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少妇的维修指南》 第1章 [gl百合] 《温柔少妇的维修指南gl》作者:冯灵钰【完结】 文案: 优雅美丽钓系温柔“少妇”x纯情憨憨傻白甜直球维修工 少妇家里总出现“小故障”,维修工不得不上门提供服务 修来修去,发现最大的故障,是少妇的心 · 温令仪经历了前女友结婚生子后从此封心锁爱 外人面前她是苏哲的妻子,温柔优雅的温太太 是水月画廊的艺术策展人,八面玲珑的温总监 实际上却厌世冷感、擅长伪装,只想游戏人间 第一次见到周见星时,对方笑容过于灿烂碍眼 好想……把那个笑容做到哭 于是,热水器坏了、水管堵了、暴雨夜停电…… 她看着周见星脸红、慌乱、落荒而逃 她诱导周见星挣扎、沉沦、无可自拔 她是个坏女人,她让周见星为她流了好多泪 她如愿得到了对方的身体,代价是自己的心 “周见星这颗星星,会像太阳系里所有行星围绕太阳转动一样,只围绕温令仪转动。” 她那颗故障的心,被周见星修好了,长期维护 · 24岁是周见星的人生转折点,她遇见了温令仪 在此之前,她作为一名兢兢业业的维修工 感情方面一片空白,觉得谈恋爱不如搞事业 她笨拙、迟钝、保守老派,对感情一窍不通 可是,她爱上了她的雇主,一位已婚的太太 明明渴望到发疯,却因为身份、道德拼命克制 每一次接触都是自我背叛,她却无可抑制地沉沦 明知是错、是会粉身碎骨的万丈深渊 错就错下去吧,是深渊就往里面跳吧 她愿意牵着温令仪的手一起下地狱 可是,温令仪总是忽冷忽热、若即若离、得到她后总想把她推开 …… 原来,是温令仪故意钓她、诱导她越陷越深 原来,最大的故障是温令仪的心 “我会给你我全部的、毫无保留的信任。”听到这句话时,她知道她终于修好了 · 1v1,he,全员(几乎)好人 年龄差28x24,成人爱情童话 !!!婚姻是形婚,老公是gay蜜!!! · 先欲后爱,有追妻,有生子,没有大狗血 两个人都是性格很温柔、体贴、很好的人 平等、相互尊重、相互支持 内容标签:都市 甜文 日常 钓系 忠犬 he 主角:周见星,温令仪 ┃ 配角: ┃ 其它:治愈 一句话简介:温柔钓系姐被傻白甜直球击沉 立意:只有勇敢的人才配获得爱情 ================================================== 第1章 初次见面 盛夏午后的“澜月湾”,蝉鸣聒噪,空气黏稠得仿佛能拧出水。 温令仪倚在自家雕花铁艺大门边,指尖夹着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烟雾袅袅,驱不散心头烦闷。她正准备送走闺蜜苏晴——也是她形婚丈夫苏哲的亲妹妹。 “……所以哥下个月要从欧洲回来了,你们俩那‘恩爱夫妻’的戏码得提前彩排一下了。”苏晴声音带着惯有的调侃,拉回温令仪些许飘远的思绪。 “知道了。”温令仪懒懒地应着,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修剪得一丝不苟的草坪和远处波光粼粼的人工湖。 她的生活,就像这精心设计却缺乏生机的景观,精致、体面,一潭死水。 “喂!令仪!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苏晴不满地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温令仪正要敷衍两句,眼角余光却被小区主干道上的两个身影猛地攫住。 是两个维修工。 前面是个老师傅,步履有些蹒跚。 吸引温令仪全部注意力的,是后面那个高挑的身影。 栗色头发一丝不苟地盘成一个圆润紧实的发髻,牢牢固定在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 阳光毫不吝啬地洒在她身上,将健康的小麦色肌肤镀上层蜜一样的金色光泽。 工装袖口被利落卷至肘部,露出两截线条紧实、充满力量感的小臂。 她提着一个半旧的工具箱,每一步都带着蓬勃的、未经雕琢的生命力,与澜月湾这奢华却沉闷的环境格格不入。 温令仪抖落烟灰的手指,顿了一下。 苏晴还在旁边絮叨苏哲的行程安排,声音却仿佛隔了一层毛玻璃,变得模糊不清。 他们走到中央喷泉广场。 华丽的欧式喷泉此刻安静着,只有池底浅浅的一层水反射着刺目的光。 年轻的女维修工忽然停下脚步,指着喷泉边缘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对前面的老师傅说了句什么。 声音隔得有些远,听不真切,但那清亮微甜的音质,像夏日里的一缕凉风,意外地穿透了蝉鸣,钻进了温令仪的耳朵。 只见她放下工具箱,动作利落地单膝跪地,凑近那处角落查看。 阳光勾勒着伏低的脊背线条,硬挺布料下,肩胛骨随着她的动作微微起伏,流畅得如同振翅欲飞的蝶翼。 半跪的姿势让深蓝色工装裤在大腿绷紧,清晰勾勒出充满力量感的腰臀曲线,结实、饱满,蕴藏着蓬勃的爆发力。 她抬起胳膊,用卷起的袖口随意抹了一把额头上滚落的汗珠。 这个动作,让工装下摆被带起一小截,露出一段劲瘦柔韧的腰肢,紧实的腹肌线条若隐若现。 似乎是确认了问题所在,她侧过头,对旁边递来工具的师傅说了句话。 就在她转脸的瞬间,温令仪看清了她的面容。 那是一张极其干净,甚至带着点稚气的脸。 清澈的大眼睛在强烈的阳光下,像盛满了碎星,明亮得惊人。汗水顺着她饱满的额角滑落,滑过挺直的鼻梁,最终悬在下颌,欲滴未滴。 她对着身边人露出了一个笑容,毫无防备,纯粹又灿烂,嘴角咧开,能看到两颗小小的虎牙,在阳光下白得晃眼。 甜美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她接过一把大号螺丝刀,手指紧紧握住手柄,因为用力,小臂上流畅的肌肉瞬间绷紧,青色血管微微凸起,蜿蜒在麦色的皮肤下,充满原始的力量感。 豆大的汗珠顺着她绷紧的下颌线滑落,一路滚过修长的脖颈,最终消失在领口深处,泅成一片。 头顶是茂密的香樟树,阳光穿透层层叠叠的枝叶,在她身上投下晃动的、细碎的光斑。 尤其在她汗湿的后颈皮肤上,那些光斑随着微风和她的动作轻轻摇曳,仿佛在亲吻那片被阳光和汗水浸润的领地。 只用了短短几分钟,她利落拧紧最后一颗螺丝,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动作间带着一种干练的洒脱。 她随手扯开发髻上的黑色发圈,栗色浓密卷发瀑布般瞬间倾泻而下,披散在肩头,在阳光下泛着温暖的光泽。 她甩了甩头,发丝飞扬,对着老师傅再次展露那个灿烂的笑容,洁白的虎牙一闪。 那个瞬间,苏晴的声音彻底消失了。 蝉鸣的聒噪、喷泉池水的微光,甚至头顶灼热的太阳,都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 温令仪眼中,只剩下那个站在喷泉边,甩动着栗色卷发、笑容灿烂如烈阳的女维修工。 呼吸微窒,指尖无意识地深深掐进自己柔嫩的掌心,留下几道清晰的月牙印痕。 好想……把那个笑容做到哭。 这个念头野蛮、直接,不符合她一贯精心维持的温婉人设,让她自己都有一瞬间的惊诧。 那截腰……发力时绷紧的线条,想用掌心去感受它每一次收缩的弧度。 汗珠……滚进锁骨窝的样子,像融化的琥珀。想用舌尖接住,尝一尝是什么味道。 绷紧的小臂……凸起的血管在麦色肌肤下跳动。想用唇,一寸寸丈量它奔涌的温度和力量。 修长有力的腿……跪压在腰间时,爆发出的力量,能轻易绞碎所有理智吗? 温令仪那双惯常含情带笑的桃花眼,此刻深不见底。 沉寂已久,甚至自己以为早已枯死的欲望,轻易被这团行走的阳光彻底点燃。 “喂!温令仪!”苏晴终于发现她的异常,顺着她几乎凝滞的目光看去,落在了正收拾工具准备离开的周见星身上。 苏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促狭,用手肘碰碰温令仪,“哟~这是看什么呢?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啧啧,真少见啊,我们温大小姐也有看人看直了眼的时候?还是个……女维修工?” 她故意拖长调子,带着揶揄。 温令仪瞬间回神,完美无瑕的温柔面具重新覆上脸庞。 她优雅地弹了弹烟灰,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声音依旧是那副慵懒沙哑的调子,听不出丝毫波澜:“胡说什么。只是觉得……那小姑娘干活挺利索的。” 第2章 轻描淡写地否认,眼神却不着痕迹地再次扫过周见星工装胸口处绣着的公司标志——一个清晰的“迅达维修”logo。 苏晴显然不信,嗤笑一声:“得了吧你!我还不知道你?当年对那个谁,不也是这种眼神开头?结果呢?” 她意有所指地提起温令仪那段以背叛收场的前尘往事。 温令仪脸上笑容淡了一分,眼底掠过一丝极快、极冷的暗芒。 前女友?一个早已被扫进记忆垃圾堆的人物。 “陈年旧事了,还提她做什么?”她掐灭手中烟蒂,语气平淡,带着终结话题的意味。“好了,你不是还要去做spa?快去吧,别迟到了。” 苏晴见她神色微冷,知道触到了她的禁区,撇撇嘴:“行,不提了。那我先走了,回头再约。”她挥挥手,转身走向自己的跑车。 温令仪站在原地,脸上仍维持着得体的微笑,目送苏晴的车驶离。直到车子消失在拐角,她脸上那层温婉的面具才缓缓褪去。 目光再次投向喷泉广场,那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阳光在空地上跳跃。 · 小区里最爱八卦也最热心的邻居王太太,正坐在自家花园的遮阳伞下插花。 “王姐,下午好。”温令仪脸上重新挂上无懈可击的温柔笑容,声音也恢复柔得能滴水的调子,“刚才看见一个女维修工在修喷泉的景观灯,动作看着又快又专业呢。是物业新请的吗?” 王太太一见是温令仪,立刻热情地放下花剪:“哎呀,是温太太啊!你说那个高个子、卷头发的姑娘?那是周工!好像是叫周见星还是什么来着?” 她面露欣赏:“这闺女可厉害着呢!别看年纪轻,技术顶呱呱!人又勤快又实在!” “哦?这么厉害?”温令仪适时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好奇,指尖轻轻捻着真丝裙摆的边缘。 “可不是嘛!”王太太来了谈兴,凑近了些,提高声音,“你新搬来没多久不知道!就上个月,七月份那场大暴雨记得吧?电闪雷鸣的!小区有一栋楼外面的变压器被雷劈坏了,整个单元都停电!那会儿维修车都开不进来!你猜怎么着?” 王太太卖了个关子,看到温令仪专注的眼神才继续说:“就是这个小周工,二话不说,腰上绑着安全绳,就那么吊在15楼的外墙上!顶着狂风暴雨,硬是把变压器给换了!我的老天爷,当时我们在下面看着,心都提到嗓子眼了!那场面,啧啧,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又危险又需要技术!这闺女,胆大心细,是这个!”王太太竖起了大拇指。 吊在15楼的外墙……腰悬安全绳……顶着狂风暴雨…… 高空中,风雨飘摇。 强悍、无畏,这些特质与刚才阳光下那个笑容灿烂、带着点憨气的形象奇异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更加致命的吸引力。 “原来……这么了不起啊。”温令仪声音依旧温柔,带一丝恰到好处的钦佩,深邃的桃花眼底,翻涌着浓烈的、疯狂的暗流。 她得到了关键信息:周见星。迅达维修。 “是啊是啊!以后家里有什么东西坏了,找周工准没错!”王太太还在热情地推荐着。 温令仪微笑着点头应和:“嗯。谢谢王姐。”她优雅地起身告辞。 回到空旷冰冷的客厅,她径直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目光扫过窗外精致却死寂的花园,最终落在远处那座刚刚被修过的喷泉上。 喷泉此时不断喷涌着清澈水流,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彩虹。 拿起手机,指尖在冰凉的屏幕上轻轻摩挲。 慵懒沙哑的嗓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 “喂,迅达维修吗?我是澜月湾a区7栋的温令仪。我家客厅的水晶吊灯……好像有点接触不良,有几个灯泡总是不太亮。麻烦请一位技术好点的师傅过来看看。” 她顿了顿,清晰地补充道: “对了,我听说……你们这里有一位周工,周见星,技术特别好?” 第2章 接触不良 门铃按响的瞬间,周见星下意识挺直了背。 她站在一扇厚重的、雕着繁复花纹的实木大门外,手心有些湿漉漉,在深蓝色工装裤上蹭了蹭。 高档小区“澜月湾”a区7栋,温女士家。 门开了。 · 一股混合着清雅花香与某种难以言喻的、令人心头发痒的暖香扑面而来。 周见星的目光猝不及防撞进一片柔软慵懒的光晕里。 午后偏斜的阳光穿过巨大的落地窗,投下温暖的光斑。 站在门口的女人,就是这慵懒氛围的中心。 穿着一件烟灰色的真丝吊带长裙,丝滑布料柔顺地贴着玲珑曲线。 外面松松垮垮罩着一件同色系的薄针织开衫,领口微敞,露出一段精致雪白的锁骨。 浓密的黑色大波浪卷发随意披散肩头,衬得那张脸愈发妩媚动人。 妆容精致得像是刚从杂志封面走下来,连每一根睫毛都卷翘得恰到好处。 周见星眼神像被烫到一样,飞快从对方脸上移开,落在踩着柔软家居拖鞋、纤细白皙的脚踝。 “您、您好,温太太?我是维修公司的周见星。”周见星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点紧张和干涩,她目光自然落到了女人手指上硕大到夸张的钻戒上。 “周师傅,快请进来。”温令仪吐息温柔,声音像羽毛轻轻搔刮着耳膜,天然一种慵懒的沙哑。 “外面热吧?辛苦你了。”她侧身让开通道。 擦肩而过的瞬间,温令仪靠得很近,身上那股清雅又带着丝隐秘诱惑的幽香更清晰地钻进周见星的鼻腔,让她一阵头晕目眩。 温令仪款款走在前面,将她引向客厅中央。 “就是这盏灯,”温令仪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扰,“有几簇灯泡总是忽明忽暗的,或者干脆不亮。麻烦周师傅帮忙看看?” 周见星依言放下沉重的工具包,金属扣环打开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 需要梯子,环顾四周,看到墙边靠着一架轻便的伸缩梯,她走过去,准备搬动。 “我来帮你。”温令仪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没等周见星拒绝,她已经走了过来,伸手扶住了梯子的另一端。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 温令仪手指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周见星像被电了一下,猛地缩回手。 “不、不用麻烦您,温太太,我自己来就行!”她迅速把梯子拖到吊灯下方,动作飞快。 迅速架好梯子,周见星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莫名的躁动,爬了上去。 站在梯子上,她需要仰头仔细检查灯座和灯泡的连接情况。 这个姿势让她完全暴露在温令仪的视线之下。 温令仪就站在她斜后方不远的地方,没有离开。 周见星感到温令仪的目光,灼灼地落在她的背上、后颈上,甚至握着工具的手指上。 耳根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热、发烫,像被小火苗燎着。 握着螺丝刀的手心也沁出了更多的汗,滑腻腻的,几乎要拿不稳那冰冷的金属柄。 她为什么一直看我…我脸上有东西吗?手别抖啊周见星!太丢人了…这螺丝怎么这么难拧… 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复杂的灯座上,手指灵巧地拆卸着灯罩,检查里面的线路和卡口。 小臂的肌肉因为用力而绷紧,麦色的皮肤下隐约可见青色的血管。 后颈的汗珠正顺着脊椎的凹陷缓缓往下滑,痒痒的。 这时,一阵更浓郁的幽香靠近。 温令仪走到了梯子下方。 “周师傅,”温令仪的声音从下方传来,温热的气息仿佛能拂到周见星的小腿,“是接触不良吗?需要我递什么工具?” 周见星的身体绷得更紧。 她低头看了一眼,温令仪正仰头望着她,含情带笑的桃花眼在璀璨水晶的折射下愈发波光潋滟。 这个角度,周见星能清晰地看到对方敞开的针织开衫领口下,那件真丝吊带裙柔软的布料所勾勒出的、饱满圆润的胸线轮廓。 阳光透过高大的落地窗,在水晶吊灯折射的七彩光晕中,在那片细腻雪白的肌肤上投下晃动的、令人目眩神迷的光斑。 一滴细小的汗珠,正沿着温令仪精致的锁骨窝,缓慢地向下滑落,没入更深的阴影里。 周见星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收回视线,握着工具的手指都僵硬了。 她强迫自己死死盯住眼前的灯座,再也不敢往下看哪怕一眼。 但是刚才的画面还在她的脑海里灼烧。 温令仪似乎对她的剧烈反应有些意外,轻轻“咦”了一声。 “周师傅?”温令仪轻笑出声,“喝点水吧,看你热得都流汗了呢。” 一只白皙纤长、涂着淡粉色指甲油的手伸到梯子旁,手里端着一个精致的玻璃杯,里面盛着剔透的冰块和清水。 第3章 周见星犹豫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弯腰去接,眼神在空中四处乱飞。 指尖触碰到冰凉杯壁的刹那,温令仪翘起的无名指也“不经意”地轻轻擦过她握着杯子的手背。 “嘶…”冰凉的玻璃杯壁和温热指尖的奇异触感同时传来,周见星又是一颤。 本就慌乱的手没拿稳,杯中水剧烈一晃,几滴冰水溅了出来,落在她滚烫的手背上,也溅落一点到下方的地毯上。 “对、对不起!”周见星吓得脸都白了,手忙脚乱地想擦梯子,又怕把水弄得更乱,整个人僵在梯子上,窘迫得恨不得立刻消失。 她觉得自己笨拙得像头闯进瓷器店的熊。 然而温令仪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又低低地笑了起来。 “没关系,一点水而已。”温令仪语气轻松,目光牢牢锁在周见星因为慌乱而显得格外湿漉漉、受惊小鹿般的琥珀色大眼睛上。 “别紧张,慢慢来。”她顿了顿,声音放得更柔,“看你修理的样子,感觉什么难题到你手里,都能解决呢…” 周见星被她看得几乎窒息,只能胡乱点头,感觉喉咙干得发紧,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握着那杯冰水,指尖冰凉,手心却在冒汗,眼睛不知道该往哪儿看,只能可怜巴巴一直扑闪着。 她赶紧把杯子放到梯子平台上,不敢再碰。 温令仪微微歪头,黑发从肩头滑落,红唇轻启,吐出带着致命诱惑的低语: “周师傅似乎很擅长处理‘接触不良’的问题…不知道我家其他的‘接触不良’问题有没有办法解决呢?您可能要亲自接触试试。” 周见星茫然对视,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啊?温太太家里还有什么东西接触不良吗?” 温令仪低低笑:“嗯…这里…总觉得有些‘接触点’…不太稳定。偶尔…会像短路一样,突然跳得很快…就像…现在这会儿…” 指尖在锁骨下方那一片细腻肌肤上极其缓慢地画着小圈。 下一秒,肩头的吊带随着动作滑落,堪堪露出小半边雪白。 轰——! 周见星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脚下一个不稳,梯子轻微晃动了一下,吓得她赶紧抓住扶手。 什…什么?!!她什么意思?天啊!她在说什么!这个温太太好奇怪?! 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烧了起来,从头顶到脚趾,每一寸皮肤都在发烫、发麻。 甚至完全忘记反应,只是瞪大眼睛,傻傻看着梯子下方这个美得惊心动魄、笑容温柔却说着让她心惊肉跳话语的女人。 “开玩笑的,周师傅。”温令仪似乎很满意她这副被彻底震懵的模样,带着点促狭的鼻音笑开,“没吓到你吧?” 周见星回过神,羞耻感让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几乎手脚并用地从梯子上爬下来。 动作快得有些狼狈。 “没、没…没什么大问题!温太太!修好了!就是接触不良,已经拧紧了!”她语无伦次,声音也抖得不成样子。 她手忙脚乱地收拾散落在地上的工具,螺丝刀差点戳到自己,测电笔的线也缠在了一起。 飞快折叠梯子,发出哐当的响声。 周见星根本不敢再看温令仪一眼,只想立刻逃离。 “费用…费用是五十元…包含上门费。”她低着头,声音细若蚊呐,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把工具一股脑塞回包里,拉链拉得飞快。 温令仪看着她这副恨不得原地消失的模样,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她优雅地从旁边一个精致的小包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现金,是几张零钱。 “给,周师傅。”她伸出手,将钱递过去,指尖刻意、缓慢地擦过周见星摊开接钱的掌心。 那带着一丝凉意、却又无比柔软的触感再次传来,周见星像被烙铁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 连带着那几张钞票也抓在了手里,数也不数地胡乱塞进了工装裤口袋。 “谢谢温太太!再见!”她抓起地上的工具包甩到肩上,看也不敢看温令仪,以最快的速度走向门口,拧开门把手,一头撞了出去。 温令仪倚在门边,并没有立刻关门。 那仓皇凌乱、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脚步声飞快消失,她脸上的温柔笑容也潮水般缓缓褪去。 那双桃花眼里,只剩下餍足的、带着野性兴味的光芒。 这位周师傅,似乎对女人的身体反应很大呢。 低头,刚才碰触过周见星掌心的指尖,仿佛还残留对方滚烫的温度和汗湿的触感。 她将指尖在饱满红唇上轻轻捻了捻,回味着某种极致的美味。 “真可爱,吓跑了呢。”温令仪舌尖舔过下唇,眼底兴味如燃烧的火焰,“不过,跑得掉吗?” 她的目光缓缓移向客厅另一侧,那扇虚掩着的、通往浴室的门。 “下次…”她低声自语,“该哪里‘坏’好呢?” 浴室?热水器?花洒? 想象着那个容易害羞的女维修工,在更私密、更氤氲的空间里,被自己逼得手足无措、面红耳赤的模样,温令仪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弧度。 她转身准备关上门,目光不经意间扫过玄关处一个精致的矮柜。 柜面上,一个银色相框里,镶嵌着一张照片。 照片里,温令仪穿着洁白的婚纱,笑容温婉得体,而她身边,站着一个穿着黑色礼服、身姿挺拔的男人——苏哲。 照片只拍到了苏哲的侧脸和背影,显得疏离而遥远。 那张“结婚照”在午后斜射的阳光里,静静地反射着微冷的光。 第3章 心跳失序 周见星几乎是踉跄着冲出澜月湾那富丽堂皇的出口。 门口保安投来略带诧异的目光,让她更是窘迫得抬不起头,几乎逃也似的奔向自己停在路边的、饱经风霜的二手小电驴。 午后阳光炽热,晒在滚烫的柏油路上蒸腾起热浪。 周见星体内那股莫名的燥热和脸上火烧火燎的感觉愈发强烈。 “嗡——”小电驴发动,载着她汇入了城市喧嚣的车流。 她的脑海中再次浮现温令仪停留在白皙胸口的淡粉色指尖。 内心掀起风暴。 心跳像失控的鼓点,敲得她胸腔发疼。 猛地甩甩头,试图把那片晃动着光斑的雪白肌肤和诱人轮廓甩出脑海,脸颊却烧得更厉害了。 “周见星!你在乱想什么!那是业主!是结了婚的太太!你有病吧!” 她狠狠骂了自己一句。 · 周见星家在老城区一个有些年头的职工家属院里。 玉兰苑,因为小区的绿化树种主要是玉兰树。 灰色水泥外墙爬着些岁月的痕迹,楼道里弥漫着各家各户晚饭的烟火气。 推开那扇熟悉的、漆色有些剥落的绿色铁门,扑面而来的是家的温暖和踏实感。 “星星回来啦?今天怎么晚了点?”周淑芬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手里还拿着锅铲。 “嗯,妈,去了个远点的小区。”周见星含糊地应了一声,放下沉重的工具包,换了拖鞋。 客厅里,周建军正戴着老花镜,专注地修理着一个有点漏水的厨房水龙头。 他是老机械厂的技术工人,沉默寡言但手巧心细,家里什么东西坏了,他总能想办法修好。 周见星选择维修工这条路,很大程度上是受了父亲的影响。 在周见星还够不着工作台的时候,周建军修理家里各种“罢工”的物件,吱呀作响的板凳、接触不良的台灯、漏水的水龙头——就成了她最着迷的“表演”。 小小的她会搬个小板凳,安静坐在一旁,双手托着下巴,琥珀色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父亲那双沾着机油却异常灵巧的大手。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机油味、焊锡的松香。 周建军话不多,总是沉默而专注,布满老茧的手指或拧动扳手、或拨弄细小的零件、或小心翼翼地焊接线路。 周见星看着那些冰冷的、破损的器具,在父亲手下一点点被拆解、检查、修复、重新组装,最终恢复生机,发出顺畅的声响或亮起温暖的光,心里总会涌起一种奇妙的满足感。 渐渐地,她不再满足于只是看。 父亲递给她一个旧闹钟让她“研究”,或者让她帮忙扶着需要固定的零件。 当她的小手真正触摸到那些齿轮、螺丝、弹簧时,奇异的连接感油然而生。 当她全神贯注地试图拧紧一颗顽固的螺丝,或者屏住呼吸用镊子夹起一个微小的电阻,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窗外的喧嚣、母亲的絮叨,似乎都变得遥远。 她的眼里、心里,只剩下指尖下这件需要被“治愈”的东西。 感受着金属的冰凉触感,观察着结构的精妙,思考着问题的症结。 在这种心无旁骛的专注里,时间仿佛失去了刻度。 第4章 等她终于把一个卡壳的抽屉滑轨修好,或者让一个罢工的小风扇重新转动起来,抬头时常常发现窗外的阳光已经悄悄爬过了窗棂,投下长长的影子。 纯粹的、解决问题的成就感,以及时间在指尖悄然溜走却浑然不觉的投入感,让她深深着迷。 对她而言,修理不仅仅是修复物品,更像是进入了一个需要耐心、观察力和巧思的奇妙小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专注是唯一的通行证。 而成功让一件东西重新“活”过来,就是最直接、最踏实的快乐。 · “洗手吃饭了。”周建军头也没抬,声音沉稳。 饭桌上是简单的三菜一汤,番茄炒蛋、清炒时蔬、红烧排骨,紫菜蛋花汤。 周见星埋头扒着饭,努力想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压下去。 “今天去的哪家啊?问题大不大?”周淑芬一边给女儿夹了块排骨,一边习惯性地问道。 “澜月湾…修个水晶吊灯,接触不良。”周见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哎哟,澜月湾?那可是有钱人住的地方!”周淑芬感叹道,“水晶吊灯?那可得小心点。” “嗯,知道。”周见星闷闷地应着,水晶灯璀璨的光和灯下的女人身影又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来。 “星星,”周淑芬的话题自然而然地又转到了老生常谈上,“隔壁你张姨今天又问我了,说她们单位新分来个小伙子,人挺老实,家也是本地的,要不要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你今年都24了,老大不小了,该考虑考虑个人问题了。你看你,天天跟扳手螺丝打交道,接触的都是大叔,啥时候才能…” “妈!”周见星慌乱打断母亲,“我现在就想好好工作,多学点本事,挣钱,谈朋友…不急。” 她心里有点发虚。 不是不想,而是…她好像真的从未对哪个人,产生过那种小说里描述的、心跳加速的感觉。 她生得高挑匀称,浓眉大眼,性格也开朗,学生时代不少人偷偷给她塞过情书。 但她单纯觉得没意思,都给婉拒了。 工作后公司里基本都是老师傅或者糙汉子型的年轻同事,大家处得像兄弟,更没往那方面想过。 在周见星看来,琢磨怎么修好一个棘手的故障,比琢磨那些虚无缥缈的感情有意思多了。 她的感情经历,就像一张崭新的白纸,干干净净。 一个陌生的已婚太太,第一次见面,却让她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感觉。 让她害怕又困惑。 心动…到底该是什么感觉?像今天这样…心跳快得快要爆炸?脸烫得能煎鸡蛋?脑子里全是那个人的样子和声音? 可…可那是温太太啊!是个女人!还是个结了婚的有钱太太! 这不对…这太奇怪了… 下一秒,周见星愣住了,她意识到她竟然把对温太太的奇怪感觉和心动联系在了一起。 她一个修理工在这儿对雇主瞎想什么呢? 不对!这非常不对! · 晚上,周见星躺在自己那间布置简单却整洁的小房间里。 墙上贴着几张她喜欢的乐队海报,书架上除了专业维修手册就是武侠小说。 窗外是家属院熟悉的喧闹声,邻居家电视的声音,小孩的嬉闹声。 这些往日让她觉得安心的声音,此刻却无法平息她内心的波澜。 她翻来覆去,关于那位温太太的一切,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反复播放。 开门瞬间,温令仪那身性感的真丝吊带裙… 噙着柔情蜜意、温柔似水的桃花眼… 身上清雅又带着隐约蛊惑的香水味… 目光灼灼的注视,看得她后背发烫… 递水时指尖不经意的触碰,冰与火的奇异触感… 从梯子上低头那一瞥…敞开的领口下…那片晃动着水晶灯光的雪白肌肤和起伏的曲线… 温令仪真的好白,白得像是要发光一样,让她头晕目眩。 每当这些画面闪过,强烈的悸动伴随着燥热席卷全身,让她口干舌燥,连呼吸都有些不畅。 身体深处仿佛有什么陌生的东西被唤醒了,带着一种让她恐慌的渴望。 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高中的时候。 “我到底怎么了?!”她烦躁地用被子蒙住头。 温令仪那句“突然跳得很快…就像…现在这会儿…”魔咒一样在她耳边回响。 听起来直白到近乎露骨,是她二十多年循规蹈矩、简单朴素的生活中从未接触过的。 不仅仅是惊吓,更是一种对她认知的巨大冲击。 她感到一种强烈的羞耻,为自己竟然被那些画面和触碰撩拨得心猿意马,为自己竟然会去回想…甚至…身体产生了可耻的反应。 同时,心底深处又有个细小的声音在问:那到底是什么感觉? 为什么…会让人如此…失魂落魄? 混乱中,她翻了个身,侧躺时被裤袋里硬硬的东西硌了一下,这才想起白天塞进口袋的那沓钱。 温令仪给的,崭新但是被周见星揉得皱巴巴的。 她一张张仔细数着:三张二十,两张十块,总共八十块,比应收的五十块多了三十块。 多给了。 周见星紧紧攥着那多出来的三十块钱。 这不对,不是自己的钱,不能要。 她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要清清白白做人,本本分分挣钱。 周建军常说:“手艺人,靠的都是真本事吃饭,一分一毫都要对得起良心。” 这多出来的钱,烫得她坐立不安。 得还给她。 她把那三十块钱仔细地捋平,单独放在书桌抽屉的一个小盒子里。 · 洗完澡换了睡衣重新躺下,关灯,房间里陷入黑暗,只有窗外微弱的光透进来。 然而,闭上眼睛,温令仪含笑的眼、饱满的唇,还有带着诱惑的低语,又固执地浮现出来。 身体深处那股陌生的悸动并未完全平息,像暗流般涌动。 “明天一定要把钱还掉,然后离那个温女士远一点,越远越好。”她对自己说着,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 周见星夜里做了一个极其可耻的梦。 梦见那双摄魂夺魄的眼睛…梦见雪白细腻的肌肤…梦见性感慵懒的嗓音变成蛇信子钻进耳朵里。 温令仪像水蛇一样贴着她,她彻底心跳失序。 第4章 无事发生 盛夏清晨,阳光已经带着灼人的热意,穿透浓密的香樟树叶,在温令仪那座被绿荫环绕的别墅前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黏稠,蝉鸣聒噪,无形热浪包裹着一切。 周见星后背紧贴爬满常青藤、透着微凉的石墙,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盖过恼人的蝉声。 手里死死攥着那三十块钱,纸币被手心的汗浸得湿透,边缘软塌塌地卷曲起来。 她大口呼吸着,试图驱散脑中那些挥之不去的、昨夜梦境残留的灼热碎片。 丝绸滑过皮肤的冰凉,慵懒的叹息语调,还有……那片在昏暗光影中仍然饱满诱人的红唇。 她用力甩头,脸颊却烧得更厉害。 今天只有一个目标:把多的钱神不知鬼不觉塞进温令仪家门口的黄铜信箱,然后立刻消失。 周见星屏住呼吸,像只警惕的猫,小心翼翼探出头。 雕花大门紧闭,门口空无一人。 机会!她弓着腰,迅速从墙角窜到信箱前。 黄铜信箱在烈日下烫得吓人,投信口像一个沉默的、等待吞噬秘密的嘴。 · 周见星的手指因紧张和炎热而汗湿颤抖,她将那叠湿漉漉的钞票卷紧,对准投信口,用力往里塞—— “咔嗒。” 那扇厚重的雕花大门,毫无预兆地,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周见星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她保持着那个弯腰塞钱的滑稽姿势,被钉在原地。 一股冷冽又馥郁的香气,比盛夏的空气更霸道地侵袭了她。 是梦里无处不在的香水味,如此真实地钻入鼻腔,瞬间点燃昨夜所有羞耻记忆,让她头皮炸开,几乎窒息。 她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 温令仪就站在门内。 她显然是要出门,上身月白色真丝无袖衬衫,面料轻薄垂坠,泛着柔和的光泽。 下身一条同色系高腰阔腿裤,质地挺括顺滑,行走间带风,显得双腿修长笔直。 腰间系着一条细细的、缀着珍珠的米白色皮质腰带,恰到好处收束出盈盈一握的腰线。 妆容依旧精致,涂着清透的蜜桃色水光唇釉,在晨光下显得饱满水润。 黑亮长卷发松松挽在脑后,几缕碎发慵懒垂在颈侧。 手里拎着一个设计简约、线条流畅的藤编手袋,纤细的手腕上戴着一块小巧的玫瑰金腕表和一条细细的珍珠手链,脚上是一双裸色细带高跟凉鞋,衬得脚踝精致白皙。 第5章 整个人清爽、优雅、知性,像夏日清晨带着露珠的百合。 她看着僵在信箱前、手里捏着钱、满头大汗、一身深蓝工装的周见星,漂亮的眼睛里先是掠过点惊讶,随即被一丝难以捕捉的玩味所取代,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周师傅?”温令仪的声音打破了清晨的燥热,刚睡醒般的慵懒沙哑,却又异常清晰,像冰水滴在滚烫的石头上,激起周见星一阵战栗。 “这么早?在我家门口…找我有事?”她的目光落在周见星紧攥钞票、汗津津的手上。 周见星的脸“轰”地一下,瞬间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汗水顺着额角流下,痒痒的,她却不敢擦。 舌头像是打了结,磕磕绊绊,语无伦次:“我…我…温太太…对…对不起…钱…那个钱…” 越急越说不清,窘迫感让她恨不得原地蒸发。 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被抓个正着!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温令仪耐心等着,见周见星窘迫得快要冒烟、汗水顺着鬓角滑落的样子,眼底笑意深了些,笑意却不再像昨日那般带着挑逗,反而显得很温和,甚至有点包容? 像看着一个不小心闯祸的孩子。 “钱?”温令仪向前走了两步,细高跟踩在滚烫的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停在周见星面前一步之遥。 冷冽香气混合着阳光的热浪,形成令人眩晕的气息。 温令仪微微歪头,疑惑道:“是昨天的维修费有什么问题吗?” 距离近到周见星能清晰看到她锁骨下方细腻的皮肤,看到她颈侧那缕被汗水微微濡湿的碎发。 昨夜梦里那片饱满的红与现实里水润的蜜桃色唇瓣重叠,冲击力巨大。 周见星猛地低下头,死死盯住自己沾着机油的旧球鞋,声音轻细,抖得不成样子:“不…不是…是您…您给多了!” 她几乎闭着眼睛,把手里那卷汗湿得快滴水的钞票往前一递:“应收是五十…您…您给了八十…多了三十…我…我来还给您…” 说完,她感觉后背的汗已经浸透了薄薄的工装衬衫,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温令仪看着递到面前那卷皱巴巴、湿漉漉的钞票,再看看眼前汗流浃背、脸颊通红、几乎要把头埋进地里的年轻女孩,轻轻“啊”了一声,恍然大悟。 但没有接过去,反而轻轻笑了一声。 “原来是为这个。”温令仪语气轻松随意,“那不是给多了,周师傅。” 周见星困惑地抬起头,撞进温令仪含着浅笑的眼里。 那双眼睛清澈明亮,坦坦荡荡,只有一片温和的平静。 “那是小费。”温令仪说得自然而然,天经地义,“你活儿干得好,又快又仔细,帮我解决了大麻烦。这是你应得的。”她甚至微微颔首,语气真诚,“谢谢你。” 小费? 三十块的小费? 周见星愣住了。 “不…不行!”周见星本能拒绝,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温太太,这真的不行!该收多少就是多少,这多出来的钱,我不能要!” 她固执地把钱又往前递了递,汗水顺着下巴滴落:“请您收回去!” 温令仪看着她涨红的脸颊和汗湿的额发,眼神里的坚持纯粹得有些傻气。 “周师傅,”她的语气依旧温和,但那份慵懒的沙哑淡了些,“我说了,那是你应得的。” 周见星没说话,举着钱一动不动。 她看着对方执拗的眼神,知道再坚持只会让这姑娘更窘迫,甚至可能真的惹恼她。 画廊那边更重要,她也没时间在这里逗弄这只在热浪里蒸腾、快要晕过去的小动物了。 温令仪轻轻叹了口气,叹息里带着点无奈的笑意。 “好吧。”她终于伸出手。 那只手白皙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涂着淡粉色指甲油,在阳光下几乎透明。 指尖触碰到周见星有些粗糙的掌心。 一股微弱的电流感瞬间从两人接触的地方窜起,顺着周见星的手臂直冲大脑。 她像被滚烫的铁片烙到一样,猛地缩回了手,那卷钱差点脱手掉在滚烫的地上。 温令仪似乎并未察觉她的剧烈反应,或者察觉了也毫不在意。 她稳稳接过了那卷湿漉漉的钞票,动作优雅自然,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就随意地放进了她那个精致的藤编手袋。 “这下安心了?”温令仪看着她,唇角的笑意温和而……正经。 是的,正经。 没有昨天那种若有似无的撩拨。 此刻的她,看起来就像一位真正体恤工人的、温和有礼、知性优雅的雇主。 “安心了就好。”她抬起手腕,看一眼那块小巧的玫瑰金腕表,眉梢微微一蹙,随即又舒展开,恢复从容,“抱歉,周师傅,我今天有重要的工作,时间很赶。改天再聊?” 语气客气疏离,带着明确结束谈话的意味。 周见星还沉浸在刚才那触电般的触碰和剧烈羞耻感中,脑子嗡嗡作响。 她下意识地猛点头,语速飞快:“啊…好的!温太太您先忙!打扰您了!对不起!真对不起!”一连串的道歉像是要堵住自己混乱的心跳。 “没事。”温令仪对她微微颔首。 她侧身,从周见星身边走过,高跟鞋敲击滚烫石板的声音清脆而规律,没有丝毫留恋。 周见星僵硬地站在原地,汗水顺着脊椎沟流下。 她看着温令仪走向停在庭院浓荫下的一辆线条流畅优雅的珍珠白轿车。 温令仪弯腰坐了进去,真丝衬衫下的背部线条流畅优美,阔腿裤下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脚踝。 车窗缓缓升起,隔绝了那张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精致,也格外遥远,带着完美社交笑容的脸庞。 车子无声地启动,平稳驶离,消失在蒸腾着热浪的林荫道尽头。 · 直到再也看不到车影,周见星才像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猛地靠在了被晒得微微发烫的石墙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汗水像小溪一样从她的额头、脖颈淌下,衬衫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又热又黏。 温太太刚才的样子,那么温和、那么有礼、那么知性优雅……那么正常。 就像一个真正的、无可挑剔的、体面疏离的富家太太。 没有暧昧的眼神、没有撩拨的话语。 那昨天呢? 昨天那个穿着清凉吊带睡裙、慵懒倚在门边,用眼神和话语轻易搅乱她的心湖,让她落荒而逃的女人,是谁? 那个出现在她荒唐、下流梦境里的主角,又是谁? 周见星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脑子被这高温蒸得一片混沌。 温令仪离开前那个温和、正经、带着距离感的完美笑容,覆盖了昨日所有让她悸动的细节。 巨大的反差让她对自己的感知产生了强烈的怀疑,甚至觉得自己有点……龌龊。 她站直身体,最后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气派的雕花大门和那个在阳光下沉默的黄铜信箱,心里空落落的,像被挖走了一块。 钱还回去了,本该如释重负,可为什么,反而觉得心里更闷、更乱了? 她甩甩头,甩掉几滴汗珠,强迫自己不再去想。 转身,拖着被太阳晒得发软的脚步,离开了这片跟她格格不入的、带着冷冽香气却又被热浪包裹的宁静之地。 蝉鸣依旧聒噪,仿佛在嘲笑她的自作多情和狼狈不堪。 第5章 泾渭分明 登入 注册 找回账号 找回密码 完结文库 出版影视 小书喵悦读 论坛 繁体版 app下载 作品库 排行榜 评论频道 作者专区 版权专区 第6章 水汽氤氲 迅达维修客服中心午后的电话铃声,带着一种程式化的急促。 周见星正埋头在维修间,给一台老旧电风扇更换电容,工位的内线电话突然响起,她摘下手套,拍了拍沾着灰尘和机油的工装裤,接了起来。 “周工,派个单给你。”客服张莉的声音传来,“澜月湾a7,温女士报修,说是浴室热水器水温不稳,忽冷忽热的。客户指定要你去,说上次你修得很好。现在方便吗?” “周工?在听吗?能去吗?”小张的声音再次响起。 “啊?在!”周见星猛地回神,“能去,方便的。我…我这就准备出发,半小时内到。” 忙音传来,周见星像被抽掉一部分力气,慢慢放下听筒。 她盯着自己沾满油污的手,又看了看旁边工具箱里冰冷的金属工具。 · 再次站在那扇被浓密绿荫掩映的雕花大门前,周见星感觉比上次更加紧张。 额角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沾湿深蓝色工装短袖的领口。她抬手按响门铃,指尖传来冰凉触感。 第6章 门很快被打开。 温太太站在门内。 她显然是刚刚洗完澡。一头黑色的长发湿漉漉披散在肩头,发梢还在不断地向下滴着水珠。 水珠沿着她脖颈线条滑落,没入包裹着身体的——一件质地柔软、长度及膝的白色浴袍。 浴袍系带松松挽在腰间,勾勒出纤细的腰身,领口微微敞开着,露出深凹的锁骨和一小片被热气蒸腾得微微泛红的细腻肌肤。 她的脸颊也带着沐浴后的红晕,从细腻的雪白中透出薄粉,嘴唇像熟透的水蜜桃一样丰盈水润,眼神似乎比平时更加水润迷蒙,多几分慵懒的氤氲。 “周师傅,又麻烦你跑一趟了。”温太太的声音带着水汽浸润过的甜腻,像蜜糖淌进耳孔。 她侧身让开,“快进来吧,外面太热了。” 周见星的目光像受惊的兔子,飞快从那片泛红的肌肤和滴水的发梢上掠过,心脏开始不由自主地一下比一下跳得更快。 她僵硬地点点头,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迈进了门槛,低声道:“温太太,打扰了。公司派我来检修热水器。” 温令仪注意到了周见星不协调的肢体动作,唇角泛起温柔笑意。 别墅内的冷气开得很足,与门外的酷暑形成鲜明对比,但周见星却觉得更热了。 混合着沐浴露清香和冷冽花香的气息,还有温太太身上散发出的、刚出浴的、带着体温的热意,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牢牢罩住。 她不敢抬头,视线死死盯着自己沾着灰尘的旧球鞋鞋尖,弯下腰去给自己套上鞋套。 “浴室在一楼尽头左手边的第一间。”温太太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水汽的温热气息似乎拂过周见星的耳廓,让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麻烦你了,刚才洗澡水温突然变化,很不舒服。” “好…好的,我这就去检查。”周见星像得了赦令,拎着沉重的工具箱,快步走向走廊尽头。 走廊铺着柔软的地毯,吸去了脚步声。周见星很快找到左手边第一间房。门虚掩着,更加浓郁、潮湿而温暖的气息从门缝里源源不断涌出。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躁动不安的心,轻轻推开了门。 浴室很大,装修是极简的北欧风,以白色和浅灰色为主调。 此刻整个空间都被氤氲的水汽所笼罩。巨大的落地磨砂玻璃隔开了淋浴区,水汽正是从那里弥漫开来,模糊了镜面,模糊了光洁的瓷砖墙面,也让空气变得黏稠而温热。 顶部的暖风系统还在嗡嗡作响,试图驱散这浓得化不开的湿气,却收效甚微。 空气残留着高级沐浴露的香气,混合着水分子特有的潮湿感,还有一种独属于温太太、若有似无的体香,丝丝缕缕钻进周见星的鼻腔,让她有些头晕目眩。 淋浴区的玻璃移门敞开着,地面上残留着未干的水迹。 温太太口中“水温不稳”的热水器,一个造型简洁、保养良好的白色方盒子,就嵌在淋浴区旁边的墙体内。 周见星定了定神,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工作上。 她走到热水器下方,放下工具箱,蹲下身,打开工具箱拿出检测电压的万用表和必要的工具。 她熟练地打开热水器外壳的盖板,露出里面的线路板和元器件。她戴上绝缘手套,拿起万用表,神情专注地开始检测供电电压、加热管阻值、温度传感器信号……每一个步骤都严格按照规程进行。手指在冰冷的元器件和仪器间移动,动作因为专注而逐渐稳定下来,暂时压下了心头的慌乱。 然而,就在她刚刚进入状态时,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伴随着浴袍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周见星的身体瞬间再次绷紧。 温太太走了进来。 她赤脚踩在微凉的瓷砖上,白皙的脚踝精致得如同艺术品。浴袍的下摆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摇曳,露出同样白皙纤细的小腿。 “我怕说不清楚具体问题,”温太太的声音在氤氲水汽中响起。 她顺手,轻轻地将浴室的门,带上了。 “咔嗒。” 那一声轻微的落锁声,寂静而潮湿的浴室里,落在周见星耳朵里让她禁不住身体一颤。 心脏猛地一沉,随即又不安擂动起来,撞击着胸腔,发出沉闷而巨大的回响,周见星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在这个密闭的、充满了温太太气息和水汽的空间里,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只剩下黏稠的湿度和令人心慌意乱的香气。 温太太就站在她身后半步之遥的地方,甚至把玻璃移门也拉上了。 周见星甚至能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的、带着湿意的体温,能听到她细微的呼吸声,能看到她浴袍下摆轻轻晃动时投在地上的影子。 周见星的大脑再次一片空白,刚刚稳定的手指又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她强装镇定,继续用表笔触碰检测点,但指尖的抖动让表笔尖在金属接点上滑了一下,发出轻微的刮擦声。 “别急,”温太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沙哑的嗓音如同纸屑,轻轻地刮过周见星紧绷的神经。“是不是空间太小,施展不开?” 声音很近,近得那带着热意的呼吸似乎拂过周见星汗湿的后颈。 温令仪这才发现周见星耳后有一粒红色的小痣,随着她越来越靠近,那颗痣变得越来越红,像是点在周见星肌肤上的朱砂。 周见星一颤,猛地摇头,动作大得几乎要扭到脖子,声音干涩沙哑:“不…不是!温太太您…您站远一点就好,小心…小心有水或者工具碰到您…” 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加快检测速度。然而,电压稳定,电流输出平稳,温度传感器反馈灵敏,加热管阻值正常……所有数据都清晰地显示:这台热水器运转良好,没有任何故障迹象。 没有问题?那温太太说的“水温不稳”是怎么回事?她不敢回头,只能硬着头皮,更仔细地重新检查了一遍水阀连接、混水阀状态,甚至测试了不同档位的水流。 结果依旧——一切正常。 “温太太…”周见星的声音有些不确定,她依旧背对着温太太,盯着仪器屏幕,“我…我检查了两遍,热水器的各项参数都显示正常,水路也没有堵塞或者异常。您确定是热水器的问题吗?会不会是…是混水阀操作上的感觉误差?” 沉默在蒸腾的水汽中格外漫长而黏稠。 然后,温太太的声音响起,比刚才更近了些,慵懒的、近乎叹息的语调:“是吗?都正常啊…” 她似乎又轻轻往前挪了半步,周见星肯定,只要她现在转身就会跟温太太撞上,距离近到她也能听见温令仪的心跳声。 温太太的气息,浓郁地包裹着她,几乎能感觉到温太太浴袍的衣角轻轻擦过她的工装布料。 衣料似乎也成了皮肤的延伸,像是满布敏感的传感器。 她猛地一哆嗦,手里捏着的一把小螺丝刀“啪嗒”一声脱手掉在了潮湿的瓷砖地面上。 周见星无助地闭了闭眼,羞耻感和恐慌几乎要将她淹没,狼狈弯腰去捡,手指因为颤抖,第一次竟然没捡起来。 一只白嫩、细腻的手,比她更快一步,轻轻拾起了那支冰冷的金属螺丝刀,温令仪柔软的身体贴在周见星后背,发梢的水珠滚落在周见星脖颈,极其缓慢地向下滑落。 冰凉的水滴,像滚烫的岩浆,灼得周见星浑身发烫。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 温太太微微弯着腰,浴袍领口因为这个动作敞开了一线,露出更深处的、细腻而诱人的弧度。 她拿着那支螺丝刀,并没有立刻递给周见星,而是用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冰凉的金属杆。 目光落在周见星汗湿的后颈上,那里细小的汗珠在浴室迷蒙的光线下微微发亮。 “周师傅,”温太太的声音放得很轻,一种近乎耳语般的磁性,混合着水汽,钻进周见星耳朵,“你的手,抖得很厉害。” 她的目光,从周见星汗湿的后颈,缓缓移到她同样泛着不正常红晕、几乎能滴出血来的耳廓上。 “你很紧张?还是…这里太热了?” 她的视线,如同实质般,缓缓扫过周见星因为紧张而剧烈起伏的后背,扫过她紧紧攥着工装裤、指节发白的手,最后,停留在她因为极度紧张而咬住的下唇上。 周见星感觉自己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她无法呼吸,无法思考,整个世界只剩下身后那具散发着热意和香气的身体,以及那双能将人灵魂都吸进去的、带着水汽的眼睛。 空气中黏稠的水汽仿佛凝固成了实体,紧紧地缠绕着她。 时间在这氤氲的浴室里,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难熬。暧昧的气息浓烈得如同实质,在潮湿温暖的空气中无声地流淌、拉扯,紧绷的弦,似乎随时都会断裂。 那只拿着螺丝刀的手,终于缓缓递到了周见星的眼前。指尖几乎要触碰到她汗湿冰凉的手心。 第7章 “拿稳了。”温太太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工具掉了没关系。只是… 水温不稳的原因,看来,得再好好找找,不是吗?” 她的话语意有所指,目光牢牢锁在周见星烧红的脸颊上,唇角勾起一个极淡、足以让周见星心跳停拍的弧度。 第7章 进退失据 浴室的空气,浓稠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水汽萦绕在磨砂玻璃、光洁瓷砖和冰冷金属管道上,蒙着一层朦胧的纱。 周见星指尖触到冰凉的螺丝刀,温令仪却没有立刻松手。 那只保养得宜的手滞留着,让螺丝刀在两人指间短暂地交接,温令仪的指尖再次似有若无地擦过周见星汗湿的掌心,轻得像是在她掌心融化的雪花。 大脑眩晕得过分,周见星身体本能地向后瑟缩,试图拉开令人窒息的、危险的距离。 一步,两步。 她退,温令仪便进。 踩在微凉的,还沾着晶莹水痕的瓷砖上,无声无息,慵懒、不容逃避。 足踝纤细,足弓优美,每一步都从容不迫。 周见星后背很快抵上了身后沾染着水汽的磨砂玻璃隔断。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工装布料传来,激得她细微一颤,背部瞬间起了一层细小的栗粒。 已经是退无可退。 · 身前,是温令仪沐浴后带着热意的身体,白色浴袍的衣襟微微敞开,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上面还沾着几颗未干的水珠,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湿漉漉的黑色大波浪随意披散着,几缕发丝贴在泛着淡淡红晕的颊边。 眼睛,此刻正毫不避讳地看着周见星,眼波深邃,蕴着深潭里氤氲的水汽。 周见星被夹在身后冰凉的玻璃和身前温热的身体之间,动弹不得。空气似乎都被挤压得稀薄了,呼吸变得短促而困难。 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一路蔓延到耳根,像被点着了火。 “周师傅,”温令仪微微侧首,一缕湿发从肩头滑落,目光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关切”,细细描摹周见星通红的脸、紧抿的唇和无处安放、只能死死盯着旁边水龙头的眼,“你的脸…好红。” 声音微微沙哑,像最轻柔的砂纸,缓缓摩擦着周见星最敏感的神经末梢。 温令仪视线似不经意地掠过周见星被薄汗洇湿的工装衬衫领口,那里的布料颜色略深了一小块,紧贴着锁骨下方的肌肤。 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几乎难以捕捉的弧度,语气自然得像在讨论天气:“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这里的温度让你有些闷着了?” 她稍作停顿,提议道:“要不…把外套脱了?透透气会舒服些。” 脱…脱衣服?!这个念头在周见星混乱的脑子里炸开。血液瞬间都涌向了面颊,又在四肢百骸里疯狂乱窜,让她指尖发麻,几乎要握不住手里的螺丝刀。 她摇头,动作幅度有些大,几缕没盘好的栗色卷发垂落到额前,更添几分狼狈。 声音因极度的紧张而微微发紧,前所未有的尖细:“不…不用!温太太!我…我没事!”,她没意识到自己说话的语气就像是求饶。 她几乎是急急地辩解,眼神慌乱地扫过温令仪的脸,又迅速垂下,死死盯着对方浴袍下摆,“是…是您…您离得太近了…我…我不太习惯…”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温令仪脸上那层薄雾般的“关切”褪去,重新覆上那副惯有的、优雅得体又温婉柔和的面具。 她轻轻“啊”了一声,尾音拖得有些长,仿佛此刻才真正明白过来,随即非常自然地、姿态从容地向后退了两步,恰到好处地拉开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赤足踩在瓷砖上,没有丝毫声响。 “原来是这样。”她看着周见星,恍然大悟,“是我疏忽了,周师傅。” 她微微一笑,笑容温和而无害,仿佛能融化一切紧张:“只是想着,都是女性,离近些说话方便些,应该…没什么妨碍吧?” 目光坦荡地落在周见星身上。 都是女性…没什么妨碍… 这句话扎进周见星最隐秘、最羞于启齿的角落。 她的身体因为一个已婚太太的靠近而变得滚烫、颤抖、心跳如擂鼓;她脑子里不受控制盘旋着,被她自己视为不堪龌龊的念头。 这哪里是“没什么妨碍”? 自我审视和羞窘感如同无声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为自己的反应感到无措和难堪,脸颊红得几乎要滴血,眼眶也因这强烈而复杂的情绪冲击迅速漫上一层薄薄的水汽。 总是习惯性低垂躲避的眼,此刻湿漉漉的,像蒙着清晨厚重露水的脆弱叶片,清晰地映着被惊扰的无措和无处遁形的慌乱。 她无法向温令仪解释这翻江倒海般的感受,那太过难堪,太过羞耻。她只能慌乱地、更深地垂下眼睫,试图用浓密的睫毛织成一道屏障,隔绝温令仪的目光。 绞尽脑汁,终于挤出一个单薄而苍白的借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是…是我自己的问题。我…我有点怕生…不太习惯和人靠得太近…对不起,温太太,给您添麻烦了!” 每一个字都在灼烧她的喉咙。 “热…热水器我仔细检查过了,真的…真的没有问题,线路、阀门、加热器…都正常。” 她急急说着,像在背诵一份枯燥的报告,试图用专业术语筑起一道防线,“或许是…混水阀调节时的一点小错觉,或者…或者水压瞬时波动,您…您再观察看看!” 说完,她仓促地、逃避似地蹲下身,将散落在地上的工具——钳子、扳手、电笔——一股脑地、带着些许慌乱地往工具箱里塞。 金属工具相互碰撞,发出几声短促而凌乱的轻响。 “没问题就好,辛苦你了,周师傅。”温令仪声音依旧温和,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轻柔力量,仿佛刚才那令人窒息的靠近和对话从未发生。 然而,就在周见星刚“咔嗒”一声合上工具箱的金属搭扣,手指抓住沉重的提手,准备逃离时—— “哗——!” 一阵温热水流毫无征兆地从头顶的淋浴花洒倾泻而下。 不偏不倚,正浇在刚刚直起身,还未来得及完全转开的周见星肩身上。 周见星瞬间湿透的半个身子,水珠顺着发梢、衣角不断滴落,在脚下的瓷砖上晕开一小滩水渍。 布料吸饱水,变得沉重而服帖,紧紧黏附在皮肤上,清晰勾勒出少女纤薄却蕴含着长期劳作力量的身体轮廓,以及微微起伏的曲线。 晶莹水珠滑过那蜜色的、线条流畅的肩颈,没入湿透的衣领。 “哎呀!”温令仪几乎是同时发出了一声轻呼。 她快步上前一步,又谨慎地停在刚才拉开的距离之外,眼神里满是懊恼:“周师傅!真抱歉!你看我…我只是想试试水温稳不稳了,没想到手滑了一下,没留意方向!” 温令仪眉头微蹙,流露出真切的担忧,“快擦擦,这湿着出去,外面风一吹,肯定要着凉的。 周见星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彻底弄懵了,只能脱掉短袖外套,露出里面的白色工字背心。 温令仪动作很快,已从旁边的毛巾架上取下一条干净蓬松的纯白色毛巾。 她再次上前,这一次靠得近了些,但依然保持着礼貌的、不会过分压迫的距离。 “快擦擦。”她语气关切,说着将厚实的毛巾轻轻覆在周见星湿透的肩头。 周见星下意识想伸手去接,说“我自己来”,但温令仪的手已经隔着毛巾落在她的肩颈连接处。 起初动作还算寻常。 温令仪用毛巾轻轻按压着周见星后颈和肩背处,试图吸干水分。手指隔着柔软毛巾布料,能清晰感受到手下这具躯体紧实的肌肉线条和滚烫的体温。 她的目光落在周见星隐约透出肉色的白色工字背心上,眼神幽深了一瞬。 很快,擦拭的动作开始变得微妙。温令仪的手隔着毛巾,沿着周见星紧实的手臂外侧线条,缓缓向下按揉,力道轻柔,像在安抚,又像在丈量。 接着,毛巾覆盖的范围再次移动,自然而然地覆盖住周见星正随着略显急促的呼吸而微微起伏的胸口区域。 手也顺势轻贴了上去。 隔着微微濡湿的毛巾和一层同样濡湿的白色背心,掌心的温度和轻柔却不容忽视的力道,清晰地传递到了周见星的皮肤上。 浑身猛地一僵,像被无形的丝线骤然缚紧,所有的感官瞬间聚焦在胸前那片被触碰的区域。 能无比清晰地感觉到温太太的手隔着湿透的布料,轻轻按压在自己胸前的存在感。 让她心尖发颤、头皮发麻。 蜜色的肌肤在湿透的布料下若隐若现,滚落的水珠在浴室暖光下,如同细碎的星芒,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属于温太太的手,正以一种“拭去水痕”的姿态,轻柔、缓慢地在其上按压、移动,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像是在拨动她最敏感的神经。 第8章 空气里安静得仿佛只能听见两个人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不…不用了!温太太!我自己来!”周见星终于从这令人眩晕的、带着些微侵略性的暖意触碰中找回一丝力气,无法抑制的细微颤音,像是从齿缝间溢出来的呜咽。 她伸出手,动作甚至带着点粗鲁,慌乱地、几乎是抢夺般从温令仪手中将那厚实毛巾扯了过来。 厚毛巾的布料摩擦过温令仪的手心,带来一丝微痒的触感。 周见星胡乱地、用力地用毛巾在湿透的上半身快速擦拭,动作仓促而狼狈。 “谢谢…谢谢您!我…我该走了!”她语速飞快,始终低垂着头,不敢抬头再看温令仪一眼。 一手紧紧抓着那团变得湿漉漉、沉甸甸的衬衫,一手拎起仿佛有千斤重的工具箱,转身就向浴室门口走去,湿透的裤腿贴在腿上,带来冰凉黏腻的触感。 “等等,”温令仪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周见星慌乱的脚步声,带着一丝温和的、公事公办的提醒,“周师傅,我还没付你维修费呢。” 周见星的脚步钉在浴室门口冰凉的大理石门槛上。 背对着温令仪,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僵硬得几乎能听到骨骼的咯吱声。 “不…不用了,温太太!”她顿了顿,像是在说服自己,“热水器…本来也没问题,我也…没修什么!不收钱!”她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尽管尾音还是泄露了一丝不稳。 话音未落,她猛地拉开浴室厚重的隔音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慌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别墅走廊里急促地回响,由近及远,落荒而逃的仓惶,迅速消失在尽头。 浴室里,重新归于一片寂静。 · 温令仪独自站在原地,没有再靠近门口。 目光落在空荡荡的门口,仿佛还能清晰地看到那个落荒而逃的、带着蓬勃生命力却又脆弱不堪的年轻背影——湿透的白色背心贴着纤薄却有力的背脊,盘起的栗色卷发有些凌乱,脚步踉跄却坚定地逃离。 她极其缓慢地垂下了眼眸。 视线落在自己刚刚隔着湿透毛巾触碰过周见星身体的那只手上,此刻正微微放松着。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紧致、温热又富有弹性的肌理触感。 触感如此清晰,仿佛烙印在神经末梢。 那具包裹在坚硬工装下的身体……褪去略显宽大的外套后,只穿着那件最简单的白色工字背心的模样,清晰地浮现在她眼前——蜜色的、光滑的肌肤,在氤氲水汽和湿透布料下泛着健康的光泽。 覆盖着羸弱却充满韧性的肌肉线条,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既有女性特有的柔韧流畅,又蕴含着被日常繁重劳作赋予的、不容小觑的力量感。 水珠沿着那紧实的肌肤纹理缓缓滑落的画面,带着一种原始的、未经雕琢的蓬勃生命力,无声地散发着对于温令仪这种半死不活的人的强烈吸引。 尤其是……当她的手隔着湿透的毛巾和布料,轻轻贴压上去时,瞬间传递来的、年轻身体里慌乱又剧烈的心跳震动,像被困的小鸟在胸腔里疯狂扑腾,充满生命力的搏动。 温令仪无意识地,用拇指的指腹,极其轻柔地捻动了一下食指的指尖。 猎物越是惊慌失措地逃离,那逃离的姿态越是笨拙而生动,就越是勾起了她内心深处掌控与深入探索的兴致。 第8章 星星闪闪 接下来的几天,周见星刻意避开了澜月湾的派单,甚至对“温”这个姓氏都产生了条件反射般的紧张。 · 今天是休息日,清晨的阳光慷慨地洒满老城区旧式公寓的小阳台。 这里是周见星亲手打造、生机勃勃的“迷你森林”,与温令仪家的豪华花园截然不同。 阳台不大,却被充分利用。 墙壁上挂着利用废弃木箱改造的垂直花架,里面种满了垂吊的绿萝和常春藤,翠绿的藤蔓瀑布般倾泻而下。 地上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大大小小的陶盆、塑料盆,甚至还有几个刷了清漆的旧铁皮桶。 里面是周见星的宝贝:几盆开得正盛的、色彩鲜艳的矮牵牛;叶片肥厚油亮的多肉家族,像一群胖乎乎的小精灵;一盆长势喜人的小番茄,青涩果实点缀在绿叶间;一盆散发着清香的薄荷,叶片被她经常掐下来泡水喝;月季、绣球、栀子、茉莉……开满了阳台。 周见星穿简单的旧t恤和牛仔裤,头发随意用一根铅笔挽在脑后,几缕栗色卷发俏皮垂在颈边。 她赤着脚,蹲在花草间,手里拿着一个小喷壶,正专注地给一盆叶片有些打蔫的绣球花喷水。 “小绣球啊小绣球,是不是昨天太阳太毒了?喝点水精神精神…” 她对着花低声细语。 感受阳光、泥土的芬芳和植物生长的静谧力量,侍弄花草是她最放松、最能找回自我的时刻。 蜜色的皮肤在晨光里显得健康而有活力,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也带着蓬勃的生命力。 · “星星!星星在家吗?”门外传来隔壁王阿姨洪亮的声音。 周见星擦擦手去开门。 王阿姨拎着一个老式电饭煲站在门口,一脸无奈:“你看这老家伙,又闹脾气了,煮饭煮一半就罢工!知道你手艺好,帮阿姨看看呗?” “快进来,王阿姨!”周见星笑着侧身让开,顺手接过沉甸甸的电饭煲,“先放茶几上吧,我拿工具。” 周见星的小家三室一厅,客厅不大,陈设简单但温馨。沙发旁的小茶几瞬间成了临时工作台。 她动作麻利地从电视柜下拖出一个半旧工具箱,打开,里面是各种维修工具,摆放得井井有条。 熟练地拆开电饭煲底盖,拿起万用表开始检测线路。 王阿姨也不客气,自己坐在小沙发上,开始絮絮叨叨:“你说气不气人,我这饭刚做到一半它就撂挑子!还是我们星星好,手艺棒心肠好,街坊邻居谁家东西坏了不找你?还从来不收钱,真是…” 她看着周见星专注检查电路板的侧脸,满眼喜爱。 周见星一边用螺丝刀拧着螺丝,一边笑着应和:“阿姨您可别夸我,举手之劳嘛。邻里邻居的,互相帮衬应该的。” 她眼睛弯成月牙,露出洁白的牙齿。 “搞定!”周见星利落装好底盖,插上电源试了试,指示灯亮起,“就是个接触不良的小问题,里面的触点氧化了,我清理了一下。阿姨您拿回去试试,应该没问题了。” “哎呀!太好了!真是谢谢你啊星星!”王阿姨眉开眼笑,起身就要掏钱包。 周见星连忙摆手,态度坚决:“王阿姨!真不用!您再这样下次我可不敢帮您修了,您快拿回去煮饭吧,别饿着叔叔!” 王阿姨知道拗不过她,只好作罢,又念叨着:“你这孩子…那行,晚上阿姨包了饺子给你送一碗过来!可不许推辞!” · 王阿姨刚走没多久,门又被敲响了。 这次是楼下刚搬来的大学生小陈,抱着一个屏幕碎裂的平板,一脸沮丧:“星姐,我手滑摔了…问了几家店换屏都好贵…您能帮我看看还有救吗?” “进来吧,放茶几上。”周见星招呼他进来,熟练地拿出拆机工具和吸盘,“我看看型号,帮你查查配件价格,自己换能省不少。不过先说好,拆屏有风险,我不保证一定能成功哦?” 听她这样说,小陈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不少,看着周见星的眼睛里都亮着小星星。 · 整个上午,周见星家的小客厅就没完全安静过。 一会儿是楼上李奶奶的收音机收不到台了,一会儿是对门小朋友的电动玩具车不跑了。 周见星来者不拒,一一检查、修理。 她跟每个人都能自然熟稔地相处,动作干脆利落,言语坦率。 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温太太的时候,她就像是连话也不会说了一样,手脚仿佛都不是自己的,眼神乱飘、表情乱飞。真丢人。 送走了最后一位邻居,客厅终于安静下来。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给房间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 周见星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和肩膀。 虽说是休息日,但是似乎完全没有休息的时候,不过周见星挺喜欢给大家帮忙的感觉,维修本来也是她的乐趣。 · 走到客厅角落,那里安静地立着一个琴盒。 她打开盒子,小心地取出一把看起来有些年头的二胡。琴身光滑温润,显然被主人精心呵护着,这还是周见星的爷爷传给她的。 抱着二胡,周见星走到阳台上,在花草环绕中坐下。没有观众,只有她的植物伙伴们。 周见星微微垂首,下巴轻轻抵在琴筒上,神情专注而宁静。栗色的卷发在晚风中轻轻拂动。 修长而有力的手指在琴弦上滑动、揉捻、按压,另一只手运弓沉稳而富有韵律。悠扬而略带苍凉的琴声从琴筒里流淌出来,是她自己改编的一段小调,混合着她对生活的感悟。 第9章 琴声仿佛带着一种独特的韧性和温柔,在夕阳中缓缓铺陈开来。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世界里,蜜色的脸庞在余晖下显得柔和而深邃。这一刻的宁静和专注,是她最私密的享受。 她这几天心都有些乱,拉二胡能让她放松下来。 · 傍晚,周家小小客厅比平时热闹许多,充满了年轻人的欢声笑语。同事阿杰和他的女朋友小敏,还有周见星在花鸟市场认识的花店老板楚蔚,一个气质温婉、同样喜欢花草的姐姐,都来了。 周建军正乐呵呵地给大家倒茶,周淑芬则端出一盘刚洗好的水果放在堆满零食饮料的茶几上。 电视里放着热闹的综艺节目。 “叔叔阿姨,又来打扰你们啦!”楚蔚笑着打招呼。 “打扰什么呀,人多热闹,我和你阿姨就喜欢家里有生气!”周建军嗓门洪亮,脸上笑容爽朗。 “就是,蔚蔚你们常来,星星也高兴!”周淑芬慈爱地看着女儿,又转向阿杰和小敏,“小杰,小敏,别客气,当自己家啊!” 厨房是今晚的主战场。 周见星系着那条印着小碎花的围裙,把长发盘成利落的丸子头,几缕碎发被汗水沾在额角。 锅里热油滋滋作响,她动作娴熟地翻炒着一锅香气四溢的辣子鸡丁,金黄的鸡块在红亮的辣椒段和花椒中翻滚,火候恰到好处,浓郁的香气直往客厅飘。 “星星!救命!这个土豆丝,我怎么切得像薯条啊!”楚蔚在旁边的料理台前,对着自己案板上粗细不均的土豆条哭笑不得。 “蔚蔚姐,看我的!”阿杰自告奋勇地抢过刀,结果差点切到手,引来小敏一阵惊呼和笑骂。 “哎哟,小杰你小心点!”周淑芬在厨房门口探头,一脸担心,“要不还是让我来吧,你们年轻人去客厅看电视!” “妈,没事,让他们玩吧,我看着呢!”周见星笑着回应,一边麻利给鱼抹上料酒姜片准备上锅蒸,一边抽空把跃跃欲试的阿杰“请”出厨房重地,“阿杰,乖,去陪我爸喝茶,厨房交给我和蔚蔚姐就行!” 周建军在客厅笑着摇头:“这小子,从小就毛手毛脚的,还是星星稳当!” 小小的厨房油烟弥漫,锅铲叮当,说笑声和周淑芬偶尔的叮嘱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生活的热闹和温暖的烟火气。 周见星游刃有余地掌控着几个灶头,同时兼顾着朋友和父母的互动。 “开饭啦!”周见星将最后一道清炒时蔬端上桌。小小折叠餐桌被色香味俱全的家常菜摆得满满当当:辣子鸡丁、清蒸鲈鱼、最终由周见星抢救完成的醋溜土豆丝、蒜蓉空心菜、番茄蛋汤。 周建军帮忙把餐桌挪到客厅中央宽敞些的地方。 “哇!太丰盛了!星星威武!”阿杰和小敏欢呼。 “星星,你这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看着就有胃口!”楚蔚赞叹道。 周淑芬夹一筷子鱼尝了尝,眼睛一亮:“嗯!火候正好,鲜嫩!星星随我,做饭有天分!”语气满是骄傲。 吃着饭,聊着周见星和阿杰的工作,楚蔚花店里的趣事,小敏的学业,周建军和周淑芬也分享些街坊邻里的新鲜事,气氛热烈融洽,笑声不断。 周见星被朋友们的笑闹和父母温暖的目光包围着,脸颊因为忙碌和开心而泛着健康的红晕,眼睛亮晶晶的,是发自内心的快乐和放松,笑声也清脆爽朗。 · 突然,放在客厅茶几上的手机响了,周见星拿起手机看见是一个陌生号码直接挂断,片刻后那个陌生号码又拨了过来。 电话那头传来温令仪一贯优雅温和的嗓音:“周师傅?晚上好。是我,温令仪。” 怎么是她? 周见星攥着手机的手不自觉收紧,心跳不受控制地开始加速,手心似乎又有些潮湿,她看了一眼饭桌前齐齐望着自己的家人朋友,尴尬地迈步走向阳台。 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那股莫名的悸动,她走到阳台才开始说话,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喂,温太太?” “抱歉打扰你了。”温令仪的声音依旧从容,“这么晚打给你,是因为我联系了迅达维修的客服中心。他们查了派工记录,说上次是你负责我家的热水器检修。客服说…这种情况最好还是联系当时负责的师傅,会更了解情况…所以,他们把你的号码给了我。” 温令仪的解释清晰、合理,甚至带着点公事公办的意味。 “是这样,周师傅,”温令仪继续,“你上次检查过的热水器,好像…又有点问题了。水温还是不太稳定,忽冷忽热的,洗个澡都提心吊胆。客服建议我直接联系你,说你技术好,也更熟悉我家的情况。不知道你…现在方不方便,再过来帮我看看?” 现在?这么晚? “当然,我知道这算加班,费用方面……”电话那头温令仪柔得能滴出水的声音再次响起,又低又慵懒,却让人难以拒绝。 “温太太,现在已经这么晚了,我明天上午过去您看可以吗?”周见星听见自己声音紧绷。 “我也非常抱歉这个时候还麻烦你,但是晚上不洗个澡的话,我真的无法上床睡觉。”电话那头温令仪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失落。 周见星闭上眼睛。又是热水器。又是温令仪。 又是这种让她无所适从、心跳失序的感觉。 她作为迅达的维修工,面对客户的合理报修请求,似乎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尤其是在,对方还主动提及加班费的情况下。 “…好的,温太太。”周见星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夜风中响起,“您稍等…我马上过去。” 第9章 电流波动 夜色浓稠,沉甸甸压在城市上空。 周见星骑着电动车,晚风带着凉意,却吹不散心头燥热。 工具箱在车筐里随着颠簸发出轻微碰撞声,像她此刻的心跳。 温令仪别墅的门廊灯亮着,在深沉夜色中投下一圈暖黄光晕。周见星深吸一口气,按响了门铃,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专业而平静。 门开了。温令仪站在门内。 她今晚穿一件深酒红色的真丝吊带睡裙,丝滑的布料如第二层肌肤,贴合着她玲珑有致的身段,在门廊灯光下流淌着幽暗的光泽。 睡裙外松松罩着一件同色系、质地同样轻薄的真丝睡袍,衣襟并未系紧,随意地敞开着。 大波浪慵懒披散在肩头,几缕发丝贴在颊边,更衬得肌肤胜雪,眼波在夜色中显得深邃迷离。 “周师傅,晚上好。真是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麻烦你跑一趟。”温令仪侧身让开,示意周见星进门。 “没关系,温太太,这是工作。”周见星刻意提醒自己。 她拎着工具箱,径直问道:“热水器具体是什么情况?” “还是水温不稳的问题,你过去看看就知道了。”温令仪引着她往走廊走,保持着几步的距离,真丝睡袍的下摆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情况差不多,水温会毫无征兆地突然变凉几秒钟,然后又恢复正常。这次感觉更频繁了些,实在让人困扰。” 温令仪这次没骗周见星,热水器真的坏了。 “明白了。”周见星应道,脚步加快。 淋浴间的空间依旧宽敞,但残留的水汽和沐浴露的清香仿佛还萦绕在空气里,瞬间唤醒了周见星身体深处的记忆。 她强迫自己忽略,放下工具箱,动作利落地取出万用表、螺丝刀等工具。 温令仪这次没有跟进来,只是倚在门框上,隔着几步的距离,目光落在她专注的背影上。 周见星屏蔽掉身后的存在感,开始工作。 她熟练拆开热水器下方的检修盖板,戴上绝缘手套,用万用表仔细测量电压、电流稳定性,检查线路连接点。 “周师傅,是管道老化还是控制板的问题?”温令仪的声音适时响起,她并非对技术一无所知。 “目前看线路和传感器接触都良好,电压也稳定。”周见星头也不抬地回答,声音平稳,“我再测试一下工作状态下的电流波形。”她拿出便携式示波器,接上探针连接到主供电线上。 屏幕上,绿色的波形随着加热棒启动规律跳动。 温令仪没再出声,只是静静倚着门框。 示波器屏幕上,原本稳定的电流波形在某个瞬间突然出现了一个微小的、不规则的尖峰,紧接着又恢复了正常。幅度不大,持续时间短,但对精密控制而言,足以造成紊乱。 周见星眉头蹙起。问题不在热水器本身。 她移动探针,检查同一条回路上的其他插座和设备,目光顺着线路走向,最终落在墙内预埋管道通往隔壁房间的方向。 “温太太,”周见星抬起头,“热水器控制面板的信号受到了间歇性的电流干扰。问题可能出在它所处的这条电路回路上。这条回路上,还连接了隔壁房间的什么重要电器吗?” 第10章 温令仪似乎被她的声音拉回现实,目光聚焦过来:“隔壁是影音室…说到电器…” 她顿了顿,眼中倦怠似乎更深了些,“影音室里那台老式的黑胶唱机…唉,那东西早就坏了。” 她微微叹了口气:“是我母亲留下的。之前找过几个人来看,都说不好修,或者修好了也用不了多久,最后不了了之。今晚…也不知怎么,心情有点闷,又想起它,试着开了下,果然还是老样子,一点动静都没有,连转都不转。大概是彻底报废了吧…” 温令仪的目光隔着墙投向影音室的方向:“开了之后心情更糟,也忘了关掉开关。难道是它引起的干扰?” 那一刻,周见星捕捉到了温令仪语气中那份低落和对旧物的珍视。 “…有可能。”周见星收好示波器,点头,“我需要过去确认一下它现在的状态,看看是否产生了异常的电流负载或干扰信号。” · 影音室的门开着。灯光被调得不算明亮,氛围沉静。 巨大的幕布前,典雅厚重的老式黑胶唱机静静地立着。唱臂并未抬起,唱盘纹丝不动,只有机器底部一个极小的指示灯,显示着电源是接通的状态。 整个机器透着一股沉寂的、被遗弃的落寞感。 温令仪没有跟得很近,而是走到稍远的一张宽大单人沙发旁,姿态有些疲惫地坐了下来,修长的双腿交叠。 周见星注意到,沙发上还有一条同色系的薄毯。 温令仪将手肘支在沙发扶手上,指尖轻轻按着太阳穴,目光落在唱机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见星将工具箱放在唱机旁的工作台上,小心打开厚重的木质顶盖,露出内部精密的机械结构。 工作灯的光束下,她一眼就看到了问题所在:驱动电机连接轴一处关键齿轮严重磨损变形,卡死了传动机构。 旁边还有几处明显被拆装过的痕迹,以及更换过但型号似乎不完全匹配的皮带,显然都是之前不成功维修留下的“伤疤”。 “是驱动齿轮严重磨损变形,卡死了。”周见星轻声说,“之前的维修…可能没有找到完全匹配的原厂配件,或者结构太精密,处理起来比较棘手。” 温令仪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目光依旧有些失焦地看着唱机。 她本来也没对这台唱机能被修好抱有什么希望。 周见星开始工作,先清理掉之前不匹配的部件和残留物,用吹尘球和精密工具小心清理。 当她极其小心地取下那个磨损变形的关键齿轮时,目光落在了机芯底座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用透明胶带固定着一张泛黄的便签纸,上面是优雅的钢笔字:我最爱的阿令宝贝生日快乐。 周见星的动作停住,随即放得更轻。 仔细检查着配件盒,周见星幸运地在一个不起眼的夹层里,找到了一个用油纸仔细包裹着的、看起来崭新未使用过的原装齿轮。 “找到了原装的替换齿轮。”周见星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沉寂,带着一丝振奋。 温令仪的目光终于从虚空中收回,看向周见星手中的小齿轮。 更换过程需要极大的耐心和精准度。周见星全神贯注,汗水沿着额角滑落。温令仪安静地看着,没有打扰。 当最后一个螺丝被拧紧,周见星仔细检查无误后,她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启动键。 驱动电机发出极轻微、平稳的嗡鸣。金属转盘开始缓缓转动,起初还有些滞涩,但很快变得平稳流畅。唱臂自动抬起,平稳地移动到唱片边缘,唱针轻轻落下。 一阵细微沙沙声后,舒缓而略带沙哑质感的爵士钢琴声清晰、稳定、毫无阻滞地流淌出来,充满整个影音室。音质醇厚而温暖,带着岁月沉淀的质感。 乐声响起的瞬间,温令仪一直按着太阳穴的手指缓缓放了下来。她靠在沙发里微微闭上了眼睛。长睫在眼下投下阴影,唇角极其细微地放松了一些。 周见星也静静站在唱机旁,看着转盘在灯光下稳定旋转。 片刻后,她看向温令仪闭目聆听时卸下所有优雅从容、只剩下疲惫和一丝真实脆弱的侧脸,心头那根弦被悄然拨动。 一曲终了。温令仪才缓缓睁开眼睛,看向周见星。 她的眼神比之前清亮许多,深沉的倦怠感淡去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柔和。 “它…真的响了。”温令仪声音很轻,“而且…是母亲还在时的那种声音。” “谢谢你,周师傅。真的…谢谢你。” 周见星看着她的眼睛,几乎是下意识地,低声回应:“是它自己…想再唱给你听。” 温令仪愣住,随即扭过头去咬住下唇。 周见星重新检查了电路,确认干扰源正是影音室这路插座上一个老化的接线端子接触不良造成的瞬时打火和电流波动,而唱机故障产生的额外异常负载加剧了干扰。 她进行了加固处理。 “热水器的问题,理论上应该解决了。”周见星收拾好工具,恢复职业口吻。 “辛苦了,周师傅。”温令仪看着她,恢复了往日带笑的样子。她拿起手机,主动问道:“今晚的费用怎么算?维修费、加班费、上门费,你都如实算给我。” 她迅速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报出一个合理数字:“温太太,热水器检修和电路处理维修费两百,加上晚上加班费一百,上门费二十,一共是三百二。” “好。”温令仪点点头,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点了几下。 很快,周见星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提示微信转账到账。她拿出来一看,金额显示比周见星报的数字多了整整五十。 “温太太,您转多了。”周见星立刻指出来,语气有些急,“多了五十。” 温令仪轻轻笑了一声,她看着周见星,眼神里有种无奈和包容:“收下吧,周师傅。上次我叫你来修热水器,你工具拿了就跑,钱也没收我的。”她的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哪儿有人这样做生意的?你是傻瓜吗?” “我……”周见星被这直白的“傻瓜”二字噎住,脸颊瞬间有些发烫,想起上次浴室落荒而逃的狼狈,一时语塞。 “让你拿你就拿着,你该挣的。”温令仪坚持,目光转向唱机旁叠放的几张唱片。 她从中抽出一张封面复古、稀世绝版的爵士乐精选集复刻版,正是刚才播放的那张《autumn leaves》的专辑。 “这张,”温令仪将唱片递过,“请你收下。不是谢礼,是分享。分享它又能发出的声音。” 周见星看看递到眼前的唱片,又看看温令仪那双带着恳切的眼睛,拒绝的话没能说出来。 她默默接过唱片,指尖不可避免地再次与温令仪的指尖轻轻擦过。 “…好。谢谢温太太。”她低声说,将唱片小心放进工具箱外侧的网兜。 “路上小心。”温令仪送她到门口。 · 夜风更冷。周见星驶离别墅,冷风吹散了身上的燥热。 耳边清晰地回响着《autumn leaves》的旋律,眼前是温令仪闭目聆听时卸下防备的、带着感伤与慰藉的侧脸,以及那句沉甸甸的“是母亲还在时的那种声音”。 工具箱网兜里的唱片棱角硌着她的腿侧。 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翻搅着。 她似乎触碰到了对方心底某个柔软而真实的角落。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当你同情一个女人的时候,你就快爱上她了,你完蛋了。 · 推开家门,客厅寂静。 周见星回到卧室,拿出那张唱片放在书桌上,封面在台灯下显得格外宁静。 她记得家里好像也有一台爷爷留下来的老式唱片机,只是在爷爷过世后,那台唱片机被人遗忘在时光的角落。 但是这也很正常,现在早就进入了科技时代了,唱片机被cd机淘汰、cd机又被mp3淘汰、mp3又被智能手机淘汰。 而无法被淘汰的,是那些老物件承载的人的记忆和情感。 周见星决定明天就问问周爸爸那台唱片机在哪儿,她要把它找出来修好,然后放温令仪今天晚上送给她的专辑。 上次在浴室的互动带给周见星的悸动依然存在,但此刻占据心头的,是影音室流淌的温暖旋律,是温令仪闭眼聆听时脆弱又真实的侧脸,是她那句带着哽咽的话语。 那个优雅疏离、似乎掌控一切的女人,心底竟藏着如此深沉的思念。 温令仪的形象裂开了更深的缝隙,透出属于“人”的、带着伤痛的温度。 周见星掏出手机,将温令仪的微信置顶,然后给她设置了一个专属铃声,刘玉华的《良宵》。 · 别墅内,温令仪独自回到影音室。唱机安静地立在灯光下,转盘停驻,但指示灯亮着。 她缓缓走过去,手指极其轻柔地拂过那光滑的木质外壳,停留在便签纸的位置。 第11章 母亲温柔的笑靥仿佛就在眼前。 那清晰流淌的乐声,是周见星带给她的、一份猝不及防却又无比珍贵的礼物。 那个傻乎乎的、容易害羞、指尖灵巧的年轻女人,不仅修复了机器,更像一缕微光,短暂地驱散了她心头的阴霾,让她触碰到了久违的、与母亲相连的温暖回忆。 她拿起那张《autumn leaves》的另一张复刻版唱片,指尖无意识划过封面。 手机传来震动声,温令仪打开与周见星的对话框。 周见星的微信昵称是“星星”,头像是一盆花,给人的感觉像是个中老年人。 星星:「温太太,上门费是20,您多给了30。」跟着的是一笔30元的转账。 温令仪唇角再次不自觉地泛起温柔的笑意,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想了想还是点击了收款,免得这个小傻瓜下次再鬼鬼祟祟地大热天里跑到自己家门口“还钱”。 第10章 齿轮停转 午后阳光洒进温令仪家宽敞明亮的客厅,空气中弥漫着上等红茶的醇香。 温令仪姿态优雅地靠在舒适的沙发里,端着一只精致的骨瓷茶杯。她的眼神比平日少了几分惯有的疏离,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柔和笑意,整个人透着一股松弛。 茶几上,精致的茶点几乎未动。 苏晴端着茶杯,敏锐地捕捉到了温令仪不同寻常的状态。 她放下杯子,坏笑着凑近:“哟,我们温大美人今天满面春风的,不对劲啊。快说,是不是有新的桃花了?看你这眼角眉梢,藏都藏不住~”她故意拖长了语调,眼神在温令仪脸上探究地扫视。 温令仪闻言,唇角的笑意加深了些许。 她轻轻晃了晃杯中琥珀色的茶汤,语气从容:“胡说八道什么。我这个年纪,早过了对风花雪月那种小儿科游戏感兴趣的时候了。” 她抬眸瞥苏晴一眼,“谈恋爱?”轻轻嗤笑一声,仿佛在谈论一件极其遥远且不切实际的事情,“纯粹是浪费时间和精力,毫无必要。” 苏晴深表赞同,往后舒服地一靠,姿态洒脱不羁:“就是!谈恋爱多累赘啊,真心最不值钱,还容易伤筋动骨。像我们这样多好,自由自在。寂寞了?”她耸耸肩,语气轻快,“找个看得顺眼的,各取所需,干净利落,多好!” 她话锋一转,自然切入:“对了,说起来,你那个‘传奇’前女友,祝扬?我记得你当年……” 温令仪端着茶杯的手指微微一顿,脸上笑容淡去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但语气依旧平稳无波,听不出什么情绪:“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提她做什么。” “哎呀,这不就是闲聊嘛,关心关心你!”苏晴没察觉到好友气息的细微变化,兴致勃勃地掏出手机划拉着屏幕,“说来也巧,我前两天无聊刷朋友圈还看见她来着,一直忘了跟你说。” 她一边说,手指一边点开一张照片,将手机屏幕转向温令仪:“喏,你看,刚生了个大胖小子,喏,就这张,抱着个粉团子,配文‘终于当妈妈了,人生圆满’,啧啧啧,瞧这幸福劲儿……” 苏晴的手机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祝扬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笑容灿烂明媚,浑身上下都洋溢着初为人母的满足感和幸福感。 温令仪的目光落在屏幕上那张洋溢着世俗幸福的脸庞上。刹那间,她脸上那点残余的柔和笑意被寒潮席卷,瞬间冻结、碎裂、彻底消失无踪。 她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冰冷,捏着杯柄的手指因为骤然用力而指节泛白,甚至微微颤抖。客厅里原本轻松的氛围仿佛被瞬间抽空,凝滞得如同冰窖。 苏晴还在自顾自地感叹:“……你说,她当年瞒得跟铁桶似的,把你耍得团团转,还好意思哭着挽留你。现在倒好,还不是按部就班地生孩子,过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岁月静好……哎?令仪?你怎么了?” 她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温令仪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眼神直直钉在手机屏幕上。 “出去。”温令仪的声音低沉冰冷,毫无温度。 “啊?”苏晴彻底愣住了,以为自己幻听。 “我说,出去。”温令仪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她居高临下地指着客厅大门的方向。 方才那点如沐春风的松弛感荡然无存,只剩下凛冽刺骨的怒意。 苏晴被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和冰冷气场弄得又惊又怒,也站了起来:“温令仪!你发什么神经?!我不就提了下祝扬吗?都八百年前的老黄历了!你至于反应这么大吗?你该不会……” 她狐疑地打量着温令仪:“……到现在还放不下她吧?” “放不下她?”温令仪像是听到了极其荒谬的笑话,唇角勾起一个冰冷到极致、充满尖锐讥讽的弧度,眼神深处却是一片深不见底、毫无生气的寒潭。 “苏晴,你给我听清楚。最好的前任,就是死掉的前任。我对她,连恨这个字都觉得是浪费我的情绪和口水。”她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冰锥,“现在,立刻,拿着你的东西,出去。 苏晴被她从未展现过的、如此不加掩饰的冰冷和怒火震慑住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被那强大的压迫感堵了回去。 她气恼又委屈地抓起自己的手包,狠狠瞪了温令仪一眼,高跟鞋踩得地板哒哒作响,摔门而去。 “砰!”沉重的关门声在空旷的客厅里回响,更添死寂。 温令仪站在原地,胸膛微微起伏,紧握着拳。她死死盯着虚空,仿佛祝扬那张幸福的脸还在眼前晃动。 虽然对那个女人早已没有任何残余的感情,但对方亲手刻下的那道伤疤,从未真正愈合。 那份被最信任之人用最卑劣的方式欺骗、背叛、当作傻子般愚弄的耻辱感,以及随之而来的、对爱情这种虚幻情感的彻底幻灭和根深蒂固的不信任,在这一刻被那张“圆满”的照片狠狠地、血淋淋地重新撕开。 恨意如同冰冷的毒蛇在心底噬咬。她恨祝扬的虚伪和无情,更恨当年那个愚蠢透顶、天真地捧出一颗真心任人践踏的自己。 那场背叛像一场毁灭性的飓风,彻底重塑了她的情感世界。她再也不是那个会为了爱奋不顾身、会毫无保留交付真心的温令仪了。 真心?爱情?不过是包裹着糖衣的致命毒药,是构建在流沙之上的脆弱城堡,是这世上最可笑、最不堪一击的谎言! 她现在拥有的,只有对“猎物”的狩猎兴趣。 观察、试探、若即若离的撩拨、掌控节奏带来的微妙愉悦……这些才是安全的、可控的、不会让她再次坠入深渊的游戏。 比如……那个心思单纯得像张白纸、容易脸红的小维修工周见星。 想到周见星昨晚专注修理的模样,以及那句笨拙却意外地戳中她心窝的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波动在冰冷的眼底稍纵即逝,但立刻被更深的寒冰覆盖。 只是猎物。 一个能暂时驱散她无聊、带来一点新奇感的、比较有趣的猎物罢了。 她不会再爱上任何人,永远都不会。 她现在只需要思考,如何让这场狩猎游戏,进行得更有趣、更长久一些,直到她腻了为止。 温令仪走到酒柜前,取出一瓶烈酒,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琥珀色液体在杯中晃动,映出她冰冷无波的侧脸。 她仰头,将杯中辛辣的液体一饮而尽。酒液灼烧喉咙,一路烧进胃里,却丝毫无法温暖心底那片被过往彻底冰封、广袤而荒芜的冻原。 · 夜幕再次降临,台灯的光晕温柔地笼罩着书桌。 周见星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张《autumn leaves》复刻唱片的封面,爵士乐的旋律仿佛还在耳边低徊。 心底那份隐秘的悸动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一圈圈扩散开来。 她猛地收回手,像是被烫到。不行,不能这样。 为了驱散这不合时宜的思绪,她起身走向储物间。 记忆深处,爷爷那台同样沉寂多年的老式唱片机,此刻正躺在某个角落。 费了些力气,她从堆积的旧物中将它翻找出来。 机身上落满灰尘,木质的纹理在昏暗中显得黯淡无光。它曾是爷爷的宝贝,为了听奶奶生前最爱的越剧唱段。 奶奶和爷爷相继离世后,这台机器仿佛也耗尽了心力,在某一天突然停止转动,最终被父亲收进这里。 周见星小心翼翼地将它搬到客厅地上。她找来软布,沾湿又拧干,开始一点点擦拭那厚重的木质外壳。灰尘被拂去,露出底下温润的光泽。 她打开顶盖,露出里面同样蒙尘的精密机械结构。 周见星喜欢维修。 这份喜欢,不仅源于对精密机械结构的着迷,对清晰明了的修复过程的享受,更深层的原因,在此刻变得无比清晰——她想让那些被遗忘、被抛弃的老物件重新活过来。 第12章 一件用了很久的东西,就像是家人。它们陪伴着一个家庭或个人,经历过无数欢笑、泪水、琐碎的日常和重要的时刻,身上沉淀着无法替代的记忆和情感。 周见星想,如果这些被维修的物件会说话,它们最想说的,一定是想让自己继续陪伴主人更长的时光吧。 在这个节奏快得让人喘不过气的时代,“坏了就换新的”成了常态。周见星却像个固执的逆行者,她总不由自主地怜惜那些被时代洪流冲刷到角落、被主人无奈放弃的旧物。它们承载的故事不该就此断绝。 收回思绪,她仔细检查着内部的零件。驱动齿轮严重磨损,皮带老化断裂,一个关键的减震胶垫也碎裂了……问题不少。 她小心翼翼拆解着,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个沉睡的老人。 就在这专注的瞬间,一个念头毫无预兆地闯入周见星脑海:昨晚给温令仪修唱机时,她的配件盒里……好像有看到过类似规格的减震胶垫?甚至那个驱动齿轮的型号,看起来也…… 如果能拿到那个零件,或许…… 她甚至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手机。 然而,就在指尖触碰到冰冷屏幕的瞬间,又像被烫了一下般猛地缩回。 她想起了和温令仪每一次见面的细节。 门前温令仪穿着真丝睡袍投来的温柔眼神、浴室里温令仪不断逼近令人窒息的距离、隔着毛巾的触碰带来的奇怪悸动、俩人指尖相触带来的过电般的酥麻和战栗…… 她发现自己竟隐隐在期待温令仪下一次的召唤。 可是,温令仪的触碰、靠近、分享唱片,甚至那声带着亲昵调侃的“傻瓜”,在对方看来,似乎都是自然而然、再正常不过的交往,一位富家太太和女维修工之间的正常接触。 周见星的心绪不由自主地投向记忆深处——温令仪家玄关矮柜上那张醒目的双人合影。那是一个无声却无比清晰的界碑。 “她结婚了。”这个认知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心头那点刚刚燃起的火星,只剩下刺骨的冰冷和沉重的负罪感。 周见星从来没有喜欢过任何人。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心跳加速?面红耳赤?时刻想念?这些陌生的、汹涌的情绪让她恐慌。 周见星试图给自己找一个安全的解释:也许只是把温太太当成了一个温柔的大姐姐?也许是最近天气太热,心绪浮动?她笨拙地欺骗着自己。 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警告:再这样接触下去,会发生什么?那些超乎她预料,甚至可能无法控制的事情……光是想象,就让她感到窒息般的恐惧和羞愧。她不能这样,也不该这样。 周见星深吸一口气,将那点关于零件的念头死死压了下去。她不再试图去摸手机,转而更专注、更轻柔地清理着爷爷的唱片机内部。 她用棉签蘸着专用清洁油,细致地擦拭每一个齿轮的齿尖,保养着老化的轴承。她仿佛能听到,这台沉默机器的低语,诉说着它与爷爷奶奶共度的那些悠长岁月,夏夜纳凉时咿咿呀呀的越剧,冬日暖阳下爷爷擦拭它的专注,还有奶奶跟着哼唱时温柔的笑眼…… 她不是在修机器,是在小心翼翼地擦拭一段被封存的温暖时光。 最终,她只是仔细地清理了每一个角落,给能保养的零件都上了油,将磨损的齿轮和断裂的皮带小心地包好收起来。 她没有求助温令仪。 那个名字,连同那份隐秘的悸动,被她一同锁进了心底最深的角落,决心不再触碰。 周建军从厨房出来,看到女儿坐在地板上,对着那台擦得锃亮却依旧沉默的老唱片机出神,旁边散落着工具和清洁剂。 “星星?”周建军有些意外,走过去蹲下身,“你怎么把这老古董翻出来了?这玩意儿早坏了,现在也没人听唱片了。”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解。 周见星抬起头,眼底还残留着一丝未散尽的复杂情绪,但更多的是面对父亲时的柔软。 她低下头,手指无意识抠着地板缝隙,声音闷闷的:“爸……我就是……想爷爷和奶奶了。” 简单的几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周建军脸上的温和笑意凝滞了,眼眶几乎是立刻就泛起了红。 他看着那台承载着父母印记的唱片机,喉头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沙哑,抬手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嗯。爸知道。我也想爸爸,想妈妈了。” 第11章 精密校准 周见星盯着手机屏幕,呼吸有点不稳。 温令仪发来的照片里,那台古董写字机像一件沉睡的黄金艺术品,齿轮、发条、握笔的小人偶,在灯光下闪着诱人的光。 文字也带着魔力:「周师傅,打扰了。今天整理书房发现这个老古董,瑞士的写字人偶,本想让它动起来,可惜它睡着了。你对这种精密的机械玩意儿在行吗?下午方便来看看吗?」 温令仪总能找到理由让她靠近。 照片上那复杂的机械结构,像磁石一样吸住了她的魂,之前下定的决心被抛到九霄云外。 她手指微颤地回复:「好的温太太,我对这类机械很感兴趣,下午三点可以吗?」 “温太太”三个字,是她给自己筑的最后一道薄墙。 · 下午三点,温令仪家书房,空气里浮动着旧书、皮革和高级木头的混合气息。 温令仪穿着一条象牙白的真丝吊带长裙,勾勒出流畅的肩颈线条,外面松松套着一件米白色薄纱开衫。长发随意挽起,几缕碎发贴在修长的脖颈上。 “欢迎来我的‘藏宝洞’。”温令仪声音带着慵懒的笑意。 书房宽敞明亮,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葱郁的花园。 中央宽大的古董书桌上,那台近一米高的写字机占据着主角位置,黄铜和深色木头在特意调暗的射灯下,散发着古老而神秘的光泽。旁边摊着几本厚重的机械图册。 “就是它,”温令仪走近,指尖虚虚拂过冰凉的黄铜外壳,眼神专注,“你看,这些齿轮咬合得多精巧,发条的力量感…像是凝固的时间。可惜,它的时间停摆了。” 她的赞美真诚又高级,让周见星也跟着屏住了呼吸。 周见星在书桌前坐下,需要凑得很近才能看清楚内部复杂的结构。温令仪拉过一张高背扶手椅,坐在她侧后方不远的地方,姿态放松,像个准备听讲的学生。 维修开始。世界仿佛缩小到眼前这堆精密的齿轮和杠杆里。 周见星拿出放大镜,仔细检查着一条细小的传动链。 温令仪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支在膝盖上,托着下巴,目光专注地追随着周见星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工具的选择。 她的气息,温热而清冽,若有似无地拂过周见星裸露的颈侧和敏感的耳廓,温令仪眼见她耳后的红痣几欲滴血。 周见星握着工具的手指紧了紧,感觉耳周那片皮肤像被羽毛轻轻搔过,痒。 “这里?”周见星正小心翼翼地试图拨动一个卡死的小杠杆,角度很别扭。 温令仪的指尖突然轻轻点在她手背上方的空气,指向旁边一个更细小的联动杆,“它的动作,是不是和这个…连着的?”说话间,那修剪得圆润干净的指甲,不经意地擦过周见星的手背皮肤。 一阵微小的电流窜过,周见星喉咙发干:“…是,是的。” 周见星大概解释了故障原因。温令仪若有所思点头,目光却从机械移到了周见星紧绷的侧脸上:“位置歪了…说得真准。那,周师傅,要怎么…把它摆正呢?” 声音低沉柔和,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 光线不够了。周见星需要看清机器深处的一个角落。 “这里有点暗。”她低声道。 温令仪自然地拿起桌上早就备好的小型强光手电。 她没有递给周见星,而是自己倾身向前,手臂几乎环过周见星的肩膀,两人身体的距离瞬间拉近为零,薄纱开衫擦过周见星的手臂,温令仪身上清冽的冷香混合着书卷气,瞬间将周见星包裹。 “这样…够亮吗?”温令仪的气息,清晰地拂在周见星的耳畔。 周见星全身僵硬,只能含糊地“嗯”了一声。 终于找到了关键问题:一个固定某个零件的小销子磨坏了,松脱出来。周见星屏住呼吸,用特制的尖头小镊子,极其小心地尝试把它推回原位。 书房里安静到只剩下两人细微的呼吸声、镊子尖触碰金属的微弱声响,以及……温令仪偶尔发出的一声极轻的、仿佛无意识的“嗯…”或是看到精妙处的“啊…”。 这些微小的声音,在极致的寂静和专注中被无限放大,像小锤子一样,一下下敲打在周见星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上。 最关键的步骤来了,需要用一个小小的、弹性很强的“c型卡簧”卡进一个狭窄的凹槽里,把刚复位的小销子牢牢固定住。 第13章 这需要无比稳定的手和精准的力道。 周见星感觉自己手心都在冒汗,用镊子夹着那个小小的金属环,小心翼翼地往凹槽里送。 就在快要卡进去的瞬间,镊子尖猛地一滑,那小小的卡簧像被弹弓射出去一样,“叮”地一声,不偏不倚,正好弹进了写字机那个小人偶握着鹅毛笔的手指关节缝隙里。 周见星心里一慌,下意识地伸出食指去够。 指尖勉强能碰到卡簧的边缘,但空间太小,指腹被坚硬冰冷的黄铜关节边缘死死卡住,稍微一动就钻心地疼。 “别动!”温令仪的声音立刻响起。 她迅速靠得更近,几乎整个前胸都贴上了周见星的后背。一只手稳稳地、带着不容挣脱的力道握住了周见星被卡住的手腕,另一只手拿起桌上更精细的钟表镊子。 “放松,别硬来。我来弄。”她柔柔的声音就在周见星耳边,温热的气息烫得她耳根通红。 温令仪的脸颊几乎贴着周见星的鬓角,专注地盯着狭窄得要命的缝隙。她身上好闻的气息和温热的体温,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周见星牢牢罩住,周见星感觉自己耳后的痣在烫。 被握着的手腕,脉搏狂跳得快要挣脱皮肤。 温令仪手中冰凉的镊子尖端,极其小心、极其缓慢地在周见星被卡住的指腹旁探索、触碰、寻找卡簧的着力点。 镊子尖每一次微小的移动,每一次金属与金属的轻碰,甚至镊子边缘偶尔刮过指腹皮肤的触感,都像电流一样,带着强烈的刺激感窜遍周见星全身。 空气黏稠得让人窒息,只有两人交错的、有些急促的呼吸声在耳边轰鸣。 温令仪的动作,有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和一种周见星无法理解、却让她浑身发软的压迫感。 为了更近地观察卡簧的位置,温令仪将身体贴得离周见星更近,嘴唇就停留在周见星耳边,呼吸卷起的微小气流温暖湿润、丝丝地往周见星耳朵里钻。 “好了。”温令仪终于夹住了卡簧,小心地把它取了出来,她说话的时候嘴唇轻轻擦过周见星的耳廓,然后感觉到自己怀里的人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周见星的耳朵边仿佛还残留着温令仪唇蜜的触感,柔软、水润、黏腻,她想,自己现在被温令仪吻过的耳朵边一定是亮晶晶的。 温令仪轻柔地将周见星的手指从铜关节的禁锢中解放出来。 她没有立刻松开握着周见星手腕的手,而是低下头,看了看她指腹上被压出的那道清晰的红痕。 她的拇指指腹,轻柔地在那道红痕上缓缓地、带着安抚意味地摩挲了一下。 然后,她抬眼看向周见星,漂亮的桃花眼里像是盛满了春日化开的雪水,声音低沉:“看,被‘卡住’的感觉…很不好受,对吧?” 她顿了顿,目光锁住周见星慌乱的眼睛,“下次,要更小心点。” 周见星像被火燎到一样迅速抽回手,红云一路从耳根烧到脸颊,还在往更里面的地方烧。 最后她几乎是凭着本能,手忙脚乱地完成了最后的安装步骤,脑子一片空白。 温令仪已经退后一步,恢复了优雅得体的距离,看着周见星收拾工具:“看来它还需要更细致的照顾才能完全活过来?不过今天辛苦你了,周师傅。它离睡醒又近了一步。” 当温令仪拧动发条,精巧的小人偶手臂缓缓抬起,鹅毛笔在铺好的白纸上,流畅地写出一个华丽的花体单词 “enigma”时,周见星再也待不住了。 “温太太,我下午还有别的工作,那我先走了!”周见星埋头一把将桌子上乱七八糟的修理工具一股脑地揽进了工具箱。 “好的,周师傅。欢迎下次再来。”温令仪俯身拾起地上一把被周见星慌乱的动作碰落在地的小螺丝刀递给周见星。 她的眼神忍不住落在自己嘴唇刚才碰过的地方,那里还沾染着她水润的唇彩,配合周见星蜜一样的肌肤在阳光下像带血的琥珀,又像是带着露水的新鲜草莓。 “好…下次见!”周见星手足无措地从温令仪手中接过那把还带着对方体温的螺丝刀,像被烫到一样顺手插进了工装裤的口袋。 她转身就走,背影看上去还有些颤抖。 温令仪走到落地窗前,看着那个高挑的身影仓促地穿过洒满阳光的花园,消失在绿意深处。 低头看着自己刚才摩挲过周见星指腹的拇指,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捻了捻,仿佛还能感受到那瞬间皮肤的微热和底下狂跳的脉搏。 书桌上,那枚从人偶手指间取出的、闪着冰冷金属光泽的细小c型卡簧,被她用指尖轻轻拨弄了一下,在灯光下无声地旋转起来。 “真害羞呢。周师傅。”她对着周见星离去的背影自言自语,眼底的笑意更深。 · 周见星几乎是冲进了公司大门,直到坐到自己的工位上,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擂鼓,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她手忙脚乱地拧开桌上的矿泉水瓶盖,仰头猛灌了几大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丝毫浇不灭脸上和心底那股燎原之火。 “哇哦,周工,你这脸红的……”李工抱着一摞图纸路过,在周见星工位旁惊讶地停下脚步,“怎么跟刚从桑拿房里出来似的?澜月湾那片高档小区的空调坏了?不至于吧?” “咳咳咳……”周见星被水呛得剧烈咳嗽起来,水珠顺着下巴滴到工装前襟上。 她狼狈地用手背抹了抹嘴,眼神躲闪,声音因为呛咳和心虚而有点变调:“没、没有!空调好得很!是我……我路上走得太急,太阳晒的!对,太阳太晒了!” 她胡乱地用手扇着风,试图掩饰脸上的热度。 李工狐疑地打量她,目光在她红得滴血的耳朵上停留,忽然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凑近了些,指着她的右耳廓:“诶?周工,你耳朵上沾了什么啊?亮晶晶的?像……润滑油?” 周见星脑子“嗡”的一声。她下意识抬手去摸自己的右耳廓——那个曾被温令仪嘴唇不经意擦过的地方。指尖触到的皮肤滚烫,带着黏腻感的湿润。 温太太的嘴唇……好柔软、水润,带着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廓时的触感,瞬间无比清晰地回放。 当时那几乎让她灵魂出窍的微颤,此刻重新席卷了全身。 她的指尖顿在那里,那点小小的、亮晶晶的唇蜜残留,就像一枚隐秘的印章,就像是温太太给她的身上留下标记。 她舍不得擦掉。 指尖在那点湿润上轻轻摩挲了一下,仿佛能再次感受到那份柔软和温度。脑海里全是温太太靠近时身上的冷香,沙哑的嗓音,还有那双湿润、美丽、楚楚动人的桃花眼…… 一股陌生的、让她心慌意乱的热流在四肢百骸乱窜。 然而,下一秒,温太太递给她螺丝刀时,那只优雅白皙的手上,在夏日阳光下折射出冰冷的璀璨火彩、切割完美的巨大钻石戒指,无比清晰地撞进了她的脑海。 光芒是如此刺眼,如此冰冷,像一道无形的壁垒,瞬间将她从短暂的迷梦中狠狠拽回现实。 那枚戒指,是身份,是距离,是无声的宣告。 周见星猛地抽回手,像被那想象中的钻石光芒灼伤了。她几乎是弹跳起来,看也不敢看李工探究的眼神,含糊地丢下一句:“可、可能是路上蹭到什么脏东西了!我去洗洗!” 然后低着头,逃也似的冲向了洗手间的方向。 关上洗手间的门,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她急促的呼吸声。 她对着洗手台上方明亮的镜子,清晰地看到自己迷蒙的双眼和通红的耳朵,以及耳廓上那点确实存在的、闪着细微珠光的淡粉色印记——温太太的唇蜜。 刚才在工位上的那点不舍和心猿意马,此刻被一种强烈的羞耻感和清醒的刺痛取代。她看着镜中那个满脸通红、眼神慌乱的自己,只觉得无比可笑。 她在想什么?她是不是疯了?! 周见星心里生出对于温太太的深重的愧疚和羞耻感,自己竟然在肖想对方,她清楚地知道她不该对温太太产生那样的感觉。 自己是不是太猥琐了?太下流了?! 周见星深吸一口气,从旁边的纸巾盒里狠狠抽出一张纸巾。 她没有再用指尖去细致感受那份残留的柔软触感,而是咬着下唇,带着一股近乎自虐的力道,用粗糙的纸巾狠狠擦拭着耳廓上那点亮晶晶的痕迹。 一下,两下,三下……粗糙的纸巾摩擦着敏感的皮肤,火辣辣地疼,耳朵被擦得更红,甚至有些破皮的刺痛感。 但周见星毫不在意,仿佛只有这种痛感才能彻底抹去刚才片刻的沉溺和不该有的妄想。 直到镜子里,那点温令仪留下的印记彻底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片被蹂躏过的、通红的皮肤。 她看着镜子里那个狼狈的自己,眼神里的那点慌乱被一种强装的冷静和自嘲取代。 第14章 周见星拧开水龙头,用冷水一遍遍地泼在脸上,试图浇灭心底最后一丝火苗。工装裤的口袋里,那把仿佛还带着温太太体温的螺丝刀,此刻却像一个冰冷的铁块,硌着她的腿,无声地提醒着她现实的鸿沟。 擦干脸上的水珠,周见星对着镜子,努力平复呼吸,挺直了背脊。 她推开门,重新走向充满机油味和金属碰撞声的现实世界,仿佛刚才在温太太书房里意乱情迷、落荒而逃的人,从未存在过。 只是那通红的、隐隐作痛的耳朵,提醒着她,她曾经有多想入非非。 第12章 爱意沦陷 周见星几乎称得上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庭院葱郁的绿意尽头。 温令仪站在落地窗前,指尖仍无意识捻着那枚冰冷的c型卡簧,直到金属的棱角硌进皮肉,带来一丝清晰的痛感,才猛地回神。 客厅里空寂无声。她走到玄关,目光落在左手无名指上。 那枚硕大的钻石戒指,切割完美,火彩璀璨,在玄关柔和的光线下折射出冰冷而昂贵的光芒。 它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宣告着一个已婚太太的身份,一个与苏哲之间心照不宣、仅存于家族利益与社交场合的契约。没有爱,没有温度,没有陪伴,只剩下精密的计算和逢场作戏的疲惫。 没有丝毫犹豫,温令仪像摘掉一件不合时宜的普通配饰,利落地将它褪下。戒指滑入矮柜上敞开的丝绒首饰盒里,发出轻微的碰撞声,随即被深色的天鹅绒吞没,如同沉入冰冷的湖底。 她合上盖子,动作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弃。 为什么在面对周见星时,她会刻意戴上它? 一丝自嘲的弧度歪斜着爬上温令仪的唇角。恶趣味。她给自己下了定义。一种居高临下的、带着危险试探的恶趣味。 看着周见星在钻石刺目的光芒下局促、闪躲,却又无法抗拒地靠近她的模样,仿佛能短暂地麻痹她心底那份巨大的、名为“空虚”的洞。这枚戒指是她冰冷世界的盾牌,也是她刺向单纯猎物的矛。 同时她也需要这枚戒指来提醒对方,不管她们发展到何种地步,她们之间都有一个巨大的、无法逾越的鸿沟,如果怕受伤的话,那就早点离开这场游戏。 后知后觉地,她开始意识到初见周见星时为什么会产生那样的想法。 周见星的笑容就像钻石的光芒一样,将她刺伤了。让她阴暗扭曲的内心角落生长出摧毁欲来。 她的一点无聊的趣味。 但现在,这“趣味”似乎开始有点变味了。 · 回到书房,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机油、金属以及周见星身上干净皂角混合着淡淡汗意的气息。 温令仪强迫自己坐到宽大的书桌前,打开电脑,处理堆积的工作邮件。 剥去“温太太”的伪装,她的身份是备受瞩目的艺术策展人。 屏幕上是即将开幕的先锋艺术展方案策划:艺术家背景调研、作品保险估值、场地灯光布局、vip客户名单筛选、媒体通稿润色…… 做过太多遍,每一项工作她都处理得精准、高效,无可挑剔。 指尖在键盘上翻飞,用严谨优雅的措辞回复邮件,字斟句酌地进行方案调整。 这是她赖以生存的“人设”——出身名门、品位卓绝、能力超群、优雅从容。她的家族需要这份荣光,社交圈认可这份价值,她也习惯了用这份完美无缺来包裹自己。 然而,内心深处,时不时就会有一股巨大的厌倦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 这些所谓的“艺术”,有多少掺杂着资本铜臭和投机者的算计?那些衣冠楚楚的宾客,又有几个真正懂得作品背后的灵魂? 日复一日的觥筹交错、虚与委蛇,就像一场永不落幕的华丽假面舞会,而她,是舞池中央最耀眼的提线木偶。 无聊透顶。这个念头突然清晰而尖锐地刺破她完美的表象。 温令仪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书桌中央那台安静的古董写字机。刚才周见星俯身在这里,鬓角渗着细密汗珠,眼神专注得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那些精密的齿轮和杠杆。 某种意义上来说,温令仪甚至还挺羡慕周见星的,她能体会到周见星对于自己的工作发自内心的热爱,虽然在大众眼中维修只是一份微不足道的工作。 什么是热爱呢?她没有热爱。 温令仪指尖仿佛还残留握住周见星手腕时,那肌肤下蓬勃跳动的脉搏触感,鲜活得要将她刺伤。 耳边似乎还萦绕着她在自己气息笼罩下,那一声压抑的、带着颤音的轻哼。 眼前更是清晰地浮现她耳廓上那点被自己唇蜜刻意沾染的、在阳光下亮得惊人的印记,以及最后落荒而逃时通红的、仿佛要滴血的耳朵…… 周见星怎么每次离开的时候都像在逃跑?自己又不会吃了她。 工作的时候,除了工作以外的任何一件事都变得特别有意思。 跟周见星相处的每一个细节,都像慢镜头般在温令仪脑海中反复播放,带着惊人的清晰度和难以言喻的感官冲击力。 她停下了敲击键盘的动作,身体向后靠进宽大的椅背,转向落地窗。窗外,精心打理过的花园在夏日的阳光下恣意生长,却似乎少了几分往日的极致规整。 几株玫瑰的枝条有些旁逸斜出,草坪的边缘也略显毛躁。 “最近没叫人打理花园么?”她微微蹙眉,一丝不悦掠过心头。 这段时间忙于“欲·界”的展览,她似乎忘了叫园艺师上门了。 强迫症是她刻在骨子里的习惯,任何超出掌控的“不完美”都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她力求完美的神经上。她需要秩序,需要一切都在预设的轨道上运行,如同她的人生。 思绪很快又回到了周见星身上。温令仪开始冷静地分析,像一个科学家在剖析实验对象。 周见星面对她的靠近,肢体语言僵硬,但并非抗拒的退缩。 那是一种紧绷的、带着戒备的默许。 想到默许这个词,温令仪嘴角向上勾了勾,然后用舌尖在牙周打个转。 脸红、耳根通红、呼吸急促、眼神躲闪、指尖颤抖……这些生理反应骗不了人。自己的每一次不经意的触碰,每一次气息的拂过,都像溅在了周见星身上的火星,在她身上激起剧烈的反应。 而这绝不是一名工人对普通雇主该有的反应。 温令仪几乎可以肯定,周见星对她,有感觉。 一种懵懂的、不知所措的、被强大吸引力攫住的悸动,生理性的喜欢。 她对自己的个人魅力相当有自信。 温令仪在脑海中勾勒周见星的形象。笨拙的真诚,面对自己撩拨时生涩到近乎纯真的反应,那双眼睛里藏不住的情绪…… “感情上,应该挺单纯的吧?”她低语,语气是疑问的,内心却更加笃定。 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周见星这样的人,在感情里大概率是诚实的,甚至是可靠的。 想到“诚实”和“可靠”这两个词,温令仪心底深处,一个连她自己都捉摸不透的角落,久违地竟然泛起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安心感? 一闪而逝。 这感觉陌生得让她心惊。她有多久没有体会过这种不需要设防、不需要算计的“安心”了? 这个认知让她烦躁。温令仪猛地甩开这些思绪,像是要摆脱某种危险的诱惑。她需要更“客观”的证据来支撑自己的“狩猎者”立场。 移动鼠标,温令仪点开了书房的监控系统。高清画面清晰地回放着上午的每一个瞬间。她像一个最挑剔的观众,又像一个最贪婪的收藏家,一帧一帧地回看,放大,定格。 在她靠近时,周见星身体瞬间僵硬,绷紧的脊背线条过电般颤了一下。 在她气息拂过耳廓时,周见星那小巧的耳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绯红,连带那颗耳后的红痣都仿佛在燃烧。 在她指尖“无意”擦过手背时,周见星猛地缩手,表情惊慌失措。 在她几乎环抱住她打光时,周见星收紧了身体,像是一把合上的雨伞,又像是害怕被触碰,不断向内蜷曲的含羞草。 最让她反复回味的,是在解救被卡住的手指时,周见星在她怀里那无法自控的、细微的颤抖。 监控清晰捕捉到她瞬间通红的眼眶,那里面盛满了羞窘、慌乱,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引人堕落的脆弱感。 美味。非常美味。 看着监控画面中周见星那副明明身形高挑、干练利落的外表,在她面前露出小动物般可怜巴巴、委屈瑟缩、羞涩纯情的模样,这种强烈的反差感,像最烈的酒,烧灼着温令仪的神经。 温令仪唇角在不自觉间扬起愉悦的弧度,眼神中全是沉迷的欣赏。 然而,当这抹笑容清晰映在电脑屏幕的反光里时,她却悚然一惊,像被烫到一样,迅速地收敛了表情,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审视。 第15章 “只是有趣。”她对着屏幕,也是对着自己强调,“这副身体,这张脸,这种反应……很有趣。仅此而已。”她甚至开始在脑中罗列周见星吸引她的“点”。 年轻鲜活的身体、专注工作时散发的独特魅力、生涩却真实的反应、那种与浮华世界格格不入的纯粹感……她试图用这些“点”来加固自己作为“纯粹狩猎者”的心理防线,反复告诉自己:这只是欲望,是征服欲,是无聊生活的调剂。 监控画面切换到了影音室和客厅的片段。 周见星在修理其他设备时,同样在她的注视或靠近下显得笨拙而紧张。 看着视频里周见星美好的身体曲线,看着她强装镇定却总是不经意流露的羞涩内心,温令仪感到一股原始的、野蛮的力量正在自己精心构筑的冰冷堡垒内部疯狂滋长、冲撞,试图撕裂那层优雅完美的外壳。 这力量让她感到一丝失控的恐慌,却又伴随着本能的、令人战栗的兴奋。 就在她沉溺于监控画面带来的复杂感官风暴时,刺耳的手机铃声突兀地炸响。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第13章 你去死吧 就在温令仪沉溺于这场由自己亲手导演、却又几乎要将自己反噬的狩猎游戏时,一声尖锐、突兀的手机铃声,刺破粘稠而危险的氛围。 温令仪一颤,仿佛从一场迷梦中被强行拽出,心脏因这突如其来的惊扰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她蹙紧眉头,极度不悦地瞥了一眼屏幕上那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谁这么不识趣? 惯常的优雅面具裂开一丝缝隙,露出底下冰冷的不耐烦。 指尖划过屏幕,接通,声音是淬了冰的疏离:“哪位?” 听筒里一片死寂,只有细微的电流滋滋声,像某种不怀好意的窥探。几秒钟空白足以耗尽温令仪本就所剩无几的耐心。 她正准备切断这无聊的骚扰—— “是我。”一个声音响起。 不是电流的杂音,而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一个化成灰温令仪也不会认错的声音。一个曾经像烙印一样刻在她灵魂深处,如今却只留下腐烂恶臭和刻骨寒意的声音。 那声音刻意放得柔软,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自以为是的怀念。 “祝扬。” · 这两个字,如同正中眉心的子弹,瞬间击穿了温令仪所有的防御。她握着手机的手指用力收紧,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咯咯声,脸上瞬间失去血色,变得惨白。 冰冷的、带着铁锈血腥味的怒意,如同火山熔岩般从心底最黑暗的深渊轰然喷发。她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有事?”她的声音应该比西伯利亚永冻土层的寒风更刺骨,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齿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冰碴。 “令仪……” 祝扬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生厌的熟稔和虚假的亲昵,仿佛她们之间从未有过那场血淋淋的背叛。 “我儿子出生了。我想……请你做他的干妈。”她顿了顿,用一种轻松口吻继续说道,“你看,家族的任务我都完成了,结婚,生孩子,现在我自由了。” 听起来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像完成了什么了不起使命。 “那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重新开始了?像以前一样……” 像以前一样? 这五个字,狠狠地、精准地捅进温令仪心脏最柔软、也最鲜血淋漓的旧伤口。 那个将她全心全意的信任、毫无保留的爱意,连同她对爱情本身的所有幻想碾得粉碎、踩进泥泞的“以前”? 那个让她从此封心锁爱,走进无爱的婚姻的“以前”?! 祝扬怎么敢?!怎么敢幻想一切还能回到原点?! 毁灭性的怒意瞬间冲垮温令仪所有的理智、所有的优雅、所有的克制。她甚至清晰地听到了脑中那根名为“教养”和“风度”的弦,发出“嘣”的一声脆响,彻底崩断。 没有任何思考,没有任何犹豫,更不需要任何虚伪的修饰。 一句淬炼着她最深恶毒、凝聚了她所有恨意的话语,直接刺向电话那头那个不知廉耻的女人: “祝扬,你去死吧!” 每一个字,都沾着从她结痂的心上重新渗出来的血腥味。 话音未落,温令仪已经狠狠地将手机摔了出去。 手机砸在昂贵的地毯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 书房里陷入一片死寂。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祝扬令人作呕的声音消失了,但被强行撕开的、血淋淋的过往,被背叛带来的深入骨髓的剧痛,被践踏尊严的屈辱感,却像浓稠的、带着毒性的黑雾,瞬间弥漫开来。 疯狂地吞噬、污染了周见星带来的所有旖旎、暗涌和让她片刻沉溺的温暖。 温令仪刚刚还因监控画面而微微发热的身体,此刻只剩下彻骨的寒意。因掌控猎物而带来的变态愉悦,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她压垮的疲惫,和比北极冰原更深、更绝望的冰冷。 仿佛刚才那个因周见星而心绪起伏的自己,只是一场荒谬的幻觉。 她站起身,走到书桌前,像驱赶瘟疫一样,迅速关掉所有还在播放着周见星画面的监控屏幕。 屏幕瞬间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如同她此刻的心境。 她需要秩序。需要冰冷。 需要将一切失控的、危险的、让她想起背叛的东西都隔绝在外。 温令仪深吸一口气,恨意刺得她肺叶生疼。 强迫自己坐回宽大的书椅,挺直背脊,如同一个即将上战场的士兵,重新面对亮起的电脑屏幕。 屏幕上,依然是那份关于某个先锋艺术展的策展方案,冰冷的文字和数字此刻成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开始敲击键盘。指尖僵硬、冰冷,如同提线木偶。“嗒、嗒、嗒……” 单调冰冷的键盘敲击声,成了书房里唯一的声响,一下又一下,固执地、徒劳地试图驱散温令仪心底那翻涌不息、带着血腥味的黑暗潮汐。 她强迫自己的大脑只处理这些冰冷的信息,将所有的情感波动都死死压制。 依旧是处理邮件,修改方案,每一个步骤都精准、高效,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高效”背后,是灵魂深处巨大的空洞和麻木的疲惫。 窗外的天色,在机械的敲击声中,一点一点地暗沉下去。 澜月湾的夜间照明灯,次第亮起,将冰冷的、虚幻的光投射进来,在昂贵的地毯上画出斑驳陆离的影子。温令仪终于停下了动作。 不是因为工作完成,而是因为那股无法抵挡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感,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瞬间淹没了她。 · 她靠在椅背上,浑身力量仿佛被抽空。抬手揉了揉发胀刺痛的太阳穴,指尖一片冰凉。 一天的工作结束了,或者说,是“扮演”结束了,这扮演耗尽了她的心力。 空虚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漫过脚踝,涌上胸口。 她靠在椅背上,目光空洞地投向落地窗外那片被灯光映照得模糊不清的、属于她的花园轮廓。 那里是她追求极致规整和秩序的地方,此刻在暮色下却显得有些荒芜和凌乱,就如同她此刻无法收拾的内心。 一个微弱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挣扎的萤火,毫无预兆地闪现。 她蹲下身,捡起了被自己摔在地上的手机。 还好,只是屏幕碎了,还能正常使用。 指尖划过冰冷的屏幕,解锁。微信图标安静地躺在那里。 她的目光,几乎是带着某种自我放逐般的茫然,落在周见星的头像上。 看看她在做什么? 指尖悬停在那个头像上,犹豫了仅仅一瞬,最终,她点了下去,进入了周见星的朋友圈。 没有设置任何权限。 内容和她本人一样,简单,甚至……过于朴实。没有精心修饰的自拍,没有炫耀美食或奢侈品,没有那些浮华的社交辞令。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几乎要溢出屏幕的、蓬勃的绿意。 窗台上,几盆胖乎乎的多肉植物挤在一起,饱满的叶片在阳光下努力地伸展着,叶尖透着健康的粉边或红尖,像一群憨态可掬的小胖子,充满了生命的憨厚感。 配文:「新来的小家伙,要好好长大呀!(笑脸)」 阳台角落,一盆茂盛的绿萝,藤蔓垂落,层层叠叠的翠绿叶片在光线下油亮得几乎反光,像一道绿色的瀑布,充满了肆意生长的力量。 配文:「今天的阳光真好,我的绿萝又长新叶子啦!开心!」 一盆盛开的茉莉。洁白如雪的小花簇拥在枝头,纤尘不染,隔着屏幕仿佛都能闻到那股清雅悠远的香气。 配文:「茉莉开了,满屋子都是香的~(陶醉表情)」 甚至还有她尝试水培的几棵小葱蒜苗,放在一个透明的玻璃杯里,白色的根须清晰可见,嫩绿的芽苗笔直地向上蹿着,充满了简单直接的生机。 第16章 配文:「水培小葱get!长势喜人!(奋斗表情)」 照片拍得毫无技术可言,光线随意,构图简单。没有滤镜修饰,只有最本真的色彩。文字也简单直白,傻里傻气。 温令仪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在这片充满生命力的绿色照片上流连。指尖无意识地滑动着屏幕,一遍,又一遍。 简单的快乐,对微小事物的珍视和满足,涓涓细流一样,缓慢地浸润着她干涸冰冷的心田。一种久违的、几乎被她遗忘的宁静感,极其微弱地在她疲惫不堪的灵魂深处滋生。 窗外,暮色更深。花园轮廓在巨大的落地窗上投下模糊而庞大的影子。 那片荒芜凌乱,是她此刻无法规整的内心写照。 在这片宁静与空白的交织中,一个想法浮现在温令仪的脑海。 她需要整理花园了。 这个需要“整理”的理由,天经地义。 而她,恰好需要一个专业的、懂得如何让生命焕发生机的人。 一个……能带来这种简单绿色生命力的人。 温令仪指尖,最终停留在周见星最新发布的一张照片上,叶尖粉红、努力生长的多肉特写。 她凝视着屏幕里那抹生机勃勃的粉绿,仿佛透过它看到了那个笨拙、羞涩、却又带着纯粹生命力的周见星。 但是这个小维修工太容易害羞了,她不能吓着对方。 过几天吧,让她来帮自己把花园打理一下。 第14章 打理花园 手机震动突兀地打断了周见星正在拧螺丝的动作。她放下工具,在工装裤上随意擦了擦沾着机油的手,才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屏幕上,微信图标上那个刺眼的红色“1”让她心头一跳。 置顶联系人。 水月画廊-温令仪。头像是一张温令仪的艺术照,她早已翻来覆去看过无数次。 光影勾勒着温令仪流畅优美的侧脸轮廓,背景是模糊的水墨意境。 周见星深吸一口气,指尖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点开对话框。 水月画廊-温令仪:「周师傅,我家的花园很久没打理了,想请你帮个忙。」 周见星的心先是雀跃地荡开一圈涟漪,随即又迅速被冰冷的现实淹没。 她觉得以自己现在的心境无法面对温令仪,那天两个人交缠的呼吸和贴近的肌肤还在她的记忆里发烫。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拒绝,指尖飞快地在屏幕上敲击。 星星:「温太太,我是做安装维修的,没做过园艺,怕弄不好您的花园。」 周见星觉得自己的理由相当充分。 信息刚发出去,几乎是秒回: 水月画廊-温令仪:「我看到你朋友圈了。那些花草养得很好,生机勃勃的。」 后面附上了一个淡淡的微笑表情。 温令仪…翻看了她的朋友圈?那个只有几盆普通花草、记录着琐碎日常的朋友圈? 原来她那些不起眼的分享,温令仪都看到了?还觉得…很好? 但她不能去见温令仪。再去见她,在阳光下,自己那点可笑的、一触即溃的伪装,会不会被看得一清二楚?那点龌龊的、亵渎了雇主的心思暴露出来……周见星打了个寒颤。 不行,不能去! 星星:「温太太,真的很感谢您信任。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收费,园艺我也不专业…」 温令仪的回复依旧快得惊人。 水月画廊-温令仪:「费用按我之前园艺师的工时费支付。这是他的报价单。」 一张清晰的价格明细表被发了过来。 周见星点开图片,目光落在那个数字上,眼睛瞬间瞪大了几分。那是一个…远超她日常维修工作单价的、几乎无法拒绝的数字。 指尖在屏幕上悬停了几秒,内心的天人交战激烈而短暂。最终,金钱诱惑和那点不可说的、再次见到温令仪的渴望,艰难地战胜了退缩。但是她决定,这次一定要压抑自己所有的心猿意马。 星星:「好的,温太太。我下午过来可以吗?」 温令仪:「可以。等你。」 周见星握着手机的手心微微发汗。 · 下午,烈日当空。盛夏暑气蒸腾着大地,连空气都仿佛在扭曲。周见星骑着她的小电驴抵达别墅时,额角已经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脱下了那件标志性的深蓝色工装外套,只穿着一件简单的灰色工字背心,露出线条流畅紧实的肩臂和漂亮的锁骨。下身是一条洗得发白的卡其色五分短裤,两条修长匀称、带着健康蜜色光泽的腿,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扎眼。 背着工具包,戴着宽檐草帽,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夏日的蓬勃朝气。 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起海盐汽水。 温令仪早已等在门口,穿着一身质地轻盈的米白色亚麻长裙,裙摆随微风轻轻拂动,像一朵优雅盛开的栀子花。 她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带着审视意味滑过那截纤细却蕴含力量的腰肢,和那双笔直的长腿。 极淡的、带着欣赏的兴味在她眼底掠过。 “周师傅,辛苦你了,天气很热。”温令仪的声音依旧温柔,递过一瓶冰凉的矿泉水。 “谢谢温太太。”周见星自然地接过水,拧开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缓解了暑气。她环视了一下眼前的花园。确实如温令仪所说,疏于打理。 精心设计的花境里,杂草开始冒头,一些娇贵的花卉有些蔫头耷脑,灌木也长出不规则的枝条。 从温令仪别墅内的陈设,不难看出她是个极度追求秩序和整洁的女人。周见星心想,这副杂乱的样子,对温令仪来说大概是一种视觉折磨。 放下水,立刻投入工作。她动作麻利,拔草、修剪残枝、清理落叶,专业园艺工具在她手中运用得相当娴熟。 汗水很快浸湿了她背心的肩带和后心,在灰色布料上洇开深色的水痕。晶莹的汗珠顺着她下颌线和颈侧滑落,没入背心的领口。 温令仪站在不远处一片树荫下,目光始终追随着那个在烈日下忙碌的身影。 看着周见星弯腰时背心勾勒出的脊背线条,汗水在她蜜色的肌肤上流淌出诱人的光泽,那双专注的、在阳光下仿佛融化的琥珀般的眼睛…… 一阵口干舌燥,她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周师傅,”温令仪忽然开口,声音慵懒沙哑,目光不经意扫过整个花园,最终落回周见星汗湿的侧脸。 “花园…真的荒废太久了。”她刻意加重花园二字,尾音拖得有点长,“你看,都荒草丛生了,需要好好打理才行。” 周见星正埋头清理一丛月季根部的杂草,闻言抬起头,脸上沾了一点泥痕,眼神却无比认真:“是的温太太,杂草抢养分很厉害的!我先把这些恶性杂草都拔掉,然后给您疏松一下板结的土壤,再施点缓释肥,过段时间就能恢复元气了。您看这片玫瑰,根部的土都板结了,需要深翻……” 周见星开始滔滔不绝地分享起园艺知识,眼神亮晶晶。 温令仪:“……” 她看着周见星那副认真科普的模样,心里那点旖旎的念头就像被戳破的气球,又好气又好笑。 她决定再直接一点。 温令仪走近几步,停在周见星身边,目光落在她因弯腰而露出、被汗水浸得光滑细腻的后腰肌肤上,不禁想,那腰窝要是盛满了水,一定像盛满金色香槟酒液的酒杯。 她声音压得更低,嗓音发黏:“是啊,花园一定要有人经常松土才行……” 她停顿片刻,眼神胶着在周见星汗湿的颈侧:“没有人爱护的花,开得再漂亮,又有什么用呢?只能孤芳自赏,多寂寞,嗯?” “松土”和“爱护”两个词,在她舌尖缠绕,带着赤裸的暗示。 周见星直起身,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小脸被晒得红扑扑的,眼神清澈见底,带着点疑惑:“松土的频率要根据土壤类型和植物种类来定的,温太太。像您这里,园土偏黏重,透气性不太好,我建议春秋季每月浅松一次表土就行,避免伤根。夏天太热,冬天太冷,都不太适合深翻……” 她掏出手机,似乎想查一下更具体的资料:“我看看您花园里具体有哪些怕伤根的花卉?” 温令仪:“……”精心射出的丘比特之箭,全都被对方用专业的园艺盾牌给反弹了回来,还附带了一本《土壤改良手册》。 看着周见星那张写满“我在认真解答您园艺问题”的纯真脸庞,一股强烈的无力感和……被气笑的感觉涌了上来。 温令仪忍不住抬手扶额,低低笑出了声,肩膀耸动幅度很轻。 她算是被对方这种“天然呆”打败了。 周见星被温令仪突如其来的笑声弄得有点懵,茫然地眨着那双琥珀色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在她眼下投出一片扇形的阴影: “温太太?我…我说错什么了吗?” 第17章 “不,没有。”温令仪止住笑,眼角还带着一点笑出的水光,她走到旁边一盆开得正盛的蝴蝶兰面前,决定再直接一点。 阳光透过层叠的花瓣,在深处投下朦胧的光影。 指尖,像偶然拂过琴弦般,轻轻触碰到那朵蝴蝶兰最为幽秘的中心。 动作微妙地徘徊在专业与私密之间,指腹若有似无地掠过娇柔的瓣膜,沾染上清晨凝结的、露珠般晶莹的蜜意。 微光在沾湿的指尖跳跃,折射出细碎迷离的光晕。 她缓缓抬起手,目光并未离开那一点莹润,眼波却仿佛穿透了这层光晕,无声地投向几步之外的人。眼神深邃,如同平静湖面下涌动的暗流。 “周师傅,”她的声音比平时低沉几分,像被花蜜浸润过,带着一丝百转千回的喑哑,“你看,我这样进行授粉,对不对?” 周见星的目光落在温令仪沾满黏稠花蜜的手指上,又看看那朵被“蹂躏”过的蝴蝶兰,眉头微微蹙起,表情严肃得像是正在检修一台精密仪器。 “温太太,”她非常认真地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赞同,“您这样操作是不对的。蝴蝶兰是典型的虫媒花,需要特定的昆虫来帮助授粉,而且花的结构很精巧,人为这样粗暴地摩擦雌蕊柱头,不但无法有效授粉,反而很容易损伤花朵,甚至导致病菌感染。授粉不是这样授的。” 周见星甚至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检查了一下那朵蝴蝶兰,确认没有明显损伤才松了口气。 温令仪彻底放弃了。她看着眼前这个在情爱方面迟钝得像块榆木疙瘩、却在专业领域闪闪发光的小维修工兼临时园丁,内心五味杂陈。 挫败感?有。气恼?也有一点。 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对方这种纯粹、认真,甚至有点轴的性格所吸引的……?她也不知道。 温令仪无奈地叹了口气,唇边却漾开一抹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极其温柔的弧度。她转身,走到门廊下阴凉处,搬来一张舒适的藤椅坐下。 算了,不逗了。这小傻子根本听不懂。。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 周见星完全沉浸在园艺工作中。汗水浸透灰色背心,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充满活力的曲线。 泥土沾在她裸露的手臂、小腿,甚至脸颊上,留下几道可爱的污痕。周见星时而弯腰仔细拔草,时而踮脚修剪高处的枝条,动作利落。 挥动小锄头疏松板结的土壤时,她手臂和肩背的肌肉线条流畅地绷紧,充满了野性的美感。那张沾着泥土的小脸在阳光下红扑扑的,鼻尖上沁着细密的汗珠。 最动人的是她的眼睛,琥珀色的大眼睛,专注工作时亮得惊人,像两颗被阳光穿透的宝石,闪烁着纯粹、热忱、对生命充满热爱和敬畏的光芒。 汗水顺着她的鬓角滑落,滴落在泥土里,蓬勃的生命力,滋养着脚下的土地。 温令仪就这样静静地看着。 看着周见星在泥土中辛勤劳作,看着她汗水挥洒,看着她眼中那毫无杂质的专注光芒。 心中那片冰冷荒原,被优雅假面和利益算计覆盖的冻土,仿佛被炽热的阳光、晶莹的汗水、纯粹的生命力所融化、所浸润。 陌生的、温暖的、带着生机的感觉,如同初春破土而出的嫩芽,在她沉寂已久的心底,悄然地、不可阻挡地开始茂盛生长。 是一种柔软、温暖、让她感到陌生的悸动。 “温太太,”周见星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凝视,她指着花园角落一株高大挺拔、叶片阔大的植物,“那株天堂鸟,其实很适合搬到室内玄关或者客厅明亮处。它耐阴,不需要太多直射光也能长得很好,而且姿态挺拔大气,能给室内增添很多生机。我帮您搬进去吧?” 温令仪回过神,看着那盆足有一人多高、分量不轻的天堂鸟,再看看周见星略有些纤细的小胳膊小腿,秀气的眉毛微微挑起,带着一丝怀疑:“你?搬得动它?” 周见星闻言,咧嘴一笑。 她放下工具,走到天堂鸟旁边,对着温令仪,不服气地屈起手臂,用力地展示了一下自己那……实在算不上强壮的、小得甚至有些可怜的肱二头肌。 “温太太,别小看人!”她语气带着点小骄傲,眼睛亮晶晶的,“咱们女人有力量!” 噗。 说完,周见星深吸一口气,蹲下身,双手环抱住沉重的花盆底部,腰腹和手臂同时发力,温令仪几乎能看清她背心和短裤下绷紧的肌肉线条。 在温令仪略带惊讶的目光注视下,周见星稳稳地将那盆巨大的天堂鸟抱离了地面。 虽然动作看起来有点吃力,小脸也憋得通红,额头青筋都微微凸起,但她步伐稳健,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将那盆绿意盎然的植物搬进了宽敞明亮的客厅,放在了温令仪指定的位置。 放下花盆,周见星长舒了口气,直起腰擦了把汗,嘴角上翘,下巴也骄傲地扬起,看向温令仪:“温太太,您看放这里可以吗?” 温令仪看着客厅里瞬间增添的盎然绿意,又看看眼前这个气喘吁吁、脸颊通红、汗水浸透背心、眼神却亮得惊人的女孩。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周见星身上,给她汗湿的皮肤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那双沾着泥土、却依旧清澈明亮的琥珀色眼睛,仿佛汇聚了世间所有的纯粹光芒。 这一刻,温令仪感觉到,似乎自己心里那片刚刚破土而出的嫩芽,正在以一种疯狂的速度,抽枝展叶,郁郁葱葱。 她放弃了所有刻意的挑逗。此刻,她只想好好欣赏眼前这幅充满原始生命力的画卷。 “非常完美,周师傅。”温令仪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和真诚,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信封,里面装着丰厚的酬劳,递了过去。“这是今天的报酬,辛苦你了。” 周见星接过信封,指尖交错时,又是一阵心慌意乱,连忙低头道谢:“谢谢温太太!应该的。” “以后,”温令仪向前一步,距离拉近,深深地看着周见星,“我的花园,就麻烦你常常来打理了。我很期待看到它…在你手下…重新焕发生机的样子。” 那片正在疯狂生长的绿意。 周见星只觉得温令仪的目光像带着实质的温度,烫得她脸颊更红,心跳如鼓。她慌乱地点点头,甚至忘了思考这“常常来”意味着什么,抱着工具包和那个沉甸甸的信封,转头离开别墅。 温令仪站在门廊下,看着那个骑着电驴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林荫道尽头,唇边那抹温柔的笑意久久未曾散去。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沾过蝴蝶兰花蜜、此刻似乎还残留着某种奇异温度的手指,又抬眼望向客厅里那株生机勃勃的天堂鸟。 有些东西,一旦开始生长,就再也无法遏制了。 第15章 心湖涟漪 清晨阳光透过薄薄的窗帘,在周见星的小卧室里投下柔和的光斑。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习惯性地伸手摸索枕边的手机。 屏幕亮起,一条未读的微信通知静静地躺在通知栏顶端。 发信人:水月画廊-温令仪。 周见星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瞬间清醒了大半。她屏住呼吸,颤抖点开。 水月画廊-温令仪:「周师傅,早。昨天忘了跟你说清楚,以后每周六下午都来帮我打理花园,可以吗?工价还是跟昨天一样。」 周见星久久地凝视着屏幕,清晨的宁静被一种复杂的心绪打破,心底传来一阵难以言喻的鼓噪,脸颊开始不受控制地升温、泛红,像被初升的太阳晒着。 每周六下午…… 这个固定邀约像按下了她体内的某个开关,混合着期待和莫名慌乱的暖流在身体窜动。 最近,温令仪那张温柔妩媚的脸,总是不请自来闯入她的梦境。有时是站在门口对她微笑,眼神温柔得让她心跳漏拍;有时是那双漂亮的手带着冰凉触感拂过她的皮肤,惊醒时浑身滚烫…… 她清楚地知道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那是雇主,是女人,是结了婚的女人。她应该远离,应该把那些荒唐的念头掐灭在萌芽里。 可她的身体和心,好像有自己的主意,总是不由自主地牵引着她去靠近那团危险的火焰。 每一次去别墅,每一次见到温令仪,哪怕只是收到对方一条简单的信息,心底那份隐秘的、带着罪恶感的期待,都会不受控制地滋长。 周见星必须承认,她期待周六,期待那片花园,期待着……再次见到她。 但是她又害怕见到温令仪,温令仪只是在正常跟她交往,她却对这位温太太产生了别样的感情,没有结果的感情。 指尖悬在屏幕键盘,犹豫不决。她想回复“好的”,又像被烫到一样迅速删除。不行,不能那样频繁地和温令仪见面。 但是昨天离开时,自己好像……确实含糊地应承过温令仪“常常来”的邀请?想到这里,周见星感到一阵懊恼。 第18章 最终,她只能强压下心头的矛盾,用一种尽可能公事公办、拉开距离的语气回复。 星星:「好的,温太太。没问题。^_^」 后面那个微笑的表情,是她给自己心猿意马披上的一层薄薄外衣。 那个温太太不仅是在称呼温令仪,也是在提醒她自己。 消息发送出去,如同石沉大海。温令仪没有再回复。 周见星放下手机,重新躺回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心跳加速的余韵尚未过去。 或许……真的是她想太多了?她试图给自己混乱的思绪找一个出口。没有谈过恋爱,是不是根本分不清什么是普通的好感,什么是……爱意? 这个念头让她稍微好受了一点,但随即又被更深的迷茫取代。 鬼使神差地,她再次拿起手机,指尖在搜索框里犹豫地敲下: “女人喜欢女人奇怪吗?” 按下搜索键后,页面跳出各种信息。科普的、支持的、质疑的……答案五花八门,她眼花缭乱,心也乱成一团麻。 她不甘心,又输入: “女人喜欢女人是什么表现?” 一条条描述划过眼前:心跳加速、总想见到对方、在意对方的一举一动、渴望靠近…… 每一条都像一面镜子,清晰映照出她这段时间的异常状态。 周见星的脸颊越来越烫,心沉甸甸地往下坠。 然后,是更尖锐、更让她无处遁形的问题: “为什么会喜欢上结婚的女人?” “喜欢上了结婚的女人怎么办?” 这两个问题的搜索结果,如同最尖锐的利刃,刺穿了周见星试图构建的自我安慰。 映入眼帘的,大多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严厉批判,“第三者”、“不道德”、“破坏家庭”、“自轻自贱”、“活该被唾弃”…… 冰冷的、带着审判意味的字眼,像无数根钢针,狠狠地扎进她的心里。她仿佛能感觉到无形的、来自全世界的目光汇聚在她身上,带着鄙夷和唾弃,足以将她的脊梁骨戳穿,让她抬不起头。 沉重的窒息感攫住她。周见星猛地关掉手机,像烫手山芋一样丢在枕边。她需要呼吸,需要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思绪。 起身,趿拉着拖鞋走到小小的阳台上。 清晨空气带着一丝凉意,稍稍安抚了她焦灼的心。窗台上,她心爱的植物,月季、绣球、栀子、多肉、绿萝、茉莉……在晨光中舒展着枝叶,生机勃勃。她拿起喷壶,开始给它们浇水。 清凉水珠洒在叶片上,发出细微声响。看着这些充满生命力的绿色,周见星的心情平静了一些。 她忍不住又想起了温令仪的花园,想起温令仪夸赞她花草养得好时那专注的眼神,想起昨天阳光下温令仪安静坐在藤椅上看着她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又悄悄弯了起来,连眼神都变得柔和。 “哟,一大早对着花花草草傻乐什么呢?捡到钱了?”母亲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带着打趣。周淑芬正要去收晾晒的衣服,看到女儿站在阳台对着植物傻笑,一脸好奇,“笑得这么甜,谈恋爱啦?” “谈恋爱”三个字冻结了周见星脸上所有的笑意。 她表情僵住,随即像被霜打过的茄子一样,迅速蔫了下去,重新变得垂头丧气,甚至比刚才更加低落。“没有!妈你别瞎说!”她有些烦躁地否认,语气生硬。 周淑芬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也没再追问,收了衣服就回屋了。 阳台又只剩下周见星一个人。她看着自己精心照料的小小绿洲,心里那点因为回忆温令仪而泛起的甜意,又被苦涩和罪恶感淹没。她默默拿出手机,对着沐浴在晨光中的阳台绿植,精心寻找角度,拍下了一张最能展现盎然生机的照片。 然后,她点开朋友圈,发布了这张照片,没有配任何文字。 她想,也许温令仪会看。 · 中午,周见星完成了一单上门维修服务,回到家匆匆吃了午饭后回到了迅达维修公司。下午没有外出安排,将手上的修理工单都完成后,她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 指尖像有自己的意识,又一次点开了置顶的名字:水月画廊-温令仪。 她点进温令仪的朋友圈。 依旧是那个样子,像一本精心编排的商业画册。充斥着各种艺术展的开幕信息、媒体报道、作品推介,完美得没有一丝烟火气。 偶尔也夹杂着几张温令仪在工作现场的照片——在画展上与人交谈,在拍卖会上举牌,在画廊里审视作品……照片里的温令仪,穿着剪裁利落的职业套装,妆容精致,气场强大,眼神温柔中暗藏着锐气,与在别墅穿着长裙、慵懒坐在藤椅上的样子截然不同。 少了几分温令仪流露给她的那种温柔,或者说是周见星自己解读出的温柔,多了几分商界精英的干练和疏离感。 周见星一张张点开那些照片,放大,再放大。贪婪地看着照片里温令仪每一个细微的表情,精致的侧脸,握着酒杯的、葱白一样又嫩又白的手指…… 她试图从这些公开的、商业化的影像中,捕捉到一丝属于温令仪私人生活的蛛丝马迹——她喜欢什么?她闲暇时做什么?她的心情如何?…… 然而,徒劳无功。 她一直往前翻,直到屏幕提示“朋友仅展示最近半年的朋友圈”,最终变成一片空白,只有一条冰冷的分割线。 滑到底了。什么都没有。关于温令仪这个人,除了工作,她几乎一无所知。她们的交集似乎仅限于周见星去给温令仪上门维修。 巨大的失落感和无力感涌来,她觉得自己像个躲在暗处、偷偷摸摸看别人生活的……变态。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阵羞耻和恐慌。她猛地关掉手机屏幕,仿佛被屏幕的亮光灼伤了眼睛。她把脸埋在手臂里,强迫自己什么都不要去想。 工作!对,工作!只有专注于冰冷的器械和逻辑清晰的电路图,才能让她混乱的大脑获得片刻的安宁。 没有外派任务,她找出一些需要维修的小家电,埋头苦干。螺丝刀、万用表、焊锡丝……熟悉的工具和流程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然而,工作间隙,她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静默的手机。心底深处,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叫嚣:她会不会找我?她会不会突然有什么东西需要维修? 随即,理智又跳出来无情地嘲笑她:周见星,你真是傻得可以!正常人家里的东西怎么可能坏得那么频繁?你以为温太太是专门为你制造维修机会吗? 她被自己荒谬的念头臊得满脸通红,用力甩了甩头,试图把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甩出去。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周见星心一跳,飞快地抓起手机——不是温令仪,是同事许工。 “喂,周工啊,不好意思打扰你。我手上有个活儿,这电路板烧了,查了半天没找到短路点,你经验丰富,能帮我看看吗?”许工的声音带着点不好意思。 周见星松了口气,随即又有点说不清的失落,但立刻打起精神:“哦,许工啊,没事没事,你把照片和情况发我微信上,我看看。” 注意力被拉回到专业领域。两人开始在微信上交流起来。 周见星对着许工发来的高清电路板照片和故障描述,仔细分析,条理清晰地指出可能的故障点,讲解排查步骤和注意事项。她的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和专注,条理分明,专业术语信手拈来。 这一刻,她是那个技术过硬、值得信赖的维修师傅周工,而不是那个为雇主心神不宁的周见星。 问题探讨得差不多,许工在电话那头连声道谢:“太感谢了见星!帮大忙了!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吃个饭吧,就当感谢你!” 周见星下意识地就想拒绝:“啊?不用了许工,小事一桩,同事之间互相帮助应该的。” “别客气别客气!”许工坚持道,“就简单吃个饭,我知道一家新开的川菜馆不错。” 周见星有些为难。她跟许工不熟,不习惯私下单独和不熟的异性相处,总觉得别扭。“真的不用了许工,我晚上……” “哎呀,别推辞了!”许工似乎猜到了她的顾虑,连忙补充道,“要不这样,我把阿杰也叫上?咱们仨一起,热闹点!正好我也感谢感谢他上次帮忙。” 听到阿杰也去,周见星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些。阿杰是她从小到大的朋友,现在两个人还是同事,阿杰性格爽朗,有他在场会自在很多。“那……好吧。”她终于答应了。 · 下班后,三人约在那家新开的川菜馆。 许工很热情,点了不少招牌菜。阿杰性格活跃,饭桌上气氛还算轻松。周见星则埋头吃饭,尽量降低存在感。 饭吃到一半,许工突然清了清嗓子,脸上笑容变得有些紧张和郑重。他看向周见星,眼神热切:“见星……其实,我一直想找个机会跟你说。” 第19章 周见星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我喜欢你很久了,周工。”许工终于鼓起勇气说了出来,脸微微发红,“从你刚来公司那会儿,我就觉得你特别好。踏实、认真、技术好,性格也好……我一直在关注你,想靠近你……你……能做我女朋友吗?” 周见星简直要惊掉下巴!嘴里的菜都忘了嚼,目瞪口呆地看着许工。她完全没想过!许工?喜欢她?还很久了?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觉得荒谬和手足无措。 周见星慌乱地摆手,语无伦次:“许工!你……你别开玩笑了!我……我没想过这些!对不起!真的不行!” 她的拒绝来得又快又急,许工脸上的光彩瞬间黯淡下去,眼神里充满了失落和尴尬。 阿杰见状,赶紧打圆场:“哎呀老许,你看你,吓着人家周工了!走走走,我们先走!”他站起身,拉着还在发懵的周见星就往外走,“老许,这顿算我的,回头转你啊!” 两人快步走出饭馆,把尴尬的气氛和失落的许工留在了身后。 夜晚的凉风吹在脸上,周见星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心还在怦怦直跳。 “我的天,吓死我了!”阿杰拍着胸口,夸张地喘了口气,然后转头看向周见星,脸上带着探究和不解,“不过我说星星啊,老许这人其实真不错,长得高高帅帅,技术也还行,人品性格在公司里口碑也挺好,对你更是没话说。你怎么……拒绝得这么干脆啊?” 周见星低着头,踢着路边的石子,没说话。 阿杰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带着点促狭的笑意:“而且,从小到大,我就没见你喜欢过谁。跟你表白过的男生,甭管多帅多优秀,你好像都给拒了。我说……”他顿了顿,语气变得认真起来,“你该不会……是不喜欢男人,喜欢女人吧?” 周见星的身体一僵,像被一道闪电劈中。她下意识地就想开口否认:“你胡说什么!我……” 然而,就在否认的话即将脱口而出的瞬间,温令仪那张温柔妩媚的脸,带着她慵懒的笑意、柔软的眼神、擦过的手指、贴近的身体……无比清晰地、霸道地闯入了她的脑海。 所有否认的话,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她张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苍白和慌乱。最终,她只是紧紧地抿住了嘴唇,选择了沉默。这沉默,在夜晚的街道上,显得震耳欲聋。 阿杰看着她骤然变化的脸色和最终死寂般的沉默,似乎是明白了什么,脸上的玩笑神色消失了,变得温和而理解。 他轻轻地拍了拍周见星的肩膀,声音也放柔了:“没事儿,星星。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或者都不喜欢,都没关系。重要的是你自己开心,顺应自己的心就好了,别管别人怎么看。” 朋友的理解和安慰,像一股暖流,稍稍带来一点暖意。周见星抬头,看着阿杰真诚的眼睛,心里堵得难受,一种急于倾诉又不知从何说起的冲动涌了上来。 她舔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声音低哑,能听出浓浓的困惑和自我怀疑:“我……我好像……是不太喜欢男人。但是……”她顿了顿,那个想法在舌尖滚烫,却终究不敢说出口,“我也不喜欢女人吧?我不知道……我、我就喜欢……喜欢维修东西。” 这个答案,连她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阿杰愣了一下,随即噗嗤笑出来,用力拍了拍周见星的肩膀:“得!我看你啊,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工作狂’!行行行,喜欢修东西好!靠本事吃饭,硬气!” 周见星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心里却是一片兵荒马乱。 工作狂?也许吧。 只有周见星自己知道,在那颗曾经只装着电路板和螺丝刀的心脏深处,有一个角落,已经被一个不该存在的人影,霸道地、不容拒绝地,占据了。 第16章 封心锁爱 周见星蜷缩在昏暗房间的角落,手机屏幕幽蓝的光映着她困惑而执拗的脸。她下载了那个图标是蓝色大眼睛的软件——一个知名的les社交应用。 她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能将她从混沌情感中解脱出来的答案:她到底是真的喜欢女人,还是仅仅对温令仪一个人产生了无法解释的、错误的情愫? 指尖在屏幕上滑动,主页如同一个光怪陆离的万花筒,瞬间涌入了形形色色的女性面孔。 清纯如邻家女孩的、妩媚如暗夜玫瑰的、性感火辣得让人不敢直视的、知性优雅透着书卷气的,还有风格硬朗、气质酷似男生的……各种各样的美,扑面而来。 周见星像一个闯入陌生丛林的探险者,带着审视的目光,一张张照片仔细划过。她试图去感受,去发现,去确认自己的心跳是否会被其中的某一张脸、某一种气质所触动。 没有。 划过一张又一张,心湖平静得像结了冰。那些笑容再甜美、眼神再勾人、身材再火辣,都无法在她心里激起一丝波澜。 她只觉得眼花缭乱,甚至有些……茫然。 直到,一张照片闯入她的视线。黑色大波浪卷发慵懒披散在肩头,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带着似笑非笑的风情。皮肤在照片里显得异常细腻白皙…… 周见星的指尖顿住了。心,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一下。 她停留了几秒,看着那双桃花眼。 像吗?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她下意识地将照片里的陌生女人与温令仪进行比较。 眼睛没有温令仪有神。温令仪的眼睛像含着一汪泉水,平静时温柔,笑起来又带着勾人的碎光。 头发看起来也很顺滑,但不像温令仪的,黑得像是最上等的绸缎,在阳光下流淌着亮丽的光泽。 皮肤白……是白的,但好像白得有点假,不健康,不像温令仪那样白里透粉、仿佛能看到鲜活的气血在皮肤下流淌的、充满生命力的白…… 比较的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停不下来。周见星继续往下刷屏,偶尔遇到类似的、让她目光停留片刻的类型,心底那个声音就会自动启动比较程序。 这个气质太轻浮,不如温令仪沉稳。 那个眼神太刻意,没有温令仪那种不经意的慵懒。 这个轮廓太硬朗,温令仪的线条更柔美。 …… 她发现,她好像不是在寻找喜欢女人的证据,而是在茫茫人海中,固执地、徒劳地寻找着温令仪的影子。 每一次短暂的停留,都只是因为她捕捉到了某个极其微弱的相似点,而每一次比较后的否定,都让她心底那份对温令仪的悸动更加清晰、更加无处安放。 周见星沮丧地关掉了推荐页面,转而点开软件里的“话题”板块。 她想看看别人的故事,寻找共鸣,寻找答案。她输入关键词:“暗恋直女”、“心动困惑”、“情感迷茫”、“爱上少妇”……看来看去,周见星的心却越来越沉。 那些分享里,很少能对应她此刻的困境——对一个明确已婚的女人的心动。 就算有,底下讨论的人也寥寥无几,好几个还已经销号跑路。 这种特殊而禁忌的感受,仿佛一片无人踏足的荒原,让她倍感孤独和无助。普遍的讨论和建议,对她这个具体而尖锐的难题,显得苍白无力。 她看到更多的是对“勇敢追爱”的鼓励,或者“放下执念”的规劝。 这些对她都不适用。她不敢追,也放不下。 一股强烈的倾诉欲涌了上来。 她点开发帖的“+”号,指尖在虚拟键盘上犹豫地敲击: 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 手指停住了。“结婚的女人”这几个字,烫得她指尖蜷缩。她盯着空白处,仿佛看到了自己即将被钉在耻辱柱上的未来,她不想成为别人眼中破坏他人婚姻的小三。 这个话题本身就带着禁忌和刺激的标签,一旦发出,会引来怎样的目光和评论? 万一……万一被人认出来呢? 巨大的羞耻感和恐惧感最终还是战胜了倾诉的冲动。她咬着下唇,手指颤抖着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了那句几乎耗尽她全部勇气的开头。 屏幕恢复空白,像她此刻茫然无措的心。 不甘心就这样放弃。她试着点开软件里一些看起来比较成熟,或者简介写着“树洞”、“倾听”的用户头像,发送一些小心翼翼的、语焉不详的咨询消息。 「你好,可以请教一个问题吗?」 「如果对一个人产生了不该有的感觉,怎么办?」 「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是不是很糟糕?」 甚至她都不敢开门见山地说,她喜欢上了一个结婚的女人。 周见星资料一片空白,头像也是默认的灰色剪影。在这个看脸,甚至看主页包装的虚拟世界里,她像一个没有身份的透明人。 消息发出去,大部分石沉大海,显示“已读”却再无回音。偶尔有一两条回复,也是极其简短的「?」或者「说清楚点」。 第20章 她尝试着主动去挤眼那些看起来可能有愿意交流的人,机械重复着发送「你好」的动作。然而,回应者寥寥无几。 冰冷的“已读”和无声的拒绝,就像一盆盆冷水,浇熄了她试图在别处寻找答案的微弱火苗。 周见星退出软件,把手机扔在一边,整个人蜷缩起来,把脸埋进膝盖。 郁闷和无力感将她淹没。答案没有找到,反而更加清晰地意识到,她对温令仪的感觉,就是独一无二的。 这份认知,让她既甜蜜又痛苦。 · 同一片城市夜空下,高级西餐厅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灯火。舒缓的爵士乐流淌在空气中。 温令仪端起红酒杯,轻轻碰了一下对面苏晴的杯子。“谢了,晴晴。”声音带着释然的笑意,“上次是我太急躁了。” 苏晴翻了个优雅的白眼,眼神里已经没有之前的怨怼:“哼,知道就好。谁让我们是穿一条裙子长大的情谊呢。”她放下酒杯,认真地看着温令仪,“不过,你真的没事了?祝扬那通电话……” 温令仪脸上笑意淡去,眼神变得冰冷而锐利,“恶心。”她吐出的两个字清晰而有力,“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只有生理性的厌恶。我对她的感情,在知道她结婚的那一刻,就已经死得透透的了。连灰烬都不剩。” 温令仪晃了晃酒杯,鲜红的液体在杯中摇曳:“现在的感觉,就像不小心踩到了一块甩不掉的、发臭的口香糖。不是放不下,而是觉得被玷污了,懂吗?” 苏晴松了口气:“懂!太懂了!这就对了!那种人,早该扔进历史的垃圾堆里。我看你现在状态好多了,眼神都有光了。” “是吗?”温令仪不置可否地抿了口酒。 “当然!”苏晴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带着点促狭,“所以啊,令仪,我建议你找个顺眼的玩伴儿,放松放松,别老把自己绷那么紧。大好年华,及时行乐嘛!老憋着,容易憋出内伤。” “玩伴儿?”温令仪挑眉,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在阳光下挥汗如雨、眼神纯粹得像小鹿的身影。那个迟钝得让她气笑,却又在专注工作时散发着致命吸引力的周见星。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温令仪强行按了下去。 她端起酒杯,掩饰性地喝了一口。 不行。上次花园的“惨败”还历历在目。她引以为傲的魅力和手段,在那个傻子面前溃不成军。周见星那副完全听不懂暗示、一本正经讨论园艺的样子,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让温令仪感到一种失控的烦躁。她不喜欢这种情绪被另一个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这让她引以为傲的掌控感荡然无存。 必须冷一冷。 她需要重新找回自己的节奏和主导权。 “再说吧。”温令仪淡淡地回应苏晴,避开了这个话题。 她放下酒杯,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无意识地滑动。一个念头闪过,她点开了应用商店,重新下载了那个久违的蓝色图标软件。 有一段时间,她用得极其频繁,在和祝扬彻底撕破脸后不久,背叛感和空虚感几乎要将她吞噬。她急需一个宣泄口,一个证明自己魅力依旧、可以掌控局面的工具。 这个软件就成了她的猎场。头像放一张精修到恰到好处的半身照,简介简洁明了带着暗示。遇到合眼缘的,直接私信表达需求,交换照片,看对眼便直奔主题,在豪华酒店的套房里寻求短暂的慰藉和征服的快感。 简单、直接、高效,没有感情的羁绊,只有纯粹的感官刺激和掌控欲的满足。像一剂猛药,暂时麻痹了伤口。 但药效总会过去。当最初的刺激和报复心理消退后,这种快餐式的、毫无情感联结的亲密,让她感到越来越空虚和索然无味。她卸载了软件,开始了长达四年的、近乎清心寡欲的“空窗期”。 直到……周见星出现。 那个女人身上有种原始而蓬勃的生命力,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她沉寂的心湖里激起了意想不到的波澜。那种想要靠近、想要逗弄,甚至想要……占有的欲望,如此强烈地死灰复燃了。 这让她感到危险,也感到新奇,但更多的是对失控的警惕。 重新下载软件,登录。她的账号名还保留着当初卸载前的状态——封心锁爱。头像换成了只露出优美下颌线和红唇、背景模糊的艺术照,主页简介是一片空白,透着拒人千里的神秘和疏离,照片墙是堆砌奢侈的纸醉金迷。 温令仪需要转移注意力,需要重新感受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纯粹的游戏感。 苏晴也在对面刷着手机。两人安静下来,各自沉浸在自己的屏幕世界里。 温令仪点开软件“附近的人”功能,漫不经心滑动着。形形色色的头像和信息快速掠过。突然,一个账号让她滑动的手指骤然停住。 头像:默认的灰色剪影。 昵称:星星。 距离:< 3km。 温令仪的脊椎像有电流窜过,瞳孔微微收缩,心脏漏跳了一拍。 星星?这个昵称,这个距离……近乎荒谬却又无比强烈的直觉告诉她——这是周见星。 她立刻点开“星星”的主页,一片空白。注册时间:今天。更让她心头一跳的,主页动态显示,这个“星星”在短短时间内,已经向大量用户发送了“挤眼”打招呼。 温令仪握着手机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指关节微微泛白。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随即涌上温令仪心头。 她在找什么?找别的女人吗? 温令仪深吸一口气。她快速审视了一下自己的主页:封心锁爱,神秘的头像,空白的简介。 再删除照片墙的所有照片。 很好,没有任何能暴露她真实身份的信息,那个傻子应该发现不了她。在这个匿名虚拟空间里,温令仪是安全的。 一丝玩味的、带着试探和狩猎意味的光芒,重新在温令仪心底燃起。明明刚才还想着要冷落她,要转移注意力,没想到猎物自己撞到了枪口上?还是以这种方式? 温令仪早把自己打开这个软件的初衷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盯着那个“星星”的头像,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然后,按下了“挤眼”键。 一条最普通、最无害的打招呼信息,发送了出去: 封心锁爱:「你好,可以认识一下你吗?」 发送成功。 温令仪放下手机,端起酒杯,红唇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她倒要看看,这个在花园里迟钝得像块木头、却又在交友软件上疯狂“挤眼”的小星星,会如何回应。 这场意外的“网络相遇”,似乎比单纯的猎艳游戏,要有趣得多了。 第17章 匿名心语 手机的震动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突兀。 周见星正对着那个蓝色大眼睛软件的主页发呆,指尖在无意识地划拉着那些她毫无兴趣的头像。 一声轻微的“叮咚”提示音让她猛地回神。 她点开通知栏,挤眼消息,来自“封心锁爱”。 有人主动给她发消息了,还是在她疯狂“挤眼”却石沉大海之后。 周见星带着激动的心情坐直身体,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指尖微微发颤。她该说什么?怎么回?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在这种软件上该如何开启一段对话。 星星:「你好」 周见星盯着自己发出的这条干巴巴的问候,懊恼地皱起眉。 这也太蠢了,对方会不会觉得她很无趣? 封心锁爱:「你好呀。:) 看你主页空空的,是新来的吗?感觉有点迷茫的样子?」 温令仪看着屏幕,指尖优雅地划过杯沿。她故意用了轻松的语气和表情符号,营造出温和无害的假象,降低对方的戒心。 周见星看到回复,稍稍松了口气,对方似乎没有嫌弃她的笨拙。她斟酌着字句。 星星:「嗯…是刚下载。确实…有点不知道该怎么用」 封心锁爱:「哈哈,理解。很多人一开始都这样。是好奇想看看?还是…心里有些困惑,想找找答案?」 这个问题像一根柔软羽毛,轻轻搔到了周见星心底最痒、最混乱的地方。 她犹豫了。对一个陌生人,能说吗?但这个人,是唯一主动和她说话的人。 星星:「可能…都有吧。主要是…困惑。」 封心锁爱:「哦?愿意说说吗?有时候跟陌生人聊聊,反而能放得开些。我…就当个树洞?」 周见星一愣。她太需要一个倾诉的出口了,一个不会用现实眼光审判她的人。屏幕对面的“封心锁爱”,此刻就是那个黑暗中的树洞。 星星:「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 封心锁爱:「喜欢一个人,不是挺好的事吗?为什么困惑?」 温令仪指甲不自觉地陷入掌心。周见星喜欢上了一个人?是谁? 第21章 星星:「因为…那个人…她已经结婚了。」 犹豫半天,打出“结婚了”这三个字,周见星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她脸颊滚烫,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 温令仪握着手机的手指骤然收紧。周见星亲口承认了,承认了对她的感觉。 是她吧?那个结婚的女人。 头皮都开始发麻,像最醇厚的香槟在她体内炸开无数欢欣的气泡。 “噗嗤——” 一声清晰的笑声不受控制地从温令仪唇边逸出,在流淌着爵士乐的优雅餐厅里显得格外突兀。她赶紧抬手掩住嘴,但眼角眉梢流淌出的明媚笑意和瞬间亮得惊人的眼神,却再也藏不住。 坐在对面的苏晴正优雅地切着牛排,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笑声和瞬间绽放的光彩惊得叉子一顿。 她眯起眼,仔细打量着温令仪——那绝不是应酬式的微笑,而是从眼底深处溢出来的、带着某种隐秘甜蜜的喜悦。 联想到上次见面时温令仪那不同寻常的“春风满面”,苏晴心里的警铃瞬间大作。 “喂喂喂!”苏晴放下刀叉,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眼神锐利如探照灯,“温大小姐,你这状态不对啊!上次是‘捡到宝’?这次是‘中彩票’?笑得跟朵花儿似的!老实交代,到底什么事儿这么开心?是不是……有情况了?” 温令仪还在回味屏幕上那句“她结婚了”带来的满足感,听到苏晴的追问,她也不打算再掩饰。端起酒杯,轻轻晃动着里面暗红色的液体,红唇勾起一个带着点慵懒又有点小得意的弧度。 “嗯哼,”温令仪坦然承认,目光扫过苏晴“还记得在我家门口见到的那个高挑的女工吗?” “那个你第一次见,眼睛就黏在对方身上的女维修工?”苏晴挑眉,立刻反应过来。 “就是她。”温令仪点头,眼神变得玩味,“比我想象的……更有意思。现在,”她晃晃手机,屏幕还停留在“星星”的对话框,“正在‘深入交流’。” “深入交流?!”苏晴声调拔高了半度,随即又赶紧压下去,“令仪!你……你来真的?你上次不是说对人家不感兴趣吗?而且你说过你不想谈恋爱了,但我看你这架势……可不像玩玩而已啊!” 看着温令仪脸上那抹温柔和势在必得,她心头警铃狂响,“我跟你说,这种身份悬殊太大、心思又单纯的小白兔,你玩玩可以,千万别陷进去,到时候甩都甩不掉,麻烦得很。你可别好了伤疤忘了疼,又给自己找堵!” “放心,晴晴。”温令仪安抚性地朝苏晴举了举杯,笑容依旧明媚,“我心里有数。只是觉得很有趣。”她不再看苏晴担忧的眼神,重新将注意力投向手机屏幕,周见星还在等待她的回应。 封心锁爱:「原来是这样。确实是个复杂的情况。」 封心锁爱:「能感觉到你很困扰,也很自责。她…对你好吗?或者说,她有没有对你做过什么…让你觉得她可能对你也有点特别?」 所以,她的那些撩拨,周见星到底是懂,还是不懂? 星星:「她…对我很好。会给我水,会…看着我工作很久」 星星:「她…她总是靠得很近,手指会不小心碰到我,很凉、很软…每次碰到,我都觉得像触电一样,心跳快得不行,脸也烫得要命。我不敢看她的眼睛,那双眼睛太漂亮了,像会吸人…」 星星:「她还说过一些…奇怪的话。一直说花园荒芜太久需要松土,还说没人爱护的花会寂寞…可我跟她讲具体怎么松土,她又笑…」 星星:「她笑起来很温柔,还叫过我小傻瓜…当然,我不傻!」 星星:「最…最让我心慌的是…她看我的眼神…很深很深…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了…」 星星:「肯定是我多想了!我不该对她有那样的想法…很下流…」 星星:「每次去见她,我都像在走钢丝。一边拼命告诉自己不能想,因为她结了婚的太太,一边又控制不住地期待,看到她就开心得冒泡…然后回来又骂自己无耻…我快疯了…」 星星:「我知道…这是不道德的…是第三者…破坏别人家庭…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一条条信息,揭开了少女情窦初开的悸动、难以抗拒的吸引、深入骨髓的罪恶感和巨大的迷茫,毫无保留地展现在温令仪面前。 温令仪一字一句地读着,仿佛能透过冰冷的屏幕触摸到周见星那颗在道德与爱欲之间煎熬、滚烫而赤诚的心。 她的心也跟着那文字起起伏伏,一种前所未有的、被如此纯粹而热烈地渴望着的满足感,混杂着一丝不合时宜的心疼,在她胸腔里弥漫开来。 温令仪沉默了片刻,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敲击,似乎在组织语言。周见星那边也安静下来,似乎在屏息等待“树洞”的回应,又像是表达这些内心的真实想法耗尽了她所有力气。 终于,温令仪的回复跳了出来。 封心锁爱:「星星,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些。听你这么说,我能感受到你内心的挣扎和那份真实的悸动。」 封心锁爱:「你知道吗?其实…我也喜欢过一个已婚的女人。很久以前的事了。」 周见星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对方…也有过同样的经历?! 封心锁爱:「那时候,我也像你一样,觉得自己很糟糕,很可耻。但是后来,我慢慢明白了。」 封心锁爱:「喜欢本身,从来都不是可耻的。」 封心锁爱:「有的女人结婚,并不是因为深爱那个男人。可能是因为家庭压力、社会压力,可能因为利益捆绑,可能只是当时的一个选择…婚姻,有时候只是一个形式,甚至是一座牢笼。」 封心锁爱:「所以,如果你喜欢的这位太太,她对你流露出的那些亲近和特别,并非你的错觉,而是她也对你有着同样的心意…」 封心锁爱:「那么,这怎么能算是破坏别人的感情呢?」 封心锁爱:「这或许,只是两颗被禁锢的心,在错误的时间地点,找到了彼此吸引的微光。」 温令仪看着自己发出的最后几句话,抿了抿唇。 屏幕光映在她精致的脸上,带着一种复杂难辨的情绪。她轻轻放下手机,端起酒杯,将那抹深红一饮而尽。辛辣与醇厚交织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底那片被周见星的坦诚点燃的、无声燃烧的燎原之火。 餐厅的灯光在她眼中摇曳,仿佛倒映着花园里那个在阳光下挥汗如雨、眼神纯粹又炽热的身影。 苏晴担忧的话语还在耳边,但此刻,温令仪只清晰地听到了一个声音,那个小星星的心跳,隔着屏幕,隔着性别,隔着阶级,隔着道德的枷锁,正为她而疯狂鼓动。 第18章 空虚寂寞 跟网友那场匿名却异常坦诚的对话,像一剂效果奇特的良药。周见星将积压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一股脑儿倾倒给了那个虚拟的陌生人。 虽然周见星对“封心锁爱”那句“她也对你有着同样的心意”的戏谑断言嗤之以鼻,但仅仅是“说出来”这个行为本身,就让她长久以来紧绷的心弦奇迹般地松弛下来。 沉重的郁结被撕开了一个口子,心绪竟意外地平复了许多。仿佛卸下了一部分无形的重担,让她得以喘息。 · 转眼到了周六,约定的花园打理日。周见星带着工具,再次踏入澜月湾那扇雕花铁门。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花园里弥漫着泥土和植物的清新气息。 温令仪早已在廊下等候,一身舒适的家居长裙,慵懒倚着白色廊柱。阳光在她发丝间跳跃,勾勒出柔和的光晕。看到周见星,她唇角微扬,那笑意比以往似乎多了一丝宠溺意味。 “周师傅,下午好。”温令仪的声音依旧温软,却少了些刻意营造的慵懒和暧昧。 “温太太下午好。”周见星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但心跳还是不争气地加快了半拍。 这一次,温令仪没有像往常那样只是远远观望,她端着一杯咖啡,跟在了周见星身边。话题,也悄然发生了变化。 “周师傅做这行多久了?家里人支持吗?”温令仪随意地开启话题,目光落在周见星沾着泥土、却动作利落的手上。 周见星有些意外,但还是老实回答:“两年多了吧。家里……我妈开始不太理解,觉得女孩子干这个又脏又累,后来看我做得开心,也就随我了。”她顿了顿,补充道,“我爸倒是挺喜欢我干这个的,他觉得继承了他的衣钵。”她提到父亲时表情像只骄傲的猫。 温令仪饶有趣味地看着周见星,深入自己的问题:“我看周师傅还挺年轻的,都干两年多了?你今年多大了?” 周见星老实回答:“我今年24快25了,大学毕业就开始干这行了。” 都24?25了?温令仪狐疑地打量着周见星,她一直觉得周见星最多不超过20岁,不管是脸,还是语言、表情、动作,看起来就像是个小孩。 第22章 温令仪自然地转移话题:“那你平时除了工作,都喜欢做些什么?” “就……打理我的小阳台,看看维修技术的书,或者……拉二胡?”周见星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觉得自己这爱好实在乏善可陈。 温令仪轻笑出声,咖啡在杯中轻轻晃动。 周见星看着挺年轻,甚至有点幼稚,可是这爱好,却一个比一个更像老年人。 还,挺可爱的。 “很纯粹。我喜欢纯粹的人。”她话锋一转,带着点自嘲的意味,“不像我,每天困在画廊那些虚与委蛇的人际和没完没了的数字里,有时候想想,也挺没意思的。” 周见星停下手中的活,认真看向温令仪:“温太太的工作很高雅,也很重要。” “高雅?重要?”温令仪抿了口咖啡,目光投向远方,“也许吧。只是……人前光鲜,人后冷暖自知罢了。” 她忽然侧过头,目光幽幽地看向周见星,声音压低了几分:“就比如这偌大的房子,夜里……总是空荡荡的。他在国外,隔着那么远的时差……有时候夜里醒来,只觉得冷,心里也空落落的,像是破了个洞,灌着冷风。很……寂寞。连点安全感都没有。” “他”——那个远在国外的丈夫。 温令仪的话,低低落在周见星心上,搔在周见星内心深处最敏感的地方。她几乎是瞬间红了脸,红云从耳根一路烧到脖子,握着花铲的手指关节都有些发白。 空虚……寂寞……冷……没有安全感…… 这些词从温令仪口中说出,像是诱惑和危险信号。周见星脑子里警铃大作,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温太太会不会因为这种“空虚寂寞冷”,去找别的男人?! 这个想法让她瞬间慌了神,未经思考,急切的话语就脱口而出:“温太太!您……您别担心!我可以帮您改造一下别墅!增加一些夜间照明,走廊、楼梯口都装上感应灯!还有安保系统,我可以帮您升级,装最好的摄像头和报警器!让您晚上在家感觉安全点!” 她顿了顿,像是觉得还不够,又急急补充,声音越来越小:“还有……还有那个……您要是觉得冷,我……我可以给您买个大大的毛绒熊!晚上抱着睡,就不冷了!” 温令仪愣住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一脸焦急、面红耳赤、绞尽脑汁地想出这些“解决方案”的维修工兼园丁,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先是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迅速被汹涌的笑意淹没。 她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有忍住,肩膀轻轻颤抖,发出低低的、愉悦的笑声。笑声像清泉叮咚。 “呵……”温令仪好不容易止住笑,眼角都沁出了一点生理性的泪花。她看着周见星,眼神宠溺怜爱,话语带着戏谑,“周师傅……你真可爱。” 周见星被她笑得更加手足无措,脸更红了,像只煮熟的虾子。 温令仪向前倾了倾身体,距离瞬间拉近,周见星鼻腔里又是无处不在的、属于温太太的味道。 声音压得更低,一种近乎耳语的暧昧:“可是……毛绒熊是死的呀。不像人,没有体温,冷冰冰的。抱着它,还要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它……多累啊?” 她的吐息若有似无地拂过周见星的耳畔,周见星一股热气直冲头顶,脑子嗡嗡作响,几乎宕机。 在极度混乱和羞窘中,属于维修工的专业本能再次拯救了她,或者说,把她推向更奇怪的思路。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反驳,声音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急促:“那……那可以加装加热设备!对!用usb充电的,充好电就是暖的,晚上抱着就不会冷了。如果……如果夏天觉得热,我还可以加制冷模块!变成冰熊!很……很方便的!” 她越说越觉得这个方案可行,甚至开始思考具体的实现电路图。 温令仪:“……” 这一次,她是真的被周见星这清奇的脑回路噎住了。 看着对方那副认真思考“冰火两重天毛绒熊”可行性、完全没有接收到暧昧信号的样子,温令仪心底那点逗弄的心思瞬间化为了哭笑不得的无力感。 她再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什么叫“对牛弹琴”,什么叫“一拳打在棉花上”。所有的暗示、挑逗,在这个小呆子面前,都自动被过滤成了技术问题。 她揉了揉眉心,再没了调戏的心情。算了,跟这块真正的木头较什么劲。 “呵……周师傅真是……专业。”温令仪只能干巴巴地评价了一句,拉开了距离。她看着周见星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然后立刻埋头更加卖力地修剪灌木的背影,眼神复杂难辨。 接下来的时间,周见星仿佛要把所有的精力都发泄在工作上。她动作麻利地浇水、松土、施肥,修剪枝条的手法精准而流畅。她甚至鼓起勇气,指着花园一角几株搭配略显突兀的植物,用尽量专业的口吻分析道: “温太太,这边的金叶女贞和旁边的紫叶小檗,颜色对比太强烈了,而且都是观叶植物,层次感不够。或许可以中间穿插一些开白色或淡紫色小花的宿根植物,比如玉簪或者鼠尾草?这样过渡会更自然,花期也能衔接上。” 温令仪有些意外地看着周见星侃侃而谈的侧脸。阳光勾勒着她认真的轮廓,汗水顺着光洁的额头滑落,沾湿了几缕碎发。 此刻的周见星,褪去了羞涩和笨拙,散发出一种专注而自信的光芒,有种别样的吸引力。 她不动声色地拿出手机,装作查看信息的样子,悄悄将镜头对准了那个在阳光下挥汗如雨、神情专注的身影。 咔嚓一声轻响,画面定格。 照片里,周见星微蹙着眉,正小心翼翼地修剪着一株月季的残花,阳光洒在她汗湿的鬓角和专注的眉眼上,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温令仪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照片,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 工作终于接近尾声。周见星收拾好工具,准备告辞。 温令仪送她到门口。 看着周见星清澈见底、毫无杂念的眼睛,温令仪心底那点不甘的余烬又冒了出来。她倚着门框,目光扫过刚刚被打理得焕然一新的花园,意有所指地轻叹:“花园终于又恢复生机了。只是……” 她顿了顿,目光幽幽地落在周见星脸上:“再精心打理,园丁一走,它终究还是会寂寞。就像……某些地方,需要经常打理、疏通,才能保持活力和健康呢……” 话语带着明显的双关,眼神也染上了一层朦胧的诱惑。 然而,周见星只是眨了眨眼,一脸真诚地点头附和:“是啊温太太,植物和人一样,都需要定期打理才能保持健康活力。您放心,我每周都会按时来的!保证您的花园一直生机勃勃!” 温令仪:“……” 她彻底放弃了。看着周见星这次坦然地道别、转身离开的背影,温令仪无力地扶额,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一个无奈的弧度。这个傻子……真是…… · 晚上,周见星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白天温令仪那句“空虚寂寞冷”像魔咒一样在她脑子里盘旋。不安和担忧荡来荡去。她鬼使神差地又点开了那个蓝色大眼睛软件。 星星:「在吗?我……我今天又见到我喜欢的那个人了」 封心锁爱:「哦?看你这么晚还找我,看来有故事?」(几乎秒回) 星星:「她今天……跟我说她晚上一个人在家,很冷,很空虚,很寂寞,没有安全感……」 星星:「我好担心啊……她会不会……会不会因为这样,就去找别人了?」 屏幕那头的温令仪看到这两条消息,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个小傻子,居然真的把她那些带着勾引意味的抱怨听进去了,还在这里忧心忡忡。 封心锁爱:「小星星,你是不是傻?」 封心锁爱:「人家空虚寂寞冷,找不找别人,是人家的自由和权力。你在这儿瞎操什么心?」 封心锁爱:「再说了,你连心意都不敢跟人家坦白,她找谁,跟你有什么关系呢?你以什么身份担心?」 直白到近乎冷酷。周见星盯着屏幕上那句“跟你有什么关系”,有些喘不过气。 是啊,她算什么呢?一个园丁?一个维修工?她有什么资格担心?有什么立场难过?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上来,模糊了视线。她咬着下唇,手指悬在键盘上,却一个字也打不出来。 最终,她只是默默地退出了聊天框,把手机丢在一边,坐在床边独自流泪。 · 温令仪等了半天,没等到回复。 看着对话框上方“星星”的名字变成灰色(离线),她心里咯噔一下。坏了,话说重了? 她放软了语气,小心翼翼地又发过去一条消息。 封心锁爱:「喂?小星星?生气了?我开玩笑的嘛。」 封心锁爱:「别难过啦。姐姐告诉你个秘密。」 第23章 封心锁爱:「一个已婚的寂寞太太,跟一个年轻可爱的女孩说这些,你觉得她是什么意思?」 封心锁爱:「笨啊!这摆明了是在邀请你!暗示你!懂不懂?」 周见星本来不想再看手机,但提示音接连响起。她终究没忍住,红着眼眶点开了消息。 看到“封心锁爱”的“揭秘”,她瞬间瞪大了眼睛,刚刚流不停的眼泪都惊得缩了回去,脸颊却“腾”地一下再次爆红,比白天在花园里还要厉害。 星星:「不可能!!!」 星星:「她……她人很好的!很正经的!才不会……不会有那种想法!」 周见星急急辩解,捍卫温令仪那在她心中纯洁不容玷污的完美形象。 屏幕那头的温令仪看着“很正经的”这个评价,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正经?周见星个小傻子,估计被人卖了还乐呵呵帮人数钱呢。 她温令仪要是正经,这世界上就没不正经的人了。 封心锁爱:「(发了个敲脑袋的表情)正经?呵。」 封心锁爱:「哪个正经的已婚太太,会跟你说晚上空虚寂寞冷?」 封心锁爱:「哪个正经太太,会没事总制造点机会碰碰你的小手?」 封心锁爱:「哪个正经太太,会用那种……嗯……黏糊糊的眼神看着你?」 封心锁爱:「小星星,别自己骗自己了。她就是在钓你,只是你这块木头,太不上道。」 周见星看着这一条条犀利的反问,彻底愣住了。 她呆呆坐在床上,脑子一片混乱。记忆的闸门被打开,那些被她刻意忽略,或者用“意外”、“巧合”来解释的画面,此刻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 温令仪指尖若有似无的触碰,靠近说话时温热的气息,还有那双总是含着复杂笑意、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原来,那些都不是她的错觉? 原来,那些……都是……“钓”? 巨大的信息量冲击,让她感到一阵眩晕。 迷茫之中,一个更根本,也更“技术性”的问题,被她抓出来。 星星:「可是……可是我和她都是女人啊!」 星星:「就算……就算她真有那个意思……我们……我们要怎么做?」 温令仪看到这条消息,一口老血差点喷在屏幕上。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之前自己百般暗示、双关语频出,这小傻子都一脸懵懂,原来她根本不懂,连最基础的概念都没有。 这已经不是榆木疙瘩了,这是块未经开化的顽石。 温令仪扶额长叹,哭笑不得。一丝隐秘的、难以言喻的兴奋感又悄然滋生。一张白纸……似乎更有意思?她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 封心锁爱:「……」 封心锁爱:(发了个“我服了”的表情包) 封心锁爱:「小傻子,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封心锁爱:「这样吧,留个邮箱给我。」 封心锁爱:「姐姐给你发点……启蒙教材。免费的。」 封心锁爱:「看完你就知道,两个女人,能做的事情可多了去了。」 后面还跟了个意味深长的眨眼表情。 周见星的脸已经红得快要滴血,心脏跳得几乎要蹦出胸腔。 她看着那个眨眼表情,害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但鬼使神差地,她还是颤抖着手,把自己的一个不常用的电子邮箱地址发了过去。 没有过多久,邮箱的提示音就响了。 周见星颤抖着手点开邮箱,是一封没有主题、发件人地址是一串乱码的邮件安静躺在收件箱里。附件里,赫然是一个体积不小的压缩文件包。 文件名简单粗暴,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惊肉跳的魔力: 《基础知识与进阶实践-百合花养护指南(图文详解版)》.zip 周见星盯着那个文件名,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血液奔流冲刷耳膜的轰鸣声。 她像被烫到一样猛地丢开手机,拉过被子蒙住脸,只露出一双睁得大大的、充满了震惊、羞耻、恐慌……以及一丝好奇的眼睛。 第19章 启蒙教材 这个躺在周见星邮箱里的压缩包,像一个潘多拉魔盒,散发着禁忌而灼热的气息。 它将彻底粉碎周见星原本简单,甚至有些机械的世界观,将一片她从未想象过的、充满感官风暴的未知领域粗暴地塞进她的认知。 周见星怔愣着凝视了那个压缩包很久,没有立刻点开,而是像对待任何可疑文件一样,她打开了专业杀毒软件,对着那个压缩包进行了长达十分钟的深度扫描。 扫描结果显示“安全”后,她仍不放心,又用另一款软件交叉验证了一遍。 确认无误,她才像拆解精密仪器般,小心翼翼地将文件解压到硬盘上一个新建的、命名为“学习资料(园艺相关)”的加密文件夹里。 解压完成的提示音响起。她深吸一口气,点开文件夹。 里面是分门别类的子文件夹:图文、视频…… 点开“图文”文件夹,高清、细腻,甚至有些艺术感的操作步骤瞬间占满了屏幕。 周见星的大脑,宕机了。 血液“轰”地一声全涌上了头顶,脸颊和耳朵烫得惊人。她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好烫。 该不会是发烧了吧? 嗯……人体结构……原来是这样连接的?她强迫自己用机械的眼光去看那些图示,试图将陌生的器官和动作分解成抽象的“零件”和“功能流程”。 然而,那些图片蕴含的原始冲击力远超任何机械图示,她的“理性分析”只维持了不到三秒,就在一片混沌的感官洪流中土崩瓦解。 她在看什么?!羞耻感和罪恶感冰水浇头。她猛地合上笔记本电脑,心脏狂跳,手心全是冷汗。 周见星冲进狭小的卫生间,打开水龙头,用冷水一遍又一遍地冲洗双手,像是要洗掉什么无形的污秽。抬起头,镜子里映出一张惊慌失措、红得滴血的脸。 “周见星!你怎么敢看这种东西!那是温太太!她是有丈夫的!”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低吼。 周见星将脑袋伸到水龙头下面,试图用冰凉水流浇熄自己心里的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和那些图片带给她的燥热。 ·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刚才被强行压抑的混乱思绪在黑暗中悄然复苏。鬼使神差地,她又打开了电脑。屏幕幽幽的光映着她紧张又迷茫的脸。 她点开一个视频教程,只看了几秒,画面中某个亲昵的姿态,某个迷离的眼神…… 温令仪那张温柔的脸,带着她慵懒的笑意、桃花眼里流转的波光,瞬间无比清晰地叠加了上去。 嗯……一声短促的惊喘从周见星喉咙里溢出,像被烫到一样合上电脑,整个人蜷缩进被子里,用枕头死死捂住脸。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血液奔流的轰鸣声充斥耳膜。温令仪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低语:“夜里总是很冷、很空虚……” 那些图文和视频里的画面,与温令仪的形象、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眩晕又恐慌的冲击。 · 温令仪那边也不好受,她在将启蒙教材发给周见星后,就像是被人打开了身体的开关,四肢百骸像有微弱的电流通过,一阵一阵难以抵御的酥麻。 她情不自禁地点开一个视频教程,但是看了几秒后又很快关闭。表演痕迹太严重,她现在对这种东西有免疫力了。 但是身体的焦躁没有得到缓解,温令仪百无聊赖地打开图文教程,开始细细地翻看。 嗯……这个姿势不错…… 她在脑海中将被压在下面的女人的脸想象成周见星的脸,闭上了眼睛开始想象每一个细节。想着想着心上就跟有蚂蚁在爬一样,她口干舌燥,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 看得到、吃不到。尽管温令仪享受这种狩猎的乐趣,享受不断地缩小自己的包围圈,看着猎物在小小的猎场无处可逃的样子。 但是,进展似乎太慢了,周见星这个情场小白对她的近乎赤裸裸的暗示和邀请表现得懵懂无知,她也不能表现出太着急的样子。 实际上,温令仪也很享受现在这种暧昧、极致拉扯、试探、不断深入掠夺的狩猎过程,周见星的反应很有趣,温令仪喜欢得不得了,甚至……她也在期望这个过程长一点。 想起周见星,温令仪就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对方傻乎乎的样子虽然有些时候让人有点生气,但大部分时候都是可爱的。 温令仪靠在宽大的丝绒沙发里,指尖划过手机屏幕。 屏幕上,是她白天偷拍的正在干活的周见星。她放大图片,目光久久停留在周见星因汗水浸润而微微反光的锁骨线条上,眼神幽深。 身上的火又烧了起来,温令仪也不知道自己还剩下了多少耐心。 · 这一夜,周见星瞪着天花板,辗转反侧,彻底失眠。 第24章 那短暂又惊心动魄的浏览带来的冲击余波未平,脸颊依旧残留不自然的红晕,心脏时不时就漏跳一拍。 那些高清的图文、动态的视频教程……太具象了,太直接了。 直接到周见星的大脑根本无法处理,只剩下本能的羞耻和恐慌。 不行……不能再想那个了……她用力甩了甩头,像是要把那些画面从脑海里甩出去。 可是,温令仪的“空虚”、“寂寞”、“冷”、“人的体温”,魔咒一样盘旋不去。 封心锁爱那斩钉截铁的“她就是在邀请你!”更是如同擂鼓,敲得她心神不宁。 周见星需要一个缓冲地带,一个不那么赤裸裸、能让她稍微理解这陌生领域的途径。 图片教程不行,视频教程更不行……那……文字呢?故事呢? 鬼使神差地,她打开了那个在网上冲浪中听说过、据说有大量“特殊”题材小说的网站——口口文学城。 手指在搜索框上悬停片刻,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潜入深海般,敲下了几个关键词:“百合”、“情感”、“人妻”。 瞬间,琳琅满目的书名和简介充斥屏幕。周见星像做贼一样,紧张环顾了一下自己狭小的卧室,确认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才点开了一本看起来书名相对含蓄的《她的指尖有星光》。 作者细腻的文笔描绘着两个女人之间从相识到暧昧的心路历程,那些小心翼翼的试探、欲言又止的悸动、指尖不经意的触碰……周见星看得脸红心跳,却又忍不住一页页翻下去。 她试图从中寻找某种“操作手册”,却发现更多的是情感的流动和内心的挣扎。 直到她点开另一本设定更直白的《园丁与她的玫瑰夫人》。 开篇几章还算正常,描写一位年轻女园丁受雇于一位美丽却忧郁的庄园女主人的故事。园丁认真工作,主人偶尔在花园漫步。 周见星甚至觉得有些亲切感代入。 然而,情节急转直下。 当女主人穿着丝绸睡袍,在月色下的玫瑰园里,对正在修剪枝叶的年轻园丁说:“亲爱的,我的花园深处……似乎有些杂草丛生,藤蔓纠缠,需要你……用心‘打理’一下了。” 紧接着,书中写道: “打理?”女园丁不解地抬头,月光照亮她沾着泥土的脸颊。 女主人轻笑,指尖滑过一片娇嫩欲滴的玫瑰花瓣,眼神却幽深地锁住园丁。 “是啊,就像你每日松土、灌溉,让花儿绽放……有些地方,也同样需要松土与耕耘,才能保持湿润与活力。” 她的声音低哑下去,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那些深处的土壤,需要你灵巧的手指去松动,那些缠绕的杂草,需要你小心去……打理……” 轰——! 周见星的脑子里仿佛炸开了一道惊雷,所有的碎片瞬间拼接成形。 温令仪的花园。 “夜里很冷很空虚……” “需要经常打理、疏通,才能保持活力和健康。” 原来……原来那些话……那些所谓的“打理”、“松土”、“疏通”……根本不是字面上的园艺指导?它们……它们竟然是……是那种事情的隐喻?是赤裸裸的……邀请?! 周见星猛地向后靠倒在椅背上,胸口剧烈起伏,耳后红痣在发烫。她感觉一股强烈的热流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整个人都懵了。 过去温令仪那些让她困惑不解,甚至觉得有些奇怪的言行,此刻都镀上了一层全新的、令人心惊肉跳的色彩。 每一次靠近、每一次触碰、每一个意有所指的眼神……都变成精心编织的、铺向深渊的蛛网。 她……她真的……她真的像封心锁爱说的那样……是在……钓她?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远比看那些教程猛烈百倍。 因为这是情感与意图的揭露。 温令仪那张温柔妩媚的脸庞,此刻在周见星脑海里变得无比复杂。她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温太太,而是一个……一个对她有着明确且是那种意图的……女人。 这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更超出了她给自己设定的道德安全区。对方是已婚的、是有丈夫的,而自己只是一个维修工、园丁。 这太疯狂了!太危险了! 然而,恐慌的浪潮退去后,另一种更隐秘、更让周见星心慌意乱的情愫却悄然滋生、蔓延开来——一丝……无可抑制的期待? 那些曾经让她不知所措的肢体接触,此刻都染上了强烈的暧昧色彩。心脏也不争气地狂跳起来,陌生的、带着酥麻感的暖流在四肢百骸里乱窜。 “如果……如果她真的是有意的……”周见星的心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不断扩散,“那……那她对我……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仅仅是像书中那个“玫瑰夫人”一样,寻找一个排遣寂寞的“玩物”吗? 因为自己看起来笨拙、好掌控? 还是……真的有一点点的……喜欢?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周见星自己都吓了一跳,随即被更深的羞耻淹没。 她凭什么这么想?她有什么值得温太太喜欢的? 她平凡、笨拙、除了会修点东西摆弄花草,一无是处。而温令仪,优雅、高贵、性感迷人。 可是……如果只是找玩物,温太太那样的人,需要费这么多心思吗?需要对她又是暗示又是肢体接触吗? 她想起了温令仪看着她工作时专注的眼神,想起了她偶尔流露出的、并非全然是戏谑的温柔…… 她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周见星痛苦地抱住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和纠结。 “我该怎么办?”这个终极问题沉甸甸地压下来。 接受?她不敢,道德的枷锁像一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 拒绝?她……她舍得吗? 光是想到温令仪可能会因此疏远她,甚至去找别人,无论是男人还是别的女人,就忍不住难过。 逃避?似乎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 “温令仪……”她无意识地念出这个名字。到底该拿这个女人怎么办?又该拿自己这颗已然失控的心怎么办? 口口文学城的小说页面还停留在那露骨隐喻的章节上,幽幽发着光。 第20章 水管疏通 · 距离上次踏足澜月湾的花园,已经过去了两天。 两天,四十八小时,两千八百八十分钟。 温令仪一次也没有联系过她。 手机屏幕安静得可怕,没有新消息提醒、没有那个熟悉的铃声。 沉寂,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周见星的心上,让她这两天干活都魂不守舍。 修理电器时,螺丝刀会莫名其妙地从指间滑落;给客户安装灯具,目光总会不自觉地飘向窗外,仿佛能穿透城市的水泥森林,看到那个有着白色廊柱和繁盛花园的庭院。 睁眼闭眼,全是温令仪那张脸。 是慵懒倚着门框时唇边似笑非笑的弧度,阳光下微微眯起的桃花眼,靠近说话时若有似无的温热气息,还有那句带着挑逗意味的“空虚寂寞冷”…… “哐当!” 一声脆响将周见星从混乱的思绪中拉回。 她低头一看,手中的扳手不知何时滑脱,砸在了工作台下的铁皮工具箱上,发出刺耳的噪音。 “哎哟!”正在旁边整理旧零件的周建军吓一跳,抬头看向女儿,“星星,你这几天怎么回事?跟掉了魂似的。” 他放下手里东西走到工作台前,看着上面被拆解得七零八落、零件散乱摆放的电器,眉头微蹙:“看你这操作台乱的,跟你这心一样,七上八下没个着落。” “老周,你还不懂?咱闺女这八成是谈恋爱了!心都飞了!”周淑芬从厨房探出头,“不久前我在阳台还看见她,对着那几盆花花草草傻乐呢!那模样,啧啧,跟喝了蜜似的。” “谈恋爱了?好事啊!是哪家的小子?有空带回来给爸妈瞧瞧!”周建军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年轻人,谈个恋爱心浮气躁很正常,别把自己绷太紧。不过工作的时候还是得专心,安全第一。” 周见星脸颊瞬间爆红,她慌乱地弯腰捡起扳手,含糊地应着:“没有的事,爸妈你们别瞎猜……就是……就是这两天没睡好。” 她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谈恋爱?和温太太?这比科幻小说还要荒谬。 可那份让她坐立不安、魂牵梦萦的感觉,又如此真实而灼热。她只能埋头继续手上的工作,试图用机械的动作驱散脑海中那个挥之不去的身影。 · 下午,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打破周见星强迫自己专注的假象。屏幕上跳动着那个让她心跳骤停的名字——温令仪。 “喂?温太太?”周见星的声音不自觉颤抖。 “周师傅,”电话那头传来温令仪听不出情绪的声音,“不好意思打扰你。家里洗手间的下水道堵了,水漫得到处都是,能麻烦你尽快过来帮忙疏通一下吗?” 第25章 疏通下水道? “好的…我马上到…”周见星慢吞吞应下,挂断电话,长长出了一口气,心又提了起来。 她……她终于联系自己了。可现在周见星脑子里塞满了封心锁爱发给她的那些“启蒙教材”,她简直不敢想象再次见到温令仪。 可是周见星的嘴好像有自己的想法,本能地答应了温令仪。 怀着一种近乎上刑场的悲壮心情,周见星再次来到了澜月湾。 温令仪亲自给她开了门,穿着一身黑色蕾丝低胸吊带短裙,发丝微湿:“麻烦你了周师傅。” 洗手间里一片狼藉,水渍蔓延。堵塞物显而易见,一团被水泡得发胀的卫生纸,卡在了管道口。 周见星一眼就看出,这不像自然堵塞,更像是……人为的。 心头一跳,下意识看向倚在门框上的温令仪,随即又移开了目光,温太太穿得实在是太性感了。 性感到总是和她脑海中的某些带颜色的画面重合,让她有种濒临窒息的羞耻感,还有如同藤蔓般缠绕生长的……渴望…… 温令仪迎着她的目光,非但没有丝毫尴尬,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反而掠过一丝玩味的光。她看着周见星戴上手套,拿出专业工具,蹲下身开始清理。 “唉,这管道啊,”温令仪的声音幽幽响起,“平时看着好好的,谁知道里面什么时候就堵住了呢?水流不畅,淤积久了,就需要疏通疏通。”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周见星忙碌的背影上:“你说是不是,周师傅?” 周见星手猛地一抖,手里的疏通弹簧差点脱手。 她听懂了。这次她清楚听懂了温令仪话语里那赤裸裸的“疏通”隐喻。脸颊瞬间滚烫,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她死死低着头,不敢看温令仪,脑中不受控制地闪过小说描写,还有压缩包里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图文教程。 “周师傅?”温令仪的声音更近了些,带着一丝探究,“怎么不说话?是觉得我说得不对吗?” 她清晰捕捉到了周见星身体的僵硬和瞬间染红的耳根。 果然……那套“启蒙教材”没白发。这个小傻子,终于开窍了?虽然这开窍的反应……比她预想的要激烈得多。 温令仪心中那点试探的兴味更浓了。她决定再添一把火。 周见星拼命压抑内心的惊涛骇浪,强迫自己专注手下的工具,声音干涩地回应:“没……温太太说得对……管道……是需要定期疏通……”她试图把话题拉回纯粹的技术层面。 然而,温令仪显然不打算放过她。 就在周见星拧紧管道接口的一个关键螺丝时,温令仪像是要看清周见星的动作,微微俯身靠近。 温热的、带着独特香水味的吐息,毫无预兆喷洒在周见星敏感的耳廓和后颈。那气息如此之近,带着一种无法忽略的侵略性。 周见星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猛地瑟缩了一下,手中的工具差点脱手掉落。 “周师傅,这里……需要‘用力’一点吗?”温令仪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贴着周见星耳朵响起,那声“用力”被她咬得又轻又慢,带着磨人的、暧昧的质感。 同时,一只微凉柔软的指尖,仿佛不经意般,轻轻划过周见星因用力而微微绷紧的小臂肌肉。 “轰——!” 周见星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血液都涌向了脸颊和耳根,全身的感官仿佛都集中在了那只被触碰的手臂上。 冰凉柔软的触感,像火星溅落在干燥的草原,瞬间点燃了潜伏在她体内、被那些“教材”和小说唤醒的、陌生而汹涌的火焰。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体的细微战栗,既渴望逃离又……贪恋那触碰的矛盾感攫住了她。 这还没完。 温令仪似乎很满意她这剧烈的反应,非但没有退开,反而更进一步。她的身体几乎贴在了周见星的背后,隔着薄薄的工装布料,周见星能感觉到对方身体传来的温热。 温令仪微微侧过头,目光不再掩饰,像蛛丝般缠绕上周见星低垂的侧脸。 视线如同实质,从周见星光洁的额头开始,渐渐滑过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长睫,短暂停留在紧抿的、泛着水光的唇瓣上,再缓缓下移,掠过修长的脖颈,最后落在她因蹲姿而微微绷紧的腰线…… 毫不掩饰的欣赏和……占有欲,像在用目光细细描摹一件属于自己的珍宝。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两人交织的呼吸声和下水道里微弱的滴水声。一场无声的拉锯在狭小的空间里展开。 周见星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温令仪的每一次呼吸,每一个眼神,每一次若有似无的触碰,都像在精准地拨弄她脑海里那根刚刚被启蒙的、脆弱的弦。 她该怎么办? 顺从这汹涌的、让她浑身发软的渴望? 还是……推开? 一边是致命的诱惑和她内心深处隐秘的渴望,一边是根深蒂固的道德感和对未知后果的恐惧。这强烈的冲突带来的羞耻、难堪、自我厌恶……最终像决堤的洪水,冲垮了她最后一道防线。 像是察觉到了周见星的动摇,温令仪决定再追加一点刺激,用指尖轻轻地按在了周见星耳后红得滴血的小痣上:“好漂亮……周师傅,你每次害羞的时候这里都会特别红呢。” “呜……”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呜咽,毫无预兆地从周见星喉咙里逸出。紧接着,滚烫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砸落在她沾着污渍的手套上,晕开深色的水迹。 她再也控制不住,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像个迷路的孩子般无助地哭了出来。 不是委屈,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被逼到绝境、无法承受巨大心理压力的崩溃。 这突如其来的眼泪,让温令仪脸上的戏谑和玩味瞬间凝固了。 温令仪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表情变得慌乱。她只是想逗逗她,看她害羞慌乱的样子,这在她看来是狩猎乐趣的一部分。 她预想过周见星可能会像原来那样红着脸逃跑,可能会结结巴巴地拒绝,甚至……可能会在巨大的刺激下笨拙地回应。 但她万万没想到,会是……哭? 眼泪来得如此汹涌,如此真实,充满了痛苦和迷茫,完全超出了温令仪的掌控和预料。那双总是清澈懵懂的眼睛,此刻被泪水浸透,里面盛满了让她心头一刺的脆弱和无措。 温令仪眼底的火焰瞬间熄灭了。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点仓促地直起身,拉开了距离。侵略性的气场瞬间收敛,只剩下一种微妙的尴尬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心软。 “周……周师傅?”温令仪的声音难得地带上了一丝不确定,“你……怎么了?” 周见星闻言哭得更凶了,她拼命摇头,说不出话来,只能断断续续地道歉:“对……对不起……温太太……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弄好了……”她手忙脚乱将最后一点堵塞物清理干净,胡乱地收拾好工具,甚至不敢再看温令仪一眼,再次落荒而逃。 “周……”温令仪伸出手想叫住她,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看着周见星跌跌撞撞冲下楼梯、消失在门外的背影,眉头紧紧锁起。 这是在干什么? · 夜晚,楼顶露台。温令仪端着酒杯,看着远处城市的点点灯火,却只觉得心烦意乱。白天周见星那张满是泪水的脸,还有那双充满了痛苦和迷茫的眼睛,不断在她脑海中回放。 为什么? 周见星明明在蓝色软件上,清清楚楚地用“星星”的身份说过喜欢她。那份小心翼翼又无比真挚的倾诉,温令仪是亲耳(眼)听(看)到的。既然喜欢,为什么面对自己的挑逗和靠近,反应会如此激烈,甚至……崩溃大哭? 温令仪无法理解。这种失控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她拿起手机,点开了那个蓝色的软件。 封心锁爱:「小星星?在吗?」 封心锁爱:「这两天怎么没动静了?你跟你喜欢的那位……进展如何了?」 过了很久,久到温令仪以为对方不会再回复时,消息框才亮起。 星星:(一个哭泣的表情包) 星星:「我不知道我……好痛苦……好迷茫……」 星星:「我不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我……我好害怕……」 温令仪看着这几行字,心头一沉。害怕? 她白天真的把那个小傻子吓成那样了? 她指尖悬在屏幕上,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复。 她预想过很多种反应,唯独没有“害怕”和“痛苦”。 这和她预期的、充满暧昧拉扯的狩猎游戏,似乎走向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方向。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斟酌着打字。 封心锁爱:「别怕别怕。」 封心锁爱:「既然她对你有意思,你也喜欢她,这不是两情相悦吗?顺着自己心意走就好了。」 第26章 她试图用“封心锁爱”的身份去安抚,去引导。 星星:「不是的……」 星星:「不是不喜欢……可是……那样是不对的……很奇怪……」 星星:「我对以后……充满了恐惧……」 恐惧?温令仪皱紧了眉。恐惧什么?恐惧她?恐惧亲密行为本身?还是恐惧……她已婚的身份? 封心锁爱:「(坏笑表情)对了,姐姐发给你的“学习资料”,预习得怎么样了?」 星星:「……(一个尴尬的表情)」 星星:「看了一点……太……太露骨了……没看完……」 温令仪挑眉,这倒是意料之中。她继续怂恿。 封心锁爱:「理论知识再多也不如实践出真知嘛!」 封心锁爱:「别想那么多,直接进入实操环节!保证你食髓知味!」 她带着惯有的、半真半假的诱惑口吻。 然而,这一次,周见星的回复异常坚决。 星星:「不要!」 星星:「我不喜欢不确定的东西……」 星星:「如果……如果我真的跟她发生了什么……我感觉我以后的人生……不确定的东西就变得好多……好复杂……」 星星:「我压力会很大……」 温令仪看着“压力很大”这几个字,正要打字追问对方“为什么压力大”,周见星的下一条消息已经跳了出来。 星星:「因为……」 星星:「我想要的……是有未来的关系。」 温令仪准备打字的手指,彻底僵在了半空。 屏幕的微光映着她骤然凝滞的表情。所有漫不经心的调侃、游刃有余的诱导、狩猎游戏的兴致,在这一刻,被这句简单、直白、却重逾千钧的话,击得粉碎。 她看着那句话,久久没有动作。 露台上的夜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 未来? 这个问题,温令仪从未想过。 温令仪享受的是当下拉扯的乐趣,是掌控的快感,是填补空虚的温暖阳光。 她给周见星发送教材,怂恿她实践,只是狩猎进程中的一个步骤,让猎物更加无法自拔的手段。她从未真正思考过“未来”这个词的重量。 而周见星,这个看起来懵懂、笨拙、被她逗得团团转的小傻子,内心深处渴望的,却恰恰是她最无法给予,也最不愿触碰的东西——未来。 心情复杂。有狩猎计划被打乱的恼怒,有对周见星“痴人说梦”的荒谬感,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冰冷的、如同被看穿的……失语。 她第一次在这个她精心设计的游戏里,感到了真正的失控,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无力。 屏幕的光暗了下去,映出温令仪沉默的侧脸。 她最终一个字也没有回复。只是将杯中剩余的酒液一饮而尽,那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却浇不灭心底翻涌的、冰冷的浪潮。 第21章 故障频发 “砰!” 厚重的红木桌面被拍得一声闷响,震得桌上的笔筒都跳了一下。 “小周!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老板黄海富声音如同惊雷,在狭小的办公室里炸开,每一个字都裹着压抑不住的怒火,“这才几天?!已经有两家客户直接投诉到我这里来了!” 周见星猛地一颤,像是受惊的兔子,双手下意识紧紧绞在一起,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垂着头,视线死死盯着自己沾着点油污的鞋尖,一股酸涩的热意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 入职迅达快三年,她从未被客户投诉过,更别提被老板这样声色俱厉地当面训斥。 “你告诉我,你的心思到底还在不在工作上?!”黄海富胸膛起伏,显然气得不轻,他指着桌上一份报告,“零火线接反!周见星!你告诉我,这是你周见星能干出来的事?!啊?!” 他简直难以置信。周见星是他破格招进来的女维修工,是公司技术最稳定、最细致、客户好评率百分之百的标杆!平日里干活一丝不苟,流程严谨得近乎刻板。 接错零火线?这种学徒都不可能会犯的、闭着眼睛都不可能搞错的致命低级错误,竟然出现在她身上?! 黄海富赶紧看了看挂在周见星身后的“平心静气”四个大字,劝自己不要被她气死。 “老板,我……”周见星喉咙发紧,声音细若蚊蚋,刚想辩解,就被黄海富更严厉的质问打断。 “这不是技术问题!这他妈是态度问题!是脑子进水的问题!”黄海富还是忍不住气得爆粗口,他实在无法理解。 “那是电!周见星!是会死人的电!你知不知道那家咖啡馆新买的进口咖啡机,插上去就冒烟烧了?!幸好当时没人在旁边,要是谁不小心碰到,哪怕只是麻一下,后果是什么?!你想过吗?!” 周见星的头埋得更低,恨不得把自己的脚尖盯出两个洞。 怎么会不知道?她比谁都清楚电的危险性。她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就是她那一套在任何情境下都近乎强迫症的严谨流程——断电、验电、操作、复查,每一步都刻在骨子里。 可那天……那天她拿着螺丝刀,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铜线时,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温令仪那双含情带笑的桃花眼,闪过她靠近时温热的呼吸,闪过那句让她魂不守舍的“空虚寂寞冷”……验收的时候又偏偏漏掉了那个接错线的插座…… 温令仪已经整整三天没有联系过她了。 混乱的思绪、巨大的恐慌,被“她在钓你”彻底搅乱的心湖,让她整个人像是漂浮在云端,脚下踩不到一点实处。 心不在焉、魂不守舍,这两天她就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在工作。结果……就酿成了这无法挽回的低级失误。 “对不起,老板……”周见星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一丝铁锈味,才勉强抑制住即将夺眶的泪水。巨大的负罪感像沉重的巨石,压得她几乎窒息,“客户那边的损失,我会赔偿的。无论他们提出什么要求,我都接受……这次,是我……是我失职了。”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颤抖。 她不仅对不起客户,对不起老板的信任,更对不起这份倾注了她全部热爱的工作。 她觉得自己简直糟糕透顶。 在温令仪面前,她扭捏作态,既无法回应那赤裸的诱惑,又无法彻底斩断那份悸动;在工作中,她竟然因为恋爱脑,犯下可能危及他人生命的错误。 她是不是疯了?她怎么变成了这样? “赔偿?哼!你当然要赔!”黄海富冷冷地哼了一声,怒火未消,“那台咖啡机最多顶你几个月工资,钱都是小事!关键是什么?关键是安全!是信任!周见星,你这些年积累下的口碑,不容易!多少客户点名要你去!你就这么糟蹋?” 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眼前这个一直让他很省心、甚至引以为傲的员工。当初顶着压力招她进来,就是看重她的技术和那份难得的细致沉稳,跟那帮干活儿毛毛躁躁的小伙子完全不同。 可这两天,黄海富偶尔在公司看到她,都是一副丢了魂的鬼样子,眼神飘忽,反应迟钝。他本来还想着是不是家里有事,现在看来,纯粹是心不在焉! “你自己好好想想!”黄海富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深深的失望,“把心给我沉下来!好好干!咱们这行是辛苦,是脏是累,但也不是没收获。你现在的行为对得起客户对你的信任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你现在这样,对得起谁?!” “对不起……老板,真的对不起……”周见星不敢直视黄海富,肩膀微微颤抖,不敢回答那关于“良心”和“信任”的尖锐质问。 她只能一遍遍地道歉,声音哽咽:“我保证……我保证不会再犯了……我……”她说不下去了,深深地向老板鞠了一躬,然后像逃离刑场一样,脚步踉跄地冲出了办公室。 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老板那沉甸甸的目光。周见星没有回工位,几乎是凭着本能,一头扎进了走廊尽头的女洗手间,反手锁上了一个隔间的门。 狭小的空间里,隔绝了外界。 刚才在办公室里强行压抑的所有情绪,如同开闸的洪水,瞬间将她淹没,她背靠着冰冷的隔板,身体无力地滑坐到地上,用双手死死捂住嘴巴,再也控制不住地呜咽出声。 泪水决堤般汹涌而出,滚烫地滑过脸颊。她哭得浑身都在发抖,肩膀一抽一抽的,仿佛下一口气随时都上不来。 好难过。 其实让她难过的不是老板的责骂,不是可能要赔偿的咖啡机,她难过的是自己怎么可以这么没有职业道德? 维修明明就是她最喜欢的工作,为什么对待自己的事业她却这么不负责任? 她难过的是,她好像真的喜欢上了温令仪,喜欢到脑子里面全部都是那个人。 竟然因为对一个已婚女人的无望迷恋,而背叛了自己最热爱的工作、最珍视职业操守的自己 第27章 虽然她逃离了温令仪的温柔陷阱,但只是人逃了,心还在她那里。 她跟“封心锁爱”说,说她想要有关系的未来,不想让自己的人生变得复杂、充满不确定性。但是现在,她的人生好像已经是一团乱麻了,复杂得她搞不懂、混乱得让她难以面对。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在狭小的隔间里响起。 终于忍不住,周见星用尽力气,狠狠抽了自己一记耳光!脸颊瞬间火辣辣地疼。 “周见星!你这个恋爱脑!害人精!”她在心里无声地一遍遍痛骂自己,“你凭什么干这行?你配吗?!害人害己的东西!”她一边骂自己,一边哭得更加厉害。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见星才平复好自己的心情,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她扶着隔板,艰难地站起来,走出隔间。 镜子里映出一张惨不忍睹的脸,眼睛肿得像核桃,脸颊上泪痕交错,更刺目的是右脸上那个清晰的、带着指印的红肿掌痕。 她用冰冷的自来水一遍遍冲洗脸颊,试图压下火辣辣的痛感和更深的羞耻感。冷水刺激着皮肤,也让她混乱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一点点。 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必须去面对自己闯下的祸。 深吸一口气,周见星努力挺直背脊走出了洗手间。现在她必须回工位,联系客户,商量赔偿事宜——这个念头让她恨不得立刻挖个地洞钻进去。 犯这种低级错误,简直比杀了她还让她难受。 刚回到工位坐下,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个身影就停在了她的工位旁。是许工。 周见星心头一紧,自从上次尴尬的表白事件后,每次再见到许工都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就想躲。这次她也连忙低下头,假装在抽屉里翻找东西。 然而,她脸上的痕迹实在过于明显。 “周工?”许工惊讶的声音响起,“你……你这脸怎么了?”他凑近一步,眉头紧锁,目光停留在清晰的掌印上,语气陡然变得愤怒,“黄扒皮打你了?!他妈的!我去找他!”他说着就要转身。 “没有没有!许工!”周见星吓了一跳,赶紧抬起头,慌乱地用手捂住右脸,急声解释,“不是老板!是刚才脸上有只蚊子,我打蚊子的时候不小心……不小心劲儿使大了给了自己一巴掌。” 这个借口拙劣得她自己都不信。 听见周见星的解释,许工这才松了口气,但是看着周见星不自然的神色,想了想还是决定把事情说开比较好,于是拉了把椅子在周见星旁边坐下。 “周工,”许工的语气缓和下来,带着点无奈,“上次那事儿……真别往心里去了。我都不觉得尴尬,你尴尬个啥?多大点事儿啊!咱们还是好同事,好朋友,对吧?”他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化解。 周见星低着头,没吭声。 许工看她这样子,又大咧咧地伸手,重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带着安慰和鼓励:“嗨!别丧着脸了!谁还没被老板骂过?你是没见过他上次骂我的时候,那才叫一个狗血淋头,连祖宗十八代都快问候遍了!我这不也活蹦乱跳的?” “老板那人就那样,刀子嘴豆腐心,骂完就完了!工作嘛,哪有不犯错的?吸取教训,下次注意就行了!” 别说,这样的安慰还挺有效的。周见星感觉压在胸口的巨石,似乎真的被挪开一点。她抬起头,看向许工真诚的眼睛,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低声道:“嗯……谢谢许工。” “谢啥!以后我工作上搞不定的,还得请教周工你呢!”许工爽朗地笑了笑,又拍了拍她的肩,然后起身离开了。 工位再次只剩周见星一人,她又开始emo起来,呆坐在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滑动着手机屏幕。 鬼使神差地打开微信置顶聊天,自从上次去修水管回来,温令仪一次也没搭理过她。 点开蓝色大眼睛软件,“封心锁爱”的头像也是灰色的。最后的消息,停留在她那条孤零零的“我想要的……是有未来的关系。” 同样石沉大海,再无回音。 倾诉得不到回应,或许是她的想法可笑到连回应都吝啬给予。 “有未来的关系……” 周见星苦涩地扯了扯嘴角。她的想法,在温太太那样成熟世故的人眼里,一定很幼稚、很可笑、很……不识抬举吧? 温太太如果知道她此刻内心的挣扎、痛苦,还有因为她而犯下的工作失误,大概只会更加厌恶和鄙夷她吧? 算了……不能再想了。 周见星用力甩甩头,像是要把那些纷乱的念头甩出去。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解决眼前的烂摊子。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耗尽全身的勇气,拿起手机,翻找出那家咖啡馆负责人的电话。 指尖悬在拨号键上,微微颤抖。一想到要亲口承认自己犯下的低级错误,周见星就感觉脸上那记耳光又开始隐隐作痛,比刚才更甚。 第22章 心沼沉沦 联系上咖啡馆的负责人,对方语气尚算平静,她几乎是卑微地、一遍又一遍地表达着歉意,声音干涩发紧。 负责人只是淡淡地表示这几天有其他事务要处理,赔偿事宜等他有空再约周见星面谈。 “好的,麻烦您了,实在对不起!”周见星几乎是屏着呼吸挂断了电话,道歉轻得像叹息。面谈赔偿?光是想象那个场景,她就失去了面谈的勇气。 浑浑噩噩的一天终于结束。下班铃一响,周见星几乎是逃离般地冲出了公司,一秒都没有多待。城市的喧嚣、车水马龙,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噪音。 她只想快点回到那个小小的、能暂时隔绝外界的房间。 推开家门,周见星低着头、公式化地喊了一声“爸妈我回来了”,然后就径直穿过客厅,把自己关进了卧室。 客厅里,周建军和周淑芬面面相觑,作为亲生父母,他们当然也注意到了她这几天的异常,尤其是今天,周见星回来后身上罕见地笼罩着低气压,比前几天状态更糟。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女儿长大了,想问都不好问出口。 看着回家后就把自己锁在了房间不出门的周见星,周建军挠挠头,疑惑地看向周淑芬:“闺女这几天是咋了?” 周淑芬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眉头紧锁:“不知道啊,前些日子她还时不时地自个儿偷着乐呢,这几天就像丢了魂,眼神都是飘的。” “可不是嘛,”周建军仔细回忆着这些日子以来的细节,“你看她那工作台,以前多规整?现在都乱成什么样了!干个活儿也是,心不在焉的,不是碰掉这个就是摔了那个,听着那动静我这心都在跟着一颤一颤的。她什么时候这么毛手毛脚过?” “上次问她是不是谈恋爱了,她支支吾吾不肯说。”周淑芬的担忧更深了,带着一丝自我怀疑,“就算是谈恋爱了,有啥好遮遮掩掩的,咱们平时……是不是管她管得太严了?” “管得严?”周建军一脸茫然,“咱啥时候管过她谈恋爱了?不是一直催着她找对象吗?巴不得她赶紧带个男朋友回来呢!”他顿了顿,眼神变得严肃起来,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惊疑,“老婆,你说……她该不会是在外面……闯了什么祸了吧?干了啥……坏事儿了?” 听见这话,周淑芬心头一跳,不能够啊?星星怎么可能干坏事?!但是联想起周见星近日来异常的情绪低落、心虚的表情和动作,她是越想越害怕,一颗心跟着七上八下。 “老公,你说这咋办啊?我们要问她吗?”周淑芬紧张起来,她实在无法想象,自己从小懂事、踏实、连大声说话都很少的女儿,能做出什么需要如此遮掩的“坏事”来。 他们家的家庭教育只在原则问题严格,其他方面都很宽松开明。周见星和他们,尤其是和周淑芬这个妈,几乎无话不谈,从没有过这样把自己锁起来、讳莫如深的时候。 这种反常的“鬼祟”,比什么都让父母揪心。 “算了,别逼孩子,等她想说了自然会说的。”看着妻子惊惶失措的样子,周建军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星星也是个大姑娘了,她能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再说了,实在不行不还有我们吗?咱们再等等看吧。”他说着安抚性地拍了拍周淑芬的肩膀,试图给她一点宽慰。 他的话不仅是说给妻子的,也是说给自己的。 唉。最好只是女大不中留。 · 门内。 周见星将自己摔进那张小小的单人床,换上一身洗得发白的宽松旧t恤和短裤,四肢摊开,大字型躺着,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身体很疲惫,精神却像一根绷紧到极限的弦,无法放松。 房间里一片昏暗,只有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微弱天光。她的视线不受控制地飘向书桌——那里正静静躺着温令仪送她的那张黑胶唱片,《autumn leaves》。 她脑海中自动响起那晚温令仪家客厅流淌的爵士旋律,悠扬而伤感的钢琴声淌过她迷乱的心河。 第28章 伴随音乐浮现的,是温令仪那晚在昏暗灯光下柔和却又带着淡淡寂寥的侧脸。 心脏好难受。周见星忍不住抬手抚上胸口,那里沉甸甸的,塞满了无法消化的复杂情绪,像一团湿透的棉花,又冷又重,堵得她喘不过气。 她是如此、如此地渴望着温令仪。 她的心,她的身体,她的每一寸神经,都在渴望温令仪。 可是她不得不将对方推开。 温令仪对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是单纯地想玩玩而已吗?一个随手可得的、填补空虚的消遣吗?一个不用负责、无需承诺、可以随时丢弃的玩具? 如果……如果温令仪玩够了呢? 如果温令仪厌倦了她的笨拙、她的无趣、她的眼泪,觉得索然无味了,是不是,就会像丢掉一件旧物一样,把她彻底丢开? 想到这里周见星更难过了,呼吸不自觉急促起来,仿佛被人扼住了咽喉。 如果温令仪不再对她感兴趣了、不再需要她了,那她该怎么办?以她的性格,只会自己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偷偷哭,哭到天昏地暗。 哭完呢?哭完又怎么办呢?哭又解决不了问题,她还是喜欢温令仪怎么办?还是像现在这样无时无刻地想着温令仪怎么办? 她的生活、她的工作,都会被温令仪搅得天翻地覆。 周见星甚至都无法去追求对方,也无法在对方那里拥有一个名分。因为温令仪已经结婚了,那颗硕大的钻戒闪烁的耀眼光芒,轻易就能割裂她所有不该有的幻想,提醒着她那无法逾越的身份鸿沟。 之所以会找她,就像温令仪自己说的那样,只是因为丈夫在国外,“空虚寂寞冷”而已,周见星就只是她用来填补寂寞的消遣,恰好出现、还算顺眼。就算不是她,也会是别人。 别人。周见星没出息地又哭了,她感觉到冰冷的眼泪滑过太阳穴,渗进她的头发。 温令仪也会用那样暧昧的眼神、那样亲昵的语气、那样充满诱惑的触碰去对待另一个“别人”。 眼泪源源不断地从眼眶中滚落,她哭得心脏都开始痛,物理意义地开始痛。 如果是别的、单身的人,周见星还能鼓起勇气试着去靠近、争取。 但那个人是温令仪。 温令仪不行,温令仪结婚了。她不想破坏别人的家庭、不想成为小三,爸妈把她教育得太好,她的道德感时刻审判着她,此刻更是压得她喘不过气。 而且,温令仪真的喜欢女人吗?就算温令仪那些挑逗、那些暗示是真的,就代表她喜欢女人吗?或者,仅仅是因为她看起来不太一样? 是不是因为她长得太高了?工种也像男人的工种?是不是她看起来不像一个甜美可爱、小鸟依人类型的女人,所以被温令仪当成了……某种可以替代男人的、模糊性别的存在? 这个想法让周见星感到一阵细微的、生理性的不适,有点恶心。 可是……对象是温令仪的话,周见星悲哀地发现,她甚至不介意对方怎么看待她——把她当男人也好,当工具也罢。她只是怕……怕自己会让温令仪失望。 因为真实的她,只是个爱哭鬼,传说中的“泪失禁体质”,脆弱得不堪一击。 温令仪会找她,会不会正是因为她是女人?跟女人做了也无所谓,反正不会怀孕。温令仪是不是抱着这样冷酷又现实的想法? 就算跟女人做了,也不算出轨,只是一种排遣寂寞的、安全无害的“游戏”。温令仪是不是这样想的? 周见星越想越痛苦,像掉进了一个冰冷的漩涡,被混乱的思绪和尖锐的自我剖析撕扯着。她再也无法平躺,侧过身子蜷缩起来,像是一个初生的、寻求庇护的婴儿一般,贴着脸颊的一侧,枕头完全被打湿,带来一片冰凉的黏腻感。 她想起在蓝色大眼睛软件上瞥见的一个热门话题标签。 #爱上直女。 而她不仅爱上了直女,还爱上了一个已婚的直女。她对温令仪的感情当然是爱,不是她自欺欺人的所谓欣赏、依赖或简单的悸动。 是那种会让她失控、让她心痛、让她卑微到尘埃里的——爱。 不是爱情,她怎么会仅仅因为想到和温令仪……做那种事,身体里的神经就像通了电一样,不受控制地兴奋起来?光是这个念头本身,就让她感到一阵强烈的羞耻和随之而来的、更汹涌的渴望。 周见星拿出手机,点进手机相册,下滑进入私密相册。 都是她从温令仪那个充斥着商业资讯、艺术品拍卖和高端酒会的朋友圈里,被她像寻宝一样,一张张下载下来,再小心翼翼地裁剪、放大,画幅中只剩下温令仪的工作照片。 “温令仪……”周见星难耐地咬住唇呢喃出声,她闭上了眼睛,任由温令仪的脸和她脑海中那些教学影片重叠,那些赤裸的肢体纠缠、迷离的眼神交错、令人面红耳赤的动作细节,不受控制地与她想象中的温令仪重合。 就在这时,叮咚——一声清脆的微信提示音响起,霎时吓得她一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她自己都不敢深究的、隐秘的期待感油然而生,是她终于……联系自己了? 她用力摇了摇自己充满不堪念头的脑袋,深呼吸一口气,颤抖着拿起了手机。 屏幕亮起,不是温令仪,是楚蔚。 失落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才那点可耻的兴奋。周见星盯着屏幕,眼神有些发直,过了好几秒,才看清楚蔚发来的内容。 楚山栖蔚:「星星,你上周六不是让我帮你留意有没有玉簪和鼠尾草吗?今天到了一批花,你要的都有,品相特别好,还有香雪球和丛生福禄考,我觉得也挺适合你的需求的。」 楚山栖蔚:「哦,对了!落新妇也有哦。你明天到我店里去一趟,最近店里忙走不开,不然我就亲自给你送一趟了。你明天啥时候有空到我店里来取一下?」 周见星盯着屏幕发了会儿呆,想起来上周六离开澜月湾后,自己巴巴地找了楚蔚,拜托对方帮她找一些适合装点温令仪花园的花。 可是如今,花找到了,她还要再去帮温令仪打理花园吗? 她不敢想她如果真的去了,事情会发展到哪一步。 她要放任自己继续错下去吗? 不放任……又真的能彻底斩断吗? 这个事情她好像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定主意,可是手机那头的楚蔚还在等她的回复。 星星:「好的蔚姐,我明天下班后过来一趟。谢谢你啦,爱你!(*^_^*)」 末尾还习惯性地加上了那个努力显得轻松愉快的笑脸表情。 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响起,周见星却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将手机扔到床的另一边,发出沉闷的声响。 房门被轻轻叩响。 “星星?吃饭了。”门外传来了母亲周淑芬小心翼翼、带着试探和关切的声音。 算了,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第23章 清醒疼痛 下班后,周见星带着一身疲惫走进“蔚然花坊”。 店内花香馥郁,楚蔚正站在工作台前,全神贯注地制作一个大型开业花篮。娇艳的玫瑰、挺拔的百合、跳跃的洋桔梗在她灵巧的手中逐渐成型。 “星星来啦?”楚蔚闻声抬头,脸上绽开温暖的笑容,“稍等啊,马上就好!” “蔚姐,不急。”周见星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努力让自己声音听起来不那么低落。她环顾着店内生机勃勃的花草,试图汲取一丝活力。 楚蔚利落地固定好最后一支天堂鸟,这才腾出手来,引着周见星走到花店后方的小库房。“喏,你要的都在这儿了!玉簪、鼠尾草、香雪球、丛生福禄考、落新妇,品质绝对过关!” 她指着地上几个用湿苔藓包裹根部的花盆和一捆捆根部裹着保湿泥炭的裸根苗。这些品种在普通花店确实罕见,显然是她特意为周见星从苗圃订购的。 周见星蹲下身,仔细检视着每一株植物。 玉簪的叶片宽亮、鼠尾草茎秆健壮、香雪球花序饱满、丛生福禄考是粉色系‘苔原’品种,根系发达,落新妇花穗已有雏大油形。 她心中赞叹楚蔚的专业和用心,点了点头:“蔚姐,太棒了,这些我都要了。” 楚蔚一边帮她把花材搬到门口通风处,一边歉然道:“真不好意思啊星星,最近接了三个婚礼和一个商场开业,花篮订单堆成山了,实在抽不开身给你送过去。” “没事的蔚姐,你已经帮了大忙了。”周见星看着楚蔚眼底的倦色,主动提出,“我帮你一起做花篮吧?反正回去也没事。”比起独自回家陷入无休止的关于温令仪的思绪泥沼,她宁愿用体力劳动来麻痹自己。 楚蔚眼睛一亮:“那敢情好,你这样说我就不客气了啊!” 她麻利地给周见星也搬来一个小板凳,又递给她一把花艺剪、一卷绿胶带和几块吸饱水的花泥。两人就在花店门口明亮的光线下,伴着夕阳开始工作。 第29章 周见星接过半球形花篮框架,利落裁切花泥嵌稳托底。尤加利叶修枝打底,斜插45°定出骨架,再用香槟玫瑰错落插入主焦点位,淡紫洋桔梗、白色满天星穿插填补空间,最后再用纤细的肾蕨叶片和翠绿的蓬莱松填补空隙,增加层次感和灵动性。 然而,与手上利落动作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异常的沉默,只埋头处理花材,眼神专注却空洞,往日里帮忙时总会和楚蔚闲聊的劲头消失得无影无踪。 楚蔚手上不停,将一支火焰百合稳稳插入花泥,眼角余光却始终留意着周见星。从她进门时强撑的笑容,到现在这副魂不守舍、沉默寡言的样子,都让楚蔚心里直打鼓。 “星星,”楚蔚装作不经意地开口,手上修剪着一枝康乃馨的茎秆,“最近在忙什么大项目呢?看你都瘦了。” 周见星握着花艺剪的手一顿,随即又继续修剪着一枝玫瑰的刺:“没忙什么,就……上班下班,老样子。”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这回答太敷衍了,楚蔚愈发觉得不对劲,周见星就像一朵蔫了的花,垂头丧气的。 这可不是她认识的乐天派周见星,以前周见星不管发生什么事儿都是乐呵呵的,就算有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会跟她倾诉,她们认识好几年了关系一直很好。 现在的周见星很明显是有事在瞒着她。 她决定换个方向,目光扫过那堆待取的宿根植物:“对了,你一下子要这么多花,你家那小阳台可施展不开啊?这配置,起码得是个有荫有阳、面积不小的花园才够用吧?” 花园……周见星的思绪瞬间被拉回澜月湾的精致花园。 金叶女贞那耀眼的明黄与紫叶小檗深沉的紫红,色彩对比强烈,结构感十足,是醒目的骨架。 她最初的构想,在金叶外围的半荫区域,密植叶片宽大、叶色富于变化的玉簪,用它们柔和舒展的叶形和质感,软化灌木生硬的线条边缘,形成自然的过渡。 有落新妇,方案更趋完美,到夏季,这些落新妇在玉簪丛中抽出修长的花茎,绽放出轻盈、蓬松如羽毛般的粉白渐变花序,随风摇曳,为花园增添梦幻般的浪漫氛围和难以言喻的空气感。 紫叶小檗的色调深邃神秘,需要亮色花卉来提亮和平衡,将蓝紫色系的鼠尾草成簇或成带状穿插种植在紫叶小檗前方阳光充足的开阔地带,冷色调的蓝紫与暖色调的紫红能形成巧妙的碰撞,既冲突又和谐。 在金叶、紫叶更前方阳光充沛的区域,可以铺种丛生福禄考,这种低矮、匍匐生长的宿根花卉,能迅速形成一片致密的花毯,春季会爆发出密集的粉色、白色、紫色或混色小花,像铺在地上的彩霞一样。 而在丛生福禄考花后或植株间隙,可以点缀上香雪球,香雪球能从春末持续绽放到秋季,正好和福禄考的花期衔接,细碎繁密的白色或淡紫色微小花朵,能形成柔和的云雾状效果,调和金叶的耀眼和紫叶的深沉。 楚蔚提供的花材,几乎完美契合她脑海中那个尚未完全成型的方案,周见星在脑海中想了一下,效果超乎预期。 专业的事果然要找专业的人。 然而,下一秒,这个完美的构想带来的喜悦瞬间冻结。难道真的要再去温太太家,然后献宝似的跟温太太说自己找了一批可以帮她的花园提升层次、丰富色彩的花种上? 对方可从来没有要求她这样做。她这么殷勤,算什么呢? 周见星抿紧了唇,嘴角扯出一个极其勉强的讪笑,避开楚蔚探究的目光含糊道:“没什么啦,就帮一个……朋友,嗯,她家花园需要调整一下布置。”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 “哦?朋友?”楚蔚敏锐地捕捉到她语气里的不自然和瞬间涨红的脸颊,心中疑窦更甚。 她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微微挑眉,故意拉长了语调,“星星什么时候交了这么一位有花园的‘新朋友’了?我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说完,伸出手,带着点促狭的笑意,轻轻碰了碰周见星滚烫的脸颊:“哎呀,我们星星的脸怎么这么烫?跟发烧似的!该不会是……” 该不会是——这傻子开窍了? 周见星却沉默了,她还沉浸在“朋友”两个字里。她在想自己可真不要脸,怎么会自称温令仪的朋友?实际上她们现在只有雇佣关系,连朋友都算不上,更别提……进一步的关系了。 “唉。”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涌上心头,她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楚蔚见状,脸上的戏谑迅速褪去。她了解周见星,这姑娘脸皮薄心思浅,现在这副模样,绝不是简单的害羞。 她放柔了声音,认真地注视着周见星微微泛红的眼眶:“星星,到底怎么了?跟蔚姐说说?” 周见星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一片掉落的玫瑰花瓣,半天才迟疑地、小声地开口:“蔚姐,我想问你,”她顿了顿,似乎在艰难地组织着语言,最终咬咬牙问道,“你说,结婚……到底意味着什么?” “啊?!”楚蔚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手里的康乃馨差点掉地上。 这问题来得太突然,跳跃性太大。 “结婚?星星,结婚可是人生大事,一定要慎重考虑,不能脑子一热就把婚给结了。”她担忧地看着周见星,心想这傻姑娘不会是被人骗了吧? 慎重考虑……是啊,婚姻都是经过慎重考虑的,一定是深思熟虑后的选择。 “蔚姐,不是你想的那样,”周见星连忙摇头,声音也更低,“我就想知道婚姻是什么。” 其实她也不知道她在问一些什么鬼东西。 “啊?婚姻是什么?”楚蔚愣住,问她?问题是她也没结过婚啊,最多也就是接触过婚礼用花。 楚蔚放下花材,闭上眼冥思苦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周见星的话,半天后才缓慢开口。 “在我这个‘门外汉’看来,婚姻或许……像是一种最高级别的契约?”她斟酌词句,神情变得认真而庄重,“它意味着,两个原本独立的灵魂,决定从此共享一片天空,共担一份风雨。” “不是一时冲动的激情,而是深思熟虑后,亲手为对方戴上的枷锁——甘愿的枷锁。用承诺,把自己和另一个人的命运轨迹,紧紧地捆绑在一起。” “甘愿的枷锁”……温令仪……也甘愿戴上吗?周见星攥紧了手心,浑然不觉手中那枝切花月季尖锐的刺已经深深扎进了掌心,渗出细小的血珠。 楚蔚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语气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庄重。 “它意味着责任的重叠。从此,你的欢喜悲伤,不再只属于你一个人,你的痛苦挣扎,也天然地成了对方的负担。” “你们共享的不止是财产和床榻,更是彼此最脆弱、最不堪、最不愿示人的那面,以及那份无论顺境逆境、疾病健康,都要彼此搀扶、共同面对的决心。这份决心,需要多大的勇气和信任?” 心在滴血,酸楚和刺痛感弥漫开来。 温令仪肯定也会向她的丈夫展示脆弱吧?那个丈夫……会心疼她吗?温令仪又对她的丈夫倾注了多少勇气和信任呢? 楚蔚的声音继续流淌,清晰而冷静。 “它意味着忠诚的绝对。不是法律条文能完全框定的,而是心照不宣的默契与底线。当你在众人面前说出‘我愿意’,当戒指套上无名指的那一刻,你就自动放弃了再去爱别人的权利,或者说,你把‘爱’这个动词,唯一地、排他性地指向了那一个人。” “婚姻的核心,是承诺。一份沉甸甸的、需要用一生去履行的承诺。它要求你让渡一部分自由,收敛一部分自我,去换取那份独一无二的归属感和安心感。” “忠诚的绝对”……“排他性”……“放弃爱别人的权利”…… 周见星鼻头一酸,再也抑制不住,喉咙里发出一声细微的呜咽,这才让楚蔚注意到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和渗血的手掌。 “哎呀!星星!你的手!”楚蔚这才惊觉,慌忙抓住周见星的手腕。只见她紧握的掌心被月季刺扎破了好几处,正渗出鲜红的血珠,染红了绿色的花茎。 楚蔚又急又心疼,刚想责备怎么这么不小心,却在抬头对上那双盛满泪水、通红一片的眼睛时,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蔚姐,你会和不爱的人结婚吗?”周见星任由楚蔚小心翼翼地帮她挑刺、消毒,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眼神脆弱得像迷途小鹿。 楚蔚的动作一顿,心头警铃大作:“怎么问这个?难道是叔叔阿姨逼你结婚了?不能啊!” “不是,”周见星飞快地摇头,垂下眼帘,“我就是……随便问问。” 楚蔚松了口气,但疑虑更深,她一边用碘伏棉签轻轻擦拭伤口,一边斩钉截铁地回答:“跟爱的人,我都不一定结婚呢,更何况跟不爱的人,那简直是给自己判无期徒刑。图什么?图钱?图安稳?那代价也太大了,赔进去的可是自己的一辈子。” 第30章 是啊,人怎么可能跟不爱的人结婚呢? 周见星的心沉到了谷底。“封心锁爱”果然是在骗她。温令仪……一定是爱着她的丈夫的。 楚蔚越想越不对劲,周见星今天的状态和问题都太反常了。 她包扎好周见星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傻星星,婚姻这个‘坑’,不是光靠喜欢就能跳的。要看清里面的责任,要明白自己将要付出的代价。想清楚,再跳。别像我店里的那些一时冲动买回去又养不活的花,白白浪费了生命,也辜负了当初那份喜爱。” “想清楚,再跳……”周见星脑中怔怔地重复着这句话。 温令仪当初跳进婚姻这个“坑”,想清楚了吗?付出了什么代价? 而自己呢?自己现在站在悬崖边上,对那个“坑”里不属于自己的人,怀着最不该有的妄念,她又想清楚了吗? 这何止是“跳坑”,这简直是……自寻死路。 第24章 战战兢兢 又是一个周六。 周见星睁开眼睛,望着熟悉的天花板,心头萦绕着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像一根无形的弦,从清晨起就绷紧了她的神经——今天是约定去澜月湾打理花园的日子。 走到阳台,她心不在焉地给植物浇水,狭小的地面挤满了那天从楚蔚那里带回的花材,这些植物并不适合长在她的阳台,短时间还可以勉强安置,时间长了都会枯萎的。 她又想起了楚蔚的话:“一时冲动被客人买回去,结果因为……环境不适,没几天就蔫掉死掉的花花草草。白白浪费了鲜活的生命,也辜负了当初那份带它回家时的喜爱和期待。” 还要去澜月湾吗?还要去见温令仪吗?这两个问题在周见星脑海中反复冲撞,激起矛盾的浪花。 期待就像微弱的火苗,在冰冷的失控感中摇曳,最终混合成一种七上八下、坐立难安的忐忑。 她蹲下身,指尖无意识地拂过鼠尾草光滑坚韧的叶脉,又轻轻托起一簇即将开放的香雪球。这些植物被照料得极好,每一片叶子都透着健康的生机。 如果是种在温令仪的花园里,一定漂亮得要命。 就像温太太一样,漂亮得要命。 温太太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慵懒蛊惑:“再精心打理,园丁一走,它终究还是会寂寞。就像……某些地方,需要经常打理、疏通,才能保持活力和健康呢……” 一股热流瞬间涌上脸颊,周见星猛地缩回手,不敢再深想下去。 这样的相处绝对是危险的,她现在就像是走到了悬崖边上,再往前一步,就会粉身碎骨,所以她现在战战兢兢。 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她心底那些妄念和不该有的渴望,如同这些挤在阳台的花草,长错了地方,是彻头彻尾的错误。 周见星必须悬崖勒马,回到正常的生活中来。 其实早在她第一次意识到她对温太太有那些不该有的悸动时,她就应该及时、果断抽身远离,为什么偏偏拖到现在,让自己越陷越深? 可是她为什么会越陷越深?因为她根本无法抗拒自己本能地想要靠近温令仪的冲动。 她在渴望着温太太每一次的召唤、渴望对方的接近和触碰,渴望对方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喷在她耳边的呼吸、擦过她手背的指尖。 那些接触,都让她颤栗又着迷。 就像现在,即便理智在疯狂叫嚣着危险,她内心深处,却依然可耻地期盼着下午能见到温令仪,仿佛只要见到那个人,她这些日子所有的混乱、失魂落魄,都能被瞬间消解,那颗无处安放的心就能重新落回胸腔。 从理智的角度出发,她应该跟温令仪彻底划清界限,告诉她自己有别的事情要忙,以后就不去帮她打理花园了。 下一次,无论温令仪以什么理由召唤,都要坚定地、委婉地拒绝。 然而,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病态的占有欲,毒藤般勒紧她的理智,让她无法开口,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心底叫嚣:你不去的话,温太太就会找别人。 别人。 她无法忍受,仅仅是想到这个词,一股尖锐的刺痛就攫住了她的心脏。甚至,在内心最幽暗、连她自己都不敢直视的角落,一个更卑劣、更蛊惑的声音悄然响起。 周见星,反正不是你的话,温太太也会找别人,那为什么不能是你呢? 被这个想法烫得手一抖,洒水壶的水柱偏离了目标,冰凉的水浇湿了她的脚面和裤脚,带来一阵激灵。 不远处,周淑芬正忧心忡忡地透过阳台的玻璃滑门注视着周见星。 她先是看到自己的女儿蹲在花草面前长久发呆,像个丢了魂的雕塑。后来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手抖得水都浇到了自己身上,这才如梦初醒般地回过神来慌乱擦拭。 女儿这些天反常的行为、客厅里那些无处安放的花草、此刻失魂落魄的样子……种种迹象像沉重的石头压在周淑芬心头。她眉头紧锁,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想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问起,最终只能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 周见星狼狈处理完身上的水渍,又匆匆检查了一遍所有花草的状态——它们依然生机勃勃,却也因空间的逼仄而显出几分委屈。 最后,她逃也似地把自己关回卧室。 这些园艺花材,除了温令仪的花园,她还能给它们找到更好的归宿吗? 要不……就去这最后一次?这次去了,把花种下,也算了却一桩心事,然后就真的没有下次了。就再去见温太太最后一面。 想到这里,她的心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 她现在就像一个不知餍足的怪物,在贪婪地渴求着温令仪,这一次、下一次、下下次,她永远都在期待着和温令仪的下一次见面。 自己就像那些永远在“明天开始减肥”的人,永远在承诺“这是最后一次”,却永远在找下一个借口。这次过后,真的就能斩断吗?这何尝不是一种自欺欺人? 如果真的下定决心要结束跟温令仪之间,或者说她单方面的禁忌又背德的、肮脏又下流的暧昧,那应该立马结束。 就算温太太去找别的人……那也是温太太的丈夫该去操心的事……她周见星,以什么身份、又有什么资格去在意? 这个想法勾起了更深的刺痛。温太太之前也因为“空虚寂寞冷”,就背着老公去找过别的人吗?对方是男是女?温太太的丈夫难道就没有发现吗? 那个黑暗角落的声音又冒出来:反正她会找别人,为什么不能是你? “嘶——”周见星猛地抬头,狠狠地拧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尖锐的疼痛让她瞬间清醒。 别人可以,她不行。无论温太太是怎样的人,无论温太太会不会找别人,也无论别人会不会顺水推舟。这一切跟周见星没有任何关系,她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审判别人的道德。 但是她的道德感却会无情地审判她自己。 既然温太太选择和现在的老公进入婚姻,那她一定是爱对方的吧,对方也一定是爱她的吧? 虽然她没有见过温太太丈夫本人,也未曾听她提起过关于她丈夫的事情,但是她看见过温太太和她丈夫的结婚照。 那个男人对于周见星就不再是一个臆想的人物,就像是小说剧情中没有脸的纸片人,没有实体。 温太太的丈夫是一个活生生的、现实存在的人,她的想法和任何不当的行为都是在试图破坏一个真实存在的家庭,伤害一个跟她素不相识、但是活生生存在的陌生男人,侵占属于别人的妻子。 正是因为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真实存在,她无法像玩一场角色扮演游戏那样,自欺欺人地幻想对方不存在。 现实不是小说,破坏别人的家庭,无论用什么理由粉饰,那也是道德败坏。 跟她是什么身份、什么性别没有任何关系。 就在她被混乱思绪撕扯得头痛欲裂时,刺耳手机铃声骤然响起,将她拉回现实。是那家被她接错零火线导致咖啡机烧毁的咖啡馆负责人。 “周工,今天下午我都在店里,你方便过来一趟,我们当面谈谈赔偿的事情。”电话那头的男声平静无波。 周见星心头一紧,连忙应道:“好的,我下午过去。” 挂断电话,她竟莫名地松了口气。这通电话,意外地给了她一个正当的、无法反驳的、今天下午不去澜月湾的理由。 不是给温令仪的理由,而是给她自己的理由。 淡淡的失落感随即弥漫开来,她攥紧手机,试图说服自己习惯这种失落。指尖却不受控制地顺势划拉着通讯记录,温太太真的已经好多天没有联系过她了。 既然决定不去,也决定终止这份雇佣关系,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发条信息告知温令仪。 她拿起手机,点开那个置顶的对话框,开始紧张地盯着手机屏幕敲字,一句话、一个字被她来来回回删改了无数遍,每一个字敲下去都像在心上剜下一块肉,带着离别的钝痛和不舍。 第31章 她知道,这条信息一旦发出,可能就真的再也见不到温令仪了。 敲字速度越来越慢,鼻腔一阵阵发酸,她眼底和心尖都弥漫着浓重的酸涩,眼眶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热起来。 温太太,您好。很抱歉打扰您。今天下午临时有些重要的私事需要处理,无法按时前往别墅打理花园了。另外,由于我后续周六的时间安排有变,可能无法继续为您提供花园打理服务了。由此给您带来的不便,我深感歉意。祝您生活愉快。 周见星一遍遍读着自己编辑的消息,指尖悬在发送键上方,迟迟不肯按下。 就算告别,也只能这样公事公办、礼貌疏离,一句私人的、带着她真实情绪的话都不敢说出口。 就在她内心天人交战时,沉寂许久的聊天对话框突然弹出一条消息。 水月画廊-温令仪:「周师傅,临时行程冲突,今日不必前来。」 啊?周见星翻来覆去地把那条消息看了好几遍,就只有那短短的一句话,今日不必前来。 是她上次的表现,让温令仪反感了吗? 是只有这次不用来……还是以后都不用来了? 心里的酸涩堆积到了顶点,周见星感觉有一颗眼泪滑过脸颊,随即砸在手机屏幕上。 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编辑了半天的、那条承载着告别和决心的信息,苦涩地扯了扯嘴角。 指尖轻点,删除了那条未发送的长信息。 最终,她只敲下一个字,发送了过去。 星星:「好」 第25章 白夜叙事 吃过午饭,怀着沉重的心情,周见星径直去了那家位于市中心、装修颇具格调的「白夜叙事」。 门楣低调,内里别有洞天,巨大落地窗外是繁华街景,内部空间宽敞,工业风混搭着原木元素,空气中弥漫着现磨咖啡豆的醇香,舒缓爵士乐如同溪流般在静谧的空间里流淌。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即将面对自己的低级失误导致的赔偿谈判的忐忑,周见星推门走了进去。 目光快速扫过,寻找着那位姓陈的负责人,然而,转过一处装饰着绿植和书本的立柜后,她呼吸猛地一窒。 温令仪。 她就在那里,穿着一身简约休闲的波西米亚风格的系脖吊带长裙,手中端着一杯咖啡,此刻正在和一个年轻男人聊天,她一边说话一边伸出粉藕一样嫩白的手臂,指尖点在对面空荡荡的墙上。 午后阳光透过咖啡馆彩色玻璃圆窗倾泻而下,在温令仪身上跳跃、晕染,为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神秘而朦胧的光晕,温令仪此刻看上去就像是一幅精心构图的静物画,美得不真实。 周见星瞬间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温令仪口中的“临时行程冲突”,竟然是来这里?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家咖啡馆? 无数疑问如同沸腾的气泡,在她混乱的思绪中炸开。 但紧接着,周见星意识到温令仪没有骗她,她是真的临时有事。温令仪不是因为讨厌她、不想见她才取消了下午的约定。 失而复得般的喜悦毫无征兆地冲上心头,驱散了原本笼罩她的阴霾和失落。 然而,这份喜悦也仅仅持续了不到一秒,就被汹涌而至的恐慌和难堪所淹没。 恐慌,是因为在见到温令仪背影的瞬间,周见星才知道她有多想念对方、她有多想见到温令仪,哪怕只是这样远远地看着。 见到对方的喜悦压倒了她前面的、一切的负面情绪,她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脏因为见到了面前的女人而雀跃地鼓噪。 压倒一切的怦然心动,在她见到温令仪的瞬间再次告诉她:她想见到温令仪。 尽管那是错误的、危险的、让她痛苦的。 但是,她想见到温令仪。 而让她难堪的是,来这里的目的。她是来为自己的工作失误买单的。而她之所以犯下那个低级得不能再低级的错误—— 正是因为那个让她魂牵梦萦又避之不及的女人,好端端站在她面前不远处和别人聊天的温令仪。 现在,那个让她工作失误的“罪魁祸首”,那个让她上午下定决心要彻底划清界限的人,就站在几步之遥的地方。 更要命的是,她即将在温令仪面前,暴露自己愚蠢可笑、极其难堪的工作污点。 周见星害怕温令仪会知道这件事,害怕看到对方眼中流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疑惑、轻视,甚至是失望,那会比任何赔偿金额都让她难以承受。 不,不仅是因为这个害怕。周见星敏锐地捕捉到自己内心深处的深层恐惧:万一……万一温令仪因此怀疑她的工作能力,觉得她不靠谱,以后再也不找她上门维修了怎么办?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周见星就狠狠地在心里唾弃了自己。 明明已经决定要断了联系,怎么还在为“可能失去上门机会”而恐慌? 难道她上午做的一切的思想工作都是在自欺欺人? 仅仅看到温令仪背影,心情就像坐了一趟失控的过山车,从谷底直冲云霄,又猛地坠入深渊。 现在她该怎么办?趁温令仪还没有注意到她,周见星下意识地就想拔腿就逃,逃离这个让她无所适从的境地。 而就在她心乱如麻、进退维谷之际,男人转过了头来,一眼看到了站在门口脸色苍白的周见星。 “你好,你找哪位?”男人带着些许疑惑问道。 这下周见星想逃也逃不了了,她只能硬着头皮慢吞吞地走上前去,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的讪笑:“您好,我是迅达维修的周见星,来找陈老板商量赔偿事宜。” 温令仪听见周见星的名字,终于缓缓地转过身来,那双沉静如水的桃花眼淡淡地扫过周见星。 四目相对,周见星呼吸一滞。 温令仪今天似乎没有化妆,不像她之前看见的那样精致,卸下了浓墨重彩的眼妆和唇妆后,五官反而更加出众,皮肤的质感那样细腻真实,美得不再那么有侵略性,反而有些神性。 温令仪背对着绚丽的玻璃彩窗逆光站在那里,就像是一位圣洁的女神,金色的灰尘在她身边因为丁达尔效应形成的光束中飞舞。 美得惊心动魄,也遥远得令人心碎。 周见星只觉得一股热血“轰”地一下涌上了脸颊和耳朵,她紧张得手指都蜷缩了起来 “您好……温太太。”温太太三个字被她念得极其干涩、紧绷,她几乎是直视着温令仪的眼睛,舍不得移开目光。 温令仪的神色没有丝毫波澜,依旧是那副优雅得体的模样,只是端着咖啡杯,朝着周见星的方向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那双吸人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既没有意外,也没有熟稔,平静得像一泓深潭,映不出她的身影,仿佛周见星只是一个初次见面的、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这个冷淡至极的回应,兜头浇灭了周见星心头那点残存的、不合时宜的喜悦,失落和难堪瞬间将她淹没,她像个蹩脚的小丑,所有的紧张、羞怯、小心翼翼的期待,在对方这无波无澜的一瞥下,都显得如此卑微和多余。 “哦,你就是周师傅是吧?”陈老板是个三十岁左右、气质儒雅的青年男人,他脸上带着客气的笑容,“我现在有点事,你先自己找地方坐一下吧,等我这边结束了再过来找你。” 周见星如蒙大赦,连忙点头,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到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这个位置,并非她刻意选择,却恰好能让她清晰地、不受干扰地看到温令仪。 她看到温令仪放下咖啡杯,指尖优雅地翻动着陈老板递上的一摞文件;她看到温令仪微微侧头,似乎在认真聆听陈老板的话语,阳光在她浓密的睫毛上跳跃。 她看到温令仪起身,在陈老板陪同下,开始在咖啡馆内走动,指点着墙面、角落,似乎是在谈论着空间布局、灯光氛围。 温令仪的身影在店内柔和的灯光和葱郁的绿植间穿梭,步态从容,姿态优雅,一举一动都散发着成熟女性独有的魅力和掌控感。 周见星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贪婪地、近乎绝望地追逐着温令仪,仿佛要将这意外重逢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刻进脑海深处,将温令仪的侧影、背影、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烙印在心上。 目光炽热得几乎要化为实质,穿透空气。 直到温令仪在陈老板的引导下走向她所在的角落区域,在温令仪距离她还有大概三米远的时候,周见星就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局促不安地“噌”地站了起来。 “没事,你坐你的,不影响什么。”温令仪终于舍得跟她说一句话,第一句,也是唯一的一句。听着熟悉的、慵懒又沙哑的嗓音,周见星身体里似乎通过一阵细小的电流。 于是,她又乖乖地、僵硬地坐回去,深深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尽管她不想去听温令仪和陈老板之间的谈话内容,但是这样近的距离,两人的谈话还是一字不漏地清晰进入了她的耳朵。 第32章 好像是陈老板请温令仪帮他参考咖啡馆的艺术品布置方案。 也对,温令仪是水月画廊的艺术策展人,她曾认真看过温令仪那冗长又乏味的履历介绍。 听着温令仪专业而精准地分析空间、色彩、艺术品与环境的融合,周见星心中五味杂陈,她似乎被对方当成空气忽略掉了。 就在温令仪转身背对她的瞬间,周见星又忍不住抬起了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温令仪高挑修长的背影,黑色长卷发披散在肩头,她很少见到温令仪站得这样笔直。 周见星恍惚想起,好像她每次在澜月湾看见温令仪的时候,对方都是斜倚着站着,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盛满了笑意望向自己。 或许是她如影随形、炙热到几乎要把人灼伤的目光被温令仪感知到了,她看见温太太微微侧过身躲避她的目光,跟陈老板交谈的语速明显加快,言简意赅地给出了几个关键建议,并承诺后续会提供一份详细的方案。 “好的!太感谢温总了!您真是帮了我们大忙!”陈老板脸上堆满了感激的笑容,连连道谢。 温令仪微微颔首,拿起放在沙发上的手包:“陈总客气,那我先告辞,方案出来后再详谈。” “好好好,您慢走!” 温令仪没有向周见星的方向投去任何一瞥,径直朝着门口走去。 周见星依然望着温令仪,她的目光追随着温令仪挺直而略显匆忙的背影,看着她推开那扇沉重的玻璃门,身影迅速消失在门外午后的阳光里。 她的整个世界仿佛随着那扇玻璃门的关闭,瞬间黯淡了下来。 温太太走的时候,连看都不想看她一眼…… “周师傅?”陈老板的声音将她从冰冷的失重感中拉回现实。男人在她对面沙发坐下,看了一眼腕表,表情又恢复了公事公办的严肃,“关于赔偿方案,我们谈谈吧。” 陈老板拿出了购买新咖啡机的发票和维修报价单,甚至还有一份第三方出具的损坏评估报告,他条理清晰地陈述着损失情况,并提出了具体的赔偿方案。他的声音在周见星耳边嗡嗡作响,具体说了什么,她其实听得断断续续。 其实不管陈老板提出怎样的赔偿方案,只要是在合理的范围内,周见星都会答应,毕竟本来就是她造成的。 她的心绪依旧被温令仪离开的背影牵扯着。 “什么?!十二万元人民币?!”直到陈老板报出那个离谱的数字,周见星终于彻底回过神。 “购机发票你也看见了,这是高端半自动意式咖啡机,电机完全被烧毁,修的费用和换新的没有区别。”陈老板淡淡回复,“因为你们老板的原因,多的赔偿我都没跟你算。” 周见星肉疼地在心里直抽气,基本上一年白干。 第26章 惊澜乍起 回到澜月湾,温令仪将自己陷进宽大的办公椅里,目光直勾勾地投向窗外那片生机勃发的花园。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自从周见星接手打理后,这些花草似乎焕发出更鲜活的精气神,枝叶舒展,绿意盎然。 想到周见星,温令仪心中一片烦躁。没想到会在陈迟观的咖啡馆跟周见星偶然相遇,那个笨蛋又闯什么祸了,怎么还要赔偿? 她当时离开的样子在周见星眼里是不是有点像逃跑? 温令仪怎么可能感受不到周见星那热烈、滚烫到几乎要将人灼穿的目光,一直如影随形般地黏在她的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专注,让她浑身不自在,仿佛被置于聚光灯下,无所遁形。 “我想要的是……有未来的关系。”什么傻话。 所以温令仪才故意冷了周见星几天,免得对方总是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苏晴说得真没错,像这种心思单纯、认死理的老实人,果然不该招惹。怎么随便撩拨几下,对方就能掏出这样沉甸甸的真心?那股子不管不顾的认真劲儿,真是…… 烦死了。 未来?什么未来?所有人的未来都是躺在冰冷的地下,所以人生唯一应该做的就是及时行乐。 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分不清究竟是“未来”这个词本身,还是周见星这个人,更让她心绪不宁。 而最让她恼火的是——她以为经过这几天的刻意“戒断”,自己都快忘了周见星这号人了。结果今天一见,那傻子的脸、干净又修长的手、劲瘦的腰、笔直的长腿……各种画面碎片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轮番上演,清晰得让人心慌。 温令仪端起桌上的水杯,猛地灌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头的躁动。 下午见到的周见星,似乎和往日有些不同。 她脑海中浮现出今天在白夜叙事看到的周见星的样子,怎么感觉小傻子那张总是带着点没心没肺的阳光脸庞黯淡了几分? 是不是太久没见到周见星了,她怎么感觉对方憔悴了一些? 憔悴这个词跟周见星完全不搭调。憔悴放在有些人身上就是破碎感,但放在周见星身上只有一种牛马被生活摧残的狼狈,充满性缩力。 这么个没心没肺的傻子,自己这几天又没去招惹她,还有什么能让她不开心?总不可能是……想她想成这样吧? 口口声声说喜欢她,结果呢?她不主动联系,周见星就真的像块木头一样,也不知道主动来联系她,这些天连条消息都没有。 想到这点,温令仪眉头拧得更紧,不自觉地伸手用力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本来她只是馋周见星的身子,谁知道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地步?那句“有未来的关系”,无异于在她面前竖起了一道无形的墙,更像是一种无声的逼迫,想让她负责? 神经病吧,周见星不知道她结婚了吗? 有未来的关系?什么叫有未来?就算她们是一对正常的情侣,那正常的情侣就没有分手的一天吗?所以什么叫作有未来的关系? 周见星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童话故事? 按常理,温令仪完全不该去想这些,更不该被这种幼稚问题困扰。但要命的是,她这几天还真的翻来覆去思考过什么叫作有未来的关系,或许是周见星的傻话对她的冲击太大了。 也可能是因为,已经很久没有人跟温令仪谈过“未来”二字了,还是以一种那样认真的态度…… 周见星是不是太傻、太单纯了?这傻子不会连恋爱都没谈过吧?怎么说出来的话这么理想主义? 但是不得不承认,周见星的话好像给她套上了一层无形的枷锁,更添了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理负担,让她难以面对周见星。 温令仪厌恶任何形式的束缚。 她不想跟任何人进入一段关系,她对于周见星的兴趣也只是一时兴起而已,什么时候兴趣会消失她也不确定。 意识到仅仅是见到周见星,就轻易勾起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温令仪感到前所未有的烦躁,她慌乱地点燃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深深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在肺里转了一圈,才缓缓吐出。 望着窗外精心打理过的花园,温令仪的思绪却飘到上次周见星在这里挥汗如雨的场景。 明天……周见星好像也是休息?要不……叫她过来打理花园?这些该死的花草疯长得太快,只要一段时间不打理就枝蔓横生,失了章法。 更重要的是……这几天的刻意回避,与其说是想冷落周见星,倒不如说……她自己也在逃避见到周见星。 她有什么可逃避的?她又不在乎周见星。 这种刻意的逃避,反而显得她……很在意似的。 这念头让她更加气闷。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温令仪瞥了一眼亮起的屏幕,来电显示是那个名义上的丈夫——苏哲。 “喂?宝贝老婆。我……”苏哲的称呼恶心得她浑身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这人又吃错药了? “发什么神经?”温令仪冷冷地打断他。 “啧。这么冷淡?”苏哲在电话那头像个哀怨小媳妇,他偶尔就喜欢这样犯贱恶心一下温令仪,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经,“本来打算这周回来的,但临时有点棘手的事要处理,得推迟到下个月了。不要太想我哦。” “谁管你什么时候回来?最好别回来。”本来心情就烦,温令仪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 苏哲回国,就意味着她又要被迫在双方父母面前扮演“恩爱夫妻”,想想就烦。 说来好笑,温家和苏家是世交,温令仪、苏晴、苏哲三个人算是一起长大的,温令仪大学跟祝扬谈恋爱的时候就是拿苏哲当幌子,也是因为这层相熟的关系,才会跟苏哲形婚。 结果在他们双方家族的眼里,他们的婚姻反而是青梅竹马、天作之合,婚后也是相敬如宾、情比金坚的典范。 “啧。跟你通通气,别到时候说漏嘴了,当妻子的连丈夫的归期都不知道也太说不过去了吧?”苏哲对她的刻薄早已免疫,他顿了顿,语气随意地补充道,“不管怎么说,名义上你是我的老婆,时不时地还是去看看我家那两个老东西。” 第33章 原来是为这个。温令仪烦躁地吐出一口烟圈。最近她的心思被周见星和工作牵扯,确实很久没去苏家露脸了。 “知道了。”温令仪答应一声,“还有别的事儿吗?” “没……” “嘟——嘟——” 苏哲的“别的事”还没出口,温令仪已经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她们三个人虽然是一起长大,温令仪和苏哲关系其实一般,真正跟她关系好的就只有苏晴,平时在人前演戏已经够累了,私下里她一个字都懒得跟苏哲多说。 说起来,是该去看看苏家长辈了。而且……似乎也有段时间没见苏晴了,还真有点想她。 温令仪这时才猛然惊觉,自从认识了周见星后,她和苏晴的联系都少了很多。大部分闲暇时光,她的心思似乎都被那个小维修工占据,连休息日都在琢磨着怎么不动声色地撩拨对方。 上大学那会儿她和祝扬热恋,苏晴就骂她“重色轻友”。现在想想,还真不是冤枉她。为了祝扬那种烂人疏忽了苏晴,如今想来,还真是不值得。 上次那通撕破脸的争吵后,祝扬还换了无数个号码骚扰她,导致她现在看见陌生来电就条件反射地想挂断。 不要脸的疯女人,温令仪恨得牙痒,真想亲手挖个坑把祝扬埋了。 祝扬那种烂人,和周见星比起来,连周见星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嗯?她为什么要把祝扬和周见星放在一起比较? 周见星……该死的周见星! 温令仪像是跟自己赌气,泄愤似的打开手机相册,翻出上次偷拍周见星修剪花枝的照片。她准备用最刻薄的语言,好好“点评”一番这张脸。 也没有那么好看嘛。眼睛大是大,跟牛眼一样,一看就傻得冒泡;睫毛是挺长的,但是都不翘,正面也看不出来,等于没长;鼻子也不够精致,鼻梁是挺高的,但是鼻头圆钝,看起来小孩子似的;嘴唇,嘴唇确实长得很好看,圆润饱满、色泽健康,看上去就很好亲。好甜。 不行,怎么还夸上了。她回过神,继续批判。 皮肤也不白皙,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细腻光滑了。 温令仪的目光不自觉地在那张偷拍的照片上流连,指尖无意识地放大了照片的局部。看着周见星专注侧脸的弧度,她紧抿的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眼神也柔和了几分。 算了,她也不硬挑刺了,平心而论,周见星确实长得挺顺眼的,甚至是……好看的。否则当初她也不会看上周见星。 也不知道周见星这个傻子最近都在干嘛。温令仪终究还是忍不住点进了周见星的朋友圈,而出乎她意料的,周见星的朋友圈已经好几天都没有更新过了…… 那个人不是一天恨不得发三遍她的花花草草吗? 算了,没想到今天在这种情况下都能和周见星偶遇,或许这就是该死的缘分?或许是冥冥中注定她无法逃避周见星? 既然避不开,不如坦然面对。 温令仪点开与周见星的微信对话框,指尖飞快地编辑了一条消息,发送出去。 水月画廊-温令仪:「周师傅,明天上午麻烦来帮我打理一下花园。」 她将手机丢在桌上,目光重新投向窗外,指尖无意识地在扶手上敲击着,等待着回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手机屏幕暗了又亮。过了好半天才终于传来一声新消息提示音。 温令仪迅速拿起手机。 ?周见星这是什么意思? 星星:「温太太,实在抱歉,明天有别的安排无法前来。另外,后面我周六都有别的工作安排,无法继续为您提供花园打理服务了,由此对您造成的不便我深感抱歉,祝您生活愉快。」 温令仪盯着屏幕上那几行字,仿佛不认识一般读了好几遍。指尖的敲击骤然停止。 呼吸仿佛凝滞在温令仪的胸腔里。 周见星这是什么意思?因为今天自己没有在白夜叙事搭理她就生气了?耍小性子? 周见星原来这么小气吗? 是真的有别的、重要到必须推掉她这边的工作安排……还是……根本就是不想见她了? 第27章 戒断反应 温令仪盯着周见星那条拒绝的消息,屏幕的光刺得她眼睛发酸。 周见星什么意思? 一时之间,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周见星的消息。 就因为意识到跟她之间没有所谓的“有未来的关系”,所以这就要果断地放弃、抽身了? 温令仪气得几乎想笑出来,心底却又泛起一丝莫名的刺痛。 她甚至想直接打电话把周见星叫到澜月湾,当面质问这傻子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她给的报酬不低吧?打理花园的活儿也轻松吧?为什么说断就断? 但她温令仪怎么可能真的去跟周见星当面对质?那也太掉价了。不过……她还有一个马甲—— “封心锁爱”。 · 周见星回家后就把自己锁在了她小小的卧室里,今天一天简直是糟糕透顶,一下子身上背了十二万元的债务,她工作以来还没有闯过祸,谁知道这一下就闯了个大的。 比巨额赔偿更让她心口窒闷的,是温令仪今天在咖啡馆的态度。 猝不及防的偶遇带来的喜悦,被对方冰冷疏离的眼神和自然而然的忽视浇得透心凉。 难道说前面的一切一切,都是她被“封心锁爱”误导了?是她自己误认为温太太对她有意思,而实际上人家根本没有那个意思?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之前的种种幻想和渴望,简直就是猥琐到了极点。 她竟然还幻想过和温太太做那种事?! 温令仪今天看她的眼神和对待她的态度,完全不像是对她有意思…… 原来一直都是她自己的独角戏,她在内心自导自演、自我沉醉的一场独角戏。 或许对温太太来说,那些滚烫的眼神、那些刻意的触碰、那些暧昧的接近,前面那些形容词都是周见星主观加上的,是她以为而已,温太太根本就没有那样的想法,是她过度解读了。 或许对于温太太来说,两个女人之间那样的相处模式是正常的吧。 周见星捂着心口,为什么喜欢一个人会那么痛苦呢? 自己确实该彻底离开温太太的生活,因为她已经完全无法再单纯地将对方当作自己的雇主,她对温太太有非分之想。 再这样下去只会让她在爱而不得的深渊中彻底被吞噬。 所以,当温令仪发来那条,让她明天上午去打理花园的消息时,尽管内心是翻江倒海般的不舍和挣扎,她还是咬着牙发出了那条婉拒的回复。 就这样吧,以后都不要见面了,让她自己舔舐伤口,把温太太当作生命里美丽又短暂的过客。 但是发出消息后,她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期待温令仪能够强势地挽留她,期待着温令仪拒绝她的拒绝,哪怕只是问一句“为什么”。 然而她那条消息发出后,再也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也是,周见星对于温令仪而言就是可有可无的一个人,一个微不足道的、随时可以替换的维修工兼园丁,一旦雇佣关系结束,对方连一个多余的字都吝啬给予。 想到这点,周见星的眼眶又不受控制地发酸发热。 就在她一个人emo的时,手机屏幕突兀亮起,是许久没有联系过的热心网友“封心锁爱”。 “封心锁爱”!都怪她!没有她那些推波助澜的分析和“学习资料”,自己又怎么会在这段自以为是的单恋里越陷越深,甚至痴心妄想温太太也在“钓”她? 现在,周见星连点开“封心锁爱”消息的欲望都没有。 但是片刻之后,一丝愧疚涌上心头。毕竟在她最迷茫、最需要倾诉的时候,是这个陌生网友倾听了她的心声,帮她分析、甚至引导她、鼓励她,还无私地分享了“学习资料”…… 其实,周见星心里明白,这一切怪不到网友头上。一切的源头,都是她自己那颗不安分作祟的心,才会在对方的煽动下轻易发散思维,编织出温太太也对她“有意思”的幻梦。 想到“学习资料”,周见星的脸颊瞬间滚烫。现在她已经回不去那个像白纸一样单纯的自己了,那些知识轻易突破了她的理智防线,在她脑海里生了根,彻底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咳咳,周见星甩甩脑袋似乎妄图将那些旖旎的念头甩出去。 最终还是点开了和“封心锁爱”的聊天对话框,对方已经连发了好几条消息。 封心锁爱:「抱歉啊小星星,上次刚想回你消息突然来了电话,我现在才发现忘了回复你了。」 封心锁爱:「(>人<;)」 封心锁爱:「你生气了吗?」 封心锁爱:「抱歉抱歉。」 封心锁爱:「小星星,你最近跟那一位发展得怎么样了?」 封心锁爱还是没有回复那条“我想要的是……有未来的关系” 第34章 星星:「没关系哦,不用道歉的」 星星:「我跟她已经彻底结束了」 星星:「都是我在自作多情」 彻底结束了?自作多情?周见星也太能胡思乱想了吧? 只是冷落了她几天而已,怎么在周见星眼里就是她在自作多情? 温令仪眉头紧锁,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她的勾引太含蓄委婉了?她对周见星的意思难道还不够明显吗?周见星是真傻还是装傻,感觉不到她对她的好感吗? 封心锁爱:「怎么就彻底结束了?」 封心锁爱:「姐姐我敢跟你拍着胸脯打包票,你说的那位绝对是对你有意思,你自己想想她对你做的事情,你会对一个你不感兴趣的女人那样做吗?」 周见星愣住了。 她会那样做吗?她自己也不知道。 不管是男是女,她都没有像是温太太对她那样亲密又暧昧地触碰过别人。尽管跟楚蔚关系很好,经常也会有肢体接触,拉拉手、拥抱什么的,但是好像跟温令仪对她的触碰完全不同。 可是具体是哪里不同,她也说不上来。 只知道和温太太的接触,每一次都让她心跳失序、浑身发抖。 是眼神?是温度?还是香味?还是仅仅因为她对温太太心怀不轨,所以对方任何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会被她过度解读? 就像网上那些普信言论,不管对方对ta做什么,都会被解读为,对方对ta有意思? 这样一想,自己岂不是显得很猥琐? 星星:「可是,今天我遇见她了,她对我好冷漠」 星星:「也是,我对她而言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而已」 星星:「我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 周见星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向这个“树洞”倾诉自己那个低级的工作失误,想借此证明这段“单恋”对她的负面影响有多大。 反正“封心锁爱”也不认识她,怎么会知道犯下那个低级失误的人就是迅达维修的周见星呢? 星星:「5555……我最近收到了两条工作投诉,而且错误很低级,被老板骂了……」 温令仪眉梢微挑。难怪这个小傻瓜看上去没那么开心了,原来是被骂了,哪个不知好歹的老板会舍得骂她的小星星? 星星:「那个失误很愚蠢……而且很致命。我之所以会犯那么低级的错误,是因为那个时候,我工作的时候,想到了她。」 看到周见星这句话,温令仪感觉自己的呼吸停滞了一拍。 想到了她?原来小傻子真的在想她。温令仪盯着屏幕,几乎快傻笑出声。 星星:「上次我们聊天过后直到今天,她都一直没有联系过我,我好想她,一直想一直想」 星星:「我真的很糟糕,我不该想她的」 看到这句话,温令仪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戳中了,可惜宠溺的心情无法透过屏幕传达给周见星。 封心锁爱:「小傻瓜。想一个人怎么能控制得住?」 周见星又是一愣,怎么“封心锁爱”也叫她傻瓜,她真的很傻吗? 星星:「不是不该想,而是不该时时刻刻想」 时时刻刻想吗?温令仪简直想把手伸到屏幕那头揉揉周见星的小卷毛,她简直能想象出来周见星在手机那头可怜巴巴地眨着那双湿漉漉的、亮晶晶的大眼睛。 温令仪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屏幕,仿佛能触碰到那份笨拙的思念。 星星:「我觉得我不该因为感情影响工作,尤其我的工作是跟安全相关的,这样完全是对客户不负责任!」 星星:「我变成了一个很糟糕的人」 糟糕?温令仪不以为然。周见星哪里糟糕了?她明明责任心强,热爱工作。这次到底是捅了多大的篓子,才会这样苛责自己? 就因为温令仪几天没有联系她,让这小傻子失魂落魄成这样? 封心锁爱:「怎么了?影响很严重吗?」 星星:「还好,没有伤到人,如果伤到人就严重了。」 封心锁爱:「那最后事情是怎么解决的呢?」 星星:「就该赔钱赔钱嘛」 得,光说赔钱,也不说赔多少。温令仪忍住了想追问具体金额的冲动,把话题转向另一个方向。 封心锁爱:「那你就不怪她吗?」 星星:「我怎么会怪她,要怪都怪我自己,都怪我自己胡思乱想,跟她没有关系」 星星:「所以我必须要结束跟她的一切关系,不然只会越陷越深。现在我已经没办法正常生活、正常工作了」 有这么严重?温令仪的心沉了沉。 封心锁爱:「你有那么喜欢她吗?」 星星:「很喜欢、很喜欢」 不是一个“喜欢”,是两个“很喜欢”,看来周见星真的是很喜欢。 温令仪不满足于仅仅透过冷冰冰的屏幕看到这六个字,她想让周见星亲口在她耳边跟她说,一遍一遍地说。 戒断?好像她根本戒不了。 第28章 落地上天 盯着屏幕上那行“很喜欢、很喜欢”,心脏像被浸泡在滚烫的蜜糖里,又胀又甜。 脑海中浮现出周见星在她面前一本正经的样子,她都能想象对方在她耳边说“很喜欢”时,表情和语气会有多认真。 而她是如此喜欢周见星的这份认真。 像是世界上成瘾性最强的毒药,她迷恋着被周见星认真迷恋的感觉。 在汹涌的感性驱使下,她几乎快抑制不住自己在对话框敲下“我也喜欢你”的冲动。 肯定是一时冲动,俗称“上头”。 温令仪强行压下心中横冲直撞的悸动。 她没有那么喜欢周见星,就只是感兴趣而已。 可为什么胸腔里鼓噪的心跳如此剧烈?为什么嘴角扬起的弧度怎么压都压不下去,像是被无形的线向上牵引着? 人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东西。 此刻的温令仪被周见星毫不掩饰的两个“很喜欢”迷得晕头转向,什么过去的伤痛、自我设下的藩篱、苏晴语重心长的警告,都被她暂时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好像又变回了年轻时候那个无畏的自己,除了一股不管不顾的热情,其他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理智、冷静、克制,统统都荡然无存。 在屏幕这头,一个人对着那行字,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勉强让狂跳的心平复些许,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敲下回复。 封心锁爱:「你要不要试试告诉她?说不定会有惊喜呢?」 惊喜?周见星看着这条消息,只觉得荒谬。惊吓还差不多。 光是想想周见星都恨不得找个地缝自己钻进去,更别提把喜欢两个字亲口说给温令仪听。 喜欢一个已婚太太,这件事她也不敢跟父母、朋友倾诉,只敢告诉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所以,尽管周见星天天在心里自己跟自己打架,但是她喜欢一个已婚女人这件事,除了她就只有一个陌生人知道。 还有比这更见不得光的感情吗? 星星:「我以后都不会再跟她联系了」 打下这行字,周见星感觉心口空落落地疼,看着自己屏幕上的字,又难过起来。 她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也从来没有如此深刻地喜欢过一个人,不知道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种混合着巨大喜悦和深重悲伤的情绪。 或许,只是因为她喜欢错了人,一个注定无法回应她的人。 不会再联系?!看着这行字,温令仪一愣,从“很喜欢、很喜欢”到“不会再联系”,这巨大的落差让她措手不及,心情如同从云端瞬间跌入谷底。 不行!近乎本能的占有欲在她心底疯狂叫嚣,人性的自私在这一刻显露无遗。温令仪甚至不想去考虑自己的行为会给周见星这朵单纯的小白花带来什么伤害,她只想不顾一切地占有对方,占有对方的身体,还有心。 一想到周见星会彻底消失在她的生活里,她开始感到实质的焦灼。她不允许。 封心锁爱:「小星星,你这样的话不怕她伤心吗?」 温令仪是真的会伤心的,她现在就已经开始伤心了。 周见星被“封心锁爱”问得一愣。 伤心?温太太会为她的离开而伤心吗?可是温令仪似乎并不在意她,上次修完水管过后也不联系她,今天下午在咖啡馆遇见了也不搭理她,甚至连她发的微信消息也不回。 星星:「她不会伤心的」 星星:「/(ㄒoㄒ)/~~只有我会伤心」 好可爱,温令仪忍不住想。 披着“封心锁爱”的马甲跟周见星聊天,她的心情就跟坐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大起大落。 上一秒温令仪还在为周见星的决绝失落,下一秒看见对方发来的表情又忍不住想笑,被她无意识流露出的可爱戳中心窝。 这傻子怎么能这么可爱?虽然没有生过孩子,但是此刻温令仪的母性都快爆发了。她简直想立刻穿过屏幕,把周见星狠狠地抱在怀里安慰。 第35章 封心锁爱:「姐姐是过来人,你信我的,她一定对你有意思」 还想骗她?真把她周见星当傻子了?“封心锁爱”又不认识现实中的她和温令仪,更没见过她们相处的细节,凭什么敢这么笃定? 星星:「你好奇怪啊,为什么要一直怂恿我呢?」 温令仪心里“咯噔”一下,握着手机的手指都僵住了。该不会让周见星发现什么端倪了吧?如果掉马,那场面简直尴尬到让她想原地消失。 看来不能再顶着“封心锁爱”的身份继续怂恿周见星了,温令仪怕真被周见星发现“封心锁爱”就是让她日思夜想的温太太。 她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羞耻——她这简直是在手把手教周见星怎么攻略自己。太离谱了。 那算了,反正她有的是办法让这个小傻子回到她身边,只要对方还依旧喜欢自己。 封心锁爱:「咳咳,你想太多了,我可没有怂恿你。」 封心锁爱:「就是觉得你像我妹妹一样,很亲切,想多帮帮你。」 封心锁爱:「人生的缘分呐,有些时候一错过就是一辈子。」 封心锁爱:「我是怕你错过自己的幸福。」 温令仪骗人不打草稿。 一错过就是一辈子。好严重的一句话,她不知道在温令仪之后,自己是否还能再如此纯粹、如此用力地去喜欢上另一个人。如果不会的话……那她是不是真的,一错过就是一辈子? 可她对温太太这场注定无望的单恋,本身又有什么意义? 就算单恋确实让她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悸动和幸福,可紧随其后的痛苦也如影随形,几乎要将她撕裂。 周见星在屏幕这头苦笑,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封心锁爱”的消息。这个网友……人似乎还真的挺不错的,这么关心她的幸福。一丝自责涌上心头,为刚才自己那点阴暗的怀疑。 她刚还怀疑“封心锁爱”这么怂恿她,是不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来着。 怎么不回消息了?温令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焦躁地等着,不知道那个小傻瓜是不是又在胡思乱想。 还是换个话题好了。 封心锁爱:「小星星……你之前有谈过恋爱吗?」 星星:「没有」 封心锁爱:「你居然没有谈过恋爱?暗恋呢?」 星星:「也没有」 真的是一张白纸。一股淡淡的、难以言喻的负罪感在温令仪心底弥漫开来。 虽然早有预料,但当周见星亲口承认时,她还是感到一丝震撼和……难以置信。怎么会? 但她们现在是网友关系,周见星似乎没有骗她的必要。 也对,周见星这么高,在c市比大多数男人还高,估计很多男人见到她的身高就望而却步了吧? 那女人呢?周见星在女人堆里也绝对属于吃香的类型吧? 封心锁爱:「难道就没有人追你吗?」 星星:「我对谈恋爱不感兴趣」 不感兴趣? 星星:「她是我第一个喜欢上的人」 第一个。温令仪感觉现在自己像朵掉进温水里的棉花糖,正不受控制地、缓慢地原地融化。身体里流淌的仿佛不再是血液,而是黏稠滚烫的蜜糖。 她就像alma-tadema的《the roses of heliogabalus》中掩埋在铺天盖地的玫瑰花中的人,周身都是柔软的花瓣,鼻腔里充斥着甜蜜、馥郁、浓烈到令人窒息的香气,如梦似幻。 自己是她喜欢的第一个人。 温令仪太清楚初恋会对人产生多大影响,周见星好到她不想给她的第一段感情留下任何的阴影。 因为她自己就曾被狠狠辜负过真心,所以她比谁都清楚那种痛彻心扉的滋味。难道她要让周见星也品尝到和她同样的痛苦吗? 要这样做吗?还是……试着认真对待周见星的感情?珍重收好对方那份赤诚的、沉甸甸的真心? 她们最终又会走到哪一步呢? 冰冷现实迅速将她拉回。现在她才发现她掉进的不是水,而是中药的药汤,丝丝的苦涩源源不断地渗进她的心里。 那幅画描绘的也不是什么浪漫奢华,而是一场用最娇艳玫瑰进行的谋杀。被漫天遍野的花海淹没的人最终无法挣扎,只能在极致的梦幻中缓慢溺亡。 温令仪陷入前所未有的自我挣扎,内心天人交战,乱成一团。就在这时,屏幕再次闪烁。 星星:「封心姐,我要去干别的事了,下次聊吧」 封心姐?这也太难听了吧?温令仪有些不满。 封心锁爱:「好的小星星,你下次还是直接叫我姐姐吧」 · 结束和周见星的聊天,温令仪望着面前的水杯发呆。 她对周见星的感情就像是包裹着糖壳的黑巧,在甜蜜之下掩藏酸楚和苦涩,她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否有能力、有勇气去回应周见星这份纯粹的感情。 心底那道由背叛刻下的伤疤尚未完全愈合,她也早已习惯了独自一人、不受束缚的生活。 放下周见星,任由她离开吗?她做不到。周见星的出现,像一道鲜活的光,打破了她生活的沉寂和一成不变。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对一个人产生如此强烈而持久的兴趣了。 算了,人生在世,及时行乐。后面的事情,后面再说,她不想再被这些沉重的思绪束缚。 温令仪点了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任由辛辣的尼古丁气息灌入肺腑,试图麻痹过于活跃的神经,也安抚那颗躁动不安的心。 “喂,陈总。”温令仪最终还是拨通了陈迟观的电话,“今天那个女维修工,我方便问问她今天找你有什么事儿吗?”她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自然。 “温总您好,您为什么突然想起问这个?”电话那头的男人声音带着一丝意外。 “是这样的,她是我的,”温令仪在电话这头犯了难,斟酌着措辞,不知道该称呼周见星是她的谁。想了半天,她终于开口,“她是我的朋友,我就是想关心一下,看她今天好像情绪不太对。” “哦?原来是温总您的朋友。”陈迟观有些诧异,不是因为他认为两人之间看起来不是一个圈子的人,而是因为今天在白夜叙事的时候温令仪对周见星的态度相当冷淡。 “是这样,之前周师傅来白夜安装插座时出了点意外,不小心烧毁了我们一台商用咖啡机,今天她是来找我商议赔偿事宜的。” “赔偿金额在多少呢?”温令仪追问。 “谈的是十二万,”陈迟观回答,随即语气一转,带着几分讨好,“不过既然是温总您的朋友,这个钱就不用赔了,您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嘛,一台咖啡机而已,小意思。” 十二万,对于周见星这个小傻子来说还真不是一笔小数目。 以她的了解:周见星干活儿一不会虚增名目、二不会偷工减料,三不会敷衍了事。做事又不赶,做得细致是细致,肯定是比别人要做得慢一些的,估计单子也要比别人少接上许多。 被温令仪骗上门修热水器,发现没故障连上门费都不收,她就没见过周见星这么实心眼儿的人。 这样的人,怎么能赚得到多少钱?温令仪虽然没有问过周见星的实际收入情况,但是以她的社会经验判断,十二万元,周见星够呛一年能挣到。 就因为她工作的时候……在想自己? 这个小傻子……温令仪忍不住咬了咬唇瓣,心里有一丝莫名的气恼。 “谢谢陈总的美意,不过咱们朋友归朋友,亲兄弟还明算账呢,这钱该赔的还是得赔。这样吧,你提供一个卡号给我,我把钱给你打到卡上去。正好我欠她点人情,这下还上了。” 虽然陈迟观就是个富二代,压根儿不差钱,开那个咖啡馆也是纯属玩票性质,但是温令仪不喜欢欠人人情。 十二万,对她来说也就是点零花钱,那小傻子还得风里来雨里去,一点点地挣,怪可怜的。 陈迟观也是明白人,听出了温令仪话里的坚持和疏离。他爽快地应下:“行,既然温总您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推辞了。账号我稍后发您微信。” “好的,麻烦陈总。”温令仪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罕见的犹豫和请求,“还有件事……麻烦您不要告诉我那位朋友钱是我付的。我不想……她心里有负担。” 第29章 逾越理性 温令仪提前和苏晴通了气,精心挑选了一个苏家父母都在的日子,提着价值不菲的滋补品和一套限量版古董茶具,驱车前往苏家位于半山的宅邸。 她需要扮演好那个“温婉得体、孝顺公婆”的儿媳角色,这是她跟苏哲交易中不可缺少的部分。 苏宅低调中透着厚重的奢华。管家恭敬地引她入内,穿过回廊,步入光线明亮、布置典雅的中式餐厅。 她的公公苏明远,虽已年过六旬,但精神矍铄,眼神锐利,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 第36章 婆婆吴静姝,保养得宜,气质温婉,穿着剪裁合体的香云纱旗袍,手腕上那一只通透的冰种翡翠镯子,更衬得她贵气十足。 一见到温令仪,吴静姝脸上立刻绽开亲切的笑容。 “令仪来了,快坐快坐。这么忙还记挂着来看我们。”吴静姝亲热地拉着温令仪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爸,妈。”温令仪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恰到好处的温婉笑容,语气亲昵又带着几分恭敬,“这是朋友从国外带回的顶级花胶和血燕,还有这套德化白瓷的茶具,我记得爸您喜欢收藏这个。”她将礼物递上,姿态优雅得体。 “哎呀,你这孩子,来就来,每次都带这么多东西。”吴静姝嗔怪着,眼里却满是笑意,对礼物显然很满意,她亲热地拉着温令仪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的空位。 苏明远微微颔首,声音沉稳:“令仪有心了。坐吧,准备开饭。” 温令仪依言坐下,感到身旁苏晴投来的、带着促狭笑意的目光。她不动声色地在桌布下伸出手,精准地掐了一下苏晴的大腿外侧。 “唔!”苏晴猝不及防,差点叫出声,连忙端起水杯掩饰,狠狠瞪了温令仪一眼,换来后者一个极其端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微笑。 席间,温令仪体贴地为公婆布菜,轻声细语地回应着他们的问话,关于画廊的运营、跟苏哲感情近况、近来生活情况、她父亲温书礼近来的身体情况,言语间无不流露着大家闺秀的温和有礼和作为儿媳的关怀。 她每一个低眉顺眼的姿态,每一次恰到好处的羞涩微笑,都演绎得炉火纯青。 而坐在旁边的苏晴,好几次差点被温令仪的“演技”逗笑,尤其当温令仪用那种温软得能滴出水的声音说话时,她只能强忍笑意,低头假装认真吃饭,肩膀微微耸动,然后在桌下被温令仪警告性地又拧了一把。 一顿饭在温令仪精湛的演技、苏晴的憋笑与忍耐、以及两位老人的殷殷关切中结束。 饭后,苏晴率先站起身,借口去书房处理点工作邮件,溜之大吉。 吴静姝则又拉着温令仪在客厅说了会儿体己话,无非是再次叮嘱她多关心苏哲、注意身体、早点要孩子之类,温令仪一一温顺应下。苏明远坐在一旁,偶尔插一两句话,气氛倒也融洽。 终于,温令仪得体地告退,走向苏晴的书房。 · 推开厚重的实木书房门,一股沉水香的淡雅气息混合着阳光味道扑面而来。 巨大落地窗外是修剪得一丝不苟的法式花园,室内则被顶天立地的胡桃木书柜环绕,陈列着珍贵的古籍和艺术品。 苏晴正慵懒地窝在一张单人沙发里,面前的红木小几上摆着一套精致的骨瓷茶具,里面是刚冲泡好的顶级大吉岭红茶,旁边配着几块造型精美的马卡龙。 “啧啧啧,”苏晴放下手中的时尚杂志,抬眼看向走进来的温令仪,漂亮的杏眼里满是促狭的笑意,“温大影后,奥斯卡简直欠你一座小金人啊!看看刚才饭桌上那低眉顺眼、温良恭俭让的样子,连我都要被骗了,差点真以为你是我那贤良淑德的真嫂子了。” 她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快来,尝尝新到的茶,刚从拍卖会拿下的,一克千金呢。” 温令仪卸下在长辈面前的完美面具,有些疲惫地在她对面的沙发坐下,姿态放松了许多。 她端起描金边的骨瓷茶杯,抿了一口香气馥郁的茶汤,才没好气白了苏晴一眼:“少贫嘴。演戏很累的好吗?尤其还要应付催生这种高难度戏份。” 苏晴咯咯笑起来,拿起一块粉色玫瑰马卡龙轻咬了一口,甜腻的味道让她满足地眯起眼。她看着温令仪略显烦躁的神色,话锋一转,带着几分八卦的意味。 “好啦,不开玩笑了。说正事,你跟那个小维修工,进展到哪一步了?凭我嫂子的魅力,应该早把人拿下了吧?” 温令仪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精致的眉宇间那抹烦躁更浓了。 “别提了。”温令仪放下茶杯,“情况有点……复杂。” “哦?”苏晴挑眉,来了兴趣,“还有能让我们温大小姐觉得复杂的情场关系?说来听听。” 温令仪深吸一口气:“她之前根本没谈过恋爱,白纸一张。而且,她是真的很认真、很投入地在‘喜欢’我。” 她顿了顿,眼神有些飘忽:“又纯粹又热烈,让我有点下不去手了……”说着展示了她以“封心锁爱”身份跟周见星网聊的记录,并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挑拣着说了一部分。 她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晴晴,你知道我的,我本来只是想玩玩,找点乐子。但现在事情好像完全超出了我的控制。我甚至有点想放弃了。”她嘴上说着放弃,语气里却充满不甘。 “毕竟我也投入了不少时间和精力去‘钓’她,就这么算了,总觉得亏得慌。” 苏晴静静地听着,作为闺蜜,她敏锐地捕捉到了温令仪语气里有着一丝不同寻常的在意和挣扎,这让她心底那根警惕的弦瞬间绷紧。 她放下咬了一半的马卡龙,身体也微微坐直,语气变得认真起来,内容甚至有些尖锐。 她直视着温令仪的眼睛,仿佛要穿透她内心的防御:“温令仪,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对她动心了?” 不等温令仪回答,苏晴的声音陡然沉了下来:“你别忘了,上一次你动心,被祝扬那个女人伤得有多惨、过了多久才真正走出来?那种痛,那种被背叛、被玩弄的感觉,你真的还想再来一次吗?” 她亲眼目睹过温令仪和祝扬分手后的崩溃——那个曾经明媚张扬的温令仪,是如何在酒精和眼泪中沉沦数月,又是如何花了漫长的时间才重新拼凑起破碎的自尊和自我。 温令仪外表看似游戏人间,实则骨子里对待感情极其认真,甚至可以说到了恋爱脑的程度,一旦投入便难以抽身。苏晴害怕她重蹈覆辙。 阻止温令仪沦陷,另一方面,是因为苏晴内心深处藏着一份隐秘而扭曲的占有欲。 她享受温令仪依赖她、将她视为最重要知己的感觉。 当年和祝扬热恋时,温令仪的注意力、时间、情感重心全都严重向祝扬倾斜,苏晴完全被冷落,这让她感到失落和被背叛,她才是和温令仪从小到大的那个人。 因此,苏晴阴暗地希望温令仪永远不要真正爱上谁。 这样,无论温令仪身边的女人如何更换,她苏晴永远都是温令仪心中无可替代的第一位。 女人的嫉妒心,就是这么奇怪。 更有一个她永远不会宣之于口,甚至自己都不愿深究的自私理由: 温令仪是她哥哥苏哲名义上的妻子。 温令仪自己不知道,苏晴作为局外人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温令仪恋爱脑上头的时候,什么都干得出来,从不计较任何后果。 万一她有什么过激举动,比如公开恋情、要求离婚,那温令仪与苏哲之间精心维持的形婚骗局就会被彻底戳破,苏哲是同性恋的秘密将无处遁形。 苏家作为书香世家,观念极端传统保守,向来视同性恋为奇耻大辱甚至家门不幸。苏哲是同性恋的事实一旦曝光,不死也得脱层皮。 温令仪当然是她的最好的闺蜜,但苏哲可是她的亲哥,她不会让温令仪有任何伤害苏哲的机会。何况,和苏哲形婚可是温令仪当初自己选的,当然应该承担对应的责任。 如果只是玩玩,苏晴比谁都支持温令仪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只要不动真心就好了。 想到这里,苏晴探照灯般的目光再次在温令仪脸上逡巡。 面对苏晴尖锐的质疑和那带着寒意的提醒,温令仪像是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张开了防御。 “动心?怎么可能!”温令仪的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一种轻佻和不屑,“晴晴你想什么呢?我只是觉得周见星这种小白花,太容易认真了,玩起来有点麻烦而已。” “我根本不想跟她建立什么稳定的关系,也根本不在乎她的感受,我只是觉得玩弄一个这么认真的人的感情,会被自己的良心谴责罢了!”她语速很快,像是在说服苏晴,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她端起已经微凉的茶,狠狠灌了一口:“祝扬给我的教训,我一辈子都不会忘。那种痛、那种被当成傻子耍的感觉,根本就忘不了!我发誓我温令仪这辈子都不会再赌任何人的真心了!” 看着温令仪激烈的反应和斩钉截铁的否认,尤其是提到祝扬时那咬牙切齿的表情,苏晴那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放松下来。 看来令仪还是清醒的,没有被那个小维修工迷昏头。 作为“好闺蜜”,看到温令仪现在既想要得到周见星的身体,又被那点微不足道的“良心”折磨得烦躁不堪,苏晴还是决定“好心”帮她一把,彻底卸下闺蜜的心理负担。 苏晴重新靠回舒适的沙发里,端起茶杯,姿态优雅地轻啜一口,脸上浮现出一种玩味的的、略带慵懒的笑容,缓缓开口。 第37章 “令仪,这么想就有点钻牛角尖了。”苏晴循循善诱,“说起来,你有没有觉得你口中的周见星特别像一个人?” “像谁?”温令仪疑惑地看着苏晴,她印象里她就没处过周见星这种类型的。 “你口中的周见星,纯粹、热烈,对待感情认真——这像不像,当年的你?”苏晴一边说着一边观察温令仪的表情,没察觉到对方有发飙的迹象,才敢接着往下说,“周见星这张白纸,难道会永远都是白纸吗?她这份纯粹的感情,难道能永远保持下去吗?” 她放下茶杯,指尖轻轻敲击红木桌面,发出笃笃轻响:“这个世界上的感情,哪有不会结束的?她想要的那种天长地久、稳定可靠的关系,根本就是镜花水月,不存在的。” “所以,只要她抱着这种想法,早晚都会被人欺骗和玩弄感情,也早晚会被人狠狠伤害,给她上一堂残酷的现实课。这几乎是注定的命运。” 苏晴的目光变得幽深:“既然周见星注定要经历这一遭,要被上一课,那为什么给她上课的人,不能是你呢?” 她身体微微前倾,声音也压得更低:“与其让别的什么渣滓、骗子去糟蹋她这份真心,把她玩弄得体无完肤,就像祝扬当年对你那样,那不如由你来亲自当这个‘老师’。” 她看着温令仪眼中闪过的动摇,继续加码:“至少,你还算有底线、有良心,你不会像祝扬那么狠,对吧?你会给她一个相对温和的‘体验’,让她在痛苦中成长,明白感情的游戏规则。” “你给她上完这一课,至少她下一次面对感情时,就不会那么傻了,不会那么容易被人骗得遍体鳞伤、欲哭无泪了。这对她来说,难道不是一种……保护吗?” 苏晴摊了摊手,做出一个“显而易见”的表情:“宝贝,你的小维修工,她总要面对这个世界的残酷,那为什么引导她面对这个残酷的人,不能是‘相对善良’的你呢?” 温令仪被苏晴这一番惊世骇俗的“歪理邪说”彻底震住了。她怔怔地看着苏晴,大脑一片混乱。 理智告诉她这逻辑荒谬至极,简直就是在强词夺理。但内心深处那个自私的、渴望占有周见星的魔鬼,却像是找到了一个绝佳的、冠冕堂皇的借口,正在疯狂地鼓掌叫好。 对啊!温令仪混乱地想。 周见星这种小白花,幸好是遇到了她。 她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至少还有点底线,还有点“良心”。至少她不会像祝扬那个贱人一样,把人往死里玩。等她玩腻了,真到了分手的时候,她也会尽量把战线拉长,用相对温和的方式,把对周见星的伤害降到最低。 唯一的问题是,她会不会把自己也玩进去? 周见星那关过了,她还要过自己心里这一关。 应该没问题,她进行自我说服。她现在确实对周见星有那么一点点喜欢,那也只是一点点而已,她不会爱上周见星。 温令仪继续给自己找补。她现在这点“喜欢”,肯定只是因为还没得到周见星,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等她真的把周见星弄到手,玩腻了,兴趣自然就消失了。 那时候,给点补偿,好聚好散,对周见星来说,痛苦是短暂的,教训是深刻的,对她以后的人生反而有益无害。 这些阴暗的、自我开脱的想法,尤其是她对周见星确实有点喜欢的事实,温令仪当然不敢对苏晴和盘托出。她怕苏晴会立刻用祝扬的例子来敲打她,揭开她血淋淋的旧伤疤。 她端起茶杯,掩饰性地又喝了一口。 “你说得……好像也有点道理。”温令仪放下茶杯,脸上重新恢复了那种带着点漫不经心、掌控一切的神情。 她微微勾起唇角:“行吧,就当是行善积德,给小朋友上一堂必要的社会实践课。” 至于这堂“课”最终会走向何方,此刻的她,选择性地忽略了。 第30章 多想贴近 咖啡馆偶遇后,周见星最近的日子过得可以说是浑浑噩噩。生活还是那样一成不变地向前走着,她上班、下班,吃饭、睡觉。 一切好像都跟原来一样,又好像跟原来不同,她总感觉自己丢了些什么。 原来她没心没肺,每一天都很快乐,而现在,她只感觉自己的日子像是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精确无误,却空洞乏味,她没有那么快乐了。 好事,也有。那天周见星正在拿着计算器皱着眉头计算从存款里取12万元出来要损失多少利息,结果就接到了白夜叙事的陈老板的电话。 咖啡机保险公司可以理赔,所以不用她赔钱了。 周见星握着手机,一时没反应过来。 好奇怪,现在咖啡机都可以买保险了吗? 不用赔偿了,按理来说周见星应该高兴,但做错事不受到惩罚,违背了她二十多年以来信奉的、最朴素的道德观,她心里像堵了一团湿棉花,沉甸甸的,仍然高兴不起来。 “要不我还是赔点什么吧?”周见星在电话里小心翼翼地问,她就算不赔咖啡机的钱,那造成的其他损失也该赔偿吧,“因为我的原因导致的不便,我真的非常抱歉。”不然她怎么能安心。 “不用了,保险公司那边全包。我还有事要忙,先挂了。”电话被陈迟观干脆挂断。 听着那忙音,周见星怔怔地站了很久。 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吧,周见星的工作回归正轨,工作重新成为了她生活的重心,周见星拿出了比以往十倍的认真劲儿对待工作,强迫症似地在验收环节前一遍遍地检查、测试。 她害怕再出任何一点差错,仿佛只有这种近乎偏执的严谨才能稍稍安抚她内心的不安和那份无处安放的亏欠感。 然而,无论她如何用工作麻痹自己,温令仪的脸、说话时慵懒的语调、身上好闻的香水味,甚至是咖啡馆里那冷漠的一瞥,都如同顽固的幽灵,还是时不时就不分场合地闯入她的脑海。 周见星感觉自己就像传说中被塞壬歌声迷惑的水手,明知前方是危险的漩涡,灵魂却不受控制地想要沉沦。 她不知道自己的心该驶向何方。 温令仪,好像真的彻底消失在了她的世界里,只有偶尔瞥见那张唱片时,她才有一种,自己曾经短暂地从温太太世界经过的实感。 那天后,温令仪再也没有联系过她,一次也没有,那条微信依然没有被回复,孤零零地躺在聊天对话框。 果然,温令仪根本就不在乎她。 讽刺的是,她还在乎温令仪。她甚至每天都会忍不住幻想,幻想温太太还会再联系她,她依旧在期待对方的召唤。 她像个可悲的瘾君子,每天无数次地、不受控制地点开温令仪那个工作号的朋友圈。明知道那里只有冷冰冰的画廊宣传、艺术展预告和偶尔几张构图精妙的静物照片,没有一丝一毫私人的温度,她还是忍不住一遍遍地刷新。 试图从那些毫无生气的图文里,窥探出温令仪生活的蛛丝马迹,她在忙什么?她今天心情好吗? 她……会偶尔想起自己吗? 盛夏的暴雨来得猛烈而频繁,就如同周见星心中那场从未停歇的情迷意乱。而温令仪走后留下的潮湿感,如同暴雨过后花园里阳光无法照到的角落,阴冷、黏腻,久久不散。 直到现在,周见星都没有真实感。她对温令仪的感情就像是盛夏里在阳光雨露中疯长的植物,被硬生生截住了生长势头,却仍然在蠢蠢欲动地想要挣脱和突破所有的束缚和限制。 周见星只能竭力压制着,压制着自己所有不该有的想法。 为了彻底断绝再见到温令仪的可能,她甚至推掉了所有澜月湾及附近区域的维修订单。 她害怕,害怕只要再见温令仪一面,她那用尽所有力气才勉强筑起的、摇摇欲坠的理智堤坝,就会在瞬间彻底溃堤。 上一次在咖啡馆见到温令仪,周见星就知道了。 她时常会陷入深深的自我厌恶。 周见星,你怎么可以这么下贱?明明温太太根本就不在乎你,把你当空气。 你却还在这里死心塌地、念念不忘。 可转念一想,她又不得不苦涩地承认,周见星应该感谢温令仪,如果不是那天在白夜叙事温令仪表现得那么冷淡,她说不定根本就无法下定决心彻底离开温令仪。 只要对方给她那么一丝希望的火苗,她就可以凭借自己燃烧。 如果温令仪当时对她但凡热情一点,哪怕只是眼神有一丝波动,她是不是还是会像飞蛾扑火一样不顾一切地扑上去,近乎绝望地爱着温令仪,舍不得离开她的生活半径? 周见星只能一遍遍安慰自己,时间总会带走一切。 她现在之所以还会这样胡思乱想,只是因为时间还太短了。只要时间足够长,长得足以覆盖所有关于温令仪的记忆,她总会忘记这份不该有的感情,也总会有下一个人,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第38章 至于温太太。只是她的徒劳的妄想而已。 周见星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浓茶,任由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麻木的清醒。目光无意识地落在桌面日历上,她微微一怔。时间过得真快,怎么一眨眼,又快到周六了。 周六不用再去温太太那里了,她的心空荡荡的。 熟悉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是《良宵》的旋律,那是她为温令仪设置的专属铃声。 周见星整个人像是被电流击中,猛地一颤,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她颤抖着拿起手机,看着来电显示界面,她不该接,但也不能拒接,最多只能装作没听见,等待铃声自动停止。 可是,手指像是有自己的意志,背叛了大脑的指令。仅仅犹豫了不到两秒,那根颤抖的手指已经划过了接听键。她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屏住了呼吸。 “喂,周师傅。”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如同融化的春水潺潺地流淌过来,混杂着细微电流声,显得那么近,又那么不真实。 “……”周见星喉咙发紧,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用力吞咽一下,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涩而紧绷:“喂,温太太……您好。”简单的问候,却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明天下午,还是来帮我把花园打理一下吧,”温令仪的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仿佛两人之间那段刻意的疏离和周见星的婉拒从未发生过,“最近又杂草丛生了,看着心烦。” 她自然而然地忽略了周见星那条仿佛石沉大海的微信消息。 周见星已经说过她不会再去了。 “温太太,可是,”周见星想是不是软件出现了什么问题,她的微信消息没有送达温太太那里,所以温太太才没有回复她? “可是什么?”温令仪打断周见星的话。 周见星的心跳得更快了。 她紧张地用指甲抠着工位桌面上翘起的一块旧贴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温太太,现在……现在周六我都有别的工作安排了,来不了了。” 她撒了一个拙劣的、连自己都觉得心虚的谎。 “什么工作安排?我没记错的话,迅达维修好像是双休制,对吧?”温令仪在电话那头不依不饶地追问,让她头皮发麻。 周见星瞬间僵住了。她没想到温令仪会记得这个细节,更没想到对方会如此直接地质问。 本来撒一个谎对她的心理负担就已经够大了,现在还要为了去圆第一个谎而撒第二个谎,周见星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我、我,”周见星大脑在疯狂运转,支支吾吾,她在给自己寻找一个合适的借口,她从小到大都不会撒谎,只要一撒谎就漏洞百出,分分钟就能被人拆穿,她怕被温令仪发现她在撒谎。 “我周六……周六要去相亲。”她这个年龄,相亲应该是一件正常的事情吧?可是她忘了她前面说的是工作安排。 “相亲?哦?原来周师傅的工作还包括相亲啊?”电话那头传来温令仪低低的笑声,她对周见星的话不以为意。 那笑声钻进周见星的耳朵里,让她浑身发烫。 谎言被人当面拆穿,周见星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温太太的笑声好好听,那种慵懒沙哑的嗓音就连笑起来都不显得戏谑,而是温柔。 “我……我的意思是……”周见星在电话这头吞吞吐吐,声音发颤,额头上全是冷汗。 从她接起温令仪电话的瞬间,她的大脑就已经是一片空白了,像是被人剥夺了思考能力。 “我真的没办法去。”周见星怕自己撒的谎越多,就越暴露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她不想再继续撒谎了,只想快点结束这让人不安的对话,“温太太,抱歉,以后打理花园还是拜托您找别人吧,我真的不行。” 跟温令仪的对话让她无地自容,简直是令人窒息的煎熬。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温令仪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在冰凉的手机背面滑动,她几乎都能想象周见星此刻那手足无措、愁眉苦脸的样子,说不定眼眶是红的、鼻尖是红的、连耳后的痣都是红的。 这么绝情吗?这个小傻瓜,可是小哭包急得声音都带上了一些哭腔。 “周见星。” 周见星身体一凛,认识温令仪这么久,她从来没有听对方这样直接地叫过她的名字。 于是她开始紧张,温太太是不是生气了?可是……为什么?因为她拒绝去打理花园吗?这有什么值得生气的? “明天上午九点,我在家门口等你。”温令仪本来想说下午,因为周末上午她总想睡会儿懒觉,可是现在天气热了,让小傻子在盛夏大正午的烈日骑着电瓶车赶来,她有些不忍心。 怎么前面她都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算了,温令仪还是牺牲自己睡美容觉的时间,早点起床吧。 “温太太,我、我,”周见星舌头在跟口腔打架。 她不是已经说过她不想去了吗?温太太为什么还要逼她?她感到一种无力的委屈。 “周见星,”温令仪的声音沉了下来,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强调,“明天上午九点,我要看到你准时出现在我家门口。”她顿了顿,“周六,你根本就没事,对吗?” 没办法,她不强势一点这个小傻瓜根本就不会乖乖地听她的话。 对温太太撒谎了。撒谎还被温太太发现了。周见星那本来就摇摇欲坠的心防就快到崩溃边缘,她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拒绝温令仪的任何要求,尤其是当她用这样的语气叫她的名字时。 她怕温令仪生她的气,然后彻底失去这点微弱的联系。 残存的理智还在徒劳地挣扎,试图在脑海中搜寻一个能挽回局面的借口。然而,下一秒,电话里只传来“嘟……嘟……”的忙音。 温令仪已经挂断了电话。 明天上午,澜月湾,温太太家别墅。 周见星失神地望着握在手中黑屏的手机发呆,她这么多天以来的坚持、自我拉扯、痛苦煎熬,算什么呢?为什么温太太一定要让她去?那温太太上次在咖啡馆的冷漠又是什么意思? 她看不懂温令仪,一点也看不懂。 然而,虽然她的语言是拒绝的、她的理智也在疯狂报警,但她的心,却跳得很开心。 温太太又联系她了,温太太需要她……她又能见到温太太了。 也不是一件坏事不是吗?那些堆在她家里的花,需要一个合适的归宿,总不能再送回楚蔚的花店吧?那她怎么跟楚蔚解释? 而周见星,又没有别的、拥有花园的“朋友”。 难道要让那些本该在阳光下尽情绽放的生命,在她的斗室里无声无息地枯萎凋零吗? 那样……太可怜了。 所以明天去一趟吧。把那些花都种在温令仪的花园里,也算是给它们,也给自己一个交代。说不定……以后温太太在花园里看到这些花,就能想起她…… 然后,等种完花,最后再帮温太太打理一次花园,她就跟温太太郑重地说清楚,以后就真的不再去了。彻底结束。 刚才还空落落的心,此刻却被复杂的情绪胀满了。 窗外的天色阴沉下来,酝酿着又一场夏日的暴雨。 周见星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苦涩地意识到,她生命里的雨季,还远远没有过去。 那些潮湿、纠缠不清的情感,就如同这城市的暴雨,依旧在不期然间倾盆而下,将她困在原地,无处可逃。 第31章 向心公转 周六的清晨,温令仪比往常醒得都早,心里像是揣了只不安分的小鸟,扑棱棱地跳着。 浴室里,热水冲刷过身体,带来一丝清醒,却冲不散心底那份莫名的、难以言喻。 好久没见到周见星了。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镜中水汽氤氲的面容,开始精心雕琢。 粉底要轻薄服帖,跟肤色完美融合,眼影选了温柔杏色,睫毛根根分明地卷翘,唇釉是精心挑选的、带着细碎珠光的裸色,让嘴唇看上去湿润饱满。整个妆容看起来温柔又自然。 温令仪满意地欣赏着镜中的自己,每一处细节都无可挑剔。 起身来到衣帽间,巨大的衣柜里挂满了当季新品和高定。温令仪一件件拿起,在落地镜前比画。最终,她的手指停在了一件雾霭玫瑰粉色的真丝吊带睡裙上。 丝绸的质感如水般流淌,肩带纤细得仿佛一碰就会滑落,领口的设计恰到好处,既不过分暴露,又能若隐若现地勾勒出优美的胸线,裙摆的长度刚好遮过臀部一点,走动间会带起微妙的风。 就是它了。温令仪换上睡裙,丝绸的冰凉触感贴着肌肤。她拿起卷发棒,耐心地将每一缕发丝都烫出完美的弧度,确保它们慵懒又精致地垂落肩头。 最后,她拿起那瓶潘海利根的致命温柔,前调是微甜的油桃混合苹果的果香,带着少许清新草本味道,中调是茉莉与铃兰交织的端庄柔美花香,尾调是檀香木与麝香交织成的深邃、诱人、带着一丝危险气息的暖意。 第39章 温令仪细致地将香水喷洒在发丝和颈侧跳动的脉搏处。 想到待会儿还要去室外,她随手抓起一件珍珠白的薄纱罩衫披上,稍稍遮掩了睡裙的性感。 走到客厅,她来到玄关柜前,犹豫片刻,还是戴上那枚象征着已婚身份的钻戒,尽管她知道钻戒的光芒会将周见星刺伤,但这是她拉起的、不可逾越的安全防线,避免两个人越陷越深。 钻石的冰冷的重量压在指根,带来一丝清醒的痛感。 她走到门边,深吸一口气,拉开了厚重的别墅大门。 清晨的阳光有些晃眼,温令仪下意识地眯了眯眼,视线聚焦的瞬间,她愣住了。 周见星已经等在了门口。 她背对着门,正弯腰整理着脚边一大堆形态各异的花苗和工具。听到开门声,她猛地转过身来。 温令仪清晰地看到周见星那双琥珀色的瞳孔骤然放大,紧接着,脖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染上一层薄红,飞快地向上蔓延,侵占了她的脸颊、耳根,甚至连小巧的耳垂都变得通红。 周见星的目光慌乱地从温令仪身上移开,在空中毫无焦点地乱飘,手指紧张地揪住了自己旧t恤的下摆。 温令仪的目光也落在周见星身上。跟自己的精致比起来,眼前的人简直可以用狼狈来形容。 上半身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旧t恤,下半身一条磨得发毛的过膝牛仔短裤,脚上还穿着一双沾着干涸泥点的脏兮兮运动鞋,头上歪戴着一顶廉价的遮阳帽。 那张甜美的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眼下是淡淡的青黑阴影,嘴唇也有些干裂。整个人风尘仆仆,像是刚从某个工地上赶过来。 什么时候到的? “温、温太太早……”周见星的声音干涩紧绷,几乎不敢看温令仪的眼睛,视线慌乱地扫过地上的花苗,“我找了些花苗,上次说的,可以种在那些灌木旁边,增加层次感……”声音越来越小,像蚊子哼哼。 温令仪这才恍然想起,上次周见星确实提过这事。 原来她不仅只是说,还真的去做了。 在这个浮躁的世界里,这样笨拙又认真的守诺。 “嗯,辛苦你了。”温令仪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些。 打完招呼,周见星像是得到了赦免令,立刻低下头,沉默地开始工作。 浇水、松土、修剪疯长的枝条、小心翼翼将带来的花苗栽种下去,仔细观察每一株植物的状态,然后精准地施肥、喷洒防虫药。 汗水很快浸湿了她额前的碎发,顺着脸颊和脖颈滑落,在她微红的皮肤上留下亮晶晶的痕迹。 温令仪倚在门廊的阴凉处,静静地看着。 阳光穿过树叶缝隙,洒在周见星的身上,她看着周见星滚落的汗珠,看着她在阳光下专注得近乎虔诚的眼神,那双琥珀色的瞳孔在强光下呈现出一种剔透的金色,如同蕴藏着光芒的宝石。 周见星对待花草时那种全神贯注的神情,仿佛不是在工作,而是在与自然进行一场无声的对话。这一刻,她身上有种奇异的、与这片花园融为一体的和谐感,像一个误入人间的草木精灵。 阳光越来越毒辣,气温节节攀升。周见星身上的t恤几乎被汗水完全打湿,紧紧贴在背上,勾勒出清晰的肩胛骨线条。 温令仪转身进屋,片刻后拿了一条毛巾走了出来。她径直走到周见星面前,在她惊愕的目光中,抬起手,用毛巾温柔地、仔细地擦拭她脸上、脖颈上,甚至滑落到锁骨处的汗水。 温热的指尖隔着毛巾触碰到周见星汗湿的皮肤时,温令仪清晰地感觉到掌下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周见星下意识地想伸手接过毛巾自己擦,但看到自己沾满污泥和草屑的手掌,又猛地僵在半空,不敢碰触温令仪分毫,生怕自己弄脏了她。 两个人的呼吸变得比盛夏的空气还要滚烫,周见星闻见了温令仪身上好闻的花果味,混合着自身干净的气息。 整个世界仿佛都褪去了颜色和声音,就只剩下了面前的温令仪。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任由温令仪擦拭她的脸和身体。由于距离足够近,周见星能清晰地看到温令仪细腻得几乎看不见毛孔的肌肤,此刻也因炎热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桃花粉。 温令仪水润的唇瓣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珠光,近在咫尺,她几乎能闻到唇釉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果香。 心脏在狂跳。现在两个人之间的接触算不算正常接触?温太太难道真的不会认为,这样的接触太亲密和暧昧了吗? 周见星控制不住地又开始胡思乱想、想入非非、心猿意马。 时间仿佛被拉长,不知道过了多久,温令仪才大致擦拭完几乎完全汗湿的皮肤,拉开了和周见星的距离。 周见星松了口气,结结巴巴地跟温令仪说了声谢谢温太太。 温令仪回以一个微笑,温柔到周见星几乎以为温令仪那天在咖啡馆的冷漠是她的错觉,温柔到快让她溺毙其中。 她的心又被温令仪的触碰和笑容点燃,那份想要彻底了断的决心,在这样温柔的笑容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哽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温令仪已经转头进屋。 鬼使神差地,周见星也抬脚跟了进去,她想,还是应该和温令仪彻底断绝关系。 客厅里,温令仪正从冰箱里拿出冰水,倒进一个剔透的玻璃杯中。 她端着水杯转身,正好看到站在门口、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的周见星。“喝点水。”温令仪将水杯递过去,声音依旧柔和。 周见星刚想伸手去接,但目光触及自己脏污的手掌,动作僵住,尴尬地缩回手:“温太太,我……我能先去洗个手吗?” 她也渴了,从早上看到温令仪的瞬间就开始口干舌燥。此刻更是感觉心里有一把火在烧。 “当然。”温令仪点点头,指向走廊尽头,“那边浴室。” 那间浴室,周见星不受控制地想起了第二次上门修理热水器时,狭窄空间里步步紧逼的温令仪,蒸腾的水汽中对方那令人窒息的靠近…… 她艰难地朝温令仪点了点头,脚步沉重地向浴室走去。 然而,刚走出两步,温令仪却突然拦在了她面前。 温令仪的目光落在周见星干裂起皮的嘴唇上,不容分说地将手中的玻璃杯递到周见星唇边,杯壁凝结的冰凉水珠几乎要碰到她的下唇:“周师傅,先喝点水,我看你嘴唇都干裂了。” “没事,我先去洗个手。”周见星吓了一跳,慌张地后退半步。 温令仪眼神沉了下来。她向前逼近半步,重新将水杯稳稳地抵在周见星的唇上,这次的声音带着一种清晰的、近乎命令的强势:“周见星,喝水。” 温太太生气了吗?周见星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服从的本能。 她微微屈膝,顺从地仰起头,张开了干渴的嘴唇。 温令仪稳稳地端着杯子,控制着水流的速度,让冰凉的液体缓缓流入周见星口中。她靠得极近,近到能感受到周见星身体散发出的惊人热度和微微的颤抖。 因为仰头的姿势,周见星修长的脖颈线条完全展露在温令仪眼前。温令仪垂眸,撞进那双仰望着自己的眼睛里,琥珀色的瞳孔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水润的雾气,里面清晰地映着自己的倒影。 那双眼睛里,此刻只有温令仪一个人。 周见星也痴痴地凝视着近在咫尺的温令仪。从这个仰视的角度,她能看到温令仪雪白的肩颈蒙着一层细密的薄汗,锁骨线条优美得不可思议。 温令仪深邃的眼眸像是深不见底的潭水,只倒映着她狼狈的身影。 此刻,温太太的眼里只有她。 周见星看呆了,忘记了吞咽和呼吸,水迅速灌满口腔然后从唇角溢出,蜿蜒地滑过她滚烫的脖颈皮肤,带来一阵冰凉的刺激。 “唔!”周见星猛地回神,呛咳一下,慌忙站直身体,狼狈地用手背去擦嘴角的水渍,脸颊红得滴血,“谢谢……谢谢温太太,我、我不渴了……” 她的动作被温令仪一把抓住手腕拦住。 “脏。”温令仪随手将水杯放在旁边的斗柜上,然后伸出指尖直直地抚上周见星湿润的唇角。 那一瞬间,周见星感觉全身的空气都被抽干,血液开始沸腾起来,身体里所有的力气都消失了,她被定在原地,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只能任由温令仪那带着些许热度的指尖,轻柔地、缓慢地拂过她的唇角,拭去那冰凉的水痕。 温令仪的脸,在周见星放大的瞳孔中,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她们之间只剩下那根停留在她唇边的手指。 周见星甚至能看清温令仪丰润嘴唇上细微的唇纹,能看清她漂亮的唇珠上方覆盖着的、在光线下几乎透明的细小绒毛。 唇釉饱满得似乎下一秒就要从温令仪的唇瓣上滴落下来。 那是什么颜色?像是奥斯汀的威廉莫里斯,温柔的杏粉色。只有温令仪这样白的皮肤涂这种颜色才好看。 第40章 好美。周见星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这个念头,她像是被不知名的神秘力量牵引着、不由自主地、极其缓慢地微微低下头,让她的嘴唇离温令仪的指尖更近,也离温令仪的嘴唇更近。 她能感受到温令仪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脸颊。 直到,温令仪倏然收回手指,周见星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手指离开了,温令仪的脸依旧近在咫尺,非但没有退开,反而继续凑近。 直到,周见星别过头去。 “对不起,温太太。”周见星本能地想要道歉,她也应该道歉,为自己刚才近乎亵渎的举动。 她不是想去亲吻温令仪,而是差一点真的就那么干了。 “……没关系,你去洗手吧。”温令仪有些失望,终于拉开了两人之间那令人窒息的距离,看着周见星僵硬地走向尽头浴室。她将周见星刚才的意乱情迷尽收眼底,不知道对方最后为什么停下。 周见星如蒙大赦,僵硬地转过身,同手同脚地快步走向走廊尽头的浴室,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狂乱的心跳上。 偌大的浴室里,周见星一遍又一遍地用冰冷的自来水拍打着自己滚烫的脸颊。 抬起头,镜子里映出一张狼狈不堪的脸,两颊带着不自然的潮红,甚至眼神仍然保持着一种近乎空洞的迷离。 是错觉?还是幻觉?还是,温太太差一点吻了她? 她烦躁地拉起腰上汗湿的旧t恤下摆,想用它胡乱擦一把脸。 就在这时,“刺啦——”一声轻响,浴室门被推开了。 温令仪走了进来。 周见星的动作僵在半空,t恤被她拉起,露出了紧实的腰腹线条,甚至一小截运动内衣的边缘。 她慌乱地松开手,转过身手足无措地看着门口的温令仪。 “周师傅,真的很谢谢你。”温令仪一边说着一边越走越近。 外面的罩衫已经被她脱掉了,周见星目之所及是温令仪雪白的肩颈、雪白的手臂、雪白的大腿,大片的雪白肌肤,在浴室柔和的光线下,散发着莹润的光泽。 她的步伐很慢,脚掌几乎贴着地面移动,带着一种滞涩的、一顿一顿的奇异韵律。真丝睡衣包裹着她丰满又柔软的身体,随着她的动作仿佛水波般轻轻晃动、流淌。 温太太里面什么都没穿。 这个认知让周见星脑子里那根理智的弦彻底断裂。 她知道自己此刻应该移开视线、应该离开浴室。可是,她的身体和意识仿佛被彻底剥离了,意识如同生锈的齿轮,滞涩难转,身体像断了发条的玩偶,彻底失灵。 她和自己身体剩下的唯一联系,就是她能感受到那颗心跳得一下比一下沉重、一下比一下激烈,仿佛下一秒就要冲出胸膛。 这么多天以来被她强行压抑的情感,像是被压到极限的弹簧,骤然失去了所有束缚,以排山倒海之势,争先恐后地涌出。 她对温太太的思念、渴望、热爱、求而不得,在她体内咆哮、冲撞,叫嚣得她耳膜发疼。 温令仪的脸,在她模糊的视线中,再次变得清晰,再次变得很近、很近……近到两人的鼻尖几乎相碰。 她身体的另一处感受被彻底激活,鼻腔里全是极致诱惑的香气。 恍惚中,周见星看见温太太微微抬起精致的下巴,柔软又湿润的嘴巴一张一合的,好像是在说些什么。是温太太声音太小了吗?还是她的耳朵已经被血液奔流的声音淹没?她完全听不见。 她只能看到那两片唇瓣在开合,如同无声的邀请。 这一次,身体的本能彻底压倒了意识,碾碎了所有的理智。 周见星伸出一只手臂揽住了温令仪的腰肢,往前一带让两个人的身体亲密无间地贴在了一起。 然后,她不管不顾地低头吻了下去。 那一刻,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凝固。周见星的心跳,变得异常缓慢而沉重,血液也仿佛在血管里停止了流动。 好甜,像是水果糖的味道。是荔枝?还是什么水果?又像是樱桃,她笨拙地品尝着。 温令仪被周见星吻得身子发软,彻底瘫倒在周见星怀里,她脑中也一片空白,身体里所有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完全是靠着周见星手臂的支撑才没有滑落到地板上。 手臂下意识地就攀上了周见星的肩膀,指尖则无意识地揪紧了对方汗湿的旧t恤,身体在周见星滚烫的怀抱中微微颤抖着,就如同风中摇曳的花朵。 世间万物,向心公转。 第32章 我喜欢你 周见星近乎绝望地吻着温令仪,像是要将这段日子以来所有的思念、委屈、渴望与无法被回应的痛苦都倾注在这一吻里。 时间失去了刻度,感官被唇齿间的柔软和甜蜜完全占据。 直到肺部的空气被榨干,她才猛地松开禁锢着温令仪腰肢的手臂,自己也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微微喘息着。 温令仪依旧软软地倚靠在她怀里,脸颊紧贴着她汗湿的旧t恤,急促的呼吸喷洒在她颈窝,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和灼热。 浴室里只剩下两人交错、杂乱的喘息声,撞在冰冷的瓷砖上,又被水汽氤氲的空气吞噬。 短暂的空白。 等周见星回过神来,一切都已经晚了。 她真的那么做了,她真的吻了温太太。这个认知让她意识到,她已经跨过了给自己设置的底线,将内心那些不该有的想法付诸了行动。 她吻了一个已婚的女人、她名义上的雇主,一个她日思夜想、却深知不该触碰的人。 这算是强制猥亵吗?周见星闭上了眼睛,不敢去面对,头脑混乱到甚至不知道温令仪刚才有没有挣扎。 她现在只能从法律的角度出发去思考问题,因为她的道德已经彻底沦丧。 那个吻,就是她彻底失控的证明。 预想中的崩溃和天塌地陷并没有立刻降临。在事情真正发生之前,那些日夜纠缠的焦虑、恐惧、自我唾弃几乎将她撕裂。 而当那不可挽回的一步真正迈出去后,内心反而陷入一种诡异的、破罐子破摔的死寂。像踩碎了悬崖边的最后一块石头,身体急速下坠,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反而平静了下来。 是的。她强吻了温太太。这个事实冰冷地摆在面前。 接下来呢?道歉。寻求原谅。赔偿对方的精神损失……这些念头机械地在脑中划过。 她僵硬地垂着手臂,指尖冰凉,不敢再触碰怀中的柔软躯体一丝一毫。 口腔还残留着温令仪唇釉甜蜜的味道,低头看去,原本饱满精致的唇瓣,被她蹂躏得有些红肿,唇釉被吞吃殆尽,只剩下被吮吸得更加娇艳欲滴的嫣红底色,像被暴雨打湿的玫瑰花瓣。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 温令仪依旧安静地伏在她胸前,没有挣扎,没有怒斥,甚至连一点推开她的意思都没有。 此刻,温令仪正闭着眼,感受着周见星胸腔里那颗狂跳的心脏,如同擂鼓般撞击着她的耳膜。 她在等。 今天,她几乎已经抛下了所有的矜持和界限,从精心装扮的引诱、到喂水时的暧昧、再到浴室里刻意的靠近……她做得还不够明显吗? 这个小傻子,难道还不明白她的默许和纵容? “温太太……”周见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嗓音又软又甜,还带点微哑,微微颤抖着,“对不起……你……你想骂我就骂我吧。”她认命般地闭上眼睛,等待着审判的降临。 温令仪没有动,只是将头更深埋进对方颈窝,仿佛在汲取某种支撑。她能感觉到周见星胸口剧烈的起伏,像困兽在绝望地挣扎。 下一秒,一滴滚烫的、湿滑的液体,毫无预兆地砸落在她的脸颊上。 “对不起……”周见星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压抑的哽咽破碎地逸出,“对不起……我……我喜欢你。” 温令仪心头猛地一震,抬头看向周见星,对方已经闭上了眼睛,睫毛颤抖着,这句告白似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和力气。 她没想到周见星的告白会来得如此直白。 温令仪离开了周见星的身体,站直身子,用手指拂去周见星眼角的泪痕。 喜欢她是一件这么令人痛苦,甚至需要道歉的事情吗?周见星怎么哭得这么伤心? 让她的心都快被她哭碎了。 谁会忍心看见甜妹掉眼泪呢? 她的手却被抓住。周见星睁开了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琥珀色的瞳孔,此刻如同浸在水中的宝石。 周见星用手掌轻轻覆盖住温令仪的手背,脸颊依恋地在细腻柔软的掌心中轻轻蹭了蹭,那个动作带着无限亲昵的意味,令人怜爱。 但下一秒,温令仪的手被周见星握着,缓缓地、坚定地拿了下来,松开。 “温太太,对不起,”周见星的声音很低,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压得她喘不过气,“以后……我就不来了。”她深吸一口气,“因为我实在没办法面对你……因为,我喜欢你。” 第41章 温令仪是她无望的爱人,是悬挂在深渊之上的明月。 再继续留在温令仪身边,她只会像是扑火的飞蛾,被那份无法回应的爱意烧成灰烬;再继续留在温令仪身边,她只会越来越痛苦,更深地沉沦。 而且她无法控制自己会对温令仪做出些什么…… 她无法控制自己不去靠近、不去触碰、不去亲吻。今天只是一个吻,下一次呢? 她不敢想象那失控的欲望会将她最终引向何处。但那一定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周见星不敢再去看温令仪的眼睛,害怕从中看到厌恶、鄙夷,或者,哪怕一丝丝的怜悯。她闭上了眼,等待着那句冰冷的“滚出去”。 温太太大概会觉得她很恶心吧,对同样身为女人的温太太抱有那种龌龊的想法。 然而,预想中的斥责并未降临。 一个极其轻柔、带着温软气息的吻,毫无预兆地落在了她的唇角。 周见星身体过电般颤抖了一下,睁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温令仪,瞳孔骤然放大。 温太太没有推开她……甚至……吻了她? 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扣住温令仪的后颈,继续加深了那个吻。 管他的,理智早已灰飞烟灭。 这一次,她清晰地感到,她没有被温太太推开,对方也没有挣扎、抗拒,反而温顺地启开唇齿,任由她的舌尖笨拙地探入,与她纠缠在一起,发出令人脸红心跳的细微水声。 温太太不抗拒她,这个想法让她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愈发贪恋地吻着对方,这个时候她的理智已经全线崩溃。 理智?道德?底线?那些东西早已在温令仪主动落下的那一吻中化为齑粉。 此时此刻,哪怕下一秒周见星就因为她现在的所作所为被宣判了死刑,她也绝不后悔。 这一次,周见星的吻不再是绝望的宣泄,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索取和确认。 温令仪被周见星这汹涌、笨拙却又充满占有欲的吻弄得几乎窒息。小孩儿显然毫无经验,全凭着一腔孤勇和本能在掠夺,不懂得换气,那吻来得又急又重,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孤注一掷的爱意,几乎要将她吞噬。 温令仪急促地呼吸着,腰上出现一只手,那只手大力地禁锢着她的身体,再次让两人的距离接近于无穷近,这下她更加呼吸不过来。 窒息感让温令仪忍不住发出细微的呜咽,她无意识地、轻轻地推了一下周见星的肩膀。 这微小的抗拒如同冷水浇头,瞬间让周见星从迷乱中惊醒。她这才猛地松开温令仪,像犯了错的孩子般后退半步,眼神慌乱地看着对方。 温令仪一手撑在冰凉的大理石洗手台上,微微喘息着,大量新鲜空气涌入肺部,让她眩晕的大脑稍稍恢复清明。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攥紧了周见星被汗水浸透的t恤下摆,指节微微发白。 她没料到周见星的告白会来得如此迅猛直接,更没料到自己的回应会如此……失控。她原本精心编织的“引导”计划,在周见星绝望的眼泪和那句“我喜欢你”面前,似乎变得苍白无力。 “周见星。”温令仪终于平复了心跳和呼吸,向前一步,将周见星逼退到冰冷的墙角,彻底堵死了对方的退路,让她逃无可逃。 她呼唤着周见星的名字,声音带着一丝娇里娇气的微喘,胸腔里回响着自己同样激烈的心跳。 “不许逃离我。”命令般的语气,却泄露了心底深处那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慌。 温令仪没有直接回应那句“我喜欢你”,本能的第一反应是挽留。 温令仪伸出手去描摹周见星五官的形状,从英气的眉骨、因哭泣和亲吻而微微泛红的眼尾,再到挺直的鼻梁,最后停留在那被吻得微微红肿、此刻正不安抿着的唇瓣上。 整个过程动作极慢。 周见星就那样站在原地,像被钉住的标本,一动不动。 她没有恋爱经验,完全无法解读温令仪此刻的行为和话语。那句“不许逃离我”,是在回应她说的“以后不来了”吗?那么她的告白呢?“我喜欢你”这三个字,在温令仪心里,究竟意味着什么?是默许?还是? 脸上留下钻戒戒圈时不时剐蹭划过的冰冷触感,尽管她想忽略,可是近在咫尺的距离,让她根本无法忽略。那枚硕大的钻戒,正提醒着她一个残酷的事实——温太太是有夫之妇。 她好像真的……干了一件无法挽回的坏事。 “温太太,”周见星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从齿缝里挤出,“无论是维修服务也好、打理花园也好……都请您找别人吧,我……我做不到。” 说出“找别人”三个字时,她指尖都在发麻。 可她的身体却背叛着她的话,她舍不得推开温令仪仍停留在她脸上的手,甚至需要耗费全身力气去压抑自己,不去亲吻那仿佛带着香气的指尖。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垂下眼,不敢看温令仪的眼睛,浓密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再次泛红的眼眶,“但是我喜欢你……我会忍不住想触摸你、亲吻你、无限地靠近你……我,我没办法只是跟你保持普通的……工作关系。” “没关系,”温令仪指尖再次拂过周见星的眼角,拭去悬而未落的泪珠。她收回手,伸出舌尖,极快地舔了一下沾着泪水的指尖,咸涩的味道在口中弥漫开,“就那样做吧。” 就那样做吧?什么叫就那样做吧?周见星感觉自己的心脏在乱跳,被温令仪的话震得心神不稳,这算什么?是允许?是纵容?还是赤裸裸的邀请? 那个荒谬的念头再次不受控制地浮现——难道“封心锁爱”说的都是真的? 温太太……真的在钓她? “温太太,我做不到,你已经结婚了。”周见星垂下眼,不敢直视温令仪近在咫尺的脸和那双能蛊惑人心的眼睛,眼神又开始乱飘。 “你刚才已经那样做了。”温令仪声音冷下来,猛地伸出一只手捏住周见星的下巴,迫使她正视着自己,肩带随着她剧烈的动作终于滑落,而她任由它滑落。 周见星的眼神飘不动了,眼睛被温令仪胸前的景象烫得红得滴血,呼吸骤然停止,随即变得无比急促,像是被抽干了空气,脸颊和耳根瞬间烧得通红,眼看着就要因缺氧而晕厥过去。 温令仪另一只手抓住周见星的左手轻轻放在了自己胸前。 周见星却像摸到了烧红的铁块一般,猛地甩开了温令仪的手,她收回手,并且再次闭上了眼睛。巨大的力道让她自己都踉跄了一下,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瓷砖墙壁上。 “周见星,”温令仪的嗓音恢复之前的慵懒,甚至带上了一丝安抚的意味,她慢条斯理地将滑落的肩带重新拉好,“我不讨厌你的触碰。” 她斟酌着措辞,试图找到一个既能安抚对方、又能将主动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平衡点。 让她安心的是,周见星对于她已婚身份的强烈在意,这意味着她随时可以用婚姻这道牢不可破的围墙作为借口,从容抽身,避免被周见星这种纯粹又执拗的人死缠烂打。 但另一方面,这堵墙也成了横亘在她和周见星之间最大的阻碍,让她难以真正突破自己心中那条早已模糊的界限,将这场危险的游戏推向更深的境地。 “不管怎么说,”温令仪再向前一步,几乎将自己的身体完全压上周见星僵硬的身躯,温热呼吸带着诱惑的香气,喷洒在周见星敏感的耳廓,声音轻得像情人间的呢喃,“你已经那样做了,不是吗?”她刻意停顿一下,感受着周见星瞬间绷紧的肌肉和剧烈的心跳,“总得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吧?” 负责?周见星眼皮一跳。她该怎么对一个已婚的太太负责? “温太太……我不明白……”周见星茫然地睁开眼睛,看见绸缎般充满光泽的黑发,鼻腔里萦绕着脂粉香气,而她的意识逐渐被温令仪的气息蚕食、瓦解,她近乎想要顺从温令仪的一切的话。 那声音怎么能那样蛊惑,海妖塞壬的歌声应该也不过如此了吧。 让她明知道前方是万丈深渊,也忍不住想要纵身一跃。 就那样做吧,顺从自己的内心……顺从那汹涌澎湃的渴望。 “我的意思是,继续做,不要逃避我。”慵懒沙哑的嗓音再度响起。 整个人仿佛沉入盛夏长满绿藻的池塘,温暖的水流包裹着她,温柔地拖拽着她下沉、下沉,她马上就要彻底在温柔中溺毙。温令仪的攻势几乎让她窒息。 “周见星,不要突然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又突然离开我。”温令仪伸出双臂环抱周见星的腰身,她的动作明明是那样轻柔,却让人无法抗拒。 “我很孤独、也很寂寞。我的生活无聊而乏味,冗长的、重复的日子正在逐渐杀死我。”温令仪将脸埋在周见星的颈窝,声音清晰地钻进她的耳朵里,轻得像是叹息,“我没有允许你出现,可是你却出现了。所以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离开。” 第42章 这样的话语,这样带着脆弱和依赖的姿态,像一张无形却坚韧的网,将周见星牢牢困住。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深夜,在悠扬的《autumn leaves》旋律中,窥见了温令仪无意间展露的、令人心碎的破碎感。 “唔……”嘴巴比脑子快,周见星下意识地说出了半个“好”字,随即立马抬手捂住自己的嘴,硬生生将剩下的半个字咽了回去。 这样的承诺,她不能随便给。 “温太太。”周见星既不忍心推开温令仪,可也不敢再有任何逾矩的拥抱。 她本想轻轻用手拍拍对方的后背,最终却只能徒劳地停在距离那细腻真丝布料十公分的半空中,进退两难。 “对不起,我的心里真的很乱,”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找回一点理智,“我很喜欢您……可是,我实在没办法向您承诺些什么……”声音低下去,“请让我……回去想一想。” 听周见星这样说,温令仪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微微一僵。短暂的沉默在浴室潮湿空气里弥漫开来。几秒钟后,温令仪缓缓松开了手臂。 她向后退开一步,恢复了那副惯有的、优雅又得体的姿态,她双手环抱在胸前,微微歪着头,用一种爱意缠绵的、带着点宠溺的目光看着周见星。 过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温令仪才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 “好。”她唇瓣轻启,吐出一个字。 然后,温令仪突然温柔地笑开,再次伸出手,温热的指尖带着钻戒的坚硬触感,极其轻柔地抚摸了一下周见星滚烫的脸颊。 “那我期待你的好消息。”她的声音又轻又缓地再次漫过周见星的耳膜,尾音微微上扬。 最后三个字,她刻意加重了咬字,清晰地吐出:“周师傅。” 第33章 即使爱你 从澜月湾到家的路,像一场漫长而模糊的梦。周见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澜月湾的小区门口,怎么坐上出租车,又怎么机械地走上楼梯,打开家门。 她的魂魄仿佛在浴室那个惊心动魄的吻之后,就彻底离体,此刻才带着冰冷的战栗,一点点重新塞回这具麻木的躯壳。 难以置信。 她强吻了温太太,温太太也回应了她,甚至……允许了更多。这两件事,她不知道究竟是哪一件更加恐怖。是她的失控逾越……还是温太太的默许与纵容? 她分不清。 温太太说“继续做吧”、“不要逃离我”。那她……可以继续下去吗?这念头刚冒出来,就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吸引力。 就像是一场注定结局的豪赌,而她甚至看不清她的筹码是什么,她唯一能押上的,只有自己这颗早已沦陷的心。 甚至,周见星都不知道她还会在这场豪赌中输掉些什么东西。 她想要的,从来不是一场见不得光的、短暂的欢愉,而是有未来的、光明正大关系。 而她和温令仪之间注定没有未来,除非……温令仪离婚。 温令仪会愿意为了她而离婚吗?而她又能够容许自己接受破坏他人的家庭来成全自己的爱情吗?她和温令仪之间横亘的、那道名为婚姻的围墙,让她不敢再往前踏出一步。 然而,无论如何,周见星都已经纵容过自己的感情了。想到这里,脸颊上似乎又传来那枚钻戒的戒圈冰冷坚硬的触感,伴随着温令仪指尖温柔的抚摸。 纵容过感情的身体记住了那种温柔缱绻的感觉,而清醒的理智却在用现实的冰冷反复鞭笞着她——她背叛了二十多年来所受的教育和秉持的信念。 · 晚饭时,周见星像个提线木偶,仍魂不守舍地坐在餐桌前。父母担忧的目光,饭桌上家常的饭菜香气,仿佛都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她完全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脑子里全是浴室里混乱的喘息、温令仪唇瓣的柔软、肩带滑落时的旖旎春光、以及那句带着魔咒般诱惑的“继续做吧”……它们像失控的放映机,在她脑海里循环播放。 “星星,你在想什么?”母亲周淑芬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忧虑。 今天上午周见星总算把家中摆满的花苗都搬出去了,而回来过后就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吃饭也心不在焉的。 问她一大早出去都干了些什么,光说接了一个园艺的活儿,具体什么情况,问她她也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 此刻,周见星正夹着一根空心菜停在嘴边,眼神空洞地望着碗沿,微微张着嘴,那根菜在她指尖凉透,她却浑然不觉。 “没……没想什么。”周见星猛地回神,筷子一抖,空心菜掉回碗中。她心虚地放下筷子,看着自己碗里几乎没怎么动过的米饭,突然失去了所有胃口,一阵恶心涌了上来,让她只想逃离。 “爸、妈,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她仓皇地推开饭碗,起身拉开凳子,转身就朝洗手间快步走去。 周建军和周淑芬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写满了凝重和深深的不安。 女儿最近太不对劲了。周淑芬朝丈夫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能再这样放任下去了。 “星星,”周建军也放下碗筷,声音带着少有的严肃,“你先回来。爸要跟你谈谈。” 然而,周见星此刻却根本没有任何谈话的心情,她甚至都不敢跟周建军谈话。 她不是个好女儿。她是个坏孩子。 她害怕看见父亲和母亲那种担忧的、探究的眼神,就像探照灯一样,让她无处遁形。她只会无地自容,并感到深不见底的羞愧。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在父母的眼神中崩溃。 从小到大,父母用最朴素的道理教育她,要老老实实、本本分分,教育她要树立正确的婚恋观。 他们教她做人要问心无愧。从未教过她如何当第三者、如何介入别人的婚姻、如何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另一个人的痛苦之上,他们也很好地做出了榜样,两个人搀扶着走了半辈子,从未出轨。 周见星的叛逆期很短,短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她就是那种很乖很乖、循规蹈矩的小孩,最叛逆的时候也不过是和科任老师顶嘴、偷偷举报学校周末补课。 她一直发自内心地认同父母的教育理念,觉得做人就是应该诚实、正直、善良。而她现在的所作所为,跟她人生的底层代码简直是背道而驰,这巨大的撕裂感让她痛苦得几乎窒息。 “爸、妈,我累了,我现在不想聊。”最终,周见星脚步只是顿住了片刻,丢下这句话后,几乎是逃也似地冲进了洗手间,然后“咔嗒”一声反锁了门。 · 狭小的空间隔绝了外界的压力,却无法隔绝内心的风暴。她靠在冰冷的门板上,急促地喘息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洗手台前。 镜子里映出一张痛苦又混乱的脸。周见星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自己的嘴唇上——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温令仪唇瓣的柔软触感和甜蜜的水果香气。 那种触感和味道,让她浑身上下像是蚂蚁爬过一样痒,而痒的根源来自她躁动不安的心。 那种感觉,难以忘记,她此刻就在不自觉地回味。 这是她的初吻,被温太太甜蜜的嘴唇那样温柔、缠绵地吻着,带着纵容。那感觉好得过分,在她贫瘠的情感经历里留下了浓墨重彩、无法磨灭的印记,她想她会一辈子记得这个吻。 她吻了温令仪,而温令仪也回应了她的吻,甚至引导她的手……这是不是说明,温太太也对她……有那么一点喜欢? 是不是说明,之前那些若即若离的暧昧,那些让她患得患失的试探,都不仅仅是她的错觉? 可是——这样不对!周见星猛地摇头,指甲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唤醒理智。这是不对的,她有丈夫。道德感像沉重的枷锁,勒得她喘不过气。 她应该劝阻温太太,提醒对方她已婚的身份,结束两个人之间这不正常的交往。 可是爱意已经在心底生根发芽,并以不可遏制的态势疯狂生长,快顶破所有理智的桎梏,让她在生命发出的、本能的呼唤面前丧失了所有抵抗能力。 温令仪那句带着脆弱和命令的“不要逃离我”,在她耳边反复回响。 心底那个阴暗的声音也在疯狂叫嚣着:就这样沉沦下去吧,抛开所有的束缚,完全只遵从内心的想法;就这样跨过那道界限,不管以怎样的身份,待在温太太身边。 只要能够跟温令仪在一起,其他的事情重要吗?只要能够再那样靠近温令仪,触碰她、亲吻她,付出什么代价都值得,就算接受全世界的审判又如何? 但她不可以那样做。 感情当然不只是她们两个人的事情,里面还牵涉了一个无辜的男人,温太太的丈夫,那个她既不知道姓名、也不知道面貌,但是真实地存在着的男人。 是他让温令仪甘愿戴上戒指,缔结一生一世的契约。 一股莫名的、尖锐的恨意突然刺向那个模糊的男人形象。 第43章 为什么?为什么他让温太太感到孤独和寂寞?为什么他不能多陪陪她、多爱她一点,让她幸福? 周见星恨他,恨他让温令仪不幸福。 而下一步,她应该给自己找个借口。 就比如,反正温太太的先生不能让温太太感到幸福,那她又为什么不能替代他陪在温太太身边?填补由于他的缺位导致的、温令仪内心的空洞。 说不定温太太的丈夫也早就出轨了,否则怎么会忍心,将温太太那样花一样的女人留在国内寂寞地枯萎?如果是自己……周见星的心抽痛了一下,如果是自己,肯定舍不得将温太太一个人丢下,她肯定会时时刻刻陪在她的身边。 也许……温太太的婚姻本身就出现了无法弥补的裂痕,她的出现也只不过是催化剂而已? 就算没有她的介入,这段婚姻也注定分崩离析? 周见星可耻地、阴暗地替自己寻找合适的借口。 因为她实在无法拒绝温令仪的那句“周见星,不要突然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又突然离开我”,她太想留下来了,她想留在温令仪身边,她想每天都看见温令仪。 她太想沉溺在温令仪的那份致命的温柔里,这种欲望正将她拉向未知的深渊。 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 周见星拧开水龙头,任由冰冷刺骨的自来水“哗哗”地冲击着她的脸颊和双手,寒意让她打了个激灵,这才勉强浇灭了一丝她心底的蠢蠢欲动。 周见星的意识如同沉入深海的碎片,缓慢地、沉重地上浮。而当理智重新拼凑起来的瞬间,冰冷的恐惧感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 她在做什么?她在试图纵容自己,放任事态滑向更危险、更无法挽回的境地。 一切关于温太太婚姻状况的猜测,其实都只是她为了减轻负罪感而编织的幻想。继续放任下去,如果温令仪的婚姻真的因此破裂,她是因还是果?谁能说得清? 就算没有结过婚,她也隐隐明白,婚姻牵扯的远不止两个人。那是两个家庭、复杂的社会关系、以及盘根错节的利益纠葛。 她有什么资格、有什么力量去撼动这一切?她值得让温令仪为她放弃这一切吗?这个念头本身就让她惶恐不安。 理智和情感在紧密而胶着地拉扯着,将她的神经绷成一根随时将会断裂的细线,拽得太阳穴突突直跳,钝痛不已。 周见星拿起毛巾胡乱地抹了把脸,冰冷的水珠顺着脖颈流进衣领。 她抬起头,望向镜中那张湿漉漉、毫无血色的脸。镜中人的眼神空洞、迷茫,还带着深深的自我厌弃。这个人……正变得越来越陌生,越来越不像她认识的那个周见星。 周见星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挺直像被什么东西压垮的脊背,然后拉开了洗手间的门。 客厅里,父母还坐在餐桌旁,气氛沉闷。桌上的饭菜早已凉透。 她不敢看父母的眼睛,低垂着头,像做错事的孩子,默默地开始收拾碗筷。碗碟碰撞发出的轻微声响,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她能感觉到父母的目光沉重地落在自己身上,带着无声的询问和担忧。那目光像针,扎得她坐立难安,让她只能加快手上的动作,用忙碌来掩饰内心的慌乱。 此刻,任何一句来自父母的关切或者试探,都可能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终于收拾完,周见星端着碗碟躲进厨房。水流冲刷着油污,也让她混乱的大脑得到片刻喘息,在水流声中,她强迫自己放空。 · 等她磨磨蹭蹭地洗完碗出来,客厅里已经空了。父母回了他们的房间。 周见星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一丝,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 走到客厅窗边,窗外,天色阴沉得可怕,浓重的乌云低低压在城市上空,酝酿着一场蓄势待发的暴雨。空气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 她走到阳台,把晾晒的衣服匆匆收进来,抱着满怀带着阳光余温的衣物回到自己房间。 洗了个热水澡,试图洗去一身疲惫和混乱,但那些纷乱的念头却如同跗骨之疽,紧紧缠绕着她。躺在床上,黑暗中,更多尖锐的问题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 她和温令仪的关系,到底算什么?她连一个定义都找不到。 未来又在哪里?一片漆黑。她看不到任何出路。 周见星不会处理和应付复杂的感情问题,这让她无比困惑。 原来,人的理智是无法控制感情的,她从未如此清晰地认识过这一点。 她笨拙地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孩童,只有茫然和恐慌,不知道自己会被什么东西撞得头破血流。 放手吧、抽身吧,周见星,你们没有未来的。摇摇欲坠的理智仍然不放弃劝服周见星,充满了不确定性的东西让她本能地感到恐慌。 过了二十多年循规蹈矩的生活,突然被抛入一个完全未知、充满禁忌和危险的漩涡,让她下意识地想要逃避。 因为她是如此喜欢温令仪,喜欢到了甚至想为对方抛开所有原则。可如果她真的选择放弃所有,纵身跃入深渊,而对方却最终抽身离去,她又该如何面对自己千疮百孔的内心和一片狼藉的生活? 如果未曾拥有,她又怎么会害怕失去。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毫无预兆地撕裂了沉闷的夜空,惨白的闪电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又迅速被更深的黑暗吞噬。 暴雨最终落下。 周见星吓得浑身一颤,她从小就最害怕打雷,此刻下意识地用被子紧紧蒙住了头,双手死死捂住耳朵,蜷缩成一团,身体微微发抖,等待着下一道惊雷碾压她的耳膜。 就在这时,“叩叩叩”,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周见星心脏猛地一跳,迟疑地掀开被子一角。 门口,是母亲。她抱着自己的枕头和薄被,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担忧。“星星,打雷了,妈今晚陪你睡。” 周见星鼻子一酸,眼眶瞬间发热。母亲永远知道她需要什么。她连忙掀开被子一角。 周淑芬走进来,放下枕头被子,自然地躺在周见星身边,将蜷缩着的女儿轻轻搂进怀里。 周见星缩在母亲怀里,紧紧地回抱住母亲温暖的腰身,将脸深深埋进带着熟悉皂香的怀抱里,她在那样温暖和似乎能包容一切的怀抱里感到一阵安心,紧随其后的,则是深不见底的罪恶感。 心里装满了对另一个有夫之妇不可告人的欲望和挣扎。这份隐秘的肮脏,让她无地自容。 周淑芬的手,带着岁月留下的粗糙,却无比温柔地一下下抚摸着女儿柔软的发顶。 她的心同样沉甸甸地压着一座大山。 女儿最近的变化太明显了,那失魂落魄的样子,那刻意又沉默的闪躲,都让她这个做母亲的心如刀绞。她不知道女儿到底遭遇了什么,竟让她如此痛苦。而她,却连分担都做不到。 “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声沉重而绵长的叹息。周建军说得对,女儿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心事,也有了独自面对风雨的能力。他们做父母的,再担心,也只能等,等女儿愿意敞开心扉的那一天。 他们所能做的,就是成为女儿身后那道永远坚固的堤坝,在她被风浪打得遍体鳞伤时,提供一个可以停靠、疗伤的港湾。 周淑芬收紧了手臂,将女儿搂得更紧了些,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和守护传递过去,驱散她所有的阴霾。 窗外雷声依旧轰鸣,雨点在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窗户,而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周见星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泪水无声地浸湿了母亲的衣襟。 前路迷茫,但至少此刻,她不是一个人。 第34章 超过自然 周见星盯着手机屏幕,指尖悬在下载图标上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按了下去,那个蓝色的眨眼软件图标重新出现在屏幕上。 她上次卸载它,抱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心——要彻底离开温令仪的生活,斩断所有可能的念想。 而现在,她动摇了。 那时的她,以为卸载一个软件就能卸载掉那份不该滋生的情愫。 重新登录,瞬间涌进来的消息提示音密集得如同雨点,被同一个id刷屏——“封心锁爱”。 封心锁爱:「小星星,今天过得怎么样?」 封心锁爱:「小星星,你想清楚了吗?」 封心锁爱:「怎么不回消息了?」 封心锁爱:「小星星,在吗?」 封心锁爱:「小星星,不要轻易放弃哦。」 …… 一条条信息,跨越了时间。 周见星先是感到了一阵愧疚,她似乎完全把“封心锁爱”当成了自己的树洞和情绪垃圾桶,即便对方只是一个陌生的网友,她也为此感到自责。 但是除了“封心锁爱”,她找不到其他任何倾诉对象。 父母?楚蔚?阿杰?他们都认识现实的她。即便她喜欢一个女人这件事还能勉强说出口…… 第44章 可是喜欢一个已婚的女人这种事,叫她怎么说得出口? 感动当然也是有的,一个素未谋面的网友,竟对她的事如此上心。感动的同时,周见星对“封心锁爱”的八卦程度有些哭笑不得,她感觉这位姐姐对她的事情似乎有些过于关注了。 但是她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因为分享秘密,让她对于“封心锁爱”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依赖。 满屏的消息打乱了她原本想好的开场白。周见星脸颊微微发烫,手指在键盘上悬停,思考着如何为之前的“失踪”道歉。 编造借口?诸如“手机坏了”、“工作太忙”?念头刚起就被她自己掐灭。她不擅长撒谎,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去圆,最终只会更尴尬。 最终,她选择了笨拙的诚实。 星星:「对不起姐姐。上次聊天过后我就卸载了软件」 星星:「你前面的消息我都没有收到,抱歉抱歉(。﹏。)」 星星:「姐姐,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消息刚发出去,几乎是同时,对方的回复就跳了出来。快得让周见星忍不住怀疑,“封心锁爱”难道是什么职业情感树洞?24小时在线守株待兔那种? 封心锁爱:「哦?怎么卸载软件了?」 什么意思? 封心锁爱:「没事的宝贝。」 算了,都叫姐姐了,原谅她好了。乖小孩。 封心锁爱:「我挺好的,你呢?你跟你的那一位发展得怎样了?」 上次那两个吻过后,周见星的想法有改变吗?她自认为已经给出了足够明确的信号。 这个迟钝的小傻子,这下总该接收到、想通了吧?但鉴于周见星那过分“老实”的属性,温令仪心里还是忍不住打鼓。 星星:「唔……因为我本来想和她彻底断了的,想着也用不上这个软件了,本来我好像也不喜欢女人,所以就卸载了……」 封心锁爱:「什么意思?你不喜欢女人?」 看到那句“本来我好像也不喜欢女人”,带着质问意味的话几乎是未经思考就已经发送出去。 温令仪感觉自己的ptsd要发作了,一阵恶心反胃的感觉疯狂上涌,带着生理性厌恶的寒意从脚底蹿上头顶。她面前又浮现出和苏晴抓奸祝扬的场景,还有祝扬产后抱着小孩的朋友圈照片。 她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声音,带着一种尖锐的耳鸣。 星星:「我喜欢她,但是对其他女人好像没有感觉。我之前也没有喜欢过别人,所以我也不知道我的性取向」 周见星被对方这突如其来的强烈反应吓了一跳,连忙笨拙地解释。 星星:「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总之,当时是想,跟她没有希望了,暂时也没有谈恋爱的想法,所以就卸载软件了」 她想表达的其实是,不是温令仪,她也不会和别的女人谈恋爱。 她试过了,她对其他女人好像没有感觉。 她的性取向?周见星真的不知道。 她不知道是因为温令仪这个人太特别,让她突破了性别的界限,还是说她本身就有同性恋倾向,只是被温令仪点燃了。这种混沌的状态让她更加迷茫。 封心锁爱:「哦?你的意思是你也会喜欢男人?」 温令仪看着周见星的解释,那股尖锐的刺痛感稍微缓和了一些,但心底的阴霾并未完全散去。“本来我好像也不喜欢女人”这句话的后遗症还在,她冷冷地盯着屏幕。 这个设想本身就足够刺痛温令仪。 她在圈子里看到过太多年轻时候和女朋友爱得死去活来、搂搂抱抱喊着要一辈子都在一起,结果年龄一到,转头就找个“合适”的男人相亲结婚,生儿育女,美其名曰“回归正轨”、“安定下来”的戏码。 更有些,在男人和女人之间无缝切换,把她们这些纯血女同当成填补空虚的玩物,用完即弃。 想到这里,温令仪就恨得牙痒痒。 但她自己不也走上了形婚的道路吗?一个念头嘲讽地响起。她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别人? 温令仪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强迫自己冷静。她关心这个干什么?她又不会和周见星有以后,管她以后喜欢男人或者不喜欢男人?跟她又没有关系,就算周见星结婚生子都跟她没有关系。 一丝一毫的关系都没有。 这样想着,她试图将心底那点微妙的刺痛感强行压下。 但效果甚微。 星星:「不知道,我没有喜欢过男人」 周见星是个极其务实的人。没有喜欢过男人是事实,但是她无法预知自己以后会不会喜欢。就像在遇到温令仪之前,她也从未喜欢过女人。除了温令仪,她似乎对其他女人也没有感觉。 难道她的性取向是温令仪? 封心锁爱:「你说你之前想和她彻底断了所以卸载了软件……所以,现在你的想法改变了?」 温令仪主动结束了上一个令人不安的话题,不想在性取向话题上继续纠缠下去。对她而言更实际的是,周见星现在是怎么想的?周见星现在是否还愿意留下来,继续这场危险的游戏? 星星:「我不知道。上次……上次见面的时候我们接吻了,她希望我继续,可是我不敢继续」 浴室里温令仪的回应、那带着魔咒的“继续做吧”、“不要逃离我”,以及最后那个意味深长的抚摸和“期待你的好消息”,所有画面和感觉纷至沓来。 封心锁爱:「为什么不敢继续?你还是在意“有未来的关系”吗?」 她在明知故问,决定趁此机会彻底解开对方的心结。 星星:「嗯。我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可是我对她是认真的。我害怕她对我只是玩玩而已,我是玩不起的那种人。而且她已经有丈夫了,我不想破坏她的家庭、伤害她的丈夫」 温令仪看着周见星发来的消息,心里的所有兴味像是被一盆冷水浇透,意图被周见星如此直白地拆穿了,她感到难堪。 从一开始,她对这场关系的定义就只是一场游戏。 一场双方都不必负责、各取所需、及时行乐的游戏。 她不明白。这个小傻子为什么在这种事情上如此执着?如此……不识趣? 就算只是玩玩又如何?她温令仪虽然不再年轻,但依旧保养得宜,美丽动人,更拥有普通人难以企及的物质条件和社会地位。她不会骗周见星的钱,周见星那点工资她也看不上。 最多……最多就是骗点“色”。 在她看来,周见星能跟她这样的女人有过亲密接触,难道不是她赚了?吃亏的明明是自己才对。 而且,这个世上哪有什么地久天长的感情?温令仪心底泛起冰冷的嘲讽。 再轰轰烈烈的爱情,最终都会被时间消磨,被现实打败,被琐碎的生活消解。 就算没有主观意愿的分开,也逃不过生老病死、天灾人祸。 所谓的“永恒”,不过是人类自欺欺人的美好幻想。 她和周见星的关系,不过是提前预演了所有感情最终的结局——分离。这有什么不对?为什么要背负那么沉重的道德枷锁和未来期许? 温令仪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烦躁和被戳穿的羞恼。 她需要说服这个固执的小傻子,她需要让周见星明白,那种追求“有未来关系”的想法,不过是年轻幼稚、不谙世事的产物。 她指尖在屏幕上飞快地敲打。 封心锁爱:「小星星,你太年轻了,才会执着于那个虚无缥缈的“有未来的关系”。」 封心锁爱:「过分执着于与他人捆绑的未来,本身就是一种枷锁。我们唯一能把握的,只有此刻的存在,当下的感受。」 封心锁爱:「感情的本质,就是体验,是过程。追求确定的、安稳的“未来”,很多时候意味着放弃当下的激情与可能。」 封心锁爱:「就像是试图把一朵娇艳的玫瑰做成不会凋谢的干花,它保留了形态,却失去了生命最动人的芬芳和活力。」 封心锁爱:「你说你害怕她只是“玩玩”,害怕自己“玩不起”。小星星,“玩”这个词未免也太轻佻了。」 封心锁爱:「亚里士多德探讨过友爱和情爱。他认为,最高形式的友爱是基于德性和相互欣赏,是稳定持久的。而情爱,则是炽热的、充满激情但也可能不稳定的。」 封心锁爱:「你和那个她之间现在萌生的,是强烈的情爱,升华为德性之爱需要漫长的过程。你却要求这种刚刚萌芽、充满不确定性的激情立刻背负起友爱所追求的稳定和未来,甚至要它承担类似婚姻契约的重量,这本身是不是一种苛求?」 封心锁爱:「在彼此吸引的时刻,尽情享受情感与身体的欢愉,不预设未来,不背负沉重的道德枷锁。这才是对彼此自由和当下的尊重。」 封心锁爱:「认真很好。但你的“认真”,不该成为束缚她、也束缚你自己的绳索。把这份认真用在享受与她相处的每一个“此刻”上,这才是对她、对你自己这份感情最大的珍视。」 第45章 封心锁爱:「小星星,不要用未来的恐惧,扼杀此刻的绚烂。人生短暂,及时行乐。」 温令仪几乎是不假思索敲下这一大段话,在艺术圈浸淫多年,早已内化那套关于“及时行乐”、“体验至上”的情感哲学。 发完这一长串,温令仪才松了口气,端起手边的冰水喝了一口。这套说辞,她曾用来安抚过自己那颗在祝扬背叛后变得千疮百孔的心,也曾用来为自己的露水情缘提供理论支持。 · 周见星看着屏幕上瞬间涌出的大段文字,密密麻麻,让她头晕目眩。关于“此刻”、“欢愉”的论述,像一团华丽的迷雾,试图包裹住她内心最朴素的坚持。 喜欢一个人,就想和她有未来,这难道是不对的吗? 读着“封心锁爱”的文字,仿佛她的坚持是幼稚的、不懂事的。 周见星被封心锁爱头头是道的分析冲击得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 看着对面没有回复,温令仪继续编辑文字。 封心锁爱:「至于伤害…伤害又是如何定义的?是她丈夫的‘所有权’被侵犯了吗?人是物品吗?穆勒曾说过,只要不伤害他人,个人有追求自身幸福的自由。」 封心锁爱:「伤害必须是实质的、可证明的。如果她的婚姻本身已是空壳,她的丈夫早已缺席,如果这段关系让她感到孤独和濒死,那么,你们彼此慰藉、在对方身上找到温暖和活力,这本身是否构成对他人的实质伤害?」 封心锁爱:「还是说,这伤害更多是源于社会规范,比如婚姻制度被挑战后带来的不适感?」 温令仪当然知道她这段婚姻本身就是空壳,她就算和周见星真的在一起了,也不会对任何人造成伤害。 封心锁爱:「你介入的,是一个坚固的堡垒,还是一个本身就摇摇欲坠的废墟?而你的罪恶感,有多少是针对那个丈夫的?又有多少,是源于你内心对打破社会规则的恐惧?」 · 星星:「你说得不对!不管怎么说,她都结婚了。她身后还站着另一个人,一个我根本不认识、但真实存在的男人。我每一次靠近她,每一次触碰她,都像在偷东西。偷来的快乐,再甜也是赃物,我咽不下去。」 “封心锁爱”的发言太过惊世骇俗了,周见星本能地想要反驳她的观点,她不懂那些听上去像是自欺欺人的理论,她只懂得从小到大被教导的“做人要正直,要问心无愧”。 那个存在的丈夫,无论他的婚姻状态如何,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道无法被抹除的现实界限。 · 封心锁爱:「偷?赃物?小星星,你把自己当成了什么?又把对方当成了什么?一件属于她丈夫的财产?」 封心锁爱:「婚姻不是卖身契,她是活生生的人,有独立的意志和欲望。你要因为婚姻,就抹杀她作为人的主体性吗?」 封心锁爱:「她选择回应你,选择让你‘继续’,这就是她自我意志的宣示。你情我愿的事情,你管这个叫偷窃?」 封心锁爱:「你这种想法,本质上是否认了她的主体性和选择权,把她降格为一件物品,这才是对她最大的侮辱和不尊重。」 封心锁爱:「如果一段关系只剩下冰冷的契约外壳,而失去了情感流动的核心,那么契约本身就已死亡。」 封心锁爱:「守着死去的契约,如同守着尸体。」 封心锁爱:「你的道德感,如果只是在维护一个早已名存实亡的‘所有权’幻象,却要牺牲一个活人真实的痛苦和需求吗?这是道德的,还是残忍的?」 温令仪知道自己是在偷换概念、模糊焦点,但是在周见星那个死心眼儿面前,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胡说八道。 封心锁爱:「小星星,‘对’与‘不对’,很多时候是外部世界强加给我们的枷锁。」 封心锁爱:「道德是弱者的避难所,是强者用来束缚他人的绳索。星星,别被那些东西束缚了,多听听你和她内心的声音。」 · 周见星看着屏幕上激烈的文字,感到一阵眩晕。 是啊,温令仪是人,她是不是也该尊重对方的选择? 但是不对,就算温令仪的婚姻是具“尸体”,在它被正式埋葬之前,它就在那里。 那个男人,他可能还认为自己是丈夫,可能还抱有期待,可能…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的‘心安理得’,是不是建立在另一个人的无知或痛苦之上? 周见星的三观几乎被“封心锁爱”摧毁殆尽,又或者说对方的话给她找到了一个她想要的借口?她甚至不想再去反驳。 · 温令仪停下打字的手,她还是很在意周见星的那句“我害怕她对我只是玩玩而已”,思索半天,后面的话甚至有点真情流露。 封心锁爱:「小星星,你怎么知道她对你只是玩玩而已?你又怎么知道,你们的关系没有未来?真心和要求未来是两回事。」 封心锁爱:「真心存在于当下的热烈投入和彼此珍视。要求一个确定的未来,源于对失去的恐惧和不安全感。与其用未来的承诺来捆绑彼此,不如用真心去体验和经营每一个当下。」 封心锁爱:「未来由无数个当下组成。不如先真诚活在每一个此刻,尊重彼此感受。未来如何,交给时间和你们共同的选择,而不是预先设定一个必须达到的终点,给自己套上枷锁。这难道不是对感情更大的诚意?」 对面的分析,终于让周见星看见自己内心真实的恐惧。 她害怕的不只是道德审判。她害怕的是…她的真心,在温令仪那里,根本无足轻重。 但是未来什么样谁又知道?她能把握的只有现在、当下、此刻。 第35章 原地堕入 和“封心锁爱”的那场聊天,在周见星心里激起的涟漪久久不散。 她竭力想用理智的网兜住那些沉底的歪理,可感性的潮水却不受控地汹涌回旋,一遍遍冲刷蛊惑的低语,如同最精密的洗脑程序,在她混乱的思维里反复刻印。 她想自己大概是病了,病入膏肓。 所幸,工作的忙碌成了她暂时的避风港。这几天的维修单子完成得异常顺利,黄海富看她的眼神都柔和了许多。 周见星暗自松了口气。 下班时,铅灰色的云层沉沉压顶。周见星刚在楼下停好小电驴,豆大的雨点就蛮横地砸了下来,宣告着夏日暴雨的降临。 · 饭桌上,因周见星表面的“平静”,连日来的阴霾似乎淡了些。 周建军清了清嗓子,抛出一个重磅消息:“星星,我和你妈商量了,想给你买辆车。” “啊?”周见星握着筷子的手一顿,随即扯出笑容,“谢谢爸妈,钱留着养老吧。我自己攒了快二十万呢。”她物欲向来很低,生活简单得近乎单调,除了侍弄那些花花草草,平日里也花不了什么钱,楚蔚还笑她是个守财奴来着。 “你这孩子,”周淑芬伸手,爱怜地摸了摸女儿还有些湿气的发顶,“天天风吹日晒雨淋的,我和你爸看着心疼。” “没事,”周见星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父母突如其来的、毫无保留的关爱像细针,刺得她心头发酸,为她这段时间的魂不守舍和带给他们的忧虑,“小电驴有小电驴的好,不堵车,钻巷子也方便。” 她现在反正是一个人,骑着小电驴穿行在城市里,反而有种不被束缚的自在感。 · 洗完碗,回到房间。窗外的雨声渐次滂沱。 她拿起靠在墙角的旧二胡,琴筒上落了一层薄灰。指尖拂过冰冷的琴弦,带起一声喑哑的颤音,仿佛是她此刻心绪的写照。 就在这时,熟悉的《良宵》旋律骤然撕裂雨夜的平静。 是温太太。 那个说着“期待你的好消息”、让她辗转反侧无法回复的温太太。 周见星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在犹豫、挣扎。窗外的雨声像催促的鼓点。最终,她选择放弃挣扎,按下了接听键。 “喂,周师傅……”电话那头的声音,听出来恐慌,尾音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只这一声,周见星的心就被狠狠攥紧。 积压的思念潮水一般漫过她,见不到就会想念,听到温令仪的声音,会更想念。 “喂,温太太,您好。”周见星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自然,手指却无意识地勾紧了二胡的琴弦,发出一声尖锐的哀鸣。 “周师傅,”温令仪的声音像是被无形的恐惧扼住,带着近乎哀求的脆弱,“可不可以,麻烦你现在过来一趟?我家停电了,现在一个人……真的很害怕……” 每一个字都像是浸透了雨水,湿漉漉地砸在周见星的心上。 “好。”周见星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你等我,马上就到。” “别怕,我很快过来。”她又小声地补充了一句。 第46章 燎原之火,烧尽理智的荒原。 夜色如墨,暴雨如注。周见星冲出家门时,周建军坚持要开车送她:“这么晚了,下这么大雨,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 “不用了爸!很近!我叫车了!”她慌乱拒绝,声音拔高。 不能让父亲看到温令仪,更不能让他察觉两人之间那汹涌的禁忌暗流。 她抓起工具箱,一头扎进狂暴的雨幕。 · 出门太急忘带伞,雨水瞬间将她浇透。 出租车只能开到澜月湾小区门口,剩下的路,她抱着工具箱在如瀑的暴雨中狂奔。 冰冷雨水模糊视线,灌进领口,当她狼狈冲到别墅门前时,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发梢衣角滴着水,落汤鸡一样。 门廊下昏黄应急灯光,勾勒出温令仪窈窕身影。她裹着珍珠白色开衫,长发微乱,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惶无措。 看到周见星的狼狈,温令仪抓着开衫的手紧了紧。 “周师傅,你……怎么淋成这样?”声音带着颤音,连忙侧身,“快进来,外面冷。”她心脏像是被什么硌了一下,发出酸涩呻吟,“也不用这么着急。” 别墅内部一片漆黑,只有温令仪手中一盏小小的充电应急灯散发着微弱的光晕,巨大的黑暗如同蛰伏的兽,无声地压迫着感官。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麝香与腐殖土交织的尾调,混合夏日雨水的气息,形成奇异、令人心旌摇曳的氛围,像是真丝睡袍滑落肩头的触感,已离开身体,皮肤上却还残留着它的温度。 “温太太,别怕,我先看电闸。”周见星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忽略湿衣贴身的黏腻,也压下心头因温令仪的靠近而再次翻腾的悸动,熟门熟路摸向地下室配电箱。 温令仪亦步亦趋跟在身后,伸手紧张攥住周见星湿透t恤一角:“周师傅,慢点。我怕黑……”她小声说,温热呼吸若有似无拂过周见星后颈,激起细微战栗。 周见星身体一僵。 应急灯光下,打开配电箱盖板,总闸开关赫然处于“off”状态。这是跳闸了?大功率电器导致的,还是?周见星压下疑虑,伸手准备推上总闸。 “等等。”温令仪忽然出声,带着一丝懊恼,“我想起来了,刚才我在用那个新买的吸尘器清理地毯,就在客厅,然后‘嘭’一声就黑了。会不会……是它搞的鬼?” 周见星回到客厅查看。吸尘器插头还牢牢插在一个普通墙插上。这种大功率电器持续使用,确实有可能引起普通线路过载跳闸:“可能是它导致过载了。温太太,您先别用这个插座。” 她一边说着一边拔下了吸尘器的插头。 然后,周见星和温令仪重新回到地下室配电箱。整个过程,温令仪都紧紧挨着她,手臂几乎贴着她的手臂,黑暗中,温令仪的存在感被无限放大。 她能清晰地闻到温令仪发丝的香气,感受到她微微急促的呼吸,甚至能感觉到对方身体散发出的温热透过湿冷的空气传递过来。 深吸一口气,周见星用力将总闸推回“on”位。 “啪!” 整栋别墅瞬间灯火通明,驱散了浓稠的黑暗,也仿佛瞬间照亮了两人之间那层朦朦胧胧的暧昧。 突如其来的光明让温令仪眯了眯眼,攥着周见星衣角的手却没松。她仰起脸,看着浑身湿透滴水的周见星,浓黑的桃花眼像是也被外面的雨水浸湿。 “谢谢你,周师傅。真的,太谢谢你了。”声音柔得滴水,似乎还带着劫后余生的轻颤。 灯光下,周见星的狼狈无所遁形。湿透的旧t恤和牛仔裤紧贴身体,勾勒出青涩却有力的线条。 温令仪的目光扫过,眉头微蹙:“你全身都湿透了,会生病的。快,先去洗个热水澡!” “不用了温太太,我……”只想逃离这心跳失序的空间。 “既然已经没事儿了,那我就先回家了。”她紧张地抠着手指。 “不行!”温令仪强势打断她,“这么大的雨,大半夜的你一个女孩子太危险了!而且,”声音低了下去,恰到好处的脆弱,“家里就我一个人,这么大的雷雨天……我……还是怕……”她抬起眼,水润的眼睛直直望着周见星,“今晚……留下来吧?” 留下……这个念头仿佛散发着诱人香味的苹果,吸引着周见星。 她好像无法拒绝温令仪。 “我……”周见星喉咙发紧,拒绝的话在舌尖滚了几滚,最终还是咽了回去,无法在这样的眼神下说出那个“不”字。 尽管理智在叫嚣着危险,可身体却诚实地被温令仪流露出的那份“脆弱”牢牢地钉在了原地。 “……好。”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温令仪脸上绽开如释重负的甜美微笑:“太好了。快去洗澡,我给你找毛巾衣服。”她说着翩跹转身,留给周见星一阵带着香味的风。 浴室氤氲着温热的水汽。周见星站在花洒下,任由滚烫的水流冲刷冰冷身体和混乱思绪。 温令仪准备的“衣服”,是一件香槟色丝质睡裙,触感如流水顺滑。穿上时,问题才开始显现——太短了。 下摆只堪堪遮到大腿中段。丝滑布料又极其贴身,她骨架本来就比温令仪大一些,睡裙此刻将她不算丰满却线条清晰的曲线勾勒得清清楚楚。灯光下还带着微妙透感,隐约透出底下皮肤色泽。 周见星看着镜中那个有些暴露的自己,脸颊瞬间烧得通红,手忙脚乱地想找点什么遮掩。 最终她只找到一条白色浴巾,勉强裹在腰间。 深吸气,拉开浴室门。 · 温令仪拿着毛巾等在门外,深沉目光在周见星身上停顿几秒,随即被温柔覆盖。 “洗好了?快过来,头发还湿着。”温令仪自然地招呼她坐到镜前。 “别动。”温令仪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慵懒、富有磁性。毛巾包裹住湿发,细细擦拭。她温热的指尖偶尔隔着毛巾擦过耳廓、后颈的敏感皮肤,带来细微电流和难以言喻的酥麻。 每一次触碰都像在周见星紧绷的神经上跳舞。她浑身僵硬,屏住呼吸,眼神最终停留在了镜中,那个在自己身后俯身替自己擦拭头发的温令仪。 好美,好温柔。 她嘴角不自觉翘起。 镜中窥见的温令仪,皮肤白得像新雪,眼睛黑得像棋盘上的黑子,她的长卷发落在周见星身上,两人的发丝纠缠在一起。 “周师傅,”温令仪的声音很近,温热气息拂过耳畔,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刚才那个故障……虽然灯亮了,但我心里不踏实。这么大的雷雨,万一又跳闸呢?”语气恰到好处的担忧,“要不,你今晚……辛苦一下,帮我彻夜排查排查?确保万无一失?” 彻夜排查?没这个必要吧?周见星心里疑惑。 “温太太,明天白天您看可以吗?现在已经很晚了。” 温令仪擦拭动作慢了下来,毛巾滑落。她指尖带着一丝凉意,轻轻拨弄周见星半干的发梢,顺着发丝巡游,若有似无地触碰她颈后细腻的肌肤。 “呵。”那低沉沙哑的声音,再次攀上耳廓,如热带兰的气生根钻进耳道,“小星星……”亲昵狎昵的称呼,尾音拖长,甜腻蛊惑,“你……修过人体电路吗?” 轰—— 血液涌上头顶又急速褪去。周见星猛地站起,仓皇退开两步。 “温太太!”她声音慌乱地抗拒,脸颊瞬间红得滴血,眼神开始躲闪,“已经很晚了,您该休息了!我去客房!” 她几乎又是落荒而逃,冲进了温令仪指给她的客房,“砰”的一声关上了门,背靠着门板剧烈地喘息。 她现在已经能够读懂温令仪的邀请,可是她仍然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 尽管,她无比地想要靠近温令仪,想要和对方肌肤相贴。 · 客卧床柔软舒适,带着阳光晒过的气息,周见星躺在上面却如卧针毡。窗外雷声紧一阵慢一阵,惨白闪电撕裂夜空,将房间照得亮如白昼。 每一次惊雷炸响,周见星的身体都不由自主地跟着剧烈颤抖一下,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每一声雷声似乎都要将她击毁,心神震荡。 如果是在家里,母亲会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让她有一个安全的地方躲避,可是这个客房如此大、如此空荡、如此冰冷,她逃无可逃,只能颤抖着等待下一次雷声的来临。 终于,在又一道震耳欲聋、仿佛要将天空劈开的惊雷过后,周见星最后的防线彻底崩溃了。 巨大的恐惧和对温暖的渴望压倒了一切。她掀开被子,赤着脚,像寻求庇护的幼兽,踉跄着冲出客房,敲响了主卧的门。 第36章 风眼乐园 每分每秒对于周见星来说都是煎熬,她只能呆呆站在温令仪卧室门口祈祷。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门才被人打开。 第47章 温令仪站在门口。 在即将入睡的边缘被人叫醒,她脸上还带着被打扰的慵懒,看到周见星惨白的小脸、瑟瑟发抖的身体和那双染上水光的琥珀色大眼睛时,陷入疑惑。 “怎么了?”温令仪的声音放得很柔。 又是一道刺目的闪电划破夜空,紧接着是沉闷滚动的雷声。 周见星的身体随着雷声猛地一颤,几乎是下意识地扑进了温令仪的怀里,双手紧紧抱住了她的腰,将脸埋在她温热的颈窝。 “打……打雷……我怕……”声音带着哭腔。 温令仪身体微微一僵,随即反手紧紧搂住了怀里颤抖的身体。 她关上门,隔绝外面狂暴的风雨声,却隔绝不了周见星擂鼓般的心跳,隔着薄薄丝质睡裙,清晰地传递到她的胸口。 这倒是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周见星这么大个人了,竟然会怕打雷怕成这样。 不过这样也很可爱呢。 这种脆弱又依赖的样子。 “别怕。”她的声音低沉,手掌沉稳地拍抚着周见星紧绷的后背,“只是打雷而已,伤不到人的。不怕,不怕……” 温令仪怀里身体的颤抖随着她一下下的轻拍,在慢慢平息,只剩下细微的战栗。 “温太太……”周见星的声音闷在她颈窝里,带着浓重鼻音,细若蚊吟,充满了难堪和小心翼翼的祈求,“我……我能不能……就在您这里待一会儿?” “就一会儿……等……等雷声停了就好……” 她甚至不敢提出跟温令仪一起睡。 温令仪收紧手臂,下巴轻轻蹭了蹭周见星发顶,声音是惯常的、春风般的温和,却又比平时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 “好。就在这里待着。” · 维持着拥抱的姿势,温令仪带着周见星慢慢挪到床边坐下。 周见星依旧紧紧抱着她的腰,仿佛那是唯一的支点。 温令仪顺势靠坐在床头,让周见星半靠在她怀里,像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手依旧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她的背,在下一道惊雷响起之前,用双手轻轻地捂住了周见星的耳朵。 窗外的雷声似乎也识趣地渐渐稀疏、远去,到最后,只留下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着玻璃。 最初的恐惧在温令仪温柔到极致的安抚下似乎也慢慢消散了。 周见星紧绷的神经终于完全松弛下来。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正以一种极其亲密的姿态,半趴在温令仪的怀里。 鼻尖萦绕的全是对方身上那令人安心的、混合着体香的馥郁香水气息,以及自己身上残留的清新沐浴露味道。 温令仪的怀抱温暖而柔软,丝质睡裙下的肌肤温热熨帖着她微凉的脸颊和手臂。 被包裹着的宁静和安全感沉沉地兜住了她,让她几乎想要喟叹。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随着恐惧的彻底退潮,另一种感知开始敏锐地苏醒、放大。 周见星紧贴着、依赖着的这具身体,似乎越来越热了,体温透过薄薄的丝质睡裙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熨帖着她。 更让她无法忽视的是,紧贴着她耳廓的、属于温令仪的那片胸腔里,心脏的跳动声。 那声音已经由最初的沉稳有力,逐渐变得沉重而急促起来,如同密集的鼓点,敲击着她的耳膜,也仿佛敲打在她自己的心尖上。 咚……咚……咚…… 与之相伴的,是温令仪的呼吸。 呼吸声,也从最初的平稳悠长,变得……深重而灼热。 每一次吸气都仿佛带着滚烫的温度,气息拂过她额前的发丝。 · 温令仪的睡意早已烟消云散。 黑暗是最好的催化剂,所有的感官都被无限放大。 鼻尖萦绕的,是周见星沐浴后清新中带着一丝乳酪味的甜香。 这香气正随着周见星身体温度的升高而不断挥发、扩散,丝丝缕缕、无孔不入地钻进温令仪的每一个毛孔,撩拨着她本就因怀中年轻而富有弹性身体而紧绷的神经。 耳边,是周见星渐渐平缓、却又在某种未知情绪影响下开始变得同样有些不稳的呼吸声,还有那近在咫尺的、同样开始加速的、擂鼓般的心跳。 那是属于周见星的。 两种心跳声在寂静的黑暗中交织、共振,形成一种稳定和谐的、令人不安的韵律。 像午夜教堂的管风琴最低音栓突然松动,震动的不仅是耳膜,还有骨髓深处未皈依的欲望。 · 丝滑的布料摩擦着彼此,每一次因呼吸带来的细微起伏,都激起一阵阵难以言喻的酥麻触感。 黑暗中,彼此的体温和气息交融,形成一张无形的、黏稠的、令人窒息的网。 温令仪原本只是安抚性地搭在周见星后背的手,此刻被那灼热的体温和细微的摩擦点燃。 她的指尖开始不受控制地、极其缓慢地移动。 先是轻轻地、带着一种近乎无意识的摩挲,落在对方搂在她腰间的小臂内侧。 那是极其敏感的肌肤。 感受到周见星身体瞬间的僵硬和一声低低的吸气,温令仪的指尖非但没有停下,反而沿着那光滑细腻的肌肤线条,如同弹奏隐秘的乐章,缓缓地、带着灼人温度地向上游移。 指尖滑过肘弯内侧,掠过上臂,最终,隔着薄薄的布料,落在了周见星微微凸起的脊柱骨节上。 触感细腻而充满生命力,像在抚摸初生羔羊的胎膜。 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探索欲,感受着那骨节的形状,感受着她肩胛骨在布料下随着呼吸起伏的轮廓,感受着她因这突如其来的触碰而骤然绷紧的背部肌肉线条。 每一次移动都带着无声的、充满占有欲的邀请。 周见星的身体在温令仪的抚摸下剧烈地颤抖起来。 不再是恐惧的颤抖,而是被另一种更为陌生、更为汹涌的浪潮席卷全身所带来的战栗,她被那股浪潮彻底吞没。 她没有推开——或许是不敢,或许是不愿。 她只是将脸更深地、近乎窒息般地埋进温令仪的颈窝,温热的呼吸变得急促而灼热,尽数喷洒在对方颈侧那片最为敏感脆弱的皮肤上。 她搂着温令仪腰的手臂,也无意识地收得更紧,指尖甚至微微陷入了对方柔软的腰侧,像溺水者攀附着浮木。 温令仪能清晰地感受到周见星身体里那同样汹涌的、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渴望——紧绷的肌肉下是滚烫的血液在奔流,紊乱的呼吸和沉重的心跳是无声的呐喊与回应。 黑暗中,温令仪微微垂眸,目光落在周见星微微颤抖的发顶。 掌控对方情绪、引动对方情潮的感觉,让温令仪从心底涌起一股强烈的、带着掠夺性的满足感。 理智的最后堤坝,在这无声的肢体交缠、气息交融中,悄然崩塌。 温令仪不再犹豫。 她搭在周见星背后的手开始用力,将两人身体贴合得更加密不透风。 同时,她微微低下头,滚烫的唇瓣精准地捕捉到了周见星微张的、同样灼热的唇。 “唔……”周见星所有的呜咽和挣扎都被堵了回去。 这是一个充满掠夺性和掌控欲的吻。 温令仪的舌带着攻城略地的气势,强势撬开了周见星的牙关,与她生涩的舌尖纠缠在一起,汲取着那丝周见星独有的甜美气息。 吻技娴熟而富有攻击性,有一种要将周见星彻底吞噬、标记的狂热。 周见星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唇舌间传来的、令人眩晕的酥麻和窒息感。 她只能笨拙地回应着,身体也在温令仪的掌控下彻底软化。 温令仪的手也不再满足于隔着衣料的抚摸,带着灼人的温度,沿着周见星纤细的腰线向上游移,所过之处,丝滑的香槟色睡裙布料被轻易地推高、带起。 就在那滚烫的指尖,即将越过睡裙肩带触碰到周见星胸前那片从未有人探访过的禁地肌肤的瞬间—— 周见星猛地浑身一僵。 一道冰冷的、坚硬的触感,猝不及防烙在她滚烫敏感的锁骨下方,是温令仪的结婚戒指。 冰冷的触感如同极地的寒流,瞬间穿透了沸腾的血肉,冻结了所有意乱情迷的火焰。 周见星如同被电流击中,猛地睁大眼睛,从迷醉的深渊被狠狠拽回冰冷的现实。 “温太太”这个称谓所带来的身份差和道德枷锁,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和沉重。 她用尽全身仅存的力气和意志,狠狠地、几乎是带着绝望地推开了覆在自己身上的温令仪。 “不可以。”声音带着破碎的哭腔和崩溃边缘的挣扎。 她像受惊的刺猬般蜷缩着向后退去,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床头板上,眼神里充满了痛苦、羞耻和自我唾弃。 “温太太!您……您有老公了。您有老公了!”她嘶喊出来。 第48章 尖锐的拒绝刺穿了暧昧。温令仪猝不及防被推开,跌坐床边,错愕看着黑暗中蜷缩颤抖的身影。 她好话歹话都说尽了,周见星怎么还要钻这个牛角尖? 短暂死寂。 随即,温令仪心底被拒绝的羞恼和破罐破摔的戾气涌上。 她坐直身体,黑暗中声音带着轻佻的、近乎残忍的冷意。 “有老公怎么了?”轻笑刺耳,“没关系的,周见星。我不找你……”她刻意停顿,一字一顿,恶毒又刻薄,“也会找别人的。” 这句话像蘸了盐水的鞭子,抽在周见星颤颤的心尖上。 “呜……”压抑不住的、小兽受伤般的呜咽。 紧接着,温令仪清晰感觉到,几滴冰凉的液体,带着滚烫的温度,砸落在她裸露的手臂上,抬头看去,眼泪断线珍珠般从周见星眼眶滚落。 周见星哭了。 眼泪越来越多,像是被打开了水龙头开关。 室外的暴雨像是下在了她的心上,雨点砸得她心脏发疼。意识在延迟半秒后裂成棱镜,每一面都折射出她的混蛋。 她怎么能忍心伤害这个爱得如此小心翼翼又绝望的小傻子? “周见星……”声音瞬间软下,带着懊悔心疼。 她摸索着靠过去,不顾轻微抗拒,强硬而温柔地捧起那张被泪水浸湿的脸庞。 指尖触到一片冰凉湿滑。心狠狠一揪。 “对不起……”声音放软,指腹极其轻柔地一遍遍拭泪,动作前所未有地珍视,“对不起小星星……我说错话了,是骗你的……” 她低下头,额头轻轻抵着周见星的额头,鼻尖相触,呼吸交融。 声音压得极低,小心翼翼地想安慰对方。 “不会找别人的……”她顿了顿,加重语气,郑重承诺,“只会找你。” 感受到怀里紧绷的身体一丝松懈,温令仪再接再厉,声音蛊惑。 “至于我老公的话……”语气轻描淡写,“不用在意他。”她无所谓地冷笑一声,“他早就出轨了,我们本来就是各玩各的。” 最后,她微微拉开距离,在黑暗中捕捉到周见星那双被泪水洗过、浸在水中的琥珀眼睛。 声音压得更低,催眠般的诱惑和赤裸邀请,每个字都搔刮着最后的理智防线。 “小星星……”指尖再次若有似无地滑过周见星敏感的锁骨,带着一种缓慢的、折磨人的挑逗,“难道……你不想要我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温令仪做出了让周见星瞳孔骤缩的动作—— 她抬起右手,毫不犹豫地、近乎粗暴地,摘下了她左手无名指上那枚象征着枷锁的钻戒。 “叮——”轻微脆响。 那枚在黑暗中仍折射着冰冷光芒的戒指,被温令仪像丢弃两元店的廉价饰品般,随意、轻蔑抛向地板,瞬间被黑暗吞没,消失不见。 仿佛随着这个动作,那道名为“道德”与“婚姻”的巨大鸿沟,也被她亲手、彻底抹去。 空气中只剩下两人急促的呼吸声,和那枚戒指落地后,无声无息却震耳欲聋的余响。 第37章 雨过天晴 第二天早晨,闹钟响起之前,周见星在生物钟和紧张感驱使下早早醒了。 她僵硬地、小心翼翼地挪开温令仪搭在自己胸前的那只手臂,又迅速关掉了手机的闹钟,生怕有一丝声响惊扰了温令仪的安眠。 昨夜不回家,是跟父母报备过的。 然而,微信里仍然躺着周淑芬带着担忧的询问。 岁月静好:「星星,你昨晚睡得怎么样?雷声那么大,肯定没睡好吧?」 岁月静好:「你起床了吗?起床了跟妈发个消息。」 周见星红了脸。 她昨晚只含糊说因为雷雨太大,要在女雇主家睡一晚上,谁知道最后竟然是跟女雇主睡一晚上。 昨夜的一切疯狂得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如果不是此刻温令仪温热的身体依旧真实躺在她身边,呼吸均匀,她几乎要以为那真是自己压抑太久、可耻又混乱的梦境具现。 毕竟,温令仪早已不止一次地在她那些难以启齿的梦里,以各种诱人的姿态出现。 指尖划过冰冷的屏幕,母亲发来的微信消息,划分了梦境与现实的界限,她回到了不得不面对的现实世界。 她最终还是越过了那条不可逾越的界限。 周见星心里是平静的疯感,尖锐的麻木。 来吧,审判她吧。 如果要点火把她烧了,她会自觉往自己身上浇油。 如果要把她抓去沉塘,她会主动往自己身上绑石头。 她已经是明知故犯、知错不改、无可救药了。 不得不承认,“封心锁爱”那些歪理邪说,此刻竟成了她摇摇欲坠的内心唯一的支撑。 那些她本能抗拒的自欺欺人,此刻诡异地化作了一剂止痛的麻药,让她得以在醒来后面对发生的一切不至于崩溃。 毕竟,温太太说了,她的老公也会出轨、也会找别的女人。 破坏一段本来就形同虚设的婚姻,是不是就不算破坏了呢? 就像是一片已经成为废墟的废墟,又如何让它更加崩塌呢? 这样看来,她是不是也没有那么十恶不赦? 周见星下意识地自我安慰和自我开解。 人就是这样烂掉的。在抗拒、接受、自我合理化的循环中一步步堕落,伴随着ta急速降低的道德底线,直到触底那天摔得粉身碎骨。 就看是她堕落得更快,还是她的道德底线下降得更快。 在审判来临之前,就这样沦陷下去吧。 · 周见星强作镇定地回复了母亲的信息,才准备起身下床洗澡洗漱、出门上班。 今天是工作日,生活还得继续,她还得上班。 刚起身,下身传来一阵清晰的、陌生的酸痛感,让她倒吸了一口冷气。 不知道这样是正常还是不正常,“封心锁爱”发给她的启蒙教材里,好像没提到这个细节。 而她也没有为昨晚发生的事情做好万全的准备。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也太自然了,是稀里糊涂的蓄谋已久。 周见星忍着不适,蹑手蹑脚地挪下床,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弯腰去捡散落在地上的那件香槟色丝质睡裙。 就在她刚把睡裙套上身,试图系上带子时—— “怎么这么早就醒了?”身后传来温令仪慵懒的声音,还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 周见星身体一僵,不敢回头,不用看也知道,此刻的温令仪必定是……不着寸缕的。 昨夜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冲进脑海,让她羞耻得脚趾蜷缩。 “我、我要去公司上班。”周见星停住脚步,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温令仪,和两个人之间既定的事实。 在完全清醒的晨光里,昨夜被情欲短暂麻痹的羞耻感和道德枷锁,如同潮水般汹涌回潮,几乎将她拍碎在自我崩塌后的废墟里。 “对不起,温……温太太,吵到你了吗?”她还是保持背对着温令仪的姿势。 不敢面对的,除了温令仪,还有她自己的欲望。 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温太太。周见星不想再继续叫温令仪作温太太,可是她不被允许,所以她只能还像原来那样称呼对方,一个已婚的太太。 而每叫一次,在两人发生实质性的关系过后,都会让她更加难受。 · 昨晚,情到浓时,她曾红着脸结结巴巴地唤了一声“令仪。” 结果,覆在她身上的温令仪身体一僵,语气迅速冷了下来:“谁让你叫令仪的?叫我温太太!” 说话的同时,她的手也离开了周见星的身体。 那一刻,周见星感受到的不仅是身体的骤然空虚,更是她的心。 个人的距离明明那么近,她却好像被温令仪拒之门外。 当然,那个门指的是温令仪的心门。 而就在上一秒,温令仪还在用她那温柔得能将周见星溺死的声音,贴在周见星耳边一声声地叫她“宝贝”,好听到她想录下来当起床铃声,好听到她忘了自己是谁,只记得是温令仪的“宝贝”。 那道由称谓划出的身份鸿沟,在肌肤相亲的顶点,被温令仪亲手再次凿深,冰冷刺骨,而周见星甚至不敢追问为什么。 尽管后来温令仪似乎又恢复了温柔体贴,但那句话就像根刺一样扎在周见星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让她在后续的沉沦中却始终带着一丝清醒的刺痛。 但她没有喊停。因为温令仪想要她。 而她,早已不知从何时起,就无法拒绝温令仪的任何要求了。 温令仪无论想要什么,现在的周见星都会给的。 · “没有吵到我。”温令仪的声音打断了周见星的回忆。 周见星身体忽然被一双干燥的手臂从身后温柔地环抱住,湿热的呼吸喷洒在她敏感的耳廓。 第49章 “你刚刚在想什么?”温令仪说着,一个吻便自然地落在了她耳后那颗小小的红痣上,甚至伸出舌尖刮擦了一下。 尽管她刚才没有看到周见星的表情,但是那僵住的背影和微微颤抖的肩膀似乎都反映了身体主人内心的不安和一些更复杂的情绪。 周见星被舔得身体一软,耳后湿滑黏腻的触感让她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向后靠在温令仪怀中微微喘息着。 “没……没想什么。”周见星攥紧了手机,指节发白,想挣脱这个怀抱,却又不敢。 她现在总不能提起裙子装作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吧? 毕竟昨晚,她是默许的、纵容的,甚至是……沉溺其中的。 这种认知让她更加无地自容。 “别骗我。”温令仪对周见星的遮掩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阵不爽,她讨厌被人瞒着的感觉。 按理来说,以她们的关系,她其实不该有这种心情,但还是有了。 “周见星,我不喜欢别人骗我。”温令仪的语气沉了下来,松开了手臂。 然而下一秒,周见星却转身抱住了她,将脸深深埋进她的颈窝,在她耳边哼唧的声音像是被吹进了她的耳朵,又小又轻。 “对不起,”一个细小的停顿,然后是磕磕巴巴的叙述,“我、我不会再骗你了,我真的很喜欢你。” 她把后面的温太太三个字咽进了肚子里。 既然不能叫她的名字,那就用“你”来称呼吧。 · 怎么一大早起来就开始牙疼了? 温令仪一下子没了脾气,甚至一时间几乎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牙疼到她嘴角忍不住咧开,翘起,看来甜食果然有害人体健康。 温令仪跟自己斗争了好几秒,最终还是伸手回抱住周见星的腰,这是给乖孩子的奖励。 主要是,抱她吧,显得自己太容易被取悦。但是不抱吧,她又怕周见星伤心,一伤心又开始胡思乱想、一胡思乱想就又开始哭。 女人是水做的,周见星的水龙头是眼睛。 不是,姐们儿。 温令仪感觉自己有点倒霉。 一开始遇见周见星的时候,她本以为对方是个快乐小狗,结果却动不动就在自己面前掉金豆子,搞得她总是手足无措,像是什么罪大恶极的坏人。 她也没那么坏吧?温令仪难得地进行自我反思。 怎么跟养了个情绪敏感的小孩儿似的?她现在简直是在无痛体验当妈。 但是除了这点,周见星的其他方面,温令仪都很喜欢。 不对,在某些特定时刻,掉眼泪这一点她也很喜欢。 温令仪清晰地回忆起初次见到周见星的瞬间,她脑海中凭空钻出来的那个,不可告人的念头——想把周见星做到哭。 她也确实做到了。 只是哭的原因和她的“做”有多大关系就不好说了。 天黑、下雨、人心还荡漾,温令仪昨晚甚至没顾得上去欣赏对方的表情,结束后才吻到对方脸上的泪痕。 成就感之外,那种熟悉的、如同被细针扎了一下的烦躁感又出现了。 她那沉睡已久的、微乎其微的道德感居然也跳出来敲打她。 温令仪,你还是个人吗? 她甩甩头。过分什么?她是仙女,仙女的事你少管。 这事儿也不能完全怪她,周见星那双笑起来弯弯的、盛着阳光的大眼睛,甜度实在超标,甜到她都得去扎几针胰岛素。 她忍不住想看这双眼睛在极致的情动中变得迷离、眼眶和鼻尖都染上可怜兮兮的绯红、泪水涟涟的样子…… 尤其是在她的床上,被她亲手弄成那样的时候。 那实在……过于美味。 至于其他时候?她并不想看到周见星无谓的眼泪。 · 她静静地抱着周见星,对方毛茸茸的栗色卷发蹭在温令仪脸上,带来细微的痒意。 周见星的呼吸、体温、心跳,甚至是拥抱力度,都能让人感受到她的喜欢。 孩子气的、带着占有欲的、不给就又哭又闹的,喜欢。 “再说一次。”温令仪需要通过语言再确认一遍。 这糖分太高,她需要多摄入一点才能确定不是幻觉,不是她“晕碳”。 “啊?”周见星有些茫然。 她趴在温令仪的肩膀上,舒服得几乎都快睡着了。 昨晚担惊受怕,又折腾得够呛,现在脑子运转得比平时慢半拍,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 “什么再说一次?” “‘我不会再骗你了’,后面的那句。” 上次在浴室,周见星也跟她说过,但她还想听,尤其是在这清醒的早晨。 周见星脸红了,将头埋得更低,环抱着温令仪腰部的双臂不自觉地收得更紧:“我喜欢你。” 不安分的发丝也在随着这句话跳舞。 “不对,”温令仪有些不满意,掐了一下周见星的腰,“你少说了几个字。”她记得清清楚楚。 “我真的很喜欢你。”周见星耳朵也开始发红,声音就像融化的橘子味水果硬糖,因为酸涩反而显得更加甜腻。 而品尝这颗糖果的,是温令仪的心。 “我真的很喜欢你。”融化的糖果被人拿起,拉出长长细丝,“我真的很喜欢你。” 周见星锲而不舍地说:“我真的很喜欢你。” 每一句喜欢,她都在梦里、心里对温令仪说过了无数遍,只是直到现在,才终于有机会被温令仪听见,所以她一定要多说几遍。 “好了,可以了。”温令仪终于出声打断。 不能再继续听下去了,她担心自己会因为骤然上升的血糖陷入昏迷。 原来被人珍重地对待,是这样的一种感觉。 温令仪松开了双臂,然后周见星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 “我要去上班了。”周见星看了一眼时间,又看向温令仪,眼神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讨好,“不过现在时间好像还来得及,你早餐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哟?没看出来这小傻子还挺居家。温令仪挑眉。 “不用管我,这里的厨房就是摆设,冰箱里除了酒水饮料什么都没有。” 不过下次,温令仪可以买一点菜在冰箱里备着了。 “我点外卖就行了。你呢,你早上吃什么?”小傻子被她折腾了一夜,确实应该补充一下体力。 “我们公司附近有卖早餐的。”温令仪在关心她,周见星傻笑。 “那我先走了。” 不用给温令仪做早餐,周见星正好可以回家换套衣服。 虽然他们这一行平时糙惯了,但是穿着昨晚淋湿又干透、皱巴巴的衣服去上班,还是有点丢人。 “等等。”温令仪却拉住了她,把她按在梳妆台前坐下,“你自己看看。” 周见星疑惑地看向镜子,脸颊爆红。 镜子里,她脖颈上遍布着深深浅浅、暧昧无比的红痕,尽管她肤色不白,仍然足够明显。 温令仪也对着镜子犯了难,她和周见星的肤色差太多了。 最后她只能颇具创造性地将修容粉和液体遮瑕调和在一起,再用手指蘸取调好的颜色,一点点、仔细地涂抹在那些属于她的标记上。 颜色竟然正好合适,看来这么多年艺术圈儿她也不是白混的。 磨磨蹭蹭,终于到了出门的时候,温令仪甚至用电熨斗帮她熨平了昨晚那套皱巴巴的服装,这让周见星省去了回家的麻烦。 “我走了。”离开别墅之前,周见星转头跟温令仪打了个招呼。 而对方依旧是一副慵懒的样子,斜倚门框、笑容温柔。 温令仪朝她微微颔首,又指了指她的脖子:“别碰水。” 周见星只能窘迫地用手虚虚捂住脖子,用力点了点头,终于舍得往小区门口走去。 暴雨过后,空气清新,外面风和日丽,看来今天又是阳光灿烂的一天。 第38章 爱与港湾 周见星走进公司大门,脚步轻快得几乎要飘起来。 往日里笼罩在她眉宇间那股挥之不去的阴霾和颓丧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内而外透出的容光焕发。 脸颊红润,眼睛亮晶晶的,嘴角无意识地微微上扬,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 这太过明显的转变,让擦肩而过的同事们纷纷侧目,眼神里充满了惊讶和探究。 连平日里不太关注她的前台刘姐都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小声跟旁边的同事嘀咕:“周工今天吃仙丹了?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 黄海富自然也注意到了。 他正背着手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看见周见星脚步轻快地飘过办公室门口,眉头习惯性地皱起。 这丫头,前几天还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头耷脑,今天就阳光灿烂成这样? 年轻人情绪起伏也太大了点,可别是得意忘形。 “小周!”黄海富觉得有必要适时给周见星泼盆冷水,“最近是没收到投诉了,但可别又松懈!干活仔细点,听见没?别乐极生悲!” 第50章 周见星脚步一顿,那股雀跃劲儿被强行按捺下去几分。 她转过身,对着老板办公室的方向,努力摆出认真受教的表情:“知道了,老板。” 心里却在默默吐槽:更年期老头,见不得人高兴。真烦。 不过这点小插曲对她此刻的心情造不成实质性的影响。 她转过身,嘴角弧度又悄悄爬上来,继续循环哼着那首,她自己也记不得名字的情歌高潮旋律,走向自己的工位。 坐下时,感觉连那乱糟糟的桌面都变得顺眼了许多。 她决定了,今天要给整个世界好脸色。 周见星说到做到。一整天,她像个快乐小狗东跑西跑,见了谁都恨不得上去打个招呼,甚至主动跑到维修间帮忙递个工具、搭把手。 那笑容,灿烂得像朵迎着太阳怒放的向日葵,和前几天半死不活的样子简直不像一个人,把几个相熟的同事都看傻了眼。 · 下午,她和阿杰搭档,开车去一个客户家里做一项需要两人协作的安装工作。 阿杰开着车,眼角余光就没离开过副驾驶上那个明显不在状态的周见星。 只见她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眼神放空,嘴角却一直噙着抹傻乎乎的笑意,手指还在膝盖上无意识地轻轻敲打着节拍。 这副模样,跟前段日子那个天天苦着脸、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壳里的周见星,简直是判若两人。 阿杰心里嘀咕开了,这丫头最近到底怎么回事? 情绪过山车也没这么玩的吧?前几天还一副天塌了的样子,emo得不行,今天直接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乐得找不着北。 更离谱的是,刚在门口集合时,她居然主动跟那个她之前一直避之唯恐不及的许工打了个招呼,吓得许工都以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看周见星状态不对,前几天阿杰还跟楚蔚通过气。 楚蔚神秘兮兮地说,周见星前些日子跟她打听过一堆关于结婚的事儿,搞不好是在琢磨跟哪个野男人结婚,把阿杰惊得够呛。 而阿杰则把上次许工表白被拒后,他和周见星在路边那段关于她性取向的对话,原原本本告诉了楚蔚,结果楚蔚在电话那头也倒抽一口冷气。 现在好了,他们这对八卦损友,一个怀疑周见星要闪婚,一个怀疑周见星要出柜。 至于当事人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两人都抓心挠肝地好奇。 作为从小一起长大、又在同一家公司工作的发小,阿杰明显感觉到周见星最近不对劲儿。 最初他以为是那两单投诉和赔偿的事儿让她烦心。可老板骂她都是多久前的事了?周见星绝不是那么脆弱、会耿耿于怀这么久的人。 至于赔偿损失……阿杰知道周见星嫌丢人,一直没好意思细问,想着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她自然会开口,却一直没等到。 可排除了工作压力,他就更想不通了。 周见星的生活简单得要命,几乎就是公司、家,两点一线。兴趣爱好也老派得很,除了接单上门维修,社交圈子就他们这几个老朋友老同事。 她到底能惹上什么麻烦,让她之前那么长时间都闷闷不乐、失魂落魄的? 今天这状态就更诡异了。 在茶水间接水时,他分明听见周见星在哼歌,哼得还挺欢快,那小心情美得跟要上天似的。 “嘿,老妹儿!”阿杰终于忍不住了,装作不经意地开口,一边开车一边用余光偷瞟周见星,“你是捡着金元宝了?还是中彩票了?笑这么开心?” 周见星被他的声音拉回现实,转过头,脸上的笑容还没收回去,眼睛弯弯的:“嗯?差不多吧!”语气里带着点小得意。 遇见温令仪,温令仪还喜欢她,对她而言,可不就是比中彩票还幸运百倍千倍的事情吗? “啥?真的假的?”阿杰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真中了?那到时候分一半啊!哥最近手头紧!” 周见星看着他夸张的表情,噗嗤一声乐了,朝他极其认真点点头:“嗯,真的!梦里什么都有,分你一半!” 得,还能开玩笑,看来没啥大事儿。 阿杰心里稍微松了口气,但好奇心更重了。 这丫头,该不会是瞒着他们偷偷谈恋爱了吧? 可谈恋爱有什么好隐瞒的?难道……真谈了个女的?啥样的?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种可能,但看着周见星那副“打死我也不说”的戒备模样,他识趣把问题咽了回去。 算了,该知道的时候总会知道的。 · 结束了一天令人身心愉悦的工作,周见星感觉浑身仍然充满了干劲。 下班前,她甚至心情大好地跑去把公司公共区域那几盆半死不活的绿萝都浇透了水。 哼着歌回到家,周见星脚步轻快地跟坐在客厅、面色看起来有点不自然的周建军和周淑芬飞快打了个招呼:“爸,妈,我回来了!”话音未落,人已经像一阵风似的刮向了阳台。 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周见星拿出手机,仔细地寻找角度、调整光线,对着植物们一阵猛拍。绿萝翠绿欲滴,多肉饱满可爱,茉莉的白花藏在绿叶间,像夜空突然漏下的几颗星星…… 她精心挑选了九张最能展现生命活力的照片,拼成九宫格。 该配什么文字呢?周见星咬着下唇,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片刻。 最终,她敲下一行字: 你就是我的雨后初晴,生命也为你绽放。 编辑好文字,她指尖在“谁可以看”的选项上点选了“部分可见”,然后在好友列表里,精准地勾选了那个唯一的名字。 点击发送。周见星看着发送成功的提示,心跳微微加速。 她知道温令仪会看朋友圈,她希望她能看到。 这条仅温令仪可见的动态,是她笨拙又隐秘的分享欲,想让对方看到自己世界里焕发的生机,想让她知道,因为她的存在,自己的世界才有了色彩。 放下手机,周见星蹲在小小的阳台花园,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植物清香的空气。 夕阳暖融融地洒在身上,也仿佛照进了她的心里。 那里不再是荒芜和阴霾,而像眼前这片小天地一样,开出了一朵又一朵小小的花。 · 她心满意足地从阳台回到客厅,正好和母亲周淑芬擦肩而过。 周淑芬看到她,脚步明显加快了些,眼神也有些躲闪,匆匆走进了洗手间。 周见星愣了一下。爸妈今天怎么都怪怪的?她挠挠头,有点不解。 她现在大概也能理解前几天她状态不好时爸妈看她的心情了。 怪怪的,但是说不上来哪里怪。 她摇摇头,没多想,准备回自己房间。 直到周见星回到自己的卧室,她才知道那种怪来源于哪里,书桌上正突兀地放着的东西——两盒全新的、包装醒目的避孕套。 啊?周见星脸一红,问题是她和温令仪也用不上啊。 她快步走过去,飞快地将那两盒东西扫进书桌抽屉的最深处,“啪”地一声关上抽屉,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份尴尬也锁进去。 做完这一切,她背靠着书桌,脸颊的热度还没完全消退,心底深处,涌起一股温热的暖流。 她的父母,只是很平凡、很普通的父母,他们可能不太懂表达,甚至方式有些笨拙和令人尴尬,但他们是真的在用自己所能理解的方式,笨拙又认真地爱着她,关心着她,试图保护她。 这份沉甸甸的、带着些许笨拙的爱意,让她很感动。 · 晚饭时,气氛果然有些微妙的尴尬。餐桌上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三个人都默契地没有提起昨晚周见星夜不归宿的事情,更没有提凭空出现在周见星桌上的避孕套。 周见星埋头扒着饭,感觉脸颊又开始隐隐发烫。 她偷偷抬眼看了看沉默吃饭的父母,父亲周建军眉头微锁,母亲周淑芬则时不时看她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欲言又止的担忧。 一股冲动涌上心头。 周见星停下扒饭的动作,深吸一口气,眼睛却依旧死死盯着碗里的米饭,好像米粒上刻着勇气。 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打破了餐桌上的沉默。 “爸,妈。”她顿了顿,鼓足全身的力气,才把后面的话说出来,“那个,你们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咳咳咳!”话音刚落,正在喝汤的周建军猛地被呛到,剧烈咳嗽起来,脸都憋红了。 周淑芬吓了一跳,赶紧放下碗筷,起身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 周建军一边咳,一边捂着嘴的手偷偷往上抬了抬,遮住周见星投来的视线,飞快给旁边的周淑芬使了个眼色。 周淑芬会意,等周建军的咳嗽稍微平复,才转向周见星,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静而温和。 她看着女儿低垂的头和泛红的耳根,心中百感交集。 第51章 他们的女儿,终究还是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心事,甚至可能有了亲密的关系。 这让他们做父母的既欣慰、又担心,他们对周见星没有别的期待,就只希望她一辈子都能够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好在周见星,从小到大几乎就没让他们操过心。 那么乖的孩子。 “没事,星星,”周淑芬的声音带着安抚性的力量,她坐正了身子,目光柔和地看着周见星,“我们相信你。” 周建军这时也终于顺过气来,他清了清嗓子,双手交叠摆在桌上,神情严肃而认真,目光直视着周见星的眼睛:“星星,你妈说得对。不管发生什么,爸妈都相信你,支持你。”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但是,你要记住,如果……我是说如果,你遇到了什么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或者感觉特别难、特别委屈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们,千万别自己硬扛着。爸妈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永远是你最后的依靠。” 周见星一直低着头,听着父母的话,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发酸。 一滴温热液滴毫无征兆地滴落进碗里的米饭中。 她怕被父母看见,连忙端起碗,假装大口刨饭,让碗沿严严实实地遮住了自己瞬间泛红的眼眶和不争气的泪水。 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她只能闷闷地发出一个音节:“嗯。” 但父母的担忧、父母的信任、父母无条件的爱和支持,她都感受到了,也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周见星想,她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 “你永远都是我和你爸最爱的女儿。”周淑芬的声音有些哽咽. 这些日子以来她真的担心坏了。 她站起身,慢慢走到周见星身后,伸出干燥温暖的手掌,轻轻抚摸周见星的发顶:“不要让我们失去你。” 周见星再也忍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进碗里,混在饭粒中。 她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进碗里。 她知道,自己前段时间的状态,一定让父母担心坏了。 周见星悄悄吸了吸鼻子,稍微把脸从碗里抬起来一点,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努力装出轻松和坚定的语气:“爸,妈,你们放心吧!我真的没事儿,特别好呢!” 周家父母最牵挂的小女儿,早就长大、早就可以独当一面,她会勇敢地面对自己的人生,她会为自己成长中的错误买单,而无论经历多少挫折,她都会重拾出发的勇气。 因为她知道,她的小家始终是她的灯塔和港湾。 无论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在这个家里,她永远都是父母的宝贝女儿。 她的眼泪,也永远有可以承载的地方。 第39章 她怎么样 温热水流冲刷掉一天的疲惫,也冲走了温令仪精心为她涂抹的遮瑕。 周见星站在浴室镜子前,微微侧头,湿漉漉的发丝贴在颈侧,清晰地露出了皮肤上那些斑斑点点的吻痕,暧昧又醒目。 指尖轻轻拂过那些痕迹,带来一阵微妙的刺痛和酥麻感。 周见星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脸颊也泛起红晕。 这是温令仪留给她的东西。 是证明。 证明昨夜的真实,证明那些缠绵缱绻并非虚幻的梦境。 证明温令仪也喜欢她,也想要她。 所以不是她在自作多情,她的感情、她的痴迷、她的沉沦,都得到了最直接、最热烈的回应。 这认知带来的巨大满足感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赶紧用毛巾裹住湿发,胡乱擦了擦,像做贼一样捂着脖子飞快地溜出浴室,一头扎进了自己的卧室,反手关上门。 背靠着门板,心脏还在怦怦狂跳。 她走到床边,把自己摔进柔软的被褥里,脸颊深深埋进枕头。 巨大的甜蜜在心房里膨胀、发酵,几乎要撑破胸膛。 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像喝醉了酒,又像踩在云端。 这份过于强烈的幸福感急需一个出口,一个可以倾诉和分享的对象。 几乎是本能地,她又想到了“封心锁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对这个陌生网友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信任和依赖。 然而,就在她摸向手机时,屏幕却先一步亮起——一个微信通知弹了出来。 有人点赞了你的朋友圈。 她这些天,就只发过那一条朋友圈,那条精心挑选九宫格、配文斟酌、仅温令仪可见的朋友圈。 几乎是颤抖着手点开朋友圈。果然,在她那条展示阳台小花园生机的动态下,出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头像点赞。 周见星呼吸一滞,随即笑容快咧到耳根。 更让她屏住呼吸的是,就在她的动态下方,紧挨着出现了一条温令仪的新动态。 那是一张自拍照。 温令仪从来没有在朋友圈发过自拍。 照片里的温令仪似乎刚洗完澡,素面朝天,皮肤在柔光下显得细腻透亮。 她随意倚着沙发,眼神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望向镜头,嘴角微微上扬。 温令仪微湿的鬓发上,不经意地别着一枚小巧精致的、星星造型的钻石发卡,不显眼,但又让人难以忽视。 照片没有任何配文,只有一张图。 但在周见星眼中,这简直是世界上最直白的回应。 她先入为主、无比笃定地认为,这张照片就是发给她看的。 那颗星星发卡,就是指向她的暗号。 周见星整个人在床上兴奋地打了个滚,把脸埋在枕头里无声地尖叫了一下。 她飞快地给温令仪这条“无字天书”般的自拍点了个爱心,手指在评论框悬停了好久,她想写点什么,又怕显得太刻意、太自作多情。 最终,她只是反复看着那张照片,然后将它保存到了手机相册。 还不够,她毫不犹豫地将这张照片设置成了自己的手机桌面。 这样,以后每次点亮屏幕,都能看见温令仪对她的回应。 她也更有勇气去面对,以后可能发生的一切。 · 人的快乐和痛苦都需要分享。过于浓烈的情绪积压在身体里,几乎成了一种甜蜜的负担。 周见星有种强烈的冲动,想要向全世界宣告她的幸福——她好像恋爱了,和她喜欢的人。 但理智立刻拉住了她。 这份幸福,显然不适合向她身边的任何人公布。它见不得光,充满了禁忌和不确定性。 她点开了那个熟悉的蓝色挤眼软件,迫不及待地进入了与“封心锁爱”的聊天界面。 · 星星:「姐姐~我和她在一起了。」 打完这行字,周见星忍不住又傻笑起来。 在一起了!怎么不算在一起了呢? 她回想温令仪给她擦头发时、拥抱她时的温柔,哄她时的宠溺,亲吻她时的缠绵……还有,今天暗戳戳的甜蜜回应,这些都是恋人之间才会做的事吧? 那些称谓带来的微小的刺痛和隔阂,被她刻意地屏蔽在了喜悦的心情之外。 周见星现在心里满满当当装着的,都是温令仪对她的好。 那些好,在她看来,就是对方也喜欢她的证明。 尤其是那句“只找你”,她对温令仪是特别的、独一无二的人。 温令仪不会找别人,只会找她。 这个念头带来的快乐简直要冲破她大脑的阈值,发出尖锐的爆鸣。再多一点点幸福,她可能就要当场晕厥过去了。 · 封心锁爱:「(一个坏笑的表情)怎么在一起了?」 手机那头的温令仪看到周见星发来的消息,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她明明什么都没有承诺过,这小傻子怎么就单方面宣布“在一起”了?脑补能力真是惊人。 那枚星星发卡被她放在手心反复把玩。 · 星星:「(*/w\*)总之就是在一起了,我好喜欢她。」 跟温令仪说了还不够,她简直想向全世界广播,她喜欢温令仪,喜欢得不得了,那种汹涌澎湃的爱意几乎要破胸而出。 · 封心锁爱:「哦?你们do了吗?」 温令仪笑意更深,明知故问。她知道周见星脸皮薄,但就是忍不住想逗她,想看她害羞又不得不承认的样子。 · 星星:「」……嗯。 一个字,让周见星的脸瞬间红得像熟透的番茄。 她捧着手机,感觉指尖都在发烫。 屏幕那头“封心锁爱”直白的问题,让她仿佛又回到了昨天那意乱情迷的夜晚,羞得无地自容。她忍不住用手摸了摸脸颊,果然一片滚烫。 · 封心锁爱:「她怎么样?体验好吗?」 温令仪收敛了一点笑意,问得认真了些。 虽然她只是想和周见星玩玩,但她是真的担心给周见星的第一次留下阴影。 第一次的体验至关重要,会极大地影响一个人对性的感受。 第52章 她的第一次体验就很差,直接导致了她后来只想做1,不想做0。 还是因为祝扬那个该死的女人。 想到这个名字,温令仪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仿佛被人从温暖的浴缸里猛地拽出,丢进了冰冷的现实。 那深入骨髓的恨意和背叛感再次翻涌上来,让她浑身发冷。 · 星星:「嗯……她很好,很温柔。」 周见星回想起温令仪落在她全身每一个地方细细密密的吻、指尖像羽毛般轻柔的触碰,又回想起自己紧张僵硬的身体是如何被对方极尽耐心地安抚、引导…… 呼吸在唇齿间迂回成潮汐,每一次进退都是月亮牵引的证明。 前置环节漫长到占据了绝大部分时间,以至于她预想中的剧痛并没有出现。 后来的不适,更像是过度劳累的酸软。 温令仪真的很好,很温柔。周见星不知道别人是怎样的,但是她看那些视频教程中的女人,动作可比温令仪粗鲁直接得多。 所以温令仪一定是喜欢她的吧,不然怎么会对她那么温柔体贴? · 封心锁爱:「那你喜欢吗?喜欢跟她do的感觉吗?」 “很好、很温柔”,听起来似乎是夸奖,但温令仪心里还是有点没底。 那小傻子到底喜不喜欢她的触碰?是享受还是勉强忍受? 温令仪是周见星的第一次,而周见星对她而言,某种程度上,也是第一次。 她第一次跟这种毫无经验的人做。 她只知道祝扬给她的第一次的体验不好,但并不知道怎么给一个第一次的人带来好的感受。 所以整个过程中她生怕弄疼了周见星,动作磨蹭得她都担心周见星会不耐烦,她甚至记不清花了多长时间,才让周见星紧绷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全然地信任她、交付她。 不知道为什么,她对那个小傻子就是狠不下心,就是想很温柔地对待她,就是忍不住想呵护她、怜爱她。 在周见星之前,她已经过了四年清心寡欲的生活,昨晚甚至有些生疏,舌头都累得发酸麻木了。 温令仪有强迫症,还有点洁癖。 可这些在面对周见星时,好像都消失了。她从未觉得周见星“脏”过。 甚至可以说,周见星是她认识的,最干净的人。 如果是别的人,她肯定是不愿意的。 在周见星之前,她也只那样对祝扬做过,祝扬很喜欢,她的技巧也是在祝扬身上锻炼出来的。 她明明对祝扬那么好,可祝扬还是背叛了她…… 温令仪被脑海中这个突然闯入的前女友搅得天翻地覆,她跟祝扬之间没有遗憾、没有不舍,只有恨,深入骨髓的恨。 如果当初,她遇见的是周见星就好了。 这个念头毫无预兆地闯入脑海,让温令仪烦躁地皱紧眉头。 她烦躁地从床头柜摸出烟盒,点燃一支,深深吸了一口。 辛辣的烟雾涌入肺腑,带来一丝冰冷的清醒。 周见星就会有什么不同吗?你认识她又有多久?难道你看到的她就是真实的她吗?祝扬当年装得难道不好吗?骗了你足足有三年,你看出来任何端倪了吗? 温令仪在脑中冷冰冰地诘问自己。 温令仪,把真心交出去,就只会被人狠狠地践踏。 周见星也不会有什么不同。人都是越相处越厌倦。最好的关系,就是只去关注对方的身体,别去试图了解对方的灵魂。 谁知道那个灵魂,会不会是你喜欢的样子? · 星星:「喜欢,很舒服。」 周见星看见“封心锁爱”发来的消息沉默了半晌,但是想想反正隔着网络,现实谁也不认识谁,也没必要扭扭捏捏、遮遮掩掩,所以她还是老实地决定坦诚。 她确实喜欢温令仪带给她的身体感受。 另一边,周见星的这句“喜欢,很舒服。” 很好地取悦了温令仪,看来她的技术还是没有退步嘛,这让她有点沾沾自喜。 然而,周见星紧接着发来的下一条消息,让她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呼吸瞬间不稳。 · 星星:「我也想像她对我那样,对她做那些事情。」 周见星看着自己发出去的消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一直都想对温令仪做那些事,她也想取悦对方,让温令仪感到快乐、感到舒服,她也想通过她的身体抵达她的内心。 这是一种本能的渴望和冲动。 昨天晚上,她先是太紧张了,后来又被温令仪做得太舒服了,身体软得没有一丝力气。 再加上她不知道温令仪是否喜欢被那样对待,所以没好意思提出来。 温令仪对她做的那些事,她很喜欢,也很享受。 但她内心其实更渴望能像温令仪对她那样去对待温令仪。 · 封心锁爱:「?」 一个孤零零的问号出现在聊天框里。 屏幕这头的温令仪彻底懵了,握着手机的手指都僵住了。 ??? 什么意思? 这小傻子……她想干嘛? 温令仪内心有些崩溃,她是不是好像和周见星疑似撞号了? 明明周见星看起来这么甜,内心居然想做1? 这跟她预设的剧本完全不一样,她只想让周见星乖乖躺好做0。 混乱了几秒,温令仪扶额。 算了……周见星不是说喜欢她吗? 那……就只能委屈小傻子,为爱做0了。 周见星那个单纯的小傻子,技术恐怕比祝扬更差。 第40章 飞蛾扑火 封心锁爱:「如果你的那个她,只喜欢做1怎么办?」 温令仪觉得有必要彻底掐灭周见星那点想做1的小火苗。 她完全可以自己解决,不需要周见星来“服务”。 星星:「她不喜欢的话就算了……」 星星:「只要能跟她在一起,怎样都可以」 只要温令仪还愿意让她靠近,愿意接受她的存在,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如果温令仪不喜欢被她触碰、不喜欢她主动,那她就心甘情愿、安分守己地做那个被索取的人。 只要能留在温令仪身边,形式不重要。 · 手机那头的温令仪,看到这句“怎样都可以”,心口又猝不及防地被扎了一下。 一种微弱的、带着刺痛的自责和愧疚感再次翻涌上来。 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狩猎游戏。 是她千方百计地制造暧昧,是她顶着“封心锁爱”的伪装一步步引导、暗示,是她利用周见星的单纯和渴望,最终将她哄骗上了自己的床。 她像一个耐心的猎人,布下温柔的陷阱,看着懵懂的小兽一步步踏入其中。 她和周见星之间,从来就没有过公平,有的只是她的蓄意谋划和周见星毫无保留的交付。 温令仪甚至……希望周见星不要像这么乖、这么顺从。 周见星表现得越是满心满眼都是她,越是愿意为她放低姿态、牺牲自我,她心里那股难以言喻的……心疼,就越是清晰尖锐。 如果有一天,当周见星知道这一切的温柔体贴、情意绵绵的背后,都只是她的游戏,她的玩弄,从来就没有过半分真心……那个傻乎乎、捧着一颗真心撞进来的笨蛋,该有多难过? 分手的时候……她真的能承受得住吗? 这个念头让温令仪感到一阵慌乱和烦躁,以至于,她无法再继续扮演“封心锁爱”去面对周见星这份纯粹到让她心虚的感情。 封心锁爱:「嗯,早点休息吧,别想太多。」 她几乎是仓促地结束了这场对话,像逃离一个犯罪的现场。 · 关闭了那个蓝色的挤眼软件,周见星把手机放在枕边,准备睡觉。 然而,夜晚总是思绪最活跃的时刻。 白天几乎满溢出来的狂喜浪潮正渐渐退去,露出了底下潮湿的沙滩,迷茫和不安开始悄然滋生。 患得患失,往往是因为真正得到了,才更害怕失去。 之前不确定温令仪的心意时,她只是单相思的煎熬。 如今温令仪似乎也喜欢她,也愿意和她在一起,她反而陷入了更深的焦虑——这份喜欢,能持续多久呢? 周见星开始像反刍一样,在黑暗中一遍遍地回忆昨夜和今晨的每一个细节。 温令仪的温柔、体贴……一切都那么美好。 但一个冰冷的事实突然清晰地浮现出来。 从头到尾,哪怕是在肌肤相亲、双方都情难自抑的温存时刻,温令仪也从未说过“喜欢”她。 一次都没有。 那温令仪到底喜不喜欢她?那些温柔、那些回应,是因为喜欢吗?还是,仅仅因为身体的吸引? 或者,“喜欢”是她自己一厢情愿、过度解读的幻觉? 第53章 她们现在的关系,又算什么呢? · 更现实、更沉重的问题也随之浮出水面,无法回避。 温令仪是有丈夫的,尽管温令仪说她的婚姻名存实亡,但是只要婚姻关系存续一天,她们的关系就永远见不得光。 那她该怎么办?劝温令仪离婚吗?然后光明正大地和自己在一起?如果温令仪不同意怎么办呢? 温令仪选择维持这段婚姻,必然有她的理由。 或许是利益捆绑、或许是家族压力、或许是她自己还没准备好彻底斩断…… 周见星不敢问,也害怕知道答案。 喜欢一个人,自然就想独占她,她好想温令仪只是她一个人的。 可是她又该怎么跟温令仪开这个口? 那么,就这样继续下去吗?跟温令仪保持这段偷偷摸摸、背德又禁忌的关系吗? 当这个问题清晰地摆在面前时,周见星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在心里给出了答案。 她会继续下去。 无论这段关系有多么畸形,多么不被世俗接受,只要温令仪没有开口说“不要她”,只要温令仪还愿意让她留在身边,她就绝不会主动离开。 她不知道温令仪的“愿意”能持续多久。也许明天,也许下个月,也许……但至少在此时此刻,温令仪是“愿意”的。 而对周见星来说,这就够了。 反正最不该做的事也已经做了,底线早已溃不成军。 未来会怎样?她不愿多想,也不敢深想,只模糊地抱着一丝近乎悲壮的念头,不管怎样,她都会和温令仪一起面对。 但是,周见星心底最深处,还是藏着一个卑微的祈求。 她希望温令仪是喜欢她的。 不用像她喜欢温令仪那样,那么深、那么痛。只要……稍微喜欢周见星那么一点点,就可以了。 一点点就好。 · 今天早上离开得太过匆忙,也太过沉浸在温令仪给予的温柔里,周见星根本没来得及,或者说,是不敢去确认那个最重要的问题。 昨夜,她们发生的一切,对温令仪而言,到底算什么? 她害怕听到那个冰冷的答案,比如——“一夜情”。 幸好温令仪点赞了她的朋友圈,还发了那张戴着星星发卡的自拍照。这一定是某种特别回应吧?温令仪应该……也是喜欢她的吧? 周见星越想越清醒,毫无睡意。 她忍不住再次拿起手机,点开微信,进入温令仪的朋友圈。 那张带着星星发卡的自拍照依然安静地躺在那里,下面没有任何评论。 之前温令仪的朋友圈下面都有很多温令仪带着商务口吻的回复。 这是不是说明,这张照片,真的只是发给她一个人看的? 不然,温令仪为什么要戴那枚星星发卡?她之前从未见过温令仪戴过任何头饰。 · 周见星退出朋友圈,怀着一种混合着忐忑和期待的心情,她点进跟温令仪的对话聊天框。 指尖悬在输入框上方,却久久打不出一个字。 她该怎么称呼温令仪呢? “温太太”?这个称呼让她喉头发紧,根本叫不出口。 “令仪”?温令仪明确禁止过她这样叫。 “姐姐”?听起来更奇怪,带着某种禁忌的暗示。 “宝贝”?太肉麻了,她自己都受不了。 直呼“温令仪”?感觉太不礼貌,也太生硬。 “温总”?她记得陈老板就是这样称呼的。 自己和温令仪之间,也有工作关系?这样叫似乎……可以? 但会不会显得太疏远、太公事公办了? “亲爱的”?好像比“宝贝”好一点,但还是觉得有点肉麻。 “亲”?这个称呼让她像个客服。 她纠结了半天,感觉脑细胞都要死光了。 最终,似乎只有“温总”这个带着距离感的称呼,勉强可用。虽然疏远,但至少不会出错。 不过……她可以偷偷把温令仪的微信备注改成“女朋友”。 想到这里,周见星嘴角又忍不住弯了弯。 星星:「温总,你休息了吗」 点击发送。心又提了起来。 · 温令仪也有点失眠。她正烦躁地靠在床头,本来想拿手机看看时间,周见星的消息就跳了出来。看着那个“温总”的称呼,她眉头蹙了一下,但还是点开了。 女朋友:「没有。怎么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周见星看到屏幕上“女朋友”发来的消息,一个人对着手机屏幕傻乐了半天。 星星:「我就是想问问你……」 星星:「我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她鼓足勇气,终于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头、让她辗转反侧的问题。 屏幕那头的温令仪,看到这个问题,眉头立刻皱紧了。 什么关系? 一定要把这个东西界定得这么清楚吗? 她本能地抗拒,不想和周见星建立任何明确的、带有承诺性质的关系。 炮友关系? 这个答案最接近温令仪内心的界定。 但她知道,这个答案一旦说出口,那个小傻子大概会当场崩溃。 她烦躁地揉了揉眉心,把问题抛了回去。 女朋友:「你希望我们是什么关系?」 周见星看着被抛回来的问题,陷入了短暂的失语。 她的想法其实很简单纯粹,她希望和温令仪谈恋爱,所以,应该是情侣关系。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无法坦然地在消息输入框打下“情侣关系”四个字。 尽管她在学着自己骗自己,但她还是心虚。 女朋友:「别想那么多,好好跟我在一起。」 温令仪也心虚,看着对面半天没有回复,赶紧发了一条安抚性的消息。 周见星干嘛想那么多呢?想那么多只会痛苦。 · 周见星盯着屏幕上温令仪发来的消息,陷入沉思。 别想那么多吗?好像也是,她跟一个已婚的太太,能有什么正当关系? 就算温令仪亲口肯定她们是情侣关系,那也是假的。 最多,只能算情人关系。 星星:「那我们现在算是在一起了吗」 关系无法确认,状态总是可以确认的吧? 温令仪看着这个问题,沉默了几秒。 女朋友:「当然。」 既然周见星那么想跟她在一起,那就在一起吧。 反正她此刻也确实享受着周见星全然的迷恋、享受着情欲游戏中的暧昧和拉扯、享受着这份新鲜刺激带来的愉悦…… 看到“当然”两个字,周见星的心像是被泡进了温热的蜜糖里。 但还不够,她最想知道的那个答案,还没有得到。 她屏住呼吸,指尖带着轻微的颤抖,发出了那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星星:「那你也喜欢我吗」 消息发送成功的瞬间,她就像被烫到一样猛地锁定了手机屏幕,眼前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她不敢去看屏幕,害怕看到任何否定的、敷衍的、或者其他让她心碎的答案。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钟后,手机的呼吸灯闪烁了一下——有新的消息。 周见星挣扎了片刻,还是点了进去。 聊天框里,只有简短而清晰的两个字。 女朋友:「喜欢。」 好了,只要有这个答案,不管怎样周见星都不会离开温令仪的。 她愿意在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直到温令仪说停的那一天。 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复,可以安心去睡觉了。 星星:「(?▽`???)晚安」 星星:「祝我的温总好梦」 · 等等,温总?这是什么鬼称呼?感觉奇怪得要死,仿佛周见星是被她潜规则的下属员工,充满了某种不道德的职场交易感。 可她也不想让周见星叫她“令仪”,那样太亲密了。 她不想跟周见星变得那么亲密,相反,她想让周见星时刻记得她是已经结了婚的女人,不要沉沦得彻底。 她们两人,是不可能有未来的。 也许也只是她想太多,当新鲜和激情褪去,周见星说不定厌倦得比她都快,周见星的爱来得那么猛烈、那么快,褪去只会更快。 她没有回复周见星的晚安。 她的手指停留在屏幕上,目光却失焦地望着虚空。 她也喜欢周见星吗?她的回复是“喜欢”。 那她的心呢?除了喜欢周见星年轻美好的身体,喜欢她带来的新鲜感和刺激,喜欢她全然的依赖和迷恋带来的掌控欲满足…… 她喜欢周见星这个人吗? 喜欢她傻乎乎的认真?喜欢她卑微的顺从?喜欢她那种飞蛾扑火般的、不计后果的投入? 温令仪点燃一支烟,烟雾缭绕中,她的眼神复杂而迷茫。 第54章 这个问题,连她自己,此刻也找不到清晰的答案。 窗玻璃上映出她模糊的侧影,像一张在深渊边缘徘徊的、孤独的脸。 第41章 想要见她 天刚蒙蒙亮,周见星的眼睛就黏在手机屏幕的微光上。 指尖戳开那个备注为“女朋友”的对话框,一个“早安”发了出去。 像完成某种虔诚的仪式。 她赤脚踩上阳台冰凉的地砖,拎起水壶。 盛夏的空气黏糊糊地裹着人,一天不浇水,那些绿色的小东西就立马蔫给你看。 水珠砸在叶片上,溅开细小的水雾。 周见星看着它们,几朵月季,新开的,花瓣边缘还卷着羞涩的弧度。真好看。 她摸出手机,咔嚓几下,照片带着清晨的露气,直接发给了温令仪。 上面那个孤零零的“早安”,还是没动静。 大概还在睡吧。周见星想着,喉咙有点干。 明明昨天早上,她才从那间充斥着昂贵香氛的别墅里出来,温令仪指尖的温度似乎还停留在她的皮肤上。 可现在,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又爬了上来,细细密密地啃噬着心脏。 想见她。立刻,马上。 那要不就……一起吃晚饭?周见星对着水壶傻笑起来,水差点浇到脚背上。 一起吃饭。听起来多平常,多……像真的在谈恋爱。 她还没和温令仪一起吃过饭。一次都没有。 吃饭不是目的,她只是想见她。想呼吸她周围的空气,想捕捉她眼里的光,想确认那声隔着屏幕的“喜欢”不是幻听。 想到要见面,周见星不自觉低头看了看自己洗得发白的工装裤。 去见温令仪时,每次她都穿着灰扑扑的行头,素着一张熬夜的黄脸。 不行。这次不行。 她冲回卫生间,冷水泼在脸上,刺得皮肤一紧。翻箱倒柜,找出几样落满灰尘的化妆品。 粉底液有点干了,在脸上推得不太匀。 眼线笔抖了一下,画歪了,又手忙脚乱地擦掉。 镜子里的脸,有点陌生,有点笨拙的精致。像个……努力想讨好的孩子。 衣柜门拉开,一股樟脑丸的味道,里面挤满了纯棉的、宽大的、能让她在客户家水管下灵活钻爬的衣服。 约会?她没经验。 手指在一排安全色里犹豫,最终抽出一条白色的长裙。 楚蔚很久以前硬塞给她的,标签都没剪。 料子很软,贴在皮肤上凉丝丝的。她把裙子仔细叠好,塞进背包深处,像藏起一个滚烫的秘密。 换回工装,拉链拉到下巴,手机终于“嗡”地一响。 女朋友:「早安。花很漂亮。」 周见星盯着那几个字,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上勾扯。 花很漂亮。她的心情也很美丽。 今天,她要漂亮地去见温令仪。 · 一脚踏进公司,前台刘姐的眼珠子像灯泡似的亮了一下。 “哎哟喂!周工!”刘姐的声音拖得老长,带着点夸张的调侃,“今天这是要……约会啊?打扮这么水灵!”她挤挤眼,笑得意味深长。 周见星的脸“唰”地就烧了起来,热度一直蔓延到耳根。她僵硬地点点头,嗯了一声。 孩子还是太实诚了。 “啧啧啧,”刘姐捂着嘴笑得更欢,“不知道谁家的大小伙子这么有福气哟!” 谁家的大小伙子? 一股酸水毫无预兆地涌上喉咙。 周见星脸上的热度瞬间褪去,留下一种冰冷的麻。 温令仪。结婚了。无名指上套着别人给的圈,一个亮闪闪的石头。 她甚至可能……曾经爱过那个人。 这个认知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只剩下嫉妒。黏腻的,肮脏的嫉妒。 她扯了扯嘴角,没再说话,低头快步走向工位。 今天有三个要上门的预约单。 工具箱哐当响,扳手、螺丝刀、绝缘胶带,她一件件清点,金属的冰冷触感让她稍微冷静一点。手指捏紧一把十字螺丝刀,指节泛白。 刚背上工具包走到门口,差点撞上风风火火进来的阿杰。 “我靠!”阿杰猛地刹住脚,眼珠子瞪得溜圆,上上下下扫描仪似的把周见星扫了个遍。 “真谈了?周见星!你……”他夸张地捂住胸口,“兄弟我……这心跳加速的,兄弟情要变质了啊!” 周见星抬脚,不轻不重地踹在他小腿上:“滚蛋!再瞎说,我让小敏收拾你!我什么时候不漂亮了?”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带着惯常的玩笑腔调,但心脏还在为那句“大小伙子”所带来的联想隐隐抽痛。 “忙着呢,先走了!”她甩下一句,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向自己的小电驴,随即就淹没在车流里,留下阿杰站在原地,挠着刺猬头,盯着她消失的方向咂嘴。 “周见星……到底谈了个啥玩意儿?神神秘秘的……” · 上午的维修单忙完,周见星被工作占据的大脑得以暂时放空,她坐在吱呀作响的办公椅上,打开微波炉里热好的饭盒。 土豆烧肉的油腻气味飘出来。她没什么胃口。 划开手机屏幕,点开一个又一个美食app。c市的餐厅,晃得她眼花缭乱。 法餐?太装。火锅?太吵。日料?生冷的她怕温令仪不喜欢。 她像个第一次潜入敌营的菜鸟,在陌生的地图上晕头转向,没有任何约会经验,显得手忙脚乱。 周见星手指划得飞快,心却越来越沉。她不知道温令仪爱吃什么。一点都不知道。 烦躁。她把手机丢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 然后,像抓住救命稻草,她又把它捡起来,点开了那个蓝色的、挤眼的图标。 星星:「姐姐,我晚上想请她吃饭,这还是我第一次约会……我不知道该请她吃些什么」 星星:「我看你也在c市,你能给我一些建议吗?」 星星:「价格的话无所谓,我都能接受的」 手指发出去,才觉得最后一句有点傻。像个硬撑面子的穷小子。 · 温令仪刚咽下最后一口寡淡的牛肉沙拉,餐盒里还剩大半。 没胃口。夏天总是这样。 她靠在宽大的办公椅里,指尖划过一本厚重铜版纸印刷的青年艺术家作品集。 色彩浓烈得刺眼。 手机屏幕亮起,蓝色眨眼软件的消息通知弹了出来。 哦?周见星晚上想请她吃饭? 温令仪眉梢微挑,嘴角那点若有似无的弧度加深了。 怎么不直接来问她?她瞥向桌角的电子日程表。晚上,一片空白。 心情忽然就……不那么闷了。像角落里那盆一直蔫头耷脑的绿萝,吸饱了水,支棱了起来。 这小傻子,还挺上道。 温令仪压低了笑容,手指选在对话框上面,思索了半天自己晚上想要吃什么。 要不吃泰餐好了,酸辣清爽,没那么倒胃口。 封心锁爱:「最近天气热,我觉得吃泰餐蛮不错的,市中心的昭华大厦17楼有一家泰餐,我觉得还可以。」 封心锁爱:「不过那家需要预订。」 封心锁爱:「哟,价格无所谓?看来咱们小星星深藏不露啊?」 发出去,温令仪才想起那地方人均不低,开在程氏资本旗下的昭华大厦,是c市绝对的cbd,老板是泰国人,味道还挺正宗的。 小傻子吭哧吭哧修东西挣的那点钱……她心里那点隐秘的优越感晃了晃,有点不是滋味。 要不……晚上她买单?或者换家便宜点的?她脑子里飞快地筛了一遍。 路边摊或者苍蝇馆子?油腻腻的桌子,闹哄哄的人……不行。太掉价,不符合她的优雅人设。 她好不容易在小傻子心里维持的那点光环,不能这么快就蒙尘。 温令仪实在找不到便宜又体面的地方。 她的世界里,没有那个选项。 手机又震。 星星:「姐姐,你说的是那家 nawa thaiology 泰餐餐厅吗?」 星星:「那我等一下问问她,如果她愿意的话我就预定了」 然后,对话框先弹出来一个调皮的表情,然后才是文字消息。 星星:「嘿嘿。有点小钱,不多。」 星星:「谢谢姐姐啦,一直都麻烦你了,下次请你吃顿饭好吗?我挺不好意思的,什么都来打扰你」 温令仪嘴角的笑意刚漾开,看到“请吃饭”三个字,手猛地一抖,手机差点从真皮扶手上滑下去砸了脚! 封心锁爱:「哈哈,不用这么客气。」 封心锁爱:「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你就像我的妹妹一样……我怎么会觉得麻烦呢?」 封心锁爱:「吃饭……哈哈!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封心锁爱:「对,就是那家,我相信她会喜欢的。」 第55章 她语无伦次地回完,抓起桌上的玻璃杯灌了一大口水,冰水滑下去,才压住那股心虚的燥热。 手指飞快地点进软件设置,把那个该死的定位功能彻底关掉。 见鬼。万一哪天小傻子在她身边跟“封心锁爱”聊天……那场面光是想象,就让她脚趾抠地。 俩人的距离小于0.1km时,温令仪又要怎么去证明她不是“封心锁爱”? 不行。得岔开话题。 封心锁爱:「你怎么突然想起要请她吃饭呢?」 难道是,那个意思? 消息几乎是秒回。 星星:「嗯。想见她。想和她一起吃饭。」 温令仪盯着那行字。 想见她。想和她一起吃饭。 简单的几个字,像是逗猫的羽毛掸子,猝不及防地挠了她心尖一下。 “死小孩……”她低低骂了一句,指尖却无意识地在冰凉的手机壳上摩挲了一下。 嘴角,怎么都压不下去。 第42章 浪漫晚餐 温令仪的回信跳出来,一个干脆利落的“好”。 周见星盯着那一个字,心脏欢快跳动起来,泵出的血液带着滚烫的期待,冲刷得她指尖发麻。 整个下午,时间像被黏稠的糖浆裹住,缓慢地爬行。 工单上的字迹模糊成一片,扳手冰冷的触感也压不住皮肤下那股躁动。 终于熬到下班打卡时间,同事们鱼贯而出,杂乱的脚步声远去。 周见星像做贼一样溜进洗手间,隔间的门板冰凉地贴着后背,她抖开那条白裙子,布料摩擦皮肤的触感让她微微战栗。 镜子里的脸,因为工作的汗水导致脱妆,有点斑驳,她拿起粉饼,笨拙地修补。 深棕色的眼线笔重新描过眼睑,有点抖。番茄红的唇釉涂上去,镜子里的人嘴唇显得过分饱满,就像熟透的、等待被咬破的果实。 走出公司大门,晚风扑在脸上,带着尾气的热浪,她招手拦车,白色的裙角在车门关闭的瞬间被夹了一下。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 餐厅在十七楼。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c市华灯初上的城市面貌,钢筋水泥的丛林流淌着光的河流。她选了靠窗的位置,手指绞着膝盖上的裙摆。坐下。等待。 每一秒都被拉长、扭曲。脑子里像塞了一团乱麻:聊什么?天气?工作?还是……直接告诉她,自己今天特地穿了新裙子?喉咙发干。 心里像有蝴蝶在扑腾翅膀,卷起惴惴不安的气流。 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带着一种清脆爽朗的韵律。周见星猛地抬头。 温令仪站在桌边。 她穿着酒红色的吊带裙,像一捧凝固的深红酒液,紧紧裹着那副成熟到近乎危险的身体。珍珠链子松松垮垮地系在雪白的脖颈,锁骨深陷的阴影里,藏着周见星不敢直视的诱惑。 周见星感觉自己的呼吸停滞了一瞬,血液嗡地一下冲上头顶,又迅速褪去,留下冰冷的耳鸣。 她飞快地垂下眼,视线黏在自己膝盖上那片白色的布料上。 温令仪在她对面翩然落座。空气里瞬间弥漫开一种昂贵又冷冽的香氛,混杂着食物香料的气息,让周见星有点窒息。 她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带着审视的温度,像探照灯一样在她脸上逡巡。 从被棕色眼线放大的、又圆又亮的眼睛,到刷得根根分明的睫毛,再到那抹番茄红、泛着水光的嘴唇。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周见星声音有点发颤,手指不自觉地拨弄了一下垂在肩侧的栗色卷发,发梢带着洗发水的廉价甜香。 她在想自己今天是不是打扮得有点过了。 “没有。”温令仪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 一只微凉的手伸过来,指尖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周见星身体瞬间绷紧。 “就是觉得……你今天很漂亮。”声音变得有些哑。 温令仪的指尖在她皮肤上停留,带着点流连的意味:“我很喜欢。以后……也多这样打扮打扮,好吗?” 喜欢、以后。她低低地“嗯”了一声,把菜单推过去。 点菜的过程很快,温令仪翻动菜单的手指纤细修长,指甲是完美的裸粉色。 她随口挑起话题:“怎么……你还怕打雷?听说七月份那场雷暴,小区变压器坏了,是你连夜爬上去修的?” 语气里带着点玩味的探究。 周见星到底是真的怕打雷,还是那天晚上……蓄意勾引她? · 周见星愣了一下,想起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雨水像鞭子抽在脸上,混合着眼泪的咸涩。墙面湿滑,她贴上去的时候腿抖得像筛糠,雷声在她头顶响起,冰冷的金属贴着掌心,每一次闪电都像要把她的心脏劈开。 她咽了口唾沫:“嗯……因为那栋楼里,有户人家的老人要用呼吸机,不能停电。” 温令仪夹起一块金黄的咖喱蟹肉,放到周见星碗里。她的目光落在周见星因为常年握工具而指节略粗的手上,又滑到她低垂的、带着点笨拙温顺的眉眼。 “这个也好吃,尝尝。”她的声音不自觉放软了些,“傻不傻?为了别人命都不要了。”语气里还带着些嗔怪。 周见星埋头,用勺子戳着碗里那块昂贵的蟹肉,碗里快被温令仪堆成了小山。 浓郁的香料味钻进鼻子,“封心锁爱”推荐得没错,这家味道果然好吃。 “温……总,”她鼓起勇气,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你……今年多大了呀?”问完她就后悔了,脸颊烧起来。 像个小学生查户口。 温令仪轻轻咬了一口虾球,饱满的唇瓣沾上一点酱汁。 “别叫温总,”她慢条斯理地咽下食物,“生分。还是叫我……温太太吧。” “我不想这样叫你!”周见星轻轻放下勺子,金属磕在骨瓷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委屈潮水一样涌上来,堵在喉咙口,眼眶有点发酸。这个称呼对她而言……太难堪了。 “可我确实是温太太啊。”温令仪看着她又开始泛红的眼圈,眼底闪过一丝兴味,像逗弄掌心里的小动物,“实在不行……叫姐姐?” “不想叫姐姐……”周见星的声音更低了,几乎埋进胸口,“……很奇怪。” 温令仪差点笑出声。奇怪?对着“封心锁爱”一口一个“姐姐”的时候怎么不觉得奇怪?小傻子的道德感简直强得有点迂腐了。 “那……温姐姐?”温令仪伸手,带点恶作剧意味,捏了捏周见星滚烫的脸颊。 触感细腻温软,让人有点爱不释手。 周见星没说话,只是把头埋得更低。她还是想叫“令仪”。 只有那个称呼能让她觉得她们之间,不那么隔着千山万水。 饭快吃完时,温令仪起身借口去洗手间。走到收银台,指尖夹着那张冰凉的黑色卡片。 “刚才那位穿白裙子的小姐已经结过了。”前台小姐笑容得体。 “多少?” “含服务费,一千零九十八元。” 温令仪指尖顿了一下。一千零九十八。 她忽然就想起周见星工具箱里磨损的扳手,想起她爬在梯子上换灯泡时沾着灰尘的工装裤膝盖。胃里那点泰餐的酸辣味,忽然有点反上来。 · 回到座位,温令仪身体微微前倾,红唇凑近周见星的耳廓,温热的气息带着蛊惑:“晚上……你想去我那儿吗?” 周见星的脸“腾”地一下红透,像煮熟的虾子。 她飞快地摇头,声音细若蚊蚋:“不……不行,我跟爸妈住……晚上不回去,他们会担心……” “哦?”温令仪的尾音拖长,带着点失望。 其实这也在她的意料之中,上次不是那场雷雨,周见星这个乖孩子也不会…… 桌下,穿着昂贵高跟鞋的脚尖,带着恶劣的试探,轻轻蹭过周见星裸露在裙摆外的小腿皮肤。 “真的不想去吗?小星星……你难道……就不喜欢吗?” 冰凉的鞋尖触感,带来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窜遍周见星全身。 她猛地缩回腿,身体僵硬得像块木头,头几乎要埋进桌布下面。血液在耳朵里轰鸣。 “……喜欢你。”声音细碎,带着颤音,从紧咬的唇瓣里挤出来,“但我……我对你……不只是那种喜欢……” 温令仪眼底那点戏谑的笑意淡了些。她收回脚,没再继续逗弄。 “好吧。”语气恢复了平常的慵懒。 · 地下车库的空气带着机油和灰尘的冰冷味道。温令仪解锁了那辆线条流畅的跑车,车灯闪烁,像黑暗中蛰伏的野兽睁开了眼。 “可以……一起走走吗?就一会儿?”周见星的声音怯生生的,带着不舍。 温令仪低头看了眼脚上那双小羊皮底的高跟鞋。穿着它们走路,无异于酷刑。 第56章 但周见星的眼神,像小鹿一样,湿漉漉的,盛满了小心翼翼的期待。于是,拒绝的话在舌尖滚了一圈,咽了回去。 “嗯。” 河边的风夹杂着水汽的微腥。灯光昏暗,树影婆娑。两人并肩走着,脚步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温令仪这才想起那个被岔开的问题。 “你觉得……我今年有多大?”她停下脚步,侧过身,手指撩起肩头一缕浓密的黑色卷发,眼波流转,直直看向周见星。 周见星被迫停下,老实地从头到脚打量她。 从温令仪精心打理的波浪长发,到包裹在酒红丝绸里的玲珑曲线,再到脚上那双性感得很低调、却无比勾人的高跟鞋来看…… “……30出头吧?应该?”她诚实地回答。 温令仪的穿着打扮、举手投足间都充满了成熟女人特有的风情和魅力,美得让人想要跪地匍匐。 温令仪脸上的妩媚瞬间僵住。30出头?她今年明明才28! 一股无名火“噌”地蹿上来。别人都恨不得把她往18岁说,这小傻子倒好,直接给她加了几岁!难道……她真的显老了吗? “我看上去有那么老?!”她伸手,报复性地捏了捏周见星腰侧的软肉。 “不老不老!”周见星吃痛,意识到说错话了,慌忙补救,“你的美……特别……特别……”她搜肠刮肚,“特别厚重!像……像……时间沉淀出来的那种!”她急得鼻尖冒汗。 厚重?!温令仪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这到底是什么形容词? 到底是夸她底蕴深厚还是说她老气横秋? 看着周见星那张写满真诚和无辜的脸,她满肚子的火气像被戳破的气球,噗嗤一下泄了,只剩下又好气又好笑的无力感。 她跟这傻子置气,纯属自虐。 · 两人继续走。高跟鞋的细跟每一次落下,都像踩在刀尖上,疼痛从脚掌尖锐地蔓延上来。温令仪脸上的优雅几乎挂不住。 终于,她停下,扶着旁边冰冷的栏杆:“很晚了,回去吧。” 往回走的路上,光影更加模糊。晚风掠过河面,带来丝丝凉意。周见星的心在寂静中擂鼓。手指在身侧蜷缩又松开。 终于,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她试探地、轻轻地,用小指勾住了温令仪垂在身侧的手指。 温令仪的身体瞬间绷紧了。 那只温热、带着点薄茧的手,小心翼翼地包裹住她的指尖。 一种过分亲昵的、带着讨好意味的触感。 她几乎下意识地就要甩开,像甩掉一块烫手的烙铁。这太越界了。 太……像真的在谈恋爱了。 但周见星指尖那细微的颤抖,传递过来一种令人不忍心的紧张。 温令仪深吸了一口气,强忍住了抽回手的冲动。僵硬地走了几步,那份温热和小心翼翼的贴合感越来越清晰,像藤蔓缠绕上来,让她浑身不自在。 终于,她装作不经意,极其自然地,将手从周见星掌心滑脱出来。指尖还残留着对方手心的汗意和温度。 “夏天太热了,”她抬起手,对着路灯光线看了看自己依旧干燥的手心,语气轻描淡写,“手心全是汗。” 周见星的手僵在半空,然后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 她低下头,飞快把那只刚刚牵过温令仪的手,在自己白色的裙子上用力擦了几下。崭新的白裙,被擦出一道不易察觉的浅痕。 灯光下,她的侧脸线条绷得紧紧的,抿紧了嘴唇没有再说话。 回到冰冷辉煌的昭华大厦。温令仪坐进跑车,引擎发出一声低沉有力的咆哮。 车灯照亮夜色,汇入车流,很快消失不见。 周见星站在原地,像一尊被遗忘的雕像。 许久,她才缓缓抬起那只被擦过的手,摊开掌心。 那里空空如也,就只有皮肤上残留的一点,被风一吹就彻底散尽的、微弱的、属于另一个女人的体温。 第43章 心的两端 温令仪几乎是拖着那双脚挪进家门的。每走一步,脚后跟被坚硬鞋帮磨出的水泡就像被烧红的针反复扎刺。 脚掌骨缝里更是塞满了碎玻璃碴似的疼。 她把自己摔进沙发,昂贵的皮质发出沉闷的呻吟。 盯着天花板繁复的水晶吊灯,温令仪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答应周见星去散步。 为了那点可怜巴巴的期待眼神?为了……那点虚假的陪伴感?还真是活受罪。 浴室水汽氤氲,也化不开骨头缝里的疲惫和脚上尖锐的痛。她挑开水泡,药膏带着薄荷味的刺激感抹在破皮的伤口上,凉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换上丝滑的睡衣,任由自己陷进那张宽大得离谱的床。真丝床单冰凉地贴着皮肤,空旷感像冰冷的潮水,无声无息地漫上来,淹没了脚踝、膝盖、胸口,最后是口鼻。 太安静了。静得能听见自己血管里血液奔流的噪音,像空旷管道里呼啸的风。 她闭上眼睛,黑暗里立刻浮现出周见星的脸。那双被棕色眼线勾勒得更圆、更亮的眼睛,在河边昏暗灯光下,在她抽回手的那一刻,瞬间蒙上的那层水汽——像被打湿的幼兽,茫然又受伤。 还有那句黏黏糊糊、带着颤音的“喜欢你……不只是那种喜欢”。 真诚得……像个傻子。像个把心掏出来,血淋淋捧到你面前,还怕你不喜欢的傻子。 一股没来由的烦躁涌上来,夹杂着一种更深、更隐秘的渴望。 她开始怀念周见星身上的温度。不是情欲的滚烫,是另一种恒定的、带着活人气息的暖意。贴着她时,就像一块温热的、会呼吸的玉。 在温令仪精心扮演、华丽却冰冷的,幻梦一般的生活里,周见星是她唯一能抓住的一点真实。 那真实搏动的心跳,就在她耳边,咚咚咚,每一声都在叫嚣,看,有个人在为你心跳不已。 如果那个小傻子现在就在这里……温令仪的手指无意识抓紧了冰凉的床单。她大概会从背后死死抱住那具温暖的身体,像溺水者抱住浮木一般。 她会把脸埋进周见星带着廉价洗发水甜香的颈窝,听着那有力的、有点急促的心跳,数着那规律的脉搏,或许,这样能睡个好觉? 这个念头像一簇危险的鬼火,瞬间燎过荒原。 温令仪猛地睁开眼,瞳孔在黑暗中适应着模糊的光影。她抬手用力揉了揉眉心,仿佛要把那画面从脑子里抠出去。 危险。太危险了。 河边散步时,如果没穿那该死的刑具……她盯着自己涂着药膏、在黑暗中微微反光的脚。 如果……能再走一段呢?就那样,两个人都不说话,只是并肩,听着河水流动的汩汩声,感受着身边另一个人的存在…… 那种感觉,像……像什么呢?像死水里,短暂地注入了一股活泉。 她用力甩了甩头,发丝扫过脸颊,有点痒。不能再想了。 等游戏结束,等周见星离开她的生活,她总会重新习惯的。习惯这空旷的牢笼,习惯这张冰冷得能冻死人的大床。习惯这漫长、平静、死水一潭的生活。 其实,人就是这样。越是害怕分离,越是下意识地就预设好分离的结局。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突兀亮起,幽幽的蓝光刺得她眼睛发酸。是周见星的消息。一条问她是否安全到家的微信。她一直没来得及回复对方,于是周见星又发了一遍。 是真的关心?还是……客套的流程? 她手指僵硬地敲字: 「到家了,放心吧。」 消息刚发出去,下一条就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 星星:「到家了就好」 星星:「今天晚上温姐姐过得开心吗?以后晚上我们也一起吃饭好不好?」 开心吗? 温令仪怔住。脑子里闪过周见星穿着白裙子,安静地坐在窗边,像一株兀自绽放的百合。在略显粗糙的笨拙妆容下,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当然……是开心的。除了那句刺耳的“30出头”。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皮肤依旧紧致光滑,但心底某个角落,有个冰冷的声音在提醒,青春早已是流沙逝水,没有多余的时光可供挥霍,这颗心,也经不起再碎一次了。 人怎么能蠢到重蹈覆辙? 所以,不行。不能“以后也一起吃饭”。 保持距离。若即若离。 像在悬崖边上跳舞,再往前一步,就是粉身碎骨。她怕自己真的会……陷进去。 只是,怎么回复才能不让周见星伤心呢? 她实在不想看见周见星受伤的神色,和那双蒙上水雾的眼睛。 指尖悬在屏幕上方,斟酌着回复的字句。 水月画廊-温令仪:「开心。有时间的话再一起吃饭吧。」 屏幕那头的周见星显然没听懂这层冰冷的婉拒。一个花开富贵、金光闪闪的老年表情包瞬间蹦了出来,又像被烫到一样飞快撤回。 第57章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58章 她的脸颊因为激动而泛红,眼神亮得灼人,眼巴巴地望着温令仪,在说到愿意给温令仪花钱的时候,表情甚至还带着一点小骄傲,看得人哭笑不得。 接着,周见星冷不丁开口,没头没脑地冒出来一句:“温姐姐,你的……你的丈夫都出轨了,你不跟他离婚,是因为钱的缘故吗?” 她把那句“没关系,你离婚了我也可以养你。”咽回了肚子里。 二十万?温令仪着实有些意外。难怪上次她说“有点小钱”。 随即,她猛地反应过来——周见星这是……以为她是因为钱才不离婚? 所以,周见星是把她当成了……被丈夫豢养在笼子里、离了婚就活不下去的金丝雀? 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才不愿意让她花钱?以为她花的是“丈夫”的钱? 荒谬又带着点酸涩的情绪涌上来。温令仪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解释。 她只是抬手,带着些安抚的意味,轻轻拍了拍周见星紧绷的手臂:“嗯,做得很好。好好工作,多挣钱。”顿了顿,补充道:“整天跟水电打交道……注意安全。” 声音里是温令仪自己都没察觉的担忧。 周见星猛点头,眼睛瞬间弯成了月牙,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 走进奢侈品店,温令仪试了几套当季新款。 无论她换上妩媚性感的连衣裙还是干练简洁的西装裤,周见星都站在试衣间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毫不掩饰的惊艳像实质的光束投射过来。 她不会用那些华丽的辞藻,只会笨拙地重复:“好看,真的好看……这个颜色衬你……特别特别美……” 尽是小学生词汇。 挑来挑去,最后挑了两条裙子和一条西装裤。 温令仪示意店员打包,眼角余光瞥见周见星又下意识地往前一步,手似乎要伸向手机。 她终于忍不住沉下脸,声音冷了几分:“周见星。”只叫了名字,带着警告。 周见星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讪讪地缩了回去,像做错事的孩子。 温令仪心里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周见星认不认识这个品牌,就那几件衣服的价格标签,加起来够这小傻子不吃不喝干大半年了。 这实心眼的好……让她心疼,又有点喘不过气。 目光扫过周见星身上那条挺括但显然并非高档货的牛仔裙,温令仪心里一动。 她一把拉住周见星手腕,不容分说地将她拽进了宽敞的vip试衣间。厚重的门在身后缓缓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和灯光。 · “温姐姐,你要干嘛?”周见星有些懵,身体瞬间僵硬。 温令仪没说话。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昂贵的沙龙香和温令仪身上冷冽香水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令人晕眩的气息。 她伸出手,指尖带着温热触感,直接贴上周见星的腰侧,手指沿着牛仔裙包裹的腰线缓缓滑动,指腹感受着布料下紧实的肌肉线条,一寸寸向下,掠过髋骨,又向上,沿着脊背的凹陷向上探索。 周见星像被钉在了原地,呼吸骤然变得急促。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温热指尖的路径,像带着微弱的电流,所过之处皮肤阵阵发麻。 温令仪靠得很近,呼吸时不时拂过她的耳廓和颈侧,空气里弥漫开一种无形的、紧绷的张力。 周见星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轰鸣声,和心脏撞击胸腔的沉重闷响。 她不敢动,也不敢呼吸,任由那双手在她身上逡巡,任由自己完全被对方的味道所包裹,大脑像丧失了思考能力,只能一动不动,体温逐渐升高。 手指一点点滑过她肌肤的每一寸,在她的胸口、腰部、臀部短暂停留,被温令仪触碰过的地方就像是着了火一样,周见星无意识地眯着眼睛,随即捂住了即将溢出的呻吟。 试衣间的空气黏稠得几乎凝固。 丈量完毕,温令仪收回手,神色如常地拉开试衣间的门走出去,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周见星跟在后面,脸颊滚烫,脚步都有些虚浮,对于刚才的一切完全摸不着头脑。 · 离开昭华大厦,夜晚的空气带着凉意。 温令仪这次没有主动发出邀请。 周见星看着温令仪走向停车场的侧影,心底涌起一阵强烈的失落,像被遗弃在空荡的站台。 果然,上次自己的拒绝,让温令仪误会了吗?她再次后悔。 临别前,周见星鼓起勇气,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温姐姐……你平时……有什么爱好吗?”她好不容易才把温令仪约出来吃饭,要抓紧机会为下一次见面制造理由。 听见这话,温令仪上车的脚步顿了顿,抬头望向被城市霓虹染成暗红色的、浑浊一片的天空,她眼神有些飘忽:“看星星。” 周见星的脸开始泛红,连耳根都烧了起来。 她结结巴巴,声音像卡在喉咙里:“你……你是在……调……调情吗?”她脑子里瞬间闪过某些不可言说的画面,羞耻感让她脚趾都蜷缩起来。 温令仪转回头,看着周见星窘迫的样子,腹诽怎么能有人直球成这个样子。 调情?确实也有那么点意思。但更多的……是真的想看星星了。 空气污染像一层厚重的灰布,盖住了所有微弱的星光。她已经有很久,都没有看过璀璨的、属于母亲的那颗星星。 但是她没有解释,只是淡淡道:“不是调情。是真喜欢。” 周见星眼睛一亮,声音里充满了兴奋:“我知道一个地方!我爷爷奶奶老屋,特别适合看星星!下次……下次天气好的时候我带你去?” 温令仪看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点了点头:“好。” 周见星趁热打铁,声音带着一丝可怜巴巴的乞求:“那明天,我还能跟你一起吃饭吗?” “明天不行。”温令仪打断她,声音恢复了惯常的疏离。 她不喜欢这种过于频繁的黏腻感,像糖浆,甜得发齁,最终会令人窒息。 而且,周见星的钱包恐怕也承受不住如此频繁的请客吃饭。 温令仪直白的拒绝让周见星眼底的光瞬间黯淡下去,像被掐灭的烛火。 她低下头,手指无意识绞着衣角,声音低低的,带着点可怜的委屈:“那……看星星……你不能再拒绝我了……等天气好的时候……一起去……” 怎么还学会了以退为进,得寸进尺。 夜风吹起温令仪的发梢,透过发丝间隙,她看着周见星低垂的脑袋,眉毛眼睛也都耷拉着,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狗。 “嗯。”她应了一声,声音飘散在夜风里。 第45章 品酒教学 两天。像被拉长成两个世纪。 微信对话框里只有寥寥数语的交流,翻来覆去是简单的“早安”、“晚安”、“吃了吗”。 明明同处一座钢筋水泥的丛林,周见星却感觉自己被困在孤岛,温令仪是远处灯塔模糊的光晕,看得见,却无法触及。 她每一次发出的“一起吃饭吗?”、“晚上去看看你?”都被对方冰冷的“有约”、“在加班”弹回来,像石子投入深井,连个回音都吝啬。 周见星的情绪被牵引着,在期待和失望间潮起潮落。 一种荒谬的“异地恋”错觉啃噬着周见星,混合着等待的焦灼和被拒绝的酸涩。 她只能不断翻看相册里温令仪的照片,在脑中虚构一次次见面。 一直以来,周见星都以为自己是个淡人。因为她极少对什么东西牵肠挂肚、抓心挠肝。 如果不是遇见温令仪,她大概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原来自己是这样一个情感浓烈的人。 温令仪,这个名字让她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战栗,是内心的渴望在呼唤,就像是成瘾症状。 · 终于熬到周六。约定打理花园的工作日。 一个不用被工作切割的、完整的、只属于她们的时间。 如果,温令仪愿意把这一天都浪费在周见星身上的话。 今天周见星特意起了个大早,虽然是上门干农活儿,这次她还是特意换了一身相对修身和干净的衣服,沾着泥点儿的运动鞋也被她刷得干干净净。 戴上遮阳帽,周见星在穿衣镜前反复打量着自己,似乎跟从前比变得更加成熟了一点。 她的青春期终于在这个夏天结束了。 · 温令仪站在别墅门口,晨光给她精致的侧脸镀了层金边。 她起得更早,身体每一个细节都经过精心打磨,恰到好处的清透妆容、勾勒身材的性感裙装。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那个熟悉的身影就出现在视野尽头。 周见星大步走来,额角和挺直的鼻梁上沁着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小麦色的皮肤呈现出金属铜的质感,又像是健美运动员上场前涂抹了光油。 第59章 果然,阳光就是周见星最好的滤镜,美得毫不费力。 白色的工字背心被汗水洇出一点深色,紧贴着起伏的胸廓和紧实的腰腹,系在腰间的深蓝色衬衫下摆随着步伐晃动,迷彩阔腿裤包裹着充满力量感的长腿。 扑面而来的,是滚烫的、几乎能灼伤人的青春活力。 温令仪感觉喉咙有些发干,喉头微微滚动,眼睛一直追随周见星向她走来的脚步。 她不得不承认,她非常、非常想念这具身体,想念它滚烫的温度,想念它笨拙又温顺的回应。 周见星被温令仪盯得害羞,紧张地用手拽住了衬衫的下摆,简单跟温令仪打过招呼后,她将自己全然投入了花园的工作中。 · 周见星在花园里埋头苦干,锄头翻起泥土的气息混合着青草汁液的腥甜。 温令仪端着冰水走过去,杯子直接就递到了周见星唇边。 这回,周见星只是微微一顿,就顺从地仰头,喉咙滚动着,大口吞咽。冰水顺着唇角溢出一点,蜿蜒滑过汗湿的脖颈。 温令仪抽出湿巾,在汗珠即将滚落进周见星眼睛的前一刻,精准地、轻柔地替她拭去。 这次,周见星没有躲闪,只是睫毛颤动了下,像受惊的蝶翼。 肌肤相亲的关系突破,和短短两天“异地”的煎熬,似乎让周见星的身体先于理智,向她达成了某种默契的投降。 甚至,两人之间像是早已熟悉了这种相处模式,自然亲密。 · 活儿干完了,泥土的芬芳仍弥漫在空气里。温令仪看着周见星被汗水浸透的背心,笑着问:“周师傅。今天……还有别的安排吗?” 周见星摇头,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她鼓起勇气,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要不要……去爬山?我知道一条路线,人很少,风景特别好……” 她描绘着那条非商业化的、路况崎岖的徒步路线,眼睛亮晶晶的,充满期待。 周见星提前一天就做好了攻略。那地方溪流纵横,林木参天蔽日,气温较市区低上好几度。盛夏时节,鸟鸣蝉噪,声声入耳,仅容两人并肩的土路蜿蜒其间,人迹罕至,野趣盎然。 爬山?温令仪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像看一个外星生物。 真不知道周见星的小脑袋瓜子一天都在想些什么,这么大热的天、这么难得的假日约会,约一个大美女,爬山? 这么毒辣的太阳,去挑战崎岖山路?温令仪骨子里对运动的厌恶瞬间翻涌上来,更别提这能把人晒脱皮的天气。 “不去,”她果断拒绝,声音带着一丝隐约的嫌弃,“热死了。就在家里,多好。” “家里”,周见星脸红了,又想起了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想起了这栋别墅里发生的、足以颠覆她世界的事情。 她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喉咙发干。 温令仪捕捉到她的羞赧,知道不能逼得太紧。 这只容易受惊的小兔子,逼急了又会缩回洞里。 她慢慢靠近周见星,压低声音:“上次看你连西餐都不会吃……教你品酒吧。正好,上次就想和你喝一点,因为要开车,都没这个机会。” 语速很慢,每个字都裹着口腔的湿意喷在周见星耳廓。 “现在先去洗个澡好吗?宝贝。”温令仪深呼吸一口周见星周身的空气,弥漫着淡淡的汗酸味,像是奶酪发酵后的味道。 “浴室里有给你准备的衣服。”她笑着说,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她都叫自己宝贝了欸,周见星只能点头。 · 温令仪回到房间,对着镜子再次审视自己的妆容,确保无懈可击。 然后,她拿起指甲钳,把原本修剪完美的指甲,一根根剪得更短,再仔细用锉刀打磨掉所有可能的棱角,直到指尖圆润光滑,像温润的贝壳。 她看着镜中自己冷静到近乎冷酷的眼睛,指尖却微微发颤。 好像已经渴望了周见星很久,却又不得不顾及对方的感受。 就算她对周见星是假意,谁说这其中又没有几分真心呢? 知道周见星害羞,上次仓促间塞给她的是自己的睡衣,尺码偏小。而这次,她特意比着周见星的尺码买了一套全新的纯白色家居服。 蝙蝠袖t恤,宽大棉麻长裤,材质柔软得像云朵,她提前把这套衣服,放在了浴室的置物架上。 周见星穿着那身宽大的白色家居服走出来,湿漉漉的栗色卷发贴在额角。 宽大的衣服衬得她身形更加单薄,锁骨在松垮的领口下投下深深的阴影,像是某种易碎品,却又奇异地透着一股野草般的、坚韧的生命力。 她看着温令仪,眼睛亮得惊人,甚至有点不敢置信的希冀:“这是……特地给我买的吗?” 温令仪挑挑眉,脸上浮起一层淡漠的伪装,她不想承认,声音刻意放得随意,嘴硬说:“之前给我老公买的,他一直在国外,还没穿过。放心,干净的。” 她别开眼,不去看周见星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光芒熄灭的速度快得让她心慌。 她只能干巴巴地补充,试图弥补:“你身材比他好多了,穿着……很好看。” 周见星只闷闷地“嗯”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揪着宽大的裤腿,那点被新衣服带来的雀跃,被“老公”两个字彻底浇灭。 · 酒柜前,水晶杯折射着冷光。 温令仪姿态优雅地示范,红酒在杯中旋转,散发出醇厚的果香和橡木气息。 周见星学着她的样子,笨拙地晃动酒杯,深红的液体几乎要泼洒出来。她仰头喝了一口,不习惯的酸涩让她微微皱眉,一丝酒液沿着唇角滑落。 “别浪费。”温令仪的声音很近,嘴角噙着笑意。 她伸出手,微凉的指尖轻轻抹过周见星湿润的唇角,想要拭去那点酒渍。 就在指尖触碰柔软唇瓣的瞬间——周见星像是被那突如其来的冰凉触感激得一个激灵,无意识地、轻轻地用牙齿叼住了温令仪那根作乱的手指。 时间仿佛凝固了。 两人同时僵住。温令仪的手指被温热的口腔包裹,能清晰地感觉到牙齿细微的磕碰和柔软舌头的触感。 周见星的眼睛瞬间瞪圆,像受惊的鹿,猛地松开牙齿,脸颊爆红,慌乱地后退一步:“对、对不起!我……” 道歉的话被堵了回去。 温令仪的眼神瞬间暗沉下去,像暴风雨前的海面,最后一丝克制也被这笨拙的碰撞彻底击碎。 她猛地伸手,一把扣住周见星的手腕,不容抗拒地将她整个人向后推去。 温令仪的气息带着红酒的微醺和自身独特的冷香,铺天盖地笼罩下来。 “砰!” 周见星的腰背被重重撞在冰冷的实木酒柜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后腰传来一阵尖锐的、骨头磕碰硬物的剧痛。她痛得闷哼一声,身体瞬间软了下去,却被温令仪死死抵在酒柜和自己身体之间,动弹不得。 那点微弱的痛呼像火星,点燃了积压的干柴。 温令仪的吻随即落下,残留着红酒的微醺和一种掠夺性,强势撬开她的齿关,攻城略地。 周见星被这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席卷了,大脑一片空白,只能被动地承受,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温令仪后背昂贵的真丝布料,留下深深的褶皱。 后腰的疼痛和唇舌间激烈的纠缠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而强烈的感官风暴,让她浑身战栗。 酒柜的棱角在激烈的动作中再次硌上她后腰的软肉,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她闷哼一声,却将那痛楚更深地埋进这个吻里。 不知过了多久,温令仪才喘息着微微退开一点,用额头抵着周见星的额头。 她的目光落在周见星因为疼痛和缺氧而泛红的眼眶上,手指带着点怜惜,轻轻抚上她撞在酒柜上的后腰位置,隔着薄薄的衣物,能感觉到那里迅速肿起的热度。 “小傻子,”温令仪的声音带着欲念未退的沙哑,指腹在淤青边缘轻轻摩挲,“痛,要说。” 周见星无序地喘息着,眼神迷蒙,轻轻摇了摇头,睫毛扑闪:“不痛。你给的……都不痛。” 第46章 白日叙事 “不痛。你给的……都不痛。” 这句话猝不及防扎进温令仪心底最柔软、也最想逃避的角落。 这让她眼底翻涌的欲色凝滞一瞬,随即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东西覆盖,抚摸那片淤青的手指也在微微颤抖。 “周见星,”她的声音沉下去,恢复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痛就是痛。不分是谁给的。”这句话既是说给周见星听,更像是在提醒自己。 她松开手,想要转身,想要拉开这令人沉沦的距离。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一双手臂却带着近乎绝望的力道,从身后紧紧环住了她的腰。 周见星滚烫的脸颊贴在她单薄的脊背上,温热的呼吸透过衣料熨烫着皮肤。 第60章 那依恋的声音里还有一丝哽咽,在她耳边低喃:“没关系……就算是痛也没关系的……真的。” 温令仪的身体瞬间僵直。身后传来的体温、心跳、还有近乎卑微的依恋,勒得她心脏发紧,几乎无法呼吸。 周见星几乎是情不自禁地微微侧首,柔软的唇瓣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如同蝴蝶停驻花瓣,轻轻印在了温令仪敏感的耳廓上。 温令仪耳后肌肤细腻,涂抹的香水在那里沉淀出最迷人的尾调,是温暖的檀香混合着一点清冷的雪松。 轻柔的吻让温令仪浑身猛地一震,像被一道细微的电流贯穿。那瞬间的酥麻感从耳廓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覆盖在周见星环抱双手上的手指骤然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周见星的手背皮肤里。 空气里只剩下两人激烈的心跳声,如同密集的鼓点敲打在寂静的空间。 温令仪深呼吸一口气,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她抬手,指尖带着灼人的温度,轻轻抚过周见星被她吻得红肿的唇瓣,沿着她滚烫的脸颊滑下,最终停留在她纤细脆弱的脖颈上。 拇指的指腹,状若无意地摩挲着那跳动的脉搏。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情人间的呓语,每一个字都裹着滚烫的呼吸,落在周见星的唇边。 “晚上不行……” 她微微停顿,指尖力道加重一分,感受着掌下肌肤的战栗,“那……白天,可以吗?”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轻易打开了禁忌的闸门。周见星的瞳孔猛地收缩,呼吸彻底乱了。她读懂了温令仪眼中那毫不掩饰的、赤裸的欲望和邀请。 可这是在白天。巨大的羞耻感与同样汹涌的渴望在她体内疯狂撕扯。 她看着温令仪近在咫尺的、带着侵略性的美丽脸庞,看着她眼底燃烧的火焰,最终,所有的理智和矜持都在那火焰里化为灰烬。 周见星闭上眼睛,浓密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剧烈颤抖。 然后,她极其轻微地、却无比清晰地,点了点头。 温令仪的指尖从她的脖颈滑落,转而紧紧扣住了她的手腕。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她拉着周见星,转身走向通往卧室的楼梯。 脚步在空旷的别墅里回响,每一步都踏在两人绷紧到极致的心弦上。 阳光穿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斜斜的光影。 明亮的光天化日之下,一场心照不宣的沉沦,蓄势待发。 · 空气里仍弥漫着单宁的余韵、阳光的尘埃,以及那浓得化不开的、无声的欲望,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她们紧紧缚住,拖向更深的漩涡。 通往卧室的楼梯似乎变得无限漫长。 温令仪缓步走在前面,周见星被她紧紧扣着手腕跟在后面。 每一步都像踩在紧绷的琴弦上,发出无声的、震颤心魄的嗡鸣。 阳光从楼梯转角的大窗泼洒进来,在她们身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斑,空气里浮动的尘埃像细碎的金粉,在光柱中狂乱地舞动。 卧室的门被推开,又轻轻合拢,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 房间里弥漫着温令仪惯用的、清冷而昂贵的香氛气息,混合着两人身上未散的微醺和慢慢升腾起的、浓稠得化不开的欲望,最终,形成一种令人晕眩的、私密的氛围。 温令仪松开了手。她没有立刻转身,而是背对着周见星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阳光勾勒出温令仪纤细却挺直的背影,肩颈的线条流畅而脆弱,雪白的身体被照得发光。 窗外是才精心打理过的花园,绿意盎然,生机勃勃,与室内凝固的、一触即发的空气形成诡异的对比。 周见星站在原地,心跳越来越快,几乎要挣脱束缚。宽大的家居服此刻像无形的束缚,让她感到无所适从的燥热。 她看着温令仪的背影,想靠近,脚下却像生了根。 温令仪拉上纱帘,然后转身。她避开周见星的眼睛,目光垂落,落在周见星因为紧张而微微蜷缩的脚趾上。 她的视线缓慢地、如同带着实质的触感,沿着周见星被棉麻长裤包裹的、笔直的小腿向上游移,掠过宽松裤管下若隐若现的膝盖轮廓,最终停留在那截被撞出淤青的腰侧位置。 温令仪终于抬起了眼。 她朝周见星走了一步。 仅仅是一步,周见星却感觉周围的空气被瞬间抽走,呼吸也仿佛停滞。 温令仪伸出手,指尖轻轻落在了她家居服上衣的领口边缘,用修剪得圆润光滑的指甲边缘,极其缓慢地、沿着那柔软的布料的边缘,向下滑动了一寸。 动作轻得像羽毛拂过,却清晰勾勒出周见星锁骨下方那道微微凹陷的阴影。 周见星的身体轻轻一颤,她下意识地想后退,却被温令仪另一只不知何时抬起的手,轻轻按在了后腰那片淤青的边缘,虚虚地贴着,动作有点禁锢的意味。 那一点微弱的痛感,此刻却像点燃了引信,瞬间引爆了体内所有压抑的渴望。 “别动。”温令仪的声音很低,夹杂着一种奇异的沙哑,像砂纸磨过丝绸。 她的目光终于锁定了周见星的眼睛。 那双总是盛满迷恋与不安的眼睛,此刻被水汽氤氲,迷蒙而湿润,清晰地倒映着她自己的身影,带着全然的、献祭般的信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避开对视,温令仪的指尖,终于越过了那道布料的边界。微凉的指腹,带着一丝颤抖,轻轻贴上了周见星锁骨下方那片温热细腻的肌肤。 周见星发出一声极轻的、如同呜咽般的抽气声,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像被拉到极致的弓弦。 温令仪的指尖没有停留,它像一位耐心的探险者,沿着那光滑的、微微起伏的肌理,极其缓慢地向下探索。 所过之处,激起周见星皮肤一阵阵细微的、无法抑制的颤栗。 那宽大的蝙蝠袖t恤成了虚设的屏障,手指在布料下隐秘地游走,描绘着肩胛骨的形状,感受着薄薄肌肉下蕴藏的力量。 每一次移动都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缓慢,将时间无限拉长,将每一个细微的触感无限放大。 空气灼热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燃烧起来。阳光透过轻薄的纱帘,在地板上投下摇曳的光影,将两人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金色光晕里。 寂静中,只有彼此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如同最原始的韵律。 温令仪的额角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此刻她的心脏也在不受控制地狂跳。她的眼神越来越深,像两泓深不见底的幽潭,里面翻涌着压抑了太久的风暴。 她的指尖终于抵达了那片淤青的边缘。隔着薄薄的布料,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处肌肤的异常温度。 拇指指腹,极其轻柔地在那片瘀痕的边缘打着圈。 “很痛吗?”她问,声音低哑得几乎破碎。 周见星看着她,摇头,眼眶又开始泛红。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温令仪的目光落在周见星蒙着水汽的眼睛上,微微倾身,将额头轻轻抵在周见星的额头上。 两人的鼻尖几乎相触,灼热的呼吸毫无阻碍地交融在了一起,像两股纠缠的暖流。 她的另一只手,终于彻底探入了那宽大的家居服下摆。掌心带着滚烫的温度,毫无阻隔地贴上了周见星平坦紧致的小腹。 那滚烫的触感让周见星瞬间弓起了腰,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喘,像离水的鱼。 温令仪的手没有移动,只是稳稳贴在那里,感受着掌心下肌肤细腻的纹理和那因紧张而微微起伏的呼吸节奏,以及更深层、更汹涌的生命脉动。 时间在这一刻彻底失去了意义。 阳光仍无声地移动,光影在墙壁上悄然变换。 房间里只剩下布料细微的摩擦声、压抑的喘息,以及那两颗在胸腔里疯狂搏动、几乎要同频共振的心跳声。 所有的言语都显得苍白而多余,所有的理智都在那无声的触碰与凝视中寸寸瓦解。 贴在小腹的手掌,带着缓慢而坚定的力道,终于开始沿着那纤细柔韧的腰线,向上移动…… 第47章 昼焚夜烬 “我……我已经够了。”周见星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像被揉皱的丝绸。 她猛地坐起身,动作牵扯着酸软的肌肉,疼得她“嘶”了一声。 红着脸,她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将温令仪还流连在她腿间的手轻轻拽了出来。 紧接着,周见星弓起身体,用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突然痉挛抽筋的小腿肚,眉头痛苦地拧紧。 “怎么了?”温令仪的声音带着些许沙哑,动作无比自然地倾身过来。 她温热的手掌不由分说地捧起周见星那条仍在剧烈抽搐的小腿。 掌下的肌肤光滑、紧致,带着运动后特有的弹性和微湿的汗意,此刻却因为肌肉的痉挛而绷得像石头一样硬。 温令仪的手掌带着恰到好处的力道,沿着紧绷的肌肉线条缓缓揉捏、推压,试图化解疼痛。 第61章 她的动作温柔近乎宠溺,甚至低下头,在那因疼痛而微微颤抖的小腿肚上,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带着安抚意味的吻。 周见星拉过被单的一角,盖住自己布满红痕的胸前,两手虚虚地撑在身体两侧,支撑着微微发颤的上身,目光纯粹而专注地看着面前的温令仪。 “没什么……”她低下头,声音像是融化的蜜糖,滴落在房间的寂静当中,“有点太激烈了,腿抽筋了。” 温令仪禁不住有些自责,她在周见星面前完全失控,轻易地揭掉所有冷静自持的伪装,变得像个贪婪的掠食者。 手上的揉捏动作依旧温柔,嘴角却勾起一个餍足又带着点无奈的弧度。 “对不起。”温令仪的声音放得又轻又软,指尖感受着周见星小腿肌肉在按摩下逐渐放松的微妙变化,“没办法,谁让我太喜欢你了。” 这句话没有经过大脑的思考,脱口而出。 等她想后悔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手下的肌肤微微震颤了一下,似乎是被她的话所触动。 房间里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我的意思是说,难得有这个机会。”她几乎是立刻找补,试图用轻描淡写掩盖那瞬间的失控,同时放开了周见星的小腿。 温令仪保持着跪坐的姿势,膝盖在柔软的被褥上慢慢挪动,移到周见星头部的位置,然后,俯下身,怀着母性的温柔,在周见星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不含情欲的吻。 如同上好的绸缎般冰凉光滑的长发,随着她俯身的动作,瀑布般倾泻下来,尽数垂落在周见星的脸颊和脖颈上。 发丝带着温令仪特有的馥郁香气,痒痒地拂过皮肤,在周见星颈侧和锁骨处缓缓滑动,像无数只小虫在爬。 “不只是白天……”周见星被这温柔的吻和发丝的撩拨弄得心神摇曳,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她难为情地将头偏向一边,不敢看温令仪的眼睛,声音小得如同呓语,“其实……晚上也可以。” “嗯?”温令仪微微直起身,但没有离开。 她缓缓在周见星身侧躺下来,面对面地看着她。指尖自然而然地探出,捏过一缕周见星栗色的、微卷的发梢,缠绕在白皙的指间,漫不经心地把玩着。 “你不是说跟父母住在一起,怕他们担心吗?”她的声音很轻,意图掩盖话里的探究。 两人的距离如此之近,温令仪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尚未完全平复的心跳,以及周见星近在咫尺的、同样剧烈搏动的心音。 两种节奏交织在一起,形成带着暧昧回响的共鸣,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没关系的。”周见星终于侧过头,勇敢地迎上温令仪的视线。 在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她清晰地看到了自己此刻的倒影,面颊潮红未褪,发丝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眼神迷蒙失焦,嘴唇微微张开,带着情事后的湿润和红肿。 好色。周见星低下眼睫,抿紧了嘴唇。 过了好一会儿,空气中那股浓烈的情欲气息似乎才稍稍散开一些。 周见星深吸一口气,重新抬起眼,认真凝视着温令仪的双眼:“他们不会管我恋爱的事情,我会跟他们说清楚点。” 恋爱?她们现在不属于恋爱关系。 温令仪眼底那点残余的、被情欲点燃的火焰,被这两个字彻底浇灭,只剩下冰冷灰烬,迅速弥漫开来,冻结了她的表情和眼神。 “你要怎么解释我们的关系呢?”温令仪松开手,那缕栗色的头发从她指尖滑落,垂在两人之间的空隙里,像一道骤然划下的、无形的分界线。 “我不希望别人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她语气冷得齿寒,每一个字都带着清晰的警告。 “我……”周见星嘴唇微微张开,她想说些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周见星眉毛向下撇着,她的眼神重新变得澄澈、干净,仿佛被寒流瞬间涤荡过,可眼底深处,却清晰地裂开了一道令人心碎的缝隙。 就像一面被重物撞击过的钢化玻璃,虽然还未彻底碎裂,但那蛛网般的裂痕,已清晰昭示着内部的崩塌。 这样子不好看,温令仪不喜欢。 温令仪还是喜欢看那个眼睛亮晶晶、带着傻气和活力的周见星,喜欢看她毫无保留的快乐。 她已经够不快乐了,不需要一个更不快乐的人跟她分享痛苦。 为了驱散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和疏离,温令仪的手下意识地重新搭上了周见星的腰侧,掌心下光滑细腻的肌肤依旧带着温热的余韵。 她的手指带着一种刻意的、近乎安抚的意味,在那片肌肤上缓缓游走,试图用身体的连接,重新点燃一些东西,转移彼此的注意力。 然而这一次,她的指尖刚滑过腰线,就被一只带着薄汗的手用力推开了。 温令仪微微一怔,伸出去的手尴尬地垂落在白色床单上,她看着周见星转过身去,只留给她一个沉默而倔强的背影。 线条优美的翼状肩胛骨随着压抑的呼吸微微起伏,像两只被困在薄薄皮肤下、随时可能振翅飞走的蝴蝶翅膀。 怎么还闹起小性子了? 这也是温令仪不喜欢的。 “我的意思是,”过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周见星背对着她,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听不出任何情绪,像一潭死水,“如果你需要我的话,晚上我也可以来。” 需要? 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作她需要的话? 温令仪被周见星的话说得有些茫然。 她们之间,难道不是心照不宣的各取所需?一场成年人在空虚生活里寻求慰藉的短暂欢愉?怎么从周见星嘴里说出来,倒像是她在单方面索取? 伸出的指尖轻轻点在周见星光洁的脊背上,传来的热度依旧,手指下的皮肤微微一僵,随即很快恢复正常。 既然说“她需要”的话,那她就不跟周见星客气了。 就连温令仪自己也没察觉到,她几乎是在跟周见星赌气,情绪来得幼稚而直接。 掀开被子的一角,温令仪重新缩进被窝,里面仍残留着两个人交融的温度和气味,黑暗、湿热、温暖,像是母亲的子宫。 “别,我不想要了。”周见星这边还在emo当中,声音也难得地带着一丝抗拒和哽咽。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跟谁置气。 是温令仪?还是自己这不切实际的奢望? 明明从一开始,她就心知肚明这层关系的界限。 从来都是无法宣之于口的禁忌。 温令仪却像是没听见,也像是故意忽略了那点抗拒,她带着点蛮横的力道,按住周见星试图并拢的双腿。 周见星在温令仪重新覆上来的动作里,沉默地放弃了抗拒。 为什么身体是快乐的,可她胸腔里那颗心,却像被人硬生生挖走了一大块,空荡荡的,冷飕飕地漏着风?连带着本该因身体的快乐而雀跃的部分,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是她又为什么要把身体和心灵分得那么开呢?周见星沉默地想着。 最终,她只能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再次对自己狠心:不要奢求、不要妄想。只抓住眼前的感受,只拥有当下的这一刻。 至少刚才,温令仪亲口说过“太喜欢她”。 虽然可能是情欲的呓语,但那一刻,她真切地听到了。 大脑被汹涌的白光淹没,身体不受控制地绷紧、绞缠。意识像被沉入注满滚烫热水的浴缸,昏昏沉沉,溺毙在纯粹的感官洪流里。 温令仪终于抬起头,喘息着钻出那方湿热窒息的被窝,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她轻舔去唇上沾染的所有湿黏的水渍,目光落在周见星依旧沉默、背对着她的身影上。 一种莫名的、想要靠近的冲动驱使着她。她伸出手臂,从背后紧紧地环抱住周见星的身体。 或许是因为久坐又不爱运动的缘故,温令仪感觉自己身上的肉是比较松散的,说得好听一点,是丰腴。手指紧紧地覆盖上去的时候,软肉会从指缝间溢出,整个人像起伏的、温热的波浪。 比较而言……温令仪的手掌在周见星紧实平坦的小腹和腰侧流连忘返。 周见星的肉紧致得多,让她爱不释手。 手下传来的实感,让她心底那点莫名的烦躁和空虚,似乎被稍稍填平了一些。 突然之间,身上的重量陡然增加,周见星毫无预兆地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像是生怕弄疼了她,只是虚虚地压着,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撑在她耳边。 “温姐姐……”周见星的嘴唇贴着她的耳廓,灼热的呼吸带着湿漉漉的水汽,一下下钻进她的耳道,痒得她心尖发颤。那声音又轻又软,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讨好,“我也想要你。” 她的手指带着试探,轻轻抚过温令仪敏感的侧腰。 “我也让你快乐,好不好?” 这小傻子,明明刚才还……怎么现在还有这样的心思? 第62章 温令仪觉得一股熟悉的悸动再次席卷来,身体深处涌起陌生的潮热,瞬间抽走了她大半力气,让她几乎支撑不住。 两具身体紧密相贴,彼此的心跳猛烈地撞击着对方,像一场无声的、激烈的对垒,将周遭的空气都挤压得凝滞升温。 温令仪还是推开了周见星,她近乎慌乱地从周见星身下挣脱出来,狼狈地翻身下床,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摸出一根发圈把散落的头发胡乱扎了起来,几缕碎发不听话地垂在颊边。 “我饿了,”她背对着周见星,一边说着一边迅速将真丝睡衣拉上胸口,再转身时眼神已经平静无波,“还是先吃饭吧。” 脸上所有的情欲和波动都已消失不见,像戴上了一张完美的面具。 “好。”周见星身下一空,空调的冷风毫无阻碍地吹拂在她裸露的皮肤上,激起一片冰冷的鸡皮疙瘩。 她维持着被推开的姿势,僵在原地。 为什么呢?为什么抗拒她呢?是因为……不喜欢她触碰那里? 还是因为……那里,是另一个人的领地? 一个她永远无法踏入,也无法替代的……丈夫的领地? 第48章 懦弱勇敢 夕阳熔金,将别墅的落地窗框染成温暖的琥珀色。 温令仪率先走进浴室,水声很快响起,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午餐被跳过,直接来到了晚餐环节。 周见星拖着沉重的双腿下楼,走向厨房。冰箱门打开,冷气扑面而来,映照出里面单调的内容:几瓶昂贵的酒水、几罐气泡饮料,整齐排列的依云矿泉水,还有几块孤零零的进口黑巧克力。 果然和温令仪说的一样,空空荡荡。 周见星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冰冷的冰箱内壁,为温令仪没有好好地被人照顾而内心苦涩。 冰箱能反映一个人的幸福指数,温令仪明显不幸福。 她忍不住想,温令仪平时吃些什么呢?出去吃还是点外卖?是不是常常饥一顿饱一顿,像株无人照料的植物? · 胡思乱想间,温令仪裹着浴袍走出来,发梢滴着水,脸颊被热气蒸腾出淡淡的红晕。 “去洗洗。”她的声音慵懒如常。 周见星走进氤氲着水汽的浴室,温热水流冲刷着身体,也冲刷着混乱的思绪。甜蜜与苦涩像两种颜料,在她心底的水池里反复搅拌、晕染,最终沉淀成一种难以言喻的酸胀感。 等她擦干身体出来,温令仪已经吹干了长发,正对着镜子梳理。 周见星默默地走到她身后,镜子里映出她湿漉漉的头发和有些茫然的眼神。 她看着温令仪纤细的背影,手指蜷缩一下,渴望触碰的冲动在指尖跳跃,最终却只是无力地垂落下来,缩回身侧。 温令仪从镜中看到了她,没有回头,却不容分说地指了指旁边的梳妆凳:“坐下。” 周见星依言坐下。 下一秒,温令仪极其自然地拿起吹风机,温热的风和修长的手指同时落在她潮湿的发间。那动作轻柔、细致,指腹偶尔擦过头皮,带来一阵舒适的微麻。 她拨弄着周见星的湿发,神情专注,仿佛刚才在卧室里的推拒、冰冷的话语都未曾发生过,仿佛她们之间从未有过无形的裂痕。 突如其来的、近乎刻意的温柔,像一层薄薄的糖衣,包裹着周见星那颗酸涩的心,她甚至产生了一种感觉,一种……温令仪或许……真的也有一点点喜欢她的错觉。 她任由温令仪摆弄着自己的头发,眼睛却一瞬不瞬地透过镜子,凝视着镜中温令仪那张卸去所有妆容的脸。 没有脂粉的修饰,温令仪的五官格外素净,皮肤透出了一种近乎透明的白皙,眼下带淡淡青影。褪去了平日精心打造的妩媚感,此刻眉宇间透着一股真实的、毫无防备的脆弱感。 就好像所有的伪装,也随着妆容一起被水流冲走了。 这样的温令仪,她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 吹风机的嗡嗡声停下。周见星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试探:“你想吃什么?我们出去吃吗?” “不用。”温令仪放下吹风机,语气平淡,“我点了外卖。” 外卖很快送达,精致的餐盒摆在餐桌上。 卧室发生的那场无声风暴似乎真的被暂时搁置了。两人对坐,在暖黄色的餐厅灯光下开始用餐。 周见星像个好奇的孩子,不停地问着: “温姐姐,你最爱吃什么?” “有什么东西是绝对不碰的吗?” “你平时一天吃几顿?几点吃?” “……” 温令仪难得地耐心,一一回答。也许是今天体力消耗实在过大,也许是周见星吃饭时那种专注的、带着点孩子气的满足感感染了她,她今天破天荒地比平时多吃了小半碗饭。 窗外的天色终于彻底暗沉下来,墨蓝的夜幕吞噬了最后一丝霞光。餐厅里暖黄的灯光像一个小小的、安全的茧,将她们包裹其中。 温令仪放下筷子,静静看着对面的周见星。她吃饭的样子很认真,脸颊微微鼓动,偶尔因为吃到喜欢的味道而满足地眯一下眼。 奇异的、沉甸甸的满足感悄然在温令仪心底滋生。 她仿佛忽然理解了长辈看着孩子吃饭时的心情。 那种不受控制的、近乎本能的“溺爱”,希望对方多吃一点,再多吃一点,仿佛对方的满足就是自己最大的慰藉。 饭毕,周见星主动收拾桌上的餐盒。她的动作很慢,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每一个叠起的餐盒、每一次擦拭桌面的动作,都带着一种无声的期盼。 然而,直到她将最后一个垃圾袋系好,温令仪也没有开口。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声的静默。 周见星的心也一点点沉下去。 也是……今天,从身体到情绪,都已经耗尽了。再留下,又能如何呢?徒增尴尬罢了。 “我……该回去了。”周见星低声说。 温令仪拿着水杯的手指顿了一下,抬眼看向她,似乎有些意外。 她下意识地想说什么,嘴唇微动,最终却只是点了点头:“嗯,好。” 她是希望周见星留下的,可是,对方主动提出离开,她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体面的理由挽留,她还记得自己今天在床上亲热时冷漠的话语和推开对方的动作。 温令仪目送着周见星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轻微的关门声在空旷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 周见星一走,别墅瞬间被令人窒息的空旷感填满。 中央空调送出的冷风似乎陡然增强,吹得温令仪裸露在浴袍外的小臂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 她走到窗前,望向窗外精心打理过的花园。白日里蓬勃的绿意和生机,在沉沉的夜色笼罩下,竟显得毫无生气,像一幅凝固的、灰暗的布景。 温令仪赤脚走上楼,回到卧室。 空气还残留着周见星的气息,混合着情欲的味道,反而更衬得此刻的冷清,打开床头柜的抽屉,摸出一盒细长的女士香烟和一个银质打火机。 金属的冰凉触感让她指尖一颤。 “咔嗒。”幽蓝的火苗蹿起,点燃了烟卷。温令仪深深吸了一口,辛辣的尼古丁涌入肺腑,带来一阵短暂的眩晕和麻痹,勉强压下了心底翻涌的空虚和莫名的烦躁。 烟雾在指尖缭绕,温令仪靠在床头,目光放空。 很奇怪,她似乎总不想让周见星看见自己抽烟的样子。是怕破坏自己在对方心中某种“完美”的形象?还是害怕从那双清澈专注的眼睛里,看到一丝厌恶或失望? 一根烟燃尽,灰白烟蒂被按灭在水晶烟灰缸里。情绪似乎也被那点灰烬暂时埋葬,平静了一些。她躺倒在空旷的大床上,丝滑的床单贴着皮肤,冰冷。 · 然而,身体的疲惫并不能带来睡意。 黑暗中,下午周见星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的画面,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那具身体的重量、滚烫的体温,以及那双带着讨好和渴望、亮得惊人的眼睛…… 即使洗澡时,她已经自己解决过两次,此刻,在无边无际的、只有空调冷风做伴的深夜里,那份空虚感被无限放大,甚至推上了一个冰冷而尖锐的顶点,她却无法自己解决。 温令仪忽然灵光一现。 她需要的,从来不是单纯的、机械的身体慰藉。 她需要的是周见星的体温。是那具身体毫无保留贴上来时,驱散所有寒意的暖意。 是那种被真实地、用力地拥抱着的存在感。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微弱的光映亮她有些失焦的眼睛。 是周见星发来的信息,只有简单的两个字。 「晚安」 晚安? 温令仪的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遇见周见星之前,她的夜晚只是空洞的、按部就班的睡眠。而遇见周见星之后,她的夜晚,充满了不安的潮汐、灼热的回忆和冰冷的孤独。 第63章 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身体,想象着那应该是周见星温热的手。 然而,身体内部的焦渴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像被唤醒的藤蔓,越缠越紧。 最终,她猛地坐起身,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赤脚下床。 床头柜的另一个抽屉被拉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她摸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两片白色的小药片,就着床头半杯冷水,仰头咽下。 药片的苦涩在舌根蔓延开,像她此刻的心情。 · 周家客厅。昏黄的灯光下,周建军和周淑芬陷在沙发里,正对着电视屏幕上闪烁的光影。 周见星一回来就钻进了卧室,但老两口最近悬着的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 女儿状态肉眼可见得好了起来,每天回家脸上都带着笑,还会特意把自己收拾得清清爽爽、漂漂亮亮,连走路都轻快了不少。这比什么灵丹妙药都让他们踏实。 周建军的眼皮开始打架,电视里的声音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就在他脑袋一点一点,即将坠入梦乡的边缘时,周见星的卧室门“吱呀”一声开了。 周见星搬了个小板凳,默默地坐到他们脚边的地毯上。她低着头,腮帮子微微鼓着,像是在酝酿什么重大的决定。 “爸、妈,”她终于抬起头,声音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郑重,“我想跟你们说件事儿。” 周建军的睡意瞬间被惊跑,他坐直身体,和周淑芬交换了一个疑惑又带着点紧张的眼神。 多久了?女儿多久没用这种凝重的语气跟他们说话了? “怎么啦星星?”周淑芬的手自然而然地落在周见星的肩头,轻轻拍了拍,眼睛紧紧盯着女儿垂下去的眼睛。 “嗯……”周见星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鼓足了毕生的勇气。 她抬头直视着母亲的眼睛,一只手也搭上了周淑芬的膝头,仿佛在汲取力量。 “就是,我以后晚上……可能有时候不回来过夜。”她顿了顿,脸颊泛起一丝红晕,声音却清晰而坚定,“我谈了一个对象。” 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电视里还在播放着无关紧要的广告。 周淑芬猛地转过头,和周建军面面相觑。两人眼中都写满了震惊和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 “啊?”周建军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女儿这段时间的反常,果然是因为谈恋爱了? 虽然心里瞬间涌上一种“自家水灵灵的小白菜被不知道哪来的猪拱了”的复杂滋味,但比起前段时间,他们那些关于女儿的种种阴暗猜测,这简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谈恋爱好啊!周见星早就到了该成家的年纪,却一直不开窍,他和孩子妈没少在背后嘀咕操心。 只是……对于他们这样传统的家庭来说,女儿还没定下来就夜不归宿,多少还是有点破格。 但转念一想,女儿正是因为信任他们、尊重他们,才会选择把这件事摊开来说,而不是晚上偷偷摸摸地溜出去。 这份坦诚和信任,让周建军心里那点别扭瞬间化成了老父亲的宽容。 “嗯,知道了。”周淑芬比丈夫更快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她伸手,像小时候那样,带着慈爱和一点点担忧,轻轻摸了摸周见星毛茸茸的脑袋。 “但是,星星,”她声音压低了些,带着过来人的叮嘱,“我和你爸……还不着急当外婆、外公呢,你……自己心里要有数,要注意保护好自己。” 周见星的脸瞬间红透,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会的……妈,我答应过你们的。” 眼神坚定得像是要入党。 周建军点点头,清了清嗓子,努力摆出父亲的威严:“好,这事儿爸知道了。那你……什么时候把小伙子带回家里来,让我们看看?我们也好替你把把关。” 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女儿没谈过恋爱,心思又单纯,怕她被人骗了。 把温令仪带回家吗…… 周见星的心猛地一跳。她多么想光明正大地把温令仪介绍给父母,告诉全世界这是她喜欢的人。 但是……那句冰冷的“我不希望别人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立刻在她耳边尖锐地回响起来。 像一盆冰水,浇灭了刚刚燃起的火苗。更何况,温令仪,她是有丈夫的。 她只能单方面地把这当成恋爱,暗恋也是恋,不是吗? 更何况,她们之间,已经把恋人能做的一切,都做过了。身体的亲密早已超越雇佣关系的界限。 最终,周见星还是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声音却带着丝颤抖:“嗯。好。等时机合适的时候,我会带她回来的。只是现在,我们的关系,还不算太稳定。” 这……应该不算撒谎吧?她默默地在心里对自己说。 虽然温令仪现在可能还没那么喜欢她,还没有准备好接受“恋爱”的关系,甚至抗拒她的触碰,但是她会努力的。 她会用尽全力,让温令仪喜欢她,很喜欢很喜欢她。 喜欢到……愿意为她打破所有的规则和束缚。 然后,她们就可以像所有普通的情侣一样,手牵着手,走在阳光下,把彼此介绍给最重要的人,谈一场光明正大的恋爱。 这个念头像一道微弱却执着的光,穿透了心底的阴霾。 原来她一直都是个“恋爱脑”,只是之前一直没有遇见温令仪。 第49章 包饺子咯 周日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周见星脸上跳跃。 一夜酣眠,像一块柔软的橡皮擦,将昨日所有的委屈、酸涩和不快悄然抹去。 她又变回了那个元气满满的“小周师傅”,而心底那点关于温令仪的星火,不仅未曾熄灭,反而因一夜的沉淀,烧得更旺、更执着。 起床第一件事,她习惯性地打开手机查看天气预报。 屏幕上的数字依旧刺眼——空气质量指数稳稳地停留在“不健康”的区间。城市上空那层灰蒙蒙的“锅盖”,顽固地隔绝着星光。 周见星轻轻叹了口气,但很快又打起精神。 没关系,她可以等。 就像等待一颗种子发芽,相信只要耐心守候,总会等到云开雾散、星河璀璨的那一夜。 她说了,要带温令仪去看星星。 · 昨天温令仪那个空荡得能跑马的冰箱,让周见星不由得担心起温令仪的生存状况。 一个念头在脑中破土而出,并迅速长成参天大树。她要给温令仪包饺子,包很多很多饺子,塞满那个冰冷的冷冻层。 这样,无论多晚,无论温令仪是饿了还是馋了,只要拉开冰箱门,就能有可以吃的食物。 去外面吃饭,还要开车出门。点外卖的话,万一是深更半夜呢?温令仪一个女人,长得又漂亮得过分,周见星会担心的。 都说“要征服一个女人的心,先要征服她的胃”。 周见星昨晚躺在床上,像小学生做功课一样,认认真真思考了“如何让温令仪喜欢上自己”这个重大课题。 思来想去,她沮丧地发现:自己实在乏善可陈。没有耀眼的学历背景、没有体面的工作光环、更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 拉二胡?是爷爷留给周见星唯一的“乐器”技能。 可这年头,谁会觉得拉二胡迷人呢?钢琴、小提琴,甚至吉他……好像那些“高大上”的乐器,才是优雅浪漫的代名词。 二胡?大概只会让人联想到街边卖艺或者红白喜事吧?土得掉渣。 除了这个,她只会伺弄花草、安装维修——全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技能”。 想到这里,周见星有些自卑,她的才艺都很拿不出手。 嘴也笨,情话更是半个字都憋不出来,能把一句“我喜欢你”完整流畅地说出口,就是极限了。 哪儿像温令仪,三两句话就能把她哄得找不着北…… 爱好?平时闲下来她也喜欢跟楚蔚、阿杰、小敏出去爬爬山,或者露营,她喜欢户外运动。 但是温令仪看起来并不喜欢户外运动。 所以爱运动,在温令仪这里应该也不算优点。 思来想去,唯一能抓住的稻草,似乎真的只有做饭了。所幸,周见星的手艺还不错,至少吃过的人都这么说…… 那就从这里开始吧。用食物,一点点凿开温令仪的心防。 · 给阳台的花草们都喂饱了水,并发了个做作的朋友圈,周见星开着老爸那辆饱经风霜的旧现代,一头扎进了清晨喧闹的菜市场。 周见星熟练地在摊位间穿梭,精挑细选。活蹦乱跳的对虾、肥瘦相宜的五花、翠绿欲滴的韭菜、水灵灵的西葫芦、饱满的玉米粒……后备箱很快被塞得满满当当。 接着又冲进超市,油盐酱醋蚝油香油,各种基础调味料被她扫荡一空——温令仪那堪比样板间的厨房,连盐罐子都找不到一个。 她牢牢记着昨天温令仪随口提到的喜好:偏爱鱼虾、厌恶油腻,不爱口感黏糊的蔬菜。 第64章 心里的小本本也早已规划好四种口味的饺子:虾仁玉米、韭菜猪肉、西葫芦鸡蛋、纯素什锦。 中午就吃饺子,晚上再做一道她拿手的酸菜鱼,鱼片要薄,酸菜要爽脆,汤头要鲜亮开胃…… 后备箱合上,时间已滑向上午十点。温令仪应该起床了。 周见星深吸一口气,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发了条微信。 「温姐姐,我想过去给你包饺子」 手机屏幕亮起,温令仪很快就回了过来,只有冷冰冰的两个字。 「不用。」 好疏远。周见星的满腔热情像是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了下去。 但是,她毫不气馁,再接再厉,对着塞得满满当当的后备箱“咔嚓”拍了一张,发了过去。 紧跟一个耷拉着耳朵、泪眼汪汪的委屈表情包。 「可是菜都买好啦,都是你爱吃的」 「中午和晚上都想和你一起吃饭」 「晚上我们吃酸菜鱼好不好?不然鱼鱼就白死啦!╥﹏╥...」 消息成功发送,周见星攥着手机,指节微微发白。 就在她以为要石沉大海时,屏幕终于亮了。 「好吧。」 依旧是言简意赅的两个字。 周见星松了口气,压抑不住心里的那点欢呼雀跃,原地蹦了一下,然后飞快坐进车,发动车子,哼着歌一路直奔澜月湾。 · 停好车,拎着大包小包站在门前,心跳得厉害。发完“到了”的信息,门很快被打开。 温令仪站在门内。今天她只化了淡妆,素净的脸上少了几分平日里的妩媚精致,依旧光彩照人。 她穿着一条白底蓝花、长及脚踝的扎染长裙,有几分清冷、脱俗的意味,长裙被风吹动的时候,就像湛蓝天空中飘浮的白云。 她看着周见星手里那堆小山似的塑料袋,无奈地叹了口气,最终还是伸手接过了几个最重的。 周见星自来熟地将晚上做酸菜鱼和配菜的食材分类放进冰箱冷藏区,然后拎着做饺子馅儿的材料和买好的现成饺子皮以及工具、调味料,脚步轻快地走进厨房。 她利落地系上那条今天才买的蓝白格纹围裙,准备开始干活儿。 是的,温令仪这里的厨房纯粹是装饰,连围裙都没有。 温令仪则是倚在厨房门边,看周见星熟练洗菜、切菜、调馅,动作麻利,带着一种和谐韵律感。 四盆颜色各异、香气扑鼻的馅料很就被快调好:粉嫩金黄的虾仁玉米、油润的韭菜猪肉、清新的西葫芦粉丝鸡蛋、还有五彩缤纷的素什锦。 “弄那么多干嘛?真麻烦,弄一种就够了。”温令仪开口吐槽,她看着都觉得麻烦死了。 周见星将馅料放入冰箱稍作冷藏,让味道融合,同时手脚麻利地将光洁的岛台擦拭干净,又铺上崭新的饺子帘,解释道:“总吃一种会腻的。”她抬起头,笑容温和而坦诚。 总吃一种会腻? 那人呢?总对着一个人……会不会也腻? 她沉默看着周见星忙碌的身影,没有离开的打算。 明明没什么好看的,可脚步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似乎这厨房里的烟火气,比别处都更吸引人。 · 准备工作就绪,周见星取出馅料饺子皮,在岛台前坐下开始包饺子,手指灵活稳定,取一张圆润的饺子皮,放上适量馅料,手指翻飞间,一个个形态饱满的饺子便稳稳立在帘子上。 周见星还特意用了不同手法区分馅料。 虾仁玉米馅包成肚子滚圆的“元宝饺”,韭菜猪肉馅捏出了细密的“麦穗褶”,西葫芦鸡蛋馅是边缘带波浪的“月牙形”,素什锦则包成能立住的“四喜饺”。 手法娴熟,效率极高。 温令仪看得有些呆住了。 这些形状的饺子她当然都吃过,但从未知道它们是如何被创造出来的。一种新奇的感觉驱使着她,她拉开周见星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我试试。”她的声音带着点难得的跃跃欲试。 周见星眼睛一亮,拿起一张饺子皮,放上馅料,手把手教温令仪如何捏合:“这里要捏紧,不然会漏……对,手指这样用力……褶子要均匀……” 她的手包裹着温令仪的手,指尖的温度相互融合。 然而,从小到大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温大小姐的实践成果堪称灾难现场:露馅儿的、奇形怪状的、软塌塌站不稳的……与周见星包出来的那些精神抖擞的“士兵”形成鲜明对比。 两人并坐,厨房里弥漫着馅料的香气和轻微的窸窣声。 周见星一边包饺子,一边闲聊:“……小时候过年,奶奶总带着我们包饺子,她会的花样才多。一家人围着桌子,说说笑笑,特别热闹。奶奶教了我好多包法,我妈包的都没我花样多。” 她回忆着温暖的记忆,语调平和自然。 温令仪安静地听着,目光落在周见星专注的侧脸上。 阳光勾勒出她柔和的轮廓,不知何时,一点雪白的面粉沾在了她圆润挺翘的鼻尖上,这个小傻子也没意识到。 她伸出手,用手背极其自然地、轻柔地拂过周见星的鼻尖,抹掉了那点面粉。 微凉的手背触碰到温热的皮肤,周见星动作一顿,抬起头。四目相对,温令仪深邃的桃花眼近在咫尺,里面映着她的影子,眼神温柔、近乎宠溺。 周见星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漾开一个甜甜的、毫无保留的笑容,露出八颗整齐的雪白牙齿。 · 包得差不多快放不下了,周见星来到温令仪家那台容积惊人的精工嵌入式冰箱面前,冷冻层空旷得近乎奢侈,除了制冰格里的冰块和几块巧克力,再无他物。 她属实为这台大家伙的闲置感到惋惜。 她动作麻利地将包好的饺子用保鲜膜分层隔开,整齐码放进冷冻室。包饺子、冻饺子,整个流程有条不紊,甚至见缝插针地烧水蒸上了第一批饺子,还顺手熬好了一锅金黄浓稠的小米粥。 时间在锅碗瓢盆的协奏曲中悄然流逝。 当热气腾腾、形态各异的饺子被端上餐桌时,已是午间。 周见星早已为温令仪调好蘸碟:香醋、薄盐生抽、几滴香油,点缀上细碎的葱花和蒜末。 她看着温令仪夹起一个饱满的“元宝饺”,蘸了蘸调料,优雅地送入口中。 饺子还没完全咽下去,周见星就忍不住凑近了一点,眼睛亮晶晶的,期盼的神情活像是等待主人夸奖的小狗,尾巴都快要摇出残影:“怎么样?好吃吗?” 温令仪细细咀嚼着。薄而韧的饺皮包裹着鲜嫩多汁的馅料,虾仁的鲜香弹牙、玉米粒的清甜脆爽完美融合,蘸料的微酸咸香更恰到好处地衬托了馅料的鲜美。 皮薄馅儿大,家常的口味,外面难以复制。 她慢条斯理地咽下,抬眼看向一脸紧张的周见星,嘴角终于牵起一个真心实意的弧度,声音里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好吃。” 特别好吃。 周见星的笑容瞬间放大,仿佛得到了全世界最好的奖赏。 第50章 才艺展示 吃过午饭,温令仪看着周见星收拾碗筷的动作,想着她大清早跑去采购、来了又是调馅儿又是包饺子,忙前忙后没停过,心里难得地涌起一丝过意不去。 “我来洗碗吧。”温令仪站起身,试探性地问道。 她平时几乎不做这些琐事,但今天似乎不同。 周见星正利落地摞着碗碟,闻言抬头笑了笑,眉眼弯弯,有种居家过日子的温润感:“不用啦温姐姐,我在家经常干这些,顺手的事。” 她说着三两下就把餐桌收拾干净,端着碗碟进了厨房。 温令仪看着她熟练的背影,没再坚持,只是靠在厨房门框上,目光随着她移动。 碗筷洗净放上沥水架,两人又坐回光洁的岛台前,继续上午未完成的“饺子大业”。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给厨房镀上一层暖金色。 包着包着,周见星忽然开口,声音带着点闲聊的随意:“温姐姐,你平时……自己会下厨吗?会做些什么菜?” 这问题像一颗小石子,轻轻投入温令仪看似平静的心湖,漾开一圈圈带着涩意的涟漪。 她捏着饺子皮的手指微微一顿。 做饭?她的记忆瞬间被拉回很久以前,那个同样笨拙却满怀热忱的自己。 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她也曾系上围裙,在陌生的厨房里手忙脚乱,精心准备的菜肴换来的却是对方眼中难以掩饰的嫌弃。 无声的否定,却比任何言语都更伤人。 原来爱与不爱,区别如此分明。 那时的她,怎么就没能早点看清? 想起祝扬,心口像被针尖刺了一下,泛起尖锐的痛楚。 从那以后,她彻底告别了厨房。连为自己做顿饭的心思都没有。 第65章 目光落在眼前专注包着饺子的周见星身上。她低着头,手指灵巧地翻飞,一个个饱满精致的饺子在她手中诞生。温令仪心中微动,仿佛看到了一个更鲜活、更有韧性的年轻版自己。 只是,周见星显然比她当年能干得多,也……幸运得多? “不会。”温令仪垂下眼帘,声音平淡无波,将那点翻涌的情绪压了下去,重新拿起一张饺子皮,“没兴趣。” 周见星敏锐地捕捉到她语气里那丝冷硬,识趣地没有追问,只是压低了声音讨好地说:“没事,以后我做饭给你吃。” 又来了。温令仪没有接话。 · 时间在指尖流逝,当最后一批饺子被整齐码进冷冻室时,窗外已是夕阳熔金。 温令仪看着被塞得满满当当的两个冷冻抽屉,有些哭笑不得:“这得吃到猴年马月?” “慢慢吃嘛,想吃的时候随时都有,多方便。”周见星毫不觉得多,她利落地清理了岛台,转身打开冰箱,拿出晚上要用的食材。 一条由热心摊主帮忙处理好的新鲜黑鱼、翠绿的丝瓜、饱满的青豆、嫩生生的空心菜、还有一盒晶莹剔透的虾仁和几枚鸡蛋。 晚餐时间到了。 厨房成了周见星的主场,栗色的长卷发被她一丝不苟地整齐盘在脑后,系着围裙站在灶前,神情专注。 她先处理鱼片,薄如蝉翼的鱼片被她提前用蛋清、淀粉和料酒抓匀上浆。起锅烧油,煸香姜蒜和泡椒,倒入切好的酸菜翻炒出浓郁酸香,加入提前熬好的高汤煮沸。 汤滚后,她将火控制到中小火,一片片滑入鱼片,鱼片在滚烫的汤汁中迅速卷曲变白,如同盛开的玉兰。最后撒上葱花、蒜末、干辣椒段和花椒,一勺滚烫的热油“滋啦”一声泼下,瞬间就激发出令人垂涎的复合香气,白雾蒸腾,酸辣鲜香扑鼻而来。 另一口炒锅也没闲着。丝瓜去皮切滚刀块,青豆焯水备用。油热后先下蒜片爆香,倒入丝瓜快速翻炒至断生,再加入翠绿的青豆,淋入少许蚝油和清水,盖上锅盖稍焖片刻。 揭盖时,丝瓜已变得碧绿软糯,青豆依旧饱满鲜亮,汤汁清亮,散发着清爽的夏日气息。 蒜蓉空心菜需要大火快攻。蒜末在滚油中炸至金黄焦香,立刻倒入洗净沥干的空心菜梗,猛火颠锅,菜叶在高温下迅速变软变色,翠绿欲滴,最后撒入蒜叶部分快速翻炒几下,淋上一点生抽提鲜,清脆爽口。 最后一道是虾仁滑蛋,因为放凉了腥气重,特意放在了最后来炒。虾仁用盐和胡椒粉简单腌制。鸡蛋打散,加入少许水淀粉搅匀。 锅烧热滑油,倒入蛋液,在蛋液半凝固时迅速倒入虾仁,用锅铲轻轻推炒,让蛋液温柔地包裹住虾仁,待到蛋液完全凝固、虾仁变色卷曲,立刻出锅。 金黄的蛋块嫩滑如豆腐,粉红的虾仁点缀其间,鲜嫩诱人。 温令仪站在厨房门口,噙着笑意看着周见星熟练地在两个炉灶间切换,动作有条不紊,像是成竹在胸的指挥官。 颠勺时手臂肌肉线条流畅,举起沉重的炒锅给滑蛋翻面时动作沉稳有力。 专注的神情和炉火映照下微微泛红的脸颊,让周见星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充满烟火气的、令人心安的魅力。 温令仪心底甚至升起一丝……崇拜?原来专注地为一餐饭付出,竟能如此动人。 · 三菜一汤终于摆上餐桌。时间点卡完美,该温热的虾仁滑蛋和酸菜鱼热气腾腾,该清爽的空心菜和丝瓜青豆温度正好入口。 家常菜的朴实香气弥漫开来,带着一种外面精致餐厅永远无法复制的温暖和踏实。 温令仪看着眼前色泽诱人的菜肴,忘了自己多久没这样坐在家里,吃一顿真正意义上的家常便饭了。 她的日常餐食里充斥着西餐冰冷的沙拉、精致的冷盘,或是高级中餐厅里摆盘精致、用料考究、工艺繁复,却总带着距离感的菜肴。 还是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在周见星满怀期待、甚至有些紧张的注视下,温令仪伸出筷子,先夹了一块滑蛋虾仁送入口中。蛋的嫩滑与虾仁的鲜甜在舌尖完美交融。 她又尝了片酸菜鱼,鱼肉滑嫩无刺,酸辣爽口,汤汁浓郁开胃。 丝瓜的清甜软糯,空心菜的脆嫩爽口……每一种味道都恰到好处,熨帖着她的味蕾,也悄然抚平了心头的褶皱。 一种久违的、被食物温暖和满足的感觉充斥全身。 温令仪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弯起,露出了一个真实而放松的笑容,由衷夸赞:“很好吃。” 好吃的食物就是会让人心情很好。 周见星紧绷的肩膀松了下来,脸上绽放出如释重负的灿烂笑容,眼中亮晶晶的,是纯粹的开心。 她拿起筷子,却没怎么给自己夹菜,而是专注于帮温令仪挑酸菜鱼里的刺。 她仔细地拨开酸菜和豆芽,用筷子小心地捻起鱼肉,确认没有一根细刺残留,才放进温令仪手边的小碗里。 温令仪安静地吃着,胃里被美味的食物填满,心里也被这份细致入微的体贴悄然熨烫。 餐厅里只剩下碗筷轻微的碰撞声和咀嚼声,气氛安宁而温馨。 饭后,温令仪不顾周见星的阻拦,态度坚决地接过了洗碗的任务。“忙了一天,你歇会儿。” 周见星拗不过她,只得站在水槽边“监工”。看着温令仪生疏的动作——水流开得太大,洗涤剂挤得太多,碗碟在水龙头下冲了又冲——周见星心疼得眉头直皱。 她几次想伸手帮忙,又强忍住,像个操心的管家婆,忍不住小声嘀咕:“温姐姐……水开小点……这样太浪费了……碗不是这样洗的,这样冲不干净洗洁精……” 温令仪终于被念叨得有些挂不住脸,转过头,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周师傅,安静点。” 周见星立刻识相地闭上嘴,只是眼神依旧紧盯着水流,仍是一脸的心疼。 · 收拾停当,两人在宽敞的沙发上坐下。周见星从早到晚连轴转了一天,身体确实有些疲惫,靠在柔软的沙发背上,眼皮开始打架。 温令仪看着她略显倦意的侧脸,心头微动。今天这个小傻子为她忙前忙后,尽心尽力,是不是该给点“奖赏”? 她站起身,朝周见星伸出手:“走,带你去个地方。” 周见星疑惑地跟着她,来到别墅深处那间隔音极好的影音室。 温令仪示意她在沙发坐下,自己则走到房间中央那架漂亮的三角钢琴前,优雅地掀开了琴盖。 柔和的顶灯洒落,勾勒出她优美的身形轮廓,她指尖轻触琴键,《autumn leaves》那带着淡淡忧郁和怀旧气息的旋律,如同月光下的溪流,从她指间流淌而出,充盈了整个空间。 同时响起的,还有温令仪低沉的、略带沙哑的嗓音,慵懒而性感,与琴声完美交融。 the falling leaves drift by the window the autumn leaves of red and gold i see your lips, the summer kisses the sun-burned hands i used to hold... 一天的疲惫仿佛被这美妙的声浪轻柔地洗涤、抚平。 周见星靠在沙发里,目光痴迷,无法从钢琴前的身影上移开。 温令仪微微垂首,几缕发丝滑落颊边,整个人笼罩在一层柔和的光晕中,每一根发丝都在发光。 周见星自己也拉二胡,对音准和节奏有着本能的敏感,而自从上次在温令仪家中听过这首歌后,它就被她加入了循环歌单,在无数个思念温令仪的夜晚陪伴着她。 此刻她听得出来,温令仪的演奏技巧娴熟,音准精准,节奏把握得恰到好处,情感投入更是深沉动人。 since you went away the days grow long and soon i'll hear old winter's song but i miss you most of all, my darling when autumn leaves start to fall... 温令仪的嗓音仿佛天生为这首歌而生,那份独特的沙哑质感,将歌词中的思念与怅惘诠释得淋漓尽致,甚至比她最爱的nat king cole版本更添一份直击灵魂的穿透力。 周见星听得如痴如醉,仿佛透过这旋律和歌声,短暂地触碰到了温令仪深藏的灵魂角落。 最后一个音符在空气中缓缓消散,余韵悠长。温令仪放下琴盖,走回沙发,在周见星身边坐下。 周见星这才如梦初醒,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惊艳和崇拜:“太好听了……” 她有些词穷,只能笨拙地表达着最直接的感受:“真的……弹得特别棒,唱得甚至比nat king cole的版本更有味道。” “哦?”温令仪有些意外地挑眉。 nat king cole的版本在这个时代算小众,没想到周见星也最喜欢这个版本。这份共鸣让她心中泛起一丝微妙的愉悦。 听着周见星一遍遍真诚的夸赞,温令仪的心情变得很好。 这种被崇拜、被珍视的感觉,让她有些享受。 第66章 她忽然想起周见星提过自己会拉二胡,便随口说道:“你不是也会拉二胡吗?下次也拉给我听听吧。” 周见星一愣,脸上露出几分不好意思,下意识地挠了挠头:“好啊,你想听什么曲子?” 温令仪对二胡曲所知甚少,脑海中只跳出那首最著名的《二泉映月》,但是总会让她联想起阿炳的形象。 她沉吟道:“就……这首《autumn leaves》吧。” “好!”周见星眼睛一亮,用力点头,“我回去好好练练。”她顿了顿,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期待问:“等我练好了……能跟你一起合奏吗?” 二胡和钢琴,又怎么不算一种琴瑟和谐呢? 温令仪没多想这背后的隐喻,只觉得这提议挺新鲜,便随口应道:“行啊。” 被周见星笨拙的话语夸得有些飘飘然,温令仪又坐回琴凳,指尖在琴键上跳跃,弹奏了一首技巧华丽的肖邦练习曲。流畅的音符如同珠落玉盘,在影音室里回荡。 当最后一个激昂的音符落下,影音室彻底安静下来。周见星这才发现,窗外已是夜色深沉。 温令仪起身,再次走到周见星身边坐下,指尖带着一丝挑逗的意味,轻轻点在周见星的小腹上,画着暧昧的圈圈,声音慵懒而蛊惑:“今晚……要不要留下来?” 周见星的心跳瞬间加速,血液似乎都涌上了脸颊。 这次,温令仪邀请她了,她也真的很想留下来。 然而,理智很快回笼。 “我……我也很想留下来。”她低下头,“但是……我今天开我爸的车来的。他明天一早要上班,车得开回去。” 温令仪眼中的期待冷却,化作一丝淡淡失落。她点了点头,没再强求:“嗯,那你路上小心。” 送走恋恋不舍的周见星,偌大的别墅再次被寂静填满。 温令仪洗去一身烟火气,回到冰冷的床上。刚躺下,手机屏幕亮起。 星星:「温姐姐,我到家了。」 星星:「今天也是超级、超级开心的一天。」 星星:「晚安,好梦。」 温令仪看着屏幕上那两个“超级开心”,有些哭笑不得。 好好的休息日,来自己家当了一天苦力,累得在沙发上差点睡着,居然还“超级、超级开心”?这个小傻子…… 但想到周见星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温令仪心底那点无奈又化作了柔软的暖意。 她指尖轻点屏幕,第一次,用上了对方那种略显幼稚却无比真诚的表达方式: 水月画廊-温令仪:「我也超级、超级开心。晚安。」 回复完,她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床头柜上,拉好被子,闭上眼。 或许是因为一整天的劳累和最后的音乐抚慰,也或许是那句“我也超级开心”出口后带来的微妙心安,她很快便沉入了安稳的睡眠。 第51章 苦涩味道 “扉缦”酒店外墙的空调外机发出沉闷的嗡鸣,像一只垂死的巨兽在喘息。 周见星拧紧最后一颗螺丝,汗水沿着额角滑进衣领,后背的工作服洇湿一片深蓝。 正午的太阳白得晃眼,空气黏稠。 她摘掉沾满污渍的手套塞进工装裤,用相对干净的手腕内侧蹭了把下巴的汗珠。 掏出手机,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悬停片刻,点开那个置顶的、备注是“女朋友”的对话框。 指尖在虚拟键盘上犹豫,删掉又重打。最后发出去的是。 「温姐姐,我在你公司附近维修。午餐可以一起吃吗」 紧跟着一个可怜小狗的表情包。 发送。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她自己汗津津、沾着点灰尘的脸。 她把手机塞回口袋,感觉那块金属板隔着布料烫着大腿皮肤,弯腰收拾工具,扳手、螺丝刀碰撞出金属的脆响,在燥热的空气里格外清晰。 耳朵却竖着,捕捉任何一丝手机振动的微鸣。 · 水月画廊里冷气开得很足,温令仪正坐在办公桌前对比几种不同的灯光方案的呈现效果。 手机屏幕亮起,那条带着小狗表情的信息跳了出来。她没立刻看,目光落在窗外行色匆匆的路人身上,他们的身影在酷暑的热浪里微微扭曲。 嘴角,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几乎难以察觉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五分钟到了,温令仪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数字跳动。然后才拿起手机,指尖轻点。 周见星感觉口袋里的震动,她几乎是立刻掏出手机,屏息解锁。 「中午有别的约。12点,白夜叙事咖啡厅可以一起喝个咖啡。」 这倒不是温令仪有意推脱,她中午确实约了苏晴一起吃午饭。借这个机会,她也正好去看看白夜叙事的艺术装置效果。 · 周见星的心猛地沉了一下,随即又被“可以一起喝个咖啡”这几个字托住。有别的约……但还能挤出时间给她。这算……特别吗?温令仪又要跟谁一起吃饭呢? 她盯着“白夜叙事”几个字,喉咙发干。那个地方,她还记得那台被她愚蠢操作烧毁的昂贵咖啡机……羞耻和不安瞬间让她胃里发苦。 周见星心虚打字。 「好的。不过那个咖啡厅能不能换一家……」 手机很快又震动。 「可以。你想去哪?」 干脆利落,没有追问原因。 周见星松了口气,她飞快搜索附近,报了个连锁咖啡店的名字,平庸,但安全。 温令仪回了个简单的“好”。 · 十二点整。周见星推开那家连锁咖啡店厚重的玻璃门,冷气夹杂着烘焙咖啡豆和糖浆的甜腻气味扑面而来。 她一眼就看到了温令仪。她坐在最里面靠墙的位置,像一幅精心构图的黑白照片。 简单的黑色丝质衬衫,领口解开了一粒扣子,露出锁骨清晰的线条。她微微侧头看着窗外,侧脸的轮廓在略显昏暗的灯光下有种雕塑般的冷感。 桌上只有一杯清水,清澈见底。 周见星走过去,带倒了旁边一把空椅子,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温令仪转过头来,目光落在她身上,像探照灯扫过。 “温姐姐。”周见星的声音有点发紧。 “坐。”温令仪示意她对面的位置。声音不高,却有种奇异的穿透力,盖过了店里的背景音乐。 周见星坐下,笨拙地把沾着油污的工具包塞到脚边,随意点了杯冰美式,温令仪则要了杯澳白,服务员走开后,空气陷入短暂的沉默。 “最近雨水真多。”温令仪开口,指尖轻轻摩挲着水杯冰冷的杯壁,视线落在周见星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脸上,又移开,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空气也闷,像是要拧出水来。” “啊…是,是啊。”周见星赶紧点头,感觉自己的脖子有点僵硬,“看天气预报说…说还要下好几天。” “嗯。”温令仪应了一声,端起清水,抿了一小口,喉结在白皙的颈项上滑动了一下。 她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周见星脸上:“维修工作,辛苦吗?” “还…还好!”周见星挺直了背,“习惯了。就是…就是天热,机器也容易出毛病。” 她努力想表现得自然些,嘴角扯出一个笑容,却显得有点傻气。满脑子都是温令仪到底是约了谁一起吃午饭? 温令仪看着她,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涟漪很快消失,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你好像晒黑了一点。”她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周见星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指尖触到被阳光烤得微微发烫的皮肤。 “啊…可能吧,在外面跑得多。” 她觉得自己像个被老师提问的小学生,大脑一片空白,只会重复一些毫无意义的词句。明明是她想见温令仪,可真见到了对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谈话中她只能点头、傻笑,笨拙地回应。 冰美式送上来,杯壁凝结着水珠。周见星抓起吸管猛吸了一口,冰冷苦涩的液体滑入喉咙,稍微浇熄了一点心头的燥热。 她不敢看温令仪的眼睛,目光落在对方放在桌面的手上。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透着健康的粉色。手腕上只戴着一块简约的腕表,金属表带闪着冷光。 仅仅只是看着这只手,周见星的心跳就又失序了。 咖啡快见底了。冰块融化,杯底只剩浅浅一层褐色的水。 周见星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鼓足了勇气,声音甚至还有些颤抖:“温姐姐,晚上可以一起吃晚饭吗?你想吃什么?” 面对面地邀请对方,似乎比微信上的文字消息更难开口。 温令仪放下咖啡,指尖在玻璃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 她看着周见星,那双深邃的桃花眼里情绪难辨。 周见星喜欢打肿脸充胖子,她可不想掏空小傻子那点可怜的积蓄。 第67章 “买菜,”温令仪开口,声音平稳,“去澜月湾做吧。” 周见星的眼睛瞬间被点亮了,像注入了星火。 “真的?好啊!你想吃什么?我下班就去买!早点去,买最新鲜的!”她的声音充满雀跃,因为温令仪的应允整个人都生动起来。 “不用。”温令仪打断她,语气里没有商量的余地,“下班我去接你。一起去买。”她顿了顿,似乎在思考,“我也不知道想吃什么。到时候就知道了。” 周见星用力点头,嘴角咧得大大的,藏不住的笑意:“嗯!好!” · 该结账了。周见星立刻站起来:“我去买单!”她绕过桌子,快步走向收银台。 拿出手机,指尖按在指纹解锁的位置。 就在屏幕即将亮起的前一秒,她的动作猛地顿住了,心虚地看了一眼身后的温令仪。 她像是做贼一样将手机屏幕侧转,身体微微前倾,用肩膀和手臂形成一个笨拙的遮挡,飞快地用指纹解锁,点开支付软件。动作慌乱,带着一种作贼心虚的急促。 温令仪站在一旁,目光一直跟随着她。周见星那个突兀的、刻意的遮挡动作,落在她的眼里分外刺眼,身体也因此绷紧了一瞬。 手机。遮挡。 这两个词瞬间引爆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引信。 祝扬。那个总是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面上的女人。 那个在她靠近时,会立刻锁屏或者把手机藏起来的女人。 那个后来被她发现,手机里藏着无数条与男人的调情信息的女人。 那个背叛了她,也彻底摧毁了她对亲密关系信任的女人。 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恶心猛地从胃里翻涌上来,直冲喉咙。 她有什么不能给我看的?她在藏什么?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缠绕上来,带着熟悉的、令人窒息的猜疑和愤怒。 但下一秒,更冰冷的理智像一盆水浇了下来。 周见星。不是祝扬。 温令仪和周见星,也不是那种关系。 她没有任何立场。 周见星的隐私,与她无关。 温令仪身体重新放松,将那点翻腾的、不合时宜的刺痛和猜忌,狠狠压回心底的角落,表情恢复了惯常的平静,甚至嘴角还刻意维持着一点若有似无的弧度。 只是眼神深处,那片深潭结上了一层薄冰。 周见星付完钱,脸上还带着刚才的兴奋红晕,完全没注意到温令仪眼底那瞬间冻结的寒意。 “好了温姐姐!”她的声音依旧轻快。 温令仪站起身,拿起手包。“走吧。”声音听不出异样。 · 下午的时间在维修工具的噪音和汗水中缓慢爬行。周见星时不时掏出手机看时间,嘴角总不自觉地上扬。澜月湾。浪漫晚餐。只有她和温令仪。 光是想想,就足以点燃所有期待。 终于熬到打卡时间。周见星几乎是第一个冲出迅达维修的大门。 夕阳的余晖给灰扑扑的街道镀上一层暖金色。她一眼就看到了停在街角阴影里的那辆白色保时捷卡宴。流畅的车身线条在暮色中泛着低调的光泽,与周围破旧的店铺格格不入。 心脏又开始擂鼓。周见星小跑过去,副驾驶的车窗无声地降下。 温令仪戴着墨镜,像个大明星,侧脸的线条在夕阳的光影里显得有些冷硬。 她没说话,只是微微扬了下下巴,示意她上车。 周见星拉开车门,带着一身尘土和机油的味道坐进真皮座椅里。 车内弥漫着温令仪身上那种独特的、清冽又带着点暖意的冷香,瞬间将她包裹。她局促地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工作服下摆。 “安全带。”温令仪的声音从驾驶座传来,没什么温度。 尽管一再告诉自己不应该,但是她仍在为周见星在咖啡店的遮挡动作耿耿于怀,来时甚至无数次想要取消今晚的晚餐约定。 “哦哦,好!”周见星手忙脚乱地扣好安全带。 车子平稳地滑入车流。温令仪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墨镜遮住了她的眼睛,看不出任何情绪。 周见星偷偷瞄她,想找点话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只觉得车内安静得让她耳膜发胀。 她闻着自己身上的汗味和机油味,再看看温令仪一丝不染的精致,指尖将工装裤捏出褶皱。 · 迅达维修门口,阿杰刚刷完卡出来。 他放肆地伸了个懒腰,目光随意扫过街角,正好看见周见星拉开一辆白色豪车的车门钻了进去。车窗贴着深色的膜,完全看不清里面坐着什么人。 阿杰眯起眼睛,看着那辆价值不菲的车子汇入车流,很快消失在街角,不由得又想起周见星最近满脸桃花、对着手机傻笑的样子。 “啧。”阿杰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像是感慨,又像是别的什么。“小星星……这是真傍上大款了?”他低声嘟囔了一句。 要不要告诉楚蔚她们呢? 算了,小星星的私事。 · 车内,依旧沉默。周见星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工作服的衣角。 就算再迟钝,她也能感觉到温令仪身上散发出的那股低气压,比车内的冷气更凉。 她不明白为什么。是她身上的味道太难闻了吗?还是她做了什么别的事情惹温令仪生气了? 她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侧过头,看向温令仪被墨镜遮住的侧脸,轻声问:“温姐姐……我们去哪个超市?” 温令仪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难以察觉地收紧了一下。 第52章 秘密是她 别墅玄关,水晶吊灯的光线冷而硬。周见星换鞋的动作放得很轻,橡胶摩擦地板的声响在空旷里显得突兀。温令仪径直走过她身边,空气里留下清冷的余香和一堵无形的墙。 “去洗澡。”温令仪的声音不高,砸在空气里冻结成冰,没有温度,没有余地。 她甚至没回头,身影消失在通往客厅的阴影里。 周见星站在原地,拖鞋踩在冰凉的大理石上。 毫无感情的口吻,压得她心口发闷。 浴室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空间,也放大了她脑中混乱的回响。咖啡店的每一个细节被反复检视——她说了什么蠢话?做了什么多余的动作?温令仪什么时候开始生她的气的? 那股低气压,像实质的铅云,沉沉地压向她。 热水冲刷着皮肤,洗去灰尘和汗味,却冲不散心头黏腻的惶惑。 · 脑海中又浮现出两人一起逛超市的画面。 超市灯光明亮。周见星曾无数次幻想过这个画面:并肩推着购物车,在琳琅满目的货架间穿梭,讨论着今晚的菜式。 温令仪也许会拿起一颗番茄问她“这个怎么样”,或是挑剔地评价某种蔬菜的新鲜度。 空气里本应该充满食物的气息和低语的笑声。 现实却是沉默的冰河。 温令仪走在她前方半步,距离精确得像用尺子量过,她推着车,目光掠过货架,空洞投向远处。 周见星拿起一把翠绿的芦笋,小心翼翼地靠近:“温姐姐,这个清炒好吗?” 温令仪侧脸,下颌线绷紧,视线在芦笋上短暂停留半秒,极轻微地点了一下头。没有声音。 周见星的手指收紧,芦笋的纤维硌着掌心。 她又拿起一盒嫩豆腐:“那这个,做个汤?” 摇头。幅度更小。 所有的试探都撞在这堵沉默的墙上,反弹回来,留下冰冷的回音。 挑选肉类,温令仪只指了一下冰柜里包装好的肋排。周见星装袋,称重。整个过程像一场哑剧。 周见星只能看着温令仪在前面推着车的疏离背影,距离感让她喉咙发堵。甜蜜的幻想碎了满地,踩在脚下,每一步都硌得慌。 回程的车厢里,出风口的低鸣是唯一的声响。 周见星几次想开口,空气黏稠得让她窒息。她看向温令仪,对方唇线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目光钉在挡风玻璃外流动的夜色里。 拒绝的姿态像一道无形的屏障,把周见星所有想问的“你怎么了”都挡了回去。 她最终只是低下头,盯着自己沾着超市包装袋水珠的手指。 · 洗完澡,换上干净的白色家居服,周见星深吸一口气,走下楼梯。 客厅里弥漫着一股陌生的、略带辛辣的难闻烟草味。温令仪坐在单人沙发上,指间夹着一支细长的香烟,一点猩红在昏暗的客厅光线下明灭。灰白的烟雾丝丝缕缕,缠绕着她沉默的身影。 她没有看周见星,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周见星脚步顿了一下,心脏像被那烟雾裹紧了,毒素渗入血液。 这是她第一次知道温令仪抽烟。那股味道,与澜月湾惯有的清冷香气格格不入,带着一种颓靡的疏离。 第68章 她不想看见温令仪抽烟。不是因为她有多讨厌抽烟这个行为,或是害怕吸入二手烟。 只是单纯地不想让温令仪伤害自己的身体。 劝阻的话最终也只是堵在喉咙口,她没出声,视线从温令仪身上移开,脚步放得更轻,径直走向亮着灯的厨房。 周见星走进去,开始备菜。水流冲刷着蔬菜,砧板上响起有节奏的切剁声。她努力专注于手下的动作,试图忽略客厅里那片沉默的烟雾。 脚步声传来,很轻。温令仪出现在厨房门口,然后走了进来。 她没靠近灶台,只是斜斜地倚靠在流理台边,双臂环抱在胸前。指间已经没有了烟,但那股烟草味似乎还萦绕在她周身,混合着锅里渐渐升腾的食物香气,形成一种奇异的、令人不安的冲突。 温令仪的目光,穿透厨房的暖光,直直落在周见星身上,像冰冷的探针,审视着她洗菜、切肉、热油、下锅的每一个动作。 周见星后颈僵硬。那目光像有重量,压得她手腕发沉,翻炒的动作变得笨拙。 她不敢回视,只能死死盯着锅里翻腾的食材。 抽油烟机的轰鸣也填不满两人之间那片死寂的真空。沉默就像有形的实体,膨胀,挤压着狭小的空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窒息的错觉。 · 菜终于出锅。温令仪直起身,没再看她,转身走向餐厅。 周见星端着盘子跟出去。 温令仪沉默地从碗柜拿出碗筷,摆上餐桌。 两人相对而坐。灯光在精致的骨瓷碗碟上投下冷硬的光斑。 周见星端起碗,米饭的热气蒸腾上来,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夹起一块烧得软烂的肋排,试探性地、讨好地放进温令仪碗里。 温令仪垂着眼,用筷子拨开那块肉,没有碰。 她只象征性地吃了几口碗里的米饭,然后“嗒”的一声,将碗向前一推,碗底与桌面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饱了。” 她又摸出烟盒和打火机。金属盖弹开的“咔嗒”声在寂静的餐厅里异常刺耳。 火苗蹿起,点燃支新的香烟。她深深吸了一口,烟雾从红唇间缓缓吐出,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隔开了餐桌上剩余的、还冒着热气的菜肴。 那烟雾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周见星紧绷的神经。 她轻轻放下碗筷,陶瓷亲吻桌面发出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温姐姐,你到底怎么了?”她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像绷紧的弦终于断裂,“是我做错了什么吗?你告诉我好不好?” 温令仪夹烟的手指停在半空,烟雾袅袅上升。 她抬起眼,桃花潭被冻住,结成的冰晶锐利地刺向周见星。 “中午在咖啡馆,”她的声音不高,甚至很平静,“结账的时候,你遮什么?”每一个字都透着寒意,“手机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怕我看见?”她冷笑一声,烟灰随着她指尖的微颤簌簌落下,“又在跟哪个‘朋友’聊得火热?嗯?” · 周见星愣住了,她没有想到温令仪会在意这种事。 这是不是说明,温令仪同样也真的喜欢她,所以才会在意? 这种情绪,一般情况下,是不是叫作吃醋? 这个认知如同一道强光劈开迷雾,瞬间驱散了所有的委屈和惶惑,只剩下溢出的满足和难以置信的幸福感。 周见星站起身,几步绕过餐桌,走到温令仪面前。 温令仪扭开脸,避开她的视线,身体向后靠,带着明显的抗拒。 周见星蹲下身,毫不犹豫地伸手去握温令仪放在膝上的手,指尖触到冰凉的手背皮肤,温令仪却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抽回手,动作带着厌恶。 周见星眼神黯了黯。她不再试图去握那只手,而是迅疾地探出,径直伸向温令仪指间那支燃着的香烟,动作快得不容反应,手指精准地捏住烟蒂,用力夺过。 猩红的火头被狠狠摁灭在冰凉坚硬的大理石桌面上。 下一秒,周见星已经欺身而上。 她一只手撑住温令仪身后的椅背,另一只手不由分说扣住她的下颌,俯身,强硬地封住了温令仪因惊愕而微张的红唇,还带着饭菜余味和一丝未散烟草气息。 她感受到了温令仪对她的感情,她在回应,也在让对方确认。 温令仪惊呆了,反应过来后,她开始剧烈挣扎,她双手抵在周见星肩上,用力推搡。然而周见星的身体像堵墙,纹丝不动。 这种情况下,怎么还敢强吻她? 温令仪眼中怒火升腾,屈起膝盖,用尽力气,朝着周见星的小腿狠狠踹去。她的怒气已经积压、发酵了一个下午。 “呃!” 一声闷哼。剧痛从小腿传来,像被铁锤砸中。周见星瞬间脱力,扣着温令仪下颌的手松开,身体踉跄着后退一步,痛得弯下腰,手紧紧捂住被踹的地方。 眼眶不受控制地迅速泛红,生理性的泪水在眼底聚集。 她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惊魂未定、胸口起伏的温令仪,什么也没说,只是咬着下唇,颤抖着手从裤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 屏幕解锁的光亮起,她看也不看,直接递到温令仪眼前。 温令仪喘息着,目光下意识地聚焦在亮起的屏幕上。 呼吸,停滞了一瞬。 屏幕中央,是她的脸。一张她精心构图的朋友圈照片。 光线柔和,角度巧妙,伪素颜的妆容下是连她自己都满意的状态。最显眼的是头发上别着的那枚小小的、精致的星星发卡——那天她翻箱倒柜地翻了好久才找出来。 她的照片。被周见星设置成了手机壁纸。 周见星声音带着哽咽:“我的手机,你都可以看。”她强硬把手机塞进温令仪僵在半空的手中,金属外壳带着周见星的体温,“不管是什么,你都可以看。” 她盯着温令仪的眼睛,眉毛和眼尾都在向下撇:“不要生我的气。” 掌心里的手机像一块烧红的铁。温令仪的手指蜷缩了一下,仿佛被那热度灼伤。 她看着屏幕上自己放大的脸,看着那枚小小的星星发卡,再看向眼前周见星通红的眼眶和倔强又脆弱的神情。混杂着羞愧、释然和无措的情绪涌上来,让她喉咙发紧。 她垂下眼,避开了周见星的目光,声音低哑,带着一丝难以掩盖的狼狈:“……不用了。”她把手机轻轻放回周见星摊开的手掌,指尖划过对方微凉的掌心皮肤。 停顿了几秒,更低的,几乎含在喉咙里的声音响起: “……对不起。” 周见星接过手机,再次蹲下身,仰着脸,执拗地追着温令仪闪躲的视线。那双湿漉漉的眼睛里,只有让温令仪心慌的迷恋和近乎纵容的温柔。 “对不起,”周见星的声音先软下来,带着恳求,“我怕你生我的气……才避着你。”她吸了吸鼻子,目光落在温令仪几乎没动过的饭菜上,“你再多吃一点好不好?你看,你晚上就吃了那么一点……”语气近乎卑微。 温令仪看着那双眼睛,胃里依旧沉甸甸的,毫无食欲。 但周见星的执着和那句小心翼翼的祈求,像一根柔软的丝线缠住了她。她沉默地拿起碗筷,重新坐下,夹起那块被拨开的肋排,机械地送入口中,强迫自己咀嚼、吞咽。 周见星就蹲在她脚边,仰着头,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饭后,温令仪沉默地开始收碗筷。周见星立刻按住她的手:“我来洗。”她的眼神又重新变得亮晶晶,“你去洗澡。” 温令仪没有争,她收回手,指尖仍残留着周见星掌心的温热,转身,在离开餐厅前,脚步顿住。 她没有回头,声音闷闷的,像隔着什么东西,从胸腔里挤出来: “今天晚上留下来吧。” 身后传来一声清晰、带着颤音的回应:“好。” · 温令仪擦着湿发走出浴室,卧室里空无一人。她皱眉,下楼。 客厅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光线昏黄。 周见星正安静坐在沙发上,专注看着地她扔在茶几上的烟盒,银色的烟盒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像一个沉默的警告,又像一个未解的谜题。 周见星的侧影在柔光里显得单薄又脆弱。 “上楼睡觉吧。”温令仪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周见星这才回神,猛地抬起头,眼神还有些茫然,随即迅速聚焦在她身上,点了点头,站起身。 · 回到卧室。温令仪指了指铺着深色真丝床罩的床沿:“坐这儿。” 周见星听话地坐下,有些不明所以。温令仪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这个高度差让周见星心头一跳。 温令仪伸出手,指尖捏住周见星白色棉麻阔腿裤松软的裤脚,轻轻向上拉起。 小腿的皮肤暴露在灯光下。一道清晰的、边缘泛着紫红色的淤青赫然出现在胫骨上,在周见星偏小麦色的皮肤上仍然格外刺目。 第69章 瘀痕肿胀,像一块丑陋的印记,真实镌刻着她刚才失控的力道。 周见星那个小傻子,就算被她踢成这样,都一声不吭。 那句“没关系……就算是痛也没关系的”的傻话,似乎又在耳边响起。 温令仪的心也像被那瘀青的颜色狠狠拧了一下。她起身,从衣帽间角落的柜子里找出药箱,翻出活血化瘀的药膏,挤出乳白色带着薄荷凉意的膏体在指尖。 她重新蹲下,动作轻柔地将冰凉的药膏涂抹在那片淤青上,指尖带着一点力道,小心地揉开,让药性渗透。药膏的薄荷味在空气中散开,带着一丝辛辣的凉。 周见星低下头,视线落在温令仪的发顶。 湿润的发梢还带着水汽,柔顺地贴着优美的颈线。 这个角度,她能看到温令仪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 温令仪修长的雪白手指在她颜色略深的小腿皮肤上缓缓打着圈,动作专注而轻柔。冰凉的触感和指尖的力度,奇异地抚平了皮下的钝痛,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酥麻感,一直蔓延到心底。 周见星看着,全神贯注。嘴角无法抑制地向上牵动,眼周的肌肉不知何时放松下来,眉眼弯起,笑意无声地在脸上漾开。 “是不是很痛?”温令仪低着头,声音闷得像是装在了罐子里,手上的动作没停。 周见星声音轻柔,凝视着温令仪垂下的眼睛,认真回答:“不痛。我们干活儿时也经常受伤,被工具戳一下、划一下,都正常。没事的。” 温令仪没有再说话。指尖下的皮肤温热,淤血的肿胀感透过药膏传递过来。沉默仍旧在两人之间流淌,不过不再冰冷,是被药膏的薄荷味浸染过的安宁。 药膏涂抹均匀。温令仪才放下周见星的裤脚,盖住了那片瘀痕。她抬起头,正好撞进周见星弯弯的笑眼里。那双眼睛亮晶晶的,像落满了细碎的星光。 周见星看着她,嘴唇动了动,那句“温姐姐……我特别开心”直接就脱口而出。 开心你会在意,开心你生气,开心你此刻的温柔。 但后面的解释,她终究没敢说出口,只是笑容更深了些。 温令仪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周见星纯粹的、毫无阴霾的笑容,像一束光,短暂地驱散了她心底残留的阴郁,还好没生自己的气。 不过到底有什么好开心的? 温令仪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依旧坐在床边、仰着脸对她傻笑的周见星。 灯光在她身后勾勒出模糊的光晕。 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无奈,混杂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柔软,掠过温令仪的眼底。 她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残留的药膏凉意,轻轻拂过周见星额前柔软的碎发。 “傻瓜。”她低声说。 第53章 旧疾复发 药膏的薄荷凉意在周见星的小腿皮肤上缓慢渗透,像一层无形的薄膜,覆盖着那片丑陋的紫红。 温令仪放下她的裤脚,布料柔软的触感拂过瘀痕边缘。 关掉卧室顶灯,只余窗纱滤进的月光,在地板上流淌成一片朦胧的银灰。 温令仪在周见星身边躺下,床垫微微下陷。 黑暗像厚重的丝绒,包裹上来,却无法安抚她内心的翻涌。 周见星的喜欢,那双眼睛里毫不掩饰的迷恋,彻底搅乱她的心湖,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危险的暗流。 她甚至失去了任何亲昵的欲望。脑子里的某根弦绷得太紧,稍微触碰都可能断裂。 那些混乱的念头在寂静中鬼哭狼嚎。 温令仪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当她看见周见星的手机壁纸是自己的照片时的心情。也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当周见星解释避开她是怕她生气时,她内心的复杂。 而更让她不安的,是她踹向周见星时那股失控的、带着摧毁欲的力道。 那力道纯粹是发泄,完全不留情面,像积压的火山找到了最无辜的喷口。 这失控感让她心惊。 思绪如同纠缠的藤蔓,在黑暗中疯长,她试图去理清,却只能换来更深的烦躁和神经深处隐隐的钝痛,不安持续发酵。 · 突然,身后的床垫陷得更深。 一具温热、干燥的身体贴了上来,还带着沐浴后干净的浴液气息和属于周见星的独特体香,手臂从后面环过她的腰,力道不大,却带着她的身体往后贴近一寸。 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埋进她的颈窝,温热的呼吸拂过她颈侧的皮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整个动作就像是怕被母亲抛弃的小孩,依恋又依赖。 “温姐姐,你睡了吗?”声音从背后传来,闷闷的,不像平日里那么清亮,带着一丝试探的小心翼翼。 温令仪的身体有片刻的僵硬。那些纷乱的思绪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贴近暂时驱散。 她覆上环在自己小腹前的手。那只手带着周见星特有的、指腹略粗糙的触感。她轻轻握住,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对方的手指骨节。 “怎么了?”她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有些奇怪,比她自己预想的要轻,要哑。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了几秒,就只有交缠的呼吸声和心跳声清晰可闻。 然后,那个不安的声音又响起来,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勇气,也许是今晚温令仪意外的“直白”给了她错觉:“你今天中午……是跟谁一起吃饭?” 周见星也直白地问出了那个让她不安的问题。 又越界了。温令仪下意识地想挣开腰间的手臂,那手臂却像藤蔓,缠绕得更紧。 几乎同时,那片在灯光下刺目的紫红瘀痕映入脑海,烫了一下她不安的神经末梢。 指尖的力道松了,她终究没有忍下心。 温令仪无声地叹了口气,气息在枕头上散开,面对周见星的坦诚,她同样选择老实地回答:“我的一个朋友。” 似乎是意识到这种模糊的回答估计没法让周见星安心,于是她又补充道:“女性朋友,闺蜜。”有那么点安抚的意味。 这下搂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紧。温令仪感觉到毛茸茸的脑袋在她的颈窝里亲昵地蹭了蹭,像只终于得到安抚的小动物,发出无声的满足喟叹。 温令仪甚至能想象出周见星此刻弯起的嘴角。 纯粹的占有欲,像滚烫的蜜糖淋在心尖,迅速升腾起一丝隐秘的、病态得意的白烟。 随即,冰冷的理智兜头浇下——不该这样。 不该纵容这种情绪在周见星心里扎根。 那只会让未来的分离更加惨烈。 感性与理性在颅内激烈绞杀,钝痛感加剧,像有根生锈的锯子在拉扯神经。 “周见星。”她没有转身,覆在对方手背上的手也慢慢拿开,放回自己身侧,指尖还残留着对方肌肤的温度,“如果有一天……”她顿了顿,不再掩饰自己的意图,“我不喜欢你了怎么办?” 身后的身体,每一寸肌肉都仿佛瞬间绷紧,周见星的呼吸声消失了。 下一秒,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像失去了所有力气,缓缓地、极其滞涩地松开,滑落。温令仪甚至能听到布料摩擦床单的细微声响,以及关节活动的嘎吱声。 黑暗里,时间被拉得黏稠漫长。过了仿佛有一个世纪,才传来一声极轻、极细弱的声音,像蚊蚋振翅,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卑微。 “……那现在,多喜欢我一点吧。” 看来周见星真的把“封心锁爱”那套活在当下、及时行乐的理论听了进去。 温令仪成功驯化了周见星,达成了自己的目的,让一只胆小的蜗牛,勇敢地伸出了自己的触角。 而温令仪是燃烧的火焰,会在触角伸来的时候,才让周见星在钝痛中明白,前方不是温暖,而是欲望的熔炉。 她利用了周见星对自己的喜欢,诱骗了一个在感情上懵懂、天真,白纸一样的女人。 再怎么自欺欺人,温令仪也知道自己卑劣得过分。 “如果我离开你,”她的声音低沉,像从胸腔深处挤出来,“你该怎么办?”这句话问出来,连她自己都觉得残忍。 哪怕自私、冷酷如温令仪,在周见星态度卑微、讨好、甚至乞丐般的喜欢中,也无法无动于衷。 她再次伸出手,在黑暗中摸索,准确地抓住了周见星那只蜷缩着、试图藏起来的手。 “喜欢我,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这是她的真心话,也是对于周见星的仁慈,做好心理准备,放弃幻想。 不要再越陷越深。 那只温热的手挣脱了她的掌心,在黑暗中,不断向上摸索,捂住了她的嘴唇。 掌心柔软,带着点汗意,她柔软的唇瓣能清晰地感受到周见星指腹粗糙的薄茧。 “别说了,温姐姐。”周见星的声音贴着她的后颈响起,溢满压抑的哽咽。 她的身体再次贴上来,比之前更紧,仿佛想把自己嵌进去,却又在两人之间制造出无数看不见的缝隙。 第70章 “现在,就让我当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吧。”她的声音闷闷的,像蒙在被子里,“等我撞到了南墙……或许,我就会回头了。”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那堵南墙,就是她自己。 温令仪的心像被这句话殴打了一顿,又痛又胀。 黑暗里,她闭上眼,反手将那只覆在自己唇上的手紧紧握住,力道大得指节泛白。喉咙里像堵着一团浸了水的棉花,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只是转过身,第一次在今晚主动地将身后那个微微颤抖的身体拥入怀中,下巴抵在对方柔软的发顶。 月光无声地流淌,映照着两个紧密相拥却各自心怀鬼胎的灵魂。 · 中午。nawa thaiology的临窗位置。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泼洒进来,在光洁的桌面上跳跃。温令仪和苏晴相对而坐。同样都是靠窗的位置,却与上次和周见星来时,遥遥相隔。 苏晴啜饮着冰柠檬水,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声响。她放下杯子,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点,切入主题:“你那个前女友,可真是阴魂不散。联系不上你,就换着号码轰炸我。拉黑一个换一个,没完没了。” 她抬眼,目光飞快掠过温令仪的脸,捕捉着任何一丝细微的波动。 祝扬。那个疯女人。温令仪握着水杯的手指收紧了一瞬,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沿着她的指腹滑落。 苏晴见她神色如常,才继续,语气半是抱怨、半是探究:“你说你当年,怎么就会对她那么死心塌地呢?眼光真是……” 她没说完,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空白。 不过苏晴最近确实被骚扰得烦不胜烦,若非顾忌着自己的那点“桃花运”,她早把陌生来电屏蔽个干净,谁让她爱好给小鲜肉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 其实她完全可以不跟温令仪提这件事儿,但祝扬这个名字,必须像根刺,时不时扎一下温令仪的神经。 太频繁会麻木,苏晴怕温令仪会脱敏。但不提又怕她得意忘形,重蹈覆辙。 毕竟,恋爱脑的破坏力,往往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轰轰烈烈起来,拥有毁灭世界的破坏力。 爱到上头的时候,动不动就要海枯石烂,所以海和石是招谁惹谁了? 从温令仪最近骤减的联系频率,苏晴敏锐地嗅到一丝不同寻常。 温令仪对周见星,绝对不只是她口中说的玩玩而已。 所以苏晴不得不搬出祝扬,恶心她、敲打她,是必要的预防针。 但她做这事儿的目的可不是为了故意恶心温令仪,站在苏晴的角度,她是真心实意地为了自己的闺蜜好。 毕竟苏晴一向的感情观就是:不爱,就不会受伤。 温令仪姿态优雅地端起水杯,慢条斯理地抿了几口。冰凉液体滑入喉咙。 她抬眼,目光掷向苏晴,像两把薄刃,直直刺过去: “不提她能死?” 很好,反应依旧剧烈。苏晴嘴角勾起一抹无所谓的笑,身体放松地靠向椅背:“啧,你自己爱过的女人,提都不能提了?大小姐,坦然面对过去,才能更好迎接未来嘛。” 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 温令仪冷笑一声:“我爱的是女人,不是贱人。” 菜肴陆续上桌。等了温令仪半个多小时,苏晴此刻早已饥肠辘辘,不顾形象地叉起一块虾饼塞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含糊地继续。 “祝扬确实是个贱人,板上钉钉。当初明明是她自己先背叛了你,怎么还有脸回头找你?这脸皮……” 背叛。 温令仪心脏骤然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捏紧又松开,一股恶寒瞬间爬满全身,汗毛倒竖。胃里一阵翻搅。 “够了。”温令仪“啪”的一声放下了手中的银质叉子,金属与骨瓷碰撞出刺耳的声响。盘子里色彩鲜艳的泰式咖喱,此刻却只让她感到反胃。“别提她了。” “好好好,不提她了。”苏晴从善如流地打住,识趣地转换话题,眼神却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说起来,你和你的那个……小维修工,进展如何?” 她坏笑着叉起一个裹着浓郁酱汁的虾球,在空气中随意晃了晃,酱汁欲滴未滴。 温令仪重新拿起叉子,低头,用叉尖漫无目的地拨弄着盘中的一块鸡肉。语气平淡得就像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就那样吧。新鲜感……快过去了。” “令仪,”苏晴轻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戳破,“我太了解你了。”她将虾球送入口中,目光牢牢锁住温令仪低垂的脸,“你了解她吗?她的家庭?她的过去?她的未来规划?” 她咽下食物,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抛出最尖锐的一击:“她喜欢你什么?你能把她勾引上你的床,别人就不能吗?”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温令仪捏着叉子的指关节猛地凸起,用力到泛出青白色。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心脏深处急速蔓延开来,顺着血管流窜至四肢百骸,指尖冷到麻木。 “我就是提醒提醒你。”苏晴装作没看到她瞬间煞白的脸色,自顾自地用公筷夹了一块色泽金黄的咖喱蟹,体贴地放到温令仪面前几乎没动过的盘子里。 “你们关系的开始,本身就是个错误。你想玩玩可以,别把自己玩进去了。”她的声音轻柔,却字字如刀。 温令仪盯着盘子里那块突兀的咖喱蟹,鲜艳的黄色此刻刺眼无比。指关节的疼痛感传递到大脑,她猛地松开手指。 “当啷!” 叉子掉落在盘子里,又弹跳了一下,发出刺耳而突兀的噪音。 “我吃饱了。”温令仪的声音平静如水,没有任何情绪。 她甚至没看苏晴一眼,径直抓起放在一旁的手包,起身,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急促而清晰的“哒哒”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餐厅。 苏晴叉起那块咖喱蟹,送进自己嘴里,慢慢咀嚼着,看着温令仪消失在门口的背影,眼神复杂。 第54章 物不如故 温令仪在深沉的黑暗中醒来,意识仍像沉在冰冷浑浊的水底。 身畔空荡冰冷,昨夜残留的最后一丝属于周见星的暖意,被恒温空调的凉风彻底吞噬。 睡眠支离破碎,苏晴的话在梦里发酵,噩梦扭曲成祝扬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她记不清具体情节,只留下被窥探、被撕裂的黏腻不适,如同宿醉后顽固的钝痛,盘踞在神经末梢。 周见星什么时候离开的?厚重遮光窗帘被拉得密不透风,室内如同凝固的墨块,时间失去刻度。 她摸索着拿起手机,屏幕骤然亮起的光刺得眼球一阵酸涩。 掀开薄被,赤足踏上微凉的地板,她径直走向窗户。 手指抓住厚重的绒布窗帘,用力一拉—— “唰啦——” 汹涌晨光瞬间破开黑暗,将房间每一个角落都冲刷得无所遁形。空气中悬浮的微尘在光柱中清晰舞动。 温令仪眯起眼,适应了片刻,目光投向窗外。 花园泥土是饱含水分的深黑色,泛着润泽的光。所有植物都吸饱了水分,精神焕发。 是周见星。临走前,她还不忘浇灌这片土地。 温令仪冰凉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同样冰凉的窗玻璃上划过一道水痕。 她转身倒水。玻璃杯盛满清水,握在掌心传递着微弱的凉意。 重新站回窗边,望着那片被精心照料的盎然生机。 杯壁凝结的水珠滑落,打湿指尖。心底熟悉的空洞感悄然浮现。多讽刺。明明她才是教会周见星“人生苦短,及时行乐”的人,如今自己却深陷患得患失的泥沼。 那段被彻底碾碎、背叛的关系,就像一道永不结痂的伤口,让她对任何靠近的温暖都本能地绷紧神经,预演着可能的重击。 温令仪用力闭了闭眼,将不合时宜的软弱强行压下。晨光宝贵,不该浪费在无谓的消耗上。 换上挺括的套装,一丝不苟地整理好每一处细节。在拉开门准备离开卧室时,温令仪视线被门后一张淡黄色的便笺纸攫住。 上面是周见星一板一眼、甚至略显拘谨的字迹:“厨房蒸着饺子、鸡蛋,热水里坐着牛奶,起来记得吃早饭(*^_^*)” 末尾画了个歪扭的笑脸。 温令仪的手指在门框上停留了一瞬,才轻轻揭下那张纸。 纸张单薄,她攥在掌心。 这人……心底掠过难以名状的波动。 该说她没心没肺?还是该说她……有种鲁莽的韧性和热忱? 像一块顽石,明知前方是悬崖,依旧固执地向前滚动。 · 周见星拖着那条伤腿挪进公司,每一步都牵扯着皮肉下的闷痛。温令仪那一脚留下的淤青在皮肤下狰狞地盘踞。 她的移动姿势别扭而迟缓,几乎是用好腿在拖着伤腿前行。 阿杰端着咖啡杯晃过来,一眼就捕捉到她怪异的步态,眼神瞬间变得玩味又复杂。他凑近,肩膀不轻不重地撞了周见星一下:“哟,小星星~” 第71章 突如其来的撞击让本就重心不稳的周见星猛地趔趄,慌忙扶住了旁边的办公桌隔板才站稳,茫然抬头:“啊?阿杰,有事?” 阿杰上下扫视她,语气刻意轻松:“没啥大事。就觉得好久没一块儿吃饭了,你这阵子神隐了?忙啥国家机密呢?”他明知故问,但心里确实嘀咕。 算起来,周见星快一个月没参加他们的小团体活动了,连楚蔚姐的召集都推了好几次。这“重色轻友”的苗头也太旺了。 他掏出手机,装模作样地划着屏幕看日期:“择日不如撞日,要不今晚?叫上楚蔚姐、小敏,咱几个聚聚?” “好啊。”周见星几乎条件反射地应下,拒绝不符合她的习惯。 “那定了?就今晚了?”阿杰眼睛一亮,趁热打铁,“小敏今天实习刚结束,正闲得发慌,一直唠叨着想见见你。” “今晚?”周见星眉头拧紧,反应过来,脸上浮起清晰的心虚,“呃…杰哥,今晚…真不行,我…有约了。”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含在喉咙里。 她想和温令仪一起吃晚饭。 “如果有一天我不喜欢你了”悬在她头顶。她能抓住的,只有眼前,只有和温令仪共处的每一个瞬间。 谁也不知道那把刀会什么时候落下,斩断她的贪嗔痴和怨憎会。 想到这里,她忽然觉得朋友关系像一片平静的港湾。朋友之间,似乎没有“结束”的恐慌,没有那些令人窒息、如影随形的占有欲,不必时刻焦虑自己在对方心中的位置,更不用担心下一秒就会被冰冷的言语推开。 友谊像一条平缓流淌的溪流,安稳,恒常。 而分手的两个人,往往连朋友都没得做。 阿杰看着她躲闪的眼神和泛薄红的脸颊,夸张地摇头晃脑,拖长了调子:“啧啧啧……咱们这么多年的情谊,终究败给了天降。老实交代,何方神圣勾走了我们星星的魂儿?” 周见星的脸颊烧得更红:“别瞎说!” 阿杰却兴致勃勃,压低声音,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给兄弟透个底?男的女的?”他挤眉弄眼。 “女的!大美女!行了吧?别问了!”周见星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又羞又窘,赶紧拖着那条不争气的腿,一瘸一拐地快速挪回自己的工位,将阿杰促狭又满足的笑容隔绝。 坐定后,心跳还有些急促。周见星深吸一口气,拿出手机,点开置顶的对话框,指尖悬停片刻,才小心地敲下: 「温姐姐,晚上能一起吃饭吗?」 发送。她盯着屏幕,呼吸都放轻了。手机很快震动了一下。 「好。晚上不做饭了。昨天晚上的菜还没吃完。」 简单的回复,让她紧绷的肩膀松弛下来,嘴角不自觉弯起。想了想,又点开和妈妈的聊天框: 「妈,我这几天不回去住了,记得帮我给阳台那几盆花浇下水。」 回复很快: 「知道了。真是女大不中留哦![捂嘴笑]」 看着那个表情,周见星抿了抿唇,心底漫过丝丝缕缕难以言喻的涩意。是啊,不中留了。可她能“留”的时光,又有多久呢? · 下班时间刚跳转,周见星几乎又是第一个抓起背包冲出办公楼的。略显别扭却异常着急的动作,让刚走出来的黄海富愣了一瞬。 他皱起眉头,看着周见星离开的背影,心里颇不是滋味。 作为老板,目睹员工如此“归心似箭”,尤其是最近衣着打扮明显讲究起来的周见星,总觉得她的精力没全用在正途上。虽然打扮一下确实挺赏心悦目的。 “小周!”黄海富提高嗓门。 已经冲到马路边上的周见星顿住,瘪瘪嘴,无奈转身,脸上迅速堆起了职业笑容:“老板?您叫我?” 黄海富背着手踱步过来,摆出语重心长的姿态:“最近工作,总体干得不错。但年轻人,眼光要长远,心思要聚焦在专业精进上面。”他话锋一转,抛出诱饵,“年底,公司有个高级技能进阶培训名额,非常有限,机会难得。你可得用心,争取一下。” “我很看好你的。” 周见星心里无声叹息,脸上笑容依旧诚恳:“好的老板,谢谢老板提醒,我一定努力!” 黄海富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走向他那辆锃亮的黑色奥迪a6。 周见星目送车子驶远后,松了口气,快步走向角落那辆旧电动车。跨上车座,钥匙一拧,小电驴发出熟悉的、带着点年迈喘息声的嗡鸣,载着她汇入傍晚的车流。 · 夏日的天空翻脸如翻书。周见星刚骑到半程,天色骤然阴沉,乌云低垂,紧接着,豆大雨点毫无征兆地砸落,瞬间连成密集的雨幕。 她猝不及防,连雨衣都来不及抽出,就被冰冷的雨水彻底浇透。雨水顺着发梢灌进衣领,湿透的布料紧贴皮肤,冰冷沉重。 终于抵达澜月湾,推开温令仪家门时,周见星整个人狼狈得像刚从河里捞起来,发梢和衣角不断滴水,光洁的地板上迅速洇开一小片深色水渍。 温令仪正坐在沙发上看文件,闻声抬头,看到门口那个湿漉漉、微微发抖的身影,眉头不动声色地向眉心挤了挤。 她放下文件起身:“怎么淋成这样?快去洗热水澡!”顺手将沙发上的薄绒毯裹在周见星身上,“湿衣服脱下来放洗衣篮,我去给你拿干净的。” 温热水流冲刷掉一身冰凉的雨水和狼狈,暖意重新回到身体,周见星换上有些宽大的棉质家居服,擦着半干的头发走出浴室。 餐厅已飘来饭菜的香气。 昨晚的剩菜被温令仪重新热好摆上桌,她已坐在餐桌前,手里还拿着一份文件,目光却落在窗外淅沥的雨幕上,似乎在等她。 两人安静落座。温令仪夹了一筷子青菜,目光掠过周见星仍带着水汽的脸颊和微湿的发尾,语气平淡地开口:“有钱请我吃饭,不如先考虑给自己买辆车。或者,”她目光转向窗外,“至少把那辆古董电动车淘汰掉。” 周见星正低头扒饭,闻言抬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我觉得骑它挺好的,钻街串巷方便,从不堵车,找个缝就能停。” “方便?”温令仪挑眉,看向那辆款式老旧、漆面斑驳的小电驴,“依我看,它服役期早该结束了。看着就让人担心下一秒会散架在路上。” “它还结实着呢!”周见星回忆往事,“那还是我上大学时从一个毕业学姐手里接手的,当时还挺新的。骑了这么多年,有感情了,总舍不得换。” 她自然想起父亲的话,自己先笑了:“我爸总说,等它自己彻底趴窝了,我就没辙了。可是,”她语气带着点小得意,“我就是干维修的,平时保养得仔细,小毛病随手就修好了,它好像……一直找不到‘退休’的理由。” 她说得动人,提到那辆车时还有些温柔。陪伴多年的物件,如同沉默的伙伴,承载着流逝的时光和无数个日夜的足迹。 小破电驴,陪她从校园走向社会、陪她经历风风雨雨,陪她出发、也陪她回家。 每一次拧紧松动的螺丝,更换磨损的刹车皮,都像是与一位老友无声的交流。 新的物品固然光鲜便捷,但那些被岁月摩挲出痕迹、曾共度风雨的旧物,又该如何处置? 随意丢弃,总有种难以言说的负疚感。 周见星低头吃饭,没注意到对面温令仪握着筷子的手,极其细微地停顿了一下。 “舍不得”、“有感情”,轻轻触动了温令仪心底某个沉寂的角落。至于为什么?她自己也无法厘清。 是不是因为周见星对一辆破电动车的珍视显得如此格格不入,这背后透露出某种近乎固执的、对“陪伴”本身的忠诚? 让她不禁会联想,一个如此惜物的人……对待人时,是不是也会抱着同样的长情与不舍? 念头转瞬即逝。餐厅里只剩下碗筷轻微的碰撞声和窗外持续不断的雨声。暖黄灯光笼罩着餐桌,两个各怀心事的人,安静分享着这顿由隔夜饭菜和新鲜雨水共同构成的晚餐。 第55章 厨房水源 碗碟碰撞的清脆声响在厨房里回响。 温令仪站在水槽前,水流哗哗地冲刷着碗碟上的泡沫。 周见星倚在一旁的料理台边,目光是不自知的紧张,黏在温令仪那双浸在水里的手上。 骨节分明的手,在温热的洗涤剂水里显得更加白皙通透,指尖被水泡得微微发白起皱。水流滑过修长的手指,沿着清晰的骨节轮廓蜿蜒而下。 周见星总觉得温令仪像橱窗里昂贵的瓷器,或者画报上不食人间烟火的模特,沾着油污的家务活与她格格不入。 她试过几次想接手,都被温令仪的眼神挡了回来。 “这样洗下去,手会变糙的。”周见星忍不住再次开口,真心实意地担忧,拿起那双自己买的、崭新的乳胶手套,又一次递过去,“戴上吧?保护一下。” 第72章 温令仪利落用清水冲掉一只盘子上的泡沫,稳稳放进沥水架,没有回头,声音平淡:“不戴。” 当初装修这房子时,她压根没考虑过厨房的实际使用,洗碗机自然不在计划内。现在想来,确实是个疏忽。 不过……她低头看着自己浸泡在水中的双手。 温热水流包裹指尖的触感,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让她紧绷的神经微微松弛下来。 从小到大,她都有点迷恋这种感觉。 去做头发时,温令仪常常会出神地观察洗发工的手指如何在温水中穿梭,穿过湿润的发丝,水流在指缝间流淌。 这是一种隐秘的、甚至有点古怪的癖好,就像有人痴迷汽油味,有人嗜好咀嚼冰块。无关风雅,只是感官的某种固执选择。 如果命运允许她完全自主选择,或许她会成为理发师,终日与温热的水流和柔软的发丝打交道。 可惜,她出生在温家。钢琴键的冰冷、芭蕾舞鞋的束缚、名校的光环、艺术策展人的身份……都是温家门楣上精心镶嵌的勋章,由不得她选择。 社会在飞速发展,却仍然不尊重个体的自主选择。 温书礼的安排,像无形的轨道,她一直平稳地行驶在上面。 这样也好,她有时会想。再喜欢的事情,一旦变成谋生的职业,也会失去最初的光环,变成令人厌倦的重复。 洗碗这件小事,倒是让她重新触碰到了那个被遗忘的、微不足道的自己。 · “不戴真的很伤手的。”周见星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尾音的喔字吐出半个,“你的手……那么好看。” “哦?是吗?”温令仪关上水龙头,水流声戛然而止,转过身,用干净的毛巾慢条斯理地擦手,目光这才落到周见星脸上,带着一丝玩味:“你很喜欢我的手?” 周见星的脸颊染上红晕,温令仪的眼神太过直接,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这双手是如何在自己身体上游移、点火。 她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 温令仪朝她走近一步,嘴角勾起了然又促狭的弧度,声音压低了些:“我的手……也很喜欢你的身体。” 她的逼近带着无形的压力,周见星下意识地想后退,脚跟却抵在了料理台边。 那枚碍眼的钻戒不知被温令仪随手扔到了哪个角落,这段时间她的手指一直光洁。 此刻,温令仪直接将右手伸到周见星眼前,五指舒展,毫无保留地展示。 手腕尺骨突出,手背皮肤薄得透出底下淡青色的血管脉络。 食指的第一指节上,一颗小小的黑色痣点清晰可见,食指和无名指一眼看去几乎等长。 指关节的颜色很浅,几乎看不出色素沉淀,只有食指和中指之间的缝隙处,皮肤颜色略深,带着一点被香烟熏染过的、难以察觉的微黄。 温令仪的身高与周见星相差无几,骨架决定了这只手就不会小。骨节分明,修长有力,与那张过分精致妩媚的脸形成一种奇特的对比,仿佛蕴含着某种不妥协的力量。 指甲修剪得极短,甲床是完美的长方圆,边缘打磨得光滑圆润,不见一丝毛糙。还记得初见时,温令仪似乎还涂着镜面的甲油,如今却只剩下利落的干净。 周见星的呼吸不自觉屏住,喉咙有些发紧。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仔细地观察温令仪的右手。每一个细节都带着奇异的、近乎侵略性的吸引力,让她不自觉着迷。 温令仪满意地捕捉到周见星细微的反应。 她喜欢水流滑过指尖的湿润触感,而眼前这个白纸一张的周见星,身体里似乎蕴藏着取之不竭的温热水源,恰好能回应隐秘的渴望。 那张清纯、甜美、无辜的脸庞下,藏着丰沛的、令人惊讶的湿润。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多水。 温令仪收回手,双臂环抱在胸前,又向前逼近一小步,两人的脚尖几乎相抵。 “坐上去。”她微微抬起下巴,示意周见星身后的厨房工作台,口吻冷硬得如同命令。 “啊?”周见星猝不及防,身体下意识后仰,距离太近,让人心跳过速。 “我说,坐上去。”温令仪声音平稳,仍是气定神闲。 周见星困惑又紧张,但还是依言微微踮脚,有些笨拙地向后坐上了冰冷的料理台面。 温令仪咬了咬下嘴唇,满意点头,向前一步,在周见星面前蹲下,手熟练地探向对方的裤腰。 “别……别在这里……”周见星身体猛地一颤,双腿本能羞怯并拢,“……回卧室好不好?” 温令仪对她的抗拒置若罔闻。很快,周见星宽松家居裤被褪下,褪至那截小腿,被温令仪踹出的紫红色瘀伤,边缘已开始泛青,肿胀也消退了不少,但颜色依旧刺目。 视线落在伤痕上,停顿片刻。然后,她低下头,柔软的唇瓣轻轻印上那片淤青。舌尖带着温热的湿意,极其轻柔地滑过伤痕边缘。 “还疼吗?”她的声音闷闷的,从下方传来。 轻柔的触感让周见星紧绷的腿放松些许。低头,能看到温令仪浓密卷翘的睫毛。 “不疼了。”她小声回答,声音哆哆嗦嗦,不知道是害怕还是享受。 “放松点,”温令仪轻声开口,左手精准抓住周见星因紧张而微微蜷缩的右手,手指强势地插入指缝,十指相扣,“台面是烧结石的,很好清理。” 每到这种时候,温令仪蛊惑般的嗓音总会和周见星大脑中的某个区域形成共鸣,让她变成对方的傀儡,失去抵抗能力。 周见星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脸上涌,厨房明亮的顶灯让她无处遁形,羞耻感像细密的针扎遍全身。 “能不能……把灯关了?”这是她最后的请求,声音细若蚊呐。 黑暗或许能给她一点可怜的遮掩,忘记自己置身何地。 “好。”温令仪这次答应得很干脆,起身,抬手按灭了厨房顶灯的开关。 “啪。” 黑暗瞬间降临。 然而,并非是彻底的漆黑。餐厅的灯光和窗外城市模糊的光晕,透过厨房门和百叶窗的缝隙顽强渗入,勾勒出温令仪蹲下的轮廓和料理台冰冷的边缘。 周见星依然能看清大致的情形,这让她更加心慌。 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感官。 周见星能清晰感觉到温令仪左手与自己十指交扣的力度,温热的掌心紧紧贴着她的掌心,坚硬的指节硌着她的指节,将她抓住,无法逃脱。 她只能难耐地伸出左手,试图轻轻去推温令仪的头。 但是,就连这微弱的抵抗也被立刻被镇压,温令仪的右手强势地抓住她的手腕,死死按在她平坦的小腹上。 时间在黑暗中仿佛被无限拉长、扭曲。周见星后背紧贴光滑的瓷砖墙面,冰冷的触感与身体内部的灼热形成强烈的反差。 片刻后,温令仪松开了右手。 从唇舌换到手指。 周见星忍不住用获得自由的左手捂住了自己的嘴,虎牙无意识地深深陷入柔软的虎口皮肤,试图压抑住喉咙深处即将溢出的破碎声响,脚背绷紧,脚趾在冷空气中蜷缩。 秒针被拉长成橡皮筋,拽着她紧绷的神经。 温令仪抬起头,黑暗中看不清表情,只看见那双眼睛在微弱的光线下反射出一点幽深的光。 终于,温令仪的手离开了。一阵窸窣的声响,被卷至脚踝的家居裤重新拉回腰际。 “啪嗒。” 厨房顶灯重新亮起,刺目的光线让周见星瞬间闭上了眼。 她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靠在冰冷的瓷砖墙面,一只手无力撑在台面边缘,才勉强支撑住自己下滑的身体,呼吸黏稠、胸口上下起伏。 温令仪则是径直走到水槽边,拧开水龙头,用手接了一捧清水,仔细地漱了漱口。水流声在寂静的厨房里格外清晰。 水声让她重新睁眼,周见星依旧瘫在料理台上,眼神迷离,双颊酡红,嘴唇微微翕张,仿佛灵魂还未完全归位。 “下来吧。”温令仪的声音带着丝事后的慵懒。 那双桃花眼望过来,眼波流转间似乎还残留着未散尽的欲念,让周见星的心跳又漏了一拍。 回过神,深吸一口气,她坐直身体,试图抬腿从料理台上下来。 然而,小腿肚传来阵强烈的酸软感,刚才长时间的紧绷姿势让她腿部的肌肉仍在规律痉挛,根本不听使唤。 她试了两次,都失败了,只能尴尬地继续坐着。 温令仪了然,嘴角上挑,走到周见星面前,微微弯腰,一只手伸向周见星的膝弯下方,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腰背,试图将她抱下来。 然而,她显然高估了自己的力气。 周见星的身体只是轻微地晃了晃,纹丝未动。 温令仪又不甘心地尝试了一次,甚至憋了点气,结果依旧。 她讪讪收回手,站直身体,轻轻咳嗽了两声,掩饰那一瞬间的尴尬。 第73章 “咳……最近工作太忙,疏于锻炼了,”她为自己找补,语气尽量保持平静,“力气……似乎是不如从前了。” 她顿了顿,目光在周见星身上扫了一圈:“周见星,”她尝试转移焦点,避免将责任归咎自己,“你多高?体重多少来着?” 周见星原本还沉浸在事后的余韵和无力感中,听到温令仪的问话,再看到她强装镇定的样子,忍不住低头抿着嘴偷偷笑了。 她怕笑出声会进一步伤害温令仪那显然有些受挫的自尊心,努力憋着笑,很配合地老实回答:“一米七八,六十二公斤。” 温令仪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身高她大致有数,但六十二公斤? 眼前这具看起来纤细匀称的身体,有这么重?难怪她抱不动。 她下意识地又打量了一下周见星包裹在宽大家居服下的身形。 捕捉到温令仪复杂难辨的眼神,周见星心里咯噔,涌上不安,连忙追问:“我……是不是太胖了?你要是喜欢瘦一点的,我、我可以少吃点……”声音里带着点小心翼翼。 温令仪立刻摇头:“不胖。一点都不胖。”目光落在周见星脸上,她舔了舔嘴唇,“现在这样,正好合适。” 说话的工夫,周见星终于感觉腿上的力气恢复了一些,撑着料理台边缘,小心翼翼地滑了下来。 双脚重新踏实地踩在地板上,她松了一口气。随即想起什么,赶紧扯出几张厨房纸巾,慌乱地、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刚才坐过的、冰凉的台面。 那里不可避免地留下了一些湿漉漉的汗渍和水痕。 “走吧,去睡觉。”温令仪自然牵起她的手,手心带着水汽的微凉。她拉着还有些腿软的周见星走出厨房,顺手关掉了厨房的灯。 “啪。” 厨房重新陷入黑暗,只有餐厅的光线温柔地铺洒出来,照亮通往客厅的路。 第56章 小雨转大 窗外的天色沉甸甸地压下来,灰暗的云层低垂,仿佛吸饱了水分的巨大棉絮。 温令仪站在总监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敲打在冰凉的玻璃上,不成曲调,在预演暴雨落下的前奏。 视野里,城市的天际线被酝酿中的风暴涂抹得模糊不清,又一场急雨即将倾盆而下。 周见星那个小傻子,最近已经两次淋成落汤鸡回来了。今天出门更是匆忙,连那把常用的伞都孤零零地留在玄关的伞架上。 温令仪的视线落在办公桌上摊开的最新一版主题策展方案上——王明轩希望趁“欲·界”成功的东风,邀请林锐再办新展。 这意味着她很快要出差,去s市林锐的新工作室进行为期三天的前期考察。 想到“出差”两个字,心口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细线轻轻扯了一下。她竟有些不习惯。 她习惯了下班归家,厨房里飘着饭菜香气,和周见星一起备菜、用餐、收拾碗碟;习惯了饭后在影音室共享一部电影或几张唱片,慵懒地消磨夜晚;习惯了浴室里并排摆放的牙杯牙刷,衣柜混挂着的睡衣常服,还有那张大床上每晚必然上演的亲密纠缠…… 习惯像空气一样悄然渗透,此刻才惊觉它的存在。想到要有几天看不到那个身影,心底某个角落竟泛起一种难以名状的空荡感,像搬空了家具的房间,心跳的回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 豆大的雨点终于砸落,急促地敲打着玻璃窗,很快连成一片密集的哗哗声。 下班时间一到,温令仪拿起车钥匙,撑开伞,径直走向地下车库。 车辆穿过被雨水冲刷得反光的街道,停在周见星公司对面的一个相对隐蔽的树荫下。 隔着被雨水模糊的车窗和迷蒙的雨幕,温令仪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办公楼门口台阶上的周见星。她似乎刚下班,正和陆续走出来的同事们点头道别。 温令仪的目光落在副驾驶座上那把干燥的备用伞上,指尖蜷缩了一下。她应该下车,穿过马路,撑伞护送周见星上车吗? 念头刚起,就被现实的重力压了下去。正是下班高峰,不断有人从“迅达维修”的门口涌出。 而她,温令仪,依旧是那个顶着“有夫之妇”名头的温总监。以什么身份去接周见星? 朋友?她们的生活圈层泾渭分明。工作伙伴?什么工作需要雇主亲自到维修公司门口接一个普通维修工下班?任何合理的解释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暴露的风险像冰冷的雨丝,同样无孔不入。 她拿起手机,屏幕的光映亮她没什么表情的脸,指尖敲下简短的几个字: 「我到了。」 · 台阶上的周见星,正踌躇着是冒雨冲到路边打车还是再等等雨势稍歇,手机震动让她低头查看。 随即,她抬起头,视线穿透厚重的雨帘,精准地捕捉到了绿化带边缘那抹熟悉的白色车影。 几乎没有犹豫,她拉高外套的领子,一头扎进了滂沱的雨幕里。长腿迈开,步伐又快又稳,雨水只在她的发顶和肩头短暂地留下了深色的湿痕。 几步跨过马路,她拉开车门,带着一身清凉湿润的水汽坐了进来。 “呼……”周见星轻喘了口气,额前的碎发被雨水打湿了几缕,贴在光洁的额头上。 温令仪没说话,从置物格里抽出几张纸巾,抬手,动作自然地替她擦拭着发梢和胸前被零星雨水洇湿的地方。 纸巾柔软的纤维吸走微凉的水渍。温令仪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依旧是惯常的温柔:“你怎么出门连伞都能忘?毛毛躁躁的。” 责备被品出宠溺味道,周见星的脸颊微微泛红,没好意思解释。昨晚温令仪折腾得太晚,起床后忙着浇花、吃早餐,时间像指缝里的沙,一下子就溜走了,走的时候匆匆忙忙。 她侧过身,凑近温令仪,忍不住在对方唇角印下一个带着雨汽的、微凉的吻:“温姐姐,谢谢你来接我。”声音里带着心疼,“下次……别特意来接我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省得你绕路。” “外来车辆没登记进不了小区。”温令仪淡淡地陈述事实,目光却锁在周见星近在咫尺的脸上。 湿漉漉的,睫毛上还沾着水珠,连眼睛都蒸腾着雾气。 她伸手,攥住周见星胸前微湿的布料,将她整个人拉得更近。温令仪闭上眼,加深了那个吻。 唇齿间的气息变得灼热缠绵,车外的雨声被车窗隔绝开来。直到周见星气息不稳地轻轻推拒她,温令仪才松开手,发动了车子。 · 超市的灯光温暖明亮,驱散了雨天的阴郁。 两人推着购物车,穿梭在货架间,挑选晚餐的食材。 买完菜回到澜月湾,温令仪自然地跟进厨房帮忙。 所谓的帮忙,不过是站在水槽边,笨拙地冲洗着绿叶菜,或慢条斯理地剥着蒜瓣。动作透着一种养尊处优的疏离感,与厨房的烟火气格格不入。 周见星在料理台前忙碌着,目光偶尔扫过那冰冷的烧结石台面,心头便掠过无法忽略的别扭感。 自那天之后,她总觉得这地方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羞耻印记。她无法确定温令仪当时是一时兴起的情趣,还是某种恶趣味的掌控游戏,但那种暴露在明亮灯光下、倚靠着坚硬冰冷表面的紧张感,她并不喜欢。 餐桌上,应季的清炒时蔬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温令仪夹起一筷子送入口中,细嚼慢咽。 周见星坐在对面,双手无意识地交叠放在桌沿,眼神亮晶晶地、毫不掩饰地期待望着她,像等待老师评价作业的学生。 “好吃。”温令仪咽下食物,给出简洁的肯定。果然,话音落下,周见星的眼睛瞬间弯成月牙,眸底的光彩几乎要满溢出来。 看着这纯粹满足的笑容,温令仪心底却莫名地升起一股烦躁。 这感觉突如其来,像一片阴影悄然覆盖上来。 她想起每天周见星洗完澡后,总会顺手把她换下的贴身衣物搓洗干净,晾在浴室。这种细致入微的照顾,自然而然地渗透进她的生活。 难道……周见星潜意识里,是在扮演某种“贤妻良母”的角色? 那么,如果有一天她们分开,她是不是也会这样细致照顾别人?给别人做饭,给别人手洗内衣? 这个念头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温令仪的心底,带来一阵尖锐的不适。 “你做饭这么好吃,”温令仪声音响起,语调听起来没什么起伏,却隐隐透着心底泛起的酸涩,“还很会照顾人。”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周见星脸上,带着试探:“周师傅,不会是想做个贤妻良母吧?” 最后几个字,轻飘飘的,却压得她的心喘不过气。 · 贤妻良母?周见星微微蹙起眉头,认真思考起来。 这个词汇对她而言有些陌生。从小到大,她似乎从未憧憬过这样的角色。 婚纱很美,她也曾在橱窗外驻足,想象过自己穿上它们的样子,但奇怪的是,那画面里只有她一个人,没有新郎的身影。 第74章 或许她喜欢的只是那件华美的裙子本身? 周见星当然也喜欢漂亮的裙子,只是维修工的身份和随性的性格,让她更习惯宽松舒适的衣裤。穿裙子总觉得束手束脚,不能大步流星,不能随意蹲下检查设备,不符合她骨子里那份散漫的自由。 童年记忆里,院子里的小伙伴热衷玩过家家,扮演王子公主、丈夫妻子。她对此总是兴致缺缺,宁愿溜去水产店,捡回老板丢弃的死鱼,用家里的小刀仔细地拆解。 小孩子不懂什么叫残忍,她沉迷解剖小龙虾、观察毛毛虫的内部结构、研究蜻蜓翅膀的脉络。 比起浪漫虚幻的故事,她更着迷于探究事物的本质,拆解、分析、理解其运行的原理。那些冰冷或微小的生命体,在她眼中是精密的仪器,藏着世界的秘密。 只是温令仪为什么突然这样问她?周见星有些困惑。 “我只是喜欢做饭。”她坦诚回答,目光清澈地看着温令仪,“更喜欢……给喜欢的人做饭。”平时在家,周淑芬总舍不得让她下厨,她做饭的时候不多,也就父母忙、朋友聚会的时候会露两手。 但如果是温令仪的话,她心甘情愿给她每天做饭。 这句难得的“甜言蜜语”,非但没抚平温令仪的烦躁,反而让心底那片空落落的感觉更明显了。一股莫名的空虚感攫住了她。 温令仪又夹了几筷子菜,几乎是脱口而出:“那你要是不喜欢我了,我岂不是就吃不上你做的饭了?那怎么办?”话语中带着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和不稳。 话一出口,温令仪自己先僵住了。像是被自己发出的声音惊醒,立刻意识到这话已经越过了那条她自己设立的界限,暴露了某种不该有的软弱和依恋。 她迅速垂下眼睑,用轻松随意的语气补充道:“开玩笑的,别当真。”试图用轻描淡写抹去刚才的失态。 周见星张了张嘴,看着温令仪刻意回避的眼神,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 空气里弥漫开一种微妙的沉默,只剩下窗外依旧淅沥的雨声。 · 饭后,温令仪在书房里拿起一本书,试图让自己沉入文字。 周见星饶有兴致地坐在角落,摆弄着那台颇有年头的古董打字机。她小心翼翼地清理着按键缝隙的灰尘,尝试按动几个字母。 老旧的机械发出沉闷而富有节奏的“咔嗒”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温令仪的目光落在书页上,铅字却仿佛失去了意义,无法连贯成句。她的注意力总是不自觉地被角落的声响牵引过去。 眼角余光,像有了自己的意志,一遍遍描摹周见星专注的侧影,微低着头,颈骨凸起,手指灵活地在键盘上试探,灯光在她纤长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每当周见星似乎要抬起头或转过来时,温令仪的目光又会像受惊的飞鸟,迅速无声地落回书页,仿佛从未离开。 只有她自己知道,书页上的文字,在她眼前模糊成了一片无意义的符号。 第57章 神的信徒 情潮的余韵尚未在空气中完全消散,像层无形而黏稠的薄纱,包裹着卧室里相拥的两人。 月光被厚重的云层筛过,只余下稀薄的光晕,透过未完全拉拢的薄纱窗帘,吝啬洒落进来,勉强勾勒出温令仪侧卧的轮廓。 她的呼吸已趋平缓,指尖无意识地缠绕着周见星一缕汗湿的发丝,轻轻拨开,露出对方光洁饱满的额头。 空气中弥漫着情欲褪去后的慵懒气息,混合着沐浴露淡香和彼此身上独特的暖意。 “明天要出差,”温令仪声音带着情事过后特有的低哑,像被砂纸磨过,热气沉甸甸落在周见星耳畔,“去三天。” “啊?”周见星的心被那声音轻轻撞了一下,瞬间从快乐的余韵中惊醒。 “宝贝别太想我。”她说着吻吮周见星饱满的耳垂。 “痒。”周见星往后缩了一下,扭头看向温令仪。 这个时候的温令仪是最温柔的,说话的声音也会变得又轻又软,温软的唇瓣会一遍遍,带着怜惜安抚的力度,轻柔印在周见星的额头、圆钝的鼻尖、微热的脸颊。 眼神也会变得特别柔和,不是那种刻意舒展眼部肌肉表现出来的柔和,而是心里的冰化成了温润的水,足以托起沉溺其中的人,自然而然地透露出的温柔。 看着那样的眼睛,周见星的心像被柔软的云絮包裹,轻盈地漂浮起来。 这种时候,周见星会发自内心地觉得,温令仪也是喜欢她的。 温令仪的桃花眼在情事过后眼周会微微泛红,近乎透明的嫣红从雪白的皮肤肌理下透出来,只有薄薄的一层,像一滴胭脂在水中晕开,情潮后的旖旎。 因为这片暖色,天生上扬的眼尾线条也显得平和。 月光映衬下,温令仪的脸部泛起珍珠母贝一样莹润的光泽,美得如同从沉寂的古希腊神话画卷中走出来的女神。 神性的静谧之下,还有因天地不仁低垂眉眼的怜悯。 神也会亲吻她。周见星甘愿做最虔诚的信徒。 神会垂怜,会亲吻她的信徒。 信徒最深的恐惧,便是神祇的转身离去。 “你一个人吗?”周见星忍不住伸出手指,小心翼翼触摸温令仪微红的眼皮,细腻的触感仿佛是在摸一块凝固的油脂。 细微的痒意让温令仪下意识地握住了她作乱的手指,将其从眼睑上移开。她清晰读懂周见星眼底几乎要溢出来的不舍,心尖像是被某种柔软的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陌生的酸软。 她低头,微凉的唇在那不安分的指尖印下安抚性的轻吻。 “不是,”她声音依旧低哑,带着几分解释的意味,“我的助理和我一起。行程已经定下了。” 空调发出低沉的呜咽,更衬得室内短暂的沉默。 “是男人还是女人?”周见星继续追问,目光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投向温令仪微垂的眼皮。 窗纱被风吹得轻轻拂动,月光在地板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温令仪松开了周见星的手指,指尖的温度骤然离去,带起微凉的空气。 为什么对方总喜欢一次又一次地试图触碰她们中间的边界? 手松开的同时,眼神也冷了下去,眼中的温柔迅速褪去,退潮般露出底下冰冷坚硬的礁石。 卧室里刚刚还氤氲的温情,消散得一干二净。 周见星却不依不饶抓着温令仪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沿着身体起伏的曲线,一路往下。直到再次在门口停住,而主人已经打开了门,热烈地邀请她进去做客。 是无声邀请,是信徒怀着最大的决心,向她的神祇做自我献祭。 “做什么?”温令仪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些,清晰地掺进了羞恼和被冒犯的意味。 她猛地用力,将自己的手从灼热中抽回,仿佛被烫到了一般。动作带起一阵凉风,拂过两人之间骤然拉开的距离。 “我想让你多喜欢我一点。”周见星的眼睛没有半点情欲的颜色,声音也异常平静。 如果说温令仪的眼睛是不见底的深潭,那周见星的眼睛就是一眼可以望穿的清浅池塘,情绪容易毫无遮掩地浮在水面,一览无余,让人想忽略都难。 周见星浅薄的透明,是由于从小到大都被父母、朋友保护得太好,没有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她没有被人伤害过。 所以,自然也不懂隐藏、不会设防。 迄今为止,温令仪便是她平静人生中掀起的最大风浪,在心池里搅动无法平息的阵阵波澜,也是她循规蹈矩的生命里最彻底、最叛逆的“出格”。 而那些波澜,都会在池塘表面泛起一圈圈的、不安的涟漪。 此刻,周见星的涟漪漾开,波纹的频率被温令仪解读为不安。 所以,在周见星简单直接的理解里,维系温令仪这份“喜欢”的根基,仅仅是她这具身体?需要通过一次次身体的交付,才能强化那份摇摇欲坠的“喜欢”? 温令仪心底掠过近乎荒谬的认同——最初,不正是如此吗?一场填补空虚的游戏,而已。 突然间,温令仪突然产生一种类似“阳痿”的倦怠感,又或者说之前的缠绵已经耗尽她的激情,让她进入了异常清醒的“贤者时间”。 在这片冷静的废墟上,她开始无法回避地审视这段关系里性与爱那模糊不清、纠缠不清的界限。 发展到现在,什么是真心?而什么又是假意?她刻意想忽略的那些感受,周见星却通过一次次的越界来提醒她记起。 所以,周见星也许确是个傻得冒泡的人,但她的卑微和顺从、坦率和直白,或者说,毫无技巧、全凭本能的“讨好”,对温令仪来说,却比任何精心设计的恋爱策略都更有效。 因为,周见星的讨好,总是能让温令仪心里像是被石头硌了一下,最柔软的心头肉部分被坚硬的棱角划伤,带来刺痛和酸胀。 第75章 于是,在周见星懵懂无知的一步步紧逼下,温令仪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中,一步步后退,纵容地让对方不断逼近边界。 “别多想了,女人。”温令仪的手掌重新覆上周见星的肌肤,只是停留在对方的腰侧,用轻柔的力道画圈安抚,“单纯的同事关系,对方有男朋友。” 她再次后退,只想平息周见星的不安。 空调的嗡鸣声停下,室内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周见星笑开,眉眼弯弯,像饱满的豌豆荚。 她的手臂是两段被拉长的黄昏,拥抱时能隔绝整个夜晚的孤独。 毛茸茸的头埋进温令仪怀中,一条腿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大腿上,像是一个夹子一样将她夹住了。 温令仪被牢牢锁定在周见星的怀抱和体温中。 死小孩,腿沉死了。 温令仪在心底无声地抱怨了一句,身体却诚实地选择了接纳。 她没有推开周见星,反而在黑暗中,几不可察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彼此依偎得更为契合。 窗外,云层似乎散开了一些,月光稍微明亮了一点,床单上投下两人交叠的身影。 · 半夜,周见星又醒了一次。 她梦见温令仪在亲吻一个没有脸的人,甚至无法指向明确的性别。可能是要跟温令仪一起出差的同事,也可能是别人。 温令仪已经熟睡,睡颜在半夜略显清寒的沉沉月色中,映出近乎透明的、易碎的苍白,褪去所有清醒时从心底流露的锋芒、疏离,呈现出毫无防备的宁静。 像一尊白底青花的古瓷器,被时光沉淀出独特的、带着寂寥感的韵味。这尊瓷器像是深知自身的易碎,早已习惯了将自己隔绝在无形的玻璃展柜之中,拒绝任何可能带来伤害的触碰。 如果真有跌落破碎的那一天……那周见星永远会在温令仪落地前一刻,稳稳地、用尽全力地托住对方。 空调不知何时起彻底停止了低沉的嗡鸣。黎明前的寒意是最具渗透性的,无声无息地从窗缝、从墙壁渗透进来,夜凉似水,沁入骨髓。 周见星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近乎挪动般从温令仪的怀抱里抽出自己的身体,生怕惊醒对方。 她摸索着,将滑落到两人腰际的薄被轻轻拉起,仔细地、严严实实地覆盖在温令仪裸露的腰腹和肩头,将易受寒凉侵袭的部位妥帖地包裹起来。 她看起来或许有些傻气,心思却并非混沌一片。温令仪无处不在的、刻意的边界感,若即若离的疏离,像一把无形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始终悬在周见星的头顶。 即使温令仪会亲昵地唤她“宝贝”,会在情动时喃喃说着“喜欢”,那些甜蜜的话语如同糖衣,暂时包裹着苦涩的内核。 然而,真正的喜欢,怎会需要如此泾渭分明、不容逾越的界限? 让周见星时刻都感觉自己会被三振出局。而什么是她可以触碰的、什么是不可以触碰的,她仍然需要依靠自己摸索。 温令仪为什么会选择她?很早就透露过原因,空虚、寂寞、冷。 填补这些东西,并不需要一个特定的、独一无二的人。对于某些底线足够低的人来说,随便是谁都可以。 喜欢周见星?喜欢的究竟是什么?是喜欢她年轻的身体?是喜欢她尚可的外貌?还是喜欢她自我矮化带来的情绪价值? 这些特质,在偌大的世界里,都并非独一无二,随时可以被取代。 那周见星,要怎么成为温令仪的宇宙中,那颗独一无二的星星呢? 她重新躺下,侧身面对着温令仪,在极近的距离下凝视着那张在月光下沉静的睡颜。 强烈冲动涌上心头。想狠狠地吻上温令仪的唇,想用最激烈的方式确认彼此的存在,想在温令仪波澜不惊的心湖里掀起她心里正经历的惊涛骇浪。 但是她死死忍住了。 明明她们就躺在一张床上,身体曾到达过负距离,但是温令仪的心,隔着浩瀚星海,周见星始终遥不可及。 温令仪曾经问过她:“如果我离开你,你该怎么办呢?” 周见星没有想过,或者说,她根本不允许自己去深想那个问题。 否则,她就连享受当下的能力,都会失去。 只有当一个一无所知的人,才不会那么痛苦。 第58章 星沉姑苏 黎明尚未撕破深蓝的天幕,澜月湾主卧窗帘缝隙已透进一丝灰白的光。周见星几乎顶着两个浓重的青黑色眼圈挣扎着坐起身。 身侧的位置已经空了,残留着温令仪身上特有的清冽冷香和一点微弱的余温。周见星伸手摸了摸那片空荡的床单,指尖冰凉。 她几乎是飘着下楼的。 餐厅里,温令仪已经换好了出差的装束——一套剪裁利落的烟灰色套裙,衬得她脖颈修长,气质愈发清冷疏离。 她正小口啜饮着黑咖啡,面前的餐盘里放着几乎没动过的吐司。 看到周见星摇摇晃晃的身影和那对显眼的黑眼圈,温令仪蹙了下秀气的眉。 “没睡好?”声音还带着晨起的微哑。 周见星含糊地“嗯”一声,像只被遗弃的小狗般蹭到温令仪身边坐下,拿起一片吐司机械啃着,味同嚼蜡。 因为出差的缘故,温令仪今天没有开车,并以“怕被助理看见”为由婉拒了周见星想送她去机场的想法。 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空气微凉。行道树在晨风中轻轻摇曳,偶尔飘落几片微黄的叶子。 两个人在澜月湾的小区门口等网约车,周见星眉毛和眼尾都耷拉,咬着下唇眼巴巴望着温令仪。 尽管在离开别墅前,她已经在玄关处足足拥抱了温令仪三分钟,但是想着对方马上要上车了,她要有三天看不见温令仪,忍不住又想抱抱她。 “s市的菜偏甜,你肯定不爱吃。”周见星碎碎念,“我查过了,有几家口碑不错的本地改良菜和融合菜馆,口味应该比较适合你。你到那边一定要好好吃饭哦,不要饿着自己。” “比如观前街附近的‘松鹤楼’,他们家的清炒虾仁据说很清爽;还有十全街的‘吴门人家’,响油鳝糊可以要求少油少糖;平江路那家‘伴园得趣’的松鼠鳝鱼评价也不错,鳝鱼处理很干净……还有‘新梅华’,他们家的苏式汤面可以选浇头,汤底也鲜……” “知道了。”温令仪这一长串的报菜名,有些好笑,周见星很有当贤妻良母的天赋。 从早上起床开始,这小孩就开启了“碎碎念”模式:s市博物馆要提前一天在官方公众号预约,她甚至把预约流程截图发给了她;地铁一号线晚上九点半左右部分站点就关闭了,打车时要注意安全;平江路和山塘街晚上人多拥挤,走路要当心…… “还有,天气预报说,明天s市会下雨,中雨!你出门记得带伞。”又再次叮嘱了一遍,像在叮嘱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孩子。 明明周见星自己才更像那个幼稚傻气的“小孩”。 远处,一辆打着双闪的白色网约车缓缓驶来,周见星抿紧了嘴唇,再次提出请求:“温姐姐……我真的不可以再抱抱你吗?” 如果周见星是祝扬那种善于伪装、懂得在公众场合克制情绪的人,温令仪或许会心软,允许短暂的、礼节性的拥抱。 但周见星不是。她的情绪是透明的,她的欢喜与悲伤都写在脸上,毫无遮掩。 拥抱的时候,温令仪甚至能想象出周见星身后那根无形的尾巴会如何兴奋地高高翘起,昭示主人无法掩饰的占有欲和亲昵。 再怎么说,温令仪现在也是顶着“已婚”身份的人。别墅区邻里间隔得远,关起门来做什么没人知道,可这里是小区门口,是公共区域。万一被某个相熟的人看见……后果不堪设想。 “不行。”温令仪拿出了自己的强势。 无形的尾巴彻底耷拉了下去。 车已经在路边停好,周见星二话不说,接过她手里轻巧的行李箱往后备厢放。 在温令仪上车之前,二人对视一眼,她读懂了周见星翕张的嘴型:“我会很想、很想你。” 车门“嘭”的一声关上,引擎启动,车子平稳地滑入清晨稀疏的车流。 温令仪下意识望向洁净的车窗后视镜。镜子里,周见星的身影孤零零站在原地,晨风吹动她额前的碎发,显得格外单薄。 身影在镜中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最终,拐过一个弯道,彻底消失不见。 小傻瓜。以后要是真的离开她可怎么办啊? · 温令仪出差,周见星自然失去了留在澜月湾那栋空旷大房子里的理由。下班铃声响起,她磨蹭着收拾好工具包,以一种近乡情怯般的忐忑,踏上了回家的路。 推开家门,饭菜香气扑面而来。周建军正戴着老花镜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周淑芬系着围裙从厨房端出一盘热腾腾的红烧排骨。看到她回来,两人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第76章 “星星回来啦?快洗手准备吃饭!”周淑芬招呼着,语气自然。 周见星松了口气。 她已经连续在温令仪的别墅住了很长一段时间,中途也短暂回过几次家,基本都是趁着外出维修的机会,像做贼一样溜回来,飞快地取些换洗衣物和日常用品。 有几次匆匆忙忙撞见父母,也只是尴尬地打个招呼就溜走。 虽然提前跟父母报备过,但如此长时间的“不着家”,还是让她在面对父母时,充满了无法言说的心虚。 以至于周见星不得不一次次给自己洗脑:你已经是一个二十四岁的成熟女性了,有性生活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没有什么好羞耻的。 · 饭后,周淑芬抱着自己的枕头和薄被,笑眯眯地钻进了周见星的房间。“今晚妈跟你睡,咱娘俩好好说说话。” 躺在熟悉的小床上,被母亲身上那股令人安心的香皂气息包围着,周见星像小时候一样,依恋地侧过身,将脸轻轻贴在周淑芬温暖柔软的胸口。 母亲粗糙却温柔的手掌,一下下抚摸着她的头发:“星星……你们还是要注意卫生,该做的防护措施要做,不要染上病了。” 周见星脸瞬间烧了起来,黑暗中热得发烫,几乎脱口而出:“妈,你放心吧!她特别干净。”在她心里,没有再比温令仪干净的人了,每天洗两三遍澡,从发丝到脚趾都打理得干净清爽。 “那就好。”母亲搂紧了她,“你们那方面和谐吗?”她跟周见星咬耳朵。 既然女儿能大大方方、坦坦荡荡,他们做长辈的也该跟上时代的开明步伐,没必要再扭扭捏捏。 和谐?算和谐的吧,只是温令仪不让周见星碰她。除了这一点,其他都很好。 因为,她也会对温令仪的身体产生欲望,甚至那种欲望超过了让温令仪进入她的欲望。 只是,既然温令仪不愿意,周见星再没提过。 “嗯……”她声音越来越小,把脸更深埋进母亲怀里,“挺和谐的。” “做好安全措施。”周淑芬继续唠叨,“什么时候你们稳定下来了,早点带他回来让我们看看,你能喜欢的,爸妈一定都满意。” 女儿虽然没谈过恋爱,但是周淑芬很自信以他们家的家风和家教,能让周见星喜欢的,也一定是善良忠厚的人。 甚至家庭条件什么的都没那么重要,他们家家庭条件也就那样,门当户对就行了。 最重要的就是人好,要爱他们的宝贝女儿。 这下子周见星无法回复了。她跟温令仪最多也就是把手洗干净的问题,谈不上什么安全措施,也没办法带温令仪回家见父母。 不是因为温令仪是个女人,而是因为她是个已婚的女人。 没办法撒谎,同样也无法实话实说,周见星只能选择敷衍过去。 “放心吧妈,她是一个特别特别好的人。”她呵欠一声,佯装已经困了,从母亲的怀抱中翻身,略带困意,“我好困,我们睡觉吧。” 没多久,房间里响起了母亲轻微的鼾声。 周见星睁大了眼睛,毫无睡意,最终还是偷偷摸出手机,将被子蒙过脑袋,翻看她和温令仪琐碎的聊天记录,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温令仪回复的晚安。 星星:「温姐姐,你上飞机了吗?」 星星:「温姐姐,你到s市了吗?路上顺利吗?」 星星:「温姐姐,你吃午饭了吗?吃的什么呀?」 星星:「温姐姐,你晚饭吃的什么?有找到我跟你说的那几家店吗?」 星星:「温姐姐,你到酒店了吗?累不累?」 星星:「温姐姐,晚安。祝你睡梦轻轻,满天星星。」 …… 虽然回复简短,寥寥数字,但是温令仪每一条消息都回复了。 这样一看,周见星脸一红,她真是黏人得要命。 又点开温令仪的朋友圈,破天荒的,温令仪竟然凑了一个九宫格。 机场恢宏现代的建筑外观,温令仪一个清冷的侧影站在机场前,阳光在她身上镀了层金边。 一张模糊的、像隔着车窗玻璃拍摄的独墅湖教堂哥特式尖顶剪影。 一张精致的苏式点心特写,旁边露出一只纤细的手拿着筷子。 粉墙黛瓦、小桥流水的平江路一隅,河道里停泊着几艘摇橹船。 傍晚时分,金鸡湖畔的摩天轮亮起璀璨的灯光,倒映在湖水中。 一张摆盘精美的松鼠鳜鱼特写,糖醋汁红亮诱人。 酒店房间的落地窗视角,窗外是璀璨的都市夜景。 温令仪在酒店浴室镜前的自拍,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锁骨。 最中间、占据c位的,是一张温令仪的全身照。 她站在一面巨大的、由无数大小不一、明暗闪烁的星星造型灯带组成的景观艺术墙前。柔和灯光映照她的面容,目光似乎穿透镜头,望向远方。 配文:我在s市很想你。 周见星呼吸一滞,心里一下子被涨得很满,满到发痛、满到窒息、满到她想要流泪。 是她的错觉吗?是她的幻想吗? 这条朋友圈是为她一个人发的吗? 君到姑苏见,人间尽枕河。在烟雨江南,小桥画舫,温令仪抬头仰望着同一片星空时,也会想起她吗? 是不是,并不是她一个人的单箭头? 周见星好想、好想温令仪。 她默默地点了个赞。 第59章 龙虾啤酒 温令仪出差的第二天。 清晨阳光透过周见星卧室窗棂,在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她睁开眼,身侧的位置空荡冰凉,周淑芬不知何时已经悄然起身离开,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以及窗外偶尔掠过的鸟鸣。 空落落的感觉攫住了她。 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短短时间,温令仪的气息、温度、存在感,已经在她的生活生根发芽。 打开微信聊天窗口,她在例行的早安信息之外,又编辑了两条。 星星:「温姐姐,天气预报说s市今天会下雨,出门记得带伞」 星星:「我好想你好想你」后面跟着一个委屈小狗的表情包。 发送完毕,她把手机紧紧贴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缩短一千五百多公里的物理距离。 她在c市也很想温令仪。温令仪此刻在做什么呢?起床了吗?看到她的消息了吗?会不会……也有一点点想她? 手机屏幕亮起,温令仪的回复很简短。 女朋友:「早。好。后天早上回来」 后天早上?星期天?想到只需要再熬过今天和明天两个夜晚,她就能见到温令仪了,嘴角不自觉就弯了起来。 洗漱后,给花花草草浇完水吃过早饭,周见星换上了那身深蓝色工服就去上班了。 · 维修车间永远是老样子,弥漫机油、焊锡和金属粉尘混合的独特气味。巨大工作台旁,焊枪蓝色火焰嘶嘶作响,螺丝刀与金属外壳碰撞发出清脆叮当声,老旧排气扇在头顶嗡嗡旋转,努力驱散设备运转产生的微热。 同事们已各就各位,纷纷埋头于手上的活计。周见星进来,离她最近的张师傅头也不抬地招呼了一声:“周工,早啊。” “早,张工。”周见星也笑着回应,目光扫过车间,很快锁定目标。 阿杰正蹲在一台小型家用发电机旁,皱着眉头捣鼓着什么。 周见星把他拉到墙角一堆待修的旧冰箱后面,压低声音:“阿杰,你不是说小敏实习结束了吗,正好我今天有空,要不晚上把蔚姐、小敏叫上,我们晚上一起吃顿饭,我请客!” 说起来,自从和温令仪在一起后,她的生活重心几乎完全向她倾斜了。别说朋友聚会,就连她的“网络树洞”,那位神秘的“封心锁爱”姐姐,她也很久没有跟她聊过天了。 说起来上次自己还说要请对方吃饭呢,感觉又开了张空头支票。 周见星心里涌上一丝愧疚,暗暗决定,一定要想办法把“封心锁爱”约出来当面感谢。 阿杰放下扳手、直起身,上上下下把周见星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啧啧啧,你家大美女是不是今天不在啊?你看你,妆也不化了,还有时间跟我们吃饭了?” 周见星被他说得脸一热,下意识摸了摸鼻子。阿杰这家伙,眼睛也太毒了。 “请你吃饭还堵不上你的嘴!”周见星恼羞成怒,用拳头捶对方一下,“那你到时候叫上小敏,楚蔚姐那边我去通知,晚上咱们去吃小龙虾、喝啤酒怎么样?” “地方我都想好了,就咱家附近那个老居民区里,夏天有家专做小龙虾的大排档。” “小龙虾配冰啤酒?”阿杰眼睛一亮,舔了舔嘴唇,“这提议绝了!”说着他立刻掏出手机开始给小敏发信息。 · 夕阳的余晖将城市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 下班后,周见星和阿杰直接打车,熟门熟路地拐进了玉兰苑附近那片充满烟火气的旧城区。 第77章 狭窄的巷子里,各种小吃的香气混杂着飘荡,生活气息扑面而来。 他们的目的地——一家门面不大、生意却异常火爆的“老李龙虾”,就在巷子深处。还没走近,就听见鼎沸的人声、碰杯的脆响,小龙虾下锅时爆炒的“滋啦”声。 店门口的空地上,露天支起了十几张简易的折叠方桌和小马扎,几乎座无虚席。头顶挂着几盏明晃晃的白炽灯泡,将下方食客们酣畅淋漓的吃相照得清清楚楚。 巨大黑色工业风扇在角落卖力摇头晃脑,将蒜蓉、十三香、香辣小龙虾的浓郁香气混合着孜然、花椒的味道,吹得满场飘散。 地上堆着一箱箱冰镇啤酒,穿围裙的服务员穿梭其间高声报着菜名,动作麻利地上菜、收空盘。 楚蔚和小敏已经先到了,坐在靠里的一张桌子旁朝他们挥手。 小敏看到周见星,像只欢快的小鸟一样冲过来,给她一个大大的、结实的拥抱:“星星!我都快想死你啦!好久都没看到你了!” 四人围着小方桌坐下,塑料椅面冰凉。桌上已经摆好了几碟盐水毛豆和油炸花生米。 冰凉的啤酒很快上桌,玻璃瓶外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冒着丝丝寒气。阿杰用开瓶器“啵啵”几声利落地开了四瓶,给每人倒满。 菜还没上,人已经开始七嘴八舌地闲聊起来。 “我说星星,”阿杰抿了一口冰镇啤酒,眼睛舒服得眯成了一条线,“咱们都聚一块儿了,你的事儿……不打算主动交代交代?” “藏着掖着的,可不够意思啊!” 坐在对面的楚蔚夹花生米的手一顿,沾着盐粒的花生米咕噜掉回了碟子里。 “什么事儿?”楚蔚还被蒙在鼓里,抬眼望向周见星,“不是吧?你还真要结婚了?” 恋爱了却瞒着最好的朋友们,周见星心里确实有些过意不去。 “嗯……不是。”周见星深吸一口气,端起面前的啤酒杯仰头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带着微微的苦涩滑过喉咙,似乎也壮了几分胆气。 她放下杯子,坐直身体,目光扫过桌旁神色各异的三人:“就是我谈恋爱了?对象是个女人。” “啊?”楚蔚倒抽一口凉气,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她第一反应是猛地转头看向阿杰,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ber?!你小子说的竟然是真的啊?” 然后又去看周见星,像是第一次认识她:“星星,这些年来那么些男孩子追你,你都不谈恋爱,还真是因为喜欢女人啊?早说啊,姐姐给你介绍!” 小敏也瞬间瞪圆了眼睛,身体前倾,问题连珠炮一样砸过来:“哇!真的吗?那个女人多大了?干什么的?怎么认识的?漂不漂亮?有没有照片?” 然后有些苦恼地皱了皱眉头:“啊……那我以后,是不是都不能像刚才那样肆无忌惮地抱你了?她知道了会不会生我的气啊?” 楚蔚也回过神来,紧跟着追问:“所以,你前段日子那么不对劲,都是因为那个女人?”她眼中闪烁着熊熊的八卦之火。 三个人叽叽喳喳的声音,混合周围嘈杂的食客喧闹、风扇嗡鸣,一股脑儿地钻进周见星的耳朵,吵得她脑仁嗡嗡作响。 周见星又小口喝了口冰啤,这才慢悠悠开口:“特别特别漂亮,就像明星一样,比我大一些……也没有大多少。她是我的客户,从事艺术行业的。” 她放下杯子,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 “就吹牛吧你?”阿杰第一个表示不信,夸张地撇撇嘴,“还跟明星一样?无图无真相啊周工!照片呢?快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 “我没有她的照片。”周见星说这话时又心虚地举起啤酒喝了一口,“真的特别特别漂亮。” “她……应该不会生你的气。”周见星将脸转向一脸八卦的小敏,诚实说,“确切地说,我现在还在追她。” “你在追她,怎么能叫谈恋爱呢?”楚蔚不解。 “就是……我想让她再多喜欢我一点。”想起相处中种种刺痛人的细节,周见星声音低了下来。 就在这时,服务员端着两个巨大不锈钢盆过来了,热气腾腾,香气四溢。浓郁蒜香和霸道的麻辣香气瞬间弥漫开来,暂时打断了话题的沉重。 四人纷纷戴上一次性手套,开始投入到与小龙虾的“战斗”中。 “哎,那什么时候你带她来跟我们见见?我们也好帮你把把关,你别被坏女人骗感情了。”楚蔚看着周见星落寞的样子有些心疼。 “有机会的话会的。”周见星低头专心剥虾,自然地转移了话题,“不说这个了,你们呢?最近过得怎么样?” 带温令仪见朋友?这个念头本身就带着一种不切实际的虚幻感。 阿杰没好气地白了周见星一眼:“哼!你个重色轻友的,总算想起来关心关心我们了?” “我这边实习刚结束,马上研三,要准备毕业论文,还要开始投简历找工作,忙得脚打后脑勺,快累死了!”小敏皱着眉,狠狠地灌了一口啤酒。 “说起来,”周见星用眼神示意阿杰,“我认识阿杰这么多年,从小一起捣蛋长大的,他啥德性我最清楚。我就好奇,当年你怎么就看上这家伙了?” 阿杰和小敏的相识颇具戏剧性,四年前小敏家燃气灶坏了,阿杰修的,一来二去就修出了感情。 “喂!周见星!你什么意思?”阿杰挑了挑眉,在桌下轻轻踢周见星一脚,“难道我阿杰很差劲吗?要颜值有颜值……” “阿杰很好啊。”小敏笑着打断阿杰的自夸,转头看向他,眼睛里是藏不住的爱意和温柔,仿佛周围嘈杂的世界都成了背景板,“反正,我眼光也就那样。”她语气带着点娇嗔,手上却利落地剥好一只饱满的虾仁,自然地放进了阿杰面前的碗里。 其实周见星问这个,是想问阿杰怎么把小敏追到手的。 她真的完全不会追女人,只能笨拙地、用尽全力地去靠近温令仪,却常常不得其法。 “是是是,你眼光不好,我眼光好行不行?”阿杰笑得很爽朗,拿起纸巾轻轻擦了擦小敏下巴上的一点红油。 “好了好了!打住!你俩够了啊!这狗粮撒的,”楚蔚夸张地搓搓胳膊,“看着腻歪死了。” 一顿饭接近尾声。 第60章 最佳损友 夜色渐深,大排档的喧嚣缓缓平息。 周见星扫码付完账,看着阿杰半搀半搂着有些微醺的小敏,拦下一辆出租车消失在街道拐角。 方才还人头攒动的街面很快冷清下来,只剩路灯在地上投下孤零零的光晕,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小龙虾和啤酒麦芽的香气。 晚风吹过,带些许凉意,拂过发热的脸颊,确实驱散了不少饭后昏沉。 周见星和楚蔚并肩走在人行道上,影子被路灯拉得忽长忽短。 “今天晚上我去你家跟你睡。”楚蔚的声音在安静夜里格外清晰。 这句话以前听起来再平常不过。她们分享过无数个夜晚,挤在周见星那张不算宽敞的小床上,聊园艺、聊心事,直到眼皮打架沉沉睡去。 可此刻,这句话轻轻砸进周见星心里,漾开一圈别扭的涟漪。 一切都不同了。她的身体记住了另一个人的温度和触感,她的心被另一个人牢牢占据。 即使她清楚楚蔚绝无他意,自己也心无杂念,但光是想象和另一个人,哪怕是最好的朋友,同榻而眠,难以言喻的怪异感和罪恶感便悄然滋生。 这样做,就像是对温令仪的一种隐形背叛。 “蔚姐,”周见星迟疑开口,脚步放缓,手指无意识抠着工装裤侧缝,组织着难以启齿的语言,半天挤出几个字,“这样……不太合适吧。” “啊?”楚蔚愣住,连忙摆手解释,“不是,星星,千万别误会!我对你可完全没有那个意思!我要真有想法,早就下手了,还能等到今天,等到别人下手?” 她顿了顿,声音放缓了些:“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感觉好久没好好跟你待着了,挺想你的。而且你不是正谈着恋爱嘛,我肚子里一堆八卦想问。” “刚才饭桌上人多嘴杂的,好多话我都没好意思细问。” 周见星也赶紧解释,脸颊有些发烫:“蔚姐,你误会了。我知道你没那个意思。只是……我现在会觉得……有点怪。”她找不到更准确的词来形容心里那种微妙的膈应。 楚蔚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伸手不轻不重拧了一下周见星的脸蛋,坏笑道:“哟呵!可以啊周见星!没看出来你这么‘守身如玉’?谈个恋爱还长出‘女德’来了?” 玩笑开过,楚蔚的表情稍稍正经了些:“说真的,你前段时间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让我看着挺担心的。” “上周我店里不太忙,抽空去你家找过你一趟,想看看你是怎么回事。结果阿姨说你谈恋爱了,最近都没在家住。”她留意着周见星的反应,果然看到对方耳朵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第78章 “她还偷偷拉着我打听呢,问我知不知道那个‘男’的是谁,干什么的,人怎么样。”楚蔚接着说,语气里带着点探究,“所以,看你这反应,你们这是……已经睡过了?” 这好像没什么可隐瞒的,周见星垂下眼睫,诚实地点了点头,喉咙里含糊地应了一声,没好意思抬头看楚蔚。 楚蔚了然,重新迈开步子,两人继续沿着安静街道往前走。她聊天的语气依旧自然,仿佛在讨论明天天气怎么样:“那你是1还是0?”她问得直接,并不觉得多么避讳。 周见星脚步趔趄了一下。她看过一些网络小说,自然明白这两个数字代表的含义。 虽然她有一颗当1的心,但是在温令仪那里,她确实是个0,不折不扣的枕头公主。 “应该是……0。”她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脸颊更烫了。 “啊?”这次换楚蔚惊讶地停住了脚步,转过身,借着路灯光线仔细打量着周见星,“我还以为你肯定是1呢!你居然是0?” 仔细想想,似乎也不是没可能。 不看脸,周见星个子高挑,身形挺拔,穿起工装来有种利落的帅气。但一看脸,那双圆眼睛总是透着傻气,鼻头圆钝,笑起来时隐约可见的小虎牙,更偏向甜美柔和。 如果只看这张脸,说是0好像也挺合理。 做0很丢人吗?周见星从楚蔚语气里听出了惊讶,心里泛起一点点不解和微小的窘迫。 “她不让我碰她。”话既然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周见星索性老实坦白了自己的困扰。 这句话说出来,难以掩饰的委屈和挫败找到了一个出口。 楚蔚的眉头这下真正皱了起来:“你的那个对象……不会是一身腱子肉、留个短发、还喜欢束胸的那种类型吧?” 她实在难以想象,周见星这种条件,谁会舍得、或者说有本事让她只做0?她忍不住好奇追问,“她多高?多重?” “不是。”周见星立刻摇头,声音更低了,睫毛快速颤动几下,“她没什么肌肉,是长头发,胸……”她几乎要把头埋进胸口,“胸也很大。” 关于温令仪的具体身高体重,她没问过,不过温令仪完美的身材,她再熟悉不过。 周见星心里默默对比自己的身高体重,估算了一下,“她比我矮一点,大概……一米七五左右?看起来比我瘦,体重可能不到五十五公斤。” “哦?”楚蔚更加不解。 她的花店客户里也不乏同性伴侣,据她观察,女同其实很少会像男同那样严格地区分1、0角色,更多是随性而为。怎么会有人只做1不做0? 更何况,按照周见星的描述,对方似乎是那种,极具女性魅力的类型?这和她预想的“强势方”形象相差甚远。 “那你之前跑来我花店,问我一大堆关于结不结婚的问题,”楚蔚猛地想起这茬,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到底是什么意思?” 既然是和女人恋爱,国内法律根本不承认,周见星那时忧心忡忡地问那些问题,显得格外突兀和奇怪。 周见星脚步彻底停住,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悄然握紧,指尖用力掐进掌心,带来细微的刺痛。这个问题她无法回答。 “蔚姐,”她抬起头,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别问了……行吗?”说完,她像是怕被继续追问,立刻低下头加快脚步朝前走去,背影显得有些仓促和僵硬。 楚蔚看着她近乎逃离的背影,心里霎时间明白了大半。虽然具体细节不清,但周见星的回避本身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叹了口气,快走几步跟上。既然周见星不想说,她自然不会逼问。对她而言,最重要的是周见星这个人,是她的朋友。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会站在周见星这边。 “星星。”楚蔚斟酌用语。根据周见星刚才的表述和反应,她对周见星口中那位神秘“恋人”,已经勾勒出一个大致的、且令人不安的轮廓。 一个比周见星年长、已婚、漂亮、富有女性魅力,并且在这段关系里占据绝对主导、甚至不允许周见星触碰的女人。 这听起来实在不像一段健康平等的关系。楚蔚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你确定她是真的喜欢你,”楚蔚声音严肃起来,问题尖锐却发自关心,“而不是只是找你排遣一下寂寞,玩一玩而已?” 有些话虽然难听,但就像苦口的良药,问题不会因为逃避而自动消失。 周见星点点头:“她应该是喜欢我的。”只是这句话的尾巴,不由自主地带上一点虚弱的迟疑,“只是……可能没有那么喜欢而已。”后半句更是轻飘飘的,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在陈述事实,还是在安慰自己。 或许,喜欢和玩一玩,本来就可以同时存在。 “你真的有那么喜欢她吗?”楚蔚狐疑地看着她。 如果投入的感情还没那么深,以楚蔚的社会经验来看,及时从那种复杂又危险的关系里抽身才是明智之举。 以周见星的外形和性格,想找几个靠谱合适的对象,并不是什么难事。 周见星用力地点头,幅度很大,即使她从未有过恋爱经验,她也无比确信。 无时无刻不在的思念,见到对方时心脏雀跃的躁动,看不见时心里空落落的失重,就是很喜欢、非常喜欢的表现。 “蔚姐,我真的特别喜欢她。”她声音不高,却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晰,“一天见不到她就会想得难受。我也试过不去那么喜欢她,但是完全做不到。” “太喜欢一个人,很容易受伤的,小星星。”楚蔚看着她眼中纯粹而热烈的光芒,心里涌起一阵无奈和心疼。 周见星心思单纯,感情直接又浓烈,她真怕周见星会被这份感情灼伤,会被复杂的人心伤害。 但转念一想,或许也只有年轻时候,才有这样不管不顾、全身心投入去爱一个人的激情和勇气。 而爱一个人,本身就不可能完全避开受伤的风险。 吃一堑长一智,经历本身也是成长。 这么想着,楚蔚很快调整了心态。 “没关系,”她伸手,用力揉了揉周见星的头发,把她本来就毛躁的头发揉得有点乱,“喜欢就勇敢去追吧!姐支持你!” “那我该怎么让她更喜欢我呢?”周见星两边眼尾拉成八字。 楚蔚坏笑着凑近周见星,压低声音,对着她的耳朵一阵嘀嘀咕咕。周见星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蹿红,连耳朵和脖颈都染上了绯色,在路灯下看得分外明显。 她听得极其认真,虽然羞得几乎要冒烟,最后还是郑重其事地对楚蔚点了点头。 “对了,蔚姐,”走到分别路口,周见星忽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问道,“你明天周六有空吗?” “怎么了?”楚蔚没有立刻回答。明天店里确实有一堆预订的花篮要制作,还有几家固定客户的周花要送,行程排得挺满。 “明天可不可以陪我去逛街?”周见星小声哼哼唧唧,手指又不自觉地绞在了一起,“我想买点化妆品,还有衣服。” 她记得温令仪说过,喜欢她多打扮打扮自己。 她想变得更好看一点,更配得上她一点。 楚蔚双手抱在胸前,故意做出审视的样子,上下打量她一番,才啧啧两声:“行啊!为了咱们小星星的幸福,明天就算挤,我也得把时间给你挤出来!” 周见星眼尾展开,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上前一步抱住楚蔚的手臂轻轻摇晃,声音里带着撒娇的意味:“蔚姐姐你最好啦~” 楚蔚笑着推开她的手,语气酸溜溜的:“得了吧你!少来这套。现在你的心里啊,满满当当装的都是别的女人了。” 周见星被她说得有点不好意思,认真思考了一下后,还是带着点迟疑和困扰开口问道:“蔚姐,那么我们以后是不是需要避嫌啊?比如……以后都不能随便抱抱了?” 她想起小敏之前的担忧,自己也开始纠结起来。 “啊?”楚蔚简直要被她这清奇的脑回路逗得苦笑出声。 这小孩,还真是实诚得可爱,或者说,有了女朋友之后,这“女德”修养简直突飞猛进。 楚蔚收敛了笑容,转过身,正对着周见星,凝视着她的眼睛:“你对我有感觉吗?” 周见星茫然回望,眼神清澈见底,毫无杂质:“什么感觉?” 楚蔚忍不住扶额,一阵头疼。非得说得那么直白吗?她揉了揉太阳穴:“你会想跟我上床吗?” 周见星睁圆眼睛,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飞快摇头否认,语气斩钉截铁:“当然不会!怎么可能!” 楚蔚这才重新笑了,笑容轻松了许多:“我也不会。既然我们双方都对彼此完全没有那种想法,那我们避的哪门子嫌?” “难道你有了女朋友,就要把所有的朋友都推开,连正常的肢体接触和交往都要彻底断绝吗?” “爱情是爱情,友情是友情,这并不冲突。” 第79章 周见星听着她的话,虽然还不是完全透彻,但还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晚风轻柔地吹过空荡的街道,发出沙沙的轻响。 第61章 性感照片 昭华大厦冷气充足的商场,周见星亦步亦趋地跟着楚蔚。 楚蔚目标明确,一进来直接把她拉到一个灯光璀璨的化妆品专柜前。穿着黑色制服、妆容精致的柜姐热情地迎上来。 周见星僵硬地坐在高脚凳上,任由柜姐熟练地在她脸上涂涂抹抹,冰凉的刷具和指尖划过皮肤,带来奇异触感。 柜姐递过镜子时,周见星看着镜子里眼线微扬、唇色饱满、轮廓分明了许多的自己,有些怔忡。 她拿起手机,找了个角度,飞快地拍下照片,发给温令仪。 「温姐姐,这样好看吗?」她盯着屏幕,心脏跳得有点快。 几乎是立刻,手机震动了一下。 「好看,很美。」 简单四个字,在她心里激起层层叠叠的欢喜。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怎么也压不下去。 “哟,笑这么甜,看来是领导批示通过了?”楚蔚凑过来打趣,看着她那副完全陷进去的样子,无奈地摇摇头。 拎着沉甸甸的化妆品袋子,周见星又被楚蔚推进了女装区。试衣间外走廊铺着厚重地毯,脚步声被吸走,只剩下空调的低鸣和衣架滑动的轻微声响。 周见星换上一套又一套衣服,走出来接受楚蔚的检阅。 当她穿着一件紧身豹纹短袖和浅蓝色牛仔短裙走出来时,楚蔚眼睛明显亮了一下,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扫视,最后定格在笔直修长的腿上。 “我天,星星,”楚蔚由衷地赞叹,“你这双腿不去当模特真是暴殄天物,比我的命都长。” 周见星被夸得不自在,下意识用手挡了挡裙摆,站在宽大的试衣镜前左右转动身体,脸颊微红:“不许这样说,蔚姐姐长命百岁。”她回头,带着点不确定问,“这样穿好看吗?” “特别好看!”楚蔚的视线还黏在那双腿上,随即目光上移,这才落在那件狂野的豹纹短袖上,再看看周见星偏幼态甜美的脸,果断摇头,“腿是绝了,但这上衣跟你的脸实在不搭调,太违和了。就算想走性感路线,也不是这么个走法。换一件试试。” 一上午就在试衣、照镜、点评、买单中流逝。当她们终于提着大包小包坐在餐饮区的椅子上时,楚蔚累得几乎不想动弹。 周见星买的几乎都是裙装,各种款式,与她平日里工装裤配t恤的形象相去甚远。 简单吃过午饭,楚蔚因为店里有事要先离开。周见星送她到停车场,婉拒了她开车送自己回去的好意,说自己还想再逛逛。 看着楚蔚的车汇入车流,周见星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做什么重大决定。 · 转身,重新走进昭华大厦明亮宽敞的中庭,脚步不复之前的轻松,带着点迟疑。她乘扶梯上楼,目光掠过一间间店铺,最终停留在那家装修精致、灯光暧昧的睡衣专卖店门口。 刚才和楚蔚路过时,她就注意到了,只是没好意思进去。 此刻,周见星做了几次心理建设,才硬着头皮走进去。 “欢迎光临,美女,想看看什么类型的睡衣呢?”店员笑容可掬地迎上来。 周见星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但声音还是泄露了她的紧张,微微发颤:“想看看……性感一点的,显身材的。” 店员经验老到,迅速而专业地打量了她一番,很快从陈列架上取下来一件:“这款香槟金的真丝吊带裙您试试?这个颜色很衬您的肤色,显得健康又有光泽。” 她抖开裙子,细腻的真丝如水般流淌,泛着柔和奢华的光泽:“细肩带和深v领能完美展现锁骨和脖颈线条,高开叉裙摆设计,走动间腿型若隐若现,非常优雅迷人。” 周见星屏住呼吸接过那件轻飘飘的睡裙,指尖触到冰凉滑腻的布料时,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试穿过程模糊快速,镜子里的身影陌生又惹火。她没敢细看,飞快换回自己的衣服,走到收银台付款,接过那个精美的纸袋时,做贼一样逃也似的离开了店铺。 下楼准备离开时,一楼一家国际连锁珠宝店明亮的玻璃展柜吸引了她的目光。 展柜内部打光极好,一枚铂金戒指静静地躺在黑色丝绒上。 主石是一颗内部有天然星芒效应的白蓝宝,清澈透亮,周围镶嵌着细碎的玫瑰切割钻石,就如同随机散布的星斑。最特别的是,那颗主石似乎可以沿着戒圈轨道滑动。 鬼使神差地,周见星走了进去。 “您好,欢迎光临。”店员保持着职业微笑。 周见星指了指那枚戒指:“你好,请问这款戒指多少钱?” 店员目光快速扫过周见星,语气依旧客气:“小姐,您眼光真好。这款‘星轨’戒指是我们今年的限量系列,目前售价是八万八千元。需要取出来为您试戴一下吗?” 八万八千,周见星的心沉了一下,能抵她大半年的收入。 可是,想起那台不用赔偿的、价值十二万的咖啡机,荒谬的、像是凭空捡了钱的念头冒了出来。 但,温令仪那样的人,戴的用的无一不精,这枚戒指,配得上她吗? 她目光无法从那颗仿佛蕴含着小小宇宙的宝石上移开。心里开始飞快盘算:有一笔定期存款快要到期了,下个月工资也快发了,加起来,似乎刚刚够。 周见星摇摇头,声音有些干涩:“不用试了。请问这款的戒圈可以调整大小吗?” “抱歉呢小姐,这款是固定圈口,无法调节。”店员微笑着解释,似乎看出了些什么,“您不是自己戴,是打算送人吗?这款戒指的设计更适合女士佩戴哦。” “嗯,送人。”周见星老实点头,“那我该怎么知道对方指围呢?” “最准确的方法是邀请那位女士亲自来我们的vip室测量,建议下午时段过来,手指受温度影响会有些微膨胀,数据更准。” 周见星脸颊烧了起来。带温令仪来试戒指?根本是天方夜谭。 店员察言观色,体贴地提供了另一个方案:“如果您想给对方一个惊喜,可以借一枚她常戴的、尺寸合适的戒指给我们比对。” 周见星点点头,目光流连在那枚“星轨”戒指上,看了好久,才低声向店员道谢,转身离开。 · 晚上,洗过澡,周见星反锁了卧室门。 梳妆镜映出她沾着水汽的脸,她拿出今天上午买的化妆品,对着教程笨拙地涂抹,结果眼线画得有些歪,腮红也打得重了些。 但她顾不上那么多,心跳如鼓地拿出那个精美的纸袋,取出那件香槟金色的真丝睡裙。 冰凉的丝滑布料贴上皮肤,瞬间带来一阵战栗。细肩带勒着肩膀,深v领口低得让她不敢低头,高开叉裙摆更是让腿部肌肤大面积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 她站在穿衣镜前,几乎不敢看镜子里那个陌生又性感的身影。 她想起楚蔚的“教导”:恋爱中要主动撩拨,可以发点不露脸的性感照片。 楚蔚特地强调不露脸是为了保护自己。 但周见星不愿意。她对温令仪,不想有任何保留和防备。 清理掉屋内杂物,对着手机镜头,笨拙地调整姿势,站着,蹲着,坐在床沿……拍了一百多张。 最后,她挑出一张角度最好、最能展现裙子和她身材优势、也露出了她认为最好看侧脸的照片,又手忙脚乱用修图软件试图拯救自己糟糕的化妆技术,把歪掉的眼线p正,过重的腮红调淡。 指尖悬在发送键上,犹豫良久,心跳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最终,她眼睛一闭,按了下去。 几乎能听到血液冲上头顶的声音。 · 苏州,酒店套房内。 温令仪刚结束一场晚宴回到房间,高跟鞋被随意踢在门口。 这次的考察很顺利,林锐表达了明确的合作意向,回去后就可以推进具体方案了。 她放松地陷进沙发,倒了杯水,手机屏幕就在这时亮了起来。 是周见星发来的微信,提示是图片消息。温令仪眉梢微挑,这么晚了,发图片? 她满怀期待地点进对话,看到图片的瞬间,她的表情凝滞了一瞬,随即变得有些复杂难言。 该怎么形容呢?裙子很漂亮,将周见星匀称紧致的身材勾勒得恰到好处,蜜色肌肤在香槟金真丝的映衬下泛着健康的光泽,确实性感。这小傻子,居然开窍了? 然而,她的目光却无法从周见星的脸上移开。 照片里的周见星,能看出是刻意地凹了姿势,没有傻傻站军姿,但脸上的表情,眉头微微蹙着,眼睛瞪得圆圆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一副大义凛然、英勇就义的样子。 发这种照片怎么能露脸?这种基本的自我保护意识难道她都没有?温令仪扶额,有点想笑,又忍不住有点莫名的躁动。 第80章 她放大照片,将周见星那颗表情严肃的脑袋划出屏幕外,只专注地审视剩下的部分。裙子的款式选得意外好,贴合身段,面料的高级感冲淡了直白的诱惑,增添了几分含蓄的撩人。身体曲线起伏,在柔和光线下透着朦胧美。 热意悄然从小腹升起。温令仪放下手机,又倒了杯冰水,一口气喝下半杯,冰凉液体划过喉咙,却没能完全压下那股突如其来的燥热。 如果忽略掉那张煞风景的脸……效果确实不错。 看来这小傻子,需要好好上一课。 温令仪走到酒店宽大的双人床边,丝绸床单冰凉滑腻。 她褪去身上衣物,只贴身穿着银灰色的真丝衬衫,衬衫的纽扣并未扣上,衣摆如同流水般垂落,半遮半掩地覆过腰臀曲线。 拿起之前解下放在一旁的勃艮第红丝绸领带,低头,用牙齿轻轻咬住领带一端,舌尖碾过布料,唇上红釉在领带表面留下一道暧昧的湿痕。 沿着锁骨深邃的凹陷处,领带另一端蜿蜒垂下,像一道暗色的溪流,悄无声息地没入敞开的衣襟深处,隐没在阴影之中。 衬衫领口滑落至肩头,露出大片雪白的细腻肌肤,在房间顶灯照射下,泛着珍珠般柔和的光泽。 几缕乌黑卷发沾上了红唇,还有些随意地散落胸前。 她举起手机,调整角度,镜头从略高位置俯拍而下,银灰与雪白,黑发与红唇,冷与欲的交织。 抬臂的动作让一侧衣襟滑落更多,堪堪遮住半边胸脯,另一侧也因她抬臂的动作微微敞开,阴影中若隐若现的弧度引人遐思。 腰肢因跪姿自然后仰,腹部线条绷紧,肚脐之下,床单被压出凌乱的褶皱,蔓延向神秘的区域。 镜头边缘,是她彻底裸露的腿根肌肤,光线在其上几乎呈现出一种透明的质感,与身下深色床单形成强烈而刺激的视觉对比。 她停顿片刻,指尖悬在拍摄键上,唇角无声勾起极淡的笑意。 不知道那个小傻子收到这张照片,会露出怎样有趣的表情。 · 几乎是照片发送成功的瞬间,周见星那边的呼吸就屏住了。她大脑仿佛宕机,一片空白,只剩下屏幕上那张冲击力极强的图像。 她只是捧着手机,嘴巴微微张开,眼睛一眨不眨,连心跳都忘记了。 过了好几秒,或许更久,照片被撤回了。 这一举动像解除了魔法,周见星猛地回过神,手指颤抖着,几乎握不住手机,本能地打字: 「温姐姐,还没看够。」 片刻的沉寂后,聊天框里又弹出一张新的图片。 这次,衬衫纽扣有一粒被巧妙地系在胸前,形成了一个隐约的遮挡和束缚,两边的肩头布料完全滑落到手肘,露出整片雪白的肩颈。 一只手撑在腰后,这个动作让温令仪身体自然地向前送出,曲线毕露。黑色的长卷发海藻般披散下来,几缕发丝黏附在雪白的肌肤上。 勃艮第红的领带,一端缠绕在天鹅颈上,另一端径直垂落,隐没在衬衫衣襟敞开的最深处沟壑。 下面跟着一条文字消息: 「傻瓜,发这种照片不要露脸。」 周见星的手指抖得厉害,手机差点滑落,心脏好悬没从喉咙里跳出来。她咬住下唇,内心挣扎了片刻,还是颤抖着手指,将那张照片保存下来,迅速移到设置了密码的私密相册里。 刚保存完,这张照片也被撤回了。 然后,她也学着温令仪刚才照片里的样子,跪坐在床上,努力挺起胸膛,将手机举到下巴以下,避开自己可能表情失控的脸,胡乱地按下了快门,看也没仔细看就发送了过去。 这次,那边的回复间隔变得格外漫长。 终于,手机接连震动了几下。 「宝贝,你立起来了呢,真可爱。」 「你会想着我做那种事吗?」 「可是,我会呢。」 短短三行字,周见星的理智焚烧殆尽。她微微张开嘴,无意识喘息着,脸颊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连方才那漫长的等待间隙,此刻都变成了充满无限暧昧遐想的空白,折磨人又勾人心魄。 · 另一边,温令仪趴在酒店柔软的大床上,反复放大、仔细品味周见星最后发来的那张笨拙又直接的照片,身体深处压抑的躁动终于寻到了出口,很快便达到了顶峰。 她将手机扔在一旁,心脏仍在剧烈地跳动着,撞击着胸腔,留下清晰而持久的余韵。 周见星大概是羞得彻底失去语言能力,没有再回复她那几句露骨的调戏,只发来一句: 「温姐姐,晚安。」 温令仪看着那几个字,几乎都能想象到周见星此刻缩在被子里满脸通红、手足无措的样子。她闭上眼,轻轻吐出一口气。 明天早上就可以回去了。 可是现在,她突然非常、非常想立刻见到那个小傻子。 第62章 小别重逢 机场大厅永远充斥着一种繁忙的国际化气息。 广播声交替响起,播报着航班信息,拉杆箱轮子密集碾过光洁如镜的地面,发出持续嗡鸣。 温令仪随着抵达的人流走出国内到达闸口,目光习惯性地在接机的人群中扫视,没费什么力气,就一眼捕捉到了那个格外显眼的身影。 周见星正踮着脚,伸长脖子努力望向旅客出来的方向,脸上写着焦灼与期盼,在熙熙攘攘、举着牌子或手机的人群里,像一盏自动聚焦的灯。 温令仪微微蹙眉,明明说了不用来接,怎么还是跑来了? 她下意识瞥一眼身旁并肩走的助理,不动声色地放缓脚步,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敲击。 「别动,就站在那里,等我过去找你。」 发送成功,她抬眼,看到周见星停止了张望低头看着手机,然后就乖乖定在原地,只有那双眼睛依旧亮晶晶地,热切地追随着她的方向。 幸好王茜的男友也来接机,两人笑着简短交谈了几句,王茜便挽着男友的手臂离开了。 温令仪这才轻轻地呼了口气,拖着自己的小型行李箱,拎着几个印着s市特色纹样的纸袋,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距离逐渐缩短,周见星眼睛越来越亮,嘴角无法抑制地上扬,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还没等温令仪完全站定,周见星像一只终于找到主人的大型犬,直接扑进她的怀里,双臂用力,将她结结实实抱住。 力道大得温令仪猝不及防地后退了半步,行李箱的轮子顺势滑开一小段距离。 周围的目光零零散散投了过来,带着好奇、打量,或许还有一丝包容的笑意。 机场到达厅,人来人往,各种重逢戏码每日都上演。其实以她们现在无法见光的关系,以温令仪的已婚身份和一贯的谨慎周全,她理应立刻推开这个过于热情和显眼的拥抱。 但她没有。 行李箱拉杆隔在两人之间,温令仪空着的那只手迟疑了一瞬,最终还是认命抬起,轻轻回搂住了周见星的腰。 女孩身体温热而充满青春的活力,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布料下紧实柔韧的肌肉线条。 “温姐姐。”怀抱里的人发出闷闷的、带着满足喟叹的声音。 温令仪微微侧头,嘴唇几乎贴上周见星泛着健康光泽的耳廓,声音里含着点轻笑:“我的宝贝,今天穿得这么漂亮。” 她呼出的气息温热,清晰地看到那圆润的耳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一层诱人的绯红。 过了好一会儿,周见星才像是充够电,依依不舍地松开手臂,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减。她极其自然地伸出手,从温令仪手里接过那些看起来就不轻的纸袋和行李箱拉杆,眼睛弯成了好看的弧度。 “你喜欢吗?”她说着在温令仪面前稍显笨拙地转了个圈,像展示珍贵羽毛的小孔雀,肆无忌惮地开屏。 温令仪这下才有机会好好打量她。上身穿着件闪着细碎银光的亮片吊带背心,完美展现出平直的锁骨和线条流畅漂亮的手臂,下身是浅蓝色的牛仔短裙,裙摆随着转动微微扬起,勾勒出挺翘的臀部曲线,更衬得那双腿修长笔直,充满健康的力量感。 脸上也明显精心修饰过,睫毛卷翘,深棕色内眼线让那双本就明亮的眼睛显得更大更圆,澄澈得像夏日雨后的天空。栗色的微卷长发用一个精致的蝴蝶造型发抓松松挽在脑后,几缕发丝垂落在颈侧和耳边,平添几分活泼俏皮。 “喜欢。”温令仪的目光从她发光的眼睛,温柔地落到红润的耳垂,再滑过修长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最后在笔直的长腿上停留片刻,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也喜欢你,”周见星说话故意大喘气,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温令仪,笑容纯粹又明朗。 “你今天也好漂亮。”她的视线认真描摹过温令仪略显疲惫却依旧精致的面庞,又补充了一句,声音压低了些,却吐字清晰,“昨天晚上……更漂亮。” 第81章 温令仪微怔,随即失笑,抬手用指尖轻轻点一下周见星额头:“死小孩,这是跟谁学坏了?” 语气里却听不出丝毫责怪。 周见星只是笑,拉着行李箱拎着大包小包,乖乖跟在温令仪身边,穿过机场大厅走向停车场。 车子驶向澜月湾,车轮压过柏油路面发出平稳声响。 · “温姐姐你看!”周见星语气里藏不住献宝似的雀跃。 温令仪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花园。离开几天,花园显然被人精心侍弄过。月季、绣球……各色花朵争相吐艳,在午后阳光下舒展着柔软的花瓣。 几只蝴蝶,白的、黄的,翅膀上带着灵动的斑纹,正在花丛间轻盈飞舞追逐,时而停留在颤巍巍的花蕊上,时而又翩然跃起,划出优美的弧线。 走进玄关,一股清新凉爽的气息扑面而来。室内窗明几净,地板光洁得能照出人影,所有的物品都归置得井井有条,连茶几上的杂志都摆放得一丝不苟。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柠檬和马鞭草的清香,闻起来干净舒心。 温令仪出差前,将周见星拇指印录入了别墅大门的指纹锁。它意味着温令仪向周见星开放了随时进入这个私人领域的权限。 显然,周见星把这个权限运用得十分彻底。她今天兴奋得睡不着,一大早就跑过来,里里外外将本就整洁的别墅又彻底打扫整理了一遍,掸去浮尘,拖净地板,只为了迎接主人的归来。 一进入客厅,温令仪随手将小巧的手包扔在茶几上,然后转身,毫无预兆地伸手,将正放下东西的周见星按倒在那张略长却不算宽大的皮质沙发上。 沙发因为突然增加的重量而微微下陷,发出轻微的皮革摩擦声。狭窄的空间让两人的身体不得不紧密地贴合在一起,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空隙。 “昨天晚上,还有今天。”温令仪跨坐在周见星身上,俯下身,她的额头轻轻抵着周见星额头,鼻尖几乎相碰。 她抬起手,不由分说地插入周见星的指缝,与她十指紧扣,然后将两人的手一起按在周见星头顶的皮质沙发扶手上,又引来一阵细微的摩擦声。 温令仪声音低沉,带着点蛊惑的意味:“是不是故意穿来勾引我的?嗯?” 周见星被她散落下来的长发搔刮着锁骨和敏感的耳侧皮肤,痒得忍不住缩起脖子咯咯笑了起来,一笑起来,整个眉眼都舒展开,卷翘的睫毛像蝶翼般扑闪个不停。 她完全没有挣扎的意思,全身放松陷在沙发里,任由温令仪的气息完全笼罩下来。 “是啊。”周见星好容易收敛住笑意,看着上方温令仪近在咫尺的脸,那张脸被凝在了琥珀中,定格成永恒的瞬间。 还是那个老实孩子,问什么就答什么。 温令仪唇角也弯起,视线从周见星清澈的眼睛移开,向下,锁定了那双涂了晶莹唇蜜、因为刚刚的笑而微微张开、露出里面雪白牙齿的嘴唇。 圆润,饱满,泛着水润光泽,她早已熟悉那里的温度和柔软。 没有再犹豫,温令仪低头,精准地噙住了那片饱满的下唇,吻了上去。 周见星被她紧扣的手指关节下意识地收紧,呼吸在她吻下来的瞬间变得急促。 这个吻变得漫长而黏稠。在温令仪之前的“精心指导”下,周见星已经不再是那个生手,她学会了换气,懂得了如何青涩却努力地回应,进步显著,是个天资不错又愿意用功的好学生。 唇舌交缠,气息交融,带着唇蜜淡淡果香和彼此熟悉的味道。 像窗外花园里追逐嬉戏的蝴蝶,若即若离,一方稍稍退开,另一方又立刻追逐上去,在方寸之地辗转缠绵,翅翼相触时激起细密的、令人战栗的微电流。 直到肺里的氧气耗尽,温令仪才依依不舍地稍稍退开,额头相抵,喘息着换气。 周见星眼睫濡湿,微微颤动着。她似乎还沉浸在方才的亲吻里,眼神迷蒙,几乎是凭着本能抓住温令仪的手腕向下轻轻一拉,仰头再次吻了上去。 这次是她主动。动作依旧带着点生涩,却足够热烈。唇齿间有唇蜜的果香,吻上来时像蝴蝶停驻在熟透的浆果上,小心翼翼地试探,随即再深深沉溺。 不知又过了多久,周见星才喘息着放开温令仪。 温令仪撑起身子,气息也有些不稳,看着在她身下面色潮红、眼神湿漉漉的周见星,心想这孩子何止是好学生,再这样下去,恐怕很快就能青出于蓝了。 周见星的唇瓣更加红肿,泛着潋滟水光,像饱满多汁的浆果。 “想要吗?”温令仪边平复呼吸,边用手指梳理自己有些凌乱的长卷发,将几缕发丝拨到胸前,气息逐渐平稳下来,声音却带着故意的、慢条斯理的诱惑。 周见星仍在轻轻喘息,过了好一会儿,呼吸才勉强平复。 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慢慢用双手撑起身子,看着眼前的温令仪,眼神带点恳求:“温姐姐,”她的声音还有点微喘,“不在这里可以吗?我们回卧室。” “这个沙发不透气,”周见星脸红得厉害,几乎埋进胸口,声音也越来越小,“我腿上全是汗。裙子也……” 她感觉皮肤和皮质沙发接触的地方一片湿滑黏腻,动一下都觉得不适,甚至担心待会儿动作要是大一点的话会从这不算宽敞的沙发上滑下去。 “好。”温令仪从善如流,干脆地应了一声,率先起身,然后伸出一只手,将周见星也从沙发上拉了起来。 其实室内的中央空调运转良好,温度适宜,那些湿意,完全是她们体温蒸腾出的热汗。 “洗澡了吗?”温令仪很自然地拉起周见星的手,朝着楼梯走去。 “洗过了。”周见星任由温令仪牵着她,感受两人交握掌心里的汗意。她的目光落在温令仪窈窕的背影,跟着她一步步踏上楼梯,“要再洗一遍吗?” “没事。”温令仪头也没回,语调慵懒。 她们走到楼梯转角处,午后阳光透过拐角处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照射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交错的光影。 周见星微微侧头,看见光线下温令仪低垂的睫毛,在下眼睑投下小扇子似的阴影,根根分明。 “宝贝,”温令仪拉着周见星来到二楼主卧门口,却没有立刻开门,而是顺势将周见星轻轻抵在了深色的房门上。 她的身体贴近,目光锁住周见星慌乱到乱瞟的眼睛,旧话重提,“你还没回答我,你昨晚……有想着我做那种事吗?” 周见星被那样的目光烫得无所适从,脸颊耳根红成一片,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紧张地颤动,最终还是诚实地、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待会儿,”温令仪声音压得更低,像柔软的绒羽搔刮着耳膜,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钻进周见星的大脑,搅动着她的神经,“也那样做给我看好吗?” 周见星几乎能听见自己骨髓里冒出细小的气泡,每个字落在她耳朵里都变成鱼线收杆时的颤音,理智丝线绷紧欲断。 四肢百骸都泛起酥麻的无力感。 “……好。”她听到属于自己的声音这样回答,轻得像一声叹息。尽管她不想那样做,但温令仪的声音像有催眠功能,让她完全忘记了自己,被蛊得变成对方的傀儡。 第63章 她的礼物 登入 注册 找回账号 找回密码 第64章 一点日常 午后阳光斜斜透过厨房的玻璃窗,在光洁的流理台上投下明亮光斑。 周见星围着那条略显宽大的格子围裙,对着手机屏幕上的外卖软件界面,手指飞快地滑动挑选。新鲜蔬菜、活鱼、肉类被一一加入购物车。 本来温令仪体谅她上午辛苦,提议简单煮点冰箱里冷冻的饺子就好,但周见星坚决摇头。 “你出差刚回来,在s市肯定吃得不好,必须得吃点家里做的舒服的。”她语气认真,没有商量的余地,眼睛盯着屏幕,比较着两种虾的价格。 看着她那副煞有介事的模样,温令仪心里多少有些好笑,又有点说不出的暖,便不再坚持,由着她去张罗。 当周见星把最后一道热气腾腾的汤端上餐桌时,温令仪也刚好将最后的礼盒收拾妥当。 “吃饭了,温姐姐。”周见星解下围裙,脸上是忙碌后的红晕和期待。 今天的菜色果然丰盛,清蒸鱼、油焖大虾、清炒时蔬、玉米排骨汤。温令仪看着这些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很难想象周见星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变出这一桌“大餐”的。 两人相对坐下,开始吃饭。周见星的兴奋劲儿还没过,一边吃饭一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问题一个接一个。 “温姐姐,s市的菜你吃得惯吗?是不是都偏甜?”她夹起一块鱼肉放到温令仪碗里,眼睛亮亮地看着她。 “你要是觉得s市哪个菜特别好吃,告诉我,我可以学着做!”没等温令仪回答,她又迫不及待地自告奋勇。 第82章 “还有还有,s市是不是真的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到处都是红墙绿瓦,小桥流水,空气里都是湿漉漉的?”她歪着头,想象着那个从未去过的江南水乡。 “对了,你有没有去听评弹?我听说可有味道了!”她终于停下来,扒了一口饭,鼓着腮帮子,等待温令仪的回答。 温令仪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然后一一耐心解答。 坦白说,在s市的三天,吃得其实很一般。那边的口味偏甜,她不算太习惯。 另一方面,她的胃似乎被周见星养刁了,习惯了她家常却无比妥帖的味道,现在再吃别的,除了最初的新鲜感,总觉得缺少一种扎实的、令人安心的满足感。 此刻,重新吃到周见星做的饭菜,空虚几天的胃被熟悉的味道填满,温暖妥帖,仿佛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满足的喟叹。 她夹了满满一筷子菜和饭送入口中,仔细咀嚼咽下后,真心实意地感叹:“还是周师傅做的饭菜最好吃。” 周见星的眼睛被这句话点亮,笑容大大绽开,连忙又夹了好几只虾和几块排骨放进温令仪碗里。 温令仪看着她忙活,脑中忽然闪过一个曾经看过的说法——两个人在一起生活久了,会变得越来越像,因为共享食物会导致肠道菌群趋于一致。 她看着周见星笑得有点傻气的脸,很难想象自己将来某天会变成类似的模样。周见星看起来总是直白又热烈,带点不管不顾的天真,而她早已习惯了收敛和权衡。 不过,她确实很享受和周见星这样分享食物。 这种感觉很微妙。餐桌上不再是她一个人对着精致的菜肴,而是充满了碗碟碰撞的轻响、随意的闲聊和不时交换的目光,有实实在在的、温暖的烟火气。 或许就是那种被称为“家”的气息。 对于s市的印象……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工作,林锐虽然尽地主之谊带她转了转几个著名景点,但也是走马观花。评弹自然是没有时间去听的。 “那下次我们一起去听好不好?”周见星立刻接话,期待眨眨眼,仿佛已经看到了两人并肩坐在古色古香茶馆里的场景。 下次?温令仪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 下次会是什么时候?那时候,她们还会像现在这样吗? 一小片阴云,悄无声息飘过心头,让她眼神短暂黯了黯。但她很快掩饰过去,若无其事抬起头,对着周见星期待的目光笑了笑,点头:“好。” · 出差考察的成果向王子轩汇报后,得到了认可,下一次展会主题也随之确定下来。 这意味着温令仪又要投入到新一轮紧张的工作中。 下午,阳光变得愈发慵懒,透过书房宽大的窗户,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斜影。温令仪打开电脑,准备着手构思方案的初稿。 周见星也安静地待在书房里,从书架上随手抽了一本厚厚的艺术画册,窝在旁边的单人沙发里,假装翻阅。 但实际上,她的目光很少停留在书页色彩浓烈的油画上,更多的是流连在书桌后的温令仪身上。 她看着温令仪微微蹙眉专注地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看着她偶尔停下来,端起旁边的水杯抿一口;看着她因为思考而无意识地用指尖轻点桌面。 周见星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 现在两人的关系已经足够亲密,她也渐渐习惯了温令仪居家的模样——素净着一张脸,皮肤好得看不见毛孔,穿着宽松柔软的棉质家居服,头发随意地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优美的脖颈线条。 这让她回想起刚认识温令仪那会儿,每次她来别墅,温令仪独自在家,总是妆容精致,穿着性感撩人的睡裙,像一只时刻准备开屏的孔雀。 “封心锁爱”说得没错,温令仪从一开始,大概就在“钓”她。 意识到这一点,她非但没有生气,气恼对方把自己这个“根正苗红”的三好少女引上“歧途”,反而觉得自己幸运极了。 好像,能被这样一个人处心积虑地勾引,本身就是一种肯定。 更何况,喜欢温令仪,这件事本身,就让她感到无比幸福。能待在温令仪身边,感受她的温度,听到她的声音,更是幸福中的幸福。 她的温姐姐,会在突如其来的下雨天开车去她公司楼下接她下班。会倚在厨房门口看她做饭,会耐心地给她洗头、吹头发,会小心翼翼地给她膝盖的擦伤涂药。 会软软地叫她“宝贝”,会温柔地吻她,会在情动时极尽耐心小心地引导和呵护生涩的她。 周见星的目光追随着窗外移动的阳光,从这一头到那一头,光线为伏案工作的温令仪镀上不同的金边。温令仪的皮肤在光线下显得近乎透明,能看到脸颊上细小的绒毛。 空气中,无数微小的金色尘埃在她身边缓慢地沉浮、盘旋,像是在凝滞的空气中缓慢舞蹈。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那一定就是温令仪的样子。 周见星在心中默默向她的神祈祷,希望以后每一个周末的下午,都能和温令仪这样度过,宁静,安稳,彼此陪伴。 · 整个下午,温令仪专注于工作,周见星安安静静地待在旁边,偶尔起身殷勤地给她续上温水。 看到温令仪停下打字,仰起头,手指按揉着后颈露出疲惫的神情时,周见星便会放下画册,走到她身后,伸出手,用恰到好处的力道缓缓按揉温令仪紧绷的颈椎和肩背肌肉。 温令仪会舒服地叹口气,闭上眼睛享受片刻的照料。 不知不觉,夕阳的余晖染红了窗台,给书房里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温暖的橘色滤镜。温令仪终于结束了令人头昏脑涨的初稿工作,保存文档,合上了电脑。 晚饭是中午的剩菜,简单加热一下,两人都吃得很满足。 · 饭后,她们来到了影音室。 温令仪特意挑选了一部口碑不错的恐怖片。灯光熄灭,巨大屏幕亮起,营造出沉浸式观影氛围。周见星在宽大的沙发上坐得笔直,温令仪侧躺下来,十分自然地将头枕在了周见星的大腿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说起来很有趣,周见星这个人害怕雨夜的惊雷,却对恐怖片里的鬼怪血浆免疫。 温令仪原本还怀揣隐秘的期待,以为周见星会吓得直往她怀里钻,或者害怕得掉眼泪,然后她就可以顺势展现温柔,好好安慰对方,毕竟周见星眼眶红红的样子真的很好看。 但预想中的恶俗剧情并没有发生,周见星看得全神贯注,看到关键处还会小声分析剧情,反而是温令仪自己,被几个突如其来的“突脸”镜头吓得心跳漏拍,下意识抓紧了周见星的手。 “鬼有什么可怕的?”一次高能镜头后,周见星感觉到腿上的温令仪轻轻抖了一下,便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温令仪的额头和发际线,语气平静。 “如果我的亲人变成鬼,他们也会继续爱我,舍不得吓我。要是有别的坏鬼想欺负我,他们肯定第一个冲出来保护我。” 温令仪忽然想,如果她的母亲化作了星星,或者别的什么形态,也一定会在某个地方继续关注着她,爱着她。 恐惧似乎被这朴素的想法驱散了一些。她拉过周见星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周见星的体温总是比她高一些,手心永远干燥而滚烫,像个小暖炉,源源不断地传递着令人安心的热度。 影片的后半段,温令仪在这种温暖和放松中,意识逐渐模糊,撑不住睡了过去。 · 等她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主卧柔软的大床上,身上盖着薄被。床头灯开着,散发出昏黄柔和的光线。周见星正靠坐在她旁边看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在她专注的侧脸上。 温令仪迷迷糊糊地坐起身,下意识地朝热源靠近,双手环抱住周见星的腰,把脸贴在她的胸前。睁开眼睛就能看到这个人在身边的感觉,实在太好。 “怎么醒了?”周见星立刻按熄手机屏幕,房间里瞬间暗了不少,她以为是自己的手机光线干扰了温令仪的睡眠。 “没事。”温令仪声音里的浓重睡意还未消散,她更紧地贴住周见星,像汲取阳光一样汲取对方身上的温暖。 “温姐姐,”周见星放下手机,身体放松地靠在床头,犹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开口,“你今天手上戴的那枚戒指特别好看,明天可不可以借我戴一下?” 好看吗?温令仪下意识瞥了一眼自己放在床头柜上的那枚戒指,只是很普通的一枚铂金素圈装饰戒,没什么特别的设计。 心里掠过一点疑惑,但还是答应了:“好。”她说着,拉过周见星的一只手,就着床头灯的光线仔细看了看,“不过我的圈口你能戴吗?” 周见星的手比她的略大一些,指关节更明显,指根和指腹带着干维修活留下的薄茧,摸起来有些粗糙,手型修长优美,骨节分明,看起来是扣人很痛的类型。 第83章 温令仪不自觉想到某些画面,脸颊开始有些发热,于是连忙松开手,转身背对周见星躺下,拉高被子:“快睡觉吧,你明天还要早起上班。” “嗯。”周见星在她身后轻轻应了一声,身体自然地贴了过来,手臂也熟练地环住她的腰,掌心一如既往地温热。 在这个熟悉而安心的怀抱里,温令仪很快再度沉入梦乡。 第65章 恋爱指南 温令仪出差回来后,周见星的生活重心又自然而然地偏移回了澜月湾别墅。 那条帕拉伊巴项链,她一直贴身戴着,冰凉的宝石贴着皮肤,很快就被焐热,成为一种习惯性的存在。 她终究没忍住,偷偷拍下项链的照片,试图在网上搜索同款,结果一无所获。用图片搜索功能,也只能模糊知道这种霓虹蓝绿色调的宝石异常稀有和昂贵。 心里沉甸甸的,又混合着难以言喻的甜蜜。 这么贵重的礼物,温令仪可是眼睛眨都不带眨地送给她了欸。 “财不外露”的本能让她变得格外谨慎,现在就连穿工服,她都习惯性地把扣子一丝不苟地系到最顶端,将项链严严实实地藏进衣领里。 但想炫耀的心,却像胸腔里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总是按捺不住。想告诉所有人,看,这是她喜欢的人特意为她挑选的,是那个人亲手为她戴上的。 不仅仅是贵重的宝石,更是沉甸甸的心意。 “你不热啊?”茶水间里,阿杰端着水杯,撞见周见星穿着整齐得甚至有些紧绷的工服,忍不住皱起眉头打量她,“这大夏天的,裹这么严实?你家那位管得也太宽了吧,一点肉都不让露?” 周见星左右看看,确认没其他人,才神秘兮兮地把阿杰拉到角落,手指勾住衣领,小心翼翼地将那枚蓝色的星星吊坠拉出来,展示给他看,脸上是掩不住的得意光彩:“看,她送我的。” 那神情,活像一只终于得到了最心爱玩具、尾巴快要翘到天上去的小猫。 “哟呵,”阿杰凑近看了看,虽然对珠宝一窍不通,但那夺目的色彩和精巧别致的设计,一看就价值不菲,“还真让你傍上大款了?”他说话向来直接,带着点调侃。 周见星立刻像是被踩了尾巴,迅速把项链塞回去,郁闷反驳:“你怎么说得这么难听!我又不是被包养……”她顿了顿,声音低下去,“就是……她送我的礼物。” 她也知道这礼物太过贵重,可看着那颗独特的星星造型,她总觉得这是温令仪花了心思特意为她选的。 拒绝这份心意,比接受这份贵重更让她难受。 “对了,”阿杰忽然转换话题,没头没脑地问,“你现在是不是都不在家住了?” 周见星脸上一热,眼神飘忽:“怎么了?” 阿杰嘿嘿一笑:“前几天在家收拾东西,翻到些好东西。你既然不住家了,我下午看看有没有空回去一趟,拿来公司给你。” 下班前,阿杰神神秘秘地把一个略显陈旧的纸袋塞给周见星。周见星狐疑打开,里面是两本书,一本《恋爱指南》,一本《教你说情话》。书的封面设计透着股年代感,边角有些磨损。 “这玩意儿……真的有用吗?”周见星拿起那本《教你说情话》,翻了两页,看着里面诸如“你的眼睛像星星”之类的句子,脚趾差点当场抠出三室一厅。 阿杰自信地拍着胸脯,仿佛在传授什么绝世秘籍:“那当然!当初追小敏,这可立了大功!相信我,你比我更需要它们。” 他看着周见星全凭本能在感情里横冲直撞的愣头青模样,语气无比肯定。 周见星闻言,立刻端正了态度,双手毕恭毕敬地接过那两本“宝典”,甚至夸张地来了个九十度鞠躬:“谢谢杰哥!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不过嘛,”阿杰摸着下巴,摇头晃脑,摆出一副煞有介事的惋惜模样,“我觉得还有一本书,其实更适合你现在的状况,可惜我这儿没有。” 周见星立刻紧张起来,神情凝重得像是在听取重要任务简报:“什么书?告诉我名字,我自己想办法去买!” 阿杰憋着笑,坏坏地吐出书名:“当然是那本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如何讨富婆欢心》啦!” “呸!”周见星反应过来,拿起手里的书结结实实地拍在阿杰胳膊上,“亏我还这么认真问你!没正经!” 闹过之后,阿杰神色难得正经了几分:“说真的,星星,有件事还真得你帮忙。”他挠了挠头,脸上露出点不太好意思的表情,“我打算向小敏求婚了。我俩年纪都不小了,她爸妈也明里暗里提过好几次。” “你好兄弟终身幸福可就押这儿了,你这娘家人不能不仗义吧?” 周见星眼睛瞬间亮了,这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她立刻点头,语气斩钉截铁:“必须帮!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尽管说!” 阿杰松了口气,认真地看着她:“谢了,星星。” 整个下午,周见星都忙于工作,但心思总忍不住往那两本书上飘。 等到下班时间,办公室里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才做贼似的拿出那本《教你说情话》,躲在工位隔断后面,仔仔细细、逐字逐句地研读起来,认真得像是在攻克技术难题。 今天她特意跟温令仪说过要“加班”,晚点回去。实际上,她提前预约了那家珠宝品牌的门店,去取她订好的那枚戒指。 从店员手中接过那个小巧精致的戒指盒时,她心跳得飞快,小心翼翼放进背包最内侧的夹层里。 戒指有了,现在就等待一个晴朗的好天气,一个能清晰看见漫天星辰的夜晚。 · 回到澜月湾,夜色已深。客厅只亮着几盏暖黄壁灯,显得安静而温馨。一进门,就闻到厨房飘来食物的香气。温令仪给她煮了饺子,正放在餐桌上晾着。 “回来了?快吃吧。”温令仪从客厅走过来,她已经洗过澡,穿着舒适的丝质睡袍,头发松散地披着。 “嗯!”周见星放下包,洗了手坐到餐桌前。温令仪已经吃过了,就在她对面坐下,看着她吃。桌上甚至还放了一个小碟子,里面是温令仪特意调的蘸料,只是醋明显放多了,闻着就特别酸。 周见星饿坏了,夹起饺子蘸了料就往嘴里送,吃得格外香甜。 她一边吃着饺子,一边忍不住抬眼,目光黏在温令仪脸上。暖黄灯光柔和地勾勒温令仪的侧脸,她微微低头看着手机,长睫垂下一小片阴影,鼻梁挺直,嘴唇抿着一个自然的弧度。 温令仪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抬起眼,摸了摸自己的脸:“在看什么?我脸上沾东西了?” 周见星心跳猛地加速,想到下午苦心钻研的那些句子,顿时觉得头皮发麻,脚趾不由自主在鞋子里蜷缩起来。 但想起阿杰信誓旦旦保证的“效果”,她还是硬着头皮,目光飘向碗里的饺子,脸颊一点点漫上红晕,声音有点发僵:“我在看……温姐姐的眼睫毛。” 温令仪疑惑地眨眨眼,指尖下意识地碰了碰自己睫毛:“我的睫毛?怎么了?有什么好看的。”她卸过妆了,但睫毛依旧浓密卷翘,像两把小扇子。 周见星深吸一口气,几乎是闭着眼把话背了出来:“姐姐的睫毛好长……想在姐姐的睫毛上……滑滑梯。” 空气安静了一瞬。温令仪的表情凝固了,没处理过来这句莫名其妙的话。 “……好好吃你的饺子。”温令仪最终没好气瞥了她一眼,决定无视这突如其来的发神经,继续低头看手机,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周见星讪讪地埋头苦吃,心里嘀咕:温姐姐这是什么反应? 吃过饺子,温令仪起身收拾碗筷去厨房清洗。周见星也跟了过去,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温令仪挽起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腕,熟练地冲洗碗碟。水流声哗哗作响。 温令仪察觉到她的视线,头也没回问:“怎么了?”她现在的洗碗流程早已被周师傅“培训”得相当标准,不需要再从旁指导。 周见星张了张嘴,又闭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温令仪把洗好的碗沥干水,用干净的软布擦干手,转过身来面对她,微微挑眉:“又怎么了?在看什么?” 周见星像是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猛地抬起头,目光却不敢直视温令仪,四处游移,声音比刚才更虚了几分: “我在看你……我怀疑姐姐是一本书……”她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回忆背诵内容,“不然怎么会……越看越想看下去?” 这下温令仪可以确定了,周见星绝对是哪里不对劲。她走上前,靠近周见星,抬头仔细盯着她的眼睛,试图找出她是不是发烧了或者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体了: “别,你给我打住。”她的语气里带着点好笑和无奈,“哪儿学来的这一套?好的不学,净学些稀奇古怪的。” 周见星皱起眉,心里更加困惑。 第84章 阿杰不是说这一套挺管用的吗?怎么温姐姐的反应是这样?难道她不喜欢? 周见星那点可怜的察言观色能力在此刻彻底宣告失效,她既不确定温令仪的真实态度,自己也被这连续失败的“情话攻击”搞得面红耳赤,再也说不下去了。 · 洗过澡,卧室里只留下一盏昏暗的床头灯。纱帘拉得严实,隔绝了外面的夜色。 空调低声运转,维持舒适温度,空气中飘散着温令仪睡前涂抹的护肤品和香水混合的淡淡香气,宁静而暧昧。 周见星穿着那条香槟金色的细吊带睡裙,肩带不知何时滑落到光滑的大臂上。温令仪的手轻柔地抚过她的手臂肌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指尖即将探向更敏感的区域。 “张嘴。”温令仪的声音低沉,带着点诱哄的意味。 周见星顺从地微微张开嘴,眼睛水润地望着上方的人,心跳如擂鼓。 就在温令仪的手指轻擦过她的唇角,即将探入的瞬间,周见星脑子里那根关于《教你说情话》的弦又被拨动了。 一句被她认为“应景”的话不过脑子地脱口而出,声音平板,毫无情绪起伏,像极课堂上被点名背诵课文的小学生:“姐姐的手这么好看,是不是专门用来……牵我的?” 空气瞬间凝固。 温令仪的动作猛地顿住,所有旖旎的气氛被这句生硬突兀的情话砸得粉碎。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身下的周见星,那双总是含情带媚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无误地浮现出某种名为“咬牙切齿”的情绪。 “周见星,”饶是温令仪这样惯于隐藏情绪、总是显得游刃有余的人,此刻也几乎要破防,她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要是再继续说这种土味情话……”她顿了顿,找到一个精准威胁,“我就立刻把你打包发射回土星老家!” 好吧,这下确定了。温令仪是真的、非常、特别不喜欢。 周见星彻底蔫了,识趣地紧紧闭上嘴,恨不得把刚才的话吞回去。 那本《恋爱指南》明天还要不要继续看呢?她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第66章 星与晚风 周见星几乎是以一种虔诚的心态,日复一日关注着天气预报。她期盼着一个完美的夜晚——万里无云,空气质量达到优级,能见度极高,足以让最微弱的星光都清晰可见。 所谓盼星星、盼月亮,盼星星。 早上起床,睡眼惺忪,第一件事就是抓起手机点开熟悉的天气图标。当屏幕上清晰地显示出当晚的预报图标是一个明朗的月亮和星星,空气质量指数显示为代表优质的绿色时,她从床上跃起,心脏因为激动而怦怦直跳。 就是今晚。 她赤着脚就跑进浴室。 温令仪正在宽敞明亮的浴室刷牙,电动牙刷发出低微的嗡嗡声。周见星从身后一把抱住她的腰,脸颊贴在她穿着真丝睡袍的后背上。 “温姐姐!”她声音压不住雀跃。 温令仪含着牙刷,有些无奈地从镜子里看着身后那颗才睡醒有些炸毛的脑袋,含糊不清地说:“干嘛?一天天的,能不能成熟稳重一点?”话虽这么说,她却没有推开的意思。 “今天晚上!”周见星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完全无视了那点批评,在她后背蹭了蹭,“我们一起去看星星吧!天气特别好!” 看星星?温令仪刷牙的动作慢了下来。 她没想到周见星还一直惦记着这件小事。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羽毛轻轻拂过,松动了一下。 她吐掉口中的泡沫,漱干净口,用毛巾擦了擦嘴角,才转过身,看着周见星满是期待的脸,手掌轻轻拍了拍她的发顶。 “好,”温令仪的声音比平时更软和一些,“晚上我们一起去看星星。” · 夜幕彻底降临时,温令仪开着车,按照周见星的指引,驶离了灯火璀璨的市区。 车窗外的景象逐渐从高楼大厦变为低矮的商铺,再到零星的村落,最后是完全被黑暗笼罩的盘山公路。 车灯像两柄利剑,劈开浓重夜色,照亮了前方一小段不断延伸的柏油路面和周遭影影绰绰的树木轮廓。 周见星坐在副驾驶座上,显得既兴奋又有些怀念。 “就在前面,快要到了。”她指着远处半山腰一片更深沉的黑暗,“那就是我爷爷奶奶以前住的地方。” 车子最终在一片较为平坦的空地停下。熄火后,世界瞬间被一种庞大的、深邃的寂静所包裹。 推开车门,山间微凉清冽的空气立刻涌入肺腑,带着植物和泥土特有的清新、湿润气息。耳边是此起彼伏的、不知名的虫鸣,反更衬出夜的宁静。 眼前是一幢三层的老式自建房,沉默矗立在星光下,黑黢黢的轮廓像一头休憩的巨兽。爷爷奶奶去世后,这房子就基本保持原样,父母偶尔会带周见星回来小住,尤其是在炎热的夏季,这里比闷热的城里要凉爽得多。 周见星摸出钥匙,打开那把有些锈蚀的老锁。 推开木门,一股久未住人的、微凉的尘埃气息扑面而来。她摸索着墙上的开关按了几下,灯没有亮。 “好像停电了,可能是电线被老鼠咬坏了,毕竟很久没来了。”她解释道,然后拿出手机,点亮手电筒功能。 一束冷白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眼前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堂屋,家具上都蒙着白色防尘布,在晃动的光线下像一个个沉默的幽灵。 她伸出手,紧紧握住温令仪微凉的手指:“小心点,跟我来。”声音在空旷又寂静的老屋里显得格外清晰。 温令仪任由她牵着,跟着那束微弱的光,一步步踩在老旧的水磨石地板上,发出轻微的脚步声,沿着狭窄的木楼梯向上走。 黑暗放大了其他感官,她能清晰听到彼此的呼吸声,闻到空气中陈旧木料气息和淡淡霉味混合。 通往三楼天台的铁门有些涩,周见星用力才推开。 刹那间,毫无遮挡的、浩瀚无垠的星空毫无预兆地撞入眼帘。 仿佛一整块巨大的、深邃的黑色天鹅绒幕布从头顶无限铺展开来,无边无际,上面缀满无数细碎闪烁的钻石,密密麻麻,璀璨得令人窒息。 记得小时候,周见星寒暑假常常被爷爷奶奶接去老屋住。 那个年代还没有智能手机,晚上除了看电视没什么别的娱乐活动,在动画频道播完周见星爱看的动画片后,她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在三楼的天台躺着看星星。 想象自己也是其中的一颗星星。 常常看到睡着了,被爷爷奶奶发现,然后把她抱回卧室。 如今,城市里已无法看到如此清晰、如此壮丽的星河,银河像一条朦胧发光的纱带,横贯天际。远离了所有光污染,这里的夜空纯净、原始,美得惊心动魄。 夜风拂过,带来透骨的凉意,也吹动了她们的衣角和发丝。 温令仪不自觉走向天台边缘,手扶着冰凉的铁质栏杆,仰头望着这震撼的景象。清冷的月光如水般倾泻下来,柔和地勾勒出她寂寥的侧脸轮廓,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眼神深邃,倒映着整片星河,美得不真实。 周见星静静看着她,眼皮子都舍不得眨一下。这一刻,她眼前的温令仪比星空更像一个遥不可及的梦。近在眼前,远在天边。 温令仪忽然转过头,精准地捕捉到她的视线,唇角微微弯起一个极好看的弧度,轻声问:“星星好看吗?” 周见星像是偷看被抓包的孩子,脸颊一热,慌乱地点头:“好…好看…” 温令仪走近一步,抬起手,指尖轻轻拂开周见星被夜风吹乱、贴在脸颊上的发丝,微凉的指尖不经意触碰到她同样微凉的耳廓。周见星僵在原地,连该怎么呼吸都忘了。 温令仪却自然收回手,目光重新落回周见星脸上,声音带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和专注:“现在,我也在看星星。” 目光像有重量一样,落在周见星脸上。 月光笼罩在二人身上,像洁白婚纱。周见星向前一步,圈住温令仪的腰,吻上对方的嘴唇,屋顶天台,只有夜间的风声和虫鸣。 过了许久,周见星才气息不稳地放开温令仪。 她深吸一口气,神神秘秘地从裤兜里掏出一个深蓝色的丝绒戒指盒,在温令仪面前,郑重打开。 盒子里,戒指在月光下折射出柔和却清晰的光芒,一颗小巧的白蓝宝,周围细碎的辅石如同众星捧月。 温令仪彻底愣住了,目光凝固在那枚戒指上,看了很久很久。 记忆深处某些被刻意遗忘的角落翻涌上来,她也曾少女怀春地想过,祝扬会在某个特别的日子,为她戴上一枚象征承诺的戒指。 然而最终,她和祝扬的无名指上,都戴上了别的男人给予的戒指。都是自愿的选择,区别只在于,她的那枚,与爱情无关。 她没有想到,时过境迁,会有这样一个真诚得犯傻的人,在大半夜将她带到这荒无人烟的山顶,看着这片璀璨的星空,然后如此珍而重之地,将一枚戒指捧到她面前。 第85章 首饰盒上那个连锁品牌的logo她认识,对周见星而言,这应该是一笔需要慎重考虑的开销。 她又想起周见星之前认真说过的那句“我愿意给你花钱”。 原来那句话是真的,不仅限于日常的小打小闹。 “令仪。”周见星小心翼翼地叫出了她的名字,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 这一次,温令仪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纠正她,只是依旧沉默地看着那枚戒指,像被人施了定身术一样。 “你不要有心理负担,这就是个……很普通的礼物。”周见星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松些,从盒子里取出那枚微凉的戒指,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向温令仪伸出手,屏息等待着她的反应。 温令仪依旧没有任何动作,像是被那枚小小的戒指彻底钉在了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戒指上那颗折射着月光和星光的白蓝宝。 光芒对她来说有些刺眼,一种强烈想流泪的冲动涌上眼眶,却最终没有一滴泪水滑落。 最终,她也颤抖地、缓慢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周见星深吸一口气,试图将戒指戴在温令仪的食指上,却被温令仪轻轻躲开了。 温令仪压下了自己的食指和中指,然后,微微翘起了无名指,将它清晰地、明确地伸到了周见星面前。 周见星的呼吸在这一刻终于彻底凝滞。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几乎是在凭着本能行动,左腿一弯,单膝跪在了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拿着戒指的手抖得厉害,几乎要握不住那枚小小的圆环。 她连续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山间冷冽的空气涌入肺部,稍微平复了狂乱的心跳。 终于,她稳住手腕,坚定地、郑重地将那枚星星戒指,缓缓推入了温令仪左手的无名指指根。 戒指再也无法向前推动的时候,周见星眼睛红了,不争气的眼泪不知道为什么就涌了出来。 尺寸正好。 “令仪。”周见星虔诚地仰头望着月光下温令仪的脸,此刻的温令仪像一位降临凡尘、接受信徒献祭的女神,而她心甘情愿地匍匐跪拜,“从今天开始,周见星这颗星星。” “会像太阳系里所有的行星围绕太阳转动一样,只围绕着温令仪转动。” 她一字一句,说得无比清晰认真。 温令仪怔怔看着跪在眼前的周见星,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化为泪水涌出的爱意。 人在情绪到达无法承受的顶峰时,是真的会控制不住落泪的。 无名指上的戒指存在感如此鲜明。强烈的情感冲击她的心脏,酸涩与滚烫交织。在这种近乎神圣的浪漫氛围和巨大情绪冲击下,她甚至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冲动—— 她想点头,想对周见星说:“是的。我愿意。” 在这个荒无人烟、只有鸟叫虫鸣、甚至来时路上她还在腹诽周见星是不是要把她拐卖掉的深山,在只有浩瀚天空、沉默大地和温柔晚风的见证下,说出那句承诺。 她下意识抬起头,望向深邃的夜空,寻找着其中最亮的那颗星。她不知道它的名字,但母亲临终前曾握着她的手说,以后她在夜空中一眼看到的最亮的那颗星,就是母亲在守护她。 所以,妈妈,您也在看着吗?您看到女儿正在被人这样笨拙又全心全意地爱着吗? 一阵夜风忽然卷过,吹得四周的树木枝叶哗啦作响,也带来了更深的寒意。 或许是这冷风的刺激,或许是那突如其来的声响,温令仪终于从几乎要溺毙人的浪漫氛围中挣脱出来,沸腾的血液瞬间冷却,理智回笼,大脑恢复了清醒。 她攥紧了拳头,无名指上的戒指硌着掌心,带来清晰而冰冷的触感。 “起来吧。”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比夜风更凉。 她伸出手,握住周见星胳膊,将她从地上拉起来,然后弯下腰,用手轻轻拍掉她膝盖布料上沾染的灰尘,“夜里冷,跪在地上容易沾了湿气,对身体不好。” 话音刚落,一阵冷风袭来,温令仪控制不住地低下头,打了个清脆的喷嚏。 她平日里习惯了恒温的空调环境,为了保持身材饮食克制,又疏于运动,体质比常人要弱一些。 尽管周见星提前告知过山里夜间寒冷,她也特意加了衣服,却依旧抵挡不住这凛冽寒意。 “令仪,”周见星抹了抹眼泪,担心地抱紧了她,试图用自己温暖的体温驱散她身上的凉意,“我们回去吧,你别感冒了。” 她的怀抱温暖而坚实。 温令仪感受着那份温暖,却没有回应这个拥抱,只是偏过头,再次轻声纠正,语气带着一种复杂的、刻意拉开的距离感:“别叫我令仪。” 但她终究,没有推开这个温暖的怀抱。 第67章 感冒发烧 睡到后半夜,周见星在沉睡中莫名惊醒,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悸感让她瞬间清醒。 卧室里一片寂静,只有空调微弱均匀的运行声。她侧过头,借着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发现身边的温令仪情况不对。 从天台回来后,周见星就给温令仪熬了可乐姜茶,但夜风的寒意似乎悄无声息地侵入了温令仪,还是出现了一点感冒迹象。 此刻,温令仪面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呼吸声比平时粗重急促许多。 周见星心里咯噔一下,立刻伸手探向她的额头。 掌心传来的温度烫得惊人。 “温姐姐?”周见星的心揪紧了,轻轻推了推温令仪的肩膀。 温令仪慢悠悠睁开眼睛,长长的睫毛颤动着,眼神涣散迷茫,显然还没从昏睡中完全清醒。她不舒服地哼了一声,因为发烧,整个眼圈都泛着脆弱的红色。 “温姐姐,”周见星的手依旧覆在滚烫的额头上,担忧地皱紧了眉,“你发烧了,很烫。温度计放在哪里?我先给你量个体温。” 温令仪反应有些迟缓,过了好几秒,才虚弱地抬起一只手,轻轻搭在周见星的手背上,她的手心也一片滚烫。 她努力集中意识,声音沙哑干涩:“衣帽间……角落那个矮柜里,有个白色的药箱,里面应该有电子温度计……” 周见星立刻下床,光着脚快步跑进衣帽间,摸索着打开柜子,果然找到了药箱,拿着温度计回到床边,小心地帮温令仪夹好。 等待读数的那几十秒显得格外漫长,屏幕上跳动的数字最终停在了38.2c。 果然是发烧了。周见星看着那个数字,心里止不住地自责。 如果不是她非要带温令仪去那个荒僻山顶看星星,让她吹了那么久的冷风,或许就不会这样了。 “我带你去医院。”周见星没有丝毫犹豫,说着就俯下身,双手穿过温令仪的颈下和腿弯,试图将她打横抱起来。 “不去……”温令仪烧得意识模糊,本能地抗拒这个提议,她费力地抬手推了推周见星的肩膀,眉头痛苦地拧着,“去医院也是挂水……吃消炎药……我不想去。留置针扎进去很痛……药水输进去也很凉……不舒服……” “不去的话,万一晚上烧得更严重怎么办?”周见星没有强行抱她,只维持着俯身的姿势,看着温令仪因为难受而泛红湿润的眼角,心疼得无以复加。 她低下头,轻轻吻着温令仪发烫的额头和耳廓,唇瓣传来的高温让她更加焦虑。 “吃点退烧药就好了……”温令仪被她亲得有些痒,无力偏过头,闭上眼睛,声音越来越微弱,“反正最后……都是靠自己的身体扛过去……不会严重的……” 她顿了顿,半张眼睛看向周见星,喃喃:“你会一直在这里……陪着我的,对吗?” 这句话落在了周见星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她缓缓地从温令仪身下抽回手,仔细地替她掖好被角,确保没有一丝缝隙透风。尽管知道温令仪闭着眼可能看不见,她还是郑重其事地点头:“我会一直在。我保证。” 起身去药箱里翻找退烧药,却发现找到的两盒布洛芬都已经过了有效期。 焦虑感让她的手抖个不停,立马就准备出门买药。 换衣服时布料发出的窸窣声响惊动了浅眠的温令仪。她艰难地半睁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里,看到周见星正坐在床边匆忙地套着长裤。 “你要……去哪儿?”往日那把慵懒性感的嗓音被高烧折磨得干枯沙哑,几乎只剩下气音。 周见星闻声转身,一眼就看见温令仪半眯着那双因高烧而水汽氤氲的桃花眼,一些被汗水浸湿的黑发凌乱地黏在苍白的脸颊和额头上,不正常的红晕从两颊蔓延开来,平日总是舒展的五官此刻因为不适而紧紧皱成一团。 周见星的心像被放在烧红的炭火上反复炙烤,或者说,煎熬。 “不要走……”温令仪无意识地伸出虚软的胳膊,指尖无力地勾住周见星的衣角,低声呢喃,“不要离开我……” 这一刻的温令仪,褪去了所有坚硬的外壳,脆弱得不堪一击。 第86章 周见星动作停滞。她看着那只勾住自己衣角的、微微颤抖的手,重新脱掉刚刚穿好的裤子,掀开被子钻了进去,伸出双臂将那个被冷汗微微浸湿的、滚烫的身体紧紧拥入怀中。 然后她抓过床头柜上的手机,飞快在附近一家24小时营业的药房下单了感冒药和退烧药,选择了最快速度的配送。 “我不会走,不会离开你,会一直陪着你。”她侧躺着,从身后紧紧环抱住温令仪,像形成一个保护性的茧,下巴轻蹭她汗湿的发顶,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边重复着这句承诺。 如同念诵能带来安宁的咒语。 被周见星温暖踏实的气息和体温完全包裹,温令仪像是落入一个巨大而柔软的夹心棉花糖中心,又像是浸泡在令人安心的温泉里。 她贪恋地汲取着身后传来的源源不断的热度,无意识将冰冷的身体往后缩,与周见星贴得更紧,寻求着慰藉。 被安全和温暖笼罩,她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不知不觉重新沉入昏睡。 不知过了有多久,在意识模糊的深渊里,温令仪感觉有什么温热粗糙的东西在反复摩擦着自己的肘窝和手心、脚心,一股辛辣刺激的姜味钻入鼻腔,驱散了一些昏沉。 她极不情愿地、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她发现自己被周见星半抱着托起腰,靠在对方怀里。一杯温水递到她干裂的唇边。 温令仪艰难张开嘴唇,才发现上下唇因为干燥已经微微黏连在一起。 她靠在周见星柔软温暖的怀里,微微仰起头,小口小口地、极其缓慢地喝着水,温热水流滋润了干涸冒火的喉咙,带来短暂的舒缓。 喝完水,她重新被周见星轻柔地放平在床上。 接着,周见星手里拿着一块看起来被火烧得有些焦黑的生姜,小心翼翼地、反复来回地擦拭她的手心、脚心、肘窝和腿弯。 加热后的姜味更加浓郁,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皮肤被摩擦得有些刺痛,温令仪忍不住小声地哼了一声:“痛……” 周见星一顿,动作变得更加轻柔缓慢,力度减轻了许多。 温令仪的皮肤天生娇气,又格外怕痛,所以从小到大最恐惧的事情之一就是去医院打针输液。 “这样擦一擦,可以帮助你发汗。”迷迷糊糊中,她又听到周见星的声音在她耳边耐心解释,“多出点汗,烧就容易退了。我小时候发烧,我妈就是这样照顾我的。” 对半梦半醒的温令仪来说,这一夜是破碎而模糊的,被分割成许多个断续的片段,每一个片段里都充斥着周见星温柔的触碰和诱哄的声音。 “乖,张嘴,把药吃了。” “不许掀被子,得把汗捂出来才会好。” “来,再喝点温水,慢慢喝。” “这样擦痛不痛?我再轻一点。” “想不想去洗手间?我抱你过去。” “我们再量一次体温好不好?很快就好。” “体温降下来一点了,太好了,继续睡吧宝贝。” …… 折腾了大半夜,天际开始泛起朦胧的灰白色时,温令仪终于沉沉地、安稳地睡去了。 不知道是吃下去的退烧药终于有了效果,还是周见星那些笨拙的土办法真的发挥了作用,她不再感到一阵阵发冷,胀痛欲裂的太阳穴舒缓了许多,就连干渴得像要冒烟的喉咙也开始分泌出津液。 中途几次,温令仪在昏沉中隐约感觉到周见星又轻手轻脚地给她量了几次体温,干燥起皮的嘴唇也时不时被一只蘸着温水的棉签或者指尖轻柔地润湿,缓解了不适。 她挣扎着从深眠中醒来,下意识地摸索到手机,按亮屏幕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五点。 身上的高热已经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大量出汗后全身湿滑黏腻的不适感,睡衣紧紧贴在皮肤上,被窝里也一片潮热。 房间里弥漫汗液蒸发后的淡淡酸味和残留的姜味。 头还有些隐隐作痛,但那种烧得意识模糊、浑身酸痛无力、仿佛漂浮在云端的感觉已经消失了。 手机屏幕的光亮也让她看清了趴在床边的人——周见星侧着脸趴在床沿,一只手还无意识地搭在被子上,即使在睡梦中,眉头也微微蹙着。 看着这张熟睡的、疲惫不堪的脸,温令仪两只眉毛挤了挤,心里一软。她忍不住撑起还有些虚软的身体,俯身过去,在她有些凌乱的发顶落下了一个极轻极轻的吻。 就是这样轻微的动作,还是立刻惊醒了周见星。她猛地睁开眼睛,眼神里还带着迷茫,但第一个动作却是下意识地立刻伸手探向温令仪的额头,仔细感受那里的温度。 “感觉好些了吗?”周见星声音有些沙哑,她爬上床,一手自然揽过温令仪的腰,将她带入自己怀中,“都怪我,要不是我非要带你去那个山顶吹风,你也不会生病……” 温令仪身上汗涔涔的,很不舒服,被周见星抱住后下意识地轻轻推了推她的胸口:“别抱我……我身上全是汗,很脏……” 她甚至能闻到空气中自己身上散发出的不那么好闻的气味,这让她有些难为情。 “姐姐不脏。”周见星收紧了手臂,将她抱得更牢,脸颊贴了贴温令仪依旧有些温热的额头。 温令仪不再挣扎,顺从趴伏在周见星温暖踏实的胸口,数着对方沉稳有力的心跳。 “不怪你,”温令仪将手撑在周见星胸前,黑暗中,无名指上那枚戒指折射出一点微弱的细闪,“你带我去看星星……我很高兴。” 咚,咚,咚,心跳声规律而令人安心,温令仪的一颗心也在跟周见星同频共振,变得安稳。 她甚至开始不合时宜地想,明明两人在天台的时候,自己外面还套了一件薄绒针织衫,而周见星只穿了一件短袖t恤,怎么最后感冒发烧的反而成了自己? 周见星的身体还真是壮得像头牛。 想起夜里自己烧得软手软脚,几乎是被周见星半抱半扶地去洗手间,又同样被抱回床上,温令仪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强烈的尴尬。 自己那份精心维持的、高贵优雅的女神形象,恐怕在昨夜已经荡然无存了。 第68章 就是喜欢 周见星正站在灶台前,小心地看顾着锅里咕嘟冒泡的陈皮小米粥。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是阿杰打来的。她擦擦手,接起电话。 “不是,周见星你咋啦?”阿杰在电话那头语气夸张,背景音里还能听到办公室隐约的嘈杂,“你进公司以来可是全勤模范,今天突然请假,他们都在问我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周见星这种劳模居然也会请假,确实稀奇。 “我女朋友生病了,发烧,我得在家照顾她。”说着,周见星顺手把灶台的火调得更小了些,粥需要慢慢熬才更糯。 话音刚落,她一抬眼,温令仪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静静地倚在厨房门框上,身上披着一件柔软的薄针织开衫,脸色还有些病后的苍白。 她那句“我女朋友”显然一字不落地被听了去。 “不说了不说了,我先挂了。”周见星顿时有些慌,匆匆对着话筒交代一句,立刻结束了通话。 电话那头的阿杰听着耳边传来的忙音,握着手机,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连连摇头,琢磨着这“女朋友”究竟是何方神圣。 温令仪脚步还有些虚浮,慢慢走向周见星,针织衫的下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你刚才说……”温令仪勾起的唇角被强行压平,“你说我是你的什么?” 身上被周见星用热毛巾擦拭过两遍,黏腻不适的感觉消失了些,只是发间仍有些不清爽,她一边走一边拨弄着颈间发丝。 周见星尴尬至极,耳根微微发热,下意识低下头,抓起旁边干净的抹布无意识地擦拭着本就光洁的灶台。 她记得很清楚,温令仪曾经说过不想让别人知道她们之间的关系,可她却单方面地对阿杰用了“女朋友”这个称呼。 尽管阿杰并不知道温令仪是谁,但这种越界的行为,会不会让她不高兴? “温姐姐,你起来了?”周见星生硬地转移话题,端起那锅熬得恰到好处的粥,抬脚往餐厅走,试图掩饰自己的不自在,“粥好了,准备吃饭吧。” · 餐厅里,阳光正好,照得餐桌暖洋洋。 温令仪看着面前白瓷碗里金黄黏稠的小米粥,旁边配着一小碟颜色清淡的蒸南瓜。 对于病后初愈、嘴里发苦的她来说,这搭配看起来实在引不起任何食欲。 “好清淡。”她用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搅动着碗里油亮的粥,陈皮的气味随着热气蒸腾出来。 她不自觉撇撇嘴,声音里带上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软绵绵的抱怨:“看着就一点胃口都没有。我想吃酸辣米线,要很多醋和辣椒的那种。” 一点孩子气的任性,像是在撒娇。 第87章 “不可以。”周见星端起自己那碗粥,小心地吹着气,试图让它凉得快些,“你感冒发烧刚退,肠胃弱,得吃清淡好消化的。等你全好了,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好不好?” “不要。嘴里没味道,就是不想喝粥,想吃点刺激的。”温令仪一手撑着脸颊,歪头看周见星,眼神因为生病显得湿漉漉的,没什么攻击性,反而有点可怜兮兮的。 突如其来的、与平日形象反差极大的撒娇,让周见星一时有些愣怔。 相处日久,她似乎越来越多地窥见了温令仪不为人知的另一面,褪去所有防备和伪装后,露出的脆弱、无助、依恋,甚至是这样带着点蛮横的任性。 每一种样子,都让她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乖,就吃一点,不然没体力恢复。”周见星把吹得温热的粥重新推回到温令仪面前,语气像是在哄一个挑食的小朋友。 怎么跟哄小孩似的,温令仪咬了咬下唇。 没再继续抱怨,温令仪默默地端过碗,舀起一勺送入口中。粥的温度恰到好处,不会烫口,熬出米油的粥液细腻滑润,裹着一点点陈皮的颗粒滑过喉咙,柑橘的清冽香气突破小米的醇厚,在口腔里淡淡地散开。 好像……也没想象中那么难以下咽,她甚至开始细细品味。 小米温和朴实的香气,像秋日阳光下晒得暖烘烘的稻草垛,在舌尖铺开一层柔软温暖的触感。 吞咽时,更清晰的陈皮味道从鼻腔后侧幽幽地透出来,不苦,像有人突然推开老药铺的木格窗。 喝着喝着,胃口慢慢打开了。最后温令仪不仅慢慢喝完了自己碗里的粥,还伸出筷子,拈了几块软糯清甜的南瓜吃了。 她抬手时,无名指上那枚戒指在明媚的阳光下闪烁着纯净的银辉,格外醒目。 周见星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圈细碎的光芒,眼底也像是落进了夏日最明亮的阳光,慢慢积聚。 · 一辆车平稳停在了澜月湾别墅门外。苏晴提着一个小巧的保温桶下了车。早上她给温令仪发消息约饭,却收到回复说感冒发烧了,在家休息。 虽然最近温令仪种种“重色轻友”的表现让她颇为不满,但听到对方生病,她还是放心不下。 温令仪一个人住,生病没人照顾怎么办?她想了想,还是去熬了点驱寒发汗的葱白姜糖水,巴巴地送上门来。 走进别墅庭院,是温令仪那个一向打理得精致却略显疏离的花园。然而苏晴一眼就注意到,花园里似乎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靠近客厅落地窗的位置,新种了一大片蓬松如云霞的粉白色花草,正随着微风轻轻摇曳。 地上不像以往那样只有整齐的草坪或规整的灌木,而是云雾般铺陈开许多白色和淡紫色的小花,星星点点,带着一种……过于用心甚至有些刻意的浪漫感。 她皱了下眉,依稀记得,温令仪以前的花园风格更清冷简约,并没有这些显得过分柔美的花草。 推门而入,玄关处,苏晴一眼就注意到一双略显笨拙的白色运动鞋,随意地脱在那里,鞋帮上还有点灰尘。这绝不是温令仪会穿的款式。 而且,明明是一样的房子,这次进来却感觉和上次不太一样,空旷的空间里似乎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人味儿”,不再是那种样板间似的绝对整洁和冷清。 很不对劲。 或许是被她开门的动静惊动,不一会儿,从餐厅方向走出来一个年轻女人,个子高挑,穿着简单的居家服,脸上带着明显的诧异看着她,眼神里有些警惕和疑问。 苏晴的心往下一沉。周见星不认识她,可她认得周见星,那个让温令仪最近魂不守舍、连她的话都听不进去的周见星。 紧接着,温令仪也跟着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站在玄关的苏晴,也是微微一愣:“晴晴?你怎么来了?” 苏晴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锁定在温令仪垂在身侧的右手上,那枚戴在无名指上的、设计别致的戒指,她从未见温令仪戴过。是最近新买的?还是…… 她的视线又移向周见星的脖颈,蓝绿色宝石的项链刺眼地映入眼帘。她的心像是被浸入了冰水,彻底冷了下来。 苏晴压下心头的翻涌,面无表情地放下手中的保温桶,自顾自地弯腰换鞋,然后才抬眼对温令仪冷笑一声:“怎么,你生病了,我就不该来看看?” 她的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锐利地钉在温令仪那枚戒指上。 温令仪注意到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把右手往身后藏了藏。 · 卧室里只有温令仪和苏晴两个人,气氛瞬间变得紧绷。 苏晴冷着脸,直接走过去打开了温令仪的衣帽间。果然,里面挂了不少她从未见过的、风格明显更年轻随性的衣服。她又转身进了主卧卫生间,一眼就看到洗漱台上并排放着的两个牙杯,里面插着两支不同款式的牙刷。 “你跟她同居了?”苏晴双臂抱在胸前,以一个对峙的姿态,居高临下地看着同样环抱着手臂、坐在梳妆台前椅子上的温令仪。 “很奇怪吗?”温令仪对苏晴今天这种不请自来、甚至有些闯入式的行为也感到非常不快,语气同样硬邦邦的。 “你是不是疯了?”苏晴简直要气笑了,声音里的冷意更甚,“怎么?是c市所有的酒店都关门倒闭了?温令仪,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在法律上还是一个有丈夫的女人!” “哦?”温令仪眉毛一挑,脸上露出讽刺的表情,一只手把从肩头滑落的针织衫拉了回去,“哦?你的意思是苏哲现在开始喜欢女人了?我还得为他遵守婚姻道德?抱歉,就算他喜欢女人,我也还是不喜欢男人。” “要是被别人看见了怎么办?你想过后果吗?”苏晴恼火的是温令仪竟然如此大胆,毫不避讳地把人藏在别墅里。 “拜托,”温令仪不耐烦地皱眉,“这里是安保严格的别墅区,私密性最好,根本不会有不相干的人过来。” 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看向苏晴:“除了苏大小姐这种,喜欢不打招呼就突然上门查岗的人。” “温令仪!”苏晴被她的话激怒,猛地走上前,一把强势抓起温令仪的右手,力道大得让温令仪微微蹙眉,那枚戒指在两人之间闪烁着冷光,“你来真的?你真的喜欢上她了?” “我喜欢她怎么了?”温令仪挣开苏晴的禁锢,“你凭什么管我的事?难道你喜欢我?早说啊,肥水哪里流得到外人田里。” “我凭什么管你的事?”苏晴的音量再也压抑不住,胸口剧烈起伏着,“温令仪,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眼狼!” “你忘了你跟祝扬分手之后,没日没夜地喝得烂醉如泥,是谁一次次把你从酒吧拖回来,守在你身边?是谁半夜三更起来给你清理呕吐物,怕你呛到自己?” “你忘了你酒精中毒,是谁背着你跌跌撞撞跑去医院,守在你病床前一步不敢离开?” 她一桩桩一件件数着,越说越失望。 “温令仪,你真是……没良心透了!” 温令仪听着苏晴带着哭腔的控诉,那些被刻意尘封的、狼狈不堪的往事重新被翻拣出来,摊开在阳光下。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沉默良久,没有反驳。 卧室里只剩下苏晴急促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她的情绪似乎才慢慢平复下来,深吸一口气,正对温令仪坐下,依旧保持着双臂抱胸的防御姿态,只是语气冷静了许多:“玩够了就趁早收手吧,令仪。别等到最后又没办法收场,像和祝扬那样,弄得彼此都难堪。” 奇怪,这次再听到祝扬的名字,温令仪发现自己的内心异常平静。 “周见星不是祝扬,我也不是从前的我了。”温令仪的表情平静,语气毫无波澜,“你也别再拿周见星跟祝扬比。” “我就是喜欢她,怎么了?” 第69章 是梦与梦 苏晴离开时,卧室门被大力拉开又关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离开前仍不忘扔下那句:“我哥过两天要回国了,到时候爸妈会来这里看你。尽早把你的小情人安顿好吧!” · 门合上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格外清晰。 周见星独自坐在沙发上,身体微微陷进柔软的靠垫里,目光有些放空,盯着对面墙壁上那幅色彩朦胧的抽象画,仿佛要从那些交错的色块里看出什么答案来。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沙发垫边缘的缝线,脑子里乱糟糟的。 那个女人是谁? 她们关起门来谈了那么久,究竟在说什么不能让她听见? 为什么对方也能如此熟稔地进出这所房子,甚至不需要提前打招呼? 离开前投向她的、充满审视和敌意的眼神又意味着什么? 无数个问题像找不到线头的毛线团,在她心里滚成一团。 温令仪在卧室里待了一会儿才出来,脚步声很轻。她打开了苏晴带来的那个保温桶,一股浓郁又有些冲鼻的葱姜混合着红糖的辛甜气味立刻在空气里散开。 第88章 她拿起小勺舀了一点,吹了吹,然后送入口中。温热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果然很难喝。 可她还是喝完了。 “温姐姐,”周见星犹豫着,嘴唇被咬得有些发白,最终还是问出了盘旋在心头的问题,“刚才那位……是谁啊?” 温令仪放下勺子,拿过纸巾擦了擦嘴角,转头看到周见星那副有些委屈又故作坚强的表情,眼里掠过一点极淡的笑意:“谁?你说苏晴?什么关系?你很在意这个?” 周见星老实点头,目光没有移开,直直地看着温令仪:“为什么她也可以随便进出这里?好像很熟悉的样子。” 苏晴不请自来、如同主人般的熟稔,让她心里泛酸。 温令仪原本想再逗她两句,但看着她那副认真又不安的样子,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语气平常地回答:“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很多年了。你放心吧,她只对男人感兴趣,前男友多到一张a4纸都写不满。” 周见星紧绷的肩膀放松了些,微微蹙起的眉头舒展开,嘴角小心地弯起一个很小的弧度。她起身走过去,从后面轻轻环抱住温令仪的腰,把下巴搁在她病后虚软的肩头上。 “可是,”周见星声音很低,贴着温令仪的耳朵,“我感觉她好像不太喜欢我?我是不是看起来很让人讨厌?”她的手臂收紧了些。 想起苏晴那双没什么温度、打量货物般的眼睛,周见星心里还是有点发怵,但比起对方的态度,她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温令仪侧过头,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带着点忐忑的脸,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尖,眼里那点笑意加深了:“你看起来哪里讨厌了?不知道有多讨人喜欢。” “别瞎想,她那个人就那样,看谁都不顺眼,不是针对你。” 温令仪转过身,正面看着周见星,目光相对。 她表情很平静,接着说道:“你一点都不讨厌。” 话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温令仪垂着眼,睫毛在她眼下投下浅浅的影子:“我就很喜欢你。” 我就很喜欢你。 这句话落下,周见星的眼睛睁大了,瞳孔映着温令仪平静的脸。她放在温令仪腰侧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指甲掐了一下自己的指腹。 就像在一条幽长昏暗、似乎没有尽头的走廊里摸索了太久,忽然前方一扇门打开,透出温暖确切的光,虽然还不算明亮耀眼,却足够清晰照出脚下的路,让人知道方向没错。 心里那份悬空的不安终于有了着落。 踏实而温缓的情绪慢慢从心底扩散开,让她忍不住收紧手臂,脸颊蹭了蹭温令仪的肩膀。 终于,她也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吗? 她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这句话,温令仪已经不太自然地移开了视线,低头掩口轻咳了两声。 感冒还没完全好清,喉咙依旧干痒不适。 周见星立刻松开她,转而仔细帮她拢紧肩上那件滑落了些的针织衫,指尖拂过柔软微凉的料子,把散开的衣襟仔细掩好。 · 吃过午饭后,周见星把卧室里被汗浸过、需要换洗的床单被套枕套全部拆下来,换了新的床品。等温令仪睡下后,她拉上了厚重的遮光窗帘,房间里顿时暗下来。 做完这些,她回到客厅,陷进那张宽大的沙发里,拿出手机。屏幕的光亮映着她沉思的脸,想起阿杰之前的郑重嘱托。 周见星翻着手机,自己先犯了难。她自认没什么浪漫细胞。根据温令仪对周见星那些土味情话的反馈来说,在浪漫这方面,阿杰估计跟她半斤八两。 就这样,小敏还能和他在一起,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情人眼里出西施”,真心喜欢了,怎么样都好。 求婚,这种需要创意、审美和周密仪式感的事,还是交给专业人士更靠谱省心,效果也更好。 她思忖着,开始在网上搜索c市口碑比较好的婚庆策划公司,指尖滑动屏幕,仔细看着那些案例图片和用户评价,比较着不同的风格和套餐。 看着屏幕上那些精心布置的浪漫场景,鲜花、灯光、纱幔、恰到好处的音乐和惊喜环节,周见星不自觉地翘起了嘴角。 真好,她最好的朋友要求婚了,即将开启人生的新阶段。 求婚,订婚,结婚,蜜月……这一连串听起来就充满幸福和期待的词,婚姻本身应该是很美好的事情,不是吗? 能为这份美好贡献一点力量,让她觉得高兴。 没由来的,她有一种强烈的直觉,阿杰和小敏一定能携手走下去,走到最后。所以她特别想尽力帮忙,让这个郑重开始的瞬间,成为他们未来回忆里美好的片段。 美好到,每次想起,都觉得人生来路上的风景,因为彼此的选择和坚持而美丽梦幻。 那如果他们真的结婚了,自己该包多少红包才合适呢? 周见星浏览网页,查看本地通常的礼金数额,按照阿杰透露的打算,如果求婚成功,年底前可能就会办婚礼。 最终,她决定包个大的——一万八千八百八十八。 就算以后这份人情不一定能收回来,也没关系,这份祝福是实实在在的,她为他们高兴。 过了去年那个磕磕绊绊、诸事不顺的本命年,今年好像很多事情都开始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了。 最好的朋友即将修成正果,而她自己,也在今年遇见了温令仪。生活像是终于拐过了一个急弯,眼前展开了新的景色。 手指在屏幕上无意识滑动,鬼使神差地,她删掉了之前搜索的婚庆关键词,指尖停顿片刻,重新输入了……“两个女生婚礼”。 按下搜索键的瞬间,她心里其实清楚,国内的法律目前并不承认这样的关系,这是最基本的社会常识,她知道的。 网页上跳出很多分享的帖子,大多是在国外某个风景如画的地方登记、在国内举行小型婚礼仪式的经历和照片。 周见星默默看着,屏幕光映着她的眼睛,看不出太多明显的情绪,只是看得过久。过了一会儿,她拇指一动,终于按熄了屏幕,把手机反扣在膝盖上,转头望向窗外。 不管怎么说,那些都太遥远了,遥远得像另一个世界的故事,隔着重重现实的壁垒。 眼下最现实的问题是,温令仪在法律上,还是别人的妻子。国内还有重婚罪的说法。 无论忽略、回避多少次,这个事实总会在某些不经意的时刻,比如现在,清晰跳出来,像根埋得很深的刺,稍一触碰,就带来一阵熟悉的钝痛。 由阿杰求婚引发的这一连串关于婚姻、承诺和未来的联想,让她突然开始审视自己当初几乎算是冲动地买下那枚戒指的行为。 冷静下来想想,送戒指其实并不算最妥当的选择。 为什么不是项链、耳环或者手镯?为什么偏偏是含义特殊、通常与婚姻绑定的戒指? 最表面的原因,或许真的只是那天偶然经过柜台时,一眼就被它的独特设计吸引,想要把它送给温令仪。 但如果往更深层、更隐秘的内心去想呢?那枚被她小心翼翼、怀着忐忑又期待的心情戴在温令仪无名指上的戒指,是否也隐晦地代表了她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占有和渴望? 渴望能有一个正式的、被彼此默认的纽带,渴望温令仪身心都属于自己,渴望她的爱能够明确地、独一地、长久地指向自己? 想到这里,周见星感到一阵心慌,脸颊都有些发烫。她拿起手机,再次按熄了屏幕。 她不敢再细想下去,怕窥见自己心底潜伏的变态独占欲。 但是。 温令仪今天确确实实、清清楚楚地对她说出了“喜欢”。不是在情欲迷乱时的呓语或安抚,而是在清醒的、平常的白天。 就像在无边的黑夜里,远远地望见了一盏灯。虽然距离抵达还很遥远,但至少指明了方向,意味着,在某一天,那些她只敢在心底悄悄期盼、细细珍藏的愿望…… 或许……也真的有机会,能够照进现实呢? · 温令仪这一觉睡得很沉,药物和病后虚弱让她陷入了深度睡眠。醒来时,卧室里一片昏暗,厚重的窗帘严密地隔绝了外界大部分光线,只有底部的缝隙里透进一点夕阳将尽的灰蓝色。 朦胧的暮色正在一点点吞噬白昼的余光,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平稳稍显沉闷的呼吸声。 人在下午,尤其是傍晚时分独自醒来,常常会产生一种巨大的空虚和恍惚,仿佛时间错位,自己被遗忘在了某个静止的、安静的角落,而整个外部世界仍在别处喧闹地运转。 一种淡淡的、无处着落的孤独感,会像窗缝里悄悄渗进来的凉气,无声无息地蔓延上来,包裹住四肢。 她伸手在床头摸索着,打开了床头灯,暖黄色的灯光驱散了一小片黑暗,在身周圈出一团模糊的光晕。 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位置——空的。枕头上没有凹陷的痕迹,用手摸了摸,床单也是凉的,没有残留的温度。 第89章 周见星呢? 她的心莫名空跳了一下,立刻掀开被子下床。脚尖碰到冰凉的地板,激起一阵轻微的冷战。 刚从深沉的睡眠中醒来,意识和现实的边界还有些模糊不清,残留的梦境碎片和眼前的昏暗交织在一起。 在和祝扬分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经常陷入这种混乱和怀疑。究竟哪一部分是残酷的现实,哪一部分是她由于痛苦过度而产生的噩梦? 是分手本身是梦?还是她和苏晴在酒店抓奸祝扬和她丈夫是梦?或是后来被警察告知在那段关系里她才是小三是梦? 又或者,那些曾经有过的、以为坚不可摧的承诺,才是一场巨大而讽刺的幻觉? 她分不清梦和现实。就比如,现实是,分手后祝扬哭着求她不要离开,而梦里却是她在求着祝扬不要离开。 那么现在呢?这个毫无预兆闯入她按部就班生活,重新点燃她生活的周见星,会不会,也只是她高烧不退、神志昏沉时产生的又一个过于逼真、令人沉溺的幻梦? 太过渴望某种纯粹的温度,所以大脑编织了这样一个梦?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冰凉的金属触感清晰地、实实在在地硌在指根皮肤上。 抬起手凑到床头灯下。卧室昏暗的光线下,银色的戒指安静地圈在她的无名指上,折射着灯光,泛起一小圈柔和而确定的光晕。它存在着,有着无法忽视的重量和冰凉的质感。 这枚戒指,一个确凿的、沉默的坐标,将她从那些飘忽不定、令人不安的疑虑中牢牢拉回现实。 就像是盗梦空间里那个最终停下来的陀螺。 · 定了定神,踩实了脚下的地板,温令仪推开卧室门走了出去。楼下很安静,但餐厅和厨房的方向亮着温暖的灯光,还隐约飘来食物温和清淡的香气,是粥的味道。 她沿着光的方向,走进厨房。 周见星正背对着她,在厨房的流理台前忙碌着什么,灶台上的小炖锅盖着盖子,发出细微安稳的咕嘟声,白色水汽偶尔顶起锅盖,逸散出米粒熬煮后的暖香。 她微微低着头,似乎在全神贯注地准备着什么,身影在灯光下显得安稳而日常。 她似乎只是在安静地、耐心地等着她醒来,然后一起吃饭。 第70章 因果轮回 玉兰苑小区入口外的行道树投下稀疏的阴影,傍晚的风带着未散的暑气,拂动温令仪垂在肩头的发丝。 口罩严实地覆住她大半张脸,宽大的墨镜又遮去剩余部分。 隔着深色的镜片,视野里的一切都蒙上一层灰翳。她看见周见星走向小区入口,就在即将踏入的前一秒,忽然转过身来。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温令仪能清晰地看到周见星脸上那种惯常的、带着点讨好和温顺的神情。 她朝温令仪的方向轻轻挥了挥手,嘴唇动了动,似乎说了句“回去吧”或者“路上小心”,听不真切,口型也模糊在渐暗的天光里。 温令仪张开了嘴,湿热的口罩面料立刻贴上唇瓣,将一切未出口的话语堵回,声音卡在喉头,像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 墨镜后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即将消失的背影。 她们之间,那些纠缠不清的情愫、心照不宣的靠近,还有,无数个日夜的温存,早已堆积到无法轻易厘清的地步。 然而,这一切之上,还横亘着另一件事。像一根坚硬的鱼刺,刁钻地卡在要害位置,不上不下,每一次呼吸、每一次试图吞咽,都带来清晰的梗阻感和隐秘的锐痛。 让她的话,最终说不出口。 · 大概是在一周前。 温令仪准点下班,开车接周见星一起去超市买菜。 周见星推着一辆购物车,温令仪则悠闲地走在她身侧,目光掠过琳琅满目的货架。 小傻子时不时拿起一样蔬菜或水果,孩子气地用手捂住价签,侧过头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温令仪,让她猜价格。 她觉得这游戏有些幼稚,但看她兴致勃勃,便也配合地随口报个数。 “猜中了有什么奖励吗?”温令仪微微挑眉。 周见星愣了一下,显然没提前想过奖励机制。她眨了眨眼,老实反问:“那……温姐姐想要什么奖励?” 温令仪故作沉思状,指尖轻轻点着下巴,然后侧过脸,指尖点了点自己的脸颊。意思不言而喻。 周见星小脸一红,眼神飘忽了一瞬,才扭扭捏捏地点了下头:“……好。” 作为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温大小姐,温令仪平时很少亲自逛超市,对这些瓜果蔬菜肉禽蛋奶的价格毫无概念,猜的数字往往离谱得令人发笑,不过偶然也能猜中几个。 听着她报出的一个个惊人高价,周见星忍不住抿嘴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 她们一边慢慢逛着,一边商量晚上要吃什么。说起晚上打算做的菜,周见星语气不自觉地就飞扬起来,仔细讲解着每道菜的工序火候,描述着成菜后该有的色泽和味道。 温令仪偶尔会问几个问题,大多是厨房新手才会提出的那种近乎“白痴”的问题,比如“为什么菠菜要焯水?”、“这块肉为什么要用刀背拍松?” 逗得周见星更乐,不过还是耐心地一一解释。 · 正当两人停在水产区,讨论是吃剁椒鱼头还是凉拌鲫鱼时,一个看起来顶多三四岁的小男孩像颗失控的小炮弹,猛冲过来,结结实实撞在了周见星的小腿上。 小孩自己因为反作用力,咚一声向后坐倒在地,愣了两秒,大概是摔疼了或者被吓到了,张开嘴毫无预兆地放声大哭起来,哭声嘹亮,瞬间吸引了不少目光。 温令仪讨厌小孩,对吵闹不休、行为不受控的小孩更是缺乏耐心。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小不点不仅莽撞地撞了人,还倒地就哭。她眉头立刻蹙紧了,目光不悦地扫过小孩哭得皱成一团的脸,准备等对方家长过来好好理论一下。 她压低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耐烦:“不许哭了。” 小孩被她略显冷硬的语气吓到,哭声非但没止住,反而更加响亮尖锐,简直要穿透天花板。 周见星的反应截然不同。她蹲下身,伸手温柔地将哭得鼻涕眼泪糊了满脸的小男孩从地上抱起,轻轻拍打他后背和裤子上沾到的灰尘。 她转头对温令仪笑了笑,语气里带着点无奈的安抚:“温姐姐,别这么凶嘛,他还是个小孩子,不懂事的。” 说着,她把男孩搂进怀里,声音放得又轻又软,笨拙却耐心地哄着:“乖,不哭了不哭了,摔疼哪里了?姐姐看看……” 甚至做了个鬼脸,又哼了两句不成调的儿歌,几番努力下,男孩的哭声竟然真的渐渐止歇,变成了小声的抽噎,最后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周见星,咧开嘴露出了一个带着泪花的笑。 “宝宝的爸爸妈妈在哪里呀?”周见星看孩子哭了半天也没大人过来找,不由得有些着急,轻声问怀里的男孩。 “唔……妈妈……找……”小朋友口齿不清,一只手指含在嘴里,歪着脑袋想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温姐姐,我们带他去服务台广播一下吧,”周见星单手稳稳抱着孩子,让他坐在自己臂弯里,另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背,“他爸妈找不到孩子肯定急坏了。”她低头对男孩柔声说,“姐姐带你去找爸爸妈妈,好不好呀?” “好……”小朋友吮着手指,眼睛笑得眯成了两条缝,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刚才的疼痛和惊吓。 温令仪看着这一幕,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但又说不出些什么,只能无奈地接过周见星手中的购物车推着。 往服务台走的路上,她忍不住又瞥了那小孩两眼。 小家伙似乎格外喜欢周见星,脏兮兮、还挂着口水的小嘴直直凑过去,在周见星脸颊上胡乱亲了好几下,一边亲一边含糊地叫:“姐姐……香香……” 周见星不但没躲闪,反而被逗得笑得更开心了,眼角眉梢都舒展开来。 温令仪静静看着,眸光沉了沉,推着购物车的手指微微收紧。 到了服务台,果然看见一对年轻夫妻正焦急万分地跟工作人员比画着,形容孩子的特征。 一见到周见星抱着孩子过来,女人立刻冲过来,抢一样把孩子搂进怀里,连声道谢,男人也红着眼圈再三鞠躬,甚至掏出手机非要给周见星发红包表达谢意。 周见星连连摆手拒绝,只是温和地叮嘱他们:“以后在人多的地方,一定要牵好孩子,不能让他乱跑,太危险了。” 小朋友被爸爸妈妈一左一右紧紧牵着手离开,都走出一段距离了,还不停地回头,使劲朝周见星挥手,咯咯地笑,完全把旁边脸色不虞的温令仪当成了空气。 · 温令仪从包里拿出一张独立包装的湿纸巾,拆开递给周见星,示意她擦擦脸,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嫌弃:“脏死了,都是口水。” 第90章 周见星接过,仔细地擦拭着脸颊,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笑着说:“不会啊,小孩子很干净的。他刚才还告诉我他叫鹏鹏呢,特别可爱。” “你好像很喜欢小孩?”温令仪状似随意地问道,目光落在前方货架上,语气平淡,像是在讨论天气,“也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钻出来的,撞了人不说,倒地上就哭。” “跟个警报器似的,吵得我头疼。” 看看四周没什么人注意她们,周见星便凑近温令仪一些,笑眯眯小声说:“体谅一下嘛,谁不是从小孩子长大的呀?说不定我小时候比他还调皮捣蛋呢。” “温姐姐要是遇到小时候的我,估计更要头疼了。”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柔软:“我很喜欢小孩子。他们心思都很简单,没什么烦恼,就算生气了,大人耐心哄一哄也就好了。家里教育得好的小朋友,真的就像小天使一样,又活泼又懂礼貌。” “鹏鹏就挺可爱的,虽然调皮了点,但走的时候还记得跟我再见呢。” “那你以后,”温令仪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购物车的金属扶手,指尖微微发白,终于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头的问题,“会想生小孩吗?” 周见星以后,也想像绝大多数人一样,走上结婚、生子这条看似顺理成章的道路吗? “想啊。”周见星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话一出口才注意到温令仪瞬间冷下来的脸色和抿紧的嘴唇。 她心里一慌,连忙找补:“我就是觉得,生育这件事,对女人来说,好像是一种很特别的天赋和能力。” 女人,真的是很伟大的人类呢。 “如果能亲自带一个小生命来到这个世界,看她一点点长大,经历所有酸甜苦辣,就好像,自己的某一部分也跟着她一起重新活了一遍,生命会因此变得更完整一样。” 声音渐渐低下去,带着点迷茫:“有时候会觉得,如果人从生到死,没有带来新的生命,就好像一个循环突然断掉了,构不成完整的轮回……” 说到这里,她自己也觉得这话似乎有些老气横秋,不像现代年轻女孩该有的想法,不由得讪讪地停住了。 她偷偷觑了一眼温令仪的神色,赶紧又补充道:“不过,没有孩子也很好啊!真的!”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认真恳切。 “没有孩子可以省下很多钱,也不用那么辛苦操心。我觉得,如果是两个足够相爱的人在一起,就算没有孩子,彼此的生命也一定会是充实和完整的。” “足够相爱的两个人?”温令仪敏锐地抓住了她话里的关键,眉毛轻轻一挑,视线转回来,落在周见星脸上,“是指什么样的?” 周见星迎上她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温姐姐,如果是你的话,我会觉得……不生孩子也没有关系的。” 其实她想说的远不止于此。两个女人,也并非没有可能拥有一个属于彼此的孩子。但这个念头所指向的未来太过遥远,也太过沉重,充满了未知的艰难和复杂的现实考量。 这句话在舌尖滚了几滚,最终还是被周见星咽了回去,没能说出口。 温令仪沉默地看着她,忽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接续这个话题,空气莫名地滞重起来。 最终,她移开视线,伸手重新扶住购物车,语气刻意地轻松起来,带着一点催促:“好了,我们快点买完菜回去吧,我有点饿了。”说着,推着车率先朝前走去。 周见星看着她的背影,轻轻松了口气,又隐约感到一丝失落,连忙快步跟了上去。 · 回到地下停车场,坐进车里,温令仪却没有立刻发动引擎。车内空间狭小而安静,只有空调发出细微的送风声。她侧过身,目光落在副驾驶座上正低头系安全带的周见星身上。 周见星察觉到她的注视,系安全带的动作顿住了,略不安地抬起眼,睫毛轻轻颤动:“温姐姐?不是说……快点回去吗?” “是啊,”温令仪微微歪头,唇角勾起暧昧的弧度,“可是现在,我要你先兑现欠我的奖励。”她说着,稍稍倾身过去,将一边脸颊凑到周见星唇边,闭上眼睛。 看着近在咫尺的侧脸,周见星先是一愣,随即轻笑出声。她伸手,轻轻扶住温令仪的肩膀,然后低下头,嘴唇依次在那片肌肤上落下好几个轻柔而短暂的吻。 她的睫毛很长,垂下时,尖端偶尔会扫过温令仪的脸颊,带来一阵细微而清晰的痒意。 “好了。”温令仪心满意足地睁开眼,坐直身体,眼底漾着得逞的笑意,心情似乎明朗了许多。 车子启动,引擎发出了平稳的低鸣,车辆缓缓驶出停车位,汇入傍晚的车流。温令仪目视前方,声音温柔:“回去,我也奖励星星。” 但是,到底有些问题,变成了问题。 不敢问,问了也不敢深究。 第71章 别吃我的 c市国际机场,旅客步履匆忙。 温令仪站在人群中,她身边是父亲温书礼,以及苏晴和她名义上的公婆,一行人衣着体面,姿态从容,熙攘环境里有些突兀。 她看着出口方向,脸上维持着恰到好处的期待表情。 当苏哲推着行李车的身影出现时,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被调整了焦距,所有目光都汇聚过去。 苏哲显然也第一时间看到了他们,尤其是站在显眼位置的温令仪,脸上立刻浮现出混合着疲惫与喜悦的神情,仿佛真是远行归家、思念妻子的丈夫。 他放下手中的推车,将行李箱孤零零留在原地,径直朝温令仪走来,然后张开手臂,给了她一个结实又符合场合的拥抱。 苏哲外套淡淡的古龙水味让温令仪皱了下眉。 “老公,你可算回来了。”温令仪的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周围几位长辈听见,带着一点娇嗔的尾音。 她抬起手,替他整理那本就一丝不苟的衬衫领口和领带,动作熟练自然,仿佛已重复过千百遍。 接着,她顺势将头轻轻靠在他胸前,发丝蹭过他的下颌:“想你了。” 这个亲昵的姿态果然引得苏家父母对视一眼,捂着嘴低声笑了起来,眼里满是欣慰。 温书礼站在稍后一点的位置,脸上也带着淡淡的笑意,目光落在女儿身上。 “老婆,咱们回去再亲热,”苏哲低下头,嘴唇靠近她耳边,音量却不小,手臂自然地环住了她的腰,掌心虚贴她的侧腰,做出呵护的姿态,“爸妈都看着呢,怪不好意思的。” 温令仪配合地微微红了脸,像是真被他说得害羞了,手握成拳,没什么力道地轻轻捶了一下他的胸口,完全是一副沉浸在甜蜜里的娇妻模样。 寒暄了几句旅途辛苦的场面话后,考虑到苏哲长途飞行需要倒时差,一行人并未过多停留。 温令仪和苏哲直接乘车返回澜月湾。 此前温令仪对周见星编了个理由,说她一位国外回来的小姨要来别墅小住,两人关系不便曝光,所以需要周见星暂时回家住一个星期左右。 因此,推开那扇沉重的入户门时,房子里是意料之中的空荡和安静。 曾经弥漫的、属于另一个人的生活气息被刻意收敛起来,只剩下一种空旷的整洁。 苏哲对此毫无察觉,径直去了客房补觉。 温令仪则去了书房,继续处理那个名为“破·界”的会展项目。 灯光装置要求复杂,展览因此被安排在夜间,开幕活动的设计她还在反复推敲。 不知怎么,温令仪忽然想起周见星跟她说过,想用二胡跟她合奏那首《autumn leaves》。 西方的爵士经典,用东方古老弦乐来演绎,钢琴的优雅与二胡的苍凉交织碰撞……这算不算也是一种“破界”? 不错的灵感。 晚上约了家宴,庆祝苏哲回国,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温令仪起身回主卧梳妆换衣,顺便去客房把睡得昏沉的苏哲叫醒。 衣帽间灯光明亮,温令仪站在镜前挑选配饰。 苏哲倚在门框上,揉着惺忪睡眼,目光挑剔地扫过她:“这枚胸针看起来跟你今天的衣服不搭,太跳了。” “而且我觉得你穿墨绿色更好看,显气质。” “口红的颜色是不是也该换换?这个红偏橘,不够正,压不住场,浓一点的红色适合你。” 温令仪没回头,拿起那条分量不轻的钻石项链扣在颈间。 她又取出发油,仔细将额角鬓边那些不听话的碎发抹平梳拢,镜子里的人瞬间变得更加精致,也更具距离感。 “得了,别在我这儿卖弄你那点有限的审美。”她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临出门前,她突然想起那枚许久未戴、不知丢在哪个角落的结婚戒指,蹲下身开始翻找床头柜和梳妆台的抽屉:“别光站着说废话,帮我找找戒指,爸今天问起来,我说送去保养了。” 苏哲看着她的动作,有些无语:“小几百万的东西,你就不能好好收着?”他叹了口气,也俯身帮忙寻找。 第91章 最终,在床头柜和床体之间狭窄的缝隙里,摸到了那枚冰凉的指环。 赶到解放大饭店的包厢时,已经快八点了,巨大圆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显然已经等了他们一阵子。 温书礼、苏父苏母正低声聊着什么,苏晴则安静地坐在一旁看手机。 “小两口,久别胜新婚,理解理解。”吴静姝笑眯了眼睛,亲热地拉过温令仪的手,让她在自己身边的座位坐下,轻轻拍着她的手背。 温令仪垂下眼睫,配合地露出赧然的神情,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像是不胜羞怯。 苏晴从手机屏幕上抬起眼,瞥了她一眼,嘴角极快地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笑意,只有冷眼旁观的嘲讽。 自从上次不欢而散后,她对温令仪的失望又添了几分,此刻看着她游刃有余地扮演幸福人妻,只觉得格外刺眼。 不过她会向温令仪证明,她才是对的那个人。 饭桌上的话题绕来绕去,无非是询问苏哲国外的生活和工作细节,新鲜劲儿过去后,很自然地又绕回到催生的主题上,这是每次家庭聚会永恒不变的压轴戏码。 “爸、妈,你们别说了,再说令仪要不好意思了。”苏哲挂着无懈可击的完美丈夫微笑,熟练地给温令仪碗里夹了一筷子清蒸鱼,语气体贴。 “是啊,令仪,说起来,你年纪也不小了。”温书礼抿了一口白酒,目光转向女儿,“趁着这次小哲回来,抓紧时间,早点要个孩子。我可是想当外公很久了。” 他的视线一直落在温令仪脸上,像是要确认她的态度。 这番话让温令仪本就不佳的胃口彻底消失殆尽。 碗里的菜肴看起来精致,却引不起她丝毫食欲。 她突然格外想念周见星做的菜,哪怕是生病时那些清淡的粥。 那小傻子还给她画了一张大大的饼,让她罗列了一长串她想吃的东西,信誓旦旦地说等她好了就一样样做给她吃。 也不知道那个小傻子现在在干嘛。 温令仪下意识地摸出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着一连串未读消息提醒,全都来自周见星。 点开,是分享日常的照片:阳台上的花草似乎长得更好了,她工作时沾满黑色机油和亮晶晶金属屑的手,一条膝盖处磨破了的旧工装裤,还有她简单甚至有些简陋的晚餐。 一碗料加得很满的小面。 这些琐碎的画面,带着另一种生活的粗粝和鲜活气息,撞入这个精致却沉闷的包厢。 温令仪举起手机,拍下面前琳琅满目的食物,发了过去,后面跟了一句: 「没有你做的菜好吃。」 消息几乎秒回: 「你想吃什么?明天我做好了给你送过来」 看着这行字,温令仪嘴角忍不住弯起一个真实的弧度。 这抹笑意虽然短暂,却被一直冷眼旁观的苏晴精准地捕捉到了。 她眼神沉了沉,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 · 半夜,温令仪被喉咙的干渴唤醒,她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水杯,拿起后才发现杯子是空的,起身走向水壶,水壶也是空的。 她愣了几秒,才恍惚意识到,自己对周见星的依赖已经深入到了这种细节里。 小傻子记挂着她爱喝水,卧室那个保温壶里的水永远都是满的,温度刚好入口。 周见星才离开一天,她就连水喝完了都没察觉。 温令仪只好起身下楼去厨房倒水,没想到厨房亮着灯,苏哲也在里面。 他站在灶台前,锅里热水翻滚,煮着白白胖胖的饺子。 “下午刚睡醒没什么胃口,”苏哲解释了一句,用漏勺把浮起来的饺子捞进盘子里,热气腾腾,“半夜饿得不行,翻冰箱居然找到饺子,运气不错。” “不许吃我的饺子。”温令仪想也没想,走上前,近乎强硬地从他手里把那盘刚出锅的饺子接了过来,动作快得差点让苏哲没拿稳漏勺,“饿了你自己点外卖。” “吃你几个饺子怎么了?”苏哲看着自己辛苦煮好、香气四溢的夜宵这么易主,有点哭笑不得,鼻尖还萦绕着饺子的诱人香气,“又不值几个钱,这么抠门?温大小姐,咱俩再怎么说也是合作伙伴的关系吧?至于吗?” 温令仪没理他的抗议,径自拿了一双筷子,端着那盘烫手的饺子走到餐厅餐桌旁坐下:“那谢谢我的亲亲老公半夜辛苦给我煮饺子吃。” 她语气平板地念出这句肉麻的话,然后自顾自吹着气,吃了起来。 晚上饭店那种气氛她根本吃不下什么东西,这会儿确实也饿了。 苏哲被那句“亲亲老公”恶心得够呛,胃口快没了,搓了搓胳膊,鸡皮疙瘩快下来了。 他拿了空盘子和筷子,跟过来坐到温令仪对面,趁她低头吹气的功夫,眼疾手快地伸筷夹走两颗饱满的饺子,迅速塞进嘴里。 “你不是向来不吃宵夜,要保持身材的吗?”他一边被烫得嘶嘶吸气,一边含糊不清地问,满足地咀嚼着,“我就垫一下肚子,你少吃两口正好当减肥了。” 温令仪看着他敏捷的动作,立刻把盘子往自己面前拉了拉,用手护住。 苏哲看着她那副样子,犯贱一笑:“味道真不错,”他品评着,海外的生活显然让他对中餐思念不已,“哪家买的?告诉我,回头我也去买点囤着。” 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这饺子肯定是外面买的,温令仪绝不会有这个手艺和闲心自己包。 温令仪没接话,只是低头默默吃着饺子。 回来后她就摘下了那枚沉重的婚戒,此刻她无名指上戴着的,是周见星送的那枚细巧的戒指,在餐厅温暖的灯光下,泛着柔和却坚定的银白色光泽。 苏哲也注意到了这枚陌生的戒指,饶有兴味地挑了挑眉,盯着她的手指:“新买的?设计倒是挺别致,就是……太小家子气了点,主石这么小,不符合你温大小姐的身份啊。” 温令仪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优雅,然后冷不丁地开口,声音在安静的凌晨显得格外清晰:“你说,我们这样的关系,还要持续多久?” 苏哲正在低头用手机回复国外男友的消息,闻言动作一顿,抬起眼皮看她。 他脸上那惯常的戏谑神情沉了下去,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和严肃。 “什么意思?”他放下手机,“我们当初彼此说好的,至少现阶段,都得有最基本的契约精神。不是吗?” 温令仪听完这话,沉默了片刻,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她吃完最后一个饺子,将空盘子往苏哲面前推了推。 “去把锅碗洗了。”她站起身,语气自然得像是在吩咐佣人,说完便转身朝卧室走去。 “不是,大姐你,”苏哲看着面前的空盘子,浮夸地做了个掐人中的动作,“饺子是我煮的,还几乎进了你肚子,现在还得我洗碗?” 温令仪脚步没停,声音从走廊传来,理直气壮:“吃人嘴短,没听过吗?” “再警告一遍,别吃我的饺子。” 第72章 视频通话 夜深人静,主卧里只亮着一盏床头灯,光线昏黄,家具起伏的轮廓像黑暗中的兽。 温令仪洗完澡,趴在铺着柔软埃及棉床单的床上。她身上水汽还未消散,湿发用毛巾裹着,几缕发丝散落在颈边。 拿起手机,屏幕的光亮在昏暗环境中显得有些刺眼。点开对话框,周见星发来的照片跳了出来。她一张张滑动浏览,指尖在屏幕上停留。 拍照技术倒是肉眼可见地进步了,构图和光线都把握得比之前好上不少。温令仪放大其中一张的局部细节,不自觉咬住了下唇。 现在的周见星,和最初认识时那个连对视都会脸红、亲密时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的小维修工,已经相去甚远。微妙的、近乎驯服成功的成就感,在温令仪心底蔓延开。 照片里,周见星穿着那条叉开到大腿的香槟金睡裙,露出光洁的蜜色大腿。两根纤细的肩带松垮挂在肩头,几乎要滑落到臂弯。 栗色的长发披散下来,恰到好处地遮挡住关键部位,发丝的起伏又暗示着其下的饱满曲线,引人遐想。 脖颈上有一层细密的薄汗,在灯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锁骨凹陷的线条深刻而清晰,让温令仪的呼吸不由得缓了下来。 她打字回复。 水月画廊-温令仪:「很美。」 指尖停顿片刻,又加了一句,颇有些恶趣味。 水月画廊-温令仪:「不过,我想看你穿工服的样子。」 等待回复的间隙,房间里只有空调低沉的运行声。没过多久,手机轻轻震动,新图片加载出来。 照片里,周见星换上了深蓝色工装衬衫,胸口处印着“迅达维修”的白色logo。衬衫扣子解开了三颗,领口敞开,脖颈因为后仰的姿势拉伸出优美而脆弱的弧线。 一只手停在第四颗纽扣上,修长而指节分明的手指微微弯曲,像是暂停在某个动作的瞬间,带着生涩又刻意的引诱。 第92章 温令仪看着这张照片,眼神暗了暗。 这些东西,她都是从哪里学来的?她不再深想,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撩起了自己睡衣的下摆,布料摩擦过皮肤。 星星:「温姐姐,这样你喜欢吗?」 温令仪盯着那行字和图片看了几秒,没有立刻回复,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柔软的床褥上,闭上了眼睛,胸口微微起伏。 · 另一边,周见星直勾勾盯着屏幕,却没有等来新的消息。她慢慢地把衬衫纽扣一颗颗重新扣好,直到领口严丝合缝地贴合脖颈,又将后颈间被细汗濡湿的长发重新扎成一个利落的马尾。 捧着手机,等了又等,屏幕却始终暗着。失落感慢慢涌上来,她放下手机,屏幕磕在床头柜上,发出轻微一声响。 起身下床,她换回自己那件洗得有些松垮的旧t恤和宽松的短裤。走到穿衣镜前,看到里面映出一张红得不像话的脸,就连耳朵尖都透着粉色。 好像不管尝试多少次这种大胆的举动,事后总会被羞赧席卷。 但是,分开的日子,每一小时都像被拉得很长。她害怕距离会让温令仪习惯没有她的生活,害怕那种新鲜感和喜欢会随着见面中断而慢慢变淡。 她只能用这种笨拙又直白的方式,提醒对方自己的存在。 走到书桌前,在日历上又一个日期画下重重的红叉。今天是搬离澜月湾的第四天。温令仪说最近工作忙,还要陪国外回来的小姨四处走走,这几天都没空跟她见面。 排遣思念的唯一方式,就是反复翻看手机里存着的几张属于温令仪的照片,或是对着两人的历史聊天记录发呆。 不过这段时间的生活,也并非全部被思念填满。或许也是因为温令仪那句“喜欢”让她心里踏实了些,她不再像单恋时期那样焦灼难安,暂时努力回归了自己的轨道。 日常维修工作单调而重复,需要费神解决的各种故障,占据了白天的大部分时间。 上周末,她陪着阿杰跑了一家婚庆公司,最后阿杰咬牙敲定了一个超出预算但效果听起来很不错的露天求婚方案,付了定金。 今天下午,她又被阿杰拉去商场首饰专柜,预定了求婚戒指。小敏手指纤细小巧,戒指需要特别定制,要等两天后才能取到。 空闲时候,她还把阳台上那些疏于打理、长得略有些狂野的花草重新修剪了一番。周淑芬只负责浇水,那些植物缺乏照料,枝叶横七竖八地伸展着,现在总算恢复了点清爽模样。 · 温令仪之前叮嘱过她要好好练琴,她一直记得。这几天晚上,只要得空,她就对着自己艰难扒来的谱子,反复练习那首《autumn leaves》。 生涩的旋律从二胡的琴弦间流淌出来,她期待着有一天能和温令仪的钢琴合上拍子。 就在她刚拿起琴弓,准备再练一遍时,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女朋友:「喜欢,你很性感,宝贝。」 性感,这两个字像有温度,烫得周见星脸颊耳根又开始发热。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心跳得厉害,脑子里组织着语言,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这种直白的夸赞,打字打了又删。 还没等她憋出回应,温令仪的下一条消息紧跟着跳了出来。 女朋友:「我想看看你,你方便接视频吗?」 周见星一怔,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件印着褪色卡通图案、毫无版型可言的旧t恤,头发也随便扎着,几缕碎发毛毛躁躁地翘着。 她几乎是立刻就想站起来,去换上那件工装衬衫。 然而,她实在太想见到温令仪了。于是,在微信视频邀请的铃声骤然响起的瞬间,她的手指已经快于大脑按下了接听键。 也怕,温令仪等久了会不高兴。 屏幕亮起,对面却只有一片浓郁的黑暗,似乎只有手机屏幕的光亮映照着温令仪的脸。那光亮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让她的面容在镜头里显得有些模糊和苍白,隔着层雾一般。 “温姐姐,”周见星有些手忙脚乱地调整着手机的角度,试图找一个好看点的角度,手指紧张地卷着垂落下来的发梢,“我要不要去……把衣服换了?”她松开头发,指了指自己身上宽松的t恤,表情有点懊恼。 “不用。”温令仪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带着细微电流杂音,却清晰地敲在周见星耳膜上。她看见屏幕里温令仪似乎笑了一下,眼角弯起细微的弧度。 “就是想看看你,”她顿了顿,语气听起来很随意,“有没有背着我偷吃。” 那句“我想你了”在她嘴边转了一圈,最终还是换了一种更迂回、更别扭的说法。 “偷吃?”周见星睁大眼睛,“偷吃什么?”她显然没听懂这个带着点暧昧和试探的玩笑。 算了,跟这个小傻子打这种哑谜是对牛弹琴。 温令仪心里失笑。 “温姐姐,”周见星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她凑近屏幕,整张脸几乎要贴上来,专注盯着那边黑暗中不甚清晰的面容,问题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 “你感冒是不是已经完全好了?喉咙还会不会不舒服?” “这几天都吃的什么?有每天都好好吃饭吗?” “都跟小姨去哪里玩了?累不累?” “每天都工作到很晚吗?是不是很辛苦。” 语气里的关切藏都不藏。 尽管这些问题,她已经在之前的文字消息里反反复复地问过,也得到了简短的回复。 但此刻真的看到人,听到声音,那些压下去的担心和琐碎的挂念又一股脑涌上来,好像只有通过这种反复的确认,才能稍稍缓解心里的惦念。 此外,她嘴笨,找不到别的话题,只能把这些车轱辘话又问了一遍,叽叽喳喳。 “温姐姐,”半天后,周见星的语速慢了下来,她突然又凑近镜头,整张脸在屏幕上放大,然后慢慢下移,直到温令仪的屏幕里主要只剩下她饱满的、微微张开的嘴唇。 “我想你了。”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来,含混地带着气音,轻得像三月的柳絮飘落温令仪耳膜,周见星在撒娇。 “……嗯,”温令仪的声音放得很低,很轻,电流声似乎也变小了。她此刻确实生出一种冲动,想穿过屏幕去揉揉那颗看起来有点毛茸茸的脑袋,“我知道。” “那你呢?”周见星咬住自己下唇,问得小心翼翼,屏住了呼吸,“你也……想我吗?”她总是这样,不懂得迂回和掩饰,心里想了,就要直接问出来。 “嗯。”温令仪很轻地应了一声,点了点头。 随即,屏幕那端的周见星,整张脸的表情像被瞬间点亮了,眼睛弯了起来,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露出一个巨大而灿烂的笑容,是那种毫不掩饰的、纯粹又傻气的兴高采烈。 周见星盯着手机屏幕里温令仪的脸,笑得鹅鹅鹅鹅。 这时,温令仪那边的背景忽然亮起来,似乎是床头台灯被拧开了。温暖的光线驱散了黑暗,手机似乎被固定在了某个地方,镜头视野扩大,不再是只框住一张脸,而是能看清更多。 周见星的笑声渐小,直至停止。 屏幕里,温令仪穿着一件黑色的丝质吊带睡裙,柔软布料贴合着身体曲线,胸口处是精致的镂空蕾丝设计,影影绰绰透出底下的肌肤。暖色的灯光在她身体轮廓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边。 “宝贝。”温令仪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清晰,带着一点微哑。这声音钻进周见星的耳朵,像无处不在的温热水流,漫过她高度敏感的神经末梢,在大脑深处激起细密而不断的战栗。 周见星的呼吸节奏完全乱了,红着脸移开视线,不敢再直视屏幕,仿佛多看一眼都是某种冒犯。 “宝贝,”温令仪对她下意识躲闪的目光似乎有些不满意,这次的口吻近乎命令,“看着我。” 周见星微微张开嘴,试图通过深呼吸来平复过快的心跳,但收效甚微。她的目光听话地重新落回屏幕,这一次,像是被钉住了,再也无法移开。 她看着温令仪在屏幕那头,慢慢跪坐在床上,双手伸向睡裙那本就短得只堪堪遮住腿根的下摆,指尖捏着那层薄薄的黑色丝料,极其缓慢地向上拉起。 裙摆之下,露出一小块同色的、更加精致的黑色蕾丝布料,腰侧是两根极细的带子,和睡衣肩带差不多粗细,勾勒出腰胯的曲线。 接着,温令仪的膝盖在白色的床单上慢慢移动,身体向手机前置摄像头的方向靠近,直到那小块布料在屏幕里被放大,占据了大半个画面,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令人窒息。 然后,腰侧那根细带的结被轻轻扯开。黑色的蕾丝布料失去了束缚,软软地向下坠去。 周见星脑子里那根紧绷着的弦,在这一刻,伴随着嗡鸣声,猝然断裂。 “这是……你想我的奖励。”温令仪的话还没完全说完,视频通话就被周见星那边猛地挂断了。 第93章 屏幕骤然变黑,倒映出温令仪自己带着些错愕的脸。 片刻的沉寂后,手机连续震动了几下。 郁闷又有点好笑的温令仪点开消息。 星星:「……」 星星:「温姐姐,太刺激了我心脏受不了,需要缓一下」 星星:「不过谢谢你」 谢谢? 温令仪看着最后那三个字,哭笑不得,不知道该作何反应。难道她还要回一句“不客气”吗? 周见星这个死小孩,有时候真是……不解风情。 第73章 雨夜奔袭 午后,天色有些发沉,周淑芬在卧室和客厅之间来回走动,往一个不大的行李箱里收拾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拉链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星星,你爸单位组织去临市短途旅游,大概三天左右,”她一边把叠好的毛巾塞进箱子边角,一边转过头,脸上带着点不放心,“我也跟着一起去凑个热闹。这三天你一个人在家……真的没问题吗?” 周见星正盘腿坐在客厅地上整理工具包,闻言抬起头,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妈,我都多大了,当然完全没问题。你们就放心去玩,好好放松一下,别操心我。” 看着母亲依旧有些犹豫的眼神,心里既觉得温暖又有点小小的苦恼,似乎在她爸妈眼里,她永远都是那个需要被时刻惦记的小孩子。 周淑芬手里捏着最后一件叠好的睡衣,走到周见星身边,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她的腰侧,压低了些声音:“说起来……你跟你那个对象,现在处得怎么样了?” “挺……挺好的啊,”周见星下意识想咧嘴笑,又觉得这样显得太不矜持,赶紧用力抿住嘴唇,试图把那份雀跃压下去。 嘴角的肌肉在向上扬和向下压的指令间拉扯,使得她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古怪的扭曲,眼神却亮得惊人。 “你这又是什么怪表情?”周淑芬看着她那张努力控制却破绽百出的脸,不由皱起了眉头,语气里满是困惑,“真是搞不懂你们现在的年轻人,谈个恋爱表情都这么丰富。” 虽然女儿的表情管理失败,但那种从心底里透出来的、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快乐和满足,却无声地弥漫在周围的空气里。 周淑芬看着看着,自己脸上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浮现出笑容。幸福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它会悄悄从一个人的眼角眉梢、说话的语调、甚至走路的姿态里溜出来,就算想藏也藏不住。 看到周见星这样,周淑芬心里也跟着涌起一股暖融融的欣慰。 “感情稳定了就好,”周淑芬伸出手,疼爱地捏了捏周见星的鼻尖,“那赶紧找机会带回家来给我们看看。我和你爸都可好奇了,到底是什么样的神仙人物,能把我们家星星迷成这个样子。” 神仙?周见星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嗯,温令仪就是她的神。 “妈,你放心吧。”周见星蹲下身,假装认真检查行李箱轮子,避开母亲探究的视线,声音有点含糊,“等到时机合适的时候……我会带她回来见你们的。” 现在显然还不是时候,而那个合适的时机在哪里,她自己也说不清。 为了转移话题,她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划动:“对了,”她点开天气预报,“我看d市未来三天也都有雨,阵雨或者雷阵雨。你和爸出门记得一定带上伞,夏天的雨下起来没个预兆。” 女儿细心的叮嘱让周淑芬心头一暖,她看着周见星低垂的、专注的侧脸,点了点头:“好,知道了。你一个人在家,也照顾好自己。” · 临近傍晚,天色彻底沉下来,浓重的乌云低低地压在城市上空,空气变得闷热而潮湿,带着风雨欲来的压抑感。 温令仪站在卧室落地窗前,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天色。这云层的厚度和颜色,晚上一场大暴雨恐怕是躲不掉了。 也不知道……会不会打很响的雷。 她想起周见星在雷雨夜表现出的惊惧,身体缩成一团,脸色发白,连呼吸都变得急促的样子。 明明分开才几天而已,温令仪却觉得从身体到心理都不适应。 房间太过安静,床的另一侧空荡荡的,工作时,脑海里也总会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周见星那张有时傻气、有时异常执拗的脸,还有她围在自己身边忙前忙后、眼神亮晶晶的样子。 或许,她的心早在不知不觉中,就对那个愣头愣脑的周见星产生了连她自己都不愿意轻易承认的偏爱和习惯。她隐约意识到这一点,只是下意识地不愿去深想,不愿去面对。 因为就像苏晴曾经尖锐指出的那样,爱往往意味着给予对方伤害自己的权力。 而避免受伤最彻底的方式,就是不要去爱任何人。 她的心曾经被真切地捅过一刀,伤口很深,愈合的过程漫长而痛苦,所以对于再次陷入可能受伤的境地,她有着近乎本能的警惕和抗拒。 但是……温令仪不自觉地握紧了右手,拇指的指腹一遍遍摩挲着无名指上那枚戒指冰冷而坚硬的轮廓。她想起那个夜晚,如水清凉的夜风吹拂,周见星看着她,眼神专注,说愿意像太阳系的星星只围着太阳转一样,围着她转。 笨拙又赤诚的热度,或许也给了她一点微弱却真实的勇气,让她想要……再去尝试一次。 毕竟,她还年轻,还有尝试和犯错的机会,不是吗?她试图这样说服自己。 然而,另一种潜意识的、基于过往经验的恐慌,依旧像窗外的乌云一样,笼罩着她,慢慢地重新占据她的内心。 她的心好不容易才从废墟中拼凑起来,真要让它重新暴露在风险中,承受可能被摔碎的结局吗? 两种情绪在她心里无声地拉扯。 · 洗完热水澡,温令仪靠在床头,拿起手机,下意识地点进了周见星的朋友圈,一条条仔细翻看。 周见星是个分享欲极旺盛的人,一点芝麻绿豆大的小事,比如修好了一个特别难搞的故障,阳台茉莉又结了一个花苞,甚至只是吃到一碗料很足的牛肉面,都能被她描述得很不得了,再配上图片,显得生机勃勃。 名字叫“见星”,性格却更像一个小太阳。 直接、热烈,不懂得拐弯抹角,用尽全力地散发着光和热。 温令仪忽然想起似乎是在哪里看过,星星本身并不发光,只有在晴朗的夜晚,借助太阳的反射,才能被人们看见。 所以,是因为有太阳的存在,才能“见星”,不是吗? 就在这时,窗外远处传来一阵沉闷的轰隆声,像是巨大石块从天空滚过。紧接着,一道惨白闪电骤然划破漆黑天幕,短暂地照亮了整个房间。 几秒后,一声几乎要震裂耳膜的巨雷猛地炸开,连窗户玻璃都被震得嗡嗡作响。 同一时间,握在手里的手机清脆地振动了一下,屏幕亮起。 是周见星的消息。 星星:「/(ㄒoㄒ)/~~」 星星:「温姐姐,打雷了,好响……我好害怕。」 星星:「家里就我一个人,爸妈去旅游了……」 星星:「我好想你……想你抱抱我。」 窗外,酝酿压抑了一整晚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密集的雨点疯狂地敲击着玻璃窗,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雷声和闪电在夜空中交替肆虐。 温令仪盯着屏幕上那几行字,尤其是最后一句,看了足有半分钟,然后利落地掀开被子起身。 水月画廊-温令仪:「等我。」 发完这条消息,她把手机扔在床上,快步走到衣帽间,随手抓出一套运动装换上,头发随意拢了拢。捏起车钥匙,匆匆走出卧室。 下楼梯时,苏哲正窝在客厅沙发里打电话,语气温柔带笑。他看到温令仪这副打扮、拿着车钥匙明显要出门的样子,又扭头望了望窗外如同世界末日般的狂风暴雨,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外面这天气,雷暴红色预警了吧?”苏哲一只手捂住手机听筒,难以置信地问,“你这个时间点要出门?干嘛去?” 温令仪脚步没停,径直走到玄关处换鞋,头也没抬,只淡淡瞥了他一眼,语气平静无波:“去哄我的女朋友。” 苏哲的眼睛瞬间瞪得更圆了。 他对着电话那头快速说了句“宝贝,晚点我再打给你,这边有点事”,随即挂断电话,几步走到玄关,“这么大的雷雨,路上能见度太差了,很危险。要不要我开车送你?” 尽管他和温令仪是契约关系,但也是朋友,这种时候,出于绅士风度他也该问一句。 温令仪已经换好了鞋,直起身,摇了摇头,语气疏离而冷淡:“不用。” 她顺手抓起门边立着的一把长柄黑色雨伞,没有丝毫犹豫,拉开门。瞬间,风雨的咆哮声和潮湿的水汽涌了进来。她一步跨出,身影迅速没入门外那片模糊的雨幕之中。 · 周见星从澜月湾搬回玉兰苑,是温令仪开车送的。凭借出色的方向感和记忆,她设定好导航,但几乎没怎么看,油门踩得比平时深,车子划开密集的雨帘,朝着周见星家的方向快速驶去。 第94章 豆大雨点疯狂地砸在挡风玻璃上,瞬间就汇成一片水幕,雨刮器开到最大档,疯狂地左右摆动,也只能勉强刮出一小片短暂的清晰视野。 窗外的雷声仿佛就在车顶炸开,一道接一道的闪电将昏暗的道路照得惨白骇人。路面湿滑反光,能见度极低,温令仪不得已打开了远光灯,光束在雨幕中艰难地穿透一小段距离。 所幸已是深夜,再加上天气恶劣,路上的车辆稀少,但她紧握方向盘的指节还是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精神高度集中,开得心惊胆战。 终于将车稳妥地停进玉兰苑,温令仪才长舒了口气,有机会拿起一直在副驾驶座上震动的手机。 屏幕上全是周见星狂轰滥炸般的消息。 焦急地让她不要来,嘴硬说自己其实也不是那么害怕,反复强调外面的雨太大,路面全是积水,开车太不安全了。 最后几条叮嘱她注意安全,开慢一点,千万别着急。 温令仪快速地打字。 水月画廊-温令仪:「你家在几单元几栋、几楼?」 得到回复后,她推开车门,伞在狂风中被吹得几乎变形,冰冷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裤脚和肩头。 · 站在门前,温令仪抬手敲响了房门。 几乎是敲门声落下的瞬间,门就从里面被猛地拉开,她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整理一下被风雨吹打得有些狼狈的头发和衣服。 一个温热的身体带着巨大的冲力猛地扑进她怀里,双臂紧紧地箍住她的腰,力道大得让她踉跄了一下。 怀抱的主人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我来了,没事了,不怕。”温令仪的发梢和外套肩角不可避免地淋湿了,冰凉的水珠顺着发丝滴落。 她把手中还在滴水的雨伞随意地靠在门边,空出的手同样用力地回抱住怀里的人,掌心在她背后轻轻拍抚着。 “温令仪……”周见星把脸深深埋在她的颈窝里,声音闷闷的,带着强行压抑的哽咽。 她感受到几滴冰冷的雨水从温令仪的发梢滑落,滴进自己的脖颈,顺着锁骨的曲线流向更深处,冰冷的触感激得她轻轻颤抖了一下,却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仿佛要将彼此揉进骨血里。 分离的思念、深夜独处的惶惑、看到她真的冒着暴雨赶来的感动……所有复杂的情绪最终坍缩成一句最直白、最庸俗,却也最真情实感的话语。 “我爱你。” 又一道闪电划过,透过门廊的窗户,瞬间照亮了昏暗的客厅。但在这一片白光明灭中,周见星的身体却在温令仪安稳而柔软的怀抱里,慢慢地、真正地放松了下来。 她从未想过,温令仪真的会只因为她的一句“害怕”,就在这样危险恶劣的雷雨夜,毫不犹豫地开车穿越半个城市来找她。 周见星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她会爱温令仪一辈子。 第74章 太阳煎蛋 这个夜晚,在惊雷骤雨平息后,变得异常宁静。 温令仪用周见星递来的干毛巾擦干了被雨水打湿的发梢,换上了一套周见星找出来的干净衣物,一件略有些旧的纯棉t恤和一条宽松的居家裤,布料柔软,带着阳光晒过的干净气息。 周见星的床,比起澜月湾别墅主卧那张宽敞奢华、足以躺下三四人的大床,确实小得有些过分。两个人躺上去,几乎是肩挨着肩,腿贴着腿,不得不彼此紧靠,才能安稳地睡下。 狭窄的空间里,彼此的体温、轻微的心跳声和规律的呼吸声都清晰可辨,交织在一起。 温令仪任由周见星像只寻求安全感的小兽,整个人蜷缩着,侧身紧紧趴伏在她的胸口,脸颊贴着她的颈窝。 她一只手绕过周见星的肩膀,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柔地抚摸着对方那头略显毛躁、却十分柔软的长发,指尖穿梭在发丝间。 另一只手则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安抚受惊的孩子,声音低柔地在她耳边一遍遍呢喃:“没事了,别怕,我在这里……睡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怀中人呼吸逐渐变得深长、均匀,搂在她腰间的胳膊却依旧固执地不肯松开丝毫,显然已经陷入了安稳的沉睡。 温令仪低下头,嘴唇轻轻碰了碰周见星额前的发丝。 冷静下来回想,今晚的举动确实带着点不管不顾的疯狂。 温令仪自己也无法完全厘清,她之所以赶来,究竟是因为周见星那句“害怕”,还是因为……她自己内心深处,对见到这个人的渴望同样汹涌难抑,只是恰好找到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毕竟,说穿了,只是打雷而已。就算害怕得厉害,终究不会真的要人性命。真的有必要在恶劣的天气里,冒着风险开车穿越半个城市吗? 当她握着方向盘在能见度极低的雨夜穿行时,她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之前的每一个周六,周见星骑着那辆老旧的电动车,穿越城市街道来到澜月湾,路上是不是也怀着类似的心情? 那种单纯的、迫不及待的、只是因为要见到某个人,而雀跃不已的期待? “我爱你。” 当周见星带着颤抖哭腔,在她怀里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温令仪感觉自己的大脑好像瞬间被某种巨大的冲击清空了,反复回荡的只有这简单的三个音节,连带所有的思考能力都暂时宕机。 她甚至忘了该如何回应,只是本能地收紧了手臂。 直到此刻,万籁俱寂,身边人已然安睡,她才开始迟缓地、认真地思考,面对那三个字,她本该给出的回应是什么。 这样言重、托付全部心意的三个字,是能够轻易说出口的吗?那究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爱”,还是一时被环境和情绪催化的冲动上头? 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或者仅仅只是情动时的甜言蜜语? 现在的温令仪,心绪纷乱如麻,显然还无法给出对等的回应。 她确实喜欢周见星,喜欢她带给她的温暖、笨拙的真诚和毫无保留的依赖。但“喜欢”和“爱”之间,是不是还隔着一段距离? 窗外的雨声渐小,变成一阵绵密而轻柔的白噪音,敲打窗棂。温令仪的思绪也逐渐模糊,意识被周见星平稳的心跳和呼吸声包裹,那声音像有魔力般,抚平了她内心的纷扰,也沉沉睡去。 · 一夜无梦,温令仪睡得格外沉。醒来时,窗外的天光已经透过浅色窗帘,将房间染上一层柔和的亮色。 周见星仍在她怀里酣睡,脸颊红扑扑的,呼吸均匀。 她们竟然就保持着这样紧密相拥的姿势睡了一整晚,温令仪被她压着的那条胳膊已经完全麻木,失去了知觉。 她尝试着,极其缓慢地,想要把胳膊抽出来。刚一动,怀里的人似乎就有所察觉,不安在她胸口蹭了蹭,眉头微微蹙起,搂着她腰的手臂下意识地收得更紧,发出几声模糊的呓语。 温令仪停下动作,屏住呼吸,生怕吵醒她,以近乎凝滞的速度,一点一点,花费了很长时间,才终于将发麻的胳膊成功解救出来,血液回流带来的刺麻感让她忍不住轻轻吸了口气。 轻手轻脚地起身,温令仪伸展了一下有些酸痛的腰背和肩膀。周见星的床垫对她来说偏硬,睡了一晚,感觉浑身骨头都在发出细微的抗议。 还好她不是什么娇贵的豌豆公主,不至于因为床铺不够柔软就彻夜难眠。 轻轻推开卧室的门。昨晚来得太急,天色又黑,根本没来得及看清这个家的模样。此刻借着清晨柔和的光线,她终于可以好好打量一下周见星的家。 她缓步走到小阳台。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带着湿润的泥土和植物气息。阳台上,栀子花和茉莉正值花期,浓郁的甜香充盈着这方狭小的空间。 还有一阵说不清的幽香传来,温令仪低头寻找,看到一株枝叶朴素、开着不起眼小白花的植物,香气正是来源于它。 周见星把这些花草都照料得极好,每一盆都生机勃勃,叶片油绿,花朵饱满,虽然空间有限,远不如澜月湾的花园面积广阔,但花草的种类繁多,很多温令仪叫不上名字的品种,在这里争奇斗艳,自成一派小天地。 想起来,温令仪自己,也不是没尝试过养花弄草,但结果往往不尽如人意,甚至像是被下了某种诅咒,无论多么精心呵护,最后总是难逃枯萎的命运。 搬到澜月湾后,她索性彻底放弃,直接聘请了专业的园艺师来打理花园,才勉强维持住那片绿意的生机。 对于那些植物而言,或许温令仪不管不顾,反而比她精心照料对它们更友好。 在这方面,她心里对周见星是存着点敬佩的,似乎无论什么植物到了她手里,都能焕发出最强的生命力。就连澜月湾的花园,自从周见星时常去照料后,也比以往更加葱郁茂盛。 她看着这些蓬勃的生命,忽然觉得周见星上辈子或许是什么森林里的精灵或仙子?天生受到自然草木的庇护和喜爱,就像那些古老童话里描述的那样。 第95章 走进客厅。陈设简单而整洁,透着朴素的温馨感。电视背景墙是略显过时的“花开富贵”图案,一看就是老一辈偏好的审美。而靠近沙发的墙面上,端端正正挂着一幅毛笔字,上书“仁义礼智信”五个大字。 看着充满年代感和传统家庭气息的布置,温令仪嘴角忍不住微微抽搐了一下。她算是知道周见星怎么会长成这样了。 踱步走进厨房。这里空间不大,但收拾得干干净净。灶台上有着经年累月使用留下的痕迹,诉说着这个家庭的日常。各种调味料的瓶瓶罐罐几乎占据了半个台面,摆放得井然有序。 整个空间充满了扎实而温暖的生活气息,是澜月湾那个现代化却冷清的巨大厨房无法比拟的。 温令仪打开冰箱,里面食材塞得满满当当。她拿出几枚鸡蛋。回想起来,似乎总是周见星在为她忙前忙后,准备各种食物。 今天破天荒地,她也想为周见星做一顿简单的早餐。 找出一口合适的小煎锅,温令仪信心满满。她看过太多次周见星在厨房里忙碌的样子,觉得煎个鸡蛋不过是手到擒来的小事。 打开燃气灶,倒入食用油,油热得很快,油烟迅速升腾弥漫开来。这时温令仪这才想起手忙脚乱地去找抽油烟机的开关。按下开关后,匆忙将鸡蛋磕进锅里。 “刺啦”一声,蛋液接触热油的瞬间冒起一阵白烟,几小块碎蛋壳也跟着掉了进去。她赶紧又去找筷子夹蛋壳,一番折腾后,锅里已经传出了明显的焦煳味。 她连忙给鸡蛋翻面,翻过来的一面已经煎得焦黑。她皱着眉,用筷子把那个失败的煎蛋夹起来,嫌弃地扔进了脚边的垃圾桶。 看来,看别人做和自己亲手做,完全是两回事。 但是温令仪没有气馁。这次她学聪明了,先把鸡蛋分别都打进小碗里,仔细确认没有蛋壳残留,然后再重新热锅、放油。 “温姐姐……”带着刚睡醒慵懒鼻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同时,一具温暖的身体贴上她的后背。 周见星的手臂自然地环住了温令仪的腰,下巴轻轻搁在她的肩膀上,呼吸拂过她的耳畔:“还是我来吧。” 温令仪那点不服输的劲头被勾了起来。她任由周见星抱着,手上的动作没停,给锅里的鸡蛋翻了个面——看起来似乎又有点煎过头了。 “不用,”温令仪尽量维持着面部表情的平静,语气听起来很镇定,用锅铲将煎蛋盛进盘子里,“好了,我们去吃饭吧。”仿佛刚才那个手忙脚乱的人不是她。 来到小小的餐桌旁,温令仪看着盘子里那几个品相不一的煎蛋,有些心虚地尽量挑出两个看起来颜色最正常、边缘焦煳最少的拨到周见星面前的盘子里,然后带着一丝期待看着她。 周见星拿起筷子,夹起那个煎蛋,低头咬了一口,仔细咀嚼了几下咽下去,然后抬起脸,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眼睛都弯了起来:“好吃!” 温令仪暗自松了口气,拿起筷子开始吃自己盘中剩下那两个煎蛋。刚咬一口,蛋白部分带着明显的焦苦味,蛋黄部分却还没完全凝固,带着点溏心的状态,而且她完全忘了放盐,除了油脂和焦苦味,就只剩下蛋腥味。 看来,煎蛋这门手艺,远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这个小骗子。 就算谈不上难吃,也绝对跟“好吃”两个字沾不上半点边。 “温姐姐,”周见星小口小口吃着盘里的煎蛋,一边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看她,语气带着商量和一点点的恳求,“那个……以后做饭的事情,还是都让我来吧,好不好?” 果然,还是太难吃了。温令仪心里清楚,但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周见星,她那种近乎幼稚的任性就不自觉地跑了出来。 她眉毛轻轻一挑,故意反问:“怎么?嫌我做得太难吃了?”虽然答案显而易见。 “不不不,”周见星连忙摇头,为了增加说服力,赶紧两口把剩下的煎蛋都塞进嘴里咽了下去,腮帮子鼓鼓的,“温姐姐你能给我做饭,我特别、特别开心,真的!” 她放下筷子,手指无意识抠着桌沿,声音低下去,“可是,我还是想给你做饭。因为除了这个,我好像也想不出还能为你做些什么别的事。” “你喜欢吃我做的东西,看着你吃我做的饭,我就会觉得特别开心,特别有成就感。”这是藏在她心底,那份关于差距和自卑的角落。 温令仪的心像是又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戳了一下,泛起细密的酸软。她看了一眼自己盘子里那两个各被咬了一口就再也无法下咽的失败作品,沉默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周见星注意到温令仪盘中几乎没动的煎蛋,很自然地将盘子端走。没过一会儿,她就从厨房端出来两个煎得恰到好处、边缘焦黄酥脆、蛋黄圆润饱满的完美太阳蛋,外加一杯冒着热气的浓郁豆浆,轻轻放在温令仪面前。 温令仪拿起筷子,吃着这顿迟来的、像样的早餐,心里有点小小的郁闷。 她实在是想不通,周见星到底是怎么能把蛋白煎得丝毫不焦,同时让蛋黄又熟得那么恰到好处、口感嫩滑的? 周见星吃完早餐,匆忙换好工装准备出门上班。 温令仪也收拾妥当,准备离开。在门口分别前,周见星转过身,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温令仪,语气里充满了期待:“姐姐,我爸妈这两天都不在家……你晚上,还过来一起吃饭吗?” 温令仪看着那双盛满希冀的眼睛,点了点头:“好。” 目送周见星骑着那辆略显陈旧的电动车,身影汇入清晨的车流逐渐远去,温令仪才坐进驾驶室,发动了车子。 她没有告诉那个小傻子。 周见星已经为她做得足够多了。她不需要再额外去证明什么,或者为她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周见星的存在本身,对于温令仪而言。 就已经是照进她原本灰暗冰冷世界里的、不可或缺的阳光。 第75章 正是良宵 午后,水月画廊总监办公室内异常安静。温令仪靠坐在宽大办公椅里,身体微微后仰,目光没有聚焦在桌上的文件,而是落在一旁盆栽绿萝舒展的叶片上。 看了一会儿,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了,眼前浮现出周见星家那个拥挤却生机勃勃的小阳台,各种植物恣意生长,绿意盎然,充满了扎实的生命力。 鲜活绿意,好像也悄然在沉寂的心底扎了根,发出细弱的嫩芽,那颗早已习惯冰冷和戒备的心,似乎也被这点点绿意濡湿,开始松动,透出些许复苏的迹象。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苏哲的电话。指尖无意识地缠绕着垂落肩头的长发。 “喂?今天晚上我有点事,不回那边吃饭了。你跟伯父伯母说一声,理由……你自己看着编一个合适的就行。”她语气很平淡,带着点理所当然。 作为名义上的伴侣和实际上的合作伙伴,在这种时候替她打掩护,是苏哲分内的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随即传来苏哲压低了的、带着促狭的笑声:“怎么了温总监?又是为了去哄你家那位小女朋友?” 他顿了顿,好奇心显然被勾了起来:“说起来,你这次到底是玩玩儿还是来真的?我可太久没从你嘴里听到‘女朋友’这三个字了,上次好像还是……” “跟你没关系,”温令仪打断他,语气里透出些许不易察觉的烦躁。苏家这兄妹俩,在某些方面真是如出一辙地聒噪和八卦。 想到苏晴之前那些尖锐的话,她就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 她甩开那些念头,切入正题:“对了,有件事正好问你,记得你不是对各种车都挺有研究?我想买辆车。” “车?”聊到这个,苏哲立刻来了精神,追问道,“什么类型的?你自己开还是给谁买?” “嗯……”温令仪描摹着周见星的形象,“一个女生,身高在一米八左右,职业是维修工,平时工作需要跑动,她还喜欢户外活动。风格,实用为主,结实耐造,通过性好一点,别太浮夸张扬。” 周见星那种老实又有点愣的性格,估计也欣赏不来太过炫酷的设计。 “给你那位小女朋友买的?”苏哲继续八卦,语气里充满了惊奇,“维修工?令仪,真没想到你现在好这口了?我记得你以前不是喜欢祝扬那种成熟性感、风情万种的大姐姐吗?转变有点大啊。” “不是,”温令仪声音瞬间冷下去,不爽的情绪几乎要透过听筒溢出去,“你跟苏晴是不是不提祝扬就活不下去?就让你推荐个车,你哪儿来这么多有的没的?” “好好好,我的错,不提她了,”苏哲识趣地打住,语气变得正经起来,开始在脑海里快速筛选符合要求的车型,“按照你的需求,路虎卫士90,或者丰田兰德酷路泽lc300,我觉得都挺合适。” “越野性能不错,空间也足够宽敞,既能满足她平时工作拉工具的需求,周末出去玩玩也能应付大部分路况。” 第96章 “配置方面,选偏实用向的就行了,这类车后期如果想改装,空间和可玩性也都很大。” “行,谢了。”温令仪得到想要的信息,语气缓和些,但临挂电话前还是忍不住刺他一句,“算你还有点用处。如果你能少回国几趟,少在我眼前晃悠,用处可能会更大。” 苏哲在电话那头简直无语:“温令仪,你这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本事真是日益精进。” · 温令仪执行力向来惊人。下午处理完手头紧急的工作,她便直接联系了相熟的汽车经销商去实地看车。 详细比较了苏哲推荐的两款车型后,她最终选定一辆珍珠白色的丰田兰德酷路泽科威特版。考虑到周见星的工作性质需要长期在外奔波,浅色的车漆更耐脏,日常打理起来也相对省事些。 销售顾问告知期货订车周期通常需要四到六个月。 温令仪不想等那么久,最近雨水多,天气反复无常,她希望车能尽快到位,让那个小傻子不用再整天风吹日晒雨淋。 她直接额外加了四万块钱,订了展厅里一台现车。 由于车辆关单手续尚未完全办妥释放,即便加急处理,最快也还需要再等三天才能正式提车。 刷完订金,签好购车合同,温令仪心里像是落下了一块石头。其实这个念头其实在她心里盘桓有一阵子了,只是之前关系未定,她找不到合适的由头。现在这件事总算敲定,她感觉轻松了不少。 只是,不知道周见星那个在某些方面固执得要命的小傻子,会不会坦然接受这份心意。 想到对方可能出现的推拒和不安,温令仪又微微蹙起了眉。 · 下班时间一到,温令仪直接开车去了玉兰苑。为了避免被认出,她甚至有点刻意地戴了一副遮住半张脸的墨镜。 结果反而因为这略显突兀的装扮,在走进老旧小区时引来了更多好奇和打量的目光。温令仪有些不自在,心里莫名生出一种古怪的、像是背着丈夫偷情的错觉。 熟门熟路走到周见星家门口,抬手敲响。门很快从里面打开了,系着围裙的周见星出现在门口,满脸欣喜,笑容比阳台上的花都灿烂。 她下意识就想上前拥抱她,但动作做到一半又顿住了,眼神瞥了一眼自己身上可能沾着有油烟的围裙,怕弄脏温令仪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衣服。 温令仪看出了她那点小心翼翼的顾虑。这次,是她主动上前一步,伸出手拥抱了周见星。 “今天过得怎么样?”温令仪摘下墨镜,随手放在门口鞋柜上,露出了那双眼波流转、含着浅浅笑意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扬起一丝慵懒风情。 “超级好!”周见星的快乐简直要溢出来,赶紧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明显是刚买没多久的新拖鞋,整齐地放在温令仪脚边。 今天温姐姐不仅给她做了早餐,还答应晚上来陪她吃饭,她一整天的心情都像浸在蜜水里,脚步轻快得快要飞起来。 两人一起钻进并不宽敞的厨房。 像之前许多次一样,周见星系着围裙在灶台前忙碌,温令仪则在一旁帮着打下手,比如递个盘子洗棵菜。 厨房很小,两个人转身挪步间,手臂和身体难免会轻轻擦碰。抽油烟机发出持续的嗡鸣声,夏日傍晚微凉的风从窗户缝隙里钻进来,稍稍吹散了厨房里烹饪带来的闷热气息。 温令仪看着周见星专注侧脸,听着充满烟火气的声响,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如果她和周见星以后真的生活在一起,以后的日子是不是就像现在这样?平淡得就像一杯白开水,没有什么惊心动魄,却细水长流。 而温令仪恰恰离不开白开水。她几乎不喝任何饮料,咖啡和茶一过了中午就很少碰,除了必要的应酬聚餐也极少饮酒,最常喝、也最习惯的,就是最平淡、甚至被许多人认为乏味的白开水。 这样普通的生活,此刻想来,似乎很好。 曾经,她也幻想过类似的生活图景,和相爱的人,守着琐碎的日常。直到那些幻想被曾经信任的人亲手摔得粉碎。她一度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过上这样的生活了。 · 晚餐过后,周见星收拾完碗筷,蹭到温令仪身边,手指绞着衣角,小心翼翼地问:“温姐姐……你今晚,回去吗?” 问完又觉得自己的意图太明显,眼神有些闪躲。 傻瓜,她都这个时间过来了,又怎么会打算走。 温令仪眼底掠过一丝笑意,故意反问:“怎么?你希望我回去吗?” “如果你……想回去的话,就回去吧,”周见星垂下睫,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裤缝边缘,声音渐渐低下去,嘴角不自觉地微微噘起一点弧度,“没关系的,不用管我……我看了天气预报,今天晚上,不打雷的。” 最后一句强调,怎么听着有点欲盖弥彰的委屈。 “不回去了。”温令仪看着她那副口是心非的模样,终于忍不住笑出来,伸手自然地揽过周见星的腰,将人带近自己,“我知道,小星星想我了,舍不得我走。” 周见星脸瞬间红透,温令仪贴近时的呼吸和话语,让她想起之前那次让她落荒而逃的视频通话,心跳和呼吸立刻又乱了节拍。 洗漱后,温令仪换上了周见星那条香槟金色的真丝吊带睡裙。周见星其他的衣服,面料对她娇气敏感的皮肤来说都有些粗糙,穿着总觉得刺痒不适。 走进周见星卧室,温令仪的目光被靠在墙角的那把暗红色的二胡吸引。正好,可以趁机检验一下周见星一直念叨的练琴成果。 “拉首曲子给我听听吧。”她还没在现实生活里,这么近距离地听过谁拉二胡。 周见星听话地点点头,走到墙角拿起那把保养得不错的二胡,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 她歪头思索了片刻,似乎在选择曲目,最终将琴弓搭上琴弦,调试了一下音准,缓缓拉响了旋律——是《良宵》。 皎洁月光从高窗纱帘的缝隙间悄悄漏进来,晚风吹动帘布时,光线便在周见星脚边投下一片水波般轻轻晃动的、朦胧的光晕。 琴弦震颤,一缕古朴而悠扬的琴音在小小的卧室里缓缓流淌开来。温令仪原本交叠的双腿不自觉地放平了,身体微微向前倾,指尖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叩着拍子。 周见星低垂着眼睑,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细密的阴影,手腕沉稳地翻动运弓,那把看起来有些年岁的二胡,在她手中被拉出了几分难以言喻的、缠绵而深情的韵味。 曲子的主旋律本是轻松欢快的,温令仪却从那流畅的音符里,听出了一丝若有若无、欲说还休的淡淡怅惘。 她望着周见星随着演奏节奏微微轻晃的单薄肩膀,恍惚间,忽然想起了很小的时候,她和母亲在江南外婆家度夏,夜雨敲打着木格窗棂,檐下挂着的旧风铃被风吹动,发出零零碎碎的、清脆又寂寞的声响。 最后一个音符的余韵还在空气中微微震颤,温令仪已经由衷地鼓起掌来:“真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 她虽然对民乐了解不深,鉴赏能力有限,但也能听出周见星拉得极为流畅动听,情感饱满。 人类对优美旋律的感知大抵都是相通的,以她的耳朵来判断,周见星在业余爱好者里,绝对算是水平相当出色的了。 她原本以为周见星说的“会拉”,大概仅限于能吱吱呀呀地拉出不成调的响声而已。 会处理复杂又危险的各种故障,能做得一手好菜,把花草照料得生机勃勃,现在发现竟然还能拉一手动人的二胡…… 周见星这个人,就好像一个埋得极深的宝藏,越是接触,越是挖掘,就越能发现她身上那些闪着光的、令人惊喜的好。 温令仪的注视和毫不吝啬的赞美让周见星有些害羞。刚才被喜欢的人盯着演奏,有种被老师严格检查作业般的紧张感,拉琴的时候手指都有些发僵,好几个音其实都没处理到位,远算不上完美。 “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温令仪向前走了两步,饶有兴致地问。 “是刘天华先生的《良宵》。”周见星老实地回答,手指轻轻抚过冰凉的琴筒,“我奶奶以前很喜欢听,爷爷拉得最多,我听得多了,后来自己也就练会了。” “《良宵》……”温令仪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眼底漾开一抹深意。 她站起身,一步步逼近坐在椅子上的周见星,居高临下看着她。然后,伸出手,拿过周见星手里那把细长的琴弓。 微凉的木质弓杆,代替了她的手指,轻轻挑起了周见星身上那件普通棉质t恤的下摆。 第76章 拉下神坛 记忆变得模糊而片段化,周见星不太清楚自己是如何从那把略显坚硬的椅子上,最终移动到柔软床铺之上的。 温令仪的吻密集而深入,掠夺她肺里的空气,也卷走了她所有的思考能力,大脑陷入一片晕眩的空白,只剩下本能的回应,她像溺水的人,近乎窒息。 第97章 当温令仪微凉的指尖轻轻触碰到周见星凸起的锁骨时,窗外夜空恰好滑过一片薄薄的云翳。 原本清亮的月光因此变得更加朦胧暧昧,像被一层细腻的薄纱温柔包裹住的珍珠,光泽温润晕染开来,铺满了整个房间。 那片云缓缓飘远,月光重新变得清晰些,温令仪看见那流动的清辉如水月光在周见星裸露的肌肤上蜿蜒流淌,勾勒出流畅线条,像一道正在缓慢融化的、静谧而汪洋的银河,从凹陷颈窝一路滑落,直至起伏的胸前。 温令仪忽然伸出手,捉住了周见星那只无所适从的、微微颤抖的手腕,带着她的手,将她的手背紧紧贴向自己左侧心口的位置——那里正传来一下下急促而有力的搏动。 跳动的节奏,微妙地与刚才周见星拉奏二胡时,琴弦震颤发出的那些细腻泛音隐隐重合,是心与心的频率在共振。 床单被压蹭、揉皱时,发出的窸窣声响很轻,轻得就如同琴弓擦过还残留着松香粉末的琴弦时,所发出的那一缕悠长而带着细微颤抖的尾音,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细碎的沙沙声在静谧的夜色里无声地游走,时而如同即将断裂的丝线,时而又好似春日午后即将消融的积雪。 每一次轻微的动作或挪移,都会带起新的、细微的波纹,就像是水面因柳絮飘落泛起细小涟漪。 温令仪耳中听着布料相互摩擦所产生的那种独特韵律,不由自主地联想起刚才周见星演奏的二胡曲中,最为缠绵悱恻、情感饱满的那一段揉弦技巧。 欲语还休,将断未断,撩人心弦。 温令仪俯低身体,一缕冰凉顺滑的黑色卷发随之垂落下来,被透窗而入的月光染上了一层清冷的银色,正正好横亘在周见星微微张开的唇瓣之间。 她清晰嗅到对方颈侧肌肤间渗出些微汗湿的气息,带着干净的、淡淡的咸味。这让她无端联想到那些广阔的晒盐场上,原本棱角分明的洁白盐粒,最终都会在潮湿、温热的海风吹拂下,逐渐融化、屈服,化作温顺而涓细的流水。 膝盖不经意地抵进周见星,动作间带翻了床头柜上那半杯早已凉透的白开水。 清澈的白开顺着柜子边缘滑落,每一滴在下坠时都映照着窗外不断晃动的破碎月影,滴落在地板上时,敲击出比任何乐曲都更令人心颤的缠绵节奏,很快就在地板上无声地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两人的发丝不知何时开始缠绕在一起,深黑与浅棕相互绞缠,如同她们交织的呼吸与命运。 纱帘再次被晚风吹开一条稍宽的缝隙,最亮最集中的那一束月光恰好移向她们紧紧交握、指节都因用力而有些发白的十指。 就在这一瞬,温令仪低下头,用牙齿轻轻咬住了周见星柔软的下唇。并不用力,没有带来痛感,只有如同月光般温柔却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仿佛是要将所有未能宣之于口的心事和情话,都彻底封存在这个潮湿而绵长的吻里。 周见星很快便彻底丢盔弃甲,沉溺其中。 不知过了有多久,房间里终于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个人清晰可闻、尚未完全平复的呼吸声,以及胸腔里那从激烈狂跳逐渐转变为缓慢平稳的心跳声。 空气中弥漫的微热汗意也正在一点点散去。 温令仪撑着手臂跨坐在周见星身上,月光毫无保留地笼罩着她的全身,在她发顶勾勒出一圈朦胧而梦幻的光晕,裸露的雪白肌肤在清辉下散发着如同上好羊脂白玉一般温润细腻的光泽。 美好得不似真人。 好美。周见星的呼吸渐渐趋于平稳,她侧躺着,目光一瞬不瞬地凝望着近在咫尺的温令仪,眼神近乎虔诚。 这让她恍惚间想起了那些需要被人小心翼翼供奉、顶礼膜拜的慈悲神像——她们温柔可亲、悲悯众生,庇护着所有信徒,对她们产生任何一丝一毫的邪念似乎都是不可饶恕的亵渎。 然而,看着眼前在月光下发光的身体,周见星心底仍然无法抑制地、再次涌起那种想要渎神的、罪恶又诱人的念头。 记得小时候,逢年过节,父母偶尔会带她去城郊寺庙里烧香拜佛。这时,周淑芬总会格外严肃地告诫她:“乖乖拜就好,这些都是神仙,心里要恭敬,千万不能胡思乱想,不能亵渎的。” 其实周见星内心深处并不真的信这些,她自认是个受过现代教育的、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但或许是受家庭环境影响,秉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原则,她一向对这些怪力乱神、宗教玄学的东西都敬而远之,保持着一份距离感。 她不知道是自己在这方面的道德底线原本就不算高,还是今夜氛围太过蛊惑人心,导致她的道德感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滑坡。 事情的发展方向早已脱离了她的掌控,正朝着一个未知的、令人心悸的方向一路狂飙。 她在自己的想象中,无比虔诚地构建起一个关于温令仪的、完美无瑕的幻想神像,此刻却滋生出一个强烈到可怕的冲动——她想亲手将这尊神像打碎,拉下神坛。 仿佛这样,就不再只是她一个人在这段关系里堕落、沉沦,而是共犯。 她想亵渎她的神。 “温姐姐……”周见星的声音仍带着事后的沙哑和一丝不确定,她的手仿佛有自己的意志,沿着温令仪光滑的大腿曲线缓缓向上移动,掌心感受到肌肤细腻的纹理和温度,“我想……” 周见星的话还未完全出口,温令仪就已经从她闪烁的眼神和试探的动作里读懂了她未尽的意图。 她唇角微微向上弯起,露出一个极淡的、意味不明的微笑,随即抬起右手,将食指轻轻抵在自己色泽红润的唇瓣上,做了一个优雅而无声的“噤声”手势。 然后,她握住周见星那只犹豫不前的手,引导着它。 睡衣褪下,月光流淌在月光之上。 温令仪抓起周见星的右手,就着朦胧月光仔细看了看那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却十分温暖的手,然后将其温柔贴合在自己暴露在微凉空气中、泛起细小颗粒的肌肤上。 “靠着床坐起来,”温令仪的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蛊惑人心的沙哑,她引导着周见星调整姿势,“把一条腿支起来。” 虽然完全不明白温令仪具体要做什么,周见星还是乖乖照做,凭借腰腹力量支撑起上半身,屈起左腿。 “大腿肌肉绷紧。”温令仪轻声指令,同时调整了自己的位置,坐在了周见星绷紧的右腿之上。散落在胸前的所有长发都被她拨到肩后,露出一段优美脆弱的脖颈线条。 两只手稳稳地按住了周见星的左腿膝盖。 “宝贝,”温令仪低下头,在周见星因为紧张而微微抿起的唇瓣上,印下一个如蜻蜓点水般轻柔短暂的吻,与此同时,她自己的身体也微微绷紧,“我要开始了。” 月光持续从纱帘缝隙漫涌进来,就如同液态的水银,在温令仪线条优美的身体上流动,镀上一层晃动的、熠熠生辉的银边。 温令仪俯身的姿态像一弯倒悬于夜空的新月,充满脆弱又强大的美感。她的发梢随着动作垂落,轻轻扫过周见星胸前和左膝上的皮肤,激起一连串细微而难以抑制的战栗。 腿上肌肤正被温热而潮湿逐渐浸染,不是冰冷的月光,它比月光更烫,带着生命的热度。 温令仪呼吸变得急促,温热的气息一阵阵扑洒在她的颈窝,带着干净的、类似皂角的清新气味,每一次深重的吐息都像夏夜悄然涨起的潮水,将她残存的理智一寸寸温柔而坚定地淹没。 “绷紧。”温令仪含住她敏感的耳垂,用气声在她耳边呢喃,空闲的指尖在她因呼吸而上下起伏的心口位置,画着不成形的圈。周见星听话地照做,努力维持着姿势。 她看着那些在温令仪光滑背脊上不断摇晃跳跃的光斑,忽然想起了童年暑假在爷爷奶奶乡下的老房子度假时,夜晚在草丛间追逐捕捉的那些萤火虫。 明明灭灭、提着微小灯笼的光点,此刻仿佛全都坠落在了她的血管里,安静而剧烈地燃烧起来。 当温热水流漫过那处因用力而绷紧的肌肤时,温令仪停顿了下来,微微喘息着,终于低下头,将一个带着安抚意味的吻,轻轻落在身下人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膝弯内侧, 月光正好在这一刻完全漫过她们紧密交叠的身影,将这一幕定格。 短暂歇息后,温令仪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脱力般向后软软地坠向身后柔软的床铺。黑色的长发如海藻般泼散在素色床单上,衬得肌肤愈发白皙刺眼,像一幅被水洇湿后正在懒散流淌开的水墨画,带着颓靡的美感。 夜风不知道从哪里吹了进来,试图将那片湿润固定成逐渐干涸的水痕,肌肤依旧敏感地微微张开着,等待着什么。 而此刻,那个虔诚的凡人再次跪地匍匐,向她靠近。温令仪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下的床单,细腻的布料深陷进指缝。 第98章 恍惚间,她的身体在一点点融化,化作一汪被月光照得透彻清亮的山间泉水,而周见星则是那只偶然闯入、低头啜饮的清瘦幼鹿,懵懂而专注地品尝着她所有隐藏的脆弱与不堪。 “慢慢来,”温令仪强忍着陌生的冲击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她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抚摸了一下周见星柔软的发顶,像是在鼓励一个认真学习的孩子,“别急……你做得很好。” 那只细腻柔软的手穿过了周见星的发丝,力道越来越大,蜷缩时直接钩紧了头发,直到她的头皮被扯得微微发痛。 周见星一声不吭,只是在心里默默反思,自己曾经是不是也曾这样不知轻重地弄痛过温令仪。 夜色变得愈发浓重凝滞,房间里的月光也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静止不动。时间似乎失去了流逝的意义,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久,那个无形的暂停键才被松开,时间重新开始缓慢流淌。 温令仪彻底失去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床榻之上,胸口剧烈起伏。 而周见星也学着温令仪温柔对待她的方式,极尽耐心和轻柔地进行着事后的安抚,试图用温存的触碰去填补那剧烈的情潮退去后,随之而来的、巨大的空虚感。 此刻的温令仪,像一片终于倦了的月光,柔软、破碎,被人小心翼翼地、珍重地捧在温热的手掌心。 “我爱你。”周见星从背后依恋地贴紧温令仪汗湿的脊背,手臂环住她的腰,再一次将脸埋进她带着馨香的后颈,在她耳边用气声很小声地、郑重地重复道。 在迷乱与虔诚交织的眩晕中,她恍惚觉得,自己终于凭借凡人的双手,将她的至高无上的女神从冰冷的神坛上拉了下来,用最原始的罪恶爱欲,轻轻染指了她。 第77章 心跳暂停 临近下班,水月画廊总监办公室内指尖敲击键盘的细微声响逐渐止息。温令仪正准备收拾东西,手机屏幕忽然亮起,跳出一条新消息提醒。发信人是苏晴。 自从上次在澜月湾不欢而散后,苏晴就再没主动联系过她。即便是在之后不得不碰面的家庭宴会上,苏晴也彻底卸下了伪装,懒得再与她扮演什么和睦亲近的姑嫂戏码。 两个人都是骄傲惯了的性子,谁都不肯先低头服软。因此,此刻突然收到苏晴的消息,温令仪是有些意外的。 但她对苏晴,更多是一种对她闲事管太宽的气恼,毕竟两人有着这么多年深厚的感情基础。如果对方愿意主动递个台阶,她也不是不能顺势走下去。 归根结底,温令仪心里清楚,苏晴那些尖锐刺耳的话,出发点大概率还是为了她好。 有些事情,往往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苏晴的提醒和警告,她并非完全听不进去。 只是在她对感情的理想化期待里,当一个人鼓起全部勇气、足够真诚时,另一个人,也应当抛下所有的顾虑,选择毫无保留地双向奔赴。 她自信不会在同一个坑里跌倒两次。 距离祝扬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四年多,足以让她变得更加成熟、冷静和理智。她觉得自己已经具备了识人的眼光,不明白为什么苏晴就是不肯相信她这一次的判断。 指尖点开与苏晴的对话框,对方开头的语气像是一种小心翼翼的示好,主动释放着求和的信号。 su.q:「令仪,晚上有空吗?一起吃点东西?我有点事想当面跟你聊聊」 吃饭?温令仪下意识地想拒绝。她已经答应了周见星,今晚再去她家吃饭。 她的味蕾和肠胃,似乎都越来越习惯并眷恋那个小傻子亲手烹煮的、带着家的味道的简单菜肴。 但苏晴说有事要谈?会是什么事?难道又是关于祝扬的? 一丝警惕浮上心头。温令仪决定先试探一下。 水月画廊-温令仪:「如果是关于祝扬的事,那就不必了。她的一切我早就没有任何兴趣,请你免开尊口。」 su.q:「不是她的事」 水月画廊-温令仪:「我晚上约了人。你要真有事,就来我办公室一趟吧,就在这儿说。」 · 并没等太久,办公室的门就被推开了。苏晴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复杂难辨的神情。 温令仪起身,从旁边的小冰箱里拿出一瓶苏打水,拧开倒进玻璃杯,推到苏晴面前的桌上。气泡细微地升腾破裂。 她的目光随即落在苏晴手里紧握着的那个牛皮纸文件袋上。袋子看起来平平无奇,此刻却像一个等待开启的潘多拉魔盒,无声地散发着一丝令人不安的危险气息。 温令仪不自觉地蹙起了眉头,猜不透苏晴这次又想做什么。 “令仪。”苏晴低下头,象征性喝了一口杯中的气泡水,眼神却飞快地抬起来瞥了温令仪一眼,带着犹豫和担忧。 她将那个文件袋放在两人之间的桌面上,指尖无意识、焦躁地轻轻敲击着袋子的边缘:“你……你先答应我一件事,不管待会儿看到什么,都尽量冷静,别生气。” 温令仪听见这话,身体本能地向后靠去,双臂交叉环抱在胸前,摆出一个典型的防御姿态,眉头锁得更紧:“够了苏晴。我约了人,没多少时间。如果没什么真正重要的事,我想我可以先走了。” “不论那里面是什么,”她的目光扫过那个文件袋,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和抗拒,“我都没兴趣看。你为什么总是非要找些事情来让我不痛快?看到我难受,你就开心了是吗?” 她说着,烦躁地一把抓起桌上的手机,作势就要起身离开。 “温令仪!自欺欺人有用吗?”苏晴猛地伸手,紧紧抓住了温令仪的手腕,力道之大,甚至捏得温令仪的腕骨生疼,阻止了她离开的动作。 “呵,当初祝扬那件事,我告诉你的时候,你不也是这副死活不相信的样子吗?” “为了她,甚至还打了我一个耳光,这些你都忘了?”苏晴的语气里带上了一种尖锐的嘲讽,“是不是非得不见棺材不掉泪,不撞南墙不回头?” “当初祝扬和那个男人在酒店开房,我拉着你一起去‘抓奸’……” “我们报了警,谎称房间里有人卖y嫖c。结果呢?他掏出结婚证的那一刻你在想什么?” 苏晴每多说一个字,温令仪脸上的血色就褪去一分,脸色变得愈发难看。 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每一个细节温令仪都吸烟刻肺,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根本就不需要苏晴此刻再来提醒和强调。 “所以呢?”温令仪抬起眼,目光直直射向苏晴,语气嘲讽,“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你到底想说什么?没必要在这里跟我打哑谜。毕竟,你可是我最好的‘闺蜜’,你说什么,我什么时候不听呢?”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极慢。 “你先坐下来,我们好好谈。”苏晴看着她的样子,语气软了下来,松开了抓住她的手。 温令仪极度不耐烦地走回座位前,重重坐下,身体刻意后仰,靠在椅背上,全身的细胞都在本能地抗拒着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令人不快的对话。 “你先答应我,”苏晴担忧地看着她,手指反复摩挲那个文件袋的封口,犹豫挣扎了半晌,像不忍心将其打开,“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许生我的气,我只是……不想你再受伤。” 温令仪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然后点头,声音干涩:“好,我答应你。不生气。” 得到这句保证,苏晴下定了决心,终于颤抖着手,撕开文件袋的封口,从里面取出了一沓照片,摊开在温令仪面前的桌面上。 照片像素很高,清晰捕捉到一个男人的侧脸和背影,以及他身边那个让温令仪无比熟悉的身影。 周见星。 他们一同进出某家装修喜庆的婚庆公司,又一起出现在某个知名连锁珠宝品牌的门店内。照片的右下角,清晰地显示着拍摄时间,正是在周见星从澜月湾搬出去之后的那段日子。 心猛地向下一沉,像骤然坠入了冰窟。 “你派人跟踪周见星?”温令仪声音瞬间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愤怒,“苏晴!你是不是疯了?!你告诉我,拍这些照片,到底想说明什么?” 尽管内心深处已经不受控制地涌起惊涛骇浪,浮现出最坏的猜测,她嘴上却仍在强硬地反驳。 “那家珠宝店的柜员,私下告诉我派去打听的人说……”苏晴垂下眼睫,不敢看温令仪冰冷坚硬得如同冻湖般的目光,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微不可闻,“他们是一起去挑选订婚戒指的。” “如果你不相信,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那家店,找那个柜员当面求证。” 这种事苏晴没必要胡编乱造。 办公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几秒钟后,温令仪忽然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极其怪异、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笑容。她的表情平静得可怕,仿佛那些具有冲击力的照片没有对她造成丝毫影响。 “谢谢你的提醒。”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听起来甚至有些轻快,“真是我的好‘闺蜜’。要是没有你时时刻刻这样‘帮’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第99章 最后“闺蜜”两个字,她咬得极重,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说完,温令仪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她没有再看苏晴一眼,径直摔门而出,巨大的声响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 开车去往玉兰苑的路上,温令仪没有选择最近的路线,而是毫无目的地绕着城市外围开了很久。 车窗降下,猛烈的风争先恐后地灌进车内,吹得她长发疯狂飞舞,扑打在脸上。 她的耳中一片持续不断的嗡鸣,什么也听不清。双手死死地攥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目光空洞地紧盯前方不断延伸又消失的道路线。 内心深处,有一个微弱的声音仍在挣扎,也许,也许有什么误会。她还是想亲口听听,周见星会怎么解释。 手机屏幕一次次亮起,微信消息的提示音和振动接踵而至,不用看也知道,大概率是周见星发来的询问。 可温令仪连偏头看一眼的欲望都没有,甚至某一瞬间她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冲动,想抓起手机,把它狠狠地扔出窗外,让所有这些烦人的声响彻底消失。 最终,她还是将车开到了那个熟悉的老旧小区楼下。 拖着沉重的步伐上楼,推开那扇门。房间里弥漫着熟悉的、温暖的食物香气,桌上也已经摆好了几道精致的家常菜。 周见星看到她,像是立刻松了口气。 温令仪一声不吭,径直走到餐桌前坐下,目光扫过桌上菜肴,糖醋排骨,宫保鸡丁,麻婆豆腐,都是前阵子她感冒胃口不好时,随口跟周见星提过想吃的菜。 然而此刻,看到这些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她的胃里却猛地一阵翻江倒海,强烈恶心感直冲喉咙。别说动筷子吃,就连闻到那股油腻的味道,她都忍不住一阵阵反胃。 生理反应快于理智的压制。最终,温令仪还是没能忍住,猛地侧过身,对着桌旁那个套着塑料袋的垃圾桶剧烈地干呕起来。 因为根本没吃什么东西,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 “温姐姐!”周见星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快步走到她身边,担忧地伸出手,想要轻抚她的后背,“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从温令仪进门就察觉到不对劲,对方异常地沉默,脸色也苍白得吓人。她发去的消息全部石沉大海,打去的电话也无人接听。回来后更是一句话都不肯跟她说。 现在还直接吐了。 这一切都太反常了。 “别碰我。”温令仪一边难受地干呕着,一边猛地扭动身体,极其抗拒地、甚至是厌恶地躲开了周见星试图安抚的触碰。 强烈的恶心感让她连开口跟周见星说一句话的欲望都没有,因为,对方的存在本身,就是引发她生理不适的源头。 周见星伸出的手就这样僵硬地、尴尬地停滞在半空中,几秒后,她才慢慢地、默默地收了回去。指尖冰凉。 第78章 应激反应 时间仿佛凝滞了许久,温令仪才终于从那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感中勉强挣脱出来。 她虚弱地抬起头,桌上不知何时放上了一杯温水。她端起来喝了一小口,温热的液体划过被胃液灼烧过的喉咙,带来一阵辛辣的刺痛。 周见星手足无措地僵立在旁边,像个做错事等待审判的孩子。她看着温令仪苍白如纸的脸和失去血色的唇,以及额角因为极度不适而渗出的细密冷汗,不安地皱紧了眉头。 “温姐姐,”周见星慢慢蹲下身,仰起脸,试图从下方捕捉温令仪躲闪的目光,她小心翼翼斟酌着每一个用词,“我……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惹你不高兴了?” 这句带着怯懦和讨好的问话,落在温令仪此刻极度敏感和多疑的耳朵里,硬生生听出了一丝心虚和欲盖弥彰的味道。 周见星是不是真的背着她做了些什么,所以才会如此卑微谨慎,带着试探? 难以抑制的厌恶感猛地涌上心头,温令仪几乎是本能地、极其嫌恶地别开了头,彻底避开周见星的视线。 那完全真情流露、毫不掩饰的嫌弃神色,狠狠刺痛了周见星。 她的眼睛慢慢垂了下去,盯着地面,脑子里还在拼命回想和反思,试图为自己辩解,尽管她完全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才会引来如此剧烈的反应。 女人的心思本来就难以捉摸,而温令仪的心思更是犹如海底针。明明前两天……她们还那么亲密无间,温存缱绻,怎么突然间就风云突变,成了这副样子? “我真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她不安地掐着自己的掌心。 周见星忽然想起上次温令仪大发雷霆,是因为怀疑她手机里藏了不可告人的秘密。 于是,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她再次主动将自己的手机解锁递到温令仪面前,姿态放得极低:“我的手机在这里,你都可以随便看,真的。我没有什么事情是瞒着你的。” “你可不可以先不要生气?”她微微咬住自己的下唇,眼里盛满了掩藏不住的忧虑,“你先喝点水缓一缓好不好?你的胃是不是很不舒服?要不要……我现在陪你去医院看一下?” 卑微到尘土里。 温令仪看着那递到眼前的手机,只觉得无比讽刺。 她猛地一挥手,直接将周见星的手机打落在地,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呵,真是天真。有心隐瞒、做出那种事情的人,难道会在手机里留下显而易见的证据和记录吗? 她在祝扬那里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学到的东西已经足够多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深刻的创伤让她的警惕和怀疑疯狂滋长。 她端起桌上那杯温水,又强迫自己喝了两口,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微弱地提醒她:或许应该开口问清楚,也许事情并不像苏晴带来的照片显示的那样,也许其中有误会。 然而,汹涌的愤怒和被背叛的恐惧,正在剧烈地灼烧、吞噬着她所剩无几的理智。 那些质问的话到了嘴边,却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怎么也问不出口。 她害怕,害怕听到的答案真的就是她最恐惧、最不愿面对的那种。 一个到了适婚年龄的单身女人,和一个看起来年龄相仿、关系亲近的男人,一起出入婚庆公司,一起去连锁珠宝品牌店……这些行为指向的结论,不言而喻。 难道一定要问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让那记响亮的耳光真真切切地扇在自己脸上,才能像上次那样,从自欺欺人的美梦中惊醒,认清血淋淋的现实吗? 温令仪发现,自己仍然没有勇气去面对那个可能的结果。 她抬起眼,死死盯住周见星的眼睛。那双眼睛过于清澈透亮,像山涧最干净的溪水,浅浅倒映出她此刻有些扭曲、失控的面容。 周见星眼中情绪是那样直白,惊恐、无措、迷茫,还有深深的担忧。可温令仪已经分不清,这些情绪究竟是发自内心,还是另一种更高明、更具欺骗性的伪装。 毕竟,一个女人究竟能有多会骗人,演技可以精湛到何种地步,温令仪早已在另一个人身上领略得淋漓尽致,刻骨铭心。 现在,除了她自己,她谁都不敢再轻易相信。 只要做过的事情,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耳听可以为虚,但亲眼所见呢? 她就不信,周见星如果真的脚踏两条船,能做得天衣无缝,把所有痕迹都抹除得干干净净。 温令仪的情绪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火,但她的思维却反常地冷静得像一块永不融化的寒冰。 这种冰火两重天的极致折磨,让她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痛。她闭上眼睛,深吸了几口气,用意志力强迫自己必须镇定下来。 过了片刻,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脸上的所有激烈情绪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抹去,神色变得极为平淡和疏离,甚至带上了一种事不关己的冷漠。 好像方才那个失控呕吐、愤怒挥手机的人根本不存在。 “给你。”她弯下腰,捡起地上那部手机,塞回到周见星微微颤抖的手里。 然后极其费力地扯动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僵硬的笑容,刻意放缓放柔了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甚至带着一丝歉意。 “抱歉,刚才……是我不好。工作上出了点很棘手的问题,心情特别差,吓到你了吧?” 这套漏洞百出的说辞,周见星显然并不买账。 她依旧用充满担忧和不解的眼神望着温令仪,坚持道:“温姐姐,如果真的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你一定要告诉我好吗?我们可以好好沟通的。可能有些地方我自己没有意识到,但你告诉我,我一定会改的。你别一个人生闷气,对身体不好。” 人在经历极度的愤怒冲击之后,往往会陷入一种反常的、可怕的冷静。 但那些汹涌的负面情绪并非消失了,只是被强行压了下去,在更深、更黑暗的地方积聚、发酵,等待着下一次更猛烈、更彻底的爆发。 第100章 “都说了没有了。”温令仪指尖带着一丝凉意,轻轻挑起周见星的下巴,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带着审视的意味在周见星脸上来回逡巡。 她努力让眼睛微微弯起,嘴角向上勾起,试图通过精确控制面部肌肉的走向,来伪装出平静甚至温柔的表情,这是她在社交场上练就的拿手好戏。 “真的就是工作上的突发状况,让我有点烦躁而已。” “我现在实在没胃口吃东西。”她俯身向前,将自己的额头轻轻贴上周见星的,闭上了眼睛,用近乎气声的、极轻的音量说道,气息拂过周见星的皮肤。 “我现在比较想吃你……去好好洗个澡,好吗?”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多洗几遍,洗干净一点。” 刚刚发生过那样一系列令人不安和难过的事情之后,周见星根本没有任何进行亲密行为的心情。 甚至,她的胃部也因为持续的高度紧张和温令仪异常的表现,开始隐隐作痛,泛起不适。 她曾经听说过一种症状,叫作神经性胃炎。 人在情绪极度低落、焦虑或受到巨大刺激时,往往首先是胃部敏锐地感知到一切,并做出反应。 “答应我,好吗?”温令仪的声音又轻又软,刻意模仿着往常那种蛊惑人心、柔情似水的语调,“周见星,你不是说过了吗?你的世界要围着我转动。现在,我需要你。” 周见星的睫毛剧烈地颤抖了几下,像风中挣扎的蝶翼。内心挣扎片刻,看着温令仪那双看似平静却深不见底的眼睛,她最终还是败下阵来,轻轻点了点头,哑声道:“好。” · 浴室里很快响起了淅淅沥沥的水声。确认水声持续后,温令仪动作极轻地反手锁上了周见星卧室的房门。 她站在房间中央,环顾这个她近来已经有些熟悉的空间,眼神冰冷而锐利,像一台终于进入工作状态的精密扫描仪,开始冷静地、有条不紊地进行翻找。 她最先走向的是那个简易的衣柜。 她平时看得最多的就是周见星那几套洗得发白的工服,对于周见星的私服,其实了解有限。 周见星个子高挑,骨架也比一般女生要大,衣柜里挂着的那些女性化特征并不明显的休闲服装,宽松的t恤、工装裤、运动外套……她根本分不清哪些是周见星自己的。 哪些……可能是别人的。 她将脸凑近那些衣物,仔细地嗅闻。 然而闯入鼻息的,只有洗涤过后干净的皂角清香和阳光晒过的味道,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在愤怒和先入为主的观念驱使下,温令仪不自觉地犯了一个很多人都会犯的错误,带着自己预设的答案去寻找问题。 此刻,她看衣柜里的每一件偏中性风格的衣物,都越看越觉得像是男人的衣服,怎么看都觉得和照片里那个男人的身形差不多。 大脑甚至开始自动将这些衣服往那个模糊的男人形象上套,许多存在矛盾、经不起推敲的细节,都被她选择性地自动过滤和忽略了。 内心的愤怒还在持续不断地叠加、升温。 她关上衣柜门,转向那个靠墙摆放的书柜。指尖快速划过那一排排陈列得整整齐齐的书籍书脊,大多是些封面设计朴素的武侠小说。 武侠小说?这不是传统意义上男人更偏爱看的类型吗?周见星好像……从未跟她提起过有这方面的爱好。 一个令她更加窒息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是不是,她曾经和那个男人,就在这个房间里,一起靠着床头看过这些武侠小说?甚至是,相拥着躺在那张床上,分享同一本书? 她的目光扫视着,忽然定在书柜中层的一角。那里摆放着几个相框。其中一个,是周见星和那个照片中的男人的合照。 两人都穿着同样蓝白相间、略显陈旧的高中校服,毫不避讳地勾肩搭背,对镜头笑得无比灿烂、阳光,充满了青春的气息,关系看上去亲密无间。 温令仪的呼吸骤然变得无比急促,胸口发紧,有一种心脏马上就要停止搏动的窒息感。 原来……还不只是普通朋友,原来是青梅竹马,有着那么长久的过去。 所以……难道她温令仪,才是那个后来出现、无意中介入了别人感情的第三者? 就像祝扬那次一样? 温令仪大口大口呼吸着,感觉身体摇摇欲坠。 尽管内心认定的“证据”似乎已经足够多了,温令仪却仍然不死心,或者说,她有一种自虐般的冲动,想要找到更确凿、更能将她彻底击垮的东西。 她动作僵硬地关好书柜玻璃门,仔细伪装成从未打开过的样子,脚步虚浮地摸向那张旧书桌。 桌面收拾得很干净,除了几支笔和一本摊开的维修笔记,并没有什么显眼的、能抓住的把柄。 温令仪深吸一口气,一把拉开了书桌最下面的那个抽屉。 就在抽屉完全拉开的那个瞬间,她感觉全身的血液仿佛“唰”的一下彻底凝固了。 因为流动的骤然停止,世界陷入一片死寂,她仿佛能听见血液凝固时发出的那种绝对的寂静声。 抽屉里面,安静地躺着两盒避孕套。一盒还没有拆封,塑料薄膜完好。另一盒,已经拆开了。 她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驱使着,伸出手,拿起那盒拆开的,麻木地数了数里面独立包装的数量——少了两个。 大脑彻底一片空白,胃部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痉挛,酸涩的胃液疯狂倒流,像是有人拿着烧红的烙铁,从她的喉咙到胃囊,从里到外进行着残酷的灼烧。 温令仪再也支撑不住,蹲下身,抱着桌脚边的垃圾桶开始撕心裂肺地干呕狂吐,喉咙管被强酸性的胃液腐蚀得疼痛难忍。 她吐得那么厉害,身体剧烈地颤抖,几乎要虚脱晕厥过去,仿佛不连带着把那颗被伤得千疮百孔的心也一起呕出来就不罢休。 原来,她远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冷静和克制。 所有的伪装和坚强,在这些证据面前,不堪一击。 人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自欺欺人的鬼话。 强忍着眩晕和全身的无力感,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站起身,颤抖着手,将那盒避孕套小心翼翼地放回抽屉的原位,然后关上了抽屉,仔细抹平一切痕迹,伪装成她从未打开过、从未发现过的样子。 已经不需要更多的东西了。 这些,足够了。 她曾经亲眼目睹过祝扬的出轨,那些画面至今仍是她的噩梦。 她不需要别人向她描绘更多细节,大脑就足以根据这些“证据”,自动脑补出无数个栩栩如生、细节饱满、让她痛彻心扉的画面。 甚至,比真实发生的还要清晰,还要残酷。 温令仪脚步踉跄地走到门口,拧开反锁的房门。 浴室里的水声还没有停下,仍哗啦啦地响着。她拿起自己的手提包和车钥匙,没有再看这个房间一眼,匆匆逃离。 关门的声音被她控制得极轻,仿佛只是主人临时出门取个快递。那扇老旧的门在合上时,发出了一声悠长而轻微的“吱呀”声,像极了一声无奈而疲惫的叹息,淹没在持续的水声里。 第79章 莫名其妙 热水持续不断地从花洒喷涌而出,蒸腾的热气弥漫在狭小的浴室空间里,模糊了镜面,也模糊了周见星的视线。 她无意识地、机械地擦拭着身体,皮肤被搓得微微发红。 温令仪让她多洗几遍,这句话像一句无法破解的谜语,在她混沌的脑子里反复回响。是什么意思呢?是嫌她不够干净吗?她不明白,只是下意识地遵从命令。 温令仪的态度转变像一场毫无预兆的寒流,让她从内到外感到一种冰冷的恐惧。 为什么总是这样忽冷忽热,若即若离? 为什么每一次,在她刚刚触摸到一点确切的、被回应的暖意,觉得温令仪或许也有一点点喜欢她的时候,对方总会毫无征兆地倾下一盆冰水,将她从头到脚浇得彻底冰凉? 所以这一次,又是因为什么? 究竟是她哪里做得不够好,触碰了哪一条未知的禁忌? 为什么不能直接告诉她原因? 她已经数不清自己为这段关系、为温令仪做出了多少让步和妥协,几乎磨平了所有棱角,却仍然不知道究竟要怎样做,才能让对方真正感到满意和安心。 喜欢温令仪,真的是一件耗费心力的事情,像在看不到尽头的沙漠里跋涉。 周见星以前很认真地分析过自己,她知道她不喜欢感情里那些复杂的弯弯绕绕和猜忌试探,因为她天生笨拙,反应迟钝,根本应付不来那些微妙的心思和潜台词。 她更喜欢具体而明确的东西,喜欢每个步骤都清晰可见,有明确因果关系可循,就像她维修机器时面对的电路图和零件,一是一,二是二。 然而,感情偏偏是世界上最抽象、最没有逻辑可言的东西。 第101章 她只能像个盲人,在黑暗里一点点伸出手,忐忑不安地试探、摸索。可每当她以为自己终于稍微触碰到温令仪心门外那层坚冰,感受到一点融化的迹象时,坚冰又会重新覆盖上来。 可她就像中了某种无解的魔咒,即使在这段关系里不断被无形的尖刺扎伤,感到一次比一次更深的失落和疼痛,却始终无法抽身脱离。 反而在温令仪这种反复无常、先给予重击再施舍一点点甜头的模式下,越陷越深。 先让她痛到麻木,然后只要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好,她都会像久旱逢甘霖一样,倍感珍惜,甚至觉得那一点点好就足以抵消之前所有的痛。 也许,真的是她自己不够好吧。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周见星知道自己不会再回头,也无法回头了。 她早已深陷其中,情感的流沙没过胸口,每一次试图挣扎,想要把自己拔出来,只会被更强大的力量拉扯着,下沉得更深。 一段感情,无论是悄无声息地开始,还是无可奈何地消亡,或许都应该遵循自身的规律,像季节更替,像潮汐涨落,人力在其中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周见星虽然在感情方面天生迟钝,对这一点却异常清醒,因为她曾无比深刻地体会过,人的心,是最不受理智控制的领域。 不是她想放弃,那颗为温令仪跳动、为温令仪疼痛的心,就会乖乖听从指令。 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直到尝到一点细微的铁锈味,周见星才用浴巾将自己紧紧裹住,推开浴室的门。 湿热的水汽争先恐后地涌出,融入客厅相对干凉的空气里。 她推开卧室虚掩的门,里面空荡荡的,床铺平整,并没有预想中的人。她又快步走到狭小的厨房和同样不大的阳台查看,这套房子结构简单,一眼就能望到头,根本没有可以藏人的角落。 “温姐姐?”她试探着呼唤,声音在过分安静的房间里有点突兀。没有人回应。 她又来来回回仔细找了两三遍,每一个柜门都打开看了看,依旧没有。 温令仪人呢?去哪儿了?那么一个大活人,总不会凭空在她家里消失。是走了吗?就这样走了?甚至连一个招呼,一句解释都没有留下? 所以,什么因为工作问题心情不好,全都是骗她的借口。温令仪就是生她的气了,因为她至今仍不知道的某些原因,生她的气了,并且用突然消失这种冷冰冰的方式惩罚她。 为什么?是因为昨晚她做的那些事,让温令仪感到不舒服或者被冒犯了吗?可是她每一个步骤都小心翼翼地征询过她的意见,如果当时不愿意,为什么不说出来,为什么不叫停呢? 今天早上温令仪出门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甚至还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答应了她晚上会回来吃饭。 怎么晚上回来,就像彻底变了一个人?冷漠,疏离,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 周见星站在屋子中央,茫然和无措潮水一样淹没了她,点开手机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对话框,指尖悬空犹豫了片刻,开始一个字一个字地敲。 「温姐姐,你出门了吗?」 「你胃舒服一些了吗?还吐吗?要不要我去给你买点药?」 「温姐姐,你……还会回来吗?」 消息发送出去,绿色的气泡安静地悬浮在屏幕左侧,没有激起任何回响。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屏幕暗了又亮,亮了又暗,始终没有任何新的提示。 周见星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心脏被各种可怕的猜测揪紧。是不是温令仪胃难受得实在受不了,等不及她出来,就自己强撑着去医院了?现在没回消息,是不是在医院做检查,或者……遇到了什么别的突发情况? 温令仪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这个念头让她瞬间慌了神,没有任何犹豫,她迅速找到了通讯录里那个号码拨了出去。 听筒里传来的,却不是熟悉的等待音,而是一个电子女声冰冷又机械的重复: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正忙,请稍后再拨…… 正在忙。这个状态通常只有两种可能性。 一种是对方真的正在和另一个人通话,甚至为了那个人的事情,离开的时候匆忙到连一句话都来不及跟她交代。 另一种可能性,更直接,也更伤人。 温令仪看到了她的来电,然后直接挂断了。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性,都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呼吸都变得困难。 周见星感觉自己像一件被随手丢弃的旧物,像在孤儿院里,曾经短暂地被某个家庭领养,品尝过几天虚假的家庭温暖和关爱,随后就因为各种原因再次被无情遗弃的孩子。 那种得到过再失去的空茫和钝痛,远比从未得到过要深刻得多,也更让人难以承受。 她仍然不死心,试图自己骗自己。 或许事情不是她想得那样糟糕,温令仪只是临时遇到了非常紧急的事情,必须立刻处理,来不及告知她就离开了呢? 她努力振作起一点精神,重新拿起手机,编辑消息。 「温姐姐,如果你安全的话,回个消息好不好?一个字就行」 「我只是想确认你是安全的,没有出事」 「我会忍不住一直担心你,我怕你遇到什么意外」 消息发送出去,依旧石沉大海,得不到任何回应。 周见星甚至产生了一股强烈的冲动,想立刻换好衣服冲出门去,一条街一条巷子地寻找温令仪。 可是,她该去哪里找?这个世界那么大,而温令仪的世界,对她而言又有那么多禁区。 澜月湾吗?温令仪的小姨现在就住在澜月湾。如果她贸然跑去,被那位小姨撞见,该以一个什么样的身份去解释自己对一个“已婚”太太这种过度的、不合常理的关心和寻找? 温令仪早就明确表示过,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们之间的关系。如果她真这样不管不顾地找过去,只会让温令仪更加生气,更加不想搭理她吧? 因为她又“不听话”了。 桌上那些精心准备的饭菜早已彻底凉透,油凝固成白色脂块,看上去毫无食欲。 周见星走过去,默不作声地将它们一盘一盘原封不动地端进冰箱。 明明干了一整天体力活,刚到家的时候饿得前胸贴后背,此刻却感觉胃里像被什么东西塞满了,沉甸甸的,堵得慌,连一口水都喝不下去。 · 夜幕彻底降临,窗外小区楼栋的灯光次第亮起,电视的声音、炒菜的声音、小孩哭闹的声音隐约传来,衬得她这个小家格外寂静。 连续两个晚上,这个空间里都充满另一个人的气息和温度,有细微的呼吸声,有翻身的窸窣声,有偶尔的低语。 突然之间,这些全都消失了,只剩下她一个人。空间的空旷和死寂被无限放大,像张无形的网,将她紧紧包裹。 周见星蜷缩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脑海中纷纷杂杂,像是一团被猫彻底抓乱的毛线,找不到头绪。 她忍不住又一次点亮手机屏幕,点开对话框。界面依旧停留在她发出的那一连串绿色气泡上,而对方的头像沉默地悬在左上角,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 这段脆弱关系,似乎从来都只有靠她主动去发消息、去联系、去讨好、去小心翼翼地维持,才有继续下去的那么一丝微弱可能。 因为两个人里面,她才是那个毫无保留、彻底沦陷得更深的人。 周见星几乎能听到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正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她还是厚着脸皮,再一次编辑消息发送过去。 每打一个字,都像是在用自己的脸皮去摩擦粗糙的水泥地。 「温姐姐,你休息了吗?」 「晚上有吃东西吗?胃还会不舒服吗?」 「求求你,回我一条消息好不好?就一条」 …… 「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你告诉我好不好?」 「你不喜欢的,我都可以改,真的」 …… 「姐姐,我想你了」 最后这条消息发送出去的瞬间,出现了一个红色感叹号。 拉黑了? 周见星从床上坐了起来,动作僵硬得像一个生锈的机器人。冰凉墙壁瞬间贴上了她的脊背,激起一阵寒战。 她屈起膝盖,额头死死抵在坚硬的膝盖骨上,整个人缩成更紧的一团。 手机被她紧紧地攥在手里,冰冷的金属边框硌得掌心生疼。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大颗大颗地砸落在漆黑的手机屏幕上,溅开一片模糊的水渍。 到底是什么意思?就算真的要分开,总要有一个明确的理由,一句清晰的道别吧?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她周见星难道就没有心吗?难道就感觉不到痛吗? 她感觉自己就像温令仪一时兴起捡回来的流浪狗,高兴时候招招手,逗弄两下,给她一点廉价的温暖,她就心甘情愿地对着主人摇尾巴,献上所有的忠诚和依赖。 第102章 不高兴的时候,就直接一脚踢开,彻底丢在一边,不管她如何难受地呜咽哀鸣,温令仪都不会再多看一眼。 就算是死,总也得让她死个明白吧?这样不明不白的冷遇和抛弃,算什么呢? 不甘和委屈在胸腔里翻滚。周见星一遍又一遍,近乎偏执地重复拨打那个号码。听筒里传来的,却永远是那个电子女声用毫无波澜的语调重复着冰冷的忙音。 连手机号码,也被彻底拉黑了。 这算什么?单方面的、彻底的断联和冷暴力吗? 周见星感觉自己的血液像是被人从心脏的源头死死堵住了,再也泵不到四肢百骸。 心里憋闷得发慌,一阵阵发紧,近乎爆炸。 她现在什么都不想要了,不奢求原谅,不奢求和好,就只想要一个理由。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第80章 口非心非 按照温令仪之前的说法,她那位小姨预计会在澜月湾停留一周左右。周见星在心里一天天地数着日子,终于在第八天的傍晚,来到了澜月湾那扇熟悉的雕花大门外。 虽然温令仪早就给她录入了进门的指纹,允许她自由出入,但周见星还是下意识地选择了最规矩的方式——抬起沉重的手臂,按响门铃,然后退后一步,安静等待。 指尖冰凉,紧紧攥着衣角。 整整两天没有见到温令仪,所有联系方式都被对方毫不留情地拖入黑名单,这种彻底的断联几乎要把周见星逼到疯狂的边缘。 她也曾借用过他人手机,颤抖着拨出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听筒里只传来一声短暂的接通提示,接着就在她发出第一个音节时被猛地挂断,只剩下急促的忙音。 那种果决和冷酷,让她浑身发冷。 尽管此刻心像被架在火上反复炙烤,焦灼与痛苦几乎要冲破胸腔,她依然强忍着直接冲进去质问的冲动。 她不想,也不愿把自己最狼狈、最不堪的一面,彻底暴露在那个曾经给予她无限温柔的人面前。 周见星选择了站在原地,用尽所有耐心去等待一个或许根本不会有的回应。 门内始终寂静无声。周见星深吸一口气,再次伸手,用力按响了门铃,固执地不肯放弃。 她不相信温令仪真的能绝情到这个地步。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门锁终于传来轻微的转动声。 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一道缝隙,露出的却是一张陌生的、属于男人的脸。 周见星下意识地皱起眉头看向他,一种模糊的熟悉感掠过。 短暂恍惚之后,记忆的碎片拼凑起来,她见过这个男人,更准确地说,是见过这个男人的影像。 在那张曾经摆放在玄关矮柜上、无比显眼的婚纱照里,尽管照片只是他的侧影。 和温令仪同居后,某一天,她趁着对方不注意,偷偷将那幅婚纱照收进了储物柜最深的角落。不知道是温令仪真的没发现,还是发现了却并不在意。 总之,她并未对此提出过任何异议。 加之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之后,周见星就再也没见温令仪的手指上出现过那枚璀璨的婚戒。 两个最刺眼提示接连消失,让周见星几乎快要忘记“温太太”这个身份背后,还存在着一位法律意义上的丈夫。 温令仪当初的纠正是对的,她确实该称呼“温太太”,而不是带着亲昵意味的“温姐姐”。 是她自己昏了头,完全忘了自己的位置,也忘了温令仪身上那道无形的枷锁。 原来温太太突然不再搭理她,是因为真正的男主人回来了。 周见星原本鼓胀的、装满委屈和不解的情绪,像一个被吹到极限的气球,在见到苏哲的瞬间,被针尖轻轻一戳,彻底泄了气。 所有在心中叫嚣的不甘和质问,顿时偃旗息鼓,只剩下心虚。 “你找谁?”苏哲上下打量了周见星两眼,眼神里带着审视和一丝了然。 因为温令仪一直不肯来开门,他被门铃吵得不胜其烦才过来看看。但看温令仪方才那种避之不及的态度,他大概也能猜出来者是谁,应该就是温令仪口中那个所谓的“女朋友”。 周见星不受控制地后退了两步,低下头,视线牢牢锁在自己洗得发白的鞋尖上,彻底避开对方的目光。 做了亏心事,她连抬头的勇气都消失了。 “我找……”周见星顿了顿,那个称呼像鱼刺一样卡在喉咙里,吞咽一下都带着清晰的痛感,“我找温太太,请问她……在家吗?” 看温令仪刚才那避而不见的态度,苏哲本打算随口用一句“她不在”把人打发走。然而话还没说出口,胳膊就被人从后面亲热地挽住。 “你好呀,”温令仪声音听起来轻快又甜腻,她整个人几乎贴在苏哲身侧,头轻轻靠在男人结实的手臂上,目光落在门外的周见星身上,语气疏离客套,“周师傅,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听见温令仪的声音,周见星才猛地抬起头。 她的视线飞快地掠过面前紧密相依的两人,只一眼,就迅速重新低下头去,眼眶瞬间开始泛红。 苏哲和温令仪站在一起,确实称得上一对璧人,无论是外形还是气质都异常登对。 温令仪此刻小鸟依人地依偎在丈夫身边,脸上洋溢着被宠爱的幸福光彩,眉眼弯弯,春风满面。 眼前这个场景,甚至让周见星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之前那个勾引她、诱惑她、引导着她一步步深陷泥沼的温令仪,统统都只是她一个人幻想出来的海市蜃楼。 “温太太,”周见星攥了攥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软肉里,她努力调整着自己紊乱的呼吸,试图让声音听起来尽可能平稳,不带任何哭腔,“能和您……单独聊几句吗?” 温令仪没有立刻回答。 一道目光落在周见星头顶,沉甸甸的,几乎将她的脊背压弯。 “老公,”温令仪忽然转过脸,毫不避讳地仰起头,嘴唇凑近苏哲的脸颊,实际却在即将碰触的瞬间巧妙地偏开了,一段雪白手臂亲昵地攀上苏哲的脖颈,交叉在他颈后,嗓音甜得发腻,“你先去洗澡好不好?我跟周师傅谈点事情,很快就好。” 苏哲的身体僵硬了一瞬,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脚底窜起。 但作为合作伙伴,配合对方演好这场戏,也是契约的一部分。于是他只能配合伸手,搂住温令仪纤细的腰肢,硬着头皮作势要回吻她的脸颊,同样在最后一刻被温令仪微微侧头避开。 不过从周见星那个角度看过来,这一幕应该足够亲密无间,看不出任何破绽。 “好吧,老婆,那你快点。”他故意用一种带着暧昧和催促的语气说,演技略显浮夸,“你知道我有多想你,我就回来这么几天,每一分每一秒都得抓紧才行。” 说完,他还刻意捏了捏温令仪的腰。 温令仪配合地低下头,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仿佛害羞般地轻轻捶了一下苏哲的胸口,发出一声极轻的娇嗔。 周见星发誓她一点都不想看,但眼睛却像有自己的意志力,将门口这幕她不该看、也不想看到的“恩爱”画面,一丝不落地尽收眼底。 心脏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被无数细密的针尖同时扎穿,只留下冰冷而空旷的麻木感。 她一直小心翼翼捧着的、视若珍宝的东西,正在无可挽回地崩塌、碎裂。 苏哲终于转身离开,门口只剩下温令仪和周见星两个人相对而立。 刚才那层虚假的热闹和亲密瞬间褪去,空气迅速冷凝下来。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周见星抬起通红的眼睛,直直地看向温令仪,声音干涩。 “早就回来了。”温令仪双臂交叉抱在胸前,一个疏离的姿势。她眼睛盯着自己的拖鞋尖,多看周见星一眼都会让她难以忍受。 “所以,根本就不是你小姨回国了,”周见星此刻才终于明白,“是你的丈夫回国了,对吗?” “对。”温令仪回答得干脆利落,态度无所谓。 周见星到底是怎么敢的? 在持续的微信和电话骚扰都宣告失效之后,竟然还敢直接跑到她家里来质问她?难道非要逼她把那些肮脏的、见不得光的东西摆到台面上来说吗?非得要彼此撕破最后那点脸皮吗? 温令仪当然不会那样做。 那样显得她多在乎似的。 就算要结束,她也希望至少表面上是体面的。 而如果这段错误的关系里必须有一个承担“背叛”罪名的人,她宁愿那个人是自己。 她宁愿是她对不起周见星。 “你之前说你老公出轨,你对他没有感情了,”周见星的声音终于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像风中破碎的蛛丝,“那些……全都是骗我的?” “对啊。”温令仪终于抬起头,对上周见星通红的眼睛,嘴角甚至扯出了一个嫣然动人的笑容,只是笑意未达眼底,“我老公这么优秀,对我又好,我怎么会对他没有感情呢?” 第103章 “周见星,”温令仪语气有些疑惑,“你不会真以为我喜欢你吧?”她轻轻笑了,“玩玩而已,大家都成年人,你还当真了?” 周见星听到心里最后支撑她的东西轰然倒塌的声音,只剩下死一般寂静的废墟。 在无尽的废墟之上,她听见自己心脏发出空洞而绝望的回响。 “那他回来了,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为什么还要……”她还是想不明白。真的都是假的吗? “哦,那个啊,”温令仪别过头,目光飘向不远处夜色中安静矗立的小喷泉,一切错误的开端,“算是对你的一种补偿吧。”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暧昧:“我知道,你好像一直挺……想要我的。怎么样,还满意吗?” 巨大的荒谬感劈头盖脸砸向周见星,她神经系统里感知悲伤和难过的区域仿佛瞬间失灵了,此刻她竟然莫名地想放声大笑,嘴角肌肉抽搐了几下,却最终连一个扭曲的表情都做不出来。 难怪,最后也没让她进去。 原来那里是别人的专属禁地,不容她侵犯。 “温令仪。”周见星很少这样连名带姓地叫她。 她一直觉得温令仪这个名字很好听。只是听名字,就能想象出那是一个怎样的人,温柔、美好、教养从容、仪态万千。 简直就是为温令仪这个人量身打造的。 所以她无可救药地、飞蛾扑火地、不顾一切地爱上了对方。 “你亲口说过,你喜欢我。”周见星看着她,固执地做最后的确认,难道真的就只是随口说说的甜言蜜语? 难道连一丝一毫的真心都不曾掺杂过吗? 温令仪没有立刻回答。她缓缓举起自己的右手,门廊昏黄却精致的灯光照得无名指那枚硕大钻石戒指火彩辉煌。 她低头看着戒指,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肩膀微微耸动。 “喜欢你?”她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其荒谬的笑话,语气夸张地反问,“我随便说几句哄你开心的话,你就全都当真了?” 温令仪抬手打了一个呵欠,似乎是对当前的这场对话感到了极度的厌倦和不耐烦:“你到底有哪一点,值得我喜欢呢?周师傅,你是不是……有些太自恋了?” 有点奇怪。按照常理,周见星听到这些锥心刺骨的话,早就应该哭得溃不成军。 但这次,不知道是不是过去两天,独自在家胡思乱想时就已经流干了眼泪,还是大脑启动了某种极端的防御保护机制,暂时地剥离了她所有的爱恨感知能力。 周见星不仅笑不出来,就连哭都哭不出来。 她甚至发现,自己连去恨温令仪都做不到。 “你这样说,”周见星面色平静地扫过温令仪疲倦的脸,“那我不会再喜欢你了,温令仪。” 这么平静?反应这么平淡?温令仪心里冷笑。看来过去那些所谓的深情,果然都是精湛的表演。 她温令仪又在阴沟里翻了一次船,被周见星那看似真情实感的眼泪骗了一次又一次。 也难怪,无论是祝扬还是周见星,演技不好又怎么能行呢? 那周见星现在还想怎么样?像祝扬一样,既想要男人,又想要女人? 就算结婚,也不愿意放过她? “周见星,别再把喜欢不喜欢这种词挂在嘴边了,”温令仪抬手,指尖轻轻掩着嘴唇,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真的,挺让人恶心的。” 恶心?周见星皱起眉头,深深地低下头去。 既然觉得她恶心,当初又为什么要来主动招惹她? 她原本根本就不喜欢女人,更别说会对一个已婚的太太产生任何非分之想。 是,现在这样纠缠不清,确实挺恶心的,连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可是,温令仪,又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呢? 周见星不再说话,只是沉默地、执拗地凝视着温令仪的脸,想看出她还能说出怎样更伤人的话。 最好那些话能让她痛到极致、痛到大脑自动启动保护,将关于温令仪的所有记忆彻底从她生命里格式化删除。 “说得再明白一点吧,”温令仪抿唇笑,“之前我丈夫在国外,一个人待着确实挺无聊的。正好你是个女人,跟你玩玩也没什么后患,反正也就是打发打发时间罢了。” 她故意用一种轻佻的语气继续说道:“不过,我不是也让你挺爽的吗?就当各取所需了。还有,说真的,你的技术……真的很烂。”甚至还略带惋惜地摇了摇头。 温令仪专挑最恶毒、最伤人的字眼,企图彻底碾碎周见星的自尊,以此来证明自己仍然牢牢掌控着局面,立于不败之地。 “我们之间,到此为止,彻底结束了。”温令仪斩钉截铁,不留任何转圜的余地,“所以,麻烦周师傅以后都不要再以任何形式来骚扰我了。给自己留点体面,好吗?” “如果你觉得心理不平衡,想要点什么补偿的话,”温令仪顿了一下,“想要多少钱,你都可以直接开口。毕竟,这件事发展到这一步,我也有一定的责任。” “拿钱,然后我们两清,对谁都好。” 温令仪今天说过的所有刻薄的话,加起来都没有最后这句“拿钱,然后我们两清”对周见星造成的杀伤力更大。 “所以,令仪,你就是这样想我的?”周见星伸手捂住胸口,感觉像被人挖空了一样,冷飕飕地透着凉风,“你的钱留着吧,我不会再纠缠你了。” 她最后看了一眼温令仪,眼神空洞,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希望你……和你丈夫,幸福。” 说完,她转过身,一步一步地,沿着来时的路,慢慢离开了。背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单薄和孤寂。 第81章 自欺欺人 周见星的身影在道路尽头缩成一个小小的黑点,直到看不见。 温令仪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她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细长的香烟,低头点燃。猩红的火光亮起又暗下,一缕灰白的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她脸上的神情。 一切就像一场突如其来、光怪陆离的梦,现在梦突然醒了,留下她一个人怔忡地站在原地,试图分辨哪些是虚幻,哪些是真实,心脏沉浸在梦境残留的虚无感里,一阵阵发空。 苏哲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到了门口,站在温令仪旁边,学着她的样子望向早已空无一人的街道,摇了摇头。 “啧,温大小姐这是玩腻了?我记得前几天你不是还说要给她订辆车吗?怎么变心比翻书还快?我还以为你这次多少有点认真呢。”苏哲语气里带着点玩世不恭的调侃。 “我的事,跟你没关系,不该问的别问。”温令仪没有转头看苏哲,视线依旧停留在远处,嘴上阴阳怪气,“你们兄妹俩,倒是都一个德性,都喜欢对别人的事指手画脚。” “小晴又怎么招惹你了?”苏哲有些莫名其妙。 苏晴和温令仪是多年的闺蜜,两人之间的许多悄悄话根本不会让他知道,他自然无从知晓这两个女人之间错综复杂的纠葛。 “你女朋友刚才看见我的时候,啧,表情古怪得很,活像见了鬼。你不会是拿我当挡箭牌,把人给气跑了吧?”他依旧对刚才那个落寞离开的女人感到好奇,继续追问。 “我跟她已经彻底分手了,”温令仪声音骤冷,“她不是我的女朋友,别乱叫。” “女人心,真是海底针,摸不透。”苏哲颇为感慨地叹了口气,随即又摸着下巴评价道,“不过我感觉这个看起来还挺不错的,比祝扬看着老实本分多了,长相和身材也都没得挑。” “你那天打电话的时候,我还以为是那种类型的呢。” 温令仪面无表情地弹了弹烟灰,一截燃烧后的灰烬飘落在地,眼底被彻底冻结。 “苏哲,”她的声音很轻,警告明确,“我最近心情非常糟糕,你最好别来惹我。” “看来你还真是挺喜欢她的,”苏哲像是完全没接收到她的警告信号,依旧不怕死地继续调侃,“所以呢?给分手费了没?总不能白白把人玩了就甩了吧?这可不像是你温大小姐的风格。” 温令仪不再搭理他,将还剩大半截的烟头狠狠摁灭在门廊灭烟器里,转身径直走进屋内,只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 “哎,那你冰箱里那些饺子,”苏哲对着她的背影提高声音,他还惦记着那一口呢,“我是不是能煮来吃了?” 温令仪脚步顿住,半侧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别动我的东西。” 她重复了一遍,语气加重:“别动我东西,消停点。” · 温令仪径直走向酒柜。玻璃柜门后,各式名酒整齐陈列,她的指尖无意识划过冰凉的玻璃表面,突然想起周见星被她抵在酒柜上对她说出的那句“你给的都不痛”。 那么现在呢?现在她给的这些,周见星感受到痛了吗? 她感受到的痛,只会比周见星多百倍、千倍。 第104章 随手从酒柜里拎出一瓶未开封的威士忌,温令仪握着冰凉的瓶身,径直走回卧室。 房间里没有开主灯,只有一盏昏暗的床头灯亮着,在地板上投下一小片模糊的光晕。 光线范围内,散落着两支已经完全空了的酒瓶,还有一瓶喝得快见底的,歪倒在地毯上,旁边是一只孤零零的玻璃杯。 这两天,她做什么都提不起力气,连房间也懒得打扫。 从周见星那里回来后,她就把自己彻底关在这个房间里,用酒精麻痹神经,喝到意识模糊,天旋地转,然后倒头就睡,试图用沉睡来逃避清醒时无孔不入的刺痛。 分手费?周见星背叛了她的信任,凭什么还能从她这里拿到分手费?温令仪近乎偏执地想。 而且,她自认为在周见星身上花的钱已经足够多了——替她支付陈迟观那十二万的赔偿,那条在拍卖会上以六百八十万拍下的宝石项链,还有那辆已经付掉的十二万定金。 剩下那些零零碎碎的钱,她甚至都懒得去仔细计算。 这么多年,她还没有在任何一个女人身上投入过如此多的金钱,即便是当初的祝扬,也没有这个待遇。 甚至有个瞬间,温令仪吝啬地想,她应该把那条项链要回来。一个背叛了她的女人,凭什么还能从她这里获利?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最终还是忍住了。 这样做,显得她太斤斤计较,太跌份,不符合她一贯的行事风格。 她想要回来的,又不是钱。 · 这一切,说到底都是她自作自受。 想到这里,她仰起头,对着瓶口猛灌了一口酒。醇厚辛辣的酒液漫过舌根,滑入喉咙,一路烧进胃里,却也成为了各种胡思乱想最好的温床。 那些念头在酒精催化下变得光怪陆离,时而清晰得令人窒息,时而混乱得如同一团乱麻。 其实,是她自己先越界了。 她不该对周见星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指望和幻想。 过往被忽略的细节,此刻不受控制地一幕幕在脑海中重现。 是她披着“封心锁爱”那个马甲,小心翼翼地问周见星会不会喜欢男人时,对方给出的那个模棱两可、耐人寻味的回答。 是两人一起在超市买菜,她半开玩笑地问周见星以后会不会想要孩子时,对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肯定地回答:“想啊。” 是周见星系着围裙,在厨房里为她忙碌做饭,或者在卫生间,用小水盆认真搓洗她的贴身衣物。那副贤惠温柔、宜室宜家的模样…… 或许,她的出现对于周见星原本的人生轨迹来说,本来就是一个巨大的意外。 如果不是她处心积虑的接近和蓄意勾引,周见星大概率会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乖乖直女”。 按部就班找一个条件相当的男人结婚、生子,系着围裙在属于自己的厨房里为一家人忙碌,弯腰搓洗着丈夫和孩子的衣物,闲来就在阳台摆弄那些花花草草,将那个世俗意义上的“小家庭”打理得井井有条,温暖而充实。 当然,并不是说女人就该如何如何,但周见星身上确实有一种天然的、近乎本分的“贤妻良母”特质。 并且她似乎对此甘之如饴,甚至乐在其中。 如果没有温令仪的出现,周见星的人生或许就会沿着那条“正确”而平稳的轨道,缓慢而坚定地行驶下去。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和一个“已婚”的女人纠缠不清,陷入一段不见天日的关系里。 是她对周见星产生了致命的误判。 实际上,生活中早已处处是蛛丝马迹,它们都在清晰地指向一个事实:周见星和祝扬从本质上是一类人,她们渴望的,终究是一种世俗的、安稳的、被社会主流认可的生活。 说不定,今日这样惨淡的分离,早在她们相遇的第一天,就已经埋下了伏笔。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周见星时,那时候周见星还不认识她,脸上带着毫无阴霾的、灿烂得如同正午阳光的笑容。 而在遇见她之后,周见星的笑容似乎渐渐染上了苦涩。今天离开的时候,甚至连那点苦涩的笑容都彻底消失了,只剩下全然的麻木和空洞。 人在面对来自他人的、尤其是来自所爱之人的巨大伤害时,有时甚至会下意识将矛头转向自己,拼命地从自己身上寻找原因,以此来合理化对方施加的伤害,近乎自虐般地告诉自己: 这一切的发生是正常的,是因为我也有错,所以我活该承受。 对方的过错因此就显得不那么不可原谅了。 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也是一种极端的自欺欺人。 但此刻,这种想法却让温令仪在面对周见星的“背叛”时,稍微好受了那么一点点。仿佛这样,她就能为自己找到一点继续撑下去的理由。 毕竟,全心全意地恨一个人,也是一件极其耗费心力的事情。 所以,从某种角度来看,或许真的是她先一步把周见星引入了歧途。而现在,周见星也只是迷途知返,想要回归“正道”,似乎也没什么值得过多指摘的。 她们之间,一开始就界定模糊。是雇主与工人,是猎人与猎物,是“在一起”各取所需的关系,是身体关系密切的炮友,勉强算得上是情人。 可是,似乎从来都不是恋人。温令仪清晰记得,她从未给过周见星任何关于恋人的承诺。 但是,没有明确说出口,就不算吗?在温令仪心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周见星的存在早已超越了那些简单的标签。 原来,她是把周见星当作恋人的。 可是,周见星却背叛了她。 还有一种更可怕、更让她无法承受的可能性。 或许在那个男人和周见星之间,她才是那个后来出现、无意中插足了别人感情的第三者。 这件事曾经就发生过。 祝扬当初倒是妄想践行“一夫一妻制”,但她绝不会接受跟任何男人,或者任何女人,去共享同一个女人。 爱情这个东西,在她的认知里,从来就具有绝对的排他性和唯一性。在一段特定的关系里,在同一个时间段内,只能唯一地、忠诚地指向一个人。 周见星怎么可以一边和她耳鬓厮磨,享受着她的好、她的依赖,另一边却背着她,偷偷摸摸准备和另一个男人结婚? 联想到抽屉里少了两个的避孕套,两个人甚至可能,早已发生过那种最亲密也是最肮脏的关系。 又是一阵剧烈的、无法抑制的呕吐感猛地涌上喉咙。 她跌跌撞撞地扑到床边,抱起角落的垃圾桶,刚喝下去的酒混合着酸涩的胃液,几乎毫无保留地全吐了出来,喉咙和鼻腔里充斥着难以言喻的灼烧感。 明明她已经对她那么好了,她甚至真的愚蠢地、认真地在考虑,考虑尝试和周见星发展一段长期稳定的关系,试着忽略过去那些鲜血淋漓的伤痛,为了这个人,鼓起勇气重新开始。 可是她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那点勇气,换来的却是这样的下场。 多么讽刺。 甚至那道因为时间流逝而即将愈合的旧伤疤,因为周见星的背叛被重新撕开,变得比以前还更加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周见星精准地在那道伤口上,又插了最深最狠的一刀。 为什么要背叛她?为什么偏偏是她?为什么她总是遇到这样的事?! 男人真的就那么好吗? 温令仪抱着冰冷的酒瓶,身体蜷缩起来,眼泪失控地汹涌。她侧躺在冰冷的地板上,黑色的长发被泪水濡湿,凌乱黏在脸上和脖颈间。 苏晴说得是对的。 她当初就该听劝,玩够了及时收手,而不是放任自己越陷越深,直到彻底沉没。 她此刻的失败和痛苦,不过是再一次用事实证明,苏晴才是那个永远冷静、永远正确的旁观者。 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谁是真正可信的。根本就没有哪一段感情是永恒不变的。 既然如此,何必太过认真,何必投入全部,最终不过是伤心又伤身,徒增笑柄。 在意识逐渐被酒精侵蚀得模糊不清时,温令仪挣扎着,在地板上摸索了半天,终于找到了掉落的手机。 屏幕被按亮,刺眼的光让她眯起了眼睛。她费力地划开屏幕,找到那个熟悉的号码拨了出去。 知错就要改,挨打就要立正。她的错误现在已经被现实无情地证实,又何必再去跟自己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固执较劲。 “晴晴……”电话刚一接通,她带着浓重哭腔和醉意的声音就传了过去。 电话那头的苏晴,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和状态,大致就猜到了发生了什么。无非是历史又一次可悲的轮回。 她无奈地从床上坐起身,揉了揉眉心,开始摸索着换衣服准备出门。 “待在原地别动,”苏晴叹了口气,“我马上到。” 说完,她便挂断了电话。 第105章 第82章 乌云蔽月 推开家门时,周建军和周淑芬都坐在沙发上,电视屏幕无声地闪烁着,并没有人真正在看。 他们旅游回来后,就敏锐地察觉到女儿周见星变得很不对劲。家里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层无形的、低气压的乌云笼罩在这个小小的空间上空,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沉闷。 周见星的脚步虚浮,深一脚浅一脚,踩在地上没什么实感,仿佛只是身体本能地走了回来,魂魄却还遗落在澜月湾那扇冰冷的雕花门外,无所依归。 脑子里反复回响着温令仪那些冰冷又残忍的话,每一个字都像钝器敲击着她的神经 “星星,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周淑芬立刻站起身迎上来,扶住女儿有些摇晃的手臂,担忧地伸出手探了探周见星的额头。 温度正常,没有发烧,身上也闻不到丝毫酒气,可那步子却沉重得像是灌了铅,又像是踩在棉花上,让人看着心头发紧。 周见星没有说话,只是顺势抱住母亲,将额头轻轻抵在母亲略显单薄的肩膀上。 这一刻,她才感觉身体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短暂依靠、卸下力气的支点。 好像有人抽走了她全身的骨头,连带着还抽干了所有的精气神,现在连开口说一个字都觉得无比疲惫,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 周淑芬没有立刻追问,只是用温暖的手掌一下一下,轻柔地拍着女儿的后背,就像她小时候做了噩梦被吓醒时那样,无声地传递着安慰和支撑。 过了好一会儿,周见星才缓缓直起身子,对着母亲努力扯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嘴唇动了动:“没事,妈。就是有点累。” 周淑芬将信将疑,她拉着周见星有些冰凉的手,走到沙发边坐下。周建军也关掉了电视,客厅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墙上挂钟指针走动的细微声响。 “爸,妈。”周见星低下头,视线落在自己紧紧攥住、指节有些发白的手上,每个字都说得异常缓慢,像是从胸腔里艰难地挤出来,“我……分手了。” 周淑芬温暖的手立刻覆上她不安地放在膝盖上的手背,轻轻握住:“想跟妈妈谈谈吗?” 周见星的眼皮细微抽搐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声音更低了:“暂时……不想。” 坐在一边的周建军沉默了一下,问出了一个更实际的问题:“什么原因分手的?” 原因?周见星的心脏传来一阵尖锐的窒息感。 有什么原因呢?大概就像是见不得光的替代品,终于被正主归来而理所当然地丢弃了吧。 甚至不能说是赝品,赝品至少还有模仿正品的意图,而她,或许连替代品都算不上,就只是一个临时用来打发无聊时间的、无关紧要的存在。 玩具。 “没事儿,”周淑芬抓紧女儿的手,语气尽可能地放得轻柔舒缓,“人生就是这样,不多去经历几次,怎么知道到底什么才是真正适合自己的呢?现在分开,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周见星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抽回手,站起身。“爸,妈,我先睡觉了。有点累。”她顿了顿,补充道,“接下来几天,我想把今年的年假休了。” · 回到自己的卧室,关上门,隔绝了客厅里父母担忧的目光。周见星没有立刻躺下,而是拖过椅子坐下,大脑的发条像是生锈了,转不动或者转得极为缓慢,脑中一片空白。 现在她应该干什么?能干什么?她完全不知道。 夜风从半开的窗户吹进来,轻轻拂动白色的纱帘,窗外月光水一样流淌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光影。 空气仿佛凝滞了,周见星感觉自己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胸口发闷。 她站起身,用力推开了整扇窗户,将上半身探出窗外,夜晚微凉的空气涌入鼻腔,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试图缓解心脏那阵剧烈的、近乎痉挛的收缩。 她伸手按亮了房间的顶灯,冷白的光线瞬间驱散了月光,将卧室里的一切照得清晰无比。 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一眼就看到那几件和楚蔚去昭华大厦时买的裙装,有些标签都还没拆,崭新地挂着。她曾经想象过,穿上它们出现在温令仪面前时,对方眼里会不会有一丝惊喜。 沉默地看着那几件衣服,然后伸出手,将它们一件一件取下来,平铺在床上,动作缓慢而仔细地将它们折叠得整整齐齐,像在进行某种郑重的仪式。 最后,她找来一个空置的纸箱,把这些折叠好的衣服,连同那条为了迎合温令仪喜好而咬牙买下的、她自己从未单独穿过的性感睡裙,一起放了进去。 胶带封箱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她把纸箱推到了衣柜最深处那个不起眼的角落,仿佛这样就能把那段记忆也一并封存。 那些瓶瓶罐罐的化妆品也被她一一收拢起来。 化妆对她而言其实很麻烦,晚上回来还要花时间卸妆,她一直更喜欢清水洗完脸就能轻松出门的简单。只是因为温令仪,因为她喜欢她多打扮打扮,她才开始尝试改变。 因为温令仪,周见星变得不像周见星。 可是现在周见星明白了,那些妥协和牺牲,毫无意义,并不会让对方在决定抛弃她的时候多看她一眼,也不会因此而对她生出半分怜悯。 换上自己最常穿的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宽松旧t恤和家居短裤,身体被熟悉的柔软布料包裹,却丝毫感觉不到往日的放松。 脖子上那条项链的存在感忽然变得异常强烈,冰凉金属贴着皮肤,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 她原本已经接受、习惯,甚至自然而然地忽视了它的存在,此刻却清晰地意识到—— 这或许也是温令仪某种形式的“补偿”之一。 这个念头让她胃里一阵翻搅,泛起恶心。她抬手,有些粗暴地解开了项链的搭扣,将它从脖子上取了下来。项链躺在掌心,折射着灯光,显得冰冷又讽刺。 她找来一块柔软的绒布,反复地、仔细地擦拭项链的每一寸,仿佛要擦掉所有不属于它的痕迹。 然后,她拉开抽屉,拿出了那张同样被她珍藏起来的专辑,和项链一起,放进了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里,封好口。 既然要断,那就该断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谁也不欠谁。 她不接受任何形式的补偿,这样至少,在这段狼狈的关系里,她还能保留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尊严,不算一个彻头彻尾、需要被施舍的受害者。 · 仔细地洗过澡,冲掉一身疲惫和那种无形的不适感,从浴室出来时已是深夜。周见星躺回床上,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入睡。 房间里流淌的月光,窗外吹进来的夜风,都是温令仪的形状,无处不在,让她无处可逃。 她在床上辗转反侧,最后干脆抱着枕头和薄被,回到了客厅,蜷缩在相对狭窄的沙发上。 狭小的空间反而带来了一种奇怪的安全感,身体被沙发扶手和靠背包围着,她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放松了一点,睡意如同潮水般缓慢地漫上来。 她还以为自己会痛哭一场,发泄出所有积压的委屈和痛苦。 但奇怪的是,泪腺像是被什么东西彻底堵住了,连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心头只是闷得发慌,沉甸甸地压着,一种钝而持久的痛感弥漫开来,却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温令仪说,从来没有喜欢过她。 原来喜欢这种感觉,也是可以伪装得如此逼真,天衣无缝。周见星想,这大概是温令仪给她上的最深刻、也最残忍的一课。这个教训,她大概会记得很久,很久。 ·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周见星就睁开了眼睛,她在沙发上几乎僵卧了一夜,身体有些酸疼。 拿起手机,先给黄海富打了个电话请假。 电话那头的黄海富估计也是刚被铃声吵醒,听到周见星要请假,先是迷迷糊糊地随口应了下来,随即才反应过来电话这头的人是谁,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惊讶。 “你要休年假?!”黄海富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可置信,“你前段时间不是才请过假吗?最近公司业务正忙,正是最需要人的时候啊!” “老板,”周见星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一夜未眠的沙哑,“我失恋了。状态不好,没法工作。”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一声无奈的咂嘴声。 “啧,你们这些年轻人啊……”这个理由实在让人没法强硬驳回,黄海富的语气软了下来,带着点长辈式的无奈,“行吧行吧,你自己好好调整,尽快回来上班。感情这种事……唉,能有赚钱重要吗?想开点。” 他最终还是同意了周见星的请假。 周见星知道,以自己现在的状态,确实不适合去上班。 她的工作虽然普通,却关系到设备正常运行和潜在的安全问题,需要对别人的安全和信任负责。上次那台商用咖啡机短路的事故教训,她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不敢有丝毫马虎。 第106章 · 挂断电话,她走到小阳台给那些绿植浇水。晨光熹微,柔和洒在叶片上,小阳台依旧绿意盎然,充满了生机。 放在往常,她大概会刻意找个好看的角度,拍几张照片发给温令仪,笨拙分享这一点平淡日常里的小确幸。 说到照片……周见星放下水壶,拿出手机,手指划过屏幕,点开了那个设置了密码的私密相册。 里面存着的,全是温令仪的照片,不同的角度,不同的表情。她一张一张地翻看着,指尖在屏幕上方停留许久,然后用力按下删除键。 每一次操作,屏幕上都会弹出那个冰冷的提示框:“是否删除此照片?”她的指尖总会不受控制地犹豫、颤抖,但最终,还是重重地落在那个“是”上。 她怕自己会在无数个失眠的深夜,忍不住翻出这些照片反复查看,然后被无尽的回忆和痛苦反复折磨。 阳光逐渐变得强烈起来,铺满整个房间,从阳台到客厅,明亮而温暖。太阳依旧照常升起,世界没有任何改变。一切都像一场恍惚的梦,只有她被困在梦醒后冰冷的现实里。 这种断崖式的分手,带来的巨大迷茫和空洞,甚至比尖锐的疼痛更先一步将她吞没。 周见星知道,自己其实不该去恨温令仪。 因为从认识的最开始,她就清楚地知道对方是有丈夫的人。 因为在温令仪几次三番明示和暗示过这段关系的危险性和不确定性后,是她自己选择了继续深陷下去。 因为她自己心志不坚,才会被对方的诱惑所吸引,一步步走到今天。 她甚至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温令仪或许对她已经算得上是“仁慈”,早早用各种若即若离、反复无常的方式给她打着预防针,试图避免她沉沦得太深。 是她自己控制不住地动了心,交付了全部的感情。 可是,一种隐隐的、冰冷的恨意,依旧不受控制地在心底最深处生根发芽。 她要怎么才能不去恨? 是温令仪先来招惹她,是她用那些温柔的假象和好听的话语,让她产生了,两个人之间或许会有未来的幻觉,她被这种幻觉蒙蔽,心甘情愿地越陷越深。 但最终,周见星还是不该去恨温令仪。两个人的事情,单纯去责备任何一方都是不公平的。她对一个有夫之妇产生了不该有的念头,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更何况,现在恨与不恨,早已失去了所有意义。 因为结束了,就是彻底结束了。 · 周见星走到洗手间,拧开水龙头,用冷水用力扑了几把脸。冰凉的水珠顺着脸颊滑落,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 她抬起头,看向镜中的自己。 镜子里的人眼神空洞,失去了所有焦点,只剩下全然的死寂,仿佛一个被抽空灵魂的躯壳。透过那双空洞的眼睛看进去,似乎能直接窥见心底那片荒芜坍塌的废墟。 第83章 两不相干 白色保时捷缓缓驶入澜月湾,平稳地停在别墅门前。 温令仪和苏晴刚从机场送完苏哲回来,推开车门,午后的热浪便混杂着草木的气息扑面而来。 温令仪下意识地眯了下眼,视线掠过车前,随即定在不远处那个熟悉的身影上。 周见星就站在她家门口那棵枝叶繁茂的香樟树下,斑驳光影透过树叶间隙洒在她身上。 她看起来似乎和前几天没什么分别,简单的白色短袖,灰色的运动短裤,露出清瘦的胳膊和腿。 只是在看到温令仪从车上下来时,身体像被风吹动的香樟树叶一样晃了晃,脸上掠过一丝怔忡,但很快,那点波动就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她还来做什么? 温令仪的心猛地往下一沉,手指无意识攥紧,指甲抵着掌心。 站在一旁的苏晴敏锐地捕捉到了两人之间瞬间凝滞的空气和温令仪陡然绷紧的侧脸。她担忧地看了温令仪一眼,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 “晴晴,你先进去。”温令仪目不转睛地朝着门口走去,完全把站在那里的周见星当作了透明的空气,自顾自地越过那道身影。 门缓缓打开,温令仪一只手搭在门上,示意苏晴进门。 苏晴点了点头,目光冷冷地扫过周见星,快步从周见星身边走过,衣角带起一阵微弱的风。 门打开又关上,门口只剩下她们两人。 “还来做什么?”温令仪转过身,双臂交叉抱在胸前。 她和周见星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表情像是被冻结了,看不出任何情绪。 “怎么?反悔了?还是觉得那天没谈妥?”她顿了顿,语气里掺进些冷淡的嘲讽。 “直接说吧,你要多少补偿?” 这句话拆穿了周见星努力维持的平静。 她的眉头拧了起来,嘴唇抿得很紧,眼底有什么情绪剧烈地翻涌了一下,又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胸膛明显地起伏着,呼吸变得有些重。 “给你。”周见星没有回复那个关于补偿的话题,只是伸出手,将一个略显厚重的牛皮纸袋递向温令仪。 “温令仪,你别再说这种话了。”她顿了一下,像是耗尽力气才挤出后半句,“我会恨你的。” 恨她?温令仪只觉得鼻腔一紧,酸涩直冲眼眶。 周见星有什么资格说恨?她凭什么? 她几乎是粗暴地一把抓过那个纸袋,打开袋口,低头看去。 里面静静地躺着她无比熟悉的两样东西——她送给周见星的绝版专辑,以及那条闪着独特霓虹蓝的宝石项链。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猝不及防地狠狠捏了一把,本能收缩。 温令仪拿着纸袋的手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她转过身,背对着周见星,声音硬邦邦地抛下一句:“你等一下。” 说完,她几乎是逃也似地快步走进屋内,反手将门虚掩上。 一脱离周见星的视线,强撑的冷漠瞬间土崩瓦解,眼泪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滚落。 她快步穿过客厅,走上楼梯,肩膀微微颤抖。 明明是她自己铁了心说要彻底结束,可是当周见星真的把一切归还,表现出同样决绝的姿态时,感到舍不得、感到心脏像被挖空一样疼的人,竟然还是她。 她冲进卧室,径直走到床头柜前,拉开最底下的抽屉,手指在里面摸索了几下,触碰到一个冰凉的小物件。 她把它拿了出来——是那枚设计独特且意义特殊的戒指。 看着掌心这枚小小的银环,天台夜晚的记忆碎片涌上心头。 明明并没过去多久,许多细节却已经开始变得模糊,像从地球上隔着大气层眺望阴霾里的星星。 她记不清那天晚上具体说了哪些话,记不清夜风具体有多凉,但她清晰地记得,周见星望向她的那双眼睛,在熠熠的星光下,亮得惊人,媲美最璀璨的星辰。 她也清晰地记得,自己当时是如何伸出右手无名指,看着周见星小心翼翼地将这枚戒指套上去。 她还清晰地记得,当冰凉的金属环缓慢推进无名指根部的那一刻,心里被某种情绪彻底胀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感觉。 眼泪流得更凶,视线很快变得一片模糊。 温令仪不断地做着深呼吸,试图平复失控的情绪。 她抽过几张纸巾,用力按在眼睛上,拭去不断涌出的泪水,再对着梳妆台的镜子,练习般地扯动嘴角,重新将那些外露的情绪收敛起来,覆上一层冰冷的面具。 当她再次回到门口时,周见星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呆呆地站在那里,像一尊被遗忘的雕像。 温令仪摊开手掌,将那枚戒指递到周见星面前。 “这个还给你。”她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冷静,甚至更添几分寒意。 周见星的视线落在她的掌心,那枚冷白的戒指静静地躺着。 它本身只是一件金属制品,所有附加的意义都是人为赋予的,自然也能被人为地剥夺。 她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本来也是特地为你定制的。”周见星低声说,没有伸手去接。 这枚戒指,她找不到第二个人可以送,拿回去又能做什么呢?不过是徒增睹物思人的痛苦罢了。 “你留着吧,就当……留个纪念。” “没什么可纪念的。”温令仪语气平淡,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就像她们在一起时,平淡的“早啊”“晚安”“出门记得带伞”。 她甚至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抓过周见星的右手,有些强硬地将那枚戒指塞进了她的掌心。 冰凉的金属贴着温令仪的皮肤,也贴着周见星的。 物归原主是最好的处理方式。本来温令仪想扔,但是考虑到这对周见星来说也不是一笔可以随意丢弃的小钱,浪费可惜。 既然她下定决心要断得干干净净,那就不要再留下任何可供怀念的物件,哪怕一丝一毫。 第107章 做完这一切,温令仪像是完成了最后一道程序,立刻松开了手,仿佛多接触一秒都难以忍受。 她没再看周见星一眼,转身就要推门进去。 “别走。”周见星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在她转身的瞬间,终于还是失控了。 她从背后猛地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温令仪,手臂环住她的腰,力道大得惊人。 她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做,这很掉价,也很可笑。 可是当项链还回去的那一刻,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很可能就是她们之间最后一次见面,最后一次靠近。 “就让我再抱抱你,好不好?就一会儿……” 这是她第一个真正爱上的人,是让她即使到了这个地步,也无法真正去怨恨的温令仪。 可是,温令仪连这点短暂的、慰藉的温度都吝于给予。 她的身体在周见星抱上来的瞬间就僵硬了,随即开始剧烈地挣扎。 她用力地去掰周见星紧扣在她小腹前的双手,手背甚至因为用力而突出青色的血管,情绪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 “放开我!”温令仪声音拔高,带着明显的嫌恶和恐慌,像是真的沾到了什么极其肮脏的东西。 “周见星,我让你放开!别碰我!” “我讨厌你!”是挣扎中的口不择言,也是在这种极端情绪下脱口而出的真心话。 就在温令仪喊出这句话的同时,周见星猛地低下头,张开嘴,狠狠一口咬在了温令仪裸露的右边肩膀上。 牙齿嵌入柔软的皮肉,剧烈的疼痛感瞬间炸开,传遍温令仪的全身,她本来就怕痛得要死。 温令仪痛得闷哼一声,几乎是本能反应,屈起手肘就用力地向后撞去。 这一下撞得结实,周见星吃痛,箍紧的手臂终于松开了。 温令仪向前踉跄了两步,脱离了她的怀抱。 她抬手捂住肩膀被咬过的地方,指尖能感觉到清晰的齿痕和湿意,不用看也知道肯定出血了。 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周见星,声音有些发颤:“我该对我的丈夫忠诚。” 她停顿了一下:“当然,你也是。所以,别再做这种纠缠不清的事情了,很难看。” “这样的关系,早该彻底结束了。”她最后的话像冰锥一样,又冷又硬。 周见星被她的话彻底钉在了原地,脸上血色尽失:“你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作‘我也是’?我也是什么?” 她急切地追问,心脏狂跳。 但温令仪没有再给她任何解释。她只是用力推开门,闪身进去,然后毫不犹豫地,砰的一声,将门彻底关上。 厚重的实木门板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也彻底隔绝了周见星所有的视线和追问。 · 卧室里,苏晴正拿着那条帕拉伊巴项链对着光仔细看着,指尖摩挲着冰凉的宝石切面。 听到脚步声,她转过头,看见温令仪捂着肩膀走进来,脸色苍白,眼圈却红着。 “这条项链看起来真不便宜。”苏晴放下项链,语气听起来有点复杂,带着点酸溜溜的味道,“你对她倒是挺舍得花钱的。” “你要是喜欢,就拿去戴。”温令仪走到沙发边坐下,声音仍有些不稳。 她松开捂着肩膀的手,低头查看。雪白的皮肤上,两排清晰的齿痕渗着血珠,看上去有些骇人。 “什么臭女人戴过的东西,你拿来给我?”苏晴撇撇嘴,把项链扔回床头柜上。 她走到温令仪身边坐下,看着她用镊子夹起酒精棉球就要往伤口上擦,不禁摇了摇头。 “你是笨蛋吗?”苏晴自然伸出手,接过温令仪手里的镊子,将那个已经沾了血的酒精棉球丢进垃圾桶。 “干嘛非用酒精,碘伏刺激性小多了,不会那么痛。”她说着,拧开了装碘伏的小药瓶。 “就用酒精。”温令仪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 她一只手拉着肩带,方便处理伤口,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抠着自己的掌心。 “碘伏有颜色,涂上去黄一块紫一块的,看上去脏兮兮的。” 实际上,疼痛并不会真的消失,但或许可以转移。 身体的某处感受到足够尖锐清晰的疼痛时,内心深处那种混沌而庞大的痛苦,似乎就能得到片刻的缓解,变得不再那么难以忍受。 沾满酒精的棉球触碰到破损的皮肤,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温令仪的身体抖了一下,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股强烈的生理性疼痛,仿佛终于为她找到了一个可以合理流泪的借口,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迅速浸湿了她胸前的衣料。 都好几天了,可是难过的心情一点都没有减少,反而在今天又一次见到周见星,经历了刚才那场狼狈的拉扯之后,变得愈发强烈,像潮水一样拍打着她,几乎让她窒息。 她是不是应该把事情彻底说开?用最不留情面、最不体面的方式,把所有猜测和证据都摔到对方脸上,这样结束会不会反而痛快一点? 可是她发现自己懦弱得不敢去面对,不敢去亲手挑明。 害怕看到对方狡辩,更害怕真相是真。 就像是薛定谔的猫,在非观测的状态下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那为什么一定要打开那个盒子? 为什么刚才又要来抱她? 在那个瞬间,她浑身汗毛倒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明明心里恶心、反感得要命,可是身体却又不由自主地周见星怀抱里那点熟悉的体温。 科学研究说,21天就能养成一个习惯。 她早已习惯了周见星的存在。 习惯她的气息、她的温度、她的陪伴。而现在,却要强行将这种习惯从自己的生命里剥离出去。 都说改掉一个旧习惯最好的方法,就是养成一个新的习惯。 那21天够吗?还是她需要花费很多个21天,才能慢慢习惯没有这个人的生活,才能真正释怀? “女人嘛,多的是。”苏晴小心翼翼地替温令仪清理好伤口,贴上一块干净的医用敷贴。 苏晴察觉到温令仪异常低落的情绪,放软了声音安慰道:“我早就告诉过你,爱一个人不是什么好事。不动心,才不会心痛啊,令仪。” “我没有心痛,”温令仪依旧嘴硬,偏过头去,不肯承认自己的脆弱,“我只是为我自己感到不值得罢了。” 她将滑落的肩带重新拉好,转头看着苏晴:“晴晴,你老实告诉我,我看女人的眼光……是不是真的很差?” 苏晴看着她强撑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 她叹口气,伸出手轻轻抱住了温令仪,拍了拍她的背:“对不起,或许我不该告诉你那些事。” 看到温令仪这么难过,她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否正确。 其实她也没想到,周见星竟然真的是那种人。 “问题不会因为遮掩就自动消失。”温令仪靠在苏晴的肩膀上,声音闷闷的。 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但肩膀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心口那种尖锐的刺痛也依然清晰存在。 她闭上眼睛:“是我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第84章 失恋阵痛 夏夜的晚风带着挥之不去的燥热,吹过街边喧闹的烧烤摊,裹挟着浓烈的炭火和香料气味,四下飘散。 明亮的白炽灯悬挂在简易棚顶,招引来不少飞虫盘旋。 周见星坐在红色塑料板凳上,她面前的小方桌上摆满了各式烤串,油光锃亮,孜然和辣椒粉撒得十足,但她只是怔怔地看着,眼神没有焦点,仿佛眼前的食物与她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 “来,喝一点这个。”阿杰拿起一瓶冰镇啤酒,给周见星面前那个透明的塑料杯倒满,金黄色的液体瞬间涌起丰富的白色泡沫,又慢慢消下去。 他是从老板黄海富那儿听说周见星失恋的事,心下不放心,晚上特地叫了小敏和楚蔚出来,想着陪她吃顿饭,散散心。 周见星没说话,听话地举起杯子,仰头就灌了下去。 冰凉的酒液滑过喉咙,冲进胃里,带来一阵短暂的冰凉刺激,随即啤酒花特有的涩味便在口腔里蔓延开来,但那点苦味压不住心底泛起的苦。 她放下空杯,杯底和桌面碰撞出轻微的响声。 “再给我倒一点。”她把空杯往阿杰那边推了推,声音平平。 阿杰看了她一眼,没多问,又给她满上。 淡黄色的啤酒在杯子里晃荡,泡沫再次溢出杯沿。 周见星端起来,又是一口气喝掉大半杯。 “不好喝。”她放下杯子,眉头皱了起来。 泡沫在喉咙里炸开的感觉并不舒服,那股苦味愈发明显,空荡荡的胃里也开始隐隐泛起恶心。 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朋友们几时见过。 “唉。”阿杰叹了口气。 他们中间这个总是带着点傻气、活得简单快乐的星星,好像一夜之间就被抽走了所有活力。 第108章 第一次在感情里摔得这么重,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大家都明白。 “老板!”阿杰抬手挥了挥,朝烤炉后正光着膀子、汗流浃背忙碌的老板喊了一嗓子,“给我们这儿打半斤白酒,再加一盘油炸花生米!” 楚蔚闻言皱了皱眉,不太赞同地看向阿杰。 阿杰冲她使了个眼色,微微摇了摇头。 他知道买醉不是好办法,但看着周见星现在这副魂不守舍、把所有情绪都憋在心里的样子,或许让她彻底醉一场,大哭大闹发泄出来,反而会好受些。 老板很快端上来一个白色的陶瓷酒壶和一盘金黄的花生米。 阿杰拿过一只白酒杯,倒了小半杯清澈的白酒,推到周见星面前:“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她不要我了。”周见星盯着那杯白酒,声音很低,几乎淹没在周围的嘈杂声里。 说完,她端起那杯烈酒,像喝白水一样,一饮而尽。高度数的白酒灼烧着食道,她的脸迅速泛起一层不正常的红晕。 嗬?周见星这对象他们还没见过长啥样呢,就结束了?楚蔚心里嘀咕。 当初周见星坦白时,她就隐隐觉得这段关系前景不明,只是没想到结束得这么快,这么干脆。 明明就在前几天,周见星还缠着她,笨拙地学着怎么画眼线,怎么打腮红,提起那个人的时候,眼睛里像落满了星星,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这是遭遇断崖式分手了?那个人也太不是东西了。 “哎呀,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小敏挪到周见星身边的板凳上坐下,心疼地伸出手搂住她的腰。 “我认识几个挺不错的女生,性格好,长得也好看,到时候介绍给你认识,好不好?”小敏搂紧了一点。 “不好。”周见星用力摇头,动作幅度很大。 她伸手拿过酒壶,自顾自地往杯子里倒酒,倒得极满,酒液因为她控制不住发抖的手晃了出来,洒在桌面上。 转回头,一脸茫然和困惑地看着小敏,像是遇到了一个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问题。 “敏敏,”声音带着浓重鼻音,眼神因为酒精而有些涣散,“你说,为什么真心……就换不回来真心呢?” 顿了顿,声音甚至开始发抖:“她怎么能那么狠心呢?” 没等小敏回答,她又转回头去,盯着面前的酒杯,捏着杯子的手指止不住地颤抖,连带着声音也断断续续,不成调子。 “不,不对……她根本就没喜欢过我。根本就是玩玩而已。” 她仰起头,又把杯中辛辣的液体灌了下去,喝得太急,呛得咳嗽起来,眼泪都咳了出来。 “都怪我……怪我太傻,太认真了。” 说完这句,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趴倒在油腻的桌面上,额头抵着冰凉的塑料桌布。 “她叫什么名字?住哪儿?”小敏看得又气又心疼,攥紧拳头,“你告诉我们,我们帮你去找她算账,给你出气,好不好?” “不要!”听到这话,周见星支撑着抬起头,眼神迷离地望向空中某一点,用力摇头。 “不要去找她。别报复她……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问题。” “别光喝酒,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楚蔚夹了几颗花生米放到周见星面前的碗里。 空腹喝这么多烈酒,太伤胃了。 周见星像是根本没听见,伸手又去拿酒壶。那半斤白酒很快都进了她的肚子。 或许是酒精终于彻底麻痹了神经,冲垮理智的堤坝,内心积压了太久的痛苦、委屈和不解,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周见星将脸埋进双手的掌心里,肩膀开始控制不住地耸动,眼泪顺着指缝和手腕不断滑落,很快打湿了她的胳膊。 楚蔚叹了口气,也起身走到周见星另一边坐下,和小敏一左一右轻轻抱住了她不停颤抖的身体。 颤抖从一开始的压抑,逐渐变得剧烈而失控。 “我真的……真的好喜欢她,”周见星声音从掌心里闷闷地传出来,带着掩饰不住的浓重哭腔,哭得快要喘不上气,“我好想……好想能一直跟她在一起……” 她忽然转过身,用力抱紧身边的楚蔚,把满是泪水的脸埋进楚蔚的肩窝,放声痛哭起来。 “喜欢一个人……怎么会这么疼啊……”她抽噎着,心脏的位置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反复捶打着,每一次收缩都带来尖锐的痛感,连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气。 “我以后……再也不要喜欢任何人了……” 这种痛,经历过一次,就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 “乖,不哭了,不哭了。”楚蔚轻轻拍打着周见星的后背,在她耳边低声安慰,“是她不好,是她没眼光。我们星星是最好的,是她不懂得珍惜你。” “不……”周见星却突然抬起头,用一种醉后的执拗眼神看着楚蔚,眼神涣散却异常认真,“你不准……不准说她不好。她……” 话没说完,她又呜呜地哭起来:“可她就是个坏人……” 周见星泪眼蒙眬地盯着面前空掉的酒杯,再次拿起来机械地往嘴里倒,发现没酒了,更加委屈,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坏女人!”她突然毫无预兆地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响,把旁边的阿杰吓了一跳,连不远处的老板都忍不住探头朝他们这桌看了几眼。 “但是……不怪她,”拍完桌子,她又像泄了气的皮球,低下头去,任由眼泪一滴接一滴地砸在自己灰色的运动短裤上,布料被泪水浸湿,颜色变得深一块浅一块。 “都怪我……都是我自己愿意的……我也是个坏人……”她喃喃自语,声音越来越低。 她插足了别人的家庭,成了一个不光彩的第三者。她破坏了别人的婚姻,而那个丈夫可能至今还蒙在鼓里。 她早就不是什么好人了,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别人? “我还想喝……”周见星嘟囔着,抬起朦胧的泪眼望向楚蔚,眼神里带着一种孩子气的乞求,“再让我喝一点好不好?我太难过了……喝醉了就不知道难过了……” 楚蔚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难受得厉害,又无可奈何,只能示意阿杰,又叫了半斤白酒。 …… 不知又喝了多久,周见星终于彻底安静下来,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只有两片单薄的肩胛骨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着,显然是睡着了。 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眉头紧紧拧在一起,即使在睡梦里也并不安稳。 “这么晚了,先带星星回我那儿去吧,省得她爸妈看见她这样担心。”楚蔚一边说着,一边试着想搀扶起周见星,但她整个人软得像一摊泥,根本扶不起来。 “我来吧。”阿杰把小敏的提包递给她,然后弯下腰,吃力地将周见星背了起来。 他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周见星看着瘦,没想到喝醉了这么沉。 把周见星安顿在楚蔚床上躺好,阿杰和小敏又帮忙简单收拾了一下,才悄悄离开。 周见星喝醉后也很乖,不吵不闹,只是昏睡。 楚蔚在床边放了一个垃圾桶,又把她的脑袋轻轻偏向垃圾桶的方向,以防万一。 夜色深沉,窗外偶尔有车声掠过。 楚蔚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睡梦中的周见星。 也不知道是梦见了什么,她的眉毛越拧越紧,眼皮下的眼球快速转动着,两只手臂无意识地微微抬起,在空中胡乱地挥舞了几下。 “令仪……”她的嘴唇翕动着,无意识地吐出那个名字,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然后,一滴眼泪无声地从她的眼角滑落,没入鬓角的头发里。 楚蔚皱着眉头,拿起床头柜上的纸巾,动作轻柔地替她擦去眼泪。 她有点后悔,也许不该听阿杰的,让周见星喝成这样。 这个夜晚显得格外漫长。周见星中途爬起来吐了两次,房间里弥漫开难闻的酒气。 大概凌晨三点多的时候,周见星短暂地清醒了一会儿,什么也不说,只是抱着楚蔚的胳膊,哭得浑身发抖,嘴里反复嘟囔着“好难过”“心里好疼”。 楚蔚几乎一整夜没合眼,就坐在床边守着她,不时用拧干的湿毛巾帮她擦拭头发和脸颊。 唉。早知道当初还是该拦着她的。 第85章 界限之外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随即推开。 助理站在门口,语气恭敬:“温总,晚上的会展开幕活动马上就要开始彩排了,嘉宾和媒体正在陆续到场。” 温令仪像是被这声音惊扰,迅速将手中握着的手机屏幕朝下,扣在光滑的办公桌面上,发出轻微一响。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她朝着助理略微点头,声音是一贯的平稳。 她站起身,下意识用手整理了一下裙摆,米白色的丝绸半身裙因为久坐而压出几道细微的褶皱。 第109章 助理退出去后,温令仪才重新拿起手机。 屏幕已经暗了下去,她指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再次点亮它,只是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手机外壳。 距离那场狼狈的分手,已经过去整整一个月了。 她走到办公室一侧的落地镜前,审视着镜中的自己。 妆容精致,衣着得体,一切看起来都和往常无异。 却又有了不同。 她还以为自己抽身得足够及时,止损得堪称果断。可那些无声无息渗透进生活缝隙的后遗症,却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她陷进去的时间,远比她愿意承认的要长,要深。 那感觉就像一个身体里长了肿瘤的人,即便成功切除了病灶,之后漫长的恢复期里,身体依旧要花费巨大的力气去适应那种“缺失”的状态,去重新找回平衡。 她的爱来得比恨更晚。 恨意是来得最快最猛烈的,她先是用尽全力去恨周见星的背叛,用愤怒武装自己。 可当恨意褪去后,她才迟钝地发觉,周见星早已无声无息地融入了她生活的肌理,成了某种习惯性的存在。 现在要硬生生戒断这种习惯,过程痛苦又反复。 她总会不受控制地回头看,像吸烟多年的人突然失去尼古丁的慰藉,浑身上下都弥漫着一种蚂蚁爬似的焦躁和不自在,明知有害,却仍被一种强大的惯性拉扯着,渴望那一点短暂的麻痹。 世界上最可怕的原来是依赖,而最危险的,莫过于习惯。 心上的伤口最折磨人的往往不是最初被划开的那一下,而是之后漫长的愈合期里,那些持续的、细微的、不致命却无法忽略的隐痛。 比如某个半夜,她口干舌燥地去厨房倒水,视线掠过挂钩上那条蓝白格纹的棉布围裙,脚步就会不由自主地顿住。 然后,系着这条围裙、在厨房昏黄灯光下专注忙碌的背影,就会清晰地浮现在眼前,甚至连当时空气里飘着的食物香气都能再次萦绕在鼻尖。 紧接着,思维会不受控制地蔓延开来。那个女人,现在是不是正系着另一条围裙,在另一个厨房的灯光下挥动锅铲?蒸腾的热气会不会模糊她的侧脸? 而站在她身边那个男人的面容,甚至能在温令仪脑海里勾勒出一个具体的轮廓。 这种联想毫无意义,徒增烦恼,却总在她最不经意的时刻,突兀地钻出来。 是她的伤口还在感染、化脓、溃烂,远没到愈合的时候。 · 晚上的展会开幕酒会如期举行。 场地内灯光璀璨,衣香鬓影,社会名流与艺术圈人士端着酒杯,低声交谈,空气里混合着香水、酒液和若有似无的雪茄气味。 温令仪穿着一袭珍珠白的露背长礼裙,丝绸面料贴合着身体曲线,后背的设计大胆地开到腰际,露出一片光滑的肌肤。 颈后一条细长的钻石珠链垂落下来,冰凉的链坠随着她的走动,轻轻陷入肩胛骨之间的凹陷,又滑开,带来一阵细微的、冰凉的触感。 开幕表演是钢琴与二胡的合奏,曲子换成了《梁祝》。 哀婉缠绵的旋律在空间里流淌,演奏者技巧精湛,情感饱满,台下听众听得如痴如醉。 温令仪端着一杯红酒,站在稍靠后的位置,小口啜饮着。 酒液酸涩,回味微甘。她望向舞台的方向,目光却有些失焦。 “你看那边,”苏晴用手肘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腰侧,眼神示意着人群簇拥的方向,“程氏资本的大小姐,程雪卿。昭华大厦就是她们家的产业之一。” 温令仪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从她的角度,看到的是一个穿着黑色露肩礼服的背影,身姿挺拔,姿态放松,一头乌黑的长发被简单地盘在脑后,露出线条优美修长的脖颈。 对方正微微仰头,专注地看着台上的表演。 “我听说啊,”苏晴抿一口手中的香槟,嘴角弯起一个带点戏谑意味的弧度,“这位程大小姐,对男人没什么兴趣。虽然家里安排结了婚,但跟她老公一直是各玩各的,互不干涉。” “所以呢?”温令仪收回视线,转头看向苏晴,脸上没什么表情,“你想表达什么?” “令仪,你知道的,忘掉一段旧感情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开始一段新的。” 苏晴低下头,避开她直视的目光,声音低了些。 “我只是不想再看到你半夜喝得神志不清,趴在我怀里掉眼泪的样子。为什么?你和那个人分开都这么久了,状态还是这么差。” “那个人”。 在温令仪这里,周见星已经成功取代祝扬,成了一个新的、不能被轻易提及的敏感词。 “她跟你年龄差不多,足够成熟理智,不会像小孩子一样情绪化。” 苏晴下定了决心,把从朋友那里打听来的消息一口气倒出来。 “而且她的取向在圈子里不算秘密,非常稳定。你至少不用整天提心吊胆,担心她某天突然开始喜欢男人。” “就算分手,她也一向很爽快、很体面。”苏晴舔了一下有些发干的嘴唇,继续游说,“长相、身材、学历、家世背景,样样都没得挑。你真的不考虑接触试试?” 对苏晴而言,程雪卿几乎是完美的选择。 足够成熟,已婚,有自己的家族需要维护。 温令仪就算和她交往,也绝对掀不起太大的风浪,更不用担心温令仪会一时头脑发热,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决定。 毕竟,温令仪愿意,程雪卿和她背后的家族也绝不会允许。 对于她们这种人,体面和利益,永远高于虚无缥缈的个人情感。 “谢谢你这么……关心我。”温令仪仰头,将杯中剩余的红酒一饮而尽。 这样喝酒的方式,实在谈不上优雅。 苏晴仔细分辨着她的语气,听不出那里面究竟是真心多一点,还是讥讽多一点。 苏晴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最终却没再说什么。 刚结束一段真心投入过的感情,对温令仪这种人来说,大概确实不容易吧。 · 过了一会儿,王子轩领着程雪卿走了过来。 温令仪这才真正看清苏晴口中那个“长相、身材都没得挑”的女人。 平心而论,苏晴的评价很中肯。 三庭五眼、黄金比例,无可挑剔得如同整容模板。 精致到乏味,完美到无趣。 “程总,这位是我们画廊的艺术总监,温令仪小姐,今晚的展览就是由她主要负责的。”王子轩热情地做着介绍。 随即又转向温令仪:“温总,这位是昭华投资的程雪卿程总。程总对我们这次的展览主题非常感兴趣,接下来就麻烦您带程总好好参观讲解一下。” “您好,程总。”温令仪脸上挂起无可挑剔的社交微笑,伸出手,“久仰大名,真是年少有为。很荣幸能为您介绍今晚的作品。” 适度的恭维是她工作的一部分,她早已驾轻就熟,深知这些身处高位的人,或多或少都需要这点虚荣的滋润。 对方伸出手,轻轻与她交握了一下。 那只手异常冰冷,皮肤接触的瞬间,温令仪几乎以为自己握住了一块冷玉,近乎非人的低温让她下意识地怀疑是否是画廊的空调温度开得太低。 这冰冷的触感,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另一双手。 那双无论何时触碰,都带着让她心头发烫的体温的手。 “您好。温总言重了,不过是在家里挂个虚名罢了。”程雪卿抬眼看向温令仪,唇角也同样扬起一个弧度完美的笑容,无可挑剔,却也看不出多少真实情绪。 “那接下来就麻烦温总了,艺术方面我只是个门外汉。” 温令仪点了点头,移开视线。 在与程雪卿目光相接的瞬间,她在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只看到了一片空洞,空洞里映照着的是她自己内心的废墟。 又是一个和她一样的人。 · 她们在一幅综合材料创作的作品前停下脚步。 这幅作品前还聚集了不少人。 林锐显然不善言辞,站在一旁有些无措,最终还是由温令仪代为进行详细的介绍。 那幅作品体现着一种激烈的冲突与碰撞,不同材质、色彩、形态的元素被强行并置、叠加,却又在某种巧妙的构思下达成了一种危险的、动态的平衡。 比起精湛的技法,更打动人的是作品内部喷薄欲出的强烈情感,仿佛不需要任何语言解说,就能直接感受到创作者在挥洒时投入的全部思想与激情。 当然,最终一切激烈的情感都需要依托于扎实的技法来表达,这是艺术审美上外行与内行的本质区别。 情感的宣泄最终仍需回归到作品本身的构成语言。 温令仪站定,面带微笑,用流畅而专业的语言向程雪卿以及周围的听众介绍着作品的创作理念、材质运用和艺术价值。 第110章 她讲得深入浅出,周围人都不自觉地屏息凝神,在她讲解结束后,默契地报以一阵轻轻的掌声。 一旁的林锐也向她投来感激的目光。 一幅作品,总在等待那个能真正读懂它、欣赏它的,对的人。 程雪卿站在画前,沉默了良久,直到周围的掌声彻底平息,她才慢悠悠地开口。 “温总的讲解非常专业,受益匪浅。”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她顿了顿,目光依旧停留在作品上,仿佛在自言自语。 “只是,界限,真的是人可以凭借自我的觉悟就能突破的吗?” “所谓的拥抱差异,尝试理解,是不是在某种程度上,意味着必须放弃一部分顽固的自我?” “都说要突破,但是怎么突破呢?” 温令仪愣住了。 她没想到程雪卿会抛出这样充满哲学思辨和强烈情绪色彩的问题,完全跳脱出了常规的社交寒暄和专业讨论范畴。 而且,这些问题,她自己也找不到确切的答案。 一段感情里,最难突破的从来都不是身体的界限,而是人心之间那道无形的壁垒。 界限,有时候也像一道闸门。 你要亲手打开它,允许另一个人走进来吗? 而你又能预知打开这道闸门之后,会出现怎样的结果吗? 如果爱一个人意味着磨掉一部分棱角去包容另一个人,甚至牺牲一部分自我…… 那你愿意这样做吗? 这道界限又是由谁设下、如何突破呢? 这次,没等温令仪组织好语言,一旁的林锐先站了出来,尝试从创作角度解答。 “程总这个问题很有意思。这幅作品其实想探讨的正是现代社会中人与人之间那种无形的隔阂,信息壁垒、认知差异、固有成见……这些就像一堵堵高墙。” “我们创作是希望引发观者思考,如何尝试突破自身的认知局限,去和外界、和他人建立更深刻的链接……” 程雪卿友好地朝林锐点点头,目光转向温令仪,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麻烦将这幅画包好,送到禹中区盘桓·鎏金别墅。地址稍后我的助理会发给王总。很感谢温总今晚耐心的讲解。” 之后,程雪卿便先行离开了。 · 展会持续到深夜,宾客逐渐散去。 温令仪走到酒水区,趁着周围没什么人注意,一杯接一杯地拿起桌上的红酒和香槟。 酒精似乎能暂时填满胸腔里那块空洞的地方。 “别喝了。”苏晴按住了她又一次伸向酒杯的手,眉头紧锁,眼神里带着明显的厌恶,“你之前不是答应过我,要尽量少碰酒吗?” “工作需要。反正已经喝了。”温令仪推开苏晴的手,动作不算温柔,自顾自地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酒精让她的脸颊泛起红晕,眼神也比平时朦胧了些。 “你和那位程大小姐,聊得怎么样?留联系方式了吗?” 苏晴对程雪卿显然非常满意,在她看来,只有这种量级的人,才真正配站在温令仪身边。 “就那样。我对她没什么兴趣。”温令仪侧过头,嘲弄地看了苏晴一眼,“你不是一向最反感我谈恋爱吗?” “是,我确实反感。”苏晴狠狠抓住温令仪企图再次伸向酒杯的手腕,力道很大,指甲几乎快要掐进她的皮肤里。 “但是我更厌恶看到你现在这副样子!我还以为经历过祝扬那次,你至少能变得成熟一点,清醒一点。” 温令仪任由她抓着,没有挣脱。 她微微歪着头,看着苏晴气急败坏的脸,忽然有点想笑。 灯光下,她的身影似乎和一个月前没什么不同,依旧光彩照人,掌控一切。 可苏晴却觉得,她好像变了很多,又好像,从未真正改变过。 第86章 味道记忆 最终,尽管温令仪有千百个不情愿,还是苏晴开车把温令仪送回了澜月湾。 她醉得比自己预想的要厉害一些,下车时脚步都有些虚浮。 进了门,她甚至没力气走回二楼的主卧,径直推开一楼客卧的门,几乎是摔进床铺里的。 酒精带来的沉重睡意席卷了她,意识很快沉入一片混沌黑暗。 葡萄酒的后劲相对温和,温令仪醒来时,只觉得两侧太阳穴隐隐作痛,像被什么东西轻轻箍着。 睁开眼,客卧里一片漆黑,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光线,一时分辨不出是深夜还是凌晨。 静静地躺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回主卧睡觉了。好像就是从苏哲返回欧洲之后,她自然而然地搬到了这间客卧。 比起那张宽敞舒适的主卧床,反而是这里更能让她获得一点可怜的安稳。 主卧的那张大床,总会让她不由自主地陷入各种纷乱的思绪。 她会在记忆里一遍遍徒劳地勾勒,周见星曾在那张床上的不同姿态,是蜷缩着,还是舒展着?是安静的睡颜,还是带着笑意的注视? 甚至连那床品的经纬之间,都仿佛顽固地残留着某种洗不掉的气息,一种独属于周见星的、让她心烦意乱的味道。 人的记忆有时就是这样可笑,越是迫切想要遗忘什么,那些画面就越是清晰顽固,见缝插针地冒出来。 喉咙干得发紧,她起身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暂时缓解了不适,但被酒精冲刷过的胃部却开始不适地蠕动,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 她连忙放下水杯,快步冲进洗手间,弯下腰对着马桶干呕了几下。 但下一秒,她忽然想起苏哲也曾在这个卫生间里居住使用过,一种莫名的嫌恶感升了起来。 她直起身,有些踉跄地退开两步,转而扑到洗漱台前,扶着冰冷的陶瓷台盆,一阵接一阵地呕吐起来。 胃里所剩无几的酒液混合着酸水被吐出,在白色的盥洗盆里留下淡红色的痕迹。 她拧开水龙头,哗哗的水流冲走了那些污秽。 接着,近乎偏执地将两只胳膊伸到冰冷的水流下,反复搓洗着手腕和小臂,好像上面沾了什么看不见的脏东西。 她发现自己的洁癖似乎比以前更严重了。 理智上她知道这毫无必要。苏哲甚至比很多女人都要更爱干净,讲究卫生。可她心里那点莫名的膈应,却挥之不去。 要不,干脆搬到二楼那间专门为苏晴布置的卧室去住好了? 她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反正苏晴现在也不常来这里住。 前阵子,苏晴担心她一个人失恋后待在空荡荡的别墅里会出问题,自作主张搬过来陪她住了半个多月。 最后,还是温令仪找了个需要一个人冷静冷静的借口,才把她劝走了。 只要看到苏晴,她就无法控制地想起那些被背叛的瞬间——以前是祝扬,现在是周见星。她两段最为失败和不堪的感情经历,苏晴都或直接参与其中,知晓内情。 都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可真正到了剑拔弩张、你死我活的时候,最先被祭旗的,往往就是那个传递消息的人。 温令仪也不想表现得如此小气狭隘,可她没办法。那种埋怨的情绪就像喜欢一样,根本不是理智可以轻易控制的。 如果苏晴没有告诉她那些事,没有给她看那些照片,她或许会一直被蒙在鼓里,不会起疑心去翻周见星的东西,也就不会发现那么多指向不堪真相的证据。 那么现在,她是不是还能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 其实她心里明白,那只是一种鸵鸟心态。就像沙尘暴来临前,拼命把脑袋埋进沙子里装作无知的鸵鸟一样。 仿佛看不见,危机就不存在。 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周见星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怎么可以一边口口声声说着喜欢她,珍而重之地为她戴上那枚意义特殊的戒指,表现得仿佛失去她就无法活下去;一边却又在暗地里,筹划着与另一个男人的婚礼? 难道是因为觉得她温令仪本身也是个已婚的女人,所以对这种关系根本不会在意,甚至觉得理所当然吗? 过去最让周见星耿耿于怀、痛苦不堪的身份问题,如今却变成了最让温令仪如鲠在喉、无法释怀的根源。 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体会到周见星曾经可能感受过的痛苦——如果那份痛苦,真实存在的话。 · 走进厨房,里面的一切都恢复了周见星未曾来过时的样子。整洁,冰冷,像极了开发商精心布置的样板间,华丽却毫无生活气息。 周见星买回来的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都被温令仪打包扔掉了。 她不想让任何东西时时刻刻提醒自己那段愚蠢的过往。 独自坐在餐桌前,面前放着一杯还在冒着微弱热气的温水。 温令仪垂着两只眼,盯着玻璃杯内壁在灯光下凝结起的一层细密白雾,怔怔地出神。 第111章 曾经,她还以为和周见星提分手后,以对方那种固执又带着点不管不顾的性子,少不了要来一番纠缠不休、死缠烂打。 可现实却并非如此。 只有一次,大概在她们分手两周后的某个深夜,门口的监控摄像头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周见星摇摇晃晃地出现在画面里,走路的姿势很不稳,深一脚浅一脚,像pvp里面的路障僵尸,笨拙地绕过花园的矮丛,最终停在门前的台阶下。 她就在那里站着,仰头望着门的方向,看了很久。 最终却没有强行进入,没有按响门铃,也没有试图用任何方式联系她,只是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一样,慢慢地、毫无形象地蜷缩着卧倒在冰凉的石阶上,就那么睡着了。 直到第二天凌晨,天还没完全亮的时候,她又自己悄悄地、默默地离开了。 温令仪后来反反复复地看过那段监控录像很多遍。 周见星来的时候,身上看起来没有带任何可疑的物品,不像是有备而来想要对她不利。 她那副跌跌撞撞的样子,更像是喝醉了酒,凭着一点残存的本能摸到了这里。 所以,周见星到底为什么会在大半夜喝得酩酊大醉,独自跑到她家门前?她想来做什么?又想说什么? 为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有做,就像怕被发现一样,在天亮前又偷偷溜走了? 这些问题没有答案。 温令仪只是沉默地、迅速地联系了换锁公司,换掉了大门上那套智能门锁,并且毫不迟疑地加装了几个更隐蔽的监控探头和防盗报警器。 · 胃里的东西早已吐空,此刻传来一阵清晰的饥饿感。 温令仪回想,周见星离开后的这一个多月,自己有没有好好吃饭?答案似乎是肯定的,她依旧在按时进食,甚至刻意维持着规律的三餐。 只是,常常是吃下去一半,没多久又因为各种原因吐掉一半。 剥离掉温令仪附加在周见星身上的那层光环之后,其实周见星做的那些饭菜味道也就那样,普普通通,没什么特别。 想着想着,温令仪眼皮在抖,看着玻璃杯内壁的白雾变成水珠,像落下的眼泪,在替她哭。 她拿起手机,点开外卖软件,漫无目的地划了半天。 深更半夜还在营业的,只剩下寥寥几家连锁速食店,菜单翻来覆去都是那些预制菜加热的产物,她看着图片,胃里刚刚升起的那点食欲又迅速消退了。 要不,干脆不吃了?她想着。吃夜宵本来就不利于保持身材。 这个念头刚闪过,胃部又是一阵熟悉的、隐隐的抽痛,额角甚至渗出了些许冷汗。 胃部的感受和情绪总是互相放大,彼此牵绊。难过的时候,胃会跟着不舒服;而饥饿的时候,人似乎也会变得更加低落。 大部分的进食障碍,追根溯源,或许都是情绪问题。 她最终还是起身走到了冰箱前。 她记得冷冻层里好像还有之前放进去的巧克力。 拉开冷冻室的抽屉,里面并没有什么巧克力,映入眼帘的是那些还没吃完的饺子,一个个圆鼓鼓的,因为她的动作相互碰撞,发出簌簌的轻响,有几颗滚落到了抽屉边缘。 眼睛凝住了。她怎么会不记得这些饺子?她和周见星几乎包了快一整天。 她也不是不记得处理这些饺子。 她只是在逃避,一直不愿意去面对它们还存在着这个事实,不愿意面对周见星那些曾经真切存在过、实实在在付出过的好。 害怕那一点点残余的好,会冲淡她心里的苦,让她忘了该怎么去继续怨恨周见星。 寒气从打开的冷冻室里扑面而来,她体质偏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胃部的不适感似乎加剧了。 她看着那袋饺子,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应该把它们统统扔掉,彻底清理干净。 手伸向那袋饺子,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冷的塑料袋时,顿住了。 忽然想起,周见星每次看到她洗碗时把水龙头开到最大,任由自来水哗哗流淌时,总会微微皱起眉头,圆圆的眼睛挤到一块,用一种带着点心疼又有点埋怨的语气小声嘀咕:“好浪费水啊。” 是啊,好浪费。 人要吃肉,动物就被圈养起来,规律繁衍,甚至被阉割,只为了满足人类的口腹之欲。 植物被播种下去,依赖农民的辛勤汗水浇灌,还要祈求风调雨顺,不要让所有辛苦在灾难的面前化为乌有。 食物本身并没有错。饺子也只是饺子而已。 周见星亲手包的这些饺子,和超市冰柜里卖的速冻饺子,在功能和作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最终目的,都不过是为了填饱肚子。 她关上冷冻室的门,转身烧上一锅水。 同时拿起手机,有些生疏地在搜索引擎里输入:自己包的生饺子要煮几分钟才能熟?冷冻。 厨房光滑的玻璃窗上,模糊地映出她独自站在灶台前的影子,显得孤单而清冷。 水很快沸腾了,白色的饺子被推入翻滚的热水中。 过了一会儿,热气腾腾的饺子被捞起来,盛在洁白的瓷盘里。 原来没有周见星在旁指点,她也能独自煮好一锅既不会破皮露馅、生熟程度也恰到好处的饺子。 她夹起一个,小心地吹了吹气,然后咬下去。 温热的、带着浓郁香气的汁水瞬间在口中溢开,顺着食道流进胃里,很快熨帖了那里所有的不安和抽痛。 猪肉玉米馅儿的,味道清甜,被捏成了可爱的元宝形状。 味道是一种奇特的记忆储存器,它总能精准地封存那些语言难以描述的细节和感受。 就像人长大后,总会莫名怀念小时候吃过的某种味道,仿佛只要舌尖再次尝到那个熟悉的味道,就能瞬间穿越回那段无忧无虑的旧时光。 她慢慢地咀嚼着,忽然有些后悔。 那天周见星在调馅料的时候,她应该凑过去仔细看看的,到底都加了些什么调味品?比例又是多少?原来周见星总喜欢跟她唠唠叨叨做饭的步骤,她却从来没有认真听过。 或许……她也可以自己试着学一学,复刻出来。 人的姓名需要刻意去淡忘,去脱敏。但味道不需要。 它就在那里,客观,中立,沉默地承载着一切。 可怕的不是背叛。而是,背叛是真实的,爱也是真实的。 第87章 已是入冬 时间又往前推移了三个月,夏季的燥热早已是遥远的记忆,冬意渐深。 寒冬的凌厉彻底占据主导后,空气里便带上了一种刺骨的寒意,风中也偶尔夹杂着簌簌黄叶。 南方的冬天,大部分树种一般不会大面积落叶。 周见星换上了抓绒的卫衣,把自己裹了起来。 只是去年穿着还合身的衣服,今年套在身上却显得有些空荡,当风从领口、袖口灌进来的时候,衣服布料便贴不住皮肤,晃晃荡荡的,连胸腔里的那颗心,也能跟着一起晃荡几下。 一阵寒风恰好卷过花店门口,吹得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眼睛和鼻子都皱在了一起。 “你看看你!”楚蔚放下手里正在修剪的一支紫罗兰,伸手抓过周见星的手腕。 她的虎口圈住那截细瘦的腕骨,拇指和中指轻轻一合,中间竟多出老大一截空隙。 “怎么还是这么瘦?让你多吃点东西,权当耳旁风了是吧?”楚蔚话里带着明显的心疼和责备。 周见星试图把手抽回来,声音轻轻的:“前段时间天气太热,没什么胃口。” “那后来天气凉快了呢?”楚蔚没松手,追问道。 “后来……后来工作多,活动量也大。”周见星声音低了下去。 “活动量大就更该多吃!都瘦成什么样子了,这么高的个子,现在跟个细竹竿似的,风大点我都怕你被吹跑。”楚蔚松开手,叹了口气。 蔚然花房门口,周见星和楚蔚并排坐在两张矮矮的木板凳上,脚下散落着各种新鲜的花枝和绿色的花泥。 她们面前各放着一个未完成的花篮底座,正忙着将挑选好的花材搭配着插入湿润的花泥中。 城市仍在照常运转,熙熙攘攘,热闹非凡。每天都有新的店铺开业、每天都有人举行婚礼,需要漂亮的鲜花来装点喜悦。 花房的生意因此一直不错。 周见星轻轻将手腕收回,低头继续手上的活儿。 她拿起一支橙黄色的切花月季,熟练地用花剪斜着修剪掉一截花枝,然后稳稳地把它插进花泥的固定位置。 “我真的有在好好吃饭了,”她强调着,语气试图显得轻松些,“你看,我感觉最近都胖了不少呢。” 楚蔚没接话,只是视线落在周见星卫衣宽大领口处露出的一截清晰锁骨上。 时间已经过去了四个月,周见星表面看起来似乎恢复了正常,每天上班下班,能说能笑,工作时依旧认真负责,甚至和她们这群朋友混在一起时,也能没心没肺地闹腾。 第112章 但楚蔚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消瘦和沉寂,骗不了人。 周见星好像一直没能真正从那段过去里走出来。 “所以,”楚蔚状似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周见星安静的侧脸,那里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你真的都跟你爸妈说了?出柜了?” 一边问,她一边用灵巧的手指将一小把粉色的满天星斜斜地插入花泥,营造出蓬松的层次感。 “嗯。”周见星点了点头,手上的动作没停,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今天天气怎么样。 “分手之后那阵子,他们总琢磨着要给我介绍男朋友,安排相亲。你是不知道我有多烦,那时候本来心情就糟透了。” 好像所有人都认准了一个道理,只要迅速投入下一段感情,就能很快覆盖上一段留下的伤痕。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只要对象换得快,没有伤害只有爱。 但周见星做不到。 她好像被某种力量钉在了原地,还困在那段已经结束的关系里。 那些爱和恨、痛和眼泪,后知后觉地、细细密密地反扑回来,席卷了她。 当时没能立刻反应过来,或许只是因为,她压根还没做好分离的准备。 在所有分手的方式里,最残忍的大概就是断崖式分手。一方还在满怀期待地规划未来,另一方却毫无征兆地斩断一切。 情绪的转换是需要时间和过程的,周见星的爱意来得汹涌炽烈,并不代表它也能同样利落干脆地消退干净。 那感觉,像是不小心打翻了一瓶具有腐蚀性的化学药剂,在最初的刺痛之后,腐蚀还会随着时间悄然蔓延,留下更多、更深刻的切肤之痛。 这种痛,周见星也不知道将来会不会被另一个人治愈。 她现在的状态,像极了一只刚刚试探着伸出柔软的头部和四肢,准备小心翼翼探索外部世界,却出师不利、遭受重创,吓得立刻缩回自己坚硬壳里的乌龟。 短时间内,再也不敢向前迈出一步。 况且,这个世界上,本来也没有谁天生就有义务去治愈另一个人遗留的伤痛。 在自己尚未处理好上一段感情残留的废墟之前,就仓促地投入下一段关系,对新的那个人而言,本身就是一种不公平。 就像……就像温令仪曾经对她做的那样。 自己已经淋过那样一场冰冷彻骨的雨,又怎么忍心再去撕破别人的伞? “所以,我索性就直接告诉他们了。”周见星说到这儿时,语气里掺进一点不易察觉的自责。 “我说我不喜欢男人,之前交往的对象也是女人。”说着,她拿起一枝白色洋桔梗,比画着插入的位置。 这段时间,周见星待在家里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父母那种小心翼翼、欲言又止的态度,藏在担忧目光后的复杂情绪,都让她感到窒息般的难过。 虽然他们并没有开口责备她什么。 所以她有事没事总爱往楚蔚的花房跑,稍微喘口气。 周见星想,爸妈一定很倒霉,才会生到她这样的小孩。 要是从来没有遇见过温令仪,就好了。 周见星没有欺骗楚蔚,这段时间,她确实有在努力好好吃饭。 这个决定,是在她某次因为持续低血糖晕倒被紧急送往医院,醒来后第一眼看到母亲劫后余生般的眼神时,下的决心。 她从那天开始告诉自己,必须好好吃饭。 你知道吗?当人陷入某种特定的、持续的低落情绪时,是真的会丧失掉几乎所有原始欲望的。 食欲,爱欲,都变得寡淡。 支撑周见星那段时间还能正常工作的,几乎全靠她骨子里的职业道德和敬业心。 当然,维修本身也是她的爱好,她能在那份需要高度专注的技术活里暂时沉浸进去,短暂地转移一下注意力。 “小星星,”楚蔚漫不经心地摘掉手中一枝蝴蝶兰上开得不太协调的小花苞,语气听起来随意,“你是因为被她……引导,才喜欢女人的,还是你本来就更喜欢女人?” 之前,周见星虽然没对哪个男人表现出特别的兴趣或暧昧,但同样也没喜欢过女人。 楚蔚希望,如果周见星要选择这条路,那最好是她本性如此,而不是因为某个人偶然的出现。 这条路并不好走,作为朋友,楚蔚只希望周见星的人生能尽可能简单、快乐、纯粹,最好是一条平坦顺遂的康庄大道。 周见星深呼吸了一口气,停下了插花的动作,目光落在面前色彩缤纷的花材上。 “应该是……本来就更喜欢女人吧。”声音不大,却清晰。 她顿了顿,说出了那个埋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我第一次做那种梦……梦见的是我高中的语文老师,是一位女老师。” 说完这句,她好像轻松了一点,但又有些难为情,手指无意识捻着一片掉落在腿上的绿色叶子。 “但那时候只是觉得很奇怪,很不好意思。” “语文老师已经结婚了,我怎么能对她做那种梦?从那以后,我见到她都绕道走,不敢看她。” 楚蔚听完,伸出指尖,轻轻戳了戳周见星的额头,脸上露出一个坏笑:“你呀,藏得还挺深,都没听你提过。要是早知道你喜欢女人,我说不定就……” 话说到一半,楚蔚及时刹住了车,这种玩笑还是不能乱开。 她收起调侃的表情,从围裙口袋里拿出手机,解锁,点开相册。 “来,你看看这个怎么样?”楚蔚把手机屏幕递到周见星眼前,“这是我的一个老客户,做工业设计的,年纪大概在三十左右,交际圈简单,性格也挺随和。” 周见星好奇地凑近了些。 照片里的女人是标准的瓜子脸,柳叶眉,一头齐肩的黑长直,戴着一副装饰用的黑框眼镜。 素颜也看得出来很漂亮,是一种很有格调的那种漂亮,拿腔拿调的那种。 “挺漂亮的。”周见星的目光在照片上短暂停留片刻,很快就移开了。 “但是不感兴趣。”语气平淡地补充。 说完,她弯腰从地上的水桶里拿起另一块吸饱了水的绿色花泥,用力塞进铁艺花篮底座里,然后开始在地上的那一大堆新鲜花枝里挑挑拣拣。 “那这个呢?”楚蔚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向左滑动,又调出另一张照片。 周见星看着楚蔚手机相册里滑过的一张张美女照片,忍不住开始怀疑起来:“蔚姐,你的手机里怎么存了这么多女孩子的照片?谁家直女像你这样啊?” 楚蔚白了她一眼:“还不是为了你?我还专门找朋友打听的靠谱圈子里的。” 她继续往下滑动,手指突然停在一个视频上。 视频自动开始播放,周见星的目光一下子被吸引过去,落在屏幕上,整个人顿住了,一动不动。 “哎呀,”楚蔚表情变得有点尴尬,立刻就想把手机收回来,“这个算了,别看了,再看我怕你待会儿尴尬得想找地缝钻进去。” “好啊你,蔚姐!” 周见星反应极快,一只手迅速抓住了楚蔚正要收回的手腕,另一只手扶住楚蔚的胳膊,把自己的额头凑过去,贴着楚蔚额角,眼睛紧紧盯着手机屏幕。 “你居然偷拍!坏死了!”周见星高声嚷起来。 视频里的场景明显是阿杰和小敏订婚宴的那天晚上。 画面有些晃动,光线也不算太好,但能清楚地看到周见星明显喝多了,她正和一个同样醉醺醺的陌生女孩抱在一起哭得稀里哗啦,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那个女孩哭是因为舍不得闺蜜小敏出嫁,而周见星哭的是自己那段仓促结束、刻骨铭心的感情。 视频不长,很快就播放完了。 楚蔚飞快地把手抽了回去,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那天看你那样子……又可怜又可爱的,我没忍住就录了一小段。想着等以后老了拿出来看,肯定特别有意思。” “蔚姐姐~”周见星也被视频里自己那个狼狈又滑稽的样子逗笑了,脸上有点发烫,说话的声音都带点难为情。 她一只手抓住楚蔚的胳膊,开始左右摇晃,拖长了声音撒娇:“删了嘛~求求你了,把视频删了嘛?好不好?” 喝醉其实没那么可怕,可怕的是有人不仅亲眼目睹,还热心肠地帮你记录了下来,并且可能打算永久保存。 楚蔚抬起另一只手,拍了拍周见星的头顶。 这个小孩儿,每次有什么事情要求她,或者觉得不好意思的时候,就会这样拖着软软的调子叫她“蔚姐姐”,心思简单直接,像一张白纸,所有情绪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不可以。”楚蔚故意板起脸,做出严肃的样子,迅速地把手机塞回了自己的围裙口袋最深处。 然后眼观鼻,鼻观心,低下头专注地摆弄自己面前那个快要完成的花篮,任凭周见星在旁边怎么摇晃她的胳膊、怎么软磨硬泡,她都装作没听见,没看见。 第113章 周见星的这场恋爱,她错过了大部分的过程,没能提前预警,也没能中途阻止。 但现在,她至少可以像个战地记者一样,守在一旁,记录下好友愈合和重新开始的点滴。 · “阿杰,你们高中那个语文老师什么样子啊?”楚蔚还是没能忍住八卦之心,也是想了解周见星的喜好。 “问这个?”阿杰有些茫然,“皮肤特别白、头发特别黑,脸长什么样我记不太清了。” “总之看起来特别温柔,现在想起来像是隔了层滤镜似的。”他难为情地压低了声音,“还有点性感。” 嚯嚯嚯,周见星原来喜欢这种类型的。 第88章 嫉妒作祟 温令仪坐在驾驶座上,她的视线投向车窗外,目光越过了车窗玻璃,落在街对面那家名为“蔚然花坊”的花店门口,两个身影正坐在矮凳上忙碌着。 车内的暖气开得很足,烘得脸颊微微发烫,泛起一层不自然的红晕。 今天是苏晴生日,她特意开车绕到c市最大的花鸟市场,想挑一束特别的花作为生日礼物。 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再次看到那个她以为已经逐渐淡出记忆的身影。 第一眼捕捉到那个熟悉身影的瞬间,温令仪甚至以为是自己连日休息不好产生的幻觉。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握住了方向盘,脚下轻轻点了刹车。车子缓缓停靠在路边,熄了火。 坐在车里,隔着深色的单向车膜,她就像一个隐匿的旁观者,静静地望着花店门口的那一幕,将一切尽收眼底。 周见星穿着宽松的深蓝色卫衣和卡其色运动裤,看起来似乎比上次见面时更清瘦了些,但脸上的笑容却依旧明亮,甚至称得上灿烂。 她和身旁那个装扮精致的女人挨得很近,一边说笑着一边熟练地摆弄着手中的花枝,看起来依然无忧无虑,轻松自在。 那一刻,温令仪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冷不丁地撞了一下。具体是什么,因为太复杂了,她也说不清楚。 女人缘很好嘛。 原来就只有她自己还困在原地,被那些反复纠缠的情绪所折磨,而周见星早已抽身离去,开始了崭新的、充满阳光的生活。 伸手按下车窗,玻璃降下一道不宽不窄的缝隙,凛冽的寒风立刻钻进来,吹散了些车内的燥热。 温令仪习惯性探手,从储物格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抽出一支细长的香烟叼在唇间,低头点燃。 微弱的火苗舔舐过烟丝,发出轻微的嘶声。她深吸了一口,灰蓝色的烟雾缓缓升腾起来,模糊了眼前的视线。 尼古丁熟悉的味道侵入肺腑,滚了一圈又慢慢被呼出,似乎那些盘踞在心口的复杂情绪,也随着这吞吐的动作,暂时被驱散了一些。 自始至终,温令仪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对面。 她看见周见星亲昵地抱着那个女人的一条胳膊,轻轻地摇晃,仰起脸望着对方,神情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甜美、天真、干净,毫无保留。 那副神态,专注望着一个人的眼神,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又扬起,圆圆的眼睛一闪一闪。 温令仪曾经无比熟悉。 夹着烟的手指停在半空,忘了弹掉积攒的烟灰。 一截灰白色的烟烬终于不堪重负,簌簌地掉落下来,溅在她昂贵的黑色羊绒大衣的衣襟上,留下了几点灰痕,像是某种沾满尘埃的心事,又像是在心上烫出了空洞。 不知不觉间,原来已经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 长到足够让两个曾经紧密纠缠的人,彻底走向不同的方向,各自开始所谓新的生活。 至少,在温令仪此刻的认知里,周见星显然是已经毫不犹豫地迈步向前了。 她甚至开始不受控制地猜测,那个能让周见星露出这种表情的女人,究竟是谁。 目光仔细地审视着那个陌生女人。 对方内里穿一件宝石蓝色的丝绒质感旗袍,泛着微妙的光泽,完美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形曲线,腿上穿着微光黑绒袜,脚上是一双与旗袍同色系的丝绒材质踝靴。 外面松松罩着一件米白色的粗线针织开衫,领口微微露出浅灰蓝的高领针织内搭,绒线材质增添了温婉魅力。 乌黑光泽的头发用一根深色木簪低挽,嘴唇涂着暖调深玫瑰色的口红,眉毛细细挑着,耳畔垂着一对小巧的珍珠耳钉。 她笑起来的时候,并不夸张,只是唇角优雅地上扬,连带着眼梢眉角也牵动着,散发着一种成熟的风情,女人味十足。 看起来像是个生活优渥、并且很可能已经结了婚的女人。 温令仪在心中冷冷地笑了一下。 周见星是离开她之后,又找到了新的目标,和另一个已婚的女人纠缠在一起了吗? 苏晴的话又一次在耳边响起:忘记一段旧感情最好的方式,就是迅速开始一段新的。 看来周见星深谙此道,并且执行得彻底,已经完全将她抛诸脑后,投入了别人的怀抱。 只是,既然已经选择了结婚,她为什么还要和别的女人这样拉拉扯扯、界限模糊? 还是说,周见星就是格外享受这种与已婚女人纠缠不清的、背德又充满禁忌感的关系? 温令仪应该恨她,她确实也恨她。 也确实,还放不下。 指尖忽然传来一阵清晰的灼痛感。 温令仪猛地回过神,才发现香烟已经燃到了尽头,灼烫到了她的手指。 像是被惊醒一般,她迅速将烟蒂摁熄在车载烟灰缸里。 已经彻底结束了。她在心里再一次,无比清晰地告诉自己。 无论周见星以后做什么,和谁在一起,笑得有多开心,都跟她温令仪再也没有半分关系。 伸手将车窗重新升起,隔绝外面猎猎的风和刺眼的画面。发动机启动,车子平稳地驶离了路边,汇入车流,继续往前开去。 · 苏家别墅今晚灯火通明,悠扬乐声和谈笑声从敞开的门窗里洋溢出来。 作为今晚的寿星,苏晴一出场便自然而然成为了全场的焦点。她穿着一件设计略显浮夸的正红色无袖长礼裙,盘发上别出心裁地插满了点翠的珠花。 温令仪到的时候,派对已经开始了有一会儿。 苏哲今年并没有回国。 据说他在欧洲的男友最近正在和他闹分手,苏哲不得不留在那边处理他的感情危机。 这对温令仪来说,省去了不少需要应付的麻烦。 苏晴像一只忙碌的花蝴蝶,翩跹与到场的每一位客人寒暄问候,应付完一圈,才终于端着酒杯,款步朝着温令仪走过来。 她手里端着一杯粉色香槟,桃红起泡酒的一种,颜色娇嫩,气泡细密。 “令仪。”苏晴的声音唤回温令仪有些飘远的思绪,“一个人站在这儿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此时的温令仪远离喧嚣的宾客,一个人站在安静的角落发呆。 温令仪抬起眼,看向盛装打扮的闺蜜,脸上熟练地挂起那个弧度完美、恰好露出八颗牙齿的社交笑容:“没什么,只是在欣赏今晚最漂亮的主角。咱们家寿星今天真是光芒四射。” 苏晴的目光落在温令仪手中晃动的红酒,不动声色地伸出手,从温令仪指尖拿走了那只高脚杯,转身从旁边的长桌上重新端起一杯透明的、冒着细密气泡的气泡水,递到温令仪面前。 “喝这个吧。”她的语气很自然,却带着点不容商量的意味,“答应过我要尽量少喝酒的,怎么又忘了?” “你这些日子不是都好些了吗?” 温令仪看着那杯被塞进手里的气泡水,收回她的八颗牙齿,顺手将它放回了身边的桌面。 她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今天你过生日,大喜的日子,我就是想沾沾寿星的光,陪你稍微喝一点开心开心。” “别闹了。”苏晴及时按住了温令仪再次伸向红酒杯的手,她的眼皮向上掀了掀,眼神扫过来,带着些冷意。 “今天这么多人都在,我可不想待会儿看到你喝醉后的失态样子。要真想喝,等会儿结束你自己回家喝去,没人管你。” 她顿了顿,看着温令仪略显苍白的脸色和眼下盖不住的淡淡青影,语气里掺进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这都过去多久了?你怎么还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她前几天刚觉得温令仪的状态似乎好转了一些,怎么才几天没见,好像又回到了原点。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温令仪无所谓地笑了笑,似乎并不在意好友的指责。 但是她终于妥协,没有再试图去拿酒,而是伸手端起了那杯被她放在桌上的气泡水。 透明杯壁上,无数细小的气泡正争先恐后地从杯底升腾起来,到达顶端后又悄然破裂。 温令仪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杯壁。 她将杯口凑近唇边,透明的玻璃边缘印上她色泽饱满的口红,但特殊的不沾杯材质使得杯口没有留下任何唇印。 第114章 温令仪的目光落在那个干干净净的杯口上,脸上没什么表情。 如果感情也能像这样就好了,发生过,却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不留痕迹,也没有后遗症。 尽管她已经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告诫自己,她和周见星早已彻底结束,桥归桥路归路,对方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可脑中就是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放着在蔚然花坊门口看到的那幕——周见星对着另一个女人笑,亲昵地挽着对方的胳膊。 握着杯子的手不自觉收紧,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 心脏在跳动,此刻驱动血液流淌的,不再是心脏本身,而是她的恨、她的不甘,还有她的嫉妒。 她那双明显失了焦距、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眼睛,没有逃过苏晴的观察。 苏晴抿了一口手中桃红,酸涩酒液碾过舌尖,最后剩下一点淡淡的莓果甜味残留在舌根。 就算当初和祝扬分手时,温令仪也没这样过。 温令仪当初和祝扬分手的时候,闹得轰轰烈烈,整个人像被愤怒的火焰包裹着燃烧,虽然激烈,但烧尽了也就慢慢平息了,只剩下一片冷却的灰烬。 而这次和周见星的分手,却像骤然坠入了一场漫长无期的冰河纪,温令仪的所有情绪冻结成冰,表面平静,内里有无尽的寒冷和难过在荒芜的心原上无声蔓延,甚至连她这个站在旁边的人,都几乎要被冻伤。 没有人知道这场冰河纪究竟何时才会真正结束。 “温令仪,”苏晴犹豫一下,还是试探着再次开口,声音放低了些,“你跟那个人分开的时间也不短了。就算暂时不想正儿八经地再谈一段感情,也可以找别的女人转移一下注意力吧?” 至少在上一次,这招是有效的。 温令仪晃动着手中的杯子,看着那些气泡不断产生、上升、破灭。 她的声音也像是裹挟着这些细碎的气泡,带着滞涩感:“苏晴,以前我一直觉得,我们两个人在很多方面很像。” 她停顿一下,转过头,目光平静地看向苏晴,继续说下去,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但其实,我跟你,从来都不是一类人。” 这话说得有些没头没脑,苏晴愣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我不会再因为别人的错误惩罚我自己。”温令仪声音是冷的,笑容也是冷的。 但却是苏晴见过温令仪今晚最真心实意的笑容。 “无爱的性并不能给我带来什么。为了报复一个已经不值得的人,这样惩罚自己,算是自虐。” 所以,人总是会成长的,哪怕过程缓慢而痛苦。她在感情的挫折中磨砺得成熟。 为了一个烂人,把自己也变成另一个烂人,也于事无补。 而且,那种纯粹发泄式的性,也并不能让她真正感到享受。 “礼物记得拆。”温令仪将手里那杯没喝几口的气泡水放回桌上。 明明今晚几乎没沾酒精,胃里却像是被什么灼烧过一样,泛起一阵隐痛,连站在这里强颜欢笑,都变成了一种难以忍受的折磨。 “我先回去了。”她上前轻轻拥抱了苏晴,在她耳边低声说,“祝我最好的晴晴生日快乐。” 向苏家的长辈礼貌道别后,她的背影穿过依旧喧闹的人群,独自走向门外沉沉的夜色。 背影像一只伶仃的鹤,正要涉过一片清浅的寒塘。 第89章 原来如此 回到澜月湾,室内的寂静立刻包裹上来。 温令仪脱下大衣,随手搭在客厅沙发扶手上,她没有开大灯,只借着玄关处感应灯微弱的光线,径直走向餐厅角落的酒柜。 酒柜里的各色酒水已经补充过一轮,但仔细看去,仍有一些位置空着,没能被完全填满。 她的目光扫过那些熟悉的酒瓶,最后停留在一瓶麦卡伦12年威士忌上。琥珀色的液体在玻璃瓶内泛着诱人的光泽。 她想喝点酒,非常想。 已经戒酒有一段日子了,现在被酒瘾反扑过来。 需要用那种辛辣灼热的液体来麻痹一下自从见过周见星后就变得过于活跃、不受控制的大脑。 指尖几乎已经触到冰凉光滑的瓶身,却又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了回来。 周见星不值得她这样。 难过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它不像尖锐的疼痛来得猛烈直接,更像是一种缓慢而持久的沉重压力,无声无息地压在心头。 最初或许还难以察觉,但当你想要正常呼吸、想要挣扎反抗时,就会立刻感受到那份重量带来的窒息感。 越是用力,反作用力就越大,窒息感也就越强。 这种时候,酒精仿佛是唯一能撬开情绪闸门的工具,能让人获得片刻喘息的空隙,哪怕明知这是饮鸩止渴。 所以,那只缩回的手,在空中停顿片刻,最终还是自暴自弃地重新伸了出去,拧开了那瓶威士忌的瓶盖。 她没有用冰杯,也没有找冰块,只是从橱柜里拿出一只干净的古典杯,倒了小半杯澄澈的金黄色酒液。 然后几乎是自我惩罚般,不管不顾地仰头灌下一大口。 烈酒滑过喉咙,带来一阵熟悉的灼烧感,随即暖意迅速在胃里扩散开来,并随着血液涌向冰凉的手脚。 压在心头的那块重物,似乎真的被人稍微挪开了一点缝隙。 温令仪靠在冰冷的酒柜,缓缓吐出一口气,感觉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一些。 一杯酒很快见了底。 酒精发挥了作用,她的头脑反而陷入奇异的、短暂的清明中。 她这样的喝法完全只是为了发泄,酒液本身的风味和层次感她一点都没尝出来,追求的只有那份迅速袭来的眩晕感。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缺乏品位了?温令仪的嘴角扯出一个自嘲的弧度。 走到双开门冰箱前,拉开冷冻室,取出制冰盒。 几块晶莹冰块被拨入空酒杯中,撞击着玻璃杯底,发出清脆的哐当声响。声音在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就在冰块落下的瞬间,她的视线无意扫过冷冻室抽屉里那所剩无几的、孤零零躺着的几只饺子。 心口像是也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发出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闷响。 拿着加了冰块的酒杯,她重新倒上一点威士忌,然后走到空荡荡的餐桌前坐下。 餐厅只开了一盏低垂的吊灯,光线昏黄,将她的身影长长地投在光洁的桌面上。 她看着杯中金黄的酒液和缓缓融化的冰块,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像是有条小船在看不见的水面上随波摇晃,那是她的意识在酒精的作用下浮浮沉沉。 连带着,脑海中周见星的那张脸也开始变得晃晃荡荡,扭曲得只剩下那双颜色偏浅的、琥珀色的眼睛格外清晰,固执地凝视着她,像夜空中遥远的星星,在她混沌的思绪里一闪一闪。 周见星。又是该死的周见星!她有些愤懑地想。 只能说c市还是太小了,在这样熙攘的人潮人海中,她竟然还能如此轻易地撞见对方。 现在的小孩儿营养好,普遍长得高挑。 这几个月里,她总是会不自觉地被街上那些与周见星背影相似、或者有某些瞬间神态相像的年轻女孩吸引目光,但每一次仔细辨认后,都不是她。 这种徒劳的寻找和随之而来的失落,一次又一次地提醒着她那段已经结束的关系。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划开手机屏幕,解锁。 指尖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不受控制地点进了微信,然后滑过层层叠叠的对话列表,最终停留在那个她几个月来一次都不敢点开的头像上。 指尖悬在屏幕上方,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落了下去。 聊天记录瞬间加载出来。满屏都是周见星发来的消息,一声又一声的“温姐姐”。 温令仪看着那三个字,耳边仿佛又响起了周见星这样喊她时的声音,语调总是微微上扬,带着点依赖和亲昵。 就像一碗温热的桂花酒酿圆子,甜意像酒酿般醇厚,又软又黏糊地裹着人,让她的心也跟着变得柔软、甜腻,纠缠不清。 她慢慢地向上滑动屏幕,一条条看过去。 她们之间的对话,似乎一直是周见星主动得更多,热情地、不知疲倦地分享着她世界里的一切。 而她呢?她的回复往往简短,有时甚至显得有些敷衍。 在她决绝离开、彻底缺席的这四个月里,周见星又在做什么?过着怎样的生活? 她的手指悬停在微信界面那个显示着周见星朋友圈入口的位置上,内心挣扎了很长时间。 最终,酒精带来的那点孤勇占据了上风。 反正她现在喝得半醉,脑子不清醒,分不清虚拟和现实。 不管看到什么,她就只当是自己做的一场梦好了,明天早晨醒来,太阳照常升起,梦境自然就会消散不见。 就像过去这几个月里,她反复做过的那些噩梦一样——总是梦见周见星的婚礼,梦见周见星穿着洁白的婚纱,或者挺着明显的孕肚,脸上挂着腼腆而温柔的微笑,走向另一个男人。 第115章 她无数次从这样令人心悸的梦境中惊醒,浑身冷汗,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不过是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在睡眠中的投射。 她点开了周见星的朋友圈。 下一秒,她的呼吸屏住了,整个人愣在椅子上。 置顶的一条动态,确实是婚礼。 新郎,确实是她在周见星衣柜里发现的那张合照上的男人。 而新娘,却不是周见星。 新娘是一个身材娇小、面容陌生的女孩,她穿着洁白的婚纱,脸上洋溢着无法掩饰的幸福笑容,小鸟依人地偎依在新郎怀里。 周见星出现在镜头的最前方,穿着得体的伴娘服,背景是广阔的蓝天和绿茵茵的草坪。 她对着镜头依旧笑得无比灿烂,眼睛弯成了月牙,笑容明亮得像是盛夏正午最炽烈的阳光,眼神看起来纯粹又干净,像不谙世事的小鹿。 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仔细看去,她的脸颊消瘦了一圈,连颧骨的轮廓都开始变得明显突出。 白天隔着车窗和遥远的距离,温令仪看得不真切。此刻在手机镜头清晰的捕捉下,她才骤然察觉到,周见星并非她所以为的那样没心没肺、毫发无伤。 明明才二十多岁,正是胶原蛋白饱满的时候。 那条朋友圈的配文是: 最好的哥们儿终于嫁出去啦!撒花!祝福这对新人长长久久! 下面的评论区很热闹,挤满了各种祝福。 「99!」 「杰哥幸福!」 「郎才女貌!」 「一定要幸福啊!」 周见星几乎回复了每一条祝福,语气活泼。 唯独没有回复夹杂在其中那条半开玩笑的追问:「星星,什么时候能等到你的婚礼呀?」 手机屏幕的光映在温令仪的脸上,她的表情凝固了。 外面已是深冬,天空灰蒙阴沉,香樟枯枝嶙峋,寒风卷过的空气干燥得让皮肤起屑、鼻腔发干。 可她的心中,却毫无预兆地开始落下一场夏季才有的、倾盆的暴雨。雨水猛烈敲击着她的心脏,淋湿了里面每一个角落。 原来……不是周见星要结婚啊。 人在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坚信不疑的事情,原来荒谬到如此地步时,是会忍不住笑出声的。 温令仪的心在暴雨中哭泣,脸上却浮现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只是笑着笑着,眼泪就毫无征兆滚落下来,滴落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 是命运在故意捉弄她吗?怎么会滑稽到这个程度? 她用手指抹去屏幕上的泪滴,继续向下滑动,浏览着周见星这几个月来的朋友圈。 她想看看,在她自我封闭、沉浸于愤怒和悲伤的这段时间里,她到底都错过了些什么。 周见星的朋友圈还是像以前一样,热衷于分享自己琐碎平凡的日常生活。 大部分内容还是她的花花草草,只是不再像过去那样,每一张照片都精心调整过光线、找好最佳角度。 现在的照片拍得更随意,甚至有些模糊,配文也只是简单的记录,平淡得像流水账。 偶尔会穿插几张工作的照片。 通常是某个电器内部的复杂结构,或者维修好的机器。 配文通常是:小周师傅今天也在努力搬砖!感谢各位老板的信任和支持! 后面跟着三个抱拳或者握手的表情符号。 当手指滑动到某一张照片时,温令仪的动作猛地停住了。 那是一张手部的特写照片。 背景是凌乱的工作台,能看到各种散乱的维修工具和星星点点的黑色机油痕迹。 周见星五指伸直摊开,手指和手背沾满了细密的金属碎屑和已经干涸发黑的机油,肌肤上有几道细小的、已经结痂的伤口。 但比这些伤口更触目惊心的,是那双曾经骨节分明,但还算饱满的手,此刻变得异常消瘦,手背上青紫色的血管和筋络异常突出、蜿蜒盘踞,像一条条附着在手背上的丑陋蠕虫。 配文很简单:劳动人民的手。 后面跟着三个呲着大牙笑的表情符号。 温令仪曾经无数次认真地端详、抚摸过这双手。 它们不算特别柔软,指节有些骨感,但手掌是正常的厚度,握在手里是温暖而实在的。 而现在,照片里的这双手,瘦得几乎脱了形。 如果不是消瘦到了一定程度,手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周见星这几个月,肯定过得不好。非常不好。 温令仪下意识地抬起自己的手,伸到灯光下。 她的手依旧细腻、白皙、柔软,手背上有几根淡青色血管静静地潜伏在皮肤之下,随着脉搏轻轻起伏。 她有些不忍心再看下去,胸腔里堵得发慌,但还是强迫自己压抑住翻涌的情绪,继续往下翻动。 没有出现任何可疑的男人,也没有任何暧昧不清的女人。 周见星的朋友圈里,只有她循规蹈矩、努力生活的日常痕迹。 没有伤痛文学,没有矫情的分手感言。只是在和温令仪分手大约一周后,周见星的朋友圈才逐渐恢复了这种日常的更新。 温令仪回到置顶朋友圈,看着那张笑容灿烂、却明显消瘦的脸,忽然清晰地意识到——她好像,真的错过周见星了。 心里的那场暴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沉重地敲击在她的心脏上,又冷又疼。 脸上的眼泪还在不断滚落,无法停止。 这是她分手这几个月来,第一次不是为自己感到委屈和难过而哭,而是为了周见星。 事情背后的真相,比她所以为的、她坚信不疑的那个“真相”,更加残忍,也更加让她痛苦。 所以,没有她臆想中的那个男人,没有她坚信不疑的背叛。 那消失的两个避孕套又是怎么回事? 一些矛盾被她察觉,如果周见星真的背叛了她,为什么又要在分手前不久,在天台上,珍而重之地为她戴上那枚寓意非凡的戒指? 周见星呢?周见星现在……是已经从那场伤痛中走出来了吗?准备和那个花店门口举止亲密的、穿着旗袍的女人,开始新的故事了吗? 想到那个画面,温令仪的心像是被万根细针同时刺穿,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什么事情,比因误会和固执而造成的错过,更让人感到遗憾和无力了。 是明明可以把故事写得很长,却在中途停笔。 第90章 蔚然花坊 午后阳光透过蔚然花坊的大玻璃窗,将室内分割成明暗交错的几何图形。 空气中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缓慢起舞。 楚蔚正弯腰整理着一桶新到的紫罗兰,小心修剪掉多余叶片,她的手指沾染了些许植物的汁液,指尖泛着淡淡的绿。 有人推门进入,铜质铃铛的余音在安静的花店里轻轻回荡。 她直起身,脸上习惯性地扬起营业式的微笑,声音温和:“您好,要看什么花吗?” 目光落在进门的客人身上时,她的笑容有瞬间的凝滞,随即又更灿烂了些,像是调整了焦距:“花都是今天早上才到的,特别新鲜。”她边说边不着痕迹地用围裙擦了擦手。 进来的女人没有立刻回应,像是没听见她的问候。 她缓步在花店内踱着,高跟鞋踩在老旧但干净的木地板上,发出轻微而规律的声响。 女人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一排排盛放的鲜花,掠过饱满的向日葵、娇艳的红玫瑰……最终停在一筒含苞待放的白色百合前。 她伸出保养得宜的手指,拈起一支百合,低头凑近,嗅了嗅。 楚蔚趁这个机会仔细打量对方。 女人有着一头精心打理过的黑色大波浪长发,发量丰盈,光泽度极好,每一缕发丝的卷曲弧度都像是经过精确计算,恰到好处地垂落在肩头。 她穿着一件质感极佳的象牙白羊绒大衣,剪裁合体,面料看起来柔软而昂贵。 脖子上系着一条橙色的爱马仕丝巾,在素雅大衣衬托下显得格外跳脱醒目,像雪地里骤然点燃的一簇篝火。 腰间束着一条深巧克力棕色的h扣皮带,黑色丝袜紧密包裹着纤细的小腿,没入一双材质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黑色绒面短靴中,靴口的金属扣闪着冷硬的光。 即使楚蔚对奢侈品了解不深,也认得出来对方随手放在旁边一个空花架上的那只橙色亮面鳄鱼皮手袋,是经常出现在杂志上的爱马仕kelly。 那一身看似简约的搭配,从发丝到鞋跟,无处不透露着精心和昂贵,无声、却又无比清晰地诉说着主人所拥有的雄厚财力。 来买束花,有必要穿得像是要去参加巴黎时装周压轴秀吗?楚蔚心里暗自嘀咕,这通身的架势,好像要用钱把她砸死一样。 沉默在花店里弥漫,只有偶尔车辆驶过门外马路的声音隐约传来。 第116章 “你跟周见星是什么关系?” 寂静被这句话突然打破。 温令仪开门见山得几乎有些失礼。她原本预演过更迂回、更体面的试探方式,但急切和不耐烦的情绪让她觉得没必要再浪费时间去周旋。 周见星?楚蔚的眉头蹙了一下,修剪花枝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的注意力终于从对方那一身扎眼的名牌,彻底转移到了这个人本身。人都是先敬罗衣后敬人,她也不能免俗。 身高大约一米七五,体态纤细修长却不失女性的韵味,长发,妆容精致得无可挑剔,浑身散发着一种被金钱和良好教养包裹的成熟女人气息。 电光石火间,楚蔚心里顿时了然。原来就是这位。 把周见星玩完又甩了的富家太太。 平心而论,这张脸确实漂亮,身材也管理得极好,纯粹视觉的角度来看,她家小星星倒也不算太吃亏。 可惜了,这么一副老天赏饭吃的优越皮囊,里面却藏着一颗与之不匹配的丑陋心肠。 “您是来买花的,还是……?”楚蔚心里翻腾着细微的嫌弃与戒备,脸上的笑容却依旧维持着。 开门做生意,什么样的客人都遇得到,这点基本的职业素养和表面功夫她还是有的。 “我可以给你一笔钱,”温令仪弧度完美的眉形出现一丝折痕,对眼下这种需要讨价还价、不够直截了当的局面感到有些不耐烦,她省略了所有铺垫,“离开周见星。” 哟呵?楚蔚差点没当场笑出声来,幸好及时用一声轻咳掩饰了过去。 这算什么?活生生的现实版霸道总裁文学剧情上演? 怎么不干脆利落地从那只价值不菲的kelly包里掏出来一张填好数字的支票,“啪”的一声拍在她沾着泥土和水渍的木质工作台上? 说实在的,有那么一个瞬间,楚蔚甚至真的有点好奇对方能毫不犹豫地开出怎样的价码。 “你就是令仪?” 周见星喝得烂醉如泥、崩溃大哭的那晚,翻来覆去含糊念叨的就是这两个字,偶尔还会带着浓重哭腔,委屈又依赖地模糊喊出“温姐姐”三个字。 眼前的女人,虽然穿着打扮和气质都极力往成熟稳重靠拢,但仔细看眉眼间的细节和皮肤状态,年纪应该比自己小上几岁,这声“姐姐”楚蔚可是叫不出口,太亏了。 “你觉得周见星值多少钱?”楚蔚有些好笑,索性顺着对方的话,摆出一副似乎真的可以坐下来谈价的架势。 她倒要亲眼看看,在这个女人心里,周见星究竟值多少钱。 名字被这个明显带着敌意和审视的陌生女人如此自然地叫出来,除了厌恶,温令仪还有些惊诧。 但她很快将这点情绪波动掩饰过去,语气平淡,甚至带上了一点商业谈判式的口吻:“在我可以承受的范围内,都可以。不过。” 她顿了顿,补充道:“需要签一份正式协议,具有法律效力的那种。如果你违反了约定,私下再与她联系,交易自动作废,已支付款项需全额退还。” 谈判桌上,不能先亮出自己的底牌,这个道理她懂。即便她是个恋爱脑,倒也没有那么傻。 “五百万?”楚蔚故意报出一个在她看来是天价的数字,带着几分戏谑的心态试探对方的反应。 “可以。”温令仪面色不变,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干脆得仿佛她只是要了五百块。 哎呀!楚蔚心里顿时一阵捶胸顿足,暗骂自己的眼界太浅、要价太保守了。 早知道周见星在这位貌美心狠的富婆心里这么值钱,她就该壮着胆子往千万级别喊了。 失策,真是失策! “你想多了。”楚蔚唇角挑起。 尽管那一瞬间楚蔚确实很想伪装周见星现女友、然后狠狠敲这无良富婆一笔竹杠,但理智和底线告诉她诈骗是违法行为,也只能在脑子里飞快地过过干瘾。 她的语气恢复了正经。“我跟她只是普通朋友关系。而且,”她强调,目光坦然地看着温令仪,“我对女人不感兴趣。” 这句话说完,楚蔚明显看到对方的表情松懈了一些,五官随即舒展开来,眼尾扬成了一道欲飞的折痕,像冬眠的蛇突然在皮下抽动尾尖。瞳仁里浮着的寒意散开,底下是吸人的泉眼。 漂亮到……连楚蔚自己说出“我对女人不感兴趣”时,莫名感到一丝底气不足的心虚。 “抱歉,我刚才的态度不太好。”温令仪收敛了先前趾高气扬的神态,语气缓和了些许,“我想请问,”她斟酌着用词,声音透出紧绷,“她现在……有正在交往的对象吗?” 这是什么意思?把人伤得体无完肤之后,自己过得不痛快,又想吃回头草了?楚蔚的心头火噌地一下又冒了起来。 “这个好像不关你的事。” 楚蔚想起了周见星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里的眼泪,想起她迅速消瘦下去、几乎挂不住肉的脸颊和下巴,想起她时常对着某一处空气出神、沉默得像一尊雕塑的样子。 那股压了又压的火气猛地窜了上来,语气也变得硬邦邦的:“既然你当初选择了分手,彻底断了联系,现在就请高抬贵手,放过她吧。” 把周见星伤成那样,温令仪根本就没有心。 “这段时间,她过得有多痛苦,你知道吗?”周见星没有把温令仪供出来,没想到对方竟然自己送上门来,楚蔚积压已久的愤怒终于有了发泄的出口,“你根本配不上她。配不上她的好,更配不上她受的那些苦。” 在外人看来,周见星或许只是个普通的、甚至有些不起眼的维修师傅,每天穿着沾满机油的工作服,奔波于城市的各个角落,做着毫不起眼的工作。 但在她们这帮知根知底的朋友眼里,周见星就是自家最宝贝的妹妹,是即便蒙尘也依旧闪闪发光的星星,是能驱散阴霾的小太阳,是她们这群人想要拼尽全力去保护的人。 这家花店当初起步最艰难的那段日子,水电布线、各种设备安装维修,全是周见星利用下班休息时间忙前忙后地帮忙搞定。 甚至在她手头最紧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拿出自己不多的积蓄来支援她。 如果没有周见星,这家蔚然花坊根本不可能撑到今天。 看到周见星痛苦,她做不到无动于衷,更做不到袖手旁观。 上一次是她没能及时察觉、拦住周见星在错误的感情里一头撞上去,撞得头破血流、心碎神伤,这一次,她绝不会再让任何人,有机会再次伤害她。 楚蔚的话压得温令仪有些喘不过气,指尖微微发凉。 但人性里的自私与占有欲,终究在瞬间压过了那点刚刚冒头的愧疚与反省。 即使心里清楚自己曾经如何深刻地伤害过那个心思单纯透亮的人,她依然不想就这样轻易放手,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周见星彻底离开她的生活,奔向另一个未知的怀抱。 “对不起,”温令仪人生中鲜少向人低头道歉,但此刻她还是对着这个第一次见面、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女人道了歉。 “我当时……看见她和一个男人一起去珠宝店,挑了戒指,我以为……”她试图解释。 楚蔚瞬间明白了所有误会的症结所在,她几乎粗暴地打断了温令仪的话,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嘲讽:“你以为?你长嘴巴是干什么用的?就不会直接开口,清清楚楚地问周见星一句吗?” 她想起周见星当时兴高采烈地说要帮忙挑选婚戒时的样子,只觉得眼前这女人可笑又可悲。 “她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楚蔚冷笑着,“是你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有真正地、全身心地信任过她!你的喜欢,也就只有这种程度而已!” “所以说,你这种人,”楚蔚毫不客气地上下扫视着温令仪,“就像阴沟里的老鼠,满脑子都是自私的、阴暗的算计和揣测,一见到纯粹的、毫无保留的光明就会死。” 被这样劈头盖脸、毫不留情地一顿痛骂,温令仪却没有出声为自己辩解。 只是眼尾垂下三分,像枝头不堪重负的一朵花。睫毛在眼睑投下细密的影,如同竹帘筛落的疏疏晴光。 “你说得都对,”温令仪声音平静,“但是我真的很喜欢她,这几个月我也不好过。” “喜欢?”楚蔚嘲讽地瞥了她一眼,“所以你的喜欢,就是一遇见问题就想着放弃她?” “不好过?看你这样子,过得很好嘛!”楚蔚的视线在温令仪身上逡巡。 艳光四射,哪里有过得不好的样子? 温令仪无地自容,今天为了给这个“情敌”一个下马威,她确实精心打扮了好久。 “你都结婚了,好好经营自己的家庭吧。”见温令仪不说话,楚蔚越战越勇,“如果你想找个人玩玩儿,寻求点刺激,找别人吧,这世上多的是和你一样的人。” “周见星不适合你,她也玩不起你这种游戏。” 第117章 “我对她是认真的。”离开前温令仪只留下了这句话。 第91章 症状类似 楚蔚盯着手机屏幕上与周见星的聊天界面,指尖悬在发送键上方,犹豫了许久。 她反复思忖,最终还是没能下定决心把温令仪来找过她的事原原本本告诉周见星。 她怕。怕贸然提起,会猛地撬开周见星好不容易才勉强封存起来的伤心匣子,让里面那些痛苦的、狼狈的回忆再次汹涌而出。 周见星这几个月是怎么一点点熬过来的,她都看在眼里。 刚刚才见了点起色,她实在不忍心再去冒险。 而且,具体要怎么说呢?是应该带着个人情绪,添油加醋地描述一番,好让周见星彻底死心? 还是应该尽可能客观转述,包括对方最后那句苍白的“我是认真的”。 万一周见星心软了呢?万一她因为对方一点点悔意和挽回的姿态就又动摇了呢? 楚蔚不敢赌。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最终决定试探一下。 点开输入框,斟酌着打字。 楚山栖蔚:「星星,在忙吗?姐姐问你一个问题哈」 对方回复得很快,似乎正在看手机。 星星:「不忙,刚收工。蔚姐你问。」 楚山栖蔚:「如果,我是说如果哈……如果你前任,嗯,就是那个谁,突然回头找你复合,你会答应吗?」 消息发出去后,聊天界面顶端立刻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但那几个字跳动了片刻,又沉寂下去。 一段不算短的沉默后,周见星的回复终于一条接一条地跳了出来。 星星:「她不会找我复合的」 星星:「我也不会答应」 星星:「我这辈子都不会跟她复合的」 好了。楚蔚看着这三行字,尤其是最后那句,心里一块石头总算稍稍落地。 看来这次,周见星没那么容易再被哄骗,没那么容易上当了。 她松了口气,回复了一个“摸摸头”的表情包,结束了这个话题。 · 黄海富的办公室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草和普洱茶混合的味道。 他戴着老花镜,翻看着手里的一叠工作记录表,不时满意地点点头。 “小周啊,”他抬起头,看向规规矩矩站在办公桌前的周见星,脸上是藏不住的赞赏,“你最近这几个月的工作,我都仔细看过了。客户评价很高,返修率极低,同事间口碑也很好。” “踏实,肯钻研,不错,非常不错。” 周见星有些局促地笑了笑,双手不自觉背在身后搓了搓后腰:“应该的,老板。” “公司呢,一直很重视技术人才的培养。”黄海富放下记录表,双手交叠放在微凸的肚子上,“研究决定,今年进修有你的名额,到时候会送你们这批优秀员工去b市参加进一步的专业培训。” b市?进修?周见星惊讶地抬起了头,眼睛微微睁大。 她完全没料到这种好事会落到自己头上。 她觉得自己就只是埋头老老实实干活儿,修好每一台机器,赚一份辛苦钱而已,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还算得上“优秀员工”。 可是……要去远在北方的b市啊。 光是听到这个名字,周见星心里就下意识地打起了退堂鼓。 那么远,人生地不熟。 她觉得现在这样其实就挺好的,虽然失去了澜月湾那片经营了大半年的稳定客源。 那里曾是她收入最高、也去得最勤的区域。 但她也并没闲着,最近一直在努力开发其他新小区的客户,口碑慢慢做起来了。 甚至最近,还和c市两家规模不小的公司签订了长期的设备维护合作协议。 她没什么惊天动地的野心,就觉得眼下这样挺好的。 离家近,推开门就能吃到妈妈做的饭。 朋友们都在身边,随时可以约出来喝酒吐槽。 收入虽然不算顶尖,但也稳步增长,足够她过得滋润自在。 除了……除了c市有温令仪。 如果抛开这一点,c市的生活近乎完美。 “老板,”周见星下意识伸手蹭了蹭工装裤腿,试图擦掉指尖那不存在的灰尘,“这个学习……要去多久啊?” “半年。”黄海富看着周见星脸上的退缩和畏难,颇有点恨铁不成钢。 这丫头技术是没得说,就是这胆子太小,缺乏点闯劲。 “你说你,天天就在c市这熟悉的一亩三分地里蹲着,能有什么大出息?眼光要放长远一点!” “这次进修是个难得的机会,能学到最前沿、最新鲜的技术,还能认识很多行业里的高手。” “明年我还计划在d市开一家分公司,你好好学,回来就是技术骨干,到时候调你过去当个技术总什么的,也不是不可能!” 不愧是当老板的人,画饼的功夫信手拈来。 当技术总?周见星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自己顶多算个手巧肯钻的技术型人才,跟管理、带团队那些事完全不搭边儿。 不过……去d市?d市没有温令仪。 这,似乎很好。 “半年……这也太久了吧,”周见星的指尖在裤腿上画着圈,小声嘀咕,“老板,您不会是看我不顺眼,想找个借口把我流放出去吧?” 她难得地开了个玩笑。 半年。整整六个月。 周见星从小到大都没怎么长时间离开过家,连大学都是读的家门口的本地大学,方便回家。 一想到要离开父母、离开熟悉的朋友圈,独自一人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北方城市生活半年…… 对周见星这种骨子里极度恋家、依赖熟悉环境的人来说,这简直是一件无法想象的事情。 “嘿!这孩子!”黄海富装模作样拿起桌上那本厚厚的维修指南,轻轻拍了拍他那张红木书桌,发出沉闷的响声,“公司多少人挤破头都想去!这是公费学习!带薪的!” “你个女孩子家,更要趁年轻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来!” “咱们公司以前从没招过女维修工,你是第一个,开了这个先河,那你更得争气,给咱们所有学技术的女同胞争口气!” 好家伙,周见星心里暗暗咋舌。 她这才刚流露出一点点不想去的苗头,黄海富就直接把高度上升到了“为女性争光”的层面了? 不过,这样的话术虽然老套,但确实听得人有些热血沸腾,仿佛肩头突然压上了某种光荣使命。 周见星攥紧拳头,一股豪情冲上心头,几乎想立刻点头应下。 然而,那股豪情来得快,去得也快。一想到真的要离家半年,周见星心里那股熟悉的怯意又涌了上来。 她觉得这么大的事儿,无论如何也得回去跟父母、还有楚蔚她们商量一下再说。 “老板,”周见星脸上堆起略显谄媚的笑容,语气放软,“您看,能不能先让我回去考虑考虑?再跟我爸妈商量一下?我们家就我一个孩子,跑那么远那么久,总得让他们放心才行。” “啧,爹宝女!妈宝女!”黄海富摇头、叹气,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虽然他年纪一大把了,但上网冲浪的速度一点不比年轻人慢,开口就是精准的网络流行语。 “行吧,反正距离报到还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你好好考虑清楚。”黄海富语气变得语重心长,“小周,这样的公费学习机会真的不多,错过了可能就再也没有了。” “公司是真的很看重你,希望你将来能挑大梁的。” 周见星可是迅达维修的技术标杆,黄海富还指望着拿周见星打广告呢,现在的公司都要有营销。 一个长相甜美、技术可靠的女维修工,简直就是活的广告牌。 · 周见星点点头,心里乱糟糟的,准备退出办公室。 “哎,小周,等一下。”黄海富突然又把她叫住。 周见星转身:“老板还有事?” 黄海富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脸上露出略带八卦的关切神情:“那个……你之前那什么,失恋的事儿,现在好了吗?” 人年纪一大,似乎就格外关心年轻人的感情生活,顺便看看有没有机会牵个线、搭个桥,过一把当月老的瘾。 他心里还惦记着自家一个亲戚的孩子,条件在他看来是相当不错,一直给周见星留着呢。 失恋?好了吗?周见星被这突兀的问题问得一愣。 失恋又不是一场感冒发烧,怎么能用“好了吗”这样轻飘飘的词来形容呢? 但转念一想,失恋带来的种种症状,好像确实和一场重感冒非常相似。 起初只是喉咙发紧,她以为多喝热水就能压下去。后来开始鼻塞,呼吸时像隔着层毛玻璃,氧气进不来,回忆出不去。 哦。原来鼻塞是由于过度哭泣导致的呼吸性碱中毒,并在冬季来临后逐渐加重,明明雨季的潮湿都还留在心底。 第118章 最难受的是夜里。身体会因为情绪起伏而莫名发烫,头脑却清醒得可怕,睡意全无。 她试过数羊,可是数到第一千只的时候,惊恐发现每一只绵羊温顺的卷毛下,都顶着一张温令仪的脸。 嗯,应该是山羊才对,邪恶的山羊。 回忆里那点稀薄的甜,就像是已经过了期、失了效的药,吃下去,症状不会缓解,反而会加重,让她病上加病,痊愈遥遥无期。 白天,她会努力伪装出已经痊愈的样子。 在同事面前故意打几个喷嚏,再抱怨一句“最近流感真是太厉害了”。 没人看出她微微红肿的眼眶并非病毒所致——失恋的许多症状和感冒实在太像了,都会流泪,都会虚弱,都需要时间。 但感冒会好。某天清晨醒来,突然发现能闻到咖啡香了。 而失恋…… 失恋是场慢性鼻炎。你以为早已康复,却在某个换季的午后,被一阵熟悉的气味击中,再次呼吸困难。 周见星现在就对某些特定气味产生了严重的ptsd。 那些富豪家庭的室内香氛,总和温令仪家里那款相似,常常让她在踏进客户家门的瞬间,就只想落荒而逃。 烦死了,这些人难道都是统一订购的同款香薰吗? 穿过拥挤的人潮,有时在地铁、有时在客户公司,周见星总是能闻到那股和温令仪相似的味道,香水味。 那是一种矛盾的调香,前调是馥郁甜腻的花果香,表面上热情诱人,后调却变得清冷疏离,带着一种难以接近的凛冽。 只有在这种时候,周见星会希望自己真的患有严重的鼻炎,嗅觉失灵。 这样,她就闻不到那些勾动回忆的气息,也不会再不可控制地想起那个决绝离开的人。 · 所以,她的失恋,好了吗? “快好了,”周见星回头对黄海富甜甜微笑,“谢谢老板关心。” 快好了。那就是还没好的意思。 伤口看似结痂,内里或许仍在缓慢渗血。 “好好把心思放在工作上,”黄海富看着周见星消瘦了一圈的身体,宁愿相信她是工作原因导致的,“感情不是长久的,用心经营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是的。周见星在心里默默重复。感情不是长久的。 而那些深入骨髓的伤痛,也总有一天,会被无声流淌的时间,慢慢地、一点点地抹平吧。 她只能这样相信着。 第92章 真心朋友 心底那份疑虑与不甘,最终驱使温令仪亲自去了一趟照片上的那家品牌连锁珠宝店。 室内暖气很足。光线经过精心设计,均匀柔和地洒在每一个丝绒托盘和玻璃展柜上,让那些珠宝折射出冰冷璀璨的光芒。 空气里弥漫着若有似无的香氛,是某种昂贵的木质调,试图营造一种沉稳可靠的氛围。 穿着合身套装的柜员立刻迎上来,脸上是训练有素的微笑:“女士您好,欢迎光临,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 温令仪没有寒暄,直接将苏晴给她的照片按在玻璃台面。 “麻烦帮我查一下,”温令仪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指尖压在冰凉的玻璃上,微微用力到指甲边缘有些泛白。 “这个时间点,来这里的这两位客人,他们订购的那对婚戒,相关的购买信息。” 她的手指向照片上那串细微的数字,精确到年月日时分。 柜员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眼神里掠过一丝了然又夹杂着细微不耐的情绪。 这种戏码她见得不算少。 柜员维持着职业化的柔和语调,内容像是毫无商量余地:“非常抱歉,女士。我们品牌极其重视客户隐私,这类信息是绝对无法对外提供的,还请您理解……” 温令仪没再多费唇舌,她只是沉默地发动了钞能力。 最终,她拿到了那张薄薄的、记录着周见星和那个男人当日订购婚戒详细信息的单据打印件。 目光急切地扫过单据上的每一个字。 戒圈内预订的刻字内容清晰映入眼帘:孙昭杰、吴书敏。 两个陌生的名字,和周见星没有半毛钱关系。 她的视线迅速下移,落在女戒的戒圈尺寸上——12号。 一个非常小的号码。 温令仪几乎是下意识地在脑中回忆周见星的手指,那双修长、指节分明、带着些许薄茧的手……这个尺寸,别说无名指,就算是周见星那纤细的小拇指,恐怕也未必能戴得进去。 那些她自以为是的“出轨”证据,让她痛苦、愤怒、决绝提出分手的“事实”,从头到尾,都是一场荒谬至极的误会。 亲自证实了这一点,那块一直压在她心口、让她喘不过气的巨石,终于轰然落地。 但预想中的轻松并未到来,那根绷紧的弦猛地弹开后,留下的不是释然而是一种空落落的钝痛,缓慢地弥漫开来。 她为周见星难过。 为她那样轻易地就被她定了罪,为她甚至没有得到一个开口解释的机会,为她那些不被信任的、毫无保留的真心。 她更为“周见星喜欢温令仪”这件事本身,感到绵里藏针的难过。 周见星的喜欢,交付错了人,一个连最基本信任都无法给予她的、糟糕透顶的人。 温令仪沉默地将那张纸对折,再对折,塞进大衣口袋。 · 白色保时捷无声地滑到苏晴私人别墅车库。 温令仪甚至没提前打一个招呼,站在门口,按响了门铃。 苏晴一打开门,就看见门外一脸沉郁、仿佛笼罩在低气压云团里的温令仪,吓了一跳:“令仪?你怎么……” 怎么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突然过来了?而且脸色还这么臭,活像别人欠了她几个亿。 这也算是一种迟来的报复。温令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回敬苏晴之前那次的不请自来。 一般情况下,温令仪不至于如此小心眼儿。 但一旦事情沾上了周见星,她的心眼儿就好像被无限缩小,变得针尖麦芒,睚眦必报。 许多人遇到这种情况或许只会无能狂怒一下,但温令仪从来是个行动派。 她今天来的目的明确至极——兴师问罪。 温令仪径直走进客厅,在奶油风沙发上坐下,自顾自从烟盒里磕出一支细长的香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灰白色的烟雾模糊了她有些沉郁的眉眼。 苏晴关上门跟过来,皱着眉挥开飘到面前的烟雾,脸色不太好看:“你干嘛呀?一来就抽烟,我这儿空气都不好了。” 温令仪像没听到她的抱怨,将还剩半截的烟换到左手,右手从口袋掏出那张折叠的单据,展开,推到苏晴面前的茶几上。 “所以,你早就知道,对不对?”温令仪的声音隔着烟雾,听起来有些哑,“要结婚的根本不是周见星。” 苏晴看着那张单据,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天地良心!她是希望温令仪和周见星分手没错,但她苏晴还不至于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刻意陷害! 她只是如实地告知了自己所了解到的情况,在她的视角看来,周见星就是出轨了。 如果非要说她在这件事里有什么过错,那唯一能称得上过错的,就是她没有多嘴再追问一句关于婚戒的具体主人信息。 可是,都已经拍到两个人一起出入婚庆公司和珠宝店了,还被店员告知“是一起来看婚戒的”,谁还会往细枝末节的方向深究? “温令仪,你这是什么意思?!”苏晴抱臂冷笑,厌恶地挥开被吹到自己面前的呛人烟雾,向后靠进沙发里,“当初,分手的决定,是你自己做的,不是吗?” “现在怎么还赖上我了?” “到底讲不讲道理?!” “这么多年来,我就正儿八经地喜欢过两个人。”温令仪站起身,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恨不得扎在苏晴身上,“你都给我搞黄了。” “祝扬就不说了。”她顿了顿,“你是不是见不得我幸福?” 苏晴真感觉自己这么多年付出的真心全都喂了狗了。 温令仪竟然又一次,因为另一个女人,跑来如此质问她,问的还是这种将她多年情谊践踏在地的傻x问题! “温令仪,你没有心!”苏晴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连眼圈也跟着红了,“这么多年来,从小到大,我一直都陪在你身边!” “你开心我陪你开心,你难过我比你更难过……我为你做了多少事?可是在你心里,我永远都比不上那些不知道半路从哪里冒出来的野女人!” “你为了她们,伤害我一次,两次……无数次,我都原谅你了。”苏晴说着说着,声音就带上了哽咽,“是不是朋友对你来说,从来都不重要?” 她回想起上高中的时候,温令仪突然告诉她喜欢女生时自己的震惊,以及震惊过后,她甚至真的私下偷偷考虑过,如果温令仪向她表白,她要不要接受。 第119章 想起温令仪和祝扬分手后,两个人半真半假地约定,年轻的时候玩个够本,等老了以后就两个人一起抱团养老,相互照顾、陪伴终老。 可现在,一个周见星,就让温令仪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就像是彻底丢了魂儿似的,整颗心、整个人的喜怒哀乐都被那个维修工牵动着。 她怎么能不希望她们分手?全天下,恐怕没有任何人比苏晴更希望温令仪能和周见星分手。 但是……如果分手会让温令仪承受如此巨大的、肉眼可见的痛苦,那她宁愿两个人继续在一起。 她不喜欢周见星,无非就是转过脸去不看就是了。 如果说天底下有一个人是真心实意、毫无保留地希望温令仪能够幸福,那么这个人一定是苏晴。 没有人会比苏晴更希望温令仪能获得幸福。 只是,苏晴从来都不相信恋人之间的感情。 那种易变质、易过期、纯粹靠激情和荷尔蒙维系的东西,只会在绚烂绽放后迅速枯萎,留下更大的空虚和伤害。 虽然她说了温令仪不信,但她当时的初衷,的的确确是希望温令仪能避免那种她预见到的伤害,希望温令仪能拥有更“稳妥”的幸福。 苏晴有时会觉得,自己大概是被诅咒了。 她如此欣赏,甚至迷恋温令仪的灵魂,却无法对温令仪产生身体上的渴望。 相反,她鄙夷大多数男人的内在,却又无可救药地难以抗拒生理上的吸引。 所以,如果抛开身体关系,纯粹选择一个人共度余生的话,苏晴的答案毫无疑问是温令仪。 可是温令仪的答案呢?只有在骗她、哄她、需要她的时候,才会短暂地是她。 她之所以那么讨厌周见星,大概是因为,毒唯只会对被正主放在心尖上的真嫂子破防吧。 “不是的,晴晴……”温令仪掐灭了烟头。 烟雾散去,温令仪脸上刻意维持的冰冷和锋利也仿佛被一同掐灭了,流露出底下最真实的疲惫与脆弱。 她声音低了下去:“我就是……很难过,你知道吗?”她不断重复着,像是无法找到更准确的词来形容内心的溃败,“我失去她了……” 简单的五个字,说出来却感到一阵心悸。 “我放不下,苏晴,我真的放不下……”温令仪又再次重复了一遍,垂眼看着地毯上的花纹。 人心好似总被惯常的日光晒得迟钝,拥有时只道是檐下等闲的雨滴、窗前寻常的月色。 而失去,便像心口被温柔地剜去一块,从此每一次心跳,都伴着空洞的回响。 那滴雨再也不会在她的屋檐落下,那片月光也再也不会在她的窗前经过。 原来那些理所当然的爱,是对方无条件地爱得用力。 她本来以为自己没有那么喜欢周见星,不过是一段还算愉快的关系。 她也一度坚信,凭借她的理智和阅历,等一段时间过后,她就能彻底走出来,恢复从前的生活。 但那都只是她自以为是的错觉而已。 她走不出来。真的走不出来。 就像被困在一个没有出口的迷宫里,无论她如何努力地朝前走,试图忘记,最终都会兜兜转转,狼狈回到那个名为“她还是喜欢周见星”的原点。 苏晴原本攥得死紧的拳头,在看到温令仪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时,慢慢地、一点点地松开了。 白皙的手掌摊开,无名指的指根处,清晰地嵌着几个她刚才用力掐出来的、深红色的指甲印。 “你就……那么喜欢她吗?”苏晴轻声问。 虽然答案显而易见,但她还是想亲耳听温令仪说。 “我也不想那么喜欢她……”温令仪别过脸去,不想让苏晴看到自己可能失控的表情,她的声音像是气泡水里拥挤着破裂的气泡,发出一种令人牙酸的、细微的颤音,“可是……没办法。” 没办法忘记、没办法放下,也没办法放任对方离开。 “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苏晴看着她这副样子,忽然短促地笑了一下。 她起身,走到温令仪身边坐下,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动作带着点习惯性的亲昵。 “喜欢就去追回来好了。这世上还有你温令仪追不到的女人吗?”她说得轻描淡写,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追回来?说得轻巧。周见星还愿不愿意搭理她都是个巨大的问号。 如果角色互换,她是周见星,她只会让对方赶紧去死。 “行了,”苏晴抓过温令仪有些冰凉的手握在自己手里,发现对方的指尖还在微微发抖,她用力握了握,“我会帮你的。”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无论如何,我还是……希望看到你开开心心的。就只有一点,千万别把苏哲扯进来。这是底线。” 这是她最大的让步,也是她必须划清的底线。 然后,苏晴松开手,靠回沙发背,目光看向空气中的某个不存在的点。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平静:“不论你们以后怎样幸福地在一起,”她顿了顿,压下喉间的哽塞,“我都不会再干涉你们了。” “只要她……不伤害你。”她最终还是加上了这个条件。 说出这句话时,苏晴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扔进锅里用苦瓜爆炒了一顿,从里到外都泛着难以言喻的苦涩 苏晴一直都很喜欢温令仪,只是,从来都不是那种恋人之间的喜欢。 这种喜欢,或许更复杂,更隐忍,也更难以被理解。 但此刻,它选择了成全。 第93章 反向拉黑 手机屏幕光映在温令仪脸上,照亮她微蹙的眉头和紧抿的唇。 她早已将“星星”从黑名单里释放了出来,此刻指尖悬在冰冷的玻璃屏上方,反复点开又关闭与周见星的聊天对话框。 白色的输入框空荡荡,像一片无人踏足的雪地。 而她,不知道该在这片雪地上怎样留下第一行足迹。 她端着手机,思绪像被猫玩乱的毛线团,纠缠在一起,找不到线头。 想说的话太多,道歉、解释、悔恨、思念……每句都沉甸甸堵在胸口,却不知该如何转化成有序的文字。 她忍不住去想,信息发出去后,屏幕那头的周见星会是什么反应。 写洋洋洒洒的小作文控诉她?骂她?拉黑她?还是把她当空气一样直接忽略? 越是想要表达清楚想法,就越是怯懦,手指僵持着,连一个简单的字都打不出来。 好像不论如何遣词造句,都无法诉说她内心复杂的情感。 但错误是她犯下的,第一步必须由她来迈出。 无论如何,她需要勇敢这一次。 温令仪深吸一口气,像是要赴死一般,指尖终于落下。 水月画廊-温令仪:「周见星,我们不要分手了,好不好?」 她盯着这行字,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 能不能回到过去? 就像她们分开前那样,共享体温和心跳,让爱轮回。就算做不到装作一切都没发生过,能不能给她一个弥补和挽救的机会?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屏幕顶端没有出现“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 那条信息仍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温令仪垂着眼,看着自己搁在腿上的手,无意识蜷缩起手指,又慢慢伸开。 屏幕光暗了下去,映出她有些失焦的瞳孔,始终等不到任何回应。 她再次点亮屏幕,咬着牙又发出一条。 水月画廊-温令仪:「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好吗?」 下一秒,一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猛地弹了出来。 周见星没有给她任何解释的机会,甚至没有一句斥责,直接拉黑了她。 说不上伤心或者难过,温令仪感觉她就像是深海里的鱼类,周围一片冰冷压得她窒息。 最先爱的,爱冷了,她却还在沸腾。 她拨通了周见星的号码。手指按下拨号键时,却并没有太多的紧张和忐忑。 因为她心里已经预演过,周见星会像她当初那样,毫不留情挂断,然后将她的号码拖入黑名单。 那她为什么还要打这个电话? 就像,明知道中奖概率渺茫得近乎于无,却还是忍不住一次次购买彩票的人,总会抱着那千万分之一的侥幸,甚至会在想象中开始支配那笔可能属于自己的钱。 哪怕只有一丝微弱的可能,她都无法克制地去幻想,万一呢? 万一周见星对她,还残留着哪怕一丁点的心软? 但这幻想如同阳光下的泡沫,一触即破。 手机听筒里传来的等待音漫长而单调,每一声“嘟——”都敲打在温令仪紧绷的神经上。 在这漫长的等待里,她从最初的侥幸,演变为逐渐认清现实,再到最后,几乎已经能平静接受被拒接的结局。 第120章 就在她准备主动挂断,结束这自我折磨的徒劳之举时,等待音戛然而止。 电话,被接通了。 听筒里一片沉寂,只有细微的电流声证明着连接的存在。 对方没有开口,沉默像有实质的重量,压在温令仪的心脏上。 “周见星。”她轻声呼唤。 这三个字念出口的瞬间,温令仪的眼眶就不受控制地泛起了热意,薄红染上眼眶。 她的气息不稳,声音颤抖,因为喜悦,或者是不安? “我错了。”她吸了口气,几乎是用气声挤出后面那句,“我还爱你。” 听筒那边依旧沉默得令人心慌,只有微弱的呼吸声透过电波传来,证明那边的人还在听。 “你听我解释好不好?”温令仪嘴皮子开始哆嗦,手心渗出薄汗。 电话真的接通了,反而让她措手不及,之前盘旋在脑海里的千言万语瞬间乱成一团麻。 她后悔刚才等待的空隙没有好好打一个腹稿。 “温太太,”周见星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隔着电流有些失真的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您不必向我解释什么。” 这个称呼……温令仪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已经放下了,”电话那头顿了顿,似乎轻轻吸了口气,又或许只是电流的杂音,“我们都,向前走吧。” 说完,不等温令仪有任何反应,听筒里便传来了干脆利落的忙音。 温令仪下意识重拨过去,这次,回应她的只有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告知所拨打的用户无法接通。 周见星的动作干脆利索,斩断了她所有迂回的可能。 一个人已经轻松地说要向前走了,另一个人却被死死地钉在了过去的原地,动弹不得。 温令仪握着手机,僵在原地,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人偶。 心里的雨还在下,留下蜿蜒的水痕,像极了周见星脸上无声滑落的泪。 明明泪水早已干涸,却印在她心里,怎么也擦不掉,忘不了。 她心里那簇燃烧的火焰,被周见星最后那句平静到冷酷的话彻底浇灭,就只余下一捧潮湿冰冷的灰烬,沉甸甸地堵在心口。 手机里的忙音早已停止,但那机械的女声似乎还在耳边回荡,像一把钝了的锯子,缓慢、反复地拉扯着她胸腔里最柔软的血肉,带来一阵阵绵长而深刻的闷痛。 周见星已经放下了。 这个认知带来的痛楚尖锐清晰,让温令仪几乎弯下腰去。 她又要怎么强撑着,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 大概,周见星是真的已经走远了吧。 走到某个没有回忆的街角,走到某盏不会为谁停留的红绿灯下,只留下一个锋利的背影,切断了所有回头的可能。 原来遗憾,是这样的东西。 · 和周见星分手后,那个蓝色的、有着眨眼logo的社交软件就被温令仪干脆地卸载了。 她记得当时通知栏不断弹出消息提示,来自那个熟悉头像,但她一条都没有点开看过,只是烦躁地划掉,然后选择了卸载,像清理掉一段不愿回顾的黑历史。 此刻,一个近乎荒唐的念头冒了出来。 如果……如果用那个虚拟的身份和周见星对话,是不是就能卸下对方所有防备和顾虑? 周见星是不是就能对她,对那个曾经的“树洞”,说一些不会对“温令仪”说的话? 她重新下载了软件,用颤抖的手指输入账号密码。 登录成功,点开那个早已沉寂的、标注为“星星”的对话框。历史消息瞬间涌入眼帘。 星星:「姐姐,她跟我分手了……」 星星:「她说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 星星:「我难过得快要死掉了」 …… 星星:「我再也不会喜欢她了」 …… 星星:「姐姐,这个软件我以后都不用了」 星星:「谢谢你一直以来的倾听」 星星:「祝你幸福」 星星:「再见啦!」 最后一条消息的时间停留在数月前,之后再无音讯。 系统提示对方账户已注销。 失落感席卷而来。连这最后一条迂回的路,也被彻底堵死了。 “星星”变得灰暗了,可是温令仪封闭的心被打开了,锁住的爱也溢了出来。 能不能……重新来过? · 指尖在拨号界面徘徊良久,温令仪最终还是拨通了迅达维修的官方客服电话。 听筒里传来公式化的彩铃音乐。 “喂,您好,迅达维修,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客服小姐甜美的声音传来。 温令仪垂下眼睫,视线没有焦点地落在光洁的桌面上,睫毛轻微地颤动着。 她沉默了几秒,像是在做最后的心理建设,然后才开口。 “你好。这边是澜月湾a7栋,智能门锁出现了一些故障,麻烦你们派一位师傅上门检修一下。”她声音尽量保持平稳。 停顿片刻,她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桌面的边缘,补充道,语气听起来像是随口一提:“我记得你们这里有一位周师傅,叫周见星。她之前来帮我处理过问题,技术很好,服务也很耐心。” “如果她方便的话,这次还是请她过来吧。” · 周见星接到内线电话时,正窝在自己工位里,对着一本厚厚的智能家电维修指南蹙眉钻研。 听到前台张莉说澜月湾a7的温女士点名要她上门维修时,她捏着书页的手指猛地收紧,纸张边缘瞬间被攥出深深的折痕。 目光仍然落在那些密密麻麻的电路图和专业术语上,但那些字仿佛突然活了过来,变成一群杂乱无章的蚂蚁在她眼前胡乱爬动,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心情,像一锅放在大火上猝然加热的粥,刚刚因为温令仪那两条微信消息而沉底的难过和委屈被猛地搅动起来,翻滚沸腾。 那些她以为已经勉强结痂的伤口被人粗鲁地重新揭开。 紧接着那通短暂的电话,更像是一把勺子,将心底那些黏着的、不肯散去的思念全都搅了起来,混作一团。 都在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急促得她心口发疼。 “小张。”周见星伸手,慢慢将那张被她捏皱的书页抚平,她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平静。 “麻烦你回复温太太,我这边手头有别的紧急预约,暂时抽不开身,请她联系其他师傅吧,或者公司另外安排一位技术好的师傅过去。” 电话那头的张莉愣了一下,声音拔高些许:“不行啊周工,这位温女士明确指定就要你过去。” “你现在不方便的话,大概什么时候能空出来?我这边好跟客户协调一下时间。” 听筒里传来快速敲击键盘的声音。 “咦?奇怪了,系统显示你下午没有预约啊?而且我看之前澜月湾这位温女士的单子,不都是你接的吗?” · 没过多久,周见星桌上的内部电话又响了,黄海富直接打来的,语气不善地让她去一趟办公室。 “小周,你怎么回事儿?”黄海富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手指点着桌面,眉头拧着,“前台说,澜月湾那位重要的客户,温女士,点名要你□□,你给推了?” 他打量着周见星低垂的脑袋:“你是跟这位客户之间……有什么过节吗?” “没有。”周见星的目光落在自己鞋尖上那点已经干涸发黑的机油污渍上,声音闷闷的。 “没有?”黄海富声音扬了起来,带着明显的不悦,“没有人家指定要你去你怎么不去?长本事了啊,开始挑客户了?” “不是挑客户。”周见星的回答依旧简短,消极地抵抗。 “不是就给我老老实实过去!”黄海富揉揉太阳穴,有些头疼,“电话都直接打到我这里来了!像什么话!” 他的语气加重:“还有,以后客户电话必须接!要是再让我发现你漏接客户电话,一次扣五十!听见没有!” 刚才温令仪的电话直接打到了他的手机上。 语气倒是听不出喜怒,只是平静地询问为什么预约了周见星上门却没有回应,联系周见星本人也电话不通。 最后那句“我认识不少媒体朋友,贵司应该不会店大欺客吧?”说得轻描淡写,却让他后背莫名有点发凉。 “好的,老板。”周见星乖巧应下。 只是突然感觉右边那颗,之前因为爱吃甜食而蛀掉、后来补过的大臼齿,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她用舌尖小心地抵了抵那颗牙齿的填补物,低声应道:“我会过去的。” 第94章 智能门锁 冬日的澜月湾,褪去了所有鲜亮色彩,只剩下一片灰蒙蒙的沉寂。 香樟依旧挺立,墨绿色叶片上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失了春夏时的油亮光泽,偶尔有几片耐不住寒冷的叶子打着旋飘落,混入潮湿的泥土。 第121章 空气里弥漫着湿冷,像无形的细针,能穿透衣物直刺骨髓。 远处楼宇的轮廓在氤氲的雾气中显得模糊不清,只有近处的植物叶片上偶尔凝结着细小的水珠,折射出微弱的天光。 周见星提着工具箱,每一步都走得极慢。 她还没有做好面对温令仪的准备,或者说她本来准备好了一辈子再也不见温令仪。 一阵裹挟着湿气的冷风猛地卷过,钻进她宽大的深蓝色工服下摆,冷得她激灵灵打了个寒战,下意识拢紧了并不算厚实的外套领口。 眼眶和鼻尖被这又湿又冷的风吹得通红,泛起一阵生理性的酸涩。 这段路似乎变得格外漫长,又似乎短暂得让她心慌。 不知道磨蹭了多久,那扇熟悉的、华丽的雕花铁艺大门还是不可避免地出现在了视野尽头。 它就那样静静地矗立在灰蒙蒙的雾气里。 上一次是怎么浑浑噩噩地来到这里的,周见星自己都有些记不清了。 只模糊记得那天,她去一家火锅店维修排风系统。 维修结束时,经过一位吃饭的女人,穿透浓重的牛油锅底煮沸的麻辣气息,她闻到和温令仪身上一模一样的香水味。 离开火锅店时天光已经黯淡,而她还没吃晚饭。 她去了一家便利店买了个饭团坐在街边小口小口咬着,食物沾上咸涩的味道,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味道。 她又折返回便利店,买了一瓶550ml装的桃子味朗姆酒。 其实周见星不喜欢喝酒,酒喝到她的嘴里是苦的,不管是昂贵的酒还是便宜的酒,都一样。 尤其不喜欢白酒,白酒又苦又辣又冲,她不知道这个东西有什么好喝的。 但偶尔在家也会陪周建军喝一点,公司聚餐的时候也总躲不开,她渐渐也就习惯了白酒的味道。 只是无论喝多少次,那份苦涩感从未消失。 除非是白酒混雪碧、红酒混可乐,但是那样喝对身体伤害太大。 苦已经够多了,为什么又要自找苦吃? 桃子味朗姆酒,喝的时候甜甜的,喝完以后颠颠的。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躺在温令仪家门口,浑身酸痛得像是被人打了一顿,受了夜里的寒凉,回去后还发烧了。 在那片混沌的炽热里,她看见温令仪坐在她的床边,冰凉的手背覆上她滚烫的额头。 她就那样眯着眼睛觑着温令仪,舍不得眨眼。 直到对方要抽手时,她才不安地抓住那只手腕,眉毛眼角都向下耷拉着,无声祈求对方不要走。 然后,她听见一个熟悉却并非期待中的声音响起:“星星,怎么了?要喝水吗?”语气关切。 是楚蔚的声音。 她闭上了眼皮,也松开了那只紧紧抓着的手腕,将自己重新埋回滚烫而孤独的黑暗里。 · 深吸了一口冰冷潮湿的空气,周见星用力推开那扇沉重的雕花大门,金属合页发出沉闷吱呀声。 温令仪就站在别墅门口,穿的是那件她们第一次见面时穿的那条烟灰色的真丝吊带长裙,在冬日灰白光线下泛着一种冷冽的光泽。 她外面随意地披着一件厚厚的白色羊绒披肩,但显然不足以抵御户外的寒气。 裙摆下,赤脚趿着毛绒拖鞋,脚踝裸露在冰冷的空气里冻得有些发红。 这样穿,站在冬日的寒风里,不会冷吗?不会受寒吗? 要是又感冒了,这个人肯定又要吵着闹着不肯去医院,拒绝打针,吃药不是嫌胶囊太大卡喉咙,就是嫌冲剂太苦咽不下去。 平时还没那么嘴馋,一到生病的时候就这也想吃、那也想吃,想吃的东西多得要命,因为得不到满足,还会抿着嘴不高兴。 让她乖乖喝点清淡的粥,还得连哄带骗,费上好一番功夫。 那时候,还是盛夏,一年中最炎热、最肆无忌惮的季节。 如今,却已是万物蛰伏的冬季,时间默不作声一步步向着最寒冷的时节滑去,只在身后留下这灰蒙蒙的天空和潮湿冰冷的空气。 周见星和温令仪保持着两米左右的距离,低下头去不再看她。 “温太太,”周见星开门见山,“您家的智能门锁有什么问题吗?”她只想快点结束快点走人。 “周见星。”温令仪却像是没听到她的问题,朝她走近了一步。 一阵被带起的细微冷风和温令仪身上那股熟悉的冷香压了过来。 周见星立刻相应地后退一步,重新拉开距离。 “您叫我周师傅或者周工都可以。”她感觉手中一直拎着的工具箱愈发沉重,顺势将它放在两人之间的地面上,箱体像一道无声界限,横亘在彼此之间。 “周见星。”温令仪停下脚步,又重复了一遍。 她试图去抓周见星垂在身侧、冻得有些发红的手,却被对方不动声色地迅速躲开。 看着自己伸出去却落空的手,她的指尖在空中僵硬地停顿了一下。 “我知道之前的事都是我的错,你听我跟你解释好不好?”寒冷的风吹得温令仪声音有些发颤。 “温太太,”周见星别过身子,侧对着她,语气冷淡疏远,“如果您没有别的事儿找我,那我就先走了。”说着就要转身。 说话时,周见星呵出的气息在冷空气中形成一小团白雾。 “周师傅,”温令仪后退半步,拉开和周见星的距离,“请先帮我看看门锁吧。” 周见星这才重新提起工具箱,走到那扇冰冷的入户门前。 门锁被换过了,跟之前她在这里住的时候不是同一款。 看着这把崭新的锁,周见星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是缓缓地吁出了一口气,白雾瞬间消散在冷空气里。 她戴上略显单薄的劳保手套,专注地投入检察环节。 外观没有明显损坏痕迹,触摸屏幕冰冷彻骨,尝试按键没有任何反应。 她初步判断可能是电池因低温电量耗尽或内部触点受潮凝露。 于是她蹲下身,打开工具箱,从里面翻找出便携式暖贴,先贴在电池仓附近稍微升温,然后才用螺丝刀拆开仓盖。 旧电池取出时触手冰凉。 全新的、高抗寒型号的电池安装妥当后,她等待了片刻,门锁的指示灯终于“滴”的一声,微弱地亮起蓝光,屏幕也缓慢地显示出电量标志。 “可能是低温导致电池效能下降,或者内部有轻微凝露。现在换了抗寒电池,应该可以了。”她尽量用平稳无波的声音进行解释。 周见星一边说着,一边飞快地后退两步,再次拉开与一直倚靠在门框上的温令仪之间的距离。 “您现在开门试试,看看功能是否都恢复正常了。” 好奇怪。之前她闻见温令仪身上的香水味,会觉得很好闻,甚至会吸引着她不断靠近,品味香气层次丰富的变化。 仿佛从温令仪的毛孔中透出来的香水味混合着温令仪身上独特的幽香,充盈着她的鼻腔,让她有被温令仪整个笼罩的感觉。 而如今,再闻到温令仪身上的香水味,胃里却猛地泛起一阵生理性的不适和反感,几乎让她想要干呕。 生理性的反感。 说到底,不是香水本身变了味道,而是闻香的人,心境早已发生了改变。 温令仪的目光停留在周见星身侧微微蜷着的手上。 手腕处那截露在外面的皮肤被冷风吹得通红。 刚才周见星专注地握着螺丝刀进行拆卸检查时,她看见她的手背上随着动作起伏的青色血管隔着手套也清晰可见,而手腕上突出的骨头更是凌厉得像是要将人割伤。 她瘦了好多。 原本脸上还有一点柔软的弧度,现在在寒冷的空气里,脸颊线条都显得冷硬了。 叹气声像一片落叶被冷风卷着轻轻落在地面上。 温令仪转过身,依言将白皙的指尖轻轻按在门锁的指纹识别区上,一阵轻微的开阖声像是拉动了一架老旧的手风琴。 门被打开了。 “没问题的话我就先走了。” 她在温令仪背后早已收拾好自己的工具箱,将所有东西一一归于原位,箱盖合拢,提手被她牢牢攥在手里。 她扭头看向温令仪巨大的花园,仍然保持着打理的痕迹,只是此刻绿意也蒙着一层灰冷的色调,透着一股凋零和寂寥。 “钱怎么给你?”温令仪转身,朝周见星摇了摇握在掌心的手机,她还在还处于被周见星拉黑的状态。 “温太太,现在上门费从二十元涨到三十元了,而更换的抗寒电池是十五元一节。”周见星开始公事公办地算起了费用。 “虽然没涉及到具体的维修工作,但公司规定这种基础检修按工时计价,我的工时费是八十元,整个过程耗时约……” 她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动作因寒冷略显僵硬:“半小时不到,按半小时算,费用是四十元。” 第122章 周见星一板一眼地认真算着费用。 “总共是八十五元,”周见星调出微信收款码举到温令仪面前,“您扫我就可以了。” “叮”的一声,冰冷的电子女声播报着微信收款到账。 周见星提着工具箱想走,身后却突然贴上了一具柔若无骨的身体,随之而来的,还有铺天盖地的香水味。 她像是遭遇雷击,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周见星,”温令仪将下巴垫在周见星的锁骨窝,细腻光滑的脸颊就那样贴着周见星的侧脸,“你听我跟你解释好不好?” …… 她听见周见星的呼吸声,出现了微妙的起伏,随即近乎凝滞。 “温太太,您不用向我解释什么。”她侧过脸,离开了温令仪脸颊,“我不想听。”声音听上去比原来更成熟了。 声音还是那样甜,这是音质和发声模式导致的。 可声音里不再跳跃着活泼的光点,每个音节都落在精准却毫无生气的位置上,被冷风一吹就散。 就像是声音也被规训了一样,变得成熟了起来。 说完,温令仪环在她小腹前的手被她被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掰开,动作很轻,却没有任何停下的意思。 “外面很冷,早点进去吧。”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95章 幕布投影 气味是一种顽固的锚点,总能精准地抛向记忆最深的海域,将那些沉没的往事打捞上岸。 周见星睡得并不踏实,梦境光怪陆离,像是浸了水的胶片,影像扭曲晃动。 有些片段感觉无比真实,带着确凿无疑的细节和触感。 有些又像大脑为了自我慰藉而凭空编织出来的幻觉,类似于安慰剂,模糊而失真。 她梦见一个盛夏的傍晚,天空被铅灰色的厚重云层压得很低,暴雨倾盆而下,密集的雨线抽打着世间万物。 温令仪开车来接她下班。车窗外是模糊的水世界,雨水汇成溪流,沿着玻璃蜿蜒滑落。 车内则是另一个世界。空调温度适宜,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和潮湿,舒缓的钢琴曲在狭小的空间里低回。 雨水敲击车顶的声响被滤成沉闷的背景音。 周见星坐在副驾驶,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安全带边缘,酝酿了足足好几个红绿灯的时间。 车厢里太安静了,只有音乐和雨声。 她终于鼓起勇气,侧过一点点头,声音很小,几乎要被雨声盖过:“温令仪…你今天喷的香水很好闻。” 直呼其名让温令仪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稍微收紧了一下。 但这次,她没有纠正,只是目视着前方被雨刷器刮出的扇形视野,声音比音乐声还要更低一点:“喜欢?” 周见星立刻点头,点完头才意识到对方可能没在看自己,又赶紧低低“嗯”了一声。 车厢内的空气似乎忽然变得黏稠起来,流动得异常缓慢。 在一个漫长的红灯前,车稳稳停住。 温令仪忽然侧过身,目光沉静地落在周见星脸上。她的手指伸过来,没有碰周见星,只是轻轻摩了一下周见星工服领口外戴着的那颗帕拉伊巴星星吊坠。 冰凉的指尖偶尔蹭到锁骨处的皮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周见星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快要盖过车里的音乐。 然后,温令仪毫无预兆地倾身过来,将一个轻柔如羽毛的吻落在周见星的额头,一触即分。 周见星瞬间呆住,眼睛睁得圆圆的,大脑一片空白。 温令仪已经坐回驾驶座,神情自若地看着前方跳转成绿色的信号灯,仿佛刚才那个短暂的亲吻,只是周见星因缺氧而产生的幻觉。 只有她微微泛红的耳根,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下,泄露了某种不平静的情绪。 “到了。”车子在她家小区门口停下,温令仪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哑一点。 周见星下车回家,两个人就此分道扬镳。 所以,这应该只是个梦。周见星在醒来前的模糊意识里想。 因为现实中,那天温令仪直接开车带她回了澜月湾的别墅。 回去后,第一件事就是用热风仔细吹了干她身上沾染的水汽。 · 早晨刚到公司,工位还没坐热,内线电话就响了。 前台张茜的声音传来,说澜月湾的温女士报修,家里的投影仪坏了,指名要周见星上门处理。 “好,我知道了。”周见星挂断电话,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 办公室里开了暖气,但她看向窗外,天气阴沉,寒意似乎能透过玻璃渗进来,让她错觉自己呼出的气会凝结成白雾。 今年的冬天,好像来得特别早,也特别冷。 · 修投影仪?周见星拎着工具箱走在通往别墅区的路上,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想起了上一次,温令仪也找她“修”过一次投影仪。 在她们还没有发展成那种关系之前。 影音室里,温令仪穿着一袭v领的真丝睡裙,领口缀着一圈精致的黑色钩织蕾丝,颜色是深邃的黑曜石黑。 她慵懒地陷在沙发里,腿上搁着一份文件,指尖夹着一支笔,看起来随意又迷人。 周见星蹲在设备柜前检查线路时,温令仪起身倒了杯水,走过来放在她手边的地毯上。 俯身时,柔软的发丝垂落,带着刚沐浴后湿润的清香,若有若无地扫过周见星裸露的小臂皮肤。 后来进行测试时,两人并排坐在沙发上,巨大的屏幕亮起,播放着一部画面优美的文艺片。 空间昏暗,被屏幕的光映得忽明忽暗,私密得让人心慌。 温令仪的腿“不经意”地挨着了她的腿,质感像温润的玉石,温度透过工装裤的布料她都能感受得到。 周见星的心跳得乱七八糟,身体坐得笔直,几乎僵硬。 温令仪却似乎全然沉浸在电影情节里,目不斜视。下一刻,她的手“无意间”搭在了周见星身后的沙发靠背上,动作像一个无声的圈占。 完全沦陷在这种秘而不宣的亲昵氛围里,周见星心跳如擂鼓。 那一次所谓的维修,也是以她心跳过速的落荒而逃告终。 至于那台投影仪,根本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故障。 · 再次拎着工具箱站在温令仪的别墅门前,周见星按了门铃。 门很快打开,一股暖风迎面扑来,室内的陈设没太大变化,熟悉却又模糊。 温令仪站在门内看着她,眼神复杂。 周见星避开她的视线,低声说了句“打扰了”,便侧身进去,熟门熟路地走向影音室的方向。 温令仪跟在她身后,目光落在周见星深蓝色的加绒工装外套上。 秋冬的工服比夏季厚实许多,显得她的背影似乎比记忆里大了一圈,只是肩胛骨的形状在布料下微微凸出。 推开门,周见星径直走到投影设备柜前,放下工具箱,打开,拿出检测仪和手电筒。 问题并不复杂。hdmi接口的金属簧片有些变形,导致接触不良。这种故障通常是由于插拔连接线时手法不当,左右晃动,反复多次后造成的金属疲劳和形变。 算是一种常见的人为故障。 至于是无意造成的,还是有意为之,周见星不愿去深想。 她蹲下身,指尖轻轻拨弄了一下那枚有些歪斜的接口。变形的金属簧片无力地翘着,像一片被风吹折的枯叶。 周见星皱了皱眉,从工具箱里挑出一把头部细长的精密镊子。 镊子尖小心地探入接口狭窄的缝隙,周见星手腕极其轻微地转动、调整着力道。 金属与金属之间发出细微的刮擦声,在异常安静的影音室里被放大得格外清晰。 她能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的背上,专注而沉重,像不断飘落的雪花,无声无息,却逐渐累积重量。 没有回头,她继续着手上的动作,用镊子小心地将那片变形的簧片一点点扳回原来的位置。 “好了。”周见星直起身,活动了一下因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有些发僵的肩颈。 她依旧没有看站在一旁的温令仪,只是低头开始收拾散开的工具:“不过这个接口的金属片已经有些疲劳了,弹性不如以前,请下次插拔线的时候一定要小心,最好捏紧接口垂直用力。” 空气里一时只剩下工具被收回时碰撞发出的轻微声响,以及两个人之间有些滞涩的呼吸声。 温令仪望着她低垂的睫毛,忽然想起那一天晚上,周见星也是这样专注地修理她那台老旧的黑胶唱机,而她就坐在一旁,看着她的肩胛骨在衣料下若隐若现。 “周师傅,”温令仪靠近,香水味也跟着压了过来,“不需要测试一下吗?” 周见星向后挪了半步,点点头,没说话,只是走到沙发边,拿起投影仪遥控器,按下了开机键。 屏幕亮起,开始播放一部外语片。 第123章 两个人分别坐在长沙发的两端,中间隔着的距离还能再坐下两个人。 电影的原声对话在房间里流淌,周见星大部分都听不懂,只能专注地盯着屏幕下方的中文字幕,试图把注意力都投入到剧情里。 身边的沙发忽然微微下陷,是温令仪调整了一下坐姿,朝她这边靠近了些。 连带着周见星的身体都向她那边滑过去了一点。 她们曾经比这亲密无间得多。 下一秒,温令仪侧身伸手,按住周见星的肩胛,用力将她向后仰面压倒在宽大的沙发靠背上。 温令仪的上半身欺压下来,涂着惹眼红色的唇瓣朝着周见星的嘴唇逼近,像从前一样。 周见星的呼吸一窒,身体的反应快过思考。 髋骨猛地一扭,腰腹发力,她利用温令仪压下来的力道和自己身体的柔韧性,极其狼狈却又异常迅捷地从温令仪的手臂和沙发的禁锢间翻了出去。 最终她重心不稳地滚落在地毯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幸好地毯足够厚实,衣服也穿得多,并没有感到太明显的疼痛。 “温太太。”周见星双手撑在地面上,慢慢坐直身体,并抬手轻轻拍了拍刚才被温令仪用力按过的两边肩膀,仿佛要拍掉什么不存在的灰尘。 她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平静,只是略微有点喘:“请您自重。” 温令仪还保持着那个倾身向前的姿势,手臂僵在半空,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片刻后,她才缓缓收回手,一只手下意识轻轻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上方,那里传来一阵微弱却急促的搏动,一下下撞击着她的掌心。 “周见星。”温令仪从沙发上下来,走到仍坐在地毯上的周见星面前,蹲下身,不容分说地抓起周见星的一只手,强行按在了自己左侧胸口的位置。 “你听到了吗?这里在喊痛。”她望着周见星的眼睛。 像一台老旧的机器,零件缺乏润滑,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即将被主人淘汰,它因此在叹息。 “之前是骗你的,”温令仪死死抓着周见星的手不让它抽走,漂亮的桃花眼里迅速蒙上一层湿润的水光,眼眶泛红,“我喜欢你,我想你了。” “我们再重新来过,好不好?求你。”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 掌心传来的心跳剧烈而真实,那频率和力度,周见星曾经很熟悉,甚至在那些耳鬓厮磨的时刻,错觉它们曾与自己胸腔里的律动同频共振。 温令仪说话的时候,那颗心脏跳动的节奏出现紊乱的起伏。 像是企图用这种方式,再次叩响她的心门。 周见星停止了挣扎,只是低下头,视线落在自己的胸口。 温令仪说她心痛?她的心真的会懂得什么是痛吗? 可是为什么,她的心口此刻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是一片麻木的空洞。 其实,痛到麻木也就不痛了。 “温太太,”周见星耳廓泛起薄红,她的理智却很清醒,“是您的丈夫又出国了吗?” 因为丈夫不在身边,所以重新又来找她,说喜欢她,像原来那样骗她。 因为忍受不了空虚寂寞,所以又想起了被她随手丢在一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笨蛋。 温令仪想她?想她的什么?身体吗? 那她在温令仪眼里,究竟算什么?一个用途特定的玩偶吗? “我跟苏哲之间根本就没有感情。”温令仪知道周见星在想什么,“我和他结婚只是形式上的,是为了应付家里。我从来就不喜欢男人,他也根本不喜欢女人。” 之前是丈夫出轨,现在又变成了形式婚姻。 周见星想,温令仪的谎言倒是也在不断地升级换代,听起来更“合理”了。 “我给你看协议好吗?”温令仪松开周见星的手,慌乱起身想去找那份能打消周见星疑虑的形婚协议。 “我不想看。”周见星也站起身来,转身走向自己的工具箱,“你是什么情况,结没结婚,和谁结婚,是真情还是假意,都和我没有关系了。” 她拎起工具箱,走向影音室的门口,手握住黄铜门把。 “温令仪,我们之间彻底结束了。”她没有回头,“这句话,你亲口说过的。” 温令仪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还是夏天。 她就站在这栋别墅的门口,像一个情感乞丐。 夜里的风已经带了凉意,呼呼地灌进她的毛孔,周围的树叶被吹得哗啦作响。 可是那些外在的声响她都听不见了,耳朵里,脑子里,反复回荡的只有温令仪的那句话。 分手后的那段时间,好像全世界都变成了温令仪的形状。 风刮过是她的气息,云飘过是她的轮廓,连夜晚清冷的月光,都像是她疏离的眼神。 但想到这句话的时候,那些形状被打碎,是她碎得凌乱的心。 “这次的费用,到时候我会让张茜核算清楚告诉你,”周见星拧开门把,推开厚重的隔音门,“你直接转给她也是一样的。” 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彻底隔绝内外两个空间。 温令仪仍怔怔地站在原地。 果然。她模糊地想,曾经爱得那么真挚热烈的人,一旦心冷了,抽身离去时也会更加彻底,不留一丝余地。 第96章 破镜难圆 如果真的想挽回,为什么不早一点行动? 为什么偏偏要等到她的爱和恨已经在心里反复纠缠、翻滚了无数个来回…… 等到那些激烈的情绪终于开始慢慢沉淀,露出疲惫底色…… 等到她几乎快要学会如何在没有这个人的世界里重新呼吸的时候…… 才姗姗来迟地伸出手? 周见星走出温令仪的别墅,大门在身后合拢,发出沉闷声响。 沿着整洁的车道往外走,绕过中央的圆形喷泉。 池水已经很浅了,大约是冬季减少了供水,平静的水面像一面暗淡的镜子,映出她没什么表情的脸和上方灰白色的天空。 很奇怪,那倒影里竟然没有眼泪。 她明明就是个很容易掉眼泪的人,一点委屈、一点感动,甚至看一部稍微煽情的电影,眼眶都会迅速泛红。 还是说,一个人能为另一个人流下的泪水,其实是有定额的? 一旦流干了,心也就跟着干了。 温令仪家的暖气开得太足,而她全程穿着那件厚实的加绒工装外套,里面早就闷出了一层薄汗。 此刻被室外呼啸的北风一吹,汗水迅速变得冰凉,黏在皮肤上,寒意像细密的针,顺着骨头缝隙往里钻。 一片枯黄的梧桐叶打着旋儿落下,不偏不倚地搭在她的肩头。 她停下脚步,用手指捏起那片叶子。 叶脉清晰,边缘已经卷曲焦脆,带着生命走到尽头的痕迹。她把它放在掌心,低头看了很久。 她在想什么呢? 或许是在想,人生真是充满了各种花期误尽的遗憾。 她和温令仪,好像就只共同拥有过一个仓促而短暂的夏天。 甚至还没来得及一起看看秋天层林尽染的落叶,没等到冬天在腊梅绽放时共围一条围巾,也没能并肩走在春天细密湿润的雨丝里。 她曾经在许多个相伴醒来的清晨或入睡前的夜晚,仔细描摹过关于幸福的具体形状。 它应该很琐碎,很日常,是餐桌对面多出来的一副碗筷,是醒来时耳边一句含糊的早安,是睡前额头上一个温柔的晚安吻。 是可以在一条长得看不到尽头的街道上,一直牵着手走下去,不必担心谁会先松开。 可是,那些美好的、温暖的细节,最终都只存在于想象之中。 它们短暂地降临到她的现实里,然后转折得比破折号还生硬。 · 温令仪那边沉寂了两天。 没有新的报修电话,也没有任何信息。 明明这样挺好的,可周见星却不知道自己心里那种空落落的、无所依凭的感觉是什么。 什么时候她也变得这样多愁善感起来了?明明比谁都清楚,温令仪是个怎样的人。 温令仪的反复无常和若即若离就像刻在骨子里的印记。 她的情绪是没有四季的天地,有时像盛夏骄阳般热烈灼人、有时像深冬寒潭般凛冽入骨。 一切只随风动,问不出缘由,也不准问。 这样的坏女人,根本不值得周见星再耗费心神去伤心。 更不值得她心底最深处,那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弱到几乎熄灭的期待死灰复燃。 · 又到了周六,不需要闹钟,生物钟准时将她唤醒。 周见星趿拉着拖鞋走到阳台上。 冬日的阳台,景象和夏天时截然不同,那些曾在夏日里肆意张扬的植物早已褪尽勃发的生机。 栀子花枯黑的残萼垂在枝头,茉莉就连最后一片叶子也凋尽了,绣球花干枯的花球在寒风中窸窣作响,像是凝固的叹息。 第124章 只有角落里那盆忍冬,在凛冽中固执地缠着铁栏,深绿的叶片覆着薄霜,透出一种沉默的坚韧。 她下意识地拿出手机,想拍一张照片,手指悬在拍摄键上,却又觉得意兴阑珊,没什么值得记录的风景。 这几个月来,她几乎像完成某种日常任务一样,不厌其烦地发着朋友圈。 分享早餐,分享路边的野猫,分享维修时遇到的小趣事,还分享天空和云朵。 这种行为,与其说是分享欲,不如说更像是一种笨拙的表演。 试图通过这种形式,向某个或许根本不会再看的人,也向她自己证明—— 你看,我的生活不会因为你而发生任何改变,我也依然过得很好,很充实,一切如常。 周见星还是那个周见星吗?她有时也会这样问自己。 · c市的秋冬季通常算不上严寒,大部分的常绿植物即便进入深秋初冬,也依旧能保持着郁郁葱葱的姿态,只是比起春夏时节,终究少了几分蓬勃的生机和活力。 所以此刻感到荒芜的,或许并不是阳台的绿色,而是她心里那片曾经炽热燃烧过的红色。 那颗属于周见星的、红色的、真诚的心。 她想,她应该依然是热爱生活的。现在的她会认真给自己准备三餐,会给阳台的花浇水,会按时上班完成工作。 可心里某个地方,却始终像是被挖走了一块,那些对生活的热爱和兴致,常常悄无声息地从那个空洞里偷溜出去,让她时常感到一种无端的疲惫。 今天给阳台的花草浇过水后,她没有发朋友圈。 原来,一直勉强自己装作过得很好,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也是一件很累很累的事。 · 和周见星分手后,温令仪通过朋友圈找了好几位新的园艺师。 毕竟,她的强迫症和完美主义倾向根深蒂固,一旦看到花园里的植物因为疏于打理显出杂乱甚至枯萎的迹象,她的情绪就会变得烦躁不适。 之前,她确实很认真地考虑过,要不要把周见星亲手栽种、打理的那些花花草草全部铲除掉,再换上一批新的、与她们的过去毫无关联的植物。 但是当园艺师的铁铲真的无情地插进松软的泥土里,准备向那丛长势正好的鼠尾草下手时,她却突然喊了停。 万物的生长与枯萎,遵循着它们自身的轮回节奏,不会因为任何人的喜怒哀乐而改变。 就像人似乎也总是走在某种既定的命运轨迹上,相遇,然后分开,仿佛早有安排。 她和周见星,或许真的就像那句老话,只是有缘相遇,最终无份相守。 太多阴差阳错的巧合,压在她不堪重负的心上,让她与曾经属于她的那颗星星,失之交臂。 或许是受了周见星潜移默化的影响,她发现自己似乎也开始对自然界这些沉默的生命生出一些不必要的怜悯心肠。 比如看到食物被浪费就会觉得不舒服,看到花草被粗暴对待也会下意识地皱眉。 生命本身是伟大而值得敬畏的,这一点,周见星身体力行地展示给她看过。 她记得周见星会随身带一些零钱,以备遇见沿路乞讨的人。 那时候温令仪总说:“你是不是傻?那些人都是职业乞讨。” 周见星却笑着反问:“万一是真的呢?” 她记得,有几个清晨,站在二楼的窗帘后,看见周见星穿着简单的t恤和长裤,手里捏着一小把生米,走进别墅区后方那片小小的密林区,动作轻柔地将米粒撒在裸露的树根旁或平整的石头上。 不一会儿,就会有麻雀和其他叫不出名字的小鸟扑棱着翅膀飞下来,啄食那些米粒。 晨曦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周见星专注的侧脸上,那一刻的她,不像个维修工。 倒像童话里与自然万物亲近的精灵,有一种不染尘埃的纯净和温柔。 爱人如同养花,都需要极大的耐心和细心。周见星把她的花园照顾得很好,每一株植物都呈现出最佳的状态。 温令仪有时会想,如果把周见星比作一种花,那应该是百合,白色的百合。 花瓣洁白舒展,香气清雅干净,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纯洁。 那她自己又该是什么花呢?温令仪对花卉的了解实在有限,她定义不了自己。 她只知道,她是个普通的女人,如果长时间见不到阳光,得不到雨露的滋润,她的内心很快就会干涸凋谢。 · 温令仪倚在玄关的门框上,望着空荡荡的花园。 那天在影音室里,周见星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被她在心里反复回味、咀嚼。 最初是尖锐的刺痛和苦涩,但到后来,竟然也能从那片苦涩底下,品出一点微乎其微的、畸形的甜味。 就像是被反复冲泡了许多遍的浓茶,最初的猛烈苦涩淡去后,舌尖反而能捕捉到那一点点被泉水彻底激发出来的、自欺欺人般的回甘。 “温令仪,我们之间彻底结束了,你说过的。” 所以,周见星还记得她说过的话,每一个字都记得很清楚,不是吗? 所以,周见星心里,其实还是在意的,不是吗? 温令仪正望着窗外怔怔出神,李师傅已经完成了今天花园的修剪和清理工作,走了过来。 他靠近时,身上带着室外劳作后的汗味和泥土的气息,并不难闻,但温令仪还是下意识地蹙了下眉头。 很奇怪,她明明有轻微的洁癖,可同样是汗味,以前周见星维修后额角带着细汗靠近她时,那股混合着阳光、灰尘和一点点淡香皂的气息,却从未让她产生过反感的情绪。 “温太太,今天的活儿都干完了。”李师傅搓着手,脸上带着憨厚又有些局促的笑容。 “好的,今天也麻烦李师傅了。”温令仪收回思绪,从玄关柜上的手包里取出一小沓事先准备好的现金递过去。 在李师傅伸手接过钱的时候,粗糙的指尖似乎“无意”地、轻轻地蹭了一下她的手指皮肤。 温令仪的眉头立刻皱紧了,眼底掠过一丝清晰的厌恶,但她并没有立刻发作。 “李师傅,”她的声音冷了下去,脸上那点客套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以后不用再来了。” “温太太,抱歉抱歉!”男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变得慌乱起来,急急地解释,“刚才真不是故意的,没注意……” 他刚才走过来时,看见温令仪倚着门框望着他的方向,眼神有些放空,还以为这位独居的美丽女雇主对他有了些别的意思。 有意还是无意,她怎么会分辨不清楚? 温令仪没再听他啰唆,直接关上了门。 她靠在门板上,心里琢磨着又得重新找一位靠谱的园艺师。 视线扫过客厅角落,那盆高大的天堂鸟在这萧瑟的日子里,反而显得格外精神,宽大的叶片绿得深沉,比其他的植物更显出几分勃勃生机。 她静静地走过去,在那盆天堂鸟前站了一会儿。 这株植物长得很快,已经比她记忆里那个总是微微低着头、认真摆弄花草的周见星还要高出一截了。 · 接下来的日子,前台的电话变得频繁起来。 “周工,澜月湾a7栋的多媒体电视显示有点问题,温女士点名让你上门看看。” …… “周工,澜月湾a7的智能窗帘轨道运行不太顺畅,你现在去一趟吧。” …… “周工,温女士家,冰箱制冷效果好像不太好了……” …… “周工,温女士反馈,空调运行时偶尔有异响……” …… “周工,温女士说,中央吸尘系统吸力不足……” …… 周见星每次都是沉默地接下任务,准时出现,安静干活。 她检查、维修、测试,动作熟练利落,全程尽量避免不必要的眼神交流和肢体接触。 温令仪尝试着靠近,递水,或者找话题闲聊,她总是适时地退开半步,或者用最简短的“嗯”、“好了”、“谢谢”来回应。 拿钱办事,界限分明,干脆爽快,让人无可指摘。 直到有一次,温令仪在她收拾工具时,又一次忍不住从身后靠近,手臂几乎要环上她的腰。 周见星像是背后长了眼睛,猛地侧身避开,同时转了过来。 她看着温令仪,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声音很清晰:“如果你再这样,”她说,“我就辞职。” 温令仪的动作僵在原地。 “我希望,我们之间只有单纯的工作关系。”周见星蹲下身,把散落在地的螺丝刀、扳手、绝缘胶带一样样捡回工具箱里,自始至终没有抬头看温令仪一眼,“最好,连工作关系都不要有。” 她扣上工具箱的扣锁,拎着那个沉甸甸的箱子站起来,目光终于落在温令仪脸上。 “人为制造故障,会缩短家电本身的使用寿命。我看温太太家里的电器都很昂贵,您还是省点钱吧。”也省点事吧。 第125章 周见星停顿,看着温令仪的眼睛,琥珀色瞳孔里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阴翳,嘴角微微向下抿着。 “也请您,”她轻声说,“放过我吧。” 说完,她拎起工具箱,转身离开。 温令仪站在原地,看着她深蓝色的背影沿着长长的车道渐行渐远,最终缩小成一个模糊的小点,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就像她指尖摇落的那点烟灰,风一吹,就散了,再也寻不到一丝痕迹。 第97章 特别喜欢 昭华大厦第三十九层,l'etoile d'or 金色星辰法餐厅。 温令仪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万家灯火如同洒落的星辰。 却毫无欣赏的心思,一只手的手肘支在铺着洁白桌布的桌面上,掌心撑着左边微微发烫的脸颊。 另一只手的餐刀有一下没一下地划过盘中精致的香煎鹅肝。 锋利的刀尖与细腻的白瓷盘碰撞,发出一种缺乏耐心的、顿挫的噪音,与她周遭优雅静谧的环境格格不入。 “她不喜欢我了。”温令仪端起手边的高脚杯,里面盛着冰镇过的阿尔萨斯琼瑶浆。 她仰头喝下一大口,冰凉的酒液滑过喉咙,是馥郁的荔枝和玫瑰香气在口腔里迸开。 但最终回荡在味蕾上的,却只剩下底层那一抹属于香辛料的酸涩尾调。 坐在她对面的苏晴皱了皱眉。 “晴晴,”温令仪杯中的酒液很快又见了底,一旁候着的侍应生很有眼力见地上前,无声地为她重新斟上。 她看着杯中再次漾起的浅金色液体,眼神有些涣散,“我好像……真的……彻底失去她了。” 声音里含混着浓重的鼻音和醉意。 “令仪,你别喝了。”苏晴伸出手,想去按住温令仪又一次伸向杯颈的手,却被对方轻轻地、但态度明确地推开。 苏晴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片刻,最终只能无奈地收了回来。 “温令仪,我们正儿八经算起来,”苏晴放下刀叉,掰着手指头算日子,试图用理性唤醒对方,“你跟她,真正交往了有多久?满打满算,一个多月?两个月顶天了吧?” “至于让你为她这么一副要死要活、失魂落魄的样子吗?”苏晴的语气里充满了不解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她认识的温令仪,明明已经是个二十八岁、在商场和社交场上都游刃有余的成熟女人。 怎么一沾上感情,尤其这段看起来如此不对等、如此短暂的感情,就冲动幼稚得像个十七八岁、要死要活的小姑娘? 她实在无法理解。 当初温令仪和那个门当户对的祝扬在一起三四年,分手后表现出那副消沉痛苦的样子,她倒觉得还算情有可原。 可和周见星?这才多久?投入的感情能有多深?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怎么了。”温令仪两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眼神迷蒙。 一整瓶琼瑶浆几乎都被她一个人喝光了。 这种经过冰镇的白葡萄酒,口感清爽,后劲却足,醉人尤其快。 她摇了摇头,似乎想驱散脑中的晕眩感,“可我就是喜欢她,特别、特别……喜欢。” 她反复回味着“特别”这两个字,舌尖抵着上颚,发音清晰而用力。 就像当初,周见星仰着脸,眼睛亮晶晶地,用那种带点笨拙的真诚对她说“很喜欢、很喜欢”时一样。 特别,不是万千星辰中偶然的闪烁,而是当我望向夜空时,唯独记得你那一瞬的坐标。 是洁白杯沿你的唇印,我明明可以擦掉,却偏要留在那里,成为“这只杯子只属于你”的证明。 特别,就是当整个世界都在用“合理”、“现实”的标尺丈量一切时,你却让我心甘情愿地,做那个不合理的例外。 苏晴看着闺蜜沉溺其中无法自拔的模样,眸色暗了下去,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比风还轻的叹息。 温令仪已经支撑不住,额头抵着手臂,彻底趴在了铺着雪白桌布的餐桌上,不省人事。 · 苏晴拿过温令仪放在桌边的手机,用她的指纹解了锁,在联系人列表里快速找到了周见星的电话号码。 她顺便瞥了一眼温令仪给她的备注——“晴宝”。 嗯,这还差不多。 她心里微妙地平衡了一点。 周见星就是周见星,连个单独的昵称都没有。 她将周见星的联系人备注从冰冷的全名改成亲昵过头的“宝贝”,然后将手机递给一直恭敬站在一旁等候的餐厅侍应生。 “你帮我拨打这个号码,”苏晴压低声音,语速很快,“接通后,你就说有一位叫温令仪的女士独自在你们餐厅喝醉了。” “你们根据她手机里的联系人,找到了这位备注为‘宝贝’的人,无奈之下只能拜托对方来接她回家。” 想了想,苏晴指着自己面前的餐点和餐具:“对了,把我这套餐具赶紧收走。” 侍应生立刻领会了她的意思,接过手机,点了点头。 苏晴款款走到温令仪身边,伸手轻轻摸了摸对方散落在桌面上、冰凉而柔软的长发,俯下身仔细观察了一下温令仪的状态。 呼吸平稳,只是醉得睡着了,应该没有大碍。 这时,侍应生已经拨通了电话,并按下了扬声器。 “喂,您好,”侍应生的声音彬彬有礼,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和无奈,“请问您认识温令仪女士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两秒,传来一个清晰平静的女声:“认识。” “是这样的,温女士一个人在昭华大厦39层的金色星辰法餐厅喝醉了,状态不太好。我们查看她的手机,发现您在联系人里的备注是‘宝贝’。” “实在抱歉打扰您,但情况特殊,只能无奈拜托您,您看您方便过来接她回家吗?” …… 电话那头陷入更长的沉默,久到苏晴几乎以为周见星会最终挂断电话。 终于,周见星的声音再次传来,甜美的声线听不出什么情绪:“好,我知道了。我会尽快过来,麻烦你们先帮忙照顾一下她。” 苏晴一直提着的心,这才悄悄落回实处。 她原本还担心,以温令仪之前做的那些混账事,周见星根本不会理会,毕竟温令仪这次分手做得挺伤人的。 · 周见星半搀扶半抱着几乎完全失去意识、浑身酒气的温令仪回到澜月湾a7栋别墅。 她抓起温令仪冰凉柔软的右手拇指,解锁了门口的指纹锁。 推开沉重的房门,玄关的感应灯自动亮起,照亮里面奢华却毫无生气的寂静空间,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人居住般的冰凉感。 打开智能温控系统,暖风呼呼吹出来,驱散了寒意。 她费力将温令仪半抱半拖到客厅那张宽大的沙发上躺下。温令仪软软地陷进柔软的皮质沙发里,眉头无意识地蹙着。 周见星站在原地喘了口气,然后熟门熟路地转身走进厨房,打开灯,找到烧水壶接水。 她环顾四周,厨房整洁得过分,所有她曾经买回来的、那些带着生活气息的小物件—— 印着卡通图案的马克杯、挂在冰箱侧面的可爱冰箱贴、她习惯性挂在门后挂钩上的那条格纹围裙——全都消失不见了。 这里又恢复成了最初那个精致却冰冷的样板间模样。 她垂下眼,按下烧水键。在等待水开的间隙,她靠在料理台边,听着热水壶逐渐发出的嗡鸣声,心里空洞得能被风吹出回响。 端着一杯温水回到客厅时,发现温令仪不知何时已经从沙发上滚落了下来,正蜷缩在昂贵的手工羊毛地毯上。 周见星心里猛地一紧,快步上前蹲下身,小心地托起温令仪的头,想检查她有没有摔伤。 就在这时,温令仪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忽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蒙着一层浓重的、迷茫的水雾,直直地看向近在咫尺的周见星。 周见星吓了一跳,身体瞬间僵住,呼吸都屏住了,几乎以为温令仪是清醒的。 好在,温令仪的眼睛只是茫然睁开了几秒,目光没有任何焦距,很快又缓缓地、沉重地合上了。 嘴角却无意识地微微向上翘起一个极小的弧度。 · 周见星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用力,将温令仪打横抱了起来——还好她比看起来要轻一些,一步步走上二楼,走向那间主卧室。 推开卧室的门,里面的一切依旧整洁得一丝不苟,床品铺得没有一丝褶皱,仿佛从未有人在此入睡过,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属于温令仪衣帽间的香氛味道。 她将温令仪轻轻放在那张大床中央,拉过柔软的羽绒被给她盖好。 做完这一切,她习惯性地伸手想去摸索床头柜,记忆中那里应该放着一个恒温热水壶和杯子。 但指尖只碰到冰凉光滑的木质表面,空空如也。 第126章 她起身,准备下楼去厨房端那杯放在茶几上的温水。 刚转过身,手腕却被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拉住。 力道不大,甚至有些虚弱,手指不安地紧了又紧。 “周见星……”温令仪声音含混不清,如同梦呓,带着浓重的鼻音和酒后的沙哑,“别走……” 就像之前那次温令仪生病发烧时一样。 似乎就只有在神志不太清醒的时候,温令仪才会不自觉地流露出这种对她全然的依赖,卸下所有心防和伪装,向她展示平日里绝不会示人的、毫无保留的脆弱。 这种罕见的依赖和脆弱,像是最精准的箭矢,总能轻易射中周见星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让她一次又一次地产生一种错觉——温令仪或许,也在真的爱着她,只是不善于表达。 那这种感觉,究竟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只是她一厢情愿产生的幻觉? 喜欢温令仪,真的太累了。 每一天,甚至每一个小时,都会让她无数次陷入怀疑和挣扎——温令仪片刻的温柔是真的喜欢,还是只是粉饰过的敷衍? 那些忽近忽远、若即若离的姿态,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她? 她怔怔地站在床边,垂眸看着深陷在柔软枕头里的那张脸。 即使是在醉后沉睡的状态下,这张脸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无论看过多少次,每一次注视,都像第一次看见时那样,让她感到一种无与伦比的惊艳和心悸。 就像是偶然撞见了一轮皎洁得不像话的满月,突兀却又震撼地从冰冷僵硬的现代写字楼群中缓缓升起。 是钢筋水泥森林里一场不符合任何物理常识的浪漫幻象。 是让她心跳失控、血液流速加快,耳边甚至会产生细微嗡鸣的刹那,像是命运女神举起了巨大的海螺,在她耳畔吹响的。 一波又一波,只关于温令仪的、汹涌的潮汐。 或许是酒精的作用,温令仪的眼尾洇着一片动人的薄红。 像画家手握蘸饱朱砂的毛笔,悬停在宣纸边缘时,那滴犹豫良久、最终不受控制坠落下去的胭脂颜色。 化开一层暖雾般的红晕,虚虚地浮在她眼尾那道锐利的眼线之上,柔和了所有的攻击性。 那双丰润的、很好亲的嘴唇此刻微微张着,吐息间带着混合了花果香调的清甜酒气,与身上那股熟悉的香水后调缠绕在一起,分不清哪一样更令人迷醉。 片刻后,温令仪攥着她手腕的那只手轻轻松开了力道,软软地垂落回身侧的羽绒被上。 “怎么……”她红唇微启,含混呢喃着,“又……做梦了……” 如果不是精湛的演技,那么,温令仪真的也会梦见她吗? 她在温令仪的手机联系人列表里,真的被存成了“宝贝”吗? 周见星想起自己去法餐厅前台结账时,却被告知温令仪的账单早已结清了。 一个醉到不省人事、需要别人打电话求助的人,会在此之前还保持着清醒,自己去结账付款吗? 温令仪,实在太难以捉摸,心思深沉,演技也过于高明。 站在昏暗的卧室里,看着在床上呼吸逐渐均匀的温令仪,她的心像是在海上的波涛中沉浮的一只小船,风雨飘摇。 周见星不知道自己这一次,该不该再相信她。 还是说,这又是温令仪精心为她布下的专属陷阱? 只等着她心软,再次一脚踏进去,万劫不复。 第98章 无心掉马 周见星端着那杯温水从客厅回到二楼卧室时,看到的情景让她脚步一顿。 温令仪不知何时半撑起了身子,正难受抓着皱起的床单一角,对着床边早已备好的垃圾桶干呕。 她快步走过去,将水杯放在床头柜上,在床沿坐下,伸出手,掌心轻贴在温令仪微微弓起的后背上,能感觉到单薄衣料下脊椎的清晰轮廓和肌肉的细微痉挛。 温令仪吐得并不厉害,更多是酒后的反胃。 她缓过一阵,像是被这不适感逼得清醒了几分,喘息着抬起头,眼神涣散地看向身边人。 模糊的视线聚焦,依稀辨认出是周见星,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转身就张开手臂,整个人软软地靠过来,额头抵在周见星的肩窝,双臂环住了她的腰。 “真的是你?”温令仪声音含混不清,带着呕吐后的沙哑和虚弱,呼出的气息温热地拂过周见星的脖颈,“让我抱抱你。” 让我抱抱你,让我感受你的体温、让我触及你的肌肤、让我倾听你的心跳。 让我确认,你真的在我身边。 周见星的身体有片刻的僵硬,但最终还是没有推开。 她任由温令仪抱着自己,对方的黑色长卷发如同浸透了月色的绸缎,松散地披散下来。 是浮在海面的碎冰,裹着阳光晒不透的、深海般的沉静。 有些拂过她的手臂,带来微凉的触感。 有些发丝温柔蜷缩在周见星锁骨和肩颈的凹陷处,发尾扫过脖颈皮肤,凉意过后激起点细微的、静电般的麻痒。 周见星垂下视线,看着自己悬在半空中的手,指尖无意识地蜷缩又松开。 她犹豫了很长一段时间,久到能清晰地数出温令仪变得平稳而悠长的呼吸次数,才终于缓缓抬起手臂,轻轻回抱过去。 手掌只是虚虚地搭在温令仪的后背。 真丝面料手感柔软,底下是温热的体温和肩胛骨的形状。 然而下一刻,温令仪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身体猛地一颤,刚刚压下去的反胃感再次翻涌上来。 她没能忍住,猝不及防地吐了出来,污物弄脏了俩人胸前的衣料,甚至溅了几点在她的发梢上。 酸腐的酒气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这样了,温令仪环抱着她的手臂也没有松开,反而收得更紧了些,像是舍不得松开。 她的身体重量完全倚靠过来,呼吸和心跳在短暂的急促后,再次变得缓慢沉重,均匀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周见星的颈侧。 一动不动,像是进入了待机状态,又陷入昏沉的睡眠。 周见星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混杂着酒气和温令仪身上残留的香水尾调。 她轻轻地将温令仪放倒回枕头上。 看着两人胸前一片狼藉的衣襟,周见星叹了口气。 这样睡觉肯定极不舒服,夜里体温蒸发湿衣,也容易着凉。她起身走进浴室,接来一盆热水,又找来干净的毛巾和一件柔软宽松的家居服。 动作尽量轻柔地帮温令仪脱掉被弄脏的衣裙,用拧得半干的温热毛巾仔细擦拭她的身体和头发。 温令仪似乎对这种照顾感到舒适,在睡梦中发出模糊的呓语,身体本能地朝向热源和温柔的触碰微微贴近。 这样的温令仪,收敛了所有平日里的轻佻和疏离,显得异常乖巧甚至有些脆弱。 收拾停当,为温令仪盖好被子后,周见星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叹了口气。这个时间点,放任一个醉酒的人独自在家显然不合适。 她搬来一张软垫椅子,放在床头边,坐下,目光落在温令仪沉睡的脸上。 卧室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床头灯,睡颜显得沉静安稳。 · 害怕悲剧重演 我的命中命中 越美丽的东西我越不可碰 历史在重演 这么烦嚣城中 没理由相恋可以没有暗涌 脑子里开始播放温令仪爱听的歌。 ·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周见星也有些昏昏欲睡时,一阵熟悉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划破了卧室的寂静。 是温令仪的手机,屏幕上亮起的来电显示映着两个字——“晴宝”。 周见星的睡意瞬间消散。 原来“宝贝”这个称呼,并非她的专属。温令仪的手机里,还有别的“宝”。 担心是有什么急事,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拿起手机,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金属边框,按下了接听键。 “喂,您好。”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客气。 “喂?”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显急切的女声,周见星辨认出是温令仪的闺蜜,“我找温令仪,她没事吧?” “温太太喝醉了,已经睡下了。”周见星解释道,指尖从手机边框上移开,“您现在找她,是有什么急事吗?” “又喝醉了?”苏晴的声音适时染上一点惊讶和担忧,“她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经常一个人跑去喝酒。” 温令仪这段时间,经常一个人买醉? 周见星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她还以为她不会痛了。 其实还是会的。 “那她现在怎么样?好点了吗?”苏晴担心追问。 周见星真的能照顾好温令仪吗?那个女人娇气又脆弱。 “吐过两次,喂她喝了点热水,擦洗了一下,现在睡得很沉。”周见星的目光落在温令仪微蹙的眉心上,伸出手指,很轻地帮她抚平那道褶皱。 第127章 “那就好,辛苦你了。”苏晴的声音听起来放松了些,“今晚麻烦你照顾她了,她那个人,喝醉了挺磨人的。” “好,”周见星应道,嘴里有些发苦,“我会照顾好她的。” 结束通话,周见星握着手机,心里弥漫开复杂难言的情绪,酸涩鼓胀,堵在胸口。 她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想象中那么恨温令仪,甚至因为苏晴无意间透露的信息而泛起不安的波澜。 或许正是残留的、不愿承认的在意,才让她一直害怕温令仪的再次靠近和触碰。 她怕自己构建起来的心防,再次溃不成军。 她怕自己再次沦陷得彻底。 鬼使神差地,她点开了手机的通话记录,找到了那个署名为“宝贝”的联系人。页面跳转,显示的号码赫然是她自己的。 那一瞬间,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了一下。 甚至想原谅温令仪对她的所有所作所为,甚至想相信温令仪跟她丈夫之间只是形婚的荒谬说法,甚至想为对方再奋不顾身一次。 退出通话记录,正准备锁屏,她的视线忽然被主屏幕上一个熟悉的蓝色应用图标吸引。 温令仪的手机里为什么会有这个?她会用这个吗?会在这上面和别的什么女人聊天吗? 因为“空虚寂寞冷”,就又去找别的什么女人了吗?一阵清晰的刺痛感迅速蔓延开来。 尽管她对温令仪放过狠话,试图划清界限,可是她还是在意温令仪。 在意到,她明知不应该,明知窥探隐私不对,她的指尖还是不受控制地落向了那个图标。 应用流畅地打开,直接进入了聊天列表界面。 排在最顶端的那个对话,是一个简单的灰色系统头像。 对方的最后一条消息清晰地显示在预览栏。 星星:「再见啦!」 周见星的呼吸滞住了。 她点开那个对话框,熟悉的对话记录映入眼帘。 再点进温令仪的个人主页——是一个只截取了下半张脸、突出涂着鲜艳口红的嘴唇的特写头像,昵称是:“封心锁爱”。 刚刚燃起的那点微弱火星,甚至还没来得及形成火苗,就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发现彻底捻灭,就像温令仪手指捻过的烟头。 原来如此。 温令仪就是“封心锁爱”。 那个在她最迷茫、最孤独、对温令仪的感情最不确定时,在网络另一端给予她倾听、安慰,甚至可以说是怂恿她“跟随内心”、“不要错过”的陌生人。 那个她曾一度视为心灵慰藉的网友。 注册时间显示四年。 这一点上,温令仪倒没骗她,她确实喜欢女人。 但除此之外,全是谎言。 像一个精心设计的游戏。 从始至终,温令仪就坐在幕布之后,带着或许兴味或许怜悯的心态,看着屏幕前的她如何一步步被吸引、如何纠结、如何因道德感而痛苦,又如何最终在她的“鼓励”下突破底线。 温令仪明明清楚她的已婚身份像巨石一样压在周见星心上,清楚周见星每一次的靠近和退缩背后经历了怎样的自我审判。 却仍以双重身份,一边以现实中的若即若离拉扯她,一边又以虚拟的“知心姐姐”姿态,推着她走向深渊。 从这段关系的一开始,温令仪就把她耍得团团转,近乎诱骗地、步步为营地引诱着她越陷越深。 看着笼中的困兽如何为了一点虚假的温情而撞击栏杆,是否更能满足温令仪某种变态的掌控欲? 是否只有这样,才能最极致地证明周见星的沉迷和投入? 所以,那些若即若离、那些反复无常,或许并非性格缺陷,而是根本就没真正投入过感情,自然也不在乎她的感受。 而现在所有的挽回姿态,所有的醉酒失态,所有的脆弱展示。 无非是因为暂时还没有找到下一个像她这样容易掌控、愿意付出全部真心、甚至自我欺骗来配合演出的“完美玩物”罢了。 其实很多细节早有端倪。 温令仪和“封心锁爱”都有一个相似的打字习惯,喜欢使用规整的标点符号,强迫症一般。 在如今流行省略符号的网络交流中显得有点正式。 温令仪心情好或调侃时,喜欢叫她“小傻子”;而屏幕那头的“封心锁爱”,也常用这个称呼。 她曾几次提出想请“封心锁爱”吃饭,当面感谢她的倾听和帮忙,对方总是以各种理由推脱。 现在想来,哪里是没空,分明是不能。 温令仪说得没错。 周见星,从头到尾,的的确确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 第99章 落荒而逃 第二天清晨,周见星比平时更早到了公司。 维修部的办公区还空无一人,只有保洁阿姨推着吸尘器走过的嗡嗡声。 她放下工具包,径直走向走廊尽头的经理办公室。 黄海富正端着保温杯吹气,看到周见星敲门进来,有些意外。“小周?这么早?” “老板早。”周见星脸上绽开一个格外明亮的笑容,脚步轻快地走到宽大的办公桌前。 她极其自然地拎起桌上冒烟的电热水壶,拿起黄海富的陶瓷茶杯,将里面凉掉的残茶倒进桌角的废水盂,然后加入茶叶、注入滚烫的热水,茶水几乎满溢到杯沿。 “我想明白了,我要参加去b市的集中学习。” 黄海富被她的殷勤和突然转变弄得一愣,下意识地接过那杯烫手的茶,哎哟了一声,小心地放回桌上。 “想通了是好事……不过小周啊,”他咂咂嘴,带点老江湖指点新人的语气,“你这倒茶的学问还得练练。” “俗话说‘酒满敬人,茶满欺人’,给人倒茶倒这么满,那是赶客的意思,懂不懂?” 周见星脸上的笑容凝滞了一瞬。 她家境普通,父母待人接物讲究真诚实在,工作后又一直在相对单纯的技术环境里,哪里懂这些人情世故里弯弯绕绕的暗示。 原来,茶水倒得太满,是希望对方尽快离开的意思吗? 她忽然就想起自己那段倾其所有、毫无保留的感情,是不是也因为给得太多太满,反而让温令仪感到了压力,最终选择了推开和厌倦? 原来,爱也是不能太满的啊。 很快重新笑起来,声音比平时软糯几分:“学到了,老板。还有件事,过几天就去b市了,我想把这今年攒的调休用了,正好陪陪家里人,可以吗?” 她掰着手指头,语气认真地计算:“我算过了,加的班正好能调三天。” 自从和温令仪分开后,她几乎把所有时间都投入工作,像不知疲倦的陀螺,一个小时一个小时,硬是攒下了七十五个钟头的加班时长。 黄海富端起那杯几乎满溢的茶,吹了半天才小心地呷了一口,眉头皱着:“你今年怎么回事?假有点多啊。调休可以,但我话说前头,用了调休,年底加班工资和勤劳模范可就没你的份了。” “嗯,我知道的,谢谢老板。”周见星目的达到,不再多言,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转身离开了办公室,轻轻带上了门。 · 澜月湾的主卧,温令仪在透着隐约天光的黑暗中醒来。 宿醉带来的头痛隐隐作祟,她按着太阳穴起身,发现自己身上穿着干净柔软的睡衣,头发清爽,除了喉咙干涩和头脑昏沉,并没有其他不适。 她努力回想昨晚,记忆止步于在餐厅和苏晴吃饭喝酒的画面,之后便是一片模糊。 好像……做了个梦? 梦里周见星在她身边,还拥抱了她,那个拥抱的感觉真实得过分,是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温度和力度。 梦里背景是漫天的璀璨星光,就像很久以前,周见星带她去那个老旧天台看过的那样。 摸索到手机,屏幕亮起,显示有几条苏晴的未读消息。 su.q:「大小姐醒了吗?」 su.q:「姐们儿对你够意思吧?」后面跟了个坏笑的表情包。 温令仪眨了眨眼,有些莫名,回了个简单的问号过去。 苏晴的消息立刻追了过来:「你们昨天晚上难道就没发生点什么?」 su.q:「我为你可真是操碎了心」 你们?温令仪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指尖有些发凉。 难道昨晚的不是梦?她立刻掀开被子下床,快步走进浴室冲了个热水澡,试图驱散那点不真切的恍惚感。 站在盥洗台的镜子前,她仔细检查身体,没有任何暧昧痕迹,身体也没有任何异常的感觉。 关于“发生什么”的记忆更是空白一片。 她裹着浴袍走进书房,打开了连接家里监控系统的电脑。 拖动时间轴,找到昨晚的记录。 画面显示,晚上十一点左右,周见星搀扶着几乎不省人事的她出现在门口,然后用她的指纹开了锁。 第128章 之后,周见星的身影在客厅、厨房、卧室之间忙碌。 直到早上七点,天刚蒙蒙亮,周见星才离开了别墅。 周见星守了她整整一夜。 所以,周见星心里还是有她的,是吗?还是在乎她的,是吗? 她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敲击。 水月画廊-温令仪:「干得好!」 消息发送成功,她走到窗边,望着楼下被晨光照耀的花园。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觉得今天的花园看起来格外顺眼,连那些寒冬里略显萧瑟的枝条,都仿佛蕴藏着生机。 像在为明年的勃发蓄势准备。 · 晚上,周家小小的餐桌比平时更加拥挤,充满了热闹的烟火气。 周见星系着围裙在厨房忙活了整整一下午,桌上摆满她精心烹制的家常菜,糖醋排骨油亮诱人,清蒸鱼鲜香扑鼻,蒜蓉青菜碧绿脆嫩,还有一大碗冒着热气的白萝卜羊汤。 “哇,今天这么丰盛!”小敏挽着阿杰的胳膊,故意用夸张的语气说,“你看看人家星星,出得厅堂入得厨房,你多学着点。” 阿杰佯装不满,夹起一筷子切得粗细不均的酸辣土豆丝:“我最近进步很大了好吧?至少土豆丝能切成丝,不是薯条了。” “是是是,再精进精进,”小敏笑得眼睛弯起来,轻轻撞了他一下,“老话说,要抓住一个女人的心,先得抓住她的胃,懂不懂?” 其实,就算抓住了一个女人的胃,也未必抓得住心。 周见星伸向排骨的筷子在空中停顿了一下,然后方向一转,夹起一块最大的、裹满酱汁的排骨,放进旁边周淑芬的碗里。 “妈,”她声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您尝尝这个,看好不好吃?” 周淑芬夹起排骨咬了一口,肉质软烂,酸甜适中,是她熟悉的味道。 她连连点头:“好吃,我们星星的手艺好得不得了。” 坐在周见星另一边的楚蔚夹了一筷子蒜蓉青菜嚼了几口,看向周见星:“星星,你前段时间不是还铁了心说不去那个什么集中学习吗?我们怎么劝你都摇头,怎么突然就改主意了?” “哈哈,”周见星干笑了两声,低头扒了一口饭,含糊道,“就是突然想通了嘛,觉得人还是得有点儿上进心。” “不能总窝在舒适区里,一辈子就守着家门口这一亩三分地,对吧?我也得出去长长见识。” “是吗?”楚蔚放下筷子,目光里带着审视。 她太了解周见星了,天底下难得找出几个比周见星更恋家、更安于现状的人。 这种一百八十度的态度大转弯,快得让她不得不怀疑背后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事。 周见星避开楚蔚的目光,端起面前的小酒杯,里面是周建军给她倒的白酒。 她吸吸鼻子,眼眶微微泛红:“爸,妈,我这一去估计得小半年,你们在家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按时吃饭,别舍不得花钱。” “放心吧,”周建军举起酒杯和女儿轻轻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我跟你妈身体好着呢,你不用惦记。出去学习是好事,见见世面。” 周淑芬没说话,只是用力点了点头,抬手用袖口擦了擦眼角。 “没事儿,”楚蔚见状,伸手环过周见星的肩膀,轻轻拍了拍,“你去b市安心学习,叔叔阿姨这边有我们呢,有什么事随时打电话,我们离得近。” 阿杰和小敏也赶紧从饭碗里抬起头,嘴里还塞着食物,含糊不清地用力点头附和。 橘黄色的灯光下,饭菜的热气氤氲升腾,映照着每一张关切的脸。 周见星看着这一幕,心里酸酸胀胀的。 其实她是个特别幸福的人,拥有这么多朴实而真挚的爱。 如果没有遇见温令仪,她的生活本该一直如此平静而温暖。 她爱的人和爱她的人都在这里,她也应该好好爱他们。 · 饭后,楚蔚帮着一块收拾了碗筷,因为多喝了几杯,便顺理成章地在周见星的小房间里留宿。 两人并排挤着躺在周见星那张小床上,房间灯已熄灭,只有窗外路灯微弱的光透进来,在天花板上投下模糊的光斑。 周见星侧身躺着,背对楚蔚,望着墙壁上那片灰色的阴影,毫无睡意。 “星星,”楚蔚的声音在安静的黑暗中格外清晰,“我感觉你今天不太对劲。” 身后传来窸窣的翻身声,楚蔚面向她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你那个……前任,她最近是不是又找你了?” 前任,只清晰地指向一个人。 喜欢你,是这样一种苦涩的心情,名字到了嘴边只能咽下去。 周见星的背影僵了一下,然后很轻地应了一声:“嗯。” “所以你之所以这么突然地决定要去b市,也是因为她?”楚蔚的追问紧接而来。 “……嗯。”沉默了几秒,周见星的声音低低传来。 确实是温令仪,最终推着她做出了离开的决定。 “那你现在……对她到底是什么感觉?”楚蔚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周见星柔软的发顶。 时间已经过去不短了,她原以为周见星已经慢慢走了出来,可现在看起来,那道伤口远比她想象得要深。 周见星把脸往被子里埋了埋,声音闷闷的:“我不知道。” 其实她是知道的。答案清晰得让她感到无力。 如果不喜欢,就不会在深夜接到那个电话时心神不宁,最终仍是放心不下地赶过去。 如果不喜欢,就不会在对方毫无知觉的睡颜前,鬼使神差地低下头,留下了一个一触即分的吻。 如果不喜欢,就不会在发现那个可笑又可悲的真相时,感到近乎毁灭性的伤心。 你将我卷入,捉摸不透的爱情。 让我对你,连恨都恨不起来。 她能做的只有逃,所以她必须离开。 距离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屏障。 如果继续留在同一座城市,呼吸着同样的空气,她害怕自己会在对方下一次不知真假地靠近时,全面崩溃。 当初她无法抗拒地被温令仪吸引,现在的她也同样无法抗拒地被温令仪吸引。 每一次,都想靠近。 就像是万有引力的吸引,她不自觉地围着温令仪向心公转。 “星星,”楚蔚轻轻叹了口气,手臂绕过她的腰,给了她一个朋友间安慰的拥抱,“在外面一个人,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按时吃饭,睡觉盖好被子。最重要的是……”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更认真:“别再被那些漂亮坏女人骗了。” 周见星喉咙哽咽,说不出话,只是在黑暗中用力地点了点头,闭上眼睛。 她不会再被骗了。 第100章 见义勇为 b市的繁华与c市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节奏。 c市的繁华带着某种沉淀下来的、从容不迫的底蕴,像一锅文火慢炖的老汤,而b市,则更像一股永不停歇的洪流,昼夜不息。 摩天楼群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目的阳光,立交桥如同巨大的钢铁藤蔓缠绕盘桓,街道上行人步伐总是很快,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被时间追赶的匆促。 周见星置身于望不到尽头的人海时,常常会生出一种感觉,觉得自己像蚁群中最普通不过的一只工蚁,沿着既定的轨道忙碌奔波,渺小得激不起半点涟漪。 所有的悲喜在这座庞然大物面前都轻得不值一提。 刚来到b市的那段日子,周见星确实经历了一阵不大不小的水土不服。 北方的干燥空气让她清晨醒来时喉咙发紧,鼻腔里还带着血丝,饮食口味也偏咸偏重,吃了几天肠胃便开始抗议。 但熬过最初那半个月后,她竟意外地觉得越来越适应。 · 新的环境像一层坚硬的茧,将她与过去隔开。原来换个环境,心境真的会随之改变。 那些曾经以为刻骨铭心、夜夜啃噬心脏的记忆,在物理距离和崭新日常双重覆盖下,痕迹犹在,但已激不起波澜。 在b市,她不需要再时刻提心吊胆,像惊弓之鸟一样,害怕在某个街角、某家咖啡馆、甚至只是人潮人海中一次偶然抬头间,就猝不及防地撞见那个最想见又最怕见到的人影。 这种确定性,让她心里那块自分手以来就一直悬着的、隐形的石头,终于安安稳稳地落了地。 只是,温令仪并未从她的世界里彻底消失,转而频繁地出现在她的梦境里。 那些梦光怪陆离,缺乏逻辑,跳跃性极强。 有时是甜蜜的亲吻、柔软的拥抱、滚烫的体温。 有时是冰冷的对峙和伤人的话语。 有时仅仅是一个模糊的、转身离去的背影,无论她怎么追赶都无法拉近距离。 好在,随着日子一天天平稳滑过,梦见的频率在逐渐降低。 周见星想,这大概是个好兆头,证明时间这剂药虽然缓慢而煎熬,但终究是有效的。 第129章 只要足够长,她总会彻底痊愈,将那个人完整地归还于人海。 如同退潮后沙滩上不再留下任何痕迹。 · 自那个醉酒之夜,她再一次毫不犹豫地拉黑了温令仪所有的联系方式,电话、微信。 哪怕黄海富因此扣钱,她也认了。 她的生活需要彻彻底底重启,容不得半点犹豫和反复,任何可能拉扯她回到过去的丝丝缕缕,都必须斩断。 在b市的日子,除了集中学习,周见星还认识了新朋友,也在为开启一段新感情做积极的准备。 闲暇时,她最喜欢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游荡,买一张地铁日票,坐着四通八达、线路错综复杂的列车,从城市这一头晃到那一头,观察形形色色的人。 看穿着西装步履匆匆的白领,看牵着孩子笑容温和的母亲,看依偎在一起分享一副耳机的情侣。 感受这座北方心脏蓬勃而有力的心跳。 周末,她常常会挤很久的地铁,穿越半个城市,去城中心那家有名的老字号,买上半只烤鸭,再要一份薄饼和甜面酱,坐在熙攘热闹的店里,心满意足地慢慢吃完。 c市也有烤鸭,但味道不同,她最常吃的是家附近菜市场里二十五块一只的,皮不够酥脆,放久了容易韧,肉也常常欠缺几分嫩滑,嚼起来有些费劲。 食欲也慢慢回到了她身上。 · 转眼已是五月,春夏之交,天气彻底回暖,阳光变得慷慨,明亮却不灼人,洒满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道旁树的叶子绿得发亮。 集中学习接近尾声,再过不久,她就要返回c市了。 想到离开,心里竟生出些微复杂的不舍。 这个她曾经觉得陌生、庞大,甚至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城市,不知不觉间,也已用它的广阔和繁忙,包容了她这段兵荒马乱的日子,并留下了她生活过的、浅浅的痕迹。 这个周六午后,阳光正好,微风和煦。 周见星随着庞大的人流走出地铁站,脚步不自觉变得轻快,朝着记忆里那家烤鸭店的方向走去。 路过一个开阔的广场时,却看到前方黑压压地围了一大圈人,几乎堵住了去路,嘈杂的喧哗声和尖锐的叫骂声远远传来,打破了周末午后的闲适氛围。 周见星从小就有个改不掉的毛病——爱凑热闹,好奇心重。 下意识地放慢脚步,视线试图越过攒动的人头看清里面发生了什么。 人群围得很密,像一堵厚厚的墙,她什么也看不到,只能清晰地听到一个男人暴怒的、几乎歇斯底里的吼声,和一个女人惊恐无助的、带着哭腔的尖叫求饶。 她皱了下眉,心里生出些不安,侧着身子,凭借相对瘦高的身形,一点点往里挤,想看清状况。 费力地挤到内圈,圈子中心,一个面目狰狞、脖颈青筋暴起的男人,正对着一个跌坐在地、瑟瑟发抖的女人疯狂掌掴。 巴掌落下又重又响,嘴里不断吐出污言秽语。 “贱骨头!给脸不要脸!信不信我今天就在这儿弄死你!谁都别想好过!” 地上的女人头发凌乱不堪,脸上红肿一片。 她徒劳地用双臂护着头,双腿胡乱地蹬着粗糙的地面向后缩,试图拉开距离,声音因极致的恐惧和哭泣而变调破碎。 “放过我吧……求求你了。我们已经分手了!别再找我了!” 周围的人群议论纷纷,表情各异。 有人皱着眉低声对同伴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还是别瞎掺和,免得惹祸上身”。 有人面露强烈的不忍,窃窃私语着“这打得也太狠了”。 几个看着身强力壮的年轻小伙眉头紧锁,摩拳擦掌,想上前制止,却又顾忌着什么,互相看着,迟疑着没有第一个动作。 周见星的视线定格在男人后腰处。 那里,别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在午后阳光下偶尔闪过一道令人心悸的寒光。 “谁他妈同意分手了?”男人暴喝一声,抬起脚狠狠地踹在女人的小腹上。 “你就是死,也得跟老子死在一块!想跑?没门!” 女人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闷哼,身体猛地蜷缩起来,像完全失去了挣扎的力气。 只有盈满泪水的双眼死死地、不屈地瞪着施暴者。 “你根本不是人……是个畜生……我再不跑……早晚真的会被你打死……” 人群因为这凶狠的一脚发出一阵抑制不住的惊呼,有人开始下意识地往后缩,生怕被波及。 也有人面色凝重,走到一边,压低声音掏出手机急切地报警。 就在这时,男人猛地抽出了后腰的匕首。 银亮刀锋彻底暴露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刺目的、危险的弧线。 围观的人群像被无形的手同时推了一把,惊呼着齐齐向后退了一大步,圈子瞬间扩大了些。 周见星感觉浑身的血液“嗡”地一下冲上了头顶,耳边甚至响起轰鸣,肾上腺素在瞬间飙升。 脑海里猛地闪回看过的那些武侠小说。 书里那些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大侠形象,那些“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绝,那些为了素不相识的弱者甘愿赴汤蹈火的赤诚,曾经让她心潮澎湃,幻想过无数次自己成为故事主角的时刻。 她从未想过,虚构世界里的侠义幻想,会在此刻,照进现实。 一个做英雄的机会,摆在了她面前。 她当然不是什么身怀绝技的高手,她只是个普通人,会害怕,会疼,甚至刚才还在想着香喷喷的烤鸭。 但看着那把指向无助女子的刀,看着周围迟疑的人群,一种近乎本能的冲动,猛地压倒了恐惧。 也许她做不了惊天动地的大侠,但此刻,她至少可以去做第一个站出来的人。 周见星冲了出去,从侧面朝着男人的后背猛地踹了一脚。 男人猝不及防,正全神贯注于施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踹弄得向前踉跄了好几步,差点摔倒。 周见星趁机快速绕到瘫软在地的女人身前蹲下,伸出手想将她拉起来,声音因为紧张而发紧:“快起来!快走!离开这里!” “cinema的!”男人迅速稳住身形,脸上的暴怒扭曲变形。 他猛地转过身,充血的眼睛目光死死锁住蹲在地上的周见星,握着匕首就直直地刺了过来。 “哪来的臭娘们多管闲事!老子先弄死你再说!” 周见星反应极快地侧身躲过第一下直奔要害的刺击,她顺势一把死死攥住男人粗壮的手腕,用尽全身力气抗衡,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皮肉里。 此时,周围被激怒的人群再也忍不住了。 “打死他!”“抓住他!”的怒吼声此起彼伏,几个胆大的年轻人率先冲了上来帮忙,试图夺下凶器。 混乱的扭打瞬间爆发。 周见星和男人纠缠在一起,男人比她矮半头,但体格壮实,力气极大,像一头发狂的野兽。 挣扎推搡间,周见星一个手滑,随即感到胸前接连传来几下尖锐的、穿透性的刺痛感。 力道大得让她整个人都懵了,站立不稳。 温热的液体迅速涌出,浸透了单薄的春衫,带来一种黏腻而温暖的触感。 倒下前的最后一刻,她的视线已经开始发黑,仍下意识地用身体护住了身后那个几乎吓傻了的、动弹不得的女人。 一切发生得太快,像一场被按下快进的、光怪陆离的噩梦。 短暂死寂后,人群彻底被这血腥的一幕点燃了,愤怒的声浪几乎要掀翻整个广场。 “杀人啦!”的喊声中,更多人红着眼睛冲了上来,七手八脚将那个行凶后还想挣扎的男人死死按倒在地,拳脚像雨点般落下。 “快!快看看那姑娘!” “天哪!流了好多血!衣服都染红了!” “按住他!别让这畜生跑了!往死里打!” · 周见星躺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五月的阳光晃着她的眼睛,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身体里的力气正随着温热的血液快速流失,四肢开始发冷、发麻。 听觉却变得异常清晰,仿佛被放大了一般。 她能听见地上那个女人劫后余生的、撕心裂肺的号啕大哭,听见围观群众愤怒的斥骂和殴打声。 听见有人蹲在她身边,声音颤抖而焦急地不停问她:“姑娘!姑娘你怎么样?能听见我说话吗?坚持住!” 肾上腺素带来的亢奋和勇气急速退潮,强烈的恐惧和求生欲这才后知后觉地、冰水般浇头盖脸地攫住了她。 身体冷得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 她有点后悔了,刚才是不是太冲动了? 为什么要逞这个强呢? 眼前的景象开始晃动、模糊、褪色。 许多人的面孔像陈旧胶片放映机卡顿时的画面,一帧一帧地闪过。 妈妈系着那条洗得发白的旧围裙在厨房忙碌,锅里炖着汤,热气氤氲。 第130章 爸爸戴着老花镜,就着客厅的落地灯看报纸,手指点着字一行行往下移。 阿杰和小敏没心没肺地搂着她的肩膀大笑,嘴巴张得很大。 楚蔚拎着一盆她最喜欢的深山含笑,招手让她过去。 …… 最后定格的是温令仪的脸,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 连左边眼尾那颗小小的痣都看得分明。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情绪难辨,深邃得像潭水。 嘴角却好像带着一点很淡的、让人看不透的笑意。 这几个月,她每天都在告诉自己,反复地强调,这辈子最好再也别见到温令仪了。 可现在,意识涣散的边缘,身体冷得如同浸入冰河,脑子里盘旋着的、唯一的念头却是…… 好想……好想再见她一面啊。 就一面。哪怕什么都不说。 会不会……就这样再也见不到了? 黄海富还给她画过大饼,说今年公司将会在d市开拓新市场,设个分公司。 到时候说不定让她去试试当个技术总独当一面呢。 周见星还在心里偷偷想过,自己或许也能笨拙地学着做做看,应该不会太差吧? “120!快再催催120!到底到哪里了!”有人在她耳边声嘶力竭地大喊,声音因为焦急变了调,忽远忽近。 吵死了。 她觉得很累,前所未有的疲惫,眼皮重得像坠了两块石头,只想就此沉沉睡去,什么都不管了。 “别让她睡!跟她说话!保持清醒!千万不能睡!”又有人在急切地呼喊。 然后真的有人俯下身在她耳边不停说话,絮絮叨叨,语速很快,内容却模糊成一团杂音,她一个字也听不清。 嘴唇又干又黏,像被胶水粘住了一样,她用尽力气也发不出任何清晰的声音。 “我是医生!大家都让开!保持距离!给她空气!不要随意挪动她!”一个冷静沉稳的声音穿透了周围的嘈杂。 她感到胸前一凉,黏在伤口上被血浸透的衣料被小心地剪开,发出清晰的“刺啦”撕裂声。 紧接着,有力的手指按压在伤口上,试图止血,剧烈的疼痛让她不受控制地弓起了背,喉咙里也溢出破碎而虚弱的呻吟。 有人轻轻撑开她的眼皮,用手电筒检查她的瞳孔。 刺目的白光让她眼前一片雪亮。 恍惚间,她好像看到刺眼的光晕里,有无数细小的尘埃在慌乱地飞舞旋转,那景象莫名熟悉。 像极了老家盛夏清晨,阳光穿过厨房那扇旧玻璃窗,照亮空气中浮动游走的微尘,温柔地、安静地落在奶奶的旧围裙上。 仿佛还能闻到粥在锅里咕嘟冒泡的米香。 “坚持住!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那个自称医生的声音再次响起,同时有人持续地、轻轻地拍打她的脸颊,试图唤回她涣散的意识。 她努力翕动嘴唇,试图回应,涌上喉咙的却是一股带着浓重铁锈味的腥甜液体。 周见星。三个字卡在那里,无法成形,最终只变成嘴角溢出的、粉红色的血沫。 远处,警笛和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尖锐而急促地撕裂了城市午后的喧嚣,越来越响。 近在咫尺的,是止血钳碰撞金属托盘发出的清脆冰冷的响声,一声,又一声,规律而紧迫,敲打在她逐渐模糊的意识边缘。 如果爸爸妈妈知道她受了这么重的伤,躺在陌生的城市街头,一定会非常非常难过吧。 一定会心疼得受不了吧。 她冲出去的时候,满腔热血上头,怎么就一点都没想起来这一点呢? 周见星二十多年的人生,虽然普通,但一直算得上平顺安稳,连病都很少生。 不会就只有这次,这么倒霉吧? 她这是见义勇为,老天爷看在她心好的份上,应该也会稍微保佑她一下吧? 她还有那么多平凡普通的日子要过呢。 她还有好多话没来得及跟爸妈说,没来得及好好抱抱他们,还没来得及跟楚蔚他们再聚一次餐,吹吹牛,说说在b市的见闻。 至于温令仪……她好像没什么特别想说的了。 千言万语,纠葛爱恨,到头来似乎都显得多余。 如果非要说一句,那大概只能是:我原谅你了。 以后,你也要好好地、幸福地生活下去哦。 温令仪是个坏女人,也是她这辈子唯一爱过的人。 不论如何,她都希望她幸福。 哪怕这幸福与自己再无半点关系。 真的到了天堂,周见星也会保佑温令仪的。 她会变成天边的一颗星星,远远地看见温令仪的时候就调皮地眨眨眼睛。 意识最终沉入一片无边无际的、温暖的黑暗之中。 第101章 我会在的 影音室里只亮着几盏嵌入墙体的氛围灯,光线昏蒙。 巨大的荧幕上,黑白电影里的人影无声地移动,对白是晦涩难懂的外语,字幕缓慢滚动。 温令仪蜷在宽大真皮沙发里,指尖无意识地沿着杯壁滑动,杯中的琥珀色液体只剩下浅浅一层。 房间里空得有些冷,她拉过搭在扶手上的薄毯盖住腿,毯子质地柔软,却驱不散那股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凉意。 手机屏幕在身侧的抱枕旁突兀亮起,幽白的光刺破了这一隅的昏暗。她瞥了一眼,没有理会。 几秒后,贴着沙发的震动闷响再次传来,不依不饶,固执地不肯停歇。 她终于放下酒杯,伸手拿过手机。 是苏晴。一连串的消息迫不及待地跳出来。 su.q:「令仪,你看!!!」 su.q:「你现在打开微博热搜看第一条!!!」 su.q:「算了,我直接转给你」 su.q:「[网页链接]」 温令仪的眉头轻轻蹙起。 苏晴很少用这样密集的感叹号,语气里的急迫几乎溢出屏幕。 点开链接,页面跳转,微博热搜榜密密麻麻的字眼映入眼帘。她的目光漠然地扫过,直到定格在榜首那条刺目的标题上—— #b市男子街头行凶女子见义勇为被捅成重伤生死未卜# b市。女子。这两个词针一样轻轻扎了一下她的神经。 温令仪坐直了些,点进词条,颤抖的指尖滑动着屏幕,快速浏览着文字描述。 胸腔里某种东西缓缓沉了下去,坠得她五脏六腑都开始痛。 词条下面,有很多自称现场目击者上传的视频。 她的指尖悬在一个播放量最高的视频上方,停顿了一瞬,才按下去。 画面晃动,嘈杂的人声和尖叫瞬间充斥了安静的影音室。 她看见一个男人在疯狂施暴,看见一个身影从人群里冲出来,从侧面狠狠踹向那个男人。 那个身影很高,穿着简单的黑色卫衣和深蓝色牛仔裤,动作带着一种不管不顾的莽撞。 是周见星。 她看见周见星蹲下去,试图护住地上那个蜷缩的女人。 看见那个男人拔出刀,凶狠地刺过去。看见周见星躲了一下,抓住了对方的手腕,和对方扭打在一起。 然后,就是那几下迅疾、短促而残忍的捅刺。 周见星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如同断线风筝一样猝然坠落。 倒下时,依旧维持着保护的姿态。 镜头混乱地推进,推得很晃。 温令仪看见周见星睁着眼睛,望着天空,那双总是亮晶晶的、带着点笑意的琥珀色眼眸,此刻像蒙了一层浅水的池塘,而池底积满了枯叶,掩盖了原本的光彩。 她的眉毛因为剧痛紧紧拧起,在那张失去血色的脸上,像是两条蠕动的毛虫。 有泪水从她眼角无声地滑落,混入鬓角的发丝里。 视频里有人在大声呼喊,有人在试图按压止血,周见星嘴唇微微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最后,画面定格在她被抬上担架、紧闭双眼的模样。 生死未卜。 手机从骤然脱力的手中滑落,砸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屏幕瞬间暗了下去。 影音室里只剩下黑白电影里人物夸张的默剧式表演,无声地晃动。 温令仪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双眼没有焦点地盯着前方某处虚空,像是灵魂离开了身体,荧幕的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 几秒钟后,她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弹起来,薄毯滑落在地。 她甚至没弯腰去捡手机,径直冲出了影音室,脚步有些虚浮,撞到了门框也浑然不觉。 她现在就要去b市。立刻,马上。 她必须见到周见星。 冰冷彻骨的恐惧感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让她脚软得站不住。 她害怕。怕那些视频里的画面就是最后一眼。 怕那个总是活力满满、有点傻气又异常固执的笨蛋,真的就这样消失。 · b市第一人民医院的急诊大厅像一个独立运转的喧嚣世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各种难以言喻的气味,浓郁得化不开。 第131章 温令仪几乎是跑着冲向前台,呼吸不稳,头发因为奔跑有些散乱。 “您好,”她撑在冰凉台面上,指尖抑制不住地轻颤,努力让声音听起来镇定,“请问……今天送来的,一个叫周见星的病人,她……现在情况怎么样?” 前台护士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一种见惯生死的疲惫,但听到周见星的名字时,那疲惫里又多了一丝敬意。 “您是她的家属吧?目前还在急救室抢救,应该快有结果了。”她抬手指了个方向,“急救室在那边,乘电梯上六楼右转。” “谢谢。”温令仪声音发干,她匆忙点了一下头,几乎是立刻转身朝着电梯方向跑去。 电梯门口挤满了人,指示灯显示还停在高层。温令仪挤过去,手指不受控制地连续按着上行键,按钮发出急促的哒哒声。 “哎,再着急也不是这个按法啊?”旁边一个等电梯的大爷瞥了她一眼,语气不太好,“这医院就这样,电梯慢,急也没用。” 温令仪抿紧嘴唇,深吸一口气,猛地转身,推开了旁边安全通道的门。 楼梯间里空旷许多,只有头顶惨白的灯光和无穷无尽的台阶。 她抓住冰凉的金属扶手,开始向上跑。 脚步声在封闭的空间里发出清晰而孤独的回响。 台阶似乎没有尽头,肺部因为急促的呼吸泛起灼痛感,空气像被挤压殆尽。 但她不敢停。 每向上一步,就离周见星近一步。 这个念头支撑着她,咬紧牙关,一级一级向上攀爬。 终于推开六楼安全通道的门,急救室外的走廊上聚集着不少人,有事件中的女主,有热心群众,还有扛着长枪短炮的媒体。 温令仪穿过人群,走到急救室紧闭的大门前,抬头望着那盏亮着的、刺目的红色警示灯。 红色在她视野里弥漫开来,仿佛整个世界都浸染了一层血色。 她开始在门口那片有限空间里来回走动,脚步又快又乱。手包被她无意识地紧紧攥在手里,皮革表面留下了深深的指痕。 她从包里摸出烟盒,金属外壳在她掌心留下深深的凹痕。 无数次,她想走到楼下找个地方抽一根,让尼古丁压下喉咙口的哽塞,但又怕错过那扇门开启的瞬间,错过任何一点消息。 时间从未如此缓慢而清晰,每一秒都像沉重的鼓点,敲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最终具象化成她掌心深深浅浅的半月形指甲印痕。 等待让她混乱的思绪有了飘散的空隙。 上次周见星从她那里离开后,她以为她们之间那根断掉的线,或许有了重新连接的可能。 她甚至找好了借口,打电话给迅达维修,点名要周见星上门。 接电话的前台女声礼貌却疏离地告诉她,周工即将动身去b市,参加为期半年的集中学习,近期无法排班。 再拨打周见星的电话,听筒里传来的是冰冷的系统提示音。 周见星在用最彻底的方式躲着她。 那一刻,她站在别墅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衰败不堪的花园,心里不是不灰心的。 她想,也许真的该到此为止了。 既然周见星如此不愿见到她,那不如就此别过,再也不见。 现在,她只想那个念头从未出现过。 温令仪只想见到周见星,想看到周见星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 哪怕是用那种疏离和冷漠的眼神看她,也好过现在这样生死不明地躺在里面。 医院的白墙比教堂听过更多祷告,她突然有了宗教信仰。 不知过了多久,那盏红色的灯,倏地熄灭了,变成了绿色。 温令仪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心几乎跳到嗓子眼。 门被从里面推开,一个穿着绿色手术服、戴口罩的中年医生走了出来。 他一边走一边摘掉头上的一次性帽子,露出了被汗水浸湿的头发,脸上带着浓重的倦色。 “病人家属在吗?”医生抬高声音,朝着走廊上的人群问了一句。 人群骚动了一下,大家互相看了看,都没应声,最终目光都落在了温令仪身上。 温令仪举起了手,向前迈了一步,伸出去的那只手抖个不停。 “我……我是。” 医生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打量了她一下,然后语气缓和了些许:“手术很成功,不用担心。” 他习惯性地先给出最重要的信息。 “病人很幸运,现场正好有专业医生帮忙做了紧急止血,争取了宝贵时间,不然情况很危险。” 温令仪举着的手缓缓垂落下来。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脸上有温热的液体滚落,她没有去擦。 鼻腔酸涩得厉害,她不得不微微张开嘴呼吸,才能勉强压下喉咙里翻涌的、破碎的哽咽。 她对着医生,深深地、一次又一次地弯腰鞠躬。 “谢谢您,医生……真的谢谢您……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谢谢,谢谢您救了她……”她语无伦次,重复着最简单的词汇。 除了谢谢,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谢谢他,把周见星从死亡线上拉回来,谢谢他,让她还能有见到活着的周见星的机会。 医生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如此。 “我也跟你讲讲病人的基本情况。”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她送来的时候情况很危急,因为手机有密码,联系不上家属,手术知情同意书是医院方面按规定紧急处理的。” 他语速平稳地交代着:“肝脏右叶破裂,切除了百分之二十的肝组织,这个以后可以再生。” “但术后恢复期会很长,人会非常虚弱。” “右侧膈肌有穿孔,术后做了修补,需要做胸腔闭式引流,这段时间她呼吸会比较痛苦,要特别注意。” “右肾有挫裂伤,出现了暂时的急性肾功能衰竭,需要留置导尿管两到三周,观察恢复情况。” “右肺下叶也有挫伤,血氧饱和度不太稳定,需要间断吸氧支持。” 每听一句,温令仪的心就沉下去一分。 她只能不停地点头,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抬手用力抹去,想看得更清楚些,听得更明白些。 “术后恢复非常关键,你们家属一定要多用心,配合治疗。”医生最后交代了一句,冲她点了点头,便匆匆离开。 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他还要赶往下一台手术。 · 重症监护病房不允许随意进入。温令仪只能隔着巨大的玻璃窗向里望。 周见星躺在正中的病床上,身上盖着白色的被子。 她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喉咙里插着粗长的呼吸管,脸颊因为辅助呼吸而微微鼓动。 一旁的生命监护仪屏幕上,高低起伏的曲线和跳跃的数字在无声跳动着。 一只露在被子外、正在输液的手,手指无意识地微微抽动了一下,大概是麻醉还未完全消退。 温令仪的指尖轻轻贴在冰凉的玻璃上,隔着这段无法跨越的距离,描摹着周见星模糊的轮廓。 那么多管子,那么多线缆,将她与冰冷的机器连接在一起,像一个脆弱易碎的精密仪器。 温令仪站了很久,眼睛又干又涩,每一次眨眼都带着明显的磨痛感。 周见星的家人还没赶到。她的手机就在温令仪这里,但她不知道密码。 温令仪想,此刻一定还有很多人和她之前一样,正心急如焚地等待着周见星的消息。 她悬着的心落下了一半,但那些关心周见星的人心还高悬着。 她不认识周见星的父母。朋友……她忽然想起一个人。 拿出手机,打开地图软件,输入记忆中的店名,“蔚然花坊”。 找到联系电话后,她犹豫了片刻,拨了过去。 · “我们已经在值机了,”楚蔚一边回答,一边低头看了一眼表,“预计6个小时后抵达。” “嗯,我们一行有6个人。”楚蔚垂眸,“谢谢你。星星那边暂时拜托你了。” “我会在这里。”温令仪看着玻璃窗内,轻声回答。 通话结束。机场这边,楚蔚放下手机,再次长长地、缓慢地吐出一口气,仿佛要将积压在胸口的沉重焦虑都吐出去一些。 她看向身旁眼眶通红、互相搀扶才能站稳的周建军和周淑芬,又看看一旁同样面色沉重的阿杰和小敏,哑声说:“星星手术做完了,暂时……没事了。”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他们也是看到热搜上的噩耗才匆忙赶往机场的。 从c市直飞b市的机票早已售罄,就连头等舱都没有余票,他们只能买到最快一班飞往邻近h市的机票,准备落地后再辗转乘车赶往b市。 这几个小时,对他们每一个人都是煎熬。 如果不是温令仪这通电话,这份不知结果的担忧和恐惧,还要持续更久。 第132章 第102章 我欠她的 医院走廊的灯光是二十四小时不熄的冷白色,照得人脸上没什么血色。 脚步声、推车滚轮声、偶尔从病房传出的低声呻吟,构成了这里永恒的背景音。 周淑芬和周建军几乎是跑着冲出电梯的,老两口脸上是如出一辙的、被巨大惊吓冲刷后的苍白和仓皇。 他们的目光慌乱扫过走廊,最终定格在唯一一个看起来像是在等待的年轻女人身上。 她独自站在重症监护室门外,靠着冰冷的墙壁,微微低着头,侧影显得单薄而疲惫。 周淑芬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对方的脸,也没想过这人是谁,只是一种模糊的直觉和抓住救命稻草的本能,让她直接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温令仪。 温热的、带着颤抖的柔软身体瞬间包裹住温令仪,伴随着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哽咽。 “谢谢…谢谢你通知我们…谢谢…”周淑芬语无伦次,眼泪迅速浸湿了温令仪肩头的衣料。 周建军站在一旁,双手无措地搓着,他望着温令仪,嘴唇动了动,最终也只是重复着:“谢谢,太谢谢你了,姑娘。” 温令仪的身体在最初的拥抱时僵硬了一瞬。 她对这样直接而浓烈的情感表达感到陌生,周淑芬对她而言完全是个陌生人。 但那怀抱的温暖和颤抖是真实的,那泪水里的焦灼和感激也是真实的。 她迟疑了一下,抬起手,很轻地、有些笨拙地回拍了拍周淑芬的背。 “没事了,阿姨,手术很成功。”她的声音有点干涩。 那颗一直悬在半空、被恐惧和不安反复撕扯的心,在这个陌生母亲的拥抱里,奇异地找到了一点落地的实感。 那些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情绪,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分担的人。 楚蔚、阿杰和小敏跟在后面,表情各异。 楚蔚看着温令仪,眼神复杂。 阿杰和小敏则完全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互相交换着疑惑的眼神,显然不明白这个漂亮得过分的女人和周见星是什么关系。 来的路上,周建军和周淑芬不是没问过楚蔚,但楚蔚只是含糊其词,没有明确回答。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周淑芬哭了一阵,情绪稍微平复,才松开温令仪,用袖子擦擦眼泪,满是感激地看向她,“你看我,光顾着哭,都忘了问恩人名字了。” “阿姨,我叫温令仪。”温令仪垂下眼睛,嘴唇轻轻抿了一下,“我是周见星的……朋友。” 最后两个字,说得有些慢。 · 一行人沉默地站在重症监护室那面巨大的玻璃窗外,视线齐齐投向里面。 周见星躺在病床上,被各种仪器和管线包围,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和被子下微弱的起伏。 旁边的心电监护仪屏幕是这片沉寂里最活跃的存在,绿色的数字规律跳动,折线蜿蜒起伏,证明着生命的延续。 偶尔有穿着无菌服的医生或护士进出,脚步又轻又快,检查数据,更换吊瓶,然后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时间应该很晚了。”温令仪下意识地低头看表。 然后才发现她出门太急,根本没想起戴表,于是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已经是凌晨时分。 “你们一路上赶过来肯定很累。我在医院对面的酒店订了房间,先去休息一下吧?”她看着周家父母憔悴的脸色和眼底的红血丝,担心他们的身体。 “医生说了手术很成功,目前情况稳定,应该不会有什么突发状况。”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星星要是醒了,看到你们为了她这么憔悴,肯定也要难受的。” “如果顺利,明天早上她可能就能醒了。” 周淑芬和周建军立刻摇头,态度异常坚决。 “不,我们不走,”周淑芬声音还带着哭腔,但语气没有商量余地,“我们要守着她,亲眼看着她醒过来。” 周建军在一旁重重点头,即使他们站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但这种物理上的靠近,似乎能给他们一些微不足道的力量。 “姑娘,酒店的钱我们一定要给你。”周建军看向温令仪,眼神里充满感激,也夹杂着不肯麻烦别人的固执,“已经太谢谢你考虑得这么周到了,不能再让你破费。” “真的不用,”温令仪的目光落在玻璃窗内那个安静的身影上,声音低了一些,“我欠她的。” 这句话让周建军和周淑芬愣了一下,脸上露出困惑的神情。 他们的女儿什么时候成了别人的债主了? 黄海富也在一行的六个人之中,他是代表公司来看望周见星的,他的年纪大了,精神头到底不如年轻人,宽慰了周家父母几句,反复叮嘱有用钱的地方一定跟他说后,便先行离开了。 楚蔚和阿杰、小敏凑在一起低声商量了一会儿。 考虑到后续可能需要轮流陪护,现在所有人都耗在这里确实没必要。 最终决定,他们三个也先回温令仪订的酒店休息,养足精神,等明天周见星醒了,再来替换周家父母。 · “姑娘,你也回去睡吧。”周淑芬看着温令仪眼底同样明显的疲惫,心里很过意不去。 “为了星星的事,让你忙前忙后,辛苦你了。” “没关系,阿姨,”温令仪抬手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对她露出一个很淡的笑,“我留在这里陪着你们,万一有什么事,多个人也好照应。” “这怎么行,太辛苦你了。”周淑芬心里纳闷。 女儿人缘是好,但好到让一个朋友如此尽心尽力,还是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她猜想这大概就是女儿提到过的,在b市交到的朋友。 “真的没事,您别跟我客气。”温令仪稍稍歪头,眨一下眼,试图让气氛轻松一点,“都说了,我欠她大人情呢。” 考虑到要彻夜守候,温令仪去找护士站沟通后,租来了三张行军床,摆在走廊靠墙不影响通行的地方。 周见星躺在里面,他们三人躺在外面。 周淑芬看着这并排摆开的三张窄床,忽然低声说了一句:“也算是一家子整整齐齐了。” 说完她自己意识到有些失言,不太好意思地看了看温令仪。 温令仪只是弯了弯嘴角,没说什么。 “你知道吗?”周淑芬躺在行军床上毫无睡意,偏过头对着旁边的温令仪轻声说话,走廊寂静,她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我生她的时候,是半夜。” “那天晚上天气特别好,没什么云。”周淑芬陷入回忆,声音变得柔和,“护士把孩子抱出来给她爸看的时候,他正好一抬头,看见窗外满天都是星星,特别亮,特别多。” “所以啊,她就叫周见星。” “虽说现在城里空气不好,老是灰蒙蒙的,看不到那么多星星了。但说真的,就算放在以前,像那天晚上那么好看的星空,也少见。” 周淑芬说着说着,嘴角不自觉地弯起来。 这个小家庭因为周见星的到来,变得更加完整和稳固,像是一个稳稳立住的三角形。 “那星星真好看,”另一张床上的周建军也还没睡,忍不住搭话,声音里带着怀念,“像碎钻石似的,亮晶晶的,闪啊闪的,看一次就忘不掉。” 温令仪闭上眼睛,在脑海中勾勒出漫天璀璨的星辰。 “其实也是我们俩没啥文化,”周淑芬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取名字跟开玩笑一样,看到什么就叫什么。” “阿姨,”温令仪睁开眼,侧过身,看向周淑芬,眼神在昏暗光线下显得很认真,“周见星这个名字,很好听,很美。” “你们取得特别好。” 他们给了周见星一个很好听的名字,他们养育了一个很好的女儿。 “我们对她啊,其实没什么大的要求,”周建军语气有些惆怅,“从来没想过要她做什么太阳,光芒万丈,照亮所有人。” 他们并不想自己的女儿成为英雄,只希望她平安健康。 “能当一颗星星也挺好,就在自己的固定角落,安安静静、认认真真地发自己的光,就够了。” 这些话让温令仪想起自己曾读过的天文学笔记。 星星从诞生到开始发光,需要经历数百万年的蛰伏。 能默默散发着自己光芒的星星,本身就已经非常了不起。 星星从来不必知道,当人们抬头说“今夜无月”时,其实是星星的光填满了所有仰望的缝隙。 那颗星星的光走了二十四年,终于抵达了注视她的眼睛。 “我想,周见星做到了。”温令仪的视线转向重症监护室那扇厚重的门,“您和阿姨,真的培养出了一个非常、非常好的女儿。” · 后半夜,医院的走廊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中央空调系统低沉的运行声,和偶尔从护士站传来的极轻的脚步声。 周建军和周淑芬习惯了早睡,加上一路奔波和精神上的巨大起伏,体力早已透支。 第133章 和温令仪断断续续聊了一会儿后,他们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沉沉地睡去了。 温令仪悄无声息地起身下床,走到那面巨大的玻璃窗前。 指尖轻轻贴上冰冷的玻璃,玻璃上映出她模糊的倒影。 生命监护仪屏幕上,那条代表心跳的绿色波形线,规律起伏着,延伸着,像一段被无限拉长的、沉默的星轨。 每一个微小的波峰和波谷,都在安静地证明,这颗星星依然在无边的黑暗里,固执地运转着她的光年。 · 是周见星。是那个曾经对温令仪说,要像太阳系里的行星围着太阳转一样,围着她转的周见星。 温令仪凝视着里面那个安静、脆弱的身影,一种从未有过的、沉重而酸楚的庆幸感,缓慢地填满了她的胸腔。 庆幸她的宝贝,终究是从死神手里捡回了一条命。 庆幸无论之前发生过什么,走到了哪一步,命运还愿意给她留下弥补和重新开始的机会。 这一次,她不会再放手了。 曾经的失去,是知道如果想见面、想挽回,还有机会的失去。 而今天,确切地说是昨天,让温令仪感到的危机,是再也没有机会的、无可挽回的失去。 原来人间的面,真的是见一面少一面。 人生,原来不像她想的那样来日方长,人生是静置的沙漏,是一场无声的倒计时。 每一个平凡的“再见”,都可能是命运在温柔地预告永别。 今天,她真的差一点就失去了她的宝贝。 是的,今天。 睫毛垂落的刹那,才是裁开今夜与明晨的纸刀。 今天对于温令仪来说仍然没有过去。 而一段故事,在两个人都翻篇之前,也仍然没有过去。 她们之间,应该还有没写完的章节,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台词。 所有悬而未决的逗留,都成为新章回里,伏脉千里的折痕。 第103章 如此在意 天光尚未完全驱散夜色,医院门口的空地笼罩在一片灰蓝色的晨霭中,清晨空气清冽,带着一丝干净的凉意。 路灯还未熄灭,与渐亮的天光交织,投下模糊的光晕。 温令仪独自站在那儿,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毛衣。 她一只手端着一个小小的纸杯,里面是近乎黑色的浓缩咖啡,另一只手指间夹着一支细长香烟,烟灰积了长长一截,忘了弹落。 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下有着明显的青黑色阴影,眼皮也微微浮肿,整个人透着疲惫感。 这与楚蔚记忆中那个明艳照人、仿佛自带光环的女人,几乎判若两人。 楚蔚从酒店方向走来,在温令仪身边站定。 她的声音打破了清晨的寂静:“你昨天怎么到得比我们还早?医院……难道第一个通知了你?” “不是。”温令仪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我也是看到热搜才知道的。”说着,她终于想起弹了弹烟灰。 “之后就直接包了架飞机过来。当时脑子里很乱,只想着要尽快赶到,没想到要联系你们。” 楚蔚沉默了一下,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万恶的资本主义”吧。 不过,托温令仪的福,她人生头一次在b市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住进了五星级酒店。 那张床柔软得让她今早醒来时,确实产生过片刻的留恋。 “你一晚上没合眼?”楚蔚的语气不自觉地放软了些,她从随身纸袋里拿出一份还温热的三明治和豆浆,递给温令仪,“去睡一会儿吧,这里还有我们。” “没事。”温令仪接过早餐,低声道了谢。 她从昨天冲进医院到现在,确实滴水未进,胃里空得发慌。 “我想亲眼看着她醒过来。”她的目光越过医院的大门,望向住院楼的方向。 “看来,”楚蔚看向温令仪的侧脸,“你还是挺在乎她的。”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之前……可能是我误会你了。” 温令仪抿了一口凉透的咖啡,没有立刻回应。过了一会儿,她摸出烟盒,向楚蔚示意了一下:“你抽吗?” “平常不抽。”楚蔚说着,却伸手从烟盒里抽了一支出来,“不过今天,可以破个例。” 她接过温令仪递来的打火机,低头点燃,动作略显生疏。 深吸一口,辛辣的烟雾涌入肺腑,让她轻轻咳嗽了两声。 两人沉默地站了一会儿,看着川流不息的车辆驶过医院前的马路。 楚蔚吐出一口淡淡的烟雾,望着远处开始泛出金边的云层。 “如果你真的那么喜欢她,”她眯了眯因为烟雾有些流泪的眼睛,“那就好好跟她在一起吧。” 毕竟,周见星那个傻姑娘,心里分明也还装着她。 · 时间临近中午,所有人都没心思去吃午饭,依旧齐齐地围在重症监护室那面巨大的玻璃窗前。 墙壁上的时钟,秒针不紧不慢地走着一圈又一圈,发出规律的轻响。 “医生,我女儿还有多久能醒?”周淑芬在医生出来的时候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医生的回答总是带着职业性的谨慎:“这个时间说不准,因人而异。但从目前监测到的各项生命体征来看,情况是稳定的,不用过度担心。” 这样的话听了好几遍,希望一次次被延后,周建军和周淑芬脸上期待的光芒渐渐暗淡下去。 他们泄气地坐回走廊的塑料椅上,眼眶里布满红血丝,互相依靠着,沉默不语。 楚蔚、阿杰和小敏围在旁边,低声说着一些安慰的话。 温令仪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玻璃窗面前,目光片刻不肯离开周见星的脸。 仿佛只要一眨眼,就会错过重要的瞬间。 · 监护仪的滴答声里,周见星的眼睑像被雨淋湿的蝶翅般颤动。 她的视野里是一片模糊的白,天花板上的灯化成了重叠晃动的光晕。 在那片光晕里,她好像看见了许多个温令仪。 穿着白大褂、表情严肃的温令仪;拿着冰冷手术刀的温令仪;最后,是定格在刺眼灯光下,那个眼睛红肿、死死望着她的温令仪。 “原来……天堂也有走马灯看吗……”她试图思考,但思绪像缠绕的线团,理不出头绪。 她想说话,喉咙却只发出嗬嗬的轻响,带出一点粉红色泡沫。 她的意识漂浮在昏沉与短暂的清醒之间,甚至无法分辨眼前是现实还是幻境,就连“现实”这个概念都变得模糊遥远。 所以,温令仪是医生?是护士?还是那个按压她胸口,让她感到骨头寸寸疼痛的陌生人? 周见星艰难地、一点点地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第一个清晰地映入眼帘的,就是玻璃窗外,那个脸色苍白、眼底带着浓重阴影的温令仪。 一颗眼泪毫无预兆地从她眼角滑落,渗入鬓角的发丝。 为什么哭?她也不知道。 只是一种巨大的、无法言喻的委屈和酸楚,在意识尚未完全回笼时,先一步涌了上来。 · “叔叔!阿姨!”温令仪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音调不自觉地拔高,“你们快来看!周见星醒了!她睁开眼睛了!” 楚蔚只匆匆瞥一眼里面那个果然睁开了茫然双眼的人,立刻转身,几乎是跑着冲向医生办公室。 脚步声在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一瞬间,所有人都挤到了玻璃窗前,想看清里面那个将将转醒,眼皮子还沉重耷拉着,一脸懵懂的周见星。 温令仪默默地后退了两步,把最好的位置让给周见星的父母和朋友。 她自己伶仃地立在最后,静静地望着周见星堆叠的眼皮。 “医生,医生,我们现在能进去看看她吗?就一会儿,就近一点看看?”周建军忍不住抓住匆匆赶来的医生的手臂,语气里充满了恳求。 他太想真切地看看这个让他们担惊受怕了一天的女儿。 “可以,但探视时间只有三十分钟。”医生目光扫过激动的众人,公事公办地强调,“需要穿戴隔离衣和鞋套。按照规定,一次只能进去两位直系亲属或者配偶。” 温令仪的心微微往下一沉。 上述条件,她一项都不符合。 她只是……一个朋友。 她的目光越过众人,恰好与玻璃窗内周见星投来的视线对上。 那双刚刚苏醒的眼睛里还蒙着一层水雾,读不出任何情绪,只是空洞地望着她的方向。 · 严格来说,周见星此刻处于意识清醒但未完全清醒的阶段。 她能模糊地认出人,但只能用极其轻微的点头或摇头来回应问题,喉咙因为插管无法发出清晰的声音。 麻醉药效还未完全消退,她偶尔会陷入一种称为谵妄的状态,表现为意识混乱和短暂的幻觉。 她会不知道自己在哪,无法进行有效交流,甚至会把输液管和主刀医生当成蛇和凶手。 第134章 如果有力气的话,说不得还得起身跟他们搏斗一番。 周淑芬牢牢记得医生的嘱咐,不能情绪激动以免影响病人。 她的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好几圈,又被硬生生憋了回去,只有眼眶被碾得通红。 “星星,”她指着自己,声音放得又轻又柔,“还认得妈妈吗?” 周见星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极其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星星,”周淑芬的手指移向旁边的周建军,声音微微发颤,“那……这是谁?还认得爸爸吗?” 周见星的视线跟着挪过去,再次,非常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周淑芬稍稍松了口气,指尖又指向玻璃窗外的阿杰。 “那他呢?阿杰,还记得吗?” 点头。 接着是楚蔚,她也获得了肯定的回应。 轮到小敏时,周见星的眼神变得有些困惑,茫然地看了片刻,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对于黄海富,她同样摇了摇头。 最后,周淑芬的指尖,指向一直安静站在最后方的温令仪。 “星星,”她的声音更轻了,“那……她呢?还记得她是谁吗?” 玻璃窗外的温令仪,身影微微晃动了一下。 周见星的眉毛困惑地皱起来,眉头上扬,眉尾却向下撇,在脸上画了一个委屈的“八”字,嘴唇也无意识地嘟了起来,像个闹别扭的小孩。 她看着温令仪,看了好一会儿,久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然后,她再一次,非常非常轻地,点了一下头。 玻璃窗外,温令仪抵在喉咙口的那口气,慢慢被呼出来。 温热的气息喷在冰冷的玻璃上,凝成了一小片白雾。 她抬起手,伸出食指,在那片白雾上,轻轻地画了一个星星。 · 短暂的清醒耗尽了周见星刚刚聚集起来的一点力气,她很快又昏睡过去。 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她的眉头微微蹙着,表情显得有些不安,一只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手指卷着被单的一角,攥着不肯松开。 医院冷白的灯光均匀地洒下,周淑芬和周建军将脸贴在冰凉的玻璃上,恋恋不舍地看着女儿沉睡的脸。 她的眼皮还在快速地颤动着,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对于他们这个年纪的人来说,睡眠不足实在是有些吃不消,此刻放松下来后,只觉得头重脚轻,浑身酸痛。 好在女儿终于醒了,悬了一整天的心总算能放回肚子里一半。 他们商量着先回酒店补觉,等到晚上再过来替换楚蔚他们。 黄海富见周见星情况稳定了,也放下心来,又和周家父母说了些“吉人天相”、“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客气话,便匆匆告辞赶往机场,要搭乘最近的航班返回c市。 “姑娘,”周淑芬又一次催促温令仪,语气难掩关心,“星星已经醒了,你也放宽心,赶紧回去睡一觉吧,看你脸色差的。这里有我们呢,放心吧。” “嗯,”温令仪乖巧点头,应道,“叔叔阿姨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我也马上就去睡一会儿。” 她靠咖啡因和尼古丁强提的精神正在慢慢消退,但疲惫的极限似乎还未到来。 她总是想,再多待一会儿,再多陪她一会儿,哪怕只是隔着玻璃看着。 “别硬撑了,”楚蔚看着温令仪脚步都有些发飘,忍不住开口,“去睡吧,这儿有我们盯着,出不了事。” 温令仪点了点头,目送着周家父母和楚蔚他们走向电梯口。 然而,等他们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门后,她却没有走向酒店的方向,而是转过身,走向走廊另一端的医生办公室。 ·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温令仪轻轻敲了敲门,得到允许后走了进去。值班的医生抬起头看她。 “医生,打扰一下,”她的声音因为疲惫而显得有些低哑,但问题却一个接一个,“我想请问,像她这种情况,一般还要在icu观察多久?” “大概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尝试进食?” “禁食是指水也不能喂吗?” “她嘴唇很干,有点起皮,能用棉签蘸水湿润一下吗?一天几次比较合适?用温水还是生理盐水更好?” “是不是需要买无酒精的漱口水?有没有推荐的品牌?” “她现在咽口水会不会很疼?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缓解?” “如果她因为伤口疼,无意识地咬自己的嘴唇,我们能不能在她嘴里放一块干净的软毛巾防止她咬伤?” …… 第104章 谵妄状态 当理性壁垒因药物和创伤而暂时崩塌,那些被严密包裹的、最原始的恐惧与爱恋,便会不受控制地裸露出来,无所遁形。 在谵妄的迷雾中,大脑的防御机制变得脆弱不堪,潜意识里那些最为深刻的印记和执念,会不受控制地翻涌而上。 压在疼痛神经末梢的最敏感的名字,会脱离意志的管控,被反复地、无意识地呢喃出声。 有时会出现因神经功能紊乱导致的泪腺失控,泪水潸然而下,与内心深处被压抑的情感共振,却并非出于清醒的悲伤。 语言功能发生退化,复杂的爱恨被简化为单调音节的重复。 就像一个出现故障的唱片指针,固执地卡在同一段沟槽里,循环往复。 情绪闸门也可能失效,尤其是前额叶功能紊乱会解除对情感的控制。 病人或许会紧紧抓住一个人的手,却呼唤着另一个人的名字。 · 单人病房里比走廊安静许多,只有仪器偶尔发出的规律轻响。 窗外的天光是阴沉的灰白色,云层很厚,透不出什么阳光。 温令仪安静地坐在周见星病床边的椅子上,身体微微前倾,手里拿着一支无菌棉签,小心翼翼地蘸取旁边杯子里干净的温水,然后极其轻柔地涂抹在周见星干燥起皮的嘴唇上。 阿杰和小敏正在病房门口,同周见星的父母低声告别,声音压得很低,怕打扰到病人。 “真没事,你们工作那么忙,能赶来待这么久,阿姨心里都不知道怎么感谢才好。”周淑芬抓着小敏的手,轻轻拍着,眼眶依旧有些红,但情绪稳定了许多。 “星星有你们这群好朋友,是她的福气。你们已经帮了天大的忙了。” “周姨,您千万别这么说。”阿杰回头望一眼病床上依旧闭着眼睛的周见星,脸上带着愧疚,“接下来要辛苦您和叔叔了。要是有什么需要跑腿出力的,随时给我们打电话,千万别客气。” 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又是同事,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周见星从icu转入普通病房已经有两天了,医生说她的意识正在逐渐恢复,离完全清醒不远了。 小敏私底下曾跟他说过,两个人关系再怎么好,他一个男人,等周见星彻底清醒过来,面对身上那些必要的医疗管路和护理,难免会觉得尴尬和不便。 这时,周见星那只因为输液有些浮肿的手,忽然无意识地抬了起来,指尖在空中缓慢地划着没有意义的弧线,像是在摸索什么。 周建军立刻快步走到床边,俯下身,木讷的声音里难得地带着温柔:“星星?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想要什么?” 周见星的手轻轻避开父亲伸过来的手,依旧固执地在空中茫然地挥动,眉头微微蹙起,似乎陷入了某种焦躁。 直到那只手被另一只微凉而柔软的手轻轻握住。 刹那间所有躁动的波纹都安静了,仿佛暴风雨中的小船终于咬住船锚。 她的手指松弛下来,乖顺蜷缩在温令仪的掌心里,不再移动。 看到这个场景,站在门口的阿杰和小敏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某种了然和心照不宣的笑意。 成年人的世界,许多事情无需点破,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往往比千言万语更能说明问题。 他们好像知道温令仪是谁了。 周见星还真没骗他们,原来真的跟女明星长得一样漂亮啊。 · 在周见星偶尔短暂醒转的片刻,看到他们任何人时,反应都不尽相同。 有时会努力牵动嘴角露出一个模糊的笑。 有时只是没什么表情地茫然看着。 唯有在看见温令仪时,有时,没有任何征兆,泪水就会突然漫过她烧得通红的眼眶,安静滑落。 医生解释说,那并非情绪化的哭泣,更像是生理性的潜意识反应。 被麻醉剂暂时困住的神经通路,唯独在通往泪腺和某个人的路径上,被亮起了紧急通行的信号。 在谵妄的状态下,周见星偶尔会吐出一些不成句的、单调而短促的词语碎片。 像是“烤鸭”、“螺丝刀”、“浇水”、“傻子”…… “令仪”。 周见星干裂的嘴唇黏糊糊地翕动,像搁浅的鱼吞咽着不存在的水。 第135章 又像是潜水员在吐着泡泡,喉管里挤出断续的嘶鸣,破碎音节在氧气面罩下反复洄游,最终凝结成两个字。 “令…仪…” 而那些不受控制的眼泪,那些含混不清的呓语,那些源于潜意识最深处的依赖和眷恋…… 在清醒之后,周见星大概永远不会记得。 · 周淑芬眼皮轻轻跳了一下,她拉了拉丈夫的胳膊,声音放得更低了些:“老公,我们去送送小杰他们吧,送到电梯口。星星这儿有令仪看着,出不了岔子。” 看着女儿被温令仪握住手后变得安稳而恬静的睡颜,周建军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跟着妻子一起走出了病房。 · 在周见星混沌的视界,心电监护仪的幽幽绿光在天花板上晕开模糊的光斑,像潮湿雨季里老墙根处蔓延的苔藓。 规律的滴答声每响一次,就仿佛有半片斑驳的墙皮剥落下来。 温令仪的形象在她扭曲的感知里不断变幻。 有时是一件干净挺括的白衬衫,有时又幻化成一张巨大而苍白的裹尸布。 时间变得黏稠而滞涩,秒针仿佛被卡在某个缝隙里,挣扎着无法前进。 一分钟被拉扯得无比漫长,漫长到仿佛足够她将人生中所有重要的失去重新经历一遍。 温令仪的名字变成一枚生锈的图钉,钉在她有限的人生里。 恍恍惚惚之间,她看见温令仪就坐在她床边,姿态安静得像一幅定格的照片。 她这是已经上了天堂,还是坠入了地狱? 她看见温令仪的两瓣嘴唇在一张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但她耳边只有一片嗡嗡的杂音,什么也听不清。 她想回答,却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语言,如何发出声音。 她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手指,这才迟钝地感觉到,自己的手正陷在一片柔软里面。 温令仪是一件白衬衫,裹着她系上了最上面的那颗纽扣。 · 眼睛费力地在空中转动,试图对焦。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刺鼻的消毒水气味,身上疼得像被人彻底打碎了再重新勉强拼起来。 周见星的眼球缓慢地转动了一圈,视线有些模糊地看到床边有一个身影正站起身。 是温令仪,手里拎着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面装着淡黄色的液体,袋子的形状有点像早餐摊上装豆浆的包装。 她还活着? 周见星最后的记忆定格在那张狰狞扭曲的男人面孔,以及她向后倒下时,视野里压过来那片雪白的、亮得刺眼的天空。 “温……呃……”她试探性地开口,喉咙如同被粗糙的刀片刮过,火辣辣地疼,干渴得冒烟。 “令仪?”声音嘶哑得几乎不像她自己。 她说话的时候,温令仪正望着她,瞳孔微微放大,眼底像是映着月色的深潭,浮动着细碎而明亮的光点。 “你等我一会儿,”温令仪快速地说,下唇被她的牙齿轻轻咬了一下,“我马上过来。” 她转身快步走向病房内的独立卫生间。 再回来时,温令仪重新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拿起一根新的棉签蘸了水,倾身过来,极其轻柔地在她干裂的唇上擦拭。 力道轻得像是一片羽毛拂过,又像是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温令仪靠近时,手上带着一股好闻的、干净的皂角清香。 像是某种品牌的洗手液味道,还带着一点湿润的水汽。 周见星鼻腔也同样干涩得难受,这点水汽让她在呼吸间,似乎能稍微缓解拔干的鼻腔内部薄膜。 醒来能看见温令仪,真好。但也真不好。 她的眼皮突然开始微微发痒,睫毛颤动了几下,视线游移着,不知道该看向哪里,也不知道该对温令仪说些什么。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我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温令仪的声音很低。 原本她想问周见星为什么不知道保护好自己,为什么要不管不顾地冲在最前面被人三刀六洞捅成这样。 那些带着后怕和责备意味的话语到嘴边绕了一圈,最终又被咽了回去。 最终,她说出的,是那天在急救室外,看着周见星被推出来时,她心里想的第一句话。 周见星的眼皮又轻轻动了一下,侧过脸,避开了温令仪带着热意的眼睛。 好久不见,她还是那么好看,只是现在,周见星已经学会了移开自己的视线。 病房里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 当周见星的注意力不再集中在温令仪身上,身体各处的疼痛便更加鲜明地席卷而来,疼得她五官都皱了起来。 温令仪就在旁边静静看着她。 周见星察觉到她的目光,努力收回自己疼得龇牙咧嘴的表情。 “周见星,”温令仪的手柔柔地覆上了她的手,触感细腻柔软,“答应我,以后都要平平安安的。” 嗯。她知道了。 周见星的指甲,在温令仪的掌心下,轻轻蹭了一下。 第105章 分外眼红 第106章 重新开始 病房里忽然陷入一种微妙的安静,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噪音和输液泵轻微的运作声。 温令仪的问题悬在半空,像一根细线,牵扯着两人之间紧绷的氛围。 索性,就趁着这个机会,把所有堵在心口的话,都摊开来说清楚吧。 周见星低头盯着自己因为输液而有些浮肿、颜色泛白的手指,避开了温令仪的目光。 “我跟郝姐姐,”她顿了顿,像是在斟酌用词,“正在尝试进一步交往。”声音不高,落在寂静的空气里听得分明。 这句话瞬间打破了表面的平静。温令仪感觉胸口猛地一窒,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呼吸都停滞了片刻。 那口气堵在那里,上不来也下不去。 “你什么意思?”温令仪声音绷紧了,手里还捏着那张给她擦过脸的湿纸巾,无意识用力攥着。 指骨像是要冲破薄薄的皮肤,纸巾里的水分几乎要被挤出来。 周见星终于抬起眼看向她,眼神里有些复杂的情绪在翻滚。 “温令仪,是你自己提的分手。”这句话她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带着重量,“你想要我就要我,不想要我就可以不要我是吗?” 她还是过不去心里这道坎儿。 温令仪一时语塞,像是被迎面而来的质问击中了要害。 她攥紧湿纸巾的手指松开了些,纸巾软塌塌地团在她掌心。 病房明亮的灯光照在她脸上,能看清她睫毛投下的小片阴影轻轻颤动。 “是我误会了。”温令仪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指尖轻轻碰触周见星的下颌,将她的脸掰过来,迫使她直视自己。 “我那时候……以为你要和别人结婚了。”现在说出来,还是心口一窒。 “我知道。”周见星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眼底的情绪,像两颗蒙尘的琥珀,“蔚姐临走的时候,都告诉我了。” “那你还有什么过不去的?”温令仪语气里透出一丝慌乱,她急于抓住什么,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一点,“我承认,是我错了,我误会了。我喜欢你,我在乎你,这样还不行吗?” 我喜欢你。我在乎你。 周见星等得太久了,久到她的心已经在等待中变得麻木。 “你就是‘封心锁爱’。”周见星下巴微微鼓起来,舌尖无意识抵住上颚,又松开,“一开始,你就在耍着我玩。后来……后来我都那么喜欢你了,你还是骗我。” 声音里带着点含混哭腔的委屈,像被欺负了无处申诉的孩子。 ? 温令仪愣了一下,钳制着周见星下颌的手松开了。 她的指尖无措地卷起自己披散在肩头的一缕卷发,绕着手指缠了又松开,松开又绕紧。 人在感到尴尬或者无措的时候,总会有些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小动作。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温令仪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迟疑和探究。 她一直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 “上次你喝醉了,我送你回的澜月湾。”周见星老实交代。 或许是麻醉剂的副作用还没完全消退,她感觉她最近的思维总像是隔着一层纱,反应也要比平时慢半拍。 “所以,你翻了我的手机?”温令仪立刻抓住了关键,语气瞬间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这下,尴尬的人轮到了周见星。 她的脸颊腾地一下热起来,眼神开始飘忽,不敢再看温令仪。 支吾了一下,没说出辩解的话,只是愈发觉得自己的脑子像一团糨糊,运转得异常缓慢。 温令仪松开了缠绕发丝的手指,将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无意识摩挲着裤子的面料。 “那现在的周见星,能原谅过去的温令仪吗?” “现在的周见星,还愿意……回到现在的温令仪身边吗?” 第136章 “现在的周见星,会选择期待一下……以后的温令仪吗?” 以后的周见星,会和以后的温令仪,一直在一起吗? 周见星感觉自己的脸颊烫得厉害,明明从留置针输入血管的液体是冰凉冰凉的。 她没有立刻回答,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理智和情感在脑子里拉扯。 明明在被送往医院、意识模糊的前一刻,她最后的念头是,她会原谅温令仪。 可是,温令仪太会骗人了,太擅长用温柔包裹谎言。 那些好是真的,但那些伤害也是真的。 但那些好也是真的。 是温柔望向她的眼,是穿过她发丝的手,是落在她全身的吻。 是落雨天开车接她回家的温令仪。 是打雷时搂紧了她、捂住她耳朵的温令仪。 是举着吹风站在她身后给她吹头发的温令仪。 是出差时会给她和她的家人带礼物,雷雨夜穿越了大半个城市来找她的温令仪…… 温令仪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周见星放在被子外面的手,指尖微凉。 她在等一个回答。 然而,周见星的回答还没说出口,病房门就被推开了。 周淑芬和周建军采购归来。 周淑芬率先走进来,一眼就看见了床边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 她的脚步顿时停在了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脸上闪过一丝了然和些许尴尬。 周建军倒是没注意到这微妙的氛围,拎着手里装满了水果的塑料袋,径直就走了进去。 “姑娘,我们买了些苹果橙子,记得要吃,补充维生素。” 周建军乐呵呵地把水果放在一字桌上,一转身,才看到温令仪有些慌乱收回的手,以及自己女儿那张红得快要滴血的脸。 “谢谢叔叔。”温令仪立刻站起身,借此掩饰刚才的局促。 她走到塑料袋旁,从里面摸出一个橙子,放在手心里无意识地来回滚动,橙皮散发淡淡的清香。 周淑芬倚在桌边低头默默喝了一口自己杯子里的水,眼神却斜睨着病床上的周见星。 自己这个傻女儿,眼神还偷偷地、一下一下地往人家温姑娘身上瞟呢。 · 没多久,主治医生带着几名护士进来查房。 主刀医生走到床边,示意需要查看一下手术创口的恢复情况。 周见星胸前的病号服被轻轻揭开,皮肤接触到微凉的空气,激起一小片鸡皮疙瘩。 病房门关着,房间里除了医生护士,就只有周淑芬和温令仪在场。 周见星的脸瞬间红透了,热度一路蔓延到耳根。 她眼神躲闪,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你……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她不敢看温令仪,“你在这里看着……我有点不好意思。” 这话一出,医生和护士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了抱臂站在一旁、神情自若的温令仪。 尤其是那两个年轻的护士,看向温令仪的眼神里立刻充满了某种心照不宣的、暧昧的笑意。 温令仪挑挑眉,没说什么,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周见星一眼,然后转身,配合地走出了病房。 门外,周建军正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发呆,看见温令仪出来,两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话。 检查很快结束。 医生一边将圆珠笔插回胸前的口袋,一边朝着门口走来。 他停下脚步,语气平和:“伤口恢复得不错,没有感染迹象,放心吧。”这句话,他是对着站在门外的温令仪说的。 说完,医生继续往前走,温令仪立刻跟了上去,亦步亦趋地跟在医生身边。 “医生,我想请问一下,大概多久之后可以开始给她擦身?” “如果擦洗的话,伤口避水贴哪种品牌比较不容易过敏?” “这两天除了喝清水,炖点鱼汤给她喝可以吗?” “需不需要把油彻底撇干净?” “可以尝试给她吃一点水果吗?比如苹果?需不需要加热一下?蒸软了再吃行不行?” …… · 等温令仪重新回到病房时,周淑芬和周建军恰好又出去了,似乎是有意留给她们空间。 一名护士正在给周见星更换最后一瓶输液袋。 “家属,”护士非常自然地对着温令仪吩咐,语气熟练,“病人下身有些捂得发红了,可能有点轻微炎症。” “你们家属记得每天都要用碘伏给她尿道口及周围皮肤消消毒,保持清洁干燥。” “好的,我记住了。”温令仪垂眸,目光似乎能穿透那蓝白条纹的被子,看到周见星此刻不自在蜷缩起来的身体。 “谢谢您提醒。” “没事,”护士拿起记录板在上面写着什么,随口道,“你们家属也挺不容易的,我看你这几天晚上基本都守在这里没怎么合眼。” 她写完,抬头看了看温令仪,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安慰:“其实你们护理得已经很细心了,病人现在的整体状态看起来挺不错的。”说完,她便推着治疗车离开了病房。 房间里又只剩下她们两人。 温令仪走到床边,眉头微微蹙起:“阿姨昨天没给你做消毒吗?”她说着,很自然地就伸手要去掀周见星的被子,“碘伏放在哪里了?” 周见星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实在记不清昨天到底有没有消毒这回事。 她最近记忆力差得离谱。 “要不……等我妈回来再弄吧。”周见星下意识地把腿往里缩了缩。 这个轻微的动作立刻牵扯到腹部的伤口,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冷气,眉毛鼻子都皱在了一起。 温令仪没理会她的拒绝,起身走到墙边的立柜前,打开柜门,一眼就看到了放在灰色柜面的碘伏瓶和一包无菌棉签。 她拿起碘伏时,瓶身外面不知怎么沾了点黄色的痕迹,蹭了一点在她的指尖上。 她先是走过去将病房门从里面反锁了,然后重新回到床边坐下,语气平静:“躺好,别乱动。” 她轻轻拉开了周见星身上的被子。 因为持续导尿的原因,周见星下身没有任何遮蔽。 映入眼帘的,是周见星因为长时间禁食和卧床而明显消瘦下去的大腿,原本健康紧实的肌肉线条消失了,看起来有些病态的孱弱。 周见星死死咬住下唇,努力并拢双腿,非常窘迫:“其实……也不用这么急着现在就……” 温令仪拿起一根棉签,浸入棕色的碘伏液中,充分蘸取后又轻轻在瓶口刮去多余的液体。 她的双手甚至没用什么力气,就分开了周见星并拢的膝盖。 “周见星,”温令仪的声音很平稳,甚至带着点调侃。 其实刚才周见星让她出去的时候她就想说了。 “你身上哪里我没看过?哪里我没摸过?你现在才来不好意思,是不是有点晚了?” 周见星顿时哑口无言,脸颊烧得厉害。 她干脆紧紧闭上眼睛,开始装死。 仿佛只要看不见,当下的尴尬就不存在。 温令仪的动作很细致,用蘸饱碘伏的棉签仔细地消毒擦拭,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消毒完成后,她又用干净的软纸吸掉一些多余存在的液体。 周见星的大腿肌肉在她的手掌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透露出主人极力想掩饰的紧张。 “明明就对我,还是很有感觉。”温令仪拉过被子,重新仔细地给周见星盖好,声音压低一些,“就不能再重新开始吗?” 听到这句话,周见星紧紧闭着的眼睛上睫毛颤抖得更厉害了。 甚至想拉起被子把自己整个头脸都蒙起来。 可是胸口和腹部的伤口连呼吸重一点都会痛,更别说做这样大的动作。 “好了……”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几乎是求饶般地,“求你,别说了。” 温令仪果然住了口,没再继续逼问。 她起身,走到门口准备解锁开门。 手指刚碰到门把手,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周建军和周淑芬正站在门口,似乎正准备进来。 “叔叔、阿姨。”温令仪打了个招呼。 这一次,轮到她感觉脸颊有些控制不住地发烫了。 第107章 术后护理 拆线之后,周见星的术后恢复情况比预期要好上许多。 伤口愈合得不错,疼痛感也逐渐减轻,能够靠着摇高的床头坐起来进食一些流质和软烂的食物。 主治医生查房时表示情况稳定,后续主要是静养和循序渐进的康复训练。 · 医院环境嘈杂,天不亮就有护士开始忙碌,清晨查房的医生队伍更是动静不小,叮叮咣咣。 考虑到在医院陪护确实休息不好,周建军和周淑芬商量之后,决定听从温令仪安排,住到温令仪提前为他们订好的、距离医院不远的酒店。 于是,入夜之后的病房,就只剩下温令仪和周见星两个人。 第137章 白天的喧嚣褪去,病房只有床头一盏小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安静的墙壁上。 温令仪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个红富士苹果和一把小巧的水果刀。 刀刃贴着果皮,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一圈圈连绵不断的苹果皮螺旋垂下。 她的动作很专注,手指稳定。 周见星的视线跟着那不断延长的苹果皮移动,感觉那苹果的果肉都快被温令仪削去小半个了。 “所以,”温令仪开口,听起来像随口闲聊,“你那位郝姐姐,这几天怎么不见她来看你了?” 她顿了顿,刀尖轻轻一挑,剔掉一小块果蒂:“看来她对你的关心,也就仅限于此了。” 啧,这语气听着酸得能酿醋。 周见星咽了咽口水,目光落在温令仪握着苹果的手指上。 其实那天温令仪撞见郝天妮之后,周见星就很快找了个机会,在微信上跟对方把事情说清楚了。 她们之间本来就没有真正开始过,自然也谈不上正式结束,只是默契地不再联系,回归之前两条不再相交的平行线。 c市与b市之间隔着漫长的地理距离,而她们的心,或许比那一千八百公里还要遥远。 本就是萍水相逢,在彼此人生低谷时短暂地互相取暖了一下,然后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 “我跟她本来就没有什么。”周见星老实回答,眼巴巴地看着温令仪指间捏着的一小块苹果。 “再说了,你天天从早到晚都守在这里,她怎么好意思来?” 这话听起来,怎么好像还带着点埋怨的味道? “是吗?”温令仪本来都要伸到周见星唇边的手又缩了回去,语气淡淡,“那看来是我碍事了。我明天就走好了,给她腾地方,免得耽误你们。” …… 周见星立刻蔫了,小声嘟囔:“我已经跟她说了,以后都不再见面了。”这下子终于老实了。 她还挺喜欢温令仪为她吃醋的样子。 只是,怎么逗一下就恼了? “这还差不多。”温令仪似乎满意了,嘴角弯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终于将那块苹果递到了周见星唇边。 真甜。周见星含住苹果,满足地咀嚼着。 经过最初那段只能靠输液维持、后来也只能喝点米汤的日子,现在哪怕是平日里觉得普普通通的苹果,也变得格外美味。 果肉细腻,香气清新,甜味浓郁得几乎有些腻人。 “蔚姐之前跟我说,”周见星一边满足地咀嚼,一边含糊不清提起,“她说你当时找到她,说要给她五百万,让她离开我。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她眨着眼睛,好奇地看着温令仪。 见周见星吃得差不多了,温令仪又用水果刀切下小小的一块。 指尖拿着苹果递过去,离开周见星唇角的时候,故意坏心眼地用指腹轻轻碾过那瓣因为失血而仍显得有些苍白的嘴唇。 “真的。”温令仪叹了口气。 她刻意表演出惆怅神态和一点点夸张的痛心。 “那笔钱,要是捐给有些天文机构,估计都够我买下一千颗小星星的命名权了。” “嘿嘿,”周见星笑得有些傻,“那照这么说,我是不是应该多找几个人来假装是我的女朋友,事后我跟她们五五分成?” 她越想越觉得这主意简直天才,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值钱。 五百万呢,她感觉自己正常按部就班工作一辈子,也没可能攒下这么多钱。 “你笨啊,”温令仪伸出食指,轻轻叩了叩周见星的额头,“这生意的核心价值在于你,凭什么要分她们那么多钱?” 这小脑袋果然不太灵光。 周见星皱着眉,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觉得温令仪说得确实很有道理。 自己才是那个不可或缺的核心资源,五五分账,好像是有点太亏了,大头应该归自己才对。 “而且,”温令仪又切下一小块苹果,继续投喂她,“你怎么还总想着联合外人来骗我?把我骗破产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周见星腮帮子鼓鼓的样子像啮齿动物,尤其配上圆圆的眼睛。 “虽然你破产了,”她努力咽下苹果,理直气壮地分析,“但是我有钱了啊。我变成富婆,可以包养……” 后面的话在温令仪似笑非笑的眼神注视下,自动消音了。 温令仪慢条斯理地又削下一块苹果,周见星自然地张嘴等着投喂。 却见温令仪手腕一转,将那块苹果轻轻蹭过她的下唇,然后顺势送进了自己的嘴里。 “苹果性寒,”温令仪小口咬着苹果,“你刚能吃东西,不能贪多,今天份额够了。” “周见星,”温令仪咽下最后一口果肉,正对周见星的双眼,“我们重新开始吧。” 床头灯柔和的光线在温令仪的眼中映出连成片的光晕,像是沉淀下的温柔月色。 周见星的脸庞浸润在这片光晕里,显得有些不太真实。 病房里再次安静下来,周见星没说话。 温令仪低下头去,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和水果刀。 “好。”周见星凑近她,忍着胸口的不适,轻轻地吻在温令仪还残留着苹果甜味的唇瓣,“但是这次,是你追我。” 她的脸颊有些发烫,眼神却亮晶晶的。 “好。”温令仪应着,唇角扬起,追上了离开的唇。 · 午饭时间,温令仪提前订好的餐食准时送到了病房门口。 是一家知名餐厅专门搭配的病号餐和陪护餐,食材和口味都经过精心考量。 将属于周见星的那份清淡的餐食拿出来,是一小碗炖得烂软的山药排骨粥和几样精致的小菜。 她端到床边,用勺子轻轻搅动散热,然后又换成筷子,夹起一小块脱骨的排骨,仔细吹了吹,才递到周见星嘴边。 周淑芬见状,极其自然地端起自己和丈夫的那两份饭,另一只手拉起还盯着电视新闻的周建军就往外走。 “令仪啊,你慢慢喂星星吃,我跟你叔叔正好出去找护士长聊点事,问问出院后要注意什么。” 周建军被拉得莫名其妙,端着饭碗,眼睛还瞟着电视屏幕:“哎?老婆,怎么一到吃饭点儿你就要去找护士聊天?昨天也是,前天也是,哪有那么多天要聊啊?” 他实在搞不懂。 周淑芬用力掐了一下丈夫的胳膊,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你怎么还不明白呢?” 周建军一脸茫然:“明白什么?聊个天还要挑时间?” 周淑芬看着丈夫这副不开窍的样子,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总算是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在感情上那副呆样子是随谁了。 “你还没看出来吗?”周淑芬把声音压得更低,眼神往病房瞟了瞟,“我们俩待在里头,是不是显得有点多余?” “看出来什么?怎么就多余了?什么意思?”周建军搞不懂自己这个总爱打哑谜的老婆。 “放心吧,我们的女儿,会有人把她照顾得好好的。”周淑芬放弃了解释。 · 温令仪拧了一把热毛巾,水温调得恰到好处。 “你还在害羞什么?”温令仪一边说着,一边用温热的毛巾仔细擦拭过周见星白皙的身体肌肤,“都见过多少回了。” 她的语气很平静,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闭着眼睛,我都能知道你每一颗痣的位置。” 从去年冬天到今年春夏,周见星确实白了不少。 在b市的集中学习不需要在太阳下头天天跑来跑去,大部分时间待在室内,晒太阳的机会少了,皮肤自然而然地就慢慢恢复了原本的白皙。 刚开始看着周见星这么白的身体,温令仪还有些不习惯。 “我好想洗澡。”周见星小声委屈。 她觉得自己头发都快馊了,能闻到一股不太好闻的味道。 而温令仪天天离她这么近,让她更加在意。 “我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一块腌透了的、快要发酵的酸菜。” 温令仪被她这个生动又可怜的比喻逗得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她放下毛巾,伸手揉了揉周见星有些乱糟糟的头发。 “再耐心等几天,医生说快了。”她将周见星身上的被子重新整理好,只露出需要按摩的两条腿,“我都没嫌弃你,你自己倒先嫌弃起来了?” 她将周见星的一条腿轻轻抬起,放在自己铺了毛巾的腿上,动作又轻又稳。 然后小心地褪下那只为防止血栓的医用压力袜,露出有些缺乏血色的皮肤。 她的手掌温热,力度适中地开始按摩周见星的小腿肌肉,从脚踝慢慢向上,帮助促进血液循环。 这段时间,在温令仪事无巨细的照顾和各种营养汤水滋养下,周见星恢复的速度很快。 医生说她很快就可以尝试在搀扶下稍微走动了。 第138章 周见星摇高了床头,半靠在枕头上,目光一眨不眨地落在正低头认真帮她按摩的温令仪身上。 温令仪似乎察觉到了她过于直白的目光,有些不太自在地动了动,下意识地想避开她的视线。 这段时间为了照顾周见星,她确实憔悴了不少。 夜里需要频繁起身查看情况,几乎没睡过一个整觉,眼下浮着两个淡青的眼袋。 以前总是打理得一丝不苟的乌黑亮丽卷发,现在也只是随意地扎在脑后,发梢看起来有些干燥。 她现在素面朝天,肤色比起往日精心护理后的光彩照人,确实显得有些暗淡和疲惫。 天天在医院里奔波,穿着方便走路的平底鞋。 如果是以前的温令仪,绝对无法想象自己会有这样近乎蓬头垢面、不修边幅的时候。 她是那种人,世界末日来临前都得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周见星,会不会嫌弃她现在的样子? · 然而,落在周见星眼中的温令仪,却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她看见温令仪的头顶被窗外透过白色纱帘漫射进来的光线笼罩着,形成一层朦胧而柔和的光晕。 柔软的发丝边缘看起来毛茸茸的。 她看见温令仪天然浓密卷翘的睫毛低垂,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密密的阴影,随着她按摩的动作轻轻颤动。 她看见温令仪白皙眼皮上淡青色的毛细血管,还看见她鼻梁侧面一颗平时被化妆品遮盖住的小小雀斑。 她看见温令仪没有任何修饰的嘴唇,像黄昏时被晒暖的红色陶土,那张嘴里会说很多很多情话。 温令仪就是这个世界上,自然最完美的造物。 每一处细微的瑕疵,在她看来都真实而鲜活,像造物主随手留下的、充满生命力的笔触。 只要在那里,就足够让她心动。 第108章 对线高手 清晨的医院走廊,偶尔有轮子滑过地面的声音。 病房里,周见星在温令仪和周淑芬一左一右的小心搀扶下,尝试着离开病床。 这么久了,双脚第一次实实在在地踩在地面上。 她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腿部肌肉有些虚弱无力,但渴望重新掌控自己身体的力量感在支撑着她。 她们的动作很慢,每一步都迈得谨慎而沉重。 周见星的手臂搭在两人的肩上,借着力,慢慢地向前挪动。 走了几步,额头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我感觉好多了,”周见星停下脚步,“让我自己试试看。” 她对自己恢复的速度抱有乐观的期待,觉得不需要完全依赖别人的支撑。 周淑芬有些犹豫,看向温令仪。 温令仪眉头微蹙,但还是缓缓松开了手。 只是双臂仍虚环在周见星身侧,随时准备着。 周淑芬见状,也小心地撤开了力道。 失去支撑的瞬间,周见星试图靠自己的力量站稳,但虚弱的双腿根本无法承受身体的重量。 膝盖一软,整个人毫无预兆地向前倾倒。 她甚至来不及惊呼,就重重地摔倒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 撞击的钝痛和随之而来的、来自胸腹伤口的剧烈牵扯感让她瞬间眼前发黑,倒吸一口冷气。 她蜷缩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却完全没有力气自己爬起来。 周建军因为单位的工作提前返回了c市,此刻病房里只有她们三人。 周淑芬吓得脸色都白了,慌忙扑到床头,手忙脚乱地去按呼叫铃,连着按了好几下。 温令仪俯身蹲下,一只手护在周见星身侧,另一只手轻轻掀开病号服,紧张地检查纱布和伤口的情况。 万幸,白色的敷料依旧干净,没有新鲜的血迹渗出来。 她紧绷的肩膀这才微微放松下来,长长舒出一口气。 医院的忙碌超乎想象,呼叫铃按下去之后,等了半天也不见护士的身影。 周见星躺在地上,身体开始微微发抖,地板的凉气透过薄薄的病号服渗进来。 温令仪担心她受凉,看了看周见星苍白的脸色,又望了望依旧没有动静的门口,咬了咬牙。 “试试看,我抱你回去。”温令仪低声说,调整了一下姿势。 周见星疼得说不出话,顺从地抬起两只没什么力气的细长手臂,环住温令仪的脖颈。 腰部用力,手臂穿过周见星的腿弯和后背,温令仪尝试着将她抱离地面。 站起来的瞬间温令仪甚至有些不可置信。 她真的将周见星整个抱了起来,虽然有些摇晃,但步伐很稳。 长时间的卧床和禁食让周见星消瘦得厉害,骨头硌着温令仪的手臂和胸口,带来清晰的痛感。 周见星乖乖地缩在她怀里,脑袋靠在她肩头,呼吸微弱。 温令仪一步步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回柔软的床垫上,盖好被子。 做完这一切,她才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和后背因为用力而微微发酸,低头怔愣地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 同时,酸涩感也在心口慢慢积聚。 “没事儿。”反倒是周见星缓过劲来,看着温令仪紧绷的侧脸,小声地安慰她,甚至还试图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 “我现在也就是很多东西都不能吃,等我好了,我带你去吃那家老字号烤鸭,我最近躺在床上,脑子里光想着那一口了。” 温令仪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伸手替她掖好被角。 又过了一会儿,护士才匆匆赶来,检查了一下周见星的情况,确认伤口无碍后,叮嘱了走路练习一定要循序渐进,又匆匆离去。 · 吃过午饭后,在两人的搀扶下,周见星再次尝试着在病房里走了几个来回。 这次她没再逞强,完全依靠两人的力量,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小心。 练习结束后,周淑芬午睡去了,留下温令仪陪护。 温令仪打开带来的笔记本电脑,放在窗边的小桌上开始处理积压的工作。 周见星百无聊赖地靠在摇高的床头,拿起手机,漫无目的地刷起来。 直到此刻,她还没有主动去搜索过那次事件的相关消息。 事情发生后,确实有不少媒体通过各种渠道联系,希望进行采访报道,都被她一一婉拒了。 她对自己的定位一直很清晰,只是个善良的普罗大众。 只想过平静普通的生活,不希望私生活被过度关注和打扰。 她觉得自己没有什么英雄主义情结,当时冲上去,更多是一种未经思考的本能和冲动,甚至有些鲁莽。 即便那天不是她,她相信也一定会有别的人第一个站出来。 在周见星最初的想象里,应该是她英勇地冲上去,与歹徒激烈搏斗,最终空手夺下白刃。 像训练有素的警察那样,用一个漂亮的擒拿动作将歹徒制服,膝盖抵住对方的后背,反剪双手。 然而现实显然比她想象得要残酷和狼狈得多。 她点开一个被广泛转发的目击者拍摄视频,播放量高得惊人。 拍摄者的镜头稳得像专业设备,全程紧跟她的动作,没有晃动也没有虚焦,战地记者一样在沸腾的人群中记录下了整个过程。 这不去干摄像真是屈才了。周见星看着视频,心里一乐。 没想到她也有这么清晰的直拍视频。 她看见画面里的自己猛地冲出去,险险躲过那致命的第一刀,然后爬起来和对方扭打在一起。 接着便是那冰冷刀刃接连刺入身体的画面。 她看见那个男人被后面冲上来的群众扑倒殴打。 看见那位素未谋面、被她鲜血染透半边衣衫的热心医生跪在地上为她紧急处理。 看见无数人围在她身边。 有人焦急地反复拨打着电话,有人蹲在她身边不停地和她说话防止她昏迷,有人看守着她散落的随身物品,还有人自发地维持秩序,为疾驰而来的救护车疏散出一条生命通道。 看着这些画面,周见星感觉心口暖暖的,鼻子有点发酸。 这个世界上,终究还是善良和勇敢的人更多。 然而,当她手指下滑,点开视频下方的评论区,才发现这里完全是另一个世界,牛鬼蛇神,各种声音嘈杂不堪。 官号@平安京城 【已联系警方为周女士申报见义勇为奖】相关人员正当防卫认定中,提醒:非专业训练人士请勿模仿! 热评@弘扬正能量:建议国家养她一辈子! 后面跟了许多点赞和附和的评论。 热评@退堂鼓艺术家:奖金发了吗?@京城警方出来表态! 用户@重生之我是甲方 当时我抄起旁边的共享单车就想冲过去,结果这姐比我还快!真人看着瘦得像竹竿,爆发力简直恐怖! 热评@三体人驻地球办:我也在现场!她真的又帅又勇敢!当时周围所有人都好好,爆哭! 第139章 用户@赛博菩萨摇号中 这姐简直像个战神,完美诠释了girl helps girl! 热评@月亮供电所:看到她毫不犹豫挡在那个陌生女生面前的时候,我眼泪直接就下来了! 用户@a建材批发张姐 姐姐好帅啊啊啊!想嫁!!! 热评@星星饲养员:名花已有主,不约,谢谢! @性感火辣母蟑螂 如果我是躺在地上那个被救的女生,我肯定当场就爱上她了,呜呜呜 热评@星星饲养员:很难不爱上。 …… 这些高赞的评论还算正常,但越往下翻,画风逐渐变得诡异起来。 各种不堪入目的言论和毫无根据的猜测开始出现,下面往往吵得天翻地覆。 用户@女权观察者 警惕女性英雄叙事!为什么所有报道都刻意忽略首批冲上去的人群里男性占了70%以上?这是在刻意抹杀男性的贡献吗? 热评@就吃香菜:蝻宝又来找存在感了?救人的时候没见你们,分功劳的时候跳得比谁都高? 这条回复下面的楼中楼骂战足足盖了一万两千多条。 用户@香香软软小蛋糕 当街家暴前女友,理智小先生又发力了捏~ 热评@肌肉牛蛙:谁知道她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才被打的? 热评@资深驻京人士:我听我在派出所的朋友说,好像是这女的问题,给那男的戴了绿帽子…… 用户@绝对力量 女人的力量就是不如男人,看吧,长得高有什么用?还不是没打过?白白送人头 热评@红色凉拖鞋:你这么能吹你怎么不赤手空拳上去打啊?键盘的力量倒是挺大 用户@吃瓜网友765423 散了吧散了吧,明眼人都看得出整个事情就是这个女的团队自导自演炒作而已,等着吧,下一步就是开直播带货洗脑了 回复@星星饲养员:炒你m呢?带什么货?带你这个人形贱货吗? 用户@是小仙女吖 希望人有事(祈祷)(双手合十) 回复@星星饲养员:穷得只剩恶毒?建议把你那点棺材本捐了换个妈,从胎教开始回炉重造吧。 回复@花店老板娘:网络贱畜,卒于嘴贱之日。rip. …… 周见星面无表情地划着这些充满恶意的评论,心态倒是出乎意料得平稳。 她刷新了一下页面,又跳出一条新的。 用户@法外狂徒张三 最新内部消息,人已经死在医院了~大家可以散了 最新回复@星星饲养员:刚给你全家预约了集体火化套餐,殡仪馆客服却说没这个必要,原来你全家早绝户了。节哀。 用户@unstoppable 多管闲事死得早 最新回复@星星饲养员:啥也不说了,给你拜个早年吧,祝你4000+。 用户@拳打各路小仙女 小仙女help小仙女,这种破烂货也能上热搜了? 最新回复@星星饲养员:建议把你爸梅毒晚期那份镶金边的病历裱起来买热搜,毕竟祖传的烂货总得拿出来晒晒。 周见星的手指停顿了一下,她侧过头,目光投向窗边正对着笔记本电脑、神情专注的温令仪。 键盘被敲打得噼啪作响,速度很快,力道也不轻。 她微微眯起眼睛,注意到温令仪眉心挤到了一起,那道竖纹深得能夹死苍蝇,整个人的气压显得有些低。 “温姐姐。”周见星放下手机,轻声唤了一句。 敲击键盘的灵巧手指骤然停顿下来。 温令仪合上电脑,起身快步走到周见星床边坐下。 “怎么了?”温令仪声音放得很轻柔,“是想上洗手间了吗?还是哪里不舒服?” “不是。”周见星伸出手,轻轻拉住温令仪的左手无名指,在掌心握了握,“你不用跟他们生气的。” “什么?”温令仪愣了一下,眼神里透出不解。 “我是说,不用跟网上那些不认识的人吵架,”周见星眼睛微微弯起来,形成一个柔和的弧度,“多浪费时间啊。他们说什么,我根本不在乎。” 温令仪的无名指在周见星掌心轻轻勾动了一下。 她沉默了几秒,然后拿过周见星面前的手机,屏幕还亮着。 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署名“星星饲养员”的最新回复,那些刻薄又恶毒到极点的骂战话语赫然映入眼帘。 脸颊不易察觉地微微发热,温令仪感到一种被窥见另一面的难堪和窘迫。 甚至有些害怕会破坏她在周见星心目中的美好形象。 “以后少看这些没营养的东西。”温令仪动作很快地清空手机后台运行的所有程序,锁上屏幕,语气变得硬邦邦的。 “网络上就是有那么多烂人靠发泄戾气找存在感。其实现实里,大家都很好,都很喜欢你。” 她试图转移话题,声音缓和下来:“每次我去护士站,那些小姑娘都特别热情,还给我分水果和零食,让我带回来给你。”她把手机放回周见星手边,“我都是沾了你的光。” “我真的没事,不会为那些话生气的。”周见星抬起手,指尖轻轻抚上温令仪依旧紧蹙的眉心,想将那深深的褶皱抚平,“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因为这些事情不开心。” 她的语气很平静:“再过一阵子,就不会有人再讨论这件事了。热点总会过去的。” “我们彼此的感受,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为了不相干的人生气,多不值得。” 温令仪看着周见星平静温和的脸,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个小傻子,脾气好得简直有些过分,宽容得让她既心疼又有点无可奈何。 “好,答应你。”温令仪最终妥协,伸出手,轻轻掐了掐周见星的脸颊。 指尖触及的皮肤没什么肉,几乎只能捏起一层皮。 第109章 熬出院了 在医院住了个把月,终于到了出院的时候。 一些个人物品已经打包好放在墙角,原本堆放的水果和营养品少了许多,床头柜变得空旷。 只剩下一个水杯和几样日用品。 周淑芬坐在床边椅子上,手里拿着一个苹果,水果刀在她手中灵活地转动,削出一条连绵不断、粗细均匀的果皮,垂落进脚下的垃圾桶里。 温令仪去护士站和收费处办理最后的出院手续了,趁着这个空隙,周淑芬才有机会问出那个盘桓在她心里许久的问题。 “星星,”周淑芬将削好的苹果切成大小适中的小块,整齐地码放在一个小瓷盘里,推到周见星面前,“你跟妈说句老实话。” 她的声音很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 周见星正捏着一片青瓜味的薯片往嘴里送,闻言动作顿住了,指尖一用力,脆薄的薯片咔嚓一声碎成了几瓣,落在被子上。 “你跟令仪,到底是什么关系?”周淑芬拿起另一个苹果,又开始熟练地削皮。 她没有抬头,目光落在自己移动的指尖上。 周见星把碎掉的薯片渣子拢在一起,扔进垃圾桶,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被角。 病房里很安静,能听到走廊外推车经过的轮子声。 “她就是你那个前女友吧?”周淑芬的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 像是早已确定了答案,只是需要一个确认。 起初,她和周建军都以为温令仪是女儿在b市新交的好朋友。 后来才得知,温令仪是在周见星重伤抢救的消息传出的第一时间,就从c市包了飞机赶过来的。 什么样的朋友会做到这个地步?答案其实并不难猜。 “是的。”周见星垂下眼睛,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她捏起另一片完整的薯片,没有吃,只是拿在手里:“她是我女朋友。”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当初……怎么分手了?”周淑芬第二个苹果也削好了,她把水果刀放在旁边柜子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这次她抬起头,目光平静却直接地看着周见星的眼睛。 “那时候……有点误会。”周见星的声音低了下去,抽出一张纸巾,慢慢地擦着手指。 舌尖不自觉地抵住齿根,心跳有些加快,她攥着纸巾的手指微微收紧:“怎么了?” 她抬起眼,看向母亲,眼神里带着点紧张和试探:“妈,你不喜欢她吗?” 周淑芬起身,开始最后整理那些散落在房间各处的零碎物品,把它们归拢到打包的箱子里。 “没有,”她说话的时候背对着周见星,看不到脸上的表情,“她挺好的。”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词句,继续道,“你好好珍惜人家。” 刚开始,周见星出柜的时候,她和周建军确实愁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他们家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传统家庭,观念保守,周围也从没听说过这样的事。 一度还怀抱着渺茫的希望,觉得那不过是女儿年轻时候一时糊涂走岔了路。 第140章 就像人生路上一次意外的偏离,总有一天会回归到他们认知里的“正道”上来。 两个女人要在一起生活,对于他们这辈人来说,冲击力实在太大了。 但这一个月的医院陪护,让周淑芬的看法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作为一个操劳了大半辈子的劳动妇女,周淑芬一眼就看出温令仪那双手,绝不是一双干活的手。 一看就是没吃过什么苦、被人精心呵护着长大的。 像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 可就是这样一双手,在这一个月里,鞍前马后、事无巨细地照顾着周见星,擦身、喂饭、按摩、清理秽物……毫无怨言。 老话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照顾一个行动不便的病人,不仅是身体上的极度疲惫,更是精神上的巨大消耗。 夜里每隔一两个小时就要起来检查尿袋,基本别想睡个整觉。 而病人因为术后疼痛、禁食饥饿、长期卧床导致的情绪低落、烦躁易怒、甚至莫名的攻击性。 所有这些负面情绪,也往往是由最亲近的照顾者来承受。 周淑芬曾经暗自观察,想着这个看起来娇生惯养的姑娘到底能坚持多久。 一天,两天,一周,两周……没想到,温令仪就这样一声不吭地坚持到了最后。 周淑芬是个闲不住的人,吃完饭,或者病房里有温令仪陪着的时候,她就喜欢在医院里四处走走看看。 她看到了太多独自住院的病人,太多因为照顾病人情绪崩溃的家属。 太多没有得到良好术后护理导致伤口感染、恢复不佳的病人。 看得越多,她想得也越多。 扪心自问,如果换成是周建军病了,她都不敢拍着胸脯保证自己能像温令仪照顾周见星这样。 做到如此极致耐心、无微不至。 回归最初的本心,她和周建军最大的愿望,不就是希望女儿能找到一个真心对她好、能照顾她、让她幸福的人吗? 那么,这个人是男是女,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周淑芬在医院观察到一个很普遍的现象。 丈夫生病住院,妻子、女儿多半会亲自陪护,精心照料。 妻子生病,丈夫和儿子往往很少能做到贴身照顾,当然也会来看看,送点东西,说几句话就匆匆离开。 多的是请护工,或者干脆就是病人自己硬扛。 所以,周淑芬心里产生了一个或许有些自私的想法。 与其让女儿将来嫁给一个未必能知冷知热的男人,辛苦操持一个家庭。 她宁愿女儿能拥有一个像温令仪这样,能够真心实意照顾她、陪伴她的“妻子”。 活到周淑芬这个年纪,早就对那些挂在嘴上的甜言蜜语免疫了。 爱是什么?爱不是虚无缥缈的承诺,而是实实在在的支持、发自内心的欣赏、无怨无悔的照顾和长长久久的陪伴。 这一切,其实与性别无关。 东西差不多收拾妥当了,温令仪也拿着办好的出院手续回到了病房。 她脸上带着忙碌后的细微红晕,额角有些汗湿。 周淑芬端起那盘切好的苹果走过去,不由分说地拈起最大的一块,直接递到温令仪嘴边:“忙活一大早上,早饭都没顾上吃吧?来,先吃块苹果垫垫。” 温令仪有些意外,下意识地先看了一眼床上的周见星,发现对方正微微红着脸看着自己。 她顺从地张开嘴,咬住了那块清甜的苹果:“谢谢阿姨。手续都办好了,随时可以走。” “谢什么谢,”周淑芬脸上露出笑容,又拈起一块苹果递过去,“是我该谢谢你才对。” 谢谢你这么用心,这么爱我的女儿。 · 下午正式出院的时候,病房里变得格外热闹。 周建军特地从c市赶了回来,楚蔚、阿杰、小敏、黄海富,还有苏晴都来了。 那个被周见星救下的女孩和她的母亲也捧着鲜花来了。 “来,看这边,准备拍照留念!”黄海富显得格外高兴,站到周见星身边,乐呵呵地比了个剪刀手,“耶!” 他们身后,是两条显眼的红底白字横幅。 一条写着“热烈表彰迅达维修优秀员工周见星同志见义勇为英勇事迹!”。 另一条写着“衷心祝贺周见星同志康复出院!”。 周见星两只手里举着的五万元红色大钞,像扇子一样展开,是黄海富代表公司发给她的奖金。 “茄子!”阿杰洪亮的声音响起,周见星配合地绽开一个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也俏皮地比了个耶。 咔嚓一声,这热闹的瞬间被定格下来。 “闺女,那天的事情,真是太感谢你了……”女孩母亲紧紧抓住周见星的手,声音有些哽咽,“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你一定要收下,好不好?不然我们这心里永远过意不去……” 一个厚厚的、鼓鼓囊囊的信封不容分说地被塞进周见星手里。 那信封沉甸甸的,带着一种烫手的分量。 周见星慌了神,连连摆手。 “阿姨,真不用这样,”周见星试图把信封推回去,语气诚恳,“我真的不能收,您之前已经来看过我很多次了……” 周淑芬见状,立刻上前,态度坚决地将信封塞回女人手提包:“您看您这是做什么?都说好几次了,星星做这事就不是图这个。您再这样客气,可就见外了。” “医药费、营养费总得让我们出一点……”女人还是过意不去,又想将信封拿出来。 “医保报销了大部分,政府那边也给了见义勇为奖金,公司也奖励了。真的,什么都不缺了。”周淑芬眉头微微挑起,故意板起脸,“您要是再这样,我可真要不高兴了啊!” 女人见周淑芬态度坚决,这才讪讪地收回手。 “真的非常非常感谢您,”女孩走上前来,她小心翼翼地张开手臂,轻轻地拥抱了周见星一下,“如果不是您当时挺身而出,我现在可能……可能都没办法站在这里和您说话了。” 站在一旁的温令仪看见这一幕略微蹙了下眉,她担心女孩的动作会碰到周见星腹部的伤口。 但她仔细一看,俩人之间并未完全贴上,女孩很贴心地留下了空隙,只是象征性地拥抱。 这才放松下来。 “没事了,都过去了。”周见星笑着拍了拍女孩的后背,笑容爽朗,“祝你以后的人生,一切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 女孩松开怀抱,目光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旁边的温令仪,笑容暧昧:“也祝您……和您喜欢的人,长长久久,幸福美满。” 周见星的脸唰一下就红了,眼神飘忽地扫过周围低头偷笑的众人,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 离开b市前,温令仪做东,请所有前来帮忙和探望的朋友们去吃了一顿地道的烤鸭。 但她没有去周见星之前心心念念、强烈推荐的那家老字号,而是选择了另一家她以前在b市吃过的餐厅。 因为周见星推荐的那家店,就在那个出事的广场旁边。 她不敢去,甚至不愿意靠近那个区域。 只要一想到周见星曾经浑身是血地躺在那片冰冷的地面上,她就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心悸。 那个场景,已经成为她夜里挥之不去的噩梦。 这家的烤鸭同样是招牌,皮脆肉嫩,做得无可挑剔。 “这家真的好好吃,”周见星满足地舔了舔嘴唇,蘸着甜面酱卷好另一片鸭肉,“要早知道这家这么好吃……” 她的话说到一半,没再继续往下说。 · 饭局接近结束,苏晴起身去洗手间补妆。 明亮的镜前灯下,她正仔细勾勒着唇线。 卫生间的门被推开,楚蔚也走了进来,站到旁边的洗手台前。 “你是周见星的好朋友,是吧?”苏晴没有转头,透过镜子的反射看着楚蔚,用指尖轻轻将口红颜色抹匀。 “是。”楚蔚关上门,走到镜子前,从手包里拿出气垫粉盒,对着镜子检查自己的妆容。 苏晴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转过身,走到门口,咔嗒一声轻轻将门锁落下。 “让她最好对温令仪好一点。”苏晴看向楚蔚,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清晰有力,“不然的话,我可不会轻易放过她。” 楚蔚正在拍粉的手顿住了。 她缓缓转过脸,斜睨了苏晴一眼,然后收回视线,继续手上的动作,语气平淡无波:“哦?” “她们之间的事情,我觉得还轮不到我们这些外人来操心。”说完她轻轻笑了一下。 楚蔚合上气垫粉盒,放进包里,然后也转过身正面看向苏晴。 “不过,同样的话,我也送给你。”她语气甚至称得上温和,但话里的意思却毫不退让。 “你也让温令仪,最好对周见星好一点。”楚蔚扬起下巴,“不然的话,我也不会放过她。” 第141章 狭小的洗手间里,空气仿佛凝滞了片刻。 某种诡异的默契较量在静默中流动。 然后,几乎同时,她们移开了视线。 苏晴伸手打开了门锁,咔嗒一声轻响,打破了短暂的寂静。 楚蔚对着镜子最后整理了一下头发,然后拉开房门率先走了出去。 苏晴看着她的背影,几秒后,也跟着走出了洗手间。 第110章 双向奔赴 飞机平稳降落在c市机场,舷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远方的城市灯火如同散落的星辰,逐渐连成一片模糊的光海。 经过一段不算长的飞行,众人脸上都带着些许舟车劳顿的疲惫,取了行李在到达厅简单道别后,准备各自回家。 周见星的身体还没有完全从术后虚弱中恢复过来,三小时的飞行让她感觉有些乏力,脚步也显得比旁人更慢一些。 温令仪陪在她身边,一手拉着自己的行李箱,另一只手稳稳搀扶着周见星的手臂,两人走在人群的最后面。 机场大厅灯火通明,广播里柔和的女声交替播放着航班信息和温馨提示,人来人往,嘈杂中又有一种井然有序的节奏感。 “回去之后要记得按时吃饭,”温令仪侧过头,看着周见星略显苍白的侧脸,“医生开的药也要按时吃。” “最近一段时间饮食要特别注意,清淡为主,那些辛辣刺激的,还有太油腻的,暂时都不要碰,对伤口恢复不好。” 她絮絮叨叨叮嘱着,这些话在医院时已经说过很多遍,此刻却还是忍不住重复。 “好,我知道的。”周见星乖巧点头,声音听起来有些黏腻,“你也是,回去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温令仪在医院照顾她时,眼底总是带着睡眠不足的淡青色。 两人慢慢走着,距离前面的人群渐渐拉开了一段距离。 “还有,”温令仪忽然想起,轻轻掐了把周见星的腰,“不许再跟你那位‘郝姐姐’联系了。” 周见星出院那天,她在医院门口看到了郝天妮。 虽然不知道两人具体说了些什么,但那个画面总让她心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放心,”周见星闻言,没有犹豫,直接从外套口袋掏出自己的手机,解锁后递到温令仪面前,屏幕亮着微光,“你要是不放心,现在就可以把她删了。” 表情很坦然。 那天郝天妮只是来做个正式的道别,两人都很清楚,人生的面,见一面少一面。 那段短暂的萍水相逢,到此就算真正画上了句号。 温令仪接过还带着周见星体温的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滑动,点开了微信界面。 她的动作顿了一下。 聊天列表的最顶端,她的对话框被设置了置顶,备注名不是她的名字,而是简单的三个字。 “女朋友”。 微妙的愉悦感在她心口一圈圈漾开。 温令仪低下头,终究忍不住低笑了一声,先前那点介意瞬间烟消云散。 她把手机递还给周见星:“算了,删不删都行。只要不搞暧昧,你想跟她正常联系也可以。” “毕竟,”说着,她微微倾身,靠近周见星耳朵,压低声音,“只有我才是你的‘女朋友’。” 耳廓温热的气息和那句宣告让周见星的耳朵尖迅速泛红。 她别开一点脸,嘴上却不肯服软:“我还没同意呢。”她小声嘟囔着,试图找回一点主动权,“不是说好了吗?这次换你追我。” 这时,其他人已经走到了出租车上客点。 周建军和周淑芬已经站在一辆亮着空车灯的黄色羚羊车旁,正回头等着她们。 “那好吧,”温令仪从善如流,继续凑在周见星耳边轻声问,“请问周见星小姐,我要怎么做,或者说,要达到什么标准,你才肯答应做我的女朋友呢?” 周见星脚步放缓,看着父母等待的身影,又飞快地瞟了一眼身边笑吟吟的温令仪,脑子里飞快地转着。 晚风吹起额边的碎发,周见星透过发丝,看见机场灯光落在温令仪眼底细碎的光。 “嗯……”她故作思考状,然后一本正经地说,“等我想到你的十个优点吧。” 十个优点呢,像是一个需要深思熟虑才能达成的艰难目标。 温令仪被她这副样子逗乐了,握住周见星的那只手轻轻收紧,两人手掌相贴的温度一点点交融,熨帖着彼此。 “才十个?”她挑眉,“是不是太少了?不是一分钟之内就能想到吗?” “温令仪,你真自恋。”周见星的脸更红了,小声吐槽她。 她没有抽出被握住的手,反而悄悄回握了一下。 其实哪里需要一分钟,谈话的瞬间,周见星的脑海里就已经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无数个属于温令仪的优点。 像夏夜草丛里骤然飞起的萤火虫,星星点点,数也数不清。 · 回到自己熟悉的房间,躺在久违的床上,周见星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轮廓,并没有立刻睡着。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细微声响。 她开始认真地、一条一条地数起温令仪的优点。 · 第一个优点,温柔。 好像……也不是那么温柔。见识过温令仪在网上和别人对线,词汇量之丰富、比喻手段之精妙,完全让周见星叹为观止。 所以更准确地说,是周见星所见到的温令仪很温柔。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和唇角弯起的弧度很温柔。 接吻的时候,唇瓣相贴的力道和循序渐进的索取很温柔。 每一次触碰,无论是牵手、拥抱还是……动作都轻柔得像是怕碰碎什么易碎品。 会把送到她嘴边的饭菜吹凉,会小心翼翼避开伤口部位擦拭她的身体,会在她睡着后起身一次次帮她掖好每一处被角。 · 第二个优点,耐心。 温令仪会坐在病床边,低着头,耐心地一颗一颗剥去葡萄皮,剔掉籽,然后把晶莹的果肉喂到她嘴里。 会仔细地把鱼肉里的每一根小刺都挑得干干净净。 会不厌其烦地剥开一只只虾的硬壳。 在她因为疼痛忍不住掉眼泪的时候,温令仪会一遍又一遍,用各种方法哄她,分散她的注意力。 日复一日,那些琐碎又磨人的护理工作,她都做得井井有条,毫无怨言。 · 第三个优点,嘴甜。 这点没什么好多说的,毕竟也只说给周见星一个人听。 温令仪会叫她宝贝,会说好听的情话。 温令仪总是能三两下轻易地将她哄好。 · 第四个优点,体贴。 温令仪总是能察觉到,甚至周见星自己都察觉不到的需求。 会在护士每次扎针前,用手轻轻蒙住她的眼睛。 会在每次进行伤口检查和身体擦洗之前都把房门关好。 会细心地把尿袋挂在病床另一侧视线不及的地方。 会在她练习走路,体力不支快摔倒时及时地扶住她。 会在她晚上做噩梦惊醒时,挤在病床上陪她聊天。 · 第五个优点,有礼貌。 温令仪是一个很有礼貌的人,每次医生来复诊、护士来换药,温令仪都会跟他们说谢谢。 对周见星的父母和朋友也很礼貌,礼貌但不客气,不会让人觉得有距离感。 · 第六个优点,有才华。 她知道温令仪会很多东西。 温令仪唱歌很好听,钢琴也弹得行云流水,还学过芭蕾。 温令仪还懂很多周见星不懂的东西,像是艺术、哲学。 这些东西周见星完全摸不到门道,听起来就像天书。 · 第七个优点,力气大。 能抱着她去洗手间。 · 第八个优点,记忆力好。 医生和护士叮嘱过那么多繁杂的术后注意事项,她自己听完转头就忘了,但温令仪总能记得清清楚楚。 什么时候该吃什么药、什么食物需要忌口、下一次复查是什么时间,她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 第九个优点,自信。 好像无论是什么时候,温令仪都是落落大方的。 自信的人就是很有魅力。 · 第十个优点,爱干净。 不论是什么时候,温令仪身上都是干干净净的。 脸也干净、手也干净、头发也干净、身体也干净。 衣服干净、家里也干净。 就好像有温令仪在的地方,灰尘都不会落下一样。 · 优点,那确实太多太多了,周见星数不过来。 所以,周见星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全天下最完美的温令仪说想让她做她的女朋友。 想到这里,周见星忍不住想笑,但是大笑伤口会疼,所以她只能抿着嘴小口小口地笑。 第142章 习惯了医院数个夜晚温令仪的陪伴,周见星现在有些不习惯。 不习惯一睁眼看不见温令仪。 她摸索着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光亮在黑暗中有些刺眼。 点开和温令仪的聊天对话框,指尖在虚拟键盘上悬停了片刻,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下去。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寂静的房间里变得越来越响,咚咚地敲击着耳膜。 星星:「令仪,我们重新开始吧」 星星:「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女朋友啦」 消息发送成功,她立刻把手机屏幕扣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按住那颗快要跳出来的心脏。 黑暗中,她睁大眼睛等待着,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没一会儿,手机在胸前嗡嗡振动了两下。 她几乎是立刻翻转手机,屏幕的光再次亮起。 女朋友:「好啊,我的女朋友。」 女朋友:「周见星,我喜欢你。」 女朋友:「语音消息」 周见星点开那条语音消息,将手机听筒紧紧贴在耳朵上。 温令仪的声音从听筒里流淌出来,沙哑又慵懒,透着丝力竭的疲惫,但每个字都清晰无比。 “周见星,我喜欢你。” 简单的一句话,她反复听了好几遍。 蓝莹莹的手机屏幕光映在她的瞳孔里,她迟迟舍不得眨眼,仿佛一眨眼,她就会从梦境中醒来。 真好。 她只是一颗小小的星星,在浩瀚银河系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曾经固执地、持续地朝着温令仪的方向发射信号。 一直发射信号。 现在,温令仪向她传来了宇宙中最动听的回音。 · 城市的另一头,温令仪洗过澡,躺在床上捧着手机沉思。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从哪一个具体的瞬间,喜欢上周见星的。 感情的发生悄无声息,像春雨润物。 等她忽然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或许是曾经感情经历的影响,也可能是人随着年龄的增长会自然而然地变得内敛和戒备。 温令仪会习惯性地回避自己的感受,也难以把很多话说出口。 周见星的心动、喜欢,还有爱意,一路火花带闪电地就朝她轰然地烧了过来。 快得她都不知道她该如何反应。 她对周见星心动,但是和周见星的心动有微妙的不同。 · 我的心动因一只鸟而起 河岸边长着又矮又密的垂柳 鸟儿在上面跳来跳去 声明:这不是说我的心动就是这个比喻 鸟儿在上面跳来跳去 引起了那些柔弱的柳条们 震颤着上下摆动 声明:这不是说我的心动就是这个比喻 震颤着上下摆动的柳条们 不住对着平静的河水点头 作为回应:河水泛起阵阵涟漪 声明:这不是说我的心动就是这个比喻 作为回应:河水泛起阵阵涟漪 而我的心动 是河底随着河水轻轻拂动的 一棵小小水草 · 周见星,我真的好喜欢你。 是好喜欢、好喜欢,是特别喜欢、特别喜欢。 只想用往后的每一天,慢慢告诉你。 第111章 前任现任 这些天充足的睡眠终于驱散了连日积累的疲惫。 温令仪坐在梳妆镜前,仔细地描画着眉眼,扑上淡淡的腮红,让气色看起来更盈润些。 从发丝到脚趾都精心打理了一遍,她感觉自己终于有了点人样,从医院那种连轴转的憔悴状态里挣脱了出来。 收拾停当,她踱步到落地窗前。 目光掠过窗外那片久未打理的花园,草木遵循着自身的意志肆意生长。 荒草夹杂在曾经精心栽种的花卉间,显出一种无人约束的、近乎野蛮的茂盛。 她低头看了一眼腕表,估算着时间,周见星应该快到了。 走向别墅那扇厚重的雕花大门,准备去门口等候。 然而,她刚拉开大门,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就撞入了她的视线,像一道不合时宜的阴影,硬生生截断了她此刻轻快的心情。 祝扬就站在那里,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在温令仪的观念里,最好的前任,就是死掉的前任。 并且死掉后,不要再阴魂不散。 “令仪,”祝扬的声音响起,开门见山道明来意,“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温令仪的脚步顿在原地,身体向后撤了半步,拉开了距离。 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对方,眼神里没有什么温度。 “我试过了,我真的努力试过了,”祝扬说着这句话的时候,微微垂下了头,“可是我发现自己真的……真的放不下你。” 黑色的长直发顺着祝扬肩头滑落,并随着她肩膀细微的起伏轻轻抖动着。 “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温令仪终于开口,眉毛轻轻挑起,双手交叠抱在胸前。 她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祝扬,目光掠过对方全身。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过孩子的缘故,祝扬的身材比起记忆里那个窈窕的身影,有了明显的变化,显得臃肿而丑陋。 温令仪发现,目睹曾经深深迷恋过、最终却给自己带来巨大伤害的前任,呈现出一种褪色,甚至狼狈的状态。 确实能带来扭曲的、近乎残忍的愉悦。 没有什么能比看见自己的前任老而猥琐更让人心情愉悦。 她第一次见到祝扬,是在十八岁那年。 那时候,祝扬二十一岁,像一朵盛开到极致的花。 她被那种极具冲击力的美貌捕获,见色起意,一见钟情。 年轻时候的祝扬很漂亮,人群中一眼看见她,就很难再注意到其他人,美得过分突出,还充满了刻板印象中的“女人味”。 整个人水一样,柔得像没有骨头,随时会化了似的。 但又不是完全的柔,像溪水打磨过的鹅卵石,温柔中的冷艳,矛盾得很抓人。 对于少不更事的温令仪来说,吸引力致命。 她记得那时祝扬顶着一头红色的大波浪长发,红发红唇,更衬得皮肤纸片一样白。 就连长指甲都是不掺杂任何色彩倾向的,纯正的红。 人如其名,张扬肆意。 脸只有巴掌大小,标准瓜子脸。 说不清具体是什么眼型,内双的褶皱像是藏着深邃的故事,吸引人靠近去读。 读了才会发现空洞无物。 鼻尖微微翘起,唇角天然上扬,不笑的时候也像含着笑意,而真的笑起来时,却又冷得让人难以接近。 也许是因为,祝扬大部分时候都不是真的在笑。 是那种眼角眉梢都扬着、嘴角也挑着,眼睛却冷冰冰的笑。 她怎么会发自真心地笑? 祝扬从来就不是一个有心的人,只是太过漂亮让人容易忽略她的无情,美丽的外表太具欺骗性。 只是往那儿一站,就会让人觉得她肯定有很多的故事。 没有故事,就只是一片空洞而已。 要是搁古早言情电视剧里,祝扬很适合演女二,艳丽得极具攻击力,长得就是一副很会骗人、也骗了很多人的样子。 当初确实是温令仪先动的心,也是她先追的祝扬,花了整整一年时间才将人追到手。 后来她才知道,其实那个时候,祝扬就是有男朋友的。 “温令仪,”祝扬叫了她的全名,“当初的事情是我不对,是我错了。” “可我也没想到,过去了这么久,我还是放不下你。” “你就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就一次。”她抬起一双蓄满了泪水的眼睛,下唇被牙齿咬着,维持着一种脆弱又破碎的表情,“我会倾尽全力补偿你的,我发誓。” 可惜,即使身材走了样,那张脸却依旧漂亮,哭起来的时候,还是很容易骗取人的同情。 温令仪记得很清楚,过去她们在一起的时候,祝扬只要这样掉几滴眼泪,她就很容易心软,甚至会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愿意为她忽略那些刺痛人的可疑细节,装作视而不见。 “你不在家带孩子,跑这么远来找我,”温令仪不为所动,“是想听我羞辱你吗?” 可惜,就连羞辱祝扬这件事,现在的温令仪都觉得浪费她的时间和精力,无聊且无趣。 · 她们本科是在c市念的,温令仪是c市本地人,而祝扬来自遥远的北方s省的j市。 所以温令仪对祝扬的家庭、过去的经历几乎一无所知。 s省确实出美人,祝扬实在太美了,可温令仪从此对s省的美女敬而远之。 她真的会因为一个人讨厌上一个省。 祝扬毕业后就回了j市工作,把那头标志性的红色大波浪拉直,重新染回了黑色,两个人开始了漫长的异地恋。 第143章 异地之后,她多次提出想去祝扬的北方家乡看看,想更深入地了解她的生活。 但祝扬总是用各种理由拒绝,从来没有同意过。 因为在那个时候,祝扬就已经在她的北方家乡和另一个男人组建了家庭。 只有温令仪还傻傻地计划着,想着毕业后去祝扬的城市发展,天真地以为那样就能永远在一起。 祝扬却以“不喜欢太黏人”、“需要个人空间”为由,明确拒绝了她想要去北方的请求。 后来温令仪去国外读了硕士,两个人的距离变得更加遥远,见面的机会更少。 一次假期,她特意为祝扬回了国。 她想去祝扬的城市,祝扬不同意。她让祝扬来c市,祝扬找借口推脱。 于是,累积的疑虑、不安和长期的分离终于让她忍不住提出了分手。 电话那头的祝扬哭得很伤心,极力挽留她。 那次,祝扬直接从不远千里的j市飞到了c市,找到她。 在一次久别重逢的温存之后,温令仪心软同意了复合。 祝扬向她承诺,只需要再等一两年,她就会彻底处理好那边的事情,回到c市和她永远在一起。 至于为什么要等那一两年,具体要处理什么事情,祝扬没有细说。 当时的温令仪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里,也没有追问。 再后来发生的事情,就是苏晴偶然撞见祝扬和一个陌生男人神态亲密地一同进入某酒店,立刻打电话叫温令仪一起去“抓奸”。 真相残忍得令人发笑。 祝扬那次来c市,身边还带着她的合法丈夫。 多么讽刺,多么可笑。 · “我那时候也是家里逼得没有办法,”祝扬抬手捂住脸,声音从指缝里漏出来,“在我们那边,女人到了一定年龄不结婚生孩子,全家都会被人指指点点,抬不起头……” “我也有我的苦衷。” “我本来想,等生了孩子,完成了任务,就回来找你的。”她放下手,泪眼婆娑地看着温令仪,“现在我离婚了,孩子也归我。我们再重新在一起,好不好?” “这一次没有任何人能阻止我们了。” “你贱不贱啊?”温令仪看着她,自以为已经淡忘的情绪又翻涌上来。 她尤其记得清楚,当祝扬丈夫面无表情地掏出他们的结婚证,摆在她面前时,整个世界瞬间崩塌粉碎的感觉。 那时候,她像个阴沟老鼠,连身份都不敢表明,落荒而逃。 “既然选择了结婚嫁人,那就老老实实走你的阳关道。路都是自己选的,不是吗?” “你当初选择跟我在一起,也根本不是因为爱我。”这么多年的时间,足够让温令仪想明白很多当时被感情蒙蔽的真相。 “你只是觉得新鲜、刺激,只是因为你男人不在身边,感到空虚、寂寞,需要找个消遣而已。” “你根本不爱我,”温令仪冷笑,“你甚至都不愿意碰我。” 现在回想起来,她不过是被当成了安全又好用的性工具而已。 “怎么?”温令仪扬了扬下巴,“现在觉得你那个老公不如我,所以又想吃回头草了?” 祝扬听到这话,明显怔住了,随即笑出了声,一边笑,眼泪却一边往下掉。 “温令仪,”祝扬朝她逼近,“你以前对我那么好,我知道你是爱我的,你现在也还爱我。” “我不爱你,”温令仪简直要被她气笑了,“我对你只有恨。” “没有爱哪里来的恨?”祝扬伸手一把抓住了温令仪的一只手腕,手指用力得让温令仪感到腕骨生疼。 “恨和爱本来就是一体两面,你还爱我。” “放手!”温令仪脸色沉了下来,用力挣扎着,试图掰开祝扬箍紧的手指。 “没有爱,恨就是恨,你别给自己加戏了。” “自作多情,把你自己骗进去了?” 苏晴这么多年来也一直以为温令仪还爱着祝扬,所以才那么恨她,连提起祝扬的名字都让温令仪跳脚。 但对温令仪来说,根本不是这样。 恨就是恨,只是恨,而已。 祝扬是她的ptsd。 她恨祝扬,就像一个得了严重战后应激障碍的老兵,会无比痛恨那场,给他带来无尽痛苦的战争一样。 难道会有人跑去对那个老兵说,恨就是爱,你恨这场战争,是因为你爱这场战争吗? 这实在太荒谬了。 “迟来的深情比狗都贱。”温令仪牙都快咬碎了,手腕被祝扬攥得生疼,一时没能挣脱开。 这死女人现在力气怎么这么大? · “令仪?”周见星看着纠缠的两人,迟疑开口。 她远远地就看见了两个人争吵,似乎是吵得太激烈了,没人注意到她。 祝扬的注意力被突然出现的周见星吸引,松开了温令仪的手。 “你是谁?”她皱起眉头,语气不善地朝着周见星走去。 周见星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快步走到温令仪身边,目光落在温令仪那只被攥得发红的手腕上。 她心疼地拿起温令仪的手腕,低下头,小心地对着那圈红痕吹了吹气。 刚才两人的部分争吵,她隐约也听到了一些。 “我是温令仪的女朋友。”周见星抬起头,看向祝扬。 “啪——” 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毫无预兆地重重落在了周见星脸上。 脸颊上迅速浮现出清晰的指印,火辣辣的疼痛感蔓延开来。 周见星被打懵了,下意识地转过头,茫然看向身边的温令仪,眼睛里瞬间蒙上了一层水光,委屈地咬紧下唇。 “你是不是傻?”温令仪的声音冷了下去,对周见星恨铁不成钢,“她打你,你就站在这里任由她打?不知道打回去吗?” 看周见星没反应,祝扬又重重推了周见星一把,手正好按在周见星的伤口上。 周见星的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痛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弯了下去,额头上瞬间渗出冷汗。 “我日你妈。”这是温令仪从小到大第一次骂脏话,“祝扬,今天你和我只能活一个。” 说完她抓住了祝扬的头发狠狠往下一拽。 这也是她人生第一次打架。 第112章 进局子咯 这也是温令仪第一次进警察局。 温令仪活了二十九年。 进警察局做笔录,这还是破天荒头一遭。 负责做笔录的是一位看起来年轻干练的女警。 她看着眼前这三个形容狼狈、气氛诡异的女人,表情复杂。 像是在努力消化眼前这超乎寻常的场面。 “我是c市公安局南岸分局民警,冯悦。现依法对你涉嫌殴打他人一案进行询问,你应当如实回答……” …… 三个人里面,祝扬的情况看起来最糟糕,头发凌乱,脸上有几道明显的抓痕,衣服也皱巴巴的,沾了些灰。 温令仪也没好到哪里去,脖颈和胸口的位置有几道渗着血丝的红痕,手腕处也因为之前的拉扯和扭打泛着红。 相比之下,周见星算是状况最好的一个。 主要是祝扬和温令仪打得太过投入,没顾得上打她。 她只挨了最初那一巴掌和后来推在伤口上的那一下,脸颊还微微肿着。 做笔录时,周见星老老实实地交代了整个过程。 包括自己为了阻止两人再继续打下去,主要是怕温令仪吃亏,情急之下从后面紧紧抱住了祝扬,试图禁锢她的双臂。 一位年轻的男警员听着听着,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赶紧咳嗽两声掩饰过去。 这行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完全属于“拉偏架”。 笔录做完,民警按照程序建议双方进行调解。 祝扬显然不服气,脸上还带着愤懑,但她确实是先动手打了周见星,温令仪随后才动的手。 周见星挨了打和推,但自始至终没有还手。 事实清楚,责任明确。 如果拒绝和解,互殴双方都要拘留,可能留下案底。 最后,在一种双方其实都并不真心想和解、却又不得不和解的情况下,这场闹剧以达成表面和解告终。 · 从南岸分局回澜月湾的一路上,温令仪的心情出乎意料地好。 她甚至微微摇下车窗,让微凉的风吹进车里,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打着节拍,嘴里哼起了一段略显喜庆的旋律。 积压在她心中多年的那口郁结的怒气,仿佛真的通过上午那场毫无章法、近乎撕扯的打架,完全发泄了出来。 她终于结结实实地打了祝扬一顿,虽然方式幼稚又狼狈,但那种物理上的宣泄带来的解脱感却是真实的。 就是这个战斗,爽! 相比之下,坐在副驾驶座的周见星就显得沉默了许多。 她一直偏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情绪明显有些低落。 第144章 回到澜月湾别墅,周见星默不作声地找出医药箱,拿出碘伏、棉签和医用敷贴,眼神示意温令仪在沙发上坐下。 她低着头,用棉签蘸取棕色碘伏,动作轻柔地给温令仪脖颈和胸口的抓痕消毒。 “你说,”温令仪心情大好,甚至开起了玩笑,“我现在是不是应该跑去医院打个狂犬疫苗预防一下?” 周见星没有接话,只是仔细地将一小块方形的医用敷贴贴在最后一道伤口上,指尖按压边缘使其服帖。 做完这一切,她合上医药箱的盖子,依旧垂着眼眸。 “怎么了?”温令仪察觉到她情绪不对,拉住她的手腕,稍稍用力,将她带到自己腿上坐着。 “小星星怎么看起来不开心了?”她环住周见星的腰,心里暗自啧了一声。 最近周见星确实长了些肉,体重压下来,腿有点发麻。 “令仪,”周见星脑袋耷拉着,声音闷闷的,手指无意识抠着温令仪衣服上的一颗纽扣,“她……是你的前女友,对吗?” 那个漂亮到,她在对方面前有些抬不起头来的女人。 温令仪看着她这副在意又不敢直接问的样子,软下心来。 她收起玩笑的神色,轻轻叹了口气,将周见星往怀里拢了拢。 然后用一种尽量平静、客观的语气,把她和祝扬之间那段算不上光彩的旧事,大致给周见星讲了一遍。 她刻意略去了所有亲密的细节,只陈述了欺骗、背叛和最终难堪的结局。 “令仪。”周见星在她怀里转过身,细长的手臂环上她的脖颈,下巴轻轻搁在她的颈窝处,呼吸温热地拂过皮肤。 “你以前……一定好爱她。”她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羡慕,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嫉妒。 嫉妒那段她不曾参与的过去,嫉妒祝扬曾拥有过温令仪那样浓烈的情感。 “我好嫉妒。”说这话的时候周见星牙根发酸。 “我不爱她了,”温令仪抬手,摸了摸周见星柔顺的头发,“那都是过去很久的事情了。现在我只爱你。” “那以后呢?”周见星的声音闷闷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以后也只爱你,”温令仪的手一下又一下,又轻又缓地顺着周见星的长发滑下,像在安抚一只不安的小动物,“我会一直一直爱你,只要你还愿意在我身边。” 周见星被她哄开心了,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鼻子里发出类似小猫被抚摸舒服时的那种细微哼哼声,蹭了蹭温令仪的脖子。 “我好遗憾啊,”温令仪惆怅开口,“遗憾没能早点遇见你。” 如果一开始遇见的就是周见星,她都不敢想她得是多阳光、多开朗的一个老女孩。 一个轻柔的吻落在她的下巴,周见星的嘴唇柔软丰润,触感有点像记忆中吃过的某种果冻,应该是桃子味的果冻。 “所以,”周见星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她,“你到底多大了?” 问完这个问题,她自己也愣了一下。 直到现在,她竟然还不知道温令仪的确切年龄。 这个发现让她心里忽然升起一种对眼前这个人了解得太少太片面的担忧。 “二十九岁了。”温令仪回答,语气里那点惆怅又冒了出来。 岁月催人老,她也会像祝扬那样,不可避免地老去。 青春逐渐消逝,眼角逐渐开始爬上细小的纹路,身材也可能不再如年轻时那般紧致。 “啊?”周见星愣了一下,这个答案和她预想得不太一样。 她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但这次她学乖了,把差点脱口而出的后半句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原本以为…… “那你其实不能早点遇见我,”周见星歪着头,很认真地计算了一下,“你十八岁的时候,我才……才十四岁呢,还没成年。” 那样的话,似乎也不太合适。 “噗。” 温令仪被她这副认真计算,又得出奇怪结论的样子逗笑了,胸腔微微震动,刚才那点伤春悲秋的情绪也被冲淡了不少。 周见星这家伙,有时候还真是没什么浪漫情调。 笑过之后,温令仪的神情慢慢变得认真起来。 她看着周见星清澈的眼睛,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来。 “我之前之所以总是下意识逃避、不敢接受你的感情,”她顿了顿,“是因为,我在感情中总是很容易缺乏安全感。” 这是上一段糟糕关系遗留下来的后遗症。 这是温令仪的弱点,是她小心翼翼藏起来的死穴。 此刻她却主动将它暴露在周见星面前,像是在对方面前毫无保留地敞开了自己最柔软、最脆弱的腹部。 在自然界,这是一种极其危险的行为,意味着完全的信任,也意味着将是否被伤害的决定权交给了对方。 交付百分之百的信任,本质是在赌博对方的人品。 “那我……”周见星坐直身子,眼皮半垂着,长长的睫毛小扇子一样压下来,遮住了部分眼神,“我能让你感到安全吗?我能让你觉得安心吗?” 她的问题总是直接又纯粹,没有任何迂回。 太直白,直白到温令仪不知道怎么回答。 说能,似乎有些违心,因为她的不安感已经根深蒂固。 说不能,又怕会伤了周见星的心。 “你还,这么年轻,”她微微侧过脸,避开了周见星直直看过来的目光,选择了一个看似无关的回答,“你的人生还有很多很多的可能性,未来会有很多选择……” “我不想,也不应该成为你的束缚。” “你没有束缚我,”周见星伸出手,捧住温令仪的脸,让她转回来看着自己,眼神无比认真,“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些选择具体指什么,但我知道,我不会背叛你。永远不会。” 温令仪看着她,没有立刻接话。 人生太长,变数太多,年轻的承诺听起来总是美好而坚定,但也最经不起时间的磋磨。 她不是不相信周见星此刻的真心。 她只是不太敢相信所谓的永远。 柔软的触感传来,周见星的脸贴近,小鸟啄食一样,一下一下地亲着温令仪的脸,额头、眉心、鼻尖、唇珠、下巴。 最后回到嘴唇,舌尖轻轻探入。 温令仪配合着,手轻轻地落到了周见星的腰上。 她的脸被周见星小心翼翼地托着,略带薄茧的指腹,在她耳后敏感的皮肤擦过,是体温、心跳、情绪、唾液的交换。 是夏日咸湿的海风掠过,吹起的发丝暧昧黏在脸上。 是脚掌被阳光晒透的温热海水裹挟着柔软的沙子陷没。 是身边的人紧紧握着她的手,和她十指相扣。 托着她脸侧的手松开,腰上凭空出现一只手,正伸进她的衣服下摆,在她敏感的侧腰肌肤打转。 她今天穿的是一条冰川灰的苎麻混纺阔腿长裤,腰部没有弹性,布料和身体对手指的进入产生了一种明显的挤压感。 温令仪的身体僵硬了一下,她抓住了周见星那只不安分的手,同时微微偏头,结束了这个漫长到让人有些晕眩的吻。 “对不起,”周见星立刻收回手,指尖抹过温令仪唇角残留的水痕,脸颊泛着红晕,“你如果不喜欢,我们就不做了。” 她误以为温令仪的抗拒是因为不喜欢。 “你别多想,”温令仪轻轻握住周见星的手腕,阻止她退开,声音有些低,“我不是不想……我只是,”她停顿片刻,有些难以启齿,“我只是……太怕痛了。” 不是不喜欢,温令仪也渴望周见星的触碰,只是,她有心理阴影。 她的痛觉神经似乎天生就比别人敏感,对疼痛的记忆也格外深刻和长久。 那些关于疼痛的记忆总会不合时宜地跳出来提醒她。 “那你想要我吗?”周见星手腕微微下移,反过来轻轻带动着温令仪的手,来到自己平坦的小腹下方。 “你没有让我痛过。和你在一起,从来都很舒服。”说这话的时候一点没有害羞的意思。 “不可以,”温令仪的脸颊从白里透出一些粉红,迅速抽回手,“医生特意嘱咐过,你还需要再多恢复一段时间。” 周见星的脸瞬间爆红,猛地从温令仪腿上跳下来,转过身去,双手捂住发烫的脸:“你、你怎么连这种事……都去问医生啊?” 那些医生、护士,都可八卦了。 指不定会在背后怎么蛐蛐她们呢。 “而且,”她想起什么,又转回身,红着脸小声嘟囔,“那个时候……我不是还没同意要做你女朋友吗?” 怎么好像所有人都默认了她们的关系。 温令仪看着她羞窘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抬手捶了捶被压了太久而有些发麻刺痛的腿,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因为我知道,”她语气带着点小小的得意,“你迟早会同意的啊。” 第145章 从她决定重新走向周见星的那一刻起,她就没想过会有别的答案。 “周见星,”温令仪小声叫着她的名字,“你最好不要成为我的前女友。” “因为我不会希望我的前女友过得好,只会希望她死得早。” 啊,这样吗?真小气。周见星忍不住想。 她以为自己要死了之前,还想着上天堂后要好好保佑她呢。 “知道啦,”不过周见星很大度,“我会一直是你的现女友。” 第113章 请客吃饭 傍晚时分,城市华灯渐次亮起,照得一片灯火辉煌。 解放大饭店门前车流不息,霓虹招牌闪烁着略显年代感的光芒。 温令仪拉着明显不太情愿的苏晴,穿过旋转门,径直走向前台。 “请问,c1包厢往哪个方向走?”温令仪询问前台服务员。 “周见星住院那段时间,我其实也没帮上什么实质性的忙,”苏晴跟在她身后,小声抱怨,眼神打量着饭店内部老派而考究的装潢,“干嘛非得拉着我一起来?专门请我来吃狗粮吗?” 嫂子舞到毒唯面前就算了,还要按头喂饭? 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温令仪看了一眼腕表,继续风风火火拉着她往服务员指示的方向走。 “这顿饭是她说要请大家,特意让我一定带上你,”她侧过头看了苏晴一眼,“这份心意你总得领吧?” 苏晴抿了抿嘴,没再反驳。 她心里明白,只要周见星和温令仪还在一起,她跟周见星就少不了要见面,躲得过这次也躲不过下次。 “都什么年代了,聚餐还选解放大饭店,”苏晴忍不住低声吐槽了一句,试图用挑剔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真是有够老派的。” 在她记忆里,解放大饭店曾是c市最高端的宴请场所。 后来随着昭华大厦等地标崛起,引入了更多时尚餐饮品牌,这里便逐渐褪去了往日的光环。 但仍是许多老一辈人心中正式场合的首选。 周见星这人,还真是土的掉渣。 · 推开c1包厢厚重的木门,里面已经是一派热闹景象。 圆桌上摆满了精致的冷盘和热菜,显然她们因为路上堵车,来得最晚。 温令仪快速扫视了一圈,除了熟悉的周见星父母、楚蔚、阿杰和小敏,包间里还多了好些位面生的中年人。 “令仪,你来啦。”周见星一见到她,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她快步走过来,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将她引到一位气质温和的中年妇女面前。“这是我大姨。” “大姨好。”温令仪微微颔首,礼貌地问好。 “这是我二姨。” “二姨好。” “这是我大伯。” “大伯好。” “这是我二伯。” “二伯好。” “这是我舅舅。” “舅舅好。” “这是我姑姑。” “姑姑好。” …… 周见星牵着温令仪,耐心地在偌大的包房里绕了将近一圈,几乎将在场的每一位长辈亲戚都介绍了一遍。 温令仪一开始还只是顺着周见星的引导礼貌问候,但渐渐地,她咂摸出点不同寻常的意味来—— 这场面,未免太正式、太像某种特殊的引见了。 心里咯噔一下,饶是见惯了大场面,心里竟然有些紧张。 苏晴早已在楚蔚身旁空位坐下,双臂交叠在胸前,脸上没什么表情,冷冷地看着她们绕场一周。 最后,周见星牵着温令仪的手,走到主位附近的周淑芬身边。 她空着的那只手不自觉地握紧又松开、又握紧。 周淑芬注意到女儿的紧张,伸出手,轻轻覆在周见星攥紧的拳头上,用眼神给予她无声的鼓励。 周见星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她抬高了些声音,目光扫过包间里的每一位家人和朋友。 “各位家人,各位朋友。”她的声音起初还带着点微颤,语速有些快。 但她很快调整了呼吸,刻意放慢语速,让每个字都变得清晰而坚定。 “今天,我想郑重地给大家介绍一个人。”说着,她转过头,看向身边的温令仪,目光瞬间变得柔和。 好像只要有这个人在身边,所有的压力和紧张都可以卸下,她就可以什么都不怕。 “这是我的女朋友,温令仪。” 话音落下,周建军和周淑芬率先鼓起掌来,紧接着,包间里响起了热烈而持久的掌声,还夹杂着长辈们欣慰的笑声和楚蔚他们起哄的叫好声。 在这片突如其来的掌声和欢笑中,温令仪愣住了,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她下意识地环顾四周,看到的是一张张带着善意和祝福的笑脸。 周见星的家人……原来这么开明,这么容易就接受了吗? 周见星看起来那么保守,她还以为…… 楚蔚、阿杰和小敏显然早就知情,此刻正笑得格外开心。 周见星不过是把一个大家心知肚明的秘密公之于众了而已。 在一片热烈的气氛中,只有苏晴依旧保持着双手抱臂的姿势,脸上没什么表情,显得格格不入。 周见星看着温令仪有些呆怔、似乎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的脸庞,像是变魔术般,从外套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深蓝色的丝绒首饰盒。 她打开盒子,里面静静躺着的,正是那枚曾经被温令仪退回的戒指,光彩依旧。 看到那枚熟悉戒指的瞬间,温令仪感觉眼眶猛地一热,视线迅速模糊起来,眼前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水光。 “周见星会永远喜欢温令仪。”周见星捏着那枚小小的戒指,郑重地伸到了温令仪面前。 温令仪再也忍不住,眼泪无声地滑落下来。 她抬起头,凝视周见星的眼睛,总觉得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都美好得像一个不真实的梦境,缺乏踏实的触感。 她缓缓伸出自己的右手,指尖因为情绪的波动而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冰凉的金属环触碰到皮肤,然后被周见星缓慢而坚定地推向了右手无名指的指根,稳稳地戴好。 就在戒指戴妥的那一刻,所有的真实感猝然回归。 温令仪清晰地听到了包厢里亲友们善意的起哄声、听到了自己胸腔里激烈擂动的心跳声。 甚至仿佛能听到血液急速涌向大脑时带来的那种细微嗡鸣。 周见星温暖的手适时地握住了她戴着戒指的手,稳稳地包裹住她。 这时,周淑芬从桌下拿出一大捧红色玫瑰递给周见星,示意她递给温令仪。 “温令仪,”周见星现在开始知道害羞了,红着脸将花束举到温令仪面前,声线紧张到发抖,“我爱你。” 温令仪眼泪愈发汹涌,被周见星用干净的纸巾轻柔拭去。 还好她的眼线和睫毛膏都是防水的,温令仪没忍住分神想。 “亲一个!亲一个!”楚蔚笑得花枝乱颤,带头高声起哄。 “不行了!”小敏夸张地掐着自己的人中,“磕死我了!” 周见星笑得像她们刚认识时那样腼腆,有点笨拙、有点傻气,毫无攻击性的五官温温柔柔展开。 “可以吗?”她微微低下头,靠近温令仪,用气声征询她的意见,眼神还有些闪躲。 “嗯。”温令仪轻轻应了一声。 到了这个份上,还有什么好不答应的? 气氛已经烘托到这里了,而她的内心也充满了悸动。 她闭上了眼睛,微微仰起了脸。 周见星的嘴唇轻柔地碰了一下她的嘴唇,像一片春天的柳絮落在她的唇瓣,然后又被风扬起。 “啊啊啊啊啊!”小敏再次爆发出激动的尖叫,双手攥成拳头不停捶打着身边的阿杰,“我不行了!真的太甜了!” 她宣布,现在开始她就是仪星一意的cp粉头。 “这么快?”举着手机准备记录的楚蔚惋惜地叫道,“我都没来得及拍到!角度还没找好呢!” “诶,你们俩,看这边镜头!”楚蔚赶紧调整好手机角度,再次将镜头对准了两位主角,“来,笑一个,看这里!” 温令仪下意识地举起了和周见星紧紧交握的手,将那枚在灯光下闪烁着微光的戒指,肆无忌惮地展示在镜头前。 在快门声响起的那一瞬间,她的脸上第一次绽放出毫无保留的、灿烂无比的笑容。 就让所有的幸福和甜蜜,都牢牢定格在这一刻吧。 · “好啦好啦,快都坐下吃饭吧。”周淑芬满脸止不住的笑意,伸手拉着温令仪,让她在自己身边的空位坐下,“再不吃,这些菜可都要凉透了。” “令仪,尝尝这个,雪花鸡淖,是他们家的招牌,做得特别嫩。”周淑芬说着,用公勺舀了一勺嫩滑的鸡茸,放到温令仪面前的小碗里,“多吃点,你看你瘦的。” 第146章 “谢谢阿姨。”温令仪有些受宠若惊,连忙双手捧起自己的碗去接。 “闺女,来,咱俩喝一个。”这时,舅舅端着一杯白酒笑呵呵走过来,“孩子她妈可是把你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这一见面,果然是漂亮又大气!” “舅舅,”周见星立刻放下筷子,看向舅舅,小孩似的撒娇,“您别劝她酒,她待会儿还得开车回去呢。” “没事,”温令仪侧过头,安抚性地轻轻拍了拍周见星的大腿,“今天高兴,陪舅舅喝一点。” 说完,她拿起自己的酒杯,倒满一小杯白酒,站起身,很是爽快地一饮而尽。 “嘿!这闺女真利索!对我脾气!”舅舅见状,笑得更加开怀,对温令仪的满意度明显又提升了不少。 有了舅舅开头,周家其他亲戚也纷纷笑着轮流过来找温令仪喝酒。 周见星在一旁看得有些着急,想开口阻拦,却被温令仪用眼神示意没关系。 她今天心情确实极好,几乎是来者不拒,喝得非常爽快。 “你啊,”周淑芬笑着用手指虚点了点周见星,“令仪今天高兴,就让她喝点吧,没事儿。” “真要喝醉了,待会儿我们一起送她回去。” “乖乖,你怎么光坐着,也不喝点?”姑姑端着一杯酒,笑吟吟地走到周见星面前。 “姑姑,真不是我不陪您喝,”周见星连忙双手推辞,表情有点无奈,“我前段时间刚做了肝脏切除手术,医生叮嘱了,得小心肝,绝对不能沾酒。” “哦?”姑姑闻言,坏笑着捏了捏周见星的脸颊,然后目光意有所指地瞟向旁边的温令仪,打趣道,“喏,你的‘小心肝’,不就在这儿呢吗?” 这话一出,周见星和温令仪两人的脸颊瞬间都飞上了红晕,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另一边,大伯和二伯也端着酒杯来到了周建军和周淑芬身边。 中老年人嗓门洪亮,说话声整个大圆桌都听得清清楚楚。 “建军啊,”大伯显然喝得有点多了,手搭在周建军的肩膀上,大着舌头问道,“你说,你们家见星这算是给你们找了个媳妇儿呢,还是找了个女婿啊?” “就是,我也好奇这个,”二伯在一旁笑着捧哏,“以后,咱们这称呼可得怎么论啊?该怎么叫小温比较好?” 说实话,周建军和周淑芬两口子还真没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 “令仪啊,”周建军索性把问题抛给了当事人,笑着望向温令仪,“你说说,你觉得我们该怎么称呼你比较合适?” 温令仪被问得一时语塞,尴尬得几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感觉自己的脸颊烫得厉害,也不知道是因为酒精上头,还是纯粹害羞。 “你们……想叫什么都可以,我都没关系的。”她小声回答。 “算了算了,讲究那么多虚礼干嘛!”大伯豪爽地一挥手,“我看啊,就叫‘小温’,又亲切又方便!” “孩子,你别光顾着说话,挑这个鱼吃,新鲜。”周淑芬注意到温令仪因为尴尬而停下的筷子,连忙将一盘清蒸江团转到她面前,慈祥地催促着。 周见星之前特意提过,温令仪很喜欢吃鱼。 温令仪小口吃着鲜嫩的鱼肉,趁大家不注意,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身边的周见星,压低声音说:“你也真是的,干嘛非得搞这么大阵仗,当众来这么一出?” “也不提前跟我通个气,万一……万一他们反对,那我得多尴尬啊?” “我就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嘛。”周见星小声回答。 说话间,她偷偷将自己面前那杯没动过的白酒和温令仪手边快见底的杯子对调了一下。 “而且我跟爸妈早就说过,亲戚那边,我爸妈也都提前打过招呼了……他们其实都知道的,也有心理准备。” 所以今晚的一切,看似突然,实则并非毫无准备的意外。 “来,”这时,楚蔚也端着酒杯笑盈盈地走到了温令仪面前,“温大美女,我也敬你一杯。” “祝你和我们家周见星呀,长长久久,甜甜蜜蜜,最好能白头到老!”说完,楚蔚十分豪爽地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笑意吟吟地看着温令仪。 温令仪端起刚刚被周见星换过来的酒,听到楚蔚的话,纠正道:“是‘我们家的’周见星。” 杯中液体入口的瞬间,预料中辛辣刺激的白酒味道并没有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温热的、没有任何味道的白开水滑过口腔。 温令仪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侧过头看向身旁的周见星。 只见周见星正低头假装吃菜,嘴角却藏着一抹得逞的、小小狡黠的笑意。 原来,她早就悄悄地把她的酒换掉了。 第114章 误会解除 晨光透过浅色的窗帘,将房间映照得朦胧而柔和。 温令仪是在一阵隐隐的头痛中醒来的,宿醉感薄纱似的笼罩着她的大脑,太阳穴传来一阵阵沉闷的跳动。 她缓缓睁开眼,花了几秒钟辨认出周围的环境。 窗外高大油亮的玉兰树,绣着白色雏菊的象牙白纱帘,窗台一处墙皮脱落,露出底下灰色的水泥圆斑。 熟悉的木质家具,墙上贴着的几张旧海报,书桌上堆放整齐的书籍——这里是周见星的卧室。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那件香槟金色真丝睡衣,触感滑腻冰凉。 床边的椅子上,整齐地叠放着一套干净的衣物,显然是特意为她准备的。 她拿起那件略有些宽大的棉质衬衫和一条明显长出一截的牛仔裤,慢慢换上。 裤脚堆积在脚背上,确实不太合身。 她揉着依旧有些惺忪的睡眼,推开卧室门走了出去。 客厅里飘散着早餐的香气,周建军、周淑芬和周见星正围坐在餐桌旁。 温暖的晨光洒在餐桌上,映着杯盘碗碟,日常而温馨。 “令仪醒了?”周淑芬先看到她,脸上立刻露出和蔼的笑容,说着就要站起身。 “妈,您坐着,我来。”周见星动作更快,抢先一步站起来,走向厨房。 周淑芬便笑着拉开自己身旁的椅子,朝温令仪招手:“快来,坐下吃点早饭。肯定饿了吧?” 周见星很快从厨房端出冒着热气的牛奶和煎得恰到好处的鸡蛋,又放上一盘刚刚洗净切好的新鲜水果。 色彩缤纷,看着就让人有食欲。 “昨天晚上喝了那么多酒,”周见星在她身边坐下絮叨,“今天得多补充点蛋白质和维生素。” 她将牛奶往温令仪面前推了推。 温令仪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关于昨晚聚餐后半段的记忆,确实模糊不清,像蒙上了一层雾。 她喝断片了。后来怎么回的这里,又发生了些什么,几乎是一片空白。 早餐在一种安静而舒适的氛围中进行,稀松平常。周建军和周淑芬偶尔聊几句家常,内容无非是今天天气如何,待会儿去买什么菜。 温令仪安静吃着,感受着这种属于家庭早晨的平淡温暖。 吃完早饭,周建军和周淑芬便收拾了一下,准备出门去买菜。 临走前,周淑芬还特意叮嘱周见星好好照顾温令仪,给她泡点蜂蜜水解酒。 门轻轻关上,屋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她们两人。 · 收拾过碗筷,温令仪跟着周见星回到了卧室。 她坐在床沿,低头看着那长得过分的牛仔裤脚,尝试着往上挽了一截,露出纤细的脚踝。 但挽起来的裤脚皱巴巴地堆在小腿上,实在不太美观。 “你的裤子怎么这么长?”她一边说着,一边又把裤脚放了下去。 “你昨天的衣服吐脏了,”周见星解释道,“我妈昨晚帮你都洗了,晾在阳台还没干。” “你先暂时穿一下我的将就一下吧,虽然是不太合身。” 又回到这间卧室,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极淡的酒气和她熟悉的、周见星身上那种干净味道。 温令仪的心绪却不像表面那么平静,一个埋藏许久的结,像细小的刺,一直扎在心底某个角落。 她无意识地轻轻抓握身下柔软的被褥,视线飘向书桌的那个抽屉,目光有些游离。 “周见星,”她终于开口,语气有些低落,“其实……当初我那么突然跟你提分手……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啊?”周见星正准备收拾一下书桌,听到这话明显愣住了,转过身来,脸上带着困惑,“还有什么原因?” 话到了嘴边,却又变得难以启齿。 温令仪的手指蜷缩起来。 害怕听到那个她不想听的答案,也害怕即使听到了想听的答案,那也只是对方为了安抚她而编造的谎言。 这种不确定性让她犹豫。 周见星注意到了她异常的沉默和挣扎的神情。 她走到温令仪面前,缓缓蹲下身,仰起脸看着她。然后,轻轻将自己的下巴搁在温令仪膝盖上。 第147章 “令仪,”周见星的声音很轻,目光专注地凝视着温令仪低垂的眼眸,“我们现在……不是应该彼此信任吗?不管你想说什么,或者曾经误会过什么,都没关系的。” “你说出来,我不会生气,也不会怪你。” 温令仪看着膝头上那双清澈得几乎能映出自己影子的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鼓足了勇气。 “那天……不告而别的那天。”她清晰地回忆起了那个让她仓皇逃离的下午,每一个细节都仿佛刻在脑子里,“因为,我无意间,打开了你的那个抽屉。” 她的目光再次瞥向书桌。 “我在里面……看到了一盒避孕套。”她顿了顿,感觉自己的喉咙有点发干,“是一盒已经拆开用过的。我……我当时没忍住,数了数里面的数量。” 她抬起眼,对上周见星惊讶的目光:“少了两个。” 原来……竟然是因为这个? 周见星抿了抿嘴唇,没有立刻解释,而是站起身,走到书桌旁,毫不犹豫地拉开了那个抽屉。 她从里面翻找了一下,很快拿出那盒温令仪记忆中一模一样的避孕套,然后走回来,将它直接递到了温令仪的面前。 “你再数一遍看看。”周见星的声音很平静。 温令仪看着那熟悉的盒子,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她打开盒子,将里面独立包装的避孕套倒在床单上,一个个仔细数过去。 依旧是少了两个。 “令仪,”周见星耐心地开口,“这盒避孕套,其实是我爸妈给我的。在我们第一次……之后,第二天。” “那时候……他们还不知道你是女生。” 她看着温令仪微微睁大的眼睛,继续解释道:“至于少了的那两个,”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是因为之前有一次,我们家阳台外面的水管突然爆了,水喷得到处都是。” “情况特别紧急,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修补工具和材料。” “我就灵机一动,拿了两个这个,”她指了指那盒避孕套,“把前面尖尖的部分剪掉,然后套在水管裂开的地方,再用扎带死死捆紧固定住。” “还挺好用的,真的止住水了,不然家里的木地板肯定要被水泡坏了。” 她说完,看着温令仪依旧有些怔忡的表情,又补充道:“如果你不相信,待会儿我妈买菜回来,你可以亲自问她,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 “她当时还夸我聪明来着……” 原来,竟然是这样。所有的巧合凑到了一起。 都是她自己脑补的荒唐剧情。 望着周见星那双坦诚无比的眼睛,温令仪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短暂地移开了视线。 一种复杂的情绪慢慢涌上心头,堵在胸口,有点发酸,有点发胀。 突然感到一阵阴雨缠绵般细细密密、无孔不入的难过。 为什么难过呢?她也说不清。 片刻后,温令仪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着,轻轻将周见星颊边一缕散落的长发别到耳后。 “对不起,”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我只是……我只是太没有安全感了。” “不怪你。”周见星握住她伸来的那只手,温暖掌心紧紧包裹住她微凉的指尖,“如果我经历过你经历过的那些事情,遇到过那样的人,我可能……我会比你现在更加没有安全感。” “我想说,”她顿了顿,低下头隔着牛仔裤轻柔地吻了吻温令仪的膝盖,“令仪,我是你的。我只会是你的。” 然后又抬起头来,目光直直望进温令仪眼睛深处。 “我永远不会做背叛你的事情。”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没有丝毫闪烁,清澈见底。 阳光透过树叶在她的眼里落下摇动的碎光,那片轻浅的琥珀色池塘里是一览无余的认真和坚定。 “我会让你有安全感的。”她攥紧了温令仪的手。 温令仪看着眼前的周见星,心底冰封已久的角落,仿佛终于被温暖的阳光彻底照亮、融化。 她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放在周见星柔软的发顶,用指尖穿过细密的发丝。 “我相信你。”温令仪露出了一个释然的、温柔的微笑,眼底最后一丝阴霾也悄然散去。 不是不能接受感情的自然消亡,只是不能接受欺骗和背叛。 · 因为温令仪留下来吃午饭,周淑芬兴致勃勃地做了一大桌子菜,丰盛得几乎像是过节。 温令仪看着满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总算明白周见星那一手好厨艺是遗传自哪里了。 所以,周见星之前还能保持那种身材,一天活动量应该真的挺大的。 吃饱喝足之后,初夏的午后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四周寂静,让人昏昏欲睡。 温令仪的困意再次袭来,她自然而然地躺倒在周见星那张不算宽敞的小床上,准备小憩一会儿。 睡前,她习惯性地拿出手机,刷起了朋友圈。 刚刚刷新,一张熟悉的照片就跳入了她的眼帘。 是周见星发的。 发布时间显示是昨天晚上。 照片是她和周见星十指紧紧相扣的特写,两只手亲密地交叠在一起。 她无名指上那枚设计独特的戒指,在照片里显得格外醒目,闪烁着低调而坚定的光芒。 这照片,应该是从昨晚楚蔚拍的那张合影里精心裁剪出来的。 配文的文字很简单:「是的,我有一个女朋友」 坦坦荡荡,大大方方,没有任何遮掩和犹豫。 评论区应该热闹非凡,她看见周见星耐心地一条条回复着,大多是“谢谢祝福”、“你也会有的”之类的话。 回复了不下几十上百条。 温令仪看着看着,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起来。 周见星的人缘,原来这么好。 不过这一点也不奇怪。 温令仪想,只要是真正接触过、了解过周见星的人,很难不被她吸引,很难不喜欢上她。 喜欢她的真诚坦率,喜欢她的热情勇敢,喜欢她发自内心的善良和温暖。 所以,爱和不爱,真心和假意,怎么会分不清呢? 和祝扬在一起的时候,祝扬的朋友圈从未出现过任何与她相关的痕迹,更不用说像周见星这样。 郑重其事地向自己的社交圈公开宣告她的存在。 公开和不公开,重要吗? 很重要。 这是一种态度,一种愿意将对方纳入自己全部生活的决心。 “周见星,”她关掉手机屏幕,“你别看书了,上床来陪我躺一会儿。” 周见星正坐在书桌前,专注地看着一本厚厚的专业教材,是在b市集中学习时发的。 最后的课程因为她住院而错过了,只能自己在家恶补。 听到温令仪的话,周见星立刻放下书,乖乖地脱掉外面的衣服,只穿着贴身衣物,然后动作轻巧地缩进了被窝里。 被窝已经被温令仪睡得暖烘烘的,充满了她身上淡淡的香气。 周见星的手臂自然而然地环过温令仪的腰,将她往自己怀里揽了揽。 “怎么了?”她轻声问,一边用手仔细地将温令仪散在枕上的长发拢到一起,拨到另一侧,避免自己不小心压到弄疼她。 动作细致又温柔。 “没什么,”温令仪向后靠了靠,将自己更紧地嵌入周见星的怀抱里,然后扣住了那只放在自己小腹上的手,十指交缠,“就是突然想让你抱抱我。” 颈后传来周见星平稳温热的呼吸,后背紧贴着她胸腔里传来的、清晰而沉稳的心跳声。 掌心下是她手背皮肤略高的温度和微微凸起的血管脉络。 一切都那么真实,那么令人安心。 温令仪闭上眼睛,全身心都放松下来。 周见星揽着她腰腹的手臂稍稍用力,将她往自己怀里又带近了一些,身体也往前贴得更紧,几乎严丝合缝。 “就是这样,”温令仪在她怀里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就这样一直紧紧地抱着我就好。” 睡意如同随微风起伏的海浪,再次缱绻地席卷而来。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是依偎在一起,呼吸渐渐变得同步而绵长,一起沉入了安稳的午睡中。 阳光静静洒在她们身上,房间里只剩下时间缓慢流淌的声音。 第115章 叫姐姐叫 手机屏幕在略显安静的办公室里忽然亮起,泛着柔和的光。 温令仪从一堆待审的文件中抬起头,伸手拿过手机,是一条微信新消息。 宝贝:「令仪,今天晚上你想吃什么?我去买菜」 看着屏幕上跳出的字样和那个昵称,温令仪的嘴角无意识地弯起一个很小的弧度。 她空闲的那只手抬起来,掐了掐自己腰侧,感觉指尖触碰到的皮肉似乎比前阵子要软了一些,也丰腴了些许。 都是最近被周见星变着花样投喂的结果。 第148章 她的指尖在虚拟键盘上方悬停了一会儿,才慢慢敲下回复。 「简单吃点吧,清淡些的。」 打完这行字,她看着对话框顶端的“正在输入…”,犹豫片刻,又低头敲了几个字发送过去。 「你是不是想我了?」 几乎是在消息送达的瞬间,对方的回复就弹了出来。 宝贝:「特别想你。晚上能早点回来吗?」 看着这行直白又热烈的文字,温令仪唇角翘了又翘。 其实,是她想周见星了。 却偏要周见星先开口说想自己。 就像古时候那些闺怨诗,诗人想表达丈夫对妻子的思念,却偏偏要写妻子如何思念远征的丈夫。 水月画廊里积压的工作像小山一样,等着她一件件处理。 原本清闲的周末也因此变得忙碌不堪。 她放下手机,重新拿起钢笔,笔尖悬在空白的a4打印纸上方,却迟迟没有落下。 过了一会儿,她手腕移动,笔尖接触纸面,一笔一画,极其认真地写下一个名字——周见星。 写完一遍,又写第二遍,第三遍……很快,整张白纸都被这三个字填满了,密密麻麻。 窗外午后的光线偏移,落在她搁在桌面的右手上,无名指上的那枚白蓝宝星星戒指折射出细碎而清澈的光芒。 一闪一闪,如同暗夜里持久闪烁的星辰。 · 结束工作回到澜月湾时,天色已经渐晚。 打开门,一股温暖诱人的食物香气便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室外带来的些微凉意和一天的疲惫。 周见星因为工作的特殊性,受伤后的恢复期还没完全结束,暂时无法返回工作岗位。 于是便顺理成章地天天待在澜月湾,几乎包揽了照顾温令仪生活起居的所有事务。 屋里灯光明亮而温馨,餐桌上摆放着几道看起来就令人食指大动的家常菜,还冒着热气。 而桌子旁边,就坐着那个让她一想到就会感觉心安的人。 这一刻,温令仪觉得所谓幸福,似乎就有了非常具体而真实的模样。 · 吃过晚饭,两人窝在影音室的沙发上,挑了一部老电影播放。 确切地说,是温令仪靠在沙发背上看电影,而周见星则舒舒服服地躺下来,把头枕在她的腿上。 眼睛一眨不眨地、专注地看着上方温令仪的脸。 仿佛她比屏幕上正在上演的悲欢离合更有吸引力。 “你怎么老盯着我看?”温令仪被她那毫不掩饰的、炽热的目光看得有些脸颊发热,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盖在周见星的眼睛上,“看得我都没办法专心看电影了。” “因为你很好看啊。”周见星笑得露出两颗标志性的小虎牙。 她拉下温令仪的手,轻轻张嘴,在那只手的手背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 “我看一辈子都会觉得看不够。”说着笑盈盈地看着她。 温令仪忍不住笑出声,指尖戳戳她的脸颊:“周见星,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又偷偷去参加了什么土味情话培训班?” 周见星只是笑,没有回答。 她忽然从温令仪的腿上坐起身,凑近到温令仪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声音压得低低的:“我给你看样东西。” “嗯?”温令仪侧过头,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睛。 “你……”周见星的声音更低了,几乎成了气音,表情扭捏,“你把我衣服解开。” 说着,她微微倾身向前,栗色长发随之滑落,发梢轻轻扫过温令仪手臂,带来一阵微痒的触感。 温令仪的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 她看着周见星近在咫尺的脸,抬起手,指尖有些微颤,慢慢地伸向周见星胸前衬衫的纽扣。 一颗,两颗。 衬衫的衣襟向两侧敞开,露出里面细腻的肌肤。 以左胸第二肋间为起点,向下三寸斜掠,那里是离泵血心室最近的地方,皮肤还透着未完全消退的淡红色,微微有些肿胀。 在那片肌肤之上,是三个工工整整的黑色字体。 温令仪。 温令仪突然忘了怎么呼吸,眼睛微微睁大。 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微微颤抖的手,将掌心缓缓覆上那片还带着点灼热温度的疆域。 掌心之下,传来无比清晰、沉稳而强健的搏动感。 一下,又一下,坚定有力,是地轴在皮下转啊转,是生命不可见的律动。 而她的名字,温令仪,以一种近乎永恒的方式,在这片土地上安稳登陆。 “令仪,”周见星的手覆上温令仪的手背,手指渗入她的指缝,紧紧扣住,让她的掌心更紧密地贴合那片皮肤,离她的名字、离跳动的心脏更近,“这里,”她轻声说,“会一直为你这样跳动。” 傻不傻啊?温令仪抬起眼,凝视着周见星的双眼。 影音室里只有投影屏幕发出的光,忽明忽灭,映照在周见星的半边脸颊上。 随着电影画面的切换,那光线也在她脸上跳跃、流动。 “疼吗?”温令仪的掌心离开那片发烫的皮肤,指尖轻柔地抚过那微微凸起的纹路边缘,“……小傻瓜。” “不疼。”周见星摇头,舔了舔自己虎牙的齿尖,眼神亮亮的,“其实我很高兴。” “高兴什么?”温令仪不解,纹身过程想必并不舒适,事后护理也麻烦,有什么可高兴的? “嗯,很难形容那种感觉,”周见星微微蹙起眉,努力地思考着,试图找到一个恰当的比喻,“就好像……嗯,就好像我是一只小狗,被你领养回家了。” 所以小狗成了幸福的家犬,会有人看她天天兴奋地摇尾巴。 “就是一种很安定的归属感。”她终于找到了一个相对合适的词汇,虽然听起来还是有些笨拙。 “你的意思是,”温令仪被她这个奇怪的比喻逗笑了,眼眶却有些发热,“这个纹身,就相当于你的身份铭牌?而我是你的……主人?” 周见星的脸颊一下子红透了,连带着胸口那片肌肤也泛起一层淡淡的粉色。 “不是,”她急忙否认,声音都提高了些,“你是我的女朋友。那……那只是一个比喻而已。” 她才不想那样称呼温令仪,感觉太奇怪了。 “周见星,”温令仪看着她认真的样子,那点好笑慢慢褪去,酸酸涩涩的情绪涨起来,“你不必为我做到这种程度。” 温令仪不喜欢周见星这种小心翼翼的讨好,会让她很难过。 对于这种乖小孩,纹身,是很出格、很叛逆的事情吧。 “万一,”温令仪声音不由自主地哽了一下,她垂下眼睫,避开周见星的目光,“我是说万一,万一以后我们分开了,你的下一任女朋友看到这个,她会很难受的。” 其实她也很不愿意去想这个可能性,可就是忍不住会想。 无论谁看到现任身上纹着前任的名字,还是纹在离心脏这么近的位置,心里都会膈应得受不了,恐怕会立刻选择分手吧。 而洗掉纹身,听说过程比纹上去要痛苦得多。 “没有万一。”周见星的眼神像一只飞累了终于找到栖息处的蝴蝶,轻轻地、稳稳地停在温令仪的眼睛上,“我没有想过,我的人生里还会有下一个女朋友。” “我想给你很多很多的安全感,”她的声音依旧很轻,在电影低沉背景音中却清晰得如同耳语,“我想让你知道,我是你的。” “我只是你一个人的。”周见星的嘴唇翕张重复。 “周见星……”温令仪心脏最柔软的地方被这句话狠狠击中,酸胀得厉害。 她动情地上前,吻住周见星的嘴唇,那三个字在紧密交合的唇齿间模糊地溢出:“我爱你……” 将周见星轻轻放倒在柔软的沙发上,温热的吻细密落下,从额头、眉眼、鼻尖,到下巴、脖颈,再到那片烙印上她名字的滚烫肌肤……她吻得虔诚而投入。 “我爱你……”一边吻,一边不断地低声呢喃。 像是在确认,又像是在宣誓。 对温令仪而言,爱和性是无法彻底分离的。 当爱意汹涌到极致,身体深处的欲望也就自然而然地发生。 如同土壤里埋藏了整个冬天的种子,终于感受到春天的召唤,顽强顶破厚重冰冷的土层,怯生生却又坚定地探出头来。 想要呼吸,想要生长,想要绽放。 而现在,她确信,外面正是温暖的春天。 她的吻小心翼翼地掠过周见星胸腹那道尚未完全褪去痕迹的手术伤口,停住。 然后,她将头轻轻伏在周见星的胸口,耳朵紧贴着那三个字下方的皮肤,屏息听着那里传来的、一声声沉稳有力的心跳。 扑通。扑通。 原来,她也可以获得这么好的爱。 周见星感受到胸前传来的冰凉湿意,她伸出手,学着温令仪平时安抚她的样子,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抚摸过温令仪如同绸缎般光滑细腻的黑色发顶。 第149章 她的手被温令仪抓住,然后,每一根手指都被细细地、珍重地吻吮过,从指根到指尖,留下温热湿润的触感。 影音室里的空气变得稀薄而黏稠起来,心跳声在耳膜里鼓噪,变得越来越快,呼吸声也不知何时加重,交织在一起。 屏幕上电影依旧在播放着,背景音乐轻柔而舒缓,成了此刻最好的白噪音,掩盖了其他一些更为私密的声音。 周见星不自觉地微微张开了唇瓣,试图吸入更多氧气,眼神迷离地望着上方的人。 手无力地僵在半空,手指在荧光下闪着一层细亮的水光。 温令仪坐起身,跨坐在周见星身上,投影仪的光线勾勒出她的轮廓。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身下的周见星,伸手缓缓拉下自己连衣裙一边细细的肩带。 “我想要你,”温令仪红唇间露出白白细细的牙齿,声音喑哑“占有我。” “周见星,”她拉着周见星的手,引导扶着自己的腰,“我是你一个人的,只是你一个人的。” 放在腰上的手开始缓慢地摩挲起来,周见星仰望着温令仪,眼神专注而沉迷,像在艺术馆里凝神欣赏一幅名画。 “可是,”周见星声音里透出迟疑,动作也有些犹豫,“我怕会弄疼你。” 她始终记得温令仪说过她很怕痛。 “宝贝,”温令仪拉着周见星坐起来,两人几乎鼻尖相抵,她看着周见星的眼睛,语气柔缓,“你不会弄疼我的。” 她说着,身体向后退开一些,背靠在了沙发的扶手上,一只脚的脚尖无力地虚点着地毯。 “我们慢慢来,”她朝周见星勾了勾手指,“好吗?” …… 不知过了多久,影音室里急促的呼吸声才渐渐平复下来。 “姐姐,”周见星原本清甜的嗓音变得有些低哑,她抬起汗湿的脖子,望向眼神失焦的温令仪,“你好像又帮我洗了个脸。” 周见星学坏了。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温令仪眼眶被激得泛红,扭过头去咬住下唇,然后伸出一只微微颤抖的手,无措地蒙住了周见星那双过于清澈、此刻盛满了笑意的眼睛。 掌心传来又长又浓密的睫毛轻轻眨动刮擦的微痒触感。 她身体绷紧了,腿却合不上。 “可以了,”她被周见星磨得难受,“进来吧……” “别怕。”周见星的脸凑近,轻轻吻过她的额头,然后单手撑在温令仪身体一侧,形成一个笼罩的姿势,“姐姐,我们慢慢来,先从小指开始……” “姐姐,我会很小心……” 温令仪在一片混乱的感官中隐约想,不是说不喜欢叫姐姐吗?怎么现在叫起姐姐来不停口? …… 姐姐叫起来也不停口。 第116章 一首勇气 登入 注册 找回账号 找回密码 完结文库 出版影视 小书喵悦读 论坛 繁体版 app下载 作品库 排行榜 评论频道 作者专区 版权专区 新闻活动 征文活动 充值 求助投诉 注册/登入 帮助 娱乐 完结 衍生言情 二次元言情 未来游戏悬疑 奇幻言情 古代穿越 幻想现言 现代言情 古代言情 -范围- 全站 完结半价 vip库 短篇包月 免费 阅文衍生 -原创性- 原创 衍生 -性向- 言情 纯爱 百合 无cp 多元 -视角- 男主 女主 主攻 主受 互攻 不明 其他 双视角 多视角 -时代- 近代现代 古色古香 架空历史 幻想未来 -类型- 爱情 武侠 奇幻 仙侠 游戏 传奇 科幻 童话 惊悚 悬疑 剧情 轻小说 古典衍生 东方衍生 西方衍生 其他衍生 儿歌 散文 寓言 童谣 儿童小说 -标签- 作品 作者 主角 配角 其它关键字 文章id 温柔少妇的维修指南 作者:冯灵钰 [收藏此章节] [免费得晋江币] [投诉] 一首勇气 清晨的空气带着初夏特有的清爽,温令仪推开雕花铁门时,深深吸了一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没被完全吸入肺腑,就哽在了喉咙口。 她又看见了那个阴魂不散的不速之客。 祝扬就站在她家大门口不远处,倚着一棵枝叶繁茂的香樟树,像是已经等了很久。 “你很喜欢犯贱?”温令仪停下脚步,看着堵在她必经之路上的祝扬,颇有些无奈。 这女人上次挨了她一顿打,怎么还敢找上门来? 最近她的日子过得顺心遂意,吃得好睡得香,周见星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温令仪的心情维持在一个相当不错的水平线上。 即使看见了祝扬,心里也只是掠过淡淡的厌恶。 祝扬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站在那里,目光胶着在温令仪身上。 苎麻枯玫瑰色阔形衬衫穿在温令仪身上,像被揉皱又展平的旧情书,古董铜扣皮带束着一条灰调纸感落拓长裤,裤脚堆积在一双棕色的乐福鞋上。 穿得素反而衬得人更艳,更成熟,也更美丽了。 标志性的黑色大波浪长发每一绺卷发都打理得很精致,看似随意垂落,实际上恰到好处地修饰了下颌和肩颈的线条。 面如满月,红唇饱满,容光焕发。 嘴角的嘲讽笑容很淡,却看得祝扬很刺眼。 “令仪,”祝扬终于动了,朝温令仪走近两步,“我们都冷静下来,好好谈一谈,好吗?” “我还是放不下你,”她继续向前,目光紧紧锁着后退的温令仪,“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爱你,有多想你。分手的这几年,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 “我们再试一次,好吗?”祝扬说着,伸出手,试探地想要去触碰温令仪的手臂,却被对方极其厌恶地侧身躲开了。 “再像原来那样爱我,好不好?”她仰起脸,眼睛迅速蒙上一层水光,语气哀婉恳切。 “爱?”温令仪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笑话,从鼻腔里轻轻哼出一声短促的气音,“祝扬,只有勇敢的人,才配谈论爱,才配得到爱,你明白吗?” 看着祝扬那张依旧美丽,却让她感到无比虚伪的脸,冰冷的、甚至略带怜悯的笑容噙在她嘴角:“你这种人,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爱。” “你们这种人,永远只爱自己,永远只优先考虑自己的感受。”温令仪的声音平静,“所有那些这样那样的理由和借口,说穿了,不过就是不够爱而已,不过是爱自己远远胜过爱对方罢了。” “祝扬,”温令仪的眼神忽然变得柔和了些,甚至像从前,她们还在一起时那样,“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 “如果不是因为离开你,我就不会遇见我现在的女朋友。” “如果不是因为离开你,我就不会知道被爱是什么感觉。” “自己选的路,没有回头的余地,不会有人在原地等你。” “因为,你不配。” 说完,温令仪的笑容淡去,眼神重新变得清冷而疏离。 祝扬就站在那里,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似乎温令仪这些尖锐的话语并没有触动她分毫。 她甚至也跟着轻轻笑了一下,笑起来时还是像原来一样,比不笑的时候更冷。 “说起来,”祝扬微微歪头,“一切都怪你自己不是吗?是你自己主动追的我,而我之前根本不喜欢女人。” “是你把我的世界搅得天翻地覆。” “温令仪,你把我整个人生都毁了,你知不知道?”就连说这句话,祝扬的声音也依旧平稳。 祝扬这个人真的很奇怪,笑起来比不笑更冷,看起来越平静就越疯狂,温令仪以前就知道。 “我唯一的错,”祝扬顿了顿,目光变得幽深,“就是太晚才意识到,我原来是爱你的。” 就算一开始,她只是抱着玩玩的心态,可是后来,她是真的陷了进去,难以自拔。 “我们异地的时候,哪一天晚上,我没有准时陪你打视频电话?再忙再累都没有断过。” 第150章 “每次你从国外回来,除了最后那次,哪次我不是立刻请假,从j市千里迢迢飞到c市来找你?” “我是真的想过,离了婚,不顾一切地和你在一起。” “所以,现在我才站在这里,站在你的面前。” “你却来指责我,说我不够勇敢?” 祝扬依旧在笑,只是看温令仪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积怨已深的仇人,恨意似乎能被凝聚成某种实质的东西。 这么多年,温令仪在恨祝扬,祝扬又何尝不恨她? “既然你说我不够勇敢,”祝扬眼角的细纹扬起,温温柔柔看着温令仪,“那我倒要好好看看,你有多勇敢。” “站在这里,高高在上地指责别人不配得到爱。” “那你呢?”她冷笑,“你就配得到爱吗?配得到你口中那种毫无保留、奋不顾身的爱吗?” 祝扬的每一句话落在六月的清晨,带着露水般的寒气。 得不到,那不如毁掉算了。 · 自从上次周见星在家庭聚餐上当众告白之后,温令仪就发现联系不上苏晴了。 发消息很少回,打电话也常常被挂断。 她通过和苏家父母旁敲侧击地打听,只得到一句“苏晴最近工作特别忙”的回复。 午休时间,温令仪直接开车去了苏晴的公司。 她推开苏晴独立办公室的门时,苏晴正窝在宽大的办公转椅里,对着电脑屏幕发呆。 听到动静,她抬起头,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温令仪右手无名指的那枚戒指上,眼神复杂。 “苏晴,”温令仪反手关上门,走到办公桌前,“你最近一直躲着我,是什么意思?” 苏晴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视线依旧胶着在那枚戒指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像是回过神来般,轻轻叹了口气。 “你又生我什么气了?”温令仪拉过桌旁的一张客用椅,在苏晴对面坐下,身体微微前倾,试图捕捉苏晴躲闪的目光。 “令仪,”苏晴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哑。 她伸出手,抓起温令仪戴着戒指的右手,放在自己掌心,低头仔细端详着那枚设计独特的戒指。 “你一定要……幸福得这么张扬吗?”她的拇指指腹无意识碾过冰冷坚硬的宝石切面,动作有些迟缓。 “你知道我内心有多矛盾吗?”苏晴抬起头,看向温令仪的眼睛,“你过得幸福,我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要为你高兴。” “但是,”她话锋一转,用力握紧了温令仪的手,“你跟周见星的事,一旦彻底曝光出去,闹得尽人皆知……令仪,我们家有多传统保守,你是知道的。” “到时候,我哥该怎么办?我们家又会面临怎样的局面?” 她被夹在最好的朋友和血脉至亲的哥哥中间左右为难。 手心手背都是肉。 温令仪低下头,放在苏晴掌心里的右手微微蜷缩了一下。 如果说温令仪和周见星站在爱情长河的两端,中间曾经隔着一万步的距离。 那么周见星已经毫不犹豫地、踉踉跄跄却又坚定无比地向她走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步。 剩下的那一步,于情于理,都该由她来迈出。 祝扬那个疯子,能威胁她的无非就是她们过去那点不堪回首的破事儿。 她其实并不太在乎,曝光了就曝光了,又能怎么样? 今天来找苏晴,也是想和苏晴摊牌,表明自己的决心和态度。 但此刻,听着苏晴这番话,温令仪发现自己原本准备好的那些话,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 她可以不在乎苏哲的死活,但她不能不在乎苏晴。 不能不在乎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的感受。 “我……”温令仪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声音发涩,“晴晴……我……” “不要公开,令仪,算我求你。”苏晴指尖冰凉,“至少表面上装个样子,维持现状,不行吗?这并不会影响你们私下里的感情,不是吗?” “我想给她一点安全感。”温令仪的眼眶不受控制地红了,声音里带着哽咽,“我不想让她永远觉得我们的关系是见不得光的,只能偷偷摸摸地进行。” “晴晴,你知道她给了我多少安全感吗?她几乎把整颗心都掏给我了!” “求求你,令仪。”苏晴也难得地红了眼眶,声音颤抖着,“你为她已经做了那么多,难道……就不能也为我做一点点事情吗?” “明明我才是那个……从小陪你一起长大的人啊。” 最后,温令仪看着苏晴发红的双眼,所有未出口的话都化作了无声的叹息。 她只能妥协,轻轻抽回自己的手,低下头,哑声道:“……我知道了。” · 是夜,卧室只开了一盏光线柔和的床头灯。 温令仪缩在周见星温暖的怀抱里,两人的肌肤相贴,身上都还覆着一层薄薄的汗液,正一起慢慢平复着有些过速的呼吸和心跳。 “今天有痛吗?”周见星的心跳渐渐恢复到平稳的频率,她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开口。 “不痛。”温令仪闭着眼睛,抓住周见星在她小腹上画着圈的手指,拉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表现得很好,我的乖孩子。” 周见星对待她,总是温柔得近乎温吞,让每一次亲密都变得格外漫长而磨人。 每一个步骤都要反复确认她的感受,即使她已经说了无数次不痛,到了事后,周见星还会不放心地缠着她问。 是真的不痛还是假的不痛。 同样是毫无经验的人,周见星却能让她的不适感降到最低,让她几乎忽略过程里那一点微不足道的痛楚。 这也让温令仪恍然惊觉,自己过去那些年,似乎错过了太多生命里本该体验到的美好感受。 一朵正在悄然枯萎的花,在周见星的手下重新绽放。 原来做0这么舒服。 温令仪心安理得地当起了枕头公主,做了这么久的1,先把利息收回来再说。 况且,她想让周见星的身体再 第117章 夜莺玫瑰 办公室的冷气开得有些足,温令仪刚结束一个漫长的越洋视频会议,正揉着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手边的手机就突兀地振动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楚蔚”的名字。 她刚划开接听,还没来得及开口,楚蔚劈头盖脸的斥责声就透过听筒砸了过来,语气又急又冲。 “温令仪!你是不是有病?折腾周见星干什么?” 温令仪被这没头没脑的一顿骂弄得怔了一下,眉头蹙起。 她伸手从桌上的烟盒里摸出一支细长的香烟,点燃,吸了一口,才缓缓开口:“你把话说清楚。我怎么了?” “哼!”电话那头的楚蔚发出一声嗤笑,“问我怎么了?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跟周见星说了什么鬼话!她刚才居然跑来问我,愿不愿意陪她去医院做子宫切除手术!” 楚蔚的语调猛地拔高:“温令仪!你是不是真的疯了?!” “就因为你那个破烂前女友结过婚、生过孩子,给你留下了心理阴影……” “所以周见星就得用切除子宫这种方式来向你表忠心?来证明她跟别人不一样?你这到底是什么变态逻辑!” 温令仪夹着烟的手指猛地一抖,一截燃烧后的灰烬簌簌落下,掉在她胸前昂贵的真丝衬衫上。 她缓缓地在宽大的办公椅上坐下,另一只空着的手无意识地伸出去,指尖轻轻碰了碰冰冷的电脑启动键。 沉默了几秒钟,温令仪才对着话筒开口:“那你怎么跟她说的?” “我怎么说的?”楚蔚在那边气得几乎笑出来,“我当然让她滚啦!滚得越远越好!” “很好。”温令仪在这边兀自点了点头,眼神沉静地看着窗外林立的高楼,“下次,她要是再敢找你提这种不着边际的事情,你就直接告诉她,让她滚。” “滚得越远越好。”这句话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 傍晚,别墅餐厅里。 餐桌上摆放着几道精致的家常菜,还冒着热气。 周见星正低头专注地剥着一只虾,然后将剥好的虾肉自然地放进温令仪的碗里。 气氛原本是温馨而宁静的,只有碗筷偶尔碰撞的轻微声响。 温令仪放下汤匙,瓷器碰到碗沿,发出清脆的一声。 她抬起头,目光落在对面周见星脸上,冷不丁开口:“你跟楚蔚说,你想去做子宫切除手术?” 周见星拿筷子的手一抖,刚夹起的一块排骨差点掉回盘子里。 她猛地抬起头,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一丝慌乱,随即又心虚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碗里的米饭:“她怎么都告诉你了?我……我就是随口咨询一下而已,没真的决定要去……” “周见星!”温令仪的声调陡然提高,手里的筷子被她“啪”的一声拍在碗边,“你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你知不知道子宫对于一个女性来说,远不止生孩子这一个功能?” 第151章 “我知道。”周见星双手从桌上放下来,规规矩矩地放在并拢的膝盖上,头垂得更低了。 她咽了口口水,喉头轻微地滚动了一下。 “知道?”温令仪身体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指尖无意识地在自己的大臂肌肤上轻轻点着,像在弹奏一架无声的钢琴。 每一次敲击动作都透着一种克制的烦躁。 “知道你还敢动这种念头?抬头,看着我。” 周见星迟疑地、慢慢地抬起头。 她的眼睛颜色很浅,像清澈的琥珀,所有情绪都浮在玻璃体上,像小动物受惊般的瑟缩,又像是等待家长老师责骂的小孩。 “周见星,我要你记住,”温令仪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每个字都说得清晰用力,恨不得凿进她的脑海里,“永远,永远要把爱自己放在第一位。” “如果你自己都不懂得爱惜自己,不尊重自己的身体,那我也不会爱你。”温令仪已经很久没有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过话。 付出得越多,越会被人当成是理所当然,她不想把周见星对她的好都当成理所当然。 她要把周见星对她的每一点好都记住,都珍重地放在心里的某个角落,反复回味和咀嚼。 “爱别人的前提和基础,是先学会好好爱自己。知道吗?”温令仪说着,从自己的座位上起身,走到周见星身边坐下。 她伸出手,温热的手掌贴上周见星微微发凉的脸颊,大拇指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突起的颧骨。 “我只是,”周见星抿了抿嘴唇,“不想让你有任何后顾之忧。” 她想向温令仪证明,她不会背叛温令仪,更不会像祝扬一样和男人结婚生孩子。 她知道温令仪在担心什么,她清楚温令仪内心深处那份难以消除的不安全感来源于何处。 所以,无论是公开关系,还是在心口纹上温令仪的名字,甚至是冒出切除子宫这种极端念头。 她的初衷就只有一个。 周见星想给温令仪百分之百的安全感。 哪怕这样做,意味着完全不给自己留任何退路。 但是她的爱,从来都是毫无保留,倾其所有。 “明明,”温令仪鼻腔酸酸的,酸得声音都开始变调,“明明是我做得不够好,是我还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 “才会让你产生这种离谱的想法……” “周见星,”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哽塞,扬起下巴,直看着周见星的眼睛问,“你相不相信我?” “嗯,”周见星毫不犹豫地点头,“我相信你。” “我会永远爱你。”温令仪伸出双臂,环抱住周见星的后背,将脸埋进她的颈窝里。 在周见星看不见的地方,温热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悄无声息地滑落,浸湿了一小片衣料。 “我会永远爱你。” “那我就永远爱你,”周见星轻轻抚摸着温令仪抖个不停的肩胛,“多一点。” 她要永远都爱温令仪多一点,这样她在两个人的关系中才有安全感。 “不,”温令仪抬起头,捧着周见星的脸,认真看进她眼睛里,“你要爱自己,比爱我更多。” 温令仪此刻的心绪,仿佛王尔德的童话中那株得到夜莺心血浇灌才诞生的玫瑰。 她渴望被如此炽烈地爱着,如同玫瑰渴望迎来绽放。 却又恐惧那爱是以对方的自我消耗为代价,如同夜莺在月光下为刺所困,歌尽而亡。 温令仪想成为周见星世界里那颗稳定发光的恒星,但她拒绝做那个引力强大、迫使对方偏离自身轨道的中心。 “周见星,”她再次开口,语气缓和下来,“你听着,在这个世界上,我只相信你亲口告诉我的东西。只要你说的,我就信。” “我会给你我全部的、毫无保留的信任。” “所以,答应我,”温令仪的指尖轻轻刮过周见秀挺的鼻梁,“以后再也不要有那种伤害自己的想法了,好吗?我永远信任你,只信任你。其他任何人说的任何话,我都不信。” 周见星为她所做的一切,就是爱的具象化。 天底下没有比这更可信的东西。 · 总经理办公室里,黄海富双手交叠放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上,身体微微前倾,笑眯眯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周见星。 “小周啊,”黄海富语气和蔼地开口,“现在你也算是个名人啦,怎么样,愿不愿意帮咱们公司打个广告?” 啊?打广告?周见星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些为难的神色。 她本性并不喜欢成为人群瞩目的焦点,更习惯于埋头做实事。 但是黄海富作为老板,一直以来,对她好像都还挺不错的,工作上非常照顾她。 她低着头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咬牙点了点头。 “好!爽快!”黄海富脸上笑容更盛,抬手清脆地拍了一下,“待会儿我让小刘带你去换衣服,换好了过来给我看看效果。咱们先试试造型。” 周见星心里有些打鼓,但还是跟着行政刘姐去了更衣室。 然而,当她看到刘姐递过来的那套“广告服”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上身是一件极其紧身的深蓝色露脐短t恤,左胸处缝着硕大的“迅达维修”四个字和公司logo,布料弹性极大,紧紧包裹着身体曲线。 下身则是一条成套的同色低腰超短裙,裙摆短得惊人,大概只到大腿根部。 周见星怀疑自己只要稍微一弯腰,就会有走光的风险。 她捏着那几片单薄的布料,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动作。 “快点呀周工,老板还等着呢!”刘姐在一旁催促。 周见星深吸了好几口气,最终还是硬着头皮换上了这身衣服。站在更衣室的穿衣镜前,她浑身都不自在。 她扭扭捏捏地、几乎是挪动着步子重新回到老板办公室。 黄海富看到她,眼前顿时一亮,摸着下巴连连点头,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扫视:“不错!真不错!咱们小周这长相、这身材、这大长腿,穿这身真是好看!” “到时候海报一拍出来,不知道得多吸引眼球……” “老板,”周见星实在忍不住,出声打断他的遐想,“我觉得穿这身衣服来给公司打广告,非常不合适。” 即使黄海富是让她穿这身在公司年会上跳个舞,闹腾一下,她或许都能勉强接受。 但这是正儿八经的对外广告,代表的是公司的形象和专业性。这太不合适了。 “我们公司是正规的维修公司,”她下意识地提了提那低得过分的腰线,“我也是一名专业维修工人,靠技术吃饭。” “我认为这样的服装带有暗示和诱导嫌疑,这是对我们女性从业者的不尊重。” “你懂什么?”黄海富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不喜欢被下属这样直接反驳,尤其还是在他自觉妙计频出的时候。 他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小周,你就是一天到晚光学技术,把脑子学傻了!你根本不懂现在的营销!不懂流量!” “不这样制造点反差噱头,不搞点吸引眼球的东西,”他大手一挥,“怎么在那么多广告里脱颖而出?怎么吸引流量关注?” 黄海富对他在网上报的那些昂贵的营销课程内容深信不疑。 “再说了,”黄海富郁闷地瞥了一眼站得笔直、小脸皱成一团的周见星,语气稍微缓和,带着点哄劝的意思,“我们到时候都是找正规的广告公司来拍摄,流程都很规范的。” “瞧你那副畏手畏脚的样子,搞得像是谁要潜规则你一样!我是那种人吗?” “老板,我不是这个意思。”周见星继续辩解,“我们打广告,最终目的是宣传公司业务,吸引真正有维修需求的客户。” “穿成这样,大家只会关注衣服本身,模糊了我们想要传达的专业、可靠的宣传重点。” 虽然周见星不懂复杂的营销理论,但她本能地觉得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透着不对劲。 “而且,”她攥了攥拳头,鼓足勇气把心里话说完,“干我们这行的女性本来就少,我们的工作性质又是需要上门的。” “我们女维修工也是凭借自己的本事吃饭的,我认为穿这样的衣服宣传,会导致社会对我们行业的女性从业者产生不必要的误解和歧视。”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不同意拍?”黄海富双手抱臂,冷冷地看着她,语气生硬起来,“公司花那么多心思栽培你,给你机会。” “现在需要你为公司出点力的时候,你就开始推三阻四,跟我大谈特谈什么尊重和歧视?” “老板,”周见星皱紧了眉头,腰杆挺得笔直,没有任何退缩的意思,“对不起,别的什么事情我都可以尽力配合。但这件事,是原则问题。真的不行。” 她不能答应。 她不想因为自己一个人,就给她身后,所有在这个行业里认真工作、努力证明自己的女性同行们抹黑。 第152章 第118章 被迫出柜 晚餐时分,餐厅里飘散着家常菜的温暖香气。 温令仪看着对面默默扒白米饭、显然没什么精神的周见星,给她碗里夹了一筷子色泽鲜亮的番茄炒蛋。 “别在那儿干了呗,”温令仪瞥了眼周见星苦瓜一样的脸,“一份工作而已,做得不开心就换,这有什么好纠结的。” 今天周见星下班回来后,就一直是这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温令仪还是头一次见到周见星为工作上的事情流露出这样明显的郁闷情绪。 唉。周见星叹了口气。 平心而论,作为老板,黄海富那个人其实还算不错,至少对她还算照拂。 迅达维修在c市是规模最大、福利也相对最好的维修公司。 周见星如果真的冲动离职,一时半会儿恐怕很难找到同等条件的工作。 而且,周见星是绝不可能离开c市的。 她的父母、朋友,还有……温令仪,都扎根在这里。 “我还以为……”周见星低着头,用筷子无意识地戳着碗里的米饭,声音闷闷的,“你要说,不上班了你养我呢。” 她又想起之前那五百万的乌龙事件,不自觉地脑补起电影里的经典桥段。 “呵,”温令仪闻言,唇角上挑了一下,“养你?也不是不行。但是……”她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看着周见星的眼睛,“我更喜欢看你认真工作的样子,专注又可靠,特别有魅力。” 哇。好高的评价。 周见星又开始傻乐。 温令仪说完,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用极其平常的口吻补充道:“对了,前几天给你订了台车,手续差不多办好了。过两天有空,我带你去提车。” 回来后事情一多,差点把这茬给忘了。 周见星听到这话,立刻放下了筷子,抬起头,眉头微微蹙起:“我不要。c市现在限号都天天堵得要命,开车一点都不方便,还不如我骑电动车来得快。” 她不想花温令仪的钱,尤其是这样大笔的开销。 · 就在这时,门铃忽然响了起来,声音显得有些刺耳。 温令仪有些意外,这个时间点很少有人会不请自来。 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门口的监控画面,眉头立刻拧紧了。 屏幕上显示的人,是她的父亲,温书礼。 她起身去开门,周见星也下意识地跟着站了起来,有些无措地看向门口。 温书礼面色沉肃地走进餐厅,目光扫过餐桌,立刻就和站在桌边的周见星对上了视线。 他的眼神锐利而充满审视,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压力。 “她是谁?”温书礼省却了寒暄,直接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女儿,声音低沉,“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个时间过来吗?” “叔叔您好。”周见星被那目光看得有些慌,连忙躬身问好,声音不自觉绷紧了,“我是……” 她卡壳了,不知道该如何介绍自己与温令仪的关系,下意识地扭头看向温令仪,眼神有些无措。 “爸,”温令仪向前一步,不着痕迹地将周见星挡在自己身后,语气尽量放得平稳,“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吃饭了吗?没吃的话坐下来一起吃点?” 她心里很清楚,父亲突然上门,绝对是来者不善。 “吃饭?”温书礼冷笑一声,还是在餐桌主位前坐了下来,目光如炬地盯着温令仪,“你那个前女友,今天都找到我公司去了,闹得很难看。” “所以我特地来看看,她说的是真是假。” “温令仪,你是不是该好好跟我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果然是祝扬。 温令仪心里一沉,但随即又释然了。 既然父亲已经知道了,那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她深吸一口气,伸手攥住了周见星因为紧张而揪着裤子侧边的手,那手心里一片冰凉的汗湿。 她拉着周见星,一起在温书礼对面的位置坐下,抬起头,迎上父亲的目光,平静地开口:“爸,正好给您介绍一下。” “这是我女朋友,周见星。” 温书礼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我说得很清楚,”温令仪没有丝毫退缩,又重复了一遍,每个字都咬得很重,“我的女朋友,周见星。” “我们在一起生活有一段时间了。” “跟她分手。”温书礼的命令斩钉截铁,他甚至没有看温令仪,目光移向餐桌中央一碟红绿相间的泡菜萝卜上。 “三个字,”温令仪的下颌线绷紧了,“不可能。” “温令仪,”温书礼猛地抬起头,脸上因为用力出现了明显的沟壑,五官也挤到了一起,“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对你感到这么失望过!” 妻子离世得早,为了女儿,温书礼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再娶。 温令仪从小到大都算是他的骄傲,学业、事业,包括后来和苏哲的婚姻。 虽然他知道内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但至少表面风光,他也算是放下了心。 女儿是同性恋这件事,他早年就隐约有所察觉,但一直不愿深想,哪怕对方明明白白告诉他,他也不愿相信。 如今被血淋淋地撕开摆在面前,他想到的首先是温家的脸面,以及……岂不是要绝后? “叔叔,”周见星看着这对父女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心脏揪紧了,她嗫嚅着开口,试图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我……” “闭嘴!”温书礼一个凌厉的眼刀瞬间扫向她,声音冷硬如铁,“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周见星的脸一下子白了,她抿紧了嘴唇,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手指在桌下绞得更紧。 “那你跟苏哲这又是怎么回事?”温书礼闭上眼,用力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你哪怕……哪怕找个正常的男人,我都不会像现在这么生气!” “我从来就不喜欢男人,”温令仪觉得这话说出来可笑又可悲,嘴角虚张声势的笑再也挂不住,“这一点,您很多年前就应该知道了,不是吗?” “温令仪!”温书礼睁开眼睛,看着女儿那张倔强又熟悉的脸,此刻却觉得无比陌生,甚至令人厌恶。 “是不是我平时太纵容你了?太宠着你了?才养成你现在这样胡作非为、无法无天的性格!” 他颤抖的手指先指向脸色苍白的周见星:“她,”然后又指向温令仪,“和温家继承人的身份,你只能选一个。” 听到这个二选一的命题,温令仪心里反而松了口气。 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语气甚至带上了点嘲讽:“您只有我一个女儿。”她提醒父亲这个事实。 “那又如何?”温书礼的眉头皱得更紧,语气决绝,“只要我的公司能长久地发展下去,继承人是不是你,根本不重要。” “我早就说过,你这个人太重感情、情绪化严重,本来就不适合做管理。” “你听我的话,跟这个女人断了,老老实实回归家庭,和苏哲继续把日子过下去。”温书礼还是没能忍住,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发出沉闷的巨响。 “如果你非要一意孤行,选择这条邪路,那从此以后,你就不再是我温书礼的女儿!” “爸爸,”温令仪脸上的血色褪尽了,但仍在做最后的努力,试图唤回温书礼的父爱,“都这么多年了,难道您就真的不能尝试着接受真实的我吗?我过得并不快乐……” 她又想起了高中时第一次鼓起勇气向父亲坦白性取向时的场景。 那套价值不菲的茶具瞬间化为齑粉,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当然,现在温令仪已经快三十岁了,不再是那个惶恐无助的少女, 而温书礼的脾气,表面上似乎也比当年温和了许多。 但有些本质的东西,原来从未改变。 “我会当你死了。”温书礼别开脸,不为所动,扔出的话语将温令仪的心扎了个对穿。 人在情绪极度激动的时候,很容易口不择言,说出一些极端的气话。 这种时候,最理智的做法应该是双方都先冷静下来,给彼此一点空间和时间,然后再去寻找机会沟通。 但显然,此刻的温书礼和温令仪都彻底被愤怒和失望的情绪裹挟了,谁都不愿意,也没有能力先退后一步。 周见星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她悄悄地、轻轻地拉了拉温令仪的袖子。 现在她坐在这里,感觉自己像个多余的罪人,尴尬又局促。 两个本该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却因为她的存在而爆发如此激烈的冲突。 这让她内心充满了负罪感。 “如果您非得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温令仪的心彻底凉了,她冷笑一声,反手紧紧抓住了周见星冰凉的手指,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那您就当我死了吧。” 第153章 她别过脸去,不再看父亲那双盛满怒火和决绝的眼睛。 “好,好,好!”温书礼连说三个好字,食指用力地指向温令仪,气得嘴唇都在发抖。 “从现在开始,我会立刻冻结你名下所有银行卡的副卡,你不会再从我这里得到一分钱!” “你名下的那些车、珠宝、奢侈品,一件都不准带走,我那里有全部的消费记录!” “随您的便吧。”温令仪伤心到了极点,反而呈现出一种麻木的平静。 她不想再争辩什么了,只觉得无比疲惫。 “既然你跟苏哲根本没有夫妻之实,”温书礼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最后丢下一句冰冷的吩咐,“就早点跟人家把离婚手续办干净!” “你现在这样不清不楚拖着,又跟别人同居,像什么样子!”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沉重的关门声在别墅里回荡,震得人心头发颤。 · 温书礼走后,餐厅里陷入一片死寂。 温令仪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上楼,回到了主卧,反手关上了门,却没有锁。 周见星站在原地,手脚冰凉。 她默默去厨房倒了一杯热水,走到主卧室门口,却听到里面传来极力压抑的、细微的抽泣声。 手举在半空,最终还是没有敲门,她只是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慢慢地滑坐到地上。 手中的热水渐渐变凉,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卧室里,温令仪瘫在地毯上,眼泪无声地不断滑落,在地毯上泅开一片深色的痕迹。 她手里捏着一团纸巾,却忘了去擦拭脸颊。 这是父亲对她说过的最重、最绝情的话。 她怎么可能不伤心?那是她在这个世界上仅存的血缘至亲。 然而,在这铺天盖地的伤心之下,却又诡异地混杂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就像一个兢兢业业、扮演了太久别人期望角色的演员,终于迎来了卸下所有的妆扮、告别舞台的时刻。 这样的扮演,早就让她疲惫不堪了。 从此以后,她终于可以尝试着,用自己最真实的面目去生活,哪怕前路未知,甚至荆棘遍布。 但,她不会是一个人。 温令仪平复好心情,起身准备下楼喝点水,推门时感到一阵滞涩感,随即门被从外面拉开。 是周见星端着水杯站在门口望着她。 “周见星,”温令仪狠狠冲进周见星怀里,“我终于自由了。” 水杯中的水被冲撞得泼洒出来,打湿俩人的白色拖鞋。 第119章 随心所动 周家父母的卧室,陈设简单却整洁。 一张老式的木质双人床,周见星坐在床沿,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显得有些局促。 颜色陈旧的衣柜立在墙边,周见星凝神看着墙上挂着的一本老黄历和几张有些年月的家庭合影。 周建军坐在她对面的藤椅上,藤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他搓了搓手,看向女儿,语气带着点商量:“星星,之前我和你妈琢磨着给你买辆车,你不是说不要嘛,嫌堵车。” “既然这样,我和你妈商量好了,给你付个首付,买套房吧。” “啊?”周见星猛地抬起头,嘴巴微微张开,显然是没想到,“买房?爸,妈,你们哪儿来的钱?这可不是小数目。” 周淑芬正坐在门边拣绿豆,听到这话,放下手里的小笸箩,捂着嘴笑了笑,眼角的皱纹舒展开:“你这孩子,怎么,看不起爸妈啊?我们这么多年省吃俭用,还是存了一笔钱的。” 她起身走到周见星面前,伸手拍了拍女儿的手背:“我们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不给你花,还能给谁花?难道带进棺材里去啊?” 周见星心里一阵发酸,又沉甸甸的。 她知道父母都是普通工薪阶层,攒下这些钱不知要耗费多少心血,节衣缩食多少年。 刚想开口拒绝,嘴唇动了动,话还没出口,就被母亲打断了。 “你啊,自己可能觉得没什么,”周淑芬压低了声音,带着点笑意,眼神往门口方向瞟了瞟,“但你让令仪天天跟我们两个老的挤在这个小房子里,人家姑娘心里得多不自在?” “总归是不方便的。” 周建军叹了口气,难掩惆怅地开口道:“本来呢,你要是正常嫁人,跟男方一起住,我们也就不操这个心了。” “但现在……既然你跟令仪是这么个情况,两个人要长远地过下去,无论如何,这房子都得买。有个自己的窝,总是好的。” 周淑芬端起桌上的搪瓷杯,喝了一口水:“我看令仪这段时间,心情好像都不太敞亮。” “你这几天正好休息,多陪陪她,好好带她出去看看房子,散散心。看好了中意的,就跟爸妈说,别考虑钱的事。” · 周见星推开自己卧室的门时,温令仪正坐在床沿,侧头望着窗外。 窗外有一棵高大的黄葛树,枝叶繁茂,正酝酿着一个个花苞,花蒂带绿,初生的花苞泛着些许淡青色。 等到开花的时候,绿色就会完全褪去,花瓣的颜色和质感就像她的牙齿。 温令仪看得有些出神,直到膝盖上突然传来温暖的重量。 周见星蹲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地将下巴搁在了她的膝盖上,仰起脸来看她。 周见星似乎格外喜欢用这种姿势跟她说话,一种全然仰视的姿态,能够让温令仪毫无阻碍地将她所有的表情收入眼底。 眼神专注又澄澈,带着一种近乎膜拜的虔诚,仿佛温令仪是端坐神坛接受供奉的神像。 而周见星是那个最虔诚的信徒,愿意为她献上所有。 “怎么了?”温令仪垂下眼睑,习惯性地伸出手去,摸了摸周见星的发顶,指尖传来温暖干燥的触感,“看起来心情不错?” “别总闷在家里了,”周见星眼睛亮晶晶的,拉住温令仪的手,站起身,“我们出去看看吧!” “看什么?”温令仪被她拉着站起来,有些疑惑。 “看房子!”周见星笑得嘴角弯起,露出整齐的牙齿,“爸妈说了,要给我们买套房!属于我们自己的房子!” 是我们的房子哦。 · 时节刚刚好,尚未正式进入酷暑,天气还算温和宜人,既不燥热也不寒冷。 只是这样随意地四处走走看看,本身就有一种让人心情舒缓的效果。 她们接连看了好几天房子,跑了不下七八个楼盘,不是户型不满意,就是周边环境太嘈杂,或者采光不佳,总是差强人意。 预算有限,可选择的范围也有限,看得人连连叹气。 最后,来到了一个临江而建的新小区。 售楼小姐带着她们坐上电梯,直达高层。推开样板间的门,视野豁然开朗。 巨大落地窗外,蜿蜒曲折的巴陵江如同一条闪亮的缎带,从遥远的天际线奔流而来,江面上偶有船只缓慢驶过,留下长长的波纹。 远处的城市轮廓在薄雾中若隐若现。 房子内部的布局也很合理,动静分区,采光极佳,阳光毫无阻碍地洒满整个客厅。 最让人惊喜的是,还赠送了一个接近二十平方米的转角阳台,宽敞且视野无遮拦。 周见星几乎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阳台,她兴奋地拉着温令仪走到阳台边缘,比画着。 “令仪你看!这里阳光多好!以后我们可以在这里摆很多的花盆,种满各种各样的花,再放一张双人秋千……” 她已经开始畅想未来和温令仪在秋千上赏花看江景。 “令仪,”她转过身,双手抓住温令仪的手,一脸期待地望着她,眼睛亮得惊人,“你觉得这里怎么样?你喜欢吗?” 温令仪的目光从窗外浩渺开阔的江景收回,落在周见星因兴奋而泛红的脸颊上,点了点头,语气肯定:“很好。” 她喜欢窗外开阔流动的风景,周见星喜欢屋内这个充满生活气息的阳台,确实很好。 见到温令仪点头,周见星立刻高兴起来,阳光下向日葵似的。 她松开温令仪的手,拿起手机就开始兴奋地满屋子拍照,从客厅到卧室,从厨房到卫生间,甚至连那个大阳台的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仔仔细细地拍得清清楚楚。 · 回去的车上,周见星依旧处于一种兴奋的状态,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规划着未来的家。 像墙漆要刷哪种温和的杏子色,地板是铺温暖的木地板还是好打理的瓷砖,窗帘要选什么材质的布料和什么样的花纹图案…… 温令仪安安静静地坐在副驾驶座上,听着她充满憧憬的规划,目光投向车窗外。 窗外城市的街景飞速地向后掠过,模糊成一片流动的色彩。 她无意识地微微抿起了嘴唇,嘴角的弧度稍稍向下。 “令仪,”周见星察觉到了她细微的情绪变化,放缓了声音,轻声问道,“怎么了?你是不是不高兴?不喜欢那房子吗?” 第154章 “没有,”温令仪立刻转过头,脸上迅速漾开一个温柔的微笑,摇了摇头,“我很高兴。”说着抓住了周见星温暖干燥的手。 只是高兴之余,对未来隐隐有些不确定的迷茫。 但看见周见星,她那颗不安的心就好像被人轻轻托住了。 · 自从那天温书礼决绝离开后,温令仪就彻底下定决心结束与苏哲的形式婚姻,彻底与过去切割,尝试去开启一段真正属于自己的人生。 既然父亲已经通过祝扬知道了真相,以祝扬那偏执又疯狂的性子,把这件事捅到苏哲父母那里,恐怕也只是时间问题。 与其被动地等待风暴来临,不如自己主动掌握节奏。 她也确实受够了只能被动地承受周见星毫无保留的付出和牺牲,太多太满,让她的心沉沉下坠。 想要努力,想要给予,想要给两个人创造一个能够坦坦荡荡、正大光明站在阳光下的未来。 下定决心那个晚上,温令仪在自己的朋友圈发了一张照片,除了苏哲父母,任何人都可以查看。 照片是那次在解放大饭店意义特殊的家宴上,楚蔚抓拍的。 她和周见星十指紧扣,无名指上的戒指星光熠熠,两个人都笑得云销雨霁、无比灿烂。 她看向镜头,而周见星看向她。 同一张照片,周见星发的是裁剪后的手部特写,而她发的是原始照片,两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配文:「牵着你的手,我会义无反顾地向前走。」 终于,她向她的全世界宣告了周见星的存在,独一无二。 这样,能不能也给周见星一点安全感? 朋友圈发出之后不到半个小时,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父亲”两个字。 她接起电话,那边传来温书礼毫无波澜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情绪起伏,这让他们父女在某些方面显得异常相似。 当对一个人失望或者愤怒到极致时,外在表现反而会是一种可怕的平静。 “现在立刻去把水月画廊的工作辞了。”温书礼习惯性命令,“你继续留在那里上班,只会让我更加丢人现眼。” “好,”温令仪没有争辩,很干脆地应允了,但随即话锋一转,“但是,我工资卡里的钱,您凭什么动?” 王子轩给温令仪打过电话,说温书礼跟他们打了招呼,这个月温令仪的薪水会直接打到温书礼的账户。 “那是我自己工作赚来的薪水,跟温家没有关系吧?” “没有温家的关系和背景,”温书礼在电话那头轻蔑地笑了一声,“你以为凭你自己,能在水月画廊坐到总监这个位置?” 温令仪沉默了。 温书礼的话虽然难听,但某种程度上戳中了事实。 她没有再纠缠这个问题,抢先一步挂断了电话。 · 之后的事情进行得很顺利。温令仪和苏哲和平离婚。 他们既没有孩子,也没有复杂的财产纠纷,唯一的共同财产澜月湾别墅也在苏哲名下。 去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的那天,天气很好。 工作人员看着他们这对外表登对、态度平和的夫妻,还一个劲儿地劝说他们再慎重考虑一下。 整个过程,苏晴都在场,她是陪着苏哲来的,但自始至终,没有看温令仪一眼,更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 “晴晴……”在苏晴即将转身上车的前一刻,温令仪忍不住,上前一步,拉住了她的袖角,声音干涩,“对不起,我……” “没什么好解释的。”苏晴抽回自己的手臂,让袖角从温令仪指尖滑脱,她的目光看着前方,仍不肯与温令仪对视。 “你自己选择的路,你自己好好走吧。” 苏晴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今天开始,我们不再是朋友了。” 说完,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随后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 车子发动,缓缓驶离,汇入车流,很快消失在街角。 温令仪独自站在原地,望着车子离开的方向,怔愣了许久,一时无法回神。 最终还是以这样一种并不体面的方式收场了。 · 离婚后,温令仪没有任何理由和身份继续住在澜月湾别墅。 她离开的时候,行李简单得可怜,只带走了自己的一些日常衣物,还有那台母亲留下的老旧黑胶唱机。 暂时,她搬进了周见星家中,周见星那个小小的卧室。 突然之间,她变得没房、没车、没钱、没工作、也没了唯一知心的朋友。 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五无人士”。 这种巨大的落差和失控感,让温令仪很长一段时间的情绪都陷入低谷,即使她极力掩饰。 她现在唯一拥有的,似乎就只有周见星了。 周见星和她的父母都很好,从未说过什么抱怨或嫌弃的话,反而处处体贴照顾。 但温令仪自己心里,总忍不住感觉自己像个突如其来的累赘,打乱了别人家平静的生活。 她迫切想出去找份工作,却又茫然地发现自己似乎一无所长。 除了那些听起来高大上却难以变现的艺术理论,以及脱离了那个特定圈子,就几乎派不上用场的社交技能。 温令仪沮丧地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什么可以赖以谋生的专业技能。 她的钢琴水平,远不足以去专业的乐团应聘; 或许去高级西餐厅弹琴驻场勉强可以,但那类场所碰见熟人的几率太大,她暂时还无法坦然面对那种境况。 · 晚上临睡前,两人挤在周见星那张不算宽敞的床上。 温令仪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周见星光滑的皮肤上反复游移,像是在写着什么字。 忽然,她停下了动作。 “周见星,”她的指尖轻轻点着刚才划过的地方,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清晰,“我以后……想做个理发师。然后,等攒够钱,自己开一个小小的理发店。” 从小到大,她好像都是被推着往前走,没有理想、也没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顺其自然地念一个好的大学、做一份体面的工作。 做理发师,对于她的家庭来说,听起来很荒唐。 所以,她连提都没有提过。 周见星被她弄得有点痒,忍不住轻轻扭动了一下身体,脸上止不住地漾开笑容,即使在黑暗中,也能感受到她的笑意。 “好啊,”她伸出手,准确无误地握住了温令仪那只不安分的手,指尖温暖而有力,止住笑意,“你想做什么,我就支持你做什么。我们一起慢慢来。” “这样的职业规划,听上去,是不是很可笑?”温令仪勾起指腹,轻轻蹭了蹭周见星的掌心,“感觉没什么志气。” “怎么会,”周见星的眼睛被月光照亮,灼灼看着她,“人能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并勇敢去做,是很了不起的事。” “不管你做什么,只要你喜欢,我就觉得很好。” 第120章 没有万一 楚蔚用力吸了一口手中的杨枝甘露,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三分糖也足够甜了。 她放下杯子,看着对面正认真咀嚼珍珠的周见星。 “所以,”楚蔚手指在杯壁上轻轻敲了敲,“你还真打算把温令仪的名字,加到房产证上啊?” 她看过周见星发给她的视频,那房子确实不错。 户型方正,客厅宽敞明亮,每个房间的采光都很好。 小区位置也不错,交通便利,周边生活设施看起来挺齐全。 怎么这两个人这么快就发展到这个地步了? 简直有点谈婚论嫁的意味,幸福得让人红眼病快犯了。 “嗯,”周见星咽下嘴里q弹的珍珠,点了点头,看向楚蔚的眼睛睁得圆圆的,“那是我们的家啊,当然要加她的名字。” 说得理所当然,没有半点犹豫。 “万一,”楚蔚拿起吸管,无聊地在杯子里搅动,黄色的芒果随着旋涡打转,“我是说万一啊,你们以后要是……分开了,怎么办?这房子到时候怎么算?” 她觉得自己作为朋友,有必要提醒一下现实的问题。 周见星的目光从楚蔚脸上移开,落在自己面前那杯快要见底的奶茶上。 透明的杯壁上挂着水珠,杯底沉淀着几颗未被吸走的珍珠。 她的眼神很专注,似乎透过杯子在看更远的地方。 “蔚姐,”她抬起头,重新看向楚蔚,“没有万一。我也不会预设那种可能性。” 对她而言,选择了温令仪,就是选择了一条路走到黑,中间没有岔路,也没有回头选项。 楚蔚一笑。也是,温令仪那种出身的大小姐,再怎么落魄,大概也看不上周见星这点三瓜两枣。 她们之间,图的本来就不是这些。 “她爸就真这么狠心?彻底不管她了?”楚蔚换了个话题,语气里不免带上些唏嘘。 第155章 她一直觉得,有钱人家的亲情未免太过淡薄现实,喜欢同性而已,是什么罪大恶极、十恶不赦的事情吗? 在她看来,实在不至于闹到断绝关系这一步。 “嗯,”周见星听到这话,脑袋微微垂了下去,手指捏着吸管包装纸的残骸,“所以我心里……总觉得很对不起她。” “为了我,跟她家里闹成这样。”她凝视着杯底的珍珠,语气有些自责,“令仪现在心里那口气还没完全过去,等以后有机会,缓一缓,我会好好跟她谈谈的。” “总归是一家人。” “这跟你没什么关系,”楚蔚把剩下小半杯奶茶推远了些,语气变得干脆,“那是他亲生女儿,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 “说起来,”楚蔚像是想驱散有些沉重的气氛,伸了个懒腰,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你家那位,什么时候动身去沪市?日子定了吧?” 楚蔚说着,目光投向窗外街边绿化带里开得正盛的蔷薇花丛,粉白的花朵热热闹闹地挤在一起。 “明天晚上。”周见星回答,也顺着楚蔚的目光看向窗外,“晚上九点多的飞机。这一去,得要六个月呢。” 她顿了顿,轻声说:“等她再回来的时候,估计楼下的玉兰花和山茶花都该开了。” “六个月呢,是不短。”楚蔚收回目光,坐直身体,拍了拍手,“那正好,今晚咱们给她组织个小小的送行会吧,叫上阿杰小敏他们,就老地方,怎么样?吃点喝点,热闹一下。” “好。”周见星很爽快地点头答应了。 · 傍晚时分,玉兰苑小区附近那家他们常去的烧烤摊已经逐渐热闹起来。 天气转暖,夜晚出来觅食、喝酒聊天的人越来越多。 塑料桌椅摆到了人行道边上,空气中混杂着炭火炙烤肉类的焦香和各种调料的浓郁气味。 老板端着一个不锈钢大盘子走过来,里面堆满了刚刚烤好的各种食物,滋滋冒着油花。 周见星接过盘子,仔细地从里面挑出专门为温令仪点的烤鱼和几只烤得通红的大虾,放到她面前的碟子里。 “真没想到,”楚蔚拿起一串烤得金黄的玉米粒,咬了一口,目光落在了对面正小心剔着鱼刺的温令仪身上,“你居然也会吃这种路边摊烧烤。” “我以前总觉得,你这种……嗯,应该只会出入高级餐厅。” 她话说得比较委婉,但意思很明显。 “不至于,”温令仪抬起头,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我以前和朋友,也偶尔来这种地方。烧烤、小龙虾,都没少吃的。” 她说这话时,眼神微微飘忽了一下,那个常和她一起的朋友,是已经许久不曾联系的苏晴。 周见星注意到温令仪粘在颊边的头发,伸出干净的手自然地将她的碎发别在耳后。 楚蔚拿起桌上冒着白色水汽的啤酒瓶,给一个空塑料杯倒满泛着白沫的啤酒,推到周见星面前。 “她不能喝。”温令仪的手很快伸过来,自然将那杯啤酒拿到了自己面前,“她还在恢复期,要忌口。” 周见星看着那杯被拿走的啤酒,嘴唇无声嘟囔了一下,脸上露出点敢怒不敢言的小委屈。 明明医生说的恢复期早就过了,温令仪总是比她还要紧张。 楚蔚没说什么,又拿起一个空杯,倒满酒,推到旁边的小敏面前。 “她也不行,”阿杰动作更快,一把将酒杯端过来,放在自己手边,黝黑的脸上露出点不好意思的神情,挠了挠后脑勺,“小敏她……那个……” “都怎么了这是?”楚蔚挑起眉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觉得好笑,“今天晚上怎么回事?一个两个的,都这不能喝那不能喝的?” “小敏她……”阿杰憋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怀孕了。刚查出来不久。” “啊?”周见星最先反应过来,眼睛一下子睁大了,随即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惊喜地看着小敏,“真的啊?太好了!多久了?” “两个多月了。”小敏有些害羞地抿着嘴笑,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手不自觉地放在尚且平坦的小腹上。 “真好啊!”周见星由衷感叹,一时高兴,顺手就把温令仪面前那杯啤酒端了起来作势要敬酒。 然后在温令仪立刻投来的不赞同目光中,动作僵住,讪讪地又把杯子乖乖放了回去。 楚蔚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忽然生出些感慨。 时间过得真快,身边的朋友,热恋的热恋,成家的成家,连孩子都要有了。 好像就只有自己,还是形单影只一个人。 就连周见星这个以前在感情上迟钝得像块榆木疙瘩的家伙,如今也找到了温令仪这样漂亮又登对的女朋友,过得蜜里调油。 酒过几巡,桌上的气氛越来越热烈,烤串一盘接一盘地上,空啤酒瓶也渐渐多了起来。 “你是不知道,”阿杰一边熟练地剥着盐水煮毛豆,一边笑着对温令仪吐槽,“当初你跟见星闹分手那阵儿,她跑这儿来,喝得那叫一个烂醉如泥。” 他说着,还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的周见星。 “那阵仗,简直了,”阿杰摇着头,表情夸张,“我还头一回见她那样。” “是啊,”小敏在一旁笑着补充细节,她看着温令仪,“一边喝还一边哭,眼泪哗哗地掉,怎么劝都劝不住,可伤心了。” 那天晚上周见星确实是哭得毫无形象,别说小敏看了心疼,连认识她这么多年的阿杰都没见过她那样失态过。 温令仪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啤酒杯壁。 原来,那次她提出分手,周见星是这么难过的吗? 她当时只顾着自己心里的痛苦和挣扎,几乎从未想过另一边的周见星是如何承受的。 楚蔚用手背拨了拨颊边被夜风吹乱的黑发,笑得有些慵懒,眼波流转间自带风情。 她看向温令仪,语气半真半假:“令仪,我可听说沪市那边,繁华又时髦,漂亮姑娘多得是。” “你这一去就是半年,到时候可别看花了眼啊。” 她这话看似玩笑,其实藏着点试探。 像温令仪这样的人,就算自己不去主动招惹,估计也少不了狂蜂浪蝶往身上扑。 外面的世界那么大,诱惑那么多,万一…… “哼,”没等温令仪回答,周见星先不服气地哼了一声,鼻孔微微翕动,像是被侵犯了领地的小动物,“看到这个了吗?” 她说话的同时,一把抓起温令仪的右手,朝着楚蔚的方向晃了晃,那枚银色的星星戒指正好端端地戴在温令仪的无名指指根,在烧烤摊暖黄的灯光下泛着微光。 温令仪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嘴角弯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她慢慢收回手,指尖轻轻转了转那枚戒圈。 然后抬起眼,细薄的眼皮懒懒一挑,看向楚蔚,声音里带着点懒洋洋的笃定:“不至于。我已经见过最漂亮的女人了。” 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身边的周见星。 嘿嘿。周见星听到这话,立刻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在灯光下泛着贝壳般的莹润光泽,脸上是藏不住的得意和开心。 “那可不好说,”楚蔚故意继续逗弄她们,又拿起酒瓶给温令仪面前快空了的杯子续上啤酒,“我们家星星长得是不错,但外面的花花世界,诱惑太多了。” “万一,你要是被哪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野女人勾跑了魂,我们星星可怎么办?” “没有万一。”温令仪回答得干脆利落,没有任何迟疑。 · 啤酒的度数本来就不高,加上温令仪喝得很有节制,散场时,她也只是觉得有些微醺,头脑依然保持着清醒。 但周见星却不由分说地非要搀扶她,一手紧紧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抓着她的胳膊,仿佛她已经醉得走不稳路一样。 实在是小题大做。 回到周家洗过热水澡,或许是热水蒸腾了体内的酒精,温令仪感觉身体深处莫名泛起一阵燥热。 明天就要飞去沪市了,接下来将近半年的时间,她都见不到周见星。 明明她最初的想法,只是在c市,随便找个靠谱的美容美发培训机构学习就好。 是周见星,自作主张地查资料、做对比,最后坚持给她报了国内最顶尖、也是最昂贵的美发培训机构,远在千里之外的沪市。 光学费就接近六位数,再加上往返机票、在沪市半年的住宿和生活开销,对现在的她们来说,绝不是一笔小数目。 当时她看着报名表,还犹豫问过周见星:“你不是说,等攒够了钱,想自己开个维修铺面吗?” “这钱……” “没事儿,”周见星满不在乎地摆摆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开铺面不急,还是再多学几年手艺,多积累点经验再说。” “我们老板那个人,想一出是一出,说不定过几个月,就把拍宣传海报那事儿忘到脑后去了。” 第156章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有点小狡黠:“再说了,我死活不答应拍,他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真想辞退我,还得按劳动法赔钱呢,他那么抠门,肯定舍不得。我就厚着脸皮在那儿干呗。” “那,”温令仪当时紧咬着下唇,心里还是有些不确定,“万一我去了那边,发现自己其实并不适合这一行,学不好怎么办?” 花了周见星这么多辛苦攒下的钱,万一最后一无所成,她会觉得无比愧疚。 “你肯定能学好的,”周见星的下巴放在她大腿上蹭来蹭去,“你那么聪明,学什么都快,只要你想学,肯定没问题。” “就算不适合也没关系,”她仰脸笑得没心没肺,“还年轻呢,再去尝试别的东西也来得及。” · 思绪回到现实。 周见星还在浴室洗澡,她吹干头发,换了一件雾霭玫瑰粉的睡衣懒懒地侧躺在床上,感觉自己的腰下陷成两座山之间的谷。 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腿部裸露的肌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感。 浴室的水声停了。 周见星推门进入,看见温令仪的瞬间立马关上了门。她静静地站在门口,发梢不断往下滴着水。 夜风透过窗缝溜进来,轻轻翻动着书桌上摊开的一本书页,发出哗啦哗啦的轻响。 周见星走到床边,发梢的水珠滴落下来,有一两滴正好落在温令仪的胸前。 冰凉液滴接触到温热的肌肤,激起一小片鸡皮疙瘩,那点凉意反而让周围的皮肤显得更加滚烫。 水珠迅速晕开,在雾霭粉色的丝绸上留下颜色更深的圆点,像被风吹落的花瓣,不经意地抖落在温令仪身上。 灰粉、珊瑚粉、深玫瑰粉,深浅不一的粉,交织在一起。 周见星轻轻剥开睡衣,看到了更娇艳的色泽,湿润而鲜活,随着温令仪的呼吸微微起伏。 “宝贝,”温令仪仰起雪白的颈,是月光下的鹤抖开了柔软的羽,“我想你再深点,触及我的,最深的深处。” 进入她,进入她的自我,进入她的心脏,进入她的灵魂。 空气在沸腾,蒸干温令仪胸腔中的空气,她无意识地张开唇,嗓子里哑得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支离破碎地喘息。 “令仪,”周见星的吻落在她的小腹,“我好像从这里感受到了你的心跳,在抖动。” 温令仪绷紧的腰肢终于软软地塌回床垫。 此时她才重新被赋予呼吸的权力,大口呼吸着。她仍能感受到周见星的存在,不舍在里面温存。 “很晚了,”周见星动作放缓,指节微微后退,声音带着克制,“你喝了酒,还是睡觉吧。” “继续,”温令仪却伸手拦住了她后退的动作,重新将她拉回熟悉的轨迹,“别停……今晚,我不想停下。” 我想一直和你做到世界末日。 世界即将毁灭,而你我依旧亲密无间。 第121章 细水长流 在沪市的六个月,时间比温令仪最初预想的要流逝得快一些。 日子像翻书页,一页一页,按部就班地也就翻了过去。 培训课程排得很满,从早到晚,理论、实操、观摩、考核,占据了她绝大部分精力。 陌生的城市,紧凑的节奏,反而让她没有太多空闲去沉浸在某些情绪里。 每天固定的环节,是和周见星打视频电话。 屏幕那头,是她在c市安稳而具体的生活。 周见星会兴致勃勃地给她看阳台上新添的绿植,长势喜人,叶片油绿发亮。 她会展示她新学会做的菜,像卖相不错的松鼠鳜鱼,还有火候稍过、边缘有点焦黑的锅巴肉片。 周见星总是笑得一脸得意,等着温令仪的夸奖。 她也会絮絮叨叨地说些工作上的琐事,哪个客户难缠,哪个同事有趣,老板又有什么异想天开的新主意。 更多的时候,视频背景是她们正在装修的新家。 周见星心灵手巧,很多基础工作都能自己上手,省下了不少人工费。灰尘弥漫的工地,渐渐有了家的雏形。 周淑芬甚至某天特意给温令仪发过一张照片。 照片抓拍得有些模糊,但主角清晰。 光线明亮到刺眼,周见星穿一条洗得发白、还沾着油漆的牛仔热裤和一件宽松的白色老头背心。 正对着镜头笑得毫无形象,露出一口白牙,眼睛都眯成了缝。 她脸上、胳膊上扑满了一层白灰,连眉毛和睫毛都未能幸免,变得毛茸茸的。 一只手拎着一把沉甸甸的电动砂纸打磨机,一只手叉在腰上,身体微微后仰,笑得开怀,背景是堆着建材的毛坯房间。 岁月静好:「闺女,你是不是没见过周见星这么白的时候?」 温令仪看着照片,忍不住笑出声来。好像还真没见过周见星这么“粉白”的样子。 她手指轻点屏幕回复。 「妈,周见星这是干嘛了?当粉刷匠去了?」 那边很快回复。 岁月静好:「刮腻子呢,非说自己能行,不让师傅弄,搞得跟白面人似的,笑死我了」 温令仪笑着摇头。周见星就是这样,精力多到用不完似的,她们共同未来的每一砖、每一瓦都要亲自参与建构。 烦死了周见星,新房装修一条一条地问她的意见,一天能弹几百条消息出来,像是生怕她在沪市忘了她一样。 「木地板选这个颜色好不好?偏黄一点点的原木色,比较有温暖的感觉」 后面跟着几张不同光线下的样板照片。 「墙漆,店员推荐了这两个色号,一个叫珍珠白,一个叫乳酪白,我看着好像没啥区别啊……你觉得哪个好?」 「窗户做成推拉式的省空间,还是内外开的那种密封性好?我查了下说内外开的隔音更好点」 「窗帘是做暗轨藏在吊顶里,还是做明装的窗帘盒?」 …… 问题琐碎又具体,就好像缺了她的意见,这个家就无法顺利建成一样。 她即使远在千里之外,也从未错过这个家一点点成型的过程。 · 回c市那天,飞机落地时已是傍晚。舱门打开,一股熟悉的、属于c市季春的湿冷空气涌入。 温令仪裹紧大衣,随着人流走向出口。远远地,她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周见星裹在一件酒红色的厚抓绒卫衣里,像一团温暖的火苗跳跃在接机的人群中。 她怀里抱着一大束鲜花,半张脸都缩在一条红色的毛线围巾里,那还是温令仪在沪市学习间隙,一针一针织好寄给她的。 周见星踮着脚,目光在人群中急切搜寻,看到她的一瞬间,眼睛骤然亮起,兴奋地跳起来挥手,声音穿透嘈杂的人群:“令仪!这里!我在这里!” 周建军和周淑芬,还有楚蔚,也都在,正站在周见星身后,笑着朝她这边看。 温令仪不自觉加快了脚步,脸上漾开笑意,眉眼弯起。 周见星见状,立刻把怀里那束花往身旁楚蔚手里一塞,张开双臂就朝她跑了过来。 下一秒,温令仪就被一个充满力量的、温暖的怀抱完全包裹住,双脚甚至短暂地离开了地面,被周见星抱着原地转了半圈,才又被轻轻放回地面。 “就显你力气大是吧!”温令仪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抬手轻轻掐了一下周见星被冷风吹得微凉的脸颊,随即凑近些,压低了声音,“好久不见,宝贝。” 周见星今天明显是特意收拾过,还化了点淡妆,眼线在眼角处微微上扬,笑起来时,那份喜悦里多了几分飞扬的神采。 “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周见星把毛茸茸的脑袋埋进她颈窝,用力蹭了又蹭,声音闷在围巾和她的肌肤之间,“想到你今天要回来,我昨天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着。” 这时,周建军他们笑着走了过来。 “爸、妈。”温令仪稍站直了些,向周建军和周淑芬点头问好。 最初这样称呼时还有些生涩和不自在,如今已变得十分自然流畅。 “楚蔚,好久不见。”她又转向楚蔚打招呼。 周见星像块牛皮糖,依旧紧紧贴在她身边,一只手牢牢搂着她的腰,时不时还蹭两下。 温令仪身上有好闻的香水味,怀抱柔软温暖,让周见星觉得无比安心满足。 楚蔚受不了地翻了个白眼,把花束递到温令仪怀里:“拿着吧,你的周见星专门给你挑的。” “你们俩能不能稍微克制点,回去再腻歪行不行?” 温令仪接过那束花,低头嗅了嗅,馥郁的香气扑鼻而来。 她只认得里面洁白的重瓣百合和星星点点的红色澳洲腊梅。 周建军自然地接过了温令仪的行李箱,走在最前面。周淑芬和楚蔚并肩走在中间,聊着天。 周见星则紧紧搂着温令仪的腰,两人落在最后面,小声说着只有彼此能听到的话。 第157章 走出机场大厅,冷风立刻迎面扑来。 周见星停下脚步,把自己脖子上那条红围巾解下来,仔细地、一圈一圈地绕在温令仪的脖子上,挡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明亮含笑的眼。 然后,很自然地把温令仪的一只手抓过来,塞进自己暖和的卫衣口袋里。 好像无论什么时候温令仪去牵周见星的手,都是热的,就跟她这个人一样,身体也热、心也热。 “百合我知道,代表纯洁的爱,”温令仪微微侧头,嘴唇靠近周见星的耳朵,声音带着笑意,“那澳洲腊梅呢?” “我也不知道呢,随便乱搭的。”周见星用鼻尖蹭了蹭抱在怀中的红色小花朵,质感就跟温润的蜡烛一样。 · 回到她们的新家,小小的餐厅里暖意融融。 周见星热菜的间隙,温令仪拿出手机,搜了一下澳洲腊梅的花语。 搜索引擎很快返回了结果:腊梅,象征忠贞不渝、坚定不移的爱。 她看着这行字,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些,默默收起了手机。 “小敏快到预产期了,身子重,阿杰得陪着,所以今天就没过来接你。” 周见星一边说着,一边用筷子把清蒸鱼肚子上最嫩的那块肉夹下来,仔细剔掉所有的细刺,然后放到温令仪面前的碟子里。 “等过两天我们安顿一下,就去看看他们。” “好。”温令仪点点头,夹起那块鱼肉,小口吃着。 “孩子,尝尝这个虾,”周淑芬将一碗剥得干干净净的白灼虾推到温令仪面前,“下午才去市场买的,下锅前都还活蹦乱跳呢,鲜甜得很。” “谢谢妈,”温令仪眼眶有些微微发热,她拿起公筷,给周淑芬碗里夹了块蘸好酱汁的白切鸡,“您也吃,别光顾着我。” “唉,当初我第一眼看到你这孩子,我就觉得喜欢。”周淑芬先看一眼温令仪,又瞥了一眼自家女儿,“没想到我们家这个傻孩子,还挺有本事。” 虽然周淑芬并不想周见星找个女人,但是找了个这么漂亮的。 那她的态度可就要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了。 周建军也笑着举起手中的小酒杯,里面是清澈的白酒:“来,我提一个,祝你们俩往后的日子,细水长流,长长久久,和和美美!” 窗外万家灯火明亮,屋里暖意融融。 · 三个月的时间倏忽而过。 今年夏天来得早,再次感受到季节流转时,已是夏意渐止,秋意渐浓。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几乎呛人的早桂甜香,其间还隐约缠绕夏日尾声黄葛兰尚未完全散尽的馥郁芬芳。 这天是阿杰和小敏孩子的满月宴,设在市区一家不错的酒店宴会厅里。 “小敏,恭喜恭喜!”周见星一见到小敏,就高兴地拉住她的手,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红包塞过去,“给我们小宝贝的,一点心意。” 小敏产后恢复得不错,脸上圆润了些,气色红润。她笑着,也不推辞,爽快地收下了:“谢谢她星星姨!” “还有这个姨呢,”周见星转身,把站在她身后的温令仪拉到身边,笑嘻嘻地对小敏说,“令仪也升级当阿姨了哦!” 温令仪笑着,也上来向小敏贺喜。 “星星,”小敏看看周见星,又看看温令仪,眼神温柔,语气却忽然有些感慨,“你们俩……可一定要一直这么好下去啊。” 她说这话时,眼圈微微泛红,或许是产后激素水平变化让她比平时更加多愁善感。 温令仪听见这话,很自然地伸出手,将周见星的手完全包裹在自己的掌心里:“放心吧,我们会的。” “那就好,那就好。”小敏点点头,抽出纸巾擦了擦眼角,“要是连你们都分开了,那我可真要怀疑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爱情这回事了。” 如果周见星和温令仪分开了,她作为cp粉头是会破大防的。 “你怎么突然说这个?”周见星的眉头微微蹙起,语气带上了点担心,“阿杰干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儿了吗?你跟我说。” 说着,她拉过一张椅子在小敏身边坐下。 “没有没有,”小敏连忙摆手,破涕为笑,“我就是一时有感而发,看你们站在一块儿就是天生一对的样子,太般配了。” 原来,在别人眼里,自己和令仪是般配的吗? 周见星下意识仰头看向身边的温令仪,正好对上她低头望来的目光。 心里的满足感无处安放,呕出来变成堵在喉咙管的一口气,她被自己的幸福感撑得眼眶发红。 触到的手心肌肤细腻,她知道温令仪每一道掌纹生长的方向。 此刻,温令仪正握着她的手,就像她无数次主动伸出手去握对方的手那样。 “对了,阿杰呢?”周见星不太好意思地转回头,吸吸鼻子。 她怕自己再这样看下去,会忍不住抱着温令仪亲个不停。 “在里面休息室看孩子呢,”小敏身上散发着一种初为人母的柔和光辉,连声音听起来都比以前更加温软,“走,我带你们进去看看,小家伙应该醒着呢。” 休息室里,阿杰正笨拙又小心地抱着一个裹在柔软襁褓里的小婴儿。看到她们进来,如释重负地把孩子递过来。 “哇……”周见星小心翼翼接过那个柔软的小包裹,动作僵硬得像是捧着一件稀世易碎的珍宝,“他好小啊……怎么这么软……”她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小敏,”周见星抬起头,一脸难以置信,“这居然真的是你生出来的?太神奇了!” 温令仪在一旁忍不住扶额轻笑,周见星话说得真是…… 独具一格。 “好可爱。”周见星抱着宝宝,眼神柔软得能滴出水,她下意识发出逗弄小狗时常用的“嘬嘬”声,试图吸引宝宝的注意。 “我可以亲亲吗?”周见星对着小敏撒娇。 “可以,”小敏抿着嘴笑,“别把你的口水糊他一脸就行。” 得到许可,周见星立刻低下头,极其轻柔地、试探性地在那嫩得如同豆腐般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或许是被这轻柔的触碰弄得有些痒,宝宝挥舞起两只藕节般白嫩圆润的手臂,小嘴里发出咯咯的笑声。 “呜呜呜,怎么可以这么可爱!”周见星的心瞬间被这笑容击中了,忍不住又接连亲了好几下,笑得眉眼飞扬。 她甚至高兴得抱着宝宝,在原地轻轻转了两个圈。 “你看她那样,”小敏笑着对温令仪吐槽,“现在好多人都不太喜欢小孩子的,她倒好,喜欢得不得了。” “令仪,令仪!”周见星献宝一样,小心地把孩子捧到温令仪面前,像只喳啁的麻雀,“你快来抱抱看,可软了,可乖了,特别、特别可爱!” 温令仪僵住片刻,随即伸出手,有些生疏却异常轻柔地接过了那个小小的、温暖的身体。 宝宝在她怀里动了动,还不会说话,只是挥舞着小手小脚,黑葡萄似的眼睛望着她,忽然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一种母爱的本能在流淌,温令仪也低头亲了亲小家伙的额头。 生命就是这样一种神奇的东西,带着最纯粹的善恶来到人间,在生命的长河中源源不断地接力,给人带来宁静和幸福。 第122章 幸福结局 夜深了,卧室里只开了一盏暖黄的床头灯,光线柔和地铺洒在凌乱的床铺上。 “令仪,”周见星忽然蜷缩了一下身体,喉咙里溢出些带着鼻音的哼哼唧唧,“可以了……你停一下……我腿,腿好像又抽筋了……” 连带着声音跟着抖个不停,娇气又无力。 温令仪立刻停了下来。 周见星那截修长的小腿正不自然地紧绷着,微微颤抖。 温令仪俯下身,在那紧绷的肌肤上落下几个轻柔的亲吻,然后用手掌贴上去不轻不重地揉按着,帮助痉挛的肌肉慢慢放松。 周见星的身体总这样,容易紧张,也格外敏感。 过了好一会儿,那阵来势汹汹的抽痛才渐渐平息下去。 周见星像耗尽了力气,瘫软在枕头上大口喘息着,一条手臂搭在额头上,用手掌遮住了眼睛。 温令仪也甩了甩有些发酸的右手腕,怜爱地凝视着周见星沾着薄汗的脸。 她重新躺下,侧过身,将头轻轻枕在周见星的胸口。 隔着一层薄薄的肌肤,能清晰感受到底下那颗心脏的跳动,从刚才的急促狂乱,逐渐变得平稳、规律。 温令仪的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抠弄着周见星平坦的小腹。 她想起以前,心里某个地方总是空落落的,像是缺了一角,凉飕飕透着冷风。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空洞被周见星一点一点、无声无息地填满了。 填得那么满,那么实在,满到如今只要稍稍一动,溢出来的全是令人安心的踏实感。 “宝贝。”她抬起头,声音还带着情动后的微哑,叫出了那个专属于周见星的称呼。 第158章 她的宝贝,天底下最珍贵的宝贝,独一无二的那颗星。 “嗯?”周见星的手指温柔地穿过温令仪汗湿的发丝,指腹轻轻按摩着她的头皮。 “我想……”温令仪停顿了一下,在斟酌词句,在积聚勇气,“我想给你生个孩子。” 今天从阿杰和小敏孩子的满月宴上回来后,这个念头就在她心里盘旋不去。 回顾过往,总觉得在这段关系里,周见星为她付出的、牺牲的太多,而她为周见星做的太少。 能不能,也将她自己的心掏出来捧到周见星面前?她也想要奋不顾身地爱周见星。 她还想要一种更深刻的联结,一种更具象的、只属于她们两个人的未来。 听到这句话,周见星猛地一下坐了起来,腰腹肌肉瞬间绷紧,动作快得甚至轻轻蹭到了温令仪的侧脸。 “不用,”周见星几乎是下意识地拒绝,“生孩子很痛的,那太辛苦了。令仪,我们不用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系好胸前散开的睡衣纽扣。 “而且,养孩子需要两个人都真正喜欢才行。”她俯身,亲吻了一下温令仪的额头,“令仪,你是真的喜欢孩子吗?” 如果是从前的温令仪,对于这个问题,答案大概率是否定的。 她会觉得孩子是麻烦、是负担,会打乱她精致有序的生活。 但不知道是不是和周见星在一起久了,被她那颗柔软又温暖的心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她感觉自己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像是内心最坚硬的某个部分被慢慢软化,变得更加容易感知柔软和温情。 身体似乎也变得更加柔软,更能接纳另一种可能性。 她今年已经正式步入三十岁了。 这是一个身体和心智都完全成熟的年纪,各方面状态都趋于稳定,甚至可以说是处于生命的顶峰时期。 温令仪开始感到一种内在的、蓬勃的渴望,想要孕育一个全新的生命。 一个流淌着她们两人血液的生命。 “嗯。”温令仪也跟着坐起身,在昏暗的光线下凝视着周见星的眼睛,“我想和你,有一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孩子。” “那……那还是我来生吧。”周见星凑近,捕捉到温令仪的嘴唇,声音含糊,“我身体好,我能扛得住。” 我舍不得你吃那份苦。 “不行。”拒绝在两人的唇缝间被挤碎,温令仪声音也走了调,“我愿意。周见星,我愿意。” 她稍稍退开一点,捧着周见星的脸,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声音很轻:“这样……你就永远都不忍心离开我了。我们之间,就永远都有最深的牵绊。” 周见星还想再说些什么,嘴唇张合,却被温令仪再次用吻堵了回去。 滚烫的掌心重新贴在温令仪的腰侧,指尖因为常年握工具而留下的薄茧磨得她皮肤发烫。 温度不断蔓延开来,深入肌理,指向生命最原始的源头。 “老婆……”周见星把脸埋在她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像只黏人的小猫在撒娇。 “嗯?”温令仪闭着眼,唇角却弯起,“你再叫一遍。” 她感觉她的身体在一种规律的和谐韵律中变成一道道波浪,连声音也随着波浪起伏不定。 “老婆……”周见星顺从地在她耳边呢喃,呼吸灼热。 周见星的温度烫得温令仪发抖,灵魂像是脱离了身体,不断上升、漂浮,在云端被挟带厚重雨水的云层包裹。 “你也是我老婆。”在意识彻底被卷入漩涡、断线之前,她给出了最后一句清晰而温柔的回应。 · 几天后,一个阳光还算温和的下午,温令仪独自窝在阳台的秋千里看远处的江景,周见星种下的花草在她脚下轻轻摇曳。 她握着手机,指尖在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名字上空悬停了很久,终于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爸,”温令仪咽了咽口水,“您最近身体怎么样?” 那头先是一阵沉默,无形的隔阂感仿佛透过电信号蔓延过来。 就在温令仪几乎要放弃的时候,那边终于传来了温书礼略显疲惫和苍老的声音。 “还可以,”时间过去了这么久,温书礼再大的怒气也被时间磨平不少,语气也不再咄咄逼人“你呢?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他那个从小就娇生惯养、没吃过一点苦头,被他捧在手心里呼风唤雨的女儿。 被他狠心推开后,竟然真能一个人在外面坚持这么久,没有回头求饶,这多少有些出乎他意料。 “嗯,”听到父亲久违的声音,温令仪的鼻子控制不住地一酸,“我过得很好,爸。真的。和她在一起,我很……幸福。您不用担心我。” 自母亲生病去世后,她和温书礼某种意义上算是相依为命。 像很多传统东亚家庭里的父亲一样,温书礼严厉、苛刻、不善表达感情,甚至非常迂腐、保守、喜欢说教,浑身爹味。 但是温书礼会尽全力,把他认为世界上最好的一切,都捧到她面前。 所以当初温书礼说出那句“我就当你死了”时,她才会感到那样深刻的伤心和绝望。 寒暄过后,温令仪深吸了一口气,不再迂回:“爸,我想生个孩子。” 她尽量用平实的语言,解释现在有一项最新的辅助生殖技术,能够通过特殊的染色体组合方式,让两个女性共同生育一个真正具有双方基因的后代。 只是这项技术非常复杂,且费用高昂。 “所以,”温令仪的声音低了下去,“我想请您……帮我,给我一笔钱。” 就以她和周见星目前的收入水平,想要攒够进行手术以及后续各种费用的钱,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哦?”温书礼习惯性地拖长了语调,语气里带着点讥讽的意味,“所以,你这么久不联系我,一打电话来,就是来找我要钱的?” “……”电话这头的温令仪沉默了,甚至一瞬间生出了立刻挂断电话的冲动。 “咳咳,”温书礼在那头假模假式地咳嗽两声,语气放缓了些,“那……你要多少?” 温令仪报出了那个她暂时无法支付的金额,并尽量简洁地再次解释了为什么需要这么多钱,涉及哪些技术环节和医疗费用。 “好。”温书礼答应得干脆,没有任何犹豫。 这个消息,对于已经年过半百、内心深处早已期盼含饴弄孙的温书礼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意想不到的惊喜? 他就要当……爷爷?还是外公?称呼似乎变得有点复杂。 一想到即将拥有隔辈亲人,温书礼的手都忍不住开始颤抖。 但紧接着,他提出了一个条件:“钱我可以给你,不过有一个要求。” 温令仪僵在了秋千上,脚尖也停止了点地。 “孩子生下来,要跟我们温家姓。”温书礼的声音里透出一股压抑不住的期待和激动。 盼了这么多年,他终于要抱上孙女了?! 温书礼嘴角怎么压都压不下去,几乎要咧到耳根。 “行。”温令仪松了一口气,答应得非常爽快。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口的问题:“那……爸,您……原谅我了吗?” “行了,”温书礼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不自然,“周末……有空的话,带上你的那个……女朋友,回家一起吃个饭吧。” 父女之间,哪儿来的什么深仇大恨。 这就是和解与原谅的意思。 · 一年后的某个清晨,国外某高级医院产房外的走廊上,气氛紧张。 温书礼穿着笔挺西装,正襟危坐,看似镇定,眼神却时不时地瞟向墙上缓慢走动的挂钟。 周建军和周淑芬夫妇并肩站着,望着产房门口,手指无意识地紧紧攥着,又松开,反复多次。 苏晴也来了,她显得比任何人都要焦灼,在走廊上来回踱步,牙齿无意识地啃咬着指甲。 楚蔚、阿杰和小敏站在稍远一点的窗边低声聊着天,话题从奶粉、尿布的品牌选择,跳跃到孩子将来该选c市的哪家幼儿园。 周见星则像一尊雕塑般,静静地站在产房门口。 从温令仪被推进去那一刻起,她就没挪动过位置,目光牢牢锁定在那扇紧闭的门上。 她想陪产来着,温令仪却说什么都不答应。 不知过了多久,产房内终于传来一声嘹亮有力的婴儿啼哭声。 紧接着,产房门被推开,一名护士抱着一个裹在粉色襁褓里、粉雕玉琢的小小婴孩,满脸笑容地走了出来:“恭喜,母女平安。是个很健康的女孩。” 她径直将孩子递向离门口最近的周见星。 一瞬间,所有人都围了上来,迫不及待地想看看那个新生的小生命。 “给我吧。”温书礼看出了周见星眼神里那份急切和焦灼,他站起身,朝着周见星伸出双手,“你先进去看看令仪,孩子交给我。” 第159章 “谢谢爸。”周见星红着脸看了温书礼一眼,小心翼翼地将怀中那个柔软娇小的婴儿轻轻托付到温书礼手里。 温书礼的身体因为这句自然的称呼微微震了一下。 尽管已经相处了一年,他还是不太习惯周见星这样叫他。 但下一秒,掌心里传来的那份柔软而真实的重量,瞬间松弛了他所有的不自在。 温书礼低下头,看着怀里那张皱巴巴、却异常可爱的小脸,眼角挤出深深的皱纹:“乖孙女哟……” “好漂亮啊,”苏晴凑在旁边看着,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声音有些哽咽,“你们看,她的眼睛,这眉眼的形状,长得多像令仪。” “是啊,”楚蔚也点头附和,仔细端详着,“你们看这小鼻梁,还有这嘴巴的轮廓,倒是像星星更多一些。” · 产房内,温令仪疲惫地躺在产床上。 她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耗尽力气的漫长跋涉,浑身都被汗水浸透,脸色苍白,黑色的长发湿漉漉地黏在脸颊和脖颈上。 看到周见星进来,她微微动了动,朝周见星的方向慢慢伸出一只手,声音虚弱:“周见星,还能看见你真好。” 周见星几步走到床边,蹲下身,双手小心翼翼地捧住温令仪伸出的那只手,送到唇边,在手背上印下一个无比轻柔的吻。 “你辛苦了。”周见星的声音有些沙哑,她拿起旁边的软纸巾,一点点擦拭温令仪脸上的汗珠,细心地将那些被汗水沾湿的黑发拨到耳后。 “累坏了吧?先别说话了,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我在这儿陪着你。” 温令仪却摇了摇头,反手握住周见星的手,与对方十指紧紧相扣:“你知道……我刚才在里面,最痛的时候,在想什么吗?” 有些想要表达的心情,必须要在当下这个时刻说出来。 事后再表达就不再是当时的心境了。 “在想什么?”周见星仰头看着她的爱人,眼眶已经不受控制地开始泛红、积蓄眼泪,不由自主地在想,温令仪在生产的过程中到底有多痛。 听人说,很痛很痛。 “我在想,如果我能从产房里活着出来”温令仪的声音很轻,“那我以后一定要多行善积德。” “这样,下辈子我还能遇见你。” 分娩过程中,她脑海中不断蹦出关于极端风险的胡思乱想,她想,她要是死在了产床上怎么办? 要是以后再也见不到周见星了,怎么办? 她还有那么多那么多想对周见星说的话,还有那么多那么多想和周见星一起做的事。 如果这辈子说不完、做不完,那就只有等下辈子了。 周见星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这一路走来的所有画面,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所有的忐忑、勇敢、坚持和深爱…… 像一锅被煮沸的粥,在她心里翻滚,最后慢慢熬成胀满整个胸腔的、近乎疼痛的甜蜜,熬成了她对未来与温令仪细水长流、平淡相守的所有憧憬。 “令仪,”周见星把脸埋进温令仪的手心里,声音哽咽,“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才对。” “我上辈子一定是做了很多很多的好事。” “这辈子,才能遇见你。” 周见星无比庆幸,庆幸自己当初足够勇敢,迈出了那一步。 也无比感激,感激温令仪同样拥有足够的勇气,接住了她,并且选择了和她一起走下去。 “周见星,这辈子都在一起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