你的胆子怎么这么大!怎么什么活都敢接呢!春江花月夜是什么地方!快,你别回去,先去魏家躲一阵!”她一面把岳溶溶往门外推。 “到底怎么回事?大家都知道了?掌柜的也知道了?”岳溶溶按住她,猜测道。 “岂止是掌柜的!不知谁知道了这件事如今与我们锦绣楼有来往的客人,那些夫人小姐都找上门来了!” 岳溶溶脸色阵青阵白,她眉心紧蹙,心底生起一股浓浓的怯意,她倒是想逃,但知道这件事她逃不了,只能去面对,她压着声线的颤抖,勉力道:“我去看看。” “你还看什么呀!那些夫人的架势,小姐们更是哭得停不下来,一个个都恨不得扒了你的皮!你先躲一阵,等她们消消气再说好不好!” 钟毓还要把她往门外推,斜刺里突然窜出来一人,死死堵住了门,杜艳幸灾乐祸盯着岳溶溶的眼睛几乎在放光,仿佛下一刻就能看到岳溶溶身首异处的兴奋。 “岳溶溶,你想逃?门都没有!” 钟毓撸起袖子就要上前:“杜艳你让开!” 杜艳笑得尽兴极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她能逃到哪儿去?” 岳溶溶拉开钟毓,平静道:“谁说我要躲了。” 杜艳看着她此时还一副凛然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怨毒,冷哼一声:“看你嚣张到何时!” 钟毓见拦不住岳溶溶,看着杜艳盯着岳溶溶往裁云堂去,她一咬牙一跺脚转身夺门而去!如今她只能赌一把了! 才进裁云堂,就听到细细弱弱的哭声,和震怒的谩骂声,岳溶溶的身子抖三抖,被杜艳看在眼里,杜艳愈发兴奋。 “怎么,现在知道怕了?” 岳溶斜睨了她一眼,最是看不惯她小人得志的模样,挺直了背脊走进了裁云堂。 满堂的女眷,一眼看过去,年长就是有七八个坐了一堂,怒气汹汹,年少的姑娘站在了身后,淌眼抹泪,那些绣娘更是站在了边边上,各个埋怨地看着她,好像她是十恶不赦的罪人。掌柜的站在中间,方才大概是在赔罪。 夫人们一见岳溶溶,立刻像是炸毛的猫一般,浑身都紧绷了起来,那怨毒的眼神恨不得将岳溶溶生吞活剥了去,岳溶溶打了个冷颤,还是强迫自己站稳。 周工率先走了出来,语重心长地说了起来:“溶溶啊!你怎的如此糊涂!怎么能给那些青楼女子做绣活!你这是将这些夫人小姐置于何地?你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尊贵的夫人小姐和那些青楼小姐是一样......呸!该打!”他打了个自己一个耳光,转身忙给那些脸色铁青的夫人小姐赔罪,“贵人们莫怪。” 可这话说出来,哪还有“莫怪”的余地!这拱的一手好火,将岳溶溶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来人!把新月抓起来!”坐在正堂之上的夫人是吏部邹员外郎的夫人,她一声令下,立马有两个婆子上前死死压住了岳溶溶的两条手臂,她吃痛的闷哼一声。 “跪下!”厉声说话的是参军夫人,身后的婆子一脚狠狠踢在岳溶溶的膝盖窝,岳溶溶磕出了好大的声响,痛得眉心紧皱。 掌柜的不忍心忙道:“夫人们息怒,这兴许有什么误会,不如给新月一个解释的机会?” 参军夫人怒道:“还解释什么!昨晚我和邹夫人随夫参加晚宴,谁知前来献舞的舞姬竟穿着和邹小姐一样花色的衣服,成了整个宴会的笑话!一问之下才知!你们绣楼的新月竟然在给娼妓做绣活!如今邹小姐还在家中寻死觅活!你还要怎样解释!” “锦绣楼闻名遐迩,我们从来信任锦绣楼,结果,你们倒好!给我们这么大的惊喜!如今是要我们走出去,都和那些下三滥的女人穿一样的衣服是吗!将我们的颜面置于何地!” 掌柜的脸色惨白,即便锦绣楼是上京第一绣楼,但兹事体大,这件事无疑损害了锦绣楼的名声,破坏了锦绣楼客人的颜面,掌柜的理亏语塞,但还抱有一丝希望,转头咬牙命令道:“你快给夫人们解释解释!” 怎么解释,这的确是她做的,为了赚钱。岳溶溶心如死灰,但她不会坐以待毙,她压下心慌惊惧,压着声线道:“不知昨日小姐穿的衣裳能否给民女看一眼。” 邹夫人厉声道:“给她看!让她死个明白!” 丫鬟顿时扔过来两件衣服,上头都绣着蝴蝶月季,但是岳溶溶只给春江花月夜的姑娘绣过这个样式,给邹小姐绣的那件并不是这个样式。 “邹小姐的不是我绣的。”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邹夫人厉声道,“这分明是锦绣楼送来,我儿也是指名让你完成!如今你竟敢睁眼说瞎话。” 岳溶溶力持镇定道:“我给邹小姐的不是这个花纹。” 邹夫人冷哼:“这倒是个推卸责任的办法,今日这花纹是你绣的也好,不是你绣的也罢!我邹家已然颜面尽失!锦绣楼今日必须给我个说法!” 的确,事情闹成这样,即便有人陷害岳溶溶,但她给青楼姑娘绣活的事也是事实。 掌柜的只得问:“夫人想怎么办?” 邹夫人眼睛一瞪:“废了她的手!赶出京城去!” 所有绣娘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岳溶溶面如死灰。 ** 那头钟毓先是去了侯府要见沈忌琛,差点被赶走,直到喊出岳溶溶的名字,侯府的门房才告诉她沈忌琛在刑部衙署,钟毓丝毫不敢耽搁,又跑去了刑部,先说了她是岳溶溶的朋友,谁知沈忌琛却还在宫里未曾出来!她怕再耽误下去会出事,只能跪求他们想办法通报一声。 众人面面相觑,没人敢应,郭员外郎站了出来,大义凛然地答应了!让她在刑部等,钟毓却怕浪费时间,执意要跟他去,他拗不过,只能答应,让她待在马车里,不能路面,马车停在皇城外的长街上。 而裁云堂这里,掌柜的骑虎难下,他倒是想保住岳溶溶,可如今形势若是保住岳溶溶,锦绣楼也会万劫不复,他不敢做主,也不能做主,他只能牺牲岳溶溶,可一想到要废了她的手...... “还请夫人们高抬贵手,新月年纪还小,若是废了她这一双手她这一辈子就完了,不如就赶出京城去......” “不行!她的手要紧!我女儿的声誉就不要紧吗!许掌柜如此偏私,可是要置锦绣楼于不顾!我们夫君虽没有那么大的能耐,但只怕众怒难犯啊,许掌柜。” 这一句话无疑戳进了掌柜的内心,看着堂中一众愤怒的脸,的确,众怒难犯。 杜艳站在一边,与周工对视一眼,两人不由自主勾起了唇角。 很快,很快他的掌掴之仇,就能报了!待会只要邹夫人一声令下,他要亲自打断岳溶溶的每一根手指。周工难掩激动,尽量做出可惜的表情来。 这时,小丫鬟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哆哆嗦嗦说着:“掌柜的,大理寺,大理寺的衙役闯进来了!” “什么!大理寺?!”掌柜的惊愕地瞪起了眼,转过脸尽量脸上堆笑,“夫人,这件事用不着上报大理寺吧。” 邹夫人也是莫名一瞬,看向参军夫人,和一众夫人,她们更是不解,她便冷声道:“我没报官,也不知你们这锦绣楼表面富丽堂皇,还有什么腌臜事!事关她女儿的名誉,昨晚已经闹了那么一场,她怎么可能再报官。 第64章 掌柜的一听,心头猛地一跳,再转眼看去,一群身穿官服劲衣,腰间佩刀的官差浩浩荡荡走了进来,半句不啰嗦,肃正道:“有人报官,说锦绣楼有人假制户籍!少卿特派我等来调查。” “假制户籍?”掌柜的一愣,“是不是弄错了?怎么可能呢,官爷,我们锦绣楼的人都是规规矩矩的良民,怎么会做此等下作之事呢?” 官差不为所动:“有没有此事,一查便知,还不快将一干人等的户籍尽数拿出来。” 众人懵怔之际,岳溶溶跪在那早已灵魂结块,敲打不入,像是只剩一具躯壳,没了生气。 周工的快意几乎要将他燃起,昨日他忽然拿到一张字条,说岳溶溶的户籍为假,他激动难耐,几乎立刻就要去报官,但最终还保有一丝理智,写了封匿名信去大理寺报官。 这时所有人又是惊惶又是惊愕。 “是谁?谁会户籍作假?” 邹夫人轻蔑道:“许掌柜,你们绣楼的事还真是精彩啊!” 过了一会,下人将所有人的户籍都搬了过来,官差中走出来一个书生模样的先生,往那一坐,开始一一细查。 大理寺的官差说:“这位是户部的主簿,他一查便知。” 这么一本一本查过去太慢了,周工几乎等不及要看岳溶溶被折磨,不禁出声道:“该不会是岳溶溶吧?” 此言一出,所有人齐刷刷朝岳溶溶看去,岳溶溶惨白着一张脸,僵直在那。 掌柜的呵斥道:“别胡说!” 周工立刻道:“掌柜的你想啊,每回这种用到户籍明证的事,溶溶从来不参加,之前的刺绣比赛,这回的皇宫甄选,她都找借口不参加,不是很奇怪吗?” 官差皱了眉,立刻在一众户籍中,抽出了岳溶溶名字的户籍,交给主簿。 掌柜的本来半信半疑,现在在看岳溶溶的脸色,心凉了大半截。 与此同时,锦绣楼外对街的茶楼里,孟嘉言正坐在靠窗的位置,优雅地品茶,心腹丫鬟紫藤席地坐在她身侧,低声问道:“小姐,方才那个绣娘慌慌张张跑出去,分明是去搬救兵了,您为何不阻止?万一她搬来沈侯如何是好?” 孟嘉言淡淡一笑:“嫖姚来了就来了,又能如何?” 紫藤急道:“侯爷来了,不救把岳溶溶救下了!” 孟嘉言不以为意道:“我没想让岳溶溶死啊。” 紫藤愣住了,她不解地看着她家小姐。 孟嘉言放下茶杯,扶着紫藤坐到侧边的位置,悠然道:“若是绣娘没有把嫖姚请来,那自然是好,若是请来了,我也好看看岳溶溶在嫖姚心目中的位置。” “若是侯爷很在意这个岳溶溶呢?” 孟嘉言莞尔:“男人的在意能撑得过几时?父亲的那些小妾一个赛一个的年轻貌美,又有哪个能得长久。” “若是这个岳溶溶能长久呢?” 孟嘉言想了一会,柔声道:“那就给嫖姚多送几个美人就是,母亲从来不管父亲纳妾,还变着法的给父亲送美人,看着那些新旧美人为博宠爱,闹得不可开交,最后父亲还不是嫌烦回到母亲身边,正头娘子终究是正头娘子。” 紫藤不禁两眼放光:“小姐聪慧!”她又糊涂了,“可是秘密处决了岳溶溶不是一了百了吗?” 孟嘉言道:“还记得父亲的那个颖小娘吗?起先父亲得不到,日思夜想的,后来终于得到了,还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如今也撂开了,这时候岳溶溶如果消失了,她就会永远在嫖姚心里。” 紫藤终于懂了:“所以小姐你没有直接告诉大长公主,就怕多生事端。” 孟嘉言平静道:“大长公主属意我,若是这么一点小事都要捅到她跟前去,她只会觉得我没有能耐,连一个民女都收拾不了,左右不过就是一个民女罢了,嫖姚难不成还能娶她当侯夫人吗?充其量不过做个妾室,与其如此,不如由得她去,时间久了,嫖姚自然就腻了。” 她在意的只有武靖侯正夫人的位置。 紫藤彻底放心了,给孟嘉言续上茶,就看到一辆疾驰的马车赫赫然停在了锦绣楼的正门,周围所有人都吓得退避三舍。 孟嘉言放眼看去,就看到沈忌琛一脸冷凝下车,三两步就走进了绣楼,留下一片难以捕捉的身影,孟嘉言眉心微蹙,但很快淡淡一笑。 紫藤却是被吓到了:“小姐,若是侯爷知道你曾经去查看过岳溶溶的户籍......” 孟嘉言气定神闲:“放心吧,许掌柜是个聪明人,沈家他得罪不得,孟家他也得罪不起,最好的办法就是明哲保身,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他分得清。” ** 官差拿着主簿查过的户籍看了一眼,接受到主簿确定的眼神,再看向始终跪在地上的岳溶溶,将户籍本拿到岳溶溶跟前,冷声问道:“这是你的?” 事已至此,岳溶溶闭上了眼,再睁眼,眼中的混沌清明一片,她平静道:“是。” 官差见她认罪态度爽快,也不欲多加为难,问道:“何人所做?” 可此时岳溶溶却缄默不谈,官差便多问了两遍,她还是沉默不语,官差耐心尽失,厉声道:“你最好实话实说!酷刑之下只怕你这娇弱的身子半点经受不起!老老实实将作假之人供出,或可戴罪立功!” 岳溶溶偏头看上去,面无表情的孤勇:“户籍作假一事,我认,按律如何处置,官爷处置便是,任何后果我都承担。” 那些官差没想到岳溶溶这么一个花软玉柔的模样,竟能说出如此担当的话来,不由都愣了一瞬。 邹夫人笑了起来:“许掌柜,你们锦绣楼今日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 周工走到掌柜的身边道:“事已至此,为了锦绣楼,您只能把岳溶溶交出去,废手挨板子,还是坐牢,您都拦不住了。” 掌柜的厌恶地扫他一眼,此时见他眼底的精光,真是碍眼得很! “这般热闹?在做什么?”忽然,一道低沉威严的嗓音压过所有的喧闹,沉沉稳稳地传了进来。 众人皆是一愣一惊,朝门口看去,就看到沈忌琛缓步而入,目空一切的高不可攀,清冷的眼眸暗藏神光,淡淡扫过众人,所有人坐的站了起来,站着的立时恭敬,像是镇压了一群乱臣贼子,堂中噤若寒蝉,他们只能俯首行礼,不敢造次。 “参见侯爷!” 岳溶溶抬着头怔怔看着他,眼前逐渐模糊,沈忌琛不动神色地拧眉,从她身前走过。 邹夫人自然将主位让了出来,毕恭毕敬看着沈忌琛怡然落座,再转眼一瞧,却看到侯爷身边的文松竟然亲自扶起了岳溶溶,她不禁神色一紧。 钟毓也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扶住岳溶溶瘫软的身子。 沈忌琛睨向大理寺的官差:“发生了何事?” 大理寺和刑部虽都是掌管刑狱,他们未必要听刑部上官的,可这位上官却是沈侯,他们不得不老实道:“下官接到匿名信,上报锦绣楼有人户籍作假,特来查看,如今已经查明,此人正是岳溶溶。” 沈忌琛脸色微变,看向岳溶溶,她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他心下便已了然,垂眸间眼中闪过一抹不快,再掀眼时已是冷冽:“呈上来。” 官差立即上前。 接过户籍,沈忌琛淡淡看了一眼,便道:“却是作假,她并非扬州人,而是杭州人,想来是当初户部粗心大意所致,文松,你去户部询问一番。” 主簿欲言又止,但沈侯这般说了,他如何还敢反驳,便低下头去。 官差却道:“可方才岳溶溶已然承认了?” 沈忌琛眉峰微挑,看向岳溶溶:“你承认了?”那语气显见的柔和了两分。 岳溶溶自然不傻,握住还在发抖的手,颤颤巍巍道:“方才我听他们的口气是要对我用刑,我害怕被打残,想着坐几年牢总比被打残的好,这才不得已承认的,可我什么作假的人一概不知,我也不懂,我是冤枉的......”说着低下头去。 一众官差顿时愣住了,忙是朝沈忌琛作揖,也听出了里头的意思,立刻转移了话题:“侯爷与这位岳姑娘是旧相识?”称呼已经从“岳溶溶”变成了“岳姑娘”。 沈忌琛轻笑一声:“不熟,曾经在杭州见过两次面。” 不熟,还来这儿为她撑腰?谁也不信,可谁也不敢不信。 “匿名信呢?”沈忌琛突然问。 官差一愣,反应过来,立刻从怀中拿出来呈上去。 沈忌琛单手拿过,细看一瞬,交给掌柜的:“查查上面的字迹,出自你们锦绣楼何人之手。” 掌柜的立刻会意,正要接过,身边的周工却是猛地腿软一个趔趄,忽然背脊一凉,猛地打了个寒颤,缓缓朝沈忌琛看去,这一看,立刻吓得三魂去了七魄,“噗通”跪了下来。 “看来不用查了。”沈忌琛凉凉道,“倒是个喜欢搬弄是非的,随意污蔑百姓,按大周律如何?” 第65章 官差一听,道:“若犯口舌,置对方身心受损,处拔舌之刑。” 沈忌琛冷淡道:“那就带下去吧。” 周工顿时血色带劲,浑身打着哆嗦,只会喊:“侯爷饶命!侯爷饶命!溶溶,你帮我求求情,你帮我求求情!溶溶!” 他最后凄惨的叫喊响彻裁云堂,岳溶溶只是低着头,她不是圣人。 大理寺的官差见这桩事了了,也就告辞了。 女人的感觉是敏锐的,嗅出一丝维护之意,方才”拔舌“一刑说出来,她也软了半边身子,此时也要跟着官差告退。 “臣妇告退。” 沈忌琛却喊住了她们:“等等。” 邹夫人一众人蓦地心头一颤,头也不敢抬,却听沈忌琛淡然道:“听闻不久后是邹小姐十六岁的生辰宴,届时我会请皇后娘娘为邹小姐挑选一副头面,国公府和侯府也会有大礼奉上,还请邹夫人笑纳。” 邹夫人一听,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沈忌琛,心头一暖,眼眶一热,瞬间哭了出来,万福礼行了又行:“多谢侯爷抬举!多谢侯爷抬举!” 如此厚待,她对岳溶溶的怒气顿消,有了沈家的抬举,昨晚即便闹了笑话,如今什么场子也都找回来了!她的女儿就要扬眉吐气了! 离开时,她几乎忍不住朝岳溶溶热泪盈眶地一笑,可不算是因祸得福了!岳溶溶还傻了傻,钟毓几乎激动的就要抱着岳溶溶欢呼,看了眼上头正襟危坐的沈忌琛,还是按捺住了。 裁云堂剩下的只有锦绣楼的绣娘,掌柜的千恩万谢,那些绣娘却在沈忌琛给邹家泼天的荣宠中久久回不过神,只是因为岳溶溶犯了一个错,竟这样大张旗鼓,连皇后娘娘都搬出来了! 在这之前,她们都以为岳溶溶死定了,那双手不废这件事都过不去了!牢不坐也不行,可沈侯怎么三两下就解决了,怎会如此......真是叫人羡慕又嫉妒!杜艳更是快咬碎了牙,可是对周工被拔舌还心有余悸,半点不敢表露出来。 此时文松开口了:“都回去吧都回去吧。” 岳溶溶心也惶惶的,对这一变故六神无主,也要跟着众人离开,文松却一把将她按住,往后推了推,不一样,堂上走的只剩下沈忌琛和岳溶溶,文松最后出门,将门一关,留下一室静谧。 第43章 事发 一股莫名的恐惧在薛玉白心头蔓延…… 门一关, 像是隔开了两个天地。 岳溶溶站在堂中,那一室的静谧仿佛扼住了她的呼吸,她抿紧了唇, 心突突直跳,是心虚的, 她知道方才撒了谎, 沈忌琛看似顺着她的谎替她圆了下来, 但她知道, 他不信, 此时不由地生出若干警惕,缓缓转过身去。 猝不及防就对上了沈忌琛沉甸甸的眸色,他看着她将手里的户籍本“啪”地丢在了桌上,面色乌沉,他冷冷一笑, 克制着怒火:“岳溶溶,你长本事了, 又是给娼妓刺绣, 又是作假户籍, 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岳溶溶眉心皱了起来,语气有些激动, 扬声道:“娼妓怎么了?她们也不是自愿的!若不是为了生活所迫, 谁愿意糟践自己?” 沈忌琛微微一愣,不知她为何着恼, 冷厉的气势缓和了几分,轻讽道:“你现在倒是强硬起来了,方才怎么吓得白了脸色?” 岳溶溶别过脸去,鼓着脸不说话。 房中安静一瞬, 沈忌琛低沉的声音传来:“为何作假?” 岳溶溶眸光闪了闪,该来的还是来了,她攥了攥手指,感觉到手心被割破的伤口传来的疼痛,让她慌张的情绪冷静了几分:“当初走得急,忘记拿户籍,总有不便,就找了这个法子。” “为何不让官府调回你的户籍证明?”他眼中布上阴云,语气森冷。 岳溶溶只是沉默不答,她故意让他去猜。 果然他猜到了那方面,眼底闪过一抹暗沉,压制住了那抹腾升的怒意,垂眸嘲讽一笑:“我忘了,当初你躲我跟躲瘟疫似的,怎么敢去官府。”他的声音低沉涩然。 明明是朝着她的方向猜测,可她的心还是止不住疼了一下,她攥紧了手指,直到将手心那道快要愈合的伤口掐破,鲜血顺着白色的绷带和指缝渗出来,她痛地皱了下眉。 即便在跟她生气,沈忌琛还是察觉到了,眉头紧皱地走过来抬起她的手一瞧,眸色更沉了:“文松带你去的哪家医馆!哪个庸医!” 岳溶溶看着他气恼中的关切焦灼,她松了一口气时,却更加的难过,如今,她和沈忌琛也是要耍心眼了。 他拉着她的手就要带她回房去,可刚走一步,岳溶溶膝盖就传来一阵疼。 “怎么回事?”沈忌琛面色很沉。 岳溶溶忍着疼道:“刚刚被两个婆子压着跪下时磕到了。” 沈忌琛眼底闪过一抹戾色,没说什么,突然将她打横抱起,开了门,堂而皇之地走了出来,院子里只有掌柜的,可岳溶溶还是羞赧地脸上快要滴血了,只能将脸埋了起来。 “去请大夫!”沈忌琛冷喝。 文松立刻就要去,转眼看到掌柜的还目瞪口呆,便推了他一下:“还杵在这做什么!” 掌柜的回神,机灵的人也变得迟钝,半晌才跟上文松,满肚子的震惊疑惑,却一个字也不敢问。 沈忌琛还要抱岳溶溶往原来的房间,岳溶溶下意识急忙拍了好几下他的胸:“我换房间了,我换房间了。” 还好这时候的绣娘们都在绣阁,云锦苑空无一人。 沈忌琛看着白皙的手指拍过后还停在他的胸脯上,顿了顿,才问:“哪间房?” 岳溶溶指了指,他又转了方向。 任含贞还趴在床上养伤,这几日虽然还要趴着,精神却好了许多,她的床位正靠着窗,听到外头有声音,她抬头朝窗外看去,稍稍有些起色的脸顿时血色全无,她看着沈忌琛紧紧抱着岳溶溶,岳溶溶指了指,他面色虽是不耐,眼底却尽是温和,想起那晚他的无情冷酷,她紧紧攥起了枕头。 忽然间她脑中一片清明,震动不已,那晚所有的事连在了一起,为何她会知道沈忌琛醉酒屏退了所有人,为何有人半路叫走了缠着她的杜艳,为何沈忌琛的院子外连看守的府兵也没有,她心如擂鼓,所有的一切都是沈忌琛设下的局!只是为了给她按个罪名,给锦绣楼施压,让岳溶溶去找他! 她眼中悲愤已极!这一刻她恨透了沈忌琛和岳溶溶! 沈忌琛抱着岳溶溶进了房,将她放在床上,搂着她,从她背后扯过靠垫,让她靠着。 贴近的距离,岳溶溶鼻尖凑在他的后颈处,能闻到他身上清雅浅淡的味道,这人矜贵起来,谁也比不上,但是吃苦时也能和那些粗糙的士兵一同吃睡,她心跳的有些快。 好在沈忌琛马上放开了她,让她舒服地靠着靠垫,他坐在她床边,容色淡淡:“药箱呢?” 岳溶溶指了指床榻里侧的柜子,就要转身去拿,谁知沈忌琛已经探身向前,差一点,岳溶溶的嘴唇就贴上了他的颈窝,她蓦地红了脸,动也不敢动。 沈忌琛手长有力,单手就拿过了那个半大不小的药箱,退开时,垂眸凝了她一眼,见她垂眸脸若朝霞,唇角勾了一个浅浅的弧度,却很快自然地打开药箱。 细致又小心地替她解开被血染红的绷带,漆黑的眸拧了拧,他替她清理上药,动作轻的不能再轻,生怕她疼一下似的,他这模样,叫谁看了都怕是要倒吸一口凉气,方才在裁云堂还震慑肃冷的侯爷,现下却在伺候一个姑娘。 岳溶溶有些疼,咬住食指指骨,心里却空落落的。 清理血渍,上药,再包扎好,沈忌琛托起她的腿,她浑身战栗地往后退,警惕地看着他:“你做什么?” 沈忌琛抬眼看她,冷漠的眉眼皱了皱:“看看你膝盖的伤。” 岳溶溶赶紧拉住裙摆,把双脚都盖了进去,咕哝道:“等大夫来吧。” “你宁愿让一个陌生的男人看?”他的声音极沉,带着隐隐的不悦。 岳溶溶反驳:“人家是大夫!” 沈忌琛没好气道:“那又如何?” “你不讲理!”岳溶溶嚷道。 “你从前可不是要跟我讲理的,我一讲理你闹得更凶,你说跟姑娘家讲理的男人都是笨蛋。”他眸色深邃像是深海曜石,直直盯着她,慢条斯理说着。 岳溶溶气得抿紧了唇,更因为勾起从前的事,又添了一层羞愤,索性别过脸去不看他:“反正我不让你看!” 沈忌琛看着她神气的模样,没有乱来,转而道:“户籍的事,我会帮你办好。” 此言一出,岳溶溶的脸色瞬间变了,她慌忙咳了两声去掩饰她脸色的不正常,沈忌琛起身去给她倒水,端了水回来站在她身侧将水递给她。 岳溶溶接过来低低道了声谢,埋首慢慢喝着,思忖着该怎么拒绝,等一杯水喝完,她咽下最后一口水,稳定心神道:“今天已经麻烦你很多了,户籍的事我会自己去办的。” 第66章 沈忌琛没想到这个小没良心的变脸变得这么快,现在就一副“你我不熟,不敢麻烦”的生分模样,简直要硬生生在他二人只见划开界限,他脸上逐渐阴云密布,冷冷道:“你麻烦的我还少吗?” 岳溶溶心里痛了一下,点点头:“嗯,所以不好意思再麻烦了,今日已然闹得这么大,我想你也不想再传到大长公主耳朵里去吧。” 沈忌琛眼底浮上薄怒,语声更沉:“你说什么?” 岳溶溶抬头,不在意地一笑:“当年你不就是怕我站在大长公主面前,所以否认了一切吗?所以,你还是离我远一点,免得大长公主怪罪。” 沈忌琛脸色骤然一白,只觉得心被狠狠刺了一下,连呼吸都沉重了起来,当年他年少意气,虽身份尊贵,却无军功亦无政绩,他为了岳溶溶与他母亲抗衡,只能用退而求其次的权宜之计,可现在岳溶溶轻而易举就刺穿了他当年的无能,再一次将他的尊严碾碎,即便他如今已然大权在握,可以和他的母亲抗衡,在她眼里还是一无是处! 文松带着大夫急急赶来时,就看到他家侯爷挺拔的身子紧绷着,只看背影都能感觉到他气息的冷冽和隐忍的狂怒,他怔住了,这是又怎么了?方才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又闹了起来? 他不敢再多想,给大夫使了个眼色,急忙上前,低头道:“侯爷,大夫来了。” 沈忌琛压着怒火看了岳溶溶一眼,转身拂袖离去。 文松匆匆说了句“姑娘好生歇着”,便追了上去。 岳溶溶抱着膝的身子微微一颤,细弱莹白的手指颤颤按住了心口,目光有些呆滞,直到听到有人喊了她好几声,她茫然抬眼,是钟毓。 钟毓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低声道:“你又和侯爷吵架了?” 岳溶溶状似轻松地一笑:“我怎么敢呢。”然后对着站在一旁的大夫尊敬道,“大夫请。” 她的膝盖没什么大事,就是磕青了,手上的伤沈忌琛处理的也很细致,还得到了大夫的夸奖,岳溶溶看着手掌呆了一呆,送走了大夫,钟毓才坐到她的床边,神神秘秘道:“我今日差点吓得厥过去。” “怎么了?”岳溶溶疑惑地看着她。 钟毓脱了鞋子,双腿盘上去:“今日我去找侯爷来救你,本来一张冷冷淡的疏离的脸,在听到我说你有难,瞬间就冷了下来,我吓得连话都说不清了,一路上哪马车驾得快要飞起来了似的,我紧紧抓着窗沿,生怕撞到冷如冰山的侯爷,他一怒之下把我丢出去!在车里,我差点就想好遗言了。”她吐吐舌,现在想来还心有余悸。 岳溶溶表情微滞,末了,轻松一笑:“他一直到都是板着脸的。”她握住钟毓的手,真挚道,“今日谢谢你,否则,我的这一双手就废了......” 钟毓骄傲地抬了抬头,见岳溶溶下床穿鞋,她奇怪道:“你要去哪?” “我去看看含贞,你别跟来。”岳溶溶边走边回头叮嘱,钟毓不高兴地朝她皱鼻,却也猜到她要去做什么,心里不禁唏嘘。 岳溶溶敲开了任含贞的房门,张婧还在绣阁,任含贞一人在房里,两人遥遥四目相对,心照不宣,任含贞唇角渐渐蔓延一抹带着冷意温柔的笑。 “看来你猜到了。”她趴在床上,闲适地开口。 岳溶溶拧眉:“为何要这么做?” “为何?”任含贞笑了一声,像是听到了多大的笑话,“一山不容二虎,你没听说过吗?” 岳溶溶不可思议道:“可我无意与你相争!我来此只是为了赚钱,为了生存!什么名头头衔我不在意,都不曾与你争过!” “为了赚钱,为了生存,多么庸俗的实话!你明明那么庸俗,偏偏还装的那么清高!你不与我相争,却处处在与我争!”她含着笑的眼睛陡然一瞪,愤恨地盯着岳溶溶,“我与程潜交好,可你偏偏看不上他!你算什么东西!你凭什么看不上他!你看不上他处处显得我那么掉价!可笑他还对你越来越在意!原本投注在我身上的目光也一点一点被你抢去!” 岳溶溶错愕地一愣:“你在说什么?我根本不知道他......” “你当然不知道!因为你从未将他放在眼里,衬得我处处低你一等!你就像是一只骄傲的孔雀,那么目中无人。” 这么深的误解,是岳溶溶没想到的,她顿时有些无力。 “那些对你献殷勤的公子哥,你一个也不放在眼里,一个也不在意......”此时她有些撕心裂肺地喊出来,“你不过就是个低贱的良民罢了!我梦寐以求的贵族生活,在你看来一文不值!” 岳溶溶有些懂了:“所以,因为我不喜欢,你也都不屑一顾?然后转而来恨我?” “我凭什么要你不要的东西?我比你差在哪里了!” “......所以,你去勾引沈忌琛?”她深吸一口气问道。 这一句话像是一巴掌狠狠打在任含贞脸上,她恶毒地盯着岳溶溶,脸上换了好几种颜色,用诅咒的阴森口吻说道:“你莫要得意!风水轮流转,我们且看吧!” 岳溶溶震动着,她一直以为她和任含贞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此时她的目光也逐渐平静,冷冷道:“好,我们且看吧。” ** 锦绣楼这件事很快传到了大长公主耳朵里,她脸色骤然一冷:“新月?” 春姑姑点头:“是,说是锦绣楼有个叫新月的姑娘,侯爷替她解决了户籍作假的事。” 大长公主眸光冷冽:“你去把她带来。”春姑姑领命,她却很快换了主意,“等等,算了,别去了。” 春姑姑看着大长公主阖上眼,深深吐纳一息,再睁眼时目色已归于平静:“如今嫖姚还在记恨当年的事,这个新月估计也就是个替身类的,就随他去吧,谅她也掀不起什么大浪来。” 这个结果,其实也在春姑姑意料之中,如今他们母子关系紧张,除非万不得已,公主是不会强迫侯爷了。 “只是,孟小姐那怎么说?只怕她也听到了些风声,您属意她,她身份尊贵,若是觉得此事伤了颜面......” 大长公主气定神闲道:“她是个聪明人,世家婚姻,情爱都不是最主要的,若是她连一个小小的绣娘都容不下,将来成了当家主母,岂不是要闹得鸡飞狗跳?至于孟家,”她冷笑了一声,露出骨子里的高贵,“一个小小的绣娘,是不会让他们放弃与沈家联姻的机会的,若是将来那姑娘僭越了,孟家可能比我还更容不下她。” 春姑姑立刻明白了大长公主的意思,将来公主或许会借刀杀人,她看着大长公主挺直的背脊软了一分,便拿过宋锦的靠垫给大长公主歪靠着。 大长公主神色柔和了一分:“其实,若是嫖姚当真对那个新月上了心,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能证明他将岳溶溶撂开了是不是?”她问春姑姑,神色露出少女时的不安,她容貌极盛,即便快四十的年岁,做出这样的表情来,也只会让人心疼。 春姑姑自然宠着她,顺着她:“公主说的是。” 她轻轻呢喃:“只要不是岳溶溶。”其她人她都不会放在眼里。 这时院子里传来一声:“公爷回来了。” 琉璃球里的灯豆照进大长公主的眼底,瞬间灿若明灯,她坐了起来,方才的高冷骄傲全然不见了,只剩女儿家的娇柔。 ** 自从上回春江花月夜那件事后,掌柜的还是气得让她断了那头的生意,好在没有罚她的银子,但也不许她再接府邸的活,直到等到邹小姐生辰宴后,事情彻底了了,才给她派活。 所以,岳溶溶很闲,闲的快要发霉了,这日她看着钟毓要去府上送做好的绣品,她便兴冲冲地说要陪她一起去。 这也是那日后掌柜的的决定,防止再有人在自己的绣品上动手脚,这件事岳溶溶想掌柜的应该知道时自己人做的,但他想来圆滑,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他不愿节外生枝,是以只当这件事没发生一样。 而岳溶溶,也没有再将任含贞捅出来,她总不能再跑到沈忌琛跟前说是任含贞做的,让他替她报仇吧,她光这样想想,都觉得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何况,她虽然讨厌任含贞,但也没有到要她死的地步。 她玩着钟毓的胳膊,一面走,一面笑道:“待会送完货,我们去吃甜点吧。” 话音还未落,她眼一抬,笑容僵在了嘴角,钟毓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薛玉白正站在前方不远处,她心领神会,低声道:“我自己去就成了。” 说着就走了,岳溶溶追了两步,站住了脚,此时若是还执意跟她去,好像也太伤人了。 果然,薛玉白看到她终究留了下来,心里有些安慰,他走过去,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岳溶溶压下心底的心虚,裂开嘴嘻嘻一笑,露出一排贝齿:“好巧哦。” 薛玉白道:“若是早有预谋的相遇也算巧合的话。” “......” 岳溶溶没想到他这么直接,眼波微转,力持坦然从容。 第67章 “你躲着我,我一直在等你,想着总有一日你会出来。” 他几乎不给岳溶溶喘息的机会,岳溶溶笑着吸了一口凉气,收敛笑容正色道:“这个我要向你解释,我绝不是躲着你哦,我是,我是......”她是想撒谎找个借口来着,但看着他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那么真挚,她忽然泄气地低下头去,挫败道,“好吧,我是在躲着你,我不知道......” “我知道。”薛玉白打断她的话,岳溶溶抬头诧异地看着他,他柔声道,“若是我和嫖姚没有那一层关系,或许我们都会轻松些。” 岳溶溶怔住了,他居然看出来了,她躲着他,除了发觉了他藏在眼底的情意,还有他和沈忌琛的那层关系,她无法坦然。 他说:“我可以等,至少等到哪天你遇险,也能想到我。” 岳溶溶看到他眼底的黯然,讶异道:“你也知道了?” 薛玉白苦笑:“这件事虽不说传得沸沸扬扬,但也算是广为人知了,毕竟嫖姚的一举一动都能牵动人心,何况是帮你解了假户籍一事。” 岳溶溶面容惨白:“只是假户籍一事吗?” “不然呢?”薛玉白莫名,见她惶惶不安,拧眉道,“你在害怕?为什么?” 岳溶溶稳定心神,这件事已经发生有几天了,但是她还安然无恙,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她安慰自己,随意回道:“他毕竟身份尊贵,我招惹不起。” 薛玉白觉得她怕的也有理,毕竟嫖姚的母亲大长公主是当今太皇太后的掌上明珠,又是镇国公的爱妻,就连皇上都要对她礼让七分,溶溶会怕也在情理之中。 半晌,他莞尔一笑,一扫眼底的阴霾:“或许有个人能护得住你。” 岳溶溶诧异地看着他。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周第一画师即墨先生。即墨先生不仅地位显赫,深受文人雅士的推崇,因大周太祖以武力治天下,一直十分尊敬文人,之后历代帝王皆是如此,绵延至今,即墨先生还曾是先帝的座上客,连太皇太后都会给他几分薄面,大长公主小时候也是受过即墨先生的指点。 这是薛玉白告诉她的。她跪在即墨先生面前,怔忡了好久,看着仙风道骨的即墨先生,呆呆问着:“先生当真要收我为徒?” 即墨先生挑眉:“怎么,不愿意?” “当然不是!”岳溶溶急忙道,眼睛亮晶晶的又暗了下去,“只是,只是......我身份低微......” 薛玉白心头一紧,他认识岳溶溶以来,见过她明媚的样子,见过她脆弱的样子,也见过她难过的样子,却从来没见过她自卑过。 即墨先生眼中露出疼惜,扶她起来:“当了我的弟子,谁敢说你身份低微?” 岳溶溶看着他傲骄又和蔼的样子,眼眶一热,巨大的欢喜盖过了所有,她“噗通”地再次跪下去,虽有底下有蒲团,她还是疼地呲牙一瞬,然后笑得明媚:“老师......” “诶!等等等!”即墨先生抬住了她要拜下的手臂。 岳溶溶哑然:“您后悔了?” 即墨先生开怀大笑:“傻丫头,我收徒也不能这么随便,等老师选个黄道吉日,在一盏江南摆下宴席,请众人观礼,你再郑重拜师,好叫天下都知晓,老夫收了一个多么伶俐聪慧的关门弟子!” 这么大的阵仗,岳溶溶受宠若惊地呆住了。 薛玉白迫不及待,欢喜地去拿吉日簿,一挑,眼前一亮,兴奋道:“老师,三日后便是黄道吉日!” 即墨先生也是一喜! 薛玉白对着岳溶溶作揖:“师妹。” 这么一喊,岳溶溶脸颊飞上一片红晕,微微垂眸,薛玉白便看呆了,他想,拜师宴那日,他要请祖母一同来观礼,让祖母见见她。 岳溶溶再这巨大的惊喜里,简直不敢置信,长长从半夜惊醒,掐掐自己的脸,确认这不是做梦再到头睡去。她不敢声张,生怕这天大的喜事一旦走漏了风声,老天爷就会收回这份殊荣。 但是她告诉了钟毓,钟毓整个人都呆住了,狠狠掐住手臂,听到岳溶溶嗷嗷地叫唤,她呆呆道:“不是做梦啊......” 岳溶溶含泪瞪着她,她突然一把抱住岳溶溶,欢天喜地:“我居然和即墨先生的弟子做了姐妹!即墨先生啊!他可不是一般的画师!若说如今朝中门生大多出自沈家,那剩下的一小部分哪个不是即墨先生的弟子,亦或是被即墨先生教导过呢!他可不是轻易收徒的!” 是啊,岳溶溶坐在一盏江南的厢房里,看着镜中的自己,还是不敢相信,她马上就要拜即墨先生为师了。厢房中很安静,她能清楚听到外头园子里宾客来往唱和的声音,听到某某上官,某某公子,听到礼官高吟他们送的祝贺礼,排场隆重而盛大,她忽然开始害怕,怕辜负了这样的场合,辜负了老师,怕的手发颤。 “怎么,岳溶溶也有怯场的时候?” 一道清冷带着几分玩味的声音传了进来,岳溶溶猛地回头,就看到沈忌琛站在门口,带着难以捕捉的笑意,沉静地看着她,她不安的心忽然定了定,脑袋一片空白,紧张无措之下,情不自禁唤了一声:“嫖姚......”她的声音在发抖。 沈忌琛的心,也随着她这一喊颤了颤,他跨进门槛,徐步朝她走去,眼中只有她,在她面前站定,就那样眉眼灼灼地看着她,今日的她,美丽极了,像是精心雕琢的白玉,莹莹生辉,他沉吟一笑,抬手轻抚她的脑袋,低沉道:“别紧张,有我在。” 岳溶溶仿佛回到了在杭州的日子,她拿不定主意,怕犯错,沈忌琛都会在她身后低声道:“放开手去画,凡事有我。” 她的心彻底定了下来。 忽然一道爽朗惊喜又放肆的声音传了进来:“沈侯爷!您在这儿呢!” 两人同时看去,被打搅的沈忌琛不快地蓄起了眉,看着不请自来十分热情的中年男人,挺着大肚子笑得眼睛都挤出了一圈褶子,他丝毫不怯地走来,蓦地顿住了脚,笑成一条线的眼睛陡然睁大了,一瞬不瞬地盯着岳溶溶。 沈忌琛终于想起他是谁了,金老板,他是即墨先生唯一的商人朋友,是个十分重感情又爽快的商人,沈忌琛拧眉挡在了岳溶溶面前,他直接饶了过来,目光从探究到难以置信,再到确定的惊喜,大声一喊:“你是溶溶月!思南坊的溶溶月!” 沈忌琛本能地沉了脸,脸色冰寒。 岳溶溶蓦地僵立,脸色唰地惨白,一回又一回的慌张,一层叠一层的惊惧,直到最后无尽的绝望在五脏六腑里乱窜,她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好像有千万只手扼住了她的喉骨,她几乎窒息,忽然眼前一黑,她猛地推开金老板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撞翻了前来奉茶的丫鬟,杯盏碎了一地,所有人都被惊动,看了过来,岳溶溶也浑然未觉,只一个劲往前冲,冲到园子门口时,为了接祖母讪讪来迟的薛玉白,就看到她容色惨白地冲了过来,还来不及问,岳溶溶就撞过薛太夫人的肩,头也不回地跑了。 薛太夫人差点被撞到,薛玉白急忙扶住她,又担心岳溶溶,却也放开祖母,他焦急地朝园子看去,梭巡一圈,个个都是一脸漠然,即墨先生闻讯急忙走出来,这时薛玉白看到沈忌琛从厢房内走出来,脸色一样苍白,难掩的怒火在满眼恨意中灼烧,面色却冷如冰川。 一股莫名的恐惧在薛玉白心头蔓延。 第44章 进府 姑娘,侯爷让你明日进府,…… 一场隆重又盛大的拜师宴, 只剩一地狼藉,和所有贵客的面面相觑。 沈忌琛冷硬地走了出来,径直到了即墨先生面前, 即墨先生看到他眼底的一片死寂,心头一紧, 眉心一皱, 质问道:“你把我的徒弟赶走了?” 薛玉白扶着薛太夫人上前来, 沉着脸看着沈忌琛。 “是。”沈忌琛面无表情, “她方才得罪了为了我, 所以我将她赶走了。”他将岳溶溶临阵脱逃的责任揽在了自己身上,心已经麻木了。 众人这才恍然,原是如此,还以为是这姑娘恃宠而骄,还没入门, 就将老师的颜面掷于地上,此时见沈侯脸色冰冷已极, 又都开始好奇这姑娘如何得罪了沈侯, 怎么敢得罪沈侯的。 即墨先生气呼呼地瞪着他, 却心知肚明这其中必然是发生了什么,冷喝道:“你把我的乖徒儿气走了, 这件事你要全权负责!定要将我的乖徒儿完好无损地找回来!”说完, 他气得拂袖离去。 沈忌琛只是垂眸沉默。 这时众人也得知了,即墨先生的确十分看重这位还未正式行拜师礼的徒弟, 不但没有生气,还如此维护。 拜师宴不欢而散,只有薛玉白看出了沈忌琛和即墨先生演了这出戏,他让下人扶着薛太夫人先回去, 薛太夫人疑惑深重,瞧今日孙儿带她来时的神色,她已然猜到这位突如其来的小师妹,应该就是孙儿的意中人了,可现下又闹成了这样,她心中就有些不安。 园子里只剩薛玉白沈忌琛,沈忌琛似是疲累地往后退了两步,坐在兰亭的围栏上,抬手揉了揉眉心。 第68章 “你和溶溶说了什么?”薛玉白厉声质问他。 沈忌琛放下手,睁开了眼,抬头看向他,眸底冰凉如水,他缓缓站起来,走过他身边,冷冷道:“溶溶的事,与你无关。” 薛玉白的心被狠狠一敲,背对着他喊了一声:“我会娶溶溶!” 沈忌琛倏然顿住了脚,没有回头,背影却愈发凛冽,沉默半晌后,他嘲讽道:“是吗。” 听出他语气里的不以为意,薛玉白转身盯着他的背影,几乎半是乞求:“嫖姚,你放过她吧,你们已经过去了。” 他看着他,沈忌琛最终没有理会,径自离开,薛玉白心痛大喊一声:“嫖姚!” 那晚,侯府的书房只点了一盏玉石灯,晦明晦暗间,沈忌琛独坐罗汉床,那盏灯照不进他深不可测的眼底,他冷冷凝着手掌心中的那弯新月,复杂冷毅。 这时文松走了进来,低声道:“侯爷,他来了。” 沈忌琛握住新月,掀眼看去,金老板被这幽暗精锐的目光盯着打了个冷颤,硬挤出来的几分笑,僵硬又难看,他慌忙给沈忌琛行了礼,沈忌琛冷淡道:“坐。” 金老板本还想客气下,不坐,结果一点不敢反抗,“咚”的一下,一屁股颤颤巍巍地坐了,他纵横商场几十年,察言观色一道已经炉火纯青,此时都不必细看,就能感知到沈侯冰冷的怒意,他坐得笔直,不敢有丝毫的放松,一颗心都提着,防止自己待会说错话。 沈忌琛手指摆了摆:“喝茶。” 文松已经奉上茶,金老板强颜欢笑:“我不渴......” 沈忌琛睨他一眼:“喝。” 他的语调不轻不重,却让金老板的心蓦地一沉,他连忙端起茶杯,一股脑仰头喝尽,微烫的茶水烫了他的心,他也故作没事放下茶杯,咳了两声忙是闭紧了嘴,抬手擦去额角的汗珠。 看着他,沈忌琛语声极冷:“说说思南坊的事。” 金老板立马会意,沈侯要听的是溶溶月在思南坊的事,经过方才的一杯茶,他哪里还敢隐瞒,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当年草民途径姑苏做生意,与好友去思南坊消遣,见到了溶溶月。” 沈忌琛眸光冷了一分:“何时?” 金老板愣了一下,想了想:“永宁元年的十一月。” 那是他单枪匹马直捣海寇取首脑首级,重伤在床的时候,沈忌琛的脸色一点一点沉下去。 金老板时刻关注着他,小声喊道:“侯爷?” “继续。” 金老板便继续说了:“思南坊是乐坊,听说溶溶月一到思南坊就成了头牌,想点她弹奏一曲的人不计其数,但其实她的琴技一般般,不过坊主将她护得很紧,当时我与坊主也有几分交情......”他说到这有些不好意思,没有在与坊主的关系上多做赘述。 就要接着说,但此时他忽然多觑了沈忌琛一眼,斟酌再斟酌,才小心翼翼道:“坊主告诉我,这位溶溶月好像有个情郎,不知这个情郎因何故欠了一大笔银子,岳溶溶就将自己卖了替他还债,这才从良民成了贱籍,被人卖去了思南坊,听说送她去的人,还特意嘱咐过,溶溶月只卖艺,但是溶溶月似乎非常震惊,她说她是卖去官府做画师,并不是做乐姬,闹了好一阵子。” 文松整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眼看着沈忌琛脸色一点一点苍白,喘息越来越重,绝望地闭上眼。 金老板皱眉道:“但有一晚不知怎么回事,有三个男人闯进了她的房间,就要......”他蓦地打住了口,直接道,“好在她的情郎来得及时,一怒之下,一失手就将那三个男人都打死了!” “情郎当场就被抓了,当时这件事在姑苏闹得很大,因为情节严重,那个男人被判秋后处决,偏生运气好,碰上皇帝大婚,大赦天下,死罪就免了,后来被押去了哪,我就不得而知,至此后,溶溶月也消失了,听说是跑了,没想到......” 后来的事,他不用再说了,书房那安静的可怕,他悄悄抬眼看一眼沈忌琛,身子止不住地哆嗦。 文松心惶惶地看向沈忌琛,就见沈忌琛弯下身去,看不见他的脸,文松心头一紧,上前两步:“侯爷......” 沈忌琛抬手制止了他的靠近,嗓音嘶哑低沉:“送他出去。” 文松犹豫片刻,还是转身朝金老板走去,金老板在听到“送他出去”四个字时已经唬地站了起来,文松还没走近,他就对沈忌琛深深作揖:“侯爷,草民告退。” 他迫不及待要走了,转身就往门口走去,文松跟在后头朝他翻了个白眼,走出书房门,金老板才缓过气来,低声问文松:“侯爷没事吧?” 文松不想理他,没好气反问他:“能有什么事?” “砰”的一声,身后书房传来一道巨响,像是桌子砸在地上的声音,瓷器砸碎的声音,吓得金老板和文松同时一个战栗,金老板默默看了眼文松,匆匆道:“小哥不必相送,我自去!”说完头也不回地溜了。 文松看着他逃之夭夭,面色凝重地深吸一口气,转身,在深吸一口气,走到书房门口,又深吸了一口气,才走了进去。 入目便是一地狼藉,原本放在罗汉床上的矮几翻倒在地,矮几上的茶盏全都碎的看不出原本形状,他跨过去,看到沈忌琛弯着身子,手掌紧紧按住了心口,静谧的夜里,传来他粗重的喘息声。 不知过了多久,传来他艰涩沙哑的声音,压着怒火:“查,彻查!” 文松领了命,没有再向前,就那么站在一旁,一站,就是一夜。 翌日一早,文松看了眼沈忌琛依旧是昨晚的那个姿势,转身去尚书省替他告了一天假。 回来时,就看到房门紧闭,下人们站在院子不知所措,厨司来问了好几次,还不用传膳吗?文松也没有回答。 这一夜又过去了,文松和院子里的丫鬟都站了一夜,快近点卯时,房中终于传来了沈忌琛冰冷的声音。 “文松。” 文松面色顿时亮了起来,急忙进内,不见沈忌琛,却听到了更衣室的动静,他又急忙走进去,蓦然一呆,沈忌琛已经站在穿衣镜前,换好了朝服,镜中沈忌琛,冷若冰霜,不近人情,文松呆了片刻,从衣架上拿下外袍,走过去,帮沈忌琛穿上。 突然听到沈忌琛问:“她人呢?” 文松帮他整理袖襕的手微顿,抬眼看去,见沈忌琛面无表情,他一时猜度不了他的意思,又不敢胡说,只能低下头去:“在矿山牢狱。” 他自小跟在沈忌琛身边,一眼看到了沈忌琛眼底的冷酷,那是一种近乎无情无义的冷酷,仿佛世上再没有什么能伤了他。 沈忌琛已然,刀枪不入。 他走出房间时,院子里的下人们皆是一震,只觉冷冽的气势震慑而来,他们匆匆低下头去,井然有序地后退三步,齐声呼:“侯爷晨安。” 等到沈忌琛离开院子,他们才抬起头长长呼出一口气,仿佛活过来一样,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 “不晓得,侯爷的样子变得好可怕,虽然平时他也不苟言笑,可不会让人觉得害怕,方才我觉得他若是看我一眼,我这小命今天就保了。” 为首的大丫鬟名叫惠音,她提醒道:“日后在院子里当差都仔细着些。”然后挥挥手,“都散了去做事吧。” 就连今日的朝臣们都察觉到了沈忌琛的不同寻常,下了朝,除了公事,没有一个敢上前和他多说一句话,敬畏的同时,他们不禁感叹,沈侯年纪轻轻,已经有如斯气势,就连一品大臣,也不敢小觑了他,惶恐已极啊! 有人走到孟将军身边半是玩笑地低声道:“孟将军,你不去关心一下你的未来女婿?” 孟将军凛然正色道:“莫要胡言!” 同僚笑道:“如今谁不知大长公主看上了孟小姐,这不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迟早的事,昨日国公爷代替皇上去江南一带监管水利一事,已经离京,现下还只有您敢上前说两句话了。” 孟将军严谨:“诶,不曾定下的事胡说不得,那不过是大长公主疼爱晚辈罢了。”他嘴上这么说着,但看着议政殿里,几乎快要和他平起平坐的沈忌琛,他难免还是生出几分骄傲来,他未来的女婿啊......呵呵。 太皇太后听闻昨日沈忌琛因病告假,今日特意准备了药膳,等到晌午时分,让人去请了沈忌琛。 听闻他来了,太皇太后已经走出正殿,沈忌琛看到她,三步两走上前来,太皇太后就握住了他的手,一脸的心疼:“瞧我这乖孙儿都瘦了。” 沈忌琛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扶着她往殿内走去。 沈倾辞不满地走过来:“外祖母就是偏心,嫖姚一来,就把我丢在一边了。” 太皇太后假做嗔怒:“是啊,偏心,一听嫖姚今日过来用午膳,你还不是巴巴地过来蹭饭。” 沈忌琛含笑唤了声:“姐姐。” 太皇太后看着他如今沉稳的模样,想起从前那个意气风发,鲜衣怒马,敢跟先帝赛马的骄矜少年,不禁有些失落。 第69章 祖孙三人用了膳,沈忌琛坐了一会,就言明政务在身,起身告辞了。 太皇太后看着他萧萧肃肃的背影,又喜欢又失落,叹息道:“看来是要抓紧给嫖姚选房妻子了。” 沈倾辞有些意外,又有些担忧:“嫖姚的性子,怕是不会任由我们摆布。” 太皇太后道:“谁说我们要摆布他,挑个天朗气清的日子,摆个春日宴,让他自己选个中意的,不就行了。” “若是他不选呢?”沈倾辞问道。 太皇太后眉峰一挑,豪横道:“那就再办一场!” “......” 出了慈安宫,沈忌琛没再去议政殿,径直出了宫来,坐在马车里一言不发。 文松就等在一边,等他下令去哪。不知过了多久,文松以为就要这么坐在马车里坐到太阳下山为止的时候,沈忌琛终于开口了。 “出城,去矿山。” 文松脸色微变,探头出去对车夫道:“去矿山牢狱。” 马车一路直往城外驶去。 ** 那日在一盏江南逃跑后,岳溶溶就“躲”了起来,她谁也不想见,只是想见曲烈山,从前的苦难他们一起度过,仿佛在这个天地,只有她和曲烈山相依为命了。 金老板的出现,揭开了她最不愿想起地过往,沈忌琛一定会去查,这段过去,她最不想沈忌琛知道,她也再不想见沈忌琛,京城再无她的立足之地了,可她该去哪,能去哪? 她求王雄让她见一面曲烈山,拼命求,可是王雄铁了心不让她见,她只能等在监牢外,一等,就是两天。 王雄看不过去,出来劝她,她只是不理,王雄没办法,只得拿出些点心给她,可那些点心,她也没动,只是抱着膝坐在墙角,像是铁了心要王雄心软,放她进去,王雄死死咬住牙,拼命告诉自己不能心软。 可看着她不明就里以为博自己心软就能进去,死等的模样,他终究还是说出隐晦的话来:“姑娘,你还是回去吧,实话跟你说了吧,就是你今天碰死在这,你也进不去。” 岳溶溶脸色一白,声音微颤:“什么意思?” 王雄道:“上头有令。”他只能说这么多。 上头有令,上回岳溶溶来,他已经这么说过的,但这回再说,岳溶溶莫名心惊,好似这不是简单的意思,她正琢磨,忽然远处传来车轱辘的声音,王雄立刻站起来回头看去,脸色大变,急忙迎了上去。 岳溶溶看过去,已经浑身紧绷,她赫然低下头去,抱紧了双腿,头低得低低的,却听到徐步而来的脚步声,她的心跟着张皇再张皇,死死攥紧了裙摆。 她不想见他。 阴影笼罩而来,将她娇小的身躯都罩住了,透不进一丝光亮似的。 “起来。” 上头传来森然低沉的声音,岳溶溶只当没听见,下一刻,她的手臂被握住,轻轻一提,她就被沈忌琛捞了起来。 “你不是要见曲烈山吗!”压着怒火的喝道。 岳溶溶猛地抬头,撞进他盛怒的眼底,不可思议的声音轻飘飘的:“你知道了......”她逐渐意态凄凉,却突然双瞳紧缩锁住他,“是你,是你不让我见他!你对他做什么什么!” 她眼底的绝望到紧张害怕,无一不刺痛了沈忌琛,在她的眼里只有曲烈山! 她最绝望无助的时候,只想着来见曲烈山,听到曲烈山的名字,她的眼里才拨动起情绪!所有的一切,都与他沈忌琛无关! 沈忌琛暴怒,他攥住岳溶溶的手腕,怒气腾腾:“你要见他是吗!我这就带你去!” 他拉着岳溶溶就往矿山校场而去。 文松立刻跟上,王雄也紧张地跟在文松身后。 此时的校场上正殊死搏斗,观台上坐了一排京官,激情沸腾地呐喊叫好,更嚣张地喊着“打死他”! 那是他们各自下注买下的输赢,只要那些死囚拼死搏斗,直到另一方再也起不来为止。 血肉模糊。 孙大人正欢天喜地地数着下注的银子,就要看看现在场上的形势,一抬头,就看到沈忌琛怒气沉沉拉着岳溶溶而来,他吓得弹身而起,挥落了一半的银子,惊动了身边的京官,京官朝着他的方向看去,蓦地一怔,慌忙扯再旁边的京官,这么一排扯过去,沸腾的观台噤若寒蝉,所有人大惊失色。 沈忌琛已经拉着岳溶溶上了观台,所有人后退行礼,脸色惨白,一副死到临头的表情,沈侯怎么会来!沈忌琛却没有理会他们,拉着岳溶溶坐在最中间的位置,所有人都站在他们身后。 孙大人立刻迎上前来:“侯爷......” “把曲烈山带出来!”沈忌琛厉声一喝。 岳溶溶心惊肉跳,她看着孙大人立刻去了,脱口道:“你要做什么!”她看了眼校场上被拖下去的奄奄一息的犯人,手脚冰凉,她喊道,“你不能这么做!” 沈忌琛冷冷看着她:“你很快就会知道我能不能这么做!” 不一样曲烈山被带了出来,他一眼就看到观台上的岳溶溶,他心猛地一跳,眼底一喜,随即看到了岳溶溶身边睥睨着他的沈忌琛,他这辈子最恨的人! 顿时他浑身杀意尽显,就要冲过去:“溶溶!” “曲大哥!”岳溶溶就要冲下台去,却被沈忌琛牢牢攥住了手,她猛地跌进座椅里。 “沈忌琛!你放开她!”曲烈山要冲上去,却很快被一众冲上来的衙役按压住,顿时七零八落的刀仗打在他的身上。 岳溶溶大恸:“曲大哥!”可她根本挣脱不得,转而怒视沈忌琛,“你到底要做什么!” 沈忌琛看着她因为曲烈山对他的怒视甚至是仇视,心如刀割,忽然他笑了一声,笑出声来,摆摆手,那边的衙役很快放过了曲烈山,并且帮曲烈山解了手上和脚上的铁链。 立时上来好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目露凶光地盯着曲烈山。 此时沈忌琛发话了,慢条斯理道:“谁赢了,可免半年的杂役。” 原本忐忑的京官一听,顿时松了一口气,并且兴致勃勃起来,因为他们都看出了沈侯和这位姑娘还有那个囚犯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 岳溶溶难以置信地看着沈忌琛:“你疯了!” 沈忌琛却不予理会,看了眼王雄,王雄立刻会意,场上的衙役瞬间退下,只留下那几个彪形大汉和曲烈山。 曲烈山只是盯着沈忌琛,沈忌琛也在看着他,两人目光冷厉如刀,都恨不得对方死。 岳溶溶却对着曲烈山摇头,乞求地摇头,眼泪簌簌地掉:“不要,不要......” 曲烈山看向岳溶溶,目光瞬间变得柔和,他轻轻一笑。 沈忌琛目光骤沉,转向身边,就看到岳溶溶已经哭成了泪人,他蓦地攥紧了手,喉间像是塞了一块烙铁,灼烧着他,他艰涩开口:“现在哭还太早了。” 岳溶溶愤然看向他,泪眼模糊。 场上大战一触即发,可那群彪形大汉似乎只针对曲烈山一人,很快曲烈山寡不敌众,被踢倒在地,岳溶溶腾地站了起来,就要冲下去,却被沈忌琛拽住,她拼命挣扎,拼命打他,可他却不为所动,一双眼睛盯住她,看着她痛,看着她崩溃。 场上的曲烈山吐出好大一口鲜血,岳溶溶绝望地扑跪在地,攥住沈忌琛的衣摆:“放了他,求你放了他!我求你!” 沈忌琛看着她,心神震动,尖锐的痛狠狠刺穿他的心脏,痛得他几乎要将自己的心脏敲碎,他眼眶通红,蹲了下来,扶住她的手臂,唇角却噙着笑。 红着眼看着她:“真是情深义重啊!你为他卖身,他为你杀人,他为你厮杀,你为他求我......岳溶溶......”他眼角滚下一滴泪来,“你只看得到他快要被打死,可看得到我生不如死!”他目光却愈发狠厉,撕心裂肺,“你为了他什么都肯做是吗?” 岳溶溶已经泣不成声,无力又凄怆:“只要你放了他,你要怎么报复我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他钳制住她的下颚,逼她抬头,嗓音嘶哑,“侍妾通房呢?” 岳溶溶浑身一颤,眼睛泡在泪水里,却澄澈一片,她泪光闪闪地看着他,心一点一点往下沉,最终她咽下酸楚,像是刀片割裂她的喉管割裂她的心,她道:“好。” 沈忌琛蓦地站了起来,看着她,当年她宁死不愿做的事,如今为了曲烈山,却答应的爽快!他别过脸大笑了一声,压下那撞破胸腔的痛,厉声一喊:“放了他!” 场上顿时安静了,沈忌琛所有的情绪都归于冰冷,他斜睨岳溶溶一眼,冷冷丢下一句“别忘了你的承诺”,拂袖离开。 岳溶溶瞬间跌坐在地,过了一会,她擦去眼泪,奔下台去。 一众京官看得一头雾水。 “方才我没听错吧?侯爷是那个意思吧?” “是吧。” “所以,是侯爷看上了这个姑娘,结果这个姑娘喜欢的是那个囚犯,所以侯爷用囚犯的性命威胁她,强取豪夺了?” 第70章 “ 好像是这么个情况。” “不是,我还是不能相信,那是谁?那可是望京门沈家的嫡长子,继承人啊!论身份地位,品貌德行,哪一点不如那个囚犯?也能爱而不得?” 有人叹气:“情这一字,莫管你尊贵还是卑贱,该你吃的苦,你就得吃,公平得很呐!” 众人不解,但他们一致决定,今日发生的一切,都要缄默不谈,万一传出去,惹恼了沈侯,他们可承受不住后果。 王雄帮着岳溶溶把受伤的曲烈山抬回牢房,拿了伤药来,又让人去请大夫,觉得这个时候,他不该在牢房,便先离开了,临走前还提醒了岳溶溶一句:“别耽误太长时间。” 岳溶溶点点头。 曲烈山用仅剩的力气一把抓住岳溶溶,费力地睁开被打伤的眼睛,郑重道:“溶溶,别再见他!” 岳溶溶却已经无路可走,无比清醒,她道:“曲大哥,我已经连累你太多了,你碰上我还真是倒霉,我就是一个灾星。” “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溶溶,听我的,别去找沈忌琛,他不会对我怎样的!”他非常笃定沈忌琛不会杀他,不敢杀他,可岳溶溶却觉得方才沈忌琛是真的要杀了曲烈山。 见她沉默,曲烈山生气地坐起来,牵动了背上和胸前的伤口,可他顾不得疼,费力地握住岳溶溶的肩,质问她:“难道你忘了当初大长公主是怎么对你的!是她把你卖了,也是她派人去玷污你!” 岳溶溶心尖一凉,勉强安抚他:“可那些都是我们的猜测......当时你为了我欠下那么大笔银子,我是卖去府衙做画师,只是后来......” “那也是大长公主设计了我!为的就是牵制住你!也是她设计了你把你卖去思南坊!”曲烈山突然激动起来,眼中迸出汹涌的怒火,紧紧抓住了她,“你是不是还爱着沈忌琛!是不是!” 岳溶溶被他突如其来的失控吓到了,在他的印象中,曲烈山虽然是镖师,铁血铮铮,可对她一向很温和。 曲烈山大概也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等他冷静下来,他痛得倒了回去,岳溶溶立刻紧张起来:“你怎么样?” 他的语调软和了下来:“溶溶,答应我,保护好自己,永远别相信沈忌琛,他不值得,他从前只是小将军,可他如今已然位高权重,当初他不会娶你,现如今你又是贱籍......他更不会娶你,溶溶......等我出去,你就跟我走好不好?” 这一句一句都在往岳溶溶心尖上插刀子,可她知道曲烈山说的是实话,她点了点头。 曲烈山终于放心地笑了。 大夫来了,帮曲烈山处理好了伤口,岳溶溶得知他没有性命之虞,才放心地离开,走出大牢,却看到文松等在了门外,她微微一愣,喊了一声。 文松闻言转过身,急忙走过来:“我送姑娘回去。” 岳溶溶看了眼不远处的马车:“他呢?” 文松道:“侯爷已经骑马离开了。”他看着岳溶溶垂眸,斟酌一番,道,“姑娘,侯爷让你明日进府,给你一晚上的时间跟锦绣楼的人告别。” 岳溶溶嗤笑了一声:“他还真是周到。” 文松不是没听出她的讽刺,硬着头皮笑道:“侯爷对姑娘的事一向上心的,户籍的事,您也不用再担心。” 岳溶溶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提裙上了马车,淡淡道:“回锦绣楼吧。” 文松恭敬地喊道:“是!” 第45章 进府2 “你最好早点适应自己的身份。…… 马车停在锦绣楼西门时, 正好有两个绣娘回来,乍然见到这么大规格的马车停在门口,她们齐齐一愣, 兴奋起来:“又是哪位贵人来了?” 就见一个模样齐整的男人下车来,竟是沈侯身边的文松大人!两人兴奋的模样顿时收敛恭敬守礼起来。 说来也莫怪, 沈忌琛来了这么两次, 她们也没见过侯府的马车长什么模样, 以为车上的人就是沈忌琛, 她们一时站得规矩, 一时情不自禁整理发髻。 再抬眼,人就傻了。 “溶溶!”她们二人惊呼,确定沈侯不在,只有溶溶一人下车来,急忙走过去, “你怎么会从车上下来?你……” 岳溶溶有些尴尬地红了脸,一时无话, 只是笑笑。 文松在一旁恭敬道:“姑娘, 明日一早属下来接您进府, 许掌柜那,属下自会言明。” 岳溶溶轻轻应了一声。 文松看了一旁两位绣娘, 微微颔首:“告辞。” 两位绣娘急忙敛衽还礼:“您走好。” 等文松一走, 她们回头就见岳溶溶已经走进门里,二人交换个眼神, 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挽住岳溶溶。 “溶溶,这怎么回事?明日你又要去侯府啦?是侯爷又要你去做什么吗?” 嗯,做妾。岳溶溶心里淌过一丝凉意,当初挣扎了那么久, 结果还是走到这个地步…… 突然她想到,若是当初她没有那么坚决,闹一闹就答应了沈忌琛跟他回京,或许,许多事都不会发生,曲大哥不会因为她久病不愈,去借印子钱,被抓起来打,也就不会发生之后所有的事,明明那时候曲大哥和姑苏的那位豆腐西施已经有戏了…… “溶溶,溶溶?还有,你这两日没有回来,不会是跟侯爷在一起吧!” 岳溶溶的思绪被拉了回来,看着眼前好奇的两张脸,她疲惫地求饶:“我好累,想先休息一下,求两位妹妹先放一放我吧。” 说着就加快了脚步,先她们一步回了房关上门。 两个绣娘气馁地叹气:“溶溶!” “你们俩站在这做什么?”钟毓奇怪地走过来,突然眼前一亮,“是不是溶溶回来了!”她正要去敲门,却被两个绣娘拦住了。 “是溶溶回来了,不过她不太想见人不太想说话的样子。” 拜师宴那日,钟毓见岳溶溶至傍晚不归,心里担心,便去一盏江南找她,她进不去,只能外头等着抓一个侍从,果然被她抓着了,好说歹说,才得知拜师宴毁了…… 她再回去还是没见到岳溶溶,四处找她,连魏宅也去了,也没见到人,她连侯府也去了,可侯府的人也说没见过岳姑娘,她便想请沈忌琛帮忙,她见过沈忌琛紧张焦急的模样,她笃定他会帮忙,可门房却说侯爷心情不好,谁也不见。 她只能回来,又找了两日,方才她都准备去报官了!谁知溶溶竟回来了!她欢喜着,听着两个绣娘的话,便准备先离开。 谁知此时房门开了,岳溶溶喊道:“钟毓,你进来吧!” 钟毓欣喜回头,立刻在两个绣娘羡慕的眼神中飞奔进了房。 关门又被关上了。两个绣娘往回走,遇到了从绣阁回来的杜艳和张婧。 “你们在嘀咕什么呢?”杜艳笑着问。 “溶溶回来了。” 张婧一喜:“溶溶回来了,我去看看。” 两个绣娘拦住了她:“得了吧,除了钟毓,她可不想见其他人。” 杜艳冷笑一笑:“你倒是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呢,同寝了这么久,人家也没把你放在眼里。” 张婧臊红了脸:“我不过就是想去问问她这两日去哪了!” 杜艳满是鄙夷:“彻夜不归还能去哪,也不知找哪个野男人去了!” 两个绣娘吓得慌忙捂住她的嘴,瞪大了眼低声道:“别胡说!” 杜艳嫌弃地拍开她的手:“做什么!” 两个绣娘压低了声音道:“溶溶是坐沈侯的马车回来的!” 张婧惊地瞪大了眼睛,捂住了嘴唇,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二人。 杜艳也是面色一滞,眼底闪过一丝嫉恨,嗤之以鼻:“平日里还装清高呢,还不是上赶着去了,这会又回来了,哪晓得侯爷把她当什么呢,用完就丢了。”她冷笑两声。 两个绣娘支吾了一会,想说明日文松大人要亲自来溶溶,但见杜艳一脸阴冷,心知她们素日不合,也不好多说什么,便找了借口匆匆走了,反正明日就都知道了。 杜艳冷嗤一声,转身去了任含贞的房间,任含贞已经能侧卧起来,神色淡淡。 其实杜艳和任含贞差不多,那一场浩大的婚宴,的确来往的皆是豪门贵族,但她一个机会也没寻到,只能回到锦绣楼来,看着任含贞这样,生出了许多同情,没有利益相碰的时候,她们还是很要好的。 那头岳溶溶的房里,钟毓整个人呆傻了,久久回不过神,直愣愣看着岳溶溶,岳溶溶被她盯得越来越不好意思,脸颊微微泛红,借着喝水掩饰。 好半天钟毓才好像找到呼吸的方法,重重吐出一口气来,抢过岳溶溶手里的杯子将剩余的水一喝而尽,再重新倒了一杯喝尽,彻底醒过神来,她“唰”地回头看向岳溶溶:“你是说以后你就要住进侯府,成了沈侯的人了?我以为你不会……”她猛地打住了话头,将那句“不会做妾”咽进了肚子里,既成事实,她又何必再说出来给溶溶添堵呢。 钟毓是个容易接受现实的人,并且奉行一切自有定数。 第71章 听出了她的未尽之意,岳溶溶微有心里苦笑,偏头看向窗外,心里充满了对未知的不安。 钟毓看着她,白玉的脸庞眼中带着隐隐的不安和无措,她看呆一瞬,咋舌起来,这模样果然连铁石心肠的沈侯都招架不住了。 忽然她又一急,跳了起来:“甄溪走了,你也要走了,那我不是一个人……”她眉头紧皱。 岳溶溶正要安慰她,她却突然一笑,坐了下来:“没事,等我在甄选中入围,也是要走的,我上回去万佛寺求了个上上签!大和尚说我接下来的一年只要与人为善,就能大富大贵!哈哈哈!” 她朝岳溶溶挑眉,自信满满。 岳溶溶被她逗笑了,想起甄溪,问她:“你有甄溪的消息吗?” 钟毓愣了愣,笑了笑:“我去过蔡府打听过,听说她一开始入府过得很不好,蔡侍郎的姬妾通房很多,她不愿意见我,现在听说过得不错了,已经成了蔡侍郎的爱妾。” 短短两句话,两人都感觉到了甄溪的处境不易。 钟毓见岳溶溶愁眉不展,以为也在担心自己的处境,便俏皮地安慰道:“不过好在沈侯府里没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而且他可不是蔡侍郎能比的!” 岳溶溶顺着她说:“对对对,至少脸过得去。” 钟毓挑眉:“那可是太过得去了!我就没见过比侯爷还俊的男人!不亏不亏。”她哈哈笑着拍岳溶溶的肩。 岳溶溶也被她乐观的情绪感染了,这两天终于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事已至此,就像钟毓曾说过,再担心也是无用,为了曲烈山的安危,她只能让自己放宽心。 翌日一早,掌柜的喜滋滋地进了云锦苑,开口就道:“溶溶姑娘大喜啊!” 岳溶溶早已醒了,梳妆好了坐在镜前,听到掌柜的声音,她只觉羞恼,怎么就大喜了! 可旁的绣娘闻声已经走到了院里围住了掌柜的,七嘴八舌问他什么大喜事? 掌柜的卖了个关子一笑:“溶溶今日就要搬去侯府了!” 才走来的杜艳顿时脚下一顿,脸色铁青。 一众人也是惊诧地安静了一瞬,而后像是丢进了烟花炸了开来。 “进侯府?是那个意思吗?是侯爷要纳溶溶为妾吗?” 这么一问,掌柜的就犹豫了,文松大人好像没有明确说侯爷是要纳溶溶为妾,只说今日要接溶溶进府,日后再也不是锦绣楼的绣娘了,是贵人了,至于是哪种“贵人”,文松大人还真没明说。 一时他拿捏不准,不管胡说,便含糊起来:“总之以后溶溶就是贵人了。” 杜艳嗅出了一丝苗头,紧绷的脸瞬间就释怀了,冷嗤道:“该不会是去侯府做丫鬟了吧?” 众人看去,她解释道:“你们想呢,即便纳妾,也该有个仪式吧,我们寻常百姓纳妾还得摆一桌席面呢,除非侯爷根本就不在意溶溶,不过就是新鲜玩玩的。” 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理...... 这时一声“许掌柜”,打断了她们的猜测,文松大步而来,身后还跟着六个丫鬟,阵势规矩极了。 掌柜的一见文松,就陪笑作揖:“您来了。”身后的一众绣娘行了礼。 文松颔首:“溶溶姑娘呢?” “她正在房里呢,我带您去。” 语毕,掌柜的转身,就看到岳溶溶钟毓走了出来,文松抢先一步上前,行了礼:“姑娘,属下奉侯爷之命特来接您。” 身后的六个丫鬟整齐划一地行礼:“见过溶溶姑娘。” 喊的是“溶溶姑娘”,不是“姨娘”,却又如此恭敬,这倒是把锦绣楼的人搞糊涂了,溶溶究竟是以什么身份进侯府? 文松道:“姑娘要带走的东西只管吩咐她们。” 岳溶溶道:“我没有要带走的东西。” 文松愣了一下,道:“那也成,府里姑娘的日常用品都已经备下了。” 钟毓舍不得岳溶溶,握住她的手眼眶就湿了:“你要保重。” 岳溶溶被惹得也想哭了。 文松见状,连忙道:“姑娘莫要伤心,钟姑娘若是想见姑娘,随时都能来侯府。” 钟毓泪眼一呆,不敢置信:“真的?” 文松点头,对钟毓都有几分恭敬:“自然。” 钟毓高兴地抹了泪,握住岳溶溶的手,将她奉行的一句话在岳溶溶耳边悄悄说道:“既来之则安之。” 她怕岳溶溶太倔,对方毕竟是沈侯。 所有人看着岳溶溶离开,沈侯身边那个谁见了都要给几分薄面的文松,竟然规规矩矩地跟在岳溶溶身后,再后便是那六个丫鬟,她们忽然对岳溶溶的背影忌惮了起来。 杜艳眼底闪过一丝阴毒转身去了任含贞的房间,任含贞正从窗口收回身子,杜艳愤愤不平道:“你看到了吗?那个贱人如今得意了!沈侯瞎了眼!” 她嫉妒的几乎失去理智了,她气得坐在任含贞床边:“我宁愿是你!” 任含贞心内冷笑,恐怕当真成了我,你也会这样说。面上却温和笑道:“别在意了,她此去,是福还是祸谁又说得准?沈侯是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身份,迟早厌弃了她,没了沈侯的倚仗,她算什么,我们就不同了,再过不久就是甄选,只要被选进宫,锦绣的前程你还怕没有吗?” 杜艳眼前一亮,进了宫,岂不是就能见到皇上了!难不成还在意一个侯爷不成?她立时笑了起来,只是看向任含贞时,心里又紧了一下,转身去给任含贞倒杯水:“你的伤怎么样了?” 任含贞道:“等到甄选那日,应该能好的七七八八了,刺绣应该是不影响的。” 杜艳眸光一滞,顿时笑了起来:“那太好了。” 任含贞接过茶杯,看着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低头喝茶。 ** 岳溶溶怀着仓皇的心进了侯府,却见文松径直将她领到了正院,她脚步微微一沉,文松察觉到回头看了她一眼,询问她:“姑娘,怎么了?” 岳溶溶摇头,跟了上去,既然来了,还有什么好顾忌的,他昨日已经将话说得分明。 文松大概看出了,贴心道:“侯爷上直去了。” 进了院子,院子里站满了丫鬟和小厮,见到岳溶溶齐齐朝她行礼。 文松道:“这些都是素日负责打扫正院的下人,日后姑娘就会熟悉了。 然后带着岳溶溶穿过长廊,经过正堂,直接去了内院,领着岳溶溶进了正房的西厢,一进门就能看到落地窗前的画架和文房四宝,她看呆了一瞬。 文松道:“这是侯爷昨晚亲自为姑娘布置的,正对着院子里的春景。” 岳溶溶走过去一看,那宣纸和文房四宝一看就是上等之品,再看那些颜色,更是鲜艳保真,她瞧了心里就很欢喜了,再往窗外看去,果然是花自飘零水自流的美景,那么问题来了,她转头问文松:“那我平日要做什么?” 她需要知道个大概,把握一个度。 文松被她问的一愣,笑了,她身后跟进来的两个丫鬟也低头笑了,岳溶溶转身看了她们一眼,她们立刻道:“姑娘恕罪。” “没事。”岳溶溶不在意,去看文松。 文松道:“姑娘就每日早晨为侯爷更衣,陪侯爷用膳,等侯爷回府,侯爷在府里办公时您陪着就成了,侯爷不在府里的时候,姑娘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您是府里的主子,谁也不敢说什么。” 岳溶溶诧异道:“就这样?” 身后的两个丫鬟又抿嘴笑了。 文松干咳了一声,给她介绍那两个丫鬟:“姑娘,这两个是日常伺候您的,这是惠音,这是谷雨。” 岳溶溶对两个丫鬟其实有些熟悉了,因为上回她醉酒醒来,就是这两个丫鬟在床前,此时不免尴尬地笑了笑。 两个丫头也笑了起来:“姑娘有事,尽管吩咐奴婢。” ** 春姑姑急匆匆进了正房,不一会,房中就传来一阵骚动,春姑姑急忙抬起大长公主的手,命人将打翻了的茶杯收拾了,她担忧道:“公主,仔细烫了手。” “此事属实?”大长公主忙问。 春姑姑点头:“这件事风声不大,但是隐隐传了些出来,说是侯爷亲自去向皇后娘娘讨了赏赐,赏给邹家的小姐贺生辰之喜。” 大长公主拧眉:“邹家?哪个邹家?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这也难怪,是她父亲只是个员外郎,平日里宴会,也没有资格到前头来的,公主自然没有印象,但这件事并非在邹小姐身上。”大长公主看过去,春姑姑便道,“这件事还是锦绣楼那位新月姑娘牵扯出来的,听说是侯爷为了给新月出头。” “新月......”大长公主容色沉了下来,“看来是小瞧了这个新月。” “正是,是以方才我特意去了锦绣楼,打探这位新月,您猜怎么着?” “怎么着?”不知为何,大长公主心里抖了一下。 春姑姑正色道:“她已然进了侯府!就在今早!还是文松亲自去接的人!” 第72章 大长公主腾地站了起来,面色一沉,袖襕轻摆:“备车!去侯府,我倒要去看看这个新月是何方神圣!” 国公府的马车浩浩荡荡停在了侯府门前,一众门房府兵全都上前跪迎高呼“大长公主殿下千岁”,大长公主没有理会,面色沉沉进了府,身后跟着春姑姑和两个婆子,四个丫鬟。 往正院去的途中经过一片杏花林,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像是银铃轻触,她脚步一顿,往杏花林走了两步,就看到一个姑娘正踩在石头上捞高处一支茂密的杏花枝,两个丫鬟小心翼翼护着,嘴里还喊着:“姑娘您下来吧,让我们来。” “没事,我小时候也是爬过树的。”娇滴滴的声音十分俏皮。 大长公主蓦地脸色一僵,这声音......好耳熟,她情不自禁握紧了春姑姑的手。 不一会,站在石头上的姑娘,终于摘下了那支杏花,转过身来,正见那张娇美无匹,耀眼生花的一张脸!摇撼着手里的杏花。 大长公主和春姑姑同时一惊,大长公主脚下不稳,一个趔趄靠进春姑姑的臂膀里,春姑姑急忙扶稳了她。 岳溶溶三人也察觉到了有人,看了过来,只觉得脑袋一阵轰鸣,脸上的血色殆尽,她想过进了府总会见到大长公主,但没想到会这么快,惠音和谷雨两个立马蹲下身去行礼,岳溶溶没了搀扶,又因心慌腿软,倏地从石头上摔了下来,手正好磕在了另一块石头上。 “母亲!” 一道震怒的声音传来,大长公主就看到眼前人影一闪,沈忌琛已经冲上前扶起了岳溶溶,满眼焦急,抬眼看过来时,面色极沉。 他扶着岳溶溶起来,岳溶溶抬头看他一眼,又慌忙低下头去,沈忌琛眸光微沉,命令道:“扶姑娘回去。” 惠音和谷雨急忙应了,扶着岳溶溶离开,经至大长公主身侧时,却听到大长公主冷厉地一喝:“站住!” 沈忌琛看到岳溶溶背脊一僵,他眉眼紧拧,沉声道:“扶姑娘回去。” 大长公主难以置信震怒地看向沈忌琛,她没有坚持,等她岳溶溶离开,她厉声问道:“你就这么护着她!”见他沉默不语,大长公主笑了起来,“想不到我的儿子,大名鼎鼎的武靖侯竟这般没出息!到头来还是栽在这个女人手上!一个低贱的女人!你忘了她当初是怎么对你......” “我没忘!”沈忌琛怒声打断她,冷峻的眼紧盯着他的母亲,“但我也想问一句母亲,当年的事,您又做了哪些!” 大长公主蓦地一怔,悲愤地看着他:“你在质问我?为了这个贱籍......” “您怎知她成了贱籍?”沈忌琛目光渐寒。 大长公主面不改色:“当初她和别的男人跑了,我自然会去调查!” “那您怎么不知她早已到了京城?”不然以他母亲的性格,溶溶早已被驱逐出京。 大长公主冷厉道:“是我小瞧了她,我以为她成了贱籍,就该万念俱灰!所以没再派人盯着她!” 这番话似乎都说得通,沈忌琛派去调查当年那件事的人还没有回来,他只是猜测,或许他的母亲做了什么。 “是吗?或许这件事,与您有关。”沈忌琛缓声道。 大长公主脸蓦地一白,心猛地一痛:“你在怀疑我?还是审问我!沈侍郎!” 沈忌琛看着母亲痛心的模样,心也被揪了起来,他走近大长公主,郑重道:“希望这件事与您无关。”他看着她,“母亲,别碰她。” 大长公主踉跄一步,春姑姑急忙扶稳了她,苦心劝道:“公主,别跟侯爷犟。” “是我要跟他犟吗?是他为了那个女人,三番两次......”她一度哽咽,没有再说下去。 春姑姑道:“今时不同往日了,侯爷已经不是当年的少年,闹得太僵了,他若是执意要娶岳溶溶,只怕谁也拦不住,公主不妨退一步,再从长计议。” 大长公主气得头晕,已经不能思考,只能先按照春姑姑的意思来,春姑姑扶着她回去,让人去请太医。大长公主握住她的手,沉吟道:“明日把嘉言请到府里。” ** 沈忌琛回到正院,看到文松等在那,问了句:“她呢?” 文松道:“在房中。” 沈忌琛走过去,就看到惠音捧着药盘,眉心微蹙:“怎么回事?” 惠音回道:“禀侯爷,姑娘手肘磕青了,奴婢正要给她上药。” 沈忌琛接过药盘:“你下去吧。” 惠音微微一愣,随即退下了。 谷雨还陪着岳溶溶坐在窗边的席地榻上,查看着她的伤口:“都青了......可别磕到骨头了......” 岳溶溶笑道:“哪有那么脆弱!” 脚步声传来,岳溶溶抬眼,就对上了沈忌琛幽沉的目光,她笑容一僵,连忙放下了袖襕,谷雨回头看去,吓得立时跪直了:“侯爷!” 沈忌琛道:“下去吧。” 谷雨麻溜地起来退了。 沈忌琛坐了下去,将药盘放在一边,去握岳溶溶的手,岳溶溶往后一撤,有些心慌:“让惠音来吧。” 沈忌琛看着她:“看来你的手的确没有那么脆弱。” “......” 沈忌琛重新去握她的手,垂眸间有一瞬温柔,淡淡道:“你最好早点适应自己的身份。” 岳溶溶脸色微变,对上他若有深意的目光,低下头去,不再强硬。 沈忌琛握着她的手腕,撩起她的袖子,露出一截莹白如玉的肌肤,他看了一眼手肘处的青紫,眸光微深,拿起棉球沾了药膏,轻轻地替她上药。 其实这种小伤,不用上药也能好的,岳溶溶看着那瓶看上去就很贵的药,心道贵族就是讲究,突然她感觉到手肘一阵冰凉,她猛地打颤,就看到沈忌琛对着她上过药的地方吹了吹,细致而专注,她蓦地红了脸,在沈忌琛看过来时慌忙问道:“大长公主回去了?” 她一面问,一面拿起药瓶状似研究。 沈忌琛却问:“还有哪儿磕到了?” 岳溶溶坚定道:“没有了!”没说其实腰那儿好像也磕了一下,不太疼就是了。 沈忌琛放下她的手,从她手里拿过药瓶,盖上盖。 “其实大长公主不喜欢我,我不想影响你们母子之间的感情......” 沈忌琛眼中浮上一层薄怒,语出嘲讽:“真是贴心。” 岳溶溶的小心思被看穿,不由尴尬地抿了下唇,她看着沈忌琛不似方才的温柔,站起来,睨了她一眼:“你放心,我们母子的感情好得很,用不着你操心。” 看着沈忌琛头也不回地离开,岳溶溶巴拉过一旁的靠枕趴了下来,脑海中都是大长公主的震怒的脸,她仍旧心有余悸,早知道就不因为无聊跟着惠音她们去摘杏花了,结果还是白忙活一场。 这时惠音和谷雨进来了,对她道:“姑娘,待会我们帮你梳妆吧。” “做什么?”岳溶溶有气无力。 “自然是一会陪着侯爷用晚膳啦。” 谷雨性格比较活泼,惠音表面沉稳,其实也是个爱热闹的性子,见岳溶溶丝毫没有架子,又美丽可亲,所以才半天时间,她们已经和岳溶溶相处的很自在了。 第46章 睡了 “溶溶,告诉玉白,你是怎么想的…… 惠音和谷雨本来是想给她好好打扮一番的, 被岳溶溶制止了,只是吃个晚饭,刻意再打扮一番很有讨好的意思, 她会紧张。 便只让她们梳梳头就成。 谁知惠音理解能力很强,说道:“也是, 姑娘在侯爷跟前用不着这么见外, 倒显得生分了, 如此自然些, 才显得你们二人亲厚。” 岳溶溶:“……” 谷雨也道:“说的对, 那些千金小姐每回见我们侯爷总是打扮的花枝招展的,那是要吸引侯爷,咱们姑娘就不同了,不用费力,侯爷的眼睛就盯在姑娘身上了。” 岳溶溶:“……”忽然想起什么, “经常有小姐来你们侯府吗?” 惠音急忙纠正:“是我们侯府。”她想了想笑道,“也只有表姑娘和孟小姐来过, 不过她们二人从前来, 也只是待一会就走了, 因为侯爷很忙,没什么时间陪她们, 后来也就是表姑娘成婚前过来住了一段时间。” “孟小姐?”岳溶溶从镜中看惠音, “听说她是你们侯爷的青梅竹马?” 惠音和谷雨脸色顿时讪讪,这话好难回答, 若说“不是”,便是欺骗,若说“是”,万一姑娘生气吃醋了, 和侯爷生气,她们可担不起挑拨的罪名。 偏生岳溶溶看着她们的为难,自以为道:“看来不止是青梅竹马的关系了。” “不是不是!”二人急忙否定,忽然觉得这么回答,好像不对,对视一眼,急忙又道,“是是是!” 岳溶溶默默看了她们一眼,忽然从镜子里看到了沈忌琛,他不知何时站在屋子里,看着屏风静静地看着她。 她的脸腾地红了,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连忙站起来先发制人:“你进别人房间怎么不敲门,不出声?” 第73章 惠音和谷雨这才看到,急忙退到了一边。 沈忌琛淡淡道:“怎么,你做了亏心事?” 岳溶溶语塞,暗暗瞪了他一眼。 沈忌琛道:“出来用膳。”转身离开时,眼底却是一闪而过的笑意。 岳溶溶愤愤地盯着他的背影,小声嘀咕:“不会让文松来喊一声嘛!” 惠音和谷雨偷偷一笑,看来姑娘的确是与众不同的。 文松正在盯着下人摆碗筷,“都仔细些,别碰了那些蟹青色的釉彩,一点瑕疵姑娘都是不喜欢的。” 岳溶溶正跟着沈忌琛走上凉亭的台阶,猛地踩了裙摆,往一旁歪去,幸亏沈忌琛扶得及时。 惠音谷雨在后头收回了手。 “心虚的走路也走不稳了?”沈忌琛话里有几分嫌弃,却将她的手牢牢握在了手里。 岳溶溶不服气道:“我何时那么苛刻了?一点瑕疵都不喜欢。” 沈忌琛答得一本正经:“很多时候。” 文松见他们来了,忙是笑脸相迎,岳溶溶朝他咧嘴一笑立即放下了笑脸,他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大概是方才的话被姑娘听到了,他冤枉啊,他是要帮姑娘立威,免得那些下人以为姑娘没什么身份就不将她放在眼里啊。 他立即上前殷勤地给岳溶溶盛了一碗汤,岳溶溶其实也没有真的生气,这回朝他真心一笑,接了过来。 文松这才松了一口气,又帮沈忌琛盛了碗汤。这回立时在亭外的下人和厨司的人,都看得一清二楚,这先后顺序可是有讲究的,侯爷竟然默认了溶溶姑娘先! 他们心里起了不小的震撼,一开始他们听说府里要来一位姑娘主子,但也没说这位主子是个什么身份,是妾室,还是小姐?上头也没有明说,就那么含糊的一句话,反正是个主子,却又没给这位主子安置一个独院,反而住进了侯爷的正院,这身份就更加模糊了。 一时间侯府上下还真对这个溶溶姑娘不知轻重,这回一顿饭,彻底知晓了,这是个贵主儿啊,至于将来是身份,谁也不好猜测,不禁都郑重了起来。 岳溶溶的目光却从漂亮的碗碟和佳肴上移到了在了桌边白玉花瓶里的那一支杏花,这枝杏花很肥很茂密,很像她摘的那支,但是她摔下来后,就忘记拿了,她不确定地看向文松,文松示意她看沈忌琛,她又转过头去,沈忌琛正给她夹一块荷花鱼。 矜持地看她一眼,淡淡说道:“既然摘下来了,免得浪费。” 什么叫免得浪费……岳溶溶“哦”了一声,抬头看向惠音:“那把这花拿去我房间吧,免得浪费,”又转向沈忌琛,“可以吗?侯爷。” 看着岳溶溶的脸色变了好几种颜色,生动极了,他好像又看到了从前的她,机灵俏皮,他欣然:“嗯。” 他以为经过在校场一事,他会恨极了岳溶溶,他以为让她进府只是想报复她,让她痛,可当文松问他如何安置她,房中怎么布置时,他所有的报复都溃不成军了。 岳溶溶低头喝汤,听到沈忌琛的声音。 “放心,我和孟小姐并无多少私交,算不算青梅竹马,充其量,”他想了下,“算一起长大,还有子羡他们。” 岳溶溶一口汤呛在喉咙,咳了起来,沈忌琛走到她身后帮她拍背,接过文松递过来的茶,在岳溶溶缓过神来时,又道:“你不必在意。” 听到身边传来的忍住的笑声,岳溶溶一张脸通红,立刻解释道:“我不在意。” 沈忌琛原本含笑的眼骤然一凉。 之后的气氛有些古怪,惠音看向文松,文松压着嘴型嗡声道:“习惯就好了。” 察觉到他的沉默,岳溶溶没有多说什么,她本来就不在意,事实在意也无用,其实她能猜到几分,孟小姐应该就是他门当户对的婚事,她进府来本就是权宜之计,没打算久留,她想过,等他成亲那日,她就会离开侯府,到时他再用曲烈山的性命威胁她,可就说不过去了。 用完膳,沈忌琛回了书房,临走前他看着岳溶溶坦然地告退,脸色不大好就是了。 文松陪侍在侧,见侯爷偶尔走神,偶尔蹙眉,心领神会,看了看时辰,便低声道:“侯爷,要不早些歇息吧。” 沈忌琛斜睨了他一眼,没有理他,继续翻着手里的册子。 文松借故离开,转道到岳溶溶的房间来,就见惠音谷雨正出来,在门口朝她们招招手,两人紧走过来。 “何事?” “姑娘呢?” 惠音理所当然:“姑娘今日累了,方才已经沐浴完睡下了。” “睡!睡下了?!”文松差点惊叫起来,慌忙按住了嘴,责备地看着她们,“你们怎么不拦着?” 谷雨嘟哝:“姑娘要睡了,我们怎么拦着?难不成还不准她睡吗?” 惠音睁大了眼睛低声道:“难不成待会侯爷要来?” 其实从岳溶溶进府那一刻,已经昭示着会发生的事,但惠音看今晚侯爷竟还去办公了,也没说让姑娘陪着,她猜想或许侯爷今晚不会来了,这才没有多想。 这一问,倒是把文松问住了,侯爷倒是没说,他皱着眉摇摇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算了,又回到书房去,途中有人上前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他脸色微变,沉下脸来屏退了来人。 进了门,沈忌琛未抬头,他走过去,回禀道:“侯爷,门房来报薛公子来过了。” 沈忌琛执笔的手微顿,仍旧没有抬眼:“嗯。”他搁笔,端起茶杯喝茶,淡淡问了句,“她呢?” 文松脚步一顿,百转千回,最终在沈忌琛看过来时,提一口气道:“姑娘已然睡下了。” 沈忌琛脸色微变,眸色逐渐乌沉,重重放下了茶杯,脸色铁青。 第二日,岳溶溶醒过来时,天已经大亮了,她舒服地抱着又软又滑的被子翻了个身,赫然坐了起来,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在侯府了,昨日文松还说每天早上要给沈忌琛更衣来着,她连忙下床准备穿衣服。 这两年她虽然在锦绣楼也历练了早起的习惯,但那也是有人喊她起来她才起得来,靠自己,她完全不行。 惠音听到动静走进来,见她要自己穿衣服,急忙揽过来:“姑娘醒了,奴婢来。”见她神不守舍,“姑娘在想什么?” “侯爷呢?起了吗?” 惠音一愣,低头笑了一声:“姑娘别急,侯爷早就上朝去了,估摸着这时候已经下朝了。” 岳溶溶一听,紧绷的心瞬间松弛了,正要坐回床上,就听到一道略带嘲弄的声音。 “多谢你还惦记着本侯。” 岳溶溶寻声看去,就看到沈忌琛已经站在了内室,他的目光幽幽往下,她也跟着低头,这才惊觉,方才换衣服时已经退去了睡裙,只着抹胸,她尖叫一声窜上了船掀开被子躲了进去。 沈忌琛摆摆手,惠音急忙退出去了。 岳溶溶躲在被窝里,听不到外头的动静,心慌意乱踌躇起来,过了好一会,她悄咪咪挪开被子,探出头,正对上沈忌琛那张俊美无俦的脸,眉眼灼灼地揪住她,她的心猛地一跳,还要再躲,却被沈忌琛抓住了被子,轻轻一扯,她的后脑瞬间被扣住,突如其来的吻,吻得她头昏脑涨。 大概这就叫作茧自缚,她的手脚都裹在被子里,反而动弹不得,沈忌琛索性连人带被子一起抱了起来,坐在了他的腿上,他的唇不曾离开过,手不知何时探入了被中,顺着她颈项,轻抚往下,挑开了她的手,被子从她的肩头滑落,露出她雪白柔腻的肩。 他停了动作,握着她的肩将她扶着坐直在他腿上,视线与他齐平,他眼中是化不开的浓墨,像是极力在克制:“三年了,有些事你或许已经生疏了,最好早点习惯。” 什么生疏?什么习惯?岳溶溶瞬间明白了,脸红得像是滴血的苹果。其实从她进府她就有心理准备,何况他们曾经那么多日日夜夜的耳鬓厮磨,她实在没什么好惊诧害羞的,但她还是控制不住的脸红心跳。 沈忌琛似乎很满意,拿过她的衣服,帮她一件一件穿好,顺便平复下自己的欲动,为她穿衣这件曾经他也经常做过的事,如今做来,还没有生疏。 直到穿好衣服,岳溶溶才反应过来,不是说她要伺候他更衣吗?怎么反过来了? “起来用早饭,用过早饭我还要去刑部。” 他握着岳溶溶的手起身,岳溶溶顺势起来,“刑部不备早饭吗?” 沈忌琛顿了下,“嗯”了一声。 “刑部这么抠门啊......” 文松等在门口就听到岳溶溶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无语看苍天。 吃早饭时,岳溶溶提到想去即墨先生那道个歉,那件事她始终心中有愧,是她辜负了即墨先生。 看着她拿着杏花饼低下头去,沈忌琛说道:“放心,即墨先生没有怪你。” “真的?”岳溶溶瞬间抬起头目光闪闪地看着他。 “嗯,待会你去库房挑几件礼物给即墨先生送去。” 第74章 岳溶溶本想拒绝,但想到他或许会生气,到时候又要节外生枝,便笑着说了声“好”,沈忌琛眼底浮上一层笑意,岳溶溶低头吃杏花饼,钟毓说的很对“既来之则安之”,她没想过在这待一辈子,有些事用不着太较真。 这时下人来报,说韩大人来了。 是韩子羡,岳溶溶没想躲,他们总有一天会知道的,所以当韩子羡看到岳溶溶,无比震惊地站住。 “你怎么在这,你知不知......”他看了眼沈忌琛,蓦然打住了口,施施然坐过去,见岳溶溶十分坦然地坐着,已经明了了几分。 这两人,终究还是在一起了。 沈忌琛问他:“你怎么来了?” 韩子羡道:“有些公事跟你谈。” 岳溶溶见状,便道:“那我先去挑礼物了。” 沈忌琛没有让她留下:“待会让惠音吩咐下去备车。” 岳溶溶朝韩子羡笑了笑,就要走,韩子羡却道:“溶溶,有空去看看意意,她一直很想你。” 既然他们已经在一起,也就没什么好避讳的了。 岳溶溶不置可否,还是笑了一声,转身离开。 “这么回事?”沈忌琛冷冷问道。 韩子羡收回目光,挑眉:“怎么还有两种口吻呢,跟我不能客气点?” 沈忌琛斜睨了他一眼,韩子羡摊手,叹气道:“玉白找溶溶快找疯了,这两天失魂落魄的,你倒好,居然将她藏在了府里。”他来就是为了薛玉白,他终究是看不过去,想来打听打听,见到岳溶溶在这,他自然不好再当着沈忌琛的面提起薛玉白。 “我没打算藏她。”沈忌琛淡淡道。 韩子羡愣了愣:“这是什么意思?你该不会是......那从前......” 沈忌琛瞥他一眼:“从前的事,我不想再提,你们也莫要再提。” 韩子羡哑然,半晌后,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好,只要你想清楚了,那玉白那,你打算怎么办?” 沈忌琛拿过巾帕擦手,嗓音微凉:“我会让他彻底死心。” 韩子羡担忧过浓:“别太狠,我们到底是一同长大的兄弟。” 岳溶溶在库房挑了半天,只觉得那些金银玉器都太过贵重了,她提着那些东西去,不像是去道歉,倒像是去示威似的,最终她终于挑中了一方砚台,品相好,稀有珍贵,又很贴合即墨先生的身份,她很满意的让惠音找个黄花梨木的盒子装了起来。 回头看了眼惠音和谷雨,觉得带着丫鬟太过扎眼,从前在杭州时,沈忌琛虽然也找了两个丫鬟来伺候她,但她出门从来不带的,便想让她们两个留在府里,谁知惠音执意不肯。 “我和谷雨,您必须带一个。” 岳溶溶知道她们是担心她,只得由着她,带了惠音出门,她有想过惠音的动机,就像曾经她和沈忌琛彻底闹翻后,沈忌琛将她囚禁起来,怕她逃跑,每日都会派丫鬟跟着她,但如今她没想过逃跑,毕竟曲烈山还在牢里,所以她就由着惠音去了。 **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老师!”即墨先生坐在上头侧着身冷哼。 岳溶溶跪在下面听到这句话蓦然抬起头,眼中泪光闪闪:“您......” 即墨先生瞪她一眼:“怎么,那日嫖姚骂了你几句,你就气得连我这个老师都不想认了?” 嫖姚骂她?岳溶溶一头雾水,即墨先生终于坐正了身子,叹息地放软了语气:“那日是嫖姚的不对,他已经郑重跟我赔过罪了,当日的宾客也都知道是他的不对,他承诺再选个良辰吉日,一切排场有他来安排,你再行拜师礼。” 岳溶溶低下头去,雪白的细牙将嘴唇咬出一排牙印,原来那日是他替她承担了一切,圆了老师的面子和她的面子,可是.....她再度磕头:“溶溶怕是要辜负先生的一片盛情了......” 即墨先生眉毛一竖:“什么意思?” 拜师一事如今想来是她一时兴奋冲昏了头脑,后来再想,实在不妥,一来她曾是贱籍的事,二来,她想了想,还是如实道:“我想我不会在京城久留。” 即墨先生眉心紧皱,沉默良久,摆手让她起来,指了指身侧的蒲团,让她坐下,才问:“嫖姚可知此事?” 岳溶溶没有说话,他叹了口气:“你们之间的事,我不多嘴,只是这拜师礼是非行不可,京城文豪都已知我要收个关门弟子,还是个难遇的天才女画师,你不拜,我这老脸往哪儿放?何况我可不能那么便宜了嫖姚。” “先生......” “诶,叫老师!”即墨先生一口咬定。 岳溶溶看着他坚持的模样,想到那日的排场,心生愧疚,终是喊了声:“老师。” 即墨先生爽快地应了一声,朗声笑了起来。 “溶溶!”外头传来一声声急促的呼喊。 即墨先生又叹了口气,他道:“去吧,玉白一直在找你。” 岳溶溶心情沉重了一下,走了出来,就看到薛玉白焦急又欢喜地跑来,惠音适时上前,挡在岳溶溶身前,福身行礼:“薛公子。” 薛玉白脚步一顿,脸色一白,看着惠音,失望地看向岳溶溶:“所以,你真的在嫖姚府里。” 惠音笑道:“是,今早侯爷和姑娘还一起用了早饭。” 岳溶溶看着薛玉白涩然的模样,喊了一声“惠音”,惠音这才乖乖退下。 这时,岳溶溶朝他走去,他也紧走两步,两人同时站住了脚,在几尺的距离。 “老师说你在找我,我想你一定是担心那日我不辞而别,你放心,我很好。”她笑得坦然。 薛玉白却怔忡着:“是嫖姚吗?终究是嫖姚吗?锦绣楼的人说你进了侯府,我昨晚去过侯府,但是他们没让我进......”这些都不重要了,他痴痴地看着岳溶溶,“你曾经不是说你和嫖姚再无可能,再无关系吗?” 岳溶溶深吸一口气,想要压下那股郁闷的气息,她道:“有些事不是我们想怎样就怎样的。” 薛玉白皱紧了眉:“是不是嫖姚逼你!我去同他说清楚!”他突然握住岳溶溶的手就要拉着她走。 一转头,沈忌琛已经站在了不远处,眸光沁着寒意,冷冷看着他们,不疾不徐走向他们,慢条斯理问:“要同我说什么?” 岳溶溶慌张地要抽回手,谁知薛玉白却越握越紧,他凛然看着沈忌琛:“嫖姚,溶溶曾说过对你已无半分情意,要与你分道扬镳,你若是个君子,还请你放过她。” 沈忌琛心底掠过尖锐的痛,低头笑出声来,掀眼间尽是寒意的讽刺:“君子?薛大公子不顾人家的意愿,握着人家的手,便是君子所为吗?” 薛玉白一愣,岳溶溶立刻掣回手,她着急地走向沈忌琛:“我......”她怕沈忌琛生气,想要解释,却不知该如何解释,她的确想过要跟他分道扬镳来着。 沈忌琛看到了她眼底的犹豫,脸色青寒,声音极沉:“溶溶,告诉玉白,你是怎么想的!” 岳溶溶怔了一瞬,目光如浓墨顿点,几乎带着乞求地看着他,她不想对薛玉白那么残忍,可当沈忌琛冰冷的眉眼看过来时,她终于低下头去,轻轻握住沈忌琛的手,深吸一口气看向薛玉白。 “我终究是忘不了嫖姚,我还爱他,我是他的人。” 两人皆是脸色大变,薛玉白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眼睛渐渐红了,沈忌琛看着她,心狠狠悸动着,回握住她的手,却看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无奈,顿时像是吞了刀片一般撕心裂肺,他拉着岳溶溶转身就走。 马车里他脸上是冰冷的怒意,一句话没说,也没放开她的手,回到侯府,他直接将她从车上抱下,拉着她就往府里走去,进了正院,所有人跪了一地,他径自将她拉回了房“砰”的一声,踢上门,将她压在门板上,怒意狂躁地吻她。 他扯开她的腰带,扯下她的外衣,在她反抗时,他粗重地喘气:“你不是还爱我吗?不是我的人吗?” 岳溶溶心震,她知道他在报复她,心口一酸,眼眶微热泛着红,她颤抖着手攀附上他的胸口,沈忌琛眸色渐深,再度吻上她的唇,她的脖颈,她的锁骨,听着她喘息的声音,将她抱起进了内室。 分不清是爱是恨,他们几乎要将对方融入骨子里,至死方休。 一层又一层,一波又一波刺激着岳溶溶,在她几乎力竭快要昏厥时,感觉到沈忌琛在她背后咬她的耳朵,低声嘶哑:“记住你说过的话,不管你是真心,还是假意,你是我的人。” 岳溶溶只能呜咽,在最后那一刻,岳溶溶暂时昏厥了过去,沈忌琛的快感很快被痛苦取代,他只能用这种方式留住她。 他恨的不是岳溶溶为了曲烈山能做到何种地步,恨的是,在岳溶溶最无助的时候,是曲烈山救了她,更恨曲烈山因此占据了她的心,那个他永远也无法撼动的地位! 可他又庆幸曲烈山救了她,正是如此,他才被折磨的痛不欲生。 第75章 正当时,太皇太后邀请各府小姐赴宴的旨意已经发了下去。 第47章 药吻 “她是本侯的未婚妻。” 昨晚的晚膳也是送到房里来吃的, 后来岳溶溶真的生气了,沈忌琛才节制了些,哄了她半天, 才抱着她睡了。有一瞬间,两人似乎回到了从前, 她娇气, 他纵容。 翌日一早, 沈忌琛居然还能精神抖擞的到点就醒了, 他看着怀里的岳溶溶, 她的脸上还带着红潮,嫩嫩的软软的,他心满意足,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觉得不够, 又亲了下她的嘴唇,贪恋地不肯移开, 直到岳溶溶不满地嘤了一声, 无意识地囊着鼻音软糯抗议:“不要了.......” 他立即克制住了冲动, 抬头看看天色,无奈地叹息一声, 低声温柔道:“好好睡。”然后起来更衣。 文松已经捧着沈忌琛的朝服和惠音谷雨在门外等候, 伺候完毕后,沈忌琛叮嘱道:“让姑娘继续睡。” 惠音谷雨领命。 岳溶溶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她动了下身子,顿时吸了一口气,脸颊腾地红了。 “姑娘醒了,侯爷已经去上直了, 姑娘是先用膳还是先沐浴?” 惠音一直守在外间,听到内室的动静急忙走进来,在屏风外站住了。 岳溶溶有一瞬尴尬,但想到此事也用不着瞒着惠音,便坐了起来,忽然感觉到一阵寒意,她纤弱的肩膀微微颤了下,拉过薄被裹住身子:“先……咳咳。” 她只觉得口干喉咙痛,惠音忙是去倒了杯温水走了进来,跪在床榻前将水递到岳溶溶唇边。 岳溶溶也顾不得其他了,就着她的手将那杯温水喝尽,好像凉凉的身子缓和了些许。 “还要吗?”惠音问。 岳溶溶看着她,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惠音笑着又去倒了一杯。 喝了三杯,终于觉得喉咙舒服点了,岳溶溶才道:“先沐浴吧。” 等到惠音和谷雨伺候岳溶溶沐浴时,那头厨司已经将滋补的汤药给熬上了。 “都仔细着些,这汤药最讲究火候,但凡有半点差池,影响了药效了,耽误了姑娘进补,爷怪责下来,可别怪我不保你们。”厨司身子一板,严肃说着。 厨娘们喜滋滋地笑道:“您放心,这可是咱们侯府第一次熬这种药,上心着呢,原先还担心侯爷不近女色,现在看来,那也是分人的。” “哪有真的不近女色的男人。”几个嫁为人妇的厨娘偷偷笑了起来。 有人低声道:“只是这溶溶姑娘身份差了点,将来怕是……” “那又如何,有侯爷的宠爱怕什么?”未成婚的丫鬟不以为然。 那些人妇厨娘只笑笑不语。 她又道:“我觉得溶溶姑娘挺好的,长得那么美,还没有一点架子,看见我们都会笑的,可不像那些贵族小姐,要我说,若是她成了我们的正头娘子,那才好呢。” “你就想吧!侯爷怎么可能娶一个没有身份地位的姑娘做侯爷夫人?” 另一人道:“我听说,大长公主已然属意了孟家的大小姐……” 此言一出,几人都静了静,孟家的小姐,那这事没有八成也有六成能成了! “啪,啪,啪!” 厨司拿着葵扇在这几个说闲话的厨娘头上一人拍了一下:“胆子肥了!” 几人捂着头求饶。 岳溶溶沐浴完才觉得自己彻底活过来了,肚子也饿了,惠音连忙传膳,一同传上来的,还有那碗汤药。 惠音端着汤药放到岳溶溶手边,她低头看了眼,就皱起了眉:“是什么?” “大补汤!”谷雨俏皮道。 岳溶溶立马会意,干咳了一声,推远了:“我不喝。” “不喝怎么行呢,您昨晚受累了……”谷雨还在劝,惠音偷偷踢了她一脚,她才反应过来,看着岳溶溶面色潮红,惠音只得将药推出去些。 “那姑娘先用膳吧,免得喝了药坏了胃口。” 岳溶溶咬着筷子看了眼大补汤,移过眼去。 ** 大长公主自从那日在侯府回来后,就病了,沈忌琛虽然气她,但到底是母子,每日都会来看她,她一直冷冷的,母子见了面,也大长公主也不和他说话,他坐一会便回去了,今日终于给了他两分颜面,沈忌琛给她喂汤药,她也喝了。 语气还是生硬:“岳溶溶,你就这么打算放在府里了?” 沈忌琛将碗递给下人,接过巾帕擦了擦手,淡淡道:“您在国公府,她在侯府,只要您不去找她的麻烦,她也不会来碍您的眼。” 大长公主冷哼:“你倒是想得周全,护得紧,那你就打算一辈子不让她见我,逢年过节也不让她给我请安?” 沈忌琛凝视着她:“只要您愿意接受她。” 看着他眼底的真挚,大长公主心跳了一下,她不去想他眼底的深意,便道:“岳溶溶的事我不管你,我也知道如今我也管不住你,你爱她,宠她,我管不着,但有一点,你的正妻必须得是上门贵女。” 沈忌琛眸光微顿,母亲还在病中,他不想多说,只道:“您好好休息,我该去刑部了。” 大长公主眼底沉了下去,失望地看着他离开,落寞地跟春姑姑道:“你看到了吧,他还是想娶岳溶溶。” 春姑姑没有说话。 大长公主目光凝了一瞬,道:“得在公爷回京前,将岳溶溶的事解决了,东西呢?” 春姑姑朝窗外看了一眼,将一本册子拿了过来,交给房里的丫鬟青黛:“你拿去交给暗卫。” 青黛领了命,退出来,正撞上前来探病的孟嘉言,手里的册子倏然掉在了地上,紫藤立刻去捡,青黛则是忙着给孟嘉言行礼:“孟小姐恕罪。” 孟嘉言扶她起来:“无妨,是我脚步声轻了些,不怪你。”说着拿过紫藤递过来的册子交还给青黛,“是要去办事吗?” 青黛福身:“是,奴婢告退。” 她匆匆离开,春姑姑闻声走出来,含笑道:“孟小姐来了。” 孟嘉言敬她七分,朝她行礼,春姑姑立刻侧过了身,不敢受礼,还礼道:“公主正念叨您呢,您就来了。” “大长公主今日好些了吗?”孟嘉言一面问,一面跟着春姑姑进屋。 她陪着大长公主说了一会话,又陪着她用了些膳食,还陪着她在园子里散了会心,至午后方归,临走前,大长公主让她明日再来。 出了国公府,上了马车,紫藤给孟嘉言倒了杯茶,孟嘉言才问:“看到什么了?” 紫藤讶然,莞尔一笑:“什么都瞒不过小姐。”她皱眉道,“那册子上,写了个名字和姑苏州府。” “何人名?” “曲烈山。” 孟嘉言眸光定了定,沉思了起来:“曲烈山......” “小姐听说过?大长公主为何要写这个人的名字?”紫藤不解。 孟嘉言笑道:“我如何得知?既然那么想知道,派人去查姑苏州府查一下便知。” 紫藤重重点头:“是!” 那头春姑姑陪着大长公主,叹息道:“这位孟小姐什么都好,知书识礼,典雅端方,人又聪慧,实在是主母的不二人选,只是......” “为人太清高,太傲了些。”大长公主接口,她笑道,“世家小姐骨子里的骄傲。” 春姑姑点头:“是啊,说来她和侯爷也是一起长大的,论情分,也比其他小姐强些,只是听说她回京这段时间,还没去过侯府。” 大长公主倒不在意:“她能每日来看我,必然也是有心思的,明日你做一份嫖姚爱吃的点心,等她走的时候让她顺路送过去,也让她见见岳溶溶,放下些身段,等我病好了,设个小宴,请孟夫人过府一叙吧。”又问道,“母亲的春日宴设在几日?” 春姑姑道:“四月二十八,就在三日后了。” 大长公主点点头,春姑姑见她累了,扶着她卧在软榻上小憩。 ** 岳溶溶趴在窗边的席榻上看书,春风吹拂,偶然吹来几片樱花瓣,落在被风吹得不安生的书页上,她也不去管,其实书里的内容她也没看进去,盯着一片夹在书缝里的花瓣出了神,惠音正端着一碗重新熬好的汤药走来,就看到这个时辰,沈忌琛竟然回府了,她愣了愣,正要行礼,被沈忌琛抬手制止。 他凝了眼惠音手里的药,语声微沉:“早上没喝?” 惠音心道侯爷还真了解姑娘,屈了屈膝:“是,早上的时候姑娘没胃口。” 沈忌琛意料之中,拿过药碗示意她退下,他转身进屋,就看到岳溶溶趴在席榻上,翘着双腿晃悠,丝绸的裙子掉到了膝窝,露出莹白如玉的小腿肚,藕色丝绸的衣服贴着她圆润挺翘的臀,丝滑往下是不盈一握的腰肢,春风微微吹过,荡起丝丝涟漪。 他面不改色走过去,坐在她身边,俯下身一只手撑在她的外侧,低语:“在看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岳溶溶一跳,她瞬间转头,看到他如炬的目光凝视着自己,她心漏跳一拍,转过身抬了抬身子,可他却纹丝不动,她只能躺着抵住他的胸膛:“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第76章 他喜欢她这么随意的口吻,心里满满的,他拉着她坐起来,另一只手端过药碗:“回来监督你喝药。” 岳溶溶抵触地往后退,却贴上了他的手掌,退无可退,她紧紧盯着他,他眸光淡淡,却半分不肯退让,她泄气:“我不想喝,我身体很好。” “听话,这是补气血的,上回你信期疼得厉害,太医也说是气血不畅所致,昨晚,你又受了累......” 他话还没说完岳溶溶就瞪了他一眼,他轻轻笑了声。 岳溶溶急忙转移话题:“你一个大男人还去问太医这种事了?” 她本想揶揄沈忌琛,没想到沈忌琛很从容地承认了:“嗯。” 岳溶溶撇撇嘴,见沈忌琛将药端过来,她还想找借口。 “或者,我可以喂你喝。”沈忌琛说到。 岳溶溶见他就要往自己嘴里送,她连忙接了过来:“我自己喝。”说着就捏住鼻子,仰头喝尽,苦的小脸都皱成了一团。 沈忌琛说:“有苦同吃。” 岳溶溶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唇便覆上了她的唇,瞬间撬开了她的唇,吮遍她口中的苦味,她心如擂鼓,推了推他,却被他拦腰抄至怀中,吻得密不可分。 大约过了大半个时辰,岳溶溶累的趴在床上不肯动,沈忌琛将她脸颊上的发丝拂过,语中含笑:“晚饭想吃什么?” 岳溶溶别过脸去:“不想吃。”这一道事上,觉得他比以前更过分了! 沈忌琛道:“带你出去吃如何?” 岳溶溶来了兴趣,转过了脸来,她还是和从前一样,不犟的时候很好哄。 两人穿戴好了,暮色沉沉,月色冉冉之时,沈忌琛牵着她的手出了府。 沈忌琛本来要带她去一盏江南,但是岳溶溶拒绝了,她说她想去庆阳楼,沈忌琛看到了她眼底的顾忌,刻意忽略了她不愿去一盏江南的真正原因,克制住心头的一丝不快,顺着她的意去了庆阳楼。 一盏江南常有晚宴,招待的尽是上门贵族,一旦去了,难免要面对他们,岳溶溶并不想介入那种场合。 沈忌琛如何不知。 岳溶溶本来以为晚上的庆阳楼基本都是生活富足的百姓,谁知他们才进门,掌柜的就热情地迎了上来,到嘴边的话,在看到他们相握的手时,生生卡住了。 好在掌柜的游刃有余的应酬在富贵之间,很快反应过来,笑得更加热情:“见过侯爷,可巧了,韩大人他们也在,正在绛雪轩呢。” 岳溶溶想退,但这样一来就显得太过明显了,她不想让沈忌琛看出什么,所以在沈忌琛看过来时,她甜腻一笑,她想过了,旁人也就算了,韩子羡他们她是躲不过的。 便大大方方跟着他去了绛雪轩。 一进园子,就听到一道袅袅的歌声,一位俏佳人正立在湖中亭中唱歌,轩中几位,韩子羡,贺敏轩,郑旭朝还有薛玉白,不止他们,还有三个岳溶溶不认识的公子,他们身边都坐着一位佳人陪酒。 岳溶溶愣了愣,被沈忌琛拉了过去,他们看到了沈忌琛,都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贺敏轩和郑旭朝已经从韩子羡那得知了她的事,见到她并没有意外,倒是另外两位公子诧异地盯着她,但心想她应该是哪个教坊的姑娘,便了解了,这种场合他们带个姑娘来是常事,只是今日这个人是碰都不让姑娘碰的沈忌琛,他们才如此意外。 岳溶溶看到了薛玉白,他正痴痴地看着自己,岳溶溶只能对他笑笑,沈忌琛突然揽过她的肩,带着她往一边走去。 “别乱看。” “我没乱看。” 沈忌琛低头瞪了她一眼,她也瞪了他一眼。 坐了下去,岳溶溶头一撇,就看到了韩子羡,和他身边的佳人,她眯了眯眼,韩子羡一口酒呛在了喉咙,慌忙摇头,岳溶溶眼睑微挑,慢条斯理地转过脸去。 坐了一会,有人提议过去投壶,贺敏轩过来拉沈忌琛,岳溶溶不想他们扫兴,对他道:“你去吧。” 沈忌琛默了默,才起身,贺敏轩张了张嘴,又觉得听岳溶溶话的沈忌琛很正常,从前他也听岳溶溶的话。 韩子羡趁机走到她身后,飞快低语:“我可什么都没做,你见到意意别乱说。” “哦,是吗?”岳溶溶故意拖长了音,眼尾微挑。 韩子羡咬牙切齿地走了,岳溶溶笑出声来,晚风有了些暖意,她朝灯火通明的园子看去,就看到沈忌琛郎艳独绝。 看着沈忌琛今日兴致不错,投壶的姿势更是气宇轩昂,贺敏轩幽幽道:“有没有一种好像回到了杭州的日子?” 沈忌琛闻声,笑了。 薛玉白心头一痛,回头看去,岳溶溶正在研究吃桌几上的哪道点心。 那边的佳人早就打量了岳溶溶许久,终于有人忍不住走过去,坐在她下首问道:“姐姐是哪个教坊的?这样美貌,我们竟是没见过。” “就是,姐姐是怎么结识侯爷的?之前我们有个姐妹想了一年,什么招数都用上了,连侯爷的手都没碰上的,姐姐说说呗。” “你傻啊!这种事能告诉你吗?” “那姐姐,你和侯爷是哪种契约关系?是就今晚,还是月期,还是年期啊?” 岳溶溶攥紧了底下的锦垫,那句“教坊”勾起了她不堪的回忆,七嘴八舌的问题砸过来,她只觉得头昏脑涨。 “她是本侯的未婚妻。”一道低沉威严的声音沁着寒意缓缓响起。 岳溶溶心神俱震,呆呆地看着他。 那些坐在地上的佳人皆是吓得脸色一白,沈忌琛脸色铁青地扶起岳溶溶,对着走过来的韩子羡等人冷冷道:“下回这种宴会别找这些乱七八糟的人!” 韩子羡立刻指向贺敏轩:“都是敏轩找的。”说完,他还郑重地看向岳溶溶,眼神用力在说:别去意意跟前乱说! 贺敏轩狠狠拍开他的手。 沈忌琛暼了贺敏轩一眼,冷淡道:“我们先回了。”他搂着岳溶溶离开。 贺敏轩盯着他们的背影,悠然道:“你们敢想象月余前,他们还生死不来往的样子吗?” “......” 那两位公子难以置信道:“那真是嫖姚的未婚妻?那孟嘉言怎么回事?” 没人回答他们。 韩子羡看向薛玉白,语重心长:“算了。” 薛玉白苦笑:“谁都以为孟嘉言才是他的良配,你真觉得嫖姚能娶溶溶?” 韩子羡没有说话,在沈忌琛身上,他实在无法用常理判断。 回去的路上,岳溶溶脑海中一直盘旋着“未婚妻”三个字,她很想问沈忌琛为何这么说,但又一想,那样的场合,或许只是为了保全各自的颜面,便质问道:“你们总是有这样的宴会吗?一人带一个?” 沈忌琛眸光一紧:“那是他们,我从来没有。” 岳溶溶狐疑地看了他两眼,撇过脸去:“近墨者黑。” 不一会,忽然她听到了一阵胸腔共鸣的低笑,她转过脸去,撞进沈忌琛含笑的眉眼,她气得打他:“笑什么。” 沈忌琛握住她的手,眸光渐浓,他很想问她,是不是在意他,是不是在吃他的醋,但又怕听到他不想听的答案,终究还是算了,他垂眸扯了下嘴角。 “放心,我不会带。” 岳溶溶脸颊一热,心突突直跳,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内心,撇过脸去,嘟哝道:“我是说韩子羡,若是意意知道了,动了胎气怎么办!” 沈忌琛笑意渐敛:“子羡对意意着紧得很,除了意意,谁也入不了他的眼。” 岳溶溶点点头,车厢里静了下来,忽然有些闷,岳溶溶打开了窗户。 回到侯府,沈忌琛就拉着岳溶溶回房关上了门,他将她抱起放在桌上吻她,只有这时候,他才安心,才觉得溶溶是全身心都属于他,没有曲烈山,他甚至可以忘记溶溶留在他身边的原因。 只有在岳溶溶累的昏昏欲睡时,他才敢低声问她:“溶溶,你还爱我吗?” 自然没有回答,他抱着她,拂去她夹边湿黏的头发:“不爱也没关系,你总是我的妻。” 早上的时候,岳溶溶醒来时,依旧不见沈忌琛,他去上朝了,她真佩服这些朝臣,这么早怎么起得来的。 惠音谷雨给她梳妆打扮,岳溶溶道:“你去备车吧,我要去趟锦绣楼。” 谷雨立刻去了。 今日是锦绣楼的绣娘进宫甄选的日子,她要去给钟毓送行。 她直接去了云锦苑,绣娘们一听她来了都拥了出来,看着她身后还跟着两个体面的丫鬟,再见溶溶,她们不仅感叹:“溶溶,你变得好光鲜亮丽......” 那羡慕之意不言而喻,岳溶溶只能笑笑,钟毓巴拉开她们,拉着岳溶溶要去房中说话,岳溶溶制止道:“别耽误了时辰,我只是来送送你,怕你紧张。” 钟毓骄傲地点她的鼻尖:“我会紧张?你小看我!” 岳溶溶笑了起来,转眼却看到杜艳蒙着面纱站在门口,眼神阴霾,她心尖抖了下:“杜艳怎么蒙着面纱?” 第77章 钟毓小声道:“不知怎么回事,今日一早突然脸上起了好大一片疹子,这次甄选也不能去了。” 岳溶溶诧异极了。 任含贞却已经能下床了,她走到杜艳面前握了握她的手,安慰她:“杜艳,你别伤心,还有下次机会的。” 杜艳淬毒的眼神盯着她:“是你!是你换了我们的药!” 任含贞抿唇笑得温柔:“若非你有心,又怎会自食其果?” “是我看错了你!你表面看着温柔,心肠却如此阴毒!” 任含贞脸上的笑意逐渐冰冷:“怪只怪你警觉性不高,杜艳,我们是同一类人,钟毓不是我的阻碍,你才是。” 说完,任含贞转身就走,杜艳气得破口大骂:“任含贞!你不得好死!” 所有人都吓到了,怔怔看着她们,岳溶溶看了钟毓一眼,钟毓也一脸莫名。 任含贞转身看过去,眼中已经蓄泪:“杜艳......我们姐妹一场,你为何要这样说......” 平时杜艳性子跋扈,任含贞温柔,此时众人一致站在了任含贞这边:“杜艳你自己喝错了药,心里有气,也别撒在含贞身上啊。” 岳溶溶没想到来送行,还能看一场大戏...... 钟毓不想理她们,拉着岳溶溶伤感道:“等我入选进了宫,我们一个月才能见一次了。” 未来有太多的不确定了,岳溶溶只能道:“你说的,一个月出宫我们就见一次。” 送走了钟毓,岳溶溶坐车回侯府,途径玉器店时,她看到了门头悬挂着的一串平安扣,才想起,曲烈山的生辰快到了,生辰那日她该去看看他...... ----------------------- 作者有话说:文松:要不把侯爷的起居用品都搬到姑娘的房间吧,这每日捧着衣服去门口等也挺累的...... 第48章 嚣张 “姑娘说,她不会来烦您的。”…… 岳溶溶叫停了马车, 对惠音道:“你让车夫找个地方停车吧,我要去玉器店看看。” 谷雨看了眼玉器店道:“这家店铺在上京是有些名气,只是里头的东西未必就有咱们府里库房里的好, 姑娘想要什么直接去库房拿就是了,我可是听到侯爷亲自吩咐下去的, 只要是姑娘想要的, 总管就得大开库房门, 让姑娘随意拿。。” 岳溶溶哑然, 看到谷雨眼里的骄傲, 俏皮一笑:“是是是,你们侯爷最大方了。” “那也得看对谁了。”谷雨朝她挤眼睛。 岳溶溶已经下了车,忽然眼睛一瞥,紧走了两步,谷雨连忙跟上:“姑娘, 怎么了?” 她顺着岳溶溶的目光看去,除了热闹的商铺小摊贩, 就是来来往往的人群, 没什么特别的。 岳溶溶探头看了看, 摇头:“好像看到个熟人,兴许是看错了。”她收回目光, 朝谷雨嫣然一笑, “我们进去吧。” 谷雨一头雾水,再往长街瞧上一眼, 纯粹好奇,想看看姑娘看错的熟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一转眼,岳溶溶已经进了店铺,她急忙跟了上去。 店铺很大, 有好些客人在挑挑选选,生意兴隆啊。 就看到掌柜的正拿出一盘玉器给岳溶溶看,岳溶溶看得很认真,谷雨走过去一瞧,“呀”了一声,“掌柜的你这就没什么好的货色了?这也拿出来给我家姑娘选?” 掌柜的一听,忙是乐呵呵起来:“有上等品,姑娘稍等。” “诶!不必麻烦了,就这我看看。”岳溶溶连忙扯住谷雨的袖子,低声道,“别那么张扬,招人恨的。”其实她想说,以她手里的银子,只够买这一盘里的一件,上等品?她可买不起。 可谷雨是国公府的家生子,因长得好看性格伶俐,沈忌琛立府之时,才被大长公主拨去了侯府伺候沈忌琛。 谷雨耳濡目染,在外头很有几分大家做派,又低声道:“姑娘不必担心银子,但凡看中的,指点一下,送到侯府,账房自会结账的。” 岳溶溶扯了扯嘴角:“又是你们侯爷的吩咐?” 谷雨嘻嘻一笑。 但是岳溶溶想给曲烈山买个平安扣,自然是不好花沈忌琛的银子的,可又不能明说,万一谷雨一转头就漏给沈忌琛呢,便道:“我就随便看看打发时间的。” 谷雨信以为真,便不再提让掌柜的再拿上等品了。 掌柜的以为她们又是装腔作势的人,他做生意这么多年见惯了这种打肿脸充胖子的人了,暗暗撇了撇嘴,喊来了伙计,自己走开了。 谷雨凑到岳溶溶跟前低声道:“那个掌柜的在看不起我们。” 岳溶溶抬头看了眼,她倒是无所谓的,她见过更冷漠的人,谷雨是侯府的一等丫鬟,自然没人敢给她这种脸色看的,她会生气也是正常的。 现在最主要的是怎么在谷雨不注意的时候把这平安扣买下来。 她想了一会,眼波微动,指了指一旁的首饰摆台:“你去看看那有什么新奇的首饰吗。” 女儿家家的,最喜欢这种东西了,谷雨立刻去了,很快看了一圈,转身正要喊岳溶溶,却见岳溶溶飞快付了钱将平安扣揣进了腰间的荷包里,她讶异一瞬,继而神秘地一笑,原来姑娘是想花自己的钱给侯爷送礼物呀,她只当没看见,施施然走过去,抿着嘴说道:“姑娘,没什么新奇的。” 岳溶溶安定情绪转头看她,莫名:“你的表情好诡异……” 谷雨笑得灿烂:“是吗?” “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没有呀,姑娘。” 这时听到掌柜的无比雀跃的声音:“夫人,您来了!” 岳溶溶无意间看过去,蓦然一怔,对方也看到了她,冷下了脸色。 是甄溪。如今她改头换样了似的,富贵了,也圆润了些,一点稚气全然不见了,挽着发髻,珠光宝气的,看来她的确过得不错。 冷眼过后,甄溪勾唇笑了一下,趾高气扬地走了过来:“最近有什么新品吗?”那语气也高傲了。 “有有有,就留着等夫人来呢!”掌柜的很快拿出一盘子的上品。 甄溪身边的丫鬟立刻挤开了谷雨,谷雨不防被她推得退了好几步,差点摔倒,幸亏岳溶溶扶得快,她不悦地瞥了那丫鬟一眼,还没数落,谷雨火气蹭地上来了冲上了前:“你眼睛瞎了!没看到有人站在这!你是庞然大物吗?要占这么大的地儿?!” 那丫鬟嗤之以鼻:“有些人就是没眼力界,没可不就是瞎了眼了,我家夫人来了,还站在这碍眼。” 谷雨冷哼:“你家多大的夫人?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给她让路吗?” 丫鬟叫嚣道:“天王老子来了我管不着!你们就得让开!知道不知道我家夫人是谁!” 谷雨叉着腰气定神闲道:“那你又知不知道我家姑娘是谁?” 丫鬟将岳溶溶从头打量到尾,嗤之以鼻:“一副穷酸样,谁知道是哪个破落户的!” “哎呀!”谷雨撸起袖子就要去扯她的头发,“死丫头!” 岳溶溶愣了愣,低头看看自己,她今日因为去锦绣楼,并没有戴那些放在梳妆台上价值连城的首饰,只是选了几个低调素雅些的簪子,这就是破落户了? “谷雨。”见谷雨要动手,岳溶溶喊住了她。 谷雨气不过,转过头喊了声:“姑娘!” 岳溶溶好整以暇道:“人家不识货你应该体谅,毕竟谁也不是像你一样有见识的。” 谷雨一听,立刻转起了得意的笑脸,转头骂了句:“小家子气。” 丫鬟气得脸通红,就要上手,甄溪也喊了一声:“白桃。” 叫白桃的丫鬟立刻退到了甄溪身后,甄溪冷冷淡淡地看着岳溶溶,溅出一丝笑意:“溶溶姐姐许久不见,还是那么伶牙俐齿。” 岳溶溶也不遑多让:“甄溪妹妹倒是越来越强势了。” 如此阴阳怪气,两人的丫鬟都愣了一下,谷雨偏过头压低了声音:“姑娘的旧相识?” 岳溶溶也偏过脸:“算是吧。” 谷雨深吸一口气,转头对甄溪施了一礼:“方才失礼了,夫人莫怪。” 白桃见她低了头,愈发昂起了头:“现在知道我们夫人身份尊贵了。” 谷雨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笑道:“既是我家姑娘的旧相识,奴婢自当行礼的。” 这话一说,甄溪拧了眉,白桃也重新打量了谷雨的装扮,这一身装扮不像是哪家的丫鬟,又听甄溪问道:“溶溶你何时成了姑娘了?锦绣楼给你安排了丫鬟吗?” 话毕,瞬间传来并不同音调的嗤笑,岳溶溶看过去,掌柜的在笑,伙计在笑,白桃也在笑,笑得都很轻蔑。 伙计还轻嗤道:“怪不得方才还在这虚张声势呢。” 岳溶溶叹口气,都说上京遍地权贵,素来看人下菜碟,今日她也算是体会了一把。 谷雨咬牙切齿,还未等她开口,甄溪已经上前两步,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柜上,朗声道:“掌柜的,今日溶溶姑娘看中什么,我都替她买单了,就当是.......”她顿了顿,看着岳溶溶的目光渐渐冷凝,“报答溶溶姐姐当日对我的恩情,若非溶溶姐姐,又何来今日的甄溪。”她眼底是一扫阴霾的英气,像是终于吐出那股恶气,凌驾在岳溶溶头上。当初岳溶溶得沈侯护佑又如何,如今权贵谁不知孟小姐才是沈侯未来的夫人,岳溶溶连个妾室都捞不到!她又怎能相比呢! 第78章 岳溶溶眉心紧拧,她知道她和甄溪不能回到从前,但如此仇恨对立,是她没想过的。 掌柜的呵呵上前,带着大发慈悲的语气说道:“溶溶姑娘,您请挑吧。” “放肆!溶溶姑娘也是你能喊的吗!”惠音凌厉一喝,疾步上前来,将谷雨的话压了下去,谷雨见状,立刻挺直背脊扫了甄溪一眼。 惠音自小在国公府受到熏陶,威严的气势摆的十足,果然将掌柜的和伙计喝住了,连周围的客人都喝住了,纷纷看了过来。 “姑娘。”惠音走到岳溶溶跟前行了礼。 气氛忽然凝结了,岳溶溶怕场面闹大了传出去,她知道这种事,当初在杭州时,她便是这般张扬无拘,因为知道沈忌琛会为她出头,可如今是在京城,她不想将她和沈忌琛的关系弄得太复杂,便道:“我们回去吧。” 甄溪却不放过她,“姐姐,这么装腔作势一番,就要走了吗?其实你身份低微也没有人会笑你,你何必在这充门脸呢。”她眼底闪过一丝嫉恨,岳溶溶一个锦绣楼的绣娘,凭什么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当日受到的屈辱,她要在今日也让岳溶溶尝一遍。 惠音本来也没想这么算了,人都欺到姑娘脸上来了,就是打了他们侯府的脸,打了他们侯爷的脸!忽然施施然一笑,郑重地行了万福礼:“请问夫人如何称呼。” 这个礼立刻让甄溪心里舒坦了不少,白桃也得意了起来:“我们夫人是工部侍郎的侧室夫人。” 岳溶溶微讶,看着甄溪好整以暇地整理自己的袖襕,原来她已经是侧室夫人了,看来蔡侍郎对她真的还不错。 谷雨皱了眉,看向惠音:“工部侍郎是不是就是那个三番两次来我们府上找侯爷,侯爷不愿见的那位?” 惠音想了想,点头:“蔡侍郎是吗?侯爷最不待见的就是他了。” 她二人一唱一和的,说的在场的人全都白了脸色。 掌柜的吞了口水陪笑着颤抖地开口:“请问姑娘府上......” 惠音眼睛一瞪:“武靖侯府!” 堂中顿时鸦雀无声,掌柜的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双腿一软栽倒下去,慌忙出来,赔罪陪笑:“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姑娘恕罪,姑娘恕罪。”他朝着岳溶溶千般作揖。 岳溶溶见在场的人都在打量她,心头一阵慌乱,匆匆道:“我们走吧。” 甄溪还怔在原地,脸色青白一片,怎么可能,她进了侯府?怎么可能进了侯府呢!侯爷怎么可能让她进侯府呢! 坐在车上,惠音和谷雨才觉得心情舒畅些,可看到岳溶溶脸色不太好看,不由小心翼翼道:“姑娘,您生气啦?” 岳溶溶叹口气:“没有,只是,只是觉得太过张扬了。” 谷雨不懂她的顾忌,天真道:“姑娘,您是侯爷心尖尖上的人,怎么张扬都不为过的。” 心尖尖上......这个词听得让她觉得有一丝丝甜,却也有一丝丝苦涩,她转过脸去看向窗外,忽然眼睛一顿,惊喜地喊了一声:“佩兰姐姐!” 岳溶溶急忙喊停了马车欢喜地跳下车,飞奔上前拉住了葛佩兰的手:“真的是你,你来京城了!” 葛佩兰没想到会在这见到岳溶溶,诧异地说不出话来:“溶溶?” 惠音上前来:“姑娘,不如找个茶室坐下聊吧?” 岳溶溶欣然答应了,拉着葛佩兰去了最近的茶馆,葛佩兰是她在姑苏认识的姐姐,虚长她一岁。 “佩兰姐姐,你怎么会来京城了?”她看到她手里拿着药包,紧张道,“你病了?” 葛佩兰温婉的脸上露出几分疲惫:“我是带我夫君来京城看病的。” “夫君?姐姐你成亲了?”岳溶溶既惊且喜,又担忧道,“你夫君怎么了?” 葛佩兰垂眸道:“他得了咳疾,越来越严重了,还经常咳血,姑苏的名医都看过了,束手无策,他们提议让我们来京城试试。” 原本听到葛佩兰成亲了,岳溶溶欢喜极了,可听到她的夫君如今这样,她难过的那股内疚之感又冒了起来,她酸了鼻子,哽咽道:“姐姐,对不起,都是我,要不是因为我......” 葛佩兰脸色一白,慌忙打断了她:“别傻了,跟你无关。” “姐姐......” 葛佩兰笑着再度打断她:“我出来有一段时间了,该回去了。” “你去哪?我送你去。”岳溶溶执意拉着她的手,葛佩兰知道她倔强的性子,只能告诉她。 马车停在了胡四巷,葛佩兰看着马车的规格,摸着底下绵软的锦垫,红楠木上精致的茶具,再看着她身边两个丫鬟的装扮,想来她如今应该过得不错,心中安慰,也就没有多言。 “姐姐,我明日来看你。” 葛佩兰笑了笑,没拒绝。 回去的路上,岳溶溶始终愁眉不展,伏在窗户边一言不发,谷雨想问,却被惠音拦住了。 回到府里时,快近晌午了。 “姑娘回来了,侯爷也已经回来了。”门房小厮请了安道。 岳溶溶低落地“哦”了一声,进了府,没听小厮下一句话,小厮愣了愣,拉住惠音低声道:“孟小姐也来了。” 惠音惊诧一瞬,心道,今日还真是忙碌的一天啊,急忙和谷雨跟了上去,还没来得及提醒岳溶溶,就看到正厅里坐着沈忌琛和孟嘉言。 沈忌琛已然看到了耷拉着眉眼的岳溶溶,站了起来,走过来,岳溶溶还低着头往前,蓦地撞了上去,痛得皱了下眉,抬起头来,沈忌琛的手掌贴住了她的额头,轻声责备:“说了多少次了,走路要看前面。” 岳溶溶咕哝道:“那你看到我走过来,还站在这,分明就是故意要训我。” “岳姑娘。” 一道清扬如风的声音传来,岳溶溶愣愣看过去,就看到孟嘉言优雅地走了过来。 “孟小姐?”岳溶溶意外地看着她,又看向沈忌琛,沈忌琛正要解释,孟嘉言已经莞尔开口。 “我方才去国公府看了大长公主,大长公主顺便让我给侯爷送一盒他最爱吃的点心,我还以为侯爷不在呢。”她轻轻笑着。 岳溶溶心底一个角落酸酸的,就是啊,不是在刑部吗?怎么突然回来了,难不成知道有人来给他送点心,特意赶回来的? 她深吸一口气,扬起笑脸道:“那我不妨碍你们了,我先告退了。” 沈忌琛却拉住了她,掌心整个覆在她的额头上:“不舒服了?” 岳溶溶看见孟嘉言转过脸去,她慌忙拉下他的手:“没事,你们聊。” 说完,她转身就走了,惠音正要跟上,对上了沈忌琛的目光,站住了脚,和谷雨对了个眼神,谷雨跟着岳溶溶回去了。 沈忌琛转身看向孟嘉言,送客的话还没开口,孟嘉言已经抿唇一笑:“大长公主交代我的事,我已经做完了,也该回去了,侯爷记得吃,免得大长公主事后问起,您漏了馅儿。”她是玩笑地一笑,福身离开。 文松会意地拿起点心盒:“小姐放心。”然后送了孟嘉言一程。 “今日发生了何事?”沈忌琛一边往正院去,一边问惠音。 惠音便将在玉器铺的事说了一遍,见沈忌琛脸色冰冷,她又说道:“姑娘今日遇到了一位故人。” 说话间,沈忌琛已经走到了岳溶溶房门口,就看到岳溶溶伏在窗边出神,他走进去,谷雨识相地退了出来。 沈忌琛坐在她身边,用指骨去刮她的脸:“听说你今日遇到了一位故人。” 岳溶溶气呼呼地坐了起来:“你派惠音她们监视我?” 沈忌琛面色一沉,心头一慌,沉声道:“你若是不喜欢她们,我换了她们。” “算了算了,我还挺喜欢她们的。”岳溶溶摆摆手,如今她本就是寄人篱下,既然如此,不如物尽其用......忽然她眼前一扫暗淡,亮晶晶起来,“我想请你帮个忙。” “说。”他欣然道。 岳溶溶道:“惠音说的那位故人是我在姑苏认识的一位姐姐,她的夫君得了重病,在四处寻医,我想请你......” 沈忌琛已经道:“我明日让太医院院首去瞧瞧,她住在哪?” 岳溶溶愣住了:“太医院院首?”她本来只是想让他找个名医,没想到这么大阵仗,犹豫了起来:“会不会不太好?太张扬了......” 沈忌琛眉心紧皱:“所以,今日你在玉器店受了委屈,也不愿张扬?你是怕连累我,还是怕连累你自己?” 岳溶溶默然,沈忌琛的脸色沉了下去:“岳溶溶,你在想什么?你把你自己当什么?把我当什么?” 空气忽然凝滞,岳溶溶眼底闪过一丝慌张,不知该怎么说,可她的沉默,让沈忌琛的心骤沉,他站了起来,岳溶溶跟着站了起来,情急之下,喊了声:“侯爷!” 沈忌琛掠过一丝尖锐的痛,拂袖离开。 文松正走来,迎面撞见怒气沉沉的沈忌琛,他身手敏捷,立即闪开了。 第79章 “去警告蔡侍郎!他若是不会管教妾室!本侯亲自替他管!”沈忌琛冷喝一声,头也不回。 文松一头雾水地大声应了,转头去看惠音谷雨,惠音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咬住了唇,懊悔道:“遭了,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见惠音急忙进了房间,谷雨便跟文松将今日在玉器店的事告诉了他,文松便了然了,将点心盒交给她:“我去一趟蔡府。” “你把这个给我做什么!我给谁啊!”谷雨大声喊着。 惠音进了房就给岳溶溶跪下了:“对不起姑娘,是我多嘴了。” 岳溶溶吓了一跳,连忙扶起她,本想说没事,但一想到可以借此事敲打一下惠音,为接下来的事做准备,便拧眉故作深沉道:“我没有怪你,只是有些事,其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比如,今日的事,我也没怎么样,你若是不告诉侯爷,侯爷是不是就不会跟我生气?” 是这个理,惠音点头。 “有些事,就是人在中间传话传出来的,是不是?”岳溶溶温柔道。 惠音都快哭了:“奴婢知错了。”其实主子探问,她回答,并不是有错,只是这件事让侯爷生了姑娘的气,她在情感上很是自责,“那现在怎么办?” 岳溶溶安慰她:“别担心,没事的,没事的。”那也只是安慰惠音的话,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没底。 这天晚上,沈忌琛没有回府,文松回来说侯爷在刑部办公,估计会很晚才回。岳溶溶听了,心道今日本就惹得他不高兴了,这回他要务在身,她不好再去烦他,便道:“知道了。” “知,知道了?”文松愣住了,“就这样?”也不说去看看侯爷? 岳溶溶一脸天真地点头:“放心,我不会去烦他的。” “......”文松气馁地走了出来,谷雨追了出去,神神秘秘地将他拉到了一边。 “别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有事说事!烦着呢!”文松不耐地皱皱眉。 谷雨扬起了下巴:“我有一件姑娘的喜事,保证侯爷听了怒气全消,你要不要听?” 文松立刻转了嘴脸:“小姑奶奶,您请说。” 谷雨得意地转着眼珠子,笑意盎然。 文松急匆匆回了刑部,就看到郭员外郎他们在正堂耷拉着眼皮昏昏欲睡,他转道进了书房,就看到沈忌琛脸色阴沉地翻着卷宗。 听到他的脚步声,头也没抬,冷冷问道:“回来了?” “是。” “告诉她我今晚不回去了吗?” “告诉了。” 沈忌琛翻着卷宗的手微顿,眼睑微微抬起:“她怎么说?” 文松为难道:“姑娘说,她知道了。” 沈忌琛瞬间抬头脸色冷厉:“就这样?” 文松犹豫再三,又道:“姑娘还说,还说......” 沈忌琛厉色微敛,语气生硬道:“还说什么?” “姑娘说,她不会来烦您的。” 沈忌琛脸色骤沉,眼中迸出勃然的怒意,拼命克制着,冷笑了一声:“好!很好!她真是善解人意!” 文松见他脸色不对,赶紧道:“侯爷,其实......” “滚出去!”沈忌琛怒吼一声。 “侯爷!” “滚!” 文松吓得赶紧溜了,完了,他想欲扬先抑的...... 第49章 前兆 两人各怀心思。 蔡府中。 甄溪正坐在梳妆台前卸了钗环, 突然蔡侍郎冲了进来,她正要起来,“啪”的一声, 电光火石,狠狠一记耳光打在甄溪脸上, 她难以招架, 就势翻过了身去, 脸砸在春凳上, 磕了下巴, 摔倒在地,嘴角一股腥甜流出。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蔡侍郎扯过她的身子:“你个贱人!不害死我你不甘心是吗!” “老爷,别这样......”甄溪求饶着。 “谁让你去招惹岳溶溶的!”蔡侍郎眼底喷着阴鸷的怒火。 甄溪心下一凛,恨意陡然而生, 她顾不得身体的疼痛,眼睛猩红地仰望着蔡侍郎:“岳溶溶她果然跟了沈侯是不是?老爷你就被沈侯压得死死的吗?好歹你年长他许多, 怎么说也是他的长辈!何况你们蔡家门庭也不是无名无姓的!难道就任由一个青年在你头上作威作福嘛!” 蔡侍郎眯起了眼睛, 阴森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甄溪稳定心神, 擦过嘴角的血:“老爷,沈家势大, 可嫉恨他们的一定大有人在!尤其是那些名门望族, 谁不想取代沈家!老爷何不趁势联合那些望族将沈家拉下马!难道老爷就不恨当初沈忌琛让你颜面尽失吗!” 她知道一个男人的尊严,狠狠地精准地踩, 蔡侍郎冷静了下来,把她扶了起来,让她坐在凳子上,甄溪狂跳的心渐渐回落, 却也因为蔡侍郎转变的态度激动起来,若是蔡侍当真联合那些贵族把沈家拉下来,那…… 突然她的下巴颏传来一股刺骨的痛,蔡侍郎死死掐住她的脸颊,毫不怜香惜玉地抬起她的头,她只觉得脖颈一阵撕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对上蔡侍郎如狼的阴鸷眼眸。 “你不仅是坏,你还蠢!你想撺掇我为你报仇是吗?拉沈家下马?你以为我会跟你一样蠢吗?沈家屹立百年经久不衰,你以为是什么,除了他们历任家主的能力超群,还有他们祠堂里那供奉的三枚誓书铁券!你知道意味着什么?” 他看着甄溪越来越苍白的脸,语气越来越森然:“那些贵族难道还没有你聪明是吗?你想得到的事别人想不到?为何没人敢针对沈家,你想过没有?” 突然他狠狠一甩,甄溪如柳絮一般的身体蓦然摔了出去,额头磕在了梁柱上,瘫软倒地,他恶狠狠道:“毒妇!你想让我们蔡家为你陪葬吗!”他深吸一口气,“如今你惹恼了岳溶溶,就是惹恼了沈侯,我也留你不得了。” 甄溪心神恍惚一阵,本能的求生意识,让她抓住最后一丝理智,爬向蔡侍郎,揪住他的衣摆,她哭道:“老爷,溶溶姐姐心软,改日我去像她道个歉,她就会原谅我的,她一直都当我是亲妹妹一样,她不会真的和我生气的,只要我和她重新做回姐妹,以后沈侯也是你的靠山了……” 其实这也是蔡侍郎一直以来留着甄溪其中一个原因,当初他不是没看出岳溶溶对她的一丝心疼,现在听她这么说,他终于缓和了语气,蹲下身去,看着她满脸的伤没有丝毫心疼,而是满意:“这就乖了,等你脸上的伤养好了,去给你溶溶姐姐赔个不是。” 甄溪只能掩去眼底的怨恨,柔声道:“是。” 然后她顺势倒进了蔡侍郎的怀里,温柔小意地点着他的胸膛。 ** 这一晚,沈忌琛当真是在刑部看了一夜的卷宗,他出书房门时,文松正靠着廊柱站着睡觉,他走过去干咳了一声,文松立刻醒了。 “侯爷。” 沈忌琛斜睨他一眼:“将这封信交给太医院院首。” 文松双手接过了,见沈忌琛已经换好了朝服,他抖了抖:“侯爷怎么没叫我伺候?” 沈忌琛凉凉道:“你睡得正酣。” 文松一个趔趄,讪笑了起来,急忙去办差了。 岳溶溶昨晚没睡好,天蒙蒙亮就醒了,在床上躺了半天,直到惠音蹑手蹑脚进屋来,她才出声:“我醒了。” 惠音这才大方走了进来,一张大大的笑脸,看的人心情就好了,她伺候岳溶溶梳洗装扮,谷雨进来了。 “姑娘,外总管在外头回话,说太医院院首来了,正在前庭等您。” 岳溶溶一听眼睛一亮,惠音凑到她跟前柔声低语:“侯爷虽然和您生气,还是向着您的。” 心里像是浇了蜜罐,有一丝甜甜的,她抿了抿唇角,压下笑意,按住惠音还要给她簪上金簪的手道:“就这样吧。” 惠音从镜中瞧着也很清丽,便没说什么,主仆三人走到前庭来,太医院院首听到脚步声,已经放下茶杯站了起来,一见是位陌生的姑娘,不禁愣了愣。 岳溶溶朝他行了万福礼:“有劳高院首。” 高院首虽不知这位姑娘是何人,但既然有沈侯的亲笔书信,那必然是位极为重要之人,他退了两步,作揖道:“不敢。” 岳溶溶没有耽搁,领着他去了胡四巷,葛佩兰见到她带着太医来了,愣了许久,才受宠若惊地将高院首请进房去,岳溶溶站在门口瞧了一眼,葛佩兰的夫君看上去是位极温和的男人,只是瘦弱了些,脸色苍白了些,她没有进屋,站在院子里。 那是一处小院子,虽然是春日里,却不见什么花卉,只有墙角的野花迎风而立,院子的正面便是正房,两侧是厨房和厢房,非常简单,也有些简陋。 “这是我租的房子。”葛佩兰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岳溶溶转过身去,见她端着茶盘走了过来,“我这没什么好茶招待,妹妹将就喝些。” 岳溶溶嘻嘻一笑:“姐姐知道喝茶我不挑的。” 两人围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葛佩兰叹息道:“见到你现在这样,我就放心了。” 第80章 岳溶溶愣了愣,她居然还想着自己的处境,负疚感就冒出来了:“姐姐,你该怪我的,若不是我,当初你已经嫁给曲大哥了。” 葛佩兰默了一瞬,神色变得有些不自然,淡淡道:“这或许是天意吧,他如今怎么样?” “他被关在刑部下属的矿山牢狱里,对了,明日就是曲大哥的生辰,我要去看她,你要一起去吗?” 惠音和谷雨被岳溶溶支去给高院首打下手了,她才这么直接说了出来。 葛佩兰的脸色却是一僵,别过脸去:“不见了,没什么好见的。” 岳溶溶握住她的手:“姐姐,你是不是还在怪曲大哥?” 葛佩兰忽然反握住她的手,像是什么就要脱口而出,却戛然而止地看着她,最终垂眸,半晌摇了摇头:“都过去了,溶溶,你也过去吧,曲烈山出不来了,你不该为了他耽误了你一辈子。” 岳溶溶错愕地看着葛佩兰,她的心里是充满了感激和感动的,当年的事,葛佩兰从始至终都没有怪过她,恨过她,可现在见葛佩兰的样子,却一直在怪曲烈山,或许是因为曾经爱过吧。 “方才我听高院首提到沈侯,想来很有权势,他能为了你请高院首来为我们这种平民诊治,那是很在乎你的缘故,他对你很好是不是?” 岳溶溶绞着手帕,半天不语,才点了点头。 “那你户籍的事......他知道吗?”她目光揪住了岳溶溶,满是担心。 “......嗯,他已经帮我脱籍了。”在她进府的当日,沈忌琛就已经帮她办好了此事。 葛佩兰由衷笑了出来:“那你要把握住,多为自己想想,别为了......旁人耽搁了。” 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岳溶溶也不好将她和沈忌琛曲烈山之间的纠葛解释的太明白,便含糊其辞地应了。 此时惠音出来喊葛佩兰,葛佩兰就要进去了,岳溶溶拉住她,再低声问一句:“姐姐,你明日当真不去了?” 葛佩兰点头:“我要照顾我夫君。” 岳溶溶恍然,是啊,佩兰姐姐如今已经有了自己的归宿,她怎好再让她去见旧情人呢。 “溶溶。”走到门口的葛佩兰突然站住了脚转身看着她。 岳溶溶盈盈一笑:“怎么了?” “......忘了过去吧。” 她说完就进屋了,岳溶溶呆了一下,没再多想,她要想的是,明日怎么摆脱惠音和谷雨......忽然她就想到了,临走前,特意和葛佩兰串了供,拿她做借口,葛佩兰起初不肯,怕沈忌琛怪责岳溶溶,可岳溶溶却坚持,最终葛佩兰无奈地叹气:“你决定了的事还是这么犟。” 至于沈忌琛她不用多想,左右他是要去上直的。 但碍于昨日惹他生气了,今日他还不计前嫌请来了高院首,岳溶溶还是想着讨好一下他,表示一下感谢,回到府里,她便进了大厨房,跟着厨娘学做金齑玉脍,这道菜精美,讲究刀功和细致。 岳溶溶试了好多次,浪费了好多鲈鱼,直到她觉得罪过罪过,要给这些鲈鱼做一场法事时,才终于切的......能看得过去了。 放下刀,她只觉得自己的手都快僵了,惠音连忙给她按摩,过了一会,她才开始学着做型,她摆成了芍药花的模样,竟也能忽略刀功的粗糙之处了,惹得厨娘在一旁连连称赞。 厨娘打趣道:“怪不得常言道,要抓住男人的心就要抓住男人的胃,溶溶姑娘这是连侯爷的眼球都要抓住,半分也挪不开。” 这话里有话的一旁的厨娘们都暧昧地笑了起来,岳溶溶脸上一热,转过身去,正巧这时有人来传:“侯爷回府了!” 文松跟在沈忌琛后头进了府,门房的小厮和府兵纷纷悄悄侧目,只见今日身后面色还是冷冷淡淡的,但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是不一样,文松看着沈忌琛轻盈的步伐,和昨晚负气离开时判若两人,他紧走几步,叮嘱道:“侯爷,这件事是谷雨悄悄告诉我的,姑娘给您买了礼物,大概是想给您一个惊喜,您千万沉住气,别到时候坏了姑娘的兴致......” 沈忌琛暼了他一眼,嫌弃道:“啰嗦。” 走进正院,谷雨在门口等着了,一见沈忌琛,就笑容洋溢地行了礼:“参见侯爷,侯爷回来了,姑娘已经准备好了晚膳,就等着您呢。” 沈忌琛压了压嘴角,轻咳一声,淡淡应了:“嗯。” 他往花厅而去,就见岳溶溶笑吟吟地站了桌边,他不假辞色地看了她一眼,走过去,怡然落座,有丫鬟上前递了热巾帕,他慢条斯理擦了手。 岳溶溶见他好像还是不高兴的样子,连忙将桌上最中间的那盘金齑玉脍往他面前推了推,献宝似的道:“这是我亲手做的。” 谁知沈忌琛听了拧了下眉,说道:“以后这种危险的事不要自己做。” 危险?他是指拿刀?岳溶溶心底一暖:“我很小心的。”她扬起笑脸,“为了感激你今日请了高院首去看佩兰姐姐的夫君。” 沈忌琛面色微沉,他凝注着岳溶溶,漆黑的眼眸像是化不开的浓墨。 “怎么了?”岳溶溶被他的目光盯得有一瞬紧张。 沈忌琛垂眸握住她的手,轻轻揉捏,大概是这几年做刺绣的缘故,她的手不似从前柔嫩,能感觉到几个茧子,他心底一疼,看向她,幽沉道:“溶溶,要等到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我们之间才能不这么见外,你才能对我好像从前那般。蓦然,他压下心底的一阵酸楚,面不改色:“吃饭吧。” 岳溶溶默默点点头,有一瞬,她似乎明白了沈忌琛的未尽之语,但她只能装不懂,她终究是要离开的。 沈忌琛看着她低头吃饭,很乖的样子,每当她这样安静的时候,他都会有一瞬的心慌,他眉心微蹙,开口道:“明日皇祖母要在皇宫的藏春坞办一场春日宴,你随我一同去。” 岳溶溶赫然抬头:“我不去。” 大概是她拒绝的太快了,沈忌琛眸底闪过明显的不快,她慌忙解释道:“明日我和佩兰姐姐约好了,她自进京一直在照顾姐夫,人都憔悴了,也没有好好看过上京城,这回得高院首妙手,姐夫的病情终于有了起色,她也放了心,我答应了她明日要带她游玩上京城。”她越说越真挚,连自己都信了这番说辞,恳切地看着他,微微拧眉,“还是你一定要我跟你进宫?若是如此,我......我会去跟佩兰姐姐言明。”她话是这么说的,眼底却泄露出失落和酸楚。 很快就刺中了沈忌琛的心,他撇过眼:“算了,当我没说。”他要带她去见皇祖母和长姐,也不急于这一天。 岳溶溶眼中立刻亮了起来,像是漫天星辰,闪闪地看着沈忌琛,她从前也会用这招以退为进,他总是会妥协,如今亦是如此,不同的是,从前,她只会得意,如今她欢喜之余,压下了就要升起的愧疚感。 晚上他拥着她入眠,吻了吻她的额角,问她:“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岳溶溶迷迷糊糊的,已经累极了,软糯道:“什么......” 沈忌琛低头看她一眼,见她眼皮子都打架了,他轻笑一声:“没什么,睡吧。” 或许她要在她觉得适当的时机才将礼物送他,他不急。 ** 翌日一早,沈忌琛已经换好了朝服,文松也准备了一套常服带进宫去,以备让后沈忌琛下朝后换了去赴宴。 走出更衣室时,岳溶溶已经醒来坐在了床上,沈忌琛走过去在床边坐下,揽过迷糊的她,吻了她一下,低沉道:“若是遇到事,报我的名字。” 岳溶溶清醒了一些,嘻嘻笑道:“知道你是地头蛇。” 沈忌琛笑了一下,捏了捏她的脸颊,才起身离开。 等沈忌琛走后,惠音和谷雨才进了房,伺候岳溶溶梳洗。 岳溶溶道:“今日你们俩不必跟着我去了。” “姑娘!”惠音和谷雨同时抗议。 “有你们跟着,佩兰姐姐会不自在的,而且有些私房话她怎么好意思跟我说呢?”她故作俏皮地朝她们眨眨眼,“你们只管寻个茶馆喝茶,等我去找你们,这样回来侯爷也不会怪责你们。” “那怎么行呢,我们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我这两年在京城还不是一个人,而且我们只是在城里游玩,京城的治安难不成你们还不放心。” 惠音谷雨有几分松动,还要争取一下,岳溶溶却一锤定音:“就这么决定了,你们是不听我的吗?” 她们二人只能低下头去,弱弱道了声“是”。 岳溶溶松了一口气,坐着马车往胡四巷去,与此同时,受到太皇太后邀请的那些贵女也都跟着母亲前前后后进了皇宫的青花门。 孟夫人在青花门下车,瞬间吸引了一众夫人的目光,她不将那些夫人放在眼里,转头看向身边的心腹:“东西准备的如何了?” 心腹秋桂姑姑神色肃然四下看了眼,才谨慎道:“夫人放心,都准备好了,只是小姐那......” 第81章 “小姐那,我自会去劝她。”孟夫人沉沉道。 这时车厢里的孟嘉言对镜再次理妆后,才对紫藤道:“姑苏那是不是有消息了?” 紫藤点头,低声道:“出门前才传来了条子,夫人在场,不方便说。”她将条子从袖襕中抽出一个纸头来。 孟嘉言按住了她:“等待会寻个时机再看,莫要母亲等急了。” 紫藤点头,郑重地将纸条重新撞进悬挂的荷包里,紧紧系好,扶着孟嘉言下了车。 今日这一场宴会,所为何来,所有贵女和夫人都心知肚明,一时间青花门里一派花团锦簇,争奇斗艳,都想着要把对方比下去不可。 第50章 阴谋 合欢散的阴谋。 其实岳溶溶也不算是完全在撒谎, 她的确是心疼葛佩兰憔悴的模样,见她因夫君的病情稳定而心情大好,倒是真的带她先在京城名景玩了一趟, 等到用过午膳,她才往城外赶去。 自从那日在校场后, 岳溶溶再次见到曲烈山, 他整个人都阴沉了, 见到她时, 眼里也不再有光, 幽幽地看着她,不知是难过还是其他什么。 岳溶溶强颜欢笑:“曲大哥,今日是你的生辰,这是我给你买的平安扣,你戴上, 岁岁平安。” 曲烈山接了过来拿在手心看了看,抬头看向牢外的岳溶溶, 她的笑容仍旧是甜腻的, 带了一点讨好的意味, 像是在怕他生气,他心软一瞬, 却看着她耀眼夺目的容光, 心头又一紧。 他眸光幽暗:“沈忌琛对你很好?” 岳溶溶笑容微僵。 曲烈山只觉得心猛地刺痛,冷硬道:“你知道, 我从来不要你为了我去委曲求全!溶溶,离开他!难道你忘了当年他带给你多大的伤害,他欺骗了你,用一纸假婚书困住你, 他的母亲羞辱你,卖了你!难道你都忘了!” 岳溶溶笑容一点一点僵硬,最后像是一张脸皮皲裂,她情绪激动:“我没忘!” “那你就离开他!狠心告诉他你不再爱他!永远都不会和他在一起!”曲烈山暴烈地吼道,“把他加注在你身上的痛加倍还给他!毁了他!” 岳溶溶被他吼住了,看着他眼底强烈的恨意她惊心动魄,颤颤唤了声:“曲大哥......” 曲烈山心弦一动,蓦然惊醒一般,慌忙避开眼去,拼命克制情绪,力持温和地转过脸看着她:“我吓着你了,溶溶,我是怕你再受伤害,沈家是不会接受你的,他只会一再地害你痛苦。”他紧盯着她,平静而冰冷地问她,“难道你想一辈子这么无名无分地跟着他,亦或是做他的妾室外室?” 像是被油溅了手指,岳溶溶的手指微颤,脸色也白了,她抗拒:“我没这么想过,我也没打算和他一直在一起,我在机会离开。” “什么时候?哪种机会?”曲烈山紧张地看着她。 岳溶溶被问住了,事实上她有一个计划,但她不能告诉曲烈山,她怕他担心,她只能郑重地看着他:“你相信我。” 曲烈山不再说话,但是看着她的目光仍旧怀疑,他没有将心里的话说出来,他怕她再次爱上了沈忌琛。 为了缓解气氛,岳溶溶深吸一口气,扬起灿烂的笑容,告诉他一件开心的事:“曲大哥,我看到佩兰姐姐了。” 曲烈山目光一滞瞬间僵住了。 岳溶溶看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他:“曲大哥,你是不是还在想佩兰姐姐?” 曲烈山慌忙别过眼去,勉强笑道:“没有,我只想她过得好,当年是我对不起她。” “佩兰姐姐已经成亲了,她的夫君是位温文尔雅的公子,从前的事她已然放下了。”岳溶溶提起这件事一来是想转移话题,二来也是想让曲烈山放下心结。 当年她和曲烈山离开杭州,在姑苏落脚,曲烈山在姑苏最大的镖局应了职,认识了老镖师家的女儿,便是葛佩兰,葛佩兰温柔如水,待她极好,她便有心撮合了曲烈山和葛佩兰,一切似乎都向着她想要的方向发展了,她很高兴,他和葛佩兰也差点就要成亲了,偏生她忽然被劫持,劫匪要挟曲烈山拿银镖去赎她。 为了赎她,曲烈山害镖局损失惨重,也身受重伤,镖局让曲烈山一力承担损失,他们拿不出那么多银子,她只能与官府签了卖身契约,拿到了一部分银子和官府的担保,缓解了这件事,谁知后来...... 曲烈山一直因为负了葛佩兰而自责,她想曲烈山听到葛佩兰如今生活稳定下来,应该也了了一桩心事。 “她是要在京城定居了吗?她有没有......提起过我?”曲烈山小心翼翼地问道。 岳溶溶愣了愣,难不成曲大哥还想着佩兰姐姐?她一时犯了难:“她没说会不会在京城定居,从前的事,她说不想再提,让我也别多想过去的事,好好珍惜眼下。” 曲烈山忽然释然一笑:“那就好。” 岳溶溶从那一口小小的天窗看出去,迟疑道:“曲大哥,我要走了......” “这就要走?”曲烈山眉心紧锁,质疑地看着她,“你怕回去晚了?” “我......” 她还要说什么,忽然曲烈山抱住了头,整张脸都扭曲狰狞了起来,痛苦不堪地蹲了下去,岳溶溶大惊失色:“曲大哥!”她顿时六神无主,慌忙喊人。 王雄很快就跑进来了,见状,立刻去拿了药,打开了牢门,岳溶溶急忙跟了进去,扶住曲烈山,看着王雄熟练地给曲烈山喂药,害怕地问他:“这是什么?” 王雄道:“自从上回重伤后,他便落下了头疾的毛病,大夫看不出什么来,只能开了药暂缓他的疼痛。” 岳溶溶听了脸色煞白,怒意渐渐从她眼底流泻,怔怔看着逐渐稳定的曲烈山。 “姑娘,你先回去吧。” 岳溶溶冷冷道:“我在这等着他醒来。” 王雄因为上回沈忌琛对岳溶溶的态度,也猜到了岳溶溶对沈忌琛来说不同旁人,他不好忤逆,又听说今日皇宫有一场盛大的宴会,一直持续到晚上,所以岳溶溶才敢在这耽误这么久,他也就没有多加阻拦,只说:“那等姑娘回去时,我派车送姑娘回去。” ** 皇宫藏春坞,一场春日宴行至月亮初升之时,太皇太后已经不记得自己叹了第几声气了。 她拉着皇后沈倾辞看着园子里那些各自玩耍的千金小姐,语重心长道:“你说说你弟弟要找个什么样的媳妇?那些小姐个个水灵灵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嫖姚倒好,姗姗来迟不说,大半日冷着脸,人家小姐跟他说话,他也只冰冰有礼,是冰冰有礼。” 沈倾辞轻笑了一声:“皇祖母,您又不是不了解他的性子。” 太皇太后哼了一声:“正是因为了解,我才没有押着他像是选秀一样让他非选一个媳妇不可。”她叹气道,“你母亲的意思是看中了嘉言,但我看他对嘉言与那些小姐没甚区别。” 沈倾辞看向园子中的孟嘉言,她正在帮别的小姐矫正古琴的音准,一心一意,今日这场宴会,似乎只有孟嘉言没有带着私心,刻意亲近沈忌琛,仿佛这只是一场寻常的游春宴会,她一时也拿捏不准孟嘉言的心思了。 至于那些夫人们在水榭中喝茶,表面清闲闲聊,其实很是关注女儿和沈忌琛的动向。 孟夫人借着更衣的缘由走了出来,秋桂姑姑关上房门,脸色躲闪:“方才我已经看到大长公主安排的人了,我已经将那瓶药交给了他。” 秋桂姑姑有些担心:“这么做当真没事吗?若是沈侯事后发难......” “还能发到他母亲头上去吗?”孟夫人不以为意。 秋桂姑姑不忍心:“可是这太委屈我们家小姐了......” 孟夫人眼底闪过一丝不忍,但很快坚定道:“委屈只是一时的。” 两人说话间,就窗户缝中看到大长公主安排的太监请走了沈忌琛,孟夫人稳定心神:“你去喊嘉言过来。” 此时的孟嘉言正坐在角落里喝茶,她背过身去,从紫藤手里拿过来字条,定睛看下来,她心神俱震,紫藤站在她身边把风,就见秋桂姑姑走了过来,她低声道:“小姐。” 孟嘉言快速将纸条揉成一团,匆忙塞进了她的袖襕。 “小姐您在这儿呢,叫夫人好找。”秋桂姑姑上前来行礼道。 孟嘉言莞尔:“母亲找我何事?” “夫人想请您去帮她看看更换的衣服。” 孟嘉言不疑有他,跟着去了,进了厢房,孟夫人就拉着她从侧门离开,一路走的都是僻静小路。 “母亲,这是要去哪?”孟嘉言一边问一边试图拉住母亲。 “别问。”孟夫人回头郑重道。 孟嘉言便不再多问,孟夫人带着她进了一处宫殿,院子里空无一人,孟嘉言忽然警惕了起来,但转念一想母亲也不会害她,只是不知母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等在一处寝宫窗前站定时,孟夫人握住她的手道:“嘉言,母亲知道此举委屈了你,只是这件事不会有其他人知晓,你放心。” 第82章 “母亲,您在说什么?”孟嘉言满眼不解,顺着母亲的视线从窗户看过去,蓦地一惊,脸颊飞上了红晕。 寝宫中坐着的正是沈忌琛,正看着桌上的一本书,灯光下清冷矜持,她的心不由轻轻而动,却没有失了理智,她拉着母亲退后,隐蔽在角落里,问她:“这是要做什么?” 孟夫人道:“待会房中的药香就会发作,你就进屋去......” 孟嘉言眉心一皱:“您想做什么?” 孟夫人低沉坚定道:“只要等生米煮成了熟饭,一切便尘埃落定!事后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沈侯为了沈家和孟家的声誉也只能闭口不谈,风风光光将你娶进门!” 孟嘉言瞳孔一怔,脸色“唰”的白了,紧紧攥紧了手指,强迫自己冷静,惊恐且愤怒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太荒唐了!您知不知道您在做什么!您要牺牲女儿的清誉!来成全这场联姻!” “这怎么能算是牺牲呢......” “如何不算!”孟嘉言悲愤地打断了母亲的话。 “沈家和孟家联姻是大长公主亲口对母亲许下的!她看中了你做她的儿媳,委屈也只是一时的,孟家也会因为这桩婚事平步青云......” “我绝不会那么做!”孟嘉言斩钉截铁,“如此羞辱的婚姻,恕女儿难以从命!” 孟夫人见女儿这般强硬,也急了:“情爱之事,你怎能如此清高呢!男欢女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母亲!”孟嘉言恼羞成怒,“这不是情爱!这是龌龊!是乘人之危!是有违风骨之事!”她正色道,“为达目的使一些手段是可为之事,但不包括将我的清誉和尊严踩在脚底下。” “您以为这件事今日之后就算尘埃落定了?以嫖姚的性子,您以为他会妥协吗?即便他顾及声誉,愿聘我为妻,女儿嫁过去了,您以为女儿会有幸福吗?这般屈辱的婚姻,女儿如何当沈家主母?如何在侯府立足!便是在大长公主跟前,女儿也再难抬起头!” 孟夫人怔住了,她眼底开始慌张,孟嘉言软下语气,哽咽地问她:“一个得不到丈夫敬重的妻子,我该如何自处?母亲,您告诉我。” 孟夫人心神动荡,嘴唇微微颤抖,心底冒起恐惧,蔓延至四肢百骸,她抓住孟嘉言的手都在发抖:“那现在如何是好?药效已然渗入肌理,如果不行房事会不会对沈侯身体有损?后果我们可是承担不起!还有,事后沈侯追究起来,这件事,谁来担责?” 此时孟夫人真的怕了,一直在一旁听她们谈话的紫藤也慌了神,完全没了主意,倒是秋桂姑姑有经验,她忙道:“不如随便找个宫女过来......” 孟嘉言却有了主意:“今早我去给梁贵妃请安,看到她在为难一个尚宫局的绣娘,叫任含贞,听闻她趁着送制衣的机会在皇上跟前献媚装柔弱,被梁贵妃撞见了,听说还惊动了皇后娘娘,与其随便找个宫婢,不如找她来。” 孟夫人不懂:“这是何意?” 孟嘉言皱眉道:“这毕竟不是光明之事,清白姑娘家未必愿意,可任含贞一心想攀龙附凤,有过前车之鉴,动机也说得过去,再来,寻常宫婢毕竟无辜,难保嫖姚调查后发现与宫婢无关,定会因此心生怜悯,反而留下后患,若是任含贞,事发之时梁贵妃定然不会留她。” 孟夫人眼前一亮:“嘉言所言极是。” 孟嘉言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但还是为她的行为找了个借口:“她惹恼了梁贵妃,在宫中已是待不长久,若此番有她的造化,也算是她的一条出路,有梁贵妃出面,即便事后嫖姚让她让进府,也不会怜悯她。” 孟夫人极为宽心:“还是嘉言想得周到,秋桂,你立刻去找尚宫局的崔尚宫,她是我的娘家姐妹,定会促成此事。”她看着秋桂离开,又担心地握住女儿的手,“事后若是大长公主问起......” “母亲放心,大长公主那我自会去言明。” 其实,她心里还有另一层打算,这件事她不怕沈忌琛查,最好查到她的头上来,母亲前日进了国公府是有目共睹之事,自然能牵扯出大长公主,那她没有依长辈的计划行事,将这件事的退路堵死,只会让沈忌琛觉得她识大体...... 她气定神闲带着母亲快速离开,却不防袖襕中的纸团掉了出来,她们若无其事地回到了藏春坞,很快溶进了夫人小姐中去。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人惊喊起来,太监匆匆跑了过来,进了太皇太后的亭轩,“砰”地栽倒在地,滚了半圈,跪了下去,慌慌张张开口:“太皇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出事了出事了!” 太皇太后和沈倾辞本就被他的样子吓到了,此时一听,顿时紧张了起来,太皇太后厉声道:“混账东西!有话不会好好说!” 太监压着颤抖的声音道:“苍梧宫出事了!” “什么!”太皇太后和沈倾辞顿时站了起来,沈倾辞道,“是嫖姚的宫殿!” 原来那是先帝赐给沈忌琛的宫殿,先帝没有子嗣,当今皇帝乃是宗亲世子继位,先帝对沈忌琛极为宠爱,特赐了宫殿,他小时候经常在那小住。 太皇太后大喝一声:“沈侯何在?” 立马有人来报:“回禀太皇太后,沈侯方才已经离开。” 太皇太后和沈倾辞脸色大变,沈倾辞连忙扶住太皇太后,一起往苍梧宫去,一面还在宽慰她。 孟嘉言和孟夫人对了个眼神,孟夫人狂跳的心在看到孟嘉言镇定的目光时,才安定了下来,此时众人也都站了起来,跟着太皇太后一起去了。 当太皇太后赶到时,苍梧宫灯火通明,皇上坐在正殿主位之上,脸色铁青,梁贵妃站在他身边,表情怪异,地上还跪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哭花了脸,显然已经吓得三魂去了七魄。 皇上见太皇太后来了,站了起来,请了安:“您来了。” “怎么回事!嫖姚呢?”太皇太后急忙问到。 皇上看了眼太皇太后,又看向沈倾辞,沈倾辞一双明亮的眼睛灼灼盯着他,他正要回,一旁却传来一道强撑着的虚弱的声音。 “皇祖母。” 太皇太后和沈倾辞朝偏殿看去,就看到沈忌琛靠坐在罗汉床上,眉头紧皱脸色苍白,胸上已经被鲜血染红,太皇太后和沈倾辞脸色一白,几乎眼前一黑。 皇上连忙扶住了沈倾辞,面色却是冷淡:“不必担心,嫖姚没事。” 高院首正在给他处理伤口,太皇太后走了过去,坐在沈忌琛身边握住他的手,心疼极了,看向高院首:“这究竟怎么回事!” “回禀太皇太后,侯爷这是中了合欢香,药性极强,幸得侯爷意志强硬,通过伤害自己,硬生生抗住了。” 太皇太后勃然大怒,怒而拍案:“哪个下作东西做的!” 梁贵妃及时上前,给太皇太后奉上茶安抚道:“太皇太后您消消气,便是这个尚宫局的贱婢。” 太皇太后看着跪在地上的任含贞没有一点慈悲之心:“好大的胆子!主意竟敢打到沈侯头上来了!” 皇上看向沈倾辞:“皇后,依你的意思,这件事该如何处置?” 沈倾辞冷冷道:“杖责二十,逐出宫去。” 皇上眸光一定,心中一寒,梁贵妃却勾了唇角,不费吹灰之力除掉了一个狐媚子。 立刻有太监上前粗鲁地架起任含贞将她拖走了。 宫门外的夫人小姐们看着触目惊心,对任含贞嗤之以鼻,也大快人心,孟夫人紧紧握住了孟嘉言的手,心惶惶不安,孟嘉言知道母亲是在后怕,若是今日她依了母亲之言,或许现在被拖出的就是她,她反握住母亲的手,一股无形的力量似乎振奋了孟夫人的心,她终于渐渐安定下来。 宴会提前散了,高院首道:“侯爷体内的合欢香余毒已经清除了,胸上的伤虽然没有伤及要害,却要好好静养,近期都不能动武。” 太皇太后立刻道:“嫖姚,你今日就住在宫里。” 沈忌琛强撑着坐好,沉声道:“皇祖母,孙儿没事,待会我就回府了。” 太皇太后急道:“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何必急着回去!” 沈忌琛淡淡幽声道:“嗯,若是不回去,我怕她会担心。” 太皇太后心惊,急急看向沈倾辞,沈倾辞也怔住了,显然也不知情。 “哪个她?”太皇太后急忙问。 沈忌琛却轻轻一笑:“等日后孙儿带她来给您请安。” 一时间,太皇太后不知是喜是忧,却看着一向矜持沉稳的孙儿,竟也会因为一个姑娘不顾自身而大动干戈,她震撼了,怪不得他今日一天都冷着脸。 太皇太后知道他的性子,一旦做了决定谁也说不动,便让高院首跟着他一同回府,还叮嘱道:“这件事先别传到国公府去,惟熙体弱,莫要让她担心。” 她到底还是最疼爱女儿的。 众人应了,沈倾辞送太皇太后回慈安宫,服侍她喝了安神茶,才走出来,却见皇上站在院中,静静看着她,等她走近,他冷冷道:“朕今日才知皇后威仪,才知皇后担心一个人,紧张一个人是这等模样。” 第83章 沈倾辞平静道:“嫖姚是臣妾唯一的亲弟弟。” 皇上看着她,语声极沉:“皇后能看着任含贞搭上朕的手而无动于衷,却容不得她亵渎嫖姚半分,终究是亲疏有别。” 沈倾辞抬头看他:“那件事梁贵妃已经罚过,臣妾无谓再出手,让梁贵妃难堪,何况皇上是九五之尊,三宫六院实属正常。” 皇上冷笑,走前一步微微倾身,靠近她耳边低语:“沈家的大小姐,郡主娘娘,天下贵女的表率,果然雍容大度,连梁贵妃的处境和朕的后宫都考虑到了!可皇后,可曾有考虑过朕半分?”他忽然生了半分戾气。 沈倾辞身形仍旧端庄,回答的一丝不苟:“皇上乃是天下至尊,臣妾自然时刻将皇上放在心中。” 皇上的脸色骤沉,眼底闪过一丝薄怒,盯着她半晌,她面不改色,最终皇上愤然转身离开,沈倾辞淡定行了告退礼。 ** 侯府今晚乱成了一团,门房的小厮更是来回踱步,外总管不止一次来问:“姑娘回来了没有?文松已经问了好几遍了!” 门房的人也是苦不堪言,不是说宫里有晚宴,侯爷怎么突然回来了!还脸色不对劲,偏生溶溶姑娘还不在!正欲哭无泪,却见一辆陌生的马车缓缓驶来,府兵提刀,警惕了起来。 马车停了,就见岳溶溶走了下来,众人忽然就觉得明月升了起来,瞬间亮堂了,正巧文松等不及出来张望,就看到了岳溶溶,急忙迎了上去:“我的小姑奶奶,您可算是回来了!” 从前文松一紧张就会喊她“小姑奶奶”,她的心也提了起来:“侯爷回来了?” 文松脸色肃正:“何止回来了!已经回来有一段时间了!您去哪了?侯爷回来不见您,立刻发了火!” 一听,岳溶溶心里一沉,可她也因为曲烈山的后遗症在气头上,沉着脸往正院去。只见院子里所有的丫鬟都跪在了她的门外,她心里一咯噔,顿了顿脚步,文松快速在她身后低语:“姑娘,侯爷正在气头上,您说说好话,别说实话。” 他有预感,实话可能侯爷一点都不想听,他还要补一句:“而且侯爷今晚......” “我知道了。” 岳溶溶打断了他的话,提步走进房间,就看到惠音和谷雨跪在厅中,沈忌琛正襟危坐堂中,脸色有些苍白,沉怒地看着她。 第51章 杀意 “曲烈山,你以为本侯不敢杀你?…… 沈忌琛眉眼含霜, 一点灯火照进他的眸底都是冰寒的。 “你去哪了?”他平静的声音极冷。 岳溶溶虽然也在气头上,却还是在他的逼视下抖了心房,为了不露怯, 她倨傲地看着他:“昨日和你说过了,我去看佩兰姐姐了。” “还在撒谎!”沈忌琛怒而拍案, 腾身而起, 眼底闪过暴戾, 在极力压制, “我已经派人去找过你!你和葛佩兰晌午过后已然分手!这段时间, 你去了哪!” 岳溶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此时反倒冷静了下来,眸光无波地看着他:“侯爷不是早就心知肚明,何必多此一问。” 沈忌琛瞳孔骤然紧缩,脸色冷厉已极, 倏地握紧拳却还是控制不住地扣住了她的臂膀红着眼瞪着她:“岳溶溶!不管我对你如何掏心掏肺,你都如此无情无义是不是!” “侯爷!当初我为何进府, 你难道忘了?你让人把曲烈山打的半死不活!难道还要求我对你真心真意吗?”岳溶溶看到今日曲烈山被病痛折磨痛苦的样子, 也气疯了! 这件事从头到尾, 曲烈山都是无辜的!都是被她连累的,因为了她背上人命, 因为她失了自由断了大好前途, 如今还因为她落下病根,她如何能心安理得和沈忌琛在一起, 如何能不恨,她恨极了! 触及她眼底冰冷的恨意,犹如一把把淬毒的箭矢几乎要刺的沈忌琛千疮百孔。 他猩红的眼满目凄怆,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声音干涩嘶哑:“这段时间,你一直在虚情假意?所以你不愿意和我出现在公众场合,至今不愿去看叶姝意!就是不想与他们有过多的牵扯是吗!” 岳溶溶别过眼,抿紧了唇没有回他。他的心像是被掏空了,悬在半空中,半死不活。 片刻诡异的宁静后,沈忌琛暴戾吼道:“回答我!” 岳溶溶被他吼得一个激灵,彻底豁出去了:“当年种种,你做假婚书也好,让我为妾也罢,你的母亲从中作了哪些梗,我都不想再去想了!但我知道没有曲烈山我早就是孤魂野鬼了!今日是他的生辰,我去看看他!有何不可!” 好像一头野兽冲破沈忌琛的心尖,血肉模糊,他愣住了,半晌从齿缝间挤出一句话:“那个平安扣是你要送给曲烈山的?” 岳溶溶也愣住了:“你怎么知道......” “你什么都不想去想,什么都不在乎,只在乎曲烈山是不是!”他目色逐渐冷凝。 岳溶溶一字一句道:“我只要他平安。” 她对上沈忌琛的眼眸,渐渐的,她惊怖莫名。 沈忌琛像是被世上最尖锐的针刺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遍布全身,眼底杀意尽显:“若是我杀了他呢?” 岳溶溶双瞳蓦地放大,强撑着颤抖,却控制不住激动:“你敢动他!你敢动他!我便用我这条命赔他!” 沈忌琛登时一热,浑身的血液急冲向脑门:“你要陪他去死?!” “是!” “好!我成全你!” 他一把推开她,不顾她撞进圈椅里,怒势汹汹地跨步离开。 文松急忙跟了上去,顺道屏退了院子里跪着的所有人。 惠音谷雨两个人的身体还止不住的发抖,却强撑着起来双腿一软又跪了下去,她们实在太惊惧了,两人只能相互扶持着起来走到岳溶溶身边,看到她脸上已经毫无血色,眼神也已经空洞,落在两行泪了来。 谷雨就要去拧条巾帕给她擦脸,转身却看到地上有两滴血,她惊惶地一喊:“姑娘,你受伤了?”她扑过去查看岳溶溶的身体。 岳溶溶却在看到地上那两滴血时,不由心惊肉跳。 侯府的马车疾驰出城,城门的士兵正欲拦截盘问,却看到车头上摇晃的沈氏玉牌,脸色一凛,即刻打开了城门。 文松凝重地看着沈忌琛胸口的伤,他今日穿着玄色的锦衣,血色看不出来,却看得出深了一块,他了解沈忌琛的性子,如今说什么都于事无补,只能时刻关注着他的状态。 马车停在了矿山牢房外,沈忌琛下了车,经过门口低头行礼的衙役身侧时,冷冷抽出了他的佩刀,寒铁摩擦的声音在夜里格外瘆人。 所有人触及沈忌琛眼底冰冷的杀意,蓦地打了个寒颤,头也不敢抬。 刀尖在牢房的地上划出了火星子,文松心惊胆战,所有的犯人都被这动静吓醒了,看到周身凛冽如杀神的沈忌琛稳步走过他们的牢房,那些曾经凶神恶煞的亡命之徒,都吓得缩进了角落里。 沈忌琛在曲烈山的牢房外站定,转过身看过去,曲烈山竟像是早就料到他会来似的,盘腿而坐,气定神闲地睁开了眼,目光如炬地对上沈忌琛精锐的眸光。 这一刻,两人都恨不得将对方挫骨扬灰。 “开门。”冰冷的声音在走道里盘旋,吓破胆的狱卒颤颤巍巍上前,哆哆嗦嗦打开了落锁。 沈忌琛缓步而入,将寒刀架在了曲烈山的脖颈处。 曲烈山纹丝不动,端坐如山,忽然,他笑了,笑出声来,语声轻快:“看来溶溶今日让侯爷不快了。” 沈忌琛声音像是浸在冰水中,平静而寒意刺骨:“曲烈山,你以为本侯不敢杀你?” 曲烈山面不改色,悠然站了起来,他脖子间悬挂着那枚平安扣在昏暗的灯光下一闪而过,瞬间刺痛了沈忌琛的眼。 他摊开手,仰头闭眼,像是要接受恩赐一般,唇角溅出一丝诡异的笑意,从容极了:“那就请侯爷给我一个痛快,动手吧。” 文松彻底被他的猖狂激怒了:“放肆!” 曲烈山仰天笑了起来,要将心中的恨意都疏散出来:“放肆?沈忌琛,你要不要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你就像是个全军覆没的丧家之犬啊!哈哈哈。” 沈忌琛脸色铁青,眼底迸出暴戾的怒火。 曲烈山深吸一口气,怒喊一声:“动手啊!沈忌琛!” 沈忌琛握着刀柄的手因用力过猛青筋凸起,隐隐发抖。 曲烈山笑得愈发猖狂:“你不敢,因为你知道,你杀了我,溶溶永远都不会再看你一眼,如今我被关在这里又如何,我永远能牵动着溶溶的情绪。”他眼底是一扫当年被抢走心爱之人的悲愤,英气勃发,“沈忌琛,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如今在溶溶的心里,她最在意的人是我,不是你。” 沈忌琛如坠冰窖,他脸上仍旧冷傲森然,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已经一败涂地。 文松见到沈忌琛受辱,怒不可遏,突然蓄起了掌风,凌厉道:“找死!”他这一掌劈下去,没人能抵挡得住,立刻能让曲烈山脑浆迸裂! 第84章 “住手!” “侯爷!” 曲烈山对上沈忌琛幽沉的目光,大笑了起来:“痛快!真痛快!”他神采飞扬,占尽上风。 这一切全都拜岳溶溶所赐,沈忌琛一贫如洗。 忽然寒光一闪,寒刀划过曲烈山的胸口,平安扣直坠落地,“叮”的一声,沈忌琛手里的寒刀射出,刀尖扎进平安扣中,玉扣瞬间四分五裂。 曲烈山眉眼一凛,顿时阴鸷:“沈忌琛!” 沈忌琛冷冷看着他,又变成了那个不可一世睥睨一切的沈忌琛,“本侯不会杀你,本侯会将你关一辈子,看着本侯和溶溶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这一刻,曲烈山终于失去了所有的神气,嫉妒抓狂地瞪着沈忌琛:“沈忌琛!你卑鄙!” 他看着沈忌琛掉头离开,听到他冷酷道:“把锁焊死,本侯要让他永远出不来。” 曲烈山疯了:“沈忌琛!你得到溶溶的人也得不到溶溶的心!她不爱你!只要有我在,她永远不会爱你!” 文松狠厉地瞪了他一眼,心道,若有一日他若是栽在自己手上,他会让他生不如死!他追上沈忌琛,却见沈忌琛在出牢房时顿住了脚步,他连忙上前,就看到沈忌琛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侯爷!”他惊惶,看着沈忌琛如巍峨大山瞬间颓然倾倒,他急忙扶住他,怒吼道,“来人呐!” 沈忌琛是被抬进侯府的,紧随而来的是太医院的几位行首太医,偌大的侯府,灯火通明。 岳溶溶始终呆坐在圈里中,保持着抱紧膝盖的姿势,直到院子里喧闹起来,她才终于回神,急匆匆下来,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是不是侯爷回来了?”她心急如焚。 惠音冲过来扶起她:“姑娘,有没有磕伤?” 岳溶溶顾不得磕伤的膝盖,再问一遍:“是不是侯爷回来了?” 惠音迟疑道:“是,侯爷他......” 看到她的神色,岳溶溶心头一颤,急忙冲出了房间,就看到太医们急匆匆进了沈忌琛的房间,她瞬间僵立住了,看到文松走了出来,她脱口而住唤住了他:“文松。” 文松一听,立刻走了过来。 岳溶溶想问沈忌琛是不是受伤了,可在看到文松紧盯着她的目光时,她倔强地开了口:“曲烈山没事吧?” 本以为她是关心侯爷,没想到她开口只问曲烈山,文松气死了,第一次对着岳溶溶疾言厉色:“溶溶姑娘,侯爷对您的心意,我不信您一点儿都感觉不到,您怎能如此狠心呢?您知不知道今晚侯爷经历了什么!他为了您又做了什么!又知不知道曲烈山对侯爷说了什么!” 若不是怕岳溶溶生气伤心,侯爷何必拼命抵抗合欢香的药性! 他哀求道:“就当属下求您!发发慈悲!把对曲烈山的关心分一点点给侯爷,成不成!” 岳溶溶低下头去,不知是对文松说,还是对自己说:“他金尊玉贵,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身边围着这么多太医,可是曲烈山他一个人在牢房......” “可您明明知道侯爷只在乎您!”文松生气地打断了她的话,见她沉默不语,最终失望,“您放心,曲烈山没有伤到一根手指头!耀武扬威!威风得很!” 岳溶溶拧眉:“怎么可能,曲烈山他的头疾......” 文松冷冷道:“我没有必要骗您,若是姑娘没有别的吩咐,属下要去照顾侯爷了。” 岳溶溶心头颤动,她情不自禁拦住文松,问他:“他们说了什么?” 文松苦笑一声:“说了什么,您会信吗?如果我说曲烈山是故意让您激怒侯爷,您信吗?我说他看上去根本没什么后遗症,您信吗?我说他不是好人,您信吗?” 岳溶溶皱了下眉,文松又笑了一声,心底生出一股悲凉,他不再多说,转身进了房间。 惠音陪在她身边,看着她的脸色一点一点苍白,眼里的光一点一点黯然,整个人像是失了心神,她心里不忍:“姑娘,我先扶您回去歇着吧,这儿有太医,侯爷不会有事的。” 岳溶溶什么都没说,扶着廊柱坐在了围廊上,望着自己的脚尖一言不发,她心里乱极了,理不出头绪似的一团乱麻,心怦怦直跳,安定不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好像听到了高院首的声音,猛地惊醒似的抬起头来,才发觉脖子已经酸疼了。 她怔怔站在那,有些不知所措地盯着高院首。 高院首对上了她颤动的眸光,他让其他太医先走,自己朝岳溶溶走去,太医们齐齐看了眼岳溶溶,眼底具是惊诧,侯府何时多了位主子似的姑娘?高院首似乎对她十分恭敬。 岳溶溶想开口,却一阵哽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姑娘放心,侯爷底子好,虽然外伤伤口虽深,但不至于致命,至于内伤,最近最好别让侯爷再动怒了。”高院首贴心地回答了她眼底的疑问。 岳溶溶不寒而栗,眼底全是焦虑:“外伤?什么外伤?”是因为和曲烈山动手了?她不敢想象,但又想起当时房里的几滴血,更加惊怖。 高院首诧异地看着她:“姑娘不知吗?今晚有人算计了侯爷,给他下了药效剧烈的合欢香,侯爷为了守住本心,不惜伤害自己来克制毒素。”他猜想,侯爷这么做多半是为了眼前这位姑娘,不然他想不通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何故要去抵抗这个毒,毕竟即便发生什么,对侯爷丝毫无损,何必用如此极端的方式呢。 “太皇太后本来要留侯爷在宫中养伤,但是侯爷说怕您会担心,这才执意回府。”说着他疑惑地皱了下眉,“奇怪,送侯爷回府时,他的伤势没那么严重才对。”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怪不得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怪不得地上会有血,她却什么都不知道的偏向曲烈山去刺激他,一时间,岳溶溶悔恨伤心汹涌而来,她冲进房中,不知是害怕吵到他,还是胆怯,她放慢了脚步,走进内室,看着屋子里的丫鬟收拾着残局,带血的绷带刺痛了她的眼睛,她眼眶一热,看向床榻。 沈忌琛躺在床上脸色很平静,没有一点血色,却还是那样矜贵清冷,不可侵犯。 她抓住了屏风的边,指关节握到发白。 沈忌琛似有所感地蹙了下眉,缓缓睁开眼,看到了她,他眸光微动,趋于平静,如古井无波,岳溶溶忍不住掉下眼泪来,他拧眉别过眼去。 “文松。”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让她出去。” 岳溶溶走向他的脚步蓦然一顿,她抿紧了唇,想起高院首的话,终究没有再任性向前,掉头就走了。 文松愣住了。 听到她离开的脚步声,背过身去的沈忌琛眉头越皱越紧,嘴唇抿成一条冷峻的线条,紧紧按住了心口的位置。 岳溶溶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去小厨房帮他熬药,还不许丫鬟告诉沈忌琛药是她熬的,怕沈忌琛知道就不肯喝了,还生一肚子气。 这一晚,岳溶溶没有睡好,院子里一点动静,她就惊醒了,这才知是大长公主来了。 她忙是躲了出去,大长公主恨她,她也不想见大长公主,可即便不想见,大长公主还是找上门了。 “岳溶溶,是我小看了你。” 凌厉冷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岳溶溶背脊一僵,转过身去,就看到大长公主站在身后,淬了冰的眸子凝视着她。 岳溶溶也直视她,没有行礼。 大长公主冷笑:“你还是这么傲气。当年听到嫖姚要让你为妾,说实话,你的行为的确震撼到了我,你会义无反顾地离开,也出乎我的意料,若是今日你没有站在这,我会很佩服你,觉得你是个有气节的姑娘,如今看来这不过是你欲擒故纵的把戏,将嫖姚玩弄在鼓掌!” 她不在乎大长公主怎么想她,问她:“所以,大长公主如今想怎么处置我?” 大长公主微愣,她没想到岳溶溶这么直白,她也不绕弯子:“听说曲烈山如今还关在牢里。” 岳溶溶怒道:“你别动他!” 她的态度,让大长公主极度不快!这就是她儿子放在心尖上的人!心心念念着别的男人!可笑她的儿子竟然还为了她差点送了命!一想到这里,她不寒而栗,冷静下来。 “我不会动他,我还会成全你们。”大长公主冷笑道,“我会放了他,让你们远走高飞。” 其实这一点在岳溶溶的计划内,她想过让大长公主帮她把曲烈山救出来,条件便是离开沈忌琛,这也是她当初进府的考量之一,离得近了,才会让大长公主觉得她是个威胁,她猜想大长公主会帮她,但当大长公主主动说出这个条件时,她的心忽然抽痛。 看出她的迟疑,大长公主拧眉:“怎么,你该不会是舍不得荣华富贵吧?” 岳溶溶把心一横:“大长公主多虑了,只是,我想要一个月的时间,等侯爷身体好些了再走。” 大长公主凝视她半晌,高院首的确跟她说过,现在的嫖姚受不了刺激,为了儿子,她只能同意,她沉默地点头:“希望你信守承诺,一个月后,我会让人放了曲烈山,给你们准备车马和盘缠......” 第85章 岳溶溶冷淡道:“其余不必费心了。” 大长公主笑了一声:“也好,这一个月内,若是嫖姚要带你见太皇太后......” “你放心,其余人,我不会有牵扯。”岳溶溶斩钉截铁道。 大长公主满意地笑了。 岳溶溶垂眸深吸几口气,想要摒弃心头的沉重,有些事不该沉溺的。她以为这件事有大长公主帮忙便会万无一失,但她没想到的是,这件事竟还有其他人牵扯了进来。 第52章 吃醋 有一点点吃醋。 甄溪坐在梳妆台前轻抚自己的脸, 脸上的淤青已经都消退了,她又多上了一层胭脂,气色才好点, 只是目光中再没了从前那份神气,幽暗的连她自己都心底一慌, 连忙对着镜子扯出一丝灿烂的笑来, 却力不从心。 她挫败又恼怒地将手里的胭脂盒砸向镜子, 想哭, 也哭不出来, 只干嚎了两声。 怎么会变成这样,她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 突然外头传来脚步声,她连忙坐直了对着镜子抚鬓,意态闲适。 丫鬟走进来低头道:“如夫人,外头有位姑娘找您, 她让奴婢把这支簪子给您。” 甄溪偏头,就看到丫鬟双手捧着的一支牡丹金簪, 她心头一惊, 接了过来:“她人呢?” “她说在你们从前常去的那家糖水铺等您。” 甄溪立刻站了起来:“备车。” 马车停在了糖水铺门口, 甄溪下了车,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任含贞, 任含贞也看到了她, 两人相视一笑。 甄溪走进去,在桌边坐了下来, 拿出那支簪子,笑道:“我就知道是你。” 这支簪子是当初罗公子送给她,她离开锦绣楼时,将首饰全都送给了任含贞和张婧。 任含贞柔声道:“甄溪, 你能来,我很高兴。” “你怎么了?脸色好像不太好,是病了吗?”甄溪关切地看着她,因着当初她觉得任含贞帮助了她,她如今也只对任含贞有几分真心了, 任含贞眼眶一热,落下泪来,慌忙用手帕印去,低声道:“甄溪,你帮帮我,如今也只有你能帮我了。” 甄溪念着旧情,握住她的手,疑惑道:“我听说你已经甄选为尚宫局的绣娘了。” 闻言任含贞痛苦地低下头去,哽咽道:“别提了。” 甄溪忙道:“好,我不提,你要我怎么帮你?” 任含贞含泪而笑,看了眼她身后的丫鬟,甄溪会意,让白桃去车里等她。 糖水铺的生意很好,像她们这样的客人有很多,没人会特意关注她们。 这时任含贞拿出了一张纸条,凝了甄溪一眼,推给她。 甄溪有些莫名拿起来一看,脸色从震惊到不可思议,然后逐渐兴奋。 “这上面写的是真的?岳溶溶居然有个老相好关在牢里?她是一直陪着那个男人从姑苏到京城来的?” 任含贞笃定道:“定然不会有错,这张纸条是我从宫里捡到的。” 那个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屈辱的夜晚,那日她被指派送衣服去苍梧宫,在园子里看到了这张纸条,看到上面的内容,顿时心慌意乱却兴奋不已。 进到寝宫才发现里头的人竟然是沈忌琛,她既惊且怕,却见沈忌琛神色有异,外袍已被脱下挂在一边,半敞的衣襟露出一点紧实的胸膛,她蓦地红了脸。 鬼使神差走了过去…… 后来她拼命求他,甚至说出岳溶溶另有所爱,根本不值得他宠幸,只为让他伤心从而要了她。 他明明那么痛苦难以忍受了,偏偏眼底却是冰冷的怒意,掐住她的脸,冷硬的手指几乎要将她的脸骨捏碎,望着她的目光尽是鄙夷和厌恶。 他说:“你连溶溶的一根手指都不如!” 屈辱涌上心头,任含贞蓦地闭上眼睛,紧紧攥住了手指,直到甄溪的声音传来,她才睁开眼,触及甄溪恨意下的激动,她松弛一笑,既然如此,那她就毁了岳溶溶。 “含贞姐姐,你要怎么做?”甄溪的眼睛都在闪闪发光。 任含贞红了眼,露出悲愤的柔弱的神情,她看着甄溪:“岳溶溶太过分了,即便我再善良再不计较,可她偏偏和我过不去,三番两次算计我,陷害我,我都躲去宫里了,她还是不放过我。” 甄溪攥紧了手指:“她就是这样的人,见不得别人过得比她好!” 任含贞沉声道:“那我们就给她一点颜色瞧瞧,也让她吃一回亏。” “姐姐,你说怎么做。”甄溪坚定地看着她。 任含贞凑到她耳边低语:“昨日我去了一趟矿山牢狱,没想到......” ** 岳溶溶这几天都躲着沈忌琛,生怕他见到她不高兴又加重了病情,这日一早她正要出房门,却听到一道低沉醇厚的声音,她吓得立刻扭身进屋,“砰”的一下撞在了门板上,她痛得差点呼出声来,连忙捂紧了嘴。 沈忌琛听到了动静,朝她这走了两步,院子里就传来贺敏轩高昂的声音。 “嫖姚!你能下床了!” 韩子羡道:“嫖姚又不是伤了腿!” 郑旭朝取笑道:“他以为每个人都跟他似的,崴个脚也得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呢!” “谁躺十天半个月了!玉白,你看什么呢?” 薛玉白回神,目光从岳溶溶的房间移开时,正对上沈忌琛不悦的目光,他坦然一笑:“今日看上去脸色还不大好。” 沈忌琛冷哼一声,没好气道:“没什么事,你们别老来。” 贺敏轩哟呵一声:“我们来探病还招人嫌了。” 郑旭朝凑过去低语:“不是我们招人嫌。” 贺敏轩会意朝薛玉白看去,薛玉白面不改色。 岳溶溶贴着门板,能听到沈忌琛的声音就离着她的房间不远,过了一会,下人来说准备好了差点,请客人们去花厅小坐。 然后是贺敏轩欢乐的声音,他每回来,岳溶溶都能感觉到他无比快乐,她不高兴地撇撇嘴,来探病还这么高兴,也不怕被主人家打出去。 “嫖姚!你杵在那做什么呢?还不过来。” 岳溶溶的心忽然提了起来,他还在......她的心突突直跳,忽然觉得口干舌燥,她捏紧指腹,要不要出去...... “嫖姚?” 岳溶溶的心也跟着再度催促起来的声音跳了一下,她往门口挪了两步,就听到沈忌琛离开的脚步声,她愣了愣,不禁松了一口气,可随之而来的却是一股怅然。 她站在门口怔怔了一会,既然已经决定要离开了,做什么都是枉然,都是多余的,别想了,她调节好情绪,出了房门,从另一道门出了正院,往大厨房去,她照例去给他熬药,厨娘们一见到她全都笑眯眯的。 “姑娘又来给侯爷熬药了啊,侯爷吃了姑娘熬的药那可比得上灵丹妙药了!” 岳溶溶已经习惯了她们拿她取笑,也不介意,嘻嘻一笑,转身去熬药。 小丫头劝道:“姑娘,其实这些事交给我们下人来做就是了,您犯不着亲力亲为。” 岳溶溶笑道:“反正我也没事,闲着也是闲着。” “你小丫头还未有爱郎,懂什么。” 岳溶溶脸颊飞上红晕,嗔了厨娘一眼:“曾妈妈嘴里没一句正经话!”她转过头去不理她,托着腮扇风。 几人笑了起来。 药快熬好的时候,惠音和谷雨来了,帮着把药倒出来,怕烫了岳溶溶的手。 “你们端去给侯爷吧。”岳溶溶叮嘱道。 惠音正要走,却折了回来低声道:“姑娘,孟小姐来了。” 她说的笑声,却也传到了几位厨娘的耳朵里,一时间原本气氛融洽的厨房安静了下来。 连这种安静都在提醒岳溶溶,孟嘉言是不同的,所有人都明白的道理。 岳溶溶也心知肚明,孟嘉言就是大长公主心目中的儿媳妇人选,是沈忌琛未来的正房夫人。 她虽明白,却还是忍不住道:“你们把药端去吧,让侯爷趁热喝。” 惠音眼前一亮:“是!” 可还没走出门,又被岳溶溶喊住了:“算了,随他什么时候喝。”说完,她就走了。 谷雨一头雾水地看着惠音:“姑娘是什么意思?怎么瞧着有些别扭。” 惠音笑了笑,让谷雨去陪着岳溶溶,自己去送药。 花厅里除了贺敏轩他们,孟嘉言也坐在其中,她见识甚广,从小随祖父去过很多地方,高谈阔论起来,总是能参与进他们的话题中,从容不迫。 贺敏轩其实觉得,若是没有岳溶溶,孟嘉言真的是最配得上嫖姚的了,只是可惜了,再配得上,嫖姚眼里也只有一个岳溶溶。 这时就看到惠音端着药盘走了进来,朝他们所有人行了礼,将药碗放在了沈忌琛跟前:“侯爷,该喝药了。” 然后站定了。 贺敏轩看着没有离开意思的惠音,眉峰一挑:“你还不下去?” 惠音理直气壮道:“侯爷还没喝药呢。” 第86章 在场之人都微讶一瞬,不禁都看向了惠音,惠音其实心如擂鼓,还是挺直了背脊。 贺敏轩不可思议:“你是要盯着你们侯爷喝药?嫖姚,你院子里的丫头已经大胆到这个地步了?” 惠音面不改色道:“回贺大人,奴婢是奉命行事,溶溶姑娘说了,这药要趁热喝,否则会耽误了药效。”她提起“溶溶姑娘”时,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了孟嘉言身上。 薛玉白韩子羡和郑旭朝都察觉到了,难得的是贺敏轩也察觉到了,孟嘉言倒像是毫无察觉的兀自品茶。 沈忌琛倒是没说什么,端起了药碗,修长的手指覆在碗边,矜贵极了。 孟嘉言自若的神色却随着沈忌琛端起药碗时,微不可查地顿了一瞬。 贺敏轩靠近凭几里说着风凉话:“怪不得这么大的胆子,原来是有人撑腰了啊。” 此言一出,孟嘉言的神色又是一顿,看到他们几个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她的心沉了沉,看来岳溶溶并不是她想象中那样不足为惧的存在。 惠音急忙福身:“贺大人说笑了,奴婢不敢。” 她端起空了的药碗,恭敬道:“侯爷,奴婢告退了。” 沈忌琛淡淡应了一声。 走出花厅,惠音一下靠在了墙边,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卸去了,双腿都在打颤。 “我还以为你当真如此胆量,原来是纸老虎啊。”一道揶揄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惠音蓦地一震,抬头看去,连忙站好了,闷声道:“我也只是想看看姑娘在侯爷心目中的地位而已。” 文松冷笑:“一个孟小姐而已,你就来试探侯爷了?你该去试探你家姑娘。” 惠音看着文松转身离开,默了默也去了。 晚上惠音照例将药端去了书房,谁知沈忌琛却连看都没看一眼,这一回惠音没敢再像白天一样强势了,默默退了出来,悄悄探头,见沈忌琛还是没动,她朝文松使眼色,文松也只当没看见。 惠音瞪了他一眼,又在门外等了一会,见沈忌琛还是没动,她忽然眸光一闪,急忙回了正院。 “姑娘!不好了!” 岳溶溶正趴在窗前发呆,木讷问道:“哦,什么不好了?” “侯爷不肯喝药了!” 岳溶溶腾地坐直了,盯着惠音道:“不肯喝药是什么意思?” 惠音道:“就是侯爷一直在办公,动都没动一下。” 岳溶溶急道:“那你不劝他吗?” 惠音道:“我只是个小丫鬟,侯爷是主子,哪有丫鬟劝主子的,奴婢可不敢。” 岳溶溶冲她咬咬牙,她皱眉道:“太医说了,这药就要照着时辰喝,过了时辰,药凉了,那之前的药效可就都散了。” 她话音还未落,就见岳溶溶提着裙子站了起来,趿拉着鞋就跑了。 跑到书房门口却站定了,她喘息扒拉着门朝里看,就看到文松站在书案边,这个角度,她只能看到沈忌琛的一条手臂,她踮着脚眺望,果然看到碗里似乎还有黑影,这时文松幽幽看了过来,她忙朝文松使眼色。 文松只当不懂。 岳溶溶又指了指药碗,文松还是不懂,气得岳溶溶直接提裙走了进去,闻声抬眼的沈忌琛,好整以暇看着她。 她探了探药碗的温度,还好,还没凉,她别过脸端起药将药往前送:“喝药了。” 沈忌琛将手里的卷宗扔下,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低沉道:“把脸转过来。” “你说不想见我的,我怕你见了我生气。” 沈忌琛气笑了:“是我在生气,还是你在生气。” 岳溶溶立即转过脸去,郑重地看着他:“你在生气,看都不愿意看到我,还让文松让我出去,连话都不想同我说,都不屑于亲自叫我出去。”她忽然觉得一阵委屈,鼻子一酸,眼眶就热了起来,才恍然,原来这段时间,她也在生气吗?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善解人意来着。 “过来。”沈忌琛凝注着她沉声道。 她不动。 沈忌琛耐着性子道:“我的手抬不起来,距离太远了。” 岳溶溶看向文松,文松急忙道:“侯爷,我还有件差事忘了,我先去办一下。”说完就跑了。 岳溶溶深吸一口气,咬咬牙,只能绕过书案走过去,沈忌琛从她手里接过了药碗,另一手突然握住了她的手,突然一扯,她瞬间跌坐进了沈忌琛的怀里。 她耳根一热,就要起来,沈忌琛却揽住了她的腰肢,低头沉吟:“痛......” 岳溶溶身子一僵,忙是低头去扒拉他的衣襟:“是不是碰到你的伤口了?是不是裂开了?” 沈忌琛低沉道:“只要你不动,我就不会痛。” 岳溶溶愣了一瞬,想打他,可举起来的手却落不下来,她看着他,红了眼眶,别过脸去,沈忌琛正看到一滴泪从她脸上滑落,他倏地心慌,抬手轻抚过她柔腻的脸颊。 “别哭了,那晚是我的错,我不该和你凶。”他终究拗不过她,他想过要气她,不理她,可是总是功亏一篑。 听到这句话,岳溶溶所有的酸楚都涌上心头,那晚,明明是她的错......她低下头去眼泪抛沙似的流了下来,她去找手帕,发现没带,就拉着沈忌琛的袖襕擦了起来。 沈忌琛由着她,眼底是纵容的笑意,他抬起岳溶溶的脸,被眼泪洗涤过的那双眼睛是这世上最明亮的星辰,他缱绻又无助地看着她:“溶溶,你还是在意我的,是不是?” 可他不等她回答,将脸埋进她的颈窝,抱紧她:“溶溶,答应我,别离开我。” 岳溶溶感觉到一滴温热掉进了她的衣襟,烫了她的心,令她微微的疼。她说:“好。” 她知道自己在欺骗他,因为她不可能留下来,不管是为了曲烈山,还是因为大长公主,亦或是孟嘉言,从这个“好”字开始,她已经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了合理的借口,一切都是为了不节外生枝。 却听到沈忌琛一声喟叹,他的身子瞬间松弛了一般,温热的唇贴上她的脖颈,轻柔吮吸,游移,渐渐往下,她呼吸变了调,按住他扯落她腰带的手:“你的伤......” “无妨。” 正当沈忌琛要进一步动作时,敏锐地听到了一阵疾驰的脚步声,他动作微顿,缓缓抬头,变了脸色,不紧不慢地帮岳溶溶理好半褪的衣襟,再系好腰带,然后扶着岳溶溶起身。 岳溶溶有些懵。 就听到他沉声道:“进来。” 岳溶溶这才看到文松脸色凝重地走了进来,下意识看了她一眼,她的脸还红通通的,沈忌琛握住她的手,温和道:“你先回房去。” 岳溶溶点点头,看到桌上的药,忙道:“你的药......” 沈忌琛笑道:“我马上喝。” 可等岳溶溶一走,他脸上的笑意顿消:“说。” 文松迟疑一瞬,道:“矿山牢狱传来消息,五天前曲烈山采石时不慎摔下了山崖,至今没有找到 。” 沈忌琛脸色骤沉,眸底寒冰凝结,“啪”的一声,他倏然挥落了药碗,药汁溅在了他的衣袍上。 文松大气不敢喘。 “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沈忌琛压着怒火,森然冷冽的声音在夜里格外瘆人。 第53章 逃跑上 你舍不得离开?你舍不得沈忌琛…… 岳溶溶回房的时候心里一直犯嘀咕, 方才看到文松的模样,好像是出了什么大事,她心里莫名有些忐忑。 路上却听到两个丫鬟在说话。 “方才那位大人是谁?从来没见过, 似乎是第一次来我们府上。” “那位是孙大人,听说他是掌管城外的矿山牢狱的, 不常在京。” 岳溶溶心头一跳, 忽然喊住了两个丫鬟, 两个丫鬟见是她, 忙是行了礼:“姑娘。” “你们方才说的是孙大人?那是他找了文松吗?” 丫鬟不知她如何问起这件事, 这段时间她们都将侯爷对她的态度看在眼里,也不敢隐瞒,点了点:“是,孙大人来和文松总管说了几句话,就匆匆离开了。” 岳溶溶脸色微变, 心突突地跳了起来,她匆忙离开, 变得心绪不宁, 会不会是曲烈山……她又很快摇头说服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孙大人又不是曲烈山的固定监管大人,未必就是曲烈山, 或许是其他事。 她忽然觉得燥热, 让惠音找来一把绢扇胡乱扇起来。 “姑娘,我来吧。”惠音想帮忙, 却被岳溶溶含糊不清地拒绝了。 惠音望定她两眼,问道:“姑娘,您有心事?” 岳溶溶摇头,却听到谷雨一声“侯爷”, 她摇扇的手腕微顿,等惠音行了礼,她才调节好情绪抬头看去,笑意吟吟。 沈忌琛凝望着她朝她走来,从她手里接过扇子:“热了?”他一下一下在她背后扇着。 岳溶溶按住了他的手:“不要,你的伤还没好,我不热,只是觉得这扇子好看,就拿出来玩玩。” 沈忌琛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将扇子拿在手里把玩。 第87章 岳溶溶瞄了他两眼:“文松找你何事?看他的模样好像很严重似的,你的伤还没好,不能伤神。” 沈忌琛抬眼凝眸看了她好一会,岳溶溶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歪脸一笑,他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一些公务上的事,文松拿不定主意而已。” 他拉着岳溶溶的手上床,帮她卸下钗环,如瀑的秀发倾泻而下,岳溶溶白玉的脸像是晕着红宝石的光,他解开她的衣带,缓缓脱下她的衣服。 可他什么都没做,只是抱着岳溶溶睡下,他抱着她,眸光沉郁,若是溶溶知道曲烈山生死未卜,她会怎么做? 岳溶溶感觉到他有些不对劲,不安的情绪在扩张,却不敢问。 两人都在装睡,谁也没动。 翌日一早,沈忌琛就起了,岳溶溶也跟着醒了。 “你要去哪?”岳溶溶紧张地问。 沈忌琛淡淡一笑:“刑部有些事要去处理一下。” “你的伤……” 他望进她的眼底,那一闪而过的焦急担忧不是作假,他心底一软:“放心,不是什么动手的事。” 沈忌琛走了,岳溶溶也没了睡意,喊了惠音进来,如今她竟然也习惯了惠音她们的伺候。 坐在镜子前,听着惠音和谷雨发牢骚。 “姑娘,您昨晚又没睡好?眼底都有乌青了。” 惠音谷雨对她也越来越自在了。 “用玉容散敷一下。”惠音道。 岳溶溶随她们捣鼓,适时外头有个丫鬟喊道:“惠音姐姐。” 惠音走出去了,过了一会又走了进来,对岳溶溶道:“姑娘,蔡侍郎的如夫人要见您。” 原本死气沉沉的岳溶溶忽然就抬起头了,颇为意外:“甄溪?” 谷雨撇嘴:“那个自以为是的夫人啊。”她丝毫不隐瞒自己对甄溪的厌恶,“找上门来了,也不知憋了什么坏呢,姑娘,咱不见了吧。” 惠音道:“姑娘,她说若是姑娘不愿见她,她就一直在府外等着。” 谷雨嗤之以鼻:“见我家姑娘心软,在这使苦肉计呢!她爱等就等着呗!” 两人齐齐看向岳溶溶,岳溶溶沉思片刻后,道:“去见见。” “姑娘。”谷雨不情愿。 岳溶溶道:“你们不了解甄溪,她与我早已撕破了脸,此时能拉得下脸来见我,必然不是一般的事,何况若是她当真一直等下去,等侯爷回来了,万一惹恼了侯爷呢?” 惠音道:“那我们陪您去!这次说什么都得陪着。” 岳溶溶看着她二人坚定的目光,叹了口气暼了她们一眼:“那走吧。” 两人嘻嘻一笑,跟着去了。 岳溶溶没有请甄溪进府,那会让她有一种女主人宴客的感觉,可她不是,所以她走出了府去。 府门的小厮和府兵见她出来,皆是一惊,抬头挺胸再俯身恭敬地喊了声:“姑娘。” 这一声朗朗的“姑娘”,惊的甄溪脸色一变,她看着那些人对岳溶溶毕恭毕敬的态度,攥紧了手帕眼底闪过一丝恨意,很快掩藏,急步上前笑吟吟道:“溶溶。” 突如其来的热情,让岳溶溶愣了一下,尴尬地应了一声。 甄溪见她疏离,脸上难掩失落地后退了一步,小心翼翼道:“溶溶,我们能找个地方说话吗?” 岳溶溶略考虑了一番点了头,两人还是去了那家糖水铺。 两人依旧坐在窗边的位置,岳溶溶偶尔抬头看一眼窗外,觉得今日的上京城似乎有些不太一样,好像巡城士兵特别多,好像街上的氛围很凝重。 “溶溶,你还记得吗?从前我们常来,你每次出工,回来也会带我最爱的茯苓霜。”甄溪舀着碗里的茯苓霜喝了一小口。 岳溶溶收回目光也喝了一小口,味道还是原来的味道,但她喝着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喜欢了,难道是最近在侯府口味又被养刁了?从前在杭州时她的口味就被沈忌琛养刁了,后来离开了后的好一段日子,她都食不知味,等到终于习惯了,如今好像又被养回去了。 这可不是好兆头。 “溶溶,溶溶。”甄溪喊她,“你在想什么?” 岳溶溶笑了笑:“没想什么,你找我做什么?”如今她也没了耐心和她虚以逶迤了。 惠音谷雨和白桃坐在另一桌,谷雨瞪了白桃一眼,凉凉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甄溪抿唇一笑,用勺子搅着碗里的茯苓霜,也没了胃口,她悠然道:“上回在玉器店和你偶遇后,回去蔡侍郎就打了我一顿。”岳溶溶脸色一白,就听到她笑道,“不过他却没有为难我,因为他说我是你的好姐妹,你是侯爷的人,看在你的面上,他才留我一命。”她苦笑一声,“溶溶,到头来,还是你护着我。” “甄溪......” 甄溪别过脸擦去眼泪,转头看向岳溶溶嫣然一笑:“我知道,当初都是我咎由自取,是我误会了你,我才知道原来你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什么苦衷?”岳溶溶有些不明白。 此时,甄溪从袖襕中拿出一个折的齐整的手帕,推到岳溶溶跟前,岳溶溶在她的示意下,疑惑地打开了手绢,里头赫然是四分五裂的平安扣!岳溶溶脸色煞白,蓦地抬头看着甄溪。 “这怎么会在你那!”她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 甄溪不确定的心此刻安定了,她说:“是一个叫曲烈山的人给我,他让我告知你,他逃出来了。” “叮”一声,岳溶溶的手猛地碰到了碗勺,甜汤汁洒出了些溅在岳溶溶的手背上。 岳溶溶心慌意乱,强迫自己冷静,问道:“他怎么会找到你?”可她的声音还是显出一丝不稳。 甄溪道:“他虽然逃出来了,可如今全城戒备,他寸步难行,或许是你跟他提起过我,所以他找到了我,让我来找你。” 她自然不会告诉岳溶溶,这一切全是巧合。是任含贞拿到了那张纸条,本来只是想去看看那矿山牢狱,看看那个曲烈山,谁知却在半路遇见了受伤的曲烈山,任含贞本不想理会,谁知他在昏迷中喊了声“溶溶”,就是这般巧,任含贞才救下了他。 他醒来第一时间就是要找岳溶溶,任含贞隐瞒了身份,只当乡野村妇,问他:“那是你媳妇吗?” 他说是,当场任含贞就笑了,带着他进城,却发现,已经全城戒严,幸亏他有拳脚功夫,逃的没影,任含贞正痛恨失了这么好的机会,谁知他却找上了门。 如今他走投无路,只能找人帮忙,他让任含贞帮他,却不敢告知任含贞岳溶溶在侯府,因为他怕任含贞贪慕虚荣为了攀附侯府把他出卖,这才想起有甄溪和钟毓这两个人,是岳溶溶的好朋友。 任含贞自然是来找了甄溪,甄溪也见到了曲烈山。 “溶溶,你要见他吗?”甄溪问。 岳溶溶早已心乱如麻,怪不得,怪不得最晚孙大人来了,文松神色凝重,所以是曲大哥跑出来了!她要见,她自然要见。 可看到甄溪那双灼灼地目光时,她突然犹豫了,生了若干警惕。可最终担心曲烈山的心还是战胜了所有顾虑,她沉声问道:“他在哪?” 甄溪抿唇笑了:“他在城南废弃的一所宅子里,这是地址。”她交给岳溶溶一张纸,上面写着具体的位置,“今晚子时,你能出来吗?我可以来接你。” 岳溶溶看着她良久,才吐出一个:“好。” 她想过这可能会是甄溪利用曲烈山的一个算计,但只要有一点机会,她都要见到曲烈山,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曲烈山无路可走。 所以那天晚上,她还是出来了。 黑色的披风帷冒将她遮的严严实实,她出了侯府的西角门,甄溪的马车已经在等着了,她没有犹豫,上了车,马车很快隐匿在夜色的长街中。 静谧的夜色中,缓缓走出来两个人影,文松脸色僵硬,看向身边的沈忌琛,那张冷酷的脸早已结满了寒霜。 甄溪坐在车里,看着岳溶溶盛极的容貌因担心而皱着眉显出一丝清冷来,问她:“溶溶,你就不怕我算计你吗?” 岳溶溶沉声道:“比起算计我,让我遇险,不如让我自己和别的男人远走高飞,至少你不会有风险,还能除掉我这个眼中钉。” 甄溪脸色僵滞,索性也坦白了:“是,我是恨你,凭什么你这么好命,能被侯爷看上,锦衣玉食,高高在上的沈府,上上下下都对你恭敬有加,把你当女主人似的!连蔡侍郎都让我巴结你!我们明明是一样的。” 岳溶溶已经不想去揣测她的心境,一心只想见到曲烈山。 甄溪见状,有些怀疑道:“你当真愿意为了一个低贱的死刑犯放弃沈侯?放弃荣华富贵,放弃无上的身份地位?那可是望京门沈家嫡长子!” 岳溶溶凌厉地看向她:“曲烈山不是低贱的人!” 甄溪一愣,啼笑皆非:“岳溶溶,你该不会是爱那个死刑犯吧?” 第88章 岳溶溶拧眉:“我不爱他,但他是我最重要的人,还有,你别一口一个死刑犯!” 甄溪笑了笑,没有说话。 马车停了,甄溪陪着岳溶溶下车,两人进了一扇破败的木门,月光铺洒在杂草丛生的院子里,四处黑漆漆的,只有穿堂风呼啸而过,岳溶溶看着黑压压的正堂,打了个寒颤,也不敢上前:“曲大哥?”轻轻喊了声。 甄溪撇嘴:“没想到你这么胆小。” 岳溶溶白了她一眼,心里毛毛的,突然窜出一个人影,她吓得尖叫一声,甄溪慌忙捂住她的嘴,她定睛一看,眼前之人正是曲烈山! 她眼底黑暗被一束光照亮,她欢喜地推开甄溪,飞奔上前,拉住曲烈山的手左看右看:“曲大哥你真的出来了!你有没有受伤?” 曲烈山激动地抱住了她,抱得紧紧的,岳溶溶本能地想要推开他,却僵了僵手,手放在了他的腰侧:“曲大哥。”她试图说话推开他。 可曲烈山只是抱着她,像是失而复得的珍宝。 良久,他才放开她,目光如炬:“溶溶,我现在就带你离开!我们立刻离开京城,找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生活。” “不行!”岳溶溶脱口而出。 两人同时一僵,曲烈山骤紧了眉:“你舍不得离开?你舍不得沈忌琛?你知不知他对我做了什么?他来威胁我,他把牢门焊死,要把我关一辈子,来威胁你,他还说当初在姑苏那些都是他母亲做的,你永远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岳溶溶问道:“那你怎么逃出来了?” 曲烈山沉沉看了她两眼,显然对她的反应很不满意,粗声粗气道:“正好有人得了疫症,孙大人怕我被感染,便将我换了个牢房,我趁机跑到了采石场上,跳下了山崖。” 岳溶溶听了心惊胆战:“你没事吧?” 曲烈山却不在意:“这都不是重点,你有没有听我说,当年的事是大长公主做下的!她不会放过你,沈忌琛也不会放过我,我们只能离开京城,才是安全的!” 岳溶溶脸色一沉:“我知道!事实上,我已经和大长公主做了交易,只要她放了你,我就会跟你离开。”但是没想到他自己先跑出来了。 曲烈山脸上一喜:“那我们现在就走。” 岳溶溶还是拉住了他:“不行。”她低下头回避曲烈山震动的目光,闷声道,“现在不行。” “那什么时候?” 岳溶溶提一口气,抬头看向他:“我还没有和钟毓告别,我不能一走了之,还有佩兰姐姐,她也在京城,为她的夫君看病,我要帮她安顿好才能走。”她说,“等我见过佩兰姐姐,告诉她,好叫她放心。” 曲烈山忽然脸色变了变,他没有说话。 “曲大哥?”岳溶溶看着他,好像每次提起佩兰姐姐他的脸色都不太对劲,“你怎么了?你要不要见见佩兰姐姐?” “不,我不见了。”他回的有些急,却笑了一声,“见了也不知说什么,她如今住在胡四巷是吗?那你等你和她道完别,我们再走。”他握住岳溶溶的手,郑重道,“三日后我再给你消息。” 三日后?岳溶溶愣了一瞬,最终点了点头。 她情绪惊惶地回了侯府,蹑手蹑脚进了房。 “你去哪儿了?”一道低沉冰冷的声音传来。 岳溶溶悚然一惊,怔怔地看着坐在床边的沈忌琛,玄色的睡袍泛着光泽,一张明净的脸,清冷的不近人情。 “我,我睡不着,去园子里走走。” 沈忌琛站了起来,修长的身姿瑰伟挺拔,他朝她走来,她有些张皇。 走近了,沈忌琛垂眸看着她好一会,直到她心慌到快要窒息时,他解开她披风的系带,握住她的手,拧眉道:“手怎么这么凉。”他包裹住她的手,“回去睡吧。” 岳溶溶点头,她躺在床的里侧,心慌意乱地背过身后,不一会,沈忌琛从身后抱住她,她背脊微僵,但很快放松下来,握住他贴在她腹上的手。 沈忌琛在她耳边柔声低语:“溶溶,不管发生任何事,有我在。” 岳溶溶的意志受到一点摧折,她转过身,钻进了他的怀里,脸贴上他紧实温热的胸膛,轻轻吻了吻,她感觉到沈忌琛身形微顿,她又吻了吻,她了解他,一如他了解她,轻而易举都能挑起他的情欲。 她的手探进了他的衣襟,唇探上了他的颈窝,他的喉结滚动,将她压于身下,没有去想她今晚的动机,纯粹沉溺在这一场天雷勾地火的情欲中。 ** 孟府。 紫藤匆匆走进房间时,孟嘉言还在写字,这是她每当心慌意乱时的习惯,那一幅草书行云流水。 “小姐,有消息了。”孟嘉言搁笔,看过了来,紫藤道,“小姐料想的没错,岳溶溶当真去了废宅。”她眼底的露出钦佩,“当初小姐安排疫症,助曲烈山脱困,看到任含贞,却不让我们救他,果然被小姐猜中了,那张丢失的纸条是被任含贞捡了去,她也救了曲烈山,暗卫来报,刚刚侯爷也看到了岳溶溶和曲烈山在一起。” 孟嘉言淡淡一笑:“既然有人出手了,我们就不必掺和了。” 紫藤问道:“小姐不帮他们逃走吗?如今京城戒备森严,他们定然逃不出去的,若是他们没有逃走,岳溶溶岂不是就要留在侯府了?” 孟嘉言轻叹:“逃得出去逃不出去,都无关紧要了,紧要的是嫖姚的态度。”她看着那幅字有几分满意,“何况,做的越多,留下的把柄就越多,任含贞已经算是意外之喜了,不过她倒也算是聪明,还知道再找个人,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紫藤也道:“想不到她们和岳溶溶竟有这般仇怨。”她问,“那小姐,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孟嘉言道:“当个看客,看看这件事会闹到何种地步吧。” 天空起了很淡的虾色,太阳快要升起来了。 沈忌琛出门去了,岳溶溶想,他大概是去抓捕曲烈山了,看来曲烈山的确不宜久留,想着她便起床稍做打扮,坐车往胡四巷去。 谁知才下车,就看到葛佩兰的夫君匆匆走了出来,看到她别过脸去咳了两声,才上前来。 “岳姑娘。” “潘公子,你怎么出来了?”岳溶溶惊奇道,“佩兰姐姐呢?” “佩兰不见了!”潘公子急切道。 岳溶溶心头一紧,忙问:“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潘公子道:“今日一早她去做早饭,我隐约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正要出来看看,却听到一阵碗碟摔碎的声音,出来就不见了佩兰的人影。” 岳溶溶僵立住了。 第54章 逃跑下 “溶溶,我们成亲吧。”…… 岳溶溶懵了, 情急道:“佩兰姐姐初来乍到,只为了给你治病,从不曾与人结怨, 谁会旅掳走她呢!”她愤怒的神色突然一滞,语声戛然而止。 潘公子也正火急火燎, 见她脸色骤变, 急忙询问:“姑娘是否想起了什么?” 一阵惊怖的念头在她心头萦绕, 她下意识否认了, 压着声线问他:“你是说你听到了男人说话的声音, 然后才是佩兰姐姐被掳走的声音吗?” 潘公子重重点头,又问:“我们现在是不是要去报官?” 谷雨立刻道:“姑娘,我们去告诉侯爷!贼人简直无法无天了!竟敢在天子脚下行凶!” 岳溶溶的心突突直跳,她脸色一凛,看向潘公子道:“潘公子且放心, 我会将佩兰姐姐带回来的。” 说完,她掉头就走:“去刑部!” 马车停了, 岳溶溶下车来, 却撞上了一位戴着斗笠的老人, 她急忙扶住他,却在他微微抬头一瞬, 惊得白了脸色。 是曲烈山! 她怔住了, 直到惠音喊她,她才回神。 “姑娘, 我们进去吧。” 岳溶溶却按住了太阳心,做出头痛的模样:“我,我忽然有些头疼,先找个医馆的。” 惠音谷雨一听, 立刻扶着她上了车,去了就近的一家医馆。 大夫带着她进了诊室,她寻了借口将惠音和谷雨支开。 自己又寻了借口借用医馆的茅厕,她走到后院来,果然看到曲烈山从一侧闪过将她拉进了一间药房。 岳溶溶还没开口,曲烈山已经握住她的手急切道:“溶溶,刑部的人发现了我的踪迹,我们必须马上就走!” 明明是那么火烧眉睫的事,岳溶溶忽然安静了下来。 看着她的安静,曲烈山慢慢松开了她的手,失望地看着她,往后退去。 “你终究还是舍不下沈忌琛是吗?什么要三天时间,都是在哄我吧?”他凄怆地一笑,“罢了,你也不必为了我放弃大好的前程,跟我离开终究是不如跟着沈忌琛,我今晚自己走。” 一股尖锐的痛划过岳溶溶的心尖,他落寞的表情几乎将她杀死,她忙道:“不是的,我不是舍不下,只是,只是佩兰姐姐不见了,方才在刑部门口,我就是要去找他帮忙寻人。” 第89章 曲烈山却道:“你还找他!焉知不是他派人抓了佩兰!为的就是牵制你!一如控制我来牵制你!你仔细想想,最近他是不是有什么古怪。” 岳溶溶双瞳蓦地放大,拧眉不语。 他道:“沈忌琛就是这般卑鄙无耻!当初欺骗你在先,软禁你在后,之后他母亲对你对我所做的更是罄竹难书!我们为此受了多少磨难,你还要继续留在他身边吗?” 岳溶溶看着他,却问:“佩兰姐姐不见了,你一点也不担心吗?” 曲烈山容色微滞,他急于表白:“我当然担心,只是,佩兰在京城又无仇家谁会害她?若真是沈忌琛抓了她,你走了,她反而安全,若不是因为你,她兴许只是在哪儿迷路了,等我们离开京城,再就近找个地方等消息,确认她安然无恙,我们再远离京城。” 很长一段时间的安静,岳溶溶看着他,目光宁静而悠远,良久,在他越来越焦急的目色中,她终于点了点头。 曲烈山长长松了一口气:“那我们今晚就离开。” 岳溶溶却道:“我会请大长公主帮忙,她答应过我会帮我离开,有她的帮忙,我们应该能毫发无损的离开。” 曲烈山却骤然皱眉:“大长公主?她可信吗?她曾经那么伤害你。” “她做的那些不过就是让我离开沈忌琛罢了,如今我主动请辞,她自然愿意帮忙。” 看着她笃定的眉眼,曲烈山没再说什么:“那我还在废宅等你。” “你不是说你的行踪被发现了?废宅还能待吗?”岳溶溶眸光晶亮地看着曲烈山。 曲烈山道:“他们自然不会想到我还会回去那个地方,所以是安全的。” 外头传来女药童的声音,大概是见她久久不回,来寻她,她急忙走出去:“我在这。” 上车时,她看到戴着斗笠的曲烈山一闪而过,惊慌的心终于稍稍安定。 “姑娘,你的脸色还不太好,回去请太医来看看吧。”惠音给她倒了杯茶。 岳溶溶摇头:“不用了,我休息一下就好了,今日之事别跟侯爷提起,免得他担心。” 惠音谷雨对视一眼,还是道:“那姑娘若是有不舒服,一定要立刻告诉我们。” 岳溶溶神思不属,也没听清她们说的什么,敷衍地点点头,心里还在想着该怎么见到大长公主,贸贸然去见她,定然会被沈忌琛知晓的。 她正愁眉,马车停在侯府前,她下车来,就看到门房急步上前来提醒她:“姑娘,大长公主和孟小姐来了。” 惠音一听,急忙看向岳溶溶,岳溶溶也呆住了。 “姑娘,不如我们避一避?等侯爷回府我们再回去。”她见过大长公主对姑娘疾言厉色的模样,实在可怕得很。 躲?怎么可能躲呢?岳溶溶正犯愁怎么见到大长公主,她就自己送上门来了,岳溶溶轻叹一声,她故作深沉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谷雨也有自己的理解,眼睛一亮:“姑娘说的对,丑媳妇总得见公婆的,何况姑娘这么美。” “......”岳溶溶脸色一黑,默了默道,“我们进去吧。” 走进前厅,岳溶溶就看到端坐堂上的大长公主,凤仪万千。孟嘉言坐在她下首,朝她微微而笑。 岳溶溶上前,碍于有旁人在场,还是老老实实给大长公主行了礼,抬眼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看向孟嘉言,柔声道:“嘉言,你去厨房,将我们带来的药拿过去,仔细叮嘱厨司。” 孟嘉言起身行礼:“是。”转身对惠音谷雨道,“烦请二位带路,此事也好叮嘱二位。” 惠音谷雨不敢忤逆,行礼告退了。 大长公主看着孟嘉言的目光满是欣赏之意:“你觉得嘉言如何?” 岳溶溶知她言下之意,老实道:“很好。” 大长公主抿唇而笑:“嘉言是孟家嫡女,身份尊贵,她才配得上嫖姚,而不是你,曾经深陷贱籍,只会是嫖姚的污点。” 她悠然的话语像是一根尖锐的针戳了岳溶溶的肺管子,她呼吸一滞,脸色一白,冷冷盯着大长公主,一字一句道:“那还要多谢大长公主,拜大长公主所赐。” 大长公主盈盈一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有话要跟我说?”她像是不想跟她多费唇舌。 岳溶溶也不想跟她多费唇舌:“我今晚就要离开。” 大长公主笑了一声:“我听说曲烈山逃出来了,我猜想你有求与我,”她掀眼看向岳溶溶,眼底的笑意渐敛,幽冷地盯着她,“你决定好了?离开?” “是。”岳溶溶斩钉截铁。 不知为何,听到她这么坚定,大长公主生了一股奇怪的恼意,这种恼意是在为她的嫖姚不甘,她的嫖姚对这个女人死心塌地,偏偏这个女人无情无义。她明明是最希望岳溶溶离开嫖姚的人,却还是在此时生了气。 但这只是一时的意气,很快她就冷静了下来,很快给出了完全的准备:“今晚有人会在府中接应你,你什么都不必管,只管跟着他,他会安全地送你和曲烈山离开京城。” 岳溶溶不确定问道:“我能信你吗?” 大长公主笑了:“你问的话真是愚蠢,若是嘉言,绝不会这么问,为了救出曲烈山,你除了信我,你还有别的方法吗?即便我要利用此事来害你,你又能如何呢?” 是啊,又能如何呢?岳溶溶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只能信她,但对于大长公主还要趁机夸赞一下孟嘉言,她还是心里堵了一下。 一切似乎都做好了准备,她没有去向钟毓告别,一来她在宫中,难以见面,二来,若是临走前见了钟毓,或许会将她牵扯进来,无端惹祸,是以她写了一封告别信,将兰因絮果,来龙去脉都写清楚了,去了锦绣楼,交给了明姑姑,请她转交给钟毓。 明姑姑看着她:“我知道你不会在京城久留。” 明姑姑早已看破了世事,对任何事任何人都不会留念,即便当初是她救了岳溶溶,帮了岳溶溶,如今得知她要离开,也仍旧是淡淡的神色。 岳溶溶没有再去见其他任何人,包括即墨先生和薛玉白,她不想给他们惹麻烦,也不想让更多人看出端倪,节外生枝。 她回了侯府,等着沈忌琛回来,她尽量像平常一样,只是今日月亮出来时,沈忌琛还未回府,她忽然有些惶惶不安,让惠音去刑部看了好几次,回来都说侯爷还在忙。 岳溶溶等不及了,她怕临走前都见不了沈忌琛一面,就想着去刑部找他,可走到门口,又怕这么一走,错过了大长公主安排的来人,一时心悬在了半空中,进退维谷。 适时间,她听到了下人的请安声,她黯然的目光瞬间亮了起来,漫天星辰照进了她的眼底,就看到沈忌琛走进了院子,月光铺洒在他身后,清冷矜持。 他看到了她,停下了脚步,轩然伫立,遥遥凝视着她,不知在想什么。岳溶溶压下心底的心酸,飞奔过去,却在他跟前停住了,直到他张开手,岳溶溶鼻尖一酸,走过去,抱住了他,他身姿高大,她的头只到他的胸口,听到他平稳的心跳声,她眼眶一热。 “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她像从前那般撒娇。 他抱着她,低头问她:“有些事耽搁了,可是有事要同我说?” 岳溶溶笑意僵了僵,摇了摇头:“只是担心你的身体。” 沈忌琛没有说话,一阵沉默后,岳溶溶软声问道:“我还没用膳呢,你用了吗?” 他牵住她的手,往花厅走去。 两人坐在桌边,气氛有些凝滞,岳溶溶俏皮道:“都是你回来的晚了,菜都凉了。” 沈忌琛看向她,问她:“你当真没什么话要跟我说?” 岳溶溶容色一滞:“什么?”她故作天真,“没什么话啊。” 沈忌琛深不见底的眼眸凝注着她:“知道我今晚为何晚归吗?” “......为何?” 他淡淡道:“曲烈山失踪了。” 岳溶溶蓦地碰到了手边的酒杯,心慌意乱了一瞬,才发觉自己的反应不对,立即紧张起来:“怎么会失踪了?他不是一直被关在牢里吗?” 沈忌琛压抑到了极点,他道:“他可能会来找你,若是你见到他,告诉我,溶溶,他终究救过你,我不会为难他。”他道,“我会为他寻一处好去处,保他余生无忧。” 岳溶溶几乎动容,差点就脱口而出了,可最终还是垂眸扯了下嘴角,抬眼两眼弯弯:“嗯,若是他来找我,我就告诉你。”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不对劲的地方,只是为了顺着沈忌琛的话说。 沈忌琛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如坠冰窖,他看着岳溶溶递过来的酒杯,笑了一声,掩去眼底的嘲弄,接过酒杯,他看着岳溶溶,轻声道:“溶溶,我们成亲吧。” 岳溶溶愣住了。 沈忌琛深深凝视着她,说:“我会请皇上为我们赐婚,溶溶,你是我唯一的妻。” 第90章 像是赌徒倾尽所有,满盘皆输的绝望,岳溶溶心如刀绞,像是生怕自己动摇一般,拼命地想曲烈山,想曲烈山的处境,想曲烈山这么多年受的罪,她端起自己的酒杯朝沈忌琛举杯,娇笑盈盈:“那我们干一杯好不好?” 沈忌琛摸到腰间的手顿住了,那而贴放着他最珍贵的东西,他终究移开了手,看着岳溶溶,面无表情地仰头将杯中酒饮尽。 辛辣的酒如刀割过他的喉骨,割过他的五脏六腑,痛得无以复加。 岳溶溶看着沈忌琛的睡颜,一直隐忍的眼泪,终于汩汩地流了下来,她连忙擦去,她和沈忌琛终究是有缘无分的,他说他要娶她为唯一的妻,她很开心,可是她知道大长公主不会接纳她,她也不能弃曲烈山于不顾,还有佩兰姐姐......大长公主说的对,沈忌琛的妻子能是任何贵女,但不能是一个曾为贱籍的女人,即便她如何清白。 她看着沈忌琛,俯身在他唇上轻轻一印,闭上眼,决绝地起身,头也不曾回。 在她关门的那一刹那,沈忌琛缓缓睁开了眼,眼底一片冰冷,他起身,拂过眼角的一滴眼泪,暼眼间冷毅已极。文松不知怎的出现在了房中,沉默地站在他身边。 ** 大长公主果然做了万全的准备,来人送她和曲烈山汇合,又将两人顺利地送出了城。 一切顺利的不可思议,平静的不可思议。 大长公主的人将他们送到城外三十里地的驿站,他说,那药至少能让侯爷睡到第二日晌午,也没有人会想到他们敢堂而皇之地住在驿站。 曲烈山见岳溶溶脸色疲累苍白,也不忍心让她连夜赶路,只能先在驿站休息一晚,等天一亮,就带着她离开。 岳溶溶却问他:“不用躲起来,等佩兰姐姐的消息了吗?” 他们坐在房中,烛火照着两人的脸,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 曲烈山看着她:“佩兰不会有事的,沈忌琛要用她来威胁你,不会伤害她。” 岳溶溶轻轻道:“嫖姚自然不会伤害她,因为是你抓了佩兰姐姐。” 曲烈山面色一僵,突然恼怒:“是谁告诉你的?是沈忌琛吗?他在陷害我!” 岳溶溶平静道:“我没跟嫖姚说佩兰姐姐不见了,那日去刑部也只是做做样子,我想看看你会不会出来阻止我。” 曲烈山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在试探我?溶溶,你在试探我?你不信我?”他很受伤,他问,“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跟我离开!” “因为我不想佩兰姐姐有事,也不想你有事。”岳溶溶哀怨地看着他,“潘公子说,他是听到了男人说话的声音,再然后是碗碟摔碎的声音,自始至终都没有听到佩兰姐姐的呼救,我便猜想或许是她认识的人。” 她看着曲烈山:“佩兰姐姐在京城,没有认识的外人,就连沈忌琛,她也没见过,每回提到佩兰姐姐,你的神色都不对劲,在得知我要去跟她告别,她就失踪了,曲大哥,你不想佩兰姐姐知道我跟你离开,因为你怕她跟我说一些不该说的是不是?” 自从遇见葛佩兰,岳溶溶就觉得她对她总是欲言又止,曲烈山又是这个态度,她实在不能不多想。 曲烈山深吸一口气,神色凝重,似乎在想很久远的事,良久,他才沉声道:“溶溶,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他娓娓道,“葛佩兰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好,当年她接近你也是被大长公主安排了,他们要彻底毁了你,你放心,即便如此,我还是放了葛佩兰,因为你在乎她,我和沈忌琛不同,我不会做伤害你的事。” 岳溶溶却听了一头雾水:“若是佩兰姐姐是大长公主的人,那她此次进京为何不找大长公主帮忙呢?若她是大长公主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沈忌琛呢?还劝我别再介怀过去,让我好好生活,这不是很矛盾吗?” 曲烈山望着她,眼神黯然:“我不知道她又在耍什么把戏,溶溶,我知道你不想走,现在我已经离京了,若是你想回去,我不会阻拦你。” 这一番话,又将岳溶溶的愧疚勾了起来,她连忙解释:“我没有舍不得,既然离开了,我们就一起走。” 曲烈山眼底露出笑意:“就像从前一样,我们相依为命,溶溶,我为你牺牲了这么多,只是想让你远离那些伤害你的人,让你平安顺遂。” “牺牲”二字,钉住了岳溶溶的手脚,她这一辈子都欠曲烈山的,她也只希望曲烈山的余生能平安顺遂,于是嫣然一笑:“那曲大哥,我们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下来,然后再给你娶个媳妇。” 又是这一句,当初他带着岳溶溶离开杭州,她也是俏皮地说着这句话,仿佛只要给他娶一房媳妇,她的罪恶感,愧疚感,就都会消失了,她就是自由的。 曲烈山笑了笑:“早些休息,天一亮,我们就走。” 他没有离开,守在岳溶溶的门外一夜。 天还未大亮时,他便敲门,喊醒了岳溶溶,两人匆匆去大堂准备退房离开,却发现院子里安静的诡异,连一些跑堂的伙计,喂马的伙计都不见,经过厨房时,更是不见一个人影,只有炉灶上蒸腾的水汽和飘来的饭菜香。 曲烈山心头一震,直觉不妙,拉着岳溶溶的手加快了脚步,走到大堂时,两人狠狠一怔。 昨日还热闹的大堂,今日鸦雀无声,昨日还尊贵的官员客人,今日都战战兢兢立在了一边,一群劲衣精兵已经将整个大堂团团围住。 曲烈山拉着岳溶溶的手,缓缓走过去,警惕的目光从一个一个精兵身上掠过,最终落在正堂中端坐的沈忌琛脸上,那张冰寒冷冽的脸。 沈忌琛的目光盯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寒意刺骨。 ----------------------- 作者有话说:沈忌琛v曲烈山: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第55章 真相 死亡。 几乎是一瞬间, 岳溶溶慌忙要抽出自己的手,却被曲烈山握得越紧。 “曲大哥!”岳溶溶看到沈忌琛容色越来越沉,发急地喊了他一声, 曲烈山却无动于衷。 他定定地看着沈忌琛:“沈忌琛,溶溶已经决定和我离开, 你再纠缠不休, 也是枉然。” 沈忌琛目光朝岳溶溶移来, 瞳孔紧缩一瞬, 难以置信的沉痛闪过眼底, 他压着声线,冷峻的脸结了一层冰,竭力克制到齿痛:“你要跟他走?” 岳溶溶的心猛然揪起,她的眼底蓄泪,水雾是她的犹豫挣扎:“我……” “溶溶!”曲烈山急切的低喊在她耳边响起。 眼前是沈忌琛站起身, 他一步一步朝她走来,好像有两个野兽在撕扯她的身体, 几乎将她撕的鲜血淋漓。 忽然她瞥见曲烈山的袖口露出锋利的刀刃, 她心惊胆战, 慌忙喊道:“你别过来!” 沈忌琛身形一顿,一瞬不瞬地看着岳溶溶。 岳溶溶下定决心般喊道:“放我们走。”这句话喊出来, 她反而从未有过的从容, 她看着他,“三年前, 我们就已经结束了,沈忌琛,放我走吧。” 沈忌琛眼睑微跳,利剑穿过心脏, 一股热血直冲脑门,猩红的眼逐渐戾气,他怒吼:“妄想!” 所有人都被他这一声震慑战栗,可那些精兵却越发冷厉。 就在岳溶溶心惊胆寒时,听到他厉声一喝:“把她带上来!” 岳溶溶不明所以,看过去,悚然一惊:“佩兰姐姐!” 文松正带着葛佩兰走来,岳溶溶怒不可遏凌厉地看向沈忌琛:“沈忌琛!你别伤害她!” 沈忌琛眼底闪过一丝受伤,嗤笑了一声,极尽嘲弄。 曲烈山怒骂一声:“卑鄙!你还要故技重施吗!” 葛佩兰却喊道:“溶溶,侯爷没有伤害我!溶溶,从前的事你不知情!曲烈山一直在骗你!你别信他!” 岳溶溶愣住了,看着她,又看向曲烈山,有些慌张:“你在说什么?” 葛佩兰道:“当年你被掳劫,要曲烈山用镖银去赎你,全是他一手策划的!为的就是毁掉我和他的婚约,让他被镖局追责,让你内疚!将你绑在身边一辈子!” 岳溶溶脸色“唰”地一白,双腿一软往后退去,曲烈山连忙扶住她,她猛地弹开他的手,惊惧地看着他。 曲烈山眉头一紧:“你信她!你看不出来她被沈忌琛收买了吗!这都是沈忌琛的阴谋!为的就是离间我们!他要夺回你!所以他要诬陷我!” “放你个狗屁!”文松气得破口大骂!“想不到你竟如此厚颜无耻!当初还装什么后遗症骗我家姑娘!不就是为了博她的同情心软嘛!” “你闭嘴!”曲烈山阴狠地瞪向文松,然后转向葛佩兰,“佩兰,我知道你恨我当初毁了和你的婚约,如今你的丈夫又重病在身,你需要靠沈忌琛为你请太医,你才不得已,可是,溶溶把你当亲姐姐看待!你怎么如此骗她!” 葛佩兰不可思议地看着曲烈山颠倒是非黑白,气得指向他:“一直在骗她的人是你!也是你将我掳走!溶溶你别信他!” 第91章 曲烈山不再与他们纠缠,握住岳溶溶冰冷的手,急切道:“溶溶,天下人都在害你骗你,我绝不会!” 岳溶溶看着他,只觉得头痛欲裂。 沈忌琛语声极冷:“死不悔改。”他喊了声“文松”。 文松立刻上前将一本卷宗交到沈忌琛手里,眼底满是英气,朝曲烈山道:“曲烈山,你没想到我家侯爷会去调查姑苏的事吧?所有的事,姑娘为了给你还债给官府签了卖身契,结果却被卖去思南坊,成了贱籍,也是你一手策划,那三个闯入姑娘房间的男人虽然已经死无对证,焉知不是你的手笔!” 沈忌琛拧眉看着岳溶溶,沉声道:“这是姑苏传来的笔录证据。” 岳溶溶心神动荡,思绪全乱,怔怔看着他手里的文册。 身边曲烈山却大笑了起来,笑得胸腔都在震动,岳溶溶看向他,眼神再没了神采。 曲烈山笑够了,凌厉地看向沈忌琛:“沈忌琛!你真是居心叵测啊!谁不知道你沈侯沈家继承人大权在握!只手遮天!你母亲做下的事,栽赃到我头上来,不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吗!什么证据?什么供词?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文松气得快要吐血了!怒吼道:“休要混淆视听!是真是假随我们去刑部,由大理寺御史台三公会审,自见分晓!” 曲烈山目光一凛:“这就是你们的目的!先手栽赃,后手安排证人!为的就是将我彻底坐实莫须有的罪名!好有借口光明正大的杀我是吗!溶溶!你都听到了!”他忽然转向岳溶溶,厉声道,“你看清楚沈忌琛恶毒的嘴脸了!” 岳溶溶眸光闪闪地看着曲烈山,然后缓缓看向沈忌琛。 沈忌琛双瞳骤然紧缩,半晌,艰涩开口:“你不信我?” 曲烈山不给岳溶溶回答的机会,他大喊一声:“溶溶别怕!今日就算是死我也会护着你离开!” 说着,他的袖口突然掉出一把软剑,剑锋凌厉。 沈忌琛不屑冷笑,骇人的目光似是睥睨蝼蚁:“只怕死比离开容易。” 他话音刚落,周围的精兵全都往前走了一步,手里的寒刀一触即发。 岳溶溶看着伫立在前的沈忌琛,他面色沉冷,目光却无比坚毅,不加掩饰的杀意触目惊心。 她转头看向曲烈山,满腔的愤怒迸出双目,那是一种不可解的恨意,对沈忌琛的恨意。 “溶溶!你快过来!”葛佩兰还在一旁焦急大喊。 文松也喊:“姑娘!您别信他!” 沈忌琛紧盯着她,眼底是复杂的情绪,他沉声开口:“莫要伤了岳姑娘。” “是!”精兵齐声震喝。 曲烈山紧紧握住岳溶溶的手,誓死不放。 岳溶溶低一会头,再抬头已然决绝,她看着沈忌琛,颤颤开口,带着一丝乞求:“沈忌琛,放我们走。” 沈忌琛的心狠狠一撞,曲烈山也颇为意外地看向岳溶溶,却逐渐露出欣喜之色。 “你说什么?”沈忌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像是用尽全力才说出这句话,语声低沉嘶哑。 岳溶溶快要崩溃,眼泪夺眶而出:“我求你,放我们走吧!” 沈忌琛眼尾泛红死死盯着他:“你明知道他在骗你,是他算计了!你却仍旧相信他!连这些证据你都不想看!可当初你以为我骗了你,你却那么决绝的离开!岳溶溶!”他冷喝一声,却像是被扼住了喉骨,一股窒息之感让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痛苦地别过脸去,大口喘息,浑身都因愤怒痛苦而微微发颤。 岳溶溶承受不住地哭了出来,只是说:“放我们走吧,沈忌琛……” 沈忌琛突然转过脸来,睁大了眼睛,眼中蒙上一层水雾,他一字一句道:“你想都不要想。”他缓缓从腰配中拿出一张红色的硬纸,那被拼凑的痕迹凌乱不堪,纸张也皱皱巴巴,却刺痛了岳溶溶的眼睛。 她怔怔看着那张纸,心猛地骤停一瞬,那是她当初撕毁的婚书!怎么会…… “这是你当初以为的假婚书!溶溶,这是真的!当初我只是不想我母亲针对你!才故意对她撒谎,却不想被你听了去。” 事后她却连听他解释都不愿意,铁了心就要离开他,他气她,也怕他母亲会查下去,只能先将错就错,将婚书一事先放在一边。 曲烈山脸色有一瞬僵硬,看着岳溶溶怔然的模样,他急切而又愤怒:“沈忌琛!你现在还要骗她…” “你住口!”沈忌琛忍无可忍怒吼一声!他冷厉地盯着曲烈山,“谁在骗她你我心知肚明!” 突如其来的沉默,所有人将目光放在了岳溶溶身上。 曲烈山苦笑一声,在岳溶溶耳边低语:“你去吧,别管我了,今日我有什么样的下场,都与你无关,我宁死不会跟沈忌琛回去。” 话毕,他将岳溶溶往前推了一步,岳溶溶却突然从发髻上拔下金簪,抵住了她白皙如玉的脖颈,倔强开口:“放了我们!” 所有人骇然大惊! 葛佩兰喊:“溶溶!” 文松也喊:“姑娘!” 沈忌琛冷硬的面容有一瞬皲裂,眼底闪过一丝惊慌。 三年前如此,三年后亦是如此,不管曲烈山做了什么,她都能为他豁出性命! 他算什么?他沈忌琛又算什么! 沈忌琛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逆流,他大喊一声:“退下!” 岳溶溶眼泪簌簌地流,她伤了他。却还是拉住了曲烈山的手腕,往后退去。 所有人不敢上前,沈忌琛眼睁睁看着她离开,带着曲烈山离开,看着曲烈山带着她上了一匹马,两人疾驰而去。 岳溶溶在马背上回头,凌乱的发丝叫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沈忌琛一个趔趄,文松急忙扶住他:“侯爷!” “追。伺机而动。”沈忌琛从齿缝间挤出这几个字。 ** 曲烈山抱着岳溶溶骑着马疾驰,他不可置信,雀跃不已,疯狂的雀跃!他终于得到了他心之所念! 痛快!看到沈忌琛万念俱灰的模样,他当真痛快! 猝不及防间却看到岳溶溶从马背栽倒下去!他悚然大惊,立刻飞身抄起她的腰,两人从马背滚了下去。 “溶溶,没事吧?”曲烈山紧张地扶起她,上下查看,拉过她的手就要检查,岳溶溶却抽回了自己的手,他愣了愣,抬眼看去,对上岳溶溶平静的目光,他心头一震,不安地唤了声,“溶溶......” 岳溶溶垂眸力持温和道:“他们应该不会再追来了,你赶快走吧。” 曲烈山眉心紧皱:“你不和我一起走?” 岳溶溶点头:“嗯,我不走。” “你要回去找沈忌琛?”曲烈山语气陡变,几乎是质问的口吻。 “是。” “为什么!他做了那么多恶毒的!甚至诬陷我......” “因为我爱他。”岳溶溶看着他,坚定而平静。 措手不及的表白,打得曲烈山失意绝望,更浓烈的恨意喷薄而出,他彻底被激怒:“你说你爱他!你怎么可以爱他!我不许你爱他!” 岳溶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忽然心慌,着急地握住她的手臂:“不,你不再爱他了,你只是在气我是不是?你以为沈忌琛说的真是真的,所以故意气我是不是?溶溶,是沈忌琛在陷害.......” “我不生气。”她道,“即便我相信了沈忌琛说的那些证据,相信了佩兰姐姐的话,我也不气你,否则我不会救你出来,真的,我不气你。” 可这番话却更让曲烈山难以接受,他暴戾地质问她:“你为什么不气我!你应该气我!应该恨我!沈忌琛只是骗了你婚书的事,你就那么恨他!你凭什么不恨我!” 岳溶溶道:“因为我爱他,所以我恨他。” 她此时有多平静,曲烈山就有多疯狂,以至于没有看到岳溶溶紧紧攥起的手,几乎发抖,她了解他,用最极端的方式逼他,逼他失控。 他们这么多年的情分,她要亲自和他做个了断。 他怀恨在心,五脏六腑都在翻滚灼烧,他失控地大喊:“沈忌琛算什么东西!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是我一直在保护你爱护你!是他抢走了你!” “所以我要把你抢回来!是他先背弃了你!” 岳溶溶压住狂跳的心,声线发颤:“所以佩兰姐姐说的都是真的,是你策划了绑架,算计了我,让我给官府签署卖身契?” “是!”曲烈山已经失去了理智,“我用镖银收买了官府,让他们把你的卖身契换成了思南坊的契约!只要你变成了贱籍,你就再也不能回到沈忌琛的身边,他们是高高在上的贵族,只有我不会嫌弃你,溶溶,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我都不会在乎!” 即便已经知道了真相,可当她亲耳听到这些话时,岳溶溶脸上血色殆尽,难以承受地节节败退,看着他的目光,像是看着这世上最恐怖的野兽,这无疑刺痛了曲烈山,他焦急地上前想要去拉她,岳溶溶却想跑,猛地栽倒在地。 第92章 “溶溶,你怕我?”曲烈山苍白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突然怒吼道,“这些都是你逼我的!”他蹲下身与她平视,“当年是你要离开沈忌琛!是你拼死保护我!可为什么我带你离开,你却还是想着他!你喊我曲大哥,曲大哥!我不要做什么劳什子的曲大哥!可你偏偏还要为我和佩兰牵红线!我知道,一旦我和葛佩兰成了亲,你就会离我而去!你那么卖力地撮合我和葛佩兰,就是为了摆脱我这个心里负担!所以,我不会娶任何人!” 岳溶溶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故作镇定,嘴唇颤抖,眼泪抛沙似的流了下来,她伤心难过极了,她没想过背叛她,伤害她算计她的,竟然是她最亲的大哥! “曲大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是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为何选他不选我?” 岳溶溶不想跟他纠缠这种问题,她想起身,却被他按住了脚踝,她只能再问他:“那三个男人呢?” 事到如今,曲烈山已然豁出去了,也无甚可隐瞒的了,他坐在她身边,笑了一声:“你去了思南坊,但是那儿进出的贵公子一茬又一茬!他们盯着你的目光毫不掩饰,我惊觉,你在那多呆一日,总有一天会有第二个沈忌琛,我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所以我找了那三个地痞流氓......杀了他们,提前报了官,只要我为你杀人入狱,你一辈子都欠我的......” 岳溶溶那张艳丽无比的脸,具是被他极端的想法吓住了,也愤怒无比地瞪着他:“杀人是会判死刑的!” 曲烈山不在意地一笑:“我早已和先前被收买的官员串通好了,他们会放了我,到时候我就带你远走高飞,谁知皇上大婚大赦天下的旨意传来,我要被押解进京。” 岳溶溶不懂了:“但你照样可以逃。” 曲烈山道:“是,我是可以,但我忽然发现,若是逃了,你就会有离开我的风险,那我不如一直被关着,只要我被关着,你就一辈子不会离开我。” 若不是沈忌琛出来搅局!事情就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思及此,他满目怒火。 岳溶溶这才想起,之前每回跟他说起表现优异或许能减刑,会有被放出来的一天,他的容色总是淡淡的,并不热衷,现在想来,那时的他,就没有打算出来。 这简直匪夷所思,岳溶溶无法理解,想起那段跟随他的囚车进京的路途,所受的委屈和折磨,如今是多么讽刺,她难以承受地低头,眼泪泡在了水里。 良久,她擦去了眼泪,冷冷看着他:“你快走吧!他就要追来了。” 一提“他”,曲烈山就抓狂了:“他不会来了!” “他会来的!” 两人较劲地盯着对方。 她的眼里再不见一丝温情,看着他的目光犹如看着一个陌生人,他一把攫住她的手腕:“要走一起走!” “我不会跟你走的!”岳溶溶挣脱着,含泪愤怒道,“事到如今,你怎么还能要求我跟你一起走呢!救你出来,是我对你最后的仁义!昨日情分,今尽了断!” 曲烈山慌了:“不,溶溶你不能这么对我,你心里是有我的对不对?你只是在生气我骗了你,否则当年你怎么会舍命救我?” 岳溶溶坚定道:“这和爱情无关!是道德和责任,当年你为了我得罪沈忌琛,他要杀你,我怎么可能坐视不理,之后的种种,你心知肚明,否则你不会用这么荒唐且卑鄙的手段来绑住我!” 这无疑戳穿了他最后的一丝幻想和自欺欺人,是啊,若不是知道她不爱他,他又怎么可能用这么龌龊的手段。 曲烈山猛地将她提了起来,抱着她的腰就要将她带上马去:“你爱我也好,不爱我也好,我都会带你离开!找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我不会跟你走,死也不会跟你走!”她捶打他,拼命捶打,双腿疯狂地乱踢,甚至一口咬在他的腰间,曲烈山吃痛的抓住她,愤怒的将她放在马背上。 忽然,他仰头看着她,笑了一声:“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倔强。” 岳溶溶一个字也不想听,挣扎着就要下马,却被他牢牢箍住,电光火石间,忽听“咻”的一声,曲烈山警觉,正要转头,一支箭矢已迅疾擦过曲烈山的手臂,划拉一条口子,鲜血飞溅,他吃痛地松开了手,正在挣扎的岳溶溶,猛地摔了下来,痛得直拧眉,抬眼看到沈忌琛骑在马背上拉弓的手将将收回,露出他冷凝俊逸的脸,英姿勃发,十二精兵尽数在后蓄势待发。 文松紧张地看着眼沈忌琛,他的伤还没好。 曲烈山愤怒转身,对上沈忌琛淬了冰的眼眸,怒火滔天,他一把拉起岳溶溶,箍住她的腰,沈忌琛眸光骤沉,大喝:“放开她!” “放了她?”曲烈山嗤笑一声,手里把柄软剑忽然抵住了岳溶溶的脖颈,沈忌琛浑身的血液顿时凝固了,脸色煞白,曲烈山极尽得意,他怒吼一声,“下来!” 沈忌琛隐忍着狂怒,紧凝着他,跳下马来,文松随意跟着下来,跟着他上前。 曲烈山眼底激狂:“沈忌琛,你知不知我有多恨你!若不是你,溶溶不会离开我!你现在想救溶溶是吗,好!我给你个机会!你现在立刻马上,用剑刺入你的心脏!” 沈忌琛脸色一沉。 岳溶溶心陡然提了起来,一身的血都冲上了脑仁,她撕心裂肺:“不要!” 文松见沈忌琛脸色凝重,胆颤惊心,他怒吼道:“曲烈山你已无路可逃!放下武器,束手就擒!或许能留一条性命!” “性命?我在乎我这一条命吗?”曲烈山嗤之以鼻,“我要他死!我要他永远也不能和溶溶在一起!” 文松冷喝:“你以为你能得逞吗?” 曲烈山冷笑:“我知道你身手高深莫测,也知道你们人多势众,可你觉得是你的身手快,还是我的剑快?”他只是稍稍动了下手,就看到岳溶溶白皙的脖颈显出一条绯色的横线。 “住手!”沈忌琛从未有过的心慌,立刻抽出文松腰间的佩剑。 “侯爷!”文松几乎来不及阻拦,身后那些精兵全都吓得围了上来。 曲烈山心狂烈跳动,他像是嗜血的野兽看到最新鲜的血,一双眼都是猩红的,他在岳溶溶耳边低语:“只要他死了,就再也没人能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岳溶溶冷硬道:“谁说没有?”她忽然用力往软剑上划去。 曲烈山大惊失色,几乎是立刻撤手将软剑偏移,可那刀锋还是割过了岳溶溶的脖颈,沈忌琛目眦欲裂,大恸一喊:“溶溶”,手里的剑猛地射出,狠狠扎穿了曲烈山的胸膛,曲烈山身子一僵,直愣愣地看着那把剑,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沈忌琛飞扑上前,接住摇摇欲坠地岳溶溶,裙裾飘摇而下,他紧紧按住她脖颈的伤口,她脸色红润的诡异,像是雪地里盛开的牡丹,看着他轻轻地笑,语声轻柔缥缈:“我赌赢了,他舍不得杀我......我也赌赢了,我知道你会来......” “别说话!”沈忌琛要将她抱起来,此时才感受到胸口的伤口疼,撕裂的疼,好像整个胸骨都要碎了,鲜血染红了他的衣服,他视若无睹,咬着牙要将岳溶溶抱起来。 文松急切道:“侯爷,让我来了!您的伤势......” “滚开!”沈忌琛怒吼。 岳溶溶低低柔柔道:“你好凶......” 沈忌琛好像骂了句脏话。 文松毫不退让:“姑娘受伤了!不能耽误了治疗时辰啊!”他一句话就戳中了沈忌琛的内心,沈忌琛自知自己的身体无法将她抱回去,低头见岳溶溶已经晕了过去,他立刻将岳溶溶交给文松。 “宣太医!”他嘱咐了一句。 文松立刻抱着岳溶溶离开。 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曲烈山看着远走的岳溶溶,眼底只剩执念,他伸着手像是要去抓岳溶溶:“溶溶......” 两个精兵上前来扶沈忌琛,问了句:“侯爷,他怎么处置?” 沈忌琛眼底冰冷:“埋了吧。” ** 岳溶溶睁开眼,清晨的光照进她的眼里,雅致的房间里燃着一线香,有休养生息之效,听说极贵,是薛玉白送来的,她摸了摸脖颈间的绷带,高院首说还好划的不深,不过那时她还在昏迷,这是惠音告诉她。 门被推开了,惠音谷雨走了进来,一见她醒了,连忙走了过来:“姑娘,我熬了燕窝粥,可香了,即墨先生吃了两碗呢,你也起来吃点吧。” 她们现在住在即墨先生的园子里,也是听惠音说的,是沈忌琛把她送过来的,她那日昏迷后,睡了两日,醒来后的这三日只有惠音谷雨陪着她。 如今惠音谷雨彻底是她的人了,惠音说,因为先前的事,她们有隐瞒不报的嫌疑,惹恼了侯爷,侯爷将她们赶出了侯府,她们没地去了,只能来照顾她。 她们说的很悲惨,但从她们的神色里,她看不出一点伤心难过之意就是了。 第93章 这纯属无妄之灾,因为惠音谷雨压根什么也不知晓。不过她也没机会替她们求情,因为她见不到沈忌琛。 即墨先生都会在她出房门在院子里休息时,过来跟她说些作画的事,薛玉白也会来,每每这时,她都会看着薛玉白的身后,空无一人,她眼底的神光就慢慢黯然下去。 沈忌琛没有来,从她醒来后,就没有见过他,她问过惠音,惠音支支吾吾的也说不出所以然来,但从惠音的态度里,她猜想,或许他在生她的气吧。 他是该生气的,她那么欺骗他,不信任他,伤害他,换作是她,一定气死了,最好一辈子都不要见了,她躺在摇椅里,用团扇盖住了脸,有些惆怅。 ----------------------- 作者有话说:其实曲烈山的不对劲,我在第一次写溶溶去探监的时候有暗示过他不想出来。 第56章 生气 阴阳怪气的沈侯爷。 岳溶溶脖子上受了伤, 手脚上有一些磕伤,但并不妨碍出门行走,惠音谷雨却坚决不许她出门, 直到伤大好了为止,连她闲来无聊, 画画画, 都不许超过太长的时间, 而且管的越来越宽了, 比如此时, 三人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纳凉。 “姑娘,茶凉了,我再去煮一壶。”谷雨径自从岳溶溶的手里拿过她的茶杯,嘻嘻一笑。 “天都热起来了,凉一点没事儿。”岳溶溶正要重新拿回来, 谁知谷雨侧身一躲,煞有介事。 “那怎么成, 凉茶伤胃。” 岳溶溶摇着扇子打她一下:“我觉得你们出了侯府越来越霸道了, 赶明儿还是将你们送回去, 省的在这管我东管我西,还管我出门喝茶。” 惠音俏皮一笑, 朝她行了个大礼:“那还烦请姑娘替我们去向侯爷求求情, 好叫侯爷招我们回去。” 谷雨道:“对对对!姑娘在侯爷跟前说一句,抵得上我们磕一百个响头。” 岳溶溶笑容微滞, 往摇椅上一躺,手里的团扇遮面,嗡声嗡气道:“求什么情,我可没那么大的能耐, 人都见不到。” 谷雨朝惠音使了个眼色,惠音蹲下身道:“侯爷大概政务繁忙抽不开身,他不来,姑娘去见他也好啊。” 岳溶溶突然拿开团扇坐了起来:“我能出门了?” 谷雨连忙点头:“能能能,高院首说您的伤都结痂了,只要不乱碰,就不会裂开,待会我们给您带一条项巾,做装饰之用。” 岳溶溶立刻起身拉着她们进房:“那快写吧。” 惠音谷雨振奋人心,以为岳溶溶就要去见沈忌琛了,谁知马车往万佛寺驶去...... “姑娘,不是去见侯爷吗?” 岳溶溶默了默:“我想去万佛寺给曲大哥点一盏长明灯。” 谷雨立刻不服气道:“他那么坏,那么对您,您还给他点什么长明灯啊!侯爷把他埋了都是仁慈的!” 岳溶溶苦笑一声:“我知道他有诸多不是,可是他从前对我的好不是作假的,我从小父母双亡,常被欺负,是他护我佑我,连我一开始去学画的钱都是他帮我出的,我虽从未爱过他,但一直视他为我唯一的亲人,如今人都死了.......”她已经不想去计较了。 谷雨还要说什么,被惠音按住了,这种事的确好为难,恩情仇怨同系一人。 刑部衙署。 文松疾步走进书房,看到沈忌琛低头在上京的地志上勾画,他脚步顿了顿,沈忌琛头也微抬,沉声道:“有话就说。” “姑娘出门了。” 笔尖微顿,沈忌琛眼睑微挑容色不变,只淡淡问了句:“去哪儿了?” “去,去了万佛寺,给曲烈山点了一盏长明灯。” 沈忌琛眉心微蹙,嘴角溅起一丝嘲弄:“她对他倒是有情有义。”他笔尖忽然一顿,墨汁染了地志,他眉头紧锁,突然烦躁,将地志随手一扔,喝道,“重新拿一幅!” 刚进来的郭员外郎一脚踩在了扔在地上的地志,吓得抬起了脚,抬头正对上沈忌琛暼过来的一眼,忙弯腰捡了起来,将手里的供词呈了上去,语声发颤:“侯爷,这是刚从牢里私炮同伙那拿来的供词。” “出去!” 文松忙是拉着郭员外郎跑了。 “侯爷怎么回事?怎么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一天比一天没耐性?” 文松幽幽道:“成日里见我们这一群大老爷们,想见的人见不到,换你你不烦躁?” 郭员外郎琢磨来琢磨去,突然睁大了眼睛:“哦!您说的是岳姑娘!”他不以为意,“想见去见不就好了。” “这么容易就好了,侯爷正跟自己较劲,跟岳姑娘较劲呢。” “大男人跟姑娘家较什么劲啊,以我的经验啊,这较劲到最后还是男人吃亏。” 文松摊手:“我没经验,但这里头的事你不懂,这里头还牵扯到别的......” “什么?您说来听听,我以我的经验帮您分析分析。”郭员外郎尽量装的正经,眼底还是流露出一丝兴奋来。 文松白了他一眼,突然书房的门开了,沈忌琛阔步而出,手里正拿着佩剑,文松大惊失色:“侯爷,您要去哪?” 沈忌琛冷喝一声:“召集人马,前往城西私宅捉拿疑犯!” 郭员外郎大喜:“侯爷您分析出藏匿位置了!” 不消多时,人马集结,浩浩荡荡站在前庭,清点人数,等沈忌琛发号施令。 郭员外郎眼尖,蓦地看到府门外走来一抹倩影,顿时眼前一亮,大喊一声:“侯爷!” 沈忌琛闻声拧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漆黑的眸如浓墨顿点,岳溶溶正站在府门和看守的衙役说什么。 郭员外郎看了眼沈忌琛的神色,朝着府门招手:“快,快让岳姑娘进来!” 说完,他又看了眼沈忌琛,见他虽皱了下眉,却没制止,便壮着胆子迎了上去:“岳姑娘!您来了!” 岳溶溶朝他笑着,走了进来,看到满庭院整装待发的差役,她愣了愣,抬头看去,就看到沈忌琛也是一身劲装金甲,她心头一顿,急忙走了过去,焦急道:“你要去动武?你的伤好了吗?” 沈忌琛心头一梗,压着声音道:“用不着你费心,所有人听令!” “不行!你的伤三番两次裂开!这次若是再裂开伤势加重了怎么办?”岳溶溶按下他的手,满眼担心。 沈忌琛低头看向她,眼底闪过一抹自嘲的笑意:“多谢你,看过曲烈山后还想着来关心我。” 岳溶溶容色微滞:“你是在怪我没有第一时间来看你......” 沈忌琛整了整腕上甲袖,冷笑一声:“没有怪,习惯了。” 所有的差役低着头用余光交换了眼神,侯爷是在阴阳怪气吗? 察觉到他们的心志动摇,沈忌琛凛冽一喝:“此番抓捕事关重要!所有人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稍有差池,严惩不贷!” “是!”所有人壮志凌云。 “沈忌琛......”岳溶溶还要再说。 沈忌琛却冷喝一声:“莫再多言!出发!”威风凛然。 岳溶溶想跟着一起去,文松急忙拦住了她:“姑娘,您别跟着添乱了,您放心,我会跟在侯爷身边寸步不离的。” 她是一时急糊涂了,这是正事,她只能站在原地,小脸皱成了一团。 郭员外郎笑吟吟道;“姑娘,别担心,咱们侯爷神通广大,没有十成十的把握,侯爷是不会贸然出兵的,姑娘进去喝杯茶等着?” 惠音谷雨也在一旁半推半劝地将岳溶溶请进了偏厅。 郭员外郎更是拿出来刑部最好的茶,又命人去买了女儿家爱吃的点心来,殷勤周到。 可岳溶溶满心担心沈忌琛,吃什么都没胃口,生等了近两个时辰,终于听到一阵马蹄声,她唬地站了起来,冲了出去。 出门前还意气风发的差役,此时个个脸上都挂了彩,受了伤,但眼底却是兴奋,将一个五花大绑的男人丢了出去:“押入刑狱!” 岳溶溶急忙看去,却不见沈忌琛,忙问:“侯爷呢!” 为首之人道:“侯爷大战贼首,牵动了伤势,又添了新伤,文松已经送侯爷回府疗伤了。” 岳溶溶一听,脸色煞白,急匆匆上了马车,惠音谷雨急忙跟了上去。 郭员外郎瞧着这情况,连连咋舌:“这有什么好较劲的?” 马车飞驰,停在了侯府门口,岳溶溶等不及车夫拿来脚蹬,跳了下去,吓得惠音谷雨一跳:“姑娘!”也跟着跳了下去。 “姑娘。”门房和守门的府兵没一个拦着她的,她在侯府依旧畅通无阻,一路上那些下人见到她,仍旧会退到一边恭敬行礼。 她飞奔至正院,就看到丫鬟们进进出出,手里端着的水盆染了血色,她不寒而栗,走进房,暼眼就看到沈忌琛端坐在床边,衣衫尽褪,绷带饶了他半个身子,冷凝的神色微微苍白,紧拧的眉宇是忍着痛,高院首站在床榻前忍不住数落:“侯爷再这么不当心,这伤永远也好不了!” 第94章 岳溶溶胸口一闷,眼眶一热,咬住了唇,冲过去,怔怔看着他的伤。 沈忌琛大概是没想到她会来,略有愣怔,而后皱眉一喝:“谁让她进来的!还不......” 岳溶溶带着哭腔生硬道:“你用不着赶我,若是不想见我,就让文松吩咐下去,不许我踏进侯府半步就是!” 沈忌琛顿时语塞,压抑着怒火瞪着她,一句话哽在喉头,怎么也发不出声来。 却在看到她流下两行泪时,双瞳紧缩,别过脸去,声音冷硬的像是两块石头撞击:“哭什么,死不了。” 岳溶溶不理他说什么,看向高院首问道:“要注意什么事项吗?” 高院首见状,连忙将一应要注意地全都告诉了岳溶溶,恐怕如今也只有这位岳姑娘能管得住侯爷了!岳溶溶听得仔细,一一记下了。 文松送高院首离开,岳溶溶拿过衣服要帮沈忌琛穿,沈忌琛却冷然道:“让文松来。” 岳溶溶泪光盈盈地看着他,细弱道:“我不行吗?” 沈忌琛抿紧了唇,没有说话,半晌却张开了手,岳溶溶脸上一喜,她动作非常轻柔仔细,生怕碰到他的伤口,小心翼翼的模样,让沈忌琛有一瞬间的怔忡。 等到帮他把衣服穿好,岳溶溶俯身帮他把头发捋出来,双臂绕住沈忌琛,她的脖颈贴近他的鼻尖,沈忌琛心底泛起一丝丝涟漪,却在看到她项巾下若隐若现的伤痕时,眸光一沉。 他苦笑一声,冷然道:“我是否应该感谢曲烈山,他不在了你才会来关心我。” 岳溶溶动作一滞,退开一步,凝眸看他:“你一定要这么阴阳怪气吗?” “我说的不是事实吗?曲烈山这件事上,你何曾相信过我,我不止一次给你机会,你呢?在你心里,曲烈山的安危始终是第一位的,我又算什么。”他嗤笑一声,嘴角溅出一丝苦涩,“那段时间你陪在我身边,可有半分真心吗?不也全都是为了曲烈山吗?” 岳溶溶低下头去。 沈忌琛抬眼看她,等她半晌:“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她道:“我是为了曲烈山的安危,可那是因为他命悬一线,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沈忌琛忽然站了起来:“那这两年你陪在他身边,可曾对他动心?” “没有!”岳溶溶斩钉截铁,“恩情愧疚爱情,我分得很清楚!” “那你现在站在这,是因为你误解了我伤了我,所以也在愧疚吗?”他步步紧逼。 岳溶溶老实道:“是有一点,但是......” “但是什么!你要告诉我除了愧疚外还有一点可怜的真心吗?省省吧!岳溶溶!”沈忌琛心尖划过一丝尖锐的痛,眼尾泛红,“我沈忌琛最用不着别人的愧疚!尤其是你!夹杂着愧疚的真心,我一点都不稀罕!留着去缅怀你的曲大哥吧!”一想到她的陪在他身边担心的却是曲烈山,一想到那日她拼死维护曲烈山,丝毫不在乎自己的感受,他气疯了,真的气疯了。 所以犀利的言辞也刺伤了岳溶溶,她眼泪汪汪怔怔地看着他:“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 “是!”沈忌琛这一声掷地有声,“当日若非得知曲烈山不是好东西,你是不是就会跟他远走高飞!丝毫不会留念!” 岳溶溶心神动荡,这一句,她无法反驳,也不愿再骗他:“这件事有很多的原因......” 她竟然没有反驳他!沈忌琛粗暴地打断了她:“我不想听你的无可奈何!你走吧!” 岳溶溶的眼睛泡在水里,睫毛瑟瑟乱斗,再也忍不住掉头就走,沈忌琛容色一顿,几乎就要追上去,走了两步,却感到胸口撕裂的痛,他气得满心满肺的翻腾,一掌拍在了屏风上,屏风止不住的震颤。 文松才跨进屋,就看到了这一幕,心道,这伤怕是没个一年半载好不了了...... ----------------------- 作者有话说:文松:好不容易把人家盼来了,又给人骂跑了...... 第57章 示好 怕放着放着就凉了。 昨日自从岳溶溶离开后, 侯爷的脸色就一直沉着,文松还在想着怎么再去把岳溶溶请回来,谁知今日一早, 他往花厅去查看早膳,蓦地站住了脚, 睁大的眼睛用力眨了眨, 又揉了揉眼睛, 难以置信地看着桌边摆弄鲜花的岳溶溶, 那一瞬清晨的阳光晕在她身后都像是一层光圈。 惠音从身后走来, 笑道:“要不要这么夸张?” 文松喜滋滋跟上前:“我还以为见到仙女了呢!” 岳溶溶闻声垂眸一笑,文松眼巴巴走到她身边压低了语声:“您不生侯爷的气了?” “他一个病人,我不与他计较。”岳溶溶扬眉撇了撇嘴。 文松哈哈一笑:“要不说还是姑娘大气呢!” “咳咳!”谷雨突然一阵急咳,高喊,“侯爷晨安。” 文松如临大敌地闭上眼, 转身无比谄媚地迎上去:“侯爷您来了。” 沈忌琛脸色阴沉,眸光无意扫过岳溶溶无辜的脸, 不辨喜怒, 轻飘飘落在文松头顶:“你是说本侯小气了?本侯给你月俸, 不是让你在背后编排本侯。” 文松躬身大喊一声:“属下罪该万死!” 沈忌琛迈步走过他身边,语声疏冷:“既知错, 便下去领罚吧。” 文松哭丧着脸, 正要退下,谁知岳溶溶轻盈盈道:“文松, 你去厨房把侯爷的药端来吧。” 沈忌琛已经在主位坐下,睨了她一眼:“他是本侯的人。” 岳溶溶眨巴着眼睛:“哦,”然后转向文松,“快去吧, 你是侯爷的人,该尽心着些,每日喝药别误了时辰。” 文松偷偷瞄了沈忌琛一眼,见他脸色硬的像是块石头,却没说话,如获大赦地高调一喊:“是!” 周围侍立的丫鬟们不禁都在心里记起了小本本,原来姑娘求情是能免罚的。 岳溶溶不顾沈忌琛乌沉的脸色,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兀自给他盛了一碗小米粥,端给他时朝他盈盈一笑。 沈忌琛板着脸,声音沁着一丝不自然的冷意:“昨日的话你全当耳旁风了?” 岳溶溶还想了想,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你是说昨日让我离开的事吗?我今日一早来,门房也没拦着我,我还以为你是说着玩儿的,若是认真的,你还需得吩咐下去才是,侯府是你的,你若是不准我来,我半步也不踏入不得。”她语声轻软细柔,却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赌气,睫羽扬了扬,清澄如水的双眸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几乎叫他招架不能,冷着脸一言不发。 笑意逐渐在岳溶溶唇角蔓延,她别过脸没压住唇角笑得灿若蔷薇。 用了膳,沈忌琛去书房办公,岳溶溶寸步不离,他脸色依旧冷凝,却没制止。文松正端着熬好的药进来,他直接交给了岳溶溶,岳溶溶递到沈忌琛跟前:“先喝药吧。” 沈忌琛正看在私炮案的供词,头也未抬:“先放着。” 岳溶溶拧眉,按住了供词,弯下腰去侧目看他:“不行,放着放着就凉了。”明明是说药,她莫名想到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也是要放着放着就要凉了,她就像是那碗中药,熬成了一碗浓郁的苦汁,喝下去满心满肺都是苦涩的。 那一抹苦涩不经意泄露在她眉宇之间,沈忌琛拧眉接过她手里的药碗,冷硬道:“一碗药也哭丧着脸。” 岳溶溶愣了愣,嫣然一笑,若明珠生辉:“那这样呢?好看吗?”她不想放着放着就凉了。 沈忌琛对上她的笑颜,眸色微顿,没有理她,将药喝尽。 岳溶溶托着腮看他,喃喃道:“快些好起来吧,不然你都要变成药罐子了。” 沈忌琛手指微颤,冷硬的脸快要支撑不住时,他面无表情指了指一旁的矮几:“坐到那边去。” 岳溶溶也没想打扰他办正事,乖巧地去了。 沈忌琛深邃的目光跟着她的移动而动,脸色稍霁,等她坐下看过来时,他才不动声色地挪开,半分没让岳溶溶察觉,垂眸去看吧供词时,略有一瞬恍惚,才重新专注起来。 他一直是这样的,正事上从来不会含糊,当年在杭州时,他才十八岁,年少轻狂,带着与生俱来的狂傲贵气,好看的眉眼在看人时总是带着睥睨的疏冷,令人不敢亲近,明明是天之骄子贵公子的模样,可每回出兵攻打匪寇海寇,他回来总会带着一点伤。 她既心疼又生气:“为何贺敏轩他们总是毫发无损。” “他们都躲在背后。” “你不能也躲着一点儿吗?” 沈忌琛挑眉,带着一点清贵的玩世不恭:“我若是躲着,如何建功立业,强大自己,如何保护你?” 岳溶溶皱鼻:“现在整个杭州城好像没人敢惹我。” 他眸光深深,轻轻捏着她的下颌:“还不够。” 那时她不懂他这三个字的含义,因她那时以为他只是一般贵族家的公子,以为他是要光宗耀祖,现在想来,她似乎有一点明白了,若是他没有自己的势力,便不能自已。 第95章 她抬眼看向沈忌琛,他眉眼间尽是冷冽,她知道他只是在办公,这种情绪与她无关,可她还是心尖微颤,她好怕,他们再也回不去。 见他端起茶杯,她立刻走了过去,拿过他手里的茶杯:“茶凉了,喝了对胃不好。”她殷勤的去倒了一杯温热的,沈忌琛由着她。 她想她应该跟他说清楚,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意,但说什么都好像是事后的狡辩,她总是有一点心虚,怕他误解,犹疑一瞬,文松就走了进来,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她有些莫名。 文松道:“侯爷,孟小姐来了。” 现在岳溶溶知道那一眼“意味不明”意味着什么了,她怔怔看向沈忌琛,沈忌琛也朝她看一眼,拧眉道:“你去书架后。”省的她又担心跟别人有牵扯。 可这听到岳溶溶耳朵里,却变了味儿,他如今见孟嘉言已经要她回避了?以前他见孟嘉言不都是在前庭会客吗?今日为何请人家到书房了?她惶惑不安,不自觉地乖乖走到书架后去。 沈忌琛眸光微沉,让文松请她进来。 五月初八是龙母诞辰,太皇太后让孟嘉言主持今年民间这场道场,在龙王庙建一座真龙金身,是由孟嘉言所绘真龙,如今快到收尾时遇到了问题,她心中忐忑,怕搞砸了太皇太后的差事,时常来向沈忌琛讨教,她将图纸铺成在沈忌琛面前,请他指点。 沈忌琛公事公办,看得认真,两人讨论的有来有回,被岳溶溶听得一清二楚,沈忌琛气势迫人,又郎艳独绝,当年在杭州除了她,没有一个姑娘敢在他跟前抬头的,更莫说在他跟前侃侃而谈了。 孟嘉言不一样。她话说的讨教谦虚,言语间却十分自信,岳溶溶能感受到沈忌琛偶尔流露的欣赏,她深吸一口气,心都跟着痛了一下。 他们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孟嘉言又得大长公主喜爱,沈忌琛也不像嫌弃别的姑娘一样的嫌弃她,可能还有一点喜欢......这么一想,她有些着恼地攥了下手边的手,一时用力,堆叠的书扑啦啦掉了下来,砸了她的脚,不太疼,她还是轻呼了一声。 “什么声儿?”孟嘉言扬声问道。 她听到沈忌琛淡淡的语气:“是猫儿。” 岳溶溶气呼呼地跑了出来对着他嚷道:“你才是猫!”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孟嘉言怔住了,她没想到岳溶溶会在,勉强扬起笑容转头去看沈忌琛:“岳姑娘也在?她是不是生气了?” 沈忌琛眸光半垂,沉声道;“不必管她。” 才跑到外间的岳溶溶听到了这句,蓦地眼眶一红。 “姑娘!” 惠音谷雨急切的呼喊传进了书房,孟嘉言看到沈忌琛眉心一拧,她问:“要去追吗?” “不必。” 孟嘉言见沈忌琛没有去追的意思,抿唇而笑,继续拿了笔在图纸上指点:“我觉得这处......”她顿了顿,抬眼看去,沈忌琛眉头深锁,精锐的眸光出了神。 她停住了话头,也没有提醒他,就这样看着他,等到他终于察觉惊醒,语声带了一丝急切:“都清楚了?” 孟嘉言嫣然一笑:“是啊。” 沈忌琛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我还有事,失陪了。” 他迈步离开,急不可耐,全然忘了世家子弟的待客之道,留下孟嘉言尴尬自处。 文松也有些尴尬地打圆场:“侯爷还有一些急务在身.......” 孟嘉言优雅道:“明白,今日是我叨扰了,侯爷走得急也没来得及道声谢,烦劳你代劳了。” 文松松了一口气,孟小姐不愧是既他家大小姐之后的名门闺秀的典范啊,这若是换了别的小姐,可不得红着眼生着气跑了。 沈忌琛想起方才岳溶溶红着的眼圈,加快了脚步,伤口传来细微的疼痛,他也置之不理,等终于在府门外的不远处看到岳溶溶时,脸色却蓦然一沉。 她正被张典军截住,身后是一队府兵。 “岳姑娘是吗?大长公主有请。”张典军体型魁梧,宽厚的肩膀足有岳溶溶两个宽,粗犷的声音硬如钢铁,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威严十足。 惠音和谷雨已经吓得躲在岳溶溶的身后,抿紧了唇。 岳溶溶警惕地看着他,力持镇定:“大长公主找我做什么?” 张典军粗眉一竖,凌厉道:“大胆!大长公主让你去你焉敢质疑多问!” 饶是岳溶溶故作镇定,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冷喝吓得背脊一僵。 “回去告诉大长公主,她不去。” 身后传来一道低沉肃冷的声音,不轻不重,沁着刺骨的寒意和不可忽视的震慑,将张典军的气焰瞬间压了下去。 岳溶溶心惊肉跳转身,看到沈忌琛徐步而来,气势冷冽令人莫敢仰视,张典军几乎是立刻换了颜色,笑吟吟地低下头去:“参见侯爷。” 沈忌琛已经走到岳溶溶身前,将她完全挡住,眉眼含霜:“惠音,送姑娘回去。” 张典军一时情急抬头:“侯爷,大长公主命下官带......” “方才的话本侯说的不够清楚吗?”沈忌琛声线像是浸在冰水里,微微扬起的语调凛冽迫人,张典军再度低下头去,比方才还要低,浑厚的双肩有一瞬筛糠,不知从何时起,从前那个神采飞扬的大少爷气度已经如此冷冽,令人不寒而栗。 张典军连连道:“是,是,下官遵命。” 该来的还是要来的,岳溶溶不安地看了眼沈忌琛,不知他心中所想,有何打算,也不知等着她的是何种结果,此时她只能转身离开。 回了即墨先生的“云松雪”小院,门才一打开,就看到薛玉白站在园子里,朝她微微而笑。 张典军灰败地回府复命,大长公主见他没有带回岳溶溶,面冷如玉,就要发作,怒眸却瞥见沈忌琛徐步而来,这段时间国公爷不在府中,她偶尔会在公主府小住,此时她端坐殿中,压下怒火,冷冷看着沈忌琛迈入殿中,他姿态清贵却冷厉,冷厉中又带着一丝坦然的决绝。 大长公主摆手,屏退了殿中所有的宫婢和侍卫。 第58章 威胁 “谁敢取笑我们沈家?” “你真是本宫的好儿子!先帝最疼爱的子孙, 沈家的继承人!你在朝堂上雷厉风行,竟然被一个女人耍得团团转!”大长公主怒而拍案,面罩寒霜, 用从未有过的凌厉盯着他。 沈忌琛面不改色站在下面,一双漆黑的深不见底的眼眸凝视着她, 他语声极沉:“母亲, 我说过, 别动她。” 那带着一丝丝尊敬的语气却寒冷彻骨, 即便是自己的亲儿子, 大长公主还是被他的气势震颤了一瞬,她沉吟冷笑,背脊挺直:“我若是动了她,你当如何?我是你的母亲,你能奈我何?” 沈忌琛眸光微沉, 他上前一步:“您是我的母亲,我自不能如何, 只是韦氏舅父, 怕是没有那么好过。” 大长公主冷厉的脸色有一瞬皲裂。 文松适时上前, 为沈忌琛呈上一本奏本,沈忌琛拿过走到案前, 将奏本放在大长公主面前, 金椅后的落地窗照进的阳光撒在奏本上,衬着大长公主的脸结了一层冰。 沈忌琛幽沉地看着她:“舅父膝下那几个儿子仗着皇祖母外戚的身份和您的庇佑, 在封地行径张狂,浑身像是个筛子,寻几位表兄两三点错处,只怕连舅父和您都护不住。” 一股凉意自大长公主的背脊窜起, 直蔓延到四肢百骸,大长公主既惊且怒地瞪着他,从齿缝间迸出一句话:“他也是你的舅父!是我们韦氏的支柱!” 原来当年先帝膝下无子,后继之君乃是旁支宗亲,大长公主怕新帝登位,影响她这个唯一公主的地位,便开始扶持母家韦氏,到如今,韦氏家主已然是封地异性王,手握当地政权和兵权,是大长公主除国公爷外最强大的后盾。 若是沈忌琛对韦氏那几个子弟动手,即便不会伤到韦氏的根基,也会让韦氏大动干戈。 大长公主愠怒地看着他:“你敢动韦氏,就不怕你皇祖母伤心?” “皇祖母若是得知韦氏子弟如此猖狂,只怕会更寒心。”沈忌琛一派云淡风轻,温和的眸子却透出凛冽的寒意。 他的目光像是两把利刃,切割着大长公主的心,她骤然一痛,支撑不住地按住了桌面,春姑姑急忙上前扶住她,她抬眼已是满眼含泪:“我的好儿子,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为了一个女人,你竟然连自己的亲舅父都不顾了!” 沈忌琛拢在袖中的手攥紧了劝拳,母亲的眼泪也像是利刃,切割着他的心,可他面色仍旧冷硬:“只要母亲不动岳溶溶,韦氏仍旧是如今的韦氏。” 大长公主含泪剜他一眼,低头看到凑本上几个朝中肱骨大臣和近年来新贵重臣的亲笔所书,忽然不寒而栗,又有一股无可名状的骄傲丝丝升起,她冷笑了一声:“三年的朝堂经营,嫖姚,这些人不动声色的都是你的人了,你好手段!”她愤怒地挥落那本凑本。 忽然她脸色微僵,指尖微颤:“当年你如此拼命,立下一等功,三年来政务上的兢兢业业,起初我还不明白,作为沈家继承人,你何须如此披肝沥胆,如今我全然明白了,为的就是今日是不是?” 第96章 她撑着桌面起身:“为了护住一个曾经背弃你,欺骗你,和别的男人私奔的女人!好一个痴情种!” 沈忌琛眉心紧蹙:“母亲,还请见谅。”他的母亲大长公主,是先帝唯一的公主,曾经也是大权在握,他只能扶持自己的势力,而不是从沈家从她手里接过“元老”。 如今被自己的儿子压得死死的,大长公主又欣慰又生气,她厉声道:“那个岳溶溶有什么好!论家世品貌才德,她哪一点比得上孟嘉言!她还曾为贱籍!你要娶了她为沈家继任主母,是要全天下都取笑我们沈家吗!” “谁敢取笑我们沈家?”沈忌琛不疾不徐的声音压过大长公主的激愤,他垂眸,唇角牵起一抹弧度,掀眼时,眼底的傲然睥睨压过一线令人不可小觑的震慑。 大长公主愣住了,这一刻,她深刻感觉到,嫖姚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她动怒,会费心跟她周旋稳住她的少年儿子了。 大殿上,一片死寂。 忽然一道高昂的声音压了下来:“公爷到!” 沈忌琛和大长公主皆是一愣,朝殿外看去,就见一气宇轩昂的中年男子步入殿中,端肃儒雅气势威赫,身后跟着两个随从。 沈忌琛后退一步,抬手作揖:“父亲。” 国公爷看了他一眼,径自掠过,大长公主已经含泪走了下来,一个趔趄,国公爷紧走两步将她扶入了怀中,肃正的眸光瞬间柔和,大长公主也好像找到了靠山似的,流下两行泪来:“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国公府轻抚她的背脊宽慰她,看向春姑姑,“请太医。” 大长公主睨了眼沈忌琛,哭腔里带着控诉:“你瞧瞧你这个好儿子......” 国公爷回头看了眼儿子,温和的眸光再度冷肃:“还不去熬一壶安神茶。” 沈忌琛垂眸,在心中无奈叹息。 国公爷这辈子的温柔都给了青梅竹马的妻子,偶尔会分拨一点给儿子,等沈忌琛走进房中时,国公爷正坐在前厅等他,看到他进来,扣了扣矮几,示意沈忌琛坐下。 他看着沈忌琛坚毅的面容,沉声道:“你护着你的心上人,我也心疼我的妻子,你母亲是任性些,那是因为她是大周朝的掌上明珠,你如今羽翼丰满,为父很欣慰,但你不该以此来威胁你的母亲,这几日你住在国公府,好好陪陪你母亲,至于你要娶哪位姑娘为妻,你自己做主就是。” 沈忌琛略有震惊,他以为父亲会站在母亲那边。 国公爷只是眸光深深地看着他,是欣赏还有克制的骄傲:“你是沈家的继承人,正如你所说,你要娶的姑娘不论何种身份,谁敢取笑沈家?” 他并在乎儿媳的身份贵贱,那是他骨子里身为沈家家主的自负和底气,甚至他要以此来昭告天下,他沈家不屑以联姻来巩固政权地位,因为他沈家不需要。 大长公主见丈夫进来,气得扭过头去,国公爷唇角牵起一抹浅笑,坐到床边握她的手,被她甩开,顺便打了一下:“你都不帮我!我不喜欢那个丫头!她如何配得上我们的儿子。” 她早知道丈夫的骄傲,他从来没有强制过嫖姚要跟贵族联姻,所以一直想在他回京前,解决了岳溶溶,可还是事与愿违。 国公爷凝视着她,语声轻软:“若是当年我不是沈家的大公子,若是当年沈家家道中落,你还会下嫁于我吗?” 大长公主又气得打他:“说什么!我当然会!你当我是什么?” “若是父皇不许呢?” “那我拼死也会......”大长公主愣住了。 国公爷看她一眼:“那你怎么忍心让你的儿子娶一个不喜欢的姑娘?这一点他或许像你。” 大长公主轻嗤:“他才不像我,他比我厉害!我顶多对着父皇又哭又闹。” “我们这样的世家,历经百年已是不易,他有能力娶他喜欢的姑娘,是他的魄力,不管那位姑娘是何身份,嫁进我们沈家,便是尊贵。” 这番话分明狂傲,可在国公爷沉稳的面容下说出来,竟觉得,言之有理。 大长公主撇嘴,瞟了他两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真是自负!”他想让所有人知道,沈家和其他贵族世家不一样,沈家的继承人即便没有娶一门当户对的贵女,沈家的地位也撼动不了分毫。 国公爷笑了一声:“我倒是听说那丫头模样水灵,还深得即墨先生的器重,有几分才气,不算不堪,至于其他身份,不值一提。你若是不喜欢那丫头,将来他们总是分府别住,碍不到你的眼。” 大长公主没有再说话,气恼地叹气。 国公爷云淡风轻地看着她,温和的声音显出几分凛冽:“至于大哥那,你还是要提醒一下了。” 大长公主略有心虚:“知道了。” ** 自从那日遇到过张典军后,岳溶溶再没有见过沈忌琛,她去过侯府,侯府的人说侯爷最近都住在国公府,她自然不会去国公府,沈忌琛也没有来找过她。 怎么会来找她呢,他还在生她的气,亦或者,他搬去国公府住,就是为了要躲开她...... “溶溶!” 薛玉白急切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岳溶溶回神,惊动地睁大了眼,急忙挪开沾了颜色的笔尖,看着一幅百花争艳图沾染了颜料汁,懊恼地泄了气:“对不起,我把这幅画毁了。” 薛玉白不忍心苛责她,忙接过她手里的笔:“待会老师见了,该骂你作画不专心了。” 果然即墨先生走到园子里来,就看到被毁了的画作,气得吹胡子瞪眼,看着薛玉白手里的笔,更是把他骂得狗血淋头,岳溶溶急忙要认错,却被薛玉白拦住了,又是认错又是求饶地认下了这件事。 即墨先生看着他二人的神色,也猜到几分,哼了一声:“都出去,都出去,被在这碍眼。” 薛玉白忙是拉着岳溶溶逃离了现场,岳溶溶自责极了,看着这几日都陪着她的薛玉白,目光里满是愧疚,薛玉白爽然一笑:“我自小被老师骂习惯了,你可不行,万一你哭了怎么办?” “我哪有那么脆弱!”岳溶溶反驳。 “当真没有?” “没有!”岳溶溶重重点头。 薛玉白抱胸叹气:“既然没有,就别哭丧着脸了,今日是龙母诞,西街有龙母游行,我带你去瞧瞧?顺便去龙王庙上柱香?” 二人来到西街,整条长街都两道都站满了百姓,装扮成龙母的姑娘端坐在肩舆上,很有几分神韵,两旁是扮做龙宫神官模样的男子,肩舆后是一众虾兵蟹将,有趣又真实,浩浩荡荡往龙王庙去。 岳溶溶被薛玉白拉着,好奇又兴奋跟在人群中,顺着人群被挤进了龙王庙的大门,满园的善男信女,手持三炷香,兴奋又虔诚地抬头看着,道场上盖着红绸的庞然大物,听说就是那真龙金身。 薛玉白不知从哪拿了三炷香塞进岳溶溶手里:“入乡随俗。” 岳溶溶含笑接过,也跟着踮起脚尖抬头看去,薛玉白怕她站不稳,扶住了她的手臂,岳溶溶没有察觉,因她满心被周围的谈论吸引住了。 “听说了吗?今日这场龙母诞是孟家小姐主持的。” “听说这孟小姐聪慧过人,果然新颖有趣。” “何止呢,那真龙金身我还听说是孟小姐和沈侯爷共同力作。” “沈侯爷?望京门沈家那位?” “那岂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呀!快看!孟小姐和沈侯来了!” 岳溶溶的耳膜像是被封住了似的,一切混声都被封在了耳廓之外,嗡嗡的不再响闹,只看到沈忌琛面无表情走在孟嘉言身边,列松如翠,萧萧肃肃,孟嘉言温婉典雅,当真是一对璧人。 所以,这几日不见,他都和孟嘉言在一起吗?岳溶溶鼻尖有些泛酸。 忽然不知谁大呼一声,所有人惊诧地瞪大了眼,就见台边青竹所致的道具倒了下来,直往孟嘉言那儿砸去,却没砸下去,被沈忌琛揽臂挡过,再被文松一脚踢翻。 一场意外,所有人惊魂不定,沈忌琛垂眸看着孟嘉言,好像在查看孟嘉言有没有受伤,孟嘉言则紧张地握住沈忌琛的手臂,一道惊目的血痕吓得她脸色一白,也让岳溶溶心里一疼。 她几乎立刻就要冲上前去,却听到旁边大妈兴奋道:“看到了吗?侯爷方才急了!多心疼孟小姐啊!” 岳溶溶忽然情绪上涌,对着大妈嚷道:“你哪只眼睛看到他急了?他心疼了?” 被莫名其妙喊了一遍的大妈眼睛一竖,双手叉腰,轻蔑地瞪着她:“两只眼睛都看到了如何!侯爷就是心疼孟小姐!不心疼孟小姐,难道心疼你吗?呵,青天白日做什么春秋大梦呢!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就这还跟孟小姐比上了!妄想着侯爷中意你呢?年纪轻轻就疯了!你也配得上沈侯?” 心尖像是被最尖锐的利器狠狠一刺,岳溶溶抿紧了唇,脸色由白转红,又从红转白,双肩都在颤抖,手中的三炷香也折断了,掉到了地上,她转身推开人群就冲出了龙王庙。 第97章 此时有人高呼“大长公主驾到”,所有人都跪了下去,薛玉白却转身急忙追了出去。 第59章 修罗 “嫖姚,可以吗?” 薛玉白追出来时, 就看到岳溶溶蹲在树下哭,方才带着她在街上奔跑的狂欢劲儿,此时都乱糟糟的拧巴在了一起, 看着她双肩的颤抖,不断滴落的泪珠, 他忽然觉得窒闷, 别过脸去呼出一口气, 再呼出一口气, 迈步朝她走去。 蹲下来用手帕轻轻楷过她脸颊的眼泪, 语气中带了一丝故作的松弛:“这么伤心,这么生气,我替你去揍他一顿?” “不好。他身上还有伤。”她抬头抽噎地说着。 薛玉白笑了一下,嘴角溅起苦涩,他现在明白当初曲烈山为何那么卑鄙要用恩情挟持岳溶溶, 甚至有些理解他了,没了顾虑的岳溶溶, 眼里根本容不下别人。 “你不是气他和孟嘉言站在一起, 何必还管他伤不伤?”他不经意间露出几分负气。 岳溶溶扁嘴, 埋进臂弯里,闷声道:“我不是气他和孟嘉言站在一起, 我是害怕, 怕来不及......怕他还在生我的气,一气之下就和别人好了。” 这话听得, 薛玉白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没好气道:“你放心,沈忌琛绝不是那么不理智的人。”除了跟你有关的事。这句话他没说,不想帮沈忌琛涨志气。 她听了这话, 心里缓一阵又紧一阵,抬眼,双目湿漉漉地揪住他,带着哭腔:“可是你们贵族不是都讲究门当户对吗?大长公主很喜欢孟嘉言。” 其实薛玉白也没有把握,沈忌琛会为了岳溶溶做到何种地步,他不禁担忧:“那若是嫖姚最终还是要娶孟嘉言,你待如何?”他忽然屏住了呼吸。 岳溶溶也是心头一窒,垂眸不语,抿了抿唇,雪白的细牙咬出一排牙印。 “你会为妾吗?”他问的十分小心翼翼。 良久,岳溶溶才按住了自己的心口,好像想到了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摇了摇头。 薛玉白忽然松弛了一瞬,低一回头,笑了一声,又抬眼,那是不是证明他还有机会?注意到她额角都哭出了细汗,他扶着她起身:“再带你去个地方。” 突然起来的岳溶溶眼前一黑,扶住他的手臂:“容我缓缓,头晕。” 薛玉白纵容地笑出声来,让她扶着。 正走出龙王庙的沈忌琛正看到这一幕,眸光骤沉,孟嘉言也看到了,微讶低语:“是玉白和溶溶姑娘。”她正要出声,却看到他二人并肩离开。 孟嘉言看向沈忌琛阴沉着脸眼底似是结了一层寒冰,她默了默,看向远去的岳溶溶,略有出神。 薛玉白带着岳溶溶去了城中最大的首饰店,琳琅坊。 掌柜的一眼看到了薛玉白,殷勤地迎了上来,奉承极了:“您来了!” “上回让你们打造的颈环可有做好?”薛玉白问。 掌柜的忙道:“做好了,本打算今日送到府上去,没成想您就来了。”他说话间看了眼岳溶溶,想来就是为了这位姑娘了,便侧身引他们去了西厅。 立刻就有丫鬟捧着镂花的托盘走来,上头铺着红绸,红绸上是一条青白玉石珠链制成的颈环,坠着一只展翅的黄翼蝴蝶,精美极了。 薛玉白拿起来走到岳溶溶身前:“试试?” 岳溶溶虽有些猜到,但还是意外了一下:“给我的?” “你的脖子伤疤未曾褪去,天气渐热,整日带着项巾不热吗?小心捂出疹子。”薛玉白温柔道。 岳溶溶默了默脖子上的丝绸,虽然轻薄,的确有些热,但看着这颈环价值不菲:“我受之有愧。” 薛玉白料到她有此一言,心还是跌了一瞬,提气笑道:“你如今是老师的关门弟子了,将来的画可也是价值连城的,我也不算亏。” 岳溶溶方才哭了一起,现在的确热的有些难受,便欣然道:“好吧,等我将来发达了,双倍奉还。”她自以为说得豪爽,却没有察觉到薛玉白苦涩的一笑。 薛玉白站在她身后,亲自帮她戴上,冰凉的触感贴上肌肤,岳溶溶舒服地溢出声,再看丫鬟托起的镜子,她今日穿了方领的衣服,露出颈项一片雪白的几乎,那黄翼蝴蝶在她右颈莹莹生辉,她的笑意荡在眉梢眼角。 “姑娘当真是天姿国色啊。”掌柜的惊叹道。 岳溶溶嘻嘻一笑,转头对薛玉白低语:“掌柜的想让我的荷包大放血呢。” 薛玉白忍俊不禁:“的确仙姿玉色。” 岳溶溶警惕地觑他一眼,转头脸去不接茬。 拖着托盘的丫鬟走出西厅,忽然被另一厅室的客人喊了进去,里头坐着的竟是甄溪和任含贞,两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甄溪问道:“隔壁的客人可是薛公子?” 丫鬟道;“回夫人,是的。” 任含贞勉强扯出一丝笑意:“我瞧着方才你拿进去的颈环价格不菲,那位薛公子也买得起吗?” 丫鬟讶然一瞬,失笑道:“姑娘说笑了,望京门的薛家,自然是买得起的。” 任含贞的脸色蓦地惨白,忽然扬起的音调几乎尖锐:“望京门薛家?” 丫鬟看着她的反应愣住了,甄溪连忙道:“你下去吧。” 等她走后,甄溪才看向任含贞,她的脸色已经逐渐阴翳,甄溪有些头皮发麻,小声唤道:“含贞姐?” 任含贞蓦地抬头,目光阴厉极了:“她不是离开京城了吗?她不是跟死囚犯私奔了嘛!不应该死在沈侯的剑下被千刀万剐吗!怎么还在京城!薛玉白,薛玉白居然是望京门薛家!岳溶溶,这个贱人!”她咬紧的牙关齿痛已极,眼底迸出的恨意和嫉妒恨不得将岳溶溶撕碎践踏! 甄溪从未见过这样的任含贞,一时间吓得僵立住了,发颤地喊她:“含贞姐......” 任含贞才惊醒回神,立即转换了温柔的神色,露出伤心来:“我只是太恨岳溶溶了,她毁了我,毁了你,我如今无立足之地,你生活在蔡府水生火热,不被当人看,都是拜她所赐,她却能扶摇直上,不是沈侯就是薛公子,他们当宝似的捧着她。” 她忽然哭出声来,握住甄溪的手:“难道我们就如此命贱吗?活该被她踩在泥泞里吗?” 甄溪心神动荡,脑海里一遍一遍都是任含贞的话,一遍一遍都是她所受过的欺辱和折磨,战栗的目光逐渐平静,然后阴狠。 突然外头传来掌柜的殷勤的声音:“薛公子,岳姑娘,二位慢走,欢迎再来。” 她们二人同时看向门外,就看到薛玉白满心满眼都是岳溶溶,就连跨个门槛都怕她绊倒。 “小心脚下。” 岳溶溶重重踏出去,冲他灿烂一笑,满眼俏皮。 此时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停在他们面前,岳溶溶一眼就认出了这辆马车正是侯府的,她攥着裙摆的手蓦然收紧了,一瞬不瞬地盯着马车,连呼吸都忘了。 薛玉白看着她,心底压下一块石头。 车门打开了,岳溶溶心突突跳了起来,却看到孟嘉言盈盈而下,朝她微微一笑,款款而来。 岳溶溶提起的心猛的下坠,一直往下坠,直坠入深渊,孟嘉言的笑容太过明媚,刺了她的眼,她嘴角勉强牵起一抹笑意:“孟小姐。” 孟嘉言和善道:“我远远瞧见你们,只当是认错了,你们这是要去哪?玉白,你没坐车出来了?你们用膳了吗?我们正要去庆阳楼,子羡他们都在,一起去吗?” 岳溶溶没有回答,眼睛下意识往马车瞄去,沈忌琛也在吗?他在吗?还是只是将马车借给了孟小姐?她私心更侧向是借,可孟嘉言那句“我们”和转头的动作却将她的祈望击碎。 “嫖姚,可以吗?”孟嘉言柔声征询。 窗户被打开,露出沈忌琛刻骨刀精雕的下颌线,他偏头看过来,凛冽的目光没有丝毫情绪,从岳溶溶面上扫过落在薛玉白脸上,云淡风轻的让岳溶溶心头一滞,生出几股怒意。 “只怕人家还有要事。”他轻描淡写,嗓音微凉不辨喜怒,却又让人琢磨出讽刺。 薛玉白淡淡一笑反击:“的确,我和溶溶还要去画舫,履行曾经的约定。”他看到沈忌琛目光一沉,心里爽快。 岳溶溶扬起笑脸,笑吟吟道:“我也正好饿了,玉白,我们一起去吧。” 她一声“玉白”,薛玉白和沈忌琛的脸色都为之一变。 孟嘉言似乎也没想到岳溶溶会答应这个邀约,应承的迟了一拍:“那上车吧。” 岳溶溶垂眸等着薛玉白先上车,她跟在后头,沈忌琛的目光从未离开过她,直到薛玉白做在右侧位,她在薛玉白的身边坐下,他眸光愈发乌沉。 孟嘉言坐在对面。 文松坐在车架上,转头看向车厢:“侯爷,您手上的伤不碍事吧?”眼睛直往岳溶溶那瞟。 岳溶溶这才想起他的手方才划伤了,立即抬头看去,正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目光,孟嘉言坐在他左侧,担忧地看着他,岳溶溶心头一酸,强迫自己别过脸去。 第98章 沈忌琛脸色难看地别过眼去。 车厢内的氛围凝滞的快要让岳溶溶窒息,她忽然有些后悔上了这辆车,可一想到,若是她不上来,这辆车里就只有沈忌琛和孟嘉言,她就更难受。 转眼间却看到孟嘉言盯着她的颈环看,她局促地摸了下蝴蝶,孟嘉言才察觉到自己的失礼,垂眸颔首:“抱歉,溶溶姑娘,是我唐突了。” 她实在有礼,岳溶溶都不好意思怪责她,只能笑道:“没事。” 孟嘉言笑着解释:“我只是觉得这条颈环有些眼熟,好像在玉白那儿看到过这种图纸......” 闻言岳溶溶吃惊地看向薛玉白:“这是你所制的?” 薛玉白笑道:“我只是画出这个样式,让琳琅坊的匠人做出来而已。” 他望着岳溶溶的目光有一种轻描淡写的深情,岳溶溶蓦然心颤,慌忙朝主位看去,沈忌琛紧绷的脸凝了冰霜,沉沉望着她。 忽然沈忌琛站了起来,往门口走去,马车正巧到了庆阳楼,突然停住,车内的人皆是一晃,沈忌琛竟没有站稳,后退一个趔趄,岳溶溶急忙起身扶住了他。 他的手本能地覆住了她的手,眉眼低垂,对上她焦急的目色,眼底的戾色转而成了一片柔和。 孟嘉言也走了过来:“嫖姚,你的伤没事吧?” 沈忌琛仍旧看着岳溶溶,岳溶溶抽回了手,侧过身去,心底生了意气。 文松门一开,就察觉到车厢内的气氛不对劲,生硬提醒道:“侯爷,庆阳楼到了。” 沈忌琛面色沉冷地下了车,几人跟着一同下车,庆阳楼的掌柜的早已得了消息,在门口迎候,就见沈侯,孟小姐,薛公子和岳姑娘一同来了,只是这四个人的站位有些奇怪,上回沈侯和岳姑娘来,那手还牵着紧紧的,今日岳姑娘怎么没和沈侯走在一起? 他心下惊疑,目光早已在这二人身上来回梭巡了一遍,直到看到沈忌琛淬了冰的眼眸,他才惶恐地收回目光,殷勤地迎了上去。 第60章 完结篇 “他每日都陪着你,真是用心良…… “嫖姚来了!”贺敏轩朗声一笑, 正站起来,突然脚下一崴,愣住了。 郑旭朝甩着扇子敲他的头:“见到嫖姚怎么跟见鬼了似的!”话音刚落, 看到一同进门的四人,睁大眼睛, 悠悠摇头, “还真是见鬼了。” 韩子羡眼底也闪过一丝讶然, 玩味地攒起了一抹笑意, 招来自己的随从:“快去把少夫人接来, 呃……”话音还未落,感觉到沈忌琛飘来的眼刀,他干咳一声,面不改色笑起来,沈忌琛经过身边时他趁机低语, “意意最喜欢看热闹了。” 沈忌琛冷冷道:“安生些。” 韩子羡不以为意一笑,制止了自己的随从, 坐到他身边探问:“你们四个……是溶溶抓到了你, 还是你抓到了溶溶?” 沈忌琛脸色乌沉瞥了眼岳溶溶, 薛玉白正照顾她坐下。 韩子羡看着薛玉白无微不至,全然不顾沈忌琛在场, 呵呵一笑:“别怪我没提醒你, 适可而止得了,玉白还虎视眈眈, 你别给自己整出第二个曲烈山。” 沈忌琛眸光骤然一顿,眸底凝结成冰又乍然出现丝丝裂纹,寒意渐渐透出来,韩子羡猛地打了个寒颤, 哈哈笑着回到自己的席前。 薛玉白贴心的让房中随侍的庆阳楼丫鬟给岳溶溶换了果酒,他给岳溶溶倒了一杯:“尝尝。” 岳溶溶配合地抿了一下,神思不属地笑了笑:“好喝。”眼尾却不停瞄向上头的位置。 孟嘉言出声随口闲聊:“子羡,你们今日怎么没去龙王庙凑热闹?” 可今日韩子羡他们对她的态度有些奇怪,不亲不热,似是拘谨,她起初不明白,直到注意到韩子羡每和她说话后,都会自然而然将话题引到岳溶溶身上,她才恍然,他们之所以如此,是怕“冷落”了岳溶溶。 怕岳溶溶融不进他们的圈子,事到如今,就连贺敏轩和郑旭朝亦是如此,她心惊一瞬,他们如此,自然是已经默认了岳溶溶的身份,她忽然心底发凉。 才惊觉,岳溶溶根本不是她认为的“那种女人”,那种被嫖姚一时新鲜宠爱继而弃之敝履的女人。 可她不明白,以岳溶溶的身份,他们怎么会那么轻易接受了她,甚至韩子羡对她的态度有点过分热情了。 贺敏轩和郑旭朝之所以态度转变,自然因之前发生的事,但今日岳溶溶会出现在这,就说明她不再像之前那般对他们避之不及,不管是因为嫖姚还是因为玉白。 岳溶溶不知他们心中所想,只看到丫鬟给沈忌琛斟酒,她心头一慌,正要出声,孟嘉言秀气温柔的声音却越过了她。 “嫖姚,你身上有伤,不宜饮酒。”她不疾不徐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关切,压过了所有声音。 所有人都安静了一瞬,几个知情人的目光从孟嘉言脸上移到岳溶溶脸上,只见岳溶溶缓缓垂眸。 薛玉白坐在岳溶溶身边,离她最近,她的失落黯然他尽数看在眼里,他应该庆幸的,可心底还是因她垂眸时的凄怆揪紧了。 他夹了一块蜜饵到岳溶溶碗中:“你爱吃的。” 韩子羡几人抿了下唇,齐齐转头看向上头,沈忌琛紧蹙了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靠进凭几,面色沉郁,嘴角溅起一抹冷意的弧度。 薛玉白却也愣怔了一瞬,看着那叠沁着清香的蜜饵,心头震颤,这是溶溶爱吃的,是巧合,还是嫖姚有意安排…… 突然沈忌琛站了起来,一言不发面色冷峻地离开了房间。 岳溶溶双瞳一紧,几乎也站了起来,她不顾在场人的脸色追了出去。 薛玉白想抓住她,却抓了空,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愣怔片刻,就要起身,却被一只手按住了,抬头,是韩子羡,他依然地在岳溶溶的位置上坐下来。 “算了,玉白,别追了。” 薛玉白苦笑:“为什么嫖姚可以,我不可以?为何你们都向着嫖姚?” 韩子羡笑容微僵,他轻叹:“我们不是向着嫖姚,溶溶她……” “溶溶未必会和嫖姚在一起。”他沉声道,“你们也知道溶溶的性子,她绝无可能为妾,即便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韩子羡瞄了眼一旁的孟嘉言,她正兀自品茶,似是没听到他们的交谈,怔怔看着薛玉白,语气有些不可思议:“她和你说的?” “是。” 这倒是出乎韩子羡的意料,他以为,今日岳溶溶来了,那神色,是已经想好了。 如此一来,只怕又要多生事端。 岳溶溶追了出去,在园子的锦鲤池边看到了正在喂鲤鱼的沈忌琛。 他身姿萧萧肃肃,却透着一股冷意,令人不敢亲近,那些丫鬟只敢远远朝他行礼,多看一眼便惶恐地连忙离开。 岳溶溶想他的脸色大概也不太好看,走了过去:“你再这样喂下去那些锦鲤会撑死的。”她似恼的语气里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娇。 沈忌琛的手微顿,没有转身。 岳溶溶已经走到他身边,看了眼他捧着鱼食盒的手,露出一点绷带的边缘在袖斓外,她眉心微拧:“痛吗?” 沈忌琛的心紧了一瞬,他偏头看到她脖颈处的颈环,牵出一抹嘲讽的笑:“你不觉得你的关心太晚了些吗?”他凉声道,“也是,忙着和玉白逛铺子。” 岳溶溶面色一紧:“他正巧在老师那,我们被老师责骂了,他才带我出来,去看了龙母诞,你是为孟嘉言受的伤,我都看到了。”她语声渐小,半垂眸间,捻了酸意。 “我们?”沈忌琛转身面向她,语声微沉。 什么“我们”?岳溶溶愣了一瞬,对上他乌沉的眼眸,才反应过来,急忙改口:“我是说我和他,你一定要纠结这个吗?不是你把我送去了老师那吗?他如今是我师兄,每日都会去老师那请安作画,有何不可?” “师兄。”沈忌琛冷嗤一笑,“他每日都陪着你,真是用心良苦。” 岳溶溶感觉到他的讽刺,不甘示弱道:“是你先把我送去老师那的!”她生了气意,紧紧盯着他。 沈忌琛眸光压着情绪,眼底是无边无际的漆黑:“不把你送去那,难道带你进府吗?岳溶溶,你要以什么身份进府?本侯的未婚妻吗?”他笑了一声,溅起一点苦涩,“别忘了,是你拒绝了这个身份,为了曲烈山,欺骗了我,我说我们成亲,你是怎么回答我的?结果呢?”他眸光变冷,语声低沉沁着寒意。 “前两日还会虚情假意地陪着我,怎么这两日就陪着你的好师兄了?多做两日戏,你都懒得做是吗?” 岳溶溶心神动荡,拧紧了眉:“之前种种,你明知我有苦衷,前几日我也没有虚情假意……” “够了!我不想听!”沈忌琛暴戾地打断她,手里的鱼食就要扔进锦鲤池,最终却转了方向,扔进了草丛中,撒了一地不见踪影。 岳溶溶胸口一闷,眼眶瞬间红了,蒙上一层水雾,声音紧压着却还是显出一丝微颤:“是不是我如今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了?” 第99章 沈忌琛看到她眼中蓄起的泪珠,别过脸去,声音冷硬的像是石头:“是!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又在骗我。” 岳溶溶急切道:“我不会再骗你了……” “谁知道又会不会再出现个曲烈山!岳溶溶,在你心里,我永远不是第一位是吗?否则……”你今日怎么忍心和薛玉白站在一起,坐在一起,丝毫不顾及我的心情。这种话说出来,他都觉得自己太没有志气,太可悲了。 岳溶溶还要解释,一旁却传来孟嘉言温柔的声音:“嫖姚,岳姑娘,你们在这呢?” 脚步声传来,沈忌琛才转身看过去,面色已然平静无波。 孟嘉言讶异地看着岳溶溶:“岳姑娘,你哭了?”说着她拿出手帕递过去。 沈忌琛眉心微蹙。 岳溶溶别过脸去没有接:“风迷了眼。” 孟嘉言没有追问,欣然接受了这个理由,转而看向沈忌琛:“听说今晚掌柜的请了最近名声鹊起的名伶在这唱戏,外人进来还需再付茶水钱,掌柜的方才特意送了请柬来,不如我们留下来听听吧?” 沈忌琛淡淡应了一声:“依你。” 此时正好一阵风过,吹过岳溶溶的眼睛,落下一滴泪来,她慌忙背过身去,盯着锦鲤池,悄悄擦过眼角,背后却响起沈忌琛离开的脚步声,和孟嘉言提醒的声音。 “不喊岳姑娘一起走吗?” 岳溶溶没有听到沈忌琛的回答,只听到孟嘉言跟随离开的脚步声。 庆阳楼有专门的戏台子,隔着一条秋水河,尊贵的看官们都坐在河对面的轩廊中,散客则只坐在河两道的露天位置中。 月色袅袅升起,灯笼一盏盏点亮,刹那间整个上京城被罩进繁华喧闹的盛世中。 韩子羡扶着妻子叶姝意缓缓而行,时刻注意着周围人群,防止人冲撞了她。 叶姝意却不管不顾,一双灵动的眼睛四处瞄着,时而踮脚,吓得韩子羡冒了一层冷汗急忙搂住她。 突然她眼睛一亮,急走两步,贺敏轩就欢喜又紧张地迎了上来:“意意,你当心着些。”伸过来的手被韩子羡一扇子拍开。 叶姝意侧过头看到了岳溶溶,面前一喜,也不管他们两个眼神交锋,直朝岳溶溶走去,岳溶溶也看到了她,急忙站了起来,紧走两步拉住她的手:“你怀了孩子,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 叶姝意却打了她一下:“如今你终于舍得见我了吗?” 岳溶溶愣了一瞬,心头一暖:“你了解?”所以之前在侯府,她也没来看她。 叶姝意嗡声道:“我知道之前你不想在京城久留,也不想我们这些人有牵扯,所以你不来见我,我也不去见你,”她有些孩子气的话,落寞的神色突然明亮起来,“可今日子羡说你同他们一起吃了饭,看了歌舞,我便立即来了,溶溶,你想好了对不对?决定了?你要留下?” 叶姝意俏丽明媚,直勾勾盯着人时十分柔软可爱,她眼中的期待太过浓郁,任谁都难以拒绝。 岳溶溶轻柔道:“或许吧。” 她这么一说,叶姝意就懂了,她不喜欢沉重的气氛,拉着岳溶溶坐回位置上,指了指薛玉白,笑吟吟道:“玉白你去和子羡坐吧。” 薛玉白睁了睁眼,转头看向韩子羡,指望韩子羡把叶姝意拉回去,谁知韩子羡只是无奈地摊手,叶姝意趁机推了他一把,薛玉白只能朝韩子羡走去。 叶姝意笑意灿烂朝韩子羡做了个鬼脸。 岳溶溶痴痴地看着她,这几年,意意一点都没变,人家怀孕还会变丑,她却愈发容光焕发。 “姝意,你来了。”孟嘉言走了过来,关心道,“最近还好吗?” 叶姝意笑盈盈的:“我很好。”她与孟嘉言算不上亲切,但也友好,她皱了皱眉,“就是不太自由。” 孟嘉言莞尔:“那也是子羡紧张你。” 两人又说了会话,孟嘉言邀请叶姝意过去坐,叶姝意婉言拒绝了,亲昵地挽住岳溶溶的手。 孟嘉言心下意外极了,若是韩子羡他们对岳溶溶亲切,是因为沈忌琛和薛玉白的缘故,那叶姝意是为何?叶姝意从来是随心而为的性子,她若是不喜欢的人,半分脸面都不会给对方,她自小被韩子羡和贺敏轩他们捧着,与贵女之间并没有深交,怎的忽然就对岳溶溶这般亲切了。 或许有些事,是她忽略了。她坐到沈忌琛身旁的位置,台上已经起势入场。 孟嘉言看着台上目不转睛,手指却有些发颤,她微微捏紧,两道传来百姓的叫好声,一阵过后,孟嘉言清脆低回的声音悠然响起:“最近,父亲提起联姻一事。”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的从未有过的慌张,力持镇定:“我们这样的家族,婚姻一事不过是利益捆绑,无关乎情爱,我知你心系于岳姑娘,将来我自会将她当做亲妹妹一般。” 像是隔绝了周围的热闹喧嚣,他们此处安静极了。片刻后,她压着狂乱的心跳,听到沈忌琛微凉的声音。 “我从未将我的婚姻当做筹码。” 孟嘉言突然看向他,眸光闪动,看着他缓缓转头看向自己,眸光清明冷冽,她震动一瞬:“可你和岳姑娘不是吵架了吗?” 沈忌琛道:“那是我和她之间的事。” 孟嘉言脸色瞬间一白,又红了一阵,很快调节好情绪,抿唇一笑,转过脸去时,挺直了背脊:“那是我多虑了。”又释然一笑,“那我也就放心了。” 她伤了自尊,只能当做不在意,她自小接受的教诲和尊贵的身份,让她无法低声下气去乞求一段婚姻,更无法像任含贞那种人一样使尽肮脏的手段。 沈忌琛看着她强撑着的模样,忽然想到自己的长姐沈倾辞,其实她和长姐很像,都被贵族的框架框着,他心底一软,淡然道:“即便联姻不成,也无损于沈家和孟家的关系。” 孟嘉言有些意外地转头:“这算是一句承诺吗?” 沈忌琛目光幽深却真挚:“你可以当做是。” 孟嘉言璀璨一笑,那一瞬间她明白,语气执着婚姻得罪了沈忌琛,不如退一步。 可她这一笑,恰好落进了岳溶溶眼里,她的心顿时揪了起来。 此时轰鸣的掌声响了起来,台上一曲完毕,岳溶溶木然的跟着众人鼓掌,台上演了什么,她压根不知道,只听“轰轰轰”的声音,上京的夜空骤然一亮,所有人抬头看去,绚烂的烟花落进了每个人的眼底。 叶姝意兴奋极了,拉着岳溶溶就站到了围栏边,看着满天的烟火惊叹:“这是谁家公子的手笔,是把满城的烟火都搬出来放了吗?简直比我大婚那日还要绚烂富贵啊。” 不光是庆阳楼头顶着一片天,几乎是上京的四面八方都绚烂无比。 忽然她眼波流转,露出星星点点来,促狭地朝岳溶溶笑:“定然是谁家公子要跟心上人表情,否则是非节非日的,怎的如此挥霍,不行,我要去问我家子羡,能摆得上这种场面,上京五个手指数得过来。”说着她转身欲找韩子羡,却看到薛玉白款款而来,蓦地睁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疯狂地拉拽岳溶溶的衣袖。 岳溶溶被她扯的莫名转头,顺着她惊诧的目光看过去,也赫然一怔,看着薛玉白朝她走来,她一颗心张皇了起来。 韩贺郑三人也察觉到了异样,唬地站了起来,面面相觑,慌忙朝沈忌琛的方向看去,沈忌琛怔然缓缓起身,手里的酒杯微微倾斜,酒洒了一地也未知,一瞬不瞬地盯着岳溶溶张皇的面容。 河两道传来百姓们的惊叹羡慕声。 “天呐,谁家的郎君,又是为了谁家的小姐燃了这一城烟花?” “这么大的阵仗,莫不是要求亲了?” “这还求什么呀,换做是我,肯定立马答应了。” “你倒是想呢,你们说当事人到底在哪个方位呢?”原本坐在位置上的看官们全都站了起来,呼啦啦凑到了围栏边,台上的戏也停了,音乐也停了,只剩下满天的烟火璀璨和人群的喧闹,所有人东张西望了起来。 忽然有人喊道:“你们看!” 有人朝轩廊上看去,瞬间人群齐刷刷看了过去,轩廊的围栏边原本站满的人不知何时已经让出了一圈,就见气宇轩昂的青年站在一位秀丽绝俗的美人跟前,一双痴情的眸光能攒出水来。 薛玉白看着岳溶溶,柔声问道:“喜欢吗?” 岳溶溶往后退了一步,察觉到周围投递过来的眼神,压低了声音急切地问他:“你要做什么?” 薛玉白淡淡一笑,抬头看着满天的烟花:“没什么,只是想哄你高兴。” 岳溶溶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没忍住问了句:“你有钱烧的?” 薛玉白凝注着她,看得她心里一跳,她慌张地别过脸去:“别闹了。” “你可以将这一场烟火当做是一次示好,求姑娘给我一次机会的示好,”他真挚地看着她,“你说过你不愿为妾,我可以等,等到你回头时,能第一个看到我。” 第100章 他说的是沈忌琛大婚之日,她回头的那一瞬,他便是她的第一选择。 他说:“我身上没什么重担责任,只要你想,天涯海角我都能随你去,我们能跟着老师游遍天下山水,画遍天下山水。”这是他和沈忌琛相比的优点,“溶溶,他的圈子太复杂了。” 他小心翼翼握住岳溶溶的手,几乎乞求:“溶溶,给我一个机会,这世上不是只有沈忌琛一个。” 岳溶溶心魂动荡,眸光闪动,怔怔看着他,却下意识朝一旁看去,她看到沈忌琛站在人群后,沉沉看着她,看到他在对上自己的目光的那一瞬转身就走,她忽然心头大乱,猛地抽回自己的手拨开人群追了上去。 “嫖姚!”她急切地呼喊,追过去却踩了一地碎片,她低头看去,酒杯的碎片上还有鲜红的血,她突然心头一痛,拔步就追。 只留下薛玉白心有戚戚焉,所有人看着这一变故猝不及防,淅淅索索的低语频频传来。 “怎么回事?那是薛家的郎君?离开的是沈侯?” “这姑娘是谁?如此神通广大?” 韩子羡立即命人去通知名伶们,不一会台上又热闹地演了起来,他顺势招呼所有人:“大家继续看戏,看戏。” 他们三人走到失魂落魄的薛玉白面前,拉着他坐回位置,贺敏轩没忍住:“你这事办得太仓促了,这下好了,脸都丢尽了,怎么事前也不跟我们商量一下!” 薛玉白唯有苦笑一声。 “你少说两句!”郑旭朝瞪他一眼,拍着他的肩宽慰他,“这世上不是只有岳溶溶一个女人。” 贺敏轩凉凉道:“这下好了,指不定就给嫖姚做了嫁衣。” 韩子羡蓦然一怔,不可思议地看着薛玉白:“你该不会是......” 薛玉白苦意连连,攒出一抹笑:“我没那么伟大,我就是想趁虚而入的。” 几人沉默了,没再说话,叶姝意趁乱偷偷喝了一口酒,正被韩子羡抓了个正着,他急忙走过去拿过她的酒杯,对她一通训斥,叶姝意嘴上认错,眼里却是亮闪闪的:“我们现在要去找溶溶吗?” 韩子羡拿她实在没办法,叮嘱她:“你这模样莫让玉白瞧见,刺激他。” 叶姝意笑容收敛探出脑袋看了眼薛玉白,叹息道:“其实他应该有此心里准备的。” “嫖姚!”岳溶溶追在沈忌琛身后,频频喊他,他脚步却未停顿,突然她“哎哟”了一声,沈忌琛脚步骤停,他转身看过来,就看到岳溶溶蹲在地上捂着脚踝,可怜兮兮地抬头看他,“嫖姚,我的脚扭了。” 沈忌琛眼底的紧张一闪而过,沉着脸走来,冷硬道:“别装了。” 岳溶溶咬唇,突然站了起来,皱紧了眉质问他:“你知道我装的,为何还回来?” 沈忌琛冷笑:“那你又何必跟来,你跟来了,玉白的那些满城烟花不就浪费了?赶紧回去吧,别辜负了人家的一片心意。” 岳溶溶渐渐红了眼眶,面色一沉:“沈忌琛,这是你的真心话?” 沈忌琛没有说话,眸光暗沉极了。 好一会,岳溶溶置气地转身:“我走就是了。”转身的瞬间,她的手腕却被牢牢扣住,她心头一喜,转脸时还是一脸怒容,“不是要我离开吗?不是要我不要辜负了玉白的心意吗?你还拽着我做什么?你放手。”她微微挣扎了一下。 沈忌琛只是紧紧盯着她,紧绷的脸显出冷峻的下颌线,眸光幽深如海,眼尾泛红。 岳溶溶见他不说话,又甩了下手,委屈道:“你放开,反正你也不要我了,还拉着我做什么。” 沈忌琛握着她的手腕丝毫不曾放松,在她再甩时,他突然拉她入怀扣住她的下颌轻轻一抬,狠狠吻住了她。 岳溶溶愣住了,她感觉到他手上的湿润,裹着一股血腥味,她慌忙推开他,拉下他的手握住,果然看到他满手的血:“你的手.....” 她关切的语气紧张的神色让沈忌琛再也难以自持,抱着她将她压上墙角,再度吻住她,直接撬开她的齿关,霸道狂肆。 他几乎有些气急败坏地吻着她,这个让他相思入骨让他爱恨难解的女人,手指在她身上游走,滚烫的唇游走过她的脖颈,他眉头一皱,恼火地解开那串颈环,随手一扔,咬上她的锁骨。 狂乱间,岳溶溶发髻上的发簪掉了下去,一缕青丝散下,她弯腰去捡,却被沈忌琛扣住了腰肢:“别捡了,一会就乱了。” 岳溶溶滚烫的身子都好像要烧起来,她心旌摇荡,却患得患失,断断续续问他:“你还生我的气吗?” 沈忌琛苦笑一声,埋在她柔腻的脖颈处,轻声道:“我只是想让你哄哄我,溶溶,我只是想要你在乎我,只在乎我。” 岳溶溶心底软绒绒的,她娇声道:“那我也要你只在乎我,别对孟嘉言笑。” 沈忌琛胸腔震出一丝笑意,低沉道:“我只是拒绝了和她联姻的提议。” 她内心狂喜,勾住沈忌琛的脖子,吻上他的喉结,“嫖姚,爱我。” 沈忌琛如受蛊惑,比那晚的合欢香更让他难以把持,再也无法按捺,抱起她走进最近的厢房。 “你的伤......” “无妨。” 这一晚没人来打扰他们,即便期间有小二或是丫鬟经过房门外,但在听到里头旖旎缠绵的声音,皆是红着脸快步离开,他们虽不知里头是谁,但能进到这里,总是贵人,他们可不敢造次。 ** 惠音和谷雨喜滋滋地帮岳溶溶整理行装,搬回侯府。 “终于要回府了,我还以为没那么快呢!”谷雨笑嘻嘻地说着,惠音连忙轻咳了一声,谷雨止住了声,可惜迟了。 岳溶溶狐疑地看着她们:“你们不是被驱逐出侯府的?” 惠音只能老实道:“是侯爷怕姑娘没人伺候,才特意让我们来的。” 岳溶溶故作凶巴巴的样子:“是照顾,不是监视?” 惠音谷雨连忙摇头:“我们哪敢呢!侯爷怎敢呢?”谷雨俏皮地眨眼。 岳溶溶哼了哼,不理她们,去给即墨先生告别,沈忌琛已经来接她了,坐在堂中陪即墨先生喝茶。 即墨先生最讨厌黏黏糊糊,摆摆手让她起来,只道:“你此去,只需记得,你是我的关门弟子,日后谁欺负了你,只管回来,咱们云游天下去,也不必稀罕什么侯夫人世子妃的虚名。”他暼了眼沈忌琛,好像气得不轻,“好不容易得了个宝贝徒弟,这么快就拐走了。” 岳溶溶眼眶一热,笑着应了一声。 沈忌琛云淡风轻道:“老师放心,日后溶溶怕是没机会陪您云游四海。” 即墨先生冷哼:“如今知道叫我老师了?我不稀罕,叫我先生。”他还记得从前要收他为徒被拒一事呢。 沈忌琛淡淡一笑:“我随溶溶喊。” 即墨先生眼睛一瞪,嫌弃道:“赶紧走赶紧走,别等我后悔了。” 沈忌琛起身朝他郑重作揖,牵着岳溶溶离开,上车前岳溶溶脚步微顿,她朝后看了看,没看到薛玉白,对于昨晚的事,她总是带着几分歉意,忽然想起什么,她摸了摸脖子:“那条颈环。” “你倒是紧张。”沈忌琛语气含酸,目光揪住她,脸色有些难看,“不是答应过我只在乎我吗?” 岳溶溶忙是哄他:“只是那条颈环太过贵重了,之前我就想着等我脖子上的疤看不大出来了,就还回去的。” 沈忌琛此时的脸色才好看些:“放心,我会帮你还回去。” “你?”岳溶溶迟疑了一下,不确定地看着他,“......你会好好跟他说吧?” 沈忌琛容色淡淡:“嗯,都是体面人。” 第61章 完结篇2 “好,打她一百个巴掌。”…… 岳溶溶又住进了正院那间房, 昨日回来时,沈忌琛本来是要把她的东西都搬进正房的,她顶着巨大的压迫死咬着拒绝了, 结果自然是被沈忌琛狠狠惩罚了一番。 早上一动,腰际牵着腿都是酸的, 她睁眼看到了沈忌琛坐在床头, 她忙是闭上了眼, 却已经被沈忌琛瞧见了, 他声音里带着笑意, 声音低低的:“醒了?” 岳溶溶抿紧了唇,闭着眼嗡声道:“没醒。” “是吗?” 她感觉到一片阴影笼罩了下来,灼热的气息越来越近,直到快要贴上她的唇,她立即睁大了眼睛, 拉起被角盖住半张脸,一双圆滚滚的眼睛警惕地看着他:“你做什么?天都亮了!” 沈忌琛眼角眉梢都是清浅的笑意:“天都亮了, 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岳溶溶脸颊腾地升温, 瞪了他一眼, 却不知这样的一眼不仅没有丝毫的力度,反而带着一丝娇, 像是一种欲拒还迎, 沈忌琛自然不会辜负,裹着蚕丝薄被将她捞进怀里扣住她的后脑, 吻了好久,直到她气息紊乱,他也乱了方寸,在一发不可收拾前才适可而止。 她被薄被裹着动弹不得, 还是在被窝里用脚踹他,气呼呼道:“你不用去上直吗?” 第101章 沈忌琛轻抚她乱了的发丝:“不然你以为就这样吗?” “.......” 他凝注着她,从身后拿出一个锦盒,岳溶溶好奇地盯着他打开,蓦然那枚新月项链耀眼夺目,她忽然狂喜,激动地伸出手来拿,薄被顺儿滑落,露出她雪白的酮体。 她恍然未觉,激动地拿着新月:“你修好了?”抬眼对上他浓郁的目光,低头一看,尖叫一声,才要去挡,沈忌琛却已经压了下来。 过了一会,门外传来文松断断续续的声音:“侯,侯爷......” 没声儿,他撺掇着惠音:“你喊,你喊......” 惠音的声音更加嗫嚅:“我不......” 大约大半个时辰后,岳溶溶又累又气,恨恨地瞪着他,赌气道:“今日我和意意约好了去逛铺子,我要花你好多好多钱!把你花穷!” 沈忌琛一面穿衣,一面笑:“乐意之至。不过溶溶说错了,那也是你的钱。” 岳溶溶气得拿枕头丢他,被他稳稳接住,丢在了床尾,她看着他离开,抱住了薄被,虽然再度搬进侯府,但对于他们的未来,她其实极其没有把握,心里总是有几分忐忑,这两日她也没有问过他有什么打算,她似乎在逃避,也没有问他那纸拼凑起来的婚书去了哪儿,只想把这几年的情爱时光都补回来似的,算了,明日的事明日再说吧。 她和叶姝意约了下午,叶姝意早早就来了,来蹭饭。 “人家都说怀了孕的女人都会胖的,你怎的一点不见?”岳溶溶捏着叶姝意的脸颊,柔柔嫩嫩的,就是不见胖。 叶姝意骄傲地抚了下脸:“人家天生丽质嘛。” 岳溶溶朝她皱鼻,叶姝意看呆了,岳溶溶托腮朝她眨眼:“怎的,被我的美貌惊呆了?” 叶姝意眼眶一热,激动地握住岳溶溶的手:“溶溶,我好像又看到了三年前的你了,活泼明媚,敏轩他们都说你此次进京人都变了,也不对他们笑了,变得冷漠心狠,我才不信呢。”她嗅了嗅鼻子,噘嘴说着。 岳溶溶晃了神,心道他们没说错,但已经过去了,她按住叶姝意的肩,老神在在道:“对着他们笑不出来啊。” 叶姝意“噗嗤”笑出声来。 两人出府去,岳溶溶看了看叶姝意身后跟着的两个婆子四个丫鬟:“韩侍郎当真是......宠妻如命啊。” 叶姝意正经道:“沈侯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她看了看天,舒服地叹息,“昨日下了一天的雨,今天可算是晴了,我还担心了一晚来着。” 入了夏,雨水多,并不稀奇,只是岳溶溶知道叶姝意最不喜雨天,所以才有如此感叹。 两人逛了玉器铺首饰铺,叶姝意花钱如流水,这一点岳溶溶一点不惊讶,当年叶姝意初到杭州,拉着她逛铺子,一天之内能让杭州大铺店的掌柜的尽数认识了她,对着她犹如再生父母。 一点不夸张。得亏叶家富庶就她一个嫡女,韩家亦是豪门大院,经得起她挥霍。 她们逛铺子,其实花不了多少力气,出门有马车,等进了店里,掌柜的会亲自将所有物品送到她们跟前任她们挑选,所以从琳琅坊出来,叶姝意还有神气去锦绣楼。 一进锦绣楼,许掌柜一见岳溶溶,顿时容颜大喜:“溶溶!”他一见她身边的叶姝意,忙是自打了个嘴巴,改了口,“瞧我,如今该称呼一声岳姑娘,韩少夫人您许久不来了。” 他热情的将她二人迎上二楼,岳溶溶还有些不习惯,叶姝意却坦然,在她耳边低语:“你该尽早习惯,将来比之更敬重更奉承的人都有呢,你可是沈侯的未婚妻。” “未婚妻”三个字,让岳溶溶心头浇灌下一罐蜜糖,可紧张不安也随之从蜜糖里冒起泡泡。 许掌柜安排了最好的雅室招待她们,一坐下,就有丫鬟上来奉茶,一见岳溶溶,既惊且喜,口口喊着“溶溶姐”!被许掌柜呵斥:“没眼界,该唤一声‘岳姑娘’。” 几个丫鬟脸一红,眼底尽是羡慕,行礼唤道:“岳姑娘。” 岳溶溶有一瞬晃神,叶姝意还是道:“习惯就好。” 此时一道熟悉的声音插了进来:“听说溶溶来了。”杜艳走了进来,一脸笑容洋溢。 岳溶溶愣了愣,也攒起一抹笑意:“杜艳,许久不见。” 杜艳热情地走来,握住她的手:“可说不是呢,还以为你把我们这些人忘了,你可是从锦绣楼出去的。” 叶姝意看着岳溶溶的神色有些不对劲,找了个空隙问她:“怎么了?” “从前我和杜艳的关系并不好。”岳溶溶低语。 叶姝意半是玩笑道:“正常,如今你可是贵人了,她自然要巴结你,从前关系不好更要巴结你,万一你秋后算账可如何是好。”她轻笑了一声。 这么说,似乎也在理,只是岳溶溶看着从前见到她横眉冷对冷嘲热讽的杜艳,此时像是变了个人,还是不习惯,但杜艳摆着笑脸,她若是冷着脸,倒显得有几分仗势欺人了,她便也不亲不热的。 杜艳却像是往事如烟消散一般,十分殷勤周到地伺候着她们挑选衣裙,细到面料和纹案,还亲自拿着衣服给岳溶溶比身。 叶姝意随意道:“晚上我们一起去一盏江南吧。” “一盏江南?”岳溶溶有些意外,“我们这样去不太好吧。” 叶姝意看她一眼,眼波流转一笑:“谁说我们自己去了,待会嫖姚一定会来接你。” 岳溶溶脸一红,娇声道:“他可没说。”她虽这样说,眼底却是星光点点。 杜艳看着如今光彩夺目的岳溶溶,心狠狠揪了起来,眼底闪过一丝阴毒,很快被笑意取代,上前道:“溶溶,之前钟毓进宫前有留一样东西给你,在她房中呢。” 岳溶溶微讶:“她没提过。” 杜艳道:“那日进宫事忙仓促,许是忘了,好像是她替你求的什么签,大师给的,我也给忘了,今日看到你才想起来,你随我去取吧。” 岳溶溶想到是钟毓留给她的,大概是为她求的平安符之类的,为了不辜负钟毓的心思,她略一思忖,便跟叶姝意道:“意意,你在这稍等一会。” 叶姝意也不做他想:“嗯,你去吧,我再选些宋锦。” 往内院走去,杜艳看了眼她身后的惠音和谷雨,随口闲聊道:“溶溶,那位可是韩少夫人,如今她和你的关系也这样亲近了吗?” 岳溶溶笑着点头。 一个豪门正房夫人对岳溶溶尚且如此亲密,杜艳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攥紧了手,指甲掐进了手心里,缓解心底扎上来的嫉恨,倏然沉沉一笑。 “溶溶,就在房里。”她推开门,一股幽香传来。 沈忌琛下直得知岳溶溶在锦绣楼,便去接她,策马行至锦绣楼那条长街时,迎面驶来一辆马车,那是蔡侍郎府上的马车,沈忌琛缓缓策马而过,雨后夹杂着热浪的微风拂过,撩起马车的窗帘,沈忌琛不经意看过去,就看到甄溪端坐在车里,对上他的目光,瞳孔陡然放大,脸色煞的一白,慌忙低头整理鬓发。 文松也看到了,在沈忌琛身旁沉声道:“侯爷,那是甄溪,蔡侍郎的如夫人。” 沈忌琛冷淡暼之,策马而过。 之前在锦绣楼的事,后来在玉器店奚落溶溶姑娘的事,如今她见到他家侯爷有此神色,倒是不奇怪。 到了锦绣楼,掌柜的得到消息迎了出来,连连作揖:“侯爷大驾光临,小的有失远迎。” 沈忌琛矜持地点头,淡然问道:“溶溶呢?” 掌柜的还没回答,楼上就传来了叶姝意的声音:“呀,你果然来了,来得早了。” 沈忌琛抬头看去,叶姝意正趴着围栏边,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却不见岳溶溶,他眉头微蹙:“溶溶呢?” 叶姝意眼底尽是玩味:“这就紧张啦,你还怕她跑了不成?”见他面色一沉,她悄悄吐舌,走下楼来,“一点玩笑都开不得,她去内院了,一个绣娘说有东西给她。” “去了多久?”沈忌琛冷淡问道。 叶姝意想了一会:“去了有一会了......”她话音还未落,只见眼前身形一闪,沈忌琛立即步入了内堂,往内院走去,形色冷峻,叶姝意莫名一怔,也急忙跟了上去。 身后的婆子着急地扶着她,生怕她摔倒。 许掌柜的心也突然提了起来跟上了。 一行人到了云锦苑,沈忌琛在院子里站了站,四下看去眉目冷凝,许掌柜急忙上前替他指了方向:“钟毓的房间在那。” 沈忌琛一言不发跨步走去,叶姝意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了,跟在后头喊:“嫖姚,溶溶只是来拿东西而已......啊!”她看到房中躺在地上的惠音谷雨和杜艳,顿时吓得白了脸色,双腿一软,朝一边倒去,幸亏两个婆子扶得紧,“怎么回事?”叶姝意颤颤巍巍问道。 “问我!我还要问你!”沈忌琛凌厉看向她,满目淬了冰的怒火,紧绷的脸,颜色铁青,失了所有沉稳。 第102章 文松很快拿到了房中烧剩下的香,脸色一凛:“侯爷,是迷香!” 许掌柜如大祸临头,就要上前解释,正好挡住了沈忌琛转身的去路,沈忌琛一把揪住他,凌厉的眼风像是一道道利刃,几乎要扎得许掌柜体无完肤:“你最好祈祷溶溶安然无恙,否则,你这个锦绣楼都别开了!” “侯爷!侯爷!”许掌柜双腿一软,“噗通”跪在了地上。 叶姝意心也跟着一沉,一屁股坐了下去,失了神,婆子张妈妈急忙安抚她:“少夫人您仔细身子。” “溶溶,溶溶.......”叶姝意哭了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韩子羡也得了消息赶来了,一进门就看到叶姝意哭成了泪人,他心头一紧:“意意!”他疾步过去,将她揽入怀中。 叶姝意像是终于找到了支撑,扑在他怀里大哭:“溶溶不见了!子羡......”她懊恼自责极了,“都是我不好......” “没事,没事,与你无关,是嫖姚没有保护好她。”他眉头紧皱,心底却祈祷岳溶溶千万别出事,转身对张妈妈道,“你们先陪少夫人回去。” “我要在这等消息!”叶姝意抬起泪眼快速道。 韩子羡耐着性子劝她:“不行,你身子重,回去等消息,听话。”他扶着叶姝意走到云锦苑的门口,问了声,“今日知道你和溶溶出来的事,有多少人知道?” 叶姝意眸光糊涂,泪光闪闪,却心惊肉跳,还是摇头:“没什么人知道。” 韩子羡看了她一眼,她也看了韩子羡一眼,韩子羡才送走了她,径自往后院走去。 许掌柜不明就里:“韩侍郎去哪?” 韩子羡冷冷道:“青天白日,溶溶在你们这被迷晕了带走,能从哪儿走?” 许掌柜恍然大悟,跟着韩子羡走到后院门外,就看到沈忌琛蹲在地上捻一柸土查看,可神色已经压抑了到了极致。 韩子羡走过去,看着地上碾过的车轱辘印,沉声道:“幸好昨日下了雨,地上还没干,只是光凭这车印,你能断定溶溶是被何人带走,又带去了哪?” 沈忌琛闭一回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紧要的齿根痛楚而僵硬,睁眼时目色凌厉猩红:“这泥土上掺杂了硝石。” 韩子羡眼睑一跳:“硝石?那也只能证明带走溶溶的马车曾经去过带有硝石的地方,可上京有硝石的地方颇多,炼丹坊烟火铺,你怎么快速确认?” 沈忌琛蓦地攥紧了拳,因用力和极度的克制而双肩微颤,韩子羡紧忙上前按住他的肩:“嫖姚,别急千万冷静。” “你让我怎么冷静!”沈忌琛突然甩开他的手,整个人暴躁极了。 韩子羡语塞,沈忌琛是那种遇事越难越冷静的人,可遇上岳溶溶,就不能以常理判断了,他连忙调整情绪:“这件事还能从其他人入手。”他眸光深深,意有所指。 沈忌琛立刻会意,冷冷道:“好。” “至于搜查带有硝石的地方.......” “不能大肆搜查。”沈忌琛冷然道,终于恢复了一点冷静,“我会派暗卫去查。” 韩子羡点头,说道:“溶溶在京城无冤无仇,谁会绑了她去?莫不是冲着你来的?” 沈忌琛忽然心头一跳,想起来时遇到甄溪的马车,此时想来她的神色便十分可疑,他站起来,几欲站不稳,韩子羡和文松急忙扶住他,他却推开他们,语声极冷:“你们记住我交代的事。” ** 岳溶溶醒来时,眼前一片黑暗,她像是躺在一块硬板上,稍稍一动,就硌得她的骨头生疼,也是这么一动,她才察觉到自己的四肢都被绑住钉成了大字型钳制在了硬板上,动弹不得。 她忽然浑身发麻,密密麻麻的恐惧从她每一层肌理散至四肢百骸,什么人绑了她?是杜艳?她要做什么? 忽然门开了,像是铁门的声音,外头的光亮大片照了进来,岳溶溶浑身一紧,抬头看去,就看到一抹倩影,提着一盏烛灯缓缓走来,那人背对着光,她只觉得身形有些眼熟,待走进了,烛光印在那人脸上,赫然是任含贞! 岳溶溶难以置信地盯着她:“怎么是你!你要做什么!” 任含贞轻轻一笑:“做什么?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任含贞你别一错再错了!你快放了我!否则有你好果子吃的!沈侯不会放过你的!” “啪”的一声,极其响亮的一记耳光,带着十足的嫉妒和恨意,打得岳溶溶的脸甩过去,顿时头晕眼花,嘴角流出血来。 “任含贞你敢打我!”岳溶溶激动起来,愤怒地瞪着她。 “啪”的一声,又是一记耳光,打在岳溶溶另一边,她的脸火辣辣的疼,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任含贞阴冷地瞪着她,恨不得将她撕碎的快意:“打你又如何!你得意什么!骄傲什么!你以为你是沈侯心尖尖上的人你就高我一等了!贱人!你还是个贱人!” 岳溶溶拼命平复怒火,怒极反笑,她低低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任含贞眼睛一瞪,厉声喊道。 “笑你啊,你要不要照照镜子,你现在嫉妒的样子,真是有趣。” “你说什么!”任含贞嫉恨难抑,左右开弓,又给了她两巴掌。 岳溶溶都快气哭了疼哭了,却还是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来,瞪着眼睛死死盯着她:“任含贞,你打我的,我会十倍百倍的讨回来!” 任含贞突然笑了,狂笑不止,她已经被嫉妒冲昏了头脑,整个人几乎癫狂:“你好大的口气!不就是仗着沈侯宠你吗?若是你这张脸毁了,你这具身子毁了,你想,沈侯还会宠着你吗?只怕见到你就作呕了吧。” 她尖利的指甲划过岳溶溶的脸,岳溶溶猛地战栗,眼中终于露出惊恐之色,声音也颤抖了起来:“你疯了,你疯了!任含贞你毁了我,你也不会有结果的!不值当!” “不值当?太值当了!是你先毁了我!毁了我的一切!你却要高高兴兴嫁给薛玉白或者沈侯,你个贱人!你凭什么!我得不到,你也休想得到!” 岳溶溶看着她疯厉的眼神,只恨不能后退,强忍着脸上的痛,还想劝服她:“不是我毁了你,是你自己毁了你自己!你本来有大好的前程,你是锦绣楼数一数二的绣娘,也甄选入宫,只要你安分守己,如何不能闯出一片天来,届时名利你都有了,假以时日就能得到宫中贵人的赏识,像是明姑姑一样,如何不能嫁得一个如意郎君,可你偏要强求不属于你的人......” “你住口!”任含贞尖锐一喝,吓得岳溶溶浑身一抖,抿紧了唇,她的意志已经不可摧折,像是图穷匕见的杀手,只想置她于死地,“即便被宫中贵人赏识又如何!不过就是草草指一个九品七品芝麻官!你以为我会稀罕吗!” “不属于我?哈哈,你是说沈侯是不属于我的人,是我高攀不起的人是吗?可你却能高攀得上,你要证明你比我强比我优秀是吗?” 岳溶溶看着她,心道,她简直疯魔了,却也只能冷静道:“你若是杀了我,你也会给我陪葬的,又有什么意趣,人死了就什么希望都没有了。” 任含贞深吸一口气,幽幽长叹一声,真像是黑夜里的鬼魅。 “是啊,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毫无意趣,所以,我从没想过杀你,我要留着你,看着你失去所有,我也没想过要死啊,我知道沈侯定然能找到你的,只是等他找到你时,我已经逃之夭夭了,可你却要面对着地狱般的生活,看着他对你的厌恶,坚强地活下去。”她对着岳溶溶盈盈一笑,诡异极了。 “你到底要做什么?”岳溶溶终于被吓得哭了出来,可她倔强的性子硬是一句求饶的话都说不出口。 “我方才已经说过了呀,毁了你。”她笑吟吟地击掌,门外就走进来了三个粗壮大汉,满脸猥琐奸笑着。 岳溶溶倏地浑身僵硬,要拼命大喊,却是发不出声,用力好一会,才喊出来:“任含贞!你敢!” 任含贞却已经不再跟她废话:“她要拖延时间,你们速战速决。”她渐渐退出房间,听到岳溶溶无助地大喊。 “你们敢碰我!我是武靖侯的未婚妻!你们敢碰我,他一定会把你们大卸八块!丢去喂狗!” 那三个男人愈发兴奋:“武靖侯?我就是武靖侯啊!小美人,我们会好好疼你的。” “你们别碰我!任含贞!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任含贞走出门外,五月的阳光已经刺眼灼热,她却张开了双手,像是要拥抱阳光,惬意极了。 忽然耳边“嗖”的一声,掠过一阵寒风,身后就传来惨烈地大喊,她蓦地睁开眼,转过头去,就见一个男人的手掌被箭矢刺穿钉在硬板床上,痛得吱哇惨叫,她顿时血液逆行,僵硬地转身,就见眼前黑影一闪,她被一股大力踹倒在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沈忌琛赶来就看到阴暗的房内三个男人,听到岳溶溶的大喊,他只觉脑中嗡的一声,一股腥甜急涌上喉头,疯了一般冲了过去,一脚踹开另一个男人,他扑过去,想去碰岳溶溶的脸,却见她脸上都是五指印,嘴角也是血,他暴戾沉痛,嘴唇都是霜白的,手掌止不住发抖,却不敢碰她,怕她疼:“溶溶......” 第103章 岳溶溶看到他,“哇”地哭了出来:“你怎么才来!” 沈忌琛心如刀割:“是我不好,是我来迟了。”他轻轻抱住她,去解她手腕上的绳索。 文松和韩子羡也跑了过来,帮忙解她脚上的绳索,沈忌琛才小心翼翼将她抱入怀中。 韩子羡嫌恶地暼了眼地上的任含贞和那三个男人:“他们怎么处置?” 沈忌琛目光冷的像是失了七情六欲的阎王:“把她绑上去,看着他们做,做完了把他们大卸八块,拿去喂狗。” 他都听到了......岳溶溶虚弱地揪住他的衣襟,生气的语气带着哽咽:“再打任含贞一百个巴掌。” 沈忌琛低头爱怜地吻她的额头,宠溺道:“好,打她一百个巴掌。” 韩子羡看着他们离开,也要走,却被文松拉住:“韩侍郎,你就要走了?” 韩子羡任重而道远地拍拍文松的肩:“这么重大的监视任务就交给你了,我还要回去照顾妻子。” “韩侍郎!”文松想抓住他,却抓了个空,揉着眉心,招来几个暗卫,生无可恋,“把这个女的绑上去。” 任含贞之前被文松踹了一脚,已经疼得说不话来,浑身都在发抖,已经分不清是恨还是害怕,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岳溶溶离开的地方,几乎要迸出血来,仍旧满眼不甘心! 文松冷冷暼了她一眼:“看着温温柔柔的,没想到如此阴险。”他揉了揉手腕,“敢动我家夫人,你也死到临头了。” 第62章 正文完 “你和玉白打架了?” 岳溶溶醒来时, 睁了睁眼,熟悉的帐顶,熟悉的清香, 好像是她在侯府的房间,她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才抿了下唇, 脸颊就疼得厉害, 理智瞬间拉拢, 想起任含贞打她时的狠厉, 又气又怒地皱了眉,又牵起一阵疼,她倒吸了一口凉气,低吟一声,就感觉到手指一紧, 低头看去,她的手正被沈忌琛握着, 她一动, 他本能地攥紧了。 沈忌琛惊动醒来, 一双深邃的眼眸可见几条血丝,眼中闪过乍然的狂喜, 继而眉心紧蹙, 漆黑的凤目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醒了?可有哪儿不舒服?” 岳溶溶一股软绒绒的暖意泛上心头,她娇嗔着:“我也太倒霉了, 接二连三的被掳受伤,看来要跟着钟毓去万佛寺去去晦气才是。”她故意说得俏皮,只是想他眼底的焦灼恐惧和疲累散去。 沈忌琛却低首垂眸吻住她的手背,她感觉到一滴热意滚过她的手背, 她心头一酸,忙去摸他的脸:“嫖姚,你哭了?” 沈忌琛没有回应她,只是一遍又一遍吻着她的手指,声声呢喃:“溶溶,别再离开我......” 他吓到了,真的吓到了,比之前她离开他都让他害怕无助的恐惧,他不敢想若是晚到一步会怎么样,一想他就浑身战栗。 岳溶溶摸了摸他的头顶,轻声道:“你凑过来些。” 沈忌琛听话地俯身过去,她微微抬头,在他眼角亲了一下,脸上的伤看不出她的红晕,她的眼底却像是攒出水来:“我这辈子赖定你了。” 沈忌琛紧绷了一天一夜的身子终于松弛了一瞬,将她抱进怀里,温存了还没一会,突然被她一推,见她万分紧张道:“镜子,我要镜子!” 她才反应过来,她伤得是脸,此时万分惊恐地捂住脸,又去捂他的眼睛,一时忙不过来:“你别看了,我毁容了。” 沈忌琛跟着她紧张的心,顿时一松,无奈又宠溺地垂眸笑了出来,岳溶溶打他,闷声道:“你还笑!” 适时文松在门外喊了声“侯爷”,沈忌琛浅笑柔声道:“我去去就来。” 岳溶溶点头,等到沈忌琛走到门外,眼底柔和和情意顿时烟消云散,面色一沉,眸光凛冽透着刺骨的寒意:“都办好了?” 文松颔首:“至于甄溪那,侯爷打算如何处置?” 沈忌琛目光冷厉,语声似是冰霜:“悄无声息地办了。” 文松领命,立即退下了。 躺了一日,岳溶溶终于有些精神了,坐在窗前,举着凤羽菱花镜照着自己的脸,一时叹气,一时又气恼:“任含贞真狠!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谷雨笑嘻嘻地凑过来:“留疤怕什么,您还是侯爷心尖尖上的人。” 惠音也道:“正是,何况侯爷就是怕您担心,用了最好的伤药和敷脸霜,不消几日这印子就散了。” 岳溶溶这才放了些心,突然听到外头一阵哭嚎:“溶溶!” 是叶姝意,她探头看去,就见叶姝意被丫鬟扶着跑了进来,她心头一紧急忙迎上去,被叶姝意抱了满怀,听着她哭到:“溶溶,你没事了!我吓死了,都是我不好,当时要是跟你一起去就好了!就不会让坏人有机可乘了!” 岳溶溶忙是拉着她给她擦眼泪,才道:“我当时也是被杜艳带进房中,闻到了一股香味,就人事不知了,醒来就被任含贞控制了,我想她是和杜艳串通了,具体怎么回事,我却不知,我也没问嫖姚,你告诉我吧。” 提到这个叶姝意就气鼓鼓地,满肚子的话要说:“何止是任含贞和杜艳!还有甄溪!” 岳溶溶愣了愣,叶姝意闷声道:“不过我没想到你在锦绣楼的人缘这么差......” 岳溶溶瞪了她一眼,叶姝意两眼弯弯,继续道:“你还记得我身边那个张妈妈吗?原来她是被甄溪收买了,这才将我们的行程出卖了,她倒是没想到后果这么严重,只是家中急需用钱,这才一时鬼迷心窍了,被子羡查出来,一问就招了,人也被子羡发卖了,子羡说,可不放心这种歹心之人在我身边。”她言语间甜蜜极了。 “......然后呢?” “哦,然后,子羡就要去抓甄溪,这时候嫖姚已经从泥土里残留的硝石,又沿着一段马车轨迹,居然分析出了路线图,竟是他之前查封的私炮坊旧址,这才在紧要关头救下了你,不然等子羡再去盘问甄溪,只怕当真要迟了,但是那时候的嫖姚样子真是吓人,子羡说他进私炮坊的时候,身子都在发抖,就怕自己判断失误,他沈嫖姚是何许人也啊,竟也有不自信的时候。” 一股柔和自岳溶溶的容色间流露出来,继而闪过一抹冷意:“任含贞呢?” 叶姝意冷哼:“去见西天佛祖了,那个杜艳也被逐出京城了,听说在回乡的路上遇到了土匪,也去见佛祖了。” “这么巧?”岳溶溶有些讶然。 叶姝意笑了笑,没说话。 “......那,甄溪呢?”岳溶溶心头紧一阵缓一阵,不知自己想听到什么答案。 叶姝意斟酌了一下,缓声道:“她昨晚突发急病,暴毙了。”她眼看着岳溶溶眼中的亮光沉了下去,忙道,“我是赞成嫖姚的决定的,这件事事关你的清誉,容不得一点差池,这也是你失踪后,嫖姚没有大张旗鼓地找你,他一开始就打着彻底摁死的态度了。” 她握住岳溶溶的手,小心翼翼道:“你被怪嫖姚。” 岳溶溶轻轻一笑:“我怎么会怪他呢,我只是有些唏嘘,曾经,我和甄溪很要好......” “是她想岔了,走错了道,我都听子羡说了,她原本有很好的前程的,都是她自己葬送了,与你无关。” 岳溶溶沉默了半晌,惠音走了进来:“姑娘,宫里来人了!” “宫里?”岳溶溶诧异地站了起来,叶姝意也有些意外,拉着她准备去前庭,却见内侍总管已经领着一批人浩浩荡荡进了正院。 叶姝意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凤栖宫的徐公公,在岳溶溶耳边快速低语一句,带了七分敬意:“原是徐公公。” 徐公公并不拿乔,笑呵呵朝叶姝意作揖:“韩少夫人也在。”然后又看向岳溶溶,无比恭敬地行礼,“奴才见过岳姑娘。” 岳溶溶往后退一步,被叶姝意抵住了后腰,她看这叶姝意云淡风轻的笑,也沉着一笑:“见过徐公公。” 徐公公忙是后退躬身:“不敢当,奴才奉皇后娘娘之命,给姑娘送些礼。” 说罢,身后的丫鬟内侍鱼贯而入,将一系列金玉钗环,药材补品,还有一些美容养颜的玉容粉一一送进了堂中。 徐公公道:“皇后娘娘口谕,姑娘不急着进宫谢恩,待姑娘伤好一些,再进宫也不迟。” 岳溶溶目瞪口呆,有些反应不及,等送走了徐公公,叶姝意才兴奋道:“皇后娘娘这是承认了你了。” 这么简单? 岳溶溶有些受宠若惊,也有些诚惶诚恐,夜里她盘坐在席榻上,偶尔蹙眉地看着桌上的赏赐,沈忌琛进房她还托着腮揪着眉。 沈忌琛淡淡看了眼桌上的东西,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轻轻弹了下她揪起的眉心:“怎么了?” 岳溶溶摸了摸被他轻弹的地方,道:“皇后娘娘这是何意?” 沈忌琛瞥一眼赏赐,慢条斯理道:“给未来的弟媳送些礼物,能有何意?”他垂眸目光攫住她,“难道你忘了你之前理直气壮地喊你是我的未婚妻了?” 岳溶溶脸上一红:“那是权宜之计,起到震慑作用的!”她没看到沈忌琛忽沉的眸色,兀自道,“何况我的身份,你的身份,你的家世,你的母亲......”忽然她的下颌被不轻不重地捏住,话头全都止住了,她被迫怔怔地看向沈忌琛,才看到他眼底的不悦。 第104章 “你说这些是何意?你又想反悔了?之前你说赖定我的话,全是哄我的?岳溶溶!” 岳溶溶心头一急,急忙勾住他的脖子,快速在他唇上一吻:“不是不是,当然不是!只是......”大长公主对她的厌恶还历历在目,他的身份实在尊贵,她迟疑着,嗡声嗡气道,“事到如今,我还是不愿为妾,除了自尊外,嫖姚我不想和任何人分享你。” 听到她这么急着否认,听到她的表情,沈忌琛薄怒的眸色稍霁,唇角溅起一抹弧度:“谁说你要和别人分享我了?经过这么多事,我还敢让你为妾吗?”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本折子,递到岳溶溶手里,眉峰微挑:“看看。” 岳溶溶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打开一瞧,双瞳逐渐放大,抬眼的瞬间满眼星辰:“这是?” “上呈礼部的通婚请求,求娶岳溶溶姑娘为我唯一的妻子。” 看着婚书上最后一句“永结鸾俦,共盟鸳蝶”,岳溶溶胸腔一暖,眼眶一热,欣喜之余,又有些担忧:“你爹娘同意吗?” 沈忌琛轻抚她的红唇:“你只要安心做我的新娘就好,其余的事我自会替你解决,等你脸上的伤好了,我便带你进宫拜见姐姐和皇祖母。” 他弄的她嘴唇有些痒,抬手按住他的手,却见他眉心微蹙,她顿时紧张:“我碰到你的伤口了?不对啊,你伤得不是右手吗?你的左手也受伤了?” 她急忙拉下他的手查看,翻起袖襕果然看到腕间有一道淤青:“怎么回事?” 他神色有些不自然按下她的手,拉下袖子:“日常切磋。” 岳溶溶明显不信,眉眼灼灼地盯着他:“你是沈侯,谁敢跟你日常切磋?还敢伤了你?” 见他目光躲避,岳溶溶思忖一瞬,顿时想到了:“你和玉白打架了?” 沈忌琛眼尾一挑,语气冷岑岑:“玉白?” “呃......别转移话题,他伤得不重吧?” “伤得不重吧?”他咬牙切齿,将那个“吧”字咬的极重,冷哼了几声,岳溶溶见他容色不对,想逃,已是来不及,被他扣住了脚踝,压在了身下。 “岳溶溶,你竟敢当着我的面关心别的男人?” 岳溶溶躲着他的吻求饶:“我错了,我错了,我知道他一定不是你的对手,只是朋友的关心嘛,你别生气......” “晚了!”沈忌琛故作凶神恶煞,眼底却是掀起的浓郁,“你最好想想如何取悦本侯。” 至于后来岳溶溶是如何取悦了沈忌琛,外人不得而知,不过翌日沈侯再见到薛玉白时,表面沉稳内敛,内里却十分的神光奕奕,气得薛玉白恨不得再揍他一顿。 第63章 番外*被抢走的青梅竹马 以曲烈山的视…… 兴源镖局这回走的镖遇上了匪寇, 十分不顺利,却因为镖头曲烈山身手强劲,头脑灵活, 不仅带着他们十一个镖师打退了百十号匪寇,还成功护住了镖, 一时间风头无两, 有几个镖师虽受了点伤, 但回程的路上都津津乐道。 到了镖局, 人高马大的曲烈山扯住缰绳, 骏马嘶鸣一声踏着铁蹄,曲烈山安抚几下,利落地一跃下马,将缰绳交给了上前来的小厮。 新来的少年镖师对曲烈山的崇拜简直如滔滔江水,随手将缰绳一甩, 跳上前来:“曲大哥!今晚我们去司康坊喝酒如何?我请!就想听听曲大哥的英雄事迹!” 一旁的陈镖师衔着一根稻草走过来,一把攫住他的肩, 将他箍在腋下, 粗犷道:“小子!你这没个知心知热的人念着想着, 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自然没心没肺, 咱们曲镖头可不一样!人家心里想着紧呢!别耽误了你曲大哥的正经大事!” “去!”曲烈山一脚踢过来, 面色凛然眼底却闪过一丝柔和,陈镖师咧嘴笑着一躲而过。 另一年长的常镖师走过来, 一巴掌拍在陈镖师的肩上:“你以为都跟你似的!一天到晚想着女人呢!” 陈镖师不服气地“嘿”了一声:“你问问镖头,他想不想溶溶姑娘!你问问他!” 年轻的镖头讶然地瞪大了眼睛:“溶溶姑娘?是不是那位给天成寺画神佛壁画的岳溶溶姑娘?听说她可是个大美人呢!” 曲烈山藏不住的骄傲警惕地看了他一眼,陈镖师重新箍住他:“那可是我们将来的嫂子!你小子可别打歪主意!” 年轻的镖师急忙摇头摆手:“不敢不敢!我只是好奇罢了!原来她就是曲大哥的心上人啊!那我就不敢邀请曲大哥今晚去喝酒了!” 曲烈山打了他的后脑:“别胡说!” 陈镖师瞪大了眼睛:“不是吧老大!你还没跟溶溶姑娘表情呢?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溶溶姑娘在杭州城可是刚出炉的肉包子, 大伙抢着呢!” 曲烈山不以为意地笑着瞥了他一眼。 “哎呀,你别不当一回事,虽说你和溶溶姑娘青梅竹马,情分旁人不可比拟,可情缘这回事,可不是你认识的久就是你的囊中之物啊!抓紧着些!” 曲烈山眸光微顿,还是轻轻一笑:“我和溶溶之间,你都不懂。”转头还是对年轻的镖师道,“今晚我就不去了。” 陈镖师见他如此自信,也不好再说泼冷水的话,便拉着年轻的镖师道:“去曲大哥今晚没空,我们去喝!你请客!哈哈哈。” 常镖师走上前来,郑重道:“小陈说的也在理,你也年纪不小了,二十有一了吧,溶溶也十六了,趁小姑娘还没有心上人之前,赶紧把大事定下来了。”说着他拿出两张戏票,“哝,今晚的,主动些。” 曲烈山接过戏票眸光一深,想起每回走镖离开的日子他简直相思入骨,又担心溶溶过得好不好,至于心上人,他一点都不担心,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公子向溶溶表过情求过亲,其中不乏文人书生,达官贵族,哪回溶溶当一回事了,他想,溶溶心中定然是有他的,虽然溶溶没有对他道明,但他有自信没有男人能比得过他在溶溶心目中的地位。 想着他从腰封里拿出那支蔷薇簪子,勾了勾唇角,大步走出镖局,牵过马一跃而上,直往岳溶溶的画苑去。 临近画苑,就看到画苑门口站着一抹娇俏的身影,青衫绿裙,婷婷袅袅,策马走近,就见溶溶韶颜姝丽,他不禁看得痴了。 “曲大哥?你回来了!”溶溶听到马蹄声转头看到他,惊讶之色中露出喜色,他更觉心头一顿,立时下马,紧走两步至她身前。 “溶溶,你在等我?”他不自觉连平时走镖时生硬的声音都柔和了好几分。 溶溶愣了愣,显得有几分局促,脸颊飞上两朵红晕,迟疑着:“我……” 这情态,令曲烈山大受鼓舞,一股脑拿出那两张戏票:“老常给的,别浪费了,一起去吧。” 溶溶低头一看,微微一喜:“是南林子的票。” 见她喜欢,曲烈山一颗心都涨满了:“我们先去吃些东西。” 溶溶还是有一分迟疑,只是问他:“你才回来,不累吗?” 见到你,又怎会累?但他只说:“不累。” 他往前走,回头却见溶溶看着另一方面发呆,他不明就里喊了声:“溶溶?” 溶溶才回神似的跟了上来,那时他不明白溶溶的两次迟疑是何意,也不明白溶溶跟上来时一闪而过的失落又是什么。 甚至他从未想过,溶溶站在画苑门口等的人不是他。 ** 暮色冉冉升起时,城中最大的戏园子望春山已经人声鼎沸,满堂上下两层围成了“凹”字形的堂坐,二楼基本已被达官贵人定了位,一楼的散座皆是一些百姓,老常送的票做自然是一楼的,并且还是堂中偏一点的位置。 曲烈山领着溶溶穿过人流找到他们的位置,坐下时他还特意拿手帕给溶溶的座位擦了擦,溶溶嫣然一笑:“曲大哥也有这么细心的时候,将来谁若是做了我的嫂子真是她的福气。” 曲烈山手微顿,笑容有一瞬的僵硬,很快丝竹管乐声响了起来,溶溶连忙拉着他坐了下来,台上伶人逐渐出场,他却没有看,只是侧目看着溶溶,看着她两靥笑意点点,只觉满心欢喜,连方才的一点失意都消失不见了。 这时游走的小二走到了他们桌前,曲烈山只扫了一眼,小二托盘里的点心牌子,就每样各来了一碟,再要一壶好茶,他偏头问溶溶:“想喝什么?” 溶溶似乎在出神,愣了一瞬,目光才聚焦看向他,盈盈一笑:“曲大哥做主便是。” 曲烈山摒弃心头那一点疑惑,点了一杯她爱喝的酸梅饮子,快入秋了,这酸梅饮子也快下市了,点好后,他转头时,又看到溶溶低一回头,他终于按捺不住,低声问道:“溶溶,你有心事吗?” 溶溶抬头嘴角漾起一抹笑意:“没有啊。”说完她便兴致勃勃地看着台上,笑容跟在场的人是一致的。 曲烈山便没有多想,低头手掌按住腰封,他心道,等戏散场后,他便将簪子送给溶溶,告诉她他这么多年的心意,他暗暗深吸一口气,踌躇满志抬头,准备安心看戏,却觉得身后有一股强烈的气势压迫而来,他敏锐地转头,就看到一行贵公子稳步而来。 第105章 为首的那位少年公子清贵无比,也骄矜无比,英俊白净的脸似是结了一层寒霜,那双精锐漆黑的眼眸也盛满了碎冰一般的凛冽,透出与他这个年纪不相符的盛势,他们竟朝着他们这一桌的方向走来,多年来走南闯北的走镖,曲烈山瞬间感觉到了少年公子对他冰冷的敌意。 为何?杭州城所有达官贵人家的公子他都有识得,这位却面生得很,尤其在他身后的那三位公子也同样的矜贵,却莫名衬得为首那位公子仰之弥高,他印象里那些趾高气昂的贵公子好像在这位公子面前都只能俯首称臣了似的。 他倏然生出若干警惕,周围的百姓大概也察觉到了这一股冷冽压迫的气势,热闹的氛围突然安静了下来,溶溶也感觉到了,她转头看去,突然脸色一变。 曲烈山立刻发觉了,握住了她的手,触及一片冰凉,同时他感觉到一道冷厉的视线落在他的手上,他没多想,眉头紧蹙看着溶溶:“溶溶,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溶溶却像是被火星子溅到一般,倏然弹开他的手,有些慌张地转身重新面向台上,专心致志地看戏:“没事。” 曲烈山也没再关注那几位贵公子,就要转过身去,却听到身后极冷的声音不轻不重,却透着沉沉的威压:“你,起来。” 他转过身去,就见那位少年公子轻叩他们隔壁桌的桌面,那桌上的三个百姓顿时惨白了脸,不知如何是好。 少年公子身边的随从上前丢出一个厚鼓鼓的荷包,“啪”的一声,砸在桌面,听得出有好几十两银子的重量,随从笑道:“几位,我家公子买了你们的位置,还请见谅。” 那几个百姓本来就迫于那股气势要让的,结果还能收到这么大笔银子,立刻喜滋滋地拿了荷包让了。 少年公子在正对着台上的主位坐下,曲烈山正好看过去,又与他对上了一眼,少年公子的眸光冷若冰霜,他身边的那三位也看了他一眼,眼神不善。 一些纨绔公子仗着有几分优势就爱挑衅人,曲烈山之前也遇到过几个,他不想因为几个不相干的人坏了他和溶溶的兴致,转过身去,不再关注。 随手拿起一个橘子剥了皮,掰下一瓣递到溶溶嘴边,溶溶像是吓了一跳,连忙拒绝了,曲烈山笑道:“尝尝,很甜的。” 溶溶还是摇头推开,神色有些紧张,曲烈山以为她是害羞了,并不在意,执意伸着手,溶溶无法,勉为其难地拿过他手里的一瓣橘子,适时,慢条斯理的掌声响彻大堂,清脆沉稳,一下一下振奋人心。 所有人都看了过去,曲烈山看到溶溶面色一僵,他也转头看去,是那位少年公子,看着台上,鼓掌表示欣赏,可他的眼底全无欣赏之意,就听到他冷喝一声:“赏!” 随从立刻又丢了一个厚鼓鼓的荷包扔进打赏的篮子里。 完全是贵族的做派。 此时掌声轰鸣,天上一曲毕,又一曲起,班头估计也瞧出了这位爷来头不小,领着方才的女角儿下来谢恩,女角儿模样妩媚多情,腰肢款摆走到少年公子跟前,那声音简直能酥软人的骨头,班头也极尽奉承。 曲烈山冷暼一眼,凑到溶溶身侧不屑低语:“又是一纨绔公子,看上了人家姑娘。” 此时为了烘托氛围,堂中灯光幽暗,他也没瞧见溶溶倏然苍白的脸色和眼底闪过的一抹恼意,就听到溶溶压低的声音说道:“我失陪一下。” “我陪你?” “不用了。”溶溶笑笑随即离开,她的脚步又急又慌,他望着溶溶的背影出了神,等他回神之际,又朝后头看去,哪里还见少年公子,只有另外三位少年看着他,极为高贵地笑了一下。 他顿时凛然,起身追了出去,他在后园找了许久,才听到一阵声音从花园里传来,那声音又娇又嗔,分不清是生气还是伤心。 “你是我什么人!你让我等你,我就得等你吗?我和谁来看戏,又用得着你来管吗?你管你的女角儿好了!” 那是溶溶的声音!是他从未听到过的带着情绪意气的声音,曲烈山蓦地手脚发颤,脚下一个趔趄朝着声音来源奔走而去。 “我是你什么人!”一道低沉带着震怒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切的声音都戛然而止,忽然传来一阵粗重的喘息声,曲烈山血液一股脑直冲脑门,他浑身一僵,如遭雷击僵立在那,看着那位少年公子将溶溶压在墙壁上吻得天昏地暗。 第64章 番外*被抢走的青梅竹马2 这个番外完…… 曲烈山只觉一股热血冲上喉咙, 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整张脸血色殆尽,他拼命克制喉间那股腥甜, 不明白不过短短十几日,他才走了十几日, 溶溶身边如何有了一个他! 那个人!现在想来, 他才明白那个人望着他的眼神, 那是男人的嫉妒心和占有欲!他攥紧了拳, 指关节咔咔作响, 却抵不了撕心裂肺的痛,若无其事地坐回位置,所有的喧嚣都在他耳边嗡嗡轰鸣。 他看着溶溶回来,脸颊红得似沾了晨露的樱桃,眼底星辰点点, 小声对他说:“曲大哥,我有些事, 先走一步。” 他强颜欢笑点头, 连提出送她都失了勇气, 只是怕她拒绝时,说出实话, 他便大势已去, 只能僵着笑看着她离开,在她离开后, 他听到身后那三个少年张扬地慢条斯理:“无趣,无趣得很呐,还以为能看到什么大戏呢。” 又是一人道:“在嫖姚跟前,谁能演出大戏?” 三人笑着, 不再逗留,潇洒地离去。 曲烈山紧绷着脸,一颗心冷硬如石,再被狠狠击碎。那一晚他没有回家,在镖局击了一晚的木桩,直到指骨渗出鲜血,仍未决,看着被他击得震颤的木桩,俨然是那少年公子的脸,他凶猛强劲,杀心溅起。 那日后,他没去找过溶溶,只是四下打听那位少年公子,他得知那少年公子名唤沈忌琛,字嫖姚,问起门第和任职,对方有些含糊,只说是上京人士,来杭州从军,如今是柴将军手下一名小将。 曲烈山默默听着,嘴角不经意攒起一抹不屑的轻笑,举杯将杯中酒饮尽,一名小将而已,算不得什么,如今他已是杭州城最大镖局的镖头,在城中已有名望和人脉,还在最热闹的长街置了宅子,能给溶溶最踏实的生活,一个毛头小子,自己既无功名,也无着落,如何与他相比。 他兀自安定,却没听到对方好心提醒一句:“奉劝仁兄一句,最好离这位沈公子远些,他可不是一般人。” 曲烈山像是再度找回自信,即便他们已有亲密之举,可相识不过短短数日,如何与他和溶溶的十几年的情分相比? 是以他再度出现在溶溶面前,邀请溶溶同他一起参加兴源镖局东家董爷的寿辰宴,他看出溶溶有些犹豫,便道:“自小董爷对我多有照顾,对你也曾照拂一二,往年从不缺席,今年也该去给他贺寿。” 溶溶自小父母双亡,是个极为懂得感恩的人,以恩情要挟,向来没有不成之事,往年董爷寿辰,溶溶都会和他一同出席,今年的迟疑,他没有问她其中缘由,也不愿往沈忌琛那方面想。 果然,溶溶迟疑片刻后,仍旧欣然答应,她歪头一笑道:“那我送什么礼给董爷好呢?” 之后他们便一起商讨给董爷的寿礼,他的心安定下来,有一种夫妻亲密探讨的错觉,让他更加魂牵梦萦。 董爷贵为兴源镖局的东家,在黑白两道都有自己的人脉,杭州城内的名人绅士也会给他一份薄面,这场寿宴办的极为隆重,连刺史都督这种大官都来捧场。 曲烈山作为董爷的左右手,时刻伴在左右,为他招呼宾客,来者也都给他几分脸面,他虽为武夫,倒是孔武心细,今日装扮一番,倒也有几分贵气,想他成熟稳重,事业有成,又在杭州小有名气,与溶溶更是情谊深厚,那沈忌琛如何与他相比。 他想,溶溶或许只是一时迷了心窍,待他告知溶溶他的心意,溶溶自会回到他身边,他信誓旦旦,走到正与闺秀说话的溶溶身边,带着她去给董爷贺寿。 他握起溶溶的手,溶溶手指微顿,想要抽回手,他适时低语:“人多,可别让曲大哥下不来台。” 溶溶果然犹豫了,任他握着,一起跪在堂中的蒲团上,给董爷磕头贺寿。 上座的皆是达官贵人,董爷高坐堂上,豪迈笑道:“好好好,给红包。” 不知谁玩笑了一句:“瞧着两个人,俨然一对小夫妻似的。” 溶溶接过红包的手猛地一顿,脸色白了一瞬,忙要出声解释,却听董爷朗声笑了起来道:“可不是,烈山是我的左膀右臂,溶溶又是我看着长大的,两人青梅竹马,倒是相配,他二人自小父母双亡,今日在此,我就托回大,将他二人的亲事定下,如何?” 周围立刻起哄附和。 “那可是他二人的福气。” “恭喜二位,恭喜董爷了!” 溶溶的面色僵白一片,曲烈山却无丝毫意外,只因这事是他昨晚特意去求了董爷,他想着众目睽睽之下,将他和溶溶的亲事定下,无人敢再趁虚而入,溶溶也定然不会狠心拒绝。 第106章 “董爷,我......”溶溶急切地出声,却被周围哄闹恭喜的声音压住了声音,曲烈山也适时按住她的手。 温柔低语:“溶溶,今日这样的场合,别扫了董爷的兴,若你不愿,事后我再与他解释。” “那怎么能行呢!婚姻大事......”溶溶急着解释,却被曲烈山拉了起来,众人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压根不给溶溶说话的机会。 溶溶听着那些天造地设的溢美之词,就要发作,却听到一道低沉威严的声音压过了满堂的礼乐之声,压过了鞭炮的喧嚣,更是压过那七嘴八舌的哄堂声。 “哦?可是有什么喜事?”云淡风轻的声音不轻不重传来,不知是谁第一个住了嘴,渐渐喧闹的声音低了下去,直至鸦雀无声。 曲烈山看过,原本喜庆的眉眼皱成了川字,他看着不请自来的沈忌琛,还是那矜贵的举止,眉宇之间却有一股平静的盛气凌人,迈步走来,从容瑰伟,一瞬间,他有一种错觉,似乎沈忌琛的出现,将在场的大都督这个武将的气势都压了下去。 他心底攒起一股怒火,低头看向溶溶,溶溶像是被困已久的囚犯乍然得见曙光的明媚,就要朝沈忌琛走去,他下意识握紧了她的手,溶溶狐疑地看过来:“曲大哥?”低声示意他,他只作未闻。 冷冷看着沈忌琛,背脊挺得笔直:“这位小兄弟,今日是董爷的寿辰,邀请的都是城中贵人名绅,你似乎不在邀请之列,还请离开。”他故意,故意在溶溶面前贬低沈忌琛,要沈忌琛在溶溶跟前颜面尽失。 不知是“小兄弟”三个字冒犯了沈忌琛还是这句话冒犯了,莫说沈忌琛,就连他身后的随从和那三位公子同时都拧了下眉。 沈忌琛垂眸轻笑一声,那是目空一切的笑,曲烈山怒火越甚,上前一步:“若是小兄弟是来讨杯水酒,我便让人带小兄弟下去。” “曲烈山。” “烈山兄弟。” 有人同时出声,是大都督和刺史。 大都督起身走上来,看了眼沈忌琛,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只道一句:“沈公子是我请来的。” 满堂诧异地看着沈忌琛,对他多番审视,一个少年郎,如何让大都督和刺史大人同时为他出声。 曲烈山惊诧僵住,沈忌琛微凉的眼眸扫过他,直视董爷,全无敬重之意,甚至是睥睨之色:“方才听得一句婚事,哪桩婚事?” 刺史也起身道:“正在说烈山兄弟和溶溶姑娘的姑娘,他们二人青梅竹马,无父无母,董爷要为她们做主......” “哦?”沈忌琛轻飘飘一个字威扬,气氛陡然变了,他嘴角牵扯一抹弧度,眼底却是凛然如冰霜,“溶溶的婚事,用不着各位操心了。” 众人哗然,大都督和刺史肉眼可见的紧张了起来。 曲烈山排众而出,怒目相向:“沈忌琛!你是何意!溶溶的事更轮不到你插手!” 沈忌琛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弧度,连正眼都没有瞧曲烈山一眼,兀自看向溶溶,眸底那抹冰霜消融:“溶溶,过来。” “溶溶!”曲烈山拦住了溶溶,愠怒中带着急切不安。 溶溶看着曲烈山一眼,沈忌琛云淡风轻的声音响起:“溶溶,你可要嫁他?” 曲烈山紧紧盯着她,连他自己都不知晓眼底流露出的乞求之色,听到溶溶轻轻道:“不,我不嫁。” 十多年来,曲烈山从未有过的惶惶惨惨。 董爷正要动怒,大都督沉声道:“既如此,这桩婚事,我看就此作罢,董爷意下如何?” 这一问,董爷心蓦然一沉,再看向沈忌琛时,眸光浮起一抹探究,半晌,沉吟道:“也罢。” 那一晚,曲烈山喝了很多酒,醉得不省人事,再次清醒后,已是三日后。 老常告诉他,溶溶来看过他一回,他失落的心顿时回落,他想溶溶心里还是有他的,只是那日太突然了,她才不知如何是好,便起身梳洗,立刻就要去见溶溶,出门却撞上了来看他的董爷,这几日他都宿在镖局。 董爷见到他,满脸凝重:“去做什么?” “去见溶溶。” 董爷面色一沉,摆手:“你们都下去,我有话和烈山说。” 等到房中只剩烈山,董爷道:“烈山,你是人才,我向来器重你,也有意思将镖局未来交给你打理,溶溶,还是算了。” 曲烈山几乎喊出来:“为何!您向来是支持我和溶溶的!” “那是从前!我也是为了你好!溶溶如今不是你要得起的人,那位沈公子,非同一般,莫为了一个女人葬送了前程!” 听到沈公子非同一般,似乎狠狠刺中了曲烈山的自尊心,曲烈山第一次对这个他最敬重的长辈露出暴怒之色:“绝无可能!我绝不会放弃溶溶!” 他冲了出去,直奔溶溶的画苑,不顾众人的惊惶阻扰,执意将溶溶带走,在柳池边,几乎急切地开口:“溶溶,我知道那晚的事是董爷唐突了,把你吓到了。” 溶溶点头,轻轻一笑:“是有些吓到了。” 他却话锋一转:“可他说的皆是我的肺腑之言,溶溶,我愿娶你为妻,一生一世爱你护你......” 溶溶似乎被吓到了,脸色惨白,一头栽进这可怖的境地里似的,连连摇头:“可是你是我的大哥呀!” 曲烈山满心满肺的沸腾:“我何时是你的大哥了?我们只是一起长大而已,我从来不是你的大哥呀!或许一时间,你无法从这种转变中反应过来,我可以给你时间,让你考虑......” 溶溶看着他,眉眼清扬,很平静地打断他:“可是我已嫁给了沈忌琛。” “什么?”他看着眼前这个心头肉掌中宝,第一次逼切而愤恨,“怎么可能!这么短的时间......” “就在昨晚。”溶溶道。 曲烈山无法接受,心如刀割,很快反应过来:“不,那是你不知我对你的心意,他与你短短时间,如何与我相比,如今你已知我对你的心意,你回去与他和离.......” 溶溶几乎荒唐地看着他,掷地有声:“可是我爱他,即便我一早得知你的心意,我还是爱他。” 曲烈山如受了好几下闷棍,打得他头昏眼花,方寸全乱,几乎激烈地攫住她,暴戾吼道:“那我呢!我要怎么办!”他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乞求地看着溶溶,“溶溶,我们十几年的感情,在你心里难道不值一提吗?” 溶溶郑重道:“你永远是我的大哥。” 那么清晰,那么无情,将曲烈山所有的妄想都撕得粉碎,那一刻他恨不得将沈忌琛挫骨扬灰,也有一瞬恨极了溶溶,她怎么能说不爱就不爱! 他甚至来不及去找沈忌琛决斗,就接到了新的送镖差事,一走就是二十日,那一道送镖,他像是入了魔,凡是遇上劫镖的,无一生还,就连稚童他都没有放过,令其他镖师胆寒。 他每日都在思忖,该怎么抢回溶溶,可等他回到杭州,却得知溶溶被沈忌琛软禁了,他暴怒的同时,心底隐隐升起一丝幸灾乐祸。 那是一扫阴霾的英气,有报仇之后的快感,到头来,沈忌琛仍旧是信不过的,溶溶终究是他的。 他将溶溶救了出来,沈忌琛追了上来,他本想趁乱杀了他,可沈忌琛身边那个随从厉害得很,他下不了手,只能中箭让溶溶心疼,果然溶溶一怒之下说出绝情之话,他看着沈忌琛身受重伤跪在地上脸色惨白,看着他求溶溶不要走,看着沈忌琛绝望,他的胸腔全是激动,血液沸腾,若非溶溶拉着他走,他手里把柄剑就能刺进沈忌琛的心脏。 不过没关系了,都没关系了,沈忌琛没有死,但也绝不能阻碍他们了,如今沈忌琛是负心汉,而他是拯救了溶溶的英雄。 “溶溶,他那样的贵族,哪里有真心,他从来对你只是占有欲而已,我是男人,我看得出,他根本不是真心爱你。” 在前往姑苏的路上,他一遍一遍给溶溶灌输,看着溶溶一天比一天恨沈忌琛,他踌躇满志。 “溶溶,为了你,我愿意放弃杭州的一切,等我们到了姑苏,一切从头开始。” 他的伤好一阵歹一阵,让溶溶心疼充满了负疚感,他相信,只要他陪在溶溶身边,总有一天会感动溶溶。 正当他胸有成竹时,他们认识了葛佩兰,那个温柔大方的女子,是姑苏雷震镖局总镖头的千金,她与溶溶一见如故,对溶溶极好,他也看得出她喜欢自己。 但他不喜欢她,甚至厌恶她,在溶溶只能依靠他时横插一脚,看着溶溶日渐对他不再依赖,他开始思忖如何除掉葛佩兰。 可此时,溶溶却满心欢喜地问他:“曲大哥,你觉得佩兰姐姐怎么样?” 他心头一震,紧盯着她:“何意?” 溶溶说:“她中意你,佩兰姐姐是个好姑娘,与你也相称......” 他看到她眼中急需摆脱他的神色,唬地起身:“溶溶,除了你我不会要其他人!” 第107章 溶溶脸色一凛,再无往日的乖巧:“曲大哥,我不想你以后再说这种话,你永远是我的大哥,我想我会离开姑苏.......” 曲烈山蓦然慌张,他看到溶溶眼底的决绝之意,明白她决定不再爱沈忌琛,但也决定不再与他同行,所以之前她鼓励他在雷震镖局落地生根,为的就是将他的“前程”安排好。 他甚至看得出,她对沈忌琛余情未了。 这一刻,他明白,他终究会失去溶溶,所以他妥协了:“那你给我一点时间考虑。” 他看到溶溶送了一口气,接下来的日子,他试着和葛佩兰相处,当着溶溶的面也不掩饰的亲近,就是让溶溶放心,久而久之,他已经和葛佩兰开始谈婚论嫁,溶溶满心满眼都是欢喜之色,狠狠刺痛他的心,也让他更加决绝的实行他的计划。 在看到溶溶有离开的打算时,这一回,他没有强留,只说:“至少喝了你大哥和大嫂的喜酒后再走。” 溶溶俏皮地一笑:“那是自然的!” 这场喜宴,自然没有办成,他买通了劫匪,挟持了溶溶,用运送的镖银当赎金救了溶溶,他了解溶溶,他要用切不断的恩情绑住她。 果然在溶溶回来的那一日,看到他被镖局痛打一顿扫地出门时,溶溶愧疚地抱住了他。 他故意放消息给溶溶,说官府在招画师,为了给他还债,溶溶义无反顾,他便买通师爷将溶溶的任职书改成了思南坊的卖身契,只要没落贱籍,她和沈忌琛再无可能。 除了恩情,他还要让自己为了溶溶落入万劫不复之地,至此,溶溶再也无法将他丢下,一切都按照他的算计,十分顺利,他甚至将师爷抓到溶溶跟前,和他演了一出招认的戏。 师爷说“是上头有人授意”,只这几个字,就让溶溶很快联想到了沈忌琛的母亲。 对沈忌琛负心的恨意,和对他的内疚恩情,此消彼长,即便他坐在牢中,仍旧能牵制住溶溶。 即便她如今还不爱他,可她终究是不忍心丢下了他,一辈子也丢不下他。 可他唯一算漏的,是沈忌琛对溶溶的感情,超乎了他的想象,他只能带溶溶离开,看着溶溶还在为他设想美好未来时,他微笑着混着讽刺,溶溶,这一辈子,你都休想摆脱我了。 当沈忌琛将一切摆在溶溶面前,溶溶还是愿意和他离开时,他几乎狂喜,这一刻,他想,终于,终于溶溶发觉爱上他了。 他用尽毕生精力带着溶溶逃跑,得到的却是溶溶的决绝,那看着他的目光冷若冰霜,再也注入不了一丝温情,就连负疚也烟消云散,他心知大势已去,逐渐变得狰狞。 听着她信誓旦旦说着“他一定会来的”,那眼底的爱意将他三年来的经营和处心积虑击得溃不成军!这一刻,他热血直冲脑门,恨不得就此掐死她! 看着沈忌琛气势威赫地追上来,他已经分不清是对溶溶的爱更多一些,还是对沈忌琛的恨更多一些! 杀气腾腾,就在这摧枯拉朽的时刻,他终究还是将抵住溶溶脖颈的软剑偏移一寸,沈忌琛射出的冰冷的利刃直穿过他的胸膛,他看着鲜血汩汩涌出,一切都仿似停止了。 他甚至连一句“有没有爱过我”都说不出来,只能看着沈忌琛怜惜心痛地抱着他爱了一辈子的姑娘。 但他不用问,因他知道答案。 ** 他想起小时候,在一户大户大家当小厮,因犯了错被主人狠狠痛打,是六岁的溶溶冲了出来,画了一幅画哄得主家高兴救下了他。 那时的溶溶不过就是小姐身边的画童,却骄傲自信的浑身都在发光,毫无预兆地闯进来他的心里。自那日后,他便时时照顾她,充当她的私人护卫。 陪着她看话本杂剧,台上演到救命之恩以身相许时,他心念微动,半是玩笑道:“是不是与我们很像?” 十三岁的溶溶嘻嘻一笑:“这是话本,看个消遣,大哥怎么这还信,会被人取笑的。” 又看到男角儿负心薄幸时,他暗戳戳许下承诺:“若是我,爱上一个人绝不会如此。” 十六岁的溶溶还是笑嘻嘻道:“我也不会,若是我有了爱人,终此一生,我只爱他一人。” 那时候,他从未想过,这个“他”不会是他。 第65章 番外*帝后 上 立后的旨意下达时, 沈府上下一片喜庆,却无一人有意外之色,当今之下, 能成为帝后,唯沈家嫡长女沈倾辞是也。 沈清辞端坐于房中, 看着皇上单独送来的凤冠宠辱不惊, 唇角是恰到好处的笑意, 一丝一毫都是大家小姐的风范, 直到下人匆忙来报:“大小姐, 大少爷醉得不省人事了,您快去瞧瞧吧!” 闻言,沈倾辞终于露出了端庄之外的神色,她腾地起身,几乎忘了让了叫人收拾好凤冠, 急匆匆往望春山院奔走而去。 院中灯火通明,鸦雀无声, 沈倾辞走上廊下, 一道嘶哑的怒吼刺破了夜色的宁静。 “去拿酒!” 沈倾辞提裙紧走两步, 跨入房中。 一股浓香的酒气袭来,房中跪了一地的丫鬟小厮, 个个战战兢兢, 相劝的声音有气无力,唯有文松跪在榻前苦口婆心劝着:“大少爷, 您身上还有伤,不能再喝了。” 看着地上好几个空酒坛,沈倾辞秀眉紧蹙,抬眼看去, 就看到她唯一的亲弟弟,那个曾经名动京师鲜花着锦,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此时低垂着头,束起的青丝挂在夹边,苍白俊美的脸晦明晦暗,破碎且狼狈,在文松再度劝言时,一手掀翻了榻上的矮几,红着眼圈怒喝:“拿酒来!” 矮几上的烛台砸在地上,蜡油溅在他素色单薄的睡袍和手背上,他猛地惊动一下,却像是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似的所有下人都诚惶诚恐地伏跪在地,求他息怒。 沈倾辞再也看不下去,面色一沉,冷喝道:“你们都下去!” 所有人看到她,眼前皆是一亮,如获大赦地有序退下了,文松乞求地看她一眼,深深作揖才退下去。 沈忌琛终于缓缓抬起头看向她,曾经不管何时都是炯炯的目光此时涣散着看着沈倾辞,凄然一笑:“姐姐来了,此次归家,还未恭喜姐姐......”说着他就要起身作揖,那身素色的单衣将他修长的身姿衬得有几分单薄,他清瘦了许多,沈倾辞愠怒的只是轻轻一推,他就跌进了榻中,遮住眼睛低低笑出声来。 他笑得双肩都是颤抖。 沈倾辞恨铁不成钢的心疼:“为了一个女人,你把自己糟蹋成什么样了!你可还记得你是谁!你是沈家的继承人!” 这句话似乎刺激了沈忌琛,他猛地坐起来,满脸悲愤眼中猩红地盯着沈倾辞,语声暗哑怒喝:“我不是!我只是一个无用的废物!一个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留不住的废物!谈何做什么沈家的继承人!”说着他痛苦地笑起来,“不,若我不是沈家的继承人,我就不会连我心爱的人都护不住。” 沈倾辞鼻尖一酸,眼眶顿时一热,她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双肩:“嫖姚,我知道你心里苦,可若是你就此自暴自弃,又有何资格将她找回来?你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找回心爱之人,大权在握,谁又敢置喙你身边站着的是何人?” 沈忌琛狠狠一震,侧目看着姐姐,顿时悲伤委屈汹涌而来,他抱住沈倾辞,十八岁的少年,第一次哭得像个孩子:“姐姐......你替我去找溶溶......” 沈倾辞轻抚他的背脊,温柔低语:“我的嫖姚,哭过了就要振作起来,不管是为了你心爱的姑娘,还是为了姐姐,还是为了父亲母亲,你可是沈家未来的倚靠。” 不知过了多久,姐弟二人坐在地上靠着床榻沉默不语,沈忌琛已有些疲累,目光却重新有了一丝清明,他看着沈倾辞,低沉问道:“姐姐,你可爱皇上?” 沈倾辞淡淡一笑:“我会爱他的。” 沈忌琛拧眉:“此事关乎你一辈子的幸福......” “幸不幸福是靠自己的,我是沈家的女儿,享受着旁人享受不到的无上荣光,是上京最尊贵的贵女,理应为沈家付出。”她坦然自若,没有一丝一毫的勉强和不甘不愿,只因她自小便知,她的婚事事关沈家的荣耀,不是她的个人情爱。 “沈家。”沈忌琛嘲弄一笑,“曾经我以沈家为荣,如今才觉得它是一道枷锁。”他又笑,半是讽刺,“旁人提到沈家都要抖三抖,呼风唤雨,却不知连我们自己的婚事都做不得主。” 沈倾辞轻轻一笑:“嫖姚你还小,等哪一日你能在朝堂之上呼风唤雨,旁人听到你沈忌琛的名字也要抖三抖,等旁人对你的敬称从沈大少小国舅成为你的职位时,兴许你就能随心所欲了。” 她看着沈忌琛的目光重拾从前的精锐,气定神闲一笑:“你自不必担心姐姐。” 二人深视一眼,沈忌琛自然明白沈倾辞这句话并非一句单纯的不让他担心的话,而是她的底气,她是望京沈家的大小姐,是未来的一国之母。 第108章 ** 大婚这日,新帝大赦天下,图天同庆,不管是交好的番邦邻国还是交恶的野心之国,在这样的国事上,皆是来朝贺拜。 沈忌琛握着姐姐沈倾辞的手,在文武百官和各方使臣的注目中,将她送上尊贵的后位,两人迈过长殿,简直是天下最繁华的景象。 沈倾辞坐在皇上身边,端庄典雅,容色却是倾城昳丽,偏那一双凤目清明澄澈且不容侵犯,叫那些朝拜的有心之人顿时将心思收敛。 皇上将领国使臣眼底的惊艳看在眼里,不动声色握住沈倾辞的手。 祭天仪式,宴请朝臣,繁繁复复的规矩一遍一遍走完后,沈倾辞终于坐在了凤栖宫的凤榻上。 若华和碧华二人立侍在册,看了眼寝殿中端立两侧的宫婢和嬷嬷,挪了挪位置,挡住她家大小姐,让大小姐有空锤一锤酸疼的小腿。 “皇上驾到。” 年轻的帝王身着大婚朝服轩然霞举,迈步而入,众人齐齐行礼,沈倾辞亦起身,走下来,正要行礼,却见皇上紧走两步牢牢握住了她交叠的双手,沈倾辞讶异抬眼,对上他那张明净清俊的脸和含笑温和目光,她微微一怔,还要再行。 皇上却还是牢牢握着她的手,扬声道:“你们都下去吧。” 尚宫局的嬷嬷恭敬出声:“皇上,按礼制,大婚之夜,需有两名宫婢在外伺候......” “不必多言。”皇上语声淡然,却是不容置疑。 那些宫婢自然不敢再忤逆,应声退下,若华看了眼大小姐,见大小姐没有另外的指示,便和碧华一同退了下去。 寝宫门紧闭,房中只剩这对新人。 皇上牵着沈倾辞的手就要往床榻走去,沈倾辞却定住了脚,等到皇上狐疑回头时,她柔声道:“皇上,这不合规矩。”说着她就要撤出手重新向他行礼。 “倾辞这是不把朕当夫君?”皇上走近她,一点灯豆照进他的眼底,深邃泛着波澜。 沈倾辞心猛地一跳,抑制住本能的羞涩,得体道:“皇上自然是臣妾的夫君,臣妾一生仰仗之人,可皇上亦是一国之君,是夫妻亦是君臣。” 她是沈家的女儿,一言一行皆代表了沈家,她不敢造次,也不能造次。 皇上闪过一丝微微的失落,抿唇一笑,看着她的目光越发的柔和:“那从今以后,在凤栖宫,我们便是最亲密夫妻,不必管那些规矩,除了凤栖宫,再论你的君臣,可好?” “这.......” “这是圣旨。”皇上突然正色道。 沈倾辞微愣一瞬,莞尔一笑:“臣妾遵旨。” 皇上看得有些痴了,突然打横将她抱起,头上的凤冠叮叮当当,沈倾辞的心也随着这声音紊乱了心跳,她被很温柔地放在床上。 她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家中的嬷嬷已经事先给她看了房事图,也在旁指导了一番,她虽羞得脸上滴血,却也明白这是她的责任,何况她的丈夫不是一般人,是九五之尊,不管皇上从前只是个冷落的旁支,不管这个皇位得了她沈家多少助益,他如今都是天子,她任由他摘下她的凤冠,青丝飘泻,皇上目色渐浓,这样的沈倾辞,少了一份端庄,多了一份清媚。 可预想之中的事没有发生,沈倾辞愣愣看着皇上扶着她的双腿替她轻捶,她立刻想要制止,却听皇上道:“卿辞为了朕劳累了一日,朕身为夫君,替卿辞捶捶腿又如何?” 这与礼不合,若是传到朝堂之上,只怕有人借机为难沈家,沈倾辞正要拒绝,就见皇上从怀中拿出一方绣着牡丹花的绢帕,看上去有些年代了,而且看着有些眼熟。 “卿辞可还记得,十年前,先帝寿诞,朕随着父王进京朝贺,可因父王无权无势,他们都以为我只是个无名小卒,遭到旁的世子奚落欺负,连身上那身朝服都脏了,宫人们不敢得罪那些如日中天的贵子,个个避之不及,没人敢替朕说句话,只有你......” 沈倾辞狐疑的目光陷入沉思,逐渐震惊,往事回溯,她才想起九岁那年,她跟着父亲母亲进宫参加先帝的寿诞,嫖姚被先帝带在身边接见群臣,父亲母亲也有自己的应酬,她便在花园和郡主贵女们玩耍,忽然听到一阵嘈杂声,好奇赶过去时,就看到一群十一二岁的贵子围着一个小郎君极尽嘲笑和羞辱。 她面色一沉,冷喝一声:“放肆!皇宫重地,所到之人皆是贵客!你们竟敢在皇宫言行无状,可有将皇家规矩放在眼里,可有将皇上放在眼里!” 她才九岁,却将那些小郎君吼得一愣一愣的,有几个更是吓得红了眼,就连她身后的郡主贵女们也禁住了声。 有不服气的小郎君嚷道:“你不过是就是沈家的女儿,我可是羽亲王的嫡长子是世子!你竟敢在我面前摆架子!活的不耐烦了!” 小倾辞冷冷一笑:“哦?我竟不知羽亲王何时掌管了生杀大权,一个空有头衔的世子,竟也敢说要人性命这种话,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你我说了不算,不如去皇上跟前评说评说?”她声音娇娇的,说出去的话却极为有气势。 原本那些在旁守护着的宫女家仆被沈倾辞的气势喝得一愣一愣的,都没反应过来,此时一听要去皇上跟前,立即反应了过来,纷纷上前拉开自家小主子,急切的小声劝道:“我的祖宗诶,她是谁,她可是沈家的大小姐,皇上那是她的亲舅舅,皇上可只是您的堂伯父,可不能比啊。” 何况今日的确是他们的小主子欺人在先,若真闹起来,只怕没命的是他们这群奴才,好说歹说,才将这群小主子劝走了。 小倾辞身后的小郡主吞了吞口水,睁大了眼睛无比崇拜地看着她:“卿辞,你好厉害!” 谁知方才还威严赫赫的小倾辞转头朝她俏皮眨眼,小声道:“我也是学着我父亲严厉的样子,没想到真能唬住他们。” 小郡主瑟缩道:“你爹爹是挺严厉的,我每回见到他都不敢多说话的。” 一旁的小姐道:“才没有,我有回见到沈国公对着公主娘娘可温柔体贴了,一点都不凶。” 她们还在争辩父亲凶不凶,小卿辞已经走到了那位小郎君的身边,想要去扶他,却被他躲过,他低着头缩着手:“别,我,我身上脏......” 那怯弱的模样,全然不似京城里趾高气昂的公子哥们,小卿辞心头一软,拿出牡丹花的绢帕,蹲下身去,执意拉过他的手,替他擦拭:“这是命令,你不能拒绝。” 她语气强势,动作却轻软无比,小郎君抬眼看向她,顿时呆住了。 之后,她还特意让人带他回弟弟嫖姚的寝宫换了身嫖姚的衣服。 “那时候朕就在想,将来等朕强大了,定会护你一世周全。”他拿着绢帕紧紧握住沈倾辞的手,温暖的力度包裹住她,像是在宣誓他的决心和情意。 “你知不知道,当大司马将皇后的画像呈上来时,朕有多欢喜,卿辞,朕终于,走到了你身边。”他挪动位置,靠近她,轻抚她柔腻的脸颊,落下缱绻的一吻。 沈倾辞从未想过与皇上恩爱缠绵的景象,他是皇上,她是皇后,她想他们相敬如宾,这样就很好,但此时,这样交缠在一起,看着他克制着温柔细致的关心自己的感受,她觉得好像也很好。 夜半之时,宫婢们奉命进房伺候沈倾辞用水,若华和碧华观察着大小姐的面容,一颗悬着的心瞬间落下了,二人相视一笑。 出来时,却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 “都说皇后娘娘是天下贵女的典范,端庄典雅,原来在这一道事上,也是......”后面的话那个宫婢没说出来,但随之而来的几人偷笑声也让人瞬间了明白未尽之语。 碧华是个炮仗最是维护大小姐,脾气顿时怒上心头,上前就一把将那宫婢推倒在地:“贱蹄子!你胡说什么!” 那几个宫婢顿时吓得白了脸色,一股劲的筛糠,“噗通”跪在地上连连求饶。 若华上前拧眉冷冷道:“都说皇宫规矩森严,这便是吗?” 几个宫婢一听,三魂去了七魄,又是求饶。 “既知错了,自去领罚,日后莫让再让我听到你们私下嚼舌根。”若华虽是一介婢女,此时也是有几分气势,那些宫婢立刻去了。 碧华仍是愤怒:“便宜了她们!” 若华道:“如今不是在府中,我们的言行代表了大小姐,初来乍到,莫让人看了笑话,你今日这番动手,实在失了体面,下面人犯了错,我们更该沉住气。” 碧华点头:“姐姐说的是,可是咱们大小姐如今是皇后娘娘了,还需这般谨慎吗?” 若华道:“正是因为大小姐是皇后娘娘,才更该谨慎,莫叫人抓住了话柄。” 碧华此时还不懂这话中的含义,只觉得若华姐姐说的对。 翌日一早,沈倾辞已然起床梳妆,皇上穿着明黄的睡袍走至她身后握住她的肩:“怎么不多睡会?” 她就要起身行礼,却被他按住,俯身在她耳边低语:“朕说过,在这儿,只有夫妻。” 第109章 沈倾辞嫣然一笑:“要去给皇祖母请安。” 太皇太后是她的亲外祖母。 他们大婚,三日后再去,也是使得,但见她坚持的模样,皇上也没有拒绝她,陪她一同前去,他知道朝堂上下盯着帝后的人大有人在,他不愿叫她落了旁人的口舌。 此后的每一日请安,皇上都会陪着皇后同去,皇后只是咳嗽了两声,皇上就会亲自为她端茶,皇后冷了,皇上会不顾在场的大臣握住皇后的手暖着,很快,帝后情深意浓传遍了朝野上下。 小国舅沈忌琛更是屡屡立功,不到一年的时间,已是官拜四品!这一年里,大臣们纷纷上奏请求皇上广纳后宫,绵延子嗣,皆被皇上驳回,更显皇后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加上沈家本就地位煊赫,如今更是烈火烹油,无人能出其右。 皇上每日除了处理政务,便是陪着皇后,有几次沈倾辞前往御书房时,正碰上皇上议事,她正要退下,皇上却喊住了她,让她在偏殿等候,只是有一会,皇上大发雷霆,就要处死曾有功绩的大臣,沈倾辞斟酌半晌,走了出来,仪态万千。 “卓大人虽有错,但历年来功绩显著,罪不至死,还请皇上饶他一命吧。” 她本意只是想旧一位贤才,也不让皇上犯错让忠臣寒了心,可当皇上采纳了她的意见,只是卓大人贬职后,朝堂之上渐渐传出了“皇后娘娘不愧是沈家的大小姐”这种言论,更有甚者开始让家中夫人进宫向皇后进言。 与沈家面和心不和的一方,开始暗示皇后摄政,皇上心爱沈倾辞,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遂将此事压下。 只是那一日,沈倾辞前往御书房给皇上送汤品,按照惯例,她无需通报,甫一进入,猛然看到长相妩媚的宫婢正将一盏茶打翻,细细帮皇上擦拭手上的茶渍,满脸羞红,像是熟透诱人采摘的苹果。 皇上看呆了一眼。 沈倾辞顿了顿脚步,没有进去,转身离开,离去前正遇上进来的吴总管,吴总管正要行礼,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不必告诉皇上,本宫来过。” 吴总管起先不明,等进去,才反应过来,识相地没有进去。 碧华很生气,觉得是那个狐媚子勾引了皇上:“娘娘!您怎么不进去,那个狐媚子就是有备而来的!” 沈倾辞淡淡一笑:“能进御书房奉茶的宫婢,总是有些门路的,那些贵族早已经按捺不住了,后宫进新人是迟早的事。” 从她接下封后的圣旨之日起,她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她是皇后,不是一般平民家的妻子。 若华怕碧华再说什么,忙笑道:“凭她进的是哪家的小姐,总是越不过咱们娘娘去,皇上对娘娘的宠爱是独一份的。” 沈倾辞笑了笑,没再多言,只是此时她的眼底还是不可掩饰地闪过一丝失落。 她以为今晚皇上不会来了,正要安寝,却见一抹轩昂的身影走了进来:“不等朕?” 沈倾辞愣住了,那模样竟有几分跳脱平日端庄的可爱,皇上看痴迷了一瞬,他喜欢这样的她。 可只是一瞬,她又恢复成了一贯的柔和:“皇上怎么来了,我以为......” 皇上刮她的鼻子:“以为朕被哪只狐媚子绊住了?” 沈倾辞忙道:“碧华那丫头口无遮拦......” “她护主心切,朕不怪她,你不喜欢那个宫婢,朕已经让人打发了。”皇上语声淡然,没有丝毫的勉强。 沈倾辞有些意外,但有一点甜甜的感觉从心底冒起来,即便她是个理智的姑娘,但能得到丈夫的偏爱,总是欢喜的。 只是这份欢喜并没有持续多久,还是有新人进宫了,此人并不是什么显赫贵族的小姐,而是皇上曾经封地上的贵族,梁家,梁嫣儿。 第66章 番外*帝后下 下 皇上曾经的封地, 春松,那是夏末的一日,梁尊路作为春松最大的贵族兼重臣, 进宫述职,皇上见到他龙颜大悦, 走下龙椅扶起他:“梁叔。” 梁尊路连连后退:“臣不敢, 皇上如今贵为天子, 不可再如此称呼臣。” 皇上垂眸微笑:“梁卿此次进京, 要多待些时日。” 梁尊路笑:“承蒙皇上厚爱, 臣遵命。”说着叹息道,“刚进城时,看着如今的上京,只觉得恍如隔世啊,愈发的繁花似锦, 这都是皇上治世有道啊,待会出宫, 臣还要去逛逛呢, 看看皇上的天下, 我大周的盛世。” 皇上被勾得兴起:“朕与你一同前去。” 梁尊路忙是后退作揖:“这可使不得,皇上金尊之躯.......” “有何使不得, 您忘了, 当年在春松,我们便时常微服私访, 体察民情,今日也是如此。” 话毕,他立刻喊来吴总管和御林军大将军安排行程,一行人做寻常装束出了宫。 正直午膳时间, 梁尊路便提议去尝尝庆阳楼的新菜式。 庆阳楼的掌柜的见他们打扮富贵,身后还有三两仆人六八扈从,应勤地迎他们上了最好的雅室,却被皇上拦住了:“诶,我看大堂就很好,热闹,梁叔您说呢?” 梁尊路自然清楚他的用意,朗笑道:“如此正好。” 掌柜的有些意外,却也没有忤逆,迎着他们去了偏厅雅座,雅座与雅座之间以风景屏风隔开,皇上和梁尊路还有御林军大将军在雅座落座,那几个下人和扈从只是挑了正对雅座的大堂散座坐下。 见他们举止不凡,面生的很,掌柜的猜想他们不是外地的贵人,便是上京新晋的贵人,不敢怠慢,也誓要将这几位潜在的客人笼络住,便极力推销道:“几位爷,咱们这每日都有新奇表演,今日是位说书先生,说的志怪故事可是引人入胜呢!” 梁尊路朝皇上看了一眼,皇上淡淡一笑,并未在意。 “掌柜的,将你们这的特色菜肴都上一份。”梁尊路扬声道,掌柜的立刻点头哈腰地去了。 等他一走,隔壁雅座传来交谈的声音,时而高调,时而低沉,却是真真切切传到他们这间雅座来。 “如今这大周的天下,可是赵沈的天下了。” 皇上执杯的手微顿,面色一沉,目光寒凉如水。 大将军脸色大变,一把握住腰间的佩刀就要起身,就听到皇上冷冽的声音:“坐下。” 梁尊路凑近皇上低语劝慰:“皇上,这些都是市井小民,懂不得什么的。” 隔壁再次传来:“听闻现在朝中大臣更加信服沈皇后了,若是有了沈皇后,皇上都要退让三分。” “这不是因为皇上宠爱沈皇后的缘故吗?” “呵呵,说是宠爱,谁又得知,皇上是否忌惮沈家,所以独宠沈后呢?” “沈家势大,国公爷掌握着十万精兵,沈家郎君如今又再度封侯,沈后在后宫一家独大,更遑论太皇太后大长公主还有韦氏勋贵,这改日若是一朝醒来易主,我都不奇怪的。” “不错,当初新帝即位,其中最大支持者便是沈家。” 眼见着皇上的脸色越来越沉,大将军几乎按捺不住,梁尊路沉默不言,淡定地喝了一口酒。 “爹爹!爹爹!”忽然眼前闪过一抹俏丽的声音,像是一道彩霞照进这间雅座。 皇上抬头,看到一张明媚亮丽的脸,乍然见到他,兀自一愣,而后笑容在唇边荡漾,灿若朝霞,惊喜喊道:“你是......詹哥哥?!” “不得放肆。”梁尊路严肃的呵斥一声,转头朝皇上微微一笑,“皇上,是嫣儿无状了。” 皇上颇为意外:“这是嫣儿?长大了。” 梁嫣儿自若地坐到他们中间:“可不是,我如今十六岁了,再不是从前那个小孩了。”她朝皇上皱皱鼻,拿着在路边买的彩纸风车递到他跟前,“不晓得詹哥哥也在,这个送给你当见面礼,你别嫌弃,如今你是皇上了,什么好东西都见过啦。” 皇上怔了怔,坦然接过来。 梁嫣儿和沈倾辞完全不同,她会撒娇,会哭闹,会喊疼,会抱着他的胳膊叫他替她做主,满心满眼都是他。 他开始三头两天宣召梁嫣儿进宫,只是让她观赏宫中秋景,亦或是和她一同作画,沈倾辞也是知道的,可她却从来没有在他跟前提起过,拒绝过。 连带着陪着沈倾辞的时间也越来越少,甚至沈倾辞进御书房的次数都在变少。 有一回他陪着梁嫣儿在园中作画,梁嫣儿玩闹了起来,不小心栽进了他的怀中,沈倾辞正走来,他想要推开梁嫣儿的手却在见到沈倾辞莞尔一笑的面色时,停住了,他的心往下沉了沉。 “皇后来了。”他就那样扶着梁嫣儿,和沈倾辞说话。 梁嫣儿俏皮吐舌,乖乖站好朝沈倾辞行礼。 沈倾辞温和含笑:“妹妹免礼。” “皇后姐姐真温柔,皇上你真是好福气呢。”梁嫣儿一句无心的话,却像是扎进了皇上的心,是啊,沈倾辞一直这么温柔,不管哪个女人靠近他,她从来不曾动怒过。 那天晚上,皇上在时隔半个月后,再一次走进了凤栖宫。 第110章 半个月未曾留宿凤栖宫,他来了,沈倾辞仍旧是宠辱不惊地起身,只是这一回,她朝他行礼了,他没有阻拦。 不知何时,他们之间默契地默认了这种变化。 皇上坐在了龙凤榻上:“坐。”他指了指身旁的位置,沈倾辞温顺而坐。 几乎没有一点铺垫,皇上沉声道:“朕打算纳嫣儿进宫,封为贵妃。” 猝不及防,沈倾辞手里的茶盏一滑,刚倒的茶水洒了她的手背,她被烫得眉心一皱,低呼出声,皇上立即起身过来握住她的手,焦急喊道:“宣太医!” 沈倾辞以为她有心理准备的,也得体地明白他们不是寻常的夫妻,一生一世一双人,是妄想,可此时她还是心底泛酸眼前一片朦胧。 看着她低着头,皇上摩挲着她的手,心尖泛起丝丝疼意,眼底染起希冀:“卿辞,若是你不愿意,朕可以......” “皇上说笑了,”沈倾辞抬眼看向他,眼底的水雾已经散去,只剩点点,在灯烛下像是闪闪发亮的星光,她忽略了皇上微怔的神色,体贴道,“皇上是一国之君,泽被苍生,理应为皇室开枝散叶,嫣儿妹妹性情活泼可爱,且是贵族之后,与皇上也有青梅之情,有她陪着皇上,臣妾哪有不愿之理。” 皇上握着她的手僵了僵,半晌,慢慢挪开,眼底的情意化成漠然,他低首垂眸,两人静坐。 “皇后当真是......天下贵女的典范。”皇上淡淡一笑,他唬地起身,第一次对着沈倾辞冷了脸色,“那便依皇后之言!” 他拂袖离去,沈倾辞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怔怔坐了许久,想喝一口茶醒醒神时,触口才发觉茶水已经冰凉了,她忍着不适之感,尽数喝尽。 若华走过来,蹲在她身边道:“娘娘,您明明就不高兴,为何不告诉皇上,为何不跟皇上撒娇求求他,只要您开口,皇上会依了您的。” 沈倾辞垂眸看向她,眼底是从未见过的黯然:“求来的东西,我不要。” ** 梁嫣儿进宫了,抢夺了原本属于皇后的宠爱,成了皇上最宠爱的贵妃,梁家也因此加官进爵,成了上京新贵。 不管是出于对沈家的忌惮,或是试探沈倾辞对他的心意,皇上对梁嫣儿的宠爱和曾经对沈倾辞的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梁嫣儿逐渐恃宠而骄,见到沈倾辞时,也不再像从前那般乖巧,行礼的时候再也不曾低头。 “姐姐,秋凉,怎么还坐在湖边吹风呢。”梁嫣儿盈盈笑着,掩唇道,“也是,这凉风只怕也抵不过姐姐的心凉吧。” 沈倾辞端着茶杯坐在那静静看着她,眼底喊着一抹清浅的笑意。 碧华幽幽道:“贵妃娘娘如今果然是不同了,不似以往见到皇后娘娘毕恭毕敬,生怕得罪了进不了宫的模样了。” 梁嫣儿眼睛一瞪,随即笑开来:“詹哥哥不过就是看在你家世份上才对你另眼相看两眼,我与詹哥哥可是青梅竹马的情分,你以为你在詹哥哥心里能比得上我吗?” 这种口舌之争,沈倾辞骄傲的一向不屑为之,但今日她突然有了兴致,勾唇一笑,起身道:“你既知本宫家世显赫,就该夹着尾巴做人。” 梁嫣儿最恨她那幅高高在上的样子:“家世再显赫又何如,百年士族一朝将倾的前例不胜枚举,怎么皇后娘娘以为沈家是意外吗?” “啪”,猝不及防,梁嫣儿被沈倾辞狠狠打了一记耳光,她就势翻过半边身子去,再转过来时,瞪着沈倾辞的目光迸出怨毒。 “你敢打我!” 沈倾辞冷冷看着她:“口出狂言。” 梁嫣儿被她的气势吓得怔了一瞬,目色一冷,阴沉道:“詹哥哥那么疼我,若是他知晓是你将我推进了湖中,你道会如何?” 话毕她转身跳进了湖中,岸边她的两个宫婢惊呼大喊着“娘娘”“救命”。 若华碧华站在一旁傻了眼,也怕了,这附近只有她们几个,若是事后梁嫣儿一口咬定是皇后推得她,总是她们作证,也不会被采纳证词。 眼见着宫婢太监闻声而来,沈倾辞面不改色,凉凉道:“既然梁贵妃这么爱跳水,就让她在湖中多待一会,碧华。” 碧华迟疑地看了眼沈倾辞,立刻扎进湖水里,将挣扎着冒头的梁嫣儿按进水中,再松开,等她再冒头时,再度按下水,三番两次,梁嫣儿终于怕了。 等到会水的太监赶来时,碧华才帮着一起把梁嫣儿拉上来,皇上正闻讯而来,疾步上前一把将梁嫣儿抱在怀里,梁嫣儿已经吓得说不出一个字。 “宣太医!”皇上大怒,对上沈倾辞平静的目光。 ** 皇上气势汹汹踏进凤栖宫时,沈倾辞正气定神闲坐在窗边看书,闻声抬眼,对上他乌沉的眼,她放下书籍起身,行礼。 “嫣儿说你打了她,还推她下水,可有此事?”皇上的语气冰冷,不见丝毫温度。 沈倾辞坦然道:“臣妾的确打了贵妃一记耳光。” “为何?”皇上眉心紧蹙,紧盯着她,“希望皇后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他盯着她,眼底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希冀。 沈倾辞直视他的目光,正色道:“因贵妃对沈家行咒骂之言。” “沈家?因为沈家?”皇上眼底的希冀尽数打碎,暴怒易见,突然嗤笑一声,“原来是因为沈家!” “不然呢?”沈清辞反问。 一股尖锐的刺痛扎进心底,皇上语塞脸色铁青:“那推她下水呢?也是因为沈家?” 沈倾辞道:“是她自己跳下水,想向臣妾证明在皇上心中她更重要。” 皇上脸色紧绷,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那让碧华按着她不让她出头,也是她自愿的?” 沈倾辞道:“梁贵妃污蔑皇后在先,臣妾只是小惩大诫一番,有何不可?” 她抬头看着他,眼中似有情愫在闪动,手指紧紧攥着,像是在跟自己较劲,力持端庄的模样。 皇上的目色渐渐冰冷:“嫣儿年纪尚轻,玩闹惯了,皇后素来大度,也已惩戒过了,想必不会再与她计较,此事,朕希望就此作罢。” 沈倾辞虽心里清楚这个结果,但听到他亲口说出来,心还是往下一沉,若是从前,他如何会轻轻揭过,梁嫣儿到底还是在他心里了,半晌,才轻轻吐出一句话:“遵旨。” 皇上转身离开,起初他的确是因为忌惮沈家,才亲近了梁家,但当他与梁嫣儿日渐亲密,却不见沈倾辞有丝毫的妒意和醋意,他像是和自己较真,便一发不可收拾。 此事后,他对梁贵妃的宠爱愈发高调,赏赐如流水一般,像是要做给世人看一般,可重要的场合,他仍旧会维持皇后的体面。 他们僵持在一种奇怪的关系漩涡里。 他以为沈倾辞只是不拘于小节,可当看到沈倾辞因为沈忌琛被算计,牵扯进男女情事中时,他看着她勃然大怒的神色,才知道原来她在乎一个人也是会失态的。 当夜,他再也控制不住进了凤栖宫,微醺的酒意包裹住沈倾辞,他紧紧抱住她,生气而无奈地质问她:“你不在意朕是不是?不管朕和哪个女人在一起你都不在意是不是?” “当初你嫁给朕,是因为心里有朕,还是只当这是场一场政治婚姻?你可有将朕当夫君一般疼爱,一如嫣儿疼爱朕一般。” 沈倾辞清醒得很:“您是臣妾的夫君,亦是皇帝,臣妾自然敬您,爱您。” 他突然攫住她的下颚:“你知不知道,朕最讨厌你这样冷静的样子,仿佛即便这个皇帝不是朕,你也无所谓!”说着他狠狠吻住她,不让她再说一句他不爱听的话。 那一晚他疯狂所求,她掐算着受孕的时间,在这一晚惹恼了他,如她所愿。 一个月后,沈皇后诊出喜脉,她轻抚着肚子,淡淡一笑,情爱易逝,子嗣却是她的依靠,从前皇上爱她护她,她不曾沉溺,如今这份爱淡泊了,不纯粹了,她亦能坦然处之,她是皇后,她的背后是沈家,沈忌琛还有韦氏,如今她又身怀龙种,再无人能撼动她的地位。 她要的从来不是男人的情爱,赵詹说的对,无论是谁做皇帝,她都会爱他敬他,因她是沈家的女儿,她要的是崇尚的地位,巩固沈家门楣。 可赵詹永远不会知道,她曾真心爱过他,在他说会护她一世周全时,只是也是他先背弃了她,所以,她也放弃了他。 此时若华走了进来,欢喜道:“娘娘,岳姑娘来谢恩了。” 沈倾辞脸上露出发自肺腑的笑意:“溶溶来了,快请她进来。” ----------------------- 作者有话说:帝后的感情就是这样了,皇帝的确爱皇后,但也不纯粹了,皇后一直很清醒,她要的就是后位,只爱自己的家人,以及爱屋及乌,喜欢溶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