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嫁奸臣后一心想和离》 第1章 [穿越重生] 《重嫁奸臣后一心想和离》作者:东起丹暮【完结】 本书简介: 上辈子,苏云青携萧大将军意图谋反的密信,悄无声息埋没于黄沙,尸骨无存,死了个不明不白。 次年,萧叙带兵逼宫、谋权篡位,改朝换代。 天道好轮回,新皇上位不足十个年头,离奇死于旧时将军府中。 重活一世,苏云青回到景和十四年,两眼一睁,竟大婚在即。 ...... 上到朝廷重臣,下到黎民百姓,皆知,朝廷新贵苏家为攀附权势急切“卖女”,空有美貌的嫡女苏云青婚事遭连退,沦为笑柄。 皇帝看场热闹,大手一挥,把她许给萧大将军,萧叙。 萧叙城府颇深,身前拥戴皇恩、身后狼子野心,杀伐果断阴狠毒辣,不动声色深谋远虑的疯子。 这一嫁,一只脚彻底踏入鬼门关! 对苏家她是攀错阵营的弃子。 于多疑的皇上而言,是赐婚监视萧大将军府的眼线; 对萧将军来说,是挡他谋反夺权的阻碍; ...... 新婚之夜如她所料,她的夫君持刀威逼利诱,婚期三年,让她安分守己,期止和离。 明面上他们扮演恩爱夫妻,背地里互知城府,相互算计,恨不得将对方置于死地。 她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却不曾想脱身紧要关头出了岔子。 皇上为操控将军府设局,令她与萧将军坐实夫妻名分,一夜荒唐,意外有了身孕。 婚期第二年,彼时将军府地位高升,苏云青隐瞒身孕,借苏家再送幼妹入府一事,大闹一场递上和离书决绝离去。 谋权在即,那夜,萧叙攥紧一纸和离,立在清冷的月下终是没留,望她远走。 再次得到她的消息,是她怀有身孕惨死黄沙尸骨无存。 ...... 苏云青利用假死脱身,一藏五年,却没想到,新皇上位,早该另娶的萧叙,利用铲除前朝旧党将她翻出,压入殿前,强娶她为后,丢进后宫。 高台之上,至高无上的天子眼角猩红,疯癫至极。 “朕的青青是要带太子去何处?” —在黄沙泥泞中开上漫山遍野的花— 24.12.19 * 女主前世死因有隐情 * 擅长伪装的夫妻两 * 先婚后爱 追妻火葬场 双c 1v1 he 来都来了收藏一个吧! 内容标签: 破镜重圆 重生 成长 轻松 先婚后爱 追爱火葬场 主角视角苏云青/苏瑶萧叙/萧宴山 其它:重生 一句话简介:当初是你要和离!和离就和离! 立意:在黄沙泥泞中开上漫山遍野的花 第1章 又见(1) “萧大将军反了!” 消息传入皇城为时已晚,十万黑甲军直破金武关。萧叙提剑入宫搅得血雨腥风,坐上隐忍多年谋划的皇位。 此人心狠手辣,臭名远扬。不为己正名,反倒做实乱臣贼子的恶名。斩下皇帝头颅,端放金莲,日伴重臣上朝,将那群老顽固吓得一病不起。 以至于在位十载,无人敢言无人敢反,直到威慑天下的主,在一场喧嚣的雨夜离奇死于旧时将军府,众人才将他的事迹记录史册。 金武关事件,成了萧叙留名肮脏与辉煌千年的始笔。 那年江山易主,偏死了位看似无关紧要,又至关重要之人,永被遗忘,无人铭记。 她遗留的最后一封信,烧毁仅剩一句,压在厚重如山的奏折下,“我在想,天下大变,我想要的自由究竟拦了谁的路……” 烈日灼沙,孤驼铃声。 苏云青死在萧叙举兵谋逆前一年,与她一同埋没于黄沙尸骨无存,还有那封写满萧大将军意图谋反的密信。 唯一掌握萧大将军策反证据的人,悄无声息死了。 她这个眼线,死了干净,再无人是他夺权的阻碍。 成婚三载,一纸和离,孤魂野鬼,终是落了个凄凉的结局。 …… 尘灰布入鼻腔,微弱狭光穿窗洒入被遗弃的书堂内。 苏云青简单套着褪色的校服,跪在结霜的木地板上,眼前是半张烧毁的老者画像。 明翰堂,最高尚的学府,庄严肃穆,皇族官员子弟皆在此求学,墙上画像正是曾经开创明翰堂的帝师。 不过,那是往事。 新皇登基,一道圣旨颁下,学堂不仅为朝官子弟敞开,甚至对百姓开放,昔日遥不可及之地,成人之向往。新皇获得美誉,生活寒苦的百姓砸锅卖铁,送子女入堂,期盼有朝一日出人头地,入朝为官。 苏父便是在此学有所成,从一个杂役,一跃成朝廷新贵,杀妻弃子、另娶他人,攀附权贵,令嫡女活在别人脚下求生。 苏云青生了一幅好皮囊,眉眼秀气,双目透彻,红唇娇艳,神态温柔,美得惊心动魄。 及笄之年,苏父打起利用她嫁娶攀富的念头,皆被苏云青使鬼点子抹泥扮丑糊弄过去,以至于苏家遭屡退婚事,使她沦为京中笑柄。 苏父盛怒送她入明翰堂。 与他人求学不同,她被送入学堂看似镀金,实则是为委身吏部尚书之子,助苏家攀登,青云直上得到器重。 她这个爹贼心不死。 苏云青被罚了,并非因落下学课,而是她在学堂里救了个遭遇虐待的姑娘。 罚她之人,正是李家公子。 落雪的天,紧闭门窗的书堂,依旧寒得苏云青高捧竹条的双手打颤,她挺直腰杆,转移注意,打量画像上的帝师。 一串脚步声踩雪晶靠近,“咚”一声,来人踹门而入,朽门不稳,砸在地上激起蒙灰。 寒风霎时卷入,白光闯进。 苏云青眼眸不适轻阖片刻,随即转过眸去,李甚等人身着干净厚实的校服姿态张扬立于门洞。 “喂,苏云青,阿钥找你有事。” 旁人讥笑附和,等她反应。 李甚大步跨到她面前,苏云青抬起一双明目凝视他,她脊背挺得笔直,却仍受不住凛冽寒风,双肩不受控微颤。 瞧着她那副表面倔强又抵不过身子颤栗的模样,李甚心底畅快极了。 他拿起她奉着的竹扁,扬手举起清脆一响打在她的手心,冻僵的手顿时麻木,鲜血溢出,疼痛如虫噬蔓延全身。 苏云青仅是眉头微蹙,目光仍旧冷淡无澜望着他。 李甚瞧着没趣,挑起她的下巴,竹扁在她丑陋的左脸滑过,带走一抹浮灰,指腹摩挲,“你爹那些心思,我会不知道?你倒是倔得很,不愿屈身于我,那又何必多管我的闲事?!” 他扬手作势对她右脸挥下竹扁,却未想到苏云青猛然起身,稳稳截下竹扁,握在血淋淋的手中。 她昂起头来,屋外白光晃亮她半张装扮狰狞的脸。 “李甚,先生罚我跪堂,我知是你所为。我是为阿钥赎身,放她一条生路,才跪于此处三个时辰。” 李甚见状冷笑道:“结课在即,你一年都未得到我的欢喜,回去你爹怕是要打断你的腿。你不愿入李府,人家阿钥可是乐意的很,喊你前去……” 他神神秘秘止言,神色一变,用劲抽出她掌心的竹扁,粗糙的竹扁在她细嫩的手心再次狠划一道,鲜血肆流。 “……去捉鱼啊哈哈哈哈哈!” 苏云青眸光如炬,冷静的人生了怒火,“李甚!你欺人太甚!枉你父亲曾施粥赈灾受百姓拥戴,得一明官,却生你这般畜生!” “你不去?阿钥还等着你呢。”李甚对几个散漫倚着的弟子使眼色。 几人得令上前压住苏云青的肩膀,往外拖拽。 ……结层薄冰的湖被敲了个窟窿,阿钥面无血色,薄纱遮体,衣衫不整抱紧双臂泡在水中哆嗦。 苏云青在岸边扫视她身上触目的伤痕。阿钥渴望学识,考官入仕,为百姓做清明之官,绝不会屈身李甚想嫁入李家为妾,是他们强迫了她。 苏云青不知阿钥在百姓求学的静明室经历过什么,第一面是夜里她鼻青脸肿,身形踉跄,意识混沌倒在她屋前。 阿钥怕牵连她什么都不敢说,苏云青也不再问。 几个肩宽背阔高大的世家子弟堵在岸边,苏云青显得纤细单薄,不堪一击。 她视线晃过一圈,最后定格在李甚身上,语气平静问:“几条鱼?” 无权无势,无力反抗,亦无法私自离开把守森严的明翰堂,她的日常只有妥协。 阿钥嗓子嘶哑的不成样,震惊道:“苏瑶!” 苏云青未偏移目光,始终锁住李甚。 李甚闻言,幸灾乐祸勾起笑意,假意打了个哆嗦,揉搓双臂,瞥了眼静悄悄毫无鱼影的湖面,竖起手指开始数数,对其他弟兄道:“你们几个晚上吃烤鱼胃口可别太大,苏小姐不好抓。” 此言,引起一阵低笑,响起几道意味深长的附和。 “李兄啊,我这晚上还要挑灯夜读,学习可是费体力的很,容易饿得慌。”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2章 “哈哈哈哈哈,有理有理!昨日先生带回一本新书,我夜里得好生钻研,你们莫抢啊。” 湖中激起一片浪花,阿钥突然剧烈惊颤,她抱紧自己,脸上写满了恐惧。 然而,那几人不过轻蔑一瞟,继续调侃道:“好书自是要一起细读细读。” 苏云青没了耐心,重复一遍,“几条鱼?” 湖边冷风真是吹得人受不住,李甚摆摆手,“行了行了,外头冷,早点吃鱼要紧,十条,可要抓大的。” 其他学子见李甚松口,也急忙催促着离开,“李兄快走罢,外头冷死了。” 苏云青扯下裙摆简单给手心包扎。 阿钥近乎失去意识,苏云青把她从水中带出来靠在岸边,代替她入了水。她随手拿起尖叉在水里寻鱼,渗骨的水没过半腰,呼出雾气都近乎凝固。 鱼不好找,苏云青在冰水里泡了将近半个时辰,已然受不住,强忍着丢上第十条鱼,突然视线晃动,眼前像套了层黑布,登时寒气攻心,失去意识,一头朝水里栽去。 “苏瑶!” …… 苏云青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是烈日中厚沙覆盖口鼻,灼伤肌肤,拖她坠入黑暗。 胸口抵住的一口气,猛然提了上来,冷热交替令她意识浑浊,她不清楚自己在何处,只隐约听见隔着墙传来窸窸窣窣的话语。 “喂,李兄,她会不会死了?好歹是苏大人的女儿,死了……不好交代。” 几个纨绔视人命如草芥,根本不怕闹出人命,不过是怕死个朝官之女,不好和家里交代罢了。 李甚眼底掠过一丝犹豫,半晌满不在乎道:“一个苏家罢了,能耐我们何?他敢追究?再说,冬天死得人多了,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是不是雪天不识路,夜里栽湖里淹死了?” 死人不会说话,活人随便编个理由不就完了。 李甚那几个跟班,虽是平日吹捧着他,但家底终是没李家厚实,苏家不敢追究李家,难道不敢把矛头指向他们? 几人思虑道:“这……真不需要找个大夫?” “是啊李兄,她……” 李甚懒得听他们絮叨,打断道:“你想多个人知道她快死了?还是想多杀一个外人。” 阿钥在地上挣扎起来,欲想争辩什么,却被一群目中无人的男子捂住口鼻拳打脚踢,受尽威胁。 似真怕闹出人命,他们留下为数不多的黑炭丢给阿钥。 “滋滋啦啦”的黑炭在火盆旺燃,阿钥推动火盆靠近苏云青,让她尽快回温。 苏云青再度清醒,已是三日后,染了严重的风寒,危在旦夕,得亏阿钥悉心照料,才从鬼门关把她拉了回来。 她仿佛做了一场漫长的噩梦,挣扎着从梦魇中脱身,满身虚汗猛地坐起身,心震如鼓,久难平息。她下意识拽紧手里那封有关萧叙即将谋反的密信,却抓到一阵柔软,低头一瞧,掌心里只有被血与汗染湿的被褥,并无任何密信! 那是,她的保命符!是她能获得自由的筹码! 密信呢!去哪了?! “苏瑶!你醒了!”阿钥听到动静,急匆匆从屋外跑了进来。 苏云青闻言晃神,怔怔看着早已死去的人,此刻竟活生生站在屋子里。 从木讷到诧异,她张了张嘴,不可置信得发不出一丝声音。 “你没事就好,我刚熬好了药,你快趁热喝了。” 见苏云青气色不错,阿钥松了口气,紧忙把药给她递上,“你不知道,这几日喂药可把我愁坏了,你意识不清十分抗拒……” “阿钥?”苏云青接过药碗,温热的触感透过瓷碗滚烫她的手心,从恍惚中拉回她的思绪。 “愣着做什么,快喝啊,喝完还有一碗呢。”阿钥担忧着催促,急急忙忙又出屋照看炉火上扑腾的药罐。 苏云青垂下眼眸,波动的汤药倒映着她卸去丑痕后打理白净的面容。她环顾四周,熟悉的陈设,使得她找回过往似曾相识零碎的记忆。 她竟然回到了三年前? 回到明翰堂被李甚所欺,冬日下湖,落下病根这年! 阿钥带着新药走进来,发觉苏云青手中的药依旧满着,早已凉透,不由蹙起眉头,“苏瑶,你怎么没喝啊,都冷了,别喝了,我去给你热,喝这碗热的。” 她换过两碗药,转身朝外走。 “阿钥。”苏云青喊住她。 阿钥回过身,苏云青奇怪的神情,令她很是担忧,“你怎么了?” 苏云青一眼瞧见阿钥红肿的嘴角,以及身上鞭打、拖拽的伤痕,她余光扫过桌上稀少的药材,心中了然。 阿钥找李甚求药了。 往日阿钥费力反抗也难逃一顿折磨,何况有求于他们,他们定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苏云青收回目光,将药喝下去,摇头道:“我没事。” 前世阿钥死后,她才知明翰堂背后恶心又龌龊的勾当。百姓以为的求生之路,却是丢命的绝路。 阿钥比她早来明翰堂三年,未曾有一日得到自由。绝口不提静明室里的肮脏事,恐是怕牵连她。 这时,苏云青忽然想起来,前些时候李甚提到过的一件事,“阿钥,他们前不久口中所言的‘新书’,可是哪家人又送了个姑娘来?” 阿钥愣住,支吾道:“不、不是。” 苏云青静默看着她,一言不发。 阿钥目光闪躲,终是犹豫再三后妥协。 倘若不是苏云青极力保她,她又哪能得少许的来去自由,她是幸运的,能遇见苏云青。 “静明室分几处地方,每个学子入的学堂各不相同,我见过她两次,在东院试图跳井轻生。” “东院……”苏云青在脑海中迅速翻找前世有关明翰堂案的线索。 按明翰堂的规矩,结课前,礼部尚书杜大人会前来居住三日,为新入堂和即将结课的学子监考。 礼部尚书杜大人来了,萧叙……估计也快来了。 作者有话说: ---------------------- 亲爱的小可爱们!我带着新文来啦! 感谢支持和收藏~[红心][红心][红心] 本文设定为: (女主)重生、复仇、相爱相杀、微权谋、 架空架得非常空,切勿考究,通篇大白话胡言乱语~(能力有限tvt) 日更。因为挑战了新题材,所以每日更新时间暂不确定,写完就发(亲亲亲) 营养液续动力!说不定有加更惊喜掉落哈哈哈 次日0点前首章评论一键批量发红包呦~ 第2章 又见(2) 明翰堂迎接贵客这种事,原就轮不到相貌“丑陋”的苏云青,今日她又以生病为由告假在屋。 苏云青简单洗了个脸,坐在铜镜前,凝视着镜中的自己。 阿钥递上仅剩的一点胭脂。 “苏瑶,脂粉不多了,不过应该能撑到结课。” 虽不知为何,苏云青将这般好看的脸抹得丑陋不堪,但在明翰堂里,她反倒认可苏云青的做法,至少能避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只是……今日她又为何不再掩饰。 苏云青沉思片刻,接过胭脂,并未使用,而是轻放在桌,“今日不抹了。” 前世明翰堂丑事曝光,是她结课归家的第二个月。此事掀起京中动荡,儒雅正义的杜大人奉命彻查此案,皇上大怒,下旨抄了几家参事的替罪小族,才得以平息风波。 然而,李家“幸免于难”,阿钥身死明翰堂。 苏云青垂下长睫,掩盖眼中情绪,低声道:“阿钥,记得我与你商议的今夜计划。” 阿钥点头道:“我知道的。” 夜深人静,苏云青支开窗,朝外望去。树影灰暗模糊,只见一条青石板路,隐约有几道被新雪掩埋的脚印。远处的灯光渐淡,李甚他们估计已经趁夜去了静明室。 ……小雪缓缓而落。 一道身影在雪地里狂奔,朴素的校服被寒风吹起。 “大人!大人!” 急促的扣门声与女子崩溃的哭声打破夜的宁静。 门匆匆打开,杜大人披着外衣,略显疑惑。还未等他瞧个明白,阿钥扑通一声跪在门槛前,泪水糊了满脸,哭得梨花带雨。 杜大人吓了一跳,连忙弯腰扶,“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阿钥不管不顾,拽住他的衣角,抽泣道:“大人!苏小姐她……她死了!” “什么!!!”杜大人面色一僵。 周围的学子房屋窗户尽数打开,远处的人闻声赶来,围做一团,议论声彼伏四起。 “苏云青?她死了?!” “我倒是听说前几日,她下河捉鱼去了。这大冷天,河还结了层冰,她逞什么英雄。” “她好端端的下河做什么?” 左边的学子对跪地上哭喊的阿钥抬了抬下巴,示意多半与阿钥有干系。 “还能是什么?” “非亲非故,苏云青自从救了她,被李甚折腾成什么样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3章 “还说呢,难怪今日结课考都没来。” “你说静明室到底是什么地方?里面的学子真如先生说的那般不学无术?” “我看啊,多是想飞上枝头成凤凰之人,也难怪先生将两座学堂独立分隔,大门都不在一处,互不相扰,不许两方来往。” 众人议论声越来越大,阿钥仍旧不松手,反而拽着杜大人的衣服,哭得愈发撕心裂肺。 杜大人扯了两下,未将其甩脱,面色凝重,沉声问:“她在哪。” 阿钥:“大人!苏小姐感染风寒,三日未等来大夫,我为她送药,发现……已然无法感受她的脉搏。” “感受不到脉搏?你单凭感受不到脉搏就断定她死了?!荒唐!”杜大人厉声呵斥,却暗暗松了口气,把人拉起来,大步流星朝学子住所的青石路去,“带路。” 阿钥抹了抹眼泪,带着杜大人往后山的方向绕路。夜色昏暗,出门匆忙,忘了点灯,只能借月色辨路。一群好奇的学子跟在后头等发觉路线不对时,阿钥已推开一扇破旧的偏门。 远处,微弱闪烁的灯光在朦胧间若隐若现。 杜大人眉头紧锁,目光紧盯前方,心中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停下步子问道:“可有唤大夫前来?” 然而,无人在意他的询问,各自打量着周围陌生的环境。 身后跟着的学子困惑道:“苏小姐住得这么远吗?” “我记得苏小姐好像不住这吧,阿钥,人命关天,可耽误不得。” “我看天太黑,走错路了,哪这么远。” 阿钥未言,脚步不停带着众人往前行。 杜大人觉得这姑娘奇怪的很,一把扯住她,正欲开口质问,突然,一道红影在远处闪过,朝灯光方向走去。 “那是……苏家小姐?!”一名学子眯起眼睛,努力辨认那道陌生又熟悉的身影,光线之下,那人的侧脸显得格外清晰,他忽然愣住了,诧异道:“苏小姐?她脸上的疤怎么没了?!” “她这是干嘛去?”学子屏住呼吸注视她的身影,疑惑不解看着飞舞的红纱遮挡她的影子,随后人便消失了! 就在众人愣身之际,阿钥猛然抛开他们快步跑往幔纱阵。“轰”一声响,方才的偏门重重关上。 “阿钥!”学子惊呼出声。 “门被锁住了!” 他们只得回头,费力追赶阿钥。凌乱飘逸的纱幔搅乱方向,仿佛一张天罗地网,困足他们。 阿钥的身影消失在一处暗角。 学子们试图从纱幔阵中脱身,却在无意间一点点靠近某间屋子。 “啪——!”清脆的鞭响,震得所有人一惊,与此同时,欢乐骤起,铃铛作响。 大伙左顾右看,小院里暖烛红帐,红帐轻舞,空气中弥漫一股异香。 一道轻轻的哭声从旁飘出,带着几分无助。学子撩开帐子,莫约十来岁的小儿蜷缩在雪地,麻绳绑住他的手脚,系在井边。他正惊恐望着他们,下意识弓起身子。 “杜大人,快来瞧瞧,这怎么有个小孩。” 小儿瞧见身穿教服的杜大人,顿时瞪大双目,张嘴放肆哭了出来,身体也开始挣扎。 有学子注意到小孩的怪异,定睛一瞧,骇出一身冷汗,“舌头!他没有舌头!” 小孩突然跪在地上,张着血口,指向那间红屋,双手合十,哀求着什么。 众人顺他指向,齐刷刷转过头去,身着红衣的苏云青正笔直地站在红屋门前,那张本该布满疤痕的脸,此刻完美无瑕。 “苏……云青?” 一名学子带着几分迟疑唤了一声。 苏云青推开屋门,震耳欲聋的乐杂声冲击耳膜,对意外冲进屋子的人,一群乐师只敢惊恐缩短脖子,手中奏乐仍不敢停止。屋内几人喝得烂醉如泥,显然对屋外一切浑然不知。 “哈哈哈哈哈,我说李兄,今儿又能大赚一笔了!”一人衣衫松垮,踩在椅子上,左手举杯,右手拿着棒锤用力敲鼓,砸出一个巨洞才罢休,甩棒离去。 “那还用说?”另一人附和着。 “喂,醒醒,怎么没动静了?”李甚的声音从内屋传出。 苏云青径直冲进内屋,浓郁的酒香夹杂令人晕眩的情香扑面而来。李甚等人衣衫不整,像“横尸”般烂醉在纱幔边,一只布满伤痕、触目惊心的手无力垂在床外。 苏云青心里咯噔一下,这姑娘……怕是凶多吉少了。 “先生?!”学子不可置信喊道,角落里正是平日正襟危坐的老师,此刻竟神志不清吐了满身污秽,痴笑靠在一旁。 如今,任谁都能猜到静明室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了求学的学生,究竟受了怎样的折磨。哪有什么攀龙附凤,只有残害无辜! 苏云青朝那姑娘走去,覆上她的脉搏,沉默许久,将手放回床中用纱幔挡住她的身体。 “苏瑶……”阿钥意外发现红纱里有个小孩,她带着那小孩走了进来,却在门前定住了脚步。那小孩挣脱她的手,冲到姑娘身旁,拽着纱幔无声呜咽。 “苏、苏云青。”学子呆滞看着苏云青的容貌,随即回过神来,一时不知对哪件事感到震惊,“你没死?这、这又是怎么回事?” 李甚别过头来,不怀好意上下打量着苏云青,嘴角浮现一抹讥笑,“呦,这是谁?苏云青?你的疤呢?假的?” 他探过手,搭上她的肩膀,手指正要抚上她的脸颊时。 苏云青眼疾手快,一巴掌狠狠甩了过去。李甚猝不及防,脚下不稳,重撞在桌上,瓷杯噼里啪啦砸落在地。 阿钥朝杜大人作揖,难掩下意识的发怵,却还是坚定道:“还请杜大人明查此事。” 杜大人站在人群后,目光隐晦不明,始终一言不发。 “谁?杜大人?”趴在桌上的李甚,忽然大笑着爬起来,迷醉的目光穿过人群看向杜大人,“不知道大人!想怎么查啊!” 屋内气氛紧绷,众人齐齐退开给杜大人让出道来,所有目光集中在杜大人身上,等待他的回应。 杜大人忽然扯出抹“温和”的笑,缓和气氛,他背着双手,语气平静,“我已让人去传了大夫,苏小姐既然无事,那便早些回屋治病。” 阿钥震惊道:“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杜大人在众人的注视下,笑容凝固片刻,随即又淡然道:“学堂中确实不该出现此等荒谬之事……” 李甚摇摇晃晃走到杜大人身边,一把勾住他的脖颈,酒杯在他鼻头晃了晃,“大人可要明查啊,都是她勾引我,想嫁入李家,我不过是成人之美。” 阿钥气得浑身发抖,“她死了!” 李甚仰头饮尽杯中酒,“死了?谁死了?苏云青这不是没死吗?怎得从前没瞧出来,丑陋的疤下,竟藏了这副娇俏的容貌。早说啊,我去你家提亲,让你做李家二夫人如何?” 苏云青掀起眼皮,不怒反笑,冷漠地看向杜大人,“杜大人。” 杜大人仿佛没听见,拉下李甚架他肩膀上的手,“静明室不合礼法之事,我自会向陛下禀明,提高入堂学子品尚要求,以防旧事再次发生。” 他这是打算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静明室的乱象分明是李甚一手遮天,但这些学子家族都得给李家面子,否则李甚怎能在明翰堂中横行霸道。 苏云青嘲讽似的轻笑一声。 看来,她的猜测得到证实,一年访堂两次的杜大人,在这其中同样脱不了干系。 李甚冷下目光,“你笑什么?” 这时,门口传来两道脚步声。 一道声音颤颤巍巍响起,“李、李公子……今、今日是卖哪个小儿?钱我带来了……” 学子们回过头去,身形挺拔的持剑侍卫,面露笑意用剑柄抵住小厮后腰。 他的声音干净透亮,戏谑道:“呦,这么热闹,李公子啊!好久不见!” 李甚嘴角一僵,机械地回过头去,脸色大变,酒意瞬间消散,“贺三七!” 黑甲军副将,萧叙阴魂不散的左右手。 贺三七:“咦,杜大人,我家将军说明翰堂是个清明之地,让我送几个蛮横的属下来受教,您在这那可太好了,省了不少麻烦事。” 他剑柄用力往前一怼,小厮磕到门槛摔了进去。 杜大人脸色霎时苍白,“贺将军。” 贺三七眉锋一挑,手指在半空一抬。 屋外“嗡”的一下,火把燃起,照亮夜空。 学子们惊慌失措道:“黑甲军把明翰堂围起来了!” 贺三七慢悠悠拔出剑来,剑光映亮他似笑非笑的嘴角,“夜黑风高,那么,末将帮杜大人彻查此案罢。” “将军!静明室我们并未参与其中!” 方才对李甚所作所为一声不吭的学子们慌了神,纷纷解释。 这要是被黑甲军逮住,白也能说成黑!牵连家族丢官职是小,唯恐性命难保!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4章 屋内瞬间陷入一片混乱,学子们像无头苍蝇四处逃窜,却被屋外的红纱阵绊住了腿脚。 贺三七冷笑着退让开,站在屋外欣赏这片混乱。 苏云青缩起眉眼,眼疾手快捞起地上的阿钥,退到垂纱后,缓缓推开窗。 前世,她记得正是今日,贺三七带一位侍卫入学堂,杜大人拦在学堂外使得李家金蝉脱壳,如今他们逃不过此劫了。 混乱之际,苏云青将阿钥推出窗外,拉着她从破败的偏门原路返回,再从明翰堂无人看守的小门离开。 而她未注意的是,因今日容貌暴露,引起了李甚的注意。她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他眼底,李甚此时亦是趁乱悄然跟在她身后不远处。 高耸的青瓦顶,一人立于白雪之中,寒月照亮他狐裘上的虎兽暗纹。萧叙手握长刀,眸底冷峻,注视那三道人影越过将士的“漏洞”跑了出去。 贺三七潇洒地翻身上屋,“少主,不追吗。” 他们本是送眼线入内,计划一锅端了明翰堂,没想到有人先他们一步,甚至猜到杜大人倒戈,故意穿红衣在他们所过之处露出影子,引起他们注意,引导他们找到买人的小厮,从静明室后门而入,抓住把柄。 她居然能猜到少主的计谋,是无意还是有意。 萧叙指腹在刀柄碾过,若有所思扬起唇角说道:“明翰堂的学子家世显赫,我们只有权抓人,杀不了。” 作者有话说: ---------------------- 第3章 又见(3) 苏云青带阿钥躲进林间破庙,关紧大门,在屋内仔细检查,确保安全。 “苏瑶,你方才去哪了?”阿钥掸去发肩上的落雪。 “指了个路。” 阿钥:“刚刚来的是何人。” 苏云青在一堆杂物间翻找油灯,“萧大将军的左膀右臂,贺三七。” 夜鬼贺三七,顶着玩世不恭的脸专为萧叙干杀人放火的脏事。 阿钥:“萧大将军?!我倒是听学堂里习武的少年提过一嘴,军功赫赫、惩恶扬善的萧将军。” “惩恶扬善……” 苏云青愣了半晌,她似乎从未将这几个字和萧叙扯上过关系。 病没好全,气息不稳,她咳了两声,缓和片刻对阿钥交代道:“城门夜禁,我在此凑合一晚,你先回村子。” “苏瑶?”阿钥蹙眉,不放心留她一人。 苏云青说道:“你已经三年没回家,该回去了。百里路,我无法陪你。今夜的小孩因是担心他阿姐而跟来,却……”她欲言又止,劝慰道:“阿钥,别让你的家人担心。” 好好一个孩子,被割了舌头…… 阿钥垂下眼眸,沉默半晌道:“我陪你,明早再走。” 苏云青坚决道:“出了明翰堂我不一定能保你,你先走,他们不会反方向查到这处。” 阿钥心中纠结,又怕再给她添乱,眼中含泪,扑腾一声给她跪下,“阿钥此生定将竭尽所能报苏小姐救命之恩。” 苏云青拽她起来,拍去她衣上的灰,把油灯与碎银塞入她的手中,给她在后门指了一条路。 “路上当心,有缘再见。” 阿钥离开后,破庙只剩一片死寂,苏云青的心跳难以平静。 今夜她利用了萧叙。黑甲军把守森严,明翰堂被围得水泄不通,萧叙怎会毫无察觉让她逃脱? 似乎……太顺利了些。 “咯吱——”木门轻微响动。 “何人?!”苏云青立即警觉,转身背靠供台。 “苏云青你跑挺快啊!”李甚从半开的门缝挤进身子,反手关上门,不怀好意扫视,最终落在她的面容上,“本事挺大!” 破庙光线昏暗,几缕碎光从木窗渗入。 苏云青手在摸索,发觉供台上除了灰烬什么都没有,她不动声色向旁挪动,与李甚拉开距离。 “李甚,你爹接旨管理明翰堂,却借学堂之名贩民为奴,逼良为娼!” 李甚双眼瞪大,满腔怒火,“你们苏家也别想好过!我随意编个供词,萧叙会放过你?!” 他猛然扑了过来,苏云青侧身躲过,急忙往旁跑去,却被脚下杂物绊倒,重摔在地。 李甚趁机二次扑来,翻过她的肩,一把掐住她的脖子,他逼近她的脸,恶心的酒气喷洒而来。 “真没看出来,苏云青你为了不嫁人,还挺会耍心思!” 苏云青攥住他的手,指尖用力抠挠,才得口气喘息。她从齿缝中挤出一句,“天子脚下罔顾王法,多亏李公子看不上我,不然还要陪你掉脑袋!” “苏云青!”李甚加大力道,“你以为萧叙能耐李家如何?我李家就没他的把柄?!明翰堂的事,找几个替罪羊堵住百姓之口足矣。至于你,要么给我做妾,与李家共存亡,要么你现在就去死!” 苏云青呼吸困难,视线逐渐模糊,右手在地上慌乱摸索。 “你爹不是想把你许给李家?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倒是好奇,欢愉销魂,你这性子还能倔着不求我?”李甚俯下身子靠近她。 苏云青指尖触及冰冷的青铜烛台,猛然一下狠狠砸向他的后脑。李甚闷哼一声,两眼发黑,手上力道松了几分,仍然不甘心压住挣扎着的人。两人争斗间,苏云青烛台脱手,不知滚到了何处,好在她趁李甚迷糊时,一把推开他,扶着桌角爬起身。 苏云青费力咳嗽,深吸口气,理好衣裳,摸着灼烧般疼痛的脖颈,冷冽地目光充满厌恶,盯着地上缓慢蠕动的李甚,“最该死的是你这种畜生。” 李甚摸了把后脑,满手血迹,眼中怒火更盛。随手抄起一根粗棍,摇摇晃晃靠近她,“贱人!我看你是想死!” 苏云青扶着桌子后退,目光不忘扫寻逃跑路线,猛然转身才跃两步,李甚薅住她的胳膊将人扯了回来。 “跑?!”李甚扬手砸下木棍。 苏云青瞳孔骤缩,近在咫尺之际,她迅速蹲下,木棍擦过发端,她尽全力钳住李甚的手腕,奈何力量悬殊,他起手再反手打回来,她急忙护住脑袋,下一刻木棍敲在她的胳膊,将人掀了出去。 “咳——!”苏云青胳膊瞬间麻木,脑海一阵晕眩,一股血猩之气涌上咽喉。 李甚捂着脑袋,狞笑着举起棍子,朝她的头劈下去。 苏云青手指碰到地上杂棍,却已来不及出手,只得下意识别过头。 “噗呲——!” 穿破骨头的一声异响,令苏云青如鼓震耳的心跳滞了两秒。 疼痛没有再次到来,苏云青怔神,回过头去,巨大的阴影笼罩着她,李甚高举的木棍定在半空,突然一口血雾喷洒而出,飞溅在她半张面容上。 随即木棍脱力,砸在她身侧,李甚身形摇晃两下,如山轰倒,朝她压来。 苏云青全然忘了反应,瞳仁震住,人像被钉在原地,注视着随李甚倒下,他身后逐渐显露的身影。 萧叙站在李甚身后,深邃的眸子缓缓抬起,在黑暗中闪过一丝狠厉,压迫之气充斥破庙。 苏云青发怵,寒气窜遍全身,忘了闪躲。李甚的胳膊砸挂在她肩头,头砸磕在地板,抽搐两下,死绝了。 萧叙蹲下身,修长的手指握住嵌入李甚后脑的烛台,用力一拔。苏云青睫毛跟着轻颤,飞溅的血湿了她的衣襟,烛尖上的血珠“滴答滴答”在寂静的庙里回荡着。 苏云青屏息凝神,滚烫的血迹顺脸颊滑落,逐渐变得冰冷刺骨。 萧叙睨视她拽紧杂木颤抖的手,视线上移,红衣刺目。他指尖转动,带血的烛台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风声呼啸,尖刺对准她的脖颈。 苏云青压抑不安与恐惧,强装镇定无畏的视线对上萧叙隐晦不明的目光。 着实未想到,与萧叙正面交锋来得如此之快。 两人无形相斗。 下一刻,他眼眸微凝,松开手指,烛台落下砸在她怀里。 “明翰堂脏事暴露,吏部尚书之子李甚不受审问,畏罪潜逃出明翰堂,于破庙内欲对静明室民女行不轨之事,相搏间,民女失手将其误杀。” 萧叙起身,眼尾浅勾,声音磁性低沉,居高临下蔑视着她,宣告对李甚的判决。 说完,他挥袖离去,身影悄无声息融于黑夜。 苏云青紧绷的神经得到松懈,长舒口气,身子却还是止不住发抖。 萧叙将误杀李甚的罪名嫁祸给她,顺今日之势而为,狠辣又高明。李甚一死,明翰堂的案子便由萧叙一手掌控,而他只需捏造几份罪证,便能将李家推上风口浪尖。 朝中牵连明翰堂案的官员,为求自保,自然会争先恐后将罪责扣到李家头上…… 李家若是抄家,倒也是个好事。 萧叙的行事风格,苏云青倒是了解一二,他不杀她灭口,无非三件事。 其一,民女误杀朝廷命官之子,此事涉及百姓与皇家颜面。萧叙将“民女”二字搬出来,皇上为堵百姓之口,自然不会深查。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5章 其二,若日后真有人追查本案,萧叙也能全身而退。所有罪名落在她头上,萧叙只会冷眼旁观。 其三,萧叙最厌恶红衣,苏云青早有察觉,虽不知缘由,但红衣绝对能吸引他的注意。今夜她改了萧叙的局,利用他的好奇,也算抵消厌恶,将自己置于他的视线中,算是保了条小命。 作者有话说: ---------------------- 第4章 又见(4) 明翰堂设立在京城郊外,身处山清水秀之地。 明翰堂现已发生变故,与前世出事节点截然不同,许多事情成了未知,苏云青也被意外扯了进去。 无奈,苏云青只好在回城途中寻个驿站停足两日,静观其变等风波稍平,再入城。 她裹紧头纱,悄然融入人群之中,打探现况。 路过的行人议论纷纷一片喝声,却是关于萧叙几月前赢下的胜仗。 “……听说乌余外敌被打的落花流水,灰溜溜滚回家了。” “萧大将军威名赫赫,智勇双全,这次大胜,能保边境几年太平,咱们老百姓也能松口大气,过安生日子了。” “我给你说啊,萧大将军此次回京受封,日后可就是守卫京城的禁军统帅了。” “调职回京?!哎呦喂那可太好了,日后夜里睡觉都踏实多了。” 整个京城都在为萧叙班师回朝而沸腾、期待。 然而,看似加官进爵,回京任职,实则是朝廷对他的忌惮,唯恐萧叙功高盖主,折他兵权的权宜之计。 就是不知明翰堂的案子如何了。 她还在沉思,便听远处唢呐哀天、锣鼓阵阵,打破街市喧嚣,连周围闲谈也变了样。 “李家公子死了,你听说没?”路边妇人低声议论,语气夹杂几分泄愤的快意。 “杜大人亲自审案,明翰堂被那群纨绔子弟搅得如此不堪入目,他就该死!不然谁给那些枉死之人偿命。” “哼,我看就该把他阉了,扔大街上,让众人出口恶气!这般轻松就死了,真是不够解气!”另一名妇人咬牙切齿,厌恶似得呸了两口瓜子壳。 “幸得杜大人明察秋毫,揭发李家罪恶,提拔学子入仕。” “是啊,杜大人因此得到陛下嘉奖,日后明翰堂归他管辖,有这等清明之官,更多学子能有机会做官了。” “不过,李家居然只是被削职为民,这么大事,不抄家真是恨不过!”胖妇人及其不满,跺了跺脚,在地上用力碾了一道。 “失了官职,那些受害的人家绝对不会放过他。听说他那条贱命还是杜大人保下来的,说什么‘李公子一人犯错,旁人不知’。人死不能复生,子债父偿。” “什么子债父偿,我呸!平日里他就是烟花柳巷的常客,如今敢在明翰堂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没有他爹在上头撑腰,他有那本事吗?现在儿子死了,他爹把所有罪过扣他一人头上,好保自己的狗命。父子俩都不是好东西!” 远见李府牌匾已被撤下,门前挂满丧布,纸钱在府前铺了一地,随风飘散。 苏云青走了过去,混在围观怒骂的百姓中,冷眼旁观。李府所有屋门皆贴了封条,资产缴公,下人驱散。偌大府邸,只剩李尚书一人,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守在李甚棺边。 昔日风光消散,李尚书面容憔悴,木然烧着满地而飞的纸钱。李府气数已尽,怕是待李甚头七后,便要彻底封存,成为京城闲余饭后令人辱骂泄愤的往事。 李甚的死,因是无人再深查。可苏云青心中仍有一丝不安,李家虽已倒台,却如同上一世,逃过处死一劫,甚至杜大人也因此得势。萧叙运筹帷幄,为何纵许此事。 苏云青怔怔望着纷飞的纸钱与丧布,默然良久,未想明白。 好在,阿钥今世离开了那座‘囚牢’。 她欲转身离去,才行两步,百姓忽然沸腾起来。 “萧将军!是萧将军!” “恭贺萧将军凯旋!” 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呼一声,紧接着恭贺之言如浪朝席卷整条街道,百姓退至两侧,争睹将军异彩。 一阵风呼啸而过,吹落她半边头纱,卷起满地白色纸钱,在空中翻飞。 她停步侧眸望去。 金武关城门大开,绣着金色火虎纹的红色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象征黑甲军的胜利与威严。士兵步伐铿锵有力,簇拥他们的将军。 萧叙身着玄色甲胄,肩披繁复暗纹的战袍,手握长枪,驾马缓步行于长街。高束的马尾,随战马微簸在空中凌厉飞扬,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锐利沉着,眉宇间透着不怒自威的锋芒。 他的出现,撼动长街,霎时陷入一片寂静,唯剩军旗肆舞,盔甲脆亮,纸钱摩挲。 他在路过李府时,转过头来,两人目光短暂交汇。卷起的纸钱拍打她的裙摆,她一袭红衣站在一片白茫间,与李府的落寞,李甚的棺椁一同纳入他的视线内。 草草一眼,他面无表情挪开目光,继续风光无限往前走。 苏云青定在了原地,她看不透他眼底的情绪,亦摸不清暗潮汹涌的局势。破庙太暗,他可否看清她的容貌,还是仅仅记住了她的这身红衣。 明翰堂李家之事没有生死大变,甚至因李甚死亡让时间提前两月。这意味着,她的结局同样未改变,所剩时日更加紧迫。 距离她被害身亡,还剩三年...... …… “圣上口谕,宣萧叙萧将军入殿受封!” 皇宫大殿,庄严肃穆。 两侧大臣皆对萧叙作揖,齐声道:“恭迎将军凯旋。” 萧叙携刀入殿,站定于高台之下。他长睫低垂,眼底暗藏的目光像是一把锋芒毕露的利刃,他沉声道:“臣萧叙奉召觐见,恭请圣安。” 皇位上,李澈托着腮,似笑非笑透过冕旒望过去,手指在脸颊轻点两下,缓缓开口,“爱卿此次大胜乌余十三族,扬我国威,劳苦功高。你的威望让敌人闻风丧胆,得百姓信任敬畏。” 李澈低笑一声,“朕还未想封个何赏,才能配得上大靖的骠骑将军。大臣与百姓便早已上奏,为你请功。” 他顿了顿,坐直身子,手指转动指间翠玉扳指,视线冷漠划过群臣,而后落回萧叙身上,半阖眸,淡笑道:“萧大将军功冠全军,朕特封你为镇远侯,食邑千户。” 话音落下,殿内陷入片刻寂静,随即响起群臣恭贺之声。 萧叙神色如常,闪过一丝冷意,沉声道:“臣,谢主隆恩。” 贺三七在一侧听得蹙起眉头。 说什么加官晋爵,封侯赐赏,就是个没有实权的荣誉虚衔。 萧叙十五岁领兵杀敌,十七岁封将战无不胜,三次功冠全军,二十四岁封侯,他的锋芒太过凌厉。 景和十四年,正是李澈登基第五年。从借助萧叙之力夺位,再到如今忌惮他功高盖主,减兵削权,困其京中。 贺三七腹诽冷嘲,他这个做表哥的,真是会算计。 赵公公紧接着宣告加赏,“……赐黄金千两,白银万两……宅邸一座……” “贺将军赐黄金百两……” 待赵公公宣告完毕,萧叙与贺三七接旨领赏。 李澈漫不经心道:“乌余近年不会再犯,边关凶险,黄沙漫天,萧将军调职回京,护京城百姓安稳,做禁军统帅,这可也是百姓的意愿。” 贺三七:“!!!” 果真如此,封侯加赏,困足京中,收兵权! 萧叙笑意不达眼底,淡然掀起眼皮,“臣领旨。” 贺三七沉着脸,袖中攥紧拳头。 李澈:“萧将军功勋卓著,是所有世家子弟之表率。本是想将李尚书之子李甚放你麾下,学习一二。” “奈何,前几日,明翰堂丑事揭露,朕才知他如此顽劣,倒也是死得其所。” 李澈:“杜爱卿!明翰堂一案,可查出了究竟,李甚死因为何?” 杜大人从队列中走出来,躬身答道:“回陛下,仵作验尸,李甚死因为烛台入骨,一击致命。” “噢?”李澈意味深长扫向萧叙,“一个柔弱民女,竟有如此大力,将烛台刺入头骨之中?真是少见。” 他低笑一声,挥手道:“罢了,李尚书现已削官为民,明翰堂日后交由杜爱卿打理。” 杜大人恭敬道:“臣领旨。” 李澈:“李甚死了,朝中倒是还有不少子弟,想为国效力。就是不知萧将军愿意纳几人入麾下?” 贺三七在众大臣间粗略一眼,又将视线定在萧叙身上。 他今日不言不语,又在盘算什么?这又开始塞眼线了,不做表态?! 不过也是,陛下开口,他身边不塞个人是不会善罢甘休。从前能借边关危机四伏处理掉那些眼线,如今天子眼下,处理起来畏手畏脚麻烦得多。 吏部尚书李家,负责官员调度,不知在陛下的指使下,利用官员降职的名义往边关塞了多少眼线。如此便已知晓,吏部尚书是陛下那方的人。回京前先除李家是必然之事,而接下来就是礼部尚书杜大人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6章 李甚之死存疑,皇上怕是早已有所猜测。可惜各种李家罪证与“民女”所为,让陛下再无理将帽子扣给萧叙。而萧叙没想深藏,便是想看看下一个塞给他的,又是哪家势力。 大臣面面相觑,无人先言。 萧大将军的脾性大伙都是知晓的,谁敢将自家儿子送去他的麾下?这不是饱受折磨送死,到时死还查不出个死因。 李澈见无人先言,直接开始点名,嗤笑道:“萧将军如此骇人?兵部尚书许爱卿。” 许大人脸色一僵,转眸看向萧叙,却未想到与他的视线撞个正着,紧忙收回,答话:“禀陛下,犬子……他从小身子骨不好,只望做个文官。近日又染了风寒,多日未出府了。” 李澈面色不悦,沉下脸来,目光在大臣间晃过。大殿中鸦雀无声,安静许久,他的指骨在龙椅上有一下没一下敲击着。 萧叙侧是静静赏着这场无人敢应的闹剧。 “陛下……”坐于安车行动不便的北轩王方才开口,就被另一声“陛下”给压了下去。 这时,立于群臣之首的白发老者,走了出来。 “陛下,臣以为,将军为国忧心多年,是该寻一良缘,在京中安定。” 萧叙眉骨微搐,猛然望过去,显然连他也未料到内阁首辅张远达来了这么一出! 李澈闻言,眸光一闪,又再次耐人寻味托起腮来,注视着萧叙。 贺三七见状不对,心中暗道不妙! 这又是玩哪出?!是想将萧叙永困于此?还是想让他留有把柄拽在京城,就算日后出兵,也逃不过李澈的掌心? 张远达还真是会给李澈出谋划策! 贺三七急忙上前为萧叙开脱,“陛下,将军一心为民,暂无娶妻念想。” 李澈斜过眸,“你是萧叙?替他答?” “朕以为,元辅说的不错。”他扬起嘴角,“表弟今年二十六有余,旁人这个年纪,孩都有不下两个了,而你还是孤家寡人,确实该寻一良缘。” “陛下!”贺三七正欲上前半跪,萧叙及时托住他的胳膊,制止了他。 李澈讥笑调侃道:“萧将军英姿飒爽,不知赢得京中多少女子芳心。” 大臣们一个个恨不得把头埋进肚子里。这下好了,不送儿改送女了。 李澈:“不知元首认为哪家姑娘配得上我大靖的骠骑将军,镇远侯。” 张远达:“听闻苏大人嫡女与将军年纪相仿,苏大人近些年在京可是百姓闲余饭后的一段闲话,为嫁女愁破了脑袋。” “苏爱卿近些年尽职尽责,倒也是个不错之选。苏家之女年方二十,与表弟很是相配。那朕便做主,赐了这门婚事,三日后完婚。”李澈龙颜大悦,大手一挥,吩咐道:“赵公公!为这门喜事,赠礼。” 苏大人面露难色,听着旁人贺喜,却站定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赵公公见状,提醒道:“苏大人,还不谢恩?” 苏大人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谢恩。 李澈又将目光对准了萧叙,“表弟,对这门婚事不认同?” 萧叙忽然低笑一声,上前道:“谢过陛下。” 贺三七满脸愕然:“???” 玩呢?真成婚啊?三日后?!啊? 作者有话说: ---------------------- 第5章 又见(5) 长街之上,苏云青穿行于熙然人群,正欲前往杜府再查一番,忽感背后有双眼睛紧盯着自己。 她骤然回首,还未看清人,头纱被人猛地一扯,飘荡在空。她那张未加遮掩的面容瞬间暴露在外。 “苏云青!!!”一道尖锐的妇人声音刺入耳中,“果真是你!” 眼前站着一位莫约六十来岁的嬷嬷,双手叉腰,横眉竖眼,身着一件绣工精细的厚绒长衫,一瞧便知是个大户人家的管事。她的双眼几乎瞪出眼眶,手指无礼直点苏云青额头。 这嬷嬷正是她继母的贴身仆从,平日在府里狐假虎威,目中无人,如今横到街上来,可无人惯着她。 苏云青眉头一皱,毫不留情不给颜面,抓住她的手,反方向一拧,疼得刘嬷嬷龇牙咧嘴。 “刘嬷嬷,目中无人也要有个限度,你不过是个下人。” 刘嬷嬷愣在原地,一时未反应过来,这番话从素来性情温和,往日唯听是从的苏云青口中说出,像被夺了舍,叫人不可置信。 刘嬷嬷不过短暂一滞,随即再度蛮横,气势汹汹喝道:“三日不归府,不问安,不敬茶!苏府教你的礼仪被你吃了!” 苏云青懒得与她纠缠,一把甩开她的手,“嬷嬷还是先管自己的好,免得哪日祸从口出,让人割了舌头。” “苏云青!”刘嬷嬷大步追上前,在背后尖声辱骂,“在明翰堂待了一年,让你忘了礼数?还是让你心高气傲,真以为认两个字,就是苏家大小姐?!你是什么身份,你自己知晓!我看你和近日传闻的民女没什么两样!不过是为多找个人家,不惜献身供人玩乐的花娘!看你穿的什么丢人现眼的衣服!” “啪——!” 响亮的耳光狠狠甩在刘嬷嬷脸上,直将人脑袋扇歪过去,渗出丝丝血迹。 刘嬷嬷被打得脑袋发懵,捂着脸傻住了。 苏云青跨步上前,碎发随风拂过她柔和清冷的面容,“刘嬷嬷,人死过一次,便将万事看淡。你若是不想要这条舌头,今日,我不介意做件好事,帮你割了它。” 刘嬷嬷完全听不明白她前半句话之意,更不明白,从前任她拿捏的苏云青,今日怎变得如此伶俐。 她的脸上仿佛被沸水泼浇,火辣辣的疼再受寒风一吹,如刀割肉,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怒火更胜。 “把她给我抓起来!”刘嬷嬷一声令下,跟在她身后的几个侍从立即上前围困苏云青,不等她反应,便牢牢钳制住她的双手。 刘嬷嬷扬起手,作势要挥下去。 苏云青:“嬷嬷敢吗?毁了我爹的仕途,我倒是好奇,夫人能不能护住你?!” “大庭广众之下,让人目睹苏家真实的‘礼法’,是何‘礼’又是何‘法’。” 苏爹为了攀附权贵,挤破脑袋往上爬,最想摆脱那层杂役的外衣,最在乎的就是颜面。苏府所有女眷和奴仆要求,向来是装也要装得端庄得体。 这一倒反天罡,下人教训主子的巴掌若是挥下去,毁得可不止苏家的名声,还有刘嬷嬷这条老命。 热闹的街道,很快围拢一圈看戏之人。 “苏云青?” “那个婚事频频遭退的苏家名人?往日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今日我上街买豆腐,倒是碰上好戏了。” “哈哈哈哈哈,苏家整日急切‘卖女’,谁人不知?苏大人指望靠女儿出嫁升官发财呢!” 众人议论嘲讽之声,令刘嬷嬷手僵在半空,忍着口气硬生生放下。 “苏大小姐身姿婀娜,面如白玉,怎得就‘卖’不出去了。”一个矮瘦的男子上下打量着苏云青,语气轻佻,“现在京中还有谁敢娶她?不过,我倒是喜欢,五百两,我收回家中如何。” 旁边妇人听不下去,翻了个白眼,讥讽道:“你什么东西?回家去茅屎坑蹲两个时辰吧,别在这丢人现眼。” 刘嬷嬷一听退婚的事就来气,不敢打,还不能借夫人名义骂上两句? “苏云青!夫人已经知晓,你为何屡遭退婚。你竟做出这等匡人之事,早些回府认错!不然,你这张脸是真想留疤,倒时也不用费心思化了!你若不是有点姿色,也不至于让你去哄着李家公子。做不了正妻做妾室,也算对得起苏家对你养育之恩!” 苏云青冷笑一声,“李家?杜大人正在调查与明翰堂案有牵连的人,你们是看他孤独,想给他陪葬?” 刘嬷嬷脸色铁青,反应过来李家近况,自己说错了话,顿时恼羞成怒道:“把她给我带回去!” 苏云青奋力反抗,却抵不过侍从的劲,被拖进巷子里套上麻袋,以免引人注目,随后被丢回苏府。 …… 苏府大院。 她被重摔在地,腰骨撞在石头上,吸口气都是钻心的疼。 头上的麻袋被人粗暴扯下,紧接着,一记响亮的耳光毫无意外甩在她的脸上。 刘嬷嬷揉着手腕,眼底满是得意,“这口恶气可算出了!” 苏云青双手被麻绳捆绑,她转过眸子,溪亭中,雍容华贵的妇人化着流畅轻扬的细柳眉,细长的手指理了理发簪,平静端杯抿茶。 苏家现夫人,柳晴柔。 刘嬷嬷毕恭毕敬走到柳晴柔身旁,“夫人,这丫头跑在外头丢人现眼,都不打算回府了,幸好我带人找了一圈,才把她逮住。” 柳晴柔淡淡瞥她一眼,取下只银镯子放到刘嬷嬷手中作为加赏。随后她放下茶杯,甩了甩裙摆,起身走到苏云青面前。 “我让老爷送你去明翰堂,是为了巴结李家公子,不是让你去识字、涨学识,连家都不回。”柳晴柔用力捏住苏云青的下颚,尖锐的指甲嵌入她的皮肉,压出几道红印。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7章 她掰过苏云青方才被打的脸,瞧了一眼,随后把人甩开,用帕子擦拭手指。 “苏家养你十多年,你就是这么报答苏家的?让你找个人家嫁了,你居然化个花脸与其他公子见面,害人前来退婚。苏云青,你是不是活腻了?你让苏家颜面往哪搁?” 柳晴柔上下扫她一眼,嫌恶道:“穿一袭舞女的衣裳,也不见你得哪家公子青睐。大摇大摆上街,真是丢人现眼。” 苏云青闷声低笑,声音虽轻,却带着刺骨凉意,“柳晴柔,你是怎么入的苏家,你心里清楚。” 她到死前不久才查清母亲死亡真相,她后悔,没让柳晴柔一起陪葬。 柳晴柔脸色一沉,细眉微挑,挺直身子,竖起手来,瞧着阳光下自己保养光滑亮泽的指尖,淡笑道:“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苏云青抬起头来,“攀附权贵,你的伎俩,还是一如既往拙劣。若那些公子真如你说的那般好,你怎么不把自己女儿嫁过去?” “你想用我的命,换取荣华富贵,用我的命给你的女儿开条路?” “我告诉你,妄想。” 她的声音冷冷淡淡,却如寒冰渗人。 柳晴柔:“苏云青,你离家不过一年,这是要蹬鼻子上脸,踩到我头上?那我便告诉你,只要我在一天,我就还是苏家的主母!” 苏云青:“苏家?有我那个爹在,你才叫苏夫人。” 她低声嘲讽道:“柳晴柔,你这么急着把我赶出去,无非是怕有天苏府没了你的位置,你将无处可去。我那个风流爹,怕是几月没回家了吧?柳晴柔拆散别人家庭是要遭报应的,你、你们,谁都妄想躲过这场,报应。” 一字一句咬紧‘报应’二字。 似戳中了柳晴柔逆鳞,她嘴角的笑僵住,道:“伶牙俐齿,刘嬷嬷!” 刘嬷嬷听见柳晴柔的呼唤,立刻冲上前来,一把揪起苏云青的头发,一脚踹在她的肚子上。 “咳——!”苏云青闷哼一声,霎时疼得蜷缩起身子,倒在冰冷的鹅卵石上发抖。她目光似冰死死‘咬住’柳晴柔,嘲笑着,继续激怒她,“柳晴柔,我爹可否有见过表面温婉似水的柳夫人,是何恶毒之态?” 柳晴柔最在意她在苏父苏济眼中温婉贤淑的形象,是做苏家主母的不二人选,这么多年,也就她装得不累。这是她唯一能抓住苏父心思的筹码,可惜这么多年,苏济对她早失了兴致。留她在苏家,无非因苏家需要一个掌家主母,能对外维持苏氏一族的体面。 她是如何爬上的这个位置,想必日夜担忧,会被人以同样的方式取代。 苏济常年不着家,但今日与前世苏云青结课回府时间相同,苏济这个时辰也该到家了。 苏云青拽紧捆在手腕上的麻绳,仿佛做好再被毒打一顿的准备。她掀起眸来,“柳晴柔,就是不知,倒时的你,要以同样的方式,再次去攀附哪家公子,谋条生路?” 这话果不其然戳中柳晴柔不愿提及的不堪过往,两条细眉瞬间扭曲,她眼神变得犀利,抬手抽出发间的簪子,攥在手中。 “苏云青,你目无尊长,今日我便替你爹教训你。” “刘嬷嬷,把她给我压住。” 刘嬷嬷忙着邀功呢,在苏云青方才挨过巴掌的脸上,又打了一巴掌,左脸肉眼可见红肿起来。 柳晴柔将簪尖抵在她的脸上,气势十足,临到动手刹那理智回归,让她止住了手。 “苏云青,你不是喜欢在脸上弄些疤吗?不如我帮你。” 苏云青定定看着柳晴柔,眼底没有丝毫畏惧,倒有一股同归于尽的狠意。 柳晴柔被她这副倔样,气得牙痒。苏济虽睁一只眼闭一只,但苏云青真要有个三长两短,她就算不赔命,也要搭进去半条命。 怕谁来谁。 “你们在做什么!”苏济的声音忽然在院门前响起。 柳晴柔手中一惊,簪尖意外在苏云青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滚烫的血液顺着苏云青白皙的脸颊滴落在地。她扬起眼角,透亮的眸子带着笑意,注视着柳晴柔。 柳晴柔身子僵在原地,而后发簪在指间一转,若无其事钗回发端,她转身笑道:“老爷回来了。” 苏济已快步走到跟前,脸色尤为难看,强压怒气,问道:“夫人,这是在做什么?” 柳晴柔见苏济身边还跟着一人。那人一袭精绣牡丹纹的长袍,气度不凡,一瞧便是宫中当差的人。 她的眸色沉下,顿感不妙,温和笑问:“老爷,这是……” 苏济道:“这是陛下身边的赵公公,还不行礼问好?” 柳晴柔连忙躬身行礼,“赵公公安好。” 她未上前行礼,怪异的行为引得苏济怀疑。 苏济蹙眉,冷声问:“你们两个挡这么严实作甚,让开。” “老爷……”柳晴柔想打发过去,却被苏济一记眼刀掷来,逼得哑了声。 她只得往旁移了两步。 苏云青从她退开的间隙中,缓缓抬起眼来,目光平静地看向赵公公,以及那些抬礼箱入府之人。 今儿这场戏,观客倒是意外的多。 苏济瞧见苏云青狼狈的模样后,太阳穴猛跳不止,怒火难以抑制。 苏云青跪坐在地,双手捆在身后,头发凌乱,脸颊红肿,鲜血淋漓。 再如何,苏云青在外也是苏家嫡女!闹出这般动静,还被宫中之人瞧见了!这是把他苏济的脑袋往别人刀刃上送! 赵公公手握圣旨,似笑非笑对苏济道:“苏大人府中这般热闹呢?” 苏济挤出一抹笑容,“让赵公公见笑了,家中琐事。” 赵公公挑眉道:“噢?家中琐事?” 他对属下使了个眼色,属下急忙上前为苏云青解开手腕处的麻绳。 赵公公睨视柳晴柔一眼,直截了当道:“早前有所耳闻,苏大人发妻知书达理,温婉贤惠。” 苏济面露尴尬,解释道:“发妻已故多年。小女近日犯了错,夫人她……” 赵公公冷哼一声,不再多言,径直走到苏云青身前,“苏家嫡女,苏云青,接旨。” 他展开圣旨,声音庄重洪亮,“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苏氏嫡女,苏云青,温婉贤淑,德容兼备,年方二十。萧叙,镇远侯也,功勋赫赫,年二十有六。二人年貌相当,才德相配,乃难遇良缘,天作之合。特赐苏氏之女苏云青为萧叙之妻,于三日后完婚,以成佳偶,以彰国礼。钦此!” 苏云青跪地叩首,恭敬道:“臣女叩谢陛下隆恩。” 赵公公将圣旨奉到她的手中,又取出方帕,为她拭去面容上的血迹,扶她起身,“苏小姐日后便是侯府夫人了,咱家在此先恭喜夫人新婚大喜。” 柳晴柔指甲深钳掌心血肉,渗出鲜血,却是不露神色依然玉立一侧。 赵公公侧首对苏济道:“苏大人,苏大小姐是陛下亲赐给萧将军的发妻。今日之事,是不是该有个交代?还是说,苏家目无侯爷,目无陛下。” 苏济慌忙躬身,额间冒出冷汗,“绝无此事!臣自会给陛下与侯爷一个交代。” 这时,刘嬷嬷“扑通”一声跪下,一人担下所有罪责,“是、是我……是我伤了苏大小姐,是我自作主张。方才……方才,夫人是,是来阻止我的,都是我一人的错。” 她一巴掌甩在自己脸上,力道比打在苏云青脸上时更重。连甩了三掌,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安静的院子里。 柳晴柔不辩解也不多言,只带着丝淡笑,端庄静站。 赵公公:“刘嬷嬷是苏夫人的人?” “回公公,嬷嬷是我的人。” “不知夫人如何给个交代?” “嬷嬷对云青不敬,按苏府家法,该打五十板子以示惩戒。” 赵公公摆手,示意随从把赐给苏府的礼放下,负手转身道:“侯府夫人还未踏出院子,就在自家伤了脸。苏大人,想必您得想想,如何给侯爷一个交代。” 苏济毕恭毕敬送赵公公出府,连连点头,道:“是、是,我自会查明,给侯爷一个满意的解释。” 他回头变了神色,对府里侍从厉声道:“把刘嬷嬷拖下去打五十大板!哪只手伤了大小姐的脸,给我狠狠打折!” 苏济快步跟上赵公公,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悄摸塞入他手中,“公公,今日之事还望见谅。出了苏府……就……全当不知,可好。侯爷若是问起来,我一人担责,自会去赔个不是。” 他顿了顿,补充道:“今日陛下赏赐了一对琉璃对花瓷,虽不算稀世珍宝,但其市价公公是知晓的。明儿我派人当了,换成碎金叶子,全给公公送去,还请笑纳。” 赵公公拂尘往臂弯一甩,“苏大人,胆子还真大啊。那可是陛下赐婚赏的随礼。” 苏济抹了把额汗,点头哈腰道:“陛下既赏给了苏家,臣自是有权分配,犒劳公公是应该的。公公放心,这事我一人担着,绝不会牵连到公公头上。”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8章 赵公公不拒绝也不点头,只意味深长道了一句,“赏苏家之物。” 分明是赏苏大小姐之物。 他沉笑一声,没纠正,仰头离去。 苏济目送他走远,憋了一肚子的火气,转身让人把府门关上,怒气冲冲杀回院子里。 刘嬷嬷还跪在原地。 他大步走过去,一把扯走刘嬷嬷袖子里露出的银镯,随后停在柳晴柔面前,将手中的东西往她脸上一砸,反手甩了她一巴掌。柳晴柔被打歪过去,头上夸张的发簪‘啪啦’掉了一地。 柳晴柔心中一颤,随即低笑一声,捂着伤回过头来,余光忽然瞥见苏云青的影子。 苏云青不知何时,在她愣神想对策之际,已经坐在了亭子下。虽衣发凌乱,但神情却如胜利者般从容。她轻轻晃动翘着的二郎腿,慢条斯理端杯饮茶,抿了两口,观赏院子里的闹剧,淡淡扬起染血的唇角。 柳晴柔把目光放回苏济身上,下意识往他领口望去,果然发现藏在里面暧昧不清的红印,心底的苦涩与脸庞的刺痛,涌上眼眶,泛了红。 “老爷可有算过几月未回过苏府了?” 苏济无视她的询问,火气攻心,扫苏云青一眼,又看向跪地一动不动的刘嬷嬷。心中顿时明了,苏云青这些年在他见不到的地方,是如何被柳晴柔一手遮天地折磨,甚至连个下人都能对她蹬鼻子上脸!连他这个苏家之主,说话都没了威严,那几句惩罚,仿佛不作数的狗屁空话,只以为是吓唬人的把戏! 他冲下人吼道:“愣着做什么!把刘嬷嬷拖下去!打五十大板!哪只手扇的巴掌,打断哪只手!” 刘嬷嬷顿时傻了眼,连连跪着爬向苏老爷,拽着衣摆,哭喊道:“老……老爷!我这一把年纪,五十大板下去,不死也废了啊!日后……日后我还如何伺候夫人……” 苏济抽回衣摆,一把甩开她。 下人们拖手拽脚把刘嬷嬷摁上罚板。 “老爷!老爷!”刘嬷嬷声音凄厉。 “把她的嘴给我堵上!” 苏济转头看向柳晴柔,昔日欢喜早已烟消云散,只剩厌恶,道:“你真是好本事!平日让你知礼教礼,做出大家风范!你倒好,差点把苏家玩死!” 他说完,拂袖离去,懒得多看她一眼。 柳晴柔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清楚,他要去找其他女子排解心中烦闷了。 苏济从溪亭路过,缩起的眼眸与苏云青的冷眼对上,他微怔,别过头去,一声未言,仿佛置身事外与他无关,撇下烂摊子,大步走了。 苏云青握茶杯的手背抵在额头,无奈低首,嘴角勾起嘲意。杯底的暖意在额间蔓延,她默然片刻,昂起头来,冷漠盯着院子里受罚的刘嬷嬷,与仍然端着仪态看向她的柳晴柔。 她不紧不慢给自己又添了一杯热茶暖身。 苏济一句话不说,不过是关起门来,把她丢给柳晴柔处置罢了。 她的浪荡爹,依旧如故……薄情无义。 作者有话说: ---------------------- 第6章 又见(6) 苏济前脚刚走,刘嬷嬷立即从罚板上弹了起来,一边哀嚎一边将那些下人挨个指骂一遍。 果然,又是如此,惩戒不过是做做样子。 柳晴柔仰起头,指腹轻拭湿润的眼角。忽见一道红影从眼前掠过,紧接着,一声清脆的板子声响起,随后刘嬷嬷凄厉的惨叫,响彻在院子里。 柳晴柔霎时愣住,抬头一看。苏云青手里拿着长棍,一棍敲断刘嬷嬷指人谩骂的右臂。 周围那些被刘嬷嬷责骂到埋头的下人,全部呆住,木然地望着苏云青出乎意料的举动。 刘嬷嬷捂着右臂,疼得冷汗直冒。 苏云青随手把棍子往柳晴柔脚边一丢。 柳晴柔不甘示弱,嗤笑道:“苏云青,侯府夫人。我苏府可得伺候好你,万不能让你出半点差池,免得我们掉脑袋。” 她命令道:“来人!‘送’苏大小姐回房,好好养伤,三日内不许踏出屋门半步!” 偌大的苏府,苏云青的屋子缩在不起眼的柴房旁,甚至不及柴房半大。陈设简陋,家具蒙灰,无人打理。好在她的房间有一扇小窗,能透过窗瞧一瞧外头。 她随意收拾了下屋子,打来一盆清水,洗去脸上污垢,闲坐窗前。 不过一个时辰,安静的院子突然又喧闹起来。 “娘!你和嬷嬷身上的伤是谁干的!”一道少年愤愤不平的声音响起。 苏云青抬眼望去,透过旁屋遮挡的缝隙,隐约能见苏长越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的身影。 “这个苏云青现在胆子大了!竟敢对你们动手!”苏长越说着撸起袖子,要杀到苏云青的屋子里来。 柳晴柔扯住他的胳膊,“你和你长姐计较什么?她现在可是侯府夫人,要得罪也不是现在。” “娘,你们伤这么重……嬷嬷手都断了。”苏长越憋着一股气。 刘嬷嬷惊天动地的痛喊传出屋子,大夫正为她接骨。 柳晴柔:“娘这是……你爹罚的……” “爹?他回来了?”苏长越眸光亮起,但很快又黯淡下去,“他现在……俸禄往家里拿的越来越少了。” 苏长越身后跟着一个比他年纪稍小的姑娘,从他身后冒出头。 她关切问道:“娘很痛吗?” 柳晴柔摇摇头,“无碍。你爹说,这些是陛下给你姐赐婚赠给苏家的礼。” 苏长越:“赐婚?她可算是攀上了高枝,哪家公子?李甚不是死了?” 柳晴柔:“今日凯旋归京的萧大将军。” 苏长越不屑道:“萧将军?!她‘卖’都没卖对地方,真是没用。” 苏欢雪对他们的话漠不关心,只对那些打开的礼箱感兴趣,她叉着腰,踢了脚礼箱,“这么说来,这些东西都是我们的了?娘不会要给她准备嫁妆吧?” 苏长越:“给她嫁妆?她要什么嫁妆,苏家待她不薄,养她这么多年,难道她还想从家里带走东西送别人不成。” 他们的对话一字不差传入苏云青耳中,苏云青百无聊赖听着。 苏家待她不薄?若不是这张脸对他们有点作用,她怕是早被逐出府了。按他们所言,真正的苏家大小姐该是苏欢雪,而她,倒还占了苏欢雪的位置。 真是可笑。 苏云青自嘲地冷呵一声,瞧着他们把那几箱珠宝、瓷器、绸缎瓜分得一干二净。 “娘,这粉缎子真好看!我今日与哥哥在外头逛了一天,也没见到心仪的衣裳。这个太好看了,明日我让他们给我做件新衣裳,祖母寿辰那日穿上。” 苏欢雪在箱子里翻找,时不时将珠宝、绸缎比在身上,询问旁人是否好看。她的步伐欢快,遇见喜欢的东西,会不自觉转个圈,仿佛做成漂亮裙子的绸缎,随她飘舞。 “这个镯子适合娘。”她从箱子里翻出只金镯子,戴在柳晴柔手腕上。 苏云青沉默坐在狭窄的窗边,窥视他们的日常。从白日到黑夜,再到月亮高悬,洒下满地银霜,她依旧安静坐着,仿佛与世隔绝,感觉不到半点饿意。 …… “苏云青,你还不起床梳洗,等谁来伺候你。” 苏云青尚在睡梦中,急促的敲门声将她吵醒,她才朦胧睁眼,一个婢女无礼冲进屋子,嫁衣往她头上一丢。 她微微蹙眉,把嫁衣从头上拎下来,握在手里摩挲两下,柔软光滑,确实是个好料子。 他们瓜分陛下赏赐的随礼,居然还知道给她留嫁衣和一顶发冠,真是难得。 苏云青起身套上嫁衣,随意洗漱后坐在桌子前,为自己梳妆。她透过碎裂的镜子瞥了眼婢女,“芳兰,看来你是我的陪嫁丫鬟了。” 芳兰满脸不情愿,把今日的药膏与白粥,连带托盘往她面前一甩,粥洒了半碗出来。 苏云青不慌不忙盘着发,顺洒出的白粥看向斜倚在门框前抱臂的人,粗略扫过一眼,又继续为自己插上发簪。 “萧将军常年驻守边关,刀光剑影,有时一刀下去,比多言两句废话来得畅快。” 芳兰听得云里雾里,“你什么意思?” 苏云青简单盘好发髻,戴上金灿繁杂的发冠,整个人顿时显得高贵不可侵犯。她盯住芳兰,红唇轻启,“我在提醒你,婢女,只是婢女。” “柳晴柔让你时刻监视我,与我一同入侯府。那你就该知道,侯府,不是你我能放肆的地方。亦不是你一个婢女甩脸猖狂的地方。我不会在乎,你的生死。” 她端起那碗半凉的粥,慢慢喝进肚子里,又拿起药膏,抹上脸颊未褪的伤疤。 芳兰目光躲闪,抿唇不言。 苏云青整理好一切,指尖在桌面轻敲,“现在,把桌子收拾干净。” 芳兰沉着张脸,不动。苏云青也不催促,陪她端坐在那,看着洒出的粥水缓流向一旁的盖头。 屋子里,气氛无形中僵持着。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9章 苏云青一动不动,似乎一点也不在意那粥水会弄脏盖头。 就在粥水即将碰触到盖头时,芳兰终于待不住了,急忙抽出自己心爱的帕子,将粥拦了下来。 苏云青静静地看着她,直到芳兰开始将桌子粥收拾干净,她才拿起盖头,盖上发冠。 芳兰瞧着自己手中变得黏黏糊糊的帕子,心如刀割。 盖头厚实,挡住苏云青的视线,看不清前路。 苏云青伸出手,示意芳兰扶好自己。 芳兰再不情愿,将军府来接亲的人也快到了,她只得伸出胳膊挨在苏云青手心,搀扶她。 苏云青跨出门框,淡声道:“白粥无油,清水能洗。” 芳兰咬紧后槽牙,没有吭声。 这几日,芳兰为苏云青送粥,特意没在粥中放一滴油,想让她挨不了多久饿得难受。 她的心思被苏云青看得明明白白,这是在警告她,那些把戏根本入不了苏云青的眼。 苏家众人皆感到奇怪,从前苏云青虽然倔强,但她也只能依附苏家而活,只要不太过分,她基本不会反抗,很好掌控。可这次回来,像是变了个人,稍有半点不顺意之事,便立即加倍奉还。 苏家虽不喜欢苏云青,但如今她身份已不同往日。将军府的婚事,即便是走个表面过场,苏家也得早早在府门前侯着,准备送亲。 苏家奴仆和家主静候在门前,看着芳兰搀扶苏云青缓步而来。 苏云青的身影格外耀眼,大红锦缎的嫁衣瞬间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晴阳下,金线勾勒的云纹宛如流水般鲜活。珍珠装饰与盖头边镶嵌的金苏,随她轻盈的步伐,轻轻摇曳。 来到府门前,周围早已围上一群笑脸盈盈看热闹的百姓。 “这回,苏家可是攀上了当今大靖最尊崇至极之人,风光无限啊!” “圣上亲自赐婚,也不用愁着如何嫁女了,当真是可喜可贺。” 外人眼中,这是一场极好的喜事,唯有苏家人,面露尴尬。 小雪飘落,苏云青衣着单薄,站在府门前等待接亲队伍的到来,然而,等了足足一个时辰,吉时已过,街头仍不见接亲队伍的影子。 “这是……怎么回事?”众人面面相觑,很快便明白了,两家地位悬殊,萧将军对这门婚事极为不满,对未过门的夫人更是不给半分情面。 大靖的婚礼习俗,新娘会随嫁妆一同侯在家门前,而新郎侧是游街洒喜,告知所有人这份喜事,并在吉时前抵达新娘家,接正妻入轿。然而,将军府却毫无动静,仿佛这场婚事是个空谈。 苏云青始终不语,立在门前。小雪落在喜服上,留下浅淡的印记。 若是在这守一日,苏家脸还往哪搁,眼下只能找辆马车将她送去将军府。嫁给萧叙本是无奈之举,但将军府地位显赫,原本还能借御赐婚事稍微长点脸,日后行事方便。可若用自家马车,送她到将军府去,那就真成他苏济‘卖女’了。到时在朝堂上,面对那群老狐狸冷嘲热讽,还不知道会被如何数落嘲笑。 苏老爷脸色阴沉,再不乐意,也不得不对下人吩咐道:“牵辆马车来。” 苏云青低头瞧着鞋旁覆上的一层薄霜,抬步跨了出去。 “芳兰,我们走。” 芳兰震愣了两秒,下意识看向柳晴柔。柳晴柔淡淡丢给她一个眼神,示意她在众人面前顺着苏云青的决定。 苏云青手搭在芳兰胳膊上,一步步踩在薄雪上,朝将军府的方向去。 百姓退开两侧,街道出现怪异的一幕。新娘身着喜服,盖着盖头,不紧不慢往夫家的方向走去。她的身后空空如,没有一箱嫁妆,长长的拖尾卷起地上雪迹,已经脏了。 没有聘礼、没有嫁妆、没有送亲、没有接亲。 只有她自己,和一个陪嫁的婢女。 苏府位于城西边街,而将军侯府则在京城中心最繁华的地段。这是一条很长很长的路,要走很远很远。 周边百姓不免发出一阵唏嘘。苏济等人坐在马车里,混在人群中,抱怨道:“真是丢人现眼。” 苏欢雪:“真要让姐姐这样走过去?” 苏长越:“她自己要走,就让她自己走,又没人逼迫她。难不成要我们找马车给她送去?坐实苏家贴着脸‘卖女’的传言?她现在自己走,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愿的,大伙只会说是她自己恨嫁,萧叙羞辱的便是她一人。” 这一路走下来,穿行将近十条街,苏云青步伐依旧不快不慢,信步闲庭、从容不迫。 苏云青尚有盖头遮挡,但芳兰却是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脸上渐渐挂不住了,她停下了脚步。 苏云青察觉她的停顿,“怎么不走了?” 芳兰难堪低下头道:“苏云青,我们已经走了十多条街了,你还嫌不够丢人吗?” 苏云青:“停在这里,才叫丢人。” 芳兰反驳的话哽在喉咙,转头看向苏府的马车,没有丝毫接她们上车的意思。 苏云青:“带路。” 芳兰不情不愿继续带她往前走。 苏云青思绪飘到上一世大婚,那时,她同样在苏府等了几个时辰,连看笑话的李甚都到了,萧叙却始终没出现。甚至最终来接亲的也不是萧叙,而是代接的贺三七。 这次,已经过了当时贺三七来的时辰。她知萧叙暂不会轻举妄动抗旨拒婚,他会在今日接她入门。但,今日的最后一个时辰,也算是今日。看来,明翰堂那身红衣与打乱他计划的事,让他记在了心里,势必要在入府前挫去她擅作主张的性子。 忽然,街头出现一支迎亲队,骏马铁蹄踏雪而来,声势浩大。 芳兰终于舒了口气,“迎亲队来了!” 高大的马匹停在苏云青面前,贺三七眉峰一挑,饶有兴趣地看着走过数条长街的苏云青,语气带着几分戏谑与赞赏。 “夫人好魄力。” 盖头遮挡看不清苏云青的神情,但她挺立于风雪之中,浑身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坚韧。 旁人议论道:“这……怎么是贺将军,萧将军不亲自接亲?” “唉,有人来接亲都不错了。” 贺三七扫过苏云青空空如也的身后,微阖起眸来。 苏济等人见状,连忙下车行礼,“贺将军。” 贺三七勒紧缰绳,昂起头来,冷淡道:“几位请回。” 苏济愣了一会,尴尬试探问道:“这……拜堂之事……” 贺三七冷笑道:“拜堂?拜堂与各位有何干系?” 他扬起声调,“将军有话!苏大人另娶妾室,本将夫人即入侯府,便是侯府之人,与你苏家再无瓜葛,恕不待见。” 如此直截了当,毫不留情打回苏济的歪心思,当街羞辱。 苏济脸色铁青,却不得不赔笑,“将军说的是……往日是微臣薄待了云青……那便送到此处。” 贺三七勾起唇来,眼底闪过寒意,忽然拔剑而出,剑锋寒光闪烁,吓得苏济浑身一震。轿子在苏云青身边停下,长剑为她挑起轿帘。 “请夫人,上轿。” 他扯过马头,掉转方向,走到队伍前去,收起长剑,高声喝道:“起轿,回府!” 作者有话说: ---------------------- 第7章 又见(7) 摇晃的轿子,行于长街之中,走完剩下不多的路程。 苏云青低头瞧见自己湿透的鞋与肮脏的裙摆,湿漉漉的贴在肌肤上,寒意布满全身。 她用裙摆盖住鞋尖,不再去看,仿佛已经知晓一会儿拜堂之事,无非又是她自己走个流程。 “到了。” 贺三七翻身下马,并不理会轿子里的人,自顾自地往府里走。 庄重霸气的将军府已换上了“镇远侯府”的牌匾,黑甲军高举喜旗沿路站成两排,一个个紧绷着脸,严肃得看不到一丝喜庆之色。 芳兰心里发怵,掀开轿帘,扶苏云青下轿,带她朝府里走。 苏云青抬腿跨过门槛。 重活一世,她又一次回到这座牢笼,嫁他为妻。 正厅的门紧闭着,这次不知道是要让她们在门口再等几个时辰。 然而,贺三七仅仅拦下了芳兰,“你等在外,没有召见不得移动半步。” 芳兰缩起肩膀,看着贺三七手里的长剑,点了点头。 贺三七将剑尾伸到苏云青面前,不容置疑道:“跟我来。” 眼前的门缓缓打开,苏云青抬手搭上他的剑尾,跟他踏入正厅,身后的门紧接着关上。他们穿过正厅,一路往里走,弯弯绕绕,苏云青在脑海里回忆着这处地方。 前世,萧叙对她有禁足令,她虽贵为将军府的夫人,可不过就是个比苏大小姐稍好些的虚名,在府中能去之地并不多,甚至有一处她从踏足的禁地。 “滋啦——” 贺三七推开一扇门,浓烈的香火气息扑鼻而来,屋中寂静无声。 他抽走剑,没一会儿,将一条牵红塞入她的手中。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0章 苏云青目光很快捕捉到贺三七红色的袖子。 他今日穿了红衣?!在萧叙的府中! 她下意识猛然抬起头来,盖头下的金苏“叮当”一响。 但很快,她意识到这很可能是贺三七在试探她,当初明翰堂她穿一袭红衣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如她所料,贺三七瞧见她的盖头抖动两下后,转头看向牵红另一头的萧叙。萧叙一袭鲜红的喜服,墨发一丝不苟冠起,身影修长挺拔,随意站在那里,便散发一股肃然之气。 贺三七得意扬起嘴角,朝祠堂里的几人看去。里面皆是萧叙的心腹,贺老将军双手架在扶椅,盛气凌人坐在祭坛斜侧,昏暗的环境下抬起眼,与剩下几人无声对视。 苏云青攥紧牵红,并不知道盖头外面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有谁在,甚至不知道自己在何处。 牵红另一头轻扯两下,示意她跟着往屋里走。 苏云青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这与前世不一样! 前世虽然也是贺三七接亲,也拒绝苏家等人踏入将军府,但拜堂时芳兰是跟着的,也无人给她递牵红,是她一人走完所有拜堂流程,跪了天地。 未知的一切让她心生不安,也令她有些不镇定,乱了阵脚。 她只以为牵红另一头是要代萧叙拜堂的贺三七,殊不知,牵红另一头正是同样穿着喜服的萧叙。 刚踏进屋子,就听一道指骨扣桌之声轻响。 除了贺三七还有人在!司仪? 扣桌之声短而清脆,有力有劲,能控制声响大小,是个常年习武之人。 那么,只有一个人了。 苏云青:“晚辈苏云青见过贺老将军。” 祠堂沉静半晌,铿锵有力的话语回道。 “苏家小姐,知道我是谁?” 贺老将军,贺仲良,萧叙的父亲。没想到这次成亲,他居然也会在。 苏云青上辈子也是怕他的,他们没过多的交流,但屈指可数的几次见面中,从未见他露过一丝笑脸,永远低沉着脸凝视她,仿佛能将她看透。 苏云青笑道:“小女今日嫁将军为妻,既是要拜堂,高位上坐的自然是长辈,无需猜。” 莫非,今生萧叙是想让她与贺三七拜堂,成他们那桩婚事?把她甩给贺府。 苏云青心中没底乱得很,只能胡思乱想的猜测。 贺三七抱剑斜倚在门框处,抬眼看向萧叙。他的这个新婚妻子,有趣得很。 贺仲良:“既然如此,那么进来跪下,拜堂。” 他的声音在旁侧响起,随后跪垫滑到苏云青脚下,她犹豫了一会儿,跪了下去,却感觉牵红始终扯着,别过头才发觉,旁边牵着牵红的“贺三七”无需下跪。 贺仲良:“先三拜高堂” 苏云青曲下身子默默叩了下去。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眼前无一活人,祭坛之上,是无数牌位。 暖红的烛光在萧叙晦暗的眸中跳跃,他默然片刻,躬身拜了三拜。 三拜之后,才开始婚礼三拜。 贺老将军主持着,“一拜天地!” 苏云青艰难从地上爬起身,转过身对堂外躬身一拜。 “二拜高堂。” 她再次转回高堂的方向拜下去。 “夫妻对拜。” 苏云青乖巧不言,说什么做什么。她侧过身,对自己的夫君一拜。 萧叙站在她面前,低垂着眸,居高临下冷漠凝视他这个唯听是从的妻子。终是站着,没曲下他的身子,与她对拜。 他的所作所为,近乎是所有人意料之中。 贺仲良道:“礼成,入洞房。” 萧叙松开牵红,转头坐到贺老将军旁边,端起杯暖茶,丢了个眼神给贺三七。 贺三七点点头,又把剑柄伸到苏云青眼前,“走了。” 苏云青跟着他的步子往外走,来到另一处偏屋,她忍不住问道:“贺三七,与我拜堂的是你吗?” 她得知道情况,才能见招拆招。 贺三七嗓子藏匿玩味的笑意,不回答她的话,反问道:“你还有什么遗言?” 苏云青心里咯噔一下,定住了脚。 贺三七不催促,视线顺着自己的剑,看向她握紧剑尾泛白手指,“苏小姐,明翰堂一别,我们又见面了。” 苏云青:“我想知道……将军此番是何用意。” 贺三七扯了下剑,让她继续跟着往前走,“孤独终老呗,能是什么计划。” “圣旨只道赐婚嫁娶,可没说保苏小姐的命。” 苏云青沉默片刻,“那不知,过了今夜,将军要为我安排一个什么死法。” 贺三七‘噗呲’一笑,“那还得请苏小姐配合,给自己制造一场意外。” “什么意思?”苏云青心底慌乱,她觉得贺三七既然这么说了,那么恐真是想她死。 “洞房到了,进去吧。”贺三七把人带进屋子,随后在外反手关上了门,离开了。 昏暗的屋子,透着阵阵冷意。 苏云青进到屋子中,一把扯下盖头,环顾四周。与前世她住的偏屋相同,只不过……窗边多了一口开盖的棺材…… 是为她准备的。 她移过目光,屋子角落架着一张她的画像,估摸着是赐婚后,贺三七寻人问来的,想知道这个即将嫁入将军府的夫人到底长什么样。 怪不得,这次嫁娶与前世不同,他们在试探她。放口棺材吓唬,让她跑出去,好有理由在府外制造她身亡的意外。再放出传谣,日后陛下也不会再给他塞妻妾入府。 苏云青承认这一次,她思绪过于混乱,完全无法探清萧叙究竟想做什么。她重新为自己盖好盖头,坐到床边。 天色渐晚,雪越落越大,她在洞房等了一整天。 关于萧叙与贺仲良的父子关系,苏云青上辈子便心存疑虑。为何贺将军姓贺,而一代名将之子,萧叙却冠姓萧。 贺府对外宣称萧叙是养子,但贺老将军对萧叙的重视,远比对亲生儿子贺三七更上心。 久而久之,民间流出传言。萧叙随母姓,是贺老将军年少轻狂时,在外征战留下的私生子。奈何母亲身份低微,入不了将军府,贺老将军又被招回京与贵女成亲,于是隐瞒了萧叙的存在。 萧叙母亲去世后,12岁的萧叙被贺老将军带回贺府。那时,贺三七才3岁,还是个懵懂无知、牙牙学语的年纪。听说自带萧叙入府后,贺家就没安宁过,整日吵吵闹闹。贺老将军也常年不归家,后来索性把两个儿子带在身边。直到前些年老夫人逝世,家中才得以清净。 贺老将军常年征战在外,贺三七几乎是跟在萧叙身后长大的,感情比谁都深,也从不在意萧叙的身份。 萧叙始终未更名换姓,因他终究非正妻所出,且贺老将军一口咬死他就是养子。因此,大伙只敢在背后猜测,嚼嚼舌根。 萧叙年少封将后,与贺府分了家,独自住在自己的宅院中,也就是如今的镇远侯府。 苏云青前世曾暗中查出了一些事。世人都道萧将军是少年英才,19岁封将成名,21岁助李澈登帝。如今景和十四年大胜乌余十三族回京复命,年仅26岁封为镇远侯,调职回京,娶妻成家。 然而,她知晓,萧叙真实年纪并非26岁,而是24岁。贺老将军带他回府时,对外假报了2岁。 她不知贺老将军为何如此,也无法再深查这个秘密,但她还知道另一个秘密。 “咯吱——” 屋门被推开,长靴踩在木板上,脚步稳健由远及近,向她靠近。 萧叙来了。 苏云青认得出他的脚步,沉稳有力。她从床上起身,站定在他面前,二人无声对峙,空气凝固。 她猜想,他应是意外的,她没走。那么接下来,不知道她的夫君要如何逼迫她寻死,或是如上一世,持刀威逼利诱她签下那纸和离书。 寒风从大敞的门灌入,卷着雪飘进屋内。萧叙始终没有动作,打量着她与屋子里的一切。 他显然没掀盖头的打算。 苏云青犹豫后开口,率先打破宁静。 “萧宴山。” 她唤出了,他的秘密。 “铮——!” 话音未落,长刀出鞘,刀锋划破寒夜,冰冷的刀刃瞬间架上她的脖颈。红彤彤的盖头被刀锋从旁压落,娇滴滴垂挂上他的刀面,金苏噼里啪啦落了满地。 她的面容露了出来,羽睫下眼眸澄澈,纳入清冷的雪光。脖颈传来刺痛,血迹渗出,染湿盖头,滚烫寒刀。 二人表面神情淡定,但目光交汇刹那,眼底却闪过一丝意外。 萧叙意外的是,三日不见,她微肿的脸上多了道未愈合的伤疤,格外刺眼。 而苏云青诧异的,是萧叙竟穿了那身鲜红的喜服。 莫非,白日与她拜堂的人,是他! 她怔怔看着他,扯出一抹淡笑,“苏瑶,是我的名。” “那不是你能叫的名字。”萧叙丝毫不怜香惜玉,加深刀劲,压着她的脖颈。只需再用力些,就能轻易取她性命。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1章 萧宴山是他的名,是他的秘密。那,不是她能叫的名字。 鲜血从她的脖颈滑入心口,冷热交织。 “苏瑶是我的名,是将军能叫的名字。” 如石头砸在了棉花上,她的反应无惧无畏,似乎令萧叙感到丝不解的意外。 他微蹙起眉头,未语半分。 苏云青淡然道:“将军说得不错,既嫁给将军,我与苏家再无瓜葛,生是将军府的人,死是将军府的鬼。” “圣上为你我赐婚,没有我,也会有下一个女子嫁将军为妻。” “我愿意配合将军。” 萧叙眸色微沉,似乎有所动容,有了谈条件的余地。 “你要什么?” “一顿饱饭。” 苏云青风轻云淡说着。 她把自身的伤也利用上了,展示自己是弱位,对他造不成威胁。 萧叙收起刀,盖头从刀锋滑落,带走她的血迹,飘落地面。 他将左手中的物品往桌上一甩,‘和离书’三个大字明晃晃露了出来。 意料之中。 苏云青主动上前,靠近他。他的肩头在来的路途中,落了一层薄雪,她自然抬手为他轻柔掸去。 “我知将军厌恶我。安分守己,为将军所用,只望将军给口饱饭。日后若对将军再无价值,只求放我一条生路。” 萧叙对她的逼近微微眯起眼,冷冽道:“苏云青,你很聪明。将军夫人这个位置,做好,活;做不好,死。没有你,我一样能找别人来代替。” 他低眸扫过她被血染红的脖颈,拨开她发冠垂下的珠帘,指腹划过她的脖颈,带走温热的血迹,用她的血做朱砂,反手将指纹摁在和离书,“萧叙”二字上。 动作果断,毫不犹豫。 他不再多看她一眼,转身离去,大步跨入雪夜中。 苏云青目送他走远,余光瞥见一旁的棺椁,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去,顿时像被抽走浑身力气,跌坐在椅子上。 触目的血痕永久留在和离书上。她在桌上翻了一番,发觉没有一壶热茶,寒风刺骨,手脚冰凉。她端起合卺酒,喝水似得,仰头灌了大半,才勉强将身子暖了回来。 门外的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在地上积起厚厚一层。 苏云青起身关门,在屋子里寻了一圈,只有一桶冰冷的水。她打着寒颤,随意梳洗一番,忍着腹中令人晕眩的饥饿,爬回床,缩成一团睡下了。 …… 贺三七在书房烤着红薯,整个屋子烛光明亮,暖意融融。 萧叙身上披了件玄色狐裘,早已将喜服褪下,披散乌发走到茶案前烧水泡茶。 “少主,你再不来,我红薯都要烤烂了。”贺三七搓了搓手心,拿着铁夹子,把红薯夹出来放到盘子里。 贺三七:“你说,把她留下是不是对的。李澈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你,你把她弄死,紧接着就会塞进来下一个。” “要我说,等利用完,再把她弄死也不迟。”贺三七坐没坐样,胳膊搭在桌子边,懒洋洋邀功道:“据我三日查到的消息,你的夫人底子干净。苏济娶妾入室,逼死发妻后,苏云青在苏家便吃不饱穿不暖,处处受压迫。” “苏济为了升官发财,四处为她找婚事贱嫁。她脑子好使,与其他公子见面打扮的跟鬼一样,吓得别人晚上睡不着,一个两个全去退婚。”他拍着大腿笑啃了口红薯。 “她就脑子灵光些,不算什么坏事。与其他氏族的姑娘家对比起来,她如今只有将军府可以依靠,算是很不错的人选。” 炉子上的水壶“咕咚咕咚”沸腾。 “再说了,你比我们盘算得还深,那口棺材,也未将她吓走,可不证明,离了苏府,她已无处可去。”贺三七别过头去,突然想到什么,八卦问道:“少主这么着急给她丢去和离书,日后真不后悔?” 萧叙拎起水壶,洗杯泡茶,“方才不是你让我把她杀了?” “害,利用是一码事,情不自禁是另一码事。”贺三七摆摆手,“我看她脾气倔强,今早接亲迟去,她硬是闷头踩雪走了十条街。你这般羞辱,日后可别后悔。” 贺三七的话,萧叙似乎一句也没听进去。他添了一杯茶,推到贺三七面前。 “你不去入洞房喝合卺酒,在这里喝苦茶。” 萧叙不理会他。 贺三七挑眉,又确认了一遍,“你真把和离书签了啊?” “签了,为期三年。” 贺三七摇摇头,“不解风情啊。” 他抵在桌上凑过去,“她没被棺材吓跑,也没被你吓跑。你俩商量半天,她所要之物是什么?金银珠宝,权势名利?” 萧叙端茶的手突然在唇前停住,“一口饱饭。” 贺三七愣了两秒,随即拍桌大笑不止,“这么有意思!” 萧叙抿了口茶,“她叫我,萧宴山。” 贺三七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面色立即沉了下去。 方才还直言留下她的人,此刻忽然变了脸,阴沉道:“留不得她。” 他突然从地上蹿起来,拿起剑,往门口走。走没两步,就听萧叙在身后镇静来了一句,“我觉得有点意思。” 贺三七猛然回身,闪到桌子前,“她从何得知?又还有谁人知晓?可有逼问?” “如你所言,苏家小姐倔强,从她嘴中逼问是得不到答案的。”萧叙放下杯子,目光深邃,“李澈过几日应是要招她入宫了。” 贺三七点头,“定然。塞一个世家子弟来拜师学武,再怎么样也没直接嫁入将军府的眼线来得强,毕竟她能与你形影不离,只不过召她入宫,定是要个理由的。” 萧叙默然片刻,没再纠结那些事,反问道:“义父可有说什么?” 贺三七调侃道:“我爹能说什么,此次回京都是秘密前来,没想到还能顺便吃你一顿喜酒。” “祠堂拜堂,穿红衣,说是圆先祖之愿……”贺三七看向萧叙无奈叹了口气,把烤红薯掰开塞嘴里,含糊道:“我娘,会开心的吧。” 作者有话说: ---------------------- 第8章 又见(8) 苏云青的房门缓慢从外打开,寒风刮入,她在床上缩了缩身子,往被窝里钻。 “咣当——!”盘碗砸在地上,碎成数片。 “棺、棺材!”芳兰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咬了舌头。 几道声响将苏云青惊醒,她扶着脑袋坐起身,不解道:“芳兰,你在做什么?” 芳兰脸色苍白,指着窗边的棺材,“你、你没死,那、那棺材。” “……”苏云青拎起一旁的嫁衣套在身上,走到她身旁,扫了眼地上的残渣,叹了口气,“你该问的不该是,我有没有事吗?” 芳兰从地上爬起来,磕巴道:“对对对,你没事吧。” 苏云青昨夜灌酒灌猛了,如今脑袋还昏着呢。她走到桌子边坐下,揉捏太阳穴,“还活着。你昨夜在哪?” 芳兰:“我……被叫去睡柴房了,今早贺将军在你的屋子边,给我安排了住处。” 苏云青没什么力气,软绵绵趴在桌上,浑身酸痛,脖子仿佛撕裂般疼痛,血迹凝固贴在脖颈,整个人都黏黏糊糊的。 “芳兰,你把我的饭给毁了。” 芳兰这才反应过来,“我……你房间怎么有口棺材。” 苏云青捂着咕噜叫的肚子,埋头说道:“送我上路用的。” “送、送你上路……”芳兰不禁打了个寒颤,“苏云青,你也太淡定了吧,居然和棺材睡了一晚。” 苏云青额头抵在桌子上,沉思片刻。 萧叙怎么没给她下禁令。 “芳兰,将军他们呢?” 芳兰:“一大早出去了,只交代我,把弄好的饭菜端来。” 苏云青抬手瞧了眼自己身上的喜服,太过红艳,这般在府里晃,恐会惹怒萧叙。 柜子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她回眸扫了眼芳兰更换的婢女衣裳。 “芳兰,给我拿件衣裳来。” 芳兰:“我去哪给你找衣裳。” “你的屋中。” 芳兰不乐意,“怎么?苏大小姐嫁过来,将军连一件衣服也没给你准备吗?” 苏云青吃了三天白水粥,饿得前胸贴后背,趁现在没有禁令,她得去给自己找点吃的。 “你是想我穿这么招摇,带你去偷东西?” “偷、偷什么东西?” “还不帮我拿件衣服来。” 芳兰不情不愿给苏云青拿了件自己的衣裳,跟着她往膳房的方向走。 苏云青轻车熟路,左拐右绕,竟真躲过那些院子里做事的侍从。 “苏云青,你对将军府怎么这么熟悉。”芳兰不由好奇问道:“居然真能躲过去。可是……躲过了他们,膳房里的人怎么躲。” 苏云青:“这个时辰膳房里没人。还有,你真觉得没人盯着我们?” 芳兰往那些侍从的方向望去,偌大的将军府没有一个婢女,全是身体健硕的侍从,正专注扫院子,个个瞧着身手不凡。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2章 她加快步伐跟上苏云青,低声询问:“那、那他们是什么意思?” 苏云青没有回答,径直推开膳房的门,里面果真空无一人。她饿得两眼冒星,走到一旁翻箱倒柜找食材。 本以为昨日要顿饱饭,萧叙会派人送来,结果还是得靠她自己动手。 “去生火烧水。” 柴火点燃后,浓浓的烟从烟囱冒了出去,渐渐升空。 …… 贺三七跟在萧叙身边,嘴里喋喋不休,正从外回府,突然‘狗鼻子’一动,嗅到一丝糊味。 抬头一看,一缕黑烟喷涌而出。 “谁把你屋子烧了!” 萧叙骤然回过头,后院角落里黑烟滚滚,不断上升。 “嗡!”明火直接蹿了上来,火势凶猛。 一向平静的将军府,莫说贺三七,就连萧叙自己也没见过这离谱的场景。 两人火急火燎赶过去,发现整个将军府的下人正急着救火,场面极度混乱。 只有一个人格外淡定,身上肮脏不忍直视,端着一碗鸡蛋面坐在阶梯上,慢条斯理吹散热气,填饱肚子。 芳兰在一边急得直跺脚,看到面前这景象,又看了看专注吃面的苏云青,两眼一黑差点背过气去。 “苏云青!我不就回去换个衣服,你……” 话没说完,芳兰余光瞥见后院门口,萧大将军面无表情阴沉着紧盯她们这边。 芳兰被盯得发毛,连忙往苏云青身边躲。然而,苏云青眼里只有那碗面。若不是看她浑身熏得黢黑,这淡定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故意纵火。 “苏云青……萧大将军回来了,我们要完蛋了。”芳兰压低声音,咬着后槽牙,挤出几字。 苏云青筷子挑起一团面,闻言扭过头去,淡淡扫了一眼萧叙,继续低头吃面。 事已至此,她着急忙慌也没用,不如先把肚子填饱。 厨房的火“嗡”一下一下往上蹿。 贺三七嘴角抽搐,“少主,你这夫人……有些厉害了,嫁过来第一天,就把屋子点了。” 萧叙眉头紧锁,“你查的消息,没查准确?” 贺三七一愣,“啊?什么?” “她不会做饭?!” “???”贺三七下巴差点垮到地上,惊呼道:“敢情在苏家受压迫吃不饱,是因为她不会做饭?!” 还能这样! 贺三七冲到苏云青面前,不可置信审问道:“你不会做饭?!” 她以前的日子是怎么过的?还是说苏家不许她进厨房,让她生扛硬饿,这样她才会对他们唯听是从。 难怪昨日和萧叙只要了一顿饱饭。 苏云青心虚瞧了眼缓步而来的萧叙,又仰头看向贺三七,最后把目光放到火苗“狂舞”的厨房屋顶上。 “……” 她能说是一场意外吗……她真没想把屋子给他点了,是冬日柴太潮,就多丢了些……总之是一场意外。 “这就是苏小姐昨日说的,安分守己?”萧叙凝视她碗里剩下的半碗挂面,“今早府里没有为你准备早膳?” 芳兰缩了缩脖子,降低自己的存在,生怕被牵连进去。 苏云青注视着他,想了会儿,干脆如实道:“准备了,但将军摆在我房中的棺材吓到了我的婢女,所以……我还没吃到,饭就撒了。” “苏小姐意思是我的不对?” “……” 萧叙凝视她被烟熏得漆黑的婢女衣裳,说道:“苏小姐烧了我的屋子,这笔账我会让周叔算清楚损失,送你屋里。” 苏云青:“……” 身无分文的人,欠了一屁股债……这碗面代价,未免也太大了。 她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抬头,喊住萧叙离去的背影,“将军,我兜里没有钱……不如让我在府里做些差事抵债。” 贺三七闻言挑眉。才入府第一天,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居然想谋差事。他抱剑斜倚在立柱边,观赏大戏。 萧叙回过身,“噢?你想做什么差事?” 苏云青动了动自己淡漠的嘴角,扯出抹瞧起来温和笑,说道:“四处跑腿,端茶倒水,研墨递笔,我都可以。” 萧叙神情变得凌厉,调转脚步,走回她面前,刀尾挑起她的下巴,沿着下颚扫开她的发,压在昨夜留下的刀伤处,他在警告她。 “不要忘了,安分守己这几个字。” 厨房的火,仍然狂妄叫嚣着,火红的光映亮萧叙的面容。 冰冷的金属咯在她的肌肤,未愈合的伤随他的力道,再次破口溢出血来。 苏云青眉心轻蹙,嘴上挂笑,眼底却清冷的很,“厨房是场意外,我愿意补偿。” 萧叙:“将军府的银两,没那么好拿。” 苏云青:“全凭将军定夺。” 萧叙:“将军府里,没你说的差事。” 苏云青一把攥住他的刀柄不许他走,弯起好看的眉眼,“毁了将军的东西,是我的不对。无论做什么,我都愿意偿还。” 萧叙直起身子,“周叔!” 周叔连忙抹了把汗,放下水桶,赶上前来,“少主。” “将损失清点好,交给苏小姐。” 周叔:“是。” 萧叙抽出她掌心的刀,离开前再次警告苏云青,只不过换了句话,“以后厨房,无人允许,你不得靠近半步。” 苏云青目睹那人走远,指腹抚过刺痛的脖颈,默然片刻,转移注意低头看向剩下的半碗面,“吸溜”两下,将面和面汤一起吃了干净。她放下碗托腮望着厨房已经灭下的火,侍从在里面清点剩下不多的食材。 闹这么一出,倒是‘因祸得福’了,萧叙对她下得唯一一道禁令,是不许进入厨房。 “……” 也算一桩好事,前世她只能待在自己屋子附近,去任何地方都需向他报备,行动受阻。 而如今,只有进厨房需向他报备。 芳兰看着那一片狼藉,“苏云青,你也算是闯了大祸,这若是在苏府,逃不过一顿板子。” 周叔很快列举出一张悠长的账单递到苏云青眼前,“还请夫人过目。” 苏云青接到手上细看。早知不救面,先救厨房了…… 芳兰探过头来,震惊道:“土豆150个?!大白菜60颗?红薯300个!这也要算里面吗?这不是没成炭吗?正好都靠熟了,分了吃不行吗?” 苏云青若是要还债,她这个陪嫁丫鬟,岂不是要一起!她兜里才几个钱啊。 贺三七听不下去,为自己囤的一堆红薯打抱不平,“300个红薯怎么了?!什么叫熟了分来吃!” 周叔解释道:“红薯是贺公子最喜欢之物,旁人烤的,他都不满意,所以都是要赔的。还有这些砖瓦,食材都需夫人赔付。” 苏云青拧眉,把账单翻到最后,一长串数字,“怎么要还五倍价?” 周叔:“冬日物涨,临近过年,屋子要重建,材料不好买。” 苏云青:“那我根本找不到差事……” 周叔和蔼笑道:“不知夫人想做何差事?” 苏云青脑瓜子一转,说道:“我能伺候将军。” 周叔:“将军平日无需人伺候。” 苏云青有理有据道:“可我若做其他活,岂不是抢了别人的位置。” 周叔故作沉思,“不过,或许夫人能与将军商谈一二,看看将军愿意给夫人多少月钱。” 苏云青点点头,“我知晓了,晚些会去找将军。” 等所有人都离开了,芳兰才忍不住说道:“我先说好,厨房不是我烧的,这账和我可没关系。” 作者有话说: ---------------------- 第9章 又见(9) 萧叙此人戾气深重,对付他,苏云青勉强算有点经验。 吃软不吃硬,适当装小白花能稍微蒙混过关。 她孤身一人站在他的书房门前,深吸口气,轻叩两下门。 屋内寂静,无人应答。她犹豫片刻,推开一条细缝,探头往里张望。 左边无人,视线再往右一甩,萧叙端坐茶案前,手握一卷书,眸色极深看着鬼鬼祟祟的人。 被逮个正着,苏云青索性大步跨了进去,“将军。” 萧叙收回目光,低头继续看书,“有事?” 苏云青规规矩矩在他对面坐下,账单摆在他面前,也不说话。 萧叙起初懒得搭理,却在她怪异的目光注视下,再看不进一个字。 “说。” 苏云青展开账单,调转方向,手指从上往下顺着滑,最后停在末尾那串惊人的数字上。 把她卖了也还不起啊。 萧叙抬眸与她对上视线,不明她的意思。 苏云青顶着头被熏炸的头发,理直气壮吐出几字,“我还不起。”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她的声音柔和似水,如此离谱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怒火莫名无处宣泄。 “……”萧叙嘴角抽搐,话噎在喉,恨不得将人撵出去。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3章 “府里的下人都有自己的活,我总不能抢别人的差事。”苏云青一边说,一边自然地端起炉子上的水壶,为他沏茶,“周叔说,将军身旁无人伺候,不如日后让我贴身伺候,月钱多少随将军心意。” 萧叙:“那不知,苏小姐想怎么伺候?” 苏云青眼见有戏,掰着手指说道:“端茶倒水,洗衣做饭,研墨递笔,我还能跑腿。” 她把茶杯推到他面前,挪回账单,认真审阅。 “做饭,不必。”萧叙垂眼看着面前续上热茶的白瓷杯,反手把茶倒了。 苏云青怔了一下,还未反应过来,萧叙已朝外喊道:“周叔!” 周叔近乎瞬间推门而入,他恭敬道:“少主。” 苏云青往旁边挪了两下,心中警觉,一副不想走的样子。 他想让周叔干什么? 拖下去把她杀了? “萧叙。” 她直呼他的大名,试图辩解,“那除了做饭,我……什么都能做的……” “拖下去。”萧叙不由分说打断她。 “!!!”苏云青瞳孔一震,机械地转过头去,“拖……拖下去,杀……杀了吗?” 真杀她啊!她才刚活过来几天。 周叔一把攥住她的胳膊,把她往外面拖。 她慌张问道:“萧叙。不是说为期三年吗?” 周叔认真询问主子的意思,“少主,是交由贺将军处理掉吗?” 萧叙掀起眼皮,眼底毫无温度,打量她那一身灰扑扑的衣裳,走两步落一地灰。 他拿起茶壶,用热水淋上她碰过的茶杯,烫得热气腾腾,淋完一整壶水仍不满意,直接连杯子砸在地上。 瓷片四溅,杯渣溅到她的脚边。 苏云青浑身一抖,后退半步。她知道他脾气差,但也不至于如避瘟神这么嫌弃她。 看样子,靠近萧叙查案子是没戏了。 “那……那我出府去谋份差事,能不杀我吗?” 贺三七那可也是个疯子,折磨人的手段层出不穷,半生不死最要命。 周叔这时已经掏出腰间的匕首,抵住她的后腰。 苏云青:“……” 她错了,不止萧叙和贺三七,整个将军府都是疯子。 萧叙:“苏小姐是想丢人丢到府外,还是想让他人知晓,你我之间三年的婚约?” “我没忘,既已嫁入将军府,伺候将军是我的本分?” 萧叙显然不想再听她多言,“拖下去。” 周叔点头,“是。” 苏云青注视着热雾后他那双隐晦不清的眸子,默默别过头。 下一刻,萧叙冰冷的声音传来,“让她的丫鬟,伺候她把身上洗干净。” 他再次低头看书。 苏云青呆愣,“嗯?周叔,将军这是何意?” 这么听着怪怪的。 周叔把人架出书房,关好门,无奈摇摇头,“夫人,是不是没照镜子。” “镜子?”苏云青一脸茫然。 周叔叹息道:“夫人换身衣裳再去找将军,将书房打理干净。” 苏云青眸光一亮,“所以,我是能进书房了?” 周叔提醒道:“夫人很聪明,但在将军府,您的那些小聪明是瞒不过将军的。莫要将他惹恼了,否则无人能保您性命。” “我知道了……” 是她太心急。 …… 周叔送她回屋,走到院门前,苏云青忽然想起一事。 “对了,周叔……我没有干净衣裳。” 周叔有些意外,“夫人没带衣裳过来?” 过了会儿,他像是反应过来什么,说道:“圣上赐婚仓促,少主对女子的事不甚了解。我一会儿派人送些衣裳来,夫人先沐浴。” “多谢。”苏云青点头送周叔出院子,心中却清楚。 谈不上了不了解,萧叙单纯不待见她。连她的屋子都是临时收拾出来的杂间。 她转头让芳兰帮她烧水沐浴。 芳兰叉腰站在院子的小炉前,满脸不悦,“苏云青,你今天把人厨房烧了,柴都被没收了,还洗什么澡!” “反正我不会帮你去要,你自己看着办。” 苏云青幽幽道:“我在将军府做了错事,柳晴柔不是该高兴吗?你正好有事能向她汇报,让她开心开心,诅咒我被将军府休了,一刀了断,抛尸荒野。” 她转身准备去找周叔要柴,扭头就见周叔已经派人把热水送来了。他正在院门前,目光在她与芳兰间游走,似乎已经观察了一阵。 苏云青心头一紧,感觉不对。 她前脚送走周叔,找芳兰烧水,后脚热水就烧好送来了。 周叔发丝夹杂几缕银发,腿有旧疾,虽不用拐杖,但抬重物时步履略显蹒跚。 “夫人,你看,我人老了容易忘事,我这才想起来,烧了厨房后,把你院子里的柴给收了。日后洗漱沐浴,我会准时派人送热水来。” 苏云青微微一笑,应声道:“多谢周叔了。” …… 回到房间,苏云青对着镜子,才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头发炸毛,脸沾灰渍。 难怪萧叙看她不顺眼。 她拎着几根缠一起的发丝,搓了两下,没解开,索性不管了。 ……浴室里,潮湿的雾气缭绕。苏云青放松身子靠在浴桶边,将整个人沉入水中,温水没过她的头顶,水波拍打她的发梢。 刚得片刻宁静。 “喂!苏云青你洗好没,周管事让我把衣裳给你拿来。”芳兰象征性敲了下门,随后径直跨进屋子,衣裳往架子一甩,扭头就走。 苏云青从水中探出头,看着那件滑落到地上的衣裳,无奈叹气,“……” 良久后,她收拾干净,重新回到书房,敲了门,依旧无人应答。 “将军……”苏云青探头观察,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将军?” 整个书房未有一点影子。 目光在书架间游移。 他的书房或许能查到点信息。 她抬步往密集的书柜方向走,余光忽然瞥见地上一摊灰印,是她方才衣裳过脏,不小心留下的痕迹。 没收拾? 苏云青泛起疑惑。有点不太对,他厌恶她到连碰过的杯子都摔了,怎么会容忍她留下的污渍? 她犹豫片刻,发觉瓷片也仍然散落在地。须臾,她打消翻柜的想法,蹲下身收拾残渣。 苏云青手中没有帕子,正欲出门找周叔要一块。门开刹那,一道阴影骤然笼罩而下,她扬起头对上萧叙垂下的深眸。 解释的话尚未出口,他近乎下意识迅速出手,一掌重击在她肩膀,力道之大,令她整个人瞬间被击飞,猛地撞在书架上,书架剧烈晃动,数本卷轴砸落在她身上。 “咚——!” 苏云青脑袋发懵,脊背传来一阵疼痛,迫使她蜷缩成一团,手里才捡起的残渣再次撒落一地。 萧叙浑身散发狠戾寒气,金丝蟒袍的衣摆,随他迈入书房的步伐晃入苏云青眼底,他步伐沉稳向她逼近。 苏云青强忍疼痛,艰难支起身子,眼底生冷望着他,“我是来帮你收拾屋子的。” 书房或许真有能证实萧叙私藏兵权的证据。 她眼眸深不见底,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喘息两口,缓解全身散架般的疼痛,对他松开五指,捡起的瓷杯残渣带着血迹从她手心掉落。 萧叙看清是她后,瞳仁微不可查轻缩,而后踩碎地上残渣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道:“苏小姐,是把将军府当自己家了?来去自如?” 苏云青自嘲一声,“不瞒将军,在苏府我也无法来去自如。” 她扶着书架爬起身,昂头与他对视,“我正要去找周叔取帕子,把地板打扫干净。” 这时,周叔听到动静,匆忙赶来,见到书房凌乱的模样,心中一紧,“少主……” 萧叙冷冷斜过眸子瞥他一眼。 周叔见状,额头渗出冷汗,“苏小姐,你怎么私自进了将军的书房?。” 苏云青捂着胳膊,秀气的眉拧成一团,脖颈的伤再次崩裂,她看向萧叙,“我……不过是想为将军把这里收拾干净。” 周叔面色紧绷,冷汗愈发明显,一动不敢动。 萧叙淡道:“周叔。” 周叔:“是、是我们看管不力,夫人她不懂府中规矩……” 萧叙打量她一眼,往茶案方向去,目光扫过案面,见一切如常,没有动过的痕迹,吩咐道:“取药来。” 周叔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连忙应道:“是,我这就去。” 萧叙坐在茶案旁,眼神如刺骨寒潭。苏云青现下不敢妄动地上滚落的卷轴,她揉着麻木的肩膀。萧叙方才若再用狠些力,她的骨头怕就要碎了。 “捡起来,放回去。”他命令道。 苏云青蹲身,捡起卷轴放回原位。摆完后,亦不敢挪动半步,只静静在原地看着审视她的萧叙。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4章 两人气氛凝重,对视片刻。 周叔带着药箱回来,放在另一处闲桌上,“少主,药拿来了。” 萧叙:“拭布给她拿来。” 苏云青有些意外,目送周叔再次离开屋子。 他头也不抬,“自己上药。” 苏云青捂着肩膀走到镜前,打开药箱,转眸望向萧叙,他已经别开了目光,专注手中那本未看完的书。 她小心扯开领口,看着自己浑身的伤痕,怔了会儿神。而后,在药箱里翻找药膏。 “凝雪霜,祛疤。”他依旧没有抬头,语气淡漠。 苏云青握住白色的小瓷瓶。凝雪霜祛疤效果极佳,但价格十分昂贵不多见,有价无市,一瓶难求,由宫中万草堂的药师所制。 萧府竟有这种东西?估摸是药师所赠。 冰冷的触感覆盖脸颊的簪伤。她又翻箱倒柜,用帕子擦拭手心与脖颈的血迹。忽然动作一顿,镜子中萧叙面无表情,隐晦不明的目光透过镜子注视她。 苏云青继续往伤口涂抹止血药,缠好纱布后。她的手指停放在领口,犹豫片刻解开了第一颗扣子。镜中,萧叙目光微滞,似没料到她会在此为肩膀上药,随即别过了头。 衣领扯开后,肩膀赫然浮现一大片青紫淤痕。萧叙下手太重了,若是刚才看清了她的脸,恐怕下手会更重。 “少主!”贺三七一掌推开书房,大摇大摆跨进来。还没等他甩过头,一只飞旋的茶杯直冲他侧脸,他眼疾手快一把接住,杯中的水晃荡两下,洒出几滴。 他特意入门前喊一声,就怕把他当贼,怎么还飞暗器啊! 他不明所以朝萧叙看去。 于是,就见离萧叙不远处,苏云青慌乱扣着衣领,胳膊别扭。 “你俩……关着门,干嘛?” “不对,你怎么在这?” 周叔臂弯搭着拭布,提着桶水走了进来,“少主,东西拿来了。” 贺三七:“周叔你拿着桶在外站半天,就是让我给你开门?” 周叔笑了笑,“小贺将军说笑了。” 贺三七指着苏云青,困惑问:“她在这做什么?” 周叔把东西放到苏云青身边,“夫人说要帮少主收拾书房,换月钱。” “???”贺三七震惊道:“她?!打扫书房!换月钱?” 周叔:“夫人说不好抢了别人的活,那也就只有将军身旁无人伺候了。” 贺三七转头盯着萧叙,不可置信道:“你同意了?!书房重地,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她弄的明白吗?” 苏云青瞥他一眼,淡淡回击,“书房重地,那你不是还在书房烤红薯了。” 贺三七一时语塞,“你……那我不一样。” 他回过神,狐疑道:“诶,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在书房烤红薯?” 苏云青抬抬下巴,指向书架角落,“你私藏了一篮红薯,还让我多赔300个?” “……”贺三七脸色一黑,恶狠狠冲过去,“看来你把书房翻了一遍啊!” 苏云青不慌不忙,“都无需翻,一股泥巴味。贺将军,早中晚都吃红薯,你的肠胃能行吗?” “……”贺三七气得叉腰,“周叔!把她给我撵出去,打十大板子!” 周叔站着没动。 贺三七不满道:“周叔?怎么现在我说话都不管用了?” 周叔叹气道:“少主方才不留神,已经将夫人的肩膀打伤了,正上药呢。” 贺三七:“苏云青,你是不是该守点规矩?这才入府一天,你就烧了红薯,还让少主给你上药,明天你又想干什么?” 苏云青经他提醒,突然想起某事来,回头试探性问萧叙,“过几日是我祖母生辰,将军可否陪我前去?” 贺三七抢先道:“你还真敢问!苏家老夫人在几十里外的长原镇吧,谁有空陪你啊。再说,你和苏家关系不是一般?” 萧叙不语,看了她两眼后,继续低头沏茶。 他不应声,苏云青也不好再说什么。 周叔提醒道:“夫人将地擦干净就可,这里是热水和帕子,水脏了再唤我去取。” 作者有话说: ---------------------- 第10章 又见(10) 苏云青在书房干了几日苦力,一无所获,什么都没查到。几日下来,浑身酸痛似散架般,回院时,她敲响芳兰的屋门,计划让她弄些吃食。 然而里面始终没有回应,她开门往里瞧,屋里一个人影没有。奇怪了,芳兰在府中并无其他差事,多是待在自己房中才对。 苏云青等了小会儿,不见人,于是打算回房。这时周叔带下人送来热水。 她踏出芳兰的房门,与他们撞个正着。 周叔:“夫人热水送来了。” 他走上前,视线紧随苏云青关上房门的动作,掩上没有人的房间。 “芳兰不在?” 苏云青:“许是去了茅房。” 芳兰不在,无法给苏云青把热水送入房中,苏云青胳膊不便,周叔只好自己给她送进去。 “麻烦周叔。”苏云青话音刚落,肚子耐不住“咕噜”一叫。 周叔低笑道:“我让人给夫人送晚膳来。” 苏云青:“多谢。” 苏云青沐浴完,吃完晚膳,时刻留意着芳兰的房间,可这人还是不知去了何处。 累了一日,苏云青眼皮打颤,缩进被窝里睡下了。夜里,院子忽然传来细微石子的滚动声。她迷迷糊糊睁开眼,走到窗边,支开窗,不远处芳兰的房间亮了一盏微弱的烛光。 次日,芳兰依旧不见人影,苏云青起床后,往距离不远的杂院里走。 她的居所在府邸偏僻的角落,距离正院相差甚远,侍卫巡查也极少往这方走。 杂院中的箱框堆积如山靠在墙角,苏云青眸色暗下,扫了两眼,转身离开。 平日萧叙盯她太紧,只有他在时,她才能入书房清扫。 她要月钱又要的急,无人在时,周叔偶尔会借帮忙的名义,陪她去稍微收拾,实则盯着她。 今日萧叙不知去了哪里,周叔也在府里忙活,苏云青百无聊赖坐在摇椅上看落日。 “苏云青!”芳兰冲进院子里,急促的吼了一嗓子。 苏云青侧过头去,懒洋洋问:“有事?” “快走。” 苏云青回正头,继续晃着摇椅,“去哪?” “将军让你一同去贺府用晚膳。” “贺府?!晚膳!”苏云青蹙起眉头,开始思索这几日举动,是哪出现破绽,引起了萧叙怀疑。 前世,她在入府很久以后,萧叙才勉强许她同桌用膳,并且两人几乎没过多交流。今天他心血来潮叫她去吃饭?莫不是场鸿门宴。 苏云青跟着芳兰去往府前,马车早早侯着了,周叔立在马车前,似乎也等了有一会儿。 “周叔……将军呢?” 周叔没有回答,目光落在她身后的芳兰身上,夹杂几分审视意味。 芳兰默默低垂下头,“夫人……来了。” 周叔为苏云青撩开车帘,“夫人,请上车。” 苏云青弯腰上了马车,抬眸便见萧叙沉着面容,显然已经在里面‘恭候多时’。 这诡异的气氛,让她顷刻间明白了什么事,她瞥了芳兰一眼,默不作声,坐到萧叙身旁,“让将军久等了。” 萧叙敲击车壁,示意周叔启程。 马车摇晃,车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气压极低。幸好贺府距离不算太远,很快到了。 萧叙先行下车,大步往贺府中走去。 贺府中的下人早早恭候在门前,恭敬行礼,“少主。” 萧叙脱下厚袍丢给下人,径直走进前厅。 前厅里,贺三七与贺仲良围坐在餐桌旁,满满一桌丰盛的饭菜已然因等得太久有些凉了。 贺三七撇嘴,不满道:“你们怎么来这么晚?” 贺仲良同样淡淡侧首望来。 苏云青紧跟在萧叙身后,萧叙对她的窘迫视而不见,自顾自坐下饮茶。 怎得越来越像鸿门宴了。 苏云青不安道:“贺老将军安好。” 贺仲良沉着脸,“听闻侯府夫人,不过入门一日,就将厨房给烧了,真是好本事啊。” 苏云青:“……是场意外。” 她的目光在桌子上环视一圈,寻来杯子倒了杯茶,正准备端给贺老将军奉茶,受伤的胳膊却使不上劲,缓缓发抖,滚烫的茶溢出两滴,不留神将手指烫出红印。 贺仲良看了眼,没接,端起自己面前的茶喝了口。 苏云青尴尬举着杯,指尖已然烫红。 萧叙:“坐。” 苏云青放下茶杯,在给她留的空位坐下,“抱歉,是我来迟了。” 贺三七瞄了萧叙一眼,随后,目光扫过苏云青与她身后站着的芳兰,他拖着腮,眉角一挑,筷子敲了敲瓷碗。 “不识好歹。可别又说没给你饭吃,把厨房给烧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5章 “让我们好等,吃饭。” 苏云青转头发觉自己身前并没有碗筷,只能干坐着。 贺三七这时仿佛想起什么,意味不明笑道:“哎呀,你看忘给苏小姐拿碗筷了。芳兰,去给你家小姐拿副碗筷来。” 芳兰今日神情怪异,磕巴道:“碗……碗筷在何处。” 贺三七对架子上的碗筷抬眸,示意她去那边取,“选一个你家小姐喜欢的样式。” 芳兰走到架子前,百种样式的碗筷瞧得人眼花缭乱,正想随便拿一个交差。 贺三七提醒道:“可一定要,选中她最喜欢的。” 芳兰默默放下自己手里选中的一只碗,下意识回头询问,“夫人,你喜欢什么样式的碗?” 此话一出,苏云青微愣,更加笃定,今日这顿“鸿门宴”为谁而摆。 贺三七冷笑一声,手中筷子霎时从苏云青身边飞过,贴着芳兰手指插人架子中。 芳兰吓得浑身一抖,猛地跪倒在地。 贺三七环臂,靠向椅背,移过目光,讪笑着。 萧叙双眸深邃如渊,“苏小姐,今早的桂花糕可还好吃?” 苏云青心震如鼓,瞧了眼瑟瑟发抖不敢吱声的芳兰,她强装镇定道:“云青不明将军的意思。” 萧叙:“噢?苏小姐不知吗?今早你的婢女出院,被侍卫瞧见,问她去往何处,她说的可是苏小姐想吃桂花糕,为你买糕。” “哪家桂花糕如此难买,一买就是半日。”他暗笑一声,凝目注视她,“苏小姐没尝到味?” 苏云青喉咙不安滚动吞咽,芳兰定是昨夜去了苏府。 “芳兰出府买桂花糕一事,我并不知晓,许是她贪嘴怕挨骂便用了我的名义……” 萧叙不再绕弯子,直言道:“萧府守卫森严,苏小姐的婢女,深夜翻墙归府,不知是去了何处。” 守卫森严,想必,芳兰出府时就已经有人跟着了。 她们身为主仆,一同入府,苏云青被盯得紧,芳兰出府,尽管她们看起来关系一般,却还是将芳兰自私出府的怀疑,归为是她授意。 苏云青杏眸明净看向萧叙,如实道:“贺将军想来已经将我在苏家的处境调查清楚,尽数告知将军了。” “芳兰是苏家柳夫人的婢女,授她之意随我入府,将我在府中的一举一动禀告回去。受罚或得罪了将军,柳夫人只会一笑而过,心里得个痛快,赏芳兰些银两。” 三两句亮明她们对立的身份,芳兰所做一切与她没有半点干系,皆授柳夫人之意。 而夜间出府,也只是带苏云青的消息出去,得到的结果也不过是柳夫人心里痛快睡个嘚瑟觉,再打发芳兰点银两。 威胁不到将军府半点利益。 芳兰万没想到自己小心翼翼做的一切,竟然如此清楚露在众人面前,她额头死死抵在地面,抖入筛子,立即认错,“芳兰、芳兰知错。” 贺仲良:“苏大人在府中,不教你们这些下人规矩?” 芳兰:“芳兰……芳兰知错了。” 贺仲良流露威仪之态,语气加重,“我在问你,苏大人没教你们规矩?” “大人……大人鲜少回府,府中都是……都是柳夫人主持。” “鲜少回府。”贺仲良嗤笑一声,似笑非笑说:“苏大人连自家府邸都不回,朝中之事有那么繁忙?” 芳兰:“非、非朝中之事。” 贺仲良:“原来如此。行了,菜都快凉了。” 萧叙毋庸置疑道:“拖下去。” 周叔在一旁静静看着,得令后把芳兰从地上拽起来,拖向外头。 萧叙从腾升的茶雾后抬起眸来,并无表示,“入了将军府,再回去只会是一具尸体。” 芳兰吓得花容失色,挣扎求饶,“将军!将军奴婢知道错了……求将军放我一命!” 贺三七沉着脸说道:“故意晚一盏茶的功夫叫你家小姐,是想让她犯错被罚,还是想让我们卸了她的胳膊,你好翻墙回府再去报给柳夫人?” 芳兰心思被看透,冷汗直冒,“不、不是的,不是的。” 贺三七:“苏大人没教下人规矩,将军府做做好事,教一教。赏十大板子。” 芳兰向苏云青求助,“夫人!夫人帮帮我……” 苏云青面色清冷,她自知,萧叙已经开始谋划,她与芳兰并无二致,都是最廉价的棋子。 萧叙不会要芳兰的性命,芳兰的存在同时也会牵制住她。这番只是略施惩戒,不过是杀鸡儆猴,变相警告她。 苏云青:“是我管教无方。芳兰毕竟是女子,还望将军手下留情,下手轻些。” 萧叙:“苏小姐,菜要凉了。” 苏云青不再多言,起身去拿了副碗筷,坐回桌前,吃了一顿不安生的饭。 一桌子全是她不爱吃的菜式。 萧叙尽管看出她夹菜时的犹豫,却并不在意她的喜好,“今后,苏小姐请准时在萧府里前厅用膳,错过饭点,那顿饭便没有了。” 苏云青:“我知道了。” 贺老将军秘密回京,不可在这待太久,估计连夜要离京。她嫁入萧府多日还没来请安,萧叙今日得空带她来吃顿放,顺手解决芳兰出府的事。 简简单单吃完这顿饭,芳兰挨了板子,行动不便,周叔送她去往医馆。 天色渐晚,苏云青与萧叙同乘一辆马车回府。 苏云青:“将军今日……” 萧叙不等她说完,反道:“苏小姐,若管教不好自己的婢女,下次就不再是十板。” 苏云青呼吸一滞,五指悄悄攥紧了衣角,唇角绽出一抹好看的笑意,配合道:“将军说的是,芳兰性格直率,在苏家鲁莽惯了,劳将军费心。” 突然,马车碾过一根树枝,车身猛地一震。苏云青侧坐着,身子不稳,跟着往前一簸。 一支箭从车窗飞射而入。 “咻——!” 萧叙反应极快,一掌推开苏云青,飞箭近乎擦着她的脸射过,钉在车壁。他猛然转过头去,漆黑的眸子霎时冷下,透过车窗竹帘掀开的缝隙,朝外望去。一道短光闪烁,斩断马匹缰绳,马车失去平衡,向前倾倒。 苏云青还未稳住的身子,再次栽倒。萧叙一把捞过她,在马车倒塌前,带她跃出车外。 夜里雪风扑面而来,马匹受惊消失在街头。 一柄短刀直刺萧叙脖颈,他眼疾手快,侧身躲过,胳膊一番顺势将苏云青甩至身后,回身一脚狠踹在黑衣人胸口,那黑衣飞出数米,四脚朝天翻倒在地。 苏云青本就未好的胳膊,遭萧叙这么猛扯,疼得她脸色发白。 黑衣人见行刺未遂,急忙连滚带爬捂着胸口往巷子里逃去。 萧叙果断追了上去,独留苏云青在原处。 黑巷中传出杂乱的响动,苏云青颤抖着手托住胳膊,跟上去。巷子一片凌乱,其中不乏有垂散的细线,像是设下的拦截陷阱,用来拖慢萧叙的脚步,以便撤退之路。 这黑衣了解萧叙的身手,唯恐自己无法逃脱。来去匆匆,眼见行动失败,不带犹豫,转身就跑。 苏云青回望街上散架的车箱,无奈跟入巷子。寒风阵阵,她裹紧狐裘。 没过太久,却嗅见一股腐朽之味,其中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淡香。 她探过头,借月光向腐臭源头望去,发现一筐烂臭的鱼,显然那人曾在这躲藏,身上沾染了臭味。 巷子弯弯绕绕,苏云青已经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四周只剩穿堂风呼啸灌耳。 “咕咚——” 左边的竹筐滚到地上,细微的响动回荡在巷子里。她心中一惊,屏息凝神,向那黑暗之处望去,竹筐堆积足有一人高,庞大的黑影宛如一座大山压迫而来。她的心跳几乎从嗓子眼蹦出来,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小心往后退。 脚下踩坏一条竹扁清脆一响,苏云青身子僵住,寒意从脚底飞速窜上后脑。 “咣当——!” 成山的竹筐顷刻倒塌,滚到她的脚边,灰影从里头蹿出来,伴随细微的猫叫。 苏云青松了口气。 “苏云青。” 低沉磁性的嗓音,伴随凉风从旁巷闯入她的耳中。 苏云青霎时侧首闻声望去,另一侧巷口,冷月下耸立着一道黑影,高束的发尾挥动落雪,厚袍微拂。 悬着的心,竟莫名放了下来。 “将军。” 萧叙站在原地,等她走过去,才转身走在前方。 苏云青快步跟上他的步伐,“是何人。” 萧叙不语,不知是不想搭理她,还是嫌她拖累了他回击的行动,不愿与她分享得到的信息。 苏云青胳膊抽痛,嘴唇发抖,还是说出了方才自己的发现。 “我在巷子里找到一筐臭鱼,黑衣身上有那味道。” “嗯。” “我还嗅到了一股淡香。” 走在前方的人骤然止住脚步,回首注视她,难得露出隐晦不明的淡笑。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6章 “苏小姐,鼻子倒是灵。” 她似乎发现了一个萧叙也未察觉的细节,引起了他的兴趣,竟然愿意告知她得到讯息。 “新皇上位前,京中有宵禁,唯有一处彻夜通明,名为不夜坊。” 苏云青:“那人进了不夜坊?” 萧叙不再多言,两人并肩行走在昏暗的长街上,影子悠长拖在身后。 苏云青不解,“明知难伤你分毫,为何要出手?” 萧叙淡淡吐出两个字,“嫁祸。” 苏云青沉默下来,寒风使她的肩膀疼痛加剧。她咬紧泛白的唇,拢实外袍抵御风袭,不自然的动作落入萧叙眼中。他加快了步伐,走到她的身前。 她正出神,分析着方才的不夜坊与淡香。 臭鱼都盖不住的淡香,说明是个常年身处在烟花之地的人。 不夜坊里头美人如云,达官显贵都喜欢在里面落个脚,她爹似乎就是个常客。 萧叙一眼看穿这是嫁祸之计。就是不知是谁嫁祸谁,又想离间他和谁的关系。 苏云青一边思索,一边心不在焉像小尾巴似得跟在他身后,没留意前方的路,一头撞上了萧叙结实的后背,额头一阵晕眩。 “苏小姐,是要跟到我的房中?”萧叙阴恻恻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苏云青呆滞两秒,就见萧叙已经进了他的房,抬头一瞧,不知何时他们已经回到了萧府,而她居然浑然不知跟到了他的房门前。 “……” 她尴尬转身,准备往自己院子里去,背后传来他的声音。 “自己处理。” “嗯?”苏云青困惑回头,只见萧叙手中提着一个药箱,递到她身前。 她一时脑袋发懵,忘了接下,回过神时,萧叙已经将药箱放在了地上,回房关紧了屋门,把她隔绝在外。 苏云青盯着药箱看了好一会儿,又看向他紧闭的房门,默默提着药箱回房处理伤势。 第11章 濯雪(1) 没过两日,苏云青收拾了下自己,找到周叔,换了些月钱。 “夫人是要买些东西给祖母带去?”周叔一边说,一边将月钱放置在锦囊递给她。 苏云青收好钱袋,点头道:“是,多谢周叔,我三日后回来。” “欠将军的钱,过些时候,我再慢慢还上。” 周叔:“不碍事。” 芳兰还在医馆疗伤,苏云青只能孤身前往。幸好手下留情伤势不重,养个十天半月能痊愈。 她刚踏出府门,周叔追了出来,“夫人。路途遥远,府中备有马车,晚些时候乘马车前去罢。” “马车?”苏云青有些意外,再次确认,“将军府的马车?罢了,府中之物调配需由将军亲自下令,莫要牵连了周叔。” 周叔笑道:“夫人回娘家,将军事务缠身无法陪同。这再没将军府的马车陪去,不成体统。何况正是将军交代的。” “将军?!” 贺三七碰巧从外头来府里,“苏云青?你去做什么?” 苏云青:“祖母寿宴。” 贺三七强调散漫,“苏大小姐,你们苏家怕是要升官了。” 苏云青不明问道:“什么?” 他倚在立柱前,姿态慵懒,抱臂看着她,“李家失势,吏部尚书的位置空缺无主已经多日,谁人不眼红?” 苏云青凝眉。 这时,萧叙从府内走了出来,仿佛没看见苏云青,径直走向贺三七道:“查到什么了?” 贺三七收起散漫之色,抱剑跟在萧叙身后往外走,正经道:“不夜坊探过内部,没查到人。不过,倒是得知,那夜正巧有一支舞队乘车出了城。” 苏云青目送他们渐行渐远,京中出事,萧叙身为禁军统帅,这两日往宫门巡视跑得频繁。 送她去苏宅,既是萧叙派来监视她的眼线,那不如顺从,这样她也能顺便借他的名义,办些事,对外做副‘恩爱夫妻’的假象。她登上马车在京中随意买了些礼品,出城前往祖母的宅院。 苏家祖母与寻常家庭相同,观念里多是重男轻女,但因苏云青母亲在世时为为她治病费了不少心思,祖母对她也不算太薄。虽然下意识喜欢苏长越这个男孩,但儿时苏长越有的东西,她都不会少。 苏云青母亲在世时,一直反抗柳晴柔进屋,后来意外去世,苏济在她头七未过就风风光光娶了柳晴柔进苏府,气煞祖母。若不是当时柳晴柔哭喊装怜,声称怀了身孕,祖母绝不会点头让她进门。 可是,苏云青对祖母的信任,也在那时崩盘。无论她如何反抗,如何搬出母亲生魂未安。可祖母还是道,‘苏瑶,苏家如今是官宦之家,官家不能只有一个孩子,更何况……是个女孩,你爹他需要一个伴……’ 再之后,祖母搬离京城。苏济有了钱财,有了新组建的家庭。那段时间苏济与柳晴柔如胶似漆,嫌祖母在家和柳晴柔作对。柳晴柔吹些枕边风,让苏济为祖母在京外购置一处宅子,让她搬出去养老。柳晴柔在生下儿子后,在苏府可谓一手遮天。 前世,苏济不过是在李家逃脱明翰堂一案后,从九品小官一跃升为正六品。今儿怪了,居然传出谣言,谎称他或是下一个吏部尚书。 这话竟然从贺三七口中传来,那怕是八九不离十。 …… 傍晚,马车停靠在宅院。苏宅这两日宾客不断,下人脸上满是疲态,上前迎接。 一同到的官家认出将军府的马车,立即迎了上来。 “是萧将军府的马车!” “快快快,打个照面。” 苏云青神态自若从马车中走出来,宅中下人搀她下车。 几位官家伸直脖子往车后望,满是期待。 “侯爷……没来吗?” 苏云青:“将军公务繁忙,脱不开身。” 官家脸上略显失望,却还是客气向她道了声好。 苏云青淡然回应两句,应付过去。各府马车停在后院,马匹则由下人牵去喂粮。 每家府邸的马车各不相同,她突然注意到两辆装横相似的车箱停靠在角落里,木雕银饰,纱绸点缀,这般花花绿绿招摇的车,不像官家之物。 她转头问身旁下人,“那是哪家马车?” 下人:“不夜坊。” 苏云青诧异道:“不夜坊?!” “正是。老爷前些时日早早将人请来搭台,说老夫人寿宴,要为大家助兴。”下人为她提着行囊,“大小姐先进屋吧,房间已经收拾好了,外头落雪太寒。” “好。” 贺三七早时提的不夜坊马车出城,竟是来了苏宅?! 苏济时常不归府,难道把那舞女也混入带进来了? 这场家宴,怕是要热闹了。 下人撑伞送她回屋,“大小姐早些休息。” 苏云青:“祖母在何处?我去给她请安。” 下人给她倒了杯姜茶暖身,“老夫人冬日身子骨不好,早前歇下了。” “大小姐若需要什么随时喊我们即可。” 苏云青捂着姜茶,看着下人关门退下后,起身开门往祖母的屋院去。 不远处,祖母屋里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不间断传来。 “长越,棋艺了得,不用让着祖母。” “祖母祖母,我给你做了糕点。”苏欢雪性子活泼讨喜,嘴甜会哄人。 烛光映在窗纸上,温馨的灰影随火苗跳动。屋子里头暖烘烘的,苏欢雪靠在祖母身边,喂她糕点。 苏云青站在长廊尽头,停下了脚步,手心捧着的茶在路途中沾了风雪冷了下来。 她默默看了一会儿,回转方向,用掌心余下的温度支撑自己默不作声回到客房。 夜里饮姜,虽能去寒,却也灼得人心口发烫。 她喝了两口冷却的姜茶,起身走到镜子前上药。 萧叙给的凝雪霜很好用,脸颊与脖颈的伤口早已愈合,疤痕褪去,只剩一点红痕淡印。 就是这肩膀的伤,才稍有好转,那夜遇刺又遭了罪,如今抬手都有些困难。 窗外隐隐约约传来几道杂声。 “对对对,这可是开过光的灵球,一定要护好了。” 苏云青拢实衣裳,朝外看去,打扮怪异的人指挥捧着个木箱子的下人,朝花苑方向去。 她夜里无事,跟上去瞧了眼。 花苑里,高梯支起,下人从木箱里拿出灵球,小心翼翼传递上去,悬挂在架端。木雕浮纸做的灵球,像个不亮灯的灯笼球,在月光下散发贝壳似的幽暗流光。 下人又在高架边敲敲打打,搭了几块供人攀爬的架板。 打扮像江湖道士的人,对下人说道:“把红绸盖架子上,开了光的灵球在认主前,不可见日光。” 几个佣人又费了一通劲把红绸盖上去。 道士摆足架子,吩咐道:“你们小姐请我来此,我奔波一路,还未用膳,把好酒好肉都送到我房中。” 夺灵球,争好运,借寿宴,显吉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7章 苏云青静静站在昏暗之地,抬眸看向冷月下肆意飞舞的红绸。 …… 次日,祖母寿宴。 苏云青身着红裙,外披白色狐裘,站在桥头观赏水中欢快摆尾畅游的鱼儿。她随手撒了两把粮,鱼儿一窝蜂围了上来,张着嘴抢食,偶尔几条急眼了,还会对旁友甩尾打斗,溅起水花。 苏宅今日宾客云集,来的达官显贵不少,连兵部尚书许大人都来凑了个热闹。 “苏小姐,不知苏大人在何处啊?可否陪他饮茶。” 这声苏小姐,自然不是唤苏云青,而是不远处正走入院子的苏欢雪。 苏云青长睫刷下,波澜的水面倒映她姣好的容貌。 苏欢雪老远便瞅见苏云青玉立桥头的身影。她端直仪态,笑着回应身旁不知哪家官老爷的话,“父亲在前厅,大人可前去一叙。” 苏云青对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置若罔闻,忽然,她身旁走来一人。 “难得一见苏家大小姐的真容,甚是好看。” 她侧首看去,是兵部尚书许大人之子,许明哲。 他面若凝脂,剑眉星目,五官立体轮廓柔和,身着墨绿锦袍,腰挂白玉兰佩,手握折扇,墨发半束,一派文人雅士之态。 苏云青如雪白皙的脸挂上一丝毫无温度的浅笑,打个招呼。 “许公子。” “听闻公子近日身子骨欠佳,鲜少出门,怎么入冬寒雪天,竟来拜访苏宅。” 许明哲眉梢微挑,不甘示弱道:“我听那些公子说,苏大小姐相貌丑陋,今日一见,倒不见得。” 苏云青也不否认,“看来公子的身子骨,与我的脸一样,是个假的。” 许明哲挥动扇子,拨去她外袍绒毛上的浮雪,“不一样。” 他若有所思,顿了顿说道:“我这可是欺君之罪。圣上原是要把我们这些世家公子丢给萧叙那个魔头。丢给他,我还有命活吗?” “不过,没想到,最后竟然变成了赐婚。苏大小姐可谓是救人于水火之中,倒是要谢上一番。” 许明哲说罢,竟握扇躬身,朝她微拜。 苏云青别过头去,继续喂鱼,“受不起公子这一拜。” 许明哲笑而不语,转言道:“得灵球得好运。苏大小姐,这球若是让你那个弟弟夺下来,你们苏家日后在朝中的地位,可就稳固了。再不用急于‘卖女’、恨嫁,攀关系。” “你说这球,是不是谁得到,好运就是谁的?” 苏云青:“许公子不是想做一文官?怎得武力也不凡?” 许明哲折扇缓缓拍在手心,“夺灵球。红绸之下,不知灵球还在否。” 苏云青愣了一下,侧眸看向他,许明哲却已走下了桥,与其他官家子弟谈笑畅聊。 “苏云青!你怎么来了?!”苏欢雪提着粉锻花裙走上桥来,满脸不悦,“你不是嫁入将军府,与苏府再无瓜葛了吗?” 苏云青一眼便认出,她身上这料子是当日陛下赠礼中的一物。 “我与苏府有无瓜葛,似乎是萧将军所言,不如你去问他,这场寿宴我到底该不该来。” “你!” 苏云青一把扬了手中鱼粮,“我如何?” “你现在嫁进侯府,身子骨也硬了是吗?!” 苏云青逼近一步,气势不输,“苏欢雪,苏小姐何时要捡别人的料子做衣裳穿?” 她抬指捏住她的衣襟,低笑道:“是我在苏府太纵容你肆意妄为?才让你不懂尊卑。你说的不错,我确实身子骨硬了,就是不知道,你是要用苏府与我比‘拳头’,还是让我再赏你一匹布?” “苏云青!”苏欢雪嘴角抽搐,怒视着她,甩开她的手,“这本就是苏家之物!何来你赏赐一说!” 苏云青贴到她耳边,“要我将圣旨拿给你瞧上两眼吗?陛下赏赐的布匹,可不是寻常之物。在场都是有头有脸的朝中大人,谁人瞧不出来,你这身料子来自何处?又是抢了谁的东西?丢了谁的颜面?” 苏欢雪脸色难堪,恼羞成怒,满脸涨得通红。她扬手一挥,想将苏云青推得离自己远点。 苏云青侧身躲她的手,退了半步,突然撞到围栏,围栏摇晃不稳,受不住力。整个人顿时失了平衡,朝后仰去。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有力的手托住她的后腰,将她稳稳扶住,带了回来。 同时,轮子撞到了她的小腿,苏云青稳了两步才站稳。 她侧眸看去,北轩王李淮一手固定安车轮毂,一手搀扶她的腰。 “苏小姐当心。” 北轩王李淮!怎么他也来凑热闹。 苏欢雪怔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殿、殿下。” 李淮语气柔和,难掩病弱之态,咳了两声,对苏欢雪道:“苏小姐,若真将人推下去,这么冷的天,是会叫姑娘家落下病根的。” 李淮长相秀气,面色苍白,长发披散在肩,气质儒雅柔和,如沐春风。但身子不好,让他难经风霜,需裹着厚实的朱红长袍抵御寒风。他与萧叙年龄相仿,原是个纵马踏花的少年郎,因在一次意外,从山头栽倒,滚到山脚,落下腿疾,此后只能靠安车出行,往日风采不再。 许明哲上桥扶住李淮的安车,“殿下莫吹太久的风,回暖亭罢。她们姑娘家的事,何必掺和一脚。” 苏云青:“多谢殿下出手相救。” 李淮半带轻笑,“苏大小姐,在桥边站这么久,还是要多留意围栏是否稳固。” 苏云青低笑配合道:“殿下说的是。” 她回头对路过的下人交代,“去搬些炭火送到暖亭中。” 许明哲带丝玩味的眼眸微微缩起,意味深长打量她一番,“苏大小姐还挺贴心,不光玉貌清丽,更是先人后己,竟将圣上赏赐的织金罗缎送于妹妹,连稀有的琳琅珠佩首饰也送了出去。” 苏云青瞥了苏欢雪一眼,苏欢雪面色铁青,转头从另一端下了桥。 花苑前,苏济身旁围了一圈人,众人陪笑吹捧,从前厅走到了花苑中。 “……苏大人前途无量,前途无量啊!” “哪里话,吏部尚书之位,并非我能胜任。今日只是普通家宴,大家吃好喝好,随意些。待日后若真升了官,一定忘不了诸位,给你们好生摆次宴席。” 作者有话说: ---------------------- 补章~哦吼吼[捂脸偷看] 第12章 濯雪(2) 苏济笑呵呵邀众人来到灵球架边,得意道:“小女欢雪此次大费周章,特意请来远青观的大师父,带来受香火熏陶十年的灵球,让大伙同争喜运,顺遂一年。” 旁人附和道:“夺灵球素来有争好运之意,灵得很呐!远青观的师父可不好请下山,灵球更是难得一见,今儿苏宅贺寿是来对了。” “哈哈哈哈哈,苏大人有个这般好的女儿,日后享清福啊。” “苏小姐为请师父下山,估计在山头吃了不少苦头。” “是啊是啊,这么有孝心的女儿不多见。” 苏欢雪听着他们的夸赞,乖巧站在一旁,偶尔谦卑点头回两句,表示为父分忧是子女应尽的本分。 桥头风大,苏云青神态自若走进暖亭。暖亭中没几个人,要么去攀附苏济,要么准备去夺灵球,剩下想来攀附北轩王与许明哲的,却又怕扰了他们二位的清净,因此暖亭中只有寥寥几人。 暖亭三面垂绸,一面挂纱,里头炭火烧得正旺,不觉得寒冷。 亭中的人,对苏云青的突然闯入一人略感不适,与那两位的谈话也戛然而止。 苏云青并未理会旁人,找了个边位坐下,静静看着外头为灵球争夺的人群。 李淮:“旁人都道苏大人有个好女儿,你这个大女儿不争不抢,让别人占尽了风头。” 苏云青:“我没兴趣。” 她的语气疏离生远,仿佛整个苏家的兴衰荣辱,生生死死,都与她没有半点干系。她不过是个冷眼旁观的观上客,非局中人。 李淮:“苏小姐嫁入侯府将近半月,不知你们二人关系相处可融洽?那日早朝,我本是想为萧叙开脱,没想到内阁首辅张大人打断我,向陛下提议为你们二人赐婚。” “萧叙脾气古怪,喜怒无常,难为苏小姐了。” 苏云青轻勾唇角,开始胡言乱语,“谈不上难为,本就是我先心悦将军,能得陛下赐婚,是我梦中之事。” 许明哲低笑道:“苏小姐,看着可不像说的这般轻松。” 苏云青淡淡扫他一眼,目光继续投向灵球那方,“旁人如何想,与我没有干系,我只在乎将军如何想。” “噢?情真意切?”许明哲瞧她不再多言,便也不多打趣。他转头给北轩王递了快糕点,“商泓那个家伙,我看他想抢灵球得很,可没想让着苏长越,倒时驳了苏家面子,可就精彩了。” 李淮:“不会。他若夺了灵球,再以灵球相赠,岂不更能稳固两家关系?”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8章 苏云青目视着人群中两个懒懒散散、蠢蠢欲动的少年身上。商泓是圣上的远方表亲,与苏长越整日厮混在一起,关系情同手足。她此行的目的,正是为了扇他一巴掌,好让圣上有理由招她入宫,做将军府的眼线。 …… “夺灵球现在开始!谁先攀上顶峰,掀开红绸,灵球归谁所有!” 道士一本正经主持着,随着他拂尘一甩,夺灵球正式开始。 文官武官涌向木架,争先恐后抢着攀上木台。 商泓眼疾手快,一把扯住苏长越的胳膊,把人往后一拽,借力一跃,迅速攀上第一级阶梯。 苏长越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恼怒,掰开这些围在前方爬不上几级阶梯的文官们,奋力追赶商泓。他身手敏捷,翻身一跃,竟在转眼间追上了商泓。 商泓见状,加快速度往上爬去,却遭苏长越伸手拉住他的脚踝,用力往下一拖,硬生生拽下两级阶梯。 两人瞬间平级,火花四溅。 苏长越身手了得,与商泓在只够撑一只脚的窄板上打得有来有回,甚是精彩。 底下围观人群,看得惊叹连连。 “苏公子功夫了得,甚是厉害,灵球非他莫属。” “到时庆宴可莫忘了唤我们一同饮酒啊,苏大人。” “是是是,我看苏公子赢定了,今儿是大吉之日,下官在此先提前恭贺大人了。” 苏济在一旁听着吹捧之言,笑得合不拢嘴,目光盯着高架上激烈的打斗。 苏长越拳快如风,直逼商泓挥面门。商泓迅速反应,侧身躲过,退到板边缘。苏长越左掌紧接着毫不迟疑,猛地拍出。商泓本就身子不稳,这一掌力道虽不打,却将他彻底打下了横板,整个人头朝下栽去。 底下的人顿时惊呼一声,倒吸一口凉气。几层楼高的距离,若是摔下来,后果不堪设想! 忽然,商泓腰身一拧,凌空旋了半圈,脚尖勾住木板,整个人倒挂在半空中,险稳住身。 底下人方松口气,就见商泓挺身跃回板子上,用劲掰下半块板子,朝趁机爬上几级阶梯的苏长越飞去! 苏长越正借力上爬,手中吊着全身的板子猝不及防被击碎,整个人瞬间失力,直往下坠。危机关头,他抓住一块木板,松口大气,再看已落后商泓数级。 一报还一报。 商泓在顶端丢来势在必得的笑容,快步攀上最后两级,一把扯下红绸。 红绸飞扬—— “!!!商公子胜!” 底下欢呼声刚起,瞬时静如针落,剩下一片死寂。 悬架上根本没有灵球!不过是块红绸遮住的空架子罢了! “怎么回事!灵球怎么不见了!莫不是大师父忘挂上了?!” 道士抬头一瞧,脸色骤变,震惊道:“不可能!我昨夜亲眼守着他们挂上去的!” 外头乱成了一锅粥,场面一片混乱。 暖亭里,许明哲大笑道:“苏大小姐,你看我说的,这灵球怕是早不在了。” 苏云青轻笑回应,配合夸奖道:“那只能说明,许公子,明察秋毫。” 许明哲展开折扇挥了挥,“可不是我做的。花苑里这些大人,别看他们围着你爹打转,其实不想他升官的人占了多数。” 北轩王李淮抿了口茶润嗓,“一个灵球,决定不了官位归属。” 许明哲挑眉笑说:“信誉难得。” “苏云青!”苏欢雪突然杀进暖亭,气势汹汹指着苏云青质问,“是不是你藏了灵球!” 苏云青拍开她的手,神色不变道:“凡事要讲究证据,你直冲过来指着我乱扣罪名,难道是想栽赃陷害?” 苏欢雪咄咄逼人,“是不是你,大师父一测即知!灵球究竟去了何处!” “苏云青!苏家升官你不是同样能跟着沾光?竟然做这么恶毒之事!” 苏云青冷笑一声,“如北轩王殿下所言,一个灵球决定不了官落谁家。更何况,夺得灵球魁首之人,不是商公子?” 苏欢雪死缠烂打,在暖亭里纠缠不休,引得一众人议论纷纷。 “灵球,不会真是苏大小姐拿走了吧?” “听说,她与苏家关系不好,嫁入侯府那日,还与苏家断绝了关系。苏宅宴,是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苏家下不来台?” 有几个明事理的人,为她开脱,“你开什么玩笑,她有什么必要这么做?” 道士突然高喊一声,“有鬼附身!” “什么有鬼俯身,可不要胡言乱语!”人群中有人不满反驳。 这是什么场景,居然说这种话。 道士抖着手心里的铃铛,表情严肃,“驱邪铃响了!灵球开过光,认主前不可见日光,否则会引来邪祟。如今离奇失踪,一定是有鬼作祟。” 众人道:“什么?!” 道士笃定道:“是与否,一测就知!” 人群里不知谁起哄,“那在场诸位,都测一测。若真有邪祟,也有道行颇深的大师父帮忙祛除。苏大小姐,一同来吧。” 苏云青目光在人群晃过,商泓已经从高架上下来了,怒气冲冲瞪着她,眼底满是埋怨。她神态清冷,裹紧狐裘起身,走出暖亭,停在人群旁。 安车轮毂碾石而来,停靠在她身边。 许明哲扶稳李淮的车,站到旁侧。 苏济迎上来,关切道:“殿下怎么到外头吹寒风。” 李淮:“不碍事,难得大师出手驱邪,本王也想见识见识,远青观大师的本事。” 众人围成一个大圈,道士在圈中画了个阵法,嘴中念念有词。 商泓环抱双臂,站在苏云青对面,蛮横道:“行不行啊!能测出谁私藏了灵球吗?!” 道士捋捋拂尘,手心握着铃铛,走到他面前,“商公子放心,这铃铛在谁面前响了,谁就是偷藏灵球的罪魁祸首。” 商泓冷哼一声,不屑盯着道士在他眼前晃动铃铛,铃铛无声。道士又沿着人群一个个晃动铃铛,他手里的铃铛仿若无芯一般,丝毫没有声响,已然摇过大半圈。 商泓不耐烦,“你到底行不行?这怕不是个假铃铛。” 道士不语,瞥了眼站在眼前的苏欢雪,又再次晃动铃铛,依旧无声。 他继续挨个挪动,从许明哲面前移至李淮面前,依然无果后。 最终停在苏云青跟前。 众人齐刷刷投过目光,注视着她那淡然的神情。 道士亮出手心铃铛,波动手指,对她一晃。 “当啷——!” 清脆的铃声在寂静的空中响起,惊得众人心中一颤。 “!!!” “居然真是苏大小姐!” “大小姐这么做是为什么?!” 苏欢雪走到她面前质问,“苏云青!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苏云青仰头看向陡峭的阶梯与挂灵球的高架,讪笑道:“灵球挂在高处,下人皆需架梯子才能挂上去,文官攀不过半层。男子尚要费尽全力才可达到的位置,我一个女子如何能碰上去?” “更何况,前几日我不小心在浴室摔了跤,伤了胳膊,根本抬不起用不上劲,攀上它是难上加难的事。” 苏欢雪:“那便是你早前偷了!” 苏云青讥讽道:“妹妹是未上过学堂?还是记性不好?大师父不久前不是说过,他昨夜亲眼看着下人把灵球挂了上去,我如何能偷?” 苏欢雪:“是与不是,去你房中一搜就知!” 她催促下人去查一番,“来人!去将大小姐的屋子搜一遍!” 许明哲目光落在苏云青身上,她立在纷扰中,始终波澜不惊。 苏云青眉目平淡如水,神情自若,真如她说言,对这些东西没有半分兴趣。比起苏家刻意为之的端庄之态,她才算的上气质清雅的大家闺秀。 然而,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没一会儿,下人竟真急匆匆带着灵球,跑了回来。 灵球上的光芒已经黯淡,并且沾了墨汁,写满歪歪扭扭的字迹。 “小姐!小姐!找到了!” 围观旁人顿时炸开锅,不可置信道:“天哪,真是苏大小姐藏了?什么时候藏的?大师父不是说昨夜看着它挂上去的?她连夜攀上去偷了?!是何用意啊!” 苏欢雪接过灵球,“在哪找到的?” 下人小心瞄了眼苏云青,指认道:“大、大小姐房中。” “你听到了?”苏欢雪冷笑一声,把灵球举到苏云青面前,“苏云青,你现在还有什么好狡辩的?!你说你在将军府沐浴时摔了一跤,不小心摔伤了胳膊!” “我看是假的!胳膊是昨夜偷取灵球摔伤的吧?” 苏云青掀开眼皮,“我的伤,究竟是怎么伤的。萧将军清楚。不如,你去问问,他如何帮我上的药?” 此话一出,众人噤声,面面相觑,不敢多言。萧叙的名字宛如无形的屏障,轻而易举能压下绝大多数的质疑之声。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9章 有时不得不说,搬出萧叙比她舌战群儒、自证清白更有效得多。 苏云青余光忽然瞥见远处长廊的阴影下,立着一道修长的身影。他环臂斜倚在黯淡的红柱旁,意味深长融在黑暗中,隔岸观火,丝毫没有上前揭穿她的打算。 萧宴山?他怎么来了。 苏欢雪见胳膊一事行不通,立即转过矛头,把灵球亮给大伙瞧。 “你左胳膊受伤,右胳膊可是好的!在灵球上写字?这事又怎么说!” “竟然!在灵球上写满诅咒的话语!枉苏家对你不薄,你居然如此恶毒!” 苏云青不回应她的话,也不解释,反问道:“你怎么证明是我拿的?” 苏欢雪一看,所有的证据摆在眼前,苏云青居然还不承认! “大师父的铃铛在你面前响了,灵球也在你房中搜查出来,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苏云青神情没有半点变化,声音如羽毛轻柔刮耳,红唇骤然轻勾,“可它现在不是在你手中?” 许明哲忍不住“噗嗤”一声,在她旁边摇扇笑了出来。谁能想到苏云青来这么一出,简直出乎人意料。 “你!”苏欢雪气得脸颊通红,“铃铛响了!” “单凭这一点?”苏云青目光平移,落到道士手中,“这铃铛这么神奇呢?” 她抬步走到道士身前,目光冷冽,询问道:“灵球开光了?” 道士不知怎么得,额间渗出细汗,“开、开了。” 苏云青一把夺走他的铃铛,转身冷笑一声,“那我来看看,谁会受灵球的诅咒呢?” 苏欢雪:“苏云青!你做什么?” 苏云青淡淡道:“我来试试灵球的诅咒准不准。” 她不管不顾,跟着道士走过的路,挨个走到那群人面前,摇动铃铛。 苏欢雪:“你在这里发什么疯!” 作者有话说: ---------------------- 第13章 濯雪(3) 苏济上前阻止,“苏云青!这不是你胡闹的地方!” 苏云青不为所动,轻笑着,举起铃铛在他眼前一晃,吓得苏济退了半步。 “父亲躲什么?不是说,灵球落地,驱邪招运?你们怕什么,我又没修过道,说不定也不准呢。” 她轻蔑地瞥苏济一眼,转头直冲苏欢雪,“但我若是让它响了,那谁就会被诅咒!” “你做什么,你做什么,苏云青!”苏欢雪大惊失色,惊慌失措大步后退,慌忙把手里的灵球丢出去。写满诅咒的灵球‘咕咚’一下落地,竟像摆脱不了似得,又滚回她脚边。 “当啷——!!!” 铃铛骤然在苏欢雪眉宇间响起,无比刺耳! 苏欢雪脸色刷白,脚下一软,撞到身后人群,一屁股跌坐在地,惊恐地看着苏云青。 周遭的人迅速散开退后数尺。 “铃铛!铃铛又响了!” “这次……是诅咒?” “灵球上歪歪扭扭的字,真是诅咒?怎么会这样,难道是苏小姐故意为之,栽赃陷害?” 苏济的脸瞬间黑了下去,瞪着偷鸡不成蚀把米的苏欢雪。 苏云青眼底没有一丝温度,羽睫下凝视的目光如刀锋般锐利,直刺人心。 她又摆手摇了下铃铛。 “当啷——” 又是一声清脆的响动。 苏欢雪心震如鼓,呼吸慌乱起伏,充满恐惧的眼死死盯住苏云青。 苏云青忽然松开握着铃铛的手指,铃铛从她掌心坠落,却意外悬停在苏欢雪眼前,无声晃荡。 “!!!” “铃铛……铃铛悬在了空中!” 突然,离得近的几人发现了端倪,那铃铛上挂着一条极细的丝线,丝线另一端绕在苏云青的指骨上,若不细看,根本难以察觉。 苏云青嗤笑一声,语气轻柔,带着讽刺意味,“你找的假道士,怎么把自己给吓坏了?用丝线操控铃芯,想在谁面前响,谁就能响。” 许明哲在一边煽风点火,“什么?原来是个假道士啊,我就说,远青观的师父向来不入红尘,难请得很,怎得会为个小官家的女子下山,招摇献灵。” 他双手握扇,对天半举,“圣上都难求的高人,我还以为苏小姐本事通天呢,原来是个冒牌货。假的也好啊,不然引得陛下不快,莫说官位了,就是命也难保。” 许明哲这一提点,引得旁人唏嘘一片。 “原来如此,我就说远青观怎么会掺和这一脚。” “快来人!把这个假道士抓起来!” 道士顿时慌了神,扭头想跑,却被旁人钳制住。他哭喊辩解道:“我……我确实拜过远青观,但……他们没收我。我只是收了苏小姐的银子,做做样子办事啊!什么坏事没干,昨夜真的亲眼看着下人把灵球挂上去的,至于它怎么消失的,我真不知道。你你你,你问他!他们下人都看到了!” 他立马指向刚刚抱球来的小厮,试图让他帮忙作证。小厮那见过这场面,吓得埋头躲在人群中。 苏云青扬眉,取下指骨上的丝线,松开捻绳的手指,让铃铛“叮”一声,落进苏欢雪怀里。 她一袭红裙在风中肆意飞舞,美艳的红唇一张一合,“苏欢雪,我告诉你,今儿这灵球若真是开了光,你会受你写下的诅咒,不得好死!” 她借舆论的压力,把风向加倍施加在苏欢雪身上。 舆论如墙头草,哪边风大哪边倒。方才还对苏欢雪夸赞有词的人,此刻将所有的不是推到了她的头上。 “苏家小姐,居然这么歹毒。这么看来,苏大小姐与苏家关系不太好,是真的。” “要我在这样的家庭里,我也关系不好。” “没看错的话,苏小姐身上穿的,是圣上赏赐给苏大小姐的贺婚随礼吧。肯定是他们苏家独占,抢了去。这样不把圣上和苏大小姐放在眼里,还玩一出栽赃陷害。” 苏济脸色铁青,早没了方才的神采奕奕,额间青筋爆跳。 苏长越从人群里冲出来,为苏欢雪出头,他一掌推开苏云青力道之大,让她踉跄后退。 苏云青肩膀的旧伤再次被牵动,瞬间疼得她冒出冷汗。不由微曲下脊背,缓解疼痛,随后又咬牙挺直腰杆,冷眼看着对面两人浓厚的兄妹情意。 苏长越走到苏欢雪身边,抓起将她吓坏的铃铛,怒摔在地,搀起苏欢雪。 语气凌厉,对苏云青怒斥道:“你在明翰堂待了一年,学了些什么恶毒的本事!” 苏欢雪瞧见有了靠山,慌忙往苏长越身后躲。 苏长越伸手护住她,嘴中依旧不饶苏云青,“真伤假伤,何时受的伤!一看便知!” “我看你与明翰堂那些民间女子一般!不知廉耻!既然如此,把伤露出来给大伙瞧瞧,究竟是旧伤还是新伤!” 他说罢,竟抬手抓住苏云青的衣裳,意图在大庭广众之下扒开她的衣裳,展露她肩膀的伤痕。 北轩王李淮见状,转动轮毂,托住苏云青被苏长越推搡不稳的腰肢。他蹙紧眉头,还未开口。 苏济忍无可忍,冲上前扬手甩了苏长越一巴掌,“苏长越!” 苏长越脸被甩歪过去,不可置信捂着脸看向苏济,“爹?” “你还知道我是你爹!你要在这样的场合下,扒你姐的衣服!”苏济怒不可遏,扬手又赏了一巴掌,仍觉不解气。 他苏家维持几年的仪态,今日全丢出去喂狗了! 苏云青眼底隐晦不明,默默退了半步,旁观掀起的这场闹剧。 商泓拍着手掌,跟来凑热闹,“苏家小姐果然厉害。” 苏欢雪:“商哥哥……” 商泓笑道:“说的不是你。”他指着苏云青,“是你。” 苏云青扯出抹笑望着他,余光轻扫过隐在长廊下的那道身影。 商泓:“早前听闻,苏大小姐为躲相亲在脸上画丑妆,如此心思诡谲之人,很难不让人联想,今日之事,或是你故意为之。” “大师父坦白苏欢雪给了他银两,让他主持夺灵球的喜吉之事。她也只是一片孝心,至于藏灵球,写诅咒。苏兄说的不错,旧伤新伤,一瞧便知。” 他目光不怀好意,上下打量苏云青,语气愈发轻浮,“明翰堂伤风败俗的事,大伙都已知晓,人群中宽衣解带,对苏小姐来说应该不难,不如让众人看看,是什么样的身段,能让萧叙那样的人亲自给你上药。” 显然,所有人都不信,萧叙那样冷血无情的魔头,会沦陷温柔乡,亲手为个不入流的女子上药。 说罢,商泓往前逼近一步,近乎贴靠上苏云青。 苏云青毫无征兆抬手,甩了他一个响亮的巴掌,“果然是污水同浑。商公子不把我放在眼里,怕不是忘了,我如今是侯府夫人。” “你又有何立场,让我在大庭广众之下,宽衣解带?又何来本事,污了将军名讳。商家想得罪侯府?不把我放在眼里,也不把将军放在眼里?”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20章 商泓被突如其来的一巴掌甩懵了,愣在原地,缓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商家与当今圣上沾亲,旁人哪个见了不给几分薄面,对他毕恭毕敬!可她苏云青居然在众目睽睽下甩他一巴掌! “苏云青!你找死!” 苏云青:“这一巴掌是替将军打的。” 商泓气红了眼,一把揪起她的领口,“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他挥起拳头,对准她的脸,狠狠砸去! “商泓!”许明哲也未料到,事情居然发展成了这样。他快步上前阻止。 一股凛风刮来,挥在苏云青鼻梁。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有劲的手猛然钳制住商泓的拳头,将他的攻势拦在半空。 两股劲风相撞,苏云青发丝震起,睫毛微颤,诧异地顺着拦截的那只手看去。 只见,萧叙眸色森冷,身形高大如山,强大的气场让空气凝固,温度骤降。 在场之人,无一不感到愕然。 萧叙眼神一暗,挥开商泓的手,反手在商泓另一半脸上重重甩了一巴掌。这一巴掌力道极重,商泓的脸肉眼可见泛起红肿。 巨响一声,骇得人头皮发麻,周遭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屏气凝神。 苏云青瞳孔骤缩,心中震惊:“!!!” 萧叙沉声道:“商家如今好本事,竟不将本侯的夫人放在眼里。” 苏云青也未料到萧叙竟会出手。 商泓的火气憋在心头,不敢怒不敢言,嘴中泛起的血腥气硬生生往肚子里咽。 他的势气被彻底压下,不情不愿拱手,低声道:“见过侯爷。” 苏济急忙上前,尴尬扯动面部肌肉,赔笑道:“一场误会。” 许明哲:“啧,苏大人,真是好大一场误会。不将侯府放在眼底也不将王爷放在眼里,一群人合起伙来打压一个女子。” “苏大人,莫不是方才没长眼?到你儿出言不逊,要扒人衣服时,才出手平事。” 苏济低垂着头,光赔不是,都够他跪的了,他瞥见旁人交头接耳,明里暗里指责他的不作为。 “这是在闹什么?”一道苍老的声音从院门前传来。苏老夫人杵着拐杖,在柳晴柔的搀扶下走了过来。 柳晴柔和苏老夫人虽然关系不睦,但在家宴上,也得装的和谐些。然而,院子中的氛围诡异到极点,苏济投给柳晴柔的目光,更是只有怨恨之意。 苏老夫人步履蹒跚,走上前给众人赔不是,“闹了场笑话?给各位大人赔个不是。” “后院搭了戏台子,邀各位大人前去用膳,观舞。” 今日本就是老夫人的寿宴,大家也不好难为一个老妇人,借这层台阶,匆匆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众人本就是来攀苏济的,闹这么一出,王爷与侯爷若在圣上面前上奏,即便是原定的官位,也要投向别家了。对老夫人,自然也没那么尊敬,偶尔有两人路过时给她道个贺,余下的只为顾全自己,快步离开花苑,以免惹毛了萧叙那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 苏老夫人的视线落在苏云青身上,苏云青亦是冷冷与她撞了一眼,便别过脸去,视而不见。 老夫人抿了抿唇,回头去后院招呼客人。 商泓瞪了眼地上滚落的灵球,脸色阴沉,大步挥袖离去。 周围的人陆陆续续散了。 北轩王李淮扫视了萧叙与苏云青一眼,意味不明道:“看来你很喜欢陛下赏赐的婚事。” 萧叙睨他一眼,不理睬,对身旁的苏云青道:“走。” 苏云青跟上他的步伐,与他并肩而行。 …… 后院戏台。 上坐之位,左侧是李淮与许明哲,右侧是萧叙与苏云青。 苏老夫人与苏家之人则在二级席位,地位稍逊。 苏济举着酒杯,起身赔礼道歉,“让诸位同僚看笑话了,这杯苏某先赔不是。” 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不夜坊舞艺闻名天下,难得请来,诸位吃好喝好,尽情观赏。” 戏台之上,琴声悦耳一拨,红纱紧随落地,舞姬轻盈起舞。 苏云青拢紧白色外袍,将里头的红裙藏匿起来。她端起酒壶为身旁的萧叙倒了一杯酒,仿佛心中愧对,似在道歉。 萧叙掠过她倒的酒,自己倒了一杯,“从前未见,苏小姐挺会利用人,把侯府推上前,为你挡风。” 苏云青见到他的动作,举着的酒杯默默收了回来,自己独饮,“我与将军情投意合,恩爱有加,多谢将军庇佑。” 萧叙厌恶道:“自作多情。苏小姐,利用我是要付出代价的。” 苏云青仰头灌尽整杯烈酒,“这杯酒,给将军赔不是,方才那般场景下,若没有将军,我难以脱身。” 萧叙对此并无表示,苏云青只好再倒一杯,再给自己灌下去。 烈酒灼喉,仿佛一把火从喉咙烧到胃里,灼得人疼,不由锁眉。 她倒入第三杯,可萧叙目不斜视不多看她一眼。 苏云青举到唇边的酒杯默默放了下来。她知道,就算把满桌的酒灌下去,萧叙也不会有所动容。 台前琴声悠扬悦耳,舞姬身着彩衣翩翩起舞,为首的绯衣少女娇躯甩动花裙,在不断波动的乐声中点地旋转。 琴师目光紧随着她,为她拨琴奏乐。 苏济坐在席间,面上不悦,一股气无处宣泄,喝了两口酒,仍不解气,磨着后槽牙对柳晴柔宣泄,“看你教出来的什么好儿子,什么好女儿。” 花苑里的事,柳晴柔已从下人口中得知。 “欢雪想出夺灵球,也是一片孝心,为了让你得喜运,得信誉。” “哼,找个假道士,简直丢人现眼,居然还在灵球写上诅咒之言。”苏济气得把酒杯摁在桌子上,“苏云青说得对,那要是真开过光的灵球,你女儿那些诅咒,都会落到她自己身上!” 柳晴柔抬眸,目光落在苏云青身上,苏云青云淡风轻吃着晚膳,托腮观舞,瞧着好不惬意。 “远青观的师父多难请,你不是不知。欢雪哪有那个本事把人请下山来……你难道不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 “长越那也是为替欢雪出头,着急了些……” 她不提还好,一提苏济火气更旺了。 苏济压低声音呵斥道:“够了!他们得罪了多少人?目中无人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大儿?” “什么事都办不好,养个孩子你也养不明白!” 柳晴柔被怼得哑口无言。 苏济咬牙切齿道:“简直是一帮废物。李家倒台,吏部尚书这么好的位置,风声都透了出来。这次圣上赐婚简直是天助我苏济,本来日后无需再看旁人脸色,势在必得的东西,被你们给毁了。柳晴柔,我现在恨不得掐死你,让你一死了之,你和我谈什么两个孩子兄妹情深?” “苏家的孩子你养不明白,我便叫别人重新养。” 柳晴柔勉强维持优雅弧度的嘴角顿时僵住,“你……在说什么?” 苏济冷哼一声,转过头去,不理会她。 “叮铃叮铃……” 一阵芳香卷来,绯衣少女手握绸缎凌空飞来,脚踝的银钏随她动作,诱耳撩人。 她拎着裙摆,身轻如燕,纤腰灵动,在半透的纱裙中若隐若现。 琴师快速波动音弦,因她改变舞姿而换了乐声,台上的舞姬也配合着她,摆动纱衣,跃下台,在看客间游走。 绯衣舞姬玉袖生风,香袖甩在苏济端在半空的杯口,羞涩含笑,用长袖卷走他的酒杯,仰头饮下。酒水顺着她的嘴角滑下,苏济目光灼灼,瞧着细流滑过她白皙的脖颈,掠过锁骨。舞姬扬唇一笑,指腹悄然抹去,把酒杯还给了苏济。 “大人……眉头紧锁,因何而犯愁?”她声音妩媚,“饮了这杯酒,便不恼了。” 她拎起柳晴柔面前摆着的酒杯,为苏济斟满。 柳晴柔面色极为难看,自己的丈夫与一个舞姬眉来眼去,而她只能坐在一旁眼睁睁看着,还要维持当家主母心胸宽广的仪态。 如此可笑。 苏云青坐在对面,指腹摩挲冰冷的银杯,注视着他们一举一动。 萧叙瞥见她露出的红衣袖口,淡淡开口,“夫人很喜欢红衣?” 苏云青垂下眼眸,“喜欢。红衣喜庆,将军不喜?” 她的脸颊因几杯酒而泛起红晕,胆子也大了起来,明知故问地看向他。 萧叙眼底幽深,“红衣,乃丧,死人之气。” 苏云青嗤笑一声,缩起眼眸看着苏济那方,“将军说的对。” 萧叙:“我的夫人,不可穿红衣,还请苏小姐牢记。下次若犯,军棍会助夫人记牢。” 舞姬如春风袭来,柔声道:“将军……妾身为您斟酒。” “滚。”萧叙冷喝一声,将人轰走。 苏云青柔笑为舞姬解围,“我的夫君不喜,我倒是喜欢,不如为我添一杯。”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21章 空荡的银杯夹在她修长泛红的指间,微微晃动。舞姬愣了一下,发觉他们桌上的酒壶被萧将军握在手里。 舞姬面露难色,“将军……” 萧叙抬眸,幽冷的眼神将人吓跑了,浓厚的香味遗留原地,久难散去,令他十分不悦。 苏云青目光游离,拖着腮,颠了颠空酒杯,慵懒道:“怎得走了,酒还没添。” 酒香飘来,驱走浓香。萧叙倾酒,为她添了满杯。 第14章 濯雪(4) 苏云青看着苏济那方,他似乎饮酒过头,又或许是破罐子破摔,全然不顾自己夫人的颜面,把那名舞姬搂在怀里,动作暧昧。 她低嘲一声,“将军……我与你的部下一样吗?” 萧叙:“什么?” 苏云青:“犯了错要上军棍重罚?” 萧叙:“你不如他们,也比不上他们。” 苏云青自嘲一声,“这样啊……将军府里还有什么规矩,不如一起告诉我,莫真挨了罚,我的身子受不住。将军死了夫人,多不吉利。” 她喝得多了些,似也如破罐子破碎,酒意上头,浑身燥热,索性褪去外袍,明晃晃露出红衣。 刺目的红杀入他的眼眸,衬得她的肌肤雪白,酒痕像绽放的花,在她身上近乎红得滴出血来。 萧叙颦眉,心底翻起一阵血意,暴躁的情绪一股脑涌了上来。 他耐着性子,提醒道:“把衣服穿上。” 微醺的苏云青不想理他,趴在桌上别过脸去,用后脑勺对着他,嘴中含糊不清嘀咕着。 “……将军……说得对……说得对……” 几名朝官大人举着酒杯走到萧叙面前,殷勤道:“将军,不知可否赏脸喝一杯?” 萧叙拎起苏云青褪去的外袍,丢回她肩膀上,严严实实挡住微敞露出脖颈的红裙。 他丝毫不给这些下官脸面,直截了当拒绝道:“不饮酒。” “那、那您手中这杯是……”大人不死心,小心询问道。 萧叙神情自然,“夫人的酒,我替她拿着,有何不可?” 官员语塞,不敢再言,连连点头退下。 另一边,北轩王李淮同样轰走舞姬,他的视线落在苏云青与萧叙那方,指骨在桌面敲击两下,暗示什么。 许明哲摇着扇子,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展扇遮面,吩咐下人要来一杯醒酒茶。 他起身走向苏云青,在她面前俯身,“苏大小姐,是不是喝的有些多了?殿下让我给你送杯甘甜的醒酒茶来。” 苏云青晕晕乎乎抬起脑袋,手伸到一半,却被萧叙捷足先登,握了个空。 他道:“退下。” 许明哲挥了挥扇,回到座位,依旧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 萧叙并未将‘不知明’的醒酒茶交给苏云青,他随手给旁边醉得瘫软如泥的人倒了杯茶。 苏云青迷迷糊糊握在手心,“是醒酒茶吗?” “是。”萧叙毫不犹豫答道:“茶。” 他观察着琴师与舞姬,忽然,胳膊一沉,苏云青脑袋歪了过来,直接挂在了他的胳膊上。 萧叙皱眉,“你在做什么?” “将军……将军……”苏云青好看的眉拧作一团,表情痛苦,“我胳膊好疼……胳膊好疼……” 她挣扎间,外袍从肩膀滑落,红衣衣襟被顺带扯下一些,隐隐约约可见肩膀处大块的淤青。酒精麻痹让她暂时忘了左肩的伤,居然压着它在桌上趴了半晌。 萧叙本能抵触她的靠近,下意识抽出胳膊。然而失去重心的人,一下子栽到了他的腿上,她脸颊滚烫的温度隔着衣料灼烧着他的肌肤。 他拎住苏云青的后领,把人拽直起来。 苏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们面前,手里捧着赔罪的酒,“侯爷……” 他一开口,嘴中的酒气便扩散在空中,令人不适。 萧叙对这般混乱的场景心生厌烦,不耐烦地给苏云青理好衣服,手掌滑至她的腰窝,托她站起身。 “夫人身体不适,苏大人的酒留着自己喝吧。” 他搀着脚步漂浮的苏云青,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离开了后院,径直往她的房中走去。 “苏小姐还要装到几时?” 苏云青软绵绵挂在萧叙身上,迷迷糊糊指着回房的路。 “将军……是这边。” “自己走。”萧叙松开她,拍了拍她蹭皱的衣服,还没顺两下,苏云青摇摇晃晃,脑袋一歪朝一旁栽去。 萧叙眼疾手快将人又捞了回来。 “…………” 他把人拖回房中,往椅子上随意一丢,回身关上门,动作干净利落。 “将军……今夜是要和我住一屋吗?”苏云青意识不清,摊在桌上,“也是也是,你我夫妻一场,不待在一间屋子里,会惹人非议。” 一到夜色深沉,雪便缓缓飘落下来。 萧叙坐在窗榻前,半开着窗,任由凉风拂面,“等你清醒,自己去军中领罚。” 苏云青嘴里嘀咕,“……胳膊疼……” “…………” …… 半夜,苏云青被屋外一阵喧闹声吵醒。 “怎么回事!” “怎么死人了!” 她扶着疼痛的脑子从床上坐起,昏暗的屋子只有一缕月光从半敞的窗户透入,洒在地上。 她身上依旧穿着红衣,昨夜宿醉的记忆,零零碎碎浮现在脑海中。 屋子里没有萧叙的身影,她忍着半边麻木的胳膊,翻箱倒柜换掉了那身红衣。 撕扯的疼痛让她冷汗浸湿新衣,她快步走到屋门前,正准备开门,就听黑暗处传来一道微倦声。 “苏小姐急匆匆是打算去哪?” 苏云青怔了一下,“将军,你在屋子里。” 萧叙衣裳松垮,长发披肩从暗角走出,“你胳膊的伤加重了。” 苏云青滞住,“是那日遇刺夜里,将军护我躲箭,不小心又扯伤了。” 萧叙挑眉,质疑道:“是吗?” “是……” 月色凄冷,如层薄纱阻隔在两人之间,寒风阵阵撩起她的衣裙,刺骨的寒意从脚蹿起。 萧叙掐住她的脖颈,指腹在她喉间轻抚,最后抵住她的下颚,迫使她扬起头来。 “苏小姐心中没底的时候,很喜欢用吞咽来掩盖不安的情绪。” 他的碎发被风拂动,挥打在她酒气未褪尽的脸颊,冷热交织,宛如刀剜。 苏云青垂下眼睫,“将军……似乎知道了一些事。” 萧叙冷笑道:“没想到,苏小姐这么有本事,给所有人演了一场精彩绝伦的大戏,连侯府也被扯了进去。” 苏云青知道瞒不过他,轻扬嘴角,如实道:“苏家不配坐那个位置,不如留给将军。” 萧叙指腹用力捏住她的下巴。发丝拂动,月色从间隙映入眼帘,阴狠之色显露。 “别太自作聪明。” 苏云青:“并未。我只是不想让苏家坐上去罢了,至于位置最后落入谁家,我并不关心。” “我攀上高架,取下灵球,也只是把它放回了木箱里。” “苏欢雪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来不及挂上去。她倒不如用灵球来陷害我,也不枉费她费的一番心思。让苏家将我逐出家门,她成唯一的苏家小姐,成吏部尚书唯一的千金。” “算计她,必会与你对着干。”萧叙松手推开她,“苏云青,你还真是不怕死。数尺高架,你竟在大雪之夜说攀就攀,也不怕我来给你收尸。” 苏云青:“白日雪化,发现不了我留下的痕迹。我若死在大雪之中,有劳将军为我草席裹尸送入乱葬岗。” 萧叙半阖眼眸,推门而出。 风雪刮入昏暗的屋内,揉乱苏云青的青丝,挂上一层寒霜。 苏云青拎起外袍披在身上,快步跟上他的步伐。 不夜坊舞姬的客房处,灯火通明,四散的人来去匆匆。 死的人并非舞姬,而是那名琴师。他衣衫不整,胸口扎着一把短刀,大字仰躺在地,血迹从床边一路蔓延到门前,已冰冷半凝固。 下人与一些官家,探着头往里张望。 “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还出了人命。” 萧叙走入人群,蹲在琴师身边,拔出竖插在他胸口的短刀,扒开领口就见血迹之下,赫然可见一团淤青。 苏云青亦是瞧见了。 是萧叙踹出来的印子,那夜的刺客! 他回过眸来,沿着流淌的血迹放眼至门口,再缓缓上抬,对上苏云青的视线。 血迹流淌,没有脚印,只有一种可能,如苏云青摘灵球计划相同,雪融成水,与血合二为一,冲刷掉痕迹。 萧叙把刀丢在地上,走到门前,询问道:“苏大人何在?” 下人战战兢兢道:“苏、苏大人……因是在房中。” 下人急忙去敲苏济的房门,“大人!大人!出事了!” 柳晴柔点了盏灯,睡眼朦胧推开房门,看着外头围了一圈人,“怎么、怎么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22章 萧叙:“苏大人何在。” “咯吱——” 院子对面的房门打开,苏济衣衫不整,昏昏沉沉扶着门框现身。 不久,他身后出现那名绯衣撕碎挂身的舞姬。 “大人,发生什么了?” 柳晴柔僵直在门前,掌灯的手发抖。昨夜宴席上苏济说的话历历在目。 她目眦欲裂,近乎将一口牙咬碎。 “大人可知,府中出事了。” “什么事?” 苏济酒意未醒,浑身散发酒味,显然晚上回房又喝了不少。 苏云青静静旁观。 商泓:“苏大人这是走错房了?” 许明哲摇着他的扇子,也探过头来,“苏大人,宅子里都死人了,还陷在温柔乡里呢。” 冷风灌入脖颈,苏济略微清醒了些,看着一群围在门外的人,又猛地回头看向他方才的屋子,只见舞姬抱着双臂站在门口望着他。 “苏大人?苏大人?酒还没醒吗?” 苏老夫人潦草裹了件外衣,急急忙忙赶过来,“发生什么事了?” 远处的苏云青侧身,给她让出视线,让她一眼可见屋子里躺着一具尸体。 “苏瑶……” 苏云青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来,“祖母,云青本是到家那夜,计划给祖母请安,为祖母贺寿。” “可宅子里的下人说,祖母早前歇下了,我便未去打扰。” 萧叙幽幽看着她一派轻松的模样。 苏云青半屈膝,微笑着拜礼,继续道:“苏瑶给祖母请安,祝寿来迟了些,祝祖母笑口常开,长命百岁。” 周围一片鸦雀无声,寂静的只剩风袭长袍,急促而无章。 连商泓和许明哲这几个看戏的人,神情都不由抽搐,身子板僵硬住了。 现在是什么情况,她在这里贺寿。 萧叙简单验尸,得出结论。琴师夜里宿醉不省人事,被人一击致命,没有反抗与打斗的痕迹。 他对苏济道:“苏宅琴师生亡一案,还请苏大人回京去往刑部配合调查。” 苏济快步走到萧叙身边,“侯爷……我家大女嫁侯爷为妻,还望侯爷看着两家亲的份上,帮我说说好话。苏宅离奇死一个人,我何尝不冤啊。” 萧叙:“两家亲?没记错的话,大婚那日,我已明确交代,苏云青嫁入侯府,与苏府再无干系。不知,苏大人指的亲,是哪的亲?是将陛下赏赐末将夫人之物,送给旁人分刮。我的夫人只得了件嫁衣?” 苏济:“将军……” 许大人负手而出,“苏大人,陛下赐婚那日早朝,赵公公道得很明白,赐予苏云青。” 许明哲浅笑道:“苏大人,刑部明辨是非,一定会帮大人揪出凶手,请大人放心。” 苏济不死心,缠着萧叙不放。他一眼看到柳晴柔身上的料子,“我这就让他们将礼如数归还。” 萧叙嗤笑,“让我的夫人,用别人弄脏的东西?” 苏济顿了一下,“那……那……我……如何偿还。” 李淮滚动安车姗姗来迟,“苏大人似乎不提嫁妆之事。既要偿还,不然换成银两。” 苏济:“银两!” 柳晴柔同样一惊。 苏济绝不会自掏腰包填这个窟窿,苏家因他交来的俸禄折半而捉襟见肘,这么大的窟窿,要如何填补! 她瞪视对面的舞姬,舞姬身上的珠宝首饰是如此的刺眼。 李淮对带来的侍卫下令,“将苏大人与琴师一同,请去刑部。” 旁人叹息不已,“这真是受了诅咒啊。” “唉,害人害己,可怜了这个无辜的琴师。” “苏大人这回栽了个大跟头,现有官职能保住都不错了。” “等这套案子下来,吏部尚书那位置怕是早已换了人。” 苏老夫人上前去握苏云青的手,试图打动她,让她帮苏济说几句好话,“苏瑶啊……” 然而,苏云青先一步躲过她的手,转身踏雪离去,背影无比冷漠。 萧叙长腿一跨,跟在她背后。 苏老夫人见那两人说不通,只好转向其他大人道:“天色尚早,诸位大人,再歇息片刻,早膳……” “还歇什么歇,我是不敢歇了。” “我也有事先走了,多谢老夫人款待。” 本就是来巴结苏家的,如今苏家失势,琴师的案子闹得人心惶惶,生怕甩到自己身上,哪还敢多留半刻,一个个马不停蹄连夜往京中赶。 苏云青沉默着坐在染雪的窗榻边,方才倒了杯冷却的茶,还未入口,萧叙便跟了进来。 “将军不连夜回府吗?” 萧叙凝眸盯着她垂在身侧的胳膊,转身往暗处去,“苏小姐意愿达成了。” 苏云青低垂下眸,“是你杀了琴师?” 药箱摆在她的眼前。 他简短答道:“不是。” 苏云青滞住,瞧了药箱一眼,昂起头看向萧叙。 萧叙在她对面坐下,伸手关上窗,把风雪隔绝在外,“自己上药,天亮启程。” 他走到床边,垂下帘子,翻身上床睡觉。 苏云青打开药箱,里面的物品与将军府的一模一样。 苏宅无人知道她的肩伤,她本想着不过来短短三日,带药箱实在麻烦,也未想过会加重旧伤,倒都是场……未知的意外。 她瞧着垂下的帘子里没了动静,默默起身走到镜子前,一层层褪去衣裳,露出半边肩膀。 紫青的淤血已晕开蔓延,碰一下都是钻心的疼,瘀血不出,伤口难愈。 她握紧发簪,一簪刺进肩膀。乌血从伤口溢出,她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却是一声未出,划了道小口子,将淤血放出,再上药包扎。 作者有话说: ---------------------- 第15章 濯雪(5) 苏云青与萧叙同车回城,车内气氛无比怪异。 她如坐针毡,悄悄瞥了萧叙两眼,又慌忙收回视线。 昨晚,她有没有说错话,做错事。 她忍不住,试探性问道:“我……昨夜失态了,没有闹酒疯,得罪将军吧。” 萧叙侧目,睨她一眼,冷淡道:“苏小姐醒酒不是挺快,怎么就不记得了?” 苏云青靠在窗边,滚动的马车震起竹帘,凉风灌入她的后颈,她不由打了个冷颤,努力回想昨夜的碎片记忆,奈何难以组合完整,欲言又止,“记的不多……” “嗯。” “……” 嗯?就淡淡回个嗯? 苏云青什么都问不出来,只得闭嘴作罢。 车内再次陷入了沉默,仅剩两道浅薄的呼吸声,诡异的气氛一直持续到马车驱回府里,二人皆无言。 “呦,可算回来了。”贺三七守在府门前,见马车停下,立即迎上前,“如何,可有查出来什么?” 萧叙一如既往先行跃下车,不带片刻迟疑,脚步稳健,头也不回大步朝府中走去,丝毫没有等待苏云青,扶她下车的意思,直将她甩到后头。 苏云青从帘中出来的时候,他已经跨进了府里,她的裙子厚实繁杂,站在车沿看着有些高的马车,一时间犯了难,琢磨如何下去,才能不被绊倒,在侯府大门前丢人。 周叔见状,忙找来梯子扶她下车,“怎么夫人也先回来了。” 苏云青:“出了些事……” 贺三七跟在萧叙旁边,继续道:“今早北轩王和许明哲扛了具尸体去刑部,噢对,我还看见了苏济。” 萧叙:“苏宅死了人,是个琴师。” “那日巷子里的人?”贺三七停顿片刻,若有所思,“你这突然心血来潮去苏宅,岂不坏了人计划?急得他们连夜把人杀了。苏济的吏部尚书之位,我看是不保了。” “嗯。”萧叙止步,回头看向刚走进府里的苏云青,命令道:“你过来。” 舟车劳顿,苏云青准备回房歇息的步子,不得不调转方向,“不知,将军唤我何事?” 萧叙推开书房的门,指腹在入门口的架面抚过,留下一层浅灰,“收拾。” 苏云青默默把包裹交给周叔,从旁拿起帕子擦去灰尘。 萧叙与贺三七坐在茶案前,贺三七感慨道:“想弄死你的人,还真是多啊。” 萧叙:“不夜坊查到什么了?” 贺三七摇头叹息,“没有,只有那个琴师有问题。”他心声怨念,“我再去那地方,臭名都要传遍京城了。” 他的抱怨,把萧叙惹笑了。萧叙沉笑一声,“罢了。” 苏云青站在一众书架的角落边,恰巧属于他们的视野盲区。她偷瞄他们两眼,确保他们注意不到她后,小心翼翼从架子上抽出一卷卷轴,悄悄打开。卷轴上面记载着朝中各位大臣的官职,其中有几个名字被划去,是近五年里被革职的大臣。 乍一看,卷轴似乎再正常不过,不会引人怀疑,但她总感觉,是萧叙在分析朝中的势力分布。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23章 她暗自揣测,因太过紧张和专注,未注意到架子上另一卷没放稳的卷轴,正缓缓往下滑。 “啪嗒——!” 卷轴落地,发出声响。 苏云青被吓了个激灵,慌忙蹲下身去捡。 几乎是下一刻,贺三七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架廊外,“你在做什么?” 苏云青单手攥紧手里胡乱卷成团的卷轴,悄悄用袖子挡住可疑的部分,故作镇定道:“我不小心撞掉了。” 幸好,贺三七的目光没放在她的手上,而是放在她垂吊着的胳膊上。他摩挲下颚,得出分析结论。 “怎么感觉你胳膊更严重了。” 萧叙声音从茶案处传来,“那些册子染上了一股霉味,趁今日天气不错,拿出去晒晒。” 贺三七放眼往外瞧,虽然有点太阳,但也是个冬天啊,天气不错在哪里? 书不是越晒越湿 他回头看萧叙,疑惑道:“你们去苏宅做什么了?上次误伤,她不是好得差不多了?” 苏云青趁他扭头的瞬间,快速把卷轴放回架子上。 萧叙:“苏小姐艺高人胆大,雪夜爬高架,取灵球。” “!!!”贺三七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甩过脑袋,注视苏云青,“灵球架?!几丈高的距离,你说爬就爬啊。” 苏云青越过他,溜到旁边书架,抱起那些沾灰的册子,到外头去晒。 她才走没多久,贺三七眸色一沉,踱步走到她方才所在的位置,打量一番,抬手准确无误抽走了她拿过的卷轴。 他走到萧叙面前,展开卷轴,挑起单眉,“苏大小姐,喜欢看这些朝中势力?” 脚步声从外头传来,贺三七霎时止言。 苏云青这时又回到书房,贺三七的背影挡住了茶案,她匆匆扫了眼,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又抱起架子上的一摞书,出了书房。 萧叙目光深不可测,展开卷轴铺在自己面前,指腹沾过茶案遗留的茶迹,划过苏济二字。 贺三七没个坐相,曲起一条腿踩在矮椅上,手里晃着茶杯,“原以为苏家上头是李家,李家上头是李澈。而今死了个琴师,看来,没那么简单。不过这次你不去苏宅,吏部的位置,定然是苏家的。” “未必。” 萧叙合上卷轴,前言不搭后语,无厘头来了句,“苏云青把商泓打了。” “什么?!”贺三七架曲膝上的胳膊一滑,差点把杯子摔了,“她在犯什么蠢?” 萧叙:“商泓先出言不逊。” 贺三七愣了下,“噢……” 峰回路转,转言道:“这个商泓犯什么蠢。” 就在这时,周叔突然冲进书房,“少主,少主!” 贺三七:“周叔,你这么火急火燎的做什么?” 萧叙淡然抬眸,“来了?” 周叔怔了下,随即点头道:“赵公公来了……” 看样子,少主是知道的,那他也不必说了。 贺三七忽然明白什么,挑眉道:“看样子,是要把苏大小姐拖去兴师问罪了。” 萧叙起身走到外头。赵公公正准备带苏云青离开,萧叙开口留人,“赵公公是要带末将夫人去何处?” 他径直走到苏云青身旁,自然圈过她的腰肢,往自己怀中微带。 一副恩爱有加,呵护备至的模样。 苏云青略感震惊,梗直身子不敢多动。她半侧的腰肢被他的大掌轻易禁锢在掌心。萧叙肩宽体高,两人这般站着,她只到他肩膀处,一股带有威胁意味的压迫感,无形之中牢牢掌控着她。 赵公公脸上堆起笑容,拜礼道:“见过侯爷。” 他端详一番,对他们亲密的举止倍感诧异,打趣道:“没想到,侯爷与夫人郎情妾意。圣上还担忧侯爷对此次赐婚心有哀怨,可莫要因这件事,坏了君臣间的关系。” 萧叙勾起薄唇,语气溺宠,“夫人贤良淑德,如此好的女子嫁入侯府,是侯府幸事。” 赵公公配合笑道:“说得是,苏宅里夫人为侯爷以一敌百的事迹,可是穿遍了京城。” 萧叙:“噢?不过才一夜,这事迹就长腿似得,传得到处跑了。” 赵公公挤眼笑了笑,“大臣们都很意外,侯爷这样的人,竟会与夫人如胶似漆。” 他顿了会儿,不好意思开口似的,语重心长道:“这商泓小公子,今儿一早就把状告到陛下跟前去了。陛下与商家的关系,侯爷也是知道的,沾亲带故。陛下从前在宫中不受宠爱,遭人排挤,都是商家夫人出手相助。这商家两人出事,留商小公子一个独苗,陛下不照顾些,肯定惹人非义,说什么非仁君之举。” 他叹了口气,“商小公子得了照顾,可谓在京里横行霸道,惹了不少是非。你看,这次竟还出言不逊,惹上了侯夫人。但……夫人那一巴掌打的太响亮了,那么多大臣看着呢,驳人面子了啊。” “陛下也知道夫人是个女子,用罚肯定是不行的。所以叫老奴来邀夫人去宫中,做做样子,给商家交个差罢了。” 萧叙扣紧苏云青的腰肢,目光落在她的脖颈上,手指自然勾起她的发丝,轻柔搭在肩后。 “夫人对宫中不熟,莫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不小心冲撞了陛下。末将陪她一同前去好了。” 赵公公故作为难,“陛下……独传夫人一人入宫。” 他转言又道,“商小公子太不安分了,早晚惹出大祸来。陛下想着将他调遣至将军部下,好生历练他一番,立立规矩,让他长长记性。” 萧叙眸光一冷,“京城禁军职责繁重,夫人早已有了不满,陪她时间过少。若再来个不听训的新兵,又不知要花多少时间在他们身上。夫人闹脾气,不好哄。” 苏云青:“……” 前世她也偶尔配合萧叙在外演一对恩爱夫妇,今世再听萧叙顶着这样一张脸冷傲的脸,说出这种话,还是觉得惊诧。 萧叙平和问道:“是吧,夫人。” 苏云青点头配合,话里透着委屈,“是。将军平日太忙,陪伴我的时间太少了,哪像对新婚夫妇。” 赵公公低笑一声,似发现什么,“夫人这胳膊是怎么回事?” 萧叙脾气暴躁,传言他的刀下什么亡魂都有,莫说男女老少,就是条对他有威胁的狗,都难活下来。 苏云青撇嘴,清冷的面容挤出几分生硬的娇嗔,“那夜等夫君到三更,拖着他玩疯了些,一不小心在浴室里摔了胳膊,把将军心疼坏了,给我抹了几日的药才见好。” 赵公公:“原来如此,那侯爷是该日日陪着夫人,切勿一次疯过了头。回头老奴给陛下说说,还是不要让商公子耽搁了侯爷平日的时间。” 萧叙转头看回书房。贺三七坐在门槛上,脚边放了杯热茶,手里捧着瓜子,看得津津有味。周叔则是双手交叠身前,待在一旁面带微笑观看着。 “……” “周叔,你陪夫人一同入宫。夫人胳膊有伤,多留意些,莫让她再磕着了。” 周叔:“是。” 赵公公见萧叙不再坚持跟随,松了口,“周管事照顾着也好,侯爷能放心让我带夫人前去。” 萧叙松开苏云青,“夫人晚些时候想吃什么?” 还没演完?那继续吧…… 苏云青抬眸看他,“将军应该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二人打得有来有回。 萧叙若有所思,“胡辣醋腰子,我知道了。” 苏云青:“……” 她肠胃不好吃不了辣菜,更不喜欢吃内脏,也就萧叙这种疯子喜欢。 赵公公笑道:“走吧夫人。” 萧叙丢给周叔一个眼神,周叔立马跟了上去。 马车中,赵公公突然开口,问道:“都说侯爷冷血无情,没想到你们二人竟是天生一对,陛下这个媒倒是做对了。” 话里话外带着探究之意。 苏云青心叹口气,万是没想到,赵公公仍变相试探。 她睁眼说瞎话,附和道:“将军威名在外,小女心悦将军多年,嫁入将军府是我梦寐以求之事。” “将军也并非如外人所言,凶狠残暴,他也有温柔心细的一面。”她无奈与疲倦的低头,在外看来成了低藏的羞涩。 赵公公闻言,笑道:“原来如此,真是难得。也难怪四处在苏大人急切嫁女,苏大小姐分明美若天仙,却被些不长眼的公子唤作丑女。” “如此看来是夫人故意为之,非将军不嫁,倒也讲得通了。” 苏云青赔着笑笑,继续演着,“旁人闲话,并不在意,只愿得将军一人心,此生不相离。” 赵公公此番前来,似乎得到了个不错的答案,心里有了交差的底。找个公子塞进侯府,确实没有得萧叙百般信任的侯府夫人,来得值当。 作者有话说: ---------------------- 第16章 濯雪(6)作话入v通知 周叔跟随他们入宫,却在圣上殿外被赵公公拦下。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24章 赵公公将他们拦在殿外,自己先行入殿,与圣上单独交谈半刻,才开门请苏云青进去。 苏云青估摸着,赵公公多半已把将军府里的事向陛下禀告了。 周叔抬步欲跟上苏云青,赵公公抬臂拦他在殿外。 “周管事,还请在外等候。圣上只是与夫人谈些苏宅与赐婚的事,不必担心,不会难为她。” 苏云青独自走入殿内,顺手关上殿门。金碧辉煌的书殿中,只有皇上李澈一人。他坐在书案后,面前奏折堆积如山,显得格外忙碌。 苏云青上前行礼,“臣妇参加陛下。” 李澈连忙放下奏折,抬手阻止,“免礼免礼,听赵公公说,侯府夫人前些时候伤了胳膊,可有好转?” 苏云青:“一些小伤,不碍事,谢过陛下关心。” 李澈负手而立,缓步走到她身前,“苏宅之事,朕已知晓。商家地位特殊,今早商泓将罪状告来,不给他个交代不妥当,朕只好唤你前来了。” 苏云青垂头低眉不说话。 她心中知晓,李澈压根没有想对她兴师问罪。提及商家,不过是个让她入宫的幌子罢了。既然是个幌子,那么入宫就算是给商家交代了,后续罚惩,登门道歉,根本不重要。一切不过是她意料之中。 她推测,接下来,李澈该提苏家事了。从旁敲击,试探苏家的官职是否能威胁到她。而她只需冷漠以对,不言不语,他自会提及那桩意外死亡的命案。李澈自以为经过三次试探后,便能完全掌控她、威胁她,最后信任她,以达到后续将所有信息交到她的手中,让她监视侯府的目的。 上一世,她并不懂这些,更不懂如何掌控信息。未得任一一方的信任,才会不明不白死在外头。李澈安插在萧叙身边的眼线,可不只她一人。禁军营中还安插了不少公子,借锻炼之名混入其中。 今生,明翰堂出了意外,后续事情也发生了变动,连带着安插细作去禁军营的事也推迟到了现在。“恩爱两不疑”的戏码,比前世提早太多。因是能借此把那些公子拦在营外,独她一人成细作,掌握所有信息。 她不言不语,不做任何表示。如她所料,李澈神情出现细微变化,话锋一转,“吏部的事,搁置多日,早已堆积如山。苏宅闹出命案,不查个十天半月,揪不出凶手。” 他惋惜摇头道:“苏卿多年来尽职尽责,是个能得民心的好官。可惜,吏部的位置,苏家无缘,错过了。” 苏云青仍旧不语,似对苏家的事毫不关心。 李澈故作轻笑,感叹道:“就连那些原帮苏卿说话的大臣,此次回城都纷纷改了口,称苏家官风不正,家中事务纠葛不清,难当大任。” 苏云青顺势接过话头,“母亲早逝,苏家由新夫人掌控,臣妇已多月未曾见过父亲了。” 李澈瞧她开口说话,前两次试探已经铺垫足够,他不经意道:“听闻侯府夫人,近一年在明翰堂中修学,与李甚关系颇为密切。” 苏云青:“是……” 李澈:“你们在明翰堂水火不容的事,杜大人已向我禀明。” “不过,谈及李甚,他的死确实蹊跷。” “你为一静明室的民女,与他作对。而他又传言死于民女之手。那夜,究竟发生了什么?杜大人揭露明翰堂恶行,当夜带所有弟子连夜回京复命调查。” “偏偏清点中,少了两个人,苏大小姐和那民女,去了何处?” 李澈语气平缓,却透着压迫之势,“李甚的死,查了多日仍无结果,死得不明不白。怪了,只见凶器不见杀手。” 他步步紧逼,“苏大小姐,几时回的京?可曾瞧见,是何人杀了李甚,是那位经常受他欺辱的民女吗?” 李澈声音一沉,“你应当清楚,命案绝非小事,不是简单一笔勾销便能了结,是要付出代价的。狱禁、刑罚、还是赔命,全凭大理寺的结论。” “死的可不是旁人,是朝廷命官的独子。即便他再恶劣纨绔,也需查明真相才可给他定生死之罪。” 苏云青腹诽:何来查明?案子查与不查,不过是皇上一句话的事。 李澈继续道:“你与那民女情同手足,可知她家在何处?” 苏云青顺势哐当”往下一跪,做足了架势,一副被逼无奈,只能承认罪过,声音颤抖道:“是民女误杀了李家公子。杜大人查案至内堂,要将所有人带回京调查。” “民女实在害怕。父亲一心想我嫁入李家,苏家主母若知道我在明翰堂因一个民女与李甚作对,必定不会放过我。” “所以我带她一起趁乱逃了,离开后我们兵分两路,她并不知情后事。我躲进破庙中,未曾想李甚追了过来。那夜事发突然,我未遮面,他知事情暴露会遭陛下责罚,于是想着学堂中常惹他不快,不想让我好过,对我不怀好意动手动脚。他扑了上来,意图非礼,我一时害怕,抓起烛台砸了几下他的脑袋,可他仍不放过我,将我拖回庙中。我为了挣脱,一时失手杀了他。事后我因害怕……所以……所以我跑了。” “陛下是一代明君,我虽为官家之女,可自幼失母,父亲另娶,难道就不算民女了吗……” 她言辞恳切,说得头头是道,将事情经过描述的细致无疑,毫无破绽。 但,烛台入骨的力道,果断凶狠,一击毙命,绝非一个女子所能做到。 不过,李澈此刻也并不在意这些细节,他已经掐住了她的软肋。 苏云青演得一出好戏,泪眼婆娑,好不委屈,“陛下……我真心心悦将军,倾心将军多年,好不容易得偿所愿。求陛下网开一面,莫要将这些旧事传了出去。民女……民女愿意赎误杀李甚之罪,背负人命之责。” 李澈沉默良久,故作纠结地沉思,“君臣不可有二心,这大靖是我的天下,也是萧叙守来的天下。朕与他的情意,胜过朝中所有之人。难得朕这次为你们二人做媒,得你们两方欢喜,甚是欣慰。” “你与他两情相悦,日后也应情比金坚,相互信任才对。可是,朝中暗潮汹涌,他身边难免遇上心思不轨之人。朕信不过旁人,日后朕会派人暗中传信于你。你若发现萧叙身边有不对之事,需第一时间向朕传信。切记,误信旁人,只可将信交于朕的人。” 苏云青伏地叩首,道:“民女知晓,谨遵圣旨。” 这一世的威胁比上一世委婉得多。上一世,陛下知他与萧叙关系不睦,召她入殿,简单直白,以知道她母亲死亡为由,威逼利诱她成眼线,却并未全然信任她。 直到后来,她才得知,李澈威胁她时根本不知她母亲的死因,是后续派吏部尚书李甚父亲李尚书查出来的,也是那时她才知,苏家与李家,不过是同条链子上栓一块的两条狗罢了。 李澈见事已奏效,达到目的,圆话说道:“李家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也算是死得其所。罢了,此事朕不再追究。” 苏云青深知,何来不追究,不过表面说辞,尽显威胁之意,成为他的把柄。只要她稍有差池,未能如李澈所愿,这桩命案会再次搬到台面,再次审理。案子会扣在她或阿钥头上。 殿外,周叔正与赵公公悄声闲谈。 周叔:“苏家闹出命案,吏部之位,怕是与苏家无缘了,倒是可惜。不知陛下是何想法?” 赵公公:“夫人毕竟是苏家之人,吏部这样难得的机会,确实惋惜。至于吏部之位,最终花落谁家,眼下尚难定论。” 他从袖中掏出一张名册,仔细端详。 周叔探头瞥了两眼,叹息道:“这些官家虽各有所长,但都未有苏家合适。圣上难道不能等苏家结案后,再将官位赐予苏大人吗?苏大人肯定是冤枉的。” 赵公公摇着头把名册递到周叔眼前,“你瞧瞧,上头哪个官家不比苏家强。无论是世族背景,出身门第,官位资历,都比苏家更胜一筹。” “吏部落下的差事已堆积多日,再无人打理,恐生乱子。” “圣上原将位置留给苏家,是因赐了婚,苏家总要一个官差在身,才配得上侯爷的身份。” 周叔叹气,把名册还给赵公公,“苏大人如今还在刑部受审,我家夫人怕是又要为此费心伤神了。” 赵公公收好名册,安抚道:“待苏宅一案调查清楚,圣上自然不会亏待苏大人的,您且宽心。” “咯吱——” 殿门打开,苏云青缓步走出,“走吧周叔。” 周叔发现她眼角泛红,急忙上前关切,“哎哟,夫人这是怎么了?是为苏大人之事忧心?” 苏云青摇了摇头,不愿多说,“赵公公不必送了。” 赵公公微微躬身,“夫人慢走。” 待二人走远,赵公公才转身推门入殿。 李澈坐在案前,抬眼问:“说什么了?” 赵公公将名册呈上,“周管事借苏大人被关一事,提及了吏部位置,老奴顺便给他瞧了眼名册,他并未带走,把册子还了回来,似乎对上面之人并无兴趣,一心想为苏大人谋个官位。”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25章 “为苏济?”李澈低笑,讥讽道:“呵,将军府的老狐狸。” 赵公公:“那不知,陛下更看重哪位大人?” 李澈手握名册,无奈摇头,看着十几个名字,没一个满意,“这个六品韩大人算是其中最为出挑的了,可惜脑子有时转不过弯,稍不留神就被人套了话去……” …… 周叔与苏云青往宫外走,行至无人之地后,苏云青指腹抹过眼角的泪痕,神情切换迅速,从委曲求全,霎时变得冷淡漠然。 周叔:“夫人这是怎么了?” 苏云青摇摇头,“周叔在外与赵公公谈了何事?” 周叔没想隐瞒,“吏部之位。” 苏云青顺势胡说八道,“我也正是为此事发愁,苏家若无法脱困,我就只剩将军一个人了,再无依靠。” “苏大小姐!” 宫门外,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 苏云青循声望去,华丽的马车停靠在路边,车窗帘子掀开,北轩王李淮温润如玉的笑,映入眼帘。 苏云青好奇上前,微屈膝行礼,“殿下怎么在这?” 李淮:“府中管事传话,说圣上召你入宫。我一想,定是商泓的事,怕你受刁难,正想入宫帮你解释一番。没想到来晚了些,碰巧在这遇见了你。” “劳殿下费心了。”苏云青随意道了句,转身欲上自己的马车回府。 李淮又道:“苏小姐可是在为苏大人之事烦忧?不如上车,我们商讨一番。天色也不早,快到晚饭时分,春花阁上了几样新点心,你们姑娘家应该会喜欢。” 周叔提醒道:“夫人,该回府了。” 李淮紧接着说:“来得匆忙,未带驱车小厮,苏小姐可否帮忙?” 苏云青笑道:“殿下忘了,我伤了胳膊。” 李淮恍然,笑意不减,“那苏小姐上车吧,我来驱车。” 苏云青转头对周叔说:“周叔,你先回府复命吧,我晚点再回去。” 周叔犹豫,“夫人。” 苏云青坚持道:“我去刑部看望父亲。” 周叔只得妥协,“夫人当心胳膊的伤。” “嗯,放心。”苏云青说罢,向李淮的马车走去。 苏云青撩帘上车,北轩王的安车用机关固定在车箱,一个人难以完成,“殿下,怕不是说了谎,若真是无人驱车,我便先回去了。” 李淮低笑着,“罢了罢了。” 他对帘外喊了一声。 躲在人群里的驱车小厮立即走回马车边。 李淮示意她坐下,“苏小姐坐吧。” 周叔目送她上了马车,随即回府向萧叙复命。 萧叙半日都待于书房中,支开的窗碰巧可见长廊外晾晒的书册。 周叔从外走进来,“少主。” 萧叙抬眸,往他空荡的身后扫了一眼,“苏云青呢?” 周叔愣住,如实道:“夫人……出宫时遇见了北轩王,上了他的马车,说一同去看望苏大人。” 萧叙眼底幽深,“她上了北轩王的马车?” 第17章 濯雪(7) 苏云青坐在马车内, 透过打开的车窗,发现马车朝刑部反方向行去。 “殿下,似乎没想带我去刑部。” 李淮含笑, 饶有兴趣看着她, “苏大小姐, 不是也不想去?” 苏云青淡扫他一眼, 别过眼去。 李淮挑明来意,“此次赶来,其实只是想请苏小姐吃顿晚饭。萧叙应该不会生气吧, 我并未有恶意。” “将军生不生气, 得问将军了。”苏云青淡笑,侧目过去, “殿下为何请我?” 李淮表达谢意,“苏宅天寒,是你让下人端了盆炭火放在我身旁,才未让我染上风寒。” 苏云青毫不留情揭穿,“殿下……你的理由太牵强了些。” 李淮闻言, 笑开了怀,“萧叙娶你回家,定是万般有意思。你说的不错, 其实,我只是觉得苏小姐有趣, 想和你交个知心朋友。” 苏云青:“殿下想与兄弟之妻做知心好友?恐怕不太妥当。” 李淮:“不妥当, 苏小姐不是也已经上车了吗?” 苏云青笑而不语。 她确实想看看,这位将权贵置身事外北轩王究竟想做什么。 李淮:“苏宅遇上那些事,想必苏小姐也想出来透口气。春花阁到了,你方便推我下车吗?” 马车停稳, 小厮上前解开安车与车箱的固定卡扣。李淮定定看着她,似在等她伸手相助。 苏云青却拒绝了,“殿下忘了,我的伤还未痊愈,一只手难以推稳殿下。” 李淮摆摆手,就此作罢,“你瞧,我老是忘记这事。安车太沉,苏小姐确实行动不便。” …… “少主?少主?吏部之事,可有见解?”周叔困惑的声音,将萧叙的沉默拉回,亦从窗外翻飞的书页中收回目光。 萧叙抬眸,恢复镇静,“查的如何?” 周叔掏出一份凭借记忆重新写的名单,放置在萧叙面前,“赵公公愿意掏出名册,估计是有意为之。单中没有我们的人,所以也并不避讳。” “少主认为,名单上,下一个吏部尚书是何人?” 萧叙随意扫了眼名册,一眼便笃定道:“韩大人。” “为人忠良,说一不二。是所有人里不贪财,最好掌控之人。但,唯一坏处是过于老实忠厚。” 萧叙收起名册,眸色暗沉,“明日开始,派人盯紧礼部尚书杜大人。” “少主是有人选了?” “李澈犯愁,选不出人来。自会有人助他选个‘信任’之人,坐上那个位置。” 周叔:“是。” 窗外的夜风渐起,吹动长廊下摆放的书册,书页窸窸窣窣扇动响个不停。书房里烛光摇曳跳动,映亮萧叙半张蕴藏锋芒的面孔 他端着茶杯,长睫刷下掩去眸色,注视着雪花缓落铺在长廊。 周叔忍不住多嘴道:“少主……夜里落雪,那些书会湿,我让人收进来。” 萧叙一言不发,放下茶杯,起身朝卧房去。 周叔愣在原地。 少主的心思越来越难参透了。这书到底是收,还是不收,没个准话…… 周叔沉思片刻,最终还是一本本收起书册,放回了书房中。忙完后,正欲回房避风雪,怎知,这时萧叙沐浴完打开了房门,甩出几件前不久才送入府的新衣裳。 “周叔,把这些烧了。” 他毫不留情丢在地上。 周叔不解,“少主……这衣裳不是挺好的吗?” 他蹲下身拾起两件,发现一件是去苏宅那日穿的,还有一件是今日穿的。 难道是因为……碰了夫人? 从前衣服沾满了血,一点不在乎,夫人仅仅碰一下便厌恶到了这般地步。 周叔无奈摇了摇头。少主似乎很不喜欢被逼无奈娶进门的夫人。 萧叙:“脏了。” 说罢,他反手关上了门。 周叔只能照做,命下人端来一个火盆,摆放在院子里,挑起衣裳投入火中。 苏云青回府时,远见萧叙院子的方向冒出浓烟,心中一惊,猛然想起白日未收拾完的书房。 难不成火烛不小心把书房烧了?! 烧厨房是小事,烧书房她可没命赔! 她撑着伞,挡住天上飘落的细雪,急忙往他的院子里赶去,气喘吁吁冲到院门前,就见周叔正手握木棍,挑起一件熊熊燃烧的衣裳。 苏云青疑惑走过去,“周叔?你这是在做什么?” 周叔解释道:“少主……少主说这些衣服脏了,让我烧了。” 苏云青走近一瞧,那两件衣服再熟悉不过,心中顿时了然,萧叙嫌她碰过脏了,所以干脆一把火烧个干净。 “…………” 她实在难以将这么幼稚的行为,和萧叙扯上关系。 右侧房门“吱呀”推开,温暖的烛光跑了出来,金灿灿洒在洁白的雪地上。苏云青侧过头,萧叙身着宽松的睡袍,长发披肩而下,淡淡的木檀香夹杂在微风中。 “将军。” 萧叙依旧冷着张脸,甚至从开门起就没给她一个正眼,仅关注烧衣服的进度。 直到她唤了一声后,才勉为其难将视线移到她身上。 她一袭厚衣,出门太急未裹狐裘,手里撑着一把不知从哪来的油纸伞,伞面落了层薄雪。 “苏小姐似乎忘了时辰。” 苏云青淡然反问,“将军府中有宵禁?” “是。下次若再晚归,府门不会再开,还请苏小姐在外守到天明。” 苏云青:“我知晓了,多谢将军提醒。” “府里已经过了晚饭时间,没留饭。若是腹中饿了,便挨一晚,明早准时在前厅用膳。” 苏云青神色如常,未起一点波澜,“将军不必担心,我肠胃不好,不爱辣菜,将军喜欢的自己留着吃即可,不必顾及我。北轩王方才请我在春花阁用了一顿清淡饭,尚且不饿。天色不早了,将军早些歇息。”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26章 火盆“滋滋啦啦”响个不停,周叔左瞥一眼杵在房门前的萧叙,右瞄一眼旺燃的火盆,几件衣裳已经烧成灰烬。 “交代下去,府里设宵禁,过了时辰一律不放入府。”萧叙冷声吩咐,合上半扇屋门。 周叔突然道:“那、那夜里贺小将军查案回府,也要拒之门外吗?” 萧叙转身回屋的身子定在原地。 周叔意会,忙道:“我知晓了,仅限夫人。” 他灭去火盆余烬,“我烧水给夫人送去。” 萧叙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过时辰了。” 周叔骤然止步,只得作罢。 实在是……奇怪……太奇怪了…… …… 两日后的清晨,贺三七提着剑,风风火火从外杀进府里,直冲前厅,“周叔!周叔!前几日查到什么事了?” 他骤然止步,盯着餐桌上正和谐用早膳的两人。 “你俩?怎么在一起用膳?” 苏云青汤勺顿在半空,目光扫过萧叙,“周叔说,将军立了新规矩,一天三顿饭,全府统一时间。” 贺三七:“???” 他指着自己,不可思议,“这规矩,包括了我?” 苏云青瞧萧叙不语,于是对贺三七认真点了点脑袋。 贺三七哀嚎道:“那我平日早出晚归,岂不是赶不上饭了?” 苏云青困惑道:“你不是有红薯吗?” “……”贺三七语塞,反问道:“它顶饿吗?” 苏云青:“似乎不顶。” “……”贺三七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接过周叔递来的碗筷,毫不客气一筷子戳进盘子里。他看了眼满桌红彤彤的菜,犹豫片刻,哀怨道:“哥啊,你下回能不能别让膳房放这么多辣椒?你没味觉吗?” 苏云青没忍住,低声一笑。 贺三七:“笑什么?” 苏云青挤出一抹温和的笑,“贺将军道出了我的心声。” 萧叙:“……” 贺三七用筷子敲了敲碗边,回归正题,“周叔,可查出来什么了?” 周叔瞧了眼萧叙,心中犹豫,并不知晓萧叙是否允许在苏云青这个外人面前,提及此时。 “少主……他自有安排。” 萧叙默了会儿,说道:“无妨,将查到的信息说出来。” 周叔:“礼部尚书杜大人有一爱徒,勤奋刻苦,为人清正,只是少言寡语,。听说先皇在世,这位小徒儿曾在明翰堂短暂求学,后来被杜大人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杜大人早些年便想提携他,奈何被吏部李大人压着。如今李家倒戈,对杜大人而言是个绝佳的机会。” “少主昨日让我将候选名册上韩大人的信息透露出去后,杜大人昨日匆忙办了场宴席,去了不少官员。” “不过,听闻昨日几位大人酒喝大了,闹得很不愉快。今早杜大人马不停蹄带爱徒入宫上奏。” 贺三七若有所思,“闹得不愉快?”他侧头看向萧叙,“你出手了?” 周叔道:“是昨日杜大人对韩大人诸多不满,直言韩大人说不如自己徒弟。兵部尚书许大人插了一嘴,说杜大人的徒儿一看就不是个做官的料,把杜大人惹恼了。两人摔杯动手,打了起来。一个文官如何打得过一个武官。今儿一早杜大人便带着徒弟入了宫,士气十足,非要争个明白。” 贺三七听闻,拍桌狂笑不止,“没想到,一个破位置,竟能引来这么多事,居然还出手打了起来。” 苏云青置身事外,安安静静吃完放,碗筷才放下,萧叙修长的手指在她面前敲了两下。 “前几日,你把书丢在长廊,一日未管。月钱我已经让周叔罚扣了。” 苏云青一愣,“扣了?那我……这个月岂不是。” 萧叙:“一分没有,膳房烧毁的钱,还请苏小姐尽快还上。” “……”苏云青嘀咕道:“过两日除夕,我还想着拿点银钱去买些东西,把冷冷清清的将军府装扮装扮。” “府里不需要那些无用的东西。” 萧叙起身往书房去,苏云青无奈只好跟上他。 贺三七托腮坐在原位,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远去的背影,环视一圈将军府冷清又板正的内饰。 “确实该装扮装扮,有点年味。” 周叔摇头道:“往年这府邸你们一年回不了几回,哪还布置什么年味。” “也是,往年自由自在得很,也就现在被锁在京中,少主烦着呢,还布置什么府邸。” 这时,守门小厮从府门匆忙跑来,“周管事!” 周叔:“怎么了?” 小厮喘气道:“北轩王殿下来了。” 周叔回头与贺三七对视一眼。 贺三七拧起眉来,“八竿子打不着,他来做什么?” 话音未落,李淮滚动安车轮子,已经来到了前厅,笑意柔和,“自然是来找你大嫂。” 贺三七下意识道:“大嫂?我大嫂?” 他似乎从未把这层身份往苏云青身上套。 周叔出于礼貌,上前推过北轩王的安车,让他坐在前厅,给他泡了杯热茶。 李淮打量了一番庄重冷清的将军府。 周叔:“殿下先在此等候,我去唤夫人。” 苏云青正在书房中整理前几日晒在外头的书册,没有损坏,想来应是周叔帮她收了进来。 “夫人。”周叔大步跨进书房。 苏云青循声转头,猛然撞上了一道身影,仰头对上萧叙深邃的眼眸。 “你……你怎么走路没声。” 萧叙目光低沉,“你在做什么?” 苏云青合上书册,“我检查一下书册有没有损坏。” 周叔从旁侧探出头来,“夫人。” 萧叙:“何事?” 周叔:“北轩王殿下来访。” 萧叙闻言,眉头微蹙,并未多言。 …… 前厅中,贺三七茫然看着当自家般慢慢品茶的李淮,“殿下今日过来,有何贵干?” 脚步声从外由远及近,萧叙与苏云青一同走来。 李淮淡笑道:“新年将近,我那府邸冷清得很,想着苏小姐是女子,心思细腻,邀她陪我去选购些装扮物,好让府中热闹热闹。” 萧叙冷笑一声,暗讽道:“殿下是该让圣上为你寻一良缘,也不至于跑别人府里,邀别人夫人,帮你装扮屋子。” 李淮观察他们二人,温和道:“那日晚膳,夫人还说这几日去购些物品,把将军府收拾一番。不过瞧来,将军似乎不喜欢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这么多日,府中还是如此死板。” 萧叙:“那些无用的东西,殿下似乎很喜欢。” “自然。”李淮视线落到萧叙背后的苏云青身上,“走吧,苏小姐。” 贺三七与周叔对视一眼,揣摩现状,插不进话。 苏云青自然上前挽住萧叙的胳膊,“将军前两日繁忙,今日难得有空,方才还在商量这事呢,殿下就来了。既然如此不如一起去吧。” 贺三七猛地甩头,看向萧叙。 哇……他这个夫人厉害了。李淮想把他隔绝在外,苏云青三言两语,反倒让李淮成顺路搭伙的外人。倒像他们邀请他了。 李淮静默半晌,低笑一声,“也好。苏小姐胳膊好了吗?” 苏云青还未回答,萧叙对一旁的周叔吩咐道:“周叔,推稳殿下。” 周叔应声上前,帮忙推动北轩王的安车。 贺三七凑热闹,“那我也去。” 等众人走到门口,才猛然回想起来,似乎没人问过萧叙的意见。 苏云青当即察觉不对,连忙回到前厅,“将军愣着做什么?” 萧叙孤身而立,眼眸幽深,凝视她一眼,越过她往府外走。 …… 临近新年,街市热闹非凡,四处张灯结彩,红彤彤的灯笼挂满街道,街尾还有舞火龙的戏班子。 苏云青看得两眼亮星,眼里满是新奇与喜悦,眼睛就没闲下来过。 上辈子,她从未感受过春节的半点欢喜,那些欢声笑语都与她无关。这回,算是体会到了期待新年的喜悦。 萧叙脸色阴沉,瞧着前方东摊望两眼,西摊瞅两眼的人。 走在他身侧的贺三七一双鹰眼,扫到旁摊上的糍糕,一溜烟闪了过去,眨眼功夫手里就多了两团豆粉糍糕。 “少主,你吃吗?” 萧叙:“不吃。” 贺三七见他不吃,往兜里揣了一块,张嘴把另一块糍糕塞嘴里‘吧唧吧唧’吃得津津有味。 周叔推着李淮走在最前方。 人群拥挤,左右推搡。 萧叙脸色越发阴冷,“够了。” 苏云青在他不远处停下步子,回首注视着他。 萧叙理了理衣服,“新年有何可过的?” 贺三七看前面两人停下了步伐正闹矛盾,立马啃着糍糕凑上去,竖起耳朵。 走在前方的李淮,并未察觉他们这边的异样。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27章 苏云青语气不夹杂一丝情绪,“将军没过过新年吗?” 萧叙厌恶地别过头,“没有。” 苏云青也不恼,唇角微勾,“我也没有。这是我的第一个新年,也是第一次走上街市挑选年货。” 贺三七嘴里费力咀嚼的糍糕‘吧唧吧唧’的声音格外响亮。 苏云青也不强求,“将军若不喜欢拥挤的地方,不如先回府吧。我可以找周叔借些钱。若殿下问起来,我便已将军事务繁忙,打发过去……” 萧叙打断她,嗤笑一声,“苏小姐还挺会为将军府着想。” “是我应该做的。”苏云青不再与他争辩,留下一句,转过身去。 这时,前方正挑选红灯笼的李淮,对苏云青招手唤了一声,“苏小姐,这款灯笼如何?” 苏云青大步朝李淮走去,停在他身边,看着满店的灯笼,“殿下说的是哪一款?” 李淮指着一盏小猫灯笼,“这款。” 小猫高高昂着头,坐得端正。 苏云青浅笑道:“殿下要把小猫灯笼挂在王府吗?” 李淮:“你若喜欢,可以常来看看。王府离春花阁不远,有什么喜欢吃的点心,我也能叫他们送来。” 苏云青:“实不相瞒,这是我过的第一个春节,该置办何物,我并不清楚,也不知哪些合适。” “无碍,喜欢的就是合适的,不必在意其他。苏小姐在苏家过得不好,好在萧叙对你不错,你也可以带回去挂在他的府里,你喜欢,我送你。”李淮边说边看向远处的萧叙。 他的话,倒是提醒了苏云青,这些东西,绝对不会出现在将军府里。 苏云青扯开话题,“那日尝了春花阁的醉仙糕,果真好吃,让人想念的紧。” 李淮“噗嗤”笑道:“苏小姐随时来,随时有。” “醉仙糕不是难买?” “北轩王府,没有难买的东西。” 这两人聊得欢声笑语,苏云青的笑意不似在将军府中那般牵强,或许是在热闹的环境中,她的笑由心而发,自然美好。 “换一个。”磁性低沉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苏云青肩骨碰触到身后结实的胸膛,萧叙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她困惑地转头,明知故问道:“将军?你怎么回来了?不是事务繁忙?” 贺三七回过神来,发现刚刚还在身边准备掉头回府的萧叙,不知怎么已经出现在了苏云青身旁。 萧叙:“没什么重要的事。” 李淮:“苏小姐说她喜欢小猫灯笼。” “她不喜欢。”萧叙眼神冷硬着,让她跟他走。 苏云青只得绕过李淮,随他往前街走去。 李淮还是付了钱,把小猫灯笼买了下来。 萧叙穿梭在人群,他腿长,悠闲自得的步伐,苏云青却要小跑才能跟上。 苏云青:“将军这是做什么?” 萧叙放慢步子,警告道:“李淮可不像表面看着这般温润如玉,离他远些。” 苏云青:“原来是想和我说这件事。将军且放心,只要我在将军府,就还是将军府的人。” 萧叙:“我只是警告你,不要坏了我的事。” 苏云青:“嗯。” 两人并肩而行,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道路拥挤,他们便从侧小绕。旁侧的戏班子正耍着火,碰巧一个回头,戏子口中喷出一团火焰,直冲苏云青。 苏云青还没反应过来,被一只手臂揽入怀中,萧叙的长袍在她眼前挥过,掀起一阵风,将那团火焰阻挡在外。 “对、对不起!”戏班子的人显然吓了一跳,急忙围上来道歉,“将军……将军恕罪。” 萧叙低头看了眼外袍被火灼出的痕迹,脸上阴沉得骇人。 他眉头紧锁,眼眸低垂,苏云青心中一颤,便知,萧叙起杀意了。 将军的新衣服,又被烧了…… 戏班子的人吓得两腿直打哆嗦,李淮等人闻声赶来。 “街市人多拥挤,耍杂技也要看地方,伤了人怎么办?”他语气柔和,却带了责备之意。顺手往戏班子的钱盘里丢了些银两,足够他们今日的收入了,“去宽阔的地方演。” 戏班子的人愣了一下,随后连忙对李淮躬身谢恩,又慌忙取过一只火龙摸样的灯笼递给苏云青。 “差点伤了夫人,给夫人赔礼道歉,还请收下。” 苏云青接到手里,默默将它递给萧叙,随后笑着对戏班子的人道:“我没事,只是不小心伤了将军的衣服。” 萧叙瞥了一眼火龙灯笼,并没伸手接过。 李淮故作不满,“怎么我这个给银子的,反倒没有灯笼?” 戏班子的人愣了会儿神,赶忙又去取了另一款火龙灯笼。 李淮拿在手里把玩,“怎么和她的不一样?” 戏班子的人解释道:“夫人手中那个……卖得比较好,只剩最后一个了。殿下这个也很受欢迎,马上卖完了。” 贺三七啃完手里的糍糕,探过脑袋,“什么好东西?给我也来一个。” 戏班子看着盘子里的银两,笑得合不拢嘴,给贺三七也送了个灯笼。 萧叙早已带着苏云青继续穿梭在街道之中。 旁侧的铺主见到他,从街头唤到结尾,热情洋溢地吆喝,只望他能光顾。 苏云青摆弄手里的火龙灯笼。 有个灯笼过年也不错。 “买什么?”萧叙忽然开口询问,神情依旧不悦。 “嗯?什么?” “过年要买什么东西?”萧叙难得好脾气又重复了一遍。 苏云青怔了一会儿,“将军是说……装扮府邸吗?” 萧叙不答,但答案显而易见。 苏云青略感诧异,脑袋一时空白一片,“我也不清楚。” 她放眼看见一家衣裳店,“将军的外袍破了洞,这般穿着,失了您的威严,不如换件衣裳吧。” 她快步跨进衣裳店,在一片男子外袍的衣架间穿行。 “将军要不买些新衣裳过年?过年应当穿红色。”她猛得回头,回想起,他见到红衣会耐不住脾气暴躁,对穿红衣的所有人,无差别厌弃。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而为他挑选了一件死板的玄衣,衣襟点缀朱红的暗纹。 她自顾自挑了几件衣裳交给小二。 “你不买?”萧叙看着满是男子的衣服,好奇问道。 苏云青:“将军愿意为我掏钱吗?” 李淮不知何时入了店,手里拿了条红裙,“苏小姐皮肤白皙,红裙很适合你。” 苏云青瞄了眼萧叙,拒绝道:“我其实不喜欢红衣。” 萧叙睨了李淮一眼,对苏云青道:“选你喜欢的。” 他附耳,他们贴在一块,外人看着很是亲密。 然而,他却是在她耳侧低声道:“账会记在膳房一起。” “……” 记账就记账吧。苏云青从未尝过年味,今年难得,也该为自己置办一套新衣裳。 贺三七闪过去,抓了一沓衣服,一起丢给小二,“过新年,穿新衣。我也想要。” 萧叙:“周叔。” 周叔意会,掏出钱袋付款。 他们几人的和睦,倒显得李淮这个外人太过多余,甚至插不上一句话。 萧叙让小二直接将东西送府里,拿起新的外袍套上身。 苏云青不知何时,与李淮走在了前端,两人有说有笑商讨着府邸该如何装扮,才足够喜庆。 她若有所思,“灯笼要多买一些,将军府大。” 萧叙跟在后面,“周叔。” 周叔得到萧叙示意,才上前付账。 苏云青又围着一堆烟花炮竹看,眼里满是期盼,“过年没有炮竹,不热闹。” 李淮附和道:“确实。”他大手一挥对店家道:“全要了,一半送王府,一半送将军府。” 苏云青盯着满店面的炮竹,心惊。这分量,足够把府邸炸了。 她阻止道:“不用这么多,将军是禁军统帅,府邸若放过多烟火,扰了百姓,会引人不快。” 店家笑嘻嘻,走上前,推荐小烟花,“夫人可以看看这些小烟花,在院子里放着玩玩,不会扰了旁人。” 苏云青有了些兴趣,“我拿三个小的玩玩就好。” 李淮也作罢,选了几款烟花,给店家一起结账。 “周叔。”萧叙的声音再次响起。 周叔取出银两,笑脸盈盈交给店家,“付我家夫人的款。” 贺三七突然指着一旁竖立的大筒子,“我要这个冲天炮。” 周叔看着足有一人高的大炮筒,嘴角抽搐,下意识又看向萧叙,等他回应。 萧叙没有应答,算是默许了。 周叔只得继续掏钱给店家。 沉甸甸的钱袋子,逛了一圈下来,已经轻飘飘的只剩个外壳了。 萧叙:“夫人累了,该回府了。” 天上落起了雪花,临近大年,雪也落得愈发频繁。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28章 苏云青顺势道:“殿下身子不好,早些回府罢,看这雪要落大了。” 李淮似有意提及上次夜里赠她的那把伞,“上次的伞……” 苏云青直言道:“今日出门匆忙,忘归还殿下了。” 她将关系分得生疏,李淮无奈道:“无事,苏小姐留着吧。” 苏云青的发丝已然挂上几抹细雪。 萧叙下令,“周叔,你护殿下回府。” 李淮笑着道别,“苏小姐若是闷了,随时来王府。” 苏云青屈膝拜了个礼,不做回应。 以萧叙的脾性忍到现在才开始赶人,实属不易,想必今日这出戏演到头了。 周叔推过李淮的安车,带他上了自家马车,送回王府。 玩了半日,贺三七也想起了正事,“杜大人应该从宫中回来了,我去看一眼。” 贺三七一走,就只剩苏云青与萧叙并肩而行。 两人单独相处时,气氛总能瞬间降入冰点。 没有马车,他们只能漫步回府。奈何雪越下越大,苏云青脖颈感到一阵阵的寒意,她瞧了眼大步走在前方的萧叙,小跑跟上前,两指捏住他的衣袖。 萧叙感受到袖口轻微的拉扯,止步回首。 “作何?” 苏云青抬眸,恳求问道:“将军,能借我点银两吗?” 洁白的雪从两人眼前飘落,她飘舞的墨发挂着些许寒霜,身上穿着的衣服抵不住刺骨的寒风。 萧叙默然,从怀中随意掏出几块碎银丢给她,并未留意给了多少。 苏云青睫毛微颤,冻僵的手握紧碎银,“将军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回来。” 她转头挤进人群,不一会儿消失在了密集的人流中。 萧叙不言,只往路边靠去,耸立在风雪之中,静默着看街道上人来人往。白花花的雪从他高束的马尾滑落,挂在他颈部毛绒的玄色狐裘上。 良久之后…… “将军!” 萧叙闻声看去,视线穿过人群。苏云青一袭水蓝色的衣裙,举着一把油纸伞融在人群。人群推搡,她似乎迷失了方向,东张西望,眼底满是焦急地寻找他的身影。 “……” 他故作视而不见,不应声,依旧站在原地。 其实,人群之中,他的身影高人一头,很好找。 但她看错了方位,伞沿遮了大半,视线放得也不够高,落下的雪在眼前仿佛蒙了一层纱,她未看见他。 “萧叙!”苏云青找急了眼,以为这人又把自己抛下了,气鼓鼓地直接唤他的大名。 “……”萧叙无奈扭头,发现方才让他等在原地的人,根本找不到他,甚至朝他的反方向走去。 无奈之下,他只得抬步挤进人群。 苏云青没找到人,街市因过年重新布置了一番,街街巷巷有所改动,她也分不清左右,只能一股脑往前走。 突然,她的衣领被人从后一拽。 苏云青怔了一下,冰凉空气中渗透的淡木香从后包裹而来,很是熟悉。她回过头去,伞缓缓朝后挪下,露出视野,抬眸刹那撞进萧叙漆黑的眼眸。 “将军?” 萧叙顺手拍去她肩头上的雪,动作自然,却带着几分疏离。 苏云青费劲踮起脚,把伞挡在两人头顶,埋怨嘀咕道:“将军,你怎么乱跑,不是让你在原地等我?” “……”萧叙一把夺走她的伞,稳稳支在两人头顶,“恶人先告状?” 他转过身,放缓了步子,伸过袖子让她抓紧,“牵好。” 苏云青愣了会儿神,两指小心翼翼掐住他的衣袖。萧叙带她穿过人群,从方才分别的店铺前路过。 她这才反应过来。 “是……我走丢了?” “不然?”萧叙低眸。 人潮拥挤,一不留神就找不到人了。苏云青揪住他的衣袖,尽量跟上他的步伐,带了丝歉意解释道:“让你久等了,你给的钱不够……我与店铺老板掰扯了半天,她才答应卖我这把小伞。” 萧叙仰头看去,伞确实有些小,只够挡一个半的人。他换成近她的那只手打伞,手腕不经意间朝她偏了些。 苏云青并未察觉,揪住他衣袖的手指,冻得泛白,在玄色中尤其显眼。她仍然喃喃自语,“晚些我让周叔把今日的花销记到账上。” 萧叙:“我以为苏小姐去给自己添衣了。” “嗯?什么?”苏云青脑子里整理花销的思绪被打断。 萧叙:“苏小姐不给自己添衣,买伞作甚?” “因为你给的钱不够啊。”苏云青如实答道。 一把伞是可以挡两人,但他给的银子实在是太少了,买把伞都费劲,何况是买件厚衣裳。 “……” 萧叙带她绕了小路,距离将军府不太远。周叔早已回到了府中,等他们在前厅落脚时,立即唤人端来熬好的姜茶与炭盆。 苏云青把火龙灯笼放在架子上,双手捧着姜汤回温,发颤的身子逐渐暖了下来。 “周叔,集市买的东西都送来了吗?” 周叔:“送来了,我让下人放偏屋里了。” “今日花了多少钱,麻烦周叔把账单算好,我一起还。” 周叔不好意思地开口道:“夫人欠的数额……有些大了。夫人只收拾书房,结下的月钱,不足下人一半的多……这般下去……” 他沉默了会儿,看向萧叙。萧叙事不关己,慢饮着碗中姜汤。 周叔难为情继续道:“……这般下去,怕是一年也难还清。” 苏云青闻言,姜茶在唇前顿住。 果然,债只会越欠越多。 萧叙:“按原价还。” 苏云青没听明白,试探问道:“不翻倍了?” “嗯。” ----------------------- 作者有话说:我来啦!本章订阅留评发红包呦~[红心][红心][红心] 第18章 濯雪(8) 冷清的将军府难得一次充满喜庆之色。 下人们面带笑容, 爬着高架,挂起红彤彤的灯笼。 苏云青给火龙灯笼找了个好位置,挂在书房门前。 她从梯子上缓缓下来, 身后传来响声。 “夫人。” 芳兰养伤多日, 终于在今日被周叔派人接回了府。 苏云青揉了揉酸痛的肩膀, 关切问道:“芳兰, 你伤好了吗?” 芳兰低垂着头,整个人显得拘谨,“好的差不多了。” 经上次被责罚后, 芳兰对她彻底改了口, 至少在将军府中对她毕恭毕敬。 苏云青从廊椅上拿起红福递给她,与她将红福贴上窗。 萧叙从书房走出, 火龙灯笼在廊梁上静悄悄旋转。他放眼望去,整个将军府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大大小小灯笼一串串相连,密密麻麻挂满长廊,雕花窗上贴着倒福,门前挂着红绸做的花炮仗。 苏云青和芳兰蹲在地上堆雪人, 摆在阶梯两侧。雪人圆头圆肚子,像一排排肥嘟嘟、严肃的守卫。 芳兰在一旁削尖胡萝卜头,给雪人做鼻子。苏云青则捡来木枝, 掰成小段,戳在雪人手里当武器。 贺三七手里拿着热烤红薯, 蹲下身看着一个脑袋光秃秃的肥雪人, “你这捏的谁?” 苏云青把萝卜尖戳进去,又细制做了个长枪状的木叉,随口一答,“将军。” 贺三七一听, 大笑不止,脖子往旁边一甩,正巧撞见不知何时耸立在门前审视他们的萧叙。他一口红薯差点没把自己呛死,猛咳了两下,面部肌肉快速抽搐,立即告状,“苏小姐说……那吃多了的肥雪人是你。” 苏云青手僵在半空,机械卡顿似得转动脖颈,巨大的阴影从上笼下。她掀起眼皮,瞄向萧叙阴晦的脸。 “我……说的是贺将军。” 贺三七:“???” 萧叙瞅她一眼,无情揭穿,“他不用长枪。” 苏云青尴尬笑道:“那不是长枪,是……是立着的长剑。” 萧叙冷哼一声,抛下一句走了,“苏小姐的银钱还了吗?” “……” “就是就是,钱还完了吗?就在这里玩。” 贺三七在一边幸灾乐祸,追上萧叙,坐在前厅里,与萧叙商议正事,“兵部许大人把杜大人刺激够呛。那日杜大人带着爱徒去圣上跟前,说得振振有词。” 萧叙:“韩大人不懂‘官中之道’,而杜大人是圣上的人,吏部的位置,定然会变相交给信任的杜大人。” 贺三七沉思细想,“照这般说,杜大人帮圣上解决了件大麻烦。难怪,杜大人去了一趟,圣上就借新年给各位大人拨赏的劲,宣告了吏部位置的归属。” 萧叙勾起嘴角,眸底晦冥,“吏部成杜大人的人,前吏部尚书李大人,要坐不住了。” 贺三七觉得有意思极了,“这两人本是同流合污,明翰堂案一结,一个被抄家丧子,一个升官发财。” 萧叙:“派人送礼去给杜大人,贺喜一番。”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29章 贺三七:“我给包份大礼去。” 将军府如今有侯爷这层爵位,虽对他们而言是虚衔,可在朝臣眼中却是众人费尽心思也想交好的存在。将军府先一步送礼,其他大人就算再不乐意这新官上任,也得意思意思送点小礼。 可谓是……借刀杀人。 他一扭头,发现苏云青正双手握着雪球,神情专注侧耳偷听他们闲谈。贺三七阴恻恻道:“你听完了?想做什么?” 苏云青:“打雪仗。” 贺三七毫不客气翻了个白眼,“……” 这时,周叔从府门方向走来,手里还拿着没挂完的灯笼,神色凝重。 “夫人。” 苏云青抬眼,“怎么了周叔?” 周叔:“吏部之位传于他人,而原定的苏大人尚在刑部。夫人,您祖母在府外跪着,求您保释苏大人。” 芳兰小心瞥了眼苏云青,不敢多言。 当初苏老夫人对苏云青虽起初不算太差,苏长越有的东西,苏云青得到不多,但出于愧疚也会给她一些。但,自从有了苏欢雪,苏云青在苏家就彻底沦为了无人在意的‘婢女’,为了讨口饭吃活下去,遭四处打压,苏老夫人对此多是选择视而不见。 周叔询问道:“府外围了不少看客,夫人……要派人将他们驱逐吗?” 贺三七不悦道:“这还用问?将军府是什么地方,跪那脏了府门的地,有够晦气,给她纵容的。下次有这种事,直接派人撵走。” 周叔:“是。” 苏云青制止道:“我去看看。周叔你去牵辆马车来。” 府门前,苏老夫人衣衫单薄,面色冻得苍白,浑身止不住发抖,看得可怜至极,哭得更是惊天动地,又磕又趴又喊,没完没了。 苏云青目光扫过围观的百姓,并不理会那些闲言碎语,只吩咐周叔把府门关上,免得让人议论将军府的不是。 芳兰给她搬来一把椅子,苏云青静静端坐在椅子上,冷眼看着没完没了哭喊的苏老夫人。 没过多久,萧叙与贺三七也从府中走了出来。出府便见苏云青若无旁人坐在一旁搓雪球,全然无视苏老夫人。 不得不说,苏云青的处事方法总是出人意料。本以为她会在门前与人争论,被无理取闹的苏老夫人纠缠,从了她的目的。没想到她会如此不理不睬坐在一旁,如观客似得静观。 苏老夫人愣了一会儿,嘴中的词从哀求,演变成毫无新意的怒骂。骂苏云青没有良心,骂她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不管自家老子死活。 苏云青依旧不说话,神情毫无波澜,默默捏圆自己的雪球。 萧叙眉梢一挑,对她接下来会如何处理感到一丝好奇,索性负手而立站在一侧旁观。 苏老夫人跪在府门前,冻得发抖,实在熬不住了,颤颤巍巍爬起身。身后的婢女,急忙给她裹上厚衣。 “苏云青!你这个没良心的!嫁了人就忘了自己老子!”苏老夫人声音尖锐。 她那张嘴也是淬过毒的,不然当初也不会和柳晴柔掐出三把火,闹得家宅整日不得安宁。 苏云青掀起眼皮,“祖母戏演完了?” 她淡淡一笑,冷嘲热讽道:“我怕祖母戏没演完,扰了您的兴致。若是不小心打断了,岂不要说我没大没小,不知礼节。” 苏老夫人快冷死了,两条眼泪挂在脸颊,冷风一吹,瞬时结了冰。 她苍白的嘴打着哆嗦,怒视着苏云青,眼底尽是怨恨。 苏云青只觉得这样的戏码毫无新意,“苏济还没死,祖母不用提前哭丧。” 苏家来来回回骂她就那几句话,也难怪苏济一个杂役,受人恩惠一跃成新贵后,要如此费尽心思掩饰自身的粗鄙,装出一副文绉绉的官家样。 “你!!!”苏老夫人一口气呛在喉咙,咳得心脏疼,指着苏云青的手,抖得不成样,“你个不孝子!苏家怎么养出你这么个白眼狼。” 苏云青走上前去,把方才捏的雪人塞在苏老夫人的手中。 “祖母是不是哭错地方了?这不是刑部,祖母难道不该去刑部哭?让他们下手轻点,不要对苏大人严刑拷打。” 苏老夫人傻住了,磕巴道:“打……打……” 苏云青点点头,扯出抹笑,好心帮她说完,“严刑拷打。” 苏老夫人面色骤变,猛地将手心里的雪人自己甩向苏云青。 苏云青早有预料,别过脸去,碎雪顺着她的脖颈滑进衣襟中。 众人见状,顿时愤愤不平。 “苏宅自己闹出了人命!跑侯府又哭又闹做什么?” “就是!不夜坊的人难道不是苏大人亲自带去的?” “现在跑到侯府闹,是仗着自己年纪大了,身子骨不好,穿这么薄在人府门前哭,一会儿出了什么事,栽赃陷害侯府不成?” “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我看呐,是侯夫人摆脱了苏家这一摊脏水。” “还倒打一耙,说侯夫人的不是。侯夫人在苏府过的什么日子,苏大人又是如何‘卖女’,柳夫人又是如何折磨一个小姑娘,京中谁人不知!” “幸好,老天有眼,吏部尚书不是苏大人。听闻苏大人和不夜坊的舞姬眉来眼去纠缠不清。也难怪老夫人寿宴,还请去了不夜坊的人,甚至闹出人命,苏大人还陷在温柔乡里。” “非清正之官,也不知道在抱怨别人无理取闹什么。” “我们交这么多税款,养这样恶心的官,这要是升上尚书位,还不知道会不会像李家一样猖狂。” 周围的杂语使得苏老夫人的脸上挂不住了,脸色越来越难看。 苏云青脖颈间一阵寒意,雪晶碰触肌肤,化成冰水。她若无其事拍去脖颈上的雪花。 “祖母哭够了,就换个地方哭吧。莫在此,哭脏了将军府的地。” 苏老夫人气得咬了舌头,“你你你!!!” 周叔此时牵了辆马车来,“夫人。” 苏云青越过苏老夫人,搭上芳兰的手,坐上马车,“芳兰,我们走,去看看苏大人招了没有。” 苏老夫人气得脸色铁青,“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贺三七倚在一旁,看着苏宅的人,立即对府里侍卫使了个眼色。 侍卫抄着扫帚冲出来,一下将苏府的人钳制住,把扫帚全塞他们手里。 正上车的苏老夫人被这架势,吓了一跳,回头朝他们看去。 贺三七若无其事摆摆手,轻松道:“我家将军说了,苏老夫人的人不请自来,弄脏了将军府的地,这些人留下,做做好事积德,把将军府门前这条街打扫一番。” 苏老夫人敢怒不敢言,只能作罢上车。 “来闹事还带一帮护卫,是要带她去刑部,威逼?”,贺三七目送他们的车远去,转眸看向负手而立的萧叙,“少主不跟去?” 萧叙回头往府里走,“尽快把大礼给杜大人送去。” 贺三七裂嘴一笑,“得嘞,必将敲锣打鼓给他送到府里。我看看上回的戏班子还在不在,一起打包给他送去。” 他哼着小调,带了两个侍从,去街上给杜大人买大礼。 …… 周叔与芳兰陪同苏云青前往刑部。 周叔亮出将军府的令牌,刑部守卫放行让他们进去。而后续赶来的苏老夫人带了一堆大包小包的东西,被拦在外面。 苏济一身肮脏的囚服,身上布满深浅不一的鞭痕,颓然坐在草席边。听见脚步声停在牢房门口,他猛然转过头,就见苏云青正眼底生冷望着他。 他猛地扑到牢门边,双手死死抓住铁栏,瞪着双眼,声音发颤道:“苏瑶、苏瑶,你快把爹弄出去。” 苏云青环视一圈,“爹被关这么多日,无人前来看你吗?” 苏济急切哀求道:“你把爹保释出去。” 苏云青低笑一声,无辜道:“爹是不是忘了什么事?你纵容柳晴柔把陛下赐我的赠礼分瓜了干净。保释可是要花钱打点的,她到如今还未还我一分钱。女儿现在就算是想变卖东西救爹出来,都困难得很。” 苏济发誓,紧张道:“你也知道,爹是冤枉的!萧叙、萧叙他本事通天,你让他保爹出来,我一定让柳晴柔把那些钱全还回来!” “还给谁?”苏云青语气柔和说道:“将军不淌这摊浑水。” “爹常年不归家,是在外给那个舞姬买了套宅子,是吗?还是她的肚子有了动静,爹给了她什么誓言?是为妻还是为妾?” 她不慌不忙,缓缓地道:“用当年相同的方式,等升官发财那天,也是你休柳晴柔那日?” 苏济面色难堪,声音发虚,“你在说什么?” 苏云青面容冷下,“我在说,当年我娘生病为祖母外出求药,失足落湖,真的,是一场意外吗?” 苏济呆滞住,“你、你在说什么?你娘……你娘她是……是病死的。” 苏云青嗤笑一声,“病死的吗?祖母生病了吗?为何欺骗我娘孤身求药。苏大人,你又在哪里?”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30章 她眼底生起浓厚的恨意,步步紧逼,温柔的嗓音无比令人发寒,“我一月未见到的人,扛回来的只是一具空棺材。我娘的尸骨在哪呢?苏大人。” “是被你丢入乱葬岗,毁尸灭迹了吗?” 苏济大吼道:“苏云青!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苏云青冷笑一声,“苏大人,升官发财死妻子,为了一个不入流的舞女,杀了自己的糟糠之妻!” 苏济:“你在胡言乱语!你娘就是病死的!” 苏云青:“是啊,人死不能复生,我没有证据表明是苏大人提刀杀人。” “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琴师是苏大人杀的,也算是背上了一条人命债。” 苏济发疯似的摇晃铁栏,伸出手要抓她,“你什么意思?!” 然而,苏云青站的位置恰到好处,她明明近在眼前,苏济绷直了手指也碰不到半分。 苏云青淡扫过他身上的伤痕,轻描淡写,“不知道,苏大人何时会屈打成招?总要有个人,来背这条人命。苏大人觉得呢?” 她意有所指。 苏济:“苏云青,你懂什么!” 苏云青:“是啊,我不懂官中之道。谁会为了让爹继续做一条狗,而保你出来?这刑部又是谁的势力?不免让人有些好奇。” “苏济,咒你身败名裂,非我心愿。”她轻柔一笑,寒意突生,道:“我还是希望,爹好好,活着。” 她弯起眉眼,火光映亮明亮的眼睛,却不含一丝温度,“苏济,等你出去了,记得让苏家之人还完钱后,离我远点。我无牵无挂,不要逼我,拖你们所有人一起下地狱。” 说罢,她转身离去。 苏济在后面嘶吼,疯狂拍打牢笼,“苏云青!我看你是翅膀硬了!” 苏云青对此充耳不闻。 苏济与李府脱不了干系,必然会有人保他出来。苏家是官,她手中什么势力都没有。萧叙不会为了她淌这浑水,坏了他自己的事…… 柳晴柔多日没有一丝动静,始终没有给她赔款,置身事外不拿钱保人,逼得苏老夫人亲自来将军府哭求。 要么柳晴柔对苏济失望透顶,心灰意冷,不闻不问是为报复。 要么,苏府没有钱了,她拿不出一分。 苏云青侧眸看向一旁安静跟在她身边的芳兰。低垂着脑袋的芳兰似感受到她的目光,仰起头,不经意间与她对视了两眼,随后又慌忙垂下眼。 苏云青刚走到刑部大门前,苏老夫人便横眉竖眼冲了上来,气势汹汹。 周叔立即将人隔开。 苏老夫人身边的婢女趁机朝苏云青张牙舞爪抓来,芳兰眼疾手快,拉过苏云青护在身后,扬手一巴掌挥到那婢女脸上,厉声喝道:“放肆!” 苏云青眉骨微挑,眸光深邃莫测看向为她出头的芳兰。 苏老夫人:“苏云青!我原先对你不薄!你爹出事,对你有什么好处?!” 苏云青轻声细语道:“所以我同爹说,希望他好好活着。” 她握住芳兰的手腕,将她拉回身旁,斜眸瞪了还想冲上来的婢女一眼,目光凌厉,将人吓退。 “祖母,不是我不保苏大人,是柳晴柔把钱全卷走了。她不把钱还回来,我如何能保我爹出来呢?” 苏云青上前,伸手为老夫人整理了下肩膀扯皱的衣裳,关怀道:“天冷,可莫着凉了,无人照顾你。” 她瞧了眼老夫人身后堆放的包裹,“那些东西可都是不能带入刑部的。” 苏老夫人:“你什么意思?” 苏云青摆手示意周叔亮出令牌给守卫,仅让老夫人一人进去,“你不是要进去吗?进去瞧瞧吧,只要钱给够了,肯定能出来的。” 她说完,从苏老夫人身旁擦肩而过,上了自家马车,“走了,回府。” …… 大年初一,苏济仍然没被刑部释放出来。听说不光出不来,还要扣三个月的俸禄。 过年就该热热闹闹,苏老夫人冲到苏府去,听说府门一关,里面两帮人,互掐起来,闹得不可开交。 钱呢?没有钱,怎么保苏大人?又怎么救苏大人出水火之中,免受刑法? “轰隆——” 烟花在天空绽放,绚烂夺目。 紧接着,一声又一声爆竹声起,整个京城被耀眼的烟火所笼罩。 苏云青走到门前,抬头望向天空。雪花与烟花共存,一个轻轻飘落,一个肆意绽放,静谧与热烈相互交织。 芳兰:“夫人,新年要许个愿望吗?” 她手里捧着一打碎红花纸,准备许了愿,扬出去,随风飘舞。 烟花的光芒映照在苏云青清绝的容颜上,她犹豫了片刻,摇了摇头,“不用。” 她没什么愿望要许的。 “周叔!把我的冲天炮戳院子里!”贺三七扛着‘大炮’冲出来,兴致勃勃势必要与整个天空的烟火一较高下,“来比比,谁得更响亮!” 萧叙静默坐在前厅,视线纳入院子里所有热闹的一切,浓烈的景,兴奋的人。 他对这些东西,提不起兴趣。 周叔拿着铲子,满头大汗在院子里挖洞。贺三七一把将‘大炮’怼进土里,催促道:“周叔,埋结实点!” 贺三七小腰一叉,扬起下巴,满脸得意,“好了好了!准备好了吗?” 围了一圈的下人快速四散,“贺将军!贺将军等等,我们还没跑呢!” 苏云青看那架势,也忙带着芳兰跑到前厅里面去,躲八丈远。 周叔腿有旧疾,跑起来一瘸一拐,急得直喊,“贺小将军再等等。” 话音未落。 “轰——!!!” 巨大的响声震彻在院子里,烟花冲上云霄!瞬间压下整个京城所有的烟花,吸引所有人羡慕的目光。 紧接着又是两声,朝天上轰去,亮如白昼,点亮整个夜空。 苏云青仰头望着璀璨的烟火,会心一笑,走到外头观赏。 周叔被方才的一声巨响,吓得脚下一滑,一屁股跌坐在阶梯上,抱怨道:“小祖宗!让你晚点放!” 贺三七心满意足看着整个夜空的烟花不及他半分,洋洋得意挺直腰杆,“我就说,我的烟花是最厉害的!” “苏大小姐。”萧叙的声音在苏云青身后响起。 “将军?”苏云青回过身,红色的福袋从他手心掉落,轻荡在她眼前,“这是?” “新年福袋。”萧叙。 苏云青接过福袋,不确定的问,“给我的?” “不是。” “……”苏云青抬眼看到桌子上还摆了一盘红福袋,显然是周叔受命准备派发给府中下人的压岁钱。 “我知道了,是帮将军发福袋,对吗?” 萧叙不语,走到长廊外,与他们一同观赏烟花。 苏云青抱起托盘,走出去逐一派发钱袋,再顺道一句新年快乐。 要不是胳膊好了些,她还干不了这活。 芳兰接过沉甸甸的福袋,惊喜道:“谢谢夫人。” 将军府每年会由周叔派发福袋,但在苏府,从不会有这种事发生。 苏云青走到周叔面前,递上福袋,“周叔辛苦了,新年快乐。” 周叔:“夫人,怎么让您来发,胳膊才好些。” 苏云青笑道:“不碍事,将军让我来。周叔操劳一整年,歇息歇息吧。” 周叔准备的分量很足,人人有份。 苏云青给下人派发完后,发现托盘上还剩下三个福袋。 她走到贺三七面前,给他递上一个。 “谢了!”贺三七道了声谢,匆匆忙忙又闪到烟花堆边去了。 接着,苏云青又去到萧叙跟前,勾起手中福袋,“新年快乐,将军。” “周叔给你也准备了一个。” 萧叙垂眸,目光落在她纤细的手指上,两根红绳挂在指间,衬得她的肌肤几乎与洁白的雪同色。他抬手从她指间中取下一根红绳,将福袋握在掌心。 苏云青看着手指上还留了一个,有些疑惑,“将军,这个应该是给贺老将军的,要不你一起给他收着吧。” “是你的。”萧叙淡淡抛下一句,拂袖转身离去。才走两步,贺三七便将人一把拖走,缠着他一起放烟花。 苏云青怔在原地,呆滞盯着手中福袋。 她的?压岁钱? “夫人!你的小烟花不放吗?”周叔在一旁呼唤她。 苏云青回过神来,目光不由自主寻找萧叙的身影。他已经和贺三七站在了一块,手里被贺三七强行塞入一根小烟花。 一闪一闪的小火光,在他冷峻的脸上跳跃,片刻后,他的嘴角少见地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夫人,快来!这是火孔雀!”芳兰挽住她的手,往摆好的烟花边拉去。 “夫人来点吧。”周叔提议道,“这是所有人一起过的一次新年。” 苏云青尚在犹豫,芳兰已经将小烟花递到她手前,催促她快点燃火孔雀。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31章 苏云青深吸一口气,尝试伸直手,点燃引线。 火苗“滋滋啦啦”向前推进,火孔雀“哗啦”一下,宛如扇子展开,迸发出四射的火星子,倒真像是孔雀开屏,栩栩如生。 苏云青眸光随着烟花绽放,紧跟着亮了起来,不自觉扬起欢笑。 小巧的烟花摆在院子里,一排又一排,火光熄了又燃,玩了尽兴。院子里暖烘烘的,雪落也不觉半分冷。 ----------------------- 作者有话说:我来啦![墨镜]帅气登场(将将将) 今天多更一点,明天周一暂时不更,周二上夹子晚上23点更~芜湖![加油] 第19章 濯雪(9) 长廊悬挂的红灯笼在风中摆荡, 火光跳跃,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舒适温馨的烟火气息,整个院子暖洋洋的。 然而, 热闹与欢愉总是一瞬而过。 芳兰兴奋蹦跶在她身边, 颠着沉甸甸的一袋银子, 雀跃道:“夫人, 将军也太阔气了,将军府里百余人,这得花多少钱啊!” 苏云青低头看着手心里鼓囊囊的红钱袋, 勾起唇角, “是很阔气。” 很难得,这也是她第一次收压岁钱。上一世的将军府总是死气沉沉, 周叔派发压岁钱给下人,也不会如此大张旗鼓。 出神间,芳兰已经回屋数她的小银子了。 苏云青推开贴着红福字的门,屋内无光,黑压压扑面而来一股凉风。她侧头去瞧, 窗户被吹开,雪花飘入,在窗边的棺盖上落了一层白霜。 她微微一愣, 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刹那间伸入她的体内, 将产生美好幻觉的灵魂拉了出来, 温度散去,独留一具冰冷的空壳。 红钱袋放置在桌,她走过去关上窗户,下意识抬眸朝外望一眼。不知是错觉还是月光朦胧, 她总感觉屋檐落的雪有几处显得不均匀,过于薄了。 “夫人。”周叔在院子里唤她。 苏云青回过神,关紧窗户,“周叔,怎么了?” “我给夫人送热水来。今日是大年,下人们放了个小假。”周叔一瘸一拐提着热水进屋。 “多谢,我自己来吧。”苏云青见他吃力,慌忙去接,却被周叔婉拒了。 “不用不用,今日的水有些烫,半路放下不方便,干脆给您送进去。”周叔越过她,径直往浴室的方向去,路过棺椁时不经意轻瞟了眼棺上覆的雪。 他放好热水,笑道:“夫人早些休息。” 苏云青点头回应。周叔方才不经意的一瞥,她捕捉到了,这更加让她确信定,所有人在前院放烟花的时候,她窗外的屋檐上曾有人在,就是不知是谁。 …… 苏云青在府里待了两日,没察觉异样。府中大多下人放了几日小假,连芳兰也一大早跑出去玩了。 今日的府邸空荡荡的,空的似乎只剩她与周叔两人。 “将军和贺将军呢?”她疑惑问道。 周叔顿了顿,“这几日各府间相互拜访走动频繁,许是去了贺府。” 苏云青以府中沉闷为由,出府上街闲逛。街道上依旧热度不减,人来人往,拥挤不堪。 将军府对她从未有过信任,屋檐那人待了多久,又被将军府的人观察了多久。 她那夜没发现什么怪事,但在棺材里发现了细微的香灰,像是衣袖沾上不小心抖落而留。 她猜测,若是陛下的人,应该回重新找上她。 人群拥挤,苏云青正出神,突然,身穿布衣的男子,迎面走来,不小心撞上她的肩膀。 “抱歉抱歉。”他神色匆忙,未看她一眼,匆匆道歉后消失在人群中。 苏云青低头一看,手心里塞着一张信纸,她边跟在人群后前行,边展开信纸。 果不其然,是圣上派人传的话。提醒她杜大人近日要去远青观上香,远青观有所反常,让她留意萧叙,可别让他遇上危险。 显而易见的意有所指。 远青观?萧叙? 不久前,将军府才给杜大人送礼,如今,圣上让她留意远青观,定然是萧叙和贺三七盯杜大人,盯得太紧了,又或是杜大人有了什么异,让他们不得不跟紧。 远青观,她有点印象。上辈子她手里拽着萧叙叛变的信,逃离他,只想寻一片自由,却遇见了一个小道士。小道士自称来自远青观,非要缠着给她算上一卦。也是从那天起,她的逃亡路充满坎坷,只得被逼往乌余十三族的方向。最后,她只感受到疼痛到麻木的身体拖行在荒漠之中,与手中那封染血的信,一起悄无声息死去。 若没记错,这个小道士是萧叙的人,她曾见过他与萧叙的属下密谈,就是不知小道士是江湖游客,还在尚在观中。 苏云青回头,一眼晃去没发现有人跟着她,于是改道朝远青观走去。 远青观不算太远,位处于城外静谧的偏山,地势较高,可将整个京城繁华尽收眼底。 听闻这几日有场拜会,前往远青观的人络绎不绝。 千层台阶由上至下尤其壮观,站在阶梯下,可见一座宏伟的金殿顶耸立云雾间。 来来往往的人,手挎贡蓝。阶梯上有小贩支摊,卖些香烛纸钱。 “纸钱怎么卖?”杜大人语调温和,目光不时瞟向金殿顶。 小贩搓着手,比了个八,热情招呼,“8文钱,发发发嘛,大人。” “给我来一份。”杜大人面色沉静,边掏钱边往金顶的方向来回飘动视线。 “好嘞大人……” 小贩话未说完,从旁来了两道沉稳的脚步声,纸钱尚在递给杜大人的半空,被另一只手迅速劫走。 痞子似的语气紧跟着冒了出来。 “杜大人,怎么光买纸钱,不买香烛啊?”贺三七拿着纸钱,手腕一甩,一沓纸钱如扇子展开,他顺势扇了扇,视线挪向身旁的萧叙。 杜大人惊诧,赶忙拜礼,道:“侯爷、贺将军。” 贺三七理了理纸钱,又瞧了看似正常的小贩一眼,将纸钱塞回杜大人怀里。 “没想到在这遇见了杜大人,还挺有缘分。” 杜大人嘴角僵硬,点头附和道:“是是是。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他一扭头,脚下生风似得,连跨数级台阶。 贺三七和萧叙不紧不慢跟在他后头,看着神色怪异的杜大人,一把年纪爬高山,连滚带爬往上走。 “怪了,他慌什么?那小贩也不是他的人,纸钱里没藏什么东西。”贺三七双手抱臂,长腿一跨,登上两级台阶。 “他在心虚。”萧叙若有所思,“只买香烛不买纸钱。” 像是在咒谁。 “他就不是诚心来拜神的。”贺三七得出结论。 “有几个人在盯着我们。” 萧叙目视前方,并未观察旁侧,却得来这么一句。 贺三七警觉起来,阴沉的目光在旁粗略晃了一圈。 几个装扮普通的男子分散融在人群之中,但与百姓不同的是,他们衣服下的体型与肌肉块稍大,下脚的力道也与常人不同。 贺三七低声问:“是谁的人?” 萧叙只道:“跟上杜大人。” 贺三七严肃的面容瞬间变化,三步做两步跨上阶梯,追上杜大人,一副混子样,胳膊勾上杜大人的脖子,拖慢他的步伐。 “哎哟,杜大人,你走这么快做什么?今儿拜会,不知道从哪开始拜啊。” 杜大人:“拜会、拜会……” 他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强装镇定反问道:“今日是姑娘家的拜神求子会,你们二位怎么来了?” 贺三七当即一愣,视线缓缓挪向萧叙,显然两个不常在京的人,根本不知道还有这种拜会。 萧叙:“杜大人又为何在此?” 杜大人:“我夫人今儿病了,我来替她拜拜还愿。” 贺三七惊叹拍拍杜大人的胸腹,“呦!杜大人老当益壮啊!老来得子?什么时候还给三十来岁的杜小公子,求了个玩伴?” 杜大人不敢对上萧叙的目光,面色苍白,硬着头皮道:“不、不久前有的喜。雪大远青观封了山,这才开观,夫人又病了,只得我代来。” “二位将军,不知你们又是为何而来?” 贺三七绞尽脑汁,“……” 为何而来……好问题。 萧叙面不改色,“陪夫人前来拜神求子。” 贺三七:“???” 杜大人:“那不知……侯夫人在何处呢?我顺道与她道声好,再进殿。二位将军有所不知,这殿只有女子可进,或是陪伴女子的亲友同进,再者就是有信物者前来还愿。” “……”,萧叙:“夫人去买香烛了。” 贺三七腹诽:睁眼说瞎话啊?! 难不成一会儿,要随便抓个女子,带他们进去?苏大小姐那比驴还倔的脾气,要是知道少主找了个女子,全程陪着人家姑娘拜神求子。这么羞辱,明天和离书就能如他所愿,甩他脸上。 萧叙仿佛知道贺三七在肚子里嘀咕什么,下一秒就投来一个目光。贺三七头皮一麻,这是真要他去找个姑娘?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32章 杜大人挣脱贺三七的胳膊,“我家夫人还在家着急等我还愿回去呢。那侯夫人先买烛,改日登门拜访侯府,给夫人问声好。” 他一双短腿溜得极快。 前方金殿,几个小道士正站在门口逐一放行。 贺三七:“现在怎么办?” 萧叙:“找人。” 贺三七提醒道:“真找啊?!苏大小姐若是知道,你可就玩完了。” 萧叙:“逢场作戏的联姻罢了。” “得。”贺三七两手一摊,时刻盯着即将检查入殿的杜大人。 “杜大人!!!”一道明朗的女声从后传来,远远唤了一句,“新年好啊。” 杜大人脚下一顿,检查入殿近在咫尺,他只得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贺三七和萧叙对这道熟悉的声音出现在此感到诧异。 苏云青不知何时已站在了他们身后,手里拿着香烛和纸钱,扫了他们一眼,对杜大人礼貌一笑。 杜大人:“侯、侯夫人……方才还说与侯夫人道声好呢。” “杜大人好。”苏云青笑道:“不知大人怎么在此?” 杜大人太阳穴猛跳,“我……我来给夫人还愿。” “杜夫人?杜夫人不是因身子不好,只得一子三十余年,听闻杜大人从前也是疼爱的紧。没想到,杜大人老来得子?可喜可贺,改日定要与将军一同前去杜府给夫人贺喜。” ----------------------- 作者有话说:抱歉啊!我来晚了[爆哭]今天临时被叫去一个阿姨家吃饭,耽误了时间。明天多补一点回来[亲亲][亲亲][亲亲] 第20章 濯雪(10) 杜大人略显局促, “是、是是……改日定邀将军与侯夫人前往府里做客。” 苏云青微笑,吹捧道:“杜大人爱徒得吏部之位,两件喜事撞一块, 杜大人今年是旺年啊。” 杜大人谈及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徒弟, 腰杆都挺直了, 一口就定下宴会一事。 “等我回去收拾几天, 再亲自送请帖去侯府。到时两位将军和夫人,还请赏脸,来一同欢庆。” 贺三七爽朗大笑道:“自然自然。” 苏云青抬眸瞧了眼萧叙, 挽上他的胳膊, “既然有缘在此遇上了杜大人,不如一起前去拜会吧。” 贺三七小心瞄向旁边这两人。 少主‘大逆不道’的话, 她没听见吧…… 萧叙漆黑的眸子半阖,扫过她挽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又往下滑落至她另只手提着的贡篮。他伸手,试图接过她手里的篮子,苏云青手腕下意识往后, 避开了他的手,拒绝他的好意。萧叙的手在半空僵了会儿,默默收回, 干脆抽走被她挽着的胳膊。 苏云青也不强求,他拨开她的手, 那她干脆换个手拿篮子, 走到杜大人身旁若有若无观察起他看着有些鼓的袖袋。 杜大人下意识捂手,用纸钱挡了下袖子,干笑说:“那、那一起进去吧。” 萧叙信步闲庭跟在苏云青身后。 两人不知道在较什么劲。 贺三七无奈摇摇头。 看样子,少主说的话, 她是听得一清二楚了。 过检时,小道士掀开她盖在篮子上的碎花布,仔细翻看。 旁边的小道士奋笔疾书,记载她所带之物。 “这两位是?”小道士拦下了萧叙和贺三七。 远青观里的小道士估计没怎么下山,并不认识这两京城名人。 苏云青回首看去,萧叙臭着张脸盯着拦他的道士。 “是我夫君,和我弟弟。”她解围,草草说了一句后,回头跟上杜大人。 金灿又庞大的佛像高耸于殿顶,威慑的眸子俯视底下的信徒。 苏云青掏出香,在油炉边点燃。手中的一把香沾了油后,火苗猛然蹿起来,她挥了两下,将其熄灭。下一刻,殿门处灌入一阵妖风,熄灭的火苗瞬间重新逆燃,眼看热度即将烧到她的手指。 她用力甩了两下,火苗依旧未灭。 身旁停下一道阴影,一把夺走她的香,扬手一挥,火苗顿时熄灭。 苏云青愣了下,香已被塞回手中。 萧叙冷冷开口道:“苏小姐难道不知今日是什么拜会?” 苏云青分出三根香递过去,不慌不忙反问:“看样子,将军是知道这是什么拜会。” “你该向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萧叙没接她的香。 人群嘈杂,苏云青低笑一声,轻柔的声音清晰穿越人群传入他的耳中。 “为何要我向将军解释?将军难道不用向我解释吗?” 萧叙眉头一拧,似乎没料到得了这么个答案,“你说什么?” 苏云青:“从前,没有人审问过将军吗?” “苏小姐,你该注意自己的身份。”萧叙警告道。 “我知道。”苏云青掀起眼帘,掩盖自己的目的,眼里带着几分深意,“今日,是什么拜会,我就是什么目的。只是没想到,将军与我想的不同,你与谁拜这种会似乎都行,路上随便抓个女子,陪她拜一通,心里也没觉得哪里不妥,对吗?” 谁能知道,苏云青反将一军。 萧叙一时竟然语塞。 苏云青继续道:“所以,我是不是才该问,将军有没有注意自己的身份?” 她自嘲一声=笑,“原来是我想多了,我以为新年之后,我们的关系更进了一步,或许我们能多了解彼此一些。我不知道将军是什么计划,什么目的。我只知道,嫁入了将军府,我的命就与将军相连一起。” 她顿了片刻,故作心酸似得垂下眼眸,补充道:“直到……三年期满,你我和离。” 苏云青忽然认真转眸看向他,坚定道:“将军,我的一生只要一生一世一双人,有妻无妾,有妾无妻。将军放心,我也会做到。所以将军若要纳妾,还请等和离后。” 萧叙被她一连串的话怼得有些发懵。 她不再多言,往佛前走。所谓做戏做全套,对拜垫果断一跪。见萧叙默不作声跟来,她再次分出三根香,递给他。 萧叙盯着香沉思半晌,最终还是没接。 苏云青也不强求,“我所求只为一生有子,至于父亲是谁,不重要。” 这话也不知为何,刺耳至极。萧叙一把抓住她奉香的胳膊,将人从地上拽起,抽走她手里的香,一股脑插.进香炉灰里。,动作过大,香灰落在他手背,肉眼可见红了一片。 苏云青淡定道:“将军做什么?” 萧叙松开手,拍去手背上的灰,别过头,神情淡然道:“我不信神佛。” 苏云青:“???” 所以? 贺三七瞪着一只眼,眯着一只眼,面部肌肉抽搐,看不明白现况。 他忍不住贴到萧叙身旁,好奇问:“少主,你们聊什么了?” 萧叙板着脸说:“她让我注意自己的身份。” “注意自己的身份?”贺三七脑瓜子没转过弯,重复一遍后,震惊道:“让谁?!你?!!!” 萧叙眼刀甩过去,询问道:“杜大人在何处?” 贺三七抬抬下巴,杜大人正烧纸钱。 苏云青无语极了。 简直莫名其妙,不求子,也能求其他的平安健康啊。一把香全戳进去,之后的几个佛殿都不用拜了。 她与他们擦肩而过,带着纸钱去杜大人身旁烧,才从贡篮里掏出纸钱,余光又瞥见不远处一双眼睛死死凝视着她,令她浑身不自在。 本以为目光是冲着杜大人,顺带了她,挪了两个方位后,那诡异的目光还是分毫未减。 杜大人想摆脱他们,“你们先去其他殿拜着,我去帮我家夫人系个红带。” 萧叙道:“正巧,夫人的香在主殿已经拜完了。” 杜大人:“嗯?拜、拜完了?” 他往香炉看去,一大把香戳在里面,格外显眼。 杜大人无奈,只能又领路带他们前往许愿树,满树红带飞舞。他掏出鼓囊到几乎溢出来的钱袋,打开口绳时,还不小心掉出来几颗银钱,捡起来费力塞回去。在树下小贩买了条红带,写了些话,随便找了处树枝系上。 贺三七探过脑袋,“杜大人,今日怎么带这么多银两。” 杜大人:“噢……这个,出门太急,怕夜里又下大雪,所以随手在柜子里一拿。” 贺三七:“原来如此。” 他一转头,萧叙又盯着正买红带的苏云青,目光幽深注视她提笔在红带上写字。 今天来的目的,不是盯杜老头吗?怎么盯上苏大小姐了? 苏云青瞧着柔柔弱弱,却是个硬性子。她瞧不上低处挂满红带的树枝,非要选根高枝,抬头对这一处枝打量。 贺三七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苏云青撩起碍事的裙子,一脚踩在树杈上,一声不吭爬了上去! “不是!啊?!” 杜大人也是一惊,“侯夫人!侯夫人!你当心啊!这摔下来可不得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33章 他见一旁萧叙很是淡定,忍不住问:“侯爷,怎么不帮夫人挂一下?那枝对您来说并不难。” 萧叙默了片刻,随口扯一句,“她喜欢自己来,我会接着她。” “???”贺三七凑近他,低声问,“她写什么了?” “苏瑶、阿钥,此生平安顺遂。” 贺三七:“没你?” 萧叙:“……” “也是也是,没你很正常。不过,这个阿钥是谁啊?”贺三七搓着下颚陷入沉思,“好像调查她的时候,没听说她有喜欢的郎君啊。” “……” 苏云青趴在高枝,在枝头系上耀眼的红带,满意地欣赏了会儿,才慢慢往树下爬。结果,脚下没踩实,身子一歪,险些摔下。 “糟了!”贺三七喊了一声。 “侯夫人!”杜大人也慌了。 萧叙上前跨了半步,抬起胳膊准备接她。 苏云青在危机时刻,抓住了一根树杈,稳住了身体,随后往地上轻松一跃,稳稳落在萧叙三步之外。 萧叙抬着双手,僵在半空。 “……” 苏云青自顾自理了理裙摆,一眼未丢给他。 杜大人趁那几人愣神之际,一溜烟偷跑了。 等贺三七回过神来,发现杜大人挤在人群里,慌慌张张往另一头跑。 他提醒道:“喂喂喂!杜大人跑了!” 而这时,苏云青也要走,胳膊却被萧叙扯住,拦住了她,“苏大小姐去哪?” 观中人来人往,苏云青爬高枝正是为了视野开阔,方便观察周围。这一爬,还真叫她发现了上一世算命的小道士。 她面不改色反问道:“将军来这不是为了盯着杜大人吗?” 萧叙也不掩饰,“是。” “杜大人跑了,你们不追吗?” 贺三七急得跺脚,“杜大人要跑没影了!” 萧叙沉着脸质问:“我在问你去哪?” 她不交代清楚,萧叙绝不会放过她。 苏云青干脆如实道:“去找小道士算命,将军要一起吗?” 他不信神佛,自然也不会信这种不入流的道士。 萧叙交代道:“你先回府。” 他丢下一句后,头也不回去寻杜大人。 苏云青望着他们远走,转头拐向另一条路,去找方才发现的小道士。 没想到这小道士还在庙中,她还以为是个假道士,没想到还是个真的。 她不免有些疑惑,小道士被萧叙安插在观中,为何萧叙和贺三七要亲自跟来,难道让小道士传言报信,不是更加稳妥? ----------------------- 作者有话说:晚点应该还有章[让我康康] (发现几个错字改了下) 第21章 濯雪(11) 小道士青衣挂身, 木簪贯发,仙风道骨,超凡脱俗。他面带笑容招呼来往香客, 随即目光一转, 锁定在了走来的苏云青身上。 他缩起眸子, 笑意更浓。 苏云青停在他面前, 开门见山道:“小师父,似乎认识我。” 小道士摇头,否认道:“不、我不认识夫人。” 苏云青嗤笑一声, 试探问:“你可知我是谁家的夫人?” 小道士眨了两下眼, 挤出和善的笑容,神色不变, “今日来拜会的,都是夫人。” 苏云青在他对面坐下,端详竹筒里的运签,手指在面上随意拨弄,“方才路过那么多姑娘, 小师父唤的可是‘施主’。” 小道士:“因为我瞧与夫人颇有缘分。” 苏云青:“如何说?小师父要为我算一卦吗?” 小道士抱起竹筒交给她,“夫人,来试试看。” 苏云青观察桌子上的物品, 一沓空白的红纸,挂架上滴墨的笔砚, 一个竹筒, 还有一把香搁置在香炉边,而炉里不久前才点燃的三根香柱。 她扭头朝来处望去,那颗高树立在半坡红带随风飘扬,这个方向刚好能看见她挂上红带的那根树杈。 “香燃烧的时间, 是我走过来的距离。” 小道士托腮笑道:“我说了,仅仅是与夫人有缘。” “你如何能猜到,我会来找你?”苏云青面无表情。 小道士:“因为,我看夫人想算命,而整个远青观只有我会算命,且只为有缘人算。” 苏云青收回目光,抖动手中竹筒,一支签“啪嗒”掉了出来。她眉心一跳,签文在眼前一晃而过,小道士迅速把签拿走。 小道士显然也愣了一下,“下下签?” “乌云遮月,前途未明……” 苏云青抢话头,冷淡道:“谨慎行事,九死一生。” 这正是她上一世抽到的签…… 小道士摇头,“不。” 他继续说完签中之意,“……逆空还魂,破局避芒,等待转机。夫人,九死一生的签,需由自己化解。” “鲜少有人抽出下下签,今日不做任何立方,点夫人一句。夫人的局,已发生逆转,莫争是非,莫要强求,顺势而为,天机间隙,是夫人的生路。” 他提笔蘸墨,在红纸上写下‘自解’二字,随后推给她,“夫人今日算卦,莫要告诉任何人。” 苏云青眼底不清,红纸上的两个字令她出神。上一世小道士还未和她说这么多,也未提点过她,只告诉她,那是一场九死一生的局。 “小师父……” 她还想再问些什么。 小道士敛笑,不再多说,掐指轻算,“夫人今日就当没有来过,时辰到了。” “什么?”苏云青困惑,扭头一瞧。小道士点在香炉里的三根香,在不知不觉间燃烧殆尽,香根随即倒下。 小道士手指搅动香灰,埋香根入灰。 “我该走了,夫人请便。” …… 贺三七掰开拥挤的人群,方才还能见到杜大人的头,结果这人还挺机灵,脑袋往下一低融进人群,居然不见了! “让他给跑了!”他短暂懊恼一会儿,又好奇凑到萧叙身边,“少主,你方才和苏大小姐说什么?” 萧叙瞥他一眼,“你很关心我们两的事?” 贺三七讪笑,“我是想着,她听到那些话,没有什么反应吗?” 萧叙眼底毫无波澜,平静道:“交代我和离后才可纳妾。” “嗯?”贺三七不可置信道:“你要纳妾还要和她交代?她没搞错吧,是她嫁入的将军府,又不是你嫁入的苏府。” 他见萧叙不说话,凑得更近,生怕周围嘈杂,漏听了话,询问道:“该不会……少主,真要和她交代吧。” 萧叙睨他一眼,“不需要。” 贺三七松口气,“我说嘛,堂堂大将军还要向她交代自己纳几个妾室。” “嗯。” 贺三七听着他肯定的一声‘嗯’,欲言又止,转言道:“她为何出现在此?” “今日是何拜会,她就是何目的。” “今日不是求子吗?!” “嗯。” “……又嗯啊……”贺三七若有所思,想了又想,憋出一句,“少主,是怎么想法?” 他神情严肃,“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能让别人握了把柄,找到软肋。” 他忽然呲着大牙笑道:“不过,待大仇得报,少主要什么美人找不到,子嗣就更不用说了,那些美人一个个绞尽脑汁想得你宠幸,给少主开枝散叶呢。” 萧叙:“你很想要?我改日让养父给你说门亲事,让贺家开枝散叶。” 贺三七顿时红了脸,“我、我才十七,尚早尚早。” 他尴尬咳了两声,不敢再打趣萧叙,生怕又被派去调查。那些姑娘太热情了,对他上下其手,差点没招架住。 萧叙:“她出现在此,说明,远青观有异是事实,陛下已有所察觉。不知与杜大人有几分关系。” 话音刚落,人群之中忽然闪过一抹熟悉的身影。 “!!!”贺三七惊讶道:“前任吏部李尚书!他怎么在这?” 紧接着,杜大人的身影也在远处冒头,他注视着李尚书一举一动,悄悄跟了上去。 萧叙低声命道:“跟上。” 贺三七蹙紧眉头。 今日的人太多了,他们逆流而上,穿越人群及其费劲,一小段够走半天。 “估摸着,是李尚书诱杜大人前来,握着他的把柄,威逼利诱。” 萧叙:“李尚书消失已久,李府被封,他身无分文,杜府在背后给他送了不少银子。今日,估计是想要用杜大人在明翰堂的把柄,威胁一笔银子,逃离京城。” 贺三七:“哼,李尚书被贬为庶民,和明翰堂有关的官员都没少给他钱,堵他的嘴。我查不夜坊的时候,还遇到过他,那小日子过得真潇洒。不过,他的举动,也引起了圣上注意,但并没下令扼制。” 他把得到的消息,分析出来,“杜大人是圣上的人,消息最灵通。估计圣上是想通过他炸出其他官员,好一网打尽。李尚书用这种方法报复他们,倒也说得通。”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34章 萧叙:“明翰堂,为何能在天子脚下如此嚣张强抢民女。” 贺三七滞了一下,“什么意思?” 萧叙:“你分析错了,李澈任由李尚书肆意妄为,并非想炸出其他有关明翰堂案的官员。相反,他视而不见,目的是为炸出李尚书头上的人。” 贺三七:“什么意思?李尚书不是圣上的人吗?!” 萧叙:“明面上是,背后未必。” 贺三七恍然大悟,“那他逃离京城……又是何意?被警告了?” 萧叙:“你那日在不夜坊遇见的人是谁?” “李尚书……和……刑部的人!” …… 小道士招呼同门收摊,自己走了。 苏云青望着他离去,询问帮忙收摊的弟子,“那位小师父是何时入的观?” 观中弟子礼貌拜礼,“这位施主是解签有哪里不懂吗?” 施主。所有人都喊的施主,只有小道士下意识唤了一声‘夫人’。 苏云青视线落在弟子收走的那缸香灰上,“没有。我只是好奇。” 弟子答道:“师兄是师父的第一个弟子。” 苏云青:“你们师父是谁?可否拜访?” “不能。我们也不曾见过大师父,平日都是师兄主持。”弟子收拾完桌子,“施主,您随意。” 此时又来了一名观中弟子,跟在方才弟子身边,两个人在低语。 “今日怎么来了些奇怪的人,要不要告知师兄?” “哪来的奇怪的人?” “观门口那些,来来回回走走看看,我看根本不像普通百姓,倒像是……官家的人。” “官家?!” 苏云青闻言,悄然起身,往小道士消失的小巷子里去。巷子弯弯绕绕,香客渐少。她趁人不注意的时候,闪进一条窄巷中,分叉路口时,她却犯了难,犹豫了片刻后选了右边那条路。 坡上杂草丛生,有一座废弃的青石塔炉,她靠近查看,在塔炉边发现一条掩藏在杂草里的石路,顺路放眼看去,藏在山草间,还有一座黯淡的金殿顶。 远处传来脚步声,声音从下方传来。 “师兄,今日观里来了些奇怪的人。” 苏云青屏息凝神蹲下身子,靠向塔炉,躲在杂草后往底下观察。 小道士和观中弟子密谈着,他们的声音渐行渐远,往远处荒废的金殿走去。 小道士并不在乎外头那些人,像是自有法子轻松应对,只道:“去接应,人要到了……” 苏云青扒在边缘,等他们走远后,才拨开草丛往下看。 底下也有一座塔炉,但从下面的角度,根本无法看到远处还有一座金殿,也就是说,这座塔炉是用来阻拦意外误入的香客。而她现在所在的荒路,才是原来通向金殿的路径。 远青观为何废弃了一座金殿。 苏云青正打算沿路继续跟踪,却又听到两道脚步靠近,只得暂且作罢。 “杜大人,我要的东西呢?一手交钱一手货。” “!!!”刚准备起身的苏云青顿时又往草中缩去。 李尚书?!他怎么在这! 杜大人警觉环顾四周,问道:“我要的东西呢?” “在这。”李尚书晃了晃手里的册子,“杜大人,这是三十多位民女实名检举,清正廉明的杜大人,在明翰堂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说,我若把一本罪证交出去,杜府的下场会不会和李府一样。” 杜大人面色阴沉,“你是要撕破脸皮?是不是太着急了点?” 李尚书神色骤变,确实显得着急,他把名册往后藏了些,摊出一只手,“钱。” 杜大人冷笑,“往年风光无限的李尚书,如今竟然落魄到伸手要钱的地步了。” 李尚书咬牙威胁,“杜大人,应该不想变成我这样。” 杜大人:“给我看一眼,若诓我,你今日什么都得不到。” 李尚书:“不至于诓你,杜大人现在可谓是‘风光无限’啊。” 他带着嘲讽之意,咬重风光无限几个字。 名册在他手中翻动展示,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对杜大人罪恶的控诉。 “现在,连吏部都是杜大人的囊中之物了,一时成了京中名人,收了不少礼吧,大人。” 杜大人脸色铁青,“你什么意思?” 李尚书挑眉说:“我不过是想要笔钱养老,杜大人,应该不会吝啬。” 杜大人抖抖袖子,从里面掏出满满一袋钱,抛掷过去。 李尚书稳接在手,显然不满,“不够。我难得出京,从观中逃离,杜大人不会就只带了这么点钱!” 杜大人无奈只能又掏了两袋丢给他,“没了,东西可以给我了。” 李尚书起了怒意,“杜大人是在耍我?!这么点钱打发叫花子?不够你近日收礼半大!” 杜大人同样恼怒,“分明是你儿子那个蠢货,被回京复命的萧叙盯上,差点把一帮子人全抖出来,给你赔命。能保下你一条狗命,你还得跪下来给我磕几个响头!难道你不是叫花子?!” “我呸!”李尚书咬牙切齿道:“到底是保谁的命?难道没有保你自己的?” 他举起手里的册子,“天黑之前,我要的银钱没有送来,杜大人,以后你就和我一样去乞讨!我会施舍你一个破碗!” “噗呲——!” 刀锋刺入皮肉之声响起。 苏云青心中一紧,屏住呼吸。 李尚书不可置信低头看去,杜大人从袖里掏出一把匕首,狠狠刺进他肚子里。 杜大人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心中一横,又加深力道。 他拔出刀来,紧接着对准李尚书心脏刺去,这回得亏李尚书反应迅速,用册子挡了一下,匕首刺偏,不然怕是会交代在这。 李尚书猛地挥手,用册子敲在杜大人脑袋上,把人打蒙,才得机会连退两步。他的身下已是一片刺眼的血迹。 杜大人反应过来,扑了上去,对他连捅数刀,两人扭打在一块。杜大人毕竟已是头发渐白的年纪,和身受重伤的李尚书对峙,也不可久战。 他夺走了李尚书手里的册子,而李尚书浑身是血,趁杜大人不备,一脚踹过去,手忙脚乱抱着几袋钱踉跄逃离。 杜大人眼冒金星,缓缓爬起来,再想追已经难以抬步追去。 干净的长袍溅满鲜血,握紧滴血匕首的手难以克制抖动不止。 他似乎有些懊悔,没将李尚书弄死,居然这么命大,身受数刀还能跑。 杜大人把手里的册子往火炉里一丢,连带匕首一起扔进去,一屁股瘫坐在地,双手抖成筛子,极力按压却还是无济于事。 不知究竟是杀人未遂的后怕,还是那本时刻架在他脖子上的罪证。 他惶恐盯着那本写满他罪证的册子,被大火吞噬。 罪证暂且销毁,但李尚书和知道他恶臭的人,都还活着,只要他们活着一天,他就要彻夜难眠,一日不安。 明翰堂少不了饮酒作乐,酒后夸大其词的吹嘘也不在少数,这么调查下去,随意一条都够他送命。 没一会儿,苏云青身处高处,又听见两道脚步声靠近。 这次她认识!是萧叙的步伐。 糟了。他内力深厚,坡上坡下,相隔及近,会察觉她。 苏云青小心翼翼往后退,一点点用脚拨开杂草,随后沿着石路,绕过火炉那方,往废弃的金殿方向匍匐前进。 坡下,距离没多远的地方,一座宽大的木屋立在杂草中,屋门已经被打开。 这又是什么地方? 她仔细观察木屋周围,倒是发现两颗被踩进一半到土里的稻谷。 …… 贺三七在小巷里东张西望,扭头看向右侧分叉路口。 “这是个什么地方?” 萧叙垂下眼帘,打量着几株被微微踩塌的枯草,沿着草路,移上目光。 踩草之人,体重较轻,不像是男子的重量,像女子故意放轻踩塌所造成。人很聪明,知道尽力掩盖自己。但还是忽视了,枯草没有韧性,难以回弹,会留下浅痕。 巷子里从另一条路上,飘来一股血猩气。 贺三七也感受到了,转头看向萧叙。 萧叙点头,示意他当心。 贺三七走出巷子口,远见缩在地上惊恐发抖的杜大人。 “呦,杜大人,满身是血,受伤了?” 萧叙视线落在火炉,里头是即将烧成灰烬的册子,以及一把烧红的匕首。 两人都猜出了大概,杜大人想让李尚书封嘴的办法,自然就是弄死他。 贺三七意味不明,带丝窃喜,瞧了萧叙一眼。 没想到,杜大人亲自推波助澜。 杜大人慌了神,看着两位阎王爷,脑子里霎时闪过李尚书的下场,顿时瞳孔都在震。 贺三七人美心善,愁苦张脸,假意去扶杜大人。杜大人吓得一抖,从地上弹起来,一手摁在炉边,掌心皮肉被烫的‘滋啦’一响。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35章 他一把揽过杜大人的脖子,在他身上摸索来摸索去,看似检查伤口,其实是把空荡荡的袖子查了个遍。 “杜大人,你别怕啊,是遇到什么歹人了?想抢杜大人今日那袋沉甸甸的银两?” 杜大人觑视萧叙一眼,又紧忙低下头,“对对对。” 不承认也没法子了,怀中身无分文。 萧叙:“现在歹人还敢入观抢盗?” 杜大人只一味点头,“对……对对。” “告诉我们是谁!我们帮你收拾他。”贺三七拍拍杜大人胸腹。杜大人本就胸口挨了一脚,他这一拍,差点一股气没上来,咳得脸色涨红。 “咕咚——!” 炉后不远处传来一声异响。 “谁?!”杜大人率先警觉,惊恐望去。 萧叙丢给贺三七一个眼神。 贺三七拉着杜大人往里走,“是谁?去看一眼不就知道了,说不定啊,是看到杜大人被哪个歹徒欺负了,我们好帮你报仇啊。” ----------------------- 作者有话说:我来啦[墨镜] 第22章 濯雪(12) 塔炉没走多远, 一座隐蔽的木屋在杂草后悄然矗立。 贺三七环视四周,疑惑道:“这又是一个殿?” 杜大人瑟瑟发抖,语无伦次道:“要不、要不还是不要打扰了神明, 没有对外开放的神殿, 肯定是……肯定是不可打扰的。” 贺三七蹲下身子, 从土里刨出两粒稻谷, 蹙起眉头,“远青观的粮仓?” 杜大人:“远青观从前就有吃斋念佛月修,这些粮食估计是为观香客准备, 没什么奇怪的。” 他扭头想跑, 贺三七一把将人拽回来,“跑什么, 杜大人。” 杜大人下意识搓搓自己沾血的衣服,发颤道:“我该回府了,你看我这身衣服……” 贺三七没理会他的死活,目光转向山坡下站着的萧叙,他正端详手里那块从坡上滚下的石头。 方才的响动应该就是这个石头滚落引起的。可那山坡荒草丛生, 坡下干净没有多余碎石,这块石头滚下来有些不寻常。 萧叙腾空而起,一跃上了山坡, 拨开杂草,果然发现一个石坑。他将石头嵌入坑中, 严丝合缝。 石坑没有滑坡导致的痕迹, 显然是人为取出,故意丢下山坡。 他顺着草痕往前走了两步,发现两道痕迹,一道沿石路是上山的来时路, 另一道凌乱绕道是下山路。 沿着石路方向放眼可见一座被遗弃的金顶殿。 坡下,杜大人反抗着,“贺小将军啊,别别别,别进去啊!” 贺三七不管不顾,推开木屋的门,“闭上你的嘴,小声点。” 萧叙跃下山坡,回到木屋。 贺三七与他对上视线,两人及有默契,交换眼神。 山坡上确实有人,待了还不是一时半会,直到他们到来才仓皇而逃。唯一不解的是,对方把他们引到粮仓是何用意。 木屋昏暗,不透一丝光,他们只能借着门外洒入的光查看门口的几箱粮。 杜大人站在一旁慌得东张西望,嘴里嘀咕个不停。 贺三七掏出袖刀卡入箱口小心撬锁,往上用力一翘,清脆一响,粮箱开了! 满满当当的稻谷! 他抓起一把稻谷,缓缓松手让粮食滑落。粮食不算上等,算是次粮,但足以饱腹。 贺三七:“!!!” 仰头往整个屋子瞧去,成箱的粮食堆积成山,他紧接着又查了几个箱子,不止有稻谷,还有干粮,面粉等等。 这么多粮!哪像是一年一次供香客吃的念佛月,倒更像是一支千人军队两月的口粮。 萧叙面色凝重。“杜大人,方才可有人看着你。” 杜大人额间冒汗,“粮……这么多粮……,已经远远超过了私家屯粮的限额,有人、有人要害我们,我们被算计了?!” 贺三七:“远青观的囤粮许可令,绝没批这么多粮。” 杜大人双手发抖,“怎么办啊怎么办啊,快跑吧,我们就当不知道。囤粮事可大可小,一个不测会掉脑袋的。” 贺三七将目光投向萧叙。 李澈本就想抓住他们的把柄,在他们头上按下罪证。 他们虽掌京中禁军,但没有调查令,这事要说是他们查出来的,李澈也未必会认。 杜大人急得直跺脚,“快走快走。” 现下也不能不走了,只能从长计议。 贺三七复原粮箱,正想压杜大人往外走。 萧叙低沉道:“查。” “!!!”贺三七冷静了会儿,恢复思考。 如果石头是人为引来,那么极有可能是想栽赃他们!但萧叙说的也没错,粮仓可疑,若不查清楚,恐会毁坏他们的计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是螳螂、谁是黄雀。 然而,不等他们决策,另一条荒路传来厚重板车声。 萧叙:“关门。” 贺三七迅速关上粮仓门,压着杜大人躲至粮箱后。 杜大人双腿都在打抖,“你们干什么啊,这时候不该跑吗?等下被发现了。” 贺三七戏谑道:“杜大人,你不是也看出这粮仓有问题?现在我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黑压压的环境,心脏近乎蹦出来。 杜大人坐立不安,想爬起身跑出去,“不行不行,我不行的啊,他们干这种事,被别人知道,会杀人灭口的!” 贺三七扯住他,讥讽道:“像杜大人一样?杀人灭口?” “你!” 板车越来越近,靠近木屋。 “闭嘴,人来了,还不少呢。”贺三七神情严肃,压下他的脑袋,观察木门的方向。 “咯吱——” 木门被推开,几人开始卸货。 “快快快搬进来,搬进来。” 这时,一个观中弟子也来到了此处,招呼他们摆放。 弟子:“等等!大师兄交代我,要清点清楚再卸货。” 几个粮队的人只得开箱盖,让观中弟子检查。 弟子不满道:“怎么这次的粮,比上月的还差?” 粮队的人不悦道:“次粮是你们自己要的,当初也说过了,宫中需供优粮,次点的粮一到冬日宦官会拿去倒卖,到你们这自然也没多好了。” 弟子:“不行,这一箱我们不收,再放一段时日,坏的都没用了,还怎么吃。” 木屋暗角,双手抱臂的萧叙掀起眼来,眸光犀利,凝视着走到门前,显身的人。 暴躁的声音响起。 “你开什么玩笑!这些东西我给你弄出来,逃了多少道坎,我拿命赔你们玩啊!整箱钱不给,也要给半箱的钱!”商泓双手叉腰,火气上头,指着观中小弟子就开始骂。 贺三七猛地转头看向萧叙的方向,等待他的指示。 “!!!” 商家! 观中弟子不甘示弱,“没有用的东西,放这里做什么?!占地方不说,坏了还弄馊其他粮食。” 商泓凝眸,“我管你那么多,给钱!你们要的量我给你拖来了,不给钱,今日我就把你这粮仓烧了!” 商家家主去的早,商泓从小无人管教,是个顶顶的暴脾气,缺德烂事是他一贯风格,他真干的出来。 观中捂钱捂得紧,弟子被逼无奈,只得让步,“给不了,最多给三分。” “三分!你找死吗!”商泓一掌推在弟子肩膀上,咬牙坚持道:“五分。” 观中弟子淡定挥了挥衣袖,淡定道:“商公子,还是先看看其他的粮吧。” 商泓忍着口气,侧身给他让位,对粮队的人道:“把粮箱给他打开。” 杜大人缩在粮箱后发抖,小声道:“怎么、怎么商家也在……” 贺三七看着那群人忙着审粮,不以为然冷呵道:“杜大人你又慌什么?” 杜大人哭丧着脸,“贺小将军啊,今日算是被你害惨了。” 贺三七翻了个白眼,扯了扯他血淋淋的衣服,“先管好你自己吧,杀人未遂,被别人看见了。” 杜大人缩成一团,不再多言。 贺三七看向萧叙,试图从他眼中得来行动指令。 萧叙微微摇头,示意他再等片刻。 观中弟子查了一圈,最终在商泓的压迫下,除了那一箱次粮,其他的都算过了。 “搬进去。”弟子挥挥手。 粮队的人往仓中搬粮,来来回回搬了两次后,正要把新粮箱搬起来架上旧粮箱时,忽然看到粮箱后一道模糊的灰影。 他搬着粮往里探过脑袋。 与他同搬箱的人吃力道:“喂喂喂你干嘛呢,很重啊。” 杜大人躲在一旁抖得不成样,悄悄露只眼,惊恐看着那人越靠越近。 贺三七死死摁住他脑袋的手也猛地一下松开。正在这时,萧叙点了头。 杜大人的头没人摁压后,猝不及防弹了起来,与搬粮的人对上了视线。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36章 “啊啊啊啊啊啊!有鬼!”探头那人吓得手一松。 另一个人受不住力,一箱粮洒在了地上。 “发什么疯!”商泓怒吼一声冲进来训斥,“那来的鬼!” 他刚跨进木屋,从旁闪过一道影子,刀光一闪,架上他的脖子,从后挟持住他。 贺三七加深压刀力道,阴笑打了个招呼,说:“商公子,好久不见,新年好啊。” 商泓顿时身体一僵,“贺三七!” 观中弟子见状,怒骂的声卡在咽喉,没有片刻犹豫,转头就跑。 粮队的人也四散而逃。 贺三七嗤笑道:“是我是我。” 商泓眼底闪过一丝慌乱,贺三七在此,说明……萧叙也在。 他缩起眼来,目光在粮仓观察,定格在暗处走来的黑影上。 萧叙长腿一跨,信步闲庭走到光线下,眉眼凌厉,带丝浅笑微微扬起。 “商家为宫中部队供粮,怎么还卖起了私粮。” 商泓面色苍白,看了眼满屋罪证,颈部的刀冰冷刺痛,他强装镇定,“有钱不赚是傻子?” 萧叙冷眼瞥他,随手打开一箱粮,满箱稻谷出现在眼前。他的手在里面翻找,拨开稻谷,从中抽出一把短刀。 短刀在他指尖转动,猛然拔刀出鞘,寒光刺亮他犀利的黑眸,他冷笑道:“什么钱都赚会掉脑袋。” 私自卖粮卖武器!砍头的重罪! 商泓瞳仁一缩,瞬间慌了神,不可置信辩解道:“这刀和我没有关系。” 萧叙上前,刀尖对准商泓心脏,挑眉说:“有没有关系,商家要如何解释,又解释的清楚吗。” 就在这时,木屋外传来一道挣扎的女声,“放开我!” 屋中众人回眸瞧去,只见苏云青被粮队的人挟持着,拖进粮仓威胁萧叙,她的脖颈同样架着一把刀。 商泓先是一惊。 苏家家宴萧叙护苏云青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随后一想,这或许是他唯一谈条件的筹码。 他语气商量道:“萧将军,今日全当什么都没看见,你放过我,我放过你夫人。” ----------------------- 作者有话说:修了个错字~ 第23章 濯雪(13) 粮队的人精神紧绷, 商量道:“我们在许愿树下发现了侯夫人,夫人是在等将军一起回府吧?我们不想惹事,也未伤害夫人半分。将军放过我家公子, 我自会放了贵府夫人。” 苏云青在一群高大的男人间, 显得格外瘦弱, 不堪一击。刀锋压着脖颈, 稍有不慎便会见血。 她扬起下颚,绷直脖筋,眼底满是故作的惶恐, 可怜又无助, 试图让萧叙出手搭救。 贺三七蹙起眉头,盯着苏云青, 刀锋加重压入商泓的皮肉,冷言道:“商泓,嫌命太长?” 萧叙长睫半阖,低笑一声,“还没人能用夫人的命来要挟我。” 这话传入不同人耳中, 意味截然不同。 在外人听来,冷血无情、杀人如麻的萧将军深爱自己的夫人,他有百种方法救她出火海, 根本无人能用她的命威胁到他,他有绝对的自信和把握救下她。 然而, 这话传到苏云青耳中, 却是另一番意味。萧叙不喜欢她,她的命对他自然也不重要。他或许正想让商泓动手杀了她,既能把罪名推给商家,又能顺理成章除掉她, 一箭双雕。 事实证明,她的想法才是正确的。萧叙对她似救非救,不做半分让步,却句句透着她仿佛是他软肋的意味,唤得亲昵。 萧叙刀尖刺破商泓衣襟,冷笑道:“商泓,本侯夫人若有半点闪失,商家可是会陪命的。” 商泓:“事到如今,将军无法与我达成共识,商泓贱命一条,总要拉个人陪葬!” 萧叙猛地刺入刀尖杀进商泓胸口,“奉劝你,不要动她分毫。” 贺三七眉骨一跳,“!!!” 这是真不顾苏大小姐的死活啊! 粮队的人震惊道:“将军!是真想让夫人陪葬吗?!” 萧叙瞟了苏云青一眼,对商泓道:“没有人能让她陪葬。” 苏云青冷漠盯着萧叙,粮队的人掐住她的脖子,刀在她脖颈前挥舞。 她忽然意识到,小道士虽是萧叙的人,但这粮仓看起来似乎与他并无关系。不过,有没有关系,都必须扯上关系,在场各位都跑不掉。 粮队的人怒吼,“我真会杀了她!” 商泓嘴角抽搐,胸口的疼痛蔓延,“萧叙,从前没看出来啊,你还是个情种。” 萧叙眸底幽深,意味不明笑道:“是吗?” 横竖都是死! 商泓疯癫至极,大喊道:“杀了她!!!” 苏云青:“……” 一帮疯子。 萧叙刺入商泓的刀又深了一寸,他‘无意间’撇了眼满屋私粮,“商泓,你敢吗?用商家两百多条人命来赌。” 两人像是在无形中较劲,气氛紧绷到极点。 商泓被逼到绝境,脸色涨红,气得双眼充血。他一把握住萧叙刺入的刀锋,猛地抢过来,不顾贺三七架在脖颈的袖刀,转身握着短刀掷向苏云青的方向! “我让你杀了她!” 萧叙眉骨微挑,全然没有去拦的意思,甚至就这么任由商泓轻易抽走他手里的刀。 苏云青:“!!!” 短刀对准她的脖颈,千钧一发之际,她紧急握住粮队人的手腕,用力一扭,刀错了位,给自己的脖子腾了躲避的位置。 她霎时歪过头去,短刀斩断她的耳饰,擦过她的脖颈,扎入粮队人的肩膀。 翠玉耳饰落地,清脆一响,碎成两半。 “啊!”粮队的人捂住肩膀,踉跄后退。 死里逃生,苏云青心跳如鼓,她甩头看去,萧叙混在黑暗中的眼眸,闪过一丝对她没死的惋惜。 她的脖颈传来火辣辣的刺痛,伸手一摸,手指沾血,两道刀划的浅伤。 萧叙抬腿一脚踹在商泓胸口,将人掀飞出去,重重砸碎木箱,稻谷洒了满地。 商泓捂着胸口,咳出一口鲜血。贺三七快步上前,袖刀再次扼住商泓咽喉。 苏云青沉下目光,迅速撤离贴墙而立,警惕地与所有人保持距离。 木屋再次出现多方对立,气氛诡异而紧张。 突然!木屋后墙被人猛地从外砸开,刺光涌入,一支箭迅猛射入。 萧叙动作极快,瞬间冲向箭源,与光影中的人交手。 贺三七立马拎起商泓退至一侧,粮队的人冲上来试图解救自己的主子。 屋子陷入混战,贺三七拔出粮队人肩膀上的短刀,扔给正与小道士缠斗的萧叙。 观中的弟子陆续赶来支援,乱箭齐射。小道士手握长剑,直逼萧叙咽喉。 萧叙侧身闪躲,短刀与长剑利锋相撞,发出刺耳的金属声。他翻身之际,截下半空飞箭,反手掷出,动作果断,力道凶猛,精准击杀一名敌人。 贺三七以一敌三,将商泓牢牢控制在粮仓内,不让他逃脱。 苏云青冷眼旁观,静观局面。 这三方似乎对彼此的出现都感到意外,以至于下了杀心,招招致命。 还不够乱。 粮队的人突然从外冲了进来,气喘吁吁,惊慌失措喊道:“公子!圣上的暗侍!暗侍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朝这边查过来了!” 商泓挨了贺三七一刀,躺在地上喘息。他拦下贺三七阴狠的袖刀,袖刀贯穿他格挡的手臂,鲜血淋漓而下,刀穿骨头而过,顿时脸都白了。 “贺三七!我们合作,把粮仓推给远青观,不然我拖你们下水!” 贺三七猛地拔刀,不惧丝毫,又是一刀准确刺入手骨,反倒利用圣上把话打了回去,讪笑道:“商家做的贩粮生意,你说侯府一纸罪状把你们告上去,我们是不是又能升官了!” 外人可不知圣上对他们的疑心。 贺三七的话让商泓脸色骤变。 粮队汇报完后,箭雨更加密集,狂落不止。萧叙短刀斩断箱盖挡过飞箭。 “嗡——!” 一股菜油味从粮仓前门流来,一支火箭准确无误射中地上流动的油,火势迅速蔓延,粮仓刹那间被大火吞噬! 苏云青似也未料到这一出意外。 杜大人不知何时掀翻了一箱油,堵住了粮仓出口,他自己趁机逃了出去,想让他们葬身火海。 观中弟子见状,不断射出火箭,毁灭粮仓证据。 苏云青看着粮仓大门迅速被大火吞噬,杜大人跑没了影,她只得往粮仓深处退去。 粮队中的人发现她的身影,朝她扑来。她快步闪到萧叙身边,拉他挡刀。萧叙常年征战,几乎是下意识反应,他拦下小道士一剑,反手挥刀,刀风从苏云青头顶掠过,直将粮队人一刀封喉。 苏云青早料到萧叙反应动作似得,在靠近他后,迅速蹲下身,冷眼看着粮队的人脖颈的血喷射而出,直挺挺往后倒下。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37章 暗侍查来,小道士没了缠打的意思,快步退出粮仓。 苏云青同样计划潜出,却被飞箭拦住了去路。 烈火冲天,屋子里浓烟滚滚,热气扑面而来。外面的暗侍的脚步越来越近。 巷子里传来嘈杂的人声。 “怎么回事!怎么着火了!” 萧叙掀开两个箱盖,拦下飞箭,“贺三七!撤出去!” 贺三七等人在另一角,距离破口不算太远,他挟持商泓撤出去,忙于拦截不断射入粮仓的箭。 火箭密集,他既要防备商泓逃跑,又要拦截飞箭,难免漏了几箭飞入粮仓中。 苏云青被滚烟呛得猛咳不止,紧紧扯住萧叙的衣摆,防止他弃她而去。 而萧叙也确有此意,他扬手断衣。一支漏箭射在两人之间,苏云青这才发觉,为躲粮队攻击,慌乱之中,圣上派人传来的那封信与小道士提笔写的红纸,一同被甩在了萧叙的脚边。而他正准备拾起那支箭做武器,若他弯腰下去,必定会发现她的信。 恰巧此时,又一箭对准他射来。苏云青心一横,从地上窜起,舍己为人,朝萧叙扑去,一掌推开他,“当心!” 萧叙下意识反击,刀锋直逼苏云青。 苏云青本可躲过这一箭,但为了避萧叙这一刀,她意外站在了箭的轨迹上,那一箭不偏不倚正巧对准她的心脏射来。 萧叙反应过来时,心中一紧。 千钧一发之际,苏云青胳膊被人猛然一拽,箭尖划破她的衣裳,贴着皮肉划过,她猝不及防砸进萧叙怀里。 一口气还未缓过来,粮仓顶被大火烧穿,梁柱坍塌而下。 苏云青抓住萧叙的领口,萧叙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屋梁倒下,与堆积起来的粮箱形成狭窄的三角区域。 两人紧贴在一起。 苏云青脑袋发懵,翻滚的大火在眼底燃烧。萧叙急促的喘息在她颈窝响起,他闷哼一声,身子动了两下,却没能站起身。 粮仓外传来贺三七急切的呼唤,“少主!” “萧宴山?”苏云青总觉得萧叙现况有些不对。两人似乎都未料到对方会舍命相救。 粮仓外暗侍的脚步已经逼近塔炉处。 萧叙撑着上身,炽热的气息喷洒在她流血的脖颈旁,“从我身下,爬出去……”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 苏云青没有犹豫,快速从他身下挪了出去。浓烟模糊视线,她挥了两下,呼吸极度困难,发现那根粗梁卡住了萧叙的一条腿。 她愣了半晌,余光发觉那两封信在不远处。 “苏大小姐……”萧叙抓住她的胳膊。周围的一切在坍塌,他一字一句道:“同生共死。” 他们之间,这话绝不含半点爱意,是赤.裸.裸的威胁。 她不救他,就算独自出去,贺三七也会弄死她,让她陪葬。 贺三七在外拦下乱箭,防止箭雨阻挡萧叙的退路。 苏云青袖子在黑暗中划过,她抓住萧叙手里的短刀,萧叙却没松手。 “将军,你或许该信任我一次。” 萧叙嗤笑一声,反问道:“苏大小姐可信任过我?” 他松开压住短刀的两根手指,苏云青不回答他的话,抽走他的短刀。 苏云青挪到他的腿边,用刀卡入压塌变形的粮箱中,冷静道:“将军动作要快。” 她需斩下碎木,放出稻谷,给他卡住的腿部释放空间,但他动作要快,不然会被失力的梁压住,到时就再没办法了。 她趁萧叙不注意,把方才偷捡起的信件,丢进不远处的火里销毁。写有‘自解’的红纸,与密信瞬间燃烧化为乌有。 随后,她一刀划开粮箱,稻谷‘哗啦’一下从旁溢出,“萧宴山!” 萧叙快速起身,脱困而出。 苏云青所在这方浓烟过浓,呛得她直不起腰,模糊的视线里,往萧叙的方向爬了两步。萧叙的衣摆在眼前掠过,单手将她从地上捞起,转身往外奔去。 苏云青趴在他肩头,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两个人从熊熊大火的粮仓中脱困。 贺三七猛地扭头望去,感到一丝诧异。 萧叙单手抱着苏云青,另一只手握紧短刀。苏云青意识不清,无力趴在他肩头咳嗽。两人浑身灰扑,无比狼狈。 萧叙的腿有些颠簸,衣摆有烧痕。 他道:“先走。” 贺三七拎着商泓后领,朝粮队送粮的荒路奔去。 萧叙紧跟其后。 苏云青脑袋昏沉,大火掩护了他们的撤退,阻挡了暗侍的追击。她模糊间看到被困足在另一头的一群人,正着急灭火。 粮仓里全是易燃之物,留下的一切只会是灰烬,不留半点痕迹。 苏云青靠在萧叙肩头,两眼发黑,昏了过去。 分明是想杀了对方,怎么……意外变成了救人…… ----------------------- 作者有话说:我来啦[奶茶]调整一下更新时间好了,尽量每天21点左右更新[比心] (修了错字) 第24章 濯雪(14) “夫人!夫人!” 苏云青脑袋发懵, 忽然发觉有人在摇晃她,迷迷糊糊转醒。芳兰端着碗药站在她床边,神色很是慌张。 苏云青揉了揉昏沉的脑袋, “怎么了?” 芳兰看她醒了松口大气, “你没死啊。” “…………”苏云青:“盼我死?” 醒来第一句听得竟是这话。 芳兰把药盘搁放在她床头, 腿一软瘫在她床边。 莫名其妙的举动, 整得苏云青一头雾水。 苏云青端起药,吹凉后,小口啜饮, “有事?” 芳兰摆摆手, 哽咽道:“你知道你躺了几天吗?整整五天啊!我药都给你灌不下去,侯爷让我来看你一眼, 今日再不醒就把我们两个拖出去埋了。” 她说着说着‘哇’一声,竟两眼一红,哭了出来。 苏云青手里一顿,看得一愣。 看样子上次贺府的几板子让芳兰心有余悸,萧叙恐吓的话, 让她轻易当了真。 她慢慢喝着药,回忆几天前发生的意外。 圣上的暗侍是她引去的,本是想在许愿树下看一场戏, 没想到,这里面居然还能扯上商泓。 喝完最后两口药, 她放下空碗, 问道:“将军在哪?” 芳兰抽泣道:“侯爷……侯爷想必去贺府了,他说回府前你若还没醒……就让周叔把我们丢出去。” 苏云青起身去简单梳洗,“我知道了,你已保住性命, 不用哭了。” 芳兰哽咽问:“夫人要去贺府吗?” 苏云青:“我自己去即可。将军的腿伤如何?” 芳兰:“未好全,尚有些颠簸。” “嗯。让膳房煲份骨头汤。”苏云青交代完,匆匆忙忙往府外走,却在府门前被周叔拦下了。 周叔:“夫人这是去哪?” 苏云青秀眉一拧,故作担忧道:“我想见将军,他可有受伤?” 周叔:“少主无大碍,已经去往贺府了,夫人不用担心。” 苏云青提起裙摆往外走,“我去找他。” 侍卫拦住她的前路。 周叔挥手示意侍卫退下,上前道:“少主有令,日后夫人去哪,都需有人跟随。” 苏云青:“我很担心他,那有劳周叔随我去一趟吧。” …… 苏云青舒服躺了几日,贺府里的商泓就遭了几天罪。 商泓被架在暗牢的木架上,浑身皮肉外翻,鲜血淋漓,奄奄一息。 贺三七曲起一条腿,踩在长凳上,嘴里塞着烤肉串,吃得津津有味。 “少主,你今日这串哪家买的?烤得还不赖。” 萧叙环臂慵懒坐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他并未睁眼,回道:“周叔买的。” 整个暗牢里弥漫一股烤串与鲜血交杂的怪味,贺三七没一丝影响,他一手吃串,一手握着血淋淋的刺鞭。 论折磨人的手段,确实没人能比得过贺三七,他知道哪里最疼最要命。 商泓五日没吃没喝,早没了力气,一口气快提不上,平日贺三七给他吊命喝的是商泓自己流下来的血,说什么不要浪费,物尽其用。 “苏大小姐还没醒?她不会死了吧?” 萧叙垂下的睫毛轻颤,眼皮微抬,“死不了。” 贺三七啃完肉串,疯狂咀嚼嘴里的肉,竹签往桌上丢,两眼圆瞪,凑过去好奇道:“少主,她死在粮仓不是正好遂意了吗?” 萧叙莫名其妙问了一句:“遂谁的意?” 贺三七噎住,“遂……遂你的意啊。” 萧叙扫了他一眼,“她还有利用价值。” 贺三七欲言又止,握着刺鞭染血的手托着腮,另只手漫不经心敲击桌面,“其实……她死了也行,圣上不是正想把商泓塞给你?” “人现在不就搁那呢?”他抓起肉串,往后指了指木架上的商泓,一句话揭穿道:“所以,苏大小姐有没有利用价值,那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38章 萧叙面无表情,却不知从哪取出块石头,在指间盘玩,他扯开话题道:“远青观查出什么了?” 贺三七欲言又止,“哥啊,我天天在这忙着吊商泓的命呢。你每日不会就忙着盯苏大小姐死没死了吧……” 他一挑眉,“她胸口的伤,愈合了?” 萧叙:“皮肉伤。” 贺三七:“噢?皮肉伤啊。” 萧叙横他一眼,“我在问你远青观的事。” 贺三七敛笑,正经道:“远青观自那日大火后,便封了观,派黑甲军暗查,却什么也没查出来。” “废弃的金殿查了?” “查了。金殿有搬拖痕迹,原观中弟子也全消失不见,因是那日借着大火,临时搬空了。” 萧叙指腹摩挲粗糙不平的石块,他对商泓抬抬下颚,“把他弄醒。” 贺三七这人犯贱的很,拿着根冒热气的烤肉,放到商泓鼻前晃,商泓几日未吃,香味一瞬拉回他昏沉无力的脑子,然而还没清醒过来,一盆冰水直接从头淋下。 贺三七呆了一下,手里的烤串被浇得湿漉漉滴水。 萧叙一把丢开手里的空桶。 贺三七默默把没味的烤串塞回嘴里,“……” 商泓浑身一颤,失去的意识彻底回来了。 萧叙抽走贺三七手里的鞭子,拍打在商泓脸上,“商家二百三十口人,被你赌了进去。” 商泓浑身是血,缓睁开眼,“萧叙,滥用私刑……” “啪——!” 他话未说完,萧叙扬手一鞭抽在他脸上,商泓那张引以为傲的脸,顿时血肉模糊。 萧叙刺鞭顶起他的下颚,“我似乎与你说过,妄想动她。” 贺三七站在一侧平静吃着烤串。 商泓顶了顶腮,低笑道:“侯爷,对夫人这么上心?” “我要知道,远青观背后之人是谁,你不说,那就打到说为止。”萧叙把鞭子丢回给贺三七,坐靠回椅子,染血的手端起茶杯,慢条斯理饮茶。 贺三七把金属刺鞭丢进火炉里烤,烤烫后,一鞭甩在商泓身上,“滥用私刑?狗只有打服了,才会听话,一只狗谈什么私不私刑。” 商泓暴怒道:“贺三七!你知道我是谁吗!” 贺三七吃完的竹签猛地一下扎进商泓手腕中,扬鞭一挥,让竹签前半截,断在了皮肉里。 商泓痛得惊呼一声,浑身止不住的发抖。 贺三七拿起烧红的刀,剜在他的皮肉上,“呦,不小心断了,我帮你挑出来,你可别乱动啊,离手筋太近了,一不小心挑错可就完了。” 商泓早前的倔,此时也浮现了一丝慌乱。 贺三七一刀刺入皮肉中,“早前就闻,商家公子在京横行霸道,好一副浪荡公子的模样,不知道是不是不夜坊的常客啊?” 商泓:“你什么意思?” 贺三七慢慢转着刀尖,“你应该知道的比我们多,不如,说来我们听听,苏府死掉的琴师是什么身份?你又在给谁送粮?” 商泓:“粮队的人呢?” 贺三七轻描淡写,“杀了。”他一刀扎入商泓的手腕,“就是用这把刀杀的,没想到啊你还在粮里藏刀私卖。” 商泓面部抽搐,“杀、杀了……” 他再如何玩闹却也没杀过一个人,不及面前这两个极有手段之人。皇上本就生性多疑,卖私粮私刀的事,暴露出去,诛九族的大罪! “贺三七!你血口喷人!短刀与我没有半点干系。” 萧叙眸色暗沉抬眸注视那把刀,手里盘着粮仓外捡来的那块石头,扬唇浅笑,“五个人。商公子可以继续闭口不谈,你还有两百三十次机会,不急。” “想杀你的人,应该不止我一个。” 商泓面色苍白,低嘲一笑,“是啊,你萧叙本事通天,官一升再升,哪管底下百姓的死活!那些人的命,对你而言,比不上蝼蚁!” 萧叙掀起眼帘,昏暗的环境下,看不清他的神情,仅仅是坐着不动,气势就已将商泓踩在了脚底下,“我没那么大义,我只知道,挡路的,都会死。” 贺三七两手一摊,“算了算了,不说算了,你在这等死吧,我去找其他人玩。” 冬日的暗牢,刺骨的阴寒。 “圣上生性多疑,想必你们已经把我查清楚了。”商泓急忙开口留人,“远青观背后究竟是谁,我不清楚,每次交货都是观中小道士交涉。” “萧叙,你有权有势,得圣上信任,可我商家不同!我与陛下本就是远亲,不过是一点微不足道的恩情,他根本不放在眼底。你不懂商家有多少人需要靠卖粮为生,是我磕破了脑袋才求来一份为宫中供粮的差事!” 商泓越说越激动,圣上根本没有信任过他,他要用玩世不恭伪装下去,才能让圣上对他放下戒心,才能继续卖粮。 “宫中有百种理由扣我粮钱,我不卖私粮,百亩良田的农民怎么活!” 商家家主死后,商泓一手掌过商家粮铺,从被人挤压排挤,到现在给宫中军中供粮,都是他拼命闯出来的路。仁君的名讳都给了李澈,说什么他为了报商家之恩。殊不知,是商泓磕破了头换来的。李澈这个人疑心重,为了控制商家,而低价收粮,压下的款不在少数。近乎百亩良田的农民都指着商泓几个月钱养家糊口。 商泓为了掩饰对其的不满,只能做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样,去消遣、去惹事,把账记在宫中,再由赵公公平事送出的银子,去补百姓的辛苦钱。 他越是不闻世事,才越能打消李澈对商家的疑心,少扣粮钱。但长期以往,根本无济于事,他只能靠卖次粮谋生。 其实,商泓的这些事,贺三七已经查的差不多了,只不过狗要打服才能为己所用,要逼他自己交代自己的弱点。 贺三七停下步子,抬头看向萧叙。 萧叙刮了刮茶沫,瓷器相撞,暗牢寂静,血滴砸地之声像是一道催命符。 “你还有两百二十九次机会。” “!!!”商泓挣扎道:“萧叙!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背后之人究竟是谁我根本不知道!我只是要钱!” “你从何时开始贩卖私粮?”萧叙喝了两口茶,将杯子放在一旁。贺三七见状,站在他身后,为他添了一杯。 “三年前……”商泓无奈道:“我虽不知收粮之人是谁。但他的权势,不比你低,且远青观的粮仓也不过是个暂存地罢了,我的任务只是把粮暂放过去,收我的钱。” 贺三七双眸深远,直言道:“三年前,你并非最先卖私粮给远青观,而是给一个小粮铺,只不过被人知道了,粮铺第二日换了掌柜,因为与你交涉的掌柜被杀了。他们夺走了商家卖粮入宫的许可令牌,以此要挟你。你应当知道,令牌消失,宫中若派刑部稽查,你拿不出来,当场就能让你掉脑袋。” 商泓不安,“你想说什么?” “令牌,我们可以帮你夺回来。”贺三七拔出他手腕的刀,架在他脖子上,“你好好想清楚。” 商泓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什么,盯住萧叙,“萧叙,知道我卖私粮的人不止你,还有杜大人。” 萧叙面不改色道:“杜大人近日忙着庆宴。” 商泓:“什么意思?” 贺三七:“杜大人是傻的吗?还是我把你打傻了?” 供出商泓贩私粮是要证据的,杜大人圆滑的很,凭一张嘴,冒险恐会牵扯自己的罪,他没那么傻。 现在的杜大人忙着在京立住地位。 贺三七刀锋在商泓脖颈轻划,“想好了吗?” 商泓立即反应过来,“侯爷要多少量?” 萧叙低笑一声,指尖在扶手上敲了敲,“什么价?” 商泓:“……价好谈……” 萧叙对贺三七使了个眼色,贺三七短刀在指间一转,解开商泓被捆住的双手。 商泓整个人失力,无比狼狈栽进血水里。贺三七一把揪住他的后领,让人跪了起来,随后做了回好人,忍痛割爱给商泓嘴里塞了串烤肉。 “自己人啊,商公子。” 萧叙:“远青观背后之人,不会轻易放弃,他会再次找你。” 商泓:“只要拿到令牌,我可以停止给他供粮。” 萧叙:“不、你继续给他供,按原价,原量。不接受加量即可。” 商泓困惑不解,“什么?” 萧叙:“我只要他们半数的量,交易地点贺三七会告诉你。” 仓皇的脚步在暗牢由远及近,温和的女声在廊中响起,“将军。” 萧叙默了一会儿,“给他找个大夫,养好伤再出暗牢。” 苏云青提着裙摆,神色紧张,从外跑了进来,一眼便看到了跪在地上的商泓。 如她所料…… “将军……” 萧叙扫向紧跟在苏云青身后的周叔。 周叔环视一圈情况后,说道:“……夫人,担心少主,拦不住。”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39章 萧叙把目光挪向苏云青,“夫人来了。” 苏云青靠前去,“听芳兰说,将军的腿还未痊愈,我陪将军一起去医馆看大夫,这般拖下去,落下旧疾就坏了。” 商泓跪坐在地,戏谑道:“侯爷,是真喜欢的紧啊。” 萧叙染血的手撩开苏云青的发,指腹划过她细腻的脖颈,两道浅痕已经痊愈,“夫人的伤好了。” 商泓回想起差点误杀了苏云青,面色瞬间白了下去,不再多言。 萧叙垂眸看了眼她弄脏的裙子,淡淡一眼后,选择视而不见,起身去一旁桶里洗手。 “走吧,夫人。” 苏云青立马跟在他身后,观察了一会儿,发觉他确实走得比从前慢了些。她快步上前搀扶他。 萧叙不明所以,蹙了下眉,却没急着把她甩开。 马车上…… 萧叙冷凝她一眼,“夫人醒了?可有哪里不适?” 苏云青:“多谢你救我。” “嗯。” 苏云青想了会儿,忍不住问道:“我的伤,是你处理的吗?” 萧叙怔了一会儿,“芳兰处理的。” 苏云青,“可芳兰说不是她上的药,将军每日都在府里……” “苏大小姐,我想,你有话和我解释。”萧叙打断她,掏出袖子里石头,对她展开掌心。 苏云青见到那块石头,定住了,“……我……” 马车正巧颠簸,萧叙回身把人抵在角落,锋利的石尖压住她的脉搏,“苏小姐,有什么话要说?” 他握着石头轻抚她的脖颈,一路往下摁住她心口的伤,用力压了上去,不出一会儿,伤口渗出的血染红了她的衣裳。 “私粮暴露,我萧叙头上,可是会扣下扯不明的罪名,夫人是想让陛下一道圣旨抄了侯府?还是夫人想与我陪葬。” 苏云青看着那块石头,忍着胸口的疼,挤出抹笑来,“我不知将军在说什么?” 萧叙沉下脸道:“你的伎俩太拙劣,瞒不过我。” 苏云青额间的冷汗渗了出来,她握住他的手,“我不过是害怕,杜大人杀人未遂,日后抓着我不放……再说,那木屋怪异的很,我只能提醒将军当心。” 萧叙垂眸,注视她摩挲他的手背,他反握住她的手,把凹凸不平刺痛的石头隔在两人之间,俯身在她耳际道:“是吗?可莫要让为夫发现,夫人做了什么对不起侯府的事。” 他握住她纤细的腰肢,往上一提。苏云青只得挺起胸腹,被压制在他怀中。 他一字一句威胁道:“……会死得很惨。” 她确实没想到,他居然会去查一块石头,甚至能准确无误知道是哪块石头。 萧叙身上染着血味,不断冲入她的鼻中。苏云青气息不稳,吐出的热气喷洒在他颈窝,不出一会儿,她忽然发现萧叙发丝下的脖颈红了。 “将军,你是脖子也受伤了吗?”苏云青抬手想查看他的伤势。这一开口说话,暖气像挠痒痒似得剐蹭他的脖颈。 下一刻,萧叙一把将她甩开,阴沉着脸,离她八丈远坐着。 苏云青木讷片刻,回过神来。萧叙这么多年,许是从未与女子有过近距离的接触,那他好端端的靠她这么近做什么。 车厢静了良久。苏云青犹豫后说道:“周叔说……日后我无论去哪,都要侯府中的人紧随。” 她不可能不给圣上传话,但这样盯着她根本做不到。 萧叙:“苏小姐想去哪?” 苏云青:“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试探道:“我能找你借笔钱吗?” 萧叙:“借钱?没记错的话,苏小姐还欠了一笔账没还清。” 苏云青心里打鼓,她不确定萧叙会不会搭把手。不过商泓掺和了一脚,他若要囤粮,缺少的定然是银子。萧叙在边关,有在背后做些生意,但在京,他尚且未有,边关的钱暗中调来调去,也及其不方便。 “我想开家衣铺,待生意起来,我会一并还给你。” 萧叙若有所思,手中盘玩那块石头,“你要多少?” “不多……” 萧叙注视着她一言不发。 苏云青如实道:“……其实我也不知道需要多少,但我想拥有一家自己的店铺,我总不能待在府里,每日盼你归府。” 萧叙:“苏小姐,我们之间没有过于亲昵的关系,你也不用盼我归府。” 苏云青:“那……将军,可以借我些钱吗?” 萧叙别过目光,“你要多少去找周叔,我会和他交代一声,对你无上限。衣铺分成将军府在背后,要占八成。” “八成!”苏云青憋屈道:“将军……那借的钱,我能不还了吗?” “不能。”萧叙一口拒绝,“苏小姐从侯府拿走的钱,从你自己口袋还。” 苏云青好声好气商量,“那你六、我四。” “八。” “你七,我三。” “八。” “……”苏云青欲言又止,“罢了,我还是去找旁人借吧。” 萧叙:“苏家不会借你半块银子,你应该知道。” 苏云青:“北玄王殿下,或许可以问问。” “……七。” “嗯?将军说什么?” 萧叙认真道:“七成。” 苏云青摇摇头,“还是太多了,将军府的钱我还要如数归还,衣铺刚开,事情也多,都需我一人处理。” “……”萧叙:“府里的人,你可以调遣。” 苏云青:“五五谈不妥……” “不可能。”萧叙警告道:“苏大小姐,你与北轩王不过一面之缘,竟如此信任他?” 苏云青困惑道:“将军是不是误会了,是我找殿下借钱,他对我信不信任才是。” “那你觉得他会信任你?” “不知道,要问了才知道,不过生意一起做,殿下应该不会拒绝。” 萧叙蹙起眉头,“苏小姐是不是没认清自己的身份。” “将军不用日日提醒我,我不过是去开铺子,并无其他用意。” 萧叙:“六成。” “嗯?将军说什么?”苏云青轻挑眉尾。他果然需要在京的生意,将军府其他人去做会引起怀疑,不妥当,她去做,再适合不过。 “我说,将军府占六成。”萧叙也没了耐心,“苏小姐若觉得不妥,日后还是在府中收拾书房罢了。” 苏云青勾起红唇,“合作愉快,将军。” ----------------------- 作者有话说:我来啦~等我洗个澡修修文,再把剩下的补完[亲亲] 感谢小可爱们的捉虫,有时候输入法敲上去,容易忽视发现不了[化了]捉虫都会发红包补偿呦[撒花] 昨天来姨妈第一天太要命了[爆哭]痛到我脑袋发昏,两眼发黑,手脚发抖[心碎]。(虽然还有点症状,但还好不是很难受了,唉要命,为什么有姨妈啊啊啊啊啊啊!!!!) 我说贴个艾草暖宝宝,说明书显示可以直接贴皮肤上,我贴了,没温度了,撕下来疼死我了啊啊啊啊啊[爆哭],痛上加痛,肉都红了[化了]。 我说点个红糖姜缓和一下,一碗糖水半碗都是姜,点都点了,我硬是喝完了,喝完……呜呜呜,喉咙也开始痛了…… 我晚点一定补完答应小可爱的万字[爆哭] 第25章 濯雪(15) 医馆中, 大夫正为萧叙检查腿部伤势。苏云青才知道,怎么多日他都未看过大夫。 她站在一旁嘀咕道:“将军这么多日不看大夫,伤口都有些恶化了, 幸好伤的不重。” 周叔应道:“将军近日都在府里……” “咳……” 萧叙的一声清咳打断了他。 苏云青:“在府里做什么?” 周叔接上话, “……在府里忙些琐事。” 苏云青语气有些埋怨道:“在府里也能让大夫上门去瞧瞧, 周叔你未免也太不关心将军了。” 萧叙缩眸, “挑拨离间?” 周叔未忍住低笑一声。 苏云青:“我也是担心将军。” “苏大小姐,很拙劣。”萧叙冷声揭穿她。她心里的鬼点子多得很,不过是想找他借钱, 才假意关心他。 大夫:“近日沾不得水, 药膏要勤换,还有熬的药也要喝上。万幸没伤到筋骨, 养个十天半月的能好,腥辣酒水莫沾,吃得清淡些,可以炖汤补补。” 苏云青点点头,自然而然跟着大夫去抓药, “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而大夫也下意识给她交代上药的注意事项。 萧叙侧眸看向周叔,“周叔?” 周叔反应过来,“我看夫人很是关心少主, 你看她还找大夫要张纸记录呢。” 萧叙朝那望去,苏云青认真记录着大夫的话, 写了整整几张纸, 以她的性子,这么上心,下一件求他的事,应该与医术有关。 “她要借一笔钱开铺子。” 周叔愣了会儿, “开铺子?是……平日给夫人的零花钱太少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40章 萧叙:“正好,由她去,衣铺的账单盯紧,每月清数,府里取六成。” 周叔:“那府里给夫人拨多少钱?” “她要多少给她多少,记好账,让她一分不差还回来。”萧叙注视着她,“下一个铺子,估计是医馆了。” 周叔诧异道:“无上限?” 萧叙:“有什么问题?” 周叔摇摇头,“没有……” “她要什么应她什么,把账记清楚,她接触过的人盯紧。”萧叙顿了会儿又道:“铺子刚开,繁杂琐事过多,府里的人由她差遣。” 周叔:“少主,铺子一开,夫人每日接触的人怕是不好记。” 萧叙默了会儿,忽然意识到什么,沉笑一声。这么一看,她的小伎俩,不算太拙劣。 “将军,回府吧。”苏云青手里提着大包小包,还拿了个木杖给他,“大夫说左腿受伤,少受点力,好的快。” 萧叙脸黑下去,“我不需要这种东西。” 苏云青:“为什么?” 萧叙:“没有为什么,周叔,让大夫给苏小姐看下伤。” 苏云青呆滞道:“我?” 她动了动胳膊,胸口确实扯着疼。 周叔:“夫人的伤,少主不是说好了吗?哪又伤着了?” 萧叙一抬眸,视线下意识定格在了她胸口那晕与花纹几近融合的血迹上,他改口道:“没事了,府中还有药。” 他起身往外走,周叔还没查出哪儿伤了,苏云青就急忙跟了上去。 “将军,你的拐。” 腿伤了还走那么快。 她回头对周叔说了声,“周叔,我还没给钱,麻烦你了。” 说完,她急急忙忙跟着萧叙上车,把木杖塞他手里又被他抗拒丢开,她只得再捡回来,摆他旁边。 一路回府,萧叙都臭着张脸。苏云青也懒得理他,忙着回忆小道士的怪异之处。 “到了。”萧叙冷声说了句,起身下车,没丢一眼给她送的拐。 苏云青就看着孤零零的拐被丢在地上,不要算了,明日拿去退了,还能换笔钱。 芳兰迎上来,“夫人回来了。” “嗯。”苏云青要忙着去处理衣铺的事情了,她急匆匆回了房,给伤口上药。 “少主。” 萧叙才在书房落座,周叔便端着一碗热汤来了。 “怎么了?” 周叔放置在他面前,“听下人说,是夫人今日出门前交代膳房给你熬的汤。” 汤香四溢,滚烫的热气暖了周围的寒气。 周叔:“熬了不少时辰。夫人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关心少主,她还未用膳呢。” 距离府里规定的用膳时间,还有三四个时辰。 “让膳房给她弄些饭送去。”萧叙满不在意拿起卷轴来瞧,“算了。” “算了?膳房已经给夫人准备好了。”周叔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萧叙颦眉道:“周叔是在自作主张?” 周叔叹息道:“夫人身子不好,听说明翰堂被李甚折磨,冬日入什么水抓鱼,躺了几日差点没挺过来,后来在苏宅又夜里爬高架,一个姑娘家,不吃饭哪受得了。” 这事确实是他的不对,没经萧叙允许,擅作主张,但从她这次在府里躺了五日就可知,她的身子外看无碍,可内伤却不少,若要养好,得费不少劲。 萧叙充耳不闻,可那汤香却嚣张肆意的很,一个劲往他鼻腔闯。 “汤她没喝?” “没呢,说都留给少主。” 萧叙盯着大骨汤沉默片刻,放下卷轴,“让她去前厅用膳。” 他起身同样往前厅去,“让膳房多备一些,贺三七应该快回来了。” 周叔:“是。” …… “哇!一回府就有饭吃!什么好吃的!”贺三七两腿跨入府里,顿时眼睛都亮了,“好香啊,不是还没到饭点吗?” 他火急火燎杀进前厅,苏云青已经端着碗吃了大半了,而萧叙慢条斯理喝着汤。 “怪了,府里不是有规矩吗?你们怎么就吃上了。”贺三七一屁股挨过去,端起碗就开始扒饭。 萧叙:“今日特殊。” “特殊?特殊在哪呢?”贺三七边抢菜边含糊不清问。 萧叙:“苏大小姐才醒,府里破例,仅此一次。” 贺三七忙着吃饭,“哦。” “商泓如何?” 贺三七摆摆筷子,“死不了死不了,说是肋骨断了两根,手骨断了三根,脾脏差点爆了而已,剩下见骨的伤,不值一提,都是些皮肉伤,两三天就好了。” “……”苏云青蒙头吃饭的脑袋昂了起来,“见骨的伤?皮肉伤?” 真不愧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夜鬼’,论折磨人全京城找不出第二个有他厉害的。 贺三七:“不然呢?那点小伤可不两三天好吗,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矜贵呢?” 苏云青被怼得哑口无言。她确实一鞭子都熬不住,这么对比,确实矜贵了。 贺三七:“将军府还煲汤!” 以前哪有什么按时吃饭一说,饿了就吃是常态,更别说这种耗时费力的汤了,根本喝不到,喝白水吧。 他才伸出手,还没拿起汤勺。苏云青立马拦住他,“你做什么?” “喝汤啊。”贺三七觉得对面这人脑子有病的很,他都准备拿汤勺了不是喝汤,难道啃汤勺吗? 苏云青:“这是我一大早让膳房炖给将军喝的,他腿伤了,需要大棒骨汤补补。” 贺三七不以为然,“所以?那不是厨房煲的吗?又不是你煲的,为什么我不能喝。” 苏云青:“你!” 萧叙:“让他喝。” 苏云青:“将军。” 贺三七一把拍开她的手,给自己添了一满碗,“听见了吗,我能喝。” 苏云青:“……” 萧叙放下汤碗,“苏小姐不必如此违心讨好,你要借的钱,周叔会给你。” “借钱!你还借钱!”贺三七无比震惊,“你又做什么?” 萧叙替她答了,“开衣铺。” 贺三七不解,“衣铺?” 让她出去自力更生,岂不是会失去对她的掌控。出了这个将军府,她周边的一切信息会变得混乱无比,难以精准掌握。 再说了,女人有钱就会变坏!谁知道她会不会干什么坏事!那不夜坊可不只有花娘,花郎也不少! 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时,萧叙吐字道:“将军府分六成。” 贺三七闻言,飞到九霄云外的思绪也归来了,一下明白了,京中需要能调动的资金。 “六成是不是太少了啊?” 以萧叙的性子,不卡在九成都有点怪,他居然让利到了六成。 苏云青:“底线……要是谈不……” “已经谈妥了。”萧叙打断她的话。 贺三七默默喝着汤,不再多言。 萧叙询问起苏云青身上的伤,“伤处理了?” “嗯,不严重。” “大夫给你交代的你可记清楚了?” “记清楚了,我一会儿交给周叔,让他多留意些。” 萧叙:“苏小姐想这么轻易拿钱?” “嗯?”苏云青一头雾水,脑袋发懵,“那……我给将军上药?” “嗯。” 贺三七:“嗯?” 苏云青:“嗯?” 两个人异口同声发出质问词。 萧叙:“不妥?” 苏云青:“没有。” 贺三七:“没有。” 两人又再次异口同声。 贺三七眉头一皱,“你吃癞蛤蟆了?学我做什么?” 苏云青:“???” 那也是两吃了癞蛤蟆,一起呱。 “少主。”周叔从府外走来,手里多了张请帖,“杜府送请帖来了,说三日后邀诸位前往。” 贺三七:“呦,杜大人办私宴还真是着急啊。” 萧叙眼底生冷,“杜府私宴,去的人不少,将消息扩散出去,帮他再邀邀人。” 贺三七一办坏事就积极的很,放下筷子碗,就奔了出去。 周叔:“还有一件事。” 贺三七猛地刹车,停在一旁,静待下文。 周叔望向苏云青的方向,“苏大人出狱了。” 苏云青筷子微顿,“有人保他?” 萧叙:“刑部的势力。” 周叔:“不止如此,苏大人还升为了四品官,由新任吏部尚书亲自提拔。” 苏云青没了食欲,放下碗筷。 四品官?!比前世官职还高? 萧叙:“苏宅琴师案,可有结果?” 周叔:“查出是一舞姬所为,琴师平日风靡,舞姬因爱生恨,失手将其杀害。” “失手?!”苏云青感到不可思议,“那舞姬呢?” “舞姬……刑部严刑拷打,已经招了,就是伤势过重,签了认罪状后,没挺过去。”周叔目光在几人中晃过,等他们的决策。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41章 贺三七:“先斩后奏啊!我看是直接把人杀了,什么严刑拷打。” 周叔犹豫后又道:“还有……苏大人准备纳妾,妾室已有身孕,是不夜坊的舞姬,不过这个消息,只是几个大臣间喝酒聊起,还未确定。” ----------------------- 作者有话说:补章 洗了个头脑袋昏昏[化了]明天再回小可爱们滴评论[红心][红心][红心] 第26章 坐隐(1) 苏济升官纳妾, 苏府又要热闹了,这次不知是柳夫人厉害还是这新舞姬厉害。 贺三七:“啧,这么看来, 苏大人也是个喜欢先斩后奏之人。” 苏云青端茶的手半空顿住, 一缕白光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先斩后奏。” 贺三七双手环臂, “是啊,苏大人在不夜坊可是个名人,定是因舞姬意外怀有身孕, 讨要名分了。” “讨要名分。”苏云青边若有所思, 边侧过了眸,结果未注意身旁的人, 抬眸与萧叙撞上了视线。 萧叙端起汤碗默默喝了一口,别过目光。 贺三七:“额……我哥肯定不会的,他最多……”他摸摸下颚揣摩着,试探着问,“……他最多, 哥你最多如何啊?” 萧叙放下碗,紧盯他,“让你办的事呢?” “哦哦哦, 我、我这就去,这就去。”贺三七竖起耳朵, 一步走的比乌龟还慢。 苏云青脑子里盘着过往旧事, 乱的很,扯不明白,鬼使神差好奇问了一句,“对啊, 若是将军当如何?” “……”萧叙:“苏大小姐吃饱了?” “若是将军,又当如何?”苏云青固执着又问了一遍。 周叔一瞧气氛不对,默默别过身。贺三七闪到周叔身边,侧着身子往里听。 萧叙:“苏小姐不问出个所以然,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苏云青托着腮,并没感觉自己问的话哪里不对,只是好奇苏济‘先斩后奏’的二次纳妾。 她指尖在脸颊敲了两下,“嗯。” 萧叙冷呵一声,给自己再次添一碗汤,“旧爱自是比不上新欢,同样的事物看久了定然厌烦,比不上新鲜事物有意思。是怀有身孕入府还是入府再怀有身孕,有何区别,终不过是一句辞旧迎新。” 苏云青:“将军是这般想的吗?” “是人性如此。” 汤面倒映他的面容,雾气不清间,看不明他的神情。 苏云青忽然低嘲道:“看来,但求一人心,是件堪比通天难的事。” 萧叙放下那碗汤,一口未沾,“周叔,收桌。” 贺三七一溜烟闪出了将军府,脱离战场。 萧叙已经起身走了。苏云青仍坐此地不动,她瞧着桌上仅剩的最后一碗汤留在萧叙碗里,莫要浪费了,默不作声端起他的碗捧在手心。 萧叙却不知何时,在门前停下了步子,回首看去。苏云青避开他碰过的位置,换了个方位慢条斯理喝着那碗汤。 她单纯可惜那碗汤。 “苏小姐,天色不早了。” 苏云青怔了下,侧眸看去,屋外天还亮堂着呢。 萧叙:“书房几日无人打理,落了灰。” 苏云青一口将汤饮尽,跟上他,顺手把拐递给他,“将军,你的拐。” “……”萧叙抗拒着,负手往前走。 周叔看着那两人走远,默默收拾桌上残局。 苏云青提着拐小跑跟上萧叙,搀住他的胳膊,萧叙倒是没再推开。 她不免好奇,“将军为什么不拄拐?” “不像样。” 苏云青含笑道:“将军还在乎自己的形象?” “你选的拐太丑了。” “……” 要不是为了钱,苏云青很想甩他一记白眼。 萧将军镇守边关多年,威风凛凛,手持长枪,如今虎符被收,他确实要时刻注意在将士面前威严的形象,不然,不便他日后无符统军。 “将军为了形象,连身体伤势都不要了吗?” 萧叙瞥了眼她瘦弱的肩膀架着他胳膊,费力托着他前行的小身板,“你觉得,你和拐有何区别。” “我比拐好看。” 萧叙鼻腔轻笑一声,“我还没瘸。” 苏云青把他带回了主卧,将人一路拖到浴室,“大夫说两个时辰要换一次药,防止伤口溃烂。” 她松开萧叙,丢在椅子上,摊出手,“将军不愿意用拐,那日后我做将军的拐。” 萧叙满头雾水昂头看她,“怎么?又要钱?” 苏云青晃了晃手,“嗯,将军让我伺候你做什么都可以,但我要收钱。” 萧叙:“苏小姐是掉到钱眼里去了。” “衣铺要用的钱不少,我不想还将军一年,还还不清。”苏云青走到门前交代下人烧水送来。 “钱袋在柜子。”萧叙百无聊赖端坐在椅子上,注视着苏云青扭头去翻钱。 苏云青东开柜子西开箱,东西翻了个遍。 萧叙抬起眸来,眼底隐晦不明,“苏小姐还没找到自己要的东西吗?” 苏云青打开抽屉,发现一柜子,全是散乱的银子,头一回见这么多钱,她怔了一下,“将军……这么有钱?” 萧叙起身上前,翻箱倒柜在一堆大银子中,好不容易掏出两颗极小的碎银打发她。 苏云青:“……” “少主,水送来了。”下人提着水给他送入浴室。 萧叙合上抽屉,从袖中掏出那块石头摆放在桌子上。 苏云青心虚道:“这石头……将军还留着做什么?” “时刻提醒我,苏小姐是什么样的人。”萧叙转身向浴室去,“莫要将它弄丢了,它丢了,你的命也到头了。” “……”苏云青浅笑道:“将军,很会恐吓人,今日芳兰又被您吓哭了。说我要死了,你要将我们丢到乱葬岗去。” “嗯。” 苏云青越过他,走进浴室给他添冷水入桶。萧叙也未拦着,漫不经心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看着她。 如他所料,苏云青做完这事,又对他摊手要钱。 萧叙扬唇问:“苏小姐很缺钱吗?” “嗯,我连件衣裳都买不起。” “所以要开一间衣裳铺?” “是。” 萧叙:“苏小姐,你怎么着急要钱,难免不让人遐想,你想逃出将军府。” 苏云青瞳仁骤缩。她确实感到不安,所有事情,比前世加快太多了,她要为自己谋取后路。 她神色不变应对道:“我不过是想买些好看的衣服,能有钱偶尔出去吃些好吃的,清理书房赚来的钱,都还给了将军,身无分文,行动不便。” “行动不便。”萧叙锐利的目光,从她的指尖灼人似得往上扫,最后定格在她褐色的眸中,“夫人,想去哪?” 苏云青收回手,“将军,冬日水凉的快,早些沐浴吧,当心受伤的腿不要沾水,我在外等你。” 她正要离开,手腕被人从后一拽,随后手心塞入一条柔绸。 “将军?”她不明所以,侧眸看去,手掌中是一条玄色腰带。 他已不知何时卸下了腰带,此时外袍松垮挂在他身上,领口微敞。 “苏小姐要去哪等我。” 苏云青:“将军想我去哪等你。” 萧叙嗤笑道:“苏小姐不是要钱?不知你伺候人的功夫如何。” 这话极怪,不免令人遐想。 苏云青脑袋发懵,浴室热雾腾升,不出一会儿,视线里便雾蒙蒙的。 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将军……你在说什么?” 萧叙走到浴桶边,拨弄水花,感受到温度适宜后,背对她摊开双手,半侧首望向她,“苏小姐愣着做什么?” 苏云青总算知道萧叙要她做什么了。 伺候他沐浴。 她攥紧手中的柔绸,蒙上双眼,来到他身后。 软柔的掌心触上他的后背,在他宽厚的背中游走,寻找领口肩膀处的衣裳。 灵活的手指找到衣袍,将它拨了下来。 厚袍落地的闷响将她吓了一跳,眼前太黑,什么都看不清,浴室里两人呼吸沉重。 萧叙默不作声转过身,面对着她,她略显僵硬的手再次覆上他的身体,贴在他的胸口。 他眸色乌黑,盯着纤细的手指一点点往上探寻,指尖碰到他滚动的喉结,冰冷与滚烫相撞,两人霎时僵住。 苏云青手指微颤,曲了起来,“将军……,你……怎么转过身来了。” 她急忙换了地方,碰在他的领口,下一刻,手腕被人攥住,往下带到腰际。 苏云青心跳极快,几乎蹦出嗓子。 “将军,是想为难我,给我不堪?” 萧叙浑身早红了,滚烫的灼人,却不知在较什么劲。 他拨开她肩前的发,不经意间划过她的脖颈,声音冰冷道:“苏小姐,这难道不是夫妻义务?” 苏云青眼前漆黑,感官无限放大,他身上的血味与木香交错,“将军有话不妨直说。”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42章 萧叙控制她的手,解开自己的腰带,“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 苏云青往后退了一步,实在顶不住了,她喘息道:“暗侍……远青观的暗侍确实是我引去的。” 萧叙双手支在木桶两侧,慵懒靠着,大敞内衫,满是狰狞伤疤的肌肤裸.露在外。 他的眼里生起一股杀气,“理由。” 苏云青实在是有些不明,萧叙到底想做什么。她局促道:“将军……难道不想杀了我?” 萧叙着实没想到她来了这么一句,他走到她面前,掐住她的脖子,死死高抵着她的下颚让她被迫昂起头来。 雾气间,她肌肤白皙,双眼蒙着绸缎,呼吸急促,红唇微张贪婪喘息着。 他道:“我很不喜欢,你屡次对我的反问。” 苏云青抓住他的胳膊,发着抖,“将军如果想杀了我……,我也会想杀了将军,只为求生。” 萧叙:“我应该和你说过,你的伎俩在我眼里,很拙劣。你想在我房中查什么事?” 他用力一把将人甩开,苏云青身子一个不稳朝地上栽去。 冰冷的利器架在了她脖子上。 苏云青浑身发怵,如实道:“我想知道,远青观与你有没有关系!我想知道……那个小道士,和你有没有半分关系……” 萧叙收起剑来,丢回架子上,冷呵道:“我也好奇,大年那夜,你屋檐上的黑衣,和你又有没有关系。” 苏云青:“没有……” 萧叙凝她一眼,转身褪去内衫,“苏云青,拦我路的人会死的很惨,你也不例外,别忘了我的提醒。” 苏云青踉跄着从地上起身,“是。” 那么传信太危险,她需要一个全然属于自己地方,掩盖过去。 可她现在怀疑,屋檐上的人,并非是圣上的信人。 萧叙跨入浴桶中,“过来。” ----------------------- 作者有话说:闪现嘿嘿嘿[狗头] 第27章 坐隐(2) 苏云青摸索着站在原地, 萧叙漫不经心敲击木质浴桶引她前去。 她闻声靠近,贴着浴桶停在他身后,“将军……” “嗯?” “方才的钱能结一下吗?”她的声音温婉柔糯, 缠在热雾间, 如羽毛抚身, 令人心颤。 萧叙被她逗得轻笑, “方才不是给了你两颗?” “算做一块了?” “不然?” 苏云青手搭在他的肩膀,因看不见,只能一点点凭感觉摸索试探, 指腹沿着他紧绷的肌肉往上滑动, 带走他脖颈沾上的水珠,再触碰他的耳垂, 她明显感觉萧叙一颤,身子略显僵硬,呼吸也沉重几分。 “将军……你好烫。” 她摩挲到他耳尖,手腕被猛地拽住,带上他的发冠。 苏云青心领神会取下他的发冠, 交给他。 她滴水泛红的手指勾着菱角锐利的银色发冠。 萧叙接到手里,随手往空中一抛,发冠挂在了衣架上, “当啷”一响。 “继续。” 苏云青为他披发搭在肩前,一只手探入水中, 寻着帕子。 萧叙凝眸盯着她的手从他胸口伸入水中, 他嗓音磁性低沉问:“你做什么?” 苏云青下意识一慌,收手时,不当心触碰到他健硕膨胀的胸肌,隔着水花的触感, 滑溜溜的,将她吓了一跳,猛地抽手,震起的水花拍打在他下颚。 “我……我找帕子。” 萧叙闭紧双眼扬起脖颈躲水,下巴的水‘滴答滴答’落回浴池中,他侧头看向搭在浴桶边的帕子,深吸一口气,“洗头即可。” 苏云青:“好……” 她五指穿入他的发间,轻轻按摩揉捏。 萧叙:“苏小姐为何觉得我与远青观有关系。” 苏云青手中一顿,反应过来,她好似暴露了什么。 萧叙:“你知道什么事?” 苏云青连忙否认道:“我……我不知道……我只是猜测。” 她胡乱扯谎,“我看你和贺将军都不知,远青观那日的拜会,是求子。” “所以瞎猜我和远青观有瓜葛?”萧叙轻嘲道:“那不知,苏小姐认为,我应该和它有什么样的瓜葛。” 她扯的谎逻辑根本不通,是瞒不住他的,苏云青心中不安,为他舒缓疲劳带了丝讨好的意味。 波澜的水面,倒映她的面容,她因心虚而频繁吞咽。 萧叙心中已知晓了大概,却没戳破,“苏云青,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你要想清楚。” “否则我保不住你。” 他的语气不带情绪,一如既往平淡冷漠。 苏云青脑袋没转过弯来。 他说……保不住她?是什么意思…… 她往日能瞧着他的眼神猜测,可如今眼前遮绸,什么也看不见,更不明他这话是何意。 是……想杀她的人,不止他一个? 浴室里静了良久,苏云青忽然想起什么事来,“将军你的腿不会沾水了吧?” 萧叙低首向波澜的水中瞧去,“我不泡入水中,难道要翘一条腿在外面?” 苏云青:“不应该吗?” “……”萧叙:“水凉了。” 苏云青:“我、我帮你添水。” 她几乎落荒而逃,结果太慌张,脚下不留神踩到萧叙脱下来的衣服,“扑腾”一下,摔在地上。 巨响一声,引得萧叙闻声望去,苏云青匍匐在地,她倒吸一口凉气,眼绸不稳,垮到鼻梁,她下意识扭头,与露半截身子的萧叙对上视线。 萧叙:“……” 不知是不是因为浴室热气太浓,萧叙半个身子红得几乎滴出血来,墨发凌散勾在透红的耳后,那两滴剔透的水珠,从发端滑至耳骨再顺梗直的脖筋而下,落入锁骨窝中。 他的胸膛快速起伏,指骨勾发搭在胸前,挡住大部分胸口,关键部分更是遮的严严实实,语气不善,“你要看到什么时候。” 眼绸从苏云青鼻骨滑下,套在了脖子上,她眨巴两下眼,仍呆滞在原地目不转睛盯着他,‘虎视眈眈’的眼神不受控制,恨不得穿透他搭在胸前的薄发,瞧个明白。 “苏云青!” 苏云青手忙脚乱,一下捂眼一下脸,别过头去,“对、对不起……” 萧叙这澡也洗不下去了,从浴桶中起身。 “将军不洗了吗?”苏云青下意识又要侧首。 “转过去。” 萧叙看出她的动作,出言及时制止。 苏云青急忙低下头,背对着他,一动不动。 穿衣的‘窸窣’声从身后传来,片刻后,静了下来。 苏云青双手慌乱拎起眼绸,捂住眼睛,“将军……你、你穿好衣服了吗?” “摔哪了?” “什么?”苏云青不知道怎么得,每次与萧叙说话时,都控制不住看向他,似乎是刻在骨子里,要观察他而做出的下意识举动。 她又回过了头去,这次没人回应她,她扯下眼绸悄悄露出一只眼睛,宽松垂地的墨绸睡袍正停在她的眼前,视线往上瞟去,腰带松垮、衣领微敞、湿发浸透衣袍,紧贴身,突显凹凸有致的肌肉,再移,对上萧叙阴沉的面孔。 她急忙拉回眼绸,不敢再偷窥。 “将……将军。” “看完了?” “看完了。”苏云青愣了下,忙改口,“没、没看完。” “啊……不对不对……”她又改口,却觉得怎么说都不太对味。 萧叙冷不丁道:“我看苏小姐是没摔疼。过来上药。” 脚步声走远后,苏云青扯下眼绸,才发觉自己坐在他褪去的贴身内衫上,因方才绊倒,留有余温的内衫在她脚腕缠绕一圈。她急忙解下。 等她走回卧室时,萧叙已经坐在窗塌边沏了壶茶。他的屋子舒适不冷,下人每隔一段时辰,会续上炭火,保持屋子舒适温暖,不像她的房间,无人时,夜里回房,寒得刺骨。 “少主,药送来了。”周叔在屋外唤了声。 萧叙:“拿进来。” 周叔进屋,把药放置在茶案边逐一打开。 苏云青掏出记录的纸,在萧叙身旁坐下,她找了个背垫搁置在他背后,让他靠着。 “将军把腿放上来。”她坐姿端坐,拍了拍自己并拢的双腿,眼里一点邪念没有,干净的只想给他疗伤拿钱走人。 萧叙:“?” 周叔看着一动不动的萧叙,和蔼一笑,搬来一把椅子放在他面前解围,“少主身高体重,夫人承不住的。” 萧叙腿一抬,架上了椅子。 苏云青:“……” 她收拾出药膏,“将军,我方才想了想,大夫才换完的药,似乎不用这么早换,可你泡进水里,不得不重新上药了。” 萧叙平静喝了口茶,“不是你把我拐来的?” “……” “不是你让我换药?” “……”苏云青被怼的哑口无言。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43章 萧叙:“你是不是说得晚了些?” 苏云青:“……” 现在不上药不行了。 她撩开他的衣袍,露出他的伤,灼烧的伤口占据半侧小腿,狰狞渗血泛了浓。她凝起眉来,“加重了。” 萧叙轻描淡写,“嗯”了声,并不放在心上。 周叔插话道:“都是些小伤,少主驰骋沙场,没那么娇生惯养,夫人不要担心。” “周叔,药熬好了吗?”苏云青把伤口的水擦拭干净,又取出草药磨成膏给他敷上去。 “我现在就去吩咐膳房熬药。”周叔往外走去。 苏云青小心翼翼处理完伤口,由于不会包纱布,将他的腿包厚了几层,圆鼓鼓的,根本没法落地。 本来只是闪了下筋骨的皮肉伤,这次包完,真像腿瘸了一般。 萧叙皱起眉头,“这就是你处理的伤?” 苏云青:“我……我不会包。” “?”萧叙黑着脸,看着包裹丑死的小腿,“拆掉。” 苏云青当即拒绝,“不行!要是拆了,我方才磨了半天的药草,对照半天一步步弄的药膏,岂不是都白费了?” 萧叙捏紧茶杯,磨着后槽牙问:“那苏小姐说怎么办?” 苏云青:“等两个时辰后,再换药。” “……” “将军腿伤,少动些不是坏事。” 萧叙沉下眼眸,“你要去哪?” 一瞬便拆穿她的小伎俩。 苏云青面不改色说:“趁天色未晚,我去瞧瞧空铺子,看哪个位置好,明日就能买下来,打理上。” 她紧接着道:“我、我很快就回来的,你放心,一定会赶上为你上药。” 萧叙:“苏小姐这么着急开铺子?” 苏云青边快速收拾东西,边说:“我想早些开起来,也能为将军谋份利,不是吗。” 萧叙冷笑一声,端起一杯茶给她,“风寒,暖身。” 苏云青盯着茶发愣,不敢接。 “怕有毒?”萧叙戳穿她心中所疑,“怎么?有鬼?” 苏云青硬着头皮,接下他的茶杯,“没有,只是这个茶杯,是将军用过的。” 萧叙:“所以无毒。” 苏云青转了个方向,避开他喝过的位置,将唇覆了上去,喝完那杯茶,空杯交还给他,询问道:“我可以先走了吗?” “少主!少主!”贺三七从外跑了回来,挥着大臂膀,夸张道:“消息传完了,十万八千里的父老乡亲们,都知道杜大人要办宴席了。” 他闪进屋子里,一眼看向苏云青,“嗯?你怎么也在这?” 又一转眸,看到萧叙包如粽子丑的腿,没忍住‘噗呲’大笑,“谁包的,这么丑。” 萧叙默默把目光扔向苏云青。 苏云青尴尬避开,“要是没事,我先走了。” “贺三七与你同去。”萧叙发话。 苏云青:“我不用的,我让芳兰陪同就好。” 萧叙:“周叔没和你交代规矩?你今后出门都必须有人跟随。” 贺三七抗拒道:“我才回来,腿都快跑断了。”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萧叙脸更黑了。 贺三七忙捂住惹祸的嘴,规矩点点头,“走了走了,苏大小姐,你要去干嘛啊。” 苏云青扫了眼自己院子的方向,只能把偷传信一事,暂且搁浅。 第28章 坐隐(3) 苏云青与贺三七在外逛了一圈, 也没找到机会脱身,只能认真找了几处铺子。 次日,她又想再找个机会, 周叔却寸步不离跟着她, 她甚至恍惚间在人群中, 看到了上次撞她偷偷给她塞信的人。 这样传信太危险了, 于是当日便买下了一间铺子。 “周叔,铺子麻烦你了,我回去给将军上药。”苏云青简单交代几句, 把装置铺子的重任, 丢给了周叔。 然而,周叔挥挥手, 让下人继续干,跟着她回了府。 “夫人回来了。”芳兰迎了出来。 苏云青:“将军呢?” 芳兰:“侯爷去金卫台了。” 金卫台,年前收了批新兵,萧叙也该去训兵,分配巡查了。 周叔:“要不, 等少主回来,再重新给他换药吧。” 苏云青:“不行,昨夜回来太晚, 他都将我拒之门外了。今早才给他换了次药,伤口又恶化了。他昨夜私自把绷带拆了周叔怎么也不拦着。” 周叔叹了口气, “昨夜给少主熬的药, 他都未喝。夫人说两个时辰后回来给少主换药,这一去,几个时辰没影,少主早早就歇下了, 绷带包得太厚,少主觉得不舒服就拆了。” 苏云青话语哽在喉咙,确实是她回晚了,“把要喝的药带上,去趟金卫台。” …… 金卫台。禁军训练有序,贺三七在一旁训着新兵,一旁的老兵相互斗武,大雪天竟裸着上身。 马车停靠,苏云青从车走出来,众人目光齐刷刷朝她望来,她手中提着承药的食篮,站在车旁一时感到局促。 “夫人。”周叔想接过她手中的食篮,苏云青回绝了。 “我自己来就好,周叔带路吧。” 芳兰跟在苏云青身旁,低声道:“夫人……他们都,都不穿衣服吗?” 苏云青:“……” 贺三七瞄到她,叉着腰就来了,“你怎么来了?铺子不管了?” 苏云青提起药篮给他展示,“给将军送药。” 贺三七上下扫视她,“送药?你这么好心,还来送药。怪了,昨天也不知道是谁,两个时辰了,还在街道上兜圈子,也没选中铺子,耽误了换药时辰,今天这是来赔礼道歉?” 苏云青不想理会他,越过他径直往里走,“将军在哪?” 金卫台的将士一个个好奇别过头来,“这是?侯夫人?怎么之前听那些公子说,是个相貌丑陋的姑娘,没想到是一个个有眼无珠,不识美人啊。” “侯夫人也是我们能打趣的?” “当心惹了侯爷,挨罚,听闻夫人是侯爷的心头爱的,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苏云青总感觉有丝奇怪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令她不舒服,她凭感觉在人群里望去,就见一人四五十岁的年纪,皮肤黝黑身材魁梧,抱着双臂,与其他人不同,他的目光并不友善,径直盯着她,仿佛认识。 她不解的穿过人群与他对视,却觉得那双眉眼有些眼熟。 贺三七跟在苏云青身后,看她无头苍蝇似的乱转本是并无阻拦引路的意思,但她忽然停下了脚步往那群裸着上身,身材健硕的男人群里看。 他快步挡在她面前,“喂喂喂,你在看什么?眼睛放干净一点,不然我和我哥告状。” 苏云青:“……” 什么叫她眼睛放干净一点。 贺三七转头对那群人吼道:“做什么!把衣服全部穿上!” 苏云青视线越过贺三七,继续朝那人看去,那人已经别过目光,离开了。 贺三七又挡过来,“你还看!没完了是吧!” 苏云青:“那人是谁?” “谁啊?”贺三七顺她目光看去,一眼就知道她说的何人,“阿武?金卫台的刺头,做了十多年金卫台老兵的头,对突然空降的镇远侯,多有不满,却不敢说。” “怎么?难道你要说,他看你的眼神不对?”他一挑眉,不以为然冷嘲一声。 “嗯。” “你闹呢?”贺三七没想到她还真承认了,突然又好奇道:“什么眼神啊?难不成对你有意思?他眼珠子不要了?” 苏云青认真道:“怨恨,讨厌的眼神,不像不服将军牵连于我,像本身就对我有敌意。” 贺三七闻言放眼去,阿武已经走远了。“行了,走了,我给你带路。” 苏云青:“芳兰。” 无人理她。 “芳兰?”她侧首寻人,芳兰同样盯着阿武的位置。 苏云青半阖起眸,“芳兰。” 芳兰回过神,“啊……啊我在,夫人。” 贺三七嗤笑道:“苏小姐的婢女,和你还真是一个德行,喜欢盯着男人看。” 苏云青:“贺将军还是谨言慎行的好,将军怕是不喜欢听这些话。” 贺三七冷笑一声,“走了。我哥在屋子忙着查最近的贪腐案,不知道有没有空搭理你。” 苏云青有感到一丝炽热的目光,她仰头看去,高墙平台外,萧叙负手立于阳光中,居高临下注视她有一阵了,看她掷来视线后,他转身回了屋子。 贺三七:“呦,看来你刚刚对别的男人不对劲的眼神,都被我哥瞧见了。” 苏云青:“……贺将军,他们不顾金卫台形象的行为,难道不是你视而不见,纵容的?” 贺三七翻了个大白眼。 苏云青接过芳兰手里的药箱,交代道:“芳兰,你在这等我。” 她跟着贺三七踏上高台,屋子里不止萧叙一人,还有几个打下手的小卒,在书架中翻找卷轴。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44章 萧叙侧眸下令,“给夫人沏杯热茶。” 苏云青在他面前停下身,没一会儿,热茶便放到了她面前。 “都下去。”萧叙挥指让屋中小卒尽数退下。 屋门关紧后。 贺三七一把趴到桌子上,自然而然端起为苏云青准备的茶解渴,立马告起状,“少……” 他几乎下意识吐出敬语,瞄了眼苏云青后,又改口,“哥,我和你说啊,刚刚苏大小姐盯着别的男人看,那眼睛都要嵌别人身上抠不下来了。” 苏云青听着都觉得离谱,她一甩头,正对上萧叙沉冷的眸子。 她蹙眉道:“贺将军,你在胡言什么?纵容他们的人难道不是你?” 贺三七反驳:“那人家打得热啊,脱个衣服怎么了?平日金卫台又没女人来。” 苏云青还想怼回去,萧叙指骨敲了敲桌面,制止这两人没完没了的争吵。 萧叙:“你不出去?” 贺三七喝着茶滞了两秒,“我?我也要出去吗?” “嗯。” 苏云青默默把药箱和食篮放在桌子上,扳回一局,“慢走不送。” 贺三七:“你!” 他不可置信问萧叙,指着自己鼻子,再次确认,“我?我也要出去?” “嗯。” 答案还是一如既往的肯定。 贺三七气鼓鼓放下茶杯,转身出了屋子,在关紧门的屋外碎碎念似得骂骂咧咧。 苏云青:“昨日没给将军上药,今早不知将军出了府。” 萧叙:“苏小姐,比我想得要忙。也比我想的急切,昨日选定铺子,今日就装置上了。” 苏云青从食篮端出瓷罐,打开盖子,将药推到他面前,“将军,趁热喝了吧。” 她在他身边坐下,脱口而出,“将军把裤子脱了吧。” “……”萧叙:“苏小姐觉得妥当吗?” 苏云青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脸一下烧了起来,“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你不脱我怎么上药。” 萧叙:“不用上了,夜里再上。” 苏云青固执道:“不行。” 萧叙:“苏小姐,你这么热衷于为人疗伤,是想让我将你引荐去万草堂,拜药师为师?” 苏云青喉咙滚动。下一刻滚烫的指腹覆上她的咽喉,萧叙低笑道:“看样子我是猜对了。” 苏云青歪头躲过他的手指,“将军因我而伤,我只是想为将军疗伤。” 萧叙收回手,“呵,是吗?” “既然不是那层理由,那就算了。” 苏云青咬着唇,沉默片刻,还是道:“若我承认,将军会帮我入堂吗?” 萧叙扫她一眼,笑声低沉,拿起勺来慢慢喝药。 逗她其实挺好玩的,像逗猫似得,除了偶尔喜欢亮爪子挠人。 苏云青抓住他的胳膊,“将军助我入堂,我自会在来时报答将军。” 萧叙喝药的手被她抓住,只得停下看向她,“不知道夫人想怎么报答,若是做饭还是算了,有人会做,你不合适。” 苏云青:“当牛……” 萧叙打断道:“夫人天天把当牛做马挂嘴边,却是什么也做不好。” 苏云青松开他的手,不与他争执,默默转头去给他磨药。 萧叙喝完半碗药,“今日的药,有些苦了。” 常年在战场吃风咽土的人,会怕苦? 下一刻,一袋梅子糖推到他面前。 苏云青:“马车路过,特意给将军买的。” 她本想等他喝完,再无事献殷勤,献出梅子糖,刷刷好感,没想到他先开口,给了这次机会。 萧叙:“苏小姐准备挺周到。” 苏云青:“怕将军喝药太苦。” 萧叙推来一把剪子,“上药吧,今日不要再包太厚。” 苏云青眸光一亮。萧叙今天心情似乎不错,她入堂有机会了。 他把腿架在椅子上,苏云青小心剪开裤脚,伤口已经有些溃烂了,与裤子近乎贴粘在一起。 苏云青手法及轻,无厘头问了一句,“将军并不在意这些伤,那……以前在边疆是如何处理的?” 萧叙:“伤总有长好的一天,腐肉刮去,断箭拔出,只要不是止不住的血,都不在意。” 苏云青给他清洗伤口,上药包扎,折腾了小半会儿,今天包扎的薄了些,不影响他行动,“将军当心些,勿再伤了。” 茶杯放在她面前,萧叙:“喝这杯,外头冷。” 苏云青转头看去,他已经理好了衣裳,腮中鼓起一颗酸甜的梅子糖,低头继续查着贪官案卷轴。 “这茶杯……是将军的吧。” 萧叙:“嗯。” 苏云青握在手心,暖了暖手,想了想还是没喝,挪回原位。 “将军的裤脚被剪坏了……我让周叔给你送条新的来。” 萧叙没抬头,提笔在卷轴上记录,“不碍事,你两个时辰后不是又要来?苏小姐是想剪坏我几条裤子。” “……”苏云青收拾好东西,只带走了食篮,“那……,若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萧叙:“嗯,你去忙铺子的事,不用两个时辰来一次。” 苏云青临走前,再次询问,“万草堂的事。” “我会考虑。” “好。”苏云青起身离开了屋子,背影消失在细雪中。 萧叙垂下眸子,扫向一旁她未动过的茶杯,默不作声,拿起来慢饮。 ----------------------- 作者有话说:闪亮登场[墨镜] 第29章 坐隐(4) 苏云青臂弯挎着食篮, 从高台走下来。 贺三七不知从哪闪过来,“呦,苏大小姐被赶出来了。” 苏云青忽视他, 径直走向周叔, 递过食篮, “周叔, 芳兰呢?” 她环视一圈,并未看到芳兰的影子。 周叔:“方才还在这,她说闹肚子, 估计是去茅房了。” “闹肚子?”苏云青微拧起眉, 还未细问,芳兰急匆匆从训场屋子角落跑出来。 芳兰跑得很急, “夫人,让夫人久等了。” 苏云青:“你吃坏东西了?” 芳兰:“没、没有,许是天太冷,着凉了。” 苏云青点头,没再多问, 朝马车上去。 马车走远即将看不到训场时,她支开窗帘缝隙向芳兰方才跑出来的地方望去,那个角落里, 阿武掩饰着什么整理了下衣服,走了出来, 并未望她们这方看, 似有意避开。 苏云青低眸看向跟在马车边的芳兰,她发簪整齐,衣服无异。 “芳兰,你要不要上车来, 莫要再着凉了。” 芳兰愣了会儿神,“不、不用了。” 苏云青望着外头逐渐落大的雪,“芳兰,不如,你先回府,盯着膳房煎药,休息会儿,我与周叔一同回衣铺就好。” 芳兰犹豫了会儿,“那……那晚些不去给侯爷送药了吗?” “你今日不用去了,多休息。”苏云青垂下帘子,下了毋庸置疑的命令。 芳兰只得遵循。 …… 苏云青遵从医嘱,每两个时辰为萧叙换一次药,来来回回往返跑,头一日将她累得够呛,回府都顾不上屋子寒冷,倒头就睡。 第二日干脆懒得去了,反正每次去,萧叙就是一句她不用每两个时辰来一次。 既然不用,那就算了,正好忙于衣铺,尽快开张。 下人带着熬好的药来衣铺,以免她辛苦多跑一趟。 “夫人,药带来了。” 苏云青忙着装横自己即将成型的衣铺,“送金卫台。” 周叔困惑道:“夫人今日不去给少主换药吗?” 苏云青:“我想尽快将衣铺开起来,麻烦周叔跑一趟了。” 周叔:“少主还等着夫人呢。” 苏云青挂起红灯笼,“昨日我便嘱咐将军不要动腿,前脚刚走,后脚他就和人对打了起来。” 周叔耐心为萧叙解释道:“阿武京中巡防三十余年,一路往上爬,本是今年有机会升为禁军统帅,那些老兵也等着他升官发财后,沾点好处。统帅要处理事物,可不仅仅是带兵巡京,成堆的文书旧案都得配合大理寺一同处理。他一介莽夫,如何能担此重任,圣上正是犯愁,这堆烂摊子找不到一个人处理,本想交给镀金回来的李甚,结果他却意外身亡。少主遭甩来这么一个烂摊子,老兵心里不服偶尔会使袢子,新兵又什么都不懂……” 苏云青打断道:“好了,周叔,金卫台的那些事,交给将军便是了。我只是觉得,我辛苦做的一切,将军并不放在心上,我做着也没劲,他也嫌我烦。” 周叔:“夫人,少主并未嫌你烦……” 苏云青不想争辩,“周叔,我得忙于衣铺的事,今日就不去了,夜里再去为他上药。” 周叔劝不动,挥挥手让下人去送药。 苏云青不亲自去上药,他找个人去,萧叙更加不会上药了,送了喝的好歹还是会喝上两口。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45章 苏云青想起什么,提醒道:“对了,记得半路买袋梅子糖一起送去,去去嘴中苦味。” 他怎么那么喜欢吃梅子糖,每次去给他送药,糖就没了。 周叔犹豫道:“夫人,还要买梅子糖吗?” 苏云青:“怎么了?” 周叔:“少主他……不喜欢梅子糖。” “不喜欢?可他每次喝完药,都会吃一颗,剩下的不会……丢了吧。” 周叔:“要不,我换别的给他送去,夫人亲自去重新挑选一款吧。” 苏云青:“别的。他是丢了,还是送别人了,那是我自己掏钱买的,他知道吗?” 丢了也送了。丢给贺三七,送给底下新兵了。 周叔扯了扯衣袖,“夫人的钱……不是每次去送药,找少主讨的吗?” “那也是我赚的。” 周叔笑嘻嘻道:“那夫人要不再去送一回?” 苏云青:“周叔,你和我说这么多,是打这主意?” 周叔也犯愁。少主的腿,谁不想他早点好呢,可腿主人压根不在乎啊。 芳兰开口道:“我……我能帮侯爷送去。” 苏云青停下手中挂灯笼的动作,朝她看去,平静询问:“芳兰识路吗?” 芳兰:“识、识路的。” 苏云青:“那便麻烦你了,我记的上药事项,在药箱中,对着大夫嘱咐的顺序给将军上药即可。” 芳兰:“我、我知道了。” …… 高台屋门被推开,萧叙昂首,贺三七提着食篮走进屋子。 萧叙粗略扫了眼,继续低头查案卷。 “苏云青呢?” 贺三七把食篮放他身旁,“没来,芳兰独自一人前来,说苏大小姐嘱咐她给你上药,我想着你也不爱上药,就让她在下面侯着了。” 萧叙放下案卷,打开食篮,里面只有一罐药,连梅子糖都没有。 他端起温热的苦药,面不改色一口饮尽,丢回食篮。 “昨日银子赏多了,今日开始敷衍人了。” “芳兰还说什么了?” 贺三七:“没说什么,就说苏大小姐忙着衣铺的事,周叔帮忙抽不开身,下人把药送到衣铺,苏云青就让她送来了,还没冷,问要不要帮你上药。” 萧叙默了一会儿,“下人把药先送到了衣铺?” “是啊,都送她面前了,她都不愿意送来,派芳兰送。”贺三七环臂抱怨道:“这要是让周叔送,好歹还能让他帮忙上药,要不我帮你把少主。” 萧叙眼底阴晦,“芳兰在哪?” “在下面。” 萧叙颔首,示意贺三七去检查一遍。 贺三七走到高墙台前,往训场门前看,等在那的身影已经不知所踪。 他快步走回屋子,“不见了。” “那么多下人,不让他们送,让芳兰送,难道苏云青又想干什么坏事?” 萧叙摇头,“她们两的关系,没那么容易缓和,苏云青不会傻到让苏家握住她的把柄。” 贺三七斗胆一猜,“皇城禁军,有苏家的人?” 萧叙起身把食篮交给贺三七,“未必。” 贺三七:“那就是,苏云青同样想揪出那人。” “去训场门前等芳兰。”萧叙握紧案轴走到高墙边,目视贺三七等在训场门前。 时辰差不多时,芳兰从边角跑了出来,看到贺三七侯在门前时,慌了一下。 萧叙扫她一眼,把目光放回训场角落。 贺三七待芳兰跑到跟前,递上食篮,“你去做什么了?” 芳兰哆嗦着手,接过食篮,“我……我昨日着凉了,去了趟茅房。” 贺三七未多言,只静静注视着她。 “我、我先回去了,夫人还在衣铺等着我。”芳兰指尖掐着编织篮。 贺三七板着的脸,忽然一笑,“你家小姐,今日这么忙?那一会儿,是你再次送药了?” 芳兰:“要看夫人如何安排。” 贺三七摆手让她走了,“行了,你先走吧。” 芳兰一溜烟跑没了影,生怕再被逼问出什么来。 贺三七仰首与高墙上的萧叙对上视线。 果然,有鬼。 …… 苏云青一整日都未去金卫台送药,芳兰送了一回,再怎么说也不肯再去。 忙碌一整日,总算赶工两日处理完了衣铺的事,待明日把布匹衣裳挂上架,就能开门迎客了。 天色已晚,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府,想起要为萧叙上药,走到他的院前发现院中无光,只有小火龙灯笼冒着微弱的光,挂在他房檐前转圈晃悠。 她掉头准备走,身后传来慵懒的嗓音。 “苏小姐,我还以为你要忙得不着家了。” 苏云青身子骨一愣,回过身去,长廊风大,他站在阴影之地,睡袍垂身,披散的墨发被风吹起。 “将军……洗好澡了?” 他转身往屋子里走,“洗好了,进来吧。” 苏云青:“……” 他不会一直守在这吧,看来,白日里芳兰送药,和阿武碰了头,还被萧叙察觉了。 跨入屋子刹那,寒气被驱逐,暖意包裹全身。 屋里昏暗无光,萧叙在窗榻边入座,他面前是个空的药罐子,旁边是早已准备好的药箱。 苏云青上前点燃烛光,跳动的火苗忽明忽暗映照他森然的面孔。 “我给将军上药。” 萧叙坐着不动,苏云青磨好草药,在他身边等了片刻,知晓他没有抬腿的意思,那便是要她俯身上药了。 苏云青半身屈膝,柔软的靠垫被萧叙丢到了地上,她闷头跪在上面,撩开他的衣摆,为他上药。 “苏小姐,这次不知是想利用我查什么?”萧叙撑额,在她手碰触到腿的瞬间,翘起了二郎腿,方便她上药。 苏云青:“没什么,我只是让芳兰去为将军送了次药。” 萧叙:“你是怀疑阿武和苏家有关联,还是阿武和芳兰有私情。” 苏云青神色无异,“都不是,我不知晓阿武的事,也不知晓芳兰的事。” 冰冷的草药与她的指腹一同,剐蹭在他肌肤。一盏小小的烛火,不足以点亮整个屋子,也不够让两人看清彼此的情绪,是猜忌或是算计。 萧叙:“你一心要自己处理,是怕我不帮,还是……”他眼眸杀气渐浓,“……将我也算计在了里面?” 苏云青手指一顿,将头埋得极低,“苏瑶,不知将军所言何意。” 窗外的风狂躁着拍打竹窗,‘噼里啪啦’响个不停,屋子里气氛骤然紧张。 萧叙讥诮沉笑,“苏瑶,这是我第二次听你的名字。” 苏云青扯出绷带,快速帮他包扎,显得匆忙。 萧叙:“衣铺到什么进度了?” 苏云青拎回他的衣摆遮挡小腿,拾起靠垫拍了拍灰,摆回窗塌,“明日开张。” 萧叙:“明日杜大人私宴,与我同去。” 他下了不许反驳的命令,往床边走,将她抛之脑后。 苏云青注视他垂下床帘,吹熄烛火后,关门离开。 杜大人私宴 ----------------------- 作者有话说:明天会晚点发呦,回老家祭祖了[捂脸偷看] 第30章 坐隐(5) “夫人。” 清早, 苏云青的门被叩响,芳兰在外侯着。 屋子夜里无人打理,也无人为她添火, 此时被窝外冷得人打颤, 苏云青缩在暖乎的被窝里翻过身, 全然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 芳兰再次敲门催促道:“侯爷交代, 夫人早些去处理清楚铺子里的事,再好生装扮一番,晚膳陪他一同去杜府赴宴。” “夫人还未醒?”周叔掌心握着一袋银钱, “今日是衣铺开张, 一会儿该过时辰了。” 芳兰靠在一旁不吱声,周叔丢给她一个眼神, 让她直接推门进去。 芳兰接过周叔手里的钱袋,推门而入,屋子里一股阴寒之气扑面而来,余光再瞥向窗边那口棺椁,不由浑身战栗。若不是迫不得已, 她是不乐意来苏云青房中的,也不知她如何能睡那么死。 她快步走到苏云青床边,摇晃床上之人, “夫人,该起了。周管事带了银钱来, 说是……这几日照顾侯爷有功, 侯爷赏的。” 苏云青听见银钱晃动声,有了点反应,睡眼朦胧睁开眼,“什么事?” “侯爷, 唤你去用膳,今晚杜府宴的衣裳也已为夫人备好了。”芳兰把银钱放置在她床头。 苏云青拿在手里查看一番,哪是银钱,全是一袋铜板。她还说呢,萧叙何时对她这么大方了。 萧叙为她准备了一套得体的宴服,水篮绸缎、暗纹似水如花,金簪珠花更是不再少数。 苏云青坐在镜前发了会儿呆,这一身下来得花不少银子,以往萧叙根本不把这种官员家宴放在眼底,怎么今日这么重视。 难道又是要做样子给谁看?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46章 前厅里,贺三七一副痞子样,手里玩弄袖刀,戳了块炸排骨塞嘴里,“芳兰和阿武确有隐情,就是不知是什么。上次苏大小姐来金卫台为你上药,芳兰就借闹肚子一事,见过阿武一面。” 嘴里的小排骨怼起他的腮帮子,他边咀嚼,边含糊不清着说:“苏小姐又有什么阴谋?” 萧叙摇头分析道:“芳兰的事,与她无关。不过她似乎也有所察觉,她想查阿武,就由她去,不必插手。” 贺三七嘴里骨头换边,继续嚼,“金卫台就阿武是个难搞的刺头,只要把他处理掉,再给老兵些好处,那些老兵不难掌控。正好她要查,让她动手,出了什么事,我们也好置身事外。” 他吐出骨头,“可要派人盯紧阿武的一举一动?” “不必盯。去查阿武旧时身世。”萧叙添了两杯茶。 贺三七下意识抬手去接他的茶,结果萧叙越过他,热茶放在了旁边只有碗筷的空位上。 他看着萧叙喝下另一杯热茶,原来都不是给他的,僵在半空的手默默收回,“……旧时?” 萧叙吹散茶雾,“金卫台记录在册,阿武是父母双亡的京城人士。尽管常年纠正口音问题,但情绪激动时难以避免蹦出少许旦州语调。” 贺三七给自己添了杯茶,“旦州,少主和他比的那几场发觉的?” 萧叙:“入选金卫台禁军第一条要求,便是京城户籍。” 禁军不可为外籍,为得就是与京同存亡,没有把柄被有心之人握住,成为叛军。 阿武没有文化,但一身武力确实是禁军中的佼佼者,他需要官职、需要京户,用心良苦,必然是为了什么事。而其中,也定有人暗中相助。 贺三七继续戳起炸骨头来吃,“我知道了,改日我亲自去查。” “少主,夫人来了。”周叔老远便在外高唤一声。 贺三七瞥眼看去。苏云青身着华丽,眉眼秀气,一颦一笑‘干净’又隐晦,犹如银月下抹了毒的野白花,当真有几分当家主母的气势。 她昂首站在厅外,与正位上的萧叙对上视线。 萧叙马尾高束,一袭深墨蓝锦袍,衣上暗纹与她的一般无二。他自热雾后掀起眼皮,目光打量朝他走来的苏云青。 “坐。” 苏云青在他身旁入座,早已倒好的茶吐着雾气,她扫了眼神情淡然的萧叙。他总爱为她添茶,是试探还是其他?上次没喝,这次不喝是不行了。她双手捧起茶杯,茶水入喉,温度适宜,不滚不凉,算好了时间。 萧叙:“你先忙衣铺的事,晚宴前我会去接你。” 贺三七怕是把杜府私宴的名册调查清楚了,今夜要演一出恩爱大戏。 苏云青看破不说破,“有劳将军费心,为今日衣铺开张,给我准备了一身好看的衣裳。” 萧叙不言,夹起一筷子擂青椒面不改色塞嘴里。 莫说苏云青对他一早吃辣感到震惊,就连天天吃烤红薯的贺三七都蹙起了眉头。 苏云青拿着筷子愣神,下一刻几盘热菜端到她面前。 周叔笑道:“不知道夫人喜欢吃什么,我让下人随便做了些不辣的菜。” 苏云青顺着热菜朝萧叙看去。 没有他的应许,周叔不会擅作主张。 贺三七看了眼自己面前,没碗没筷没茶,连筷子都是袖刀代替,“我的呢,周叔?” 周叔:“贺小将军不是在贺府用过膳了?” 贺三七:“我就喝了碗白粥!特意留着肚子来将军府吃饭呢。” 下人忙搬了盆炭火来,面上放着三个硬邦邦的红薯。 周叔:“知道的知道的,贺小将军喜欢吃烤红薯,给你准备了。” 贺三七盯着满桌子佳肴,再看看他凄凉的几颗红薯,“……” 这要烤到什么时候啊! …… “咚——!” 鼓声在铺子前震响。 “青罗坊开张!” 衣铺前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来客不少,苏云青忙着在衣铺打点,本是想借机找信人,奈何周叔盯她太紧,根本找不到机会动手传信。 “没想到,青罗坊还有男士衣裳。”一道温润的嗓音在人群间响起。 苏云青回首瞧去,北轩王李淮来了。 她忙抽身,迎上前行礼,“殿下。” 许明哲推着李淮在门前停下,瞧了眼铺前阶梯,“苏小姐是要将客拒之门外?” 苏云青:“并无此意,是我思虑不周。” “芳兰,让人搭块板坡。” 木板坡没一会儿搭好了,许明哲推着李淮在店中挑选衣裳。 “苏小姐今日这身华服,让人眼前一亮。”李淮夸赞道:“未想到金饰如此适合苏小姐。自我这双腿废后,京中贵女见我绕道而行,王府这么多年也无当家主母,陛下赏赐的珠宝放在库里,比山高,改日我让人给你送去。” 苏云青:“殿下说笑了,莫要打趣臣妇,那是未来王妃之物,臣妇受不起。” “侯爷待我很好,金饰珠宝,想要之物他不会拒绝,皆是双倍赠予。” “臣妇不愿做只笼中雀,也想要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开个衣铺打发时间。偶尔为侯爷做身衣裳,普通的小日子,也已足矣。” 李淮不再为难她,“罢了罢了,听闻苏小姐的衣铺开张,正愁杜府私宴没有身得当的衣服,我便来瞧上一眼。” 苏云青:“殿下和许公子有喜欢的衣裳,随意挑选便是,就当谢过殿下上次春花阁盛请的晚膳。” 李淮:“无事。明哲,你可有看中的衣裳,去挑选挑选。” 许明哲毫不客气道:“那我可随便选了。” 苏云青看着铺中人来人往,她扶住他的安车,“殿下,去里屋吧。” 她推着李淮去往里屋,点了炭火放在身边,“芳兰,让下人拿些衣服来由殿下挑选。” 里屋隔绝喧闹,是待客之用,本是为萧叙准备让他日后来店中方便查帐,没想到开张第一日迎来的是北轩王。 李淮挑选一番,对这些都不满意。 “我方才在外看见一套蓝袍,明哲,帮我带进来。” 许明哲才换好衣服掀帘而入,就得了命令,转头又出去为他带来口中那套蓝袍。 这套水篮锦衣,颜色与苏云青的极为相似,唯有暗纹不同,乍一看好似一对。 苏云青开口道:“殿下这套蓝衣太素寡,不如选其他贵气之色。” 李淮:“杜大人宴席,我怎好喧宾夺主抢了他的风头,这件蓝衣素寡才好。” 他又扯开话题问道:“苏小姐不知夜里有事否?杜府私宴不如与我同行。” 苏云青:“臣妇是侯府夫人,自是要陪侯爷前往。” 李淮浅笑一声,“也是,也是,我怎将这事忘了。” 他吩咐道:“明哲,推我去换衣。” 许明哲:“苏小姐衣铺可有侍奉换衣的丫鬟?” 苏云青闻言颦眉,“未有。” 许明哲:“那恐怕要为难苏小姐了。” 苏云青:“我唤下人来,虽不及王府中丫鬟心细,但也能支起殿下。” 李淮拍了拍许明哲的胳膊,“不必为难苏小姐,我自己可以。” 苏云青丢给芳兰一个眼神,让她去换几个下人来。 “殿下莫要逞强,万一摔了臣妇担当不起。” 李淮无奈笑道:“罢了罢了。” 苏云青本以为,这两尊佛换完衣裳该回府准备前往杜府赴宴。然而,他们却没走的想法,她只得陪同,在里屋泡起茶。 李淮:“苏小姐日后事务繁忙,这铺子怎么不让萧叙派人帮你打理。” 苏云青沏茶的手微顿,“殿下……这是何意?” 李淮垂眸饮茶,“这些小生意,玩玩就好,苏小姐不用太累。你若喜欢,明日我为你开个胭脂铺,胭脂铺需画师着色,京中铺子少之又少,但姑娘们甚是喜欢,开个胭脂铺,生意定然好做。” “多谢殿下好意。”苏云青拒绝道:“如殿下所言,一个衣铺已经够我费神,胭脂铺虽是不错的生意,但不适合我。” 李淮:“是因为想为萧叙做衣裳,所以拒绝我?铺子交给你,店中之事我会为你打点好……” 他放下茶杯时,磕到一旁的石山摆件,滚茶没放稳,朝他腿上泼去。 “殿下!”许明哲惊呼一声。 “咣当——”茶杯落了地。 苏云青连忙站起身,走到他身边,又一瞧腿上位置不妥当,她从怀中抽出帕子塞在李淮手中。 “殿下的腿可有事?” 又顺手拿取茶案上的帕子,俯身擦拭安车扶手处。 李淮注视着她凑近的眉眼,用她的帕子抹了两下衣服上的茶渍,“我的腿早没了知觉,不碍事……” 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里屋帘子外。 苏云青紧张道:“殿下不如换身衣服吧。”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47章 她生怕北轩王在她的衣铺出现差池,不好交代。 李淮继续道:“……我没事,苏小姐不用担心。” 帘子被掀开,萧叙单手支起垂帘,身影修长耸立于门前,冷眸看着屋子里的一切。 凉风从背后灌入,苏云青浑身一僵,扬起头来才发觉与北轩王贴得太近。 屋子里气息瞬间凝固,寒意一瞬降到低点。 芳兰小声提醒,“夫、夫人……” 苏云青回过身来,猛地退后几步,拉开距离,侧过身望去。 萧叙面色阴郁笼罩,冷厉似刀的目光定格在李淮五指攥着的柔软绣帕上。他收起眸光,滑过两人令人遐想的同色衣裳后,盯住苏云青。 “夫人在忙?” ----------------------- 作者有话说:明天开始补前两天的章和补偿章~[哈哈大笑] (改了错字) 第31章 坐隐(6) 贺三七从外探过脑袋往里瞧, “呦,这么热闹。” 苏云青握紧茶帕,脑海里回想起萧叙之前对她的警告, 让她离北轩王李淮远些, 今日好巧不巧被他撞见扯不清的一幕。 她扯出抹柔和的笑, 丢下茶帕, 挽住萧叙的胳膊,“将军是来接我赴宴的吗?” “方才北轩王殿下的茶水洒了,我给他将扶手上的水擦了干净……” 萧叙面无表情, 可气压压得苏云青近乎喘不过气。 许明哲眉骨一挑, 手中折扇一展,遮住口鼻, 笑道:“诶,苏小姐方才不是还帮殿下擦了腿上的水?殿下没什么大碍,苏小姐不用担心。” 苏云青:“……” 贺三七目光往李淮大腿处的水渍一瞧,顿时瞪大了眼。 擦哪?! 李淮善解人意为苏云青解围,“明哲, 不要毁了姑娘家的清誉,苏小姐只是递了帕子给我自己擦拭,她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不过是一时紧张,帮客人擦拭轮椅意外凑得近了些。” “萧将军切莫多想, 引起夫妻间的嫌隙。” “是侯府夫人。”萧叙面若寒霜, 纠正李淮挂在嘴边的‘苏小姐’几字。“苏瑶已入萧府,是我萧叙之妻,亦是镇远侯府的当家夫人。她尊称您一声殿下,殿下难道不该尊称她一句, 侯府夫人?” 萧叙极其不给面子,这话倒显得李淮无礼得很,不将苏云青放在眼里。 李淮嘴角笑意僵住,却是一句未唤。 两人无形间对峙。彼此身后的两人,一个缓慢摇着折扇,一个指尖玩着袖刀,静观局势。 萧叙闷笑一声,反手圈住苏云青的腰肢,往怀中揽,“殿下身子骨弱,无事就好,莫要在青罗坊出了点意外,扯不明白。” “贺三七。” 贺三七收起袖刀,阴恻恻笑答:“我在。” 萧叙:“殿下衣服脏了,重新拿一件伺候换上。” “不必!”李淮掏出一锭银子放在茶案上,对苏云青笑道:“苏小姐,青罗坊的衣服,我很喜欢,改日再来。” 苏云青的腰肢被萧叙的大掌死死扣住,越来越用力,疼得皱眉,尽是威胁之意。她急忙调整情绪,说道:“多谢殿下青睐,我家夫君说的不错,云青已出嫁多时,殿下是该唤我侯府夫人才是。” 李淮微怔,低笑,不做为难,“罢了,你既喜欢,日后唤你侯府夫人便是。” 许明哲推动安车,带他往外走,门前,萧叙展臂将他们拦下。 李淮:“萧将军,这是什么意思?我说了,不换衣,要强求不成?” 萧叙:“并非此意,只是我家夫人的帕子,殿下带回去怕是不妥。” 李淮紧紧攥住掌心柔滑的绣花帕。不交出去,萧叙恐怕不会轻易放人。他低笑着把粉色的帕子搭在萧叙腕部,“是啊,我怎么把这事忘了。” 萧叙五指禁锢绣帕,“殿下切勿将不该忘的事,忘了。” 李淮:“萧大将军,说得不错,我自是不会忘的。” 苏云青侧过半步给他们让道,萧叙用劲把她往旁侧一拽,她脚下不稳,整个人跌进他怀中。李淮注视着他们一举一动,与他们擦肩而过。 待他们走远,萧叙才猛然一下推开苏云青,掐住她的下颚,一字一句从齿缝间挤出,“我似乎警告过你,离他远点!” 苏云青冷笑一声,“来者是客,难道要我将殿下赶出去?还是他在青罗坊出了半点差池,我们能置身事外?” 萧叙扬手将她挥出去,帕子直接甩她脸上,怒气冲冲往外走。 苏云青踉跄着往后退,贺三七伸手扶了她一道,没让她撞上花瓶,引起异样的响动。 “多谢。” 粉色的帕子抽在脸颊,不疼,但仍掀起轻微的寒风扇动她低垂的羽睫,阴影之下,看不清她的情绪,她弯腰拾起,将帕子塞回怀中。 简直莫名其妙。 李淮的马车停在不远处。苏云青从铺子里出来时,萧叙站在车边等她,李淮撩开窗帘,属下不知在他身边说这什么,他简单交代两句后,马车启程。 周叔从一旁而来,“少主,方才收到杜府传来的消息,今日晚宴,改了地址,在城东边河。” 萧叙:“船宴?” 周叔:“是。” 贺三七:“临时改位置?是怕李尚书找上他?” 萧叙:“备船。” “是。”周叔马不停蹄往府里赶。 萧叙难得对苏云青伸手,扶她上车。然而,苏云青淡淡瞥了一眼,对他视而不见,拎起裙摆,自己走了上去。 “芳兰,铺子今日开张,你留在铺中打点。” …… 灯火通明的码头,不少府邸的马车停靠在附近。 杜府管事在船头一一清点人数,将那些下人侍从以船融不下过多人为由,阻拦在了码头。 萧叙再次先行下车,他站在一侧对她摊开掌心。 这次甚至没让车夫摆梯,苏云青无法下去只能依靠他,她抬首目光晃了一圈,不少官家皆注视着他们这方,也难怪,萧叙又开始演恩爱的戏码。 她下不去,不得不握住他的手,下一瞬,萧叙圈住她的腰,将她揽在怀中,单手抱下马车。 苏云青稳住身后,同样厌恶地推开他,却被萧叙攥住手腕,搭上他的臂弯。 “苏小姐挽紧了,丢了我不会去救你。” “……” 贺三七潇洒翻身下车,“好多人啊。” 萧叙交代道:“你先去查。” 贺三七:“知道了。”他一溜烟闪进船中,自来熟似得,与那些老臣勾肩搭背,给人吓得不轻。 船舱到了不少大臣,一个两个是想来与萧叙搭腔又唯唯诺诺的不敢,只能围着苏云青身边转,想让她吹个枕边风。 可惜众人不知,他们二人枕头隔了十万八千里远。 萧叙坐在一侧,静静看着她被‘围攻’,嘴角不由轻翘。侯府自从有了这个挡箭牌,他的耳边清净不少。 苏云青嘴都要笑累了。明明是事中主事人,却悠闲得置身事外,那些老臣的话哪是对她说的,分明是借她的位置穿他的耳朵。 再好脾气,也被缠得不耐烦了。 苏云青放下茶水,不管不顾撇下所有人往外走。 “诶诶诶,侯夫人这是去哪?” “侯夫人、侯夫人,我家夫人还想邀您一起去喝茶呢……” “侯爷……”大臣视线往旁一挪,顿时被阴冷的目光刺得不敢再言,“侯爷……侯爷,您慢用。” 一帮子人,一溜烟跑没了影。 苏云青穿过人群,忽然又见一群人殷勤献茶。 “苏大人啊!我就说苏大人肯定是冤枉的,如今一跃,让我们所有人都羡慕不已啊!” “一点小心意、小心意。”其中一个大臣给苏济塞了壶酒,“这里的酒都是我家夫人酿的,存了好些年头呢。” 那酒罐子噼里啪啦的响,哪是酒水,分明是银钱。 苏济笑开了怀,“长越啊,接下叔伯赠送的酒。” 苏长越双手接过酒来,一颠重量,真是一点不吝啬,“叔伯改日来苏家用膳,妹妹学了一手好厨艺。” “哈哈哈哈哈,好好好,长越长大了。” 柳晴柔也赔着笑,想将酒壶接过去。苏济开口道:“长越啊,收了叔伯的礼,可是要还的,这是礼尚往来。” 柳晴柔默默收回了手。 这时,那位大臣的夫人也带了礼来,“苏夫人,一点小心意。” 柳晴柔来者不拒,笑呵呵地接到手里一瞧,一支漂亮的金花簪。 苏云青冷漠无情注视着他们,从旁走过,才走到船门前。 “苏云青!”苏欢雪追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根银簪炫耀,“怎么哪哪都有你。” 苏云青冷哼一声,“不是你追出来的?” 她懒得与她掰扯,走到船头吹风。 苏欢雪:“父亲升官,旁人都知道送个礼,你个做女儿的,是泼出去的水?一点孝心不懂。”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48章 她摆弄着手中的银簪,仰头一瞧,苏云青发端钗满金簪珠花,瞬间扯下脸来。 苏云青一把夺走她晃到眼前的银簪。 苏欢雪:“!!!你做什么!那是我的东西!” 苏云青:“苏欢雪,你是要我和你算笔账?我的钱到底去哪了?这么多日,苏家还没给我算明白吗?” 她上前一步逼近,“还是,要我去找父亲,让他好好查查,钱的去向。” “谁知道你的钱去哪了!我只拿了你一件衣裳,一对首饰罢了!”苏欢雪伸手来夺簪子,却被苏云青轻易躲开,她恼羞成怒道:“叔伯送我的东西,你拿去了,难道就好交代了?!” 苏云青默然,“你只拿了一件衣裳?” 苏欢雪:“不然呢!谁稀罕你那些东西啊!” “怎么了这是?苏小姐怎得一会儿不见,还吵起来了。”许明哲又来凑个热闹。 苏欢雪理了理裙子,“许、许公子。” 许明哲挥动折扇,掏出两颗糖递给苏云青,奈何这人不领情,不收任何旁人之物。 “是怕侯爷误会?” 他转头又掏出两颗新糖给苏欢雪,“听闻苏家妹妹还是喜欢吃糖的年纪。” 苏欢雪愣住,“是街角排长队,最难买的梅子糖。” 许明哲勾唇一笑,折扇托起她的手腕,将糖放在她手心,“杜府船宴,大人们喜欢喝酒助兴,你们这些小姑娘没什么喜欢的,索性带些糖来。” 苏欢雪捧在手心,脸颊突生绯色,“谢、谢过许家哥哥。” 许明哲挥扇道:“快回去吧,宴席要开始了。” 他停在苏云青面前,“苏小姐不爱吃糖?” 苏云青:“不爱。” “殿下说瞧着你出来了,让我跟上看一眼,没想到还真遇见苏家两位小姐争支簪子。” “许公子对我苏家关系,很是了解。” “不难猜。” 消失半天的贺三七,气喘吁吁闪回萧叙身边,抓着杯茶就开始喝,“查到了,要杜大人老命的人,还真是不少呢。船夫换了人,今日船宴不光我们觉得意外,连杜大人都是临时起意,不知听了哪的话。” 萧叙并未扭头,观察着周围,“船夫换人?换成谁的人?” 贺三七:“不知道,多方势力集与一条船中,不好查。” 萧叙侧过头去,贺三七口干舌燥,一杯水不够,抓起水壶准备倒第二杯。 “你哪拿的杯子?” 贺三七:“桌上的啊。” 杯口另一端,还留有红色的唇脂印,萧叙脸色沉下,手中瓷杯霎时碎了,茶水从他指缝流过。 贺三七浑身一抖,磕巴道:“怎、怎么了……” 萧叙:“那是我的杯子。” 贺三七缩着肩,想不明白怎么忽然平白无故动怒了,以前边关条件艰苦,睡一个被窝、吃一个饭碗的时候,有没被嫌弃啊。 “给、给你。” “不要了,丢了。”萧叙别过头去。 “???”贺三七被逼无奈,手指拨动瓷杯,即将从桌上砸到地面时。萧叙又道:“丢出去。” 贺三七:“……” 他对准窗外,往河里一丢。 “咕咚”沉了底。 萧叙:“苏云青在哪?” 贺三七:“她好像在船外和苏家小女争执,我方才急着进来,匆匆一眼,许明哲好像也朝那走去了。” 萧叙收拾桌子的手停下,“他一个人?” 贺三七:“不错,我还见他抛着几颗梅子糖玩。” 萧叙半阖起眸,“梅子糖?” “正是,不过许明哲什么时候喜欢吃糖了,还是梅子糖。”贺三七一拍胸脯,“堂堂男子汉,吃糖像什么样!娘们唧唧的。” 萧叙放下帕子起身要走。 贺三七:“少主去哪?” 还未等他走两步,就见苏云青与许明哲并肩回来了,许明哲为她撩开门帘,苏云青似有意与他保持距离,草草点了个头,向他走来。 她的手中还握着一支银簪。 萧叙:“哪来的?” 苏云青在位置上坐下,把银簪摆在面前,“苏家欠我的。” “苏欢雪?” “将军问这个做什么?” ----------------------- 作者有话说:晚点补章~让我冷静一下[托腮]今天带狗子看病,被宠物医生坑了自闭ing[爆哭][爆哭][爆哭] (修了错字~) 第32章 坐隐(7)补章 桌上没了茶杯, 苏云青找不到头,疑惑问,“将军可有见到我的茶杯?” 地上一摊茶水与瓷杯碎片吸引她的注意。 “你将我的杯子摔了?” 萧叙漫不经心挥手让小厮送几个新茶杯。 贺三七托腮, “那是你的茶杯?不是我哥的么。” 苏云青迷惑不解, 把目光投向萧叙。 小厮摆放新茶杯在他们各自面前, 再为其添上茶水。 萧叙不语, 慢慢品茶,紧盯船头方向。 贺三七:“丢了丢了。” “丢了?为什么?” “我也想问为什么啊,我不过就顺手拿起来喝了一口。” “你碰了我的杯子!” “一惊一乍做什么?”贺三七揉揉耳朵, 换了个位置, 坐到萧叙左侧。 因临时改了船宴,不少大臣还在陆续赶来的途中, 周边已入座的大臣沸声不止。 “今日怎么忽然改成船宴了?” “兴许杜大人觉得是个不错的雅兴,也好也好。” “张元辅!”人群间,不知是谁惊叹一声。 苏云青顺萧叙的视线瞧去,从外向船舱内走来一位步履蹒跚的白发老者。 贺三七坐直了身,感到一丝意外, “呦,内阁首辅张远达居然也来了。我查的名册漏了人?” 苏云青:“张远达?” 贺三七:“是啊,就是给你俩赐婚的‘罪魁祸首’。” 张远达在他们斜侧方落座, 未朝他们这方划过一眼。 苏云青对这人有点印象,张远达除了朝中主宴外, 这些大臣私宴他从未参加过一次, 身份地位至高,是个油盐不进,不受任何贿赂之人,更不闲管旁侧杂事。 其人是明翰堂帝师的学生, 说是学生,不如说是多年好友,并肩而行,受帝师之恩,得以在朝中立足,只不过改朝换代,他倒戈于新朝,才得了这么个高位。 这些事,都是她困在明翰堂打理废室,察觉的少许信息。 张远达方才落座,立即有些大臣围上前敬茶。 “阁老今儿怎么来了这杜府宴?” “说起来,阁老与杜大人算是同僚,想必是来恭贺杜大人爱徒得了吏部之位。” 张远达不苟言笑,始终耷拉着一张脸,听到此话,有了丝反应,“吏部新官上位,我确实该来恭贺恭贺。” “张元辅!”杜大人一听下人汇报,他那张以为变成废纸的请帖竟真请来了这尊大佛,手捧热茶,马不停蹄带着徒弟来敬茶。 “元辅啊,这是我的徒儿,新吏部尚书,林阔。”杜大人傲着张脸,兴致冲冲介绍。 “林阔见过张元辅。”林阔恭礼敬茶。 张远达难得一见,端起茶杯越过杜大人,回应林阔的敬茶,“林大人,年轻有为。” 船突然启动,开始缓慢行驶。 苏长越起身问道:“怎么动了?商泓还没来。” 柳晴柔扯下脸来,“长越,你在做什么?别太无礼。” 苏济凝眸盯着柳晴柔,满眼尽是责备她胡乱教的儿子。 杜大人含笑道:“无妨无妨,苏小公子与商家少主交好,也是一片好心。商家少主传信与我,说前些时候雪天太滑,摔了个大跟头,伤了腿动不了。” “伤了腿?!”苏长越嘀咕道:“我近日去商家找他,皆是避而不见,怎么好端端的伤了腿。” 这随意说的回绝信,倒像是出自某人之手。 苏云青默默转过头看向贺三七。 他们居然还将商泓扣压着没放人。 许明哲展扇遮鼻,嘲讽道:“难不成是上回夺了个空灵球,又被甩了几巴掌,没脸见人了?” “说来,还是苏家的主场子,没护住来客,害人失了颜面,自是再不想参加这些私宴了,怕一个不留神,又替苏家挨巴掌。” 苏长越:“你说什么?!” 许明哲:“苏公子要我说这么明白?说、苏家无能。” 苏长越:“你许明哲又有什么本事?!” 苏济脸色铁青,“苏长越,不可胡言!” 他斜眸瞪着柳晴柔,“被你惯成了什么样!” 柳晴柔一把扯住苏长越,把人拉回位置上,“看好场合再说话。” 许大人:“明哲。” 许明哲与他那个爹似乎也暗中不对付,挂个明面面子罢了,他连座都与李淮在一处。 李淮打圆场,“商公子告病在家,竟未听闻。苏公子担心好友,城南医坊的大夫治摔伤是把好手,改日你带大夫去给商泓瞧瞧伤,伤了腿可不是小事,耽搁不得。”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49章 许明哲:“哎呀,这可真是有些怪了,夺灵球抢苏家风头都没摔死的人,怎么,苏大人升官发财后,突然脚滑摔断了腿?” 他摇摇头,“怪啊怪啊。” 这话指向可不要太明显,商泓那么厉害的功夫,平白无故摔了。暗指苏家怕再丢了颜面,暗中报复。 许大人:“够了。” 杜大人打呵呵说道:“来来来,都过晚膳时辰了,诸位大人定然饿了,赶紧尝尝好酒好菜。” “来人!上菜!” 好酒好菜的诱人香气,霎时在宽阔的船舱中弥漫。 贺三七两眼放光,盘子还没落桌,筷子就有了想法,眼疾手快夹起一块塞嘴里。 苏云青:“我那日见暗牢中,商泓伤筋动骨,这么短时间怕是难好。” 萧叙:“苏小姐又发善心了?要为他医伤熬药?” 苏云青:“……我不过随口一提,将军不用呛我。” 萧叙在一堆佳肴中,夹起一块糖醋排骨放她碗中,“呛你?苏小姐需要我呛?” “将军的腿,自己都不放在心上,我又何必费心思。”苏云青夹起那块排骨,丢贺三七碗中。 贺三七一瞧碗里多了块肉,两眼‘叮’一下亮如灯,想也没想哪来的,一股脑塞嘴里,津津有味咀嚼。 “好吃好吃。” 萧叙:“……” 苏云青自己夹了块糖醋排骨,若无旁人品尝。 萧叙嗓音透着几分森然的寒意,“明日把商泓的腿废了。” 贺三七夹肉的筷子一顿,“商泓伤了哪都没伤腿,怕他不做事,就算要圆谎也不必废腿吧……” 商泓的腿要是废了,以后吞粮的跑腿活岂不是要他亲自干了。 苏云青:“听说城南医馆的大夫,看腿不赖,想来其他医术也不错,入不了万草堂,改日借看望断腿的商泓搭个桥,认识认识拜师,也不错。” 萧叙:“砍了。” “……”贺三七欲哭无泪:“少主……三思啊。” 他很少为人求情的,但运粮可不是个小活,商泓还不能弄死啊。 苏云青不再搭理他们,自顾自填饱肚子,认真吃饭。 杜大人招呼着众人,“……百年佳酿,大伙快尝尝如何。” 他仰头一口饮尽杯中酒,“此杯,感谢诸位来赴我杜某船宴。” “不愧是百年佳酿,酒香浓郁,十里留香。是崔大人夫人酒坊的酒吧,哈哈哈哈,一杯难求啊。” “喝喝喝。” “要多谢杜大人之宴,让我们品了这般好的酒。” 苏云青嗅了嗅酒香,确实浓郁的很,不知是不是她这几日与药草接触过多,鼻子怪得很,竟然在酒中闻到了一股淡药香。 她端起酒杯,放在鼻前轻嗅,还没碰到唇,萧叙一把摁住她的手腕,制止她。 冰冷的酒水洒了几滴在她指尖。 苏云青微凝眉,却也感到一丝不对,她放下了酒杯。 “酒?”贺三七手里摆弄着酒杯,“莫瞧杜大人一副文人儒雅之态,背地里是个不折不扣的酒鬼,崔家没少往他酒中塞银子。” 苏云青:“酒鬼……” 倒也说得通了,明翰堂里一滴入魂的酒从何而来。 “慢着!”张远达突然在所有人回酒前出声。 他一出声,众人自是放下了酒杯,等他下言。 张远达:“我倒是不懂杜府私宴,该为杜大人带什么礼来。春花阁近日出了款新式糕点,醉仙糕,新品一出,不足十日,便成了招牌,我为诸位都带了一份来尝个鲜。” “醉仙糕!我排了几日队都没买到!” 张远达赠送之物,大家就算不爱糕点,也会吃完给个面子,更何况,还是重金难求的醉仙糕。 糕点才落桌,眨眼就入了肚。 苏长越将糕点推给苏欢雪,“妹妹前些时候闹着想吃,你多吃一份吧。” 苏欢雪还未接在手中,苏济阻止道:“喜欢吃日后再去卖,今日是阁老亲送,你自己吃。” 他把糕点甩回苏长越面前,“我看你最近脑子是不好使了,什么狗脑子和你娘一个样。阁老一个个盯着的。” 柳晴柔憋着股气,闷头咬着糕点。 苏长越对他这个爹是越发厌恶,他一把抓起糕点塞嘴中,又闷闷不乐饮了两口酒咽气。 苏云青环视一圈,突然见张远达看向了他们这方。 而一向不喜这些糕点甜食的萧叙,居然吃起了醉仙糕。 贺三七倒是吃的快,一口没。 苏云青放入嘴中慢品,却也品出一股淡到近乎消失的草药味,她吃过醉仙糕,确有不同。 萧叙扯起苏云青,把酒塞入她的手中,“你能喝了。” 他带她走到张远达面前。 “张大人给本侯赐了一桩好婚约,成婚多日,竟想起,还未敬您一杯酒。” 张远达慢嚼细咽吃完糕点,端酒起身,“郎才女貌,侯爷与苏家小姐很是般配,祝二位琴瑟和鸣,百年好合。” 萧叙眸光犀利,“没想到阁老还有这本事,一糕难求的醉仙糕,阁老竟能买得百份。春花阁的厨子手艺更是惊人,醉仙糕,是醉仙,还是解酒?” 苏云青挽着萧叙的臂弯,身体下意识贴近他,后他小半步,把主场子交给萧叙,小鸟依人依偎着他。两人演起恩爱戏码,已如火炖青。 张远达观察他们二人亲昵的举动,不慌不忙解答道:“春花阁背后掌柜是我故友,这款醉仙糕也是我们两个老头研究良久推出的新品,要买来数份自是不难。” 萧叙面不改色,直接挑明,笑说:“是吗?久闻万草堂医师的亡妻,最喜甜糕。不光为人神秘,医术天下闻名,连做糕点竟也如此厉害。” 张远达面色一僵,握酒的手一抖。 他虽不知萧叙是猜到了什么,还是试探,但再尽力掩饰,也难逃萧叙的眼。 萧叙扬唇,“吾妻很是喜欢醉仙糕,既然阁老熟悉那神厨,不如让我家夫人拜师学习一二,切莫再烧了我的厨房。” “阁老,以为如何呢?” 张远达:“我会与他知会一声,至于收不收徒,这事难讲。” 萧叙:“阁老糕点送得这般及时,此事应该不难。” 他话里有话,不给反驳机会。 “苏瑶,敬酒。” 苏云青配合仰头饮尽,乖巧道:“苏瑶在此,先谢过阁老。” 张远达握着酒杯未应。 萧叙面带笑意,目光倏然一深,“阁老,不喝吗?” 张远达忽然轻笑一声,摸了摸白胡须,一口饮尽酒,“侯夫人,何时得空来春花阁便是。” 萧叙抬杯,饮尽杯中酒,意味不明浅笑着,翻过酒杯倒叩在张远达桌面。 ----------------------- 作者有话说:补章来啦!睡醒再修文嘿嘿[亲亲] 第33章 坐隐(8) 糕点一吃完, 大伙便开始借这宴席相互攀附。 “殿下!上次苏府招待不周,苏某在此赔罪。”苏济捧着酒杯去找李淮。 尽管众人皆知北轩王不过是个毫无实权的虚衔,但再不济那也是整个大靖唯一一位王爷。 李淮回应道:“苏大人哪里话, 苏府将我安顿的极好。” 他边说边朝苏云青的方向瞧去。 苏济侧首看向苏云青, 挤出一抹笑, “让殿下看笑话了。” 李淮:“苏家女子温婉大方, 为人心善,是大人之福。” “云青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欢雪也乖巧伶俐的很。”苏济招呼苏欢雪, “欢雪, 快来敬殿下一杯酒。” 苏欢雪娇羞着捧茶上前行礼,“见过殿下、许家公子。” 李淮对她笑而不语。 苏欢雪捧酒正要饮时, 许明哲伸扇拦住,“姑娘家饮什么酒,喝茶吧。” 他夺过苏欢雪手中的酒,倒入自己杯中,随后重新倒了杯茶给她递去。他举杯与她轻碰, 又递过两颗梅子糖。 苏欢雪攥紧糖,目不转睛看着许明哲。 许明哲浅饮两口酒,“苏大人教女有方, 知礼明事,就是这犬子……” 他顿了片刻, 未继续往下说, 反倒意味不明轻笑着喝尽杯中酒。 苏济笑容定在脸颊,“方才之事,给二位道歉。” 他回头唤苏长越,苏长越正在气头上, 懒得搭理。 苏欢雪:“许家公子,莫要怪罪哥哥。” 许明哲低笑,“何来怪罪,苏大公子在京是什么名声,我们怎会不知。” 苏济脸色愈发难看。 “林大人,林大人,来来来,崔某给您敬一杯。未曾想您竟然是杜大人的学生。杜大人乃帝师学子,学识广博、才华横溢,为人更是清正廉明,有这么位老师提点,林大人日后飞黄腾达,高官厚禄指日可待啊。” 杜大人闻声沾光,“诶,崔大人过奖。” “杜大人莫要谦虚。” “若不是杜大人主持明翰堂大局,朝中要错失多少文人将才。”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50章 李淮:“说起明翰堂,李甚身亡一事,至今是个谜团。” 苏云青筷子顿在半空。萧叙近乎霎时察觉,给她夹菜,“夫人,是在等我为你夹菜?” 她骤然抬头看向萧叙,“将军,怎么丝毫不慌?” 萧叙:“我为何要慌?人不是你杀的吗?” “明翰堂一案常被人挂在嘴边,疑点众多,你就不怕翻案?” 萧叙眼底毫无温度,“翻案?那也要有人翻,夫人未见过如何借刀杀人?那便好生欣赏一番。” 贺三七:“李家为何能在京中横着走?因为沾亲带故。” 从前也最受圣上李澈信任,往他们这塞了不知道多少眼线,处理起来麻烦死了。李家亡了,下一个该是杜大人了。 苏济困惑不已,“殿下这是何意?” 李淮:“明翰堂出事,堂中杜大人是不是漏查了一人。” 杜大人脖颈一僵,机械摆过头来,心没来由绷紧,脸颊上的笑硬是未挤出半点,他倏然放眼盯住苏云青。 与此同时,又有一道刀光扎在他身上,逼迫他收走目光。 萧叙眼眸泛起猩红,杀意显露,薄唇微勾,凝视着杜大人。 杜大人额间细汗顿时外溢,握酒杯的手微微颤抖。 李淮:“前不久,不知是谁往我府里送了份大礼。” “来杜大人私宴,总要带点礼才是。” 杜大人:“……谢、谢过殿下好意,不必如此……” 许明哲扇子一收,往手心一拍,“来人!上礼!” “殿下!”杜大人手里的杯子猛地落地,脆响一声,然而来不及了。 琴弦快速波动,花女一袭红衣被推了出来。 “阿钥!”苏云青太阳穴猛跳,瓷杯脱手。 萧叙眼疾手快半空接住,他剑眉一挑,“阿钥?是她?” 阿钥耸着肩膀站在一旁害怕得发抖,她的目光在所有人间掠过,最后无助望向苏云青。 琴声依旧悠扬。 苏云青忍不住起身,萧叙摁住她的肩膀,手指摇晃茶杯,“苏小姐这是遇见熟人了?” 苏云青挣扎无果,他用力掐住她。 “将军。” 萧叙:“急什么?” 阿钥挪开目光,不敢给苏云青添麻烦,她侧头对上北轩王李淮的视线。 许明哲挥动折扇浅浅一笑。 阿钥只得随琴声磕磕绊绊笨拙起舞。 苏云青怒视萧叙,“是将军安排的?” 萧叙松开她的肩膀,茶杯递回于她,“我对你在明翰堂的事,没有兴趣,自然也不会调查。” “人到底是谁带来了,还不够明显?” 苏云青:“你想说北轩王。” “不然?你大可放心,今日,我没算计你,不过是让你陪着演场恩爱戏码,仅此而已。”萧叙半眯眸子,红衣在眼前飘拂,令他升起狂躁之意,甚至翻起一股想见血的欲望,他不适别过眼,压低嗓音,“苏小姐应该不笨,切莫轻举妄动,对你对她都好。” 事局不明,不得妄动。 苏云青坐在椅子上,见他难忍得低垂着头,指骨紧紧攥紧的瓷杯出现裂痕。 贺三七见状不对,早先离了位置,再次深查。 苏云青包裹住萧叙泛凉的手,“将军可以暂时装醉,靠在我的肩头。” 萧叙凝眸看着她的小手覆在他的手背,两人齐齐握着茶杯,温热的茶散发热气,缓慢升空到几乎静止,他微怔,余光是不断浮现的红迹。 “将军不要误会,我不过是怕你在此泛起杀戮,伤了重臣,叛下罪过,我也平白无故受牵连。” 他默然片刻,半阖眼眸,轻轻歪过头,靠上她的肩膀闭上了眼,指间握杯的力逐渐放松,急促的心跳恢复平静。 琴声悠扬似春水拂耳,她鬓角的碎发剐蹭他的脸颊,两人呼吸意外同频。 萧叙似知道自己身高八尺,身沉头重,并未将所有重要压在她的肩头。 苏云青未受太重的力。 他厌恶红衣,是怕引起难以自控的杀气,是怕坏了精神聚力,敌友不分。战场上的萧将军战无不胜,是他身受重伤仍不觉半分累,若无人将他理智拉回,他会战死沙场直到杀死他自己。 在战场,是他兴奋之源。在京城,是他不可暴露的弱点。 这般下去,不是个法子。 苏云青观察四周一举一动,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可毕竟,舞女衣服多以红裙为主,若说无意,也无处反驳。 “这跳的什么啊?” “会不会跳?哪家舞姬,跳这么难看。” 大臣喝多了酒,一时忘了,舞姬是何人所献,评头论足起来。 那些老头摇摇晃晃起身,嘴边挂着不善的笑,仿佛对舞姿有所见解似得,要上去动手动脚指导一番。 苏云青沉着气,死死盯住那些个色心上头的老臣,她刚有躁动的心思。萧叙忽然感应到般,圈臂环住她的腰肢,将她‘囚困’在自己圈子里。 萧叙在她耳边道:“杜大人难逃一劫,你又何必掺和一脚。” 苏云青:“那是我挚友。” 萧叙贴近她的脖颈,淡香带着余温扑来,碎发被他沉笑吐出的鼻息挥回她的颈窝,“也是,夫人为了她,连命都不要了。” 鼻息挠得脖颈微痒,不知怎得,他沾过酒的嗓音极具蛊惑,气息喷洒在肌肤灼热的很。 “萧叙……” “夫人不想知道,在场,谁想要杜大人的性命吗?” “我要你,保证,她能活着下船。” 苏云青根本无暇顾及杜大人生死。 萧叙:“嗯。稍安勿躁,很快就要出手了。” 淡淡一声,算答应了她。 一脸色相的老臣举着酒杯闪到阿钥身后,一把握住她的手腕,“诶,姑娘啊,你的手伸的不够直,老夫帮你啊。” 苏云青怒视那只咸猪蹄,眼眶涨得通红,“萧叙……” 明翰堂里的事,是阿钥久难挥散的梦魇。她对那些过往只字不提,不敢记起,不敢回想。 萧叙:“夫人莫急。” “三个数,你不出手,我要出手了。” 哪知,萧叙直接开数,“三。” 阿钥吓得缩到一侧,甩不开咸猪手。 苏云青垂眸盯住萧叙腰际的短刀,“二。” 那老臣居然想把手搭在阿钥臀部!手一点点靠近。 苏云青怒道:“一!” “铮——!” 短刀出了半截,被萧叙压了回去。 “大人!”许明哲出了手,折扇打开老臣的猪蹄,蹙起眉来,“大人,对一个姑娘动手动脚怕是不妥吧。” 萧叙轻易将她的手与刀柄压在一块,“夫人让我降下杀意,怎么自己要提刀杀人了?” 苏云青见阿钥没事,霎时松口大气。她抽出他手中的手,“将军没有想帮我的心,我也……” “夫人,变脸还真快。”萧叙额头仍然抵靠在她肩头,“难道你要冲上去暴露?杜大人带走的人可都是按名册点过数的。” 苏云青:“按名册点数?” 萧叙:“杜大人是李澈的人,名册自然是直奉于陛下,夫人你猜是哪两个名字没有划掉?” 苏云青心里咯噔一下。萧叙莫非早已猜到皇上召见她,用何事威胁她做了什么?他在无数次的试探她。自然也不怕,众人把李甚的死怀疑到他的头上,因为,没有直接证据,她还能挡刀。从杀李甚开始一切就在他的算计中。 “名册是你交给杜大人的?” 萧叙笑而不语。 重要吗? 他不答,苏云青心里愈发没底,她所猜测的,究竟是对的,还是他想要她知道的。 “撕拉——!” 布料破碎之声。 苏云青转头看去。许明哲挥开老臣,扯下阿钥的红纱肩披,她的裙背后,满满当当从头到尾,写满墨色罪状。 ----------------------- 作者有话说:补章晚点发呦[亲亲] 第34章 坐隐(9) 许明哲:“这位姑娘确实不善舞, 因为她本就不是什么舞姬,而是一个普普通通求学的民女!” “杜大人,难道不认识了吗?” 他摁住阿钥的肩膀, 翻过她身, 整件红裙是三十多名明翰堂女子对伪善者, 杜大人的罪证揭发。 杜大人的脸色青紫交错, 无比精彩,“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许明哲嗤笑道:“听不懂?无碍,杜大人下了船, 自然就听得懂了, 大理寺自有绝断,自会查清, 还冤枉之人一个清白。” “杜大人?……这……这是不是搞错了……”崔大人声音细小,想帮着说两句话,奈何底气不足。 许明哲掰过矛头,“怎么?崔大人对明翰堂的事,有所了解?” 崔大人尴尬笑说, “我、我一个小官怎么会了解明翰堂的事。” “那你这是要为杜大人的清白做担保?”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51章 “许侄所笑了,我就是觉得,杜大人分明彻查检举了明翰堂, 肯定是有心之人利用……”崔大人越解释声音越小。 许明哲侧头看向坐在一侧的杜夫人,“对了, 前不久诸位大臣给杜大人送礼, 说杜夫人有喜,杜大人老来得子,不知道杜夫人知不知晓此事?” 一条条罪状映入杜夫人眼中,那些姑娘无惧无畏, 不在乎流言蜚语,实名告发。 杜夫人平时配合她老实憨厚的夫君,演一对恩爱夫妻,说什么他嘴笨谈爱太虚浮,不善表达,半天憋不出一个屁,背后居然玩到明翰堂去了! 她火冒三丈,“老来得子?!你和谁老来得子!” 许明哲恍然,意味深长‘噢’了声,凑热闹不嫌事大,“看来不是杜夫人的。” 罪状一出,风向一倒,顷刻间众人私语猜测。这份罪状呈上去,杜大人怕是官路到头了。 但很快又有人反驳。未必官路到头,杜大人身担科举、入官大任,深得圣上器重,是陛下最为信任之人,在场诸位何人没受过杜大人恩惠。如此看来,就算罪证为真,明翰堂一案背锅的只会是前吏部李家。 许明哲在大庭广众之下闹得杜大人如此难堪,许大人居然没有出言呵斥制止。 苏云青放眼扫过,许大人莫名关注他们这方,沉默不语,不知在等什么,在她视线看去后,他忙别过了头。 不光许大人在观察他们,还有一道视线来自张远达。 杜大人调整情绪,在听到‘圣上’二字后,又有了底气。说得不错,圣上需要他,自不会因任何原因,判他重罪,就算所有人知道他的假象又如何。 他直起脊骨,“许侄此言不错,也不必去大理寺,这些冤枉之言呈到圣上面前,自会还我清白。” 许明哲展扇轻摇,“杜大人,这般自信?” “清者自清。”杜大人冷哼一声,转头离开,“许家污我名节,事了后,是不是该登门道歉,给我个交代?” 许明哲勾唇笑说:“杜大人等下船去大理寺查明再说罢,旁人送的礼,我已经带到了。” 一场闹剧。杜大人板着脸,瞧着沉稳,脚下却乱了步伐,仓皇离开船舱。他让下人把整艘船仔仔细细搜查一遍!一个可疑人物都不要放过,直接打死丢河里! 阿钥是个重要的证人,许明哲扯住她的手往船外走,找个安身之所。 苏云青顾不上靠在肩头的萧叙,起身想跟上。 萧叙睁开双眸,“去哪?” “明翰堂一案,将军不杀李尚书,是等今日?让别人动手?” 萧叙从容道:“你以为那帮老奸巨猾的老臣说得是假的?三百张罪状也未必能治杜大人的罪,何况三十条。想杀他的人多得是,是谁欺骗杜大人给他下套改成船宴、是谁递了罪状书、谁把你的挚友带到此地、又是谁在酒里下了毒!” 苏云青恍神怔住。 所以糕点也有问题?先吃糕点再饮酒无事,倘若顺序调转那…… 杜大人……是不是先饮了酒?! 船门前传来一声骇人的巨响。 “大人!!!”船里惊呼一声 苏云青赫然转眸。 杜大人倒在地上,呕出一口血,他颤颤巍巍爬起身摆手拒绝旁人近身,“无事无事。” 他捂着胸口,脚步不停,神色紧张往外走。 阿钥呢!苏云青晃了一圈,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她急忙甩开萧叙追出去。 混乱之中,有人抓住她的手腕,回头一瞧是苏长越和苏欢雪两人。 船行驶在漆黑的河面,船头无人,苏云青手腕生疼,一股力掀飞她,让她腰骨重重砸在围栏,脚下不稳,跌坐在了地上。 苏长越抓住她的领子,从地上提起她的身子,压出围栏,“苏云青!你是不想活了?抢我妹妹的银簪!” 苏云青掰他的手指,力量悬殊,她占了下风。领子扼住咽喉,她手撑着围栏,点起脚尖才勉强缓和一点。 “苏长越,放开我!你们苏家欠我的可不只一支簪子!” “苏济新官上任,你是想像祖母生辰那日一样丢人现眼?再把父亲从高官上拖下来!” 苏长越酒劲上头,猛地把人压在围栏,让她半个身子悬在外头,“少拿父亲压我!” 幽深的河水升起骇人的寒风,宛如巨兽的深渊巨口。 苏云青脸色刷白。 苏长越俯身而来,“姐姐,你也有怕的东西啊?嗯?怕水?你还挺仗义,你英雄救美的事迹,我可是听说了,大冬天下河捉鱼,不知道,明翰堂的水深,还是这里的水深。” 他加大力道把她上半身压出栏外。 “苏长越!”苏云青身体一抖,心脏加速。 “怕了?”苏长越揪住她的弱点,整个人无比兴奋。 苏云青手死死扣住围栏,另一只手指甲嵌入他的手背。 “苏长越,你是不是忘了我的身份!镇远侯府不会放过你!” “放过我?苏云青,我伤你了吗?我不过是拿回我妹妹的东西罢了。” 苏云青讪笑,“你们几个,不是将陛下对我的赏赐分了干净?那些钱还没算明白?打算什么时候还给我?” 苏长越:“谁拿你的破钱了!” 苏云青目光幽深,“没拿?那你不妨说说,那些钱的去向。” “我不过就拿了两个玉器卖了喝酒,苏家养你这么多年,这些东西难道不是我该拿的吗?!讲这么多废话!”苏长越打量她身上的金首饰,伸手一把抓进她的发间,毫不怜香惜玉,拽出来。 “欢雪,接着!”苏长越扯乱她的头发,将首饰夺了干净,尽数丢给苏欢雪。 苏云青拧紧眉头,她在他手里毫无还手之力,船舱中所有人都在关注杜大人,根本无人前来,苏长越喝得烂醉什么威胁的话对他都没作用。 她的头在他手里东扯西拽,“苏长越,怎么,你们最近很缺钱?” 苏欢雪拿着她的发饰,钗了满头,“姐姐,我们缺不缺钱,你管得着吗?” 苏云青:“也是,苏济养在外面的舞姬没多久就要进门了,你们是该给自己谋划后路。父亲给你铺路,你却只懂玩乐,小弟说不定能懂父亲的用心良苦。” 苏长越面部肌肉抽搐。 小弟?!她是说那个舞姬肚子里的孽种! 发饰摘了干净,苏云青头发凌乱在风中如刀刮在她的脸颊,乱糟糟的一幕令苏长越格外满意,“姐姐啊,我突然又有了个好点子。” “船舱里那些大臣醉得找不着北,你说,他们能认出你是侯夫人,还是舞姬啊?” 苏云青:“苏长越,你是想把苏家挂在刀架子上?” …… 高酒易醉,船身摇晃。船舱中闹哄哄的全是吹嘘之声。 张远达稳坐一旁吃着饭菜。 “张阁老今日是带任务前来?不知陛下,知道他信任的元辅,含有其他心思吗?”萧叙停步在他跟前。 张远达掀起布满皱纹的眼皮,冷呵一声,“侯爷与侯夫人意外恩爱。” 萧叙:“大人不是祝我们二人琴瑟和鸣?” 张远达:“夫人没有习医天赋。” “她有没有不重要,万草堂她得进去。”萧叙居高临下注视着他,笑意阴冷,“多年前,我身受重伤,深夜出现在贺府外的药箱,原来是出自张大人之手。” “凝雪霜我家夫人用了,效果不错。” 张远达摩挲茶盏,不言不语。 “咚——!” 一声巨响,船舱紧跟着剧烈摇晃。 忽然有人探出头去,大喊一声,“撞冰了!” 萧叙稳住身子,脸色微变,众人摇摇晃晃四处乱窜。苏云青还没回来?! 他放下茶杯,拨开人群逆流而上。 船只发出“滋啦”响动,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摇晃比方才更久,他近乎挪了两步才稳住脚。 几近船头,昏黄的环境下,一道悬在船外摇摇欲坠的身影闯进他的视线内。 苏云青?! 苏长越本是要把人拉回来,但船身意外摇晃,让苏云青整个上半身全部掀了出去。 萧叙眉心一跳,正要快步上前。 “咯吱——!” 船头破冰深入,木头经过几次碰撞,已连续破碎,船头突然往下沉去。 萧叙浑身晃动,扶住柱子稳身,在抬眸时。 苏长越松开了苏云青,忙着抓栏自救。 苏云青在凌乱的发丝间,看见了萧叙的身影,她手心沾水一滑,整个人重心不稳往后栽入冰河中。 “萧叙,救我!!!” 苏长越与苏欢雪两人闻声转头,一道身影快如闪电划过眼前。 “苏瑶!”萧叙心脏似被揪住,想也没用冲上去,却晚了一步,苏云青在他眼前坠进河中。 冰层之下暗流汹涌。苏云青的身子敌不住半分,很快与河水一同往冰里冲去,昏暗之中,她的影子眨眼间消失在他眼前。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52章 萧叙单手撑栏,飞速翻下围栏,快步奔于冰上,抽出腰际短刀,猛然刺进冰层。 冰层破裂,河流方向显现,他迅速追了上去。 第35章 坐隐(10)加补章 一阵天旋地转, 湿发糊在苏云青的脸颊,暗流推动她的身子,她抓不住任何物品, 以抵抗这股巨大的冲力。 冰层忽然出现裂缝, 大片的冰在眼前崩裂, 意识混沌间, 一道模糊的身影在夜空之下向她狂奔而来。 “苏瑶!”萧叙一刀刺入厚冰,力道之大,冰出现龟裂, 开始断散, 散冰拉慢暗河流动。 水流推动苏云青冲向未知,意识逐渐丧失, 求生欲使得她费力伸直了手,然而他们尽管靠得无比近,却终是被那层冰阻隔。 “噗呲!” 血迹在冰面炸开,染红她的双眼。 萧叙的短刀在扎入她头顶的冰后断了,他丢开短刀, 一拳又一拳,用拳头砸着出现裂痕的冰。 往日沉稳精算之人,莫名失了理智。 她知晓, 她还不能死。她死了,萧叙谋权的计划会出现岔子, 他要牺牲的东西不仅是这只砸冰的手…… 她还有利用价值…… 但……她已漂到河中, 小臂厚的冰,靠他的拳头如何能破…… 苏云青伸直手,握不住……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 “砰——!” 冰碎了,血流淌入冰水, 大片晕开。 宽大的手抓住她的手腕,从冰层拉上失去意识的人。 萧叙心跳加剧,触及她肌肤的手冷得发颤,他拨开她的发,拍打她的脸颊,试图唤醒她,“苏云青?!” “苏云青!醒过来!” “苏瑶!” 苏云青发丝凌乱,面色发白,浑身冰冷,双唇紧闭,呼吸断了。 萧叙大脑一片空白,快速按压她的胸口。 “咳……”苏云青吐出一口水,溅上他紧绷侧脸,水珠挂在萧叙羽睫,一颤,落地。 她有了点反应,好看的眉轻微抽动两下。 发白的唇瓣微微张开,艰难呼吸。 许是天色太暗,萧叙发了懵,鲜血淋漓的食指托起她的下巴,俯身对准她的唇吻了下去,冰冷的唇相碰,他滚烫的血染在两人之间,染红她的唇。 他不断给她渡气。 终于苏云青又涌出两口水,稀薄的呼吸喷洒在他鼻尖,他的血落入她的脖颈,她的水浸湿他的衣襟。 月色迷茫,他不清醒,自己在做什么都不知道。 萧叙莫名松了口气,薄唇尚带余温与她抽离,借月色盯着她惨白的脸,将她狼狈的惨状纳入眼帘。 苏云青依旧紧闭双眸,皱着眉头。 萧叙拥人怀中,紧绷着唇,双目充血,在幽暗的银月中骤然回首,锁住船头的两道身影,眼中狠戾比冰窟还凉。 他扯下狐袍裹紧她,抱起人踏冰往回走。 苏长越的酒劲在萧叙翻出栏杆后清醒大半,他一步步后退,随后转头就跑。 “哥!”苏欢雪吓得不轻,急忙跟上去,躲进船舱中。 萧叙带苏云青轻身一跃回到船头。 船舱里灯火辉煌,醉醺醺的人群,无一人发觉发生了什么,也无人去船头救她一命。 夜里的风吹凉她的身体,苏云青在他怀中冷得发抖。 萧叙眸光森寒,嘲杂之声闯入他的耳中,船卡在冰面停在河心。船头灯笼摇晃,暗红的烛光在他眼眸跳动。 他放下苏云青,拿起一旁烛油泼洒在地面,扯下一只灯笼,朝流向船舱的油丢去。 “嗡——” 火光瞬间燃起,并快速蔓延烧燃木质门框,把人统统困在了里面。 旺燃的火焰映亮他冷峻的面孔,修长的影子在地面拉长。 船舱里突然变得混乱,“起火了!起火了!” “救火啊!” 茶酒难辨,一杯酒又送了三把火!火蹿上屋檐,越烧越旺!像个暖烘烘的大火炉。 不少人弃船跳下冰水求生。 “萧叙……我冷……”苏云青无意识间低声呢喃着。 她虚弱如蚊鸣的声音,穿破火灼巨声飘入他的耳中。 萧叙回头抱起人,立在船头带她烤火取暖,发抖的人抽动两下往他怀里钻。他扣住她的肩膀将她埋入颈窝,让她得以安稳。 火光间,苏家几人也乱了阵脚。 苏长越盯着火苗外萧叙冷漠的目光,吓得腿软,一屁股跌在地上。苏济丢下酒杯,一把捞起他,“愣着做什么!跳啊!” 一个又一个人,好似下饺子,逼不得已往水里跳。 “殿下!”许明哲快步走到李淮身边,他顺李淮的视线看去,萧叙抱人站在外头,若无其事观赏他们逃窜。 船底层浓烟滚滚,木顶塌陷,木屑狂落。 口吐白沫的杜大人,此时胸口扎着一把刀,不可置疑盯着眼前的李尚书。 “你……” 李尚书抽出匕首,故意折磨,发了狠狂笑不止,刺入杜大人四肢筋脉,让他不得不像狗一般跪趴在地,任他踩塌。 火势越来越大,李尚书一头扎进水里逃离。 贺三七挥了挥烟雾,从暗处走出,“杜大人?死了没?” 杜大人抽搐挣扎,满口白沫夹杂鲜血,头抬一半又无力砸回地面,“救……救我……” 贺三七摇摇头,“啧,没死透啊。” 火势引起的混乱,让众人遗忘了中毒的杜大人。 “救你救你,肯定要就救你。”他手里玩转袖刀,停步在他身侧,“杜大人,我们还有一笔账没算呢。” 杜大人揪住他的裤脚,“救……” 贺三七沉下眼,一脚踩住他的脑袋,卡进地板,血迹喷溅。他蹲下身,拽起杜大人的头发,把脑袋从地里拔起来,“大人,贵人多忘事啊,你是如何坐上礼部之位,如何掌控了明翰堂?” 他笑意绽放,“是不是忘了?杀了谁?” 杜大人神色一僵,“你、你……你是……” 贺三七扯住他的头发,袖刀压在他的脖颈,锋利的刀细慢割开皮肉,像杀鸡放血,把他的话咔在咽喉。 “是时候,该偿命了杜大人。” 杜大人瞪着双眼无法动弹,只能在贺三七手里抽搐,感受刀刃划开喉咙,感受内脏被毒啃噬,最后在痛苦中死去。 贺三七把他丢进,黑夜的水里,让他最后一口气被水活活呛死。 还得留个全尸给仵作验尸呢。 他讪笑,发现周叔接引的船只来了。 “少主。”周叔的船停在船头,搭上板梯,方便萧叙上船。 萧叙淡淡瞥了眼泡在水里的人,踏上自家的船。 周叔一瞧他怀中之人,顿时一惊,“夫人这是怎么了?” 萧叙并未把人交给下人,裹住她的狐袍已经湿透,他道:“拿毯子来。” 贺三七不知何时攀着麻绳翻身上了船,“我来啦!” 他定睛一看,苏云青埋在萧叙怀里奄奄一息,“你把人杀了?!” 萧叙横他一眼,没了平时对他的纵容。 贺三七急忙捂嘴,躲在一旁。 此时,从远处驶来两艘船,一艘来自许明哲,一艘来自李淮,船中下人把水中官员救上船,‘顺手’抓住企图逃跑的李尚书,捞起杜大人的尸首,丢在许家船上。 水中之人一个个冻得瑟瑟发抖。 苏欢雪和柳晴柔两个抱在一块。 “娘,太冷了,太冷了!这离岸边那么远,怎么游啊!” “游不动也得游,难不成死这吗!” 苏济和苏长越两个人喝了酒,一下跳进冰水里,身体来不及反应,没一会儿,手脚发麻,往下沉,越挣扎沉越快。 柳晴柔赶紧丢开怀里的苏欢雪,去捞人:“长越!” “快来救人啊!” 苏长越在水里胡乱扑腾,呛了不少水,慌中胡乱抓,柳晴柔都要拖不住他了。 他死死逮住柳晴柔,“娘……娘救我……” 柳晴柔同样被他拉着往下沉,急道:“苏欢雪!快来救你哥!搭把手啊!” 苏欢雪唯唯诺诺浮在水面,看着在水中挣扎的苏长越,她压紧头上的金簪,慢吞吞游过去。 苏济在一旁自生自灭胡乱扑腾,突然许家下人一根长杆子伸到他们旁边,把人救了上来。 今日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重臣,出了意外,他们都不好交代。 许明哲推着李淮站在船头注视萧叙这方,而阿钥被人压在他们身后。 萧叙淡然道:“把人抢过来。” 贺三七倒是想问,平白无故抢个女子做什么,看对眼了?! 想问不敢问,只能持剑杀上船。 好在,李淮等人并不打算与他动手,贺三七也没想伤这俩重要的狗命,只打飞压住阿钥的人,抢到人后,抓她回船,动作干净利落。 阿钥上船后迅速扑向苏云青,急切询问,“苏瑶怎么样了?” 萧叙接过周叔递来的毯子,裹紧苏云青,淡漠越过她,放眼将目光落在许明哲船上,张远达从水中被救起,回看他一眼进了船舱。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53章 杜大人的船在河上燃烧,最后烧了精光沉入河底。 “回府。”萧叙抱着苏云青回到船中烤火。 出门仓促,船是临时租来的,什么都没有,找件毯子都费劲。阿钥焦急等在暖屋外,贺三七正审问着她。 阿钥将明翰堂里所有的事情交代了清楚。 她在家中被李尚书找到,生死威胁下,道出明翰堂里受欺负的女子姓名,联合她们写下杜大人的罪状。再之后,李尚书劫她来京,她得知了苏云青的信息,但却被囚禁无法逃脱,甚至听说杜大人的罪状烧没了。 两日前,北轩王的人跟踪李尚书找到了她,让她在衣后写下了罪状,救她上船。 门从屋里打开。 萧叙身影耸立门前,手里的毯子垂在地上已然湿透。 “你就是阿钥?” 他气场过于强大,仅仅是简单站在那里,散发的寒气就足以压垮她的脊背。 阿钥:“是我。” 他们说侯爷讨厌舞姬,让她把下人的衣服裹在外头,把舞姬的红衣挡严实。 萧叙把毯子交给贺三七,“明翰堂,她冬日下河捉鱼,是为了你?” 阿钥拢紧外衣,声音发虚,“是我……” “她伤了身子。” 阿钥眼眶通红,“她怎么样了。” “进来帮她换身干燥的衣服。”萧叙转身往里去,抽下衣架上他早已准备好的内衫,丢给她。 阿钥怔了半晌。 他们不是一对恩爱夫妻吗……怎么,不亲自给苏瑶换衣,这内衫是侯爷的吧,尚有余温,他该是犹豫过要不要亲手给苏瑶换,但纠结后还是开门让她来换。 萧叙起身往外走,带上门,把屋子留给她们二人。 苏云青不省人事摊在一旁,身体冰冷。阿钥挪过炭火,一点点剥开她的衣服,换上萧叙宽松的内衫。 阿钥推开门时,萧叙负手而立,始终在门外,没有离开的迹象。 萧叙:“怎么?” 阿钥:“苏瑶她……喊着冷,屋里的炭火已经很暖了……” 萧叙放眼往屋里瞧,苏云青倒在茶案,发丝挡住她的侧颜,她的面色异样泛红。他的内衫套在她身上过于宽大,松松垮垮落在地,脚脖子裹了严实,倒是悄悄露根圆滚滚透红的脚趾在地毯。 他交代贺三七,“让周叔加快行船速度,回去要膳房熬好姜汤。” 走了两步,他突然又止住脚,“船靠岸,把张远达劫上马车。” 贺三七:“又抢人?抢他做什么?” 萧叙凝他一眼。贺三七点点头,出船舱去下令。 萧叙目光始终落在苏云青身上,抬步走到她身边,她褪下的湿衣一摊丢在地上,绣有牡丹花的红色短衫闯进余光。 他微凝眉,对这短衫感到好奇,冬日怎么穿这么薄的衣服。骨节分明的手指勾起红衫。 “这是什么?” 阿钥瞪大了眼,“那个、那个是苏瑶的肚兜……” 她觉得躁得慌,方才怎么一时着急忘帮她收好了。 萧叙勾肚兜的手指一抖,沾了水的肚兜“吧嗒”掉回衣堆,他僵硬着收回空气中的手指,宛如被火灼般,热气瞬间传遍全身,脖颈霎时红了。 阿钥急忙蹲下身,收拾残局,把苏云青的红肚兜藏得严严实实,舌头打结,解释道:“我、我是看苏瑶,衣服全湿了,这……这那什么,贴身衣服,穿身上……容易……容易生病。” 萧叙低咳一声,声音一如既往冷淡,“她醒之前,你暂住侯府。下次唤她,要尊称她为夫人。” 阿钥面色翻起潮红,“好、好……” “你先退下。” “是……”阿钥抱着苏云青的衣服,头也不敢回,冲出屋子,反手把门关紧。 苏云青意识不清,湿发贴在脖颈,嘴里断断续续呢喃,身子发抖。 萧叙抓住她的手,抱入怀中,胳膊垫在她颈后,手指拨开令人难受的湿发,搭挂在他的胳膊外。 两人席地而坐,离火盆近了些,暖意缠绕。 苏云青无意间往他怀中钻,萧叙愣在原地,她滚烫的脸颊灼烧他微敞的胸口。 褪了鞋袜,她的脚落在衣摆外,怀里的人不安稳,他别过头去,扯下衣摆,裹住她的脚。 回程路虽然加快了速度,但还是耗费了不少时间。船靠岸,周叔敲响船门。 “少主,马车备好了。” 阿钥等在门口,不敢抬头,只敢偷瞄一眼萧叙。 萧叙:“你跟着一起回侯府。” 阿钥:“是,侯爷。” 车帘撩开,车中已有两人。贺三七的刀抵在张远达脖子处。 张远达:“贺小将军劫官?” “邀张大人去府上一叙。”萧叙抱紧苏云青从帘外坐进车中,“周叔,让阿钥一起进来。” 阿钥瞧见贺三七的面容,当即心中一惊。这不是那晚抄了明翰堂的人吗! 她降低存在感,规矩坐在一侧,不言不语不抬头。 车厢外传来喧闹声。 “凭什么抓我!”李尚书挣扎道。 许明哲讪笑道:“凭什么抓你?大理寺的马车就是为你准备的。杜大人死得蹊跷,李尚书,你个没有请帖的人,在杜大人的船上,难道不是最可疑的?带回去调查一番,也没何不妥吧。” 李淮的安车停在马车外。 周叔礼貌打了个照面,“北轩王殿下。” 李淮:“我听闻苏小姐意外落水,不知她现下如何,我让医师来侯府瞧一下苏小姐。” 萧叙横过视线,看向袖刀威胁下的张远达。 车厢里一直没有回应。周叔跟随萧叙多年,也知晓,这是拒绝的意思。 他礼貌回绝道:“侯府有医师已备好,多谢殿下好意。” 萧叙命令的声音穿过车厢,“回府。” 对李淮视而不见,懒得搭理, 周叔点头与李淮道别,“今夜出事,还需殿下主持大局,殿下莫染了风寒,早些回去休息。” 马车擦肩而过,车前灯笼远去,光迹从李淮瞳仁消散,他垂下眼眸,马车远走,消失在视野。 许明哲:“殿下,萧叙把张远达带走了。” 李淮调转轮椅方向,“张大人难得出席宦官私宴,赐婚多月,萧叙也该问明白,莫名丢来的婚约是什么意思。” “这些官员要如何送回府?马车备的不够。” 李淮面无表情盯住苏家相互责怪的几人,“除了压走杜大人和李尚书,其余人不必管。” “是。”许明哲推他回自家马车,“说来奇怪,萧叙起初对婚约抵触的很,听说大婚那日,羞辱了一番苏家小姐,无人接亲,无聘礼无嫁妆,让她踏过十条街,走向侯府。” “百姓茶余饭后皆在议论,苏家小姐是个倒贴给萧叙,自送上门的女人,甚至背地里把明翰堂的污秽之事套在她的身上,伤风败俗。” “不过这些流言蜚语,在不久后,不攻自破。从苏府宴,到百姓撞见他们二人上街购置新年物品装扮侯府,再到同掌一把伞,举止亲密。” 李淮不语,听他的分析汇报。 许明哲推他上车,“今夜,苏家小姐意外落水,萧叙不管不顾,第一个冲下船,废了把短刀,徒手砸冰,才救上苏云青,没让她死在水里。” 李淮:“杜府的船,是他一把火点的。” “萧叙?”许明哲诧异,“他是想背上官命?为她杀人?!” “他不会为她背上人命。”李淮笃定道:“他要想杀人,你觉得我们能下船?火就不是慢慢烧了。” 许明哲大笑道:“原来是想把大伙都逼到水里,感受冰水的畅快。” 李淮:“你不必再管我,去盯紧李尚书,直到他交代明翰堂所有罪状。” 许明哲帮他固定好安车,“我知道了。” …… 马车在夜里奔驰,红色灯笼挂在府檐。 “夫人回来了!”芳兰迎上去,却发现马车下来另一名陌生的侍女,“你?” 周叔:“芳兰快去让膳房熬姜汤。” “姜汤?可府里不是有规矩,过了饭点,不可再动膳房。” 周叔:“现在是什么时候!让你快去!” 张远达从车中下来,“带我去。” 贺三七眉骨一挑,收起袖刀带路。 周叔急忙进府,“去把夫人房中的炭火点上,多点些暖得快。” 他话音将落,萧叙抱着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周叔:“少主,夫人的房中还未暖上。” 苏云青白色内衫上大片的血迹触目惊心,萧叙的血仍然流淌一滴一滴染红洁白的雪。 萧叙从旁路过,“烧好热水送到我的房中。” 周叔呆滞片刻,“少主?” 萧叙大步流星朝自己房中去,他的房中炭火未断。 一脚踹开门后,暖意扑面,怀里的人也不再颤抖,安静下来。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54章 他径直前往浴室,把人放入浴桶,扯开她的半扇衣襟后突然一顿,想起他的内衫下,苏云青浑身赤.裸,不着一丝,又急忙把衣服给她掩上。 脑袋里闪过船舱中她褪去的那摊衣服,那件刺目的红色牡丹花短衫,霎时像被锤子敲打在原地,杵在浴桶边,竟然莫名其妙翻起一路抱她怪异又柔软的触感。 苏云青双眼紧闭,沉重的呼吸在浴室里无比清晰。 她不适扭动身躯,虚掩的衣领扯到锁骨,大片春光乍现。 萧叙耳根一红,忙别过头,朝屋外走。 “让阿钥和芳兰过来。” 周叔带着热水赶来,但苏云青在屋内他们不方便进去。 他只得转头把那两人唤来。 热气腾腾的雾来势汹汹。 萧叙叮嘱道:“兑好温水再给她倒进桶。” 芳兰:“夫人落水了?!” 阿钥已经提着水慌慌张张冲了进去。 热水一桶桶往里送,水声从屋里荡进萧叙耳中。 周叔叹息道:“夫人本就身子不好,这又遭了罪,要是一口气没提上来可怎么办。” 萧叙:“让她多泡一会儿。派人叫张大人开药,去药馆抓药,为她驱寒。” “张大人?”周叔困惑不解,“怎得让张大人开药。” 萧叙转头往书房走,“去办。” “是。” 这个时辰,药馆大多打了烊,贺三七又得跑腿,翻墙抓药,留两银子,来去匆匆,配好药连带姜汤给苏云青送去。 房门在他眼前关闭,吃了一鼻子灰。 “啧,今日这屋子是被她霸占了。” ----------------------- 作者有话说:这几天犯愁狗子的病,狗子确诊了恶性肿瘤,唉…… 补章来晚了,明天看看能不能发上次答应小可爱们的补偿章[比心] 第36章 坐隐(11) 苏云青醒来时, 已经过了两日。 阿钥守在她的房中寸步未移,“苏瑶!你没事了?” 苏云青身体没有太难受,反倒觉得气脉通畅, 估计是张远达为她施了针。 原来船宴的恩爱戏码观中是张远达, 时隔多月, 张远达汇给圣上, 圣上也该相信她与萧叙直接情真意切了。 “你房中怎么有具棺材。”阿钥端药放在她面前。 棺材仍旧摆在窗边。 “摆设。”苏云青一口喝了药,“将军许你留在将军府了?” 阿钥摇头,“没有, 侯爷只道等你醒来再议。” 苏云青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 视线最后一幕,是厚冰崩裂, 波澜的水面,鲜血淋淋…… “将军受伤了?” “右手骨裂。”阿钥扶她起身,“这两日张大人为你施完针,会再为侯爷疗伤,已无大碍了。” 苏云青怔住。 右手骨裂……他是真不想要这只手了? 她梳洗后, 驱车前往青罗坊,芳兰已在里忙碌了半日。 “夫人来了。”芳兰忙迎了出来。 苏云青抬眸一瞧,瞬时发现一道身穿布衣的男子看向她, 圣上的信人。 “芳兰,你带阿钥一起去忙吧。” 她从信人身旁走过, 去到里屋翻箱倒柜, 找出纸笔。 远青观肯定有问题,其问题应该不止私粮一事。圣上让她查杜大人去远青观,是想测杜大人忠诚,也想把私粮嫁祸在萧叙头上? 苏云青只能如实写:远青观存有私粮, 私粮量未知,由观中道士盯守接应,但不知背后受何人之命。杜大人与萧叙前往粮仓后不久,粮仓走水,烧了精光,无法查证存囤粮数。 远青观走火这么大的事,圣上不可能不私传杜大人觐见,至于杜大人说了什么,她不清楚,但无非是小道士或萧叙放火。 至于囤粮量,杜大人徒弟升官在即。他又被牵连私粮其中,各自一张嘴,要是联合起来扣他头上,引来陛下猜忌,他日后的路可不好走。他不会轻易得罪萧叙或商泓。杜大人精明,起火瞒不住,粮量可以装糊涂。不然时隔多日, 李澈这人疑心重,他的暗侍同在观中,就是不信任她,所以信中不写萧叙不现实。她只能在烧粮仓销毁证据上含糊一过,杜大人已死,圣上无从查证。 就是,这般一写下去,信传到圣上手中,估计明日就会派人去商家查贩粮令,令牌查不出来,商家就得掉脑袋。 这件事萧叙若查起来,应该能推到死去的杜大人身上,但他一向不好糊弄。 “掌柜,我在哪付钱呢?”男子粗犷的声音从帘外传来。 苏云青藏起信纸。 掀帘而入之人正是李澈派来的信人。 “夫人,遇到何事了?”芳兰急匆匆赶来。 苏云青藏在袖子里的手,不由捏紧信,强装镇定打发她离开,“没什么事,贵客问何处付钱,你去继续带阿钥熟悉铺子就好。” 芳兰上下打量那名男子,没发现异样,转头离去。 男子垂帘走到她面前,“夫人,找钱吧。” 苏云青把信纸交给他,“你不要与我私见,铺里都是侯爷的人,会引起怀疑。” 男子并未查看信纸信息,而是规规矩矩放入小竹筒中,“夫人给信给的太晚了,下一次再如此晚,我只能亲自登门拜访了。” 苏云青:“你是指翻墙进侯府,在我窗外监视我?” 男子有些疑惑,“翻墙?我还没到被当成刺客送死的地步。” 苏云青微颦眉。大年放烟花那夜,她窗外的人不是他?! 苏云青别过头,“是我想多了。但你总在衣铺露面不是长久之计。” “那就把衣铺的人,换成你的人。”男子递出一张地址给她,“可送衣到此处。” “夫人,是有客刁难?”周叔突然掀帘进来。 苏云青慌忙抽走男子手里的纸,藏起来,“没什么,只是他想要的颜色卖完了。” 她挤出一抹笑对面前的男子道:“改日做好新色衣裳后,我派人给你送去。” 男子笑道:“有劳了。” 苏云青带他走出里屋,“周叔,帮他找银两。” 周叔给人找完银子后,将人送出门外。苏云青盯着台前展开的账单陷入沉思,每一笔账周叔都记得十分详细,店里没有一人属于她。 她的目光晃了一圈,最后落在认真记事的阿钥身上。她要想办法,把阿钥留在她的身边。 苏云青走到铺子前,那男子伪装极好,真就如个普通百姓,东逛逛西瞧瞧,时不时进其他铺子买些东西。 “周叔在看什么?” 周叔收回目光,低笑道:“噢,夫人,我看今日来客有不少,咱们的铺子是整条街生意最好的。” 苏云青笑答:“确实。”她忽然想起某事,扯开话头,“将军身处何处?这么多日,我还未见他,阿钥说近几日都是将军亲自喂我的药。” 周叔愣了下,但很快又恢复神情,瞧向阿钥的方向。 苏云青几乎瞬间捕捉到他的神情。阿钥确实没说过这话,周叔的神情也证明,萧叙从把她带回府后再没看过她,也没理会过她的生死。 周叔:“夫人带回来的是个不错的好姑娘。” 苏云青:“明翰堂李甚对我们的刁难,她在背后承受了不少,确实是个善良的姑娘,所以她的话,我通常会信。将军救我一命,我是该感谢一番。” 周叔:“少主许是在金卫台,我送夫人前去。” 马车上,苏云青似无意间提起,“杜府船宴有惊无险,阿钥说将军伤了右手,骨头都裂了,很严重。他的脚伤为救我还没好全……这我又给他添新伤了。” 周叔:“夫人是侯府的人,少主救您是情理之中。” “可找大夫医过伤了?改日我去医馆寻些药方来。周叔你让膳房少做些辛辣菜式,将军养伤吃多不好。” 周叔欣慰笑说:“少主的伤没什么大碍,养上些时日就好了。” 苏云青见话题打开,从旁试问,“对了,苏长越船中询问过商泓,此次船宴商家没来,伤了腿。我估计有不少朝官会去探望。” 周叔:“夫人说得是,这几日商家登门拜访的人不少,不过都被贺小将军冒用商家名义拦了回去。” “商泓还在贺府?” 周叔静了片刻,“夫人问这事做什么?” 苏云青:“没什么,好奇一问。” 周叔嘴太严,根本套不出来。商泓要是在贺府,明日查令牌,怕是会牵连贺府。 苏云青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道:“来访之客逐渐增多,若是遇上像苏长越那般固执之人,就是翻墙也要进去查看一番的,倘若发现贺小将军在商府……怕是,不好扯清,还是尽快让他回府罢。” 周叔闻言,“夫人对苏家公子甚是了解,他确实在昨夜翻入了商府。” “翻进去了?!” “不过,不必担心,商公子早已归府多日,拒来客也是出自他的口。”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55章 苏云青:“他的腿,真被打断了?” 周叔:“没有,贺小将军留着他的腿办事呢,是装的。” “北轩王殿下,船宴说要带大夫去给他瞧病。” 周叔:“殿下心善,昨日带去一样被拒了,又来了侯府看望夫人,也被拒了。” “吃了两个闭门羹……” “金卫台到了。” 马车停在金卫台前,苏云青才起身,又坐了回来。 她要如何让萧叙去为商家偷令牌,毫无头绪。 过这么多日萧叙始终没去找令牌,是在查令牌位置,还是在逼急商泓?又或是等待时机?她这般突然进去没来由提一句,必会引来萧叙猜忌,留下阿钥为己所用也将难上加难。 周叔提醒道:“夫人,到了,不下车吗?” 苏云青:“算了,这几日将军照顾我,落了不少差事,他正忙,不打扰他了。去市场买只鸡回府煲汤。” 车在台外短暂停留,又掉头离开。贺三七刚跑上高墙,就见萧叙站在高墙关注马车走远。 “那不是府里的马车吗?苏大小姐醒了?” 萧叙不说话。 贺三七瞧了眼,萧叙缠着纱布,负伤的右手,继续道:“她怎么来了又走,都到门口了,不来关心你一句?话说你这几日早出晚归,对她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人活没活着也不去瞧瞧。” 萧叙攥紧右手,血一点点渗透,痛感传遍百骸,头脑清醒了些,冷冰冰丢出一句,“死不了。” 贺三七:“……” 半死不活了,还死不了。 萧叙转身回屋,“有事说事。” “粮送了一小批在交易地点,已经由我们的人运走了。”贺三七:“下一次送往何处交易?” 一个地址持续交易容易出事被盯上,就像这次远青观,陛下发现了异样。 萧叙:“不急。商家令牌位置可查到了?” 贺三七:“令牌消失有些年头,不好查,不过,猜测应该仍在远青观。” 萧叙:“失火多日,李澈一直没查,如今杜大人离奇死了,估计这几日要坐不住找理由搜查商家。” 贺三七:“商泓派人来催促过两次,他脖子上悬了一把刀,慌张得很,头次运粮多送了不少,有讨好意味。” 萧叙坐回茶案旁,手边是药箱,他默然片刻,“张大人让他近日不必再乔装去府里。” 贺三七困惑道:“为什么?你的伤不看,苏大小姐的身子也不调理了?” 萧叙拆下染血纱布,重新给自己上药,换新。 “府里药味太浓,熏得人头晕。” 贺三七:“???” “噢……那我去交代一声。” 他走了两步,突然回头问,“苏家小姐夺她发饰,也不管了?” 萧叙:“嗯。不管。” “???”贺三七脑袋发懵,那天恨不得烧死别人,逼人跳船,要不是北轩王的人赶来,苏家那几个估计能制造成淹死的意外除掉。 贺三七摆摆头,算了,萧叙都不管,他也不给自己找活干。 还没走到门前,背后传来低沉的询问声。 “她今日醒来,没去找苏家麻烦?径直来了金卫台?” 贺三七眨巴两下眼。 他咋知道苏云青去没去苏家,他不是一直在金卫台训兵吗? “那……我去问问周叔。” 萧叙:“不必。” “啊?”贺三七话哽在喉,咽了下去,改口道:“那、那算了,我去派人给张大人传话了。” 又挪了两步,背后之人再道:“问一下周叔。” “嗯?”贺三七甩过头,“问周叔?” 萧叙缠纱布的手一顿,面不改色道:“问她有没有异常。” “噢,原来是这个。” 贺三七退后两步,这次头都懒得回了,果然下一刻,萧叙的话又传了过来。 他就知道! 萧叙一抬头,贺三七直直盯着他看,“还不走?” “……”贺三七手里玩着袖刀,转身跨出屋子,门未关严实。 萧叙:“问仔细,一举一动不可有漏。” 贺三七撇嘴,腹诽萧叙的反常,“是,尊贵的少主。” “……” 第37章 坐隐(12) 苏云青回到府邸盯着人熬汤, 过了晚膳时辰萧叙还没回来。 她手夹筷子撑着额,“将军呢?怎么还没回来?” 周叔:“少主……应该晚些时候就回来了。” 苏云青等了又等,饭菜热了又热, 人还是没回, “算了, 阿钥、芳兰, 我们吃饭吧。” 她让下人拿出几副碗筷,邀她们一同落座吃饭,“将军不在, 这么多菜不吃完浪费了, 周叔你也一起吃吧。” 饭菜吃了精光,唯有鸡汤仍无人动, 为萧叙留着。苏云青不许周叔收走,就让它摆在桌子上固。 她嘀咕道:“浪费我的钱,早知道不给他买了。” 周叔为萧叙解释,“许是太忙了。” 苏云青摆摆手,表示不想听, 回房去了。 入夜,萧叙才从外归来,褪下沾雪外袍搭在臂弯。周叔从里迎出来, 接过他的衣袍掸了掸浮雪,“少主回来了, 夫人在家等您一同用晚膳, 等了许久,我去让膳房做些热菜。” “不用了,我已在贺府用过膳。”萧叙撇见桌上遗留的鸡汤,早已冷却凝固。 周叔往衣架搭上外袍理了理, “我端去让下人热热,夫人亲自去市场给少主选的乌鸡,又在膳房盯了几个时辰熬好的,费了不少精力,喝两口吗?” “她又有事求我?”萧叙一语道破。这种无事献殷勤的招数苏云青真是用不倦。 周叔端汤的手愣了下,“这……” “她醒后发生的事我已经听说了。” 周叔如实道:“我看夫人很想留下阿钥,那姑娘心善好学,对夫人也真诚,定然能照顾好夫人的……” 萧叙打断道:“周叔是在帮她们说话?” 周叔:“是夫人醒后,无意间提起,阿钥与她说少主日日照顾着夫人,夫人这才自掏腰包买鸡回来给少主熬汤……” “周叔何时没了自己的判断。”萧叙轻易揭穿苏云青的小伎俩,“是她自己胡编乱造。” “不、不会吧,夫人不会这样。”周叔:“夫人平日都极度关心少主伤势。” 萧叙捏了捏眉心,“周叔,是与她接触太多,忘了她鬼点子多了?” 周叔不好再说什么,“那阿钥的事。” “她把阿钥带去青罗坊了?” “是。” 萧叙:“她想培养自己的势力。”他若有所思,顿了片刻道:“竟然如此,把账慢慢交给她。” 他走了两步,“让阿钥和芳兰住一屋,平日照顾夫人,将她们几个盯紧,有异向我汇报。” 周叔:“鸡汤。” “倒了。”萧叙大步回屋沐浴换衣。 夜深人静,苏云青换了身轻便的衣服。她受伤后,院子里监视她的侍从似乎变少了,估摸着是怕扰她养病。 她顺着之前芳兰翻出去的路子,踩在角落的箱子上,露两眼睛往外看,突然看见一道身影一袭夜行衣从后门离府,与府外的两道身影汇合。 萧叙?! 是去查令牌? 苏云青从计划去商家,改了路,跟着他们,一路到了远青观。 远青观大门紧闭,商泓带他们两个从旁路翻了进去。 苏云青降低存在感,远跟在他们身后。远青观自那日大火后,闭了观,至今未开,观中道士也不知所踪。 他们几人轻车熟路,是已查过一番,先派人探过路了。 沿着小道右侧废弃的上坡路,径直往褪色的破金殿去。夜色沉静,烧成灰烬的粮仓仍留在原地无人打理。 推开废殿的门,入眼即见一座屹立着的铜佛像,布满青斑,双眼凶狠。 贺三七:“铜制佛像?” 远青观里皆是金像,这居然有一座无人供奉废弃的铜像。 远青观不是百年老观,它诞生不过寥寥数年,但信徒颇多,迷信之人不少,传言更是神乎其神,后来从一个小破道观,发展至今。传言圣上最有先见之明,还是个不起眼的皇子,一路给道观捐功德,此后十多个皇子失势、离奇离世,短短两年李澈封成了太子,背靠萧叙扶持坐上皇位,之后便大量给远青观拨款,连修数座金像。 贺三七抱臂,“喂,你的令牌在哪呢?” 商泓:“我若知道在哪,还用得着你们?” 贺三七冷呵一声,昂起头对他翻了个大白眼。 萧叙蹲身正查看地上留下的拖痕,抽出短刀在地面划过,刀尖出现不易察觉的金粉。 商泓看着他手里的短刀,心有余悸,想起这把短刀穿透他的手腕,如今还隐隐作痛。 但这刀,萧叙用得真顺手,不由让他怀疑,粮厢里捞出来的刀,是萧叙放的。他居然一时紧张,先对苏云青动了手。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56章 萧叙凝起眉来,走向巨大的佛像。刀尖刮走青斑,铜像竟然褪了色! 贺三七凝眸一瞧,“金子?!” 他覆手敲了敲,“真厚实。” “什么?”商泓同样探过头来,“用铜粉掩盖的金佛像?这是真的,那外头那些金像……” 贺三七:“不好说。这观到底是谁的?” 他大胆猜测,“之前就想呢,远青观百座神像,大小不一,全金打造,就算有富商官员捐功德,也不可能造那么多,还全是实心,那加一起,岂不是全大靖的金子都在这了。原来,是只造了这么一座。” 萧叙:“实心?” 贺三七摊手,“那天手欠,摸了两把,是实的。” 萧叙刀面划过用青斑把刮去的地方,掩盖住。 商泓:“是想吞财?” 萧叙:“商家卖了那么多粮,难道你不知道远青观的主子想做什么?” 商泓:“谋逆?!” 萧叙淡淡瞥他一眼,沿着痕迹来到不起眼的石墙前,短刀对准石缝卡入。 “咔嚓。” 清脆一响,腐朽的石虎头弹了出来。 虎头往左一拧,“轰隆”,石墙移出条缝。 商泓:“暗道!” 他正要点起火把,却被萧叙阻止。 贺三七警觉善后,将殿门与暗道门关紧。 他们进入后没多久,两道门悄然打开又再次合上。 暗道伸手不见五指,只能扶墙前行,不久后,“滴答滴答”的水声回荡在暗道中。 萧叙指腹滑过湿壁,暗道做得简陋,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腥泥味。 “远青观有暗河?” 贺三七:“没调查过地理位置,但远青观身处高地,距离河道也有好几座山头。” 商泓:“我运粮走的山路,想必是废金殿过于潮湿,他们才不得不在殿外搭建粮仓。” 贺三七:“那你挺聪明啊。要你说。” 商泓:“……” 暗道不算太远,便瞧见一处泛着暗光波澜的水面,头顶的水从泥层往下滴入蓄水池中。透过水底微光,可见池底有条窄洞,一条麻绳穿过池底洞搭在岸边。 萧叙上前摸了摸绳头,已经浸透,“白日有人在远青观?” 贺三七同样上去查看,“派来监视的人,没有发现动静。” 商泓:“他们除了粮食难道还藏了其他东西?因为粮仓烧了的动静,让他们连续多日往外运?” 暗处,苏云青蹲下身,远远观察几人,细微的交谈声通过回音一字不落传到她的耳中。 难道,圣上想让她查的,根本不是私粮,而是山洞里的东西?所以让她跟着萧叙。 萧叙丢开麻绳,水面波澜不止,“远青观身处高地,若山顶留有水池,水往下流,正好方便运物,轻松隐蔽,再由码头运往不同地址,神不知鬼不觉。” 他转身往里深入,随即到了一处平台,往下一瞧,地洞宽大,杂七杂八胡乱堆积着腐朽的木箱,木箱破碎,箱中之物露了出来。 商泓顿时不可置信瞪大眼,“刀剑!这是武器库?真、真是谋逆!” 萧叙往下走,“你的令牌估计被随意丢在了某个角落。” 贺三七还呆在台上发懵,不由感慨,“这么多!是花了多少年囤起来的!有金有银,有粮食武器!” 商泓:“三年前我才开始为他们贩粮。” “三年前。”萧叙脚步一停,“金银武器已够,贩粮招兵是最后一步。” 商泓困惑,“你的意思是他们准备动手了?” 贺三七脑袋灵光一闪,问萧叙,“李澈把你招回来,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异样,让你回来镇京?” 萧叙观察四周,“不无可能。” 贺三七手握拳往掌心一拍,恍然大悟,“怪不得!明翰堂出这么大的事,只有李家背锅,其他杜大人手底下的朝官全部安然无恙。” 要不是迫不得已,李澈怎么会把禁军兵权交给萧叙!还让他与大理寺携手查一出,多年前的贪官案。 李澈这是没信任的人了啊!杜大人一死,他能信任的也就新吏部尚书林阔,还有张远达,和半信半疑的萧叙。 贺三七:“远青观的事,倘若上奏,应该能得李澈全部信任。” 商泓冷嘲一声,“未必,他只会加倍怀疑我们。” 萧叙:“视而不见即可。” 贺三七恨的牙痒痒,“视而不见,纵然他们谋逆?若出了半点纰漏,禁军未尽其责,我们也会被扣上罪名,一箭双雕除去。远青观的主,还真是好手段!” 萧叙抽出短刀掀开朽木盖,“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商泓眉角一挑,抓住他们两的把柄可不容易,“你们两个也想谋逆,居然也不背着我,当面就说?不怕我告发你们?” 贺三七对他翻个白眼,“你长脑子了吗?两份谋逆,你这个送粮的都是主谋。先不说你能不能活到告发,明日你就看圣上下不下诏书,查你。” 商泓:“……” 苏云青蹲身前行,才行至池水边,突闻暗道中传来脚步声。 来人了?!!! 第38章 坐隐(13)加补章 苏云青进退两难, 她行到平台发现不久前还在下面的几人,眨眼间消失不见了! 她跟丢了?! 底下昏暗无比,萧叙的身影不知所踪。 她来不及多想, 四周没有藏身之处, 只能一股脑冲下去。找到一个角落里不算太腐朽的木箱, 快速躲了进去。幸好箱子较大, 她能缩起腿脚。 火把燃烧声响起,脚步从平台而下,听动静有十多人。 “船行到码头了, 运十箱出去。” 是小道士的声音! “白师兄, 运哪十箱?” 白无诀扫过一圈,“已经锈了的先运出去, 换箱子。” 苏云青:“!!!” 换箱! 噼里啪啦的金属碰撞在她耳边响起,昏暗的环境下,苏云青的心提到嗓子眼,心跳声整耳欲聋,湿.潮的铁锈味不断闯进鼻腔, 头昏脑胀神经抽跳不止。 脚步徘徊在她周围,来来回回近在咫尺,衣物摩挲声在箱背响起, 有人站在她的背后,弯腰拾起掉落在外的锈刀。 粗旷的声音在头顶, “师兄, 这些刀掉在了外面,要带走吗?” 白无诀臂弯搭着浮尘,“锈了?” “不算太锈。” “最近盯得紧,不易走太多量, 不算太锈就丢回箱子里。”白无诀突然想起什么交代道:“找个好点的箱子,能放久点,你脚边那个就不错。” 他脚边不正是她的箱子吗! 苏云青冷汗直冒,“!!!” 她屏气凝神,手在腰边摸到一把匕首,此时紧紧攥在手里。 “咔嚓——”箱子打开,里面满满当当都是武器,塞一把刀都费劲。 道士把地上几把刀丢进去。 “咚!”木箱在身子里背后盖上,脚步走远。 苏云青捏住匕首泛白的手指,骤然松开,叹出口大气。 幸好她的箱子背对道士,开箱不顺手,逃过一劫。 “师兄这个人怎么处理?” 平台之上泥石拖拽,远青观的小道士拖着条腿,丢开晕死过去的人。 “哪发现的?”白无诀拍了拍那人脸颊。 “观偏门。” “苏家长子。”白无诀挥动浮尘,在手心拍打两下。 苏家长子?苏长越!他怎么出现在这。 白无诀若有所思,“苏大人升官,在城南重新购置了一处宅院。未往苏府送银子后,这月苏家逐了一半下人,下个月怕是只剩刘嬷嬷一人了。他是听说闭观无人,想来偷香火钱。” 道士:“苏家?苏大人从前给他们的钱也不少了,最近怎么这么急切用钱。” 白无诀:“给自己留后路?” 他邪笑一声,“正好师父对苏家颇有兴趣,那就满足他,把它塞箱子里,一起丢出去。” “装好没?装好扛上来,该走了。”他对地洞里的人问道。 道士昂起头,疑惑问:“师兄,商家的令牌不找了吗?杜大人一死,圣上估计要开始查商家了。” 白无诀低笑说:“商家的令牌,不是在他家柜子里吗?” 木箱丢下水,几声巨响,平台上的声音逐渐安静…… 似乎已经走远了。 苏云青手撑箱盖,正想出来,没一会儿,又听见黏糊的步伐,竟然停在了她的箱子跟前! 她再次寻到那把匕首。 忽然,箱盖猛地一开,她迅速起身,两把利刃交锋而过。刀尖抵住她的喉咙,生锈的匕首同样架在对方脖颈。瞬时,空气被刀风凝固,陷入一片死寂。 阴湿的环境下,她面前之人融在黑暗之中,只有远处留下的火把荡来微弱的火光,映亮露出的那只清冷幽深的瞳仁。 苏云青心里咯噔一下,手跟着一颤。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57章 萧叙眼眸微眯,斜看威胁在脖颈上的匕首,身子往前送,半身暴露光中,闪烁的火光勾勒他凌厉的五官。 他勾唇轻笑,笑意不达眼底,带了几份染霜的玩味。 “夫人是担心为夫?” 萧叙玄色劲装,平日的马尾一丝不苟束起,干净利落。 短刀刀尖顺着她细腻入微的脖颈往上轻滑,挑起她的下颚。 苏云青喉咙滚动,下意识吞咽,握紧匕首的手不可控制发抖。 “将军……” 萧叙眸子愈发阴冷,用刀尖隔着衣物压在她的锁骨窝里,感受她不断起伏急促的心震。 他低笑着,“青罗坊没有夜行衣?随意拿件厚衣套身,很碍事。” 短刀在他手指间转动。 苏云青脑子里只有‘碍事’二字,她碍事了。 她突然抓住他的手腕,锈刀刀面摁住他的肩膀,“萧叙。” 萧叙无视她架在脖颈的威胁,他并未将刀刺进她的皮肉,而是转了方向,刺穿她的衣摆,叉起来展示给她看。 苏云青这才发现,刚刚躲的太急,衣摆压了一角在箱外。 如此惊险!方才道士若走到箱前,那么用刀对准她的就不是萧叙了。 他对她身上沾的腥味,蹙起眉头,抽出短刀,挥掉她的匕首,匕首“咣当”落地。 萧叙起身掸掸衣袖,没扶她的想法,居高临下看着她,“回府,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苏云青昂起头,嘴唇发白,“将军……,不杀我吗?” 萧叙黑眸翻涌,笑意瘆人,俯身歪头对准她耳畔,轻言吐出二字,“不急。” 他收起短刀,转身离去。 苏云青脑筋一转,抓住他的胳膊,“我是跟踪苏长越来到的此地。” 她垂下头,“不是有意误了将军的事。” 贺三七从暗角走出,“你要是暴露,今儿这得死不少人,只能说你运气不错。” 萧叙不打算扶她,苏云青干脆抓住他的胳膊借力,自己爬出来,瞧了眼他脖颈沾上的铁锈,抬指抹去,“还好没伤到,将军突然出现,吓到我了,这才下意识出手反击。” 萧叙垂眸凝视她亲昵的一举一动,不言不语,也不推开,就看她想耍什么小心思。 贺三七叉着小腰走上去,挥手截断他们二人的视线,“喂喂喂,我说话呢。” 苏云青对他视而不见,认真盯着萧叙,握住他受伤的右手,轻轻按揉,“苏长越太反常,没想到还牵扯进了远青观的事,他们急于用钱做什么。” 原来是想让他帮忙要回她的银子。 商泓凑热闹,“没想到侯夫人跟着来了,苏长越不是在观外偏门被发现?你怎么跟着跟着,跟到了我们背后。” “把我们当傻子耍。” 苏云青:“……” 萧叙横过眸子看她。 苏云青:“……我想顺便瞧一眼,我挂在许愿树上和将军百年好合的红带有没有被那场火波及。” 贺三七冷呵一声,“你红带上写的谁?” “我和将军。”苏云青面不改色。 撒谎一把好手。 再逼问,她要瞎扯不下去了。 贺三七意味深长‘噢’,“那等下去瞧瞧。” 苏云青:“……” 萧叙抽出她握住的手,“回府。” 商泓和贺三七各回各家。临走前那两人对苏云青摇摇头,满眼写着自求多福。 因为贺三七那个手欠的人,还真就翻出她绑的红带,明晃晃写着阿钥的名字。 萧叙推开府邸偏门,路过她的院子时,看向角落搭起的一个废箱,“苏小姐好本事,现在还学会了翻墙。” 苏云青穿得薄,夜风刺骨,脸颊冻得通红,她抱着双臂一路跟在萧叙背后,拿他挡风。 她搓了搓手臂,抬眸对上他的视线。 萧叙由上至下扫她一眼,“洗干净你的臭味,再来书房找我。” 苏云青:“……” 她默认片刻,停在院子口,望着萧叙离开的背影,“周叔送热水的时辰已经过了。” 萧叙背影在月色下短暂停顿,头也没回,“去屋里等我。” 苏云青回到房中,焦躁不安想对策,她在暗道有刻意与他保持距离,怕被察觉,定然是一时着急躲进箱子时,被他发现了。 她揉了揉抽痛的额头,倒了杯水平复焦虑的情绪。 萧叙没想挑破远青观的秘密,是想让按耐不住的人先行动手?但他得知道,背后的人是谁,势力又有哪些。 苏云青喝了几杯水,萧叙的声音隔着门传来,“开门。” 她急忙开门,萧叙拎了桶水进来。 苏云青:“将军亲自帮我烧的水吗?” 萧叙越过她径直去往浴室,把水倒浴桶里,“我耐心有限……” “我知道了。”苏云青手指搭在衣领,不想激怒他,已然解开了几颗扣子。 萧叙回过头,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苏云青大片的脖颈和锁骨已经裸.露出来,没说完的话哽住了。 他别过头,大步跨出去,顺手把门关了。 苏云青洗去锈腥味,快步往书房去。萧叙早已沐浴完,换上睡袍,披散着发,慵懒坐在茶案前,等候多时。 她在他对面坐下,“将军。” 萧叙低头看着手里那卷贪官记录案,“你应该已经想好,要和我说什么了。” 苏云青整理思绪,反问道:“将军想知道什么。” 萧叙冷笑,掀起眼眸,“苏云青,你若没有想好对策,会从浴桶里出来见我?” 苏云青:“……” 萧叙摊出右手摆她面前。 苏云青微怔,随即明白他的意思。拿过药箱,笨拙的给他上药,该上什么药,她并不清楚,却发现药瓶上提前写了序号。 她边上药,边圆自己的谎,一口咬定,她就是跟踪苏长越来到的远青观,“我是跟踪苏长越,意外遇见了你们。” 萧叙:“是吗?那不知苏小姐怎么提前知晓苏长越要夜出,让你提前换了那身衣服跟踪?” 苏云青特意披发前来,她低垂着头认真给他上药,耷下到发丝挡住她不安的吞咽。 她指腹沾药,掰开他修长的手指,柔软细腻的肌肤隔着冰冷的药膏轻柔在他泛茧的掌心,慢慢将其揉热,褪去他的红肿。 她不回答他的话,真与假并不重要,她也猜到萧叙想诱她说什么。 “我可以将青罗坊的生意做出去,走船,暗中为将军查出码头背后的主子。” 萧叙得到自己心满意足的答案,“暗洞里,苏小姐听到了什么话?” 苏云青如实道:“囤粮,走私,谋逆。” 她抬眼撞进他深沉的眼中,“我会保守将军的秘密。” 萧叙根本不信这些誓言话,威胁道:“谁知道秘密,不能为己所用,只有死路一条,苏小姐很聪明,应该见过商泓半死不活的惨状。夫人想必忍不了挑手筋,剜肉剔骨的苦。” 苏云青喉咙微动,低头为他包扎伤口,“三年期限,还请将军放我离开,我不想淌你的水,秘密我会永远保守。” “你已经淌了。” “萧叙。” 萧叙:“苏小姐,难道我说放过你,你会信?” 苏云青:“会信。” 他不信的誓言,苏云青自然也不会信,不过是彼此间的表面功夫。 萧叙愣了片刻,噎人的话语卡在咽喉,他改言道:“谈你的条件,仅此一条。” 苏云青:“我想留阿钥在我身边。” “允了。” 他没有犹豫,好似早有预料,也早早想好等她开口,就同意她的条件,只不过条件要换条件,码头的事这不就送上门来了。 苏云青在他右手上包了个又大又漂亮的蝴蝶结,“将军的腿好些了吗?” 她不过客套一问,不用想就知道,萧叙会说‘好了’,让她回屋待着去…… 萧叙:“没有。” 苏云青脑袋发懵,这个答案确实有些出乎意料,她每次为他上药,他不是不乐意吗? 她叹了口气,罢了,现在是讨好他求活命的时候。 挪了位置,在他身边坐下,为他的腿上药。 不得不说,萧叙的自愈能力很强,或许是边关战场那些刀剑相向的苦日子折腾出来的。 他烧伤溃烂的腿,短短几日竟然只剩一道浅痕,再上两次药,也该好了。 “府里每日都为将军熬药送去,看来是喝了,伤好的很快。我今日特意去市场买了只乌鸡回来给你煲汤,但想来,将军应该是一口未沾倒掉了。” 苏云青专注给他上药,忽然感觉一股炽热的目光定格在她脸上,她追随视线抬头,发现他正注目她蠕动的唇,在她看过去的瞬间,他快速移开了。 她感到疑惑,“我脸上有什么吗?” 萧叙喝了口茶,对她的话不闻不答。 苏云青手背摸了把脸,没有异样,只得继续给他上药。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58章 他磁性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腿上不用蝴蝶结。” 苏云青看向他右手滑稽的白色大蝴蝶结,未忍住笑说:“将军的腿不用包了,让它透透气,两天就能结痂好了。” “嗯。”萧叙又喝了一口水,“明天开始你继续送药。” 苏云青笑僵在嘴角,“将军,我最近要忙着帮你跑码头生意。” 萧叙反问,“送药冲突吗?” 苏云青:“可我每两个时辰就要往你那跑一趟,跑生意根本走不远。” 萧叙:“那是庸医的方子。明日开始你早晨去春花阁找张大人入万草堂,午时去金卫台送药,熬的药我会命周叔送给你,你一起带来,剩下的时间做你的生意。” 苏云青不满道:“我要忙的事太多了,转不过来。” 萧叙冷声道:“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 “……”苏云青腹诽:变脸真快。到底谁是病人求上药。 “将军,我包扎的不好,你总不能天天顶着大蝴蝶结训兵吧。” “苏云青?!” “好,我知道了,明日准时到。”苏云青收拾‘包裹’,脚底抹油溜了,反手带上他的门,一股气无处可撒,顺手给屋檐下的小火龙一巴掌。 小火龙灯笼打着圈圈,摇摇晃晃。 萧叙透过窗看她大步离开,熄了灯,走到屋檐下,抬手平息摇摇欲坠小灯笼的‘怒火’。 …… 阿钥:“夫人,店里来客了。” 苏云青几处奔波,忙得两眼冒星,她撑额抬头,上次身着布衣的男子手搭长衫又来了。 吴梁:“店主,你这身衣裳这么才穿一回就破洞了。” 阿钥蹙眉,“你说什么呢?” 芳兰:“青罗坊的衣服,一条街料子最好,莫不是你剪了洞,栽赃给我们?上次是不是也是你,看了十多件衣服都不满意。” 吴梁走到苏云青面前,把衣服交给她,“有没有破洞,店家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周叔远远赶来,“我来看看。” 苏云青挥手让他们退下,“无事,我能处理。” 她接过衣裳,手指在其中摩挲果不其然在内衬处发现一张叠起来的信纸。 她猛地扯出衣洞,收走信纸,把衣服交给阿钥,“让秀娘检查一下,补好还给这位客人。” 此时,一个府里侍从小声对周叔汇报商家出了事。 周叔走到她身旁,“夫人,商家出事要去看一眼吗?” 苏云青正好想找个空隙查看信件内容,“去看看。” 信件打开。陛下回言夸赞她做的不错,知道通过衣铺传信。他对远青观粮仓一事早已知晓,观中借月修,囤了双倍,超额的粮。这些事情潜伏在观中的大弟子白无诀已经告诉他了。 小道士?!是皇上的人! 苏云青大脑飞速运转,捕捉到一丝异样。 不对,那些粮不止双倍,以多出几十倍的量数。小道士对皇上有所隐瞒?还是他未必真是皇上的人。也没有直截了当揭穿是商家贩私粮,不然以李澈的性子,应该早派人查抄了商家,哪会等到今日。 那就是远青观利用了李澈的疑心,让他借事查商家?又不伤商家。意欲何为。 周叔:“夫人,商家到了。” 苏云青的马车停在街角,她撩起帘子,远远往那方看去。商家被围的密不透风,听说是上月送入宫的粮出了问题。正查陛下亲赐的粮令。 昨夜白无诀与弟子相谈,信誓旦旦说令牌在商府柜子里。 可听弟子那意思,他们找过令牌,但没找到,又怎么会在柜子里?做的假令牌?又是谁放进府的? 商泓被管家搀扶而出,打开府门,将手中令牌交了出去。“前些时日伤了腿,来迟了,府里药味浓,就不染大人一身味了。” 大理寺少卿放眼环视安静的院子,药味扑鼻,也没想进去的想法。接过令牌拿在手中揣摩掂量,摆弄片刻,“陛下亲赐的粮令,与普通令牌不同,商家少主的令牌确实足够分量。” 商泓:“这不过是块铜牌,没什么特别之处。” “是吗?”少卿朝空中抛掷令牌,随后拔剑而出,快刀斩下,令牌在空中断成两半,他手中长剑一挑接下令牌于刀面展示。 商泓神情淡然,“我已说过,此为陛下亲赐令牌。” 令牌外铜内银,此为真粮令,鲜少人知,甚至连商泓这个令牌的主子也不知,幸好昨夜在地洞藏身的半塌陷暗道中被萧叙找到了,不然……商家百余口人,今日都将人头落地。 真令牌在此,可他的柜子里,确实还有一块莫名出现的令牌。 少卿取出新令牌给他,“商家少主,可要保管好了。上月的粮送到后宫,几个娘娘喝了小糖水,闹了肚子,这事还请少主配合我们同去查个因果。” 商泓被大理事带走,同时几处府门暂时贴上了封条,查不出来,府里的人就是压的人质,得不到自由,没有吃食。 紧闭的屋子里,萧叙慢品剩余的汤药,贺三七坐在旁侧研究柜子里拿出的粮令。 “少主把药拿来贺府煎,原来是这意思。”贺三七拔出桌上的短刀,对准令牌用力一斩,令牌在桌上成了两半,里面是实心的铜! “假的!害他?” 萧叙:“远青观不想丢了商泓这个卖大粮的贩子,他们弄丢了真令牌,只能做个假的,只是不知令牌另有悬虚。” 贺三七松口气,“还好昨天找到了,不然傻子的脑袋可要落地了。” “不过,大理寺怎么会突然查到商家来?” 萧叙面不改色放下碗,“杜大人得李澈信任,除了他没人会告密。” 贺三七点点头,“有几分道理,杜大人离奇死了,李澈也没什么信任的人了,他自然要提防最方便给他投毒的商家,怕他遭人利用。” 商家的事揭过,苏云青放下帘子,“周叔怎么突然让我来看看这热闹。” 周叔:“夫人是府中之人,日后来来回回拜访的客有不少。” 这意思,是告诉她,府里的盟友都有谁。传信不便萧叙亲自露面,日后送衣到家的活,可不少。 苏云青拍拍车厢,“走吧周叔。” 马车路过热闹的人群,众人不知在议论什么。 “喂听说了吗?前吏部尚书李大人,明日要当众行刑呢!” “啊?这是犯了什么罪?之前不是逃过一劫?” “谋杀朝廷命官。” 众人抱团相谈,唏嘘不已。 “那个清廉自持的杜大人,在明翰堂的罪恶全揭发了出来!真够恶心人的,两狗互咬,现在谁人不知,明翰堂上头,到底是谁不作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是说……陛下有意包庇?” “不然?明翰堂那可是百年的清正学堂,怎么到陛下手里,成了个污秽之地。纵然底下朝官在里面无法无天,为非作歹!说什么对百姓开放学堂,你看看,那些百姓家的姑娘小伙的几个回来了?” “呵,不是我说,陛下当年上位,持的可是仁贤明君的头衔。不夜坊坏官家名声,他是干脆给朝官开个快活地消遣!” “嘘!你小声点,也不怕掉脑袋。” 挎菜篮的妇人,不以为然,“现在谁不论这事?礼部那个老不死的,不是还什么老来得子,我呸!真叫人恶心!什么明君,毁了明翰堂百年的好名声!” 她这一说,另一人也来了气。“就是!普通百姓讨个说法,你知不知道,他们还杀人封嘴啊!那小孩,舌头都给割掉了!” ----------------------- 作者有话说:这两天状态不好。狗子的瘤长得太快了,之前它一直不给我看[爆哭]昨天一直流血,可能忍不住痛了。我摸它,它张嘴露给我瞧。原来指骨节大小的增生肉,几天不见有半个拳头大了,每天都可怜兮兮用求助的眼神看着我[爆哭][爆哭][爆哭] 昨天给它喂水喝两口一盆干净的水就成血水了[托腮]倒了几盆,又给它止血喂药,又拖地找医生,就没时间写文,请了天假,实在是不好意思,原谅我[红心](发牢骚了[托腮]) 晚点还有一章,之前说的补偿章[亲亲][亲亲][亲亲] 感谢小可爱们的捉虫[彩虹屁]都会有红包感谢的呦 第39章 坐隐(14)补偿章 陛下常年维护的名声因杜大人明翰堂一事曝光, 彻底毁了。 “苏瑶,近几日的营收相当不错,你交代我尝试一批衣裳走船贸易, 赚了双倍!今日收了好些地方传来的合作单子。”阿钥‘噼里啪啦’拨弄算盘, 笔在账本仔仔细细记录。 苏云青慢慢将青罗坊的掌事权交到阿钥手中。 苏云青查看账本, 阿钥每一笔账记得尤为清楚。 “苏瑶, 苏家对你的事我听说了,我们去把钱夺回来。”阿钥得知那些事后,心里憋了一肚子火。 苏云青满不在意, “不急, 等时机。先把码头生意做起来,记得比价, 多找几个码头出船。”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59章 阿钥困惑,“一个码头长久合作不是更好吗?” 苏云青单独带阿钥进入里屋,她细阅账单,这几日阿钥接手的空隙,有几处地的银子, 有细弱的问题,清点的衣裳也少了几件。 不过,阿钥很会做生意, 出船知道什么衣服合适,什么色泽款式受欢迎, 缺失的钱全补了回来。 她合上账本, 低声说:“阿钥,我要做船舶生意,这件事要在暗中进行,你借了解码头的名义, 去了解船舶。同时,青罗坊的衣服往西出,目的地,乌余。” 阿钥通常不会过问苏云青的目的,她只会按她所言去完成。 “苏家的浑水,你不要淌,他们欠我的东西,我自会尽数拿回。”苏云青不想阿钥被他们盯上,牵扯其中。 但青罗坊的掌柜身份太薄了,真若遇了什么事,阿钥难以自保。 苏云青若有所思,“明日开始,你随我去万草堂。” 阿钥觉得此举不妥,“万草堂?那不是你的学医堂吗?我该如何进去。” 苏云青:“跟着我就好。万草堂询问起来,有将军摆平,我与他最近有交易,他不会为难。” “我知你对药草没有兴趣,但万草堂的堂主能助你看清朝中趋势,博得官位。” 阿钥心惊。她起初抱着改善家中苦寒,努力求学,谋个一官半职的差事而入明翰堂,但那些事情发生之后……她已看明官中之道,黑暗腐败。对此已然放弃念想,可苏云青从未放弃过她,更不曾放弃她的念想。 “我知道了,谢谢你苏瑶。” 苏云青:“不必谢我。”她温和一笑,“我们也是合作关系。” “夫人,今日不去为侯爷送药吗?”芳兰掀帘而入。 苏云青及时止音,“不必了,他的伤已无大碍。” 她这些日子与阿钥走得近,青罗坊的铺子也交到了阿钥手中,芳兰心中有所不满但始终未言。 平日送药苏云青都会带她前去,金卫台的阿武近日不知为何躁动得很,听说几处官都收了银子,只为在圣上面前替他美言几句。 芳兰与他见面的频率愈发得高,有时甚至能趁金卫巡京,溜出去会面。 苏云青船宴之事,苏家抢了她的发饰,芳兰竟然为她出头,打抱不平,说要去苏府找他们夺回来。 她的演技不及苏云青半分,不光她看透,萧叙同样看了个明白。 书房里,苏云青掸去架子上的灰。 萧叙坐在茶案前,手指捏住杯口,漫不经心摇晃。 “苏小姐,几天不见人,今日怎么忙里偷闲,想起自己还有打理书房还债的活。” “怎么?是这书房又有你要查的信息了?” 苏云青对他一向不冷不热,求他办事时,才会急切讨好,目的明确,待目的达到顿时翻脸不认人。 此等行为,非常恶劣。 远处掸灰的人身影一怔。 萧叙:“灰多了?打理书房的月钱,苏小姐是看不上了,留如此厚的灰,不闻不问。” 苏云青放下掸子,朝他而来,既然捅破,她就直说了。 “将军想要掌控禁军的势力,在日后为你所用。这么多日,将军应当瞧出来了,阿武想要博得此位,他是你在禁军中唯一的阻碍。” 萧叙意料之中勾唇浅笑,“是在青罗坊的账簿里发现了端倪?” 苏云青:“你让周叔查了我的账?” 萧叙:“青罗坊,我是大头,我为什么不能查。苏小姐以为,将掌柜的权利交给阿钥后,那就是你的了吗?” 苏云青哑口无言,不与他争执,继续道:“周叔交手阿钥账簿时,那几日确实混乱,漏了些东西。” 萧叙:“周叔,不会漏事。” 苏云青短暂一愣,霎时明白过来,“你在故意引人上钩?” 萧叙毫不避讳,“是,又如何。苏小姐难道不是在引人上钩,对此视而不见?还是你想说,阿钥无能,查不出端倪,担不起重任。” 苏云青低垂下眸,“没有。” 芳兰偷了青罗坊的银子,用于为阿武买官职!若苏云青查账,也能栽赃嫁祸给阿钥,离间她们之间的关系。 这些伎俩,根本不够看,只会反被这两人耍得团团转。 萧叙起身往她方才打扫的书架走去,“原来是我高看了你,苏小姐竟没瞧见,我为你准备的好东西。” “什么?”苏云青跟上前,发现一卷崭新的卷轴放在最显眼的位置,而上面写着旦州户籍。 她接到手中,打开一瞧。才知阿武非京城中人,户籍出生,什么县什么村,家中几口人,记录的清清楚楚…… 萧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动手查了这些事?在她的怀疑刚冒头时,他就已经查出了一二,动作迅速。 “苏大小姐,既然来找我,不是查阿武。那就是芳兰了,说吧,我听听你又有了什么好点子。” 苏云青:“去除侍从对我院子里的巡查。” 萧叙颦眉,触及逆鳞,面露不悦,“苏云青?” 苏云青托腮望向他,轻微笑道:“将军是怕我翻墙出去。” 萧叙:“是你会做之事。” “……” 没意思的很。 苏云青:“十日。芳兰要钱急切,阿武迫切升官,他们忍不了十日,自会暴露。” 萧叙:“你这次翻墙又打算去哪?” 苏云青欲言又止。她什么时候说要翻墙出去了!他到底有没有在听她说话。 “我没有说过我要翻墙。” 萧叙:“你要翻墙,会告诉我?” “……”苏云青叹息,“将军把阿武的事告诉我,难道不正是想借我的手,帮你除掉他吗?” 炉子上的茶水‘咕咚咕咚’沸腾。 萧叙提起茶壶为她添了杯茶,推过去,“你觉得,你有这个本事吗?” 苏云青眸光一凝,坚定道:“我有。” “五日,宽巡。”萧叙勉强松了口。 “五日?!不够,九日!去除所有巡查。”苏云青不满。 萧叙不退让,“五日。宽巡。” 青罗坊分成的争执旧事再次上演。 苏云青咬紧唇,“五日。无巡。” 萧叙缩起眼,嗤笑问:“苏云青,到底是你的婢女要去私会,还是你要去私会?无巡?你觉得可能吗?上次宽巡叫你翻出去,巡查侍从失职,在贺三七手底下挨了鞭子你要去问问看?” 苏云青觉得不可理喻,事态已经变了,是携手为彼此共同利益出发,他守这么死做什么? “这次不一样,难道我不是与将军一同联手吗?” 萧叙冷下脸来,“苏云青,五日,宽巡,没得商量。” “将军上次放任芳兰翻墙出去,对她挑明,赏了刑法,再有巡查她如何敢冒险。” “五日,宽巡。”萧叙再次强调,“她不敢冒险,苏小姐,你不是点子多,逼她冒险不会了?” “……”苏云青倍感无奈。 萧叙:“你需要何物,交代给周叔,他会为你处理。” “我知道了。”苏云青颓废起身,脑海里的点子翻来覆去,得找一个一击即中的法子。 萧叙指骨在桌上轻点,“用他们最想要之物,逼迫。” “我知晓,无需将军告知。”苏云青语气闷闷的,下意识呛回去,“将军记得交代下去,看到我与芳兰翻墙,不要阻拦,不要跟踪。” 杯底触桌,萧叙冷声道:“苏云青,别得寸进尺。” 苏云青头也不回走了。 鸡毛掸子被她丢弃在桌子上,书架仅清理了一小半。 她就是这般,干活的时候想鬼点子,等想好就来讨好人,从旁敲击引出目的。 现在目的达到,她果不其然,挥挥衣袖,毫不疑迟离开。 次日,苏云青敲响芳兰与阿钥共住的房门,两小包银两交到她们手中。 “这两日,铺子里繁忙,辛苦你们了。” 芳兰惊喜道:“夫人,这是赏赐?!” 苏云青弯起眉眼笑说:“是啊,赏赐,拿去买些好吃好玩的,犒劳一下自己。” 阿钥目光几番打量在她们二人与钱袋上。总感觉,事出有因,苏瑶想她配合某事,去往万草堂的半路她便询问起来。 “苏瑶是需要我做什么吗?” 苏云青:“芳兰偷拿了铺子里的银两,送给金卫台的阿武。如今铺子你已接手,她再取会被轻易发现。赏赐你们二人的银两太多会引起怀疑,但一个人的银两太少,不值得她冒险一试。” “苏瑶想要我把钱袋无意中暴露给她?” “是。当着她面藏在轻易可取的地方。”苏云青继续道:“欠你的赏赐我会加在你的月钱中,船舶的事,要用钱的地方不少,青罗坊三成利润,你可以拿去周转。” 阿钥急忙挥手,“苏瑶在说什么,什么你欠我的……,是我欠你太多才是。” 苏云青:“麻烦你了,要忙之事太多。”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60章 阿钥垂下头来,“不麻烦,我肯定能处理好的。” “船舶的生意慢慢来即可,不必过大,但隐藏要好。” 第40章 伏宁(1) 苏云青用完早膳等在前院, 思索如何在五日内,让芳兰翻墙去见阿武。她总觉得芳兰与阿武的关系并不似表面看着这么简单。 芳兰已随她入侯府,她手里拿着青罗坊开的月钱, 柳晴柔衰败驱散下人, 按理根本牵扯不上芳兰, 用不着偷钱。 芳兰是柳晴柔买回去的奴婢, 这么多年受了她不少恩惠,对她忠心耿耿。这件事背后恐怕是柳晴柔授意。 “夫人,是先去万草堂还是青罗坊?”周叔牵来马车询问。 萧叙正巧同样要出门, 与她碰上面, ‘好意’提醒,“夫人要去办事?五日期限, 你可要抓紧了。” 他取下腰间短刀丢给她,上了另一辆马车,留给她冷漠离去的背影。 苏云青看着怀里抱着的短刀,发懵,“……” 这是给她防身? 周叔:“夫人计划去哪?” “苏家。让芳兰随我同去。” 苏云青在马车里等了一小会儿, 芳兰神情紧张坐上马车。 马车行驶在半路,芳兰攥紧衣裙,忍不住问:“夫人, 今日怎么想起去苏家?” 苏云青扯出抹笑,“芳兰, 你不是前几日想替我打抱不平?正好今日闲来无事, 一起去苏府要个说法。” 芳兰笑容僵硬,“什么、什么说法?” 苏云青:“你不是知晓吗?” 芳兰做贼心虚,不敢与她对视,埋着脑袋。 苏云青扬起红唇, “苏长越抢我首饰一事。” 芳兰明显松了口气,“是少爷做的不对,该要个说法。” 苏云青:“那就麻烦你了。” “夫人,苏府到了。”周叔掀帘扶她下车。 苏府最近可是热闹的很,苏老夫人也在此处住下了,等着自己升官发财的儿子纳妾入门,收点各路大人送的礼。 简称占便宜。 苏府毕竟是对外的基宅,就算与那舞姬在外安家,对外的牌面是,还是得在苏府办。就比如,明明是纳妾入门,苏大人却要风风光光办一场‘娶妻’的婚宴。要说当时,柳晴柔入门,挺着大肚子没有宴席、没有婚服,走偏门入内。 苏家对外的婚宴,不知道还以为是娶正妻。 如今,柳晴柔还活着,一个舞姬还没入门,就已然压她一头,可将她这几日气得够呛。 一时间,让所有人都想起来了,苏家现在主母,原来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妾室。 苏老夫人本就和柳晴柔不对付,苏家婚宴,她只想端架子占便宜,等着人人带礼来请安。 苏云青仰首看了眼府门前挂着的两个喜灯笼,苏济从新宅调来下人布置苏府,红喜贴得到处都是。 柳晴柔与苏老夫人在府里争执,又吵又闹。 刘嬷嬷一把将梯子上的下人推下来,不许他们挂红绸,“什么东西!一个妾室入门,挂这些做什么!” 苏老夫人:“挂!给我挂得越多越好!要喜庆!” 柳晴柔黑着脸,“这是我柳晴柔的府邸!我看谁敢挂,苏老夫人,这还轮不到你说话的份。来人!把老夫人送回她的宅子里。” 苏老夫人同样来气,“我呸!我儿子的府邸,什么时候成你的了。” “不是我的?那就让你儿子把给那个贱人的钱,全部拿回府里来!”柳晴柔气势不输,声音尖锐大吼道:“我说来人!把老夫人送走!” 几个下人拉扯着苏老夫人,她一把甩开,朝柳晴柔扑过去,揪住她的头发开始拽,“你说什么!送走?盼我死吗?” 柳晴柔新盘的头发扯得乱七八糟,痛得她歪脖子歪头,不管不顾反击回去,“你个乡下来的刁蛮老泼妇,苏济把你送出京真是正确的选择,不然有你碍事,你儿子这辈子都只是个看人眼色的小官。” “你说什么!当初我就不该同意你这个娼妇进门!” 两个人拉拽不停,下人都无从下手拉开她们。 “真热闹啊。”苏云青提起裙摆跨入府,环视一圈,轻声细语,倒真像贺喜那份意思,“贵府这么喜庆。” 下人掰不开的两人,苏云青两句话轻轻松松让她们停了下来。 柳晴柔借机,一把将苏老夫人推倒在地,整理自己凌乱的头发,昂起头,“苏云青?!你来做什么?” 苏云青端庄上前,顺了顺衣袖,“府门大敞,在里面争争吵吵,这么热闹我当然要来看看。” “柳夫人?这般喜庆的场景,是让我爹给你补个婚宴?十几年的老夫老妻了,可算想起来补给你了,当真是风光啊。” 柳晴柔气得两眼冒火。 刘嬷嬷誓死要做这个出头鸟,她一个箭步冲上去,“苏大小姐今日来找不快,是选错日子了!” 苏云青懒得和她废话,直接拔刀而出,对准她的脖颈,弯起眉眼温柔笑道:“嬷嬷,挡路了。” 刘嬷嬷撩起的袖子,灰溜溜滑了下来。 院子里霎时陷入一片死寂。 苏云青丢给芳兰一个眼神,芳兰心领神会冲上去一把推开刘嬷嬷,挡在苏云青面前。 周叔则是安静跟在苏云青身后,没插手的打算。 苏欢雪怒冲上前,“苏云青,你居然敢持刀入府,是不把苏家放在眼底吗!” 苏云青瞥她一眼,横过刀来,“苏欢雪,我今日来,就是找你算账的。我的发饰呢?” 苏欢雪:“什么发饰……我不知道!” 苏云青:“不知道?” 她上前,对准苏欢雪突然挥刀。 “苏云青!” 柳晴柔与苏老夫人两人的脸瞬间白了。 “咣当。”苏欢雪头发被斩断,发端的发饰全部掉了下来。 “芳兰,收起来。”苏云青手起刀落,快速收刀。几人全部愣在原地,她无视所有人,大步往苏欢雪的房间去。 事情发生太快,苏欢雪抓着自己掉下来的头发,瞳孔放大惊恐无比,等她反应过来时,苏云青已经把她房中的发饰收刮干净,抱在箱子里。 “苏云青!!!” 她发了疯似得,要跑上前掐死苏云青。 芳兰将人拉开,“苏小姐,本就是你先抢了我家夫人的东西!” 苏欢雪不可置信看着芳兰,“芳兰!你到底是谁的人!” 柳晴柔与苏老夫人,方才还互掐,这时有了共同的敌人又联起了手。 苏老夫人把苏欢雪搂进怀里,眼底心疼摸着她被斩断的发,不断安慰着她。 苏欢雪靠在她怀里抽泣,一副可怜之态。 柳晴柔上前便要对芳兰甩一巴掌。苏云青及时拍开她的手拦了下来,转头对苏欢雪道:“将军送我的发饰,价值千金,没找你麻烦,不代表,我就不要了!” “我与你今日算个清楚,你抢我发饰,弄坏了它们,你屋里的珠宝全当付的利息,赔偿给我。苏欢雪,这份礼我就收下了。” 她微笑着将满满当当的箱子交到周叔手中。 “下一个,柳夫人,该算算我们的账了。”苏云青转头往自己的房中去,周叔拦在门外,不许任何人靠近。 柳晴柔暴跳如雷,“你做什么,你想做什么苏云青!这不是你胡作非为的地方!” 苏云青取出圣旨,展给她看,“柳晴柔,你抢了我的东西。债是不是拖得有些久?我也该算算利息了?” “赏赐之物清清楚楚写在圣旨上,你是自己交,还是我奉上衙门,查物品变卖,钱财去向!” 柳晴柔面露难色。 苏老夫人愣神,“赏、赏了这么多?你居然……” “你闭嘴!”柳晴柔呵斥她。 苏欢雪秀丽的长发,成了一头潦草的短发,哭得梨花带雨,“谁要拿你的破东西!” “破东西?”苏云青收起圣旨,“苏家小姐,是说陛下亲赐之物,是破东西?” 她冷哼一声,“我会一同转告给衙门,让他们把你口中这堆‘破东西’的去向,查个明白!” 苏云青来此闹了一场,目的也达到了。 收走苏欢雪的首饰,给本就缺钱的柳晴柔火上浇油,再顺势挑起那几人的争斗。 她在苏府闹这么大一场,苏长越居然不出面,他不在? “苏长越推我下河的债,我一笔笔一件件要同你们算个清楚。” 苏欢雪气急败坏,“苏云青,你就不怕我毁了你的铺子!” 苏云青缩起眼眸,“你大可一试,下一次来苏府,我就要带人来收债了。” 苏欢雪:“你……!” 柳晴柔:“够了!” 苏欢雪气不过,“你落河是失误!” 苏云青:“你是说,苏长越对侯府夫人杀人未遂,是失误?” 苏欢雪:“我没有这么说!况且,你不是也没死吗,侯爷不是将你救了起来?” 苏云青恍然道:“对了,侯爷为救我身受重伤,这笔账是要侯爷亲自来算才是。”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61章 此话一出,面前的几人哑了声。 苏云青带着圣旨,越过她们朝府外走去。 柳晴柔盯着那份圣旨目眦欲裂,对下人嘶吼道:“拦住她!把圣旨抢过来!” 柳晴柔真是疯了,她想烧了一张圣旨,‘毁尸灭迹’,让苏云青无从追查。 很快苏府现有的下人堵住了苏云青的去路,团团围住她们。 苏云青神情淡定,“柳晴柔,你急什么?这笔钱被你一个人吞了?苏欢雪和苏长越可是说了,他们一分没拿。那怪了,钱去哪了?” 她唇角勾起阴冷地笑意,“是被你拿走了,还是被苏大人拿去贿赂了?那这升上的官,似乎也要好好查一番虚实。” 柳晴柔整个人头发凌乱,妆容斑驳,五官扭曲,挥手指她,“把圣旨给我抢过来!” 苏云青攥紧圣旨警惕四周。 柳晴柔:“关门!” “谁敢?!” 李淮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苏府门外。 许明哲:“苏府这么热闹,关什么门?” 第41章 伏宁(2) 苏欢雪瞧见这两人, 方才的刁蛮瞬间消失无踪,躲在苏老夫人身后,哭得梨花带雨, 令人怜惜。 柳晴柔理顺头发, 端起仪态, “不知北轩王殿下来访苏府, 有失远迎。” 李淮讪笑,“苏夫人,怎么还想着抢圣旨?这话要是传出去, 苏家脑袋难保。” 柳晴柔沉下脸, “是臣妇口无遮拦,心急了。” 认错极快, 但对苏云青充满怒火的眼神却是一点没少。 李淮来到苏云青身旁,“心急?什么事让苏夫人丝毫不顾及侯夫人的地位,也要关门放狗,抢圣旨?” 他抬手正想抽走苏云青手里的圣旨,帮她查看一番, 却被她先一步躲开,交到了周叔手里。 他只好作罢。 “我碰巧路过,进来瞧瞧。顺便提醒苏家公子一句, 商家出事,莫要因兄弟情义出头, 得罪大理寺, 让苏家陷入困境。” 柳晴柔嘴角抽搐,“是,多谢殿下提醒。” 李淮:“苏大小姐,走吧。” 苏云青凝视苏家几人一眼, 扭头离开。 “苏云青。”柳晴柔还是觉得放她离开心有不甘。 苏云青懒得搭理她。 许明哲:“苏府这么喜庆,柳夫人要是舍不得我们这些来客,大喜之日再来拜访就是,今日不必留客了。” 他们才跨出苏府,柳晴柔忽然没头没尾追出来问。 “我家长越呢?” 许明哲:“柳夫人,你们苏家的人不见了,来问我们做什么?你且放心,商泓现在在牢中,还没人去劫狱,但苏小公子会不会傻到那个地步可就不知道了。” 柳晴柔急得干跺脚,现在这个时候苏长越可不能出半点事,那个贱人马上要入门了,听大夫说很有可能是个男娃! 苏老夫人上前插一脚,审问柳晴柔,“你把长越弄哪去了?我可告诉你,他出了半点差池,你这个主母也不要做了!” “闭嘴!”柳晴柔看见这个老太婆就烦,“那天晚上他不是去看了吗?” 苏老夫人:“哪天啊?” “商家令牌出现在我们家那天晚上!”柳晴柔指责道:“难道不是你为了让他攀附商家,翻墙给他送去吗?!” 苏老夫人来了火,“那商家令牌突然出现在我们家,我以为是他们不小心遗落了,我怎么知道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不过是让他给人送去,留个好印象!” 柳晴柔:“就是你!他从那天开始就没回过家!” 苏老夫人:“嘿?他没回家难道怪我吗?你自己不是清楚?” 苏云青停在门外听戏。 “商家粮令?”李淮仿佛来了兴致,好奇问道:“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掉到苏家了。” 许明哲:“苏家公子当真是重情重义,还是看紧了。可别一个意外,喜事变丧事。” 丧事。他不经意的话,令柳晴柔瞳仁收紧,卷翘的睫毛下,泛出狠厉之色。她微抬眼,眼中是满院的喜色,再一挪,盯住大门前看她们笑话的苏云青。 苏云青淡淡撇她一眼,转身上马车。芳兰在一旁突然问道:“夫人……我们现在是去衙门吗?” 她还没回答,李淮先追了上来,“苏大小姐,听闻前不久在春花阁学了醉仙糕,不知能否让我尝尝。” 苏云青婉拒道:“我只学了些皮毛,做不来殿下喜欢的味道。” 李淮:“怎会,上次请苏小姐用膳,你就很喜欢,不如一起教教我,下回礼尚往来,我做给你尝尝。” 他倒是提醒了苏云青,还欠他一顿饭的人情。 苏云青沉思片刻,看向周叔的方向,未作答。 李淮荡起温和的笑意,“说来奇怪,我最近在那些老臣的口中得知,仵作为杜大人验尸,他的体内含有乌余蛊毒,下了毒死几头牛的量。李府被抄家,前李尚书恨他入骨,承认是他下毒,趁杜大人不备杀人门口。前不久李尚书还被执行死令。” 苏云青:“殿下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李淮:“没什么,就是不知哪蹦出来的谣言,说醉仙糕有奇效,吃了难病痊愈。我一听就是商家的营销手段,可惜啊,这醉仙糕的名声真就打出去了,如今排长队一块难求。” 他滔滔不绝,似对那醉仙糕想念的很,又很惊喜,她会做。 “上次你坠湖受伤,我在春花阁托关系求来几块,为你带去,可萧叙将我拒之门外……” 许明哲接话道:“苏小姐昏迷不醒,殿下寝食难安,托苏大小姐的福,那几块糕点落入了我的肚子。” 苏云青眼底情绪不明,若有所思沉默良久。 周叔看出她的动摇,即可回拒李淮,“殿下,夫人是我镇远侯府的夫人,将军为救夫人,受了伤,夫人还需去金卫台给将军送药。” 李淮关切道:“侯爷伤势如何?严不严重?我让大夫去给他瞧瞧,我那大夫医术高超,定然能为侯爷好生医治,药到病除。” 不得不说,李淮很喜欢给旁人引荐自己的医师。估计是自己伤的太重,意气风发的少年废腿多年,风光不再,也怕旁人受折磨之苦。 苏云青低笑道:“殿下很喜欢给旁人介绍医师。” 李淮不好意思回道:“让苏小姐见笑了。” 周叔催促道:“夫人,该走了,少主还等着呢。” 苏云青当即揭穿,“将军已无大碍,我确实欠殿下一顿饭。既然如此,那走吧。” 她下了马车,走到李淮身边。 周叔蹙起眉头,不解道:“夫人?!” 苏云青接过李淮的轮椅,往他的马车推去,“周叔,今日铺子不忙,我也没什么大事要办,不如还了殿下上次人情。” 她叮嘱道:“把东西送回府,我晚些自己回去。” 芳兰磕巴道:“夫人,我可以帮你送回府。”她正欲接过周叔手里的首饰箱与圣旨。 苏云青半阖眼眸,笑意不减,“芳兰,你回青罗坊打点。阿钥一个人忙不过来。” 芳兰:“我正好顺路,先去帮您放回府,再去青罗坊不碍事的。” 周叔没有交给她的意思,但送了东西就不能紧跟着苏云青,这些东西带在身上又不方便,怕出意外,被抢了去。 苏云青已经上了李淮的马车,“有劳周叔交给将军。” “夫人。”周叔。 李淮:“不必担心,我们会照顾好夫人,周叔放完东西尽快来春花阁就是。” 马车驱使离去。 春花阁单独的膳房中,苏云青撩起袖子开始揉面。 许明哲早在外头听戏喝酒去了。 李淮陪在苏云青身旁,给她打下手。“苏小姐有需要帮忙的吗?” 苏云青:“正好,这面需要揉揉,但没有挨桌,可能要放在殿下腿上了。” 李淮爽快接下,“不碍事,它能受住。” 苏云青去一旁处理芯料,她望了圈桌上材料,故意漏了两方药,又蒸又炒,工序繁琐。 两人闲来无事,顺便聊起闲话。 “殿下,从哪听来杜大人死于中毒。” 李淮纠正道:“并非是死于中毒,只是他体内毒蚀内脏,就算李尚书不一刀杀了他,他也活不到下船。” 苏云青惊讶道:“这乌余蛊毒如此厉害?竟能在无形中杀人?” 李淮:“乌余蛊毒,味浅无色,很好藏匿,量小久存平日无感,量大那是瞬间毙命。乌余十三族本是大国,正是这毒,让他们彼此离间,分成了十三族群。从那之后,制药的巫师遭杀害,这毒便被销毁禁用。” 苏云青蹙眉,“销毁了?那李大人从何得来?” 李淮摇头,同样不解,“不知。不过李尚书原先调遣朝官,往边关也送了不少受他恩惠的官,想必对他而言并不难。” 苏云青接过他揉好的面团,开始包料做花形。她一副懵懂的模样问道:“乌余很多蛊术吗?”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62章 李淮摇头,“没有,只有第十三族,也就是原巫师所在的族群,蛊术较多。” 苏云青:“原来如此。” 她做好糕,停下手。 李淮凑过来,夸赞道:“苏小姐做得真好看。” 苏云青浅笑提醒道:“殿下,你似乎忘记称呼我为侯夫人了。” 李淮反应过来,连忙道歉,“瞧我,总是忘了。抱歉,还望夫人莫要怪罪。” 苏云青端起糕点拿去蒸,“无事。” 李淮这时发现她做了两份,“这是给萧叙的?没记错的话,他应该不喜欢这些糕点甜食,他喜欢辣味释放压力。” 苏云青:“殿下似乎很了解将军。” 李淮:“那是,当年我们一同在明翰堂求学受帝师教导。” 苏云青手中一顿,“帝师?” 李淮眼眸明亮,“没记错的话,侯夫人小时候去过明翰堂几次,那时的苏大人还是一个杂役。” 苏云青对明翰堂的事早没了印象,更忘了去明翰堂时,她是几岁。 “我们……从前见过?” “算不上见过。”李淮含笑说:“是我偶然见过你两次,你应当不记得我了。大雪之日,你与你母亲来明翰堂为苏大人送厚衣。” 苏云青心中一颤,赫然甩过头去。 “驾马悦球之人,是你?” 她好似有点印象,那年雪太大,去往明翰堂的路厚雪掩盖无比难走,母亲不放心她一人在家,于是带她一同翻山越岭,去为苏济送衣。 少年驱马勒绳,耍灵球,球翻后院,骏马踏雪而来,他们一栏之隔,恍然见过一面。 苏云青下意识看向他的腿,感到无礼后,急忙道歉。 李淮倒是觉得没什么,这么多年他已然接受自己的模样,“苏小姐与侯爷恩爱两不疑,那日你意外落水,将他吓破了魂,听张远达汇给圣上之言。是他握拳砸冰救你,为你渡气,才救下了你,一怒之下,放火烧了船,逼所有人下河过边刺骨凉水。” 苏云青脑袋发懵,捕捉到两字,“渡气?!” 是……她想的那种渡气吗? 萧叙和她嘴对嘴了???!!! 第42章 伏宁(3) “侯夫人发什么呆?”李淮见苏云青端着糕点怔然出神 苏云青回过神, 抬眸一笑,“没事。” 待糕点蒸好,她推着李淮去包厢用膳。许明哲早等候多时, 从戏曲转眸, 折扇尾在桌上轻敲, 腾出一侧位, 让李淮入座,“来这么晚?” 苏云青摆上醉仙糕,又点了几道招牌菜, “今日这顿, 算做我还殿下的人情。” 许明哲抛了颗花生入口,打趣道:“殿下的人情?那这顿饭我还吃不得了, 不然我岂不反欠苏小姐一次人情了?” 苏云青未答,接过小厮送来的食盒,放入另一盘醉仙糕。 许明哲眸光微凝,“这是?” 苏云青唇角上扬,“送给将军的。” 李淮盯着面前的醉仙糕, 忽然开口,“苏小姐分作两份,是有何不同吗?” “并无不同。” 热菜陆端上桌, 然而李淮与许明哲始终未动面前那盘醉仙糕。 苏云青察觉他们神情异样,“怎么了吗?” 李淮:“不一样。” “嗯?”苏云青困惑不解, “什么不一样。” 李淮:“我想要萧叙那份。” 苏云青搁下碗筷, “殿下,并没有什么不同。” 许明哲展扇扑鼻,意味深长道:“苏小姐既是做东,那客人想吃什么, 不该尽量满足才是?况且,那只是一盘醉仙糕,罢了。” 两人一唱一和,苏云青眸光一沉,倏然笑了,一语道破,“殿下,是怕我下毒?” 李淮始终保持他温润的笑意,神色自若,“没有此意。” 有无此意,彼此心知肚明。李淮受伤后心有余悸,纵使性子善良温和,却难消戒备之心。 所以话出的刹那,她最先看向的是许明哲,似未料到她会直白点破,神情明显一怔,但又迅速恢复如常。 苏云青作罢,调转两盘醉仙糕的位置,“今日私请殿下用膳,回去将军该生气了,总得留一盘,让我好生哄哄。” 字字句句,无不彰显,二人夫妻情深,不经意流露亲昵。 醉仙糕调换后,李淮仍未动筷。苏云青索性先夹一块入口。 “味道不及春花阁厨娘,殿下见谅。” 李淮夹起尝了一块,的确逊色几分,但他仍不吝啬夸赞,“苏小姐手艺极佳,虽味道淡了些,但短时间能做出此等味道,已是不易。” 苏云青浅笑颔首,“殿下喜欢就好。” 她扯开话题,问起商泓的事,“商家粮出问题,此事何时才能查明?” 李淮:“苏小姐问这事做甚?” 苏云青柳眉一皱,叹息说:“我那个弟弟虽然贪玩,但也重情谊的很,他与商泓关系甚好。他肯定在不夜坊鬼混,待酒醒怕是又要如柳夫人所言,翻墙去大理寺寻死。” 李淮:“苏小姐想来不是担心苏家死活,而是怕牵连至侯府。” 相互.点破一句,‘礼尚往来’,李淮对苏云青的戒备也在无意中消了大半。 苏云青起身为他们二人填茶,也不掩饰,直言承认,“正是,我只怕他的愚蠢,伤了将军。” 李淮低笑道:“自然不会,杜大人死后,圣上定然加倍信任萧叙,不会随便治罪,波及侯府,苏小姐不必担心。” 苏云青配合着松口气,“那不知,商家引起圣怒会治何罪?” 李淮:“商家被查不是什么大事,待查明,自会放他出来。”他顿了片刻,“不过,说起来萧叙与圣上还是表亲,他们三人沾亲带故,是萧叙去为商泓求情,应是不出两日就放他出来。” 苏云青双眸微沉,扬眉勾唇,“将军的事我从不参与,我只是个妇人,管好那一方小院即可。” 李淮:“也是。朝中复杂,官家来往,那些琐事还是叫萧叙去的好。” “叫我去哪?”磁性低沉之声,瞬时穿破几人耳朵。 苏云青骤然回眸。萧叙撩帘,眉眼英气,往厢内扫视一圈,张腿一跨,径直朝苏云青来,凝视阻隔在她与李淮身旁的食篮,提开搁放在地,在她身旁入座。 李淮起杯为他添了杯茶,“萧将军,放职不顾,怎么抽空来了此处?” 萧叙冷冷扫了眼杯中茶,不给半点面子,端杯往后一泼,茶水一滴不剩洒到地面,空杯递到苏云青面前。 他反问李淮,“殿下好雅兴,整日无事可做,拿着俸禄悠闲自在,听戏喝茶,惬意得叫人羡慕。” 苏云青接杯,越身去拿茶壶。萧叙手一伸,轻易从李淮面前夺来,放她面前。 她心领神会,为他添了一杯,“将军,用茶。” 萧叙的话,无不暗讽,李淮有名无权。 他端杯慢饮,“夫人,没忘了自己身份罢?” 苏云青弯起眉眼,从食篮端出醉仙糕摆放在他面前,“自是没忘的,夫君。今日特地给你单独做了一份醉仙糕,本是想一会儿送到金卫台去,当午后点心。” 萧叙凝眸锁住桌上原有的醉仙糕,只剩一块独留盘中。他立筷夹住最后一块醉仙糕,却不想,下一刻,李淮出手戳进了糕中,两人互不相让,僵持住。 许明哲视线在两人间游走,眉头一挑,展扇轻摇,看戏之态。 这可比台上剌嗓子的戏子,有看头多了。 李淮:“萧将军,苏小姐特地为我做的醉仙糕,你自己不是有一份,抢我的怕是有些不妥吧。” 萧叙冷呵道:“抢你的?”他缩起眼眸,“我的,只会是我的。” 两人用力一扯,脆弱的糕点瞬间撕裂成两半。 苏云青双眼轻眨,冷漠的眸子,切换成媚眼如丝,星眸闪烁注视着萧叙,“将军,这盘都是你的。” 萧叙将那半个放入嘴中,突然觉得味道甚淡,寡如清水。这么多日,她就学了这么些东西?一个糕点都做不好。 他赫然转眸看向苏云青。 苏云青捧着醉仙糕,‘满眼期待’注视着他,似猜到他心中所想,于是道:“将军,那份已经有些冷了,不妨试试这份。” 萧叙放下筷子,别过头去,“不必了。” 李淮同样放下筷子,淡然喝茶,“苏小姐说得不错,萧将军不好哄呢。苏小姐只是想还我的人情,才与我单独吃了这顿饭,将军莫要想多想。” 许明哲闻言躲在扇后,沉笑一声。 萧叙尚未开口。苏云青双指捏着醉仙糕递到他唇前,“夫君,试试看,很不错。” 萧叙斜眸盯住她,就是不张口。 苏云青心里叹口大气。这人今天是怎么了?平时在外不是要装一对恩爱夫妻吗?今天甩什么脸子,她手都要举累了。 她挤出抹笑,对准醉花糕咬了一口,再次递到他面前。 李淮:“没记错的话,萧将军不喜欢吃甜食。侯夫人是不是将他的喜好记错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63章 苏云青不假思索,“人会随环境变化,而改变习性,任谁都不例外。是吧,将军。” 萧叙目光如炬,从她的脸庞离开,落在她咬过一口的醉仙糕上。 他低下头,一口含入嘴中,醉仙糕在口中化开,味道分散。这份的味道令他感到意外,与张远达做的味道一般无二。 两份糕点味道不同,给李淮的寡淡无味,留给他的才是醉仙糕真正的正味。 苏云青:“将军,喜欢吗?” 萧叙:“味道不错,比前几日做的,有些许进步。” 苏云青腹诽:她什么时候给他做过,做了他也不会吃啊。 心里吐槽,面上依旧挂笑。 “将军喜欢就好。” 李淮筷子伸来,萧叙眼疾手快抬筷拦在半空。 “殿下是要做什么?” 李淮:“萧将军吃我半分,我讨回半份,难道不对?” 苏云青遗憾莞尔一笑。并无给的想法。 萧叙给她‘开路’,“放回去,我一会儿带去金卫台。” 苏云青得令,顺势退出战场,把醉仙糕放回食篮中。 这时,旁桌来了两位客。 女子娇滴滴抱怨道:“大人,肚子越来越大了,我难受得很,就想尝尝春花阁的醉仙糕解解馋。” 男子声倒是熟悉的很,苏济耐心哄她,“醉仙糕难买,望淑喜欢吃什么?我们吃其他的好不好?” 望淑不乐意,“不好,我就想吃醉仙糕,别家夫人都有得吃,说那糕点入口即化,不甜不腻,美妙得很。” 苏云青一听苏济的声音,瞬间没了心情,连嘴角挂着的笑,也扯了下来。更别提,还尽职尽力演什么恩爱夫妻,早抛到九霄云外。她气鼓鼓地把食篮塞萧叙手里,坐在一旁填饱肚子吃饭。 萧叙注意到她的情绪,掀起眼皮透过纱帘朝旁看去,目光霎时如冰,冷得掉冰碴子。 望淑撇嘴道:“大人,我听说苏大小姐,近日常往春花阁跑,学了几招醉仙糕,你可不可以让她教教你,回来做给我吃啊。” 苏济大笑,“好好好,大婚那日,我让她做多几份送到苏家给你吃,好不好?” 望淑一听笑开了怀,可转念一想,他们二人关系不佳,这醉仙糕怕是会泡汤,“可是,大人不是说苏大小姐不懂事,总与你过不去……” 苏济:“没事,我找人待买,她不知道是我不就好了?” 望淑往他肩膀靠去,“大人真好,望淑做妾也满足。” 苏济:“做什么妾。按正礼娶你入门,当然是要做我苏家主母的。”他叹息道:“我就是认识你太晚了,我苏济这么多年从没爱过旁人,唯一动心的,就是你。” 苏云青死死捏着木筷,怒气腾升,恨不得将筷子戳进他们肺里。她眼底火烧得正旺,一扭头,眼神正撞上看着她的萧叙。 怒火波及无辜了。 第43章 伏宁(4) 隔壁, 望淑捂住苏济的嘴,“大人,不能这么说。柳夫人知书达理端庄贤惠, 她才是主母, 我做个旁妾便是。” 苏济握住她的手, 揉了揉, “什么主母,她就是个泼妇,整日在我耳边念叨个不停。要不是苏家不能一日无主母, 怎会将她娶了去, 但你放心,待你一入门, 我休了她。” 望淑惊讶道:“大人不可。” “哪有什么不可,我说可就可。”苏济心疼懂事的望淑,“望淑,这二十来年,你受苦日子了, 日后我绝不会让你再吃苦,我予你荣华富贵。” 望淑叹气道:“大人,你不能总说少爷和小姐的不是, 那再怎么说也是您亲生孩子,也是我们小儿的长兄长姐。” 苏济不悦, “好了, 他们本就不懂如何为我分忧。大夫说你肚子里的是个小男儿,日后生出来,你要好好教导他,走官道, 为为父争点颜面,不要像那几个混账一样,整日只晓得气人。” “要么就是嫁不对人,连个男人都哄不好。要么就是整日不务正业,天天与那商家厮混,看看商家把自己都玩了进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掉脑袋,波及我们。还有一个天天花钱大手大脚,更是一点用没有,那张嘴倒是遗传她母亲,刁蛮刻薄。那屋子我看着都烦,等娶你入门,我将它卖了,我们住新宅。” 苏济日日在她耳畔说苏家几人的不是,望淑虽未与他们打过交道,但总觉得不是那样。可每每提及,苏济就会生气。 苏济为她赎身,巨额的万两银子,一辈子她都还不完,她不能知恩不报,从入坊开始,她二十多年的生活,便是在殴打与被迫中度过,她想安个家,不再为生计奔波,哪怕是低人一头,做个妾室她也愿意。 况且……苏大人对她很好,轻声细语,照顾她点点滴滴,那是她从未体验过的真心。 苏云青心里憋着一股气,这地方闷得她烦躁,台上的戏子唱得她震怒。 她需要缓缓,起身一撩帘子,越过苏济的雅房,大步往外走,径直出了春花阁,寒气扑面,令她近乎炸裂的脑子清醒一份。 才一会儿,寒风便侵袭而来,身体泛起冷意。下一刻,一件狐裘搭在她的肩膀。身旁笼下一抹阴影,高大的身影为她挡住寒风。 萧叙提着食篮停步在她身边,“我以为夫人会杀进去。如何为你开脱善后都已想好。” 苏云青气没消,说话带刺,“不劳将军费心。” 萧叙平白无故被刺了一剑,嘲讽的话堵在咽喉,心中同样翻起不悦,“夫人,方才没控制情绪,演技欠缺,差点露馅。” 她竟然在众人面前,用看仇人的眼神,盯着他,若不是李淮与许明哲关注苏济,没注意他们这方。多日来演的戏码,怕是要在今日功亏一篑。 苏云青低垂下头,“演不来将军想要的模样,将军另寻他人吧。” 她今日说话,句句带刺。 转身离开,才走两步,手腕被萧叙从后攥住。 “夫人去哪?” 苏云青:“去帮你找新妇。” 萧叙:“……” 他声音冰冷,无奈道:“够了。” 拽着她往马车走,将人塞了进去,食篮怼她怀里。 萧叙:“苏小姐吃个糕点,冷静下来再和我谈。” 苏云青心里就是烦躁得很,打开盖子,就把醉仙糕往嘴里塞。 她愤愤咀嚼。她娘当初得知苏济在外有了情.妇,一生一世的誓言化为泡影,哭红了眼,与她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对男人掏出所有,最后得来得将是一无所有。 “都一样。” 萧叙撑额注视鼓着两个腮帮子费力咀嚼的苏云青,“什么都一样。” “男人。” “…………”萧叙欲言又止,盯着她嘴里塞不下了,还要塞。果然是不能饿着,一饿就成暴躁挠人的猫。也难怪,刀架脖子,与他谈的条件,竟是求顿饱饭。 “苏云青,可以了,吃慢点,车上没水,别噎死了。” 苏云青还在暴饮暴食。 萧叙伸胳膊,连篮子一起夺过来,看着自己满满一盘糕点,没剩两个了,居然有点惋惜。 “苏小姐不是说,给我做的糕点?” 苏云青顶着腮帮子,环臂,杏眸怒瞪,含糊不清道:“不是将军让我吃的?” 萧叙被怼得哑口无言,盖好盖子,放到一侧,“行了,情绪好点?” “一点。”苏云青忽然想起某事,在萧叙还没开口前,她好奇问道:“将军。” 萧叙冷冷丢了句,“怎么?” 苏云青:“那日落水,你为了救我,给我渡气了?” 她问的直白,费劲想遗忘的画面,如惊涛骇浪冲击萧叙的脑海。 苏云青继续问道:“渡气……,是我想的那种渡气吗?” 她直言不讳,“你吻我了?” 萧叙心口莫名一躁,脖颈快速攀起逐渐转红的淡粉,他凝起眉,咬紧后槽牙,“苏云青?你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污秽的梦?” 苏云青气得鼻腔喷火。什么叫污秽的梦! 萧叙回归正题,“说说看,两盘糕点为什么不一样?” 苏云青如实道:“北轩王殿下怕我给他下毒,非要把我做给你的,换给他吃。” 萧叙脑子捋了片刻,“所以,难吃那份是做给我的?” 苏云青凝他一眼,“将军何时没了脑子。” “你在骂我?”萧叙缩眸。 苏云青懒得和他掰扯,直言道:“有所预料,所以做了两份,一份味正、一份味浅。” 萧叙拖腮打量她,眉尾轻挑,“夫人的意思是,试探?” 苏云青正言分析道:“李淮对你没有信任,对我也没有信任。他是何用意我不知,我只是不想被他用醉仙糕缠上,于是赌了一把,遭遇过暗算失了双腿的北轩王,除了他信任的许明哲,对任何人都是警惕之态。” 萧叙眸光带着几分欣慰,“你赌一把,他会要我那份。” “嗯。”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64章 “噢?苏云青,这么说来,你是在利用我。其实并未想给我做醉仙糕是吗?我是你摆上去挡刀的筹码。” 苏云青眼中带笑,“夫君,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萧叙摆手,取出一块醉仙糕慢慢品尝,“罢了罢了。” 她的嘴里,能吐出什么真话。 苏云青一股气不撒不快,噎他,“将军少吃些,车上没水。” 萧叙不以为然,“我不像某些没脑子的人,只懂硬塞。” 苏云青:“…………” 萧叙指骨在桌面轻敲,“你该告诉我,为何与李淮私自用膳了。” 苏云青与他‘打的’有来有往,“我不是说了,还人情。” 萧叙:“你还人情,让我付钱?” 苏云青微愣,想起来了!她气冲冲跑出来,钱都没给! “多少钱?我晚些回府还给将军。” “苏小姐如今兜里有钱,说话硬气,书房也不搭理了。” “…………”苏云青不与他纠结这个话题,“将军是想知道,我聊了什么?” 萧叙吃完糕点,合上盖子,“不想知道。我给苏小姐付钱,苏小姐现在欠我一个人情。” 苏云青不想欠旁人人情,更不想欠他这尊难伺候的大佛,“多少钱?一顿饭钱我能还。” “还是人情有点意思。” “……” “聊了什么?” 苏云青:“……” 她在糕点里下毒了?还是萧叙吃错药了…… 真反常。 她无奈,简言道:“李淮说你与商泓还有陛下是表亲,若你去为商泓求情,陛下肯定放人,还说杜大人一死,你必受陛下青睐。” 萧叙托腮的手指在脸颊曲点两下,回话说出口前,改成了反问:“夫人以为如何?” 苏云青:“陛下多疑,他知道的消息恐怕不少,正是想靠商泓诱出背后之人。你若是去说情,就是将整个将军府推向风口浪尖。” 萧叙翘起嘴角,“你还不笨。” 苏云青转而又道:“北轩王殿下此话,应是无心之举。” 萧叙笑意淡下,冷不丁道:“你还挺笨。” “……”苏云青甩过头,不想理他,“青罗坊放我下车。” 萧叙:“滚下去。” 话音刚落,马车停了下来。 苏云青撩帘一瞧,正是到了青罗坊门外。 她扯下肩上他的狐裘,一把甩在他身旁,头也不回下了车,一刻不想多留。 “晚上我不回府吃饭,将军不必等我。” 萧叙瞪着身旁的衣袍,“无人等你。苏小姐现在有了银子,饭也不着家吃了,明日我叫周叔一顿你的饭都不必再做……” 他话都没说完,苏云青已经在和店里的人打招呼了,语气欢快,方才的怒气在吃完他的糕点后,早烟消云散。 苏云青跑到前台询问,“阿钥,今早生意如何?有接到新单吗?” 萧叙的声音从车内传出,“周叔。盯紧她。” 他转眸一瞧,连早日给的短刀,她也没带走,孤零零搁置在座椅上。 周叔在车外答道:“是。” 萧叙:“府里明日开始,一顿饭都不用给她做,她有银子自己买。” 周叔困惑,这么赶去一趟春花阁,回来饭都不给夫人吃了。 “这……夫人身子不好……” 话没说完,马车从前经过走了。 独留周叔在原地叹气。 车没走多远,食篮从窗户被丢了出来。 周叔愣了半晌,食篮已经被受收荒的人捡走去卖钱了。 这是怎么了? 苏云青在铺子里与阿钥算着账,“码头今日可有动静?” 阿钥摇头,“暂无。不过早晨万草堂的人来寻过你一次,问你早晨为何没去。” 苏云青:“我还以为他们不想收我这个弟子呢。” 阿钥笑道:“怎会,我与他们说你今日忙得抽不开身,明日一早就去。” ----------------------- 作者有话说:我来啦! 第44章 伏宁(5) 阿钥凑近苏云青耳畔, “京中流传,自杜大人死后,陛下声望受到重挫, 民间已有躁动之象。” “躁动?”苏云青默想。 船宴那天, 萧叙曾暗示过, 想取杜大人性命的人不计其数。 李家被查, 萧叙独留李尚书性命,是为除去杜大人,以此借刀杀人, 置身事外。 李尚书是因家族覆灭, 怀恨在心,为报家仇, 捅死杜大人。 那毒当真是李尚书所下?……还是有人将毒送到了他的手中。 更蹊跷的是,张远达从何得知毒在酒中,掐算时间,待杜大人饮毒酒后再献出解药。他的计谋,究竟是萧叙察觉, 还是萧叙暗中引导,逼张远达暴露。 许明哲拉出阿钥,写满罪状, 是路见不平,还是有其他恩怨。 苏云青揉捏太阳穴。 太乱了太乱了。 阿钥见她犯愁, “苏瑶, 怎么了?” 苏云青深吸一口气,“乱……太乱了。” 这一世死的都是前世未死之人。 阿钥斟茶递去,安抚道:“莫要多想,我们的生意自开通贸易后, 越做越大,苏瑶应该高兴才是。” “不过,你说往西,走向乌余,不知具体是去哪一族?” 苏云青捧着茶,沉思片刻,语气坚定道:“第十三族。” 阿钥:“第十三族,似乎居于乌河上游,应该走船不难。” 苏云青:“先去万草堂,青罗坊的事,晚些再议。” 刚出里屋,就见守在门外的芳兰,附耳听墙,幸好里屋从一开始便是为密事所建,墙砌的厚实,隔音极佳。 苏云青佯装未见,和善一笑,明知故问,“芳兰,你在收拾货架?” 芳兰攥紧帕子,眼神飘忽不定,“是、是。” 苏云青关切道:“当心别摔了。” 芳兰:“我会注意的……” 苏云青越过她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回头说道:“对了,将军断了我们在府的伙食,晚上我请大家用膳,这些日子辛苦了。” 芳兰低头应道:“谢过夫人。” 苏云青带阿钥往万草堂去。 衙门怕有其他势力暗中使绊,她将圣旨交给萧叙,让他待查。就是不知莫名其妙生气的萧叙,会不会介入,搭把手,查出反常的柳晴柔到底把钱送到了何处。 …… “你们两个来得越来越晚了?这万草堂,日后还待不待了?!”万草堂师兄不满,呵斥,“师父骂了一早上,还不快去。” 莫说商泓贩卖私粮,这万草堂宫里的太医署。草药怕查难卖,就往外偷卖制好的药膏。 万草堂平时清闲,今日太阳打西边出,一个两个忙得找不着北。 张远达捋着白胡须,坐在内院树下喝茶,手旁摆放竹扁,冷眼瞥向姗姗来迟的二人。 “苏小姐,莫要仗着侯爷宠爱,在万草堂肆意妄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是没人教过苏大小姐半分规矩不成?” 苏云青遭唬得一愣,道歉认错倒是及时。 张远达指向阿钥,“我容忍她入内已是破例,耐心耗尽。苏小姐若是无心向学,尽早离开。” 张远达无儿无女无妻,已过六旬花甲之年,他的身子亏空太多,因常年以身试药导致元气大伤。张远达身为万草堂背后之人从未露面,问诊医病由弟子代劳,但开药诊方皆出自他手。所以也无人知晓,内阁首辅一手掌控整个皇宫重要人物新旧病症。 萧叙允许苏云青入万草堂,有他的算计,他要探张远达是敌是友,是否可为己所用。 张远达:“侯夫人,若你终日围着那间衣铺打转,日后不必再来。” 苏云青低头认错,“是云青的错,还请师父原谅。” 张远达放下茶杯,眼角密集的皱纹堆叠,“我早说过,你不是学医的苗子。百本药经,背不明白。诊脉行针,同样烂得出奇。你对不起我的教导。” 竹扁在桌上用力一敲,“跪下,领罚!” 苏云青毫不犹豫跪在棱角锋利的碎石上,她摊开双手,“云青,领罚。” 张远达走到她身后,竹扁抹上辣油,猛然用尽全力重挥在她背上。 苏云青身形不稳,颤了下,快速稳住身子。 “啪啪啪——!” 十扁而下,脆声不断,衣衫破裂,皮开肉绽。 辣油火灼般的剧痛渗入伤口,苏云青死死咬紧唇,一声不吭,受着责罚。 阿钥心疼极了,‘扑通’跪地求情,“师父,不要再打了……” 她不知,是不是张远达将对侯爷的不满,宣泄在苏云青身上,下手太狠。 张远达不以为然,反手一扁打在阿钥肩膀,“没你什么事。” “师父!”万草堂其他弟子闻声而来,从未见过师父打得如此狠,更何况是个姑娘家,那后背已经无法再看。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65章 苏云青倔强,一声没吭,默默忍受。 是她想入堂,却又没用心对待,这顿打,是她该受的。 她跪得笔直,一扁挥下,身影一次比一次颤,却又很快稳住,跪回原地,静静等待下一道。 万草堂弟子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整整三十扁! 张远达气息不稳,竹扁指在她脸上。用太多劲,他的脚步已飘忽不定,嘴唇发抖,“你要知道,万草堂掌握的是什么,不要小看它的存在,更不要以为你学了个糕点,就万事大吉。” “三日之内,不许用药。顶着伤,将万草册背熟,否则别再踏入万草堂半步。” 苏云青松开咬白的唇,声音发颤,“是。弟子知错……” 张远达睨视阿钥,“去拿件厚衣给她披上。” 阿钥慌慌张张寻来厚袍披在肩头,“苏瑶。” 苏云青双手哆嗦,“我、我没事。” 都这样了还叫没事。 染血的竹扁甩在她面前,张远达命令道:“即日起,晨入昏出。没我的允许,就算死堂里,也不得离开半刻,不然趁早滚蛋。” 苏云青:“弟子遵命。” 张远达:“收拾干净。陛下有旨,命万草堂赴京市设摊,义诊三日。” 苏云青一震,“师父,万草堂为陛下钦点太医署,我的身份,不宜露面。” 皇上本就怀疑萧叙,她若暴露,圣上就算信任她是自己人,也会借机会对萧叙不利!到时,她就失去了徘徊于两方的掌控权! 张远达沉下脸,“不适合?侯夫人。我倒想知道,萧叙锋芒毕露、功高盖主,赐无可赐,封无可封之时,是不是他的死期!” 苏云青脑子发懵,竟一时听不明此话何意。 “师父,弟子难接义诊重任。” 张远达:“接不了,你今天就可以滚了。永远犹豫不决、思虑过多,永远难成事。” 苏云青低垂下头。重活一世,她承认对所有事物怀有疑心。张远达这般逼迫,到底是试探,还是另有所图。 选萧叙,还是自己? 她选自己。 “我去……” …… 摊子支在闹市,张远达自然不会暴露。苏云青同样叮嘱阿钥不要陷入其中。 只是,苏云青与万草堂一众现身时,惊了前来宣旨的赵公公。他狐疑的目光巡视过万草堂。万草堂大师兄为她开脱,苏小姐执意拜师,事后才知她的身份。 赵公公不再追究,一展圣旨,宣读圣上恩典。 李澈名声受损,拿出万草堂挽回仁君形象,这步棋下得妙。药草昂贵,良医难觅。多数百姓小病靠忍,大病等死,抓不起药,只能拖着,受病痛折磨。 义诊一出,堂旗一架,霎时摊前拥满人。 大师兄陪伴苏云青左右,苏云青这些日子,学了点医学知识,她强忍背部疼痛,嘴唇泛白,开药的手克制着平稳。 大师兄接过她的药方审核,小声提醒,“苏小姐,既是治病救人,你就不能表现出病痛,会令病患失去信任,要学会忍耐。” 苏云青绷直腰背,血已与厚袍凝固在一块。 “方子开的不错,病患是痛风的毛病,你诊治无误。”大师兄满意点头,把方子递回给病患。 苏云青方松口气,下个病患又挤到了眼前。 小病她能瞧一二,但稍重些的便一头雾水,药方频频出错,遭一顿数落。 这一坐,坐到深夜,人不减反增。 大家都想占便宜,摊子不光可以寻医问诊,还能连抓十日的药。恨不得拖家带口,全部来检查一遍。 苏云青坐了一日,身子已经顶不住了,两眼冒星。说请青罗坊的小厮们用膳,也只能把重任托给阿钥,而她自己粒米未进。 累了一日,莫说苏云青顶不住,其他弟子同样疲惫不堪,无法集中精力。 今日问诊只得到此为止。 周叔早早等在远处,结束后,苏云青拖着疲惫的身子往马车挪。 芳兰和阿钥急忙上前扶住她,苏云青瞬间失力靠在她们身上。 赵公公突然拦路,“侯夫人……” 周叔及时上前拦住赵公公,“公公,我家夫人累了一日,也是想为陛下分忧。夫人在明翰堂落下病根,学医这事她一意孤行,少主本就心疼夫人学医受苦。。今日义诊到深夜,回去少主又要心疼了。” 赵公公挥挥手,“罢了罢了,侯夫人为陛下分忧,早些回去歇息吧。” 周叔塞了点银两在他手中,恭敬道:“诶,好。赵公公慢走。” 苏云青又困又累又饿又痛,趴在马车里一动不动,摇摇晃晃的车厢助眠,昏沉睡去。 迷迷糊糊间听见芳兰的声音从外传来。 “这……府门怎么锁了。” 苏云青:“…………” 过回府时辰了。 周叔前去敲门。府里小厮难为情开了条缝,“周管事……过时辰,不给归府了。” 第45章 伏宁(6) 周叔在府门前交涉许久。 “那是之前少主随意下的指令, 夫人铺子开业后,不是早说作废了吗?” 小厮攥紧门锁,心底也怕责罚, “可……我、我没收到命令, 不敢冒然开门。况且夫人开铺后, 从未晚归。我若开门, 少主责罚下来……我、我怎么办。” 少主喜怒无常,他只能按指令做事,若是做错了免不了一顿打。 阿钥急得直跺脚。师父不许苏瑶上药, 但沾了辣油的伤口, 无论如何都必须清理。 她从外撩开车帘,苏云青沉睡在厢内, 不问世事。 周叔:“去禀报少主,就说夫人晚归非她所愿。” 小厮缩起脖子,“少主……两个时辰前已经歇下了,怕是没法传话。” 芳兰:“那总要有个法子啊,不行我们去驿站将就一晚。” 阿钥说干就干, 拉起缰绳就要去寻驿站,再晚一点,驿站都不收了。 小厮看向马车, 两边难得罪,小声提议道:“要、要不走后门吧, 我去偷偷给你们开锁, 不要说我开的就是了……” 阿钥怨道:“早说不行吗?” 张远达特意交代,不可让她的伤被任何人知晓。她也不敢说,入府后正想求周叔烧些热水来,哪知周叔破规为她打来两桶。 她没让任何人靠近苏云青, 给她沐浴完,又将背后伤口清洗一遍,才扶她上床。 膳房肯定是不能动,那一动动静太大。 烧水炉边。 “周叔,在做什么?”萧叙不知何时双手环胸,斜倚在廊下阴影中,注视许久。 周叔浑身一僵,“少主。” “过时辰了。”萧叙负手,转身,示意他跟在后头。 周叔急忙解释,“万草堂今日义诊,夫人忙一天……累坏了……” 萧叙眉头微拧,“义诊?她暴露身份?” 商家查完,下一个绝对会盯紧萧府。圣上的疑心,不减反增,在这个节骨点上让她暴露,张远达此举何意。 周叔交代道:“听阿钥姑娘所言,张大人交代,若夫人不同意出诊,就要被逐出万草堂。” 萧叙沉思片刻,“万草堂素来只待宫中事,要不是力缆口碑,李澈不会轻易交出。” “无论张远达是另有谋算,还是想与我作对。但义诊对她没有坏处,他有教她那份心。” 周叔紧紧巴巴跟着,“是。” 萧叙推开膳房的门点上灯,“张远达那老头,脾气古怪,性格孤僻,怕是没给饭吃。给她弄碗面送去。” 周叔感到诧异,“少主,那明早……” 萧叙:“我没那么好心,苏大小姐赚了银子,脾气硬,她不在家吃,不用管,让她自行解决。” “少主是不想夫人赚那么多银子,脱离掌控?”周叔揣测,试探道:“那……是要收取夫人衣食住行的费用?” 萧叙:“周叔觉得此事行得通吗?以她的性子,只会在外找处宅子。” “……”周叔默默闭上嘴,去打蛋烧水煮面。 萧叙:“她主动暴露,二选一,选了她自己,至将军府不顾。明日晚归收钱。” 他抛下一句,回屋歇息,“顺便告诉苏大小姐,圣旨我已交往衙门,正在追究去处,不过我花钱打点,叫她记得还钱。” 屋子里。 苏云青趴在床上,脸埋在枕头里,手指因整日书写微微抽动。 阿钥疑惑,“苏瑶……,师父这是何意,我不明白。” 苏云青晕沉沉的脑子,强行清醒,分析事态,“师父很着急,想让我尽快掌握知识。文字背的再多,不如实践来得实在。” “在疼痛中集中精力,能让知识记得更牢固。义诊一日所学之物,胜过一年苦读枯书。” 但他,为何这么着急。 阿钥给她倒了杯水,“照你这么说,师父把你打成这样,是为你好?哪里来的歪理。” 她嘀咕道:“旧伤未好,又添新伤。”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66章 苏云青闷头低笑,也就和阿钥待在一起的时候,她最放松,“这将军府,有霉缠身。我与将军,就没好过的时候。” 阿钥附和道:“就是,改天烧张小黄纸驱驱邪。” 苏云青轻笑一声,翻过头看向她,“青罗坊今日如何?” 阿钥:“我能处理好,你别担心。” “夫人。”周叔端着热面入屋。 本来精神不振的苏云青,立马两眼放光,从床上坐起。 她不免担心连累周叔,“周叔……这该不会是你偷偷做的吧,将军要是怪罪下来,免不了一顿责罚。” 周叔无奈叹息,“夫人多虑了,辛苦一日,少主哪会不知。时刻关注着呢,这么晚还未歇息,等着夫人回府。” 苏云青忙着吃面,一张嘴忙不过来,没时间回应。 但,周叔也知晓,她在想什么,替萧叙解释道:“门规早取消了,是我传达有误,明日给小厮调换差事,换人守门。就是……这晚归要罚钱。” “罚钱?!”苏云青差点呛到,震惊道:“这是什么无理的要求?” 萧叙是怕她脱离控制?现在到处都是她需要用钱的地方。 周叔:“还有……少主说圣旨已经交往衙门,只不过,打点用了些银子,需夫人还上。” 阿钥紧忙添水递给苏云青,“需要多少银子,麻烦周叔写个单子,我明日去青罗坊算清账还给侯爷。” …… 第二日,摊子早早开张,长队胜过昨日。 大师兄提醒,“苏小姐万草册记得如何了?还剩两日期限。” 苏云青:“……勉强。” 虽没时间刻意去记,但在开方子中打转,已然记住不少。 她目光一晃,忽然在人群里见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望淑!那个舞姬! 病患一个个拿过药方散开,眨眼间轮到了望淑。 望淑未施粉黛时,五官娇俏,她在对面坐下,笑眯眯道:“你就是苏大小姐吧……” 她在路上买了些点心带给苏云青,“初次见面,不知道送什么好,日后我就是你姨娘了,你要有什么想要的随时告诉我。” 这算是,她们二人第一次打交道。 苏云青淡淡扫一眼,面无表情,“这位病人,若不是来瞧病,烦请将位置让于旁人。” 望淑:“我、我是来瞧病的。” 苏云青疏离,“嗯,你说。” 望淑抽帕掩唇轻咳,面染绯色,羞涩道:“天冷,大人夜里总抢被子,我好似染上风寒。” 她还真是毫不避讳,什么都往外说。 “苏大人官职被贬俸禄折半?添不起被子?”苏云青并未给她开药,目光落在她微隆的肚子,“你有孕在身,吃不了药,多喝热水。” 她推回望淑带来的点心,让她拿走。 望淑穷追不舍,“那、那能给我开副安胎药吗?” 苏云青似笑非笑,“你不知我与苏家关系不佳?就不怕我开给你的安胎药是堕胎药?” 望淑弯起眉眼,笑道:“苏大小姐不会这样。” “哦?” “你看着不想这样的人。” 苏云青为她把脉,发现脉象跳动不稳,确实需要保胎。但望淑底细,为人她尚且不知,开出去的药,恐生事端,“万草堂只管治病,不管保胎,你另寻大夫吧。” 望淑:“苏小姐……” 苏云青不想纠缠这些事,“你该走了,其他人还等着,别误了旁人。” “什么药?安胎药?这个我在行,这个我在行。”忽然,沙哑的旦州口音插进来。人群里挤出一个瞎眼婆子,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发如枯草,眼珠浑浊上翻,“我在旦州接生大半辈子,谁人不知我神婆名声,开安胎药我会得很……” 是个盲婆。 她显得着急,肮脏的手在空中乱抓,险些碰上望淑。望淑收起衣袖连忙后退,面露嫌恶。 苏云青微颦眉,“这位婆婆是来看眼睛的?” 盲婆说:“是啊是啊,我这个眼睛瞎了十多年了……听说京有名医,特地来求。” “我可以帮忙开药方,只求换些银两……” 望淑婉拒道:“没、没事不用了。” 就在此刻。 一道身影猛地冲来,重将望淑推到在地! “是你!这个贱人!” 桌上点心撞掉,撒了一地。平白挨了一肘的盲婆踉跄数步,才得以站稳。 苏云青抬眼一瞧,竟是苏欢雪。 苏欢雪一巴掌甩在望淑脸上,打得望淑发髻散落,“你可真是不要脸!” 望淑护住肚子,脸色煞白,泪眼婆娑,“苏小姐,我自问并未得罪过你,为何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找我难堪。” 苏欢雪指着望淑大骂,“我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贱婢!就算入门也是旁妾!竟敢大张旗鼓,给朝中大臣送喜糖!” 万草堂的弟子急忙拉开苏欢雪,“苏小姐!是在做什么!” 苏欢雪:“害我母亲以泪洗面就算了,你什么东西!竟亲自送喜糖给许家哥哥和殿下。我就从没见过你这样不要脸的贱人!” 苏云青托着下巴,惬意喝着热茶,双眼在两人间游走。 并不想参与她们的纠葛,也不想给自己树敌,只静观其变。 这一听,顿时明白了前因后果。 苏欢雪情窦初开。许明哲和李淮,两人皆是翩翩公子,家世显赫,是所有世家子弟中,长相出挑,白白净净的存在,对姑娘家更是温柔体贴。 她是对谁动了心,这么来气。 望淑抹泪,“殿下身份尊贵,送糖自是要亲自送去,才能显得诚意。” 苏欢雪挣脱束缚,揪住望淑的头发,说罢,就要往她肚子上踹。 “!!!” 她要是真踹了,在他们的摊子出事,明日还不知道谣言传成什么样。 万草堂弟子猛然抓住苏欢雪,直将人甩到地上。 “住手!苏小姐!还请看好地方,不要这此闹事。” 百姓看戏,难得得空。 周叔递上甜水,“夫人,春花阁的红糖小丸子,还热乎着呢。” 阿钥紧忙把热饭送来,“快尝尝,我新发现的菜式。” 苏云青边吃边看戏,一双眼睛来回挪动,生怕错过。 一出大戏,别提多下饭。 ----------------------- 作者有话说:救命[笑哭]我才发现把标题写错了,我说怎么老感觉怪怪的hhhhhhh,果然凌晨脑子不清醒,把后面几天都给我带歪了[裂开](嘘,当没看见噢~改过来了嘿嘿嘿) 第46章 伏宁(7) “放开我!你这贱人装什么可怜!”苏欢雪拼命挣扎, 指甲在弟子手上隔着衣料抓挠,双脚腾空胡乱飞踹,“全然不将苏府放在眼底!” 望淑瑟瑟发抖, 捂着肚子躲在一旁。 四周议论渐起。 “这苏家小姐怎么像个泼妇, 一点教养没有。” “谁知道啊, 当初不是说, 苏家书香门第,府中主母佣人一个个讲礼得很。我看是刁钻刻薄,再不济那舞姬未来也是她姨娘, 她竟想踹她肚子。” “呵, 还说呢。苏家那个嬷嬷更加厉害,我之前还遇见她带了一帮子人, 当街辱骂苏大小姐,真不知道谁主谁仆。一个下人那般无礼,捧在手心的宝贝女儿能是什么样。” “苏大人的新妇,怀了身孕。男子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何况还是升官发财的新官。” “苏大人是个什么新官, 他啊,就是趁吏部散乱得了个代理侍郎的头衔,大张旗鼓对外说什么新官, 不过就是为了彰显地位,好继续得点好处, 发发财, 再升升官。” 苏云青吃饱喝足,看戏入神,差点吃撑了。闲言碎语飘进耳中才想起来,摆摆手, 让周叔派人去把苏大人请来一起看戏。 苏欢雪张牙舞爪,也不知哪来得气,把她气成这样。 吃错药了?冲动成这样。 苏云青起初心有不快,不过后来转念一想,她这个爹与她没有半分瓜葛,娶一堆妾室搅得苏府一团乱,也与她没有半点关系,她又何必自找不快。 万草堂的摊子差点被苏欢雪砸了,这砸了可不单单是个摊,砸的可是陛下的脸面。莫说苏济的官职,怕是连他的脑袋都难保。 苏云青全程没有阻拦的想法,眼底笑意加深,平静着为自己添了杯茶,坐等苏济的到来。 “住手!!!”一声暴喝震响,苏济带着侍从,杀进人群,额角青筋暴起,气得两眼珠子几乎脱眶。 苏云青吹散茶面热雾,勾起唇角。 来得真快,苏欢雪还没砸他的饭碗呢。 苏济带来的侍从分成两拨,一帮护住望淑,一帮架住发疯的苏欢雪。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甩在苏欢雪脸上。 “混账东西!这是什么地方容你这般撒野!” 苏济怒目圆瞪,指着‘万草堂’的旗牌,气得发抖,“御赐的摊子!弄坏一点,苏家十个脑袋都不够掉!”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67章 苏欢雪捂着脸颊,不可置信看向苏济,指着望淑怒吼道:“爹!你为了这个贱人打我!” “啪——!” 第二记耳光,比第一下更狠,打得苏欢雪脑袋发懵,左耳一阵嗡鸣,直接失聪,热血往耳廓外滴流。 ‘贱人’二字刺得苏济太阳穴猛跳,“疯够了吗!苏家的脸让你丢了精光!” 结结实实的两巴掌,让她彻底看清面前这个自称她父亲的人。 苏欢雪疯笑不止,“你只管她的死活,你管过你儿子没有!他消失多日,你知道吗?我和母亲花了一堆钱打点寻人,你在哪里!” 她挣扎着要扑上去,发狠之态,要掐死苏济,又被侍从拉住胳膊,扯回来。“哥哥生死未卜!母亲割腕血染床榻,而你,在搂着这个贱人醉生梦死。” 扭头指向平静喝茶的苏云青,“还有她!母亲还要被她以圣旨要挟!” “苏济!!!”苏欢雪直呼其名,声音凄厉带着恨意,“那个舞姬就是一个贱妾,四处派发喜糖,她又是何心思。” “你们不让我们好过,我也不让你好过!”她发了癫,甩脱侍从,转头要去砸摊。 苏济震怒,及时抓住她的胳膊,把人丢给侍从,“愣着做什么?把她给我拖走!” 苏云青的茶杯停在唇边。自远青观后,苏长越居然消失无踪,音讯全无? 也难怪,苏欢雪发了疯。 兄长失踪、母亲自戕、父亲不管不顾、家中无钱无人、未入府的舞姬四处彰显地位招摇过市…… 马车内传来几道掌掴声。 随后,苏济掀帘而出,今日是气了个半死,怒气冲冲走出马车,阴鸷的目光扫向冷漠看戏的苏云青。 苏云青从容不迫,面中带笑,眼底满是嘲讽,见苏济正要走时,开了口,“苏大人,陛下钦定的义诊,一共就三日。经苏小姐这么一闹,耽搁许久,误了不少百姓看病的时辰。大人,您打算就这么两袖一挥走了?” 她这话,一下激起周围骚动。 “侯夫人说的在理!不能就这么算了!” “就是就是!苏大人这么大个官,难道不负责吗!” “侯夫人治病救人,苏大人却纵容家眷闹事,根本是不把百姓、不把圣上放在眼里!” 苏济脸色铁青,满眼怨恨盯住苏云青,责怪她挑起纷争。 原来把他叫来,打得是这主意! 人群之中,为打发时间,不免议论起苏家的事。苏家往事,突然再被翻起,说那苏济禽兽不如,名声败坏。 苏大小姐,从前脸伤丑陋,多半是被那样的家庭所折磨,没过一天安身日子,那小身板弱不禁风。幸好嫁入将军府,如今有萧大将军爱护、心疼,也算是摆脱了那样令人作呕的家庭。 所以众人皆称她为侯夫人,而非苏大小姐。 苏云青眼中不怯,瞪回苏济,势必要他给个交代。 苏济面子上过不去,转头问万草堂弟子,“损失多少,本官照价赔偿。” 苏云青却是笑了,“苏大人,你还没明白吗?你耽误的不是万草堂,是这些病患的性命。” 苏济咬紧牙,“那你说要我如何偿还。” 苏云青指骨在桌上轻点,漫不经心道:“稀药难寻,价值千金。那要看,苏大人有没有为陛下分忧的心。” 她勾起唇角,温柔一笑。 苏济:“你是让我付药草钱?” 苏云青低笑,“我让你付药草钱?” 她没落入仿佛针对他的陷阱,反倒问:“苏大人,是想把为民消灾,为君分忧的美名送到我镇远侯府的头上?那在此先谢过大人了。” 苏济冷哼一声,咬紧牙关,高喝道:“义诊药量增至十一日,所有药草开支,由我苏府承担。” “苏大人错了。并非由苏府承担,而是由你苏济承担。”苏云青弯起眉眼,不与他玩文字游戏,“苏大人阔气,替百姓谢过苏大人,改明儿把账单给您送到次府。这银子可抵赖不得,是要交还给陛下的。” 苏济袖袍一挥,转身走了。 今日闹这么一场,尽管一些疑难杂症开错药房,身旁的大师兄也没再数落责骂,反倒好声好气教她学识。甚至,还偷偷向她泄密师父会考的要点,叫她牢记。 暮色渐晚,义诊摊人仍不见少。苏云青活动肩颈,后背伤口突然撕扯,疼得她指尖颤抖,冷汗直冒。 大师兄捕捉她疼痛的神情,“怎么,伤口扯着了?” 苏云青:“没事。” 大师兄:“我无法给你开药,伤口上没上药,师父把脉就能瞧出来。” 苏云青震惊道:“皮肉伤也能把出脉来?” “不然?你可知当年世间第一神医是谁?” “谁?” “师父的老师,帝师。文学谋划无人匹敌,医术更是‘神秘莫测’,独传师父这么一个关门弟子。”大师兄感慨,“师父从前常说,疼痛会使人永远铭记,在疼痛中所学之物,是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说起来,师父还从未这么打过我们。” 苏云青:“你的意思是,师父想收我做关门弟子?” 大师兄嗤笑,“你做什么春秋大梦。” 苏云青累得趴在桌上缓劲。余光一瞟,发现街沿盲婆佝偻身影,破衫无法抵御寒风,她蜷缩在石阶上,嘴里嘀咕‘安胎’二字。 “她还在?” 大师兄:“哦,一直都在,嘴里囔囔着要开安胎药……” 苏云青示意周叔上前瞧瞧。 周叔回来禀告,说这个盲婆饿得走不动路了。 苏云青肚子也饿。昨日折腾太晚,今夜万草堂的弟子们疲累,索性早些收摊,他们一同在路边找了个小摊子,吃碗热面,顺便把盲婆也带上了。 盲婆多日未进食,此时狼吞虎咽,吃了两碗面,还没停下的迹象。 苏云青:“听口音,你是旦州人?相隔百里路,怎么到京中来了,你的盘缠呢。” 盲婆翻上的眼球发颤,哽咽道:“我从前是个接生婆,在旦州无人不知。谁家媳妇怀娃娃不着我开药接生?可我这眼睛,十多年前瞎了……自那之后,家中频频遭贼,米缸都叫人搬空了。而我坏了这双眼,开药接生的活都接不到了。” 她诉说当年之苦,眼皮哆嗦,却是滴泪难下,“我早便听说京有神医。” “对你们而来,寥寥数月的路,我走了十来年。” “路上的人都说,往东往东,京城在东边。可我一个瞎子,哪里知道东边在哪……” 他们夺她之物,连根寻路的树杖也被乞丐抢了去,更别提冬日的厚衣鞋袜,乞讨的破碗。 “没有这双眼睛,我该怎么活啊。” 她哭得崩溃,历经万苦终于找对了地方,可是神医死了。 大师兄于心不忍,忽又想起,十多年前,神医的名声兴起过一瞬,可没多久后……便传出了帝师死讯,改朝换代…… 盲婆来晚了,能救她的人,在她听见风声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苏云青沉默打量一番盲婆。这时才发现,盲婆赤脚而行,伤痕无数,冻掉了两根脚趾…… 她并没有想来摊位寻医问诊,只是误打误撞,寻到了此处。 只是听到望淑那句安胎药后听到了希望,她懂得开方,可再无人信她,难得遇上自己会的事,自然着急了些。 第47章 伏宁(8) 万草堂的弟子相互对视, 大师兄忽而道:“这几日本就是帮百姓瞧病,现在也算是瞧病时间,拿点药给婆婆医伤。” 苏云青则是让芳兰跑腿, 给盲婆拿来几件衣裳一双鞋袜。 “师兄们这些天教我不少知识, 不嫌弃的话, 今日这顿面我请了。” “哈哈哈哈哈, 那我们可不客气了,日后师妹有何不懂,随时问我们。” 芳兰来回, 跑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将衣服鞋袜套在了盲婆身上。 盲婆痛哭流涕, 眼泪砸入热汤,哽咽吃面, 连连道谢。 大师兄:“好了好了,天色不早,早些回去休息,京中这么病患,明日最后一天义诊, 肯定没那么容易收摊。师妹背后有伤,早些回去处理。” 苏云青帮不上盲婆太多,只能在青罗坊就近给她找间驿官暂住, 白日再看她能做什么活,给她找些差事, 至少她能活下去。 次日, 芳兰留在青罗坊,带盲婆在衣铺里做些活计。 最后一日义诊,求医百姓将摊子围得水泄不通,连喝水的功夫都没有。 苏云青笔下生风, 累得两眼发黑。脑袋里的知识,翻了一遍又一遍,只恨自己记得太少。 大师兄一边应付自己的病患,一边抽空帮她检查药方。 天色从太阳高照,到夜风袭骨,苏云青抬眼就见,人数竟然还有大半,天上的星都冒了头。 万草堂的弟子们,实在是受不住了,再熬下去天要亮了。 紧忙闭摊。 苏云青额头抵着桌案,一动不动,没半点生气。连日劳累令她未处理的伤口,加剧恶化,浑身酸痛,抬眼的力气都没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68章 “师妹。”大师兄胳膊肘抵了抵她,“喂喂喂,来人了。” 苏云青摇摇头,“我好难受……” 大师兄:“怎么了?” 他下意识握住苏云青的手,发觉,她竟然烧了起来! 伤口三日没处理,又顶着这样的痛苦,大脑飞速旋转,为伤患疗伤,把自己熬垮了。 昏黄的街道。萧府的马车停靠街角,萧叙位于车旁,修长的影子在地上拉长,他凝视着他们,玄靴踏入黑暗,径直朝他们而来。 “侯爷。”大师兄紧忙松开手,急忙唤道苏云青,“侯爷来了。” 苏云青昏昏沉沉抵在桌沿,浑身通红,无法思考,含糊不清道:“谁?” “夫人。”萧叙声音低沉冷冽,脚步停在桌前,高大的阴影将她笼罩在内。 苏云青指尖轻颤,微微抬起,“闭摊了……今日看不了了。阿钥我好饿……” 阿钥刚想上前,又被萧叙一记眼刀钉在原地,只得缩回脚步。 万草堂弟子见状,连忙拖着大师兄退开,低声说:“快走快走,你没瞧见侯爷看你什么眼神。还坐那呢,快点收摊走人了。” 转眼间,人群散去。萧叙冷着脸,又唤了一声,“夫人。” 苏云青闭着双眼,意识混沌,虚声哼唧,“……饿。” 萧叙眉头微颦,绕过桌子,目光晃了一圈,发现万草堂弟子正注视着他们这方。 众目睽睽之下,他总得做做样子。 他大手覆上苏云青的手背,五指攥紧,滚烫传入掌心,“生病了?” 拉过她的肩膀,稍一用力,意识混沌的苏云青失去力气,整个人往旁一倒,脸颊贴上他的腹部,嘴里迷糊念叨着,“好饿……想吃饭……阿钥……” 萧叙眉头紧拧,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扬起头来,“看清楚我是谁。 苏云青软绵绵像没有骨头,眼皮都不睁,只想找个结实东西倚靠着。他无奈叹气,单手揽住她的腰将人抱起。 苏云青神志不清,脑袋一歪,埋在他的脖颈,念咒语似的,在他耳边嘀咕,“要饿死了……我好饿……好饿……阿钥……今天没饭吃吗……面也行……好饿……” 萧叙面无表情,顶着众人八卦的目光,将‘饿死鬼’扛上马车后,丢到一旁,理顺衣袖,冷声令道:“回府再吃。今日归府晚了,要罚钱。” “阿钥……饿……”苏云青的声音,无比虚弱,像只收起利爪,仅剩皮包骨,苦苦嗷嚎的小猫。 马车刚驶出两步,萧叙抬手敲击车壁,发令停止,“停车,让阿钥上来。” 阿钥手握食篮,局促着贴在苏云青身边坐下。苏云青嗅到食物香气,寻着味,挣扎着撑起身子,抬头靠去。 食篮被苏云青抢夺,阿月小声安抚道:“夫人,饭菜凉了,伤胃,等回府热了再吃。” 萧叙托额,闭目养神,指骨在太阳穴揉捏,“给她吃,吃不死。再不吃,到府只剩尸体了。” 阿钥:“……” 她只得掀开食篮,菜还没摆上桌。迷迷糊糊间的苏云青本能伸手,准确无误找到篮子里的大米饭,埋头开始扒饭。 萧叙无奈捏了捏眉心,无厘头问了一句,“在明翰堂,她没有好好吃过饭?” 明翰堂那都是多久时候的事情了。 阿钥一怔,“是我拖累了她,有时被李甚欺负,确实会挨两顿饿。” “苏家呢?” “苏家……苏家之事我不清楚,但听芳兰说,夫人自幼就没吃过饱饭。” 萧叙缓缓睁开眼,眸色微沉,注视苏云青消瘦的背影。 没吃饱过饭……他也有过那样一段日子,乱世之中,饿到吃泥充饥,挨饿的滋味并不好受。 苏瑶是个倔强的人,他也是。从不低头,无法低头。 马车抵达侯府,苏云青吃饱喝足,整个人像布娃娃软绵绵的摊在一旁,一动不动,任人摆布。萧叙抱着人放回房中。 阿钥紧跟在后,“我、我伺候夫人沐浴即可。” 萧叙交代周叔去膳房熬些汤药,给苏云青喂下。 话音将落。 “不可!” 阿钥忽然阻止,神色慌张,“夫人,她没、没事的,我照顾她一夜就好。” 萧叙狐疑凝视她, “她烧成这样,不吃药如何能好。” 阿钥在他逼迫的目光下,渗出冷汗,低垂着脑袋,“她、她吃不了药。” 周叔也感到困惑。阿钥向来对夫人掏心掏肺,如今夫人病得昏沉,她却执意阻饶用药?这是何意? 萧叙眸光渐冷,“你该清楚,若非青罗坊帮她打理尚可,早已被逐出侯府。” 这般威胁,她却还是不松口。 阿钥咬紧牙关,坚定道:“我保证苏瑶不会有事。” 萧叙眯起眼,审视的目光死盯住阿钥,她堵在门口,举止怪异,不许他们入内,显然是有所隐瞒。 阿钥反手在后,扣紧房门,掌心冷汗直冒。 三日期限,最后一日了。 苏瑶的伤暂不可用药,要待明日去万草堂小考完,才可。 否则,这么多日忍耐白费,真将她们赶走,该如何是好。 萧叙未再逼迫,转身欲走。“先伺候她梳洗。” 待他们走远,抵在房门前的阿钥如释重负,紧忙进入为苏云青沐浴更衣。 苏云青强撑最后一丝意识,拖着酸痛散架的身子趴回床榻。 阿钥目睹她背后伤势加重,正想为她清理包扎。 下一刻,‘吱呀——!’ 屋门突然被推开。 阿钥身子一僵,回头正见萧叙长腿踏入门内。 榻上的苏云青背部裸.露在外,大片纵横交错的伤痕,狰狞可怖。 阿钥眼疾手快,用被子迅速遮掩。 萧叙大步走到她身边,对拦在面前的阿钥令道:“让开。” 阿钥:“侯爷。” 萧叙戾气翻涌,“要我重复第二遍,还是将你连夜赶出府?” “侯爷,您不能知晓……”阿钥忽然抓住他的胳膊,阻拦。 话音未落,锦被已被掀开。三十道血肉模糊的伤疤闯进眼帘,因未用药物处理而流着脓血。 萧叙瞳孔骤缩,一把将扣住他胳膊的阿钥甩飞出去。 “解释。” 阿钥‘扑通’跪地,额头重抵在冰冷的地面,“求侯爷……不要为难,只当不知此事。明日就是夫人小考了,好不容易挨过三日,不能功亏一篑。” “你是说,她顶着这三十道伤,熬了足足三日。”萧叙阴沉着脸,嗓音森冷,“张远达下得手?” 阿钥:“师父说,是罚夫人对万草堂不上心。不可声张,不可用药,须待小考后,再由……由师父定夺。” 萧叙沉默地注视满背伤痕。 她还真是能忍痛。 上次落河,寒气未清,如今又添新伤,顶伤义诊,身体透支,寒气愈发容易入体。 良久,他看向虚掩在她腰际的厚被,没再为难,“给她处理干净。” 萧叙紧绷着脸,转身离开,袖摆掀起凌冽的风。 出门刹那,窗边飞速划过一抹影子,萧叙缩眸跨出门,转眸看向下人居住的旁屋,芳兰的身子闪了进去,未关严实的门,轻微晃动。 他做视而不见,稳步走出苏云青的院子。 距离约定的五日,还剩最后一日。 日上三竿,苏云青从睡梦中惊醒,后背的伤依旧疼痛,但好在身体的温度已经降了下来。 什么时辰了,阿钥居然没喊她起床。 她慌慌张张梳洗收拾,往前院走,边走边找寻周叔,“周叔,快备马车,送我去万草堂……” 才走到前院,就见萧叙坐在前厅用膳,阿钥与芳兰低头局促站在一旁,难怪无人喊她起身,原来是被困在了此处。 苏云青:“周叔我得去万草堂了。” 萧叙:“吃饭。” 苏云青一头雾水,“不是没我的早饭吗?” 萧叙抬眼冷淡看向她,筷尾敲击身边的空碗,“坐。” 苏云青:“???” 喜怒无常?前几日才禁她饭食,这才四日不到,又给她备上了? 苏云青抓了个包子,“来不及了,我得出门了。” 萧叙:“我说坐下吃饭。” 周叔难为情道:“夫人这几日忙得找不着北,饭都没好好吃上一顿。时间还早,万草堂的事不急,先吃饭吧。” 苏云青只得挪到他身边,坐下吃饭。 萧叙忽然明知故问道:“周叔,苏小姐院里的守卫怎得折了半?” 周叔配合道:“这……夫人这几日忙于万草堂,在府中所待时间较少,所以便折去了半数。” 萧叙:“义诊结束,明日开始加回来。” 苏云青筷子一顿。他这么一说,这几日忙得晕头转向,终于想起来苏家的事了。 第48章 伏宁(9) 苏云青回到万草堂, 万幸大师兄提前叮嘱她这几日义诊易错之处,让她牢记在心。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69章 张远达早早端坐堂中,招呼她独自入室。认草、寻药、开方, 各种知识要点严苛至极, 通通考了一遍。 “义诊你错了不少方子, 若无旁人提你纠正, 是要将病患毒死。” 苏云青坐在一旁不敢作答。 张远达将一沓药方甩在案上,掏出一张单子,“苏府家眷闹事加派的一日药材, 足够掏空他两年俸禄。” “两年俸禄?”苏云青闻言怔愣着接过方子。 她觉得诧异, 只知药草昂贵,竟没想到多出一日的药方, 竟要上百万两。 “此次开方你做的确实不错。”张远达眉宇渐深,有些惋惜,“学医并非短日可成,不可沾沾自喜。若是平日多下苦功,此番义诊收获, 绝不仅如此。” “师父教训的是,弟子知错。” 张远达叮嘱道:“万草堂有规,弟子在外不可挂牌行医, 身份也要低调为主,不可挑起事端。衣铺之事也该减少, 至于所学之物, 药理毒经都要精进。药草记得差不多了,今日休沐,明日去春花阁,教你毒草。” 苏云青闻言震惊。万草堂教毒经, 那可是掉头的罪。 但她还是应下,“弟子谨遵师命。” 苏云青握着账单,一出屋门,竟看见了一副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 萧叙静坐在院中老树下,风起枯叶窸窣落在肩头,弹至石案。十余名万草堂弟子屏息凝神立在他身后,站姿拘谨。 他的指骨百无聊赖敲击青石桌面,见她出屋,忽而一顿,视线下移,落在手边沾血的竹扁上。 苏云青攥紧账单,僵在阶前,一时脑袋空白。 他怎么好端端的来了? 萧叙面无表情,修长的手指拎起竹扁,在眼前转了个圈,眼中寒光四射,“张大人呢?叫他出来。” “将军……”苏云青忙走上前,心中打鼓似得。 萧叙抬眼,冰冷的目光从她肩头扫过,盯住屋内走出的张远达。 张远达:“不知侯爷远驾而来,所谓何事。” 萧叙扬眉低笑,眼底不带一丝情绪,手里翻玩着竹扁,“所谓何事?张大人难道不知吗?” 张远达负手而立缓缓走来,“义诊之事,夫人身份暴露,陛下如今盯我们也是盯得紧啊。侯爷功高盖主,这般大驾光临,难道是想拖万草堂入水?” 萧叙眼底生冷,眉梢却是一挑,听出几分话外之意,他非敌。 “张大人既知其中风险,却还是让末将夫人,暴露在危险之中。” 张远达沉笑,“将军若有心阻止,何必等到义诊结束兴师问罪?难道不想让夫人历练历练?” “历练?不知张大人想了个什么法子,让末将夫人历练?” 张远达盯着他手里的竹扁,血迹与辣油尚留痕迹。 萧叙指腹划过血迹处,辣油残留指尖,他指腹摩挲,“辣油。” 他冷笑一声,却没揭穿,“张大人为了让弟子牢记学识,倒是有一套别致的刑罚,改日让大理寺学习一二。” 竹扁‘啪’一下,重甩在桌,直将张远达为他推来的瓷杯砸烂,热茶瞬间流满石案。 “茶,末将就不喝了。今日来,是找张大人开药。” 张远达面不改色,袖口擦去指尖的茶水,“侯爷需要什么药?” 萧叙:“我家夫人,身子骨弱,吹不得风,沾不得水。陛下今早派赵公公传话,谈及夫人劳苦多日,造福百姓,为陛下分忧,询问……” 他顿了顿,缩起眼眸,继续道:“……询问末将,苏大人新妾都已有身孕,侯府喜事多月,夫妻恩爱,怎还不添新喜。” “张大人以为,末将该如何回话?”他唇角勾笑,眼底森然,拾起瓷片拈于指尖。 苏云青心中一悸,这根本不是陛下心系将军府,而是赤.裸裸的威胁。 她捕捉到萧叙眼尾猩红,余光正打量着万草堂的弟子。那是,他动杀意的征兆! “将军!”苏云青紧忙摁住他青筋暴起的手腕,强撑的笑意险些在他冰冷的目光中破碎,“师父说今日休沐,我去金卫台陪你一日可好。” 萧叙手腕粗大,苏云青一只手难以裹全,此时心震如鼓,一紧张,指甲嵌入他的皮肉,“将军,我没事,今日难得清闲……” 萧叙反手扣住她颤抖的五指,力道之大,近乎碾碎她脆弱的骨节,他唇角勾起抹笑,笑里只有她能看明的讥讽,“夫人几日不往金卫台落脚,今日闲了?” 他顺着她的眼眸,警告的目光落到两人紧握的手中,苏云青纹丝不动,没有让步的想法,空气凝固,片刻后他松开她手的同时,放弃指尖锋利的瓷片。 “张大人好生瞧瞧,开好方子,为我夫人调养身子,将药草钱,记到苏大人头上。” 苏云青明显松了口气。萧叙提醒道:“夫人,是要握到几时?” 苏云青僵硬松开手。 张远达衣袖抹去石桌上的水迹,招呼苏云青坐下为她把脉,又叫弟子拿来纸笔,开了个方子,再将药草钱统计在给苏府的账单上。 马车驶离万草堂,桌子上放着两幅药,一副养身,一副疗伤,苦涩的气息在车厢中蔓延。 苏云青局促坐在角落。 “苏小姐,好本事。”萧叙忽然开口,嗓子里淬了冰道:“赵公公是何意,你难道听不出来?” “我并不知晓,此举……”苏云青欲言又止,攥紧裙摆,壮大了胆子,“将军难道不也是利用我试探张大人吗?” 说并不知晓此举太假了,萧叙一眼就可识破。 “啪嗒——!” 萧叙猛然掀飞桌上的药包,将人一把拽过,后背重重抵在车壁,掐住她的脖子,拇指狠狠钳制她的喉咙,“你应该提前告诉我,而不是让我去猜!” 猜到她暴露并非被逼无奈,而是她自主选择。 苏云青眼前发黑,双手抓住他的手腕,面露惊恐。 赵公公若真能搪塞过去,萧叙兴许不会这般生气。可今早竟然亲自入府,提及为将军府添人丁之事。 千算万算,萧叙未想到此点,他震怒于自己的失算,且对此没有计策,只能以她身子骨弱回旋过去。 而方才大张旗鼓去万草堂取药,亦是做给旁人看的。 苏云青难以呼吸,频死的窒息中,一滴泪‘啪嗒’一下,落在他血管暴起的手背上。 她声音颤抖,虚弱挤出二字,“将军……” 萧叙气息不稳,炽热的呼吸喷洒在她惨白的小脸上,眼底暴戾翻涌,“苏小姐认为,现在该怎么收场?” 苏云青艰难张了张唇,“我知将军不喜孩童,调理身子的药……我……咳……可以不吃……” 扼制骤然松开。 萧叙微怔,得到满意的答案,一把将人甩到地上,“最好如此,你对我的算计,小打小闹,尚不追究……” 他手肘搭在大腿,俯身凝视地上之人,刀尾挑起她的下巴,“但若想威胁于我,我会让你求死不能。” 苏云青蜷缩身子贪婪呼吸,生理泪水模糊视线,对他恐惧的眼眸中夹杂一丝不屈。草药撒了满地,铺满车箱,她一点点趴在地上拾起。 马车里静了良久。 萧叙稳坐车中,拔出短刀慢玩,长睫遮去眸中神情,注视着坐在地上缓神的苏云青,她消瘦的肩膀微耸,发着颤,通红的指印浮现在雪白的脖颈。 “苏云青。” 听见他冷冽的嗓音,苏云青下意识浑身僵硬,并未回答。 萧叙继续提醒道:“你我没有可能,所以不要动半点歪心思。更不要想用子嗣威胁我,否则……” 他顿了半晌,别过眼去,声音冰冷无情,“我会让你亲眼目睹,那个孽种如何死在我的手里。” 苏云青身子僵硬,心里突生寒意,随即轻笑一声,眼神坚毅,“将军大可放心,我只想要自由。” 马车停在陌生的府邸偏门外。 萧叙握起短刀往外走,丢下一句,“疗伤的药,拿去吃了。” 苏云青愣住,却也不想折磨自己,收起疗伤的药。 府中偏门传来凄惨的求饶声,令她发指。 苏云青扶着车沿,走入府中。 “大人饶命啊!”肥硕的官差捧着箱金子,跪地求饶,“下官就是替阿武在圣上面前美言了几句,没做什么,都在这了,都在这了。” 贺三七袖刀一挑,将盖掀开,刀在里头搅和一番,发现箱半的位置有处夹层,刀尖往里一翘,怼出一堆木块来,他随即大笑,“呦,这位大人,贪污受贿,不老实啊。” 肥头大耳的官差一瞧脸都白了,“怎么、怎么是木块!” 他手心一抖,木箱跌落在地,金子和木块全撒了出来。 他用力一掰发现金块里面包的铁!剩下的更是用木块填充。 萧叙手中握刀,“大人,是要与我作对?” “绝、绝无此意。”肥头大耳的官差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他就是个六品小官啊!那个阿武给他塞一箱金块,也未说什么过分的要求,就说美言两句。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70章 贺三七直接揭穿他的心思,“绝无此意?我看未必,阿武若是夺了统帅之位,大人再将这箱金子还回去表忠心,这买卖横竖都不亏啊。” 肥头大耳的官差匍匐在地,抓住贺三七的裤脚,“没有、没有的事,下官真的不知那阿武歹毒的心思啊,哪会知晓,他想要统帅之位,若是这般我绝不会替他美言的。” 萧叙蹲下身来,猛地抽刀,刀锋压在层层叠加肥硕的脖颈,血迹瞬间流了出来,他扯出抹笑意道:“大人有所不知,你贪的金子,是圣上赏赐给本侯夫人的嫁妆!” 官差吓得浑身一抖,满身肥肉跟着一颤,细长的眼,霎时瞪大,“圣……圣上……” “您说,该怎么办?”萧叙手腕用力刀锋往下一转,一刀斩断官差的小指。 “啊啊啊啊啊啊!” 血迹瞬间喷涌而出!官差握着流血的手,脸上刷白,冷汗直冒立马对准萧叙额头叩地,“下官、下官真不知啊……” 贺三七甩出衙门查出的赃证薄,“大人仔细瞧瞧,您收了多少金子。” 萧叙收刀,血在薄上抹去,刀面擦得铮亮,随即挑起递到他的眼前。 肥头大耳的官差捧起薄子一瞧,根本没有那么多,却还是只能道:“我、我如数还、我如数还……” 第49章 伏宁(10) 贺三七掀开车帘, 险些被扑面而来的药草味,熏呛个踉跄。满地狼藉,一脚踩进去‘咯吱’一响, 他的目光扫过正慢条斯理擦拭短刀的萧叙, 又掠过坐在角落面色苍白, 脖颈几道淤紫指痕的苏云青。 脑海捋了半天, 得来一句,“你们两个干架了?” 无人应答。 苏云青不语,与萧叙坐得相隔甚远。 贺三七作罢, 手指掸掸鼻头药味, 从怀中掏出一本赃证薄,交给苏云青, “查的差不多了,我算了下账,李澈赏赐给你的‘嫁妆’,折成金子够买下二十间铺子。账薄盖有衙门印,苏大人若再不还钱, 下次就由衙役亲自上门。” 刀在帕间快速抽走,插回刀鞘,一气呵成。萧叙沉声问:“柳晴柔的账查了?” 贺三七不屑道:“她啊, 兜里一份钱没了。” 苏云青忽然问道:“方才为何说,阿武送给刚刚那位大人的金子, 是出自陛下给我的赏赐?” 贺三七:“是她蠢还是你蠢?” 他瞪圆双眼, 看傻子似的看她,边比划边道这几日查出的消息,“先说苏大人。他当了几个玉器,钱他倒是没贪, 金子送到了赵公公手里。而他背后之人,推波助澜,顺势让赵公公提及吏部混乱需尽快找人上任,找人美言几句,本来是得来个吏部尚书之位,可惜杜大人从中横插一脚,苏大人能力不足,李澈随便许了他个代理侍郎之位,所以得了个官差。” “而柳晴柔跟在后头,跟着苏济学了个大概。兜里却没几个钱,把东西当掉后,换成金豆子,融了包在铁块上伪装成金豆子,让阿武送出去,也学杜大人那招,让一些官员美言几句,夺过统帅之位。” “这些事,顺着那几个傻官,并不难查。” 苏云青蹙起眉头,疑惑道:“柳晴柔和阿武?不是芳兰和阿武吗?” 贺三七无语道:“芳兰?苏小姐,我都不想骂你蠢,这件事怎么看都是柳晴柔与阿武之间有问题。” “苏济纳妾在即,并且多日未往苏府送过银两。柳晴柔与他相处十多年,难道不清楚他苏济是个什么样的薄情寡义之人?不用想都知道,苏济新妇入门,下一件事就是休妻!” “柳晴柔难道不为自己打算?” 贺三七沉默片刻,若有所思道:“就是不知,她与这个阿武是旧相识,还是新欢?” 萧叙笃定道:“旧相识。” 贺三七:“嗯?” 从何得来? 萧叙横过目光,盯住苏云青,似想要她来答,“苏小姐。” 苏云青叹息道:“柳晴柔是旦州人,来京后做了个小坊舞女,遭人殴打,被我爹所救……” 贺三七一挑眉,讥讽道:“嚯,苏大人年轻时候英俊潇洒?还是个见义勇为,喜欢英雄救美的人啊。这么说来,这个新妇也是可怜的很呢,小小年纪被卖入不夜坊,倒酒洒人一身,给人气的不行,还是苏大人出手相助,平了此事。” “不过这舞姬长得确实漂亮,女子就该娇弱些的才好。别一天到晚,一肚子坏点子,藏不住就算了,还时不时喜欢挠人。” 苏云青睨他一眼,“……” 萧叙:“噢?你喜欢这样的,改日我让义父为你寻个柔弱不能自理、喜欢依偎你的姑娘。” 贺三七连忙挥手,“别别别……使不得……” 萧叙扫过视线,看向苏云青,语气冷淡道:“让周叔把赃证薄与万草堂的药草单,送去苏府。” “李澈盯得紧,尽快把阿武处理掉,将禁军收入囊中。” 萧叙托着腮,指尖在脸颊点了两下,“官差收回来的钱归我。” 苏云青蹙眉,“将军?” “怎么?” “将军不是说只要还给你打点的费用?” 萧叙:“我换想法了,有什么问题?” 他坐直身子,注视着她,“我只要了官差收走的钱,这些是作为阿武送出去的,柳晴柔与苏家不敢认,你的钱都在单子上,让苏府还于你,我似乎一分未动。” “苏小姐,帮你到这个份上,我不能收取报酬?你对此还有何问题?” 苏云青一时语塞,“没有……” 马车再次恢复诡异的宁静。 苏云青忍不住问,“将军斩了那些官差的小指……不怕陛下怪罪吗?” 萧叙不言,凝视着她。 苏云青被视线盯得发毛,垂下头去,不再追问。 贺三七:“害,多大点事。” 这时,马车外传来一阵嘈杂。 “瞎了你的狗眼!你想死啊!知道小爷是谁吗!我是被抓进去审问,还没失势!敢抢我的银子,活腻歪了是吗!” 贺三七撩开车帘往巷子里一瞧,几个壮汉围着一个锦衣公子摁在地上拳打脚踢,那公子被打得鼻青脸肿,毫无还手之力,依旧嘴不饶人,“呦,商公子。被打的商公子。” 他还特意强调了一遍。 贺三七一手撑在车沿,从行驶的马车上,翻身潇洒一跃,一股风似得冲进巷子里,一脚把人踹飞。 “谁啊!!!”那几个拿粗棍的人震怒吼道,却在看清来人后变了脸色。 贺三七一本正经亮出禁军令牌,“禁军巡查。京中闹事者,一人十大钉板。” 他突然呲牙笑道:“打屁股。” 那几个壮汉一瞧令牌,连滚带爬一溜烟跑没了影。 商泓鼻青脸肿,蜷缩在地,精致的锦袍沾满泥土,引以为傲的俊脸肿得像个发面馒头。 贺三七一把将人捞起来,“啧啧,这么狼狈啊商大人。” “我去你的,滚!”商泓疼得龇牙咧嘴,捂着脸嘶吼。 片刻后,马车里又多了位客。 商泓顶着那张惨不忍睹的猪头脸,被贺三七上下打量,后者抬手跺脚笑得直拍大腿。 他是敢怒,不敢吼。 “侯夫人不是医术高明,快帮我把脸肿消下去。” 苏云青还没开口,萧叙抢先道,“她不会。” 在贺三七的癫狂的嘲讽下,商泓急得差点跳起来,“放屁!我在牢里都听说了,侯夫人入万草堂,为百姓义诊,那名声好得很呐。” 萧叙抬眼一个眼刀甩过去,“所以?” 商泓瞬间像个泄气的皮球,瘪了下去,闭了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贺三七前仰后翻,眼泪狂飙,“商泓,你见过年猪没有?哈哈哈哈哈,就是这样供起的脸,一模一样!” 他还双手做了个脸捏起来的动作。 “谁啊,敢揍你,噗嗤……哈哈哈哈哈。”他阴阳怪气道:“哦呦呦,我可是商公子,你们敢打我,噗嗤哈哈哈哈哈。打你就打你,要什么理由。” 贺三七拍腿捧腹,笑得在地上打滚,满地草药被他扫干净了。 苏云青:“……” 萧叙:“……” 商泓肿成馒头的脸直抽抽,“贺!三!七!你找死吗!” 贺三七瞬间变脸,袖刀“铮”地弹出,做出一副恶狠狠的表情,“你知道我是谁吗!竟敢这么和我说话!我可是天下第一贺大侠!” 他一口气说完,话音未落,直接破攻,笑得像疯了似得,气得商泓那张肿脸,五彩斑斓无比精彩。 苏云青翻了个白眼,揉了揉吵闹的耳朵。 萧叙则是闭上眼,捏了捏眉心。 然而笑声依旧不止。 萧叙只得出言呵斥,“够了。” 贺三七忍不住,只能捂紧自己的嘴,在一边憋笑到抽搐,两眼泪狂飙。 萧叙无奈叹息,“哪来的人?” 商泓哀怨道:“还能是谁,远青观的找来的打手。”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71章 苏云青:“他们打你做什么?” 商泓咬牙切齿,“打我做什么?呵,威胁我增加贩卖粮量,我没同意。” 贺三七突然正色,“还真让猜对了,他们着急要粮数了,可一扭头看见商泓的猪头脸,眼睛被肉挤成一条细缝,“所以你……哈哈哈哈哈哈哈……” 萧叙实在是受不了了,半路把抽风的家伙扔回了贺府。 夜里。 苏云青沐浴完毕,阿钥来照看她,为她换药。 “今日青罗坊可有异样?” 阿钥取过药箱给她上药,“库里几件破破损的衣裳不见了,派人去查,发现补好后,卖给了别家铺子。” “卖给了旁人?”苏云青退下肩纱,搭在臂弯,露出伤痕累累的后背,趴上床榻。 阿钥帮她清理伤口,研磨草药,“我方才回屋瞧过了,上次的钱袋和我的月钱都不见了……” 苏云青怔住,“都不见了?” “是。” 阿钥正要给她敷药。苏云青及时阻止,“晚些再上,药草味太重。” 夜深人静之际。 后院角落传来动静。 苏云青小心推开窗,只见一道纤影翻墙而出。转眸一瞧,悬塔飞檐的阴影下,萧叙一袭墨衣长衫临风而立,正默然注视一切。而顺目光看去,侍从悄然折返,为芳兰腾出条路。 萧叙与她的目光隔空相触,转身离去,即未阻拦也未跟踪,由她去了。 苏云青快速翻墙跟去。 黑暗之中,苏云青一袭束衣,贴墙潜行,远远跟着慌慌张张四处穿梭的芳兰。 芳兰突然拐进一处废弃的小巷子里,她四处张望,手中捧着个箱子,小声轻唤。 “阿武……阿武……” 忽然,拐角处走出一抹身影,“行了行了。” 阿武走了出来,巷子昏暗,苏云青相隔甚远,瞧不清楚。她埋下头静听他们相聊之事。 阿武夺过芳兰手里的箱子,打开后神情很是不悦,“你就弄了这么点来?” 芳兰:“没、没了。” 阿武默然片刻,沉着脸,转身对另一处黑暗摇了摇头。 下一刻,暗角处的人走了出来,女子身着修剪华贵的冬衣,褪下墨色斗篷的帽子,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指腹抹过红唇,打理弄花在外的口脂。 她走到阿武身边,往箱子中瞧了眼,责备道:“你就弄来这么点钱?根本不够。” 这声音,苏云青瞳孔骤缩。 柳晴柔!!!她真在这! 第50章 伏宁(11) 月色朦胧, 街尾透着微弱的光迹,隐隐约约可见他们灰淡的轮廓。 柳晴柔纤细的手指扣住阿武粗壮的手臂,阿武体格魁梧衬得柳晴柔十分娇小柔弱。 她瞧着零散的一点银子, 精心妆点妆容的面容, 扭曲埋怨道:“朝中那么多大臣为你美言, 陛下怎么还没动静,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得个官位啊!” 阿武粗糙的大手一掌扣住她盈盈一握的腰肢,“阿柔别担心,我一定会风风光光娶你过门。” “娶我?”柳晴柔冷嘲一声, “你不过是禁军中稍有权利之人, 这么多年连个正经官职还没混到。” 说起就来气。 “我是苏府主母,身份尊贵, 以苏家现在的地位,那些宦官家眷,哪个见我不敬一份?你那些银子花到哪去了,当真以为我不知道?” 阿武扣紧她的细腰,好声哄道:“金卫台训练劳累, 兄弟们哪个没找地方发泄发泄,放松放松,偶尔还要犒劳兄弟们, 打点打点,不然会被憋坏的……。再说了, 这么多年, 我找你你连理都不理我……那我总要……” 柳晴柔横他一眼,猛地甩开他的手,“是啊,放松、打点!打点到烟花柳巷去了!这么多年一个官职没讨到。” 阿武环住她的腰肢往自己怀里揽, 轻声细哄,“阿柔最好了,那现在该怎么办?金子不够,买不来官职。” 柳晴柔心底烦躁得很,转眸责怪芳兰,“没有了?让你去青罗坊,就偷这么点银子?!” 芳兰缩着脖子,“我……青罗坊一直在周管事手里。” 柳晴柔指尖狠戳她额头,“什么周管事,当真以为我不知道?苏云青把青罗坊交给了个丫头片子,你什么也没讨着。” 一股子气憋在肚子,她叉着腰视线在芳兰和阿武间来回游走,“我怎么就遇见了你们两个废物!” 芳兰战战兢兢道:“夫人……我今日听侯府下人相谈,周管事与他们说……衙门已经查到您变卖苏云青‘嫁妆’贿赂其他官爷的事了。” 柳晴柔脸色骤变,“什么!她真把东西交到衙门了!” “那些收钱的大人……都已收到贺将军送的赃证薄。”芳兰不安,小声嘀咕道:“……还说,所收之钱全要如数归还侯府。” “日后……怕是没人敢再帮阿武说话了。” 柳晴柔气得脸色铁青,拽紧衣裙,指骨泛白,“拿钱不办事!这群吃里扒外的狗官!让他们把钱全部还回来!” 芳兰瑟缩后退,“这怕是……有些难,侯府开口要的东西,那些大人不敢轻易得罪。” 柳晴柔面容极度扭曲狰狞,咬牙切齿道:“苏、云、青!” 人财两空,这件事若是告了上去,都无需苏济休她,她这辈子永无翻身之日! “哐当——!” 突然旁边巷子发出刺耳的声响。 苏云青心头一紧,猛然循声望去。从她的角度正巧可见一道佝偻的身影踉踉跄跄从地上爬起,枯瘦的手指在空中胡乱摸索。神色慌张,撞到一个竹筐后,惊恐地蜷缩在地。 盲婆! 苏云青一个箭步,快速从掩体后闪进巷子里,一把拽住盲婆,捂住她的嘴拉着她快速奔走。 身后传来阿武沉重追击的脚步,来不及跑了。 她抓着盲婆贴墙躲在墙角阴影里,扯过废弃竹卷将两人遮住。 盲婆浑身发抖,受了惊吓。 苏云青小声安抚道:“别怕,是我,别紧张。” 阿武高大的身影已然逼近巷口,幽长的阴影在脚边拉长,他反手抽出佩剑,抬手将柳晴柔护在身后。 柳晴柔:“是什么东西?” 芳兰哆哆嗦嗦,吓破了魂,不敢再往前走,“我、我先回去了,不然一会查起来……我我我……” 她转身就跑,不敢再逗留。 阿武:“阿柔你也先回去,我来处理。” 柳晴柔不做挽留,只道:“不管是什么,杀掉他。听到了不该听的,就该死。” 待柳晴柔的脚步逐渐走远,夜色重归寂静。苏云青透过竹卷帘的缝隙向外窥视。 忽然!阿武偌大一张脸出现在面前!眼角的疤痕显得面孔在黑暗中无比狰狞恐怖。 苏云青霎时屏住呼吸。阿武的目光在漆黑的环境中对准竹帘仔细打量。 苏云青近乎与他对上视线,幸好夜色较黑,昏暗的环境掩盖住她们两人的身影。 阿武不愧是习武之人,脚步轻重可控,对周遭的一切也十分警觉,谈话间的功夫就已准确找到可疑之处。 苏云青不安吞咽,余光扫过一旁贴墙而立的盲婆,万幸盲婆看不见,不然怕是会惊呼出声。 寒光乍现! “噗呲!” 利刃穿透竹帘,苏云青的胳膊感受到一股寒风掠过,冰冷的长剑擦过她的衣袖,距离刺穿她的胳膊仅一步之遥。 阿武蹲下身,粗粝的两指拨开竹帘裂缝,露出一只眼往里瞧。巷子太暗,除了约看见斑驳的青苔墙面,再看不清其他之物。 苏云青后背冷汗直冒,此时无比后悔,早知把萧叙一起拖上来挡刀了。 论武力她甚至不够阿武论两刀,明日京中就会出现侯府夫人横死街头的传闻。 阿武再次举剑,计划把整个竹帘斩成两半。 千钧一发之际! “咕咚!” 几颗碎石从屋檐滚落。 阿武瞬间退开数步,长剑横在身前,警惕着观察屋檐,却是什么也瞧不见。 巷子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夜巡的金卫循声前来,“谁在那里!” 阿武神色骤变,黑影一闪,眨眼间消失在巷子中。 贺三七蹲在屋檐,抛玩剩下的石子,对金卫比了个手势,让他们往阿武的方向浅追,堵住他的后路防止掉头回来检查。 果然如他所料,阿武并没有跑远,若不是听到金卫脚步,怕真是会回头斩去竹帘疑惑。 苏云青听见脚步从眼前掠过,良久才偷偷露出只眼往外瞄,确保安全才搀扶盲婆走出来。 苏云青脑瓜子灵活,不忘往竹帘后塞点东西做假象。阿武今天是走了,明日定会再来检查。 她仰头往屋檐望去,空无一物,只有一轮模糊的银月。 落了几颗石子,当真只是巧合,没人帮她? 苏云青带着盲婆穿行在弯弯绕绕的巷子里。 贺三七注视苏云青走远,“这点小花招哪能瞒过阿武的眼睛,她走的什么狗屎运,那一剑居然没刺中。”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72章 他双手叉腰,优哉游哉,自言自语道:“这阿武,若是真捅死了她,那才是遭了。随便编排理由,侯府夫人身着束衣,夜行于京,举止可疑,再被他为排除要害意外一刀砍死。这个李澈是赏他统帅官职呢,还是给你个交代随便罚罚,让你辞去官职,为她办丧。” “总之,这个统帅早晚都会被收回。” 身旁的人一言未说,已经跃下屋檐,离开了。 贺三七摇摇头,继续跟踪苏云青,观察她是否有可疑的踪迹。 盲婆跑不动了,她抓紧苏云青的袖子,气喘吁吁道:“苏姑娘……苏姑娘……我跑不动了。” 苏云青缓口大气,警觉地环视四周,确认安全,才搀扶她往驿站走去。 “婆婆你怎么跑到这来了。” 盲婆叹息道:“我肚子饿了,摸索着出来找点吃的,结果人生地不熟,我找不着,又没见着人……正巧听见巷子里有几道声音我就寻着去了……” 她突然欲言又止。 苏云青尾随芳兰时并未遇见盲婆的身影,说明她应该比她早到一些,但听到柳晴柔与阿武的声音后,不知是紧张还是腿蹲麻了,发出了动静,暴露行踪。 苏云青试探性一问,“婆婆认得他们二人?” 盲婆浑身一僵,嘴唇发白。这反应已然答了苏云青的话。 “同是旦州人,婆婆想必见过他们……时隔多年仍能辨别其声,难道……” 盲婆眨巴了两下眼,空洞的眼神望着天花板,又缓慢移向一旁摇曳的烛火,她的眼睛只能感受到微弱的光际。 “我确实认识他们,我的眼睛就是……他们弄瞎的。” “什么!” 苏云青万没想到随手搭救的人,竟是被他们所害之人! “为什么!” 盲婆无奈摇头,“他们二人出生贫寒,柳家穷得揭不开锅,连生三个女儿,才搏来一个儿子。柳晴柔是最小的一个女儿,她前两个姐姐,大姐在襁褓中被摔死,二姐被卖给别人赚了笔小钱,那两夫妻就想靠生女儿赚钱。” “柳晴柔出生后,也被卖了,买她的那户人家是个四十多岁讨不到老婆的屠夫,想着买回家做童养媳……” “这屠夫呢,与阿武家是邻居。这两个小儿,从小经常作伴,玩在一起……再后来,阿武说要在屠夫手里买下柳晴柔的性命,那点碎银,屠夫不肯,将柳晴柔强抢了回去,非要在那夜强要了她。” “阿武出手,拿刀砍了屠夫,救走了柳晴柔。那两十七八岁的小儿,便在屠夫家荒唐了一夜,偷了屠夫的钱。还说要与柳晴柔私奔,哪知却没将屠夫打死,次日,屠夫失了老婆,失了钱财,一怒之下冲进阿武家,将他们家几口人……唉……” 苏云青:“可那与婆婆的眼睛有什么关系?” 盲婆:“屠夫啊,要杀人啊。那两小孩难道看着他们去送死吗?他们深夜躲到我的屋中,我收留他们本月,教他们药理知识,为日后求生。哪知这两人一点不安生,半夜……吵吵闹闹,为那柳晴柔一瞧才知她已有身孕……” 苏云青蹙起眉头,“身孕?!” 第51章 伏宁(12) “那屠夫本就是个疯子, 非要惹他作甚。”盲婆无奈,长叹一声,封存已久的记忆将她拽入过往, 仿佛十年前另她恐惧的一切, 重新浮现眼前。 “屠夫杀到柳家, 却仍然搜寻无果。柳家虽与屠夫家仅相隔半山, 但这么多年,从未与柳晴柔有过联系,又怎么会知道她去了何处。屠夫气红了眼, 扬言要挨家挨户搜查, 这口气非报不可,说要让私藏他们的人家付出代价。我们那个山坳里, 就他长得虎背熊腰人高马大,整日提着把明晃晃菜刀在路上嘶吼,挨个敲门,谁敢惹啊,门都不敢出了。” 苏云青了解大概, 蹙紧眉头,“那您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盲婆干瘦的手指指着虚无颤抖,“是那天, 屠夫寻到了村子附近,追得太紧。他们已经有了走的打算, 柳晴柔来求安胎药, 我见她可怜,便配了一副,催他们赶紧走。谁知……他们偷翻了我的毒经,上山斩草, 说要感激报答,为我做了一顿饭……” 苏云青惊诧,霎时便猜测道:“饭里有毒!他们怕您泄露行踪,于是下了毒手!” 盲婆点点头,双手揪着衣摆哆嗦,“等我有所察觉时,那两个畜生早已收刮我的钱跑了!我七窍流血,顶着最后一口抓了把药塞嘴里,才捡回半条命。” 她捂住凹陷的双眼,迷茫望着眼前的黑暗,“再睁眼时……已经看不见了。那天屠夫也找上了我,举刀要杀了我,我不敢透露私藏实情,怕他一怒之下杀了我。我撒了谎,说从未见过那两人,他还是因多日搜查无果,一气之下照着我肩膀猛砍了一刀。” “我失了眼睛,再做不了接生婆,往日帮过的人,不愿救济我。旦州不再有我的容身之所,我只能摸索着往外走,寻条生路。半道上听人说京城有位神医……再后来的事,你也都知晓了。” 苏云青静坐沉思。柳晴柔从旦州离开时,已怀有身孕,从旦州到京城,快马加鞭也要两月。偷来的银钱想必在半路就挥洒完了,没有身份文书在京城难以久留。 于是她选择做了舞女? 那时候……她忽然想起柳晴柔有一日在苏府‘意外’摔了一跤,随即喊着腹痛要生产。苏长越原是个早产儿,根本不足月……这么一算,柳晴柔当时因是察觉胎动异常,演了一出戏来栽赃她! 因为这事,父亲重罚了她,差点将她腿打折,关在柴房养了三月才见好。自那以后,任凭她如何已亡母之名哭闹,苏济再没纵容过她,换回来的只有打肿脸颊的巴掌,只有调教她脾性的巴掌,母亲与他的过往也就此淡出他的视线。苏长越出生后,苏济大摆宴席,柳晴柔摇身一变成了当家主母,温婉贤淑,体贴动人的模样,深得苏济欢心。次年柳晴柔又诞下了苏欢雪。 那一年,是苏云青觉得家中变故最多的一年。母亲翻山越岭踏雪开路为苏济送袄,父亲也在那年得了明翰堂某位公子赏识,提拔当了个小官。 除夕夜,一家三口挤在茅草屋里守岁。苏济堆了个高大的雪人,说要把她们母女二人保护其中,将来定让她们过人上人的日子。 后来父亲常往京中跑,没过两月便在京买了套大宅子,把他们都接了进去。母亲喜极而泣,说总算熬出了头,日后再不用看旁人脸色过日子了。 可是好景不长,父亲开始夜不归宿,以公务为由常出入杂酒场所,日子才过一年。母亲就撞见他与一个年轻舞姬私会……他们联手害死了她。 “苏姑娘……”盲婆沙哑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子里响起,苍老的手指在桌上摸索,寻找着她,“你还在吗?” 苏云青回过神来,握住她不安的手,为她添了杯温水,“我在。婆婆,过两日……您可愿陪我去一趟苏府?” 盲婆扯开干裂的嘴角,不问缘由,一口应了下来,“可以可以,肯自然是可以的!苏姑娘待我这么好,我这个老婆子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苏云青低头沉默。张远达的身份不能暴露,但若能让他瞧上一眼,盲婆的眼睛或许有救。 “婆婆是饿了吗?这个时辰外头的店铺怕是都打烊了,明日还是招呼个人来照顾您吧。” 盲婆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早就不饿了。” “已经很麻烦你了。”她顿了下,“今日……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差点让你惹上那两个疯子。” 苏云青犹豫再三,如实道:“实不相瞒,柳晴柔来京后,与我爹有了苟且之事,她借我爹的身份,给她和阿武弄到了京城户籍……她逼死我的母亲,栽赃我伤她早产……” “啪”,盲婆手里的茶,一下落地,热气瞬间从地板升起。 苏云青心惊,慌忙掏出绢帕为她擦拭双手,“婆婆,你怎么样?烫到没有?” 盲婆咬碎了牙,嘶吼道:“那两个狼心狗肺的畜生!畜生!我当初就不该救……” “婆婆。”苏云青打断她,她知,盲婆自责,想将错归于她自己。若是没有救柳晴柔,或许她已然被屠夫找到,尸骨无存…… 苏云青放柔声音,笑着安抚,“那不是您的错。明早我带你去旁边的春花阁吃早膳,你在屋中好生歇息,等我接你莫要乱跑。” 她搀扶盲婆坐到床榻,替她褪去鞋袜,掖好被子才离去。 月光窗过微敞的窗沿,撒入银霜。 阿钥今日住在苏云青屋里,打着照顾她的名义,替她看守。 她听见声响,从窗榻起身,扶苏云青进屋,帮她上背后的药,“芳兰来过一次。” 如苏云青所料,芳兰会来确认一次,巷子里的动静是否是她。 “她来说了什么?” “来询问你伤势如何,我在床榻用枕头做了假人,把她打发走了。是出什么意外了吗?”阿钥没有点灯,借月光为她上药。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73章 苏云青:“是出了点动静,芳兰先跑了。” 阿钥不会过问过多的事,只要苏云青无事便是好的,“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吗?” 苏云青唇角勾起冷淡的弧度,“嗯,还有了意外收获。” 阿钥为她包扎,松口气,“你没事就好。” …… 次日一早,苏云青独自搀着盲婆去往春花阁用膳。 张远达在后厨,得知苏云青用意后,并未责怪。而是默不作声,为盲婆检查翻白的双眼。末了他朝苏云青摇了摇头,将她引到旁侧,小声告知。 “我能给她开方,但耽搁太久,已经没有办法痊愈了。” “师父不是说能开药吗?” “最多能让她看见些模糊的轮廓,只能恢复到这一步。药效虽立竿见影,可一旦断药,就会回到从前。” 苏云青点点头:“明白了,我先送她回青罗坊,很快回来。” 她带盲婆吃完早膳,半路抓了药,送回青罗坊,打点完一切才再次折返春花阁,学些毒理知识。 张远达让她从认毒草开始,告诉她毒该如何下,又该如何解,才能不被人察觉。是先吊他命,还是要他命,全凭你掌控。 他打开药屉,捻起血红的干叶,“微量多次,他的命就能一直握在你的手中。是给他解药吊命,还是让他意外身亡,全凭你说了算。” 他折下微小的叶片,在指尖碾成粉末,加入干净的清水,清水看不出异样,“食物相冲是欲盖弥彰最好的方法。你若能精准掌握,还可推测时间,你想让他三更死,他活不到五更。” “一些毒过了时辰会散去。一些毒在体内会随时间不断累积。” 苏云青警觉道:“张大人,教我这些,是为什么?” 张远达:“自有所用,你若不想学,我便去教旁人。” 苏云青当机立断道:“想学。但我想弄明白,为什么。师父有万草堂,所有弟子只教药理,不教毒经,唯独着重教我毒经。” 她对知识的渴望,远不止药理。她总要有一技在手,能保命救己。 张远达回身,猛然推开窗户,让外头的阳光刺入阴湿的屋子,让毒气散去。他站在光迹下,佝偻的身子像一把尘封已久的弓,苍老的嗓音坚定说道:“我一生光明磊落,清正廉明。习医是为救人,学毒亦是如此。毒不光能害人性命,也就救人性命。” 苏云青镇静望着他的身躯,一言不发。 张远达拖着步子,走回阴暗之中,“侯夫人,莫非是在猜测我给陛下下毒?”他冷哼一声,一双沧桑的眼睛如箭般射来,“还是你希望我给陛下下毒。” 苏云青沉默不语。是在试探她? “自是不想。” 张远达摆摆手,“莫问太多。侯爷视你如心尖宠,我看你们二人情深似海。” 苏云青蹙起眉头。萧叙确实是个绝佳的掩护,但这话听着令她心有不悦,却还是没露情绪,“大人说这个做什么?” 哪知,叫人误会了。 张远达眯起眼来,仿佛看透一切,打趣道:“你瞧,一威胁到他,你连师父二字都不叫了,是要撇清关系不成?” 苏云青:“……没有。” 张远达:“罢了,还是那句,莫问太多。你想学,我就教,不想学就算了。” 苏云青:“学。” 一连数日,苏云青和萧叙之间像隔了一堵墙,互不搭理,各自冷淡,她也乐得清净。虽不知他为何要谋权,但她无比清楚,关键时候,等他储备完毕,她再没利用价值的时候,就是她的死期,口口声声唤她夫人的人,绝对不会对她手下留情。 这两日,那些官差的银子如数送到了侯府。阿武与柳晴柔虽有些小动作,但不足为惧,苏云青也没空搭理她。 阿钥与苏云青汇报道:“铺子近来收益不错,我在背后买了一艘货船,运了几批茶叶试水,与一些小码头打好关系。” 苏云青从账册中抬头,沉思片刻,“码头的事,查的如何了?” 阿钥叹息,摇摇头,“顺着你猜测的方向,并没太多发现。虽然查到了少许,但我想应该不是你想要的那个。” “不过。”她递上张薄纸条,上面记载着船只信息与出发码头,“倒是查到了失踪多日的人,苏长越!他被扣押在码头运货做苦力,这些时候跟了船,就是乘船目的地为迷。今日应该回府了。” 苏云青轻笑一声,“苏家欠我的银子还了半数。”她半阖上眼,阴影打在面容,看不清神情,“明日苏府喜宴,我也该去备份厚礼祝贺祝贺。” 第52章 夜月(1) 苏府内外张灯结彩, 宾客如潮,异常热闹。柳晴柔闹了一早脾气,与苏老夫人争执半个时辰, 若非顾及官眷到访贺礼, 她才不会笑脸相迎。 堂堂当家主母, 在府前迎旁妾入门, 是在当众打她的脸。 长街另一头,苏济驾马行街,大张旗鼓高举喜幡, 一路上敲锣打鼓, 喜糖漫天,恨不得昭告天下他今日娶妻, 早早从旧府出发前往新府迎亲。 新妇一身华丽霞帔,金绣盖头,玉指娇俏搭着嬷嬷的手迈出门槛。苏济早已候在阶前,延绵十丈的嫁妆队伍浩浩荡荡,全是苏济自掏腰包为新妇置办, 为她撑颜面。可将新妇捧在手心,要让她风风光光嫁入苏府,连嫁妆都准备, 直叫围观百姓一顿羡慕。 苏济:“娘子当心。” 望淑羞涩垂下头,接过苏济递来的牵红, 跟着他的指引, 在喧嚣的唢呐声中一路踏上喜轿。 这阵仗,可比当时苏云青成婚热闹得多。 喜轿落在苏府门外,宾客已在院中坐齐。苏老夫人满脸喜气,柳晴柔则僵着脸立在门前侯着。 苏济淡淡扫她一眼, 撩开轿帘,小心翼翼搀扶望淑下轿。 柳晴柔瞧着那身咋眼的喜服,眼底怒意腾升,两部抽搐,挤出抹笑来,“妹妹,往后就是自家人了。” 望淑有些不自在,倒不是对柳晴柔,而是这等大场面,不由让她想起苏济再三叮嘱的‘主母仪态’,要时刻端庄。满院宾客目光尽数落在她身上,无比灼人,一时愈发紧张。 她下意识攥紧苏济的手,往他身后躲,小鸟依人的模样讨了苏济欢心,却刺得柳晴柔双眼猩红,恨不得冲上去掐死她。 今日望淑踏入苏府,明日苏府就将易主,这座宅邸迟早变卖换成银子,成她望淑的嫁妆! 苏济别过眼,狠狠瞪住苏云青,想让她知难而退,让出路来。 “妹妹。”柳晴柔站的位置恰到好处,恰好挡住半扇府门。她一双柳眉轻轻挑起,嘴角的笑得体柔和,又重复了一遍,“妹妹,日后就是一家人了,有何不懂之处尽管请教我。” 望淑慌忙屈膝行礼,“望淑见过姐姐。” 院中宾客的目光无一不落在二人身上,几个不知情的小官,窃窃私语讨论着苏大人纳妾那般张扬,想必娶妻时,因是更加风光。 柳晴柔掩唇轻笑,纠正道:“妹妹怕是叫错了,今日入了苏家的门,你该唤我一声主母才是。” 望淑微怔,懵懵懂懂笑道:“主母教训得是,是望淑失礼了。将来苏府的一些事情,还需姐姐……主母帮忙指导。我才入苏府,苏家的账本我实在看得眼花,往后还要多劳烦主母……” “账本?!”柳晴柔嘴角的笑顿时僵住,愕然仰头盯住喜袍加身的苏济。 十多年夫妻之情,她连帐册的边都没碰着,苏济从不然她碰那个东西,护得比什么都严,只是每月固定往宅子里送一笔钱,苏济兜里到底有多数,她一概不知。 而如今,居然为这相识不过三月的舞姬买宅院送嫁妆,甚至连账本都交给她管! 苏济脸色铁青。这个舞姬确实空有美貌,身姿婀娜,可却是不识几个大字,找先生教她,也总是略显笨拙。偏偏她撒起娇来让人骨头发酥,三言两语,哄得苏济合不拢嘴,这事也就揭过。谁知她竟在这种场合自揭其短,居然说这种丢人的话!看不懂账本! 苏济强颜欢笑,不好发怒,只得笑笑,语气里掺杂着溺宠之意,这丢人的话,就此被他圆过,“苏家如今升官,进项多了,账目繁杂,望淑瞧的晕也是常理之中。若是有不懂的问我即可,晴柔平日要照看长越和欢雪,无心过问这些事。” “夫君,何出此言。”柳晴柔丝毫不给面子,“长越和欢雪也到入仕为官的年纪了。夫君莫要再把他们当不懂事的小儿来看,是该让他们帮夫君打理事物,减轻负担。” 苏济还没开口驳回。 望淑倒是先言,“主母说得在理,待妾身腹中的孩儿出世后,定会跟着兄长姐姐们习字算账,帮夫君减轻负担。” 柳晴柔气得牙痒,不知这人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满腔怒火堵着,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院子里的宾客一阵唏嘘,探究的目光在她们之间来回游走。这新妇可不明摆着要抢位子?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74章 苏济面露微笑,却是眼神犀利警告刘嬷嬷把柳晴柔拖走,“好了,吉时到了。” 刘嬷嬷额冒冷汗,紧忙扶住柳晴柔走到一旁。 望淑很是乖巧,屈膝对柳晴柔柔声道:“妾身稍后再给主母敬茶。” 府外的侍仆浩浩荡荡扛着望淑的嫁妆入了府邸,从她们眼前掠过,一箱箱摆在院路两侧。 望淑哪有钱置办嫁妆,明眼人都能知晓,这是苏大人给新妇充场面的。 苏济带着望淑穿过众群之中,目光倏地一顿,一眼便在人群中瞧见了北轩王李淮。李淮倚在椅背,嘴角噙着意味深长的笑,而许明哲展扇轻摇在鼻,露出一双似笑非笑的眼。 苏长越扯着一张脸坐在商泓身边,死死盯住新入门的姨娘。 苏欢雪与几家小姐坐在一块,被关了几天紧闭,挨了几板子家法,目光淬毒盯着望淑摇曳的喜服,口无遮拦,“一个上不了台面的戏子!连帐本都看不明白,也配入苏家。” “要不是哥哥平安回来,我现在能冲上去,当场撕了她。” 苏济目光似刀横扫她一眼,投去警告的目光。苏欢雪早有预料,并未抬头,悠然自得喝着自己面前的茶水,这种场合之下,他爹还敢扇她?她母亲,苏家的主母可就在这里! 苏济也确实没有动作,对此听而不闻,带着望淑继续往前。 苏老夫人端坐在正厅里,手两边皆是各位宾客送来的大礼,此时笑得见牙不见眼。 望淑懂些礼仪,一入门便对主位屈膝行了个礼,嘴甜道:“望淑见过苏老夫人,苏老夫人安康,儿媳给您备了好些礼,明日请您去苏府一坐,外宅孤单,日后来与我住吧,我也好孝敬您。” 苏老夫人和蔼一笑,甚是喜欢,她摆手招呼司仪,“好了好了,快些拜堂吧。” 柳晴柔坐的旁座,瞪着苏老夫人又扫过这两新人,接过刘嬷嬷的茶,愤愤喝了口。 也不在乎什么回茶回礼的事了。 司仪扯着嗓子对空一喊,“一拜……!” 话音未落,突然被一声巨响打断。 “慢着!” 满堂宾客齐齐回头。苏云青在侯府侍从的簇拥中,跨入门槛。 拦门的小厮,掀到数尺外,颤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来。 柳晴柔闻声转头看去。苏云青身旁那个拄着拐杖的身影,无比眼熟!接生婆! 她不是死了吗! “咔嚓——!”手中瓷杯轰然坠地,碎了满地,瓷片飞溅。 苏济终于忍无可忍,低声怒斥道:“柳晴柔,你不想待着就给我滚出去。” 苏老夫人同样朝柳晴柔甩脸看去。 望淑抱住他的胳膊安抚,“夫君,没事的,许是茶杯太烫,姐姐没有端稳,妾身一会儿为她敬茶,不要生气。” 苏济在她的柔声之下,怒气消了大半。 柳晴柔面色苍白,搀扶扶手踉跄起身。刘嬷嬷急忙托手扶她,“呦,夫人当心,莫要烫着了。” 苏云青洁白无瑕的面容,映着天光无比耀眼,一袭银白罗裙从玄色狐裘抬步跨出,她搀扶盲婆缓步入内,“苏府今儿这么热闹,怎么不见给我发张请帖。” 宾客今日可是花钱买了大票,看了出热闹戏,议论纷纷,“苏大小姐怎么来了?” “这是还带了谁来?” “未曾见过,是何许人也?” “一个盲婆!” “哦哦哦,这个我好像见过,那天万草堂义诊,这个瞎子像疯子一样冲上去,说要给苏大人的新妇开安胎药呢。” “难道是苏大小姐特意带来,给开药的?” 席间有个眼尖的宾客一瞧就不对劲,“你看那柳夫人,面如白纸,是见鬼了不成,这其中肯定还有什么大事。” 苏云青慢慢悠悠往里走,勾唇道:“没有请帖我只好不请自来了。” 苏济嘴角抽搐,屋子里一团乱还没收拾,又来了个难搞的主,带着个瞎子,如此晦气! 柳晴柔呼吸急促,抓住刘嬷嬷的手,再无法控制自己的体面,嘀咕道:“把她赶出去,把她给我赶出去!” 苏济猛然甩头看向柳晴柔,也从中察觉了一些端倪。 刘嬷嬷连忙叫看府的侍从,尖声喝道:“今日苏府大喜,容不得闲杂人等闹事,没请帖者统统赶出去!” 苏府侍从瞬时一涌而上,将苏云青几人团团围住。侯府的侍从似乎并未有出手的想法,只静待在府门前。 “咔嚓!”商泓慢条斯理咬了口甜瓜,咔咔脆响,悄然藏起眼中锋芒。心里盘算着,如今背后投靠了侯府,他暴露不得,不出这个头,但若真出了点事,还是得出面制止才是,搭把手。 气氛紧绷到极点。 李淮丢给许明哲一个眼神。许明哲一收折扇,起身走来,扇子拍拍侍从的肩膀,“诶诶诶,让让,让让。” 侍从迅速让出一条路来。 许明哲手里拿着李淮的请帖,塞到苏云青的手里。 “这苏家喜事,怎么还赶客啊,既然要请帖,我家王爷怕苏家大小姐伤心,这张请帖送她了。” 他远远拱手对苏济道:“苏大人,这喜酒我和王爷就不喝了,先告退。” ----------------------- 作者有话说:还有一章修完就来! 第53章 夜月(2)补章 “苏云青!”苏欢雪忽然拍桌而起, 抄起茶杯朝苏云青甩去,插嘴道:“苏云青,你个有妇之夫, 还要去外拈花惹草!招蜂引蝶!要不要脸!” 一听许明哲要走, 她此时是百般不乐意。 茶杯碎在远处, 连苏云青边都未挨着, 反倒差点误伤了宾客。 请帖在苏云青指间转了个圈,她扫过许明哲,将请帖塞回他的手中, 视线越过他定在苏欢雪身上, 眼尾微挑,嗤笑一声, “妹妹,说得是谁?” 苏欢雪尖声道:“我说的你!” 苏云青低笑着,边说视线边往正堂移去,注视苏济与柳晴柔,“妹妹说话要讲究证据, 若是冤枉错了人,可是会挨罚的。不过,想必, 你是在说堂中,那两个人!是吗, 苏大人和柳夫人?” 苏欢雪指着她尖叫道:“我说的是你!不守妇道!沾花惹草!” 底下宾客流言四起。 “太放肆了!” “如此无礼, 莫说苏大小姐是她长姐,就是候夫人的身份,也容不得她这般放肆!” “这话……在侯夫人身上不妥吧,在苏大人身上, 似乎……” “得罪侯夫人,那不是与整个侯府作对?” 几个斩了小指的官员,脑子转的就是快。萧叙就是个修罗主,宠妻如命,这话若是传到他耳朵里,冤枉侯夫人,诋毁她的名声,那可一整个手都别要了,提着刀就能杀来。 “苏小姐谨言慎行!” “就是,这般冤枉,乱扣帽子,是要将整个苏府推出去挡刀子!” “侯夫人心系百姓,连日义诊,为人抓药看病,哪有空去做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 苏欢雪一听风向不对,气得浑身发抖,震怒道:“就是她!整日不守妇道,与人私会。” “与人私会?”苏云青不与她争辩,丝毫不给面子,对堂中之人讥讽道:“苏大人!不知,苏家小姐,指得是苏家何人如此精通此道?” 苏欢雪咬牙切齿,正要反驳,“我说的是……” “闭嘴!” “住口!” 苏济与柳晴柔同时呵斥,语气透着一丝惊慌。 苏云青继续扶着盲婆从容前行,无视将她团团围住的侍从,逼得侍从连连后退,十分壮观。 “女儿回家,何时还要请帖了?您说是吧,苏大人?” 苏济冷着脸,咬牙道:“退下,让她进来!” 苏云青挥挥手,让周叔送来四份锦盒。苏老夫人迫不及待接过,柳晴柔却嫌恶地让刘嬷嬷代收。 苏云青带着盲婆径直走到正堂中,“苏大人不必紧张,我今日特意来贺喜。你瞧我还带了随礼,女儿这份心意不能不收吧。” 苏济紧盯着周叔程上的锦盒,他一把夺到手里交给下人。盖头中的望淑欣喜的很,“云青,那日我给你送礼,你未收,今日怎么这么客气,日后我就是你姨娘了。” 苏云青附和道:“姨娘啊?那日你嫌盲婆衣衫褴褛,不愿让她开药。今日特地换了身衣裳,帮你带来了。这胎相不稳,还是要开一副药才能让我爹安心。” “你且放心,盲婆医术高超,在旦州可是名声在外,一方难求。” 望淑:“真、真的吗?” 苏云青勾起红唇,“真的,连肚子里是男是女都能瞧出来。” 她转头问盲婆,“婆婆,上次您帮她把脉,可有把出什么来?” “是个男孩。”盲婆笃定道。 苏云青凝视柳晴柔,意味不明低笑重复道:“男孩啊,唯一的男孩。” 显然除了脸色发白的柳晴柔,无人听出她言中之意。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75章 望淑惊喜道:“真的吗!”她激动地握住苏济的手,“夫君,是男孩,日后定能在官场助您节节高升,你们父子二人日后可要造福百姓,为民为国,成百年铭记的明官。” 这话苏济倒是爱听,给他长脸了。 他闻言呵呵大笑,“好好好,要好好教导他,上学堂,不要整日无所事事。望淑啊,一会儿让盲婆好好瞧瞧,开一副安胎药。” 苏云青懒得看他们虚情假意,“苏大人,难道要让我们二人干站着?” 苏济带着几分牵强,高喝两声,“赐座赐座。” 柳晴柔充血的双眼死死盯在盲婆身上。 苏云青挑眉,唇角微扬,“怎么了?柳夫人认识?要打声招呼吗?” 苏济转头看来。 柳晴柔深吸一口气,搀扶着扶手坐回位置,盯住对面的两个人,咬紧后槽牙挤出几字,“不认识!” 苏云青淡淡笑着,抬手让司仪继续宴礼。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入洞房!” 苏济拍拍望淑的手背,“去屋中等我,且安心。我让盲婆去房中为你把脉开药。” 苏云青托腮笑说:“盲婆要跟在我左右。” 这话意思明显是那恶心地方,盲婆不去。 望淑也没离开的想法,对苏济娇声道,“夫君。上回扰了侯夫人为百姓义诊,今日她难得一来,我在屋中干等也孤单的很,婚宴本就是为我们欢心,不然我陪夫君去给各位大人敬酒,敬完酒在让盲婆帮我好生瞧瞧。” 苏济无奈摆手,对司仪改口,“那便在此行合卺酒礼,敬茶吧。” 盖头掀开刹那,望淑含羞带怯的模样让苏济看直了眼。他体贴地将酒水换成清茶,两人目光交汇,你侬我侬,行合卺礼。 望淑端起新茶,对主堂的几位逐一敬茶。 “侯夫人请用茶。”她屈膝下拜,双手奉茶。 苏云青接过茶盏,却并没领她的礼,放在了手边。她冷冷看着苏济凑到盲婆耳边小声询问,“这孕期可否同房。” 苏云青转头接过周叔泡得茶,冷眼观赏柳晴柔难堪的脸色。 盲婆声音沙哑,如实答道:“头三月,尾三月,不可。其他时候,大人注意些,不会有什么大碍。就是,苏夫人这胎相还不稳定,要养几日,等胎坐稳才可。” 苏济倍感可惜,却还是道:“养!多开些药,尽快稳定下来。” 望淑羞红了脸。这种事怎么放到明面上议论啊。 “夫君说什么呢,快些去敬酒吧。” 这两人夫唱妇随,和睦得很,对旁人视若无睹。 苏云青抬眸,视线穿过模糊不清的热雾。柳晴柔尖锐的指甲早已嵌入木椅,扣下的木屑飘落。 “柳夫人,今儿怎么面色惨白,是身体不舒服吗?” “可惜了,盲婆只懂得开安胎药,旁病看不来。若是她眼睛好着,说不定能透过柳夫人惨白的脸,瞧个小病,开副药方。” 苏济牵着望淑去外敬酒,离开了正堂,与那些官差说着些客套话。 柳晴柔近乎将牙咬碎,“那天夜里的人是你?!” 苏云青眨巴眼,无辜笑道:“柳夫人在说什么?云青不知。” 柳晴柔:“你少装模作样!” 苏云青反问道:“柳夫人,是想从我嘴里听到什么话吗?” 苏老夫人坐在正台前满头雾水,“你们在说什么?” 柳晴柔气得胸腔剧烈起伏。 苏云青放下茶盏,白瓷杯底磕在桌面,清越脆响,她眼底凝结寒霜,温和轻笑,“柳晴柔,我告诉过你,要让你,付出代价。” 苏老夫人猜不出她们之间的哑谜,但明显她们有事瞒着她,她着急道:“你们到底在聊什么?我先警告你们,今日是苏家喜事,不要在这里闹事!我还等着今后,我儿再升官长脸呢……” 柳晴柔厉声打断,没好气道:“没你什么事!” 苏老夫人:“嘿,你胆敢这么和我说话,没有一点教养!你看看人家望淑……” 柳晴柔:“我让你闭嘴!” 苏云青指腹漫不经心轻抚茶沿,嗓音柔情似水,讪笑道:“苏大人升官?祖母,你该求的是他能保住现在的官职,多为陛下分忧,为百姓解惑,而不是谋划着想靠一场宴会升官。吏部尚书之位没挨着边,一个代理侍郎,可万不能再叫人挤了下去。” 苏老夫人心里不痛快,苏云青所言是事实,但又介于面子上过不去,横眉竖眼争辩道:“我儿,肯定会坐上吏部尚书的位子!” 苏云青笑而不语。 苏济场面功夫做主。 然而,上得菜却是寒酸到无眼可看。 正堂外传来一阵喧哗,几个断指官员拍案而起。 “苏大人,这给我们吃的什么啊!未免太寒酸了!” “十来人一桌,就两道荤菜,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像话吗?” “还有!这酒里掺了多少水!” “哐当!”一壶酒猛然砸到地上,溅不起半点酒气,寡淡如白水。 “就是啊,这叫什么事啊,素炒萝卜丝,也能叫一道菜了?” 抱怨起此起彼伏。 苏云青静静放眼往外瞧去。 万草堂的账单和苏家欠款,给苏济送去得正是时候。 苏济强撑笑意,面露难色,好面子的场面功夫终是漏了馅。 他掏空家底也要把万草堂的账先平了,从他只送了一半欠款入侯府,苏云青就猜到,苏济兜里没几颗银两了。他指望着这场宴席,收礼倒卖,再将苏家两套宅子卖去,怕是也难平剩下半份账。 原先交给柳晴柔手底下的两个小杂货铺面,也难逃倒卖抵债的命运。 那两小铺子,还是当年柳晴柔得宠时,苏济赏她的,但怎么多年经验一直不景气,所在地理位置也人烟稀少,估摸着若不是钱债压身,苏济清点账面,怕是这辈子也想不起来。 苏云青吹散茶雾,平静品茶观戏,目光扫过一旁兴奋拆礼的苏老夫人。她要他们所有人付出代价,从钱财开始,一分不留! 第54章 夜月(3) 苏济略显窘迫, 但好在瞎扯他倒是在行,随即堆起圆滑的笑,“诸位见谅。这前些我将银钱用于赈济病患, 为百姓多增了一日药材, 那药材稀缺昂贵, 足足拨了下官两年俸禄。” “钱啊身外之物, 能为陛下分忧自是我们这种朝臣分内之事。银子入了国库,陛下还特意召见褒奖,为此夸了一道。说如今天灾多, 多数百姓吃不起饭, 看不起病,正该如此体恤民情。” 这番话可谓是滴水不漏, 搬出陛下与百姓,又说道陛下欣慰单独召见,日后指不定得圣上青睐,升官不过是弹指一挥之事。此言一道,方才抱怨找不快的官员们顿时变了副好脸。 苏济举杯致歉, “本官惭愧,本是大鱼大肉的宴席,只能从简, 还望各位大人莫要生气,担待担待, 这份心, 我改日定将在陛下面前佳言几句。” 官员霎时举杯附和道:“说的是,说的是啊。” “如今天灾多啊,这个冬季比以往都冷,这一过, 还不知会引来什么祸事,苏大人有心了。” 苏济揽住望淑的腰肢,笑道:“我与夫人敬各位一杯,还请谅解。” “诶,苏大人哪里话。下回有需要,随时告诉我们,两年俸禄那可不少钱啊,我们也能帮帮忙的。今日出门匆忙,下官屋中还有好些礼没带来,明日!明日定给大人一起送来贺喜!大人改日见了陛下,帮我们说几句便是了。” 几个都是老狐狸,直接送钱那意义可就变成贿赂了,送礼可不一样。 苏济故作惊喜,陪笑道:“是是是,诸位大人的礼,我就不客气收下了。” “要收下要收下,应该的,给苏大人和苏夫人贺喜了。” “夫人有孕在身,沾不得酒,就以茶代酒敬各位了。”苏济端起茶杯给望淑添了杯热茶,“望淑,快敬诸位大人。” 望淑立即懂事的娇声道:“望淑敬诸位大人。” 正堂中的苏云青忽然轻笑,“柳夫人,你这头衔何时冠到了别人头上?” 柳晴柔指甲在木椅剌出刺耳声响,“苏云青你少在这里阴阳怪气。” 苏云青抬指让芳兰给柳晴柔端杯茶去,“柳夫人误会了,你我现在不是在一条线上吗?我们该和谐些才对啊,喝杯茶降降火。” 芳兰耸着肩膀,不敢与在场任何人对视,小心翼翼奉上茶盏。 柳晴柔:“少惺惺作态!” 苏云青眸光骤沉,“喝茶吧,柳夫人。” 柳晴柔打量着芳兰送到面前的茶,她无法从芳兰的神情中察觉半点信息,只得抬眸扫过面带微笑的盲婆,和意味不明望着她的苏云青。 沉淀茶叶浑浊的茶水泛起细微涟漪,热茶雾扑向柳晴柔的面容,却是令她冷汗浸湿脊背。 她嘴角抽搐,猛地抬手欲掀翻茶水。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76章 “柳夫人。”苏云青声音转冷,出言道:“侯府的赏赐,你可要想清楚了。这杯茶落地,紧跟着什么后果。” 柳晴柔的手僵在半空,视线看向立在苏云青背后的侯府总管事,他阴鸷的目光自始至终锁在她身上。她犹豫再三别过头,仍然没接。 苏云青忽地起身,端起自己饮尽的空杯,缓步走到柳晴柔面前,“怎么了?怕我下毒?” 柳晴柔面色骤变,掀起眼皮死死盯住她。屋外一片和谐,华声四起,明媚的光迹透过窗棂洒入堂中。 苏云青身影明暗交错,笑意明媚掺和阴沉,她接过芳兰手里的茶,往自己杯中倒了半份,手中茶杯热气直冒。 “你且放心,我不至于,在这样的场合下,给你下毒。” 她将柳晴柔的半杯,再次递到她的眼前,“侯府夫人赐你茶,苏家主母,您不言谢吗?” 柳晴柔心中一颤,哆嗦着手,硬着头皮接下茶盏,却死活挤不出半个谢字。 苏云青知道柳晴柔心有猜忌,于是仰头饮尽自己的杯中。 柳晴柔见她喝了,这才怂着心,半信半疑放到唇边细细慢品喝了干净,她杯子往手旁一放,不再多言。 苏云青摆手示意周叔端来糕点,给屋子几人分了,“吃些吧,垫垫肚子,那一桌子寡菜如何才能吃的饱。” 她意有所指瞥向偏厅那桌寡菜,阿钥规矩站在桌边。 柳晴柔冷哼一声,“难道这盘糕点就能吃饱了?” 苏云青掰开糕点,分她半块,“柳夫人对我的敌意不必这么大。我今日来,是想劝告柳夫人,这苏长越已能独挡一面,望淑肚子里怀得可是个男孩,再怎么样,那也要等十多年后,才能威胁到你,你又何必心急。那么多官差呢,何不让苏大人给长越寻个先生?日后做官也能引荐,不是吗?” “新上位的吏部尚书林大人不正是杜大人爱徒,靠杜大人一手提拔起来的吗?只要有靠山,升官还不容易?大靖需要人才。” 她边说边将糕点放入自己口中。 柳晴柔神情松动,半信半疑,觉得她说得不无道理,苏长越若是能得来一官半职,她又何须在意这苏家主母的破位置! 边想着,失了神,那半块糕点也放入了口中。 吃完后,她扯出殷勤的笑,径直走到苏济身边,以主母的身份为诸位大人敬酒,顺便替苏长越物色。 “长越啊,快来,这是刑部左侍郎,你不是常说要惩奸除恶?左侍郎大人断案如神,不如日后跟在大人身旁学习。” 左侍郎也是极为给面子,与苏长越碰酒言欢。 觥筹交错,苏济酒劲上头在众官员的奉承声中,全然忘了新妇。望淑并无怨言,捧着茶盏跟在她们身后敬茶。 柳晴柔路过苏欢雪,附耳对她交代,去嫁妆里拿些值钱的东西。这苏云青还不知打的什么鬼主意,今后出了什么事,手中没钱,那只能上街乞讨。她爹现在已经不管他们了,难道以后要去喝西北风过日子吗? 她信不过苏济,也信不过苏云青,顺手招呼刘嬷嬷来,趁大家伙不注意,把苏云青请到后院里去。 苏欢雪会意,趁着众人酒酣耳热之际,偷偷摸摸向嫁妆靠近,才走到一旁,翻开盖子一瞧顿时傻了眼。 商泓喝了几杯小酒,走路跌跌撞撞,醉醺醺地扑腾一下倒在望淑的嫁妆旁,搀扶着起身,一个不留神,顺势翻开了箱盖。 里面空空如也! 他眯着眼往箱内一瞧,顿时酒醒了大半,立马高举双手囔道:“哎哟!!!我的天呐!这与在下无关,我可什么都没拿!” 这一嗓子,引得众人齐刷刷看去,“怎么是空的!” 苏欢雪一只手还搭在盖子上,她急忙收回,舌头打岔,“我……我、不是我!” 众人正为嫁妆议论之际,苏云青正瞧着热闹,十余名侍从悄然从旁涌入正堂。 刘嬷嬷满脸褶子,堆砌假笑,“侯夫人,堂里风大,不如去暖屋歇歇脚。” 周叔眉头一皱,正要开口阻止,却见苏云青抬手示意他不必起冲突。 苏云青意外配合得很,“暖屋?不知是哪个暖屋啊?柴房我就不去了。” 刘嬷嬷扫了眼侯府周管事,“侯夫人说笑了,何时会用柴房招待您。” 苏老夫人见人莫名其妙走了,不乐意,“做什么去,做什么去?就在这里,暖屋是随随便便什么人就能进的吗?” 刘嬷嬷的举动,仿佛在苏云青的意料之中,她大张旗鼓的来,婚宴开头赶不走,这时候肯定更加无法半路赶人,只能请她去里屋坐坐。 刘嬷嬷不理会苏老夫人,“老夫人若不放心,不妨同去。” 苏云青搭上芳兰的手臂,“既然如此,那找个暖乎的地方去吧。” 她还没起身,李淮却带人跟了上来,关切道:“苏小姐是去哪?” 估摸着是怕她被为难,前来询问。 苏云青回眸,“王爷,您这声‘苏小姐’明日怕是又不知要传出多少闲话,还是唤我侯夫人的好。” 李淮无奈道:“抱歉了。萧叙怎么没陪你前来?夫人这不是回娘家吗?” 苏云青低笑,“侯爷近日繁忙,我既是回娘家,也不会遇见什么危险,是吧,苏老夫人。” 她边说边扫向刘嬷嬷,刘嬷嬷低垂着头,不敢插话。 苏老夫人陪笑道:“是是是,自己家,哪会有什么危险。” 苏云青继续道:“王爷去外头用膳吧,苏府招待不周,还请莫怪。我与祖母聊聊天,叙叙旧。” 李淮并不为难,“罢了,若有什么事,随时告诉我。” 苏云青轻笑应过,丢了个眼神给阿钥让她跟来。 嫁妆事情败露,外头一阵喧闹,演得可热闹了,苏济打肿脸充胖子,这回连望淑的脸上都挂不住了。苏云青才在暖屋落座,望淑就以身体不适,后脚入了屋,面色苍白坐在一旁缓神。苏云青招呼盲婆为她把脉,开个保胎方。 这个时候,肚子的阵痛,让望淑嘴唇泛白,知道拒绝不得了。 苏云青拖着腮,指骨在脸颊轻点,静待另两人入场。 刘嬷嬷派人沏茶,说道:“几位先在屋中歇息片刻,我去唤老爷和夫人……” 苏云青出言打断道:“不必,想必他们快来了。”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只听“砰!”一声巨响。 苏济踹门而入,气冲冲的走进来,把暖屋门一甩,当即反手甩了苏长越和苏欢雪一记耳光。 苏欢雪受不住力道,踉跄着撞上门旁花架,“咚”青瓷花瓶在脚边碎裂。 苏老夫人晃神,大唤道:“哎哟!做什么啊!好端端的打孩子作甚!” 第55章 夜月(4) 苏云青斜倚在雕花木椅中, 纤指拈着一块酥脆的玫瑰糕。还好今日自带了糕点,不然岂不可惜了这出大戏。吃了几块糕点,有些噎着了, 她摆摆手, 芳兰连忙递上一杯温茶助她顺口。 “孽障!”苏济显然不解气, 手指狠戳在苏欢雪眉心, 青筋在太阳穴暴起,“你想做什么!你竟敢偷嫁妆!” 苏欢雪额头霎时红了一片,昂着头, 拍开他的手, “父亲哪只眼睛看见了?那箱子中有嫁妆吗?摆那么大排面,难道不是想让这个贱婢, 取代母亲的正室之位?!我看父亲是瞎了眼!” “你简直放肆!那是你姨娘!”苏济勃然大怒,扬手欲再扇一掌,却被苏长越猛然在半空截住手腕,五指死死钳住。 “父亲做什么!”苏长越一把拽过苏欢雪,将她护在身后, 怒喝道:“不分青红皂白对儿女动手!我看你真是被猪油蒙了心?!尊称您一声父亲,你又尽过多少责任!再外逛窑赌钱,你可管过我们半分死活!!!” “你个逆子!”苏济暴怒, 面容狰狞,“我养你这么大!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你还要我尽什么责任?!” 他使出浑身的劲, 挣脱苏长越手的刹那, 抬起另一只手要再甩他一巴掌,哪知苏长越比他更快一步。 “啪!” 苏长越竟一巴掌甩在了苏济脸上! 力道之大,直接将人掀翻出去! 满堂死寂。 出乎意料的一幕,惊得苏云青指尖微颤, 半块桂花糕险些落地,她望着苏济倒在地上呆滞的目光,心里莫名翻涌出一丝痛快,宛如多年怨气在此刻泄了几分。 儿子打老子,这事传出去,苏大人的老脸往哪搁! 苏老夫人慌了神,一时脑袋空白不知护谁,挥舞着手原地打转,突然老泪纵横,扑到苏济身旁,指责苏长越的不是。 “长越!你这是做什么!他可是你爹啊!从小将你抱在怀里哄,要什么给什么!小时候,你不是说最喜欢爹爹了吗?说长大要做他的左膀右臂,扶他当大官,让苏家长久不衰。坐在肩头骑高高,看烟花过大年,这些事,你都忘了不成?” 望淑回过神来,急忙从盲婆指尖抽手,见状跑去搀扶苏济,“大人……您有没有摔到哪儿啊。”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77章 苏济被一巴掌打得找不着北,在两人的搀扶下勉强站稳身才反应过来,指着苏长越的手,连连发抖,“你!你!你!你个畜生!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找人保胎,极力留你!生下你这么个混账东西!” 苏长越并未被苏老夫人的三言两语而触动,他逼近半步,吓得苏济哆嗦着双腿退了半步,“我是畜生?不该生下我?父亲现在后悔,是不是晚了点!” “父亲从未管过我们死活,你动手打过我们几回可还记得?”他失了理智,裂开嘴疯笑,双目猩红变得异常恐怖瞪着苏济,“今日!是该算算账了!” 话音刚过,苏长越突然冲了上去,照着苏济门面重打一拳! “咔嚓!” 苏济的鼻骨断了! 他重摔在地,鲜血顿时从鼻腔喷涌而出。模糊的视线里,他别过眼,恍惚间就见端坐在一旁的苏云青正优雅品茶,眼底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她身旁的丫鬟,正帮盲婆书写药方。那方一派岁月静好,置身事外的赏戏样。 还没等他聚焦,耳边一阵嘲杂,领口被人一拽,突然又一拳照左脸挥下,将他的脸打歪过去!瞬间两眼发黑! “长越啊!长越啊!你是要将你爹打死不成!”苏老夫人抹了把鼻涕,拍着大腿去扯苏长越。苏长越年轻气壮,身材高大,随便抬臂就将年迈的老夫人甩了出去。 苏老夫人腰骨磕在椅角,疼得直嗷叫。 望淑不敢出声,想拉人,力道又微不足道。 柳晴柔冷眼旁观,心里早不痛快了,现在恨不得弄死他们一对狗男女才好! 刘嬷嬷却是个明事的,得罪了苏老爷,哪还有银子给发工钱。可她又不敢惹恼了柳晴柔,只能战战兢兢凑过来,“夫人啊……” “闭嘴!”柳晴柔斜眸瞪去。 难得出口恶气,今日与刑部左侍郎聊得差不多了,日后她儿也当官,谁还在乎苏济那个没用老东西! 她攥紧雕花木椅扶手,盯住苏云青的一举一动。现在最要紧的是想办法把苏云青弄走。 然而她才开口,从椅子上站起来,准备唤下人把苏云青碾走,苏云青却提前出了手。 “来……” “原来刘嬷嬷请我来此,是为观赏一场儿子打老子的大戏。”苏云青见药方开好,才拍手叫好,令周叔出手,拎住苏长越的后脖颈将人拉开。 苏长越不至于傻到那种地步,他这番冲动是何意思,苏云青一瞧便知。柳晴柔几人,在苏家被逼的已经没有了退路,赶出家门,净身出户,那就是一句话的事。 从前的顺从,改变不了什么,苏长越这番是想要威胁苏济,让自己站稳脚跟,让苏济把他放在眼底,不得不屈服,掏钱打点,给他谋个官位。 苏云青拿起药方走到苏济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直接明了,“说得不错,苏大人极力保胎,不该生下他这个逆子。他也确实不是你的种。” 苏长越悬在半空的拳头突然僵住,“苏云青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柳晴柔面色骤变,也傻了眼,疯魔般冲上前要制止苏云青。芳兰急于效力,撇清关系,及时挡在苏云青面前,抬手一记耳光甩在柳晴柔脸上,整齐的发顿时散落半边。 苏云青面带微笑掀起眉眼。 柳晴柔捂着脸,不可置信道:“芳兰,你你你……” “你这个贱婢!”刘嬷嬷尖叫着扑上去与芳兰扭打在一块,无比混乱。 苏欢雪紧忙扶住柳晴柔,上回在苏云青手里吃了哑巴亏,利刃断发历历在目,她不敢惹苏云青。况且那个阿钥始终站于苏云青左右,护拥着她。 苏云青淡淡扫她一眼,转头把药方甩在苏济脑袋上,“苏大人也知晓,早产儿身娇体弱,哪会长得如此健壮。” “柳晴柔是旦州人士,她原是卖给屠夫的童养媳,却与邻家小儿青梅竹马,关系甚好,说要与其私奔,杀人未遂,偷人钱财,被好心之人所救,却因怕被告密,狼心狗肺下毒加害于人。于是!怀有身孕的柳夫人,与情夫逃亡来京,想让情夫做官,奈何他无能力,换假身份,改了乡音,在京摸爬滚打十余载,仍一官半职没讨着。近日急切得很,变卖陛下赐我的‘嫁妆’,要给那男子谋个官职!” 苏云青微笑道:“苏大人,你何时把剩下的半份钱债,替柳夫人,还至侯府呢?” 苏济脑袋空白,他不是个没脑子的,近日哪位名声从寂寂无名,到连挂在各个宦官嘴边,他不会不知,只是这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 苏济木然抓起一旁的药方,背后赫然记载着柳晴柔变卖御赐之物的去向。 苏长越双眼木瞪柳晴柔,试图从她的神情中得知,苏云青在胡言乱语。然而,他失望了。 柳晴柔犹如疯妇,抓了狂,锋利的十指朝苏云青抓去,“苏云青!我撕烂你的嘴!” 一切不过是在她步步为营的计算之中。 苏云青轻巧侧身躲过,讥讽道:“怎么了?柳夫人是打算在苏家再待几日?还是想让苏欢雪学你的老本行,偷些钱财。丈夫另娶靠不住,情夫乱玩没本事,总要提拔儿子吧。不能三个男人,一个都靠不住。” 柳晴柔浑身发抖,双目几乎瞪出眼眶,“你闭嘴!你闭嘴!你给我闭嘴!” 苏云青嗤笑道:“从旦州到京城,两月路程,你营养不良,身体消瘦,根本瞧不出来半点孕肚。让情夫做官日子太长,望不到头,不如,就找个当即风声正旺的小官,做个夫人,剩下的从长再议。” “你做舞女不足半月,便遇到了苏大人。当初是如何吊他胃口?待头三月危期一过,再与他同房?收买大夫把脉?” “十月怀胎,七月意外早产,到底是足了月,还是真早了产?” “苏大人,你被蒙蔽了双眼!但凡找回当初为她把脉的大夫问诊呢?” 苏云青一五一十,全数抖出,“哦,你瞧,我忘了。那大夫意外在家中中毒……死了。” 柳晴柔狂怒道:“你在胡言乱语!你在胡说八道!” 苏云青不与柳晴柔再多争辩,不紧不慢道:“我有没有胡说八道,苏大人您自己去一查便知。就是可惜,苏大人认不出自己的儿,苏长越认不到自己的爹。” 她讥讽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这么多年情分,真假还重要吗?” 重要啊,对苏济这样传统思想的人而言,怎么可能不重要,替别人养了十多年的儿子,自己什么好处没捞着,还将多年积蓄全贴了进去。 “盲婆是旦州最有名的接生婆,保胎药不假。” 苏云青抛下一句,拂袖转身,院子里的宾客还在围着几箱空白的嫁妆议论。 屋外的阳光十分刺眼,今日倒是没那么寒了。 但她给柳晴柔设的套,还没完呢。 芳兰只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她快步跟上,小声询问,“夫、夫人,我们现在回府吗?” 苏云青瞥她一眼,勾笑道:“不急。” “三。” “二。” “一。” “苏云青!!!”柳晴柔红肿着脸,头发凌乱从后宅冲了出来。 第56章 夜月(5) 柳晴柔目眦尽裂, 双眼充血,她显然已经失了理智,发疯似得朝苏云青扑来。 苏云青面带笑意, 眼底阴郁之色薄凉。 “柳夫人。” 周叔拦在苏云青面前, 扯住柳晴柔。 柳晴柔像个疯婆子, 摇摇欲坠的发钗挂在零散垮塌的半边发中, 她面如恶鬼,声音尖锐嘶吼道:“苏云青!我要你死!” 苏云青立在人群之中,脊背笔挺, 如愿听见她控制不住吼出的诅咒, 嘴角深戾又病态的笑愈发浓烈。 “想我死?” 苏长越气势凶猛紧跟柳晴柔其后,势必要为柳晴柔讨个公道, 他快步上前要抓住苏云青,欲想擒住她把事情问个清楚! “逆子!”苏济鼻青脸肿,略显慌乱从内院奔出,立马挥袖让侍从抓住那俩个疯子! 他甩在鼻腔下的两条血痕,引得宾客一阵唏嘘。 “苏大人!!!” “我的天呐!这、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定睛一瞧, 柳晴柔与苏济皆是鼻青脸肿狼狈至极,唯独苏长越毫发无损,不免令人遐想。 不知是谁倒吸一口凉气, 斗胆一猜,惊骇大喊! “莫非……这是……这是……儿子打了老子?!” 苏府的侍从一拥而上, 麻绳迅速捆住苏长越与柳晴柔, 棉帕粗鲁塞进他们口中,一声呜鸣都未容发出。 凉风轻拂,苏云青飘起的袖角擦过苏长越的指尖,她微微垂眸, 注视他染血的拳头离她不过一拳距离时,被侍从逮了回去。 她眉梢轻挑,嘴角勾起戏谑的笑,轻微启唇,无声对柳晴柔说道:“戏要唱到台前才好看,不是吗!” 柳晴柔看清她的口型,瞳孔骤缩,疯狂挣扎,却被侍从摁在地上动弹不得,她怒瞪着苏云青。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78章 没有人知道,苏云青又想做什么。 苏云青抬步走到她面前,蔑视跪在地上的柳晴柔,俯身道:“别急啊柳夫人,我这不是在帮你吗?你这般激动做什么?” 她还没打算让苏长越的身份暴露在众人视野里,暴露了,就不好玩了。 “苏云青!”苏济厉喝一声,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侯府几人瞬间将苏济围住。 周叔冷声警告道:“苏大人还请放手。” 苏云青直起身来,犀利的目光丝毫不惧,低笑道:“苏大人找我有事?” 这场大戏实在精彩,四周宾客分外好奇发生了什么事,探着脑袋围得水泄不通。甚至暗中下了注,赌这场闹剧如何收场。 苏济冷着脸,咬牙道:“把大小姐带走!” 他们同样不敢让苏长越身份暴露,丢大脸不说。柳晴柔怕失了主母之位,而他苏济,方才还在宴席中为这个‘儿子’打点前程!攀附了几位官差。 苏济为夺权势能忍,苏云青可没打算一笔揭过。 苏云青含笑道:“苏大人,您想带走的应该是苏长越吧。” “我可以帮你啊。” 不等苏济反应,她骤然抬声。 “来人!!!” 她变了脸色,“按大靖律法,殴父弑亲,乃‘恶逆’重罪!苏长越枭獍其心、忤逆不孝、法理不容!” 赤阳下,她红唇如血,一字一句道:“死罪难逃,活罪难免!” 苏济勃然大怒道:“苏云青!” 她这是要逼所有人上绝路! 苏云青反抗苏济,手腕反拧半圈,字字诛心低声说道:“苏大人,您慌什么?刑部不是有你的人吗?苏宅离奇死了条人命,都能叫你脱身。这条律法于你而言,不是同样可以轻易摆平?” “要不,当众滴血验亲,承认苏长越并未你亲生儿子,他不就没犯法了吗?” 她边说边朝柳晴柔看去。 “又或者,说你脸上狼狈的伤是自个儿不当心摔的,毕竟又无人瞧见不是。扯谎不是大人的拿手好戏?再杀人灭口?你不是只相信死人的嘴,永远不会说出秘密。怎么忘了反驳我。” 苏济面部肌肉剧烈抽搐,反应过来,却又忽然看向周叔。 苏云青猜到他开始动摇了。 “晚了。” 话音未落,府外响起整齐划一的甲胄碰撞声。 苏云青闻声不对,她早前带来的侍从,并非出自侯府,而是衙门,等的就是此刻,将苏长越带走。 她蓦然回首,黑甲军气势如虹,分列两侧,在人群中辟出条路来。 黑甲军?! 原本被苏府侍从阻拦在外的衙役趁机涌入,高举令牌,“刑部拿人!” 一阵压抑的骚动,鎏金黑靴踏破阶前光迹。萧叙玄衣墨氅的身影自昏暗之处徐步而出,周身散发的威压让整个庭院顿时鸦雀无声,一片死寂。 萧叙在苏云青斜后方站定,清冷的目光透着危险的气息,凝视苏济钳制苏云青的那只手。 那眼神,令躲在人群里的断指官差浑身剧颤,吓破了魂。 无需言语,无形的威压已如黑云压顶,苏济额头渗汗,五指不受控制微颤,松了力道,放开了苏云青。 苏云青揉了揉泛红的腕骨,目光似刀直刺苏济。 苏济喉咙滚动,辩解无从下口。这才惊觉,自己早已落入苏云青精心布置的陷阱之中,进退两难。 “带走!”衙役一声令下,苏长越如丧家之犬被押离苏府。 柳晴柔闻言披头散发疯狂挣扎,满脑子只剩苏云青所言威胁的‘死罪!’二字。 苏济强压怒火,挥手示意下人把丢人现眼的柳晴柔‘请’下去,转头扫过压迫十足的黑甲军,将目光放在肃杀之气外溢的萧叙身上,扯出抹殷勤的笑,套近乎道:“不知……贤婿,今儿怎么有空来下官寒舍落脚。” 萧叙阴鸷的面容看不出半点情绪,“苏大人,欠款逾期多日,本侯特来提醒,怕大人又借旁事搪塞过去。” 不疾不缓冰冷的语气,令苏济后背冷汗渗透内衫。 院中静得可怕,苏济已能猜测出众人心中所想为何,定是议论陛下赏赐的‘嫁妆’被变卖一事。 贺三七适时上前,手持利剑,“侯爷此番前来,自然是让黑甲军帮柳夫人清点私库。” 说罢,他曲指命黑甲军入内院搜查。 苏济疑惑道:“私库?” 被按住的柳晴柔变了脸色,借机甩脱束缚,还没跑出两步,就被侍卫迅速拉住。 贺三七带领黑甲军往里走,停在柳晴柔跟前展开欠款卷轴,笑容和煦得令人发毛,“夫人放心,一分不多拿,一分不少取。” 明眼人都知道,柳夫人失了宠爱,私库里怕是早就空了,剩不了几颗钢镚。各位大人奉送的礼,怕是要归于侯府平账了。 “你们做什么!你们做什么!你们这是明抢!”苏老夫人眼见自己那几个宝贝镯子还没捂热,就进了黑甲军的口袋,捶胸顿足嚎啕大哭。 苏济怂在一旁不敢吱声,前来赴宴的官员们亦是半点不敢动弹。 贺三七回到院前,一眼瞄见几十个大箱子,“呦,巧了,正愁没东西装呢。苏大人这么客气,空箱都备好了。” 苏济面上点头赔笑,手却死死拽住袖口。 只见原本充场面,装望淑嫁妆的空箱子,此时塞得满满当当。 贺三七立于箱侧,执笔在账卷划去一道道墨痕。然而,那卷垂及地的账册划去部分远不足三成。 苏济面如死灰,眼睁睁看着自己借婚宴敛财的如意算盘彻底落空。 苏云青环臂与萧叙并肩而站。 萧叙居然出现在此,那么苏济兜里的几颗银两,他应该调查的差不多了。倒帮她省了不少功夫 只是,这笔‘赃款’回头怕是又要与他分一杯羹。 外头的礼清点的差不多了。 贺三七摇摇头,“不够啊,苏大人。” 黑甲军手捧几张地契出现,贺三七抬指,属下立即奉上早已备好的契约文书。 “五间档铺,再加苏府主宅与京郊别院,变卖所得,正好够赔。”贺三七将契约递到苏济面前,“签字吧,苏大人。” 苏济盯着黑甲军奉上的朱砂砚,签字画押时笔尖抖得不成样。 “使不得啊!”苏老夫人双腿一软,瘫倒在门槛前,目睹黑甲军把苏府洗劫一空。 贺三七端瞧契约,低笑道:“苏大人,没想到贵府,这么点银子呢。” 他剑鞘一怼合上箱盖,“苏大人为官十余载,就剩这些,看来是叫人来过一趟,将值钱的东西打包走了,是早有卖宅子的打算啊。” 契约上的估价低得惊人,若由苏济自行变卖,至少能多出两成收益,可惜黑甲军逼到府里,没给他喘息的机会,只得低价抛卖平账。 “明日挂牌贩卖,还请苏大人收拾残局,尽早从‘侯府’的宅院里搬出去。哦对了,一草一木,一桌一凳,皆有记载不可私搬,不然又该欠债了。”贺三七收卷落印,“平账,抬走!” 萧叙长臂一揽,圈住苏云青的腰肢。他目光如刃,穿过人群,幽深扫过悠然饮茶注视着他们的李淮。 “夫君,原来是专程撑场子来了。”苏云青倚在他怀中,跨出苏府,也不绕圈子,直言道:“说吧,这次你要分几成?” 没有利益纠葛的事,萧叙绝不会多手。 行至马车前,萧叙接过侍从手中的食篮,递到她面前,展开手掌欲扶她上车。 苏云青微怔,不明所以注视着他。萧叙眉眼深邃,逆光而站的身影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怪事,吃错药了不成。还是想多分她的钱?! 萧叙嗓音低沉,“夫人,打算站到几时?” 苏云青侧身懒得搭理,一手提食篮,一手拎裙摆,偏不搭他的手。 骨节分明的手并未收回,转而稳稳托住她的手臂,助她登车。 第57章 夜月(6) 颠簸的马车上。 苏云青掀开食盒, 里面摆放三层不同口味的点心,她取出一碟精致的点心,慢条斯理咀嚼。 奇了怪了, 太阳打西边出, 萧叙竟会给她带点心?是怕她回苏家被气着?所以特意带了点心平息她的怒火? 她捏着点心, 垂眸打量半晌, 迟迟未再入口。 萧叙正仔细查看账卷,似知她胡乱的猜想,余光撇她一眼, 淡淡道:“切勿自作多情。” 苏云青将糕点放入口中, “将军知道我在想什么?” “不知道。”萧叙答得干脆。 苏云青撩起窗帘,贺三七已经带着黑甲军浩浩荡荡将‘嫁妆’扛回侯府。 她托腮侧眸, 看向萧叙。 “将军今日怎么得空来了?” 自上次车中争执后,他们已多日未有过交谈。 萧叙头也不抬,“苏小姐自以为是,带几个衙役去苏家,就能全身而退了吗?”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79章 苏云青轻哼一声, 在食篮中挑选甜酥糕,尚有余温,她捻在指尖转瞧, 酥皮顺指尖簌簌落到地面。 “我自有我的办法。倒是将军,带黑甲军闯入苏府, 那阵仗, 不知道的还以为将军是去抄家。” “如此张扬,难道不怕旁人说闲话,传回陛下耳朵里,惹来猜忌?” 萧叙:“本将替自家夫人讨回嫁妆, 传出去,只会得到一段佳话。” 苏云青:“是啊,将军算得正好。不早不晚,来得刚刚好。” 萧叙从账卷中抬眼,“夫人在呛我?” 苏云青:“将军误会了。” 萧叙冷笑道:“误会?那我倒是好奇,若我不来,夫人准备如何脱身?是等苏家对你动武不成?” 苏云青不语,咬了口酥糕,豆沙馅缓缓流出。 随口一句,竟真猜中了。萧叙眸色一沉,语气透着不易察觉的责备之意,“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就是你想出来的损招?” “苏济从杂役爬到今日之位,最懂权衡利弊,绝不会在众目睽睽中对你动武,你的招不管用。” 他指尖重叩在桌,“你的计谋不及他半分。” 苏云青闻言嗤笑一声,将半块糕点丢入口中,取出帕子擦拭指尖遗留的豆沙。豆沙早已拭干净,她仍机械地重复动作,直到手指搓得通红。 “苏云青。”萧叙清冽的嗓音,拉回她的理智。 苏云青手指轻颤,终于停下了动作,抬眸望向他,认真地说道:“将军说的不错,苏济不是柳晴柔,我也没那么好的运气,能恰好抓住推翻他的机会。” “他圆滑、狡诈,懂得局势分辨,不会轻易让自己失势。” 萧叙收起卷轴,扫过她泛红的手指,眉头微拧,“你想做什么?” 苏云青放下帕子,端起茶水慢饮,“没什么,将军不用担心,我的小把戏,威胁不到您。” 她的计划,无人知道。连阿钥都不知,捂得十分严实。 是怕牵连无辜,还是不信任何人。 苏云青别过头,又寻了块新糕点,“苏济记不清陛下赏赐了我多少东西,想必将军在其中动了手脚。” 若没猜错,萧叙做了两份圣旨递交给衙门,其中一份数额远高实际。从苏济手里捞走半分,再从断指官员手里捞走半分,他手里得来的钱,抵得上她一份‘嫁妆’的钱。 不动她的嫁妆,是怕陛下派人查起。 萧叙轻笑:“苏小姐的意思是,要与我分成。” “将军如此帮我,总不是真是为了助我夺回银子。”苏云青托腮睨视他,“将军的目的,难道不是为了借嫁妆之名,把额外获得的钱洗干净?” “既然如此,不知将军要几成?” 萧叙眉宇间阴郁散去,眼底浮起几分玩味,“夫人不是说自己是个聪明人,那不妨猜猜我要几成。” 苏云青竖起一根手指,“一成。” 萧叙亮出掌心的账卷,晃了晃,“夫人觉得,我是这么好打发的人吗?” 账卷在他手里,若谈不妥,她怕是一文难取。 苏云青识实趣,眯了眯眼,大度的再掰开一根手指,“两成。多的没有。” “没有?”萧叙挑眉。 苏云青绝不妥协,“将军私改圣旨,就不怕我告到御前?” “怎么?夫人是要状告亲夫?”萧叙语气慵懒,不怒反笑。料定她不过虚张声势,耍耍嘴皮子功夫。 苏云青忽而靠近,“嗯,我要告你。” 萧叙低沉一笑,觉得甚是有趣,“那去便是,夫人也不是第一次去衙门了。” 苏云青瞳孔微睁道:“嗯?萧叙?” 萧叙托腮看着她,“怎么?失算了?” “哼。”苏云青抱臂甩头,把食篮重重一扣,不再搭理他,“青罗坊放我下车。” 生起气来,连最爱的糕点都不吃了。 萧叙展卷垂眸,不再逗她,“你的嫁妆一分不少,我也不用分成。苏家两处宅院交由你明日挂牌发卖,能卖多少钱,全凭你的本事。” 苏云青骤然回头,诧异道:“给我?” 然而萧叙低头审阅账目,没有抬首的意思。 “那是你应得的。” “那我可以……” “不可以。”萧叙截断她的话,强调道:“宅子随你处置,但你不可入住。” “……” 这人莫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连她想搬出去自立门户都猜到了。 严防死守,看样子三年期内,她都妄想搬离将军府。 萧叙:“苏云青,今日你还算计了一人,是打算借他之力脱困。” 苏云青:“将军既已猜到又何必再问我。” 萧叙冷呵一声,“怎么?我还问不得了?我若不来,明日满京该传你们二人的风流韵事了。” 苏云青:“将军与我的恩爱戏码,演得惟妙惟肖,如火炖青,旁人哪会说闲话,只会想着您事务繁忙,赚钱养家。” 萧叙:“是吗?看来夫人在外,没少替为夫美言。” 苏云青趁机反击道:“为防杂事缠身,将军切勿自作多情。” 萧叙被噎住,掀起眼皮看向窗边掀帘往外看的苏云青。 光迹下她栗色的青丝整齐挽起,金灿灿的花簪钗在发间,落下的细珠坠灵动摇晃,细碎的光斑映得肌若凝脂,她眉宇清冷,眉如弯月,眸若星河,唇瓣红润光泽,鬓角碎发微拂,鼻骨侧旁的褐痣要细瞧才能看清。 生得张娴静的脸,却是个睚眦必报的主。 “青罗坊放我下车。这似乎不是去青罗坊的路。”苏云青收回挑帘的指尖,一回头撞进他深沉的瞳仁里。他正看着她,眼神不明。 她脸上有什么怪东西? 萧叙目光平移,落在她的后背,“背后伤势如何了?” 苏云青:“将军这时才关心是不是太晚了些?张大人的药效极好,三日结痂,早已无碍。” 萧叙垂眸,“回府养伤。” “???”听错了不成? 苏云青:“我是说,我已无碍。况且青罗坊还有事要处理。” 萧叙充耳不闻,“苏小姐不是要分赃?” “将军清点好自己的,余下不就是我的了?” “你倒会使唤人。” “……”苏云青:“那送我去春花阁,我去找师父。” 萧叙:“张大人被急召入内阁,这几日,你应是见不着他。” 苏云青:“回内阁了!” “怎么?” “……没事……” 贺三七早早到了将军府,几十口箱子在院子里摆得满满当当,带着侍从清点物品。 “少主。” 他办事利落,早已将财物分作两列,多的那份是苏云青的,小的那份是侯府的。 萧叙从旁经过,“苏府两处宅院的地契,交给苏大小姐。” 贺三七一愣,“啊?这两处地才是最值钱的,能卖很多钱……” “那是她的东西。”萧叙打断道。 贺三七不敢再多言,连忙掏出契约交给苏云青,“东西记载的差不多了,苏大人虽不敢动手脚,但柳晴柔未必不敢。苏家主宅和郊外别院,我已派人盯守,没他们动手的机会,明日你就可以把宅院挂卖出去了。” 苏云青低头瞧着手中契约。萧叙不许她搬离萧府,这苏家宅院留在手里也无用,不如换成现银,正好填补货轮开销。明日挂卖前得回去一趟,将她母亲的灵牌收回来。 萧叙询问:“码头的事查到哪了?听闻苏长越前些日子被押在码头做苦工,可知哪家码头?” 苏云青:“粗略查过,没有异样。” “没有异样。”萧叙若有所思,“贺三七,你配合她再查。” “不必!”苏云青果断回绝道:“你若派人插手,反倒打草惊蛇,敌暗我明,还是我走船出货,暗中调查的方便。何况如今苏长越入狱,应该好查。” 萧叙:“那继续由你查,表面许是障眼法,要往深处查。” 苏云青点头:“我知晓。” 萧叙视线掠过满院木箱,“这些东西,你打算安置在何处?青罗坊?改日我差人送去。” 苏云青:“放在后院便好,青罗坊……未必稳妥。” 萧叙轻微颔首,侍卫们立即上前抬起箱子送往后院。 恰巧此时,周叔匆匆从外归来,行至苏云青面前,奉上紫檀木匣。 苏云青微怔,接到手中,打开一看,里面赫然摆放着她母亲的灵牌。她蓦地转头看向萧叙。 整个苏府,这应该是她唯一记挂的东西了。 “多谢。” 院子静默,无人应答,周叔视线在两人间打了个转,和蔼笑道,回她的话,“夫人言重。” “哦对了,还有。”他随即从袖中取出青罗坊的账册。 萧叙目光一转,落在瑟缩在苏云青身后的芳兰,收眸对苏云青道:“你去青罗坊落脚,应该是为这事。”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80章 苏云青斜过眸子,余光瞥了眼芳兰,不动声色接下账册,往后院去了。“有劳周叔。” ----------------------- 作者有话说:下本计划写个轻松愉快小甜文,放松放松[哈哈大笑] 《网恋到了死对头》!!!快快收藏[加油] 不看现言的小可爱可以收藏《错把反派认成未婚夫后》![红心][红心][红心] 第58章 夜月(7) 芳兰的屋子里, 苏云青坐在窗塌展开账册。 每笔账目清清楚楚摆在面前,对不上账的窟窿处,皆被醒目的红圈圈了起来。 “青罗坊并非我一人所有, 我借了侯府的钱, 在钱还清前, 周叔每月都要过目查账。” 她与萧叙商议的分账之事, 并无旁人知晓,众人只知侯府夫人闲来无事,弄了个小铺子生意消遣。 芳兰面色僵硬, “夫、夫人。” 苏云青缓缓抬眼, “芳兰,你有话和我说?” 她给她机会如实交代。 芳兰双手搭在身前, 指甲不安扣掐掌心,“我……” 苏云青忽而低笑,见她始终不言,恐怕拿了多少,芳兰自己也记不清了, “阿钥,铺子里少了什么?” 阿钥应声上前,铺子里的账单, 早已记在脑海里,她一字不差说道:“莫无故破损的绸缎二十三匹。周叔与我交接时, 丢失银钱三十两。还有我的月钱和夫人赏赐给我的钱袋, 总共十五两,芳兰,还需要我继续细算吗?” 芳兰‘扑腾’跪下,哀求道:“奴婢……夫人, 奴婢知道错了,知道错了,不要将奴婢告到衙门。” 苏云青冷下脸来,“芳兰,柳晴柔对你有救命之恩,你听她差遣。你为报她的恩,偷取我的钱,难不成为了恩情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她指尖重叩在册子上,“普通商铺小二、府中丫鬟,一月月钱不过三两。我一月给你十两,而你还要卖布偷钱。这些东西不是你该拿的,你既然拿了,就该原封不动的还回来!” 在钱没还完前,苏云青没想就此放过她。 芳兰跪爬向前,浑身发抖,拽住苏云青的裙角,泪水满面,“夫人……夫人,求您别送官,奴婢一定全数归还。” 苏云青居高临下睨视她,抽回衣摆,“从今日起,你的月钱折去七成,充作还款,待最后一文钱还清,你便自行离开侯府。” 芳兰如遭雷击,哽咽道:“夫人是不要奴婢了吗……” 苏云青:“你觉得呢?是想去衙门,还是自行离开?” 芳兰瘫软在地,扯袖抹泪,“我……我知晓了……” ‘嫁妆’银钱已经堆在了院子里,她要尽快处理运船的事。芳兰立场不清,留着身边终究是祸患。月钱折去七成,她留不了几个月就能还清。 阿钥早已备好欠款账单,塞入芳兰手中。 门外,侍从陆续将箱子搬进旁屋,周叔怕她的钱丢失,递给苏云青一把铜锁。 苏云青清点银钱,周叔跟在旁侧说道:“烧毁厨房的钱,早先已经还清。铺子的装横费用不急,慢慢来。这些钱夫人收好了,日后想做什么事,行事也方便。” “多谢周叔。” …… 苏云青这两日忙着售卖苏府宅院的事。张远达不在,春花阁的偏厨落了锁,她只得连着去了两趟万草堂。 听闻苏老夫人已迁入苏家新宅,而柳晴柔却消失了。 早膳时,贺三七正汇报着这两日的近况。 “……从那天苏府婚宴后,阿武也不见了踪影,八成是被柳晴柔给缠上了。” 萧叙不以为然,“金卫台少了几个旧部,皆是他的心腹。” 苏云青埋头吃饭,耳朵悄摸竖起,饭吃的比以往慢了几分。 贺三七:“带走的好,省得我们费力清理。不过那女人想干嘛?” 萧叙横过眸子,瞧着慢吞吞舀汤的苏云青,“苏小姐,听完了不说句话?” 半勺热汤入喉,苏云青呛了下,咳了两声缓神,“我也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萧叙一眼便知她心中早有猜想,“但说无妨。” “她想劫狱。”苏云青说完后,又觉不确定。苏长越在牢狱,柳晴柔应是会有动作,但是劫狱风险太大,怕是不会这么冲动,赌上他们几人的前程。她急忙改了口,“……未必……我只是猜测。” 萧叙尚未应答,府邸小厮急步前来。 “少主,赵公公来了。” 苏云青指节骤然收紧,顿感不妙,怎么这时候宫里突然来人?她转首向萧叙投去担忧的目光,却见萧叙搁下碗筷,已然起身。 “苏府的动静闹大了?”贺三七拧眉。 正堂内,赵公公正抚着茶盖刮沫,身旁坐着一位面生的江湖郎中。 赵公公见萧叙独自前来,起身行礼,“见过侯爷。” 萧叙半垂眼眸,细细打量一番,“赵公公今日怎么得空来本侯府上?” 赵公公笑道:“老奴是来寻夫人的。陛下听闻侯夫人身子娇弱,如何能不派人来瞧瞧。” 萧叙抬指示意下人沏茶。赵公公带来的大夫并非是万草堂中之人,而是一个江湖郎中。今日若诊不出个结果,圣上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去请夫人前来。” 赵公公端茶慢饮,“听说几日前苏府大婚,热闹得很呐。” 萧叙挑眉,“是吗?” 赵公公狡黠的眼角堆起笑纹,“侯爷与夫人不是也去讨了杯喜酒?” 萧叙端起青瓷茶盏,直言反问,“赵公公觉得此举不妥?” 赵公公手中拂尘一甩,搭在臂弯,连忙赔笑,“并非,只是听闻苏府原主母柳氏竟变卖陛下赏赐给侯夫人的‘嫁妆’,做了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不知苏大人可将银子还清了?” “已清账。” 赵公公身子前倾,询问道:“那这笔银钱的去向……” 萧叙眸色一沉,就知赵公公此行为何。赵公公可在受贿名册上头,揽下为苏云青瞧病的活,是为套出受贿赂之人可有查清。 他唇角勾起抹冷笑,“夫人在苏家受了委屈,本侯只管苏大人将银子如数奉还,至于其他,若公公相差,倒也不是难事,是需要帮忙?” “不用不用。”赵公公急忙摆手道:“就是这事传到陛下耳朵里,陛下龙颜大怒。苏大人既然全额赔付了银两,侯夫人也不追究,那便也不是什么大事了。” 正说着,苏云青款款而来。 “赵公公安好!” 赵公公回礼道:“侯夫人安好。” 他恍然想起什么似得,语气平和,“前些日子,侯爷亲自去了万草堂,不知,可是为夫人抓药,调理身子?” 苏云青挨着萧叙坐下,贴心为他添了杯茶,两人相互对视‘眼波流转’,关系瞧着和睦,她垂眸故作羞涩道:“将军说,陛下挂念着我们。” “正是,二位成亲多时,却迟迟不见喜讯,陛下急得很呐。”赵公公眼中精光闪烁,“况且,夫妻之间,总该有个孩子,感情才能更加稳固。” 苏云青羽睫轻颤,露出抹淡淡的羞赧,点头附和,“公公说得是,就是我这身子,早年中落下病根……恐怕一时半刻,难以调理。” 赵公公目光在他们二人间来回游走,忽然压低声音,“老奴冒昧,不知二位,婚后可还和谐?” 苏云青脑袋发懵,愣了一下。下意识以为是他们演的恩爱戏码露了破绽,不光她这么猜想,连萧叙也这般猜测。 她无意识仓皇望向萧叙,投去求助的目光。 萧叙面无表情,直着脑筋问:“赵公公从何看来,我们二人关系不和。” 赵公公慌道:“哎哟,侯爷说什么呢,我如何知晓你们如何?” 如何如何如何,这个如何,绕得苏云青脑袋都晕了。赵公公到底打的什么心思,叫人难猜。这种棘手的事,还是交给萧叙处理得了。 苏云青心跳剧烈,战术性捧起茶盏喝茶,避开这个话题。 正堂一时静得可怕,主座上的两人满脑想着对策,视线空中交汇,二人皆从对方眼中看出困惑,究竟哪里露了马脚。 还未等他们开口。 赵公公扫了眼自己,轻咳一声,无奈道:“老奴这残缺之身,哪能知晓闺帷秘事的和谐?” “咳!”苏云青一口水在即将喷出时,硬生生咽了回去,差点把自己呛死。 “夫人。”萧叙剑眉微蹙,投去警告的目光,嘴中却在故作关切,“烫着了?” 苏云青攥紧绣帕,捂唇猛咳,咳得眼睛泪汪汪的,满身通红,猛地点点头,致歉道:“失礼了,公公莫怪。” 赵公公:“陛下特意交代,要问清二位……老奴不得不办……不知是否和谐,次数如何?” 空气瞬间凝固。 莫说赵公公不懂。 主座上的两人同样寡淡的像做了太监,这些事他们怎么知道…… 苏云青和萧叙四目相对,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满眼茫然。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81章 “…………” “…………” 次数……如何…… 沉默半晌。 两人‘默契’对了个视线,都对心里答案信心满满,声音坚定,异口同声。 苏云青:“七次。” 萧叙:“十次。” 苏云青皱起眉头看向萧叙,却见对方镇定自若端起茶盏,猛灌了几口。 答错了! 赵公公抖了抖拂尘,认真做着陛下交代的差事,继续追问,“那……时间呢。” 二人再次‘默契’对视,答道。 苏云青:“一周。” 萧叙:“一日。” 苏云青猛地抬头,困惑不解盯住萧叙,“???” 什么和什么?一天十次?这事说出来谁会信啊! 好嘛,他们是一点默契没有。 正堂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苏云青无奈扶额。演那么久的戏白演了,居然栽在了这件事上。 赵公公怎么不说话,难不成是问一次的时长?那更加答不上来了。 江湖郎中闻言闷笑出声,“侯爷不必如此实诚,虽说习武之人身强体健,但纵欲过度终究伤身,还需克制才是。更何况夫人身子不好,也需为她着想。” 实诚? 苏云青满头雾水,茫然眨了眨眼,所以居然没有怀疑她? 蒙混过关了? 屋子里三个对房事寡淡如水的人,懵懵懂懂,点了点头。 第59章 夜月(8)加补章 萧叙目光掠过抱着药箱的郎中, “不知赵公公,这是带了谁来?似未在万草堂见过。” 江湖郎中霎时敛笑,不敢与这位铁血残酷闻名的镇远侯对视, 垂下脑袋不敢多言。 赵公公:“就是一个江湖郎中, 听说调理身子厉害得很, 陛下特意命老奴千里寻来, 为夫人整治。” 他朝郎中使了个眼色,“还不快给侯夫人诊脉” 苏云青指尖微颤,嘴角的笑容有些牵强, 婉拒道:“谢过陛下挂怀。不必再看郎中, 我这具身子亏损太多,用万草堂的方子已用了多日, 骤然换药恐怕雪上加霜。调理还需时日,一时半刻,急不得。” 赵公公:“急得很啊,哪能不急。陛下日日念叨,等着侯府添喜呢。说当年与侯爷情同手足、并肩作战, 到时将小侯爷送进宫中,与太子同吃同住同上学堂,时时带在身旁教导。” 哪来的教导。分明是扣作质子。 萧叙观察着苏云青有些怪异的神情, 忽地握住她冰冷的手,掌心的薄茧摩挲她的手背, 嗓子掺了冰碴, “赵公公,日后的事日后再议,夫人身子不好,并未打算让她受罪。” 赵公公:“侯爷恕罪, 此乃圣意,郎中都带到了,陛下还等着老奴回话呢。不查看一番,回去不好交差,您看,要不查一番算了。” 苏云青面色煞白,神情紧绷。萧叙淡淡瞥了一眼,感到些许疑惑。 赵公公今日这是铁了心要个结果,不让大夫查看,是不会轻易离开。 苏云青暗自叹息,只好伸出手腕,让大夫检查。 大夫铺上柔帕覆在她腕部,两指压上脉门,凝神细察,片刻后,莫名蹙起眉头。 “夫人气血亏虚,脉象紊乱...似是顽疾缠身?还是旧疾未愈?” 苏云青不动声色拢回衣袖,神色如常,“许是前些日子劳累过度,旧疾复发。近日畏寒,养些时日便好。” 万草堂的药方素来无人质疑,自然不会有人查验,这倒也是好处。 大夫也没多想,“夫人需按时服药,不可间断。”他转眸向萧叙叮嘱道:“侯爷……也当有所克制。” 赵公公办完事,是时候回去汇报给圣上了,“郎中每七日会为侯夫人诊脉一次。” 他拱手道:“侯爷、夫人,老奴先告退了。” 待赵公公离去,正堂内只剩二人相视。诡异的气氛弥漫着难言的尴尬,两人耳根逐渐染上绯红。 苏云青率先打破沉默,“将军说的一日十次,未免太过荒唐。” 萧叙冷声回应,“苏小姐的七日七次,难道就不荒谬了?” “……” “……” 沉默再度蔓延。 所以‘标准答案’到底是什么。 苏云青揉捏太阳穴,“万没想到会在这等事上险些露馅……我觉得我们需要对个答案,下回赵公公再来,该如何作答……” 萧叙轻哼一声,“嗯。” “那将军以为……该说几次合适?” “一月一次足矣。” 苏云青迟疑道:“从一天十次,到一月一次……这郎中会信吗?” 萧叙:“有何不可?” “没什么……”苏云青再次抬杯喝茶,才发现杯中早已经空空如也,一滴不剩。 这话题聊不下去了。 萧叙目光一沉,话锋一转,“你腰间挂的是什么?” 苏云青手指一顿,低头瞧见腰间别着的那枚粉色的荷包,她扯了谎,“不过是寻常香囊。” 萧叙缩起眼眸,“从前未见你戴过。” “我……” “旁人相赠?” “将军说笑了,旁人怎会送贴身之物,是我见衣铺有块好料子,便让绣娘做了个荷包。将军若不放心,可去询问绣娘。” 萧叙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移开视线,不再追问。 正堂又陷入诡异的死寂,烛架上的火苗发出细微的轻响,一股莫名的燥热在两人之间蔓延。 苏云青如坐针毡,“那,若没什么事,我先回青罗坊了。将军也该去金卫台了吧?” 她刚起身,萧叙突然开口道:“等你回府用晚膳。” “嗯?”苏云青不解侧首。这话配上先前尴尬的话题,听起来别提多怪。萧叙何时萧叙会等她用膳了,不苛扣晚饭就不错了。 萧叙似也意识到略显异样,令人遐想,迅速补充,“柳晴柔与阿武至今下落不明。除了青罗坊和万草堂,其余地方不要再去,早些回府。” 苏云青托腮,认真分析道:“苏长越尚在狱中。他们应当一时半刻无暇顾及我。” 萧叙扫视她一眼,从旁擦肩而过时,丢下一句话走了,“少给我添麻烦。” “我知道了。” …… 苏云青正在衣铺整理近日贸易流动的单子,忽闻外间骚动,铺子又来了位不速之客。 吴梁抖着锦缎衣袖,大剌剌走进铺子,直言要找苏云青。 芳兰慌忙掀帘,“夫人,有客找您。” 苏云青停笔,“何人?” 芳兰压低声音,“上回……找不快那位......” 苏云青眸色一凛。吴梁突然造访,必然是圣上来打探苏家家宅一事。 “掌柜,怎么迟迟不出?”吴梁负手而来,注视着她。 苏云青凝起眸来,“贵客临门,不知这回是又看中了哪款衣裳?” 吴梁轻拂衣袖,“同个样式,换个颜色,我需要等多久?” 苏云青不动声色地起身从他身边经过,“随我来吧。” 若是每回他们见面,都没有第三者在场,早晚会引起疑心。 她余光扫过周叔探究的目光,故意提高声音:“芳兰你带上纸笔,随我们一同去去库房,把客人要的料子记仔细了。” 库房里货架排立,未裁剪的布料整齐堆放,隔壁绣娘们的针线声隔着木墙隐约可闻。 “咯吱——”库门关闭。 吴梁装模作样,四处张望,抚过一匹布料,“这料子不错,要个藏青色。” 芳兰低头记录的间隙,他已踱步到库房深处。 他一眼瞄见货架上的异族服饰,抬指勾起纱裙处的小铃铛,“早前听闻,青罗坊做起了多地生意,不知去向哪处?这种服饰瞧起来,像是乌余?” 苏云青心头一紧,运送乌余的货船竟被发现了?陛下何时盯上的? 她的背后,又多了双眼睛盯着,做起事万般不顺意。 她强自镇定,装傻充楞,“是吗?京城与乌余相隔甚远,前些日子有几个胡商看中我们的料子,给了样式图订做。原来这就是乌余服饰?” 她装作无意反问道:“……大靖与乌余常年交战?这...不触犯王法吧,难道不可生意来往?” 吴梁大笑道:“我一介草民哪懂什么王法?不过是游历四方时见过罢了。再说,镇远侯不是早已平乱凯旋,陛下圣明,打仗伤的是老百姓,能有生意往来,平衡两国友情,不是什么坏事。” 苏云青点头浅笑应和,“说得是。” 吴梁大手一挥,“你们还有什么不错的衣裳?都拿出来给我看看!” 他丢了个眼神给苏云青,示意她支开芳兰。 苏云青会意,“芳兰,去取些新到货的云锦来。” 芳兰点头去向旁架,寻了两条货架后。 待芳兰走到远处货架后,苏云青忽觉颈间一凉,吴梁的匕首抵在她的咽喉处。 “陛下让我来传话,侯夫人,苏府嫁妆一案,可需要帮忙?”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82章 苏云青垂眸凝了眼匕首,“赵公公今早才来过侯府,现在你又..” “赵公公亲临侯府,还不够提醒夫人?陛下等了一早不见你传信,只能让我来瞧瞧。夫人,下回自觉些。”吴梁匕首纹丝不动。 苏云青蹙眉,“我怎知陛下想要知道什么讯息。况且陛下恩赐的嫁妆,苏家已如数归还,这等小事,何须劳烦陛下挂心。” 吴梁凑上前来,突然逼近,附耳道:“是吗?侯爷近日张狂得很,砍了十几个官差的手指,陛下好奇,什么事能让侯爷如此...急切?” 苏云青面不改色地推开他,“请注意你的身份,离我远点。” 她反问道:“侯爷为何断人手指,陛下难道不知?” 匕首寒光一闪,更深抵入肌肤。 吴梁森然道:“夫人慎言,当心祸从口出,可别掉了脑袋。” 苏云青脖颈传来一阵刺痛,她镇定自若,为萧叙说话,“那些官员不知天高地厚,竟敢为阿武这等莽夫讲话,简直胡言乱扯。陛下圣明,想必也不愿将官职交给一个不识大字粗鄙的武夫。” 苏云青心跳如鼓,心有不安。她不确定,圣上究竟查到了多少?又想从她嘴中套出什么事,是怀疑苏府案与断指案有所关联? 若是萧叙暗中敛财之事败露,这事可就麻烦了。那些断指官员不敢声张,但若事情闹大,萧叙第一个怀疑,要灭口的就是她。 “侯夫人发什么呆,怎么不说了?吴梁匕首拍打她的脸颊,“继续。” 苏云青偏头避开锋芒,咬紧牙关,“陛下赏赐的嫁妆并非被苏济贪去,而是被柳晴柔暗中变卖,她与金卫台的阿武是旧相识。” 她快速捕捉到吴梁微缩的瞳孔,显然苏云青赌对了,圣上已经知晓此事,现在是要试探萧叙是否参与其中。 “他们筹钱是为给阿武买官,意图取代将军。”她字字如刀,将萧叙用意,洗了干净,“将军‘登门拜访’官府,一问才知,那钱来路不明,出自嫁妆赃款后。柳晴柔无力偿还,只得逼那些受贿官员吐出赃银,余下的...便让苏济变卖苏宅抵债。” 苏云青语气放柔,“陛下事务繁忙,这些小事不敢叨扰圣上。不过是女子家的打打闹闹,加上几个小官贪墨并不多。况且他们并不知那是御赐之物,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也无伤大雅。” 她抬眼直视吴梁,推开匕首,“将军断指泄愤,一是为我讨回嫁妆,二来也是替陛下教训这些怀有贪念的宦官。” 吴梁冷笑道:“侯夫人巧舌如簧,这么说来,陛下反倒要感激侯爷?让陛下能通过断指留意,哪些官员容易受贿?这不是断人仕途吗?侯爷就不怕在朝中树敌?” 苏云青:“侯爷行事,一心为国,效忠陛下。” 吴梁眯起眼,忽然收刀入鞘,这个答案,似乎正是陛下想要的。 “罢了,既然嫁妆已追回,陛下也就不再多手处置了。” 他整整衣袖,假意提醒道:“侯爷可要当心些,夫人还是多劝着点,莫要让侯爷冲动,锋芒毕露在朝中会树敌无数,若哪天墙倒,那些宦官的折子,可是会要人命的,倒是陛下也难保你。” “夫人。”芳兰的脚步声从远处靠近。 苏云青与他拉开距离,“谢过提醒。” 她面上恭敬,心里却明了。圣上对断指一事,视而不见,正是想让萧叙在朝中树敌,自绝朝堂。 也难怪萧叙如此张狂,原是早有预料圣上性子,分毫不惧。 不过经次一事,苏云青也能摸索出,刑部非萧叙势力,但衙门与大理寺是。 “夫人,这些料子可够?”芳兰抱着满满当当的料子前来。 苏云青正要去搭把手。 吴梁忽然拽住苏云青的手腕,举止亲昵,贴在她耳畔道:“夫人,下次报信,别等我亲自来催。” 芳兰瞧着他们怪异的动作,狐疑的目光在二人间游走。 苏云青猛地甩开吴梁的手。他这是故意引人注目!好让旁人记得他。 “客官请自重!” 吴梁高举双手,撇着脸喊冤,“我是见掌柜要撞上货架,才好心拦一下,何必这么激动。” 苏云青强压怒火,接过芳兰手里的料子,放到案上。“选吧。” 吴梁装模作样翻选。 “这个纹样不错,这个也好,就拿这三匹料子,衣裳何时能做好?” 苏云青退后半步,与他保持距离,指导芳兰记录清楚。“十日后,自取。” 吴梁故作苦恼,“十日后?我怕是没空,掌柜不能送货上门?” 芳兰在此,苏云青只能拒绝,斩钉截铁道:“铺中事务繁,小厮抽不开身,实在抱歉。” 吴梁大笑道:“也罢也罢!自取也行。” 他故作惊讶道:“没记错的话,这青罗坊似乎是侯府夫人的私产,莫非你就是侯夫人?!” 苏云青指节发白。芳兰在此,吴梁又在盘算什么? 吴梁若有所思道:“侯夫人,我好像有点印象。声名远扬啊,是苏家大小姐吧。” 芳兰觉得这人怪异的离谱,一个箭步挡在苏云青面前,“这位客官若是无心购买,请回吧。” 吴梁盯住苏云青,“怎么了?侯夫人要拒客?” 苏云青咬紧唇,侧过身子,让出库门的路,“要买便买,不买请吧。” 吴梁:“莫要生气啊,当然买。” 他掏出一锭银子压在料子上,“这些料子的衣裳,各来一件。” “够吗?”他又取出第二块,从芳兰眼前晃过,摆上桌子。 苏云青一把拉过芳兰护在身后,“芳兰去记。” 吴梁又扯回原来的话题,“苏府大小姐。可知昨夜苏府出了桩命案”他满意看着苏云青瞬间绷直的脊背,“苏府大宴,苏大人在宴席上当众休了柳氏,把她赶出了苏府。” “谁知,喜事没过几天。昨夜,一个金卫台的小卒把那个叫望淑的舞姬,给割喉抛尸,丢在绍水沟里!没记错的话,似乎是苏大人新入门的新妇。” 芳兰笔尖一顿,在纸上落下大片墨迹,“杀……杀人了?” 苏云青对于突如其来的消息,更是呆了在原地。 望淑,死了?! 吴梁欣赏着她们惨白的脸色,悠然摆手离开,“衣裳我十日后来取。” 芳兰心惊,“金卫台?” 两人对视一眼,心知肚明,杀害望淑的人,是柳晴柔。她栽赃陷害给了阿武的亲信。 “金卫台的人……”苏云青回过神来,突然抬步朝外奔去。 周叔见她着急忙慌,“怎么了夫人?” 苏云青无暇顾及其他,冲出铺子,抓住吴梁的衣袖,“这件事情,将军并不知情,金卫台原是阿武的旧部,向来不服管教...” 吴梁眼中精光一闪,“哦?这么说来,如今金卫台都听侯爷的了?” 苏云青瞳仁一震,发觉她一时紧张,失了言,急忙改口,“并非,将军上任不过数月,如何能掌控整个禁军?他日夜操劳京城防务,对此事毫不知情……” 街边已有行人驻足观望他们拉扯的模样。 吴梁低声嗤笑道:“侯夫人与侯爷情深意切,当真感人。陛下日理万机,哪会在意这些家务事?金卫台的凶手,想必侯爷已经送去大理寺了吧?一番刑法下来,认罪书应是已签。” 周叔追上前来,“夫人,是发生什么事了?” 苏云青松开吴梁的手,“我……只是听说苏府出了命案……想问个清楚。” “命案?!”周叔面色骤变。 吴梁整了整衣袖,“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苏云青:“我去趟苏府。” 周叔:“我去备车,夫人在此等我片刻。” …… 苏府新宅,朱漆大门紧闭,苏云青站在石阶下,陷入沉思。 周叔轻声唤道:“夫人是怎么了?” 苏云青声音飘忽,“望淑……是个可怜人,我虽不喜欢她,却未想过要她性命。” 周叔微怔,“死的是苏家新妇!” 他摇头叹息,安抚道:“此事与夫人何干?杀人者非你,何必自责?望淑识人不淑,死在苏大人的巧言之下。苏大人休妻,各大官差早有预兆,那是早晚的事。即便没有您揭露苏长越身份之事,为保苏长越地位程,她迟早也会那么做,为苏长越博出一条仕途前程……” 苏云青转头道:“走吧,去春花阁。” 苏云青回春花阁做了一份醉仙糕,提着新出炉的糕点回到苏府,放在苏府门柱旁。 回府时,已经耽搁了晚膳时辰。 她前脚刚入府,后脚萧叙满身血腥归来。 苏云青没什么胃口,却被萧叙拦住。 “坐下吃饭。” 铜盆里的清水顷刻染红。萧叙擦净双手,盯着默不作声用膳的苏云青。 “你有事要问?” 苏云青:“那人处置了吗?”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83章 萧叙语气冷硬,“杀害官眷,死罪。” 苏云青筷尖微颤,叹了口气,确实如此。对萧叙而言,阿武的人是一颗拦路的绊脚石,逮着机会,自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苏云青草草扒了几口饭,便离了席。 夜里,萧叙沐浴后经过后院,却见旁屋的窗纸透出烛光。 周叔:“少主,旁屋里放的应该是夫人母亲的牌位。” 萧叙负手立于廊下,沉默良久,“那人我不该杀吗?” 周叔无奈道:“少主何出此言,拦路之人,是该除去。只是夫人心善,无辜者枉死,她心底堵得慌。望淑一尸两命让她自责……又得知金卫台替罪之人……” 萧叙沉下目光,“这世道容不得慈悲,心不狠只有死路一条。” 周叔不忍道:“夫人毕竟只是一个女子。” 萧叙:“周叔,你何时也学了她那套妇人之仁?” 周叔欲言又止,喉头滚动,终是垂首,“是我多言。或许,终有一天,夫人会理解少主的。” 萧叙拂袖离去,衣袂翻飞震风,“我何须她的理解。优柔寡断,心不够狠,早晚会死在仁慈之中。” 月光漏进窗棂,苏云青恰好推窗透气,就见两道黑影匆匆离去,她愣在窗前站了一会儿,支起狭小的窗隙,跪坐回牌位前。 次日清晨。 苏云青走到正厅门前,被萧叙低沉的声音拦住去路。 “苏小姐这是要顶着乌青的眼圈去哪?” 萧叙目光落在她憔悴的脸上,眉头微不可查皱起 她这是一夜未眠,在灵前跪了整夜? “膳房炖了参鸡汤。”他语气生硬,抬指示意芳兰端来汤盅,“喝些暖身。” 苏云青不与他争辩,沉默地坐下,简简单单吃了几口,起身欲走,却被萧叙突然叫住。 “今日...”他顿了顿,“早些回府。” 苏府门前,惨白的绸缎在风中飘荡。苏大人刚过门的新妇不过几日,喜服未褪便已命丧黄泉。旁官路人犹如避瘟,纷纷避退数迟。 苏云青站在街角,眼底映着那片刺目的白。一夜未眠让她的脸色比往日苍白、憔悴,却也想通了一些事,重活一世,因果难辨,她最该救的是自己…… “夫人。”阿钥来报,低声道:“苏长越仍在狱中,柳晴柔至今没有动作,不知所踪。” 苏云青下意识攥紧腰侧的荷包。 盲婆敲着木杖撩开里屋的帘子,“夫人,您找我?” 第60章 夜月(9) 苏云青上前搀扶盲婆, “我这旁街给新置了间铺子,位置不错,去瞧瞧吗?” 盲婆:“医、医铺?夫人您这是……” “之前不是说, 要给您开间医铺吗?那家铺子装横的差不多了, 您去瞧瞧药柜摆放, 桌椅诊台, 可顺手。若是没什么大事要改,过几日选个好日子,可以开张了。” 盲婆眼眶湿润, 语无伦次哽咽道:“这这这……我只当夫人随口一提, 怎得竟真置了间铺子。” 苏云青低笑道:“总不会是假的,去瞧瞧吧。青罗坊的事我忙得差不多了。” 盲婆点头道:“诶诶诶, 好。” 她抓住苏云青的手,“但是……这间铺子夫人不方便挂名,若需我搭手,我挂个虚名领月钱便是,铺子还是归您所有。” 苏云青:“这……怎么可以, 铺子的所有事情都需婆婆处理,我无法触及……” 这要放萧叙身上,他还不得敲她一笔。盲婆居然什么都不要, 就要点月钱。 盲婆布满褶皱的手,在她手背拍了拍, 叹息道:“夫人, 您给我的已经够多了,能吃饱穿暖,摸着旧时手艺终老,还有何不满足。您若是不同意, 我还是在衣铺里打打杂,也可以。” 苏云青妥协道:“好。” 周叔已备好马车。芳兰搀着盲婆登车,苏云青在铺子里与阿钥交代事情,“用这批货拿去试试东码头,那里人烟稀少,商船往来不定,要等囤货足够才会出航,今日难得有船靠岸,你趁此机会探探路。错过这次,不知又要等到何时。” 阿钥点头应下,“好,我一会儿同下人送去。” 苏云青不知是不是没歇息好,今日心头总萦绕着莫名的不安,她揉了揉太阳穴提醒道:“近来城里不太平,办完事早些回府。” 话虽如此,但她仍觉不妥,思索片刻又唤道:“周叔。” 周叔闻声上前,恭敬道:“夫人。” 苏云青:“阿钥待会要跑趟东码头,劳您陪她走一趟可好?” 周叔犹豫道:“这……夫人,少主有令……” 苏云青:“医铺就在旁街不远,马车绕个弯就到。我带婆婆看完诊所,顺道回府,前后用不了一个时辰。……倒是阿钥要去的码头那边,回来时怕是要天黑了,我实在放心不下。” 周叔想起昨日之事,扫了眼铺子里为苏云青忙活的阿钥,思索片刻,终是点头应下。这两条街相隔也确实不远,他转身唤来一名侯府侍从,仔细交代几句,让其暂代车夫之职。自己则准备随阿钥前往码头。 医铺确实近在咫尺,虽需绕行主街,但也不过片刻便到。 苏云青带着盲婆慢步于药香弥漫的铺内。 盲婆虽只能看见模糊光影,却执意将拐杖交给芳兰,颤颤巍巍尝试放弃拐杖,用双手感触墙壁、柜台…… 苏云青敲了敲桌案,“这诊桌特意做得宽些。日后给您配两位医师,一个记方,一个抓药” “你我两间铺子相隔不远,大道绕了一圈,其实小道也就隔三条巷子,有事随时可以唤我。” 她推开铺子偏门,阳光洒进相连的小院,医铺与宅院相连,屋子不大,结构简单。 苏云青当初选址,正是相中这点,盲婆医病、休息极为方便,不会经历太多曲折,有个小宅院,闲暇之余也能晒晒太阳。 盲婆站在院中,感受余晖布满全身,半晌哽咽道:“多谢夫人,夫人大恩...” 苏云青打断道:“不碍事,医铺还需您坐镇,我们这是互惠互利,放松诊病即可。布局若有哪里不妥,随时告诉我,我让小厮帮您换位置。” “宅院里被褥家具都已备齐,您客栈的行李我方才已差人取来,今晚就能住下。” “医铺里的药材也备了多数。” 苏云青收拾的妥当,说着又想起什么,“你看看可还缺什么物件?趁着天色尚早,我们顺道去旁街买上。” 她们几人在旁街商铺采买了些东西,回到小院时,芳兰望着渐暗的天色提醒:“夫人,时辰不早了。” “婆婆不如随我去侯府用晚膳?”苏云青盘算着正好取些银钱给盲婆周转,“夜里再送您回来。” 马车摇摇晃晃,刚驶出街角,忽听前方一阵喧哗。 一群商贩打抱不平,正吵得面红耳赤。 苏云青:“发生什么了?” 芳兰掀帘探头望去,只见满地滚落的番茄堵住了去路。 “摊子似乎被撞倒了,把整条路都堵死了。” 苏云青眯起眼睛,警觉道:“还能走吗?” 芳兰:“能走是能走,就是可能压坏摊主的番茄……” 苏云青撩开帘子往外看,盯着那些鲜红的果子,这一轮子过去,怕是仅有的番茄要全压坏了。况且那些人抄起手边之物,打了起来,看热闹的百姓也有不少,此路根本走不通。 这条大道是通往侯府最近的一条。 她犹豫再三,拍拍车厢只得道:“绕道吧。” 马车转入僻静小巷后,喧闹离得越来越远,四周骤然安静下来。 苏云青揉了揉狂跳不止的眼皮,心中愈发不安。 忽然一道惊雷炸响!黑压压的云,肉眼可见翻滚而来,将余晖吞噬干净。 芳兰忧心忡忡,“夫人,要变天了。” 入春的天,变幻莫测。 苏云青转头看向身旁坐着的盲婆。 盲婆正摩挲木杖,她的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喜色,能受邀去侯府,意味着夫人认可了她。 不带去侯府,医铺难开。京中的生意,萧叙定然是要占几分的,没有他的点头,这铺子开不起来。 但这怪天变幻莫测,难以参透,这事只得改日再议。 “掉头!”苏云青忽然改口,“天要下雨了,先送婆婆回医铺。改日再去侯府用膳罢了。” 车夫为难道,“掉头?夫人,马车太大……这窄路要往前行到岔路,左拐才能有块空地掉头。” 苏云青快速扫视四周。 右侧是商铺后巷,再行两条小街就到大路了,而左侧通往的是破败的旧城区。 刚好够行马车的巷子里,两侧屋子门窗紧闭,并没发现什么异常。 在这里下车也不是,不下也不是。 苏云青叮嘱道:“芳兰,你带婆婆步行回头,沿路走出巷子。我去前面掉头再回来接应你们。” 盲婆紧张地抓住拐杖,“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84章 苏云青如实说出她的猜想,“堵路的番茄摊出现得太蹊跷,我总觉得是有意为之。” 芳兰:“可那摊主是个佝偻身子的白发老人,推着个板车……似乎不像坏人。” “正因如此才更可疑,他是不像,不代表旁人不像,先下车。”苏云青掀开车帘,对车夫道:“阿明,你也下去,我去前面掉头。” 若真有事,不能牵连上他们几人。 车夫:“夫人?” 芳兰搀扶着盲婆下了车。 车夫阿明仍固执攥着缰绳,“夫人,周总管有令,我得时刻跟着您。” 雨点开始噼啪砸在车顶,眨眼间倾盆大雨落下。苏云青无空再纠结这些事耽误时间,无奈道:“行。” “轰隆——!” 车轱辘碾压湿泥,一声巨雷震天而响。 突然!‘咻’一支乌黑箭矢从灌木中飞射而出,一箭贯穿车夫咽喉,一击毙命! 车夫瞪大眼睛,瞬间栽下马车。 受惊的马匹扬起前蹄,货箱翻倒入泥。 “趴下!” 周叔猛然抽剑,剑光在黑夜里划出一条银弧,瞬时斩断从窗外袭来的箭矢。 阿钥反应过来,忙趴在地,死死抱住车栏,在颠簸的马车中保持平衡。 遇袭!” 压货小厮惨叫连连,飞箭毫无章法射来,应声倒下数人。 周叔快速反应,跃上疯马,“斩断货板!” 阿钥快速在车厢里摸到匕首,看着固定在马车后的货板,左右疯甩,她抽刀斩断货板麻绳。 压货小厮,并非黑甲军,只是些稍有拳脚的普通杂役,面对乱箭,无一生还。 周叔调转马头,余光瞥见灌木窜出黑影正拖走他们的货物。 阿钥:“货被截了!我们得到的消息是假的?!” 阿钥这时才觉得事情不对,她暗查的码头讯息是假的!开放的码头根本是个陷阱,那又是谁得知了此事,发现她们的目的,知道她在调查码头,此举是杀人灭口?! 糟了! “周叔!夫人恐怕出事了!” “咕咚咕咚——!” 雨幕另一端,苏云青的马车正在窄巷里艰难调头。 车辙在湿泥划出深痕。突然!停了下来。 苏云青心脏强烈跳动,车夫也发现了异常。 “夫人……” 两侧的破屋静得出奇。 苏云青低声询问,“哪边有人?” 车夫勒紧缰绳,缓慢抽刀警惕四周,声音像绷紧的弦,“没看错的话,是……右边。” 话音未落,纸窗爆裂的声响与惊雷同时炸开,一道灰影破窗而出。 “夫人当心!!!” 苏云青后仰的瞬间,锋利的飞箭夹杂雨水擦过她鼻梁。 “啪嗒!”一声巨响,窗帘落下,苏云青猛然转头看去,一只与她有七分像的纸人,满脸血迹被钉在窗框上,闪电之下,诡异的笑尤其骇人。 “驾!”车夫单手拦箭,扬鞭抽马,快速奔走。 第61章 夜月(10) 马车在暴雨中疾驰, 密集的箭矢与雨点急促钉打在车壁,木板发出崩裂声,顶不了太久了。 “哗啦——” 一道惊雷劈落, 车轮猛然撞上凸起的石板, 整个车厢剧烈一震。直将苏云青从座椅上甩了下来。 窗口的血娃娃, 扭曲的半张脸闪着诡异又嘲讽的笑。 “夫人!当心!”车夫阿明在外费力抵抗, 为她博取一线生机。 忽然……“咕咚”一声。 血腥气瞬间弥漫。 她抬头,狂风掀开车帘,车夫无头的尸体在雨中喷涌鲜血, 骤然向外栽倒。 “咔嚓!” 飞箭卡进车辕, 突然断裂,车厢四分五裂。苏云青被惯性猛甩飞出去, 重重砸进泥泞。 她咬牙撑起身子,回头望去,黑沉沉的雨幕里,黑影窜动,冷箭破空斩雨, 不绝于耳。 苏云青来不及多想,浸透拎起裙摆,跌跌撞撞冲向巷口。 雨雾模糊她视线的同时, 也遮蔽了追兵的视野,沉重的脚步声踏在泥坑, 紧追在她身后。 分岔路口。她猛地转头, 芳兰与盲婆正站在屋檐下躲雨,茫然无措。 远在巷子外的灯火一盏盏熄灭,黑暗逐渐吞噬街道。 银紫色的闪电惊闪而过。 苏云青嘶声大喊,“跑!” 她随即冲向另一条岔路, 引开追兵。 芳兰浑身一颤,眼见苏云青的身影消失黑夜。 芳兰快速反应,拽紧盲婆的手,头也不回疯狂往即将消失的灯火处逃窜。 苏云青这方,街尾越来越近,只差一点路程,就能抵达大道。 将军府的屋塔已隐约可见…… 忽然,一道黑影骤然从旁闪出,一只手扣住她的喉咙,浸了迷药的帕子死死捂住她的口鼻,不给她动弹的机会,麻袋从头瞬间套下。 “唔……!” 苏云青失去挣扎的力道,一阵天旋地转,两眼一黑,脚轻头重被人扛在肩头。 失去意识。 …… “现在怎么处理?要笔钱跑吗?”阿武粗犷沙哑的嗓音混着浊重的喘息,从窗缝里挤出来。 “你轻点!经不起你这么作践。”柳晴柔虚弱声音像被揉碎,猛喘了两口才缓过劲来,透着丝撒娇的责怪意味。 阿武陡然发了狠,床板不堪重负,‘咔嚓’一下散架了,“为你了,老子连官都丢了!那些过命的兄弟,总要给个交代!不夜坊的舞姬,哪个敢给我摆臭脸!就你金贵!” “啪”脆响一声炸在雨夜。柳晴柔半张脸被扇偏过去,汗湿的碎发糊在红肿的颊边。 “转过去!”他扣住她的柳腰,将人直接翻了个身。 柳晴柔:“你!” “我什么!老子问你现在怎么办!”阿武心有不快,积压多年的怨气总算有了宣泄之地。这么多年,柳晴柔对他爱答不理,拉开界限,如今失势知道来找他了。 听信她的鬼话!为了她,连多年拼来的官位都彻底弄丢了,难道以后回去乞讨! “少和我提不夜坊!”柳晴柔声音尖锐,突然炸毛,剧烈挣扎,反手一巴掌甩回给阿武。 屋里的两人瞬间打了起来。 阿武掐住她的脖子,把逃跑的人拉回身下,“当年是谁红着眼求老子救你一命!用完了就扔,如今落难倒想起我来了?你可真是下贱啊,柳夫人!为了你,老子连弟兄都出卖了!一无所有了!一无所有了你懂吗!” 他对柳晴柔可谓是又爱又恨,越爱越恨! 柳晴柔指甲在男人粗壮的胳膊上抓挠,刮出数道血痕,“舞姬一死,长越就是苏家明面上唯一的儿子!你慌什么,你争不到的位置,难道我们儿子也争不到?要不是你太废,我们娘两至于这么多年寄人篱下?!” “放你娘的屁!”阿武的手掌蓦地收紧,挺直腰杆猛地发力,撞得她吃痛一声,“你真当老子是傻子?你第二年就怀上苏济的种,不就是盘算着,若事情败露,进可做苏家主母,退可拿孩子要挟我?你什么打算,老子会不知?!” 他扣住她的下巴,把她被打肿的脸掰过来,逼她直视自己,“老子现在要官职!要实权!我问你,把人绑来了,到底怎么处置!” 柳晴柔仰头疯笑,“杀了她们!你这个蠢货,你以为绑了人,萧叙就会来救?还是指望靠她们捞笔横财?” 她凌乱的发糊了双眼,讥讽道:“你以为萧叙会乖乖让位,把金卫台拱手送你?!” 阿武身形一滞,两眼发懵,“你什么意思?不是你说把舞姬杀了,就告诉我怎么夺位?!?!” “哈!怎么多年,你还是蠢得出奇。”柳晴柔眼底满是嘲弄,狂笑不止。 阿武发狠冲撞,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碾碎,“你他妈敢耍老子?!” 柳晴柔皱紧眉头,忍受着痛苦,讥讽笑道:“芳兰早前都与我汇报过了,萧叙根本不爱苏云青,那些恩爱,都是假象,她在萧府低声下气,过得好不如意!哈哈哈哈哈,阿武,你现在和我在一条船上!你不弄死她!死的就是我们两个!” “你找死!”阿武彻底失控,犹如疯兽撕咬猎物。 柳晴柔的挣扎声支离破碎,话语艰难从唇齿间挤出,“把……知道我们苟且的人……全杀了!你还有何官位坐不上去?!改日……我让长越认你这个爹……不就完了?!” 阿武:“杀人?老子就彻底完了!” “你已经杀了!!!替死鬼是你金卫台的人!你现在……还有退路吗?!” 雨声连绵不绝。 刺骨的寒气从脚升起,仿佛被丢进了冰窖里,冷得浑身发颤。 模糊的对话声钻入苏云青的耳中。 她浑身一颤,猛然惊醒。 屋内,痛呼与喘息交织,殴打声仍未停歇。 心跳如擂鼓,苏云青呼吸如被压迫。 今日这出,确实超出她的预料,她原以为柳晴柔会先救苏长越,再来对付她,却不想对方竟如此迫不及待,要她性命!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85章 视线被麻袋遮蔽,脖颈被粗绳勒紧。苏云青强忍晕眩,透过麻套的缝隙观察四周,背缚在身后的双手在泥泞中摸索。 突然,忽地她指尖触到一具躯体,躺在她身边僵硬、冰冷没有动静。 她顺着那人手臂往下摸,摸到一双苍老粗糙的手。 这是……盲婆! 她没逃掉? 苏云青指尖发颤,继续摸索,终于触到一块锋利的碎瓷。她费力割动麻绳,释放勒出血痕的手腕。 她呼吸急促,边张望边解开脖子上的麻绳,扯下麻套。 转头一瞧,地上躺着的,果真是盲婆! 芳兰呢! 她环顾四周,发现她们被丢在一间破败的木屋旁,与湿透的柴火堆在一起,淋着大雨。 不远处,废弃的木屋旁是一条幽深的长湖。这估计是柳晴柔多日里的藏身之所。 柴火被雨水浸透,柳晴柔孤注一掷要她死在今夜。 可为什么还没动手? 难道是要一笔勒索? 芳兰不在,被抓住的只有她和盲婆。 巷子里,她抛下盲婆跑了?……还是艰难甩开追兵回府报信了。 屋内,暧昧的声响渐渐平息,一场疯狂的欢爱即将结束。 苏云青手忙脚乱,解开盲婆身上的束缚。 她大脑飞快转动,凌乱披散的发丝糊在脖颈,柳晴柔顺走了她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 她下意识往腰间探去,好在荷包还在…… 苏云青低声唤着盲婆。 盲婆浑身一抖,从迷糊中苏醒,“夫、夫人……是我拖累您了。” 柳晴柔计划杀了所有人,今日不在巷子里劫他们,也会有人趁夜杀进盲婆屋中取命。 "别说这些。我们该走了,动作要快些。"苏云青正要搀扶盲婆起身,却见她双腿一颤。 盲婆:“走……走不了了……” 苏云青低头一瞧,大雨冲刷着满地的血迹。 他们居然挑断了盲婆的一只脚筋!雨水与血猩之气交杂,她居然因紧张而没在一开始察觉出来! “忍着点!”她慌忙撕下衣袖,给盲婆包扎,“别怕,不会不会有事的……” 盲婆泪如雨下,“是我……是我连累了你,若不是我到京城,被他们发现……也不会牵连你被他们追杀。” 苏云青强装镇静,心中却慌的不行,不知阿钥他们如何了,有没有遇险。码头透出的很可能是假消息,阿武怎会知晓她们在走船。究竟是阿武设的局,还是另有其人?! 苏长越?!还是小道士白无诀,到底是谁。 苏云青粗略给盲婆包扎好伤口,屋内暧昧的声响戛然而止,不知是歇息了还是……突然,屋里的昏黄的灯光点亮,两道模糊的人影隐隐约约映在窗纸上,正忙着穿衣。 不妙! 这附近应该没有阿武的人,苏云青一把架起盲婆的胳膊,撑着她往前走。 “坚持住。” 盲婆的血越流越多,这么走回去显然不可能。 苏云青找了处灌木,将盲婆藏了进去,她安置好盲婆。低头一瞧,血迹已然渗透出包扎的绸缎。盲婆面色惨白,咬紧牙关,呼吸孱弱。 “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苏云青再次扯下干净的衣料,摁住她的伤口,防止血迹引来注意,“我能引开他们……” “等将军赶到,我们就没事了。” 她虽这般安慰盲婆,可自己心里却没底。不知芳兰是死在半途,还是逃回府报信,萧叙未必会来救她,他会不会借此机会顺手除掉她……一概不知。 她计划在湖边找船,靠自己逃出去。 苏云青才从灌木中离开,往湖边行了两步,木屋的门突然打开。 “苏云青!”柳晴柔尖利的嗓音划破雨夜。 第62章 夜月(11) 苏云青转身就逃, 泥浆在脚下迸溅。她的身影踉跄无比慌乱,但女子终究比不上男子的速度。 阿武很快追上她,扣住她的肩膀, 将人往树干上用力一甩。 苏云青整个人飞出去, 后背重重砸在树干, 腰椎一阵刺痛。 她趴在地上缓气, 迷药的劲还没过去,疼痛又再次传遍四肢百骸。 尝试了几次,都未能从地上爬起来。 两双鞋靴停在她的面前。 "跑啊?"柳晴柔扶了扶歪斜的金簪, 踩住她的肩胛骨, 纱衣滑落露出暧昧红痕,“苏云青, 你不是很厉害吗?” 泥水灌进鼻腔,苏云青呼吸艰难,雨水打在脸颊,窒息感似得她的头愈发眩晕。 柳晴柔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把人从泥水里提起来, 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你觉得落到我的手里,你能跑得出去吗!” 苏云青余光落在阿武身上, 他的眼神始终黏腻在柳晴柔裸.露的香肩上,显然意犹未尽。 柳晴柔声嘶力竭道:“去把那个瞎子找出来杀了!” 阿武脚步微滞, 仍站在原地, 眼底闪过一丝迟疑。 “还愣着干什么!”柳晴柔猛地甩头,累赘的金簪在凌乱的发间晃动,“要不是你非要缠着我,我早把她另一只腿筋挑了!” 她的目光落回苏云青的脸上, 沾满泥水的脸,狼狈又倔强。柳晴柔突然又改了主意,她嘴角扭曲,活像个精神出常的疯子,“不、不对,要折磨,折磨死她们才对。当初的毒怎么没毒哑那个瞎子。” “要不是因为你!我何故沦落至此!”她恶狠狠瞪住苏云青,欲扬手再挥去一巴掌。 苏云青眼底寒光骤闪,睫毛微颤,猛然抓住她的手腕,指节泛白,“因为我?柳晴柔,你沦落至此,是报应!为了一己私利,你手上沾了多少条人命?!” “报应?!”柳晴柔抬手要掐住她的喉咙,“我当初就不该心善留你一条性命,早该在那时候和你母亲一起,弄死你!” 话音未落,她趁其不备,揪住苏云青的长发,拖向湖边,“看到没有!你娘当初就是从这里掉下去的,就是在这里被淹死的!她在水里挣扎,在水里求助,在求我救她,真蠢!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知道她死的时候,说的什么吗?落雪天的冰湖,她绝望的眼神,我至今记得,她求我放你一命!” “而今日!”她猛地拽紧苏云青的头发,逼她直面湖水,“就是你的死期!” 苏云青眯起眼眸,看着湖水倒映中的自己,眼底愈发幽深。 阿武常年在金卫台历练,对血猩味及其敏感,哪怕有雨水冲刷,也只是延缓了判断,此时他已经朝盲婆的反向靠了过去。 苏云青死死注视着阿武,手指悄然摸索向腰间荷包,她猛地扯开,借力翻身,对准柳晴柔口鼻摁了上去,“谁死,还不一定!” 柳晴柔猝不及防,猛吸了一口,浓烈的药味瞬间灌入肺腑,火辣的灼烧感令她眼前一阵眩晕,脚步踉跄朝后一屁股跌坐在地。 浓厚的药味同样飘进苏云青的鼻腔,她咬紧牙关,忍下不适,趁势扑向柳晴柔,一把扯下她发端的金簪。 寒光闪烁,对着她的脸用力划下。 “啊啊啊啊啊啊!”柳晴柔凄厉的叫声划破雨幕,滚烫的鲜血从脸颊滑落,她捂住脸,惊恐万分,“苏云青,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尖叫的声引回阿武的注意,他快步回头,瞳孔骤缩,抓住苏云青再次甩了出去。 柳晴柔歇斯底里道:“杀了她,给我杀了她!” 阿武转眸柳晴柔血肉模糊,恐怖的脸,目光锁住缓缓从地上爬起来的苏云青。 她脚下踉跄不稳,手掌紧攥金簪,面对他锋利的匕首,眼里没有丝毫畏惧,只有拼死一搏的狠厉。 匕首在阿武手指间翻了个转,他脚踏淤泥朝苏云青冲来,苏云青深吸着一口气,临危不乱,观察着他的动向与匕首的握法,猜测他心中的计谋。 阿武应该没有取她性命的想法,她还有利用价值,够他与萧叙谈判,换取筹码。 但断手断脚,他绝对做得出来。 苏云青观察着刀锋所向,匕首刺亮她的眼眸,她侧身躲避,千钧一发之际,金簪与匕首擦锋而过,火星迸溅! 判断正确,惊险躲过一刀。 居然冲她脸而来! 然而,阿武划了空,刀锋一转,转换方向,变招顺刺。 苏云青立即捕捉,再次做出反应,她力气抵不过,但至少能智取躲避。 但这么躲闪终不是长久之计。 以阿武的性子,只要柳晴柔死,他绝对只顾自身逃命,现在就看她和柳晴柔谁先死! 忽然,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视线模糊不定,若是不反应够快,阿武这刀将会刺穿她的肩膀。 她手脚开始产生刺痛,四肢百骸的血管开始发涨狂跳。 不远处,柳晴柔正捂着脸惨叫,鲜血从她指缝间不断流下滴入泥中。 “还能躲吗!”阿武突然收刀,改了招式,朝苏云青肚子猛地一记重踹!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86章 苏云青重摔在泥泞之中,熬不住剧烈的疼痛,唯一的武器,金簪脱了手。 刀光在雨间闪烁,阿武庞大的阴影压下,匕首竖起直朝苏云青刺下。 苏云青拼尽力气,快速锁定金簪的方向扑去。 却听,“噗呲!”一声! 匕首穿破血肉,鲜血瞬间炸开喷溅在苏云青脸颊。 她僵硬着身子,别过头去,一道灰影支在她的身上,比阿武的刀先到一步。 “滴答滴答。”炽热的血落下,盲婆的脸逐渐在苏云青眼前清晰,她嘴角溢血扯出一抹牵强的笑。 “夫人……你瞧,药很管用,我能看清你的脸了……” “阿婆!!!”苏云青瞪大了双眼,抓住金簪准备反抗的瞬间,阿武抽出刺穿盲婆胸口的匕首,盲婆突然暴起,用尽力气抱住阿武,拼死托住他。 “快跑!” “夫人……快跑……” 阿武为了甩脱她,在她身上连刺数刀,血像开阀的泉水,在地上流出长河。 苏云青没有逃。她转身冲向柳晴柔,金簪在雨中划出凌厉的风。 冰冷的雨水从苏云青的面孔滑落,她一簪又一簪,划破柳晴柔的皮肉。当阿武挣脱盲婆束缚时,苏云青心一横,抓着柳晴柔,往水中一跃。 刺骨的湖水让癫狂的柳晴柔骤然清醒,这份清醒激发了毒发,她脸色诡异的青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 苏云青正要查看盲婆,突然被柳晴柔钻了空子,一股蛮力将她按入水中。 苏云青憋着一口气,就在意识即将消散时,头上的力道突然松了。 柳晴柔仰头喷出一口乌血。 岸边的阿武及时刹住脚步,弃了下水的想法。 "哗啦!" 苏云青破水而出,大口喘息。昏暗的夜雨,柳晴柔像条濒死的鱼般扑腾,七窍渗出的血在惊雷下恐怖骇人。 她指着苏云青问,“你你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苏云青面色淡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以彼之道。一些毒罢了,这不是你最擅长的手段吗?” “什么?”柳晴柔瞳孔一震,她事事小心,从见到盲婆的那刻起,就时刻留意着苏云青。 “你什么时候下的毒……” 脑海白光一闪。 “是那杯茶!还是糕点!” 苏云青向她靠近,局势逆转,把她的头摁进水中,嘴角的笑惨白冷血,“都下了。” 柳晴柔在水中挣扎着,扣住她的手腕,苏云青把人提起来。 “有话要说吗,柳夫人。” 柳晴柔疯狂挣扎着浮出水面,脸上的惊恐再掩饰不住,“你你你,你不是也吃了?” 苏云青扯起红唇,答案显而易见,“所以,那又如何呢?” “疯子!!!”柳晴柔满口鲜血。 为了杀她,苏云青居然恨到给自己也下毒! “我不吃,你会吃吗?!”苏云青将人又摁了下去,眼底只有让柳晴柔陪葬的狠劲,“柳晴柔,我娘当初如何在水里挣扎,你不是说记得很清楚吗?!” 柳晴柔沉下去又浮了上来,她所在的位置,已染上了一圈血迹。 湖面泛起剧烈的波纹。当柳晴柔再次浮起时,周围已晕开一片血红。苏云青拽下柳晴柔发间的金钗,毫不犹豫地刺入她雪白的脖颈,钗尖没入三分,却并不急着拔出来。 湿漉的发丝挡住苏云青眼底翻涌的暗潮与快感。 “杀人偿命,柳晴柔!” 柳晴柔的头被死死按进水中,双手疯狂拍打水面,溅起的水花混杂着腥臭的血飞溅在苏云青脸上。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始终一眨不眨,手里握钗的劲又加了一分。 突然,柳晴柔爆发最后一丝力气,拽着苏云青一同沉入水底。苏云青拔出金钗,鲜血顿时在水面晕染。 苏云青趁机挣脱,破水而出时一把揪住柳晴柔的头发将她提起。 似没想让她这么轻易的死去。 “想死个痛快?”她掐住柳晴柔的脖子,拇指堵住她汩汩冒血的伤口,“说话啊,你不是有很多话要与我说吗?再不说可就没有机会了。” 柳晴柔咕噎两声,喉咙滚动间,血从苏云青堵伤的指腹喷涌,“是、是那个荷包,你也会死,你也会死……!” 苏云青忽然笑了,沾血的唇艳得人发凉,“你还吃了苏府里最后一顿饭吧。毕竟再不吃,就没东西吃了,一个糕点怎么会顶饱呢?” “你的剂量比我大,当然是你先死,那个荷包,无论你嗅进去多少,不过是帮你激发积累的剧毒罢了。” “你瞧,这不是就毒发了吗?” 柳晴柔:“苏云青……你残害朝中命官家眷,你就不怕……被治罪吗!” 苏云青掰过她的脸,迫使她看向岸边纹丝不动的阿武,讥诮道:“柳夫人是不是忘了你现在没有身份,我如何会被治罪?” “看看你选中的情郎,这么久了,可有半点救你的意思?他就眼睁睁看着你死!” “你倒是给他带到了一个好地方,助他来京驻足。让他知晓,这辈子万般情谊皆是虚无,要为自己谋取仕途!” “我若死了,他会来救你。可我若杀了你,他只会掉头就跑!” “要来赌一把吗!” 苏云青暗自收紧手指,柳晴柔满脸的鲜血,染红她的手指,在柳晴柔准备反抗之际,她突然往水中摁下她的脑袋! 随即快速收手,与她保持一定距离,防止同归于尽。 苏云青胸口炸开般剧痛,她眼前阵阵发黑,咬着唇,一口鲜血忍不住喷出,踉跄着沉入水中,又挣扎着浮起…… 第63章 夜月(12) 阿武如个雕塑般握刀立在岸边, 阴森的目光紧锁湖面,苏云青暂时无法靠近。 柳晴柔的呼救声,从湖面飘来, “阿……阿武……救我……救我……” 她绝望望着阿武无动于衷的身影, 融在雨幕之中, 双手徒劳拍打水面, 每一次挣扎都让脖颈的伤口涌出更多的鲜血。死亡的阴霾无限放大,击碎她的傲慢,恐惧从眼底漫出。 她看向近在咫尺的苏云青, 绷直手却如何都够不着。她后悔了, 突然嘶喊,“是苏济……是你爹, 亲手把你娘骗过来的,他明知你娘不会水,却推她下湖,眼睁睁看着她困在冰层沉没湖底!” “是他……是他说……你娘挡了他的仕途,你娘知道他原来不堪入目的身份……” 苏云青眼底恨意翻涌, “你们……一个都逃不过。” 柳晴柔艰难推着水,昂起脖子喘息,眼里只有讥讽, “你杀得了我,难道还能弄死一个朝廷命官?那才是你的仇人!” 苏云青:“柳晴柔你有勇有谋, 懂得逆天改命, 但你万不该踩着人命往上爬,害了人,就要付出代价!” 柳晴柔癫笑不止,“付出代价?……这世道谁的脚下……没有成堆的人命!苏云青……今日你杀了我, 明日你脚下也会多出一条人命!” 苏云青闷笑一声,乌血从她嘴角滑落,她始终挂着笑意,缓缓拭去,“是吗?行得正,站的稳,各凭本事。若有那一天,我就等着我的报应!你这条命,我要定了!”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乱暴雨。 苏云青一口顶在喉咙的血,硬生生咽了回去。 “苏瑶!”萧叙的声音划破雨夜。 柳晴柔不甘心用尽最后力气嘶喊,“阿武……救我……” 可那男人,闻见来兵,早已转身逃窜。 她望着苏云青朝岸上靠近的身影,无力挣扎,脑海里的画面与当初她娘死时重合。 苏云青她赌对了…… 寒光乍现! 萧叙反手掷出的长剑,精准贯穿阿武膝骨。 凄厉的惨叫声如鬼泣,阿武轰然倒地。 萧叙飞身下马,正要跃入湖中救人,却见苏云青浑身是血爬上岸,湿漉的黑发贴在苍白的脸上,她死死盯着湖面,直到柳晴柔沉下去,湖面没了动静,才松开紧咬的牙关,嘴角勾起一抹释然的笑。 她咽下喉间突涌的血腥,身子摇晃,脚下踉跄,浑身力气瞬间被抽离,向前栽去。 “苏瑶!” 坚实的臂膀将她牢牢接住。 她靠在他怀里,浑身冰冷,肩膀哆嗦,虚弱残喘着气。 贺三七带着黑甲军紧接而来。 萧叙冷眼扫过爬行在地的阿武。“带走!” “是。”贺三七利落上前擒住阿武,猛然将长剑拔出。 苏云青手脚发颤靠在萧叙怀里,模糊的视线忽见芳兰跟在后头急匆匆赶了过来,她远远停住步伐,并未上前来,而是确认苏云青没事后慌张寻找盲婆的身影,在瞧见那倒在泥潭中的人时,仓皇抬头,心慌得看向苏云青的方向,又迅速低下头去。 苏云青微微一怔,雨水顺着萧叙紧绷的下颌线滴落,“是芳兰找的你?” 萧叙无视她的话,脸色骤沉,“苏小姐,别告诉这些在你算计之中。”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87章 苏云青埋进他的颈窝,艰难咽下一口鲜血,吞咽声在他耳畔清晰可闻。 萧叙只以为是他再次猜对了,揭穿她的心慌,“你是不怕死?” 苏云青气若游丝,“我还以为你巴不得我死呢。” 萧叙直言不讳,“你还有利用价值。” “……盲婆怎么样了……” 萧叙脚步突然顿住。侧眸看向黑甲军的方向,贺三七蹲在盲婆身旁查看一番后,对他们沉重摇了摇头。 萧叙的身影挡了大半视线,苏云青已无力抬头,却已从他的沉默中读出了答案,盲婆凶多吉少。 苏云青默默转过脑袋,往他怀里缩,“我给她选了十几处铺子,最后才定下这间。” “铺子位置很好,离衣铺只隔两条街。” “萧叙,你没去见过,那里真的不错。铺子不大,但连着个小院,她眼睛不好,不用走太远的路,累了就能回屋歇息……” “师父帮她瞧过眼睛了,这么多年,虽然不能痊愈,但能看清轮廓,我给她置办了不同形状的家具,颜色分明,十分有趣,她将来熟悉了,一瞧就能分别出那是什么,就不会再磕着碰着,受伤了。” “……我知道,你肯定会说我的仁慈,会害了我自己……可若不是她告诉我柳晴柔的秘密,我如何才能扳回一局,为我娘报仇……” 萧叙沉默着翻身上马,臂弯紧箍苏云青,眼神示意贺三七处理后续。 苏云青自始至终埋在他怀里,嘴中絮叨着,“……可我却害了她。” “萧叙,我知道我若想开间铺子,需要你的允许,所以……我今夜就想着带她去见见你,我们把铺子定下来,择日选好日子,就能开张了……” 一行人淋着大雨,出门太急,来不及牵过马车。 芳兰局促站在一旁,战战兢兢递上一件外衣,萧叙睨视她一眼,接过,裹住苏云青湿透的脑袋,驾马飞驰而去。 苏云青的呢喃声渐渐微弱,最后靠在他怀里不知不觉晕死过去。 骏马如离弦之箭冲在雨夜,眨眼间回到侯府,他单手抱着苏云青翻身下马。 周叔浑身湿透来不及打整,捂着渗血的胳膊匆忙从府里迎出。 “少主!” 他们半个时辰前才狼狈回府,还未出门,就被侍从拦下,告知一个时辰前芳兰神色慌张回来报信,说夫人遇袭,少主丢下琐事迅速召集人马四处寻人。 此刻对上萧叙冰冷的眼神,周叔立即明白,自己违背主子命令随阿钥外出送货,酿成大错。 “去领罚。”萧叙丢下一句,大步往府中去。 周叔垂头应声,“是。” 阿钥拽住瑟瑟发抖的芳兰,“盲婆呢?” “我...我真的尽力了……”芳兰的嘴唇发白,眼底满是内疚,“盲婆跑不快……如果等她……我们都会……” “她让我先跑,让我快回府报信……救夫人……”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是故意丢下她的……” 阿钥叹气,拉她进屋,“先去换身衣裳,一会儿还要伺候夫人。” 芳兰哆嗦着,雨水糊了满脸,“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夫人她……她会原谅我吗?” 所有人都知晓,苏云青很重视盲婆,她将盲婆视为为数不多的亲人…… …… 苏云青在剧痛中恢复模糊的意识,下意识翻身躲避,手臂传来一阵刺痛。 下一刻,一只温热的大手,将她按回原地。 窸窸窣窣两道话语声传进苏云青耳朵里。 “真会来事。”张远达拔出染血的银针,在烛前细细端详。 乌血总算退了。 “什么病症?”萧叙声音低沉。 “侯爷难道不清楚?”张远达瞥了眼昏迷的苏云青,没说实话,“这副身子什么情况不知道?淋场雨能要她半条命...上次开的药,怕是半点未沾。” 萧叙不语。 张远达:“侯爷,若想要她的命,不妨直言,何必这番折磨人。” 萧叙语气骤冷,“张大人,你知道的事情,难道不比我多?陛下是何意思,你比我清楚?” “难道要把我的儿女,送去当质子?!” 张远达冷嘲道:“儿女?生不了。以她现在的身子,怀上都难,更别说生,除非想一命换一命。” 他收起药箱,“待她醒了,让她去春花阁找我。” 萧叙颦眉,“何时会醒?已经睡过半月了!” 张远达:“下次只会更久。” “……” 张远达观察一番,抬首道:“差不多了,让她明天来趟春花阁。” …… 苏云青醒时,已经到了夜半时分。屋内摇曳的烛火,将半遮的纱幔映成暖黄色。 她轻微蠕动了两下,床幔外的身影立刻禁止,书卷被轻搁在案上。 “醒了?”萧叙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久未歇息的倦意。 苏云青撑起身子,苍白的手指撩开纱幔。 窗外的月色如水清透,萧叙倚坐在窗边榻上,长发披散,衣襟微敞,夜风从半开的窗缝钻进来,拂动他额前几缕碎发。 “将军,……怎么在这。” “我不在这,我应该在哪?”萧叙起身,倒了杯温水递来。 苏云青捧着茶杯小口啜饮,借着氤氲的热气偷偷打量他。昏暗的环境下,他的轮廓格外深邃,看不清他的神情。 她忍不住小声问:“将军怎么在……我的房中……” 萧叙:“瞪大眼睛看清楚,这是我的房间。” 苏云青呆滞瞪着圆溜溜的眼睛,这才注意到房间的陈设,玄色帷帐,檀木案几,火虎纹的红色军旗下架着佩剑。 她眨了眨眼,一脸茫然,“那我怎么在你的房间。” 总不能是她自己梦游走来的吧…… 萧叙一时哑声,“没事了?” 苏云青感受了片刻身体状况,发现毒素已清,只是四肢还有些乏力。 “张大人来过了?” 萧叙眸色骤深,“你怎么知道?” 苏云青:“我猜的。” 萧叙拉过椅子坐下,木腿在地面刮出刺耳的声响,似要好生审问一番的架势,“苏云青。” 他倾身逼近,指骨勾起她垂在肩前的发,“说说吧,这次又瞒着我谋划了什么?差点玩丢自己的性命。” 苏云青:“阿钥和周叔呢?” “没死。” 苏云青松口气,“那阿武在哪?” 萧叙:“大理寺。” 苏云青:“将军要滥用私刑?” “苏云青,现在是我在问你话!”萧叙一掌拍在床柱,震得帷帐晃动,半垂而下。 ----------------------- 作者有话说:宝子们,明天更完“夜月篇”最后一章,要请一个月假外出[无奈],6.4号回来开始日六补章[红心][红心][红心] 第64章 夜月(13) 苏云青被吼得缩起脖子, 声音轻了几分,“我只是担心将军滥用私刑,受牵连。” 她细弱的声音从半垂的纱幔中, 犹豫传来。 空气间静了几分……纱幔缓缓飘动, 阻隔在二人之间。 萧叙手背伸去, 轻撩纱幔, 二人视线撞在了一块,他别过眼,挂了起来, 顺手接过她的杯子, “你已经牵连我了。” “我睡了多久?”苏云青注视他,转身又为她添来杯温水。 “十五日。”萧叙环臂立在床边, 居高临下望着她,忽然唤了声她的名字,“苏云青。” “嗯?”苏云青掀起眼皮,呆滞望着他。 “睡傻了?听不懂我的话?”萧叙语气不耐烦。 苏云青摇摇头,沉默片刻后, 开始轻喃,“十五天……” 她想了会儿,“盲婆呢。” 萧叙喉头一哽, “……既然醒了,就滚回自己的屋去。” 苏云青也不争辩, 拖着沉重的身体慢吞吞地挪下床。 不知是久卧初醒, 还是因盲婆突然故去,她的动作迟钝,支撑身体的腿,一时没反应过来, 膝盖一曲,一只手及时搀住她。 “怎么了?张大人的药不管用?”萧叙待她站稳才松开手。 “没有……” 她这副神魂出窍的模样让他回想起那夜偏房里一夜未灭的烛火。 “用过的被褥和枕头一起带走。”他语气不自觉地放软。 苏云青乖乖抱起锦被,萧叙说什么她做什么。 朝门走了两步,又回头问道:“那……床单,我要一起带走吗。” “……” 她轻抚着被面,“这套被褥,好似比我的要厚,料子真好,很舒服些,谢过将军忍痛割爱。” 萧叙揉了揉太阳穴,“张大人命你明日去一趟春花阁。” “我知道了。”苏云青顿了顿,“阿武,将军打算怎么处置。” 萧叙眸色一暗,“夫人认为呢?” 苏云青的语气平静得可怕,“谋害命官家眷……杀了他,理由我为将军找好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88章 萧叙一怔,他原以为会听到什么妇人之仁……哪知来了这么一句。 “这就是你的计谋?” 苏云青不语,但答案显而易见。 萧叙:“床单也带走。” 转身离开的苏云青又被一句话召唤回去,她把床单一同收刮干净,怀里被褥堆得老高,连路都看不见了。 “苏小姐,你把东西全带走了,不给我留点?”萧叙看着自己光秃秃的床板,嘴角抽搐。 苏云青笨拙转过身来,“嗯?不是将军让我带走的吗……” 萧叙从柜子里取出新被褥,使唤她,“换上。” “……”苏云青抱着满怀东西,转头看着他,“……” 萧叙自然接过她怀里的被褥,眼神示意她干活。 苏云青哀怨地铺起床单,本是没什么胃口肚子,这活动两下,毫不避讳,‘咕噜噜’疯狂叫嚣。 萧叙:“饿了?” 苏云青点点头,抚平被褥,准备接过他怀里的被褥,却被他侧身避开。 “跟我走。” 萧叙径直往苏云青的房中去,把被褥往她床上一丢,示意她把粗糙的麻布床褥换成新的绸缎。 他斜倚在门边等待,余光忽然扫过窗边那副棺椁。 苏云青铺好床又跟着他一路来到膳房。 夜已过半,府里的佣人早已歇息,只剩几个值夜的侍从。 萧叙点起灯,挽起袖口,露出结实的小臂,在食架前驻足,自然而然问了一句,“吃什么?” 苏云青脑子发懵,“嗯?将军要做饭?” 萧叙侧眸睨她一眼,“难不成你做?” 苏云青还是觉得不可置信,狠狠掐了把大腿,疼得疼得倒抽冷气,眼泪都飙出来了,才确定自己没做离谱的梦。 ……那更离谱了…… “你做什么?”萧叙凝眉,“张远达给你吃错药了?” 苏云青:“???” 这句话应该她来说吧。 她揉了揉大腿,开始报菜名,“干菜闷肉、清蒸桂鱼、肉沫酿茄子、酸豆角鸡胗……”她掰着手指报菜名,眼睛越来越亮,“哦对麻辣鸡要抄干一点、糖醋排骨要多汁拌饭……” “…………”萧叙额角青筋直跳,“全是荤腥?一道素菜没有?” 苏云青:“茄子不算素菜吗?” “这么多你能吃完?” 苏云青捧着空碗坐好,期待眼神眼巴巴望着他,“将军不会做?” 萧叙冷哼一声,转身去打了个鸡蛋。半炷香后,苏云青面前出现一碗煮成浆糊的素寡鸡蛋面。 “……”苏云青仰头,扫了眼惨不忍睹的灶台,像打了场激烈的恶战后终于把倔强的大铁锅驯服了。 做饭这件事,他们两个半斤八两…… 萧叙用帕子擦拭手上水渍,甩到一旁,“吃。” “……” 她能不吃吗。做不出来,让她满怀期待报什么菜名啊,这胃口彻底被挑起了,只能靠碗没点味的‘浆糊’填饱肚子。 筷子戳进去,成糊的面条顺着筷子滑溜溜缩回碗里,她试了两次,无奈默默换了汤勺。 嘴里“咔嚓”一响。 “……将军,你的蛋壳打进碗里了。” 还没她下的面好吃…… 简直如同嚼蜡。 苏云青在萧叙审视的目光下,艰难吞咽整碗浆糊,默默擦了擦嘴。 萧叙抱臂而立,“饱了?” 苏云青挤出抹笑容,点点头,喉咙还卡着糊面 不敢不饱。 “将军审问阿武,能带我去顺道看一眼吗?” 萧叙冷下脸来,“你去做什么?” 苏云青扬起唇角,“我去看看,他如何死的。” 萧叙眸光一凛,她那双澄澈的眼里,暗藏着与他如出一辙的阴鸷与狠戾。 “你明日先去春花阁。” “我的身体没事了。再不去阿武怕是活不了那么久。” “他一时半会死不了。”萧叙掸了掸衣摆,转身往外走,“张远达让你先去趟春花阁,晚时我会去接你。” …… 春花阁里,药香混着怒火。 苏云青被指着脑袋,狠狠数落了一遍。 “你胆子真大啊!看了几本破册子就敢擅自配毒?”张远达拍案而起,青瓷茶盏震得叮当作响,手指戳着她的脑袋。 “若不是萧叙把我保出来,你是打算一起和那什么柳晴柔同归于尽?” “我再晚到几天,你的毒就渗入四肢百骸,五脏六腑了!” 张远达气得白胡须炸了起来。 苏云青垂眸盯着案几上几本册子,淡定道:“《毒经》,我研读过解药配方,剂量也有了解,但是你把门锁了,所以才耽搁了解毒时间。”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来找解药没找到,所以打算和柳晴柔拼个你死我活,比谁命硬?” 苏云青:“她入腹的剂量比我多三倍,她会死,我不会。” “你也快死了,你还不会!”张远达抄起几本册子砸她身上。 突然,他又欣慰道:“不过,医学是个半吊子,毒径你倒是有点天赋。” 苏云青蹲在地上,收拾册子,“嗯。” 静默片刻。 一把铜钥摔在案几上。 张远达:“备用的。” “毒可救人,也可杀人。但杀人的毒,可不是下给自己的!”他压低声音,“下次早点解毒,时隔太久,毒会蚀骨,到时就算驱散,也会照成不可逆转的损伤。” 苏云青摩挲着钥匙,“多谢。” 她一整日都被困足在春花阁中,忙得焦头烂耳,已然快忘了时辰。 窗外暮色已沉。 小厮慌慌张张叩门:“阁主,侯爷在外等了一个时辰,已经不耐烦了。让我唤您快些放人,不然要亲自来请了……” 张远达摆手,放苏云青离开,“今日学到这里,这几日都往春花阁跑。” “好。”苏云青刚一出门,迎面一头撞进了萧叙怀里。 萧叙大掌扣住她的腰窝,扶她站稳,“真够让人久等。” 他没急着直接带她去大理寺,而是在春花阁吃了顿七分饱的晚膳。 …… 阴暗的地牢,潮湿的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那股又冲又腥的味道无比冲鼻。 苏云青一只脚才跨进去,就有了退缩的想法。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萧叙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她忍着口气,大步跨入。萧叙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穿过那片鞭打惨叫之地。 重刑牢里,阿武被铁链悬吊在刑架上,上身布满刑痕,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两根铁钉贯穿膝盖,怪异扭曲,一着地就是钻心的疼。 “咔嗒——”铁门打开。 贺三七正用钳骨夹烤红薯,见他们来了忙起身迎上去,给萧叙递上皮质手套。 萧叙一袭墨色劲装踏入地牢,戴上手套,突然向苏云青伸出掌心,似想扶她跨过面前的血泥滩。 苏云青望着他的手套,犹豫了片刻。 萧叙:“干净的。” 苏云青这才将手放在他的掌心,借力跨过。 贺三七嘟囔着,“苏小姐还挺娇气。” 苏云青被萧叙带到一旁坐着。 素白的裙摆尽管再小心,也难免沾上一圈污秽。 阿武人鬼难辨的模样,可比当时罚商泓要残忍的多。 贺三七把烤好的红薯取出来,放在盘子里,还没吃,眼睛往旁边扫去,默默推过自己的心肝宝贝大红薯。 “喂,你们俩吃饭没,吃红薯吗?” 苏云青瞧了眼四下环境,一点胃口没有,“你在这里烤红薯?” 贺三七掰开红薯,甜香奇异地和血腥气交织,“人是铁饭是钢,那火盆烧那么好,不丢两个红薯,我心里憋得难受。再说了,打人也是个体力活好不好。” 苏云青给他推回去,“不吃,我们吃过了。” 贺三七:“吃过了?你们都不给我带点来?!” 萧叙拎起一桶冰水,泼醒阿武。 阿武吐出一口鲜血,意识模糊看过来,“呵,侯夫人也来了。” 苏云青淡然转眸望去,“我不来,如何给你定罪?” 萧叙若有所思站在她身边,褪下一支手套递给她。 她慢慢套上手指,皮质还残留着萧叙的体温,大了一圈的手套,宽松包裹住她的根根手指。 萧叙拿起火盆里烧红的钳骨夹,漫不经心抹去手柄上的炭灰,递到她手中。 苏云青拿着沉甸甸的铁钳,缓步走向阿武。 火光映照下,阿武的瞳孔剧烈收缩,倒映着渐渐逼近的火钳。 苏云青立在阿武身前,声音轻柔,却令人汗毛立起,“你的人,劫了我的货。” 阿武:“什么货?” “东码头走船的消息,是你透出来的吗?” 阿武:“你发什么疯!” "滋啦——"烧红的铁钳猛地刺入阿武手腕,皮肉瞬间焦糊冒烟。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89章 “啊啊啊啊啊啊!” “我在问你!走船的消息是你透出来的吗!”苏云青眸光一变,手腕一翻,“劫我的货!杀我的人!” 阿武凄厉的叫声在地牢中回荡 贺三七津津有味啃着红薯,望着阿武手腕的血哗啦啦往下流,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嘶,有点残暴。” 萧叙环臂而立,注视着苏云青看似娇小的身影,为了报复,爆发出骇人的力量。 阿武惨叫连连,“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什么码头的事,不是我干的!” “东码头的事不是你干的。”苏云青微怔,随后扬起嘴角,“那你说说干了什么?” 阿武的左手手腕已经血肉模糊,白骨森然,现在更是被烧红的钳子掐住,疼得整个人抽搐到冒冷汗,嘴巴泛白,无法合拢,唾液挂在嘴角。 “……改……改变你马车行迹,在巷子里劫走你……” “不、不对,是柳晴柔,是柳晴柔指使我干的……” “不对,是她一人干的……” “哦?”苏云青冷笑着,“要我把她的尸体抓过来,让她认罪吗?你就不怕,被她缠上,她夜里来找你索命?” 阿武已经神志不清,眼底只有惊恐之意。 苏云青:“东码头的事,不是你干的,又是谁干的?” 实在是,太巧合了。 阿武:“我不知道!我……我就是收到一张密信,说你心思缜密,定会让侯府的人陪同铺主送货……说那晚是个好时机……” “密信?”苏云青颦眉。 除了柳晴柔,还有谁想要她的命。还是要阿钥的命? 就在苏云青沉思时,一只大手突然覆上她的手背。萧叙站在她身后,胸膛贴着她的后背,带着她的手用力下压! “咔嚓!” 铁钳彻底碾碎了阿武的腕骨。 “啊啊啊啊啊啊啊!” 苏云青吓了一跳,下意识要松手,却被萧叙死死扣住。 鲜红的血顺着铁钳杆子滑落,滴到她的手套上,蹭得皮料‘油光锃亮’。 萧叙扣住她的腰肢,俯在耳边低语,“苏小姐,下手还是不够狠呐。” 苏云青双肩发颤,四周的环境昏暗无比,血味更是将整个屋子包裹。 “哗啦。” 阿武浑身抽搐,裤.裆突然湿了一片。 骚臭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刺鼻的臭味更加让人难受,苏云青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苏云青知道他的用意,杀鸡儆猴,以提醒她不要做出任何毁坏他利益的事。 萧叙松开她。 苏云青急忙退到一侧。 萧叙抽出钳子,拍打在阿武脸上,“五年前临安的税贪案,账本被谁动过?” 阿武眼神涣散,嘴角的涎水混着血沫往下淌。 “废物。”萧叙突然松开钳制,“在金卫台十余年,档案你怕是一页未翻,妄想担此重任?” “伤了本侯的夫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贺三七奉上两纸文书,放阿武的血,摁着他的右手签字按下血印。 他弹了弹文书,丢下一句,“择日行刑。” ‘啪’一下,阿武的断掌落了地。 萧叙翻看文书,交给贺三七,丢下骨钳,为苏云青褪下手套,揽住她的腰走出地牢。 刚出地牢,苏云青再忍不住,推开萧叙,扑向花丛干呕。 “呕……” 萧叙睨着她弄脏的裙摆,“苏小姐,既要看戏,又受不得血腥,当真是娇贵。” 苏云青胃部痉挛,干呕几声,话都说不完整,“你也没说……是这样的……场景。” “大理寺不染血,苏小姐以为好酒好菜招待吗?”萧叙长臂一揽,拦腰将人抱上了车。 才上车,帘子突然被掀开,贺三七叼着红薯挤进马车,掀一屁股入了坐。 “饿死了,去将军府讨顿晚饭。” 饭桌上,苏云青拍了拍胸腹,灌了几杯温水压下胃里的翻腾。这才知晓方才萧叙带她吃个七分饱的用意。 不然看完这一趟,她怕是能吐个昏天暗地,三天咽不下饭。 贺三七鼓着腮帮子,嘴里塞得满满当当。 “那盲婆葬在了湖边,京城里……怕……有人掘坟。” 苏云青喝口温水,“掘坟?将军得罪何人,连死人都不放过,还会掘坟?” 萧叙语气随意,“不满意?现在派人挖出来,你自己去埋。” “……”苏云青垂下眸子,“不必了。” 她一时也不知该将盲婆葬在何处才好。 盲婆漂泊半生,既不喜欢旦州,对京城也陌生。 湖边至少景色不错,阳光充足,平日也无人打搅,倒是得来一片清净。 改日带些醉仙糕去看她。 贺三七突然问,“对了,你那医铺怎么办?” 苏云青沉思片刻,“卖了。” 万草堂有规矩,弟子开不得医铺,她留着铺子,也无用,不如卖了算了。 贺三七下意识偷瞄萧叙,欲言又止,转开话题。 “阿武已经画押,今日留了口气,判决明日处刑。” “好。”苏云青冷淡道:“你们吃吧,我先回去歇息了……” 说罢她起身回了房。 待她离去,贺三七摇了摇头,看向萧叙,“她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劲?” 萧叙:“盲婆和她娘死在同一片湖里。” “怪不得……”贺三七倒吸口气,“不过这些时日,她遇到的事情,确实冲击过多。” “这最近,不是有个赏春花?不如带她前去,散散心?” 萧叙:“我很闲?” “金卫台现在没什么大事要处理,那些阿武的同党怕引火烧身,多数从金卫台请辞告老还乡了。”贺三七压低声音,“再说,圣上最近盯你盯得紧?” “赵公公都来多少趟了?如今你得势,不得掩盖锋芒,让人知晓你是个沉迷美色的昏庸侯爷?” 萧叙挑眉,“怎么?有你喜欢的姑娘前去赏花?” 贺三七:“什么?我是担忧那个苏大小姐……别把自己憋死了。” 好心没好报啊! ----------------------- 作者有话说:多写了点嘿嘿[亲亲][亲亲][亲亲]6.4号回来日更6千补章!爱你们呦[红心][红心][红心]不要抛弃我[爆哭]记得回来找青青和山哥[哈哈大笑]到时见啦~ 第65章 苍山(1) 苏云青今日在春花阁被教训了一顿, 试毒到深夜才回,肚子咕噜噜直叫唤。 “夫人回来了?”周叔侯在府里,迎了上来。 苏云青这几日忙昏了头, 这才想起某事, “周叔, 上次让您带阿钥压货, 害你受了牵连。” 周叔笑得和蔼,顺手接过她背回来的厚重书卷,“哪有什么牵连, 只是几道板子, 不碍事。倒是夫人,将整个侯府的人吓得够呛, 这一连几日,气氛都压抑的很。” 苏云青活动酸痛的肩膀,疑惑问道:“为何?” 总不可能是萧叙关心她的死活。 周叔摇摇头,叹息道:“夫人一病不起,如何能不叫人担忧, 况且……赵公公那方逼得紧,来过几次……说圣上想要小侯爷,您这边再没动静……怕是要给少主纳妾了。” “嗯?纳妾?!”苏云青心中不妙。是因为传消息的问题?导致皇上无法及时获取信息, 怕她与萧叙为伍? 皇上已察觉苏府嫁妆一案里,萧叙有猫腻, 却查不出半点可疑。为了明君名声, 抓起官员逼问也不妥。 况且,就算官员被审问,那些还款,也没有任何怪异之处, 全都清得了账。 “夫人没事就好,侯府添子,可以慢慢磨过去。”周叔带苏云青来到膳房,“贺小将军给您留了烤红薯,吃些?在春花阁连待数日,张大人怕是没让您按时用膳。” 苏云青抓起凉透的红薯,哀怨道:“周叔,这红薯一点不顶饱。” 周叔走到一旁,揭开盖子,热气瞬间腾升,“知道知道,给您留了好些饭菜,少主还命膳房炖了高汤。” 苏云青两眼发光,“多谢周叔……” 十几道菜分开摆在精致的小碟里,分量不多,却能让她的小鸟胃每道菜都能尝鲜,转念一想,“这该不会又是您偷偷留的吧,将军会怪罪的。” 周叔端出饭菜,“府里已经取消了按时用膳的规矩,只是夫人依旧不可入膳房,不过若是饿了,随时唤厨娘做顿热饭即可。” 他拿出碗筷递到她面前,“这些都是少主为你留的。” 苏云青端碗的手一顿,不可置信扫了眼,“将军?” 打得什么鬼主意?给她下毒了? 苏云青边吃饭,边猜测萧叙的用意。 周叔:“阿武被处死,他的同党也被翻出一并处置……金卫台许多事物等着少主处理,他这几日彻夜未归。” 苏云青鼓起腮帮子,“周叔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周叔:“少主这几日忙得找不着头。”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90章 苏云青圆溜溜的杏眼眨巴两下。 他很忙,和她有什么关系吗?大忙人不是一直都很忙? 周叔绕了一大圈圈子,终于把话拉回来了,“这……都说河西的花,一到春季开的上好。” “???”苏云青不明所以看向周叔,“怎么扯到花上了。” “夫人喜欢花吗?” “不喜欢。”苏云青答得果断,没有片刻犹豫,低头继续用膳。 “……”周叔话噎在喉,“可我听街坊女子都说,那花美得甚美,赏心悦目,夫人想去瞧瞧吗?” 苏云青当即闪过一个诧异的念头,试探一问,“将军……是要邀我去赏花?” 杀人放火,周叔顺手。但受命邀人赏花,头一回,别提问的多别扭。 “……嗯。” 苏云青:“赏花,我就不去了,这几日落下了功课。日日都需去春花阁,耽搁不得。” 周叔紧忙道:“少主已经在张大人那为您请好假了。” “啊?”苏云青汤勺脱手,“什么意思?张大人同意了?” 周叔局促站着。 “……嗯,很‘愉快’的……同意了。” 少主以利剑架脖要挟,张大人只能点头批假。 苏云青:“所以……我去非去不可?” 周叔点了点头。 这萧叙在搞什么?他什么时候还喜欢那些柔柔弱弱的花了,真是吃错药了。 “将军呢?”苏云青大脑宕机,“我去与他说一声,春花阁要事过多,抽不开身。” 周叔:“夫人忘了,少主忙于金卫台的事,彻夜不归。” “……” 原来方才说的,连忙数日是这样,就是怕她找上门来,婉拒此事? 苏云青摆摆手,“罢了罢了,明日是我独去?” 周叔恭敬道:“正是。我送夫人前去。” “将军?” “金卫台事务繁忙。” “……” 苏云青累了几日,这一觉睡到了天荒,无人扰她,若不是几近午时,周叔忍不住了,才来唤她起身。 “夫人,还未歇息好吗?” 苏云青睡眼朦胧起身换衣,忽见芳兰送来一套鲜红的纱裙。 迷迷糊糊的睡意猛地清醒,她惊道:“芳兰,快将这衣裳拿去烧了!” 侯府何时能出现红衣了! 虽说朝中朝服为红,但早年间,贺家与萧家,就已得了批准,有权不入早朝,况且这两家常守边关,不然朝中还不知要死多少朝官在萧叙刀下。 芳兰在门前驻足,“这是周叔交代的。” “周叔?”苏云青困惑不解,束发的手,骤然停下。 芳兰走进房来,“夫人是不是忘了,今日要去赏春花,红衣是为博一年的好彩头。” 苏云青对这些节日全然不知,她从前也不曾留意,不曾参与,“是吗……” 她其实是喜欢红衣的,鲜艳耀眼,但萧叙不喜欢,会触了他的霉头,惹他不快。 不过,今日就她一人前去,应该没事。 芳兰将衣裳放置在她身侧,“夫人快些试试看,车已备好。” 河西有一片花田,各式各样的花都能在花院里瞧见,一到春季,便美得出奇。 大老远便闻到花香芬芳之气,弥漫在空中。 苏云青从车上下来,乱花迷了眼,堵在心底多日的阴霾,瞬间一扫而空。 周叔捕捉她发楞的情绪,“夫人,喜欢吗?” 苏云青:“好看。” 周叔牵着马儿,“夫人在花苑里走走玩玩,花田是一对老年夫妻所种,他们靠卖花为生。里面还有花制的糕点可吃,若是喜欢也能在此住下,游玩几日。” “夜里还有桥满楼的招花宴。” 周叔莫名介绍了半天,苏云青狐疑道:“周叔不与我进去?” “招花宴,那是年轻姑娘公子的席宴,我这个老头,就不去凑那热闹了。夫人玩得开心。” 苏云青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周叔就已经驾马远去,徒留她在原地。 她放眼望去,远处几点小人,陆陆续续有人从另一方来到了花园里,而自己走的是偏门,留了清净。 偏门能赏的花也有不少,漫山遍野的明黄色迎春花垂挂在拱门前。 苏云青一袭红裙在花间无比耀眼,她穿过拱门,找了处小圆桌,点了两碟糕点,一个人坐着慢悠悠品茶。 赏春花是世家公子与小姐相互结识的好节日,远处传来一阵稀稀疏疏的声音。 “欢雪,我听说你哥被刑部左侍郎担保出来,如今在他府里做了个门生……” “好了,不要再说了。”苏欢雪觉得丢脸,显然不想谈这种事,甚至蹙起眉头,有些不耐。 脚步声逐渐从旁侧掠过,苏云青沏茶慢饮,透过花的缝隙,看着两道身影走过。 赏花宴苏欢雪在此,想必是苏济有意撮合她的婚事。苏长越拜了师,如今就剩苏欢雪还没嫁人。苏家被搅得一团浑水,苏济又要忙着寻人攀附关系了。 柳晴柔死后,她的下人都已被驱散。墙倒众人推,连往日忠心耿耿的刘嬷嬷,如今都怕引火烧身,跑没了影。 苏长越倒是长脑子了,不再依靠他爹,而是认准了刑部左侍郎这个师父,甘愿屈尊降贵,给人做个提包研磨的门生,听说连不夜访都不光顾了。 “苏小姐。” 车辘碾着碎花而来,李淮单手控制轮椅,单手提篮点心,从旁走出。单手控制轮椅,显得十分不受控制,找不准方向,左偏右偏。 苏云青骤然回眸,起身去搀扶他的轮椅,“殿下怎么不将食篮放在腿上。” 李淮怔了下,正准备说的话,卡在咽喉,勾起抹善笑,回她的话,“我怕一个不留神,糕点撒了。” 苏云青推他坐到桌边,“殿下怎么在此?” “赏花宴,不正是为未婚的公子小姐所办?”食篮放置在桌,李淮逗笑道:“苏小姐出现在此才有些怪了。” 苏云青:“我单纯来赏花。” “赏花?京城河西的花开得确实漂亮,冬去春来,冬水既能开出艳丽的花,也能带来致命难逃的瘟疫。”李淮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手指拨弄着白瓷花瓶里的小黄花,“迎春花。生在帝王家也是好的,虽然无权无势,但至少吃喝不愁。” 苏云青微凝眉。临安瘟疫,她走船得到过这个消息,爆发已有两月。五年前临安出现海匪引起暴乱,修复拨了大量银子,但全被海匪洗劫一空,无法预防,难以收复,最后弃了,成了自生自灭的鬼城。 她直言问道:“殿下怎么忽然提及这事?” “苏小姐不知此事?京中知道的人应该有不少。”李淮叹息,望着四处绽放的花,眼底感慨万千,“……天灾人祸……百姓受罪。好了,不扰苏小姐赏花散心的雅兴。” 李淮摆出食篮里的玫瑰糕,“方才我见花田婆婆端着盘未上架的糕点朝这方来。” “未上架的糕点,稀有的很,还没到季节,一般人可吃不着。我正好撞见,一问才知原来是特地给侯夫人送来的。” “尝尝看,应该还热乎着。” 空气中弥漫着玫瑰的香甜,苏云青犹豫片刻,却并没有吃那盘糕点。 李淮夹起一块放在她碗中,“何必客气。” “糕点应是将军差人所制,有劳殿下为我送来。”苏云青打回他的借花献佛,为他添了杯茶,“殿下来赏花宴,是陛下的意思?” 李淮端起茶盏吹散热气,“苏小姐好生聪明。” 1 “那您该去与世家小姐相谈才是。” 李淮大笑道:“我比萧叙年长,这么多年,要真有世家小姐看得上我,我又怎会到如今还是个孤家寡人?” 苏云青:“殿下仪表堂堂,温柔细语,哪家姑娘不喜欢?” “那总不能要我一个办不了事的废人吧。” “什么?”苏云青脑子没转过弯。 李淮含笑道:“陛下与我说,萧叙凶猛似虎,就是苏小姐身子不好才迟迟没有子嗣。”他懊恼锤了锤自己没有自觉的双腿,“而我,你看看我这双腿,哪家姑娘会喜欢一个废人。” 苏云青哑声。原来他说的废人是这个意思。 李淮:“没权没势,空有个王爷的头衔,还是个做不了事的废人,哪家姑娘看到上,就算瞧上了,哪家大人会同意?” “陛下是见侯府喜事和睦,这才急着让我来找个姑娘,早日成家,赐个封地,好让我走远些。” 苏云青给他添杯茶水,对此不言不语。 李淮突然莫名其妙问了一句,“苏小姐心地善良,若是早前与苏家谈亲,苏小姐会答应吗?” 苏云青倍感震惊,“殿下莫要说笑,我如今是侯府夫人,且为陛下钦赐婚约。” 李淮:“那就是不答应了。”他笑着缓和气氛,“不要慌张。你看若是放你这么好的人身上,你都不乐意,那些为了攀龙附凤的小姐更不会点头答应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91章 苏云青:“说来这事,殿下当年意气风发时,先皇不就为您赐过一场婚约?” 她的一句突如其来的话,让李淮面上的笑容,骤然僵住,像是突然掀起了尘封已久的往事,眉角不可控的轻微抽搐。 苏云青:“顾家小姐?” 李淮很快恢复平和,“若没伤了腿,她应该是愿意嫁的。” 应该愿意? 苏云青:“听闻殿下与顾家小姐情投意合,二人时常相约骑马,在明翰堂贵为同窗。后来殿下腿伤,陛下也为你们二人赐过婚约。” 李淮:“冥婚……” 苏云青怔住,“什么?” 李淮:“在我昏迷的那段时间,先皇为平息乌余,赐她公主名号,赏给了乌余和亲,等我醒来时,已晚。” “再后来,她死在了乌余,乌余发兵,朝中内乱,皇亲贵胄死了大半,萧叙辅佐陛下上位。” 苏云青:“……那……为何还要为您赐婚。” 李淮叹息道:“他们隐瞒了消息,陛下说要将她接回来,若她不嫌弃我,要赐我大婚,借此收走了我以往的权势,后来才知,她早已死在了乌余。” “一个和亲公主……在那样的内乱之中,能受何对待,嫁去不过两年,香消玉殒。” “苏小姐从何得来的消息?那已经是多年以前的旧事了。” 这件事,苏云青上辈子只是听说,是因苏济想为苏欢雪说下顾家次子的婚约,她才偶然得知。 李淮:“是萧叙告诉你的?说来他与顾小姐也是同窗,与顾家小姐也算有旧情……” 苏云青微怔。 “旧情?”低沉的男声,从白色的花门外传来,“北轩王殿下忘不下的旧人,还是莫要牵扯在我头上的好。” 萧叙一袭墨色玄衣,抬臂拨开花丛,微屈身从成群的白花中信步闲庭走出来。 李淮却是意料之中,沉笑道:“侯爷原来是带苏小姐赏春花来了。” 他边说着,边将一块糕点放入口中细品。 “许久未见,侯爷。” 萧叙冷笑一声,坐到苏云青身旁,若无旁人端起她的茶盏,对着她的红唇印饮了口茶润嗓。 “不过是去厨房交代个糕点的功夫,殿下就截下了糕点,来伺候本侯的夫人饮茶赏花。” 他提议咬重了‘本侯的夫人’几字。 李淮缩起眉眼,视线紧盯着瓷杯边萧叙弄花的口脂印,印红他的唇角。 他别过视线,“苏小姐独自饮茶,好不孤单。” 萧叙放下瓷杯,修长的手指若有若无转动杯子,将那刺目的红印侧对李淮,让他看个清楚,“陛下让殿下去寻个姑娘娶回家中。您闲坐在此,是‘不务正业’?” 李淮嗤笑道:“我两手空空,无权无势,何来正业一说?倒是侯爷忙得找不着北,还能抽空陪苏小姐闲逛花宴。” 萧叙添满茶,两指并拢给苏云青拨去,“我们夫妻二人的约会,殿下在此,不觉得多余?” 苏云青默默喝茶,不理会他们之间的硝烟。反正她也只是个被推来推去引起纷争的挡箭牌,一出好戏,她边吃边赏就是。 李淮:“是吗?听说苏小姐前些时候,遇上了些事……,也是该出来散散心才对。不然闷出心病可不好。” “我也是担忧着苏小姐,连睡十五日未醒,再不醒来,侯府怕不是要纳妾了。” 萧叙冷下脸来,“殿下还是先顾及自己的好,侯府还未有纳妾的想法。” “那就是以后会有?陛下恩赐,侯爷您能不从?难道要为了苏小姐,抵抗浩荡皇恩?” 苏云青被夹在中间,在紧绷的气氛中,两颗圆溜溜的眼睛来回研究游走,嘴里的糕点一点没停,吃得津津有味。萧叙命令送来的糕点,应该没毒。 李淮总找萧叙的不快难不成是因为顾小姐? 她拖着腮,观察着他们。 萧叙自然的为她添满一杯茶,推了过来,似看懂她藏在眉宇间的猜忌。 “我在明翰堂不过待了短短两年,与顾家小姐说过的话,不过十句,不及你与她常年逃课驾马,冬日悦球。你与她的情谊冠在我的头上,顾小姐怕是会心寒不已。” “萧府只会有一个当家主母,苏云青是我萧叙此生唯一的妻子。皇恩赐婚,我萧叙有本事,逆了便是。削位受罚,也不在意半分。” 话令人感动,苏云青却毫无波澜,要不是了解萧叙的为人,心底还真要为此触动了。 他这话,不过是随口一说,目的也只是为了展现两人假面的感情罢了,没什么好在意的。 李淮扫了眼两人,目光染上雾霾。萧叙是在故意噎他,为了自身权势,不敢反抗皇权,待人走茶凉才知后悔。 “是啊,你萧叙本事滔天,上能驱外敌,下能安朝野。”他从朦胧的茶雾后掀起眼皮,语气平缓,“父皇病入膏肓,朝中危机四伏,太子意外身亡,人人虎视眈眈伺机而动,而我意外落崖坠马,生死不明。萧叙,父皇遗旨上,写的到底是谁的名字?” 萧叙面不改色,“没有遗诏。” 李淮怔了一下,死死盯住萧叙,试图从他眼底发现异样,但这人镇定自若,毫无破绽。他随即噗嗤一笑,“罢了,做个闲散王爷也没什么不好。” 桌子上陷入良久的沉默,李淮饮完杯中茶水,锤了锤腿,哀叹道:“待我醒来,便已听闻顾家小姐封为公主,赐嫁乌余。” 多数皇子死于非命,他也算是靠着双废腿逃过朝中危伏。而后,萧叙辅佐李澈上位,李澈逼他交出实权,换回的却是顾家小姐早已离世的消息。 “萧叙,那件事你知晓吗?” 萧叙冷声问,“什么事?” 李淮扯出抹笑来,“顾家小姐。” 死在外头,尸骨无存的事。 萧叙:“不知。陛下命我攻打乌余平乱,我才得知她的消息,再将消息传回。” 李淮:“萧叙,李澈早已知晓此事,你当真不知?是先知再去,还是去了才知?” 萧叙沉下目光,“先知后知,重要?” 李淮缓了会儿神,忽然大笑,“……也是,你我有同窗之情,自是不会隐瞒我半分。” 他转眸对苏云青道:“苏小姐可能不知,你与她有三分像。” 萧叙当机立断道:“半分不像。” 苏云青慢悠悠吃着自己的糕点,不理会他们的针锋相对。 李淮:“如何不像?神韵魄力,如何不像?” 萧叙眸光阴沉,“本侯的夫人,绝不会像一个死人。” 李淮眸光黯淡,笑意却不减半分,“萧叙。苏家小姐很是有趣,能嫁入萧府,得你欢喜,你们二人确实有缘。顾家小姐,原也是这番天真,魄力也十分耀眼,奈何入了乌余蛮荒之地,磨平了性子,她是不堪屈辱,自刎而亡,这才导致乌余有了由头,引起两国争战。” 萧叙:“殿下,既然早已查出,又何必问我半分?” 李淮:“是啊,乌余不起纷争,你如何能杀死帝师,辅佐皇兄坐上皇位,换取荣华富贵,权倾朝野,娶妻生子。人生在世,没有人比你更成功了。” 萧叙好意提醒道:“殿下,当心祸从口出。” 李淮笑对苏云青,“罢了,早已是往事。如今能在苏小姐身上看到半分神韵,亦是不易。” 他抬手正准备端起玫瑰糕,却被萧叙抢了先,端起放置在苏云青面前。 “花田的花婆知晓你要来,特地为你准备的玫瑰糕。” 苏云青望着还剩最后两块糕点的盘子,“……” 她都吃完大半了,才给她端来呢。 李淮:“特地?花婆如何知晓苏小姐是何人,想来是侯爷特地嘱咐的,这春季没有的玫瑰糕都能弄来,你们二位的感情,是要羡煞旁人?” 萧叙蹙起眉头,对赖着不走的李淮很是不悦。 “夫人觉得如何?” 苏云青低头瞧了眼指尖捏着的半块糕点,点点头,“味道不错,将军要不要尝尝看?” 说罢,她顺手递到萧叙唇边,恩爱夫妻的戏码,她已经如火炖青。 萧叙抬眸望了眼注视着他们的李淮,又垂眸看向她泛红的指尖捏着一块花芯糕点,张唇咬了下去。他小心避开她的手指,却不曾想,唇瓣还是不留神触碰到了她的指尖,微凉的触感从他唇珠掠过。 苏云青收回手,下意识拍了拍。 萧叙:“……” 嫌弃他? 苏云青拍了下掌心,才将落下的渣子拍干净,她想着这两人估摸着还要针锋相对半天,没她什么事。 她便顺势起身,往花丛去,蹲在一旁拨弄田里的小花。 萧叙目光追随着她,她今日穿了一身红裙,蹲在花前,铺开一地,金光从上而下,洒在她微拂的发间。他盯看半晌,竟没升起半分躁意。 李淮不想和萧叙坐在这里大眼瞪小眼。 他滚动轮椅,转了个方向,正想朝苏云青去。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92章 哪知对面那人忽然起身,一把握住轮椅后的把手,把人换了方向,朝门洞外推去。 “殿下该去干正事了。何必恬不知耻,缠着本侯的夫人不放。” 李淮一个文人扯着轮椅,拧不过这个‘蛮人’半分力道,整个人直接被丢到了花丛外。 苏云青拨弄着身前的小黄花,甚是喜欢,忽然一道阴影从身后压下。 她仰头瞧去,萧叙背光而立,正低头瞧她,两人顿时撞上了视线。 空气瞬间凝固两秒。 她眨巴眨巴眼,小声询问,“将军,戏还要继续演吗?” 萧叙:“不然?” 苏云青回正脑袋,扯下一朵小黄花,起身面对他,勾起抹笑来,“将军喜欢花吗?” “不喜欢。” “……” 还演不演了…… 苏云青嘴角抽搐,小声提醒,“您该说喜欢。” “不喜欢。” “……” 算了。 萧叙长得像根旱地里拔起来的大葱,仰头看他,费苏云青脖子。 苏云青折下朵小黄花,起身对他勾勾手指,示意他底下头来。 萧叙杵那一动不动,睨视着她。 苏云青:“你底下头来,太高了,我够不着。” “做什么?” “低下来,你不就知道了。” 萧叙犹豫了会儿,边俯身边警告道:“休要对我做什么出格的……” 话还没说完,耳尖一凉,小黄花别在了他的耳尖。 板着脸的臭冰块,耳尖突然多出朵突兀的小黄花,滑稽中带了丝俏皮。 苏云青未忍住,闷声一笑。 “苏云青!”萧叙扯着脸,抬手要拽下来,手腕在半空被她握住。 “做什么?将军长得真俏丽。”苏云青艺高人胆大,指尖挑弄他的下巴。 “找死?”萧叙别过头,甩开她的手指。 “不是你要演的戏吗?”苏云青目光往花丛后瞧,附耳对他道:“北轩王殿下可看着呢。” 他们二人贴近的动作,在背后看来就像是,萧叙拽着她的手,拉入怀中拥吻。 而现实,却是萧叙快被一个‘无辜’的小黄花‘调戏’到冒火了。 ----------------------- 作者有话说:我回来啦!亲爱的宝子们!!!本来计划23点发,提前写完了,提前发上! 本章留评发红包呀~对你们爱爱爱爱不完[狗头叼玫瑰] 第66章 苍山(2) 车轮碾过落花的声响渐远, 苏云青从萧叙身旁探出一只眼睛,确认李淮的身影彻底消失后。 她立刻甩开方才还拽着的手腕,揉了揉笑僵的嘴角, 变脸比翻书还快。 演得真累。 萧叙:“怎么?” 苏云青懵懂问道:“嗯?什么?” 萧叙盯着她, 一言不发。 “人走了。”苏云青摊开掌心示意他戏演完, 可以走了, “将军不是事务繁忙?你可以回去了,我吃完点心就回府。” 萧叙低眸,注视面前叉着腰费力昂头盯着自己的‘小矮子’。他取下耳上小黄花, 两指一弹, 花茎一下戳进她的发髻正中央。 “……”苏云青取下花,腹诽道:睚眦必报。 萧叙轻挑眉峰, 负手转身,悠然坐回桌案边。 苏云青提着裙摆跟上前。 “你不走?” 萧叙目光扫过李淮用过的茶盏,那本是他为自己准备的,却被李淮抢了先。他收回目光,又落在她四周皆沾满口脂的杯沿, 拇指用力一拭,腾出一块地,就着她的唇印, 覆上唇齿抿了口茶,侧眸注视她承着阳光疑惑的脸, 那脸上写满了生怕他留下的模样。 他问:“我去哪?” “回去啊。” “我在这碍着你了?”萧叙纹丝不动, 全然没有挪地的想法。 苏云青话噎在喉,挤出几字,“倒也没有。” 见鬼了,大忙人屁股沾胶, 赖着不走是什么意思?不是她散心吗。 她抬袖瞧了眼自己的红衣,想了半天,憋出一句,“我的红衣,又让将军暴躁了?” 萧叙:“没有。” “没有?”苏云青困惑扫他一眼,弱弱来了一句,“……病……好了?” 萧叙不耐烦道:“去赏你的花。” 苏云青环顾一圈,“这里的花我赏完了。” “……” “将军带我出来,是为了散心吧……我以为您不会来……” 萧叙横她一眼,满眼写着‘少自作多情’,“我来查税案。” “哦。”苏云青拍拍衣裙,作势要走,没两步又听身后跟来脚步声,“将军不是去查案?” “晚些桥满楼的招花宴,还有百种花膳。夫人累了就先回吧。”萧叙掠过她,径直往花野处走。 “……”苏云青正要与他‘分道扬镳’。 忽然就听一道低沉的声音,碎碎叨叨开始报菜名。 “花茶酪、玉花虾、清花酿、玫瑰冻、梨花羮……” 苏云青脚下一顿,眼睛倏亮,扑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不自觉反跟在了他身后。 “百种?” 萧叙明知故问:“嗯?夫人喜欢?” “那我还是陪将军吧。” 萧叙淡淡‘嗯’了声。 两人并肩行于花野之中,等待黄昏时的招花宴。苏云青时不时附身轻嗅花香,阳光明媚,心情舒畅,便将花香分享于他,奈何,那是个不识趣的冰块脸,走得极快不说,对花也不闻不问。 他到底赖在这里不走干嘛,查案就查案去。 远处隐约可见几座高塔,想必那就是今晚能品花的招花宴了。 玄色的身影,依旧快速穿梭在花海,衣摆掀弄,娇艳的花摇摇欲坠。 苏云青快步上前,好奇问道:“将军,帝师不是您恩师吗?为何杀了他?” 她果然知道如何挑起他的怒意与厌烦。 风声骤止,萧叙驻足,和善气氛一扫而空,他沉着脸,阴恻恻回过头来。 “你说什么?” 帝师的事,苏云青也一直好奇,传闻帝师屹立三朝,历代皇帝皆是他亲选带出来的学生,陛下册封太子皆要经过他的许可,地位不容小觑,但却在李澈上位前离奇死于明翰堂内,传言是萧叙暗中所杀。 若真如北轩王所言,有遗旨一事,倒真有可能是萧叙为辅李澈上位,动了脏手。 但她在侯府书房中,看到不少出自帝师之手的卷册,这些书她在明翰堂蒙灰的旧室中同样看过。从历代皇帝讲到兵法布阵,再到朝中要臣。 明翰堂废弃的书,侯府里却有一份一模一样的手抄版。 抄版纸张泛黄,字迹稚嫩,定然是萧叙在明翰堂求学间所制。 能得多书言传,让萧叙年纪轻轻在朝得以重用,册封上将,若非恩师,她实在想不出第二道关系。 ‘咕咚’一朵血红的花坠落在地,周遭陷入冰点。 迎面扑来一股威压,他仅仅是站在那,杀气便控制不住汹涌的往外溢。苏云青喉头发紧,回过神,视线瞬时被那双漆黑的眸子咬住,冷汗直冒。她下意识生出逃离的想法,退了两步。 好像这件事,不只她分析的那么简单,触及了他的霉头。 她拎起裙摆,毫不犹豫,转身就跑,生怕慢了半步,萧叙杀人放火。 然而,她才迈步就被一股力道拽回,猛地一扯,一阵天旋地转,鲜红的纱裙划过半空。 一个想跑,一个想扯,两个力道都没放过彼此,用力过猛。苏云青敌不过他,脚下一崴,整个人失去重心,手在空中胡乱一抓,反抓住了萧叙衣襟。 萧叙一股新燃起的怒气还没来得及爆发,瞳仁一震,两人猝不及防一同栽进花丛,娇艳的花瓣四炸而开。 苏云青脑袋短路,傻在了原地。 花瓣纷飞间,她仰躺在花野,萧叙撑在她上方,呼吸灼热地喷在她狂跳不止的脉搏上。 粉色花瓣‘咚’砸在她的眉心。 完了,好像……把他惹毛了。 气氛诡异又尴尬。 “苏小姐还不打算松手?!” 萧叙恼怒的声音自她颈窝响起。 苏云青呆滞望着碧蓝的天,脑子给自己过了百种凄惨的死法。 萧叙扯开她勾在他后颈的手臂,怒气冲冲爬起身,将马尾墨发往肩后一甩,掸去身上的晦气。 刚刚那股还没爆发的气,突然断了,一时竟然莫名其妙续不上。 他一股气憋在肚子里,怒视着仰躺在地的苏云青。 苏云青缓缓坐起来,“……” “我对将军没有恶意,只是在明翰堂罚跪时,偶然见过与将军书房中相同的卷轴……,所以北轩王殿下方才一说,我便生了好奇……” 萧叙立在一旁,清理扎在身上的花瓣碎叶,冷眼旁观,没有扶她一把的想法。 “苏小姐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你心里应该有数。扯谎的能力也别费在我身上,你再不济也是苏家大小姐,就算惹了祸事,明翰堂的先生也不敢日日让你罚跪。”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93章 苏云青:“明翰堂想罚我跪何须先生出手。” 萧叙默然片刻,问出一句,“李家?” 苏云青理理裙摆,“嗯。” “经常?” “嗯。”苏云青:“所以翻看些书打发时间,不是正常?” 两人四目相对,萧叙的情绪她还是难以猜透。忽然不远处的灌木丛传来窸窣声响 有人听墙? 苏云青蹙起眉头,看了眼平静下的灌木,又望向不为所动的萧叙。 萧叙:“人走了。” 苏云青:“……我闯祸了?” 萧叙挥去肩膀的落花,“倒也没有。” 毕竟失足的意外,也算一出恩爱戏码。 苏云青疑惑看着萧叙。他不去追?那就是并不在意。 “北轩王殿下?” 萧叙半垂眼帘,掩去眸中暗芒,“顾家。” 苏云青:“顾小少爷?他为何要来听你的墙角?将军查的税案与他有关?” “我似乎警告过你,好奇心会害死猫。” “……”苏云青懒得再套信息,能知道一点皮毛也行。她别过头去,一道阴影打下,一只手掌心摊开在她面前。 她困惑地抬头,看向手的主人。 萧叙:“崴到脚了?” 苏云青不可置信盯着他怪异的举动,“将军……您这是……吃错药了?” 话音一落,徒留一片死寂。她这才反应过来,竟将心中所想,脱口而出! 萧叙没了耐心,将人提起,“盯紧顾家。” 苏云青活动脚踝,没什么痛感,万幸没伤到筋骨,“将军让我来此,是为了盯着顾家?你的老相好?不是为了让我散心吗?” “那不是我的老相好。”萧叙蹙紧眉头,不悦的情绪直接挂在了脸上。 “噢……我该盯着他们哪些事?” “你能盯明白?”萧叙横她一眼,丢下一句转身走了,“招花宴自己往前走。” “嗯?什么意思?”苏云青莫名被呛了一句,目送他的背影走远。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既然怀疑她盯不明白,又何必让她盯着,再说也没讲明白盯什么事。 苏云青懒得纠结,转身朝招花宴的方向走去。 今日萧叙着实反常,行为举止别扭怪异,话语耐心多了不少。帝师激起的怒意不假,但他竟硬生生憋了回去,破天荒没掐死她,还……扶把。 总不会是对她动了心,只能是他要开始算计她了。 平日杀人放火算计旁人,他信手拈来,可惜与姑娘家的相处,他没经验,这般生硬的表演,他漏洞百出。 山风拂过,火红的裙摆在山丘肆意翻飞,苏云青停步,眼底隐晦不明注视山坡下的人影,直到他翻身上马,扬长而去,她才自顾自往招花宴的方向走。 招花宴人声鼎沸,宾客满座。她找了处不起眼的角落坐下,瞧了一圈才发觉,什么招花宴红衣博.彩头,除了她一个人,没人穿这么显眼。 她享着微风,才饮一杯酒,苏济刺耳的声音就从旁传了过来。 霎时没了心情。 苏济拖着苏欢雪,忙着给她找个郎君出嫁。 “欢雪啊,这是顾家公子,年少有为,无论是家室背景都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好郎儿……” 苏欢雪心不耐心,直言不讳道:“爹!我的价值,就是为了给你攀附权贵的吗?” 苏济冷下脸来,“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苏欢雪只觉得心寒,苏济连死两个夫人,面上没有半点悲伤,摆了七日灵堂,便觉丧气不吉匆匆扯掉,只为招花宴给她寻个如愿郎君。 “我说了,不嫁就是不嫁!” 苏济扯着她的胳膊,压下声来,咬牙切齿警告她,“苏欢雪,别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也别逼我今日当众教训你!” 苏欢雪胳膊被拽得刺痛,在望向许明哲那方时,眼眶瞬间通红,满是委屈。 苏济已经与顾大人相谈起了婚事,这顾大人哪看不出苏济心底的盘算,对这门婚事那是避了又避。 顾家官职虽然不大,但京城的府邸牌匾上写的可不是顾府几字,而是公主府。 先帝亲赐顾家小姐公主身份,足够顾家靠这名头吃上三辈子,傲气自然是有的。 说来,苏济或许正是向顾家学的‘卖女’求荣的戏码。以苏家的地位,下嫁联姻他瞧不上,向上攀附别人瞧不上,也就只有顾家,官品相仿又有名头,再适合不过。 苏济把自个吹得天花乱坠,又是自己贴嫁妆,又是要个低彩礼,甚至说什么苏欢雪温柔贤惠,体贴知心,能容忍顾小少爷纳几房夫人,听得苏欢雪脸都绿了。 顾家不好把事情闹得太僵,不能直言,又借着天气不好婉拒苏济定的大喜日,又是借着今年与他家儿八字相冲,不易婚嫁为由,拒了又拒,就是甩不脱这个苏济。 “顾大人,我儿如今在刑部左侍郎府,受侍郎亲自教诲,将来必能在刑部担大任。而我大女嫁入侯府贵为侯夫人,与萧贺两家……” 苏济话未说完,转头就见苏云青喝着花酒,冷淡看着他们这方,后头的话顿时噎在喉咙。 顾大人讪笑道:“苏大人怎得这么急切与我顾府联姻?苏小姐知书达理,那么多大人上赶着踏破苏府的门呢,苏大人何必着急。” 那苏家公子担什么大任,刑部的官是那么好做的?一个府里的门生,端茶倒水和府里小厮没什么区别,自降身份,在外丢脸的事,在苏大人嘴里吹成了个香饽饽。 而那萧贺二府,早在苏大小姐大婚当日就已看清苏济的嘴脸,早早撇清了关系。 他们顾家,还不想沾苏家这股子衰气。 苏云青指骨在桌上轻叩。打量坐在一侧默不作声的顾帆。顾帆为何要偷听萧叙?莫非与顾家小姐离奇死亡的一案有关? 突然,一道身影截断她的视线。许明哲推着李淮走到她的面前。 李淮张望一圈,定格在她身旁的空位上,“苏小姐怎么独自坐在角落饮酒?” 苏云青挤出抹笑,撒谎不打草稿,“夫君去后厨帮我取糕点了。” 许明哲低笑一声,“噢?倒真是未曾想过,萧叙那样的冰山,也会体贴入微照顾苏小姐,看样子是没纳妾一说。” 苏云青睨他一眼,转言对李淮道:“殿下今日招花宴,该把握机会与其他姑娘交谈才是,不然回去怕是不好给陛下交差。” 还没等他们打打嘴皮子功夫,顾帆那方在掠过她一眼后,忽然开口,“父亲,我愿意娶苏家的欢雪小姐。” 苏济笑得合不拢嘴,与那铁青着脸的顾大人敬酒好言。 李淮回过身去,“嗯?苏家这是急于找喜冲丧?顾家公子同意了,这门婚事,怕是能成。” 许明哲朝那方投去目光,淡道:“我看未必。” 李淮:“顾帆在背后,早已从他爹的手中接下大权,他应予的事,他爹可不敢多言。” 如许明哲所料,不乐意的人并非顾家,而是苏欢雪。 “我不愿意!” 苏济咬紧牙关,“婚嫁乃父母之命,由不得你。”他转头换了副嘴脸,与顾大人商议起这门婚事,任凭苏欢雪哭闹,视而不见。 天色渐晚,苏云青淡定饮了几杯酒,“殿下,我夫快回来了,你们待在我的身旁怕是多有不妥。” “哒哒哒哒。”缓慢的拄拐声,从旁侧响起,花婆佝偻着身子,苍老的声音道:“今日是招花宴!此为红袖添花,挂彩头,牵袖招花喜入缘。” “刷”一下!三座桥满楼的花塔,灯笼瞬间点亮,整个花丛间,变得耀眼无比。 熙攘声紧随着截然而止。 花婆见状,述说着今夜招花宴的规则,“三塔三花三缘人。” 随着话音刚落,几个小厮扛着无比壮观的半扇竹筒入内,将数百道甜点承了上来。 花婆和蔼一笑,解释道:“百花糕中仅有三块有点珠花,选中的三人即可分别入三塔,寓意红袖挂彩头。掷下红袖,有情者可接,此为招花入缘。” “红袖双条,一条为实,一条为虚。若塔下非缘人所念,缘人可斩袖主动断缘。” “有缘者,可在花田良地,种下花树,系上红袖。亦可再品另外百种珍稀甜点。” 竹筒摆到了苏云青面前,她坐的位置较为偏远,面前已不剩几块花糕可选。 还没等她出手,李淮抢了先,给她选了一块放在她的花碟中。 苏云青:“殿下?” 她端起花碟要退,小厮却带走了竹筒,“抱歉这位小姐,糕入花碟,不可退回。” 苏云青:“…………” 这又是玩得哪一出,李淮能如此果断出手,这块青糕里,定然有珠花。 正思虑着如何解决这块糕点,余光闪过,一个小厮蹲在角落里数着银两,这碧蓝荷包,有些眼熟。 是顾帆之物。 她目光精锐,环视一圈,就见给苏欢雪承上糕点的小厮,同样趁人不注意去到角落,与数钱的小厮分赃。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94章 苏欢雪的糕点也被动了手脚? 苏云青再一扭头,顾帆竟不知何时观察着她,在她转头的瞬间,急忙别过了头。 她收回视线,垂眸看着碟中青糕,拿起咬了一口。 “咕咚!”一颗细雕成花的白珍珠落回她的碟中,清脆一响。 果真如此。 花婆高喊,“缘人!侯夫人!” ----------------------- 作者有话说:略困[奶茶]修完错字啦~(应该没有了吧[捂脸偷看])明天回小可爱的评论[亲亲][亲亲][亲亲] 第67章 苍山(3) 苏云青轻叹一声站起身来, 随后苏欢雪也拿着花珠连忙起身,。 花婆紧接着喊道:“缘人!苏二小姐!” 高悬的灯笼将夜色点亮,整个招花宴恍如白昼。 苏欢雪全然未觉糕点中的蹊跷, 只以为是自己的运气使然。她提着繁复的裙裾, 脚步轻快, 笑靥如花, 从苏云青身侧翩然掠过,径直奔向高塔。 苏云青却步履从容,眉心微蹙。顾帆的目的令她生疑, 既已夺得大权, 为何还要隐于身后?他自认为的天衣无缝藏得严实,却不知早已被李淮发觉。 顾帆神色自若饮着清酒, 许明哲则以折扇半掩面,露出一双含笑的桃花眼。 李淮:“苏小姐今日运气不错。” 许明哲轻摇折扇,语带调侃,“呦,苏小姐, 萧大将军还未取来甜点?您这可要登塔了。” 苏云青当即明了,这鬼主意,指定是许明哲出的。等她入塔抛下红袖, 就要来夺,传个谣言, 借机给萧叙找不快。 她懒得理会, 只暗自盘算。一会儿留心顾帆那方,至于红袖,斩断便是。 登于高塔,视野豁然开朗, 立在高塔之上,才忽然发觉,繁星下的花野比白日更为惊人,山茶与迎春在夜色里相竞绽放。 “当啷!”高塔边的铜铃被拉响。 “招花宴开始!” 乐曲悠扬,落花流水,百花膳被呈了上来,塔下热闹非凡,苏云青却只能独立高塔,任由夜风刮面。 “掷红袖!” 随着花婆一句,三座高塔的红袖,瞬时倾泻而下,在夜风中翩跹起舞。 苏欢雪双眼锁在许明哲身上,急切地挥舞双手,想将红袖再朝他的方向抛远一些。 然而,许明哲却像看不懂她心意似得,自顾低头饮酒品糕。 苏云青正搜寻顾家公子的身影,忽觉手中红袖一重,有股力在另一头扯着。 低头一瞧,心中一惊,红袖另一端握着的竟是顾帆!!! 行至半途的李淮显然一怔。 顾帆此举何意?方才不是还说要娶苏欢雪么? 苏济脸色难堪冲上前,“顾小公子,您这怕是看错人了?” 顾帆长相英气,仰首而笑,左颊梨涡若隐若现,“苏大小姐身着红衣,我岂会选错?” 苏济:“我家大女,早已成婚,是侯府夫人!” 顾帆眸光深邃,“自然知晓,只是觉得与苏大小姐,或许也有缘分。” 苏云青长睫低垂,半阖眼眸盯着他。 又来一个找不快的,萧叙的树敌一只手还真是数不过来。 而这时,许明哲推着李淮也来凑热闹。 “许哥哥!”苏欢雪发丝凌乱,不可置信望着头也不回的许明哲。 苏云青暗叹未能坐在台下观赏这出大戏,实在是惋惜。 心仪苏欢雪的公子也有不少,她容貌俏丽,性子活泼,虽有些骄纵,但才学不输旁人。再者苏家升官得势,有许多小官想要攀附投靠。 顾家虽能看明苏家背后的狼狈,可也有不少旁人听信苏济所言。 苏欢雪慌乱地收卷红袖,不愿让其他公子得手。 然而这红袖近乎有高塔那么长,放下容易,收回费劲。 “苏小姐。”顾帆的声音随风传来:“看样子我们有缘,不知可否相识?” 四周围观的人群早已窃窃私语。 “这顾小少爷是唱的哪一出?……还真扯了条实的。” “方才不还说要娶苏家二小姐吗?怎么转眼就……扯上了大小姐的红袖。” “这不明摆着要挑衅侯爷?那侯爷什么脾性,谁不知他将苏大小姐视为掌中宝,光是嫁妆一事,多少官差倒了血霉。顾家好端端的去掺和一脚做什么?” “你们有所不知,这位顾小公子可是有官在身,挂了个县令的名头。还是主动请命去的,听说那地方离边关不远,乱的很。自顾小公子去后,倒是平了不少祸事。这年前顾小公子才刚回京。” “边关?那不是……萧大将军……” “嘘,谁知道啊,真要论起来,两家可是有旧怨的。” “当年顾家小姐出嫁,是贺家护送;后来尸骨回京,又是萧家接回。这几家的恩怨,哪里说得清?” “与萧家有何关系。” “萧家受命攻打乌余,接回顾家小姐,结果……唉……万般皆是命。” “何止这几家扯不明白,就王爷,那更是扯不清了。他与那顾小姐原有口头婚姻在身的,谁知道顾家小姐怎么莫名其妙向陛下请命,受封公主,嫁到乌余那等蛮夷之地。” “主动请命……” 苏云青听着这些从未知晓的旧事,手中红袖不自觉地紧了紧,她的脸色也不太好。一实一虚两条红袖,顾帆竟真握住了实的那条。这叫什么事啊,回头和萧叙解释不清了。 李淮同样扯住了那条顾帆手中的红袖,两个人暗中较劲,绸缎绷得笔直。 苏云青眸光一冷,倏地抽出腰间匕首,寒光乍现,她毫不犹豫斩断这孽缘。 红袖飘落间,一声骏马长嘶,惊鸣长夜。 引得众人齐齐回首,只见一匹油光锃亮的烈马扬蹄闯入宴席。马上之人一袭玄衣,马尾高束,正是萧叙。 他策马直奔苏云青所在的高塔,速度丝毫未减。 余下的一条红袖,仍然在空中飘舞。 李淮黑沉的眼眸,死死盯着向他疾驰而来的萧叙,不知是吓傻了还是怎得,竟怔在原地没有动弹。 “殿下当心!”许明哲惊呼一声,折扇急转。 “撕拉——!”斩断的红袖尚未落地,就已扯烂成了两半。 许明哲快速推开李淮的同时,顾帆也弃了红袖,快步退开。 苏云青手中另一条红袖被疾风带起,滑过碎花,骏马飞驰,红袖的另一头准确无误落入萧叙掌心。 他手腕一翻,将红袖在胳膊缠绕数圈,猛勒缰绳急停,烈马前蹄再扬,嘶鸣震天而响。 苏云青胳膊被这股力道猛扯,扑向围栏,金珠发饰在耳边叮当作响,夜风席卷她绯红的裙摆,暖黄的灯笼晃过她的眼角。 她垂眸望去,萧叙勒马立于人群之中。马蹄踏碎落花,飞扬在空中,轻打着红袖。他扬起嘴角,仰头望来。 刹那间,世间仿佛静止,苏云青的心头莫名其妙漏了一拍。 两条都是实袖?! “夫人,下来,我接着你。”萧叙语气柔和,不似命令,倒像诱哄。 苏云青没有犹豫,足尖踩在塔沿,翻过栏杆,朝塔下纵身一跃。红裙如焰划破天际,飞扬的红袖紧紧拽在两人手中。 萧叙臂膀发力,向后扯动,把她朝他拉来,脚尖轻点马背借力,纵身而起,在半空便将苏云青揽入怀中。 两人稳稳落地。 如此结实的红袖,能拽动一个女子的重量,必然是真实的那条。那另一条就是被动过手脚了。 苏云青双臂死死勾住他的脖颈,真怕自己给摔死。那这场戏付出的代价未免太大了些。 她紧闭双眼,将脸埋在他的脖颈。男子粗硬的发丝蹭红她的脸颊,红袖落下,滑过他的耳尖,落在他的肩头,挡住她的面容,将苏云青从头盖下挡在其中。 萧叙欲将人放下来,她却勾得更紧,死不松手,他只得往上托了托,再次将人抱紧。 “……” 他小声提醒,“苏大小姐,可以松手了吗?” 四周一片寂静,众人瞠目结舌,惊于萧叙的突然现身,更骇于苏云青的纵身一跃。 苏云青闷在红袖里,偷偷睁开一只眼,指尖挑开一条缝隙,偷瞄高塔的高度。但凡萧叙功夫差点,她就摔死了。 这戏演得够真了吧。 她拍拍萧叙的肩头,示意他放她下来。 萧叙会意俯身把人放下,未等她揭开头顶的红袖,就已帮她取了下来,瞧了眼她有些凌乱的发丝,顺手帮她理了理,举止亲昵暧昧。 “我与夫人,倒是缘分不浅。”他故意扯动红袖,将她缠绕红袖的胳膊,展示给众人。 那意味再明显不过,刺着李淮几人的眼。 苏云青:“……” 苏欢雪在高塔另一侧,握着匕首,盯着他们这方,她手中的两条红袖皆被斩断。 花婆拄着拐杖蹒跚上前,笑嘻嘻道:“恭喜侯爷与夫人,夺得今年的招花宴主。这些点心都是赠于二人的,还请品尝。”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95章 苏云青:“点心?” 花婆身后跟着数十位小厮,个个手里端着数道精致的花膳。 花婆笑说:“正是。可放在冰窖中保存。” 苏云青目不转睛盯着那方的点心,忽觉胳膊一轻,萧叙握着她的手,已替她解下繁琐缠绕的红袖。 李淮:“侯爷来得可真巧。” 萧叙睨视他的双腿,“殿下倒是清闲,整日盯着本侯的夫人不放。不如去与旁家女子谈谈心事,早日成婚,陛下也好为你赏块封地,安顿余生。” 说着,他视线转向顾帆,那双黑眸透着锋芒,浮出深深的戾气。 “顾小少爷,是也要在此掺和一脚?换了本侯夫人的红袖。” “换红袖?”李淮蹙起眉头,看向顾帆。 角落里两个小厮局促站着,双腿打抖,不敢抬头。 顾帆被当众揭穿,却也不见窘迫,反倒出言不逊,“我与侯夫人也算有缘,想认识一番。” 苏云青:“……” 要怪就怪萧叙树敌太多。 她往萧叙身后挪了半步,避开这场纷争。 萧叙嗤笑一声,“顾小少爷方才不是说要娶苏家二小姐?怎么,也是个多情之人?” 顾帆不紧不慢,“毕竟,日后若娶了苏二小姐,与侯爷也算连襟。早晚都是要相识的。” 萧叙眸光一沉,“顾小少爷,耳朵不好,听墙角,眼神也不好,牵错人。我家夫人与苏家早已没有半点干系,她若想要个苏宅,本侯自会为她另立门户,挂上她苏云青的牌匾。” 话音未落,他直接拔刀,毫不客气架在顾帆脖颈,“我夫人与苏家没有干系,我与你也没干系,本侯家中之人,不需要认识耳聋眼瞎的废人。” “侯爷息怒!”顾大人紧张上前,额间的冷汗直冒,“犬子不久前才回京,不懂规矩,出言不逊,还望侯爷莫怪。” 锋利的刀卡在顾帆的耳垂,萧叙只要再稍稍用力,他的左耳会再下一秒落地。顾帆喉咙滚动,方才的气焰荡然无存,被萧叙压了大头,只得别过头去,盯住苏云青。 萧叙侧身挡住她的身影,“别把本侯的话,当作耳旁风。” 他咬重了‘耳旁风’几字。 顾帆环视一圈,最终将目光投向李淮。 苏云青躲在萧叙身后,安静观察。 顾帆是顾小姐的亲弟弟,按理李淮是该出声打个圆场,可从刚刚开始,李淮反倒与他有丝暗中针锋相对的意思。 李淮终于开口,“萧叙,顾小少爷没有恶意,若顾家与苏家能谈下一场喜事,如何不算一家人,认识认识也没什么不可。” 未等萧叙回应,苏云青握住他的手,“我家夫君说的不错,顾小少爷若有心,不如花时间认识认识自己的妻子才是,莫要前脚与人说亲,后脚四处留情,做个负心汉。” “负心汉?”顾帆眉骨抽搐,低垂着头,磨烂后槽牙挤出几字。 苏云青贴靠在萧叙身旁,绽颜亲昵道:“夫君,方才花婆说有缘之人可以去种花树,系红袖。天也暗了,我们早些去种树,也好回府歇息。” 萧叙配合她收刀入鞘,对花婆道:“带路。” 两人还没走两步,顾帆突然高喊,“苏大小姐!” 苏云青没了耐心,蹙眉回首,“顾小少爷,你在我这还排不上号。” 说罢,她挽着萧叙扬长而去,不再多留一眼。 简直莫名其妙。 花田边,小厮早已备好一株粉色海棠树苗,挖好了树坑,只等他们放进去。 花婆识趣带着人退下,将地方为他们空出来。 萧叙单手拎起一人高的树苗,放进土坑里,转头一瞧苏云青抱着红袖站在一旁,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思,还真就一动不动。 “搭把手。” 苏云青这才放下红袖,上前帮他扶住树苗。萧叙抄起铁铲,将土填回。 “将军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碍着你了?” “……” 她就不该多嘴一问。 萧叙铲了几铲土,见她默不作声,忽然直起身子,来了一句,“我让你跳你就跳?” 苏云青:“……” 戏都演到高潮了,不跳难不成一步步走下去? 她道:“我就算不跳,将军也会把我扯下来。” 萧叙:“扶稳。” 苏云青两手扶着树苗,树都直得像根杆了,哪没扶稳。 “所以,将军压根没走?” 萧叙:“你希望我走?” “……” 根本讲不通。 花丛间扑闪着一抹幽蓝色,苏云青注意力霎时被转移走了。 “萧叙!有蝴蝶!” 这人像是没见过蝴蝶似得,抛下小树苗,脚下生风,捕蝴蝶去了。那株海棠顿时歪倒向萧叙,差点砸他脑袋顶上,幸好他眼疾手快,急忙扶住,幸免于难。 苏云青一向稳重,他怀疑她是故意报复。 “苏……!” 那抹红影欢快奔走在花野间,追逐几只蝴蝶。 萧叙恶劣的话不知为何堵在了喉咙,竟没想去打扰她的兴致。 好似第一次,见她这般开心,将闷在心底的所有情绪释放了出来。 柳晴柔也算死得其所。 萧叙默默别过脸,一手扶树,一手铲土,闷头苦干。 苏云青确实存心报复,同样也在试探。他没有恼怒,没有掉头就走,反倒认真种着那棵属于他们二人的海棠树,等来年春天,海棠花定然开的绚烂,倒时靠在树下吃着糕点,赏着漫山遍野的花,吹着微风…… 那样的生活,她是向往的,只是,他心有抱负,与她也绝无可能做一对寻常夫妻。 苏云青百无聊赖拨弄身前的小黄花,不一会儿,那只飞走的蓝色蝴蝶落在她手边的花骨朵上,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萧叙的声音。 “愣着做什么?过来系红袖。”铁铲往旁边一丢,萧叙依旧板着张脸。 苏云青抱起红袖,“这袖子这么大一条,树苗能支住吗?” 萧叙:“系个头足矣。” 苏云青将红袖一头耷了上去,“将军,搭把手。” 萧叙接过她递来的红袖,围着树苗挂了一圈,打了个结固定。 苏云青:“将军何时还喜欢种树了,其实这树不种也行,我们也不过是演个过场,不必真将这些儿女情长的东西放在心上。” 萧叙:“戏演全套,苏大小姐没有听过?” 苏云青:“在将军这常听。” 萧叙:“走了,回府。” 苏云青到府里时,花婆送来的百种糕点也到了家。 阿钥:“苏瑶,这都是些什么好吃的!” 芳兰招呼下人把膳食放进冰窖里,“花酒好香啊。” 这三个人,等下人一走,转头就躲进了膳房里,开始盘点甜膳果酒。 苏云青翻出两壶酒来,摆在面前,“阿钥你尝尝,花婆亲自酿的酒,加两块冰去,清爽可口,香气诱人。” 芳兰双手捧着杯子坐在一侧,安静看着她们没有插嘴,却是低头望了眼空荡荡的杯子。 “哗啦——!”花酒倒进了芳兰的杯中,斟了满满一杯。芳兰怔住,猛然抬起头。 苏云青弯起眉眼,“酒带回了很多,足够我们畅快喝一回。” “夫人……” “快些尝尝。” 几个人躲在膳房里喝花酒,一不留神喝多了。 芳兰打了个饱嗝,尚留一丝理智,“夫人,我们喝这么多……被发现了,会被怪罪的。” 苏云青脸颊通红,笑咪咪高举酒壶,“不会哒!萧叙种了半天树,早累得歇下了!再说了,这点酒,哪会醉人。今日我们敞开了喝!” 芳兰抓住她的胳膊,“夫人,你小声些,快吃块甜点压压酒气。” 阿钥趴在桌子上,脸都挤到了一块,手在空中胡乱划着,找不准重影叠叠的酒壶。 “不太对劲,苏瑶,我觉得这酒好像有些烈了……该不会是送给侯爷……呼呼呼……” 话都没说完,她两眼一黑,醉晕了过去。 膳房里没有点灯,黑灯瞎火的只有半扇朝外开的窄窗掌光。苏云青摇了摇阿钥的胳膊。 “阿钥?去把贺三七的红薯偷来,那些红薯我看萧叙花大价钱买来的……” “价格……价格多少来着,忘记了。听说是埋雪地里的,那甜味千年难遇啊。” 阿钥哼哼唧唧几下,没了反应,睡死过去。 芳兰听得有一搭没一搭,“什么萧叙很甜?萧叙,萧叙是……是谁啊……” 苏云青红着脸,呲牙笑道:“将军啊……” 过了一会儿,她撅起嘴来,“不对不对,我说的是贺三七……” “嗯……好像也不对,我说的是贺三七的红薯!是红薯!” 芳兰坐在椅子上都摇摇晃晃的,“夫人,谁好甜啊?好甜的吃多了牙疼。”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96章 苏云青再次高举酒杯,仰头大笑,“萧叙!唔……” 芳兰急忙捂住她的嘴,“嘘,小声点,会挨板子的。夫人……您有些失态了,这都不像你。” 醉酒的苏云青,情绪起的快,去的快。瞬间像泄气的皮球,额头抵在冰冷的桌案上,抓了块鲜花糕,边吃边‘龇牙咧嘴’恶狠狠道:“我报了仇,报了仇……他们都不得好死……” “夫人,你嘀嘀咕咕说什么?” “我想吃烤红薯。” 芳兰摇摇晃晃起身,去找红薯,还没走两步趴红薯堆里睡着了。 膳房里没了动静,外头倒是忙碌的很。 小厮听到声响,正想来查看,碰巧遇上周叔,便将人拦了下来,“周管事,这膳房窸窸窣窣的,莫不是进了老鼠?” 周叔:“不必管。” “可是,今日花婆送来了一堆糕点,夫人招呼着人送到冰窖里去了,万一啃坏了……”小厮话说一半,突然反应过来,“不会是……夫人吧,少主才解了夫人不可去膳房的禁令。” 周叔越过他走了,“不必理会,早些歇息。” “贺将军的红薯。” 周叔摆摆手,“自求多福。” 苏云青也不知一个人闷在黑夜里喝了多少,手边横七竖八倒了一堆空壶。 她撑着脑袋,推开膳房的门走出去,脚步虚浮晃晃悠悠往后院飘。 后院的烛光奇怪亮着,连她的屋门都未关严实。 周叔站在门外指挥着什么,而屋内进进出出,几个拿着扫帚的侍从。 苏云青‘飘’到周叔身后,靠近一瞧,两个侍从正扛着她屋里的棺材出来。 “周叔。” 周叔吓了一哆嗦,看清人后舒了口气,“夫人,您这是喝了多少酒?” 少主本是想趁夫人不在,偷偷摸摸把那棺材扛出来丢了。苏云青突然出现,把他吓了一跳。 苏云青困惑看着棺木被带走,砍成木片,丢去当柴火。 “这是……” 周叔搀扶住她,“少主说您屋子里的棺木挡了地方,屋子太小,要将它丢出去。” 苏云青抱着酒壶,眼神迷离,懵懂问道:“嗯?萧叙良心发现?” “少主他一向心疼着夫人……” 周叔话说一半,苏云青举着酒壶,提起裙摆,往院外跑,“萧叙呢?我去感谢他。” 周叔:“夫人!夫人!少主他!少主他在洗澡啊!” 侍从从屋里追出来,“周管事,要去拦吗?” 周叔扭过头,“不用管,把棺劈了。” ----------------------- 作者有话说:不知道为啥今天电脑上传到手机有点慢[裂开],好的我来修文啦! 好的我修完啦~ 第68章 苍山(4) 闷潮湿热的白雾充斥整个浴室, 萧叙仰靠在浴桶沿边,浑身放松浸在热水中,洗去一身泥土味。 水汽氤氲, 他双手架在两侧, 闭目养神。 “哐当!” 一声踹门的巨响, 打破寂静。 萧叙剑眉微拧, 被人搅扰,怒气瞬间腾起。他正要起身扯下浴巾,身子方往外探出一半, 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 “咚!”浴室门紧接着被一脚踢烂, 整扇木门轰然倒地,掀起一股驱散白雾的凉风直冲他的后背。萧叙的胳膊僵在半空, 青筋暴起,嘴角抽搐转过头。 苏云青斜倚在门框,纤细的右手高举过头顶扶着门框,清透的红纱透出她曼妙的腰肢。她晃动手中酒壶,迷离的目光上下打量他裸.露在外的半截身子, 呲牙傻笑。 “苏!” “萧叙!!!” 萧叙被她吼得一愣,晾在浴桶外的身子突感一阵拔凉,他默默把不着寸缕的身子沉回浴桶。 苏云青胳膊用力一推门框, 摇摇晃晃站直,清了清嗓子, “萧叙!站起来!” 萧叙:“???” 一片死寂…… 萧叙盯着她两眼冒火。 苏云青瞧他不动, 同手同脚赤足大步往屋子里走。 萧叙厉喝,“苏云青!滚出去!” “萧叙!!!站起来!!!”喝大了的苏云青,完全不怕这只臭老虎,她扯着嗓子把他的声音压下去, 甚至带了一丝命令的口吻,停在他的浴桶边,居高临下盯着波澜不清的水纹。 萧叙后槽牙咯咯作响,“苏云青!你在看哪里!” “站起来了……”水雾模糊她的双眼,她眯起醉眼视线费力穿透荡漾的水波。 浴室内温度陡然攀升,像蒸笼似得,热得人浑身发红。 “苏云青!!!!!!”萧叙恼羞成怒,湿发凌乱黏在胸前,遮住那片通红。 他现在一丝不.挂根本无法从水中蹦起来,掐死她! 他扬手一挥,掀起热水直朝她面门打去。 “哗啦——!”苏云青从头到尾浇了个透湿,这下好了……轻纱彻底贴合肌肤,勾勒出令人血脉偾张的曲线。 萧叙瞳孔骤缩,慌张别过脸,横了眼离自己八丈远的衣架,气得头发竖起,“醒了没!你来做什么?没事干就滚出去!” 苏云青睫毛一颤,好像醒了又好似没醒,抹了把脸上的洗澡水,呆滞盯着‘出水芙蓉’般的萧叙,小麦的肤色,健硕的身材,庞大的胸肌挂着水珠“滴答”掉进水里…… “你!来!做!什!么!”萧叙一字一顿,从齿缝里挤出。 苏云青收回目光,盯住他起伏的胸肌,正色道:“我来感谢你。” “???”萧叙额角突突直跳,脑袋都快炸了,“什么?” 苏云青:“我说我来感谢你。” 萧叙扫过她手里不舍得丢的酒壶,“你喝酒了?!” 一谈酒,苏云青可就来劲了,喝趴了两个酒友,难得有人再提酒。 她扑腾一下,趴到萧叙浴桶边,勾起眉眼,褐色的眸中星光流转,递上自己喜欢的花酒。 “萧叙,你喝酒吗?可好喝了。”她凑太近,酒气掺杂一抹清淡蒸腾的女子香,猝不及防闯进他的鼻腔。 “滚。”萧叙泛起不自然的潮红,别过脸。 “喝嘛喝嘛。”苏云青酒瓶子往他胸口推,对着他邦.硬的胸肌一直‘怼怼怼’、‘戳戳戳’,催促道:“张嘴张嘴,你快喝啊,可好喝了。” 萧叙额头青筋暴起。这个人从进来开始,那双眼睛就盯着他的胸口看! “你觉得那是我的嘴吗?” “哦……”苏云青呆滞片刻,又往下移,酒壶伸进水里,贴上他的腹肌,“那你张嘴。” “咕噜咕噜咕噜。”水一个劲往酒壶里灌,如雷震耳跳在萧叙脑子里。 “那是我的肚子!”萧叙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夺过酒壶砸到地上,酒壶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苏云青瑟缩了一下,耸着肩,“别打我。” “我杀了你。”萧叙气急败坏,作势要动手,把人推开。 苏云青却突然面露惊恐,想往旁边跑,抽出他钳制住的手,用力往一旁拉扯,嘴里嘀咕着,“别打我,别打我……我不是故意摔坏碗的……” 气焰上头的萧叙突然怔住,扫了眼地上的酒壶,“那不是碗。” “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不对不对,我要杀了他们为我娘报仇。苏济、苏济是个负心汉!他不得好死!他不得好死!”苏云青撕扯自己的胳膊,在一旁挣扎。 萧叙锁紧眉头,这才反应过来,她是陷入了旧时的梦魇之中,他用力将人拉来,掐住她的下巴,“苏云青!看清楚我是谁!” 苏云青瞬间像炸毛的野猫,一下惊跳起来,甩开他的手,突然扑向他,对准他露出的肩头一口咬下去。 “嘶——!”男人倒吸一口凉气,揪住她后脑的头发想把人扯开,结果她像是下了死嘴咬着不放,鲜红的血珠顺着她的嘴角蜿蜒而下,将本就红的肌肤,染的愈发艳丽。 “苏!”萧叙闷哼一声,低喘着气,一手拉扯她的头发,一手摸索她的下巴,准备卸掉她的下巴。 突然,苏云青脚底打滑,整个人勾住他的脖子,栽进浴桶。 “扑腾!”激烈的水花,溅在两人脸上。 “额……!”萧叙腹部被她膝盖磕了一道,火辣辣的疼,他仰起下颚,绷直脖颈,喉间压抑闷哼,浑身瞬间涨得更红。 浮动的水花拍打在两人肌肤,隔着轻薄的布料,他们紧密贴合,丰盈柔软撞在他的胸口。 苏云青松开咬住的肩膀,埋在他的颈窝。他深深吸了两口气,咬紧牙关,声音也支离破碎沉哑不少,“苏瑶……出去……” “什么东西,硌着我了……”说着,她的手就往硌着大腿的地方找寻。 萧叙余光一闪,眼疾手快擒住她的手腕,“你想死吗!” “嗯?什么?”苏云青猛地从他颈间抬头,起得太猛,后脑勺撞上他下巴。她突然捧住他的脸颊,两人四目相对。 青发糊在面容,晶莹剔透的水珠子往下落。手心太滑,她双手用力挤压,把他脸颊的肉挤在一块,眨巴着眼认真看他。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97章 “萧叙,你来找我,什么事。” “……”萧叙甩开她的手,青筋狂跳,“苏云青,等酒醒去领罚!” “萧叙……”苏云青像个甩不开的狗皮膏药,软绵绵又黏糊上去,额头抵在他的颈窝,手指在他胸口画圈圈,“我是来……找你……” 她来找他,她来找他……他找她做什么? 她顿了一下,脑袋短路,迷蒙地眨眨眼,反问道:“你来找我做什么?” 浴桶里的水渐渐转凉。 萧叙:“……” 他耐着性子,无奈闭了闭眼,“你先起来,我穿衣服。” 苏云青:“你刚刚说要杀了我吗。” “嗯。” “呜呜呜……为什么你们都想要我死,你也要打死我吗?”苏云青鼓起腮帮子,不服道:“就因为一个破碗!” “……”萧叙指着自己肩膀血淋淋的伤口,“看清楚,是你咬了我!” 苏云青木讷盯着流淌鲜血的牙印,忽然脑子一热,俯身,覆唇吻了上去。 萧叙浑身肌肉绷紧。 “苏云青你做什么?!” 伤口传来一阵呼出的暖意,苏云青对着他的伤口轻轻呵气,“我娘说,受了伤,吹吹伤口就不疼了。” 萧叙闻言僵在原地,脑海里腐朽成灰的记忆被狠狠撕开,暴怒如岩浆喷涌。 他沉下脸,猛地掐住苏云青的脖子,把人摁在浴桶边。苏云青后脑磕在桶沿闷响一声,抓着他的手腕,痛苦拧起五官。 “周叔!!!把人给我拖出去!” 屋外没有丝毫动静。 “周叔!” 喊破喉咙也没有动静,回应他的只有她挣扎激起的水花。 鲜红的长裙浮在水面,苏云青两眼发昏,挣扎自救,抬起一条腿一脚踩上他脖子,脚心一滑,搭上他肩膀,鲜红的血顺着她的小腿肚,畅快往里滑。 霎时,时间仿佛凝固。 萧叙万没想到自己被她用脚丫子扇了一巴掌。 两眼充血,恨不得掐住她的脖子,摁进水里淹死。 拽住她脚踝的手一愣,滑溜溜的,侧眸一瞧。 纱裙黏糊在膝盖的位置,白花花的玉足就这么横架在他光秃秃的身上。 “……” 鞋袜尽褪,衣衫半解,她想干什么? 苏云青抽了抽腿,拍打他掐住她脖颈的胳膊,水花飞溅,“放开我!” 萧叙推开她的腿,满脸绯红,环着双臂与她分坐两地,一股气死死卡在胸口。 “解释。” 苏云青规规矩矩跪坐在水里,指尖玩绕自己浮在水面的发丝,“喝酒太热……脱了……” 萧叙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忍着性子,好声好气问道:“芳兰和阿钥在哪?” 苏云青思索着望向天花板,“她们……她们……酒量没我好,醉倒啦。” 萧叙叹了口气,头疼的快疯了,竟一时想不出法子,“现在怎么办?” 苏云青拎起头发,指着他,两眼放光,认真回答,“你陪我喝。” 萧叙拍开她的手,“说的不是这件事。” 府里能帮忙的女眷全被这醉鬼放倒,唯一的厨娘添了孙夜里回家照看孙子了。 现在……他扫了眼苏云青若隐若现的身子,红着脸别过头去。 “你转过头,水要凉了,别闹。” “为什么要转过头?”苏云青不明所以望着他。 “因为我没穿衣服!”萧叙气得火冒三丈,几乎吼出来。 “哦……那你为什么不穿衣服?” “苏云青!等酒醒了,你自己去领罚!八十杖!再敢在府里饮酒,我杀了你!” “凶什么?”苏云青横他一眼,背过身趴在桶沿,哀怨道:“又不是我脱的你衣服。” 萧叙懒得与她掰扯,快速起身跨出浴桶,水珠混杂鲜血顺着脊背滚落。 水声一响。 “你去哪?”苏云青像是忘了事,骤然回头。雾气朦胧中,他的肩膀宽厚结实,湿漉漉的乌发垂在腰间,视线再往下,……水汽氤氲,看不清了。 “转过去!”萧叙背对她,快步走向衣架,手忙脚乱抽取衣裳往身上套。 薄薄的内衫刚套上身,腰后突然伸来一只不安分的爪子,指尖轻滑在他腰间揩油。 萧叙霎时绷直脊背,腰杆挺得笔直,一时慌张,竟没听见她靠近的声响。 他逮住她乱摸的手,“够了。” “萧叙你长得真好看。”她醉醺醺傻笑,毫不吝啬夸赞。 “……” 穿上衣服的萧叙,底气也回来了,单手钳住她的双腕,直接往门外拖。 苏云青不乐意了,挣扎着往后缩:“做什么?做什么?你不是说陪我喝酒吗?” 他连拖带拽,把这头‘倔驴’往外扯。 苏云青拼命挣扎不从,路过浴桶边时,两人脚下一滑。她的身子朝满地酒壶碎片倒去。 萧叙心头一紧,慌忙把她拉回来,掌心稳稳托住她的腰,而恰巧苏云青求生本能,慌乱间一把抓住他的衣襟。 “撕拉——!” 刚穿好的衣服,裂了…… 碎布半敞,松松垮垮挂在他的腰间,露出大片紧实的胸膛。 这回苏云青也傻眼了,手里拎着半块破布,呆着脑袋盯住他的腰,试探性翘起两根手指,把他垮下的衣料,尝试挂回肩膀。 挂上,滑下。挂上,滑下。挂上,滑下。 指尖剐蹭,剐蹭,再剐蹭,无意间的撩拨。 终于在最后一次衣料滑落她手背时,苏云青彻底慌了,推开他,“我……天黑了,酒还是不喝了。” 她扭头想跑,刚迈出两步,胳膊被人从后钳住。 萧叙不知怎么的,被她折腾大半天,暴脾气竟被磨平了,没有暴怒,只剩无奈。 “去哪?” 苏云青打了个酒嗝,买起惨来,“我真没想脱你衣服,呜呜呜,你放过我吧,大人有大量别和我计较,好不好。” 萧叙沉着张脸,“你就穿这身出去?” 苏云青闹了一通,难得规矩听他说话,乖乖被他拉到衣柜前。 “自己换上。”萧叙丢给她一件内衫。 苏云青醉醺醺的,边小声打嗝,边和袖子较劲,“袖子……袖子……” 萧叙的衣裳对她来说太大,她折腾半天根本穿不明白。 他一把抽回衣服,深深叹了口气,“我闭上眼,让你干什么你干什么,听到没有。” “哦。” 萧叙单手关门锁门,动作干脆利落,另一只手仍拽着她,生怕人跑了。他闭上眼指挥道:“抬手,我解腰带。” “哦。” 他指尖微颤,小心翼翼摸索到她纤细的腰际,尽可能不触碰到她,可湿透的纱衣紧贴肌肤,指尖难免触到腰线,她的体温被酒染得滚烫,灼得他指尖也跟着燃烧。 两人靠得极近,呼吸交错,气息炽热。 “萧叙,你摸完没?我的腰软吗?”苏云青懵着脑袋问。 “你……你在说什么?!”萧叙嗓音一滞,差点咬到舌头,磕巴了。 他加快速度,胡乱把干燥的衣裳给她套上。 苏云青抱怨道:“萧叙,你好像套反了。” 萧叙睁眼一看,左手右手全穿反了,后领卡在她的脖颈,她抬着两只手,长长的衣袖悬挂,拖得老长,像挂了张大床单。 “……我重新穿。” 他再次闭上眼,指挥她抬手,转身,费了一番劲才正确套上去,把人丢床上,塞进被子里。 “你今晚……在这睡。” 苏云青揪着被角,露出一双眼睛,“为什么?不是喝酒吗?” 萧叙:“让你睡!再废话我掐死你。” “哦。”苏云青闭上眼睛,屋里终于迎来久违的安静。 萧叙换了身新衣裳,方才走出浴室走,就见那人拖着长衣,站在墙边使劲的推,试图溜出去。 “……” 他拎着她的后领,再次丢回床上,塞回被子里。 屋子再次安静。 他坐回窗榻,托腮望着床上平静下来的人,好似没有动静了,才提壶倒了杯茶。 “萧叙。” “……”拎茶壶的手,顿在半空。 他面无表情走上前,拎起被子,把人闷里头蒙住,压实。 “唔唔唔……” 平静,松手,掖好被子,入睡,再次坐回窗榻,喝茶。 “萧叙,我和你说一个秘密。” “……………………”萧叙按压狂跳不止的太阳穴,默不作声再度上前,拎起被子,准备把她摁回被子里。 她及时拦住,“你不想知道吗?不想知道我要说什么吗?” 萧叙眸光幽暗。她得到的消息? 他附耳凑到她唇前,苏云青突然抬臂,勾住他的脖子,得逞似得抱住他。 “我和你说……我和你说……”她的唇贴在他的耳垂,呼吸温热,“你长得好看,身材不错,我很喜欢你。”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98章 萧叙一怔,很快恢复理智,“等你清醒,想清楚再和我说。” 苏云青:“那我能不挨罚了吗?” 花言巧语,果然是想脱责。 “……”萧叙掰扯她的手,“松开。” 苏云青的呼吸逐渐平稳,呼出的气喷洒在他耳畔,抱着他的脑袋,沉沉睡去。 萧叙以一种极为别扭的姿势跪趴在床边,忍着口恶气,生怕把她吵醒,又得闹腾,只能任由她勒着,直到她翻身松手,他才得以解脱。 次日清晨,苏云青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萧叙的床上,差点吓得背过气去。再低头一瞧,更不得了,睡萧叙的床,盖萧叙的被,穿萧叙的衣,简直欲哭无泪。 她蹑手蹑脚翻身下床,拎起长衣,探头看向一片狼藉的浴室,顿时傻了眼。 破碎的片段涌入一片空白的脑海。 ‘……萧叙……萧叙……萧叙……’ 一声又一声,脑瓜子里,全是她醉酒时喊过的名字。 完了,真完了,全完了。 她快速躲回自己房中,手忙脚乱地换了衣裳。发觉府里静得出奇,一个人也没撞见,连阿钥和芳兰都不知去向。 直到她鬼鬼祟祟闪进前厅,才发现,都跪着呢……乌泱泱壮观跪了一地。 萧叙端坐主位,左脸还留有被扇过巴掌的淡淡红印,冷眼看她猫着身子走进来。 苏云青瞄了眼外头的场景,缩了缩脖子,低头认错,“将军……” 贺三七在一旁啃烤红薯,瞥她一眼,“呵,喝酒?你长本事了!还去膳房里偷花酒!才解你的禁足令,你就闹这么一出,还闹膳房里去了!” 苏云青:“……” 他这么激动做什么? 贺三七一拍桌子,“我的红薯少了两个!” 周叔连忙解释道:“贺小将军,之前与您对过账,那两个红薯坏了,下人就丢了。” 贺三七:“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萧叙茶盏往桌上重重一叩,“今日起,府中禁酒。花婆送来的酒,一律不准动。” 苏云青耸着肩,悄悄往旁边挪了半步,对上萧叙恶狠狠的眼神,“知、知道了。” 周叔又道:“冰窖里的酒,已经喝完了。” 苏云青攥紧衣袖,自知闯祸,不安道:“将军,此事因我而起,与他们无关,罚我一人便是,您昨日说……八十杖,我去哪领罚……” 萧叙冷笑,“你倒记得清楚。” 贺三七在一旁疯狂点头配合,动动嘴型,对她无声指指点点。 苏云青低垂脑袋,大气不敢出。 “张大人找你去春花阁。”萧叙突然起身,抛下一句,越过所有人大步跨出府门。 贺三七兜着他的红薯追上去。 独留苏云青一头雾水,茫然目送他们走远。 周叔摇摇头,“夫人……” 苏云青认命道:“周叔带路吧,我去哪领罚?” 周叔不语,领着她去了刑房。 刑房中刑具森然陈列,一条沾着新鲜血迹的皮鞭被随意丢在桌上。 “有人被罚了吗?” 周叔默默将鞭子挂回原位,“是少主。” 苏云青僵在刑板前,“将军?” 周叔取过长杖,语气平静:“夫人不必问太多。” 苏云青趴上刑板,闭眼等罚,挥舞的长杖并没有像她所想,打到身上,而是拍在她身侧的地面。 “周叔?”她不可置信扭头,“你不打,将军会怪罪。” 周叔放下长杖,“我带夫人来刑房,少主才会怪罪。” “什么?”苏云青没听懂。 “少主并未想罚夫人,甚至只字未提罚字。今早确实动了怒,但我们不过是罚跪了半个时辰,等您醒来无碍,少主才离府。” “周叔,我昨日摸到他背后许多狰狞旧疤……” 周叔无奈摆头,恳求的目光望向她,“夫人,老身带你来此,只是希望夫人,在日后能与少主站在一起。” 苏云青听得愣神,望向那条皮鞭,倏然明白了什么。 那是他的罚具。战场上,无人能近他后背,那些伤,是他自己打的。所谓何事,她不知。 但她能猜到,今早他对自己动过刑。 顶着伤,若无其事等她醒来,才离府。 除了禁酒令,多余的令他一道未下。 “夫人,昨夜饮酒过度,膳房备了醒酒汤,您再用些早膳,暖暖胃。” “将军没禁我进膳房吗?” 周叔笑说:“没有。只是花婆带来的糕点,放在冰窖,沾了寒气,这几日夫人暂不可用。” “哦对,还有贺小将军的红薯,夫人若是喜欢,尽管拿去。雪地里长的,烤出来香甜。” “还有,若不会烤,就叫厨娘。夜里想吃,可以唤我。就是吃了多少,要记个数,我好叫人补上,免得贺小将军闹到少主那儿,少主烦的头疼。” 苏云青点点头。 周叔在膳房前止步,“夫人,刑房的事您应该猜出了,还请保密。” “好,多谢周叔。” ----------------------- 作者有话说:晚点修~ 第69章 苍山(5) “夫人今日怎么起了大早?” 次日一早, 周叔便在膳房遇见了在里面忙碌的苏云青。 苏云青盯着蒸好的糕点,与厨娘手把手教的炖汤,嗅了嗅, 很是满意。 她笑了笑, “心血来潮, 让将军尝尝我的手艺。” 厨娘笑道:“夫人厨艺见长。” 苏云青嗤笑道:“我都没做什么, 只是将您配好的膳食丢进去罢了。” 周叔附和道:“那夫人也很厉害了,这汤炖了不少时辰吧。” 苏云青忽然想起什么,“对了, 我方才瞧见贺三七来了。” 周叔:“正是, 少主与贺小将军在书房议事呢,若是见到夫人送汤去, 少主肯定会开心的。” 他顺手拿过两个红薯,一起放在盘子里,“这两个烤红薯给贺小将军带去,他不会针对夫人。” 苏云青摆放好醉仙糕和炖鸡汤,“多谢周叔了。” 苏云青独自前往书房, 屋檐下的小火龙在阳光下左右摇摆,她低眸看向餐托中摆放的白色药瓶。 是昨日找张远达要来的伤膏,能尽快止血, 加快伤口愈合。 “……五年前的税案,查了点皮毛, 金额巨大, 金卫台里存在的旧案,都已销毁。”贺三七语气凝重,没有以往的吊儿郎当,语气里甚至透着一股阴狠之气, 势必要将这笔钱翻找出来。 “临安海匪猖狂,震乱不安,先帝拨了不少款去赈灾,但都无济于事,拨多少被抢多少,最后只得弃了,成个鬼城,如今再瞧,这些钱,未必是被海匪劫走了。” 贺三七喝了口茶,茶盏磕在桌面,他压低声音道:“你猜我还查到了什么?” 萧叙冷声道:“十年前临安县令,是张远达。” 贺三七惊愕道:“你知道!” 书房的窗并未关严实,透了条缝隙,是她之前打扫时,为了透气而疏忽了,却没想到,让他们商谈的声音传了出来。 苏云青停步在长廊,与萧叙的位置拉开距离,防止他发现她的存在。 她沉下眼眸。商泓最近在京降低了存在感,其实在背后走码头给边关送了不少粮。 屯粮、吞钱、下一步……想必就是她前世查出来的罪证,买兵。 苏云青背靠在窗沿边,望着院子里细水流淌,直射的阳光照在假山锋利的石尖,沉思了一会儿,小心掩盖上透风的窗户,转头离去。 她推开萧叙的房门,屋里凌乱的一切早已更换,被她踹坏的浴室门,她睡过的床单,用过的内衫,全被萧叙烧了丢了。 瞧着倒是有一分,故意分离疏离的厌恶,但在她面前却忍耐着没有爆发。 苏云青觉得怪,但也没多纠结,把餐托放在窗榻后出府去了青罗坊。 “苏瑶,你来了。”阿钥迎了出来。 苏云青有段时间没来衣坊了。 她接过阿钥递来的账单,边往里屋走去,“乌余走的货如何了?还有之前查的码头。” 阿钥低声与她进到内屋交谈,“码头查到了。” 苏云青手中一顿,“查到了?” 阿钥点点头,“是,今日正好乌余来的货到东码头。” 苏云青沉默片刻,“东码头?” 这不是上回,周叔与阿钥去送货,却在半路被劫的码头吗。 阿钥:“是,今日我特意让他们在东码头停岸。” 苏云青思索片刻。有问题的或许不是东码头,而是另一个不远的废弃码头,只是因为走了同一条货道。 “故意把我们的视线引到东码头?” 阿钥:“不无可能,那条货道,只通向东码头,我也是后来派人去问渔民才知,那边不远还有一个废弃码头,但没派人去深查。” 苏云青:“先暂放此事。”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99章 现在远青观背后主子到底是谁,完全没有头绪,知道一个码头暂时没什么太大用处。 “先把乌余的货拖回来。”她道。 阿钥满脸忧愁,张口正要说什么,突然铺子外传来一阵骚动。 苏云青:“发生什么事了?” 她跟出门一瞧,金卫正在抓捕一队商队,一帮人在外吵了起来,东西砸了一地。 “怎么回事?”她一头雾水,站在铺子门前看热闹。金卫台的人怎么突然和商队闹了起来,甚至动起了武力,将人打的鼻青脸肿,压着一帮子人下去了。 阿钥苦恼道:“我方才正想和你说这事,金卫台最近抓得严,凡是进出京城,所有商队都需全货调检。” “全货?!”苏云青怔住。 阿钥:“正是,但凡有人刻意隐瞒,有不配合者,全部拖去大理寺调查,一点货物都不可放过。” 苏云青与阿钥再次回到里屋,她撑着太阳穴犯愁。 阿钥忍不住问道:“苏瑶……你这乌余的毒……运来是做何用……”她想了想,觉得打探苏云青的事不妥,于是转言问,“我们只获了运往乌余的货物,从乌余进货,两国不对付,若是被查到怕是会引祸事。” “我只是查杜大人的案子,也不是什么大事。”苏云青随便用这事搪塞了过去。 萧叙这般大动干戈的查进出城货物,估计是想提快谋反的计谋了,况且他身为金卫台统帅,查得仔细,反倒是尽责,合情合理,陛下无法问责。 阿钥:“东码头的那批货,怕是进不了城了,在码头放久恐会引起怀疑,要不我去将毒随身带回来,货物找人销毁。” 苏云青望着她,觉得太冒险。 萧叙既然会查货车,就一定会查身,让阿钥去,到时连累了她。 那就只能…… “我亲自去吧。” 只能由她自行去运货。 能得乌余的毒实属不易。分量不多,带回应该不难。 本还想着若查了出来,能用张大人打圆场,借制作醉仙糕的功夫,圆过去。 但今早,她才得知,萧叙同意她靠近张远达,根本不是为了帮她圆个学医的念想,而是因为他觉得张远达可疑。 这便不能将张大人再推出去,引起祸端了。 出城要个理由。苏云青对阿钥道:“找批小货,我夜里出城去东码头送货。上回出东码头运货的文书,应该还能用,去仿一份。” 上次阿武和柳晴柔做局绑了她,出了那档子事后,周叔便寸步不离,跟在她身后了。 苏云青带着阿钥仿照的文书,在城门前如她所料被拦了下来。守城的金卫翻看她的批货文书,瞧见是侯府夫人,便随意一瞧,没有细看。但货物,还是派人一一打开,从头到尾查了一番,除了她,跟在身后的人,也尽数搜了身。 许是她身份特殊,又有周叔跟着,所以简单一查,便让她顺利出了城。 若是这样,不查她的身,应该能顺利带回来。 他们顺利带着一批小货出城,径直往东码头去。 今日路上还算的上顺利,运货的船夫早早等在码头,等她来验收。 船夫瞧着她带来的小批货怔了一下,苏云青先声道:“我来送一批小货,走走新地方。” 这艘船是她与阿钥背地里的产业,船夫自然也是自己人,当即便明白了什么,于是点头派人将小批货抬了进去。 “夫人,请您随我一同,检查货物没有损坏,择日即可启程。” 苏云青:“周叔,您守在船外,有异及时通知我。阿钥你带清单进来,随船夫查货。” 周叔应声,带着侍从守在了船外,毕竟是个不常走船的码头,人烟稀少,是要多留意才可。 进了船舱后,船夫立即递上了乌余运来的货箱清单。 “夫人,这些都是乌余运来的货。”他带着两人走到地下舱中。船中货物不少,但属于他们的货物不多,只有简单的三箱,难得找到机会,能随大批旁人货,掩护着一起运来。 船夫并不知道货里有什么,只知是从乌余运来的,交代完后,就从船舱中退了出去。 阿钥在箱子外观察,找到一处及其不显眼的记号,确定箱子后,打开盖来,在里面翻找,寻出一只巴掌大的雕花木盒。 “就是这个了。” 苏云青拿在手里端详,小心将盖子打开,里面是两个类似烟壶的小金瓶,晃了晃有些分量,里面是粉末状。 “你从何得来的?” “按你交代的,抛出船线,在乌余十三族的位置,了解到的乌余蛊毒草,找到一个当地居民,再让那边的接应的船员给了笔钱,再几经转折运上了船。” 阿钥的办事效率很快。 苏云青合上木盒,“做的不错。” 阿钥:“但是,乌余抓的紧,这次幸运找到了会制毒的人,但他们也是躲躲藏藏,找不到第二次。” 苏云青:“不碍事,两瓶毒,应该足够了。” “嘎吱——!哒哒哒哒。”整齐有力的步伐声,忽然在船顶响起。 苏云青抱着木盒心中一惊,这脚步声与盔甲相撞声——是黑甲军?! 阿钥急忙快步闪到楼梯口,替苏云青打掩护,而苏云青快速恢复着翻乱的货箱。 “奇了怪了,今日东码头怎么开闸走船?”贺三七手指耍着袖刀,跟在萧叙身后一步步走了下来,语气带着几分戏谑。 “侯、侯爷。”阿钥本是想扯些话拦住片刻,然而萧叙却沉着脸,浑身戾气深重,让她一时语塞,憋不出一个字来,只得堵在路口。 萧叙扣着黑色手套,从透着微光的木梯上,缓步走下来,跳动的火苗打在他清冷的面孔上,而那侧颜还留有飞溅的血迹。 他目光似刀盯住挡路的阿钥,阿钥心慌,受不住着令人发怵的视线,默默退开了。 他一转身,便与昏暗处的苏云青对上了视线。 “夫人。” 许是方才杀过人,沾过血,此事此时平淡的一句夫人,苏云青浑身的汗毛瞬间立起。 万般没想到,萧叙今日出城,在外查案,居然撞上了。 她已在方才走到了自己用来掩饰的小批货旁,扯出抹牵强的笑意来,“将军怎么来了此处。” 萧叙背对晃动的烛光而立,黑压压的影子在地上拉得悠长。 “这话应该我问夫人才对。” 周叔跟在他们后面,扶着扶手,颠簸着腿,下了阶梯,“少主,夫人前来送货,货已查过没有问题。” 萧叙扫了一圈船舱里的货,“今日东码头,似乎没有开闸的文书。” 苏云青怔在原地,上次一事,她睡了几日,没想到码头开闸,已经需要报备文书了。 “没、没有吗?” 她手指不安扣着身侧衣裙,呼吸跟着放浅。 这可遭了。 黑甲军压着船夫下到船舱,船夫哆嗦着腿,惊慌失措看向苏云青。 贺三七抽走他手里攥着的船证,翻看一番,直接找出了问题,“你个抵达船,接什么出航货。” 这一话,连周叔都愣住了,“抵达船?” 苏云青沉着气,大脑飞速运转。阿钥想圆过去,却被苏云青用眼神压下了,让她不要吱声。 贺三七把船证递交给萧叙,萧叙皮制手套上的血在纸上晕染。 “去查旧岸上的囤货。”他下了道旨,贺三七便离了船,带着一帮人彻查东码头。 萧叙继续翻查着船证,越往后翻,苏云青的脸色越白,这船背后的主子,可是她。 萧叙突然停下,掀起眼皮,盯住不远处的苏云青,随后又将目光落在身旁的船夫身上。 黑影掠过,“咚!”一声巨响。 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船夫已经被萧叙一脚踹到了船尾,飞了数米之远,磕得头破血流。 “你的船,似乎不在这里靠岸。” 阿钥吓得缩在一旁不敢出声,今夜若是她独自来取货,现在被踹飞的应该是她了。 船夫捂着肚子,弓成一团,躺在地上抽搐。 “将军!”苏云青快步上前,拉过他的手腕,“和他没有关系!” 萧叙垂眸盯住她攥着他微微发抖的手指,又将目光上移,落在她苍白的面容上,“苏大小姐有话要说?” 苏云青不知为何,今日的萧叙连面对她时,都有意露出一副想要控制自己疏离的气息,许是那夜醉酒,越界将他闹烦了。 “……是我让他私下,偷偷接的我这单。” 萧叙缩起眼眸,没有全信。 苏云青强装镇定,扯着慌,心跳几乎从喉咙里蹦出来,“上次、上次出乌余的货,在路上被劫了,已经过了交期……” “我、我……” 毕竟这次运货不同,她手里是有两国禁止的蛊毒的。 就算再假装镇定,也难免会磕巴。 萧叙没有催促的意思,静静站着,等她下文。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00章 苏云青在他深究的视线下,冷汗顺着脸颊滑到下巴,滴了下来。 “萧叙,这件事,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她快转冒烟的脑子,终于想出了对策,先道歉准没错。 “乌余的货,很少船商和码头接,但乌余商贩给的价格很好。这次逾期交货,也没回信罚我们的钱……” “没有船愿意走,我只能放东码头,可是东码头,走的船只太少。” “我根本找不到船商接,只能出此下策,让抵达船路过时,帮我捎一段。” 听着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前后左右都说得通。 萧叙听她说完,眼底的信任也稍多了一份,但苏云青还没松口气,他直接指出了问题所在。 “没有船接货,你今日出城的文书,是假的?” 苏云青只得承认,“半真半假……” 她话不用说完,萧叙也分析出了大概,掰开她握着的手指,抬指让属下彻查每箱货物。 “你的货在哪?”萧叙不再追究文书,但也没有就此放过的打算。 苏云青退开放任他去检查那几箱小批量的货。 还好上回萧叙所言的‘做戏做全套’提醒了她,今日出门,刻意翻找出出乌余的服饰。 几箱货物查看,没有异处。 还没等苏云青松口气,那边传来一声。 “少主,这里查到一箱来自乌余的货。”黑甲军汇报道。 阿钥的心提到嗓子眼。 萧叙停步在货箱前,转眸看向苏云青。 苏云青同样看着他,他没有说话,她也没有先开口解释。 萧叙丢了个眼神给属下,又开了一个箱,继续当着他的面检查。 阿钥瞪着双目,眼看着角落有记号的箱子,就是下一个检查目标。 萧叙:“打开。” “侯……” “咯吱——!”苏云青头顶上挂着的那盏烛灯,忽然一晃,一颗钉子崩开了,整个灯带着火光突然往下掉。 “夫人!”周叔最先反应过来。 苏云青愣了一下,因为紧张而一时忘了反应,傻了原地,仰头看去。 一道黑影快如闪电,一把捞过苏云青的腰,把人往旁边带去,船舱拥挤,无法躲闪过远。 “咚!”巨响一声,力道太大,两人一起撞在了不远处的木柱上,萧叙的背部更是重重撞上木柱,木柱随之崩出裂痕。 落下的灯盏也在下一秒砸在了地上,燃起一片火光,熏到她的裙摆。 萧叙快速行动,将没扩散的火急速踩灭。 苏云青脑袋被摁在厚实的胸膛里,呆滞两秒,才扬起来。 萧叙将她推开,拍了拍胸口的衣裳,探究着天花板。 苏云青理了理拉皱的衣裳,“是个老船了,将军带来的人太多,踩在木板,灯盏松了。” “嗯。”萧叙上下扫视她一眼,确保她没事,越过她走到箱子前。 “没事,就自己过来打开。” 他并没有因为突如其来的插曲,截断搜寻的打算。 苏云青:“……” 她只得蹲在箱子前,展开箱子给他查看。 黑甲军一件件取出乌余的衣裳,仔细检查。 萧叙冷不丁道:“苏小姐不光私走乌余的货,还私买乌余的货,出去容易进来难,大靖与乌余岌岌可危的战局,苏大小姐不知晓?” 苏云青手放身前,规矩站在一旁听训,脑袋跟着点一点。 撒起谎来,草稿不打。 “乌余说我做的衣裳有差,送来几箱让我好生研究学习,切勿再出现长短袖。” 阿钥看着一件件衣服从箱子里丢出来,已经不安的走到了跟前,准备好替苏云青顶罪了。 雕花的木盒出现在了黑甲军手中,递交给了萧叙。 萧叙两指一弹,打开锁扣。 阿钥的呼吸随着木盒的打开而静止,她正想提前开口,独自揽下木盒,苏云青摁住了她的手。 下一刻,木盒打开,里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阿钥:“!!!” 心中顿时明了,苏云青提前藏起来了,只是不知藏在了哪里。 萧叙把木盒展给苏云青看。 苏云青立即给出解释,“乌余往日都与我做衣裳生意,给的价格高昂诱人,我就想再接一批首饰,毕竟首饰能赚的钱比衣裳多得多,他们就给我送了个空木盒,让我做好了放里头,防止走船运输时撞坏了。” “首饰若行得通,倒是我与将军利益对半分。” 萧叙手指一曲,合上木盒,丢回箱子里,“不必了,乌余之物不可入城。” “苏云青,你出口乌余,我能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但买入乌余的东西,再有下次,你知道后果。” 苏云青不吱声,只点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 黑甲军汇报道:“少主,没有异样。” 萧叙凝了箱子一眼,“拿出去烧了。” 苏云青自认为逃过了一截,拉着阿钥要走,路过躺在地上的船夫时,也不敢扶,怕引起怀疑,只能淡淡扫一眼视做同情,准备朝木梯上走。 然而,却在阶梯下被黑甲军拦住了。 苏云青困惑看着拦她的黑甲军。 黑甲军道:“夫人,少主只道货物无异。” 苏云青猛地扭头,“将军?” 萧叙:“你是自己过来,还是我唤人搜?” 苏云青把阿钥拉到身后,“阿钥是个女子。” 他还是不信任她,最近是查税案查的太紧了?还是怕他暗中查税案时,有乌余在背后捣乱,而与乌余有长期来往的也就她了。 防止养虎为患?所以要确保她背景干净? 萧叙:“黑甲军没有女子。” 这话的意思,可不正是,就算是男子无论如何都得搜。 周叔无法在这时插嘴,他是反抗不了萧叙命令的,夫人似乎也瞒了他些事,虽然不是坏事,但乌余的货物,事情可大可小。 陛下正盯将军府,盯得紧。入了乌余的货物,若有心,随时能给他们按上一个谋逆的罪名。 更何况,他方才守在船外,船内发生的事,他一概不知。 萧叙见她们不动,于是抬指直接让黑甲军动手。 苏云青和阿钥顿时被拉扯开。 阿钥怕给她惹麻烦,尽管有着阴影,心中害怕,却也唯命是从。 苏云青却挣扎着,当着所有人的面,气鼓鼓的吼他大名,“萧叙!” 黑甲军面面相觑,搜查夫人是不敢真动手,但搜查阿钥,却已经上了手,此时苏云青一怒吼,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萧叙冷冷淡淡瞧着,苏云青猜不透他的心思,不知是想吓唬她们自己认罪,还是真要搜查。 苏云青:“你这番和明翰堂里的畜生有什么区别!要当着众人的面,扒了女孩子的衣服吗!” 萧叙叹息,揉捏着太阳穴,“我何时说过,要扒你们俩的衣服。” 这扒衣服,传到他耳朵里都觉得离谱了。 苏云青:“阿钥是女子!就算不扒衣服查,你觉得一帮男子对她上下其手,妥当吗?难道不是在毁人清誉?” 萧叙脱口而出,“所以,夫人就能让旁人上下其手,搜查了?” 苏云青没想到来这么一句,“嗯?” “?”黑甲军像碰到烫手山芋似的,连忙松开苏云青。 萧叙扯下沾过血猩的皮手套,丢到一旁,“你既然不想让我搜查,那就如实相告,木盒里究竟有什么。” 苏云青觉得他并不可能知晓这批货里面有什么,他撞到她的交易,纯属是碰巧,而那个空木盒的出现,确实会引起怀疑。 她笃定,他就是在诈她,不然已他的脾性,不会耐着性子与她们相扯太久,应该直言木盒里的物品。 她一口咬定,“首饰。” “苏大小姐!” “首饰!” “苏云青!” “首饰!” “苏云青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就是首饰!” 两个人坚定自己的猜想,两个倔人,没一个松口妥协。 “查!”萧叙直接一声令下。 苏云青:“你!” 阿钥深吸口气,“夫人,我没事的。” 苏云青定在原地,不肯朝萧叙去,黑甲军直接压着她送到了萧叙面前。 她还是担忧着阿钥,往她的方向目不转睛看着。 下一刻自己腰肢就被一只大掌圈住了。 黑甲军只派了一人搜查阿钥,没有过分动作,避开了敏感要处,但尽管如此,男子对女子这般,还是一样毁了清白。 苏云青从小吃的就不好,腰肢很细,盈盈可握,大掌才覆上去,半身就已查完了。 来到将军府,三餐不少,倒是长了些肉,女人的腰身一片柔软,像是握了朵棉花,搜查免不了轻捏两下,确保无异。 萧叙垂眸,大掌往上探,却在胸口前顿住了,手转了方向查胳膊,耳根子肉眼可见红得滴血,但尽管如此,也没想着放过她。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01章 苏云青展着双臂,任由他搜查,“将军不相信我。” “我应该从哪开始相信你?”过了半晌,萧叙余光扫过那几箱乌余的货,冷声说道:“你也没有相信我。” 苏云青默不吭声,默认了这件事。 他们之间就是互不信任,萧叙知道她的所有背景,但他像个会吃人的无底洞,她不敢再赌上自己的性命,乌余的毒是她唯一的机会。 搜查的手探到她的脚踝,最终停了下来,萧叙蹲在她的脚边,沉默了一会儿。 “将军,没有找到你怀疑的东西吗?” 萧叙依旧不言。 木梯再次响起,贺三七出现在了楼梯口,“岸上查到货了!” ----------------------- 作者有话说:晚点修~[捂脸偷看] 第70章 苍山(6) 船舱里头空气凝固了一般。黑甲军背对阿钥围住她, 其中一人正仔细搜她的身。 萧叙单膝跪在苏云青脚边,单手托住她的脚心,柔软的裙摆堆积在他的手臂。苏云青抬着只脚站不稳, 不得不微俯身搭在他肩膀维持平衡。 贺三七突然出现, 令除了萧叙外的所有人, 齐刷刷投去目光。 他顿足在楼梯口, 目光来回扫视一圈,“干嘛呢这是?” 黑甲军:“回贺小将军,少主查获三箱来自乌余的货物, 收货人是……夫人。” 贺三七精光一闪, “原来如此,她有鬼?!” 萧叙帮苏云青穿回鞋, 扶住她的胳膊等她站稳,才拉开距离。 “将军不搜了?”苏云青望着他深邃的眼眸,“右脚不再查查吗?” 萧叙接过黑甲军递来的皮质手套,慢条斯理戴好,边固定腕扣边头也不回与她擦肩而过。 “不必了。” 黑甲军扛着三箱乌余的货在岸上点了把火, 烧了彻底。 热浪扑面而来,苏云青站在一侧,隔着火光望向对面忽明忽暗的身影。 贺三七正与他汇报什么, 随后一行人转向码头的货库。 黑甲军已在货库里点了灯,此时并不暗。苏云青跟在他们身后, 一眼便瞧见掀开的草席下, 足有二十来箱白花花的银子。 苏云青:“!!!” 黑甲军瞧了眼货库外,探着脑袋往里望的苏云青,犹豫着拦还是不拦。 “把她赶出去!”贺三七余光一瞟,厉声呵斥。 “不必, 该看的她都看了。”萧叙背对她抛下一句,拿起银锭,翻到底部一瞧,赫然写着‘大晋’二字。他摩挲着那两个字,乌黑的眸子顿时一暗。 贺三七踢了两脚早已腐朽破败的木箱,“泡过水,木箱腐烂程度,五年以上。库仓已经彻查,翻出二十三箱银锭,且都是前朝大晋之物,确实为税银,只是和账对不上数,应该不止这些。” “显然有两种可能,有人做了假海匪的假象,贪取了当年的税银。还有一种可能,海匪做了官!” 贺三七蹲在银箱边,袖刀掰下木块,手指轻易碾成碎渣,“大靖先帝在世时,朝中用的一直是前朝大晋的银锭,没有更换。直到五年前李澈上位,才将所有官锭熔了重做,换成大靖的字样。” “先帝在世,用旧朝银是为了安民心,怎么到李澈这就大动干戈把银子换了。” 萧叙手中银锭丢回箱中,“那就要问张大人,为何提议换掉银锭了。” “你怀疑他?”贺三七若有所思,摩挲着下颚,“张远达十年前是临安县令,先帝病重他被帝师提拔为户部尚书,再之后他助李澈登基,彻底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这么多年也算成了李澈的老师。” “只不过李澈那个人,心高气傲,听一年教诲,之后便我行我素。临安多年无人问津,山体滑坡、海水倒灌,‘鬼城’现在闹瘟疫,杀烧抢夺,什么事都有,李澈是不闻不问。” 萧叙:“谁贪的不重要,现在是我们的。让商泓运粮藏银,运出去熔了,分散到边关。” 贺三七:“!!!” 得劲!要发财了! 袖刀在指尖飞速转动,谁敢认领这笔脏钱,就把谁杀了。 萧叙回身,一转头,对上仓门前苏云青探究的视线。 贺三七逗趣道:“诶!忘了有人听墙角!” 苏云青急忙挑明立场,自己不会暴露这批银两,“边关战况凶险,银子或许能救命,二十来箱银子也并没有多少钱……” 萧叙淡淡扫她一眼,从她身旁走过,“没人让你在此发散善心。” 苏云青:“…………” 萧叙没有驱赶她,当着她的面议论此事,不知是试探,还是其他目的,但更让她确定,他定有阴谋需利用她,估计和银钱脱不了干系。 她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将军,你让我查的码头,查到了。” 萧叙凛眸,“远青观的码头?” 苏云青:“是。就在这附近。上次是我们第一次走东码头运货,阿钥压货半路遇袭,我怀疑正是远青观的人所为。他们要么以为我们查到了他们的码头,要么,那天他们正好也在运货。” “再有,阿武背后助他挟持我的人,也有可能是远青观的人。” 萧叙:“苏小姐何时查出的事?现在才与我说。” “今日。我本是计划夜里回府再汇报给将军……却没想到在这遇到了将军。” 萧叙丢给贺三七一个眼神,让他带一队人马随他前往。 苏云青拽紧他的手不放,显然是想同去。 “将军来时,没有大动干戈吧。” 贺三七嗤笑一声,“你以为他身上的血是怎么来的?且不说你不长记性,亲自出城,来这偏远地区送货。就说,你以为人埋伏你一次,不知道埋伏你第二次?” 苏云青猛然抬头,看向萧叙,“你监视我。” 除了周叔,他还派了盯梢?! 贺三七捂住嘴,发现自己好像嘴快,说漏了。 萧叙冷笑,“我监视你?” 两人火光四射。 “等等等等。”贺三七及时挡在两人之间,“苏大小姐,我们可没监视你,我们也是查税案,查到的这里和当初阿武那帮子人有勾结,谁知道半路还真有看守的动静,顺手就杀了。” “再有!”他竖起一根手指,一本正经道:“我们怎么知道你今天要送货。” 萧叙冷呵一声,“连文书都是假的。守城的饭桶莫非瞎了眼,这都没查出来。” 苏云青:“……” 她再说下去,是又要连累旁人了。 她憋着口气,别过头,不予理会。 周叔紧忙打圆场,“文书是当初批下的,货物也在城门前彻查了,没有纰漏。放行的侍卫,估计是瞧着苏大小姐是侯府夫人,便没有刁难细查……” 周叔话都没说完。萧叙斩钉截铁道:“没有特例,一视同仁!” 贺三七瞪大眼睛,“哦呦,还做假文书!这要不是我哥在,你可完啦!还我们监视你,你该感谢我们替你杀了那帮眼线。” 苏云青能屈能伸,在所有人准备再次说话时,直接就道:“嗯,感谢。但我告诉将军旧码头的事情了,算扯平。” 萧叙:“……” 贺三七:“这本来就是交给你查的,怎么就算扯平……” “伶牙俐齿,走。”萧叙扯了下胳膊,顺势把苏云青拉走,没有驱赶她的意思。 “阿钥,你先与周叔回府。”苏云青匆匆对他们简单交代了一句,先将他们安置了。 远青观的旧码头藏匿在荒草丛中,若不是刻意搜寻,根本难以发现。甚至这条河流以上,并非直通远青观,而是中途又设了转运点。 四下寂静,月色晦暗,乌云压顶。 他们一行几人,斩着杂草往里搜寻,乍一看,以为是个废弃的旧码头,任谁都会认为迁移到了新的东码头,对此很难起疑。 “咯吱——!” 一声细响,黑甲军脚下发出木板断裂的脆响。 贺三七抬手示意队伍停止,自己转头去向踩到怪声的黑甲军身前,掏出袖刀,对准他脚侧直插入土。 “咔嚓!”木头断裂的声音更大了些。 他在四周画了个圈,示意这一片都有问题。 黑甲军退开后,贺三七刀尖往土里一敲,木箱盖子瞬间打开,里面赫然躺着翻新后铮亮的武器。 “!!!”苏云青心中一惊,对这一切有些不明,下意识看向萧叙,求他解答。 萧叙把她拉到身后,避开那段区域,随后查看了一番。 很显然,这个破码头是用来翻新武器,再通过船只运送去各地,就是不知,与东码头的税银是否出自一人之手。 “沙沙……” 前方杂草传来窸窣声,苏云青还未看清影子,萧叙已然抽出黑甲军腰侧的长剑,箭步上前杀过去。 夜风狂躁,枯草疯摆。 暗月之下,萧叙眼神锐利,静静站着,剑尖抵着一人高的草群,寒刃已然贴上敌人的咽喉。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02章 黑甲军训练有素,快速分为两队,几人守着武器,几人与贺三七跟上去。苏云青不想掺和一脚丢了小命,但站在原地,总觉阴风阵阵,有目光藏在深处凝视着她。 她挪动两下步子,向萧叙靠近,离他两步远时,草中再次异动,寒光乍现,闪过她的面容,下一刻滚烫的鲜血从草隙间喷射而出,飞溅在她脸上。 苏云青睫毛一颤,浑身僵硬,傻在原地。 “咚——!” 紧接着,一具尸体轰然倒地,那双粗糙的血手砸出草外。 萧叙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带着血气,缓缓转过,盯住她。 苏云青目光呆滞,指尖发颤,拎起袖口,沾去脸颊的血迹。 “将军……” 萧叙手里的刀流淌着血,凌厉的眼神扫她一眼,“是你非要跟来。” 苏云青:“是……什么人。” 贺三七没斩断阻挡视线的杂草,算是大发慈悲,没把血猩的一幕露给苏大小姐。 他长腿踏入草中,验尸后从那人怀疑翻出一块木牌。 “工部。” 萧叙接过随意翻看,丢回给贺三七。 苏云青:“将军,为何不留活口审问?” 萧叙:“审问?苏小姐认为,他们这种边角人物,知道顶头的是何人?” 苏云青回答他,“不知道。” 萧叙还没甩过一句‘知道答案还问。’,就被苏云青下一句伶牙俐齿的话,堵住了,她说:“不知道,才要问你,我若知道何须问你。” 萧叙:“苏大小姐知道不知道,是有何计谋?” 苏云青擦干净脸上的血,“好奇罢了。” 黑甲军处理尸体与血迹。 再穿过一段路程,背靠山丘的破旧房子出现眼前,左侧破旧塌了半面,还真像年旧失修,无人居住。不过背靠山丘的构造手法与远青观如出一辙。 萧叙眨眼找到机关,打开暗门。 里面是个狭窄的兵器翻新制作间,最多容纳五人。夜间操作,确实隐蔽不易察觉。 “将军觉得,远青观的事和东码头的税银有关吗?”苏云青心生疑惑。 贺三七玩着一把带瑕疵的刀,在半空挥舞,破空并不利索,“我看呐,不好说。这些武器多是瑕疵品,工部应该拖到炼金仓熔了,再重新打造,但却被工部的人钻到空子,转手倒卖。” “前不久张大人就因这事被牵连了。” 苏云青蹙起眉头,“张大人?” “是啊,就你被柳晴柔绑架昏迷那十几日。陛下突然彻查工部,起因似乎是陛下想要户部拨款,但张大人回绝了。转头发现几年前给工部拨了巨款用于制作武器,结果工部报废的武器太多,账目混乱对不准数,陛下就让张大人负责任。” “不过,那都是几年前的账册了,陛下早知对不准,不过是找个由头,让张大人拨款罢了。”他傲着脖子,手环胸前说道:“要是没我哥把张大人担保出来,你以为谁救你小命?” 贺三七得意的神情,救她根本不是重点,全写着‘你看我哥主多厉害,能把首辅救出吃人火海,别人能吗?’ 苏云青:“……” 原来她昏迷时,还有这么一出事。 既然如此,那她就配合地表示感激。 “将军,方才在船舱中为了救我,你的后背可有事?” 萧叙闻言,蹙起眉头,声音冷了几分,似不愿提及背后的伤势,“没事。” 贺三七:“救人?” 苏云青急忙截住话头,“没事。” 要是激起贺三七的兴趣,他肯定要拉着萧叙,把她从头到尾彻查一遍,再将整个侯府查一遍,碰过她的人查一遍,才会罢休。 还是周叔说得对,有他在时,该带两个红薯塞住他的嘴。 贺三七狐疑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晃动,不问出个所以然,没打算放过。 苏云青被他盯得发毛,“就是灯掉了,拉了我一把。” “哦。”贺三七转言询问,“这里的东西怎么处理?放着还是全部拖走?” “放着。”萧叙嗓子暗哑。 贺三七点头觉得此举妥当。 武器他们暂不能沾,也没有安置地方,不如放着。 苏云青站在原地环顾四。 萧叙招呼属下,去查河流上游。 “苏大小姐站着不动做什么?” 苏云青快步跟上步伐,可这么久,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始终没有消失,杂草茂密,夜色低沉。 她余光一闪,抱着赌一把的心态,拨开草丛朝那双诡异的眼睛冲过去。 “!!!”萧叙反应过来,回头抓她,她的袖子擦过他的指尖,他抓了空。 没有片刻犹豫,他跟着冲进去。 锋利的枯草剐蹭在她的身边,苏云青定睛一瞧,还真叫她在不远处看到一道闪过的人影,但身形闪的过快,风吹着草,黑影与光相交,再眨眼间,那处变成了草影。 高草朝她歪倒,一只手伸到她的侧脸,拦下那株锋利的草,另只手钳制住她的手腕,把她往身后一拉,萧叙长步一跨,阴影拦在她身前,眸底掠过警惕、危险的暗光,盯住远方。 “发现什么了?” 贺三七带人跟上,“好好的跑什么?什么鬼?” 苏云青喘着粗气,“有人……在盯着我……” 萧叙丢个眼神给贺三七,他快速闪进草中,追上去。 “跟紧我。”萧叙抓住她的手腕,拨开草群,大步往外走。 苏云青惊魂未定,缓着气,几乎小跑着才能追上他的步伐,黑甲军自发将他们二人围在中间,往外撤。 萧叙一路无言,一把将人甩进马车里,“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苏云青迎面撞到侧椅上,胸口狠狠磕了一下,她捂着胸口,忍着疼痛,蹙紧眉头,喘着惊魂未定的气。 萧叙扯下门帘,坐在正位,居高临下注视靠在他脚边的女人。 苏云青总算提起一口气,“一路……我都觉得有双眼睛盯着我,可就是找不到人,所以我才赌了一把……” 萧叙掰过她的脸,让她注视着他,盯着她摔到身子泛起泪光的眼睛,半张开的唇,顿了半晌,“方才我在草里杀的那人,手里带刀……” 他沉默了片刻,忍住性子,甩开她的下颚,托着她的臂弯,把人扶到椅子上做好。 苏云青捂着胸口,弓起身子,哀怨道:“将军,你的劲……太大了些……再如何我也是个女子,受不住你这一甩胳膊的劲。” 萧叙凝着眉头,“柔柔弱弱,知道自己无用,跟来作甚?” “……”苏云青歪过脑袋,心底横他一眼,“我若无用,方才能发现最后一个漏网之鱼吗?” 马车里静了良久,苏云青始终保持着躬身的姿态,一直到城门前,萧叙掀开竹帘,亮出令牌,城门放行。 萧叙才开口僵硬地关心两句,“伤到哪了?” 苏云青迷迷糊糊转醒,攥着胸口一路没有松手,或许是刚睡醒,声音哑了点,听着委屈,“我没事,不劳将军挂心。” 萧叙:“无人挂心。” “……” 车里又静了。 苏云青懒得理他,继续闭目养神,突然感觉到他的手覆在了她的肩头,将她吓一激灵,困意都散了。 “将军做什么?” “伤哪了?” 苏云青抖开他的手,不接受他的好意,“将军觉得这地方,能看吗?” “……”萧叙靠回椅背,就此作罢,他环着双臂,脑袋靠在车壁,闭目养神,“我房中的膳食和药,是你送的?” “嗯。” “醉酒的事,受罚了?” “我受没受罚将军不知道吗?” 萧叙冷声道:“别在这里呛我,四处乱跑,是没罚到位。周叔和你说了什么?” 苏云青收声不语。 萧叙:“你在担心我罚他?” 苏云青:“所以你会吗?” “我和周叔的关系,应该比你更深一些,他的腿为救我而断,自是不会背叛我。” “所以……将军认为我会背叛你?” 萧叙睁开眼睛,漆黑的眸子盯住她,眼底闪过一丝认真,“所以你会吗?” 苏云青反问,“我能依偎将军吗?” 萧叙冷呵一声。苏云青却是看明了他的意思,她不背叛,她就可以依偎他。 “我的仇没报完。将军不背叛我,我自不会背叛将军。” 萧叙闻言笑了,露出一丝欣慰,“你真不是寻常女子。” 他也从她的一句话中,得到了他问题的答案,“周叔带你去过刑房,并想让你不要背叛我。” 苏云青不答。 马车停在府门前,萧叙忽然来了句,“我房中的膳食是你自己做的?” “将军吃了吗?” 萧叙不语。 苏云青:“将军若是喜欢,我可以常常做给你吃。”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03章 萧叙:“苏大小姐是忘了嫁来没几天,差点把将军府烧没的事?你做的东西能吃?” 苏云青挤出抹假笑,“将军不是吃了?我与厨娘学了手艺,日后常做给将军尝尝。” 萧叙没有吭声,径直走进了府中。 苏云青掀开门帘,轻揉磕疼的胸口。他这应该是默许了。 后院里,她的浴室亮着灯。 “苏瑶。”阿钥见她回来,急忙扶她入内,锁上房门,带她进浴室,“我让芳兰先歇息了,你可有受伤?” 苏云青解开腰带,“我没事。” 阿钥紧张道:“侯爷没在你身上查到毒,是不是还在船舱里,我夜里去偷回来找地方藏好,明日出货想办法带进来。” “你不要命了?我救你的命,可不是让你这样送出去的。” 苏云青自顾自的褪去外衣。 阿钥:“那……” 她话都没说完,就见苏云青从胸口取出两瓶药。 “你……”阿钥张着下巴,很是震惊,居然藏在这! 侯爷把所有地方都搜过了,唯独没碰这里,苏云青也是料到了,本身就是假婚约,萧叙在维护自身利益的情况中,不会轻易越界,这里更是不会乱碰,藏在这里再适合不过。 就是……她走到铜镜前,扯开衣裳,胸口雪白的皮肤上磕出了两道印子。 也幸好萧叙甩了她,让她磕伤胸口,能一直借这理由捂住。 阿钥松口气,伺候她沐浴,“没事就好。” 从那天之后,苏云青总觉得萧叙盯她盯得很紧,可又总是找不到背后的那双眼睛。不知是不是落了疑心病,上回旧码头,贺三七去追,查了一夜,也没找到她所说的那道身影,连她也开始质疑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 苏云青才从春花阁回衣铺,歇息没两个时辰,芳兰恰时进来。 “夫人。”芳兰怀里抱着几件衣裳,料子崭新,是不久前才上新的料子。 苏云青放下手中的笔,“怎么了?” 芳兰把男款衣裳呈上来,“之前叫吴梁的客人,定了一批衣裳做好了,说这两日要我们给他送去。” 苏云青倒是想起这么个事了,翻看衣服确认无误之后,“我一会儿给他送。” 天还未暗,苏云青便招呼周叔随她走一趟。 周叔:“夫人,这些事怎么不交由下人去办。” 苏云青话从车中传出,“这个客人要求多,事也多,容易刁难人,衣服不合适,钱不好收回。” 周叔:“原来是这样,夫人做个生意,劳神费劲,要多休息才是。方才一大早去了春花阁,这又马不停蹄去送衣裳。” 苏云青笑道:“不碍事的,我们一会走小道。” “小道?” “大道有金卫查车,还需排队等候,耽误时间,我怕错过客人白跑一趟。” -----------------------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洗个澡来晚点更,可以明天来看~ 我家之前养了很久的狗子5月生病去世了[爆哭],我看二娃怪孤单的,天天我一码字,就时不时钻扶手下面用前牙咬我屁股要摸摸。我就想着转移它注意力,把之前养的鼠鼠换了个大笼子一起放旁边。 这下好了,狗子来劲了,天天盯着鼠子,一眼没看到鼠子就咬我屁股,十分钟咬一次,让我掀开鼠子的天花板给它看一眼,然后兴奋的陷入死循环,激动刨地、吼叫、咬我屁股……[裂开][裂开][裂开] 昨天更是看到鼠子后激动的又蹦又跳甩动它的肥屁股,把老母亲一脚踹飞了,让我一个不稳撞到桌子摔了个屁股墩(苦笑)……膝盖破皮,手腕撞紫,屁股更痛了…… 第71章 苍山(7) 远处的大道, 正在抽查马车,那日从码头回来后,如今道中连马车也要随机查了。 苏云青的马车停在半路, 周叔正在犹豫, 上回走小道出事, 如今尽管金卫台管的严, 但周叔还是心有余悸。 可大道排队查车,确实不是个头。 苏云青催促道:“周叔,没事的, 这里绕过去很快就到。” “去哪?”萧叙的声音突然在外响起。 苏云青心中一悸, 下意识摁住了一旁的衣裳,她近乎抬头的瞬间, 金卫台的侍卫已用剑挑起门帘。萧叙立在帘外,掀起眉来。 “夫人,是要走小道?” 苏云青挤出抹笑来,“我看前方查车,耽误时辰, 我得在天黑前,把衣裳给客人送去。” 萧叙:“什么客人,还要夫人亲自去送衣。” 码头查出乌余的货后, 萧叙这些日子,盯她都盯得异常紧, 衣铺里的视线多了不少, 她除了靠口头传递消息,用纸条只有死路一条。 苏云青淡然笑道:“只是一个要求过高,不好收款的客人。” 萧叙横过一眼,盯住她手边的男士衣衫, “男款?” 苏云青:“嗯。我很快就回来。” 萧叙眼底闪过阴霾,忽然低笑,“什么客人这么不好收款,可是要金卫去帮夫人。” “不、不必……”苏云青嘀咕道:“将军的那些蛮士……不知道的以为是抄家,我还想做生意呢。” 周叔:“夫人说,这位客人大方,就是苛刻了些……” 萧叙:“夫人的马车,只能走大道。” 周叔垂下头,“是……” 萧叙:“很急?” 苏云青面露难受,“也……不是很急。” “夫人方才不是说,要在天黑前送到客人家中,这位客人天黑后,难道不在家?”萧叙犀利的眼神,盯得苏云青浑身发毛。 苏云青索性不护那些衣裳,坦坦荡荡走下马车,扯了个理由,“我不过是觉得,我的身份,夜里再去旁人家中,不太妥当,若惹闲话,不是也毁了将军的名声。” 萧叙半信半疑凝视着她,抬指让金卫入车搜查,而自己与苏云青并肩而立。 苏云青:“……” 金卫在里头翻箱倒柜,把那几件衣服掀在了地上,乱糟糟的成一团,差点一不留声踩上一脚。 “将军!”苏云青略带了些生气的语气,“金卫何时没有规矩了?凭什么查他们的车子轻手轻脚,查我的却要这般针对?我已与将军说明,这家客人刁钻的很,衣服成了这样,我还如何送去!” 两个在车里翻找的金卫,手中动作一顿,顿时轻了不少,眼神偷偷瞄着挨训的将军,一个戾气深重的眼神丢来,金卫瞬间捡起翻乱的车箱,一五一十摆的整整齐齐,那几件衣裳更是叠得一丝不苟。 金卫:“侯夫人的车……没有问题。” 苏云青提着裙摆气冲冲坐上车,把那几件衣服收回盒子里。 “放行!”金卫在外吼了一声,马车缓缓向前驶去。 摇晃的马车,抖开窗子,苏云青透过缝隙准备瞄一眼萧叙,没想到这人正好也透过窗隙观察着她。 苏云青淡淡移过目光,合紧窗子,心中揣测不安。 贺三七跟到萧叙身旁,“有问题?” 萧叙睨视那几个查车的金卫,几个金卫脚下生风,跑得飞快。 贺三七叹息道:“那几个是新来的,你和苏大小姐如胶似漆,夜如豹虎的恩爱佳话,还没传到他们耳朵里……才上任几日,得了个首查的活,不得好好表现一下?” 萧叙:“用侯府的马车表现?” “……我回头教育教育……”贺三七缩缩脖子。苏大小姐骂的真凶啊,大老远他都听见了,骂这么凶,少主是忍着一声没出,真是为了大谋,能屈能伸,是个做大事的好郎儿!!! 他撇了撇嘴,以表肯定的点点头。 萧叙:“去查那堆衣裳是送往北轩王府,还是顾府。” 贺三七摆动脖子,左右看了眼街道两侧,“这条路,理这两个府,有个十万八千里吧,她走这不是绕道?” 萧叙移过目光,“她为了避开查车,让周叔走小道。” “小道?”贺三七摆摆手,“那更远了,我看是来给你找不快的。” “查。” “……”贺三七跑断腿,把衣铺的消息打探了一番,回来再次禀告,“是个叫吴梁的人,方才已经让人查过他的户籍和身份,没有异样。” “查不到?” 贺三七:“???” 他什么时候说查不到了,不是说查到了,没有异样吗? “衣铺的下人说,这个吴梁从店开张的第一天就去过衣铺,平日出手阔绰,银锭一打打给,就是对于衣裳的要求有些多,若有一点瑕疵,尾款也不好收回。” “平日?”萧叙重复了两个字。 “是……啊……”贺三七五官扭曲的跳了一只舞,也没搞明白,怎么‘平日’,这么平常的两个字,要着重挑出来。 “芳兰说的……上回吴梁对料子不满意,夫人还亲自带他去库里选,两人挑了许久,才确定下了料子。”贺三七想了会儿继续道:“芳兰说,店里难得有这种出手大方的客人。就是……好像对苏大小姐,有点过于亲密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04章 “亲密?”萧叙又重复了两个字。 贺三七忙点了点头,“每次来都要找苏大小姐陪他选衣裳,还问好不好看,苏大小姐似乎也乐意陪。” “陪?乐意?”萧叙这回重复的话,多了个字。 贺三七小声凑过去,煽风点火,“我听说……苏大小姐就喜欢过平平淡淡的生活。” 萧叙冷呵一声,语气也坚定一份,“洗衣做饭,等个丈夫夜里回家,就是她喜欢的生活?我看不见得。” 贺三七:“我只是随口一说……” 两人往前走了两步,萧叙突然止步又问,“吴梁平日做什么?” “那我哪知道啊,噢……你是说他靠什么谋生?”贺三七回忆片刻,“茶商,说来常运茶出海,与苏大小姐有共同商议话题。身份上,没有查出特别身份。” “一个炒茶的。”萧叙丢来一句,“查不到才最可疑。” 贺三七悄悄拔出剑来,“少主的意思是,做掉他?” 萧叙:“暂时不用,先盯紧。” 贺三七兴奋地跑去干活,“得嘞,必要时候除掉?还是丢大理寺?” “先盯紧。” “……” 没意思。 一套古宅出现在小巷外,宅院不大,不敌府邸,是个小巧的两进院。门环一响,里头的人快步迎出来。 开门的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右手拿着扫帚,穿着棉麻衣裳,应该是吴梁捡回家的小厮。 “主子,来客了。”小厮对里头喊了声,没人应答,他只好侧身把人迎进去,“马车停在外头吧,我们院子小,进不来。” 周叔跟着苏云青往里走,宅门在身后关闭。 小厮带着他们往主院去,“主子,青罗坊的夫人送衣服来了。” 整个古宅里只有一个小厮在清扫院子,做饭生火,都是一人完成。 “让她进来。”吴梁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 “夫人您送进去吧。”小厮为她推开门,古色古香的字画挂在两侧。 “周叔,你在外等我,大门我不关,不会有事。”苏云青带着衣裳跨进去,越过长屏,望向旁间,吴梁闲情逸致提笔作画。 他放下画笔,笑道:“有劳夫人亲自来送,还真是难得。” 苏云青在他对面坐下,把衣盒推过去,“衣裳碰巧做好。” 吴梁掠过敞开的大门,“看来,侯爷派人盯得紧,是得来了什么消息?” 他为苏云青沏了杯茶,等她传信。 苏云青却不急于说,“没什么要事,我只是送个衣服罢了。先前给陛下传的话,陛下可有回信?” “回信?陛下近日忙着抓刺客,哪有空给你回信。” “刺客?” “侯夫人当真不知晓?”吴梁瞧着苏云青一头雾水的表情直言道:“侯夫人不妨如实交代,陛下自会帮你查清你母亲身亡的命案。” 苏云青心底冷笑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 皇上口口声声说要找出她母亲如何死的,可这么久了一点动静没有,她都已经杀完柳晴柔报完仇了,皇上连柳晴柔和苏济亲自动的手,这么个事,都还没查出来,等他?怕是要和上辈子一样含冤而死。 心中这般想,可面上还是需装装,秀气的眉一皱,委屈道:“母亲枉死,没有陛下,我如何能报仇泄愤。” 吴梁:“近日夜里有人入宫,在宫中穿行,到底是刺客,还是侯爷派人看守陛下安危?” 苏云青红唇一勾,“刺客。” 她要是说萧叙派去的,那罪名能往上按好几层。 吴梁没想到她答这么一句,“城中近日查的严……” 苏云青神态自若,对答如流,顺便给出一条消息,“将军不久前在城外旧码头查出一批武器。” “不过那些武器没有太多,泡了水且有些年代,尽数已然腐朽,无法使用,早没了威胁,恐怕是工部流出,但意外落水,多年后被渔民捕起,又不知来处,如何处理,想拿去卖钱。” “金卫台有陛下令,无旨不得入宫,怕有心之人陷害陛下,将军有心无力,只得在城中彻查。她故作沉思,“既能躲避将军搜寻,又能在宫中肆意横行。我不知是何人,但定然是了解皇宫构造的身边人。” 虽不知宫中刺客,是否真为萧叙的人。但苏云青三言两语,撇清了他的关系,一个多年不回京的人,如何知道宫中构造。并且还利用混淆武器一事,圆了萧叙严禁查城的命令,以及工部牵扯上张远达的冤案。 吴梁噗嗤一笑,“原来是这样,若是腐朽多年,确有可能是工部之物。当年皇子争锋,六部没少搅乱,想必藏武器之人早已死了。” 苏云青抿了口茶水,“或许。” 吴梁同样饮茶润口,“其实,那不是刺客。” “不是刺客?那是何人?对陛下可有威胁?” “威胁倒是没有,但究竟是何人,还未查到。”吴梁告知她,“陛下知道夜里入宫的不是侯爷的人,因为……” 他顿了下,眼底隐晦不明,突然轻笑,取出一盒银子,推给苏云青,“……因为,有人承了两份罪证给陛下。” 吴梁指腹随意翻看衣裳,指尖敲击放有银钱的盒子,催促道:“侯夫人时辰不早了,该回去了。” 苏云青收回银子,点完数,结完账,起身走了。周叔在门口踱步,时不时盯着屋内,见她平安无事走出来,才松口大气,带她回府。 苏云青忧心忡忡,她好似知道近日萧叙为何守城严密,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有人入宫查案了,而这份案底,牵扯上了他,甚至可能更严重。 萧叙紧接着几日没有回府,苏云青原先还能在街上碰他一面,现在人影都没看到。 她愈发的焦躁不安,在屋里翻阅不进毒经,披了个外衣,出门。 “夫人,怎么这么晚还没歇息。”周叔收拾正厅,感受到她的焦虑不安。 苏云青:“将军还没回府吗?” 金卫台她都抽空去过几趟了,奈何一次没遇见,连周叔都没他的消息。 周叔摇摇头,给她倒杯温水,“夫人怎么最近担忧着少主?” 苏云青喝了杯温水,随意扯谎,搪塞过去,“将军血味太浓,那夜查旧码头,不知是不是血溅到脸上的原因,我最近老做噩梦。” “梦见,将军身上好多的血,那些血不知道是谁的,总之罪孽深重……他是不是出去杀人了……” 和离前他可不能出事,他出了事,她也会跟着遭殃。 周叔安抚道:“少主吉人天相,常年厮杀在外,不会有事的。夫人身子本就不好,这些时日又四处奔波,万不能再累倒了。” 提及身体不好一事,苏云青忽然想起什么,“赵公公从那日后,再没来过,下回是何时?” 这下周叔也犯愁了,“这……下回何时,暂不知晓,但赵公公近日似乎也忙……” “忙……”苏云青更头疼了,“罢了,将军若是哪日回府,要及时告知我。” 她从萧叙那得点消息才行。 周叔带她回屋,点了根安神香,伴她入睡。 苏云青前一日还在说想见萧叙,今夜就见着了。 “少主回府了。” 夜深之际,苏云青刚卧在床,就听周叔来报了信,着急忙慌,穿着身白莲轻绸的睡衫就往膳房冲去。 她在膳房找了一圈,将厨娘为她准备的汤膳食料翻出来,急急忙忙炖到炉子上。 周叔瞧着她忙的团团转,“夫人,您不必如此,我来就好。” 苏云青瞧了眼自己做的炖汤和糕点,没有一道主菜,“将军用晚膳了吗?” 周叔:“这……好似没有,不过有这些足够了,您别累着。” 苏云青一转眼发现周叔在烤红薯,“贺三七也来了?” “是。” 苏云青在膳房里头,捣鼓了半个多时辰,‘东奔西走’手忙脚乱,哀怨道:“早知我就不贪嘴了……花婆送的糕点都被我吃完了……” 不然也不必这么着急做糕点。 她围在炉火边扇风,黑灰扰得四处横飞。 周叔:“哎哟,夫人您……” 夫人还是在乎少主的,都已到了这般关心的地步。 他想接过扇子,却被苏云青回绝了,“我没事我没事。” 炖汤‘咕噜咕噜’冒起泡,苏云青见汤好了,拎起帕子,把汤端到食盘上,又陆陆续续摆上糕点和红薯。 她准备出门前,停住了步伐,“周叔,你要和我……同往吗?” 周叔望着她用心做出来的晚膳,欣慰回绝道:“夜深了,我一把年纪了,不比你们年轻,收拾收拾膳房,要回去歇息了。” 苏云青点点头,环视一圈将军府,书房那方的路,不知是不是萧叙在商议要事,清空了。 她径直往书房的方向去,她轻车熟路靠近那扇边角没有关严的窗,这扇窗离房中书案较远,并且在书架角落,一个不易察觉的地方,萧叙很少会察觉。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05章 长廊黑暗的角落,苏云青端着食盘,贴靠在窗边,轻声呼气,她故意扇动木灰盖过食物的香气,香气飘不远。 而此时,屋内烛光摇曳,相谈的话语声,隐约可闻飘入她的耳中。 贺三七语气中带着前所未有的阴狠,低沉道:“最近李澈得到消息,不知是谁夜里送去的。一本为前朝旧案,血洗皇城,那本册子是所有大晋皇亲贵族的死亡名册,上面少了两个名字……” 他在此时止住了话,顿了良久,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想法。 苏云青不知他们此时的神情,只听到萧叙的茶盏轻磕在桌后,贺三七开始着重说了下一条。 “同时呈上的……还有一本,边关税案。上面写明你篡改地契、强占田产、私吞新地税粮、谎报军饷、有自立门户之嫌,如今只要有证账证人证词,即可降罪,被贬!” “看来,我们是查到了不得了的东西,有人在背后狗急跳墙了!我们再查下去,背后之人暴露是早晚的事,所以他先动了手!” “我们军中……有内奸。” 苏云青靠在黑暗之中,四周静得骇人,她的一双眸子低垂,望着自己的影子早已和这片黑暗融为一体。她又将目光放在炖汤与糕点上,手心握着的小金瓶刺着她的眼。 萧叙始终没有说话。 贺三七道:“照我说,边关路远不好探查。但李澈早已有心除你,必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现在就是利用苏云青的时候了。” 苏云青下意识攥紧了食盘,呼吸也不由加快。贺三七总是吊儿郎当,不务正业,很少有见他,如此正色之态。 他有些着急,继续道:“少主,别忘了。我们的目的,当初同意这门婚事,就是为了让她出面吞下这笔巨款,做两笔假账,供出她让她顶罪。不然也不会打压,不会让她缺钱想逃离侯府,同意她在外做间衣铺,一步步诱她做生意。睁一只眼闭一只,容许她与乌余来往做生意。” 苏云青:“!!!” 原来她走的每一步看似自救的路,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寒风穿透她轻薄的睡衫,她低垂着眼眸,长睫在脸颊打下一片阴影,看不明眼中复杂的神情。 他们这纸婚约,相互利用直到和离,还是……在那之前,拼出你死我活…… 屋里,只有贺三七一人在言,对于这些事情,他似乎很急迫。急切与想让萧叙尽快做出决定,只待一声令下,他即刻动手,不出几日,等皇上的人查清楚,倒时也是她苏云青掉脑袋的死期了。 把所有的脏账扣到她的头上,边关再查,干干净净。衣铺却是脏如浑水。 贺三七劝告道:“少主……刀尖舔血,不能功亏一篑。假装乌余买家,让她继续往乌余出货,只要让她有这么个步骤,剩下的边关我找人接应。我倒是听说,春花宴后苏大小姐最近对你怕是动了心,平日不是给你送药就是送饭的。你与她谈,她不会起疑。” 苏云青听完此言,在外定了良久。夜风刺骨的寒,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们再议论着什么,她已经听不清了。 只记得,在这种危机的时刻,仍要保持安静,仍要调整情绪,把这份晚膳送进去。 她轻手轻脚关严窗,从另一侧长廊偏门离开,无人之地,手心里的金瓶无比刺眼。 她没有片刻犹豫,打开的盖子,对准炖汤抖入了几抹乌余的蛊毒,那是她为萧叙准备的。 接下来,她要他活在她的掌控中。 这点用量,不足矣让他察觉,也不足矣杀死他。解药与毒相用,日积月累,她要握住他的命,等到察觉时,已为时已晚,扯上他的性命,就算后续交易会付出未知的惨痛代价,他也会救她一命,助她扳倒苏家。 她要手中有刀,挥舞与否,由她决定。 从方才在膳房,她就想下毒了,可是周叔在,她找不到时机,也不知该往哪下,才能进萧叙的肚子。 此番话倒是提醒了她,萧叙要利用她,利用感情,那么她亲手炖的汤,为了他接下来的计谋而埋下温润的伏笔,他一定会喝。 苏云青从长廊绕了一圈,故意加大步伐,足矣让屋中的人察觉,从低沉的长廊走进月色。裙摆处,白色的莲花纹在银光下荡漾,她扬起一抹好看又关切的笑意,敲响了房门。 ----------------------- 作者有话说:我来也~ 第72章 苍山(8) 苏云青的脚步从在长廊响起的那一刻起, 屋里的话锋便转了样。 门被叩响,屋里静了片刻。 “进。”萧叙这么久,终于开了口, 唤她进去。 苏云青披散着海藻般的乌发, 手中端着冒热气的食盘, 身着一袭长衫, 面带笑意跨入屋子。 “将军。” 萧叙目光顿了一下,“夜已过半,你怎么来了?” 苏云青把门关紧, 将食盘放置在茶案, 朝他推去,“周叔说你回来了, 我这才着急忙慌去膳房,做了些点心。” “哇哦!还有红薯!”贺三七一双眼都瞪大了,抓起来就啃,“周叔?那这红薯肯定是给我准备的了,早就饿了, 苏大小姐还是贤惠啊。” 苏云青笑而不语,转头与萧叙说:“将军几日不归……花婆上次给的花糕,我这几日贪嘴, 都吃完了,只能自己做一些给你。” 萧叙拿起一块粉色的玫瑰花糕, “新样式?你最拿手的不是醉仙糕?” 苏云青心底一慌, 忽然想起来,之前杜大人船宴,不知是先知,还是警觉, 发现了酒中有毒,才阻止了她。 她面不改色,反问道:“将军不是不喜欢醉仙糕吗?” 萧叙把糕点丢回盘子里,“是所有糕点都不喜欢。” 贺三七啃着红薯,“喜欢!你送去的醉仙糕,哪次没吃完,我觉得苏大小姐手艺不错,有见长啊,是烧不了厨房了。” “哦……”苏云青秉持不能浪费的心态,抓起一块糕点往嘴里塞,“那我下次不做糕点了,醉仙糕的食材要在春花阁才有,将军回府突然,我只能学花婆的糕点,照葫芦画瓢,新鲜出炉,不喜欢也不能浪费了。” 她正准备再拿第二块糕点时,萧叙已经伸过手来,拿走了她看中的那块。 “学花婆做的?你不说,我都不知道这是花糕。”萧叙捏在指尖仔细瞧了瞧,“丑了点。” “……”苏云青想夺回来,“将军不喜欢,给我就是。” “应该不甜。”萧叙边说边放嘴里咬了一口,他还没给评价。 旁边的贺三七像抽了风似的。 “啊!苏云青!你加的什么啊!齁咸!” “啊……?你什么嘴……”苏云青困惑的扭过头,她扭头的瞬间,萧叙把嘴里那口‘盐’,默默吐出来了。 苏云青拿起手中的糕点,无辜道:“我这是甜的啊。” 她发誓,这盘糕点她真没动手脚,除非……她真加错了。 她一回头,萧叙嘴角抽搐放下了手中剩下的花糕,无奈叹了口气,欲言又止,“你……” 苏云青一把夺过他的糕点,整个放嘴里,咀嚼两下,咸的她皱起眉头,想吐又找不到地方,忽然一只掌心摊开在她面前,她顺着手瞧去,眼底闪过一丝震愣。她咬过了,他不嫌弃? 萧叙:“难吃就吐出来。” 苏云青张开嘴,试探性再次看他一眼,默默用舌头将满嘴咸糕抵出去。 萧叙瞧着那堆咀嚼过的食物,眉头都没皱一下,用帕子处理干净,擦拭手心,又给她添了一杯茶挪过去,让她顺口。 苏云青:“那个……这还有几盘糕点,应该不咸。我做这盘时,太着急,加错成盐了,非常我吃那块,是和其他糕点一起做的,先雕了个花练手……” “嗯,没事。” 苏云青听他并不在意,心底的触动还没掀起波澜,就听他说。 “苏大小姐做饭难吃,众人皆知,不必自责。” “…………” 她真是谢谢他的安慰。 苏云青力荐另外两盘花糕,“这两种真的没问题了。” 贺三七捧着红薯摇摇头,“我觉得好不到哪里去。” 他话音刚落,苏云青还没怼他。 萧叙已然拿起一块,放嘴里品尝。 苏云青:“将军觉得如何?” 萧叙得出结论,“不难吃。” “……”苏云青懒得骂了,“喝口汤吧,将军。” 苏云青托腮坐在茶案边,脸颊和身上还残留木灰,白嫩的脸灰扑扑的,却挡不住那份秀气。 萧叙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递过,“苏大小姐夜里不睡,就为了送顿饭来?” 苏云青微怔,接到手中,擦拭脸颊上的灰印。 贺三七红薯消灭完,嘴也欠了,“饭?哪有饭,炒两菜都不会……” 苏云青怒视他一眼,满眼写着毒下错了。 她恢复神情,回归正题,“我是想起那日的事……心有不安,怕连累了将军,将军若出了事,我身为侯府夫人,自然逃不过。”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06章 “乌余虽然价格好,但毕竟有风险,若是往乌余做生意会害了将军,不如不做算了。” 她并没急着把汤盖打开,而是静等萧叙的回答。 萧叙沉默良久。贺三七在此时没说话,把玩手里的袖刀。 苏云青见他们不言,“明日,我将那些单都退回去。” “不必。”萧叙放下糕点,侧首望向她的眼眸。 他们四目相对,苏云青抱有一丝幻想在等他,说出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然而没有。 萧叙别过目光,“乌余的价格好,做来无事,只是不可再买乌余的货物。还有,乌余特殊,账要单拎一本算清,账中的钱暂时不用交于侯府对半,你留在衣坊保管,调用,日后再算即可。” 苏云青定定注视他冰冷的神情,默默把炖汤盖子打开,香飘飘的热气蔓延开来。 “将军,乌余的账,可不是一笔小数。一张乌余的单,可以抵我做十单。将军不及时分走这笔钱,我若调用,日后将军再用,可没法快速交出那么多银两。” 萧叙:“不碍事,先放着。” “那其他单呢?还需每月清算给侯府吗?” “嗯。” “唯独除了乌余?” “是。” 苏云青心中苦笑,却面露‘欣喜’之态,“那就先放我这调用,将军日后需要,可要等上一段时间了。” “无事。” “嗯。”苏云青把汤推到他面前,微笑道:“将军能许我做乌余的单,我很开心。你快尝尝,我和厨娘新学的汤式。” 贺三七探过脑袋,“又是什么下了毒的汤?不会难喝死吧。” 他一提毒,苏云青后背一阵阴凉,后来一想,不过是调侃。 苏云青横他一眼,“这几天将军不在,厨娘教我做了很多!” 贺三七:“呵?教你做?我看是把食材给你备好,你就加水,搁炉上烧把火吧。” 苏云青白他一眼,“那也是我炖热的。” 她转头对萧叙道:“天色不早了,将军喝完热汤,我将食盘端回膳房回屋歇息了。” 萧叙拿起瓷勺搅动汤水,里面激起旋涡,鸡肉与药膳满满当当堆了半碗,香气扑鼻诱人。 苏云青屏息凝神盯着那碗汤,只等他喝下去。 “你自己做的?” “嗯,将军若是喜欢,我日后常给你做。” 贺三七:“学着炒两个菜吧,天天给人喝汤,人都要喝瘦。” 苏云青:“贺将军,你也到婚配年纪了,我家将军怎得还未给你瞧个姑娘添喜事?” 贺三七:“……” 萧叙不参与他们嘴皮子上的斗争,端起碗两口喝了干净。 “……苏大小姐,日后记得放盐。” “没盐吗?” “噗嗤,哈哈哈哈哈哈哈。”贺三七拍着桌子笑弯了腰。 “我知道了,下次会记得。”苏云青心满意足看着干净的汤碗,目的达到,一刻不想多留,丢下他的帕子,头也不回离开。 …… 萧叙一连又是几日不着家,苏云青也懒得理会,从早忙到晚。乌余来的单子,还是送到了铺子里。这个时候,正是每月铺子最忙的时候,新款式上架,衣裳供不应求,火爆连天,绣娘的织车都要踩冒烟了。 铺子拥挤,客人挤在一块选购,阿钥在衣铺中忙得找不着北。 苏云青只能搭把手,春花阁、衣坊不停歇的两地跑,午膳都在短暂的车程上完成,有时账乱又杂,深夜才能算清。 她在里屋算乌余单子的账,第一笔银钱出来,都已然是一张巨额账单。她甚至不敢去想,这或许只是边关银两的冰山一角,若不再做一笔假账压下款项,真要掉脑袋。 外面过忙,她放下笔,计划出去先搭把手,猛地站起来,顿时两眼一黑,身子一软,整个人朝一旁倒去,幸好及时扶住桌案稳身,才没摔倒。 “哐当——!” 瓷杯碰掉,碎一地。 “苏瑶!”阿钥碰巧进来,急忙冲上来扶她坐下,“你怎么了?” 苏云青手心被塞入一杯温水,她脸色刷白,抿了两口,“没什么大事,估计是近日累着了。” 阿钥心疼道:“能不累吗?白日两地跑,夜里不是算账就是看毒经,师父最近怎么抓你的毒经抓那么紧。” 苏云青喝两口茶缓和,“不知道。” 阿钥:“苏瑶,最近店里来的客似乎变多了,外单也多了不少。” 苏云青揉着脑袋,“确实,比以往多了太多。” “乌余单也加多了,边关县那方也有不少货单。”阿钥汇报着。 苏云青:“边关县?” 阿钥取出一本记单册,“都是顾家小少爷介绍的货单。” “顾家?什么时候送来的单?”苏云青一直没收到这本单册。 阿钥挠挠头,“前几日,我最近忙昏头,给丢到一边忘记了,你看看这些单接还是不接。是顾小少爷亲自记单,亲自送来的,整本都是他辞官回京后,帮我们接下的单子,送到了铺子里,交期不紧,但实在是太多了。我看他似乎有意与你较好,所以才送这么多单来。” 苏云青:“最近苏家和顾家有发生什么事吗?” 阿钥:“有。顾家和苏家这些日子不太对付,前几日定了婚期,大婚之日苏欢雪逃婚,不知所踪,金卫说她出了城。” “跑了?” “嗯。” 苏云青摆摆手。算了,苏欢雪的事,她现在没空搭理。 “顾小少爷送的单,退回去,一个不接。” “好。”阿钥提议道:“苏瑶,铺子里的银两我瞧了下,足够我们再开一家分店,我们可以分些客流出去,不然……那些客人买不到衣裳,对店里印象不好,容易失客。” 苏云青算账算得头疼,“可以。” 阿钥:“之前……给盲婆的医铺,一直关门,没卖铺子,不如收拾收拾,做成衣铺?” 苏云青:“暂时先放着,我弄医药毒理需要用到药材。盲婆去后,我的身份不能进购药,总去万草堂取,终归不方便。等忙完这几日,再去寻新铺子。” “天色不早了,夫人身体不适,要不先回府歇息?”阿钥扶她起身,“莫要逞能。” 苏云青确实感觉身体疲累,张远达消失几日了,给她留了一堆课程,交代她全部吃透。 后院的屋子,一盏灯缓缓跳跃,屋子静得出奇,一双手缓缓将门推开。 暖黄色的光随门开,朝门外铺散,拉长门外立着的那道身影。 苏云青侧脸趴在书案上沉睡,手里握的笔摇摇晃晃在纸上糊了一团。 夜风从门外袭入屋内撩动她的发丝,轻轻剐蹭在纸面,‘窸窸窣窣’而响。 萧叙眸子晦暗不明,跨入屋中反带上门,停步在她身旁。 苏云青面色苍白,侧脸挤压一块,肉乎乎的一团,平稳的鼻息吹动柔软的发丝,睡得香甜,而手里的笔始终立着。书案上,是十多本翻看过的毒经,册子上密密麻麻写满笔记,长长的纸从桌面垂搭在地,铺开像个地毯。 而她手中的那支笔,晃晃悠悠的,把写过的卷纸画得一塌糊涂。苏大小姐明日瞧见,得把自己气个半死,再这样画下去,明日要补的功课更多了。 萧叙良心发现,大掌覆上她的手,掌心传来一片冰冷,她的手凉透了。他小心翼翼抽出那支笔,没将人闹醒,托住她的脑袋靠在自己肩膀。 苏云青脑袋一歪,半张压在纸上的脸瞬间露了出来,沾了满脸墨字。 萧叙微怔,微忍住闷笑一声,指腹划过她的脸颊,带走一片墨汁,没干倒是好洗。 他将人塞回床上,取出自己的帕子,沾湿水一点点拭,有些地方用劲大了点,床上不安分的人就要闹,一巴掌朝他的手背挥来,顿时红了一片。 “…………” 苏云青转头闷进被窝,丢给他一个冷漠的后脑勺。 萧叙把她闷着的被子,掖到下巴没将人闷死,他起身瞧了眼自己脏兮兮的帕子,想也没想塞回胸口。 他坐在书案前,查看她阅过的毒经,又细看她写过的笔记。随后起身在架子翻找半个时辰,没有异样,也没有毒粉与毒草,只有她记录的笔记。他临走前扫了床榻上沉睡的苏云青一眼后,才吹熄灯离屋。 次日,芳兰敲响苏云青的房门。 “夫人,赵公公来了。” “赵公公?”苏云青猛然惊醒,从床上坐起身,起得太猛,顿时脑袋一阵眩晕,脊背发凉,缓了片刻,才喘过气来。 “夫人。” “我换身衣裳,很快就好。” 怎么来这么突然。她着急忙慌换好衣裳,简单收拾,余光往脸颊一扫,发现发丝挡住的地方有一滴干墨。快步走到书案边一瞧,写好的记录,笔记被她昏昏沉沉废了大半! “夫人,需要我帮忙吗?”芳兰在外询问。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07章 “不用。”苏云青用力搓了两下脸颊,将墨汁擦掉,再查看铜镜时,不知想到了什么,将脖子,锁骨的地方有搓红了几道。 一口水都来不及喝,急匆匆出了门。 前厅,亦如上回,赵公公带着江湖大夫坐在一旁,萧叙则端坐正位。 “……侯爷,顾家身份特殊你是知晓的,顾家小少爷辞官回京,在家中做个闲散神仙,顾大人惆怅的很。前不久,不好容易与苏家谈了门婚事,结果苏二小姐逃婚跑了。” 赵公公拂尘往臂弯一搭,“你看顾家小少爷,整日在不夜坊卖醉,再这样下去,顾大人哪还有心思上早朝。先前,陛下派人去金卫台传信,让您收他历练历练。下人传话,来了几回,您都不在。” “陛下被顾大人缠得烦了,今儿正巧,我带大夫给夫人瞧身子,正好传个话。” “顾小少爷过两日入金卫台,还劳侯爷严加看管,叫他莫要再懒散。” 萧叙沉着脸一言不发,就像是意料之中,皇上会再往金卫台塞个人,平衡他的势力。 他一直不回话,赵公公脸色也阴了下来,还未等他开口。 苏云青及时出现,插话进去,“赵公公安好,许久未见。” 赵公公挤出一抹讪笑,“侯夫人。” 苏云青自觉坐到大夫身旁,轻车熟路,将手放置在腕枕上,“有劳陛下挂心,我们夫妻二人琴瑟和鸣,就是我这身子不争气,药也日日在用,就是好的慢了些。” 金卫台又落入了他人之手,她知晓萧叙此时情绪处于暴怒边缘,却要忍耐着不动刀杀人。 她猜也能猜到赵公公此时来的目的,一是为了查她的身子,二就是为了查萧叙的近日行迹。 她索性,将赵公公想问的所有话,答出来,“我们还处于新婚之中,平日夜里……” 苏云青瞄了眼萧叙,正好他移过目光,她观察了会儿他的眼神,似将此事交由她处理,他配合。 以防再出现上回的岔子。 她故作羞涩,低头轻笑,“上回经大夫提醒,我们倒是有所收敛,只是阿叙他夜里粘得紧,每日天未黑就回府,要……咳……” 停得这一下,反倒有了些信服力。她顺势勾过鬓角的发,让赵公公与大夫的视线,移到她所动的位置,察觉到她肌肤上那些遗留的痕迹,再引人误会。 “一日一次到还行,三四回,是不太受得住了……阿叙他……习武之人……我们尽量克制……但我身子不好,肚子始终没有动静。” 她唤‘阿叙’时,声音故意娇柔羞涩,唤得像挠痒痒似的,挠在心底。 萧叙下意识注视她低眸羞涩绯红的脸,阿叙那两字跟咒语似的环绕在脑海挥之不去。许是第一次听她唤,浑身怪得很,起了一股燥热。 赵公公:“没事,吃药还是见效太慢了些,大夫此次是来为夫人施针的。” 苏云青:“什么?” 大夫突然取出银针,猝不及防对准她的穴位扎了进去。 这一针,乱了她的脉像,苏云青当即感觉胸口像压了块石头,难以喘息,冷汗直冒了出来。 糟了! “慢着。”萧叙一拍椅子站起身,要阻止。 苏云青双手一抖,想将针拔出来。大夫却突然对准她的另一处穴扎了进去。 她骤然反抗站起身,银针磕到桌角,在她手臂拉出血痕,脑袋一阵天旋地转,余光晃过,一道身影神情紧张朝她奔来。 “苏瑶!” “萧……” 苏云青顿时失去意识,倒下的瞬间被一只有力的胳膊接到怀里。 她奄奄一息靠在他的怀里,萧叙快速拔出斜穿过她肌肤的银针,两指一挥,没有片刻犹豫穿过大夫的脖颈,将人给杀了! “萧叙!你要做什么!”赵公公一拍椅子起身。 萧叙咬紧牙,眼底燃起怒火,“这话!我该问公公才是!” 下一刻,便见苏云青嘴角流出一条乌血,滴在他的手臂上。 赵公公也没想到出了这事,愣在了原地,“侯、侯夫人……侯夫人这是……” 萧叙抱住她的手轻微颤抖,“赵公公今日来,是受陛下旨意要我夫人的命!再逼我另娶?!!!” 周叔上前一步,紧忙将要包围赵公公的侍从拦住,一个江湖郎中杀了不会追究,但赵公公伤了半点,整个侯府可脱不了责。 “杀、杀侯夫人……?”赵公公也磕巴了,他来此只是受命给侯夫人治病,怎么变成了杀人! “陛下、陛下没有此意,此番来只是为了给夫人瞧病……” 萧叙怒火中烧,“是陛下还是赵公公?随意找个不知名的郎中就敢动我的夫人!” 赵公公急了,这下可遭了,他踢了脚那具断气的郎中尸体,“这、这肯定是……肯定是……” 萧叙忍着怒气,“赵公公今日就不送客了,还请查清,给侯府个交代。” 赵公公吓出了一身冷汗,瞄了眼再次吐血的苏云青,脚底一抹油,一刻不敢多留溜了。 侯府大门紧闭。 萧叙收起暴怒之态,冷眼扫过碰触过她的郎中,抖了抖胳膊,似想让苏云青起来,“可以了,人走了。” 苏云青还是靠在他怀里没有动。 “苏大小姐还要演到什么时候?” 依旧没有回应。 萧叙指腹抹过她的嘴角的血迹,滚烫灼人,心脏一悸,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扼住,这才意识到不对,脊背僵硬发怵。 “苏云青?”他捏住她的下颚轻微晃了晃,想唤醒她,却仍不见效。 “苏瑶?!” “周叔!去找张远达!!!” 周叔骤然回首,萧叙神色紧绷,半跪在地,而怀中的苏云青脸色煞白,嘴角的血源源不断,落入他的手心。 “张大人、张大人他被扣压在宫……” “那就去给我找全京最好的大夫!” 第73章 苍山(9) 赵公公神色慌张, 马不停蹄赶回皇宫。 皇上书殿紧闭,内有两人相互谈论。 “……首辅,工部的账还没查清吗?” “年过已久, 尚未。”张远达坐在茶案对面, 左手边是一本只待户部拨款的文书, 右手是户部私印, 意味明显,只等他许可拨款。 李澈见他无动于衷,转而换句亲切的称呼, “老师, 当初若没有您在朝中的支持,学生也坐不上这个位置。” 张远达作揖道:“是陛下上承天道, 下顺民心,乃天命所归。” “民心?”李澈敛起笑意,眼底浮现狠厉之色,“老师年事已高,有权择选高才, 不知近年科考进士可有人选?礼部与户部需要新鲜血液和人才,您老独来独往,一个学生都不带, 怎么行。” 张远达:“未有。” 李澈的脸阴沉下来。 他是皇帝,可除了空是个‘皇帝’外, 其余的他什么都掌控不了, 连修个园殿办寿宴的款,都得低声下气找户部拨! 张远达合上修殿文书,直言道:“陛下,临安瘟疫横行, 死伤无数,不知您可派人去统计民数?连一碗干净的水都没有。此时拨款修园,没有三年,此殿修不下来,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财力,陛下又可有统计?边关战紧,遍地尸骸,乌余阴险,贺老将军常驻边关,吃尽风沙,死伤的将士,陛下可有拨抚恤款慰问,又可有宽裕粮草供给,又是否与邻国交好,有援军在后?附属国每年供奉是换成了实物,还是消遣之物,是换来了助兵助民之物,还是又增多了陛下后宫中的嫔妃?” “张大人!”李澈心有怒火,听不得来他的啰嗦,也听不得来他句句的教训。 张远达夺回私印,“陛下您尊称臣一句老师,臣就该尽责。您应该醒悟,您的背后,不单单是您一人享有。临安不管,瘟疫扩散,寿园一修,国库亏空。可否有记后果?” 李澈烦躁的很,他就是想修个寿园,哪有那么麻烦,扯上后头那么多东西。 “那就提高税收!” 张远达:“用百姓的血,填补国空,陛下不顾及百姓存亡吗?” 李澈不耐烦了,“是吗?那朕就整治贪官!张大人,还是将工部缺失的那笔账算清再来与我谈,否则,张大人的旧友,工部尚书,就是朕第一个打下的贪官!” “陛下!”张远达一激动,猛烈低咳,咳得脸都白了,扶着茶案颤抖。 军事吃紧,民心不稳,还要再来搅乱朝中官臣。 风光繁荣的大靖,背后早已千疮百孔,不堪一击,垮下任意一处,所有都将土崩瓦解。 李澈推过一杯茶,给他润喉,“首辅,您已老矣。” 张远达望着浑浊的茶中,自己早已年迈的面孔,心生寒凉。他怎么就将帝师交付的大靖变成了这般……又要如何才能让含冤而死的帝师明目啊! 殿门传来,急躁的脚步声,赵公公瞧见里面吵得热烈,却来不及等候,叩响殿门。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08章 李澈问道:“何事?” “陛下,出事了!” “进来。”他道:“什么事慌慌张张。” 赵公公推门而入,此时李澈正闲情逸致坐于茶案,悠闲沏茶,而一头白发身着黯淡素衣的张远达坐于对面。 “陛下。”赵公公关好门,抹了把汗,急匆匆走到跟前,瞧了眼杵在一旁的外人,犹豫片刻。 “无妨。”李澈不以为然,神情依旧淡然,“你不是带江湖郎中去侯府给侯夫人施针,治旧疾?” 他喝了口茶,心笑道:“治好了?侯府什么时候添子?让小侯爷一出世就送往皇宫来,我亲自教导。” 赵公公:“那个江湖郎中不知对侯夫人做了什么,方施两针,侯夫人口流鲜血倒地,不省人事了!” “咣当!”李澈手里的茶盏,脱手,掉到地上,茶水溅湿他金灿灿耀眼的龙袍。 张远达缓口劲,心下一怔,当即猜测到了苏云青对自己做了什么。上回为骗取柳晴柔饮毒,那小妮子给自己下的剂量不少。她的身子欠缺,一次性解毒伤身,只能慢慢来。余毒未清,这几日他被软禁于宫,就怕有去无回,临走留的课题密集,她为了吃透,估计没少对自己试毒施针……。她不像找死的人,下的剂量应该不大,醒来自己能解,就是突然施针泛了冲,一时乱了内息…… 他靠在一侧,只当听不明此事。 “死了?”李澈心也慌,他才刚找到方法扳倒萧叙,可不能让他占据主权,翻了身。 “不、不知。” “朕是问那个庸医!”李澈抄起茶盏怒火中烧直接砸到赵公公身上,“你个废物,找来的什么人!!!” 赵公公吓个半死,咣当跪下,伏地颤抖,“陛下、陛下,那江湖郎中背景干净,没有任何问题啊,和侯爷并无仇怨……老奴、老奴……” “死了没有!” “侯、侯夫人吉人天相……” “庸医!” “死、死了!侯爷一怒之下,直接将人杀了,就、就死在我的脚边,断了气。” 李澈冷静下来,嘴里嘟囔,“死了?” “死了、死透了,这下可如何是好,侯爷要、要陛下查明此事……” 李澈沉默片刻,一直未达,突然转向张远达,将棘手的问题抛过去。 “老师当初提的这桩婚事,甚是不错。萧叙如今欢喜的很,将那苏家大小姐捧在手心,朕还不想失去要臣。您以为,如何是好?” 张远达思虑片刻,蹙起眉头。据他所知,萧叙平日镇静如山,失去理智暴躁到当场杀人,怕是背后真出事了,但线下朝中局势不明,还不是起冲突的时候,“侯爷要陛下查清,郎中既然已死,那么就死无对证。” 李澈一怔,随即恍然大悟,大笑道:“还是老师明智。” 他大手一挥,“赵公公,你可知晓如何做了?” “不、不知。”赵公公脖子一阵拔凉,脑袋哪转的过弯。 李澈:“背景干净,那就做个不干净的背景,仇杀未遂不就行了?萧叙要交代,你就给他个交代。你个蠢货。” “是、是……”赵公公得令紧忙退下,一刻不敢多留。 李澈瞧了眼要死不死的张远达,“首辅还是调查清楚,想明白了再来找朕。” “来人!把首辅送回户部严加看守!” …… 侯府像炸开了锅,前前后后忙得不可开交,就连早前去往衣坊的阿钥听闻,也着急忙慌去医馆捧了一堆药回来,又煎又熬,可惜苏云青看的是毒理,那些复杂的东西,除了张远达和苏云青自己,没人能解。 阿钥又将万草堂的人请来,仍没有半点用。 苏云青的血还是不间断往外吐。 萧叙坐在她的书案边,仔细捧着她那堆书卷看,偏偏那团墨糊了字,他又只得翻些看不懂的书,试图找出来。 芳兰拿着盆,接苏云青呕出来的血,“糟了糟了,这可怎么办啊。” 萧叙大发雷霆,一把将书卷挥出去,“把那人给我揪起来!” 门外的侍从瞬间跪下。 贺三七跨步从外赶来,“查过了,你下手太猛,已经是个死人了。” 周叔这时又带着几个大夫奔入屋中,“少主……” 几个大夫连看一番,皆是无力摇摇头。 连万草堂都看不明白的病,那些个江湖大夫哪能看明白。 萧叙捏了捏眉心,除了张远达无人能看透了,他无奈起身向外走,“我入趟宫,贺三七盯紧这里。” 贺三七在门前拦住他,“少主,上回担保张大人出来,已经和工部扯上关系了,最近我们查案查的紧,这节骨眼上去……” “我说的没听明白?”萧叙斜过眸子,没了往日的纵容。 贺三七不敢再言,侧了半步退让开。 “咳——!” 苏云青最后一口瘀血呕出,脉象居然稳了。 万草堂的大师兄吼道:“清了清了!脉象清了!” 周叔见万草堂已能瞧出,松口大气,及时将外人带离,把屋子留出来。 萧叙欲走的步伐,调转回头,停步在床榻边,瞧着芳兰为苏云青拭去嘴角的血。 “是何情况?” 这时,万草堂的弟子才能查出一二。 “余毒未清,在体内积攒……她怕伤身,自己封过脉象,但郎中医术不高,想治旧疾过于心急领赏,误触她锁的脉,这才一下余毒涌起,身体顶不住,吐血昏厥,待血吐完脉象也没事了,就是毒……还需她自己醒来解。” …… 两日后的深夜,屋外树叶唰唰作响,轻敲着窗沿。 苏云青醒来时,嘴中泛苦,浑身酸痛,手臂包扎。她恍惚睁眼,爬起身,扭了扭睡僵的脖子。 遭报应也太快了,才给萧叙下完毒,她自己就中招了。药房迟迟未卖,就是为了自己偷偷养身子,用药自在不易被盯上。才做两幅脉像,这两针下去直接打通,差点没要她的命,养身也功亏一篑,要重头再来。 屋里没有点灯,银月显着窗棂印在白色飘舞的纱幔上。 苏云青抬臂撩开纱幔的瞬间,一股阴风与锐利的眼神从书案边直射而来。还没看清坐在书案边披头散发的身影,就已经心下一慌,差点两眼一黑再次背过去。 她默默把纱幔放下,缩回被窝里,当做无事发生。 “苏云青。”萧叙略带压迫的嗓音磁性响起。 苏云青小心翻身闭上双眼,把自己缩成一团。 下一刻,脊背一阵拔凉,脚步停在床边,纱幔被他的小臂撩起,一双划破暗夜的眼睛咬死在她后脑勺上。 “要我再喊一遍?没死就转过来。” 苏云青心中一横,小心翼翼慢吞吞转身,偷偷睁开一只眼瞄向他,手心不由攥紧被子,生怕萧叙一怒,把她从床上逮起来,丢到外头去。 而她的另一只手,却躲在床榻中摸索,直到寻出压在底下的两瓶毒,还在并未被发觉,她才舒口气。 “将军……” 萧叙小臂垂下纱幔,将两人一同关在床帘中,右手端着一碗早已冷却的药。 他目不转睛盯着冒出个炸毛脑袋的苏云青,忽然冷笑一声,“苏云青,你好本事啊。” 苏云青咬紧唇,脑袋乱得很,他发现了? 还没等她胡思乱想,萧叙便含着口怒火,咬字说道:“本事真大,为了杀柳晴柔,竟不怕死给自己下毒!” 苏云青闻言一听顿时松了口气,原来是这事,瞬间腰杆都直了,慢吞吞爬起来。 “我……那个……我若不吃的话,柳晴柔那种心思缜密的人,怎么可能会吃……” 萧叙:“那你就给自己下毒?两针下去,差点死了不知道?” 他站在面前,挡住所有光迹,黑压压一片铺下,像只来索命的鬼。苏云青只能感受到他语气中的凉薄,却看不清他的神情。 苏云青张口咬了下舌头,“是……意外。” 是报应啊! 萧叙:“苏大小姐既然不怕毒,那就把药一起喝了。” “……”苏云青不想接,“能不喝吗?我嘴巴苦……” 话音刚落,他的掌心摊开在她面前,手心里放着一颗早准备好的糖。 苏云青:“……” 晚风袭来,吹开纱幔,银月照亮那颗黄纸包裹的糖果。 她有些意外,试图看清他藏在黑夜中的神情,却探不见半分,只得抬手接过,细嫩的指尖划过他粗糙的掌心,“多谢……” “把药喝了。”萧叙强行把药塞她手里,“你还给自己下了其他毒?” 苏云青药碗停在嘴边,“将军怎么……” 她想起来了,刚刚他正借着月光,翻找她的毒经,许是都看见了,瞒不住的。 “不多……” “没死就行,桌上还有两罐药,喝完。”萧叙交代一声,甩门而出。 苏云青皱紧眉头,看了眼空荡荡的碗。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09章 还有两罐! 她拖着沉重的身子下床,走到书案边,发觉不光有两罐苦涩的药,还有一袋……甜蜜的糖。 萧叙差人买的? 待苏云青的屋内点起一盏灯,长廊外的身影才悄然离去。 宣纸的声音与凉爽的夜风相叠,她侧头发觉,原先凌乱的桌子与书架有整理过的痕迹,她之前翻看过未做记号的页面,也带了标注,整整齐齐叠在一侧,方便她查阅。 苏云青仔细瞧着被自己困意所毁的卷纸,那团糊墨被新纸覆盖,看不清的字迹,已被他一字一画补齐。 她怔怔看着,错愕闪过瞳仁,手指不经意划过湿墨,心率被搅乱。 重新找回,再写一份连她都要废不少的神,更何况是毫无接触的萧叙。 嘴中的药苦进喉咙,她垂下眼眸,合上卷纸,并不相信那样镇静冷漠之人,会轻易动情,只能是——利用。 萧叙多日忙于她床前,事务搁置。她夜里得守他回府了,既然表了态,那她也该做做样子,继续送汤点给他。 苏云青次日选了家新铺子,开家分铺。 “苏瑶,你病尚未好,怎么又忙起来了。”阿钥整日担忧死了,恨不得把她打晕再丢回床上,去好好歇息。 苏云青:“顾小少爷的单,你可退回了?” “退了。他还说要邀你去不夜坊用膳,我以你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 “除了这件事,还有其余事吗?都与我说说。” 阿钥:“有两件事。一件,顾小少爷入了金卫台。” 苏云青:“他入了金卫台?!” “是。只不过,快被打个半死,架在木架上晒人干,半死不活才放他下来。所以……他近日和侯爷结下梁子,众人皆知这两人不合……” 苏云青:“结梁子……萧叙怎么松口由他入了金卫台。” 她依稀记得,萧叙答应婚事,就是为了金卫台里不养娇贵的世家公子,败坏风气。 北轩王都能查出顾帆背后有问题,不像看到这样,一张白纸。一个能在他爹背后,掌握他爹官职的人,必然是个有谋之人。 萧叙不可能查不透他,也不可能不知顾帆的心思。 难道是故意为之?萧叙才回京没多久,顾帆就辞官来京,追着他赶监视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苏云青惆怅道:“第二件事是什么?” 阿钥欲言又止,“还有一件事…………苏瑶……” 苏云青:“怎么了?” 阿钥道:“我们铺子的账册被衙门查了,到今日都还未回。” “什么!!!” 她才睡了几日,居然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阿钥补充道:“应该……没什么大事吧。一条街的铺子都被查了,传闻是陛下旨意,要加税。” 苏云青:“加税?” “是。” “船商和医铺可有被查?”苏云青不免担忧。 阿钥:“没有,船商我换了账,将名挂在了其他船商下,只是若再想扩大恐怕难了,只能为此现状,才能隐藏,不过我们的船当初买的旧船,早已破旧,借这名义换新,改成大船多载货,能平过多交的税银。” 她继续说道:“医铺我上了锁,拆了牌匾,当初未在衙门挂商,也未大张旗鼓开张,无人知晓,便伪装成了住户,掩盖了过去。” “就是,这衣铺的账册,被带走了。” “全部?”苏云青心慌不已,她的账还没做完呢,这一查,可完了。 阿钥:“全部,包括乌余的货单……衙门带人收账,控制人直接入内带走,说陛下有令,要加商户税款,需查账……” 第74章 苍山(10) “夫人……来人了。”芳兰局促站在门外, 语气轻飘不实,带着担忧又不敢外露给外人的情绪。 苏云青心底咯噔一下,脑子里捋出的事情, 散落一地, 只剩一片空白。 衙门是萧叙的人, 按理而言, 她还未将这笔赃款吃完,萧叙应该会暗中派人把乌余的单子给送回来。结果这么多日,一丝动静没有。 芳兰瞧她不动, 又唤了一声, “夫人。” 苏云青一把握住阿钥的胳膊,低声道:“今早我给将军炖了汤, 你快些派人给他送去金卫台。” 阿钥:“好。” 她们也该求助侯爷搭把手。 她会错了意,苏云青只是因为出门前,在汤中撒了小量的毒,无论如何她得拖上萧叙,不然只有枉死一条路。 “不必了。”萧叙的声音从外传来, 他身握长剑,径直走向里屋,“夫人, 怎让衙门的人,在外等那么久?” 衣铺的几本账册跟着甩在她的茶案上。 “将军, 是衙门的人吗?”苏云青仰头看向他, 自知,她多做的一份假账,估计已经被萧叙看完了。 萧叙长剑压住几本账册,目光扫过她做了几页的假账, 眉眼骤缩,“夫人手脚挺快。” 苏云青面不改色,故作不知言下之意,勾唇笑道:“和乌余做生意,总是提心吊胆的,所以账得多做一份……” 她起身两手撑在茶案,踮起脚,凑到萧叙面前,仰头对他微笑道:“我这也是怕牵连了将军。” 萧叙垂眸直愣愣盯着她笑如弯月的眉眼,清澈而透亮,粉嫩的红唇无害轻扬。 两人目光相触,苏云青手上动作极快,抽出一本假账册子,两指快速一弹交给阿钥处理掉。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二人不约而同眉骨底压,眸光暗涌,转向半掩的门。 萧叙未出鞘的剑,架在她颈侧。 苏云青掠了眼剑鞘,“将军有事托我?” 剑架在她肩头,他反手横过剑鞘画了半圈,挑起她的下颚,望着她漂亮的眼睛,俯身道:“陛下唤你入宫,乌余的账单我已派人在衙门截下,未有人查看。此去,你只道身体不适,落下铺账未明,这两月未缴的税款,罚期补缴。” 苏云青注视他深邃的眉宇,那双眼中有着警告。 她就说,乌余的贪款,她还没吃透呢,怎么会由她被查。 他们贴得及近,瞧着面上相互和睦,可这背后暗藏几分针锋相对的意思。 “比起手脚,将军似乎比我还快。” 他居然改了她近两月上缴的税账。她估摸着,铺子税款出事,或许是他暗中告上去的。 这几人的弯弯绕绕,她似乎能猜到些什么。李澈有事让她调查,并且事态紧急,而萧叙将计就计,把她送入宫面圣,目的自是为了让她去寻个最新消息,就看她回来,会不会相告与他了。边关税案,萧叙早有对策,到底是什么事,让他都坐不住,要主动出击了。 “咯吱——!”门被推开,衙卫齐刷刷在铺子外站了两排。 衙卫之首,瞧见萧叙愣了一下,随即作揖道:“不知侯爷在此。” “无妨。”萧叙冷漠抛过一句,转头对苏云青放轻语气,“夫人莫怕,为夫自会为夫人证明清白。” 边说边转动剑鞘压在她的肩膀。 活像个犯人的苏云青:“…………” 清白?她的清白不是被他毁的? 他哪不会演戏,他这不是演得很感人吗? 那几个衙门的人,面面相觑,一瞧往日京中一对恩爱佳人,如今身官在职的郎君不得不压着自己心爱的娘子上‘刑场’,这感人画面,在他们脑海里续写江湖剧本,都快伤感的落泪了。 苏云青索性演起一对永别鸳鸯,“将军,我在厨娘那为你存了好些糕点与罐汤,入春夜寒,您多喝些。平日事务繁忙,用膳莫要太急,也需多喝些汤暖身,伴着饭菜,才能顺口。” 她两眼泪打转,“此一去……” “……”萧叙无奈撇了下嘴,附耳道:“可以了,演得差不多了。” 苏云青:“……将军多喝些。” 衙门为首的人,掏出受命入宫的令牌给萧叙,“侯爷位高权重。不如就由侯爷亲自送侯夫人入宫觐见吧。” 店内探头瞧望的百姓,也觉得此举甚妥。 拿到令牌的理由算是找清了。 萧叙压着苏云青往外走,让周叔以照顾为由一同跟上。 宫中本是以为衙门押送,便没派人接应,萧叙利用令牌顺利将周叔带入宫。 侯府管事常年居于京中将军府,瞧起来并没有什么威胁。 但若论起皇宫,周叔却比府里任何人都熟悉。 贺三七目标太大,周叔再适合不过,况且他身手了得,侦查能力强劲,入宫一趟,应该能知道是谁神不知鬼不觉,来过皇宫,给陛下递了两封密信。 方入宫,周叔就与他们分头行动。 萧叙与苏云青并肩而行,穿于长廊之中。 两人和谐无言,心里却在相互盘算。 苏云青倒是想起一件事,当初吴梁提过两本册子,那夜贺三七同样提及。她太着重于边关税案,竟忘了还有件一事。一本前朝旧案,大晋皇亲斩杀名册,少了两个名字。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10章 到底是少了哪两个名字。 “侯爷!”赵公公突然出现在长廊尽头,面带错愕,目光游走一圈,瞧见萧叙腰侧悬挂的衙门令牌。老狐狸眼神一变,没追究这事,冷静下来,想起前几日的江湖郎中,还没去侯府给交代呢。 “哎哟,侯夫人您没事可太好了,叫老奴一阵忧心啊,可……可查出是何缘由了?” 萧叙:“中毒。” “中、中毒!”赵公公嘴角抽搐,他一拍大腿,“哎哟,说到这事,是老奴出了差池。” 他抬袖抹泪,“陛下唤老奴给侯夫人瞧病,老奴就听说那江湖郎中,可令白骨生肉,哪知竟是心怨侯爷之人,这一查清才知,从前侯爷出兵踩坏了他家庄稼,家中几人无钱无粮过冬,饿死了,心生了怨恨,这才伤了侯夫人。他们这些人啊,可恨!” “幸好侯夫人吉人天相,没有大碍。”他夸张地松口气,“可叫陛下担忧坏了,您瞧才查清,想让老奴择日带礼去赔罪。” 萧叙冷漠望着他,忽而冷笑一声,“原来是这么回事。” 赵公公连点头,“是啊是啊。” 萧叙霎时圈住苏云青的腰,一副护起来的架势,“本侯夫人旧疾未愈,又添新病,这身子是愈发难养了,没有一年半载是难好。” 他话音落后,指尖用力捏了下苏云青柔软的腰侧。 她心领神会,猛地低头咳嗽,边咳嗽边恍恍惚惚的往萧叙肩头靠,嘴中还颤抖着絮叨,“我没事,阿叙也是为了大靖才不当心踩坏人庄稼,害人报复……” 她倒是心善,“臣妇也没有心怨陛下,陛下也是担忧我们二人,没有儿女承欢膝下,感情终究是不能长远,但如今……咳咳咳咳咳……” 苏云青猛地低头咳嗽,咳得脸颊涨红,一口气提不上来,肺都快咳出来了。 说话装虚,被口水呛着了。 “夫人!”萧叙担忧地扣住她,轻缓拍打她的后背为她顺气。 苏云青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红着双眼丢给他个眼神,让他接话。 萧叙:“本侯与夫人情真意切,为了两情长久,自然要多生几双儿女。” 赵公公忙找个台阶下,“哦哦哦,这件事,老奴回头禀明圣上。这江湖混乱,难免遇上些心思不正之人,待侯夫人日后身有好转,再带郎中去为夫人调理。夫人平日不易劳累啊。” “这账目的事……唉,劳夫人不远跑一趟了。税账不是什么大事,主要还是陛下忧心着侯夫人,这……”赵公公瞄了眼,虚弱缩在萧叙怀里底咳的苏云青,又抬眸看向护人意味明显,硕大一个杵那的萧叙。随口扯了个谎,圆过去,“这……本来呢,是想让衣铺里负责的掌柜跑一趟……没想到夫人亲自来了……” 苏云青:“不碍事。” 赵公公轻甩拂尘,转身带路,“随老奴来吧,一会儿见了陛下说清便是,不是何大事。” “嗯……好。” 几乎在赵公公转身的瞬间,背后粘在一块的两人,颇有默契,瞬间彼此弹开。 “哦对了,夫人。” 刚分开的两人,眨眼又回弹到了一起。 “……” “……” 赵公公想起何时,一转身,身后两人还是靠在一块。萧叙眉宇微拧,蕴含担忧之色,搀扶苏云青,举步艰难往前走。 苏云青:“……” 他好端端的回什么头,一激动,往萧叙身上扑时,没留意脚下,踩了他一脚。 萧叙暗中掐了她胳膊一把,小有报复之态。 赵公公:“侯夫人,一会儿陛下若是问起郎中的事……” 苏云青立马心领神会,“知道的,是他对侯府心有怨恨,与公公无关。” “没事没事,老奴就是怕日后,不好与陛下去侯府给夫人疗养的事。” 老狐狸就是想甩脱个责任,把锅丢萧叙身上。 无所谓了,萧叙肩宽背后,背口锅,他还是能背动的,只要不再派人入府查探她的身子,经不起再来两针了。 大殿外,赵公公把萧叙拦在其他宫女太监众多的外场上,独自带着苏云青拐入寂静的书殿。 殿中苏云青跪在书案前,李澈不知在为犯愁何事,书案上的卷轴乱糟糟落了一地。 “……侯夫人身子好转了?” “臣妇已经无碍。” “江湖郎中的事,赵公公可去侯府带礼赔罪?” “臣妇心意已领,本就是郎中心有旧怨而激起,陛下与赵公公也是一片好意,不必再让公公赔罪。” “罢了罢了。”李澈起身走到她面前,“你可知朕让你来此所谓何事?” 苏云青镇静道:“臣妇知晓,臣服有罪。” 李澈负手踱步于她身前,所言头头是道,“户部张大人近日给朕算了一笔账,说什么国库亏空、前线粮草军饷告急、临安瘟疫无法修建。朕一瞧,朝中竟有如此多贪官,贪百姓的血,吃百姓的肉。” 苏云青端正跪坐一侧,一言不发,却配合的点点头,目光一刻不离那堆乱糟糟的书卷,试图在其中发现要点。 李澈高言道:“所以!朕才彻查官府、清查商铺。国为重、国安则百姓安,知否。” “臣妇知晓。”苏云青接话道:“臣妇前些时日身子抱恙,商铺的税款未算清楚,落了缴款时辰,过两日算明,必将连带罚款,一同缴纳。还望陛下开恩,从轻发落。” 她目光一瞟,果真叫她查到了一堆书卷下压着的前朝旧册,在一堆如废墟的纸下压着,上头划过褪色的红线,划掉一道道十四年前,大晋盛世的名字,密密麻麻,全是死人之名。 正巧有两个名字未被划掉,只不过那旧册湿过水,大面积已经不清有个名字看不清了,但能清楚看到另外一个,写在妃子一栏——‘惠妃,守疆亡将之女,庄忆之。’ 批注为新墨,写着:冷宫妃嫔,旧记亡故,掘陵无人,不知所踪。 这时,李澈已在一旁嘀嘀咕咕的半天,给他所谓的查抄找个幌子圆,信步闲庭的也晃到了苏云青面前,恰巧挡住她的视线。 李澈扶苏云青起身,“……税款这事,可大可小。听吴梁来报,苏小姐说萧叙在城外查获一批腐朽的武器?” 苏云青收回目光,“并非查获,早成渔民私有,拿去卖了废铁。” 李澈:“你亲眼看见的?” “正是,我恰巧出城送货,意外遇上将军正好搜到此事。” 李澈:“没有再翻新的可能?若是能再用,花钱从渔民手里买回,送回工部重修,能省下一笔打造武器的巨款了。” 苏云青摇摇头,打消他的试探,“铁锈如渣,一碰即碎,已是没有再用的可能。陛下不必再花费冤枉钱买回。” 李澈听她所言,才松口气,“既然这样,那就不必再多理会。” 他回头在一堆卷山中翻找,苏云青在这时,识趣的垂下脑袋,怕他疑心再犯。 果然,李澈随手翻了两下,就发现那卷前朝旧案,明晃晃敞着,露了一角在外,抬头下意识观察苏云青。 发现她正低头扣玩袖口的绣花,玩得入神,对他桌上这堆‘杂物’没有什么兴趣。 李澈默默把东西收起来,翻出神秘人奉上的另外一本卷册,递到她面前。 “萧叙在外为国弑杀,背后树敌无数,就这次,差点将你也扯了进去。” 苏云青定睛一瞧,果真是贺三七口中那本检举萧叙边关税案的文书。 李澈好言道:“想还他之人不少,前不久有人将此物呈入殿中,朕坚定认为,萧叙不是这种贪财之人!必然是有人陷害于他。” “侯夫人认为呢?” “陛下说的是。” 李澈认真道:“账册中没有切确的数额,只有预估的额数,这些朕一眼便知不实。但背后有人存心陷害于他,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还是要找出实证证明他无事才可。萧叙通常会将重要的东西,放在身旁,他归京,定然也将边关账册带了回来。” 苏云青翻阅两下账册,确实并未写明,只写了边关罪证以及预估的税额。说明他做的事,除了信任的几人知晓,并无旁人再知,军中提供账册的细作,该是个无名小卒。 她沉默良久,小道士不是萧叙的人,似乎也不是皇上的人。那前世,萧叙军中与小道士接头之人,便是另一方派去的监视。 杀她,又是为何……如果这般说来。前世她查到的四十万大军不是萧叙买的兵,那就是与这本账册一样,有人栽赃萧叙,有人怕瞒不住私兵的事,怕她带证回京,与他对证?!所以杀她灭口! 除了萧叙,朝堂之中,还有人要反!且势力不在萧叙之下。 她能死于乌余蛊毒,那背后之人,与乌余也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苏云青脑子突然乱了,可前世之事,也算是讲通了。虽暂能模糊推断,上一世她并非死于萧叙之手,但对他也不能全盘信任。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11章 毕竟,她现在还吃着边关掉脑袋的账,面上与乌余也算扯着关系,且是他一手盘算,诱骗她,扣在她的脑袋顶上。 苏云青只得出一个结论,萧叙这人她要利用,蛊毒亦要下! “苏大小姐!”李澈唤她一句,“你在想什么?” 苏云青换出抹笑容,“禀陛下,臣妇是在回想,平日在府里帮侯爷收拾屋子时,有无见过这种账册。” 她遗憾道:“我好生想了许久,并未瞧见过,许是我没留意,忽视了。陛下说的是,税案关乎大靖,关乎侯府。臣妇必将竭尽所能为陛下与侯爷分忧,让证据证明,陛下看中之人不会有错,更不会贪财享乐。” 李澈满意点头,“朕所言,你既明了就好。侯府若遭人陷害,你可也脱不了干系,所以查到税案,必须快些交于吴梁,送到朕的手里,朕才能保你们平安无事。” 苏云青行礼,“臣妇知晓。” 李澈:“好了,朕乏了,若无其他事,你就退下吧。” “臣女告退。”苏云青将册子藏入怀中,退出书殿。 册中信息,贺三七的人早已查出。她要做的,就是对此装不知晓,这样才能占据主权。 她捏了把自己的大腿,眼泪直飙,红着眼眶出殿,跟在赵公公身后去寻萧叙。 第75章 苍山(11) 苏云青跟在赵公公身后, 老远瞧见萧叙高大的背影,手持长剑,如松般耸立在殿前的广廷。 他听见脚步, 骤然回眸, 视线无视赵公公, 一眼锁定跟在他身后的苏云青。她耷拉着脑袋, 轻微飘动的发丝挡住那双通红的眼睛。 他顿时,蹙起眉来,快步迎上去, “夫人。” 苏云青正盘算着下次怎么给他下毒, 胳膊突然被一抓,吓她一跳, 看清人后,眼眶通红泛起一抹假惺惺的委屈。 “阿叙。” “怎么了这是?”萧叙弯腰,盯着她那双无辜的眼睛,一瞬便看出端倪。 苏云青急忙抬起他逮住的胳膊,手背抹眼泪, 挡过眼睛,别过视线。 赵公公作揖道:“侯爷,夫人前些时候漏算了税账, 陛下罚了些银子。” 萧叙意料之中点头,故作不知, “原来是这样, 罚了多少银子,为夫帮你还。” 苏云青:“……” 他还帮她还钱?这话听听就好,她可信不得。 赵公公:“这上回郎中的事……给夫人和侯爷,赔个不是。老奴送你们二位出宫吧……” 萧叙凝她一眼。苏云青顿时心领神会, 婉拒道:“赵公公不必在送,那已是过去之事,怪不得您,陛下还等您服侍。” 赵公公:“这……” 他似乎没想就这么离开。 苏云青踮起脚勾住萧叙后颈,往他怀里靠,‘撒娇’的声音,正好够赵公公听着,“将军……膝盖跪疼了……” 萧叙也没说什么,把剑交到她怀里,弯腰把人抱入怀里,转头对赵公公说:“夫人是个财迷,罚了大笔的银子该伤心了,得要好一阵安慰才能罢休。赵公公请回吧,不必再送。” 赵公公看那两人,你侬我侬,杵在这也不是个事,便就此作罢,告退了。 萧叙抱着苏云青穿过广廷,越过拱门,行至小花苑的长廊上,待无人了才停下脚步。 苏云青正舒服着呢,这么大的皇宫,她真是一步都懒得走,“将军怎么停了?” “躺舒服了?躺舒服了就下来。” “……”苏云青不情不愿从他身上下来,把剑丢回给他,甩过头,头也不回走在他前面,她就算走的再快,也不及萧叙长腿一伸,轻易跨两步就跟上了她这个小矮子。 背后像座山在挪动,光迹挡了大半。 萧叙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苏云青……” “嗯?”苏云青顺音源昂起头,红红的眼尾依旧没消。 萧叙本是想询问,她打探到了什么消息,话到嘴边,转了风向,“你……好端端哭什么?” 苏云青:“你知道陛下要罚我多少钱吗?!我这个月的钱都白赚了,能不哭吗?我哭得都恨不得给自己……一……剑……” 她的‘一剑’才张口,萧叙就面无表情,把剑递到她面前了,满脸写着‘满足她的一切愿望,绝对不拦着。’ “……”苏云青无语睨他一眼,甩甩袖子,懒得理他。 萧叙偷偷低笑的声音,突然从她背后冒出。 “你笑什么?把我的账改了,这笔钱,从你分的利益里扣。”苏云青鼓着气,环臂回头盯着他。 “请便。”萧叙剑鞘轻敲她的额头,越过她往前走,玩意褪去,询问道:“苏大小姐聪慧,应该知道我让你来是查什么事。” 苏云青揉揉额头,提起裙摆跟在他身后,小跑着追上他的步伐,“我能知道什么事。” “苏大小姐,陛下的书殿,只有你一人能进,去一趟难道没看到什么东西?”萧叙负手信步闲庭,“是要我再做一次账,把你送进去?” 苏云青随便扯慌,“就……在那堆桌上看到了不少税单,什么铺子的、边关的、还有五年前的、甚至还看到了一本,划去名字的前朝名册。” 她黯下目光,盯住他的背影。他的背影无异,步伐不乱。 萧叙:“还有其他?” 苏云青:“没有了。” 周叔已经回来,并已在马车旁等候。 摇摇晃晃的马车上,萧叙询问周叔查到了什么事。 周叔:“同一个人,手脚并不利索,我在书架的角落,发现衣袖上抖落的香灰。” 苏云青:“香灰?” 萧叙托腮扫过目光,“苏大小姐知晓?” 苏云青如实道:“过年夜那晚,有人进过我的房间,甚至查看过你放在我房中的那口棺材,我在里面也发现了香灰,再之后我们去了远青观,那些香灰我在小道士身上闻见,看见过。” 萧叙眉头微压,半眯眸,“闻见?” 苏云青摩挲着下颚,认真回答,“是啊,当时我们靠的很近,我就闻见了,是一股带轻微生锈臭感的檀木味,小道士应该是个信徒不错……或许,真是他所为……” 萧叙冷哼一声,“苏小姐闻得可真仔细。” 苏云青摆摆手,“因为距离不远,所以就闻到了,他怕我闻到他身上的味道,还特意在炉子里点了普通的香盖过。” 萧叙:“那你凑得可真近。” 苏云青:“也还好,他说要给我算一卦……” 马车突然停下,苏云青怔了片刻,“怎么了?” “你可以滚下去,收拾银子去衙门交税了。”萧叙冷不丁来了一句。 苏云青一瞧到青罗坊了,正好,免得先送萧叙,她还得掉头回来再跑一趟。她倒是心中暗喜,头也没回,跑下车,丢一句,“那我用将军的钱,去补漏洞啦。” 就这她跳下车的最后一下,车厢里传来警告声。 萧叙:“你敢动我的钱,我就剁了你的手。” “啊?”苏云青听清的瞬间回过头,马车已经从她面前扬长而去。 “什么啊!”她叉着腰,“方才在宫里不是这样说的,那么大个窟窿,我要拿多少钱去补。” 她询问一旁的周叔,“周叔,你是不是听见,他说用他的钱补了?” 周叔挠挠头,“那个……夫人,宫里的事,我并未在啊。” 苏云青不开心了,“……他这是怎么了?那账是他乱改的啊,怎么要我给他还钱?” 周叔面露难色,却还想着为主子挽尊,“这……少主他肯定是公务繁忙,所以急匆匆走了,晚上估计都不回来了。” 苏云青往店里走,“周叔你没头没尾说什么呢?他公务繁忙,我就不忙了?” “算了算了,我今日得待在店里理账册,你回府去给将军送些汤去,那些汤是我早晨让厨娘炖好的,冷了不好喝。” 周叔:“好。” 阿钥在里屋理着账单,瞧她进来,舒口气,“苏瑶,你没事吧,铺子里的账我都重新梳理了一遍。” 她急急忙忙递过分好类的册子,“其他账单都没事,就是这本,被改过了,要罚的钱抵过我们一月的营利。” “这个月要白干了,新铺子抽不出钱再去置办,只能暂时搁浅。” 她很认真在给苏云青汇报,一个人宅在里屋,把所有东西帮她理了清楚,减少她的工作。 苏云青深吸口气,“阿钥。” 阿钥怔了片刻,“怎么了,苏瑶。” 苏云青注视着她的眼睛,无奈道:“阿钥,你在铺子了帮我够多了。” “没事的,那都是我该做的,能帮你……” “衣铺的事物,日后不再需要你了,你贴个告示,签字画指,写明主动辞去青罗坊掌柜之位。明日你便从侯府搬出去。” 阿钥捧着辛苦理了半日的账册,笑意僵在嘴角。她放下册子,在苏云青对面坐下,“苏瑶,是遇见什么严重的事了吗?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我都可以做。”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12章 苏云青:“你搬到药铺的宅院里住,那处宅子在盲婆名下,地契在柜底,遇到必要时候你可以把宅子卖了,远离京城,那些钱足够你回乡,享度一生。” 阿钥:“是……哪里出问题了。” 苏云青:“按我说的去做便是,面上与我撇清关系,背后的运船还是由你掌管,平时行事要更加小心。” “我知道了。”阿钥在书柜中翻找出两张信纸,递过去,“说来,我正好要与你说件事。” “师父让万草堂送来两封信,一封给我,一封给你。” 苏云青边拆她的信纸,边听阿钥所言。 阿钥:“师父说我不适合学医,给我找了位老师,让我尽快去太史阁报道。” 苏云青:“太史阁?女史官!” 阿钥嬉笑道:“是,比起学医,我更喜欢史官。” 苏云青为她欣喜,“你喜欢最好了。” 阿钥:“哦对,你的那封信,我也查看过了……师兄传信说,让我先看,若是出了问题让我及时烧掉摧毁,等你回来再口头转告你。” “信上说,让你去一趟明翰堂。要我陪你一同去吗?” 苏云青攥着那张纸,“不必,我自己去就好。” 阿钥:“可是周叔,看的严。” 苏云青折叠信纸,对准火烛,在炉盘里烧干净,“我夜里翻出去,你入我房,帮我守着。” …… 如周叔所说,萧叙忙得不着家。夜深人静时,苏云青夜里顺利翻出侯府出城,坐上阿钥准备的马车,去往明翰堂。 明翰堂自出事后,封了堂,学生暂且放假等待堂中修整,可事实时,修整需要钱,户部的钱如今同样不好出,陛下盯得紧。 苏云青从旁门进入漆黑一片的明翰堂,点燃手提灯,轻车熟路往信上说的旧书堂去。 “咯吱!” 破旧的堂门,吱吱啦啦在夜里嘶吼打开,月色随门开而缓缓闯进去。 屋子里灰蒙蒙一片,高耸到屋顶的书架像只巨兽,压抑而下。 苏云青伸入提灯,一阵风顺势闯入,“咚”一响,挂在墙上半张烧毁的画像晃了两下。 她猛然转头,发现动静是画像所至,才松口气,将屋子里的光点燃,找了个位置,坐下。 没多久,门外传来缓慢的脚步,一道身影推门而入。 苏云青还没打招呼,突然看见的并非她所想的张远达,而是一个从未想过的人…… “林阔!” 杜大人的爱徒,新上位的吏部尚书,林阔! 她立即像跳脚的猫,提起灯,警惕朝林阔看去,脑子里闪过千百种假设。 万草堂递来的信,不该有误,阿钥也不会骗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侯夫人。”林阔白白净净,长相秀气,活脱脱的文静书生样,为人看着很好相处,更没有朝官们身上那股狡黠味。 但如今,苏云青推翻对他的表面印象。 林阔边往她这方走,边吹熄路过的灯。 苏云青缩起眸往后退,后背抵住书架,已无处可退,“林阔,怎么是你?” 他背后的光一点点的淡下,整个书堂里,只剩她手里那盏。 林阔嗤笑一声,见她临危不乱,可提灯的手难掩害怕轻微颤抖。他索性停步在帝师画像边,与她相隔一段距离。 “侯夫人不必紧张,吹灯只是为了怕有人夜巡,发现动静。” 苏云青:“你来此所为何事。” 林阔侧身看向那张烧毁一半的画像,“我来和侯夫人讲个故事。” “夫人可知帝师英明一世,为何而死。” 苏云青掌灯坐在一旁,没有出声。 林阔自顾自道:“帝师精通谋略、兵法、权势、布局,下至朝中重臣,上至皇位继承,无一不过他的手。那么精明的人,何人能害他,他只能死在自己信任的人手中。” “新帝上位,京中众人心知肚明,萧叙为助陛下登基,杀了帝师。他少年时,入堂两年,帝师对他严加看管,他心有积怨。” 苏云青却一口咬定,“他不是这样的人。” 林阔却笑了,“侯夫人急什么?待我说完。” “当年,先帝病危,帝师身携召书居于明翰堂内一年,不入京城、不上早朝、闻堂外事、亦不与任何皇子为伍。” “十来名皇子掀动朝野,暗中相斗,相互陷害,死的死伤的伤。” “而陛下!” 林阔语气加重,看向苏云青,居然直呼陛下名讳,“李澈就是一个纨绔,论学术他不行,论骑射他不行,兵法用人他更不行,二十来年没有番位,没有属地。他的心中只有玩乐,旧时之愿便是开个上不了台面的青楼!” 苏云青听得蹙眉,他似乎对陛下并不像看到的那般,如杜大人一样忠诚。 林阔继续道:“好在,正是因为他废,朝堂相斗,他根本入不了眼。可众人忘了一件事,他幼时亡故的母亲与常年守僵,不得归京的贺家,算得上个远方亲戚。某日夜里萧叙悄然回京那夜,去往王府,与李澈夜谈,说可助李澈一臂之力。李澈倒是有本事,当即找到靠山喊起了表亲。” “再之后,遗诏传出,萧叙深夜提剑进入明翰堂,杀死帝师,放了一把火,堂中大火蔓延,烧毁了那张秘旨。好在旧书典籍无碍,就是这帝师画像烧毁半张。” 苏云青:“这只是传言,又有何人真正看见,萧叙的那把剑,沾了帝师的血。” 林阔低笑一声,掀起眉眼,“首辅张大人,在长廊亲眼所见,萧叙提剑从帝师房中离去,而帝师倒在血泊之中,萧叙入堂放火。” “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苏云青想走,才行半步,被林阔拦下,“林大人。” 林阔:“侯夫人,信是我师父派人送去青罗坊的,故事,也是他让我讲于你听的。” 苏云青怔住,“谁?” 他的师父不是杜大人?是…… 她震惊道:“张远达?!” “正是。” 这是张远达的一步掩埋与朝中的棋? 林阔:“有些事,我需和侯夫人说明,户部掌控国库,一旦师父失官,国库的银两就再兜不住。陛下盯着户部的钱许久,多年来一直无法掌控,这次难得抓住师父把柄,绝不会轻易罢休,再让户部落入旁人手中。我虽以杜大人爱徒露面,本以为能派人接下户部,但显然陛下并不放心。” “这些话,皆是师父让我转交给你。” 他说了句自己的话,“若在之后有难,可传信与我。” 苏云青从明翰堂离开后,脑子混乱的很,她并不明白,林阔若真为张远达弟子,分明隐藏良好,为何在这时于她面前暴露,又为何受命讲一个人尽皆知的故事。 她原路返回,翻入院中,吹熄屋中的灯让阿钥回屋,随后潜入书房。 萧叙似乎还没归府,府里很静。她在书房翻找一圈,平日她收拾书房任何角落都会打扫到,整理过的书卷皆有印象。 她在萧叙常坐的茶案便,又翻箱倒柜找了一圈,没看到任何有关边关税案的东西。 李澈说的应该不错,萧叙这样警觉的人,一定会把重要的东西,带在这边。 书房没有……那只剩一个地方了! 将军府的禁区,她两辈子都没跨进过的地方。 苏云青摸索着躲避夜巡侍从,前往‘禁区’,祠堂无人看守,她轻手轻脚摸进去,悄然推开一扇窗隙让月光透入,随后在柜中搜寻。 一本泛黄的账册引起她的注意,走到窗边一瞧,赫然是那本边关记事,所有的罪名全部成立。 苏云青快速收拾好账本,放入怀中,又将屋子恢复原状。 银月照在地面,她忽然低头一瞧,发现地板有些印象。祠堂的地板特殊,是由桐油浸泡过的杉木,表面光滑无缝,犹如金砖。 这是……今世她拜堂的地方! 那日盖头厚重压在头顶,她只得低头看地,当时提心吊胆,只是觉得地板特殊,无心多想…… 萧叙那天破例穿了红衣,竟带她在祠堂拜了天地! 苏云青觉得不可思议,又觉,那不是萧叙会做出来的事。今世与前世,他们相遇,多出来的一面,是她在明翰堂红衣扮鬼,逃至破庙,遇上李甚围堵,萧叙出手相助杀人,栽赃给她。 那是他们两世相遇,多出来的一面。 “沙沙。” 供台前的白色纱幔飘拂。 苏云青凝眸朝前走去,手背缓缓推开纱幔。 供台摆放三块牌位,从左至右,一块为帝师、一块为他母亲、一块是贺老将军的夫人。 而中间那块萧叙母亲的牌位,写的名为——庄忆之! 苏云青浑身僵硬,顿时傻了眼,大脑一片空白。 庄忆之,那不是皇上正查看的前朝旧案吗!那位逃离追杀,消失无踪的嫔妃。 “咯吱。” 苏云青背后的祠堂门从外推开,一阵凉意如蛇蝎爬上脊背。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13章 她僵着身子回过身去,门槛外立着一道墨色身影,阴冷的月光在他身后绽放,黑色的影子在屋内拉长,打在她苍白的面容。 寒光一闪,苏云青已然做好掉脑袋的准备。 “萧宴山!” 冰冷的刀刃停在她的脖颈,如此熟悉的画面再度出现。 屋里的空气仿佛禁止,苏云青被压在他的影子下,近乎无法喘息。 可她这次觉得有些怪异,同样是长剑封喉,新婚那夜,她感受到的是杀气,而今日只有想要驯服她的压迫。 苏云青咽了口唾沫,缓缓睁开扫向脖颈边的剑,寒光直露的剑锋倒映她惊恐的神情。怪的是,脖颈并未传来意料中的火灼刺痛,只有冰冷的寒意。 她抬眼,望向身前的男人,他的眼底隐晦不明。 苏云青知道,他在等她如实交代,再给他一个归顺的态度。也有可能,她对他还有利用价值,这个节骨眼上,她还死不得。 她露出真挚的目光,“将军……我与你结为夫妻,那便是你的人,你不离我自当不弃……府里……只有这里……” 她额间的冷汗慢慢浸出,实在是不知如何再编,“我……与你已是一条船上的人,我对这里实在好奇。” 对面那人没有说话。 良久,萧叙低沉一笑,凑到她耳边,磁性的声音,灌入她的耳中,“苏云青,我似乎说过,你的谎言很拙劣。” 苏云青猛然跪下,出乎他的意料,她哽咽道:“实不相瞒,我确实看到了前朝旧案上的名字……” “……我只在嫔妃那栏瞧见了惠妃之名,皇、皇子那栏由于年久渗墨,已糊成一团,看不清了。” “我害怕……我不想扯上这种关系,也不想掉脑袋……” 萧叙剑横在她脖颈,却并未伤她,让她昂起头来,注视着他,阴恻恻一笑,“夫人,你已经扯上了,我自会为你在供台,摆上爱妻的牌位。” 苏云青:“我有选择吗?” 萧叙:“唯我是从,或死路一条。” 苏云青抓住他的剑,毫不犹豫划破手心,以表忠心,“我愿,唯将军是从。” 鲜红的血落在两人之间,血猩之气蔓延。 萧叙利索收剑,“苏云青,背叛我,你会死的很惨。” 苏云青扬唇一笑,“将军不负,我自不弃。” “滚出去。” 第76章 苍山(12) 苏云青夜里做了场噩梦, 梦见上一世,意外得到萧叙造反买兵的证据,也是在那时她知道萧叙的真名为萧宴山, 从那之后那40万军的信件, 就成了手中的烫手山芋, 背后追杀不断, 最后她中毒枉死,活生生被毒和沙漠侵蚀,埋入黄沙。 可她如何知晓, 萧叙真正的身份是前朝遗孤……难怪他要赶尽杀绝, 难怪李澈急切要证据动手,更怪的是, 上辈子害死她的小道士,既不是萧叙的属下,更不是李澈的人…… 窗外的鸟叽叽喳喳叫唤,苏云青猛然从睡梦中惊醒,弹坐起身。 芳兰正好来唤她起床, “夫人,您起了吗?” 苏云青大口喘息,心跳剧烈跳动, 几乎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半晌才缓过神, 得以发声, “进来。” 芳兰:“夫人,阿钥她从侯府搬走了,还在铺子前挂上辞去衣铺掌柜一职的辞信,现在衣铺里乱成一锅粥……” 苏云青逗趣道:“芳兰, 你要试着管理衣铺吗?” 她记得那时,芳兰很是想握住那本账册。 芳兰连连摆手,后退,拒绝,“我、我不行的,原先是……是柳晴柔……” 她提到这人名字,意识到说错了话,突然顿住,瞄向苏云青。 “……之前的事,实在是对不起。” “账铺那些东西,我大字不识几个,哪能掌账册。” “算错了怎么办。” 苏云青低笑一声,“之前的事已经过去了。” 她翻箱倒柜,找到一箱为芳兰准备好的银钱,垂下眼眸,“你来的正好,这些银子都是给你的。” 芳兰感到意外,“夫人,您这是。” 苏云青塞她手里,“我的身边,本身就不需要什么人照看,这些时候辛苦你了,还得打理衣铺。” 芳兰却没有接,“我还欠了你不少银子。” “已经还的差不多了,别放在心上,已经过去了。”苏云青强硬着把箱子塞她手里,“衣铺的事还有不少要处理,前不久衙门查了税,我得想办法补上。你还得在铺子里帮我几日,再之后,我会给你重新给你在别处安排活。” 芳兰听她说言,察觉出怪异,“夫人……是不要我了吗?” 苏云青开玩笑道:“放心,再如何,我也不会像柳晴柔一样威胁你,把你送到青楼去。” 芳兰:“你……都知道了。” 苏云青:“行了,衣铺还有许多事要处理。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在苏云青强硬塞钱下,芳兰这才收下。 芳兰:“侯爷在前厅等您用膳。” 苏云青目光黯淡,“我知道了,收拾一下过去。” …… 萧叙依旧板着张脸端坐主位,贺三七这几日繁忙,都没空来侯府吃红薯,倒也得了清净。 听见脚步,萧叙缓慢斜过眸子,追随她的身影,直至她入座在他身旁,殷勤似的,为他添茶。 “将军今日怎么有空,陪我吃顿饭。” 苏云青腹诽道:那可太好了,她正愁找不到时间下毒。昨日让周叔送汤去金卫台,这人又不知神出鬼没,死哪去了,只能倒掉,浪费她的毒。 萧叙冷冷盯着她,“苏大小姐,府里没有外人,是演上瘾了?” 苏云青:“……” 芳兰端着厨房炖好的热汤放置在萧叙身前。 苏云青:“今日我又换成了苦瓜汤。” 萧叙:“苦瓜?” 苏云青当着他的面,直接撒了一把辣椒粉进去,笑嘻嘻道:“是啊,你不是总说我的汤没有味吗?今天我特地让厨房备了一碟辣椒粉。” 她把筷子伸进汤里搅和,“将军喜欢吃辣,我知道的,你尝尝,爆辣苦瓜汤,一定有味道。” “报复我?”萧叙凝她一眼。 苏云青托腮,笑眯眯放下筷子,“没有啊,将军不是让我对你唯命是从吗?你瞧,我以前总不懂事,将军分明喜欢辣味,可我总给你做清淡的,你哪能吃的好呢?” “……”萧叙揭穿道:“苏云青,你报复意味太明显了。” “很明显吗?”苏云青端起饭乐呵呵吃着,汤突然推到她的面前,“怎么了?” 萧叙:“你先喝一口。” 苏云青僵住了,“啊?” 萧叙:“苏小姐不是说没有报复?” “你不是,嫌弃我么,不是不和我用一个碗?” 萧叙催促她喝,“没说过,喝。” “…………”苏云青颤颤巍巍端到嘴边。毒都还好,她能解,这辣椒!太兴奋,下早了! 她看着红彤彤的浮在汤面上的辣椒粉不由发怵,“我……吃辣椒起疹。” 在萧叙眼神威胁下,她只得端到唇边,犹豫扫他一眼。 “……” 正要抱着‘壮烈牺牲’的想法,饮一口时,萧叙摁住她的手腕,制止她,将汤碗夺过,放置在自己面前。 还未等他开口说话,周叔从外来报。 “少主,顾小少爷来访。” 苏云青怔了半晌,“他怎么来了?” 一扭头,顾帆已经不请自来,大摇大摆走到前厅,快步跨上阶梯,入了座。 顾帆并未急着打招呼,而是凝视萧叙身前那碗汤,随后又看向一侧的苏云青。 苏云青:“怎么?顾小少爷,今日不在金卫台受训,来拜访侯府?” 萧叙漫不经心拿起汤勺,面不改色喝汤。 顾帆眉角抽搐,“苦、苦瓜汤啊?” 苏云青:“嗯。” 顾帆静默两秒,“这汤不会是侯夫人炖的吧。” 苏云青:“是又如何。” 顾帆:“都说侯爷宠溺侯夫人,这是拿命宠?” 苏云青微拧眉,她怎么老感觉顾帆话里有话。 顾帆:“这辣椒苦瓜汤,瞧着真不赖。” 苏云青赶客,“顾小少爷,若是没事,早些去金卫台上值罢,莫扰了我与将军单独用膳的时光。” 顾帆沉笑道:“我来,是找侯爷谈笔合作。侯爷不如把金卫台的位置让给我。” 苏云青不满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如今京城,侯爷还有几分把握久待不动?有人驱你走,顺势而为有何不可,外人皆知你我不和。那何不把位置让与我,免得旁人占了去。”顾帆为他自己添了一杯茶,语气坚定,字字清晰,“侯爷的船不管驶向何方,我都会是你船上的一员。” 苏云青看向萧叙,他为何一直没有驱赶顾帆,任由他挑衅? 直到他淡定喝完那碗汤,才抬手让周叔送客,全程一句多余的话都未说。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14章 顾帆来过一次后,苏云青一连数日未见过这两人,听说那日顾帆被押往金卫台后,刑了重鞭,与台中数位金卫轮打擂台。 贺三七更是大怒,几人搅得金卫台不得安宁,这事都已传到陛下耳朵里,那是乱如一锅粥。 苏云青在铺子里待了几日,仔细查看从萧叙那偷来的账册。账册罪证厚重,这本东西交上去,死罪难免,活罪难逃,削位收地,都算轻的,就怕……牵连众多,废他一身武力,抽走金卫台所有。 苏云青想了又想,修改账册后,给吴梁送去。 随后去了趟春花阁见林阔,方出春花阁,迎面撞上她不想见到的一人。 顾帆的马车横拦在她面前,他推开窗,打了声招呼。 苏云青:“顾小少爷?你的满身伤是养好了?” 顾帆浑身是伤,往日俊俏的脸彻底消失无踪,“我来邀侯夫人去不夜坊看戏。” 苏云青余光扫向柱子后消失的林阔,“我不喜欢看戏,您若喜欢,不如邀侯爷同去?” 顾帆拦住她,“侯夫人,不像外人说的那般喜欢侯爷吧。” 苏云青:“顾小少爷,这话可莫要让侯爷听见了……” “侯夫人可千万当心,这汤里下的毒,别让侯爷发现才是。” 苏云青缩起眉眼,观察他。 他在乌余几年,没想到对乌余的毒,已经这么了解了。 顾帆放下帘子,阻隔她的视线,“侯夫人,现在考虑上车吗?” 苏云青无奈上车。 不夜坊二楼边坐,舞娘在舞台翩翩起舞,曲音绕梁,杂声四起,芳香浓烈。 他们二人从入坊起,就已经被一双眼睛盯住了。商泓坐在一楼的角落里,好不乐哉,左搂右抱,还有人给他喂酒。 他勾勾手指,让侍从上前,去金卫台把萧叙找来。 喧闹的环境,令苏云青不适,她揉捏胀痛的太阳穴。 “客官,要饮酒吗?”舞娘拂袖划过顾帆的侧颜。 顾帆扬笑未答,却默默起身,垂下绸帘,把舞娘隔绝在外,坐回位置。 “侯夫人不问,我为何知道那汤里有什么?” 苏云青镇静道:“你在边镇多年,想必把顾小姐的死,调查的差不多了,回京是为了复仇。” “你说的不错。乌余的毒,我虽了解,但不知从哪能夺来,更不知如何解。”顾帆意味不明,指骨扣桌,“没想到你既然能得到,甚至懂得用量。” 苏云青:“你有何事,不妨直言。” “苏小姐,我们应该是一路人。” “我和你不是一路人。” 顾帆也不纠结这事,反正他今日来,是谈合作的,“我会帮你保守秘密。但,你要帮我搭桥,让我进宫面圣。” 苏云青不解,“顾家身份不同旁官,让顾大人出面助你不是更快?” 顾帆:“你手里,有不一样的证据。我要顺水推舟。前不久陛下收到一封密信,那张边关税,但凡挖出来,足够要他的脑袋。” 苏云青不语,只等他言,静观其变,“是你交的证据?!” 顾帆:“我?侯夫人未免太高看我了,我不过是精通情报,萧叙手里的东西,我可是夺不到的。” “你想治他于死地?” “他不把金卫台的位置让出来,京城才叫他的死地。”顾帆咬紧牙关,“金卫台是京城命脉,掌管京中防守、武器调动,可他却并未把这两点掌握在手,李澈不信任他。” 苏云青:“你在边关应该不止一次找过萧叙,只是你们相互不信任,所以他前脚回京,你后脚辞官跟来。” 金卫台确实没有发挥该有的实力,李澈想让萧叙训兵,却又不信任他。皇城李澈不给靠近,在宫中自己提拔了万余守宫军,而武器看守,萧叙不接此令,是防止李澈陷害。 顾帆想法应该不坏,他虽没查到何人害死他阿姐,但至少花多年排除非萧叙所杀,所以才一口咬在萧叙身上,想让他助他复仇。 若是这事放在原先,苏云青会困惑萧叙为何不与他合作,而如今她倒是明白了些,萧叙身上背负的重任,不足以让他轻易冒险,去信任一个不熟悉的人,他的身后不止他自己这条命,还有千千万万条命与他紧系,一旦踏错,万劫不复。 萧叙的事,她本不想管,可如今,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金卫台交到顾帆手里,或许正是萧叙的一环,不然平日也不会将两人不合之事,闹得人尽皆知。 苏云青若有所思,将吴梁的地址告诉了他,“城东十里巷56号。” 顾帆得到想要的,自然会保守秘密,“侯夫人,你的秘密我会保守,只是劝告一句。萧叙此人心狠手辣,容不得半点背叛,你可当心,别玩过火,丢了性命。” 苏云青睨他一眼,“圣上面前,他说什么,你答什么。” 顾帆饶有趣味猜道:“看样子,侯夫人是把得到的账册改了,是改重还是改轻。” 铃铛声晃晃悠悠在帘外靠近。 帘子‘刷拉’一下被打开,商泓勾着两名舞女,走了进来。 “哎哟!巧了啊,你们二人怎么在这花天酒地的地方,私会啊?” “商泓?!你怎么在这?”顾帆立即从椅子上起身,警惕着他。 商泓一副浪荡子的模样,捏了把舞女的脸,“我为什么不能在这,不夜坊可是我家。乖乖,和他说,我是不是在这安家了?今晚谁陪我啊?” 舞女娇羞地在他脸颊亲了一口,“商公子,不夜坊的姑娘都快选一遍了,不如,今夜到我吧……” 苏云青静观两人,顾帆似乎对萧叙以外的所有人,都保持警惕,他或许还不知商泓已然归顺萧叙。 这人不是自从和苏长越减少往来后,戒色了吗?怎么又来了,莫非是萧叙派他待在不夜坊查案?这又是个什么案子。 “我送侯夫人回府。”顾帆正向越过桌子,去拉对面苏云青的手,带她离开。 哪知,喝大的商泓手中用力一推,直接送了个姑娘入顾帆怀里,“可得要伺候好顾小少爷,这可是公主府的人!!!” 商泓堵在门口,就是不让两人走,摇摇晃晃的身子不知喝了多少,得靠舞女支撑才没倒下。他张着嘴,接下舞女倒来的酒水,剔透的酒水顺着他的下颚流淌进宽松的衣裳中,他戏谑着给舞女介绍人,“瞧见没,这是谁你知道吗?这可是侯夫人!镇远侯府的当家夫人!” 舞女礼貌屈膝,“见过侯夫人。” 苏云青托腮看他,堵这不走,估计是传信给萧叙了,等着来捉她的奸情呢。 顾帆推开舞女,厌恶地拍去身上的香气与酒味,理顺满是皱褶的衣裳。 ‘刷刷’盔甲声在长廊外响起,十来名金卫出现在帘子外,二话不说冲进来,把顾帆摁在地上揍了一顿。 “……”苏云青也不拦着,坐在一旁看戏,这打一顿,他们二人不合的戏,是彻底演到位了。 这番操作,连商泓都被吓了一跳,搂着舞女躲到苏云青后面,怕惹上了,下个排队挨打的是他。 那谁知道萧叙没来,派了十来人把顾帆揍了一顿啊! 十来人在雅座打成一团,摔砸一片狼藉,引来众人瞩目。 苏云青扶额,趁乱睨了商泓一眼,随后不闻不问,自顾自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身后噼里啪啦的打斗声就没停下。 一出不夜坊,就见周叔着急等在马车边,“夫人,您出春花阁,怎么上了顾家的马车。” “让她滚上来。”萧叙磁沉的嗓音穿破车壁。 苏云青:“……” 她还以为他让金卫出面,自己不会来呢,没想到倒是亲自来‘捉奸’。 苏云青被关在侯府,今儿是怎么都和萧叙说不通,直接把她丢回家派人看守,一日都不许她出府门。 她索性跑萧叙书房,偷他的名贵茶喝。她取下房梁上的火龙,摆放在位置对面,倒了两杯茶,嘀嘀咕咕对着火龙把萧叙臭骂了一顿。 铺子欠款的税单,少一天不交,就要多罚一天的钱!简直气死她了,她就该把他的罪证一字不落送上去,砍他的脑袋! 贺三七把胖揍一顿的顾帆丢回金卫台,累得他满头大汗,跑上城墙观屋。萧叙正坐在里头,整个屋子气压及低。 贺三七挪动屁股,挨到一旁,“……你怎么不亲自进去。” 萧叙蓦地抬头,目光犀利。 贺三七连忙抬起双手,退了半步,“我懂我懂,你去他就是死了。发现,没死,留了口气。话说他不过就是带苏大小姐吃了顿饭,就算演戏也不至于闹这么大吧……” 萧叙:“有事报事。” 贺三七抬起屁股,是坐也不敢坐了,“苏大小姐已经把东西交给吴梁,并且私下在春花阁见过林阔。派去调查的人回话,吴梁确实是李澈的人。” 萧叙:“林阔?” “是。” “她怎么又和林阔扯上了关系?”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15章 贺三七默默又退了半步,“啊……这……我也不清楚。” 萧叙:“你派去监视的人,没查出?” 贺三七:“就……她偷账单那晚,好像……出过城,去哪不知道。” 萧叙:“时间。” 贺三七竖起两根手指,“两个……时辰。” 萧叙沉默片刻,“边关账目我已修改,她拿到的东西牵扯不上府里的人。” 贺三七冷呵一声,“我看未必,她已让阿钥辞去衣铺掌柜的位置,并搬出侯府,且给她找了个太史阁的差事,若是出事,阿钥不会被牵扯进来。” 萧叙:“她倒是护她,派人盯紧苏云青,一举一动我都要知晓,铺子继续吃乌余的款。” 如今,就等皇上一纸罪证落下,即可离开京城。 苏云青越发不安,夜里噩梦频频不断。 一连几日来回跑,才终于将萧叙给她挖的坑填平,一月营利白干。 她坐立不安过了两日,林阔再次约她去春花阁,说假证人已经找好,明日入宫。 “夫人,您今日心不在焉,是发生怎么了?”芳兰忧心道。 苏云青没急着回府,而是把芳兰带到铺子偏门,把她塞上阿钥备好的马车,“我在京外给你找了处胭脂铺的差事,距离不过几十里,你带上这些钱,即刻启程。” ----------------------- 作者有话说:今天!我绝对能补章!还有一章!!!马上写完[墨镜] 第77章 苍山(13)补章 “苏大小姐!” 三日后, 苏云青正在里屋,把衣铺所有的账册规整,放置在柜中, 计划派人告知阿钥。突然就听铺外一阵骚动, 王府马车急停铺前。 许明哲挥扇立在车旁, 对铺子大唤一声。 苏云青闻声而出, 转眸看向马车里的李淮,“北轩王殿下找我所谓何事?” 李淮着急道:“你还这么淡定,你可知萧叙犯了何罪!顾帆检举萧叙在边关私吞军饷, 谎报军情。今夜便要查抄侯府与京中资产, 削爵发配临安!” “临安!”苏云青惊愕。不应该啊,她把账册的钱改到与她铺子所罚的税银, 差不多,那点小账。就算李澈想治萧叙的罪,顺利成章削去他所有势力,也最多该是从原暂管虎符,变成彻底收走, 再到金卫台换统帅,削去爵位。应该是将萧叙逐出京城,永世安守边关, 不得回京……再或是,让他继续为大靖开疆扩土才是。 千百种结果, 苏云青想过数遍, 萧叙分明对李澈还有利用价值,可发配临安,那不是摆明送他入死穴?! 杀人放火他在行,瘟疫横行, 他能摆平最好,摆不平就两个结果,要么感染死亡,要么未成功消除瘟疫顺势治罪有足够理由处死! 许明哲往她手心塞入一块令牌,“这是王府出城令,你拿着它可自由出入京城。” 李淮:“苏大小姐,快上车,我给你找了避难所,你先去避锋芒。” 苏云青满脑子都是临安、与夜里查抄侯府。 遭了! 周叔去金卫台给萧叙送汤,没有马车。 她攥紧令牌,提起裙摆,扭头疯了般冲进街市,一路往侯府赶。 李淮:“苏云青!” 侯府大门紧闭,苏云青一把推开府门,府中一切正常,没有半点慌张。她大脑此刻一片空白,一股脑直接冲进祠堂,落日余晖刺入,白纱随风而动,原先灰暗的祠堂,变成敞亮书屋,只有蔓延在空气中余下淡香味,提醒她,这曾经摆着三块牌位。 她呆滞原地。背后脚步停住。 苏云青蓦然回首,只见本该去送汤的周叔,停在门前,“周叔,萧叙在哪?” 周叔依旧一副和蔼笑容,“夫人,您慌慌张张的是在做什么?” 苏云青失了以往淡定,“官兵今夜受命查抄侯府!” 周叔神情淡定,仿佛意料之中。 苏云青突然回神,李淮都能知晓的事,萧叙怎么会不知。 周叔:“夫人回府,不先查看自己母亲的牌位,怎么先来看少主的?” “我做的……都在他算计之中吗?”苏云青微怔,“萧叙在哪?” 周叔叹息,“少主午时便已从金卫台被带走,已经启程去往临安,不会再着家了。” 苏云青:“已经启程?” 周叔:“是。夫人,您也该走了。” 苏云青定住,“我……去哪?” 她如今回想,整个京城,她好似除了侯府已无处可去。 李澈目的达到,他有十足的把握,萧叙走不出那座鬼城。而她,为李澈在背后传了不少信息,他也绝对不会留她,待侯府的人全部驱逐,她再无庇护,暗中下手取她性命是早晚的事。 事情发展和上一世脱节了…… 阿钥赶来,“苏瑶!快随我走!” 周叔牵来马车,“夫人,天色将晚,您该离开了。” 苏云青是如何被塞入马车的已然记不太清,只感觉脑子很乱。如果一切都是萧叙的计谋,灵牌、账册、都是故意为之。那么,对他而言她的利用价值,是不是也结束了?她做的乌余账铺,足够他吃下边关三成的银两。 那……想杀她的人就不止李澈,还有萧叙。 “停车!停车!”苏云青扯开帘子,让阿钥停车,“阿钥,你不能扯进来。” 阿钥:“苏瑶,侯爷并未想取你性命。” 苏云青承认这时的自己,疑心过重,或许是死过一回,她总是害怕再次死不瞑目。 “你,说什么?” 阿钥既然猜到她的疑虑,那就说明侯府有人告知了阿钥,也猜到她的会怀疑侯府取她性命。 阿钥:“我此番是送你去明翰堂,师父在等你。” 明翰堂的琉璃碧瓦在落日中失去光芒,黯淡而下。 苏云青与张远达单独待于旧堂中。 苏云青:“林阔那夜找过我。” 张远达负手停在帝师画像前,“是我让他去找的你。” “师父在户部的事……” “你不必担心我,你给皇上传的渔夫捕到武器一事,能平账,他只是要我拨款修建寿苑。”张远达道:“临安是皇上原计划赐给李淮的番位,如今能借机把萧叙送过去,比拨给李淮更能达到他的目的。” 张远达:“你应该知道了不少事。你知道,我为何为你们二人赐婚?” 苏云青摇头,“不知。” 张远达坦言道:“从我知晓萧叙被调回京起,我就在帮他物色京城世家中的闺秀。” “而你。”他回首注视她,“身世背景干净,一无所有,生母早年遇害,与苏家有怨有仇。所以,在日后的日子中,并不需要你有多聪慧,只要你能在萧叙的布局中为他牺牲即可。” 苏云青一直知晓,她的命在所有人的算计之中,只是没有想到,算计她的人,比她想的要多,心底不由升起一抹苦涩。 张远达语重心长道:“只是你,比我们任何一个人想的都要聪明,懂得顺势而为,且保全自身,所以万草堂我留下你,春花阁我教导你。” 苏云青不语。 在张远达从前的暗示中,她掌握毒经与药理,并非他想教她如何保命,而是,想要她有朝一日护萧叙的命。 张远达塞给她一本账册,“苏云青,我已相信你,至于你如何做,由你决定。你可以拿着这些钱远走,也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苏云青翻开查阅,那是一笔巨款,足够她三辈子逍遥快活的巨款,也足够萧叙买下数以万计的兵马! “是存放在东码头的大晋税银!” 张远达点头,“是,账册中有其他银两的分布。” 他感叹道:“临安海匪来势凶猛,这些银子并非不救人,而是海匪并非真正的海匪,且与京中之人有勾结,我尚未查出。旁人不知那是我儿,只骂他是官匪勾结,弃民而去的叛官。” 张远达无奈垂头,浑身尽含风霜,他做不了证,认不了亲,“临安暗有眼线,你若决心要去,定要当心。” 他收好情绪,继续与她说道:“帝师隐忍多年只为复晋,我受他之命必须蛰伏朝野。萧叙扶李澈上位,是他尚且年少,更因长驻边关,对朝野之势一概不知,所以不得不扶持他。他只有一次机会,待到羽翼丰满,必须一击毙命。” “我并非不信任他,只是不敢轻举妄动。那夜其实我还看见了一人,杜大人,在萧叙来这见帝师时,我已知杜大人与帝师相谈,更在萧叙离开后,调查过帝师的尸首与用过的茶盏,里面有乌余蛊毒残渣。” 苏云青:“帝师!死于蛊毒!” “正是。我知道你要问,为何我不为萧叙辩解,是他决定顺水推舟,背上罪名,获取李澈信任。”张远达抽出藏在帝师画像中的名册,“他后来见到帝师时,帝师已经奄奄一息。他点了火,我想那是帝师授意,让他烧毁先帝留下的圣旨,烧了帝师尸体防止人查明死因,更是烧去明翰堂的灰败。是我灭了这旧堂的火,留下帝师仅存于世的画像与这满屋的旧集。从那之后我每年会来一次明翰堂,将朝中可用之人名册藏匿画中。”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16章 “我本料定他会回来,可多年过去,他不曾在明翰堂落脚,更不知画像尚在。” “他或许心觉有愧。从小由帝师教导,牙牙学语时便跟在帝师身后,大晋亡国,他只得与他母妃颠沛流离逃亡。惠妃染瘟身亡,吐得满身是血,一身鲜红的血衣死在他面前。他吊着口气被贺老将军千里寻回,认做义子,再次回到明翰堂,换了名,性子变得沉闷,与帝师亦不敢再如以往交好,帝师他有了新的学生……” “明翰堂未待两年,怕人查起旧案,贺老将军只得带他前往边疆,吃尽风霜。他背负的太多,那是多少枉死的冤魂想要复晋之愿,又是多少条命,搭在他的身上。” 苏云青攥着账册与名册,分明不过几张纸,却觉得无比沉重。 当她知晓所有事情,当旁人生死的命卷,背负在她身上时,仿佛一座大山压下,令她无法喘息。 张远达取出萧叙被扣押的长枪与剑交于苏云青,“我将他的武器从工部偷来,你若有心,望你助他一臂之力。” 苏云青无奈低笑,“我自认为聪明,可从始至终不过都在你们的算计之中。” 现如今,她深陷其中,已在不知不觉中与萧叙紧系一起,除了他,没人能护她安稳,她也必须护他安稳。 …… 萧叙被贬了。 京城之中,熊熊燃烧的火把点亮黑夜,将侯府团团包围。 苏云青与张远达站在远处。短短半日,顾帆就已掌控金卫台,带兵堵在府门前,将贺三七控制压回边关,再将府中众人驱逐京城,值钱的东西一个不留全被搬空。 两个新入台的金卫抱着银箱查看,发现一块摆放在箱中的怪异石头,便嫌弃的随手往地上一丢。 远青观她提醒粮仓丢下的石头,萧叙居然还留着? 侯府贴上封条,留有人看守,防止有人闯入。 苏云青转头交代阿钥,“你继续留在京中,这封信帮我交给林阔,我交代你的事,莫要忘了。” 阿钥点头,“知晓。” 苏云青与他们简单道别,趁着夜色,带着萧叙的武器驾马出城。 残月如钩,夜色如墨,道路两侧树影犹如鬼影伺机而动。 一队十来人的马车长行数里不曾停歇,受命押送被贬朝官前往临安。 昏暗的车厢内,黑压压的身影靠在车壁,闭目养神,铁链禁锢萧叙的手脚,垂在地板随着马车晃动而撞响。 突然,车轮压住一根树枝,马车颠簸,车中之人转醒,跳动的帘子倒映窗外诡异扭曲的树。 看样子是已上去往临安的路。 这座鬼城,遭人遗弃,此路无人敢走,道路杂草丛生,崎岖不平,树木像黑幕阴森森生长,割裂迷离的月色。 萧叙舒服睡了一路,观察手腕铁链,目光往旁侧一瞧,徒手拔出根固定板车的钉子,往链中一翘,轻而易举破开锁。 李澈尚且不敢惹恼他,只能由他意外死了才好,而他这些押运的官兵同样杀不得,只能让树上想杀他的人来解决了。 “咻——!” 一只箭骤然划破夜色,穿过窗户。萧叙闻声贴靠车壁,那柄箭从他眼前掠过,飞出另一扇窗,正好杀了一人。 “有刺客!!!戒备!!!” 车外霎时大喊,马车随之停下。 不快跑,反倒停下,不正是想要他的命? 萧叙慢悠悠弓下身,捡起两条长链,弯腰刹那,又一箭破窗而入,从他后背射过。轻易抬链,箭在车内调转方向,十分顺手又杀了一人。 剩余八人。 他就坐在车内一动不动,一阵阵箭打车壁的声音不断传来。 外头又倒下两人。 剩余六人。 “树上!!!在树上!杀了……咚……” 话没说完,再倒一人。 萧叙慢悠悠衔接链条长链,在手腕固定一圈,握在手中,缓缓抬起眼,黑眸凌厉盯着轻微飘动的帘子。 三人。 二人。 一人。 “刷刷。”两侧树梢翻动,至少百余人围剿此处,取他性命。 一柄长剑刺入门帘,萧叙眸光一凝,手腕翻转,缠住那把剑,顺势一抽,调转方向,一剑封喉。 “咚——!” 那人脖颈喷血,直接到底。 萧叙信步闲庭从车内走出来,站于高处,目光横扫而过,“百余人埋伏,只下来你们几个,杀的了我吗?” 黑衣手中持剑,“杀你!足够……!” 长链快如闪电,拽动长链一甩而过,直截了当把人杀了,一句废话都不多听。 林间一声哨响,百余人清剿而动,将萧叙团团围住。 有人比李澈更心急要他的命。 一道道黑影占据这条并不宽的道路,空气仿佛凝固,只等弓开满月。 忽然一道惊雷闪烁,紧接着雨点一滴又一滴,犹如催命符咒,砸向干巴巴的泥土。 风骤雨急,顷刻间瓢泼大雨倾倒而下。“铮”长剑齐聚出鞘,雨点疯狂敲击锋利的剑面,萧叙猛然挥链,切割骤雨,瞬间与之交锋。 长链像条银蛇,快速、灵敏、迅猛、穿梭在众人之间,轨迹难以参透,不过眨眼,连倒数人。 急促的雨水拍打在萧叙面孔,雨滴划过他如刃的眉峰,浓密的睫毛下覆着那双充满杀气的血眸。 他从不过问,来杀他的是何人,因为想杀他的人多不胜数。 萧叙四方迎敌,一支毒箭从斜后射来。他耳尖微动,长链缠绕敌人脖颈,将人绞杀,侧身躲避毒箭,高束的马尾在雨中飞扬,染血衣袂翻飞,黑靴踏破泥洼,擦身而过的毒箭被链套住,回身一甩,毒箭飞射而上,穿破敌人胸膛。 他沉着脸,攻势迅猛与杀手较量。鲜血飞溅融于腥雨,洒进泥污。 雨声不停,四下剑声戛然而止,滚烫的血顺萧叙下颚滑落,他脚边的尸体像铺了路,而他脊背直挺,立于血泊之上。 今儿是打定主意要取他的性命,几十具尸体倒的地上,杀手像打不完的臭蝇,一波接着一波,而他们手中的武器,全部抹了毒。 萧叙侧过眼眸,扫向胳膊那抹不经意间,划破的小伤口,雨水冲淡毒性,但仍有丝刺痛逐渐蔓延,他专注定神观察四周,脚步不虚半分。 只是那马儿死在敌人剑下,马车轮坏,没给他半分逃离的机会,下死手。 “他中毒了!杀了他!”黑衣之中,忽而有人开口,此人离他不远,因是头首。 黑衣一窝蜂袭上。 萧叙快速反应,可眼下却开始恍惚,他缠绕一人脖颈,胳膊用力一扯,头颅活生生拧了下来,尸体倒在他的脚边,泊泊而流的血溅湿他的鞋靴。 他提着个血淋淋的脑袋,忽然在狂雨中沉笑出声,跨过那具无头尸,朝为首那人一步步靠近,或许是画面太过血腥暴力,众人一时愣住了神,停下了攻击,只将他围住。 路旁草丛突然躁动,一匹快马跃过灌木冲出来,前蹄踏入血泥,飞溅数尺,染脏她碧蓝色的裙摆。 “萧叙!接枪!”苏云青死死拽住这匹难控的疯马,没让它把自己甩出去。 萧叙瞧见来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而后长链对准长枪一拉,稳稳落在他的掌心,他对准人群丢过脑袋,众人受惊,退了半步,长枪在他手中行云流水,为苏云青扫出条朝他而来的路。 马蹄快奔,踢开那颗圆溜溜的脑袋。 苏云青俯身对他伸手,“上马!” “斩了那马的腿!”黑衣大喊一声,长枪穿雨而过,刺破他的喉咙。 萧叙握住她的手,飞身上马,长链卷起剑用劲打向前方,长链打着圈击倒一片,敞开条路。 “驾!” “追!”这群死士并未就此罢休,“难得的机会!” 飞箭从后射来,萧叙神经紧绷,擦肩而过时,他单臂圈住苏云青,一手勒住缰绳拉起前蹄调转方位。 马儿朝林子深处奔去,进入复杂的路况,不至于让后背露在敌人视野之中。 苏云青吃痛一声,但很快她安静了下来,抓住他长剑的那只手微微颤抖。 萧叙身体里躁动的杀气退了大半,垂眸一瞧,这人胳膊满是鲜血,缰绳缠死在她胳膊上。 他心中一悸,“苏云青?!” 那也就是,他每动一次缰绳,就得扯开一次她撕裂的伤口。 萧叙慢下马速,“我慢下速度,你慢慢把胳膊挪出来。” 他知道她为何如此,从未驾过马的人,怕自己被马甩下。 苏云青:“我没事,先走,背后还有追兵。” “那我帮你把胳膊砍了,省得一会儿也是扯断胳膊,长痛不如短痛。” “…………”苏云青狠狠白他一眼,慢慢挪出自己的左臂。 她瞧了眼自己血淋淋的胳膊,双肩疼得微颤,下一刻他圈住她的肩膀,把人死死固定在怀里。 继续加速前行。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17章 由于落了些速度,背后的追兵很快追到跟前。 苏云青隐隐约约感受到背后之人在往她身上靠,“萧叙?” 萧叙:“剑上有毒。” “毒!” 骤雨如幕,朦胧阻隔前路,苏云青发现不对时已经晚了,“萧叙!你在往哪驾马!” 萧叙声音虚了一分,“我支撑不了太久,我们只有一条路。” “那是悬崖!” “咻——!”一支飞箭射穿马儿后腿,马儿失力,直接把两人摔出去,萧叙圈着苏云青没有松手,当成肉垫,双双滚地数圈。 这一摔反倒把两人摔清醒了。 林中脚步凑近,苏云青从他怀里起身,快速抓起两柄武器,将长枪丢给身后的萧叙。 “往后退。”萧叙边抓着她步步退往崖边,边握起长枪,枪尖直对敌人,拦下如雨密集射来的箭。 他道:“这处崖不高,你相信我吗?” “……”苏云青用毒是好手,打架只会左脚绊右脚,她躲在他身后不逞能,都快死了,她得撒气,“遇见你真倒霉。” 萧叙闻言,没恼,反而低笑一声。 “跑!” 他横起长枪,任由雨水拍打,挡在苏云青身影,拦住数敌,让她往崖边去。 毒素发作,他的反应慢了一些,快速杀了两人,没有恋战,朝崖边退去。 百余毒箭齐刷而来。 毒箭刺破雨中击下的落叶,从侧面对准苏云青的方向。 苏云青余光发现,却已来不及闪躲,只能眼睁睁看着。 “苏瑶!” 蓦地,一道高大的身影,闪到她的身旁,用身子挡下毒箭,抱着她朝崖下倒去,无数毒箭从他们头顶划过。 长枪与利剑失手,直直往崖下坠去。 “萧叙!”苏云青紧紧环住他,缠在他的身上。 “咚!”萧叙的后背重重在凹凸不平的崖石砸了一下,两人控制不住往下滚,他后背的毒箭已在撞击中断裂,箭头深扎进皮肉。 苏云青不知晃了多少下,只感觉他撞击数次,用尽全力勒住她,水流声在耳畔响起。 萧叙一口血忍不住喷涌而出,溅在她的肩膀,随后他失去意识,无力松手,由于重量先她一步砸进湍急的河中。 ----------------------- 作者有话说:好!写爽了!手指也麻了!营养液到1000再加更!(挺起胸膛,叉腰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墨镜](东子上头了[小丑]) 第78章 苍山(14) 电闪雷鸣, 狂风暴雨,河流翻涌,巨浪滔天。 苏云青坠到河中双手挣扎, 试图浮出水面喘息, 也试图找寻消失的萧叙。她在水中根本无法浮身, 巨浪拍打, 翻滚无数圈后,撞上暗礁,失去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 雨依旧狂下不止, 泥浆拍打在苏云青面颊,她猛地提起一口气, 回过意识。 朦胧的雨幕下,苏云青呛入鼻腔的水,难受得她躬身狂咳不止,呕出大量水才有所好转。 她环视一圈,下游流淌缓慢, 跟着冲下来的武器,被横截在水中的礁石拦住。苏云青望着黑漆漆一片,看不见底的河流发怵。 做了一番思想斗争, 才起身入河,幸好礁石不远, 河流不深, 这儿的位置,她踮起脚勉强能挪动,胳膊有伤,跑过两趟才将两柄武器带回。 苏云青望着黑压压的天, 以及那‘鬼影重重’森林。 从京城去往临安,足有五日路程,她总觉得临安这条路,或许是有人向李澈提及,不知林阔收到她的信没有,有没派人来查,就怕……五日后临安没见到派去的萧叙,等再回信回京,到时可就为时已晚了! 那些人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定会抓紧时间搜查他们的下落, 她坐在岸边焦灼寻找萧叙的身影,可无论任何都没瞧见他。 河流很长,下游的路往不到头,而上游勉强可见雨雾中冒头的瀑布。 苏云青扯下抬了抬左手,已经疼麻,使不上劲。她扯下衣裙,艰难将长枪背在身后,右手拿起长剑,步履蹒跚先去查看上游。 张远达与工部尚书交好,这才能偷偷带出萧叙的武器,不然,怕是会被融成废铁。 瀑布从高处倾泻而下,水声轰鸣。一股血猩之气与水汽直冲她的鼻腔,苏云青顿时警觉,往瀑布不远处一瞧,萧叙一动不动躺在礁石上,鲜血沿礁石细流入水,染红一片,平日潇洒的衣袍,如今死气沉沉随波澜而浮。 “!!!”苏云青加快速度,踉踉跄跄跑到他身边,手指颤抖探他鼻息,食指僵住,直到微弱的气息触到肌肤。她一口提到嗓子的气,才重重吐出。 “萧叙。” 没有反应。 苏云青拨开他糊在脸颊的发,他浑身是血,雨水冲淡,又再次从伤口冒出,她一时都不知他那处完好能碰。 “遇见你,我可真是倒霉。” 她此时欲哭无泪,现下得找个避难之所才行。 苏云青环顾四周,朝瀑布走去,费劲淌过一段水,蒙头往里一瞧,有个不深的水洞。 萧叙昏迷不醒,远处她找不了,只能先暂时待这。 苏云青卸下武器,活动肩膀,再次闯入雨中,扛起萧叙的胳膊架上肩膀。这人太沉,她几次被压到,膝盖骨磕在礁石疼得她眼泪直冒。 失败无数次,才把萧叙扛起来,还未站稳,他的重量如山般压倒,苏云青双腿打颤,直接被他撞进水中,她连拖带拽,忍着胳膊撕裂的疼,最终把人拖进水洞。 苏云青后脑抵在石壁喘息,又探了一次他的鼻息,抚开他侧脸的发,萧叙五官长得标致而深邃,他紧绷下颚,眉头紧蹙。 “萧宴山,你很狼狈。” 上辈子总是臭着张脸,对谁都没好脸色,这辈子算是遭报应了。 她无奈望向水帘,得先查看他的伤势,“先说好……上次醉酒,你的衣服不是我脱的……这次我是迫不得已,要帮你查看伤势,你别醒来不认账,对我喊打喊杀的。” 苏云青嘴中说着,要先约定好再动手,但手却是快的,萧叙的外衣眨眼被她剥到腰际,只剩一件薄薄的里衫透出隐隐约约的肌肤,她的掌心覆盖上他轻微起伏的胸口,感受他薄弱的心跳。 她猛地扯开他的里衣,他赤.裸的上身暴露在她眼前,块状分明的肌肉,线条流畅。苏云青抬起他的胳膊,指腹拂过那道不深的伤,乌血瞬间涌出,血珠挂在她白皙的指尖。 这是,乌余蛊毒! 苏云青绷紧神经,将人翻过身,后背一片青紫,伤口无数,毒箭因坠崖折断,金属箭镞整个嵌在皮肉,乌血流了满背。 怎么会是乌余蛊毒!是何人要杀他,竟有如此大量的毒用于武器! 糟了,她手边没有解药,这样下去他活不过三个时辰。 苏云青心慌不已,一把抓起长剑伸入瀑布冲洗,她皱起眉头,指腹轻抚过血淋淋的伤口。若不是救她,以他的本事中不了这一箭,更不会因护她而撞断箭,导致箭镞移动位置,斜入皮肉。 “萧叙,你忍着点,我得把箭镞取出来……” 萧叙发丝凌乱,侧偏着头,没有半点回应。 苏云青立起剑,锋利的剑缓慢在他后背划破,一道长口绽开,她把剑尖没入他的皮肉,试图挑出箭镞,然而,由于撞击,箭镞挪位,需在原有的伤口上再多划一节,才能挑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屏息凝神再次滑动。失去意识的人突然吃痛,低沉闷哼一声,身子跟着抽动。 碰到箭镞了。 苏云青怕他因无意识抽动,而再次负伤,只能暂且停下,手背贴在他布满冷汗的脸颊无声安抚。 待到人再次平静,她小心翼翼在鲜血中感受箭镞的位置,一点点挑出来。 “咣当——!” 金属箭镞挑出的瞬间,苏云青舒了口气,拿到手中细查才发觉,上头密密麻麻布着倒刺,他的伤口这般搅和,怕是容易恶化。 苏云青急忙褪下自己的外衣,在贴身衣裳上找了块干净地方,扯下来为他简单包扎伤口,又扶着人靠到一旁,蹲在他面前,为他把脉,观察毒素变化。 时间不多了。 蛊毒解药稀贵,山野林间不好找,但只要找到任意三种,能暂时维持他的性命。 苏云青提剑一头扎进林间,冒雨盲目寻找。今世变数太多,忽然走到这一步,只能生死看命。 她已经步步小心,连驾马寻他,都刻意未走大道。 她学识不深,也不曾上山采药,所有学到的一切,都在书经中查阅,她记得有三种药是近沼泽而生,此处泥土沾水后稀松,运气好的话,附近应该能遇见。 边观察边走,约莫半个时辰,她发现了一株像蓝蘑菇似的幽草,正被雨水拍打,身处平静的沼泽地。 “…………” 苏云青行动一向果断,不拖泥带水,一剑斩下滕蔓系在腰间,没有片刻犹豫,趴在松软的沼泽上,一点点向草挪动。取到草后,许是一时着急,沼泽将她往下托的力加重,腰间的藤蔓居然出现裂痕,小腿已被沼泽吞了进去。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18章 幽草往岸上一丢,胳膊绕着藤蔓缠了几圈,压下紧张而加速的心跳,顶着不断把她往沼泽里打的大雨,她一点点把自己往岸上拉,即将到岸时,长剑抵住一块石头,手腕用力,把自己拖了上去。 苏云青劫后余生上岸,看着沼泽吞噬那条藤蔓,低头看了眼脏兮兮的裙子,甩了甩手中的泥,收好草继续寻找。 她算幸运,剩下两种草,躲在不远处的灌木中,很快叫她找到。 天不亡他的命。 “给我搜仔细。”忽然一道声音从远处传来,声源不大,距离较远,“卦中显示,他今夜命有大劫,必须要他的脑袋……” 苏云青浑身僵住,猫起身子,穿梭在林间,疯狂往回赶。 那道声音虽然小,且容在大雨之中,但她隐约觉得有些熟悉。 是小道士!!! 远青观熟悉的画面,与她身旁快速后退的树影重合,闪烁在她脑海里。 小道士坐在她对面,‘乌云遮月,前途未明……’ ‘谨慎行事,九死一生。’ 是她上一世抽到的签…… ‘……逆空还魂,破局避芒,等待转机。夫人,九死一生的签,需由自己化解。’ ‘鲜少有人抽出下下签,今日不做任何立方,点夫人一句。夫人的局,已发生逆转,莫争是非,莫要强求,顺势而为,天机间隙,是夫人的生路。” 红纸写下的‘自解’二字,令她出神,这是一场九死一生的局。 雨雾间,从天而降的瀑布出现眼前,她淌进水中,流动的水冲刷他们来过的痕迹。她捡起两块石头,快速回到洞中,不断捣烂夺来的草药。 她的局发生逆转了…… 萧叙一口血涌出,苏云青慌忙扯开包扎的碎布,伤口已经恶化漆黑一片,她快速把捣烂的药草填进伤口之中等待吸收,再继续用她褪下的内衫扯布包扎。 做完一切时,她已经精疲力尽,自己胳膊的伤已无暇顾及,后脑抵靠在湿漉漉僵硬的石壁,望着头顶那片漆黑,耳畔是奔涌喧闹的瀑布,可她却觉得异常的静。 静得仿佛在等待死亡的倒计时。 ‘破局避芒,等待转机。’ 是她的下下签。 侧枕在她腿上的人忽然抽动,苏云青垂眸看去,包扎在他后背的碎布彻底被血染透,他的血染红她的裙子。 她再次无助昂起头来,双眼无神盯着压抑的洞穴。 用了药,延长性命,能延长多少时间她不知道,他能不能靠这点稀少的药挺过去,她也不知道。 雨下多久?林阔的人能不能及时救他们?湿漉漉的衣裳与环境下,他们会不会因感染重寒而死去?外面的追兵什么时候搜查到他们? 苏云青一无所知。 萧叙的发披散在她腿.间,她掌心顺拂他的后脑类似安抚,手指玩弄他的头发,打发时间。 “萧宴山,你不是很厉害?要是就这样死掉……” 她讥讽轻笑,如此无奈,眼角悄然滑落一滴泪,咽下喉间酸涩,哽咽道:“……我不想死……,所以你能不能……暂时为我活下去。” 如果她没有听错林中那道声音,确实是小道士,那么他们如此急迫,便说明,此次是萧叙唯一一支下下签! 只要他能挺过今夜,他的命数不会绝与此处。 若是这般。苏云青好似忽然懂了她自己的下下签。 ‘九死一生的签,需由自己化解’。指的是她今生的选择。 ‘天机间隙’。指的是萧叙这一道多出来的劫,由她选择而牵动,为她挡下的劫。 苏云青叹了口气,“上辈子,你坐上梦寐以求的皇位了吗。” 她死的太早,他如愿了吗…… 水声助眠,她靠在石壁,不知不觉沉睡过去。 夜里,她忽感腰际一重,有道细微的声音,在喧闹的水声中轻唤她的名字。 迷迷糊糊睁眼时,萧叙不知何时在夜间翻过身,紧蹙眉头,贴在她的腹部,双臂抱紧她的腰肢,像是下意识的保护,嘴中时不时呢喃‘苏瑶’的名字。 苏云青怔了一下,贴的太紧,他炽热的呼吸穿透轻薄的衣布,触及她的肌肤。 她的脸颊瞬间红了,几乎是下意识想把人推开。 然而,这人疯了似的,越扒他,他锢得越紧,最后直接把头埋进她柔软的肚子。 “萧宴山,你来劲了是吧。”她再扒他脑袋才发现烫得吓人。 糟了! 她急忙拨开他肩后的发,查看他的伤势,血又黑了,延长时效快过了! “萧叙!松手!”苏云青扭动身躯,反手掰他的手腕。 他赤.裸而又滚烫的身体,贴在她身上,时刻警醒着她。 瀑布外依旧大雨未弱,但天色已微微亮。 她必须趁天色没亮前,再出去寻一次药,就是不知追兵有没有搜查到沼泽边。 令她意外的是,这三株药草居然能让他挺过一夜。 苏云青的余光扫过丢在一旁的箭镞,费力伸手拿起来仔细查看,虽然沾了他的血,但也能从中发现一丝蛛丝马迹。 这乌余的蛊毒,似乎和她得到的不一样。 像……仿制的,怪不得能大肆使用。 “!!!” 难怪,就算中毒,也能在有稀少解药的情况下延长一夜性命。 苏云青轻轻拍打他的胳膊,想让无意识的人松手,放她离开。 平日那么张狂不可一世的人,也会在某日虚弱抱着她寻一片慰藉。 她与他好声好气商量,尽管知道他陷入昏迷,根本不知道他自己在做什么出格的事,也不知道他自己这么狼狈,更听不见她的声音。 但她还是尽量在安抚,“你中毒太深,药效快过了,再不放我去找药,是想让我最后抱具尸体吗?” 没有动静,力道依旧不减。 苏云青:“天快亮了,昨夜雨太大,我只在沼泽地附近找到几株。今日,没多少时间,我只能回头查看,其他地方容不得我冒险赌一把,所以你快松手。” “……” 还是掰不开。 她深叹口气,“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回来。” “……” “萧宴山,放开我。” “……” 苏云青无奈,随口嘀咕道:“……我不会弃你而去,不会丢下你,我会再回来找你,你该信我一次。” 环在她腰后的手,竟然慢慢松了力道。 苏云青乘胜追击,“我发誓,半个时辰就回。” 力道又松了些许。 她见有得商量,“你染了风寒,我可能还得多找几株药,一个时辰如何?” 力道紧了。 “……”苏云青:“再这样下去,我也会染风寒,到时候你前脚死我后脚死。” 力道再松。 苏云青还是无法抽身,“半个时辰,我发誓我一定回来。” 腰间的力道彻底松了。他放她走了。 苏云青托住他的头,抽出自己略微麻木的双腿,让他躺回地上,而她扶墙站起活动筋骨。 什么和什么,半个时辰哪能回来。 她简单给左臂包扎,拿起他的剑,再次进入雨中,沿着昨夜的记忆找寻那处沼泽。 一夜的雨冲刷过痕迹,但苏云青还是眼尖发现被毒箭沾过的叶片痕迹。 他们昨夜有人搜查过这里了,甚至可能查到过瀑布外,只是猜想已他们的性子,不会在危险的地方久待,应该会随河流直下。 苏云青有些心慌,找草也乱了方向。她总揣测不安,他们若没在底下搜寻到,必然会再次回头重新仔细搜查! 一夜过去,应该查的差不多了,他们受伤,追兵会猜测他们走不远。 天亮前,她要带萧叙离开,可他根本醒不过来,要怎么办。 苏云青急得焦头烂额,余光忽见几株药草生长在一起,解决了她的麻烦。然而等她采完药一抬头时,十步外半人高的灌木后正站着一位黑衣人,直愣愣盯着她看,忽然笑了。 “!!!” 那瞬间,她清楚感知到浑身汗毛竖起,脚下发软,转身要跑,还是踉跄了一下。 苏云青死命的往前跑,却特意往瀑布反方向引开,身后窸窸窣窣的草叶声催命似的响起。 一道黑影从余光划过,黑衣动作迅速堵住她的前路。 苏云青及时刹车,把那几株救命草塞进怀里,颤抖着双手拔出萧叙的长剑,举在身前,剑锋对准他的方向。 她用余光观察丛林,除了面前这个黑衣,暂时没有其他黑影查到这里。 黑衣蒙面,一双意味不明的眼睛上下打量她的身姿。 那眼神盯得苏云青发毛,她往后退了一步,心跳迅速。黑衣没急着打出信号……眼底不安好心的邪恶之态,暴露他猥琐的想法。 苏云青猛地回头,跑进草丛中,黑衣快速追上。 她目光一凝,迅速挥动手中的剑,一剑划伤黑衣人伸来的胳膊,致命一击被他躲开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19章 这惹恼了他,猫捉老鼠的游戏,他不想再玩了,突然出剑打掉她手中的剑,她受不住那力道,手腕一阵发麻。 随后,黑衣直接抓住她一只手腕,扑倒了她。 丑陋的面容压下,令她作呕,可她却不敢发出声响,怕引来动静。 苏云青眼中惊恐不断,左手在腰际摩挲,在黑衣松开她的手腕,急切于剥开她领口的衣裳时,抽出那支有毒的箭镞对准他的脖颈刺了进去。 “噗呲——!” 正在这时,一抹银光穿破林子,长枪杀气腾腾贯穿黑衣胸膛,直接把人从苏云青身上掀出数米。 飞溅的血液溅在她的脸上。 苏云青惊魂未定,仰躺在地喘息,踉跄着爬起身,在转头看见林间那道搀扶着树干才能站稳的身影时,眼泪顿时夺眶而出。 她受了惊吓,一时忘了萧叙身有重伤,抓住自己半敞的领口,径直扑进他的胸膛抽泣。 萧叙几乎是展着胳膊接过的她,这一撞,震得他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才勉强稳住身子。他的掌心托住她的后背,忍着咽下痛哼,用几近沙哑的声音询问,“不是说好的半个时辰?” 苏云青:“何时醒的?” “不久前。” 隐隐约约,听见某人发誓说半个时辰回来,可等了又等,没有她的动静,于是自己挣脱混沌,拉回意志爬了起来。 苏云青小声掩盖自己后怕的抽泣声。 “遇到事,不往我的方向跑,苏大小姐想逞英雄。”萧叙轻揉她的后脑,以示安抚。 “咳……”他一口血喷溅在绿叶上。 苏云青慌忙扶他原地坐下,急急忙忙在他旁边用石子捣碎药草。 她乱无章法的捣法,完全不看自己手指扶药的位置。 萧叙:“你别着急。” 苏云青眼角挂着泪珠扭过头,“我能不着急吗?你快死了啊!” 萧叙:“不用咒我。” 苏云青不理会他,继续忙着捣药,“你要是死了,我也完了。” “苏大小姐,原来是担心自己的小命。” “来不及回山洞了,我在这里为你上药,追兵已经在重新往回查了。”苏云青慌手慌脚弄好药草,望向他迷糊靠在树干苍白的面容。 她让他转过身,撩开他身后的发,搭到肩前,慢慢拆下碎布,乌黑的伤口皮肉外翻。 她随手折下一根细的枝,“萧叙。” “嗯……” “我要把旧的药从伤口里挑出来,你忍着点。” “嗯……” 细枝划进他的伤口,一点点挑出里头没法再吸收的药草。 苏云青边为他清理伤口,边观察他藏在发间惨白的侧颜。 萧叙忍着一声未发,却还是微微发颤,就算平时见贯真刀真枪,大大小小的伤口也有不少,但这样的折磨人的疼痛,不是一般人可忍的。 不断破开伤口,不断用药填满,涨开伤口,再一点点感受毒素在身体里绞痛发作,风寒引起的冷热交加,骨头酸痛似虫啃咬磨人。 她接着雨水搓了搓碎布染上的血,勉强干净些后,再次为他包扎。 而后半蹲在他身侧,为他的手臂用同样的方式塞药,二次折磨。 苏云青肩膀一沉,萧叙闭着眼额头抵在她的肩头。 雨水冲刷着二人,彼此身上的水珠相互融合,她短暂一愣,手中动作不停,给他包扎。 萧叙:“苏大小姐比我想的厉害,知道带上箭镞二次防身。” 苏云青:“萧大将军比我想的弱,我以为将军无所不能,永远不会倒下。” 萧叙闻言,沉笑一声,片刻后正色道:“但你知不知道,如果再有第二个人,我来就是给你收尸。” 苏云青在他胳膊打个死结,“将军还是先管好自己,再不醒来,给你收尸的就是野狗。” “……” 苏云青从前是怕他,可是一天天积累的怨气也大,难得萧叙没劲打她,她怎么都得趁机找回场子。 彼此嘴里都没放过对方,但苏云青仍旧半蹲着没有动,等他缓劲。 萧叙微动,昂起头,认真注视她近在咫尺的面容,抬指拭去她脸颊的血迹,“下次遇到危险,往我身边跑。” 雨水如珠串,滴滴而下在两人眼前。苏云青心跳莫名错了一拍,但很快她别过脸去,自己擦去脸上的血。 萧叙同样收回手指,移开目光,补充道:“不过是,一命报一命。” 没什么好感动的。 苏云青起身道:“你缓回劲,一会儿有长路要走,我去捡剑。” 她的左手屋里垂在身侧,轻车熟路捡起他的长剑,费力拔出把黑衣订在树干上的长枪,还笨拙的摔了个跟头。 她下意识往萧叙的方向看,怕他看笑话。 然而,他只是皱着眉头注视她,没有一点看笑话的劲。 苏云青抱着他的武器,回到他身边,把长枪递给他,让他能支撑身子继续前行。 “我太矮了,架不动你,你得自己走。” “不需要你。” 她把搓成一团的药草塞他手里,“脏是脏了点……但吃下去,能让你不至于烧成个傻子。” “……”萧叙丢进嘴里咀嚼,一股腥味,艰难下咽。 “快走吧。”苏云青手小,只能抓住他半个手腕,见他走的艰难,还是把他的胳膊架在了肩头。 萧叙垂眸望着她刷下的长睫,头发乱成一团,衣服划破口子,脏兮兮的,大雨都冲不干净的泥浆。 “你去哪里取的药?” 苏云青神情淡然,“沼泽。” 萧叙只觉喉头酸涨着人疼,他默默收走胳膊。一只胳膊也很重了。 苏云青及时逮住他滑走的胳膊,转头问道:“抽走做什么?” 萧叙躲开视线,“苏大小姐理理自己半敞的衣领。” 苏云青这才发现,太过着急,自己的衣领都忘记整理了,她快速重新叠的严严实实,再次抓起他抽走的手,架上自己的肩头。 “你走快点,等下追来,就不是野狗给我们收尸了。” 萧叙没再抽走自己的胳膊,夺过她夹在臂弯的剑,给她腾手,能专心握着她的手腕。 两人相互搀扶着往林子里走。 苏云青:“追杀你的人,是远青观的小道士。” “我昨夜听他说,给你算了一卦。” 萧叙用虚弱的声音,搭她的话,“什么卦?” 雨渐小,轻轻拍打肩头,树梢外乌云散去,天际亮起一抹淡光。 “说你昨夜是命里大劫。”苏云青扬起唇笑道:“萧叙,天亮了。我这算不算,帮你度过了一场死劫。” 他本是想说,没有她,他命里才不会有这场死劫。 可话到嘴边,转了方向。 淡淡吐出一字,“算。” ----------------------- 作者有话说:好!又写爽了[彩虹屁]停不下来,又多写了1000字,晚安我的宝子们[亲亲] 第79章 苍山(15) 雨势渐小, 却没停的趋势。 他们两人慢慢朝大道的方向靠。 萧叙意识到方向不对,询问道:“这是去哪?” 苏云青:“大道。” “大道?!”萧叙一把长枪戳到地上,步子顿在原地。 苏云青拉动他的肩膀, 示意他往前,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萧叙支着身子, 继续跟她前行, “若是出事,以现在的情况,你觉得我们能再有机会跳一次崖?” 苏云青昂起头, “侯府查封, 下人全部逐出京城,贺三七被遣送回边关。我知大路恐会遇敌, 但我们除了返回大道已无处可去。我给林阔传过信,沿着大道走,他若获得批文,能得权派兵压你去往临安,路上自然安全, 不再有误。” 萧叙眉头紧锁,“林……?” 话未说完,身后传来搜捕声, 萧叙反握住她的手,瞬间把人摁入怀中, 仰躺躲进茂密的灌木。 苏云青抓紧长剑, 耳畔贴近他剧烈的心跳。两人屏息凝神,萧叙食指拨开密叶,露出一条细缝,观察远处几道徘徊的身影。 她同样警惕四周, 寻找一条可藏身的路。 两人紧密贴合,苏云青寻到一条路后,拍了拍他青筋暴起的胳膊,给他指了个方向。四目相对,交换信息。 萧叙仔细查看追兵的行动轨迹,在往瀑布的方向去,估计是没猜到他们会再次返回大道,或许那条路行得通。 追兵走远后,苏云青长舒口气,小心翼翼不惊动灌木,从他身上坐起身来,她的目光从始至终没瞧过身下的人,只关注追兵与即将要走的路线。 路线陡峭,但应该能快速到达。 她没注意,此时已一种极为暧昧的姿势骑坐在他精瘦的腰际,一手还撑着他轻微起伏的腹肌。 “萧叙,我们走吧。” 一扭头,撞上萧叙怪异的视线,他耳尖通红,面部紧绷盯着她。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20章 苏云青:“你看着我做什么?” 她反应过来什么时,差点弹起来,急忙想退开,掌心方从腹部抬起,手腕就被他一摁,手心再度贴回腹部,连带身子也往他面前凑了些。 手心滚烫的触感,让她不由曲起手指逃离,然而他力道过多,指尖摩挲过沾着雨水,滑溜溜的皮肤,却无处可逃。 “别动。”萧叙低声提醒她。 苏云青扫了眼几步远外,从树后走出的黑衣,又凝了眼自己这诡异的姿势,裙摆凌乱贴在他的身上。她不动声色趴回他的胸膛,脸颊泛起绯色,默默转头埋进他的胸口。 “苏大小姐的脸,比我的体温还烫。” “……”苏云青掀起眼,恶狠狠瞪着他。 萧叙松开她的手腕,大掌滑到她的腰窝,拽住她的衣服把人从身上拉起来,“人走了。” 苏云青被他扯起来,因羞涩涨红的脸,暴露无遗。她紧忙别过头,不给他看,急忙要起身,结果腰后的指骨引进在她腰窝一抵,她吃痛一声,挺起身子。 萧叙似乎没想轻易放过她。 他的眼底泛起一股狠厉之色,微微缩紧眉眼,注视她,“别人是走了,你还不能走。” 苏云青秀气的五官,拧成一团,数落道:“萧叙,再怎么样我也是个女子,你每次用劲能不能稍微轻点。” “你什么时候和林阔扯上了关系?” 他的语气带着审问意味。 原来是说这事。 苏云青抓着他抵在她后腰的胳膊,如实道:“你被贬前的某日夜里。” “和他出城待了两个时辰。”萧叙松了力道,掌心轻易扣住她纤细的腰肢,“嗯?” 苏云青是想动动不了,只能坐着,他不问出个所以然来,是不会让她轻易离开。 “你派人监视我?” “不应该吗?” “……我收到一封师父传来的信,让我去明翰堂,去了我才知道,接应的人是林阔……” “苏云青,你在春花阁里私见了他,让他随便找个人来做假证,给我按个莫无须有的罪名,让我被贬。” “我做的事情,难道不全是将军一步步算计在内?”苏云青气恼道:“还有,我话都没说完,你插嘴做什么?我是去了才知,林阔根本不是杜大人的爱徒,而是张远达的弟子,放在杜大人身边,是为让他潜伏。杜大人是陛下心腹,他一死,总要有人替上六部位置。” “张远达?”萧叙显然愣了片刻。他在边关多年,朝中之事,根本无法触及,此番回京正是想暗中派人潜入,只是没想到身份即将暴露,迫不得已出此下策提前离京。 苏云青从怀里掏出两本册子,直接甩他怀里,抽开他的手,从他身上起身,拿起剑,把他抛诸脑后,迈步要走,手腕又被他钳住。 萧叙不放她走,低头翻阅两本册子,“东码头的临安税银,朝中重臣。” 他收起东西,重新交到她面前。 苏云青木讷,“做什么?” 这两本册子对他而言应该是最重要的才对,尤其那本朝中重臣,足够他布局,复晋提高三成把握,她不想牵扯进去,甚至没有翻看。他居然就这么又交给她了? 她没接,“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苏大小姐没有看?” 苏云青困惑不解,看着他迷惑的行为,“你发烧烧痴呆了?”她蹲下身,手背贴在他的额头,感受温度,“是还有点烫,现在给你喂不了药,要赶路。” “为什么不看?” 两个问题抛过来,把她彻底整蒙了。她错愕道:“萧叙,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我们只是形婚,对你而言,对你所有的属下而言,我是个外人。就连张远达,为你我赐婚,说的也是我在世间孤身一人,所以才让我入侯府,必要时能为你牺牲,能为你们复晋的计谋牺牲。” 她正色道:“我是个牺牲品,但我不想成为牺牲品。我们的交易,是三年后,你放我自由,你要遵守约定。” “对你而言……”萧叙注视她认真的眉眼,欲言又止,“我只是……让你暂时保管。” 苏云青:“哦。” 她凝了眼他光秃秃的上身,忽然反应过来,看向垂在他腰际的一坨衣服,眨巴两下眼,疑惑道:“你怎么不把上衣穿上?”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才发现,这个问题问的好。 好端端的,为什么不穿上衣,挂在腰间。 萧叙把册子塞她手里,“背后的伤崩了。” 他抬指勾起垮到腰间的碎布。 苏云青叹了口气,把册子塞回怀里,俯身半跪在他面前,“你转过去。” 萧叙一副伤口疼的样子,不动。 “那你松开我的手,我走到你身后。” 还是不动。 苏云青手背覆在他额头,又确认了一次,“真烧糊涂了。” 无奈,她与他面对面,拾起布,他松开禁锢她的手腕,以一种类似拥抱的姿势,她圈着他重新将布固定好。 余光中,草地的碎石上,是他躺下时,磕出的血迹,伤口一直处于撑开状况,无法愈合,血像小溪,根本止不住,轻轻一碰便会涌出大量的血。 苏云青起身,对他展开掌心,打算扶他一把,“该走了,还能走吗?” 萧叙握住她的手,抓起长枪,支撑自己站起身,“没那么废。” 苏云青选择的那条路,虽然蜿蜒曲折,但大道有动静,他们能第一时间知晓,并且追兵猜不到。 “我把你的账册改少了,与你改的衣铺漏补税银,明明多不了多少,为什么会把你发配去临安?” 萧叙套好急急忙忙跑出来,被他遗忘在腰际的衣裳,“我以为你会趁机多改,置我于死地。” “你要是死了,我难道能活?” “没想到苏大小姐挺聪明。” “……明明补上银钱不就好了?就算有证人,最多罚你继续开疆扩土,为什么压你去临安。” “正是因为你改太少,不足以治我的重罪。” 一阵微风迎面吹来,苏云青感到刺骨的凉,猛咳了两声,前些时候还没养好的身子,如今遭了罪,步子沉重不少。 萧叙托住她的胳膊,垂下眼眸,问了一句,“我这条命,能维持多久。” 苏云青:“不知道,但明日应是能挺过去的,怀里还有一点药。” 眼前出现一处较高的坎,都快有她一人高了,左手无力她无法攀上去,正犯愁,萧叙在她身旁蹲下。 “站上来。” 萧叙是让她踩在自己肩上借力,攀上去。 苏云青:“你确定吗……” “你不重。”萧叙半跪在她面前,丢开撑着身子的长枪,一手托住她的腰,一手牵住她的手,形成保护的半圈,“今日雨不大,我的血留在草里早晚会被查到,你选的路没有问题,踩上来,我托你爬上去。” 崖山太高,他们得往上走,翻过另一座山头。 苏云青抬起腿,踩住他的腿,再跨上他的肩膀,将他当做阶梯。有萧叙给予的高度,那道坎不再高,再跨一步稳稳当当踩了上去。 他们沿路走了一日,遇见高坎,他便会半跪在她身边,托她往上爬。 苏云青关切道:“背后的伤,崩开了吗?” “不必管它。” 从白天到黄昏,他们走走停停,速度明显慢了不少。苏云青忽然发现远处一抹暖黄色的光晕在林间闪烁。 走上前,发现是个村庄,犹豫片刻,他们坐在树下躲雨休息,不敢靠近。 坚持一路,萧叙意识开始混沌,面色苍白,紧闭双眼,依偎在她肩头缓神。 苏云青知晓,药效过了,毒素再次侵蚀他身子每一处角落,仅剩的药没多少了,能支撑多久完全不知道,走了一路依旧没有见到林阔的身影,药要到最后紧要关头才能用,才能把续命时间延的更长一些。 两人静静坐着,苏云青的脑子同样不好受,昏沉沉的,米粒大的雨点拍打在泥洼。 “咕噜……”她的肚子忽然尴尬一叫,一日没吃东西了,光吃路边的草哪能顶饱。 “你饿了?”萧叙转醒,发觉自己无意间把重重的头压在她单薄的肩膀,急忙直起。 苏云青无奈问道:“你有钱吗?” “没有。” 也是武器都收走了,怎么可能留个铜板给他。 苏云青逗笑缓和气氛,“萧大将军,要钱没有,要命也没有。” “……” 苏云青摆摆手,大度道:“罢了罢了,我去偷两馒头。” 萧叙却逮着她不让走。 “做什么?”她甩了两下,扯不开,“你是想跟着我?可别,我们两个够狼狈了,你半死不活又大只,容易坏事。” “…………”萧叙确实没什么力气,去偷什么馒头,“半个时辰,没回来,我杀进去。” 苏云青挣脱他,“偷个馒头哪要半个时辰,一盏茶的功夫,我就回来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21章 “当心。” “我知道我知道。” 今夜雨声不断,村子里很快熄灯,陷入安静。苏云青蹑手蹑脚顺利摸进去。 苏云青离开后,独坐在石头上的萧叙背影孤寂,仿佛被遗弃,他的视线始终追寻她消失的方向,一刻不曾挪开。 没一会儿,她的身影从雨夜跑入他的视线,紧绷的神经随之放松。 她右手背在身后,异常兴奋跑回来,神秘兮兮停在他面前。 “萧叙,你猜,我找到了什么?” 萧叙:“馒头。” 苏云青点点头,分他一个拳头大的馒头。 “猜对有奖,除了有点硬外,没其他毛病。” 硬邦邦的冷馒头握在他手中,苏云青还是保持神秘状态,亮着双眼看他。 萧叙咽下馒块,配合问道:“还有?” 苏云青勾唇笑着猛点头,兴奋等待他猜。 “是药?” 摇头,不对。 “是衣服?” 摇头,不对。 “那是……”萧叙绞尽脑汁,想不出来,瞄她一眼想让她给个提示。 苏云青用脑袋在空中画个大圆。 萧叙一头雾水,望着她,想猜却猜不出来,又不想扫她兴致,“……是……” “是大饼!”苏云青从身后变出一张大饼挡住面容,笑眯眯的眼睛从饼后歪头露出。 萧叙心脏不自觉一颤,目光盯着满身狼狈的人挪不开眼,“苏大小姐,一遇上吃的就来劲。” 他往旁边腾个位置,让她挨着坐下,大饼突然递到他面前。 “给你的。”苏云青塞他手里,坐下津津有味啃自己的小馒头。 “我的?” “你人高马大,饭量也大。多余的东西我找不到了,只能看见两个馒头,一张饼。”苏云青并未因没发现其他食物伤心,而是感到非常幸运,能发现那张大饼。 萧叙扯下半张饼递给她,“分你一半。” 苏云青也没给他客气,一个小馒头,确实吃不饱,他愿意分她饼,她亦懒得推辞,拿在手里,就着雨水慢慢咽。 他们身处难堪处境,并肩而坐,一张普普通通的饼分成两半,宛如吃出山珍海味。 吃饱正准备继续前行。 萧叙突然严肃道:“有人跟着你吗?” “没、没有吧,难道是店家追出来了?” “不像。” 树荫异动,一支飞箭从旁射来,萧叙眼疾手快摁下她的脑袋,脚尖一勾地上的长枪,拦下飞箭。 “站我身后。”他把人拉到身后。 一名黑衣从旁树走出,在发现他们后,瞬间对天空射出烟花信号。 完了! 苏云青担忧道:“萧叙。” 萧叙:“暂时只有他一人,你先走。” “你当心。”苏云青一句废话不多说,抱起他的剑,头也不回跑了。 身后刀光剑影,金属碰撞。远处追兵看见信号,一窝蜂朝他们方向而来。 苏云青死命沿大道跑,按她推算,林阔应该派人来了才是!怎么一日过去,还是毫无踪迹。 忽然,山路外亮起火光,几十名侍从压着马车向她的方向行驶而来。 “!!!” 苏云青快步跑上前,她算对了! 马车在她面前停下,林阔揭开帘子走出,手中拿着指令,正经办事,“奉圣上旨意,压萧将军去往临安。” 他取出一条锁链,做形式功夫扣住她的双手,低声道:“我看见信号赶来,希望不算晚。押送的人手不多,你快些上车离开此地。” “将军他……” 苏云青身后踏来脚步,回首望去,萧叙长枪染血,满身血腥气,追上了她。 林阔作揖道:“侯爷。” 他丢过长链,待萧叙自己扣上手腕,再掀帘道:“还请二位上车。” 苏云青小声说道:“能否再帮我一个忙,去春花阁找师父,要份醉仙糕的配料送来临安,动作要快。” 林阔点头应下,带着另外几人回京复命。 山腰上的火把轰然点亮,林间动静悄然暗下,追兵不敢再度上前。 马车上,萧叙轻车熟路解开二人锁链,查看车中物品。 林阔准备的东西齐全,备了干净衣裳和银钱,还有少许草药与绷带,就像是知晓有这场追杀,而匆匆赶来。 萧叙意识到这点,提高警惕,“备的如此齐全?” “他的身份不会有误。”苏云青笃定,林阔不会是坏的一方,张远达能蛰伏多年,拟出一份名册,就绝不会用错人。 萧叙:“不过寥寥几面,这么信任?” 苏云青:“你快把湿衣褪了,我给你重新续药。” 萧叙褪下上衣,转身背对她。 苏云青:“黑衣身份你查了吗?” “乌余人。” 乌余! “远青观和乌余有勾结?!”苏云青蹙眉,“难怪能仿制蛊毒。师父与我说,临安恐有暗中眼线,让我们时刻小心。” 第80章 临安(1) 马车里, 苏云青给他把伤口重新处理后,背对他,蹲在椅子边, 埋下头, 等他换身干净衣裳。 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挲声在狭窄的车厢内响起。 不知是不是车内空间狭小, 萧叙染上风寒, 褪去衣服后,灼热的体温拉高车厢温度。 他在车厢里伸展不开,穿戴衣裳时, 料子难免扫到她的面颊, 那股热风从身后拍来,死死裹住她。 苏云青趴在椅子上, 脸颊红晕埋下脑袋,在角落里缩成一团。 “你蹲那做什么?”萧叙换好衣裳后,揪起她的后领,把人丢回椅子上。 苏云青:“你……全脱啊……” 萧叙打开窗,把湿漉漉的衣服直接丢了出去, 干爽的衣服,轻松舒适,“不然?” 他见苏云青惴惴不安坐着不动, 于是去给她翻找衣服,一件红衣霎时刺进眼眸。 “那个……”苏云青急忙扑过去制止, 把一沓衣服摁住, 速度过快,连带他的手指一起压在了柔软的料子上。 萧叙:“林大人,给你备的真全。” 苏云青把他的手抽出来,结果谁知道这人抓着那红料子没松手, 她这一扯,红料子连带在她眼前撒开,绣花在空中弹了两下。 粉牡丹红肚兜。 “肯定是阿钥……阿钥备的……”她夺过来,揉成一团捂住,“我……我要不不换了,等找个驿站我再换。” 萧叙拎起丢地上的锁链,展示给她看,“我们现在是犯人,苏大小姐还想住驿站?” 苏云青撇嘴道:“你是犯人,我又不是。” “……”萧叙坐回椅子,双臂环胸闭上双眼,义正言辞,“你已经和我同流合污了。” “……”苏云青蹲在一边怒视他。 “换身干净衣裳,你的身子招不住风寒,周边无医,你若生病无人救你。” 苏云青拽着肚兜犹豫,撇了眼拥挤的马车,放在腰际的手,半天没扯下腰带。 “萧叙……”她别过脸,发现萧叙正紧闭双眼,头仰靠在车壁。让他缩在一旁背过身,他肯定不干,那么大只,也挪不了什么位。 “我没看你。” “……”苏云青背对他而坐,决心‘赴死’,一把扯开腰带,微敞的前襟霎时灌入一阵凉风,她拨开发搭在身前,慢慢把衣裳褪去,湿漉漉的外衣厚重砸地,回荡在寂静的车厢内。 颠簸的车厢震起窗帘,乌云驱散,银月挥洒而入,柔和的光侧打在她光洁的背部,脊背至腰窝的弧线,无比动人。 没一会儿,那抹露出的光迹被大掌压下,车厢再次陷入黑暗。 苏云青左手不便,艰难褪去衣裳后,没安全感,捂着胸口,想去够一旁的衣裳。 突然,一股热烈的气息从后包裹而来,一只手替她从侧方拿起衣服。 苏云青吓了一跳,缩成一团,偏头望去。萧叙的侧颜与她贴的及近,他的长睫刷下,始终闭着双眼,一手压在窗帘,一手拿着衣裳,将她整个人圈入在内。 周围气息加重,苏云青躬身捂着胸口,咬牙切齿道:“萧叙,我没穿衣服。” 萧叙闻声偏过头,两人面对面,唇与唇间不过一指距离。 苏云青愣了片刻,往后缩脖,又撞到他身后的胳膊,极具压迫的小空间,令她心跳骤然加速,泛起心慌。 萧叙意识到他们之间似乎凑的过近,身子往后仰了些,给她心安的空间。他磕巴道:“我知道……你左手有伤……需要帮忙吗?” “……” 他一直未松开压住的帘子,苏云青这才发觉,帘子颠簸,她凑这么近,不止月光穿进,她的身影同样会透出去。 所以……他怎么知道帘子开了…… “脱个衣服都这么慢,左手的伤……严重吗?” 苏云青转过身子,颤着手把肚兜摁在胸口,“……绳在……在这里。” 这里是哪里?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22章 萧叙困惑,“什么?” 她脸绯红,“你、你不是要帮忙吗……帮我在颈后……打、打个结。” 萧叙侧过身,用身影挡住晃动的帘子,指尖轻搭在她细腻的脖颈,慢慢游走,在颈窝寻找她所指的两条细绳。 许是怕惊动这只容易炸毛的猫,他的动作很轻,闭着双眼看不清位置,只能从肩胛骨滑过开始摸索,放轻的动作令苏云青十分不适,脖颈跟着颤抖微缩。 终于,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勾住了那两根细长的红绳,手指灵活打上结。 苏云青提醒他,“腰后还有一条……” 萧叙方才松懈下来的气,再次屏住,滑向她的腰窝,指尖剐蹭之下,苏云青忽然敏感一颤,轻哼一声,又很快止住,低下脑袋。 她的腰部太敏感,那一声将整个车厢拉向不对劲的氛围。 萧叙指尖缠绕红绳快速打结后,和她拉开距离,“你……套好里衣,我帮你上药。” 苏云青窸窸窣窣一阵忙活,迅速套好右臂,将左臂露在外,她拽好衣服,戳了戳等在一旁的萧叙。 “我好了。” 她白皙的脖颈挂着红绳,经过微突的锁骨,一路延伸到衣襟若隐若现的丰盈中,轻薄的里衫透出贴在肌肤前那抹红。 萧叙别开视线,观察她胳膊的伤势,青紫交加,伤口崩裂,一路拉扯,伤的有些重。 她抱怨的呢喃回荡在耳边,‘萧叙,再怎么样我也是个女子,你下手就不能轻点?’ 他微微侧身,让光透来,又不让她暴露在外,借着微光,翻出药膏,托住她的胳膊,指腹沾药轻轻涂抹,再轻手轻脚为她包扎。 “你很信任张远达和林阔?” 苏云青:“你怎么老和这个问题过不去。” 这种时候,他肯定要拉紧绷带威胁她。 再他开口生气前,她急忙道:“别扯我的伤,会很疼的。” 萧叙怔住,手紧跟着一顿,不敢再动半分,意识到她为何提醒这句时,才反应过来,她害怕他以往威胁人的手段。他继续包扎,指尖再度放轻,“我不该问?” 苏云青:“你很不信任张大人?” 萧叙声音很低,细语在耳畔,仅两人可闻,“看样子,你的师父,没有把话给你说全。” “嗯?”苏云青不解,“何意?” “临安四通八达,交通便利,他在十年前将临安县令之位传给旁人,可那个位置他也坐了二十余年。你认为他身上真的干净,一分未贪?” “他若没有贪银,又如何能在传位后,极有经验,告诉新县令如何吃下朝廷拨的银款,而不被罚?” “苏云青,他是户部尚书,户部走的每一分钱,他比任何人都心知肚明。” 苏云青:“什么意思?” “所谓的‘海匪’究竟是谁?事到如今你还不知?”萧叙为她套好左袖,又自然而然给她系好腰绳,拿过外衣,继续服侍她穿。 “现在,你还相信他吗?” 苏云青:“不对,临安确有海匪入城,他最多也是借了海匪的势……并不可能真是海匪……” 萧叙:“有何区别?” 苏云青:“可是,他在朝蛰伏多年,布一场大局,掌控万草堂、春花阁,甚至成为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为调查出一份朝野名册。他说你在明翰堂放了一把火,是他救火留下帝师书籍与画像……他不是在帮你吗?” 萧叙为她系腰带的手顿住,“画像?” 苏云青:“烧了半张,我从前经常在画像前罚跪。张远达说他以为你会回去,若是看到画像,自然会查看,发现他放在背后的名册,作为己用。” “边关我能掌控,朝野是他的地盘,册上之人,错信一个,我将满盘皆输。” 苏云青总觉得,萧叙很不信任张远达这个人。 “你……与他有过节?” 萧叙:“苏云青,识人不能只看表象,他能从一个荒村野童徒步百里,跪拜数十次明翰堂,求帝师收他为徒。再到晚年坐上首辅之位,就该知道,此人心思缜密,懂得忍气吞声,不会放过任何往上攀爬的机会。” “首辅不与朝中任何人为伍,孤身一人,真以为高处不胜寒?他贪过多少银子,又还剩多少,我想那本账册你应该看明白了。” “他在明翰堂看见我的身影从帝师屋里出来,看见我放火烧堂。一字一句,你有没有反问过,早已离堂的人,为什么会在朝廷动荡,危机四伏的时候,出现在哪里?” “他去做什么?他是去套帝师的话,询问圣旨上写的究竟是哪位皇子继位。” “你与他相处不过数月,就已被他牵着走了?” “想必,他也同你说了,他所做的一切是为我,是我决定助李澈登基,他才决心帮一把。” “他看中的是首辅位置,而不是我。” 苏云青沉默着。萧叙用另一种角度分析她说看到的一切,这个角度,更现实,也更符合人性。 萧叙手指拂过她湿漉的发丝,顺手拿起布,为她轻轻擦拭,“他是有谋之人,但也确实感激帝师收徒与扶持之恩,认他为恩师。可他想做帝师,留名千古也不假,只是李澈性格顽劣,不愿听他半分。” “他做的一切不是为了助我,我与他不过在明翰堂,寥寥见过几面,每次见他,是他遇到困难之时他会带着新淘来的字画见帝师一面,求他指点。他只是有愧帝师,有愧帝师一心拥护的大晋。” “临安富足,却做了假账。大晋早年为建基设,修建桥梁,开山修路,花了太多银两,为了减轻百姓负担而少税。直到最后外敌来犯,内朝命官贪银成山,确报分文未有,国库亏空,无钱买兵马粮草,直至城坡国亡……” 他依旧记得十岁那年,大火连了天,烧了三天三夜,宫中横尸遍野,他的父皇头身分离高挂城墙。依稀记得跑出宫后,一个馒头买不起,苟延残喘的日子里,眼睁睁看着朝中众臣宅子被破,敌人闯入,搬出来的银锭摆满整条街。 忽然,肩膀一重,将他从旧时梦魇拉出。苏云青听着他的故事睡着了,侧首倒在他怀里入了梦。 萧叙为她拭发的手,僵在半空,她的发从他手中溜走落下。 他调整姿势让她靠得舒服些,手中不停,继续为她擦净湿发。 她其实没有说错,她的每一步路,都在他的算计之中。从没有银子到开衣铺,再到她想进万草堂他助她一臂之力…… 一切都在算计之中,除了此时此刻…… 他拨开她脸旁的碎发别在耳后,盯着她安睡的模样出神,晃神之际,他的唇已凑近她的额间,却在即将触碰到的瞬间恢复理智,停在咫尺间。 心脏剧烈的跳动凌乱不堪,皮鞭挥打过的旧伤隐隐作痛。 身影挡住窗户,月色挤不进来,昏暗之中,他终是垂了首,拇指挡在她的额间,吻轻点而过落在拇指。 她累了。 萧叙找来大量衣服,从头到脚把她包裹,防止她染风寒。 幸运的是她没事,不幸的是,苏云青该犯愁了。 睡醒时,萧叙的解药药效已经快过了,他始终保持环抱住她的姿势,没让她因颠簸惊醒,安安稳稳睡了个舒服觉。萧叙此时薄唇泛白陷入昏迷,滚烫的体温,竟暖了她,没让她着凉。 苏云青倒是犯愁了,手忙脚乱从他怀里脱身,将人放倒扒衣上药,还好备了点有用的草药。 路途坎坷,接下来的几天,萧叙都没醒的迹象,苏云青纳闷,他那夜是不是一直未睡,硬撑着直到身体极限,昏厥过去。 “侯夫人,临安到了。” 马车停在城门外,跟在车外的侍从在门帘外汇报。 萧叙吃不进东西,这几日只能喂他草药浸泡过的水。苏云青放下水盏,掀开窗帘往外望去,死气沉沉的荒地,城墙挂有临安的旗帜褪色、破烂,欲倒不倒斜插,城门从外挂闩紧闭,似有人受命,不许瘟疫传出城,让城中之人自生自灭。 而那城墙下,还有数具蚊虫围绕的尸体。城中百姓受不了折磨,冲上城墙,有一跃而下求个解脱,也有想找绳索逃出鬼城最后失足摔死。 帘子一开,瞬间一股冲鼻腐烂恶臭扑面而来,城外的荒地因下过雨,此时满是泥浆,寸草不生。 入城……以萧叙现在的状况,只有死路一条。 车外侍从同样捂住口鼻,不打算靠近,相隔甚远就已将车停下。 苏云青被这味道熏的头疼,她捂住萧叙的口鼻,不让这股浊气入体。 “去山外找间屋子吧,暂时不入城了。” 侍从却道:“侯、侯夫人,我们还要赶回京复命……只能将你们送到此处了,还请保重。” 苏云青:“什么?不行,你们不能走,你们要找地方安顿……” 侍从:“抱歉夫人。” 苏云青凝眉,直接拔剑对准他的脖颈,道:“谁敢走?!尔等的最终任务是安顿好侯爷,打看你手中的文书给我看清楚!陛下亲言为何!”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23章 她的剑尖猛地往侍从眼前逼近,“若是看不清楚,这双眼睛,我便帮你挖出来!” “陛下派侯爷入临安,并非弃掉这鬼城,是看中侯爷本事,有能力收复临安,让它再显往日辉煌!” “城门尚可不入,我也无需你们冒险染病,但今日你们不在山间找出间无人住的屋子安顿好侯爷。胆敢离去者,我必要你们没有来日!” 文书上确实清清楚楚写明了,安顿好侯爷。 苏云青了解李澈为人,那点税款不足矣昭告天下发配临安,为保他的圣名,必定会写安顿二字。 侍从心虚,只能暂离此地,派人在山中搜寻,几个时辰后总算找到山林间一处废弃的屋子,屋子东西倒是齐全,就是废弃过久,屋顶塌陷,杂草丛生。 苏云青看着破败的屋子,令侍从着手修缮,补全屋子。几个侍从唉声连连,折腾一日,再让多干一点活,是再唤不动,动作非常迅速,一溜烟跑了。 她望着清理干净的院子和重新搭建起的房子,算是完成了个大事,不至于屋漏偏逢连夜雨。 屋子里打扫了一圈,柜子中东西还算齐全,估摸着是当年海匪来犯,这家人闻声跑了,留了个空屋子。 只是这些旧时的东西,要明日洗洗去晒。 苏云青犯愁死了,屋子里没水没柴,她把旧屋拆掉的木头堆积一块,打算用作柴,费劲把萧叙拖进屋子里后,又把马儿安顿了。 林阔派人送药,估计两日能到。 她这两日,收拾着屋子,近的水源从临安中流出,恐怕染了瘟疫,她只能往远处跑,来来回回几趟,终于把床单被套洗干净。 好在天没作恶,出了两日太阳。 林阔派人送药已是第四日,原先的药早已用尽,苏云青上山采药,错过与送药之人会面,无法给京中传递所需,仅在屋门前发现一箱药材与半箱衣裳,还有为数不多的食物,甚至还有两小瓶乌余蛊毒,应当是阿钥偷摸为她塞入,一同送来的。 苏云青折腾半天,终于把解药给半死不活的萧叙灌下去。 幸好是仿制蛊毒,这若是真蛊毒这么大剂量,早如杜大人一样死了。 苏云青想到这,突然觉得一丝不对劲。 萧叙毒发的情况,怎么和当初杜大人毒发如此相似? 当初李大人恨杜大人入骨,说在屋前发现一瓶毒,他便全下给了杜大人,那剂量是萧叙十倍之多,居然活了那么久,甚至仵作验尸,他并非死于毒发,而是一刀封喉。 莫非…… 苏云青大胆猜测,杜大人的蛊毒也是仿制的?不然从何而来如此多数量的毒,她花大价钱才买了两小瓶。 李大人与杜大人是李澈的左膀右臂,最信任的两个亲信,六部掌握两部之位。远青观实在可疑,背后之人斩去李澈双臂,追杀萧叙。 可这么多时,礼部之位一直空缺,吏部成林阔。 张远达说临安有眼线,李澈的举动他是知晓的,如果连他都没查出来,那是否与远青观也有干系。 或许今日不入城,是对的。 京中难得派官救城,只需暗中煽动百姓,城中的人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们,躲在山间无人知晓,能暂且养精蓄锐,暗中观察。 第81章 临安(2) 山间小屋空间不大, 只有一间小厅和偏室,床摆在偏室角落,简简单单的木板搭制, 睡他一人已有些拥挤。他从小身处战场, 身材健硕挺拔, 一个小床根本塞不下他, 规规矩矩躺着脚都伸到了外头。 苏云青折腾半天,将床上的人翻来覆去上药,终于忙完一切, 一屁股瘫倒在床边, 托腮望着他。 萧叙安静躺在床上,双眼紧闭, 面色苍白。不得不说,恶劣的人长了一张直戳苏云青心窝的脸,骨相优越、轮廓硬朗、鼻梁高挺、突出的眉骨、锋芒毕露的黑眸,深邃分明的五官,冷峻又危险, 身上永远透着一股不败的傲骨与摄人的威压之气。 苏云青很少见他毫无防备的模样,第一次这么近观察他的面容,脂腹滑过他的眉眼鼻骨, 掠过终于有些红润的薄唇,再剐蹭他的下巴来到脖颈, 在他突起的喉结轻轻打圈, 不适的触感,令他喉结轻微滚动。 是有些报复之意,萧叙曾说,她很不会说谎, 一编谎话喉咙就不自觉吞咽。 忽然,她眼底闪过一丝狠劲,掐住他的脖子,却没用力,仅仅是掌握着他,拇指顶起他的下颚,迫使他扬起头来。 能一手掌控他的感觉很好,拽住他的命门,为己所用,心底无比畅快。 她拇指用力对住他的骨头,都这样了,居然还没醒,看样子这道他平白无故多出来的劫,真差点要了他的命。 默然片刻,苏云青松开他,为他掖好被子。 窗外的天色还没暗,苏云青瞧了眼水缸快见底的水,扛着桶翻过山坡,来来回回奔波到深夜才将桶填满,松口大气,本是想在床边坐着喝口水,结果累的握着水杯倒头睡过去。 萧叙醒来时天色朦胧,他活动筋骨感受毒素褪去的身子,轻松许多,环视一圈陌生的屋子,视线定格坐靠在角落熟睡的人身上。 苏云青一身布衣,满身肮脏,脸颊上抹蹭着泥污,往日柔顺的发丝纠缠在一块,像是每日奔劳,从未打理过自己,手抓水杯,靠在一侧疲惫深睡。 反倒是他,干干净净躺在床板上。 萧叙难得做回好人,在院子里找到一缸水,烧几桶热水,蒙着双眼伺候‘小泥人’洗了个舒服澡,又给人换了身干净衣服。 取下眼绸,满意看着床上白白净净的人,心里瞬间舒坦。 然而,还没两个时辰,天亮后的萧叙就被莫名其妙,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苏云青从床上爬起来时,脑袋还是懵的,她揉着眼睛坐在床边发呆,窗外院子里阳光明媚,拿布擦枪的人听见细微的声响,回到屋子里。 萧叙:“醒了?” “嗯。”苏云青瞧了眼摆放在床头的茶盏,嘴巴泛干,顺手拿起来喝,“你吃早饭吗?” 两人一问一答非常自然。 “苏大小姐还会做早饭?” 萧叙讥讽的一句话,突然让苏云青宕机的脑袋运转起来。 苏云青猛然抬头,盯住停步在自己面前的身影,“你没事了?” 她满眼欣喜从床上弹起来,上下打量他,甚至一时激动,对他上下其手,将人翻了个转查看,又握住他的手把脉,确实没什么大问题。 “毒应该是彻底解了,将军可还有不适之处。” 这可是她学毒经以来,难得的试验品,乌余的毒她真能掌握了。 她的眼睛期盼而明亮,纳着阳光,一眼不眨盯着他。 萧叙清咳一声,避开她亮晶晶的目光,从她抓住的手心,抽出自己的手腕,“没、没事了。” 苏云青:“真的?” “真的。” “太好了!”苏云青两手一拍。 萧叙回眸问道:“我毒解了你很开心?” “开心啊!那可是乌余的毒!全天下最难解的毒!”苏云青,笑眯眯看着他,心情愉悦,“你等着,我去炒两个菜,睡这么久你肯定饿了!” 萧叙:“苏大小姐还会做饭?……小道士算的劫,该不会是你这顿饭。” 苏云青放下茶杯计划先填饱肚子。突然,她一转头,瞧了眼凌乱的床,愣了两秒,又缓慢转头,视线在她自己与萧叙中游走。 “等等……”她拎起身上的裙子,腰部的腰带松松垮垮,似有意避免,并未拉紧,“我怎么记得昨天穿的不是这身。” 她蓦地抬眼,审问的目光盯住面前别过脑袋东张西望的人。 “萧叙?” “嗯……”萧叙躲开她的目光,望向窗外。今日的太阳……真是……大啊…… “你给我洗澡了?” “……嗯……”萧叙舌头打结,“我……我没看你……” “你拿什么给我洗的澡?” “???”萧叙疑惑不解,“水啊,还能是什么?” 他扬起头,看并不高的天花板。这天花板挺简陋…… “哪的水?”苏云青的话几乎是从后槽牙挤出来的。 “就院子里那缸水啊,你问的什么问题?” “用完了?” “那么少。” 不够用。 苏云青方才的欢心一扫而空,转而震怒,大吼道:“萧叙!那是用来做饭熬药的水!你是不是把柴也给我烧完了?你一早醒来脑子不清楚疯了吧!” 萧叙莫名其妙被吼了一句,转头凝视她,蹙起眉头,忍着生气,语气加重,“你说话给我客气点。” “我客气点?你占什么理,你吼?” 苏云青快气疯了,近的水源被污染,远的水源有几里路,那是她跑二十多个来回,几个时辰才填满的水缸,他居然一次性给她败光了。 萧叙抓起一旁染满泥土的脏衣服,拿到她面前给她看,要说个理,“你看看你昨天脏成什么样!不洗能上床睡觉吗!”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24章 苏云青拍开他的手,叉着腰,“萧宴山!我脏成这样是因为谁?” “你在说什么!!!” 蹦出来的三个字,令萧叙暴怒,下意识抬手想掐死她,手到她脖子前却骤然止住。 苏云青决心要与他对着干,不怕死的伸出脖子,恶狠狠瞪住他,一副掐死她算了的模样。 萧叙深吸口气,大甩袖子,摔门离去。 木门被用力一关,整个小房子都跟着摇晃。 苏云青气鼓鼓坐回床上,“什么臭脾气!” 给他惯的!她抄起茶杯往地上一摔,杯子碎片瞬间炸开。 一缸水省着用,能用好些天,昨天为了添满这缸水,腰都扛断。 萧叙的毒是解开了,但他身上那道伤,根本不能用劲,一用劲会再次崩裂,那她身上的活就更多了,还得去采药,荒山野岭药草稀少还有瘟疫,一些药根本不敢用。 现在好了,不光要再次去扛水,还得砍柴了…… 美色误人,早知道昨天晚上掐死他算了。 苏云青揣着一肚子气,把门打开,去找小水桶,发现缸边的水桶也没了,萧叙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这个讨厌的人,把她的桶丢哪去了! 她被逼无奈只得出门寻人,走没多远,在河流边看见破水桶,而旁边蹲着一道身影。 她紧忙上前阻止他,“你做什么!没看见城里瘟疫?这水是城下游,你用这水?” 萧叙撇她一眼,“我知道!我是在看究竟是天灾还是有人投毒。” 苏云青夺过桶,径直往前走,“哦,那你看吧,别弄死自己就行。” “……” 苏云青走没太久,就听一道稳健的脚步紧随在他身后,不远不近跟着她穿梭在林间,她懒得理会。 走了许久,越过几个山坡,身后的步伐加快,冲到她身边,钳住她的手腕,水桶从她手心脱手,掉到地上。 “苏云青。”萧叙颦眉拉过她,“不就一缸水,你闹什么别扭,是要去哪?” 苏云青看向他脚边的水桶,“打水去啊。” “打水?” “近处的水源不能用,只能往远处跑。”苏云青挣脱他的手掌,弯腰去捡水桶,他快她一步捡起来,抓在手里不打算给她。 萧叙:“带路。” 几里路对她而言要走很久很久,良久之后,他们才找到一处流动缓慢的山顶小溪。 萧叙拿着桶,回望一眼来时的路,远到小木屋已被林子埋没。 “给我吧,我打水回去,别耽误时间了,今日要做的事有些多,打趟水我要跑二十来趟。”苏云青去拿他手里的水桶,却被他伸到身后避开了。 “二十来趟?”萧叙扫了眼她消瘦的身子,原先腰上还能摸到肉,昨夜……瘦到轻轻一碰就是骨头,短短几天瘦了这么多。 整个小木屋只有一个水桶,还是个破损的水桶,一次性水并不能装满。她左手有伤,只能一只手用力,摇摇晃晃走回去,水能在半路洒出大半。 他默默蹲下,在小溪打水。 苏云青与他并肩蹲下,“桶给我吧,你的伤别崩开了。” “苏大小姐是不是太小瞧人了?对你而言十分困难的事,对我而言轻而易举。” 苏云青心底翻了个白眼,“将军不会说话,可以不用说。” “苏云青,你最近对我是越来越无礼了。” “我对你有救命之恩,无礼一点怎么了?” “…………”萧叙吃个哑巴亏,提起打好的水桶,转身往回走。 苏云青快步跟上他,还是想把水桶夺过来,“你不行不要勉强,伤会崩开的,崩开又得花很多精力照顾你。” “你很不情愿照顾我?” “药材用完,我得每天去采药,本来想着昨晚把水填满,今天就能专心找药草。” 萧叙注视她握在桶柄上的手,早磨破了皮,命令道:“松手。” “萧宴山。” “松手,我知道怎么用劲,能不扯动伤口,你再拽,等下把我伤口扯开,你负责吗。” 苏云青无奈放手,跟在他身边回屋。 萧叙:“战场上什么伤没受过,不是一样带伤杀人?我知道怎么用劲避开。” “哦,那你真厉害,吉人天相,大难不死。”苏云青皮笑肉不笑夸赞,摆摆手,“你走快点吧,不用等我。” “你不带路,我怎么找回去?” “……”苏云青加快步伐,走到他身前带路。 道路蜿蜒曲折,她需要时刻注意脚下,走走停停,水蓝色裙摆轻盈如蝶,灵动飘逸在绿草间。 “你这几日,没睡过床吗?” 萧叙沉闷的声音从后响起。 苏云青:“萧大将军不是说我这么脏,不配上床睡觉吗?” 萧叙咬牙切齿道:“你少扭曲我的意思。” 苏云青推开院子的门,“哦,那你什么意思?” 萧叙将水倒入水缸中,“意思是,你可以每日洗澡。” “嗯?”苏云青在院子里驻足,回头望向水缸边承载阳光的身影。 萧叙朝她走来,与她擦肩而过,无厘头的话引得她的目光追随他的身影,一路看着他进到膳房取出柴刀。 “取水对我来说并不难,砍柴也是。药草我不熟悉,但若是要去太远的地方,要带上我。” “远青观的追兵尚不知会不会追到此处,你出事我不想救你,亦如我受伤你不想照顾我一样。” 苏云青轻啧一声,“那真是扯平了呢。” “我去砍柴,你在屋里等我。”萧叙拿着砍刀走出院子。 他依旧喜欢使唤人,柴砍回来后,命令她做饭。 两个人,一个叉腰,一个环胸,四只眼睛瞪着空荡荡的锅发呆。 “……你不会做饭,这几天怎么过的?”萧叙捏了捏眉心。 苏云青:“蒸馒头。” “你还会发面?” “发面是什么?”苏云青蒙着脑袋问,“阿钥给我带了做好的馒头,蒸一蒸能吃,我再摘点野草,煮一煮配着吃。” “……”萧叙嘴角抽搐,“阿钥挺了解你……” 他忽然想起什么问了一句,“那我平时吃什么?” 苏云青正经道:“干馒头剁烂煮开水,冷了给你灌下去,你又吃不下东西,我吃剩的馒头给你不就完了,还不浪费。” “………………” 这手法不是拌猪食吗? 萧叙无奈,“你煮面。” “没有面,不过面粉倒是有,我看他们都是拿面粉变的,你会变吗?”苏云青认真发问。 “我只会杀人……” 边关有黑甲军做饭,他只需要上场杀人完事,哪会想到有一天没被敌人砍死,被饿死。 那完了,两个人会在有食物的情况下变成饿死鬼。 “面没有,米总有吧。”萧叙捣鼓半天,翻出一袋米丢灶台上,“你煮饭。” 苏云青:“……我不会煮饭。” 她以前在苏家连厨房都没进过,为了拿捏她让她干活,每天吃什么都由柳晴柔控制,哪会给她机会跑厨房自己弄吃的。 最后一拍即合,煮粥! 加水、倒米、加两片烂叶子,烧火! 简单! 然而两个人因为加多少米,还吵了个小架,最后煮一锅粥收获一锅饭,倒也算意外之喜。 两人坐在院子的树下扒白米饭配烂叶菜。 “这就是你喜欢的平淡生活?”萧叙吃着白米饭,来了一句,“天天给你丈夫洗衣做饭,四处挑水,养两鸡捡两蛋?” 苏云青咽下寡淡无味的米,“怎么,将军想过这种生活?” 萧叙不屑,冷哼道:“无权无势,我绝不会再过这样的日子,我的妻子也不会。” 苏云青点点头,不以为然继续扒拉米饭,“我也不会,没鸡又没蛋,连破烂叶子和草都分不出来,我得找个会做饭的。” 萧叙停下筷子,认真询问一句,“你喜欢会做饭的?” 苏云青叹息道:“将军,你的话变得越来越多了。不如省点力气,一会儿还要挑水砍柴。食不言寝不语。” “……” 两人安静吃了会儿饭后,苏云青这才想起来,前几日她分析出的问题。 “对了,当时原吏部李大人说收到一瓶乌余的毒,暗示他下给杜大人。” “这几日我观察你的伤况,和杜大人的毒发有些相似。” “按理而言,乌余的毒,若用那么大剂量,应该一击毙命,但杜大人活了许久没死,只是被毒折磨,最后一剑封喉。” “我怀疑,暗中对杜大人动手的人,很有可能也是远青观。” “这远青观背后之人到底是谁,如此看来,与李杜两家有仇,并且囤粮赞兵器……莫非有策反之心?” 苏云青分析的头头是道,很认真在思考背后的关系,“想弄垮你,又想让你为他卖命,同时又及其了解朝中命官做事风格,借刀杀人。甚至能欺骗李澈为远青观拨款投钱,把李澈自己多年的银子投进去不说,还让户部知道他并非明君,花打量银子修个道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25章 “想必,是因为这样,师父才死不愿再为他拨款,修个什么寿苑。” “你可有怀疑对象?” 萧叙当做听不见似的,冷冰冰反问道:“苏大小姐不是说,食不言寝不语?” “什么?”苏云青滞住,“我是在谈正事。” “你洗碗。”萧叙放下碗筷,拿起水桶头也不回上山打水去了。 徒留苏云青一个人在原地发懵,树枝摇曳,叶子吹落砸到她的头顶,掉到地上。 萧叙已经两步做一步走,消失无踪了。 聊废话他倒是在,讲正事他走了,什么意思啊。 第82章 临安(3) 水桶太小, 萧叙在院子里敲敲打打,做了个大桶,每回能装多些。 他干活倒是利落, 每日两眼一睁提着水桶出门, 等她粥熬好, 水缸已经填满。吃完早膳, 他扛着砍刀出门砍柴,午时回来吃完她熬的小粥,回屋小歇片刻。舒舒服服睡醒, 再陪她出门采药, 观察城门。 两人难得有了默契,屋里的床, 白日他睡,夜里她睡。 苏云青背着萧叙做的小竹篮挎包,瞧了眼院子里腾出来的小菜地,蹲在一旁拿小铲子挖呀挖呀挖,等着萧叙睡醒起床, 一起去挖野菜,摘药草。 这每天的小日子倒是过得安逸。 屋门打开,萧叙走到她身边, 一眼看穿她的小心思。 “又想捣鼓什么?” 苏云青拿着小铁铲子拍拍泥土,“你耕地, 我们种菜。” “……”萧叙随手拿起剑往院外走, “苏大小姐,是打算在这里安家不走了?” 苏云青提上裙摆,跟上他,竖起一根手指, “第一,你伤没好冒然进城,只有死路一条。第二,我们就算进了城,也不能住里面,危机四伏。第三,这七日周围的野菜都快被我们挖完了,不种一点,将来吃什么?” 萧叙:“所以要在这间破屋里,一直住下去?” “不然?你还有什么好法子?” 木屋附近,不光水不能喝,连野草她都不敢挖,只能多绕一圈走到取水边寻找。 摘完菜,两人蹲守在城门外,城外依旧一片死静,臭气熏天。 苏云青扯了扯萧叙袖子,“你有没有觉得,这泥巴有被人踩过的痕迹?又没下雨,没人来的地方,怎么泥地和昨日不太一样。” “哪不一样?”萧叙垂眸看向拽着他衣袖的手指。 她蹲下身,折根木棍翻出半埋在泥土中的石块,“山里路不好走,我这些时日习惯低头寻路,这石头昨天在面上,今天却在泥巴里,显然有人掩盖泥土的痕迹,不留意盖进土里了。” 萧叙:“按照你的意思,有人出过城?” 苏云青点点头,“不错。” 萧叙抽走袖子,把剑交给她,“你在这里等我,我上前查看。” “你当心……” 苏云青担忧望着他独自前去城门查看门闩。 不一会儿,萧叙回头,“有木屑磨损痕迹,确有动过。” “从外动的……”苏云青若有所思,“天黑后再来守着?” 月色高悬,苏云青和萧叙两人吃饱,又回到城外蹲守,可瞧着半天仍然不见异样。 苏云青吃饱粥,泛了困,坐靠在一旁,强行抬着沉重的眼皮子,“萧叙,你今日那地耕的不错,但日后开始种地了,水你一日要挑三趟了。” 萧叙:“……苏大小姐锦衣玉食,如此浪费?你每日洗完澡用水浇菜不行?” “……”苏云青瞥他一眼,“我的洗澡水浇菜,种出来你吃吗?” “吃。” “…………” 他都不介意,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苏云青:“那用我的洗澡水浇菜够了,但你的不许。” “苏云青?” “做什么?” “嫌弃我?” 苏云青假惺惺笑道:“没有,将军误会,有我的不就够了?浇太多水菜会死的。” 没过太久,乌云盖月,一道黑影从不远处的林子穿出朝城门去。此人长得高大,披风连帽,从头到脚盖的严严实实,步伐较小行动极快,眨眼功夫已行一半路程。 萧叙骤然准备起身上前,苏云青一把摁住他的胳膊,阻止他,“将军做什么?” “上去劫人。” “现在情况不明,危险未知,况且不知背后有无人盯着。”苏云青压低声音,“将军何必这么冲动,城内的消息我们不知,你的伤没个把月根本好不了,别着急。” 萧叙被她扯下身,“难道我还要等上数月?” “倒也不必,你若真坐不住,想动手,不如再多观察几日?”苏云青掌心覆上他的后背,衣料之下,那道伤有她一掌半那么长,横斜在他后背。她默默垂下眼眸,心情有些低落。 “我的伤没什么大事。”萧叙在半空抓住她落下的手腕,带她离开此地。 远处的城门缓慢从外打开,门闩并未插上,如此可见,这个门仅由黑袍一人控制。 苏云青与他并肩回家,路途百无聊赖玩着斜挂在腰间,丑不拉几的小竹包。 萧叙扫她一眼,询问道:“小包喜欢?” 苏云青:“还行,平日用挺方便,就是有点丑,除了我,怕是没人会背将军做的丑包,拿市场上都买不起好价钱。” “……”萧叙甩开她的手,“少得了便宜卖乖,包的价回京结给将军府。” “……”一提到钱,苏云青的神经瞬间绷紧,警觉凝他一眼,“将军是要来和我算账?那你欠我的钱可多了,回头给你拟分账单送去,莫要懒账。” “苏云青!” “萧宴山!”苏云青叉腰瞪着他,“账是你要算的,每拖一日,我要收利息,所以你尽早还给我。” 她要这么算,那萧叙也要理论理论,“水是我打的,柴是我砍的,你的包是我做的,地是我耕的,连衣服都是我洗的。” 苏云青一点不服输,指着院子里的一草一木,“饭是我做的,烂叶菜是我认出来的,药草是我摘的,衣服是我收的,你的伤是我治的,你的命是我救的。将军的命值多少钱,回头你自己把银子扛我屋里去,可别一个铜板都不值,丢人!” “我为什么受伤?不是为你救你?” 苏云青费力昂着脖子,怒视自己面前这堵‘墙’,“嘿,你要是这么算,那你被围攻,是不是我冒死冲进去救的你?” “我被贬是为什么,你不知道?” 苏云青绝不服输,“你被贬是你算计我。” “那也是你把账单送上去,想谋杀亲夫,最后发现我若出事,你脑袋搬家!” 苏云青气得上气不接下气,怒气冲冲瞪着他,“那怎么了?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别说谁。你个臭老虎,把烂叶菜种上,不然明天不给你饭吃!” 她叉着小腰,甩头就走。 “你在说谁?!” 苏云青止步在屋门前,回头道:“说你!你个臭老虎!” “苏云青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去种地!”苏云青一甩头,把门关上,点盏灯,在里头磨药。 “……” 院子陷入短暂的安静。 片刻后,屋门打开,苏云青目光在院子里寻找那道身影,发现他正蹲在土边种烂叶菜,蔫巴的烂叶菜扶不直,根在土里才埋好,紧接着脑袋就软绵绵耷下来。 扶直,又耷下。 “萧叙。” “做什么?”萧叙转头横她一眼。 门内暖黄的烛光摇曳着洒入院子,苏云青抱着门,挤出一个脑袋,不怀好意笑眯眯望着他,仿佛方才什么事都没发现过一样,“我想洗澡,裙子沾到泥巴了。” 萧叙丢开小铲子,埋怨道:“苏大小姐,这几日是把我当下人使唤?” 苏云青两手一摊,一副那没办法的模样,“将军不是自称有情有义?我对你有救命之恩,没还钱之前,只能用这个抵账了。” 萧叙扛来一桶水,丢她面前。 苏云青:“我要热水……” 萧叙:“自己倒浴桶里。” “……太重了,我提不动。” “……” 次日,院子阳光正好,衣杆上晒着她飘逸的蓝裙子,泥巴溅脏的地方搓得干干净净,一点污渍没有。里衣、外衣整整齐齐搭着,紧挨着的是萧叙那身沉闷的衣袍。 苏云青捧着碗喝粥,观察院子,菜也种得差不多。 “萧叙,昨日采药发现一条河,不知河水干不干净,我们去捉鱼如何?几天没吃肉了……” 萧叙闷头不说话。 苏云青昨日才把人骂一顿,今日又哄人帮她抓鱼,“柴砍得差不多了,堆在那里能烧好几日,你今日没什么事干,一起去吗?” “你看你种的菜……” 萧叙一记眼刀丢来,警告她。 苏云青弯起眉眼,“种的多好,过几日肯定能长出好多来。” 河在另一座山头,昨日采药正好路过,远远瞧见一眼,急着回去观察城门便没继续走,今日得空来查看水质,若能用,日后也可给城中百姓送去。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26章 萧叙手持长枪挽起裤脚站在水里,正和对面的苏云青围攻一条肥鱼。 苏云青缓慢挪动步子,不惊动那条黑鱼,她对萧叙做了个手势,让他看准鱼一往他那方去就下枪,叉起来。 然而她一通乱比划,萧叙一个示意没看懂,只看见她做了个抹脖的手势,猛然对鱼下枪。 水花顿时飞溅,扑了苏云青一脸的水。 苏云青深吸一口气,举在半空做手势的手骤然放下,抹去脸上的水,瞪着萧叙。 萧叙高举起长枪,蓦地笑了,“抓到了。” “萧叙!我是让你晚点动手,你扑我一脸水。” “谁能看懂你的手势。”萧叙取下鱼往岸上一丢。 苏云青拎起湿漉漉的裙摆踏上岸,忽然一旁的草堆穿来细微的动静,她警惕往缝隙一瞧,发现一双正盯着他们的眼睛。 她快速跑回水里,躲到萧叙身后。 追兵?! 萧叙正专注找另一条鱼,她的动静惊走了鱼,身子被她翻过面,对准岸边,“怎么了?” 苏云青:“草里有人!” 萧叙眸色一凝,一柄长枪直接对准一个方向刺去,“看了那么久,也该出来了吧。” 苏云青攥紧他的袖子,“你知道草里有人?” 突然,草里窜出一道身影,越过长枪扭头就跑。萧叙快步追去,两三步的功夫,长枪就已架在他的脖颈。 苏云青紧忙跟上,发现是个十来岁的小男孩,背着一个小背篓,里面装着乱七八糟的野草。 萧叙长枪拍打他的脖子,命令道:“转过身来。” 小男孩哆嗦着身子,颤颤巍巍回过身,惶恐的眼神扫过他们两人。 萧叙沉声问:“跟我们两天,越靠越近,你究竟是何人?” 长枪一甩,枪尖直对小孩咽喉,压迫十足。 小孩惊慌失措,‘扑腾’一下跪在地上,急急忙忙取下背篓捧到他们面前,突如其来的动作导致他的脖颈被锋利的枪尖划出道浅口子,若不是萧叙收力,小孩会死在这。 苏云青察觉小孩有些怪异,她上前半步,却被萧叙抬臂拦下。 萧叙逼问:“说话。” 小男孩同样警惕他们二人,抱着自己的背篓挡在胸前。 长枪再次逼近他的眼睛,他似乎被这个动作吓了一大跳,整个人后躲,倒在地上,背篓里的野草全部撒在地上。 他张嘴无声啊了几下,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苏云青蹙眉道:“他没有舌头?” 小男孩点点头,慌乱捡起地上撒落的东西,重新塞回筐里,再次跪行向前,捧上不值钱的东西,祈求放他一命。 苏云青绕过萧叙拦住的胳膊,压下他的长枪,与小男孩保持距离。 “你是想把这框东西给我们?” 小男孩疯狂点头,他知道他们的警觉,没做出过激反应,只是心有余悸瞄了眼寒光直冒的长枪,颤着手把篮筐往他们的方向推了些。随后双手合十,对他们磕头。 “你、你不必如此。”苏云青心中一惊,下意识想去扶,却被萧叙用长枪横在两人之间。 苏云青妥协停在原地,注视行为怪异的小男孩,目光一闪才发觉他的袖口里,藏着一把时刻准备出鞘的匕首。 她展颜笑问,“你家住哪呢?要我们送你回家吗?” 小男孩手舞足蹈对着林子乱七八糟比划,苏云青一个信息没看懂。 但她还是假意明白,用猜测放松他的警惕,她笑脸盈盈道:“你是说你住在山上?” 小男孩点点头,又乱比划一通。 苏云青指着不远处一座山,“那座山?” 小男孩再点头,抬手再比划。 苏云青继续道:“山有溪流与百年大树?山上有很多野草,你的野草就是在那采的是吗?” 小男孩目光真挚猛然点头,一副她说对的模样。 苏云青:“那你需要我们送你回家吗?天色不早了。” 小男孩急忙摆摆手,示意不需要帮忙,他自己能走回去。 苏云青:“那既然如此,你自己早些回家吧,天黑了外面危险。” 小男孩战战兢兢看向萧叙,倒是个会看脸色的,知道没他点头,她说的话基本没什么用。 “……”苏云青看着僵持不下的两个人,嘴角的笑都快僵硬了,她索性走到萧叙面前,用身子挡住长枪,笑眯眯道:“我的夫君只是长得凶神恶煞了些,他为人很好的,你别怕,方才吓到你了,你快些走吧,野草我们收下了,谢谢你。” 小男孩的目光始终越过她,目不转睛盯着萧叙。 苏云青笑嘻嘻转眸,瞪住他,狠狠在他腰上掐了一把。 萧叙两眼冒火,对小男孩吼道:“还不快滚!” 小男孩这才连滚带爬转头跑走,一溜烟消失在林间。 苏云青回身正要查看地上的野草,脖颈蓦地被一只大手从侧面掐住,把人拉回来。 她的背骨撞进他的胸膛,绷直脖颈,在他手指操控下仰头望向他。 萧叙:“苏云青,你现在这么放肆?” 苏云青轻易拍开他的手,懒得理他,“谁叫你当哑巴,半天不说话。” “所以你就能掐我腰了?” “我没刀,有刀得捅你腰。” “……”萧叙抱着长枪靠在树旁,“我失位之后,你越发蹬鼻子上脸。” 苏云青拿起野草观察,“要钱没有,要命残破。怎么,你现在想杀我?” 萧叙冷笑道:“无时无刻不想杀你。” 苏云青指尖转动野草,不怒反笑,“怎么?春花宴上你不是想演一出恩爱我的戏码?这才隔多久就演腻了?” 萧叙:“…………” “演腻也没办法,你只能暂且忍着,荒山野岭,你要是把我杀了,你就只能自己去面对瘟疫,你会治病吗?你不会。” “你在和我谈条件?” “我是在好心劝你,我要是死了,你是打算在这里孤独终老,谁能找到这个山里?” “黑甲军可以。” 苏云青丢开野草,继续在框里翻找,“所以他们来了吗?在你濒死的时候,他们来了吗?” 萧叙拧眉,“别拿着你的救命之恩当枪使。” 苏云青:“有枪不使,是傻子?” 萧叙:“等黑甲军来了,我第一个弄死你。” 苏云青不以为然,满不在乎,两手一摊,“无所谓,臭老虎。” 他什么威胁的话,这几日她没听过,不过就是萧大将军被当下人使唤,心里不畅快,要嘴上撒气罢了,该洗的衣服一件没少,唯一的倔强就是打死不洗那个碗。 “…………”萧叙:“苏大小姐,善心发作,放走隐患。在这个未知的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什么东西都不可信。” 苏云青逗趣道:“所以我也不可信?” 萧叙冷漠甩过头去,“苏大小姐离这么近,眼睛也不好,哑巴袖子里的匕首是看不见的,充满敌对与杀气的眼神,也是视而不见的。” 苏云青把背篓翻了个遍,“我察觉了,旁边山头没有溪流,没有百年大树,更没有他背篓里的这种野草。他料定我们对这些地方不熟,所以一通乱比划,我们也不知实况。” “但他不知道的是,那个山头,你昏迷不醒那几日我去过,经瘟疫下游的水,周边的药草早已枯死,这种可食用的野草更加长不活,草地已经在一块块斑秃。” 萧叙放眼看去那座山,她走了很远的路,无头苍蝇一样在林子里打转,或许走丢过,会紧张会害怕,却不敢做标记怕有心之人找上门。 “萧叙,你看,像不像个小帽子。” 他闻声低头,苏云青把空背篓扣在脑袋上,整个人都高了一截,她推后挡住眼睛的背篓,露出明亮的眼睛,含笑看着他。 萧叙:“你这是在做什么?” 苏云青:“你觉不觉得,我长高了很多,像多长了个脑袋?” ----------------------- 作者有话说:不守时的人来啦[闭嘴],细纲差不多了看看明天能不能补章加更[彩虹屁] 第83章 临安(4) 夜色朦胧, 乌云压境,城墙上的血色旗帜颤颤飘舞。 苏云青攥着萧叙来到城门外守着。 “你今晚可以动手,留他一命问话。” “我知道, 你在这里别出声。”萧叙抽出长剑交给她护身, 随后提着长枪站到一旁蓄势待发, 他拨弄四周的杂叶, 掩盖住她的身影。 天上的乌鸦扑扇翅膀,尖锐的叫声响彻寂静的夜空,它停在摇晃的旗杆上, 歪着脑袋四处晃悠。 不远处的草丛, 果然出现黑袍身影,只不过今日的人比上次看到的矮了一截, 他快步朝城门去。 萧叙正要出手,苏云青忽然抓住了他。 他不明问道:“怎么了?” “城墙上有人。”苏云青扫向城墙后那道影子,连刚走出草丛的黑袍,也停步躲在树影里面。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27章 墙头,一个躬身老者摇摇晃晃爬上顶端, 飘舞的旗杆就在右手边,他坐在边缘沉默望向远方,不知怎得, 他想拔掉旗杆,伸手费力去够, 指尖与旗子擦肩而过的瞬间, 他失力,猛然朝城墙坠去! 闷响一声,尸体在泥巴地里微弹两下,血瞬间四处蔓延。 乌鸦‘哇哇’而叫, 展开翅膀飞到他的头顶,对他脑袋啄几下,见没反应扭头飞走。 苏云青瞳仁一震,被这股沉沉的死气,压得难以喘息。 在决心赴死的瞬间,他对大靖只剩失望,想拔掉旗子,脱离这个地方,获得自由。 黑袍在暗处站了片刻,确认那人死绝后,才再次出发向城门走去。 萧叙腾空而起,手腕一番,长枪顿时划破黑幕,寒光乍现。“当啷”匕首出袖接下这招,黑袍脚尖向左改变方向,等再回头时,匕首已然对准萧叙。 可惜功夫悬殊太大,长枪直点黑袍眉心。 黑帽中的人,面容藏在黑暗里,不知神情,却感呼吸沉重。 萧叙没急着揭开他的袍帽,长枪袭来的威压,让黑袍几乎无处可逃。 他勾唇一笑,“哑巴。” 黑袍默默举起双手,萧叙长枪一挑,黑袍的匕首脱手,斜插土里。 萧叙揪住他的后领,拎小鸡仔似得,轻而易举拖到苏云青面前,再扯下他的袍帽。 白日跟踪他们的小男孩露了出来,小孩瘦骨嶙峋,皮包骨,身子矮小。 苏云青弯起眉眼,笑而不语,把形状怪异的背篓倒扣在他脑袋上,再给他遮上黑袍,从外看,高了几个头。 “你很聪明,但是装成个大人模样是为什么?” 黑袍羞愧垂下脑袋。 苏云青帮他把身上的东西全部卸掉,黑袍和背篓丢在一旁,伸手拍在他的胸口。 萧叙:“你做什么?!” 小男孩惊愕地瞪大眼睛,捂住胸口,警惕着她。 苏云青自顾自从小孩衣襟中掏出一打野草,仔细查看后发现与那日给他们的野草一般无二。 “这种草有什么用吗?” 小孩比划半天,苏云青大致猜出一些东西,“救人?” 小孩点点头。 苏云青打量着野草,困惑不解,“可这就是普通的野草,没有一点功效,是救不了人的。” 小男孩闻言呆滞,想弯腰把草捡起来,长枪一横,卡住他的咽喉,让他无从蹲下,他恶狠狠盯着苏云青。 苏云青被他充满敌意的眼神,吓得一怵,愣了片刻。 萧叙颦眉警告道:“再瞪,挖眼珠。” 他站在小孩背后,极具压迫的阴影打下,单手持枪横拦在小孩脖颈,将他的脖子朝后绷得笔直,再用力些,能从脖子把人头撕裂下来。 “她善心发作,我可没有。” 苏云青从小包里翻出早准备好的纸笔,递给小男孩,“你摘草药是为救人,我可以帮你救人,你会写字吗?” 不知是那句话,触及他的逆鳞,小男孩突然张开手,朝苏云青扑过去。 萧叙长枪在小孩脖子一转。 “慢着!”苏云青急忙开口阻止。 小孩后背挨了一脚,面门朝下趴到地上,萧叙直接踩上他的后背,长枪毫不犹豫擦过他的耳朵,扎在脸旁。 苏云青那口提到嗓子眼的气,缓缓吐了出来。她望向树影间萧叙那张阴沉的脸,黑眸在小孩扑向她的刹那,闪过爆冲而出的杀气,但凡晚阻止一声,长枪会直接贯穿小孩的脑袋。 小孩的三脚猫功夫,根本斗不过萧叙半招,连方才匕首出鞘拦下长枪,都是对方为速战速决而诱他上当。 他身子微微颤抖,突生恐惧之意,埋在泥巴里不敢动弹,不敢出声。 苏云青正对小孩蹲下身,萧叙见她凑得太近,脚下的力紧跟着加重。 她叹了口气,由他去了,怕再吓到小孩,柔声问道:“我再问一次,你识字吗?” 武力镇压下,小孩安分多了,点了点头。 苏云青对萧叙抬抬下颚,示意他把人揪起来。 “再有下次,枪不会再刺偏一寸!”萧叙揪住小孩的后领,让人昂起身,跪直在苏云青面前。 她递上纸,塞到小孩手里,并问道:“城中没有大夫吗?” 小孩直愣愣盯住苏云青,不点头不摇头。 萧叙:“写!” 小孩沾墨提笔,在纸上歪歪扭扭写完后展给她看。 纸上询问:‘你们是京城派来的官吗?’ 苏云青精光闪过,微笑反问:“城里近日收到过新官上位的消息?” 小孩眸光骤沉,手指激动点着纸上的字。 苏云青眉眼温柔,扬唇否认道:“不是。我们只是路过的郎中,想去京城谋生。” 萧叙略感疑惑,不明她为何如此说,但她说什么,他无需多言只管跟随。 小哑巴在听到她的回答后,紧绷的神经,顿时松懈,警惕之态随之散去,眼底闪过一丝希望,想抓住她的手,抬到一半又怕背后的长□□来,举到一半的手,蓦地放下,激动抓起笔,继续在纸上刷刷写着。 ‘邦邦我!’ 苏云青愣了一会儿,发现歪歪扭扭的错字,意思是,“帮帮我。” “这些野草你想救人,但认错了。城中的大夫是……” 纸上再次刷刷写道:‘全部病逝了。’ 苏云青:“病逝……城门是你锁的?为什么?” 小哑巴:‘怕瘟疫流到城外,他们都想出来,可是大夫死前说瘟疫传染凶猛,十天可杀一城,所以我就把城门锁死了……’ 苏云青沉默良久。见他的反应,原来是对来城的京官怨气极大,可能怨恨此城多年废除不闻不问的原因。 城中百姓恐怕早已做好折磨死京官的对策。 “城中百姓夜里会上街码?” 小哑巴不解歪头看她。 苏云青忙解释道:“我能进城帮你,但手里的药草有限,无法一次救太多的人。” 小哑巴猛地点头,提笔着急写着,‘没人没人,这个时候百姓都已回屋入睡,求求你,帮帮我。’ 苏云青仰头瞬间,对上萧叙藏匿于黑暗之中紧缩的眸子,她察觉他未说出口的怒火,紧忙把人拉到一旁。 “你板着脸做什么?” 萧叙:“苏云青,别太自以为是,现在城中什么情况尚且不知,此人更不可平白无故信任,而你现在居然说要入城。” 苏云青:“我是一个人去,又没让你一起去。” “不可能。” “什么?”苏云青不逗他了,正色道:“你此前不是等不及要入城?现在是个机会,我们在城外已经观察半月,他说瘟疫传染性强,你身上有伤不易入内,我独自去再适合不过,夜里城中无人,你不必担心,我探探路就回,你在城外等我。” 萧叙攥住她的手腕,“苏云青我的话你一句没听?” 苏云青:“我听了,你不是想进去?” “我什么时候说过。” “……难不成我们两个要在木屋里等上数月?等黑甲军找到你,武力压制杀进去?是要等城里的百姓死完,还是等河流向多地?整个大靖皆不可控?”苏云青无奈推开他的手,越掰他攥的越紧,“难道将军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我陪你一起进去,没得商量。”萧叙抓起长剑塞她手中。 城门打开缝隙,死气沉沉的阴风凉飕飕的阴面扑来,地上枯叶成堆,乱七八糟的摊子横倒在地,这条街似乎很久没有人来过的痕迹,两边的屋子,窗户欲言又止,木门垮塌,屋里漆黑一片。 苏云青脊背发凉,汗毛竖起,下意识拿萧叙当挡箭牌,挤着他往前走。 小哑巴再次套上黑袍,锁上城门,走上前带路。 萧叙抬起胳膊,苏云青想也没想抱住他送上门的胳膊,恨不得整个人挂上去。 他们一路往前,路过官府,敞开的大门飘出一个刺鼻的怪味,直接穿透连挡鼻的帕子,闯入鼻腔。苏云青好奇查看,萧叙反手把人拉回来,指着地上泛光的油。 ‘啊……啊……’小哑巴啊了几声,摆手让他们不要进去,他指着悬梁上一盏虚弱的灯,照不亮周遭,但一点点火光碰到满地油后,能将整个官府点燃。 苏云青心跳加剧,死死抱紧萧叙的胳膊。幸好当时没有入城,这是给他们准备的官府…… 小哑巴见他们实在好奇探头,便跨过两处陷阱,推开屏风。 一股浓烈的尸臭味再无阻拦冲来,官府满院摆满用草席叠起的尸体,尸体摆放过久,这个天气已经发臭,落在草席外的手爬满蛆虫,白色的虫在皮肤里蠕动穿行。 苏云青面色紧绷,屏息凝神,紧忙闭上眼睛往萧叙身上拱。 她不曾见过,腐败成这样的尸体。 一具具尸体全是百姓对京官的怨气,他们想让来官与枉死之人同归于尽。 萧叙侧身帮她挡去,带她继续往里走。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28章 小哑巴把陷阱恢复原状,带他们弯弯绕绕,拐过几条巷子,来到一处土泥围墙的院子里,院子打理的很干净,只是废弃的马棚里用草席裹着一具男尸。 小哑巴哀伤扫那尸体一眼后,带着他们来到正门前,他指了指关闭的屋门,又双手合十,对苏云青的方向猛然跪下磕两个头,满是哀求。 苏云青急忙想把人扶起来,萧叙却扯着她,不给她触碰除了地外,其余任何地方。 小哑巴察觉到他们厌弃的神情,并未再向之前充满敌意,而是慌乱推门,摆手想要苏云青进去。 里面那人,或许就是小哑巴想救之人了。 苏云青抽出自己的胳膊,拍拍萧叙的手以示安抚,“你在院子外等我,这次你不可反驳我,我们约定好了,让你陪我走到此处,但里面的环境,你不能接触。” “苏……”萧叙抓着她的手不放。 “我看看就出来,如果太难处理我们就走,好吗?” 萧叙幽深的眸子,凝着那扇打开的门,见她非常固执,无奈只能妥协,将自己挡鼻的帕子在她鼻前围了一圈,才放人进去。 苏云青跟着小哑巴进到屋子里,小哑巴在一旁点起灯,慢慢带着她往里屋走,越向里靠近,血肉腐烂酸臭味越明显。 墙边的泥床上躺着奄奄一息的女人,她身体消瘦,床边吐了一摊血,苍蝇围着打转,野草磨损的药放置在一侧。 女人眼球凸起,眼神涣散,空洞看着像她靠近的两人,没有一点反应,频死之气围绕整间屋子,苍蝇停歇在她褶皱耷拉的眼皮子,她也浑然不觉。 小哑巴扯了扯苏云青的衣袖,求她帮忙救人,他张嘴啊了几声,着急想说话。 苏云青:“你娘?” 小哑巴疯狂点头。 那……马棚里的应该是他爹了,从一晃而过的尸体腐烂程度来看,应该是几日前死亡的。 苏云青从小竹包里取出银针,走到女人身边,翻过她血肉模糊开始腐烂的手腕。她捣碎携带的药草,敷在女人手腕处,再贴上两指替她把脉,可那脉象气若游丝,挺不过几日了。 施了两针,让此人挺上一口气,正想磨碎药草,喂女人喝下时,瞧见碗中水质不对。忽然,床上的人回光返照似得,反手抓住苏云青的手腕,她的手上顿时染上腐肉的血印。 女人猛喘口气,一口血对着苏云青喷洒而出。 幸好她躲得及时,血迹弄脏了她的衣服。 苏云青脑海里瞬间浮出的念头就是,这衣服萧叙不能碰,更不能洗,只能丢掉焚烧。 小哑巴慌不择路捧起药草丢进水里,扶着他有些反应的母亲,灌了进去。 “慢着!”苏云青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他母亲好似有了求生的回应,捧着碗喝了精光。 小哑巴眼眶泛泪,又一次双手合十,对着她拜了拜,无声啊着。 苏云青站在一旁,低头看向自己满手的血,一时不敢多动,只能僵硬悬在半空,连呼吸都不敢加快。 小哑巴的母亲喝完药后,竟真没再呕血,只是虚弱的看向他们,颤着手指指向角落里的苏云青。 苏云青被污血染了一身,此时也无比清楚,临安赴死之势,除了她没人能救了,瘟疫不得到控制若是扩散只会愈发严重,而这座城对整个大靖走船也尤为重要。 她本是想问,为何不把他母亲带到城外医治,如今看来,染瘟后她根本无法动弹,五脏六腑动一下就如化了水,废掉了。 此事严峻,小哑巴一人控制临安,足足数月,才未让半点瘟疫扩散出去,可城也变成了一座彻彻底底的死城。 院子外一道脚步声传来,紧接着老妇人的话语响起,“我说你个死小子,几日不出门是在做什么?怎么不见你爹娘?姨做了晚饭吃不吃啊?” 小哑巴忽然抬头,转头跌跌撞撞朝门外冲出去。 月色太黑,老妇人推开院门后,并未第一时间发觉院子里站着的身影又何怪处,直到萧叙回过身来,手里的长枪警戒似的指向妇人,拉开距离。 老妇人呆滞在原地,手里的饭腕“啪嗒”碎在地上。 “你、你你你,你是谁!!!” 小哑巴跌跌撞撞冲出来,‘啊’了几声,想辩解,却发不出一个字,他手舞足蹈着,没人能懂他的意思。 老妇人尖叫一声,“你把外人带进来了!!!是官?!我们这个破地方,只有京官会来,是不是官!!!” 苏云青僵硬着身子走出屋门。 萧叙余光扫见她的身影,定睛一瞧,她满身是血,耸着受到惊吓的肩膀,双手脏得不成样,“苏瑶!” 苏云青见他神色紧张来接她,急忙踉跄着退了半步,“别、别靠近我。” “苏云青。”萧叙蹙紧眉头,固执上前。 “别靠近我……你不能有事。”苏云青红着眼眶,警告他不要靠近。他们二人,要全出事,连自救的办法也没有了,“对不起……” 萧叙只能在距离她一步远时,停下步子,眼睫垂下,望着方才还因害怕要抱着他的人,此时为了保全他,而不得不拉开距离。他嗓子干涩,喉结慢慢滚动,哑声道:“为什么要和我道歉。” 苏云青仿佛预料到什么,苦笑道:“不知道……应该洗干净就没事了,我手上没有伤口。我……是善心发作……” “不是。”萧叙斩钉截铁,打断她胡思乱想自责的心思,“我说不是。你做的一切选择都没有错。” 倏忽,周围街坊燃起火把,脚步声齐齐传来,将整座院子团团围住。 萧叙回身把苏云青挡在身后,长枪对准围来的百姓。 老妇人视线往马棚里一瞟,惊恐地尖叫道:“瘟疫!!!死哑巴!你爹居然染上了瘟疫!早告诉过他不要去瘟区找食物!” 小哑巴眼里怒火直烧,张嘴却骂不出来。 苏云青环视一圈,此处瞧着确实是尚且干净的隔离区,但人口有不少,食物怕是早就没了,小哑巴住的屋子最为简陋也最偏僻,估计是这群人让小哑巴的爹去找吃的,但哪还有吃的,只能是瘟区冒险一试,结果这一试…… 她低头看向老妇人带来的晚饭,一摊粥水,几粒米都见不着。 现在不是为小哑巴打抱不平的时候,现在是护全他们自己,安全出城的时候。 老妇人咬紧牙关,“把这些京官抓起来向皇上讨米求医!若不给我们,我们就烧死他们!” 萧叙顾不得其他,抓住她的手拉到一旁,护在身后。 “萧叙,你在做什么!”苏云青惊愕看着他们紧握的手,“你……” 萧叙:“我能处理。” 人群里忽然有人喊道:“抓起来!丢到官府去!还有这个哑巴!不光把外人带进来,居然还将染瘟的人藏在屋中,是要我们跟着陪葬吗!我看他爹死了,他娘也快了!” 小哑巴见人要上前,掏出匕首,用身子挡在屋门前。 人群又道:“你们一家就是招瘟!什么求学,就是从你们出去求学后,这临安没多久才招了瘟!你姐死在外头,你个死哑巴跑回来了,现在你爹妈也死了!我们就不该对你这么仁慈,让你做官?!不然一把火烧干净算了!” 小哑巴不能说话,握匕首的手盯着这么多人,不可控制发抖。 随后一群人朝他们扔过火把,火把瞬间点燃堆满草堆的马棚。 ‘啊!啊!’小哑巴挣扎着想去救火,又想着屋子里的娘亲,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团火吞没一切,点亮整条街道。 “抓起来!”百姓一窝蜂拥进来,拿着火把朝他们扔,没一会儿,小哑巴就被控制住了,火把怼到他的面前,准备把他活活烧死。 “住手!”苏云青惊慌道:“我能救!我能救!” 百姓沉静片刻,齐齐转头看向她。 “你就是京官!早有消息传来,那官府可是我们为你准备的好地方!” 萧叙侧步,挡住不善的目光。 苏云青一口咬死,“我们是江湖郎中!是江湖郎中,不是京官!我们一路向京城去,想去京中谋生,路过此处在山上采药……”她犹豫一会儿,没供出小哑巴,“……城墙有旧时的麻绳,我们攀麻绳进来,遇上小哑巴……才来到的此处。” “我能救!你们放过他,我能救!” 百姓闻言冷静下来,犹豫片刻,收起准备烧死小哑巴的火把。 “你能救?!躲在后面做什么!我看你们就像京官!” 萧叙把她藏得严实,一道缝隙也未透出,指骨泛白握得过紧。 苏云青低声道:“萧叙……你把我拽疼了。” 他这才缓缓松了些力。 苏云青从旁露出半身,萧叙也只许她露出半身,手依旧拉着没放,眼神锐利如刀,恨不得将院子里的人,全部杀完,一个不留。 她扯出抹无害的笑,“大伯说我们是京官,抬举我们了。我们只是村子里一对寻常夫妻,相依为命,行路千里。只是想去京中谋生,若真能,也想做个大官,风光耀祖……”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29章 “我方才治过小哑巴的母亲,她暂且不会再呕血,能动弹自己喝东西了,这是转好的迹象。你们踏足过此地,也吃了瘟区的食物,我能让你们预防染瘟。” 苏云青只能胡言乱语,先稳住他们。 百姓开始动摇,“你真能看?” 苏云青:“我可以。但我要出城采药,采了药才能救人。” “不行!”百姓将他们团团围住,“你既然能救人,你就必须留下!” “我没说要跑,我需要药材。” “必须留下!谁知道你会不会跑了!”百姓拿着火把靠近。 苏云青的心提到嗓子眼儿,萧叙不能和他们靠近,这可不是乌余的毒,伤了她能解,瘟疫她从未了解,试药都需百种,他若被伤出一道口染上瘟,她怕是难以救他。 况且上千人在这个区域,萧叙还需护她,愈发能突围。 苏云青:“我留下,你们放我夫君走。我夫君能采药,放他出城。” 百姓道:“不行!” 他们还是不信任她,总是多个心眼,觉得他们是京官,要拿他们的命逼皇上下旨救城,但李澈本就想要萧叙的命,这城早弃了,哪还会救。 苏云青同样威胁道:“方圆百里,你们再找不出一个大夫!我就算有针也无济于事,没有药草你把我们逼死在这里,大不了同归于尽!我倒要看看,京官来城前,你们还有没有命活着等到那一天!” 她的话似乎威慑住了他们。 所有人骤然停下步伐。 苏云青:“我夫君只会识草药,不会治病,但他若是染了病,那大家伙只有死路一条了!我与夫君拜了天地,共生死,他伤了,我只会殉情,不再救你们半分,大家听天由命!” “今日,生死,看你们选择。” 熊熊燃烧的大火,点亮一个个苍白的面容。 火焰在萧叙紧绷的脸颊叫嚣似的跳动,他磨着后槽牙,“苏云青,你是疯了?!这些人什么嘴脸你看不出来?!” 她会陷入危险,她会被这群自私的人湮没,她的命一不当心会折在这里! 苏云青抬眸望向他森冷的眼睛,那里有她的倒映,“萧叙……” 他不想听她多言,打断道:“我们可以等,在木屋里等上数月,每日打水砍柴不觉乏味……” “萧宴山。”苏云青正色道:“临安是整个大靖心脉之处,你知道它的重要性。这些百姓,难道未来不是你的百姓吗?还有,等上数月,留给我们的只会是一座死城,一个人都不剩,陛下会放过你?下一步就真该掉脑袋了……” 萧叙喉咙不安吞咽,“苏云青……你有几成把握,平下这场瘟疫?” 苏云青扬起红唇,“八成。” 萧叙蹙紧眉头,“你骗我。” 苏云青叹息道:“城外不能没有人,我们能借交换药草的时间,彼此交换信息。” “药草,去哪找?” 苏云青叮嘱道:“屋子里有一些几日前找的药,虽然对瘟疫无用,但对外伤有用,并且能用来拖延时间。你的黑甲军不是会找到你吗?出城后给阿钥传封信,原先给盲婆的药铺里还有不少药材,她会有办法运来。” “哦对了,还有,张远达给的两本册子我放在床板下了。”她故作轻松,说道:“睡了几夜地板,你可以睡床啦。” 萧叙握着她的手不放,“苏云青,我能带你走。” 苏云青掰开他的手指,“这么多人,瘟疫不比蛊毒,伤了半点,我未必能救你。” 萧叙:“那你难道就能搭上自己的命救他们!” “萧叙!”苏云青深吸口气,缓下躁动的情绪,平和道:“现在不是我们吵架的时候,百姓全死,一座空城,一道圣旨,你的脑袋就搬家了,那我呢?不是照样会死?” “苏云青……” “萧宴山。”苏云青直呼他的真名,试图让他拉回理智,他身上背负着什么,又有多少个脑袋和他紧密相连,“你本事滔天,城外的一切对你而言并不难……” 萧叙心中气恼,他能杀出去,可她不愿走。 百姓催促道:“喂!你们嘀嘀咕咕说什么!到底谁出城!不走,那就一起死!” 萧叙:“苏云青。” 苏云青掰开他的手指,“你搞得这么生离死别做什么?现在,出城。” 萧叙把自己的贴身佩剑塞给她护身,坚定道:“你若想走,挥动城墙废旗,我会杀进来,带你走。” “还有……别死在里面,身体若有不适,及时告诉我,我能带你走。” ----------------------- 作者有话说:朋友生病住院,陪了会儿[托腮]只能写这么多了,看看明天有没有机会日万[红心][红心][红心] 第84章 临安(5) 城门之外, 只剩萧叙独自立在厚重的城门前,影子在淤泥拉长。里面的百姓用火把驱赶他,火光之中她的身影逐渐变得渺小, 直到再看不见。 乌鸦一双黑圆的眼睛, 歪着脑袋好奇看着发呆的人, 它叫了两声, 仿佛在催促。 他望着门闩犹豫良久,最终还是应苏云青的要求,从外落下锁, 把她与那些人关在人心难测的城墙里。 锁闩闷声一响, 除了他没有人能再打开这扇城门。 为防止疫情扩散,他们只能待在里面, 为了救他们,她也只能待在里面…… 染瘟的人想往外逃,被隔离区的人怕出城后被大靖灭口。 两个矛盾的群体,融在一座城池里,挟持京官是他们谈条件唯一的筹码, 至少能在外安个家。 想活下去,却又怕是来害他们的,毕竟这里早已是座被遗弃的鬼城, 临安瘟疫,城中的人或许早入了李澈击杀的名册, 他倒是想这座城里的人死绝, 再不费吹灰之力掌控临安,留得圣名,建立新城。 回屋的路悠长而寂静,空荡荡的木屋没有半点生气, 平日这个时候,屋里灯火早已跳动,她也该让他挑水沐浴。 他打了盆水,坐在漆黑的院子里,银月下他的双手染着她手中的血迹,他敛下眼眸,眼底笼着一层深色。微风吹得枝叶窸窣,平静的水面泛起微澜,波乱水光中他的倒映。 马棚里的马儿打了个鼻响,萧叙洗干净血迹,长枪擦的锃亮。 骏马黑色马毛滑顺光亮,马背上的人银冠束发,手持长枪,停步在满是尸体的城墙外,他眼底的神情隐晦不明,只盯着高墙破败的旗子。 良久,没等来动静,他一勒缰绳,调转方向,连夜驾马,往来时方向送信为她寻回药草。 次日,烈阳高照,马蹄声由远及近,有力的前蹄从林间杀出,快速奔入淤泥,湿泥溅起一尺多高,长枪急切挑开门闩。 小哑巴按规定时间来接应,只是没想到百姓手持砍刀,压着他来,哑巴是个倔强的小孩,他昨日怕是受过殴打,鼻青脸肿,旁人砍刀对着他,他同样不服输,匕首对准旁人,目光警惕。 百姓为首的大汉,露出健硕的膀子,手提砍刀,“你带的药草呢?!” 萧叙环视一圈没见到想见的人,怒火顿时烧上头,居高临下瞪着他,长枪猛地对他喉咙一指,“我的人在哪?” 大汉举着砍刀滞了两秒,随后觉得他们有人质在手,气势都横了,举起砍刀计划打开长枪。然而,即将碰到时,长枪轻易一翻,金属相撞刺耳声骤响,砍刀直被击飞,扎到泥里。 长枪再逼一寸。 “我没她的好耐心。”他冷冽的目光横扫,一字一顿道:“要么她来收药,要么我杀进去。” 大汉举着光膀子,脖子都梗直了,舌头打结,“去、去把人带来。” 苏云青烦躁甩开扣住她肩膀的老妇人,越过那条阴恻恻的长街,一眼便见马背上那道身影,一夜未定的心,瞬间得到安抚。 “夫君!” 萧叙怔了半晌,闻声望去,她还是昨天那身染血的脏衣,在见到他后,兴奋推开人墙快速朝他奔来,斜跨在腰间的小竹包一跳一晃。 他视线上下扫视她,没发现有误,双手已洗去血污,没有伤口。 苏云青停在他面前,与他相隔一段安全距离,怕给他染上浊气。 大汉道:“你媳妇来了!把药草交出来!” 苏云青横他一眼,看见他脖子前的长枪后,果断拔剑架在大汉脖侧,“是药草,也是我的。我与夫君有话相谈,你们退远点!” 大汉冷哼一声:“有什么事,我们不能听。” 两柄利器,同时压入他皮肉,血丝眨眼溢出。 苏云青:“我与夫君耳鬓厮磨的恩爱话语,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要么往后退,要么今日的药我就不取了,耽误的可是救你们的时间。” 大汉依旧不服气,百姓却换了副嘴脸,哈腰赔笑挪开他们二人的利剑,把大汉拉到十米开外。 待所有人走远后,苏云青才收剑,仰头望向萧叙,他迅速翻身下马,向她靠近,苏云青却心惊往后退了半步。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30章 萧叙叹息没再逼迫她,只收起长枪静静站于她身前,等她开口。 苏云青看向他背后鼓囊囊的包裹,“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么多药草。” 萧叙取下包裹挂上长枪,包裹顺着长枪滑到她面前,遵从她想拉开距离的想法,“你的衣裳,换下来,我带回去洗。” 苏云青怔愣,看向那张冷俊不禁的脸面无表情紧绷着,“我的脏衣服丢掉就好了……” “屋里没有太多衣服。” “很脏。” “嗯。” 他似乎并不在意,下定的决心也十分坚定。 两人沉默片刻,苏云青接下他递来的包裹,“我的里衣……” “我带了。” 苏云青羞涩抿唇,“就是红色那件,有牡丹花的……” “洗干净了,在里面。” 他的语气平静的过于正常。 “那、那谢谢你,今天这身不洗了,我明日注意,不染上血渍。”苏云青一把抱住包裹,塞进怀里,恨不得藏起来,脸上躁的慌,急忙扯开话题,“你……我让你送的信,你可送了?” “送了。” 苏云青嘀咕道:“医馆里的药材没有多少,不过暂时应急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她视线落在他略感疲态的面容,再往下扫过他同样弄脏的衣摆,震惊道:“你该不会连夜回京送信了?!” 奔波一路,马不停蹄送完信,再赶回给她送这些东西。 萧叙蓦地低笑一声,“夫人,进去待了一夜,脑子都转不过弯了?从京城到临安驱车都需五日,我如何能在一夜赶个来回。” 苏云青:“那你走原来那条道了吗?有没人埋伏?” 萧叙察觉出她绷直的神经,担忧道:“你昨夜是不是没有睡好,埋伏我们的那条道近京。” 苏云青的脑筋终于转过弯,松了口大气,她怎么忘了,他短时间里是到不了那条道的,“你没事就好。” 他自有法子达到目的,她无需再挂心。 萧叙:“你昨夜吃的什么?” 苏云青苦笑道:“没吃。”她忽然想起昨日那条河,“对了,大肥鱼你尝了吗?味道如何?” 萧叙勾唇,“味道不错。” 苏云青:“我就说我很厉害,看中的那条鱼,肉质肯定好吃。” “那也是我抓的,论起本事,我比你强些。” “……”苏云青抱怨道:“什么都要争赢。” 天色朦胧,这几日闷热,估计要落几场大雨去去热气了。 她道:“最近可能要下雨,你当心,早些回去歇息。” 萧叙同样果断上马,“晚些我把水缸扛来,水我会每日为你打好。” “啊,啊?”苏云青呆住,“扛、扛缸?” 萧叙:“你不洗澡?” 苏云青噗呲闷笑,“不用,城里有水缸,更何况快下雨了,接雨水就好。他们原先也是这么用水的,雨水能用。” 萧叙不语,注视她。 “真的不用。”苏云青怕哪天打开门,真有一口缸摆在城门口,威震四方的萧大将军,天天在这里挑水,再这样下去他岂不是要把周围的地也耕了,木屋也搬来算了。 萧叙:“你洗冷水澡?” “…………” “不要水,那我砍柴来。” 苏云青无奈捏捏眉心,“小哑巴家里有些柴,我这里挺好的,暂时在小哑巴家落脚。” “那你昨日为什么没有洗澡?”萧叙真诚发问,“睡的床还是泥巴地?” “……”苏云青就嘀咕着一句,“我真的挺好的。” 萧叙手腕勒住缰绳,“晚些我熬好鱼汤给你送来,两个时辰后,让哑巴出来拿。” “鱼汤?”苏云青话都没说完,那人已经急迫扬长而去,风尘仆仆的背影消失林间。 鱼不是被吃了吗? 苏云青背着包裹,手提利剑回到小哑巴家,那群百姓围在门外久不散去。 “拿到了什么药!赶紧弄出来。”大汉方才丢失的颜面,现在要找回来,说罢就要抢她的包裹。 苏云青把包裹护在身后,剑尖直对他,“以毒攻毒没有听过?!是药七分毒,你不怕死就随便碰。” “我的夫君平日习武,横扫千军,是我们村子里最厉害的人!弄死你不过随手的事,我们医者仁心,路过此地不想见死不救,既然想我救你们一命,态度就给我放好点!” “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她抬手剑直对外面的人,警告他把踏进院子的脚收回去,“退出去!我都还未研究出来的解药,你想替这些人先试,倒也无妨。” 她冷笑一声,“我想他们会感激你付出的狗命!” 大汉闻言,不敢再轻举妄动,甩头走了。城里这些人心底什么模样,彼此间再清楚不过,哪边风大哪边倒。 苏云青终于得了清净,在狭小的偏屋里捣鼓她的药材。萧叙很会观察细节,他说的不错,她过的并不好,偏屋里只有一个用泥巴堆砌的泥床,糊在角落,泥床铺着一层草席,睡着难受不说,房中无窗,夜里还能听见四处游走的老鼠声。 若是临近下雨,泥地里反上的一股腥味,能沿着墙壁,填满整个房间。 从前哪怕是柴房,好歹也是苏家大院,相比起来睡得也并不难受。 苏云青叹息,只觉将军府日子过得太滋润,把她这具身子养娇了。 她肚子咕噜一叫。 恰巧此时,小哑巴前来敲门,他送来一罐鱼汤。 鱼汤冒着热气,香味扑鼻,苏云青有些许惊讶,这鱼汤竟然真煲出味来了?! 浅尝一口,好似不像闻着这么香,入口味道很淡,还有一股粘锅的糊味,里面还放了米和烂叶菜。 一堆乱锅炖。 好歹能吃,填饱肚子。 苏云青半天没吃东西,饿得咕咕叫,这才看见站在一边面无表情不出声的小哑巴。她招呼他拿两个碗来,给他和他母亲分了一份。 捞了半天,这罐里的鱼肉好像有点少啊……成品一瞧,她思索片刻,得出结论,萧叙面都能煮成糊的人,什么都要猛,那有耐心小火慢熬,性子如此,汤也如此,估计尽力试了不少次,才得这么一次勉强好的。 小哑巴给他母亲送碗汤回来后,他的那份都冷了,也不怨,蹲在她门前捧碗咕噜噜的喝,喝完尽管没饱,也不再要。 他指着屋外头的柴。 苏云青探过脑袋才发现,萧叙真给她送来一捆柴烧水洗澡……甚至浴桶都搬来了…… 小哑巴扭头去给她烧水,一板一眼,板着脸的认真样,竟和萧叙那股劲有些相似。 这个环境下她知水得之不易,于是让小哑巴仅烧一小桶,将身上擦干净即可。 衣服包裹打开,小裙子叠放的整整齐齐,从里衣到外裙,再到腰封一丝不苟,还有那件显眼的牡丹肚兜,夹在衣堆里。她若是不多问一嘴,他估计是想用不经意夹放,掩盖过去。结果她问了……他倒是假装若无其事,正经答了她。 当天夜里,天降大雨,冲洗整个城池弥漫的酸臭腐烂味。 苏云青早前让小哑巴准备几口缸等在院子里,等接满要把水藏起来,放置在阴凉处。 城中水不可用,唯一能用的雨水不经保存,沉积久了容易浑浊。她为小哑巴母亲瞧病,便发觉那水质不对,幸好不是城中水。 隔离区与瘟区离的并不远,相邻两条长街,拐两个弯便到了,瘟区的路用荆棘栅栏堵了一圈,作为分区,一夜的雨也没洗净地上的血渍。 听到声响,几个尚且能动的人,脸色苍白,拖着步子靠近。 “你、你们,偷了我们的粮食。那我们吃什么?”染瘟的人,嗓子发哑,听不清所言,但能感受到他们的怒火。 小哑巴躲到苏云青身后,他最近一直跟在她屁股后头,似乎想学两招医术,苏云青也不掩,大大方方教他。可惜的是,她所学的知识远不及万草堂的师兄们,对付这种瘟疫更是棘手。 苏云青望着堆积起来的腐尸泡在水洼里,那阵恶臭非常人能忍,隔着两层挡鼻布都盖不住。 “我是来提醒你们,这几天下雨,雨水还算干净,要多接点水备用。” 染瘟的人,并不想把瘟情传出去,他们在荆棘拦外停住步伐,听了几句后,步履蹒跚掉头离开。 苏云青察觉有些许怪异,他们不想把病染给身处于隔离区的百姓,不然也不会保持这种和平。城中百姓不想出去,染瘟人也因隔离区有亲友,所以遵从荆棘围栏的看守,不出半步,在里面自生自灭。 那小哑巴为何说要锁城门,防止染瘟人出去?又为何有那么多人选择从城墙一跃而下寻死。 并且,瘟情发作极快,十天要人性命,但还是有人在莫名被感染。 “你为什么要锁城门?”回到屋里,苏云青还是忍不住问小哑巴。 小哑巴还是那句:‘大夫说怕瘟疫流到城外,所以我就把城门锁死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31章 “大夫?”苏云青若有所思,“既然有大夫,那就说明城中有药方,可为何大夫死后,药也没了?” 小哑巴提笔写道:‘他们怕死,抢光了,乱吃之后死了不少人,官府里堆的都是那些死人。’ 苏云青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但她一人处理不来,也不知张远达所说的暗线到底受命于何人。 她每天都能收到萧叙送来的东西,可从那日之后再未见过他人,不知去了何处,只是将需要带给她的东西放置在城门外,小哑巴到点会去取。 她采的药草本就不多,一天一点,对百姓稍加用药稳住他们心态,可快七日了,眼见送来的草药越来越少,仍旧没有萧叙的消息。小哑巴的母亲病情越发严重,她施针拖不了几日了。 这两天的雨,下的愈发猖狂,仿佛将天捅破了洞。 小哑巴蹲在她旁边帮忙磨药,见她盯着门外发愁,提笔刷刷写着,‘临安多雨水,瘟疫就是因为雨水湮城所致。’ “你有他的消息吗?” 小哑巴骤然想起什么,连忙写道:‘昨日我见过他,他说药草已在路上,娘亲呕血我着急回来,急着去找你,忘记了这事,抱歉。’ 苏云青望着外头倾盆大雨,“没事。” 嘴中说着没事,可心底却愈发不安,万分焦灼,难以入眠。 “轰隆——!”紫色惊雷炸响黑夜,强光震撼,闪电如游蛇向蛛网状攀爬划破夜幕,刹那之间滚滚雷声震的天地为之一颤。 快马飞驰林间。 消息传来,药材在运送半路遇劫,已经落入敌方手中。 送药的时辰被耽误两日,她在里面危险就多一分。 又一道惊天闪雷,整个视线一片白茫,长枪与雷交错,撕裂那片惨白,迅雷之势直朝敌方面门。 雨滴疯狂落下,鲜血飞溅的瞬间,银雷掠过,世界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啊啊啊啊啊啊!”一人倒在水洼之中,痛苦躬身捂住双眼,惨叫不断。 马儿前蹄高翘,粗糙的缰绳绕紧青筋暴起的手,背上之人发尾在雨中肆意飞扬,手中长枪雨水混杂鲜血,直流不止。 马蹄踩过尸体缓慢向被劫持的药材板车靠近,几十个黑影连连后退。 天边闪电乍现,半张阴恻恻的脸,从阴影中被点亮,危险的气息从紧缩的双眸溢出,冰冷无情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堆死人,紧紧锁住不断后退的黑衣,强烈的压迫感,令人毛骨悚然。 “萧、萧叙!杀、杀了他!” 萧叙却露出一抹兴奋又阴晦的笑,“劫我的药材?” 惨叫与雷声重叠,藏匿在雨夜里,长枪挥舞,水花飞溅,血流成河。 今日不知怎得,萧叙杀气很重,重到他的目的不再是杀人,而是将人分解,已刁钻的角度肢解,断臂残肢落的位置恰到好处,那人躺过去正好完整。 血顺着山坡往下流,整个山坡铺开一条血路。 萧叙用绳索把药材板车与马固定在一块。 无眼无舌无耳无手无脚的人彘,在大道上迷茫又恐惧四处拱动,他一头撞到车轱辘。 萧叙阴沉淡笑,薅起他的头发,“你是在找眼珠子还是手脚?” 他拖着那残破的活死人,丢到一堆残肢前,“你的位置,在这里。” 马儿踩血,拖着药材离开此地,那日夜里,大道上的景象尤其恐怖,几十个残破的身子,无头苍蝇似的四处拱动乱撞,直到血尽而亡,横尸遍野,那条山路满是血味,大雨冲刷不掉的血味,连黄泥也染成了血色。 小哑巴按约定的时间,打着伞打开城门。门外之人手牵缰绳,立于黑马旁侧,身如鬼魅,在绵绵不断雨中扬起头来。 浑身的血腥气,比城墙里的腐臭更瘆人。 “啪嗒——”手腕发酸,伞脱手掉到地上,小哑巴怔愕,光是站在他的对面,双腿便不可控打颤,膝盖发软直想跪下。 城中百姓闻声赶来,与前几日见过的人不同,今日带着几车药材来的人,杀气直冒,仿佛再有不怕死的来挑事,他能发疯屠城,一视同仁一个不留。 从前刻薄叫嚣的人,今日默契哑声直退数尺,不敢与其对视,连那些药材都不敢多问。 小哑巴声音发颤‘啊’了几声,似乎在询问,需不需要唤苏云青前来。 萧叙读懂他的意思,嗓子低哑道:“把药材拖进去。” 他没急着交出所有药材,只暂时交出一车,够她使用,又能保证她平安无事。 小哑巴拖车往里走,百姓自觉退让两侧,行至一半时,小哑巴停下步伐,转眸看向那道如松立于惊雷之下的身影,手中长枪银光锋利惊骇压迫。 萧叙转身离去,他的身影消失在缓缓关闭的城门外,他不再从外闩上城门。 有无落锁,里面的人不敢出。也深知,他想杀进来,锁是困不住他的。 空无一人的木屋里,漆黑一片,萧叙泡进冷水,眨眼功夫,水染成一片血色。 十缸水也洗不干净那身血味。 粉色包裹放置在床上,那是苏云青换下的衣裳。 他从水中起身,随意套上衣服,面无表情拆开她的包裹,零散的衣服铺开,瞬间映入眼帘的是那件花开娇滴的牡丹肚兜,红得刺眼……竟然,诡异平息了他心底那团杀意。 很诡异很诡异。 诡异到,那天深夜,雨停了,没有灯的木屋院子里,他洗干净双手血迹,将她的小裙子洗的一尘不染,洗了一夜。 ----------------------- 作者有话说:不守时的作者写疯了……[求你了]应该没有很吓人(我感觉……诶嘿) and~然后~作者碎碎念 我忘记今天小区停电休整电路的事了[化了]早上9点到晚上23点停电,只能在外流浪(你知道的,人在外容易经不住诱惑,比如说那煎饼果子、紫米饭团、……所以回家晚了,匆匆忙忙写完) 补章!咳咳……明日复明日,明日明日明日……(快跑!读者打过来了[爆哭]死腿快跑啊) and~然后~ 人最近好像有点倒霉,啧……,自从拜完雍和宫之后,“效果显著”(尤其我那住院的倒霉朋友[闭嘴])啧……咋回事呢,想不明白[化了]苦笑……是我哪拜的不对[无奈] 停完电回到家,厨房淹水了hhhhh(苦笑x2),水管爆水、冰箱漏水,我扫水(挺好的,又多活了一天[比心]) 第85章 临安(6) 连下几日雨, 难得再见太阳。 阳光洒满林间小木屋的院子,果树绿叶茂盛,树荫斑驳, 衣架搭满颜色各异的小裙子。 商泓探着脑袋往马厩里瞧, 几车药材放在一处, 掩盖药材的衣裳全部取出晒在院子里。 他环视一圈, 瞧着寂静的林子,又看向独屋,找不出一个下人的痕迹。 这么多衣裳让苏大小姐洗, 也是够折磨人的。 他抬步往里走, 推开院门。 “铮——!” 一柄长枪从屋里窜出,直插在商泓脚前, 再前进半步,脚就穿洞了! 他顿时竖起汗毛,“自己人自己人!” 木屋门拉开,萧叙长衫挂身,墨发披肩, 站在门前,轻扫他一眼,面无表情径直走向衣架, 抽走红色里衣藏进怀里。 商泓嘴角抽搐。没看错的话……好像是女子的贴身衣物。 萧叙信步闲庭走来,抽走长枪, 越过他往外走。 商泓不敢招惹, 何况此时,这人板着一张脸,压抑的神情令人发怵,他跟在萧叙身后, 一路来到河边。 “阿钥的人只能运一段船路,我的人押药材,都被杀了……我看药材,没、没事……” 萧叙还是不语,专心在河里找鱼,锁定目标后,动作果断,长枪入水,一条肥鱼在枪刃挣扎片刻后死绝。 他又带鱼回到木屋。 商泓只觉脖颈子发凉,他怎么知道那段路会有劫匪……今早路过时,那堆肢体横七竖八躺着,鲜血染红山坡,铺条血路,幸好他让人及时给萧叙报信,不然这几车药材怕是要落入敌手,他的命怕是不保。 “会杀鱼?”萧叙忽然开口了,把死鱼丢到商泓面前。 商泓紧忙抓起来,“会、会。” 他干活非常利索。 听说这车药材是救灾用的,他派去的人办事不利,耽误时间。不过,看起来,似乎没耽误事,药材都还在木屋旁。 萧叙自顾自坐在树下喝茶,沉默不语不知在思索何事。 商泓杀完鱼,赎罪似得询问下一步。 萧叙:“鱼汤会做?” 商泓:“会、会的。” 劫车的到底是谁呢,他派人传信给阿钥,她负责伪装药材,运出城走水路,再交给他走大道。没第三个人知道药材的事……除了如今掌管金卫台的顾帆,此人上任后,手段狠厉,背景干净。皇上快将他视为亲信,京城里的官差,顾帆都快摸透了,背地里的事一五一十全部禀告上去。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32章 不夜坊鬼混的时候,见过他几次,他还与苏长越成了酒友。 京中也不知是何人所言,苏长越若有机会步步高升,不出五年将会是下一个刑部侍郎。 商泓熬了一大锅鱼汤粥,色香味俱全,端来一碗狗腿子的奉到萧叙面前。 “是、是谁劫的药?” 他就是个商贩,尸体摆在那,他跑的比鬼还快,哪敢查看身份。 “绝、绝对不是我的人,我的人兢兢业业送药,全被他们杀了。” 耽误时间的真不是他啊,他也想快点送药,为此还走的……近道。 完了,正是近道出的事。 他紧忙道:“这件事除了我和阿钥,只有顾帆可能知晓,出货那日,他亲自在城门查货,很可能就是他查出来,派人半路拦截。” 萧叙掀起眼眸盯住他。 商泓瞬间汗毛竖起,闭上嘴。 萧叙慢条斯理品完那碗鱼汤粥,味道确实不错。 商泓:“不、不喊苏大小姐一起吃早膳吗?” “她在城里。”萧叙起身回屋,在屋里收拾半晌,拎着粉色包裹走出,丢到柴车上,命商泓牵马拖车去往城门。 商泓呆滞片刻,看向满院子洗完晾晒的衣服。苏大小姐在城里?那这些衣服难不成是萧叙洗的?! 苏云青昨夜得到药材,一夜未眠,写出十来种方子,天还未亮就去了瘟区,将那些熬好的药分别喂给不同的人,有人排斥呕吐,有人有所好转,却仍然不能根治免疫。 小哑巴捧着碗浑浊的绿水回到她身边。 他用木棍搅和,几粒发霉的米浮出。是瘟区的人,向她传达的信息。 别说现在瘟区吃不起米,连隔离区都没剩多少粮食了。 病患没有粮食裹腹,直接用她的药,冲击过大没有缓冲,根本无法吸收,只能排斥吐出。 “是不是快到他来的时辰了?” 今日应该能遇上萧叙。 小哑巴点点头。 城门打开,萧叙果然站在城门外,一同前来的还有商泓。她猜想,药材的事,估计是让商泓去办,再加上昨夜小哑巴对萧叙的描叙,药板车上飞溅的血迹。 她估摸着,药材恐怕在半路被劫,才会耽误时间,可萧叙却没与她说,只让小哑巴传信药材很快就到,孤身一人杀去抢药。 两人下意识相互查看彼此身上是否有伤。 苏云青见他无碍松口气,还未开口,就听萧叙道:“夫人,瘦了。” 腕骨突显,衣裳宽大,面露疲态。 商泓安静站在一侧,狐疑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游走。 苏云青:“半路遇上的是何人?” 萧叙不曾想,她竟能根据蛛丝马迹猜到,并直言问出,自知瞒不住,却觉她实在聪明,轻笑一声,“上次那批。人数不多,没有受伤。” 商泓凑着脑袋听,萧叙不愿告知他的消息,居然就这么分享给苏云青了? 苏云青:“商泓,你来的正好,我有事想和你说。你能弄批粮食到临安吗?” 商泓诧异道:“这是一块废城,皇上根本不会拨款拨粮拨药材,这么久,你还没看明白?” 苏云青摇头叹息,“城中粮食所剩无几,百姓为夺粮食日日争斗,没有粮食我配的药材给伤患灌下,根本无法得知药效。” “或者,你能卖一批粮食到临安也行。” 商泓瞪大眼睛,看向城中凶神恶煞的百姓,“侯夫人,你知道填饱一个城,要多少银两吗?你只是开了间衣铺,难不成要当掉铺子,填饱这些人的肚子?” 苏云青沉默不语。 商泓摆摆手,“粮食的事,实话说,我手上已经空了,次粮一粒不剩。远青观前几个月收购大量次粮,而陛下最近在查账册,我不敢轻举妄动。” 他手中的粮,优粮低价运往皇城,次粮分两份,分别卖给萧叙和远青观,原先还有粮压着,但从萧叙收粮后,他的粮全数卖出,一粒不剩,哪还有粮。况且最近京中查账查的严,那些粮食的银钱,他都还未敢收回。 苏云青求助的目光看向萧叙。没有粮食,城中怕是一月难支撑。 如今只有萧叙手中有粮,可那些粮好不容易存足,全拿出来,等于过往一切功亏一篑。 萧叙沉默半晌,转言对她道:“我会派人传信。” 苏云青不可置信看着他,“真同意了?” “你要的东西我会派人送来。”萧叙招呼小哑巴来拖车,“熬药需要木柴,不够再同我说。” “好!”苏云青欣喜道:“大道不安全,阿钥认识一个船商,可让她帮忙,在大河道改小船进我们捉鱼那条河道,将粮暗中运来。” 萧叙板着脸,似乎又不太高兴,“城中是何情况?” 苏云青疲惫叹息道:“隔离区每日因粮食闹事,瘟区每日在死人。”她顿了下,忽然开心笑道:“不过,好消息是几个药材配方,起了效果,能够缓和病症。” 萧叙:“嗯,过几日我入城。” “什么?!”苏云青闻言拒绝,“不行。” “夫人拿了我的粮,不给我入城,你觉得说得过去?”萧叙阴鸷的视线,定在那群面露丑恶的百姓身上。 倒要看看这些嘴,谁吃了他的粮食。 商泓劝阻道:“侯爷,莫要冲动。” 苏云青:“不行就是不行,运粮还需时间,等你的粮到了再说。” 她没与他硬掰,黑甲军应该会与粮食同到,商泓拦不住萧叙的固执,黑甲军与贺三七能劝阻。 她带走他送来的东西,又一次把他关在城外。 …… 商泓一连几日,成了厨娘,天天在木屋里抄起大锅‘赎罪’。 每天就干着送饭砍柴的活。 天色刚亮,商泓在厨房做着三菜一汤,抄得热火朝天,院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少主!”周叔带着侯府的下人赶了过来。 萧叙依旧在屋子里收拾给苏云青的包裹,他转眸看向窗外。他的消息传递出去后,将军府的人找到他的踪迹并不难。 小小的木屋,瞬间热闹起来,商泓那口大锅终于放下了,还没喘口气。周叔上前道:“还要再麻烦商小少爷了,厨娘京中有家,府里为不牵扯她,先将她辞去了。我们此行……没带厨子。” “那我也不是厨子啊。”商泓欲哭无泪,再次扛起大锅,突然怀念不夜坊夜夜笙歌的潇洒日子了。 “侯爷。”芳兰给树下喝茶的萧叙,递上一份装满书册的包裹,“张大人命我送来,说有助于夫人破除瘟疫。” 她被苏云青送走之后,一直徘徊在城外不曾离去,某日见到阿钥出城送货,便与她取得了联系,由她在城中接应,得到了张远达的书册,在外寻找多时才与周叔等人汇合,一同往这方赶来。 萧叙翻看送来的书册,“张大人?他可有消息?” 芳兰恭敬道:“书册是万草堂送来的,张大人被锁在宫中地窖,现在已经不知道消息了……这些书册皆是他锁入宫前给万草堂的交代,让堂中所有弟子结合从前案例,预写瘟疫破解之法,耗费多时,才完工送来。” “应该能给夫人提供治疗瘟疫的思路。” 萧叙合上书册,“你入城照顾她。” 芳兰怔住。 萧叙抬眸,“怎么?不愿?” 芳兰:“没、没有。” 她对苏云青却有感激之心,但拼上性命,还是有所顾虑。 药材陆陆续续进城,如今只剩最后一车,萧叙招呼侍卫将药车准备好。 萧叙:“她孤身入城已快一月,城中情况我一概不知,她只报喜不报忧,却日渐消瘦,疲惫不堪。城中没有自己人,你入城照看她,城中的事我需全部知晓。” 芳兰局促站在一旁,手指不安攥着袖口,“侯爷……” “侯爷,车装好了。”侍从来报。 萧叙拎起手中的两份包裹,带人启程前往城门。 苏云青这些日子在城里,确实被处处打压,精神状态十分差,她揉了揉跳动的太阳穴,在城门缓了良久,调整好状态才让小哑巴打开城门。 城门外的一行人,令她惊喜。 周叔用布料伪装的食篮送来热饭,侯府原先的侍从与她打了声招呼,带着药材交给小哑巴,连芳兰都意外在此。 “芳兰?你怎么回来了?” 芳兰:“我……不放心夫人。”她瞄了眼数米外,紧巴巴盯着他们,不友善的百姓,“夫人在里面过得可好?我进去照顾你吧……您身边不能没有人照顾。” 苏云青一眼就知是萧叙的主意,“不用,你在城外。城内无需照顾,有小哑巴帮我打下手,没什么过忙的事。” “苏云青。”萧叙一如既往,顺手交过粉色包裹和书册包裹,“张大人送来医册,或许对你有用。” “东西很有用,替我谢谢师父。”苏云青笑着接过,道:“对了,瘟疫你在城外可查出来什么?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33章 “天灾。”萧叙查寻线索,确认多次,才得出天灾结论。可天灾比人祸更棘手,人为可查线索抓人,天灾只能靠她一人不断尝药。瘟疫能不能解,何时能解,焦躁不安,身形消瘦,她在城里每天看着死人,会不会害怕。 “苏瑶。” 萧叙很少在外人面前唤她的小名,知道她的顽固,不许他入半分,他似乎很想把芳兰塞给她,窥视她平日在做什么。 苏云青扯开话题,“将军不必担心我,倒是粮食多日还不见来。” 商泓听她提这事就头皮发麻,他每日不是做饭就是给边关的贺三七传信,要如何小心不被察觉走水道,还要派人奔波与阿钥传信,整日过得提心吊胆。 “快了快了。” 周叔:“夫人在将军府养起来的身子,又伤了,瘦了这么多。” 苏云青打开食篮,周叔他们来之后,饭菜变得丰盛可口,连鸡肉都有了,油脂丰沛,香味俱全。 她顿时眼睛铮亮。 天天喝涮锅粥的苦日子总算过去了。 周叔:“夫人放心,这鸡是我们在来的路上抓的,没有染瘟。少主一口不舍得吃,尽数留给夫人的呢。” 萧叙颦眉,“周叔,你在说什么?我只是不想吃。” 周叔微笑对苏云青点点头,“一口没有动哦。” 苏云青被他们逗乐了,“多谢周叔。” 商泓叮嘱道:“这些好东西,你要是敢分给那些人,明日你就真只能喝粥了。” “不会。”苏云青还是没同意芳兰进城,他们最近查到了城中的端倪,芳兰入城许会陷入危险,她固执将人拦在城外,接过他们的东西,回到屋子里。 苏云青让小哑巴把东西带到屋子里,与他一同在屋内偷偷吃饭。 美味的鸡肉入口时,两人不约而同双眼透亮,美味的在嘴中疯狂咀嚼,连骨头都不舍得吐出来。 “你娘能自己坐起来吃饭了吗?” 小哑巴点头如捣蒜,能看出他的喜悦。 “药效不错。”苏云青翻看那叠书册,“只是痊愈还有些困难。” 这也是令她犯愁的事,她最怕的便是回光返照突然恶化,原先瘟区就出现过这种情况,小哑巴的母亲是与她挨得近,遇到事能及时处理。 瘟区不同,昨日看能活下来活蹦乱跳的人,一夜间可能就断了气。 药草多数被隔离区的百姓使用,她能试的要少之又少。 苏云青刚吃完饭收拾好东西,就听外面来了脚步。 小哑巴:‘他们又来了。’ 好在,她一月努力没有白费,得了少许民心,只是院子外的互吵闹腾,每日都要上演。 “喂!今天的药呢?什么时候给我们?你是不是不想给我们吃啊,想我们去死吗!” “就是,每天送药磨磨唧唧的。” “你不是医者仁心,想救我们?你到底行不行啊!” “说苏大夫做什么?你们每天在这里闹闹闹,她能用心钻研解药吗?” “那么多药草,光我们吃了,瘟区的人无法痊愈,还不是一样可能被感染!” 大汉怒吼道:“我看她和那些草包子庸医一个样!根本救不了人,干脆把他们一家丢到瘟区去算了。等瘟区的人死完,一把火烧了,我们自然能活下来。” “你在说什么鬼话,有没有良心,瘟区里面没有你的家人吗!”阿婆拄拐怒斥他的恶性,上前理论,被大汉一掌推到地上。 两方人又大吵起来。 大汉甚至和另一帮人闯进院子开始抢夺她的药草。 “住手!”苏云青踉跄步伐,冲到院子呵斥他们。她倒是发现了,这个大汉每次都在怂恿旁人闹事,他的身份,前些时候问过小哑巴,小哑巴说这是临安变成旁人口中的鬼城后,城里唯一富裕的人,手中有粮草布匹,做着生意。 但瘟疫爆发后,他那的东西便一个不卖,等城中再无物资,他召集百姓说临安早被圣上弃了,要锁城门防止外人得知有瘟后来屠城。再之后他已瘟疫货物不足,自己在不够用的情况下忍痛割爱,将铺子里的东西标高价售卖,百姓倾家荡产买几粒粮食,反倒还要感谢他愿意卖。 大汉指着她道:“今日有没有药!没有药你就去瘟区。我看你每天和瘟人接触,怕是早染了瘟,还没出现症状,别把我们这些没事的好人,传上了病!” 她的药根本还没研制出来,每回去瘟区她都十分小心,连衣服都刻意不弄到血迹,若是搬过去住,真就只有死路一条。 她每天的药供给不了那么多人,原先和平商议好,一日就给二十人,大汉天天都要来讨一份。 “把磨好的药丸给他们。” 小哑巴才取出药,那群人一窝蜂冲过来抢,眨眼功夫渣都不剩。 他们要吃,就让他们吃,研制药物终是需要试验品的。 ----------------------- 作者有话说:因为作者老不守时(自扇巴掌),给小可爱们道歉鞠躬[眼镜]抽个奖吧! 第86章 临安(7) 小哑巴回到屋里, 在纸上写写画画,他同样觉得大汉有问题。 苏云青:“他是城中人?” 小哑巴摇头,‘我每次出城都是偷偷出去的, 门外的锁是我加的, 那是因为大夫和我说, 瘟疫不能传出去, 所以我白天采药,才锁外面的门。’ 小哑巴问:‘你要去调查他吗?’ 苏云青:“他有问题,你知道他家在何处?” 大汉是唯一一个不是生于城中的人, 也难怪他没有亲人在瘟区。他孤身一人来临安做生意, 更甚至无人知道他来自何处,大家伙对他的记忆较为模糊, 若不是此次瘟疫,城中百姓还注意不到他,所以在他拿出东西售卖,提出封锁城门怕被京官杀害临安人时,一众百姓非常听信他的话。 大汉的屋子在水边码头的位置, 原先生活在水边的百姓因暴雨涨洪,全部搬离此处,只剩他一人住得如此偏僻。 苏云青准备潜入进去, 夜里查看她的猜想。 临安街道不熟,小哑巴带她弯弯绕绕, 悄无声息穿过隔离区往水边走。临安城另一头有条长河, 多年以前供商船往来,船能直接入城提高商户生意,同时船运所缴纳的税费也比陆运低,城中河四通八方, 消息传递也最快,多年以前是处繁华奢靡之地,曾是大晋心脉之所。可也正是因为走船过顺,导致城池难守,海匪轻易来犯,杀成一片血河。 五年前被弃为鬼城之后,河道填补筑起城墙,只供一条狭小的溪水流外,彻底将临安包围。 瘟疫也正是因为填补城墙引起的祸端,洪流靠一条溪水流出不去,城中水位不断高升,最后倒灌入城,整个城成了一处水缸,泥浆灌满整条街道,十多日未退干净水。 隔离区地势较高,淹水不深,两条街外的瘟区大水褪去后,瘟疫瞬速爆发。 小哑巴扯扯她的衣裳,示意她从倒塌的两栋房中穿过。夜间漆黑,月光灰暗,她搀着旁屋小心翼翼往窄巷里走,水面幽静,房屋倒塌的缝隙之间,她撇过一旁河道,那儿亮着一盏昏黄的烛光,细微的敲打声悄悄传来。 苏云青改变方向,蹲在旧屋半面破墙后往那方看。 白日挑事的大汉,此时拿着锤子用周围废弃的木屋板修复一艘不大的船,看船样,再做几日就能完工。 小哑巴拉拉她的衣袖,指向黑暗处的房子。 房子外看破损严重,可里面却别有洞天,是个较大的宅院,四座独房围绕一个院子,平时仅他一人居住,左侧的房屋居住痕迹明显,右侧屋门紧闭。 苏云青推开右侧屋门,屋子不大一眼可望到头,两侧堆满木箱。小哑巴撬开一个箱子,突然对她‘啊’了一声。 足有三箱粮食!而再旁边是几箱银钱。 “他是想走?” 粮食、银钱、修船,大汉是想独自离开? 小哑巴说不出话,在一箱珠宝里面翻找,找出一条白玉佛像檀木珠链,紧紧攥在手里。 苏云青不明所以看向他,“是你的?” 小哑巴摇头,打着手势。 “你娘的?” 小哑巴点头。 苏云青好奇查看这几箱珠宝,大到金手镯,小到豆粒大的耳饰,瞧起来像是当掉换粮食布匹。 小哑巴手舞足蹈拍打木箱盖,在拍拍自己的胸口。 “你是想说,百姓把家里有钱的东西都当给了大汉?” 小哑巴收好佛佩,展开双臂划了个大圈,又指向屋子里堆积的金银财宝。 她已经猜出大概,整个临安的钱财,都在三个月的时间内被大汉卷到了屋里,如此可见他确有想跑的心思。 苏云青扫了眼屋子,总感觉内外屋子大小不一,她盯住木箱堆积起来的木墙,艰难移开两个箱子后,发现一扇极小的门掩藏在后,慢慢推开门里面伸手不见五指,一股纸张的湿腥味传来。 她点燃烛光,往屋里一照,墙上挂着一张巨大的大靖地图,河流仔细标注!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34章 贯穿大靖的河流图?!从何穿形能缩短翻山越岭的路程达到目的港口。 桌上堆砌的书卷甚至有旁国河流向,连乌余也在内。 这大汉是个海匪!几年前海匪伪装成商船入侵临安,他因身受重伤昏迷而没随大部队离开,等醒来时,只留了一艘无法航行的小破船,根本走不了,只能身处临安做了临安户籍的假身份,用偷抢来的钱开几间铺子,倒也算混得不错,如今临安闹瘟,再不走命都将搭在此地,于是他高价卖粮,把城里的钱偷抢拐骗进自己的口袋,哪是什么好人,根本就是临安最恨的海匪! 这些证据交出去,百姓绝不会放过他。 苏云青继续翻找,发现一张沾水的小竹筒,里面有张纸条。写信之人从前没联系过大汉,为了取得他的信任,何人所写与信息来处写的非常明确。 传信之人也是个海匪,说知道大汉留在临安,想和他分一笔钱。海匪在不夜坊听到消息,皇上贬京中大官入临安整治,他们这些海匪若是被查到只有死路一条,多年经营的财产不管黑白全要充公,到时就什么都不剩了,不如整合百姓,挟持京官,要挟朝廷拨款,到时一片混乱之下,也无人知道是他们怂恿,五年前朝廷拨了巨款,这次既然有官入城说明有政治之心,说不定也能拨那么多,钱一到位,海匪在外接应,两人会面分赃。 大汉早有想跑的心,能多一笔巨款当然来者不拒。 既是在不夜坊的海匪,那手里多年抢来的钱怕是挥洒完了,急需那笔账。 这或许正是张远达所言未查出的眼线,并非朝中之人,而是一个被遗弃更名换姓的海匪。 除了这封信,再无其他信息。 小哑巴突然在门口‘啊’了几声,他的耳朵灵敏。苏云青紧忙吹熄烛光,把东西放回原位,然而此时脚步已在宅院大门外,他们若是此时出去,定会与大汉撞个正着。 她快步冲出去,把房门关紧,随后和小哑巴一同架起木箱挡住密门恢复原状,留了条较小的缝隙,正好够他们两个瘦子挤过,躲进密室。 宅院大门开了又关,脚步朝他们所在的屋子走来。 房门打开的瞬间,苏云青与小哑巴正巧关上密门,密室凌乱狭窄,他们不敢移动,怕碰到物品引起异响,只能紧贴房门蹲下。小哑巴护她在后,袖里的匕首已悄然拔出。 脚步在屋里来回移动,一束火苗点燃,大汉并未仔细查看,只顾着在屋里挑挑选选,选中珠宝箱后,搬起往外走,运往废船。 沉重的脚步逐渐远去,宅院的大门重新打开再关上。 苏云青推开一条门隙,确认没人后,将屋子里的证据一同带走,拉过小哑巴离开密室。 大汉去往码头需要一段时间,他们要趁机离开。 一切发展非常顺利,他们来到宅院门前,发现没人后闪出门外,关闭大门,正往巷子里原路返回时,一道脚步忽然往他们后方而来,四周房屋倒塌,无处可躲。 小哑巴紧忙掏出匕首回身,大汉出现在巷子口外。 硕大的身躯挡住巷子口的光迹,他缩起眼眸,“苏大夫,怎么跑到这片废墟来了?” 苏云青脊背发凉,调整情绪后回身,露出一抹笑来,“今日多做了些药,百姓都听你的,明日我要去瘟区疗伤,抽不出空给你们送药,正好现在有空,便给你送来了,敲门发现没人应答,正准备走呢。” 幸好出门前,以防万一,她特意带了药。 他忘拿东西居然回了头。 苏云青的心跳紧跟着狂跳不止,临安城内的事,她无法求助萧叙,只能靠她处理。教唆挑事之人不及时处理,等粮食一到,百姓分走粮食,真有可能把他们捆到瘟区,熬死瘟区的人,点一把火毁掉一切,让瘟疫彻底消失。 她打赌,有面前这个海匪在,这种事情,听信他妖言洗脑的百姓为自保,干得出来。 巷子的月色被大汉宽大的身躯挤压,黑暗一点点压迫而来。苏云青心中不安步步后退。 小哑巴察觉出大汉不怀好意的气息,拦在她的身前,大汉的目光一直锁在苏云青身上,赤.裸裸的眼神,她再熟悉不过,从她进城开始他这种眼神就定在她的身上,住在小哑巴家,正是因为她笃定他害怕靠近瘟疫,不敢多放肆,所以才得来安稳。 而现在,在人家门口前…… 大汉露出泛黄的牙齿,讪笑道:“什么药啊,我看看。” 苏云青沉下脸来,“我想了下,还是明日给你好了。” 她抓过小哑巴要走,一根木棍夹着寒风与她的脑袋擦肩而过,砸到她的身前。 她骤然停下步伐。 今日办事,她还是太冲动了…… “不是要给我?拿来我看看。”大汉的脚步加快靠近。 苏云青攥紧袖子里调制护身的毒粉,跨过他丢来的木棍,拉着小哑巴头也不回快步走去。 骤然,大汉的身影从后压来,“把药给我!” 小哑巴迅速出手,却没想到力量悬殊,被大汉扣住肩膀直接掀飞出去。 苏云青心中一惊,直接动手朝他挥洒毒粉,大汉蓦地痛喊一声捂住双眼倒退两步,她紧忙趁着间隙去扶小哑巴。 突然,木棍从旁闪来,她余光瞥见迅速反应躲闪,躲过大力却没躲过余力,木棍打在太阳穴,顿时眼冒金星,身形不稳脑袋直接撞在废弃的土墙,土墙稀碎一块块散架压在她的身上。 一股强力把她从土墙里提出来,大汉被毒粉烧灼的脸异常恐怖,他的大掌一把叩住她纤细的腰用劲压在地上让她动弹不得,“苏大夫,难得送上门来。” 苏云青脑袋一阵发晕,眼前久难聚焦,“我、我给你药……” 大汉丑恶的脸压下,“苏大夫,我们也相处一个多月了,平日我也不想和你对着干呐,是那帮蠢货天天挑事,你看,要不我们和平共处?” 苏云青躲开他贴近的脑袋,两只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可尽管他不用手,光是力量压下,她绷直的胳膊也不得不被迫弯曲,看着他逐渐靠近。 “你中了我的毒,不想死,放开我!” 大汉阴沉笑道:“我确实中了你的毒,苏大夫你长得真好看,何必跟着你那个穷丈夫,不如跟了我?我有钱呐,你要多少钱,我都能给你。” “滚开!” 苏云青掐紧他的脖子,此时双手已经弯曲颤抖,不许他的靠近,而扣住她腰杆的那只手,隔着衣料摩挲她的肌肤,恶心极了! 这些日子他吃了她太多的药,导致毒粉并未起太大作用,这出乎了苏云青的意料。 她一脚踹向他的裆.部,大汉霎时倒吸一口凉气,苏云青想借机起身,却惹怒了他,他一只手钳住她的双手手腕,压过头顶。 大汉怒斥,“我看你是想死!” 他俯下身,恶心的脸向她凑近。苏云青霎时头皮发麻,动弹不得。 突然,大汉松开她的腰,动作极快往旁边闪躲。‘噗呲!’小哑巴的匕首插进他的肩膀,他见大汉躲开要害,紧接着拔出,在大汉没反应过来时,又是两道刺去。 苏云青借机对准他的根部用劲全力,踹了两脚,大汉疼得两眼翻白,松开她,躬缩在地上打滚,一时不知捂哪道伤。 毕竟往年做过海匪,功夫十分了得,耐力超乎常人,小哑巴再准备刺刀时,手被他钳制住了。 苏云青抄起木棍,在大汉刚坐起时,对准他的脑袋猛地一敲,额头鲜血直溅,他居然还没倒下,准备追来,她急忙拉过小哑巴跑,离开这片废墟。 惊魂未定回到屋子里,苏云青抱紧萧叙的剑缩在昏暗的角落里,他遗留的气味竟能安抚她恐惧的心里。 小哑巴身上染血为她倒来一杯温水。 ‘我娘在这里,他不敢追来。’ 苏云青整合那堆收集来的证据,明日一早,他们将这些证据公之于众,只能拉拢百姓的力量反抗他。 她心有余悸,一夜难眠,加速研制药材,结合万草堂送来的以往病症反应,她写的药方与他们所提供的重合率高大六成,外加她试验出来的结果,如今能达到八成效果。 染瘟后十多日的寿命,她如今能延到一月,虽不能根治,但已在逐渐好转。 剩下的两成,她拟出最有可能的十份药方,可是药效过猛,不知那道方子可行,明日要去瘟区试验才可。 “苏大夫!苏大夫!”院子外传来崩溃的抽泣声。 苏云青抱紧剑出门查看,是平日经常帮她说话的阿婆,哭得撕心裂肺双膝跪地,双手合十求着她。 她捡起阿婆的拐杖上前去扶,“您怎么了?!” 阿婆崩溃道:“我儿啊,我儿他说身上痛啊,像虫在咬,他不想活了,苏大夫求你救救他,救救他吧。” 苏云青:“他在哪?” 阿婆颤着手往城门方向指,“正往城门去啊。” 苏云青扶她起身,“您先起来,瘟疫我已经研究出法子来了,能活下来的。”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35章 “我去找他,您先别急。” 阿婆哭着说:“我不想给你添乱,但我劝不住他,瘟疫带走我的老伴,带走我的儿孙,一家老小死完了啊,只剩我们俩两了……求求苏大夫……” 苏云青先一步去寻阿婆儿子,小哑巴装满草药,背着背篓紧随其后。 她一路狂奔,并未得到休息的身子,摇摇晃晃不敢停歇,不远处她见到踏上城墙阶梯的身影,“阿川!” 阿川驻足回首看来,溃烂的手扶着城墙微微颤抖,“苏大夫。” 苏云青:“为何要寻死?!” 阿川:“痛啊……苏大夫治了一月,我的身体还是隐隐作痛,每日苟延残喘,有何意思,不然死了算了。” “今日我夫君送来一车新药材,他在很努力帮我们寻药,我已经研制出了一套方案,你若不介意,可否帮我试试,阿婆在等你回家呢。” 阿川顿了一会儿,放眼往去,阿婆佝偻着身子在小哑巴的搀扶下跌跌撞撞跑过来,嘴里喊着他的名字。 苏云青站在城墙下,好言劝了许久,才终于把人劝动。 她实在不知,为何昨日还充满希望的人,今日却一心寻死。 不止阿川心情沮丧,整个瘟区都是一片死气。 她招呼小哑巴熬碗药给阿川送来,“昨日不是还好好的用药,为何今日如此丧气?” 阿川瞧着站的远远的苏云青,“苏大夫也怕死,何必冒死来救我们这些人。” 瘟区那些人闻言坐起身,附和道:“我们这些人早该死了,苏大夫要不别救了,我的命虽然吊着,可疼痛一日不少,长痛不如短痛,不想再被折磨了。” 苏云青蹙眉问道:“是有人和你们说了什么?” 阿川叹息,“白日隔离区那些人在荆棘栏外相谈,说苏大夫根本救不了我们,只是拿我们的命为他们试药,最后还是要死的。” 苏云青惊愕道:“不是的!我……” 一个瘦子说:“可药就是要人试不是吗!他们说他们每日都能拿到苏大夫给的药,和我们这里喝的苦药完全不同,我们喝的药并不能减轻症状,疼痛一日不见少。” “可你们在好转……” “苏大夫!什么时候是个头啊……真的太痛了,不如一了了之,找个痛快,等我们全死了,瘟疫也就没了,像他们外头说的,一把火把我们烧完算了。” “让我死!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瘟区这些人开始躁动。 “苏大夫!有人又呕血了!”人群里有人喊了一声。 “呕血?!”苏云青慌忙前去查看,不应该的,瘟区已经十多日没有再死过人,连呕血症状都已消失,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现在只是要研制出最后两成解药,瘟疫就能除了。 一个病患在床边成片成片呕出乌血,苏云青怔在原地,“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 阿川:“今早他媳妇给他送过一个药丸,说吃了药丸就不痛了……我们才知,外面的药和我们吃的药不一样。” “!!!”苏云青怔愕道:“外面的药确实不一样!那是调理生息补元气的!瘟区粮食不足,你们粒米未进,寻常吊命药都要放轻药效才能给你们使用,你吃补气丸不是寻死!” “小哑巴!”她叫来小哑巴,接过他熬好的药,递给呕血病患。 病患用手接着血,可那血好似开了阀往外一下又一下喷涌。 苏云青把碗递给他,“这是药,你先喝,你先喝下去!” 病患满手鲜血接过碗,看见她躲闪的手指,抬起眼,眼球凸显瞪着她,暴躁道:“你给我们每个人吃的药都不一样!不是试药是什么!” 他扬手猛地一下砸碎碗,‘啪嗒!’碗砸在血地,碎片飞溅,一块锋利的碎片划过苏云青的脖子,她余光瞥见已来不及,脚下一绊坐倒在地,脖颈传来一阵刺痛。 凉意如蛇游,刹那间顺着脊背爬满四肢百骸,她目光木讷,看向倒在血泊之中的碎碗。 “苏大夫!”阿川几人着急想来扶,却又不敢碰她,只能转而去控制暴躁的病患。 小哑巴惊慌失措上前扶她,苏云青察觉脖子的异样,“别、别靠近我。” “你看!你看!她也怕死!就是那拿我们试药!他们这些江湖大夫心肠坏得很。”病患含着满口鲜血,大吼大叫。 她仓皇起身,冲出瘟区,身后的嘲讽不断而来。 “看见没!看见没!她根本就没有解药!” 苏云青心跳剧烈,跑回屋子,小哑巴慌慌张张给她打来一盆清水,让她洗去身上的浊气。 她换了身干净衣裳,可脖子的疼痛并没有消失,不断用清水捂住脖颈,波澜的水面倒映出她被碎片划出的伤口,鲜血搅和清水顺着白皙的脖颈流向前襟。 恐惧油然而生,冷汗直冒,脸色惨白,她再次用水洗了数遍。 小哑巴捧着盆清水,在远处望着她,第一次在她眼中看见无助彷徨的神情。 第87章 临安(8) 苏云青用清水足足洗了一个时辰, 脖颈的伤口不深,但感染引起的反应很快,没太久她的五脏六腑一阵绞痛, 手脚关节发酸。 小哑巴按照她给出的配方, 一次烧起十个药炉, 将未试过的药放凉, 全部摆在她的面前。 苏云青看着那些浑浊的药,一碗碗端起来,一股脑全部喝进肚子里, 喝一种药感受身体的变化, 写一次方子,握笔的手哆嗦不止, 字写得歪歪扭扭。 小哑巴蹙紧眉头,在一旁为她研墨递纸。 最后一碗药喝下时,苏云青一口乌血喷溅而出,弄花满桌药纸。 ‘啊!’小哑巴惊惶一声,却被苏云青推开, “离、离我远……” 话音未落,她骤然失去意识,歪头倒在地上, 不省人事。 临安的天总是阴晴不定,才过几日太阳, 雨又落了下来。 雨水哗哗落在地面。 苏云青混沌的意识, 是被喧闹声吵醒的。 “……我丈夫昨夜死掉了!你个死哑巴堵在这里做什么!让那个什么苏大夫给我出来,她昨夜去到底给他用了什么药,让他受尽折磨,呕血而亡!” 小哑巴拦在院子前, 把所有指认大汉身份的证据展现给百姓看,他不会说话,写了数张纸指认大汉的罪行。 “海匪!怎么可能?” “你个哑巴,拿这些假东西糊弄谁呢!” “那粮食都是明码标价买的,这瘟疫当前,他舍得拿出来卖都不错了。” 阿婆:“海匪?!就是他们,就是他们冲进临安杀烧抢夺,才害得临安沦陷变成鬼城,你们怎么还帮一个海匪说话!” “就这一封信,几张海图能证明什么啊?” 阿婆:“我看你们才是蠢货,谁能有海图!除了海匪,谁还能有这么详细的海图!他是在利用你们,把我们的钱骗完,我怀疑瘟疫和他脱不了干系!” 这两派各持一言,又相互掐起来,小哑巴手里的东西不知在混乱中,被何人打掉在地,所有证据泡在水里,小哑巴慌乱去捡,手被人群踩了无数脚。 “她不是江湖大夫吗!我要她出来,给我一个说法,我的丈夫吃她的药被毒死了!” “把她抓出来,给我丈夫赔命!” “她可不是什么江湖大夫,她是京官家眷!”大汉的声音在人群间响起。 倾泻的雨击打在地,小哑巴视线模糊隔着拥挤的人群顺声看去,大汉手里拿着两张画像,女子是苏大夫,男子是苏大夫的丈夫。 百姓哑声,顷刻间周围的一切只剩熙熙攘攘的雨声。 “京、京官?” 大汉抖动画像,“没错!他们根本不是什么江湖郎中!就是派来的京官,大家想想,他们入城如此诡异,欺骗我们说是郎中,难道不是为了打探城中消息还传递给圣上,让我们轻易相信他们,最好闹得个城亡?” “城里可是有瘟!救我们要花费多少的银子,圣上会吗!最好的方法就是弄死我们,把临安夷为平地,把我们的家园夷为平地,让我们无处安生,让我们染瘟而亡!” “他们!就是想让我们去死!说什么救人,一个月来,该死的还是在死,她救了谁?她和那个京官里应外合传递消息,一个月就是为了拖延时间!昨夜又有人熬不住瘟疫,跳城而死,临安被诅咒了!” 阿婆双眼瞪大,“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我的阿川原来想跳城墙,是受了你的蛊惑!” 阿婆的声音埋没在人群之中,并没几人听见。 大汉:“还不快把苏大夫抓起来审问!抓起来让朝廷看看我们这些苟延残喘的百姓过得什么日子!” “抓起来!” “抓起来!” “抓起来!” 人群高举棍棒,齐齐在外喊着。 小哑巴盯着那两张画像,终于回过神来,拿起匕首堵在他们面前,面露凶恶一副誓死拼命的模样。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36章 那群人疯了似得,闯进院子里抢夺板车上的药材。 ‘啊!啊!’小哑巴挣扎着说不出一句话,手里的匕首胡乱挥舞着,划伤不少人。他将人群惹恼,寡不敌众,众人摁住他。 “当初饶你一命,让你如此张狂!那个死哑巴,和你姐一样是个短命鬼!” 一句话激怒小哑巴,他匕首一挥,直接斩断那人的手指,‘咕咚’食指落尽泥巴里。 “啊啊啊啊啊啊!该死的哑巴!”那人捂住手指,凄厉而叫。 小哑巴靠在药材边,匕首挥舞不止,百姓被吓住不敢再上前。 大汉一脚踩在检举他的证据上,把那堆东西摁进泥里,大步朝小哑巴走来,小哑巴见到他的块头,昨日被轻松掀飞的记忆重新浮现,手脚定住两秒,目光骤然发狠似得,攥紧匕首对准他挥了两下。 大汉已看透他毫无章法的手法,快速闪开,直接扇他一巴掌,小哑巴偏头倒进泥水,匕首脱手,耳朵一阵嗡鸣。 “把药材拿走!” “住手!”苏云青捂着胀痛的胸口,磕磕绊绊虚着步子挪到院子。 大汉眉梢一挑,“苏大夫可算出来了。” 他一声命下,“抓住她!她是京官家眷!” 两张画像突然出现,苏云青滞在原地,或许是气急攻心,还没来得及辩解掩盖,一口血雾冲破雨幕飞溅而出,嘴中的血止不住的流,她扶着墙双腿一软跌在地上。 “瘟!瘟!苏大夫染瘟了!” 一时间所有人不约而同退出院子。 大汉见状跑得飞快,快速检查自己昨夜有没有被伤到。 他磕巴道:“快、快把她丢到瘟区!把他们丢到瘟区!放在这里我们早晚也是死路一条!快点啊!” 听从他的百姓,唯唯诺诺,在院子外犹豫半天,不敢靠近。 大汉:“什么苏大夫原来是假的!她现在无力反抗,就两条街距,快点丢过去,不然我们都要完蛋!” “还有,还有这死哑巴的娘,一起丢进去!” 在大汉的怂恿下,几个人包裹严实,冲进屋子里把小哑巴的娘和苏云青用麻绳捆了起来,让她们无法动弹。 小哑巴挣扎着想爬起身,大汉一把锁住他,“我弄这小子,你们动作快点,京官家眷还有点用,赶紧丢到瘟区,把这屋子一把火烧了!” 大汉对准小哑巴的脑袋一棍敲下,挣扎着的小哑巴一阵天旋地转,倒在泥水里无法动弹。 大雨冲刷,那群人在他家四周浇满油,油混合水,一把火点燃他的家,雨水也冲刷不掉的大火在他眼底肆意燃烧,四周的人逐渐受惊离开,小哑巴被双手捆绑丢弃在丢弃尸体的官府里,等他再次醒来时已不知过了几日,浑身乏力,费力挣脱双手束缚。 幽暗的天际仿佛剌破血口,滂沱大雨狂下不止。 木屋边又搭建了几座木屋供下人居住。 “侯爷,第一批粮过两日就到……”商泓装好今日的饭菜放置在萧叙面前,等他审核。 萧叙盯着饭菜瞧了一眼,问到周叔,“城门前的东西依旧无人来收?” 周叔惆怅摇头,“已经两日未收,夫人在城中那么辛苦吗……不吃饭怎么行啊。” 萧叙颦眉,思索着,“不会。她就算无空前来,跟在她身后的小哑巴也会准时开门取走。” 从未有过一日,他送去的东西,她没有收。 除非,她无法收。 他指骨在桌上轻叩。 周叔一眼洞察他的想法,拦住屋门,“少主不可冲动,我们入城查看即可。” 萧叙缩起眼眸,“今日,我要见到她。” 他取过长枪,大步流星冒雨往城外走去,没行两步,侍从突然带来奄奄一息的小哑巴。 萧叙更加意识到事情不对! 侍从:“属下在城外巡查,发现他跑出城,摔在泥地里,上前查看,他身上有被殴打过的痕迹,手腕被麻绳磨损,他拽着我们衣袖张嘴想说什么……” 萧叙沉声道:“给他纸笔。” 小哑巴右手扶着哆嗦的左手,费力简述城中发生的事情。 ‘……苏大夫染瘟,被丢到瘟区,如今生死不明。’ 落笔瞬间,一抹黑影已然冲到屋外。 “少主!”周叔冒死拦到萧叙身前,“不可!夫人孤身入城正是为了护少主安危,瘟疫猖狂,您怎可冒死入城,我们去救夫人出城!” 侍从齐刷刷与周叔站在一起,挡住萧叙去路。 长枪尖刃,对准他们。 “让开。” 商泓躲在屋檐下,攥紧食篮,不敢动弹。这饭……还送吗。 周叔面色铁青,“少主!” 萧叙轻阖双目,眸光森冷,长枪横扫,清出条路快速翻身上马,飞驰向城门。 周叔颠簸腿跑不快,着急对侍从道:“还不快去追!” 城中,几个百姓见城门微敞好奇凑到门外。 “苏大夫居然是京官家眷,见她第一面我就觉得她和她那个耍枪的夫君不是什么好人。” “没想到还真是来暗查临安的人。” “什么治瘟疫,就是拿人试药!现在她自己染瘟了,恶人有恶报,真是畅快。” “小哑巴每天来城外找些什么东西?该不会是秘信?” 几个人围住城门前的包裹,全部拆开,洗干净的衣服抖落在脏兮兮的泥地,他们无礼翻找,最后把衣服踩进泥中,用衣服擦拭鞋底的泥巴。 “几件姑娘家的衣裳,哪有什么信。” “这呢?还有一个包裹。”另外两个人打开大包裹一瞧,里面整整齐齐摆着饭菜,“她居然偷吃!什么粒米没有!竟在诓骗我们!” “真是个贱人!回头我要弄死她!” “哈哈哈哈哈,她已经被丢进瘟区,活不过几日了。” “哒哒”马蹄声响起,门前几人闻声抬头的瞬间,长枪直刺而来。 “谁?”拿衣服擦鞋的人还没仰头说完话,脖子一凉,长枪已然贯穿脖颈。 “啊啊啊啊啊!杀人!杀人了!”几个嘴里塞满食物的人,满脸溅上鲜血,米饭喷出,吓得一屁股坐在泥巴里。 萧叙眸中暗芒闪过,注视他洗干净的小裙子被这群找死的人践踏,眉梢怒意猛跳不止,长枪拔出再次对准另一人喉咙,鲜红的血从长枪.刺尖流到矮子脖颈。 那人吓得发抖,另两个人趁机起身,“你、你是京官!” “京、京官,京官杀人了!京官杀人了!你、你你杀百姓!你杀百姓!” “我夫人在哪?”他神情隐晦不明,周身气场阴戾骇人,低沉一笑,“我没她那么好心肠,你们的命对我而言贱如蝼蚁。” 勒紧缰绳,骏马翘蹄闯进去,径直杀进城中。 快马经过隔离区,百姓仗着人多,高举武器拦在马前。 “他就是朝廷派来的京官!” “把他抓起来!让朝廷给我们拨粮!” “没错!抓起来!” 大汉埋没在人群里,幸灾乐祸看着起哄的人群。 瘦高个举着把重砍刀,人都要站不稳了,冲在最前面叫嚣,“什么大夫!你和她一样遭报应!等死去吧!” 萧叙斜睨着他,驾马缓步上前,二话没说,长枪手腕一番,瘦高个的脖颈顿时鲜血飞溅,瞪圆双眼,直愣愣往下倒,砍刀脱手,直接插进他的胸口,瘦高个一口血喷溅而出。 “最好给我跪着祈祷她平安无事,否则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长枪一划,指向脖子死绝在地尸体。 闹事的百姓愕然哑声,似没想到京官不问三七二十一,动手果断迅速,杀了再说,愣神之际,黑马已然闯入人群,直奔瘟区。 萧叙长枪挑开瘟区栅栏,奔在长街,急促的马蹄声引来瘟区病患的注意,纷纷从屋里探出头来。 “是、是苏大夫的夫君!”阿川吼了一声。 萧叙勒马悬停,调转马头回首警惕望向他。 阿川捂住口鼻怕染给他,紧忙带着他往最偏远的屋子去,“苏大夫昏迷多日未醒,我们这方瘟疫严重,只能给她安置远些……” 长街太远,他跑不动了。 阿川气喘吁吁道:“最、最远,最……破那间就是……” 萧叙凝他一眼,奔向远处,在一间破屋前翻身下马,推门而入,阴暗潮湿的房间内不见一丝光迹,尘灰与腐朽霉味扑鼻而来,再往里走,血猩气愈发浓烈。 他扯开破烂的白帘,白帘落下的瞬间,她的身影躺在床上对着他,床上的人儿满身是血,蓝色的裙子、破败的床单、肮脏的泥地,全是她的血。她无声无息,紧闭双眼,嘴角鲜血不止,手腕无力垂在床外。 刹那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冻在原地,血染红的衣服,刺痛他的双眼,心脏被无形的手攥住,四肢百骸被狠狠撕裂。这样的场景在他记忆里封存太多年,相依为命苟存于世的人,惨死在他面前。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37章 雨滴拍打在屋檐,凌乱、慌张,不知所措。 她拼命救城里的人,落得个被他们遗弃在此自生自灭的下场。 向她靠近的那条路近在咫尺,却又无比漫长,长到他不知念了多少遍,希望她活下来。 发颤的手指探寻她的鼻息,微弱的气息触到他肌肤的瞬间,心中沉重的石头落地,巨大的响声震动心跳。他无力跪倒在她床边,揽过她紧紧抱在怀里,冰冷的薄唇亲吻她脉搏虚弱的跳动。 他无声抱着奄奄一息的她,僵硬良久,一滴滚烫的液体砸进她的脖颈…… 屋外传来着急的脚步,周叔等人着急忙慌赶来,骤然停在房门外,望着屋里的一幕,定住身影。 萧叙想带她离开此地。阿川及时道:“她、她不能走。” 话音刚落,他猛然转头,猩红的眸子瞬间燃起狠戾的焰火,锁住阿川。 阿川:“我、是……是苏大夫之前说的,初期症状尽量少挪动,防止病症加重。” 周叔:“我让侍从尽快将周围清理干净。” “屋子收拾干净,注意安全。”萧叙扶她躺下,目光落在芳兰身上,毋庸置疑道:“打盆温水,为夫人擦身换衣。” 芳兰低垂着头,靠向一侧给他让道,“是。” “哑巴在哪?”萧叙停步在阿川面前。 “在……估计在他娘那……” “带走。” 几座房外,小哑巴扑在他母亲的床边撕心裂肺哭着,一个声都发不出来,只能张嘴痛苦呜咽。 阿川止住步伐,凑上前把小哑巴从血泊里拉出来,小哑巴的娘死了。 他手指攥着他娘染血的衣服,阿川怕他染病,将他拉开,小哑巴挣扎着被扯开,手在空中胡乱抓,握住她娘冰冷的手,拉扯间,他娘的手捶到床外,白玉佛佩沾着红血,勾在惨白的手指间,悬挂在空中晃荡。 ‘啊!啊!啊!’ 萧叙站在门外,望着他无助崩溃的神情,想靠近却又被活生生拉开。 “拉去烧了。” ‘啊啊啊!’小哑巴反抗着,泪水滑满脸颊。 前几日找回玉佩,他娘还笑着摸他的头,说玉佩开了光,能带来福兆。有苏大夫在,她的病很快就能好了,等她的病好了,他们就离开临安,就算因是临安户籍,被追杀也没关系,她永远都不会离开他…… 小哑巴没有家,没有家人了。 他们把他娘拖到宽阔的地方,浇满油一把火烧了。 小哑巴跪在大火前,将军府的侍从拽着他的双臂往外拉,他死死盯着大火吞噬她的身影,直到再看不见半点。 阿川:“苏大夫出事后,她母亲的症状迅速恶化,今早还……” 她死在小哑巴出城搬救兵的时候,他错过见她的最后一面。 小哑巴满眼仇恨盯着大火,浑身溅满淤泥,若是没人拉住,他怕是早已随他娘而去。 萧叙立在他身旁,静静淋着细雨,蹿天大火在他瞳仁闪烁,这样的场景他依稀记得,与他母妃染瘟去世时,一模一样。 沾满鲜血的玉佩掉落在小哑巴眼前,小哑巴躁动的神情怔住,顺玉佩抬眼看去,萧叙手指勾住珠串。 “接着。” 小哑巴颤抖双手如视珍宝捧着玉佩,紧攥在手,玉佩雕刻的佛纹在他手心压出痕迹。 见他安稳下来,萧叙抬指让属下把人架回房中,“给他纸笔,写。” “染瘟最多……可活几日?” 小哑巴:‘……十日。’ 萧叙眼帘垂下,掩去黯淡的神情,干涩动了动唇,“她可有研制出药方?” 小哑巴:‘她写出的药方有十种,但不知道哪种可治,也不确定是否可治。’ 酸涩的情绪翻滚,涌到咽喉一阵胀痛,停顿良久,萧叙才缓慢开口,“十日……已经过了两日……” 他放眼看向换完衣裳,安静躺在床上的身影,再不会恶劣与他争执。 小哑巴同样定定看着她,泪水蓄满眼眶,眼底灰淡的神色恍惚而沉静。 “我送进城的药材在哪?” 小哑巴:‘被瘟区外的人抢空了……他们点燃一把火,把药方和我家一起烧了。’ 没有药材,没有药方,只能等死。 小哑巴抽出一张新纸,不知在写什么。 “侯爷。”商泓一路不敢多言,此时终于说了第一句话,“有家药商专为万草堂供药,药材珍贵稀缺,十分难得……” 萧叙:“他们下一次运药在什么时候?” 商泓:“两日后。” 萧叙凝视他,“把药劫下。” 商泓:“我……我是想说找他们买药。” “你觉得他会卖?” “不会。” 萧叙:“你派人去劫,手脚利索点,我要药,杀人灭口,一个不留。” 商泓:“劫药车?” 萧叙丢了个眼神给周叔,周叔瞬间明了,对属下低声下令,让他即可启程。 商泓自从跟在萧叙身边后,就觉此人手段阴狠,做事决绝,光是劫车?没那么简单,他要把药商杀了,取而代之自己掌控整个大靖的药物疏通。 “把临安守严,一只苍蝇也休要放出去!” 周叔恭敬道:“是。黑甲军明日午时可达。” 小哑巴放下笔,‘我记得不全……只能记住三种……,她染瘟那晚一夜喝了十种药,不知药物有没相冲……’ 商泓惊愕道:“相冲?!” 也就是说,如果十种药方皆不可行,药物在她体内相冲,她连十日都活不到! 萧叙缩起眼眸,“是谁?害她染了病?” 小哑巴眸中闪过一丝阴鸷的光芒,‘是城里所有百姓,算计她,打压她,平日时常堵在我家门前,抢夺药材!他们骗她来瘟区,骗她熬药治病,摔烂碗,瓷片划伤她的脖子,倒是她染上病,他们还在嘲讽她怕死……’ 萧叙周身戾气深重,那股杀气骤然升起。周叔见状不对,扣住小哑巴的双臂,不许他在写下去,小哑巴挣扎着,双眼充血,张嘴无声嘶吼。 ‘是他们!是他们!他们都该死!他们都该死!’ ‘杀死他们!杀死他们!’ ‘是他们!是他们不得好死!他们要遭报应!他们要陪葬!!!’ 如果不是那夜他们骗她来瘟区,不是那夜遇上那个乱吃药的蠢货,她不会染病!药方已经出来了啊!不用三日……不用三日,他娘说不定就能活下来了,不用三日他娘的瘟就能解了……他们都该死! 周叔扯过小哑巴丢给侍从,“带他去安葬他娘。” 萧叙:“去给我查,一个都不要放过。” ----------------------- 作者有话说:闪亮登场[墨镜]今儿早!发! 第88章 临安(9) 侍从已最快的速度把苏云青所在的屋子与旁人的分开, 又在旁边收拾了两间干净屋子。 隔离区的百姓不死心,高举武器闹事,阿婆和阿川带着一小部分人与他们争执, 把闹事的人拦在瘟区外。 侯府人不多, 为保证自己安全下, 他们大守外城, 小守苏云青这方小院,其余的事不参与任何争斗。 周叔带着一堆烧废的书册回到瘟区,为萧叙准备的干净屋子他从未踏足, 孤身坐在苏云青屋中的门厅内查看小哑巴留下的药方。 “少主身份矜贵不同旁人, 万不可染上浊气,夫人这有我们照看……” 萧叙掀起眼皮, 摊出掌心,“搜到什么?” 周叔用袖子沾去一堆册子上的水迹递去,“药方烧毁大半,万草堂的东西也所剩无几,但找到几张药效单。” “还有这些东西。”周叔从那一打东西里面翻出海图与画像, “张大人与夫人所说的暗线,应该就是这个海匪。夫人在城中一月琐事调查差不多了,瘟区百姓对夫人尚且尊敬, 只是隔离区一些,受人怂恿, 尖酸刻薄每天堵在小哑巴家外抢药。” “粮食明日便到, 夫人怕是想在粮食到前,将背后怂恿之人揪出来……” 毕竟夫人也知,那些粮食来之不易,且没有太多, 根本经不起折腾。 “海匪?”萧叙查看那些图纸,甚至还有抢夺粮食与银两的记账,只不过抢走百姓的钱,大部分已被海匪带走。 “是……据小哑巴说是个身高八尺,肌肉发达的男人,极其好认,但今日并未在百姓中瞧见。前几日夫人调查时,他对夫人动了手,想用强……” “人在哪里?” “在城内边河。” “侯、侯爷!夫人吐血了!”芳兰手足无措站在床边,手里拿着沾血的帕子。 萧叙放下东西快步冲入房中,入眼便是她昂头喷出血雾,她的胸腔快速起伏,触目惊心的乌血从嘴角喷涌。 “苏瑶?!” “少主不可!”周叔急忙拉住要往苏云青去的人,“夫人染病是由血液传染,待在一个房中已是冒险,不能再靠近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38章 芳兰吓得不轻,哆嗦着满是血迹的手,戴在面前的面纱溅上几滴苏云青的血,“侯、侯爷……” 周叔冷呵道:“快给夫人擦干净。” 芳兰发着抖,清水洗帕子,很快变得浑浊不清。 萧叙已经甩开周叔的钳制,离她的床边不过几步远的距离。 “来人!”周叔一人攥不住,屋外的侍从迅速走进来,拦在他身前。 “咳——!”苏云青又一口血柱喷涌。 “让开!” 萧叙喝斥一声,拧住侍从的胳膊,准备翻转反制。 周叔立即阻止,忙劝道:“少主,夫人独自入城就是为防止您沾浊气,她身染重病,不可移动,城中百姓不善,若您也倒下,就无人能护住夫人了。” 见人冷静下来,周叔乘胜追击道:“药材不在,药方不知,少主万不能冲动。” “大家来看看!京官杀人了!京官杀人了!扼杀百姓,这就是朝廷命官做的事!” “没错!我夫君被他杀了!他逃过海匪,躲过瘟疫,不过就是吃了苏大夫两口馊饭,竟惹来杀身之祸!凭什么我们粒米未有,她却能吃上肉!不公平!” ”我们就是想要求生,为什么非要治他于死地!” “给我们一个说法,我们要团结一心,反抗他们,要闹到圣上面前,给我们拨款拨粮,给我们安置住处!” “把他们抓起来!他们这么点人,能奈我们何?” “只要控制住苏大夫,不信她夫不从!” “就是!把苏大夫劫出来,拖到官府去!那才是你们这些京官该去的臭窝!” 喧闹的声音,无时无刻不在绕她清净,她每日都在过这样的日子,却什么都不说,一心只想破除瘟疫。 萧叙半眯眸子,望了眼不省人事的苏云青,转身取过长枪大步往外走。 闹事之人已被侍从控制,尽管跪在地上,却仍旧嘴不饶人。 方才入城他杀过的两具尸体,被侍从拖来摆在所有人面前,不遮掩不隐藏,大大方方让所有人看着。 老妇人嘴里说着恶毒与诅咒的话,下一刻一柄长枪架在她脖侧。 刹那间,四周寂静,针落可闻。 萧叙面色阴沉,戾气深重,居高临下凝视跪在身前的人,“你在咒她死?” 老妇人一甩头,昂起头来,“她就是该死!装什么好人!怎么朝廷命官还想要当众杀人不成!!!” “没有苏大夫,你们早就死……”阿婆步履蹒跚冲上来,抄起棍子要给苏云青报仇。 话音还未落,长枪骤然一划,老妇人的脖子划开大口鲜血直喷,倒在地上瞪着恐惧的眼,盯着萧叙抽搐。 “杀、杀人……”几个跪在旁边的人吓了个半死,挨的太近,血喷溅在他们脸上。 萧叙冷笑道:“我本就并非明官,杀人只是顺手的事。”他环视一圈,“还有谁要咒我夫人不得好死?” 鸦雀无声,众人呼吸不由放轻。 “粮食明日午时入城,多死几个人,多剩几粒米,街坊邻里会感谢你付出的狗命。”滴血的长枪缓缓移向另一个跪地低头贼眉鼠眼的男子。 他‘咚’一下,额头磕地,“官夫、夫人吉人天相……官夫、夫人一定、一定没事……” “对、对对,苏大夫……心地善良,舍身为民,一、一定好人有好报。” 好言好语,让他们愈发猖狂,那就暴力压制,一句废话不必多说,更不用费劲解释。 长枪在地上划出界限。 “越手剁手,越头砍头。” 侍从匆匆来报,低声道:“少主,小哑巴安葬完他娘后不见了。他在城外刨了两个土坑,说要回家看一眼,一眨眼闪进小道不知去处,属下怀疑他对海匪心生怨恨,恐怕是去与他同归于尽。” “夫人似乎很重视这个小哑巴……” 萧叙留周叔派人看守此地,他跟着汇报的侍从持枪前往边河。 “轰隆!” 行至废弃房屋时,一声巨响在不远处响起。 堵住河道的城墙被埋好的炸药轰塌,连带船只破开大洞,河水疯狂往里灌,船头肉眼可见下沉,装有首饰的木箱四散而开,细雨延绵不断,血猩之气逐渐传来。 大汉眉骨抽跳,“小畜生!!!” 他持剑对准掌控船舵故意撞墙的小哑巴砍去,小哑巴身姿轻盈,躲闪灵活,一剑落下斩断船舵。 大汉暴跳如雷,数剑乱刺,小哑巴绕柱用匕首反挡,利剑从他眼前掠过,剑面映出他坚毅的眼神。 他迅速低头蹿进货箱间,目光锁定粮食旁边的油桶。 “鼠崽子,跑哪去!”大汉在堆满货物的船里行动受阻,行动缓慢。 等他追上小哑巴时,一股菜油味传来,“哗啦”一下对准他泼来,半边身因躲闪不及,被菜油淋透。 小哑巴一把抽出货仓内的炸药抓在手里,另一只手伤的匕首卡着蜡烛从墙架扯下,火苗摆动。 “你找死!” 小哑巴突然把炸药往油上一丢,同归于尽的疯癫在眼底旺燃,他手腕对空一划,火苗在两人眼前往油落去。 大汉猛地提剑奔向小哑巴。 “轰隆!” 又是一声巨响,火波冲出仓内,金银珠宝宛如天女散花,炸进河水,窜天的火苗在船头燃烧。 萧叙踏过碎石,轻身一跃落上船只,船下内仓传来打斗嘶吼声。 “少主!”侍从紧忙跟上。 木片炸开,小哑巴和大汉的身上全是扎入肉.体的碎片,大汉的衣角已经被炸开的星火点燃,四周货物倒塌,根本无处可逃。 大汉慌慌张张脱着外衣,转头便见浑身是伤的小哑巴扶着柱子无声大笑。 “我杀了你!!!” 利剑朝小哑巴刺来,他眼底没有丝毫躲避意味,握紧滴血的匕首准备迎战。 剑对准他的眉心,一指距离时,小哑巴侧身,匕首在指间一转,变成立式,再一翻转,刺进大汉心脏。 同时,一柄长枪闪入,金属声刺耳相撞,猛然上挑,利剑脱手飞向半空。 黑靴踏过火河,利剑稳稳落到他的手中,萧叙视线掠过利剑,反手握后,长枪‘铮’一下对准倒地的大汉。 小哑巴将匕首死死往大汉胸口压,大汉攥紧他的手,自知一松小哑巴绝对要把匕首划向他的脖子。 匕首刀刃不长,大汉肌肉健硕,伤及不到要害,小哑巴眼底的恨意蔓延而出。 大汉盯着对在眼前的长枪,“你、你放过我,这满船财宝都、都给你。” 萧叙一言不发,望着小哑巴那股狠劲,眼中泛起一抹暗沉又戏谑的笑,手中利剑突然往地上一丢。 小哑巴怔了会儿神,望向萧叙离开船仓的背影,似乎明白了什么,与大汉同时扑向那把利剑。 萧叙下船站在岸边,目睹那艘船沉下大半。 本就不堪重负的船,因为太贪,压上过多货物而下沉愈发的快。 不出一会儿,一道踉跄的身影走出火光,站在船沿边浑身是伤,单手提剑单手提头,注视岸上之人。 小哑巴扫了眼侍从为他搭好的桥,把血淋淋的脑袋举到船外,松开手,那颗脑袋‘扑腾’落水,与金银珠宝沉入水底。 他拖着鲜血淋漓的腿,缓步走到萧叙身前,双手捧剑对他骤然一跪。 萧叙接过鲜血直流的长剑,满意打量着,最后放回小哑巴的手中,“赐你。从今以后,你名为封言。” 小哑巴惊喜昂头,顿时明了此番意思,他被面前这个武功了得的京官收入麾下。 侍从上前搀扶小哑巴,“此乃少主贴身佩剑,可上朝堂,可杀乱敌,少主此意是让你从今日起,成为夫人贴身暗卫,功夫自会有人传授于你。” 大汉放火烧小哑巴的家,还把少主给夫人护身的剑带走了。 萧叙带他回到屋中,让他把所剩不多的药案拼凑。 小哑巴专注翻看湿漉不清的药效记录,认真回忆他煎过的药剂,浑然忘了满身伤痛,左手腕部缠绕珠串的玉佛吊坠沾上灰烬染上血污。 周叔用清水和镊子给小哑巴清理皮肤里的残片。 萧叙站在苏云青屋内,负手而立静静望着平静下来的人,换了身干净衣服,血迹收拾无痕,芳兰用木梳为她梳着黯淡的头发。 他也不靠近,目不转睛呆呆看着她,枯坐到次日清晨。 午时,黑甲军浩浩荡荡押着粮车入城,百姓无人敢言,自觉退向两侧。 周叔在屋边打起简单的膳房,清点完粮车后去给苏云青烧火做粥。 黑甲军在瘟区外寻了一块净地存放粮食,在一旁搭灶做饭,百姓们在旁边围了一圈,已许久没见过米粥,两眼直放光。 米粥份量不多,送了部分去瘟区后,可分的量更少了,几个地痞流氓吃完碗里的没饱,开始抢弱小之人的粥,在一旁闹得鸡飞狗跳。 黑甲军为首之人,早有预料似的,二话不说,提剑直接断了挥拳头流氓的手。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39章 “啊啊啊啊啊!”那流氓捂住自己喷血的手吓得瘫软在地。 黑甲军面无表情,抽出帕子擦剑上血,“少主有令,凡闹事者,一次伤、二次杀。” 他睨流氓一眼,“城中没有大夫,伤者自求多福,能活活,活不了丢坟场。” 他展开告示,贴到新做好的展示架上,“今日起,除瘟区外,分男女老少,不同活种,每人一张粮牌。每个区域皆有黑甲军看守,收整临安城,做完活,以所得粮牌换食。” 那位京官大人,没有苏大夫的好脾性,以暴制暴的手段果断干脆,绝不多言一句废话。临安被作为鬼城多年,房屋破旧,街道杂乱,更别提瘟疫而锁城,堆积成山的尸体。 黑甲军没那么多人手帮他们收拾,既然要吃饭,那就去干活,自己毁坏的城池自己打理。 若真只有苏云青一人在,以她一人之力如何能压住这些挑事百姓。 “第四日。” 萧叙寸步不离守在她的房中,每日都见她要呕几次血,夜里更是难受的呜鸣,米粥难灌,续命药草更是没有。 后院里晒满她换下的衣裳,芳兰与小哑巴轮番照顾她。 他捏了捏眉心和小哑巴在桌前翻药方。 “少主……瘟区今日死了两人,还有几人处理城中尸体时,染上了瘟疫。” 小哑巴顿住笔,默默扭头看向一旁没有说话的主子。 又一人从外而来,“禀告少主,第一批粮还能吃十日,现下春季,是否要在城外耕一块地……” 萧叙摆手示意他去做。他侧过眼眸,视线落在苏云青身上。 …… 在小木屋的日子里,她总指挥他做事,‘萧叙,你今日那地耕的不错,但日后开始种地了,水你一日要挑三趟了。’ ‘……苏大小姐锦衣玉食,如此浪费?你每日洗完澡用水浇菜不行?’ 苏云青瞥他一眼,‘我的洗澡水浇菜,种出来你吃吗?’ ‘吃。’ …… ‘去种地!你个臭老虎!’ ‘萧叙挑水,我想洗澡。’ ‘萧叙,去捉鱼吧。’ …… “第五日。” 周叔来报,“得到商家少爷消息,药车已经劫到手了,在往回赶,连夜赶路,后日能到。” “后日……” 萧叙垂下眼眸,继续盯着满地写下的药方,从前若有书卷,他尽管不懂药理,也能更具书上内容推算,可如今她写的药方都是些新东西,除了小哑巴的记忆没人能补。 “第几张?” 小哑巴打了个二的手势。 加上原来他记得的三张,再加上修复的两张,找回五张了。 …… “第六日。” 黑甲军来报,“派去救张大人的暗卫……失败了。” 萧叙骤然抬眸,抓起桌上的砚台怒砸在地,“废物!!!” 压抑多日的情绪终于爆发。 黑甲军紧忙跪下,“工部武器对不上账,圣上大查户部,找出多年前拨给临安的赈灾银……不、不夜坊……有个醉汉因欠酒钱被赶出来,大言不惭说当年杀入临安,他是……是海匪……” “最近关于临安旧账查的太严,那海匪不知被带去圣上面前说什么,理出来一份账单,不知真假,派人在张大人府中地窖查到几箱银钱,还有一份账册。” “我们的人……暗中查过了,那份账册是新制仿旧,银钱内包石头外裹银皮……像是张大人提前派人做好的。” “张大人被带入刑部,严刑拷打,签下了那份假账的认罪书。” “苏长越受命动刑,张大人手脚筋已断,只剩最后一口气,刑部严密看守,我们的人潜入,为防止暴露牵扯上少主,不敢妄动。张大人……今日问斩……” 萧叙太阳穴猛跳不止,“滚。” 李澈盯着户部太久,已将户部漏洞的疑心放到了张远达身上,他自己也料到了,防止真查起旧时账册,翻出那批大晋银两,故意做假账,做假贪污的假象,用自己多年俸禄融了包石,签下罪名,打消顾虑。 好让真正的账册隐藏下去。 张远达把那份账册交给苏云青是想赎自己过往的罪,助他们复晋。 曾经几时,临安是大晋最繁荣之地,身为临安县令,贪的也是最多的地方,大晋打通水道,开路修楼,最后无兵无粮无钱…… 张远达给的账册,那里的钱远不止五年前的税银,还有他多年贪污所得,藏匿与各处地方。 萧叙只是没想到,大晋败在贪官银钱,也复在往日贪银。 小哑巴戳了戳他的胳膊,递上一张药方,似在安慰他。 还剩四张,烧得太零碎,已无法修复,只能在几个药方中赌一把。 ----------------------- 作者有话说:小老太打字速度[爆哭] 第89章 临安(10) “封言。”周叔在屋子里唤小哑巴去接应商泓带回的药材, “你去取药,药炉准备好了,先给夫人用药延续性命。” 苏云青的血一直吐不停, 屋子里充斥的血猩味, 没有一刻散开过。 没有药物后瘟区频频死人, 萧叙的情绪也愈发暴躁, 面色低沉坐在屋门前,望着封言为她艰难喂药。 他声音沙哑,“能延几日?” 芳兰顿住洗血帕的手, 默默转身看向封言。 封言打了个手势, ‘喝一次延续一日。’ 萧叙骤然起身,抓着药方让封言跟上他, “把所有药煎出来,给瘟区的人喂下。” 封言怔了一下,‘拿他们试药吗……,苏大夫也不确定药方可不可行……’ “我不是在问你,是让你现在去做。” 封言不敢再言, 去配药方,招呼侍从帮忙煎药,随后送去给瘟区的人。周叔在一旁说道:“重症之人, 可选一副药喝下,药方尚不确定是否可行, 你们自愿选择。” 阿川被病痛折磨的瘦骨嶙峋, 皮肉凹陷,只剩最后一口气,他抬了抬胳膊,“我、我愿。” 试药也愿, 他这条命总要死的有价值。 阿川开了头,其他人死马当活马医,纷纷自愿试药。封言在一旁提笔记录药效,苏云青的效单与她的分析,若后续对不上,立马给病患换药吊命。 如今只剩阿川那份了,效果非常之慢,足足三日还没记满一张纸。 “第十日。” 苏云青的呼吸越来越薄弱,安安静静躺着,连呕血的力气都没了,脖颈的伤口无法愈合,嘴中的血溪流般外溢。 周叔来报,“少主,已将药商包围,今夜开始行动。” 萧叙:“不要再让我听见行动失败的消息。” “是。”周叔退下。 张远达死后无人能救苏云青,只能寄希望于她理出的几份药方上。若能将专供皇宫的药商握到手,日后宫中消息传递会更为方便。 封言最近跟在萧叙身边,五份药都不可行,只剩阿川体内那份,虽然起效慢,但目前都在苏云青的推测内,只是…… 封言盯着苏云青药效记录的最后空白部分,没有了,后面是何效果他也无从得知。 “封言,阿川那边有动静,唤你去看一眼。”商泓忙了几日,难得喘口气,这天天不是做饭就是待在瘟区,要么就是东奔西走接应药材和粮食,还要打通京城的消息传递,就没一刻停下来过。 阿川一口及黑的瘀血呕在地上,封言火急火燎前去查看,紧忙取来一碗续命药准备给他喂下,却没想到被他拒绝了。 “慢着……我感觉……好像在起效果,身上的伤口这几日开始愈合了。” 他扯开衣袖给封言看,当初感染瘟疫的伤口,已经愈合结痂,封言惊愕到提笔记录,好似真起了效果,阿川的身体状况开始好转,次日特地没用续命药,观察后发觉没有任何异样,甚至不再呕血,精神大好胃口大开。 封言回头将消息告知萧叙。 周叔煎好药,只等他一声令下给苏云青喂下。 旁人染瘟至少还清醒着,可她一日未醒过。 周叔:“少主,夫人的情况不太乐观,拖不了几日,是该试下此药了。” 萧叙沉思良久,别过头来,“再试几个人。” 封言接下来几日都待在瘟区,确保药物可用后,还得测试是否还有传染性,只是……谁来试呢。 阿婆支着拐杖走出来,“我来,我相信苏大夫。” 若她不会被感染,那就证明瘟疫彻底根治,得到治愈,苏云青也会没事。 “第十五日。” “侯爷!夫人等不了了。”芳兰心急,她的帕子前一秒擦干净苏云青流出的血迹,后一秒血又重新流出。 萧叙快步停到她的床前,“让封言给她喂药!” 他顾不得太多,把身体冰冷的人捞进怀里,大掌揉搓她的手,试图温暖她的体温,“苏瑶?!” 她的脑袋无力滑下,他得抬起臂弯才能托住她,鲜血从她嘴角流下,浸湿他的衣裳。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40章 “侯爷,人带来了。”商泓手里挎着今日的食篮,顺路从瘟区把小哑巴带回来,冲进屋子瞧见屋子里的一幕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少主!”周叔惊愕道:“您这是做什么!” 萧叙:“封言,药效如何?” 封言紧忙点头,上前准备从他怀里接过苏云青,却被他拒绝了。 “给她喂药。”萧叙托住她的下颚,血迹顺着他的手指流下。 苏云青每回喂药都非常艰难,她难以吞咽,每次都需煎两份药才能补起药效。封言一小勺一小勺喂入她的口中,萧叙掐着她的下颚昂起头来,让药顺着喉咙慢慢滑入。 周叔劝阻不了,站在一旁叹气,准备好清水等他清洗,再摆好商泓送来的饭菜。 幸好阿川试的那份药能治疗瘟疫,并且尝试后也不再具备传染性,如今所有的药草都为夫人备着,待她身好无事后,才可再动药材为其他百姓治病。 苏云青饮完药后,不知是心里安慰还是起了药效,她的体温在他手心慢慢回暖。 萧叙接过芳兰递来的帕子,小心为她把下巴的血和药拭去。 “少主,您也累几天了,去旁屋歇息吧,夫人有我们照看。”周叔苦口婆心劝着。 萧叙一连数日精神紧绷,为他收拾出来的旁屋一日未踏足过,今夜似松了口气,他沐浴完坐在旁屋干净的床榻上。 空荡荡的屋子,只有他一人。 周叔为了让他们两人能好生休息,派在外看守的守卫离了数尺。 夜晚十分寂静,银月倾泻入屋。萧叙躺在床榻翻来覆去,无法入眠,他又起身,坐在床边盯着满地银辉,想是下定某种决心,推开苏云青的房门。 苏云青的瘟疫得到治愈,芳兰坐靠在一侧熟睡,竟连人被‘偷’走了,都没察觉。 萧叙径直把人带到热气腾腾的浴室里,连人带衣放进浴桶,靠在一侧的人小脸白净没有一丝血色,长睫平静垂下,身子软绵绵的无法支靠在桶沿,他索性长腿一跨越入水中,将人反抱在怀中。 水花波澜,他的手指缠玩她的秀发,注视她浮动的衣裳,雾气旖旎,往日冷静的眼眸下此时浸着细碎的水珠。 勾玩秀发的手指,探到她的腰际,一点点拉开她的腰带。 他闭着双眼,褪下她的衣裳丢到桶外,闷湿的环境,心跳不可控加速跳动,衣裳褪了干净,她的肩骨压在他睡衫大敞的胸膛,水波动荡,不断把她消瘦的身子推向他。 眼前一片漆黑,感官放大数倍,他的体温迅速飙升,将冰冷的人染的同样滚烫。 他躲在昏暗又沉静的夜色里,击碎理智,无人知道他想抱她很久了。 犹豫再三,他取过帕子,触碰她的肌肤,为她洗去多日浊气,软绵绵的水,隔着帕子经过她每一寸地方。 他动作小心谨慎,不知是碰到了哪,怀里的人突然瑟缩,惊动水花。 “萧宴山……” 她忽然无意识呢喃一声,娇绵细语,直击他的耳朵,刹那间他清晰听见自己绷直最后一道界限的弦断了,回弹之力重重打在心脏,落下烙印。 浴桶溅起巨大的水花,萧叙翻到她身前,右手猛地抓住桶沿,把人困在身前,他蓦地睁开眼,直勾勾看着她,水珠从长睫滴下,她的面容泛起血色,不再死气沉沉,扣住她腰肢的手指发颤,轻微用劲一捏,她下意识跟着挺起腰身,昂起头的瞬间,他俯身吻住她的唇。 雾气在黑夜展开一层幕布,他选择放纵,越吻越狠,把她的呜鸣通通咽下咽喉,呼吸粗重,他近乎将她柔软的唇含进口中。 丰盈挺起,触碰他的胸口,两具身体不隔一物紧密相贴,两颗心脏热烈震动,他不可控往前压了一分,要将人吞噬入腹,撬开她的唇齿,侵占她的领地,引诱她沉沦。 水雾弥漫,她的发丝勾住他,他攥在浴桶边的右手,青筋暴起,指骨用力一捏,“咔嚓”脆响一声,浴桶碎了,水不断外溢,中断这场缠绵。 萧叙放开她的唇,急促喘息,眸光流转注视昏睡中微微张唇贪婪呼吸的人,他羽睫低垂,藏下那团欲.火,浑身血液沸腾涌动,涨得他难受。 拇指克制碾过她红肿的唇,水声哗啦啦往桶外流,他又一次低头,在她唇上轻吻而过。 浴桶中的水流了干净,两人墨发相互交织,他胳膊用力一揽,将一丝不.挂的人挂在自己身上,单手托住她,热乎的水带着她的体温流过他胳膊,滴落在他们一路走过的地方。 衣柜中翻找他的内衫,手指扯出衣裳时,红色的牡丹花肚兜勾住他的指骨,萧叙整个人僵在原地,身上的人靠在他颈窝,平缓的气息吹散脖颈滑下的水珠。 一回生二回熟,花朝外。 他想了想,又一次闭上眼,把衣服给人套上,她的体温从他怀里褪去,竟感到一丝不舍的凉意。 苏云青意识不清,只记得要往暖和的地方钻。 床榻之上,她的额头紧贴在他的胸肌上,呼出的气,磨人的不行。 萧叙眼底幽深,忍着那股身体里的燥热,不动半点,仍由她的手指攥住他松散的腰带,往他怀里钻,抱住他,轻哼他的名字。 他神色动容,理智慢慢回归,想克制难克制,索性合上眼,在她发端落下一吻,反手抱住她。 “苏瑶,我们是夫妻。” 萧叙暴躁的情绪得到安抚,多日紧绷的神情得到松懈,疲累的身子终于放松,安心睡了个好觉。 次日清晨,他们这方岁月静好相拥而睡,另一头快找疯了。 苏云青苏醒时,脑袋一阵涨痛,药物产生的作用还剩一点点绞痛五脏六腑,她脑袋往前一嗑,撞到坚硬的胸膛,他的体温充斥整个被窝。 意识到自己正抱着谁时,大脑如被轰炸一片空白,从被褥里钻出脑袋,瞪圆疑惑的双眼望向沉睡着的人。 她、她、她! 等等,他怎么在她被窝里! 不对!萧叙为什么在城里? 嘴巴传来火辣辣的疼痛,苏云青舔了舔唇,刺痛传来,怎么还破皮了。 平日警惕性极高的人,今日也不知怎么睡这么沉,有力的胳膊禁锢着她,连逃跑的空隙都没有。 苏云青心跳加速,视线顺着他的下颚,掠过突起的喉结、锁骨,再到近在咫尺起伏的胸肌。 “!!!” 她的手指慌忙松开攥着他的衣襟,小心翼翼给他把裸.露的美色掩上。 睡梦中的人似感受到动静,揽住她的手加大力道往怀中紧抱。 苏云青刚挣脱开的一点空间,瞬间被挤压,火辣辣的唇吻在他的胸肌上。 “少主!!!”门突然从外一掌推开,周叔带着一帮人神色慌张冲进房中,“夫人她……” 苏云青从他怀里蹿出凌乱的脑袋,眨巴两下发懵的眼,和一帮人大眼瞪小眼。 “……不见了……”周叔一时不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是该高兴还是该不高兴。 瘟疫才治愈,还没确定是否起效,少主连夜把人劫走了…… 商泓倒吸一口凉气,一口气提在喉咙差点吓得背过去,紧忙捂住封言的眼睛,拉着人闪到屋外,生怕惹火上身。 萧叙被扰了清净,心里燃起一股无名火,他睁开眼,目光慵懒挪向扒在他胳膊上从被窝里蹿出个小脑袋的人。 苏云青发懵的眼睛好奇又探究,十分明亮,若是没有敞露在外的大牡丹,他应该会容许她起身。 他缩起瞳仁,大掌摁回她的脑袋,用自己的身躯把她藏进被窝里,沉声道:“滚出去。” 屋门瞬间紧闭,屋里的人一溜烟跑没了影,颇有默契背过身去离屋子数尺远。 萧叙继续若无其事闭眼睡觉。 苏云青被捂得喘不上气来,抓着被子往下一扯,两人紧密贴合的身子明晃晃露在外头,失去包裹后,凉意游遍全身,她垂首一瞧,她被当成抱枕似的,双腿被他困住,身子也被他钳住。 再一看,她身上松松垮垮的内衫早开了,红彤彤的牡丹花娇艳绽放。 “!!!”她一把扯回被子,又自己蒙住,眼不见为净。 萧叙手指勾开缝隙让她呼吸,别闷坏了,声音沙哑道:“夫人醒了?” 苏云青怒视着他,“你又给我洗澡了?!” 萧叙闭着眼,避而不谈。 “萧宴山!!!” 门外的人一听动静,跑更远了。太近了太近了,还不够远! 萧叙颦眉把人推开,心情不悦翻身下床,凌乱的衣服被她夜里扯的满是皱褶,他自顾自走到衣柜前,取出自己的衣裳,背对她,就这么褪下两只袖子,露出壮实的臂膀与线条流畅诱人的背肌。 苏云青一股火还没发,突然看向这一幕,呆住了。 “…………” 他漫不经心套上衣服,穿戴整齐转头望向床上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的人。 苏云青回过神,又一次怒吼道:“你为什么在这?!”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41章 萧叙:“苏云青,和我说话客气点!” 她现在是越来越放肆了! 苏云青:“你!咳咳咳……” 她一口气没提上来,捂住唇突然猛咳不止。 “苏瑶!”萧叙长腿一跨,快步来到她面前揽住她。 苏云青蹙紧眉头,想推开他,让他离自己远一点别染到他了,却抵不过他的力道,她一口血忽然喷出来,鲜血顺着指缝流出。 “苏、苏云青……”萧叙心中一悸,“来人,来人!!!” 苏云青仍旧固执推开他,刚恢复的一点血色,全部褪去,脸色再次苍白,“我没、没事,你先离我远一点……瘟疫……” 周叔闻声推门而入,“少主!” 萧叙用被褥裹着虚弱喘息的苏云青,被褥溅上的血触目惊心,“去煎一副药!” 方才提起的精神气像瞬间被抽空,苏云青迷迷糊糊靠在他肩头,嘀咕着,“死……死不了……别碰我的血……” 萧叙安抚她,“你研制的药方对瘟疫很有效果,瘟区的人好了不少。” “那这也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唔……?”苏云青话还没说完,他的吻猝不及防落下,她的血染红他紧抿的薄唇。 苏云青脑子炸开锅,“!!!” “你在……做什么!” 萧叙指腹抹去唇上的血迹,“向你证明,你的药方很有用。” “……你疯了?”苏云青不可置信望着面前的人,他取出帕子为她擦去血迹。 萧叙:“没有。”他抬起眼,认真道:“我很清醒。” 他垂下眼眸,展开她的手心,擦血,“独自在城中待的一个月,过的什么日子,你对我闭口不谈。” 苏云青低头又不适咳了两声。 为她擦手的人顿住,仰头看着她,紧紧攥住她的手腕,萧叙低声道:“……张远达被处死……” 他欲言又止,别扭关心一句,“你……怎么样?” 封言火急火燎带着先前煎好的药,闯进房中,感觉屋内气氛怪异,在门前愣了一下,急忙送上汤药。 萧叙接过药,为她端着,吹凉汤勺里的药送到她唇边,对封言道:“把药方拿来给她审一遍。” 苏云青沉默了一会儿,本是想自己喝药,被褥里的手抬起又放下,接下他的好意,喝他喂来的药。 张远达被处死,或许他在明翰堂私见她时,就已料到他自己的结局。 “你是……担心我死了吗?” 萧叙微怔,“你死了,临安瘟疫得不到解决,我不是一样会掉脑袋。” 苏云青:“哦,原来是这样。” “所以,你想我担心你?” 他的话莫名其妙。 苏云青:“将军,莫不是忘了我们是合约婚姻,你似乎越界了。” “嗯。”萧叙重复着那句话,“苏瑶,我们是夫妻。” 比起她无礼直呼他的大名,他更不喜欢她生疏唤他‘将军’二字。 “什么?”苏云青总觉得自己今天醒的是不是不对,一夜之间世界像变了个模样,她思虑片刻,试探性问道:“我们……不是三年后和离?” 萧叙默然,淡淡说道:“至少三年内,我们是夫妻。” 苏云青垂首,顿顿点点头,“你既已越界,那就演戏演全套,除亲抱外……我们之间,不要再有其他出格行为。” 毕竟她其实是喜欢他那张脸的,身材也不错,总不能让自己吃亏。 萧叙眼眸中的光随着她的话,亮起又黯淡,“嗯。” 封言在门口探过头,发现他们正相谈着,似乎一时半刻没想起他,默默又退了出去把门关紧。 “你可有力?需要我帮你换衣吗?”萧叙一本正经问她。 苏云青面红耳赤,“不、不用。” 萧叙给她取来一套衣裳放在床边,背过身去,“你换。若是行动不便,及时唤我,我不看。” “……没人问你看不看。”苏云青无奈又好笑,轻笑一声,“将军是吃错药了。” 萧叙:“你下次……可以换个称呼。” “嗯?”苏云青同样背过身,缩在床上换衣服,“那我唤你什么?” “我……唤你苏瑶。” “那我总不能唤你宴山。” 萧叙头一次对她唤这个名字没有反驳。 苏云青愣了会儿,回过头,萧叙脊背绷的笔直,并不排斥她对他亲昵的称呼。 “两个人待在一起的时候,有什么戏好演的?” 萧叙:“总该熟悉彼此,不至于像以前一样露馅。” 苏云青若有所思,“这样吗?” 也是,他们很多次都差点露馅,这方法或许可行。 就是她要犯愁了,他的名字特殊,除了两人间能唤,有外人在时她还得改口,怪麻烦的。 “宴山,你少给我拿了件外衣。” 萧叙耳垂赤红,不知为何她平淡唤出那两个字时,像是下了蛊,心脏漏了一拍。 “萧宴山!我在和你说话!你站着不动做什么?” “……” 吼全名的时候,还是让人心里不畅快。 萧叙给她翻出件外衣,递给她,“苏大小姐,我是你的佣人吗?” “将军不愿意,那麻烦帮我把芳兰唤进来。” “…………” 第90章 临安(11) 苏云青换好衣裳, 坐在桌前等饭吃,不一会儿商泓端着饭菜进屋,随后双手搭在身前, 规矩站在桌边介绍每一道菜。 “烤鸡, 鸡是派人奔了几里外抓的。柴火是几日前砍的新柴。” “蒸鱼, 鱼是从城外河里铺的。水是城外净水打的。” “米饭……” “等等。”苏云青抬手让他闭嘴, “你说这些做什么?” 商泓瞄了眼坐在她旁边的萧叙,“也……没什么,就是告诉你。” 苏云青盯着满桌子佳肴, “临安百姓闹荒, 我们难道不该和他们吃的一样吗?” “不该。”萧叙斩钉截铁。 商泓:“那个,其实百姓也吃的差不多了, 他们也吃鱼。侯夫人不用思虑过多,放心吃就行。” 苏云青狐疑问道:“什么时候?” “啊……这个……”商泓又瞄了萧叙一眼。 他倒是了解苏云青,知道这桌子菜,大鱼大肉太丰盛,临安百姓还在苦寒之中, 她恐怕心中过意不去,不会吃。 “今、今日开始的。” 苏云青无奈叹气,知道他们一片好意, 拿起筷子慢悠悠吃饭。从前在侯府,一桌子都是辣菜, 最多就一个菜清淡, 她根本下不了口,今儿全是淡菜,一点辣椒没有。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倒不是心善对她不善的百姓,只是那里也有小数为她说话, 为她站出来抵抗恶人的好人。 封言端着份新药,敲门进来,摆放在萧叙面前。 苏云青:“你沾了我的血,你也要喝。” 萧叙:“…………” 苏云青放下筷子翻看药方,还没看两眼,就被人抽走了。 “吃饭。”萧叙把碗筷塞回她手里,攥着药方不打算给她。 “……”苏云青边吃饭边问道:“小哑巴,你娘可用药了?” 封言突然怔住,他垂下脑袋,摇了摇头。 苏云青感觉他状态不对,还没询问是何情况。萧叙就已开口,“他娘死了。” 她神情滞住。 “你昏迷第三日死的。”萧叙夹起一块鸡肉放在苏云青碗里,又让杵在那的两个人,拿碗筷坐下一起用膳。 苏云青:“抱歉……是我不小心。” 小哑巴在世上最后一个亲人也没了。 封言神色慌张连连摆手,想表达那不是她的问题,如果不是她,他娘都活不过那一个月,更找不回他娘为换粮食当掉的玉佩。 萧叙道:“他日后跟在你左右。” “嗯?”苏云青惊喜看向他。 原以为萧叙会排斥外来人,没想到居然破例,连贴身长剑都赐给了小哑巴。 萧叙:“他叫封言。” 连名都赐了,就是……这名字未免也太直白了。 苏云青用完膳后与封言一同,根据他的记录,优化药方。她一扭头,萧叙坐在一旁百无聊赖托腮望着她一举一动。 “你……没事做吗?” 已经盯她一天了。 萧叙端杯喝茶,“难得来临安得份清净,夫人希望我去做什么?” 苏云青一时还说不上来,临安的活全由他属下去办,他现在成了个甩手掌柜,“那你总盯着我,我不自在。” 萧叙仍旧盯着她一言不发。 苏云青收拾好药方带着封言去库里找药,“瘟区的病患还没用药吗?” 封言点点头,听到身后跟来的脚步默默瞧了眼。 苏云青猜到了大概,她不醒来,他是不会把药材给旁人用,“药材是哪里来的?” 萧叙见她和他搭话,三步做两步上前,自然接过小哑巴手里的伞撑在她头顶,与她并肩而行,“抢来的。”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42章 “抢来的?”苏云青诧异道:“从哪抢来的?那这批货用完怎么办?” 萧叙:“我只会抢货吗?” 苏云青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把‘抢’这件事说的义正言辞,“难道是送往宫里的药?” “嗯。” 苏云青嘴角抽搐,那以他的手段,“你该不会是把药商一起搞到手了?” 萧叙眉梢微挑,带了丝傲气,低笑一声,“夫人很聪明。” “……” 张远达出事,临安缺药,劫药材不如杀药商取而代之,万草堂也会为他打掩护,日后运消息轻而易举。 苏云青昂头看了眼他挡去的细雨,又歪过头看向伞面遮挡走在雨中的人,他的嘴角挂着一丝看不明的笑意,“你吃错药了?” “……”萧叙凝她一眼,“这是你和我说的第二遍。” “是吗?”苏云青握住他的手,扶正他的伞,举过两人头顶,为他挡去雨水。 萧叙似有些意外,望着她瘦小的手费力握住他半个手掌,怔了会儿神。 封言淋着雨,扯了扯苏云青的衣袖,示意自己还淋着呢。 苏云青一回头才反应过来,几乎没有犹豫,抢过萧叙手里的伞,支在她和小哑巴的脑袋顶上。 “封言,你一会儿也要吃些药,和病患待太久,要去去浊气。” 封言乖巧点点脑袋。 还没在伞里待几秒的萧叙,细雨从头到脚冲刷,“……” 近些天,雨水绵绵不断,地上一滩滩血水泥洼,淌过去湿鞋湿衣。苏云青正打量从哪跨过,一只手揽过她的腰,单手抱住她带过水坑。 苏云青脑袋还发懵呢,人就已经站到干净地方了。 “苏瑶,你还要何药,我让人运来。”萧叙坐在药房中,目光追随在药柜翻翻找找的人,他的语气十分自然,好似早已习惯这么唤她,一丝别扭之意没有。 苏云青收拾着一沓药方,“基本都有,只是数量不多,不过治好城中瘟疫足矣。我今日找药是为处理城中水质。” 她配好药方让萧叙送去给黑甲军,那人犹豫半天才动身前去,等他再回到药房时苏云青已经不知所踪。 故意把他支开?! 萧叙憋着股怨气,四处找人,最后在瘟区发现她扛着虚弱的身体在瘟区和人聊得欢。 “苏大夫你没事可太好了,我们这个心呐,终于可以放下了。”阿川给她收拾出一块干净地让她坐下,“重症的患者都用小哑巴送来的药,好的差不多了,就是……听说派到我们这的是京官是……那个臭名远扬的阎罗爷,在边关杀人不眨眼,凶狠残暴。” 苏云青:“是吗?” 阿川叹气道:“是啊,苏大夫晕迷不醒这十五日,他不知道杀了多少人,抓着百姓去干活,不做事不给饭吃。” 苏云青:“杀人?” 她说怎么今儿这么清净。 不对,十五日?!她睡了十五日!短短十五日,萧叙干了这么多活?又是运粮劫药,又是夺药商。 阿川:“苏大夫的郎君,平日也会那么暴躁吗?城中百姓都怕他的紧,这些日子没人敢闹事,他说一次伤二次杀,上次把二麻子家的小儿,一只手给砍下来了。临安没有大夫,还是找小哑巴救了条命。” 萧叙听出一股怪味,大步流星往苏云青的方向走。 苏云青却是笑着道:“我夫君对我不错,平日很少暴躁。” 萧叙骤然停步远远看着她,没去打扰。 她继续说道:“城中百姓难以控制,粮草不多,城内杂乱不堪尸体遍地,他不得不出此下策,以最快的时间帮临安恢复元气。临安圣上不管,他自掏腰包,去别的城买来粮食运到临安,又费了不少心思寻来草药。他是体恤百姓,想救百姓,只是方式用的强硬了些,还是莫要误会他的好。” 阿川注视着苏云青,“苏大夫是个很好的人。” 小哑巴突然端着药闪到他们二人之间,打着手势告诉苏云青新药熬好了,只等给病患喂下。 病患齐齐围上来,“多谢苏大夫救命之恩呐。” “苏大夫与京官大人天生一对,都是百年难遇的好人。” “是啊是啊,郎才女貌!” “珠联璧合!” “是佳偶天成。” 苏云青脑袋发懵,莫名其妙被一群人围上来夸赞一通,她和萧叙天作之合。她的目光往人群外一瞟,萧叙修长的身影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紧巴巴盯着她。 阿川好似没注意到门口站着的人,只关心着面前的苏云青,“苏大夫,您这嘴怎么肿了,要不要紧啊。” “夫人。”萧叙阴沉沉喊了一声。 顿时屋里一片寂静,那一群方才还围上来说他们佳偶天成的人,此时闪出二里地,对萧叙那是从心底开始发怵。 阿川骤然止话,同样默默与苏云青拉开距离。 封言留在瘟区分配药物,萧叙把苏云青拎走了。 “夫人眨眼跑了是什么意思?”萧叙心情不悦,“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腿长在我身上,为什么要给你解释。”苏云青不服气,“再说了,你去交代事情,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萧叙手里攥紧伞,不情不愿撑在她脑袋顶上,别过头去不和她说话。 苏云青懒得和他掰扯,“你把那个海匪杀了?这十五日,你干了不少事啊。” 萧叙:“是封言杀的。” 苏云青一眼揭穿,“没有你搭把手,他杀不了。” 小哑巴是把他娘的死怪到了海匪头上,所以报仇雪恨。其实,她从很早前就发觉小哑巴看萧叙,眼底有着崇拜之意。 此举怕是想搏一把,他娘死后世间再无亲人,他想跟着萧叙,萧叙为人凶残,手段狠厉,应该不只是杀了海匪那么简单,怕是逼得小哑巴做了什么血猩的事。 她问:“你是也看出了什么?” 没有人能瞒过他的眼睛。 萧叙贴着她走,没让她沾到雨水,“他背景干净,无依无靠,既然有心跟随,为什么不收。” 苏云青:“你与张大人说的话一模一样。” “什么?” “他说为我们赐婚,正是因为我背景干净,无依无靠,自然会依附你。” 萧叙垂眸望向她,没有解释没有安慰,确实如果当初不是这点可供利用,他只会在新婚那夜动手,让她变成一个唯命是从的活死人。 苏云青忽然想起什么事,“对了,我有东西带你去看,在海匪的屋子里。” 她转身要走,手腕被他扯住,拉回怀里,扣住她的腰把人带回自己屋中。 “不急于一时,你身子还没好,今日外出到此结束。”萧叙不顾她的反抗,直将人拖进房中锁紧房门。 “???”苏云青要往外走,“我身子没大碍,再说了,这是周叔给你备的房间,我的房间在隔壁。” 萧叙攥住她的手腕,“苏大小姐,我伺候你十多日,没一日歇个好觉,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啊?”苏云青一个脑袋两个大,想不出来他在说什么鬼话,“难道不是芳兰和封言近身伺候我?是周叔给你备了房,你自己不住,要赖在我那。” “苏云青,你有没有良心?” “我?啊?”苏云青困惑道:“我怎么没有良心了。” 萧叙:“粮草是我的,药材是我劫的,黑甲军是我带来的。” 苏云青:“满城百姓是不是你的?将来有没有可能是你的?那你是为我做的吗?” “我……”萧叙突然噎住,竟然说不过她,到头来他反倒还欠她个人情了? 苏云青甩开他的手,“我们虽然有三年形婚,但也要约法三章,你不能越界,不能不经允许再给我洗澡,将军男女有别,为了证明药方……亲我的事,我可以暂时原谅你,总之你不能越界,我们要和离的。” 萧叙欲言又止,“可以……不和离。” 苏云青瞳仁一震,错愕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愣神之际,她的手腕被钳制到身后,压到墙上,萧叙的吻猝不及防落了下来,苏云青脑袋嗡嗡作响,抬手反抗,却发觉被他扣住双手动弹不得。 “唔?萧……宴山……” 不喊还好,一喊他更加的放肆,撕磨她的唇瓣,火辣辣的疼痛,让她震惊,昨夜他该不会也这般肆意撕咬过她。 往日沉稳的人,是被鬼上身了?!她不过染瘟睡一觉醒来,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两人关系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早上那个吻是试探?是试探她会不会排斥反抗? 苏云青的唇被严密堵住,脸颊突生炽热的红晕,气息愈发凌乱,往后仰躲得来的是他的紧追不舍。 她呼吸十分艰难,身子骨发软,要靠他大力环抱才能勉强靠墙站立。她抓住他喘息的空隙,骤然歪过头去,他的薄唇滚烫滑过她的脸颊。 他的眼神深邃,平静之中翻涌情.欲,理智回归时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朦胧的视线内她绯红的耳垂被他的喘息波动,他下意识低眸吻上去。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43章 苏云青像受惊的猫,吓了一跳,一把推开他跑出屋子,在隔壁屋利落落锁。 他被鬼上身了! 锁扣‘咔嚓’一响,清脆穿过他的耳膜,萧叙呆立原地发着愣,无奈揉捏眉心,思考自己突然的失控。 他关上门,回到床边坐下,掌心抚过她昨夜躺过的地方。 莫不是真疯了…… 昨夜睡了个好觉,今夜却是难眠。 难眠的不止他一人,还有被惊吓到的苏云青。 她捋了一晚上,萧叙是不是染上浊气,周围死人太多,被恶鬼上身了。她欲哭无泪抚过自己红肿的嘴唇,属狗的,疼得她睡不着。 明日要让周叔找个靠谱的道士,给萧叙驱驱邪。 天还没亮,苏云青生怕多留一刻被逮住,一溜烟从屋子里溜走,果不其然幸好她跑的快,走没一刻钟,来堵她门的人就出现了。 “临安就这么大,人去哪了。”萧叙坐在她的房中,火气升了上来。 芳兰耸在一侧不敢出声,找了一早上,夫人像人间蒸发一样,跑没了影,连城外都搜了个遍。 周叔:“下人……以为夜里少主又将夫人带到自己房中……” 萧叙盯着满桌子做好的早膳,“去找。” 苏云青自是没想到有人会满城找她,以萧叙的性子,他该在屋里等她自投罗网回去再审问责骂,况且城里都是黑甲军,她也并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她本是想独自出来看看城中修建如何,碰巧遇上阿婆,阿婆便将她带到自己家中,下碗面打两个鸡蛋招待她。 阿婆笑呵呵道:“苏大夫,我这里领到的食物不比您在京官大人那吃的好,您莫要怪罪啊。” “不会,婆婆煮的面很好吃。”苏云青望着院子里跑动的两只野鸡,“婆婆家还有野鸡?” 阿川丢下帕子从膳房出来,“京官大人在城外唤人耕出一块地种粮食,野鸡寻着谷子味就来了,正好我逮回来,放在院子里养还能下两个蛋。” 阿婆坐在她对面,想了又想,“我带苏大夫来其实是想说件事。” “婆婆你讲。” “那个小哑巴我看他平日跟在你身后,要不您收留他,教他学医问诊。” 苏云青:“实不相瞒,医术我也只是了解大概,瘟疫能解决,是靠师兄们,功劳落不到我的头上,我更做不了旁人的老师。” 阿川坐下,给她倒杯温水,“小哑巴有名字,只是从他们家那事之后,城里的人就唤他为哑巴了。” 苏云青:“什么事?” “临安被视为鬼城,无人问津多年,山贼海匪常在附近出没,夜里也难睡个好觉。他姐姐是个好学之人,从小四处收罗书卷苦读,说想要进京做官,为临安谋条生路。” “城中百姓心盼着呢,为她筹了些银钱,送她去京。” 苏云青:“入京?” 阿川:“明翰堂。” “!!!” 阿川感叹道:“那天有山贼来袭,就在谈论明翰堂对平民百姓招生一事,筹了不少银两送他们二人前往。只是这一去,一个尸体回来,一个舌头被割成了哑巴。” “后来才知,明翰堂竟然如此罪恶,骗取钱财,糟蹋姑娘……那简直是世家子弟玩乐放纵之地,哪是什么高尚的学堂!” 苏云青捧着水,思绪被拉回明翰堂她揭穿李甚恶行那夜,他们说新到了书卷指的是那批怀揣希望入学的姑娘。那晚她去迟了,在床榻白帘之后死了一个姑娘,黑甲军杀进堂内,她带着阿钥逃跑,后来倒是听说过一次,有个小儿被捆在门外,被割了舌头。 是封言! ----------------------- 作者有话说:我看看发生了什么!1000营养液了???[眼镜]太快了吧!明天加更! 第91章 临安(12) 院子里的鸡突然受了惊吓, 扑腾翅膀乱飞,一齐脚步停在院外。苏云青闻声扭头,萧叙面色冷沉, 隔着大敞的窗户凝视她。 苏云青心里莫名咯噔一下。 黑家军手持武器, 一群人声势浩大包围小屋子。 “京官大人来了?”阿婆拄拐颤颤巍巍起身去开门。 阿川搀扶她坐下, 自己去将门打开, 篱笆院门不足萧叙腿高,他没一脚踹飞已是耐下脾性。 阿川行至他身前,无形的威压骤然压下, 阿川避开视线, 手忙脚乱打开门。 萧叙没急着跨进来,眼神暗暗目不斜视锁住苏云青, 直到她自愿起身向他走来。 “夫人……?” 苏云青叹息,“你怎么在这?” 萧叙:“这话该我问你才对。” 苏云青扫视跟在他身后的人,一个两个低垂脑袋不敢吱声。 周叔:“夫人,您四处乱跑,将少主吓坏了。” 苏云青没料到出门透口气, 成闯祸了,“我只是在四处走走,碰巧遇上阿婆, 来她屋里坐坐,顺便了解了一下封言的过往。” “你在躲我。”萧叙揭穿她的心思。 苏云青脊背发凉, 抓住他的手腕, “好了……正好我昨夜有事没和你说完。”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清晰感受到威压散去。 “什么事?” “你和我走一趟。” 萧叙抬臂驱散赶来的属下,被她拽向边河废墟的民房,路越走越偏, 她带他穿过小巷,一个丢在地上的木棍引起他的注意,他顺着木棍看向倒塌的那堵腐墙。 苏云青走在前方,拉了两下他的手腕,没拉动人,停下步子回首望去,他的目光正打量四周。 他估计是察觉到了什么。 “这……封言和你说了什么?” 萧叙掀起眼眸,注视她被敲击过的太阳穴,“你在城中经历过的所有事,都和我说了。” “你想孤身调查,提前除掉他,只为了能在粮食入城时,城中能维持秩序,不会因人怂恿抢夺,而浪费我的粮食。” 苏云青没想到什么都瞒不过他,“好了,你不是已经把人杀了吗?” “不是我杀的。” 今日的语气与昨日不同,带了一丝戾气,仿佛是在懊悔应该亲自动手,活体解剖。 苏云青:“那难不成把人捞出来,再打一顿?” “我回去派人刨坟。” 好似在说一件正常且必做的事。 “……”苏云青拉他继续往前走,推开大汉的屋门,“萧宴山,你是不是真被鬼上身了。” 萧叙:“你带我来这,是为了看海匪的旧屋?这就是你昨夜想和我说的事?” 苏云青:“那不然还能是什么事。” 右侧屋子已被大汉搬空,原有的箱子一个不剩空荡荡的,一眼可见那扇狭小的秘门。 萧叙反手握住她,把人甩在墙上,困在臂弯。 “萧叙,能不能改改动不动就甩人的劲。”苏云青见他堵在眼前,昨日发疯的吻还令她双腿打颤。 “昨夜的事,你考虑的如何?” 无声的视线游走过她红肿的唇。 苏云青侧过头,不给他看,“什么事?” “不……和离。” “将军是想利用我?还是喜欢上我了?” “嗯。” 苏云青:“嗯?嗯什么?” “喜欢你。” “……”苏云青认真看着他,“萧宴山,我知道你的目的,你也知道我的目的,形婚对我们二人来说是最好的结果,你要想清楚,开不得玩笑。” “我很清醒,也很认真。”萧叙眼眸中满是深沉的墨色,倒映她的面容,“或许……我们之间可以试一试,作为等价交换,我可以成为你的剑,为你杀死任何人。” 苏云青轻笑一声,“例如?” “苏家。” 他太知道她想要什么了,她想要柳晴柔痛苦淹死,想要苏济付出代价失去所有,想要苏长越就此坠落,想要他们一辈子在翻不了身。 他也深知,这是他谈条件最好的筹码,苏家,她一个人扳不倒,没有他,她完不成。 苏云青静静注视他的眼睛,很少见到处处精算之人,展露真挚的情绪,她分辨不出是真是假,“萧宴山,我只问一句,我能信任你吗?” 萧叙没有丝毫犹豫,果断道:“可以。” 苏云青的脑海里掠过那夜书房外听见的一切,信任与否在她心底纠结,但她也确实需要他,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她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拉开,“目的达到后,我会考虑。” 萧叙目视她推开秘门点燃一盏烛灯,回头对他招了招手。 密室幽暗,狭窄,杂乱的东西堆积成山,他们最远不过也就相隔一臂距离。 大汉忙着带走金银珠宝,这间密室被他遗忘,里面的东西也并未带走。 幸好那日她没带走太重要的东西,不然被他们一把火烧去,就什么都没有了。 烛火照亮足有一整面墙大的大靖河图。 “这间屋子里的东西,对你来说,应该很重要。大靖的河图,能让你掌控路程。”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44章 她说着,把烛灯交给他,让他帮忙掌灯,“你拿过来点。” 她说什么他做什么,见她翻翻找找寻出一张乌余版图,“乌余气温炎热,多为荒漠,一两条河至关重要,这东西能助你如何攻破乌余。” 萧叙低笑一声,“夫人,打仗带兵之事,何须你教我。不过这里的东西很有用,苏瑶很厉害。” “…………”苏云青撇他一眼,中邪了吧,这两天神神叨叨的,“你要是身体不舒服,早点和周叔说。” “嗯?你不是大夫吗?” “我治不了中邪。” “…………” 苏云青继续翻找,又把领国的板块地图翻了出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要说就算有图纸,没有足够的兵马也不可轻举妄动,就怕敌方反将一军。” 萧叙:“夫人不笨。” “张大人为你守了多年户部成李澈的眼中钉,他如今得到钱财,定然会大手大脚,躲在背后蠢蠢欲动的人,估计快有行动了,你是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侧过眼眸,他的面容近在咫尺,眼里含有一丝欣慰之意,苏云青一时怔住了,从前他的眼里只有她看不明的神色,如今却不知为何,所有情愫如此明了。 她别过头,“你这么盯着我做什么?” 他们来临安一晃眼已有三月,从在小木屋喝粥疗伤,到她独自闯进城内,再到感染瘟疫昏迷不醒。 萧叙道:“下次去哪要告诉我一声,周叔和芳兰很紧张你。” 苏云青叮嘱一句,“这些东西,将军还是交给亲信之人保管,莫要让太多人知晓。” “嗯,知道了夫人。” 屋子里的霉味有些浓。 苏云青待久了,不适咳了两声。 萧叙拉着她离开密闭的空间,再回头关紧房门,“我让周叔过来处理。” 苏云青忽又想起什么,“对了,临安雨水过剩,河道干脆不要再堵上,不然下次涨洪河水还是会倒灌入城。” 只是要在这里修建一座码头。 “临安是大靖重要位置,不如重修一座码头,将码头交与可信之人看管。” 临安瘟疫一平,李澈绝对会收回,他们捞不到一点好处,但若能在背后掌控临安的码头和背后的经济,日后可得的钱绝对不止面上所见。 萧叙:“依夫人看,何人是可信之人?” “阿川。” 萧叙:“苏大小姐在城中待了一个月,倒是交到不少好友,能入人家吃饭,也不怕被毒死了。” “……”苏云青瞧着旁边加快步伐,不想等她走的人,“阿川本就不错,在城中瘟区若没有他帮忙,我根本控制不了。” 她快步追上他,勾住他的手指,下一刻面前的人怔住,停下步伐等她追来,握住他的手怕他给跑了。 “我是说正经的,李澈不会让你轻易派人来临安,你的人待在临安掌控这些经济根本行不通,那为什么不找个可靠之人?我们做背后的掌柜。” 萧叙:“我们?” 苏云青:“对啊,你出钱投建,我出方子做生意背后管理,我们三七分如何。” 萧叙缩起眉眼,“不光是个吃货,还是个财迷。” 苏云青白他一眼,“我三你七。” 萧叙眉梢微挑,“怪事,夫人主动让利?” “若是谈妥,这笔大钱你出。”苏云青扑闪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只等他点头答应。临安这么大的市场,再加她的运船生意,将来无论做什么都会非常方便,只是前期筑造的钱,是笔巨款,除了萧叙兜里的,也没人有了。 萧叙磨着后槽牙,“夫人,不光盯着我的粮食,还盯着我兜里的钱。” “你不乐意算了,我找阿钥去筹钱。”苏云青抽走握住他的手,忽然被他反握在掌心。 “我知道了,钱我会让人送来,你要如何建造交于你处理,钱不够再和我说。”萧叙拉过她往前走,“我六你四。” 苏云青眸光‘铮’一下亮了,萧叙居然主动让利!这是什么大好事!上他身的鬼肯定是个好鬼!临安的钱那可不是一点两点,那是很多很多,足够她花八辈子。 但同样的,从前建造也要花笔巨额。 “你说真的?” 她不可置信又确定了一遍。 萧叙:“夫人希望我说假话?” “你说出来,可就不能改了哦。” “嗯。”萧叙:“临安的事,我无空管辖,账铺要按青罗坊一般,每月算明交到周叔手中。” “明白明白!”苏云青心里乐呵呵的,“那码头我能交给阿川管理吗?” 萧叙:“……我说不能,你会同意?” 苏云青:“不会。” “那你问我有何用。” “出于礼貌。” 萧叙睨她一眼,“苏云青,有时候我真的很想掐死你。” “你想掐死我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她还以为让萧叙掏钱这事很难办,没想到一下就谈妥了,还多了一成利益,发了发了! 苏云青猛地抱住他,萧叙尚未反应过来,发着愣,等松开她的手,想回抱时,怀里的人已经甩开他,开心的跑了。 萧叙:“…………” 她果然只是为了他的钱。 他信步闲庭跟在苏云青见她又返回阿川屋中,与阿川商议重建临安的事,寻问阿川从前那些人做那些生意,经营状况如何,了解的十分仔细,取来一支纸笔认真记录。 而他被抛诸脑后丢到一边,喝着没味的温水,百无聊赖坐在一旁看着她,是不是得来一张她算好的账单,让他拨款。 在人家屋里待了一日,黄昏之际才离开。 苏云青浑身轻松,伸了个懒腰,自顾自往前走,萧叙手里倒是多了一堆账单,全是要拨的款,他怎么感觉自己被算计了。 修建他出钱出力又出人,她只管日后管理算账和收成。 苏云青今儿心情特别好,吃饭胃口大开。 除了她,桌上一堆人都没什么胃口。 周叔震惊道:“这么多款?” “修建临安!”商泓张着下巴,不可思议。他种一辈子地也没见过那么多钱,几十万两?!苏云青写两个账单,萧叙就心甘情愿掏钱了? 萧叙:“只管商铺建设,其余民房不必理会,外通运商,苏瑶说认识船商可暂时免费走船,明日派人去边河,修建两座码头。” “少主……这不是……”周叔犹豫片刻,欲言又止。 萧叙:“账单我看过了,两年内能回本,只管去办。” 周叔接下账单派人回边关运钱。 “夫人,您这间房生病染了浊气,要重新打理一番,城的官府已经收拾干净,是否要搬回去?” 正吃的津津有味的苏云青闻言扬起头来,“我不想住官府。” 每次入城都会经过一次那里,里面就像个尸场,夜里睡着不得吓死人? 周叔:“那……无处可住了。” “为什么?我这间屋子不用打理,病已经好了。” “夫人要养身子,浊气太重如何能养好?” 苏云青:“那官府死人那么多,浊气不是更重吗?” 周叔面不改色道:“官府本就是官家所住,按理而言,少主应该是住在那方。” 苏云青:“那他自己住就是。” 周叔瞄了眼面无表情的萧叙,脑筋一转,紧接着道:“这瘟区民房要还给百姓,还回前也该为他们打理一番。城内都已收拾妥当,官府每个角落都收的一尘不染,洗了干净。” 苏云青欲哭无泪,“那我自己花钱买下来,我不想住官府。” 那里太恐怖了,夜里闭上眼就是成堆的尸体摆在院子里,这谁睡得着啊。 “轰隆”一声,里屋的墙塌了。 苏云青掀开帘子一看,床板被压在底下成了一片废墟。 她嘴角抽搐,拿着筷子还没放下的手,微微颤抖,“这是,干嘛啊。” 萧叙后仰身子往里瞧,“哦?房子塌了。” 周叔解释道:“此房前些时候已和房主商量好了,等夫人身体无碍,便推了为他重建。” “什么时候商量的?那我住哪……”苏云青思索会儿,说道:“那将军住官府,我住他那间屋子。” “轰隆!”又一声熟悉的巨响。 苏云青心中一惊,看向隔壁的屋,墙也塌了,“这不会,也是商量好的?” 周叔点头,“百姓居无定所,官府不住,占这他们的屋不好。” 苏云青眼泪打转,呆呆的问,“那我怎么办?” 萧叙慢条斯理吃着饭,也不答她的话。 “那我出城住小木屋吧,之前种的菜还要浇水呢。”苏云青期盼的眼神看向一言不发的周叔,“不会,也塌了吧!” 周叔:“那个……那么种菜活不成,早死了,无需夫人亲自浇水。至于木屋,黑甲军人数太多,从少主进城后,就已将木屋推翻重建。”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45章 苏云青手指夹着筷子,快哭了,“又塌了……那我没地方住了?” 周叔:“只剩官府。” 苏云青目光向芳兰求助,芳兰不敢抬头,又看向封言,封言低头扒饭,再看向商泓。 商泓放下碗筷一溜烟闪了,“哎哟,你看,还有一道菜在锅里,我都忘记端来了。” “官府……” 天色已黑,苏云青不情不愿站在阴森森的官府门前,阴风穿骨,寒得她汗毛竖起,打个冷颤。 官府漆黑一片,没有点灯,长长的走廊像看不到尽头的深渊。 她脚像打了钉子,杵在原地不动,萧叙抬腿跨入官府,苏云青硬着头皮跟上他,弯弯绕绕见他选了间屋子。 “夫人,那么多间房不选,怎么跟到我的屋前。” “……”苏云青挤出一抹苦涩的笑,转头问芳兰,“芳兰,你住哪呀。” 芳兰指着前院,“官府不比侯府,我们都住在前院。” “前院……你们都住前院吗?” 前院堆过的尸体比后院还多。 芳兰安抚她,“夫人,别怕,官府都已经收拾好了,不会有那些邪祟妖魔鬼怪的,就算有也是在前院,你放心在后院住下,若还是不安心,府里最后头还有一间房,在角落,那里是最干净的地方。” 苏云青:“角落才是最容易闹鬼的地方吧。” 夜色朦胧,她无奈选了间离萧叙近的房,拉着芳兰不松手,“芳兰,夜里和我睡吧。” 芳兰观察一眼萧叙的神情,萧叙关上房门,她才道:“夫人,晚上我也怕。” “那和我睡不是挺好?”苏云青抓着救命稻草,把人拖进房中。 深夜,许是心理作用,苏云青总能听见窸窸窣窣的敲击声,不大不小颇有节奏敲击她的窗户,树影倒映在窗纸像个鬼影摇摇晃晃。 苏云青不敢睁眼缩在被窝里,那声音久难散去,她头皮发麻,越听越惊悚,好像马上要破窗而入,走到她的床边,喊她伸冤。 “芳兰,芳兰。” 屋子里没有回应,芳兰呢,芳兰去哪了。 苏云青小心睁开一只眼,拉下被子目光在昏暗的屋子里环视一圈,挂起的珠帘被不知处的风刮得相互碰撞,她再一扭头,窗纸上倒映的树影张牙舞爪即将吞没整个窗子。 她顿时头皮发麻,犹如蛇蝎爬身,掀开被子,一股脑冲出屋子,跑在长廊发现正往前院去,急忙掉头,冲向萧叙所在的屋子。 “开门开门开门。” 门并未上锁,轻轻一推就开了,她撒两脚丫子,鞋都没来得及穿,跑进房间也不忘上锁,把恐怖的影子拦在外面。 径直冲向床榻,掀开被子拱进去。 身上的被子抢的一角不剩,萧叙缓缓睁开眼,侧身撑额,隐晦不明的目光带丝笑意,盯着裹成一团的人。 “要给夫人让位,睡里面吗?” 那团被褥二话没说,压着他的身子翻到床里边。 萧叙躺在床外边,风灌入薄衫,“你抢走我的被子,我盖什么?” 那团被褥蠕动,施舍他一个小角,萧叙默默拉过盖在胸口,没一会儿,平缓的呼吸声从被褥里传出。他支开小角供她呼吸,许是里面太闷,熟睡的人寻着一丝凉意凑上来,他索性往旁边挪了两下,敞开自己这方的被子。 缩成蛋状的人,找寻凉意缓缓往他这方靠,一头撞进他的怀里,睡得安稳。 萧叙眸光渐沉,眼尾上扬,骨节分明的手指勾起她的柔发,铺展在她身后,扯过被子把自己一同裹进去。 苏云青早晨醒来的时候,脑袋都是懵的,她不光睡在他的床上,腿在架在他的腰上,把人勒在怀里。 “……” 她坐起身,打算趁他醒前溜走,脚才从他腰上偷偷挪下来,人就醒了。 “去哪?”萧叙睡眼朦胧望着她,初醒时慵懒又磁性的嗓音,挠得她耳朵发麻,“拿了我的钱,睡了我的人,想走了?” 苏云青脸颊羞涩潮红,“我们可是清白的,你……” “昨夜可不是我把你劫来的。”萧叙双手枕在脑后,生的极其好看的眼眸似笑非笑注视着她。 苏云青裹紧被子坐在一旁,“萧叙。” “嗯?” “我们要在临安待多久啊?” 萧叙意味深长‘嗯’一声,思考着望向天花板,“不知道,一年两年,你拿钱不办事?铺子都还没开起来,就想着走?那我的钱找谁要?” 苏云青不死心,“我们要一直住在官府吗?你能不能把小木屋修整一下,或者我们买家民房……” 萧叙:“你住民房,别人住哪?” 苏云青垂头丧气,不得不说出实情,“官府昨夜闹鬼,我害怕……” “苏大小姐还有害怕的事?杀柳晴柔淹在水里,差点死了,怎么不见你害怕?自己试毒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害怕?染了瘟疫胡乱试药的时候,又怎么不见你害怕。”萧叙边说,眸子边转过来,看向缩在床角的人。 苏云青:“那不一样……闹鬼和那些东西能一样吗?” “我可以收留你。” “嗯?那给我在房中重新支张床吗?” “哦,那没有。” “…………”苏云青无语看着他,“那你什么收留法?” 萧叙拍了拍床。 “萧宴山你别太过分!”苏云青咬紧牙。 萧叙凝视她,一字不说。 苏云青歇下气来,妥协道:“那……我睡里面,但……但要画一条三八线,你不能越界,一人一床被子,你不能抢我的。” 萧叙清透的眸子扫向她裹着的被子,“是我抢的被子吗?” 苏云青蠕动两下,要翻身下床,这才发现自己没鞋穿,光着脚丫就跑来了,她坐在床边,两条腿悬在半空,苦涩道:“萧宴山。” “苏大小姐你很麻烦。”萧叙无奈起身,去她房中给她取衣拿鞋。 ----------------------- 作者有话说:加更还有一章!在疯狂码字中估计……1点前?[眼镜] 第92章 临安(13) 临安的修建有条不紊稳步进行。苏云青站在废墟中清理出来的街道, 在尚且完好的铺子前沉思,若能对现有的铺子稍加修缮加固,能省下一大笔钱。 她在临安的日子, 每天忙得脚不沾地, 又要为人瞧病, 又要规划商铺, 仿佛回到京城那段早出晚归的日子,忙得找不着北。相反,有个人每天清闲, 无所事事跟在她背后像个尾巴, 走哪跟哪,甩不掉。 “少主, 贺小将军来信。”周叔带着饭菜,可算找到他们二位,恭敬递上一封信笺。 信中是贺三七调查船商的详情。自上次在东岸口查到给她运送乌余货物的船只,萧叙就起了疑心,来临安后, 又常听她把认识的船商挂在嘴边。 什么样的交情,能分文不取,甘愿为她办事。 信上所言, 船商背后的主子正是苏云青。 萧叙眯起眼睛,她什么时候背着他在外弄了支船队, 贺三七连账单都查得一清二楚, 背后所赚颇丰,最近还换置新船。 “萧叙,给我打杯水。”苏云青累的口干舌燥,拖着疲倦的身子朝他走来。 萧叙放下信纸给她添杯水递过去。 苏云青一口气喝完, 算是活过来了,一眼扫到桌上的信纸,“你在看什么?” 萧叙不动声色折好信纸塞进怀中,“没什么,贺三七统计出你欠我的钱。” “嗯?怎么就变成我欠你的钱了?”苏云青放下杯子要和他理论。 萧叙屈指叩桌,“来临安五个月,粮食人手药材,不要钱?” “那我辛苦干活,你是不是还要给我结工钱?” “四成利益不是你的钱?”萧叙托腮笑看着她。 “无耻。” 萧叙低声闷笑,摆出饭菜,“你爱吃的。我说帮你,是你嫌我碍事。” 苏云青鼓着腮帮子,“你笨手笨脚,只会添乱。块头又大,走哪还挡路。” 一说到这事,她又得抱怨一番,“一张床那么大,你每天都在越界。” 萧叙:“苏大小姐要不要看看,每天越界的是谁?又是谁把分界枕头踢到地上?” “……我和你说不明白,总之不是我。”苏云青快速扒完饭,又去忙活。她不忙快点,萧叙一会儿要说天色不早,拖她回鬼府休息了。 转眼间,他们已在临安停留了五月。 “侯爷,京中来人了。”商泓急急忙忙跑来,气喘吁吁撑着大腿喘气。 萧叙眼神骤冷,眼底凶光乍现。 苏云青心头一紧,“京城?!” 商泓:“……新官东西都已搬进了官府。” 苏云青:“什么?!他搬进官府,那我们住哪?” 官府正堂内,林阔与新官坐在主位悠然品茶,等候多时。 萧叙踏入官府,新官的下人已将他们的物品打包堆在院子里,顿时怒火飙升,杀意瞬间弥漫。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46章 苏云青急忙握住他的手,防止他一怒之下杀人。林阔在此,新官应该是他的人。 林阔与新官起身行礼,“侯爷。” 萧叙:“吏部林大人亲自千里来访,是要让临安易主了?” 林阔从容道:“临安瘟疫得到解决,侯爷隐瞒不报,视为欺君。故而朝廷收回临安,特派新官接管临安。陛下口谕,请侯爷今日离城。城中黑甲军的事,下官只当视而不见,还请侯爷今日一并撤走,留不得自己人。” 萧叙冷呵一声,“林大人办事倒是快。” “得罪。”林阔拱手,“圣上近日忙于寿苑之事,我们出城匆忙,并未得知安排侯爷去处,只能难为侯爷先行离城。” 苏云青顿时了然。临安易主,意味着之后的事牵扯不到萧叙头上,他可以顺理成章脱身回边关。 “芳兰,收拾行李,我们走。” 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李澈修建寿苑需要钱,临安瘟疫得到解决,一块肥肉,他怎么会安奈不动,当然要插一手。 林阔来的时间刚刚好,正好是他们布完商铺没两天,商铺安排妥当,码头已在运转,城中之事交给阿川,他成为他们在临安的线人。 林子外,苏云青又见到久违的小木屋。 萧叙不是说拆了吗! 黑甲军整装待发,跟萧叙一同出城。 苏云青坐在院子树下等他到来,“将军是不是该和我解释一下?我在官府和你在一张床上挤了两个月,木屋不是立在这吗?” “拆了。”萧叙一声令下,转眼木屋变成一片废墟,他从马上翻身下来,勾唇笑道:“现在拆了。” 不拆难道留给出门耕作的百姓?那是她碰过的东西睡过的床。 “走了,连夜启程。”萧叙朝她展开掌心。 苏云青仰头询问:“边关?” “是。” …… 马车颠簸一月,从临安到边关,横跨东西。 商泓来不了边关,早前在城外与他们分道扬镳,终于不用再围着锅炉转,回他的不夜坊夜夜笙歌逍遥快活。苏云青可就受罪了,吃了一个月杂粮,感觉都已噎到咽喉。 “少主,到了。”前方开路的黑甲军回头来报。 “好累……”苏云青靠在车壁,望着窗外的月亮,连手指都不想动。她这一路怎么就奔波到了边关。 萧叙直接将她抱下马车,大步走向营帐。 苏云青瘫在营帐里啃大饼,无聊环视一圈营帐,萧叙把她丢到这里,人去和贺三七商议要事去了。 突然,几名黑甲军手提水桶,走向屏风后的浴室添满浴桶。 芳兰与封言带着他们二人的行囊在房中收拾。 苏云青一瞧不对劲,“怎么将军的东西也放这?” 芳兰:“侯爷说……军营无女子,营帐不够数,夫人只能屈身住在主帐。” “那你住哪?”苏云青追问道。 “我……和封言分两端住一间,虽有屏风遮挡,但您夜里来和我睡,实在不妥。” 苏云青:“我又被抛下了?” 芳兰为她收拾好衣服,搭在浴架上,“侯爷正与贺小将军商议要事,您早些沐浴歇息。” 苏云青叹口长气,“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芳兰遮下门帐和屋子里的人一同退出去,苏云青仰头望向帐门前钉着的鹿头,又撇向床边偌大一张白色兽皮,不由蹙眉。她东翻西找,寻出长枕摆在床上做个界限,才去到浴室,拉好屏风褪衣。 才将衣裳褪干净,还没来得及入浴桶,忽然听见门帐掀动的声响。稳健的脚步踏进,停在屏风前,山河图的曲屏薄如蝉翼,若隐若现勾勒她的腰身,屏心那朵红梅花正好映在她腰窝,宛如朱砂印记。 “你洗完了?” 苏云青猛然蹲下,躲在浴桶后露两眼睛瞄向屏风外的身影,“你、你怎么回来了。” “我的营帐,我为什么不能回来?”萧叙坐在案前,案几上烛火“啪”亮起,映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他慢条斯理地斟了杯茶,翻看未处理完的事物。 “那我要洗澡……”苏云青闷哼一声,“你能不能……” “帮不了你。”萧叙头也不抬,视她为无物。 苏云青:“……” 她说的是这事吗?她是想让他先出去。算了,他一时半刻没空搭理她,身上黄沙太多实在难忍。 她蹑手蹑脚跨进水中,水波荡漾的声音在寂静的营帐里格外清晰,穿过屏风传到他的耳中,面前的书卷已许久未翻过一页。 帐中气氛略微怪异,温热的水将她熏染通红,苏云青把光溜溜的自己往水里缩,试图找个话题打破这诡异的静谧,“你、你和贺三七谈了什么?” “没什么,边关军务。”他的声音略沉。 “哦……” 帐内再次陷入沉寂,只有水波轻拍桶壁的声响。 苏云青默然片刻,想起某事,“边关的黑甲军都可信吗?” 萧叙警觉道:“为何这样问?” 苏云青回想起上一世,小道士与黑甲军一个小卒有勾结,如今小道士又扯上了乌余,这里面会不会有其他事。 “我往乌余出货的时候,得知一个边城,叫戎芜,这座小城原先属于乌余,是十年前贺老将军打下的城池……” 她上辈子去过那个戈壁城,也是在那得知萧叙手里有另一块不同寻常的虎符,掌控背地里的四十万大军。 萧叙语气陡然转冷,“苏大小姐倒是见多识广。” 苏云青圆话道:“你忘了?前些时候是你让我接下乌余这边的大生意,我为了了解这边的地形,所以知道了这些。黑甲军……没有从这里收入新兵吗?” 萧叙闻言侧首,精锐的目光犀利穿透屏风撞上她的视线。 苏云青心底一怵,紧忙避开他的视线,身子不自觉地往水里沉。下一刻,屏风被人拉开,萧叙立在她面前。 “你做什么?!” 他反手合拢屏风,解开束腰,外袍顺着肩线转眼落地。 苏云青慌忙往水里躲,清澈的水波荡漾间,她玉脂般的肌肤在水纹中若隐若现,“我、我洗完了,你转过去我出来。” 话音未落,内衫松垮,上身瞬时裸.露在外。苏云青伸手去够衣架上的衣裳,手腕被一把扣住,水浪拍打在桶壁上,他坐进浴桶之中。 温热的水花溅在她的面容,她下意识闭眼躲避,还未睁眼时,蜷缩的手指被撬开,十指被强行交扣,牢牢按在桶沿,让她挣扎不得。 “萧宴山,萧宴山!嗯……” 灼热的大掌贴上柔软的腰肢,食指在腰窝处轻轻一按,苏云青浑身战栗,面染红晕,迫不得已挺起胸脯,侵略性的吻紧跟着堵住她的唇。 他什么时候对她的身子这么熟悉了,精准无误找到她敏感之处。 苏云青高仰脖颈想要反抗,却惹得吻愈发汹涌。 腰侧的手顺着脊背上滑,穿过海藻般的柔发,猛然扣住她的后颈,拇指摩挲她绷紧的颚骨。 十指紧握的指甲掐进他的皮肉,她的气息混着水汽越来越急促。 他松开她的手改为环住她的腰身,将下滑的人提回来。内衫浮在水面,随水纹拉扯,已从他的双肩滑落,半搭在臂弯,湿漉的发紧贴在他偾张的背肌,水珠顺着沟壑滚落。 波动的内衫在水底乱游,他们近乎贴在一起,他跪立的姿态把她困到边缘,她的腿被他身体两侧压住,无力挣扎。料子的触感剐蹭她的腿心,忽然因挣扎从下至上一挑。 苏云青身子突然绷紧,不可控的颤栗,泪水挂在潮红的眼角,破碎的声音从唇齿间挤出,“萧宴山……” “嗯,换个名。” 手指从腰际往腹部下滑,停在小腹的位置。 “苏瑶。”萧叙吻顺着她的脸颊吻过她的眼角,含走那滴挂在外的泪花,“我们是夫妻。” 苏云青借机大口喘息,双眼水光潋滟,晕染迷离的暗光,“别……嗯……” 他的指腹探了下去,她像受到惊吓,指尖在他的肩膀挠出几道血痕。 萧叙亲吻她的脖颈,蛊惑的声音徘徊在耳际,“苏瑶,换个名字。” “嗯……你别……揉……” 她的指尖死死掐住他的肩膀,以缓解身体怪异的感觉,肩膀上的血珠一滴滴落进水中,绽开花。 他的唇沿着她的颈线游移,落向锁窝,吸吮她滚动的喉咙,“不对。” 书案上的烛火燃尽,整个营帐只剩床边那束探头探脑摇曳的烛火。苏云青后脑抵在桶沿,眼前像朦了层湿漉漉的纱,思绪被他的动作搅得支离破碎,身子的反应令她四肢发麻。 他不依不饶,感受她剧烈的颤抖。 “宴山……” “夫人……”他的吻不断落下,眉眼、耳垂、脖颈、剧烈起伏的胸口…… “宴山……”她的声音发着抖,五指攥住他的发。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47章 “夫人,戎芜危险,不是你该踏足的地方。”萧叙灼热的气息喷在她耳畔,“告诉我,你调查出了什么事?” 他这般一问,苏云青的理智回归了些,她试图夺回身体的掌控权,但奈何拧不过他的力道,他的话与动作太温柔……温柔得近乎蛊惑…… 理智被抖得七零八落。 “……唔……黑甲军里有叛徒……” 她蹙紧眉头,绷直脊背,头一次经历这样的怪感,失控倾泻而下。她瘫软在一旁,目光涣散,缓了会儿劲,眸光骤然一狠,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把撕磨她脖颈的人狠狠推开。 萧叙目光阴沉,从她身体里退出来,慵懒坐靠在一旁,臂弯懒散搭在桶沿,泛着光泽的指尖自然垂搭悬在水面,任由苏云青掐着他的脖子。 她圆圆的眼睛水雾朦胧,恶狠狠的眼神防御他,双颊泛着绯红,像只炸毛的小猫。 氤氲缠绕的黑眸,扫过她白皙肌肤留下的暧昧吻痕,落在她贪婪喘息嫣红水润的唇瓣。 她收紧掐住他脖颈的五指,却威胁不到他半分,“你在试探我?” “夫人,方才不是也在试探我?”萧叙眸光染上绯色,肩膀上的鲜血顺凹凸有致的肌肉歪歪扭扭滑进水里。 他圈住她的腰,想托她起身。 苏云青咬牙警告他,“你越界了。” 萧叙笑而不恼,“水要凉了,我带你去歇息。” 两人僵持一会儿。 萧叙:“你还有力自己起来?” 苏云青面红耳赤别过头,肉眼可见红透的身子愈发诱人。萧叙也忙挪开目光,“抱歉。但我们是夫妻。” 苏云青:“……” 所以,她期盼和离的形婚,变成了夫妻义务? 她手腕被用力向他一扯,猝不及防跨坐在他腰上,萧叙仰头看着她垂下的眼帘,眼底暗潮翻涌,认真道:“你可以报复回来。” 苏云青长发垂落,半遮半掩地挡在胸口,雾气摩挲暴露在外的半截上身。 “你、你你,放开我。” 这般坐着,她甚至能清晰感受到他腹肌的轮廓,热度几乎灼伤她的皮肤,脸红得快滴出血。 萧叙扣住她盈盈可握的腰肢,他们不隔半点料子相互接触着,忽然正色道:“边关不比临安,戎芜人多眼杂,危机四伏。” “你若想知道何事,可以直接问我,不必试探。” 苏云青眸光一沉,“有关戎芜。” 他沉默一瞬,低声道:“顾帆曾是那里的县令。” “什么?!” 他没给她追问的机会,萧叙托住她的臀,直接抱着她跨出浴桶。这么一动,腿心蹭过他紧绷的腹部,本就余劲未褪,苏云青整个人一哆嗦,轻哼一声,软趴在他肩头。 他取下帕子为她擦身,这回眼睛都不闭了。苏云青光脚踩在柔软的白色兽毛上,羞涩抢过帕子,躲在一边,“我、我自己来。” 她动作磨磨唧唧,他直接抢回来动作利落给她套上衣裳,把人塞进被窝。 边关夜寒。 苏云青裹紧被子警惕看着浑身滴水站在床边的人,“咳……你……你没别的被子了?” “没有,你盖就是,夜里冷。” 萧叙换完衣裳,吹熄烛火,规矩在她身侧躺下,中间隔着一道‘界限’。 她背对他而睡,迷糊之间,‘界限’早已不复存在,半梦半醒间被他捞进怀里,他均匀的呼吸洒在她的发端,手臂牢牢圈住她。 他每次靠在她身边,似乎都毫无防备睡得很沉。 今生发展速度加快太多,她竟然提前到达边关,与前世导致身死的证据居然仅一步之遥。 只是,她从来不知,这里面还穿插了一个人,顾帆。 那她的死,和他有关吗? 敌友难辨。 苏云青睁着眼,思绪纷乱。 上次从京城运送药材,他主守城门,竟然放了行。他应该是想帮萧叙获取好感,想和萧叙合作,找出他姐姐的死亡原因。 若真如她的分析,那前世很有可能因为她查出兵马,害她暴露身份行踪,惨死大漠的除了小道士,还有顾帆? 困意席卷,她在杂乱的思绪中,沉沉睡去。 ----------------------- 作者有话说:我来啦![加油]下次2000瓶营养液再加更!今天的章还在疯狂码字中,早点休息别等太晚[亲亲][亲亲][亲亲]早上可看 第93章 临安(14) 晨光穿过营帐, 颠簸一路难得睡个平稳觉,两个人睡到日上三竿。 前半夜冷边关寒风刺骨,苏云青蜷缩一团往他温暖的怀里钻, 后半夜却又嫌热, 扭头把他甩开, 连被子都踹开大半, 就是不挨他。 萧叙捏着眉心醒来时,只见怀里的人成了扭做一团的麻花被,苏云青此时贴靠在角落自顾自酣睡。 帐外几道急促的脚步声来回徘徊, 萧叙听见却没理, 丢开麻花被贴靠在她身后继续睡。 “热……”苏云青睡了会儿,热得透不过气, 十分嫌弃把人推开。 “…………”萧叙坐起身直接把人拎起来,“别睡了,起床。” 苏云青顶着头杂乱的发,揉了揉犯困的眼睛,打了个哈欠, “你干嘛?” “你不是不想睡了?” “我想睡啊,你别挨着我。”苏云青哀怨挣脱他的手,脑袋一沉, 砸回枕头上闭眼继续睡。 萧叙站在床边,无奈盯着她, 转身去换了衣服。 帐外隐隐约约传来贺三七抱怨的声音, “怪事,这都什么时辰了,还没醒?” 芳兰:“夫人……在里面。” 贺三七来回踱步,“她在里面咋了?给他砸晕了?你们在临安他俩也起这么晚?” 以前他赖床, 萧叙天还没亮就能把他逮起来,什么时候萧叙能睡到昏厥? 芳兰点点头,“差不多时辰。” 贺三七指着高挂的红太阳,“这都快午时了!” 要不是苏云青在里面,他早就直接冲进去,都快怀疑少主是不是出事了。 封言和周叔这时带着早午膳前来,打了个招呼,“贺小将军。” 封言规矩行礼。 “哑巴?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贺三七困惑打量他一眼。 周叔:“少主和夫人从临安带来的孩子,原先在明翰堂求过学。” 贺三七:“被李甚割舌头的倒霉蛋?” 封言点头如捣蒜。 “昨夜你们回来太晚没见着你人,少主和我交代过了,然后你空余时间,跟在我身边学武。”贺三七凝封言腰侧的长剑一眼,“剑都赐了,苏大小姐很喜欢你?” 封言打了个手势。 周叔帮他说:“他说多谢他们的收留。” 贺三七眉峰一挑,“周叔,你还看得懂手势?” 周叔:“相处久了,能大概了解他的意思。” 贺三七摆摆手,“我看不懂,你日后跟着我,不必多说,干就对了。哦对,你也说不了,那更好了,懒得和那些人废话。总之,让你杀谁给他一刀,没死给两刀。” 封言听得特别认真,对他的崇拜一涌而上,溢出眼眶。 贺三七双臂环胸,“我就说这苏大小姐是个祸害,现在还没醒!有帐不住,非要赖少主这做什么。” 周叔急忙捂嘴,“贺小将军小声点。夫人在临安忙于治疗瘟疫,差点丧命,又整治临安铺子,多日未歇个好觉了。” 贺三七欲言又止,“她染病了?” 周叔长叹口气,“是啊,发现时……口吐鲜血,都已是濒死之人。” 营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知是不是两人在换衣,偶尔拌两句嘴。 没一会儿,萧叙唤人道:“周叔。” 周叔紧忙带芳兰进去送早饭,营帐内萧叙与苏云青各坐一端,隔得甚远,“那个……夫人,您坐的有些远了,这菜不好夹啊。” 苏云青不情不愿挪到萧叙旁边坐下,不语他多言,眼皮厚重,托腮犯困。 “少主,贺老将军请您和夫人用完膳后去趟军帐。”周叔汇报完后,领着芳兰收拾屋子,又将凌乱的浴室打扫一通。 水声哗哗而响,苏云青埋头吃饭,耳朵都红透了。 …… 军帐内,几位身高马大的黑甲军副将排在两端,贺老将军负手立于地图前,仔细端详图中要处。 “大将。”贺三七在议事时,颇有礼貌行礼问候,“少主来了。” 贺仲良身高魁梧,五官棱角分明,眉峰犀利,双目狭长,眼角叠堆久经风霜的褶皱,唇边有着一圈没打理的胡茬,略显凌乱,却又不怒自威。 军帐内气氛低沉,几名五大三粗的将领仅仅是站在那,就已感受到一阵血气。 “少主。”帐中之人,回身行礼。 苏云青身着款式简约的月白素裙,举手投足端庄清雅,安静跟在萧叙身侧。她的身高在女子间算中上程,可如今在这营帐里,显得娇小无比,四周的一切对她而言都像一堵会移动的大墙。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48章 他们并没有与她打招呼,能感受到眼里对她的不善之意,打量的眼神锐利警觉。 她跟在萧叙身旁,这种场景下,她也不知要如何做,局促又小心无措。 贺仲良替她开口,介绍道:“少主的新妇,少夫人。” 此言一出,身旁副将才对她简单作揖,“少夫人。” “诸位将军安好。”苏云青索性,回了个礼。 贺仲良轻呵一声,“如今感情甚好,少夫人还为少主挺身而出治了临安瘟疫,就是不知,所犯何事而被贬临安?” “为治一座鬼城,运了几十万两银子修建。” 苏云青面不改色,临危不乱,对答如流道:“临安铺子与码头修建,一共花费三十三万五千九百六十二两。多为商铺修缮,道路清理。其中商铺多以加固为主,省下一笔巨额,总价中已包含将军所供的药材与粮食。临安身处大靖要地,临山临水,是块不可多得的风水宝地,来往商贩诸多。城中所有大小商铺皆为我们主有,不出两年即可赚回本钱。” 帐内陷入沉静,所有人被她说的话镇住,算的分文不差,连何时能回本都已算了出来。 贺仲良绷着的脸,骤然松懈,大笑一声,“有意思。” 萧叙招呼她在一旁位置坐下,为她添茶,推过点心解闷,“今日议事,你在旁听便是。” 苏云青也不扰他们,拖腮观察他们议事。 副将汇报事物,“近日戎芜来了一批人,昼伏夜出,混成商队,其量不少。顾帆辞官后,新上任的吏部尚书,重调了新官管辖,昨夜被暗杀,埋在十里外的黄沙,今早找到的尸体。” “戎芜自顾帆上任后,进城无需文牒,本就是个隐患,导致如今进城之人身份难以调查。” 苏云青吃着糕点若有所思,“乌余人?” 她嘀咕一声,引得所有人齐刷刷回头注视她。 萧叙:“将你昨夜与我说的事,说出来。” 苏云青微怔,扫了眼众人探究的目光,吱声道:“我怀疑黑甲军中有叛徒。” 帐中无人接话,没有多言,就仿佛这件事早已心知肚明,只是不是那人是谁,又与何人有勾结。 她其实也知晓,将军府里那夜她在窗外就已听见,账册外溢,贺三七就已怀疑有人泄密,军中出现叛徒。所以昨夜萧叙试探她,她也只说了这一件事,打消他的疑虑,只是要想从他嘴中套出四十万大军的消息,恐怕很难。 要想知道真相,还需进城调查,同时她还得确保自身安全无误,能借某个机会,让萧叙派人暗中保护她。 贺仲良警觉道:“我们都没调查出来的事,少夫人怎么知晓?” 又是一次试探,苏云青的应对早已如火炖青,她的余光掠过贺三七,和善笑道:“我接了笔乌余的大生意,运船走货,顺便调查边关的城池,好扩大生意。某日就听运船的船夫提起过边关有黑甲军频频出入戎芜。但又从顾帆那了解,他任职几年来,你们之间很少交流,更别提踏足那处乱地,所以那只是我的猜测。” 贺三七意味深长“哦”了声,瞟了眼萧叙,又回看苏云青,抱臂道:“苏大小姐单单只是运个货,就能调查出来这么多事?” 苏云青:“我说了,只是我的猜测。” 萧叙黑眸泛着寒光,“夫人数月前就已得知此事?” 苏云青侧首直言道:“将军比我聪慧精明,你得知的消息应该不必我晚,猜测出来的事情,我也无法得知真假,只能在怀疑苗头初冒时,提前告知将军,我一个外人都能分析出来,想必戎芜里应该有了起义军,想要攻破此城。” “若是乌余人,自不能让他们夺回去,压进边界。但,若是境内军,何不让他们先动手。正好他们也在推测,边关运出银两粮草赈灾,一时半刻起不了军。戎芜不过只是试探,那就让他们动手,给他们假象,遂他们的意。” 贺三七眼底暗芒微闪。她说出来的所有法子,与他们的计谋一般无二。 只不过,她想找出的是军中细作。他们要除掉的是何人想在背后起军,现下粮草与银两皆不足,背后那人下了盘好棋,将萧叙贬到临安,出乎他们意料。 就算顺势而为,他们也只打算除掉瘟疫,毕竟临安解除瘟疫,李澈绝对会收回,只是没想到苏云青要拨粮拨款。若不看她做的是份好生意,贺老将军定会再三劝阻。 众人齐齐望向正悠然品茶的萧叙,等他发话。按萧叙的性子,不会轻易和苏云青说这些军中要事。 萧叙放下茶盏,“今日没什么要紧事了。” 他取出钱袋,放到她面前,“营中乏味,让周叔和芳兰陪你去附近市场逛街,遇见喜欢的买回便是。” 苏云青自然知晓,他是开始赶人了,拿过钱也不多做停留,“多谢将军。” 待她走远后,帐内才再次议论。 “你们在临安这是经历了什么?”贺三七眉骨抽跳,“怎么待几个月,还住一起了,军中不是还有营帐吗?” 萧叙斟茶,望着半敞的营帐外,那道逐渐消失的身影,微眯的眸色隐晦不明,“派两个人盯紧她。” 贺三七挥手让人远跟。 “周叔与我说,她染上了瘟疫?” 贺仲良猛然看向萧叙,“染瘟?!” 惠妃当初可是染瘟在萧叙眼前咽的气,萧叙给他娘洗干净的白衣裳,吐得全是血,像从血泊里捞出来的一样。 那时,她染的瘟其实可治,只是药材稀缺昂贵,身无分文买不起,村医有药不治,倒卖药材换钱。村庄里的人躲得千里远,对他们驱逐辱骂,无论他如何跪求,只骂两条贱命浪费药材,最后活生生折磨一月,日日呕血而亡。 他在四处漏风的破房子里,守在他娘身边,直到尸体腐烂生虫,才回过神,用草席裹尸,被村民驱赶,拖了几十里路才找到地方掩埋,立了个无字碑。 贺仲良寻到他,带他走前的唯一一个请求是屠村。身份受限,贺仲良动不了手,递给他一柄先帝留于他的长剑,只见那夜血染天际,大火烧了一天一夜。他在废墟之中找到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人,将其带走。 从那之后萧叙变得沉默寡言,红衣成了不得出现在他眼前的禁物。 良久,萧叙双眼望着空无,举在唇前的茶已然凉透,他才淡淡“嗯”了一声。 贺仲良摆摆手,“罢了。” 那份粮草钱财,或许是他想挽救的遗憾。 “小妮子说的不错,我们此次损失大量钱财于粮草,动不得兵,更何况李澈收了你的兵权,不如顺势而为,就让他们打。” 萧叙:“二十九万八千五百五十二两。” “嗯?”贺三七瞪着眼睛,凑上来,“怎么和苏大小姐算的不同。” 萧叙:“这才是我们真正花费的钱,你运钱没算账?” 贺三七尴尬挠挠头。临安要的急,银钱都是成箱运,哪知道走了多少,不够再运,到地方周叔自会点数。 “那,余下的钱去哪了?你在账上对她说了谎?” “她对钱账很精明,次粮价位,商铺修建,每一笔账都由她亲自提笔细算,以嫌我碍事为由,不让我碰半分,只递最后总价。”萧叙捻起一块碟中甜枣糕,放入嘴中,“这些钱,是在河里捞的。” “河里?!”贺三七困惑不已,“临安河里?” 萧叙:“海匪从最开始受伤就心知,自己会被弃,所以在河里偷沉了不少抢来的银钱。捞沉船时,派人一起捞上来了。” 她查过海匪的密室,但忽视了一本埋没在底下的账册,海匪经验一家杂货铺,怎会赚那么多银子,所以定然有鬼,她正好让他派人修建码头,顺势派人暗中捕捞。 贺三七眼睛都亮了,竖起大拇指。 “不过,她没有私吞河道图?她背后可有一支船队,经调查从衣铺开张没多久,阿钥去京后,她们就在背后密谋此事,如今逐渐扩大,再有河图在手,她能成大靖第一船商,走的任何货物,她都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帐外阳光明媚。 萧叙掌心撑额,指尖点动两下,“她现在信任我。船商的事,派人盯好,日后可用。” “消息得的快,传递的也快,这次戎芜暗兵,与她和李澈有无关系?”贺仲良插句嘴,疑问道,“陆道绕行千里,自是没有顺河而行的快。” 萧叙:“没有关系。我们半路遇袭,倒是得知远青观的小道士与乌余有勾当。” “远青观!私藏武器的远青观?!”贺三七沉思片刻,“但戎芜暗兵,不是乌余人。你亲眼见到那个道士了?” 萧叙静默。他似乎没有见到,是她在林中所听,他信了。 “……是乌余人没错。” 但来刺杀他的,确是乌余的人,乌余的毒。 毒……好似也是她所言,仿制的毒,与杜大人身死的毒一样。 她如何能分辨,仿制毒与真蛊毒?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49章 萧叙的眼睛骤紧,阴鸷藏在幽沉的瞳仁中。他承认临安那段日子动了心,她说的话他深信不疑。 贺三七:“她对戎芜的事,很感兴趣,一会儿说不定就找机会进去……” “不会。”萧叙果断道:“她若有心利用,不会在今日。” 贺仲良:“她若真想进去,说明……此人留不得。” “得留。”萧叙毋庸置疑,不容反驳,“她的命,我得留。” ----------------------- 作者有话说:和朋友商量解决工作上的破事,耽误太久,来晚了[亲亲]晚安宝子们[比心] 第94章 临安(15) 营帐十几里外有处热闹的集市, 来往商贩众多。边关风沙重,众人穿着特殊,头纱半遮面容, 泥色素衣裹得严实, 苏云青这身中原的月白素裙略微显眼。 她找了家衣铺, 大手一挥, 买下一堆当地衣裳。周叔跟在后面收拾衣物,与商贩交涉送往营帐。 她们二人继续在周边逛。 芳兰手捂嘴,小声问:“夫人, 我们买的是不是也太多了?” 苏云青换了件当地衣裳, 头纱遮面,混在人群之中, 她抛抛手里的钱袋,“他的钱不花白不花。” “临安的那笔钱……”芳兰犹豫后说道:“放在阿川家中,要如何取出来?” “两万两。”苏云青嘴角带笑,“我交代你办的事,你办了吗?” 这笔从萧叙手里捞来的钱, 足够填补她们之前换新船的空隙。 “离城前已给阿钥传信,又和阿川交代清楚了。” “嗯。码头走船,阿钥能想办法运出去。” 前方有个小动物的石雕摊, 她停下步子在一旁打量。 芳兰心慌问:“侯爷不会查到吧。” 苏云青拿起摊角手掌大的小狐狸石雕摆件摆弄,“不会, 他现在信任我。” 芳兰好奇探头, “夫人,现在和侯爷感情深厚?夜里不会真睡一张床吧……” “嗯。”苏云青嘴角轻微上扬,笑容柔和却不带一丝情意,意味深长道:“将军说, 我们是夫妻。” 芳兰听取八卦,忍笑道:“那夫人不会也深信侯爷吧。” 苏云青丢过两粒碎银给摊主,把小狐狸丢她手中,“送你了。” 小狐狸颜色鲜艳,雕刻的惟妙惟肖,五官灵动,可爱又圆溜溜的眼睛里透着狡黠。 芳兰拿在手中把玩,“夫人……侯爷议事说什么乏味,让您出来逛街,分明是把你给支出来。” 哪能算的上信任。 黄沙之中,远远可见一座古城城顶,戎芜距离军营瞧着不远不近,却有几十里路,徒步要费不少劲,而她手里宽裕的钱,足够她找个马车跑上两个来回。 试探她? 戎芜危险,她独闯不得。 “他给钱了,钱在手上就是用来花的。”苏云青收回目光,一路走走停停,四处乱买,瞧见什么有趣的东西,不管有没有用,报复似的通通买下让人往营帐里搬。 一整天时间,营帐里陆陆续续送回东西,帐中议事断断续续。 不一会儿,守帐卫前来汇报,“少主,少夫人买了两条兽皮毯,摆放在何处?” 萧叙抬手示意他们停止议事,回道:“放进主帐。” “少主,少夫人送回一只大狐狸雕像,摆在何处?” 萧叙:“多大?” “一人高。” 萧叙摆摆手,“摆主帐门前。” “少主……少夫人买了个……浴桶。” 这是要一人用一个? 萧叙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摆主帐,旧的丢掉。” “少主,少夫人她买了几十件衣裳。” “她的?” “是。” 萧叙:“主帐。” 他干脆把议事停了,坐在一旁等她送回来东西,这人定然是故意报复。 知道入军营的所有东西都需给他报备,这是规定。 贺仲良被她这番操作,搅得一头雾水,“这小妮子是什么意思?” 萧叙无奈捏捏眉心,“报复我。” “那个……少主……这次是喜被……” 贺仲良:“红喜被?!拿出去烧了!” 萧叙长叹口气,“丢主帐柜子里。” 贺仲良:“???” 一刻钟后,门帐又开了。 守帐军探出个脑袋,“少主……” 贺三七放下插入沙盘的旗帜,连他都要受不了了,“这次又是什么?” 守帐军默默从一旁走出来,手里抱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白狼,“少夫人……买的狼……” 贺三七不可置信瞪大眼,“这这这!这……?啊?怎么什么都买?你该不会要养?” 小狼活泼好动,在守帐卫的手中摆动四肢挣扎,想跃下来。 贺仲良面容威严,目光如炬,双手搭在虎皮椅两端,看向那头狼。 此时营帐只有他们三人,气氛压迫怪异,萧叙单手撑额,并未发话。贺三七紧忙接过小狼让守帐卫退出去,他回到他们面前,等后发落。 小狼天真无邪,活泼好动,在他怀里鲤鱼打挺,像条难按的鱼,一口咬住贺三七的手指磨刚冒头的小乳牙。 贺仲良神色阴冷,“她既已知道你的身份,此人便早不可留,莫要忘了你身上担的重任,情爱不是你可有之物。” 贺三七默不作声把目光移向萧叙。 很明显,苏云青是在试探萧叙对她的忍耐性,小事容忍,就会从小事一步步扩到大事。 贺仲良:“你动不下手,我能给她.制造.意外死亡。” 萧叙黑眸泛着冷光,“她还有利用价值。边关吃的银两过多,若查起来,旧账难掩,需用她的衣铺与船队才可。” 他端起茶润嗓,道:“现下只是权宜之策,等她逐渐对我依偎信任,事情办妥我自会亲手解决,不急在这一时。” 贺仲良不再多言,“我去巡关,你们自己处理掉。” 贺三七拎住小狼后脖颈,提起来打量它半空游泳的四肢,“这……咋处理?开水烫了剥皮还是割喉放血?狼肉我也没吃过,不会做啊。” 萧叙瞧着那只闲不下来的狼,“丢营帐外,让它自己玩。” “玩?!这是真要养?!这可是一头狼啊!” 萧叙:“没养过。” “……”说的是没养过这事? 贺三七提着狼丢到营帐外,“还没断奶,当狗养啊。” 夜幕低垂,微风轻拂,地上黄沙似纱拂动。 萧叙行到帐外,询问守帐卫,“夫人在哪?” 钱花完,她也该回来了。 守帐卫恭敬道:“回少主,少夫人在后营土坡。” 苏云青寻了片清净地,躺在枯树下,望着天上撒满银霜的星星,天气骤降,寒风刺骨。她裹紧头纱,露出清亮的双眼,回忆芳兰所言。 信任,她能信他吗? 她需要利用他扳倒苏家,需要找到谁取了她的性命,上一世的路她需再走一遍…… 眼前打下一片阴影,萧叙负手俯身,马尾从肩膀滑落,在他两旁飘荡。他注视她的眼睛,扬眉轻笑,“夫人买完东西不回家,躲在这里做什么?” 苏云青寒风被挡,暖意传来,心下莫名漏了半拍,“萧宴山?你怎么找到我的?” 她话音刚落,萧叙跪在她身两侧,赫然捞起她抱在怀里,埋入她脖窝。 四周归为宁静,月色下他们相拥的身影在柔沙上拉出修长的影子。 苏云青仰首绷直脖子,虽困惑不已,却终是抬手捂住他的后脑,才刚有回应。萧叙托住她的后背,吻强势压下。 头纱脱离,随风而去。 他的吻向来强势,每回都被他吻到头脑发胀,苏云青粗喘着气,找到空隙别过头,红润的唇无比诱人蠕动,“可、可以了,你怎么找过来了。” 萧叙放过她,翻身躺在她身边,单手扣住她的腰,右胳膊枕在脑后,“夫人独自跑到后营不怕出事?” 苏云青坐在一旁理理身上扯皱的衣服,“军营后山能出事,那只能是骠骑将军办事无能,竟能让人挑衅到此,仍无察觉。” 后营没有黑甲军看守?她不信,他们方才亲的难舍难分,此时怕是都已传到了贺老将军的耳朵里。 萧叙:“夫人越来越蹬鼻子上脸,后营无敌兵,也会有野狼。” 苏云青勾起抹笑,侧过头去,“怎么?将军不喜欢我送的礼?” “小狼在哪买的?”萧叙掐了把她的腰。苏云青细腰敏感一缩,干脆骑坐在他身上吻下去,手指还不忘扒扯他的前襟,亲吻他的喉结,忍得萧叙浑身燥热,昂着脖颈不敢动弹,由她作恶。 “市集买的,还能是哪?母狼遭人射杀,余下的五只狼崽就这只精力旺盛,最活泼可爱,活到了最后。” 远处盯着的那双眼睛走远后,苏云青果断从他身上离开,去捡自己飘落的头纱,抖了抖黄沙。萧叙像是没吻够,追上来将人压在枯树上狠狠撕咬着她。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50章 “夫人利用完我,扭头就走?这次又是什么谋算?” 他垂眸侵略性的眼神,盯住她羞涩泛红的脸颊,顺手捏了把。 苏云青一把给他挥开,“事情商议出结果了?” 萧叙:“夫人隔三差五给我送来东西,能商议出什么结果。” 苏云青:“你一句话的事,待在营帐无非是做个假象,假装紧密密谋。无非是等细作偷作战计策。” 周围黄沙随风而起,萧叙夺过她手里攥着的头纱,抖理干净缠绕在她的面容,遮住秀发。 “是又如何?” 苏云青疑惑道:“有人会那么笨?真来偷?” 萧叙:“没有人和你一样聪明。” “…………” “他会偷,只是看什么时候来偷,消息已经传递出去。义父带兵在边界周围巡视,作势往戎芜靠。我猜三日后”,他会来偷。” 苏云青目光坚毅,“我跟踪。” 萧叙蹙眉,“苏云青?我似乎告诉过你,不要掺和戎芜,你想了解的信息,我已经告诉你了。戎芜人多眼杂,危险重重……” “没有人认识我,周围的一切你们都是熟面孔,只有我不是。” 萧叙阴戾的目光摄人,“苏云青!” 她固执道:“军营知道我是你夫人的人不多,甚至不曾见过我的面容。我跟踪不是再适合不过?你若不放心,我可以带封言同去。” “他的三脚猫功夫,能顶什么用?出了事,喊都不会!” “我不跟,谁适合跟?难道要芳兰去?还是让封言独去?你也说了,他连喊都不会,至少我会喊。” “你知道戎芜都是些什么人吗?亡命之徒!它与两国接壤,无需通关文牒,任何人可进,越过戎芜即是乌余境界,我等踏入会引发两国纷争……” 苏云青语气沉稳,“将军难道不想知道,谁在背后指使这一切?” 萧叙扫过她身着的衣服,忍着股怒气,扯了下,“你买衣服,是为了这事?” 苏云青从容淡定,目光坚定。 两人无声对峙,最后萧叙叹息妥协,“我会派脸生之人暗中保护你们。” 苏云青裹紧头纱,蹦蹦跳跳往山下跑。 萧叙无奈慢跟在她背后。 苏云青在门前拍拍大狐狸雕塑的脑袋,扯下头纱随意往地上一丢。 萧叙顺其自然弯腰捡起她丢弃的头纱,摆手让人提热水进帐。 “啊啊啊啊!”苏云青在帐内惊呼一声,下一刻萧叙冲进主帐,拽住她的手拉至身后,随后守帐卫紧接推帘而入。 屋子一片狼藉,床边的白皮兽毛胡乱飞舞,床榻更是凌乱不堪,碎片零散,小白狼大敞肚皮翘着四肢美美睡觉,嘴里还吊着床单碎片。 萧叙警惕的眼神褪散,揪住小狼后脑皮拎起来,睡眼朦胧的小狼嘴里的碎布掉到地上,懵着眼睛身子晃晃悠悠,全然没有做错事后的担惊受怕。 “你买回来的好东西。”他拎住小白狼在苏云青眼前荡了荡,却没半分生气的神情,只丢给守卫,“围个篱笆关住。” 床榻折磨的乱七八糟,苏云青拿在手里撑直,东一个洞西一个洞,“完了。” 萧叙径直走向柜子,取出她新买回来的红喜被丢到床上,“你铺。” 苏云青指着自己鼻子,“我铺?” 萧叙环臂靠在床柱,静静注视着她,“你买回来的,不然我命人杀了?” “……我怎么知道,它捣蛋成这样。”苏云青提起喜被,“红的,喜被。” “嗯。” “……你不暴躁?不厌恶?” “所以你最好安分点。” 苏云青边收拾床铺边抱怨,“我很安分,是你夜里越界。” 红彤彤的床在营帐里格外显眼,她瞧着地上的一片狼藉,实在没收拾的劲了,走到茶案边翻找点心,细嚼慢咽。 “少主,水送来了。”帐外守卫汇报。 “拿来。” 守卫掀帘而入时,少夫人坐在一旁悠哉吃着点心,而平日板着脸的少主在床边收拾残局。 守卫:“狼崽已关好,明日是否要杀掉?” 萧叙头也没抬,“不必。” 等守卫退下后,苏云青跟去屏风后一瞧,“怎么只有一个浴桶?!” 萧叙:“我以为夫人是想换新,旧的丢了。” “……”苏云青哀怨回眸,他的胸膛出现眼前,手心被塞入食指大的暗器,“这是?” “烟火弹。你入城那日,我会在边巡查,遇到危险及时传递信号,一刻钟内我能赶到救你。”萧叙叮嘱,“不要逞强,查不到尽快离开,不可深入探查。” ----------------------- 作者有话说:“……给她制造.意外死亡……”为啥会口口[问号] 第95章 临安(16) 军帐内, 戎芜地形沙盘前,副将站立两侧。贺三七手握标记旗子静立一侧不语,目光落在贺仲良幽深狠厉的面容上, 他隐晦不明阴冷的眸子正打量乔装成当地女子的苏云青。 苏云青望着戎芜地形沉思, 戈壁城, 路线曲折复杂, 稍不留神可能迷路。她去过一次,近乎一眼定格在一座扭曲的戈壁上,看到上辈子获得密信证据之处。 萧叙环臂与她并肩而立。 从入帐来, 就已公布苏云青计划跟踪偷取军事布局的细作, 一同潜入戎芜。 旁将不敢多言,只能分别说明近两日获得的信息, 与萧叙在一旁对戈壁繁杂的路做排除,哪些路线去不得。 贺三七手里把玩三个不同色的标志旗,“戎芜一共三个城门,东门临近军营,西门靠近乌余, 北门断不可去,那是长达百里的荒漠,荒漠左侧枯木林是群狼领地。” 苏云青垂下眼眸, 目睹贺三七在西门与北门插上红旗,又在东门标上绿旗。 “东门人多, 你从人群混进混出也方便。” 副将同样在几个戈壁地, 插上蓝色旗帜,“这三处地,是暗部商队常落脚之地,就是不知, 军中细作会去那一处地,撤出路线不好布置。暗部商队不知是兵是匪,但常年习武之人,几乎一眼能认出同样习武的黑甲军,离近怕事情败露他们起疑搜查内部,导致少夫人暴露。” 苏云青的视线在沙盘中游走,尽量将弯弯绕绕的街道印在脑子里,她可不想再折在这里。 萧叙:“派两个脸生之人跟着她,在三路汇点,安排人手接应她出来。” 副将:“此法最妥,不如就在狐渠街,此处有家杂糕摊,可一眼望三方。” 苏云青视线顺着杂糕摊挪向某处无人问津的戈壁,三只蓝旗中心的位置没插旗帜,她无法告诉他们这里才是当年她发现证据的地方。黑甲军本就对她的身份存疑,无法完全信任,若直言只会加剧现状,引来他们猜疑。 好在,这处地距接壤的街道不远,只是路况一些复杂,但若往东门去,那是必经之路。 萧叙叮嘱苏云青,“不要逞能,遇到不对,往回跑,有人接应你。” “我知道了。”苏云青点头应下,侧首时,对上贺老将军凌厉的眼神。他从始至终端坐未动,她知道一直有双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只不过站在她身侧的萧叙有意无意为她挡去那股威压。 安排妥当,只等细作来偷取他们制作的假布防图。 比前世时间加快,前世的白日也很有可能变成黑夜。戎芜是做不夜城,夜里买各种禁物的摊会摆出来,路况会变得更复杂。 苏云青后来的两日都尽量在主帐中,不曾外出露面,她找来药草加速制作解药。 萧叙接下边巡的任务,早出晚归,鲜少能与他碰上面。 “夫人。”芳兰掀帘。封言跟在她身后打了个手势,示意军中细作已经行动。 封言耳朵灵敏,追踪能力非同寻常,来边关不过七日,就已得到贺三七认可。 苏云青连忙抽取头纱裹紧自己,吃下一颗药丸又递给封言一粒,“条件有限做不了甜香的醉仙糕,药丸微苦凑合吃。” 她顺手取出一粒糖放他手里。 封言不多问是什么,毫无犹豫放入嘴中咽下。 去往戎芜的路漆黑一片,他们不敢近跟,只能走一段路由封言观察后再继续前行。 “少主,夫人入城了。”黑甲军来报。 萧叙立于山端注视乔装打扮的两道身影走入城中,“守好,我要确保万无一失。” 同样收到汇报的,还有军帐。昏暗的屏风后坐着一人,贺仲良全程目睹细作偷走假的布防图。 “大将,少夫人已入城。”守卫来报。 “嗯。让那两个动手干净。” “是。” 戎芜城内,火光不灭,来往之人各各裹纱遮面,夜里风大,黄沙肆扬,朦胧一层。 路旁两侧能瞧见各式各样的诡摊,毒蛇蝎蚁,不同风格的武器。摊主露两眼睛在外,刺青爬满额眼。 苏云青不敢多与之对视,只快步往深处去。封言追踪细作,细作有意在城中慢晃绕圈。远处杂糕摊外摆的小桌子坐满了交谈的人,她扫过角落喝酒吃糕的两人,是乔装的黑甲军。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51章 她扯住封言的袖子,窜进另一条巷子,走了另一条道,抄近路去往目的地。她躲避未知人群,在歪七扭八的巷子里,轻车熟路拐到戈壁中,此地是个废弃多年制作瓮罐的造坊。 门打开后,里面一片光线灰暗,只有细微的火把从缝隙穿入。造访深处有座巨大的烤窑炉,四周桌椅横倒,无比凌乱,桌上画过窑罐的图纸泛黄不清。 细作还没来到此处,他估摸着是要在周围观察一圈,确保对接之人前来后才会紧接到此。 苏云青在杂乱的图纸中翻找似曾相识之物,奈何成堆的纸翻了遍仍没东西。 她本是想抢在细作到前,抢先回到此地夺走证据。 她丢开纸,陷入沉思,难道是因为事情进展加快导致证据还未出现在这条时间线上? 不应该……是不是少想了什么事,一件很重要的事! 前世萧叙招募私兵,谋逆重罪,最直接的证据,是谁放在这的?! 当初,她只急着拿了离开,并未多想其中联系。 当年她是先偷走证据,再见到小道士与细作密谋的身影,那天在戎芜北城外,细作出门匆匆,简单的裹纱里透露出黑甲军的盔甲,她躲在暗处隐约听见他们要解决掉侯夫人。当年萧叙并未被贬,授陛下之命带兵前往附属国带回珍稀供奉,附属国有剥离之心,停奉两年,萧叙若能收复,回京升官领赏少不了。 恰巧那时,她暗中收到陛下旨意,说萧叙或有谋逆之心,让她前往戎芜调查……她在戎芜待了数日,发现暗处正在募兵,再之后撞见小道士算过一卦,阴差阳错发现那张证据。 此时此刻,苏云青脑子飞快运转。 张远达赐婚的目的是她背景干净,与苏家不相往来,只为后续能依偎萧叙……成为萧叙的眼线?!他早就料到陛下会让她来监视萧叙?所以想要她反做萧叙的眼线。 可惜上辈子,她与萧叙并无交谈来往,更别提感情一说。他们相互猜忌,彼此互不信任。 张远达能看明,背后那双眼睛又怎么会看不明。想除掉她,是为了什么?怕她帮助萧叙传递最及时的信息?还是怕她的存在,挡了苏家的路? 她脑海里冒出一个猜测,苏济或是小道士的人?! “咯吱……” 封言从烤窑炉洞里走出,示意她过去。 苏云青跟随他往里走,才发觉这后面竟然有个暗门!暗道内幽深,不知通往何处。 暗道狭小,需躬身行走,空气稀缺沉闷,索性道不算长,推开尽头的门,微弱的光迹传来,从右手边绕出后,引入眼帘的是长满杂草的天井,井中放置一口大水缸,从旁走出去,余光金光一闪,赫然发现竟然是处祠堂! 密道就藏在祠堂后面! 奉堂砌墙金砖打造,画着黑色的巫术花纹,悬沿雕刻细致,一人多高的内台上摆放一块牌位,连面前的供台都是女儿家喜欢的杂糕。 这是!顾小姐的牌位! 他们这是穿到了顾帆的宅院? 宅院空无一人,甚至连主门都没有?是一座利用戈壁群混乱而打造的祠堂,暗门是唯一的通道。 封言在前方开路,带她在不大的宅院绕了一圈熟悉地形,随后两人蹿进书房。 想必,这里是顾帆用来调查他姐死亡的密地,里面的信息估计不少。 确实如苏云青所料,前世她发现的暗中募兵其实是顾帆所为,但他动静太大惊了圣上,又或许他是想培育一帮杀手,杀除所有怀疑对象报仇,所以才将戎芜搅得混乱,旁人不好调查。但他的计谋,也真是因为戎芜混乱人杂背景不明而并未实现,就此搁浅。 那若是搁浅,暗中募兵为何没有停止。 封言敲敲书架,引她过去。他手里攥着本名册,纸张新旧不一,像是调查多年所得的一本私兵名册,所写精兵信息一万,姓名、籍贯、骑手弓手分工记录明确。整个架子后续预估足有十万精锐兵! 不止如此甚至还有离奇死亡的马贩子,与出售战马的匹数记录。 还有,超控私兵的新虎符雕琢设计搞…… 顾帆蛰伏多年,把所有的东西都调查的一清二楚! “咯吱……”熟悉的机械转动声响起,封言最先反应,抓过她快速躲起来。 他们蹲在角落的架子后,发觉一道身影缓缓走进,点燃手中火烛,四处翻找。 小道士! 苏云青屏息凝神和封言对了个视线,打着手势让他不要妄动,静观其变。 封言拇指推出利剑,时刻警惕。 书架堆积的卷轴密集摆放,他们只能通过缝隙观察小道士的行动轨迹。突然,烛火在距离他们两排书架外停下,小道士停留在有关萧叙的书架前,似在确认某事,没过太久,他并未带任何物品,转身离去。 封言手掌贴在地面,感受脚步走远才带着苏云青跟上他,并从暗道回去。 不一会儿,烤窑炉的暗门外传来对话声,小道士已和军中细作碰上面。 白无诀确认完有关萧叙的信息后,窸窸窣窣似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锦盒,“把东西吃了。” 细作打开锦盒是颗药丸,犹豫后放进嘴中咀嚼,“黑甲军计划对戎芜出兵的布防图,还有何事需要我做?几十万两的价,应该不只是让我做这么点事。” 白无诀低笑一声,“吃药吃的这么果段?” 细作犀利盯住他。 白无诀:“无事,解药而已,你要走的路很长。” 细作:“说吧,是什么?” “听说你模仿字迹与雕刻的本事不错,你知道该怎么做,东西送到手几十万两少不了你。”白无诀取出一份信息,交代细作手上,并交代,“萧叙原名萧宴山,他的身份你不必了解,只要记住这个名字。这是一份三十万精兵的名册加上他那份,你要写上四十万,包括马匹购买记录,还有私制虎符。你的任务是以最简单的形式送往不夜坊,倒时自会有人助你入宫面圣,作为证人,指认萧宴山。” 不夜坊! 苏云青蹲在暗门后,神色紧绷。 兜兜转转居然又牵扯回了不夜坊。 三十万大军是小道士栽赃给萧叙的?好借他之手洗白,转移圣上的注意力? 如果上辈子他谋反成功,说明早派人盯住戎芜,一锅端了戎芜,烧了祠堂,杀死细作,而仅剩的这份罪证和她一起在荒漠流浪数日,最后悄无声息死在了荒漠里。 细作:“仅凭这两个罪证就能治下谋逆杀头的罪了?” “足够了。我要效率,此事不可让任何人知晓,快马加鞭送往京城,自有人接应你。萧叙的罪名,足够杀死与他有关的所有人。”白无诀继续问:“黑甲军粮草是何情况?他在背后怕是买了不少次粮。” 他既然有谋逆之心,又见到了远青观的囤粮怎么可能不买,怕是连商泓也被他收入麾下。 商泓还有用,暂杀不得他。 细作摇头,“军饷与粮草尽数为朝廷下发,查不到任何异样。此次临安瘟疫,送了大部分助他平瘟,已经所剩无几,无法大动干戈。” 白无诀冷笑道:“没有银钱和粮草?你当初送来的边关税账可不是这样说的。” 细作:“那、那是只能预估大概,其余的难以查明。” “呵,不过也有不少用,圣上如今对萧叙的一举一动充满疑心,这纸罪状承上去,再加预估税额,派人一查,杀头的罪少不了。”白无诀翻看手里的布防图,至于有无银钱粮草还需试探一番,他抖抖袖,走出铺子,“今夜做完罪证,连夜送出戎芜。” 苏云青给封言打个手势,示意他返回祠堂,从天井出去唤人追踪小道士,但要留意不可跨越边界线。 第96章 临安(17) 暗道内只剩苏云青一人, 她悄然推开一道缝隙,通过黑暗的炉口往外望。小烛火在桌上跳动,细作背对她而坐, 正提笔修改证据, 尽管乔装装扮, 却还是能看出那身衣服下健壮的身躯。 她露出一只眼睛观察着他, 又扫过炉内废弃的瓮罐碎片,这么走出去指定出现动静,用武她斗不过。 那张证据她得拿到手, 不然传回京就完了。 半个时辰后, 她看见细作不知感应到什么,骤然转头看向右边窗外, 随后细微的动静传来,似有人徘徊在屋子附近。 细作吹熄灯,缓慢抽剑一步步往窗边靠,不久后门打开又关闭,金属之声短暂惊响, 再之后没了动静。 苏云青没急于出去,她继续待在暗门后,压下急促的心跳, 静听门外动静,细作的交谈声传来, 好似聊上了, 脚步逐渐走远,直到静止。 她俯下身子,小心走出暗门,蹲在炉口四处张望, 没有异样,快速拿起证据。纸张在手里一抖,她顿感不对,纸上覆了层乌余的蛊毒!原来上辈子,她是这么中的毒! 小心点燃烛火,桌上是小道士交给细作的物件,募兵名册、虎符画稿、甚至还有武器交易地址,这地方正是东码头旁边的旧码头,栽赃陷害!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52章 还有一份笔记是从侯府偷取,用于模仿萧叙字迹。 罪证写完了,只剩萧宴山那几个字没落款。 苏云青慌忙抽走桌布系上结,吹熄烛火,把桌上所有东西塞进包裹,背到肩上,转身从偏门出去。 拉开门的瞬间,一道黑影立在门前,漆黑的眼神锁定她,似乎在听见屋内动静后等待良久。 “你是谁?!” 苏云青迅速侧身躲过他抓来的手,转头就跑,身后的脚步紧接追来,她推翻桌椅,顺手抓起桌上的烛火朝他丢去,点燃一张桌布,火苗在屋子里窜起,细作手忙脚乱灭火,怕暴露,这番举动给她逃跑的机会。 她径直跑到街上,改为快走,防止引来人群瞩目,边走边扯下头纱裹住包裹,又快速闪进一家铺子,换了头巾装扮。她观察四周,细作在岔道口搜寻她的痕迹,从这道门出来要绕的路较远。 而四下无数双眼睛,不知谁在暗中盯着她。她只能凭直觉避开,绕进一道巷子后,一抬眼发现有两人在边街位置私语,观望人群后分头行动。 戎芜暗兵不少,沙盘地图在脑袋过了一遍,三处蓝旗的位置是他们常出没的地方。 但此时走回头路,显然不可能,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确保安全后绕到狐渠街,萧叙派来的人在那接应她。 身后巷子拐角脚步声传来,苏云青加快步伐闪出拐角,融入熙攘人群,细作在巷子口停留片刻后,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能追到这,衣铺的展柜指了方向,幸好她提早拐进巷子。 迎面走来两个凶神恶煞的男子,气势不善,一双眼睛扫描经过的每一个人。 穿过这条街就能看到杂糕铺。 苏云青心跳剧烈,在他们靠近时,果断侧身假装看摊,却被面前蜷缩扭动密密麻麻的蛇窝吓了一跳,毒蛇立直身子对她吐信子,她屏住呼吸没发出一点动静。 摊主打量着她,“姑娘买蛇?” 那两个人巡查至此,瞧了眼苏云青,凑到旁边。 “我、我想买兔子!!!”苏云青借机害怕喊了一声,在那两男子即将凑到面前时,仿佛受到惊吓的寻常女子,扭头窜进人群。 两人愣了下神,在后嘲笑,“我说老蛇,你就不能把蛇盖盖起来?把人买兔子的姑娘吓坏了。” 老蛇却在观察她肩膀鼓囊囊的包裹。 这三人似乎认识,苏云青顿感不妙两条腿走的飞快,在往前一点就能见到接应她的人了! 蓦地,她在街角刹住步伐,原本应该在杂糕铺等她的人消失不见了!而那方也有不少人,像是得到追捕的消息,在四处寻找。 杂糕铺的桌子收拾干净,黑甲军离开多时。 苏云青的心提到嗓子眼。封言独自去追踪小道士,就算叫人,也不会带走两人。 她登时回头,远处的蛇商掏出一张画像正捂住口鼻对比她的眼睛,随后对那两人点了点头,起身往另一个方向去通知。 “!!!” 凶神恶煞的暗兵拨开人群朝她走来。 几条路被堵,东门不通、原路返回不得、乌余不可去,只剩一条出城路,北门。上辈子,身亡的北门。 苏云青瞄准一条路线,一头穿进人群,在弯弯绕绕、错综复杂的戈壁中穿行。上辈子被追杀的场景历历在目,与之重叠,死亡的恐惧犹如深渊巨口吞噬她的理智,安排好的撤退路线,为什么还是将她与这张证据逼到绝望的路口! 她再无法冷静,提起裙摆朝北门的方向狂奔,在路过骆驼贩时,扯开一头疯骆驼,径直冲出北门。 暗兵与细作在远处一前一后追了上来。 “是侯夫人!杀了她!” 城外山坡,萧叙负手立在山端,目光紧紧锁住东城门。 “少主,城外的人尚未得到夫人的讯息。” 几个时辰没有动静,他已经等不了了,“派人进城。” “恐怕会打草惊蛇……” “轰——!”绚烂的烟火弹在北门升空,短暂点亮黑夜转瞬即逝。 萧叙瞳眸一震!没有片刻犹豫,抓过长枪翻身上马,飞奔前去。 在离开北门朝黑暗的荒漠去时,苏云青果断翻身摔下骆驼,点燃烟火,赌最后一次信任,一头扎进枯木林,选择与上辈子截然不同的道路,疯骆驼引着追兵,消失在黑暗之中。 她瘫软在枯树后,回首望向吞噬过她的荒漠,又看向前方未知的枯林。 此地不宜久留,甚至不敢多做记号,只能往深处躲避,等追骆驼的兵反应过来,定会派人兵分两路回头追杀她。 苏云青双手抖得不成样,深吸两口气调节气息,在沙土中爬行两步后,重新往里跑。 伸手不见五指的枯林,让慌乱奔跑的人频频撞树,跌跌撞撞往里闯。 突然,前方冒出几点红光,警觉的苏云青立即停下脚步。野狼半包围住她,苏云青往斜后方退去,到嘴的猎物想跑,头狼张牙舞爪扑上来。 她往后跑,刹那间脚下一空,整个人翻滚下山坡,想抓住某物却发现沙土变得柔软从指缝流出,身下的沙土无法支撑她,竟是流沙,拉她入沙。 肩上的包裹早在滚下山坡时,落在了半路,而流沙吞噬过快,一瞬埋没她的头顶,仅剩一只频死挣扎的手落在外。 窒息与恐惧,犹如上一世死亡,她陷入昏暗,放弃无用的挣扎,由自己下沉,直到最后一根手指被淹没。 “苏云青!” 似乎有人在喊她。 有道身影跪在身旁,徒手挖着沙土,忽然拽住她的手腕,把她从沙土中拖拽出来。 窒息感令她的大脑昏昏沉沉,一只手托在她的后背,一只手慌乱为她清理面容上的沙土。 苏云青一口气提上来,抓住他的胳膊,睁开眼求生喘息,还未看清来人,便被埋入怀中,剧烈的心跳近乎震破她的耳膜。 染满鲜血的长枪泛着寒光,静躺一旁。 “萧宴山……” “苏瑶,伤哪了?”萧叙松开她,双手胡乱在她身上摸索,查看她的伤势。 苏云青嘴唇惨白,扫过流沙坑,盯住面前这张脸,眼眶忽然一湿,眼泪流出,扑进他怀里,劫后余生,无声抽泣。 萧叙被她扑了满怀,略有些无措,反抱住她揉了揉她的发安抚。 苏云青缓了许久,才确定自己从那道劫数中活了下来。从今世重生、乌余蛊毒、再到改变逃离方向。她挣扎着想活下去,却在黄沙淹没时放弃了求生,以为亦如前世身死荒漠。 是他徒手把她从死亡堆里挖出来。 头一回见到这样的苏云青,视他如救命稻草,放纵自己的脆弱…… 萧叙理去她发丝上的黄沙,“……我带你回去,勾紧我的脖子。” 他单手抱起她,单手拾起长枪。 苏云青埋在他的颈窝里,哽咽道:“包裹呢……” 萧叙微怔,“在山坡上,我去捡。” 来得匆忙,没来得及捡回来。 回到军营,苏云青仍旧惊魂未定蜷缩在一旁,萧叙给她倒杯温水缓神。她的身上满是黄沙,湿漉的眼睛注视他在房中忙碌。 “浴桶里的水添的差不多了,你是自己洗……还是……” 苏云青:“我……自己。” 萧叙并未强迫她,而是将屋子里唯一的一盏灯吹熄,知道她想缩在黑暗里掩盖脆弱。 “苏瑶。” “嗯?”她的声音发着抖。 萧叙在黑暗里俯身,在她泛白的唇上轻轻吻了一道,“我在。” 他没再多言,拉好屏风,坐在书案边安静等她。 苏云青愣在原地,黑暗的环境看不清他的身影,却莫名感到无比安心。 她躲进浴桶里,清洗身上的泥沙,尚有余悸,声音克制着发颤,“宴山……” 萧叙有些惊喜转眸望向屏风的方向,“嗯。” “封言,他……他回来了吗?” “回来了。”他的嗓子低沉,少见的柔和怕惊动她。包裹在他手边,却无心搭理,不敢多问,只待在寂静的黑暗中平息自己紧绷不安的心跳,等她再言。 苏云青清洗发上沙土,清水不一会儿变得浑浊,思绪的混乱与活下来的不实,让她难以组织完整的语言,“水、水……” 萧叙瞬间起身,让人找来新浴桶摆放在她旁边,换好新的热水,而后背过身等她更换地方。 “好了。”她埋在水里,清亮的眸子在黑暗里找寻他的身影。 萧叙并未急着坐回去,而是为她把浑浊的水,再次换成新水,忙得不停,没有哀怨反倒业务娴熟,行动利落。 昏昏默默间,湿漉温热的手从后握住他垂在身侧的掌心,萧叙霎时怔住脊背僵直。她的手慢慢握紧,似意识到自己的不够理智,抽走的瞬间被他反握紧拽在手。 他道:“我不问,但你若想说,我会听。” 接应的人不知所踪,她被逼到北门,那条逃生路,吓到她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53章 苏云青回想起为了活下去,坎坷走过的一路,眼泪再忍不住,浑身不可控制发抖的放声大哭。 “帮我……我……洗澡……” 萧叙心跳加速,血液翻涌,克制自己,跨入浴桶动作轻柔服侍着她,躲在黑暗里轻吻她的脸颊安抚。 他们都把自己藏在墨色间,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丢开理智,情动难抑,肆意放纵。 她缩成一团靠在他怀里,惊颤难平。 萧叙仔细给她洗去沙土,又抱她再换一个浴桶清洗一遍。 苏云青难得乖巧不动,难得夜里不要界限,躲在他身边睡,他圈住她哆嗦的肩膀揽进怀里。 她强迫自己几回都无法把城里的事情说出来,就像卡在咽喉,费极大的劲,连一句话都难说明白。要靠在他怀中,嗅见他的味道,安慰自己此时已经安全。 语序混乱,嘟囔着,“顾、顾帆,他调查过你……这件事被、被……” 她大口喘着气,像是死过一回留下的心里创伤,急得她眼泪滑出浸湿他的胸膛,贴在她后背的掌心,不急不躁顺着她的脊背。 良久,她才得以找回声音,再次开口,“宴山……宴山……” “我在。”他为她掖好红彤彤的喜被,轻吻她的发端。 “他、他……在三个蓝色旗帜的中央,做……做了一个顾小姐的祠堂,通道口是废弃的……的……”苏云青一急,话又断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五指发白无助拽紧他敞开的领口,“……宴山。” “别急。”他话语简短,手上的动作温柔又缓慢。 她开始信任他,依偎他了。 苏云青在脑海里整理思绪,捋了两遍要说的话,一口气磕巴的说出来,“……是废弃的瓮罐制造坊,唯一的通道……在烤窖炉,顾帆埋伏多年,收集了你很多杀头的罪证,小道士……小道士……已经知道了那里,你快些让封言一把火……” “烧了。”萧叙帮她把话说完,让她别着急,“封言已将此事禀告于我,我已派人去处理。” 她居然碰见了小道士!城中暗兵不少,她是经历过了什么死里逃生,但凡踏错一步,他根本赶不及救她。 不该妥协她冒险。 他的臂膀死死将她圈进怀里。 苏云青意识昏沉,迷迷糊糊说道:“包裹有细作仿制你笔记的罪证,上面……上面……宴山宴山……” 她一说到上辈子丧命之事,脑海里的画面犹如惊涛骇浪涌上来,叫嚣着要吞噬她,“蛊毒、蛊毒,你吃完解药再碰……” 她绷着神经,交代完后终于平静下来,缩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确认她平安无事,萧叙轻手轻脚离开主账,披散的发在夜风里飞舞,帐外跪着一群人。他阴沉着脸,径直往军帐去。 军帐的地板上,跪着本该接应她的两人,而另一旁躺着细作的尸体。 “少、少主……”两人哆嗦着身子匍匐在地。 萧叙目光幽沉面容深邃,杀气油然而生,他抽取军鞭,对两人重重一挥,将人掀了数米远。 军帐内的惨叫源源不断,直到再无劲痛喊。 黑甲军遍体鳞伤攥住他的衣摆,“少主、少主饶命……” 萧叙蹲下身,掐住他的脖子,匕首出鞘,寒光一现,刺穿他的手掌,钉在地上,鲜血流至他的脚边。 “你们两的任务是击杀细作吗?!” 军帐门帘掀开,贺仲良身披外袍踏入帐中,“是我让他们去办的。” 萧叙缩起眼眸,阴冷的眼神盯着他逐渐走进,他立直身子与他无形对峙。 贺仲良面色平静,揽实外袍,“少主要在一个女人身上栽跟头吗?” 萧叙不语。 “杀细作,才是入戎芜的主要任务。”贺仲良弯腰拔出黑甲军手背上的匕首,让那两人,“滚出去。” 鲜血淋漓的匕首亮在二人之间。 贺仲良:“少主是如何被贬?可别忘了。” 萧叙:“是我送上证据,计划之中,让她交于李澈。” “让她?计划之中?”贺仲良嗤笑一声,刀锋倒映他震怒的面容,“让你贬到临安!” 萧叙垂下头,“义父……她不一样。” “天下女子一般样!坐上你的皇位,什么样的女人你找不到!”贺仲良气恼地甩了他一巴掌。 这一掌极为响亮,直将萧叙的脸打偏过去。 贺仲良打完后,同样愣住,这是他第一次动手打他。 萧叙从未忤逆过他,对他多是尊敬。他从小就知,肩负大任,不可滥用私情,要杀伐果断,斩除一切乱心之物,连条狗都不可养在身边,不可靠任何东西寄托感情,对任何人都必须冷血无情。 匕首在袖口擦去血迹,贺仲良重新塞入他的手中,“复兴大晋,是你唯一的任务,阻拦你的都应该除去。” 他嘴唇发颤,“你要让……义母白白枉死吗……” 贺仲良已经许多年没有提及这个人,甚至从她死后,他不曾在萧叙面前提过,但他知道,现在除了他亡妻的名字,没有人能唤回萧叙的理智。 他的妻子死在送密信的路上,死在被官兵追杀的那场大雪里。 她的离世是两人间不可抹去的隔阂,是立场出现分歧时,血淋淋的伤疤。 萧叙十岁入贺府,那两年是贺夫人精心照料,是贺夫人打理一切。为了复国,贺夫人与他们聚少离多,京城待不得,他与贺大将军去往边关,贺夫人留在危机重重的京城潜伏,传递讯息…… 往日威风凛凛的大将,弯了背骨,仿佛沧桑的老者,失去所有傲气。 贺仲良:“我似乎并没和你说过,婉华早年跟我驰骋沙场,身负重伤动了胎气,导致无法生育。贺三七是我捡来从小养在身边,只为有朝一日能继承我的衣钵,成为你的左膀右臂……” 这件事连贺三七也不知晓,所以每次议事时,贺三七只能尊称贺仲良为大将。 虽不是亲生,却他将他们二人视为亲生儿子教导。 “少主,若是无法坚定抉择,那就想清楚再出军帐。”贺仲良悲伤散去,很快恢复威严神色,拎起军鞭,丢他怀里,转身离去。 那夜的鞭子不断,响彻一夜,直到次日清晨,贺三七忍无可忍掀开军帐制止,萧叙的后背已经血肉模糊,他手中自罚的鞭子并未停止。 头一回,遇见一整夜决策不出的事。 但这份担子太重太沉。数百道鞭的歉意也挥之不去。 已经走到这一步……已经死了那么多人……已经无法半途中止。 要么生,要么亡。 可他还是想留下她。 只要她信任他,成为他们的人,为他们所用,他就能留下她。 第97章 临安(18) 戎芜的火烧了一夜, 祠堂里的证据化成灰烬。 萧叙坐在主位,左手搭在扶手,微垂着头, 额头细汗密布, 如瀑布般的墨发从肩膀滑落搭在身前, 身后的血浸湿衣裳。 贺三七紧忙递上一杯水给他, “少主……” 萧叙目光凝视地上的细作尸体,五指泛白攥紧茶盏。 “少主……苏大小姐的事……” “我要留她。” 贺三七侧望向他血肉模糊的后背,叹息道:“苏大小姐知道的太多, 我爹他……这次的事, 接应的人离了位置……她、她这不是没事嘛……” 萧叙闻言骤然抬眸,“没事?” 贺三七被他盯得发毛, 慌乱躲避视线,“我,那个,苏大小姐……” 众人皆知,没有萧叙塞给她的烟火弹, 苏云青到死无人知晓。 “让周叔进来。”萧叙冷言,“你继续教导封言。” “是。”贺三七不敢多言,退到帐外。 周叔早已带着药膏在帐外等候多时, 着急忙慌走进来,皱紧眉头看着他伤痕累累的后背, 根本不知从哪下手, 只能先找来帕子处理干净血迹,可上一秒擦掉的血,下一刻又流了出来。 萧叙下手太狠,比当时在侯府对自己用刑时, 下手更毒。 周叔:“这伤还是要夫人来瞧一眼才行。” 盆里的水被血染成红色。周叔处理不了这些伤,“我、我去唤军医。” 萧叙摁住他,“什么时辰?” “巳时。” “她醒了吗?” “尚未。” 萧叙:“估计快醒了,随意包扎,取件外袍给我,去为她准备早膳。” 周叔加快处理伤口的动作,不解问道:“营中膳食已由军厨备好,只等夫人醒来用膳。” “今日起,她在军中吃用,全由你经手。” “是。”周叔不再多问,但也猜到不少事。处理完伤口,急忙取来一件外袍后,去准备早膳。 萧叙披着外袍回到主帐,纱帐挂起半边,红彤彤的鸳鸯喜被里蜷缩一人,口鼻埋在柔软的被子里,长睫刷下,低着脑袋闭着双眼,安静睡着。她睡觉不安分,喜欢又靠又钻,现在脑袋已经占领他的枕头,空气燥热,那双白皙的脚丫伸到被子外。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54章 好似不太安稳,今日热也没有掀被子。 他换了身干净衣裳,顺手拿起蒲扇,侧躺在她身边,拨开她黏糊在脸侧的发丝,缓缓扇动凉风。 等她感到安稳,小脑袋自觉窜出被褥,往风的方向靠,蹭着他睡…… 苏云青浅醒,顿时嗅到一股血味,她猛然睁开眼,面前侧卧的人面色惨白,手中拿着蒲扇无力搭在她腰际。 “萧宴山?” 她手覆在他背后,一股湿意,掌心满是血迹,“萧叙?” 萧叙蹙了蹙眉,方才睁开一道缝隙,一道影子从眼前晃过。苏云青跌跌撞撞翻下床,赤脚跑到帐外,“周叔!周叔!” 芳兰跑来,“夫人,周叔去准备早膳了。” 苏云青摊着掌心,满是血,“去军医那取药来。” 她又慌忙交代守帐卫打两桶水。 再一转身,撞到萧叙怀里,仰头看他,懵住了。 苏云青双手撑在他胸前,退后半步,“你怎么样?” 萧叙圈住她的腰,把人拉回营帐,俯身吻住她的唇,“夫人在关心我。” “……”苏云青见他脸色白的几乎站不稳,血腥味蔓延,懒得和他掰扯,牵过他的手把人带到案几,蹲坐在他身后,撩开他的发放到肩前,湿漉血腥的衣服展露,脂腹轻轻覆上。 “你对自己动刑了?” 萧叙想起身,“没什么大碍。” 苏云青摁住他的肩,“我看看伤。” “军医能处理。” “能处理为何不处理完再回来?”苏云青抓住他的肩,不许他动,“我来吧。” 她手探到他的腰间,拉开腰带时手腕被他攥住。 皮开肉绽的伤口会吓到她。 芳兰:“夫人,药带来了。” “拿进来。” 药摆在桌案前,芳兰退出去。 苏云青顺手解开他的腰带,衣裳大敞,他只简单套了一件外衫,此时一拉,随意缠在身上的纱布松垮,血液渗透,整个后背全是血。 “你……” 她无奈叹了口气,动作放轻解开他的纱布,血淋淋的伤口横竖交错,“你平白无故打自己这么重做什么?” “昨夜城中接应你的黑甲军,是我办事不力。” “所以你就对自己动刑了?” 其实她能猜到,黑甲军调离,不是他做的,不然不必在烟火信号传递后,大费周章回头救她。 守帐卫将水放在帐前,询问是否要拿进去。萧叙这身伤不易暴露在属下面前,于是她叮嘱人放在帐前,她费力把水桶拖进屋子,他正想接,被她拒绝了。 苏云青慢慢处理伤口,“这些天别干重活,扯了伤口难好。” 药膏上身,刺痛传来,萧叙倒吸一口凉气,声音不偏不倚传进她的耳朵。苏云青下意识停手,关切道:“怎么了?我下手重了?” “不重……” “那我轻点,但速度就慢了,你今日不急着去军帐议事吗?昨夜传回不少讯息。” “不急。” 苏云青手法轻又慢,一道伤一道伤小心处理,分段抹药。 “苏瑶,你会信任我吗?”萧叙忽然问了一句。 苏云青微怔,“为何,这样问?” 他又重复了一遍,“……会信任我吗?” “嗯。”苏云青牵着纱布的手环到他身前,好似从后虚抱住他,她动作轻柔慢慢缠上纱布,“要是渗血,或是疼痛难耐,记得唤我。” 萧叙低笑一声,“夫人是在关心我吗?” 苏云青起身给他重新拿来一套衣服,“夫君又吃错药了?” 萧叙被她一呛,不乐意甩过头去,不接她手里的衣服。 苏云青的手悬在半空,眉眼弯弯含笑一声,“不关心你会给你上药吗?何必明知故问。” 萧叙这才站起来,自然展开双手,松垮的外衫勾在臂弯,半.裸的上身尽管缠绕纱布,但结实的肌肉依旧膨胀。“麻烦夫人了,身上有伤不方便。” “……”苏云青无话可说,扬起头来,盯着那张轻微挑眉,恶劣的脸,她竖起手指指着他,一本正经道:“你是哪只恶鬼,从我夫君身上下来。” 萧叙垂眸闷笑一声,低首额头主动触碰她的指尖,“下来了。可以帮我换衣服了吗。” 苏云青无奈,褪下他的外衫,正要套上新衣时。那人又道:“裤子不换吗?” “裤子为什么要换?”苏云青瞪大眼,“你裤子……” “腰上沾到血了。” “腰上哪……”苏云青话还没说完,脑袋从他臂弯钻到他身后一瞧,还真是腰窝位置沾上血。 她面容滚烫,手忙脚乱给他套衣服,“那点血,不碍事。” “碍事。” “不碍事。”苏云青把衣服摁他怀里,“那你自己换。” “那算了。” 萧叙居然开始耍无赖了?看样子上他身的是个很厉害的恶鬼。 苏云青欲言又止,给他套上衣裳,站在他身前系腰带。 萧叙瞧着她那双纤细的手指灵活勾着腰侧带子,又取来腰封贴在他腰上,因为偷懒,索性圈住他,双手在他身后系带子,脑袋隔着衣料在他胸口蹭。 “夫人弄了间衣铺,给别的男人送衣裳,也不见往侯府送一件。” “啊?”苏云青怎么听这话那么怪呢,“你胡说八道什么?” “说错了吗?”萧叙坐回去,撑额看着她,“我的衣裳尺寸难买,侯府分明有间衣铺,却不见量我的尺寸做件衣裳,反倒旁人的几件破衣服还要自家夫人驱车亲自送去。” 他缓缓抬眸,幽深的眸子注视她,“是个什么男人?” 苏云青磕巴,“一个普通茶商。” 萧叙眼底划过失望。她还是不信任他。 罢了,不急。 苏云青:“回京我让衣铺给你做批衣服送去。” “夫人知道我的尺寸?” “……我改日帮你量。” 周叔在帐外唤道:“夫人,早膳做好了。” “进来。”萧叙指骨在额侧轻点两下,目光紧紧盯着苏云青的身影。 昨夜的阴霾似乎散了。 周叔摆出一道道丰盛的菜。苏云青圆眸明亮扑到桌前,鼻尖嗅了嗅,“周叔,今日的菜怎么不太一样?” 周叔愣了下,转眸看向一旁的萧叙,“这个……军中杂粮吃的糙,夫人在临安操劳多月,要补身子才是。” “可是……” “少主也吃这些,夫人不必多想,多吃些养好身子。”周叔嘱咐道:“日后若是想吃什么,随时告诉我。” 苏云青的肚子早饿的咕咕叫,端着碗在一旁津津有味吃饭,忽然想起某事,“对了周叔。” “嗯?夫人您说。”周叔给她倒杯水,怕她吃太急噎着。 苏云青:“找个道士。” 周叔不明所以,“嗯?夫人要算卦?” 苏云青摇摇头,“不要会算卦的,要会驱邪的。” 周叔:“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苏云青凑到周叔面前,小声嘀咕道:“我怀疑你们少主在临安沾到了邪祟,一天到晚神神叨叨,我都不敢忤逆他,怕恶鬼沾我身上……” 周叔闻言没忍住,噗嗤一笑,定然是少主别扭的示好,吓到夫人了。他点点头应下此事,“好好好,一定找个厉害的。” 萧叙脸黑成锅底,抢走她筷子夹住的鸡翅,塞进自己嘴里。 “少主。”贺三七悄摸探个脑袋进来,帐里欢声笑语,还是这里的氛围活跃,他端着碗就来了,一屁股给自己找了个位置加入他们。 苏云青警惕看着他,默不作声把那盘鸡翅往自己怀里挪,护住。 贺三七睨她一眼,有萧叙盯着,他也不敢动手抢,只能转头夹菜叶子吃。 他汇报道:“军帐议完事,戎芜内的暗兵昨日动手后,开始大面积组织。不光戎芜,相邻几座城池都有异动,怕是不用两日就会起兵,攻势迅猛,恐怕祸及多城。我爹已派人埋伏周围,只等你一声令下,攻入城池。” 萧叙:“让人撤回来。” “撤回来?”贺三七不解道:“丢了城池会掉脑袋的!” 萧叙眸子清冷,不以为然,“掉脑袋?李澈收走我的兵符、兵权,黑甲军如今只有权守关,没有权领兵出征。若真出兵,不是得按个擅用兵权的罪名?” 贺三七觉得颇有道理。 萧叙继续道:“临安救济,军中拨动军饷和军粮,李澈不会多言。而今,对外消息应当是黑甲军没钱没粮没兵权。” 贺三七瞬间懂了,什么都不用管,只要打起来就是一箭双雕。不光能查出动兵之人,还能让李澈掏钱掏粮填补少许军中缺失的粮草。 贺三七:“按兵不动!” 萧叙扫他一眼,发觉他盯着苏云青身前的鸡翅蓄势待发,“知道还不快去?” 苏云青察觉贺三七的鬼主意,夹起一块小鸡翅丢他碗里,“你快走。”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55章 不忍痛丢一块,一会儿饿狼发疯,给她抢没了。 鸡翅放自己面前不安心,她挪到萧叙面前,贺三七这回歪主意都不敢打了,灰溜溜含着鸡翅去军帐传信。 “夫人是忍痛割爱都给我了?”萧叙眉眼含笑,作势要夹一块。苏云青最爱糖醋鸡翅,更喜欢用熬汁拌饭,每回都吃的特别香,可惜临安条件有限,野鸡抓不了几只,如今到边关,集市什么都有,能给她买很多很多。 苏云青认真数鸡翅,分成三份,“一人三块刚刚好。” 周叔大笑道:“我吃过早膳了,夫人慢用。” 萧叙拨过一块,“我要一块足够,不喜甜食。” 苏云青可不会客气,“我喜欢,再说了,里面也有醋。”她意有所指,拨饭填饱肚子。 接下来的几天,萧叙又像临安一般,跟在她身后寸步不离。戎芜已经乱做一团,暗兵出动占领城池,而这方的黑甲军按兵不动,视而不见,一片祥和。 “少主,狼崽跑了!”黑甲军急忙来报。 等他们赶到栅栏前,才发觉小狼用乳牙咬铁栅栏咬不开,脑瓜子一动,挖地洞跑了。 “罢了。”苏云青摆摆手,“跑了算了。” 萧叙:“夫人不养了?” 一道白光闪进她的脑海里,她猛然回头,“不对!他该不会……!” 提着裙摆往主帐跑,掀开帐帘便嗅到一股臭味,苏云青捂住口鼻,欲哭无泪,“萧叙!它拉屎了……” 还好只是在桌案边啃桌腿磨牙,没霍霍他们的床。 萧叙无奈扶额,拎住狼崽后脖颈提出来,小崽子两条前脚还抱着啃下来的桌椅。 苏云青揪住捣蛋鬼的耳朵,“长牙,牙齿痒,送你算了。” 萧叙走出营帐,唤侍从进去收拾,抬眸时,贺仲良碰巧从旁路过,深邃的冷眸凝视他们二人一眼,又盯住好动的狼崽,随后径直往前离去。 从那之后,狼崽特别放肆,每日越狱捣蛋,就喜欢往他们营帐钻。 “萧宴山!它偷我东西吃!” 苏云青一告状,狼崽就挨巴掌。 “贪吃鬼?你会握手吗?”她蹲在狼崽面前,调皮的狼崽明明能听懂她说话,就是不理,张嘴对准她的手指咬下去磨牙。然后又遭殃了,被萧叙逮住扇几大耳瓜子,安分了。 这回,说握左手握左手,说握右手握右手,连打滚转圈都学的飞快,耳朵耷在脑后,满脸谄媚讨好,怕萧叙怕的缩脑袋,往苏云青身边躲,被打怕了。 萧叙平静坐在一旁喝茶,威慑力十足,“有吃的学不会,那就动棍子。” 小狼吭哧吭哧学会动作,就对苏云青摇摇尾巴,吃她手里递来的肉块,还小心翼翼避开她的手指。 活像只小狗。 苏云青被它逗乐,每天都心情愉悦,找来个球和它玩。小狼关不住,一到夜里就溜进他们的营帐,蜷缩在一边睡,越来越过分,蹭上床躺他们中间,翻着肚皮舒服睡大觉,又把萧叙惹火了,丢到帐外顺手扇几巴掌屁股。 七日后,贺三七来报,“短短几日连失三城,城中京官被杀,消息已传入京城。” 萧叙瞧着苏云青和小狼在一旁欢快玩球,他倒了杯水给她凉着,又给小狼的盆子里倒了一份。 手上动作不停,边道:“杀京官?” 杀除李澈的眼线,倒是帮他们去除一件大事。 “等军饷和虎符。什么时候到什么时候出征。” “暗兵可查出是何人?” 贺三七:“暗兵身份复杂,查得差不多,乌余人、逃兵、土匪,还有花钱办事的佣兵几乎都是亡命之徒。我们的人在半途劫过两下过两次他们的传信,全部送往不夜坊,信中打暗语,我们看不明白,但能知晓他们的策略,是试探。待试探成功,便会侵占大靖城池,向京城侵占。” “两日后,或失五座城池,我们抢占回来怕是有些难。” 萧叙若有所思,“那就不抢,让他们打。” 李澈本就是他们扶持上去的棋子,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待他们逐渐壮大,查出朝廷潜藏危机,他再没什么利用价值。他喜好挥霍,沉迷美色,贪生怕死,政务军事一概不理,敌方进攻,以他的性子,遇到危机只会把萧叙调回京看守。 贺三七瞧了眼旁边不务正业的苏云青,他说了半天,嘴都干了,端起凉在一旁的水‘咕咚咕咚’喝了干净。 “少主,您这是被蛊惑了?半月不踏军帐。你看苏大小姐整日不务正业……” “训狼不累?你想让她做什么?”萧叙蹙紧眉头。 贺三七:“???” 他盯住贺三七丢下的空杯,赶人道:“去军帐传言。” “……”贺三七瞥嘴,哀怨扫了眼苏云青,灰溜溜走了。 苏云青抓住小狼的嘴筒子晃来晃去,“宴山,我们去买菜给狼崽做饭吃!” 萧叙眉骨抽搐,“玩腻了?到它死期了?” 他们两个做饭?除了想毒死它,想不出第二个目的。 “……”苏云青白他一眼,“你说什么呢。” 萧叙嘴上不乐意,却还是被她拖到集市。苏云青怀里抱着兴奋的小白狼,在前面挑选菜,萧叙就跟在后面付钱。 “胡萝卜来两根,萧叙付钱。” “土豆来两个,萧叙,付钱。” “叶子菜来两把,付钱。” “萧叙,小狼说想吃肉……” 萧叙:“……” 最后,萧叙手里大包小包,左手还提只绒毛乱飞扑腾的鸡。 军营膳房的小灶前,萧叙手拿匕首杀鸡拔毛,苏云青在一旁给胡萝卜削皮、给土豆削皮、给叶子菜扒皮。两个人把小灶旁边弄得乱七八糟,周叔想出手,又被萧叙拒绝,只能在一旁无奈看着。 那一锅炖,更是乱七八糟往里放,两人对自己的厨艺非常满意,一个往锅里丢个没完,一个拿勺搅和,锅里的骨泡沫噗噗往外冒。 “什么东西这么香!”贺三七不知道从哪闻着味蹿出来,二话不说,拿着碗开始捞‘宝’,锅里什么都有。他迫不及待吃进去,嘴烫得跳舞也不舍得吐出来,还没尝出味,定睛一看,苏云青在一边喂狗! “狗吃的!!!”贺三七烫嘴急忙咽下鸡肉,瞪大眼。 苏云青瞥他一眼,“小白是狼!” “小白?!”贺三七嘴角抽搐,“一只狼,叫小白?” 苏云青:“有什么问题?” “没有。”萧叙:“近日什么情况?” 这锅东西的怪味,终于反上来了,贺三七蹲在一旁干呕,“我随便抓个黑甲军做的都比你们两个好吃,这狗居然吃这么起劲。” 苏云青:“你不是也吃了?” “呕……”贺三七实在无法形容嘴里那股又苦又酸的怪味,“你们是怎么把那几道菜,做的这么……呕……” 他跪在一边,吐得灵魂出窍,一转头发现那只狗居然吃的精光。 “呕……商泓……呕……来、来了,一会儿就……呕……到……” 商泓奉旨带虎符与粮草前来。 “军饷、粮草、虎符皆送到。” 贺三七:“你可以走了。” “那不行,我受命守在军营,直到夺回城池。”商泓拒绝。 贺仲良犀利扫视他。 李澈送来的眼线?一时半刻动不得。 军帐掀开,萧叙负手走进,商泓看见救星似得,往他身边靠,将最近京中的事全部如实相报。 “不夜坊近日有异。” 萧叙:“什么异样?” 商泓:“海棠姑娘不接客了。” “……” 贺三七鄙视他,“让你盯紧不夜坊,你盯个花娘做什么?” “你有所不知,她是不夜坊花魁,花钱难约,平日接的都是达官显贵。我在不夜坊潜伏,每日就想约她,那夜竟然约到了!” 贺三七白他一眼,“你显摆什么?” 商泓:“谁显摆?她在酒里下了药!一个劲套我的话,这不夜坊怕是真如你们所料有问题,他们查到我是你们的人了?” 贺三七:“苏大小姐已经查明,就是有问题,我们的人在半路劫了信,但看不明白他们的密语。” “密语?”商泓接过鬼画符密信细瞧,竟然看懂大半,多数字符他在不夜坊看过,猜测道:“此意是,再收两城,派暗兵埋伏远青观,不过信没传出去……剩下的我也不知道了。” “这一张是,三日后亥时攻打木桑。” 萧叙站在一侧观察几座城池地形,“我带兵远攻。” 如他们推测,下一步是木桑,从西往北围绕大靖,他绕路去往最远的城池,截断他们的下一步。 贺仲良:“我从戎芜往北收复。” 萧叙出征那日,苏云青忧心忡忡见他一袭玄甲,发尾高束,单手控枪,驾于马背,威风凛凛。 他扭转缰绳,望向站在远处目送他的苏云青,调转马头穿过人群停在她面前。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56章 “夫人?欲言又止,有话要交代?” 苏云青:“你伤未愈,此战难打吗?” “不难。”萧叙:“十日能归。” “你带军医了吗?” “带了。” “能带我吗?” “路程颠簸危险,夫人在营中等我,我很快回来。” “等我一下。”苏云青冲进主帐,取出一个沉甸甸的包裹,递给他,“他们仿制毒需要大量毒草和时间,上次追杀我们用了全数,但几个月过去,怕是又炼了不少,这些是我提炼的解药,估计能应急。” 萧叙翻身下马,在众人面前拥住她,“苏瑶每日在药房都在忙这些事吗?” 苏云青拍拍他勒紧的胳膊,“身后的伤要及时换药,不要耽搁。” 萧叙掐住她的下颚,吻过她柔软的唇瓣,“我会遵守信用,十日内归。” 贺仲良驾在马背,沉下脸凝视这一幕。萧叙一向稳重,这意思是宣告所有人,苏家大小姐是他认可的少夫人,动不得半分。 他冷哼一声,带另一队黑甲军朝戎芜去。 苏云青两颊绯红推开萧叙,“好、好了,这么多人……” 萧叙带着她给的包裹,跃上马背,路过贺三七时交代道:“你留在营帐与封言守在她身边,除了周叔与芳兰,任何人不得靠近。她要去哪由她去。” 苏云青目送他奔驰赶往木桑,黄沙落定,他的影子逐渐消失在荒漠。她孤身一人回到营帐,手指盘玩装有乌余蛊毒的小金瓶,思绪混乱发呆。 脑子和心乱作一团。在侯府书房外听到的话,重新浮现,贺三七说过,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利用她,就连赏春花萧叙对她的示好都在计划之中。 她能感受出,萧叙对她表明心意的急切。 甚至难分辨,究竟是爱意难掩,还是计谋将近。 小白咬扯她的裙摆,她无心与它玩闹,推开它不安分的脑袋,往药房去,没有萧叙跟在她身后,药房以无令牌为由,不许她靠近半分。 她眯起眼睛。贺老将军不待见她,戎芜离开的两个黑甲军恐怕是受他旨意,想让她无故死在城中。 要得到他的信任是件难事,但有萧叙在,她便不需要过多费劲取得他的信任。无论萧叙的感情是真是假,她只需要配合,达到她的目的。 苏云青索性不再犯愁,每日训练小白,如何匍匐,如何撕咬,买回来的布娃娃很适合它磨牙,它很聪明,知道第一口要咬脖子。萧叙出征那几晚,小白都睡在她的营帐中,只要听到半点动静,立马警觉呲牙警告。 它并非守护她,它没这意识,仅仅是觉得好玩,但也吓走不少路过的无辜侍卫。 “小白,安静点。”她翻过身,继续睡。 突然,一串急匆匆的脚步在营帐外响起,火把旺燃点亮整个军营。 两个时辰后,外头许是没辙了,周叔神色慌张跑到她的帐前。 “夫人!” 苏云青被闹醒,揪开呲牙的小白,拉开营帐,“怎么了?” “出事了!” 苏云青随意披上外衣,跟随周叔跑到医帐内,血猩之气冲鼻而来,受伤的黑甲军横七竖八堆满帐子,有些轻状患者放不下,丢在帐后。 军医手足无措,翻看数本医书,仍旧无解,急得打转。 贺仲良周身凌厉站在一旁,“周公公,怎将苏大小姐带来此处?” 他盔甲未褪,身有血迹,但未受伤。 周叔恭敬道:“大将,这毒我家夫人能解。” “毒?!”贺仲良皱起眉,随后不确定的目光投向苏云青,“你能解?” 苏云青鲜少与他交谈,此时更是不予理会,既然有伤者有她能解的毒,她不会见死不救,她扭头吩咐封言和贺三七取药回来。 快步走到症状严重的患者身前,接过芳兰递来的匕首,观察伤口后,果断划了一道,让血放肆流出。 “你在做什么!”贺仲良的刀架在她的脖颈上。 “大将!”周叔攥住他的手腕阻止他。 苏云青昂头盯住贺仲良,眼里满是无畏,“受伤的人,怕是不止这些,按时间推算,大将仅攻下两城,便迫不得已退兵。两城尚未稳定,还算不得夺回手。” “军医手足无措,出于医者仁心我能治,也不过是想让萧叙早日归来。他从远方往回打,城内消息不足所花时间较多。倘若他遇见的困难与现在相同,难道要他一人杀五城!” “出发前,我原以为他会遇到乌余蛊毒,将解药都给了他。却没想到,蛊毒放在戎芜使用。” 贺三七火急火燎拉着车,“药拿来了!” 一入营帐就见贺仲良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吓得他几乎蹦起来! 不过以他爹的脾性,没有一刀杀了苏云青,就还有商量的余地。 封言一股风掠过去,剑尖对准贺仲良的侧颈逼迫他收刀。 贺仲良斜过眸子,杀意突生顺着剑尖盯住弱不禁风的矮小子,“我太纵容你们了。” “大将!”贺三七揪住封言的耳朵,把人丢一边去,“别添乱!” 他推开架在苏云青脖颈上的刀,“苏大小姐可信。旁事不谈,但乌余蛊毒她能解,此事说来话长,我与你细说。” 贺三七对苏云青道:“你忙你忙,要什么告诉我。” “少夫人交代的所有事都是少主的旨意,不可违背!”他大喊一声,让旁人听个清楚,转头又对贺仲良小声说:“爹,借一步说话。” 苏云青收回目光,专注眼前的事,招呼周叔几人跟封言一起去熬药。 一连两日,伤者源源不断送来,好在解毒及时,伤患无性命之忧。 她备了些药丸,去军帐见贺老将军。 议事半途终止,贺仲良:“你来做什么?” 苏云青:“来送大将出征。” 贺仲良冷下脸,“你说什么?” 苏云青撩开营帐,封言背着两袋厚重的包裹,“这两日连夜做了百颗解药,足够大将用五日,彻底占领两城,再攻一城与将军汇合。” 她无惧无畏,拱手道:“烦请,大将即刻整军出征。” 军帐中几个副将闻言感到一丝诧异,敢与大将说这些话的人,这么多年除了大将夫人,就是少夫人了。 但她说的在理,少主是何情况尚未传回,此时不攻,所有压力只能由少主一人顶住。 贺仲良似笑非笑,前去接过封言手里的包裹,“你确实令人出乎意料。” 苏云青不语,只拱手送他离去。 贺仲良带着包裹整军连夜出军,军营里再次恢复以往平静。 军帐空无一人后,苏云青失力跌坐在地。贺老将军心思难测,她猜不准,但除了这法子也没什么办法了。 贺三七:“吓傻了?害怕还来冒险一试?” 苏云青摸了摸脖子,“不试?你们没有半点萧叙的消息,不试真要他一人杀五城,闯回来?” 封言前来搀扶她,给她打手势,‘医帐中所有病患已无大碍,你快回去休息,三日没合眼了。’ 苏云青辗转难眠,这些日子总出神,每日都要询问一遍萧叙的消息,他带去的黑甲军一个没回来,半点消息都没有,已经第九日了。 屋内火烛跳动,她撑在案几,提心吊胆,再难支撑,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夜里,迷迷糊糊间,她听见细小波动的水声,小白没有在营帐里呜呜叫,营帐很安静,夜很静谧。 她寻着熟悉的淡味轻车熟路钻进宽大的怀抱里,呼吸平缓,安睡整晚。 清晨,腰际传来胳膊的重量,她朦胧睁开眼,惊喜道:“萧叙!” 萧叙困意未褪,把躁动的人圈回来,“苏瑶,困,再睡会儿。” 苏云青打量他的眉眼,一双手伸进他的衣裳检查伤势,“这几日没睡好?” 他任由她作恶,“嗯。” 忙着厮杀回来见她。 短短十日收复五城!黑甲军的能力令人畏惧,也难怪暗兵使诈用毒,这事一过,估计暗兵要安分数月调整兵力。 他们最好的方法就是断其药路,让他们买不到仿制蛊毒的毒草。 黑甲军将五座城池的京官换成自己人,却没急着上报,等了月余再传信回京,示意城池难攻,暗敌强劲。 苏云青又恢复无所事事的日子。 “少夫人。”黑甲军忽然出现在她面前,带来一些野味和肉食,“大将吩咐送来。” 苏云青微怔,盯着那些食物和衣料,还有不少有意思的小狼玩具,“大将?” “正是。” 不光有她的,连芳兰和封言的份也准备了。 萧叙挑选一颗铃铛球,在小白面前晃了晃,忽然丢出去让它捡回来,“小白!” 苏云青放眼望去,贺仲良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注视他们,在感受到她的目光后,转头离开。 算不上接受她,不过是一报还一报。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57章 小狼长得很快,两个月时间,从小狼崽长得有小腿高了。 那日,如他们所料,林阔亲自来报。 “圣上有令,侯爷除瘟杀敌有功。恢复侯爷官位,特请侯爷带军尽早回京复命。” 李澈果真贪生怕死,遇到敌对之事,自会求萧叙出手相助庇护。 ----------------------- 作者有话说:我来啦[墨镜]补昨天的,明天开始新篇 东子修仙……啧[化了]要调整一下作息才行 第98章 墨书(1) 凯旋的场景, 与当初萧叙回京一样,军旗飘舞,黑甲军列队护拥两侧, 风光无限。百姓骚动崇拜, 黑马长枪, 英气逼人的人驾马缓步而行, 与上次不同的是,他的身后跟着细雕精致的马车,马车里坐着他的夫人。 他在侯府门前停下, 众目睽睽中翻身下马掀开车帘, 扶她下车。 侯府的牌匾重新挂回,门上封条已拆, 侯府全部打理了一遍,多月未归,没有一丝杂草。 萧叙送她入府将人安顿,又命膳房为她准备膳食,细致入微处理完一切才进宫面圣。 朝廷上的客套话说完后, 赵公公扫过萧叙身后跟着的贺仲良和贺三七,让两人回避,单独带萧叙一人前往书殿。 赵公公走在前方带路, 叹息道:“先前边关帐铺的事,就是一点小钱, 已经查明, 是张远达从中作梗,错怪了侯爷。陛下这段时间懊恼的很呢,说要找个法子,让侯爷风光回京, 举国同庆。” “这不,那些乌余蛮人又挑衅上了,一下夺五城,一月才艰难收回,难为侯爷。” 萧叙面无表情,冷漠扫他一眼,并未搭话。 书殿的门推开,李澈坐在主位,扯出抹笑,沏了两杯茶,如好友叙旧,语气轻缓。 “免礼免礼,快来坐。”他摆手招呼萧叙坐过去,推过茶盏到他面前,“边关税案是朕识人不清,查的不明,白白冤枉你。此番乌余来犯,兵符早前收走,导致无法出兵,你也着急了吧。朕令粮仓收拾粮草和军饷,由商泓押运,幸好赶去及时。” “这乌余可会再犯?” 萧叙似笑非笑道:“尚且不会。但此番并非乌余主谋,而是从城内开始瓦解溃烂,城中内乱,京官被杀,臣等夺城,还需从城外攻破,此战不易打。” 李澈惊愕道:“难打?!” “是。”萧叙平静喝茶,嘴角的笑意味不明,“京官身死,四处暗兵未知,消息无法传递,只能硬攻。难打。” 他特意强调‘难打’两字。 李澈喝茶不语,沉思片刻,才道:“不是乌余,是暗兵,那岂不是会以百姓的身份,埋伏在各个城中?” 那是一个相当可怕的存在。 萧叙点头,“不错。” “可查出是何人所为?” 萧叙:“尚未。” 原吏部李大人死后,各大城中他安排的京官,最新消息无比难获得,林阔对那些京官身份不熟悉,多数京官由李大人亲自提拔上去,对新上任的林阔不服管教,所得信息不全。李澈现下怀疑,那些京官暗中有吞私银,否则国库里的金银为何如此稀少! 李澈抬眸扫向正坐在对面的萧叙,忽然问了一句,“临安你除疫有功,要何赏赐?” 萧叙放下茶盏,“是微臣夫人聪慧果敢,为陛下讨回临安,此番是她一人功劳,女儿家的赏赐,无非就是珠宝首饰,她喜欢。” 李澈这个人多疑,怀疑上其他京官,自然也会怀疑为他打来天下,权势不凡的萧叙。临安是重城,一国最繁华之地,一城的税收能递过边关三城。萧叙除瘟有功,去除一大要害,定然能得民心。 李澈大笑道:“好好好,该赏该赏!万草堂教出一位好弟子,是万草堂的人更是朕的人!” 萧叙面带浅笑,漆黑的双眸泛着阴鸷的幽光,不多言。 李澈:“朕一会儿命赵公公拟份加赏圣旨,昭告天下,随金银珠宝一同送入侯府!” 萧叙配合作揖,“臣替夫人谢过陛下。” 李澈眉骨一挑,眸色犀利又道:“朕听闻,临安重建是你挪用军饷与粮草?” 萧叙:“事态紧急,以陛下仁慈之名分派给百姓。” “如此,做的不错,事态紧急时,挪用并无不妥。”李澈为他添满一杯茶,“朕还有一事不明,临安瘟疫横行,何来草药根治?” 他讪笑一声,“莫非,临安城外还是个药山不成?” 萧叙缓缓从朦胧的茶氲后抬眼,幽冷注视正低头沏茶的李澈。他眼尾上扬,“药车?那难道不是陛下为救助百姓,放置在城门外?” 李澈手上一顿,抬首的瞬间,萧叙适时放下茶盏,面上神情没有异样波动,非常平静。 药草不是萧叙放的?那是何人?! 方才提及过的城中暗兵旧事,又一次浮现在李澈脑海里,未知的恐惧。 李澈微怔,却没急于否认此事,嘴角抽搐片刻,想了又想,“此事……” 萧叙紧接道:“自是同百姓说,是陛下费力寻来的药草。” 短短一句,在李澈心里埋了根长久的刺。暗兵同样紧盯临安,那么,萧叙成了他不可失去的心腹,再收兵符已然不再可能,甚至还要容许黑甲军徘徊在京城,保京城无碍,不光京城,连重要的临安都需他派兵前往。 萧叙两指转玩瓷杯,“陛下的茶醇厚浓稠,韵味悠长。” 李澈:“此是附属国送来的贡品。” “是吗?难怪味道如此特别。”萧叙眼底看不见一丝色彩。 茶商。 李澈:“你若喜欢,晚些让赵公公送些去侯府。你我二人情同手足,大靖有这番豪景本就有你一份功劳,与我何须客气。” “此去临安数月,不知可和苏家大小姐有折腾个小侯爷的想法?” “你与她情义连绵,旁人成婚这个时候都该蹦出个大胖小子了,你这怎么还没动静。” 萧叙:“夫人身子不好,旧疾未愈,临安奔波劳累,这事怕是要从长计议。” 李澈意有所指,“苏大小姐聪慧过人,贤良淑德,身为侯府主母,她因是知晓,府里不可能只有她一位夫人。” 萧叙警觉掀起眼皮。 李澈意味不明继续道:“朕的江山还需侯府坐镇,是该物色一家姑娘,纳入妾室。” 萧叙缩起眉眼,“侯府暂无纳妾念想,夫人为临安劳心劳力,身子未好前,旁事,微臣无暇顾及。” 李澈自是明白他暗中之意,苏家大小姐身子未好前,他是不会抽身为他办事。 他淡笑一声,“罢了罢了,此事日后再议。” 苏云青在侯府溜达一圈,祠堂内的牌位重新摆放回原位,书房屋檐下小火龙还在,只不过早已褪色,色彩黯淡。她推开房门,书架卷轴摆放整齐,却有动过的痕迹,李澈派人把侯府翻了彻底,只不过周叔的人更快一步,将重要之物全部收拾起来,除了俸禄和当初赏赐的金银珠宝被洗劫一空外,其余任何证物没查出半点。 没过一会儿,贺仲良与贺三七招呼黑甲军把陛下赏赐之物摆入侯府,箱子多的足矣摆下一个院子。 府门一关,贺三七长剑挑开木箱,剑在里头搅和一圈,面上放置一层薄金银,底下一整箱全是布匹。他一连又开几个箱,剩下的都是些瓷器,除了颜色不同,取个好名字涨涨身价,剩下与普通瓷器没什么不同,甚至两个瓷瓶,一个瓷器就占满一个箱子。 “张远达死后,国库没钱了?这给的都是什么不值钱的玩意,折成现银不过就是三月俸禄罢了,直接给发俸禄不是挺好?折腾这些表面功夫。” 苏云青闻声从内院走出来,停在前厅前,瞧着下人清点物品。 周叔:“半数是当初赏给侯府之物,从府里劫走,再赏赐回来。” 贺三七闻言嗤笑一声,“还真是李澈能做出来的贱事!” 苏云青提醒道:“不可放肆,当心隔墙有耳。” 她总觉得侯府被人在暗处盯着,不夜坊到底是谁的地盘。 贺仲良凝她一眼,却觉得她说的不错,丢给贺三七一个警告的眼神,让他把下意识反驳苏云青的话憋了回去。 苏云青:“大将一同留下用晚膳罢。” 她扭头去招呼膳房处理晚膳。 贺仲良环臂坐靠于次座,身形高大伟岸,袖料被结实的手臂撑开,面容因风沙洗刷十分粗糙,无意识蹙紧的浓密剑眉下是一双锐利的黑眸,面无表情坐在一侧,气势瘆人。 丰盛的饭菜摆放在桌,却无人先一步动筷,苏云青便起身端碗给贺仲良盛汤,放置在他面前的刹那,他的声音响起。 “少夫人不等少主一起用膳?” 苏云青正要拿过贺三七的碗盛汤时,顿住片刻,她继续自己的动作,并未因贺仲良的话而改变想法,“膳食是将军进宫前安排厨房做的,入秋的天菜凉的快,况且天色不早,二位赶路疲倦,用完膳可以早些回府歇息。”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58章 “将军尚不知归时,厨娘备着新菜式,晚些我会陪将军一同用膳。” 她语气平稳,神态自然。 贺仲良闻言打量她片刻,才开始动筷。 他的筷子才立起来,旁边的贺三七像只恶鬼,抓着油腻腻的鸡腿开始啃。 待他们用完膳,前脚刚走,后脚就见萧叙驾马奔驰与长街,苏云青站在门前送客,骤然朝他的方向看去。 “夫人。”萧叙勒紧缰绳急停,先与她打了个照面,再下马与贺仲良回府简聊几句。 苏云青并未打扰他们,本是要与下人一同清点赏赐,结果下一刻几大木箱又扛进来了。 她愣神之际,萧叙已经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站,“贺府的赏赐已经送过去了,府里这些都是你的。” 贺仲良负手从旁走过,冷冷凝了他们二人一眼,叹口气,大步跨出侯府。贺三七紧紧跟在他身后,带着黑甲军离开。 侯府大门紧闭,苏云青瞧着满院子堆积起来的赏赐,三个月俸禄对她而言是笔很大的钱,而他说要全部给她,由她掌管。 “给、给我的?”她不确定问了一遍。 萧叙挺直胸膛,负手而立,勾起嘴角莫名有股傲气。 苏云青从头到脚看他一眼,夸赞的话张口就来,淡然道:“谢过将军,将军骁勇善战杀敌无数,夺回五座城池,得来赏赐全送给我,是我的福气。” 萧叙眉锋微挑,面带笑意垂眸于她对上视线,“有夫人才是我的福气。新送来的几箱赏赐,是陛下记你有功助临安脱险。” 苏云青:“将军是把这功劳扣到我的身上了?” “是本就属于你的。”萧叙:“你又叫的生疏了。” “行了。进来吃饭,厨娘新做了菜式,还热乎着。”苏云青抓住他的手腕把人拉到桌边坐下,“圣上可有问起临安的事?” 萧叙饭还没喂到嘴里,一听这话,胃口减半,“苏瑶陪我吃饭,就为打探这事?” 苏云青继续干起盛汤的活,“难道这不是我们两的事?那么多钱不要了?” 热汤摆在他面前时,他的怒火才散去,“问了,李澈怕我得民心,所以我将功劳推到你身上,那些赏赐就是这么来的。” 苏云青托腮点点头,“意料之中。” “……”萧叙:“什么叫意料之中。” 苏云青给他夹块鸡翅沾沾辣酱,继续平息跳脚的人,换了个词,“心有灵犀。” 萧叙:“嗯。” “但是药材的事,要怎么搪塞过去?” “你不是心有灵犀?”萧叙质问。 “偶尔失灵很正常。”苏云青无奈勾唇一笑。 萧叙:“我说在城门外所见,以为是他差人送来。” 苏云青眸光一亮。这回答好啊,李澈不会否认自己做明君这件事,同时又能质疑是否有人在背后争夺临安,再加上暗兵入城的事,算是在他心底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他会信任萧叙,甚至派黑甲军入临安把守,一举多得。 “你笑这么开心做什么?”萧叙停下筷子,看她在一旁傻笑。 苏云青:“夸你干的漂亮,等黑甲军过去,临安就彻底在我们掌控之中了,日后传递消息将会非常顺利。” 萧叙:“夫人拿完钱准备做什么?” 苏云青掰着手指,兴奋数着,“在京城多开几间不同的铺子,什么酒馆、胭脂铺、首饰铺,通通开起来。” “开这么多?你忙得过来吗?” “谁会嫌钱多?” “夫人开那么多间铺子,答应我的衣裳是不是忘了?” 苏云青这才想起来这么一码子事,她整日被临安的事弄昏头,差点忘了,连忙说道:“没有没有。” 萧叙却是盯着她不安吞咽的喉咙。 说谎了。 “既然没有,那就今日吧。” “今日?” “嗯。” 萧叙的主卧,暖意总是很足,不闷又很舒适的温度,方才还微冷的手在跨进房间后,瞬时暖起来。苏云青找了一条软尺,小声抱怨道:“将军的房真是暖和,不像我那铜墙铁壁,寒得人发慌。” 他只站在她面前展开双手,任由她摆弄,笑而不接这茬,转言道:“我今日穿的厚,夫人能量准吗?” 苏云青抬眸盯着他,“量个大概即可。” “衣服大了、小了,穿出去是丢谁的脸?旁人只会说,侯府的衣铺,连侯爷都穿的拧巴。这样谁还敢买?更别说再开那么多间铺子了。” “好了好了。”苏云青是越来越受不了他喋喋不休的嘴,以前不是孤言寡语板张脸吗? 她三两下,把他衣服扒了,壮实的肌肉线条另她眸子一亮,扒衣服是个明智的选择。她把手覆上去,心跳莫名加速,耳根子瞬间红了。她低着脑袋,手中速度极快,三两下给他量完。 “就这样?”萧叙昂着脖子,瞧着她的指腹摁在他的锁骨窝里,另一只手顿在腹间,“腿不量?” 外衣褪去后,独留一条裤子,某些地方的突起由为显眼。苏云青脸在燃烧,猛然避开视线抬眸,正巧撞见他深入潭水的眸子里。火烛在身旁跳动,暖黄浮动的光迹从斜后方而来,打亮他膨胀的肌肉轮廓,以及紧绷的下颚线,如潭水的眸子里,不知是不是火光,那里的水掀起波澜,不再平静。 苏云青像是看明他眼底欲求,身子一颤,非常灵活闪到他的身后,躲过去,“腿、腿不用量了,短、短点,有外袍遮挡,看不见的。” “短点?”萧叙蹙眉低头瞧了眼自己的长腿。 苏云青正经道:“对、对啊,只要不短到膝盖,那不是还有你的靴子挡住吗?” “夫人?” “啊?” “短点,勒。” 苏云青贴在他背肌上的掌心惊跳,近乎一瞬间明白他在说什么,“我我我……我让绣娘把那里绣、绣大点。” “…………”萧叙:“苏瑶,你的手好烫。” “屋里,太热了。”苏云青紧忙收回贴在他身上的掌心,扯开话题,“圣上还说了什么事情吗?” 萧叙神色刹那凝固,眼底波动的光迹,沉入黑夜,“没有。” 苏云青收起软尺,“我量完了,你早些休息。” 萧叙抓住她的手,“料子呢?你帮我选吗?” “好、好。”苏云青显然没听出他留人的意思,呆呆点头应下,着急忙慌掰开他的手,退出屋子,“不早了,将军早点休息。” 入秋的天,夜风已有些刺骨,再过月余就是冬季,不久是时候过新年了。 她的屋子一向很冷,冷的她有些不适应,边关的营帐是他的屋子,夜里鲜少感到冷的刺骨。 她快速沐浴,钻进被窝,然而刚浅睡,脑袋发懵间,连人带被从床上捞起来,径直回到暖屋。 苏云青瞪着眼睛,裹着被子盯着漆黑的房间脑袋放空。萧叙二话没说,从后圈住她的腰,翻身把人甩进在床内侧。 “萧宴山!”禁锢腰际的手十分有劲,根本推不开。 萧叙闭嘴眼睛睡觉,“苏瑶不是觉得房中冷?我的房不冷。” 苏云青无奈道:“给我一盆炭不行吗?” 萧叙正色道:“我知道了。” “那给我。” “明日让周叔把房推平。” “…………”苏云青磨着后槽牙,推他的手,她越推他越用劲,最后力气拧不过,她妥协了,胳膊往他身上一砸,大字一躺。 罢了。 她盯着天花板,身边的人习惯给她掖好被子,抽出他的被子把她一起裹进去,困意席卷时,她在床上蠕动,寻找一个舒适的姿势,竟与他面对面。 她闭着眼,准备深睡,却没发觉一双早已睁开的眼睛藏在黑夜里,扫过她的眼鼻。 “苏瑶,我们是夫妻。” 这句话,苏云青不知道听过多少回,她眼都懒得睁,敷衍“嗯”了声。 苏云青着实没想到,这句话还有后半段。 次日,她睡了个饱觉,醒来去到前厅时,贺家两人皆在,用膳已入后半段,似没想到她今日醒得比平日早,并未等她用膳。 周叔连忙让膳房又弄来一份早饭,苏云青还没吃上,不速之客,赵公公又来了! 她长叹口气,不想搭理,交由另外几人,只自顾自先填饱自己肚子。 然而,赵公公径直朝她和萧叙而来,今儿没带郎中,倒是来送上回郎中害她中毒的歉礼,几份茶饼。 这东西看着可不像是送给她的。 萧叙盯住茶板,森寒之意难盖,别过脸盯住苏云青。 苏云青由心底打个寒颤。 他说过的话突然围绕在耳边,‘夫人亲自驱车给一个茶商送几件破衣裳?’ 赵公公恭敬道:“此番前来,是给夫人赔个不是,还望之前的事侯夫人不要放在心上。” 苏云青勾起抹笑,“早已过去半年之久,并非公公之错,哪会放在心上。”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59章 “那就好,那就好。”赵公公:“陛下……多月时刻挂念着您二位,不知这些时日,生活可还契合?” 又来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出现就问不出别的话。 这问题现在都有标准答案了。 苏云青自然达道:“一月一次。” “一月!太久了!” 赵公公居然知道这些事了。 苏云青喝茶掩饰不安。 赵公公:“陛下让老奴来问问,二人的想法。” 苏云青:“什么、什么想法?” “何时给侯府添个小侯爷啊?” 苏云青额间冒汗,嘴角抽搐,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贺三七闻言张大了嘴,惊愕盯着那两人看,他不在侯府的时候都发生什么大事了?怎么就到小侯爷身上了! 而贺仲良阴沉盯着赵公公,仿佛在他眼底,赵公公已经是个断气的死人,他近乎一瞬便知道李澈的打算。 萧叙难得一次没有反驳,深不可测的眸子注视着苏云青,她微微喘气的唇,半天没有回应。 良久,苏云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尚早。” “不早啦。旁人成亲一年两年,小儿都能唤娘了。”赵公公殷勤笑着,注视萧叙,“侯府一直不添子,夫人总以身子不好未有搪塞过去,一年还未养好身子?” 苏云青指尖扣着瓷杯凹凸不平的花纹,平日萧叙都会帮她解围,今日怎么一句话不说。 赵公公今日逼迫如此紧,李澈迫切想要握住侯府的把柄。 苏云青:“先前奔波劳累,身子并未得到修养。” 她无助转头,准确无误撞进萧叙的眼里,那里有不同寻常的情绪。 她手在桌底下掐了他腰一把,齿间挤出两字,“说话。” 萧叙回神,“待夫人身子养好再议此事。” 他摆手让侍卫送客,果断道:“夫人一会还有事,便不送公公,您慢些走。” 苏云青一刻不敢在侯府多待,贺老将军本就不喜欢她,再听到这事,免不了与萧叙相聊,她索性避开算了。 昨日回京不得空,今日已和阿钥相约。 青罗坊重新开张,苏云青去料库挑选布匹,随后交给绣娘给了份尺寸单子。 绣娘打趣道:“夫人怎么久,可算想起给侯爷做件衣裳了。” 青罗坊氛围极好,大伙一起做事,偶尔聊聊天,过得非常欢快,此时打趣苏云青也并未觉得不妥,只是有些羞愧。 “说的是……将军心中是有不悦。” “哦……对、对了。”苏云青止言,不知当不当交代,“那个……下身我未量……裤子怕是要做的大些……” 绣娘缩起眼来,“夫人,还羞上了,这裤子不量不好做,长了短了大了小了,到时可不好改。” 苏云青:“就……就比正常的……往大了做,将军他身高腿长……” “好好好哈哈哈。”绣娘点头应下。 “苏瑶!”阿钥从旁边冒出个脑袋,见到她万分激动,直接扑了上去。她将苏云青翻来覆去检查一遍,确保她无事才拍着胸口大松口气,“你没事太好了。” 她紧忙把人带到里屋,将近日所得的信息都与苏云青说了一遍。 一沓纸摆在她的面前。 “半年时间,我已有权接触过往史记,你托我查的事,大致查的差不多了。”阿钥一张张纸与她说:“朝局变动,师父惨遭处死。这几个官差原先和户部来往密切,原来能在师父身边吃点油水,但而今皆受命陛下,怕是不再可信……” “还有……你要的药册禁书在史馆里也有记载,你研究散气丸做什么?” 苏云青:“没什么,只是经历这一遭,日后能有用处。” “是做什么用的?我看记录复杂,可成性不高,用的药材也刁钻。” “战场能用。”苏云青搪塞过去。 阿钥点点头,“那本册子不好带出来,我记在脑子里,每回去春花阁时记录一些,现在写完放置在春花阁后厨左边暗角的柜底。” 苏云青:“好,多谢。” 阿钥在一沓纸中翻找,“苏济没有动作,准确说他有巴结其他官差,但陛下大肆查税案后大家都不敢多动半分,他并未攀上一官半职。倒是,苏长越……” “……如今,刑部左右侍郎,现在还平白多了个少侍郎,就是他,算是升了职权,屈打成招的罪犯不计其数,在他手里活不过三日。” 苏云青若有所思,“还有其他调查到的事吗?” 阿钥愧疚道:“苏济心计深厚,为人谨慎,罪证不好查。苏长越每日只管审问犯人,不与刑部以外的任何人交谈。至于苏欢雪,我只在城内见过她一次,她乔装打扮,去过一次许府,再之后又消失无踪了。顾家早已退婚,但不知她为何仍不露面。” 苏云青:“没事,不急。衣铺仍未确定安全无恙,你暂时先别回来,继续待在太史阁。” “好。” 两人多月未见,杂七杂八的事一谈晃眼一日既过。苏云青有意避开撞见贺老将军的时辰,一日两餐皆与阿钥在外用膳,天黑才回侯府。 偷偷摸摸一进门就被萧叙逮个正着。 “宴山……”苏云青缩缩脖子,现在知道要哄着点了。 萧叙身影修长,阴影笼罩而下,目不斜视俯视她,“夫人,是玩过了时辰?今日这么繁忙,见了哪些人?两道膳时都不落家?吃了什么菜?” 一连串的问题抛过来,她都不知道该回哪个。 苏云青扯出抹笑,“我,不是让周叔给你传话,不在家吃吗?我和阿钥在春花阁用过膳了。” 萧叙:“是啊,饭菜上桌你的话才传来,是怕我去找你?这么想甩了我?” 苏云青胳膊被他逮住,往屋子里拉,她舌头打结,疯狂解释道:“没有,真的没有,我就是与阿钥叙旧……” 前厅桌上还摆着用过的膳食,油冷却结块,每一道都是她爱吃的菜,没一道他的辣菜。 摆给她抱怨呢。 苏云青:“我知道错了,下次我一定早点让周叔回来传言,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金卫台交于他人管辖,萧叙现下在京城是个游手好闲的无业游民,每日哪都不用去,就守在侯府,反倒是苏云青要忙于衣铺重新开张的事。 今日把他落下,他心生哀怨。 “外面冷。” 萧叙把她拖回自己房中,热水备好,浴室雾气腾腾。苏云青扫他一眼才发觉,他沐浴完了,这是重新给她准备的水。 她局促站在浴室里,记忆中一掌推烂的门,历历在目…… “我,要在这里沐浴?” “你不是说我的房中暖和?” “我只是想要一盆,炭。”苏云青双手摆出盆状,纠正道。 萧叙:“没什么不一样。” “不一样大了。” “天色不早,你确定要这样耗着?”萧叙眉宇升起戾气。 苏云青一摆头,她的衣服整整齐齐摆在一边,红彤彤的肚兜摆在最上边,他们熟悉到这个地步了…… 她随意沐浴完,人才出浴室,手腕又遭人攥住,猝不及防拉回床榻之上。 “萧宴山。” 话音刚落,大掌禁锢她的腰肢轻松压在床内,不许她动弹半分。 她又无奈妥协了,背对他而睡,还没一会儿,他的胸口贴靠向她,胳膊圈住她的腰肢,漆黑的夜色下,嗓子沙哑蛊惑。 她第一次知道,‘苏瑶,我们是夫妻。’的下半句。 “其实,赵公公所言……并无不妥。我们何时……”萧叙欲言又止,“……要一个?” 苏云青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圆溜溜的眼睛惊愕瞪在黑夜中,她拽住他的胳膊,腾坐起身,“萧宴山,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的面容藏在墨色间,看不清。 “我知道。” 他们之间需要羁绊。 苏云青:“你疯了吧?!你难道看不出李澈是什么谋算!那是质子!我生出来的儿女,要送入宫中做质子!他们的生死,全在李澈一念之间。” 萧叙蹙眉,断定道:“我绝不会让他们变成质子。” 苏云青心底发怵,她知道他是何计策,孩子能栓她一辈子,她的一生会搭在侯府,再出不去。 她郑重道:“你说三年后放我自由,这话还算数吗?” “苏云青!”萧叙反扣住她的手腕,“我们不是谈妥了?不和离?!” 苏云青:“当初三年期限不是一样谈妥的?” “你现在什么意思?”萧叙眸子骤缩。 苏云青深吸一口气,询问道:“好。我问你,我现在的钱够用,乌余的单太冒险,我不想接了,能不能拒单,它确实能赚不少,但这个节骨眼上……唔!” 话音未落,他的吻强势压下,她近乎无法在他怀里动弹,整个人被他压在身下,密密麻麻的吻铺天盖地,大掌在她身上放肆游走。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60章 “哈……萧……萧宴山,住手……”苏云青找到空隙喘息,下一刻埋在胸口的头再次昂起,吻堵住她的话,她的衣裳大敞,红彤彤的里衣被拨弄到一边,胸口与他近距离摩挲。 她揪住他的发。一个死命压迫,一个死命抵抗。 苏云青尖锐的指甲在他肩背抓了无数道,大掌伸入衣裙取悦她。 她昂起脖颈试图甩脱这个吻,一只手却固定她的脑袋掰回来。 身体不可控在他掌心颤栗。 他真是疯了,她掰不开疯子,双手用尽全力死死掐住他的脖颈。 这招似乎有用,他的气息被扼制,逐渐短缺凌乱,却还是不打算就此放过她,似要吻到最后一口气尽。 她的话激怒了他。 双手颤抖,逐渐开始无劲,浑身在难以启齿的愉悦下发酸发软,终于他松开了她,指腹游走,挑过高处,掐住她的腰,抱着她倒在她颈边粗喘。 苏云青的手无力垂下,同样大口吸着空气。 夜色下,两道声响交织。 她掰开他放在腰上的手,整理凌乱的衣裳,一句话为说,推门离开他的房,独自回到冷冰冰的房中落锁。 刺骨的夜风侵袭温度高涨的屋子,顷刻间,变得冰冷无比。 房门大敞,银月洒进阴暗的房间,夜风吹动垂落在地的白色纱幔。 悠长的身影躬身坐在床边,墨发滑落肩前,萧叙那双阴鸷的眼在情.欲的放纵间染的湿润,他静静盯着地上倒影的斑驳树影,仍由寒风灌入胸口。 苏云青同样好不到哪里去,身体燥热怪异,她坐在床边,手里攥着小金瓶沉思。 ----------------------- 作者有话说:倒霉人东子来了[化了]前几天牙疼,我还以为荔枝吃多上火没管。后来过了几天还是疼,我就以为是蛀牙,急急忙忙跑到诊所去,医生给我一看,好家伙又是智齿[爆哭]问完价格,人都还没清醒,就拍完片躺下打麻药开始拔了[化了] 拔完整个人都是懵的,说好的补牙变拔牙……全程20分钟没有(苦笑xn),再之后牙发炎,吃完消炎药居然还发烧了[小丑]。肚子饿、嘴流血、血反胃、嚼不动、头发烫……人真的倒霉[化了] 第99章 墨书(2) 苏云青一大早又去忙衣铺的事, 一日未归。早膳她躲着他,抓了个包子急匆匆出门;午膳她提早传信不归,与芳兰去下馆子;晚膳, 她居然又不回来! 她总抱怨有人监视她, 她不自在。自回来后, 他便撤走监视她的人, 连周叔都无需整日跟随她,京中黑甲军不少,她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就是没想到才回来不过短短两日, 她连家都不着了! 萧叙盯着满桌子的菜, 一肚子怒火,整个脸沉得吓人。 贺三七眼睛四处乱晃, 前厅压抑的人喘不过气,“苏大小姐,她今天不太对啊……你们昨天吵架了?” 贺仲良:“女儿家有小脾性不是正常?” 贺三七反驳道:“不正常!这事在别个娇滴滴的姑娘家身上那是正常,在苏大小姐这可不正常。我说,爹你是没见过她那副狠劲。带人独闯苏家家宴, 搅得苏济一个头两个大,还拿她没点办法,反要掏空家底赔她钱。这就算了, 她还把苏长越关进刑部,查出刑部与苏家勾结。连金卫台那个阿武, 都是她耍狠点子弄掉的, 更别说倒霉的苏家主母,为了骗苏家主母服毒,给自己也下了,最后把人摁水里淹死, 吊着口气自己爬上岸。” “她那双手啊,不光救人,还杀人呐!” 贺三七打打寒颤。 这么回忆下来,苏云青真是杀人一把好手。毒医两手抓,都是豁出去不要命的狠劲,谁敢惹她?她根本没什么在乎的事。 所以根本不可能闹小家子脾气,只能是真来气了。 “少主,你昨晚和她说什么了?”他伸过耳朵,小心翼翼询问。 萧叙攥紧磕在桌面的茶盏,‘咔嚓’一声,瓷杯被捏碎,“我说要一个。” 贺三七倒吸一口气,瞪大双眼,“不会是……我想的那种要一个……” 去一趟临安,真中邪了!怪不得苏云青天天在周叔面前念叨,要找个道士给他驱邪,很有必要!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他是要套住苏云青! 贺仲良方才闻言苏云青的魄力,暂露的欣赏还没捂热,面色霎时阴沉。 再厉害的女人,只要误事,那只有死路一条。 萧叙:“她拒绝了。” 贺三七又猛吸一口气,“啊!啊?啊???” 难怪两个人都炸了。 贺仲良:“???” “少主,商泓来访。”周叔前来传话。 萧叙:“让他进来。” 商泓吊儿郎当扯了扯衣裳走进来,右脚一跨进屋,几道尖利目光射来,头皮发麻,顿时规矩站在一旁,“我来报事。” 他目光环视一圈,忽然自言自语道:“嗯?我刚刚看见的,真是侯夫人?” 萧叙眉头压眼,“你说什么?” “我刚看……李淮的马车从街边路过,侯夫人在他车内与他欢谈,估计是去春花阁……用膳……” 商泓声音越来越小。 贺三七再次狂吸一口气,转头看向戾气外溢,波及无辜的人,急忙说:“看错了,肯定看错了,她指不定又和芳兰去哪找小摊了,天天吃春花阁,哪好吃啊。” 商泓伸进屋中的右腿,默默收回屋外,“可能是晃神……看花眼了……” 萧叙:“报何事?” 商泓反应一会儿,回过神来,“哦、哦,那个,不夜坊有异动,海棠今夜宣告招花婿,也就是……抢过她抛下的绣花,能一度春宵,不夜坊满是乔装打扮去凑热闹的官差。” “上次,她灌我酒……我这个人,一醉就犯浑不清醒……” 贺三七:“什么?你难道暴露了?!” 商泓:“什么我暴露了!我的意思是,我喝多就睡了!” “睡了?!”贺三七大小眼看着他,“什么意思?睡什么了。” “就是睡死了!” “哦……睡成死猪,你直说啊,弯弯绕绕的。”贺三七理直气壮白他一眼。 商泓怒视他,忍着股气,“上回,去她房中确实有些发现,但还不等我细查,酒意上头很快,我怀疑酒里掺了东西。” “等我再次醒来,衣服已经被扒光了,暧昧痕迹……也有不少……但我总觉得,与她并没有发生什么。” 贺三七:“你还想发生什么?!” 商泓凝他一眼,“今夜要再去探一趟吗?我怕这回是给我做局,想让侯爷,给我派两个黑甲军,暗中帮我盯着,保一下我的安危。” 萧叙若有所思,骤然起身,“我亲自去。” “!!!”贺三七眼珠子近乎脱眶而出。 商泓:“???” …… 摇晃的马车,窗子并未固定死,竹帘随波动上下跳跃。 阿钥走后,衣铺的杂事全压在她一人身上,多的忙不过来,今夜让周叔回府传信不吃晚膳。 周叔才走没多久,李淮大驾光临,以老友多月未见为由,邀她去一同用晚膳,她并未拒绝,而是留芳兰处理剩下的事,独自坐上北轩王王府的马车。 春花阁的雅座内。 “……上次的出城令可有帮到苏大小姐?”李淮眉眼温柔笑了笑。 苏云青看着对面温润儒雅的男人,隐晦不明回笑着给他沏上一杯茶,推过去,“确有帮上忙,多谢殿下。” “不必客气,只是为你准备的马车,你没上,居然冒险冲回侯府,万一陛下发怒,下达的是杀除侯府的令,你这不是往火坑跳?” 苏云青不以为然,“将军是我夫,既然嫁入侯府,自然要与侯爷共生死。就是不知……” 她刻意顿了下,给自己也添上一杯茶,“………王爷是从何得来的消息,侯府被抄?” 萧叙从金吾卫被带走的事,很隐秘,整个京城没透出一点消息。贺三七被控制,无法传信。侯府是有备无患,早做了措施,抄府圣旨直到夜里才下达,看起来就像出其不意之举,要打个猝不及防,所以先把两个首领控制,再入府查抄。 张远达在宫中,能尽快得知消息正常。 但,北轩王又是从何提早时辰得知消息。 李淮面不改色,依旧淡然,笑道:“自然是明哲告诉我的,苏大小姐是忘了,许父掌管兵部,发兵押送萧叙,他如何会不知晓,只是他们父子向来不对付,所以明哲得到消息才晚了些,传到我这里,已经来不及了,我急急忙忙派人准备马车行囊,想要带你出京。” 苏云青思索片刻,她确实把这事忘了。 如此便说通了,他为何能提早得知消息。 他喝了两口茶,笑眯眯看着她,“苏大小姐,不用对我这么警觉,我确实在你身上看到几分顾家小姐的影子……” 李淮垂下眼眸,掩盖悲伤,“……是我太想念她,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没有缘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61章 “你早已嫁人,何况那人还是萧叙,我又怎敢对你做出格的事,只是想与你做能谈心的朋友罢了。” 小二前来上菜,菜肴摆满一桌。 李淮说:“不知苏大小姐喜欢吃什么口味,我随意点了些,你别介意,这顿饭当我请了。” 苏云青扫视一眼,确实没有一道她爱吃的,肚子早忙饿了,此时竟然有点想念侯府的晚膳,“还是我请殿下吧,多谢上次出手搭救。” 她说着,忽而笑问:“殿下面前那道辣椒炒蛋,瞧着很下饭,可否帮我夹些。” “当然,原来你也喜欢吃辣菜,与萧叙难得合得来。”李淮夹起一筷子,自然而然,给她夹到碗里。 他们面对面而坐,相隔一个大圆桌的距离,伸手够到对面很费力,但他却轻易做到了。 “是啊,与他待久了,口味都变了。”苏云青神情淡定,硬着头皮伴米饭吃了一筷子,余光却默默关注李淮的一举一动。 从上车起,她就在无意间观察他,或许是出门历练一番,又经过戎芜躲避追兵的警觉,她总感觉他的腿不太对。他的腰腹非常有力……但又看着确实没有知觉,当初在衣铺,她不小心撞到茶水洒在他腿上,那双腿一动不动放在轮椅上,一点反应没有。可他又似乎不习惯这双腿似得,在花田里为她送来一篮点心,正常而言不该放在腿上,而他竟单手提着,单手控制车轮…… “苏小姐在临安和萧叙感情如何?何时要个小侯爷?”李淮发现她喜欢辣菜,一个劲给她夹,把她的碗填的满满当当。 苏云青:“殿下为何问这事?” 李淮叹息道:“苏小姐,你应当知道,像他这样身份地位的人,府里是不可能只有一位夫人的,就算萧叙再坚持只要你一位女眷入府。但……一直没有儿女伴膝,圣上再次撮合姻缘是早晚的事。” 苏云青:“殿下又是哪得来的风声?” “我只是好意提醒。昨日半路碰巧遇见赵公公的马车,与他简单聊了两句。萧叙难道未和你说,圣上要赐婚一事?要是再没动静,怕是翻过年,这事真要来了。”他摇摇头,“看样子,萧叙并未和你提及。” 苏云青微怔。 那日为他量衣裳,她问过一嘴,圣上还有没有提及其他的事,他半晌才回她没有二字。转头,又缠着她,想要一儿半女。原来那日面圣,还搬出了这件事。 他们的戏码演的一直不错,外人都知他们感情深厚,就是她的肚子不争气,身子不好,用调理。 萧叙如今升官加爵,地位高涨,在外人看来,他成了圣上最信任的人,盯住侯府的官家怕是不少,就怕有人在圣上面前多嘴,一纸婚书下来,萧叙在这个节骨点上,抗旨不得…… 苏云青吃了顿不安生的饭。 萧叙平日该问她去哪了,又怎么会调查不到她的踪迹,今日却毫无动静,一顿饭吃完他都没有出现。 他难得下定决心,昨夜的事,激怒了他。 但生儿育女,一生困足侯府,并非她此生所愿,她转移财产,动起船商的产业,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获得自由。 李淮:“苏小姐吃饱了吗?我送你回府……” 苏云青回绝,“不必……,我已让侯府的马车在春花阁前等候。” 大门前,李淮瞧见那辆侯府的马车停靠在一侧,这才没有固执,与她简单道别,驱车先行离去。 马车在昏暗的街道缓行,突然经过一道巷子,十分眼熟,是当初琴师暗杀过萧叙的地方,她下意识往巷子里瞧去,只见一道模糊的身影正往不夜坊的地方去。 这不夜坊到底是谁的势力。又到底有几方人想取他的命。 苏云青让马车停车,独自远跟进巷子。 马夫紧张道:“夫人。” 苏云青摆手让他尽快回府传信,让萧叙快来,遇见一个刺客不容易,并且这个刺客还没发现她的身影,她倒要看看,能跟到什么地方去。 马夫得令,不再多说耽误时间,加速往侯府赶。 不夜坊夜夜笙歌,灯火不灭,刺客闪进一处空无一人的偏门,苏云青紧接着跟进去。 第100章 墨书(3) 帘幕高挂, 琴音悠扬,舞女在不同达官显贵的池中翩翩起舞,和谐的笑语不止, 众人沉醉其中, 酒香花香弥漫。 刺客的身影刹那融在拥挤的人群中, 苏云青目光远追, 发觉他推开二楼一间雅阁。 苏云青正想跟上去,一道清脆的铃铛声,穿透耳膜, 吸引她的注意。 她骤然回眸, 只见整个阁厅正中央的雅座前,花魁海棠媚骨天成, 扭动蛇腰,金饰铃铛,悦耳响动,只为面前之人赤足起舞,一颦一笑摄人心魂, 红色纱裙时不时风情万种拂过座上之人,而座上之人,那背影苏云青再熟悉不过。萧叙双臂慵懒架在软座两侧, 在纱袖拂来时微微昂头配合,右手转玩一把匕首, 左手拎着一团巨大的红色绣花, 绣花柔纱铺展在他胳膊,他的眼染着迷醉,赏着她的舞姿。 苏云青顿时怔住,他从何时开始接受红衣, 能控制自己不暴躁发怒。 她挪了个方位,环臂而立站在无人注意的昏暗垂幕下,目不转睛瞧着他小半部分勾唇的侧脸。 海棠随惯性转了一圈,娇娇弱弱倒在他臂弯,顺手取过酒壶,弯起眉眼紧贴在他耳边,不知说着什么羞人的悄悄话,她娇羞垂眸,手指小人走路沿着他的腰胸一点点往上爬,随后红纱里若隐若现的长腿一翘,裙摆滑过他的侧脸,他似起了些不耐之意,别头避开,而海棠已将双腿架在他的腿上,依偎在他怀中,手腕一转,勾起他的下颚给他喂酒。 萧叙动作未变,并未搂住怀中娇身,但脸上却早已染起薄红的酒晕,喝了有些时候了。酒水顺着他的下颚滑落,海棠本是想凑上前吻走他下颚的酒,却被他躲开,她只得拾袖为他沾去。 苏云青心底没来由泛起一阵酸涩与怒火,他不来找她,反倒把商泓探查不夜坊的活接下。接下就算了,查案查到花魁怀里! 从未有过的情绪,从她心底冒出,尽管知道他目的是来查不夜坊,但看见他与别的女子如此亲昵,不可控制的生气,想冲动把两人扒开,再甩他一巴掌,才能解气。 周围的达官显贵,你一言我一语,刺耳的不行。 “侯爷这才回京,怎么就来不夜坊玩上了?” “不是说与侯夫人感情深厚?” “哈哈哈哈哈哈,天下男人一个样,偶尔出去玩玩放松一下又没什么,再说了,侯府那身份地位,家里怎么可能只有一位夫人?不得找个三房、四房?” “就是,你天天和你家夫人整日黏在一块?不腻啊?海棠姑娘难得抛花招婿,玩上一夜花活有何不可。” “侯爷真不愧是侯爷,方才和苏长越抢夺绣花时,当真是精彩,那柄匕首像长了眼,轻而易举碾压苏长越,夺过绣花球。海棠姑娘瞧他那眼神,谁见过啊,崇拜与欢喜并存,为他一人独舞一曲,我们也是沾了光,能瞧见那样的身段。” “唉,难怪我等约不到海棠姑娘,压根入不了她的眼。今夜怕是春宵一度值千金呐!你看你看,侯爷起身随海棠姑娘入房了!” 海棠勾住他的脖颈,一双魅惑的眼欲拒还迎,羞涩看着面前权势滔天、气势凌人的男人。这副架势,似想让他抱她回房。 萧叙并未拒绝,丢开绣花团,顺势而为抱起她,跟随她的指引往二楼房间去。 海棠靠在他的肩头,如瀑的卷发铺在他的颈窝,打趣道:“侯爷,喝了那么多酒,还有劲抱妾身上楼,可莫要将我摔了,摔了我会疼的。” 萧叙不曾搭理她,环视每间房的构造。 海棠纤细的手指不安分抚摸他的面容,手腕的小金铃当当作响,留下诱人的芬香,“侯爷,海棠好像喜欢上你了。” 商泓坐在角落里,翘着腿,怀里搂着舞女,时不时捏捏她的耳垂,晃晃手里的酒瓶,一副放浪不羁的做派,瞧了半天热闹,余光忽然一瞥,看见一道正朝二层跟去的身影。 他瞬间酒醒大半,一溜烟冲过去,把气鼓鼓的人拦下。 “侯夫人!”他紧忙把人拉到角落里去,额头冷汗直冒,“你、你怎么在这?” 完了完了完了!她岂不是什么都看见了?!被侯夫人捉奸了! “不是我的主意!”商泓立即撇清关系,“那个……我……上次潜入失败,侯爷他着急、着急办事,所以才亲自来的。” 苏云青甩开他的手,心底没来由燃起一团火,语气呛人来了一句,“你们男人为达目的,还真是毫无底线。” 她被带到一旁坐下,商泓在一侧安抚着她,为她倒来一杯清水,“表面功夫,都是表面功夫。” “话说,你怎么追到不夜坊了?你不是在和北轩王吃晚饭?” 苏云青顿时猜到,“你和他说了这事?所以他应下来不夜坊见花魁的活?”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62章 他赌气了? 面对质问,商泓磕巴道:“我……一时嘴快……” 苏云青今日遇见北轩王,正好想查上次侯府的事,便应下他一同用膳,观察出他的腿有些不对劲,本是想回府和萧叙说道这事,缓和昨夜闹得不愉快,结果碰上了这一幕! 海棠的房在长廊里面,两个亲密的身影,随着暧昧的纱幔舞动,消失无踪。 苏云青坐在位置上,视线不曾从他们消失的地方挪开,时间过得越久,她的心越发慌乱,五指不由攥紧衣裙。 她不知他查的如何了,也不知他们在房中发生什么,商泓只与她谈,花魁海棠的花酒有问题,喝了会使得人意识不清。 商泓:“半个时辰了,估计还要一会儿。” “要一会儿什么?”苏云青瞪着他。 商泓:“……她的房间……比较杂乱,贴身衣裳与首饰近乎可见……那浴桶不带屏风,就摆放在床榻正对面……” 苏云青眉心一跳,“查案,要怎么查?” “就……再怎么也要……就是……”商泓一时不知如何当着她的面说出那些事,“海棠警惕,虽对侯爷有一见钟情之意,但在不夜坊做事……那些满屋的酒,两人一同喝也是要点时间的……况且,我们还不确定,海棠究竟是交接人,还是他们摆出来的幌子。” “有问题的酒?” “侯、侯夫人放心,侯爷他定力不同旁人,此番肯定能查明。”商泓只觉此地不宜久留,扯开话题道:“您在这稍坐片刻,我去取酒。” 就在他转身取酒的那刻,苏云青再没法找回理智,径直朝二楼冲去。 背后之人有心害他,酒中是何迷药无人知晓,更无解药,万一真出事,岂不是会要他的命! 房中的萧叙醉意上头,不省人事被海棠丢到床上,她被灌了不少酒,身子发软跌跌撞撞在房中找寻解药,却见床上失去意识之人微微偏头,眉眼英气冷峻,泛着红晕,令人心跳加速。 就算要杀他,好歹也要尝尝他的味道如何。 海棠暂弃找寻解药的功夫,飘着步伐,靠到他的身旁,正欲扯开他的腰带,俯身亲吻时。装醉的萧叙骤然睁开幽黑的双眼,动作迅速翻身将匕首压在她的脖颈。 “嗙——!” 房门从外推开。 商泓反应过来,已来不及阻止,苏云青一脚踹开房门,跨过落地的锁,冲进去。浴桶外水渍流淌,地上舞女衣裳凌乱不堪。 乍眼,便是暧昧又杂乱的红床之上,萧叙将海棠反压身下,匕首架在她的脖颈,而她计划掐他脖子的手,视觉错误下反像勾住他的脖颈,拉近两人距离。 萧叙见到来人时,瞳孔骤缩。 苏云青定定站在珠帘外目视他们二人,他的衣服完好,但……海棠换过衣裳了,她的发有湿漉的水痕。 海棠扬起脖子,脖颈上的冰冷的匕首令她慌张,手摸向床内,找寻暗器机关,娇媚颦眼想转移注意力,“嗯?侯爷方才喝酒,不是还说要娶妾身……” “噗呲——!” 萧叙霎时抽动手中匕首,一刀杀了海棠,鲜血飞溅在他的面容。 他并未先做解释,而是一把揪住海棠的领子,厌恶的直将人丢下床,扯开床单,果真在床板发现两处他摸索到的暗格。 一道暗格在外,是障眼法,是海棠准备的暗器。而刀锋小心穿过缝隙,找到关口,往里一摁,另头暗格弹起,里面放置着一盒锁扣住的木盒。 还未查看,忽然听见旁屋轻微异动。 “咻——!”一支利剑破墙而出,萧叙下意识闪躲,避过去,那支箭便直直朝向苏云青。 他回眸看向她的刹那,抛掷手中匕首,击打利箭改变方向,珠帘震开的瞬间,一道身影朝她扑来,她狠狠撞进他的怀里,在地上翻滚两圈,方才所站之处,插了两支箭。 萧叙锐利的眸锁定黑暗处,拉过苏云青安置在墙后,快速拔箭朝暗处一丢,一具尸体应声倒地。 而旁屋的异响没有停止,四个黑衣人从不同方向,破墙而出,萧叙再定睛,苏云青不知何时,跑到另一侧,抓起地上的酒壶,猛猛灌了一口酒。 两个黑衣朝她杀去,萧叙疾步走到她身后,臂弯一揽,单手捞过她的腰,踹开窗子,带她翻出屋内。 几个黑衣计划继续追,商泓搬来的乔装黑甲军,拦住黑衣去路,冲上去与其相杀。 商泓不易暴露,绕回自己的酒位,随手抓过一个舞女,风流与其激吻,观察苏云青说的另一间刺客去过的屋子,打开一道缝隙,观察着他。 翻出不夜坊外,确认无人追来,苏云青一把挣脱萧叙的怀抱,甩头往侯府的方向走,还没迈开两步,手腕被钳制,他拉着她急匆匆大步往府里去,急切的想要解释她看见的误会。 第101章 墨书(4) 苏云青被带到他的房里, 门在他反手关上的刹那,她甩开他的手,拍拍他碰过的袖子, 抱臂坐到窗榻边, 支开窗子放进凉风, 点起一盏烛灯, 目光冷淡侧眸望向走到她身旁的身影。 两人四目相对,无言对峙片刻后,萧叙倒是先质问她了。 “你为什么和李淮单独出去吃饭?” 苏云青嗤笑一声, “将军又为什么去了不夜坊, 和花魁卿卿我我?” 萧叙焦急解释,“我没有卿卿我我, 我所做一切只是为了查案,商泓不行,三七太小……” “只能你这个有妇之夫去?”苏云青冷哼一声,及其生熟唤了一句,“将军。旁人碰过的女子, 你也要横插一脚?甚至说出娶她入府之言,真是令人作呕。” “你说什么?!”萧叙跨步上前,一掌拍在桌案, 一手支在窗榻,将她囚在身内, 女子浓烈的熏香从他身上散发, “难道你们孤男寡女上同一辆马车就是守妇道了?!” “啪——!”苏云青毫不犹豫扇他一巴掌,厌恶的将人推开,冷言道:“别拿你这身恶臭靠近我!” 萧叙猝不及防被打,原本酒意泛红的脸, 顿时更加明显,姑娘家的力道不大,未将他的头打歪过去,却令他诧异,为之一震,随后怒火中烧。 她越来越放肆! “苏云青!!” 许是酒意上头,他一把推翻茶案,茶壶噼里啪啦摔在地上,烛火熄灭。 巨大的声响,吓得她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冲动,呼吸加剧,双眼倔强盯着他,仿佛要与他斗到底。 他揪住她的领子,轻而易举把人提起,整个人丢到窗边,掐住她的脖子,半个身子悬到窗外吹冷风,怒意挤出齿缝,“我对你是越来越放纵,让你能蹬鼻子上脸了?!别忘了你的身份!给我离李淮远点!!!” 冷风吹乱她的柔发,苏云青面色泛白,丝毫不服弱抓住他的手腕,他掐她没下死手,她尚且能喘口气,“忘记身份的人是将军吧!怎么?恩爱的戏码不演了吗!将军此举,难道不会引来旁人猜忌?猜忌我们之间可能破灭的关系!” “别拿你碰过别人的脏手碰我!”苏云青指甲尖利,毫不客气在他胳膊挠出血痕。 萧叙缓缓向她俯身,黑夜中的面容逐渐暴露在冷月下,眼底满是阴戾,“你和李淮吃了什么?聊了什么?一五一十,全部告诉我。” 苏云青冷笑,“将军在问旁人前,是不是该交代一下,自己做了什么?” 掐住她的五指用力攥紧,萧叙:“现在是我在问你。” 苏云青昂起脖子,指尖掐入他的皮肉,鲜血顺着他凸起的青筋滑落,毫不服输的面色,无比镇静,一副豁出去的狠劲,死不先开那道口。 眼里写明了,要么他先交代,要么就掐死她。 即将窒息时,脖子上的力骤然松开,他把她甩到窗榻上,居高临下看着她,“夫人想问什么事?” 苏云青捂住脖子,劫后余生,大口喘息,猩红的眼注视多月来对她温柔的人,到底是不想演了。 她厌恶的用袖子擦拭他碰过的肌肤,“将军与别的姑娘亲密接触,下回碰了别人,烦请不要再来碰我,我嫌恶心。” 萧叙瞳仁猛缩,“我没做出格的事。” 苏云青爬起身,拿过一旁的铜镜,怼到他的颈边,赫然是一道擦花的吻痕。 萧叙心中一震,望向她,解释道:“是她蹭上的。” “那将军挨的可真近。座上抱人饮酒,上楼抱人耳语,床上抱人嫁娶。” 她满眼都是嫌恶之色,对他充满界限。 窗外冷风袭入,吹散大部分酒气,萧叙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过分的事,他的视线落在她掐红的脖子上,“苏瑶……” 苏云青余光扫过满地狼藉,他会摔东西,她难道就不会了? 她扬起手,猛然把铜镜摔在他脚边,退后半步,与他拉开距离。 “将军不妨告诉我,今日你破了我们对外的恩爱戏码,日后是怎么个演法?是我大闹一场?还是含泪让你纳妾入府?”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63章 “我已经把她杀了!与她做的事,说的话,不过就是为了查案的逢场作戏。在她沐浴戏水时,我借独喝闷酒的功夫,将屋子查了一遍。” 她依稀记得,那浴桶毫无遮挡直对卧房,仅有一道珠帘相隔。 “我没注意她,也没多看一眼。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查这道证据!”萧叙抓起窗榻上的木盒,摔在她面前。 两人的怒火都十分的大。 苏云青觉得他做事出格,对外恩爱的戏码再不好演。而萧叙认为她明知他只是为了查案,却还是在无理取闹。 “我交代了事情,夫人难道不用交代吗!” 她深吸一口气,“我同意上李淮的马车,是因为怀疑上次侯府被抄一事,他为何能提前几个时辰知晓,所以我去问个究竟。还有,他的腰腹非常有力,能轻微抬起,伸手越过长桌为我夹菜。” “夹菜?!”萧叙的目光立马扫过去。 “是!为了试探他,我吃的全是不爱吃的辣菜,到现在还在烧灼的疼!”苏云青说完之后,气冲冲转身要走,突然视线晃动不清,迷酒侵蚀,脚下一软,整个人失力跌,一只手及时托住她揽进怀中。 她蹙紧眉头,对他身上的女子香无比排斥,想挣脱却没什么力道。 “你喝她的酒了?!”萧叙手忙脚乱,把人抱回窗榻,她身体的温度隔着衣料,触及他的肌肤,不断上升,她的呼吸愈发沉重。 她是怕他中毒?所以急忙喝一口,这样她能快速根据身体状况,制出解药。 “滚开,洗干净再来碰我。”苏云青挥开他的手,秀气的眉皱成一团。 萧叙想为她倒杯水缓缓时,发现茶壶被他砸落在地,顿时无措站在一侧,竟不知如何替她缓解燥热,海棠房中发现的解药,已被他服下,没有了。 苏云青拒绝他的好意,越过他脚步踉跄朝外走,“我自己能解,不需要你。” 萧叙被她抛在原地,脑海里只闪过她很介意,他触碰别人,甚至假意亲昵的事。他默默看着她消失的背影,回到房中将自己泡在冰冷的浴桶里,从头到脚狠狠洗了三遍,用力搓洗脖子上的吻痕,去掉身上的‘恶臭’,又将那身已经肮脏的衣服,烧成灰烬。 苏云青在房中落了几道锁,防止他夜里又做出什么事。 次日,她魂不守舍回到青罗坊,绣娘抱着几块料子询问她。 “夫人,侯爷的衣裳要多做几个款式吗?” 苏云青从账本中抬头,“不用做了,一件都不用再做。” “这……”绣娘面面相觑,“夫人,那些衣裳都快做好了……” “全部丢掉。” 苏云青几日没再理过萧叙,见他几乎绕道而行,他最近似也忙碌起来,来衣铺寻过她两回,为她带饭。芳兰远远瞧见侯府马车,回头给她报信,苏云青提早带她离开,去往小铺子用膳,让他扑了两回空后再没来过。 两人互不对付,闹着别扭。 萧叙等了几日,没等来自己的衣裳。苏云青倒是等来了他送的红衣,所有的衣服全是红色。 她一股还没降下的怒火,又旺燃起来,拎到院子里一盆火烧了干脆。 周叔对他们闹别扭的事,早已知道大概,红衣是少主伏低求和之意,他来到后院时,慌张道:“哎哟,夫人。少主他是知晓你喜欢红衣,所以才送的,没其他意思,更不是因为……那个青楼舞女……” 苏云青:“我开着衣铺,想穿什么色穿什么色,无需他送。” 萧叙忙着查案,想着送的衣服应该送到了她的房中,绕到后院来瞧一眼,说不定能心平气和聊上一夜。 结果,一团火在院子里燃烧,她用木棍挑着衣裳,一件件丢进火里。 贺三七跟在他身后,不由感慨,两人的脾气真是一样的倔。 萧叙周身戾气冲天,隔着火苗与她冷漠的眼神撞上。须臾,他转身离开。 贺三七与他回到书房,木盒摆在面前,却无暇顾及,“苏大小姐……这是因为……上次不夜坊你和海棠的事?” 萧叙睨他一眼,并不作答,喝了口闷茶。 贺三七不确定,含糊一声,“那不是没什么事吗……你总不会……” 他可是听商泓说了,少主与那花魁举止亲密,搂抱喂酒,一同入房,甚至那房里……还有衣裳跟换,戏水打闹的痕迹,而苏云青还亲眼撞见,少主和舞女床上对峙,说要纳妾入府之事。 萧叙急切想要调查暗兵背后之事,说的一场逢场作戏,让苏云青同样代入了自己那场假意恩爱的戏码。 这场戏不好圆了,他只能速战速决找出背后主使。她作为李澈细作,只会得到猜忌,办事难上加难,也再难取得李澈信任。 萧叙不想再谈这些破事,打开木盒盖,里面躺着军事暗记,是半块金虎腾印章,用于确定暗信。他们在边关半路抢夺到的几张信纸上,正是有另一半虎腾章,另一半铜虎腾章构造简单,但细纹复杂,传信之人人手一个,而这半块金虎章,世间仅有一份,用于和铜虎腾对纹,只要对上,说明军事暗记有效,再回信,即可成立行动。常用于背后集军,调兵之用。 而这块虎腾的纹路,虽与他记忆里有些出入,稍有改动,但内有细纹,实在熟悉,在先帝身染重病,朝廷动荡时,出现过。 ----------------------- 作者有话说:倒霉倒霉倒霉啊啊啊啊啊啊啊!被以前的烂人烂事缠上了,给我恶心坏了[裂开]人怎么能这么倒霉! 实在抱歉这几天更的字少,等我调整一下自己,补回来! 第102章 墨书(5) 黑云遮蔽, 森冷的寒夜,街坊早已寂静,唯有不夜坊灯火通明。 黑靴一脚踏进灯火, 不夜坊牌匾下红彤彤的灯笼拉长萧叙冷冽的身影。 他丢给黑甲军一个眼神, 身后的黑甲军, 瞬时在黑夜里散开, 围住不夜坊。 贺三七两步上前,一脚踹开不夜坊的门,里头的达官显贵正大肆往舞台抛掷银两挑选新花魁。 “咚——!”一声巨响, 乐曲戛然而止, 引得众人齐刷刷回头。 不夜坊的人顿时警惕看向信步闲庭漫步入内的萧叙,他微微仰头, 望向二楼海棠隔壁那间门窗紧闭的房间,他双手空空,背后跟着一个从未见过的持剑少年。 肥头大耳的官差方才还一副大爷状左搂右抱,此时一见来人,抛开怀中舞女躲进角落。 花魁海棠的事, 近日民间疯传,一刀封喉死的那叫一个惨,听闻是引诱侯爷举止亲密想入侯府为妾, 结果叫侯夫人亲自捉奸,侯爷为哄夫人, 果断杀死花魁, 血溅当场。 由此,大家也得来一道讯息,临安与边关一事后,再次回京受封的萧叙, 位居极臣,在京杀人只是顺手之事,无需任何后果。 萧叙冷漠扫他们一眼,缓步踏上阶梯,推开二层雅厢,浓烈的女子香甜腻传来,屋内昏暗,灯火随门推开,洒入地面。 幽深的室内,背对珠帘坐着一道看不清的背影。 “不夜坊,坐立长街,所处繁荣之地,乃朝官回府必经之路。”萧叙负手而立,眸中泛着清寒幽光,语气平静,“朝官瞧得久了,难免忍不住好奇,进来坐坐。” “舞女、琴师、乐曲、烈酒、浓香,令达官显贵流连忘返。” “日子久了,免不了三五为伴,来谈些小事,叫人陪酒,听个明白。” “舞女若是伺候的好,用她们通用的话述,说不定那些个蠢货还会掏空积蓄为她赎身,纳她为妾。” “如此,利用人性,能将京城所有大小事务,攥在自己手中,再借用迷语传信。” 珠帘背后之人有了丝动静,搭在扶手上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缓慢敲击。 萧叙扬唇轻笑,直言道:“北轩王殿下。” 剑光一闪,映亮萧叙那双犀利的眼睛,贺三七抽剑斩开珠帘,珠子噼里啪啦碎了一地,滚到轮椅边。 背对他们的身影,调转轮向,转过身来。 李淮面带微笑,依旧温润和睦,但那双瞳,冰冷凶狠,他忽而低声沉笑,竟直直从轮椅上站起来,脚尖踢开挡路的珠子,与萧叙对峙。 “侯爷是不是拿了不该拿的东西?” 挂在门沿上的半截珠帘,晃晃荡荡相撞,清脆而响。 萧叙:“殿下好盘算,当年故意摔马落崖,主动上交兵权,躲避皇子间的厮杀,逃过一命。你的腿确实断了,那么多人为你寻去医师,都说你此生再站不起来。为此沉迷美色,一蹶不振。” 李淮冷讽道:“是啊,侯爷送来的医师,没有百个也有十个。” 萧叙掀起眼皮,阴沉盯着他,“殿下能再站起来,非常人毅力,知道你站起来的医师被你一刀杀了,他的身份找了另一人代替,做得当真是天衣无缝。”他骤然缩眸,“你甚至想把手伸进侯府,盯住我的夫人。” 李淮嗤笑一声,一脚踩在珠子上,稳稳朝他走去,“我本以为,不过是场联姻,侯爷这样的人,应该排斥才对,你难道看不出来李澈的阴谋,她可是安排入府的细作啊。您不是还在大婚之日羞辱她,让她硬生生走了十条街?”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64章 “怎么?侯爷这样的人,竟然也会在日渐相处中付出真心?” “你们二人,又当真是恩爱两不疑?” “我看未必,你为了调查我,将海棠那个蠢女人哄得团团转,得到我的证据。一刀杀了她又如何,侯夫人怕是生闷气了吧。” “说来,这几日我去找过她,她拒绝我两次后,见我坚持,邀我独进里屋用茶。” 李淮垂眸看向自己手中的瓷杯,漫不经心转玩,“夫人的茶,当真是醇甜。依稀记得衣铺开张,我入内屋,她不当心撞掉茶杯,弄湿我的衣裳,为我擦拭。侯爷出现的真不是时候,再晚些,想必她会因为愧疚,替我换衣。” 他冷下脸来,手中瓷杯猛然打旋朝他飞去。萧叙始终面无表情,无动于衷,近在咫尺时,一柄长剑从旁一腕,寒光乍现,贺三七速极快出剑,瓷杯斩成两半。 萧叙抬眼,两指半空一接,眨眼间甩过碎片,几乎在另一半碎片落地的瞬间,锋利的瓷片擦过李淮脖颈直钉对面墙壁。 环境太暗,李淮在暗,萧叙在明,在此种情况下,他竟能找准位置,要不是他闪的快,脖子就断了。可他不知,萧叙本就没想要他的命。 李淮指腹摸过侧颈,血液流出,他眸光一沉,“侯爷本事滔天,何必要扶持那个蠢货上位!” “不如我们联手?夺下这个大靖江山如何!!!” 萧叙冷笑一声,“怎么?殿下也要保我荣华富贵?不过河拆桥吗?三十万暗兵还在等殿下调动呢。” 阴谋被揭穿,李淮索性不再装,眼底染上疯劲,大笑不止,“前朝余孽,萧宴山!!!不知道我们两的罪名,谁更大?!” 萧叙亮出印上金虎印的罪证,那份李淮准备栽赃给他的四十万暗兵的罪证,“殿下怎么急眼了?在这等我多时,是想威胁我谈合作?” “你说,我把这份罪证承上前,连带这张旧时皇子兵印的图纸,李澈那个蠢货,长没长眼,瞧个明白?” 送入宫的两份证卷,边关与前朝旧案,是李淮的手笔。 把萧叙贬入临安,也是他在背后动的手脚。萧叙不淌临安浑水,该淌的就是他李淮了。 萧叙接过贺三七的剑,迈腿走进黑暗之中,“我有殿下的罪证,不知殿下可有我的罪证?” “全天下知道萧宴山这个名字又如何呢?我是萧叙啊,殿下。”他低笑,轻抬剑锋架在李淮脖子,压迫十足,“这个节骨点上,李澈会信你,还是信我?他的江山,可是我打来的!” “我让他坐稳!他就能坐的稳!” 没有实质性证据,李澈就算明知萧叙是虎,也惹不起,在暗兵已动的情况下,他不会轻举妄动,再如何也要仰仗萧叙的势力平乱。 这么些年,萧叙身上背了多少条人命,又有多少皇子死在他的剑下,多方混战,他在暗中怂恿,杀了多少能人武将,换成自己人,他早已在无形之中,将自己的势力分布在边界各处,深渊大口逐渐吞噬大靖。 他要彻底根除朝中暗锋,李澈是他安排的替死鬼。 “许明哲!!!”李淮大唤一声,躲在暗处本该出现救场的许明哲,此时被另一柄长剑架脖。 许明哲折扇无形与封言的剑对峙,他身处与旁屋,后腰还抵着一把锋利的匕首,两柄利器鲜血淋漓,但他身上无一伤口。是他低估了这个无声闯入的小孩,近乎没怎么出招,他就已然被利剑锁喉。 屋子,静得可怕。 萧叙笑而不语,反手握剑,往李淮脖子又压一寸。 “殿下,你在不夜坊埋伏的二十三人,已经是具尸体了。” 李淮怔住,面色苍白。萧叙居然准确说出了数量,是什么时候动的手?一点动静没有。跟来的也只有贺三七,难道还有旁人?是他们相谈时拖延的时间?! “我这份罪证,不然就让殿下代劳?”萧叙剑锋压他往桌边走,手中罪证摁在桌案,抓住李淮的手沾过血,指纹摁在罪证上,“殿下办事太着急,暗兵花钱买,舞女只教魅惑不懂杀人,琴师非死士,想刺杀我都没点本事。” “苏家祖母宴席上,殿下是见我意外出现,怕琴师严刑拷打下说漏嘴,所以派许明哲将他杀了?” 李淮眸色一暗,抄起桌上茶壶朝萧叙打去,萧叙快速躲开,李淮借机退到一侧拔出长剑与萧叙对峙。 两人打得有来有回,贺三七倚在一侧静观,走的每一步都在计算之中,接下来只要让李淮自诩聪明,找个机会跳窗而逃,坐实畏罪潜逃。 李淮长剑对准罪证,准备销毁,萧叙眼疾手快,剑直刺,半路截下,挑开他的剑,带着人往窗边打。 萧叙手腕一转,本意是将人逼出去,结果李淮不知怎得,两眼一晃,竟失力未躲过这一剑,刺穿肩膀,鲜血直下。 李淮掀飞书架,与萧叙拉开距离,立马意识到自己体内有毒!是什么时候的事? 贺三七眉峰一跳,察觉异样。 李淮推窗正要逃时,这时,楼下传来一片异动。 “金卫台,顾帆受命彻查不夜坊!”顾帆亮出令牌,迅速上楼,冲进屋子,擒拿李淮。 萧叙侧眸看去,“金卫台。” 半路杀出来,看样子顾帆派人跟踪他们,盯紧他们的一举一动,时机而动,只等坐收渔翁之利。 黑甲军虽能在京城放肆游走,但遇金卫台办事,还是许让一手,毕竟一个是私权,一个是官权。 顾帆礼貌作揖,隐晦不明又无辜办案,无心之举似得,“侯爷,金卫台从北轩王府查出大量私银,特受命来缉拿北轩王殿下,压入刑部审问。” 他眼中阴冷跳动,特意无形咬重‘刑部’二字。 第103章 墨书(6) 顾帆压着李淮走远, 他不做挣扎,肩膀流下的血在地上淌过一路。 贺三七蹙眉,“给他路为何不跑。” 萧叙收剑, 目光黯淡, 盯着剑伤的乌血, “他中毒了。” 贺三七:“中毒?!” “咚——!”隔壁屋传来巨响, 一道身影破窗而出,窗户大开,远处的皇宫主殿金碧辉煌。不夜坊倒真是个好地方, 李淮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正对皇宫。 他们注视许明哲的身影融入黑夜。 再回眸时,封言已持滴血的双利站在门前, 对他们拱手。 人已故意放走,他们原意是想将许明哲杀了,再借他身份牵扯兵部许大人。但如今李淮入狱,许明哲杀不得,要靠他救李淮。 贺三七眉梢一挑, 昂头,骄傲道:“好小子,杀的不错。” 不愧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徒弟, 领悟也极高,知道找机会放许明哲离开。 他上前拍拍封言肩膀, “没受伤吧?他们手上有毒。” 封言摇摇头, 镇静擦剑上的血。这是他接到的第一个任务,他下意识看向萧叙,等待他的肯定。 萧叙:“动静太大。” 若不是贺三七斩珠帘,用碎珠落地声掩饰, 早已暴露。 封言微怔,随后作揖以表歉意。 贺三七走到窗边,观察地上留下的血迹,“李淮什么时候中的毒?他该不会猜测是我们下的毒?” “是苏云青。”萧叙脑海里回忆起李淮说过的话,他在不久前,找过她,与她共处一屋,他不至于傻到猜不出谁对他动了手。 “你们二人入宫,把罪证呈上去。”他将罪证交给贺三七,又叮嘱封言,“周叔在不夜坊外等你们,封言你随他入宫熟悉宫中地形。” 封言行礼应下。 萧叙半夜回到侯府,直往苏云青的院子去。 屋子点着温暖的烛光,炭盆留在院子,烧碎的红裙布料无人打理,故意呈现给他看,院子里的花树枯黄,落叶在地上浅铺一层。 他轻叩门,屋里细碎的声音停止,烛火在下一刻吹熄,能听见蹑手蹑脚的声音挪到床上,当他不存在。 “你自己开门,还是我把门拆了?” “…………” 依旧寂静。 他一掌推在门上,木栓发出断裂声,下一刻急匆匆的脚步传来,门从里拉开,苏云青光脚站在他面前。 苏云青冷言道:“将军找我何事?” 萧叙眸光冷的吓人,“你应该知道,我来找你所谓何事。” “兴师问罪?”苏云青嗤笑一声,拉住门两侧,没打算让他入内。 萧叙长腿往屋里跨,压迫苏云青往里退,她不让半分,他大掌扣住她的腰肢,轻易把人提起,走进屋子,反手关上房门。 屋子冒出森森寒意,黝黑的环境下,她的心脏不安直跳,人被他轻易甩到窗榻。 还没等她起身,他的掌心摁住她盈盈一握的腰,令她动弹不得,随即掐住她的下颚,让她变成掌中逃不掉的猎物。 “兴师问罪?”萧叙浅笑,阴冷的眸子融在黑夜里,“夫人做了什么,要让我来兴师问罪?” 苏云青攥住他的胳膊,挣扎着想起身,却被他轻而易举摁回去,她知道,他在等她如实交代。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65章 “我破坏了你的计划?” “明知故问?”萧叙捏住她的下颚,双指用力,“顾帆是你引过去的?” 苏云青粗喘着气,他的眸色隐晦不明。 “回答我。”萧叙托起她的腰肢,让她向他的胸口靠近。 “是。” “还有呢?” “我是与李淮在衣坊一同用了茶,有何问题?他坚持找我多次,毕竟身份摆在那,我总不能不给面子,进屋喝杯茶有何不妥?” 萧叙磨着后槽牙道:“你给他下毒了。” 苏云青自知再瞒不住,“……是。” “苏云青!你是不是又给自己下了毒!”萧叙深吸口气,“李淮为人谨慎,你不喝的茶,他怎么会喝!” 苏云青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那丝慌乱准确无误被鹰眼捕捉。 萧叙直接把人拖到床上,俯身强吻,主动打破多日冷战。 那些毁人身心的毒,她当饭后点心说吃就吃,一点不在乎自己死活,这么下去,哪天吃死了都不知道,张远达死后,怪毒除她自己能解,整个京城找不出第二个人。 他揪住她的前襟,一把扯开她的衣裳,掐住她脖子的手,拇指抵住她的下颚迫使她扬起头来。 “啊!萧宴山!” 他一口咬在她的胸口,在雪白的肌肤上留下属于他的印记。手指灵活钻进裙摆,触碰她的敏感,取悦她,试图让她放松警惕。 怀中挣扎的人,很快抵不住,软成一摊,呼吸沉重。 她扯住他的头发,想将逐渐往下吻去的人提上来。 萧叙吻在她的腹部,掀起眼皮视线从下至上穿过高峰仰视她高昂的脖颈,他缓缓松开抵住她下颚的手,摩挲她滚动的喉咙,见她面色绯红,吻更侵占一分。 她的身子在他指尖微微颤栗,迫不得已,如实交代,“是、是我从阿钥口中得知,你们找她从太史阁找李淮的……唔……” 苏云青扭动腰肢,想将身体里的异物排出去,腹部却被按住,做无用功,她张着湿润诱人的红唇,眼前像蒙了一层纱,身体怪异的感觉无限放大,最后熬不住妥协,倾泻而出。 “……宴山……”她双手无力,从他发间滑落,一时间感觉身体空了。 萧叙垂眼,注视湿漉漉的指尖抹上她的红唇,最后自己俯身吻上去,“夫人这么聪明,难道不知道我的计划?!” “非要将人送入刑部,又是何用意?” “嗯?” 苏云青偏过头,力量过于悬殊,她无法推开他,“我何时乱了你的计划,将军难道不也是想让他走?” “苏云青,你利用我,在我的计划里,加入你的计划,却不告诉我半分,打算一意孤行吗?” 他虽早有答案,但还是在逼她亲自开口,等她打破多日不理人的冷战,等她信任他,等她求他,毕竟那是早晚的事。 苏云青讪笑,目光沉冷,“我想做的事,我自己会做,倒是将军,别拿你的脏手碰我。” 她这张嘴毒得很。 萧叙掌心霎时握住她的腿心,苏云青不可控挺起胸腹,脸红得能滴出血来,眼角泛起水花。 他骤然缩眸,“嗯?夫人分明很喜欢,不是吗?” “啪——!”苏云青毫不客气甩了他一巴掌。 萧叙竟然没恼,而是用手心严严实实包裹住她,望着她羞涩别过的眼眸,胸腔起伏喘着气,爪子那么挠人,脾气倔的死不松口。 他叹息一声,“我洗干净了……那晚洗得很干净。” 他松开手,将她的味道抹到自己身上,“没有半点旁人的味道,只有你的,夫人要检查一下吗。” 苏云青拢好衣服,怒瞪他一眼,见他半边脸留着她打红的指痕,一脚踹在他的腰腹,把人踢开,裹紧衣服,正要下床,光溜溜的脚才沾地,腰上伸来一只手,把她捞回怀里。 “你从没和我商量过你的计划。” 萧叙抽来被褥怕她着凉,将人裹住,掌心托住她冰冷的脚心压回被褥中,防止人再跑。 他的掌心尚留她的余温,瞬间传遍她全身。 苏云青双肩被扣,双腿被压,后背贴在他怀里动不得半分,“将军难道和我商量过?” “我的计划不伤我半分,你的计划要你豁出性命!”萧叙震怒道:“你把李淮关进刑部,不就是为了利用他弄垮苏济?一个亡命之徒,一个高官在即,苏云青你是想把用在阿武身上那套计划,再用一次?!” 让他们对她动手,以谋害官眷的罪名,再扣顶帽子,弄垮他们。 这计划,在现在根本行不通!她会死在任何一个路人手里,查不到半点证据。 苏云青:“怎么?我不这么做,将军难道有更好的计划吗?” 不牵扯上李淮,苏济根本不会暴露,难道要见他步步高升? 萧叙:“我能处理,你只需要好好待在府里,调养身子。” 苏云青讽刺道:“为将军生个一儿半女?送进皇宫当质子?再完成你伟大的计划!” 又绕回原来闹掰的话题,萧叙耐着性子,“不会变成质子。” “那就是从他出生起,就送往边关,丢给别人?” “我会让你定时见到他。” “那你非要他出现做什么?” “……”萧叙不语,浑身戾气散发,双臂紧紧囚困着她。 苏云青平静片刻,沙哑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将军,是想让我为你吞下边关的赃款对吗。” 萧叙身子微怔,未说话,只抱着她闭眼入睡。 “我要苏济死,要苏长越亡,要他们付出代价。”苏云青抓着他的胳膊,一字一句说的坚定,“证据我自己会找,不饶将军费心。” “苏瑶,天色晚了。” 他对此避而不谈。她不与他商量计划,他也并未和她先商量。信任如何能深?她又怎么能轻易把自己困在侯府一方院子里。 他贴在她耳边道:“明日我派人送你喜欢的红衣来,日后都穿红裙。” 苏云青沉默不语。 他又补充道:“不是因为她,是因为你。” 明翰堂初识那夜,苏云青一袭红衣确实吸引了他的目光,是怒意油然而生,也是惊鸿一瞥。鬼使神差,他放她一条性命。 弄死苏家的计划,她会来求他的。 ----------------------- 作者有话说:我来啦!哇哈哈![墨镜] 第104章 墨书(7) 李淮的罪证已被呈上去, 如今整个京城都知,他是叛军。四十万大军铁证如山,张贴挂榜, 高价悬赏同党, 斩头令迟迟未下, 只等池鱼落网。 苏云青一连几天又不见人, 早不见晚不见,找她屋子也不见人。萧叙猜测出她的目的,找了两回, 也懒得再找, 百无聊赖坐在府里,等她自愿上门。 给她送来的红衣, 她是碰也没碰,萧叙无奈揉捏眉骨。 贺仲良冷呵道:“小姑娘家脾气就是大。边关那笔账洗的如何了?” 贺三七盯着桌上寡淡的食物,提不起一点胃口,筷子有一搭没一搭轻敲碗沿,“差不多了, 不过再这样往她铺子里放,她早晚有察觉。” 萧叙:“她已经察觉。” “嗯?”贺三七错愕瞪大眼睛,“什么?” 萧叙:“那晚, 她听见了我们的对话。” 贺三七猛然甩过头去,“你不会……早知道了?” 萧叙沉默不语, 答案显而易见。这么想来更令他头疼, 当初是想看她反应,是否值得他们信任,开弓没有回头箭。苏云青打得一手好算盘,在彼此不信任的情况下, 她深知,默不作声为他做事能保她性命,拉长时日,从长计议。 贺仲良见萧叙那神情就不对,筷子拍在桌上,“我早说过,她留不得。这笔账她既然已经知晓,若是暴露,再加我们身份特殊,李淮反口一咬,我们将成叛军!” “李澈坐收渔翁之利,哪边都能为他所用。” 萧叙眼神一暗,“义父,我说过,她的命我要留,萧府也只会有她一位夫人。” “混账!”贺仲良气得脸红脖子粗。 贺三七瞧这局势不对,从前对面那俩都是统一战线,逮住他骂,今儿冒出个苏云青,这两居然针锋相对上了。 “我……那个,李澈这些时日,非常重视顾帆,似信任他,有意让他成下一个大靖将军。” “嗯。”萧叙并不在意这事,只端起一蛊汤慢饮,说起来,苏云青很久没为他炖过汤了。 “少主,狼带来了。”周叔侧身,让下人把笼子拖进来。门打开的刹那,小白耐不住性子,一下从里面蹦出来,兴奋地四处乱窜,找寻苏云青的味道,一双眼睛亮晶晶看着萧叙,仿佛在询问苏云青的位置。 萧叙指骨叩桌,若有所思,来了一句,“她不要你了。” 小白如遭雷击,嘴里咬的稀巴烂的小球,滚落下来,自己灰溜溜缩到阶梯角落蜷缩成一团。 当夜商泓来报,不夜坊被拆除,而刑部遭劫,金卫台派人去查时,李淮已趁夜跑了,听说是个明日问斩的死囚弄起的异动,不光李淮,整个刑部一片混乱,囚犯全部趁乱跑没了影。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66章 贺三七:“全部?!” 居然把罪名扣在一个死囚头上,如此一来,李淮的人算不上劫狱,只能算的上越狱,把罪名压到最小。 萧叙:“远青观是何动向?” “多日前,金尊佛像已被撬空。”商泓:“侯爷,死囚之事不查吗?” 萧叙:“有人会查。” 如他所言,不出三日,苏云青一袭红裙,带着衣铺为他重新制作的衣裳出现在府里,今日听闻萧叙出了门,她早早回府,让膳房做了晚膳,亲手炖了汤,在前院与小白玩球。 这些日子,她都住在阿钥那,多日没在侯府落脚。 “小白,去把球咬回来!”苏云青瞧见一月未见的小白,阴郁的心情一扫而空,兴致冲冲放下东西,房都没去,在院子里和小白玩了几个时辰。 小白甚是喜欢她,或许是因为整个侯府,除了苏云青温柔待它,其他人都凶凶的。小白咬回球后,要扑到她怀里撒好一会儿娇,已有半人高的小白,一扑就将她扑倒在地,湿漉漉的舌头舔她的脸,表达喜欢之情。 苏云青笑着推开它的脸,“行了行了,知道你想我。” “夫人舍得回府了?”萧叙阴恻恻的声音从门前响起的刹那,小白眨眼从她身上弹开,溜到柱子后躲起来,静观其变。 苏云青收起开怀的笑意,淡笑回应,“嗯。” 萧叙站在远处没动,苏云青自己爬起身,接过芳兰递来的湿帕子,擦了擦脸。 他的目光锁定在她身上,那袭红裙在夕阳的光迹下,无比耀眼,将她的肌肤衬托的更加雪白,令人挪不开眼,仅仅是看着,心跳控制不住加快。下意识往她身边靠近半步,却又怕她反抗,再次不回府,于是又止步,转身往前厅去。 留了大半日时间给她,小白应该和她培养好了感情。 今日猜到她会回府,特意未让贺仲良与贺三七来侯府用膳。萧叙落座的瞬间,周叔命让摆上热腾腾的晚膳,一桌子的辣菜,还有两碗炖汤,而一旁的架子上摆着她为他做的衣裳。 是有事,要来求他了。 “将军。”苏云青在他身边坐下。小白自然而然坐到她的身边,等她投喂。 萧叙目光扫视她的红衣,“夫人几日不回家,今儿是玩哪一出?” 苏云青意识到自己唤的太生疏,惹得他不高兴了,“宴山……” 话没说完,萧叙直接打断,冷嘲一声,“夫人冷了我这么多天,不知道的以为偌大一个萧府,留我一人在守活寡。明明有夫人,夫人却不知所踪,不着家。” 苏云青噎住,“……” 要不是她的能力真查不到,她会坐在这里? “不是不想告知我计划,怎么又来求和了?”萧叙:“红衣不喜欢,烧了便是,不必勉强。” “我炖了些汤,你多喝些。”苏云青推过热汤,“你过冬的衣裳,我让衣铺多做了几件,所以耽误些时间。” “苏云青,你既然有事相谈,不如说重点。” “刑部的事,我听说了……” 萧叙:“出乎苏大小姐意外?” “……”苏云青:“这些时日,我在和阿钥收集苏济的证据,苏济他……” 萧叙:“他高官在即,又得李澈信任,与李淮的交集自然掩盖的紧,你很难在短期内查到。” 苏云青不在掩饰,“是,刑部的事,你应该也在查,能否调几个人手给我,我见苏济与远青观走得密切,想从那里下手。” 萧叙漫不经心勺汤喝,“人手?夫人如今不说我派人监视你了?” “没有你的令牌,我出不去城,这件事是你动的手脚对吧。”苏云青直接戳穿他的计谋,“你想把我困在京城。” 萧叙:“刑部混乱,死囚越狱,莫说京外,就是京内也难安稳。”他毋庸置疑,决绝道:“你搬回侯府,我会派人帮你调查。” 苏云青怎么会看不明白,他把小白带来侯府的用意,就是为了让她对侯府产生留念。 她不说话,萧叙便道:“难道你不想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苏云青沉默片刻,转过眸子,“萧叙,你先把汤喝完。” 他眯起眼睛,“怎么?” “我炖了很久。” 听到她这么说,萧叙没起疑心,边喝鸡汤边问,语气放柔不少,“这些天,你住在哪?” 苏云青同样喝着自己碗里的汤,“你不是知道吗?” “搬回来。” 苏云青:“将军多久能查到?” “搬回来。”他又重复一遍。 她拧不过他,“我知道了,收拾完我会搬回来。” “今日。” “……” “天气转凉,你的房中冷,搬到我的房中住,我已派人去阿钥那帮你收拾行李。” “萧宴山!” “不用谢。” “……”苏云青怒视他一眼,这人什么时候这么死皮赖脸了!“多久能查到?” 萧叙眼眸突闪一丝凌厉,“夫人为何这么着急?” 苏云青一时语塞,别过头去,“没什么……” 她欲言又止,随后想了出理由才道:“圣上急需发展自己的势力,苏济是原吏部李大人提上去的,又与杜大人又关联。升官的事,我在衣铺里听人聊起过,他很有可能一跃成为礼部尚书,只待一个机会,所以……我想尽快弄垮他……” 萧叙补充道:“最好是掉头的罪证?” 苏云青:“嗯,不留后患。” 萧叙心生怀疑,“我会派人去查,夫人何须这么着急,就算是李淮败了,只要将他们牵扯在一起,苏家逃不过一死。” 苏云青不语他多争辩,闷头吃了一顿饭,她在阿钥那的东西,全部收拾到了他的房中,不光如此,为防止她回房上锁,将他拒之门外,萧叙居然卑鄙到,从外把她屋子的门窗锁死! 她背着包裹,站在自己的门前,气不打一处来,怒甩门环上的铜锁,气鼓鼓打算去芳兰那,结果芳兰的屋子也锁了,她被赶出府,住进了阿钥家。 她只答应回府住,没答应回他房里住! 屋外的风狂刮不止,凉飕飕的穿破衣裳。苏云青站不住,只得一掌推开萧叙的房门,他正在浴室准备热水。 “怎么?想通了?要与我挤一间屋子?” 苏云青白他一眼,气鼓鼓坐在窗榻边喝了杯热茶,大敞的门灌进凉风,她又只得主动关上房门,再次路过浴室时,萧叙已经脱光泡进去了,结实的肌肉在迷雾间若隐若现。 “夫人看够了?”萧叙侧过眸子,正色问。 苏云青:“你洗澡不关门?” 萧叙瞧见空荡荡的门框,“门不是被你之前醉酒拆了?” “……你洗了我洗什么?” “不知道,府里的下人已经歇下了,弄不来热水,只剩这一桶。” “卑鄙。”苏云青气得牙痒。等他磨叽完,水都凉了。她无奈褪去外衣,留个里衫,与他拉开距离坐在两端。 萧叙也不招惹她,目光缱绻,隔着雾气望着她薄薄里衫下透出来的那抹红,“不要再一意孤行。” 他说完那话后,当着她面从水中起身,把浴桶让给她。 苏云青紧忙红着脸别过头,待他离开浴室,才再次睁眼,她嘀咕暗骂,“不知廉耻!” 屋外的人低笑一声,喝过那杯她未喝完的茶。 第105章 墨书(8) 李淮消失无踪, 圣上下达追捕令,萧叙却是整日不慌不忙待在府里和小白玩耍。 贺三七一手枕在脑后躺在摇椅上,悠哉悠哉啃红薯, “少主, 远青观需要攻下吗?” “不必, 让他们打, 临安粮草损失,我们存粮不足,先消耗他们的。”萧叙抛出小球, 小白似箭一个飞步冲去, 直接把贺三七撞飞。 贺三七连人带椅飞在空中,若不是功夫了得, 能反应迅速,在半空翻身,完成一个绝佳的落地,伸手准确无误握住掉下的红薯。 “啪嗒——!” 握力过大,上半截红薯断裂落地, 小白张着大嘴,从旁路过,给他叼走, 还没等贺三七反应过来,就已吞咽入肚。 “啊!我的红薯!” 萧叙扶正摇椅, 自己躺上去, 摸摸小白的脑袋,睨贺三七一眼,“封言在哪?” 贺三七:“他不是和苏大小姐在一起么?” “我在问你苏云青最新消息。” “……”贺三七撇嘴,嘀咕道:“直说不就完了。” “什么?” “没、没, 我说……她在衣铺里待着,没什么异样。” 一个月了,苏云青早出晚归,等萧叙调查远青观的消息,什么也没得来,三餐不在家中吃,若不是她有求于萧叙,怕是夜里连家都不会再回。 萧叙:“她不该参与那些事,亦遭人记恨,苏家之事需从长计议。” 贺三七:“这……封言与我说,这段时间,她在私下调查死囚。”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67章 萧叙剑眉微颦,立即从摇椅上坐起身,“为何不早报?” “她如今连封言也不信任了,若不是他昨夜起疑跟踪,怕是还被瞒着。”贺三七犹犹豫豫,“我……让封言在继续跟踪,有情况会再来汇报。” “为何今日这么久不报?” 贺三七欲言又止,小心瞄他一眼。 所有人都以为苏云青早出晚归是打理衣铺的事,都以为她在等侯府调查远青观,给她结果,哪知,她压根就没想理远青观,反倒转移注意把他们的视线放到远青观身上,忽视她真正想调查的死囚。 而现如今,一个月过去,怕是离她想要的真相已经不远了。 若是报了,估计就要像现在一样了。 萧叙二话没说,顺手夺走贺三七的长剑,径直冲进夜幕。 “少主!”贺三七急急忙忙跟上去。 才跑出两步,贺仲良一身盔甲驾马立在府前。 “大、大将。”贺三七磕巴道。 萧叙行礼,“义父。” 贺仲良翻身下马入府,他一身盔甲在这里,必定有要事需谈,他对苏云青颇有意见,一时半刻不适合出门寻她,把她架到面前。 贺三七跟着贺仲良入门,在萧叙进来后,他关上府门。 贺仲良掏出另一块可控十万暗兵的金虎印,放置在桌,正色道:“李淮在以北起兵,李澈急昭我入宫,让我即刻带兵出征。” 萧叙攥紧长剑。李澈竟没与他商议此事,而是直接派贺老将军出征,是想让他守城?还是别有用意。 贺仲良眸光森冷,“李淮不会放弃收集你的身份证据,而顾帆尚不明敌友。我们与李淮之争,只有一条路,谁赢谁才能继续坐稳现在的位置。” 他简单交代几句,又说明京中情况,“李淮能把暗兵安插在其他城池,京中自是少不了,平日行动要多加小心。” 萧叙:“是,义父。” 贺仲良良久,喝了口茶,叹息道:“苏大小姐那事……” “义父,她的事我会处理好。”萧叙抢先道:“临安的账册都在她的手中,那些东西……” “你自己知道该如何做。”贺仲良用力放下茶盏,提起长剑往外走,忽而又在门前止住步伐,“她若真有价值,暂且留着无事。若无价值,你下不去手,我会派人处理,十几年蛰伏,不可毁于一旦。” 与李淮一战,虽不会阻拦,但形式还是要做的,贺老将军此番不得不去。 待到贺老将军走远,贺三七才吭声,“苏大小姐调查死囚那事。” …… 苏云青一月调查出不少事,萧叙的话提醒了她,苏济高官在即,如今那礼部的位置还空着呢。 他在暗中用吏部侍郎的身份,提拔了几个官员,受贿、账薄与官员任命时间相互对应,证据确凿。他在正常流程的卷考中动了手脚,泄了题,来往的信件都还留着。 以苏济的性子,这些留着,其实是为握住那些官差的把柄。 而那些官差的名册,她已收集了个遍。今天是该查苏长越的事了,死囚闹事那天,苏长越碰巧休沐,旁人瞧来或许与他并无关系,但苏云青倒是某日在衣铺后街偶然发现,那死囚有一线人,这线人手中有死囚的案卷,案卷是为死囚伸冤,说已调查清楚次日该上刑场的死囚,内有暗情,是冤枉所致。 死囚是以醉汉之名入狱,因某夜喝大拦街杀了两人,而被判刑。 但他却无罪释放,也就是说死囚板上钉钉的死罪案卷,被人篡改,篡改之人正是苏长越。 苏长越利用当夜当值官差的手,放走那名与李淮有瓜葛的死囚。他早有布局,赦免的不止他一人,为防止调查。从李淮入狱开始,苏长越便借不同人的手,做假证放走牢中囚犯,混淆视听,又在自己有休沐那日,让人动手。 当夜,死囚劫狱,引起祸乱,被苏长越当枪使的所有人,都在刑部,死在乱剑之中,死无对证,而那个线人,碰巧也是个酒鬼,那晚在后街巷子里嘀嘀咕咕两句后,被死囚一剑封喉,夺走赦免案卷。 而唯一知道真相的死囚,还尚留在京城,李淮起兵成功,死囚已没利用价值,苏长越今日也该杀人灭口,毁尸灭迹了。 金卫台在京管得严禁,李淮有手段出去,死囚没有,又没被带走,显然是交给苏长越处置,利用完人,总要有个背锅的。 死囚只要拿到赦免案卷,明日他就能出城,闹事除了萧叙与李淮两方又有何人知晓,是他所为。 苏云青离京数月,让阿钥在京弄了一批暗线,生意来往密切,消息不难弄到。今日她得枪先找到那名死囚手里的赦免证。 她蹲在京郊泥房边,守了有段时间,屋内的烛光熄灭,她躲在暗处望向不远处的另一个暗角,肉眼可见那什么都没有,但直觉告诉她,封言发现了她,并很可能已猜透她的目的,将此行告知萧叙。 远青观一月没有任何可用的消息,她也能猜想到,萧叙未曾想让她真正调查苏家的事,但已行到此步,他不得不依她做。 苏云青没再多想,直接潜入进去,在房中翻找,昏暗的屋内,门窗紧闭,她看不清路,只能四处摸索。 锅碗瓢盆堆砌在一处,她蹑手蹑脚翻找一遍,没发现任何踪迹,余光往桌上一瞟,放着收拾好的两袋行囊,死囚想赶早开城门,离开。 那么,赦免证,怕是被死囚压在枕头底下。 苏云青回头的瞬间,一抹寒光闪过,死囚偌大一张狰狞的脸,顿时出现在她面前,那把匕首擦过她的脸颊。 “苏长越让你来杀我?!居然是个女人!”死囚两眼红光一现,死死盯住她。 苏云青仿佛意料之中,躲闪他的招数极快,出乎她意料的是,封言竟然没有出手救她。 “我来和你谈笔交易,我能带你离开。” 死囚匕首怼到她脖颈前,锋利的刀尖顿住,“什么交易?” 苏云青:“你指认苏长越……” “噗呲——!” 不等她话说完,一柄长剑破窗而入,从侧方串过死囚脖子,死囚两眼一瞪,直直朝后倒去,撞到那片锅碗瓢盆,声音杂乱巨响。 苏云青怔在原地。房门在下一刻打开,门外的月光随开门,洒入房中,一只黑靴跨过门框,修长的身影笼罩地上一摊血迹。 “夫人和一个死囚谈什么条件。”萧叙语气冰冷,侧眸看向她,锐利的目光落在她喉咙细小渗血的伤口上,随后又盯着死绝的死囚。 “你!”苏云青瞪着地上的尸体,快步越过他,当着萧叙的面,从死囚枕头底下抽出那张赦免令。 萧叙:“他怎么可能依你,真指认苏长越。” “我自有我的法子!” “和我回家。”萧叙眸光暗下,不阻拦她千辛万苦得到的东西,“我确实太低估你了,你与其他姑娘家,还真是不一样,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不惜以身试险。” 苏云青:“既不会武也没有权,我难道还有其他法子?” “知道,你就应该安分守己!做你的侯夫人!”萧叙的眸子深邃而阴冷,无法克制震怒道:“而不是次次让自己深处险境,让人搭救!” 苏云青:“我没求你搭救!是我早问过你,求你帮我查苏家,而你只想着如何搪塞我!” 萧叙冷呵道:“查苏家?苏大小姐要查的不是远青观吗?人我没给你派去?事我没帮你查?你有说查苏家贿赂,还是要查死囚罪证!” 苏云青气不打一处来,“照你这么说,反倒成我的不对了?” 萧叙一把扯过她,连拖带拽,“回府。” 她能查的死囚的藏匿点,苏长越定然也能查到。 “放开我!”苏云青甩着胳膊,想抽出他攥红的手腕。哪知这人,回身捂住她的嘴,单手一撂,轻易把人拖上车。 第106章 墨书(9) 他们的马车走远没多久后, 苏长越果真去了死囚的泥房计划杀人灭口,发现时,死囚已经死在血泊之中。 回到侯府主房后。 “萧宴山!”苏云青骤然甩开他的手, 揉捏被攥红的手腕, “将军又要说什么?” “难道不是你有求于我?”萧叙自顾自坐到窗榻上, 目光瞥了眼旁边的桌案。桌案摆放一沓下人送回的证据, 全是苏云青一月内调查所得,耗费不少心思,弄来的苏济收取官差贿赂的证据, 以及苏府帐薄。 他动作太迅速, 几乎在知道她有所行动时,以最快的速度把她所有的东西, 全部收回。 苏云青早知有这么一遭,所以当初才没告知真相,远青观的事实也证明,萧叙不想她来淌这摊浑水。 她哑声站在他面前,满眼都是不服气, 明明只差一步。 “夫人早晚要来求我,不如告诉我,你想要做什么?” 她还是不说话, 攥紧掌心的赦免令盯住他。 萧叙扶额道:“你不说,那便是不需要了, 既然不需要, 这些东西我派人毁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68章 “萧宴山!” 苏云青忍无可忍,咬牙切齿挤出他的名字。明摆着逼她求他,告诉他她的计谋。 他不动声色,手默不作声压在那沓证据上, 目光幽深盯着她。四目交汇,火光四射。修长的食指轻轻敲击证据等待她回话。 苏云青冷嘲道:“我说了,将军会帮我吗?” 萧叙嘴角微扬,冷冰冰道:“我会考虑。” 攥住赦免令的手指逐渐松懈。 他又乘胜追击击破她的防线,漫不经心添满一杯茶,“苏长越发现死囚身死,赦免令消失,自会提高警惕。夫人自认为有把握能做到万无一失达到你的目的?” 苏云青别过脸,“将军既已知道我想做什么,何必再逼问。” 片刻后,她的眼前递来一杯温茶。萧叙手指在面上轻敲,饶有兴趣看着她吃瘪的神情,“你自己说,和我挑明似乎不太一样。” 苏云青手指冻僵,握住茶盏回温,主动把赦免令放到他面前,“与你这种人谈事,必是要付出代价谈条件的,你倒不如说说,是何条件。” 萧叙眼眸微掩,长睫在脸上打下阴影,他望向热雾弥漫的浴室。 苏云青:“将军若是寂寞了,不如把不夜坊重开。” “……”萧叙睨她一眼,“现在是你在求我。” 苏云青:“我要将军做假证,把这贿赂和赦免令与北轩王扯上瓜葛。” 萧叙点点头,又看向她,“不难。” 他依旧把目光平移向浴室。 “将军何时这么不要脸了?”苏云青扯下腰封,白他一眼,边褪去外衣边往浴室里走,还未等她跨进浴桶,一只手揽住她的腰肢,将人放入浴桶,他紧跟着跨进,温暖的掌心隔着一层轻薄又湿漉的里衫,摩挲到她脊背,掐住她的后颈,吻住她的红唇。 “夫人为何这么着急想要苏家亡?”萧叙拇指碾过她的红润的唇瓣,缩起眉眼试图从她眼底看到答案。他总觉得苏云青应当是一个从长计议之人,不该回京不过两月,着急忙慌想要苏济和苏长越即刻就死。 种种迹象表明,她有事瞒他。为了这件事,她甚至可以满足他的一切要求,连澡都一起洗了。 苏云青眼里染上一层缱绻迷雾,一双醉人的眼引人沉沦,没有躲闪与异样动摇,微敞松垮的衣裳,诱人的春光泄了大半。 她知道他的试探,扬眉低笑,“我想要苏家亡这事,何时不急了?北轩王叛变,苏济几番从刑部脱身,他们就不可能没有关系!这是扳倒他,最好的机会,我为什么不能用!又怎么会不着急?!” 萧叙:“以命相搏?要他死无全尸?” 苏云青含笑道:“不、我要他活着,生不如死、永无翻身之日的活着,看着自己逐渐死去而活着。” 萧叙张唇吻她,烈吻强势,近乎将她的唇含入口中。膝盖抵开她的双腿,手指像条灵活的蛇往里钻,取悦着她,感受这样一个心狠之人,在他的怀里控制不住欲望的颤栗,感受她死死抓住他胳膊的挣扎,感受她理智与欲望矛盾相撞的混乱,再到倾盘而出眼角含泪,迷惘望着他那副柔情似水的神情。 他好像找了魔,见了鬼,偏偏被她那样耷下耳朵小猫般的眼神,击得理性崩盘,燥热窜燃。 吻不断在她雪白的肌肤落下,留下一道道暧昧不清的红痕。 蛊惑的声音在她耳边低沉说道:“我可以帮你,以最快的速度,让苏家一落千丈。” 他抚摸她的发,“夫人打算用什么和我交换?” 从她主动褪衣与他共浴起,她就深知那是一场交易了,一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交易,她难得主动勾住他的脖颈,将他扑倒,两人调换主权。 她跨坐在他腿上,亲吻着他,说是亲吻,不如说是笨拙毫无技巧的啃咬,急于表露自己的忠心。她学着他取悦她的方式,探入他的衣中,主动为他泻火。 苏云青很聪明,她想在他主动提要求前,先做出从未跨出过的一步,以此来作为交换,先斩后奏。 萧叙半阖上的眼无比深沉,盯着面前的人,做着完全不附和苏云青会做的事。 为了弄死一个苏家,她居然愿意做到这一步?! 她为什么这么着急?他想知道却查不到。 他松开她,后昂起头,后脑抵靠在桶沿,湿漉的墨发贴在他紧绷的肌肉上,水珠顺着他绷直的脖颈滑落。 苏云青衣裳垂挂在臂弯,望着他,红肿的嘴角流出一丝鲜血,是他发泄时扣住她的后脑,反咬的她。 空气中蒸腾并未褪下,反倒更加浓烈,暗光穿过热雾紧紧锁住她,她顺视线看去,萧叙眸光阴鸷,眼尾泛红,打量她摩红的掌心,幽深的眼眸像是锁定自己的猎物,下一刻要撞破囚禁他多年的牢笼,放肆自己的疯狂与野性。 苏云青不安蜷起手指,起身想逃,手腕遭人一扯,猝不及防反身被压住,他撕咬她的肌肤,留下他的印记。 威胁又好似商量的语气,引诱在她耳畔,“夫人,我们是夫妻。” 这句话像个诅咒,如今她一听便浑身不由发抖,这句话还有后半句,后半句正是‘要一个’。 “我们何时要一个?”他的大掌摁住她的侧脸,勾唇问:“嗯?夫人?” 苏云青知道自己打的鬼主意还是逃不掉,索性豁出去,既然是谈交易,那她要达成自己的目的,“苏家何时败阵,将军何时‘升官’。” 她一点不惧,主动环住他的腰,勾起嘴角。 萧叙尚且不明她的目的,他总隐隐不安,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唯独她永远是例外,他永远握不住她。 “若我要反着来呢?” “那、我们没得谈。”苏云青指尖方碰到属于他身下的那团压根没灭掉的火,勾起他的欲,又随即收回。 萧叙被她磨得要了命,吸吮她的耳垂,反倒像是哄她再玩玩,威胁的语气变了味,“不是你在和我谈条件吗?除了我谁还能帮你?” 苏云青:“敬仰苏家的人有不少,想除掉他的人应该也有多数,不如我一个个去拜访谈个条件……唔……” 话没说完,他的攻势又再次扑来,“夫人在我的地盘,只能和我谈条件,如何取悦我,你是知道的。” 他抓住搭在他腰上的手,让她取悦,也是让她再留念留念,再玩玩别急着走。 从临安那夜偷吻后,从未有过的体验,令他着迷。 苏云青眼皮沉重,困意席卷,依靠在他身上,任由他伺候她换衣入睡,只是睡觉都不见他安稳。 她闭着眼,困倦道:“萧宴山……你要玩到什么时候……” “苏瑶,他想你……”他按摩她的手指,帮她放松缓解麻木,安抚着。 “……将军答应我的事,不要食言。” “握住睡。” “……” 苏云青被折腾了一晚上,他夜里换床单都换了两次,她顶着一头乱糟糟爆炸的脑袋,夜里把人骂了两回。第二日,彻底被折磨的没了精力,浑身发麻,四肢发酸,从前早早多出府的人,今日是日上三竿,雷轰不醒。 萧叙倒是难得神清气爽,坐在院子里陪小白愉快玩球。 小白亦是难得,捡个球被夸赞一番,嘚瑟的昂首挺胸小狼尾巴高翘,如果不是太调皮非要去挠苏云青的房门,估计不会倒霉挨他一顿胖揍。 “她最近有什么异样举动?”萧叙翻看手里的证据,询问平日紧跟在她身边的封言。 封言摇摇头,接过周叔递来的纸笔,‘她托阿钥从太史阁给她带过东西。’ 萧叙缩眸,“什么东西。” 封言:‘不知。’ …… 封言重新调查后,并没发现异样,‘太史阁送出来的东西,多数是苏家官差旧案。’ “是没有异样,还是没有查到?”萧叙沉下脸。她的一举一动太诡异,应该不会这么简单。 “你们在聊什么?”苏云青正往膳房去,路过两人,好奇探过脑袋,打量他们。封言最近在调查她,定然是受萧叙之意,幸好当时那事藏的隐蔽,阿钥用脑袋分几次记下要点再回春花阁写上,藏的位置刁钻,春花阁的内厨封言也并不知晓。 她假装好奇,路过询问一句。 前夜萧叙将她折磨的不成样,昨日一觉睡到吃晚饭,府门都没许她迈出去半步,更别说交易之事。 她身上亲吻与暧昧的痕迹明显,仅仅是从旁经过,晃他一眼就足矣挑起欲.火。 萧叙扬起眼角,“夫人想知道?你过来,我说于你听。” 苏云青如今怕他得很,这人尝到甜果后像疯了一样,一发不可收拾,她绕道而行,“你们慢聊,我去盯着早膳。” 萧叙视线如勾挂在她身上,直到消失视野,别过眼时,他收回目光,顿时转冷,“再查。” 苏云青在膳房备了两碗鸡汤,她一碗萧叙一碗,分得清楚。 方才出膳房,她便从偏门看见一道身影从正院走进府门。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69章 顾帆? 他手里攥着一沓纸,一些纸上似有虎印,在踏入前厅时,他将那沓纸放进怀中,两手空空拜访。 不速之客。 外界皆知他顾帆与萧叙不合,今日怎么破天荒登门。 苏云青端着两份汤,去到前厅时,顾帆已经入座,那沓东西他并未着急交出,而是平淡用茶,含笑的眼睛注视走上阶梯的苏云青。 而萧叙面无表情的面容紧绷着,看她的眼神不似方才的柔和,反倒带了一丝戒备。 苏云青沉默不语,走到桌前,将给萧叙的汤与她的汤调换位置,“才炖的热汤,将军趁热喝了。” 她转头看向顾帆,“不知顾公子前来,未先给你备汤。” 她的一举一动都落在萧叙眼底,瞧着她将近他的那碗汤放置在她面前。 顾帆喝了口茶,似笑非笑道:“汤就不必了,侯夫人留着自己用便是。” ----------------------- 作者有话说:我要疯了………快锁20次了[化了]已疯…… 第107章 墨书(10) 前厅内的气氛有些古怪, 连周叔也沉着脸。苏云青干站在一旁,观察片刻,萧叙为她拉开旁边的座椅, 扬唇问:“夫人怎么不坐?” “李淮起兵谋反, 刑部大乱, 金卫台这些天, 因是忙得找不着北才是。”苏云青神色自若坐下,“不知顾公子因何事拜访侯府?” 顾帆:“何事?” 苏云青心跳极快,五指泛白惴惴不安攥紧衣裙, 强装镇定看向顾帆, 心中已对他来访的目的,有了大致猜测。 顾帆挑眉, “侯夫人,您还不喝汤吗?汤要凉了。” 他的话音刚落,苏云青就知,今日是逃不过这事了。 顾帆有意与萧叙交好,必然会拿出诚意, 用她开刀,说白了,便是为萧叙斩除要害。 苏云青拿起汤勺, 搅动浓汤,勺起小口, 即将喂入嘴中时, 萧叙摁住她的手腕,目光森冷。 周叔心领神会,取出银针,放入萧叙汤碗中, 银针没有变化。 但这时,所有人的视线都放在她面前那碗汤中。 不用再测,都已心中明了。 顾帆低笑,“不如去查查侯夫人常去之处?” 周叔等待萧叙的指使,看向她的眼神极具复杂,握紧苏云青房中的钥匙,并未动半步,也并未直接测她面前那碗辛苦炖出来的汤。 萧叙半缩眸子盯住苏云青,“去查我的床。” 顾帆着实没想到得来这个答案,神情微怔,“枕边人,心怀鬼胎,侯爷还是得留个心眼才是。” 萧叙眼神似刀,直直扎向顾帆,“顾公子若是闲舌头多余,本侯不介意帮你一把,割了它。” 顾帆适时哑声,疑惑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走。 在京调查侯府多月。苏大小姐是李澈安排进侯府的眼线,萧叙在外与这个夫人恩爱有加,但实际对她多是冷淡,不夜坊萧叙与花魁海棠搂抱饮酒证实他的猜想,怎么如今戏还演到同床共枕了? 没一会儿,周叔查出蛊毒,两只小金瓶明晃晃摆在众人面前。苏云青神情淡然,事实摆在面前,她没什么好解释的。 况且,萧叙只需稍加分析,就能推测出她的目的,以及获得蛊毒的时间。 他漆黑的眸子,冰冷又不见底,从望着她的眼睛移向那两瓶下给他的毒,其中一瓶已经见底。 捏住她手腕的力逐渐加大,近乎捏断她的手腕,他眉骨抽搐,望回面前熟悉又陌生的人,她那身刺眼的红裙惹人暴躁。他深吸一口气,终是忍耐着未在外人面前爆发。 “周叔,把夫人带下去,锁起来。”萧叙磨着后槽牙,瞪着她,用两人才能听见的语调,“这笔账,我们日后再算,好好想想你的措辞,和要付出的代价。” “将军……”苏云青被周叔拖走,萧叙现如今,一句话都不想听她解释。 周叔将她关入冰冷潮湿的刑房,“委屈夫人暂时待在刑房。” 他临走前扫了一眼,萧叙挂在墙上的自罚刑具,那条带有倒刺的皮鞭,最后将刑房上锁走出去。 苏云青垂头平静坐在刑板上,思索顾帆带来的证据究竟是什么。 他这时,应该将那些东西交给了萧叙。是故意支开她? 刑房阴冷昏暗,一日无人问津,不吃不喝。她揉搓双臂,靠在僵硬的刑板上睡了过去。 一股焚烧的味道飘入她的鼻腔,苏云青顿时惊醒,恰巧此时周叔心有不忍,给她带来饭菜。 苏云青顾不上饥饿,猛地冲出门口,朝焚烧处跑去。 “夫人!”周叔惊呼一声,完全没反应过来,等他放下东西,追上去时已经晚了。 萧叙阴沉的身影立于燃烧的那盆燃烧的炭火前,修长的影子在摇曳的火苗中浮动,他的手里抓着一沓证据。 是她一月来辛苦收集的证据,是能弄死苏家唯一的证据! “萧叙!你在做什么!”苏云青眉心一跳,扑上去却被下人拦住。 萧叙浑身散发死寂之气,他默然良久,冰冷的视线挪向她,火焰在他深邃的半张面容上跳跃,他仅仅是淡淡扫过一眼随后继续转头,焚烧手里的证据。 “萧叙!”苏云青摆动双臂,妄图挣脱束缚,她绷直双手却够不到他,“你答应过的!你那晚答应过的话,不算数吗!” 萧叙充耳不闻,手里的证据太多,她查的太全。她其实并不知道,这些证据交上去,足够苏家身败名裂,足够他们永无翻身之日,也无人告诉她。 她想要万无一失之策,想要利用他,利用李淮,将苏家捆绑,十道理由也没回旋余地。 要在苏家取得李澈信任前,击垮他们。 苏云青头一回失态崩溃,泪水从脸庞滑落,那晚她主动献上自己谈成的交易,在此时浮现,屈辱爬满脊背。 她与那些不夜坊为套取信息和金钱出卖自己身体的花女,有什么区别。 她甚至在吻上他的那一刻说服了自己,只要能弄垮苏家,她可以妥协,可以委身于他,可以依偎他,将自己永远困足于一方宅院中,为他生儿育女。 纠结犹豫,向往的自由,从重生那日起想要的解脱,到与他经历的种种,在她内心相互斗争,她逐渐认为他或许对她是不一样的,只要苏家败亡,她会给他解毒,会销毁蛊毒,会让所有人察觉不到这件事。 “萧宴山!”苏云青两行眼泪滑落,“蛊毒的事……” “闭嘴!”萧叙骤然回头,怒吼一声,杀气外溢,狠戾盯着她,一把将手里所有的证据丢进火里。 刺眼的红裙与火焰在他余光叫嚣。 苏云青霎时愣住,他走到她面前,一把掐住她的脖颈,把人甩地上,她重重摔在地,掌心瞬间被锋利的石子割出鲜血,凌乱的发落到面前,那滴滚烫的泪溅湿石头。 她几乎顾不上萧叙,在离开束缚的刹那,朝火盆扑去,妄想伸手把没烧完的证据从火里捞出来。 苏家必须死,苏家必须死!!!苏济必须付出代价!!! 她双眼通红,手已然伸进大火之中。萧叙瞳孔一震,连忙上前把人拉开,一怒之下,暴戾涌上头,在她脸上扇了一巴掌。 “啪——!” 一道脆响,苏云青脸被打偏过去,发丝凌乱糊在通红的脸颊,耳朵一阵嗡鸣。 萧叙打完后,整个人僵住了,剧烈跳动的心脏近乎从嗓子眼蹦出来,他下意识捂住她的侧脸,滚烫的温度传入他的掌心。 苏云青缓缓转过头,映着火焰的眸子恶狠狠注视面前高大的人。 她似不服输,在他发怔之际,用尽全身力气,抬手还了他一巴掌。 “是我下毒下的太轻!是我妄图相信你!才将我拼死夺得的证据交到你这样的人手里!!!” 萧叙咬紧牙,捂住她脸的手,变成掐住她的脖子,“我这样的人?!我什么样的人?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人!” 苏云青倔强傲起头,满是鲜血的手,攥住他的手腕。 “把夫人熬的汤给我拿来!”萧叙余光睨过周围的下人,他克制着自己,掐住她的脖颈把人拖回刑房,一掌掀飞周叔给她送来的饭菜,把人丢到肮脏的地上。 “你看错我?是谁瞎了眼,看错了谁!” “真是没想到,夫人日日给我炖的汤,是我的催命符!” “少主,汤送来了。”下人端来已凉透,浮油结块的汤。 萧叙接过,让所有人退下,蹲下身,掐住她的下颚,掰开她的嘴,把汤全部灌入她的口中,咬牙切齿道:“说!一整瓶蛊毒,除了给我下,还用在谁身上!” 馊冷的汤,泛着酸味,油腻腻的汤水从她嘴角流下,弄脏他的手指,冲刷手指上她的血迹。 他半眯起眼,阴鸷之气从眼中射出,嗤笑道:“那天东码头的抵达船,送来的就是这两瓶药?是不是!” 苏云青瞪着圆眼,眼泪早已止住,眼底只剩对他的恨意,胃里翻腾倒海,泛着恶心,她讽笑一声,并未答他的话,他越想知道的话,她越不答,那是她的筹码。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70章 “苏云青!你可真是厉害,真叫你逃过去,把蛊毒带到身边!” 苏云青咽下那阵恶味,忽然疯笑出来。 “笑什么?”萧叙手中发狠,掐住她的脖子,让她无法呼吸,止住嘲笑。 苏云青扬起眉眼,指尖在他手背挠出血痕,面色发白,仍不服输。 她的面色越来越发白,萧叙忍着股气,抬手把人甩到桌案上,怒火焚身,力道过大,桌案顿时被她的身子砸成两半。 苏云青脊背一阵刺痛,闷哼一声,蜷缩在地抽搐两下,缓了口气,湿泥沾在发丝,弄脏她白皙的脸。 笑声并未停止,她的视线顺眼前那双黑靴上移,望向居高临下盯着她的人,搀扶刑板站起身,漂亮的红裙破碎,笑容沾染血污。 “萧宴山,整个大靖,除了我,没有人能解蛊毒!你不是想知道,我那一瓶毒,下到了谁的身上?” “只要苏家夺不到礼部之位,身败名裂之时,我自会告知你!” 萧叙阴沉着脸,“苏家,还死不得。” “我只要他们死,你办不到,我自己也能办到!” 苏云青说罢要往外走,才迈步,萧叙掐住她的后颈把人拉回来,“你不说,我有得是办法,乌余的蛊毒疼起来可是要命的,仿制蛊毒尚且如此,不知夫人手里的真毒,是什么感觉?” 他将人丢在阴暗的刑房,派人上锁,不再理会她。 冷却的汤刺激她的肠胃,血猩味冲鼻,她胸口顶起一股气,趴到一旁难受的呕吐。 汤内的蛊毒量数不多,一时感受不到异样,但浑身的酸痛足够她蜷缩在一旁,无法动弹。 贺三七闻声赶到侯府时,就听来这么一出大事。苏云青居然在每日不间断的给萧叙下毒,她是想掌握他的命脉? “为什么没杀掉她?” “杀了她?”萧叙转眸询问封言,“顾帆所言,是真是假?” 封言点点头。 苏家背后有人,并非李淮,而是另一个势力,一个从未露面的势力,在利用苏济逐渐侵蚀朝廷。 贺三七着急坐下,“苏大小姐要留到何时?我明日去衣铺把账薄改了,剩下的账可以利用这次出征掩盖过去,她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是时候该处理掉了。” 萧叙两瓶蛊毒放在桌上,回想起那日他彻查东码头,遇到的抵达船,那只船怕是她的势力,轻易走私蛊毒,躲过他的搜查,唯一没查的地方……是她怀里?入车时,她撞到胸口,便一路借捂着胸口的理由,藏匿蛊毒带进侯府。 “一瓶蛊毒用尽,你知道她下给了谁?杀了她?难不成让张远达从土里爬起来?!” 贺三七噤声,转言问:“那现在如何办。” “让她交出解药。”萧叙五指收紧小金瓶的纹路刻在掌心,他对封言道:“盯紧苏家。” 苏云青浑浑噩噩缩在刑房的角落里,手上的污秽已干,粘得她五指难以伸展,冷油刺激她的胃,一阵一阵抽痛,她蜷缩在地,小心呼吸才能得到缓解。 昏暗无光的刑房,血味挥之不去,地上馊掉的饭菜弥漫酸臭,几个味道重叠,熏得她头疼。 迷迷糊糊间,也就只要周叔为她送饭时,才能看到片刻的光迹。 “周叔……顾帆他送来的是什么东西?”苏云青捂住抽痛的胃,白着唇,虚弱询问,“能不能告诉我。” 周叔不语,只是将今日寡淡的白粥和一碗热乎的汤放置在她面前。 苏云青盯着那碗汤,脸色煞白。 周叔:“夫人,两日未进食,吃些吧。” 苏云青被关在刑房,足足七日,房外的消息她一概不知,每餐只有一碗白粥和炖汤,若是不吃,下顿便连裹腹的白粥和汤也没了。 她的身子日渐消瘦,早没多余的力气,靠在一旁吊着一口气艰难喘息。 “夫人……”周叔推开门时,并未如往常一样,尽管知道他不能多言,还是执着来询问他事情的人。他紧忙放下食篮,点起火烛,瞧见阴影角落里缩成一团的身影。 糟了! 周叔跛着腿,着急忙慌去寻人,“去唤大夫!” 他话音刚落,一抹黑影从府门闪入,径直往刑房去。刑房阴湿刺骨,微弱的火光难以照清她的身影,他快步上前,抱起她,触及到她的刹那,差点被她滚烫的肌肤灼伤。他心中一悸,紧忙带人回到主卧,为她沐浴更衣,洗去浑身污秽,又让大夫前来医治。 萧叙多日没有回府,今日刚回,便来了这么一出。 他坐在床榻边,握起她的手,石头在她掌心划出的血痕早已愈合结痂,炭火灼烧只剩余下红痕,小心翼翼的包扎于事无补显得多此一举,他指腹沾取药膏涂抹在她的手心,无用功的绷带缠绕数圈。 苏云青睡梦里也不愿看见他,平静的面容歪向里侧,右侧脸颊红印未褪,他轻轻把掌心覆盖上去低垂着头沉默良久。 “侯爷,大夫开的药熬好了,给夫人灌下吗?”芳兰多日总算见到了苏云青,她的骨骼突显比以往更瘦了些。 萧叙并未多言,算是默许,走出房门询问周叔,“这几日可有按时给她送补汤?” 周叔:“一日三次,一次未少。” “盯着她喝完了?” “是。” “明日她该去春花阁,不用拦,让她去,暗中跟紧。” “是。” …… 苏云青清醒时,发现自己回到了萧叙房中,床头摆放着两碗汤水,一碗苦药一碗汤。 她眼神幽暗,沉默片刻后,起身换衣,观察府里动向溜出府外。 七日不间断的汤。以萧叙的手段,他会把药下在她的汤中,逼迫她交出解药。这几日她精神恍惚,身体酸痛,不知是染了风寒,还是蛊毒发作。 她未去春花阁调制解药,而是转道去往衣铺处理账薄之事,然而才到衣铺就见一位等候多时的人。 吴梁负手而立,挑选着最新上架的衣裳,“夫人,许久未见,消息也是不太灵通了?” 苏云青静默,迫不得已,随他从后门出去。 “陛下唤你即刻入宫。”吴梁为她撩开车帘,请她入内。 宫中,李澈等候多时,讪笑唤她平身,“侯夫人,京中出了那么多事,朕这是一道消息未先收到,夫人传信是不是慢了些?” 苏云青伏身道:“京中之事,臣妇所知讯息较少,等北轩王有造反之意时,才知近况……” “呵?是吗?”李澈突然咳了两声,引起苏云青的注意,他的状态似乎比数月前见的孱弱,像是染了病,无法根治,要靠药物维持。 她余光在书殿中观察,书架角落的瓷碗露出一角,而他身上确有一股淡药味。 这股药味有些熟悉,像是……乌余蛊毒的续命之药! 莫非,张远达掌控万草堂多年,在无形中给李澈下药?! 他并未将蛊毒解药方案教授给万草堂弟子,正是怕李澈往堂中塞人,破解此法。如今整个大靖,真如苏云青所言,只有她一人能解此毒。 她对李澈的病症默不作声。 “朕倒是听说,萧叙和李淮走得近。” 苏云青:“将军助陛下持掌江山多年,又岂会容旁人夺去。” 李澈嗤笑道:“侯夫人,边关痛失的五座城池,不过十日便拿了回来,怎么朕收到的情报是一月?!而你!回京多月,并未向朕汇报此事,军饷成箱往边关送,你铺子里的那笔乌余账本真以为朕不知道是在做什么?!” 苏云青心慌漏了一拍,以李澈的脑子不可能知道这些隐瞒的事情,除非有人向他递上情报。 李澈:“黑甲军是贺家军,朕认为你是个聪明人,此事到底是贺家诡密,还是侯府?你应当有数。” 苏云青:“臣妇愚笨……不、不知……” “贺仲良带兵出征多日,城池不见收回,反倒连失数城。朕看压根不是难收复,而是与李淮同流合污,是要夺朕的天下!!!”李澈一时激动,猛然咳嗽,他拾起帕子捂嘴,竟咳出一丝血来。 “陛下当心龙体。” “翻过年就是朕的寿宴,寿苑因为这次军饷,失了大半!连两座殿都建不起来!你让那些属国贱婢来看朕的笑话吗?!” 第108章 墨书(11) 苏云青额头抵地不敢多言。 李澈盯着自己沾血的帕子, 情绪无法稳定,“他们都要朕的命!要朕的江山!你!不过是朕放入侯府的细作!” 这么久时间,李澈终于坦白, 病症逼迫他说明自己的目的。 “你做的确实不错!萧叙如今视你如命, 他倒是喜欢的不得了, 想必你也得到了他的信任。” 苏云青沉默半晌, “是……” 李澈蹲到她面前,扶起她的胳膊,“朕要你彻查侯府, 收集萧叙和贺仲良叛变的证据, 你不是想查你母亲的死因?朕可以赐你公主之位,不再依附侯府而活, 不再寄人篱下,你可以主宰你的一切,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势,朕许你一生荣华富贵,为你广招驸马!”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71章 苏云青挣脱开他扶起她的胳膊, 继续伏地道:“侯爷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可能与北轩王同流合污,还请陛下明鉴。” 李澈这样一个草木皆兵的人, 今日说这么一出,明日就能反悔, 他的话压根信不得半分。 李澈眸光暗沉, “这件事你必须做,不然,就你衣铺乌余的那笔账单足够你掉脑袋!大靖与乌余势不两立,而你居然敢私接乌余货单, 是想让他们掌控我朝经济?!朕倒是听说,你走临安出船,你可知临安对大靖是何等重要的存在!” 苏云青:“侯府所有讯息,臣妇都已汇报给陛下。没有任何异样,将军与陛下携手共夺大靖,他又怎会怀有二心?” 李澈:“苏云青,你只有一条路选择。要么掉脑袋,要么没有异样也要伪造异样!” 苏云青错愕昂起头来。 李澈用那张带血的帕子擦拭长剑,“是要掉脑袋还是荣华富贵?你可要想清楚了。” 苏云青目光坚定,不言不语,不做答复,只定定看着寒光直冒的剑锋倒映她的面容,下一刻,李澈的剑对准她的喉咙。 “侯夫人还没想明白?朕可没多少耐心。” 剑锋掠过的银光刺进她的眼眸,却斩不断她眼底的坚毅。 李澈是一个比萧叙更不可信之人。 剑尖逼近一份。 他问:“还没想明白?” 苏云青微扬起唇,忽而道:“臣妇需要时间……” 李澈大笑收剑,“好好好!识时务!” 苏云青叩首道:“臣妇只想为母报仇,陛下若忌惮萧叙之势……臣妇可为陛下收集证据,只求陛下饶我一命。” 李澈再次去搀扶她,这次苏云青顺他的力起身,算是应下此事。 “苏大小姐,能看明自己的命才最重要,许诺你的事,朕不会反悔。全大靖的好郎儿供你挑选,成为公主的驸马!” “这几日,贺仲良有往回收复城池的动向,等他除掉李淮,会有人为他制造意外,除掉他。” 苏云青默然,“臣妇有一事相求,臣妇与侯爷相识相知一场,历经生死。陛下要黑甲军归己所控,要萧贺两家兵权。”她漂亮的眼睛,阴沉道:“臣妇可助陛下一臂之力,但臣妇的驸马只要萧叙,哪怕是个动弹不得的废人。” 她与萧叙的戏已经演到那个份上了,不说感情深厚,李澈会怀疑她从前送上证据的真假。 李澈开怀大笑道:“朕果真没看错人!” …… “少主,安插在春花阁的侍从,并未瞧见夫人的身影。”周叔回府相报,“衣铺小二说,夫人遇见了那个茶商,与他从后门离开,估计是……入了宫。” 萧叙环臂而坐,盯着面前那碗热了两次的滋补汤,一言不发。 贺三七整理桌上的纸张,“顾帆送来的消息……李淮算计顾小姐,哪有什么情爱,全是为夺权势的计谋,连自己心爱的女人也能利用。出卖她的身子,欺骗她的感情。让她为救摔落马,生死不明的李淮,主动去和亲,嫁给一个有十方妾室的蛮人玩弄,还不容易能得赦免回京。又听信李淮的鬼话,什么夺得权势,许她后宫一人,唉……最后为帮他弄到蛊毒配方,死那么惨。” “不过,这顾帆的话可信吗?我看他是想借我们的手,帮他除掉李淮报仇雪恨。” “甚至,利用我们帮他永除后患,毕竟他可是李澈认定的下一个大靖首将。” “他在边关所查的事,真不少,情报非常人所有,连我们的身份,还有苏大小姐的蛊毒,以及苏家非李淮势力,一桩桩一件件……” 苏云青的身影出现在府门前的刹那,贺三七的余光扫见后,瞬间止声,侧转过身,注视她。 府里一股强烈的威压从几人身上散发,填满整个宅子。 萧叙明知故问,“夫人,一日不见,身子未好,是去哪里,见了何人?” 苏云青对他之言,充耳不闻,只当没听见,拐道往旁走,准备回房,走到一半时,一柄利剑从旁飞出,直扎在她脚前,止住她的步伐。 她驻足,侧首朝萧叙望去,贺三七丢出剑后拍了拍手,“苏大小姐,出去玩一圈该饿了,不吃饭吗?” 苏云青右手拔剑,提在缠有绑带的手心,扬眉一笑,“将军想要什么,不妨直说,是要我的手,还是脚?还是我这条命?” 说罢,她抬起左手,剑架在臂弯。 萧叙面无表情,目光冰冷盯着压住她红袖的剑,剑面被衣裳倒映的赤红。 他低笑讽刺道:“苏大小姐没什么本事,利剑在手,竟然是对准自己?” 苏云青眉峰沉下,手腕一转,剑尖直指高座之人,“将军的意思,是让我把剑对准你?” 萧叙:“想杀我?” 苏云青嗤笑一声,“杀你?在将军的地盘,我若动手,怕是还没踏出半步,就死在这院子里了,我不如回刑房,再待上数日,等候将军发落。” 萧叙:“你见了谁?” 苏云青一把丢开剑,剑磕在石头“当啷”一响,“我见了谁将军不是很清楚吗?” 萧叙掀起眼皮,“不要试图激怒我。” 苏云青横他一眼,头也不回往刑房去。 萧叙对封言丢过一个眼神,封言心领神会,飞身而下,拦在苏云青面前,挡住她的去路。 苏云青抬眸看向已经高她一个头的封言,又回首望向整个院子,包括那条蜷缩在萧叙身边大睡的狼,整个宅院没有一人属于她,也是,毕竟这挂着的可是侯府的牌匾。 贺三七昂首道:“让你来吃饭,还要请了?” 苏云青不情不愿,坐到桌上,如她所料,萧叙一生气,满桌子做的就是他的辣菜,一道她能吃的清淡菜都没有。 只有面前这碗下了毒的汤,能供她饱腹。 “一滴不剩,喝完。”萧叙抬指,让下人又送来三碗汤,和两盅药,他骨节分明的指把玩装有毒粉的小金瓶。 瓷勺往汤里一丢,飞溅的汤汁溅了几滴在她脸上。 “喝。”他又催促一遍。 苏云青拂袖抹去脸颊上的汤汁,不喝她是连位置都挪不了了,热汤总比冷汤好,至少不会引起胃痛,难受到她痉挛。 她拿出瓷勺丢到桌上,捧起碗,仰头大口喝进嘴里,一连几碗片刻不停歇,当着所有人的面,一滴不剩喝入腹中,几种味道在口腔炸开,胃里已经撑得一粒米吃不下。 在她最后一个空碗放下时,萧叙没来由来了一句,“今日身子可有什么感受?” “将军希望我是何感受?” “风寒好些了?” 答案出乎她意料,苏云青微怔,“将军有话直说。我的目的说的很明确,你想知道毒下在谁身上,唯一的方法,就是苏家败。将军若不愿意搭把手,我自己也可以,只是麻烦,不要派人阻止我。” 萧叙讪笑,金瓶搁置在桌,“我自有我的方法,苏大小姐认为,能威胁到何人?调查苏家的事,我劝你不要妄想去送命。” 苏云青盯着那瓶毒,满不在乎勾起嘴角,“都是亡命之徒,将军是想与我比谁能活到最后。” 萧叙眉目晦暗,“夫人想比,那就比比看。” 苏云青拍桌起身,“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周叔带着苏云青回到温暖的主卧,并未再将她关入刑房。 前厅内,萧叙扬手一挥,桌上金瓶‘咣当’砸在地上,瓶口崩开,小量余粉落地,余下空瓶。 贺三七:“她见过李澈,在我爹开始收复城池的关键点上,私见李澈。” “他是要对我爹不利?!是想利用完我们,除掉李淮后,再想法子处理我们,收回兵权与黑甲军的所有权?” “苏大小姐和他谈了什么交易?” “要我说,这人不可信……只有杀了她才最保险。” 萧叙目光犀利,“我似乎说过,她的命我要留。” “哥。”贺三七无奈坐到一旁,“你得想清楚了。” 李澈那些鬼点子,他们都不需要用脑,就能猜到,只要他对一个人起了疑心,必然会永除后患,换人代替。 现在,就是不知,苏云青与他达成了什么交易。就算逼问,以她的性子,未必会说实话……就算说了,他们怕是也不会信。 她如今把蛊毒当做筹码,苏家一日不查明白,她是豁出性命,也绝不会调制解药,他们也根本得不到,就如她说言,比谁命硬。 第109章 墨书(12) 半夜, 苏云青迷迷糊糊间睁开眼,侧头便见一道模糊的身影坐在窗榻沉默盯着她。那道探究的目光刺过浮动的床幔与她对视。 两人相视片刻,无人先言。苏云青索性视而不见, 扭头翻身背对他继续睡。 屋子里异常安静, 困意席卷, 良久, 一道沉稳的脚步走出房门。 苏云青自那日后,一连数日没遇见他人。不过倒是听说,苏家最近过得不算太平, 处处遭受压迫。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72章 “苏济入宫面圣, 递上一份名册,一半大臣与李淮都有数不清的关系。而他苏济为夺礼部之位, 叛变了。” 前厅内,贺三七匆匆忙忙从外跑来,与萧叙汇报此事,“今日上任礼部之位,从此之后, 为李澈提拔要臣。” “我们是不是逼迫太急了?” 太着急弄垮苏家,才将苏济逼上梁山,反向投靠李澈。 李淮叛变, 尚且不知未来如何,但李澈现下可是实实在在坐上的皇位。 萧叙看向封言, 摊开掌心, 下一刻,一本名册放在他的手中。 贺三七错愕道:“你小子,这么快!” 他的消息都是等苏济上任才知的,封言居然就已经潜入宫, 把名册偷出来了?! 此时,周叔同样递上一本张远达留下的名册,如萧叙所料,册中不少官差已然在无形的叛变,要么收了李澈官职好处,要么倒戈向李淮。 朝中可用之臣没剩多少,而他掌握兵权,朝野之事根本无法踏足,背后还有多方势力蠢蠢欲动。 萧叙戾气深重,翻看两张名册。 “那个……还有一件事。”贺三七欲言又止,询问封言,“你听说没?” 封言两眼发懵,摇摇头,除了名册,其他的事他不清楚,掐着自己脖子吐着舌头,做了个快死的动作。 贺三七摆摆手,“不是这个,李澈身染重病的事,我们都知道,那是张远达下给他的慢性蛊毒,五年沉淀在体内也该发作了。” 苏云青定是在效仿张远达,把蛊毒下在他们身上,好谋取自己的利益。 萧叙:“什么事?” 贺三七:“……苏济,向李澈讨恩赐,讨的不是自己的官位,而是让你纳苏欢雪入府……” 萧叙翻查名册的手顿在半空,赫然掀起眼,看向贺三七。 贺三七缩缩脖子,“李澈……允了,怕是再过不久要赐婚了……” 一个苏家女已经够难搞了,还来一个没脑子的,这侯府不得闹翻天。 李澈定会当众臣面赐婚,若要拒婚,自然要拿出能说服他的代价,那就看侯府愿不愿意因为一个女人,做交换了。 “哥,这事……你什么想法?要应下吗?要应下,我去提前准备……” 萧叙的目光忽然越过门前的贺三七,注视他身后阶梯下的那抹红艳的身影。苏云青冷漠对上他的视线,眼底是对这件事情的漠不关心,仿佛在听他议论旁人娶妻纳妾。 她收回踏上阶梯的右脚,转身往府外走,离开侯府处理衣铺的事。 乌余的账本做到那个份上,已经没有回头路了,那是架在她头上的一把刀,事已至此,她该做的,就是把那笔钱,变成她自己的,运出京。 她今日来前院,本是想告知萧叙,李澈计划的阴谋。但转念一想,萧叙的消息怎么可能比她慢,怕是从知道她去见李澈的那刻起,就已经猜到了李澈的计谋。 衣铺里,苏云青整理的账薄,芳兰见她一日没从里屋出来,买来膳食。 “夫人……吃些东西吧。” 苏云青:“多谢。”她思索片刻,“日后,你怕是要唤苏欢雪夫人了。” 芳兰愣住,嘴角泛起苦涩,“为、为什么。” 苏云青继续低头处理铺子的账本,“这些时日,衣铺的事,你可理明白了?” “都已熟知。”芳兰点头,“夫人,为什么将铺子交给我。” 她依稀记得,苏云青十分在乎这个铺子,她有傲骨,不想攀附任何人而活,为此当初与侯府谈下不平等的条约,那几个月在白白为侯府赚钱,而今又在帮侯府吞赃。 “侯府的钱,我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钱我已让阿钥帮我运走,蛛丝马迹我已留下,顺着线索查,这份账单扯不到衣铺头上,只会查到我苏云青的头上。日后,衣铺由你掌管。” “夫人……”芳兰不解,听她的话说出来怪怪的。 苏云青交代道:“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你要保守秘密,算清账单,该侯府的钱,一分不少送去,以防他们起疑,剩下衣铺的钱,都是你的。” “夫人……”芳兰蹙起眉头。 里屋外传来脚步声,苏云青抬指示意她噤声。 芳兰心领神会,主动上前,堵住里屋的门,开门瞬间,吴梁出现在眼前,她反手带上门,露出礼貌的微笑,“吴老板又来买衣?” 吴梁举起手指勾着的茶饼,拉了拉自己的衣服,“侯夫人做的衣服,料子不错,我特意带最新引进的茶饼来感谢。” “谈何感谢,不过是一分钱一分货。”芳兰抬手,招呼他去一旁挑选衣服。 吴梁却是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笃定苏云青就在里屋,“不请我这个老顾客进去坐坐?” 苏云青收拾好账本,从芳兰身后打开屋门,“吴老板今日是来挑新年的衣裳吧。” 吴梁挑眉,“不错,再过半月就是新年,这些天雪下的是越来越大了,也没见阵风刮来。最近新到了一批茶饼,想着与侯夫人朋友一场,送来给你尝尝鲜。” 他暗有所指,苏云青知道是这么多天,她没往宫里传信,拖延时间,激怒了李澈。 焚烧苏家证据的那夜,下了今年第一场初雪,雪势凶猛,短短一夜时间覆盖那盆炭火,把丑恶的事情埋没在洁白的雪晶下,一点痕迹不留。 铺子外的天飘着窸窣的雪花,行人撑着纸伞穿行,走中拿着收拾过年的年货,喜庆的灯笼、对联、喜气洋洋红彤彤的一片。 苏云青别过目光,带他去往料库,“请吧,前几日到了一批新料子,着身轻巧保暖,不厚重,布料柔软,坊中来了几位新绣娘,喜欢什么样式,只要钱到位,没什么是绣不了的。” 吴梁:“我最不缺的就是钱。” 苏云青:“那吴老板能得到的自然是旁人没有的东西,整个京城遇不到同款。” 吴梁大笑,“是要独一无二才行,不然,若是谁那都能买着,侯夫人这岂不是失去价值了?” 苏云青低笑,自嘲道:“有没有价值,我自己说了能算吗?” 就像萧叙那天说的一样,剑握在手,她想杀难道就能杀掉了?自断一臂若能保全性命,已是不易。 吴梁走在料架间,掌心抚摸柔软的料子,“李淮打去的城池已收回七座,他麾下的四十万大军,从城中瓦解到城外厮战,如今已不足半数。黑甲军实力果然名不虚传。” 苏云青半阖森冷的眸子,盯住前方吴梁的背影,“精兵需要猛将,贺老将军驰骋沙场多年,用兵如神,了解黑甲军中兵卒特点,事半功倍……” 吴梁打断她,“陛下让我来传话,贺仲良已把李淮往乌余压,李淮被逼入绝境,向乌余调兵,但乌余始终没有动静。我们的人已经安排好,待李淮一死,大战那日,自会有人做掉贺仲良。你只需要调查清楚,贺仲良最终决战之地,拿到萧叙的军事布局,传信送入宫即可。放心,陛下会将杀手栽赃给乌余,查不到侯夫人身上。” “侯夫人可得看清局势。” 苏云青:“贺老将军为大靖任劳任怨,劳苦半生,落得这样的下场……” “侯夫人,贺老将军可是大晋末年的叛军!他能背叛大晋,难道不会在这种时候投奔李淮?”吴梁抽出一匹料子,眼神警告,直到她哑声,才把料子塞她怀里,“这匹料子不错,就它了。” 吴梁:“是生是死,侯夫人掂量清楚。” 送走吴梁后,苏云青马不停蹄回到府里,等到深夜也不见萧叙的身影,她索性先去书房寻找最近的军事布局,用于分析最终大战之地。 她手里举着火烛,扯掉墙上的幕帘,布局图露出。 “看样子有人进了你的书房。”贺三七倚靠在长廊,望着微弱的烛光倒映在窗户,“铺子里的下人说,那个茶商今天去过衣铺找苏大小姐,给了一笔钱,找她定制新年衣裳。” “哦对,这茶饼是在衣铺里搜查到的,她怕是不想让你知道这事,茶饼没有带回,不过有打开过的痕迹,损失了一角,不知是不是泡了一壶。” 他们一回府就见到苏云青在查看他们的布局图,估计看的差不多了。 家贼难防。布防图可没有作假,所有东西都是真的,连出兵数量一字不差,迂回之法,下一次大战应是在末胡,图中没写,就是不知苏云青能不能分析出来了。 萧叙死死盯住那几块茶饼。 贺三七:“现在怎么处理,京中安插的暗卫,有杀她之心,她应当是感受到了,几方都想要她的性命。” “芳兰最近在帮她打理衣铺杂事。” 萧叙:“她的船最近可有动向?” “有,出船频繁,但没查到异常,货物与货单,对的上。” 第110章 墨书(13) “苏瑶。”阿钥难得在春花阁与苏云青一叙, 自那日去衣铺告诉苏云青京中近况后,她们便有意没再碰面,可昨夜她实在是睡得不安稳, “这些天我总惴惴不安, 梦见你……”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73章 “我没事。”苏云青给她添了一杯茶, 打断她的话, “别多想。” 她的计谋不易和阿钥谈,会将阿钥牵扯进是非。她难得脱离明翰堂,坐到现在的位置。 阿钥凑上前来, “最近我们的暗卫来报, 有不少势力跟在你身后,怕是会对你不利, 贺家暗卫有几次想动手,被我们拦了去。” 苏云青思索片刻,“嗯,我知道了。” “北轩王连败三城后,他的暗兵开始瓦解。” “远青观没有动向?” “没有。” 苏云青陷入沉默。远青观离京城最近, 按理而言,李淮身处绝境,应该要发动远青观的暗卫包围京城, 已逼李澈召贺老将军回城才是,怎么毫无动静。 阿钥:“圣上下了密旨, 让贺老将军加快行动, 赶在几日后寿宴宣布大捷,大战一触即发。” 苏云青垂眸,长睫掩盖眼眸中不安的情绪,双手握紧茶盏。 若萧叙书房内的布防图无误, 最后一次大战,应是定在末胡,此地特殊,戈壁成群,布局方便,能在最短时间内击溃李淮势力,班师回朝,赶在寿宴当日将大捷情报送达。 萧叙最近出了京,怕是在查京附近的几城暗兵,以防李淮杀个回马枪,让他无兵可调。 阿钥犹豫后,说道:“苏瑶,有一事……” “嗯?” 阿钥:“太史阁最近在调贺老将军的旧档,他是前朝大乱时大晋的叛军,当年他身为副将,持守边关。朝中大乱,主将带兵回朝,与叛军厮杀,十万大军遭遇暗算,横尸沙场,求助援军。当时贺老将军并未出兵,反与叛军同行,放敌入关。” 苏云青:“事实虽然如此,但无人知晓贺老将军守的秘信,究竟为何。先帝原是以北主将,以北常乱,他的兵力远高于剩下几方主将,常年坐于北方,实权早已称王称帝,只差头衔。” 她嗤笑道:“贺老将军的旧案,我看当初撰写的该是,贺大将军是为开靖功臣,如今居然又撰写成叛军之心多年未改。” 阿钥托腮道:“不知怎么翻起他的旧案。” 苏云青:“对了,最近可有人查我们的货?” 阿钥:“查了,今日出行船只查得很严,我让人用衣料包裹银钱,分批运出去。但运向临安吗?不会容易查起?” 苏云青:“越看似容易查到的地方,越不容易起疑。临安上下货,无论如何都方便掩盖。” …… 李澈催促的紧,寿宴近在咫尺,她的这封信还没传出去,李澈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当夜,苏云青又看了一眼书房内的布防图,没有改动。她翻出院子,轻车熟路拐过几道巷子,往吴梁的宅院去。 她未惊动任何人,而是敲敲门后,把写有地址的纸塞进门缝,随后沿路返回,行动很快,不拖泥带水。 大雪掩盖她的脚印,苏云青裹紧披风走在无人的街道,头顶帽子挡住她的眉眼,将她娇小的身躯笼罩在阴影之下。 回府的路,要经过不夜坊外的那道巷子,黑压压的巷子像张深渊巨口吞噬她,阴风阵阵刮过。 她往府里赶,于是加快脚步。 走到分叉路前,巷子边突然传出‘咕咚’几声。 苏云青顿时感觉自己脊背绷直,凉意瞬间从脚底上蹿,她整个人一颤,僵在原地,顺声音看去,几个破旧竹笼滚落在地。 她松了口气,想起来当时他们跟踪追杀萧叙的刺客,来过这个巷子,巷子里堆放的杂物较多,冬天夜冷,估计是哪知野猫惊了。 虽是这般安慰自己,但狂跳不止的心脏还是出卖了她,白日阿钥与她说过,她背后跟着不少势力……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传来,苏云青正要迈出的步子,收回原地,她从帽檐下探出头去,微弱的月色下,晶莹剔透的雪,逐渐被大量的血浸染,染红她脚边的白雪。 她下意识退了一步,却又忽然听见背后的巷子口,有道细微的声音停靠在墙边。 ‘滋啦’结晶的白雪被黑靴踩碎,幽黑的身影缓缓从岔道慢步走出,一滴一滴鲜红的血从他身侧砸进雪里。 苏云青心里‘咯噔’一响,视线顺那双鞋靴上移,血在藤纹的大氅上炸开花,来人身形提拔,周身萦绕阴鸷血气,下颚紧绷,五官冷漠,高束的发挂着寒雪。 萧叙眼角猩红,狠戾杀气未褪,眯起眼睛盯住她,“夫人,这么晚,去做什么了?” 他抬剑,用袖口拭去剑面上的血。 苏云青喉咙滚动,藏在帽子下的羽睫不受控制轻颤,她沉默站在他面前。 萧叙:“该回府了。” 他转身走在前方,苏云青一言不发,垂头抬步跟在他身后,背后巷子似乎还有人在,应当不是他的人。 路过岔口时,她转头一瞧,整个巷子里全是人的尸体,堆积在一起,有些尸体她认得,是李澈和贺老将军派来刺杀她的人。 她余光闪过,发现即将被大雪掩埋的毛尾巴,那只避冬的野猫都没放过,为防止它暴露声线,一刀杀了丢弃在雪坑。 苏云青转过目光,大雪阻隔视线,她望向走在前方的那道身影,杀伐果断,冰冷无情。 所踏之处,留下血印。 两人一前一后,慢步在雪街,往侯府方向走去。 萧叙将她带回主房,见她在门外止住步伐,冷声道:“进来。” 苏云青褪下帽子,“我想,回自己房中睡,将军既然已经回府,我不该再占着你的……” 光线昏暗的屋内,萧叙背光而立,侧身凝视她,面色沉冷,讥笑道:“夫人有什么房?” 苏云青微怔,咽下喉咙的酸胀,扯起一抹还算勉强的笑,“将军说的不错。” 下一刻,长袖一挥,利风而来,染着血的剑指向她。 “那天,夫人说想杀我?”萧叙阴冷的眸子半阖,“今夜,不知道夫人又拿起了哪把刀,要杀谁?” 房门打开,风雪刮进暖烘烘的屋子,在银光洒入的地面,铺上一层薄雪。 青丝裹霜,苏云青脊背冰冷,望着那柄长剑,忽而轻笑如实道:“贺老将军。” ‘铮——!’黑影掠过,苏云青认命闭上双眼,想象中的刺痛没有穿破她的喉管,而是停在皮肉,鬓角扬起的发,被剑锋斩断,飘落在风霜。 苏云青睁开眼睛,横剑对准她,剑面倒映她强装镇定,苍白的面容。 他故意的,让她自己看看,说谎时的样子,是何等漏洞百出。也是警告她,不要说谎。 萧叙:“夫人是要做李澈的细作?” 苏云青嗤笑出声,“我是何身份,从入府那天起,将军不是就已经知道了?” 她抬腿跨入门槛,这一动作,居然逼得萧叙退了一步,将剑锋与她拉开距离,苏云青倒也颇感意外,眉锋轻佻,“从我嫁将军为妻起,你就一直在试探我。” 还未等他说话,她又开口打断道:“不过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相互利用罢了,很公平。” 萧叙:“苏云青,不要试图激怒我。” 苏云青缓慢前进的脚步并未停下,她往前走,逼着他往后退,直到他撞到窗榻桌案,茶壶噼里啪啦碎了满地,在两人脚边砸开花。 她掀起透亮的眼睛,望着他弯起眉眼笑说:“将军不是要杀我吗?为何不杀了?” 剑光在空中一划,寒光架在她的脖颈,刺破她的皮肉,鲜血顺剑刃流下。 萧叙:“我警告过你……” “警告过我,不要查苏家的事,不要弄垮苏家,不要把侯府推上风口浪尖,不要认不清自己作为侯夫人的身份!”苏云青自嘲道:“我满足你。” 萧叙眼眸暗下,心中一悸,莫名生出一股慌张,“什么?” 苏云青苦笑道:“苏家我不查了,家仇我不报了。” 她默默闭上双眼,原来想杀她的人这么多,多到一条悠长的巷子摆满了尸体。 ‘咣当——!’剑骤然落地,她的肩膀被人一扯,丢到窗榻上,掐在脖颈上的拇指抵起她的下颚,强势又热烈的吻猛地落下。 寒风阵阵闯进屋中,她的衣裳被扯得七零八落,他仍旧穿戴整齐,炽热的掌心在她身侧游走,吻不断落下,撕咬她每一寸肌肤,留下触目的痕迹。 “你去见了那个茶贩!”萧叙啃咬她的耳垂,大掌紧扣在她腰际,近乎低吼出声。 剑光划过她的余光,苏云青诧异看着被他丢弃在地的剑,本该划破她的脖颈才对。 “回答我!”他的五指穿进她的发丝,揪住她凌乱的发,让她扬起头来,好吸吮她的脖颈流出的血迹。 苏云青倒吸一口凉气,胸口摩挲他的衣裳,已经红了一片,火辣辣的灼烧焚进心脏,“将军不该早查到了他的身份?” “那是我给李澈传信的线人。” 她同样扯住他的头发,想把纠缠在一起的人拉开,可头皮刺痛到发麻的痛感,更加刺激了他,他埋在她的颈窝恨不得把她的血吸干,另一只扣住她腰的手,已悄然滑下,取悦着她。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74章 “相同的套话方式……将军……还真是……用不腻……” 两个人谁也不服谁,苏云青死咬着唇,话语断断续续,但一丝怪异的声音都没发出,被她硬生生咽回去。 萧叙指腹用力碾过,磁性的声音问道:“夫人,传了什么讯息?” 苏云青:“将军……永远在试探我……我入你书房……额……”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她进过书房。 她一说话,他便折磨着她,不听见他想听见的声音,誓不罢休。她终是未忍住,小猫似的细呤一声,令他心满意足,戾气也散了大半。 萧叙:“继续说。” 苏云青受不住,指尖掐入他的肩膀,一口气道:“戎芜、归丘、狐邻,三个地方!” 三个毫不相干的地方,让李澈去猜。 萧叙霎时停手,用她的里衫擦指,低眸凝视身下,满身红晕之人,“这招,用不腻。” “啪——!” 苏云青扬手狠狠甩了他一巴掌,“卑鄙!” 萧叙回过头,凌乱的发丝挡住有手指红印的左脸,“嗯。” 苏云青大口喘息,“我说出来,将军就会信了?!” 他没有回答,答案显而易见,他根本不会信她的话。 萧叙的目光注视她身上留下的痕迹,雪白的肌肤全是他留下的吻痕。苏云青挣扎着想起身,却被他双腿禁锢在身下动弹不得。 他的掌心捂住她又渗出血的侧颈,无厘头问来一句,“为什么……不查苏家了?” 他圈住她的身子,俯身抱住了她,额头埋在她的脖颈,不许她动半分。 “苏瑶,要一个吧。” 苏云青挣扎着抽出被他箍住的手,掐住他的脖颈,反把人摁倒,“是将军说,要放我自由。” 萧叙躺在她的身下,阴恻恻的目光注视骑坐在他身上,反压住他的人,她的两双手紧紧掐着他的脖子,他没反抗,也没动,只静静看着她,眼底带着一丝暗藏的嘲弄。 他没杀她,她也没掐死他,两人维持着怪异的平和。 苏云青胸口传来一股凉意,她松开手,拢实自己的衣襟,翻身下榻往浴室去。 房门上锁,萧叙的脚步跟在她身后,“七日后李澈大寿,你与我同行,这些天内你不可踏出房间半步。” 他要把她锁起来。 第111章 墨书(14) 李澈的寿苑建立在京郊山青水秀之地, 金碧辉煌的大殿磅礴大气,金龙盘柱、檐立玄鸟,灯火辉煌的副殿群耸立在主殿后, 尽显皇家威严。花苑占地巨大, 玉泉喷涌, 奇树异花, 十多处花林,围绕广湖而建,金丝楠木打造的闲亭长廊, 挂满字画、摆满奇宝矿石, 繁华奢侈。 寿宴选在酉时,放眼望去辉煌之地, 灯光璀璨,但暗处还有不少宫殿没修建完善,若不是此次消除叛军花费大量银两,李澈怕是掏空国库也要完成此等流传千年的傲人伟业。 张远达了解此人德性,将国库捂得严实, 不然怕是都无需五年,大靖就已被邻国攻破占为己有。 芳兰为苏云青撑伞挡去雪花,关在那间房里足足七日, 终于能出来透口气了。 这些日子,说来她一日未见过贺三七和封言, 萧叙也仅是偶尔带着一身血味回府, 其他时候不见人影。 寿宴之地,侍仆不得入内,萧叙自己撑伞在前方走得很快,没听见身后的脚步跟来, 他回身看去,苏云青正要接下芳兰的伞。 “过来。” 苏云青接过伞在远处看着他。 萧叙伸过伞,半边肩头落在伞外,雪挂上黑色大氅的绒毛,“怎么?戏不演了?” 苏云青把伞重新交给芳兰,淋过一小段路程的雪,向他走去,两人共站一把伞下,她需紧贴着他才能不淋着雪,勉强妥协的一步,在他眼里成了主动示好。 “夫人,再过几天过新年,你有何想要的礼物?” “没有。”苏云青掸去肩上雪。 萧叙长睫微掩,挡去眼眸隐晦不明的神情,伞往她那方轻偏。黄昏下的风雪挂在枝头,金灿灿一片,他们并肩行与玉石板路,却似形同陌路,探究不清彼此内心所想,也不会让自己的利益为对方让步。 玉石板路沾雪湿滑,苏云青有意躲他,脚没注意往结冰的石路一踩,瞬间失去平衡滑了一下,但很快靠自己稳住身子,与此同时,后脑靠到他的胳膊,他在捕捉到的刹那,没扶她,却侧移半步,让她撞到他的身子得以自己站稳。 那天夜里,他们又一次不欢而散,已经多日没有交谈。 “石路滑,夫人不扶着点?”萧叙伸过撑伞的那只胳膊,等待她抓住他的臂弯,然而,她只是淡淡瞥了一眼,拢紧自己厚重的狐裘,不理会他半分。 “侯爷与夫人好生恩爱,叫旁人羡慕不已啊!”刚走进苑林就听几个官员对他们一阵吹嘘。 “我就说,侯爷怎么会看上一个舞女,民间谣言根本不可信,肯定是李淮使绊子……” 萧叙换手撑伞,顺势揽住苏云青的腰,往上一提,让她靠在怀里,无视旁人的话语,踏进主殿。 “你不是喜欢布置府邸?侯府清冷,街坊旁府早已挂上喜庆的灯笼,需要什么我让下人备好。书房外的火龙灯笼褪了色,改日我让戏班子来府热闹热闹,重新做个新的挂上。” 苏云青掰开他的手,落座,“我不喜欢那些。” 大殿之上舞女彩纱飘拂,手持羽扇,随琴师悠扬曲调而舞。李澈头戴冠冕,身着金黄龙袍,手握酒盏,端坐高位,玉串后的那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已经开始在舞女间挑选心仪的女子。 一曲结束,附属国君急忙上前,殷勤笑着,奉上带来的贺礼,用蹩脚的汉话说道:“这些都是我国,最漂亮的舞女,踏云采月之曲陛下可还喜欢?” 李澈大笑不已,“喜欢喜欢。” 附属国君打开半人高的锦盒,诚意道:“这是最漂亮的蓝色海珊瑚,夜里会发光的……很厉害,世间独一无二!” 他费劲的汉话,不知为今日来大靖练习了多少遍,一想到那样滑稽的场景,引得李澈拍椅狂笑。 附属国君听出笑里的嘲讽之意,又不敢多言,目光撇向坐镇在旁的萧大将军,心生畏惧,只得忍下屈辱,假意听不懂附和笑着。 底下官差不敢冷场,配合大笑。 唯有高座辅位的两人冷着脸并肩而坐。 萧叙淡然掠过大殿,苏云青冷眼盯住对面的苏济等人,今日连消失多时的苏欢雪都带来了。 李澈笑意未退,偏头看向他们二人,“今儿,朕还有一道喜讯要宣布……” 他故弄玄虚止住话语。 贺老将军推迟战局,未让大捷之信在今日赶到,李澈有些恼火,却没露于表面。 李澈举起酒盏笑道:“镇远侯乃国之重臣,为朕镇守江山多年,功勋赫赫。侯爷在朕心里的地位非旁卿可比,朕也该多寻些知书达理的姑娘,为侯爷打理家事,开枝散叶。” “朕,今日要为镇远侯,赐婚!” 一时,整个大殿余下的笑声,瞬间止住,陷入一片死寂。 那些附属国君,齐刷刷把目光落在萧大将军身旁的美人身上,举止端庄大气,气质与容貌都非旁人可比,这应当是佳话传千里的正牌侯夫人才对。 听说,两人如胶似漆,恩爱不疑,要许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都有正室了,纳个妾,居然与正妻同阶,归为赐婚,不在乎侯夫人的颜面。 苏云青尽管早做准备,但不知为何,心脏还是没来由抽了下,连带那口呼吸都扯着疼。 她仿佛置身事外,镇静举起茶盏,阴狠的目光锁住嘴脸嘚瑟的苏济,半晌,她眨眼垂下目光,藏去无奈,与从长计议之势。 萧叙打破宁静,出言不逊,“陛下是喝大了?” 李澈嘴角的笑容僵住,万没想到得来这么一句,“旁国有意交好,我看这些舞女个个身姿曼妙,萧大将军日日守军与一帮大老爷们待在一起,多乏味。瞧上一位,大捷之时,说不定还能为将军舞上一曲。” 是个人都能听出,李澈的羞辱之意,势要压风光无限的萧叙一头。赐的不是一国公主,而是一个花街柳巷的舞女,夸赞并非贤良淑德,而是身姿曼妙。 李澈原是想给萧叙塞这么个无脑的夫人入府,可又怕实在太蠢做不了他的细作。明翰堂与苏家不合孤身一人身有傲气的苏云青非常适合,唯一没想到的是,她那一身旁人没有的魄力,竟能独闯疫区鬼城,平乱除瘟,为萧叙赢得名声、民心与荣光。 旁国怕的不是李澈这个皇帝,怕的是杀人不眨眼镇守天下的萧大将军。百姓敬仰的也不是他这个皇帝,而是有能力驱赶外敌的镇远侯。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萧叙,一个挂不上名号的人,逐渐成为民间闲余饭后挂在嘴边的佳谈,成为旁国动手也要掂量三分的存在。 就连一双人携手相爱的婚约,也将后宫三千比压下去。萧叙不仅得良将之名,更得令人羡煞的婚姻。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75章 无论哪一点,都让李澈如鲠在喉,成了透明之人。 萧叙:“陛下莫不是忘了,臣厌恶风花雪月中的女子。” 李澈饮了口酒,沉笑道:“不久前,民间可传谣言,爱卿与不夜坊的花魁,当众人之面饮酒作乐,一度春宵,不是喜欢那什么海棠姑娘吗?” 萧叙勾唇,“李淮的细作,在陛下调查出来前,臣已将她,杀了。” 李澈冷下脸来,他是在暗指,一国之君,居然调查不清叛军的身份,如此无能。 半晌,他扬笑道:“无妨!李淮贼心不死,朕有你一名大将,倍感欣慰。朕自是看不上那些不入流的舞姬,赐婚,自然还是要重臣之女才是。苏爱卿近日喜事连连,他的爱女活泼灵动,侯府也该添添色彩了,苏二小姐是侯夫人庶妹,日后入侯府相互能有个照应。” 姐妹二人共事一夫! 他语气间带着威胁之意,当着众人面宣告此事,就看萧叙是为心爱的夫人放弃利益,还是为利益放弃这段传遍千里的誓言。 苏济推着苏欢雪上去领旨,苏欢雪神情娇俏,羞涩跪在殿中行礼,“臣、臣女领旨,谢陛下隆恩。” 萧叙依旧坐在原处,无动于衷,像是被赐婚的不是他,他只是个看热闹的旁观者。 大殿静止。 他根本不把李澈放在眼里。 李澈尴尬找补,“夫人在场,不好接旨?哈哈哈哈,无妨无妨,你我共守一片天,何须那么多礼。此事,不必再议!”他大手一挥,让人上酒,“今日朕高兴,诸位爱卿吃好喝足!” 他抬指让人端来两盏酒放置在萧叙和苏云青面前,挑眉道:“这两盏酒不同,是前朝大晋埋于桂花树下的二十年佳酿。” 萧叙目光一沉,盯着晃动的酒面。 宠爱褪去宫殿清冷,树枝生过围墙,烧成灰烬的桂花树,埋在树下的自酿。 ‘……宴山,桂花寓意崇高荣誉,它会像鼎盛的大晋一样,长久不衰。’ ‘……夫妻相守,忠贞不渝的爱情是皇家没有之物。若有一天,你遇到心爱的女子,决定相守一生,就把今日和母妃酿的桂花酿挖出来做喜酒,好不好啊……’ 他没有回绝那场赐婚。 苏云青握住琉璃盏,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遍全身,桂花香气入鼻,确实与其他陈年佳酿不同,她注视对面风光的苏济,苦涩浅笑一声,昂头一口将酒灌入咽喉。 萧叙回神时,她已经抱着酒壶灌了好几杯,苏云青喜欢饮酒,过往因过度饮酒犯下的‘错事’不少。 他出奇的没有拦她,由她喝。 面前的挂花酿他并未动,旁人敬酒他没理,只关注着闷声喝酒的人。 大殿舞女翩翩起舞,花酒香交织,唯有一个清醒人。 李澈乏了,搂了两舞女往偏殿去,路过萧叙交代道:“车马劳顿,朕为你在寿苑备了一处宫殿,你我情同手足,寿苑自然有你一处地!” “赵公公!侯爷若是喝好了,可要记得送二位回房啊。” 赵公公:“是。” 李澈意味不明的目光掠过萧叙未动的那杯酒。 萧叙端起酒杯骤然停在鼻前,酒有杂质,气味不同,他余光掠过歪倒在另一边的空酒杯,默然片刻,仰头饮尽。 ----------------------- 作者有话说:30号不出意外……晚上23点准时放饭[眼镜] 第112章 墨书(15) 苏云青手握酒壶, 喝得有些熏醉,大殿躁闷,殿外的凉意勾着她。 她摇摇晃晃起身, 狐裘从肩头滑落。萧叙体内同样燃起一团欲.火, 他撑额侧首看向朝外走的身影, 拿起她遗落的狐裘追上去。 苏欢雪看准时机, 醉醺醺拦住他的去路,小脸绯红,“将军......” 她的掌心试图撑住他的胸膛稳身。萧叙眉头一拧, 侧身躲过, 厌恶道:“滚!” 眨眼间,苏云青单薄的身影埋没人群, 他拨开官场阿谀之人,追到殿外,模糊的身影融入朦胧的雪夜,她手握酒壶一个人安安静静、踉踉跄跄往湖边走。 醉酒坠湖,在这么多人面前脱身再适合不过。 就是身体平白起了股燥热之气, 她摇摇晃晃朝暗处的湖边走,喷泉水雾弥漫,波澜的湖面一圈圈的水纹倒映她染着红晕的面容。 酒气让她无法清醒, 她褪去鞋袜,一脚踩在冰冷的雪上, 刺骨的冷拉回她的理智, 她从怀中取出制好的散气丸。 死在皇上寿宴,苏家与她有瓜葛,必定会受牵连。 “苏瑶!” 脚尖触及湖边时,手腕被一股力从后一拽, 慌张中力道未控制得当,拉力巨大,散气丸脱手‘咕咚’一下滚进湖水,与此同时,手中的酒壶砸落在脚边,炸成数片。 苏云青狠狠撞进他的怀里,额头一阵疼痛,本就晕的脑子更加混乱。 她侧过头,似要寻找遗失的药丸,挣扎着仍旧不死心往湖里扑。 萧叙长臂一揽从后禁锢她的双肩,把人扣在怀里,“你在做什么!” 苏云青迷迷糊糊笑道:“是云......” 摇曳的烛光下,白白的水雾在湖上蔓延,仿若柔软的云霞。 “是湖。”萧叙纠正她,他垂眸一瞧,她露在红裙外的双脚,冻得通红,怀里的人身着单薄体温冷得吓人。 他紧忙用狐裘把人裹住,抱在怀中。 苏云青在他怀里挣扎,“放开我!” “苏云青!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萧叙手臂力道加紧,把人往怀里又塞了一分,他咬牙切齿道:“掉下去,你会变成一具尸体!” “不是想我死?” 她的话像只缠满荆棘的手,不偏不倚捏住他的心脏。 他没有回答她的话,留给她的是一片寂静。 “只要你告诉我,毒下给了谁,只要你交出解药,我不会动你。”萧叙这时还在与她谈条件。 苏云青自嘲一笑,重复道:“妄想!放开我!” 她挥舞双臂拍打着,反抗他。 从前醉酒都喜欢往他身上靠的人,今日说什么都要推开他,将他惹恼。 萧叙被她的爪子在脖子挠了几道血印,伤口的刺痛下,理智崩盘。 托住她腰窝的手用力一转,抱住她往暗林处移了两步,撞上树干。 凹凸不平的树干纹路像刀子膈在后背,传来一阵痛感,苏云青破碎的闷哼被他的吻死死堵住。 他托住她的臀,仰头放肆撕咬亲吻她,咬出的血,夹杂在两人唇瓣缝隙间,他撬开她的唇齿,纠缠她的舌.尖,将香甜的酒气与她的血一并吞咽入腹。 幽暗之处,隐约可见两道身影纠缠,纷飞的大雪像遮挡羞耻的纱帘。 萧叙单手攥住她乱挠的双手,压过她头顶,猛地打在树干,树身一晃,满枝头雪轰然落下,染白两人飘舞的发。 他的吻追着她吻,无论躲到何处。 窒息感使充血的大脑胀痛,几近爆炸边缘,苏云青懈力,由他亲吻啃咬,迷离的双眼注视远处盯住他们的身影。 是谁...... 萧叙见她不再挣扎,松开她的双手,苏云青失去力,吻从他脸颊滑落,砸进他的颈窝,低沉的呼吸喷在他的肌肤,他竟不可控抱紧她,往她的方向偏过头,凑了过去,想要更多她的气息。 他们在树下缓神,片刻后他才抱她往亮处走,转身时,与远处那道身影对上视线。 他绕道带她往苑林外走,身体里燃烧的火直冲两处地方,他要无法控制。 “侯爷,大雪封路,为了你们二位的安全,侯府的马车已经扣下,随老奴去往偏殿凑合一夜吧。”赵公公拦住他们的去路。 苏云青理智不清,靠在他的颈窝,滚烫的体温令他带着血气的木香愈发蛊人,她压不下莫名染起的燥热,凑上去吸吮着他,寻找那股蛊人的香气。 萧叙瞳仁一震,绷紧的弦断了。 赵公公将两人送入偏殿,关门上锁。 一阵天旋地转,苏云青被丢在床榻之上,她眼角湿润,不适褪去厚重的狐裘,扯动前襟,大口喘息,想赶走那股燥热。 “宴山......唔......”他的身影压下,手指扯开她的腰封,扣住她的头,堵住她的唇。 “热......热......酒里......有......”苏云青找到空隙,断断续续挤出几字,下一刻又被他的唇塞了严实。 萧叙亲吻她,她像是醉人的毒,麻痹他的神经,让他甘愿堕落,甘愿溺毙。 他知道如何取悦她,如何让她不受控制往他怀里靠。 萧叙醉眼微醺,眼尾染着薄红,垂眸看着高昂起脖颈偏头的人,他收回手,下一刻她的五指攥住他离开的那只胳膊,泪水从她眼角滑落,惹人怜惜。 她红唇蠕动,轻唤他的名字,“......宴山......” 他眸光闪烁,平日阴沉的双眼生出几分柔情,俯身吻去她的泪,抵起她的脖颈,吸吻她的喉咙,“夫人......想要我吗?” 他含着她的喉咙,不让她说谎话。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76章 苏云青五指揪住他的发,无法抑制情.欲往他怀里靠,衣裳早已不翼而飞,他埋头吻在她的胸口。 “摸摸我吧,苏瑶。”萧叙揉捏她的手指,带她解开自己的衣裳,抚摸他跳动的心脏,“我是喜欢你的......” 他引领她的手一路下滑,他紧抱住她埋入她的颈窝,在她耳边细语亲昵,引诱着她,话语比以往更加温柔。 “......动一动。”酒劲侵蚀理智,他情不自禁诱哄她。 不知蹭到了哪儿,萧叙喘息着迷失在她的怀抱里。 “苏瑶长得真漂亮......” 不知几时,她踩在他的肩头,他低头吻她,从未有过的感受,令她哆嗦着往一旁躲,很快一只手摁住她的腰,让她动弹不得。 杀戮与谋划占满他成长的历程,他不曾低下身子用温柔似水的吻取悦一个女子,亦如此时,他依旧挺直脊背,跪坐在她面前,认真而又专注亲吻她。 他掀起眼皮,朦胧的视线直勾勾注视她动容的神情。 呼吸沉重,鼻息轻抚。 夜色渐浓,两具身躯纠缠在昏暗的光线内。撕裂的疼痛从尾骨蔓延,苏云青指尖掐在他肩膀,鲜血滴在她雪白的胸口,砸开花,他轻吻勾去。 她痛呤哽咽的声音破碎不堪,侵占理智,双眼缥缈,脸色红润,野猫般的爪子在他后背挠得血肉模糊,与他破戒自罚已愈合的鞭伤交织。 他们放纵一夜,整个屋子凌乱不忍直视,烛光燃尽,也未停下,黑暗之中感官无限放大,他们依偎彼此。 桌案上,他从后拥住她,掰过她的脸吻她红肿的唇。 窗外的雪花飘絮落下,凛冽的风灌入屋子,苏云青转头身处窗台,目之所及,树枝在风雪中摇晃,清冷的月照映他们相拥的轮廓。 “苏瑶,你爱我吗?”他忽而附耳问。 苏云青意识混沌,凉风拂过脸颊阵阵刺痛又被他的吻赶跑,她张了张唇,终是没有回话。他想让她靠着寒窗清醒回答,又怕她的回答非他所想。 以往,他最爱在这种时候,逼问她的计谋,今日却只问了一句——你爱我吗? 她好像从来没有回答过他,她比他心狠,为达目的可以以身入局。可她分明在戏耍他,把他当成一只给点甜头就会摇尾乞怜的狗。 得不到答案,萧叙发了狠。 苏云青记不得,那夜被翻来覆去折磨了多少回,床单、被褥、纱幔卷落一地...... 沐浴清洗时,仍没放过她,他们又放肆几回,梳妆台前的镜子倒映他们的身影,他附耳蛊惑她看向暧昧之处。 “夫人,看看镜子......” 半夜,他又抓她更衣,刚换好的衣裳,在她指尖不小心剐蹭他腹肌时,又落了地。 萧叙握住她的手在自己膨胀的肌肉上游走,他知道,比起他这个人,他的夫人更喜欢他这具身子。 低哑的声音贴在她脖颈,询问道:“苏瑶我是谁?” 苏云青早已不清醒,“......萧叙......” “不对。”他惩罚似的拨开她的手,加大力道。 “额......”苏云青秀眉微拧,“宴山......” “夫人。”萧叙幽暗的欲.火浸湿眼底,“我是你的谁?” “............” “说话!”他挺身,她顿时又抓出一道血痕,那样的痛感刺激他的神经,让他不断沉沦,痴迷。 “......夫君......” 身上之人,闻言骤然一顿,随后紧紧拥住她,动作变得温柔讨好,他问了一遍,寻求回答...... “你爱我吗?” “......”依旧没有回答。 怀中的人已然昏厥,靠在他怀里一动不动。萧叙从她身体里退出来,抱了她许久,她身上残留一抹淡淡的桂花酒香,很好闻。 她没说,他也没说,问句始终是问句。 ----------------------- 作者有话说:我真服了!!![小丑]热!!!大夏天的热!喊句热怎么了!啊啊啊啊啊啊啊![柠檬][柠檬][柠檬][柠檬][柠檬][柠檬]我热我热我热!放我出去! 麻了…… [小丑]我以为我准备好了,显然我准备的还不够啊……放过我吧(扑通跪下) 你爱我吗?你爱我吗审核!你爱我吗jj!你爱我吗!!!说话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爱你啊![小丑]放过我吧求求了~~~你最好了~嘤嘤嘤[抱拳] ……他们是在打架[彩虹屁]没干别的(跪下)就是打的太激烈了[求求你了] 放过我吧……[无奈] 26次……[化了]还不放过我吗…… 第113章 墨书(16) 苏云青腰酸背痛, 再次醒来是两日后,暧昧的咬痕触目惊心,从脖颈到胸口再到侧腰大腿, 一路蔓延没有一处完好。 她颤着双腿从床上踉跄起身, 站到镜子前时, 那些淫.秽的画面一窝蜂涌入脑海。 不可控红了脸, 绯红之态让痕迹愈发明显。 她倒吸一口凉气,浑身肿胀碰一下就疼。 窗外的大雪连下几日,屋子一如既往暖和, 东西摆放整齐, 她环视一圈,发现早已回到侯府, 陈设摆设与记忆里的不同……难道他们是在寿苑偏殿放纵?! 李澈居然在桂花酒里下药。 她的计划全乱了。苏云青换好衣裳,准备去春花阁再做一份散气丸,散气丸所要药材特殊,不确定还能不能再做一份。 她前去推门,发现房门上锁。他又把她锁起来了。 苏云青转头去推窗户, 窗推开的刹那,周叔站在窗外,像是意料之中对她淡笑, “夫人醒了。” 周叔端出一盘盘饭菜,摆满房间的餐桌, 她一如既往见到那份下了毒的滋补汤。 她没什么胃口, 但周叔盯守她必须把汤喝干净,她只能喝完汤后随便吃了几筷子饭菜,突然见到那盘翻着眼白的鱼,涌上一股反胃, 捂着嘴干呕。 “夫人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这盘鱼血猩气没处理干净。”她把鱼推远。 周叔抽出筷子翻看检查,丝丝血迹溢出,他紧忙收回食篮,“冬日的鱼存在冰窖怕是冻硬,没蒸熟,我一会儿罚膳房……” “不必。”苏云青没有多想,喝了口水,摆手制止他,“估计是做太急,没事。” “夫人换了衣裳,是要去何处?” “出府透气。” “少主有令,夫人不可离府。” 苏云青垂眸,觉得有些怪异,“将军不是想我去春花阁?那我今日就去春花阁。” 他不是想她出门制解药?怎么反倒不让她出门了。 周叔:“再过半月新年,少主交代将布置的灯笼对联买回,夫人若是乏味,不如指导下人摆挂装饰。” 门口冒出一直毛茸茸的白脑袋,小白窜出来,兴奋地摆尾巴,嘴里吊着红色的小灯笼,蹿到她掌心讨摸。 苏云青拒绝了它,推开它的脑袋,“将军在哪?我要见他。” 周叔愣了会儿,有意隐瞒,“少主事务繁忙。” 苏云青冷笑一声,端起茶盏,掀起眼皮,“忙着娶新妇?” 周叔:“少主有令,夫人不可踏出府门半步。” 苏云青在府里被关了两日,府里依旧冷清,她并未布置任何物品。 “夫人。”芳兰火急火燎从府外跑来,“出事了……” 紧跟在她身后的是金卫台禁军,和大理寺少卿,没一会儿,刑部带人把侯府包围,同样横插一脚来抢人。手中拿着衣铺的账薄,那份她做过手脚的账薄。 本来按计划,查出账薄的时候,她应该已经‘死’了。 苏云青倒是头一回见这样的架势,为了给她按罪名,李澈煞费苦心封口。 禁军给她按的罪名,是与李淮同流合污。颠倒是非,巷子里杀她的暗卫,变成萧叙为民除害斩除的暗兵,而那天她去给吴梁送信,平白多出个证人,指认她给李淮传信。 刑部带着她与乌余勾结的账薄前来,要把她带走问话。 而大理寺少卿来查,北巷茶商吴梁生死一案,似与她有关,他们势在必得一桩命案,必定能把人带走。 苏云青站在雪里,深知萧叙已经做出决定,她没有利用价值了,对侯府,对李澈,对所有人而言都没有半点利用价值。 她望着将她团团围住的人,无奈低笑,李澈开始灭口,掩盖他做过的烂事,怕公布于世,在史书遗臭万年,他如此着急,只有一个可能,萧叙选了苏欢雪,一个新的细作。两旁百姓不知得来什么消息,一个两个指责她的不是,泛着恶臭的烂叶菜丢过人群甩在她脸上。 “住手!”周叔立即派人出府,把她护在身后,“少主有令,夫人不可踏出侯府半步!” “陛下有令!侯夫人与乌余勾结,刑部拿人!”刑部拔刀相向。 大理寺少卿亮出金捕令,“大靖律法,京中命案,大理寺权高一等,有权越过所有司部,带走嫌犯,包括陛下口谕。” 芳兰站在苏云青身前,为她拦去菜叶子,“抱歉夫人,衣铺的账册我没收好,刑部来的太快,目的明确闯进店里,找出来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77章 “嗯。与你无关。”苏云青压下她拦在面前的胳膊,“将军去了哪里?” 芳兰支支吾吾,“侯爷……这些天都在……苏府,和苏欢雪在一起。” 苏云青垂下眼眸。他已多日没有着家,因是直接借赐婚一事,在苏家住下了。 大理寺的人堵在苏云青面前,“烦请侯夫人与我们走一趟。” 苏云青默然环视一圈,把芳兰拉到身后,“守好衣铺。” 她随大理寺之人,走出包围的人圈,百姓突然一阵躁动,对她辱骂。 “她这种人就不得好死!” “我看她是想要大靖亡!” 大理寺少卿把她塞进马车,催促道:“带走。” 大理寺的人并未处罚她,将她独自关进牢笼后,一句话未说转头离开。 阴湿的重犯牢笼,刺鼻的血猩味,与满墙散发恶臭的刑具,令她肚子一阵翻江倒海,扶在一旁难受干呕,生理泪水直冒。 以往都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怎么今日这么怪,是那日被折磨过头了……苏云青揉捏刺痛的太阳穴,只要一回忆,她的头就疼痛不已,李澈的药下的太猛。 她猛然惊醒,想起何事。颤着双指压在手腕处,感受脉动,不同以往的脉象让她确认了足足三次,冷汗浸湿里衫,她一时无措,那股刺鼻的味道冲进鼻腔,反胃感再次涌上,她痛苦地扶住桌子干呕,消瘦的肩膀发着颤。 没一会儿,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牢门打开,消失已久的贺三七出现在牢前,他的白色盔甲溅满鲜血,戾气深重,鬓角的发丝凌乱,面容上的血迹黯淡。 “把人给我架起来!” 他身后的黑甲军霎时涌入牢笼,将她拖到十字刑架,双手捆在两侧。 大理寺少卿前来阻止,“贺小将军,少主有令……” “闭嘴!别叫我!”贺三七今日杀气极重,他接过属下递来的皮质手套,怒视着苏云青,取下墙上有倒刺的刑鞭。 “贺小将军!少主只言,将侯夫人带回大理寺等候审问。” “你审出来了吗?” 少卿哑声。 “滚!”贺三七一鞭抽在肮脏的地上,“审不出来,我来审,把他给我丢出去!” 他走到苏云青面前,刑鞭抵起她的下鄂,双眼通红充血,“苏云青!枉我们留你一命!” 苏云青:“我要见萧叙。” 贺三七忽然大笑,“见他?你觉得他在等你吗!” “我要见萧叙!!!”苏云青忍下胃里的翻涌,吼道。 “啪——!”一道鞭子,从她的肩膀挥下,斜打过她的胸口与腹部,扬起的鞭尾挥在她的侧脸,伤口的血瞬间渗透划开的衣裳。 贺三七疯笑不止,瞪着一双眼,眼泪竟然滑了下来,大吼道。“是你!给李澈传了消息!让他做局杀了我爹!!!” 刺痛蔓延全身,苏云青耳朵一阵嗡鸣,疼痛拉回她的神志,她错愕回正头,看向神志不清,又笑又哭发了疯的贺三七。 十八岁的年纪,双亲皆亡。 贺仲良被冠上叛军之名,尸体在他眼前眼睁睁被李澈的人拖走,钉在关城城墙,永世不得入土。 “枉我们信任你!叫你背叛!!!害死五万大军,害我爹正背受敌枉死沙场!你见过那样的场面没有!横尸遍野,五柄长矛贯穿他的胸口,让他永远站在这该死的大靖破土上!!!” “苏云青!最该死的人是你!算少主开眼,将你关进大理寺要你偿命!” 贺三七泪流满面,“满京要你命的刺客,怎么就没把你的贱命收了!” 苏云青听着刺耳的话语,心脏像被撕裂成数片,她克制着,让自己冷静,耳前滚烫的血顺着脖子滑落,“这些话,是萧叙让你说的吗?” “是!你就该死!”贺三七扬言要挥第二鞭。少卿甩脱黑甲军,冲上来制止。 “贺小将军,再如何,这也是侯夫人!” “呵?侯夫人?很快就不是了,她只会是一具陪葬的尸体!” 少卿:“来人!!!把贺小将军拉下去!” 贺三七自行千里赶路,一刻不曾停歇,此时情绪激动,根本无法冷静。他与少卿两人在刑牢中打了起来,搅得一片混乱。最后因体力不支而晕厥过去。 少卿处理完一切,重新回到牢房,注视苏云青身上那道惊人的伤痕,并未多说什。贺仲良对他有恩,如今他身死的消息传遍大靖,众人并不相信他是叛军,只觉是遭人暗算,于是便将所有过错牵扯到了苏云青头上,所有百姓都在诅咒她不得好死,连他自己都在怀疑,但他公私分明安命令办事。 他解开她手腕勒住的麻绳,解开大氅递给她。 苏云青套到肩膀,挡住自己身上的伤痕,“哪座城池?” “末胡边外……”少卿:“少主听闻贺小将军回京,现已回府等着夫人。” 苏云青:“北巷茶商被屠满门,谁杀的?” 少卿:“夫人何必问那么细。” 苏云青上了他的马车回府,她一路都很安静,已入深夜,刑部与金卫台禁军的人撤下。 她下马车时,说了一句,“需要一个理由,把我关进大理寺避风头是吗?” 少卿微怔。 她披散着发,挡住了伤,是大理寺的意思,怕萧叙问罪。 夜雪很大,苏云青独自踏进侯府,府中没有一盏灯在等她,所以下人都已退下,穿过那条不长的前院,雪落满发端,身体上的伤隐隐作痛,腹部更是火辣辣的疼。 “阿叙……这个小灯笼好漂亮啊。” 女子娇俏调皮的声音从烛光晃动的前厅里传来。 “闭嘴。”萧叙不耐烦,低斥一句。 苏云青骤然停下步伐,站在昏暗的大雪中,望着前厅里的两道身影。 萧叙沉着脸坐在一旁,他身旁是做着小灯笼的苏欢雪,似感受到苏云青的气息,猛然仰头准确无误对上她的视线。 微起的身,在看见她身上男子的大氅时,又无动于衷坐了回去。 苏云青抬步走进前厅,雪在暖和的厅里落下一层薄霜。 “听说,将军这些时日很忙。” 她边说,目光边凝向苏欢雪。 苏欢雪冷嘲一声,上下打量她,“苏云青你怎么穿着男子的衣服夜不归宿?” 苏云青未说一句,径直走向苏欢雪,掰过她的手,双指即将触及她脉象时,萧叙抬手制止了她。 他并未说话,只定定看着她。 她甩开他的手,覆上苏欢雪的脉象,果然与她的相同。 苏欢雪急忙抽回手,“你做什么!” 显然,萧叙是知道的。 苏云青说不出那一刻是什么感受,大概是,无论真假,还是又一场谋划,她已经累了,在这场尔虞我诈的漩涡里,乏了。 她一言不发,绕过他们二人,往后院去,身后跟着萧叙的脚步。 锁了多日的房门开了,屋子里点着烛光,炭火烘得暖乎,里面有些不属于她的东西,是苏欢雪的。 他把她的房间,给了苏欢雪。 苏云青在门前驻足,晃神,拢紧大氅,跨进屋子,轻车熟路走到书柜的抽屉前,掌心支撑在抽屉,未急着拉出。 她垂头默然片刻,回过头去注视他的黑眸。 “萧宴山,贺老将军的事,你相信我吗?” 他没有作答,答案显而易见。 寂静的屋子,只剩火烛‘滋滋啦啦’燃烧的声音。 良久,他才道:“最终地点,改了,不是那三城,也不是末胡,但在最后时刻,还是出了意外,在末胡开战……” “你相信我吗?”她打断他,又问了一遍。 他还是没有回。 苏云青讽刺低笑,“从始至终,你没有相信过我半分,就像我也没有相信过你一样!” 萧叙眸中倒映她的身影,可那双眸子冷得瘆人,他认真问了一句,“你爱过我吗?” 苏云青只觉得可笑,在这样的场景下,他居然在问这样愚昧的问题! “我不爱你,从始至终。” 他的视线观察她藏在大氅绒毛中的喉咙,她有说谎吞咽的习惯,但此时,那里非常平静。 萧叙垂下眼眸,喉结滚动咽下那股酸涩,他同样冷笑道:“意料之中,亦如我对你,从未有过真心。” 苏云青长睫一颤,打开抽屉,展开和离书,他的名字在新婚那天就写在了上面。她当着他的面,提笔写下自己的名字,摁上赤红的指纹,扬手把和离书甩在他的脸上。 “那再好不过,如你所愿,我们和离!” “祝将军与新妇,白头到老!” 和离书打在他侧脸,从他胸口滑落,砸在他脚边。 他盯着展开的和离书,他们紧靠在一起的名字如此刺眼,她的红裙从眼前掠过,回身拾起时,自己已不知不觉跟到院子里。 清冷的银月落在他身上。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78章 他紧紧攥着和离书,望着她远走的背影消失雪夜,终是没留。 ----------------------- 作者有话说:咳咳……苏欢雪的娃不是山哥的哦……[捂脸偷看] 第114章 茫茫(1) 苏云青拢紧大氅, 绒毛刺入鞭伤,脸在寒风大雪中冻僵。府门前蜷缩着一团白影,近乎与雪地融为一体。 听见动静, 小白倏然抬头, 簌簌抖落银毛间的积雪, 半人高的白狼堵住大门。 余光闪过一个身影, 苏欢雪怀抱新做好的红灯笼,站在烛光温暖的前厅,眼底蕴含傲慢之态, 对她勾唇一笑。 苏云青淡然扫她一眼, 随后绕过挡路的小白,往府外走。“回府去, 上街吓到旁人。” “呜!” 小白在她身后扬天呜鸣,似在反抗,扑在她转身关闭的府门上,挠出一道道抗议的爪印,随后恶狠狠盯住鸠占鹊巢的苏欢雪。 雪夜里的长街寂静无灯, 她沿路往城门走,鞋靴踩在雪地已经湿透,脚冻得麻木。按照她原准备好的逃离路线, 是一条很远的路,假死脱身的计划出现变数, 阿钥只得暂把马车调到明翰堂附近...... 今夜必须离京, 明日禁军与刑部,定会再次找她,到时再想脱身就难了。 她正想如何从京城逃脱,茫然之际看见一盏孤灯, 封言牵着马绳立在马车旁。 他扶她上车,顺利离开京城,一路往临安的方向去。 估计是萧叙的意思,让封言以保护之名监视她。 封言不会说话,这一路来他们非常安静,她几乎不与他交谈,所言不过三五句,‘停’或‘走’。 颠簸几日后,他们重新站在临安外的木屋前。木屋与院子重新修建,十分崭新,比记忆里扩大两倍,像个小宅院,从前的东西他并未动过,种烂叶菜翻过的土,树下一起喝粥的桌椅,那口蓄水的水缸。 院子里的雪有清扫痕迹,此时只有薄薄一层新落的。 封言给她打手势,手脚麻利从车里扛出为她准备的几箱衣裳、银钱,搬进木屋里。 又马不停蹄去烧火煮水,给她准备热水暖身。 深夜,镜子里倒映一条狰狞曲折的鞭伤,自左颈蜿蜒至右腿,贯穿身子,红衣染成深色,血与衣裳凝固在一起。 她不得不连带脏衣一同泡进浴桶,等湿润后才敢拨下衣裳,可仍带着皮肉撕扯的疼痛。 苏云青把自己关在黑暗无光的环境里,仰头靠在桶沿,望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沉默着。 末胡的消息究竟是怎么透露出去的...... 身上的伤再次被扯开,撕扯着她一夜未眠。 木屋没有草药,次日,苏云青起早去临安找阿川,借受伤的名义让他带路去药方取了几味特殊的药材,又在一旁叙旧,瞧了眼现在繁华的码头。 阿川:“苏大夫怎么戴斗笠遮面?” 他有些不解,看着遮挡严严实实的苏云青。 苏云青:“没什么,近日体弱,当当风寒。” 她隔着薄纱掠过跟在不远处的封言,他的身影在货堆间若隐若现,与船夫交谈,在给萧叙传递消息,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幸好当时她与阿钥提早交代低调行事,非必要不要联系。 阿川感激道:“许久未见苏大夫,本是想请你去临安最好的酒楼用膳,若是不方便,不如去我家中?苏大夫把临安这么大的生意交给我,我沾光赚了不少银子,换了个大宅院。” 他逗趣道:“绝不会再有一院鸡屎味了。” 苏云青闷了几日,难得被他逗笑,没拒绝他这份好意。 阿川掌握码头船只,成了临安第一富商,宅院却并没有修建的太过华丽,简简单单四方院,几乎看不到装饰物,瓷器摆件都是最简单的款式。阿婆还是喜欢圈一块小地方养养鸡鸭,过舒坦的小日子。 “苏大夫,还是鸡蛋面?” 阿婆穿着朴素,见到她后笑开了怀,“苏大夫难得来一次,怎么能用鸡蛋面招待,我去做一桌子菜。” 封言跟在苏云青身后,好奇的四处走走看看,却在转眼间惯性使然,把整个宅院方角摸透。 “这家伙,才多久没见,长得比我还高了。”阿川笑呵呵的去里屋拿了两套衣裳,“我还说下次见到你,不知道送什么好,送两件衣服,结果你这一见,居然长这么高了!那我这衣服岂不是准备小了?” “苏大夫,来帮忙给他比比。” 苏云青并未拒绝,起身帮封言拎起衣裳。阿川抖开长衫,衣料翻飞间,一张纸条顺势塞进她手里。 她快速收好,接话道:“是小了,要准备大些的衣服。” 阿川惋惜道:“那这衣服可惜了。” 他们坐在一旁喝茶,有一搭没一搭闲聊近况。 “快来快来,苏大夫喜欢的鸡蛋面做好了,还有好些菜,喜欢吃什么就多吃些。”阿婆没拒绝她想要的鸡蛋面,在做了一碗鸡蛋面外,还做了一桌子菜热情招待。 夜半小木屋药炉火光闪烁,苏云青回到木屋熬制蛊毒解药,无人时打开那张纸条,是阿钥给她传的信。阿川在纸条背后给她留言,说一月前见到有人在重建木屋,他多心留意,打探了她的消息,又听贺老将军身死与她有关,说她是叛军。 他们临安那些受过她恩惠的人都不信,但又不敢声张,阿钥通过船商找到他,传递的消息,他便没告诉任何人,等待苏云青。 她的船商生意被盯上。萧叙或许在临安就已起疑,开始着手调查,今又出这么档子事,只会被盯得更紧,她们传递消息愈发困难。 如今药材不好弄到手,萧叙掌控大靖药路,阿钥费了不少心思在临安给她屯了一些药做为备用,数量不多,好在其中有制作散气丸的重要药材,能给她机会再做一份。阿钥给她备的药材在河边一艘小船里藏着......改日能借捕鱼的借口找来。 苏云青顺手把纸条丢进火炉里,烧成灰烬的刹那,封言正好敲门而入,注视她那炉扑腾的药蛊。 “怎么了?”她问。 封言扫到她脖子处的鞭伤,顿时惊愕捂着自己的脖子,指指画画询问。 苏云青拿起一旁做好的药膏,涂抹在伤口处,缠上纱布,“小伤,你找我有事?” 封言举起篮子,里面是他准备来续加的炭火。 待他走后,苏云青支开窗,让月光洒进屋子,盯着面前的两碗汤药沉默。 一碗蛊毒解药,一碗打胎药。 她撑额,望着窗外絮絮飘落的雪花倒映在漆黑的药面,两指再次感受跳动的脉象。 苏云青掌心贴在腹部,那里非常平静,没有异样。 他来的不是时候,甚至不该出现。 她在窗前坐了良久,也知封言在旁屋里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夜深人静,雪停了,朦胧的月色逐渐显出轮廓,苏云青仰头喝掉那碗解药,关闭窗户,终究是把打胎药倒进花盆里。 或许留着,在日后能有用。 苏云青起初对肚子里的生命没什么感情,她想活下去,但这碗解药喝下她再无筹码。肚子里的,或许在未来会成为她最后谈条件的筹码,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 那场大战,李淮大难不死,居然吊着口气,活过来了。 新年已过,侯府依旧清冷没有一点喜庆之色,没有灯笼、没有灯火、没有对联,亦没有璀璨烟火,不似去年,苏云青把整个府邸布置的温馨美好,缠着他要在院子里放烟火…… 他让所有人休沐,除夕大年,只有他和一只伏在脚边的小白,每日呆坐在挂满雪霜的树下度过。 而今,街坊新年的氛围多日未褪,下人回来,侯府还是那般死气沉沉。 冰霜压弯树枝,他一如既往孤身一人坐在树下喝茶。 “少主。”周叔走到他身边,从怀里取出一只红色福袋,放置在他面前。 萧叙端着茶盏的手一顿,苍白的眼底闯进热烈又熟悉的艳色。 周叔:“今年发的晚,等苏二小姐回府才发给下人,这是留给夫人的,去年......她很喜欢。” 萧叙默然,放下茶盏,“我们已经和离,她不再是侯夫人。” 说罢,两人都沉静片刻。 他的目光始终没从红色的福袋上挪开,半晌才拿起沉甸甸的福袋,握在掌心。 “最近可有人蛊毒发作?” 周叔:“没有,没查出夫人......”他顿了一会儿,改口道:“没查出,苏大小姐将毒下给了何人。” 他继续道:“前不久封言送来的药渣,已送给军医研制,尚未有结果。” 萧叙:“近况如何?” 周叔:“自夫人......” 他下意识说出对苏云青的称呼,话到嘴边意识到不对,又及时刹住。 “无妨,她听不见。”萧叙指腹拂过福袋上金灿灿的福字。 周叔:“夫人去临安后,借受伤一事,取了解药,以防万一,封言记录下了她取过的草药,一并交到军部。”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79章 “受伤?”萧叙骤然抬眸,“她受什么伤?” 周叔欲言又止,“是将夫人关入大理寺那天,贺小将军得知贺老将军死讯与夫人有关,人未落马,直往大理寺去,一时激动,迁怒于她。” 难怪她走那么决绝,问他是否信她。 贺三七在京待了两日,马不停蹄匆匆回了边关,黑甲军不能一日无头。 大理寺有意瞒他,那件她披在身上的男子大氅,是用来遮伤的。 萧叙长睫微颤,垂下目光,放下手中福袋,“她近日在临安见了什么人?” 周叔本以为他会询问苏云青的伤势,话到嘴边,又咽回去,转言道:“听说,她找一个叫阿川的人拿药,两人这一月经常待在一起叙旧,有时聊得开心了,会......夜不归宿。” “咔嚓——!” 茶盏在萧叙手里爆裂。 “夜不归宿?木屋建小了?让封言盯紧,不要再让我听到这样的消息。” “是。” 这时,侍从急忙来报,“少主,赵公公来访。” ----------------------- 作者有话说:好吧~明天看看能不能补章吧[托腮]昨天忙着拯救我的112去了[爆哭] 本章留评发福袋呀~[狗头] 第115章 茫茫(2) 前厅几人围坐, 苏欢雪坐在无关紧要的旁位,看着主座上面无表情的萧叙和他一旁空置的主位。 赵公公乐此不疲又带了个郎中来,“原来说苏大小姐身子不好, 难给侯府添喜, 如今老奴见侯爷与苏二小姐尚有喜欢之情, 不知......可有喜讯呐?” 萧叙掀起眼皮, 冷笑一声,讥讽道:“喜欢之情?苏二小姐,难道不是陛下特意送到我床上的?” 赵公公笑容僵硬, 改口道:“陛下是心急, 这侯夫人肚子一年不见有动静,况且侯爷身份尊贵, 没人开枝散叶怎么行?这不才......出此下策。” 萧叙翘着二郎腿,撑额浅笑,笑意不达眼底,“陛下的脑子还真是聪慧,世间少见。本侯夫人为何迟难添喜, 这事本侯是该问问公公,还是陛下?赵公公今日带来的郎中身份背景可查清了?” “额......这......查、查明白了,侯爷放心。”赵公公抬袖沾去额上浮汗。 萧叙:“本侯倒是怕, 又没查清,陛下心心念念的喜讯, 要不翼而飞了。” 赵公公眼睛一亮, 他正是听了外头的传言,特地来侯府瞧上一眼,没想到居然真的中了?! “侯爷的意思是......” 他边说,目光边望向一旁的苏欢雪。 萧叙未语, 端起茶盏默默喝了口茶。 郎中前去给苏欢雪把脉,立即起身行礼,贺喜道:“恭喜侯爷,恭喜苏二小姐。” 赵公公同样行礼道:“陛下请二位即刻入宫。” 金碧辉煌的书殿,李澈闻言欣喜若狂,大笑不止,“好好好!” 他带萧叙去一旁拿出赏赐的珠宝,“这是给小侯爷的金锁,远青观上求来的,开过光的好东西啊。朕派人求来,在香火前供奉许久,只为等你儿出生,送出去。” 他又从旁收刮来一堆琳琅满目的东西,除了那把金锁,没一个值钱的。 “赏!苏家二小姐前来领赏!” 苏欢雪惊喜伏地,“臣女领赏。” 李澈摆摆手,上前扶她,“诶,免礼免礼,快起来,现在可不同以往,要多注意身体才行。” 难得得来一个小儿,若是没了,萧叙下次怕是会加强警惕,再想动手脚就难了。 “一会儿,我让万草堂给你开些保胎药,要多喝些啊,多喝!喝好!” 李澈回神又道:“对了,苏家与侯府两家喜讯还没办吧,朕当文武百官的面赐了这桩婚,婚宴必须风光大办!” 萧叙目光微抬,黑如渊的眼底阴狠暗潮汹涌,嘴角噙着笑,“婚宴之事繁杂费神,苏二小姐胎心不稳,不易操劳。陛下的赐婚,无人反抗,更不会钻空子添乱,待孩子出生再大办宴席。” 李澈:“那得一年后了。” 萧叙:“是,不急,苏二小姐已在侯府住下。” 李澈负手,关心似的套话,“在侯府住下?朕听闻,侯夫人是个倔性子,说来,一月未有她的消息,不知是去了何处?这场赐婚没闹吧......” 萧叙:“没有,已和离。” 李澈惊讶道:“和离!” 他摇摇头哀叹道:“还是闹了啊。此次斩除朝中叛官,苏大人递上名册,是最大功臣,他唯一要的赏赐,就是苏二小姐入侯府,朕不能寒了重臣的心呐。况且,姐妹二人共事一夫在以往也是常有之事,并无不妥。” “她是知道......你与苏二小姐一夜风情的事了?所以要闹着和离?” 萧叙睨过苏欢雪一眼,冷淡道:“是。” “和离。”李澈嘀咕道:“那可知她去了何处?” 萧叙眼中一片冰冷,吐出二字,“不知。” 李澈话里胁迫道:“你知道的,萧贺两家的使命便是守卫整个大靖,如今贺仲良有谋逆之心,遭人暗算,身死边关,臭名远扬。改儿,这些事迹写上史记,那就是千古留名,恶名难消,遭后世辱骂、” 他负手而立,沉冷道:“你现在的官位权势,都是朕的大恩赏赐!朕为了贺家一事不牵扯上你,废了多少努力。朕若是想,随时能收回!” 越说越激动,而后又缓和下劲来,苦口婆心的说:“你可知朕的难处。” 话中之意,无非是他们就是他李澈的一条看门狗,生死之命握在他的手中。 他从一旁取出虎印,握在手中把玩。 为战李淮而牺牲的十万暗兵黑甲军虎印。李澈没见过黑甲军虎符,黑甲军为私军国用,几十年,李澈又如何能知道,黑甲军认主不认符。 萧叙低讽一笑,“陛下说的是。” 李澈昂起头来,缓笑道:“贺仲良已死,叛军难灭,大婚确不该急,还是得已苏二小姐的身体为重,有我派去的郎中入府照料,你且放心,盯好乌余动向便是。” 他摆摆手,招呼萧叙退下,留苏欢雪一人独谈。 萧叙眯起眼睛,藏下毫无温度的神情,行完礼后退出书殿。 李澈走到苏欢雪面前,上下打量,她身上没有苏云青那股精明感,“你与侯爷可还欢好?” 苏欢雪一时紧张,说话磕巴道:“阿、阿叙他很好,那夜、那夜......把我当成了姐姐......,就、就是粗鲁了些......” 李澈扫视她绯红的脸,她目光呆滞,像是陷入回忆,再次品味销魂的春夜。目的达到,他扬起笑意,“不错,你父亲搭的这条线做的非常不错。你的肚子也比你那个没用的姐姐争气。” 他本以为能让侯府两位夫人都怀上身孕,再不济也能出个男孩,继承萧叙之业,带进宫中,奈何那个苏云青没一点用,还闹上脾性要和离,那就没必要再留。 “乱臣贼子贺家与萧家交好,你入侯府后可要盯紧侯爷,莫要他被有心之人利用。等孩子出生后,把他送入宫与太子伴读,受最好的教导。你也能跟着享福,好处自少不了你的。” 苏欢雪连忙伏地谢礼,“臣女谢过陛下。” “快起,说了日后免礼,孩子重要。”李澈摆手让她快起。 苏欢雪犹豫片刻,小声询问,“臣女......听说前不久死的那个......北巷茶商生意做的很大。我......也想像姐姐一样做个生意,不攀附于侯爷和父亲而活......茶、茶商生意那么大,肯定比、比衣铺还有面子。” 李澈眉骨一挑。这吴梁离奇死亡,出了命案,大理寺上侯府与刑部抢苏云青,居然被她逃过一劫,又被萧叙保出来,吴梁的死怕是与他脱不了干系。 传递消息没有可信任的线人自不可行,她居然开了口,顺势给她没什么不可。 “正好,宫里需要供茶,若有什么消息,你也能第一时间送往宫中,金银少不了你。一会儿朕让赵公公查清茶商生意,告知于你。” 苏欢雪激动道:“谢过陛下,谢过陛下,臣女一定不负陛下所托。” 外面又下起了鹅毛大雪,新年最后一场雪,翻过年,该逢春了。 苏欢雪从书殿离开时,发现萧叙早没了影,她一个人茫然站在殿沿下,望着茫茫白雪发愣,最后还是赵公公碰上了她,带人送到宫门,才遇上等在一旁的周叔。 “周叔,怎么没人在殿外等我,你们下人怎么办事的!动了胎气怎么办!” 周叔同样顶着大雪,没什么耐心与她争辩,自顾自坐上车,“苏二小姐若是不上车,那便走回去。” 苏欢雪咬牙道:“我是陛下亲赐给侯爷的新夫人!” 周叔拉紧缰绳,一副要走的架势,苏欢雪走了这么多殿,鞋底早湿透了,刺骨的寒,她紧忙抓住车柱,让周叔把阶梯放下来,让她上去。 周叔没刁难,让她上车,提醒道:“苏二小姐莫要忘了,苏大人在那日寿宴,选了一位异国舞姬,怕是再过几日该入府为新夫人。生子也只是早晚的事,如今你也能看出来,除了侯府你无处可去,苏府那已经不是你的家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80章 “在侯府,就该守侯府的规矩,不该去的地方不要去,不该碰的东西更不要碰,除了自己房中与前厅外,任何地方你都不可踏足。” 苏欢雪抱臂坐在简陋的马车里,不满嘀咕道:“一个侯府罢了,什么规矩一大堆。今夜给我房中拿些炭火来,那间房冷死了。” 周叔:“一个侯府罢了,没有多余的炭火,苏二小姐再忍耐忍耐吧,冬季快过了。” “什么!那我也得熬上三五月的寒流!” “驾!”周叔驱车离开,不再与她多言。 ...... 临安郊外,从前捕鱼的河边,最后一场雪下完,河面薄冰融化,冰凉的水往上冒着寒气,波澜的水面,倒映秀丽的面容。 堕胎药与散气丸的药渣倒进河中,刹那间把脚边的河水染成褐色。 转身之际,苏云青与不远处跟踪她的封言对上视线,她随口说道:“做毁的药渣罢了。” 她对他视而不见,越过他,与他擦肩而过,往木屋方向走。 封言待在原地,盯着河流冲散的药渣,又望向苏云青为了支开他,让她入城取药的药篮。 他余光一闪,在杂草堆里发现一艘露出一角的船,上前掀开草席一瞧,棚船船身不大很好隐蔽,走进后有股浓烈的药味,药草已经没了,只剩地上遗落的细细药草絮。 再次转头看向河流冲没踪迹的药渣,默不作声,掩盖船身,回到临安给萧叙传信。 大靖药草看得愈发严,什么药去了何处,全部要登记在册,买药更是手续繁琐复杂,连哪个医师开的药方都得写清楚,旁城取的药方,此城不可取药。 苏云青再次裸.身站在擦拭铮亮的菱镜前,身前的伤愈合,只留下淡淡又触目的浅印。 她去一旁药箱翻找,忽而发现一瓶,之前不存在于此的药膏——凝雪霜。 这瓶药不该在侯府吗?怎么出现在了这里。 可治疗伤疤,淡印的药膏,出自万草堂张远达之手。她都快将这瓶当年萧叙送她的药遗忘了。 她涂抹到伤痕上,套上衣裳推开窗,旁屋的烛火顿时熄灭,窗子打开一道缝隙,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苏云青把药膏放在窗台后,又再次关窗隔绝寒气,算是做了个回应。 她一如既往回到床上入睡。 深夜,房檐忽然‘咯吱’一响! 苏云青立即警觉,在夜里猛然睁开双眼。 “当啷当啷当啷!!!” 整个院子突然想起警铃,红线破土而出,无数铃铛疯狂响动。 四周布置的暗箭如骤雨齐发,朝她头顶的屋檐射去。 紧接着一道身影跃上房顶,封言与刺客打了起来。 苏云青并未点灯,快速穿衣,摸黑把重要的东西塞进包裹里,随后蹲在一旁静听屋顶上的步伐,只有一个刺客。 她挪到窗前推开狭小的缝隙观察屋外,院子里红线交织,没有多余的人影,旁屋有条小道可供她撤离。 ----------------------- 作者有话说:我这码字龟速,补章[小丑]咳咳……再等等 第116章 茫茫(3) “轰——!” 封言放出的信号弹一瞬间点亮天空, 临安内乔装打扮潜伏的黑甲军倾巢出动。 他打不过了!对方功夫高他一等,不然不会轻易放出信号弹,让埋伏的暗兵出动暴露。 苏云青心中一震, 急忙推门而出, “封言!” 封言翻下屋檐, 身上带着淌血的伤痕, 他捂住胳膊上的伤,一剑段开红绳,拉过她往外跑。 “河边!”苏云青反手抓住他的手腕, 带他往河边跑。 没一会儿, 林子传来大量的打斗声,果然还有潜伏的刺客。 一支箭穿林而过, 封言警觉耳尖一动,回身扬手断箭。 苏云青抓回他的手腕,“别恋战!快走!” 若是刺客太多,黑甲军未必能拖住,让他们全身而退, 现在最好的方式就是离开此地。 一路狂奔至河边时,那刺客再次追了上来,封言将苏云青挡到身后, 横剑在前刺客。 蒙面刺客漫不经心擦剑,讪笑道:“你觉得, 以你的本事能拦住我吗?” 封言拦起胳膊, 一步步带着苏云青往后退。 刺客扯下面罩,深色的皮肤与异域的面孔露出,他的汉话说的不错,听不出太大的口音, 但面容还是有明显的特点。 苏云青:“乌余人。” 刺客挑眉笑着,从怀里拿出一张褶皱的暗杀令,翻过面,把画像与赏金展现给她看,暗杀令上还有黑甲军的金虎印,“苏大小姐,苏云青,大靖反贼,叛国害民。私吞税额,与乌余勾结。” 苏云青暗下眉眼,盯着他手里那份皱成一团的暗杀令,纸张有血迹,他从真正的杀手手里抢来的,那得令的‘黑甲军’应当是死了。 她往后退,沉笑着,“黑甲军的金虎印?想杀我的究竟是谁?” 刺客:“重要吗?” 苏云青:“重要,我总要死个明白。死路一条也该明目才是。” 刺客撇嘴,痞笑道:“黑甲军的虎印,那当然是,你的前夫,萧大侯爷咯。” 苏云青嗤笑道:“为了娶新妇入门,如今迫不及待昭告天下,我们和离了吗?” 刺客大笑道:“昭告天下的可不是和离,而是,休妻!” 苏云青拖延时间,讽刺道:“你从哪得来的消息,又是从何得来的假印……” 刺客眉锋一挑,“你不用再拖延时间了,那些人哪能逃过乌余蛊毒。” 从上次临安一行,她解了萧叙的蛊毒,萧叙中毒未死,这事怕是在暗处传开了,他们要杀人灭口。而恰巧此时李澈要抹去做过的恶事,他们顺势借他的手,来取她的命! 印上黑甲军的虎印,反手扣到萧叙头上,事情暴露毁坏的是他的名声,为娶新妇入门,暗杀前妻。 他们这些染满恶臭的伪君子。 苏云青:“你不是萧叙的人,也不是李澈的人,你是李淮的人。” “杀你,可是有正令正理由的。”刺客抖抖暗杀令,随后收好,两手一摊,“你认为是就是吧。” 封言往后推了苏云青一把,提剑杀上去。 “铮——!”刀锋相撞,刺耳声惊动林鸟。 苏云青奔向杂草后的小船,扯开遮挡的草席,断开绳索,推向河上,翻身上船往顺河流滑动,终于动起来后,她猛然转头,封言右手垂在身侧,左手费力挥剑,他的功夫自是比不上从小培养的刺客,很快落了下风,刺客没急得杀他。 封言行动灵活,躲得极快,一剑又一剑划在他的身上,灰素的衣裳眨眼间染成深色,他踉跄着稳住身子。 “封言!上船!” 他闻声,用尽全力甩脱刺客,一柄长剑擦过他的耳朵,他侧身一躲,轻易避开,看准苏云青甩来的石块,轻身而起,半空借力跃上行驶的小船。 封言身子轻,轻功与追踪术是他最拿手的,此时算是用上了。 蓬船行驶在河中,苏云青注视着驻足在河岸边愤愤盯着他们的身影。 鼻腔里闯进一股血猩味,她不由皱眉,转头发现封言满身是血,始终提剑站在船头,一步未退,直到船走远,他才骤然失力,直愣愣倒进船仓中。 “封言!” 河边破败的小屋里,苏云青收拾着房屋,腾出一块小地方,给封言简单上药疗伤。 封言醒来时,已不知到了何处,只知他们在河上漂了三天,才找到一处能勉强藏身的地方。 他满脸担忧,给她费劲打着手势,发出几声断续的呜鸣。 苏云青:“我没事。” 她在雪地里挖到几个红薯,丢进火里烤,勉强充饥。 封言坐在一旁,比比划划像是在解释什么。 苏云青看不懂他的手势,于是也懒得再理会,自顾自道:“他们不会轻易放过我这条命,必定会再沿河找寻我们的踪迹。” 封言焦急摆手。 苏云青抬眸,好似看懂他的意思了,“你是想说,那人不是黑甲军的人?也不是萧叙要杀我?” 封言猛点头。 “我知道。”苏云青满不在乎,拿起红薯撕开外皮,放入嘴中裹腹,她转眸看向他,“但重要吗?” 封言霎时愣住,呆滞看着她,不知在想什么,随后垂下眼眸,默不作声剥开滚烫的红薯。 “刺客有意逼我们离开临安,也是离开萧叙的视线内,快吃吧,歇了两日,我们要赶路去戎芜。”苏云青催促道。 封言不解,疑惑看着她。 苏云青没多做解释,吃完去收拾包裹。 既然有人要杀她,那她就该死个彻底,从所有人眼前消失,如他们所愿。 如她所料,想杀她的人,太急迫,他们沿小路回到河边时,发现有两个渔民在观察他们的小船。 那两人长得五大三粗,长相与之前的刺客有些相似,不像渔民,倒像是乌余的杀手。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81章 苏云青拉过封言躲在树后,小声道:“往村子里的路,你可记住了?” 封言困惑不解,不知为何要往村子里跑,但还是点了点头。 苏云青拉过他往村子的方向跑,前脚刚离开没多久,后脚那两个‘渔民’就查到了他们的小木屋。 她交代封言守在村口,观察敌情,她去药馆偷药。没有药草他的伤难以愈合,他们寸步难行,血迹会留下气味和痕迹,容易留下线索,让刺客追踪。 封言没有多想,蹲守在村口。 没一会儿,几道身影从旁山窜出来,潜入村子。封言一眼发觉这些人不是平民,瞬间从上去平死拦住刺客去路。 但能力悬殊过大,封言很快被拧断手脚,败下阵倒在地上,他倒在雪地融化的泥地上,最后一刻仍然死命拽住刺客的衣摆。 刺客准备动手一剑杀了他时,苏云青忽然驾马出现在村子尽头,她低眸扫了眼满身是血,瞪着眼还让她快跑的封言,眉心一蹙,她朝暗处丢了块金锭,交代道:“带他去京城。” 她拉紧缰绳调转马头,往反方向跑。 几十号收了她钱的村民撩起棍棒,装模作样冲出来,“干什么的!” 目的只是为了缭乱刺客。 刺客一斩衣摆,一脚踹开碍事的封言,没空和这些村民纠缠,他们越上山坡,“追!” 封言往前爬了两步,众人踩踏的泥水溅在他脸上,他看着苏云青的身影往湖边奔去。 刺客居然已经查到了这里,那河边应该就是没有人了,调虎离山,此时是她坐船离开的好时候。 封言挣扎着被拖上马车,连夜被带离此地,他趴在窗沿,眼见着那些刺客追她而去,他们的身影消失眼前,与黑暗融为一体。 他喊不出,他动不了,他打不过,他如此无能。 要靠她牺牲自己,搭救。 暗夜之下,诡风躁动,树影在夜幕摆动。寂静的房中,一双猩红的眼睛带着难抑的杀气,猛然惊醒。 萧叙徒然从床上坐起声,揉捏跳动的眉心,平复狂跳不止的心跳。这些天,他总感觉惴惴不安,夜里时常无故惊醒。 已经多日没有收到封言传递的消息了。 他起身走到窗榻边喝了杯水,出屋往书房方向去。 萧叙一袭宽松的玄色睡袍,墨发披肩,慢步行于长廊,骤然发现书房有丝不对劲,推门而入,发现他的物品被动过,尽管恢复原状却也一眼能看出破绽。 长廊传来脚步声,周叔神色紧张,瞧见书房的烛光后,拐道往书房去。 “少主。” 周叔顿了下,萧叙浑身戾气深重,瞧这情形,怕是苏二小姐私自进了书房。 萧叙手掌孤灯,昏暗的屋子里,跳动的火苗倒映在他阴沉的侧脸上,他缓缓转过身。 “何事?” 周叔:“我们隐藏在临安的暗兵,被……发现,全军覆没。” 萧叙蓦地抬眼,“什么?!” 潜伏在临安的暗兵只得到过一个命令,就是盯紧郊外木屋。 他大步跨出书房,一股刺骨的寒风猛然刮来,吹乱他的发,树上刚生出的嫩叶不稳,霎时落叶如雨,飘落了地。 仰头一瞧,挂在屋檐下的小火龙不见了! 萧叙眉心一跳,径直冲到后院,入眼便见一盆炭火在院子里燃烧,火龙的小尾巴露在外头。 他瞳孔骤缩,快步上前,动作没有片刻犹豫,伸进火里,徒手把烧毁半边的火龙捞出来! 小火龙烧成灰壳的脑袋在他掌心断裂,被风吹散。 他抬眼,犀利的目光锁住站在屋檐下的苏欢雪。 苏欢雪被这视线盯着发怵,她支支吾吾解释道:“我晚上冷,所以去、去书房找、找了盆炭火……然、然后又见屋檐下的灯笼、灯笼旧了……就、就打算取下来,换、换个新的。” 说话间,萧叙高大的身影已在眼前压迫笼下,他冷酷的眼睛不带一丝温度,像看个死人,“哪只手碰的。” “什、什么?” “铮——!”萧叙拔出周叔奉上的长剑,架在苏欢雪脖子上。 他勾起抹令人不寒而栗的笑,“规矩没学会?要我亲自教?” “侯、侯爷。”苏欢雪心底慌张,但也料定,萧叙不会对她做什么,更不会要她的命,说谎掩饰道:“我就是冷……所以才、才去的书房。” 萧叙却像没听见,又重复了一遍,眼底森冷,“哪只手,碰的?” 苏欢雪咽了口唾沫,颤颤抬起右手,举到半空时,一道血光从眼前闪过,她下意识闭眼,‘啪嗒’,什么东西落了地。 睁开眼时,面前的男人脸颊溅满骇人的鲜血,像夜里索命的鬼,而她的脸上同样是血的滚烫。 右手一阵麻木,她垂眸一瞧,一只断掌落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苏欢雪尖叫不止,像被抽取灵魂,突然跌坐在地,浑身发凉,捂住自己空荡荡的手腕,鲜血从光滑锋利的剑面流下倒映她花容失色惊恐的神情,她的目光挪向他另只手上握住的小火龙灯笼。 “哐当——!” 长剑甩在一旁。 “让李澈找来的好郎中,给她医治,别死就行!”萧叙丢下一句,转身离去,将苏欢雪的痛喊抛掷脑后。 周叔愣在一旁,显然没想到萧叙真动了手,掩下震惊,回复道:“是。” 第117章 茫茫(4) 刚生长出的绿叶, ‘啪嗒’随风而落,砸在萧叙肩头,弹在握着火龙尾巴的手边。 月色下斑驳的树影在侧脸忽明忽暗摇曳, 他不知在想什么, 拿着火龙发呆。 “少主, 苏二小姐背后接下原来吴梁的茶商生意, 日后一月往宫中送一次茶。”周叔前来汇报,顺口道:“李澈的郎中已给苏二小姐诊治,她失血过多昏迷不醒, 肚子里的孩子暂且没事……就是郎中入宫将事禀告给李澈, 现下没有收到回音动向,应是视而不见。” 周叔扫了眼烧毁的小火龙灯笼, 沏了杯茶推到萧叙手边,“少主……苏二小姐得李澈信任,恕我多嘴,恩爱的戏码不该继续演吗?” “不用,只要她肚子里有那条命就行。”萧叙漫不经心摇晃茶水, “临安之事派人查清。” 周叔:“是。茶商之事可要派人盯紧?” “不必。远青观什么近况?” “顾小公子领兵探查,翻出十箱翻新后的新武器,不过暂未汇给李澈。” 萧叙放下茶盏若有所思, “嗯。” 周叔:“谷仓已换成我们的人,粮草在商公子的操控下可各地随时为我们供粮。” “嗯。” 片刻后, 周叔拿起炉子上的茶壶准备去添水, 忽然一个侍从火急火燎冲进来。 “周管事,少主他在……何处……”侍从瞧见两人后,一时慌张没反应过来,骤然愣了会儿。 周叔:“什么事, 这么急急燥燥,不是让你启程去临安?” 侍从净忙闪到廊角,大唤叫人赶紧进来。 两个下人一前一后抬着担架,满身是血的封言奄奄一息躺在上面。 手中茶盏轰然落地,在萧叙脚边摔成碎片,“去拿纸笔!!!” 封言手骨被拧断,萧叙沉着脸,拽住他的骨头一摁,清脆一响,给他按回原位。 封言颤着肿大的手,哆嗦着简述临安遇到的事,话还没说完,萧叙已转身回房换上盔甲,取过长枪翻身上马。 近乎眨眼间,他已独自驾马立在府门前。 “少主!”周叔上前劝阻,“远青观动向不清,很可能是调虎离山之计。” “盯紧京城,整军备战。”萧叙去意已决,丢下一句,勒紧缰绳,连夜出京独自前往戎芜。 …… 戎芜城内大战过一场,城中破败不堪,商贩尸体挂在摊架,鲜血似泉水淌下,盛满空置的破碗。 苏云青裹紧泥色头纱,继续往前走,又一次回到这座城池。或许她的命格里,本就是个该死之人,逆天改命,破不了生死。 她费尽心思,机关算尽,只想活下去,最后发现全天上下,想取她命之人如此之多。 而今又回到原先身死之地,来赴她的死局。 打铁铺子,清脆有劲,声音传进她的耳朵,驻足,望着铺子墙面挂的一把小巧又锋利的弯月匕首,沉思片刻。 戎芜叛军暗兵不绝,三天两头一场小战。 不远处兵刃相见,刀枪相撞,刺耳声阵阵。 她站在黑暗的拐角,静默看着黑甲军厮杀而入,与擦肩而过的‘百姓’动起手。暗兵乔装打扮,真假难分,有时黑甲军仅是路过,被一刀破喉是常有之事。 戎芜不得失手。失手,贺三七会因贺老将军‘叛国’之罪牵连,被一纸命下,当众处罚。 如今局势,几方牵制,各怀鬼胎。 一场小战平息,街边又添几具新尸,无人问津。风沙席卷,夜深人静,便是一座鬼魅幽鸣的鬼城。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82章 苏云青几次经过终是不忍,寻来几个草席盖尸,阻挡风沙。 盖尸那日后,城中异动,开始寻找盖尸人。追杀她的刺客追到城中,与暗兵接头,四处搜寻她的下落。 苏云青对戎芜还算熟悉,那三处集合地,她摸了进去。在城中这些时日,大致查清暗兵分布地,足够黑甲军以最少军力一举夺城,归为己有,甚至还能摸透李淮现有可调大军数量。 暗兵人手一张画像,查寻她的位置,如计划那般,她被困在城中,五日来只能提心吊胆蜷缩在尸山成堆的驿站歇息,血猩味冲鼻不断折磨着她。 边关营帐,贺三七意气风发褪去,下颚青茬冒出,发丝凌乱,曲起左腿坐在主位,包扎胳膊上皮开肉绽的刀伤。 “主将。”黑甲军递上一张印有虎印的追杀令,“杀了两个乌余刺客,从他们怀里搜到少夫人的追杀令。” 黑甲军的虎印在贺老将军战败被杀后离奇消失,虎印麾下十万大军被暗算,生还不过寥寥。 贺三七愣住,夺到手中打量,蹙起眉头,“苏云青?在哪?” “戎芜。” …… 一抹赤色狂奔在飞沙走石间,跑向整个戎芜最高的戈壁。 “抓住她!!!” 鲜红的头纱衬着她玉脂般的肌肤愈发苍白,她跑得很快,往上爬的路,沙石不稳,她几次为躲暗器滑倒,又很快提起裙摆爬起来,追兵对准她的手脚,折磨擦伤,不要她的命,避开要害。 “往哪跑!” 苏云青刹在悬崖尽头,乱石从脚尖滚下。一双坚毅的眼睛从头纱间露出,凝视崖壁之下密密麻麻拉满弓对准她的人。 “抓活的!”一个刺客突然吼了一句。 她眯起漂亮的眼睛,猜到其中缘由。他们知道她能解毒,自是以为她也能制毒,若非能制毒,又从何习得解毒之法。 苏云青目光扫过另一侧崖壁下吃人的流沙坑,那是她给自己准备的‘墓地’。远处的沙暴狂啸而来,黄沙遮天。 于此同时,一队黑甲军杀进敌中,与戈壁下的暗兵打斗起来。埋伏在城中的黑甲军数量不多,很快被围困其中。 厮杀不断,暗剑偷袭。 “铮——!” 长枪如虹划破空气,自后贯穿背后偷袭之人的胸膛,暗兵身形一滞,喷出血雾,双膝重重跪地砸进黄沙。 滚滚黄沙中,战马嘶鸣,前蹄高抬,玄色战袍在风中怒涛翻滚。 萧叙只身撞入敌阵,快马踏沙,蹄声如雷,手腕猝然发力,从尸体中抽出长枪,寒光挥过,暗兵轰然倒地,劈出一片血地,踩尸而来。 苏云青定定站在高处,感受乱沙拍打裙摆。纷飞的红裙下她瘦弱的身躯,像风一吹就会消散的枫叶,抵抗不了丝毫风沙。她一把扯下乱舞的头纱,松开手,任由头纱在黄沙朦胧的天际下划出一抹耀眼的赤色。 他们在杂乱的兵器相撞间四目相对。 马背上的人威严依旧,令人胆寒。萧叙的突然出现令她感到意外,那条从京赶到边关的路,太长了,长到宛若奔过四季,长到没有片刻停歇。 压迫的沙墙像天倾倒而下,模糊的视线里他们看不清彼此眼中的神情,他厮杀的轮廓逐渐被黄沙淹没。 一把刀从后架上苏云青,冰冷的触感刺进皮肉,“本王觉得又能谈一桩好生意了!” 这声音无比熟悉,黑衣取下面罩,缓步走到苏云青身旁。 居高临下看向被包围的萧叙,李淮大笑道:“萧宴山!!!你的身份我已查清。你母亲惠妃的背景和你的信息,此刻,应该在那个傻子李澈手里了!” “你只有一条路,与我为伍!成为我麾下的不败将军,我们携手杀回京城,如何?” 暗兵停下动作,矛尖对准萧叙。 萧叙并不理会李淮的鬼叫,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从始至终一直注视苏云青,望着许久未见的人。 她瘦了很多。 李淮不耐烦道:“民间在传,你萧叙背信弃义,一纸休书赶走发妻。今日怎么又来了?” “你与我合作,我放过她。” 在看不见的角度,苏云青后腰被匕首抵住。 萧叙就算答应此事,李淮也不会放她一条命。 萧叙薄唇紧绷,攥紧长枪,仰头望着她。他想看清她的神情,他们相隔太远,他碰不到她。 李淮抖出追杀令,亮到苏云青面前,“不光休妻,还要杀妻!” 他阴狠道:“你还真是多年未变,一样的冷血无情!幼时为夺太子之位杀你最爱的狗,向你父亲展露天子冷漠的魄力。少时国破,为躲追杀,杀母求生。如今,同样为了权势,杀妻掩事!” 萧叙五指收紧,大脑闪过一片血色,鲜红的血染红他的眼,狂躁之意像被点燃的烽火,她的红裙叫嚣助兴,再难平息。 过往哀伤与崩溃冲击下遗忘已久的记忆,逐渐清晰浮现。 他亲手杀了他的母亲……她死在他的怀里……求他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 李淮得意道:“苏云青你怕是不了解,与你许下海誓山盟,同床共枕的人,如何算计你!让你吞下私银,那么多账本,足够要你的脑袋!是这账本把你逼到死路!给李澈缘由,让他与萧叙联手杀你!” “我知道。”苏云青红唇蠕动,平淡的语气随狂风拂面灌耳。 那阵风吹开阴霾,让他看清她的眼底,是一滩毫不在意的死水,平静、平淡,没有波澜。 沉重的锤子狠狠锤向萧叙心脏,疼得他呼吸都在抽痛。有那么一刻,他平生出后悔之意,后悔那夜用此事试探她,把她逼如绝境。 “苏……瑶……”他眸眼骤变,溢满杀气的眸子盯住李淮,开始观察从何杀上去。 李淮狂笑不止,“萧宴山,如今同为谋逆!谁输谁是叛军!!!” “傻子皇帝需要一支镇国强军,就看你死我活,谁能活到最后!” 萧叙挺直脊背,枪横身前,战斗之态,掀起眼皮,字字有力,“苏云青,招花宴,红袖高塔,我握住了你的缘袖。” 他们有缘,缘分不浅。 苏云青怔愣半晌,刹那明白他话中之意,是让她信他一回,如招花宴那日,从高塔一跃而下,他会接住她。 但她不想要了,她要搏自己的自由。 “萧宴山,我再问一次,你信任过我吗?” 回答她的,是沉默。 她忽而嘲讽低笑,看着萧叙,却对李淮道:“李淮,我是迫不得已与他成婚,为了苟活,向虎山而行。那顾家小姐呢?萧叙背信弃义,你又是个什么好东西?” 李淮笑意僵在嘴角,握剑的手竟然开始颤抖,往日儒雅不翼而飞,怒吼道:“她是我的皇后!!!” “若非她主动和亲,她应该是我的!” 他突然像疯了魔,“是我的……我不嫌她脏,不嫌她嫁过人,我会娶她做我的皇后。” 李淮加大手里的力道,威胁萧叙,“你手上握着多少兵权?不如交我半数以表诚意!我会放过她!!!” 萧叙不会同意这笔交易,她的命在他眼中不足轻重,不足以他为此付出代价,哪怕是假意顺从。 萧叙直接动枪,杀除暗兵夺弓,箭如电射出,击穿李淮手腕,威胁在苏云青脖侧的剑‘咣当’落地。 他长枪一扫,朝她奔去。 “碰——!”信弹升空! 贺三七携带人马而来,半空握住旋回破阵的长剑,他面溅褐血,风尘仆仆,宛若刚从另个战场凯旋,马不停蹄赶往此地。 沙暴逼近。 苏云青闭了闭眼,后腰的匕首徒然抽离,扬起对准她的脖子。 她猛然睁眼,小巧的弯刀从袖口滑落,她拽紧刀,眉头一凝,转身甩手,动作瞬速,学萧叙杀人的模样,抢先一步,一刀杀了暗兵,重重的一刀从暗兵脖子划过,鲜血飞溅在她苍白的脸上。 杀法果断,巨大的力量从她瘦小的身子里爆发,让所有人为之震叹。她冷眼看着停在自己侧脸的匕首,看着面前的暗兵轰然倒地。 侧过的身子,让躲在身后暗杀她的暗兵暴露视野,自此,让所有人得知,她的身后还有一把威胁她的刀,眼见的事,未必为实。 萧叙离她越来越近,再靠近一点,他能毫无偏差接住她。 “苏云青!”他大喊她的名字,让她朝他的方向跃下。 “上!” 刺客把苏云青堵在崖边,乱箭避开要害朝她射去。 苏云青长裙一甩,转头往萧叙另一头,沙坑之地跑,赤红的纱裙穿破黄沙,奔在乱箭雨林,利箭划开她的衣裳,从她眼前擦身而过。突然,她对着崖下不带一丝犹豫纵身一跃! 萧叙:“苏瑶!!!” 万没想到她奔死而去。 他长枪杀敌,踏马飞身而起,伸直臂膀去接。 一支箭从她身后射来,贯穿她的肩膀,苏云青一口血雾喷溅。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83章 “少主!!!” 黑甲军朝他甩出一根长绳,萧叙长枪缠绳,伸直长臂,在苏云青即将坠地之际,将人捞住,一同摔进柔软的流沙之中。黑甲军猛抽麻绳,萧叙腿一蹬,挣脱吃人的流沙,回到平地。 他半跪在地,劫后余生,怒斥道:“苏云青你疯了!!!” 掌心传来一股热流,低头一瞧,满是苏云青呕出的血,鲜血源源不断,顺着她的嘴角流到脖子。 萧叙心中一震,眉心不安猛跳,霎时感觉不对。怀中之人没有动静,没有神情,如此淡然。 他晃了晃胳膊,她没有半分反应。 “苏瑶?苏云青?!”他呢喃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他手指哆嗦探到她鼻下,又压在她脖子处再次确定。 没有鼻息,没有脉搏! 死了。 那瞬间,从未有过的恐惧像此时笼城的黄沙,铺天盖地。 他不死心一次又一次确认,以至于喊出的话,如此破碎。 “军、军医!去叫军医!” 萧叙单手圈抱血泊中捞出的人,血染甲胄,理智崩塌,杀意冲天,长枪凶狠,在敌圈杀出一条血路。 赤红令他狂躁,头脑近乎爆裂的胀痛,盖过身体一道道剑锋交错的伤痕。 “少主!!!” 他杀红了眼,一柄银枪,以一敌百,从压迫窒息的沙暴中闯出。 他环视尸山遍野,视野里吞噬他们的黄沙变成呛眼的红,一口血喷溅而出,骤然脱力跪地,横七竖八的箭贯穿他的后背,未伤及她分毫,长枪遁地,她的红裙铺在黄沙之上,与风共舞…… …… 她死的太突然,突然到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三日后,萧叙醒来时,她还是那般一动不动躺着,如何都唤不醒,查不出她死亡原因,找不到致命伤口。 可她就是死了,在他怀里断气,在他怀里变得冰冷。 那袭红裙刺痛他的眼,她从戈壁一跃而下的身影,成为他久久难散的梦魇。 萧叙上身缠满纱布,安静坐在她的床边,指腹从她处理包扎的肩伤掠过。 “少主……”贺三七在外犹豫良久,才掀帘踏进营帐。 他痴痴看着苏云青不知在想什么,手下来报,他坐在营帐之中一日未挪半分。 萧叙没有回答,垂着眼眸。 贺三七递上一张信纸,他本是想说:她死前攥在手中的。 话到嘴边又止住。 “她攥在手里的信纸,是她潜伏在戎芜多日,收集来的信息,应该是……给我们的。” 他边说,视线边挪向苏云青沉静的面容。如他从前认识的那般,她是一个十分心狠的人,所决定的事,不会轻易改变,亦如被逼入绝境,决心赴死,也要自由而亡,不死于旁人剑下。 “军医呢?”萧叙难得开了口,嗓音嘶哑,“她死了吗?” 贺三七哑然,“你昏迷不醒的三日,营中军医、邻城大夫,全部仔细查过一遍,她……确实……没了……心跳……” “致命伤是什么?” “……没查出来……不知是不是……毒……” 不知是不是她又给自己下了毒。 “苏家没败,她的仇没报,她会一心赴死吗?”萧叙质问着,不知是问贺三七还是问他自己。 戈壁之上,她平淡的眼神再次在眼前浮现,他看不明、猜不透、理不清。 贺三七从一旁取来干净的水蓝色衣裙,放置在床头,“营中无女子……她的衣裳没换……” “我知道了。” 萧叙从那日后,把自己与她的尸身关在一起,同吃同住同睡,为她沐浴,为她更衣,一如往常。他的神情总是淡淡的,没有过多的情绪。 活人的伤口能愈合,死人的不会。 她的不会。 三日后,他似乎认清了这个事实。 他们和离了。 她死了。 他勾起她柔软的发,用银梳从头梳到尾,搭在肩前,挡住伤痕,挡住心口。 撩开营帐,下令道:“给她下葬。” 棺椁在他眼前合拢,隔绝一袭嫁衣盖着盖头的人。她的手中握着一纸婚书,他重新签订一份,与她合葬。 苏云青葬在黄沙陵墓,那是多年前,他为自己准备的陵墓,如今葬了他的发妻。 她的陪葬品很多,数不清的金银珠宝,青铜玉器。陵墓布置的像个巨大的宅院,有前厅有院子,有主卧书房。 房中有衣柜,有她喜欢的裙子,有华丽的首饰,有梳妆台,甚至还有炭盆浴桶,能有之物,一个不少,全部摆放整齐。 风沙而过,陵墓洞口在戈壁中消失,她被藏了起来。 高束的发尾在风中乱扬,他孤身立在黄沙,像尊石像,心底是说不出来的感受。 数月以来,他一遍遍告诉自己,在他悠长的一生里,她是无关紧要的存在,对他而言,她仅仅是挡他谋权篡位的阻碍。 他不明白心脏为何空了一块,只是一想起他再也触摸不到她了,难免湿了眼眶。 “苏瑶,火龙没有了。” 轻飘飘的声音被风沙吹散。 …… 散气丸可假死七日,掩盖身上所有气息,包括肚子里的生命,真真实实像死了一般。 功效很猛,苏云青也未料到,等她醒来,意外得来的小孩,差点胎死腹中。而她的肩伤皮肉腐烂,成一块烂肉。 她在漆黑的棺椁中猛然睁开眼,费力推开棺盖,揭开盖头发现是一身金凤嫁衣,而手中握着的,是他签过姓名摁过指印崭新的婚书。 苏云青望着婚书愣了会儿神,嫁娶之日,是她下葬之日,他这是冥婚? 她把婚书留在棺椁里,盖回棺椁,翻身出去。 棺外烛火如昼,十分明亮,能燃三天三夜不熄。 苏云青望着宅院般的陵墓发愣,她的棺椁摆在正厅之位,没有立碑。红色嫁衣太招摇,她在陵墓中逛了一圈,骤然见到一处安静的宅院,里面没有半点阴冷之气,敞开的宅门前立了一块石碑,模糊的字迹写着庄忆之,是他母亲的墓。 她在门前驻足,放眼在敞开的房门里瞧见一口横棺。 院子有土、石路,石砖围了一处地,因种可树在那才对,‘树’下有两个土坑……是留给他自酿的挂花酿。 这是他记忆里成长的冷宫。 苏云青转头离去,竟在主卧找到满柜崭新的衣裙,嫁衣太显眼,她取下一件素衣套身,拿起弯月匕首,摸索出路,离开陵墓。 夜风刺骨,她身上腐烂的伤阵阵刺痛。墨色下的身影,远离边关,往大漠深处走。 从黑夜到白日,她再走不动了,离他应该很远很远了。 苏云青终于找到一处破败无人的村落,她在屋中收刮可用的药材,熬了一锅药稳住胎心,随后抖着手用两块石头碾药。 褪去衣裳后,她的伤口露出,腐肉不割,伤口难愈。她在嘴中塞上布块,哆嗦着握刀的手,对着镜子,一点点割下挂在身上的肉…… 她倒在镜前,鲜血浸透内衫,细汗密布,嘴无力微张喘息,布块落地。 走的还不够远,她歇了半日脚,又忍着痛,继续前行。 她绕山徒步而行,避开人多之地,用陵墓里陪葬的金银苟活数月,眼见肚子越来越大,再远的路,她走不了了,她在人烟稀少的村子住下。 苏云青左脸化了丑装,整个人灰土土的,脸上更是黑黄黑黄,根本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她是个什么都不会傻傻的哑巴,每天独来独往,在山里挖野菜吃。 村里的人都这么评价她。 几个老妇抱团坐在村头给她编排的故事也有不少。 说她被人从家里骗出来,卖给一个只会杀猪的屠夫,屠夫把她肚子搞大,转头娶了个新妇,抛妻弃子了…… 苏云青每次从她们身边经过,就能听一次自己的新故事。 那些多舌妇,不会适可而止,反倒见她不会反抗,越说越大声,说她这个傻子听不懂的。 邋遢、丑陋、蠢傻能成为她最好的掩盖,村里除了给她编故事,无人骚扰她,也无人知晓她的屋子里有多少金银,反正她每日都在山里挖草药。 偶尔几个老妇人实在不忍,给她施舍几粒碎米。只是这样的日子,让她愈发消瘦,只能靠药草维持肚子里的营养。 …… 边关斗争激烈,大小战事源源不断,贺三七没再回过京,萧叙倒是繁忙,两地跑。 李澈倒是装没收到萧叙前朝余孽的身份信息,让萧叙与李淮两方厮杀,他等着坐收渔翁之利。属国了解李澈所喜之物,三天两头送上异域舞姬,李澈索性日日笙歌,战事一律不问,却在背后频频召唤顾帆,将兵权交到他手里,数月培育出一只强劲的护城军专收城门。 他自认为,两方此次大战,必将损耗他们大量军力,再想翻天是难上加难,那都将是他的手下败将,凯旋之日,正是一方脑袋落地之日。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84章 苏欢雪顶着球大的孕肚,去宫中送茶,“陛下,这是一批最新到的茶。” 李澈斜依在坐,怀里搂着一个异域舞姬,张唇喝她递来的酒,戏谑扫苏欢雪一眼,她的断手藏在袖子里,“哈哈哈哈,你那个爹重新娶妻,听说新妇肚子也有几月大了,你们这几个的辈分有得扯。” 苏欢雪眯起眼,盯着他怀里的舞姬,扬唇一笑,“扯的清。” 李澈讪笑道:“萧叙近日可有什么消息?” 苏欢雪面色僵硬,空荡荡的手腕隐隐作痛。 自那日后,她就不敢再越界,见到萧叙都是绕道而行,更别提从何得知他的消息。 “他……最近带兵抄了远青观,在远青观里发现一堆废铜烂铁,还有……” 李澈挑眉,“还有什么?” “没有了……”苏欢雪低着脑袋。 李澈摆摆手,“你最近送来的新茶,喝得朕头疼。” 苏欢雪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询问,“怎会如此?可是因换茶而不适?” “还不如喝酒。”李澈揉捏舞姬的手,贴在自己额心,“朕烫不烫?” 舞姬羞涩道:“……烫……” 苏欢雪追话道:“酒、酒商生意我也可以做,陛下喜欢……” 李澈掐了把舞姬的腰,舞姬顿时软在他怀里,“想不想感受朕的烫?” 舞姬:“陛下太坏了。” 他们两人自顾自亲热,完全无视一旁的苏欢雪,舞姬哄着要李澈封她嫔妃之位。 这已经是苏欢雪送茶入宫,数月以来,见到的第三个舞姬。美人之位张张口的事,今日封完,明日又换个美人在怀,帝王无情,丢进冷宫无人问津。 榻上两人,衣裳凌乱,抱在一块啃咬,娇声不断。李澈横苏欢雪一眼,“还不快滚。” 苏欢雪紧忙退出去,她已经很久没有收到夫君的回信了……只按他要求,一月往宫中送一次茶。 皇宫之中一场欢愉结束,李澈简单套上衣服,往顾帆培育的暗兵处去。乌压压的兵阵,无比壮观。苏济得了礼部之位,已在帮他物色能带兵杀敌的将领。 他们萧贺两家能干的事,他就不信,这么大的大靖无人代替,找不出一个能将! …… 侯府一如既往死气沉沉。 萧叙从战场归来,刚一入府,就与苏欢雪撞了个正着。她见他如见鬼,一溜烟躲回自己的屋子里,她倒是想从侯府搬出去,可又想着监视萧叙的任务在身,同时,萧叙也不许她在府外过夜。 周叔接下萧叙褪下的战袍、长枪,“苏二小姐茶商的事,查的差不多了。万草堂验过她的茶饼,里面参有少量仿制蛊毒。那些往宫里送的茶饼都是没见过的新鲜茶,数量不多,只供李澈,不过他说喝来头疼,赏给了舞姬,恐怕是他体内的毒积攒到了一定数量。我们掌控药路后,仿制蛊毒出现的频率少了,李淮那边在省着用。还有他们在找可制真蛊毒的毒师。” 萧叙低下眉眼,“嗯。” 如他所料。 “还有……”周叔欲言又止,“……苏大小姐之前的药渣……军医做出解药了。” 萧叙手中一顿,茶水波澜晃出杯沿,溅湿他的手指。 很久很久,没有听见她的消息了…… 周围的人,有意避开提及她,半年以来,这是头一回,他平静的心脏竟狠狠抽动半晌。 他放下茶盏,取出帕子擦拭手指上的水迹,“嗯。” 繁忙之际,他还没去祭拜过她一回,如今抽不开身,再过不久,她怕是都要把他忘了。 周叔又慌忙扯开话题,“苏济最近在选拔武将,黑甲军的虎印已交在顾帆手中,顾帆那方同样在培育暗兵,再过不久,因是要开始招兵,成立新的顾家军。” “我知道了。”萧叙放下帕子,“去找阿钥,让她交船,开始布局。” 他起身去往祠堂,昏暗的房间,拉开垂落在地的白帘,牌位露出。无人踏足的祠堂朦了一层薄灰。 他取出帕子擦拭祭坛,祭坛上多出两块牌位,贺老将军与贺老夫人并排摆放,他的牌位要宽要高出贺老夫人一大截,像他魁梧的身躯一般,耸立在祭坛。 贺仲良的尸首,他后来与贺三七亲自率兵去取,杀进末胡,夺下城池,将他的尸首带回贺家墓厚葬。 贺三七望着高高鼓起的墓,与贺老将军对饮一夜。那日后,他的一举一动,无意间模仿贺老将军狠辣的影子。 贺老将军留给萧叙的左膀右臂,成了新的‘贺仲良’,用兵如神,沉冷稳重,只是意气风发褪去,他也不再嬉皮笑脸。 萧叙并未告知贺三七真实的身份,是个无人要被抱到贺家的孤儿,贺家早已是他的归出,亲生与否,并不重要。 他目光挪向一块光滑空荡的牌位,没有一个字,那是给苏云青准备的,他太忙……忙着夺下这个大靖,以至于忘了祭拜她,忘了刻她的牌位,忘了她…… 黑夜的祠堂内,一束跳跃的烛光勉强撑亮一小方圆地,匕首刻木声细细作响。 一向关得紧的窗户,突然被夜风吹开,白帘剐蹭在地‘窸窸窣窣’,萧叙披散的墨发划过刚刻好的‘青’字。 烛火摇摆,忽明忽暗间,一滴清泪砸在‘青’字,晕开的泪流满凹下的刻痕。 ‘啪!’烛火熄灭,他的神情被藏在黑暗之中。 “你来看我了吗?” 低沉的声音,自言自语。 他好像有点想她了。 其他牌位都刻有旁字,母亲、恩师、义父、义母…… 他想再次点燃那支烛,刻上爱妻之字,但窗不关,风不断,如何能点燃。 她或许不想要这两个字,本想作罢。可又难抑内心偏执,他握起匕首,蒙黑摸索,硬是固执,歪歪扭扭刻上‘爱妻’二字,划伤手指,血迹流满她的牌位,填满她的名字。 他像个疯子,抱着牌位坐靠在祭坛,睡了一夜。 许久未见,是该找个时候去祭拜她了。 他的苏瑶。 ----------------------- 作者有话说:我来啦[墨镜]补上啦!上次的补章也一起补上啦![眼镜],来晚了,补偿小可爱们[亲亲][亲亲][亲亲]本章留评~你懂得[狗头叼玫瑰] 第118章 茫茫(5) 横尸遍野的沙场中, 鲜血粘黏鞋底,黄沙压境,刀剑相向。李淮退无可退, 被堵在边关大城归丘城内。他死守此城, 正是为一名隐姓埋名的乌余毒师, 可令他东山再起, 再次翻身。此时,毒师不知所踪,城门大破, 消耗之战无比磨人, 弹尽粮绝。 数年囤积的粮草与武器,空荡见底, 士气大减。 与之不同的是,黑甲军却从粮草到药草,取之不尽。 黑甲军分派小队一日巡门一趟,不再出动大军,逼李淮缴械投降, 低下他高傲的头颅。 李淮大发雷霆,“毒师怎么还没找到!!!” 属下急报,“毒、毒师……被、被贺三七挟持了!” 封言早已在多日前潜入归丘城内, 追寻毒师的下落,他的本事之大, 不光找到毒师位置, 还得来配方。 萧叙本是不知,归丘还有毒师一事,但李淮行军轨迹特殊,派封言背后一查才知有毒师。 封言得来配方, 却被困城中。贺三七见他多日为归,杀入城中,在城郊找到毒师,为确认毒师配方无误,尚不可杀。 他便已毒师之命要挟,与封言一同杀出重围。 贺三七剑化游龙,行云流水,破阵闯路,剑锋直逼敌人咽喉。 手腕一翻,帅气甩出剑花,四周溅起的沙石敲击剑锋,‘噼里啪啦’如鬼魅催命。 毒师抛出手中蛊毒粉末,妄想逃走。封言沉脸不语,从粉末中抬眼,剑光闪烁,一剑刺瞎毒师左眼。 毒师捂住左眼,血从指缝流出,他惊恐尖叫,却见眼前少年分毫未伤,顿时慌神,转头要跑,一把剑横在他颈前,再前半步脑袋搬家,他及时止步。 “有、有事,我们好商量,你要什么你说。” 封言冷冷盯着他,那双骤缩的蛇眼,犀利含笑。 唯独提了个,他办不到的要求。 他手腕收剑,把毒师逼退回来,挟持他的脖颈,紧跟在突围军身后,厮杀前进。 李淮匆匆赶来,突围军已退在城门前。 “关门!”他扑在城墙之上,大喝一声。 ‘咻——!’一支箭与他的脑袋擦肩而过,远处兵马大片涌上,眨眼间,箭如雨下,轻而易举击杀堵在城门口的李家军,让贺三七的小支队,突破重围。 黑骏战马之上,萧叙手持长抢,勒马悬停。所带兵马一个个容光焕发,装备齐全,队列整齐,不足李家军半数的骑兵,颇有嘲讽之意。 李淮五指攥紧粗糙的城墙,磨着后槽牙,挤出几字,“萧宴山!” 成王败寇!他这里没有这个词! 萧叙蔑视他一眼,沉笑道:“许大人,借兵谋反,领兵占城,要躲到何时才露面?”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85章 一抹身影从李淮身后走出,取下头顶的黑袍帽子,露出兵部许大人的面孔。 当初贺仲良逼李淮入归丘,遭遇暗算。通过归丘路段时,遇上戈壁乱石,堵住前路,大军无法通行,步兵可过,骑兵难行,粮草难运,只得绕道。而边关另城援军以绕路过远为由无法抵达。大军绕路行至半路,不得不在末胡开战,才得来身死下场。 而这一切,都是李澈交于许大人的计谋,他不知兵部尚书许大人是李淮之人,两方盘算导致贺老将军身死城前。 贺三七已突破重围,如今身份对调该破围的人,变成了李淮。 蛊毒配方交到萧叙手中,他低眸扫了眼,递给军医,待军医点头后。 “杀了。” 冷声而下的瞬间,毒师还没来得急谈交换条件,封言动作干脆,拉剑封喉,毒师‘咚’一声倒地。 李淮最后的翻盘机会,没有了。 李淮额头青筋暴起,双眼猩红,瞪出眼眶,“杀出去!!!” 城中李家军一涌而上,杀出城门,许大人与李淮二人亲自领兵。 黑甲军铁蹄踏过血河,震大如雷轰鸣,步兵横盾竖矛,气势如虹。整齐规划的战队,阵型分布,形成巨大的包围圈,轻易击穿零散的李家军。 黄沙翻涌,遮挡半边天,乱箭穿破沙雾,李家军食不果腹瘦弱的小卒像只无头苍蝇,剑握在手发着抖凌乱躲箭,一箭刺穿膝盖盔甲,身形不稳,扬手乱劈,转身之际被骑兵一剑锁喉,生死漠地。 李淮的仿制蛊毒早在先前大战耗的一点不剩,无毒、无粮、无势,绝无翻盘的可能。 李家军接二连三倒下,身边追随他的小卒弃械投降。 “你们这些叛徒!!!”李淮单手挥剑,费力抵挡,不甘怒吼,“把叛徒给我杀了!你们以为他萧宴山就是什么好人!能弃械放你们一马!蠢货!都是蠢货!!!” “铮——!” 马儿嘶鸣,长枪直刺,枪剑声相撞,挑飞李淮手中利剑。 利剑在空中旋转数圈,剑尖直直扎在血色泥沙中。 萧叙黑影笼罩,一双血色的眼睛冷漠俯视一无所有的李淮,“北轩王殿下,很了解我这个人。” “说的不错,弃械如此愚蠢!” “杀了他们,我的军中,不留废物!” 惨叫连连。 哪有什么缴械不杀,在他的眼里,他只看到一帮叛徒与无用的废物,就该一个不留全杀了。 远处的贺三七攥住许大人的肩膀,连捅许大人数剑,他骤然拔剑,鲜血溅湿他的发,从鬓角流了满脸。他嗤笑着,松开手指,许大人一口鲜血喷涌,朝后仰倒,瞪着双眼,死绝。 李淮低头看向抵在他喉咙的□□,还没开口,‘噗呲’一响,一柄剑从后刺穿他伤痕累累的身体,他不可置信低头,血淋淋的剑贯穿他的腹部。还没等他跪下,腹中剑抽出,一剑斩断他的右腿。 他身形不稳,脸朝地重重摔进血泥中。 一只黑靴踩上他的脊背,利剑竖在他的脖颈。贺三七:“殿下,还有什么遗言?” 萧叙驾马退后,把战场留给贺三七复仇泄愤。 “殿下!!!还有什么遗言!!!”染血的乱发,胡在贺三七眼前,他其实已经不想再听李淮多言,十九岁的少年,心底只有复仇的痛快。 李淮的血浸湿贺三七的鞋靴,他趴在地上,忽而抽搐大笑,疼痛麻木,恍惚之间,顾家小姐的身影,穿着一袭漂亮的绿裙子,明媚美好。明明那么怕骑马,却还是会克服困难,与他肆意自由奔在绿野之上,她来接他了。 他们许过终生。 “是我失言!” “……是我……没娶她做我的皇后……” 萧叙眼中闪过短暂的愣神,须臾,他垂下眸子,勒紧缰绳,转身离去。 血光一闪,贺三七抽剑,划开李淮的脖子,大量的血喷溅而出,眨眼间在地上流淌一摊。 挂在眼角那滴泪滑下,与血融为一体。 归丘城外,血流成河,沙暴掠过,只剩死的寂静。 萧叙抬指下令,“给林阔传信,让他动手杀除远青观余下的李淮暗兵。” 原先不过是放出消息,让李淮以为远青观埋伏的援军全军覆没,现在是时候占领,利用这波‘兵象’混淆视听。 假军弄出动静,亦是让李澈以为李淮杀到城前,让李澈昭他回京护驾。既然李澈有兵要亮,与他对决,不如直入虎穴,杀个措手不及,一举歼灭。 “封言,追踪李许两家,上下老小一个不要放过。” “李淮的军师许明哲,找到人杀了提头回来。” …… 深夜的远青观中,林阔文人之态,沉着冷静,立在观门之前,听着观中黑甲军动手迅速,无一喊叫,只剩哑然的刀剑相撞。 片刻后,一片寂静。观门打开,放眼望去,灰月之下,血如瀑布从上至下流满长阶,尸横四处,破败的半身佛象露出黯淡光芒。 远青观后山的武器坑里,填满黑甲军处理的千具尸体。 长阶在一场秋雨中洗刷干净,一尘不染,唯独直对长阶,见过血光的半身金佛,朦了层灰,月色入殿,金佛忽明忽暗,朦胧的眼神半神半魔。 “这场雨下的真够久。”李澈掸去肩袖沾上的水珠,每日都激动的夜不能寐,连夜冒雨前来顾帆训练的暗兵营。 强有力的兵卒光着健硕的膀子,在雨中训练排阵。 台前,屋檐雨幕,一串串豆粒大的雨珠在眼前落下。苏济双手放在身前,微屈脊背,伏低之态,陪着笑意。 李澈负手而立,隔着大雨看向属于他的私兵,“苏大人,谋划在即,哪几位将军可担大任?” 苏济立即介绍道:“左排第一腰挂红带的士卒,他习武十年有余,先帝尚在时,家中原是武将之家,可惜被二皇子牵连,落得抄家下场,现无权无势,孤寡一人,可用。右前一人,擅用各种兵器……。斜后两人,苦读兵书,擅长排兵布阵,此阵正是那兄弟二人所制……” 李澈:“就没一个什么都会的?” 苏济笑意僵在嘴角,“这……只要再训多时,这些大将,将是专属陛下最勇猛精锐的统帅。” 顾帆站在右侧,对苏济的吹嘘冷眼旁观,目光悄然看向苏济提拔起来的那几人。 李澈大笑道:“好好好!”他关切道:“苏大人的新妇,快生了吧?” 苏济愣了一会儿,“这……还有三月才临盆。” 李澈:“是吗?赵公公说苏夫人那肚子,可不像还要等三月的。” 苏济笑说:“怕是怀了两个。” “哦?还有这种好事?若是一儿一女,苏大人不如将儿送到宫中?朕亲自教导如何。” 苏济欣喜若狂,立马跪地,磕三响头“微臣、臣谢主隆恩!” 这可是他苏济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李澈挺胸抬头,望着独属于他的军队,笑意不止,“平身平身。” “异域美人的小儿应该长得很漂亮,卢美人与你家夫人的时间差不多,苏大人若得贵女,不如嫁入宫中如何?” 苏济这一听,两眼直放光,嫁入宫!那双膝像支不撑似得,又猛然跪下谢恩。 ----------------------- 作者有话说:出发![好的]亲爱的当你看到这里的时候,我已经坐上回老家的十几个小时的车程了[爆哭]明天不确定能不能更 第119章 茫茫(6) 李澈交代一旁的顾帆, “李淮安插在远青观的暗兵有所异动,朕已派人让萧叙回京护驾,你知道该怎么做。” 远青观异动, 正好给他一个机会, 分开萧叙和贺三七。待萧叙一回京派人控制他, 以此威胁贺三七交出兵权, 再杀萧叙。到时这个天下再无人高架于他的权利之上。 顾帆眼底幽深,行礼道:“微臣明白。” 连绵不断的大雨,连下数月, 夜里的电闪雷鸣。‘轰隆’一响, 一道闪电劈亮行于长廊下的一抹黑影,黑影焦急的步伐, 霎时一顿,浑身一颤愣在原地。 苏欢雪面色苍白,偷偷摸摸出府,计划去找线人。 她已多日没收到李淮大军的回音,不知现下战况如何。 ‘啪——!’又一道惊雷, 照亮长廊昏暗拐角处的衣摆,他缓步从暗角走出。 “苏二小姐,这是去何处?”周叔帕子擦着手指上的血, 和蔼一笑。 苏欢雪惊吓不已,风吹落帽子, 雨溅湿裙摆。下意识往后退半步, 银毛巨狼一双红眼盯住她。 而屋檐上,侍从从雨中显出身影。 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侯府的监视里,那之前她的所有信息岂不是…… “我、我睡不着,想……想去膳房找点吃的……”她一头扎进雨里, 头也不敢回,往房中跑。 京中大雨不断,边关依旧闷热。 压迫的营帐内,几个黑甲军将首排列两行,萧叙垂眼闲坐高位,漫不经心盯着跪在地的信使。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86章 信使奉上八百里加急信件,他抱拳说道:“李淮暗兵异动,特诏侯爷即刻回京护驾。” 萧叙把信件塞给贺三七,低笑一声从高位起身缓步靠去,“陛下危险,臣自当竭尽全力,回京救驾。” 他一步未停,衣摆从信使身旁经过,刀剑出鞘,信使脖子皮肉外翻,轰然断气倒地。 顷刻间,黑甲军如毒蛇,毒性猛烈,以迅雷之势,呈包围之态逐渐攻破各城。 当年李澈上位,为提防强劲的黑甲军,唯一动过一次脑子。所有大将,除边关外,未得皇令不得踏足任何一座城池。 分布在边关各城的大军,封锁消息侵占城池,将李澈的官差换成自己人。 阿钥在回家半路被周叔拦住,才知船商生意早已暴露,如今只能交出船权,与商泓携手调船运粮走军。 …… “萧大将军反了!!!” 消息传入皇城已晚,十万铁骑踏破金武关。 前去太史阁的阿钥在长街驻足,她闻声回头,云雁青官衣随风而摆。得到消息的暗侍,跌跌撞撞,慌张狂奔在街道,嘴中不断大喊,声扬长街,往宫里奔去。 埋伏在远青观的军,先一步闯入第二道城门,与金卫台在城内厮打。 一时间,整个京城百姓惊慌无措,在血尸一片的街上逃窜。 皇宫大殿,李澈怒拍站起,“萧叙?!杀进来了?!” 顾帆神色平淡,“并非萧叙,是北轩王埋伏在远青观的暗兵。” 两方一起行动?!那还能继续利用萧叙…… 李澈的想法还没结束,暗侍冲进大殿,猛然跪下,“陛下!萧大将军反了!” 李澈的脑袋瞬间卡壳,“你说什么?” 暗侍道:“萧大将军于两月前,侵占各城,” 李澈身形不稳,晃了下,“到、到哪了?” 暗侍绝望道:“城门已破!十万黑甲军直破金武关!” 李澈慌慌张张,从皇座上下来,像只无头苍蝇在殿内打转,“护、护朕……护朕即刻离开皇宫!” 顾帆扬眉一笑,“陛下训练佣兵多时,难到对自己的兵没有半点信心吗?何须怕他一个萧叙!” 李澈怔住逃跑的步伐,“对、对对……对对对。来人!来人!护驾护驾,朕、朕要让这些反贼有来无回!” 金卫集结完毕,早早侯在正殿外,半个时辰的等待坐如针毡。 李澈五指攥紧,不安坐在皇位。顾帆率军布阵立于他身前,直面紧闭的殿门。 一滴滴的雨砸下,银月被血光浸染。门窗紧闭的主殿,几盏火烛蹿燃在群军身后,石金地砖除方寸之地尚有微弱金光,其余地方宛如黑龙沉静蟠伏,伺机而动。 门外长阶,金卫禁军装备齐全,苏济挑选的几员大将,分别站于一排,巨斧、双剑、武器层出不穷,信心满满准备杀人令赏,封官加爵。 不出一会儿,主殿门外惨叫连绵,黑压压的远青观‘暗兵’直逼入宫,堵在广廷,两军相见,二话没说提刀相见。 “暗兵进宫!放箭!”大喝一声,众箭穿雨射向阶下暗兵。 一帮赶鸭子上架,无用的禁军怎么会是久居沙场黑甲军的对手。 “开门!开门!!!啊啊啊啊啊啊!”半刻钟时间,早前布置的兵阵被破,惊恐的声音拍门响起。 顾帆冷漠抬眼,注视晃动的殿门,握紧腰侧利剑,无动于衷。 ‘噗呲——!’门窗溅上鲜血。 殿外陷入短暂安静,骤雨拍打长街,冲下血幕。 雨声转变,齐刷刷的马蹄清脆踏在广廷,万数铁骑脚步压迫逐渐靠近。 “陛下!微臣前来护驾!”低沉磁性的声音响在骤雨中。 顾帆打开殿门,金灿灿的攀龙双柱下,尸体横七竖八,金卫禁军无一活口。雨幕之中,长阶‘暗兵’侧身让位,紫电划破云雾,血月初现。萧叙驾于马背,雨水滑过凌厉的下颚,他缓慢抬眼,视线掠过殿门前的顾帆,盯住皇位上的李澈。 李澈定睛一看,门外的‘暗兵’全数为萧叙让道,由他驾马越过尸体,踩上血阶。那哪是李淮的暗兵,分明是他的黑甲军!!! “杀、杀了他!!!” 李澈头皮发麻,惊恐指着翻身下马,立在殿前的人,从龙椅一拍而起。 萧叙目光深冷越过他,不掩饰自己的野心,直直盯住怒目盘龙,龙鳞鎏金的龙椅。 李澈命令道:“抓住这个逆贼朕重重有赏!” 赵公公挥动拂尘,搭在臂弯,“没听见圣旨?!还不快将他拿下!” 殿内禁军有所动静,堵在殿门前与萧叙针锋相对的顾帆,忽然拔剑朝赵公公丢去,话音刚落的瞬间,赵公公胸膛被刺穿,血溅雪白拂尘,倒在阶上。 李澈见此,面色发白,双腿一软要扶住桌案才能勉强站稳,他目睹自己训练多时培育的禁军,在顾帆的带领下,离开殿内整齐竖立在萧叙身后,由他差遣。 黑靴跨进殿中,踩上幽暗的金石砖。萧叙冷声下令,“一个不留。” 顾帆恭敬领旨,“是。” 萧叙反手关闭殿门,偌大的正殿之中,只剩他与李澈二人。他信步闲庭,一步步朝皇位靠去。 “前朝余孽萧宴山!!!你这个大逆不道的反贼,现在若降朕还能绕你一条性命!”李澈见他还在往前来,“大胆!给朕跪下!” 殿外惨叫连连,大火连天,莫说尸体,一把火直接烧成灰烬。 火光在萧叙脸上明暗交织着跳跃,“陛下这个皇位,你坐的够久了。” 李澈慌神,威压下,双腿不由打颤后退,“护驾!护驾!” “护驾?我这不是前来救驾了吗?”萧叙阴恻恻沉笑,笑如阎罗瘆人。 八百里加急,来取李澈狗命。 萧叙的目光掠向插在赵公公胸膛的剑,李澈顺视线看去,正向去抢,萧叙已然走到面前,快他一步抽出带血的剑。 李澈盯着血剑,双膝一软,跪在皇位旁,哪还有什么尊严,保命要紧,他扯住萧叙的衣摆,“你、你要什么?美人!朕、朕不给你赐婚了,你喜欢什么美人,朕、朕都送给你!宫、宫里那些胡姬,一等一的漂亮,你若喜欢,都、都圈养在侯、侯府。” “不、不对!”他急忙改口道:“摄政王!摄政王府!朕封你为摄政王!你要江山,朕可以分你一半!” 萧叙背光而立,眸色暗漠,一把向后扯住他的冠冕,让他昂起头来,“李澈,是你派人暗杀我的夫人?” 李澈脖子绷的生疼,“不、不是……” 萧叙嗤笑道:“不是?”他双眼猩红,扬起声调,“是你派人追杀!害她逃亡!害她被困!害她身死大漠!!!” 宫里大火夹杂惨叫,像一个个来索命的幽魂。李澈下.身一热,竟然吓破胆,失禁了。 “萧叙、萧叙,朕、朕……我……我就做个傀儡皇帝,你要什么我都给你,都给你,什么都给你。兵势权力,全部都给你……苏大小姐的事,是、是场意外……” “意外?”萧叙眸子深不见底,“李澈,你才是我养在大靖的一条狗!” “萧叙!!!” “噗呲——!”红光一闪,冠冕珠串应声落地,噼里啪啦从脚边滚下登上皇位的阶梯。 殿外哀嚎不断,殿内一片死寂。 良久,大火蹿天而燃,点亮整个雨夜。 殿门从外推开,血流至门前,大殿中躺着一个无头男尸,赤血从砍断的脖颈喷涌。皇位之上的男人,慵懒倚坐,左手闲散搭在扶手,五指揪着滴血的头颅。他懒懒抬眸注视殿外闪进的紫光,劈亮血猩的大殿。 顾帆尽管心有准备,却还是被面前这副景象惊愕,他率领众军,俯首跪拜,声音铿锵有力,“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 作者有话说:这几天回老家有点奔波,等过两天回去,把之前的都补上[吃瓜] 第120章 茫茫(7) 天瑞一年, 除靖复晋。蛰伏十六个年头的复晋大计,在初雪前,得以大胜。 新皇上位, 心狠手辣, 将整个朝堂翻天覆地洗牌, 更别说, 那群任职多年的老狐狸大臣,家里的金银账本,一点不敢作假, 往年所贪的钱, 都在背后瞧瞧上缴为保一命。 压抑的朝堂,阵阵凉风吹刮在脊背, 堂中一片死寂,底下大臣低着的头恨不得塞进胸口,阴恻恻的风冷得连哆嗦都不敢擅动。 皇位边竖立着一座金莲台,台上摆放着一颗惨白的脑袋,瞪着一双眼睛正对文武百官。 那些当年叛晋投靖的老顽固吓得一病不起, 没多久主动请辞,掏空家底,告老还乡。并言子孙后代永不为官, 不做生意,做个普通百姓, 但求饶恕。劳碌算计一辈子, 最后落得一场空,无权无势,连金银都不得带走半文,灰溜溜的徒步回乡。 如此一来, 亏空的国库瞬间富足。 苏济心有不安埋头在百官中,他当年供出李淮朝官名册,可是人尽皆知,得李澈重用风光无限,而现在……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87章 萧叙翻开递上的奏折,打开便是苏济故技重施,递上的李澈朝官名册,可惜那些人萧叙有一套治理方法,那些人都无需他抓,自己自首暴露,主动辞官交财。 他冷呵一声,觉得颇有意思,当场揭穿,奏折往台下一丢。 “苏大人?是没明白自己身处何官?朕要的是科举名册,你送李澈的逆贼名单。” 苏济慌不择路,冷汗直冒,‘扑腾’跪在阶下,“回、回陛下,那些、那些……”他一抬头,正对上金莲上李澈那双瞪大的眼睛,一时间阴气从地蹿起,像一只只手拖拽他,要把他拉进无间地狱。 苏济这人舍不得自己如今的官职,更舍不得夺来的地位和金钱。旁官早交权交官脱身,就他还厚着脸皮不动,绞尽脑汁,原来是想了这么一出方法。 蠢得有意思。 萧叙:“苏大人脑子愚笨,耳朵不好,办不好差事。朕倒是想起来了,这出戏码同样用在那两死人身上过,如此说来,苏大人是前朝旧党?” 苏济面色发白,叩首,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不是!不是!微臣、微臣一心……” “贬官。拖进刑部,秋后发落。”萧叙微笑着下令。 禁军入殿拖拽苏济,百官吓得骤然跪地,一个个埋头不敢吱声,生怕引火烧身。 苏济在禁军手里挣扎,“陛下!陛下,微臣、微臣是您岳父啊!” 萧叙沉下目光,“苏大人是要和朕再算这笔账?” 苏云青死后,她的名字成了忌讳,众人提都不敢提。绯衣更是不得出现半点,鲜红官服改成暗色。那些百官不是没做过挣扎,上任两月,属国不是没来拜访,送来的舞姬美若天仙,但因身着一袭红裙,入朝的刹那,被一刀砍头杀了,连带附属国君,一起斩头丢回国,贺三七直接带军入境,将国收为己有。 从那之后,送美人联姻保命,这条路根本行不通。新上任的皇帝,是个只讲硬道理的人,利益换利益,除了贡献可用价值,旁个歪门邪道,一条走不通。 苏济苦喊挣扎,直接被拖下去。 他还想着靠两个女儿入宫,好歹也能保全身份地位,哪知,这层岳父身份,反倒成了催命符,激怒了萧叙,刑部可无理由,对他用刑,只要留口气就行。 数百朝官皆为男子,唯有一位青衣女官,魄力与才识不输男子。阿钥修订史书,贺老将军并非反贼叛军留下臭名,他用兵如神、精忠报国、战无不胜,与他所向披靡的贺老夫人,冠为‘虎将、兵圣’,青史留名。 而身死的侯夫人苏云青也并非查无此人,她在阿钥的史书里,永久记载,留有辉煌的一笔,是巾帼不让须眉、快意恩仇、机敏善谋,令人敬佩。 “钥大人升官发财,如今成了太史阁大史官,地位不同以往,令人羡煞。”商泓在下朝路上堵住她的去路。 阿钥:“商公子有事?” 商泓感叹道:“我是个商人,陛下买粮给钱,比李淮、李澈痛快多了。” 从前他只能往宫里贩粮,如今粮商生意,不光大靖可做,还能售卖出国,手里的金银取之不尽,底下种粮的农民不再苟延残喘,家家户户修了新房。 阿钥:“商公子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商泓:“搞不明白,你为何不交船权,你以为你背后做的那些扩大船队,收购码头的事,陛下不知道?你是官,官不可从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日真把他惹毛了,你是想掉脑袋?” 阿钥从他身旁掠过,“那就做到我死那天为止。” 若没有苏云青,她早在明翰堂死了,船队是苏云青的基业,无论谁要,都绝不能交出去。 商泓褪去玩味,“与你协作多月,只是不忍你为此送命。你将史书写的再婉转,难道就能掩盖陛下暴政的事实?那些退位的老臣,你以为他们真能全身而退,那可全上了暗杀名册,时候一到,上下三代一个不留。他的眼底利益至上!” 阿钥环视周围,无人经过,提醒道:“商公子还是谨言慎行的好,莫要将我一同,拖下水。” 苏云青的死因她调查过,就算盖棺定论,她也不相信,步步精算的苏云青会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了! 十年百年,她都要等她!到她自己盖棺定论,她才会接受这个事实。 “商公子,不是接下了不夜坊的生意?不去找那些姑娘消遣来找我做什么?” 商泓哑然,“我只是负责帮陛下收集情报,不夜坊……我从接手开始,就没踏足过,都是那些属下处理的,更不要说找什么姑娘。” “浪子从良?” “什么浪子!我之前那是在李澈眼皮子底下,不得不那么做掩示……” “那你做的还真多,姑娘死了就不认账了。”阿钥冷笑一声,并不在乎他的解释,“商公子用船队贩粮,比陆路省钱,该给的运费一文莫少,痛快结款,钱到船走。” 商泓追在她身后,在她左右晃来晃去,“我可是你们船商大户……”他默然片刻,“你是觉得我钱给少了?那我给你陆路的运费如何?今晚一起去春花阁吃晚饭吗?” “没空。” “有笔生意和你谈……” “不谈。” 他们能有什么生意谈,无非是运粮或是走情报。 “……” …… 侯府的牌匾,换回萧大将军府,萧叙闲时偶尔会回府在树下坐坐,饮两杯酒,借着酒劲在虚幻里看看她的神情,但这种时候非常少。 苏云青的东西近乎被他带回了宫,刻字的牌匾更是擦拭铮亮摆床头。如今难得将朝堂杂事处理完毕,有闲时回来发呆坐会儿,不知不觉间,脚边歪七竖八倒了几瓶空酒壶。 雪花飘落,宫中清冷,他竟在期盼府里的热闹,可这里依旧死气沉沉一片。细绒绒的雪花从发端飘落。 今年,连唯一有色彩的小火龙都没有了,她的痕迹在府里逐渐消失。 那天夜里,夜风灌喉,难以咽下那抹空寂,他一时冲动,将一切抛掷脑后,策马赶往边关。 许久没见,他想她了,想见见她,哪怕是一具白骨…… 苏云青裹紧被褥,寒风灌入,她打了个喷嚏,手覆在腹部,安抚肚子里躁动不安的小家伙。 肚子日渐大了,如今起身蹲下都费劲。她的身子太瘦小,大大的肚子,时常压着她的腰椎疼痛难忍。费力坐起身,扶着摇摇晃晃的椅子支身,点起盏小灯,用毛巾堵住漏风的木窗。 小灯映亮一旁摔坏凹陷的铜盆,盆里是她为自己准备的药草,她如今出门都是难事,更别提上山采药。 生子一事,她不得依靠旁人,只能全靠自己,屋子里的金银是她转入下一站的起家资本。 她握着锋利的剪刀,微微颤抖,最后用力拍回桌上。 再过不久要临盆了,最近肚子隐隐作痛。 次日,那群妇人又坐在村口,许是见她这小身板挺个大肚子,实在不忍心,去屋里给她翻找出一个干瘪的馒头。 “唉,我说哑巴,你这娃娃的爹到底是谁啊?把你丢在这里不闻不问。” “坏得可以。你说……唉,生下来,你们两个一起受苦。”邻居大娘给她拿来几个鸡蛋,“补补吧,都瘦成什么样了,脸都瘪下去了。” 这几位妇人,虽然总是在背后编她的故事,但对她还是很好。家里的厚衣裳,粮食都是她们给予。 “快临盆了吧……我们村子里没有大夫,要到几十里外的邻村去……” “那么长的路,没有银子,大夫是不会来的……你要不趁现在还能走,去邻村?不然没有大夫,你又这么瘦……搞不好一个不小心会一尸两命……” 旁边的妇人附和道:“就是啊,你这小儿估计生于深冬,趁现在刚下雪,赶紧过去,在那方安个家,收拾完怕是就要生了。” 苏云青懵懵懂懂点点头,无奈从旁离开。 “她是个傻子,哪能听懂这些,估摸着是要一尸两命了……唉,人各有命,没办法,到时给她收尸吧……” “那个该死的负心汉呐!” “喂,我听说新皇上位,要修整村子,开山修路,以后做生意也方便了,我们这个村子人少,生意不好做。等路修好,我们到几十里外的凉州去做点小生意,还怕赚不到钱吗?” 苏云青闻言步伐微顿。 妇人又谈,“就是,听说那凉州是个好地方,这些年从一个山镇发展成繁华之地。听说是个朝中大官的家乡,他经常回乡扶持,这才建设起来。” ----------------------- 作者有话说:2000营养液了诶!现在在老家[爆哭]回去给大家伙补上![亲亲][亲亲][亲亲]应该下周~ 第121章 茫茫(8) 马蹄踏在大漠, 溅起层层黄沙飞石。朦胧人影逐渐靠近,营地远远开始戒备。 “来者何人?!”新兵站在瞭望台,警觉拉弓警告, “停下, 不然开弓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88章 任谁都不会想到, 陛下不带一兵一卒, 形影单只亲临边关营帐。 黑甲军发现人影不对,想阻止时,为时已晚, “住手!” “铮!”战马速度不减, 仅仅是微偏身,箭与人擦肩而过, 稳稳接到手中,随后手腕一转,朝望台射去。 黑甲军还没反应过来,那箭已经击穿新兵的胳膊,战马眨眼间停在台下, 滚沙散去,萧叙的身影露在视野中。 黑甲军惊呼一声,“陛下!” 新兵吓了个半死, 捂住流血的胳膊,紧忙从台上下去, 惊慌失措跪在马前, “陛下,小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萧叙淡漠扫他一眼,从旁掠过, “不识就挖了。” 新兵双膝跪地,调转方向,“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黑甲军求情道:“陛下,他上瞭望台不过三日,这才酿成大祸。” 萧叙闻声止步,“敌友不分?朕该问谁的责?你?” 黑甲军:“他方从皇陵调来,营中许多事尚且不知。” 萧叙:“皇陵?” “是……” 萧叙摆手,居然松口,“罢了。把他调去其他地方。” 新兵庆幸逃过一命,连连叩首,“谢、谢陛下……” 贺三七寻着热闹从主帐出来,见到稀客,眉锋一挑,行了个礼,入了主帐才散漫起来,蹲一边从炭火里夹出两个红薯摆在盘子里,送到他面前,“宫里事务不忙?那帮老不死的可不好对付。” 萧叙用筷子戳了戳烤得松软的红薯,“不好对付?” 贺三七嬉皮笑脸道:“哦不对,以我哥的手段,有什么不好对付的,怕是那帮老狐狸自觉交出多年积蓄和官职保命。” “不过……陛下怎么大老远一个人来边关?” 萧叙垂眸,手中筷子顿住,沉声道:“我来看她。” 贺三七一头雾水,“看谁?” 萧叙:“苏云青。” 贺三七愣住。 他们两个不是逢场作戏吗? 心道不妙,皇陵一共派去三人打整,这么多月,他以为无需再守便将人都调了回来。 萧叙:“派人买些火烛……”他欲言又止,沉默良久,“她不曾给我托梦……姑娘家喜欢什么……” 贺三七:“她可不是寻常姑娘,况且她喜欢的东西,似乎无人知晓。” 萧叙长睫刷下,默然说道:“她喜欢花糕、喜欢甜酒、喜欢红色小裙子,还……喜欢我。” 贺三七捏了捏眉心,如此他倒是想起来了,其他的她是真爱不释手,喜欢他哥恐怕有些悬。 “我派人去准备,纸钱要烧些吗?我让人一起买来。” 萧叙:“她喜欢金子。” “嗯?”贺三七不明所以,眨巴两下眼,“陵墓不是给她备了不少,这辈子、下辈子,她都用不完了。” 萧叙:“把金子融了,给她烧去,那些死人钱她不喜欢。” “…………” 中邪了,千里迢迢赶来,就为了给她烧点祭品?她还没托梦。 东备西备,给陵墓里两个人凑了满满当当三板车。 要烧的东西太多,他们索性在陵墓外架起巨大的火架,点燃烽火般壮观的火焰。 火焰搅动沙尘,萧叙披散在肩的发,拂过拎起的红裙,飘舞的裙摆划过眼底,她身着红裙活泼的身影重新在眼前浮现…… 他放眼看去,迟迟未能收回目光。忽然旋转的风沙卷动大火,燃烧裙摆,美艳炽热的红裙,在屹立沉稳的将军手中与火交织翩翩起舞。 板车上的祭品烧的差不多了,还剩几坛甜酒。 贺三七:“要一起烧了吗?” 萧叙松开手,目光追随飞在半空卷入火暴中的红裙,“不必,我进去看看她。” 陵墓无人打搅,当初点燃的灯已然熄灭,里面只剩一片黑暗,他没点太亮堂的灯,两盏昏暗的暖灯孤寂立在他身边,他命所有人退出陵墓,独自一人坐靠在她的棺边,倒了两杯酒,一杯摆给她。 他起初后脑抵靠在棺边,安静独饮,一杯又一杯酒灌喉。 片刻后,许是酒劲上头,模糊的灯烛在深邃的眼眸跳动,晃得眼眶泛起湿润。 他声音沙哑轻唤她的名字,“苏瑶……我很想你。” 他其实不太明白自己对苏云青的感情……所有的一切都是利用,是利用而已。他在最开始很坚定自己的想法,可那想法在日渐相处中变得模糊不清。他只能反过来,一遍遍在心里冷静告诉自己他们是逢场作戏。 一次又一次的越界,一道又一道的鞭罚。 他不得不承认,他贪恋她……贪恋得到她的所有。 可那场逢场作戏,她始终理智清醒,毫不犹豫一跃而下去赴死。 她宁愿死,也不愿再靠近他,走得那样决绝。 “苏云青,你……可曾爱过我……” “……” 寂静的陵墓里,只能听见他细微的回声。阴影笼罩低垂脑袋的人,曾经几时,那样步步为营、高高在上的人,竟会被一个得不到答案的问题困住,纠结多时只想得个答案,但她不会再回答他了…… 醉醺醺的酒意,放大心底的空荡,他闷声道:“……我想我是……爱你的……” “你冷血无情,你的心是铁打的……” “……我……不信……你不爱我……” 不爱他怎么会救他,肯定不是因为他们是对逃命鸳鸯。 ……鸳鸯…… 不爱他不会给他做醉仙糕,她虽然做饭难吃,但醉仙糕做的比春花阁好吃多了。 若是不爱他,不会为他量身做衣,不会为日日为他煲汤。 可是她想杀他,可是想杀他的人多了,多一个少一个有什么关系,他想要的一切,背负的仇恨,他复仇了。 “李淮说,他想让顾家小姐做皇后。其实……我也想让你做皇后……我也失言了吗?可我们……连誓言都没有……” “你不爱我……一点都不喜欢我……不对,你是喜欢我的……很喜欢我……” 他只有把自己藏在这样幽暗无人的环境下,才会失态,才会放纵被情绪左右理智。 萧叙迷迷糊糊醉了酒,嘀嘀咕咕说的什么,连自己都不清醒。 记忆里,她的尸体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大夫换了一批又一批,对他全是无奈摇头,全是无能为力,求他饶恕,没人能救她,她在他怀里死去…… “苏瑶……”他摇摇晃晃站起来,“我想看看你……” 两坛酒入肚,整个人像丢进火炉里,灼烧难耐。他晃晃悠悠撑着棺盖,一个没站稳,手往前一推,棺盖开了。 “啪嗒——!”酒杯滑落,砸在她的那杯酒上,两只杯子在他脚边砸开。 他半扑在棺椁,墨发从后滑至肩前,呆滞。 棺里!空空如也!没有尸体,没有白骨,没有她存在过的痕迹!那纸他送上的婚书被丢在一边。 他的夫人被人偷了?! “来人!!!” 黑压压的黑甲军跪满整个陵墓,婚书气愤丢在总人面前。 萧叙怒火中烧,呵斥一声,“谁守的陵!” 扶着胳膊的新兵,颤颤巍巍跪爬到他脚边,“陛、陛下……是小人……” “人呢?!” 新兵瞄了眼棺椁,“无、无人潜入过陵墓……” 萧叙抄起酒坛猛然对着新兵脑袋砸去,“朕要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现在告诉朕,她诈尸了不成?!” 底下一群黑甲军大气不敢喘,一个个闷头不语。 连贺三七都被这一举动吓了一跳,面色紧绷观察空无一物的棺椁,又将目光挪向写有萧宴山几字的婚书。 新兵摔倒在地,脑袋嗡嗡作响,顶着一头血酒,伏地哆嗦,抖成筛子,“小人……小人真的不知。” “废物!”萧叙一脚踹在他脑袋,把人踢出去,踹起酒坛碎片,射穿新兵喉咙,新兵瞬间断气,血流满地。 他阴沉回头,眼眶猩红湿润未退,“下一个,告诉朕,人在哪!” 贺三七:“陪葬的金银数量不对,被动过。”他指腹划过梳妆台,一同消失的还有那柄弯月匕首。 萧叙半眯的眸子闪过一抹狠戾的光,“盗墓?” 贺三七摇头,“应该不是,数额不大。况且皇陵隐蔽,黄沙掩盖,很难发现入口。” 萧叙:“看守点在何处?” 贺三七欲言又止,“这事……是我做的不对。为防止他人发现陵墓,看守点设置较远,但能看清陵墓位入口,三人轮番巡视,按理不会事。就是……夜里风沙若大,视野难免受阻……” 萧叙大步往主卧去,他目光环视一圈,所有东西都没动过,唯一衣橱有打开过的痕迹。打开衣橱一瞧,她的衣裳少了几件厚实的冬衣。她的衣裳,是他亲手整理,什么样式什么纹路,少了哪几件,他一清二楚! 少的正是那几件最素的素衣。盗墓人难道不该盗最华丽的金丝绣裙?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89章 他的余光瞥见成堆衣裳后露出的一处红角,抽出一瞧,‘噼里啪啦’响,她的盖头落在地上,手里是她褪下的嫁衣。 “苏、云、青!!!”他咬牙切齿挤出她的名字,攥紧嫁衣,怒目圆瞪,“去给朕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让封言回来,给朕一寸一寸查!” 贺三七心底发怵。所有的指向都证明,死去的苏云青‘诈尸’跑了。 她戏耍了所有人,把人耍得团团转。 第122章 茫茫(9) 商泓又吃饱没事干, 跑来缠着阿钥,“女官,今日春花阁出了新点心, 去尝尝吗?” 他坐靠在长榻, 曲起一条腿, 痞子样两手搭在榻背, 懒懒散散没个坐相。见阿钥将他丢在一边,从他进门开始,她就在撰写苏云青的身世史记。 “要我说, 你别写苏大小姐的传记了。一个普通女子, 怎么可能留名千古,无非是因她嫁过当今陛下, 有这么一出过往,才能叫人留意一眼,待日后陛下重新娶妻,皇后母仪天下,后宫三千佳丽, 你又要如何撰写啊?受不受宠,是像李澈一样,塞满后宫, 最后自己宠幸几人,后宫有哪些妃子他自己都不知。那么多人, 难道你要一个个写进去不成?” 阿钥抬眸, 冷声道:“你的眼底,女子只有这些价值?因一个男子而囚困一生?我笔下的苏云青,有关陛下只有短短几字。那只是她一生经历中留下的一道痕迹。她有男子没有的魄力,有灵魂的自由, 向死而生的勇气,生意上独到的眼光……” “行行行。”商泓打断她,“平时与你说两句,对我爱答不理。要不是每回提及她,你有说不完的话,我都怀疑你是个哑巴。” 阿钥凝他一眼,低头继续,一笔一划认真书写,怕墨未干,弄花字,写完整齐摆在一旁晾晾,等之后装订成册。 她专注研墨。 “又不理人了。”商泓叹口大气,在她对面坐下,托腮盯她半晌。她的眼里他压根不存在。“苏大小姐有这么好吗?” 阿钥:“在商少爷的眼中,女子的存在,只是为缓解你一时兴起的新鲜和性.欲在你眼里,这是唯一的价值?” 商泓:“说不过你。” 他扫向一旁写完的纸,拎起来。 “你做什么?”阿钥警觉难得从椅子上站起来,发现他只是拿纸放在微开的窗台,吹干的快些,随后他回到面前帮她研墨。 商泓:“已经过晚膳时间了,什么时候赏脸陪我去吃顿饭?” 阿钥还没开口拒绝,商泓挑眉邪魅一笑,抢先道:“我知道你不想去吃,我派人送来了,一会就到。” 没一会儿,门外传来一排脚步声。 商泓耳尖一动,愣了一会儿,怎么这么多人。 下一刻。 “嗙——!”书阁门被一掌推开,长腿气势汹汹跨进屋中。 萧叙喝道:“抓起来!带回大理寺严加审问!” 太史阁不明所以的官差跪了两排,紧接着大理寺少卿派人将阿钥扣压住。 商泓怔在原地。萧叙回来了?! 在萧叙面前,他不敢多放肆,更不敢激怒他,只能与旁人一同行礼后,再静观其变了解情况。 大理寺。 萧叙沉着脸,坐在刑房,十指交织随意搭在腿上,气势凌人,“苏云青在哪?” 萧叙在边关搜查几日,时隔过久,根本查不到半点苏云青的行踪。当时醉酒,意气用事,离京匆忙,诸多琐事搁置,局势未稳的朝野不能一日无主。 他快速回京,处理完京中事物后,火气冲冲径直踏入太史阁。 阿钥被架在刑架,身上已有三道鞭痕。大理寺刑卫手握鞭子立在一侧。 萧叙只问一个问题,同样的话语,固执着非要得到答案。 而阿钥脸色发白,回复也只有一句,“微臣不知。” 萧叙眉尾抽跳,显然没了耐心,他站起身,“朕再问最后一遍!苏云青没死!她在哪!” 一旁的刑卫顿时伏地,唯恐惹祸上身。 阿钥目光一顿,泪花模糊视线,“苏瑶她……没死?” 萧叙:“她在哪里?” 阿钥垂下头去,“臣……不知。” 萧叙冷漠凝她一眼。她是苏云青的亲信,苏云青离开不可能没有她的出手相助。 “继续审,直到审出来为止。” 刑卫扬起鞭子准备再次挥下。刑房外传来焦急的奔跑声。 “慢着!慢着!” 萧叙负手而立,侧头看去。商泓气喘吁吁跑进刑房行礼,双手奉上手中的两本卷轴。 “这是女官撰写有关苏大小姐的史记,臣亲眼目睹,亲自帮晒。若不是知道苏大小姐身死,又怎会记录她身前事。另一本是一年内航行图,所到之处册子皆有记录……”商泓话语着急而快,他瞄了眼脸色发白的阿钥,短短半个时辰,身上的伤触目惊心。再这样逼问下去,会把人打死。 “大战开启后,船只多是为黑甲军运粮武器,鲜少有空余商船。” 商泓低垂着头,“并且……苏大小姐倘若真活着……总会联系女官,留她一命,倒时怎会不知她的去向。” 萧叙翻查两本册子,刑房安静的只剩血砸在地的声音,他目的停留在苏云青史记‘……萧叙前妻’几字。 他嗤笑一声,忽然冷下来睨视商泓,“这是你该管的事吗?” 商泓周身一怵,“走船运粮比行路要省钱省力省时的多,臣与女官船行有生意来往,不能……知情不报,见死不救……” 萧叙将行船路线丢回给他,“不夜坊的消息不太灵通了,你知道该怎么做。” 他摆手下令放人,带走苏云青的史记,转身离去。 商泓看着无人的刑房大松口气。萧叙是在警告他,尽快查出苏云青的去向。 他上前接过行动困难的阿钥,抱起人往医馆赶。 阿钥晃动的视线望向商泓紧绷的下颚,又看向丢在怀里的船行册子,“你果然动了我的东西。” 商泓:“一句谢谢都没有?” 阿钥默然片刻,“多谢。” 商泓:“船行的册子,是陛下让我盯紧的,所以……你藏在何处,我都清楚。但你放心今天之前,我都没动过……今日是事态紧急。” 他继续道:“萧叙这个人,沾了太多的血。苏云青死后他变得恐怖又暴躁,他的治政之道是不留无用之人,更不留可疑之人。他将你抓来,不问出结果,是真会下死手。我带你去医馆,你忍着点。” 深夜,窗外下起细雪,凉风拍打漏风的窗户。 苏云青在被褥中翻过身,辗转难眠,想起村民提及的修路一事。 她所在的村子地理位置较偏,早晚会有官员来查村,再过不久要下大雪了,定会在哪之前将周围村庄调查完毕。 苏云青起身开窗,观察外面的雪,有越来越大的迹象。 她关实窗,果断收拾行囊,将所有贵重之物带上。 动得太狠,肚子传来阵阵坠感,孩子被她惊醒了……踢打她的肚子闹腾,她只得坐下缓口气,安抚安抚,再继续收拾。 原先给自己准备的生产用具,现下是一个也带不走了,只能带些小东西。 夜里天寒无法前行,只能等清晨。她拖着圆鼓鼓的肚子,艰难蹲下烧柴煮水,将鸡蛋煮熟做路上口粮。 她焦灼坐在床边,望着窗外的天,太阳初升,果断推开门离开此地。漫无目的,只能先往她们口中几十里外的邻村去,那有大夫。 突然,迎面撞见一辆官车,前往邻村的乡道只有这条。她埋下头,从旁擦肩而过,然而还没等松口气,马车在她身后停下,车内官差探出头来。 “喂。” 苏云青脊背一凉,浑身僵住,强装镇定转过头去。 官差看了眼荒山野岭的四周,路生杂草,连这条小路都难走的很。他又将目光挪向她,上下打量,见她灰头土脸,穿着素朴破烂,大着肚子,肩背缝补包裹,整个人瞧着邋邋遢遢,但一头秀发却打理的很干净。 苏云青看出他打量的神情,正想快些离开时,又被他拦住。 官差问:“你是哪个村子的?” 苏云青闷声摇摇头。 “摇什么头,问你是哪个村子的,不会说话?” 苏云青点点头。 “一个丑哑巴。”官差横她一眼,“方村怎么走?这破山村的路真难找。” 苏云青伸直手,往前指了指。 官差:“一直走?” 苏云青再点头。 “冷死了。”官差放下窗子,拍拍车壁催促马夫,“快些,我还要赶回家。” 马车逐渐远走。 方村里,几个妇人结伴行于路上。 “我说那哑巴快生了,她会不会死在屋里头啊。” “不会吧。” “哎哟,不行,咱们还是得去看一眼。她那个小身板,怀个球,得遭大罪,鬼门关里走一遭啊!”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90章 她们拐到去苏云青屋子里,敲了几遍门没人回应,推开门后,发现里头一个人影没有。 “嘿?人呢?走了?” “你忘了?那天还劝她早些去邻村找个大夫生娃。” 另一个妇人在她屋子里翻找,翻出盆和剪子,“她这是打算自己生?” 两个妇人打个冷颤,“下的去手啊……唉……” 忽然,另一旁有个妇人惊呼道:“喂!你偷偷摸摸做什么?我都看见了,拿来!” 凑过去一瞧,发现是几粒碎银。 “你一个私吞啊?怎么说我也给她鸡蛋了。” “那就按鸡蛋分钱!几个鸡蛋,多少钱啊!” “那我还给她衣服了。” “你给的那些烂衣服,还好意思说?” “我买来也很贵的好不好。” 几个人把苏云青留下的碎银分了干净,还真是她们那些东西的价,多一文都没有,几人分完才发现居然刚刚好,像是算好的一样。 苏云青的屋子离村子远,但离路近。官差正好路过,“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大官人?!”妇人笑呵呵凑上去,“听说要修路了。” 官差随意瞧了眼,询问道:“你们村子多少人啊?” 妇人:“不多不少八十来人,刚刚走了一个。是,是要查户籍吗?” 估计是半路遇上那个村妇了。 官差:“走了?走了就算了。不查户籍。” 他嘀咕着:“八十来人,太少了。你们搬到别处去。” “搬?!搬哪去啊?不是村子里修路吗?” 官差不耐烦道:“修什么路,你们这里人这么少,就算是做行军官道也不值当啊,不会在这里修路。要是想靠路发财啊,还是去别处吧。” “别、别处?哪啊?”妇人呲牙,套话,“这哪能发财啊?” 官差:“你们搬到邻村,人数够了,你们再去说不定可能性更大。等把折子递到陛下跟前,只要批了,不就是能发财了?要想发大财,那还是去凉州吧。” 他敷衍了事,大致瞧了眼村子与周围,连村门都没进,转头往回赶了。 京城皇宫书殿,炉子上的茶壶‘咕咚咕咚’沸腾,炉子边的人却像是没发觉一般,痴痴盯着面前的册子。 萧叙偶尔无事时,都将苏云青的传记一字不落看几遍。她的名字被弄花了,是那日看得入神指腹拂过她的名字,弄花未干透的墨,在他指腹留下印记。 门被叩响。 “陛下。”周叔推门而入,带来几本新奏折,“贺将军来了。” 萧叙掀起眼眸,沏了两杯茶,看向来人,“如何?” 贺三七欲言又止,最终摇头,在对面坐下,“没有她的消息。” 他顺手掏出一本工部册子,“半路遇上,顺道捎来。” 萧叙翻开册子查看,里面是可修路的村子记录,他一字一句认真审查,“这条行军道,能加快援军路程,也能提高村中收入,抬高税收。” 贺三七托腮喝茶,瞄了眼,哪是什么官道,分明是从边关沿路会经过的村子,都在这条路径上。苏云青最有可能待在何处,她受了伤当时应该走不远,但时隔多时,怕是不好找了。 “……方村……”萧叙视线掠过,却并未多做停留,“八十余人,地方官是想把这处和旁边的邻村合并?” 贺三七:“两村中建可行,既能变通两地,还能收两方税。” 萧叙淡淡扫过,没多做停留,“人太少,不如直接选邻村。” 贺三七:“八十几口人,也没个大致数额,不光是这个村子,其他村子都一样。没个准确数额,倒时混进一两个暗兵,从内部挖掘,有得惆。” 萧叙思索片刻。他说的不无道理,当初查城中暗兵费了他们不少劲。 “派人去查户籍,每个村子都要上交记载,无户籍不得入城。” ----------------------- 作者有话说:到家啦![加油]今天来姨妈了[爆哭]肚子痛[化了]还好没在路上来,不然就完蛋了……吃了颗止痛药,快速码完[哈哈大笑],今天先更这么多吧!明天继续![亲亲][亲亲][亲亲] 第123章 茫茫(10) 苏云青费了一日路程, 才走到邻村,下雪天的路越来越难走。她径直往村民所说的医馆去,计划在此处暂时安生。 医馆由几块木板搭建而成, 四处漏风, 土里还散发一股怪怪的酸臭味。大夫是个苍老又消瘦的老头, 面部皮包骨, 骨头突出,坐在一旁正眯眼瞧着她留下的字迹。 “字写的倒是不错,左撇子?” 苏云青点点头回应。 看出她的不自在, 大夫说道:“村里条件不好, 这原是个猪圈。” “……”苏云青目光扫过桌面上随意摆放的绣剪子。 “那剪子磨磨就好。”大夫说:“我老伴是产婆,但她一年前过世了, 若不介意,我倒是能帮你,看样子……你这个月该临盆。” 他欲言又止,说道:“只是,你这身板, 生起孩子来,你自己应该也清楚,多有冒险, 出了事……我怕是大小难救,这两天要下大雪。” 她实在是瞧着可怜。 大夫又道:“这间屋子能借你暂时避雪, 我难保你的命, 过两日你要不启程去凉州吧。” 苏云青点头回应谢谢后,暂且在屋子住下。小木屋旁边还有一间疗药房,她进去瞧过一眼,药草不多, 救命药没有,若在此处临盆,怕是大小都保不住。 她安抚着肚子里的小儿,盯着窗外大雪覆路。第三日雪停,她取些碎银租辆马车,去往凉州。 凉州繁华,虽比不上京城,但整个大晋除开京城与临安外,此地能排上第三繁荣,且此地百姓和睦友善,穿着整齐,一派文人之气,连建筑都有统一的特色风格,沉木为梁、青砖黛瓦,文雅古典。 她这身破烂的装扮,在城中穿行略显突兀。从前嫌少听说凉州的消息,如今一来,百姓安居乐业,竟像隔绝凡世的世外桃源,地方官将这座城打理的井井有条,连杂乱的巷子,街边的乞丐一个没有。 苏云青索性买身衣裳,计划换个身份,找间医馆先暂且住下。然而,正当她在路边问医馆去路时,余光骤然瞥见两人。 “……上次去村里的官差不是说了吗?要想发财,还是得来凉州,老守着村里那破房子做什么?还不修路,要是修路说不定还能捞点钱……”妇人背着大包小包,跟在自己丈夫身边,嘀嘀咕咕说个没完。 突然,她瞧见街角一个熟悉的大肚子,穿得朴素,换了那身破烂,竟然在和旁人……说话?! “那、那是不是那个丑哑巴?”妇人扯了扯丈夫的衣角。 恰巧此时,苏云青也看见了他们,几人短暂对视,她头皮一凉,果断转身拐进巷子脱离此处。 妇人追上去,却只看见一个黝黑的巷子,并无一人。 丈夫好奇跟上,“看错了吧,只是有些像。” 妇人:“我怎么可能看错!我看了一年丑哑巴,一年没见她开过口。见鬼了真是……” 丈夫拉走她,“行了,凉州是什么地方,大肚子多的是……走了走了。” 苏云青背靠在冰冷的墙面,深吸一口气。方村没有修路,村里的人为赚钱搬到凉州,凉州不宜久留。 许是方才情绪波动太大,此时肚子隐隐作痛,她托着肚子艰难往城门方向挪去。城门前能花钱买马车离开。 赶了一日路程到凉州,天色逐渐暗下,再晚些想出城门就难了。 情绪紧张,她的肚子愈发的痛,细汗从额间冒出。 “陛下有令,今日起城门严加看守,所有进出城门之人,需在三日内用户籍去衙门办理最新路引才可放行。” 苏云青面色发白,抽痛令她双腿打颤,搀墙而站,汗水刺痛眼睛,出现虚影。 “姑娘,您没事吧?”路人察觉她的异样,前来询问。 远处的守城卫同样注意到她,向她靠近。 “我没事。”苏云青紧忙推开一旁的人,正要转身离开,未注意脚下的坎,一不留神失去平衡朝前栽倒。 危机时刻,一只手稳稳托住她的胳膊,将她拉了回来,与此同时肚子剧烈的疼痛,令她连近乎无法站立。 她是如何坐上马车,又是如何到的医馆,已然记不清。 浑身上下的皮肉像被撕裂,骨头像被击碎,耳边是嘲杂的催促声。 “用劲啊!别睡别睡!睡不得,快!快!水呢水呢!” “用劲啊!快些掐她人中!” 她的手死死攥住产婆,耳边鼓励的话语不断。 产婆浸湿帕子为她拭汗,水帕擦过之处,带走灰土,露出洁白的肌肤。产婆愣了两秒,又紧接着为她擦汗。 涣散的视线内,她只能看见晃动的烛光,血一盆盆往外端,凉风传过屏风,灌入温暖的屋子,令她不得不出现片刻清醒,直到最后昏厥。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91章 苏云青在屋子里沉沉睡了几日,前来换暖炉的大夫闹出动静也未将她吵醒。 她在鬼门关前走一遭,连躺五日终于在今日迷糊睁开沉重的双眼。 夜风呼呼吹打门窗,床头微弱的暖光轻轻摇曳。她侧首看去,身旁静静坐着一人,时不时因困意席卷而点头。 此人眉眼疏淡,束发整齐,身形消瘦,文人之气,似鹤端雅。 感受到她的目光,他睁眼揉了揉,缓解眼部疲劳。 “侯夫人醒了?” 苏云青生产时伤了嗓子,声哑警觉道:“林阔……你怎么在这?” 林阔为人儒雅,淡笑给她递来一杯温水,“家住在此。” 原来他就是村民口中,出生于凉州在京当大官的官差。 苏云青盯着他手里的水,警惕的目光观察四周。 林阔立在床前,将温水放置在船头后,起身推来一个摇篮床放在她跟前,“你不用对我这么警惕。” 忽明忽暗的光线中,摇篮小床里的娃娃皱巴巴一张脸,呼吸均匀平静安睡。苏云青望着他怔了会儿神,心底有块地方软了下去,手不自觉放在摇篮边,轻轻晃动。 林阔见她放松戒备,才重新搬过椅子坐在另侧,未靠太近给她留有空间,语气温和道:“侯夫人身子骨弱,生他时受了不少罪。” 苏云青:“我已于萧叙和离,不必再唤我侯夫人。” 林阔低笑,“知晓。” 苏云青顿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其实是知道的,所以侯夫人算是一句尊称。 林阔:“那我便唤你苏大小姐好了。” “小儿营养不足,日后怕是容易生病,不过若是好生养养,说不得提得动刀枪,健壮得很……” 他话音未落,立即拦下想抱起小儿的苏云青,“苏小姐当心,你现在的力气未必能托抱起他。这些日子他闹腾的很,乳娘难得哄他睡下,别惊动了,不好哄。” 苏云青只好作罢,“林大人怎么回了乡?” 林阔:“陛下有旨,全国需统计地方百姓户籍,我正好休沐,回乡传旨,瞧上一眼,碰巧遇上了苏小姐。” 苏云青:“林大人是想将我供上去吗?” 林阔:“苏小姐或许不知,你身死后,陛下登基大典未办,身着寿服在京为你净身守灵三日。你死去的消息无人不知,而今……未死的消息,也传遍四处。陛下龙颜大怒,抓来太史女官审问你的下落,你们二人是多年好友,当初师父也是看在你的份上,将她引介去太史阁……” 苏云青神色微动,“阿钥?她如何了?” “商家少爷将她保释出来,暂且无事。” “她不知道我的消息,萧叙就算细查到最后也会是一场空。” “苏小姐……陛下不同以往,行政之道独断专行,从领兵谋权到篡位登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颠覆朝野,心狠手辣,不过三月就已侵占三处附属国地归为己有,起兵理由更是不一。送上的舞姬因身着红衣引来灭国之祸、奉上的贡品非世间唯一、又或是附属国君提及后宫……” 苏云青:“林大人和我说这些是何意?” 林阔浅笑道:“礼部尚书苏大人故技重施,送上李澈、李淮两家手下名册,被关入狱。而今,苏小姐与苏大人有瓜葛,成了前朝旧党,四处都在找你的下落。” 以萧叙如今的性子,倘若她被抓住,下场只会比阿钥更惨。 苏云青默然,“林大人救我一命,难道不怕牵扯其中?还是想要送我回京,谋取功名。” 林阔摇摇头,“你我算是同门之情,师父当年死前嘱咐过我。他谋划一生,是为功名,可到头来看,曾经往上爬留下的足迹,在朝野更替之中,成了一个个锁他命的恶鬼。无论是李澈、李淮、陛下、或是先帝、旧朝,都会在某一天要他的命。” “他落得个无儿无女无妻、无权无财无物,两手空空的下场……他当初算计了你……” “他托我,无论如何照看好你。” “可你也知,我是个文人,论起保护,比不过武将两拳。” “大晋之中,没有身份,你已无处可去。带着小儿行动不变,不如就留在凉州。” 苏云青骤然缩眸,细细打量他说的话,到底是又一场算计,还是亡者之托,想帮她一把。 林阔:“苏小姐,莫说旁事,如今连城门也难出。” 苏云青:“林大人为死人一句托付之言,想要藏起我这个前朝旧党,就不怕引火烧身?” “官位是师父给予。不怕。”林阔坦然说道:“家中当年与我说过一道娃亲,只是年少家人皆亡,留我孤身一人,我独自离乡。娃亲也早已不做数,他们一家不知搬到何处,失了联络,若没记错,碰巧她的小名叫做清清,我能给你做个新身份。” 苏云青惊愕,“新身份。” 林阔点头,“是。苏小姐忘了,我是吏部尚书。” 藏起她的身份最轻松。 屋子里静了片刻。 苏云青凝眉,“为做新身份,要与你成婚?” 林阔:“是假成婚。” “找旁人假扮双亲怕会露馅,只能父母皆亡。你需与林家挂钩,才能有身份户籍。现在户籍查的严但同时也急,在这个时间点,在迁到夫家上动手脚,并不会有人怀疑,查起旧往。” ----------------------- 作者有话说:我看看[问号]什么时候能开始补章 第124章 茫茫(11) “苏小姐多日未醒, 不敢私自带你回府,怕有不敬,失了礼数。” 马车从后门驶进林府, 林阔左手提着幼儿篮, 摊开右手搀她下车, “当心些, 这几日你都没吃东西。一会儿我让厨房弄些补汤饭菜,莫要落下旧疾。” 离开马车,风扑面而来, 她不适咳了两声, 身子确实伤着了,没个一年半载养不好。 “大人回来了!”迎面小跑来一位珠圆玉润的老妇人, 笑起来时,圆鼓鼓的苹果肌挤着双眼,弯弯的像月牙。 林阔笑着介绍,“张嫂,这是日后的林夫人。” 张嫂一拍肉手, 笑呵呵道:“好啊好啊,大人终于带夫人回来了。” 她很热情,察觉苏云青耸着肩, 难抵寒风,立即将给林阔带来的大衣, 裹到她身上, “大人两日前就已让我们置办府里有关夫人用的物品,夫人看看有没有不妥之处,随时告诉我们。” 为苏云青准备的屋子很大很暖和,是个套房, 分了主次两个房,将来小家伙可以单独住一屋,既能方便她时刻探望,乳娘照顾也不会打扰到她歇息。 林阔想得周到。从她的主房里有扇小窗,打开就可瞧见摇床上熟睡的娃娃。 苏云青站在窗前出神。 林阔交代完府里事物,瞧了眼围着娃娃两眼放光的几个下人。 “府里只有五人,背景干净,嘴严实,都信的过,苏小姐放心。” 苏云青:“有劳你了。” “同门一场,顺手搭救,不用常挂于心。”林阔递上一张面纱,“这个或许对你有用,出府时戴着吧。” “哦对了,还有你的包裹。”他取下背上的包裹,放置在桌边,“那个……当时你乔装打扮,我不知你的身份,想通过包裹为你寻家人……所以就打开看了一眼……东西没少,都在里面,苏小姐可以检查一下。” 苏云青低笑道:“没什么值钱的,不碍事。” 林阔附和轻笑说:“是没什么值钱的,里面都是钱。你在府里歇息,切莫沾风,一会儿厨房会将饭菜给你送来。统计户籍已经过时辰了,我需尽快去趟官府,以免挨家挨户查起。” “多谢。” …… “林大人!”官差立即停笔起身行礼,“大人怎么亲自来了衙门?” 林阔扫视四周从忙碌中停笔的满屋官差,“户籍查的如何了?” 官差叹气道:“唉,方圆几十里的村子都归到凉州,事多了些,弟兄们统计了三日,差不多了。” 林阔递上为苏云青做的假户籍,“这是我家夫人的户籍。” “林夫人?!”官差:“何时的喜事?是哪家姑娘?” 林阔神色镇静,笑意不减,说道:“陛下下令查村修路,回乡路过一座村庄,遇上旧情。” “旧情?!”官差疲惫几日,一听八卦顿时精神了。 林阔自己提笔将苏云青的户籍记录在册,边写边道:“儿时家里定的娃亲,没想到这么多年还能再遇上,她家前些年出了些事,只剩她孤身一人。两家父母之命,不得不从。况且孤家寡人这么多年,我也是该寻个家人了。” 官差点点头,“夫人户籍迁到夫家也好。” 林阔:“过两日来喝喜酒。” 官差:“好啊好啊。” 林阔:“陛下要的户籍,要赶在年前处理完,辛苦诸位。” “谈何辛苦啊,林大人将凉州治理的井井有条,我们这些官差的月奉也比其他地方的多,多做些活应该的。”官差忽然想起某事,“对了,前几日,听闻大人在城门前救了一人。不知现在如何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92章 林阔将走的步伐骤然顿住,扯出抹一如既往的笑,“没什么事了。凉州城内,妇女小儿较多,冬日雪后地滑,摔不得。我们做官差的要多留心,不能叫百姓寒心。” 官差挠挠头,“大人教训的是,这两日事务繁忙,抽不开人手,新下的雪忘派人去打理了。” 林阔打消他们的顾虑,扯开话题道:“尽快派人去将街头雪扫了。” 他如此交代一句,众人的注意力便放在了扫雪上,手上的户籍并未细查,翻页盖过。 苏云青在林府大门不出,修养了半月。新年将近,鹅毛大雪阻碍视线,做个旁人看的婚宴拖不得了,张嫂选了个良辰吉日,派人置办喜服,布置府邸。 窗外的大雪越积越多压弯枝丫,‘咔嚓’一下树枝断了,漫天的雪炸开,晶莹剔透的雪晶弹到屋中,星星点点落在红色的嫁衣。 白茫茫的雪中,府邸挂满红彤彤的喜灯笼,所有人沉浸在喜庆之中。 “夫人呐,在想何事?”张婶笑嘻嘻走上前,手里拎着盖头,瞧见她站在窗口担忧道:“呦,夫人,您现在可吹不得风。” 她掸去落在袖口的雪花,关上窗子,“大人唯恐夫人染了风寒,大婚环街以雪厚为由推了,只需去前厅拜个堂。大人做事一向心细,连去前厅的长廊都命我们挂了挡风的帘子……” 苏云青望着镜子里再次一身喜服的自己,赤红的盖头从头遮下,挡住视线。 前厅内宾客满席皆有林阔打理,她不用理会任何事,只要盖上盖头走个过场即可,他自有搪塞之法。 他本是想找人代替新娘,但府里几个人身形与她都不符,找外头的人又不放心,只能她自己来。 苏云青只是没想到,一生两次大婚,皆迫不得已。 “新娘子来啦!”张婶捂住她冰冷的双手,带她到前厅拜堂。 “一拜天地!” ……眨眼间拜完堂,走完过场。 “夫人羞涩独来独往惯了,人多不自在,身有旧疾。我陪大家畅快喝一场。”林阔为人亲和,在宾客间穿行没有半点高官架子。 他做事有分寸,酒不会喝到失态。夜里送完宾客,林府回归安静,轻微飘忽的脚步停在屋门前,他叩响门在得到许可才推门而入。 苏云青早已褪去喜服换了身衣裳,背对他站在摇篮床边用拨浪鼓斗着小儿。 “苏小姐。”林阔走到身侧,望着笑眯眯挥舞小手的娃娃,感叹道:“眉眼与陛下真像。” 只不过萧叙那双眉眼尽是阴戾血气,无人敢与他对视。而殿下的却天真干净,亮晶晶的,令人欢喜。 清脆的拨浪鼓声在耳畔停止,林阔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抱歉……” 苏云青低笑道:“无事。要多谢林大人出手相助。” 林阔接过拨浪鼓斗得娃娃张着小嘴笑个不停,“叫什么名字?” “苏泛舟。”苏云青勾起唇角,满眼笑意,轻声说道。 林阔:“无拘无束,是个自由的好名字。” 苏云青:“大人是在投其所好的夸赞。” 林阔:“苏小姐不是这般想的吗?” 他放下拨浪鼓,倒了杯温水给她,“泛舟的户籍不用担心,除了府里的几人,没人知道他的存在,他身子小,日后长大瞧不出岁数。今日宴请宾客来府,打消了他们的顾虑,不会再进府查看,放心。” “天色不早了,苏小姐早点歇息。”林阔最后晃了晃拨浪鼓,“泛舟呀,林叔明日再来找你玩。” 大婚次日,林阔便派人拆下了喜字与大部分装饰。过年将近,府里略微清冷,苏云青便换张婶买了些灯笼对联。 她裹着厚实的大氅,踩在木梯给每间屋子贴着对联。 林阔抱着小泛舟在一旁留意她。 苏云青:“林大人,两边对联对齐了吗?” “对齐了,苏小姐快下来,早点回屋。” “今日正好无风无雪,我在屋里呆了半月,闷得慌,难得出来透透气。” “当心别摔了。” 除夕那日,苏云青又托张婶买来些烟花,放在院子里热闹热闹。 这样过年热闹的日子,似曾相识。府里的人虽没侯府多,但每个人都在参与,连小泛舟瞧着烟火,眼睛都亮亮的,丝毫没有害怕之意,反倒很喜欢这氛围。 “苏小姐喜欢,不如和张婶一起去放个烟花。”林阔能轻易看出她心中所想,接过她怀里的泛舟,“身子不好,抱久了累,我来抱他玩,你去放烟花吧,别玩太久,夜风寒。” 他招呼张婶,“张婶,哪个烟花漂亮,夫人喜欢。” 张婶兴奋道:“这个这个,这个漂亮极了,夫人快来。我抢了好久才抢到的呢,隔壁那些婶啊,都没张婶我手脚灵活。” 苏云青喜欢烟花,璀璨耀眼,她没再拒绝,很快与张婶她们玩在一块。 烟火放完,天又下起雪。林阔将泛舟哄睡,送他们母子回房,暖黄色的烛光点亮长廊,引出一条路。 林阔忽然开口道:“这一年,要委屈苏小姐待在一方小院里了。” 现在这个时候,她还不适合抛头露面,在外展露锋芒引起注意,要沉静一年才可,到时泛舟在众人眼中,也能算上‘出生’。 “我知狭小的院子关不住你,日后你在凉州想做什么生意随时告诉我。” 苏云青微怔,打趣道:“无需与大人分成吗?” 林阔:“自然不用,那是苏小姐的东西,不必顾及我,若真怕亏欠,还成本即可。” “凉州的宅子,我鲜少回来,多是过年回一趟,家父家母说人不能忘本,所以宅子一直在这。托苏小姐的福,今年头一回,这么喜庆热闹。” ----------------------- 作者有话说:明天补章![亲亲] 第125章 茫茫(12) 侯府一如既往清冷, 每逢过年,萧叙就喜欢坐在她院子里的杏树下发呆,身旁的茶炉沸腾, 雪花落入茶盏, 大氅脖颈的玄色绒毛挂上一层白雪。他仿若一尊石雕, 静静坐着, 只有这里能让他狂躁不止的心得到片刻平静。 他的世界太过极端,极端的躁,极端的静……此时像一潭死水, 四周空得仿若感受不到生命的存在。 “茶凉了。”贺三七提着春花阁新出的点心, 与封言一前一后走到一旁坐下,“张远达死后, 一糕难求的醉仙糕彻底没了,那手艺恐怕只有陛下前妻会了。从前不喜欢甜食,这吃不到了,竟还有些想。” 他在含沙射影寻死。 萧叙掀起眼皮。贺三七顿时哑声,低头繁忙打开糕点, 摆放在桌,“开年……花婆那有新糕点,昨日路过, 问我要不要订些花酒花糕送入宫……” 花婆说记得苏云青很喜欢。 后面的话,贺三七没再说, 止在咽喉。 萧叙身边没几个亲信之人, 众人能猜到新年时,他在何处。周叔带着白狼从宫中来将军府,一时间府里竟再次热闹起来。 他淡然瞧了封言一眼,“还没查到?” 封言摇了摇低垂的头, 局促站在一旁。 贺三七咽了口唾沫,悄然将封言拉到身后挡着。每回这话问完后,封言免不了一顿责罚。 然而,今日居然不同以往。 雪花在眼前飘落,萧叙张开手,轻飘飘的雪在掌心融化,他自嘲道:“她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天下攥在手中,却找不到她的踪影。 等了许久,未得来责罚之言。 府外烟火接二连三,轰然点亮天空。 萧叙:“周叔……买些烟花回来。” 出乎意料的话一出,周围几人皆是一愣,滞在原地。 萧叙:“怎么?” 周叔:“没、没,这就去买。” “买些小烟花。” “小烟花?”周叔虽困惑不解,质疑片刻,但脚下的步伐却没停留太久,着急忙慌往府外走。 在所有人眼中,萧叙自上位后,什么东西都要最好、最特别,附属国献上的蓝色夜珊瑚,因不是世间独一无二,惹恼了他,引来杀身之祸。 府外烟火一家比一家绚烂,他却只要小烟花。 雪花纷飞的院子里,他孤坐的身影在月色下拉长,捻在指尖的烟火棒,忽明忽暗闪烁着。 周叔找不准他要什么,便照着苏小姐从前买过的款式,都买了一遍。 萧叙喜欢独处,尤爱这样风雪交加的夜晚,后院里只剩他一人,展开的花糕堆起一层雪,他轻轻掸去,冰冷冷的放人嘴中,尝不出半点味道。 …… 凉州下了几场雪,开春时,终于出了太阳。 杏树下的竹编摇椅前后轻轻晃动,穿过树梢的丝丝缕缕阳光与斑驳树影倒映在安睡的容颜,耳边很静,只有几声雀跃鸟鸣。 苏云青歪头靠在一旁,小家伙与她一模一样趴在怀中,脸挤压在一起,肉嘟嘟的呼呼安睡。一大一小在无人打搅的午后晒着太阳。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93章 暖乎的摊子在身上,尽管轻手轻脚,但沉睡的苏云青还是在下一刻惊醒,下意识圈住孩子,呈保护姿态,漂亮的眼眸半阖发出利光。看清来人后,她才浑身松懈下来,捏了捏跳动不安的眉心。 林阔手僵在半空,歉意道:“我吓到你了吗?” “没事。” 泛舟同样被她的动作惊醒,睡眼朦胧的眼睛,懵懵懂懂看着她。 苏云青耐心哄了哄,安抚他一会儿,才与林阔搭话,“大人不是在官府处理户籍之事?” 林阔搬了把椅子,坐在她身后,帮她推着摇椅,“是。全大晋户籍资料都送到了凉州,事物有些多,不过忙得差不多了。” 苏云青说道:“这些日子,我见大人繁忙未提。有个忙想大人搭把手。” “但说无妨。” “那天我在城内撞见方村的邻居,为了躲他们才往城门跑,一时扳倒差点摔跤。”苏云青:“我想,大人帮我将他们移到别个城池,所用的费用,我来出。” “苏小姐是怕他们认出你?”林阔若有所思,“也好。陛下选村建路,在方村与邻村间,选了邻村。那处地太偏,人少。正好可以帮他们迁村,这事我能处理就好,苏小姐不用担心。” “多谢。” “客气。” 泛舟喜欢拨浪鼓,伸着小爪子要从林阔手里抢,林阔逗了逗,假意被他夺去,泛舟得了胜利笑嘻嘻,下一刻就被林阔抱在怀里举高高。 “苏小姐,新年已过,处理完迁村的事宜,我该回京了。京城离凉州有段距离,事务繁忙,恐怕难回照顾你,需要什么随时与张婶说。你尽量少出府,先养好身子,待事情平息再出不迟。” 林阔处理事务的能力很强,三天处理完毕,给予少量路费与赔款,不少村民搬离,连凉州城内的那家妇人领钱后,也搬到了邻村,比起凉州奢靡的生活和昂贵的宅子租金,邻村对他们而言住得更舒适。 “小泛舟呀,林叔要出远门了,下次回来泛舟会不会长大能自己走路了呢?”林阔在他肉嘟嘟的脸颊蹭了蹭,泛舟‘咯咯’直笑,他不舍的将泛舟交给张婶照料,“两月的小儿长这么快,已经有些重了。苏小姐平时少站着抱,大夫当时交代,你腰后的骨头当时差点断了,要多养养。” “嗯,好。” 苏云青在后院送他上马车,府门在眼前缓缓合拢,将一切繁荣隔绝在外,高高的围墙,只够看见方寸天空,转身之际,阳光明媚洒进院子。 “小少爷笑起来真好看。”张婶几人围在泛舟摇篮床边,平日闲时做了各种小玩意挂在床边,叮叮当当响,装扮的漂漂亮亮。 …… 回京上朝,雪已化。 退朝后,林阔正准备应圣旨只身入书殿递上有关户籍的奏折,迎面遇上几个官差前来搭话。 “林大人!”官差加快步伐下阶梯,跑至他身侧,拱手道:“给大人贺喜啊。” 林阔笑而不语,点点头,计划继续往前走。他这个官位,来攀附之人平日就有不少,尤其六官换了五官,唯有他稳坐吏部,又得器重,大事小事都会拿来聊两句,增添熟悉。他这个人文人之气太浓,瞧着亲和,旁人搭话多是笑脸回应,朝中没有树敌,表面之友倒是不少。 “听说林大人这次回乡,办了喜事?怎么这么匆忙,你看,下官备了些贺礼,明日大人可在府中?下官给大人送去,一同去春花阁用晚膳如何?”他喋喋不休,跟在林阔身后,下完阶梯,羡慕道:“说不定,大人的休沐能延长,多回乡陪陪新婚妻子……” 林阔与他分行两地,从袖中掏出两颗喜糖,“是儿时娃亲,贺礼倒不必了。大人自己留着便好,最近事务忙得抽不开身,日后有机会再一同用膳。这是喜糖,一同沾沾喜事。” 他将人打发走后,独自往书殿去。 周叔带人入殿,殿门打开,花酒淡香扑面而来。萧叙退下朝服,曲腿侧身闲坐池边,喝酒喂鱼,批阅奏折。 林阔略感意外,印象之中,萧叙多是饮茶,很少沾酒。但现在,满殿酒香,怕是饮了有段时间了,书殿也重建修整,沉闷之处,多了花鸟院子,木台外连接溪水池鱼,放眼可见莲花镂空屏外,一颗阳光里向上生长小小的桂花树。 “陛下,林大人来了。”周叔恭敬行礼。 萧叙缓缓转过头来,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盯住林阔,而他身后院子里那只睡觉的白狼苏醒,懒洋洋走到池边,抬眼饮水,犀利的褐色眼睛捕捉猎物似得锁住林阔。 忽然,水花一响,白爪伸入水中抓出一只金灿灿的鱼,尖锐的犬牙瞬间贯穿鱼的身体,血迹从齿间滴回池水,鲜血晕开,它三两下把鱼嚼烂吞了,伸了个懒腰,又回到一侧蜷缩睡觉。 如此美好的院景立着这两位,令林阔浑身发怵。 “林大人,还不跪礼?!愣着做什么!”周叔见林阔站着不动,连忙提醒。 林阔回神,急忙伏地行礼,额头抵在地上许久也未听来一句起身,脊背连接后脑一阵拔凉。 “事情处理的如何了?”萧叙淡淡开口,酒杯在指尖晃动,一把锋利的刀架在触手可得之地。 萧叙是个阴晴不定的疯子,办事不利,从头子到跑腿的小厮,一个都脱不了干系。 林阔不敢与他对视,那双眼睛能洞察一切,所以这般叩首反倒挺好,他双手奉上折子,“处理完了,没有异样。所有籍册皆已送入官府。” 萧叙夺过折子细看,每个城池人数统计的很仔细,细致到几个新生儿,几个迟暮老者,都划分的明明白白,“很好。一年彻查一次。” “是。” “朕听闻,林大人回乡过个年,还成亲办了趟喜事。” 林阔办事不错,萧叙语气中那股血气散了不少,竟唠起了家常。 林阔磕巴道:“是、是……儿时两家父母定下的娃亲……” “怎不将夫人接回京?” “夫人……夫人她……” 萧叙沉笑一声,“林大人说话一向利索,今日怎么磕巴起来了?” 林阔:“方才……下朝听闻,工部又换了官差。身为吏部尚书,微臣……微臣并未提前知道此事……” 萧叙眸光沉下,“朕杀人,要经过林大人许可吗?” 林阔双肩发颤,“是、是臣办事不利,未、未及时……” 所有官差调动都需经过吏部,然而工部死了三个人,换了官差,他却是最后一个知晓的,连替上人选都未拟出。 “罢了。”萧叙语气平淡,仿佛真在说一件小事,“刀磨的不够利索,朕给小白砍棒骨断了口,所以朕用钝刀杀了他们,有何不妥?” “没、没有……”林阔额间的汗细细密密冒出。 “这样的次品敢送到朕面前,那又是怎样的废铁送到前线骑兵手中?” 林阔不敢多言,只能道:“微臣知罪。” 萧叙武将出生,他十分重视一国强大的兵力,反倒他们这些文官在他眼底随时可替,命压根值不了一文钱。 萧叙放下折子,指骨顺势在面上轻击两下,“私让百姓迁村是何意?” 林阔:“一些城外村庄分布较散,城中不好管理,村中人数不多,所以……拨了些款,让他们迁村……” “嗯。”萧叙饮了两口酒,低笑扯回话题,“林大人,还没回答朕的问题。” 林阔大脑一时顿住,使劲回想才发现陛下在问一个寻常问题,“……夫人、夫人她生性胆小,是个村妇。我们无亲……她、她对陌生繁荣之地……胆怯……我劝她一同前来,她……她……” 他磕巴的话语断断续续,听的萧叙才静不久的心,平白起了一股暴躁,他抬手制止林阔再继续说,“好了,去处理工部的事。” 林阔起身时,袖口里两颗朱红纸卷的喜糖滚落在地,霎时他整个人僵住,一滴汗从鬓角砸到喜糖边,还未直起的身子再次躬下。 “喜糖。”萧叙紧盯着两颗血红的纸团糖,愣了会儿神。 下一刻,林阔紧忙握在手中藏起,这颜色出现在宫里、出现在萧叙面前,不是找死是什么。 “不是给朕的?” 林阔滞住:“陛下……陛下,是送奉给陛下的喜……” 他只得跪行上前,将两颗喜糖搁置在花糕边上,继续低垂着脑袋,等待审判。 刺眼的红糖倒映在眼眸中,萧叙半缩眼睛,捻起一颗在指尖把玩,莫名问出一句,“很甜?” “甜。” “新婚夫妻分别,每三月你可批一次长假回乡见妻。” “微臣谢陛下隆恩。” “退下。” “微臣告退。” 书殿的门开了又关,萧叙指尖仍然捻着那颗喜糖左右翻看。 周叔送完林阔,回到书殿计划整理批阅下的奏折,发现他还在打量那两颗喜糖。 “陛下是喜糖有问题吗?”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94章 “问题?”萧叙收回目光,反手把喜糖往后一抛,丢进池里喂鱼,他端起酒杯起身,“没什么问题。天底下喜糖一个样,朕只是忽然想起,这喜糖样式与朕成亲时,一模一样,不知是何味道。” 周叔:“需要测毒吗?” “不必。朕体内的毒还少吗?”萧叙满不在乎,走出书殿。 周叔跟在他身后说道:“林大人出殿后,双腿发软需扶墙而行。” “他这种提不起刀的文人,得知杀人怕是正常。”萧叙放眼看去,林阔离开的身影,疾步与长廊,逐渐远去消失尽头。“他办事利索,比那把废铁好用。” 他道:“派人去把官府的户籍,一字不落给我查一遍。她没有户籍能躲到哪里?掘地三尺给我找出来。” “若是还没有,就把周围几个没用的国攻下来,继续找。” 周叔:“是。” 全国户籍,周叔派人反反复复查了一年,没有一点线索。没多久后,边关便起了兵,攻打之势快狠准,几乎眨眼间归为己有。自上回工部杀鸡儆猴后,朝中重臣头顶上就像架了一把刀,办事警惕,不敢有半点纰漏,送往前线的兵马是最好的良驹、利器。 暴君政策,有奖有罚,奖大量金银稀宝,罚……那自然是抄家砍头,没有二次机会。 萧叙登基后,朝中乃至偏远的地方无一贪官,背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谁敢不要脑袋贪那两枚铜板,贪官少了,国库军饷自然多了。大晋与旁国不同,大晋越战越富,旁国国君怕死,有点眼力见的主动学着调查国内户籍那套,当礼献上,这方法好使,一国两国纷纷效仿,比绞尽脑汁供奉任何稀宝都有用。 溥天之下,她根本无处可躲。 …… 林阔照例三月归一次乡,一年时间,风平浪静,小泛舟眼见着长大,摇摇晃晃在院子里行走,跟着张婶咿呀学语。 “婶、婶婶……” “花花……给……给娘亲……”小泛舟走到苏云青面前,费力昂着脑袋,大大圆圆的眼睛亮晶晶望着苏云青。 苏云青放下手中的书,在他面前蹲下,低下脑袋,由他把小红花别到耳尖,她轻轻摸了摸花瓣,弯起眉眼笑问,“好看吗?” 小泛舟点着小脑袋,呲着小小的乳牙,拍手笑道:“漂亮,娘亲,好。” 苏云青被他逗笑,‘噗呲’笑出来,纠正道:“是娘亲好漂亮。” “嗯嗯。”小泛舟伸出小手,“牵,娘亲。” 后院,马车碾过石子驶入府邸。 林阔风尘仆仆从马车上下来。 “大人回来了。”苏云青打了个招呼。 “爹爹!”小泛舟一见林阔眼睛都亮了,撒丫子朝他跑去。他没见过府外的世界,林阔每回都会给他带回来各种新奇玩意,他全都宝贵着收藏在自己的小房间里。 为了怕之后旁人起疑,小泛舟从学语起,便是唤的林阔‘爹爹’。 林阔张开怀抱,由他扑了满怀,作势被他扑倒似的倒在地上,“泛舟又长高了。” 泛舟身子比其他同龄的小儿瘦小些,虽然一年来营养吃食没少费心,但怕吃得过多伤了脾胃,所以只能一点点喂。 林阔让张婶从车箱拿出一个木马,雕刻的惟妙惟肖,他抱起泛舟坐上去慢慢推,“这是木马,京城里的娃娃都爱玩这个。” 泛舟坐在木马上晃晃悠悠的,呢喃道:“好京城……喜欢……喜欢,要去……” 林阔:“好以后去玩。” 他陪泛舟玩了一日,等泛舟累了睡下才得空与苏云青相谈。 林阔捏了捏眉心。 “大人舟车劳累,不如早些歇息吧。”苏云青见他守在泛舟身边,递上一张毯子。 两人行至院子树下。林阔说道:“京中琐事杂多……我此次只有三日便要往回赶。” “成亲一年,旁官皆视我为金屋藏娇。不曾见人,难免令人心生怀疑,今日归府我便在府外瞧见两个路过的百姓往里好奇探头。” “陛下寻你的风波已淡下,院子困你太久,我听张婶说你最近在询问凉州内的生意?” 苏云青:“嗯。” 林阔:“可有想做的生意?我让他们去打理,出府透透气也是好的,只是要乔装打扮费点神。” “茶馆或酒馆。”苏云青若有所思。 “酒馆?”林阔复述道。 “大人认为酒馆更好些吗?” 林阔摇摇头,“我了解苏小姐,以你的性子做生意,定然喜欢往大了做,但你也知道……当下……” 苏云青:“我明白,若是大人觉得有何不妥,我可以不做。” 她可以妥协,只是她手中那些钱省吃俭用快不够用了,她总不能一直用林府的钱。若是再做衣铺她怕引起怀疑,所以只能做个当地的小本生意,流不出凉州。 还有,她总不能一直身处于林府,泛舟身子骨弱,又年幼,现在不易奔波,但日后他们总是要离开自力更生的。 林阔:“不,我并非此意,我知苏小姐心中过意不去。泛舟除了吃食,和我们送的礼物,其他都是你自掏腰包的钱,那些钱我知是你想做笔生意才背着的,可用了两年,早见了底……” “如今事态平息,做个小生意没什么不可。就是不知茶馆和酒馆,苏小姐更喜欢哪个?” “不如……饭馆如何。”苏云青下定决心。了解她的人,就算想从生意上查起,也绝不会把烧厨房的她和饭馆联想在一块,并且也带不出凉州,前前后后再适合不过。 林阔应声,“苏小姐喜欢就好。需要多少银子,我让张婶给你备上。” “多谢。” 次日,苏云青兴奋地坐不住,坐在镜前给自己装扮,抹上淡淡一层黄灰粉,瞧着像晒伤的村妇,随后又在脸颊上化上长长狰狞的疤痕,再戴上面纱全副武装。 林阔被她出神入化的化妆打扮吓了一跳,犹如一年前他在城门前救下她时,怎么都没想到灰扑扑的人会是举世无双的侯夫人。 “让苏小姐受罪了。” 苏云青:“牵连大人了才是,馆里的收入到时我与大人对半分吧。” 他们两人说话总是客气来客气去,略显得生疏。 ----------------------- 作者有话说:修仙的东子来啦![墨镜]……微亖…… 第126章 茫茫(13) “林夫人, 饭馆生意开这么偏如何能做起来啊?” 饭馆并未有盛大的开张仪式,在普普通通的一天,悄悄开了门。 苏云青戴着面纱, 掀开帘子探头往外瞧了眼, 大堂前的来客并不多, 稀稀疏疏, 两三桌。 她特意选在小路边,有客但不多正好,不会做大惹来麻烦。 “做做小本生意, 打发时间。” 旁桌两个妇人, 十分关心她的身子,大着肚子还来饭馆里忙碌, 难怪一年未见夫人出府,原来是在养胎。 她们见苏云青端菜上前,急急忙忙从她手里接过,“夫人肚子越来越大,要见喜了吧, 这些事要少做,别伤了身子,不好养的啊。” 苏云青:“多谢。” 她故意托着假肚子, 笑道:“小儿出生,总要花些钱置办物件。” “哎呦, 林大人可是京城里的大官, 怎么可能养不起你们娘俩,哪需你这般操劳。”她们扶她坐下缓口气。 幸好苏云青有怀胎经验,做起假肚子倒也游刃有余,没有破绽。 她在林府一年未出, 突然出现总要有个不被怀疑的理由,怀胎是最好能掩饰的,所以她是不是做着假肚子来馆里照看,按这个时间算,再过不久,她该‘生’了。 之前为她接生的那几个产婆,林阔已经用银子和迁村的借口,把人送走了,凉州内也无人知晓,林府还藏着一个小儿,等泛舟有了户籍,再大一些,她就能带他离开。 “林夫人怎么天天戴面纱视人。”一个大胡子饭客好奇询问一句。 苏云青环视一圈,周围几人都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她,连方才扶她的两个妇人,同样眯起眼,想透过面纱瞧一眼她的容颜。来饭馆吃饭的客,未必是从小路经过,有可能是绕路,来看整日面纱遮面,神秘莫测的人。 她总这般遮挡,不是长久之计,还是得打消他们顾虑。 小二送菜来,她借此机会,接菜时,‘一不留心’扯掉了半边面纱,蜡黄的脸颊上一道狰狞的疤顿时暴露在众人面前。 苏云青故作一惊,捂住脸疾步跑回后厨。 那些来客,一眼不落,将那道从眼角而下贯穿整个侧脸,像蜈蚣攀爬一样丑陋的疤,纳入眼中。 大堂里静了片刻,一阵唏嘘。 “夫人她……” 旁边的妇人摁住她的胳膊,“别说了,夫人肯定是在村子里受人欺负才在脸上留了痕迹,日后啊……别再提及夫人的伤心事了。” 苏云青背对帘子听着外面的对话,今日演这么一出,等消息传出去,下回戴面纱不会再有人怀疑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95章 “夫人,花糕蒸好了。”张婶打开蒸笼,热腾腾的粉色花糕香味扑鼻,“夫人花糕做的这般好吃,要是拿出去卖,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苏云青查看品相,“做饭我不会,花糕倒是在京城最好的酒阁学了一手。泛舟在府里天天喊着闷,做些给他吃。” 张婶瞧着她的假肚子,“再过几个月,小少爷就能出府玩了,小小的娃,活泼好动。” 泛舟被他们几人养的很好,那小性子,不像阴沉沉的萧叙,也不像平淡的苏云青。他遇事开朗,笑起来一双眼睛弯弯的特别亮特别好看,话说的不利索,但能把府里几个人哄的合不拢嘴。 小泛舟每天在府里,搬个小板凳乖乖坐在后院,托腮等着苏云青回家,一见着她,立马迎上去,递上手里准备好的小红花。 “回来了,娘亲,送你的,今天辛苦啦。” 苏云青捏捏他的包子脸,心都要化了,垂下头来让他别花,“今天又是小红花吗?” “嗯嗯。”他牵着苏云青的手,收起小板凳,“是弟弟还是妹妹。” 苏云青‘噗嗤’笑道:“是花糕。” 她带泛舟到花苑的石桌前坐下,将食篮里的花糕端出来。 “都是你的。”她倒了杯温水推到他手边,“泛舟今日怎么不玩爹爹带回来的木马?” 两只小手捧着水杯,他摇摇头,“不好玩。” “在后院坐了一天?” 小脑袋点一点。 苏云青揉揉他的小脑袋,余光撇过花苑里被扯得凌乱的花。她并不会责怪他将开得娇艳的花,扯了下来,他喜欢,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整日闷在府里,林阔给他买的玩意,他都玩腻了。 “再过几个月,娘亲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泛舟眼睛一亮,“好。” …… 一年多以来,没有半点苏云青的消息,萧叙每年忌日会回边关陵墓,看她一眼。 空荡荡的棺椁在眼前打开,那里没有她的身影,只有一套叠放整齐的嫁衣,嫁衣上压着一张婚书。 “祭品烧完了。”贺三七进墓汇报,环视一圈收拾干净的陵墓。萧叙不许任何人碰陵墓里的物品,一年时间,朦了一层灰,他把自己关在墓里三日,收拾得一尘不染。 贺三七搞不明白,为何人没死,还要烧祭品。……还是说,他怕她真死了没钱花,又不想承认她已死。 可这么久了,没有半点她的消息,一点风声都没有。 萧叙:“封言查几座城池了?” 贺三七替封言解释道:“还在追踪……苏大小姐聪明伶俐,城中查不到,很可能躲到了村子里,也可能换了身份,村子太多,还需一个个搜。” 萧叙的目光越过贺三七,锁在垂着脑袋的封言身上,“前不久收复的邻国城池,似有乌余线人潜入,朕派给你的任务做的如何了?” 封言扬起眉眼,做了个抹喉的手势。 幽暗的环境下,只有墙上一盏微弱的烛火。萧叙墨发披散在肩,宽大的衣袍挂身,不似威震朝野的帝王,倒像是行于暗夜的阴鬼,慵懒而极具压迫。他侧身行至棺椁边,阴鸷的目光锁着那身嫁衣。三天他都睡在棺椁里,以她的嫁衣为被,握着婚书入睡。 “乌余的杀手能查出来,为什么这么大一个活人找不到半点消息!!!” 封言顿时往贺三七身后躲了半步。 贺三七:“苏大小姐……最擅乔装打扮……” “乌余的暗兵难道没有乔装。” 陵墓一时噤声,众人呼吸不由放轻。 萧叙看向一旁堆积成山的金银,骤然缩眸,脑袋闪过某事。她是喜欢钱,但她更喜欢由自己得来的钱。 “祭品可有记数?” “有。” 黑甲军将陵墓内的祭品查了一遍,少了金银的数量,足够她开一间铺子。金银带多沉重,她走不了太远。 “去查。” …… 凉州城里的小饭馆,生意平平淡淡,并不忙碌。林阔照例三月回来一次,给小泛舟带礼物。 外人眼中,林夫人已经临盆,一年后经常能看见蒙着面纱的女子带着小小的男孩上街买菜。 今日,苏云青计划带泛舟去衣铺买几件新衣裳,小家伙长得很快,先前买的衣裳小了。 前方衣铺围着一圈官差,像是在查账。苏云青定了会儿神,扭头看去,几处衣铺皆有官差入内查询。 她凝眸打量,这副场景有些眼熟,仿佛当年她衣铺被查的架势。 四处都是官府的人,他们称呼为首那人为京官,凉州这样的单边小铺子居然要被查的这么细制,任何细节都不可放过,包括开铺年月,是否转手更换掌柜。京官出现在此,说明林阔无法插手,由萧叙亲自特派。 苏云青低头,牵着泛舟与他们擦肩而过。 路过铺子而未入,泛舟歪头懵懂道:“娘亲,不是买衣裳吗?” 苏云青小声说道:“他们在忙呢,先陪娘亲去饭馆看看今天有没有客人,晚些再来买泛舟喜欢的衣裳好不好呀。” “好!” 他们才从旁经过,身后忽然喊住了她。 “林夫人!” 是衙差。 苏云青骤然止步,半侧身回望,用狐裘将泛舟下意识藏在身后。 “大人。” 京官在衣铺中彻查,暂时没注意他们这方。 衙差难得遇上林夫人,自是想要聊两句,增添些好感,日后能让林夫人在林大人身边吹吹枕边风,说不定还能升官发财。 “一眨眼泛舟居然一岁了,他瞧着比同龄的小儿长得大些,养的真好白白胖胖的,学话也比旁人快,机灵得很。” 苏云青附和着笑笑。实际上泛舟快两岁了。 她顺势询问:“这么多衙役是在查何事?” 衙差无奈摊手,道:“前一年陛下查贪官,今年又开始查商铺和地方税收了。” “所有商铺都要查吗?” “不是。只查衣铺和酒馆。”衙差若有所思,“大到州县,小到城村,全部都要查,下派的京官有不少,似乎若有异样,还需一个叫封言的亲官前来细查。” 苏云青闻言面色凝重,扯出抹笑来,“那真是个大活,你们当官的大人,又有好一阵忙了。” 衙差:“没办法,陛下圣旨,谁敢不从?脑袋搬家。” 苏云青点头告别,“那大人先忙。” 然而还没等她走两步,入铺查衣铺的京官从里走了出来,并叫住了衙差。 “你跑那么远干什么?!现在是让你查铺子!” 衙差点头哈腰道:“遇上了林夫人,小聊了两句。” “林夫人?吏部林大人的夫人?” “正是。” “林夫人!”衙差又跑回来,叫住了苏云青,带着京官走来。 苏云青心脏骤跳,用狐裘裹住泛舟,“泛舟,一会儿不要吭声。” 京官上下扫视她一眼。她肌肤蜡黄,面纱遮脸。听说林夫人是个村妇,这么看除了那肌肤,身着来看,全然看不出是个村妇,入城嫁高官,倒真是不一样了,退去了一身泥土味。 “林夫人?” 第127章 茫茫(14) “在京一直听闻林大人金屋藏娇。夫人不去京城, 我等下官难以携礼拜访,今日来的匆忙,未带礼前来。”京官瞥到狐裘里露出的小儿衣角, “何时……连小儿都有了?这么捂着?” 苏云青:“前两日孩子染了风寒。” “泛舟染上风寒了吗?”衙差担忧道:“孩子小, 生了病可耽搁不得。” 苏云青:“没什么大事, 好的差不多了, 我带他上街逛逛解闷。” 京官好奇的目光寻来,“夫人怎么戴着面纱?” 衙差解释道:“夫人年少时,伤了脸, 所以……官大人, 要不我们还是尽快去审铺子吧。” “原来如此。”京官转头去处理铺子的事。 苏云青对衙差道:“二位大人先忙。” 衙差:“改日去看小侄。” 苏云青带泛舟回到饭馆,泛舟懵懵懂懂询问, “娘亲为什么将我藏起来?” “不藏起来,他们把你抓走怎么办?” “他们抓我做什么?” 苏云青意识到自己一时嘴快,竟不知怎么和他解释,“没什么,今天想吃什么糕点?” “娘亲做的都喜欢。”泛舟拍着小手, 笑眯眯道:“娘亲,刚刚那个官是来自京城吗?爹爹上职的地方吗?” 苏云青给他打了两个鸡蛋,让他搅蛋, 她在一旁和面,“是。” “我也想去京城。” 苏云青沾着面粉的手指刮过他的鼻梁, 化成小猫脸, “到了京城,泛舟可就上不了街了,那是一个大大的林府,高高的墙会吃人。” 泛舟撇着小嘴, 在她手心蹭了蹭,脸颊上的面粉抹得更多了,“那算了,我想和娘亲上街玩。” 苏云青被他逗笑,“今日试试娘亲最拿手的仙糕。”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96章 “仙糕?!”泛舟眼睛都亮了。他娘做饭乱七八糟,但做糕点那可是无人能敌,“是神仙吃的糕点吗?” 苏云青笑得合不拢嘴,捏了捏他的脸,“泛舟小神仙吃的,只有你吃过哦,不可以告诉别人。” 泛舟竖起一根手指立在唇前,神秘兮兮点点头,“知道知道。” 做完糕点,泛舟乖乖坐在她对面双手捧着醉仙糕放在嘴中,“好好吃呀!娘亲做的糕点是世界上最好吃的。” “吃完回府可要吃饭哦,别让张婶伤心了。” 泛舟点点头,忽而环顾一圈饭桌上的空座,长长的睫毛耷下,有些低落。 “娘亲怎么不将铺子开在街上,不然能赚好多好多的钱,这些糕点拿到外面买,肯定有很多客抢着来。” 苏云青托腮望着他,“可是娘亲只想做给泛舟吃,不好吗?” 泛舟:“好!” “泛舟弟弟!”铺子门前传来小女娃的声音。泛舟闻声紧忙把剩下的几块醉仙糕三两下塞嘴里。 “泛舟你在做什么呀?” 小女娃是衙差的女儿,比泛舟真实年纪大三岁,今年五岁,叫小语。 她扎着两个喜庆的丸子头,红色发带下的吊坠一晃一晃,打扮的漂漂亮亮,“弟弟,我们一起去玩呐。” 泛舟两手托着圆鼓鼓的腮帮子,摇摇头,“娘亲不许我走太远。” 小语叉着腰,探过头,“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在吃什么?” 泛舟:“没、没什么。” 苏云青默默起身,将蒸笼收回厨房。 小语说:“那不去别的地方玩,要不就在门口玩?玩跳房子吧!” 泛舟小心翼翼瞧了苏云青一眼,似在等她许可。苏云青不想扫他兴致,他需要玩伴打发时间的,每日和她闷在一起都要闷坏了。 “去吧,别跑远。” 苏云青坐在桌子前透过门帘的缝隙注视着他,一刻不曾挪开眼,手心里的热茶凉透了都忘了喝。 阳光下的泛舟笑容明媚,愿赌服输,输了不会闹脾气,乖乖做三个下蹲当做惩罚。 她依稀记得留下他,是为了有一日能利用他摧毁苏家,为了能有筹码和萧叙谈条件换取她自己的自由。但今日上街遇上京官,她几乎下意识把他藏起来…… 她攥紧手里的茶盏。 半晚时分,衙差来接小语回家。 “林夫人。” 苏云青正好问起今日铺子情况,“铺子查的如何了?” “查出来三家铺子做了假账,唉……事又要多起来咯。”衙差顺势坐下,喝了杯茶润口。 “那……岂不是陛下亲官要入城细查?” 衙差:“封大人?全大晋那么多家铺子,不知道何时会查到凉州,倒是我们这些当官的恐怕要跟着受罚了。” 苏云青为他倒了杯茶,继续试问,“你们也不知他何时会来?” 衙差:“我们哪能知道封大人的行迹啊。他一向独来独往……听说……为人恐怖。” “恐怖?长相恐怖?” “可不是,是行事恐怖。他有杀令权,无需任何地方官的许可,平白无故杀人是常有之事,走在路上说不定就能杀两个人。官府无法追究,他不爱解释,杀人没有理由。就这还不恐怖?一点征兆没有,他若是来凉州,我们这些官,还不知道能不能保条命。” 衙差顿了一会儿又道:“对了,小侄怎么染了风寒?他瞧着身体健壮,比同龄一岁多的娃娃长得好多了。” 苏云青不语,只是透过帘子瞧着蹦蹦跳跳的泛舟。 衙差突然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画像,“说来怪,不知道陛下在找什么人,悬赏画像如今由都由京官送到凉州来了,千两黄金呐!” 他把画像推到苏云青面前,“下回林大人回来,帮我问问这画像上的女子是什么人呐?” 苏云青垂下眼眸,望着自己的画像,“前朝旧党。” 萧叙打开棺椁查看,发现她骗了他。他去祭拜过她? 她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万万没想到,萧叙居然会去祭拜她这个早已和离的前妻。他不该顾及江山,迎娶美人? 衙差顿了下,“夫人知道?” 苏云青指着画像上的字,“这写了,前朝旧党,苏云青。” 衙差拿起来打量,“嘿,还真是。我着急带小语回家,没仔细瞧。” 苏云青:“画像张贴的到处都是吗?” 衙差收好画像,“倒也没有,只是官差大人人手一份。这种前朝旧党,若是躲在大晋境内,哪可能让她知道,肯定得悄悄的查,查到再一举夺下。” 苏云青再次将目光放在泛舟身上,林府的人都见过她的真容。幸好这张画像没有四处张贴,萧叙怕打草惊蛇,没有大肆宣扬,而她阴差阳错知道了。 “一个姑娘本事那么大,什么前朝旧党,让圣上悬赏千金也要翻个底朝天。” 苏云青默然片刻询问,“圣上查的很紧吗?” “何止啊,我方才与京官在酒楼吃晚饭,他喝了些酒,说为了找出这画像上的姑娘,从边关到邻国,都盯着呢,说再找不到人,要组建追杀队了。” 苏云青目光一滞,“追杀……” 衙差:“是。” 他对门外道:“小语,天色不早啦,我们快回家了。” …… “娘亲,你捏痛我的手了。” 苏云青晃神,再次回头时,小男孩蹿得快,比她腿高了。一年两年三年四年,转瞬即过。 “抱歉。” 这些年,她过的提心吊胆,听林阔所言,那支追杀小队已经在四处搜寻她的踪迹。 而当初说封言会来凉州查铺子并未来过,后来听闻是反其道而行,萧叙猜测她不会再做手脚被人查到,所以官兵将没查出问题的铺子对着她的画像搜寻了一遍。而毫无问题之地,由封言亲自去寻踪迹。 她又侥幸逃过一回。 “娘亲,昨天做的桂花糕真好吃,小语姐姐也说好吃,今天饭馆里的生意肯定好得不得了。” 苏云青脚下一顿,“花糕?你分给小语了?” 泛舟:“我昨天……有一块吃不下,偷偷放起来了打算晚上饿了再吃……,小语姐姐她看见我嘴角没擦干净的渣碎,问我偷吃了什么……。我说娘亲做的花糕是最好吃的,她不信,我就分给她了。” 苏云青不语。 泛舟昂头见她神色凝重,“我做错了吗……” 苏云青笑说:“没有。小语性子活泼,喜欢和旁人玩。她肯定会把娘亲会做花糕的消息放出去的,这样就有很多人慕名而来,我们就能赚好多好多的钱了。” 泛舟:“真的吗?” “真的。”苏云青又问:“那等娘亲赚够钱,泛舟陪娘搬去其他地方好不好?” 这几年萧叙火气越来越大,变着法子抓她,本以为在凉州再待一段时间,他会消停,结果是查的越来越紧。 再这样下去,她若被找出来,会牵连整个林府,是需要一笔快钱,让她离开此地。 小语心思不坏,她知道饭馆生意一直不好,于是就帮着泛舟揽客,吃了饭能免费送一碟好吃的桂花糕,吹得天花乱坠,竟真有不少人好奇前来。 饭馆里从未有过满座场面,苏云青在后厨忙碌,小语和泛舟帮她跑腿送花糕。 “没想到林夫人的手艺这么好,可不比京城春花阁里的差。” 泛舟特意交代,“我们家的花糕,只能在店里吃完,是不可以带出去的,怕……怕别人学了手艺去。” 他的话逗得一堆人笑。 “好好好,小泛舟这么说了,我们自然遵守。” 他这几年当小语的跟屁虫,在哪个婶婶叔叔那都混熟了,几街几巷,哪个婆婆那的菜最新鲜,他比苏云青还清楚。 苏云青开蒸笼时,忘了热气烫人,她慌忙丢开。 张婶上前帮忙,“哎哟,夫人小心点。” “夫人……最近怎么总是心不在焉?” 苏云青:“大人已经六个月没有回凉州了。” 从前三月回一次,林阔从未缺席,这次竟然六个月没回。 张婶愣了一下,“大人他,不是个花花肠子的人。” 苏云青:“我担心的不是此事……” 不光不回凉州,连张婶试探去的信,也没一封,太反常了。 “张婶,大人还是没回信吗” 张婶叹了口气,“没有。夫人让我变相询问百里内的乡镇情况……并没有回音。” “信送到了吗?” 张婶沉默不语。 没有回信,她们也不知信送到手中没有。传了几次…… 第128章 茫茫(15) “娘亲!”泛舟手握糖葫芦蹦蹦跳跳跑回府。 苏云青刚梳完妆, 正准备叫他一同去饭馆,闻声,边戴面纱边从屋子里走出来。 “怎么了?” 泛舟拎起手里的糖葫芦和玛瑙串, “送给娘亲。”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97章 苏云青半蹲下身, 与他对视, “这是什么?” 阳光下, 玛瑙泛着五彩光芒,不像寻常之物,大晋近乎找不出这样及具异域特色的珠串。 泛舟:“是玛瑙串, 小语姐姐说是一个异域小哥哥送给她的, 听说能带来好运。” “好运?”苏云青:“是吗?谢谢泛舟。” 泛舟:“娘亲你吃糖葫芦吗?” 苏云青摸摸他的脑袋,“不吃, 你吃吧。” 从萧叙上位后,频频开战,收复邻国,异域来者在这几年不少见。不过,凉州的异域来者越来越多了, 不像文化交流,倒像是……逃难? 张婶从屋子里跑来,瞧见泛舟在, 于是整理衣裳镇静了一下,才笑着摸摸泛舟的脑袋, “泛舟一大早又跑出去和小语玩了?” 泛舟点点头, “嗯,认识了新朋友。” 张婶:“下次出门,不要偷偷跑出去,没有下人跟着, 你娘怎么会放心。” 泛舟:“我没有乱跑,是小语姐姐突然出现在府门前,我就在门口和她聊了两句,没有到处乱跑。糖葫芦是卖糖葫芦的伯伯刚好路过,小语姐姐买给我的,只有一个,我要留给娘亲。” 苏云青:“泛舟你去屋子里收拾一下好不好,我们等下一起去馆子里做花糕。” 泛舟把糖葫芦塞她手里,蹦蹦跳跳跑回屋子,把幸运玛瑙挂在苏云青的床头,打开窗时,阳光正好能洒在漂亮的玛瑙上,在地上晕开一层层光晕。 张婶见泛舟离开,才担忧道:“夫人真要离开了吗?” 苏云青:“凉州来了些陌生面孔,我该走了。” 这些时日,她开在小道上的饭馆,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陌生人越来越多,行为轨迹有些可疑,像当初在边关戎芜里的暗兵,或是死侍,不知怎么得来了户籍身份入城。 又或许,他们是用战乱邻国身份换来户籍进来城。 不知是萧叙派来的杀手,还是又是李淮未死的势力在找她。 张婶叹息道:“夫人是要去哪?” 苏云青摇摇头,“我的事……张婶不知道,对你对林府反而是好事。” 张婶:“夫人让我收拾的行囊已经准备好了,金银都是夫人赚来的,林府不用留这么多。” 苏云青:“我带不走太多。金银若挂在林府名下,怕会引来审查,给张婶你们是最好的。饭馆日后就交由张婶了。” 张婶长叹口气,焦急道:“这大人还没回信,该怎么办啊……” 林阔一直不回信,没有人知道他现下的情况,只能静等,可再这样等下去,若真出事,查到林府就完了。 苏云青:“车马准备好了吗?我今晚连夜离开。” “我一会儿去准备。但夫人……再过不久入冬了,何不等开春再离开?” 泛舟换了身衣裳,“娘亲,我收拾好了。” 他穿了个小围兜,两只手整理着皱褶,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架势,“你们在聊什么?” “没什么,走吧出门了,客人还等着泛舟做的花糕呢。” 苏云青牵着他的手走在街道上,今日的街道异常热闹,前方还有不少人围成一团,不知道是在做什么,神色紧张凝重,甚至还有人在喊大夫。 她本是不想扯上这些事,从旁经过时,泛舟骤然止步,指着缝隙中倒地上的人,喊了一声,“是那个异域小哥哥。” 苏云青凝眉,“什么?” 泛舟:“就是给小语送幸运珠串的异域小哥哥,小语说异域小哥哥一家来凉州,手上没有大晋的钱,她给他们家几口人买了面,所以他就把幸运珠串送给了小语。” “娘亲,他怎么躺在地上。” 苏云青侧眸看去,挤过几个人,往里探头,异域小男孩的身边围着几人哭诉,喊着让他醒过来,说他们大晋都不是好人,骗了他儿子的幸运玛瑙,还在面里下毒。 泛舟皱起小脸要去解释,苏云青捂住他的嘴,把人拉回来,定睛看向倒地上的小男孩,已经断气,死了!看不出是什么病症。 异域男孩的嘴角流出一摊乌血。 她带着泛舟退出人群,往饭馆方向走,即将到馆子门前,又是几个陌生面孔路过,似乎饿了在找馆子填饱肚子,往锁着的木门缝隙里张望。 苏云青在远处听下步伐,心跳愈发的快,不安感阵阵发凉刺激紧绷的神经。 她果断回头,用狐裘裹住泛舟,往林府方向走。 泛舟:“娘亲,我们不去馆子里了吗?有客人在等我们。” 苏云青:“不去了,和娘出城。” 推开府门时,张婶急匆匆从府里跑来,似准备出门去找她,正好碰上了。 苏云青把泛舟交给其他下人,与张婶走到一旁,“发生什么事了?” “大人回信了!”张婶颤着双手递上一张皱皱巴巴的信纸。 信上所言,林阔被派去新攻下的邻国短暂任职,而一直没回信是发现封言查到了方村。林阔怀疑他被调任到如此远的地方,恐怕正是因为当年迁村的原因被查到了…… 总之一切都是猜测,也有可能是他们过于紧张。 无法回乡回信,还有一个原因,是邻国出现了怪病,通过玛瑙里的蛊毒传播,每个人体质不同,未必会染上,但若是染上,会是不治之症,他那已经死不少小孩了,而根治的药,需由高价购买,且购买渠道难找。 听说是几年前乌余为收复邻国的手段,邻国一直未从,想求助大晋,没想到引来杀祸,被攻破…… 苏云青攥着信纸,大脑一片空白,今日路上死去的异域男孩,瞧着确实……像中毒而亡。 她猛然扭头看向敞开的房门,一股脑冲进去,发现那串玛瑙正挂在她的床头,璀璨的光芒一圈圈晕在沉木地板,像开了花般妖艳。 “泛、泛舟!” 一瞬间,她感觉整个人凝固了,僵在原地。 泛舟从旁窗蹿出个脑袋,“娘亲叫我?” 苏云青冲上前,展开他的手心,又把着脉搏,翻来覆去检查一遍,“你可有哪里不舒服?” 泛舟:“没有啊。” 苏云青急忙找来帕子,把玛瑙取下来包裹成一团装进盒子里上锁。带泛舟换了身衣裳,并让张婶等人来过她的房中,都赶紧换衣服丢火里烧了。 “娘亲,我们收拾东西去哪?”泛舟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着急,但此刻苏云青交代他,带走最喜欢的东西,不可多带,他还是招办。 张婶:“夫人,马车准备好了。” 苏云青将所有东西送上车,“张婶,记得若有人问起,你就说我回娘家祭拜,家在何处不知,何时回来……就说也不知……” 她把泛舟抱上马车,“坐帘子里面去,外面冷。” 马夫只负责送他们出城,等出城后无人知道她的去处。 张婶:“夫人……现在整个大晋,无论去哪都要身份,入村都要……这能跑到哪里去啊?” 苏云青:“我有法子,张婶不必担心。” 还未能她们离开,府门忽然被叩响,动静很着急。 “夫人啊!夫人!” 苏云青让泛舟在马车待着,不要乱动。她走到前院便闻到一股浓烈的血酸味,不由皱了皱眉。 衙差满身血迹,抱着奄奄一息的小语,哽咽哭泣,“夫人!夫人救救我家小语!” 苏云青心中一惊,下意识退了半步,“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衙差:“都是那群异域人,小语前几天出去玩,看见他们吃不起饭,就给他们买了几碗面,结果现在他们一个个跑到我府前来闹,非说我偷了他们的玛瑙,还说我家小语给他们下毒,让我偿命呐!” “我……我方才听见消息回府,就见小语变成这样了。” 苏云青皱紧眉头,“我……救不了她。” 衙差:“林大人肯定认识厉害的大夫,能不能帮我写封信,救救我家小语……求夫人了……我、我听说京城有个万草堂,里面的医师个个都厉害……我家小语这是得了什么病啊!” 苏云青沉默片刻,“……怪病……” “夫人……夫人……”小语满口鲜血,唤着苏云青,“夫人……我好疼啊……救救我……” 苏云青双腿一软跌在地上,紧接着,小语在她眼前化作一摊血水,流到她的脚边。 睡梦中的苏云青猛然惊醒,闹醒了身旁的泛舟。 “娘亲你怎么了?”泛舟揉了揉眼睛。 摇晃的马车上,装有玛瑙的木盒子在月光下缓缓晃动。 苏云青捏着跳动不安的眉头,缓过神来,又握着泛舟的手,将他检查一遍。 “娘亲,你已经给我把过好几次脉了。你还会医病吗?好厉害!”泛舟懵懵懂懂询问,“娘亲,那天发生什么事了?泛舟在马车上等了一天,到夜里你才来。” 苏云青哑声,别过头去,“没什么事。” 今日该是小语头七了,那怪病发的突然,毫无症状,她那天还是不忍心,为小语瞧了一眼,与乌余蛊毒有些像,但又有不同,蛊毒根据药量,量少发病潜伏期长,药多发病期短。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98章 但这怪病不是,玛瑙装进盒子的那天,她大致瞧过一眼,有药味,但不浓。 况且泛舟至今为止,没有异样。 若是扯上药材会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封言已经查到方村,她的事快瞒不住了。 ----------------------- 作者有话说:什么?[问号]让东子早发?[好的]满足! 第129章 茫茫(16) 苏云青离开的几天后, 凉州下了一场入冬的大雨。 林府的门在深夜被叩响,一下又一下,不急不躁如雨点敲击。 张婶支了把伞, 急急忙忙从屋里走出来, 她提起夜灯放置脸前, 打开府门的瞬间, 寒光乍现,‘啪嗒!’夜灯落地,砸在地上熄灭。 “谁!谁!”张婶吓了一跳, 昂起头, 脖侧边已经架上一柄长剑。 面前站着两个黑衣,其中一人脸带刀疤, 而他身旁的人气势不凡,身材高挑,黑袍加身,滴水的黑色帽檐挡住眉眼,阴影之下薄唇微扬, 阴气压迫,一句话不说将剑架在她脖子,压着张婶往府里退。 没一会儿, 急促的大雨中,林府五个下人在院前跪成一排。 张婶磕巴道:“林、林大人……不、不在府中。” 黑袍耸立在雨幕, 雨水敲击剑面, 反射锋利的光芒。 “我们可不是来找林大人的。”刀疤从怀里扯出一张女子画像,“这个人在哪?” 雨水太急,张婶愣了半晌,抹了把脸上的水, 跪行向前,一把扯过悬赏画像,骤然看向身旁几个同样震惊的下人。 下一刻长剑再次对准张婶。 刀疤威胁道:“林府五人,上下二十口……” “我们……”张婶磕巴道。 刀疤收回画像,打断她的话,提醒道:“既能找到此处,尔等应当知晓,封大人查到了哪一步。”他自顾自玩着手里的匕首,“从莫名迁移的方村,再到邻村医馆,一个大肚子的丑哑巴?还是个左撇子?” 他蹲下身匕首压在张婶脸上,“不知道,她是左脸有疤还是右脸有疤啊?” “听说几年前,林大人回乡,在城门前救下一个孕妇。为她擦汗的接生婆已经招了,说她脸上灰土土的痕迹和那道疤,都是,假的!” 封言隐晦不明的视线缓缓从帽檐中抬起,凝向刀疤。 他的目光从一旁扫过,收剑径直穿过长廊,在无数道门前,准确无误选中苏云青生活过的那间,环视一周,就已确定,有她生活过的痕迹,并且离开时间不长。 忽然,他的视线甩向一侧,锁定旁屋里的小床。昏暗的环境下,拨浪鼓安静插在床头,血光在眼中一闪。 “咚咚咚!” 拨浪鼓晃动,清脆的声音夹杂雨声,向前院靠近,他玩得不亦乐乎,嘴角鬼魅的笑愈发张扬。 那声音,头一回听得张婶头皮发麻,“林、林夫人!回乡了!” 刀疤大笑,揪起她的头发,匕首架在她的脖子上,“回乡?乡在哪啊!” “不、不知道!” 匕首即将划破喉咙时,长剑调转方向,击飞了它,匕首落地。 刀疤愣了一会儿,“封大人?” 封言盯着她们瞧了两眼,便已知晓她们口中真假,再逼问也问不出什么结果,与其浪费时间,不如尽快找人。 张婶捂住脖子,劫后余生额头抵地,叩首道:“我们、我们真不知道夫、夫人去了哪。” 拨浪鼓的声音,逐渐远去,与雨声融为一体,再次抬头时,黑衣消失无踪,仿佛不曾出现。 …… “娘亲,我肚子不舒服。”泛舟蔫在床边。 “哐当——!”苏云青端着水从外进门,闻言心中一悸,碗脱手摔在地上成了几瓣。 “肚子疼?” 那怪病症状还是出现了,泛舟前几日没有反应,这两日竟然染上了。 她快步冲过去,掌心贴在他的额头,轻微发热。 苏云青抱起他,“玛瑙呢?” 泛舟颤着手,说道:“有……有一股不好闻的药味,我把它丢到柜子里去了。” 苏云青费劲抱起他,在怀里哄着,走到柜子前,整个柜子都是一股浓厚的药味,她急忙打开盒子,又打开包裹的布,黯淡的玛瑙躺在盒子里。 闷了几日,药味逐渐明显,像是药草浸泡过的味道,而这药材与解蛊毒的几味重要药材有些相似。 她慌忙拿在手里,指腹摩挲热乎后才把它戴在泛舟的脖子上。 起初她并不能确认,这玛瑙是好是坏,如今看来,应是能抑制病发。 泛舟懵懂道:“幸运珠子,为什么戴在我的脖子上。” 苏云青抱他坐在床边,理理他的发丝,在额头亲吻,“一会儿就不疼了,娘去采药。” 村子进不去,只能在山野的小木屋暂住。这处木屋是她意识到不对时,提前出城准备的,距离凉州不算远,一日正好能来回走一趟。木屋内的东西准备齐全,什么都不缺。 黝黑的林子里,风划林梢而过。 苏云青骤然警觉,吹熄屋里的烛灯,抱起泛舟藏进柜子里。 拨浪鼓一下又一下晃动的声音,由远及近,慢慢向院子靠近。 泛舟勾着她的脖子,“娘亲……是出事了吗?” 苏云青抹去他额间的汗,将一袋银子塞在一边,“泛舟的肚子一会儿就不疼了,玛瑙不要取下来知道吗?” 她把药方塞进泛舟的怀里,“你在柜子里乖乖待着,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娘……”泛舟的小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襟,“你不要我了吗?” 苏云青笑着安抚他,“怎么会。娘给阿川叔叔写了信,他过两日会来接你……我们……更名换姓好不好,以后……就不叫泛舟了,你喜欢什么名字,就告诉阿川叔叔……” 泛舟不明白为什么,哽咽道:“为什么要藏起来。” 苏云青:“娘去采药,采到药就回来了,娘和你讲过阿川叔叔的故事对不对,除了他,谁来找你都不能出来知道吗。” 泛舟眼见着柜子在眼前关上,肚子的疼痛让他冷汗直冒,狭小漆黑的环境下,只剩他不安跳动的心脏。 屋门打开,院子里立着两道黑影。 他们找到的比她预想要快,刀疤手里玩着沾血的匕首,他是封言的‘嘴巴’,是萧叙派给封言的属下。 而另一道身影,比从前的少年,长得更高挑了些,高出她两个头了。 再见到她时,少年身影明显一愣,手里的拨浪鼓停下来,只剩风声呼啸而过。 封言取下黑帽,琥珀色的眼睛定定望着阶梯上的人,他扬起眉眼,对她微笑,随后又转动拨浪鼓。 “咚咚咚咚……” 苏云青守在门前,“好久不见。” 刀疤抽出画像对比,“哈哈哈哈,前朝旧党!苏云青!找到你可真是不容易啊。” 他眉骨一挑,“怎么?就你一个人?” “噗呲——!” 忽然,画像溅上鲜血,浸湿画上她的面孔。 苏云青骤然顿住,下阶梯的步伐停住,袖口中的弯刀匕首又塞了回去。 话没说完的刀疤,捂着脖子两眼圆瞪,不可置信指着封言猛然倒地。 鲜血从剑锋滴下,封言冷漠看着陪伴自己几年的‘嘴巴’,沉笑一声,收刀抬眼看向苏云青,隐晦不明的目光越过她,盯住她身后的屋子。 “咚咚咚——” 拨浪鼓再次在他手中摆动。 …… 时隔多年,苏云青再次回到熟悉的京城,那天下了初雪。她被拖去装扮一番,套上红裙。 “宣,前朝旧党觐见!” 锁链摩擦鎏金石砖,‘前朝旧党’几字刺耳得很。 金龙盘柱,泛着幽光。 高台之上,萧叙端坐龙椅,头戴帝冠,半阖双目,指骨攥紧扶手上的浮雕,神情淡然。 久违的红裙展露,随风飘逸挂着皑皑白雪,她凌乱的发滑过鼻骨,慢慢平静。 刹那之间,时间好似静止,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已不复存在。 她抬起眼眸,对上他的视线。 萧叙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死死瞪着她,面无表情,却将扶手上的浮雕捏碎了。 早该死去的人,在他怀里断气的人!藏了五年!他找了五年! 苏云青一如既往,手脚套着锁链,依旧泰然自若,一言不发看着他,与他无声对峙。 朝堂换了不少新面孔,众人余光撇过那身红衣,吓破了胆,一个个低垂着头直打哆嗦。 竟然穿红衣面圣,是真不怕死。 殿中寂静,戾气在暗中浮现。 她一副任凭发落,无所谓的模样,偏不先开口,也不先解释,更不求情。 “朕是该叫你清清还是青青?”萧叙率先打破这股要命的宁静,声音夹杂着压抑的怒火。 他握起桌上的卷轴,从台上怒丢而来,重重砸进她怀里,掉落在脚边展开。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199章 赫然是名为‘清清’的假户籍,和……名为‘泛舟’的林家小少爷。 他眼尾猩红,咬牙切齿道:“不知,朕的青青是要带太子去何处?” 苏云青盯着那两张户籍,心中一惊,随即揉了揉砸痛的胸口,耻笑一声,“太子?” 萧叙怒目圆睁,一字一句从齿缝中挤出来,毫不服输,意味深长冷笑道:“哦?不是太子?” 他默然,撑额凝视她,勾唇道:“朕的前妻,嫁人、成家、生子!” 一字比一字咬得重。 “朕,还没送上贺礼呢。” 苏云青沉下眼睫,心跳越来越快。 又一道锁链拖拽在地。浑身是血,头发凌乱面目全非、奄奄一息的人被拖进大殿。 她顿时瞪大双眼,“林阔!” 林阔被丢弃在地,满身致命的刑伤,四肢怪异扭曲被活生生打断,往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林大人,儒雅消失,成了阶下囚,无比狼狈。 她侧头看去,殿外触目惊心拖拽的血痕,留在雪中。 正要上前查看,封言横剑拦住了她。 萧叙:“他还真是厉害,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潜藏前朝旧党,你说,朕该给他送上个什么贺礼好?” 林阔呆滞的眼睛望着苏云青,艰难扯出一抹解脱的淡笑,就仿佛他完成了存在于世的最后一丝价值,最后故人所托的遗言。 “是我!乔装打扮,骗取林大人的善心,为了身份处心积虑……”苏云青扭转头大吼道。 萧叙:“朕以为,多年不见,青青已经不知道如何与朕开口说话了,你瞧,你是躲在方村的哑巴吗?” 苏云青深吸一口气,“林大人为国为民……” 萧叙不想听她帮旁人多言,不耐烦抬指下令,“把她关进后宫。” 封言压住她的肩膀。苏云青死命挣扎,咬紧牙关,“萧宴山,我知道我的命对你无足轻重,你不过是想报复我,我的命任凭你发落,放了他。” 萧叙不同以往,他太镇静了,镇静到她看不明猜不透,只知他的手段阴狠毒辣。 名字一出,朝中大臣‘刷’一下,跪成一片,耸着肩瑟瑟发抖。 萧叙:“是无足轻重。所有人的命,对朕来说都入不了眼!朕要排除叛党!” 苏云青知道无论怎么求,今日林阔离殿的瞬间,便是他头颅落地的时候。 既然如此,那她就不求了。 “好。林大人对我有恩,他生我生,他死我死。”苏云青的声音不大,却十分坚定,一字一句如刀灌耳。 “把她给我拖下去,关起来!”萧叙猛然从龙椅站起。 ----------------------- 作者有话说:早更来啦~[好的]睁大眼睛!什么!黑奴东子早更完一看[小丑]居然还有多更在招手,好吧好吧……等两天开始补章吧[爆哭](我一定补!) 第130章 铁锁(1)小补章 直对镂空吉祥纹窗棂的院子里, 种着一颗凋谢的桂花树,积雪压弯枝叶。 寝宫阔朗,正堂、书殿、主寝、副寝……甚至还有酿酒房。 金梁碧瓦, 尽显华丽, 高墙围了一圈又一圈。 屋外的天很冷, 殿内炭盆烧得暖乎。环境比她想象的要好, 她以为是阴冷潮湿永不见天日的地牢等待她。 苏云青被关进皇后寝殿,套着冰冷锁链的手边,是代表权势荣华的凤印。她并未理会, 呆滞望着那扇紧闭的窗棂, 看着厚雪压断枝头。从关进来开始,她就没挪过位置。从早到晚, 整个寝殿内只有她一人,没有一口水没有一口饭。 萧叙似在等她开口服软,等了一日。 寝殿门推开,一道脚步踏雪而来,长廊出现一抹身影。封言只身前来, 远远注视着她,骤然愣住,她一动不动像尊没有灵魂的雕塑。 不久后, 冒着食物香气的食篮搁置在她面前,阻挡她的视线。 封言为她添来一杯温水, 将所有菜摆放在窗台, 站在一旁安静注视她。 苏云青眼神默然瞥他一眼,依旧没有开口。封言沉默不语,垂头躲避她的视线。 她挪开目光,扫过饭菜再次看向那颗树。没过太久, 日落黄昏,赤红的红霞中,玄色身影从雪幕中走来。 他们隔着一颗濒死的桂花树相望。 他一身墨色长袍,立于白雪之中,身后是成片喧嚣的朱红日暮。 而她静静坐着,眼前隔着一扇可望不可即的窗棂。 她别过眼,他穿过长廊径直朝她而去。 萧叙睨过垂头躲避视线的封言,又看向一口没动凉透的饭菜,她的背影冷漠,并未因他的到来而转过头。 他犹如空气般不存在,得不到她施舍来的目光。 屋子陷入诡异的沉默。 萧叙忍不住开口,“一口不吃?是怕我给你下毒?” 苏云青有了动静,沉冷的目光移到他身上,“林阔在哪?” 萧叙骤然缩起眉眼,压着内心暴怒的脾气,“朕的太子在哪?” 苏云青举起双手,扣压犯人的锁链如此讽刺,她低嘲一声,“太子?陛下贵人多忘事,这五年我是何情况,封言应该早汇给你了。” 她泛白的唇蠕动,说出冰冷无情的话,“我成婚了。” 话如刀子,不偏不倚狠狠剜进他的心脏。萧叙眼尾猩红,无形的暴戾之气爆发,他发了疯,快步冲过来,一把掐住她的脖子,猛地压在窗台,饭菜瓷盘‘噼里啪啦’碎在两人脚边。 他克制着自己,掐住她的手虚握着,微微颤抖,咬牙切齿道:“朕派人抄了林府,你们可没签婚书。” 苏云青昂着脖子,喉咙在他发颤的指腹下滚动,耻笑一声,“陛下找的这么仔细?照这么说,那后宫三千,陛下每位妃子签一本婚书,整个书阁怕是都要摆不下了!!!” “苏云青!!!” 苏云青反手掐住他的手腕,丝毫不惧,瞪着双眼,怒斥道:“我们拜了堂!入了洞房!” 她及其讽刺的沉笑,“该做的,不该做的全做了!” “不算……”萧叙收紧五指,“不算!” “不算!!!” “通通都不算数!!!” 从隐忍克制,再到被她的话逼疯,声音愈发大,到最后面目狰狞变成怒吼。 苏云青:“身为九五之尊的圣上,难道要违背道德强娶臣妻吗!” “未尝不可!”萧叙发了疯,一把扯开她的衣襟,抬起凤印猛然印在她的心口。 高傲展翅的朱红色凤凰,栩栩如生印在她雪白的肌肤上。 低垂着头的封言见势不对,紧忙退开,转过身去,对身后的一切充耳不闻。 他五指用劲把她攥到面前,低头咬在凤凰上,直到鲜血从齿间滑落,往高挺着的胸口流去。 “萧宴山!!!”苏云青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双手锁链缠住他的脖子,用力绞动,逼得他青筋暴起,脸色涨红。 然而,这人像是没有痛觉,窒息感反倒刺激他的神经,他单手扣住她的手腕,让两人紧密靠在一起,随后猛地吻住她的唇,近乎啃咬着让血混合在两人齿间。 锁紧的铁链,在他脖颈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锁链越紧他的气息越弱。 苏云青钻到空隙抽身,扬手甩了他一巴掌,冰冷的锁链同样打在他的侧脸,留下红印。 他们分隔开,她拢紧衣裳大口喘息。 萧叙脸被扇偏,披散的发丝凌乱,脖颈勒出的血迹顺紧绷的青筋流下。他缓缓抬眼,血气高涨的眼底,怒视着她,指腹碾过刺痛的脸,疯了似的盯着同样狼狈的她淡笑。 苏云青揉了揉手腕,“林阔在哪?” 萧叙不语,死死锁住她红肿的唇。 “林阔在哪!!!” 他一把扣住她的后颈,掐着人拉回身前,染着血迹的指纹压在她耳骨后,“夫人,下手越来越狠了?” 苏云青冷笑说:“是吗?陛下是耳朵不好?要我再问一遍?我夫林阔在哪!!!” “杀了!杀了!!!朕把他杀了!!!”萧叙癫笑着,“朕管你和谁生的!和朕成婚!他就是太子!!!苏云青,胆敢再提林阔的名字,朕就把他的尸体分解,一日日送到你面前!!!” 寒光乍现,萧叙眉眼一闪,下意识后退。他时常遇刺,反应极快,近乎下一刻出手回击,杀招致命。 还没出手,便顿在原地,迟疑的片刻,他的侧脸划过一道皮肉外翻的刀迹,而那把匕首在她手腕快速一番,毫不犹豫刺向她的脖颈。 萧叙心脏一慌,漏了半拍,想也没想,徒手拦下她的匕首,在刀尖碰触到她脖颈的瞬间,稳稳拦住。 手掌鲜红的血,开了阀往她衣襟内滴流。 两颗心脏在剧烈跳动,刹那之间,呼吸扼制,窗外缓落的雪宛如静止,屋子显然诡异的宁静。 他刷下的长睫微颤,不可置信抬眼,盯住那把差点贯穿她脖颈的匕首,刀尖近在咫尺,但凡晚半秒,站在他面前的就会是一具尸体。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200章 她下手如此决绝,不带丝毫犹豫,不会向他低头,不会求他放过一马,不会谈任何条件。 她什么都不要了,不要复仇,不要自由,不要谋算,也不要他,逼急了便一心向死。 不知为何,那些念头从萧叙脑海里冒出来时,他竟闪过一丝慌乱,胜券在握的人,失了神。 血从脸颊流向下颚,滴到脚边砸开艳丽的花。 萧叙沙哑的声音虚而颤动,轻呢她的名字,“苏……瑶……” 苏云青手上的力并没减弱,也并不在乎剜入他掌心的刀刃,两人暗暗较劲。 她冷漠而又决绝的神情,逼出他眼角一滴由未知恐惧激发的浊泪。 “没……死……,他没死……朕说林阔没死!” 他妥协了。 他通红着眼,恶瞪她,“但你敢死,他给你陪葬!整个林府上下,包括你们的儿子,朕全部给他们分尸,摆在你的坟头!” 萧叙用力攥紧匕首,“你觉得,你就能安稳死去!不被他们的怨魂缠上吗!” 他手腕用力往外一推,离开她的脖颈,夺过匕首。 皮肉绽开的声音在她耳边清晰响起,他掌心炽热的血更是溅在她的耳尖。 萧叙退了半步,凝视着她,竟拿她一点办法没有,徒然犀利的目光盯住封言,“屋子里的利器全部给我收起来!把她给我盯紧了!” 他握着匕首,大步摔门离去,留下血迹的墨色身影融入黑夜。 苏云青后腰抵住窗台,忽然浑身力气像被抽离,跌坐在地,深吸着气,微敞的领口露出凤凰展翅的红泥印。 脚步停在身侧,须臾,一只拨浪鼓无声递到她面前。 苏云青视线顺着拨浪鼓上移,定格在封言的脸上,良久才接过拨浪鼓。封言转头去收拾地上的一片狼藉。 方才……萧叙说的是什么…… 她和林阔的儿子? 封言查到了方村,不可能查不到泛舟是谁的。 山高路远,他没有将这个消息告诉萧叙? 她轻转手腕,拨浪鼓清脆响动。 “泛舟在哪?” 封言收拾碎盘的动作微顿片刻,又继续收拾,没有给她回应。 但她大致猜到了什么。 泛舟可能按她计划,被阿川顺利接走了。 封言帮了她一把? “是……你也不确定萧叙会不会杀我……” 追杀令与悬赏令,都充斥着萧叙因她假死欺骗,对她的恨意。 再加他行为暴戾,做事狠戾凶残,上任不过几年,杀的人数不胜数,告老还乡的逆臣无一活口。 封言收拾完碎盘,离开了屋子。 苏云青脑袋发懵,坐在窗台无光的角落,铁链并没解开。 萧叙不杀她,是为泄愤折磨以解心头之恨,还是……什么? 苏云青这头沉静得人发毛,另一头便是压抑得人发毛。 刑牢之中,萧叙一脚踹翻太医,注视躺在泥血中的‘尸体’,“救不活,今夜,谁都别想踏出这间刑房!” 林阔被刑罚打得太狠,从大殿拖出来后,萧叙没一刀要他的命,反而下令折磨致死,本就奄奄一息的人,如今只剩一口没散的‘仙气’了。 能不能活,全看天意。 萧叙阴沉着脸,在牢房里守了两个多时辰,盯着几十个大夫救人。 他没空搭理自己身上的伤,纠结一日,等了一日,见她一面,把自己弄的这么狼狈,现在还要守着一个要死不活的人,甚至还要祈祷他最好别咽气! 封言重新给苏云青送去一份餐食,等她歇息后才回头复命。 才踏入刑房,便被萧叙一记眼刀甩来。 他从椅子上起身,向封言走去,“你的‘嘴巴’去哪了?” 封言打了个手势:他死了。 “怎么死的?” 两个武功高强的人行动,偏偏死了一个,而苏云青那儿子了无音讯?究竟是她太厉害,还是封言太无能? 封言:半路被暗兵杀了。 ‘噗呲!’ 匕首贯穿封言肩膀,在血肉之中扭转一圈。 封言低头不敢动弹,冷汗直冒。 “你当朕是傻子?!”萧叙抽出匕首,反手一巴掌甩过去,“死在谁手里,你比朕清楚。要么十日内把她儿子带到我面前,要么朕重新派人去搜!滚。” 封言忍痛,行礼告退。 整个刑房再次变得压抑。 …… 餐食中下了安睡药,苏云青失了魄,并没察觉,反倒睡了一个沉沉的觉。 次日清晨,她再次转醒,浑身酸痛,身上的伤并未处理,手脚上的锁链并没解开。她重新坐回窗边,呆呆望着屋外。 下了一阵夜的雪,地上已厚厚一层,院子里的桂花树,枝叶尽断,只剩一根纤细的主干竖立院中。 苏云青拖着长链,走到树下透气,赤脚踩在雪地,寒气从底而发,浸冷全身。 一根埋在雪地里的断枝悄然冒头,她用手拨去雪,抽出那根枝拿在手里把玩。 “夫人。” 她掀眸望去,周叔带着食篮站在长廊下,瞧她穿得单薄蹲在雪中,慌忙走来。 “夫人怎么蹲在雪地里。”他赶紧搀扶她起身,“身子骨本就不好,再伤着可如何是好。” 苏云青折磨几天,一日未进食,身子虚的很,起身两眼泛黑,刚拾起的断枝,又脱手掉回雪里。 周叔扶她回屋,给她披上暖乎的大氅,炭盆挪到餐桌边,摆出热腾腾的饭菜,为她递上碗筷。 “能再次见到夫人……”他强忍哽咽,“夫人没事……还活着就好……还活着就好。” 苏云青没有先动筷,“林大人现下如何?” 周叔微顿。 听说昨晚救了一夜,到早晨才提起他一口气,现如今应该是从刑部送往京城林府了。陛下交代他两句后,拖着满身狼狈的血痂子把自己反锁在书殿。 如今看到两人的伤,昨日估摸着,久别重逢第一日,便争了个你死我活。 周叔叹口大气,“已送入林府,几十个太医照看,应当不会再有大碍,夫人莫要担心。” 苏云青又问:“阿钥和芳兰呢?” 周叔笑答:“无事。阿钥按夫人给她计划的路子打理着船商,船权依旧在她手中。芳兰照看衣铺,听说也按夫人安排的法子,在京城开了数家各式各样的铺子,都好得很呢。” 苏云青得知她们无事,才动筷,填饱饿到刺痛的肚子。 周叔:“……夫人呢……这些年……是不是过得不太好。” 他站在一旁为她夹菜,“都是夫人爱吃的。封言给陛下汇报时,我都听在耳朵里,躲躲藏藏的日子,过得十分艰辛。” “……与林大人……成亲生子,是为户籍躲避追查……受了不少罪。” “陛下他……都知晓……自夫人‘去世’后,他性格大变,手段凶残……性子暴躁……,他不懂得如何处理情绪……” 苏云青打断他,“周叔。” 周叔哑声,“……夫人。” 苏云青放下筷子,没了胃口,“他的事,我不想理也不想管,若是来劝和,您可以离开了。” 周叔沉默不语站在一旁,打开一蛊滋补汤,“夫人从前喝的汤,从未下过毒,都是滋补身子的好汤,炖了很久。” 苏云青手中一顿,随即淡淡回应一声‘嗯’。 周叔等她用完膳,收拾碗筷离开时,才道:“夫人住的卧寝,新的衣物都在柜子里,后院有处浴泉,四季温暖。” “嗯。” 周叔见她不愿多言,也不好叨扰,告退了。 苏云青又回到原位呆呆看着窗外,雪落雪停,一言不发,或许是太乏味,粘着血迹的衣服穿在身上难受,她难得动身,缓步行于寝殿。 她的屋子有条长廊连接不远处的另一间寝殿,寝殿布置简陋,门窗紧闭屋内垂帘昏暗,不似她的明亮,也没有一方花苑。 推门而入,黑色纱幔飘动,光线肆意闯入,床头的怪异物品吸引她的注意。 行至床头,才发现立着的是一块牌位。 牌位上的字刻得歪歪扭扭,爱妻苏云青…… 环顾一圈,这像是萧叙的寝殿,有居住痕迹,但每个物件都摆放的非常整齐,一尘不染,却也只有冷淡单一的墨色。空气寒冷,没有常年不散的暖火。 打开沉木色的衣橱,成片的红裙乍现,再打开另一侧,是他统一的玄衣。 苏云青看向手里的牌位,心中冷嘲放置原位,转身离去。 …… 周叔:“陛下,林大人醒了。” 三日,萧叙把自己关在书殿三日,不知在想何事。 没过太久,书殿紧闭的门打开一道缝隙,萧叙低沉着脸,却像是松了一口大气。脸颊皮肉外翻的伤口结了血块,脖颈处铁链绞出的痕迹,青紫一片。 是从未见过的不堪与失态。 萧叙喉结滚动,“……她用膳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201章 他转身往书殿里走,坐回枯坐三日的案前。 周叔放下带来的食篮,汇报道:“用过了,三餐一顿不少,只是……吃的不多……” “嗯……”他端起茶盏,受伤的手用碎布简单包扎后并未再多理会,声音嘶哑道:“明日……带她去看一眼……以她的性子,不亲眼瞧见,是不会信的。” 周叔行礼后退下,“是。” 两个倔强的人,她不亲眼瞧见不会信,他不等她瞧见不会回寝殿见她,以免话语间针锋相对,火气蔓延,又闹出一身伤。 苏云青过了几日无人打搅的清闲日子,偶尔发呆思念喜欢围在她身边的泛舟。 拨浪鼓转啊转,响又响。 不知,他在临安更名换姓过得怎么样,也不知解毒的药草能不能拿到手。 “夫人,林大人……有请。” ----------------------- 作者有话说:东子来啦! 什么情况……[小丑]两个人打成这样都能敏感肌给我锁了?啊???啊啊啊啊啊????? 第131章 铁锁(2) 苏云青随周叔坐上前往林府的马车。 皇宫车轿金雕奢靡, 极好分别,行至街市,百姓不约而同陷入寂静, 垂首不动, 待车行远。 京城充斥着死气, 不似凉州百姓和睦。 马车在林府门前停下, 整条街道仿佛静止,众人一动不动,放轻呼吸, 降低存在, 用近乎同情的目光看向落魄的林府。 直到苏云青掀帘下车,才引来一片低语。 “红衣!” 最先入眼的是那身刺目的红裙, 当今圣上对红衣的暴戾,从上位开始,四个年头新年当月,人人皆是素衣,无人敢穿得喜庆。 如此乍目的颜色, 已是多年未见,匆匆一瞥,足矣惊骇。 “那不是……前……侯夫人?她怎么敢穿红裙?” “你没看从什么车上下来的?那自然是圣上的旨意。” “听说她是前朝旧党, 假死脱身后,又和林大人成婚生子逃避追杀……, 林大人为此差点丧命, 现在还不知是死是活。” “我估计……是死路一条了。” “……那夫人锁着铁链,恐怕也要受罪,唉,快走, 莫要在这瞧了热闹,丢了性命。” 林府一片死寂,人还未死,府内便挂满丧物,正堂里摆着一副开口的棺椁。进了刑部,哪还有出来的命,他抱着必死的心,丧葬之物都为自己准备好了。 这几日,府里忙着不可开交,收拾丧物的时间都没有。 苏云青一袭不符场景的红,异常突兀。 府前无人扫雪,挂在屋檐褪色的灯笼掉在地上,被积雪埋没。 林阔那口气是提上来了,但四肢骨断数截,需久卧在床,已与废人无异,提不了笔,走不了路,能不能痊愈,全看命。 几十个太医,只能勉强给他吊命。 苏云青坐在他床边时,鼻青脸肿面目全非的人,一只眼睛肿大,只有一只眼能转动,空洞望着防止她再跑,手脚上的锁链。 他费力扯出抹笑。 林阔被被褥挡得很严实,不用想也能知道,那浑身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苏云青眼含歉意,泛着隐忍的泪花,喉咙酸涨,“大人。” 几十个大夫在他们身后伏地,数十位持刀侍卫静默围在两侧暗处注视着他们二人。不大的寝殿塞得密不透风。 一张书案抬来,摆放在她身旁。周叔仔细研墨,笔尖蘸墨,整齐摆在和离书边。 苏云青轻飘飘扫过一眼,再次看向林阔,他的视线紧紧盯着那纸和离,不知在想何事。 他们之间……本就是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易,一场假和亲。 周叔恭敬道:“夫人,林大人请您来,和离。” 苏云青注视林阔的眼睛,无奈低笑,“是吗?” 她挪过目光,看向周叔,“是林大人要与我和离,还是陛下的旨意,请我来当面与林大人和离。” “夫人,追根究底,未必是件好事。和离,对你们二人都好。” 苏云青:“萧叙办事,真是急切。” 周叔苦口婆心劝道:“夫人莫要与陛下置气,得不到好处。他们的性命都在你的手中,顺从些不是坏事。” “周叔是在提醒我,还是在威胁我……”苏云青展开和离书,林阔的名字歪歪扭扭写在上面。他的手根本无法自主写字,只能是有人掌控着他,而他在挣扎反抗。 周叔:“林大人已无大碍,待伤势养好,自会有人护送他辞官回乡。” 苏云青抬眼仰视周叔,“辞官回乡。从萧叙上位开始,哪方官员辞官回乡,活过三日?” 她提起笔,砚台剐蹭多余的墨汁,“不知,要为林大人按个什么意外死法?步履踉跄坠湖而亡?官场结敌暗杀而亡?还是,什么我不知道的手段,不知道的人为意外。” 云淡风轻的语气,不像在说林阔的死法,倒像是在说她自己的。 “夫人,林大人为官多年,为人清正。回乡是养病养伤,夫人与陛下和离,与苏家有瓜葛,您的身份不洗清,大人就要永远背负叛官名讳。” 苏云青冷呵道:“一纸婚书,林大人捆住我的性命。如今,我也没想到,这纸和离,能系住林大人的性命!” 笔锋一转,和离书写上潇洒的‘不’字。 只要她不签这张和离,林阔就不会被带走,带到她看不见的地方,他会留在京城保全性命。 “夫人!”周叔来不及阻止,从笔下抽出和离书时,书已被毁,他长叹口气,“夫人,这又是何苦?一张和离书被毁,还会有成百上千封,直到夫人签下为止。惹恼陛下,非明智之举。” 苏云青缓慢放下笔,“周叔也觉得,我的决定做的不对吗?” 周叔不语。 “没有路了啊,您比我清楚,辞官回乡,林大人是什么结局……”她扬起头来,苦笑问道:“……不是吗?” 周叔长叹口气,收卷和离书握在手中,“夫人……生不如死和死个痛快,难道不是后者更好吗?陛下……只许偌夫人保全他们性命,只有性命……只管那一口气,何必如此。” 她不签和离,她就要面对萧叙的逼迫,面对他的怒火,谁又能保下她的性命。 周叔垂眼看向她手腕上的锁链,“臣再命人拟一份,夫人将它签了吧。” 苏云青理理裙摆起身,“不必了,周叔还需带我回去复命罢。” “夫人。” 苏云青已经拖着长链跨出门外,行至马车前,她侧头对府里下人交代道:“将府里这些晦气物撤下。” …… 周叔:“夫人,复命我一人去即可。” 苏云青先一步跨下车,大步往书殿方向去。她骤然驻足于门外,殿内传来刀剑相向的争斗声,没一会儿瓷器破碎,撕心裂肺的惨叫穿破门隙。 微敞的缝隙间,一人身着官服跪在血泊之中,他单手竖着断剑支撑自己未倒的身躯,而膝盖以下的小腿断肢丢在不远处,膝下鲜血淋漓。 瞧着像是兵部武官,持剑行刺,实力悬殊过大,最后输的彻底。 “豺狼当道!就是个遗臭万年的暴君!”他口吐鲜血用最后一丝力气吼道。 萧叙曲起一条腿,闲散坐在茶案边蔑视他,随意架在腿上的手,拿着滴血的长剑,左脸皮肉外翻的伤疤,使得他冷淡的笑愈发狰狞。 “朕不需要做个明君留名千古,朕知需要让大晋屹立万古之上,永垂不朽!” 一声震天狼吼,银光似箭从他身后射出,朝武官扑去,一口咬断他的脖子,鲜红的血溅湿雪白的毛发。 屋内的人或许正忙于争斗,忽视较为安全的殿外,更没察觉在门缝里瞧见一切的那双眼睛。 苏云青目光一滞,白狼尖牙贯穿武官的脖子,轻易叼着人往院子里走,那副模样,像是习以为常准备找个角落好好饱餐一顿。 而萧叙仿佛没事人一样,淡淡扫过断肢鲜血,漫不经心端起茶盏,倒了杯热茶,沾满血猩的手,在典雅的青瓷上留下指纹。 “夫人……”周叔没想到让她目睹这一切,低声在她耳畔唤回她的神魄。 苏云青双肩一颤,锁链紧跟着一抖,清脆的响动声传进书殿内。 萧叙端至唇前的茶盏骤然一顿,眸光一暗,转过眸子,盯住缝隙中露出的一抹红裙。 他继续喝茶润嗓。 周叔为苏云青推开殿门,行礼道:“陛下。” “夫人,请。”他摊开右臂,指引苏云青入殿。 萧叙撇过周叔手里收卷起的和离书,为她顺手添了一杯茶,放到一旁。 院子里的白狼猛地扬起头来,亮着一双眼睛注视她,却见她淡然扫过一眼,它这才发觉此时形势不对,紧忙刨了个土坑毁尸灭迹把尸体埋了。 周叔犹豫再三,才将和离书放置在茶案边。 萧叙:“人见了?和离书签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202章 “没有。”苏云青直言不讳,回了两个字。 萧叙擦剑的手停在半空,“你说什么?” 苏云青双手垂在身前,所到之处,流满血迹,她脊背发凉,却挺得笔直,“我说,没有。” 萧叙深吸一口气,压制体内再度涌起的暴躁,丢开长剑,站到她面前,极具压迫的黑影拢下,“你,说什么?” 他一次又一次重复,妄想从中得到不一样的答案。 苏云青睨视那张和离书,“我好奇,签完后,林大人辞官回乡,能活多久?” 萧叙幽深的眸子像锋利的刀,剜过她咬伤未好的嘴角,他与她刻意保持一定距离,淡笑提醒,“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苏云青扬起眉眼,“我不明白陛下的意思,你对我是恨也好,是折磨也罢,为何不痛快一些,要牵扯上旁人?” “我与你早已和离,不再有半分干系。和离书是你成婚那天甩我脸上的。剑!是你成婚那日架我脖子上的!约定的三年期限,是你成婚那天威胁我答应的!” “我遂你的愿,如你的意!你到底有何不满!” “我又到底那点对不起你半分!!!” 她上前半步,毫不畏惧注视他深不见底猩红的双眼,“前朝旧党?那我的下场应该很惨吧,是陛下断我手脚?还是放血丢去喂狼?” 他们之间刻意保持的距离,没有了,粗喘的呼吸相撞,两人间再度升起一团炸燃的火。 萧叙两指捏住她的下巴,力道几乎能碾碎她的骨头,“苏云青,需要我提醒你,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什么态度在和我说话吗?” 苏云青讪笑道:“我的身份,不是陛下张口的事?前朝旧党阶下囚,一跃成后宫之主。从被追杀到母仪天下,不也是你一句话的事?你觉得,我是什么身份?” 萧叙缩起眸子,冷淡吐出两字,“复婚。” 她同样打回两字,“妄想。” ----------------------- 作者有话说:隔日一补章~[加油] 第132章 铁锁(3)小补章二合一 苏云青再次关回寝殿, 依旧坐在同样的位置,她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本以为又是一场针锋相对的对峙,没想到萧叙居然主动截断争执, 退回茶案边, 展开那纸和离书。 刺眼的‘不’字, 写得潇洒果断, 仿佛当初他们二人和离,她毫不眷念写下她的名字,转头离去。 萧叙沉笑一声, “苏云青, 你觉得朕是在和你商量吗?” 周叔见况不对,进殿想打圆场。 “臣再命人拟一份……” “不必, 苏大小姐闲来无事,那就抄吧。取纸笔来。” 困在书殿一日,手写了一座山的和离书,数不清多少份,直到最后手抖得无法握笔。 他想逼她, 逼迫她妥协,主动写上她的名字。 “夫人,陛下……让您去炖盅热汤。”周叔带来晚膳, 进入她的房门。阴暗的环境,她借着月光独坐窗台。 周叔放下食篮, 匆匆点燃烛光, 让屋子亮堂起来。 “炖汤?”苏云青回过神,朝他望去。周叔将食材都搬来了,怕她淋雪多走一趟。 说是让她炖汤,其实只需将食材丢进去即可。扇火慢炖的事, 周叔一人揽下。 苏云青坐在一旁,并没想抢活的想法,安静坐在一旁吃完晚膳,转身收拾衣裳,去后殿的浴泉沐浴。 浴泉上搭建暖屋,从她的房间沿着长廊可以直达。暖屋打理的像个花苑,朦胧的水雾弥漫,假山成群。 锁链解开左手,另一截长长掉在右腕下,方便她换衣。 周叔会在这个时候收拾好屋内的餐食,回来时,在屋内等着重新给她套上锁链,会在长廊守到她入睡,才会离去。 短短几日,他们达成循规蹈矩的默契,不会相互为难,而萧叙也从未回来过。 苏云青昂头靠在假山石上,泡在温暖的水中舒缓疲倦。 周叔正扇动炉火,检查炖汤,余光在火光中一闪,一道身影推开屋门,长腿跨进屋子,视线环顾一圈,定格在周叔身上,染血的脸顿时阴沉。 萧叙交代周叔盯紧苏云青在书殿抄和离书,随后出宫处理政务去了,一日没归,今日……既然回了寝殿。 周叔似也没想到撞个正着,他本是计划,炖完汤后送回书殿。 萧叙:“她如今是连汤都不炖了?” 周叔解释道:“夫人抄了一天,累了,用完晚膳去沐浴。臣方才接手。” 萧叙转头往浴泉方向去,“周叔不用为她开脱。” “陛下……”周叔上前追了两步,想劝解两句,奈何萧叙走得太快,只能作罢。 苏云青半靠在山石边昏昏欲睡,并未注意,脚步缓慢靠近,衣裳落地,水花飞溅,一圈圈水浪推向她的胸口。 她猛然睁开眼,眼前覆下黑影,后脑被大手扣住,吻夹杂浓烈的酒气重重压下。 “唔……!” 铁链打在他身上,她挣扎着,想从他怀里挣脱,但得来的,是他愈发的肆意,强势的吻近乎把她的唇含进嘴中包裹住。 他往前逼近,把她囚困在岸边,掌心托住她的头,隔在凹凸不平的石头,让她昂起头,从上压下吻她。 浴泉内的温度逐渐上升。 三柱龙口玉泉源源不断喷洒水雾,耳边急躁的水声不止。 掌心抚上她的腰身,紧紧抱住她。无法喘息时,他松开唇,吻去滑下的水珠。 “萧宴山!”苏云青揪住他的发,手腕垂下的铁链搭在他的肩膀。 他没想放过她,勾着心口,吻得痴迷。 苏云青双腿发软,拧不过他扣住腰的力道,水中的浮力,让她无法站稳,只能贴靠他而站,“你想如何?” “……与他和离。”萧叙从她怀前仰头,阴鸷的目光盯住她红肿的唇,“你没有筹码和我谈,而我能轻易取他性命。” 苏云青掌心压在他的额前,五指揪住他的发,想把作恶的人推开,“和离?我与林大人和离,陛下就能放他一条性命?” “不和离,你觉得他能活多久?” 苏云青嗤笑,“萧叙,别告诉我,你爱上我了。”她磨着后槽牙说:“以你的本事,非要一纸和离,是膈应了?” 她的话惹恼了他,萧叙一把扯住她手腕下的链子,将人甩到喷泉下,水幕像倾盆大雨,从头冲刷两人。 “你和他做过什么!和他做过什么!这五年!做过什么!” 苏云青想低头躲避令人窒息的水花,却被他掐住下颚,被迫抬起头,注视他的眼睛。 飞溅的水花,阻挡她的视线,隐藏他眼底癫狂的神情。 “陛下,又在明知故问?” 萧叙捏着她下颚的手指发抖,他双唇微颤,“爽吗?” 苏云青:“什么?” “比和我爽吗?” “啪——!”苏云青抬手赏他一记耳光,水声响亮。 “爽!比扇你一巴掌的感觉,还要爽!” “苏云青!!!”萧叙留有刀疤的左脸刺痛,他勾唇轻笑,加深那股痛觉。虎口缠绕铁链,用力拉起她的手,压过头顶,“夫人,是爱上一个经不住刀枪的文人了?他那弱不禁风的身板,能满足你吗?” 苏云青背靠泉心龙雕,龙鳞在她光滑的后背压出痕迹。捏在手腕的力道,‘咔嚓’一响,铁链死扣她的腕部,再用劲些,会绞断骨头。 “有什么不能?” “夫人,是不是忘了,和我是什么感觉?”萧叙膝盖挤进她的腿.间,“要我帮你回忆回忆,你抱着我的样子?” 藏在水波下的刀刃,极具压迫,蓄势待发。 苏云青五指掐进他肩膀,指尖深入血肉,“陛下对我这么念念不忘?后宫三千,满足不了你?可惜,我已经忘了。” 萧叙猛地停下逼近的动作。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死死凝视她布满吻痕的脖颈,她的喉管平静,没有丝毫动静。他熟知她的一切,知道她说谎时拙劣的演技,知道她会无法自控滚动喉咙,会眼神飘忽。 可此刻,静得像一潭死水。 他不由上移,看向她那双朦胧的眼睛,没有惊慌,没有躲闪,没有波澜。 不对,她……一定在说谎。 “……苏瑶……我不曾纳妾。” 苏云青轻轻的声音,被水声冲散大半,“与我,何干?” 简短的几字,犹如冰锥,精准刺进他的心脏。 “……你爱上他了吗?”温热的水珠从他湿漉的发端滚落,砸在她的脸庞,萧叙又重复一遍,“你真的……爱上他了吗?” 苏云青避而不谈,语气疏离,“重要吗?” “重要!”这两字,几乎撕破喉咙吼出,他问:“那我呢!” 苏云青觉得可笑极了,“陛下觉得,这么多年我对你是什么情意?” 萧叙眸色一沉,托住她的腿弯,挺身吻再度压下,将她刺耳的话,密不透风堵住。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203章 她锋利的指尖在他身上留下无数道抓痕,破碎的声音被水花冲散。 一轮过后,他积压在心口的怒气始终没消,托住她的双腿架在自己腰身。 “萧宴山!放开我!”苏云青指腹抹过他脸颊的伤疤,指尖无意中一挠,结痂的伤口再次鲜血淋漓,染红她的手指。 一次又一次后,她已无力挣扎,被丢进水中,翻转过身。 “苏瑶……”他满身酒气,从后抱住她,贴在她的耳畔,滚烫的血顺着两人紧挨的脸颊流下,“是什么情意……?这五年,我很想你……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可你……” 湿漉的发糊在她的肩膀,手腕的铁链缠在他青筋暴起的手臂。 “可你,背叛我!拿着我的钱!和别人成亲!” 他掰过她的脸,侧吻她,“你与他和离,这事我就当不存在……好不好……” 苏云青双手撑着岸边,甩开他的手,低喘着气,“都是将死之人……你不是想知道,这五年我与林大人的婚后生活?” 背后的身子一僵。 “陛下非要究根结底对比出好坏,我倒是愿意告诉你……你想听什么?从哪开始听?” 炽热的掌心死死捂住她的唇,他闷头发狠泻过最后一次,将她推开。 苏云青目的达到,搀扶着石岸边,冷漠转身上岸,抽下衣裳,往自己房中走出。 拖拽在地的铁链声越来越远,直到她的身影消失,萧叙才回过身,顺着龙口喷泉跌坐,目光无神,任由喷泉冲走醉意,脸颊上的血迹一滴滴砸在水面,又被水稀释无痕。 整个寝殿寂静无声,他慢步推开自己阴暗的房间,夜里雪大,连微弱的月色也不施舍半分光迹,不越过那道门坎。 幽黑的屋子吞噬他的身影,他跨进屋子反手关门,在漆黑一片的环境下,准确无误握住床头冰冷的牌位。 他坐在床边,无法看见她的名字,便用指腹用力碾过,歪歪扭扭的字,五年他刻了一次又一次。 顺手垂下床幔,拥着牌位侧身而睡。 寂静的深夜,他骤然心跳加速,从睡梦中惊醒,浑浑噩噩坐起身,难再眠。牌位放回原位,他离开自己的房间,推开她的房门。 洁白的纱幔轻轻拂动,床上拢起一团,她的长睫刷下,睡得安稳。 萧叙悠长的身影立在她床边,墨发披散在肩,狰狞的刀疤隐隐作痛,深不见底的黑眸倒映她的睡颜。 她不会醒的,疯狂半天,加快她的药效发作。 他眸光一转,扫向裸.露在被褥外的肌肤,白皙的脖颈留下一道道吻痕与他撕咬的痕迹。 从她回来开始……他们就没平静相谈过…… 桌案遗留冷却的汤,与药箱。 他半蹲在她身侧,抚摸她的面容,滑过她的伤痕。片刻,掀开赤色被褥,修长的手指解开她的腰封……满身伤痕暴露在他眼前,令他心底一颤。全是他因他冲动,没轻没重留下的痕迹,触目惊心……心口处的凤印洗了干净,唯剩他的咬痕。 两指取出药霜抹在红肿的伤口,他专注而小心处理。 他们怎么走到了这一步…… 余光中,她的手腕泛红破皮,血丝渗出。萧叙握起她的手,解开铁链轻揉。 她瘦了很多,骨骼突出,两指就能轻易圈住她的手腕。 身上的伤处理完,他托住她的脚,同样解开铁链,用手指比划她的脚踝,这么细的腿支撑她走了那么远的路。 铁链丢弃在地,拿在手里才知,长长的锁链,对她而言这么重。 锁了三日,他终是弃了用链子囚困她的想法。 萧叙连人带被抱进怀里,踏入另一间幽闭的房间。房间不大,金银珠宝随意堆积在四角,而一口内有嫁衣和婚书的棺椁摆放在正中央。 在寂静无人的夜幕里,他偷吻着她,终于能在狭小的‘小房子’里拥她安稳入睡。 …… 苏云青转醒时,双肩被扣在他怀里。狭窄的空间,无法令她转身,两人紧密贴在一起,缩在被褥里。 她睡眼朦胧,借着窗户透出来的光迹,看清眼前的面容,视线一转,竟是熟悉的‘木盒子’。 “萧宴山!”苏云青头皮发麻。他居然发疯,带她睡在棺材里! 萧叙睡意被扰醒,不悦蹙眉,在她挣扎下松手,由她脱离禁锢。 苏云青从喜被里弹出来,脊背发凉,跳到棺外,惊恐看着他。 萧叙伸出胳膊,懒散搭在棺沿,拢上阴云的双眼注视她,“你在怕什么?反正死后,我们也要一起合葬。” 修长的腿跨出棺,他站定在她面前,“你不是喜欢钱?这屋子里的,都是我们的陪葬品,不够我再让人搬来。” 苏云青拧起秀气的眉头,只觉面前的人令她陌生又恐惧,她下意识退后半步,与他拉开距离,不带一丝犹豫,转头离开。 身后那双追踪她的眼睛,冒着冰碴子。 他疯了,那样的手段与偏执,比没坐上皇位前,更令人毛骨悚然。 “陛下。”周叔神情淡定,习以为常,在房中没找到人,便知能在棺房里找到。 “臣方才见,夫人的铁链已取,是否还需套回?” “不必。”萧叙仍旧盯着她消失的拐角,语气冷冽,“让封言尽快把她儿子给朕带回来。” 周叔点头告退。 没有铁链困住,但她依旧出不去寝殿,只是手脚轻松许多。从那夜后,苏云青已多日没见过萧叙,短短几年收复周边多国,从文化底蕴到百姓和睦,再到反党不断,他要忙的事,不是一星半点。 “夫人,今日可有胃口,想吃些什么,我让膳房去做。”周叔见她沉闷,回来后,从未笑过,哄着她。 而她,每日必问,便是她挂念的几人,是否安好。 她目光呆滞,盯着院子里的桂花树。 “那颗树,是陛下亲手种的。打造这座寝殿时,就将夫人的房间准备好了。春去冬来,那棵树来年春季,又会冒出新芽,长出新枝。” “夫人不是喜欢酒。” “旁边的屋子,有许多酒器,夫人若是闷了,可以尝试酿酒,需要什么交代我一声便是。” 苏云青呢喃自语,“我想出去……” 周叔噤声,须臾,“夫人签下与林大人的和离书,自然能出去了……” 话音刚落,传话的公公来报,“陛下口谕,传夫人前去书殿,有惊喜送给夫人。” 苏云青不知为何,赶往书殿的路,心慌不止,脚下步伐凌乱。 书殿的门骤然推开,抬眸的刹那,她对上封言无奈闪躲的视线。 封言身旁有个小小的身影蹲在白狼面前,对屋子里的气氛完全不知,面带微笑,抚摸小白的绒毛。 泛舟多日未见她,想冲上来抱她,才起身,后领被封言钳住,不许他挪动半步。 萧叙一如既往,闲坐在茶案,“夫人想牵扯进来的人,真不少。不说,朕都快忘了,临安还有个夫人的人。” 他放下茶盏,走进院子,站在泛舟身后,托住他的小脸,扬唇一笑,他长得真像她,越长大,越有她的神韵。 泛舟是个好孩子,在爱意滋养下长大,他心思单纯,没有任何恶意揣测的想法,他一路都很乖很听话,只因听阿川叔叔说,跟着封言哥哥走,能见到娘亲。 “苏瑶,他长得很像你。” 他起初猜想,泛舟或许不是她的儿子,是她用来搪塞他的借口,可真当见到,那样近乎相似的五官,他长得太像她了。 没法再否认,她真的和林阔生了子。 萧叙宽大的掌心托在泛舟下颚,几乎能裹住整张小巧的脸,他注视消瘦的苏云青,那么瘦的身子,怀着大大的肚子,受过多少罪。他声音干涩,“若是……我们的儿子,应该也会长得这般好看。” 身后太具压迫,泛舟不适呜咽道:“娘亲……” 见到泛舟的那刻,苏云青知晓,他成了套在她手腕上新的锁链,将她困足在后宫中新的枷锁。唯一没想到的是,封言竟还未将泛舟身世告知萧叙。 是想让她自己决定,是否要说? 她不太明白他的做法。 “娘亲,要抱……”泛舟被威压吓到了,张开双臂想触碰苏云青。下一刻,肩膀压下一只大手,把他困在原地。 萧叙:“夫人,我说的话,还没收回。” 与他复婚,他能认泛舟做太子。 只要与他共度百年,只要与他合葬一墓,百年后他可以把江山,拱手送给旁人之子。 ----------------------- 作者有话说:我特意啥都没细写呢[爆哭]怎么又敏感上了 第133章 铁锁(4) 苏云青站定在不远处, 抄下的和离书成山堆砌在一旁,她盯着萧叙未语。 “想清楚,再告诉朕。”萧叙掌控着泛舟, 抬眼提醒一句, 生怕她说出刺耳之言, 目不转睛看着她, 又补充道:“你要的一切朕都能给你。”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204章 苏云青不惧不让,大步行至他们面前。封言见状侧移半步,用身子拦住她。 冲动得不到好处。 所有人, 都在劝她面对萧叙是让步, 可是一让再让,他只会逼迫的越来越紧。 她冷漠扫过封言, 推开他的胳膊,眼神毫不闪躲盯住萧叙,一把握住萧叙手腕,从泛舟肩膀掰开。 “萧宴山,他不是困住我的铁锁。但你敢动他, 我会和你,拼个你死我活。” 她的语气坚定又冷漠,就如同他威胁她那般, 不带任何让步与妥协。 泛舟得到自由,挣脱萧叙压抑的气氛, 扑向苏云青, 抱住她的腰躲到身后。 “娘亲,爹、爹爹在哪……” 他不合时宜,小声询问。 心里害怕面前那两人,只有小白那只大狗狗会陪他玩, 让他有安全感。 “我……想他了。”泛舟小手攥着苏云青的衣角,声音微微颤抖,这些日子,他都睡得不好。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走到哪都不自在。 萧叙浑浊不清的眸子泛着痛楚,他目光不移,看向躲在她身后的小脑袋,又挪动视线,撞上苏云青疏离戒备的眼神,心脏狠狠剜痛。 他知道……清楚的知道,现在的自己失了态,可他没法控制,他控制不了异样的自己。 他一刻不想从她身旁离开,久别重逢,只想牢牢把她捆住,她像是一阵来去自如的风,但凡稍稍松开攥紧的手指,就再也捕捉不到踪迹。 “苏瑶……” 可他偏执的行为,在她眼底,是下三滥的手段。 苏云青退后半步,拉着泛舟的小手,一句话不与他多说,带泛舟离开这个地方。 “娘亲,你不开心吗?”泛舟贴着她走,繁华的大房子,令他感到压迫,怕得浑身发凉。冰冰凉凉的小手覆在苏云青的手背,小大人模样,察觉到苏云青的情绪,安抚着。 “泛舟是不是走了很远的路,才找到娘亲?”苏云青蹲下身子,轻轻打理他的衣裳,费力将他抱起。 她并未带着泛舟往寝殿里走,反倒向宫门方向去。 “夫人。”周叔拦住她的去路,“这是……要去何处?” “出宫。”苏云青直言道。 周叔:“……随我来吧。” 马车备在宫前,远行还有一长段路,他瞧着苏云青怀里的泛舟,和蔼笑了笑,伸手接过来,在怀里颠了颠,“小家伙还有些重。” “夫人,是要去林府?还是何处?” 苏云青坐上马车,“周叔擅自带我出宫,不会被罚吗?” 周叔:“实不相瞒,是陛下的意思。” 苏云青:“那他应当是不想让我去林府。” “陛下没有阻止,只是交代,带您分别去一趟青罗坊和船商队。” 苏云青默然,“我要先去一趟万草堂。” 她需要几味药材,尝试根治泛舟身上的怪病。 万草堂内,许久未见的师兄们,对着泛舟好奇围上来。 “师妹来了!”大师兄捏了捏泛舟的小脸,“长得真漂亮。” 底下的师兄们,带着泛舟在一旁玩,周叔在一旁照料,但视线一刻不离苏云青。 大师兄借着缝隙,将苏云青带到一旁,低声道:“阿钥给我传过信,宫中每月会进一批药材。你所需的药,我本是计划半路让师弟送往临安。” 苏云青:“萧叙没有查看异样?” 大师兄:“查过。陛下盯药材盯的紧,只不过,怪病起的突然,又与蛊毒相似,多进几味不同的药,只当研究,并不会起疑。” 苏云青在万草堂的药房里转了一圈,忽然被药炉上的一盅药吸引,“蛊毒抑制药?” 蛊毒解药的药渣不是被封言送回了京?万草堂不可能解不出来,怎么还在用张远达留下的抑制药,缓解毒劲? 大师兄:“这是……送往宫中的,每三月一次。” 苏云青转过目光,“没有解药?” 大师兄:“有……但,宫里下令,只要抑制药。” 苏云青没再纠结这事。以萧叙的本事,估摸着是用蛊毒折磨旁人,吊人性命。 “我今日来万草堂,本是想取药,但药草还未到此。萧叙恐怕会起疑,下次怕是不好再来。” 大师兄:“药在半路,估计明日能入城。” 苏云青正想着如何取药。突然,门外传来一阵焦急的骚动。 “出事了!大师兄!!!”万草堂的师兄,神色慌乱冲进药房,“师、师妹……” 苏云青大步冲出去,只见泛舟口吐鲜血倒在周叔的怀里,“!!!” 那症状,与凉州死去的小语,十分相似。 “是怪病!”几个师兄围绕在一旁,很快得出结论。这病他们研究过一段时间,可没有解药,药方还是从临安的阿川手里送来的,药材又尚在半路。 苏云青面色凝重,扑到泛舟身边,摸索他怀中的玛瑙,却发现空空如也。 “玛瑙……玛瑙呢?!” 周围的人僵住,“玛瑙?” 她骤然抬眸,看向唯一可能知晓事情的周叔。 周叔紧张磕巴道:“没有玛瑙……” “怎么会没有玛瑙!”苏云青从他手里抱过泛舟,来不及纠结这事,朝马车奔去,询问大师兄,“药材到哪了?” 大师兄没多想,坐上马车勒住缰绳,“药车所行之路隐蔽,我带你去,两方同行,应该能在天黑之前碰面。” 周叔意识到事情严重,往她手里塞入出城令牌。 手有令牌,且有万草堂出面,出城十分顺利。他们一路往小道走,确实是条隐蔽不易被察觉的路。 “娘亲,好痛……” 苏云青双肩发颤,抹去他嘴角的血迹,“玛瑙,玛瑙去哪了?” “被人抢走了……” 泛舟呕血不止,倒在她怀里没了反应,事发突然,连苏云青也未料到。从见到泛舟那刻起,她便已想好,今日无论如何都必须去万草堂取药。只是她在宫内,无法及时知道消息,未算准药草押运的时间。 不过幸好今日出了宫,否则在宫中发病,萧叙绝不会放她出城。 行了半日路。 “师妹!是药车!”大师兄快速驾马于药车汇合,他们碰巧在驿站短歇。 他准确在药车中找到,所需的几味重药,并命人寻来工具,开始着手磨药。 很快,药炉便架了起来。 苏云青忙着处理药材,目光时不时看向下人照顾的泛舟。 “师妹为何要找玛瑙?”大师兄抽空询问。 苏云青:“玛瑙用药物泡制过,能暂且抑制病发。” 大师兄说道:“从我们获得蛊毒解药的消息传出去后,异域那边便冒出怪病的消息。” “不过,他们崇尚玛瑙能带来好运的说法,每到祭祀仪式,便会身过净药,视为洗礼,净浊。所以,起初死的只是几个外访者,到后面乌余进攻,战乱下,地下钱庄大价收购玛瑙,不少人为了钱,把玛瑙卖了干净。没有玛瑙后,洗礼仪式,自然也就没了。” 病发后,大家死板认为是玛瑙带来的好运,却并没想到是常年药浴洗礼的结果。 “这异域小国,原是当年乌余分出去的一个旁支,多年后想收回不从,结果引来杀祸。” 苏云青若有所思,“旁支?他们有河道?” 大师兄:“对。师妹怎么知道?” 旁支不愿意归顺,又被针对,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有蛊毒。 而怪病与蛊毒相似,恐怕出自一个药师。 她的蛊毒,就是在有河道的乌余旁地得到的。 “猜的。”苏云青急匆匆打了盆热水,沾湿帕子为泛舟擦去嘴角的血迹。 天一黑,大雪将至。 鹅毛大雪,眨眼染白地面。 马儿嘶鸣,在驿站外响起。 玄影风尘仆仆翻身下马,径直往关闭的房门去。方到门前,门从里打开,苏云青身形单薄,背对屋内的烛光而立,她停步在阶上,俯视底下的人。 萧叙发端与大氅挂满雪,来不及打理,得到消息,第一时间赶到此处,见到她的刹那,言语卡在咽喉,隔着飘落的雪相望。 “陛下,是来问罪?”苏云青自嘲一笑,“还是我今日匆匆离京,又要牵扯上旁人的罪过?” 她手握出鞘的黑剑,冰冷泛着寒光,守在屋门前。 萧叙半缩起眸,“病解了?我来带你回家。” 苏云青长睫微颤,提着剑走下阶梯,向黑暗中走去,“陛下不回答吗?” 他重复道:“病解了,雪大了,我带你回家。” 苏云青双目充血,“回家?” 她骤然抬眸,眸光清冷,怒斥道:“不知道陛下还记不记得曾说过,剑握在手,捅向自己的才是蠢货!” 剑光映雪,在黑夜划过银白色的轨迹,发出刺耳的风声,掀起发丝。‘噗呲’,破开血肉的声音响起的同时血光乍现。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205章 鲜红的血‘滴答滴答’流向两人脚边。 他紧握剑刃,剑尖刺进他的胸口深入大截。萧叙眼底浮现阴郁,垂眸瞧了眼她毫不犹豫刺进的剑,竟真想取他性命,“解气了?” 他似笑非笑抬眼,“夫人出去玩一趟,学会把剑对准别人,倒也不是坏事,比以前聪明多了。” 缓缓飘落的雪,挂在剑锋。 深不见底的眸子骤变,他嘴角的笑意慢慢凝结,力道凝聚掌心,猛然拔出胸口的剑,握着剑柄的苏云青被他震来的劲推了下,退开小半步。 他丢开剑,捂住流血不止的伤口,深吸一口气,“但你,没对准!” 萧叙向她逼近,带血的手,抚摸天寒地冻间她冰冷的脸,“刺偏了,夫人。” 苏云青眉头一拧,甩开他的手,厌恶抹去沾在脸上的血。 萧叙不恼,瞥她一眼,越过她,往屋子里去,踏上阶梯时,身后的声音冻得有些发抖。 “你很想他去死吗?”苏云青声音很轻。 萧叙停住步伐,并未转身看她,“什么?” 恰巧此时,封言驾马赶到,目光扫到地上触目的血迹时,顿时愣住,看向他们二人。 苏云青:“你知不知道,没有玛瑙,他会死在今日!” 萧叙蹙眉,不解回首,“什么玛瑙?” 封言同样滞住,目光在两人间游走,他打了个手势,示意‘遇劫。’ 当时,萧叙发现他杀了同行的‘嘴巴’,让他把泛舟找出来,不然会派新人去搜,他以为半路的遇劫……是萧叙不信任,派去的暗兵。数量较多,寡不敌众,他要护着泛舟,包裹被抢,那些人目的明确,刀剑直对泛舟,斩断他几根发,好似确实有东西从他怀里掉出来。 “遇劫?”萧叙沉下脸,“朕没派人去。” 他看向苏云青,忽然,无奈嗤笑,“原来是怀疑我派人,抢走了你们的定情信物?” 萧叙继续往屋子里走,即将跨入门槛前,只听她道了一句。 “是你的。”苏云青目光森冷,注视他的背影。 萧叙跨进屋子的脚收回,“什么?” “泛舟。” 萧叙的背影定在原地,一时没了反应,空气凝固良久,他才再次踏进屋子,讥笑道:“夫人,为了护下你们的儿子,什么鬼话都编得出来。” 第134章 铁锁(5) 寒气砭骨, 寂然飘落的夜雪不疾不徐,屋内暖色烛光在眼前朦上白晕。 苏云青立在雪中,重新拾起那把剑, 定在门前, 目光一刻不移盯住萧叙。 封言站在她斜后方, 视线从雪划过的剑锋移动, 上面的血迹清晰可见,雪洗不尽。 源源不断的血沿路落在积雪。 没一会儿,萧叙抱着泛舟从屋里走出来, 他身后跟着垂头不语的大师兄。 “铮——!” 黑剑划破雪空, 再次展露锋芒,指向阶上背光而立之人, 他胸口的血迹染红怀中小儿的白衫,身形依旧挺拔,姿态神情仍旧高高在上。 “怎么?夫人还没解气?” 萧叙挥舞大氅,把穿着单薄的泛舟裹进去,只留苍白的脑袋在外, 他面无表情看向挑剑威胁他的苏云青。 他直言道:“他,我要带走。” “陛下不是不信,他是你的儿子?”苏云青缩起通红的眼。 萧叙:“苏云青, 你说些鬼话,觉得我就会轻易放过他?” 苏云青握剑的手恨得颤抖, “萧宴山, 别太过分。” 萧叙眼尾猩红,咬紧牙冷笑一声,“过分?” 他抬步往下走,她为了不伤到泛舟, 只能选择后退。 萧叙犀利的双眸恨不得穿透她,“朕可不在乎旁人的死活,但你在乎,不是吗?” “他,朕要带走!”他重复一遍。 苏云青:“你与卑鄙无耻的李澈有何异?!” 萧叙单手接刃,攥在手心,与她对峙,咬牙切齿道:“只要把你困在身边,卑鄙无耻又如何?” 两人之间火光四射,雪花在眼前朦上白纱,刺骨的寒从脚底蹿起,如毒蛇爬上脊背,绒雪挂在肩头。 他沉声道:“你不是想要自由?不是想要出宫?朕放你跑,你会回来的,对吗,夫人?” 苏云青攥紧剑柄,冰冷的褐眸锁在他阴鸷又胜券在握的笑容上。 萧叙:“朕等你和离,和朕复婚。” 苏云青眸光一凝,想抽剑时,发现他紧握在手,没给她半丝抽剑回击的机会。 萧叙半阖起眸,“苏云青,朕已经让步。你想你们儿子死,我们大可在此耗着,等你们儿子死了,我们再生一个,如何?” “别太令人作呕!” 萧叙沉笑不止,眼底血丝如网密布,“作呕?他身患怪病,全大晋的药材都握在朕手里!不和朕走,难道在外等死?” “朕耐心有限,让你那些人多活五年,已是仁至义尽。”他松开掌心,将锋利的剑刃还给她,从她身旁走过,把后背敞亮露给她,交代封言道:“封言,把马车牵来,夫人身弱吹不得风。” 萧叙从始至终将泛舟裹在大氅里,一刻不曾放下。泛舟于他而言,是能握住苏云青的把柄,也是他的救命稻草。在黑而晃动的马车上,他的臂弯下意识收紧,血眸不离苏云青半分。 …… 寝殿的床前,苏云青拂过泛舟鬓角的碎发,瞧着他安睡的面容,用帕子擦拭脖颈流下的血迹。 萧叙低沉着脸,捂住胸膛的伤口,黑暗中轻微躬身倚靠门框喘息,远远注视她忙碌的背影。 他静静等待着,等着她施舍来的目光,等待她不再把他当成空气。 终于,她忙完了,帮泛舟掖好被褥,从衣橱取出一件雪白的狐裘,似要远走。 念头冒出来的瞬间,他搀扶门框站直身子,正要往里走,去质问个明白。苏云青在此时投来草草一道视线,随后,再次对他视而不见。狐裘搭在肩,她与他擦肩而过,带走一阵扰乱心绪的风。 她跨出门槛的刹那,萧叙反手握住她的手腕,他们各自面相一方,谁都没有回头。 苏云青盯着那条幽黑能出殿的长廊,萧叙凝视睡在床上没有动静的泛舟。他们之间再次僵持住,她没有开口,也没有甩开他,他明白她的意思,是在等他开条件,条件可行她会答应。 他的身影融在寂静的黑夜,穿廊风搅动她的发,萧叙终是先开口打破诡异的宁静。 “我同意了。” 苏云青微怔,眸光轻颤,仍旧未言。 “同意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只要你会回来。”他沙哑的声音藏在夜幕里,失去了不久前的气势。回来的路程不远不近,摇摇晃晃耗费一夜,她不曾看他一眼,不曾与他多言一句,她盯着什么都没有的墙看了一路。 他不敢挪开半分视线,她那样默然冷静的眼神,是在盘算怎么逃离,怎么全身而退,她想了一路,她的世界里没有他了。 “药材我会派人按时送入宫。” 苏云青有了动静,她缓缓移过眸光,看向他,可眼底还是那般冷漠。 萧叙:“他必须留在宫里,我会保下他的性命。” 见她有了动静,他的话便停不下来。 “苏家的事……” “我自己会查,不劳烦陛下。”苏云青打断道:“只要你,别再来阻止我。” 萧叙话哽在喉,眸光黯淡。他深吸一口气,暗藏眼底克制的戾气,语气别扭放柔,但仍充满急切与固执,“你会回来的对吗?” 她始终没有回复。 萧叙攥住她的手,隐忍到控制不住发抖,声音低哑,“只要你回家,我会留下他们的性命。但你敢再次消失,一日,我杀一人。” 苏云青毫不服输,大又圆的眼睛,满是坚毅,“你只会用他们的性命威胁我?你永远不会改变,正如我憎恶这样的你。” 她跳动的脉搏在他指尖跳动,鲜活有力。 “那你说,我还有什么法子!”萧叙红着眼眶,撕扯喉咙,低吼道。 难道容许她再次从眼前消失,再次从掌心溜走?抱着牌位睡在冷冰冰的棺材里,渴望她的味道再不知方向找个五年! “我说到做到。”他咬牙切齿的说。 浓烈的血腥味灌入她的鼻腔。 苏云青瞥见他胸口湿漉的衣裳,“陛下,还是先处理伤口罢。” 她抽出手腕,裹紧狐裘大步往宫外走。 萧叙视野追随她的背影,胸口的阵阵刺痛,令他挺直的脊背渐渐躬下,展开捂住胸膛的手,鲜血染红掌心。他一口血再未忍住喷涌而出,浑身骤然失力,倚靠门框跌坐在地,视线消散的最后一刻,看向床上那团小小的身影,生怕他从眼前消失…… 习医多年的人,怎么会认不准心脏的位置。她其实对准了……只是在最后一刻,挑动指尖挪偏一寸剑锋,而他同时轻微避开。 在最后一刻,她没想杀他,他也没打算轻易死在她手里。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206章 苏云青戴着宽大的帽檐挡住面容,徒步走到宫门前,亮出从萧叙身上顺来的出宫令。 今夜值守宫门的禁军是个老熟人。 “皇后娘娘。”顾帆瞧了眼金令,横剑拦在她身前,扬唇一笑。 苏云青抬眼注视他。她倒是想起来了,当初调查苏家,只差一步让苏济身败名裂,半路杀出个顾帆,说苏济动不得,断了她的路。 身份暴露,她干脆取下帽檐,收好金令,“怎么,你是要拦我的去路?” 顾帆摇摇头,“自然不是,陛下交代,您出城不必再拦,只不过夜有禁令,您可得早归。超过酉时,娘娘可要为至亲好友,办丧了。” 苏云青继续戴起帽子,挡去寒风,从他身旁走过,“我不想做皇后,让他另寻良人。” 顾帆不远不近跟在她身后,阴魂不散。 从她今夜突然消失开始,五年前迟来的一步如同阴霾挥之不去。向她赶去的长路一眼望不到头,骏马铁蹄踏破黑暗。萧叙说服自己放她自由,不再把她困在高高的围墙里。 春花阁一如既往热闹。 苏云青做了份醉仙糕,坐在雅箱静等。 “苏瑶!”阿钥欣喜若狂,望见她的瞬间,快步朝她奔来,扑了个满怀,在她脸上撒娇似的蹭了蹭。 芳兰乖乖站在一旁,同样难掩心中喜悦,笑着道:“夫人。” 苏云青邀她们坐下,“快尝尝我的醉仙糕。” 阿钥揉了揉眼睛,抽泣道:“你没事真的太好了。这么多年,你都不联系我,要不是阿川找上来……” 她咬了一口醉仙糕,甜腻的味道在嘴中化开,眼泪顿时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桌上。 芳兰偷偷低头抹着泪。 苏云青无奈看着对面两人,起身垂下帘子,轻声安抚道:“你们两个现在身份可不同以往,一个当今第一女官,一个全京第一富商。大庭广众之下说哭就哭,像什么样子?” “按夫人的规划,青罗坊开了好几多家铺子,衣食住行,样样都有。”芳兰细细说着这些年她的努力,语气因哽咽断断续续。她拼了命做好,就是想苏云青有一天能看到,她做到了,她可以。青罗坊的生意不局限于京城,她们还能往外扩张,她还等着苏云青新的规划呢。 平时闷闷不乐,不爱说话的阿钥,此时话匣子一开,更是停不下来,把这些年的事一股脑全抖出来。有关苏云青的史记,闲暇时她抄写了无数本,就怕苏云青的辉煌过往无人铭记。 苏云青托腮望着她们,有些感慨。上一世她一无所有,死后连名字都没留下。而今重来一次,阿钥为她留名,芳兰为她留事,实属幸事。 她充当最好的聆听者,听两人在京相依为命的日子,又听她们在事业里散发光芒。 照她们这么说,从船队到青罗坊再加临安的生意,整合在一起,她这一归来,竟然平白成了全大晋第一富商? 芳兰哽咽道:“很多很多的钱。” 忽然,她像是想到什么,看向满桌付过钱的佳肴,顿了半晌,“不过……夫人。我听说,陛下把你关在宫里,这春花阁满桌子佳肴,哪来的钱付款?陛下的钱……可动不得,我们还是尽快还回去吧。” 苏云青从怀里掏出一袋碎金倒在桌上,金灿灿的金子晃的人眼花,“我找人把他的金令融了做成碎金,能买一座宅子。” 出门在外不能没钱,顺手融了。 阿钥默然盯着碎金,心中了然。 没有陛下的命令,谁敢融他的金令,是他容许的? “此次,我还有一事。”苏云青边收金子边道:“苏济的事,我有所耳闻。阿川与我通过信,他逃出了大晋?” 阿钥点头,“是。几年前的事。” 苏云青:“萧叙没追杀?” 阿钥:“没有。” ----------------------- 作者有话说:我来也![墨镜]终于有wifi了[爆哭]打扫房子不知道被什么虫咬了[化了]又红又痒几个包,几天消不了。 之后两天都闲[加油]多多补上! 好久没回评论了[爆哭]我慢慢回复![亲亲][亲亲][亲亲]非常感谢每位小可爱的支持[哈哈大笑][哈哈大笑][哈哈大笑] 晚来的七夕快乐[求你了]这几天搬家累得魂都飞了。开学了诶[捂脸笑哭]抱抱我的乖乖们[抱抱] 本章留评福袋补偿大家[彩虹屁] 第135章 铁锁(6)3000营养液加更 她们正准备继续聊, 春花阁小厮手提新热的茶水掀开帘子,话语随之止住。 帘子揭开,不远处侧对他们而坐的人, 转过身子, 面露痞笑伸手对苏云青打了个招呼。 苏云青:“商泓?他怎么在这?” 阿钥不语, 斜瞪他一眼, 闷头喝茶。 芳兰同样笑着没说话。 苏云青在她们之间游走,看向举止局促的阿钥,面无表情掩饰极好, 就是红红的耳尖出卖了她, “什么时候我能喝上喜酒?” 阿钥昂起头来,磕巴道:“说、说什么呢。” 苏云青低笑一声, “这是不打自招了?” 芳兰未忍住‘噗呲’笑出来。阿钥红着脸,用胳膊肘怼她,“怎么你和苏瑶一起打趣我?” 芳兰:“商公子追你五年,日日不间断。那不夜坊还是不夜坊吗?一个姑娘没有,成了一群暗侍‘信鸽’的训练地。” 阿钥:“那……那也是, 他自己闲的慌。” 苏云青:“所以这顿酒,难喝到嘴?” 阿钥:“太史阁事务繁忙,没、没空搭理那些事。” 芳兰:“你总不能做负心汉吧。” 阿钥:“你情我愿的事……就是缓解压力的消遣……” “难不成一辈子这种关系?”芳兰困惑问。 “未尝不可, 真要嫁,我……我是不乐意的。他们那些臭男人, 费尽心思把挂嘴边的所爱之人娶回家之后, 就开始不回家了,天天在外玩……我总不能因为他,把自己困死。”阿钥说道:“我是自由的,被人背后议论并没什么, 因为三言两语搭上自己一辈子……才是真的蠢。” 明翰堂那么多官差,去不了不夜坊便在‘学堂’里做那些恶心事,人前与自家夫人青梅竹马,海誓山盟,最后结果还不是一样。 芳兰含笑道:“商公子听到,得又哭又喊了。” 先前用等夫人回来做幌子,现在人回来了,商公子听到这些话,那颗受不了风波的心脏要碎一地了。 苏云青放眼看去,顾帆不知何时走到了商泓身边,两人不知在交谈什么,时不时往她们的方向瞟两眼。 她再度遮好帘子,重回话题,询问道:“苏济这些年,没有多余的消息?” 当年萧叙上位,苏济被削官,丢进刑部,等候发落。刑罚近乎要他半条命,但一连两月仍没动静,直到萧叙百忙之中想起这么个人,下达杀令。第二日,苏济便在刑部离奇消失,劫人手法与当初李淮逃跑,如出一辙,显然出自一个人的点子——苏长越。 从他跑出大晋后,就像人间蒸发,没了任何消息。 而苏长越仍坐在刑部侍郎的位置上。 她未死的消息,恐怕是苏长越透露出去的,除开萧叙的人,另一队暗兵追杀的画像,因出自苏济之手。 阿钥正色道:“走船的属下来报,乌余这些年用卑劣的手段吞噬他国领土,其中就有用毒,高价卖解药,这一切出自一位新国师之手。” “国师?”苏云青拧眉。 “正是。”阿钥:“商泓与我说,不夜坊培育的‘信鸽’不少死在乌余手中,连回来都是难题,更别说探究乌余用的是何毒。等整个天下,只剩两大强国,那将是一场硝烟弥漫,九死一生的恶战。” 她继续说:“如今,乌余的兵力与大晋不分上下。他们侵占了一半蛮国领地,准确而言是和蛮国政权分支的大将军达成合作。蛮荒之地的骑兵,人高马大,骁勇善战,是劲敌,他们最近联手压制另一半蛮国领土,那半领土顽抗多月已是强弩之末,彻底攻克因是这几月的事了。” “贺将军职守边关,年年开战,大晋又提拔了几位将军,只不过这几人,其中几个似乎与苏济有些关系,当年受过苏济提携之恩。” 苏云青端起茶吹散热雾,垂眸若有所思,“引蛇出洞。” 大晋复国不过几个年头,又大肆收刮领土,许多文化、货币、与旧党要除。现下明面上,无法直攻乌余,只能暗中操作,找攻克点。 她们吃完一顿饭,苏云青随她们一同去商铺处理这些年的生意。 …… 书殿里,气氛依旧压抑。独行在长廊的步伐,回声阵得人发毛。 顾帆每回儿走这条路,总感觉阴风阵阵,怨魂难散,地洗得再干净,也难挥散那股血味。 “咯吱……” 殿门向里推开。 他闻见的血味不是幻觉。书殿里的尸体也不会少,地上躺着的是个丫鬟的尸体,头颅怪异扭曲,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人,是他检举给萧叙的,原因,是她这几天出了不该出的地,在背后远远跟随苏云青。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207章 萧叙曲腿慵懒斜倚在茶案前,半.裸上身,慢条斯理缠绕绑带,膨胀的肌肉爬满纵横交错的疤痕。他缓慢抬眼,看向局促站在门前的顾帆。 周叔神色淡然,早已见怪不怪,淡定沏茶,递到萧叙手边。 萧叙扯好绷带,接过茶盏,盖沿刮去茶沫,锁定猎物的眼睛穿过热雾,盯住顾帆。 顾帆只想当个门神守他的宫门,若不是被下令盯着苏云青一举一动,这书殿他不会踏进来一步。 “陛下。”他行了个礼,踩着血越过尸体来到萧叙面前,又鞠躬行了个礼,那尸体瞪出眼眶的珠子,直愣愣瞪着他,他闭上双眼缓了口劲,面向萧叙。 “朕的皇后说了什么?”萧叙脸上的刀疤给他更添一份威严。 顾帆如实道:“皇后娘娘说,后宫之主的位置,她做不了,让您另寻良人。” 茶盏止在泛白的唇前,萧叙顿了片刻,忽而冷笑一声,并未多说什么。 顾帆从怀里取出一本泛黄的书册,交上去,“娘娘藏在春花阁后厨的边柜底。” 萧叙喝了两口茶,放下茶盏,翻阅那本书册,里面的内容用手抄写,字迹出自阿钥,而这是一份,假死药的制作方法。假死七日,弱气封脉。和她当初的死法一模一样。 他眸光阴沉。 七日,原来她七日就从里面爬起来了,当真是厉害。 死得蹊跷,鬼都查不出来,原来是诓他的假死。昨夜回京路上,是不是又想起了这本书册? 他五指不由攥紧,视线随着下移,定格在伤口溃烂几字上。 不会好的伤口?血肉腐烂! 萧叙瞳仁一震,惨白的指尖开始颤抖。陵墓内的一切他都点过数,少了一把匕首,她……亲手剜下了腐肉! 剜到鲜血淋漓,重新划破伤口。 胸口的伤,没来由的抽痛着,他面色苍白,捂住那处剑伤,无意识下重手劲,止住的血再次渗透干净的纱带。 “她在哪里?” 顾帆:“林府。” 萧叙丢下书册,套好衣裳,急匆匆往外走。 沉闷的林府,苏云青与几位大夫在一旁谈论林阔的伤势,她又开了几味药,今日连万草堂的大师兄一起来了。 昨夜因泛舟的事,牵扯上他,她本还计划一会儿去万草堂瞧一眼他是否安好,没想到他自己到了林府。 苏云青打量他一眼,没看出异样,应是没有受罚,她暗暗松了口气。 “师兄是来送药?这些药草稀贵,陛下若是知道私自带出来……” “师妹不必多想。药草本就是前些日子,陛下下令派我送来林府的。没有这些稀贵的药,林大人的伤,难以痊愈。”他没与她多谈,带了两个大夫,前去给林阔煎药。 没一会儿,整个寝室里只剩下林阔与苏云青二人。 “林大人能说话了吧。”苏云青端起一碗温度适宜的清水,用小勺子喂到他的嘴边,“先润润喉,待会喝药,别伤了嗓子。” 他的嗓子在牢狱里被烫坏了,喉管肿大差点堵住气管。吉人天相,命大,捡回一条命,晚救一刻,人就死了。 林阔张了张唇,声音嘶哑,“苏小姐……” 苏云青:“林大人在府里放心养伤,凉州林府我已派人去查看,张婶她们不会有事的。” 林阔:“苏小姐……可有事?” 苏云青捻着圆勺,在碗沿刮去余水,再喂到他嘴边,“我没事,大人命是保住了,可这官位怕是难保。不过,日后林府所有的开支,我会揽下,以报大人的救命之恩。” 林阔:“是苏小姐,救我……一命……”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咚!”巨响入雷,门被一脚踹开,挂在门框摇摇欲坠。 萧叙一眼锁住她手里那碗清水,又看向奄奄一息的林阔嘴角挂着水珠。大步流星杀上来,攥住苏云青往朦胧的屏风内拖去。 水碗脱手,砸向地面,瓷片碎了满地。 “你又要做什么?”苏云青被甩到窗台,凝起眉来,揉了揉手腕,侧首厌恶看向面前的黑影。 他高大的身子将她整个人包裹在内,就算是朦胧的高山流水屏,也窥视不见她的身影。 她话才说完,萧叙一把攥住她的衣襟,扯开她的衣裳,露出肩膀,那里有处淡肉色的箭伤,几乎圆形的疤是个血洞,皮肉拉扯合拢的痕迹明显。 他怔在原地,呆呆看着那处突出来的伤痕。 这些天,他太急迫,失去理智,看过几次她的身子,都因情欲与冲动作祟,没有察觉。 “满意了?可以放开我了吗?”苏云青与他较劲,想从他手里夺回衣服,却拧不过他的手劲。 他的神色紧绷,额头青筋暴起,似在忍耐暴怒的情绪。 “很……疼吗?”萧叙低沉的声音发颤。 苏云青短声嗤笑,又冷下声来,“陛下觉得呢?” 萧叙双臂张开两侧,把她困在身前,他躬着身子,眉眼低她一分,缓缓抬起仰视着她。半阖的眸子依旧染着阴戾的血气,让她探不明半分神情,她只是一如既往冷漠与他对视。 “夫人,藏在春花阁里的书册,已经翻了出来……” “又要用旁人的命,威胁我了吗?”苏云青冷不丁打断他。 “…………”他垂下眸子,看向那道伤,手抖留下的刀痕刺痛他的眼睛。 “放过我吧,萧叙。”苏云青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在他头顶想起。回应她的是久久的沉默,与裸.露在空气里,冰冷的肩膀,半晌,湿热的吻轻轻含住她的伤疤。 苏云青浑身一僵。 他的胳膊轻易圈住她的腰肢,死死把她困住,恨不得融进他的身体,重重亲吻她再也去不掉的伤疤,将上面一丝一毫的纹路印在脑子里。 他不想放手,也不可能放手。 “很疼……很疼……”他低喃的话语,从唇齿间渗出。 红晕暧昧的吻痕,仿若印章,盖住她的疤痕。 “咳咳咳……” 屏风外,敞开的大门灌进凉风,床上的林阔不适咳了两声。 萧叙缱绻的眸光骤变,冰冷的戾气暴涨。 “夫人刚刚是在喂他喝水?” “是。”苏云青没想掩饰,也懒得掩饰。 萧叙为她拢好衣裳,站直腰身,俯视着她,“林大人伤势如何?” 苏云青冷笑道:“林大人的伤势,陛下不是比我清楚?” 那么多大夫和侍卫守在这里,难道抽不出一个人向他汇报。 “我饶他一条性命,可不是让你们旧情复燃。”萧叙捏住她的下巴警告道:“你胆敢再踏入林府一步,朕就阉了他。” 苏云青白他一眼,拍开他的手,寸步不让,“你可以试试看。” 萧叙哑声。任由她从身旁越过,关上透风的门,门早已不堪重负,塌了半边。他才穿过屏风,就被苏云青一记眼刀甩来。 “跪着做什么!修门!”他对着门外跪成一片的侍从怒吼一句。 苏云青唤下人再送一碗清水,坐在林阔身旁,重复方才的动作继续喂水。萧叙则阴沉张脸,抱臂立于一旁目不转睛凝视她,只要给林阔用帕子擦去嘴边的水,他就要怒斥一声。 “你敢碰他,朕就杀了他。” 苏云青懒得理会,对他视而不见。 她这一坐就是半日,在林府前前后后忙碌,打理药草。而她身后跟了条没事干的尾巴,走哪跟哪,府里的下人吓得两腿打颤,半日头都没抬起来见过光。 之后那几天,苏云青每日都抽出时间往林府去查看林阔伤势。他依旧活着,伤势甚至开始好转,小臂能够动弹。 萧叙每日需批的奏折有山高,他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捂住胸口不适咳了两声,身边却没个关心他的人。 “陛下,剑伤该上药了。”周叔把药箱放在一旁,“您劳累过度,伤不及时处理,何时能好。” 萧叙放下笔,颦着眉,转眸看向身后花苑的雪地里头,蹲在小白身边玩雪的小身影。 泛舟把雪花捧到小白身上,把它埋住,又挖出来,玩得不亦乐乎,小手冻得通红,像没直觉似得,笑嘻嘻道:“大狗狗,你长得好大呀,还和雪一样白。” 萧叙蹙眉不悦,“她去哪了?” 三天两头看不到人,到底在忙什么。 周叔带来一盅热汤,无奈叹气。这一天都问八百回了,他说出雷打不动一样的回复。 “夫人早晨出宫,去了船队、青罗坊处理商铺的事。随后与芳兰和阿钥两人在春花阁用膳,调查苏济和苏长越之事。午后,她去往林府查看林大人伤势,重新调制药剂。” 顾帆站在一角,充当透明人。 这几天,朝中官差大人犯错,萧叙居然都无心杀人了。 “大晋可有暗兵入城?”萧叙忽然向他抛来问题。 顾帆紧忙答复,“回陛下。这些年借难民身份入内的人有不少,名册已交由封大人和商公子,暗中调查。”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208章 萧叙思索着,指骨在桌面轻叩,“有无动向?她查到哪了?” 顾帆:“乌余的信息不好深查,船队越不出大晋,知道的消息,因比我们少。” 萧叙转眸询问封言,“劫东西的人查到没?” 封言打了个手势,示意已经查到,‘这两日,能把劫匪带回。’ “去办。”萧叙重新把目光挪到泛舟身上,“顾帆,通知礼部准备册封仪式,朕要封泛舟为太子。” 顾帆震愕,“陛下三思。那是皇后与林大人之子,岂能……” 萧叙斜睨着他,浑身散发令人胆寒的气息,警告道:“册封仪式后,他会更名换姓,为萧。” 顾帆不敢再言,“是。” “滚出去。” 书殿内气氛压抑,花苑里却是嬉笑不断。小白喜欢哄着泛舟,抖抖身上的雪,让他重新埋着玩,泛舟被它抖来的雪扑了满脸。 阴影从身后压下,泛舟小心翼翼抬眸,对上萧叙冷冰冰的视线,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一屁股坐到小白旁边。 萧叙毫无征兆问泛舟一句,“你会杀人吗?” 泛舟盯着他凶神恶煞的脸,一口气没上来,哇一下爆哭起来,又迫于压力,急忙收声,悄悄哽咽,委屈巴巴的用小手抹泪。 小白翘了翘毛茸茸的尾巴,裹住他的肩膀轻拍以示安慰。泛舟捧着大狗尾巴,躲在后面抽泣。 萧叙注视着那头占去风头的狼,“朕让你夜里处理的人,你吃完了?” 小白打了个饱嗝,哼唧一声,心虚收走尾巴,把半颗脑袋拱到雪坑里,不敢再吱声。 第136章 铁锁(7)加小补章 泛舟心思单纯, 一听小白还吃人,一把甩开它的尾巴,吓得缩在桂花树下, 抱着双肩发抖, 眼泪直流,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惊恐看着他们两个魔鬼。 “要、要娘亲……” “我要娘亲……” 雪花一点点落下,把泛舟的小脑袋染白,他小小一只, 缩在一边委屈极了。 泛舟交给别人萧叙不放心, 只能时刻盯着,防止他跑了。本以为逮住他, 他那个娘有点眷念能早点回家,结果三天两头看不到人影,忙着赚钱,儿子都不管。丢个爱哭鬼给他,到底是谁儿子, 烦死了。 萧叙揉捏胀痛的太阳穴,不耐烦皱了皱眉,烦躁道:“哭什么哭?将来整个天下都是你的, 心思不狠,你不杀别人, 等别人来杀你?!她真是将你养的弱不禁风, 和那没用的文人一个样。” 骂他可以,扯上娘亲和爹爹就是不行! 泛舟想反驳他,呲着乳牙,恶狠狠抬起头, 结果一看那张冷板凳脸,一股心酸涌上心头,仰头哭得更伤心了。 京城一点都不好玩,他想找娘亲和爹爹,为什么会遇上一个大魔头,还被魔头关在这里。他还想像大狗狗一样长那么大,结果大狗狗是因为吃人才长高的,他不想吃人…… 没一个好人。 萧叙面无表情环臂盯着他。泛舟那双机灵的眼睛哭着哭着,还偷瞄他两眼看他走了没。 他挑起眉锋,闲来无事,打量泛舟的五官。泛舟虽然还小,但五官已经能看出来是个美人胚子。高挺的鼻梁,红彤彤的小嘴,冻的粉粉的小立耳,很像很像她。 泛舟皮肤白皙长得秀气,但那双眉眼深邃英气,有几分锐利与韧劲。身上隐约可见三分文人相武将骨。 如此瞧来,没多像林阔,反倒像他。 一想到林阔二字,萧叙平白又起了股火。要是他和苏云青的儿子,肯定会长得更好看。她不愿意和他生一个……为什么…… 放过她?放她和林阔双宿双飞?不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放过她! 他长腿两步迈到泛舟面前,一把揪住爱哭鬼的后领,拎小鸡似得,轻松把人拎到书殿里。 “读书!哭哭哭,哭个没完!” 萧叙在书架抽出一本拳头厚的兵法三千章,重重丢他面前,“今日学完!” 泛舟看着比人还重的书,傻了眼,手背抹掉眼泪,战战兢兢翻开一页,密密麻麻的字对他而言像鬼画符。他咬着唇,泛着泪花的眼睛,楚楚可怜看向萧叙,“我、我看不懂……” 萧叙坐在一旁,“看不懂?写那么明白,你看不懂?把书拿来。” 泛舟想抱起书,奈何太重,书像砖块砌在地上纹丝不动,他只能费尽全力往前推,从书架到茶案边,一点点距离,累的他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跌坐在有他高的兵书旁。 萧叙顺手从刀架抽出匕首,指着书上的字,“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泛舟不语,看着匕首散发锋利的光芒,嘀咕一声,“我……看不懂。” “写这么……”萧叙正准备再次呵斥,脑中白光一闪,得出‘看不懂’的结论,“你不识字?!” 垂着脑袋的泛舟摇摇头。 “苏云青没有给你上过学堂?!” 泛舟小手抠着衣角,继续摇头。 “…………”萧叙一股气咔在咽喉,“天真能当饭吃?封言带你回来的路上,抢你东西的人,你可看清他长相了?” 泛舟:“没有。” “你是废物?连杀你的仇人都看不清。”萧叙把匕首压他怀里,“看不懂字,就去砍树。” 泛舟握着匕首,又看向外面粗壮的树干,“砍……树……” 萧叙沉默片刻,“院子里有颗桂花树死了,把它砍了。但你敢砍错,朕砍了你的手。” 泛舟差点被他再次吓哭,忍住了,抽泣着走向院子里,找那颗死掉的树。 满花苑的树,都光秃秃的没有叶子,他认不出来,站在原地犯愁。 小白从雪地里钻出脑袋,走到他身边,用鼻子拱他的手,把他带到死树前。 树长得不大,但树干还是有两个拳头粗,用匕首砍树,得一点点磨,很是费劲。 他爬在积雪上方,用匕首磨着粗糙的树干。 …… 苏云青回到寝殿时天还没黑,但泛舟早早睡下了。 她把带回来的醉仙糕放在桌上,走到他床边,掌心覆在他额头仔细查看他的异样。 “夫人,今日知道早归了?”萧叙松松垮垮套着睡衫,斜倚在门前凝视她。 苏云青警觉甩过眸光,质问道:“泛舟怎么睡这么死?你给他下药了!” 萧叙蹙眉,他辛苦带了一天爱哭鬼,没个安抚就算了,开口就怒气冲冲质问他,断定他有罪。 “在你眼底我就是这样的人?” 苏云青:“难道你不是这样的人?把我抓回来那些天,陛下没有在我的碗里下过药!” 萧叙反驳的话哽在喉咙,吃了个哑巴亏。他不与她争执,嘟囔道:“他……今天读书读累了……” 苏云青从被褥中翻出泛舟的掌心,细嫩的手掌磨得通红,掉了一层皮,“陛下把我当傻子?你让他做了什么!” “砍树……” “什么!” “砍树!这就是你,带出来没用的儿子!弱不禁风,愚蠢至极!书不会读,树不会砍!” 苏云青扬手要甩他一巴掌,手腕被他半空攥住。 萧叙半眯起眸子,“怎么?我说错了?” 苏云青:“萧宴山,若不是你派人追杀我,我会不带他上学堂吗!他身子不好,吹不得风,淋不得雨,生一次病能要半条命!你让他一个五岁没有,半大小儿,砍你那该死的树!” “什么叫我那该死的树!” 苏云青抽不出手腕,一掌打在他胸口的伤处。萧叙闷哼一声,拧紧眉头,退后半步,松开她的手。 “苏云青!” “娘亲……”泛舟被吵醒,睡眼朦胧睁开眼,“泛舟想娘亲……” 苏云青睨萧叙一眼,转头轻声细语哄着泛舟,弯起眉眼笑说:“娘亲带了泛舟最喜欢的醉仙糕,你用过晚膳了吗?饿不饿。” 泛舟:“不饿,想睡觉……” 苏云青拨开他的发,“好,娘亲一会儿陪泛舟睡觉。你可有哪不舒服?” “没有,好困。” “嗙——!”被当成空气的萧叙甩门离去,顺走了她带来的醉仙糕。 苏云青:“…………” 半夜三更,苏云青被人从泛舟怀里捞走了,次日醒来才发现躺在萧叙房中,阴暗的房间并不寒冷,暖炉散发热气。原先放在床头的牌位,收了起来,不远处的衣架上搭着干净的新衣,桌面是吃完的醉仙糕碟。 房中没有萧叙的身影,这个时辰,他应是去上早朝了。 苏云青套好衣裳,回到自己房中寻找泛舟时,被褥收拾整齐,床榻已空。估计是被萧叙逮起来,一同拖去上早朝。 “…………” 她回到青罗坊,一如往常忙碌。 “苏瑶。”阿钥找到青罗坊,往日都是她们在船队汇面,今日她抽空找来了。 苏云青从账薄中抬眼,“阿钥,你怎么来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209章 阿钥欲言又止,眼神有些躲闪,在她对面坐下,喝了口茶缓神,“我来……告诉你一些事。” 苏云青:“怎么了?” 阿钥:“我听闻……小泛舟在回京的路上遇劫。” 苏云青:“是。说来,你还没见过他。” 他被萧叙困足与皇宫,还没机会带出来给她们认识呢。 阿钥:“见过了。” 苏云青想起某事。今早泛舟被带去上朝,应该是在朝堂匆匆见过一面。 “瞧我都忙忘了,你们今早该是见过了。” “苏瑶,追杀泛舟的劫匪,好像是……苏济的人。” 苏云青:“苏济?劫匪的目的,不是玛瑙吗?怎么会追杀泛舟?” 阿钥:“是玛瑙,但苏济的任务,就是杀了有玛瑙的人。劫匪已经被找到了,是大晋战乱时,苏济提拔过的一个亲兵,这人投靠了乌余,跟随乌余接下了这个任务。” “大晋起兵吞噬旁国领土时,他已难民身份,做了户籍,跟踪有玛瑙的人家,杀人夺宝。” 苏云青:“苏济在乌余?” 这么说来,乌余留他一命,可能就是他了解大晋朝堂官员。 阿钥:“对,船队跟着这条线索去查。苏济在乌余,结婚生子,与蛮国大将之女,拜堂成亲。” “???”苏云青:“嗯?” “你那个爹……真是四处留情。”阿钥:“还有一件事,苏老夫人,恐怕熬不过今年寒冬了。” 不提这人,苏云青都快忘记了。 “苏济没把她带走?” 阿钥唾弃道:“苏济那样冷血无情的人,会在乎她的死活吗?他只会觉得,那是累赘。” 苏云青:“她住在何处?” “京郊的土屋里。” 从繁华的苏家大院,搬到了四处漏风的破房子里,她引以为豪宠溺的子孙,没一个在乎她的死活。 苏云青沉默,“我知道了。劫匪呢?” 她的船队那么久没查到苏济的消息,突然查清行踪,只可能是萧叙的人透露给她们的。 “被杀了……”阿钥视线逃避,垂下头,神色怪异。 “萧叙杀了?” “……不是……” …… 苏云青得知消息的时候,只觉头皮发麻。萧叙做事太过极端,他颠沛流离被局势所逼的过往,造就他隐忍到偏执,心狠手辣的做法。 她并不想泛舟过上那样的生活。 他的纯良天真,在今日破灭成灰。 她径直冲向书殿,殿门上了锁,她用尽全力往里推,刻满浮雕的门纹丝不动,“开门!” 殿内静得瘆人。 “萧宴山,你怎么能逼迫他做出这样的事!” “嘎吱——!” 门从内打开,周叔神色紧张站在一旁,“夫人……” 苏云青目光扫向积满白雪的院子里,光秃秃的桂花树下,泛舟的声音缩成一团一动不动,像座失去灵魂的雕塑,而他身旁放置着一个暖炉。 萧叙站在不远处,神色淡然注视着她,并不觉得今日朝堂之事,做的有何不对。 苏云青大步冲上去,跪在雪地中,抱住泛舟,然而才碰到他,他像是受到惊吓,一把将她推开。 “别、别碰我,别碰我!”泛舟甚至慌乱中,对准她伸来的手背,狠狠咬上一口。 苏云青倒吸一口凉气,泛舟的下颚下一刻被萧叙两指钳住,力道再用力些,能卸下他的骨头,迫使他送开苏云青的手。 萧叙:“找死!” “萧叙!”苏云青双眼充血,怒视着他,喝止他的行为。 萧叙蹙紧眉头,看着爱哭鬼把她的手咬出深深的痕迹,忍着口气,松开他的下颚。 下颚得到释放,泛舟再次推开她,跑到角落里躲起来。 “泛……舟……”苏云青手背上的牙痕泛紫,整只手牵连到心脏,狠狠被揪住。 “苏瑶……”萧叙握住她的手查看伤势。 “啪——!” 苏云青猛然甩他一耳光,“你疯了!他才多大?心智尚不成熟,你居然让他杀人!杀人!!!” 萧叙回正偏过去的脸,指腹用力碾过她留下的红印,“杀人怎么了?他连仇人都记不住!朕帮他找出来,他不该谢谢朕的大恩大德!” 苏云青扬手又赏了他一巴掌,“暴君!” 萧叙漆黑的眼底瞬间被阴鸷吞噬,他攥住她的手腕,把人拉到面前,俯视着她,“暴君?你说的对,朕可从来没说过朕是明君!” “他将呈太子之位,你以为那个位置这么好坐!你以为坐上去天下太平!东宫和朕的皇位一样!稍不留神,尸横朝野!大晋将亡!” “手腕不狠,你当朝堂掌管重权的朝官,不会借机上位要他的命!” “妇人之仁,你教出来的儿子,连你都咬!他认识谁?!”他紧盯着她手背红肿的牙印。 “苏云青,你当真以为,朕不知道你当今的谋划!你不想做朕的皇后,却从未说过,不让他做朕的太子!你难道就没虎视眈眈,盯着朕的龙椅!” 苏云青深吸口气,眼中眸光阴沉,没有辩驳。 他说的不错。 萧叙嗤笑道:“连你都尚且如此,那些大臣,难道就没有半点心思?朕可不信忠诚,朕只信利益交换,生死悬梁!” “让他在众臣前立威有何不可!” “难道你要告诉朕,该死的劫匪,是草菅人命不成!” 他抓着她的手腕,怒吼发泄。 苏云青:“他才四岁,你要他从现在开始身后背条人命吗?” 萧叙却不以为然,冷笑道:“杀的人多了,也就记不住这一条命了。皇位就是建立在尸山血海上的。” 两人无声对峙,彼此读不懂对方眼中的情绪,与那份固执。 苏云青:“你究竟是将对林阔的恨意发泄在泛舟身上,还是真想教会他心狠?”她定定看着他,“你不信他是你儿子,那若真是你儿,你也会如此对他吗?” 萧叙语气决绝,“会。只要坐上太子之位,他的心,必须狠得连朕都想杀。有谋权篡位的谋略与胆识,才配做大晋之主。” 苏云青别开眼不再看他,“放开我。明日我带泛舟出城透气,我教他做生意……” “不可能。”萧叙握住她的手不放,“我带你去上药。” “娘亲……”泛舟害怕又自责,从树后探出一颗脑袋,“对不起……” 他指尖扣抓树干,眼泪直流,盯着苏云青手背上的伤痕,“好多……好多的血……我不想伤害娘亲……” 苏云青心脏刺痛着。阿钥说今日早朝,威压骇人,萧叙带着泛舟上朝,毫不避讳在众人面前,立他为太子。他的身份并就不清不楚,这么多年,朝中重臣难免心生猜忌,只是迫于萧叙的威严,不敢表露于面。 所以……劫匪被丢上大殿,萧叙握着泛舟的手,抹了劫匪的喉,鲜血溅到泛舟洁白的脸上,将他吓破了魂,呆滞在原地,连哭都忘了。 朝堂顿时伏跪一片,静得能听见血入溪水‘哗啦’流了满地。 劫匪丢入朝时,捆着眼绸,死时,没让泛舟看到他的眼睛,否则……还不知会留下怎样挥之不去的阴影。 苏云青挣脱萧叙,转身去找泛舟,小心抹去他的眼泪,“泛舟吓到了……娘亲没事。” 她俯身在他额间亲吻,抱着他冰凉的身躯安抚,“一点点小伤,泛舟的小牙,连皮都破不了呢,怎么会咬出血呢。” 泛舟捧着她的手,鼓起腮帮子,给她轻吹,“泛舟知道错了……知道错了,娘亲不要讨厌泛舟……” 他边说,眼泪像断线的珍珠,源源不断砸在她的手背。 萧叙攥着药膏,孤寂的身影立在不远处,注视着白雪皑皑的树枝下,她轻声细语安慰着他,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他仿佛在刹那间,看见这些年,他们相依为命躲躲藏藏的日子。 苏云青消瘦的身板,能抱起快有半人高的泛舟,只是步伐略显沉重踉跄,她从他身旁经过,一眼不丢给他。 “苏瑶,我给你上药。”萧叙拦在他们身前,从她怀里轻松把泛舟强过来,还能抽出一只手扯着她往屋子里走。 第137章 铁锁(8) 萧叙放下泛舟, 苏云青钻到空子抽出手,拒绝他的好意。 “不必了。”她牵着泛舟,转身要走。 他紧忙攥住她的手腕, “受伤了……” 苏云青不以为然, 甩开他, “这么多年, 我受的伤不少,这点伤不劳烦陛下挂心。” “苏瑶。”萧叙固执着把她拖到茶案前,摁住她的双肩坐下, 掌心托住她的手为, 指腹沾取药膏涂抹在她的伤口处。 他低垂着眸,鲜少难见的轻柔细致。 苏云青:“明日我带他出宫。” 贴在她伤口处的手指短暂顿住, 随后再次沾取少部分药膏,薄薄涂上一层。他滚烫的指腹隔着药膏轻抚着她,冰凉的药膏被搓热,渗透进泛红的牙印。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210章 “我能照顾好他。” 苏云青:“带他杀人,就是你所谓的照顾。” 萧叙掀起眼皮, “我不认为,这件事我有错。” 苏云青觉得可笑,冷嘲道:“高高在上的你, 不会认为,你做的任何一件事有错。” 萧叙注视她的双眼, 深不见底的眸子, 没有他的倒映,他苦涩一笑,“你说的对,走的没一步, 我都觉得是对的。” 苏云青说不上来,心底是何感觉,只觉心头酸得人痉挛,她用力从他掌心挣脱,“泛舟沾了血,那会是他这辈子难散去的阴霾,而这阴霾拜你所赐……” “你不必用话呛我。”萧叙收拾药膏,“我不会放他出宫。你想做任何事,我都能由着你。你觉得是我的错,是我给他照成阴影,要带他去散心。” 他从一旁架上取下大氅披在她的双肩,裹紧脖颈,不漏寒风。 冷天呼吸不畅,她的红唇微张,吐出雾气。 萧叙俯身吻去,却在触碰到了刹那,她别过了头,薄唇划过她的脸颊,吻在耳垂,他索性抱了抱她。 “再过不久新年,皇宫太大,能不能……装扮我们的寝殿,那太冷清了。” 怕她拒绝。 他又紧接着道:“所需之物我会备好,你不想动,我可以来。” “你想带泛舟透气,过年我办个猎会,我们去骑马射箭好不好。” “冬天你怕冷,帐篷里一直都有暖炉侯着,不会冷的。” “行吗……”萧叙紧箍着她,摁在怀里不放。 奏折堆积成山,等着他处理。苏云青挣脱他的怀抱,她越想逃离,他囚禁的越紧,手在推搡间意外磕碰,她倒吸一口凉气。 萧叙顿时僵住,松了手里,由她推开自己。 苏云青拉过缩在书架角落的泛舟,“陛下还有奏折要处理,不该在我这浪费时间。” 萧叙落寞垂着脑袋,听着脚步声走远,“小火龙没有了……” 那是他们成亲那年过年,她带他上街采买置办府邸的东西,半路遇上杂技团送的,她很喜欢,喜欢挂在他的书房前。惹她不高兴的时候,她喜欢指着小火龙偷偷骂他,他其实都知道。 苏云青头也没回,“嗯,陛下丢了就丢了吧,我本身也不喜欢。” 本身也不喜欢…… 萧叙的心没来由抽痛着,意识到她误以为他在威胁,在她踏出书殿前紧忙解释道:“我没丢,是烧坏了……补不好了,今年过年,我们再去买一个……” 苏云青侧眸看向他的眼睛,语气冰冷,“烧坏了?” “是苏欢雪……”萧叙欲言又止。是他将人带进了他们的家,是她再也不想回有他的地方,也是因为他,他们之间唯一纪念的东西没有了。 苏云青轻声冷笑,一句话没说,掉头走了。 他垂在身侧僵直的手动了动,她的余温在指尖消散。 …… 泛舟状态不好,苏云青带他回房休息。 他压着小脑袋,双腿悬在窗沿,呆滞坐着。苏云青远远看着他,带着刚从膳房做好的醉仙糕,在他身前蹲下。 “泛舟洗完澡了吗?” 泛舟脑袋点了点。 苏云青把热乎的糕点放在他的手中,“很久没吃娘亲做的醉仙糕了吧。” “我想出去……他是大魔头,他乱杀人。”泛舟鼻头一酸,晶莹剔透的眼泪一颗颗往下砸。 苏云青揉揉他的小脑袋,“乱杀人是不对,但大魔头没有说错,妄想伤害你的人,都该付出代价。只是或许还有比杀人更好的处理方式,不过这些需要你去判断。” “娘亲……也有人欺负你吗?” 苏云青蹲在他面前,拖着腮,眯起眼睛笑道:“在一生成长的路上,或多或少,都会遇见欺负你的人。你需要做的是使自己强大,强大到你能决定一切结果,一切你想要的结果。” 泛舟手背抹泪,“怎么才能变强大。” 苏云青若有所思,“泛舟觉得大魔头强大吗?” 泛舟:“他们都不敢说话,跪在下面……” 那么多人都怕他,他肯定很强大。 苏云青愣了会儿,“他带你……坐在龙椅上?” “不知道……金色的椅子,好多条龙,很漂亮,就是坐得不舒服。” 苏云青:“他说了什么?” “说要让我做太子。太子是什么?” “是将来,你能像他一样,坐在金灿灿的椅子上。”苏云青默然,“泛舟,你可以选择,权力和自由。你若喜欢自由,娘能给你,几辈子花不完的钱,去做你喜欢做的事。但权力和自由,你只能二选一。” “……我想。”泛舟肉嘟嘟的手握住她的食指,认真道:“想变强大。” 他挂着泪珠的眼睛眯成弯月,笑眯眯把醉仙糕放进她嘴中,与她分享,“这样就能保护娘亲,让娘亲永远都能自由了。” 苏云青目光呆滞住,醉仙糕入口即化,软绵绵的甜在心头化开。 “泛舟,你不必现在回答娘亲,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在未来的路上,你的决定或许会有所改变。” “不会。”泛舟果断道:“他们都上过学堂,认识好多字。” 他的性子,其实很像萧叙。 …… “封言去哪了?”萧叙看着周叔又带来一沓奏折,“再过几日过年,苏瑶难得回来,陪她一起过年热闹热闹。还有,她说泛舟困在皇宫闷,想带他出去透气,你派人准备猎会。” “是。”周叔:“禁卫说,看见封言出城了。” “出城?”萧叙蹙眉,“他性子养野了?私出任务?” 周叔:“他抄近道走药路,往凉州的方向去了。” “凉州?”萧叙眸光暗沉,放下笔,“他去凉州做什么?” 周叔摇头,“尚且不知,已派禁卫跟踪。” 萧叙瞧了眼方院外的红霞,“夫人,出城去找林阔了?” 周叔:“夫人在寝殿陪殿下玩打雪仗,哄殿下睡下后,去了京郊。” “京郊?她去哪做什么?” “苏老夫人,恐怕熬不过今夜,夫人前去探望。” “她去探望?那老妇人,一身怨气,指不定伤害她。”萧叙合上奏折,着急忙慌要出门,在殿门前又止住步伐犹豫了。 苏家的事,她还记恨着他,那是他们闹掰的导火索,她不想他再插手,这件事,他也只能当不知道。 “派马车接她回来,别打搅她,在门前等着就好。”他简单交代一句,唤人将堆成山的奏折带到寝殿,守着泛舟批阅。 京郊漏风的土房子里。一盆新点的炭火‘滋滋啦啦’冒着火星。 白发苍苍的妇人,缩在破破烂烂的被褥里,临近死亡,她的身上散发这股淡淡的恶臭。 积雪压垮半边土屋,雪化成水,流进屋子,浸湿地板,只有苏云青身边是暖的。 她提着篮子进屋,没带食物,只带来炭,没给苏老夫人,仅暖她自己,她可不想冷着自己。 苏老夫人满含泪水的眼睛,沧桑看着她,声音无比虚弱,“乖、乖孙……你……救救祖母……救救祖母……” 她伸直手,在空中乱抓,眼里蕴含欣喜。 这么多年,从没有人踏入她的屋子,所有人都嫌弃她。 苏云青淡然坐靠在她床边,目光环视周围破败的土屋,往日繁华的苏宅风光不再,更没有人记得,当年那些官差为了攀附苏济,还为她送过稀奇珠宝,供她显摆,濒死,她只剩一身破被褥。 “祖母,你的好儿子好孙子,还为你留了间破屋,他们真孝顺。”她自嘲一笑,“不像我,没有良心,是专程来送你上路的。” “祖母,你生病了吗?”她勾起红唇笑问,“别担心,一会儿啊,我娘就给你买药回来了,她会带你去医病的。” 当年,不就是苏老夫人骗她娘出去求药,最后被苏济骗到湖边,推到湖里淹死了。 苏老夫人听得头皮发麻,她惊恐的目光在昏暗的屋子里晃动一圈,燃烧的炭盆边,竟真能看到一抹鬼影,喊着要来索命。 “瑶瑶……祖母,祖母知道错了……你救救祖母。” 苏云青:“祖母求错人了。” “祖母躲在被褥里做什么?你忘了,我不是你宠爱的苏欢雪和苏长越。”她站起身来,阴影打在苏老夫人床前,一把掀开她的被子丢到火盆里,火吞噬着被褥,火光中那抹恐惧下产生的鬼影,愈发吓人,夜风阴冷,凉到酸骨头。 苏老夫人不知哪来的力气,‘扑腾’一下翻下床,攥着苏云青的裙角,懊悔道:“祖母,祖母没生病,没生病,不、不需要吃药。” 苏老夫人瘦成皮包骨,凹陷的眼眶,托不起眼珠子,求生瞪大的白眼珠,几乎脱框。 苏云青在她面前蹲下,“那天的湖水很冷吧,应该比今天还要冷。祖母不想让我娘带你去看病,那一会儿啊,柳晴柔来接你,你们别吵架,她死了那么久,怎么说也是个厉鬼,可千万别被她抓住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211章 “啊!啊啊啊!”苏老夫人抱着脑袋,感觉无数双手在黑暗里抓她,“瑶瑶,祖母,祖母最喜欢你了……” 苏云青带着凉飕飕的微笑,“祖母可别乱说,柳晴柔要是听到你喜欢苏欢雪是假的,可也是会来抓你的哦,她会质问你吧。” 炭盆里的火快燃完了。 “祖母上路吧。”苏云青抓住裙摆,一把甩开她,抛下一句,夺门而出。 苏老夫人吓得往外爬,浑身滚满了泥,“瑶瑶……瑶瑶救救祖母,救救祖母……” 门在眼前关严,火光熄灭,只剩一片恐怖吞噬的黑暗。 或许是惊恐作祟,让她在恐惧里多活了一夜,黎明将至,她满脸愕然,瞪着双眼,一口气没提上来,死在了门口。 ----------------------- 作者有话说:下本开狼那本[眼镜] 第138章 铁锁(9) 大晋以往新年死气沉沉, 今年满大街喜气的灯笼,是从未有过的热闹。街市拥挤,店铺爆满, 抢着买灯笼、对联、红衣裳。 苏云青翻过身, 手腕撞到硬挺的胸膛, 滚烫又剧烈起伏的胸脯震醒她, 迷迷糊糊睁开眼。黝黑的环境下,垂帘微微飘动,枕边的萧叙歪头贴靠她睡, 脸颊丑陋的伤疤像蜈蚣拉扯皮肉结痂, 他五官沉静放松,睡得很沉, 呼吸刻意放浅,没惊动她,连手脚都干净没有触碰。 “……” 她一眼看穿他装睡的伎俩,掀开被子坐起身的瞬间,手腕被炽热的大掌摁住, 侧眸看向身旁的人,漆黑的双眸注视着她。 “陛下还有事?” 她每晚哄睡泛舟,半夜三更沉睡时就被回寝的萧叙拐到房中。 “你对我, 很冷淡。”萧叙忍无可忍,抱怨道。 苏云青:“陛下从前不也是这么对我的吗?” 萧叙话哽在喉, 注视她毫无波澜的眼睛, 心口泛起阵阵哀伤,他的掌心裹住她的手,垂下头来避开她冷漠的眼神,鬓角的发从肩滑落, 笼下一片阴影,挡住落寞的神情。 他收紧五指,握住她的手,郑重道:“我很确定,我爱你。” “……你对我,没有爱。囚困我只是你心有不甘,积压多年要报复回来的执念。”苏云青摇摇头,抽出手。她赌不起他的爱,也信不过他的情,她不想把自己推向风口浪尖。 床幔缓缓拂动,剐蹭在地面沙沙作响,缝隙间床头的牌位早已不再。 这么多年,每当深夜他需要抱着牌位才能入睡,可尽管入睡,还是会断断续续惊醒。本以为她回来情绪会有好转,可他的睡眠比以往更浅,总觉得她会从手中溜走,总觉得等他再次醒来,身边再无一人。 “不是。”他否认道。 “牌位丢了?”苏云青撩开帘帐,看向空空如也的床头。 “……有你了……”萧叙。 苏云青翻身下床,拢紧自己半敞的衣裳,套上简单的外衣,骤然将窗打开,穿过白雪的晨光闯入幽暗的屋子。 腰后伸来一双手,从后紧紧把她抱在怀里,宽大的胸脯将她密不透风包裹。 “今日大年三十,旁人家中张灯结彩,只有我这皇宫,素寡沉闷。”萧叙底下头,贴在她颈窝,早晨的声音低沉磁性。 他亲昵道:“皇后……” “我不是你的皇后。” 光芒落在两人身上,在彼此身后拉出温馨亲密相依的长影,但她的回答依旧那么冷淡。 她很不喜欢这个称谓。 他欲言又止,不敢强逼,只得改口,小声轻唤,“夫人……” 见她没再反驳,他才重新找回声音,说道:“夫人的生意从京城到临安,全大晋两成税款都来源于夫人……夫人很厉害……” 他三句不离‘夫人’二字。或许是往年春节,过得太寂寥,今年无比渴望热闹,收起了戾气,语气比以往都要柔和,甚至带着讨好与诱哄的意味。 “我知你想把生意扩大,我可以帮你,我们可以合作,可以达成交易。可以像在临安那样,我掏钱,为夫人建一座城……,所得的分成,夫人决定……施舍给我多少都行……” “当、当然,你若不想给,那都是你的。”他紧接着又补上一句。 苏云青直言,让他把话说完,“条件。” “陪我过个新年,好吗?”萧叙爬着伤疤的脸,在她脸颊蹭了蹭,“不喜欢皇宫,我们回将军府,好不好。” 他太怀念那年的热闹,是人生几十年里,真正意义上感受过得新年。 …… 街市人潮拥挤,雪花纷飞之中,萧叙掌着伞,面带笑意低眉瞧着自己身旁之人。 苏云青东张西望,偶尔看上两个喜欢的东西,却不买,多瞧上一眼,被他清晰捕捉,抬指间,便令顾帆掏钱买下。 周叔牵着泛舟跟在他们不远处闲逛。 往年,她怕泛舟身份暴露,只会把他关在林府,喧闹之地从不许他去。今日外出,他瞧见什么都好奇看上两眼,扯着周叔问东问西。 “火龙!”泛舟惊呼一声,震撼看着街坊边围了一圈的杂技团,舞在空中的火龙栩栩如生。 他们还没靠近,人群便自然让出一条道来,显然是有人刻意准备。 周叔:“泛舟想看?” 泛舟闷了多天,两只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惊喜拍手,“要看要看!好厉害啊!是会飞的火龙诶!” 泛舟一说想看,苏云青自然不好扫他的兴致,只能走进人群,陪他一同。 大胡子班主,跟着锣鼓节奏,立着架势,在人群前转上一圈露个面,回到圈中,手握细棍游龙,对着空中喷火,“嗡”一下,惊艳的火龙在半空嘶吼游动。 “各位父老乡亲,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四周的人,只当对浩浩荡荡那一群禁卫队视而不见,配合演场自然的日常戏。 碎银铜板“噼里啪啦”往班主顶在头上的大铁盆砸去,“谢谢诸位!谢谢诸位!” 没一会儿,几个皮猴蹿出,手里又是绣花,又是串珠,送上旁人珠链,还伸手讨个钱。 那边角,几个身穿鲜艳服饰的少年翻出跟头,叠成罗汉,跳着火圈。 杂团表演,五花八门。 班主扛着大铁盆从每个人身前经过。 泛舟从他的压岁小钱袋里,取出几颗碎银,放了进去。 “这位夫人,今日幸运,我瞧着与你有缘,这火龙天下独一无二,不如就送给夫人。”班主忽然在苏云青面前停下,眼前出现一只可爱的火龙灯笼,样式与先前那只近乎一样,连龙鳞细节都仿制的极为相似。 她并没去接,新年表演一场不容易,她总不能白看,掏出一块沉甸甸的银锭丢进他的铁盆。 周围的热闹声,骤然停止,整条喧闹的长街,像是按住暂停键,静得可怕,众人不敢看她,只敢低着脑袋,屏息凝神,悄摸偷瞄当今圣上的神情。 他的红伞不大,大半挡住身边的人,自己肩头积了一层薄雪未曾打理。面色凝固,死死盯着那只火龙灯笼。 “夫人,火龙是个好兆头,将来的生意,定会蒸蒸日上。” 可她还是站着,就像那只栩栩如生的火龙灯笼,并不存在。 萧叙等了又等,看出她绝不妥协的态度,无奈只得自己抬手接过,提在手中,“你我夫妻一场,我的自然是你的,好兆头,都给夫人。” 他嘴角带笑,却没一丝笑意,冷冰冰掺着冰碴子。 在苏云青转身离开时,跟上她的步伐。 “夫人喜欢烟花吗?今年市上多了很多小烟花,夫人可以拿来玩。” 她一路都很冷淡,与他鲜少搭话,几乎像是为了一场交易,走个过场。 十来个禁卫手里抱的满满当当,都快挡住视线。萧叙才停止疯狂的采买,派人往将军府里搬。 东西堆满院子,苏云青神色淡然坐在前厅,捧着茶盏暖手,目光环视一圈,她又回到了熟悉的地方,这里的一切几乎没有动过,保持原状。 只是除了前厅,其余地方她没有踏足,更别说那间被他送给旁人的屋子。 萧叙只身一人把火龙灯笼挂回书房前,旧时的记忆再次浮现,侵蚀他的脑海。 她在院子忙碌,在长廊穿行,在梯子攀爬,一幕幕生动出现在他的眼前。 轻轻拍打火龙,让它在房沿前随光晃动。 他呆滞站在火龙旁,好似一切回归原点,又好似再也回不去。 她的屋子尚在,只是里面的格局与她的气息,早被苏欢雪侵占。 那是在苏云青‘死后’,他在无数次冷夜里逐渐觉醒的悔意,她的气息与生活过的痕迹,没有了。 她走的那么果断,没给他留半分念想,到最后连草草得来的火龙也烧成一握即散的灰烬。 那份和离书,压在他房间的枕下。 “苏瑶……”萧叙辗转几圈,从回前厅。买回来的东西,仍然堆放在院子里,没有她的命令,下人不敢乱动。可她对这座府邸早没了热情,更别说布置。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212章 听见他在背后的轻唤,她头也没回,托腮望着小白哄着泛舟在院角玩耍,委屈巴巴在泛舟手里蹭,用毛茸茸的银毛俘获他,让泛舟别害怕它。 萧叙从她身旁掠过,只身去往院子,在一堆物品中翻出几张福字,“这些贴在何处?” 苏云青将目光挪到他身上,“窗。” 周叔闻言,正想上去搭把手,却被萧叙拒绝,让他们退出去。 没太久,府门关上,禁军守在府外,偌大的将军府只剩他们一家人。 小白陪着泛舟在雪地里打滚,萧叙亲手贴上百张福字,做事细致,耐心难得的好。 “对联怎么贴?”他办完一件事,顶着满身风雪,回到院子里取物,再次问向屋子里的人。 “贴门上。” 与他多说一句,她都不乐意。 她甚至不想搭理他,但他性子固执,站在雪里一动不动,非要等她回应。 这些东西,就算没亲自做过,他也看过,怎么会不知。他就是不想,在这样的府里,一如往常孤身一人,与孤风作伴。 萧叙一人干了几十来人的活,要张贴的东西,不止一点,等他忙完,天都快黑了。苏云青坐在摇椅上,晃着晃着睡着了。 泛舟没来过将军府,对哪都好奇,小白陪着他在府里四处乱逛,欢声笑语不断回荡。 他放下手里的红灯笼,褪下大氅,半蹲在她身边,握住她冰冷的手。她的身子畏寒,双手一到冬季,冷得像冰块,想要捂暖要费很大的劲。 他掌心握住她的双手,捂暖后轻手轻脚放回大氅里,又将暖和的炭盆放置在她身边,俯身偷偷落下一吻后才再次加快时间去忙碌。 第139章 铁锁(10) 红霞漫天, 黄昏之际。苏云青从摇椅缓缓醒来,不知睡了多久,院子里灯火辉煌, 布置温馨, 窗上贴着红福, 挂着飘逸的绸缎, 门外洁白的雪在光晕中不疾不徐飘落。 院子很静,没有杂音,无人打搅她。她近日奔波在商铺中, 难得睡这么沉。 盖在身前暖乎的大氅, 软绵绵的绒毛蹭着她的脸颊,男子独有的沉香包裹她, 身体被他的气息侵占。 苏云青掀开大氅,轻柔跳动的太阳穴,掌心的暖意传入额心。她的手一向很冷,睡前不捂热,能寒一夜, 这些时日醒来,几乎都是暖的,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在做无用功的事。 膳房顶上, 炊烟袅袅。 她顺烟找去,站在半敞的窗外, 往里望。 平日翻手覆雨的人, 套着围腰,站在案板前,撩起袖子,舞刀弄枪手, 正青筋暴起小心掐着菜根,将难吃的筋撕去,只是他手劲大,又头一回做细活,可用的菜掐的只剩几根破叶。 小白挺直脊背端正坐在一边,张着满嘴獠牙,笑呵呵收拾他丢弃下来的烂叶,吃得津津有味。 泛舟捧着小碗,安静坐在灶台边,高高的椅子令他双腿悬空,荡啊荡啊荡,碗里同样时不时丢几根破叶子,有时还有胡萝卜边角料,又或者萧叙做完的菜,让他尝个咸淡,满满一碗又黑又绿的菜堆了尖。 泛舟面前摆着一排瞧不清样式的菜,他皱了皱眉头,筷子夹起一根烂菜默默放进嘴里。 萧叙用心良苦,这是要做年夜饭? 苏云青瞧着泛舟强忍的苦脸,转头看向小白张着大嘴亮晶晶的眼睛,不由嘴角抽搐。它怎么能吃那么香。 萧叙烧起一锅热油,忙得大汗淋漓,又是加柴烧火,又是剁姜蒜翻油,脱口而出,“泛舟,爹的手艺如何?” “好、好吃……”泛舟苦哈哈扯着笑脸回应。 苏云青闻言怔住,泛舟没有诧异,他似乎早已习惯萧叙在他面前的自称。分明不信半分,却还是视如己出,萧叙这是又想做什么。 转眸瞬间,萧叙正好侧首,与她的撞个正着。 明显能感受到他的身子僵住,拿着锅铲的手不知所措悬在半空。 空气停滞,油锅沸腾,冒出黑烟,糊味弥漫。 泛舟顺着萧叙目光回头,看到睡醒的苏云青,一刻没有犹豫丢下筷子,从椅子上蹦下来,“娘亲!” 救星终于来了,再也不用吃苦苦的菜了。 他小短腿跑得飞快,蹿到窗子前,小手扒在窗沿,踮着脚尖,“娘亲快些进来,外头下雪好冷。” 苏云青从一旁绕道,走进膳房坐在他身边,目光从黑漆漆的菜前扫过。 “苏瑶……”萧叙欲言又止,拿着的锅铲始终没放,“你……听到了……” 苏云青还没来得及回应,“嗡”一下,锅里燃起大火,将她吓了一跳。 萧叙手忙脚乱,往锅里扑水。 “等等!”苏云青还没来得及阻止,只见那火直蹿上屋檐,火灶喷出一团黑烟直接炸开,将他吞噬,“萧叙!” 小白受到惊吓,反应迅速头也不回从窗台跳出去,扭头去喊人。 眨眼间,膳房被黑烟侵占,苏云青转身把泛舟从窗子抱出屋,正准备回头找那位‘神厨’,忽然两脚悬空,有力的胳膊托住她,稳稳放到了窗外。 萧叙板着一张‘黑脸’,单手撑在窗沿跃出去,拍了拍满身黑炭。 “陛下!陛下!”周叔带着一帮人,火急火燎冲进来,众人瞧见手拿锅铲的‘小黑人’,瞬间傻住了,没反应过来。 萧叙拍了拍身上的灰,面无表情,镇静道:“灭火。” 幸亏救火及时,再来晚些,厨房又得被烧成木架子。年夜饭吃得比放烟花还精彩。 萧叙远远瞧了苏云青一眼,把锅铲往地上一丢,莫名其妙生起闷气,大步流星往主卧里去。 泛舟身上还算干净,苏云青给他理了理微皱的衣裳,带他会温暖的前厅。 她问:“你平日喊他什么?” 泛舟嘟着小嘴,“不喊他。” “你不喊他,他不生气?” “他喜欢臭着一张脸,我不喜欢他。做饭不好吃,脾气也没有爹爹好。” 苏云青低笑一声,“他方才说他的泛舟的爹爹,泛舟以为呢?” “他不是。” “若他是呢?” “他不是。” 苏云青有些苦恼。大的不信小为儿,小的不信大为爹。闹出了个什么事…… “可泛舟还是应他了。” 泛舟牵住她的手指,认真说道:“娘亲要是不喜欢,我下次不应了,当个小哑巴。” 苏云青摸摸他的脑袋瓜,“这话要是被他听到,他又得乱发脾气了。” 泛舟冷哼一声,撇着张脸,双手抱臂,小大人模样,“所以我不喜欢他,他就爱乱发脾气。我要是不吃他做的菜,他又要骂我。” 苏云青苦恼,萧叙的脾气臭且固执,他认为的事,从不会轻易改变,除非有实质性的证据。 泛舟委屈噘嘴,哽咽道:“可是真的很难吃,娘亲做的好吃多了。” 苏云青可不敢应这话,当年她和萧叙被困临安。锅碗瓢盆、柴火粮食,一个不缺差点饿死。这么多年,他们两个还是半斤八两。 “小泛舟!!!”门前传来兴奋的声音,阿钥提着新礼,大步从门外跑进来。 “慢点跑不行?小心摔个狗吃屎。”商泓话语刻薄,大步跟上,长臂一伸,把她捞回来,“将军府的雪还没来得及扫。” 他晃了一圈,没见到萧叙身影,脱口就道:“府里下人不做事?雪都不扫。还有那屋檐下的灯笼挂得歪七扭八,也不知道扶正。再者窗户上的福贴和对联,上下联贴反就算了,连福字也是斜的。你们府里的下人,办事可没我们钥府的好。” “……”苏云青凝他一眼,“把你这些话,说给萧叙听。” 商泓:“我不敢。” “……那些是他亲手弄的。” 商泓笑容顿时僵住,脖子发酸,磕磕绊绊,扭头环视萧叙的身影,“陛下……陛下人呢……” 苏云青:“不知。” “泛舟!”阿钥早冲到了泛舟面前,放下新礼,抱着泛舟,翻来覆去检查一遍,“没事吧没事吧。” 他们从那天朝中见过一面后,再没见过。 只一眼,她就认出这是苏瑶的儿子,长得太像了。 阿钥把右手边的新礼塞在他怀里,“快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泛舟懂事,收下礼物,甜甜笑着回应,“谢谢姨母,愿姨母新年胜旧年。” “泛舟好乖呀!”阿钥喜欢的不得了,半蹲在他面前,捂着他冻僵的笑脸。 泛舟在她的催促中打开礼物,一整盒金灿灿的金叶子漂亮极了。 “金……金子。” “姨母不知道泛舟喜欢什么,所以金子拿去,全京城想买什么都能买。”阿钥拿起左手边的新礼,送到苏云青面前,“苏瑶……” “我这该不会也是金子吧。”苏云青见到她,心情愉悦了不少。 阿钥:“额……是……” 她绞尽脑汁,实在是不知,该送何礼,只能派人打金叶子送上。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213章 苏云青笑着收下,“无妨。” 阿钥瞧着准备充足,但还是有些风尘仆仆,像是半路赶来,又像早早等在府外,只等萧叙同意让他们入内。 萧叙今日忙忙碌碌不停歇的架势,是想与她,一家三口过个新年,只是察觉她的不开心,于是唤周叔把人找来夜里陪她放放烟花玩玩,三人的美好时光,应该停留在年夜饭后,可惜,厨房差点给点了,这个计划泡了汤。 “夫人!”芳兰派人拖着一板车走进府里,“小少爷!” 她今日是第一回见泛舟,比阿钥还激动,只是克制着怕吓到他。但泛舟也确实被惊着了,芳兰买了一板车各式各样的新奇玩意,拉着泛舟在一旁介绍,最后怕他不喜欢,送上神神秘秘的木盒子。 盒子打开一瞧,金光闪闪的小金船。 “金子?” “对呀,喜不喜欢。” “喜欢!” 阿钥胳膊肘怼了商泓一下,嘀咕道:“你送泛舟的礼呢?我都说了,不要送你那没用的粮票。” 商泓取出一只锦盒塞泛舟手里,尴尬道:“……金子……” 苏云青无奈捏了捏眉心,没有说话。 阿钥察觉到什么,“苏瑶……该不会……” 苏云青欲哭无泪,她本以为不会撞礼,没想到一个两个全送的金子,最后泛舟面前堆了一沓五颜六色的盒子还有福袋,里头装的满满当当全是钱,连周叔和信使千里迢迢代送来的封言的礼,都是钱。 那堆钱,都够泛舟买几座宅子和商铺了。 顾帆总算拿出了点不一样的礼,一副玄银打造的弓箭,但对现在的泛舟来说太大了,他的手压根握不住。 “还是捧金子吧……” “都到了?这么快?我居然是最后一个!”贺三七臂弯夹着银盒,牵着一头骏马走进院子,一脚踩进雪里,“谁啊!府里地都不扫!陛下瞧见了,不得弄死你们!” “周叔!我的红薯!” “备着的备着的。”周叔紧忙走上前,提醒道:“今日的将军府是陛下亲自收拾的。” 贺三七话堵在喉,“雪……大过年积点雪,才像过年。” 他余光瞟见,主桌前的小身影,眉骨一挑,“这就是泛舟?” 铁蹄‘哒哒’踏入屋子,他把缰绳塞进泛舟手心,打量起他的五官,“林阔的儿?看着不像啊。” 他两指摩挲着下颚,闭起半只眼,上下打量,“怎么这么像……我哥?” 话音一落,屋子里几人霎时转头看向泛舟。其实……眉眼间的锐利英气最像萧叙,只不过他不信半分,旁人也不敢多说什么。 “贺将军,红薯和炭盆拿来了。”周叔在一角放下两者。 贺三七顺手把银盒放泛舟手里,“喜欢什么自己买去。还有这马,是军中最好的一匹战马,不过性子有点烈,送你了,当心点。” 银盒打开,又是塞得满满当当的金子。 好了,可买的宅子又能加一座了。 马儿打了个鼻响,泛舟站起身,还没它腿高,他比了比高度又垂头坐回去。 周叔解围,接走他手里的缰绳,“臣带到后院去。厨房正做晚膳,马上就好,诸位稍等。” 第140章 铁锁(11) 泛舟瞪着大眼睛, 捧着茶水,好奇的目光在满桌几人间来回游走。 阿钥和芳兰见周叔离开,才唤苏云青去一旁长廊私叙。 “我以为陛下不会许我们进来。”阿钥松口大气, 垂下长廊边挡风雪的竹帘, 她交出一物, 是近日新得来的情报, “苏济受蛮国大将军之命从边国百姓手里收购玛瑙,好让乌余新制的怪病流传出去。乌余为了买回玛瑙,可是给了他“一座金山”, 但他这个人难抵贪念, 压低市价,导致不少人不愿售卖手里玛瑙, 流出边国,大晋正好起战,抢先将边国占为己有。” “这怪病,本是乌余用于击垮大晋的手段,但因为苏济的失误, 现在让大晋研制出了解药,只不过这消息还没传出去。” “苏济借用乌余和蛮国大将军的名义,追杀尚有玛瑙之人。” “还有……你未死的消息, 早在陛下搜寻时,透露了出去。” 苏云青拢紧狐裘, 面色凝重。 “他们入京了?” 阿钥:“尚且没有。但……恐怕不远了。苏瑶, 临安的事我会帮你处理,京外的生意有芳兰,你暂时不要出京。” 苏云青若有所思,目光沉下, “苏济的事,你们能查到,萧叙不知?” 阿钥沉默,他们能查到这里头还借了不夜坊‘信鸽’的力,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苏云青拨弄颈边柔软的绒毛,“过两日冬狩。” 要出京。 芳兰:“夫人在宫中可需要人贴身照料?况且还有殿下。不如我一如从前,伺候夫人起居。” “不必。”苏云青低垂眸子,“我一人可以,泛舟平日由萧叙带在左右。铺子能做到如今的地步,是你的功劳。你的身份地位,已不同以往,不该再伺候我,有更适合你发光的地方。” 芳兰:“夫人……” 她话还没说完,一道沉冷磁性的男声,打断她们交谈。 “夫人,再不去用膳,饭菜该凉了。”萧叙单手撩开竹帘,面无表情扫过她们,最后视线落在苏云青身上。 芳兰闭上嘴,默默靠向一旁,不敢多打搅。 编织的竹帘挡住半边脸,藏在阴影中的左眼精锐阴鸷,仿佛在看两个死人,而看向苏云青的右眼,却镇静的毫无波澜。 “苏瑶。”他向她摊开掌心,袖口玄色的花纹与她身上的蓝裙相似。 苏云青缩了缩眸,抬眸瞧去。贺三七手里端着一盘热腾腾的烤红薯,目光隐晦不明望着她,瞧见她的目光看去,霎时避开了视线,在主桌落座。 “夫人,雪天地滑。”萧叙翻开的手心泛红,他站在雪中,雪花眨眼落满他的发梢,“我牵你……” 苏云青只当没听见,与他擦肩而过,踩进雪中。 萧叙双眸徒然犀利盯住长廊内的两人,阿钥与芳兰紧忙底下头。 他目光未移,反手抓住苏云青的胳膊,力道之大,她只得驻足。 “是朕声音太小,夫人没有听清,对吗。”他边说边转首,眼尾猩红,看向对他不闻不问的苏云青。 苏云青眉眼清冷,毫无波澜,凝视他的眼睛。 院子里,风声停止,静得满府人心提到了嗓子眼。 雪慢慢落在两人发梢,从乌黑的发间滑落。 萧叙不知为何,瞧见她“满头白发”,凝聚杀意的黑眸,霎时滞住,心狠狠被锤了一道,呆呆盯着她,失了神。她的身子孱弱,会在极其突然,不给他任何反应时间的某一日,离去……又或是,他会眼睁睁看着,她比他先倒下。晦气的念头,莫名蹦进脑海,令他不由蹙眉。 抓着她泛白的指尖,一点点将力松开。得到自由的苏云青,不带眷恋转头往前厅里去,她在前厅坐下,满桌子的菜都是她爱吃的,没有腥辣,不伤肠胃。饿了半宿,她拿起筷子,自顾自吃了起来。 萧叙没上桌,那几人局促站在桌边,连贺三七都起了身,怔怔看向走进屋子的人。 萧叙掸了掸身上的雪花,自然走到她身旁,为她理去发上的白雪,一言不发坐在她身边,摆手示意他们用膳。 一顿饭,别提吃的又多提心吊胆。怕是只有苏云青一人吃饱了,周叔从膳房端来补汤,放置在她面前时,她明显愣住,停了筷子。 萧叙余光注意到她警觉的神情,苦涩道:“你在提防我。” 是她心有余悸,是那年他发现汤里有毒,将她关进刑房,日复一日送上的补汤,让她心有阴影。 他好似明白,让泛舟手刃敌人的残忍,午夜梦回的噩梦会跟随他一生,挥之不去。 他拿起新的汤勺,喝了一口汤,以证明里面什么都没有,放下汤勺,他把汤推回她面前,“没毒。” “我做不来你喜欢的菜式,你喜欢吃什么告诉周叔即可。今后膳房会为你准备补品,一日三餐用膳,会有药师为你配好,送到你面前。” 那意思是,她不能再去春花阁用膳。 萧叙知晓他在这里,众人吃的拘谨。索性放下筷子,离开此地,孤身去往书房。 身影消失时,满桌子精神紧绷的人,顿时松口大气,挺直的脊背放松下来。 苏云青慢吞吞喝着补汤,没一会儿,一盘红薯几乎冷却的红薯推来。抬眸看去时,贺三七再次别过眼,跟上萧叙的步伐,去往书房。 “我为诸位准备了新年福袋。”周叔从一旁收拾过来,一人一袋逐个发到手中,“压岁钱。” 商泓拿在手里抛了抛,“来将军府居然还能拿到福袋!” 顾帆谢过周叔后,边吃饭边提醒他,“小声点。” 一团雪从院子里打到商泓身上,小白甩动大尾巴,在商泓转头时,又一团雪准确无误怼他脑门上,它咯咯偷笑。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214章 商泓一拍筷子,“好啊!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你就这么报恩!” 小白紧接着又挑衅他。 商泓抓起一团雪丢向它,被它灵活转身的尾巴挡了去。商泓更气了,直接冲进院子,发疯似的丢雪。 “幼稚。”阿钥翻了个白眼。 “咚——!”雪砸在她的新衣裳上。 “商泓!”阿钥气得拍拍衣服上的雪。 商泓满身是雪,在雪地里掐着小白打滚,“你夫君被欺负了,你也不知道来帮帮忙,快点打小白!” 阿钥抄起雪,揪开他的衣领,一把给他塞脖子里,冻得商泓直哆嗦,又蹦又跳,把雪倒出来。 “啊啊啊啊!阿钥!” 阿钥低头乐笑,商泓见她心情好了,坐在地上,抓起雪再次丢她衣服上。 “商泓!我新买的衣服!” “再给你买,给你买十件。” “芳兰,快让他看看我们的厉害。”阿钥招呼来芳兰帮忙。 小白也欺负他。 商泓眨眼被埋在雪里,还在傻乐,“顾帆,你没长眼!练剪练哪去了,这头狼仗势欺人,快趁陛下不在,揍它!” 顾帆本是不想参与这幼稚的事,但一想到平日里兢兢业业干活,受得惊吓,此时不保更待何时。 苏云青弯起眉眼,发现泛舟眼睛亮晶晶的,“泛舟,你喜欢的小白被欺负了,快去帮忙,姨母要打不过他们了。” 泛舟急急忙忙跳下椅子,抓起雪往他们身上砸去。 商泓搬救星是一把好手,“周叔,他们以多欺少。你就瞧着呢?” 周叔站着没动,却是笑着看他们,小小一团雪砸在他衣摆,他顺势看去,泛舟抛了抛小雪团,是在邀请他加入,他干脆陪泛舟玩个尽兴。 “殿下可要小心了。” 苏云青托着腮,笑眯眯望着满院子里跑的几人。她瞧了一会儿,心痒痒,但雪太冷了,干脆去放烟花。 “轰——!”烟花点亮天际,成片的白雪,散发光芒。 “哇!好漂亮!我也想玩!”泛舟对什么都稀奇,一下被吸引注意,跑到苏云青面前接过一闪一闪的小烟花在空中画圈。 无人注意到的前厅后门,两道身影并肩而站,默不作声看向院子里。 烟花阵阵,欢声笑语不断。 苏云青捂住泛舟的耳朵,烟花映亮她开怀的笑容。 没有他,她过得很好,很开心。 逝去的记忆重回脑海,临安的小木屋,三餐四季,相依为命。 他种的烂叶菜,始终没有活下来。 她有没有一刻是抛开算计,爱过他的,她从来没有说过。 萧叙收回目光,“你想玩,怎么不去?” 贺三七转身,背靠在墙边,不去看那样欢乐的场景,“她估计不想我去。” 萧叙不再多言,站在黑暗的角落里,目不转睛窥视她的笑颜。 院子里热闹了很久,他也站了很久。泛舟玩累了,打了个哈欠。周叔及时派人去烧水,牵过他的手往屋子里走,“殿下困了?周爷爷带你去回房。” 黑夜中的两人,这才再次回到书房。 苏云青与阿钥和芳兰又小聊了一会儿,见天色太晚,才与她们告别。 顾帆同商泓送她们二人回府,府邸再次陷入安静,雪地尚留一串脚印,放过的烟花壳摆了满地,只是,满院喜庆的布置,在人声静下时,没觉冷清。 她转眸发现两个余下的福袋,是周叔为另两位准备的。 苏云青行于长廊,又好似回到在将军府生活的那一年,书房的烛火依旧亮着,暖黄色的光芒洒在屋檐下的火龙上,小火龙灯笼被风雪轻拍,欢快旋着圈…… 长廊外的脚步逐渐远去,直到再听不见,书房的门才从里打开。 烛光迫不及待的跑出来,背光而立拉长的影子,碰巧避开廊沿上并靠在一起的两个福袋,小火龙雀跃转动…… 第141章 铁锁(12) 泛舟被带到主卧休息, 玩闹一晚,累得沾床就睡。苏云青知晓萧叙的计谋,强忍着没睡, 但他有意拖延时间, 直到她眼皮沉重, 才挨着泛舟入睡。 然而, 正等她睡下时,门悄然打开。 黑影走到她身边,想把她从床上抱起。一如既往的计谋再次上演, 苏云青惊醒, 反手攥住他的手腕,制止他。 似未想到她没睡, 床边的影子愣了一下。 苏云青在黑暗中抬眸盯住他,“陛下是要带我去苏欢雪住过的房吗?” “我……” 计谋被她揭穿,话哽在喉,他解释道:“屋子我收拾干净了……” 他只是想她回来。 苏云青松开他的手,翻身背对他而睡, “陛下喜欢,自己去睡便是。” 萧叙看着她的背影,“我能和你一起睡吗?” 苏云青懒得理他, “陛下在书房饮酒了?说起胡话。” “苏瑶。” 苏云青被子蒙头,不再理会。 萧叙只得从柜子里翻出被褥, 在床下席地而睡, 他盯着黑暗,闷声说道:“福袋我收到了。整个大晋,你想在哪开铺子,除了凉州都依你, 你要多少钱我会派人送来。” 苏云青还是沉默着。 “新年快乐,夫人。”萧叙侧眸看向她的身影,她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一寸不外露,提防着他。他夜里睡不安稳,辗转难眠,需要碰着她才能入眠,只是抱不了人,连手都牵不了。被褥露出一条蓝的腰带,指骨分明的手悄悄伸过去,拽住她的腰带,望着她,侧身而睡。 …… 开年,冬狩声势浩大,文武百官,万骑围猎。 萧叙忙着主持大局,苏云青不愿露面,也不想掺和他的事,她独自坐营帐中。 芳兰为她沏茶,“阿钥说,苏济的人在附近了。乌余耗费全国半数钱两,用五年找出击溃大晋的办法,因苏济一时贪念,怕是毁于一旦。” 苏云青低眸饮茶,“他那么精明的人,不该会犯这种错误。” 除非,乌余对他并不信任,也并未告诉他,玛瑙牵扯的后果。 芳兰:“他在京为官时,所犯之错便有不少。几次皆由柳晴柔出面,带礼与旁家夫人相谈,靠吹枕边风摆平的。” 苏云青打趣道:“没想到苏家的事,你比我还清楚的多。” 芳兰撇嘴道:“因为跑腿和买礼之人都是我。” 苏云青含笑望着她,“办事辛苦了。” “夫人打趣我。”芳兰在一旁坐下,正色道:“阿钥让我来传话,夫人要的事都已经安排好了。” “好。” “夫人。” “嗯?” 芳兰欲言又止,“真要冒险吗?” 苏云青抿了口茶,“萧叙囚困我在京,就算许我把铺子开在其他城中,也不会容许我出去。今日难得有机会出京,他难道不是同样有盘算?” “夫人当心。”芳兰起身去处理苏云青之前交代的事。 苏云青出门透气,林子里的河结了层薄冰。冬狩之地选的妙,在城东边河下游,也是当年她意外船头落水,萧叙砸冰救她那条河。 “咔嚓。” 树枝断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云青警觉回眸,粗壮的树后露出衣角,“谁?” 树后的身影,缓缓从暗角走出。 苏长越缩起眼睛打量她,“苏云青,你居然真活着。” “苏长越?”苏云青镇定自若望着他,讥讽道:“没想到你竟然还能在大晋为官。” 苏长越冷呵一声,向她走来,“我为何不能?” 苏云青凝视他,“当年李淮入狱,是谁放走了他?你应该比我清楚。” 苏长越步伐未停,“你当年查的事,确实不错,可那又如何呢?侯府不是照样一把火烧了精光。” 苏云青目光森冷,警惕他的一举一动。 苏长越:“况且,李淮不走,哪有机会让萧叙趁虚而入,再如何,我也算是个功臣,这么多年没升官才是不应该。” 苏云青:“你冒着离军的风险来找我,有事不如直说。” “我与苏欢雪虽同母异父,但我从小看着她长大。”苏长越双眸一暗,“她消失五年,你活着,她生死未卜?她人在哪?!” 苏云青蹙眉,从河边退到安全距离,“她长了腿,去了哪我怎么知道。” 苏长越瞪大眼,“萧叙那个负心汉,骗取她的感情,搞大她的肚子,断她一只手。凭什么,你一回来就有皇后之位?她连个嫔妃都算不上?” 苏云青耻笑道:“我还真以为,苏大少爷良心发现关心令妹,原来是想用她攀关系。” 苏长越:“李淮和苏济,确实都是我放走的,我也的确为乌余传过消息。不过,那是几年前。如今大晋局势已稳,无法改变,我还不至于傻到向苏济一样,寻条死路。” “你可能还不知道,乌余买入玛瑙这个任务其实根本落不到苏济手里。那是蛮国将军之女的事。将军之女位高权重,长得貌美如花,私下宠男无数,嫁他个老头?那不过是唬苏济套出大晋朝堂势力的屁话。结果大晋朝堂势力替换大半,他的陈年消息,没有我,他的命留着有什么价值?在将军府里,他连个清洗马粪的杂役都比不上!”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215章 他的语气有着报仇的痛快,随后又夹杂恨意加重音调。 “他一个明翰堂杂役做到六部,那脑子还真是好用。你猜他娶妻的消息是如何透出来的?自然是他自己!将军之女,意外醉酒遇刺,变成了歪脑袋的傻子!腿脚不便,说不了话,只能坐在轮椅上看苏济为非作歹,接下买入玛瑙的任务,放肆挥霍满府邸装不下的银子,带回一个又一个舞女,甚至让将军之女目睹,他与旁人的□□之事。” “大将军与他们相隔万里,怎么会知道,封地的女儿遭受了什么?” 苏长越讥笑道:“你说,当时的苏济怎么会知道玛瑙牵扯他的脑袋?不然又怎么会得到风声后,派人追杀?” 苏云青冷漠听完。这些事,他们还真无人调查出来。 “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苏长越眉梢轻挑,“我那妹妹指望不上,我不是还有个姐姐?当然是来找你合作,让苏济‘过上好日子’。” 苏云青闻言,寒笑不止。这算是迄今为止,她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苏大少爷,我们可没半分血缘关系。” 苏长越:“我知道你最近在调查我,想拉我下马。” 所以,这是来投靠示好? 苏云青仰起眉眼,毫不否认淡笑道:“是啊。我要苏家一个人都不好过。” 苏长越:“包括你自己?” “是,又如何。”苏云青语气轻松极了,满不在乎的姿态令苏长越头皮莫名发凉。她反客为主,一步步向苏长越靠近。 她漂亮的褐色眸子被疯癫的狠劲填满。苏长越心中一惊,余光瞥见松动的冰层,旧时的记忆浮现。依稀记得那天另一个疯子跳下冰层,追逐数米,狂砸冰层,把没可能救上来的人,从阎王手里拉回来,一把火烧了船,逼得众人跳船,死了不少人。 那时的萧叙为了利益能豁出命,现在的萧叙不知为了什么,但下手报复只会更恐怖。 苏长越精神紧绷,怕是不用萧叙动手,苏云青也能弄死他。 “夫人。”阴沉威严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意外打断苏云青的计谋。 苏长越双腿一软,朝声音来处跪下去,哆嗦道:“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苏云青冷眼看着苏长越,再抬眼看着打断她计划的人,他雄伟的身影立在百官之前。 萧叙步伐加快,越过苏长越,停在苏云青面前,将她翻来覆去查看一遍,而后捂住她裸.露在外冰冷的脖颈,为她掖好狐裘后,捧着她冰凉的手搓了搓。 “四处没找到你……” 苏云青从他掌心把手抽出来,自己裹进狐裘,往营帐的方向走。 文武百官自觉退开两侧,为她让出一条道来,在她经过时,恭敬行礼,异口同声,宏亮壮观。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苏云青在人群中驻足,面无表情回望立于山川河边目不转睛注视她的萧叙。 她的眼中没有感动,只有比冰更冷、更淡漠的神奇。 他们二人,又在无形中对峙。 他在变相逼她成为他的皇后。 萧叙收回眼中强硬的态度,命令百官,“唤夫人。” 百官再道:“微臣见过夫人。” “夫人”是对女子的尊称,“皇后”才是独属于他的。 他不远不近跟上苏云青离开的步伐,摆手让百官退下。最后,那条路只剩他们一前一后走着。 意外的是,她没有回营帐,反倒往马厩去。 她慢步在马厩中,目光搜寻瞧着温顺的马儿。 萧叙不急不躁跟在她几步远后,眉眼含笑望着她认真挑选的背影。 她是认可他的,认可这次带她散心的冬狩。 本以为她会排斥,在营帐中几日不出,她想散心。 苏云青选中一匹棕鬃马,打开了门走进去,牵上缰绳时,一只手从后而来,抢她一步握住。他磁性的声音从头顶而来,“没记错的话,夫人御马技术很一般。” 萧叙一把捞住她的腰,带她翻身而上,两人齐齐上马,他从后把她困在怀里。 “萧宴山!” “我带夫人打猎。”萧叙拉动缰绳,喝道:“驾!” 骏马向外奔驰,不给她反悔的机会。冲出马厩时,他顺手带走一套弓箭,带她前往无人之地的林子。 无人会再来打扰他们的二人时光。 第142章 铁锁(13) 棕色骏马的身影穿梭在茫茫白雪间, 铁蹄踏起雪晶,所到之处留下朦胧的白雾,斑驳树影在余光掠过。 “萧宴山!放我下来!”苏云青双肩被他的胳膊从后揽住, 他单手拉着缰绳, 催促马儿跑进无人之地。 湿热的气喷洒在她耳窝, 萧叙勾唇附耳道:“夫人, 这里可不能下去,豺狼虎豹出没之地,危机四伏。” 苏云青横他一眼, “你觉得把我们置身危险之地, 会令你愉悦是吗?” 萧叙贴在她耳边,大方承认, “是。除去这种法子,夫人还愿意和我独处吗?” “……”苏云青不再理会他,扭头躲开他贴近的唇。 “文官武将,猎得的东西稀奇古怪,我总不能输给他们。” “萧叙, 你可还记得,此次外出是带泛舟出门散心的?” 萧叙拉紧缰绳,让马儿慢走, “记得,禁军带他围猎兔子和麋鹿, 但他箭法太烂, 一只没捕着,让他知道自己的短板也好,日后丢到金卫台去,他能刻苦修炼。” 他从后抱着她, 唇吻在她的脖颈,“我没有纳妾,也没有碰过苏欢雪……但我是个正常男人,我们已经很久没有……” “萧叙……你确实是个正常男人,照你这么说,从你记事起,有性.欲便要找其他女子发泄是吗。” “没有。我萧叙此生,只有一个发妻。”他赫然想起某事,紧忙道歉,“那夜玉泉是我不对,没顾及你的感受……” 从前活在杀戮之中,这种欲望并不强烈,可自从她回来后,夜里总是睡得人燥热,时常要爬起来在浴室里窥视她熟睡的容颜偷偷解决。 苏云青闻言,冷笑一声,“你还有顾及旁人感受的时候?” 萧叙怔了半晌,心口仿佛被狠狠拧了一下,“苏瑶……我究竟是哪里做的不对,让你这般厌恶我。” “我们不是一路人。” 萧叙两指掰过她的下巴,偏头吻住她的唇,直到粗喘赶走天寒地冻,他才放过她。苏云青脸颊被燥热与怒气染得绯红,她双眸锐利瞪着他。 他却反倒喜欢她生气的样子,比毫无波澜的漠视好太多了。圈住她的胳膊,愈发用力压进自己怀里,“这世间,只有我们两个才是一路人。” 小雪堆里冒了一个头,一只白兔子立起耳朵,四处张望。 弓箭眨眼间架好,萧叙握住她的手,带她拉弓,利箭对准那只用爪子洗掉脸上雪花的兔子。 弓满箭射,一下扎进兔子身边的雪堆,兔子一溜烟逃没了影。 “夫人舍不得?”萧叙眉梢微挑。箭射出去的前一刻,苏云青移动前手的位置,让箭偏移角度。 忽然,一道庞大的黑影从不远的树后蹿出,一掌拍死那只逃窜的兔子,鲜红的血在雪地炸开。 是只成年黑熊! 萧叙顿时凝紧眉头,扣住苏云青的肩膀。 她还未来得及说话,那只黑熊抓起兔子,揪掉脖子上的毛,三两下吃了干净。 怀里的人愣住了。 弱肉强食的世界,是这样的。 “苏瑶。”萧叙拉紧缰绳,让马儿小心往后退。这地方怎么会真的有熊!一语成谶! 他只是想捕两只兔子,没想到让她看见这么血猩的一幕。 苏云青:“你要让所有人置身危险之中?” 这下更解释不清了。 “我在。别怕。”他扣住她的肩膀,安抚道:“我们离军营有一段距离,他们那边不会有事。” 那只熊咬碎兔子骨头,忽然转过头,猩红的眼盯住他们二人。 萧叙把缰绳交到她手中,拉弓上箭,蓄势待发。 黑熊嘶吼一声,庞大的身躯已最快的速度朝他们跑来,地上的雪震得扬起数尺。 “驾!”苏云青一扯缰绳,控制马儿朝军营的反方向跑去。 “咻——!”与此同时,一支箭准确无误对准黑熊心脏位置,但它处于活动之中,箭偏离位置,并未刺得并不深,被熊一掌击断。 这一箭彻底激怒了黑熊,它追逐的速度几乎追上在雪地里奔跑受阻的马。 萧叙冷静沉着再次拉箭,对准它的脚,这一箭狠狠扎进它的骨头里,肉眼可见减慢速度,只可惜射中的是它的前脚,一瘸一拐也能追上他们。 黑熊聪明,改了方向,看似不追,却看准时机,朝他们的方向猛得扑来。 又一箭对准它的眼睛,彻底击穿。 “咚——!”一声熊吼,骏马受到惊吓,苏云青失去对它的控制,它一甩头,撞到了一棵树干上。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216章 苏云青整个人失去平衡,差点被甩出去,千钧一发之际,萧叙用肩膀把她推回马上,直接代替她重重摔进雪里。 “萧叙!” 积雪瞬间将他埋没大半。那头疯熊向他们飞奔而来。 马儿想往前跑,挣脱苏云青的束缚,往前走了两步,被苏云青扯紧缰绳,拉了回来,挡在萧叙身前。 “萧宴山!上马!” 黑熊越来越近,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越跳越快。 雪里的身影动了动,抓着弓箭爬起来,大氅脱肩,满身是雪,略显狼狈。 萧叙拉弓站在她身边,对准熊的另一只眼射出去,“先走!” 苏云青把缰绳在手臂上缠了两圈,死死攥住,“我走,你死这没人给你收尸!” 萧叙缩起眉眼,“我还不会死这,还不快走!” 那支箭准确无误射吓熊的眼睛,黑熊疯了似得蒙头向他们撞来。 他一掌拍在马背,让马赶紧带她离开。 苏云青看出他的用意,腾出一只手抓住他的胳膊。 而这时,他的余光瞥见绷直的缰绳缠绕她的胳膊,她与马对抗着。 萧叙眉心一跳,反握住她,翻身上马,拉过缰绳往一旁躲闪,俯身护住她的瞬间,身后“轰隆”一声巨响,一棵树拦腰截断,轰然倒地,震起的雪打在他的后背。 黑熊撞得头破血流,在听见马蹄动静后,锁住他们的方向,踉踉跄跄还想追来。 萧叙抽出最后三支箭,三箭齐发,对准它的脖子。 黑熊磕磕绊绊跑了两步后,倒在地上流出一滩鲜血。 萧叙松口大气,丢开手里的弓,让乱跑的马停下,匕首割断缰绳检查她胳膊的伤势。 袖子推到臂弯,洁白的肌肤上只留下淡淡的红印,冬日穿得厚实,没伤太深。粗略检查完后,他方向她的袖子,给她捂了捂,怕寒气入体,随后才翻身下马。 “我去查看它死了没。” 苏云青攥住他的胳膊。萧叙仰头对上她一闪而过担忧的眼睛,心中一愣,她是在担心他? 他慌忙解释道:“这里不该有熊,我派人探查过。我只是想带你猎两只兔子……” “它暴躁的样子,应是冬眠被搅,遇到生物会出现疯癫的捕食状态。”苏云青语气生冷,但拽住他胳膊的手,却没松半分。 萧叙:“你……在担心我。” 苏云青:“我与你单独出来,我活你死,我只会背上谋逆大罪,难道回去不会架起来火烤示众?” 萧叙皱紧眉头,“没有人,敢动你。” “倒时大晋都要亡了。”苏云青不想再与他多言,索性一同跃下马背,只是没站稳,身子歪了下。 “你做什么?”萧叙掏出怀中的信号弹对着天空发射出去。而后把苏云青扶到一旁,褪下大氅垫在石块上让她坐下,半蹲在她面前,撩开她的裙摆,揉捏她的小腿。 “马撞到树上时,你撞到哪了?”他认真捏了一会儿,经脉骨头没有问题,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皮肉伤。 苏云青推开他的手,放下裙摆,“陛下还是关心自己的好。” “伤到了?伤哪了?”萧叙不死心,又去掀她的裙摆,甚至想要用匕首划破她的裤脚查看伤势。 “我说了,我没事。”苏云青颦眉,再度推开他,手指近乎触碰匕首。萧叙急忙收起匕首,只得作罢。 他认真道:“苏瑶,我们复婚。” 苏云青扭头不语,只当视而不见,目光盯住那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熊,应该是死透了。 他道:“和离书……” “和离书陛下不是新婚当夜就签了吗?”苏云青回正眸子打断他,“我不想再被一纸婚书束缚,活在别人的掌控中。” 他幽深黯淡的眸底染上一层落寞,迷茫看着她,“我……该如何做……” 苏云青避开他的视线,“没什么好做的,我们不合适,离了就离了。” 如此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比冰雪里捞出来的匕首,还要锋利刺骨。 新婚那夜的自己,又怎么会想到,对准她的剑,会在有朝一日刺进自己的胸膛,鲜血淋漓,疼到弯了脊背。 他的唇张了又合,合了又张,甚至不知该如何解释发生过的事实。更不知道该如何挽回这段早已逝去的感情、破碎的婚约。 “陛下!” 远处传来兵马声。 “陛下猎得黑熊!” “陛下足智多谋,骁勇善战……” 殷勤的声音不断附和。 苏云青避开他,走向停靠在一旁的马车,独自上了车。 萧叙跟在她身后,正想迈步上去,却被她阻拦在外。 她说:“我先回营帐了。” 这话的意思,不正是让他不要跟来,她想自己待着。 萧叙只得收回踏上阶梯的脚。 而正巧此时,顾帆来报,“陛下。蛮国小皇子来访,是拒之门外,还是带到军账中。” 苟延残喘守着半边蛮国新上位的小皇子,终于熬不住来求盟了。 马车从萧叙眼中使离,缓慢朝军营方向去。 “带到军帐。”萧叙柔情褪去,双眸冰冷注视那头黑熊,“一起带走。” 第143章 铁锁(14) 苏云青回到清净地, 便见不远处,几个装扮华丽的异域男子走进军帐。 蛮国皇子来求盟,他来大晋的消息恐怕已经传回乌余, 再过不久蛮国大将军应是会回老巢拜访他。 她掩好帐门, 独自往无人的河边走, 军营的营帐逐渐在身后远去。 雪地多了几串薄雪掩盖过的脚印, 树林间阴风袭来,隐隐约约散发一股血猩气。她骤然止步,放眼朝几步远的树梢看去, 积雪压断树枝挂在半空摇摇欲坠, 突然一下断裂,从高空掉落, 积雪像石头般砸下。 苏云青下意识退了半步,顺势昂头往自己树顶看去,忽然黝黑的麻袋从头裹下。 “咚!” 棍棒敲在后颈,苏云青两眼一黑彻底失去意识。 河边动静较小,无人注意, 众人皆关注着与大晋打了几年,最后前来求盟的蛮国皇子。 军帐中,蛮国皇子诚意十足, 协礼厚重,此次前来是用蛮国现有资源作为交换, 甚至甘愿成为大晋附属国。 “附属国?”萧叙撑额端坐主位, 面无表情,“大晋只有本国领土,无属国一说。” 蛮国皇子用蹩脚的汉语说道:“下国境内三座金矿都可归大晋所有,臣愿为陛下肝脑涂地。” 萧叙沉默未语, 指骨在扶手若有所思轻敲两下。 金矿倒是来得及时,这份大礼苏瑶应该会喜欢。 “蛮国金矿、翡翠、玉石,有多少座山头,你应该比朕清楚,只送三座金矿,没显得几分诚意。朕若真想要蛮国地块,打过去似乎比和你谈盟要快得多。” 蛮国皇子面色僵硬,他说的不错,但三座金矿已是他们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了。蛮国势力多数掌握在大将军手中,老皇帝吊着一口气,他们原本的皇族领地,只剩不到蛮国三成,诺不是听闻大晋有可治怪病的药,他也不会冒险前来求盟。 “实不相瞒,翡翠玉石,微臣手中确实还有十来座,但都是小山,耗费大量人力开采未必能回本钱,金矿是我们手中最后三座,亦是奉献给陛下最好的诚意。” 金矿挪不走,他这是想引兵入境,让大晋的兵力坐镇蛮国。 萧叙对蛮国领土毫无兴趣,只不过平白送上门的三座金矿确实诱人,更何况他的夫人最喜欢钱。 蛮国皇子死缠烂打,这一谈谈到天色渐晚,萧叙自是早没了耐心,将人轰走,独自返回主帐,却没见苏云青的踪影。 “皇后去哪了?”萧叙退出主帐,询问属下。 守卫微怔,磕巴道:“娘娘说不许微臣守在帐外,说不自在……回、回来后,没多久就离开了主帐。” “往哪去了?”萧叙蹙紧眉头,神情不悦。 守卫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微臣、微臣不知,陛下恕罪。” “陛下!”顾帆急匆匆快步赶来。 萧叙摆手人守卫退下,“去准备热水。帐子里再弄热乎些。” 苏云青再外逛一圈,一会儿该体寒了。 他转眸扫向顾帆,“何事” 顾帆行礼道:“陛下,封言回来了。” 萧叙颦眉,“人在哪?” “军医处。” 军医处今儿热闹,一些弱不禁风的文官为讨圣上欢颜,又是拉弓射箭,又是舞刀弄枪,甩自己腿上扎两窟窿的不在少数。 里头叽叽喳喳,哀嚎不停。 萧叙掀开营帐跨入屋内时,那些个文官拖着瘸腿也要跪在地上磕两响头,毕竟在他的眼底,这帮文官都是没用的废物。 但今日却是破了天荒,他环视一圈军医处的环境,又瞧着塞满大大小小不少文官,竟然大手一挥,让他们即刻回府静养。 见着圣上已踏入内帐,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确认几回,只以为听错了又望向顾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217章 顾帆:“还不走?难道要拖着这身伤,在娘娘面前露面?” 他倒是知晓,今日黑熊出没,军营若是伤者暴露过多,苏云青恐怕又得和圣上争执半宿。 封言风尘仆仆,一袭锦衣染了泥污,皱皱巴巴,能看出赶了不少路,将带来的几个老妇人累得只剩半口气。 萧叙眸色森冷盯住封言,他交代的任务,是让封言护在苏云青左右,但他却私自离位出京,没有汇报,甚至一走数月。 周叔瞧出他的怒意,紧忙拦在封言身前,递上几张黄纸,那是封言匆匆写好的话语。 “陛下息怒,封言此次出京是要事,不如先看完手中之物。” “新年人口流动较大,所以封言才去了数月,寻来了这几人。” 萧叙翻看手中之物,却看面色愈发惨白僵硬。目光忽然停到一张写着歪歪扭扭字的纸上,丑得像鬼画符,墨迹褪色,像是几年前的东西,上面写着即将临盆,想让大夫收留……甚至还写了几味保命药材。 封言抓起一个瑟瑟发抖躲在被褥中的老妇人急切丢到萧叙面前。 老妇人后领被揪着,吓得哇哇大叫,扑腾跪下,“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周叔道:“不知道?欺君之罪,是想掉脑袋?” 那老妇人抖着双手,额头磕在冰冷的地上,“圣上……圣上……我、不对,草、草民,从未欺负过那个丑婆娘啊……她大肚子的时候,行动不便,我们、我们、草民,还给她过一篮鸡蛋呢……虽然、虽然拿了她落在屋里的碎银,但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啊。” “丑婆娘?大肚子?”萧叙面色怪异,攥着黄纸的手指发白颤抖,眼底有着诧异,他眼底困惑,看向封言。 封言又抓起一个人,只个老大夫。 “陛下!陛下!贱民什么都不知道,那药方药材昂贵……我这根本没有啊……我什么、什么都没给、什么都没做啊。她那么瘦的身子,挺个大肚子,一看那娃娃就会难产啊,我……我哪敢接……我就、我就让她走了……” 萧叙攥着那张褪色的纸,额头青筋暴起,脑袋杂乱成麻。 他们在说什么?这些纸上又在说什么? 封言一连扯来几人跪成一排,让她们如实交代。 那些话语不断灌入萧叙耳中,令他的神经涨得抽痛,连心口也跟着慌张乱跳。 “陛下……她长得灰头土脸,脸上还有一道疤,我们真的不知道她是前朝罪犯啊!” “对对对,她就是个丑哑巴大肚婆,住在方村的破木屋里,我们没有说收留她,没有收留余孽,是……是……是……她……只是实在不忍,那肚皮大的腰都站不直……所以……所以才赏几粒米……她平日都自己上山栽野菜……有回生个火差点把屋子点了……” “是是是,没错。她大个肚子,我们哪敢留啊,就让她自己去找大夫了……” 大夫又急忙解释,“没、没……草民就看了两眼,只是见那雪大所以才让她暂时歇脚……” 萧叙翻到最后一张黄纸,那是她们口中,苏云青扮丑的画像,长长一道疤与他如今左脸那道几乎一样,而还有一张画像是她戴着面纱,露出两只警惕的眼睛。面容化的再丑,那双眼睛他永远不会忘记。 “几年前?”他的声音嘶哑,打破她们嘀嘀咕咕的喧闹。 “五、五年前……” 他呢喃重复,“五年前。” 忽然,他自嘲一笑,看向封言,“你在开什么玩笑?” 泛舟是他亲生儿子? 说什么鬼话?苏云青根本不爱他,怎么会为他受这种苦,她不是爱林阔吗?她爱的不是林阔吗?她不是与他成婚生子要共渡一生白头到老吗?她是……林阔的发妻,不是吗…… 封言低垂眼眸。 这样的结局,他早有预料。没有证据摆在眼前,就算他亲口告知,萧叙也不会信。 可如今,所有与苏云青过去有关联的人、所以的事实都摆在眼前。 为苏云青接生的产婆说道:“是、是林大人把、把人送到医馆的,那妇人……灰头土脸,就长、长画像那样,我为她擦汗时,那层遮掩的灰泥和疤都掉了……皮肤看着也不像……不像个村妇……还、还有,我看林大人为她收拾包裹时,里面有好多银子,满满一袋都是银子……再后来,林大人给了我钱,让我离开凉州。” “那妇人身子不好,生娃娃时难产,差点一尸两命。” 萧叙心口一震,目眦欲裂盯着她的画像,脸上的旧疤扯着心脏隐隐作痛。 差点……一尸两命。 五年前,李澈寿宴那一夜荒诞……她为了躲他,在漏风的木屋里熬过十月怀胎,扮成丑妇,受人排挤,不与人交谈,不会做饭,没有粮食,没有药材,靠山上的烂叶菜度日。 她准备了铁盆剪子,她想自己生下孩子,冒险生下孩子。 若不是身体到了极限,她怎么会在大雪封路前,顶着寒天雪地,徒步几十里去找大夫,又怎么会在凉州城门前晕倒被林阔所救。 林阔为了替她掩盖一切,顶着掉脑袋的风险大动干戈迁移方村。 萧叙皱紧眉头,“她……不是该在林府做衣食无忧的正房夫人吗?” 张婶支吾道:“夫人她,她是个好人。从来不用林府的银子,带来的钱掰成两半省着花,也不曾为自己添件新衣裳。可就算是这样,那点钱,两年也花了精光。她自觉亏欠林府,还在外开了饭馆补贴家用……那段时间,夫人日日胆战心惊,身体消瘦……” 封言做事做的很全,一点让萧叙怀疑的漏洞都没留下,连吃过饭馆花糕的人都抓来了,说那味道和春花阁里的糕点近乎一样。 所以,他怨恨她离去,派人抓捕她时,她受的是那样的罪。他埋怨她带走金银却没带走婚书时,她带走的钱根本不够她过上好的日子。 她身体孱弱,走不了太远的路,背不了太重的钱,为了生泛舟落下一身旧疾,他却与她置气,将她关在高墙里,甚至在玉泉抓着她疯狂,她是如何顶着一碰即碎的身子擦尽污秽离开那处再也没踏入半步的玉泉。 他好像忘了,知道她未死时的欣喜,为她打造的宫殿,为她找到的四季不寒的玉泉…… 可是他都做了什么……他否认她的观点,他带着他的亲生儿子杀人,他用尽肮脏的手段,软禁她、胁迫她、留下她。 她不会与他复婚了,她是认真的。 好在,他们之间还有一层羁绊。 萧叙沙哑又确认了一遍,“泛舟……是朕的儿子?” 封言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跪在地上的人闻言,脑袋发懵傻在原地。她们方才都说了什么?前朝余孽?! “圣上……圣上饶命,小的口无遮拦有眼无珠……” 萧叙将他们的话抛掷脑后,嘀咕着,“泛舟……是我的……是苏瑶的……是我们的……” “是我们的儿子?” 周叔叹息道:“陛下,泛舟是真真正正的太子殿下。” “他与朕长得像吗?”萧叙攥紧那沓黄纸,额边冒出冷汗,竟然有些紧张,“他像朕,还是像林阔?” 周叔拱手道:“太子殿下眉眼英气凌厉,有陛下七分龙颜。” “泛舟在哪?泛舟在哪?!”萧叙骤然转眸看向顾帆。 那是唯一能留下苏云青的人了。 这消息一出,顾帆都没回过神来。 “朕要昭告天下,朕要昭告天下!泛舟是朕的儿子!”萧叙猛得将那沓黄纸塞进顾帆怀中,“去办!把人找来。” 然而,还没等顾帆踏出营帐,禁卫忽然来报。 “陛下!太子殿下他不见了。” 萧叙双眸低沉,“你在说什么?” 禁卫猛地跪地,“殿下他……殿下他说要放走那只猎回来的兔子……属下说,看见他被苏长越带走了。” “苏长越?”萧叙蹙紧眉头。 看个那么大的人都能看丢,林大人的儿子做太子,禁军里的兄弟,并没太上心,他要放兔子就由他一人去了,哪知道……最后一眼就看到苏长越带走殿下的影子,追了数里竟没有找到踪迹。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丢了多久?” “半、半日。” 半日才报! “半日?”萧叙咬牙切齿怒斥道:“那是朕的亲生儿子!” 话音未落,寒光一闪,他骤然拔出封言腰际的长剑,一道封喉,鲜血直溅,禁军脑袋直接削落在地,滚到了那几个妇人脚边。 “啊啊啊啊啊啊!” 惊恐的尖叫声近乎把营帐掀开。 萧叙:“离开营帐的人,全部抓回来。” “蛮国皇子在哪?给朕扣下。” 顾帆强装镇定,低垂着头,视线避开那颗血淋淋的头颅,身为禁军统领,这事他脱不了干系,此时只想赶紧退下,以免引火烧身,“是。”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218章 “去把夫人找回来,朕要立刻见到她。”萧叙心中没来由泛起一阵慌乱,他大步往主帐方向去,交代身后的封言。 第144章 铁锁(15) 那些个还没走远的“老弱病残”, 一半路程还没走到,就被禁军压回大营。 此时营帐中的气氛无比压抑,压得人近乎喘不过气来。 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又回来了, 文官跪成一排, 腿上的窟窿鲜血直冒, 吓得几人连用衣裳掩盖, 瞬间湿了大片。 萧叙坐在主帐中,营帐里早没了苏云青的气息。 “人在哪?” “没、没找到……” 萧叙额间青筋暴起,“那么多双眼睛, 两个人都盯不住?!” 顾帆禀告道:“已派人去追苏长越和太子殿下的下落。” 萧叙隐晦不明的眸子缓缓抬起, 声音冰冷没有温度,“太子有个三长两短, 你们应当知道身上会少什么部件。” 顾帆咽了口唾沫,紧忙退出去,“是。” 不一会儿,封言大步掀开营帐,余光撇了眼伏地的守卫, 送来驱寒的热水还冒着热气。 封言打了个手势,萧叙骤然缩眸,从椅子上起身, 径直冲了出去。 无人的林河边,断裂的树枝横在路中央, 挡住前路, 积雪掩盖原有的足迹,树杈上确有潜伏的痕迹。 来者武功高强,至少十来人。 萧叙俯身捡起一根拳头粗的木棍,封言的追踪能力不会有错。苏云青被人敲晕劫走, 生死未卜。 念头初生,令他龙颜大怒。 “一帮废物!” 跟上前来的盔甲铁骑吓得不敢动弹。 “陛下,蛮国皇子带来了。”顾帆行礼道。 萧叙睨视一眼,忽然长枪一出,直逼蛮国皇子的咽喉,“这就是你所谓的求盟?” 蛮国皇子脖颈一阵刺痛,不明所以,“不知陛下为何而怒,下国为表诚意,愿为陛下分忧。” “分忧?”萧叙冷嘲一声,“你们蛮国是与苏济合了谋,算计到了朕的头上!” “陛下误会!”蛮国皇子慌忙解释,“微臣与那大将军府的苏济势不两立,他杀烧抢夺,强抢民女,炸毁数座矿山,害我族百姓被埋山底。微臣誓死不可能与他合谋!” 封言先一步上前追踪,回头唤众人前去。熊洞外的积雪留下一片赤红,凌乱的洞口散落几支弓弩。 “这是苏济的弩军。”蛮国皇子蹲下身拾起一支箭,边说边给众人展示,“他在蛮地占山为王,培育了一支自己的弩队,弓弩打造特殊,含有倒刺。” “并且,箭矢侧方有一只毒囊槽。”他向萧叙递上手中的箭。 萧叙沉着脸,夺到手中细看,确有一道浅槽。 “咔嚓。”木杆在他指间断裂。 “封言,去追。” 蛮国皇子道:“军队过境要经过旁国,行动缓慢繁琐,微臣愿为陛下效劳,带使官入境。” 使官入境,不正是遂蛮国的意,就算背地里合作没有达成,表面上也有了份牵扯,那些对蛮国虎视眈眈的旁国,是该犹豫三分。 萧叙冷呵一声,“蛮国好算盘。” 蛮国皇子赔笑,身为皇子无论如何都改为国谋取微薄之力,但他并不敢坚持这个决定,与大晋的合作不是那么好谈的,让利让步才是他们应该做的。 只是万没想到,萧叙居然一口答应了。 “带路。” “陛下?”蛮国皇子惊愕瞪大了眼,一双眼珠子几乎瞪出眼眶,“陛下是……收、手下蛮国的三座金山了?” 萧叙:“朕的皇后无事,三座金山归她所有。皇后若有事,蛮国就该易主了。” 蛮国皇子骤然半跪,“微臣会尽举国之力,救出皇后娘娘。” 萧叙淡漠扫过一眼,翻身跃上周叔牵来的骏马。 周叔:“已为陛下安排好半路换乘的马匹。” 蛮国皇子愣了下,“陛下……不派使者?” 萧叙勒紧缰绳,“朕不就是使者?” 蛮国皇子环视一圈四周笔直站立的官差,无人阻拦,无人敢阻拦。 圣上不带一兵一卒,孤身一人踏入陌生的他国领土?! 在蛮国眼中,这是史无前例,鲁莽之事! “陛下三思。”蛮国皇子额间冒出细汗,已蛮国现在的实力,只能硬守,根本没有多余的兵力能护住大晋圣上。 倒是没想到,劝三思的话,居然来自旁国嘴中。 “顾帆传信给边关贺三七,整军备战。令商泓和船队配合。”萧叙懒得听他废话,下令道:“封言!与我走一趟!” 周叔能懂萧叙的想法,哪怕还没下令,他就已知晓此行将带上封言,于是在下令的那刻,骏马已经牵到了封言跟前。 封言追查痕迹来到破冰湖边,痕迹在大雪掩盖中消失无踪,他们只得止步于此,没有更近的道路能让他们在大晋地界追上苏云青。 “派人把消息透露出去,就说我带大晋使者入蛮境。”蛮国皇子交代下属,“要确保消息传到大将军耳朵里。” 封言睨他一眼,又将目光挪向萧叙。 萧叙片刻不歇,赶往蛮国。 蛮国皇子累得喘不上气,本是准备了马车,但萧叙心急,没性子坐那慢悠悠的车。 …… 大雪落在船头。不起眼的小帆船在停靠在码头。 路程中苏云青晕晕乎乎醒过一次,被逼着在小黑屋里吃了一顿馊食,又被迷香熏了过去。 “咚——!” 最后一次转程,苏云青丢掉在地上,背在身后的手腕,已被勒紧的麻绳摩得通红出血,似乎是她躺的位置不对,她的后腰被人踹了一脚,脊骨一阵刺痛,下意识弓成虾状,缩成一团。 突然,身上的麻袋被人摘了去,刺眼的光直射而下,令她不适别过眼。 等她视线适应时,才看清面前的轮椅上坐着一个妆容精致的女人。 苏云青愣了一下,随后环视一圈。蛮国骑兵人高马大,几个人站在一旁像一堵厚墙,手里闪烁锋芒的弓弩对准了她。 那女人穿着华丽,身上的饰品全是金灿灿的金子,她长得漂亮惊艳,双眼明亮却瞧着痴傻,还是个说不出话的哑巴。 她身旁站在一位长相干净腼腆的白衣男子,手里攥着像圣旨一样的物件。蛮国将军府的士兵听从将军的命令,苏济通过这种手段控制弩队。 那女子的指腹留着一抹朱红色。 苏云青从上到下观察她的伤势,苏济每日都在她身上试毒?蜈蚣似的毒素攀爬在她肌肤,好似查看到苏云青的目光,她两指抽搐着费劲扯了扯袖子遮挡。 “你在看什么?”那小白衣声音细如蚊鸣,嘀咕了一句,像是鼓起巨大的勇气。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将军府大小姐斜瞪了一眼。 听说将军之女风流成性,这人看来是苏济给她选的,不是她喜欢的风格。 “喂,我在问你乱看什么。”瘦瘦小小的小白衣又说话了。 苏云青神情镇定,反问道:“不知,乱看指的是什么?是人?还是物?还是你在说,我欣赏将军小姐,是在乱看?” 小白衣被堵的说不出话,瞄了眼拿着弓弩的那几人,手指不安攥紧手中是“圣旨”。 苏云青观察他的一举一动若有所思。 小白衣挥着袖子指着她,“把她关起来,驸、驸马回来,自、自会发落。” 驸马?如今背靠乌余,大将军再过不久是该称王称帝,将军之女,也是公主了。 苏云青又被连扛带拽丢进了小黑屋,怕人跑了,把她死死套在木柱上,她动了动酸痛的胳膊。 整个将军府,居然没有将军之女的心腹?还是说,已经被苏济处理掉了。 “啪嗒——!” 不远的屋子里传来殴打的巨响声。 “你是什么废物?!” 苏济的声音? 苏云青扯了扯麻绳,想凑近听动静。屋子昏暗无比密不透风,拉扯间杂物间的桌上一盏废弃松动的瓷烛台掉落在地,砸成碎片。 碎片掉落在地,再弹起划破她的指尖。 她倒吸一口凉气,在地上摸索碎片割断麻绳。 辱骂声再次传来。 “这么久了,她那肚子怎么没一点动静!” 苏云青手中一顿,骤然抬头望黑暗中看去。将军之女被他害成这样,居然还要让她怀有生育,以保他地位稳固。 她凑近才听见那小白衣支支吾吾的声音。 “公主她……身上用的毒太多了,难……难有……” “是她难有,还是你废物!”苏济一把拽起他的领子,往窗子上一砸,顿时出现一个大洞,小白衣头破血流,“你不行,我再换人,别忘了前面那些人是怎么死的。” 公主身上的毒多,连苏济都不想碰,怕一不留神染上毒。但如今蛮国皇子带使者回国的消息已经透到乌余,大将军怕是在赶回来的半路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219章 “没用的废物!让你办事都办不好。”苏济饮了酒,刚从青楼里回来,身后成片暧昧的痕迹与酒气,“人抓回来没?” 小白衣扯着袖子,擦了擦头上的血,“抓……抓回来了……” 摇摇晃晃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咚”一声巨响,苏济踢开房门,狭窄的月光闯入屋子的同时,一片碎瓷从旁窜出,抵在苏济的脖子划破表皮,血珠滴了出来。 苏济:“从小就是个烈性子,多年不见,真是一点没变。” 苏云青讥讽道:“苏大人真是好手段,如今混得风生水起。” 将军府内院没有侍卫,此时也无人来救将军之女,更不知道,将军之女受的什么罪。 ----------------------- 作者有话说:好吧还是来晚了[爆哭] 第145章 万树(1) 苏云青站在黑暗之中, 神情隐晦不明盯着苏济。 苏济退后半步,离开她架在脖子上的破瓷,挺直腰杆负手而立, “苏瑶, 三个孩子里, 爹最喜欢的还是你, 聪明伶俐,有远见识时务。” 苏云青嗤笑一声,随手一丢, 瓷片炸在他脚边, “是吗?” 她提起裙摆,长腿跨出门槛。摇晃的暖灯从她头顶而下, 她勾起一抹冷淡的笑,“苏大人如今持掌大权,一方之霸,女儿是不是也能跟着沾一份光?” 苏济笑而不语。 苏云青目光扫过他身边衣裳凌乱、鼻青脸肿的小白衣,“苏大人是遇见难题了?” 苏济依旧不语, 面无表情,眼神却有些飘忽不定。 苏云青视线挪向房门紧闭的屋子,透过破裂的窗, 望向里屋,将军之女衣裳凌乱瘫倒床上, 外人眼中痴傻的她, 清亮的眼里却涌着无动于衷的恨意。 “大将军去往乌余数年未归,不知苏大人是如何给他传的信息,又不知他可知道自己宝贝女儿在自家的遭遇?” 苏济眸色骤寒,注视苏云青。 一旁的小白衣想戴罪利攻, 上前一步,对着苏云青的脸便扬起手要打下来。苏云青余光一闪,左手快速抬起半空拦住,右手毫无阻拦反扇回去。 巨响一声,小白衣脸被打偏过去,甚至脚下不稳往旁挪了两步才稳住声,他捂住侧脸,耳朵嗡鸣,脑袋发懵,不可置信回过头,惊愕看着面前的女子。 苏云青揉了揉手腕,目光犀利,“你是个什么东西?” 她边说边把视线挪向苏济。 苏济:“已为人之母,性子居然还是这么蛮横。” 哪有半点俘虏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她的地盘。 苏云青睨他一眼,越过他大步往窗台边走。苏济跟在他身后,那小白衣还准备再动手时,被苏济一记眼刀拦回去。 苏济跟着她的视线,看向趴在床上像咸鱼一样无法动弹的女人,在她厌恶瞪着的目光中,昂高了脖颈。从前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大小姐,让他当狗跪在地上用脚踩的时候,怕是没想过今日,她的命握在他苏济手里。 苏云青忽而低笑一声,视线平移向苏济,“苏大人用将军府大小姐的身子试毒,就不怕怪罪?还是说苏大人背后靠山有权有势,能纵容你在旁人地界如此放肆?” 她的语气平缓,却句句带着尖刺,直扎苏济,提醒着他,没有了表面的光鲜,他就是待宰的羔羊。 苏济脸色变得难看。 “就是不知苏大人知不知道,被人当枪使。不能用蛮国子民试毒怕被发现,居然藏起来,用将军之女。等毒研制出来,苏大人是会被接走升官发财,还是变成一颗弃子,横尸荒野?” 将军之女衣裳退去,那身上爬满“紫藤”,密密麻麻的毒斑在夜寒中爆发,如虫咬的痛觉,日日折磨着她。 苏云青眸光黯淡。苏济在明翰堂做杂役多年,突然一夜谋了官职,明翰堂肮脏的过去,他难道真的没有参与半分? 她自嘲一笑,忽而想起,儿时他们从村子里冒着大雪行万里路,去京谋条生路。山中的大雪没过她的腰,是苏济把她扛在肩头走过那段悠长黑暗的山路,跟在身旁的母亲会用唯一的厚衣裳挡在她的头顶,遮住鹅毛大雪。她手里唯一的烛灯摇摇晃晃,照亮微弱的一圈光晕,只是天还没亮灯就先熄灭了…… 那时她只认为去京的日子会比在村子里要好一些,她对未来幸福的小日子憧憬着,能够吃顿饱饭,他们会在京城找一份好的差事,再也不用因为半碗米饭三人相互谦让。 只是没想到,来京后,她再也没有吃过一顿饱饭。她要在狭小的缝隙里窥视苏济重新组建的家庭,看着他们过着她憧憬的生活,只能默默喝完手里那碗寡淡凉透的白粥。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如此厌恶苏济,想要他付出代价,想要他被世俗折磨,再无翻身之日,想要他绝不会轻易死去。 她眼底的恨意满得几乎溢出来,注视着深受折磨无法动弹的将军之女。 苏济怎么会不知道,他会变成弃子,不然也不会为自己谋划,既然如此…… “苏大人想要自保,我倒是能帮你。”苏云青:“她身上毒素过多,自是怀不上子的,不如,让我在她身边近身为她调理,也能助苏大人一臂之力不是?” 将军之女双眼瞪得充血,恶狠狠瞪着苏云青,指尖挣扎着动了动。她现在的身子,怀上身孕那就是一命换一命,剖腹取子,让苏济能利用孩子彻底掌控蛮国势力。 苏济闻言冷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盘算?” 以她的想法,怕不是让将军大小姐怀上身孕,是解毒反制他。 苏云青:“怎么?苏大人难道有其他法子,其他人能为你解决会掉脑袋的难题?” “怕是不能吧,若是真能,应该早有人为苏大人解决难题了,何必在此苦恼犯愁?”她转身推开房门,走到床边,取来被褥遮住将军之女赤.裸的身子,“不调理她的身子,能怀的上吗?” 苏济沉默半晌,“我要男孩。” 苏云青为将军之女把脉的手一顿,转眸看向立在一侧的苏济。 苏济:“男孩,必须是男孩。哪怕痴傻,残缺,也要男孩。” 苏云青:“真要痴傻残缺才是真如苏大人的愿了吧,说不定还能得来不离不弃的美名。” 苏济也不再掩饰,大笑承认道:“你说的没错,也确实只有你能让她怀上身孕。爹如实说,有人要你的命,花了高价钱,买你的命。这蛮国一寸一里的地,都有要你命换钱的人,踏出去你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啊,爹也是在保护你。这场交易,只要你能达成爹的愿望,爹自然会安稳放你离开。” 苏云青讥笑道:“苏大人说这些话,自己信吗?” 苏济眉梢微挑,“当然,倘若不从,那只能一命换一命了。” 话音刚落时,窗外掠过一道熟悉的人影。苏云青霎时悬起一颗心,凝视那道身影跨进屋子。 苏长越! 他手里抓着令一个小身影,浑身捆绑,头发乱乱遭遭,嘴里塞着粗布,眼角还有惊吓后的泪痕。 苏长越揪着泛舟后领静默看着那两人。 苏云青惊愕站起身,不可置信看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泛舟。 萧叙的禁军不该护着他吗?怎么会被苏长越挟持! 泛舟一双小眼睛环视一圈后,强忍害怕一声不吭没给她添乱。 小白衣走到泛舟身边,想从苏长越手里接过他,苏云青立即上前两步,警告道:“离他远点。” 小白衣固执着伸手触碰泛舟,泛舟下意识往苏云青的方向闪躲,但后领被拽着无法跨步过去。 “嗙——!” 苏云青抄起一旁的木椅,直接对准小白衣的脑袋砸下去。 小白衣额头没愈合的伤口,鲜血涌的更加猛烈,哗啦啦往下流,两眼一黑直接倒在了地上。 苏云青拾起断木杆,尖锐的头对准苏长越,哪怕力量悬殊,但气势一丝不输,“放手。” 她作势扬起木棍,尖刺对准他的胳膊桶下,若不是他躲闪够快,木棍会直接刺穿他的胳膊。 苏云青扯开泛舟嘴里的粗布,拉过他藏在自己身后。 苏济:“小家伙长得真漂亮,我是祖父啊。” 苏云青皱起眉头,尖头对向苏济,重复道:“离他远点。” “苏瑶为何对爹这么提防?爹把你护在院子里,何来恶意?”苏济站直身子,长叹一声,语重心长道:“只要你给爹也弄个这么漂亮的男娃娃,爹自然会放你们离开。” 苏云青揭穿道:“爹在为乌余做事对吧,受命于乌余。从安排进蛮国,到拿将军之女试毒。看似与大将军联盟,实际上是想掌控蛮国。” “而等我为你得到你想要的,下一步,是要将我们交出去邀功吧。”她直言不讳,“这些年大将军当个傻子,被人耍得团团转,在外帮乌余扩张领土。蛮国境地还要靠苏大人掌控才能运转,杀烧抢夺,夺了不少好东西,如此你还算是个功臣。”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220章 “就是不知,乌余用五年时间来对付大晋的怪病,因苏大人贪财让玛瑙遗留在外,更让人知道玛瑙中提取的解药,早已暴露出去,苏大人还能每日悠闲待在青楼,左搂右抱挥金如土吗?” 苏济面色难堪,强装镇定,“苏瑶,只要她能怀上身孕,这蛮国有爹一份不就有你一份?” “去办吧,要何东西与爹说,三日内,爹必须让她肚子有反应,还要是个男孩。”苏济大手一挥,转身离去,路过躺在地的废物小白衣后,目光阴冷瞥了一眼没用的小白衣。 苏长越抱臂斜倚在一旁看戏。 苏云青横他一眼,蹲下身给泛舟解开绳索,揉了揉他泛红的手,她对苏长越道:“你的话中,谎话不少。” 苏长越耻笑道:“谎话?我的话里可没半分谎话,只不过,就如我说的那般,我需要靠山,而最好的靠山就是钱财。趁苏济还有最后一点时日的权财,用你们两个的命,能换半座金山!一辈子享不完的荣华富贵,我为什么还要给萧叙卖命?” “我与苏济多年没有联系,也无法联系,不久前才在机缘巧合下串了线。你以为萧叙留下我是真想留我一命,他是想用我引出乌余背后的国师,也就是,许明哲!” “而我放走李淮,放走苏济,苏济听从的都是他背后的旨意。” 苏云青目光顿住,骤然侧眸,“许明哲?” 苏长越踹了地上的小白衣一脚,确保晕死,才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润喉,“这些年,我不是没有上缴信息讨好过萧叙。可惜,他把我的线人全杀了,一边拿着我的线索,一边杀我的人。” “这下好了,我孤寡一人,被困在京,出不得半步。” “那天冬狩,你觉得这种场合我能参加?我压根没有资格,那是萧叙给我布的死局,要我的命!而在黑市下重金买你和泛舟命的人是许明哲。那天,他的人也在冬狩附近,所以我惊醒黑熊利用苏济的暗兵,杀了许明哲的人喂熊,再想办法带走泛舟。” “只不过,没想到带走泛舟最难的一步,居然走的最轻松。他的身边,一个禁军都没有,如果不是我正好路过,他已经进了豺狼虎豹的口。” 他两手一摊,讥讽道:“什么太子殿下,我看是他想顺手做局制造意外,给他安个贪玩乱跑的理由,最后一不小心死了,名正言顺,死无对证。整个大晋他夺来得之不易,又岂会把江山轻易让给别人的儿子,做做样子罢了。” 苏云青面无表情,神色无异,眸光却黯淡了一分,并未作何表示。 苏长越见无法挑起她的情绪,继续道:“许明哲的手段没表面这么干净,他能攀上乌余,做乌余的国师,也并非是这五年所得,而是早早就为那边卖命。” 他若有所思想了会儿,忽然一笑,“从顾家小姐和亲之前,就已经是他的手笔了。这么一算,说不定从李淮摔马废腿半死不活开始,就已经是他的谋划了。” 苏云青蹙起眉头,“什么意思?” 苏长越:“顾家小姐才是真正的死无对证。许明哲是兵部许大人的私生子,也是许大人驻守边关那几年,与乌余一个富裕小姐留下的种。只不过,两国对峙,要是许大人和乌余勾当暴露,只会落得一个杀头的罪,于是他当着许明哲的面,接着攻打乌余的名义,把许明哲母亲一家杀了个片甲不留,一把火烧了干净。” “你觉得他为何要留下许明哲?那正是因为,那几年朝廷动荡,局势不稳,而许明哲那富饶的母家,背靠的就是乌余后宫里的姑母,虽然姑母早已病逝,但那时候,他姑母很受宠爱,话权自然不少。” “许大人把许明哲过继给自家夫人,又连娶几位妾室,用于掩盖他的身世。” “但许明哲这人手段狠,背地里陆陆续续把许家几人搞得像中邪一样,频频去世。许大人也是好笑,他自认为真是这么多年杀人太多,被鬼缠上了,遭报应,不敢再娶,怕圣上觉得府里不干净,要抄他的家。” 苏长越边说边大笑不止。 “所以啊,许明哲早在他姑母还没死时就和乌余勾搭上了,他的狼子野心,除了乌余还有大靖,让顾小姐主动提及联姻也是他背后怂恿。顾小姐在乌余被凌辱,也是他派的人。连让大靖派兵接她回来,却还没经萧叙的手,就死了,也是他的手笔。彻底让让李淮和萧叙结了仇,让这两人无法联手,他唯一的失误就是当时不知萧叙的真实身份。” “你可知顾小姐在乌余明明认了命,为何偏偏突然想要回来?” “因为,姑母死了。蛊□□许明哲夺不到了。许明哲告诉顾小姐,李淮看中了另一个与她长相相似的姑娘,即将成婚。顾小姐想发了疯似得,开始反抗,又听他说大靖派兵接和亲公主回国,她这才看到希望。为帮许明哲偷药方,她死的无比凄惨,几乎面目全非,她再也留不住那张李淮最爱的脸,她觉得就算回去李淮也会选别人,所以自刎而死抱憾而终。” 苏长越放下茶杯,注视苏云青,“这些事,虽无证据,但我皆已告知萧叙与顾帆,没想到,他还是要我的命来引许明哲。那我只能为自己谋条生路。” 他最后瞥了苏云青一眼,转身离去。 苏云青看向他的眼睛越来越寒,那眼神有几分萧叙看死人时的神态,坚韧而胜券在握,面前的就是一具必死的尸体。 “娘亲。”泛舟哽咽抱住她的脖子,埋在她颈中抽泣。 苏云青目光立即软下来,回抱他,“泛舟跟着娘受苦了,爹爹没有安排禁军跟着你吗。” 泛舟委屈道:“他不是我爹爹。那些拿刀的侍卫,说要把兔子活生生抽筋剥皮烤来吃了,我说太残忍,虽然弱肉强食,但不该活生生虐待它,说要把它放走。” “我……我知道外面危险,自己去不得,我想让他们陪我……但他们不理我,对我视而不见……还说……” “还说……这次冬狩就是想给我制造意外杀了我,说我的身份根本不可能做的了太子……” 他越说越后怕,埋在苏云青怀里,嚎啕大哭,“泛舟以为再也见不到娘亲了。” 苏云青垂下目光,大晋是萧叙一手打下来的,当年能因为贺大将军把她关进牢中赏一鞭子。她怎么能轻易信了他甘愿把江山拱手让人的事。 她脸颊在泛舟发端蹭了蹭,“泛舟不哭,没事了,娘亲在。” “我没有走远……我就走了几步放兔子,等再回头的时候,他们都不见了,然后我就被抓走了。” “泛舟……泛舟害怕。” 苏云青抱着他在桌边坐下,给他倒了杯水,泛舟几岁了,身子越长越大,苏云青的小身板抱他有些吃力,几步远的路便气喘吁吁。 “没事了,娘亲在。” ----------------------- 作者有话说:“万树”是最终篇了[亲亲] 第146章 万树(2) 苏云青安抚好泛舟, 才去查看将军之女的伤势。上百种毒积累在她身体里,其中就有蛊毒和怪病。这两者成型的毒吞噬吸收了其他毒素,导致其他毒并未起明显效果, 但真正导致她失去行动能力的是个新毒。 她盯着眼前那碗乌黑的血水, 血凝结成豆腐渣状漂浮在水面。 许明哲想通过蛮国大将军扩大乌余版图, 再利用乌余攻下大晋, 最后反将一军用新研制的毒控制乌余王君一统天下。 毒已经成了,只是苏济贪图享乐,不知毒效, 误了事。 她的时间不多, 没太多时间给她专心研制新毒解药,况且一旦向苏济要重要药材, 这事就会暴露给许明哲。 “娘亲在想什么?” 苏云青摇摇头,“没什么。” 突然,一柄小巧秀气的匕首推到她面前。苏云青转眸看向泛舟,惊喜道:“从哪找到的?” 泛舟指向角落那堆乱糟糟的箱柜,老实道:“泛舟知道乱翻别人东西不对, 但大魔头教过我,说遇到危险时,要第一时间寻找武器。” 苏云青抽出匕首, 锋芒毕露,刀鞘是个雕刻有趣的木头小鱼, 看着像个装饰摆件, 呆呆愣愣,不仔细瞧发现不了是把匕首。萧叙也算是教了泛舟一些有用的知识,竟一眼能看出匕首的伪装。 她把匕首揣进怀里,却总觉得有双眼睛怒视着她, 转首一瞧,正是趴在床上的将军之女。 匕首雕刻粗糙颜色深沉有些年份,但刀刃依旧锋利。 泛舟一双大眼睛一转,视线在她们二人间游走,看出苏云青想问话的意图。随后跳下椅子,跑到小白衣身边踹了两脚,“娘亲他睡死了。” 苏云青被他逗乐,她面向将军之女,猜测道:“是你恋人所赠?” 将军之女眼神有了微妙变化,苏云青便知自己才对了,“听闻大小姐风流成性,怎么还会留这种旧物?” 泛舟蹲在小白衣脑袋后头,双手捂住小白衣的耳朵,懵懵懂懂认真看着苏云青的背影。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221章 苏云青端起桌上那碗血水放置在她眼前,“你身上的毒过多,已活不过三月,苏济利用你怀孕保命,其实根本无法一命换一命,只会是一尸两命。” “我就算不帮你调理,苏济照样会换不同的人凌辱你的身子。” “我无法救你的性命,但可以帮你做假孕脉象,免受折磨。作为交换,这把匕首我需要留下自保。” 将军之女闻言,冰冷的眸光怔住片刻,随后又重新浮现不信任与警惕之态。 苏云青:“你爹在赶来途中,怕是不出三日就会抵达。” 她微微俯身,凑近将军之女,低声正色道:“我的目的很简单,我要苏济付出代价,要让他屈辱活在世上,我们的目的应该是一样的。” 苏云青:“我的能力有限,仅可为你减轻疼痛。你的脉象我已查明,双腿已废,不过左手与声音可勉强恢复,但……恢复的代价是转移毒素到你的眼睛或者耳朵,毒素转移需要一个月时间,也就是剩下的最后两个月你会失去其中一个功能……” “你可以选择,需要我或不需要。” 窗子忽然被拍响,泛舟警觉向破洞处看去,黑鸦扇动翅膀停在了窗沿上,呆头呆脑朝屋子里望。 苏云青一眼发现黑鸦脚上的小信囊,取下查看,上面写着:证据只能查到两成,苏济把知情人杀了精光。 苏济在照料将军大小姐的伪装上做到天衣无缝,除了将军之女亲口诉苦,剩下的这些证据大将军未必会信。而玛瑙之事,如今得知是许明哲的计谋,对乌余而言损失惨重,对大将军来说却不伤分毫,反倒还捞了银子,怕是不会过多怪罪苏济。 苏济想让将军之女怀孕,是为了利用大将军身份与乌余的互利关系两方牵制,好保下自己,给自己留条后路,不会被大将军送给乌余赎罪。 她若有所思,望着黑鸦飞走,回到烛台前烧了那张信纸。 …… 苏云青在将军后院逛了一圈,了解到此为“斛谷将军府”,祖上三代开国将军,因此军事强劲,可敌八方。 “苏瑶。” 脚步跨进屋内,苏济目光环视,在角落发现苏云青拥着泛舟入眠的身影。他瞥了眼床上的斛谷小姐,在对上她的视线后,眼神鄙夷扫视两眼。 苏云青迷迷糊糊转醒,立即将泛舟护至身后。 苏济负手询问,“她如何了?” 苏云青:“苏大人当我是神医?一夜能白骨生肉。” “我看,你是可以。”苏济抬指一挥,屋外跟进来的苏长越,瞬间把泛舟从她手里抢了过去。 “苏济!你想干什么!”苏云青还没来得及出手,就见苏长越把刀架在了泛舟脖子上,她只得收脚,不敢再多动弹,转而把视线移动到斛谷小姐身上。 苏济抬抬手指,“有钱能使鬼推磨。如今在我的地盘,你就只能按我说的办事。” “你的地盘?”苏云青嗤笑道:“斛谷将军知道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吗?” 苏济面色阴冷。 苏云青瞧了泛舟一眼,确保他没事,才往桌边去,边提笔快写边道:“你也只能用他的性命胁迫我,倘若他伤了半分,我会和你同归于尽。想必苏大人也不想自己多年谋划毁于一旦。” 她抖了抖药方,递到他面前,“解毒药方,她身上的毒不解,换十个没用的废物,一样怀不上。苏大人临近这时,难道还要赌一把许明哲会不会救你?” “自保吧,苏大人。”苏云青冷嘲一声,“半张解毒药,半张催子药,苏大人何时能拿来,我何时能让她显孕。” 苏济望着看不懂的药方,扬起笑来,“你忘了,爹说过,有钱能使鬼推磨。” “带走!”他一声令下,让苏长越把泛舟带出屋子。 “苏济!”苏云青抬步追上时,门窗在她眼前紧闭,甚至上了锁。脚步声渐行渐远,泛舟一声不吭跟着他们走。双眸在幽暗的屋子里隐晦不明。 没过太久,窗子被翅膀再次扑响,传递消息。泛舟有人盯着,她倒是不担心。 她找了个位置静等,本以为没几天,那些药材他凑不齐,没曾想还没半日,药草全运来了。 “我没多少时间陪你耗着,什么时候办完事,我什么时候放你走。”苏济让人把她所需之物搬进屋子里,而后头也不回走了。 苏云青拎起几捆药草,又在其中翻出一株蓝草。苍冬生长与雪山之巅,一株难求价值千金,蛮国这等燥热之地,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她所知的这种药草,只有一个人有,就是掌控全大晋药路的萧叙。 他追来了? …… “陛下,药草的讯息透露出去没多久,被人匿名高价收购,运往西蛮。”蛮国皇子上前禀报。 萧叙坐立难安,望着窗外荒漠绿植,他垂下眼眸,派人及时往蛮国运药是对的,稀缺药材一个不少,没想到真有她的消息。 他接过药方,是她秀气有力的字迹,“她没事……” 萧叙攥着那张纸,悬着的心才勉强放下,他丢了个眼神给封言,“药草味道浓厚,我要尽快知道她的位置。” 蛮国皇子十分配合,以最快的速度备好一支乔装暗兵,由封言差遣。 “陛下……如何知晓,皇后娘娘需要药草?”他望着封言远去,不免好奇询问萧叙。那么了解一个人,在紧迫陌生的环境下,用最快的方式,确定她安好无碍。 萧叙面色阴沉睨他一眼,竟没怒,反解道:“需要药草的不是她,而是苏济。” 斛谷将军即来,苏济总要为自己谋算,费尽心思把苏云青带走,恐怕是想在斛谷小姐身上动手脚,而斛谷小姐早年成了一个废人,蛮国毒草茂盛,解药稀缺,她一定会需要的,只要她对苏济有利用价值,就能保下她的性命,给他救人的时间。 蛮国皇子又道:“不久前,边关有人见到大晋人入西蛮,恐怕正是带走太子殿下的歹人。” 萧叙五指不由收紧,药方在他手心攥成一团。是他自以为是的失误,让她们母子陷入危险的境地。他们用泛舟的性命威胁她,多拖一日,她就危险一分。 另一头的苏云青忙忙碌碌半晌,天黑之前总算把解药给斛谷小姐喂下,药方较烈,药效起的快,后劲也猛,斛谷小姐频频呕出淤血,好在肌肤可见的“毒藤”褪了下去。 她刚收拾完,回到里屋里坐下,就闻门外动静。小白衣套着睡袍,在昏暗的微光中朝斛谷小姐的床榻靠近,苏云青立即凑到窗边,顿时猜到他又奉苏济之命,来做龌龊时。 “哐当!” 瓷瓶对准他的脑袋,猛然一砸,炸开了花。 苏云青观察四周无人跟随,才对小白衣下了手,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小白衣倒在地上,瞬间出现一摊血迹。 她望着流淌的血迹,呆滞片刻,抬眸时,正巧与斛谷小姐撞上视线。斛谷小姐挣扎着,动了动左手的食指。 解药下的凶猛,起效果了。 苏云青找来块布,绑住小白衣的手拖到自己的里屋关起来,然后又蹲在地上收拾血迹,嗓子冷冰冰道:“下手重了……” 失手误杀了他。 第147章 万树(3) “花大价钱买了药, 到底有没有作用?”苏济等不急,一早来到后院,“爹想了想, 等她儿生下来, 自会放你离开。” 苏云青坐在桌前, 放下茶盏, 缓缓抬眸,苏济反水在她意料之中。她扬唇嗤笑一声,起身往斛谷小姐床边走, 握住她的手腕, 两指掐在跳动有劲的脉搏上。 “苏大人最好能守信用。”她索性将计就计,“她的毒解的差不多了。” 苏济疑惑, “才一日,就解了?” 苏云青将斛谷小姐的手放回被褥里。被褥里的手指细微动了动,蜷缩住苏云青的食指。 苏云青的目光没有半丝温度,望向苏济,而她身后同样有双眼睛转动, 犀利又满是恨意盯住苏济。 苏济并不把这两人放在眼底,现在的她们就是他的掌中之物,这里的一切都由他说了算。 “苏大人想要几日?”苏云青似笑非笑看去, 顺手垂下斛谷小姐的床纱,“药草稀贵, 自是好的快。” 苏济目光在屋子里晃了一圈, 推开她的房门又在里头看了圈,检查挂在门外打开的铜锁。他径直走向房间角落里的木箱,打开发现满满一箱盖不住的银子,眸光顿时沉了下去。 他拎起一块金子, 仰头瞧了瞧金子闪耀的光泽,“屋子原来还有这么多钱啊,藏在这里是打算找个机会买马逃走?还是打算收买人心?” 苏云青背靠在墙,神色淡然注视着他。 苏济把金子丢回箱子里,“昨夜可听见了什么动静?” “动静?苏大人不是比我清楚?” 苏济讪笑,他坐在一旁倒水,壶嘴对准杯子抖了又抖,滴水未有,“那小娼死哪去了?” 一大早不见人。 苏云青眸色暗了暗,视线从下往上游走在满满一箱堆成山的钱箱上,又收回目光,停格在茶壶,“府里没井?”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222章 “什么?” “壶没水了,没有水我要怎么熬药?” 从前有小白衣来送饭食,现在可没人送了。 苏济凝她一眼,令牌往桌上一丢,拂袖往外走,“后院。明日我要查出她的脉象。” 苏云青目视他远走,揣好令牌不急不躁熬了最后一副药给斛谷小姐。“咚咚”窗子再度被敲响。 当夜她掩好门窗,拿着令牌查探府邸构造。 苏济应当会盯着泛舟,不会关在府外,就是不知关在哪间屋子。 “喂!你做什么?” 昏暗长廊的苏云青被身后侍从拦住,她神色淡定转过身,掏出令牌勾在手指,“斛谷小姐近日吃药,她身边的情郎不知去了何处,无人送水,苏大人让我带着令牌出来打水。” 侍从呵斥道:“井在后院,你往偏院走什么?” 苏云青:“我不知道这是偏院,不过苏大人指了条路,好像偏院去后院更近一些。” 侍从:“不行,苏大人交代偏院最近来了客,任何人不得进入,你绕道,跟我来。” 苏云青昂头瞧了眼偏院紧闭的大门,只得跟着他走,明知故问道:“是大将军带来的客吗?” 侍从:“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苏云青含笑道:“怕冲撞了贵客。” 侍从道:“大将军几年没回,将军府西蛮现在由驸马爷说了算。” 苏云青:“我听说蛮国皇子去了大晋,该不会有联盟之意?” 侍从不耐烦道:“你是想在我这套信息吧!” 苏云青眯眼笑说:“我能套什么信息?你知道我的身份吗?” “不知道。一个大晋大费周章抓来的女子,你能有什么身份?”侍从上下扫视她,看不出来她的特别之处。 苏云青胡言乱语道:“我是大晋的大夫,抓我过来是为了给斛谷小姐治病,她这病比较特别,需要乌余的药草才能根治,就是不知道乌余的药草要去哪里找。” 侍从默然片刻,观察着她,确实闻到一股烈药熏染味,对她放松警惕,“乌余药草不好找,不过那边大将军熟悉,他明夜能到府里,小姐之事紧急,到时让驸马爷带你去见一面,什么草找不到。” 苏云青暗淡的眸子闪过精光,“好。” “快点走,后院在这边。” …… “这是我为你施的最后一次针。”苏云青在斛谷小姐的注视下收起包裹。 她的身份府中侍从不知,不代表大将军不知。来蛮国一趟,她的目的也达到了,今夜是时候找个时间离开。 她毫不客气,装了半袋子的钱。钱箱冒头的小尖已经拿走,现在箱子能盖严实了。 苏云青阴沉盯着面上那块染血的金锭,猛然一下盖上箱盖,才把包裹藏起来,门外传来一阵脚步。 她跨出里屋时,就见苏济带了个大夫来为斛谷小姐把脉。 看样子是信不过她。 大夫:“小姐身体有所好转。” 苏济:“还有呢?” 大夫困惑道:“保胎不是什么难事,这胎能留住。” 苏济眉梢一挑,骤然转眸看向淡定喝茶的苏云青,“知道了,你退下。” 大夫离开后,屋子里只剩他们二人。 “你用了什么手段?”苏济仍然不信,“以你的本事,是用药做了假胎。” 苏云青闻言耻笑,“假胎?苏大人带来的医师是大街上随便抓来的庸医?真胎假胎都分不清吗?” 苏济:“你最好不要耍花招,别忘了你儿子还在我手里。” 苏云青忽然低头大笑,讥讽道:“苏大人变脸还真快,一天谈条件利益互换,今儿就变成威胁了。” 她缩紧眉眼,余光是那口盖紧的大钱箱,“苏大人,不是钱多?不然再找几个大夫看看?” 苏济:“男孩女孩?” 苏云青勾起红唇,笑得‘灿烂’,“我为大人准备的礼,当然是如苏大人愿咯。” 苏济还是怀疑,“不久前她分明见了红!那死胎没兜住。” 苏云青眼神冰冷,面不改色,“苏大人是医师?我为她解毒后,发现肚子里有点动静,只是毒在,不明显罢了。” “月余是有的了,恭喜苏大人啊。” 苏济总觉得她话里有话,“那废物居然能中。” 苏云青托腮道:“苏大人都可以,他怎么就不信?” “你什么意思?我是你爹!”苏济指着她吼道:“苏云青,今时不同往日,在我的地盘上,人人都要敬我一分。你以为像当年的侯府,能压我一头吗!” 苏云青慢慢喝茶,“苏大人急什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她自朦胧的茶雾后抬眼,“才月余,胎心不稳。你这驸马爷的位置,也不稳。” 苏济脸色僵住,变得十分难看,“今日你必须把胎保住,它能保住,你儿才能保住。爹还不想拆自己孙儿的手指,送到亲生女儿面前。” 苏云青喝茶的手停下,眸光似刀盯住嘴脸丑恶的苏济,她垂下眼睫,掩盖阴狠的神色,“那是自然,毕竟,我也不想拆了亲爹的。” 苏济不再与她争执,今日要打理的事情还多的很,就青楼玩过的那几条人命,都得灭了干净。 “让那白脸贱娼去青楼找我。” 苏云青笑说:“他去不了。” “什么?” 她故作回忆,“他说,昨夜累了,要回去歇息,等他醒了,我让他去找你啊。” 苏济:“让他快点。” “别急啊,他会来找你的。”苏云青拇指摩挲温热的茶盏。苏济与她擦肩而过,离了府。 她再次掀起眼皮时,对上了斛谷小姐的视线,茶盏杯底磕在冰冷的石桌,清脆一响,“你的事,我查了大概。苏济杀了你的爱人,取而代之。” 这个斛谷小姐从小得到宠爱,性子骄纵,当年喜欢上一个浪荡子,被骗感情,浪荡子转头离国与人私奔。斛谷小姐心有不甘,气愤不已,派人把早已成亲的浪荡子抓回来,丢进青楼,逼良为娼,百般羞辱泄愤,但这一生也就爱过这么一个。常往青楼跑,名声自然传得愈发离谱,她倒是不在意。 直到苏济被安插进蛮国,借机上位,得权后当着她面把浪荡子给杀了。她突然身中剧毒,便顺理成章扯到了那个死人身上,背了口大锅。所以才得来,她遭人报复瘫倒在榻,苏济不离不弃照顾的美名。 苏济还真是有个为自己博权势的好脑子,如此一来,就算年纪大上三轮,也不会再有人再说半句不是。 除了青楼,他对外还是很注意维护自己的名声。 那些肮脏事都藏在青楼里,今日恐怕要杀人灭口了。 苏云青望向窗外,“你可听到,他刚刚用什么来威胁我?” 屋子里寂静,她没有得到回答。 天色渐晚,府里的侍从开始在前院忙碌,准备接风宴。 再过不久,应当有人来为斛谷小姐更衣打扮了。 苏云青观察着侍从的方位,前院灯火通明,她看准时机,带上包裹,潜入夜色往偏院方向去。 朱红色的大门依旧紧闭,她凭借记忆,绕路到偏院对方杂物的角落,踩着乱七八糟的东西,翻上了墙,府外长街通亮,一队军马旗帜飘扬,由远及近缓缓往府邸的方向走近。 苏云青快速翻进院子,院子不大,一眼能望到头,但静的诡异。她推开院子里几扇房门,没有半个人影! 苏长越和泛舟都不见了! 苏云青骤然转眸锁住桌上那壶茶,抬指模去,尚有余温。 人跑了?! 第148章 万树(4) 苏云青搜查完最后一间房, 前脚刚踏出房门,一声巨响,大门被木桩撞开。 她骤然回眸, 侍从冲进屋子, 钳制住她的双臂, 压住她往正厅去。 一排排竹廊从余光掠过, 院子里的积雪倒映寒光。长廊拐角推出轮椅,斛谷小姐身着华丽的金饰异域长裙,妆容精致, 她浅浅看苏云青一眼, 又挪动视线盯住她肩后的包裹。 宴席布置繁华,酒盏餐具纯金打造, 整个主厅佳酿弥漫,尽显奢靡。 斛谷将军身壮如牛坐于主位,苏济点头哈腰站在他的身侧,见斛谷小姐进门后,紧忙上前接过她的轮椅推到桌案前, 及其顺手为她添了一杯茶喂到嘴边,一举一动,若不是斛谷小姐满眼恨意, 苏济亲昵的模样,真似几分恩爱夫妻。 苏云青被粗暴推到在地, 侍卫夺走她的包裹, 猛然扯开,满袋金子滚落。 斛谷将军抬手示意舞姬停下,眯起眼睛打量苏云青,“这是何人?” “一个偷钱贼罢了。不过……”苏济若有所思, 他‘和善’笑着望了斛谷小姐的手腕一眼。 “不过什么?”斛谷将军面无表情,横眼瞧去。 “没什么。”苏济欲言又止。 苏云青双肩被侍从粗暴压制,森冷的目光逐渐从发丝间抬起盯着苏济。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223章 偷钱贼?这就是她这个‘好’爹,对旁人提及的亲女儿称呼。 斛谷将军放下茶盏走到苏云青面前,一脚踹开挡路的金子,“没什么?偷了这么多金子,叫没什么?你是被几座金矿迷了眼,瞧不起这点小钱?还是将乌余送来买玛瑙的钱,吞入私囊?” 苏济挂在脸上殷勤的笑,霎时僵住,他缓慢挪动脖子,冷汗直冒,面露惊恐,“是、是手下办事不利。” 斛谷将军:“手下?” 苏云青静默看着一出大戏,望着满地散落的金子眼底浮现出一抹淡笑。 主厅气氛凝固,众人屏息凝神。斛谷将军打量的视线始终落在苏济身上,杀意浓烈,不怒自威,苏济不敢与其对视,只能垂头闪躲,额间冷汗顺着侧脸滑到下颚,汗珠悬在下巴,落地的瞬间,斛谷将军大笑起来,爽朗的声音回荡在正厅。 他拍手叫好。 “不错!不错!乌余让我们做替死鬼,也该掏空金库让我们赚点银子!等他们一穷二白的时候,就是我们一举夺下乌余的时机!” 苏济顿时大松口气,袖口沾去汗水,干声陪笑,“是、是是,乌余自耍聪明,这些年给他们卖命,死了多少骑兵精将,那些钱是我们应得的。” 斛谷将军沉笑一声,笑声敛起,变了副模样,“应得的?那是本帅应得的,与你有什么关系?” 苏济点头附和,“是、是是……” 斛谷将军睨了金子一眼,缩眸道:“来人,去好好查查,这位自称驸马爷的屋子里,有没有私藏银钱。” 苏济打包票,显忠诚,语气坚定,“定然没有,这些年为蛮国和将军府肝脑涂地,怎会捞取利益?” 斛谷将军大氅一扬,转身回到主位,“不会最好!” 苏济袖口沾去汗液,突然看向苏云青。 今日满地金子,若不是她,斛谷将军根本问不上金子的事,她这是故意的? 不过她失算了,金子早转移了地方。 他故作沉思,“只是……” 斛谷将军:“只是什么?” 苏济:“我虽没钱,但小姐不能没有,况且……她怀有身孕,需要不少钱抓药保胎。” 正厅里多是西蛮有权有势的达官显贵,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落在苏济身上。 苏济是个有些手段的人,自大小姐受伤后,便以养病为由没再出过府门,原先她手里的生意权势,多数都交到了苏济手里打理。她虽受了伤,但那些青楼男子,还是在众人面前频频出现,甚至能留在府里过夜。 苏济不计前嫌,与她共度,贴心照顾得了一堆美名。 斛谷将军脸色难看,“唤个大夫来。” 苏济面带微笑,平淡喝茶。 几个大官自言道:“听闻驸马在大晋有妻有儿。” 苏济:“亡妻已故多年,至于一儿半女,不过就是年少时犯下的错,少时不懂情爱为何物。若早知能遇上大小姐,定当洁身自好。” 话音刚落,一声轻飘飘的耻笑响起。 苏云青耻笑一声,却并未出言。 苏济冷眼朝声源看去,苏云青满眼讥讽,笑过一声后,却并未出言,只是“乐在其中”看着他满口胡话。 斛谷将军:“你个偷钱贼笑什么?” 苏云青:“我在笑什么?那要问驸马爷了,已是许久没听到过这么好笑的笑话了。” 斛谷将军:“笑话?” 他摆手示意手下端来一碗浑药,“乌余新研制出来的毒,不如就拿你试试毒效好了。” 苏云青被捏着下额,灌下满满一碗毒汤,侍从下手没轻重,滚烫的毒呛了她几回,毒汁浸湿前襟。 她被人一把丢开,半趴在地剧烈咳嗽。 苏济在一旁事不关己,冷眼旁观,巴不得苏云青死个不明不白。 正厅里只剩她缓上口气的声音,她支撑起身子,摇摇晃晃站起身,不让自己狼狈跪在这群人的脚下。 毒下的猛,众人在等她毒发,等了又等,她的腰杆挺得笔直,丝毫没有半点毒发迹象。 苏云青拭去嘴角的毒,掀起眉眼,勾起抹笑,“斛谷族三代开国大将,原以为颇有能耐与谋算,没想到是个会被人耍得团团转的莽夫。” “不过,这样也好,再过不久,整个西蛮就要改姓苏了,你说是吧,爹。” 一声爹炸得所有人面露惊诧,都没反应过来。 她也没想到是这个效果,苏济把她的身份瞒得这么死呢。 斛谷将军一下从主座上腾起,“你叫他什么?” 苏云青一副人畜无害,乖乖女的模样,“我爹说他是西蛮日后的主子,整个天下都是他的,而我会变成受人敬仰的公主。我千里寻亲,没想到,他听闻斛谷小姐怀有身孕后,居然用一袋钱打发我走了?” 斛谷将军额头青筋暴起,忽然一下捏碎掌中酒盏。 苏云青摊开双手,无辜笑说,“爹何时能掌控整个西蛮呢?爹,你倒是说句话呀。” 苏济拍桌而起,指着她骂道:“苏云青,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爹啊,娘可还等着你呢,你夜里睡得着吗?哦……”苏云青思索道:“我倒是忘了,您老人家,躺在温柔乡里,哪还记得几个夫人,几个儿?” “给我闭嘴!”苏济眉心狂跳,冲上来要掐她的脖子。 苏云青眯眼笑说:“苏驸马,这么激动做什么?” “胡言乱语,把她给我拖出去!” “驸马爷把我抓到主厅之上,难到不是为了滴血认亲吗?”苏云青撩起袖子,亮出手腕,大步朝他逼近,“来啊!来啊!” 苏济被她疯癫的气势怔住脚步,甚至退了半步,故作情深抬臂护住斛谷小姐。 “将军莫要误会,我根本不认识她,她就是个偷钱贼。” 斛谷将军:“你当我是白痴?你刚刚可是亲口叫了她的名字。” 苏济激动道:“将军,大小姐她已有身孕,过往一切,我苏济早已不记得。” “将军,大夫带来了。”侍从带着郎中走进来,停在斛谷小姐身边。 斛谷将军面色阴沉,“给她看,好好看看!” 苏济神色慌张,手忙脚乱推开斛谷小姐桌上的茶壶,清脆一响,茶盏在地上四分五裂,他顾不上那么多,着急让郎中给斛谷小姐把脉。 大夫紧皱眉头,两指压在斛谷小姐脉搏,一言不发。半晌,他摇了摇头。 苏济:“摇头什么意思?” 大夫:“斛谷小姐身中剧毒,脉相难查。” “那你就再查!” 大夫无奈收指,“斛谷小姐身子欠佳,怎么怀的上儿,就算怀上了,也是一命换一命,这些事,驸马难道不清楚?” 斛谷将军蹙眉,“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这就是你照顾的方式?” 苏济骤然甩过头,盯住苏云青,她扬眉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将军!出事了!”侍从突然抱着木盒闯进主厅。 斛谷将军:“又是什么破事!” 侍从紧忙打开木盒,里面是一串玛瑙,玛瑙下压着一张药方,“乌余研制的新毒,如今全蛮境内所有药铺都知解方,不止如此……这药方……早在邻国传开了……” 斛谷将军脸色青紫,剑指苏济,“你到底贪了乌余多少钱!” 苏济两腿一软,跪了下去,“不可能,不可能!是她在骗人!” 他抓起斛谷小姐的手,“她分明有了身孕!” “本帅在问你乌余的事!你是要引起两方之战!”斛谷将军此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乌余这桩生意,可是交到将军府手里的,接下大任的正是他女儿。本以为一点小钱无事,却没想到,全天下都知道了药方,乌余若是追责,他得倒赔几座金山,平息怒火! 如今杀夺蛮国皇族在即,居然惹出这么大的祸端! “抓!抓了她,抓了她。将军是不是忘了,她就是国师口中的女子,用她的命去换,绝对不会牵连到我们的头上!”苏济挥袖指向苏云青。 苏云青始终面带笑意,丝毫没有对将死的恐惧,反倒认真观赏大戏。 急匆匆的脚步从外走近主厅,侍从行礼道:“将军,外面来了两个人,说要来讨债。” 斛谷将军:“讨债?带进来。” 没一会儿,一个披头散发、神志恍惚的女子跌跌撞撞冲进来,在屋子里环视一圈。青楼的薄衫挂在她的肩头,本该漂亮的衣裙沾满湿泥,像刚从泥巴里刨出。 看见苏济的瞬间,那疯女子一把甩开搀扶自己的人,朝苏济扑过去,在即将触碰到他的刹那被人拦住。 她瞪着双眼,诅咒道:“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我一心侍奉你,你居然杀人灭口!” “他把钱都藏在青楼的地窖里!” 斛谷将军:“你又是什么人!青楼?” 疯女子龇牙咧嘴,嘴里喊着要杀苏济,让他偿命。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224章 斛谷将军震怒道:“好啊!原来驸马还逛窑子!” 疯女子大吼道:“那夜醉酒,你说要让斛谷小姐怀上身孕,你还说,只要我帮你找个配合的男娼侍奉,你就给我一箱钱,放我自由!没想到你居然杀人灭口!” 苏济双眼猩红,突然抄起一旁的长剑,朝疯女子杀过去。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血肉破开,长剑贯穿她的腹部,鲜血‘滴答’在地板炸开花。 苏济扶住她的肩膀,“我对斛谷小姐的真心,日月可鉴,全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凭你三言两语的胡言,就能给我定罪了吗?你是什么人又是什么东西!” 他捏住她的肩膀,剑用劲往里桶,咬牙切齿道:“说,究竟是谁派你来捏造事实?!” 剑从她身体里抽出,丢开疯子,血淋淋的剑突然对准几步远处的苏云青,“是不是你!” 苏云青:“是我,又如何?” 她发笑,拍着手道:“这么多年,爹为了攀附权贵的手段,还是一样,低贱!” “利用我娘积蓄打点,进入明翰堂!利用柳夫人美色,勾搭权贵!现在又要利用斛谷小姐,打一场翻身战?”她垂眼看向地上抽搐,奄奄一息的姑娘,“苏大人,你入蛮国,身无分文乞讨,是这个姑娘给了你一口饭吃,一处容身之所!你那些肮脏事,自以为杀了干净就不存在了吗!!!” “你那些令人作呕的誓言,是怎么用在她身上的?为她赎身?纳她为妾?还是利用她藏起堆积成山的金子?” “又或者?”苏云青从怀中抽出几张毒证、人证名册,“让她做局杀了那浪荡子,再把罪名扣他头上,给斛谷小姐下毒?” 苏济气得剑抖,“闭嘴!” 他提剑朝苏云青劈下来,“我当初就不该留你这等祸害!” 苏云青半步未退,“祸害?我看,是整个蛮国留不得你这个祸害才是!” “铮——!” 长剑从主座位置飞来,击飞苏济劈来的剑,两柄剑在空中划出寒迹,直劈在地。 苏济被剑气震倒,水蓝色裙摆停在他眼前。 苏云青居高临下望着他,“苏济,你忘了我说的什么。我跋山涉水,千里寻亲,怎么会让你过!你不是在找我?我这不是来了?” 苏济快速爬起身,像疯了一样,大吼道:“把她抓起来!对!对还有她的儿!抓起来献给乌余,怪病一事,乌余绝对不会追究。” 话音刚落,苏长越和泛舟一起被抓了进来。 苏云青阴狠的眸光顿住刹那。 斛谷将军拍案站起,“你是不是该给本帅解释一下,那个疯婆子说的事!你以为杀人灭口,就能掩盖罪行了?” “去查!给本帅查清楚!!!” 查?等查到,他辛苦积攒多年一切,又将濒临破碎! 苏济:“证据?证据是什么!我一心为蛮境,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那么多座金山,没有我,能夺到手吗!” “咚!” 斛谷小姐房中的大木箱被抬入厅,木箱散发着古怪的味道。 侍从行礼道:“将军,搜查到一箱金子。箱子有乌余图腾。” 斛谷将军大步行于箱前,剑刺进缝隙,往上一挑,箱盖打开,一股恶臭扑面而来。金子黯淡,朦了一层褐血。 他紧皱眉头,在战场厮杀多年,这股味道,怎么会闻不出来。 挑开金子一瞧,里面蜷缩着一具尸体。 苏云青视线看向斛谷小姐。 她虽布了局,但不想将自己置身危险之中。她知道苏济那么多秘密,苏济不会傻到把她带到众人面前,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她出现在这里,是斛谷小姐下的令。 她们立场不同,谈不上交心,最多有个相同的敌人,等敌人一死,她会被用来平息乌余的怒火。 “这是!这是哪来的尸体!”四周引起一阵骚乱。 将军府的侍从,认出来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这不是……跟在小姐的情郎吗……” 苏济盯着那具尸体,忽而讪笑。 死了!死了好啊!死无对证! “斛谷小姐还不打算开口说话吗?”苏云青平静转过眸子,看向轮椅上的人,“苏济与乌余密切来往,用你试毒,是与否。” 苏济:“苏云青,你少在这里扭曲事实……” 斛谷小姐:“是。” 她的声音沙哑,用尽全身力气,掷地有声说出那句‘是’。 苏济惊愕看向她的方向,不可置信的模样,像见了鬼。 他徒然回眸,看向苏云青。她动了什么手脚! 斛谷将军紧盯着衣衫不整的尸体,目眦欲裂,“把这个该死的扫粪奴抓起来!!!” 眼见没了回旋余地,苏济反应迅速,拔出剑挟持住斛谷小姐,“都不许动!” 他再次说道:“你可知她是什么身份!她是大晋皇后!那是大晋太子!你把他们抓起来,我能把他们送到乌余,乌余绝不会怪罪……” 斛谷将军看向斛谷小姐脖颈留下的血迹,咬牙切齿道:“没有你,本帅一样可以把他们送过去!” 盔甲声四起,堵住屋门,将苏云青围得密不透风。 他下令道:“全部都要活口。” ----------------------- 作者有话说:国庆快乐!我来啦我来啦我来啦![好的]终于放假了[哈哈大笑]本章留评发红包哦~ 第149章 万树(5) 苏济一把薅起大夫, 摁到斛谷小姐身前,“你个庸医!连喜脉都把不出来!” 斛谷小姐面色冷静,“一个马粪奴, 妄想做我的夫君?找那些贱婢凌辱我的时候, 可有想过今天, 还能不能出这个门!” 苏济额头青筋暴起, 拖着她的轮椅往屋门边靠,“我就是下手太轻了!” 苏云青在一旁添火,“还要多亏了苏大人送来的药草, 不然大小姐的命, 怕是难救回来。” 苏济双眼充血,“你要一次又一次毁了我!” 苏云青:“毁掉你的人, 是你自己。” 斛谷将军:“好胆量,在本帅的境地,挟持我女儿!” 他骤然又将目光放到苏云青身上,“我说大晋怎么同意派使者去见那几个濒死老头。原来是来救大晋皇后与太子!” “嘎嘎嘎嘎……”银月下,乌鸦展翅掠过。 苏云青面无表情, 不动声色朝泛舟的方向退了几步。 下一刻,一支箭从对面屋顶射中堵在门口的侍从。 紧接着,一箭又一箭, 如骤雨射来。 “刺客!!!有刺客!!!”主厅里惊呼一声,霎时乱成一锅粥, 无头苍蝇似的躲闪。 斛谷将军持剑下令, “杀出去!” 他方才抬步。寒光掠过,一箭从苏云青身后而来,她微微偏头避开,箭斩发丝, 直取斛谷将军心脏。 他眼疾手快挥剑斩去。 苏长越看准时机,趁乱逮住泛舟往外跑。 没过一会儿,后院方向出现一队苏济的暗兵,与斛谷将军的侍从厮杀纠缠,护拥他往外撤离。 苏云青余光时刻关注苏长越,他逮住泛舟往府门前跑,但带了一个人穿梭在枪林弹雨间,始终是个累赘,并且三分势力都在抢夺泛舟,躲起来十分吃力。 苏云青灵活躲过刀剑劈来的两人,抬眸对屋顶暗兵做了个手势,让他们把箭对准苏长越。 长箭朝苏长越后腿射去,苏长越身手敏捷,对危险之物明锐,在箭即将穿破他的小腿时,他反应迅速拉过泛舟,像是来不及躲闪,用他挡箭。 苏云青看清他动作时已晚。千钧一发之际,幸好泛舟聪明倔着没被他扯走,而恰巧此时,苏云青的暗兵再射一箭,击歪原箭。 “噗呲——!” 就在苏长越分神盯住苏云青的瞬间,他的后腿被箭射穿,整个人失去平衡,迎面栽下。 泛舟从他掌心脱手,屋檐上的暗兵翻身而下,与旁人厮杀,为他们杀出一条路来。苏长越不死心,爬起身要去抓泛舟。 水蓝色的裙摆停步在他面前,苏长越昂起头来,伸手抓住她的裙摆准备借力站起,只见飞来的长箭穿过她的发丝。 一柄匕首徒然出鞘,寒光闪过苏长越的眼尾。鲜血溅脏她的衣摆,苏云青掰开他拽着的衣裙,垂眸注视着气绝的苏长越,一摊血迹蔓延到她脚边。 “娘亲。”泛舟吓到了,缩在柱子后头,内心几番挣扎,鼓起勇气跑到苏云青身边,拉住她的手往府门方向跑,“娘亲快走。” 苏云青弯腰抱起他护在怀里,在暗兵的庇护下撤离。 她捂住泛舟的后脑,丢开手里染上鲜血的匕首。 泛舟的目光始终看着死绝的尸体,他勒紧苏云青的脖子,“娘亲……娘亲不是说,不能随便杀人吗……” 苏云青拍拍他的后背,“如果他要杀你,那就让他付出代价。” 她驻足,冰冷的视线穿过乱箭,盯住挟持斛谷小姐同样往外府门退来的苏济。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225章 暗兵人数不多,还没撤到府门,就已死了大半。苏云青抱紧泛舟,看向围堵住她的人,环视一圈正想着对策,就见将军府的侍从提剑劈向苏济的膝弯擒拿住他,顺利从他手里救走斛谷小姐。 而苏济培育的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侍卫,在院子里跪压一片,逐一割喉。 苏云青搂紧泛舟,前后受敌。将军府的侍从翻上了屋檐,与她的暗兵打了起来,再这样下去,她恐怕无处可撤了。 那她只能赌一把。 她抬手下达命令,清空箭囊,全部对准她的身后。 百箭一触即发,穿过她的身侧,她转身跨过倒下的尸体直冲向府门。 然而,将军府的侍从补上极快,府门近在咫尺,又袭来数人堵住她的去路。 “轰隆——!” 府门从外被撞开,厚重的门摇摇欲坠,轰然倒地,激起一地尘灰。 数百支火箭从府外掠过苏云青的身影,贯穿她身后对她出手的追兵。 火光映亮半边天,萧叙从跳跃的火影中掀起眉眼,长腿跨入门槛。 封言身手如风,从旁飞进府邸,利剑一划,身影在人群中穿梭,一眨眼倒下一片。 “快走!”蛮国皇子亲自上阵救人,对她大喊一声。 苏云青顾不上那些,躬身护着泛舟跑出宅院,与萧叙擦肩而过。 她飞扬在后的发,拂过萧叙左脸上的伤疤。她倒是会算计,利用他垫后,自己跑了。 “别让她们跑了!”斛谷将军一圈打在苏济脸上,剑在手腕一转,直接挑了苏济脚筋,疼得他直喊。 萧叙抽取属下长剑,护在苏云青身后,挥剑断箭,紧跟在她寸步之间。 他带来的人并不多,等他们撤出,‘战场’便从宅院转移到了窄街中。 苏云青跑得太急,绊了下脚,差点连带泛舟一同摔出去。萧叙动作迅速,一手捞一个,将她们护住。 男子深沉浓烈的味道包裹住她,苏云青猛然抬头,推开搂她入怀的人,没有多做停留,拉过泛舟继续往前跑。 萧叙被丢在原地,看着她忘恩负义,抛他垫背,他眸光微沉,敌剑从左后劈来,他侧身闪躲,反手斩杀。 “陛下!快些撤退。”蛮国皇子气喘吁吁追上来。他们寡不敌众,敌方人数过多,不出三条街,就会被堵住。 苏云青手腕被从后拽住,一股大力将她拉进漆黑的巷子里。 蛮国皇子抹去溅在脸上的血迹,“陛下先走,我们去引开追兵。” 封言注视着苏云青与泛舟,行了个礼后,转头往另一个方向跑了。 萧叙拉着苏云青大步往巷子深处走去。 泛舟一双小短腿,几乎要跑着才能跟上她的步伐。 苏云青瞧见泛舟的艰难,她甩开萧叙的手,从他手里牵过泛舟。 萧叙见她疏离的模样,平白起了一股火,他忍了回去,再度抱上她,嘴里嘀咕着,“你没事,你没事……” 昏暗无光的巷子里,他们看不清彼此的神情。 苏云青有些诧异,这种时候,若是以往的萧叙,该大声呵斥她是不是疯了才对。 萧叙拽住她的手,愈发用力,指尖发着抖,“你早做好了局,从什么时候开始?从你调查苏济的人追到京城外?还是从我提出冬狩?” 他极力克制着,可仍然无法平息心底的慌乱失措,“你知不知道这些天我是怎么过的!我担惊受怕,我怕你出了意外,更怕因我的疏忽……” “我们非要在这种时候,吵一架吗?”苏云青打断他。 萧叙的火堵在咽喉,双臂用力禁锢住她,埋入她的颈窝大口喘息,“……泛舟是我的儿子……是吗……是当年……” “是。”苏云青明显感受到牵住她手指的小手,默默收紧,她只能拇指摩挲安抚。 萧叙似乎有些后怕余悸,劲用得更大了些,以往镇静深沉的声音,微微颤抖,“……为什么没告诉我……” 苏云青耻笑道:“我没有告诉你吗?” 她说过,是他没信。 萧叙回过神,“我以为……” “萧宴山,来找苏济确实是我的计谋。但泛舟,是我太信任你了。” “不是的。”萧叙急切解释,“是属下……” “够了。我不想与你在这里浪费时间,让泛舟置身危险之中。”苏云青蹙眉打断他。 萧叙单手抱起泛舟,牵着她继续大步往前,坚持要解释清楚,边逃边道:“泛舟是你的孩子,哪怕与我没有血缘关系,太子之位绝不是空口而谈。我派人保护他,只是没想到大晋得来不易,属下擅作主张,没有寸步不离跟着他,才让他被掳走,是……我的错,我会把事处理好。” 寒月的微光,从他脸颊忽明忽暗掠过。 “萧叙,放过我们吧……” 萧叙突然止住步伐,眼底浮现一股哀伤,指腹抹去她脸颊上的血污,“为什么……又要说这种话……我对你,没有谎言……当初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烧了苏济的证据,才害你如今以身试险,却不愿意提前告诉我半分……” 她从前求过他的,愿意告诉他,她的计谋。是他自以为是能掌握所有,而亲手毁了一切。 “你要扩大生意,钱我已经让户部统计出来了,从我私库里拿,都是你的。” “蛮国自愿献上三座金矿,我皆已划到你的名下。” 苏云青叹了口气,掰开他的手,“先走吧,此地危险,多谢陛下救命之恩,那些东西你收回吧。” 萧叙目视她的背影远去,他再次固执牵住她的手,“地界我已经摸透,跟我来,信我一次。” ----------------------- 作者有话说:今天先更这么多吧。难得放假没吃过好东西[爆哭]好像吃错东西了胃有点不舒服,难受大半天,码字巨慢 第150章 万树(6) 前路幽暗, 萧叙却能准确无误带她拐进岔口,这条逃离路线,不知在他脑海里演练多少遍, 才能做到准确无误。 他单手抱着泛舟依旧步伐稳健, 并未走的太急, 时刻配合苏云青的步子。 这种危机时刻, 他还能抽空照顾她们的感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拽紧她的手,不敢有丝毫松懈, 生怕不经意回头, 再找不到她的踪迹。 “嘎嘎嘎……”翱翔在黑夜的乌鸦,找到了他们。 萧叙眸光骤沉, 准备挥剑击下,被苏云青拦住。 “它在给信号。” 萧叙:“你平时就用这个传信?” 这和刀尖舔血有什么区别?但凡有人发现异常,所有的信息就将暴露,命丧黄泉。 她抱着必死的决心,只为弄垮苏济, 带来的暗兵根本没有撤退计划,只有同归于尽。 “有什么问题?”苏云青语气比他还冷。 萧叙吃了哑巴亏,现在来看, 他手下的精兵还比不上苏云青的一只鸟。 “前面有状况。”苏云青观察乌鸦扑闪翅膀的位置,看出它的指引。 话音刚落, 一支箭忽然贯穿乌鸦的身体, 乌鸦打着旋从半空掉到巷子外。 萧叙骤然止步,拉过苏云青护在身后,紧盯着悠长的巷子,观察动静。 穿堂风呼啸而过, 夹杂锋利的风霜拂面。 他半蹲放下泛舟,取下他的帽子,指腹摸索他的眉眼,借着微弱的月光仔细打量泛舟的五官。 有些不可置信的又将目光投到苏云青身上,他的视线从下往上仰视着她,她的裙摆沾上不少污渍,这么多天,衣裳还是被掳走时那件,没有换过。 苏云青从他幽深的目光里,看出一丝掩藏在眼底的不舍,“来敌很多?” 萧叙低眸用衣摆擦去剑上血迹,无奈低笑,“夫人比以往更了解我了。” 苏云青牵过泛舟拉到身后,“能打过吗?” “质疑我。”萧叙掀起眉眼,眼中带笑,从怀里取出一份地图塞她手心,“苏瑶一向聪明,记住路线,我能护你逃出去。错综复杂、难走的街只有三条,切莫在慌乱中走错,等过了这三条会有人接应你。” “这是蛮国货币,必要时候你能用上。”他掏出一袋鼓囊囊的钱,注视苏云青,将她的容颜深深刻进眼底。 苏云青别过目光,望向身后的巷子,隐约回荡靠近的脚步。 他的眼神告诉她,敌人很多,前后夹击,多到他没有十全把握。 “听说你为泛舟办了册封大典。” 萧叙目不转睛望着她,扬眉低笑,“你不愿来。” 他们在死亡逼近前,享受片刻宁静。 “泛舟已是太子,你会把皇位让给他吗?”苏云青在试探,她回头看向他,明亮的眼睛,却因他站在暗角看不全他的神色,只能瞧见左脸那道她划伤的疤痕。 萧叙轻轻勾唇,“我愿奉上所有,唯恐你不要。”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踮起脚尖勾住他的脖颈,在他左脸丑陋的疤痕上落下细柔一吻。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226章 萧叙没反应过来她的靠近,呆滞原地,回过神时,她已抽身。他抓住她的手腕拉回,埋进她的颈窝,臂膀收紧,紧抱住她,恨不得摁进自己的血肉中。他张嘴在她脖子咬了一口,留下浅浅的印记。 苏云青难得没有推开他,望着逐渐被薄云掩盖的明月,“别死的太难看,不好收尸。” 萧叙松口,深情缱绻亲吻牙印,在她耳边低语,“你敢另嫁,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利风从她身后刮来,一支箭冒着寒光逼近。 “铮——!” 萧叙反应迅速,单手护住苏云青躲避,提剑瞬间断箭,没有片刻犹豫,拉着苏云青朝前跑。 忽然,狭窄的岔口冲出两道黑影,萧叙先下手为强,快步闪上,朝黑影冲去,玄色大氅翻飞,回身刹那,寒光乍现,两剑断命。 苏云青找准时机,单手抓着泛舟,单手查看地图,但她还需观察敌情,十分不便。正在这时,泛舟的小手一把将地图夺过去,找到图纸上标红的路线,开始指路。 前方同样射来箭雨,萧叙在后断路。 泛舟及时做出判断,“娘亲第二个岔口拐进去,可绕路。” 苏云青一眼瞧见漆黑的拐角,衣裙在夜色里飞扬。黑箭正面袭来,长剑从后绕她半圈,划破黑夜,闪到身前,击断两箭落地。 萧叙默不作声,从身后护到身前。 苏云青在泛舟的指路下,顺利拐进小巷。 “靠边!” 随着萧叙一声令下,苏云青护住泛舟的脑袋,两人立马反应,侧过身脊背贴墙,未来得及落下的发丝被锋利的箭划断。 萧叙眉眼一凝,涌满杀意的目光盯住迎面而来的箭,他手腕持剑一番,改变箭径,箭与他擦身而过,顺势击穿身后追兵的胸膛。 拐过几道岔口后,微弱的烛光出现在巷口。 这是他们要穿过的第一道长街。 萧叙第一个提剑冲出去,腾空而起,身形潇洒,动作利落,与少数围堵在巷口的敌人缠斗,为苏云青二人,劈出一条路来。 “娘亲!走左边那条路!”泛舟负责引路。苏云青余光瞥见对准他们的利箭,快速护住泛舟闪躲,绝不回头往他指路的方向去。 这道巷口守敌不多,但动静还是引得另一方追兵追来。 泛舟:“娘亲拐右边,甩掉他们。” 苏云青抽空回望了一眼萧叙,见在挣脱两人后,夺走敌方火把,进入巷子后,推翻堆积的草席,点燃一把火。 熊熊大火堵住他们的后路,拖延追兵时间。同时,也点亮天空,照亮前路。 萧叙甩开火把,眨眼间跟上她们。 斛谷将军的手下,个个强兵精将、身手不凡,萧叙用最短的时间杀了十余人,此时已经有些费劲低喘。 他察觉到苏云青打量他身子的视线,“我没受伤,不用担心。” 萧叙看向认真看图纸的泛舟,“很聪明,很像我。” 这个时候,苏云青知道是他故意缓和紧绷的气氛,她难得没有与他斗嘴。 她们一前一后在巷子里逃窜,又一道长街再次出现在眼前,火把堵在巷口。苏云青昂头看去,一座又一座山的火把,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可偏偏,萧叙决心要用一把剑,为她们劈出一条生路。 身后的浓烟淡了,在空中飘散。 他在追兵赶来前,提剑再次杀进众人为他准备的死阵中。 “大晋的皇帝!杀了他!砍下他的头颅献祭给大蛮!!!” 玄月高挂,光辉直下,他冷烈决绝的面容在光影中明暗交错,衣袍雷利穿行在人群之中。染满鲜血的剑挽出阴森的剑花,他趁机夺过火把,故技重施,点燃周围的一切,屹立群火。 火把落地! “听说那是大晋的皇后和太子!抓住他们,还怕他有何不从!” 围绕在萧叙身边的敌兵,顿时转移目标,盯住苏云青。 苏云青骤然止住逃离的步子,前路围堵几人,还没等她想出对策,一道身影从旁扑向敌兵,以身为盾,迅猛横剑斩去。 剑光闪烁,风声呼啸,金属声刺耳。 寡不敌众。几道剑光劈到他身上,从肩砍下,直卡入骨。 萧叙颦眉,单手接剑,鲜血开阀,顺着剑锋滴下。 “萧叙!”苏云青惊呵一声,抽出手里的匕首,对准敌兵丢去。萧叙余光掠过,踹了面前的人一脚,半空接住她的匕首,随惯性回头,一剑封喉,匕首顺势刺入另个敌兵脖子,转身之际,夺走敌人的剑,调整状态,双剑开路。 萧叙护拥她们跑进巷子。巷子岔口较多,敌人不好追击埋伏,就看她们怎么选路。 苏云青这次进入巷子,在继续往前跑时,短暂犹豫了,回头凝望与人缠斗费力甩开追兵的身影,确保她安稳入巷后,他再次放火堵路,一柄剑从火中蹿出刺向他。 “宴山!” 看清剑路时已经晚了,剑贯穿他宽厚的后背,幸好他反应及时,没刺中心脏。他抬剑断剑,回击。 “咣当!” 断剑从他身体里拔出丢弃在地,高大的身影在火苗里摇摇晃晃扶墙站稳。 “快点灭火!别让他们跑了!” “一帮废物!这么多人抓不住一个!” 萧叙深吸一口气,僵硬着脑袋侧眸准备安抚吓到的苏云青,就见她的身影已经跑到他身旁,抓住他的胳膊架在肩上,搀扶他继续往前跑。 “苏瑶……”他低头见她每一步都走的吃力,她的身边还跟着小小的身影,泛舟清透漂亮的眼睛里填满隐藏的惊恐与担忧。 “我腿没伤,能自己走。”萧叙胳膊从她肩膀抽离一半,被她一言不发固执又架了回去。 “不要为任何人……丢出保命的匕首。” 不值得。 血淋淋的掌心染红那把小巧的匕首,放置在她眼前。 苏云青愣了两秒,颤着手接过,她咬着唇还是没有说话。 萧叙淡笑道:“夫人在担心我。” 苏云青看向一群又一群、一山又一山的火光,放慢了步伐,“你不该来的。” 眼眸里火苗跳动,他哑声道:“是我来晚了。” 鲜血浸湿他半边一身,在地上留下一串触目惊心的血迹。 “苏云青……我不想放过你……我想和你生生世世纠缠……” “咻——!” 暗箭穿破黑暗迎面袭来,弩箭短小,射速如雷,根本不给半点犹豫时间。 萧叙骤然推开苏云青,拦在她身前,没入血肉的声音携风而来。 苏云青猝不及防被推倒在地,宽大的身影似墙,严严实实堵在她面前,紧接着又是几声。他的身影晃动,摇摇欲坠,手里的剑无力脱手,血滴源源不断砸进泥水。 “萧宴山!!!” “轰隆!” 他的身子像倾倒的高楼,轰然倒塌,来不及搀扶便失力跪了下去。 苏云青手忙脚乱爬起来,在他朝前狼狈倒去的瞬间,迎面托住了他,反挡在他身前,刺进他胸口的箭尾,隔绝两人,抵在她的身前。 她费力几次把奄奄一息的人从地上托起。 “娘亲快从这里走!” 在一人倒下一人失措中,泛舟挑起大梁,反应迅速,找了条路,又学着萧叙的模样推倒巷子里的杂物,短暂挡住敌人。 “苏瑶……弃下我,走吧。”萧叙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只能靠她支撑才能缓慢挪动几步。 苏云青用尽全力架着他,成年男子体重,更不要说常年习武,高她一个半头的萧叙。她咬紧牙,闷头往前艰难迈出步子,咽下酸涩哽咽,“我不会轻易丢弃保命的匕首。” 萧叙意识恍惚,半垂脑袋,轻笑一声。 第151章 万树(7) 脚步声摇摇晃晃, 轻重不稳回荡在巷子里。 滚烫的鲜血弥漫幽暗狭窄的巷子,血源源不断拉长,根本无法掩盖他们的踪迹。 苏云青扶着墙, 架着他, 举步艰难, 双腿打颤, 身子发抖。她不匀的喘息声传到头顶,萧叙神识恍惚,为了减轻压在她身上的重量, 近乎用手掌支撑粗糙的墙面, 指尖扣紧墙中,磨出血液。 在他即将倒下前, 泛舟出手扶过他几次,但无济于事,他太矮小了,不至于支撑任何人,不能够护住任何人。 泛舟抱着萧叙的剑, 望着萧叙无法吞咽下更多的血,乌黑的血溅湿苏云青的肩膀。 “娘亲……” 苏云青扯出一笑来,“泛舟别怕, 按爹爹给的路线,带我们走出去, 你可以做到的。” 萧叙朦胧的双眼, 浮现微弱的亮意,他俯视苏云青,她纤细的长睫垂在脸颊挡住神情,额间渗出细汗。 临安美好的一切犹如走马灯在眼前闪过, 来得快去得快,像泡影抓不住半点。 大限已至。 一股气断断续续涌现喉咙,他滚动喉咙,咽了又咽,最后一口血雾喷溅而出。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227章 走在前方的泛舟,骤然回眸时,萧叙失去行动能力,朝前倒去,身体太重,尽管用仅存的意识收走架在她肩膀的力,倒向另一侧,却还是意外带倒了她。 萧叙重重撞在墙上,顺着墙无力跌坐,口中的鲜血控制不住往外喷涌,模糊的视线头一回看见苏云青通红的眼眶。 她倒进泥潭,很快爬起来,半跪在他面前手足无措不知捂住哪处伤口,才能止住他的血,他的胸前还插着三支箭。 “夫人……” 他用最后一丝力气,唤了她一声‘夫人’。 萧叙牵强勾唇,扯出笑来,想伸手触碰她,已无力抬起。 虚弱的声音,含着满口血,气若游丝,“……和离……那天……我说……没有……对你有过真心,是气话……” 他的视线逐渐涣散,“……或许在很久、很久之前……我就爱上你了……只是……身负大任,我没发觉……” 他的双眸混沌,像是看到许久许久之前,看到热闹的大婚,看到曾经自己触手可及的一切,如今倾尽所有也无法拥有。 看见那条敲锣打鼓,热闹喜庆的长街。 看见辉煌的金武关城门大敞,浩浩荡荡的凯旋大军回京,他在马背、在漫天白色纸钱中,一眼记住她一袭红裙惊鸿一瞥,那时便已刻入骨髓。 “……再来一次,没有圣旨……你还会愿意嫁给我吗……” 苏云青眼眶湿润,喉咙胀痛的像火烧,面前的人,意气风发不再,只剩狼狈,下颚到脖颈淌满血,她垂下眼眸没有回话。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弱到无辜路过的风一吹即散。 “你……爱过我吗……” 他问的是‘爱过’。她会爱他吗,在他做了那么多错事后……在他把她逼到绝境后……在她走投无路从戈壁一跃而下的时候…… 他等不到答案了。萧叙缓缓闭上眼睛,在陷入无尽黑暗的刹那,她握住了他的手。 “爱。” 不轻不重。 萧叙歪头靠在泥墙,没有回应。 巷子陷入安静,只剩风撩柔发。 原来他们都是一路人,都不愿承认,年少无知的自己,动过片刻真心,深陷沼泽。 苏云青低垂脑袋,心无措跳动,她没听见他的回答,没听见另一颗心脏猛烈的跳动,一滴泪忽然砸到她握着他颤抖的手上,紧接着泪水像断线的珠子,无法控制汹涌砸了下来。 她缓缓抬眸,恶劣的人再也没了动静。 “宴山。” “……宴山。” “……宴……山……” 她呢喃他的名字,一声比一声细,从最开始的试探,到唤醒,再到怕惊扰。 不远处,马儿打着鼻响的声音传来。 车轮碾压碎石。 苏云青深吸口气,往身后错综复杂的岔口看去,她扶墙站起,阴影之下,无法看清他的容颜,她翻找草席盖住他的身子。 他在容颜在眼前遮挡。 “娘亲……”泛舟颤声,现在的他,甚至连萧叙的剑都提不直,这样生离死别的场景,他似乎意识到什么。 很长很长的路,从今以后,要靠他来走了。 苏云青盯着草席,泪水归于平静,“距离巷口还有多远?” 泛舟:“两道岔口。” “嗯。”她没带片刻犹豫,扭头就走。 泛舟垂下眼眸,望了草席最后一眼,小跑跟上苏云青的步伐。 巷口依旧亮着火把,只不过外面意外没有敌军,但也没有接应她们的人。 过路的马车由远及近,靠近巷子口的刹那,一道身影闪出,拦在马车前。 车夫吓了一跳,紧急勒马,看清面前是个满身血迹的女子后,惊愕道:“你不要命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柄剑架在了他脖子上。 随即后腰同样被泛舟用匕首怼住。 前后夹击威胁,车夫不敢轻易妄动。 苏云青:“你来的路上,可有遇见大蛮的骑兵。” 车夫打量她,磕巴道:“你、你什么人?” 苏云青目光森冷,“跟我走,你能活。” 车夫被她挟持,不知突然出现在身后的刀是何人,神出鬼没,步伐轻盈,肯定是个武功高强的人,他不敢反抗,只能顺从,拐进巷子,停在草席边。 苏云青看向巷子另一头一闪而过的几道追兵身影,心紧绷的几乎蹦出嗓子眼,她掀开隐藏他的草席。 车夫看见面前的尸体后,吓得不敢动。 “把他背上车。”她交代道。 车夫这时才发现身后威胁他的是个半大小儿,他转回头,一块金子出现在眼前。 苏云青冷声道:“报酬。” 她二话不说,蹲下身,下手利落拔出他胸前的三支箭。 车夫使劲全力,把‘尸体’运到马车上,还没坐上车驱马,就被一道力推了下来,随即一袋钱丢到他怀里。 苏云青淡漠扫他一眼,驾车扬长而去。 她信不过任何人,她只信萧叙留下的图纸。 泛舟:“娘亲……爹爹在流血……” 马车逐渐驶进黑暗的街角,往无光的原林方向去。 “泛舟……你能驾车吗……”她的眼里有一抹无可奈何的渴求。 泛舟乖巧坐在前沿,两条腿一晃一晃悬在半空,“爹爹教过我。” 苏云青在他额间落下一吻,“泛舟可以做到的。” 她掀开帘子,在马车里翻箱倒柜找到几件干净衣裳与一壶清水,着急忙慌扯开萧叙的衣裳替他处理依旧在流血的伤口,处理完一切,她才松口气跌坐在一边,马车颠簸,他的身子倒进她的怀里,怀里的人已经没了气息。 马车不远处,隐隐约约,不远不近跟着追兵的脚步。她开窗查看几番,却没见到影子,不知是不是精神紧绷而导致幻觉。 三支箭冒着寒光,苏云青拿起箭查看,箭形特别,侧面有放置毒液的凹槽,这是苏济的兵? 没过太久,树枝摇曳,一道黑影飞身而下,惊动马儿长鸣。 苏云青推开帘子,准备护住泛舟,封言的身影屹立在黑夜里。 她鼻头一酸,忍耐许久的泪水顺眼角滑落,“封言……来晚了……” …… 大晋的冬季过去,开春的书房花苑,小溪流水,波光粼粼,未死的挂花树冒出嫩芽。 小白依旧匍匐在溪流边,高翘屁股,甩动大尾巴,盯住大摇大摆毫无防备游过的几条肥鱼,准备来个大猛扎饱餐一顿。 树荫下,摇椅缓慢前后晃动。苏云青躺在摇椅晒太阳,面无表情查阅成堆的奏折。 阳光刺穿树梢,光晕晃眼。 她纤细的手指把玩着金色的小药瓶,片刻后将药瓶对准阳光,药瓶已经见底。手边放着一盏凉透的茶,和满满一碗三月一次抑制蛊毒发作的抑制药。 脚步从书房门口走进,封言站在书架前掸去薄灰,看着那道身影,走到苏云青身旁。 苏云青没有扭头,继续注视小金瓶,这是她在茶柜里发现的,是当年萧叙发她给他下毒,被没收的那瓶,本应该是满满当当的一瓶,应该是下毒在汤里逼她喝下的那瓶。 如今看来,那时被关在侯府,日日被逼着喝下的汤,全是真真实实的补汤,也正是那几月的日子,才调理好她孱弱的身子,意外怀上泛舟。 “什么时候的事?” 万草堂大师兄恭敬道:“夫人在边关‘身死’后。陛下……夜不能寐,思念夫人时,就会饮用少量。” 难怪她在万草堂发现了抑制药。 他甘愿受病痛折磨,折磨到濒死,再喝抑制药延缓。撕裂骨头的疼,能缓解空荡的心脏。蛊毒成了能治他心病的‘药’,病痛能带来幻觉,是唯一能感受她气息靠近的方式。 他怕吃完再也见不到她,于是一点又一点,反反复复,吃了五年,直到他再度见到她,直到她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会骂他、打他、与他争执斗嘴…… 她问:“他醒了吗?” “夫人……”万草堂大师兄欲言又止。 苏云青又逼问一遍,转过眸子,“我再问一遍,他醒了吗?” 万草堂大师兄只能垂头说道:“……醒了。” 第152章 万树(8) “咚——!” 寝殿的门从外猛然推开, 巨响一声,将屋子里一群小心翼翼的太医吓一哆嗦。 苏云青淡然扫过一眼,动作凌厉, 提起裙摆, 抬腿跨进屋子。 “夫人。”太医低声恭敬行礼。 巨大的青山流水屏风正对大门, 挡住视线, 隐隐约约可见拂动的黑色床幔,与床上一动不动的身影。 她面无表情,收起目光, 绕到窗子边, 推窗席坐,饮茶。从入门到现在, 一句话没说,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多言。 倒是一路欲言又止垂着脑袋,慢她半步的大师兄忍不住汇报道:“夫人这七日事务繁忙,未查看陛下伤势。陛下外伤已愈, 内伤仍需静养百日,动不得武。”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228章 苏云青掀起眉眼,事不关己的模样, 茶盖刮了刮茶沫,饮了两口茶。 这七日, 她对萧叙死活不闻不问, 一日不曾踏足。 周叔带着新熬好的解药踏进屋子,见到窗边的身影时,略感惊喜,“夫人。” 苏云青目光幽冷盯住冒热气的药, 周叔顿时意会,无奈把药放到苏云青手边,并招呼屋子里的人退下。 “先退下。”他目光在萧叙和苏云青身上掠过一眼后,叹了口气,将想劝解的话咽回,紧跟着退出去。 门关上,屋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窗外吹进的风,撩动她的发,她自顾自喝茶,不惊不扰,半杯茶下肚,床上装死的人终于熬不住睁开眼。 炙热的目光落到身上的刹那,苏云青转头与他对上视线。 房中依旧无人先开口。 苏云青慢条斯理,不急不躁,慢慢用完最后半杯茶,才往床边走,顺手拖来一把椅子,一言不发坐在他面前。 她是镇静了,萧叙心里却是没来由的惊慌,心脏几乎从嗓子眼蹦出来。 两人无声对视。 苏云青翘着二郎腿,抱臂散漫背靠椅子。萧叙缩在被褥里,露在外的眼珠子心虚转动,视线闪躲,背对她,绞尽脑汁想对策。 没一会儿,椅子上的人动了。 紧接着三支箭丢在他身边。 苏济的箭有用于放置毒液的特殊凹槽,十分好认。 萧叙心中一惊,骤然转眸,抓起箭,从被褥里坐起身解释。 “夫人……” “拐角遇上的追兵,碰巧经过的马车,三支使用过的箭。”苏云青打断他,掀起眸子,“陛下是要解释这些?” “还是说,苏济的私兵被困将军府,怎么突然出现在第三道巷子外,又怎么刚好有三支特殊的箭,碰巧一箭不少避开心脉要害射中陛下胸口。” 谎言被轻易揭穿,萧叙心慌得厉害,声音也没以往的实,低她一分,“……我是……” 他顿了片刻,“你说……爱我……” 抬眼时,眼底竟有一份期盼与惊恐,生怕她的冷漠与离开的决绝再现。 苏云青沉默,没有回答他,须臾,从怀里取出小金瓶抛去,“陛下不该用自己的命做赌注……” 萧叙不敢再听她多言,急忙截断,“若非如此,不在那样危机的情况下,不在我濒死之际,我对你而言,在你心底,是重要的吗?这辈子……,我能从你口中听见一声,你爱我吗!” 他一时激动,捂住胸口剧烈咳嗽起来。他的上身不着一丝,缠伤的纱布绕得严严实实,因低头咳嗽,发丝从肩后滑到肩前,再昂头时,眼尾猩红注视她。 苏云青垂下眼眸,语气再度回到从前,一如既往的疏离,“在我的印象里,你不是会被情所困之人。为了权势,权衡利弊,牺牲所有可用之人,这才是你。大晋短年内,快速扩张吞并,内外军政不稳,你要真死外面,大晋必将大乱……” 萧叙:“……你比我想得要冷血无情,至少在与我重新相处这件事上,你是如此。” 他低头说道:“这五年……我很想你,无数个日夜……我要靠冷冰冰的牌位,痛进四肢百骸的蛊毒度日!” 要靠短暂出现的幻境,要靠幻境里她的虚影活下去。 长期的依赖,导致他精神紧绷,脾性暴烈。 他嗤笑一声,无可奈何道:“我承认,我栽了” 在她身上栽得彻彻底底。 “我没有不将你们的安危放在眼底,所有的一切,包括封言带人引开追兵,分头行动,都是无奈之举。我来不急整合大军,只能用尽仅有的一切,带你闯出一条路。” “……只是第三条巷子,确保安全后,我才想赌一把,赌一把……你是否爱我。” 苏云青轻笑一声,抬起头问,“陛下就没有想过,我若真弃你而去呢?” 萧叙目光坚定说道:“你爱我,或慢慢爱上我。” 只有两道选项。 就算她在巷子里,真弃他而去,他也会重新回到她身边,换种方式让她承认,她爱他。 是固执也好,是偏执也罢。他说过,不想放过她,要和她生生世世纠缠。 苏云青:“陛下确实给自己安排好了后路,让我为你批阅奏折,看似放权,实则故意让我看见大晋处境。感同身受?没你不行,必须救你?还是产生怜悯之心,对你心软?” 萧叙不语,转言问,“这七日,你不曾踏过我的房,来看我一眼吗?” “来过一次。”苏云青如实回答,随后取出记有假死丸的册子丢他眼前,“我们扯平了。” 当年藏在春花阁的假死册子,居然被他找到,用了这么一招。 一来一回,他们扯平了。 “扯不平!”萧叙伸手拉她时,突然失力‘咚’一声,连人带被从床上栽下来,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锤了麻木的腿一把,愕然仰头。苏云青正巧在他眼前蹲下身子,勾起一抹无害的笑,“来看过陛下一次,顺手略施小计。陛下不是想歇息?这几日暂且不要下床了。” “你去哪?”萧叙。 苏云青笑而不语。 “苏云青!把我腿上的穴位解开!”萧叙方才的孱弱服软消失无踪,此时暴跳如雷,咬牙切齿道:“你要敢和那个书呆子私奔……” 辛辛苦苦做了一场生死离别的大戏,居然把自己玩了进去! 他用胳膊搀扶着床,竟然站了起来。 苏云青也不拦着,反倒不痛不痒道:“陛下不想,这辈子当个用不了下半身的废物,可以强行破穴。” 萧叙眸光一凝,磨着后槽牙道:“苏!云!青!” 苏云青笑着耸肩,无奈摊手,转身就走,将他抛之脑后。没过多久,只听身后‘咚’一声响,萧叙顺着床边又跌坐回地上,饶是不敢胡乱破穴,坏了自己这身‘好修为’。 “周叔!”萧叙气恼的怒吼穿破屋子。 周叔还没踏进去半步,就撞上正走出来关上房门的苏云青,“夫人。” 苏云青:“巷子昏暗,箭斜插而入,再偏一点,现在在里面的就是一具尸体。周叔也要由着他这般瞎闹吗?” 周叔:“陛下从前并不会如此,只是……实在没了法子。” “让他躺着静养几日,穴会自解。”苏云青摊开掌心,“劳烦周叔帮我弄张出城令牌。” 周叔难为情,“夫人,莫要叫臣为难。这个时候要带林大人出城,陛下就算废了那双腿,也会固执追出城的。” “林大人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但留下轻微颠簸的腿疾。如今闹成这样,这官职怕是难再做下去。蛮国赠了金山与陛下的私库相和,应该能建起一座城的生意。我让芳兰送林大人出城回乡,顺道去观摩,日后新的生意交由林大人打理。”苏云青抬了抬手心。 萧叙确实对她放权,除了不能出城,她想做什么都可以,甚至能上朝听政、决策。 趁着这个时候,送林大人出城回乡再好不过,以免萧叙再次为难。 周叔犹豫半晌,想了又想,手抬了又放,几番挣扎,还是没将令牌交出去,“我会护送林大人与芳兰出城,夫人不必担心。” 如今别说出城,就是在宫里瞎转悠,都有眼睛盯着她。 苏云青懒得再争执这些事,能送林阔出城就行。 “周叔!”屋子里又催促一句,“把太医全部给朕喊来!” 等苏云青走远,周叔这才推门而入。 苏云青成了个连轴转的大忙人,成堆的奏折刚按序批完,还没来得及喝口水。 顾帆来报,“贺将军传信,陛下身受重伤,昏迷不醒的消息被透露了出去。近日边关异客流动异常,原先吞并的蜀国旧党蠢蠢欲动。待陛下消息一经确实,恐怕会蜂拥而至,将大晋收刮成数片。” 苏云青:“我知道了。蛮国两方可有动静?” “两人依旧对峙,暂无破界。倒是有苏济的消息传来,斛谷将军用他做人质,让我们赎人。” 苏云青冷笑一声,继续低头翻阅奏折,“斛谷将军调查信息的本领很一般呐。” 赎人?还是苏济? 顾帆:“听说,苏济被做成人彘,关在满是血金子的箱里,吊着一口气,斛谷小姐没让他轻易死去,每日换着法子折磨。” “嗯。”苏云青淡淡回应,继续事不关己翻阅。 第153章 万树(9) 金武关城门边的小巷子里, 指骨分明的手挑开车帘,靠在窗子边的人,目不转睛盯住城门的方向。 城门马车前, 阳光下的红裙飘舞, 苏云青面色柔和与林阔又说有笑, 心情愉悦。 “陛下, 龙体未好,莫要染了风寒。”周叔说道:“您已经看了一个时辰了。” 一路尾随,从林府搬运行囊到城门交谈甚欢。 “一个时辰了。”萧叙嘟囔一句, 随后立马变了脸, “他们到底有什么话,要聊这么久。”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229章 周叔顺方向看去, “林大人辞官,夫人亲自批奏折。凉州路行千里,林大人此一去,怕是难再与夫人会面,只能信纸书信往来。” 萧叙五指攥皱帘子, “书信往来?” 周叔察觉他的情绪,提醒道:“夫人一心扑在生意上,若是联系不到林大人, 恐怕会不惜千里赶去凉州。” “哼!”萧叙一把甩开帘子,帘子晃动, 遮挡窗户, 他闷在马车里,还没个眨眼功夫,声音便从里传出,“还在聊?” 远处城门, 林大人目光纳着光迹,注视着苏云青,弯起眉眼,不知与苏云青说了什么。离行前,浅浅拥别。 周叔心中一惊,紧忙转头看向紧闭的帘子,还好帘子遮挡了视线,他这才想起,还没回话,“还、还在。” “有什么事,要聊那么久!”萧叙不悦的话从车厢里传出。 周叔长叹口气,“陛下,恕臣多嘴,若是心有不悦,不如前去接夫人回宫。” 昏暗的车厢里静了片刻,沉闷闷传出一句。 “她会生气。” 周叔怔了一会,倒是千想万想,从未设想过这一句。 扰了苏云青,她确实会生气,脾性怪得很,说不理人就不理人,说走就走,说不要就不要。潇洒果断,逼急了,小猫爪子比老虎还毒。 修长的手指,再次悄悄挑开帘子,窥视立在城门前目送林阔远去的苏云青,飘逸的长裙随风而摆,缕缕发丝透着光迹,静静站着便美得动人心魄。 “她说她爱我。”萧叙嘀咕了一声。 声音太轻,周叔没听清,“陛下说什么?” “他们在凉州……真的拜堂入洞房了吗?” 周叔无奈揉了揉眉心,“陛下,您已经问一天了。他们是拜了堂,旁人口中二人也确实恩爱……” 帘子气愤垂了回去。 周叔:“但,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陛下难道还不清楚吗?夫人与林大人只是关系较好的朋友,就像阿钥和芳兰一样,若真与林大人有感情,又怎么会回到京城,又怎么会不踏上林大人的马车。” 话音刚落,帘子再度撩开。 “夫人接下来是什么行程?” 周叔从怀里取出记录的事迹,“夫人这几日繁忙,要跑几处地方处理铺子里的事,和万草堂的事,回寝时间恐怕很晚。” 萧叙望着她的身影沿着热闹的长街悠闲慢步。 “朕昏迷不醒、生死未卜的消息虚实未定,近日城内是否有异动?” “有。”周叔汇报道:“斛谷将军把苏济塞进了金子箱,每隔几日送来残肢碎片,想要夫人花钱赎人。” 萧叙眸光一暗,“血猩的东西,别叫夫人瞧见。” 周叔:“已在边关拦下。只不过,夫人的势力已得到苏济遭遇的情报。” 萧叙眼中带笑,目光追随她,“她比我想象的要厉害,无论是谋略还是胆识,都能与朕匹敌。” 周叔附和道:“陛下与夫人,天生一对。” 萧叙:“全城明暗戒备,寸步不离跟紧夫人,不得让她有任何闪失。” 周叔瞧了眼磨损的车轮,寸步不离跟着的似乎是陛下。 “冬狩失职的禁军已行处罚,如今禁军言听计从,不会有误,陛下放心。” “嗯。跟上她。” “……”周叔:“陛下,书房还有成堆的奏折未批阅,边关贺将军的战报,以及商公子的后勤运粮,都需过目。夫人白日在铺子里忙完,夜里还要点灯翻阅,凌早还需听政,这么下去身子吃不消。” 萧叙这才反应过来,他受伤养病这么多天,一直是苏云青默不作声挺在朝前。他想让她了解朝政,着急告诉她,这个天下是他们共有,却因操之过急,忘了她的疲累。 “回宫。” 苏云青将他书房里杂七杂八的奏折摆放的特别整齐,不光分了看完、待阅的两沓,还分了主次。不想他当时查阅,成堆的奏折暴躁随手一丢,乱糟糟堆积在一块。 他许久没踏入过书房,房中有她余留的淡香,桂花树的摇椅承载着阳光。 他一直期盼着将天下与她共享,书房早早改得明朗漂亮,可这些年,他总觉得开了再大的窗,房中依旧‘阴雨绵绵’,直到如今,暖洋洋的阳光穿透盛开的金莲屏,肆意挥洒在地上,金光闪闪。 …… “芳兰,你不必送我。”苏云青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 天色已晚,虫鸣阵阵。芳兰为苏云青掌着灯,今日见苏云青神情疲惫,步伐沉重,不放心要送她回宫。 芳兰:“夫人,这些天陛下不是已经开始打理政务了吗?怎么这么累。” 苏云青摇摇头,“他伤及要害,内伤难愈,操劳不得。书房里的折子,我藏了一半。” 暖黄色的光摇摇晃晃往书房方向去。 芳兰低笑一声,打趣道:“夫人嘴上说不在乎陛下,其实还是关心的。” 苏云青别过头,“没人关心他,只不过是泛舟还小,大晋需要他暂时坐镇罢了。” 芳兰竖起根手指,“我懂我懂,利用。” “嘴贫。” 芳兰:“我帮夫人研磨吧。” 书殿的灯留了一盏,穿过微敞的门隙,照亮昏暗的尽头。 “……夫人,你说的是这堆奏折吗?”芳兰根据苏云青的指示,在柜子找出一沓奏折。 苏云青上前查看,翻开一瞧,发现已经批阅。她微怔,随后又连翻几本,全部已被萧叙处理。 “夫人,早些回去休息吧。”芳兰笑说:“陛下怕你累着,政务都已处理完了。” 看着打理完的政务,虽想负担一些,但下意识竟还是松了口气。 政务与生意不同,生意在她手上能游刃有余,但政务需要她高强度集中精力,每一个决定都关系大晋发展与未来,出错不得半点。 萧叙虽服用假死丸,但这药她熟悉,断息七日。可那夜巷子错综复杂又昏暗不清,三支箭确确实实击穿他的胸口,其中一支掺着毒液,再偏移一指,他就会丧命黄泉。 在他昏迷不醒的日子里,苏云青常常盯着一本奏折,一思索就是一个多时辰,进度及慢,有时甚至处理完,天已经亮了。 苏云青协同芳兰,一同收拾好奏折,吹熄书房里的灯,望了眼花苑里侧睡着对她摇尾巴的小白。 “我四处转转透透气。” 芳兰执意要陪她解闷,“夫人这些时候累坏了。如今啊,小殿下像个小大人了,时不时跑街上探查民意。” 苏云青嗤笑揭穿,“我看是你偷偷带他上街解闷吧,周边几家铺子怕是都要吃腻了。” “什么都瞒不过夫人的眼睛。”芳兰坦言道:“我见泛舟每日上学堂外,还抽空习武射箭,听周总管说,泛舟每次回宫倒头就睡,早晨还与大臣们上朝。那股废寝忘食的狠劲,真有陛下几分模样,就是……他还是个小孩子,这般不停歇,真怕他累坏了。” 苏云青叹气道:“他愿意去学,是件好事,也多谢你抽空带他透透气。” 芳兰:“是我应该做的。” 苏云青:“天下,明枪暗箭数不胜数,他身为太子殿下,只有自己强大,才能坐稳江山。我想他坐上至高无上的位置,掌握绝对的权利与话语权。” 芳兰:“殿下肯定不会让夫人失望的。” 灯晕的光逐渐燃尽,忽然,手里的灯‘啪’一下灭了。 芳兰试着点了几次未果,环顾四周发现,她们东扯西聊,竟不知拐到了哪,连路灯都没有,“夫人,我们回去吧,。” “好。” 然而,就在转身的刹那,两道黑影在转角模糊闪过,好似正巧路过没发觉她们二人,其中一道身影身手了得,翻墙出去,另一道身影磕磕绊绊往深宫里跑。 芳兰昂头看着墙头黑影消失的方向,颦眉道:“宫里的守卫去哪了?” 苏云青面色淡定,望向空无的墙头。宫中守卫一向森严,说来,自萧叙受伤后,守卫便从眼前消失了。他是又有什么计谋。 “去深宫看看。” 她们跟着黑影,来到一处冷宫外。 宫里里面灯光,微颤的大门还挂着撬烂的铜锁。 “小午回来了?”一道沙哑的女声从里面传出。 站在门前的苏云青与芳兰同时一愣。 推开半敞的门,只见苏欢雪边裹着褪色的布衣,边从屋子里迎出来。 “可认得路?”她笑咪咪的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 苏云青站在门外窥视里面的秘密,身子顿时僵硬到无法动弹,一阵刺骨的凉意,刹那侵占全身。 她盯着与泛舟同岁的男孩,愣住了神。旧时封存的记忆,像袭岸的巨浪,汹涌侵袭而来。 芳兰傻了眼,“消失的苏欢雪?她怎么在这!” ----------------------- 作者有话说:这周应该能完结吧[让我康康]找个空余时间加更 第154章 万树(10)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230章 苏云青深吸一口气, 沉默不语,说不清涌起的怪异情绪,只觉, 撞见的刹那, 心口像堵了块石头, 沉闷着她喘不上气。 消失多年的苏欢雪为什么在这, 那只能是萧叙下的令,圈养在深宫内,不让任何人知晓。 “夫人。”芳兰担忧扯了扯苏云青的袖子, 她为大晋奔波操劳的疲累还没褪去。 苏云青定定看着院子里和谐的一幕。 主寝内, 等待苏云青回屋的房中安静无声,气氛压抑。 萧叙半倚在床头, 由太医为他的伤口上药,已数不清第几次看向门口。 身上大大小小溃烂的伤口愈合好转,若不是当初昏迷不醒的那段时间内,苏云青前来为他疗伤,现在怕是要受剜肉之苦。他倒是想与她感同身受, 体会她受过的剜肉之苦,是她心有不忍,对他手下留情。 此时不知为何, 心慌得厉害,冰凉的药草覆盖伤口, 比以往刺痛。 “夫人还没回宫?”他不满蹙眉, 拧起的眉宇间,浮现不安,“奏折不是批完了吗?她最近在忙什么?这个点,早该回来了。” 太医重新包扎好伤口, 不敢吱声搭话,在周总管的目光下得令,连滚带爬退出寝殿。 萧叙套好衣裳,“去查她的行程。” 周叔:“是。” 敞开的窗子外灌进夜风,萧叙坐在床边,手里的热茶捧到发凉,也未沾一口。他转头,透过窗户往她寝殿的方向看去,长廊暖黄色的夜灯亮堂,静静等待她回家,却始终不见她的身影。 “陛下。”周叔回来汇报时。 萧叙近乎下意识转眸急切地询问,“她去哪了?” 周叔:“夫人去了……云隐宫。” 萧叙怔了片刻,困惑道:“云隐宫?她去那做什么?谁在那?” 周叔:“苏欢雪。” 萧叙猛然抬头,手里的茶盏瞬间脱手,直线下降,砸在脚边碎成数片。 这才回想起宫里还关了一个人! …… 春日的夜风,尚有余留的寒意。 里外都暗的环境,通过狭小的门隙,逐渐吞噬失去亮光的眼睛。 苏云青有视而不见,想离去的冲动,却不知为何,双脚定格在原地。夜风侵袭薄衫,凉透身子。 “娘,爹为什么还不来看我们?”小午不明所以问苏欢雪。 苏欢雪:“会来的。” 小午闹了脾气,“你总说他会来,到底什么时候会来啊!你不是说他是天下之主,未来,那皇位是我的吗!破院子我还要待多久。” “不会太久。”苏欢雪揉了揉他的脑袋。 小午偶尔喜欢闹脾气,但很好哄,瞧了眼他娘风寒未退孱弱的身子,懂事的去院子里的水井打水。 忽然一阵莫名的风刮开腐朽的宫门,咯吱作响。令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猝不及防相对。 苏欢雪站在殿门前的台阶上,闻声往门前看去,正对上苏云青的视线。 苏云青拂起的发丝片刻后,平静搭在肩头,她面无表情抬腿踏了进去。 “苏云青?!”苏欢雪变了脸色,咬牙切齿道:“你为什么没死!” 苏云青睨了院子里警惕她的小孩一眼,提起裙摆走上阶梯,对堵在门前的苏欢雪道:“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 芳兰寸步不离跟在她身后,视线警觉四周。 苏欢雪耻笑一声,冷嘲道:“如今整个大晋都是你的,你想去的地方,有人能拦吗?” 苏云青凝她一眼,踏进屋子坐下。芳兰亦如从前立在她身后,盯着苏欢雪的一举一动。 苏欢雪跟进屋,在屋子里翻箱倒柜找出最后一支烛点上,微弱的火苗不足以点亮整个屋子,只能晕开方寸之间。 “你调查到的事还真不少。”苏云青注意到她艰难的动作,以及藏在袖子里的那支没有手掌的断臂。她缩了缩眼,“怎么伤的?” 苏欢雪怔了一下,旧时疼到晕厥的记忆瞬间涌上脑海,余后的恐惧仍令她躯体发颤,“拜你所赐!” 她从小就爱漂亮,容不得身上半点缺陷。忽明忽暗的光线下,她重复扯着袖子,将不小心露出的伤疤挡了又挡。 小午端来煮好的白水,放在两人面前,好奇询问苏欢雪,“娘,她是谁?” 苏欢雪怒视着苏云青,“她就是要抢你爹的人!她和别人生的小孩,变成了太子!等你爹一死,日后这天下都在她一人的掌控之中!还有你什么事!” 苏云青神色镇静,瞧了眼落败的院子,忽而低笑一声,转眸盯住苏欢雪,“我很好奇,今夜给你通风报信的人是谁?能将宫里的一切查的这么清楚,甚至知道陛下大限将至?” 苏欢雪的话没有激怒苏云青,反倒说漏嘴,被苏云青捕捉漏洞,令她愈发气愤。 若是以往,以苏欢雪的脾性,定然是要起身愤恨的扇苏云青一巴掌,可此时,她只是焦躁坐着,一遍又一遍扯动袖子。 她刻板的动作,苏云青也能猜到大概了,能给苏欢雪留下挥之不去的阴影,只会是萧叙的手笔。就是不知当时已身为侯府夫人的苏欢雪到底是通风报信了什么信息,让萧叙龙颜大怒,竟提刀断手,手段残忍。 苏云青别开目光,不再想追问,只道:“你以为隐瞒黑衣身份,我就查不到了吗?” “是苏长越!”苏欢雪随口胡扯。 苏云青嗤笑道:“枉他儿时待你如亲妹照顾,这种杀头的罪,你竟然把他推出来。我见过他了,他可说这些年没见过你。” 苏欢雪从她言语里听出苏长越还在京城的意思,瞬间从椅子上弹起来,“他在哪!” 苏长越一定可以救她出去! “被我,杀了。”苏云青冷漠抬眼,毫无温度凝视苏欢雪,又强调道:“亲手,杀了。” “你、你说什么?”苏欢雪被她的眸子吓退半步,撞到椅子‘咚’一下倒地,“你、你你刚刚在骗我……” 与此同时,门外被成片火把点亮,脚步声靠近。 黑靴紧跟着踏进宫门,萧叙匆忙的身影后跟着威严的黑甲军。 苏云青闻声看去,他们隔着‘摇摇欲坠’的火烛相望,她诧异看向他早已恢复行动的双腿,心中莫名自嘲一笑,桌上的火烛‘啪’一下倒了,火苗熄灭。 “没死?!没死???”苏欢雪双眼布满血丝,恶狠狠盯住完好无损的萧叙,与她得到、送出的情报,截然不同。 屋内陷入黑暗,萧叙看不见苏云青的神情,快步走到台阶下,还没来得及踏上去,便见苏云青先一步从屋子里走出去。朦胧的月色并不能给予太多的光亮,她的眼睛没有看他,无视他径直走下阶梯。 她的神色有些疲倦,这样安静的苏云青,比与他争执不休时,还要令他感到不安。 “苏瑶……” 苏云青与他擦肩而过,他反手握住她的手腕,焦急道:“我可以解释。” 屋内小午从未见过这阵仗,吓得躲到苏欢雪身后,小声询问,“娘,他……他们是谁?” 苏欢雪被他们几人耍得团团转,气愤不已,报复心态,磨着后槽牙说道:“叫他爹爹。” “爹爹。”小午大喊一声,试图引起萧叙的注意。 萧叙闻声,眉宇间染上杀意,犀利的眼神盯住躲在暗处的苏欢雪,转眸看向苏云青刹那收起戾气,低声解释,“我与他们没有……” “陛下。”苏云青打断他,眼底是无法克制掩盖的疏离与憎恶,她深吸一口气,挣扎着从他掌心抽走手,“陛下,还是先处理干净眼前事的好。” 她头也没回,大步流星快步走出冷宫,黑甲军像两堵高墙,识趣退开两侧,为她让出一条道来。 “夫人!”芳兰迅速追上苏云青。 苏云青的步伐很快,近乎小跑着,要逃离此地,她坚定着往出宫的方向去。 “夫人是要去哪?要下春雨了。” 直至离宫,像被扼住喉咙,即将窒息的人,才用力吸了一口气。 苏云青停下步伐,望着白日热闹的街市,在夜里归于寂静,“天色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歇息。” “夫人,是要去哪?”芳兰蹙眉担忧。 这些天夫人嘴上不说,却还是挂心陛下,两人几乎降到零点的关系,才方在生离死别间有所缓和,现下又在刹那坠入万丈深渊。 苏云青说她四处逛逛,瞧瞧街市铺子。可这么晚了,哪有地方可逛。 芳兰提着熄灭的灯,站在庞大庄重的宫门前,注视苏云青沿着逐渐暗淡的长街,不自觉往当年成婚走过的街道去。 她没跟上,也没打搅,直至苏云青的身影消失眼前,也没舍得离去。 冷宫里,萧叙满腔怒火将屋子砸了,一把火烧了干净。 他扬手一挥赏了苏欢雪一把掌,力道之大,直将苏欢雪掀飞出去。 熊熊燃烧的大火,似有吞天之势。 “不会说话?!”萧叙震怒道:“来人!把她舌头给朕割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231章 苏欢雪跪在地上,眼底的惊恐无法掩盖,看着那些提刀靠近的黑甲军,吓得冷汗直流。 萧叙揪住她的领子,迫使她无处可逃,“苏欢雪,朕忙得竟将你给忘了?喊朕爹?什么狗杂种!他也配!!!” 苏欢雪错愕看向萧叙,“那、那夜……” “啪!” 萧叙抬手又赏了她一巴掌,打歪她的脑袋,她身子不稳,直接倒进泥洼中,溅起的泥水浸染她洗得干干净净的脸颊。 “砍了一只手,你的贱嘴还没老实!” “放开我!放开我!”小午被黑甲军提小鸡仔似得,拎住后脖颈,丢到萧叙面前。 “他还小!他还小!”苏欢雪刚从泥水中爬出来,双肩便从后被人钳制住,“陛下!陛下放他一命!” 她话还没说完,脸上又挨了一巴掌,一只耳朵当场失聪,流出鲜血。 萧叙:“你和许明哲给朕做局?往朕的水里下药,以为朕不知道吗!” “啪!”又是巨响一声,重重扇在她脸上。 “你有今日,全拜你身心信任的许明哲所赐!” 两人心里对小午这个小孩从何而来,如明镜似得。那是苏欢雪为逃离京城的那段时间,和许明哲搞上的,也是许明哲用甜言蜜语,权势金钱哄骗她,让她回京顺理成章靠近萧叙,想尽办法做萧叙妾室,踏进侯府做他许明哲的眼线,奈何萧叙警惕性高,这事如何都不可能成。 那就只能给他水里下药,春宵一夜,迷迷糊糊间,只觉身上之人对自己毫不怜惜,冲撞一次又一次,像是许久未曾开荤,将她翻来覆去折腾一整夜不曾停歇。 她记得,那夜是在不夜坊,醒来时,花房中凌乱不堪,萧叙早已不知去向……本以为计划失败,却没想到萧叙回头接她,并与她住进苏家。只是从那之后,她便有段时间联系不上许明哲,直到萧叙带她住进侯府。 她找老郎中算过肚子里的时日,并非那夜所得,而是与许明哲私奔那月意外怀上的。 与许明哲失去联系的那段时间里,她有想过利用这个和‘萧叙’得来的孩子,坐稳侯府夫人的位置,给自己留条后路。 自苏云青消失后,萧叙这人脾性愈发暴躁,但凡她敢私自在外造谣自己与他有半分瓜葛,在侯府免不了下人一顿揍,几次差点小产,又被大夫灌汤药救回来。 她本以为,萧叙是在乎她肚子里的小儿,如今看来,他在布一场大局,一场要将乌余一次击溃的大局。 春宵一夜,不是他,那是…… 苏欢雪手被摁住,桌案被黑甲军搬到眼前,强迫她一字一句写下:大晋此时强弩之末不堪一击,乌余即刻出击可一举夺城。 她颤抖着手,昂头看向面前恐怖的人,“是、是谁?” 萧叙讥讽道:“许明哲身为乌余国师,一人之上万人之下,他身边最不缺自送上门想攀附他,飞上枝头当凤凰的美人。你与他纠缠多月,都无需朕出手,多的是自愿花钱,找人玷污你的人。不过朕帮你杀了不少,不然如何让他信任你?” 苏欢雪不可置信盯住萧叙。 他没有阻止,他只坐在大厅里,听楼上的动静,那有多少黑甲军得知她的丑事,又有多少不堪的人衣衫不整从楼上下来,被黑甲军处理干净。 她的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萧叙!你不得好死!” “啪!”又是一巴掌赏她脸上。 萧叙:“你是个什么东西?!也能爬上朕的床?!” 毫不客气又是两掌。 黑甲军抽走她写的信件。许明哲这人谨慎,当年诱骗苏欢雪用左右手写过两封情书,只为留着对照字迹。 苏欢雪发丝杂乱摆正脸,怒视着他,“你以为写这些东西,明哲就会全信吗!” 话音刚落,干净的信纸抽走的刹那,一柄剑刺进她的嘴中,眨眼间,鲜血飞溅。 苏欢雪捂住嘴,血从指缝源源不断流出,发出痛苦的呜鸣。 萧叙凝视小午一眼,冷嘲道:“朕自有法子。忘了告诉你,不久前,给你买夜奴的舞姬被许明哲下手处死,她道出了你的遭遇。你觉得,在美人成群的许明哲眼里,你这具残破的身子,还有几分价值?许久未见,大战在即,朕带你去看看他。” 他是刽子手,懂得如何杀人诛心最要人命。 苏欢雪自以为为情爱所牺牲奉献的一切,在权衡利弊的许明哲眼底,分文不值。 苏欢雪瞪大了眼,张着血盆大口,哭喊无声。 天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浇不灭大火。 昏暗的院子里,雨水拍打树叶。 苏云青垂眸枯坐,雨淋湿衣裳,却没回到屋里避雨,仿佛不大的雨能洗刷多日的疲倦。 为盲婆准备的小院子与医馆,她很久没来了,阿钥帮她保护的很好,一尘不染,就是……院子里种的花花草草早已枯萎,只剩一颗翻过墙头的歪脖子树尚且苟活。 与医馆相连的门悄然打开,萧叙的身影从黑暗中走进院子,肩头挂着的水珠滑落。他孤身一人前来,院子里静得只有雨毫无章法击打树叶的声音。 苏云青听见脚步,并未回头,她望着浮现青苔的墙说道:“陛下突然现身,精心策划的谋略,该破没了。” 萧叙未回她的话,高大的身影停在她的身边,随后慢慢俯身,单膝跪在她身侧,紧紧牵着她的手。 苏云青愕然扭头,本以为他们会一如往常争个输赢,没想到平日高高在上的人,竟在稀松平常的一夜,甘愿伏低做小,不顾尊严和面子,跪下向她道歉。 他脊背挺得笔直,低垂眼眸,雨水拍打在他眼睫,从狰狞的伤疤滑到下颚。 萧叙声音嘶哑道:“我与她没有瓜葛,我很干净……从身到心都很干净……” 苏云青:“萧宴山,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我很清楚。”萧叙掀起眼眸,注视她,急迫开始解释,“苏欢雪的孩子是许明哲的,当年……我……与她做戏,顺势而为,是为了查出许明哲的身世。她遭人算计,与她不夜坊荒唐一夜的人不是我,与我没有半点干系。民间传言,几年前我便已经处理干净。夺权后,为了超控她,丢进后宫,也再未搭理,忙于政事,早忘了还有她这么个人……” 苏云青别开视线。 和离那夜,苏欢雪的喜脉是她怀有身孕那年挥之不去的阴霾,她总想着留下泛舟的命,会是她逆风翻盘的资本,是能助她有朝一日回到京城复仇的利刃。 或许上一世,他也起军谋反,坐上了他精心谋划的皇位。变幻莫测的时间里,她用那丝意志熬过十月怀胎,差点身死他乡。可一切都已不同,苏家成了丧家之犬投奔乌余,她也由心喜欢可爱懂事的泛舟,不想用他作为棋子。 兴许,命运就是这样,无忧无虑的泛舟终究被推向属于他的位置。 “你不喜欢,我会杀了她们,不会让她打搅我们重新开始的生活。”他的语气里有着祈求之意。精心编织的囚笼,她早已脱离,真正被困住无法走出的人,是他。 “我今日又重新走了一遍去往侯府的路。”苏云青轻声说:“这么多年……我才发现,原来我连一个属于自己的容身之所都没有……” 新婚那天,没有嫁妆、没有彩礼。‘寄人篱下’多年,苏家赶她出府。‘一无所有’迷茫的未来,侯府不接纳她。 再到用命搭救的临安,颠沛流离的村子,苟且偷生的林府。 原来她没有家。 侯府那间小小的偏院被他赠于旁人,偌大的皇宫四周冷清,或许唯有那年临安城外的小木屋是她挂在嘴边的家,只是被他拆了,只是他从未想过在那逗留。 她说:“其实你是知道的……” 不然又怎么会,准确无误找到药馆。 “苏瑶,不要离开我……”萧叙眼尾通红,他捧着她的掌心,贴在自己干净无疤的那半张脸,热流混杂雨水滑进她的掌心。她不想再踏足侯府,不想再回到宫中,不想再回到他的身边。任意一个念头,就像爬满锈迹的剑刺进胸膛,依旧锋利,侵蚀骨髓。 “……是我做错了……” 苏云青想抽走手,却被他攥紧,她无奈道:“你这么做,又是何必?你不是已经得到一切了吗?” “苏瑶,我不想失去你……”他低头亲吻她的手心,“能不能……” “萧宴山,我很久之前就告诉过你,我想要的东西,是你,不曾在乎。”苏云青的声音太轻了,轻得仿佛他在她心里,没有半点分量,“等雨停吧。” “苏瑶。”他抬头,哀求她留下的话还未出口,挂在长睫的水珠轻颤落地的瞬间,她忽而垂眼,吻上他的唇。 萧叙怔在原地,下意识抬到她身后想加深这道吻的手,悬停在她的后颈,默默收回圈住椅背,仍由她主导。在他不由自主,向她凑去时,苏云青往后躲过,从情爱中脱离,起身回了屋,独留他一人,仍旧跪在雨夜,久难回神,揣摩着她口中的‘等雨停’是何意,是告别,还是峰回路转。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232章 面前的椅子空了,唇上的余温化为乌有,她的身影消失眼前,将他拒之门外。 雨没有停下的趋势,反倒越下越大,无法停止。 他半跪在树下的影子,融在雨幕里,显得孤寂渺小。 倾盆大雨从天泻下,这场雨可以一直下,下很久很久。 他没有勇气再去破开那道门,只能等,只能祈祷永不停止的雨,能留下她。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大雨里的身子已有些不稳,却还是倔强跪着不动。 屋门开了。 萧叙骤然转眸,看向屋檐下的人,落下的雨幕像华丽的珠串,阻挡两人。 他听见她说:“我要你的皇位。” “好。”他没有犹豫,只要她要,她还愿意要,什么都能给。 “雨太大了,进屋避雨吗?”苏云青没想到,他会这么执着,顶着受伤的身体,在大雨里跪着一动不动,她终是没忍住,开了门。 萧叙诧异看着她,脑子空了两秒,随后扶着石桌站起身,拖着沉重的步伐,朝她靠近,他停在‘珠帘’外,询问道:“等雨停,是什么意思。” ----------------------- 作者有话说:明天应该有些不一样的剧情发展[狗头]我尽量23点前出现 第155章 万树(11) 不问清楚, 不确定苏云青不会离去。以萧叙的性子淋死在外面,都不会走进来半步。 致命的旧伤未愈,倾盆大雨冲刷之下, 他的身形不稳轻微摇晃, 面色苍白, 脚步漂浮, 眉宇拧紧。 大雨从头浇下,无声对视间,他的呼吸沉重, 无意识捂住心口旧伤, 压弯的脊背与淋得凌乱的发丝,竟令人心生怜悯。 “等我的生意做满天下, 你自会依附我而活,你的皇位我会亲手夺走。”苏云青掀开‘珠帘’抓住他的手腕,拽进无雨的屋檐,昂头一字一句道:“所以,别死外面。” 萧叙眉尾轻挑, 顺劲往她怀里倒。苏云青拖不住他的重量,后退几步,脊骨碰到墙, 仍下意识接住他。 他双臂撑在两侧,将她圈在身内, 脑袋无力靠在她的颈窝。两颗剧烈跳动的心脏, 隔着湿漉漉的衣裳,气息逐渐开始沸腾。 “夫人。”他亲吻她的脖颈,吻去缓缓滑落的水珠,追着她下意识昂起脖子想躲的脖子往上游走, 含住她滚烫的耳垂,低沉暧昧的嗓音传进耳窝,“我等你,来取我的命。” 雨水急促拍打屋檐,掉落的水珠仿若朦胧的纱幔。 他的吻在身上游走,一下比一下沉,一下比一下深,留下暧昧的痕迹。 月色不清,昏暗的环境下,两人克制的喘息融在雨间。 苏云青仰着脖颈,指尖掐住他的后颈,视线迷离。他的吻落在眉眼,滑过嘴角,唯独绕开她的唇,他是故意的,挑逗一圈,又再次回到她的前颈,含住她的喉咙。 炽热的大掌摩挲她的腰,欲念掩藏在长睫下,他磁性的声音,问道:“夫人,爱我吗?” “……不爱。”苏云青的声音变了样,软绵绵挠得人心痒痒,她的喉咙不自觉在他唇舌间上下滚动。 萧叙吸吮她的喉咙,“撒谎。” 他的吻继续上移,重复方才挑逗、引诱的动作,从她嘴角‘路过’时,后颈被她猛然掐住,她闭上了眼,由自己放肆一回,咬上他的唇。 温度上升,萧叙眯起眼睛,凝望亲吻自己的她,嘴角上扬,托住她的臀,让她的双腿架在自己腰际。 她的吻颇有报复之意,根本算不上缱绻,是非要分出输赢的撕咬。 萧叙单手托住她,单手撑在墙上,逼得她无处可逃,只能依附在他身上,只能用尽她的全力,掐住他的脖子。 鲜血蔓延进两人口中,他的舌借机挑开她的唇齿,侵占她的领地,让自己的血流进她的身体,让他们融为一体。 他们亲吻着磕磕碰碰往屋子里走,门在身后关紧。萧叙的发被她揉捏得杂乱,披散在肩头,他将身上的人丢到床上,眷恋的眼眸直勾勾看着大口喘息的人。撕咬间,领口早已大敞,精雕细琢的锁骨挂着她湿发,她微张着红唇,粗喘着气,嘴里尚留他的血味。 炽热的视线,滚烫每一寸肌肤。 她半支起身子,松松垮垮的衣裳从肩头滑落,露出玉脂般的香肩。 萧叙双眸骤然一深,欲望翻涌,心跳得几乎止不住,要蹦出来。他克制着自己,没有下一步动作,但衣摆下的动静,早已出卖了他。 苏云青找回自己的声音,“陛下腿伤未愈,强行站起来,就不怕下身成为一个废人?” 萧叙单手褪去外衣,俯身压下,一口咬在她的肩膀,留下自己的痕迹,“苏瑶可以亲自检验我是不是个废人。天底下的男子,都不及我能取悦你。” 他边说边堵住她的唇。 还没等他进行下一步,她纤细的手指边已探进他的衣襟,从他湿热的腹肌滑向他后背脊窝。 “苏瑶……苏瑶……”萧叙微微愣神,眼波流转,身子随她指尖‘掌控’的脊窝颤抖,失神呢喃她的名字。 他扯开她的腰带,指尖探入衣裙,‘蹂蹑’她的腿心。 “唔……”苏云青的身子往他怀里一缩,“宴山……” “摸摸它……它很想你……很想很想……”他牵着她的手,忽而贴上自己的心口。 苏云青怔住,错愕看向他,凹凸不平的伤疤膈在掌心,他长睫悬挂的水珠低落在她眉宇之间,炸开。 默然片刻,她脱开他的手,往下滑去,准确无误握住他引以为傲的风姿,“……感受到了。” 他目光炽热,疯狂穿破黑眸,理智在刹那崩塌。 她的声音像掺了蛊,令人失了神,“取悦我?” 疑问句进到他耳朵里,变成了命令。 他的湿发从肩落下,搭在她洁白的胸口,没有犹豫,勾开发丝,埋入心口。 “唔……”苏云青没一会儿便受不住了,他使劲浑身解数取悦着她,吻在无意间下移,不知何时已吻上腿心。 她的五指穿进他的发间,欲退又送的动作,像是轻柔他的脑袋,给予加奖,刺激得他愈发卖力。 苏云青的脸埋进柔软的枕间,气息越来越破碎,朦胧迷离的视线内,她的双腿架在他宽阔的肩头。他跌进她温柔的眼眸里,以至于,‘风姿’侵入,也变得小心翼翼,轻柔讨好。 窗外的雨,越来越大,富有节奏敲击屋檐。 “……宴……山……”苏云青紧紧抱住他,埋进他的颈窝,诱人的呻.吟他的名字。 萧叙彻底败了,败在她的身上,无法自拔,他圈紧她,一下一下,准确找到她敏感处。 床褥、纱幔扯落一地,屋中凌乱不堪。 又不知何时,萧叙失去领地,她强势掐住他的脖子,跨坐在腰,撕咬他,掌握主权。 萧叙托着她,借她力,伏低做小,也乐在其中,眉眼带笑。 窗子不知在何时打开,凉风灌入,雨幕似绸,遮挡双眼。 两人打得有来有回,谁也不服谁,倒是颇有默契,一人掌控一次。 “……夫人……夫人,唤我夫君可好?”萧叙磁性的声音,诱惑着她。 苏云青抬眼看向镜子前的自己,霸道强势将他摁在身下,他膨胀的肌肉上满是她留下的痕迹,她有些累了,倒进他怀里,萧叙自然抬手圈住她,扯过散落在地上的被褥裹住躺在地上的两人。 喘息交杂,他仍旧取悦她,没有停止。 “……夫君……平安……凯旋……”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传进他的耳中。 萧叙骤然愣住,抱紧身上的人,望着漆黑的天花板,她的鼻息喷洒在他的颈窝,“苏瑶……” 世上最懂他们的人,或许就是彼此了。 他知道她爱他,她看穿他的计谋。 今夜,道别的人不是苏云青,而是萧叙。 大战在即,他要御驾亲征。 萧叙眼尾猩红,泪从眼角滑落,砸进她的发中,“……我很爱你……” …… “陛下!醒醒!” 耳边焦急的嘲杂声不止,脚步声不断踱步。怀里的温度消失无踪,只剩冰冷冷的气息,萧叙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那是很冷很冷的一个冬季,冷到屋里点燃火盆依旧无法暖身。 她安抚人心的味道消散,药味逐渐飘入鼻腔,难闻得他皱眉。 脑袋沉重抽痛,他只觉自己的身体仿若病入膏肓,命不久矣,再支撑不过几日。 萧叙睁开双眼,熟悉的面孔围绕在床榻边,有周叔、有贺三七、甚至有贺老将军,唯独没有苏云青。他揉了揉发痛的脑袋,撑着身子坐起,久难回神。 “陛下醒了!陛下醒了!!!”周叔惊呼一声,立马唤侍从把药端来。 萧叙愣了会儿神,下意识寻找苏云青的身影,他这是在哪?是假死苏醒那日? 不太对。 他的脑袋胀痛得他无法仔细思考。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233章 只是觉得,有什么记忆从脑海里消散,像泡影抓不住、留不下半分。 有关苏云青无法忘怀的记忆与浓烈的爱意,忽然淡了……淡到,好像从没发生过一样,她是何模样居然记不清了,可心却不断刺痛着…… 不对……不该是这样…… 心痛得他攥紧衣裳,无法呼吸。 “苏瑶呢!”他挣扎着,与操控自己的意识做斗争,喊出一句。 屋子里顿时哑声,众人面面相觑。 “苏瑶是谁……?”贺三七困惑不已。 “苏瑶……苏瑶……”萧叙怔愣片刻,竟一时没在空白的脑海里翻找出,这个名字的归属,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陛下,是哪还有不适?”周叔担忧询问。 萧叙找回理智,强迫自己冷静,“现在是什么时候?” “天瑞十年,是陛下除靖复晋的第十个年头。”周叔解释道:“七日前,陛下突然旧疾复发,心脉薄弱,是万草堂费劲心思,不眠不休找寻救治之法,才将陛下救回。” 萧叙回想半晌,总算找回他口中所言的那段记忆,他在早朝之上,忽然一口血雾溅在龙椅,失去意识。 “这苏瑶……是何人?”贺三七还在纠结这名字,姓苏?姓苏的人,他只知道一个,那个十年前携带萧叙谋逆罪证,死无葬身之地的女子。 萧叙名义上唯一的妻子。 “陛下,快些用药稳住心脉。”万草堂的小弟子,端来刚熬好的药汤,叮嘱道:“近日不可气急、用武,要大量的药养才可。” “……苏瑶……”漆黑的药汤倒映他深不见底的双眸,药汤波动,小浪模糊他的面容,卷走这个不该出现在此时的名字,他忘了。 却徒然记起,十几年前的一个名字。 “苏云青。” “苏云青?”贺三七一听这名字,这他倒是知道,红颜薄命,罪该万死的眼线,“她早死了。十年前就死了。” 第156章 万树(12) 苏云青的名字只在萧叙醒来那日提过, 后来便逐渐在繁忙中淡忘,或许是知道命不久矣,急于交代后事, 忙于政事, 不曾停歇。 萧叙面色发白, 一口血呕在成堆的奏折上, 手中寻求搀扶的力道不稳,将堆积成山的折子推倒一地,无人打理。 “陛下!”周叔闻声赶来, 书房被四面厚墙包围, 密不透风,窗怕灌入凉风, 关得严严实实,整个书殿,闷得人头脑发胀。 他急急忙忙倒来一杯温水,递到萧叙手边。 萧叙淡然抹去嘴角的血,扶正身子, 倚靠在椅背,“周叔……朕要立遗诏……” 周叔怔愣片刻,萧叙不会做这种事, 除非他的身体,此一去, 有去无归。散落一地的奏折铺散在地, 密密麻麻写满紧急的军情。 自李淮死后,许明哲联合乌余与蛮国大将军,在短期内吞并整个蛮国。如今萧叙病入膏肓的消息早已透露出去,邻国虎视眈眈, 战况危机,箭在弦上一触即发。贺三七与贺老将军镇守旁国,与乌余一战只能萧叙御驾亲征,震慑四方,这场仗只能赢不能输,否则,繁荣的大晋、安居乐业的百姓将陷入地狱般的险境。 萧叙发了话,周叔只得顺从。 这些年萧叙病情加重,周叔为他寻求千百种法子依旧无法根治,惆怅的早已白了头。萧叙握笔的手发着颤,颤抖着将江山重任交到了贺三七手里。 萧叙不纳妾不娶妻,一心只想统一天下,谋划多年,到头来无儿无女,连个继承大晋江山的人都没有。 “派人……传他回宫。” 贺三七要平安无事,而仗由他去打,去为大晋打下最后一场胜仗。 周叔派人传信,没一会儿,带药回来,“陛下,万草堂将药送来了。” 药在半路冷的差不多了,入口温度刚好,萧叙没太耽搁时间,端起碗一口喝了干净,继续挑灯批阅奏折。 漆黑的药染黑洁白的碗,苦涩的味道熏得人脑袋疼。周叔收拾着碗,嘀咕了一声,“这药怎么喝了不见好,反倒身子越来越差了。” 萧叙手中的笔一顿,瞬时昂起头来。他默然片刻,询问道:“是什么病症,可查出来了?” 周叔:“派人调查过,听说有点像乌余蛊毒的仿制毒。” 萧叙怔住,“乌余?何人所言?” “一个不知名的江湖郎中。” ……天瑞十年,萧叙率兵出征,与乌余对峙的第二个月,军情危机彻底失去音信。乌余使了蛊毒之术,几十万大军七日内莫名七窍流血,折了大半,陷入绝境。 大晋有人暗中操控,萧叙消失的消息如飓风袭境,短时间内迅速扩散,导致内外大乱。 直到半月后,还没等大晋崩塌,乌余内部土崩瓦解的消息瞬间传遍天下,而他萧叙直入皇城,提着老皇帝的脑袋,满身鲜血坐上了乌余的皇位。 听闻那日大军被围,死伤惨重,已无回头路可走。萧叙率领不足万人的骑兵,杀出一条直通乌余的血路,一举灭了乌余皇室。 多年过去,他的谋略与胆识,以及同归于尽的狠劲,依旧令人寒颤。 许明哲失了以往风度,没了乌余的庇护,他根本不是萧叙对手,手脚筋被挑,两颗眼珠子被挖,血流满脸,顶着空洞的眼睛,在大殿里乱爬寻找出路,金碧辉煌的大殿刹那间铺了一层红毯。 大殿寂静,只剩赤红的溪流淙淙。 乌余突然间的国破,让所有蠢蠢欲动的邻国止住步伐。 只是此战大晋损失惨重,伤了根基,四十万大军,三月内凯旋只剩不足七千。而萧叙也在此战中伤及经脉,大限将至。 周叔不忍道:“陛下,夜里风大,早些回殿歇息吧。” 幽黑的正殿前,萧叙身披大氅立于风雨之中眺望远方,隔着急促的雨俯瞰江山,而他的身后,是暗伏在黑暗中空荡荡的龙椅。 他的大晋辉煌而短暂。 萧叙的心在喧嚣的雨夜莫名静了,他抬起掌心,接下屋檐落下的碎雨,冰冷的雨水顺着指间落地,刺骨的寒涌入心头。 他好像……在追逐权势的路上,从未抓住过片刻温暖。黑压压的天际,也从未被半点璀璨的烟火点亮。 他的一生会变成史书上微风匆匆翻过的一页。 “周叔,下雨了。”萧叙声音虚浮,低头咳了一声,嘴角的血止不住往外流,根本擦不干净,他无奈低笑一声,战场留下的数道伤口,已经无法愈合开始溃烂。 周叔无声陪伴,闻言叹息道:“是啊,过了这场雨,就是春季了。” “春季……”萧叙扯了扯嘴角,扯出一抹淡淡而又解脱的笑,“……到了……” 周叔转过目光,看向萧叙轻微摇晃不稳的身影。他默然,忽然眉头轻皱,似是道别前的平静,红了眼眶,他尽量让哽咽的声音平缓,看着逐渐朝雨中走去的背影,扯出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告别,“……少主,是要去哪巡查?” 往长阶下走的背影,停下脚步,萧叙顿了片刻,抬起头来,雨水拍打在脸颊,模糊视线,他的声音很轻,“朕……回家看看,不必再跟着了。” 周叔目送融入雨夜里的身影,没再紧跟,而是弯腰行了最后一次礼。 将军府的门悄然打开,孤寂的身影跨入府里。无人问津的花苑里杂草丛生,唯有一株向上生长的野花夹缝求生,春季未到,花为绽放。苍白的指尖,顺手折去那朵赤红色的花苞。 伤口流出的血被雨水冲刷,在地上沿路留下血迹。黑靴行至后院树下的无名坟包前,他席地而坐,指尖转动那朵再也不会盛开的红花,大雨倾盆而下,欲言又止的门轰然落地,却没打乱雨的节奏。 身后不再是威严的龙椅,而是一间爬满蛛网废弃的空房。 虽然他们之间没有情意,但那是他唯一的夫人。 小红花落在无名坟头,无人知道空空的坟包里葬了谁。 只知道不可一世的君王无声无息死在那场喧嚣的雨夜里,周身染满血泥。 他的朝代落幕,大晋进入新的春季。 他说他想回家看看,可他从未有过家,能有一处地方,驻足看一场绚烂的烟火。 雨过天晴,周叔找到他冷却的尸体,小花没有静静躺在坟头,不知何时被风吹落、被雨打烂,破碎的花瓣扎在他的发间。 很安静的葬礼。 周叔的尸体在第七日,悬挂房梁,安安静静没有惊扰任何人。 贺三七推开了那扇门,白绫晃得刺眼,春季的初阳闯进门,晃动的身影像落叶,灰影拉长贯穿屋内外,眼前的冠冕珠串像那场再平常不过的雨,朦胧了视线…… “……苏云青……”贺三七轻唤一声,那是萧叙许久没提过的名字。 …… “苏云青……苏瑶……” “苏瑶……” 她道:“……我在。” 呢喃声从模糊到逐渐清晰。 苏云青睡眼朦胧从萧叙怀里睁开眼睛,窗外的雨停了。一夜放肆留下的旖旎淡香,依旧弥漫在屋子里,敞开的窗拂入春风,阳光洒满地,她额前的碎发随风而动,挑逗他剧烈跳动的心脏。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234章 她从他胸口昂头,正对上他通红的视线。那双黑眸,神情复杂,透着寂寥,却将她的身影填得满满当当。 他骤然拉过她,侧身紧拥,弓缩成一团埋入她的怀里。 苏云青怔愣半响,声音嘶哑,“萧叙?” 炽热的液体顺着肌肤滚落,往心底流去。 她有些懵,他抱得太紧了,恨不得把她摁进骨子里,倾听她跳动不止的心跳。 屋子里乱糟糟的,连木床都被折腾断裂,被褥碎布缠绕两人双腿,他们睡在‘废墟’中,彼此相拥…… 她困惑问道:“你……这是?” “等凯旋那日,能不能为我放一场烟花?”他闷声询问。 苏云青弯起眉眼,“陛下不是不喜欢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转瞬即逝,留不住片刻。” “留得住……”他昂头亲吻她,“我做了一场梦,梦里留给我的只有一个被雨冲散的土堆。还有……熬不过、等不到的……” 窗外的鸟叽叽喳喳的叫。 “雨停了,春天到了。”苏云青拎起不堪入目的碎布挡住身子,从床上起身,背对他开始寻找衣裳。 他支起额,侧躺在床榻,笑看着她漂亮的脊背留下他的痕迹。 没一会儿,他的身影又粘了上去,从背后拥住她,困在怀里,蛊惑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不知……为夫昨夜的服侍,夫人可还满意。” “一般,就那样。” “…………”萧叙报复似的咬她耳垂,“没有人比我更能服侍好你。” 苏云青伸手从架子上够衣裳,“没试过,改日比比看。” “……”他咬牙切齿道:“苏云青……” “怎么?想说我找死?”苏云青丝毫不惧。 萧叙闻言嘴角的笑僵住,突然将她抱起再次丢回床上。 “做什么!”苏云青挣扎着,“都到午时了,还赖床!” 耳边骂骂咧咧的话语,很热闹。 萧叙抱着她,再次闭上眼,“再陪我一日吧,夫人。这次梦个不一样的。” “抽风了吧,萧宴山?”苏云青困惑不解,却发现这两日的萧叙会偷偷流泪,躲在雨夜里,承欢在爱中,又一次拥她入梦。 “我很爱你,死……不要再挂在嘴边。”萧叙嘟囔一声,埋在她颈窝,吸吮她的淡香。 昨夜被折腾得狠了,今日苏云青确实有些累,索性就着凌乱又无人打搅的小窝,再补一觉。 第157章 万树(13) “夫人, 醒了?” 苏云青再次醒来时,床边已经没了萧叙的身影,他将屋子打理了一番, 衣裳放置在她身边, 收拾妥当后去膳房烧火做饭。 她抱臂斜倚在膳房门前, 红裙在清冷的月色下, 轻轻拂动,明亮的眼睛注视着灶台前的人。他撸起袖子,青筋暴起的手指捏着一颗削去外皮, 光滑的土豆。她垂下眼眸, 盯住他的指尖。 萧叙注意到她隐晦不明的目光,扬眉轻笑, “想了?” 他恶作剧似得,指腹摩挲着那颗冒着水光的土豆。 昨夜迷失在指尖下的记忆再次涌现,脸上攀起绯色,她的喉咙无意间滚动,别过眼去。 几乎下一刻, 湿漉的大掌轻易搂住她的腰,在她回正头时,他的吻适时落下, 甚至越来越沉醉,将她抵在墙上, 强势的吻恨不得将她吞咽入腹。 苏云青双颊通红, 挣脱开他的唇齿,埋在他的颈窝喘息,“梦到什么了?” 抱住她的人,怔愣住, 须臾,才沙哑道:“梦见……你死在大漠中尸骨无存,而我……再没见过你……” 说着他托住她的后颈,紧紧抱住她。 苏云青滞住,“……那是我的结局吗?” 确实是她的上辈子,多年过去,记忆淡去,恍惚间竟分不清,那是她怀恨而死不甘的上一世,还是一场梦。 “都说梦和现实是反的,那不是我们的结局。”萧叙沉声道。 “那你呢?梦里的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了吗?又是何结局。”苏云青的掌心抵在他的胸前,想推开却被他滚烫又热烈跳动的心止住。 “身中剧毒,抱憾而终。” 锅中的水开始沸腾冒泡,从锅中涌出。 苏云青紧忙推开他,下意识想去处理锅里的水,却发现无从下手。 “我来。”萧叙一把将她拉到身后,远离蒸汽,用铲子挑出加过头的柴火。 苏云青:“黑衣的身份查到了?” 萧叙在一旁勺水灭火,“能经常出入宫中的,就那几处地,不难查。” 苏云青斜倚在岛桌边,“所以陛下还没查?” 萧叙凑过来,搂住她,在她脸颊亲了口,“掀不起什么浪。” 苏云青:“我知道了。” “嗯?夫人又知道什么浪?”萧叙说着说着,又往她身上粘,亲了一口又一口。 苏云青推开他的脸,无奈道:“不用说一句话亲我一下。” 她强装冷漠别过头,掩藏起无可奈何的神色,控制不住红了的脸逗得萧叙低声一笑,在她手心亲吻。 苏云青吓了一跳,“萧宴山!” 萧叙一把捞起她的腰,放置在桌子上,“夫人,看天都黑了。” “不玩了,不舒服。” “肿了?”萧叙说罢,手指自然探到裙摆里,“我看看。” 苏云青脸要燃起来,摁住他不安分乱动的手,“别乱动!” 萧叙:“肿了,要上药。” “……”苏云青凝他一眼,“肿没肿,你不知道?装什么?” 萧叙挑眉笑着将她搂进怀里,在她颈窝蹭了蹭,“好夫人,再陪我一晚吧。” “你已经消失一天了,今日再不回宫,政务堆成山,我不会帮你处理。”苏云青推开他,悬在半空的腿晃了晃,量着地面距离,要从桌子上跳下来,刚有起跳动作,被萧叙有力的胳膊一捞,稳稳把她放到地上。 她理了理裙摆,望着锅里乱七八糟一锅端的菜,以及那颗水沸腾、凌乱之中丢进去,起起浮浮的土豆,“陛下这么多年,厨艺一点没见长。” “你不是也一样?”萧叙说着又在她脸上吻了口。 苏云青皱起眉头,厌烦的转过头去,“陛下养了些什么坏毛病?” 说一句话要亲一口。 她哀怨道:“我饿了。” 他搅动锅,土豆挑衅似的,沉下去又浮起来,“那……现在怎么办。” 苏云青转头往外走,“春花阁。” 萧叙一盆水灭了火,快步追上去,“吃完饭还回来吗?” “不回。” “……” 街市热闹,人来人往。 他们坐在春花阁二楼靠窗的雅厢。敞开的窗外,灯火通明,明月高悬,百姓面带微笑,商贩高喝叫卖,热闹非凡。 萧叙深不见底的黑眸被这番和睦的景象塞的满满当当,他的余光忽而瞥见一道望着他的目光,骤然回眸,苏云青正看着他失神,他凌厉的面容上倒映着一缕缕光迹。 “夫人在看什么?” 苏云青收回目光,夹了块醉仙糕放他碗中,“做饭我不会,或许,我能教你如何为我做醉仙糕。” 她接纳他了,愿意给他再次靠近她的机会。 “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能做。”萧叙勾起嘴角,“复婚吗?” 苏云青还是没有回答。 萧叙等了又等,眼底的光迹慢慢黯淡,他扯起抹笑说:“我不会再强迫你,但我的夫人,只会是你。而我,只属于你。” 苏云青瞳仁一震,心莫名漏了一拍,“几时出征?” “后日。” “……政务,我能处理,你……”苏云青掀起眼眸,“……我等你……” 她本是想说平安归来,可对他说平安归来的人太多了,思来想去,到嘴边改口成了‘我等你。’ 那是他听过最动听的情话。 萧叙眼眸中的光再次汇聚,“辛苦你了,夫人。” 金武关城墙上的风很大,卷动苏云青送征所穿的红裙,大军行出京城,马背上的人忽而止步转眸看去,她的红裙划过天际,他们无声隔空相望,大军逐渐远走。 苏云青目送着他,直到壮观的大军在远处化成一个点,再看不见。 “夫人,虽入了春,但风还是寒骨。”顾帆递上萧叙的玄色狐裘。那是他离行前,早准备好的,似知道苏云青会穿一身红衣,纱裙单薄,早早派顾帆为她备好了外袍。 苏云青接过衣裳,没再继续逗留,“查得如何了?” “查到了。” 她转身往城墙下走,朝官整整齐齐立在两侧等候多时,在她出现的刹那,恭敬行礼,“夫人。” 苏云青边往马车方向去,边交代近日事务,“近日商船停航,所有船只为陛下备好,粮草骏马武器,为陛下运去,一日不可间断……凉州与临安作为中转,跟随陛下行军之路,所需之物,运往前线不得超过三日。” “是。”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235章 她接过顾帆递来的布局册子,“情报布局安排的如何?” “已按夫人要求,在可信的商铺内,安□□们的人往陛下与京城传递情报……” 阿钥跟她回了书殿,帮她打理繁杂琐事,“苏瑶这重任压下来,身体会不会吃不消。” 苏云青从奏折山里抬头,“商泓出发了?” “你真是两句不离正事。”阿钥为她倒来一杯温水,“跟船出行了。” 苏云青揉了揉跳动不安的太阳穴,“十万大军,能赢下这场仗吗?他是想怎么打?” 旧伤未愈,强行出征,居然只带了十万大军。 阿钥在一旁研磨,“你都不知道的事,我哪能知晓。不过……” “怎么了?” “我……”阿钥欲言又止,“我的信鸽传信,陛下把苏欢雪和她儿子,乔装打扮混在大军中一同出了征。” 苏云青顿了半晌。 阿钥:“这……若是没知会你,该不会是……” 苏云青摇摇头,“并非你想的那样。” 一直不知萧叙的谋划,竟在听到他带走苏欢雪时,猜到了他的谋略。 他要直入乌余,直取皇城。 而最冒险的一步棋,要走的快狠准,身子尚未痊愈的他,怕她担心于是一句话没说。 见到许明哲的苏欢雪,会是欣喜还是绝望。 苏云青放下笔,“今日大军出征,苏欢雪离宫的事应当无几人知晓。宫中还有事处理,他帮我们走了一步棋,剩下的需要我们去解决了。” 阿钥疑惑道:“什么事?” 苏云青:“去唤顾帆。” 夜深人静的云隐宫,一如既往没有一盏灯亮。 没一会儿,一道黑影翻墙而入,悄然越过院子,东张西望走上台阶,推开房门的瞬间,瞧见正厅里端坐着模糊的女子身影。 “苏二小姐,快随我离开。” 身影没有回答,而是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往门前走去。 苏云青的面无表情的神情,骤然出现在冷月下,黑衣吓了一跳,转头要跑。 “师弟。”她直言道。 黑影身份被揭穿,傻在原地,随后恼羞成怒见她只有一人,对着黑暗处大声一喊,“杀了她!” 院子里鸦雀无声。 黑影傻了眼,掏出怀里的匕首朝苏云青刺去,剑光从旁出鞘,径直贯穿黑衣的手腕,钉在门框,匕首咣当落在脚边。 苏云青冷眼看着他,一把扯掉他的面罩,果然是熟悉的面孔。 万草堂小师弟,两年前入了万草堂,为人腼腆,不爱说话,却在每个学科里十分用工,只为能入宫进身伺候陛下,而这是他获得信任,得令进宫第十日。 她在萧叙身边留了个心眼,怕有人对他不利,只许大师兄与几个信任的大夫近身,所以他一直没有机会下手,只能在宫里闲逛,碰巧遇上了苏欢雪,取得了联系。 苏云青当初去万草堂注意过这个人,是她带泛舟去万草堂撞见送往宫里的蛊毒抑制药那次,踏进万草堂时正是这个小师弟上前迎接,也是他最先与泛舟亲近。 随后没过多久,怪病一直稳定的泛舟,突然口吐鲜血发了病,危在旦夕,差点命丧黄泉。 那夜萧叙告诉她的梦,提醒了她,身中剧毒而亡,很有可能是许明哲在暗中操作,而最能靠近萧叙、得知他身体状况的只有万草堂。 顾帆信步闲庭走到苏云青身后,没一会儿,火把旺燃,点亮整个院子,黑衣的人不多,整个京城全数营救苏欢雪也只有十来人,而现在那几人都被套在麻袋里,成了一具具尸体。 苏云青一把抽出剑,架在他的脖子上,“师弟,你的特质,很像我当初在边关戎芜城里见过的暗兵。” 她攥紧剑,在他脖子压出血迹,“你背后的主子我已知晓,挂得哪家亲戚的名,让你入的万草堂,也已调查清楚。” “你,可以安心上路了。他们一个跑不掉!”苏云青一字一句说着,猛然拉动手里的剑,滚烫的鲜血溅在她的手背,面前的尸体往后仰倒,从阶梯上滚了下去。 她把剑塞回顾帆手里,接过他递来的帕子,漫不经心擦着手上血迹。 顾帆饶是没想到,苏云青会亲自动手杀人,而她的一举一动,竟有几分萧叙狠厉果断的影子。 “夫人早些回去歇息,有关联所有人,都会在今夜消失干净。” 第158章 万树(14)正文完结 回寝的路程由顾帆负责掌灯。 苏云青猜到几分他的用意, 她往前走着,语气平缓说道:“顾家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在边关吃尽风沙,只为查清顾小姐之死。如今, 大战在即, 你甘心留在宫中吗?” 顾帆没有回答。 苏云青继续道:“我知你的谋算。从来到京城, 参加春花宴露脸, 再到争强好胜抢走金卫统帅之位,证明自己的能力。大军出征,怎不请命随同?” 顾帆认真道:“既为禁军之首, 必然有臣职责所在, 不能放任整座京城安危不顾。” 苏云青低笑一声。 他这个人瞧着心眼多,其实是个直肠子, 认定了就会忠诚跟随,肩负重任正经的很,若不是如此,又怎么会一头扎在边关多年,只为调查他姐姐身死的正相。 苏云青望着高高的围墙中悠长的路, “去吧。京城有金卫众军看守,大晋的武将骁勇善战,我相信你带出来的精兵。” “夫人, 陛下有令,臣需护夫人安全, 不可擅离职守。” “我给你写份军书令, 明日整军,后日启程。”苏云青毋庸置疑,直言下令,“我会给你一张地图, 带五万大军从蛮国绕道。蛮国大王两日前驾崩,蛮国内政不稳,大将军被乌余调走,留军不多。你需要做的是助蛮国皇子夺回领土,确保陛下的后路不会有敌军围剿,就算此战有所意外,也能有后路撤离。如果你动作够快,时间应该宽裕,能入乌余报你的仇。” 顾帆怔住,这一番话丢过来,她思虑周到,无论是职责还是仇恨,都有正当理由。既没有违抗皇令的先例能稳住朝中大臣,又能让他心安理得前往。 甚至还能收复一处附属国,就算陛下怪罪他擅离职守,也能将功抵过。 “有夫人辅政,大晋的女子定然会像男子一般富有魄力,闯出一片天际。” 他说罢,低头躬身,恭敬行礼。 苏云青默然扫他一眼,并未停止自己前行的步伐。 他很敬仰他的姐姐,能知书达理,亦能骑马奔竞。只是,她被困在那样无可奈何的权势之下,成为他们夺权谋利的玩物,囚困一生,含冤而死。 …… “……明日之战,只能胜不能败。”萧叙坐在军营,眼前的布防图、行军路审了一遍又一遍。 “陛下,乌余善毒,直入乌余恐怕有些冒险。”副将支吾提议,“是否要从长计议?” “与乌余之战,只能速战速决。”萧叙凝眸,看向沙盘围绕在大晋边境的邻国,“等他们反应过来,许明哲会再度转移阵地。” 他不会上战场,他只会躲在乌余皇城下令。所以乌余必须去,尽快去。许明哲精明善躲,懂得蛰伏,但同时也自大,料不到他们直攻皇城。他不会全信苏欢雪信上所言,他会赌一把将所有兵力放在前线。 “陛下。军队的粮草里发现了些东西……”士兵急急忙忙来报。 副将神经紧绷,“什么东西?” 粮库里,木箱排列整齐统一打开,里面是整整齐齐摆放好的解毒丸。 萧叙望着足有几十万颗的药丸,怔住神。 不用想都知道是谁藏在里面的。 自苏云青回来后,药路权他便放了出去,没再紧抓。他知道她很忙,他本以为她忙于扩张生意。药方繁琐,更别说做几十万颗,要耗费多少人力、精力。 她一声不吭,为他做了这么多事。 “派发下去。” 边关风沙中,夜风凉。萧叙掌心攥着精致的小木盒,注视火把点亮的营帐、来回巡查的精兵。 苏云青总说不在乎他的死活,配药却一点不少。 他带伤出征,她担心他…… 他的夫人,在等他凯旋。她会站在送他出征的城墙上,迎接他的风光。 狂风袭来,纱雾蒙眼,耳边嘈杂声不止,兵器相撞刺耳,战马嘶鸣。 “……陛下!乌余杀过来了!”副将抹去脸上的血沫,冲进营帐汇报情况,“如陛下所料,乌余几大武将携带五十万大军,攻势凶猛。” 萧叙面色淡定,银枪擦得铮亮,“嗯。” “前线五万士兵节节败退。” “嗯。”萧叙不以为然,“有用情报是什么?” “乌余用了毒雾,借戈壁窄风之势,刮向我方。” “继续退。” “是。” …… “咣当!”锋利的剪子划破苏云青的手指,指尖鲜血滴入泥沙,她在书房花苑里愣了会儿神,小白闻声抬起脑袋凑了过来,在她身边用脑袋蹭了蹭。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236章 苏云青用帕子捂住流血的指尖,四季桂开了小花,香气淡雅安抚她躁动不安的心。 他的树活了。 可前线已有两月没军情回应。 “夫人。”周叔急急忙忙、满头大汗从情报处带回信件,“夫人是前线的信……” 他一眼瞧见她捂住的手指,霎时看向落在她脚边的剪子,“夫人受伤了?” 苏云青向他走去,查信,“没什么大事。” 信并非萧叙亲兵所回,而是顾帆。 顾帆与商泓接了头,蛮国顺利夺回,他们得到消息,陛下带出的十万大军,有五万不知去向,没有一点消息透露甚至连粮草补给都不知该往哪送。 其中五万大军最先与乌余交手,折了大半,节节败退。敌势较猛,用毒手段恶劣,似要攻入大晋的架势,大晋的将士勇猛无畏,光五万人就拼死换了对方八万,直至退到贺将军部署的陷阱之中,敌方的毒用尽,如今乌余有用的强兵全数皆在贺将军的控制之中。 而现在,顾帆与商泓正赶往乌余准备带兵从旁攻打。 “夫人,快先处理手上的伤口。”周叔面色紧张,带着药箱在一旁唤她。 苏云青回过神,“我自己来吧。” 幸好她让顾帆出征,不然怕是两月过去,她一点他的消息都得不到。 从那日之后,苏云青隔三差五能收到最新情报,虽还未有萧叙消息,但悬着的心也慢慢落地。 贺三七将乌余剩余的残兵败将堵在破城里苟延残喘,兵伤无粮,余下的水不够顶乌余士兵三日。 贺三七面容已不如当年京城里养得那般较好,镇守边关多年,皮肤黑也粗糙了些,堵兵多日,胡须来不及打理,冒出青茬。尽管如此,他依旧手握锋芒利剑,战袍飞扬,意气风发,坐于马背,对着城门,中气十足吼道。 “怎么!蛮国三代开国大将,还是个抱头躲藏的臭鼠?” “五十万大将死伤只剩一万!成为乌余的狗,你被算计了!这道城门守不住你三日,若你有大将风范,不如与我拼死一战,分个你死我活!” 没过太久,城门开了,一万骑兵一个不留,拼死杀出,临死前倒有几分精兵的坚毅。 只可惜,实力悬殊。那场搅合在沙暴中的战役,递到苏云青手里只有轻巧几笔。听闻如今的贺三七已有八分贺老将军的影子,沉稳英勇里有几分少年独有的潇洒。他将长剑刺进蛮国大将军的胸膛,锁喉断气,守住了大晋的领地,没让敌军靠近半步。 他赢下了这场仗,成了战功赫赫、名扬千里守国将军。 而乌余皇城,早已被搅得腥风血雨。 数城沦陷被大晋将士占守,等皇城里的人反应过来时,已被围的密不透风。 萧叙拖着银枪踏着尸骨踩上乌余的金砖,金碧辉煌的宫殿内,金珠滚落一地,而皇位早已易主,坐着许明哲。 许明哲瞧着萧叙的身影,情报里早该断气的人,居然能逼到皇城。他强装镇定,咬牙切齿道:“许久未见。” 萧叙:“苟活多年,本事没见长。” 许明哲太阳穴抽搐,攥紧金雕扶椅,展开折扇挡住半张脸,遮挡自己几乎失控狰狞的神情,“呵,你又能好到哪里去?” 萧叙讥讽道:“折扇难挡你惊慌的神情。那个空椅,也就你当个宝。” “萧宴山!”许明哲挥出折扇,被萧叙轻易抬枪甩到一边。他情绪激动,也没从皇位上挪动半分。 “这本来就是我的位置!”他震怒道:“没有那该死的老头,我又怎么会去大靖,当个没有用的皇子陪读!” 萧叙:“留在乌余?留在乌余你只有死路一条,母家如何亡的,你怕是忘了。” “闭嘴!” 许明哲最不想提及的,就是自己母家与他爹的那段孽缘,那时的他爹官位不高,正是因为杀了他母家,才青云直上,而他的身份,从皇亲贵族轮为讨好大靖皇子的陪读。 明翰堂苟延残喘被位高权重皇子戏弄的过往,让他小小年纪学着大人模样,用折扇遮掩情绪。 萧叙对身后抬指。 苏欢雪和她儿子被推进大殿,脚下不稳直接跪了下去。 苏欢雪披头散发像个疯子,见到许明哲的瞬间,眼泪直流,跪爬向前,发不出声音的嘴,呜鸣不停,千言万语的苦要诉说。 诉说他为何从没在意过她的死活,她是他的弃子,利用完就丢了。 许明哲瞧着爬到自己腿边脏兮兮的疯子,毫不留情一脚踹开,用袖子擦拭她摸脏的皇椅。他眼神冰冷陌生盯住苏欢雪,与当年骗她情意,温柔诱惑她躺上床榻的身影,判若两人。 苏欢雪被踹到阶梯下,又很快爬起来,招呼自己的儿子过去,捧着他的脸给许明哲瞧,瞧瞧他们之间有几分的相似。 她战战兢兢在儿子手心写下‘爹’字,推打儿子,着急让他开口。 “爹……”小午不确定轻喊一声。苏欢雪又催促他告诉许明哲名字。 小午睁着眼睛,眼里满是金灿灿的倒映,娘之前教导过他,只要得到皇位,他就能拥有一切,“爹!我叫小午!” 这次他喊得铿锵有力。 然而,许明哲眼里没有半点触动,仿佛在看恶心的陌生人。 苏欢雪被他的眼神刺中,泪流满面,不甘心再次爬上去,又被踹开,几番重复,感受不到疼痛与耻辱,她张着怪异的嘴,举着空荡荡的手腕,想向他诉说多年的苦楚,想得到片刻关心。然而,恶心的画面让许明哲更加烦躁,他一脚踹在她的脸上,让她狼狈滚下去。 他目眦欲裂,“弄脏了我的皇椅!” 萧叙出言,打破苏欢雪执着的幻想,道:“为了在乌余站稳脚跟,送到你身前的女子恐怕不少,乌余各大角落,安了多少个家?哪还记得你这么个人?” 话音刚落,几十具尸体抬了进来。 跌坐在地的苏欢雪扭头看去,他许明哲夫人无数,儿女双全,在乌余过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日子,又哪还记得她的存在。 她的坚持,她活下去的念想,变成泡影,变成一厢情愿,变得一无所有。她被所有人遗忘在深宫里,永远走不出去。 她张着血盆大口,撕心裂肺的怪叫,连她的亲生儿子都被吓离数步。她的不甘、绝望、崩溃,他始终冷眼旁观。 对他而言,那些冰冷的尸体,只是他向上爬的工具,他对他们没有半点感情,此时几十具尸体摆满辉煌大殿,他的面色依旧没有片刻伤感,他甚至记不住那些儿女夫人的名字,玩过一场就丢了的东西,他怎么会记得住。 “铮——!” 寒光划开空气弥漫的血味。 苏欢雪的脖子鲜血炸开,轰然倒地,死前她倒在地上抽搐,眼泪糊了满脸,完好的手仍想向许明哲爬去。 她幻想过和他美好的日子,在失去一切后,她信过他的花言巧语,信过他不顾一切带她私奔的话语。 一切都是她的空想,他那样的人,是没有感情的。 小午还没反应过来,又是一道冷光闪过,大殿陷入诡异的安静,静得能听见血管爆开,血蔓延流淌的声音。 萧叙神色淡然,擦拭沾血的剑,“斩草除根。” 他边说边将剑指向许明哲。 许明哲耻笑道:“是啊,不杀干净,就会像我们两一样!卷土重来!东山再起!” 他说着,一拍椅子,激动站起,磨着后槽牙说:“我们是有共同点的!是不是啊!萧宴山!” “杀!杀的好啊!通通都杀掉!” “今日!我与你,成王败寇!” “你以为,我能让你轻易进来,就没有半点防备吗!” 许明哲突然拉动皇位边的暗绳,机械声响,殿门紧闭,悬挂的金灯霎时打开机关,袖箭从四周射出。 萧叙飞快挥枪,退至一旁。许明哲看准时机,拔刀而出。 刀枪相撞,金属声刺耳。刀影寒光倒映两人冷厉的目光,许明哲喝道:“乌余与大晋都将是我的囊中之物!!!” 萧叙长枪一横,攻势凶猛,逼得许明哲吃力应对,连退数步。 “痴心妄想。” 许明哲眸光暗沉,盯住萧叙薄弱之处。 听闻上次他单枪匹马杀入蛮国,身中重伤,命悬一线,短短两月,致命伤可好的不全。带伤出征,也不怕死无葬身之地! “来人!!!杀了他祭天!!!”他对埋伏在背后的暗兵大吼一声。 同时刀影转变招式,手腕一番趁萧叙不备,直朝萧叙命门劈去! “当!” 千钧一发之际,萧叙双眸一暗,长枪翻转,击打许明哲的手腕,轻易一挑,刀瞬间飞出去,直插.进墙里,在半空弹了两下,恢复平静。 而冰冷的长枪早已架在许明哲颈侧。 许明哲手垂在身旁,手腕骨头断裂,血涌流向地,他捂住胳膊,脸瞬间白了。 萧叙余光轻瞟那把刀,耻笑道:“还有什么招?”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 第237章 “你以为你能全身而退?!” 萧叙:“为什么不能?” “轰隆!”殿门从外被木桩撞开。 顾帆身披盔甲,携带万数精兵行礼道:“禀告陛下!乌余三十余座城池已全数攻下。” 萧叙收起长枪,信步闲庭走向皇位,坐了上去,抽取一旁的红绸擦拭弄脏的枪身。 大殿内,鲜血呛鼻,血河分出界限。 他抬眸看向立在皇位之下的顾帆与蛮国皇子,心中了然,苏云青的手笔。 “处理干净。”长枪立在身旁,他撑额观戏。 许明哲本就是个绝不服输之人,眨眼间抽走刀,劈向顾帆。两人在大殿里大的有来有回,顾帆一声不吭,招招狠辣,却又似耍猴似的,溜到许明哲疲惫。 萧叙也不饶他的兴致,由他打个痛快,将多年挤压的仇恨发泄出来。 顾帆杀疯了眼,双眼通红,避开许明哲的要害,剜肉削骨,要将他碎尸万段! 许明哲拖着伤体,同样劈了顾帆几刀,一刀更是直接卡在顾帆肩膀。 顾帆提剑一划,许明哲膝窝筋断,与此同时逼压他后退。许明哲脸色苍白,终是不敌,双膝一软跪了下去,一口血呕在顾帆衣摆。 许明哲抓住他的衣摆,仍旧阴狠盯住顾帆,血盆大口说道:“等我卷土重来!你是我的手下败将!从前是!以后是!哈哈哈哈哈哈……” 他疯了似得,仰头大笑。 顾帆眼眸一凝,剑划破他臂弯,手臂软绵绵搭在地上。 “去死。” 剑光掠影,血光乍现,许明哲惨叫一声,双眼鲜血淋漓。 顾帆对他的恨,分尸仍旧不足泄愤,他也确实如此做了。 大殿安静,血一滴滴从他的剑尖滴下砸在地面,而他面前的人,早已称不上是个人,倒在血泊,被剧痛折磨致死。 …… “陛下凯旋!大晋胜了!” 一万黑甲军直破乌余,收复两国。 出征三月。消息传回京城时,全京恍如当年边关大胜乌余,百姓喝彩,在金武关迎接萧大将军回城复命般热闹。 他骑着玄色战马,身披战袍,手持长枪,威风凛凛行与万兵之前,血金色虎旗随风飞扬。 金武关城门大敞,他立于城下,下意识抬眸寻找她的身影。 “恭迎陛下凯旋!!!”文武百官身着朝服,排在两侧,整齐划一俯身行礼,声音洪亮。 万人簇拥他行于长街,他却心不在焉慢步。 直到远处一抹红影出现在人群之中,墨发红裙,闯入他的视野,空洞的眼底霎时被她填满,亦如当年,李府门前草草一眼,再无法平静悸动的心。 高大的骏马停步在府门大开的将军府前。 她在等他回家。 “陛下。”温柔一声破开喧闹,苏云青弯起眉眼,昂头笑道:“好久不见。” 一阵暖风从旁刮来,撩动微拂的发。 萧叙扬眉,望着阳光中的身影,笑答:“夫人。” ……爱意澎湃,似春潮回暖…… ——正文完结——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3v.html" title="东起丹暮"target="_blank">东起丹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