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 非人类女友》 第1章 [bg同人] 《(综漫同人)[龙族+文豪野犬]非人类女友》作者:红茶海洋【完结】 文案: 免责声明(?)之一:爬行类女大与黑泥满溢胆小鬼的不正经爱情故事,含大量魔改与ooc,谨慎观看。 免责声明(?)之二:想到什么就写什么,正文没灵感会开始铲各种脑洞,一定会出现正文番外乱七八糟混一起的状况。 某日,太宰治入水时意外和一位女性撞车了。 她说她在水里赏月,打扰您自鲨了真是不好意思。 太宰治:有意思。 后来他们交往了。 情侣生活倒也没什么波澜,只是最近太宰治发现,女友似乎有什么毛茸茸的小秘密。 她好像不是人类。 ——— 叶星来:没错,是我卡塞尔小龙人哒!你成人外控了,惊喜吗,感动吗? 太宰治:…… ———— 主线的故事差不多走到尾声了,加上学业原因,本文变成周更了,每周一更新(鞠躬) 非常感谢读者大人们的包容!这是我的第一本长篇,没有朋友和读者大人们的支持我真的很难坚持……爱大家! 时不时会修一下前文 为爱发电产物 好喜欢看评论,拜托了请给我评论!! 内容标签: 日韩泰 文野 轻松 主角:叶星来 太宰治 一句话简介:爬行类女大历险记 立意:神经病与胆小鬼的春天 第1章 与非人类第一天 “我的恋人应该不是人。”lupin酒吧里,太宰治摸着酒杯若有所思地说。 酒液在灯光映照下如同流动的黄金,太宰治出神地想:女友的虹膜也是这个颜色,不过要更加鲜艳明亮,对视时带着能灼烧人神智的热度。 “你刚才说的是日语吗?太宰。”坂口安吾怀疑自己幻听了,他冷静地喝了一口番茄汁,希望以此冲淡加班过度带来的不良影响。 “从发音和语法来看毫无疑问是日语,安吾。”织田作之助认真地回复。 “不,织田作,这种时候该吐槽才对啊!”坂口安吾大声吐槽,他无力地扶额,“而且对象也错了!更值得的吐槽的是太宰啊,他一句话里竟然能抛出两个炸弹。” “炸弹是指恋人和非人类吧,”织田作之助喝了一口酒,“谢谢你安吾,这是很好的比喻,我会记下来作为小说的素材。” “该说你是太过天然还是迟钝呢……不过也没什么差别就是了。所以,太宰你说的恋人又是怎么回事?”难道说太宰在自杀中觉醒了不得了的性癖?坂口安吾暗自揣测。 “诶呀,就是一个月前说过的,那位很特别的女性啊,”太宰治很jk地双手捧脸,面上浮现令人看了牙疼的甜蜜表情,“现在我们正绝赞交往中呢。” “原来如此,祝贺你,太宰。”织田作之助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诚恳地对恋爱的友人送上祝福。 “一个月前……?”坂口安吾则缓缓回忆起一个月前三人在lupin酒吧的聚会—— “今天很狼狈啊,太宰。”织田作之助问老板要了一条毛巾递给宛如出水海藻一般的友人。 太宰治接过毛巾,胡乱擦拭着湿淋淋的头发:“啊,是啊,虽然有很多麻烦事,但还算有趣。” “怎么一副落汤鸡的样子,又去入水了吗。”坂口安吾慢慢走进来,并非有意迟到,只是工作太多,一天都在进行高强度脑力劳动,人与工作浑然一体,回过神来就已经这个点了。 “猜对了,”太宰治毫不在意地把湿毛巾搭在脖子上,鼓励性地打了个响指肯定坂口安吾的话,“本来打算翘班过来喝酒的,但是部下的没用程度还是超出了想象,不得不替他们收拾烂摊子,已经这么敬业了小蛞蝓还一个劲地指责我做事敷衍……真受不了。”孩子气地抱怨完工作之后他又如此总结道:“所以,路过鹤见川的时候感觉河水变得格外清澈美丽,就不由自主地跳下去了。” “确实很多烦心事啊,”织田作之助感叹道,“压力大的时候人总会做计划之外的事,我完全能理解太宰你的心情。不过已经是夏末秋初了,夜间入水多半会感冒,带病工作不是什么好受的事情,请假休息几天吧。”他关切地拍拍太宰治的肩膀。 “完全是自作自受吧!织田作你太溺爱他了!”坂口安吾被两位友人脱线的对话击倒,他深吸一口气,避免自己把吐槽像子弹一样冲友人发射。 “没有溺爱,我只是给出了合理建议。”织田作之助一本正经。 “但听起来一天尽是糟糕的事,有趣的事在哪里?”他转向趴在一旁玩酒杯里冰块的太宰治,好奇地问。 “这是我入水之后发生的事。”太宰治兴致勃勃地讲述起他入水后的经历,“……意识抽离身体,像云一样慢悠悠地升上天空的时候,那位女性就这样,”他做了个手势,“剑鱼一样‘刷’地一下冲出水面把我撞开!然后还一脸诧异地问我‘你们横滨人的夜生活已经丰富到半夜穿正装游泳了?’” “听起来是位很有个性的女性,不过她的立场没似乎没有资格这样质问你,毕竟她也是‘半夜游泳’的一员。”织田作之助评价道。 “关注点不是她有没有质问的立场吧……”坂口安吾无奈地推了推眼镜,“织田你的重点一如既往地偏移了。为什么对方会深夜出现在水里?她有解释自己这么做的理由吗?” “这也是我好奇的地方。”织田作之助点头,两人一齐看向露出神秘莫测微笑的太宰治,期待他解密。 “不妨猜猜看?”太宰治竖起一根手指,得意地扬起嘴角,“我保证是个让人大跌眼镜的答案。” 坂口安吾提出“缓解工作压力说”,太宰治把头摇的像拨浪鼓。 “不是所有人都像安吾你一样社畜的!”他大声嘲笑道,坂口安吾感觉胸口中了一箭,愤愤灌下一大口番茄汁。 织田作之助提出中规中矩的“健身说”,太宰治也否定了。 “猜得大胆些嘛。”太宰治笑眯眯地注视着苦思冥想的友人们。 五花八门的猜测一个接一个提出,又一个接一个被否定,最后两人都没辙了,“说吧,我们实在猜不出来了。”两人齐声说。 “哼哼,答案揭晓——是为了在水底欣赏月色哦!”太宰治愉悦地揭晓了最终答案。 “啊,”“啊,” 两声空白的应答响起,两个人脸上都露出了费解的表情。 “……她不会像你一样有自杀癖吧。”坂口安吾冷静地提出质疑。 “可能是个人爱好。”织田作之助很包容。 “才不是,就是个人爱好而已。”太宰治笑嘻嘻地补充道:“很有趣的人对吧,眼里只有在意的东西,对生死毫不敏感,我说‘其实我不是在游泳而是在自杀。’,她竟然还向我道歉,说真不好意思打扰您了,作为赔罪可以向您介绍一条同样漂亮的新河;还夸我很哲学,年纪轻轻就在思考生与死的终极问题,如果去写书说不定可以成为了不起的作家。” “怎么她的重点也这么奇怪啊!而且她真的是夸你吗?怎么阴阳怪气的!”坂口安吾忍不住吐槽。 “也许这就是她特别的原因所在。而且‘了不起的作家’是很高的赞誉了,她那么有礼貌,应该是真心夸奖太宰的。”织田作之助认真地对友人解释。 “……”槽点实在太多,坂口安吾已经无力吐槽。 “我们聊了很多哦,有很哲学很深奥的话题也有很普通的事,她的思维简直像在荷叶上跳跃的青蛙!好久没遇上这么有意思的人了!”太宰治还在笑,似乎在回味刚才的相遇,“聊得很愉快呢,我们还约好下一个月色很好的晚上继续一起聊天~” “不会还是在水里吧……”坂口安吾很担心太宰治的关节,这样下去说不定会在自杀成功之前先罹患关节炎啊! 太宰治爽朗道:“啊哈,没错!天气预报说明天也是个好天气,真期待啊~” 回忆结束,老实说这只是太宰治无数抽象行为里比较抽象的一个,从他当时的描述中也看不出什么爱情火花——怎么看都像是两个神经病友好交流病情,其中萌发的多半是神经病之间惺惺相惜的同志情而非男女之情,应该是后续接触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意外才促成两人相爱。 说起来上个月确实有几次看见太宰治魂不守舍地喝闷酒,那时还以为是工作上的问题因此没有多问,现在想想也许是,恋爱问题? 那个太宰、真的恋爱了!坂口安吾在心里默念三遍,还是大受震撼,连回忆工作内容都无法让他保持平静。 希望不是加班过度的幻觉,如果加班会导致出现这样的幻觉,以后还是减少一点工作量吧!他忧心忡忡地想。 “不过,既然已经交往了,这么晚和我们出来喝酒对方不会有意见吗?女性都很在意这些吧。我处理的几起协调夫妻感情的任务里,就有一起是妻子因为丈夫总是和朋友出门喝酒而对丈夫大打出手的。”锈红色呆毛微动,织田作之助若有所思地开口。 第2章 “呜哇,你很懂嘛织田作,但是她不一样,”太宰治有点得意地回答:“她完—全不在意的!我做什么她都能包容哦!在家里上吊也好、往咖啡里放洗涤剂也好、在浴缸里灌满水自杀也好、用水果刀割腕也好……全部!她都能包容!而且还会温柔地安慰自杀失败的我,”他炫耀地抬手,袖子滑落,以便两位友人都能看到他手腕上画着微笑猫头的绷带,“这就是她给我包扎的!” “很专业的包扎手法啊。”织田作之助细细端详一番绷带,以专业的眼光做出评价。 “对吧对吧~我也这么觉得~”太宰治温柔地抚摸裹上绷带的伤口,其上隐约残留着双氧水的气味和柑橘类植物的香气——那是女友的味道。 “由她来处理,连伤口都不痛了,真神奇,这就是爱情的魔力吧~”太宰治陶醉地捧脸,看起来已经完全沉浸在爱情的粉红泡泡中了。 听到如此标准的恋爱脑发言,织田作之助喝酒的动作一顿,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沉默着借助酒精消化恋爱脑太宰治带来的冲击。 “很抱歉打断一下,既然对方是这么温柔又包容心强的女性,那么‘非人类’又是怎么回事。”坂口安吾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注意到了太宰治言语中意味不明的部分,“所以是指性格和思维方面不像普通人吗?”这是理所应当的吧,能和太宰交往,对方必定有什么异于常人之处。 “不止,”似乎想到了什么,太宰治露出微妙的表情,“她呀,连种族都不是人类呢。 坂口安吾:“?” 织田作之助:“?” 仔细观察了太宰治的神情,确定他没开玩笑,坂口安吾的大脑停止运转了。 搞什么啊,横滨到底是什么风水宝地,大大小小的非法团体斗成一团就算了,异能者三天两头破坏公共设施拆迁就算了,怎么连非人类都冒出来了! 特务科光管异能者就已经够忙了! “奥o曼那样的宇宙人?”织田作之助接受良好,只震惊了半分钟就恢复过来,大胆地提出猜想。 “不,奥o曼还是太奇怪了,差距倒也没这么大,”太宰治举起酒杯晃了几下,杯中冰块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嗯……应该是爬行类吧?平时和人类也没什么差别,看起来就是人嘛。” “蜥蜴人?”织田作之助想到最近收缴的宣传光明会和蜥蜴人危害的传单,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一个肩宽傲人、高大威猛、肌肉虬结、面部还生着细碎鳞片的女性形象。 “总觉得你在想什么很失礼的事……”太宰治瞄了友人一眼,有些无奈地开口:“她平常就是个符合人类审美的美人啦,只比我矮十厘米,从手上的茧和肌肉密度来看是武斗派,不过更具体的种族我也不确定。” “这样吗。”织田作之助在脑子里默默划掉那个威武的女蜥蜴人。 其实肌肉女蜥蜴人挺酷的,如果与在男性中轮廓较为柔美的太宰站在一起,会有种逆·美女与野兽的冲击感。 也许可以以此为素材写一篇短篇小说? 织田作之助默默地想。 “不说了,”完全没有察觉到友人即将把自己当做小说素材,太宰治瞥了一眼时钟,指针已走向12。他一口饮尽残酒,披上厚重的黑色外套,“我要返回我们的爱巢去见她啦,两位单身汉也早点回家休息吧!” 哼着奇怪的曲调,太宰治踏着夜色慢悠悠地走上回家的路。今夜无风无云,满月的光辉毫无保留地显露出来,月色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美丽。 第2章 与非人类第二天 23点,叶星来正对着残局叹气。 高级公寓整齐明亮的厨房现在一片狼藉,各种调料乱糟糟地打翻在地,把洁白的瓷砖染成狂野的抽象画。醋、甜咸酱油、油醋汁、黑胡椒粉等等重口味调料的气味混合在一起也盖不住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 位于厨房中央的死侍躯体上遍布大大小小的伤痕,伤口还不断渗出浓稠如沥青的黑血,血迹带着死亡的气味,蚂蚁一样有条不紊的蔓延开来,填满地砖缝隙。 致命伤是后心的贯穿伤,一柄长刀带着惊人的暴力穿透他的后心,将他牢牢钉死在地。地砖难以承受那一击的重量,蛛网般的裂纹自尸体处缓缓扩散,在叶星来脚下才堪堪停止。 宽阔的厨房内到处都是血迹、调料汁和厨具的碎片。众多厨具中只有咖啡机幸免于难,战斗开始时它被叶星来牢牢护在怀里,侥幸保持了完好的形体。但溅上那么多血之后还能做出味道正常的咖啡吗?叶星来不敢细想。 六个圆圆的血点印在天花板上,正是她此刻心情的写照。 变成现在这样都要怪日本分部。 实习前,狡诈如狐的新任大家长借着来本部交流的机会邀她喝茶,席间故作谦卑地说什么因为前任大家长带着弟妹和三个家臣一大票人去法国卖防晒油,分部人心浮动,人才流失严重,高层空虚,正是叶桑这样的有志青年大展身手的好机会! 又循循善诱:您在分部实习的话,实习期给您算三倍工龄,工资也翻倍,毕业来分部就是资深专员,三年升副局长,五年升局长,分部负责人之位也是指日可待,何必去北极圈的小城市守着极光过日子呢?那里能吃的除了驯鹿肉就是三文鱼,住久了味蕾也会退化的。 见叶星来油盐不进,她又状似无意地说:对了,您不是喜欢迪o尼乐园吗,分部给您在东京迪o尼办了最高级别的vip,您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 正中红心。 高帽子没打动她,升官没打动她,不用吃三文鱼和驯鹿肉白人饭的未来没打动她,只有迪o尼击中了她的痛点,为了过上天天左拥雪莉玫右抱星黛露的美好生活,她毅然顶着施耐德教授零下三十度的冰冷视线,将实习志愿从挪威改成了日本。 临行前古德里安教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送她上飞机,硬生生把欢送仪式变成遗体告别仪式。好在芬格尔早毕业了,不然八卦头子高低得吃一口导师和师妹的人血馒头,写一个卡塞尔版意林,狠狠娱乐分散在世界各地的校友的业余生活。 谁承想一切优厚待遇都是大家长画的饼?落地了才知道她得去分部的支部。把压根没看的实习合同翻到最后一页,末尾赫然用最小号字体写着: 实习专员工作地点:日本神奈川县横滨市 于是叶星来的办公地点就这么从东京变成了横滨。 横滨形势复杂,各方势力围绕横滨暗中角力,连号称□□皇帝的蛇岐八家都难以插手。该死的赫尔佐格利用这一点藏了一个死侍养殖场在横滨,他死后养殖场无人管理,饥饿的死侍纷纷出逃,导致横滨接二连三传出市民目击怪物的消息。 作为横滨支部最高战力和最有处理死侍经验的人,叶星来承担了百分之八十清理这些养殖死侍的任务,连轴转了几周,不分白天黑夜闪现横滨各地区猎杀死侍,生物钟完全紊乱。 三倍工龄和翻倍的实习工资实在是她应得的,不然叶星来会怒跳横滨湾游回美国。 清缴死侍的过程中支部发现赫尔佐格对这批死侍做了特殊处理,虽然攻击力不强,但比叶星来曾经对付过的要聪明不少,还懂得暂时克制杀戮欲望,像有理性的猎手一样潜伏起来伺机而动。 这也是死侍出现在她家的原因。 这名死侍产生了类似壁虎的畸变,这使得他可以像蜘蛛侠一样攀岩走壁。他是顺着公寓墙壁一路爬上来的,因为体型比较瘦小,攀爬途中并未惊动其他住户,悄无声息地爬到了位于8楼的叶星来家。 几乎在他翻进露台的下一秒,叶星来就发现了这个不速之客。为了不惊动邻居,她迅速把死侍拽入室内,打算把他锁进客卧里——男友基本和自己睡主卧,两人的朋友也不会来借宿,故而客卧空空荡荡。既方便施展拳脚,也方便清理战斗痕迹。 可惜失算了。 死侍剧烈地挣扎起来,长尾狂暴地乱扫,如果强行将他拖入客卧,那客厅里由男友倾情绘制、精心装裱好的抽象画作势必要完蛋。为了保护男友的心意,叶星来只好就近将他踢入厨房。 厨房就这么做了死侍的陪葬。 以厨房为代价保护男友的大作,虽然厨具毁了有点可惜,但总的来说是笔划算的交易——两人做饭都是灵机一动派,互为彼此的创意菜受害者,叶星来不想吃了太宰治出品的活力清炖鸡后再见太奶一面,太宰治也不想吃叶星来做的不明物体,厨房毁了也算皆大欢喜。 只是,该怎么瞒过回家的男友呢?叶星来陷入沉思。 * * “我回来啦!”零点40分,太宰治活力满满地推门而入,首先闻到的是浓烈的焦糊味,漂白剂有些呛人的气味掺杂在其中,稍不注意就会将之忽略。 心心念念的女友听到他回来了,也不像平常一样开心地冲过来摸他的头,只是一脸凝重地盯着仿佛被重型火炮轰炸过的厨房。 第3章 “诶,星来已经住腻了这间公寓吗?”太宰治嗔怪道:“即使是这样也不用通过炸厨房来提醒我呀,直接说想换地方住嘛。” “我知道一个无人打扰的好地方哦,很安静还能看到海景,就是空间比较小,不过我们两个人也不需要那么大的地方不是吗。现在就过去吧!”自顾自地说完后他莫名兴奋起来,当即要拉着叶星来出门。 “啊,不,你想岔了。”叶星来有些尴尬地拉住太宰治,“我真的只是想做个饭……” * * 听叶星来解释完前因后果后,太宰治毫不留情地大声嘲笑起女友来:“哈哈哈哈哈——怎么会这样啊——把厨房破坏成这样竟然是为了做夜宵吗?星来真是太可爱了——” 叶星来木着脸面无表情,谎言太成功了,不瘫着脸的话她怕自己得意过头笑出来,“是啊,做夜宵。”她复读了一遍,轻轻地将黑如煤炭的不明物体从烧得焦黑的锅底中铲出,倒入幸存的放置厨余垃圾的垃圾桶中:“不是都说失败是成功之母么,下次说不定就能成功了。” “我认为还是告别厨房比较好,”太宰治笑够了,擦擦眼泪,黏黏糊糊地歪倒在叶星来身上,“你想的话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有什么不擅长的交给我就行了。” “真敢说,明明自己做饭也就那样。”叶星来轻轻捏他的脸,“不要这么溺爱啊,想做的事我会自己完成的。” “太不解风情了!”太宰治大声指责起来,他双手环抱叶星来的腰,脑袋拱到她颈窝处:“这种时候应该撒娇才对,来,嗓子夹一下,试着说声‘最喜欢太宰大人了’!” 叶星来:“……” “少来了!这么说话你自己不恶心吗!”叶星来被他刻意捏出来的,淋了过量奶油的海绵蛋糕般甜蜜柔软的声音激得浑身一抖,忍不住拍了他脑门一巴掌。 这下可不得了了,太宰治仿佛被打开某种开关,演得更加起劲。他轻轻呜咽了一声,鸢色眼睛迅速漫起一层轻薄的水雾,像被淋湿的幼犬一样,用柔软无措又惹人怜爱的表情看着叶星来:“……痛,星来好过分。” 连二十分之一力气都没用到的叶星来:“……” 好精湛的演技,如果进军演艺界,想必又是一颗熠熠生辉的明日之星。 明知道他是演的,叶星来还是产生了多余的感情,她抬手,用指腹轻轻按压太宰治微微泛红的脑门,确认过毫无问题后,她示意太宰治低头。 太宰治乖乖照做了,带着浅淡柑橘香气的呼吸擦过他的皮肤,嘴唇的温度和柔软的触感一同降临在额头,停了一瞬又迅速消失——一个蝴蝶般轻盈的吻。 “……”轮到太宰治沉默了,面上看不出变化,唯有蓬松发丝间半露的耳垂出卖了他的真实情绪——白净的耳垂此刻红得要滴下血来,足见主人内心的波澜。 自觉成功顺毛,叶星来牵过太宰治的手,力道适中地揉揉他的脑袋:“现在不痛了吧?”她瞄了一眼时钟,距离太宰治回家已经过了半个小时,她忍不住劝慰: “快睡觉,明天可是工作日,太宰你还要上班呢。至少装出勤奋工作的样子吧,不然你们公司的企业文化会出问题的,虽然我觉得它已经很有问题就是了。” “为什么要装?我本来就很勤奋地在工作啊。”太宰治瞬间恢复活力,拉下叶星来的手,掰着她的指头一一列举起他所做的工作来:““给无能下属收拾烂摊子、给暴力同事收拾烂摊子、给变态上司收拾烂摊子……收拾了巨量烂摊子呢!” “这不叫勤奋还有什么叫勤奋。”太宰治眼神里透露出鲜明的谴责,他不满地凑到叶星来耳边大声嚷嚷:“星来你对我实在太坏了!女人都是这样吗?新鲜劲一过就开始嫌弃恋人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了。” 不等叶星来回答,他又幽怨地说:“不和我殉情也是因为这个吧,你已经厌倦我、不再喜爱我了,多么可悲啊,才尝到爱情的甜蜜又要失去,还不如从一开始就——” “停,打住打住。”见他的思维有向深渊滑落的趋势,叶星来急忙叫停他的脑补,“动动你聪明的小脑瓜好好想想,我们才交往半个月,同居也只有十天,说在蜜月期不过分吧!怎么会厌倦呢?你要相信自己的魅力啊!” 太宰治怀疑地抬抬眼皮,似乎并不相信叶星来的话。 “这么说吧,如果把你比作一本书,你绝对是用晦涩语句书写的长达几百页的厚重书籍,”叶星来决定下一剂猛药,她牵着太宰治的手一路从太阳穴滑到心脏的位置,“我需要用脑子、用心,总之是以全情投入的状态来解读你,如此才能读懂你难以理解的表象之下的本质,看到令人怜爱的柔软内里。” “花费了如此之多时间精力之后,即使读懂了你,兴趣也不会消失,因为巨大的沉没成本已经让我无法再舍弃你了,否定你就等于否定我的时间、我的爱。” “所以不要怀疑我的爱,也不要否定我们的相遇,不然我就从露台上把你丢下去。”她如此总结道。 最后一句让真挚的告白画风突变,成了有些惊悚的死亡威胁,但太宰治听后却甜蜜地笑了,他是以异常为正常的男人,爱与死对他来说是一体同源的双生子。 恋人宛如恐吓的告白反而令他产生了“我们心意相通”的巨大幸福感,他用像要把叶星来嵌入身体的力道紧紧抱住叶星来,脸贴上她的心脏,陶醉地倾听恋人生命律动的节奏:“嗯,不会再怀疑了,我现在十分,不,是一百分确定你爱我了,好幸福!” “那我们能睡觉了吗。老实说做出那种东西对我的精神伤害也很大,我急需通过睡眠来恢复对厨艺的信心……”叶星来一边胡说八道一边拉着他向卧室走去。 “不解风情的人啊……嗯,算了,走吧走吧,我也困了……啊!糟糕,还没洗澡……” “没洗澡不许靠近床一米范围之内。” “残忍!你要等我哦,不能在我回来之前睡着了!” “zzz” 回应他的是一串清浅有规律的呼吸声,每次剧烈运动后叶星来都睡得特别快,今天也不例外。 心真大,还是说太小看自己了?即使不用客厅的监听器,从厨房残留的痕迹也能判断出来大概发生了什么。 而且,咖啡机里全都是漂白剂的味道了,难道以后只能喝漂白剂咖啡了吗! 想到这里,太宰治生出些气恼,泄愤般戳戳她的脸。随后又做贼似的揉揉那点被戳出来的红印。 他弯腰,脸轻轻贴上床沿,用梦呓般的语调低声呢喃:“但这样还不够,再多给我看看你的真心吧,不要有所隐瞒,你的视线、你的秘密,全部的一切都要交给我呀……” 第3章 与非人类第三天 【今日晴,气温20c—22c,空气质量良好,宜洗车,宜运动,宜出行。】——横滨天气。 “我要下班。”太宰治如此宣布道。 一片沉默,他手下的黑西装们眼观鼻鼻观心,无一人敢对任性的干部提出劝谏。 “哈?你吃错药了吧,”中原中也狞笑着活动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竟然在任务现场说这种话,发疯也看看场合啊!” “哈—啊,果然以小蛞蝓的脑子是完全不能理解的,”面对中原中也的警告,太宰治毫不在意,还变本加厉地挑衅起来:“我可是有女朋友的人,和你这种没有女朋友的野人不同,今天天气这么好,我的时间可不能都浪费在工作上。” 中原中也:“……” 好想给他一拳让他像棒球一样飞出去。 但是有更值得在意的事——“你刚刚说了什么?‘女朋友’?”不会是加班太多出现幻觉了吧?还是说青花鱼终于疯了? “可悲的蛞蝓,”太宰治懒洋洋地起身,用胜利者的姿态对着中原中也嘲讽道:“我有女朋友这件事很奇怪吗?也不用露出撞到脑子一样的愚蠢表情吧。” 他露出混杂着微弱怜悯的讥讽表情:“还是说你嫉妒了?真抱歉,我不仅职位比你高,还有非——常可爱的女朋友,简直是人生赢家啊,像你这样的失败者会嫉妒我也是情理之中。” 太宰治你最好睁着眼睛睡觉。 中原中也青筋暴起,如果不是顾及到还在任务中,他已经一拳打过去,让该死的青花鱼体验飞翔的感觉了。 “任务完成后随你怎么样,但你现在要是敢跑……”异能力的红光浮现,中原中也脚下的地面应声而裂,细小的砖石碎块升起,威胁之意尽在不言中。 “嗨嗨,暴力蛞蝓也只会这招了。”太宰治灵巧地跳下高地,伸了个懒腰:“那么就速战速决,蛞蝓和你的小队原地待命,你、你、还有你,各带一个小队从侧面包围。” 他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又阴沉沉地警告道:“提起干劲来啊,如果有谁半路掉链子影响我下班,后果你们不会想知道的。” 第4章 黑西装们噤若寒蝉。 接到命令的小队按照太宰治的安排有序散去,黑色的网缓缓铺开,为胆敢反抗port mafia的组织带去血与暴力的赠礼。 * * “早上好叶专员,上次行动的任务报告已经放您桌上了。”扎着剑道少女般高马尾的女孩恭敬地向进入办公室的叶星来打招呼,她隶属下五家的犬山家,原本负责横滨支部的后勤工作,现在是叶星来的直系下属。 “嗯,好,辛苦了世津子。”叶星来微笑着点头,坐定后抓起披散的头发扎了一个潦草的马尾:“对了,今天有检测到死侍出没吗?”希望没有,这样就能早点下班了。 “暂时没有,而且危险程度比较高的死侍已经被您处理得差不多了,即使检测到死侍出没也可以派普通执法人处理。今天您只需要处理一下文书工作。”世津子嘴上依然恭敬,手上却毫不留情地搬来了一大摞文书,全都是叶星来之前积攒着没处理的任务报告。 “……明白了,放那边吧。”完了,是加班的味道。 祸不单行,电脑启动后eva微笑的脸出现在屏幕上,她亲切地说:“早上好,叶星来专员。打算什么时候提交积压了一周的任务报告?施耐德教授已经下了最后通牒,要求你务必在两个工作日内完成,不然就要翻倍扣除学分。顺便一提,你的导师古德里安教授昨日发来一条简讯,是比较私人的内容,直接播放还是?” 叶星来的眼神已经死了,她无力地趴倒在办公桌上:“播吧播吧,我倒要看看人能倒霉到什么地步……天,想到要写这么多报告我的脑细胞都死掉了……” “好的,那么现在为您播放古德里安教授的简讯:星来我的好学生,在日本那个水深火热的地方过得好吗?老师很担心你的安全啊!照顾好自己,实习工作混混就好不用太上心,分部要压榨你你就跑……大不了我求你们施耐德教授给你换个实习地……”古德里安絮絮叨叨了一堆琐碎的小事,中心思想就是天塌了老师顶着——他就是这样一个有点脱线但心地善良的小老头,对门下几个学生都很好,从来没嫌弃过他们的废柴、废柴和神经病。 “……另,你的毕业论文进度如何?希望回来的时候能看到你的大作。爱你的古德里安教授。” 哦豁,全方位完蛋。 * * 还没回来。 两人的公寓内,太宰治正抱着一只海豹抱枕盘坐在沙发上。 海豹有着白痴一般天真迷茫的表情,抱在手里很是滑稽,冲淡了他周身阴暗沉郁的气质,使得他有了些符合这个年龄段的朝气。 抱枕自然是叶星来的杰作,面对太宰治“为什么要买这种蠢东西”的抗议,她如此解释道:“这是智商守恒定律,你我已经很聪明了,那么家里就需要一些白痴小东西保持家庭智力水平的平衡。” 显然是胡扯,但太宰治的自尊心被微妙地满足了——虽然他拒不承认,半推半就地接纳了这个看起来蠢蠢的小东西,此后一发不可收拾,不过一周,公寓各个角落就被叶星来添置的各种长着不聪明样子的物品填满。 虽然只开了一盏长着笑脸的蘑菇小夜灯,但公寓内并不寂寥,浓郁的生活气息(主要是丑东西带来的)冲淡了黑暗带来的不安感。修剪得奇形怪状的盆栽在暖黄色灯光的映照下拉出可笑的影子,像一只被拉长脸的丑猫。 手机屏幕散发着荧荧蓝光,备注为“星来?”的联系人,最后一条信息的发送时间是15点,内容是简短的“加班”。 而现在是22点,7个小时过去,恼人的工作信息响了一遍又一遍,最终在两小时前不甘地归于沉寂,但女友的聊天框依旧岿然不动,还停留在那条毫无温度的“加班”上。 忙到连回信息的时间都没有吗……?她从来没有这样过,难道安吾的工作狂细胞顺着自己传染给星来了? 啊……好无厘头,和星来待久了思维也被她同化了。太宰治扯扯嘴角,不由得露出一点笑意。 仔细想想,叶星来出现之后他的人生就多了很多意外,不,说全是意外也没问题,感觉像开启了什么新世界大门一样。从来没见过这种人,简直像自然灾害,蛮不讲理地四处冲撞,把他死气沉沉的秩序摧毁殆尽。 真是好恐怖的人,随性又自然地打破了自己建立的心灵堡垒,把龟缩在里面,地鼠恐惧阳光一样恐惧着、拒绝着一切被世人称之为爱与幸福的东西的自己拽出来暴晒…… 正胡思乱想着,门口传来了钥匙响动的声音。 太宰治弹射起步,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脚已经自动往玄关走去。好吧,虽然她五个小时不回信息简直罪大恶极,但太宰大人是非常宽宏大量的人,如果她回家第一件事还是摸他脑袋,那么原谅她也未尝不可—— “好想变成猴子在大街上尖叫发疯随意冲撞行人。”写报告写到失去灵魂,一脸灰暗的叶星来如是说。 即使变成猴子也可以摸他的脑袋吧!太宰治不可置信地看着叶星来一脸恍惚地绕过他,游魂一样飘到沙发上,呻吟着摊成一张饼。 “星来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太宰治幽怨地开口,出于某种不可言说的心理,他还像死机的电脑一样僵在玄关处,等着叶星来重新启动他的系统。 “什么忘了什么,我现在的精神像一张纸一样脆弱,一根蛛丝那样轻飘飘的东西也会让我崩溃尖叫发狂的……”叶星来低声咕哝着,把头深深埋进海豹抱枕,放任感官沉浸入被毛绒绒包裹的美妙触感中,以此缓解过度工作带来的精神压力。 “……”输了,还是输给了一个一脸白痴相的海豹抱枕,果然当初就不该买它回来。太宰治恨恨地想。 * * 别扭一会后对女友的担心还是占了上风,太宰治磨磨蹭蹭地走到沙发边,慢慢揉捏起叶星来的肩颈来。 “诶,谢谢你。”力道适中的按压令叶星来放松不少,她终于有心情放下海豹抱枕观察独守空房长达7小时的男友了。 “今天是第一次一个人待在家里那么久吧?”叶星来抚了抚太宰治捏着她肩颈肌肉的手,“打开手机简直吓一跳,竟然一条抱怨的信息都没有给我发,有好好忍耐啊,真厉害。” “哼……是啊,明明有好好忍耐,但是居然没有奖励,”太宰治轻哼一声,力道加重了一些,“是不是对我太不公平了?” 说话间太宰治的头已经低下来,凑得离叶星来很近了,耳后拂过温热的吐息,她一回头就能碰到太宰治的鼻尖。 “是啊,奖励,奖励,嗯,奖励什么比较好呢……”叶星来突然有些不敢回头。 或许可以把这种怯意称为害羞。但有哪里不对吧,明明是已经能睡一张床的关系,为什么还会害羞?太奇怪了,也许加班真的会烧坏脑子。叶星来胡乱地想。 太宰治凑得更近了些:“所以要奖励什么呢?”他垂落的发丝触上叶星来的侧脸,带来微小的痒意。 但叶星来感觉痒的不止是侧脸,那点微末的痒意流水般顺着皮肤滑入脑海,连带心脏处都产生了幻觉般的酥痒感。 “这个。”她猛地扭头,以常人难以反应的速度捧起太宰治的脸,狠狠在他嘴唇上糊了一层润唇膏。 被她的突然袭击惊到,太宰治眼睛瞪大,深不见底的鸢色眼睛里清晰地倒映出叶星来的面容:美丽的、闪耀着狡黠光芒,又焕发着勃勃生机。 “狡猾的人。”太宰治面上浮起浅淡的红晕,他嘟囔着,伸手拉住亲完就跑的叶星来:“这算什么,我可是忍耐了足足7个小时,只有这种程度的奖励是不是太过分了。” “再抱抱我吧。”叶星来顺着他的力道陷进他怀里,他并不重视饮食,身形比同龄人更为单薄,怀抱并不宽阔,但却给人奇异的安心感。 彼此的呼吸和体温交缠在一起,安宁平稳的幸福感缓缓升起。叶星来把头枕在太宰治胸口,十指缓缓挤入他的指缝,与他的手紧扣在一起。两人都不再说话,安静地依偎着,任静谧填满整个空间。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他们就这么在沙发上相拥着陷入沉眠。 第4章 与非人类第四天 叶星来站在空旷的源氏重工一楼大厅内,出神地打量着这片熟悉又陌生的空间。 这座大厦现在只有她一人,中心亮如白昼,四周却阴森灰暗,死寂得像从未有生命存在过;大厦外风雨大作,雷声雨声风声混杂,犹如群鬼的咆哮。 乌云沉得要压下来,风雨带着难以匹敌的自然伟力,猛烈地倾倒在大地上,泄愤一般向全世界泼洒雨水。大厦的双层防弹玻璃都难以抵挡风雨的威势,呻吟着颤抖起来。整个天地都是黑的,浓墨一样的黑,看不见一丝光彩。 有婴儿的哭声自无光的角落传来,尖利得像某种锐器,直直插入脑海,粗暴地搅碎脆弱的神经,带来一阵阵难耐的疼痛。 第5章 发出声音的是慢慢向大厅中央聚拢的死侍,它们光滑的皮肤呈现奇异的古铜色,周身鳞片随着呼吸节奏一开一合。 最多的是人身蛇尾的死侍,其中夹杂着少数几个生着其他爬行类特征的死侍。蛇身人上半身还保持着完好的人形,自腰部以下畸变为蛇尾,尾部隐约可见一点双腿的痕迹;其他死侍则身形虚浮,若隐若现,不仔细看很难注意到它们的存在。 死侍们显然已经做好杀戮准备,肌肉贲张,裂变的嘴中伸出猩红的舌,兴奋地捕捉新鲜血食的气息。它们很快锁定了唯一的猎物,口涎啪嗒啪嗒滴落,僵硬的面部不约而同露出狂喜的神态。 战斗一触即发。 * * 叶星来猛地睁开眼睛,瞳孔璀璨如黄金,在黑夜中亮如明灯。 一片静谧,唯有钟表发出有节奏的滴答声。 原来在家啊。叶星来默默地想。 意识归拢,紧绷的肌肉缓缓放松,眼中灿烂的金色一点点褪去,唯有眼底还残留着一线微不可查的金光。 太宰治依然维持着环抱她的姿势,脑袋搭在她颈窝处,细小绵长的呼吸声规律地传来——看起来睡得很沉。 叶星来扭头欣赏了一会他称得上恬静的睡颜:眉头放松地展开,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鼻梁高挺,形状漂亮的嘴唇轻轻抿着。 看着看着她莫名生出一点火气:凭什么我做噩梦了你还能睡这么香?她报复性地把太宰治整齐地掖进西裤的衬衫下摆拽出来扯得乱七八糟,又把他的领带解开,像揉一张用过的餐巾一样捏成一团。 即使这样乱来太宰治也没有清醒的迹象,睡眠质量未免好得过头了。 “……” 叶星来感到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回过味来又觉得自己实在无聊——自己睡不着为什么要折腾别人——肯定是被太宰治传染的,他不痛快就爱让别人和他一起难受。 太傻了,去洗个澡冷静一下吧。 “怎么不睡了,”叶星来一起身,太宰治就睁开了眼睛,眼中一片清明,毫无睡意。他随着叶星来的动作站起来,亲昵地贴近她,吐息柔柔地吹进耳道,“我还很困欸,陪我再睡一会嘛。” “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叶星来看也不看他,习惯性贫了一句嘴,伸手拨开他环着自己肩头的双臂,“开玩笑的,还是睡觉重要,但我要先洗个澡。” 被扒拉开后太宰治也不闹,反而用极其自然的语气说出了堪称放浪的话:“我也没洗澡呢,不如一起?” “我接受的是超级open的美式教育*所以不是很介意,不过你没问题吗,说起来上次只是被我看到换衣服就大惊失色,还拿绷带丢我的人是谁啊——”叶星来拖长音调揶揄他。 “啊!说好忘记的!星来你怎么又提起来了!”太宰治瞬间破功,捂着脸在沙发上翻滚起来,大声念叨起诸如“坏心眼”“不解风情”“冷酷”之类毫无道理的控诉之语。 完全是小孩子嘛,任性的需求得不到满足就开始闹腾,明明平时看起来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这种时候突然又变得充满活力——绝对是演的吧,不然就是人格分裂了。 “那这样吧,你去主卧,我去客卫。你可以在主卧浴室里小小放松一下,但时间最好不要超过十分钟。” “放松一下”指的是在浴缸里自/杀。 主卧的浴缸很大,太宰治的身高也能自由地在浴缸里舒展开来,当然整个人埋下去也很轻松,只要放松身体顺着浴缸光滑的内壁下滑,温柔的水会迅速淹没头顶,带太宰治见识光怪陆离的濒死梦境,是他最爱的解压方式。 “其实就是想甩开我吧……”太宰治不满地嘟囔,“好吧好吧,那我去尝试新版浴缸溺水法了,十分钟后要记得来打捞我哦。” “是是是,绝对不会忘记的。”叶星来头也不回地钻进客卫,咔哒一声,门从里面锁上,立刻有哗啦啦的水流声从中传出。 太宰治在原地静了静,神色晦暗不明。不一会他又笑起来,哼着古怪的小调晃进主卧。 * * 客卫惨白的灯光下,金瞳再次灼灼燃烧,瞳孔中裂变的花纹散发出诡异的吸引力,有如奥秘的漩涡。 那不是普通的噩梦,而是无意中产生了灵视。 可能是最近处理了太多死侍,相似的经历触动了过去的记忆,大脑久违地回忆起了曾经在东京的几场战斗——死侍、尸守、暴雨、喷溅的黑血,不同的场景被截取零散片段牵强地拼接在一起,构成方才那个惊心动魄的幻觉。 还好把太宰支开了。 叶星来站在花洒下,掬了一捧水重重拍到脸上,冰冷的触感令躁动的龙血彻底平息,她抬眼看向镜子,镜中人瞳孔深处的火焰已经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冰面一般的平静。 刚才差点就被发现了,如果太宰坚持着缠过来,烦恼的就该是自己了。这双妖异的眼睛一看就知道不是该在人类身上出现的东西,无法用美瞳解释,说是基因突变也没人信,谁基因突变能从哺乳类突变为爬行类。 如此一来自己非人类的秘密就彻底暴露了,虽然太宰大概率不会在意这件事,但! 关涉到恋爱信用问题的事应该由本人来说! 而不是随便地暴露打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总之现在还不是揭开真相的时机,在叶星来的设想里,他们应该在交往一个月的纪念日里进行这件事,准备工作是先共进浪漫的烛光晚餐、然后去河边吹着风拉着手散一小时步、最后一起回到公寓,在小蘑菇夜灯的照耀下吐露心声。 太宰治会告诉叶星来他过去的一切经历,叶星来也会感动地告诉他自己其实是龙族混血,他们这算禁忌的跨种族恋爱,真实的她也不是什么爱健身的写字间女工,而是杀胚屠夫。 所以绝对不能现在暴露,不然她为此做的十份计划书就没用了…… 唔,已经到十分钟了,该去把太宰捞起来了。 * * 主卧内 “哇,好冷!”被准点打捞出来、已经把自己收拾停当的太宰治摸了一下叶星来的脸,被冰得一激灵。 “星来你为什么洗冷水?”身体冷得像冬天的鹤见川,居然还能和没事人一样……太宰治有些困惑地盯着叶星来:她面色如常,还透出一点红润的色泽,看起来甚至比刚泡过热水的自己还要健康些。 “不是的,其实我是哆啦a梦,我们家客卫的门是任意门,刚才我通过它跨越了几万公里跑到极地和北极熊在冰海里搏斗,所以身体会比较冷。” “请看,这就是和穷凶极恶的北极熊搏斗留下的伤疤。”叶星来煞有介事地捞起袖子,露出手腕上一块四分之一个指甲盖那么大的划痕,蚊子包都比这严重。 “……哇,”太宰治干巴巴地赞叹,视线漂移到床头柜右侧憨态可掬的北极熊摆件上——绝对是因为这个产生的灵感吧。 “提问,‘穷凶极恶北极熊’是指这个小东西吗?”他拿起北极熊摆件在叶星来眼前晃了晃。 叶星来严肃道:“是的,别看它这么小,但它是个可敬的对手,我和它打了足足五十个回合才打败它,现在它已经向我宣誓臣服,做我们家的家养小精灵了。” 太宰治忍不住笑了,叶星来太有意思了,她的内心世界可能是一只盲盒,各种动物在盲盒里混乱地挤来挤去,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蹦出来和你对话的会是什么动物,所以她的行为模式很难预测,和她对话一不小心就会被拉入无厘头的世界,被她带着在无厘头的路上越跑越远。 “真可爱,”太宰治捏捏叶星来的脸,“为了掩盖洗冷水澡的事实编造和熊打架的故事,比我想象的幼稚得多哦。” 其实叶星来的话半真半假,虽然不是北极熊,但上半年她在加拿大的密林中执行任务时确实和熊打过架。因为那只熊总来营地附近偷东西,为了保护自己的行李,叶星来狠狠揍了它一顿,把它赶到了营地几公里外的地方。 但前因后果自己知道就行,暂时不足为外人道也。 “没有掩盖事实,我只是很幽默,”叶星来顺着太宰治的话头往下说,“幼稚是因为我的心理年龄只有18岁,其实我们算同龄人。” “嘴硬的家伙,”太宰治一边回应她一边带着她倒进柔软的床铺里,“那就继续睡觉吧,同龄人。生长期不好好休息会和我的蛞蝓同事一样长不高哦。” “明明自己也没多重视睡眠,哪里来的立场说教我啊。”叶星来铺开被子,将两人裹成一只鼓鼓囊囊的卷饼,“全世界晚安!” 第5章 与非人类第五天 中原中也觉得这个世界可能出了什么问题。 太奇怪了,太宰那个人渣居然也能交到女朋友。虽然他确实有张讨女人喜欢的好皮囊,但只要见识过他淤泥一般的本质,大部分正常人都会对他敬而远之吧? 第6章 更奇怪的是他居然也很喜欢对方的样子。自从两天前在任务现场大咧咧地说出自己有女朋友之后,他的行为就越发怪异起来,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三句话不离女友,连骂下属都要提一句:“……如果是她的话肯定不会像你一样无用。” (芥川的眼睛都因为双重打击失去高光了啊!整个人都变成和发尾相同的灰白色了!!) 太奇怪了,所以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和太宰那种家伙成了恋人啊……真的是人类吗? * * 有这样好奇心的不止中原中也,连森鸥外都忍不住在会议上旁敲侧击地打探:“太宰君,最近组织内的流言你不打算管理一下吗?” “什么流言。”太宰治没骨头似的趴在会议桌上,把手中的钢笔滚来滚去,“我要下班”的心情溢于言表。 “关于你感情生活方面的。”森鸥外很委婉,“我无意插手部下的私人生活,但前提是部下的私事不会影响到组织的发展。” 言外之意就是看你最近有变成恋爱脑的趋向,不会影响工作效率吧。 “……”太宰治停下玩弄钢笔的动作,缓缓直起身体,单手撑着下巴看向森鸥外,做出一副悠然的胜利者姿态:“哈哈,所以说森先生你根本不懂——” 又来了,好熟悉的剧情。中原中也都有点麻木了,不知为何他已经可以想象出太宰会说什么了。 * * “然后啊——我小心眼的上司就这样把我赶出来了!还假惺惺地说什么‘现在年轻人的风尚我真是一点都搞不明白了’。什么啊!分明就是嫉妒了!哈,可悲的男人!”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有些失真,但男友那咋咋呼呼、混合着些微得意的抱怨,还是完好地传入叶星来耳朵里。 “可悲的男人,”叶星来复读了一遍,赞同道:“和你这样年轻可爱的男孩子不同,你的上司已经过了男人的花期,变成没有吸引力的大叔了,会嫉妒你也是情理之中。虽然能理解他的心态,但这种作态还是太丑陋了。” “就是这样,”太宰治很高兴,嗓音像猫咪的尾巴一样高高扬起,“所以今天要和年轻可爱的男孩子约会吗?托小心眼老男人的福,我可以翘班了哦!” “翘班!多么美好的词,我也好想光明正大地说出来啊……”叶星来换了一边肩膀夹电话,用像要把键盘击碎的力道重重敲下“毕业论文设计”六个字,“但是我被工作恶魔无罪释放之后又被论文恶魔抓进无间论文地狱了……” “欸——”失望的声音,小旗子一样的猫尾沮丧地垂落,难过地在地面上扫来扫去。 “真的不行吗?我期待了很久呢,我们两个人的约会,而且我好不容易才得到一个翘班的机会……”柔软又可怜的语气,叶星来几乎能想象到对面人的神情:像落水的动物幼崽,皮毛和眼睛都湿漉漉的。 “……”一道单项选择题,a是古德里安教授殷切的嘱托,b是可爱又会撒娇的男友……可恶,为什么没有两全其美的选项啊……人生为什么要做这样艰难的选择题…… “做不出选择吗?那算啦,还是你的论文更重要。”太宰治的语气更加柔和,软得像要化掉,但浓浓的失落之感还是如芝麻汤圆的内陷一般缓缓溢出。 “区区论文而已!”这招以退为进对叶星来百试百灵,“嗯……再等我5,不,4个小时,18点我会准时出现在家里!” “啊~太好了!我会好好等你的,不要失约哦!” * * 不出意外的话就是要出意外了。 叶星来检查装备的时候脑子里一直回荡着路明非师兄的谆谆教诲。 到底怎么回事,不会真有工作恶魔这种罪大恶极的生物吧?不然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一个紧急任务啊? 明明摸鱼写了一天论文都没事,怎么偏偏在完成论文大纲、离约定时间还有一个小时的时候需要工作啊? 到底是为什么…… 尽管内心已经在尖叫了,叶星来面上依然一片冷肃,“eva,”她轻声呼唤,手机应声而亮,柔和的女声响起:“明白,正在调取横滨市全景地图。” 卡塞尔学院冰窖 绿色的信息洪流奔涌着流入人工智能女性眼中,白裙女孩快速而精准地筛选着数以万计的信息,不出三分钟就有了结果:“死侍最后出现在横滨郊区一座废弃工厂,建筑图在邮箱里,坐标和规划好的最快路线已经导入你车内的导航系统。” “好的,谢谢你eva,你总是那么可靠。”叶星来一边对她道谢,一边快步走向分部发动好的悍马,手提袋里枪支和炼金术刀刃混乱地塞在一起,发出急促的碰撞声。 “不用谢,”eva轻笑,“注意驾驶安全。”她温和地叮嘱道。 “我会收敛一点的,毕竟负责人不是施耐德教授了。不过我的习惯你也是知道的,罚单就交给分部处理吧。”叶星来狠狠踩下油门,悍马咆哮着驶出地下车库,直直向目的地冲去。 * * 17点00 太宰治洗了个澡,残留的硝烟味彻底被佛手柑沐浴液清爽怡人的气味取代。他心情颇好地哼着殉情之歌,坐在沙发上不紧不慢地吹头发。 洗发香波的香气在热风中轻柔地扩散开来,零星水珠随着他的动作自蓬松卷发上滴落,在被牢牢压在身后的海豹抱枕脸上蜿蜒出几道泪痕,令海豹蠢萌的脸看起来异常委屈。 17:20 连闯20个红灯后叶星来终于到了废弃工厂,这里荒废已久,人迹罕至,工业废料和建筑废料随意地堆在生满铁锈的大门前,不知名的植物蔓生其间,如同一只只幽绿的眼睛。 依靠混血种优秀的五感,叶星来捕捉到空气中微弱的腥味。她循着气味追过去,在工厂左侧发现了一片被压坏的杂草,杂草前方是沙地,波纹般的拖痕在沙地上画出长而凌乱的线条,最终消失在半开的工厂侧门处。 半遮半掩的昏暗空间犹如一张不怀好意的漆黑兽口,依稀可见工厂内横陈的旧设备。风呜咽着在破败的工厂里穿梭,卷来越发浓重的腥味和铁锈味。 黄金瞳静静燃烧,叶星来调整了呼吸节奏,脚步放轻,无声无息地滑入黑暗中。 17:30 太宰治缠好绷带,穿好衬衫,套上一件浅色针织马甲,站在镜子前满意地打量自己——刚洗过的黑色卷发棉花糖一样蓬松柔软,白衬衫和马甲的搭配舒适而休闲,剪裁合体的长裤衬得他越发挺拔修长——完全是青春可爱的男子高中生。 他摸摸口袋,中也的黑卡夹在绷带、发卡和纸巾中间;佩枪的弹匣里装了满满七发子弹,沉甸甸地坠在腰间。 完美!万事俱备,就等星来回家了。 他眯着眼睛快乐地想。 17:40 雪亮长刀上不断滴落浓腥的黑血,血珠连成一线,在凹陷的地面上汇成一洼浅浅的湖。蛇类的腥臭、铁锈味、硝烟味交织在一起,将空气搅得更加浑浊。 倒地的蛇形死侍长着一张随处可见的中年男人的脸,圆脸肿眼泡,头顶微秃,有着脂肪丰厚的上半身和目测超过三米的长尾。 他生前可能只是坐办公室的文职,缺乏肌肉,脂肪大量堆积在腹部。死侍化后他的身体机能大幅提高,人类时累赘的脂肪如同一层肉质盔甲,结实地包裹住重要脏器,寻常武器难以穿透。 确实是个难缠的对手,如果是支部其他人来处理,必然遭遇一番苦战,甚至有丧命的风险。 但来的是叶星来。 腹部数道裂口中溢出的黄色脂肪,将死侍的血染成油腻的黑;那条长而有力的蛇尾疲软地堆在地上,再也无法使出蛇类的绞杀技——他被切断了脊椎,现在只是一团无力的古铜色烂泥。 17:45 太宰治打开备忘录,第十五次检查自己的约会计划: 先是以蟹肉料理出名的餐厅,他已经预订了情侣套餐,两人可以温馨地享用一顿全蟹宴;再是在女性中很受欢迎的手工甜品店,森先生经常买那家的蛋糕来讨好爱丽丝;然后是一家新开的玩偶店,不仅卖成品娃娃还卖各种制作材料;最后是鹤见川,满载回忆的场所,说是两人的爱情圣殿也不为过,以它作为一场约会的句点再合适不过了。如果今夜月色很好,两人还能一同入水赏月…… 多么天才的计划,太宰治志得意满地想,每一步都规划得完美无缺,一定能和星来度过一个浪漫的夜晚! 17:50 叶星来在开车回家的路上,背后跟着一串不断鸣笛的警车。 她嚣张的飙车行径还是惹来了交警,叶星来瞄了后视镜一眼,警车越聚越多,而离约定时间只有十分钟了。 “eva救命!”纠缠下去就没完没了了,叶星来果断求助eva。善解人意的人工智能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车载导航闪了几下,立刻显示出脱困的路线图及所需时间。 第7章 “应该能赶上……”叶星来再度提速,甩开穷追不舍的警车,向公寓的方向疾驰。 17:55 太宰治从露台走到玄关,又从玄关走到露台,来来回回重复了几遍。 莫名的焦躁感小爪子一样在他心里挠来挠去,令他坐卧不安。 距离约定的时间只有五分钟了,但星来没有发来任何信息,她会遵守约定吧……对,她一定不会失约,是在赶路也说不定。 根本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太宰治心里涌起一丝懊悔:啊,当初要是做得再聪明点,不让她发现自己偷偷往她身上放定位器和监听器就好了……不然现在就能知道她在哪里又做了什么了……* “五分钟啊……”太宰治盯着时钟喃喃自语:“你会准时到的,对吧……?” * * 17:56、17:57、17:58、17:59,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还有最后一分钟。 随着时间的流逝,太宰治的眼神越来越暗, 指针将钟表均匀地分成两半的时刻,他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门铃响了。 用“跑”已经难以形容他动作的迅速,眨眼之间他已经冲到门口,有点颤抖地拉开门: 叶星来笑意盈盈的脸出现在他面前,她还抱着一束热烈的红玫瑰。 “准点到达!本来可以更早的,但约会怎么能少的了花呢?”她一把将花塞进太宰治怀里,“希望你没准备一样的花,因为我想给你一个惊喜来着。嗯,看你的表情,我的目的应该是达到了?” “……是的,”她琥珀色的眼中清晰地倒映出自己潮红的脸,天,那真是自己吗,看起来简直是一只红脸呆鹅,好傻,好失态。 但是也好幸福。 太宰治紧紧抱住玫瑰和叶星来:“这是最棒的惊喜。” 第6章 与非人类第六天 只有eva才知道叶星来为了约会有多拼命。 极限赶路,把原本需要二十分钟的路程硬生生压缩到五分钟,饶是叶星来这样惯常把汽车开成云霄飞车、视交规于无物的劣迹司机也有些吃力;更别提在开车前她既写了一天论文,又经历了一场算不得轻松的搏杀,体力和精力都有所消耗,几个负面因素叠buff一样凑在一起,她还能记得要买花,还能抱着花没事人一样的出现,已经是强悍,不能再要求她更多了。 所以,在餐厅那散发融融暖意、与家中小夜灯相似的昏黄灯光下犯困,还不巧地在太宰治说话的时候连打三个哈欠,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太宰治不理解,不仅不理解他还很不满:“星来,我说话就这么无聊吗?不要拿睡眠不足做借口,我知道你昨天晚上11点00就睡着了。” “所以你今天干什么去了?困成这样。”他拿指腹轻柔地撇去叶星来眼角的泪珠,“真的只是写论文吗?” “因为论文确实很难写啊,很难很难,不是学术意义上的难,它是一种精神上的重压,所以越写越困越写越困……”叶星来抓住他的手,两眼放光:“而且打字打得我手都抽筋了!请把你的手借给我替我打字吧!” “诶,才不要,之前不是说过‘想做的事自己会完成吗’?”他撇撇嘴,干脆地一口回绝,看着叶星来霜打的茄子一样蔫蔫的神情,又有些愉悦地补了一句:“嘛,不过你要是能叫我一声‘太宰大人’,也不是不能考虑……” “但是我不能考虑。”叶星来态度坚决地比了个叉:“年上对年下夹着嗓子撒娇这样的剧情不是我的萌点!” ……其实是觉得不好意思吧,平常一点都不稳重,完全看不出来是年上的一方,但在这种时候又莫名看重年上的尊严。不过这样也很可爱就是了。 要是坚持要求她这么做会怎么样? 他心底的小恶魔蠢蠢欲动,故作可怜实则兴味满满地开口:“欸——如果说这是我的请求呢?拜托拜托,我真的很想听呢,星来你最爱我了,不会拒绝我的对吧?”说着就拿那双仿佛盛满了蜜糖的眼眸含情脉脉地望向叶星来。 “……”说着想听别人撒娇但是自己先撒起娇来了,这是什么战术,有点招架不住了,真恐怖! “久等了,这是您的餐点。” 上菜的侍者拯救了叶星来,她连忙抄起勺子往太宰治嘴里塞了满满一勺焗蟹肉:“先吃饭先吃饭,等这么久你也饿了吧!” “唔唔唔!”太快了,比上次偷亲自己还要快,上次还能勉强反应过来,而这次根本就看不清她的动作,敏捷程度几乎和中也差不多了,但应该还不是她最快的速度……种族天赋?或者后天训练的? “好粗暴啊,就这样塞过来。”瞬息之间,数种猜测已在太宰治脑子里转了一轮,但他面上不显,反而摆出一副备受惊吓的样子,委屈地咽下嘴里的螃蟹。 “菜要趁热吃嘛,不好意思啦。”太棒了,看起来是糊弄过去了。在大庭广众之下撒娇还是太超过了,可不能把无辜路人当成play的一环呀。 “无效的道歉!”太宰治把脸鼓成一只膨胀的河豚,“除非你也让我喂你。”他补充道,鸢色眼睛中闪烁着兴奋的光,像一只准备推倒的花瓶的猫。 “啊?唔,嗯,好吧,”怎么还是把路人变成play的一环了。但总比撒娇要好,没事的,只是互相喂食而已,比起随地乱啃的情侣已经很有素质了! 张嘴咬过对方递来的勺子,因为心虚而闭着眼睛,没能看到对方兴味盎然的眼神。 嚼嚼,口感绵密,浓香的芝士和鲜甜的蟹肉相得益彰,细细品尝还有一丝柔滑的奶香——一道从卖相和口味上都无法挑剔的菜。 “……唔。” 太好吃了,叶星来几乎要流下泪来:加班这几天全靠便利店饭团对付,又因为两人都默契地没修理家里炸掉的厨房,导致她回家后连煮速食加餐的机会都没有,实在是馋狠了。 本来是为了搪塞太宰治才吃的,现在已经完全变了味,叶星来轻易被美味料理俘获,专注又安静地吃了一口又一口。 “……”太宰治久违地感受到了一丝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挫败感。 虽然很高兴星来能认识到蟹肉料理的美味,但是不是太专注了啊?心是石头做的吗?男朋友,穿得超级帅气可爱的男朋友在你对面欸! * * “接下来做什么?”叶星来拉拉太宰治的手,他没有回答,也没有回握她的手,只是像没长耳朵这么个器官一样,在叶星来身边闷头走路,眼睛也死死盯着路面,好像地砖的缝隙里有什么价值百亿的艺术品。 明明是他喜欢的菜品、上菜前情绪也很高涨,出来反倒一副恹恹的样子,不像是享用了美食,倒像是误食了叶星来做的不明物体。 是因为灯光角度不对或者餐具的花纹不够漂亮吧,绝对不可能是因为我光顾着吃饭没理他。叶星来自欺欺人地想。 出于心虚,她没再继续和太宰治搭话,松松地搭着他的手,学着他的样子闷头走路——尽管她也不知道要走去哪,两个人似乎只是没头苍蝇一般在路上乱转。 “啊——”走着走着太宰治突然蹲下,发出挫败感十足的声音。 “怎么了?”叶星来陪他一起蹲下,侧过脸小心地观察他——蓬松的黑色卷发凌乱地散在颊侧,遮住他大半张脸,路灯昏暗,难以看清他的表情。 “……好逊。”他含糊地低声咕哝着,双手捧脸,彻底隔绝叶星来的视线。 “说什么呢,”即使声音放得很轻,叶星来还是听到了他在说什么,她伸手抚上对方用双手制造的安全区,轻柔又不容拒绝地移开他遮住脸的手,捧住他的脸: “好啦好啦,是我不对,刚才我吃饭太专心了,以至于忽略了你,”叶星来凝视他无精打采的眼睛,“今天穿得很帅气,即使是不停抱怨上司和同事的样子也很可爱。虽然后面我不停地在吃东西,但是一直都有关注你,想和我说话又不忍心打扰我吃饭、忍气吞声的样子,我可是全都看在眼里。” “一直说我是小心眼的人,其实最小心眼的就是你自己吧,不过这样小心眼又别扭的你也特别可爱啊。” 一颗纤细敏感的少男心又被哄好了。 “哼……”太宰治神情慢慢变得神气,他矜持地站起,顺带拉了叶星来一把。顺着他的力道,叶星来放松地往他身上倒,他握住她的肩膀,两个人亲密地贴在一起。 “先去甜品店,”路灯下他的眼睛显得格外明亮,盈满的欢欣情绪带来浓郁的质感,像高纯度的鸢色宝石。 “上司说那是家很有名的店,蛋糕做得尤其好。她们最近刚好推出了新品橙子蛋糕,虽然我对这些不太感兴趣啦,但是你会喜欢吧,一起去看看怎么样?”他眼睛眨也不眨,视线如同精密的仪器,细致地观测、分析着叶星来的表情,好像能从微小的肌肉活动中推断出她的答案。 “当然,”没有追问他明明不感兴趣为什么还能知道甜品店推出新品这样扫兴的问题,叶星来挑挑眉,把手放进他的臂弯里,“带路吧带路吧,我迫不及待要吃橙子蛋糕了。” 第8章 * * “太宰,其实我一直以来都有一个隐藏身份,现在是时候坦白了。”叶星来严肃地说。 太宰治瞳孔缩了一下,诧异的神情从脸上一闪而过,快得像幻觉,“啊,是吗,真厉害,是什么呢?”他若无其事地问。 “是橙子蛋糕征服王!”叶星来欢呼一声,快乐地跑向摆满橙子蛋糕的甜品柜,如果她有尾巴,此刻应该可以摇成强力电风扇。 “请把这里所有的橙子蛋糕都给我包起来!对,您没听错,所有的!” 面对店员“我们的产品保质期只有一天,您一个人恐怕吃不完这么多……”的劝诫,叶星来毫无压力,爽朗地表示没问题区区蛋糕而已,来多少块她都能轻松解决。 “而且不是一个人,”叶星来又一把拉过慢腾腾地往甜品柜蹭的太宰治,揽着他的腰笑眯眯道:“我家这位也很爱吃甜,十二块蛋糕,一人六块也不是很多呀。” * * “‘一人六块也不是很多呀’,不、是、很、多!真亏你说得出口。”太宰治提着装满蛋糕的购物袋哼哼唧唧地抱怨。 “事先声明,我最多只能吃掉三块哦,剩下的九块你打算怎么办呢?”他瞥了身侧看着手机做沉思状的叶星来一眼,凑过去拿肩膀轻轻推她,“回神啦,足足九块蛋糕,你还吃得下那么多吗?” 被他一推,叶星来游走的神思略略归拢:“嗯?哦!当然吃得下啊,我有两个胃。” 她飞快摁掉手机,一本正经的解释道:“聪明的太宰难道不知道吗?女生都有两个胃,一个装正餐一个装零食,现在只是装正餐的胃满了,装零食的胃还空荡荡的呢!” “是吗。”太宰治探究的视线落在她捋头发的手指上,又轻轻移至她有些飘忽的眼神上,直到她有些不自在地将手机塞入衣袋,才慢吞吞地收回视线,扬起一个称得上开朗的笑容:“诶呀,既然星来装零食的胃还空荡荡的,我就不夺人所好了。” 他晃了晃两手装得满满当当的购物袋,“这些甜蜜的负担,回家之后一个人解决吧?” “??”怎么又生气了? 第7章 与非人类第七天 虽然说了“回家之后一个人解决吧”这样稍显冷酷的话,但没一会太宰治又消气了,无事发生一般自然地说有点饿了想吃蛋糕,星来拿一块喂我吧。 已经习惯他阴晴不定性情的叶星来对此接受良好,她点点头,环视四周,挑了张长椅牵着他坐下,小心地拆开精美的包装盒。 浓郁的橙子香弥漫开来,三角形切件整体呈浅橘色,顶端插着一枚新鲜橙子片,橙片旁摆着装饰用的清香木,侧面用白色奶油勾勒出漂亮的花纹,卖相精致又可爱。 叉子深深没入调制成浅橘色的奶油,叶星来切下一块大小恰好入口、裹着清爽橙子啫喱的蛋糕送入太宰治口中。 “唔,”太宰治像晒太阳的猫一样轻轻眯起眼睛,“没买错,确实好吃。”他边说边点头,看起来对蛋糕很满意。 “那么再多吃点?啊~太宰小朋友请张嘴~”叶星来又切了一块,举到太宰治嘴边。 太宰治被她哄幼儿园挑食小孩一般柔得要掐出水的语调激起一身鸡皮疙瘩,他不适地抖了抖,半是恼怒半是害羞地瞪了叶星来一眼,一口连叉子一起咬住,塑料叉子在齿间磨得咯咯响。 小孩牙口挺好。叶星来乐呵呵地想。 “……” 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这个人又在想不着调的东西,即使反驳她别把我当小孩子,她多半也会装作没听懂,笑眯眯地说些诸如小朋友闹脾气了吗这样的垃圾话。 算了算了,和她计较只会气死自己。 于是他没再咬叉子,郁闷地借她的手一口一口吃完了蛋糕,又收获演上头的叶星来一个幼师式摸头奖励。 * “然后我们去哪儿?” 将包装盒与用过的叉子丢入垃圾桶后,叶星来对着太宰治好奇地问。 现在是19:50,不早不晚的时间。街上行人来来往往,下班的上班族、散步的家庭、逛街的学生,各类人或行色匆匆、或悠然自得地走过;说话声、汽车鸣笛声、孩子的笑闹声,各种声音活泼地交织在一起,热闹非常。 “玩偶店。”在叶星来的强烈要求下,太宰治左手拎着的购物袋分给了叶星来,现在他的左手正握着叶星来的右手,两只交叠的手荡秋千一样晃来晃去。 “哇,好贴心。”叶星来心底像被什么毛绒绒的小动物用鼻子轻轻拱了一下。 昨天两人闲聊时随口说过一句想买更特别的玩偶总是买不到,干脆自己做好了。完全是心血来潮的抱怨,话一说出口连自己也忘了,没想到太宰一直记着。 叶星来握紧了他的手:“当时不是还说‘幸好没买到,这样家里就不会多出更多看起来像笨蛋的东西了’吗?” 她大嘘:“口是心非的人。太落伍了,你不知道傲娇已经不流行了吗?” 看着太宰治有些飘忽的眼神,她突然玩心大起,恶作剧地挠了挠太宰治的掌心,满意地收获差点跳起来的炸毛猫太宰治。 啊,害羞了害羞了,真可爱。 一个人的前后差异竟然能如此之大,刚认识的时候嘴上还很轻浮,一副底线很低的样子,配上那张过分漂亮的脸,很容易让人产生“不会是牛郎吧?”的疑惑;交往之后才发现此人居然意外的纯情,虽然偶尔还是会冒出惊人之语,但行为上除了黏糊一点之外并没有什么越轨之举,完全是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嘛。这就是反差萌啊! 想到这里,叶星来忍不住拿头蹭了蹭太宰治的肩膀,“好可爱,真是太可爱了。越来越喜欢你了,喜欢到想把你变成小玩偶随身携带!” 她单手捧脸,有点陶醉地幻想起来:“如果你是一只小玩偶……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太宰治,脑子里缓缓浮现一个有着软绵绵绒布身体、鸢色豆豆眼、圆脑袋,像奇o暖暖一样可以随意换装的玩偶…… “哦呼,那全世界的玩偶对我来说都不再有吸引力,因为我已经有最好最特别的那个了!” “啊,啊,哼……甜言蜜语还挺有一套的嘛。”太宰治脸颊浮起一层淡淡的红晕,他低下头,一下一下地踢路边的石子。 叶星来笑了一下,没有再说话,也学他去踢路边的石子。说是踢也不太准确,她只是用脚尖推开它们,形状尖锐的还留在原地,只有少部分比较圆润的才会顺着惯性一路滚进草丛。每一粒碎石滚进草丛时她都要小小欢呼一句,得意地晃晃他的手。 太宰治听见路人的细语,听见青蛙缓慢而响亮的鸣叫,听见风拂过行道树枝叶的沙沙声……这一切或喧闹或安静的背景音中,唯有叶星来幼稚的欢呼声最为鲜明,有如沙漠清泉或海上灯塔,是万千单调绿叶中难以忽视的一抹鲜红,即使置身于纷扰的人群之中也能立刻听见。 什么都不做,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也不错。 太宰治难得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 * 玩偶店 这家店色调以橘和粉为主,各式各样的玩偶整齐地摆放在树形货架上,根据玩偶的特征,货架上做了不同的装饰,以便顾客挑选。 客人很多,大部分是年轻女性和幼童,男人在这里如同出现在岸上的鱼,稀少、尴尬,与店内柔软温馨的氛围格格不入。既是为了避免尴尬,也是为了避免被毛绒玩具损伤男性尊严,男顾客多半会选择待在门外 太宰治就没有这样的顾虑,他以令人惊奇的速度快速融入了店内的氛围,毫无违和感地混入了女子高中生、都市丽人、温柔妈妈中间,好像他本来就是她们中的一员一样。 “这个怎么样?”他很快挑中了目标,举着一只半个手掌大小,咧着嘴笑得很开朗的恐龙玩偶,凑到正在挑选材料的叶星来身前,兴致勃勃地说:“虽然看起来也笨笨的,”他戳戳恐龙被棉花填得圆而饱满的脸,指尖在柔软绒布上留下一个小坑,“但勉强也算可爱。” 叶星来微妙地在恐龙玩偶脸上看到了一点自己的影子,她怀疑地瞅了太宰治一眼,得到一个无比纯良无辜的表情,他还歪歪头,用眼神询问这有什么问题吗? 确定了,就是觉得像我吧。叶星来沉静地想。 “确实可爱,但是我更喜欢另一个,”她牵着太宰治的衣袖把人拉到一排装饰着骷髅和蝙蝠的柜子前,指着一只浑身缠满绷带的木乃伊玩偶,用推销员一般花哨而富有激情的语言说:“看这狂放不羁的眼神,这充满艺术气息、彰显独特品味的绷带,这饱满和谐、毫无棱角的脑袋,不觉得似曾相识吗?有感受到同类的吸引力吗?有没有想要带回家的冲动?” “……” 谁和这种眼神呆滞、绷带缠的乱七八糟、还长了个保龄球脑袋的东西像啊! “不觉得,没感受,不想。”他面无表情地给出否定三连。 第9章 * * 最后还是买了。 开朗恐龙和呆滞木乃伊被扎上橘粉色丝带,放进造型可爱的淡紫色购物袋里,软绵绵地挨在一起。 太宰治提着它们,心里有点嫌弃,但很快又释然了:没事,回家就把那个蠢东西塞到沙发底下,她要是问起来就说被老鼠叼走了。 走在前面的叶星来对太宰治的邪恶计划一无所知,从玩偶店出来后她嘴角的弧度就一直没下去过,哼着歌把手里装着布料和纽扣等小零件的购物袋转了一圈又一圈,还把袋子凑到颊边亲昵地贴着,发出嘿嘿嘿的怪笑。 就这么高兴吗。太宰治偷偷瞄她一眼,心底冒起一点酸涩的气泡,泡泡咕嘟作响,破裂的时候噼啪声带着涩意一起流出。 她一直是个情绪外露的人,喜怒哀乐都能轻易找到痕迹。 发怒的时候冷着脸不说话,杀气收敛得很漂亮;悲伤的时候也不怎么说话,眼泪代替了语言,裹着情感流泻出来;失落的时候很少,但也不是没有,眉眼低垂,卷着头发在手指上绕了一圈又一圈,孤独又安静。 见得最多的还是开心的时候,就像现在这样,眼睛像盛满星光一样闪亮,眉梢眼角都散发出愉快的气息,当然奇怪的肢体动作和烂话也成倍递增,有时候简直希望她没长嘴巴。 尽管如此,他也很喜欢她这幅样子,不,她什么样他都很喜欢,看着她鲜活的情态,他也会生出一些真实的欢欣。 那么现在该和她一起笑才对,而不是任由那点微妙的情绪发酵。 ……做不到, 心底的黑色沼泽翻涌着,轻轻尖叫着: 她的喜怒哀乐都应该由我来牵动。 “我说,太宰,”叶星来突然停下,太宰治一时不察,差点撞到她背上。 “今天的约会都是你安排的,这样不对吧!我才是年上诶,一般来说这种事得让我来做啊!”她低头喃喃自语,片刻后迅速回头,严肃地盯着他,“不行啊这样,为了挽回我年上的尊严,回家之前最后一个约会地点让我来决定吧!怎么样?” “——!”不等太宰治回答,她就拉着他,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了出去。 太宰治几乎是被她拖着跑的,根本拉不住,她跑起来简直像按了加速键,连思考的空间都被挤压,只能跟着她一路猛冲。 慌乱中他不忘抓紧手中购物袋,防止蛋糕和玩偶掉出去,掉出去的话约会就毁了——以两人狼狈地在路上找东西为结尾,这种约会传出去肯定会让太宰治变成笑柄吧! 呼呼的风声中,景物快速掠过视野,前方隐约可以看见大桥的影子,好熟悉的路,风送来河水的淡淡腥气,甚至能闻到青草和潮湿泥土的气味 ——是鹤见川啊。 “怎么样,”叶星来扶住气喘吁吁的太宰治,眼睛亮亮地盯着他:“是很好的约会场所吧?用中国话说鹤见川算我们媒人诶!” 她不会偷看了自己的备忘录吧,“怎么想到来这里?” “啊,感觉你情绪不太好的样子。”她挠挠脸,“约会得让两个人都开心不是么?所以就来这里了。” “啊……”太宰治发出轻得微不可查的气音,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喜悦席卷全身,心脏再度剧烈地跳动,快得要冲破胸膛。 “不好意思啊,刚才拉着你跑那么快,”叶星来抚平太宰治被风吹得翘起的头发,拨开黏在他脸上的发丝,轻轻往他因奔跑而发红的脸上吹气降温,“好红的脸,要入水降温吗?” “没事,”太宰治摇摇头,握住她的手,“散会步吧,像刚才那样。” 第8章 与非人类第八天 凌晨1点,确认太宰治睡着后,叶星来悄悄溜出主卧,在阳台上一脸苦大仇深地拨打了远在美国的教授的电话。 “教授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需要的是文职人员啊文职人员,为什么给我派个战斗人员过来?”她压低声音,很有些欲哭无泪。 和男友甜蜜约会时接到工作信息已经很糟糕了,更糟糕的是本部错误理解了自己的需求,给出了与自己的期望南辕北辙的解决方案——他们派出了高叶星来两级的师兄楚子航。 楚师兄在卡塞尔可谓大名鼎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作为校内两大暴力团体之一狮心会的前会长,即使在杀胚怪胎神经病横行的卡塞尔,他也凭借卓越的不要命精神脱颖而出,一举夺得杀胚之王的桂冠,堪称杀胚中的杀胚。 不过杀性重倒是其次,毕竟混血种混的是龙血又不是绵羊血,人人都有点杀性,血统等级越高,承袭自龙类的杀戮欲望越强,只是人类的理智总能压过杀戮欲望,才不至于变成变态鲨人狂。 重要的是他话少、面瘫、做人如瑞士钟表一般严谨精密,跟他一起执行任务叶星来就不能摸鱼,每一份报告都得规规矩矩地写好,一丝偷懒的空间都没有。 这就对叶星来很不友好,她在报告中抱怨人手不够工作繁重就是为了骗个冤大头学妹学弟来替她写任务报告,谁知道本部如此恶毒,好像透过电脑屏幕看穿了她的企图一样,直接派出楚子航断送她的摸鱼之路。 毫不夸张的说,接到通知时叶星来的脑子都空白了一瞬,说是晴天霹雳都不为过。好比你钓鱼,好不容易鱼咬钩了乐呵呵地提上来准备加餐,结果发现咬钩的是一只鲨鱼——谁给谁加餐还说不定呢。 “星来啊,学校这边也是经过慎重考虑才派你师兄过来的。根据分部传回来的情报,已经确定真正的养殖场藏在横滨郊区,eva判断那里面起码还有40只活着的死侍,不是40条鱼是40只至少a级的死侍!多危险,派文职人员过来是给它们送菜么?让你师兄来也是为了减少损失。”古德里安苦口婆心。 “既然还有这么多,直接用精炼硫磺炸弹把它们都炸上天不好么?反正养殖场在郊区,鬼影都见不到一个,不用担心误伤普通人。漏网之鱼也好解决,分部有对龙类效果很好的水银弹,让eva监视出口,再安排狙击手远程狙击,完全可以逃一个杀一个。”叶星来建议道。 “不行,虽然我也赞同你的意见,但学院要的资料在里面,使用炸弹无法保证资料的完整性,必须由专员潜入设施内取出。考虑到养殖场的危险性,至少需要两名a级专员共同行动。”施耐德教授冰冷嘶哑的声音裹着电流声从手机另一端传来。 “……好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拉情报人员来写报告是没指望了,但至少换个更好说话的吧…… “那其他师兄师姐有空么……”叶星来试图挣扎一下,虽然诺诺师姐还在环球度蜜月,苏茜师姐神神秘秘见不着人,但路明非师兄毕业回国后成天泡网吧打游戏我看他很闲啊! “eva计算后认为你们合作能最快取出资料。”施耐德一句话把她堵了回去。 古德里安很乐观:“毕竟你们之前在日本也一起执行过类似的任务,多少有点默契。” “默契啊……”一起砍死侍的默契确实是有,但她就是不想写任务报告啊! “不要总想着偷懒,”施耐德教授依然冷冰冰的,只是语气里多了点无可奈何的味道,“这次任务以你为主,楚子航辅助,任务报告你们自己商量怎么写。” “呜呼!”叶星来小小欢呼了一声,很快意识到不妥,心虚地压低声音:“教授明鉴,我哪敢偷懒啊,上次任务报告也在截止前交了不是吗,啊,信号不太好我先不说了……” 挂断电话,她快速打开联系人栏,找到备注为面瘫师兄的人,哒哒哒地开始打字: 叶星来:师兄师兄,你现在在哪儿?学院通知收到了么! 楚子航几乎是秒回。 面瘫师兄:刚到学校,收到了。 叶星来:辛苦了师兄!是去拿装备吧?今天什么时候到横滨啊?我来机场接你! 面瘫师兄:是,东京时间11:00。谢谢。 叶星来:不用谢啊师兄!你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对了,我刚问了施耐德教授,他说这次任务你辅助我,这事你知道么? 面瘫师兄:知道。 叶星来:其实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师兄你能不能同意……就是,任务报告我们二八分行吗?当然实战时我做主力,师兄你从旁辅助就好!不会什么活都让你干的! 面瘫师兄:好。 简洁、直接,典型的楚子航风格。以前叶星来可能会嫌弃师兄距离感过强不好玩,和他说话像跟ai对话,但现在她无比感激师兄是这种风格的人,干脆又利落,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没有一句弯弯绕绕的废话,极大节省了沟通成本。 搞定,任务书起床再看吧。 叶星来愉快地想,她摁掉手机,伸了一个懒腰,轻快地返回主卧。 主卧内一派安宁。太宰治似乎对女友偷溜出去打电话这件事一无所觉,仍静静地睡着,婴儿一样在大床内侧缩成一团,吐息轻而均匀。 第10章 恬静的睡姿看得叶星来有点手痒,她突然很想捏捏他的脸,出手的一瞬间又想到他难得睡这么熟,还是停下动作,轻手轻脚地躺在他身侧。 数了一会对方的睫毛后,睡意慢慢上涌,她调整了呼吸节奏,吐息渐渐放缓,很快就进入了睡眠状态。 * * 伊利诺伊州芝加哥远郊 卡塞尔学院 “我看你们是彻底疯了,竟然让一支□□和一枚静电炸弹组队,我看任务不是取回资料而是把那个恶心的养殖场推平吧。”风纪委员会主任曼施坦因扶额叹气。他旁听了叶星来与他两位友人通话的全过程,看到任务内容和执行人员名单时他就难以理解此种鬼才安排,通话一结束他就忍不住出言吐槽。 “eva的计算结果不会有错。”施耐德很平静。 “子航和星来都是优秀的a级专员,能力上无可挑剔!虽然子航之前的任务记录不是很好看,但他毕业之后稳重了很多不是么?”古德里安乐呵呵地挥舞着一叠账单,“学院报销的任务经费都减少了!” 曼施坦因额角重重一跳:“喂放下那叠账单!我好不容易整理好的!” “哦哦不好意思。” 曼施坦因无语地看着老友手忙脚乱地把账单塞回原处,看来重新整理账单是必要的了。抱着工作量增大的怨愤,他再度开口:“虽然楚子航的任务支出减少了,但你学生的支出可是大大增加了!她也是个无法无天的暴力分子!罚单就不说了,我都不敢数到底有多少辆车在她手底下报废了!并且那些车损坏的理由千奇百怪,她上次甚至说是因为运送一头熊报废的!熊!她为什么要往车里装一头熊?!” “这些我认为都不是问题,执行部本身就是暴力机构,这些损失只是暴力的副产品,就像污染是工业化的副产品一样。”施耐德无视了熊的问题,缓缓开口,“而且我认为她很懂分寸,在闹市最多是开车快了点,没人的地方才会放开手脚。” “关于熊的问题我有发言权,”古德里安替学生辩护:“这属于正当防卫,因为那头熊总来偷营地的东西,星来是不得已才把它捆起来塞进车里运到远离营地的地方。” “……” 曼施坦因不可思议地瞪着一脸理所当然的古德里安,隐隐感觉血压有上升的趋势:这算什么理由!明明有更好的解决方式,防熊喷雾、陷阱、甚至血统压制,她为什么一定要把熊装车运走!就像在aorb的选项里选了or一样离谱! “好吧,”曼施坦因长叹一口气,在神经病们无懈可击的逻辑前败下阵来,他揉揉额角,换了个话题:“现在把熊、暴力分子、经费统统放一边,我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这个组合必须成立的理由。给他们找再多借口也不能掩盖这个组合的危险性。需要两个持有高危言灵的暴徒共同行动,那个养殖场里到底有什么秘密?” “养殖场的级别还不足以构成这个组合出动的理由,真正的威胁在于横滨这座城市本身。” 施耐德向曼施坦因抛去一份文件,他忙伸手接过,差点打翻桌上古德里安早餐剩下的半杯柳橙汁。 简单翻阅后他神色大变,惊疑不定地看向施耐德:“观测到大量非言灵的异常超自然现象……这是怎么回事?日本分部从来没提过!” “正常,因为分部对横滨也不了解。蛇岐八家虽然号称黑/道皇帝,但横滨盘踞着几方势力,他们的官方甚至也参与其中,这制约了蛇岐八家伸向横滨的触角。分部改革后学院注意到横滨的问题,和官方周旋了很久,今年分部才得到进驻横滨的机会。但光有分部还不够,学院仍无法完全信任有叛变前科的分部,我们还需要本部的专员一同进驻观测横滨。” “所以你才会同意星来更换实习地点的申请!我说你怎么那么好说话了!”古德里安激动地打断了他,想起什么后他瞪大了眼睛:“星来她知道这事么……她不知道!她一直以为实习就是处理死侍然后给分部打杂!” “如果她出发前仔细看了实习合同就会知道真实任务是观测横滨。显然她根本没看。”施耐德冷冷地说。 随后他补充道:“不过她今天就能发现了。任务书第1页就写了,观测横滨与取回资料应双线并行。而任务书第35页到第70页详细介绍了观测横滨时需要重点关注的人群,即横滨当地拥有非言灵之力超自然力量的人——‘异能者’。这些人在横滨支部成立后才逐渐进入我们的视野,他们的能力千奇百怪,如言灵一般不受物理定律制约,但又确实是毫无血统的普通人类。” “看起来只是一帮散兵游勇,像猎人网站里那些人一样。”曼施坦因翻阅着文件,逐渐恢复了镇静,“偷窃、械斗、抢银行……尽是小打小闹。” “你看倒数第二页。” 曼施坦因照做了,翻到指定页数后他再度神色大变。 “……堪比次代种,不,说是龙王也……”他发出类似窒息的声音,古德里安紧张地凑过去,只扫了几眼,也不由得发出惊叹:“这还算是人类吗!?” “发生争斗的两个异能者现在还横滨。所以你们现在能理解为什么要派出楚子航和叶星来协同作战了吗?老实说我甚至觉得这个组合还不够强力。”施耐德望向中控室巨大的电子屏幕,屏幕右下角正静静漂浮着一张日本地图,地图上,“横滨”被标注为代表高危的红色。 第9章 与非人类第九天 人怎么能捅这么大篓子。 这是叶星来看了任务书后的唯一一个想法。 不看实习合同的报应来了,果然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一切偷懒行为都会在未来付出代价——实习一个半月后才知道真正的实习任务是什么,这是何等丢脸、何等离谱的过失啊!相比起来之前炸掉一栋楼、报废25辆车、无数逆行超速的罚单……等等斑斑劣迹都不算什么了! 可出发前咨询在日本实习过的前辈和象龟的时候他们也没说日本还有什么异能者(又不是漫画),实习生还要负责什么观测任务……几个前辈都说只在日本做着毫无尊严、学不到任何有用东西的打杂工作,还时不时遭受精神羞辱,日本分部简直是个变态多如过江之鲫的变态集中营,在那里留下的心理创伤需要用一辈子来治愈云云;象龟则告诉自己“没什么需要注意的”,“按时打卡上班即可”,还贴心的附带一个“源氏重工好风景摸鱼地说明”。 唉,所以这算什么事啊……当初要是服从安排去极圈……虽然吃得差了点、也遇不到现在的男友,但至少不会捅出这样足以让自己的执行员生涯蒙羞的大篓子。 叶星来已经能想象古德里安教授在实习季会如何教导师妹师弟们了:同学们啊实习前一定要好好看完实习合同,别学你们叶师姐,唉她什么都好就是人太粗心,实习合同她连翻都不翻一下就拿去当餐垫了,所以她实习了一个半月才知道自己的实习任务是什么。这就很不严谨,很不符合我们卡塞尔学院的治学精神!你们可要引以为鉴啊! 然后师妹师弟们就会一边感叹阅读实习合同的重要性,一边把英明神武的师姐和粗心大意挂钩——虽然是事实——从此他们每看一份实习合同都会想到有个师姐脱线到不看实习合同以至于一个半月才知道自己的实习任务…… 叶星来越想越绝望,她抓抓头发,一下又一下地用头撞方向盘,妄图通过这种方式把当初脑子里进的水敲出来。 “笃笃” 克制而缓慢的敲窗声打断了叶星来的迷惑行为,她像生锈的机器一样缓缓扭头看向车窗——一身黑衣,打扮的宛如高级特工的楚子航正拎着两只行李箱安静地站在那里,不知道是刚走过来还是到了有一会了。 “……” 什么时候来的,不会都看到了吧?? 叶星来眼前一黑,恨不得晕倒在方向盘上不再醒来。 * * port mafia大楼 首领办公室 能将城市景色尽收眼底的巨大落地窗此刻被灰色墙面取代,室内一片漆黑,唯有首领红木桌上的台灯散发着幽幽微光。 森鸥外两手交叉立于脸前,眼睛微微眯起,扫视了一遍面前站立的两人——因过于无聊而出言挑衅中原中也的太宰治,与怒视太宰治,好像下一秒就要把他踢进墙壁、让他变成壁画的中原中也——他开口了,是有些调侃的语气: “太宰君,中也君,关系一如既往的好啊” 闻言,剑拔弩张的两人立刻安静下来,他们对视一眼又快速扭开脸,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嫌恶的表情。太宰治更是夸张地做出呕吐的样子,顺便丢给森鸥外一个“你老花眼吧”的鄙夷眼神。 “活跃气氛的小小玩笑罢了。传唤你们确实是有正事,”森鸥外毫不在意地笑笑,示意两人回头。 他按下手中开关,投影仪开始播放,一张中年男人的脸出现在半空中,是一张很普通的脸,圆脸肿眼泡,头顶微秃,腹部脂肪堆积得十分可观。旁边还附有其简介,出生年份、毕业院校、家庭住址……隐私信息一览无余。 第11章 “他是隶属于某个敌对小组织的研究员,研究方向是某种提升人体机能的基因药剂。三天前你们奉命剿灭他所属的组织,任务报告上的说法是‘全灭’,但今天整理好的死亡名单上却没有他的名字,这是怎么回事呢?” 他叹了口气,手中翻开一份文件,显出一点似真似假的苦恼来:“俗话说杀人容易抛尸难,常规的杀戮方法必定会留下尸体,即使被重力碾碎也能留下基因样本,但负责打扫现场的清洁人员可是辛勤地找了两天两夜都没发现一点这位研究员的痕迹呢。” “三天前是那个组织召开会议的日子,按理说所有的成员都该待在总部,而行动开始前我就让人守住了所有出口,确定那栋建筑中没有一个人逃出来。”太宰治回忆起任务经过,那天自己虽然干劲不高,但任务执行得颇为顺利,从开始到结束不超过5个小时,因而也得到了提前下班的机会。 “密道?还是在我们行动之前就失踪了?”太宰治露出思索的神色,走到森鸥外身边,伸手接过他递来的文件。快速翻阅一番后他注意到一点违和,指尖停在文件中一段描述上,皱眉道:“‘下水道处不明粘液’……不明,没有检测出成分吗?” 直觉告诉他这与研究员失踪脱不了干系,他看向森鸥外。 “没错。”森鸥外从桌上文件堆的最上层抽出一份检测报告,“清洁人员发现不对之后立刻采集了样本送去熟悉的实验室检测。今天呈上来的检测报告很有意思啊……几个实验室都说从未见过这种东西,只能确定是某种动物分泌的□□,基因上整体与爬行类相似,但又混杂了少许人类基因。” 太宰治的心跳快了几分,某种预感从有序而有条理的思维网络中闪现——这会与星来有关吗? “人体实验?”中原中也脸色不是很好看,因为自身经历的原因,他对这类事件分外敏感。 “毕竟这位研究员的方向如此特别,要是没有人作为素材也难以得到成果吧。”森鸥外用讨论早餐吃什么的平常语气说出该研究员的种种疯狂行径:“绑架、诱拐、欺诈……无所不用其极,虽然是文职的研究人员,但手上沾的血一点也不比其他成员少啊。” “不过我们是黑手党又不是正义使者,他犯下什么罪也不是我们该关心的。只是基因药剂这种东西要是流入黑市,想必会引发不得了的骚乱,威胁我们的生意就不好了。” 森鸥外捏捏眉心,声音由漫不经心变为低沉威严:“所以太宰君,中也君,我要你们去调查这名研究员的下落。如果还活着就杀了他,如果死了,” 他顿了顿,“搞清楚他是怎么死的,以及他的研究成果有没有流出去。要是流出去了,就顺着这条线一路清理下去,务必斩草除根。” “是。”“……是。” 中原中也神色郑重,太宰治则面无表情。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眼底翻涌着漆黑的潮水,浑身散发出一股郁气,犹如难以辨别形貌的怪异之物。中原中也看他一眼就浑身发毛,暗骂一句青花鱼又发什么神经,向首领告退后就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太宰治没有管匆匆离去的中原中也,换做平常他肯定要追上去对中也进行一番嘲讽。 他的视线停留在森鸥外手下的检测报告上,静了一会后他开口:“森先生,请把检测报告给我。” * * 蛇岐八家在横滨的支部伪装成了一间外贸公司,低调地隐藏在临海的建筑群中间,所在楼栋的右边是民居,左边则是一家颇有情调的红砖旧建筑。 这栋楼表面上看只有七层,内里却大有乾坤。分部买下这一块土地的所有权后就秘密地施工,向地下挖了好几层,可以说地下才是真正的横滨支部,大部分文件和任务所需的装备都存放在地下,车库也在地下,由一条弯弯绕绕的密道通往地面。 “师兄,你这大箱里是装备吗?”叶星来停好车,取出后备箱中楚子航的行李。两只箱子一只22寸,拎在手里非常轻,似乎没装什么东西;另一只28寸,足有半人高,入手极沉。 “是。”楚子航微微颔首,伸手示意叶星来将大箱子交给他。 “都有些什么啊?”叶星来将箱子给他后就一直围着箱子左右打转,看起来简直像绕着自己尾巴转圈的小狗,“这次装备部的做了什么?看箱子这个大小,难道是那块美国队长盾?不,应该还是炸弹,他们更新了炸弹款式吗?哦这里有清单,谢谢师兄!35枚啊,不多不少,应该够用了。诶这里凸出来一块,是清单上那个小型□□吧?诶,箱子本身也可以做炸弹啊?启动开关我看看是在……嚯,真有创意!” 她越说越兴奋:“诶呀太好玩了,他们就应该多发挥一下创意嘛!说起来我可喜欢他们之前做的那个mp3打火机了,可惜做任务弄坏了……下次任务一定要申请拿个新的!” “不用下次,现在就有新的。”楚子航看她一眼,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约摸一指长、通体漆黑的打火机,“他们更新了曲目,这枚会唱歌剧魅影。”他补充道,随即现场演示了一番。 一阵强劲的管风琴响起,这枚黑色小东西体内传出激昂(?)的the phantom of the opera,音质极佳,女演员优雅的高音和魅影充满压迫力的歌声交织在一起,一时间略显寒酸的地下车库宛如一间豪华剧场,下一秒就会有观众为它出色的表演鼓掌喝彩。 一曲终了,叶星来捧场地大力鼓掌,对打火机赞叹不已。 “这个能给我么!”她紧紧盯着楚子航,眼中闪动着名为“想要”的光。 楚子航轻轻点头,见叶星来已十分上道地伸出双手,他顺势将打火机放入叶星来掌心。 叶星来爱不释手地摩挲了打火机几下,被师兄撞见发疯现场的尴尬和郁结一扫而空,此刻她就是世界上最快乐的女人! 说话间就走到了车库的尽头,一部电梯静静立在那里。叶星来熟练地上前输入密码,门悄然打开,两人一前一后走入电梯内。 “师兄我们先去整理装备吧。” 叶星来按了b6,那是分部存放各种装备的地方。电梯平稳地下降,很快就到了指定楼层。 跨出电梯间时,放空的楚子航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发问:“师妹,对于‘异能者’,你了解多少?” “呃……” 叶星来心说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的了解就是完全不了解,顶多知道有这么个东西,其他的是一点也说不出来。 见她久久没有下文,楚子航暗想她不会也没接触过这类人吧?不过出发前古德里安教授也说她实习一个半月一直在处理死侍,想来也是没功夫顾及这些的。也就是说师妹虽然身在横滨,但知道的内幕还不如自己多。 想到这里,他觉得有义务帮助一下师妹:“施耐德教授给了我一份补充资料,我在飞机上结合它和任务书做了个表格,放完装备我们一起讨论异能者的问题。” 这是要上课的意思了,感谢师兄补课。 叶星来感动地应了声好,感觉此刻楚师兄的形象前所未有的高大! 第10章 与非人类第十天 “我们开始吧。”叶星来的办公室里,楚子航小课堂堂堂开课。他将u盘插入电脑,点开文件的同时,叶星来十分懂事地打开了投影仪。瞬间,密密麻麻的数据分析便占据了整个屏幕,工作量之大,很难想象这是在楚子航坐飞机的路上做出来的。 叶星来大为震撼,心说师兄你这是做了表格吗,你这是写了篇论文吧…… 楚子航展开施耐德交给他的资料,用参加葬礼的牧师一般严肃冷静的声音说:“这份表格还是半成品,所以我会结合这份资料进行阐述。首先需要明确的是异能也是一种精神力量,不过不像龙族的言灵之力一样有明确来源,它像是突然产生的。因为缺少样本,产生原因目前不明,初步推测是……虽然都是精神力量,但异能无论是发动条件还是作用形式都与言灵不同,甚至不同异能发动条件也千差万别。无论何种言灵,发动都需要依靠龙文引发精神共鸣,异能则不然……” 这不就是论文答辩!台下应该坐着所罗门王这样的大人物才对,他们会严肃得像葬礼上的死者,先对师兄的论述的某个点频频点头又对某个点遗憾摇头进而提出问题,而自己坐在最后一排,诚惶诚恐地记笔记。 叶星来一边听一边偷偷地脑补。 楚子航对师妹的脑洞一无所知,他还在认认真真地讲课,虽然语调毫无起伏,像ai自动生成的讲解视频:“……有的被动型异能能持续发挥作用,连使用者本人都难以控制。学院对现有资料进行分析后认为,在持有者为人类的情况下,异能或许能超越言灵。” “怎么说?”这引起了叶星来的兴趣。龙族是太过神秘的生物,其遗留的言灵能力和炼金技术即使经过几个世纪的研究也被认为开发不足,人类对它们的了解远比不上龙族。尤其是言灵,言灵周期表虽然记录了足足121种言灵,实际上应还有许多言灵因种种原因未被记录在其中。 第12章 现在学院却认为异能有超越言灵能力的可能,虽然是在持有者为人类的情况下做的假设,但也是十分惊人的结论,这意味着与龙类的战斗将迎来新变化。异能是如何开发的?如果混血种也能拥有异能…… “这是由异能引发的横滨荒霸吐事件,”楚子航的话打断了叶星来的思绪,他点开一份被命名为“施耐德教授绝密资料”的ppt(他竟然还做了ppt,更像论文答辩了),一张熟悉的街道俯瞰图出现在叶星来眼前,下方附着的详细数据说明,令熟悉的风景变得惊悚。 “哇……” 叶星来张口,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干涩了几分,“原来是异能者做的么……” 虽然潜入研钵街追杀死侍时听过什么荒神的传说,但她一直以为那个奇怪地形是大型黑手党组织的军火库爆炸导致的,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才编出这样的故事,没想到竟然是异能者所为。直径两千米的爆炸,虽然没有“莱茵”那么恐怖,但威力也超越大多数言灵了。 但“莱茵”虽然强力,却是同归于尽的言灵,释放者只能在自己引发的爆炸里存活几秒,这效果类似低配版“莱茵”的异能如果也是释放后即死的类型,那也谈不上什么超越了,“造成爆炸的异能者死了么?” “没有。不仅没死,几年前他们还在横滨打了一场。这就是学院认为异能有超越言灵可能的依据。”楚子航点开下一张ppt,不比上一张的高像素,这张图片模糊得像用座机拍摄的,但隐约能分辨出画面内容:断壁残垣中立着两团呈黑红色的巨型能量体,它们周身涌动着近乎实体的不详黑红色气流。 “而且后续又观察到了相似的能力,很大可能还是当初的异能者。”楚子航又点开一张图片,画面上是一座高楼,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顶层炸开,爆炸的余波透出不同寻常的暗红色。 图片资料到这里就结束了,ppt剩下的部分都是言语晦涩、学术性极强的文字论述,大致分析了该异能的作用。叶星来一目十行地扫过,心里泛起惊涛骇浪。 难怪要求长期观测横滨,这里都生产了什么变态啊…… “我说为什么会派师兄你来……”叶星来拿出厚厚的任务书,翻到指定页面忿忿地说:“你看你看,任务书上列举的都是些小打小闹的异能力,你说之前我还想好像也不是很难嘛,没想到关底boss根本没出场啊!” “不要只看任务书,写任务书的是分部,他们对横滨的掌握甚至比本部还少。”楚子航淡淡地说:“教授说分部和当地秘密部门的交涉不太成功,只拿到了一些不那么重要的材料,就是写进任务书里的。施耐德教授给的补充资料还是靠eva入侵当地情报贩子的电脑才得到的。” “啧,异能特务科是吧,真小气。”叶星来撇了撇嘴,把书翻得哗哗响。片刻后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她声音扬高了几分:“诶那我们要是闹太大会不会被他们抓啊?就像东京那次,象龟带我们在前面跑警察在后面追。” 感觉她还有点兴奋是怎么回事,楚子航有点疑惑,还是认真回答了她的问题:“这倒不会,但可能会影响后续学院与特务科的合作。所以这次任务以你为主,我也只申请了35枚炸弹。” “这样啊。”那么这次任务得做得小心些,免得被小心眼的家伙抓住尾巴。但我们这个组合……叶星来瞄了楚子航一眼,他垂下眼,手握着一次性纸杯,正安静地小口喝水,乍看相当无害。但联想到他的“丰功伟绩”,又觉得这副姿态不过是猛兽捕猎前的小憩……果然还是要考虑到意外情况吧!不留神搞出了大动静该怎么掩饰比较好呢? * * 结果到下班时间还是没想出来合适的办法。 楚子航倒没那么在意,他颇有一种船到桥头自然直的淡定,即使天塌了都有他可靠的双肩顶着。 “师兄,待会有什么安排?”叶星来抽空看了眼从一小时前就不停震动的手机,果然是太宰,他发来长长的信息,略去大段的撒娇内容,中心思想只有一个——他要加班。 既然如此也不急着回家了,回复了同样黏糊的信息后叶星来下了决断:“反正任务明天下午开始,时间还早,要出去走走么?中华街离得也不远,我顺便请你吃顿饭吧,支部食堂可难吃了!” “好。”楚子航微微点头,没有拒绝师妹的好意。他对叶星来的恶评深有同感,中午不幸体验了一次支部食堂,做的东西简直是人饲料,不知道经费都用去哪了。 两人整理好办公室便迅速前往中华街,因为目的是吃饭,叶星来没开分部的公车,而是开了自己的车——一辆柠檬黄丰田。 车平稳地行驶着,乘客和司机一路无话,只有车载音乐缓缓流淌。换做是芬格尔或路明非,他们多半已经从车的颜色唠到任务完成后庆功宴的菜色了。 不过十五分钟就到了此行的目的地,一家中国人开的川菜馆。老板得知两人都是中国人很是高兴,确定两人都能吃辣后便拍着胸脯热情地宣布会给两人准备集他毕生所学研制的变态辣菜品,保证让老乡尝到百分百还原的四川味道。 “失礼了,能给我那份也做变态辣吗?”路过的客人听了他们的对话,对变态辣的辣度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忍不住向老板提出要求。 叶星来循声望去,那是个有着锈红色头发和蓝色眼睛的男人,穿半新不旧的卡其色短款风衣外套,眼底青黑,胡渣凌乱地分布在下巴上——一个不是很修边幅的社畜。 但普通社畜手上不会有枪茧,也不会随身带着枪。 他身上的味道也很违和,有硝烟味、烟草味、淡淡的血腥味就罢了,竟然还有儿童奶粉的味道? 什么路数?叶星来和楚子航交换了一个眼神,楚子航轻轻摇头,表示他也看不懂。 对方很敏锐,即使叶星来打量他的视线已经足够小心克制,他也迅速察觉,并做出了反应: “您有什么问题吗?” 语气平淡,很有礼貌,还用了敬语,但叶星来感觉他在骂人。 而且他就这么说出来了!不是应该先隐而不发,然后暗暗观察对方行动、确认对方是否有威胁,如果有威胁就找个小巷把对方引进去做,不,好好谈谈(重音)。 但这个人他怎么不走流程啊! “啊,不好意思,我是想问,您介意和我们拼桌吗?” 很烂的借口,但叶星来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对方眼神实在太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这很不好,如果他透出一点怒意或被窥探的敌意,叶星来都会狡猾地绕开话题,故意激怒他让他露出更多破绽。但偏偏他像杯白水,安静、平淡,意味不明、甚至可能是挑衅的注视对他并没有什么影响,好像一片叶子落在他身上,他伸手拂开。 这态度让叶星来生出点心虚,她最不擅长对付这种水豚型人物。 “很久没遇到喜欢吃辣的人,很惊喜。刚好店里人很多,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坐一桌。” 楚子航在叶星来的眼神示意下加入战场,虽然他把邀请说得像威胁,你当然可以拒绝他,但下一秒他就会从风衣底下拔出枪冲你扫射。 “好。”对方小小惊讶了一下,还是接受了这份邀请,尽管发出邀请的是两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他们之间只有“爱吃辣”这么一个微弱的联系。 * * 大体上是场愉快的意外。 一顿饭下来,叶星来发现名为织田作之助的红发男人实在是个神奇的人,或者该说是过于耿直吗,总之他完全不会吐槽。无论叶星来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他的反应都是“啊,这样吗。”,然后用非常淡然的态度全盘接受,甚至对明显是瞎编的“四川人家家户户都有大熊猫,人们骑大熊猫出行”这样的离谱谣言都没有一丝怀疑…… 实在太有意思了! 楚子航也与叶星来有同感。他同织田作之助相性意外的好,除了话少和脑回路神奇之外,织田和他都被身边人说过不会吐槽,这多少增添了一点共鸣感。而且从方才的交流中,他还得知织田先生是位抚养着五个孩子的单身父亲,这让他在欣赏之余又多了一丝敬意。 “感谢两位的招待。那么就此分别了。”饭店门口喜庆的红色灯光下,织田作之助认真地向叶星来和楚子航道别,他看起来吃得很满足,平板的语气里都带上一点笑意。 “不用谢,拜拜啦!有机会的话下次再一起吃饭啊!”叶星来热情地冲他挥手,楚子航没说话,但很配合地伸出手小幅度挥了挥。 织田作之助笑着点了点头,也许还有急事,他走得十分干脆,不过几分钟身影就彻底消失在黑暗中。 “真是个不错的人。”叶星来凝视着他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手很稳,情绪波动小,杀气淡得几乎没有,本身优秀的素质配合他的异能,他鲨手应该做得很成功。”楚子航点评道。 第13章 “是啊,我记得资料上还说他是少年成名的?真厉害。按理说这种过早展露锋芒的天才,要么顺利登顶要么半途夭折,没有第三条路了。谁能想到他竟然金盆洗手,还养了五个孩子?”叶星来啧啧称奇。 “不能算金盆洗手,”楚子航纠正师妹的错误,“他显然还在从事黑色产业。” “唔,但他养了五个孩子,就算为了孩子他迟早也会退出吧。诶师兄,你说他如果要跳槽,学院能不能挖他过来做校工啊?他蛮可靠而且神经也大条,肯定能融入我们学校的!而且异能者也不算普通人,亚伯拉罕血统契不管他们吧?” “……或许可以?任务结束后我会在报告里提出建议的。” 然后他们都没再说话,巷子里静得只有脚步声。 片刻后,柠檬黄丰田再度发动,载着两人悄悄驶入夜色,如一滴不起眼的水珠,无声无息地汇入车流,消失不见。 第11章 与非人类第十一天 织田作之助感觉今天真是奇妙的一天。 先是早上出门时,楼下杂货铺的老板说自己最近在研究八卦易经之类高深的学问,非要拉着他给他算命。当做是报答织田先生平日的关照——他是这么说的。 关照何从谈起?织田作之助自认没做什么,只是经常在他的店买些小东西。虽然这位老板不是很老实,以次充好是常发生的事。不过总归是他自己用,倒也无关紧要。 织田先生今天运势很好啊!有贵人哦!老板喜气洋洋的声音传来,接着他手一翻:诚惠500円,现金还是刷卡? 织田作之助:“……” 原来是营销手段,真是不得了的商业头脑,难怪一个破破烂烂的小店还能添置pos机。 虽然总觉得哪里不对但还是付账了,老板说得头头是道的,枯燥的工作也需要一点调剂,暂且保持期待吧。 * * 果然只是营销手段,不该抱任何期待的。织田作之助在心里叹了口气,今天哪里有什么好运势,甚至比平时更倒霉。 因为白天实在过得过分坎坷了,坎坷的主要来源是工作——他又一次被分配了处理家庭矛盾的任务。 客观地说这不能算苦差事,比起拆弹啊、清理尸体啊、调查失窃案啊,调解人际关系对底层杂役来说其实是相当轻松的工作,省去了奔波的劳累,只需要放空脑袋往事主家一坐,充当安静的石像即可。上司也是带着一脸“好好感激我吧”的表情将任务交到他手上,一副给他找了个好差事的样子。 不过他还是更希望去拆除炸弹,毕竟炸弹只有在爆炸的时候才很吵,而人什么时候都很吵。被那位中层和他妻子夹在中间、被迫倾听他人以超过六十分贝的声音播放的家庭隐私时,虽然表面上还维持着淡定,但心里已经在考虑捂着耳朵跳窗逃跑了。 吵闹甚至只是开胃菜,这家人出乎意料的难搞,调解他们的家庭矛盾花费了一整个白天。倒不是因为问题有多难解决,需要他被迫兼职心理医生的活计,而是因为中层和他的妻子吵着吵着就开始了全武行。该说不愧是黑/道家庭吗?两人的体术不相上下,扭打在一起时简直像两团暴躁的飓风,只是简单的碰撞就摧毁了他们家客厅的大部分家具。 这激怒了妻子,她直接掏枪对丈夫的方向打空了一个弹匣,做丈夫的也不甘示弱,回以同样猛烈的射击——这下他们家客厅的天花板和墙壁也毁干净了。 事件最终以夫妻俩双双入院为结尾。毁了客厅之后双方战意越烧越旺,于是战场向厨房转移,等一楼被彻底打成筛子后,他们又把主意打到了二楼上。幸运的是在转移至二楼的途中,因先前的打斗消耗了太多精力,夫妻二人双双踩空阶梯,抱成一团滚了下来。 见状,躲在掩体(昂贵的真皮沙发,唯一保存下来的家具)后的织田作之助当机立断拨打了急救电话。等救护车乌拉乌拉地将气息奄奄还在对骂的两夫妻拉走,时间已经到了傍晚,也就是说他在舌战和枪战中度过了整整7个小时。 倒霉的一天。织田作之助不由得感叹。 转折发生在晚饭时间。 因为任务地点离中华街不远,想到这一天的波折,织田作之助觉得有必要去那吃顿美味的料理犒赏自己。也就是这个时候,老板的预言应验了——他结识了两个不同寻常的中国人。 起先注意力全被老板介绍的“变态辣”吸引,等引起话题的两人投来打量的视线,他才分出视线观察这一男一女。他们年纪都不大,二十出头的模样,穿着普通的休闲装,像是散步的行人,但行为举止却一点都不普通。 那名男性的眼神和同事中最凶恶的武斗派一样冰冷,即使在放松的环境下也站得笔直,显然受过良好的训练,如同一柄随时要出鞘的凶剑;女性则活泼许多,姿态很有几分随意,眼神好奇又克制,先是在他手上停留了几秒,又轻轻点过风衣口袋,最后才来到他的脸上。 似乎对他的容貌有些惊讶,她的眉毛小幅度扬了一下。随后像是确定了什么,她与身边的男□□换了一个眼神。 便衣警察?还是杀手?但现在是晚饭时间啊,即使有事也等我先填饱肚子再说吧。他有些苦恼,很快便做了决定:先问问对方的意图,尽量礼貌些,如果能饭后再解决就最好了。 礼节完备的问询一出口,那名女性更惊讶了,绷紧的肌肉一僵,好像听到了“宇宙人登陆横滨”这样不可思议的事。莫非她接触的人都如此无礼,从来不对她用敬语吗?真是糟糕的生活环境。 惊讶只停留了一瞬,她很快便反应过来,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提出了拼桌邀请。 原来是拼桌?不过只是为了拼桌需要这样细致地观察、还摆出警戒姿态吗?好谨慎的人。她身旁沉默的男性也跟着开口邀请,语气虽然僵硬但不失恳切,看起来很是真诚。 既然如此就接受吧,他们如果是杀手也是身价相当昂贵的那类,还没有人无聊到愿意出高价买自己这样底层人员的命吧。 * * “事实证明,那是正确的决定。虽然有些微不足道的小插曲,但用餐体验很好。食物非常美味,前所未有的辣度带来了强大的冲击感,吃完之后仿佛连灵魂都升华了。我们的交流也很愉快,两人都是不错的人。那名男性虽然沉默寡言却很真诚,那名女性则十分健谈,分享了许多有趣的逸闻。最后账单也是对方付的,临别时还约好有机会再一起吃饭。” “总之,经过就是这样。”织田作之助喝了一口酒,平静地总结道。 “哦——就是说织田作交新朋友了,分明才认识……4个小时,评价居然还很高呢!但我觉得啊,世界上是没有巧合的哦?概率都是可以操控的!他们背后是谁?敌对组织?警察?亦或是特务科?哼哼,我可是全都看穿了!从算命到吃饭,一切都是提前安排好的。他们买通杂货铺老板和餐馆老板,大费周章地制造机会接近你,就是为了策反你做mafia的间谍……”太宰治一向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他看不顺眼的东西。 “太宰,不要小题大做。”坂口安吾扶了扶眼镜,犀利地指出:“你分明是嫉妒了,有点幼稚啊。” “啊哈,安吾你在说什么呢,”太宰治假笑起来,“什么嫉妒?才没有,只是合理的担心罢了。我们可是mafia,阴谋和暴力就是每天呼吸的空气。这种情况下巧合真的存在吗?只有三岁小孩才会毫不怀疑,并欣喜地接纳这所谓的‘巧遇’吧。” “知道吗太宰,你现在就像阻止单亲父亲寻找第二春的孩子。”坂口安吾有点怜悯地看着他。 “喂喂喂安吾你说什么啊!这个比喻我可一点都不喜欢!”太宰治瞪圆了眼睛大声嚷嚷起来,“我可不是织田作领养的那些幼稚孩子!别把我和他们混为一谈!” 为了证明自己是“可靠的成年人”,他转向老板的方向,用力挥起手来:“老板,再来杯酒!要最烈的!” “太宰,嫉妒是不好的,而且我不是交了新朋友就忘记老朋友的人。”织田作之助略带谴责地看向太宰治。 “漂亮的一击,织田作先生。”坂口安吾调侃道,“你看,太宰捂着胸口发出了诡异的‘呃呜’声,果然是被说中心事了吧。” “好吧好吧,”太宰治脸朝下趴倒在吧台上,双手缓缓伸起,水草一样摇摆起来,“投降,我投降啦。” 场面着实有些滑稽,连老板都被他逗笑了,一时间狭小的酒吧内充满了快活的气氛。坂口安吾趁机和织田作之助碰了个杯,又惹来太宰治呜哩哇啦的指责。 “不过太宰的担心也并无道理,虽然他的提议掺杂了过多个人感情。确实要小心这种看似浑然天成的巧合。作为情报人员,精心制造种种乍看毫无破绽的‘偶遇’来降低目标的警惕心,再从其身上获取情报,可是我们的拿手好戏。” “所以那两位的姓名是?”坂口安吾推了推眼镜,眼中射出诡异的光,似乎是进入了工作状态,“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调查,排除嫌疑后也方便进一步接触,毕竟像你一样能吃辣的人可不多。” 第14章 “那两位的姓名是?”太宰治学着坂口安吾的腔调向织田作之助提问,见他陷入沉思,又故作惊讶地叫嚷起来:“诶——还以为是你惯常的那套保密主义,原来你们没有交换姓名吗?那下次怎么一起吃饭啊!只是客套话或者掩藏身份的借口吗?果然是不怀好意的人啊!” “啊,不,是交换了姓名的。”织田作之助挠挠头,罕见地露出了有点羞愧的神情,“但我对中国人名字的发音很苦手啊,他们用心地教我念了几遍都没念对,想着不能误导你们,就没说他们的名字,而是用‘那名男性’、‘那名女性’这样的代称称呼他们了。” “啧。” “我说啊,稍微收敛一点吧太宰,你的不满已经明显到变成实体、在酒吧天花板上盘旋了。” 真的有这样的事吗,不满什么的我可是一点都没看见哦。太宰治若无其事地耍赖,坂口安吾忍不住又吐槽了他几句,这一来一回,话题差点又歪到“太宰治到底是不是幼稚的男人”上。 “等会等会,再纠缠下去不就让织田作逃了吗?他还没说那两个神秘人的名字呢!”太宰治狡猾地把话题引回织田作之助身上,两人再度统一战线,齐齐望向织田作之助:“说吧,织田作!” “那位男性是叫,楚子航,女性的话,叶星来。”织田作之助缓缓念出不熟悉的发音,尽管他说得有些含糊,但太宰治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熟悉的发音。 “叶、星、来。是这么念的吗?”太宰治的笑容僵了一下,眼底一切尽在掌控的傲慢感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某种事物超出掌控的讶然和些微的不安。 “是的。”织田作之助不明就里。发音很标准,太宰什么时候学了中文?或者说是认识的人? “……是她吗?”太宰治掏出手机,点开加密相册里唯一一张照片,放大,送到织田作之助面前。 老实说,如果太宰治不特意放大照片角落的一小部分,任何人看了这张照片都只会觉得是一张普通的风景照吧。 放大的部分虽然模糊,但也看得出来是一位女性:英气的眉眼,中长发随意扎成高马尾,普通的休闲装,正半蹲在地上不知道做什么。 “唔……应该就是她?休闲装也是同款的。”织田作之助仔细对比一番后得出了肯定的结论。 “难道你也认识那位女性?”坂口安吾有些摸不着头脑。如果巧成这样就必须要查查了。他暗暗地想。 “啊,认识,不仅认识,关系还很亲密。”太宰治缓缓收起手机,眼中闪烁着不安定的光,宛如一枚坏掉的灯泡,“她是我的恋人啊。” 第12章 与非人类第十二天 此言一出,酒馆的空气都僵硬了。 无形的尴尬和疑惑病毒般蔓延开来,一时间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只有大脑还在疯狂地运转。 什么情况?坂口安吾勉强维持着面上的淡定,心里已经冒出了大大小小的问号。 织田作偶遇了太宰的恋人,他们相处得不错,这是好事;但坏就坏在他们中间还有一个神秘男子……同事?亲属?友人?太宰知道那个男人的身份吗?呃,看来是不知道了,因为他现在正像某种妖鬼一样浑身冒出黑色的怨气啊…… 织田作之助率先打破了沉默,不知道在方才的沉默中思考了些什么,他竟然有些欣慰:“啊,原来她就是你的恋人吗?确实是位特别的女性,充满各种奇妙的想法,你们很有共同语言吧。”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织田作?!起码先解释一下太宰的恋人和那个神秘男子的关系吧!他身上的怨念可是浓到要笼罩整个酒馆了! 太宰,千万不要冲动啊,明天可是工作日……坂口安吾脑子乱成一团,他一时不敢看太宰治,转而低头观察杯中酒液的颜色。 不过仔细想想,匆匆抿了一口酒,冰凉的酒液滑过喉咙,令他漂移的思绪再度归位: 在织田作的叙述中那两人几乎没什么互动,他们之间大概只是相当单纯的关系……虽然也不能完全排除不太正面的猜测,但应该不会有人在和那个太宰交往时脚踏两条船吧。 “嗯嗯,对,星来她相当有趣!我们在一起总是有很多事可做,她从来没让我觉得无聊过!”听了织田作之助的评价,太宰治一扫阴霾,居然开始阳光地炫耀女友。 “但是啊,她这一点有时候也让我有些困扰,”他摇晃着酒杯,冰球随着他的动作上下起伏,灯光撒在酒液里,杯中泛起格外耀眼的金色波浪。 “猜不透她在想什么呢,她是无法用常理来判断的人、无法牢牢握在手心里的人、无法……诶呀,不说了。” 方才还盈满笑意的脸渐渐冷了下来,他叹了口气,双手捂脸,重重往吧台上一趴: “啊啊,为什么要瞒着我呢,我们这种关系难道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吗?明明应该对我毫无保留才对吧……我们的关系出了什么问题?这么不相信我,实在太让人伤心了……” 失意秃鹫一样徘徊在太宰治头顶,投下沉重的阴影。酒馆再度陷入沉默。 “那个男人叫楚子航是吗。”过了一会他抬起头来,眼里跃动着细碎的恶意。 “哼,奇怪的名字。不过查起来也很方便呢,现在是……好,时间还早,来得及。”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他哗的一下起身,差点带倒身后的椅子。 坂口安吾眼角一跳,“太宰,情报室已经锁门了。” “哦,这个不是问题。”太宰治轻笑,“那种程度的锁轻轻一扭就开啦。” “等一等,太宰。”织田作之助有些疑惑,“为什么不直接问她呢?” “别开玩笑了织田作,”太宰治一只脚已经踏上楼梯,表情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出几分阴森,“都这样了她怎么可能告诉我……还是我主动比较好。” “对这一点我持相反意见。”织田作之助摇头,“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听听我的看法。” 此刻,织田作之助身上闪耀着可以被称之为神圣的光,作为调解夫妻矛盾的老手,在亲密关系的问题上,他无疑是三人中最有经验的。 圣光稍微驱散了一点太宰治的怨气,想到织田作那丰富的调解经验,他向外迈的脚步停了停,慢慢地转身,“好吧,你的看法是?” “虽然你们现在还不是夫妇,但情侣关系亦需遵循相同的法则。”圣光闪耀的织田作之助缓缓道出旁观数场夫妻矛盾后总结的宝贵经验。 “……总之,这样做能解决百分之八十的问题。”他笃定地总结。 “唔……”太宰治陷入沉思,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又扭捏起来,“虽然这么说显得我很逊,但是这么做也太……嗯……不过也不是不行……” “坦率一些吧。” 迎着太宰治纠结的眼神,织田作之助开口鼓励,想到这位朋友一贯的作风,他又补充道:“但分寸也是很重要的,如果超出忍耐的边界,对方也许会逃跑。” “……” “不要,”太宰治沉默许久,才像闹别扭的小孩一样从牙缝间挤出两个字。 执拗的声音带着沉重的偏执和狂气接连不断从唇齿间溢出,“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最后一个字他几乎是喊出来的。 “我不会接受的……她不能这么做……”被某种可怕的幻想迷惑了心神,他的脸色苍白到可怕,“不会发生的。”他低声喃喃。 “所以说,分寸。”织田作之助强调了一遍,“现在回去找她,说出你的所有疑虑,好好沟通吧。” 太宰治勉强笑了一下,随后几乎是跑出酒馆去的,大衣都差点从他肩膀上滑落。很少见他这么匆忙的样子,他从来都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即使在火拼现场也能有铺开野餐垫的余裕。 “不会出问题吗。”注视着他远去的身影,坂口安吾有点担心。 “如果是那个人应该没问题。”织田作之助很淡定,“我认为她是能把太宰内心深处的阴影拖出来暴晒的人。” “不得了的评价啊,你们才认识几个小时吧?”坂口安吾揉了揉额角,一口饮尽杯中残酒,“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希望明天能见到上班的太宰。” “真是敬业啊,安吾。” “这种时候要吐槽啊!真是的!” * * 电梯门在太宰治面前开合了四次,他始终没下定决心迈进电梯。 一个声音在心底催促他进去吧快进去吧,夜很深了,得趁她睡着前把事情问个清楚;另一个声音则说快走吧快走吧,情报室的锁很好开,椅子也不软不硬,今晚睡那算了。 你在害怕什么?催他进去的声音质问他,坦率一点,织田作不是说了吗?只要使用最温和的手段,她甚至不会察觉自己被套话了。 说得简单!催他离开的声音惊叫起来,结果不如你所愿怎么办?兄长?友人?如果他们的关系比你想象的更亲密,岂不是要亲耳听她说她和别人建立的联系多么深刻吗?你能忍受她有其他重要的人吗?快走,得把主动权握回自己手里。 第15章 两个声音交织在一起,在太宰治脑中奏出鼓噪的音乐。自己打自己能有什么结果?两边都有理,因此吵了半天还是做不出决断。他越发烦闷,索性从电梯门上移开视线,低头看自己的鞋,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墙面边缘翘起的一小块墙纸,用于装饰的金色闪粉落了他满手。 “怎么不上去啊。”电梯门再次打开,熟悉的声音传来,太宰治顾不得数鞋面上究竟落了几粒灰尘,无措地抬起头—— 果然是叶星来,还穿着运动套装。 为什么会下来?不是在看搞笑电视节目吗?还是说她已经发现了监听设备,才故意放着电视节目打我一个措手不及? 太宰治僵住了,种种阴暗的猜测从他脑子里钻出来,思绪缠成一团被猫抓乱的毛线。 “傻了吗你。”眨眼间叶星来已经凑到他面前,手摸上他的脸,轻轻扯了一下,“回神啦回神啦。呆呆的是吃了毒蘑菇吗?还以为你去入水了。” “所以,你是来找我的。”太宰治愣愣地问。 他愣神的样子像一只走着走着突然被抱起来的猫,叶星来有点爱怜地摸了摸他被夜风吹得冰凉的脸,“是啊,虽然你说了加班,但你没说不回家睡觉啊。这么晚不回来,我想你该不会是工作压力太大又去入水了吧。” “同事又骂你了吗?还是说是那个大叔上司?唔,有酒味,原来是去喝酒了啊。” 她嗅嗅他的领口,神情随之放松许多,于是毫不客气地数落起他来:“至少也发个信息啊,诶,你是和朋友玩着就忘记回家的小孩吗?幼稚鬼。” 说着她就把太宰治往电梯间里推,而太宰治不知道在想什么,低垂着头任由她动作,没有一点反抗。 直到打开家门,他还是一副“鞋子的花纹好好看我要看一辈子”的反常模样,头都不抬一下。 生气了吗,不像啊。叶星来盯着他的侧脸,有些摸不着头脑,不会真吃毒蘑菇了吧?难道要半夜送去洗胃?可今天下午还有任务……洗胃能提前出院吗? “你……” “你……” 问询声同时发出,两人皆是一愣。 “你先说,” “你先说……” “……” “……” 叶星来忍住狂笑的冲动,一把捂住太宰治的嘴,“你先别说话,我说。” “你是不是吃了毒蘑菇?”她严肃地看着太宰治,他则眼神躲闪,看天看地看她衣服,就是不看她。 还真吃了,她心下一沉,立刻伸手去摸他的额头:“那个,你有没有看到一些比较特别的东西?比如跳舞的小人?或者我们家有什么不该说话的东西说话了吗?还是说我变了肤色?” “……有哦,特别的东西。昨天,你和其他男人吃饭算吗?”太宰治抓住她摸自己额头的手,拉下,遮住自己的眼睛。 “诶?” 叶星来卡壳了一瞬,现在轮到她眼神躲闪了。 “楚—子—航,是这个名字吧。”太宰治透过她的指缝偷偷观察她的表情。 “蘑菇还有通灵的效果啊……”她居然先关心蘑菇,很好,还是那个熟悉的她,重点一如既往地偏移了。 “没有毒蘑菇。”太宰治还是忍不住澄清了真相,抓着她的手紧了紧,声音冰冷又平静,“想好找什么借口了吗。” “这个,没想好哦,不好意思,没考虑到你会发现的可能。”叶星来尴尬地笑了两声,随后她意识到哪里不对,“等下,但我没在身上发现窃听器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有些困惑,摸着下巴思索片刻,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变得诡异起来,“不会是你的……异能?你是异能者?” “……” 太宰治闭了闭眼,如果不是清楚她就是这样一个脑回路奇特的人,他绝对会把这当做一个蹩脚的试探。 有些无力地叹了口气,他再度开口,带着一股自暴自弃的淡然,“我不是说过我有两个朋友吗。” “你说治愈系和社畜么,啊,” 叶星来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昨天和我们吃饭的织田先生是你的朋友呀!” 失策了,她在心里嘀咕,就该入乡随俗取个假名,这样就不会被抓包了。楚师兄叫右京·橘,明非师兄叫sakura,凯撒不记得了,好像是什么king,总之大部分都是植物,那我干脆叫百合子算了。 “绝对又在想莫名其妙的东西。”太宰治像在叶星来脑子里装了监控似的,“而且什么叫‘我们’?” 他拉下叶星来的手,定定地看着她,鸢色眼瞳深处涌上漆黑的淤泥,连灯光都尽数吞没。 叶星来读懂了他的未尽之言,“好吧好吧,我和我师兄。” “师兄。”太宰治重复了一遍,嘴角轻轻勾起,露出一个病气的笑,“只是师兄吗?只是师兄为什么要遮遮掩掩的?” “现在想想,你从来没说过学校的事呢,职场的事也很少说。同学、老师、同事、上司,这些人从来没在你嘴里出现过。你讨厌的人、信任的人、关系尚可的人、可以称之为友人的人、有共同语言的人……这些人我都不知道。这么一看对你的人际关系我可以说是一无所知,这不公平吧。” 交谈间,他凑得离叶星来更近,视线蛇一样缠绕在她身上,几乎能听到鳞片摩擦的细碎沙沙声。 温热的吐息柔柔地拂过叶星来耳畔,他的语调越发轻越发柔和,近乎睡梦中的呢喃,“有什么秘密是不能说的呢?告诉我嘛,难道我会出卖你吗?” “……十份,”叶星来突然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有些动摇的神情立刻回归镇定,“停停停,不要再蛊惑我了。” 她眼神一凛,转身捧起太宰治的脸,狠狠揉搓起来,“还—没—到—时—候!明白吗,没到时候!这是压轴菜,而现在还是吃冷盘和前菜的时间!” “唔唔唔!” 太宰治被她揉得说不出话,一从她手下挣脱出来,便立刻阴阳怪气地反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上压轴菜?我们中的某一个进入生态循环的时候吗?” “居然没说我们要一起死,你真的是太宰吗?”叶星来惊奇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煞有介事地拗了一个奇怪的手势,“我掐指一算,十四天后是个黄道吉日。” “其实十四天很快过去的,” 迎着太宰治阴沉的眼神,她捏了一缕太宰治的头发绕在手上,黑色发丝一点点勒进皮肤,留下浅浅的红痕,“猫为了蹲守老鼠可以潜伏数个小时之久,哦没有说我是老鼠你是猫的意思,我讨厌老鼠,只是觉得你可以耐心一点。” “耐心啊……”太宰治看她一眼,勉强被安抚下来。他气哼哼地靠在她肩膀上,一下一下揪她衣服上摩擦出的小毛球,“不许骗我。” “骗你我是小狗。” “……不要狗,我讨厌狗!” “好好好,那我是,唔我不想当老鼠,你快想一个我们都能接受的动物。” “灰鹦鹉。” “?我话有这么多吗?” 第13章 与非人类第十三天 现在是早上10点,横滨支部b6层的某间武器库里,楚子航正端着一只橘子形状的马克杯在喝咖啡。 咖啡是叶星来给他泡的,最普通的速溶咖啡,杯子也是百元店出品。泡出来的咖啡香气浮于表面,口感过甜,唯一的好处是方便快捷。 她塞了一大把这样的咖啡在通勤包里,和糖果、纸巾、燕尾夹等等小东西乱七八糟地混在一起。这叫乱中有序,虽然乱,但每个东西都在我能找到的地方。她这么对眉头微皱的楚子航解释。 师妹没怎么变。楚子航喝了一口咖啡,默默地想。 他们上次见面还是两年前他毕业的时候,那时候她才大二,和路明非还有狮心会一帮人一起来给他开欢送会。 他对她拿着火箭炮一样的巨型礼花跟在路明非身后的样子印象深刻。路明非时不时回头紧张地叮嘱她小心点别再打着人了,美国医院死贵死贵,师兄可出不起医药费; 她则毫不在意地笑笑,说我手可稳了,刚才只是意外。 路过的苏茜听见了也笑起来,调侃她这意外还挺精准,一下就打中了和她有过节的某某某。 一转眼,她也到了要毕业的时间,她的熟人多是高年级师兄师姐,这些人相继毕业离开,不知道现在学校有没有人能给她办欢送会,又有谁能给她放火箭炮一样的大礼花。 “师兄你想什么呢?” 叶星来在整理装备的间隙打了个哈欠,回头就看到表情介于深沉和忧虑之间的楚子航。 突然露出老爹看要独自离家的不省心女儿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她有点困惑,只是包乱了一点,也不是什么大事吧,东西总是要翻乱的呀,能找到不就行了。 “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接得虎头蛇尾的一句话,但这就是楚子航的风格,他的语言就像他的刀一样,利落、直接,有什么就说了,不会转弯,没有丝毫铺垫。 第16章 “挺好啊,哦就是边写任务报告边写论文有点烦。”叶星来抽出长长的炸弹清单,一个一个和实物对照,试图通过装备部语焉不详的说明弄清它们的大致威力。 “那么在学校呢?”楚子航又问。 像家长查岗,叶星来斟酌了一番词句,把稍显冷淡的“一切如常”扩充了一下:“就是,和以前没什么差别啊,啊还是有一点的,你走了之后我都找不到人对练了。” “不是还有路明非?” 叶星来肉眼可见的嫌弃起来,清单都不看了,忙不迭地数落起路明非的罪状: “别提了!”她气呼呼的,“他只比我高一级,而且他一直耍赖!不是说打打杀杀伤和气,就是说学生会好忙啊朕日理万机实在是没有空闲爱卿退下吧,好不容易有一次逮到他去训练室了,结果是在那躲着看芬格尔写的龙傲天小说!” “?他为什么要躲进训练室看小说?” 楚子航很疑惑。学生会长就是学生会的皇帝,没听过皇帝干点什么还要偷偷摸摸的。 叶星来撇撇嘴。 “谁知道呢,”她说,“反正他说看这东西总会忍不住怪笑然后还扭得像条蛆,所以不能在办公室看,万一突然有急事,一大票人火急火燎地推开门结果看到他在里面笑得很疯癫,影响多不好。” “我记得学生会的秘书很有礼貌。”楚子航委婉地表达了困惑。依那个叫伊莎贝拉的女孩的礼节,除非是龙王入侵,不然她不会未经路明非同意就放人进会长办公室。 “我是觉得,他还以为自己是披了天鹅皮的丑小鸭呢,”看楚子航还有些费解,叶星来好心补充起来: “他给你开欢送会的时候很有派头对不对,吐槽的烂话都少了,一板一眼的,其实都是装的啦,他心里还是那个衰仔啊!” 说着说着她像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笑得整个人都抖起来,“你都不知道当时我拿那个礼花过来的时候他说了什么!” “他说美国医院死贵死贵,他出不起医药费。”楚子航嘴角上扬了一个像素点,露出一点笑意,“我听到了。” “原来你没在听歌啊。”叶星来有点诧异。 楚子航点点头。 毕业那天天气很普通,是不好不坏、有点阳光也有点风的阴天,像过去无数个在学校的日子一样,完全看不出来一点大事发生的预兆。 可见他并不是主角——主角毕业的时候要么下暴雨要么艳阳高照,总之是位于极点两段的天气,而不是中庸的阴天。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他自己都有些想笑,和那帮不着调的家伙待久了,思维都被他们同化。 这有些奇怪的想法他没和任何人说,虽然知道只要他说了那几个家伙一定会应合,几个人立马能开始一场无厘头到令他发笑的对话,可他还是没说。 因为他马上就要去极圈独自执行一个秘密任务,一年之内都无法和外界通讯,这种情况下重新习惯孤独感是必要的。所以在旁边看看他们就可以了。 “毕竟要毕业了。” 他含糊地说。 更具体的理由恐有肉麻之嫌,自己知道就行,他实在不好意思说,干脆喝了一大口咖啡,就着咖啡把它咽了回去。 随着他的动作,杯内水位骤降,底部大片未融化的砂糖突兀地暴露出来,混着残余的咖啡液,像被踩脏的雪。 “……” 难怪这么甜。 楚子航默默起身,换了一次性纸杯接了满满一杯矿泉水,闷头灌完两杯才压下那股冲脑的甜味。 注意到他的动作,叶星来心里泛起嘀咕:师兄怎么喝完咖啡又跑去喝水,总不能是嫌太苦。一个喝意式浓缩都面不改色的人,区区的便利店速溶咖啡还不足以打败他啊。 等会,苦?她终于想起哪里不对了——泡咖啡的时候她往杯子里加了三倍砂糖。 “对不起啊师兄,”叶星来满脸写着我真该死,愧疚又麻利地翻出一条漱口水递给楚子航:“我和我男朋友都吃比较甜……习惯了……一不小心就……” “你交男朋友了?”楚子航震惊了,接漱口水的手僵在半空中。 “是立体的吗?”想到师妹从前的发言,他很谨慎地提问,以免错估了未曾谋面的师妹夫(?)的种族。 “……货真价实的活人。”叶星来捂脸大叫: “我错了,我忏悔,我以后再也不说那么多烂话了!” “哦,挺好的,我是说你和你男朋友。”楚子航干巴巴地称赞了一句,可能是觉得光说这些有点敷衍,又补了一句经典祝福语:“祝你们幸福。” “哈哈,谢谢师兄……” 闲聊到这差不多就结束了。 虽然楚子航也有一颗八卦的心,但他一向很注重分寸,悄悄在心里好奇了一会师妹的男友是何方神圣后,就检查装备去了。 叶星来则松了口气:楚子航是熟人里第一个知道她交了男朋友的,还好他不是芬格尔那样的老狗仔,不至于刨根问底,不然她和普通人类谈恋爱的事就瞒不住了。 老实说,她现在还没准备好告诉亲友们她和纯人类谈恋爱的事。大家不会强制干涉她的私事,但肯定会劝她多考虑考虑——毕竟有几个普通人能安心接受身边睡着一个非人的异种、一头龙?连爱白素贞爱得死去活来的许仙都被她的原形吓死了! 幸好太宰是奇怪的人,即使告诉他“我是龙族混血”,让他亲眼看到自己非人的一面,他也能欣然接受吧。 两人之间横隔的东西并没有真正的普通人和混血种之间的多,只要认真维护关系,这场跨种族恋爱也不会以悲剧收场。 叶星来如此想。 整理好思绪她又活跃起来了,恰好楚子航也检查好了装备,正把炼金术刀具、枪械、子弹往提包里塞。 “师兄,差不多可以做最后的准备了。”她打开投影仪,“我们的作战计划是——” * * “这就是你的作战计划?!” 中原中也冷笑着把计划书重重拍在太宰治面前,力道之大,让人怀疑他和太宰治的办公桌有什么深仇大怨。 “这里!前面一个略字带过就算了,‘随机应变’又是怎么回事?还有这里,明显掺杂了不必要的环节吧!为什么突然需要我负责情报侦查?而且情报侦察怎么可能需要我在天花板上倒立30分钟啊!”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咆哮着说出的。 作弄人也有个限度!第一眼看到这份计划时他都不敢相信这粗糙到搞笑的东西是太宰治做的,开头还勉强够得上“计划书”的格,但越往后越荒谬,做这玩意的人像是写着写着嗑了药,逻辑野马一般一路狂奔着冲向悬崖,导致他越翻越火大。 如果怒意有实体,他的办公室此刻已经燃起冲天火光了。 怒火最终在戏谑般的“蛞蝓蝙蝠化——为了侦查情报需要中也君不使用异能在天花板上倒立30分钟~”上爆发,一颗燃/烧/弹砰的一下在他心里炸开,他终于忍不住冲出办公室,抱着踹死太宰治的心把计划书拍到太宰治桌上,虽然他更想把它拍到太宰治脸上! 如果能顺便(重音)把他拍进墙里就更好了! “噗——果然不该对蛞蝓的脑子抱期待的。”面对暴怒的中原中也,太宰治没有一丝惧意,反而露出一个懒洋洋的笑。 他向后一躺,整个人悠闲地陷进宽大的靠背椅中,“难道你没看到最后一页的备注吗?这是废除的作战计划啊,废·除·的哟!利用午餐间隙做出来娱乐的小东西,没想到你还认真看了啊,哈哈哈哈哈——” “你——!” 该死的青花鱼!他绝对是故意的!什么人会把已经废除的作战计划放在一堆文件的最上方啊!作战计划的字体甚至还是大写加粗的!这不是刻意诱导人去看吗!打的就是愚弄我的主意吧! “可怜的~可怜的没脑子蛞蝓~”太宰治慢悠悠地唱起刚编的荒诞小调,“友情提示,距离任务开始只有几个小时了,与其来找我的麻烦,不如快点补习正确的计划书。你那边要是出了岔子我可不会替你收拾烂摊子。” “……那正确的计划书呢。” “当然是在我的脑子里~” “……” 中原中也的怒火愈发旺盛,他把指关节捏得咔咔作响,声音也变得比平常低沉不少,如同即将降下暴雨的乌云,“太、宰——”,下一刻,暴怒的雷声响彻整个楼层,“你找死啊!!” 第14章 番外一:年龄逆转(1) 我叫叶星来,性别女,18岁,g市人。12岁时我的父母双双失踪,我也落入一个无人照料的尴尬境地。 好在12岁已经是个有一定思考能力和自理能力的年纪,我家也算小有家资,这才不至于使我走上一条少年失学成年混社会的歧路。 人生如果平稳地发展下去,我的未来多半会像大部分中学同学一样,挣扎在考试的汪洋大海中,在挣扎途中或者上岸后解决“人生大事”,把自己有价值的东西和无价值的东西随机搭配遗传给一个或几个小孩,最后平静地躺在安乐椅上,回顾充满各种幸与不幸、五味俱全的人生。 第17章 转折发生在我的16岁。相信聪明人都能从我的自述中嗅到不同寻常的味道。上中学的年纪,父母双双失踪还留下不薄的家产,这样的设置难道不像某种漫画的主角吗?怀抱着这样的信念,我一直在等一只迟到的猫头鹰,希望它能带我进入有我父母的世界,让我找到他们,然后骄傲地向他们展示我在家长缺位的几年间获得的奖状。 就这样一直等到16岁,霍格沃茨,不是,卡塞尔的入学通知终于到了我手里,虽然我觉得它迟到了5年,但找上我的老师却说它其实提前了2年,大部分学生都是在18岁才收到入学通知书的。 但你也别高兴得太早,她补充道,现在你只是预科生,神秘之门只朝你开了一半,如果不能通过考试,大门将再度闭合,这次就是永远了。 考试!为什么无论哪个世界都需要考试!哺乳类主导的世界是这样,爬行类主导的世界怎么也是这样!凡是高等智慧生命就无法逃脱考试的命运吗! 我在预科认识的朋友,也是我人生中第一个朋友,听见我这番抱怨后笑得直不起腰来,她擦擦眼泪,说不对不对,我们本质只是爬行类混血,说到底还是人类啦。 所以为什么这么讨厌考试呢?你又不是没有应付考试的能力。她卷了我一缕头发绕在手指上,第二十五次数它们的分叉情况。 我是怎么回答的? 我说没有理由,讨厌考试还需要理由吗? 真的吗。她的眼睛这么问我。 16岁是个心灵异常敏感的年纪,即使渴望被理解、渴望被关心、渴望被爱,也会出于奇怪的自尊心而闭锁心门,所以,对着那双盛满淡红色夕阳的温柔眼睛,我依然没说真话。我们的谈话最后以我抽出作业本补作业为结尾。 说到这里我就不得不夸夸我的朋友,她实在是个宽宏大量的人,即使看出我在说谎也没有生气,无事发生一般继续与我相处。 她真的太好了,我可以把一切形容美德的词都堆到她身上。鲁米说残忍是美人的天性、习惯和宗教,我想这不全对,因为我的朋友虽然漂亮得像活过来的雕塑,但也极其善良、温柔、宽和、活泼、机灵、俏皮、可爱……总之是和残忍完全不搭边的绝世好人。 这么好的人是我朋友真是太幸福了,我已经决定未来要和她住同一个养老院了! 我都计划好变成老婆婆后我们要做什么了,虽然不适合继续飙车,但我们可以用轮椅作为替代!每周举办一次轮椅竞速赛!没有竞速赛的日子我们还可以钓鱼、打牌、种花……总之有很多爱好可以打发时间,我们两个绝对可以一起快乐又充实地走向生命终点! “哇——你已经想这么远啦!”听了我的计划后朋友眼睛笑得弯弯的,“不过我们现在才18岁,规划这些是不是太早了?计划赶不上变化,万一过几年世界末日,人类统统灭绝了怎么办?” “死了我也想和你躺一个墓里诶,我们的灵魂还能手拉手说小话,就像我们还坐同桌的时候那样。”我说,“你不会丢下我的对吧?” “嗯,不会。”她爱怜地摸摸我的脑袋,“我们是朋友啊。” 然后我们又闲聊了一会,因为飞机时间实在太长,聊着聊着我们就忍不住犯困,东倒西歪地睡晕在座椅上。 没想到,眼一睁一闭的功夫,醒来就已经换了天地。 第一反应是掐一把自己,痛的,坏了,不是做梦,不会是遭了穿越吧? 那我还是我吗?手一寸一寸摸过脸,熟悉的五官,很好,还是自己的,但身体状态有点怪,明显能感觉到肌肉更加强韧有力,血管里也涌动着更为充沛的力量。哇,所以是未来的我吗?好强好喜欢。 未来的我还躺在床上,虽然床软软的很舒服,但想了解未来生活的欲望还是战胜了睡懒觉的欲望,我迅速起身,扫视了一番所处的环境:房间很大,应该是主卧,窗帘没拉紧,大片阳光洒进来,细小的尘埃在光线中飞舞,空气中弥漫着浅淡的柑橘香——有点像我常用的那款。 “哈啊——”客观来说很好听,但是因为异常荡漾所以听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才注意到旁边那鼓起的一团被子里竟然是个人而不是大玩偶,然后一双缠着绷带、触感有些粗糙的手搭在我腰间,温度隔着衣料浸入皮肤,一个黑色卷毛脑袋借着我的力从柔软的被褥中抬起。 一张非常出色的脸占据了我整个视野,他眼睫长而细密,柔软地垂下,虹膜是沉静的鸢色,形状秀美的嘴唇则是健康的浅红色。 再往下我有点不敢看了。 但是好好奇,既然他手上有绷带,那身上应该也有吧,木乃伊都是裹全身的,快速瞄一眼也不会看到什…… ……呃 我决定在这一刻成为佛教徒,让我佛的教诲好好涤荡我满脑子的不健康思想。 可能是我的震惊太明显,漂亮卷毛很快意识到了不对,他眼中流露出困惑,轻声询问道:“どうした?せいら?”(怎么了?星来?) 这个时候我就很庆幸预科是一间国际学校,除了英语外还要求学生修一门第二外语。 我的二外恰好是日语。上课时外教老师还夸过我起了个好名字,星来可以念作せいら(seira),汉字也是一样的写法,这让她省事不少,因此她最爱点我名回答问题。 还是第一次听见外教之外的人这样叫我,好新鲜。 不对不对,得先解决眼前的问题! “你谁,”我努力模仿电影里冷酷特工的声线,“为什么出现在我床上?”陈设、气味、床品都是我喜欢的,必然是我的房间,没有第二种可能了! “……诶?今天要这么玩吗?”漂亮卷毛很迷茫,眼睛里还有水雾,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说的应该也是梦话,所以不能思考他前半句话里的深意,“这是我们的床哦。” ?我们的床?我们?we?私たち? “我们什么关系。”我的冷酷特工声线要维持不住了,我感觉有一千只蜜蜂在我耳朵边上下飞舞。 “你猜呢?”漂亮卷毛的声音很轻快,透着我听了头痛的愉悦感,“可以这样,”他指指我睡得散开几颗扣子的睡衣,又指指自己仅被几根松散绷带包裹的胸膛(我发誓我只看了绷带没有看到别的东西),露出狐狸一样狡黠的笑,“睡在一起的,是什么关系呢?” “炮友。”我脱口而出。 对,这个人只是我没边界感的炮友。虽然我已经打定主意要和朋友住一个养老院,但我终究是个异性恋,有生理需求的时候找个人来解决也是很合理的吧!不过未来的我实在缺乏危机意识,竟然把炮友带进家门,让他登堂入室。 咦,他眼睛里的高光一瞬间就消失了,好厉害。 玩笑开得太过分了哦,他用没有高光的眼睛盯着我,虽然还在笑,但是那笑容就像张面具一样,是僵硬的。 老实说有点吓人。 唉,我是觉得炮友没什么好留恋的,掰了最好,不要影响我和朋友归隐养老院的计划。但毕竟是未来的我的人际关系,还是她自己来处理比较好。 所以我大胆地说:“不是开玩笑,我真不认识你,因为我现在只有18岁。” 不得不说漂亮卷毛真是一位奇男子,不仅掌握了眼高光瞬间消失术,还掌握了变脸术,我宣布完免责声明(?)后,他的表情一会惊讶一会阴沉一会郁闷,最后居然定格在阳光上。 “原来如此~现在的灵魂是18岁的星来么。”他还挺聪明,既没有怀疑我睡坏了脑子也没有怀疑我在玩抽象,直接略过种种可能性更高的错误答案,敏锐地察觉了不科学的真相。 “18岁,也就是刚入学的时间,诶呀,多么可爱……初来乍到很迷茫吧?就让靠谱的未来丈夫为你介绍现在的情况吧!”他开朗地拍着胸脯,一副很可靠的样子。 他真的没睡醒吧,怎么一直说胡话。未来丈夫是什么东西啊?啊? “那个那个,不要露出像要吃了我的恐怖表情啦,是个很长的故事哦,至少现在这样的状态是讲不明白的,不如先洗漱,唔,你肯定也饿了吧,边吃早饭边说怎么样?” * * 好希望只是一个梦。 漂亮卷毛用抑扬顿挫、富有感情的语调讲述了一个女主角为我男主角为他的浪漫爱情故事。因为爱情含量太高了,全部都是,女主角撞了男主角,女主角和男主角卿卿我我,女主角和男主角因为鸡毛蒜皮的事吵架又光速和好……这样的桥段,以至于我根本没法从里面提炼出什么有用信息。 “有没有觉得很感动?”他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我,妄图从我的脸上找出一点爱情萌芽的痕迹。 “你声音挺好听的。”我能说什么,没有记忆的话和别人的事有什么区别,虽然听起来都是我能干的事,但完全没有参与感啊!那不是只能用欣赏电影和小说的心态看这些了嘛。 第18章 “超级冷酷啊,青春期的星来。”漂亮卷毛叹了口气,很是失落的样子,仿佛有无形的尾巴从他身后垂落。 啊,涌上来的是什么,罪恶感吗…… “谢谢你给我讲了这么多,说起来还没问你的名字,你是?” “我的名字是□□治~可以的话要早点来找我哦,星来~” “?请再说一遍。”我怀疑自己幻听了,还是说他有个特别生僻的姓氏,我的脑子处理不了这种难度超标的信息,自动给我打码了? “□□治。”他收敛了稍显轻浮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重新报了一遍名字。见我还是一副状况外的样子,他干脆把脸凑过来,浅色嘴唇在离我的脸不到十厘米的地方一张一合,连殷红舌尖的位置变化都看得一清二楚。 可惜我还是只能听到仿佛被消音的“□□治”。 所以这男的到底叫什么?沢田治?云雀治?山本治?狱寺治?看他眼睛有点红,不会是六道治吧? “……那些乱七八糟的人都是谁啊!星来是不是太过分了!” 男人大喊大叫起来,甚至在地上打起滚来。 ……好幼稚。 太幼稚了!未来的我!你怎么看上这样除了脸之外一无是处的男人! 而且还是年上!大我足足四岁的年上!从我妈妈到我妈妈的妈妈找的配偶都是年下!为什么未来的我会做这样一个违背祖训的决定?!他给你下什么迷魂汤了?! “那个,我们相爱的时候我确实是年下哦,小四岁的那方是我呢。”因为太过愤恨,我不慎将心声说出口。男人听见了,咻的一下蹭到我膝盖上,温柔地覆住我放在膝盖上的手,脸则亲昵地贴在我大腿侧面,讨食的猫一样看着我。 “可是现在在这里的是18岁的我!”我闭着眼一把掀开他。 什么路数,好恐怖,从来没见过如此自然的撒娇姿态!而且、而且真的很…… 未来的我,我稍微,只是稍微,能理解你了!在此等狐狸精面前败下阵来,降低择偶原则,好像也没什么可指摘的地方……因为他、他实在是! 唉!该死!我的脸肯定红了! “脸红了耶,”他戳戳我的脸,又被我毫不留情地拍开,“啊哈,果然你也超—级喜欢我的吧!”好像感觉不到痛一样,他居然一脸兴奋,喂,身上都冒粉色小花了,有抖m啊! 第15章 与非人类第十四天 宽阔的会客厅内,森鸥外和尾崎红叶分别坐在小茶桌两端,裹着红茶香的白色蒸汽自华丽的西洋风茶具上缓缓升起。 尾崎红叶仪态优雅,脊背挺直,犹如一柄武士刀,“鸥外大人,即使到现在,妾身还是认为您让太宰和中也组成搭档的决定太恶趣味了。” 她端起盛着红茶的骨瓷杯,清亮的茶汤中倒映出她沉静美丽的面容,她没有喝,而是观察起杯子的花纹来,“虽然太宰在各方面的表现都无比优异,也是托他的福,您喝茶的杯子才能换成皇室用过的古董,” “不过其为人是否过于,”她放下杯子,以袖掩面,委婉地做出恶评,“跳脱了?” 其实就是恶劣,毫无顾忌,堪称随性地捉弄人,在下属中以阴晴不定、喜怒无常闻名,其性格的最大受害者当属作为搭档的中也。 楼下吵闹的背景音就是再明显不过的证据。 其实中原中也的脾气并没有那么恶劣,甚至在黑手党里还算不错的。但遇上太宰治就完了,他总能用各种方法惹怒中原中也,以至于中原中也看见他就像汽油桶遇上火,砰的一下就炸了。 管管你家孩子啊。 尾崎红叶眼神幽幽,隐晦地对首领表达了不满。 “这个嘛,” 森鸥外没有正面回答尾崎红叶的问题,他正专注地喂爱丽丝吃曲奇饼。不过不知道他对爱丽丝耳语了什么,女孩听完后满脸嫌弃,用看下水道垃圾的眼神瞪了他一眼,跑开前还气哼哼地给了他的椅子一脚。 “若想钻石焕发真正的光彩,这是必要的环节,红叶君。”有些窝囊的表情渐渐退去,他把饼干一丢,细致地擦净手上残留的饼干屑,“而且年轻人嘛,精力旺盛,吵闹些很正常,这就是青春啊” “再者,男孩在这个年纪和朋友开些小玩笑,也是关系好的表现,不是吗?”他看起来还挺乐呵,好像两个当事人真有他说的那么融洽似的。 “小玩笑……呵。”尾崎红叶都懒得反驳他的瞎话,没有朋友间的小玩笑是往对方车里装炸弹、撬对方家门、盗刷对方银行卡的,更别提那无数次的言语攻击和那本刻意搞怪的内部报刊《本周不服输的中也》了。 “ 呵呵呵,那么闲聊就到此为止,”终于开够了玩笑,森鸥外翻开尾崎红叶递来的文件,“哦呀,果然和我想的一样,有外来势力参与呢。背后的组织是……猛鬼众?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有意思?您还真是缺乏紧张感,他们可是曾经咬下黑/道皇帝半个身子的组织,想必是相当凶猛的鬼怪。”尾崎红叶轻笑。 “从前确实是,”森鸥外也笑起来,眼中酝酿着晦暗的恶意风暴,“不过现在嘛,一群苟延残喘的丧家之犬罢了。要我说,侥幸留了一命的丧家之犬就该老老实实地夹紧尾巴,怎么还窜到别人地盘上搅风搅雨呢。” “我想想,这么不老实的狗,是简单地赶出去,还是杀了,给皇帝陛下做个人情?”他转向喝茶的尾崎红叶,意思是你怎么看? “您不是已经有决断了吗,”尾崎红叶放下茶杯,欣赏起自己新染的指甲来,蔻丹红得过于艳丽,甚至透出些血色来,“不然也不会给太宰和中也下那样的命令了。” “哎呀,那毕竟是黑/道皇帝,要是能搭上关系,我们的生意也会好做不少。”森鸥外摸摸下巴,抽了支爱丽丝的蜡笔,“大家族很注重礼节,还是得写封信表示敬意。” “要送到东京去吗?” “不,横滨就好。”森鸥外摇摇头,“横滨支部的负责人是他们新任大家长的亲信。” * * 刚走进藏匿着死侍养殖场通道的地下室,叶星来和楚子航就遭遇了死侍。 袭击者是熟悉的蛇形死侍,它的蛇尾极长,缠满整根承重柱,人形的上半身肌肉贲突,嘴裂到颊侧。 可能实在饿的太久,一见到两人,它狰狞的黄金瞳中透出鲜明的喜悦。伴随着一声兴奋的尖叫,蛇身人面的怪物松开承重柱直直落下,钢铁般的长尾重重向两人扫过来,这一击几乎撕裂空气,掀起尖锐的气流声。 叶星来和楚子航分别跳往两个方向,轻松躲过了这一击,接着两人同时抽刀,像商量好的一般,楚子航攻上叶星来攻下。 “当” 楚子航的刀直接和死侍锐化后硬如钢铁的爪相撞,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碰撞声。他面不改色地加大了力道,甚至将死侍的爪逼得向上抬了几寸。 “噗” 刀刃划开血肉的声音响起,叶星来的刀深深没入死侍的腰部,腥冷的黑血喷溅,在她的风衣外套上洇出狰狞的山水画。死侍痛叫一声,愤怒令它彻底失去了为数不多的理智,它不顾上方刀刃的威胁,伸下一只爪要捅入她身体。 楚子航早就察觉了它的意图,他手腕微动,迅速调整了握刀角度,封死了两只爪向下的活动。 同时下方的叶星来快速从血肉中抽刀,又对破开的伤口施加一记了力道更大的斩击,刀刃突破最后一层肌肉组织组成的壁障,不容抗拒地切入死侍的脊椎。 死侍发出更加愤怒的尖叫,不过这只是困兽的垂死挣扎,切断脊椎后一切活动力都将丧失,它最多只有三分钟可活了。 秉承着卡塞尔学院及时补刀的校训,叶星来拔出腰间的大口径左轮,对着它眉心补了三枪。 三声枪响过后,地下室重归寂静。 危机解除,叶星来上好保险栓,把枪塞回腰间,再抽回卡在死侍骨头里的刀,在死侍尸体上随意擦了擦血迹。刀没被她收回鞘中,因为马上就要进养殖场了,死侍突脸的场景不会少,不如就拎着刀走,也省了再拔刀的功夫。 楚子航也是同样的想法,他刀上没血,都省了擦这个步骤,叶星来擦刀时他就在旁边等着,视线凝在地下室尽头的通道上。 冷风裹挟着淡淡的腥气从中游出,通道内一丝光线也无,黑得像地狱的最深处。这种时候混血种出色的夜视能力也不太管用了,必须借助现代工具的力量。 “走吧,呃!”叶星来打开手电,强得炫目的光霎时间填满了整个地下室,室内亮如白昼,漆黑的通道也失去了神秘感,显露出本相——坑坑洼洼的石壁和粗糙的水泥路面,一条普通,甚至有点简陋的通道。 “……” “……” 叶星来和楚子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麻木。装备部出品的东西就是这样,用力过猛是常态,连手电筒都要按闪光弹的标准来造。他们只能庆幸这里是郊区的地下室,要是在市区打开这个,多半会惹来警察。 第19章 “算了……将就着用吧,”叶星来叹了口气,率先走进通道,楚子航紧随其后,不多时,两个身影就消失在通道内。 通道很长,弯弯绕绕,他们走了十五分钟才到最深处。一扇伤痕累累的铁门歪倒在那里,其上满是干涸的黏液。 跨过铁门,养殖场的真面目终于暴露出来。里面居然还有电,虽然极其不稳定。闪烁的灯光下,养殖场的布局一览无余——彷若罗马斗兽场一样的结构,上方是存放各种研究资料的观众席,楚子航和叶星来正站在这里,下方则是圆形水池,即斗兽场。 越靠近水池,腥味越重,水池正上方,腥味浓得让人喘不过气来,连空气中的细小尘埃都带着一股腥味,任何人亲临现场后会难以遏制地产生呕吐的冲动。 是属于蛇类的腥味,显然这是一个蛇巢,好像有数万条蛇曾在里面生活。它们不分彼此,鳞片挨着鳞片,蛇信探出去只会触到同类同样冰冷的气息。它们纠缠着、翻滚着,砌成一间腥冷的屋子。 其间还夹杂着一点铁锈味,来源应该是池壁上泼洒的大片血迹。血迹干涸已久,在惨白的灯光下呈现阴沉的暗红色。 新鲜血食的气味惊动了池内的死侍,大大小小的婴儿哭声传出,浑身拖着铁链的死侍一个接一个从浑浊的池水中探出头来。它们静静立在水中 ,犹如一座座古铜色雕像。 安静只是表象,很快它们就暴露了渴血嗜杀的本性。它们翕动着鼻子,猩红舌尖自裂谷般的嘴中伸出,贪婪地卷走空气中细微的人类气味。尝到那一点点食物的香气后它们彻底疯狂了,哭声愈发尖利,组成刺耳的狂潮,盘旋在空旷的养殖场内;它们边尖叫边伸长了人身的胳膊,残留人类特征最多的脸部露出近似哀戚的神色,不看它们畸变的身体,真的会以为是活生生的人类在求救。 “简直是地狱的群鬼啊。”叶星来轻声说。 “先超度它们,还是先找资料?”她如此问,手却已经摸上了提袋中的冲锋枪。 “超度。”楚子航也做了同样的选择,他甚至已经打开了冲锋枪的保险栓。 “太好了,”叶星来愉快地笑了,“分个工吧,师兄你打少的那边,多的这边交给我。” 楚子航点点头,拎着自己的提袋走向另一边,叶星来留在原地,咔的一声拉开保险栓。 死侍的地狱在下一刻降临了。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的枪,火焰从枪口吐出,无数水银子弹精准地钻入池中死侍眉心,在它们额间烙下银白印记。致命的毒素令它们不断发出尖利的哭嚎。受限于铁链的束缚,再愤怒它们也无法爬上来撕碎狩猎它们的猎人,只能尖叫着躲避。 哭声、枪声、水声交织在一起,浓腥的黑血将污浊的池水搅得更加浑浊,残余的死侍在卡塞尔的暴徒面前也不得不暂避锋芒,潜入更深的池底,以躲开致命的射击。 “师兄!”叶星来冲楚子航大喊,示意他停止射击,楚子航心领神会地收了枪。随即她翻下安全的观众席,踏上水池的边缘。 古老的吟诵声响起,言灵·苍雷支配的领域缓缓扩张,紫色雷电怒蛇一般环绕在圆形领域周围,空气中闪烁着青白色电弧。随着最后一个古怪音节的落下,领域成形,耀眼的电光爆裂开来,隆隆雷声中死侍的哀嚎被尽数掩盖,待到雷声停歇,池面上已经浮起数具焦黑的死侍尸体。 第16章 番外一:年龄逆转(2) 我真的很好奇我们是怎么结婚的。卷毛治(虽然他强烈要求我称呼他为治君,但是太奇怪了我不要。)说他不是混血种,那我怎么会和他结婚?我们家上数三代都是混血种,我怎么会和麻瓜结婚? 见我怀疑,他还拿出了学院的结婚申请表(我都没见过,不是他说我甚至不知道那是学院的结婚申请表)作为证据,虽然他的名字在纸面上依然是“□□治”,但紧挨着他名字的,“叶星来”三个大字我还是认得的。 下方竟然还有校长签名和半朽世界树的印章! 未来的混血种世界这么开放了?让普通人类知道龙族的秘密也没关系吗?哦他说他是异能者不算普通人,而且因为□□和□□□□□□引发的事件,龙族的存在在异能者间也已经是半公开的秘密了。 所以为什么一段话能出现足足八个消音词啊……?算了,也就是说,哺乳类和爬行类混血的禁断之恋在未来是完全可行的,好开放包容的世界。 卷毛治还想继续缠着我,企图对我灌输更多他和未来的我的爱情故事,让18岁的我也爱上他。 很快一个像炸弹一样的电话破坏了他的计划,电话对面的人用火气十足的声音狠狠骂了他一顿,并勒令他立刻出现在工位上。 原来他还有工作啊……这么黏人、离开我几步好像就会寂寞得死掉的人也能工作?我还以为他的工作就是我养的宠物(。) 如果他真是我养的宠物倒也不错啦。 你是干什么的?我这么问他。 我可是正义的伙伴——侦探!卷毛治用超级骄傲的口气说出了自己的职业。 他居然是侦探?不可思议。 表面上开朗随意,但是气息很危险,又有一流变脸技术,以我浅薄的少年漫经验判断,他应该是洗白后的白兰杰索那样的人物才对,说不定,这个人已经背着未来的我偷偷毁灭过世界了……! 诶,所以未来的我和他秘密结婚是为了监视他吗?把野兽关进婚姻的笼子,用爱驯化他? 可我给自己的定位不是治愈系女主角啊。我的梦想是成为出色的执行部专员,用冷兵器和热兵器物理说服坏人(坏龙)改邪归正! 特效乱飞的战场才是我该去的地方,我应该和同伴经历无数惊心动魄的战斗,在残阳映照的废墟中相携而立。用友情和羁绊解决毁灭世界的大危机后,带着一脸庆幸和感动互相拥抱,最后归隐,过上平静、恬淡的生活,每天飙车、读书、摆弄花草、钓鱼……这样才对! 他的表情有点无语,总不能是听见我想什么了吧?对哦,他说他有异能来着,他的异能不会就是读心术吧?!超级没边界感的异能啊!这就是物似主人型? “这方面一直没变过呢。”卷毛治一脸无奈。 “……”真的有读心术啊?我决定放空脑子。 “没有你想的那种东西!只是微表情解读啦!你不知道自己是情绪外露的类型吗?而且我们可是在一起亲密无间地生活了4年,再猜不中你想什么那我也太逊了。”卷毛治鼓起脸,老实说这很可爱,他真有22岁? “所以不要摆出和你师兄一样的表情啦……真是,明明还不认识他吧?怎么就学会了那种表情?呃呜,现在想到你那位师兄我的胃还隐隐作痛呢……超级不爽……” 卷毛治开始阴暗地碎碎念,是和他说的人有过节,还是因为嫉妒啊,如果是后者那有点糟糕,因为我妈说过要找有容人之量的配偶,而我是铁血妈宝女,“那个师兄和我关系很好,你嫉妒他?” “唔,如果我说是呢?”卷毛治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我挠挠头,“为什么呢?‘关系很好的师兄’,那不就是哥哥吗?哥哥有什么好嫉妒的,在妹妹看来哥哥就是一种无性别的可靠生物。兄妹就是树枝和栖息在枝头的鸟一样的关系,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他超级响亮地啧了一声啊!我说的有什么错嘛!他在不满什么?真是岂有此理!未来的我!为什么不听妈妈的话找个听话的男人啊! “一个还勉强在我的忍耐范围内,但这样的树枝,你可是有足足三个哦。”卷毛治笑盈盈地伸出三根手指。 不是挺好的,我们兄妹刚好可以开一桌麻将。 “你说过不喜欢和他们打麻将哦。”卷毛治真的没有读心术?怎么又猜到我在想什么了。 “有两个师兄数学很好,你说这样就没意思了,轻松小游戏还要算概率好麻烦,你想享受不动脑子的刺激感,所以你更爱拉我的同事和后辈们一起玩。” 哇,好多麻将搭子,未来的我交际圈竟然这么大?不愧是我!伟大! “所以,一起去侦探社见见你的麻将搭子怎么样?”卷毛治顺势提议。 “已经8点30了哦,再不去侦探社,你的麻将搭子们就要出外勤了。”在我快乐的间隙,卷毛治把手搭在我肩膀上,轻轻将我推进衣帽间,温柔地叮嘱,“裤子在左手边第一个柜子和第二个柜子,裙子在右手边第二个柜子,上衣和外套在中间,今天有些热,最好选薄外套。” 我不好意思承认我的心跳失控了一瞬。 第17章 与非人类第十五天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糊味,死侍被电得像死鱼一样肚皮上翻,僵硬地浮在被同类鲜血染黑的浑浊水面上。 平复了一会呼吸后,叶星来仔细数了数浮上水面的尸体,一二三四……三十八具,算上外面那头,一共三十九只。 第20章 但eva估计的数字是四十只,池子里还有漏网之鱼?还是说另一只在别的地方? 先排查最近的地方。 叶星来皱眉打量了一番水池——水面过于浑浊,不好辨别深度,如果超过了6米,留下活口的概率很大。虽然躲藏不合符合死侍的行为模式,但赫尔佐格对这个养殖场的死侍进行过特殊处理,出现几个异常聪明的个体也不是不可能。 她观察水池的时候楚子航也翻到水池边缘来了,他还不忘带上装满武器的提袋。 “怎么了?”他问。 “少了一只,我数了三遍。这个池子深度大概过6米了,超出了电流攻击范围。那条漏网之鱼躲起来了,会这么做,应该是我杀过的那种有理智的变异死侍。”叶星来一边解释一边在水池边缘转圈,思考怎么把猎物钓出来。 “丢几枚炸弹下去,”楚子航一脸就这点事啊的淡然,“制造足够大的爆炸把它逼出来。” “异能特务科,师兄。”叶星来适时提醒他,“而且我看到炸弹清单里注明了制作者是马突尔研究员,你知道吗那个印度佬简直是疯子,他跟我抱怨过校长手段太温和了,理由是他向校长进言炸沉日本的时候校长没采纳。” “!” 楚子航小小吃惊了一下,这在装备部的疯子中也是疯得比较出色的,那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启用这位研究员的产品了。 于是问题又回到原点。叶星来边转圈边思考,最后还是决定先蹲守一会,实在不行她就,好吧实在不行还是得扔炸弹。但是大型爆炸的责任该甩给谁啊?首先担责的组织必须持有一定数量的军火,其次他们得是非法的,这样甩锅给他们更方便。唔……掌握一定数量军火的非法组织……那不就是本地黑/手党?本地最大的黑/手党记得是叫,port mafia来着。 完全可行啊!那个port mafia狂到连军警都不放在眼里,会在郊区制造爆炸案挑衅政府也是很合理的吧! 好天才的计划,她忙和楚子航分享,楚子航听后也觉得不错,两人就这么敲定了甩锅计划。 “既然如此这里我一个人守着就够了,”叶星来提议,“师兄你先去找资料吧,我留在这。” “行,”楚子航点点头,离开前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折回来把自己的提袋递给叶星来,“你拿着用,待会我去拿你的袋子。” “谢谢师兄……等会,这样好像更快啊。”看着从提袋中探出头的一柄短刀,叶星来灵机一动,一个绝妙的想法成形。 她迅速捞起袖子,露出完整的手腕,又伸手拔出那柄炼金术短刀,雪白的刀刃脱鞘而出,反射出亮得刺眼的银光。 楚子航眼角一跳,立刻明白了她要做什么,刚要开口制止,就见师妹连比划的步骤都省了,直接潇洒地把刀往手腕上一划—— 小部分鲜血在半空中画出漂亮的细弧线,更多的鲜血自伤口缓缓涌出,浸透她半只手掌。她将手垂在水池上方,有些发黑的红色溪流顺着她的动作一点点汇入浑浊水池。 “兵分两路也没什么不好。”楚子航有点懊恼自己没把武器放好,不慎给了她灵感。 “没事,这是最高效省事的做法。毕竟只是死侍,再聪明也无法抗拒本能,哪个妖精能拒绝唐僧肉啊?我也是昏了头了,钓鱼不就得有足够好吃的饵么?”叶星来淡定得像划开的不是自己的手而是一张纸。 唐僧肉,这话不假,叶星来的血和源稚生的一样,对死侍有着莫名的吸引力,在源氏重工被死侍当成会跑的烤鸡追了一路。 “而且我包这种伤口很有经验的。”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还有点得意。 楚子航被说服了,“你有分寸就行。”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我带了抗菌的药膏。”那柄短刀都不知道杀过什么东西,保险起见还是得抹点药。 “哦就是你常用的那个,说起来我之前也买过,但是涂在伤口上就像糊了一层猪油,让我感觉自己是一盘做好的菜……” “虽然确实很油腻,但没有”到猪油的程度,话还没说完,异变陡生, 死寂的水面荡开不详的波纹,某种生物正在水下快速移动,一眨眼就到了叶星来和楚子航站立之处——水池的边缘。 一只古铜色、肌肉贲突、前端锐如短匕的手破开水面,手的主人随之露出了半个身子——高鼻深目的日耳曼人长相,狰狞的金瞳中还奇迹般的残存一丝理性,不过这丝理性立刻在血的香气中荡然无存,它兴奋地尖叫一声,循着气息精准地向叶星来抓去。 浸过水的生铁般冷硬的触感透过皮靴自脚腕传来,利爪与利爪摩擦,发出刺耳的碰撞声——那只手已经如捕兽夹般牢牢锁住了她,马上要将她拖入水池! * * 横滨郊区某废弃民居。 阴暗破败的房间内,中原中也一脸烦躁。 每个房间都找过了,这是最后一个,但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太宰没找错地方吗?这真的是研究员的安全屋?尸体也好资料也好研究样本也好,这里通通没有。此处陈旧无比,连生活痕迹都没有,散发着一股常年无人打理的老屋的气味。 潮湿的角落生了一层幽绿的青苔,倒地的金属书架上布满斑驳的锈迹,蜘蛛在其上织出厚厚的网,各种昆虫的尸体七零八落地挂在上面。 这蜘蛛吃得不错,里面甚至还有一只残余半边华美翅膀的蝴蝶。即使狼狈地挂在黏腻蛛网上、只剩半边翅膀,那蝴蝶依然美得惊心动魄。 蝶翼是蓝绿交织的颜色,宛如将青金石和孔雀石一同磨碎,再掺在一起调制而成,透着荧荧的金属光泽,在阴暗的房间中无比鲜明,无端让人感觉它还是活的,蝶翼犹在轻轻颤动。 好违和,中原中也探究地盯着那只蝴蝶,随即瞳孔微缩——那只被蜘蛛吃了大半个身体的蝴蝶真的还活着! “喂太宰,”他快步走出自己所在的房间,大声喊搭档的名字。 空旷的客厅内没有人,风穿堂而过,发出阴惨的哭声。 “……啧!” 中原中也感觉拳头又痒了。 这死青花鱼不会又去找死了吧?能不能敬业一点啊?!调查到一半跑去自杀是想干什么?有女朋友了还是这幅死样,他女朋友怎么忍得下去?迟早被甩啊!他恨恨地想。 ……等等,毕竟是研究员的安全屋,或许有什么隐藏机关,他是触动机关被困住了也说不定。 还要干活啊,别真死了。中原中也头痛地按了按帽子,暂时放弃那只疑点重重的蝴蝶,搜寻起不知所踪的搭档来。 时间拨回到20分钟前。 啊,成功了。 太宰治从地板上爬起,拍拍西装上的灰尘,伸了个懒腰,一副倦怠的样子。 小小的安全屋别有乾坤,起先只是注意到某块地板的材质与其他地板有细微不同,试着研究了一下,没几分钟就触动了机关。 地板无声打开,一段幽深的阶梯暴露在眼前,长度不明,似乎能直通黄泉比良坂。 果然,地下才是真正的安全屋,上方的破旧民居不过是掩人耳目的迷障。研究资料和样本多半在下面,那么现在就叫中也来探路—— 不,不能这么快,还不确定里面有没有和星来有关的内容。 ……还是亲自去吧。在中也发现之前先把资料检查一遍,不能让星来和这次任务扯上关系。 他脚步放轻,悄悄走入幽深的阶梯中。在他彻底走进去之后,地板再度闭合,好像从来没有打开过。 * * 楚子航和叶星来的钓鱼计划很成功。 死侍的手很快,但楚子航的刀比它更快,几乎在死侍露头抓住叶星来的那一刻,他的刀就割断了它的脑袋。 解决完最后一只池底死侍,又将养殖场里里外外翻了一遍,确定没有漏网之鱼后,两人开始找学院指定的资料。 但找了快一个小时,连研究人员的日记都找出来了,学院要的核心实验资料还是不见踪影。 “什么年代了还有人写日记?我说正经人谁写日记啊!”叶星来一看到日记就忍不住吐槽。 楚子航微妙的感觉自己被冒犯,他虽然不写日记,但他每天都给妈妈发一封用文学语言修饰过的记录生活的邮件,雷打不动。 “还是看看吧,说不定有线索……噫怎么还是德语?看不懂啊,师兄你拿着,我叫eva翻一遍……啊日期好全,这个人绝对有强迫症吧?”叶星来一边拍照翻译一边碎碎念,“地狱之门、魔鬼的技术、上帝原谅我……呃,感觉我们在玩什么解密类rpg,师兄你玩过解密游戏么?” “没有。”楚子航捧着日记轻轻摇头。 “诶呀那我告诉你吧,如果我们现在在玩rpg呢,这个东西,”她指了指楚子航手里的日记,“就是解谜的关键!现在应该有一个获得重要道具的提示音。” 她打了个响指充当提示音,又兴致勃勃地说:“然后我们就会在里面发现一串神秘数字,那个神秘数字大概率是一个密道啊暗门啊保险箱啊这样的东西的密码!好这页翻译完了,没什么信息,师兄你翻下一页……” 第21章 ——一串神秘数字大咧咧地出现在摊开的日记本上。 “……还真有啊。”叶星来差点没拿住手机。 * * 暗门在书架背后,如果不知道移动的机关,很难挪开沉重的金属书架,也根本发现不了背后的门。 叶星来和楚子航没来过养殖场,当然不清楚移动机关,他们用的是执行部传统方式——暴力拆除。 输入日记本上的密码,尘封的暗门缓缓开启,一条幽深的走道展露在两人眼前。 整条走道由青铜打造,墙壁上无数蛇形花纹纠缠在一起,织成人类难以理解的奥秘符文。盯着它们看久了会产生这些东西是活物的错觉,隐约能听见蛇鳞与青铜摩擦的沙沙声和嘶嘶的吐信声。 地面的深槽中注满生青色的水,数道生青色河流蜿蜒流向深处,而最深处一片黑暗,是静到令人背后发毛的、没有任何活物存在的空间。 ——炼金术领域。 第18章 番外一:年龄逆转(3) 未来的我应该没少来卷毛治工作的地方,因为我脑子还没动,身体就已经自动推开门走进去了。 没人因为我的到来惊讶,还有人很熟稔地过来打招呼。看来这是一间推崇自由轻松企业文化的公司。 “哦!星来早上好啊!你的农场今天怎么样?”首先是长着雀斑的金发男孩,虽然说了我不太懂的话,但是他很热情。 “托您的福,一切都好。”我选择了保守的回答,对方听了之后开朗地笑起来,受笑容迷惑我又和他聊了几句,然后莫名其妙地约定了下周一起去乡下开拖拉机。 ……未来的我,希望你考了拖拉机驾驶证。 接着一个飒爽又漂亮的短发女人走过来大力拍我的肩膀,“真稀奇,你竟然也有忍不了□□的怠惰,亲自押送他来上班的一天。” 怎么又是消音啊,我还没做出反应,卷毛治就激烈地反驳起来,无非就是没有这样的事我们感情依然很好这样的话。 嗯嗯未来的我跟你感情应该是蛮好的但这又和18岁的我有什么关系?我悄悄溜开了。 然后我就被一个很像教导主任的人逮住了。 “早上好星来小姐,我认为你有必要好好管束一下□□了,今天是他本周第五次,也是本月第三十次迟到了。”金发,戴着眼镜,看起来严谨又可靠的男性推了推眼镜,严肃地对我说。 熟悉的消音,他们肯定又提到了卷毛治的姓氏。等等,这个数字,那不就是说他每天都在迟到吗?工资都要扣光了吧!迟早倒贴钱上班啊! 胡乱应答了一番后我继续往他们的工位上走,能包容卷毛治这种薪水小偷的公司到底靠什么工作盈利啊,太好奇了。 “啊,早上好,星来姐!” “早上好,星来小姐。” 刘海很奇怪的白发少年正和一个橙发男人讨论着什么,瞥到我走过来,不约而同地和我打了声招呼。 “哦哦,你们也好啊。”说起来这里异色头发的概率是不是太高了,大家都这么潮? “星来,早上好。” 一个特别特别可爱、简直像一个女儿节小人偶的蓝眼睛小女孩轻声对我打招呼,还悄悄蹭过来抱了我的腰一下。 “早上好!” 我忍不住大力回抱了她,她吓了一跳,然后红着脸轻轻抱住了我。 实在太可爱了……卷毛治的同事上辈子一定是大善人,不然为什么能生出这么可爱的孩子?头发也好脸也好眼睛也好表情也好都可爱得不得了!为什么这么可爱啊!她不能是我家的吗?不对吧,我们这么合得来,她一看就是我家的孩子啊! “诶,冷静冷静,小镜花也是侦探社的员工,不要把她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呀。”卷毛治走过来把难舍难分的我俩分开,“还有啊,可以顾及一下正牌丈夫的感受吗?我会吃醋哦?” 我用微妙的眼神注视他,想必他不知道我和我朋友参加夏令营的时候天天睡一张床,而在我从未来的自己身体里醒来之前,我和朋友还靠在一起睡觉呢。 微笑着目送小镜花走到远处,我扯过卷毛治的脑袋兴师问罪:“你们怎么还雇佣童工?到底在做些什么工作啊!真的是正经公司?上税吗?会给员工交社保吗?” “诶诶诶痛,扯到头发了扯到头发了……”低估了身体的力量,卷毛治的头发都被我揪下来几缕。为了不落人口实,我偷偷把头发扔回他脑袋上。 我们可是正规企业,小镜花是特殊情况,卷毛治凑到我耳边轻声说明了前情,概括一下就是正义伙伴拯救沦落□□的迷途少女的故事。 没看出来他还是一个拯救迷途少女的好心人,我以为他是那种对弱者毫无同情心,会严厉地对待执拗孩子的人,“原来你真是好人啊。” “诶——不是早说了我是正义的伙伴吗?不要对我有偏见啊,请好好看我!” 一般来说正义的伙伴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抹掉眼睛里的高光哦。 但他都这么说了,我不得不以崭新的目光打量他。眼前这个未来要和我分享卧室、三餐,以及洗漱用品的正义伙伴(自称),有着漂亮的面孔、高挑清瘦但有薄薄肌肉的身体、特立独行的性情,同时还相当小心眼。 脸和,嗯,身体(我忏悔,其实我看到了),完全可以接受,性格,性格也还好吧,感情很有重量的样子,说实话很安心。 异议!我的超我急切地出声,就这么接受他了吗?你难道忘记我们在哪里了吗?这里可是日本!想想你玩过的日乙,感情沉重的男人多半会走上监禁黑化的歧途!到时候我们就要任人鱼肉了! 这不是还没走上吗。我的本我不以为意,不要挣扎了,我们就喜欢感情沉重的人不是吗?况且他长得很帅,身材也是我们喜欢的类型。 本我和超我互相向对方投掷指责的时候,我的自我跳出来调停矛盾:都别吵了! 你们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自我缓缓开口,武力值!这是我们和他之间的根本差距!一个我们可以打一打他甚至更多!假如我们和他之间真的发生囚禁事件,那也只可能是我们囚禁他。顺便一提我比较喜欢黑色项圈。 本我和超我都恍然大悟。 说得太对了!本我和超我立刻起立鼓掌,于是三个我开始热烈地讨论起囚禁需要准备什么以及如何说服他心甘情愿接受囚禁。 说着说着她们又因为意见不合吵起来了,天啊,头好痛!要长脑子了! 然后侦探社的大脑就来了。 “哦,是星来啊,”打扮得很像侦探、一脸聪明像的眯眯眼男孩抱着一纸袋点心推门而入,“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你现在几岁?18?” 一下就看出来了?还是说是卷毛治告诉他的?不,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不会这么说的。 “还需要别人告诉我吗,一眼就看出来了。”面对我的质疑,被尊称为“乱步先生”的眯眯眼男孩轻松地说。 大家都是地球ol玩家为什么你能开外挂啊!绝对是异能吧,我不相信人能聪明成这样…… 我要考考他,“既然如此,提问!我什么时候能换回去?又是为什么才和未来的自己互换了?” “唔,时间到了就换回去咯,拨乱的线自会回到正轨,短暂的冲击也留不下什么痕迹,安心安心。原因嘛,现在不是你该知道的。嗯?别这么看着我!就这么多了!再剧透就没意思了!”乱步先生这么说。 “时间到了是什么敷衍的说辞,还有,什么叫剧透?我们又不是生活在二次元。”我很不屑,好装的家伙,成年了还在做谜语人,要知道我初中二年级之后就不这么说话了。 “真没礼貌!竟然觉得我在糊弄你。”乱步先生睁开一点眼睛,我才发现他的眼睛是夏天的树荫一样的浓郁深绿。 “哼!看在我和未来的你还算朋友的份上,就让你见识一下吧!”乱步先生戴起眼镜,大喊了一声“□□□!” 周围的人眼睛里都在说“哦哦哦哦—”,一副很激动的样子,唯独我只听到一句□□□,三个重叠的消音声钻进耳朵,听得我只想笑。 真是服了,我来到的不是日本而是晋江吧!而且总共三个音节怎么每个音节都能被和谐?他到底说了什么虎狼之词? “噗哈哈哈哈哈哈——”乱步先生发功(?)完毕,幸灾乐祸地大笑起来。 “卷毛治,嘛虽然很贴切,但是哈哈哈哈哈,简直像小狗的名字,哈哈哈哈哈哈——”乱步先生这么说。 “……” 围在一旁的侦探社社员也是一副笑得不行的样子,教导主任更是笑到捶桌子,哦刘海奇怪的白发少年没笑,但是他憋笑憋得很辛苦,脸都涨红了。 至于受害者卷毛治,我不敢看他,在背后给人起外号被当场抓包真的太尴尬了! 地缝,哪里有地缝给我钻一下啊!现场制造一个可以吗?不行要赔钱,虽然可以让卷毛治赔钱但是我们都结婚了他的钱就是我的钱那还不是要我赔钱吗!哪里,哪里有地方可以躲避尴尬!! 第22章 啊,窗户!他们的窗户没装护栏!四楼的高度也很合适……好! 于是我从窗户跳了出去。 第19章 与非人类第十六天 被密道后的景象震慑,两人都没有说话。 沉默间叶星来向通道伸出手,这个空间中没有风,但仍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拂过手指——那是言灵的力量。 这是仅靠符号和元素构筑的奇迹。此处涌动着肉眼不可见的能量,它们有自我意识般向幽深黑暗中不可探知之处流去,经过奥秘的程序不断循环流转,构成一个牢不可破的领域。 不需要更多防御装置了,这个炼金领域就是最好的防御,从结构上看,它起码还能再维持一百年。 “赫尔佐格这老东西到底贪了蛇岐八家多少钱?”叶星来打破了沉默,低声感叹,“这个规模的炼金领域可不简单,东西放在里面要拿出来还真有点麻烦。” “我去。”楚子航出声。 “师兄你怎么突然这么激动,”叶星来惊讶,“老东西贪也是贪蛇岐八家的钱不是我们学院的,那会分部的钱都不归我们管。” “我觉得要做这玩意起码贪了这个数,”她比了个数字,对蛇岐八家的贪污秘辛很感兴趣的样子,“怎么平账的啊,会计吃回扣了?那些家长不会有意见么?还是说他们根本不看财务报表,甚至自己也贪污啊……” “……我的意思是我进去,你留在外面。”楚子航有点想扶额,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么? 他突然想到源稚生对他们的评价,他曾说过他这几个朋友的脱线是一种不定时发作的神经疾病,导致他们的可靠程度呈现出高度的随机性和不确定性。不发作还好,人模人样的精英,一旦发作起来就完了,什么严肃的气氛都会被他们挥舞着神经病的小扇子扇飞。 当然你也差不多。源稚生最后如此总结。 “师兄我才是组长诶,你这样显得我很没有威信……开玩笑的,我懂我懂,我就在外面待命好了。”叶星来半只踏在通道口的脚又缩回去,跟个门神似的往暗门边一杵。 接着她开始掏武器,从自己的提袋里抓出一支满弹的冲/锋/枪、两柄短刀、三枚炸弹。冲锋枪夹在腋下,刀和炸弹塞进风衣里,最后把剩下的武器连提袋一起塞给楚子航: “带上这些,我东西放得有点乱师兄你见谅……炸弹和枪混一起了小心别拿错,两边侧袋各塞了几把短刀,子弹都在夹层,弗里嘉左边水银弹右边。炼金领域里会干涉信号,通讯设备可能没法正常使用,如果一小时后你没出来,我就立刻联络学院。” “一个小时,60分钟整,我会掐着表计时的。”她强调了一遍。 说这话时叶星来表情正经了不少,她不着调惯了,现在乍然正经起来还让人不太习惯。 楚子航知道她这是担心了。 他抬起手又轻轻放下,似乎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想了想又觉得没必要,最终只是微微颔首应了声好,然后拎鸡鸭一样把两只提袋抓在左手。 他用空出的右手打开手电,炫目的强光瞬间点亮了半个通道,连青铜上细小的刻痕都看得一清二楚。 强光之中略有些凝滞的气氛被冲淡不少,叶星来见缝插针地开了个小玩笑,楚子航差点没绷住面瘫脸。他轻咳一声掩饰笑意,强行压下嘴角,没再多说什么,安静地走了进去。 * * 中原中也心里很恼火。 他把那间房子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连研究员藏的私房钱都从衣柜夹层里掏出来了,也没见着哪怕一片青花鱼鱼鳞,只找到一枚硬币大小的定位器。 绝对是又独自深入敌营了啊!没有合作精神的死青花鱼! 定位显示他移动到距安全屋几公里外的地方后就不动了。多半是被抓了,中原中也有点幸灾乐祸,这是常有的事,对此他心里没什么波动,甚至希望对方能多打太宰治几拳,最好把他脑子里的水全打出来。 不知道太宰治又做了什么,表示他的红点信号不良般连续闪烁着,光越来越微弱,反复挣扎几遍后还是不甘地归于沉寂,就这么在地图上消失了。 什么情况?信号屏蔽装置?还是异空间? 啧,真会给人添麻烦啊!见到他一定要把他揍进地板! 中原中也一边根据太宰治留下的定位信号追踪过去,一边在心里把太宰治骂了个狗血淋头,机车怒吼着从破旧空旷的街巷中穿过,留下一地暴躁的尾气。 * * 楚子航很困惑。 如果说听见路明非躲训练室看龙傲天小说时仅有五分的困惑,那现在看到炼金领域里那个倒在核心区域外围,乌鸦一样浑身漆黑、生死不明的男人时,困惑就有一百分那么多。 怎么进来的?养殖场的工作人员?死的活的?混血种还是普通人? 看不清眼睛,暂时不能排除普通人的可能,先戴上墨镜避免暴露。 楚子航小心地走过去,避免碰触到核心区域外围涌动的能量,触发炼金领域的攻击模式。他抓住男人的衣领子,轻轻提起倒地的男人——不,看脸应该说是男孩,很年轻,似乎和刚入学的师妹一般大,烧伤病人一样缠着大量绷带、连一只眼睛都用绷带裹住,另一只露出的眼睛紧紧闭着,连呼吸都很微弱。 微妙的金属碰撞声传来,他低头一看,毫不意外地在男孩衣袋里发现了枪/支的形状。 危险分子。楚子航心里有了判断,出于人道主义精神,捆住男孩的手后,他对男孩进行了简单的救助。 正思考该拿他怎么办的时候,男孩醒了。 “咳咳,我是伤患吧?太粗暴了。”男孩对楚子航捆住他手的举动很不满,鸢色眼睛里恶意一闪而过,很快又被虚弱取代。 他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像个走在路上惨遭混混抢劫的倒霉高中生,“嘶,好痛好痛,肋骨都断了吧……我说这位先生,您看我都伤成这样了,怎么可能对你造成威胁啊。放开我如何?会来到这里,我们的目的应该是一致的,那完全可以合作嘛,我脑子很好,一定可以派上用场的。” 虽然他诚恳地说了一大堆,但楚子航,楚子航有点茫然,老实说他没太听懂那男孩说了些什么。 没有eva同步翻译的情况下,楚子航的日语顶了天算n100。混着英语勉强还能说一些简单的句子,但听力完全不能指望,左一个词听不懂右一个词听不懂。况且这人语速还有点快,和日语听力里简直两模两样。 所以现在他只能沉默地看着对方。 那张冰山脸实在太有迷惑性,男孩将楚子航的迷茫误解为不为所动,又往话语中增添了筹码,“……看您的打扮,想必是同行?别看我这幅样子,在本地黑/手/党/组织里我也算有些话语权,多个朋友多条路不是么?您的名字是?说不定我们所属的组织还有生意来往呢?” 总算来了一句能听懂的。楚子航沉思片刻,缓慢而标准地报出了自己的假名,“橘右京。” * * 橘右京……有点熟悉,肯定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 太宰治灰头土脸地维持着被绑住双手的别扭姿势,跟在橘右京的身侧,慢慢向远处散发着荧荧微光、形似祭坛的圆形小建筑走去。 这片空间极黑,地上干涸的凹槽内填满在方才的爆炸中碎裂的青铜块,稍有不慎就会摔跤。重重困难之下他走得踉踉跄跄,同时数种推测飞一般略过脑海: 提袋里都是武器,这个形状和声音,短刀、枪支……制式不像本地势力常用的那几种,还有那个亮得晃瞎人眼睛的手电筒炸弹和其他几枚奇形怪状的炸弹,显然都是改装过的,威力超过市面上的所有产品……他背后的组织肯定有专门的武器研发机构。 身体素质远超常人,反应很快同时数学也很好,爆炸发生时竟然能把自己精准地甩进十来米外的掩体里……但是落地的时候痛死了!意识都失去了几分钟,头现在还晕乎乎的,绝对是脑震荡了!不幸中的万幸是没有摔断骨头,不然根本没法走路。 异能应该是火焰,空气现在还烫得能烧伤人喉管,单纯的爆炸可不会这样。可惜没正面看到他释放,不然还能获得更多信息……嗯……所以不会是故意的吧?为了避免被探知到更多信息特意选好角度摔晕我……啧,阴险的家伙。那么他的异能大概率有问题,火焰可能只是附带效果,还是使用时会令使用者产生特殊变形? 信息还是少了,不好判断啊,更何况,太宰治瞄了走得十分稳当的橘右京一眼,心里有些郁闷,报了名字后他根本不说话,无法准确判断他的口音;墨镜挡住他大半张脸,露出的嘴角直得像一条线,因此微表情解读也不太管用。 而且这个人真的没有什么面部神经疾病吗?怎么做到一直瘫着脸的啊?肌肉不会僵硬吗? 实在太——讨厌了! * 第23章 * 与此同时,暗门外的养殖场。 “身手很不赖嘛。”墙壁倒塌的烟尘中,中原中也对门口气势逼人,犹如一柄出鞘利剑的女人发出赞许。 “多谢夸奖,你也不赖。”女人笑了笑,语调散漫,但姿态没有半分放松,肌肉仍是紧绷着的,视线也牢牢锁在他四肢上,“可惜我两手不空,不然我会给你鼓掌的。” “哈,那还真是谢谢了!”他甩甩手,左臂处还残留着沉重的麻痹感——那是被对面的女人踹的,战术靴在他剪裁得体的西装外套上留下混着蛇类腥臭和冰冷铁锈味的鞋印。 他没怎么生气,反而生出点不是很合时宜的兴奋。 是个好对手。他想 并非任人宰割的猎物,而是和自己处于同等地位的猎手,意识到这一事实后,从任务开始就积压着的烦躁终于有了正当出口,炽热的杀意和战意交缠着冲上大脑,连血液都隐隐沸腾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中原中也问。 “诶呀,你觉得现在这个场景适合交换姓名吗?”女人挑了挑眉,“还是说你想用文明人的方式解决问题,坐下来好好聊聊?” “虽然没有茶和点心,但我带了速溶咖啡和薄荷糖。”她贴心地补充,似乎真的觉得这样很不错。 “……” “装傻也要有个限度,”中原中也有点不耐烦了,不详的红光浮现,“你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所以我不介意耐心些,但这是有限度的。” “最后一遍,你的名字是?”他的眼神如同潜伏在灌木中的花豹,充满狩猎者的冷酷。 “想不到你虽然打扮得新潮,行事风格却很复古,”女人的语气依旧是慢悠悠的,“好吧,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了,嗯,百合子,名是百合子。” “姓氏嘛,”刀光直冲面门,女人趁着说话的间隙快速闪到他面前,两人的距离被无限拉近。中原中也伸手去挡她的刀,重力压下她刀刃的同时,一把枪也抵上他脆弱的腹部,她说话的声音和扳机扣动的声音一同响起,“佐藤,佐藤百合子。” 第20章 与非人类第十七天 扣动扳机之后,战斗仍未结束,或者说战斗到这一刻才开始。 子弹没有像想象中的一样进入人体、留下灼烧痕迹,反而像被无形的屏障挡住了一般,周身包裹上一层不详的暗红色,静静悬停中原中也腹部。 “干得不错,”中原中也笑起来,钴蓝色眼睛里燃烧着更加旺盛的战斗欲望,“但还不够啊!你就这点能耐吗?佐藤!” 下一秒,红光笼上叶星来的身体,在红光中重量奇异的消失了,微妙的失重感遍及全身,她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充满气的气球,正晃晃悠悠的飘起来。 还来不及体验漂浮的感觉,中原中也同样裹着红光的拳头就来了,叶星来被狠狠击中柔软的腹部,无法控制地飞了出去,重重摔进侧面的墙壁里。 人体与坚硬建筑碰撞的声音异常响亮,有如夏日的闷雷。 墙面在两人第一轮的交手中已经伤痕累累,随时都有崩塌的风险,吃下叶星来飞出去的冲击力后更是直接裂开,彻底变成一堆建筑废料。大块钢材混着陈年的灰尘劈头盖脸朝叶星来砸去。 “噌!” 弥漫的烟尘中,清亮的刀光闪过,眨眼间叶星来已经顶着一头灰尘和碎金属块站起,迅速恢复了战斗姿态。 托无数次惊险战斗的福,她在飞出去的瞬间本能地调整了姿势,优先保护了头部,免除了脑震荡之祸,加上优秀血统带来的体魄加成,那一击看起来声势浩大,但并未对她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目前她除了部分软组织挫伤之外并无大碍。 单看她的情况,战斗不能算走到了绝境。卡塞尔的暴徒即便只剩下牙齿也能咬死对手,更何况她手里还有五件武器,若是算上言灵和她本身,武器的数量能达到可观的七件。 但叶星来不敢掉以轻心,开打前她尚能抱着速战速决的轻松心态,现在则难以如此。 通过方才的交手,她已经确定了一个对她来说极其不利的事实:对面名为中原中也的黑手党男性有着操纵重力的能力,加上那标志性的不详红光,他多半就是造成研钵街爆炸的罪魁祸首——荒霸吐。 难道这就是报应?刚想甩锅给port mafia他们的人就杀过来了。苍天,自己只是想想而已又没真甩,实在罪不至此啊! 更倒霉的是大半武器都塞给师兄了,其中还包括一枚爆炸时会释放大量剧毒水银烟雾的水银炸弹,不然炸弹一丢,大不了大家一起躺icu。 现在看明显是自己独享icu的概率更大,不,看他进来的时候一副“老子要鲨光这里所有会喘气的东西”的样子,如果不打倒他,可能连躺icu的机会都没了。 没办法了,硬抗吧,全部手牌一起压上。 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她粗鲁地抹了一把脸,尘土和颊侧的血迹在她的动作下混在一起,整张脸红黑交错,像刚从战壕里爬出来的一样。 随后,有细密的铁青色鳞片自她皮肤下钻出,瞬息之间就覆盖了她大半张脸,好似一张狰狞的青铜面具,令她在狼狈中又显出十足的戾气。 但最为凶戾的还要数她的眼睛,她瞳中暴涨的金色火焰穿透未散的厚重烟尘,挑衅一般,正向对手强势地宣告着她的存在。 叶星来爆血了。 中原中也注意到她这双眼睛几乎和此处的蛇怪尸体的眼睛一模一样,区别在于蛇怪的眼睛是死掉的火,她的眼睛则是活着的、烧得炽热又恐怖的火,对视时带着如有实质的热意。 无形的威慑力从金瞳内裂变的花纹中扩散开来,仿佛有谁正端坐在王座上,威严地宣告对此地的征服。 这样才有意思啊。 中原中也忍不住笑了,那张反常的脸、那双令常人心生畏惧的眼睛反而令他战意盎然。 身体在魔性金瞳的注视下轻微地颤栗着,既是因为恐惧也是因为兴奋,此刻本能的恐惧和愈发高涨的战意交织,组成暴戾的战歌。 “嚯,你这家伙也不是人类啊,”像是对那金色的回应,中原中也身上红光大盛,“那我也动真格了!别死那么快啊!” 他脚下光洁的大理石地板寸寸开裂,在重力的强压下哀鸣着碎成大小不一的石块,沉重的石块受红光指引,静静漂浮在他身边,犹如封臣拱卫国王。 叶星来扯了扯嘴角,似乎想说点什么,但遍布鳞甲的面部不太好做细微的表情,她只能遗憾地放弃了最后的挑衅。 古奥晦涩的语言自她口中吐出,在石块子弹一般向着她高速射来时,一个圆形领域轰然扩张,深紫色电流暴烈地劈碎裹着红光的水泥块,尖利的大理石碎块飞溅,隆隆的雷声不断在狭小的地下室内回荡。 “雷电异能?这个规模有点麻烦了,”中原中也咂舌,但他并未生出退缩之意,“但就是要这样才有意思啊——!” 他重重跺脚,巨大的轰隆声中更多的大理石碎块从他身边浮起,又裹着重力同时射出,织出密集的石块弹幕。 叶星来的表情掩藏在铁青色鳞甲下,不甚分明,但显然也没有丝毫退却的意思。她微微屈身,将力量集中在腿部肌肉上,迎着重重杀机,直直向中原中也冲去! * * “我说,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太宰治狐疑地竖起耳朵,刚才他隐约听到外面有雷鸣声,但这个古怪的祭坛明显藏在极深的地下,什么雷鸣能传到地底? 他望向正往祭坛周围埋炸弹的橘右京,很好,此人依旧维持着既没长耳朵也没长嘴巴的做派,两耳不闻窗外事。 如果不是听他报了名字,真的会怀疑他是聋哑人。 太宰治也不指望从他身上得到回应,只是想验证一个猜测。果然,这人虽然还是一张面瘫脸,但安装炸弹的速度明显比听到雷声前快了不少。 哦,橘右京外面还有个雷电异能的同伙,慢吞吞的中也现在和他同伙打起来了。 哈,可要卖力点啊,小矮人。虽然损失两个可招揽的异能者有点可惜,但谁让森先生下的命令是全部剿灭呢? 他无不恶意地想。 “!” 不知道橘右京抽什么风,这人突然放下不知道有没有装好的炸弹,瞬间冲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他胳膊,扯着他向通道外奔去。 橘右京力气实在太大,速度也太快,太宰治感觉自己正被一头发疯的公牛当成红布拖着跑。 “呃呃呃呃——” 他一边晕头转向地跑一边在心里大叫:有病吧!要爆炸了找个掩体扔我不就行了吗?把我像垃圾袋一样拖走是要做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奔走的间隙,他挣扎着回头看了一眼,因为这一眼,灵活运转的思绪猝然中断。眼前的景象已超过了太宰治的认知,他那聪明的大脑难得空白了一瞬。 ——祭坛上那是,龙? 第24章 龙,一条龙正从祭坛中心的青铜柱中探出铁青色的爪。不是鹿头蛇身的东方龙,而是形如蜥蜴、生有蝠翼的西方龙。 它头角峥嵘,但体型称得上娇小,算上身后拖着的长尾,体长也不超过三米,看起来只是幼龙,鳞甲上甚至还残留着类似羊水的粘液,似乎刚从母体中娩出。 因为刚醒不久,那双赤金色竖瞳中起先还残留一丝茫然,很快那点茫然退去,迅速转为被入侵了领地的暴虐和愤怒。 * * 打得热火朝天的两人皆是一愣。 吼声,极其雄浑暴躁的怒吼自叶星来身后的暗门中传来,声波携带着无形的言灵之力扩散开,连门外都受到波及,整个空间都小幅度震颤起来,灰尘和碎石不住自天花板上掉落。 她同伙干的?这是中原中也的第一反应。接着他很快打消了这个想法,因为对面的佐藤百合子也是一副震惊的样子,接着表情迅速转换为暴怒。 “该死的赫尔佐格,跳楼还是便宜他了,”带着浓重厌憎感的话语从齿缝间钻出,她低声咒骂着某个人,恨不得把对方抽筋拔骨。 “中原,我们停战。” 她不容置疑地说,灼灼燃烧的金瞳紧紧盯住中原中也的眼睛。 “里面有一条龙,听清楚了吗?活的,跟你一样不怕子弹还有言、异能力的龙。” “它脾气多差你也听到了。没有商量的可能,最弱小的食草动物被侵入领地都会反击,何况是龙这样强大的生物?它肯定现在恨不得把我们连骨头一起嚼烂。” “所以要合作吗?” 两对璀璨的瞳孔对望,中原中也从中看到了某种不可动摇的坚持。 “啧,既然都说到这份上了,”他的态度软化下来,扯了扯帽子,锐利的气势稍稍减弱,“那就合作吧,说吧,要怎么做?” 佐藤百合子明显松了一口气,“太好了,”她紧握的手缓缓松开,“现在这个情况我就不和你握手了,长话短说,你得用你的异能稳定住这里的建筑,待会……” 有特大爆炸,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通道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正向通道口急速狂奔。 谈话中断,他们齐齐向通道口看去,待看清出来的人时,两人俱是一惊: “师兄你没事……太宰!?”他怎么在这里?还灰头土脸的! “青花鱼你没死啊!”命还挺大,但他旁边那个墨镜男人又是谁。 出来的人也很震惊: “师妹你旁边的是谁?”生面孔,看身形不像校工,分部的人? “星来!?”脸上那是鳞片?还有战斗痕迹,和蛞蝓打起来的橘右京同伙是她!? 两边又是一轮新的震惊和疑问: “星来?谁?你?你不是叫佐藤百合子吗?”中原中也惊疑不定。 “青花鱼又是什么东西!”叶星来不答,反而反过来质问他,“无论是我师兄还是太宰都没有一点像鱼的地方!” “他是你师兄!?”太宰治瞪圆了眼睛,星来的师兄不是叫楚子航吗?那这个叫橘右京的男人又是怎么回事?啊他刚才说了中文,难道就是楚子航本人? 场面无法控制地乱成了一锅粥,每个人都对现状充满不解。 “是,但这个问题我们等会说,你有没有伤到哪里……” “你这家伙竟然跟我报假名!?” “闭嘴!这里没蛞蝓说话的份!” “蛞蝓?中原是你同事?你是mafia?!” “那个……” “喂你这什么表情……你们两个又是怎么回事?” “……” 楚子航木然地看着混乱的三个人。他也满腹疑惑,比如师妹为什么在人前爆血了,比如师妹叫的太宰是谁,比如到底有没有人关心通道里还有一条怒气冲冲的龙……他觉得自己必须说点什么,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解开这乱成一团的状况。 因为在场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都在用日语交谈,一个又一个乱码一般的音节噼里啪啦地发射,听得他晕头转向,已经完全搞不懂这帮人为什么吵起来又在吵什么了。 第21章 番外一:年龄逆转(4) 虽然跳窗逃跑的动作很潇洒,但跑出来之后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 回家?回家也要见到卷毛……还是换个称呼,治桑吧,回家还是要见到治桑,可我还没做好直面尴尬的心理准备。如果他质问我为什么给他起奇怪外号难道是不爱他了想要出轨……这样的问题该怎么办?总不能鸠占鹊巢,把作为另一半户主的他赶出去自己住里面吧。 怎么不行!这是最好的办法!我的不知道哪个我跳出来,如果连妻子想要独处的小小愿望都不能满足,他就是不尊重我们。我们不需要不尊重人的伴侣,刚好可以踹掉他找新的小白脸,我提议找个更年轻更会撒娇的。 看这个邪恶程度应该是本我。 但我们家很大,本我一说话就会激发超我的反驳型人格,光衣帽间就有两个,所以为什么不能让他回家后就待在衣帽间还是其他什么房间别出来,我们独享空间? 难道他会乖乖听话?本我冷笑,你白天敢放他进家门,晚上我们又会睡到一张床上。你要不要猜猜会发生什么? 注意你的言辞!这里是绿色健康园地!超我非常严厉,难道你想让审核抓住我们的把柄把我们锁起来吗? 自我旁听了一会,无奈地中止了没营养的内讧:都别吵了。 我们既没有家门钥匙也没有手机,如果要回家,就必须返回侦探社找治桑。她沉静地说。 本我&超我:…… 那么只有在大街上瞎溜达一条路了。 * * 我一直认为,想要了解一个城市的阴暗面,就非得去钻它的巷子不可。巷子是窄而黑的空间,给人一种隐秘感,似乎在这里做什么事都可以。因此种种见不得人的脏事都在这里发生,是事故高发地段。 常人多半对这种场所避之不及,但我却很喜欢。在阴暗的巷子里作战会让我觉得自己是个正在执行秘密任务的杀手或者fbl,总之是很有故事的角色! 我想每个女孩小时候都有幻想过成为这样的人:清冷、神秘、强大、冷酷!表面上只是普通学生,背地里却是夜の战士。 她像古希腊的先知一样说着神神秘秘、饱含深意的话(最好是拉丁语,这样比较有逼格),在枪林弹雨中来去自如,被同学发现真实身份后会扭过沾着新鲜血迹的脸,轻描淡写又威慑力十足的说你什么都没看到,懂吗? 我做梦都想这么装一次! 所以,当我在街上漫无目的地乱走时,一条漆黑小巷对我来说,简直像纸箱之于猫。 更别提那条小巷里还传来一些微妙的动静,细细听来,像是由□□摔在墙面上的声音、痛苦的喘息声、呜咽的求饶声混杂而成的。 未来的身体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在我的脑子还在思考战术的时候,身体已经自动调整了呼吸,肌肉也迅速绷紧,随时都能弹出去发动攻击。 两柄短刀分别塞在腰部两侧(刀架、弹匣、枪/支和衣物一起放在我的衣帽间,未来的我实在是个聪明又有条理的女人),在薄外套下透出坚硬和冰冷。 这触感稍微让我的脑子冷静了一点,我轻而缓地吸了一口气,压制住躁动的龙血,用熟练的潜行技巧悄悄潜入巷中。 * * 我预想过巷子里的场面应该不会很好看,但是我没想过会,呃,这么奇怪。 一般来说,我们会认为体型瘦弱的人更容易成为受害者,强壮的人则是施暴者。但现在的场面颠覆了这一传统认知,一个橘发、穿得很正式、戴着礼帽、身形纤细娇小的,男孩还是男人,总之是男的,正在激情殴打三个肩宽是他两倍的壮汉。 橘发帽子男边打人边说着什么,抢劫、胆大包天、还敢不敢了之类的话,壮汉们在他的拳头下鼻青脸肿、涕泗横流,毫无还击之力,只能不住地说再也不敢了。 原来还是位正义使者。 应该是没有我出场的份。我有点遗憾地把刀塞回腰间,打算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谁!”橘发帽子男比我想的敏锐很多,我只是不小心踢到了一块石子,他立刻就反应过来不对,视线锐利地朝我的方向射来。 “哦……是你啊。”看清我的脸之后他放松了许多,把抓在手里的壮汉像丢垃圾一样随便地丢在地上,然后姿态很闲散地向我走来,看架势是要和我聊两句,“有段时间没见了,什么时候从欧洲那边回来的?” “实际上,我还没去欧洲,”我慢慢地说,“因为现在的我才刚满18岁。” “哈?”橘发帽子男的眼睛在听到我的前半段话时咻的一下瞪大(我才注意到他有一双海一样的眼睛,又染发又戴美瞳,真是潮人),在听完后半段后他又露出淡然的表情,含蓄地表达了“嘿这人又开始了”的无奈。 第25章 “啧,好好说话不行么?”橘发帽子男超级响亮地啧了一声,“有没有人说过,哼,肯定有人说过,你越来越像□□那家伙了。我是指恶趣味方面。说实话,我现在还是不懂你为什么要和青花鱼那种烂人结婚。” “没有人说过这样的事,因为我现在只有18岁,还是个清澈愚蠢的预备大学生。”我非常诚恳地重复了一遍,橘发帽子男还是没信,并且露出了“你还想演多久啊”的无语表情。 这年头为什么说真话都没人信了,我好难,“而且青花鱼又是谁。” 我不记得我有认识过长得像鱼的人,而新认识的大家都长得很漂亮,和鱼没有一点关系。 等会,他说我和那个什么青花鱼结婚?我的未来丈夫不是治桑吗?他是个漂亮男人,和鱼也没有一点关系。 ……难道说我的丈夫其实不是他,他的真实身份是小三,是我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近期偷偷谋杀了我的丑鬼青花鱼丈夫然后假装自己才是我的丈夫登堂入室!! “你表情怎么突然这么奇怪?”橘发帽子男有点疑惑,随后他想起了什么似的,迅速警惕起来,“喂,别再拿你们装备部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我了!上次你送我的那个mp3打火机差点烧掉我的头发!” mp3打火机?有意思,我还没见过呢。“哦哦这样啊,所以那个打火机唱的什么歌?”我希望是歌剧魅影,我喜欢强劲的管风琴。 “……” * * 橘发帽子男撂下一句“受够你们了”就走了。 这是为什么?我没做什么啊? 而且还忘记问他青花鱼是谁了。失策啊。 疑惑萦绕在心头,我闷闷不乐地穿过小巷,那三个抢劫的男人早在橘发帽子男和我聊天的时候就连滚带爬地跑了,整条巷子又变得清净起来。 我一边走一边踢巷子里细碎的小石子,不慎用了大力,碎石直接向巷口飞去,触到一个人的鞋子才停下。 “哦呀,好别开生面的打招呼方式。”被我怀疑是小三的人、自称我未来丈夫的人、我觉得长得非常漂亮的人、我不知道姓氏的治君,正站在巷口等我。 “竟然直接从四楼的窗户上翻下去,还真是吓了我一跳。”他转头看向我,语调轻柔,充满温情的担忧。巷口的阳光给他周身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色,令他的笑容毫无阴霾,温柔又亲切。 “你……”为什么在这里?话还没说出口,他就走过来,在我面前摊开手心。 一串钥匙静静躺在他手心里,其上还挂了一只裹了半身绷带的黑猫玩偶。 “来送钥匙。”他说。 “没考虑到你的心情、没能及时安抚你,是我的过失。但是再窘迫也要做好万全之策再逃跑啊。”他柔柔地看了我一眼,接着轻轻拉过我的手,将我的手覆在他躺着钥匙的手上。 “回家吧?至少先把手机和钱包拿上,再开始在未来的冒险吧,年轻的勇士小姐。” 他肯定是在吃早餐的时候往我的橙汁里灌了迷魂汤,不然我为什么就这么跟他走了呢? 第22章 与非人类第十八天 通道内的剧烈爆炸声拯救了惨遭排挤的楚子航。汹涌的气浪裹挟着浓重的硝烟味奔腾而来,扑了四人一脸。 深陷人际关系修罗场的三人皆是一顿,cpu超速运作的三颗脑子才想起里面还有条龙,视线交汇又匆匆别开,不约而同地将种种疑惑和恼怒暂时存档,停止了争执。 “按我们之前说的来。”尽管叶星来脑内还是一片混乱,她也没忘记叮嘱中原中也执行作战计划。 “这种事我当然知道。”中原中也冷哼一声,身上红光大作,重力沿着他的手蔓延至各处,稳定住了这片空间的基本结构。 硝烟还未散去,凄厉的哀鸣就撕裂了烟幕,直直钻入四人脑海。哀鸣犹如一柄尖锐的锥子,疯狂地搅动着大脑里的每一根神经,连肢体都产生了针刺般的幻痛。 随后是更为激烈愤怒的吼声,整个养殖场都在这吼声中微微颤动,更多的灰尘和石块落叶般噗簌掉落,在大理石地板上砸出深深的坑洞。 龙是无比顽强的生物,即使只是幼龙,生命力也远超人类想象。它承受了楚子航埋下的数枚炸弹仍然未死,只是遭受了重创。剧痛激发了它的凶性,使它更加暴怒。 它用嘶哑的嗓子不断念诵着奥秘的龙文,言灵之力扩散开来,狭窄的空间内掀起一阵强烈的风,锐利到撕开了空气。 在如同千万只魔鬼的狂笑的风声中,狂乱的风元素不断汇集,瞬息之间便凝成庞大的风暴,卷着大量青铜碎块向通道口冲去! 袭击到来的瞬间,叶星来一把揽过太宰治,迅速调转了两人的身位,一手摁下他的头一手扣住他的肩膀,将他牢牢护在怀中,自己则以龙化后的坚硬肩背承受了大半卷着尖锐青铜块的狂风。 青铜块重重打在她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叶星来抱住太宰治的力气不自觉地增大,尖锐的指甲不慎划破了太宰治的西装,前端甚至刺进皮肤里,令他肩膀处迅速漫出血痕。 太宰治哼都没哼,反而更用力地贴紧叶星来,几乎要嵌进她身体里。 尖锐的风声中,感官变得钝化,当感觉到面颊上有带淡淡铁锈味、温热粘稠的触感时,太宰治还疑心是错觉。 很快他反应过来那不是错觉。 ——叶星来的面颊被烈风刮出道道细小伤痕,血流过细鳞,顺着面部线条一路流淌至颈部,太宰治正好埋在她颈窝处,红得发黑的血液不紧不慢地自他发顶滴落,在他脸上蜿蜒出一道凄艳的泪痕。 “没事吧?”最凶猛的攻击过去,风势减弱,叶星来松开太宰治,快速扫了他全身一遍:灰头土脸、神情恍惚,但身上没什么伤口,有一点血腥味,罪魁祸首是自己。 “其他事出去再说,现在去找个地方躲好,听见什么都别出来,很快就结束了。” 她像机关枪一样吐出一串仓促的安慰,不等太宰治有所反应就把人往外一推,径直跑向楚子航身边。 “师兄我耳麦被劈坏了,你先出去联系eva封锁这片区域,我挡住那条龙。对了炸弹还有么?给我几个。” “好。”终于听到熟悉的语言了,楚子航怀着不合时宜的淡淡欣喜点了点头,随即按照师妹的安排飞一般奔离现场。 他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很少像有今天这样尴尬的时刻,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再出现,他决定任务结束后就立刻在亚马逊上购入《基础日本语》。 * * “看言灵效果是天空与风一系的血脉。估计是四代种,只有言灵比较麻烦,但再生速度和力量强度都一般。”叶星来倚着倒下的金属书架,一边平复呼吸一边说,解除爆血状态后她脸色白得吓人,几乎和她手里裹伤用的绷带一个颜色。 “后续怎么处理?学校那边怎么说?”她问楚子航。 楚子航脸色也是如出一辙的白,但他爆血的时间没那么长,余力比叶星来多得多,此刻他正半蹲在叶星来面前给她的伤口抹抗菌的药膏。 闻言他抬头看了她一眼,“两个参与者都是异能者,根据学校和特务科的约定,我们不能对异能者进行洗脑。龙的话,”提到这个话题他的神情变得有些尴尬,“教授的意思是直接杀死,但后来校董会的秘书来了,他说最好活捉。” “……糟了,”叶星来感觉有点头痛,“它现在可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苍雷支配和君焰轮流糊脸,连坦克都得被轰烂,更别提一条刚睡醒的幼龙了。 本来这个地下养殖场也难逃被拆迁的命运,幸亏有中原中也在。 当楚子航和叶星来轮流制造大爆炸的时候,他一边大骂他们神经病,一边卖力地用异能支撑着养殖场。故而眼下养殖场虽破烂不堪,但好歹没带着四人一龙一起塌成建筑垃圾。 因此,楚子航和叶星来一致认为,抛开他是mafia这点不谈,他其实是个还不错的人。 “教授说没关系,因为我们先接收到的是杀死的命令。eva也已经让分部的人带着仪器来搜查了,那条龙如果留下了茧,把茧带回去也是一样的。” “当前最大的问题是,” 楚子航顿了顿,小心地观察了一下叶星来的神色,似乎在判断她能否接受这个噩耗。 “你说吧师兄,我觉得现在没什么是我不能接受的。”叶星来神态安详,配上她过于苍白的脸色,一副随时能驾鹤西去的样子。 “最大的问题是,资料毁了,任务失败,我们得额外写一份报告阐述原因。” “这样吗,那也没办法。”就这啊,叶星来松了口气。区区报告而已,如果写报告能拯救刚才的修罗场,她愿意再写一百份。 至此,公事的部分告一段落,楚子航话锋一转,开始说私事: “我遇到的那个男孩,就是你叫的‘太宰’是么。他和中原君是搭档,那他跟你又是什么关系?” 第26章 探究的眼神划过叶星来的脸,楚子航依然维持着特工一样的冷硬表情,但八卦之心都快压过黄金瞳的色彩了。 叶星来的气还是松早了,和eva重新连上线后,在翻译器的帮助下,楚子航再也不是游离在外的无助路人,他摇身一变,进化为一员八卦猛将。 “是、是我男朋友。”对上楚子航那张古井无波、庄严肃穆的脸,叶星来莫名生出心虚,像早恋被家长查岗的学生一样紧张起来。 “他不是混血种。”平淡的语气。但叶星来硬是听出了一点有钱老爸对穷小子女婿的不满味道。 把“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女儿”的脑残剧本甩出脑子,叶星来谨慎地辩解道:“对,所以他不知道我的身份,我一直告诉他我只是个正在某民营企业混实习报告,并且爱好健身的普通大学生。” “有考虑过你们的未来么?”楚子航又问。 当然考虑过啦,叶星来心说,没今天这一出我都打算在交往一个月的纪念日告诉他我的真实身份了,下一步就是叫他辞掉那份压榨未成年人的不靠谱工作跟我去源氏重工上班。 不过这种明显违规的事还是不和师兄说了,“我本来就打算毕业之后留在日本分部,倒不至于异国恋。就是结婚申请不知道学校给不给过……” “不是这个问题。”楚子航扶额,“现在他已经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如果他不接受的话你准备怎么办?” “囚……我是说,说服他接受。” “……” 她想说的绝对不是这个,但楚子航无意深究,他权当做没听见,开启了下一个话题。 “既然你有计划,那我也不多说什么了,但他的职业……”楚子航皱眉。 中国人的择偶观念里,“稳定”的优先级最高,楚子航本人虽然不完全赞同,但听家里人念叨多了,难免也受到影响,对mafia这种大概率没有五险一金的职业有些偏见。 叶星来连忙找补:“其实这也不是问题,我正在蛇岐八家实习,四舍五入也是个黑/道分子,怎么不算一种门当户对呢?而且经过今天的事我也明白了,危险的人就像替身使者一样,是会互相吸引的,变成现在这样只能说是天意。” 这么说好像也没错。 “你喜欢就好。”楚子航勉强认同了师妹的理由,静了一会后他还是忍不住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他看起来年纪不是很大,成年了么?” 叶星来的冷汗无声流过额角,“虽然,虽然他按日本法律还没成年,但按中国法律他已经是成年人了……” 类似的对话在不远处也在发生。 虽然有一点共同作战的情谊,但因为不同的立场,战斗结束后,双方还是按阵营分散开,保持着不远不近,便于监视对方动向的微妙距离。 “她不会就是你女朋友吧。”看看那对不知道在说什么的师兄妹,又看看死死盯着他们、像被抛弃的流浪猫一样的太宰治,中原中也忍不住发问。 “这又关蛞蝓什么事。”太宰治瞬间撕破可怜假面,毫不客气地回话。 “……” 死青花鱼果然还是那么讨人嫌,自己真是脑子坏了才觉得他可怜。 “我说,想过去就去啊,扭扭捏捏的干什么。”实在受不了他那副阴沉又醋意浓重的倒霉样子,中原中也强忍着不耐烦,别扭地干起了居委会主任的活计。 “哈……如果事情能和你的头脑一样简单就好了。”用看草履虫的眼神看了中原中也一眼,太宰治无不嘲讽地说。 “行啊,那你就留在这盯他们盯到死吧。”中原中也被气笑了,对青花鱼发善心实在多余,还不如去关心路边的流浪狗,至少流浪狗不会这么不识好歹。 他转身欲走,“但我需要一个解释,一个他们不是敌人的解释。难道你想在审讯室里看到你……女朋友吗?” 一片黑色衣角从他视线中飘过,定睛一看,太宰治已经匆匆跑出去了。 “……”死恋爱脑! 第23章 与非人类第十九天 通常,太宰治对说出谎言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谎言不过是一种达成目的的工具,使用它就像用剪刀剪断线头。而从另一角度来说,它也是智慧的象征,毕竟自如地编织谎言可不是容易的事。 况且从他口中说出的也并非纯粹的谎言,他只不过是运用了文化学的修饰,稍稍扭曲了自己的真实罢了。 未成年是真的,工作忙也是真的,大叔上司和蛞蝓同事都是真的。 只是,在具体工作内容上说谎了而已。 可那能算说谎吗?只是不小心省略了,家本来就不是该谈论工作的地方,那太煞风景。咖啡加入洗洁精后的口味、鹤见川的水温、树枝的形状……这些都比工作有趣太多。 若是非要对现状进行裁决、找出一个犯人来的话,那必然不能只让太宰治一人坐上被告席,叶星来也得背上从犯之罪。并不是没有怀着隐秘的期待暴露过小小的破绽,为什么她没有追着故意露出的线头,一路剥开虚伪的谎言呢? 而且她也骗了自己呀。 那么谎言和谎言能相互抵消吧,像消消乐一样,同色方格叠在一起,砰的一下消失,于是游戏界面再度变得清爽干净,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她也会这么想吗?太宰治不知道。 * * 为什么都不说话。 叶星来有点摸不着头脑。 此刻,她、楚子航、中原中也、太宰治,四个人聚在一起,陷入诡异的沉默已经有十分钟了。 十分钟内大家连姿势都没怎么变。她还是半死不活地倚着书架;楚子航半蹲着,像在研究世纪难题一样认真地盯着手中的药膏;中原中也抱臂站着,帽子压得很低,看不清神色;太宰治则丧气十足地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空气重得像胶水,透出一种险恶的严肃。 叶星来注意到在场四个人都穿着黑衣服,如果胸前再别上一朵白花,活脱脱是个葬礼现场。 连尸体都是现成的! 谁都没有说话,或者说谁都在等某个人先开口说话。场面的尴尬程度和四人初初撞车时不相上下,区别在于方才是热闹的尴尬,现在是沉默的尴尬。 解开这个谜团要把指针拨回到十分钟前: 在楚子航自然又诚恳的攻势下,叶星来于八卦战场上丢盔弃甲,不得不举手投降,把恋爱经历交代了个遍。 楚子航是自己过得不那么好但希望别人能过得好的那种人,因此,别人八卦是为了满足阴暗的窥私欲,他八卦则是奔着当心理咨询师来的,哪怕他不擅长做思想工作。 恶意很好处理,粗暴地还击就是,可善意,尤其是以没那么聪明的方式呈现,带着点笨拙的善意却难以拒绝。 但再聊下去恐怕连未来他们俩准备埋哪个墓地都要说出来了。叶星来有点招架不住了,她一边应付着,一边眼神乱飘,企图钻一点空子,自然地结束整个话题,或者把话题的方向盘扭到一个无厘头的方向。 机会适时到来,她余光瞥见不远处,中原中也和太宰治正向他们这边走来。 楚子航也看到了。于是八卦暂停,隐隐的焦灼感扩散开来,各怀心事的四人齐齐沉默,只有脚步声在养殖场内回荡。 最前面的是port mafia的中原中也选手,他带着找茬的气势大步走来,很凶,看起来似乎准备进行一些符合mafia身份的逼供活动。 当近距离对上这对师兄妹死尸一样惨白的面容时,他又犹豫起来,生出一些稀薄的同情,将准备好的威吓话语往下压了压。 随后,他就因为不知道说什么沉默了。 而另一位太宰治选手,他走过来的时候很急,黏稠的不安和怀疑如同影子一般环绕在他身侧,让人感觉他随时会从衣袋里掏出枪,爆掉对面男人的头,或者爆掉自己的头。 但临到头了,他又磨蹭起来,踌躇着不愿向前,不慎和叶星来对上视线时,他竟慌乱地往后退了几步。 由不露痕迹的引导和柔软的撒娇共同编织的腹稿在这一眼里溃不成军,散成断裂的珠链,一粒一粒滚回喉间、钻入腹中。于是胆小鬼的生存本能再次占据上风,他最终也选择了沉默。 见状,中原中也选手对他投去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鄙夷眼神。 port mafia出师不利,两个都派不上用场。那么卡塞尔这边又如何? 镜头缓缓调转: 楚子航选手尚在观望,他日语不好,而且比起说他更擅长做,该说什么作为开场白他也没想到,只能把厚望寄予师妹。 但叶星来选手也在观望,她现在脑子聊得过于活泛了,有点担心自己一开口就是相声腔,因此惹怒对面的中原,然后男友为了维护她和中原吵起来,然后她帮腔火上浇油,然后中原暴怒,把他们四个全埋了,game over。 所以他们也没说话。 第27章 于是,四个声带发育完好、精神状况正常(存疑)的人就这么沉默着僵持了十分钟。 最后叶星来先受不了,她怀疑如果没有人打破这个你等我我等你的等待循环,四个人能僵持到世界末日。 “公事还是私事?我想是公事。”很好,就是这个冷淡的语气,复制了师兄演讲的调调,完美地把持住了话题的严肃性。 随着她冰冷、公事公办的话语落下,暂停的时间再度开始流动。 “对你们的私事我没有一点兴趣,我只想知道你们的立场。”受她语气的影响,中原中也的口气也冷硬起来,他们交谈时就像有两块冰在空气中碰撞。 下一秒,冰块迅速融化,活泼地在地上蹦跶,唱起欢乐的神经病之歌:“立场?唔,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们的立场其实是守护世界的正义战士!” “……?” “诶你别这样看我,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们还有代号呢。” 叶星来异常诚恳、认真地指指楚子航,“我师兄是‘永燃的瞳术师’,”,又指指自己,“我是‘雷霆支配者’。如何?是不是专业、贴切、大方,又有格调?” 还挺像那么回事。中原中也想。 不!对! 谁家正义战士作风像恐怖分子啊!制造起爆炸来比正牌mafia还熟练! “你又耍我?”中原中也咬牙切齿,果然,青花鱼的女朋友也和他一样讨厌!两个人没一个好东西! “不,你先听我解释……”叶星来一本正经的忽悠起人来。 * * “原来是蛇岐八家的人啊。”首领办公室内,森鸥外正背着手看横滨夜景,声音不辨喜怒。 昏暗的首领办公室内只有红木桌上的白金烛台一个光源,唯有桌面一小片区域散发着幽幽的光,其余空间皆笼罩在浓重的阴影中。 中原中也站在阴影中,礼帽托在胸口,一言不发,仿佛自己也是幽暗阴影的一员。 空间内充满无形的压抑,仿若暴雨将至。 “唔,那就没办法了,况且,依现在的情况来看,你们的任务也不算失败。”凝聚的乌云突然散开,森鸥外再度开口,语调中竟然有几分开朗。 “不必自责,中也。”他坐回红木桌前,毫不在意地笑笑,“虽然和计划有出入,但也达成了部分目的,还和蛇岐八家产生了直接接触……不过这样一来有些安排就不能用了……我想想,最优解是……” 森鸥外拿起墨水瓶中的银色羽毛笔,凝神思考着如何将利益最大化。他停顿的时间有些长,笔尖在灯光下折射出锐利的金属光泽,墨迹挂在其上,半坠不坠。 啪。 墨水滴落在雪白纸面上,晕染出大片墨渍,数个周密的计划在头脑中成形,他终于决定好新的行进路线,“中也君。” “是。” “你觉得如何呢?那两人。” “很强,无论是异能力还是体术,蛇岐八家来处理现场的人对他们也很尊敬,应该是家族中有一定地位的人。” “性格方面……”似乎想到了难以形容的经历,中原中也的表情变得微妙,“有些怪异。那个男人十分难以接近,那个女人,思维极度跳跃。” “怪异吗……呵呵,有能力的人多半性格古怪,只要不是无序的疯子就好。蛇岐八家已经回复了我送出的书信,很公式的回复呢,但也不是没有余地……今后少不了要继续接触。” 沉吟片刻后,他抬眼看了中原中也一眼,继续说:“既然并肩作战过,想必有一些情谊,那么以后和蛇岐八家相关的事务就交由你和太宰君处理。” “是。” “说到这个,”森鸥外停了停,有点无奈地问,“太宰君又去哪里了?竟然连向首领复命的步骤都省略了,未免太过怠惰。” 闻言,方才还十分严肃的中原中也露出了尴尬的表情,一向直爽的他罕见的迟疑了一会,才有些吞吞吐吐地说: “呃……他,他被那个蛇岐八家的女人,带走了。” 说是“带”都委婉了,在中原中也看来,那更像是“绑架”,或者“挟持”……有几个女人会用扛大米的姿势把男友扔进车里啊……虽然很好笑就是了。 “?哦呀,是有私交吗?不过这么晚了,太宰君可是有女友的人,这样做不好吧。还是说,他分手了?”森鸥外有些幸灾乐祸。 “不……实际上,他的女友正是那个蛇岐八家的女人……” “???” * * 行道树、路灯、居民楼、商业街……无数景物残影自车窗边高速掠过,像按了快进键。 太宰治坐在副驾驶,脑子里像被安了个疯狂工作的搅拌机一样嗡嗡作响,如果不是安全带扣得紧,他能撞破挡风玻璃飞出去。 这是星来对自己说谎的报复吗? 脑浆都要被摇匀的他恍恍惚惚地想。 如果叶星来能听到他的心声,她会很震惊的说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已经在用开人力助动车的老伯的速度开车了! 但叶星来听不到,所以她甚至还加快了速度,悍马被推到一个恐怖的速度,咆哮着载着一个晕头转向的男人驶向他们的家。 第24章 与非人类第二十天 “哕……这算是……说谎的……惩罚吗?” 这是太宰治从悍马上下来后说的第一句话。 此刻他整个人都是乱糟糟的,犹如被放进滚筒洗衣机里以1400转速脱水的玩偶,呈现出一种混沌又萎靡不振的状态。 “……这就算惩罚啦?”叶星来本来还一脸愧疚地扶着他、拍他的背给他顺气,听到这话她眼睛都瞪圆了,很是诧异地上下扫射了太宰治一番。 期间她的表情在怀疑和震惊间来回变换,待表情最终稳定在震惊上时,连出口的声音都染上了浓浓的不可思议: “你还是不是mafia啊?” 太宰治:“……” 我是个受不了超高速驾驶的mafia真是对不起啊。 “哕,呃,我……”太宰治很想纠正一下叶星来对mafia的错误认知,但嘴一张就是无法控制的干呕。 头还好晕……连思考的速度都慢了……简直像被绑在高速运转中的螺旋桨上……这样还不算惩罚吗? ……所以真正的惩罚难道是分手? 这个念头像一盆冰水,狠狠地泼在昏沉的脑袋上,针刺般的疼痛迅速蔓延开来,令他浑身发冷。 他猛地抓住叶星来的手腕,未被绷带遮住的那只眼睛死死盯着她的脸,像被踢了一脚的幼犬一样,露出了湿润的痛苦和无措: “不可以分手。” 他咬着牙重复了一遍,平日里为了保持威严、特意压得低沉的声音踏着不安的阶梯层层升高,尾音更是尖得要撕破空气——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分手!” 说话间,太宰治的手有意识地抓得更紧。五指牢牢地锁住叶星来的手腕,她有力的脉搏清晰地顺着指腹传递过来,仿佛宣布最终判决前的钟声。 不详的联想使他更加惶然,两人相接的皮肤几乎要被他手心涌出的冷汗黏在一起。 绝对绝对绝对绝对绝对绝对不可以分手—— “……” 叶星来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算什么?只要思想肯滑坡,问题总比办法多?她还没决定好惩罚是什么,这个人竟然就自顾自地认为是分手了。 叶星来心说要和你分手还带你回家干什么?参观家里的装修吗?搞什么啊,以为我家是公共景点什么人都能进吗? 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过于旺盛的吐槽欲,“有时候,我都弄不清楚我们之中到底是谁思维更跳跃一点。” 随后她轻易挣脱了太宰治的束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拍上他的脸,手指微微用力,将他捏成一只呆愣的河豚。 “我、还、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你怎么就擅自给我做决定了?嗯嗯嗯?说话,哦不好意思你现在说不出来。忘记我已经把你介绍给我师兄了吗?换言之你已经见过我家长……诶好像有点奇怪……师兄算家长吗?算了好像也差不多。” “总之,下一个步骤也可以进行了。结婚申请表的草稿在电脑里,因为我还有很多报告要写,所以说谎的第一个惩罚就是由你来写那张表。对此你有什么意见吗?” “结、婚?”化身河豚的太宰治含含糊糊地挤出这两个字,语气里充满不可置信,“你和我?” “难道还能是我和路人甲乙丙丁?”叶星来气笑了。 她的声音像结了层冰:“如果你敢让申请栏里的名字空着就等着被我囚禁吧。我起码有十种方法让你乖乖签上名。” 说完危险发言后她气消了一点,声音又恢复了正常的温度: “或许你觉得这太早了,事实上这也确实很早,你还没成年,学校不可能给我过的——这一点上他们竟然很有底线。但能否通过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它代表着我的决心,说明我深刻地考虑了这个问题,即,是否要选择你,与你共同分享我未来的人生。” 第28章 “答案是肯定的。我要告诉我的亲友们,我选择了你,决定与你共同分享我未来的人生。” 她的语气很平淡,像在和太宰治商量早餐的吐司要抹草莓酱还是菠萝酱。但说出的话却完全不是那么轻的东西,它很重,比port mafia金库里所有的黄金加起来还要重,这是承诺的重量。 “啊……是、是吗……我……你……” 太宰治吐出支离破碎、缺乏理性的句子,近乎深眠中的呢喃。 他并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些什么,因为他的精神和□□正处于玄妙的半分离状态,灵魂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到处乱窜,根本无暇顾及身体的状况。 太不真实了,现实?梦境?绝对是梦境吧,她竟然原谅了,谎言和谎言互相抵消了! 还有,囚禁……囚禁……!她没有讨厌我!她还爱我! 不断扩张的情绪黑洞被暴涨的喜悦填满,过度的幸福感令他晕乎的头脑更加昏沉。恍惚中世界正不断旋转,一切都是轻飘飘的,连心底翻涌的污泥都变得轻盈起来。 观察到他苍白的脸上正渐渐浮现不太健康的红晕,叶星来忙松开捏他脸的手,安慰性的用指腹轻轻揉搓他被自己捏红的地方,略带歉意地解释道: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很痛吧?但我太生气了,下次不能这样了,至少听我说完话。” “唔……”太宰治轻轻应了一声,没有对叶星来的问题做出正面回应,反而顺势撒起娇来,“但是,真的好痛啊,拜托了,再多揉一下嘛。 “好好好……等,别靠过来了不好发力……够了够了,你以为自己的脸是面团么!还有停车场里有监控啊!回家啦!回家!” * * 吹风筒的嗡鸣声和温热的佛手柑香气中,太宰治和叶星来一人一只吹风筒,窝在沙发上专注地吹着自己的头发。 确切的说,只有叶星来一个人专注地吹头发,太宰治则不断在吹头发的间隙搞出细碎的小动静,企图吸引叶星来的注意力。 因为叶星来在停车场的结婚宣言,他现在还处于持续的亢奋中,洗澡也没能让他更加冷静,反而提升了他的黏糊程度。 在太宰治第七次把还在滴水的发尾蹭进叶星来睡衣里时,反复被打断动作的叶星来终于忍无可忍,抓起沙发上的薄毛毯把他捆成一只粽子,提到另一张沙发上,强制他静坐思过。 “星来星来。”薄毛毯屏障只束缚住了他不到两分钟,很快他又摸过来,继续把半湿的脑袋往叶星来颈窝里蹭。 “星来——星来——看看我嘛——” 他继续叫叶星来的名字,一声比一声柔软,简直像乞食的幼猫,手也不安分地扒拉上叶星来握风筒的手。 然后他就被糊了一脸热风: “呜哇好热!不要拿风筒吹我的脸——” “你应得的,现在本法官要判处你禁止坐沙发之刑。”耐心濒临告罄的叶星来很冷酷,接着一把将倚在她身上的太宰治摁到地板上,无视了他地板好冷的乱叫,对准他的脑袋将风筒开到最大。 * * 鸡飞狗跳地吹完头发,指针已经来到零点。 “有很重要的事要说,所以要做些准备。”叶星来这么说着,将所有门窗锁好,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连一丝光都透不进来。 黑暗严密地笼罩了整个客厅,气氛很有些阴森。 “呲。” 浓得化不开的阴影中,她划亮火柴,点燃了两根香薰蜡烛,摇曳的烛光中,她一贯带着轻松笑意的面容显得异常严肃。 “其实我对你同事说谎了。”她说。 意料之中,太宰治想。 也只有小蛞蝓才会被你编的瞎话忽悠到。他暗自腹诽。 但面上他还是配合地做出了惊讶又难过的表情,并且心机地控制了角度,使得他的神情里难过多于惊讶,还多了几分被欺骗的脆弱,试图唤起叶星来的愧疚。 效果非常好。 太宰治顺利取回了坐沙发的权利,并趁自己被拉起来的机会,迅速抱住了叶星来的腰,假装自己是睡衣的一部分,黏住她不放了。 “你……唉,算了,这样也行吧。”叶星来感觉自己掉入了某种圈套,但太宰治的眼神和表情实在让人无法拒绝,她只能默许了他强行充当自己腰部挂件的事。 “我想想,这个要从哪里说起呢……”她的手一下一下地摸着太宰治的头发,正在思考一段足够优秀的开场白。 太宰治也不催她,他们挨得很近,叶星来的心跳无比清晰,他的头轻轻下滑,贴在她胸口,安静地数她的心跳。 他数到第401下,叶星来终于说话了,她怎么想都没想到更好的,于是只好使用了最直白的那个: “我不是人类。” 随后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等太宰治的反应。 太宰治连头都懒得抬,只是从鼻子里发出轻轻的一声嗯,兼有“我知道了”,和“就这样?”两重意思。 见状,叶星来忍不住笑了,她捧起太宰治的脸狠狠亲了一口,眼中闪烁着快乐的光,“太好了,果然你根本不会在意这些啊。” 强行堆砌的严肃消融殆尽,最后一重枷锁解开,她的语调变得轻松,话题的方向盘又被她打往不可预知的方向: “好,那么接下来就是生物补习时间。” “太宰同学,请认真听讲,这是非常野蛮与荒诞的一课,” 叶星来托起太宰治的下巴,直视他的眼睛,太宰治感觉那里面正有什么东西在燃烧。 “也是充满悲哀与伤感的一课。” “总体上不是令人愉快的故事。现在我要说了,关于某个种族中的某些人,是如何反抗既定命运的——” 第25章 与非人类第二十一天 即便在说着能颠覆人世界观的秘密,叶星来的声音也是淡淡的,没什么严肃感,像闲话家常: “在遥远的太古时代,世界的统治者是龙族——你今天见到的那只长翅膀的大蜥蜴正是他们中的一员。他们是超越想象的生物,力量、速度、智慧、再生能力都是生物圈的顶点。龙活跃的年代,人类还在拿着杀伤力有限的石器追逐猎物,他们则已经凭借非同一般的智慧,把两门不可思议的技术——炼金和言灵,推演到了极致,统治世界对他们来说就像拿高射炮打蚊子。” “在龙的统治下,人只是最低贱的奴仆。人们敬畏又恐惧地写下颂歌,用这种隐秘的方式记录下那段历史。所有语焉不详、难以解读的上古神话,都是龙族史诗的残片。因此,我们社会的史学家——中世纪被叫作巫师的那群人——也将龙活跃的时代叫做神话时代。” “因为一场意外,人类反扑了。真的是意外,彻头彻尾的意外,没人想过它会发生,但它就是发生了。总之,龙族迅速衰败下去,人类登上主宰的宝座。但龙的影子从未远去,他们中最强的那些难以被杀死,沉寂只是暂时的,每隔一段时间他们就会再次苏醒,向人类举起复仇的火把。” “我们就是熄灭那火把的人。希腊神话里不是有风流的天神和人类女性结合,生下半神的故事吗?这就是对我所属群体来源的隐喻,也是对血腥真相的粉饰。因为真相远比爱情故事更肮脏、更令人作呕……就这样,人与龙的混血种诞生了,人类基因和龙类基因同时存在于我们体内,达成了暂时的平衡。追求力量的混血种认为我们是新的龙,高贵的半神,理当凌驾人类之上;憎恨龙的人认为我们是人,盗火的普罗米修斯,人类的守护者。”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低了下去, “我的学校属于后者。长期以来我们活跃在对抗龙类的战场上,属于我们同伴的白色十字架可以插满整个海岸。” 太宰治握了握她有些冰冷的手。 “其实我觉得,”静了片刻她继续说,“认为我们是新龙族很蠢,因为在真正的纯血龙族看来,” 她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我们只是窃取黄金的侏儒,混血的杂种,我们不是同类。” “但是对人类来说我们也不是同类。”她捧起太宰治的脸,认真地注视他的眼睛,“认真看,仔细看,别眨眼。对不起,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你接受得那么快,是不是有在通道里产生了吊桥效应,和绷带裹眼视力骤降的原因……” 金色占据了太宰治整个视野,奥秘的花纹在那双威严的眼睛中流转。他感觉自己正被某种高高在上的存在打量着,那视线无所谓恶意或者善意,像人看蚂蚁一般冷漠。 随后颤栗遍及全身,有如被死亡女神的镰刀轻轻擦过。生物本能尖叫着离开它,离开那非人的东西。 但太宰治笑起来,还贴得更近。 “好怀念,”太宰治摸上叶星来的脸,轻柔地抚过眼眶边缘,“忘记说了,我还有一件事没告诉你。” “我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见过这双眼睛了。” 第29章 他柔情蜜意地注视着那双骤然收缩的金眼。 * * 一个月色极好的夜晚,一条人迹罕至的河里。 太宰治正顺着河水漂流,水草一样在清澈的水波中荡来荡去。 不是刻意为之,而是真的没力气,要死了。 变成这样还要怪他自己。 本来今晚很悠闲,不用加班,下属难得的聪明了一回,没麻烦他收拾烂摊子,报告也偷偷塞进蛞蝓办公室了,他甚至写完了也没发现那是自己的工作。 但就是因为太悠闲了,人才会产生诸多奇思妙想。 在纠结是去喝一杯加了洗洁精的酒,还是去吃点毒蘑菇做个早死早超生的好梦时,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月色异常美丽,月光洒落在地上,宛如一条流动的银河。 月光……河…… 他想起了三天前那场愉快的邂逅。 她的话语突兀地在耳畔响起:“是一条比鹤见川更美的河,很适合睡觉哦,很久没做过这么轻盈温柔的梦了。虽然没试过,但我想也很适合自杀——长眠也是睡眠的一种嘛。” 于是他按照那位在鹤见川里遇见的奇怪小姐的推荐,抱着微妙的好胜心,开了三小时车、又走了三十分钟,踩着无数枯枝落叶和虫子尸体,才来到这条河。 不过这种心理,说是好胜还太过美化了,其实就是找茬。太宰治不信有比他心中的胜地鹤见川更好的河——他在那里入水太多次,已经产生了多余的感情——说不定是敷衍,甚至欺骗,总之,为了捍卫鹤见川的名誉,太宰大人要亲自出马! 直到到了目的地,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承认这条河确实比鹤见川好。 首先水质就好了不少,河水腥味淡淡的;鱼和水草也很多;河边除了树之外,还栽了一些不知名的花和竹子。因为正值那花的花期,植物的芬芳气息甚至隐隐盖过了河水的淡淡腥气。 此处风景称得上秀丽,而且人烟稀少,除了树就是树,霜白月光下,树影被拉得很长,零星几只猫头鹰掠过,发出低沉的咕咕声。 这使得本来带着玩闹心情的他也多了几分认真,仔细研究一番后,他决定挑个好位置入水。 或许这平平无奇的一天真的是他的幸运日。他刚挑好最佳入水角度,满意地跳进去,一根巨大的树枝就突然从河边的高大树木上落下,在河中撞出巨大的水花,同时狠狠砸中他头顶,把他砸得头昏眼花。 黄泉比良坂的召唤原来就是今天啊。有点遗憾呢,蟹肉罐头还有两听放在家里没吃完,还有个工作笑话没讲给安吾和织田作……算啦,这样也不错。谢谢你啊鹤见川的奇怪小姐,但你以后恐怕不能安心来睡觉了,因为这条河今天就将成为我的棺木啦……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太宰治安详地想。 水大量涌入太宰治口鼻,温柔又缠绵地夺走了维持他残烛般生命的空气。头越来越痛、越来越晕,他彻底失去了浮力,逐渐下沉、下沉,直至没入幽暗的河底。 残存的感官隐约感觉到水流产生了激烈的变化,温度不同了,与冰冷河水截然不同的温暖握住了他的手,抓得很紧很紧,却又不至于伤到他。 恍惚间他睁开一点眼睛,锐利的金色和河水一同刺激了他的角膜,使得他不由自主地落下泪来。 第26章 与非人类第二十二天 在太宰治优美而富有诗意的叙述中,叶星来刻意表现的冷酷冰雪般消融,瞳中锐利的金色也一点点柔和下来,不再带着灼眼的温度——她又变成了平时的样子,放松、舒展,还有点懒洋洋的。 威严的君主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跳下王座,退回厚重的天鹅绒幕布后,蹦蹦跳跳的小神经病再度登场: “其实那对我来说只是铺床这样的睡前准备动作啦,但是你把它说那么浪漫我也很受触动……”她眼睛亮亮的,很有些感动,接着话锋一转:“但我们结婚的时候这段绝对不能放进婚礼相册mv里哦。” ?为什么突然跳到结婚去了? 太宰治感到甜蜜的同时又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真诚地发问:“为什么不能?这不是非常浪漫又特别的经历吗?就像我们的感情一样。” “我的父母都过世了,”叶星来现在已经能坦然面对生命中那些无法挽回的不幸了,是以,说到这个一度成为心头腐烂疮口的话题时,她也还是平静的。 “而你和你家断绝了关系,”她继续说,“双方都没有家长的婚礼怎么行?太缺乏仪式感了。我们要举办婚礼的话,校长和副校长,不副校长还是算了,总之校长、我的导师、还有我非常尊敬的一位教授,他们三人会作为家长出席。” “校长是位具有法国人气质的英伦绅士,我的导师是个醉心学术的乐天派小老头,那位我非常尊敬的教授则是一位严肃、可靠、威严,并且充满压迫感的人。” “他对我寄予厚望,大方地包容了我炸掉一栋楼、报废25辆车的过失,还有那一沓超速行驶罚单,”说到这里叶星来比了个手势,能把薄薄的罚单堆到这个厚度,她可能每次驾驶机动车都在超速。“也是他帮我处理的。如果没有他为我兜底,几年前还不够成熟稳重的我估计要把所有家产都赔给学院了。” “为了报答这份恩情,即便他不能亲临现场,我也会拜托eva将婚礼直播到中控室——线上出席也算出席了,这很合理。” “而以这位教授的性格,如果他知道我和你第二次见面就无意识暴露了黄金瞳和非人类身份,他会对我多失望!我的执行员生涯也会蒙上挥之不去失的阴影,然后我就在学校社会性死亡了……以后所有的学妹学弟都会知道一个执行员粗心大意到与无关者第二次见面就暴露了龙族秘密……这怎么行!?” “所以答应我亲爱的太宰君,”叶星来郑重地执起太宰治的手,如果再来一枚戒指,这个场面说是求婚也不为过,但她说的东西却与求婚南辕北辙:“为了我的名誉,请让这件事成为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吧!” “……好吧。”太宰治干巴巴地应和。 啊啊,这熟悉又安心的无厘头感。“正经”注定是与叶星来无缘的词。 太宰治感觉脑袋里有一只倒霉青蛙在蹦跶,它一边蹦跶一边唱歌,欢快地在他脑子里洒落一地混乱的音符,把他缜密的思维撞得七零八落。 本来是互诉衷肠的好时机,不是应该在获知真实的自己被深刻地爱着的时候,感动地和恋人互相倾诉甜蜜爱语吗? 为什么就开始说自己的教授了啊!我们的婚礼真的需要这么多人出席吗?不要再纠结那些无所谓的仪式感了! 太宰治郁闷地把脑袋砸进叶星来颈窝处,用头胡乱地拱她的脖子。毛绒绒的卷发蹭在她脖子上,刺刺地挠着敏感的颈部皮肤,触感和挠痒类似,使她不由自主地缩着身体笑出来。 “哈哈哈对不起啦,哈哈哈哈我不该说那么多破坏气氛的烂话……哈哈哈哈哈好痒……” 叶星来笑得发抖,很快举了白旗,但太宰治仍不解气。 他窝的位置很巧妙,嘴唇刚好离血管只有不到一厘米的距离。微小的恶念在心底蠢蠢欲动,大脑尚在思考如何不着痕迹地做点坏事,牙就已经贴上去了。 边缘有些尖利的犬齿碰上颈部动脉,这是致命的部位,但叶星来没有任何反应。 她连本能的躲避都没有,甚至贴进了一些,随后还抬手抚摸起他的脊背——是顺着睡衣自上往下捋过去的摸法——完全把他当成猫了。 太宰治微妙的被取悦到了。 他气消了一点,改用嘴唇去感受那血管中涌动的生机。动脉的搏动在他柔软的嘴唇上落下规律而有力的鼓点,清晰地宣告着对方的存在。 多么奇怪又可爱啊,他想。明明流着龙这种强大又古老的物种的血,但如果不刻意表现,单看她日常的行为举止,完全想不到她的祖先是那种暴虐的东西。 如此跳脱的、温柔的、幼稚的、不可思议的,我的龙女…… “星来,星来,”太宰治在叶星来颈间发出闷闷的气音,温热的吐息擦过皮肤,烘出一点热热的湿意。 叶星来感觉自己被鼻子湿漉漉的小狗拱了,心慢慢变得很柔软。 “什么?” “生物课结束了,但我还有别的想听。” “再多说说吧,”太宰治握住她的手,五指一根根插/入她的指缝,“你的家庭、你的友人、你的学校生活……我想知道你具体的过去。不是那些宏大的史诗,现在我只想听你的事,再小的事我也想知道。” 叶星来眨眨眼没说话,似乎在说这有什么好说的。 “最大的秘密暴露之后,我们彻底属于彼此了对吗?既然这样那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当然作为交换,我也会毫无保留地告诉你我的过去。” “说吧。”太宰治轻柔地催促,“今夜过后我们不会再有秘密,好吗?” 第30章 “唔……好吧……如果一切顺利,你早晚也要知道。”叶星来犹豫一会后妥协了,“但有些东西说出来感觉我像在卖惨呢……我想想要怎么说……” * * a子出生在一个幸福的家庭。 这个家庭由强势又温柔的妈妈、贤惠的厨房能手爸爸、以及他们的独生女a子构成。 虽然妈妈和爸爸都是工作很忙的特殊人群,但他们从来没有缺席过a子的人生大事,每年a子生日,他们都会从地球的各个角落跑回g市为a子庆生。 这样的家庭在a子十二岁那年崩塌了。a子的父母人间蒸发,连一点存在痕迹都没有留下。a子去向邻居寻求帮助,邻居却说,a子,你父母什么时候回来的?他们不是一直在国外么? a子意识到有什么东西不对。她研究了种种超自然事件、尝试了各种方法,但都以失败告终。 直到她十六岁那年,神秘之门终于为她打开,她进入了真实的世界,抓住了父母失踪的线头。 在那里,a子交上了人生中第一个朋友,和朋友度过了快乐的两年。 时间来到a子18岁,她顺利通过测试升入学院本部,即将开始为期四年的学习生活。 正式入学前的暑假,她和朋友认识了两个师兄,一个是面瘫酷哥,一个是倒霉衰仔,两个师兄都是很好的人。 变故发生在她们升入大学后的第一个学期。 a子的朋友向所有人说了谎,她其实是伪装成人类的龙王。真相以极其惨烈的方式揭开,a子失去了最好的朋友。 心理老师说,接纳失去是人生不可回避的课题,a子同学你要坚强,然后他又说,如果你实在无法接受,我可以给你洗脑。 a子说算了吧我吃点中药调理一下。 a子想,只有很少的人记得我的朋友,如果我也忘记,那她存在过的痕迹就更加稀薄了。即使感到痛苦,我也要带着她的回忆生活。 生活仍在继续,虽然a子的寝室从双人寝变成了单人寝,属于朋友的上铺永久空置;再没有熬得很香很香的银耳羹做夜宵;身侧也少了一个应和她各种天马行空想法的人。 但她并不孤独。 因为她认识了很多师兄师姐。这些人性格各异,但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神经病,巧的是她也是。一群神经病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随时准备为一份伟大的事业奉献生命。 a子和她的神经病师兄师姐们化解了数次威胁世界和平的巨大危机。好几次陷入绝境,差点真的死了,但又奇迹般的生还。 尘埃落定之后,a子留级五年的废柴师兄热泪盈眶地发表感言:我们能活下来在这里吃火锅可全靠衰仔师兄的幸运之力啊,以后大家可要好好供着这尊吉祥物,买彩票前摸一摸,中了奖大伙平分。 a子的中二病师兄对此很不屑,他说彩票有什么好买的。钱只是个数字,这种东西是最没价值的(可恨的有钱人),幸运应该用来给爱人制造浪漫惊喜。 a子的面瘫师兄则希望衰仔师兄可以勇敢一点,毕业之前向有好感的女孩表个白吧。 a子的女巫师姐冷笑,犀利地指出指望衰仔主动表白不如指望女孩主动推倒他。 面对亲友们的调侃,a子的衰仔师兄本人讪讪挠头,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含糊的说还不到时候呢,招来亲友一顿逼供。 如果这是一个童话,那么一切就会在这里画上句号。时间会停留在他们快乐地吃着火锅聊着天的那一刻,故事里的人们永远青春热闹。 现实是热热闹闹的神经病们拯救完世界之后一个接一个毕业了。有的人去进行无限期的蜜月旅行;有的人依旧做着酷得像犀牛的王牌执行员;有的人回国开了间网吧天天打游戏;有的人跑回古巴种烟草;有的人还没毕业,继续和学业做斗争…… 传奇故事在人们的口舌间镀了一层又一层金,而制造传奇的人们早已回归各自的日常。生活的齿轮仍在不断转动,明天又是新的、平平无奇的一天。 以上,就是a子的故事。 第27章 番外:年龄逆转(5) 有这么一种说法,骗子并不会对受害人使用迷惑人神智的巫术,只是大多数受骗者,在遭遇骗局的时刻,出于贪欲自觉地向骗子交付了信任,才导致了被骗的结局。 事后为了掩盖自己的过失,他们只好说:“他拍了我一下,我整个人就迷糊了,之后发生了什么我完全没有印象,这肯定是巫术。” 现在我也要用这个理由,来为禁受不住诱惑的自己开脱。 看看我这一天都干了些什么:稀里糊涂跟着治君回家,在他的劝说下留在未来的家里吃了午饭、睡了午觉,醒后又莫名其妙地和他一起玩起了星o谷,甚至一直玩到晚饭时间,一天下来对未来的探索进度约等于0。 虽然钓鱼和挖矿真的很好玩就是了。 而且未来的我还下载了很多没见过的mod,可玩性大大提升……诶呀我要玩一辈子星o谷……不,玩物丧志啊!星o谷什么时候不能玩?都到未来了不能只干这个吧! 这都要怪治君!他竟然陪我打了半天游戏!完全没有一点制止我的意思,还是我玩着玩着发现窗帘外没有光透进来了,才知道已经天黑了。 怎么回事啊!我职业特殊工作时间弹性就算了,侦探也这样吗?好歹是正规公司,企业文化太自由了吧!这样真的没有问题吗?其他员工有样学样怎么办?不会破产吗?还是说他根本就是翘班了啊!阴险的薪水小偷! 而且,这样一来我的计划不是完全失败了吗? 我明明应该,拿到手机和钱包就开始我的冒险之旅!第一步就是钻钻巷子啊树林啊这些容易藏污纳垢的场所看看能不能触发什么特殊任务(咦),如果遇到熟人就顺势套话,至少要弄清楚我的感情状况以外的事。 因为和治君聊天很难获得什么有效信息。整个上午他只是不停地和我说爱情故事,话题节奏甚至也是他来掌控。一旦我主动提到职业和人际关系相关的问题,他就开始顾左右而言他,回答一些似是而非的东西之后又把话题转回爱情上。 在夏弥的问题上尤其严重。 师兄师姐什么的他还会说两句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和我的关系如何,再把话题扯到他们对我们感情的看法,顺势绕回爱情话题。提到夏弥的时候他直接不说话了,好像完全被案板上的蔬菜夺走了注意力一样,突然变得对厨艺很有热情,甚至开始给胡萝卜雕花。 什么啊,嫉妒?他泡醋缸里长大的吗。没有血缘关系的异性就算了,同性好友有什么好嫉妒的,我名字的缩写甚至都是异性恋,还和他结婚了,真不懂他在提防什么。 抱着开玩笑的心问他是不是嫉妒了,他还真的承认了。 不要误会,他很温柔地说,我不是那种小心眼到限制恋人交际圈的人。你和亲友们的聚会我可一次都没有干涉。即使是去探望蜜月旅行的师姐结果在加勒比海玩疯了一整天不回信息不接电话,这样严重的事,我也没有在意。 但夏弥不太一样,你对她的感情实在深到我难以理解的地步了,简直可以称之为执念。这让我心里稍微有点别扭,但真的只有一点点哦,和蚂蚁差不多大啦。说到这里,他笑眯眯地做了个手势,以证明他真的只有一点点在意。 其实很没说服力。虽然在笑,神态也刻意做出了轻松的样子,但我还是感觉能看到绿眼妖魔在他背后张牙舞爪。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是夏弥先来的。 这么说完之后饭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十分糟糕。治君很受伤地看着我,眼神简直像下雨天被主人锁在门外淋雨的小狗,可怜又潮湿。 我真的真的很受不了别人这样看着我。因为12岁的我照镜子的时候也是这种眼神,被委屈和无助浸润得透透的,祈求着有谁能把我擦干捡回家。 所以,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在抱着他的脑袋安慰他了。 我认为,做出这样的行为,我不够坚强的意志负百分之二十的责任,我的身体则要负百分之八十的责任。我说你们到底抱了多少次为什么我的手刚搭上他肩膀就自动把他往怀里揽了,明明我的本意只是摸一下脑袋。 他把我晕乎乎的害羞表现理解为犯困,贴心的建议我小睡一会补充精力,以方便下午的冒险。 我想这很有道理,而且我急需一个安静的空间缓解尴尬,遂同意了。 醒来之后终于没那么尴尬了,心如止水。 就在我摩拳擦掌准备出门之际,他带着手柄敲响了房门。面对他“冒险之前打会游戏放松一下怎么样?”的建议,我竟然鬼迷心窍地同意了…… 中学老师苦心教导我们要对不良诱惑说不,我深以为然,并积极贯彻落实了好几年。但回顾我这一天的行为,这不是前功尽弃了吗?我怎么一直在对不良诱惑说嗨啊?? “诶,为什么这样盯着我?”不良诱惑的化身很疑惑,他指指自己的脸,米白色灯光下他的脸上有一层柔和又朦胧的光晕,肌肤呈现出一种温润白玉的质感,鸢色眼睛里像落进了星光一样亮亮的,好漂……停,打住,“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第31章 有,我在心里说。有魅力,不要再这样对我散发你那该死的魅力了。 我已经开始觉得年上也不错了……好危险的趋势。对他的好感是不是涨得太快了?这科学吗?我岂是定力如此之差的人,肯定是对方的错,“你是狐狸吧。” “诶?”治君失笑,“姑且当做是在夸奖我啦,晚饭想吃什么呢?” 他一边翻冰箱一边说:“嗯……还剩这些食材,晚上吃寿喜锅怎么样?” 哇,中午才处理过很难处理的螃蟹,晚上还要继续下厨吗?他好爱做饭啊。 “好。”反正既不是我做饭也不是我洗碗,有什么理由不吃。 * * 他做晚饭用的时间意外的久,寿喜锅也不是什么很难的料理,为什么能做三个小时? 加上吃饭的时间和收拾餐具的时间,一晃眼就到了睡觉的时候…… 彻底泡汤了,我的冒险。 并不是没有夜游的前科,压力一大我就喜欢半夜游泳。沉进水里的时候感觉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河水的心跳与我的心跳融为一体,静谧又安详,像回到了妈妈肚子里一样安心。 但治君说横滨的夜晚是黑/手/党的时间,四处游荡可能会撞上他们的交易现场。黑/手/党势力中不乏强力的异能者,卷入火拼会很麻烦。 “毕竟你现在还只有18岁,还没接受过系统的训练对吧?也就是说战术和应变能力都没那么强,光靠残留的身体本能胡来的话很容易受伤的。” “才出新手村就别想着挑战魔王啦。”治君把我推进房间,盯着我上床,又帮我掖好被角,“早早睡觉,明天再开始冒险吧。” “晚安。”他的眉眼在灯光下异常柔和,气质也变得柔软无害,让我想到晒过太阳的被子,是家的感觉。 “你说我们差了四岁对吧?”在他退出房门的那一刻,我叫住他。 “是呀。”他轻快地回答,“所以我是货真价实的年下哦。” “不是要问你这个啦,我是想说,想说,”我抿了一下唇,感觉还是有点怪,但来都来了,“十四岁实在有点太小了,你能不能快点长大呢?” “诶?” 他看起来很错愕,似乎没料到我叫住他就是为了说这个。其实我也觉得这话太荒唐,完全是在强人所难,但话都说出口了,就一口气说完它—— “因为我想早点遇见你了。” 说出来了!! 我真该给自己放个礼花庆祝我的勇气! “行了我要说的就是这个你出去吧很晚了我要睡了。”我跳下床,准备把愣在原地的他推出去,他却反手握住我的手,用了点巧劲打断了我的动作。 “可以吻你吗?”他松开我的手,转而捧住我的脸,声音低沉又温柔。 “可,可以吧。”我结结巴巴的说。 有点漫长的气息交换活动结束后,我躺在床上,注视着天花板,思考着一件很严肃的事:如何合理、合法地把一个日本未成年人弄到我家户口本上? * * ……好像有光。 “醒了?”夏弥推了推我的脑袋,“醒了就别压着我啦,手要麻了。” “睡得这么香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她轻轻捏我的脸,随后翻找起包里的纸巾来。 因为东西放得太乱,她找了好一会都没找到,只好把包里所有东西都掏出来再找。 “你还带了一本书?”我揉揉眼角,打了个哈欠。可能因为睡太久了,脑子还有些昏昏沉沉的,我没看清书名,隐约看到第一个字是人。 夏弥忙着找东西,只是随口应了一声。她掏空半个包之后终于找到了纸巾,拆开,先擦掉我眼角的生理泪水,再胡乱抹了抹我的嘴角, “诶诶诶擦眼睛就好了!我没有流口水呀!”我小声抗议起来。 “擦都擦啦!”夏弥很无所谓的样子,我觉得她是在报复我睡太死把她手压麻了。 “有够坏心眼的。”我忿忿不平地帮她把乱七八糟的东西收回包里,“带好多零碎的东西呀你,皮筋、咖啡糖、便利贴……怎么什么都有。” 先把零碎的东西塞进内袋,我才拿起那本被夏弥倒扣在小桌板上的书,“太宰治的《人间失格》?你怎么突然想起看这个了?” 说起来我第一次看太宰治的《人间失格》时才十四岁。那种巨大的虚无感,和被世界放逐、找不到同类的孤独感对正在被血之哀困扰的我造成了很深的触动,我诡异地从中品尝到了安慰。 认识夏弥之后我就不看这本书了。孤独被填补,心灵逐渐充盈,它被我放在书架最深处,再也没有翻阅过。 “去你家玩的时候翻到了你初中的摘抄本。”夏弥开始回忆,“这本书的句子出现了五次,我想你这么喜欢的书肯定有过人之处,就买来看咯。” “怎么被你看到了!”我大惊,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忘掉忘掉忘掉!快点忘掉啦!好羞耻啊!!” “喂我们还在飞机上!”夏弥把我摁回座位,“好啦好啦,谁还没有那个时候,我跟你说我当时还在心里想自己是神秘孤高的夜之魔法少女呢……” “我!不!听!现在的频道难道是黑历史大起底吗?这种事不要啊!”我崩溃地捂住她的嘴,在她耳朵边小声尖叫起来。 “唔唔唔,叶同学请注意素质!”夏弥扒拉开我的手,很严肃地制止我制造尖叫。 “那你别说了,求你了!我现在还不想返老还童!好尴尬!”我趴在她耳朵边上咬牙切齿地对她耳语。 “行行行,说起来你吃糖么?我出门前抓了一大把呢。” “就这样转移话题……吃!不吃白不吃!” 说话间,机翼划破云海,平稳地在对流层上端飞行。窗外的天空辽阔悠远,蓝得异常美丽。 此时,离我们抵达芝加哥,还有一个小时。 第28章 与非人类第二十三天 b市的秋天弥漫着一股干燥又闲适的气息。 阳光平等而慷慨地照耀在每一个行人身上,四处充满晒得很好的衣物的温暖气息;落叶被秋风卷起,又纷纷扬扬落下,犹如一场金黄的雪,衬着高远天空中一字排开的雁阵,和阳光下金光闪闪的水面,很有些秋意如画的味道。 有人在如画秋景里打了个煞风景的喷嚏,极响,引得周围拍照的行人纷纷侧目。 发出声音的是两个穿休闲装的青年。打喷嚏的那个生着一副典型的白种人相貌,线条优越的鼻子被他搓得发红,浅金色头发乱蓬蓬地搭在肩上,很有些不羁感。 他的同伴是个长了张清秀面孔的国人。他也被同伴的动作吓了一跳,含糊地说了些抱怨的话 ,然后忙不迭地从口袋里掏东西——或许是纸巾。但他失败了,因为他只从衣兜里牵出一串丁零当啷的钥匙、一张地铁卡,和一只干瘪的包装袋。 很普通的组合,虽然打喷嚏那个老外高得出奇,但b市作为首都,各种各样的人来来往往,人们怪咖奇葩见得多了,也不觉得他有多稀奇,见怪不怪地收回视线,继续找角度拍照。 两个青年也没把这小插曲放在心上。打喷嚏的那个吸吸鼻子,笃定地说肯定是有人想我了,没办法,魅力太大也是一种错。 他的同伴一边把东西塞回衣兜,一边露出无语的表情。 想个头啊,真想也是想你还钱。他毫不客气地反驳,还有你那就是冻的!秋天穿单衣谁不冷?你以为还在古巴呢? 嘿!话哪能这么说!喷嚏青年振振有辞,你是不知道,我年轻的时候也是个风流倜傥的美男子,那会我收到的巧克力多到可以拿来抹一年的早餐面包! 你就使劲吹吧,那些喜欢过你的师姐看到你现在这副样子绝对把你当黑历史扔进垃圾桶啊…… 风把两个青年的交谈声吹得很远,零碎的话语沉进水底,咕嘟嘟地冒起一串活泼的泡泡。 * * 好想芬格尔……如果他在就好了……他能不能咻的一下从古巴闪现到横滨啊。 叶星来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脸在键盘上滚来滚去。 键盘在她脸下打出一串混乱的字符,正是她此刻心情的写照—— 她正深深为支部新收到的、来自男友所属的port mafia的邀请函所困扰。 半小时前,世津子拿来这封烫着银边、质感极佳的黑色信封时,叶星来还很疑惑——她在横滨除了支部的人和男友之外就只认识一位就职于附近侦探社的医生,但对方看起来并不是会使用这种风格邀请函的人。 世津子适时为她解惑:“这是来自port mafia首领森鸥外的宴会邀请。时间是明晚19:30。宴会在port mafia名下的一家五星级酒店进行,规格很高,参与人员皆是对方组织内干部和准干部级别的人物。” 好厉害,但好像跟我没关系。 这是叶星来的第一反应。 不,这跟您有很大关系。世津子一贯淡定的语气里带上一丝复杂,您什么时候和port mafia搭上了关系?不光邀请函里有您的名字,他的信使送信之余还向楼上收信件的同事打听了您。 第32章 ?? “要说关系那确实有一点,”叶星来吞吞吐吐,“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对宴会这种场合可以说就像鱼对自行车一样,完全不擅长!真派我出去你们蛇岐八家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还是说,这场宴会其实是鸿门宴?蛇岐八家准备吃掉portmafia?懂了,我其实是你们准备的刀斧手,悄悄藏在暗处,时机成熟时你摔杯为号,然后我们就把那个首领给……” 她故作阴沉地比了个划开脖子的手势。 “没有,没有这种剧情。只是单纯的友好交流。” 世津子特意在友好上加了重音,以打消叶星来的刀斧手妄想。 “据我所知您在学校选修的礼仪课成绩是a,非常优秀,此前也参加过不止一次大型晚会。” 她对叶星来的抗拒很是费解,观察了一番叶星来的神色后,她谨慎地提出猜测: “宴会上有您不想见的人?” “倒也不是不想见,而是在这种场合碰面会很奇怪,”叶星来纠结地解释,“怎么说呢,就像,就像在猫咪咖啡厅里见到了自己家的猫一样……真的,说不出的奇怪啊。” “我完全明白了。”世津子点头,把邀请函往叶星来手里一塞,礼貌又有条不紊地说道: “礼服我们会准备好,和我一样穿蓝色可以么?依照您的习惯,首饰会选取以简便为主的款式,就扎条同色系的宝石发带吧。考虑到对方的身份,我方不宜携带大型武器,带些小巧轻便的匕首如何?可以解释为水果刀和餐叉。” “就这样决定了?!你根本没明白吧!独裁者世津子!” 面对独裁者的无理指控,世津子依然很礼貌:“我还有工作要忙,先失陪了。您如果有要补充的地方请发信息通知我。” 办公室门砰的一声合上。 啊,看来是无法逃避了。这下必须在工作场合碰面了! 而且……不止是尴尬,还有一点被窥探的微妙感。 她打开邀请函,竟然还是亲笔,字体优雅流丽,可以看出接受过良好教育的痕迹。 阴险老男人用恳切又礼貌的言辞说着什么昨日之事多有得罪,为显诚意,故特邀诸位前来某某酒店一叙……话语中把自己放得很低,充满虚伪的客气。 烦死了!叶星来把邀请函一丢,郁闷地趴在桌子上,所以说啊,一点都不想和这种擅长社交辞令的油滑成年人打交道,一不小心就会被套话。 支部参加宴会的不出意外是自己、世津子、面瘫师兄三个人。面瘫师兄口语不好指望不上,那么社交主力就只有自己和世津子了。 可世津子也是面瘫,冷脸时很有距离感,长眼睛的人多半不会选择她为突破口。 然后宴会举办方这种,像在对自己释放友好信号的态度…… 想到这里叶星来表情变得有几分古怪:只是和一个干部有私人关系而已,他们首领不会以为我会因为这个原因更好说话吧?好肤浅哦。 总之,火力多半都会集中到自己身上,要做好被套话的准备…… 唉,如果芬格尔在就好了,他肯定能凭借资深狗仔的口才,挽救师妹于水火之中。 她在心里无力地呐喊。 * * “明晚办宴会?”中原中也很惊讶,“还是那么高的规格,稍微有点意外啊。” 尾崎红叶不置可否地笑笑,“昨天那样的事件,既可以是过失也可以是机会。‘赔罪’难道不是个和对方套近乎的好借口?要是错过了,首领的发际线得后移一厘米。” “顺便我也有些好奇,”她慢慢地说,话语中流露出一点兴味,“和太宰那种人交往的女性,到底是什么样子?” * * “哈啊——宴会,窥探还差不多。森先生还是一如既往的阴险。”太宰治一边打哈欠一边抱怨。 他未被绷带裹住的一只眼睛眼底一片青黑,显然是熬了个大夜,睡眠严重不足。 “变成这样多嘴的小蛞蝓也有责任,”他恹恹地说,“八卦同事的感情状况,还透露给心理变态的上司,这不是最讨人厌的职场行为吗?糟糕,糟糕透顶的职场环境!” “确实很讨厌。但太宰,我认为你也有责任,毕竟感情状况是你先透露的。”织田作之助先是赞同了太宰治对职场环境的批判,又认真地纠正起太宰治话语中的错误。 他淡定地补刀:“几天前你不是还高调地宣传了自己摆脱单身的事实吗?” “噗呃——”太宰治夸张地捂着胸口做出中弹的姿势,“无、无法反驳!” “但现在的情况已经偏离我计划好的轨道了。意外,意外总是那么多。”他闷闷不乐地趴倒,脸在桌子上滚来滚去,“她的资料实在洗得太干净,我也差点被骗过去,所以才……不然我绝对不会说的。” “没想到她也是里世界的一员,并不需要port mafia额外的保护,这就是所谓的造化弄人吧。”织田作之助很是感慨,竟然不约而同地向伴侣隐瞒了真实身份,这是何等的默契,他们果然很般配。 而且,继逆·美女与野兽之后,他又从朋友的身上找到了新灵感。 这次的小说可以尝试写互相隐瞒身份的情侣。他暗暗想。 “我说你们啊,”整理文件的坂口安吾受不了了,他的额角在看到两位友人自然地在上班时间潜入档案室摸鱼时就已经不受控制地跳了好几下。在友人悠哉地闲聊时,他的额角更是跳出了三倍速。 “现在可是上班时间!!给我尊重一下工作啊!”他忍不住咆哮起来。 “我的时间和脑细胞都很珍贵,所以应该使用在更值得的地方。”太宰治反驳道: “今天的工作不外乎是写报告和写报告,即使是蛞蝓,也能轻松完成这样丝毫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作。既然如此我为什么非要在上面浪费时间和脑细胞不可?” “安吾你活得太辛苦了,这不是完全变成工作的奴隶了吗?要适当放松,甩掉一些没必要的东西,从工作中解放自己呀。”他反客为主,兴致勃勃地劝说坂口安吾摸鱼。 织田作之助也加入了太宰治的队伍,助长太宰嚣张的摸鱼气焰,“我也这样认为。并且,不是有这样的说法吗?‘休息是为了更好的工作’。” “……不,不需要,休息会让我懈怠,只要不下班,就可以不用上班。”坂口安吾不为所动,他严肃地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犀利的光。 “恐怖的社畜啊……”太宰治吐槽了一句,在对方更加犀利的眼神中慢悠悠地起身,伸了个懒腰,“嗨嗨,那么就不打扰你了,我去办公室睡觉啦。” “值得敬佩的精神,安吾。”织田作之助肃然起敬,但是他并没有受到工作之神的感召,自觉从罪恶的摸鱼中脱离出来,“不过我不会改变我的想法的。” “……”你们真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啊!白说了! 第29章 与非人类第二十四天 宴会这种东西,不过是浪费生命的场所,说是坟场也不为过。 人们使用经过多重矫饰的语言,在华丽的背景下互相试探,为了利益往来争执不休。明明心里已经恨不得拔枪射杀对方了,但为了那点虚伪的体面,还是强忍着吞下一千只蛞蝓的恶心感,与散发腐烂腥气的同伴一起,为不知身在何处的观众献上一出荒谬绝伦的滑稽剧。 “很好的感悟,现在请转头,您侧脸的粉底打得不是很均匀。” 世津子冷酷地打断了叶星来的发言,粉扑被她拿出了短剑的感觉,在她手里杀气腾腾地瞪着目标。 叶星来缩缩脖子,感觉她不是要给自己调整妆容,而是要暗杀自己。 “女王陛下求您轻点……”她做了个往嘴上拉拉链的手势,乖觉地转头。 粉扑轻柔地触上脸颊,不多时就解决了问题。世津子放下粉扑,又拆开一盒黑色美瞳: “这次宴会只是一个试探,大家长和学院的意思都是持续观望,等他们能拿出足够的筹码再考虑合作。在此之前请务必保持警惕。” 叶星来接过美瞳,她第一次用这玩意,多少有些抓不住要领,戴得很是费劲,“真的要合作啊?我们的定位不是观测者么?啊怎么戴不上……哦好了。” 她眨了眨眼睛,很不适应美瞳的触感,心理上总感觉什么东西被阻隔了。 “师兄每天就戴着这样的东西么……辛苦辛苦,我得给他买点眼药水,”叶星来一边揉眼睛一边说,“不过今晚这种场合,警惕确实很有必要。我感觉对方首领已经有一定猜测了,科技手段这种说辞不能骗过这种老狐狸吧,毕竟他们获得过死侍的体/液样本,只要再找个倒霉蛋对比一下……明天的新闻头条说不定就是‘震惊!恐龙竟在你身边’了。” “诶呀!”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兴奋起来,“这个宴会的主要目的该不会是为了获取我们的基因样本吧?果然是鸿门宴呀!肮脏的成年人!我们还是该先下手为强!” 第33章 世津子:“……” 她停下画眉的动作,很是严肃地问:“您实话实说,前天和port mafia的干部太宰治遭遇时,他是不是冒犯您了?” “这倒没有。”在场的明明有两个人诶,怎么就锁定太宰了?但情侣互相啃两口也不能算冒犯吧。 “那么就是中原中也?” “也没有,我们只是进行了一些友好的切磋。” “那……” “port mafia其他人我也没见过了!我可是守法公民,怎么会和□□有过节嘛!” 这句话几乎全是槽点,但世津子凭借良好的职业素养忍住了吐槽欲。 她相当冷静地分析:那就不是厌屋及乌,而是真的讨厌森鸥外本人。 为了避免上司在宴会现场做出危险举动,世津子决定为森鸥外澄清一下:“他是个比狐狸还要谨慎、狡猾的人。猜测归猜测,但只要他还没有把本家的血肉骨髓都一并吞下的能力,他就不会那么冒犯,也不敢那么冒犯。” 随后她又恳切地安慰道:“实在不行你雇人偷偷套太宰治麻袋呢?打不了老师,打打学生出气也是好的。” “连坐还是算了吧!”太宰多无辜啊! 插科打诨间,叶星来已经完全适应了美瞳,她一边和世津子聊着不着边际的话,一边对着镜子捣鼓自己的头发。 手指灵巧地穿梭在发丝间,不多时便编出一个精致的盘发。世津子为她系上宝石发带,大颗蓝宝石在发间散发着幽深的蓝意,如同夜晚的天幕。 叶星来大力甩头,确定发型固若金汤,就算在宴会上打起来也不构成阻碍,遂起身招呼世津子,“走吧走吧,师兄应该也等很久了。” 那你还磨磨蹭蹭的。世津子投来谴责的眼神。 叶星来回以阳光的笑容,“我有拖延症嘛,师兄会原谅我的~” 踏出化妆间前,她无意中瞥了梳妆镜一眼。 镜中倒映出她和世津子的身影,两人都穿着深蓝色礼服裙,生得同样高挑,宛如一对姐妹。 这让她想起很久以前,一切分离还未降临之前,也有一个亲密得像同胞姐妹一样的女孩,和她穿着同色的礼服,并肩立在镜子前。 怀念的笑声逆流而上,轻柔地浸润心房。感官被潮湿的思念拉回过去,熟悉的感觉一一在异乡的化妆间内重现:清浅的皂香、发丝的触感、柔软掌心渡来的温度…… 一切都是那么鲜明那么温暖,悲伤与那段时光隔着高高的墙,不能侵扰它分毫。 “您怎么了?”世津子的声音打破遥远记忆的屏障传来。 “……没事。”叶星来强迫自己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笑笑,“镜子里的自己太漂亮,看入迷了,嘿嘿。” “……” “诶,诶,世津子你等等我啊!” * * 甫一踏入酒店,叶星来三人便受到了热情而不失礼貌的招待。 连象征性的安检环节都没有,酒店经理一路殷勤地引着他们上到最顶层。 沉重的实木大门缓缓开启,厅内灿若白昼。 金碧辉煌的厅堂内,水晶吊灯折射出炫目的光,大理石地板光鉴可人,训练有素的侍者穿着浆得笔挺的制服,静静立于宴会厅两侧。 厅堂中央的红木桌上摆着用于装饰的鲜切花。郁金香有种丝绒的质感,红得极其艳丽;玫瑰与芍药是霜雪般的白色;绿色木绣球穿插其间,色彩搭配和谐又优雅。 “您看那两名侍者的腰。”世津子嘴唇微动。 “很细,黑色马甲很显身材,不愧是男人最好的医美。”叶星来也是嘴唇微动。 世津子闭了闭眼,“我的意思是他们的马甲是防弹的。” “后腰也别着‘小礼物’对吗,”叶星来轻轻笑了一下,“我当然知道啦,不止我们这边有计划,对方也很谨慎呢。” “您知道就好,”世津子的声音压得更低,轻得像一阵风,“但即便如此,还是请收敛一些。我知道您除了‘水果刀’和‘餐叉’之外,还带了‘打火机’。” “这不是防患于未然吗,”叶星来轻快地应道,手突然握住世津子的肩膀,快速调转了两人的身位。 下一秒,两声枪声响起,两名侍者猝然倒地。他们眼中的金色还来不及燃烧什么,就屈辱地熄灭了。 “毕竟这玩意可比什么‘水果刀’和‘餐叉’快多了。” 枪声引发的骚乱中,叶星来淡定地吹了吹枪口的烟气。 * * 老实说,即使早有计划,但在听到枪响之前,中原中也还是差点没控制住出手的冲动。 无他,因为叶星来一行人的姿态实在太有迷惑性了,不,主要是叶星来,只有她一个人松弛得和这个团队格格不入。 看看吧,叫楚子航的男人站得像雪地中的松柏,叫世津子的女人则像一柄武士刀,而这样凛然严肃的两人中间插了一个站姿懒懒散散的叶星来,简直像超英里夹了个海绵宝宝一样不堪入目! 她还侧身和女伴说起了悄悄话! 喂喂,不是来参加宴会的么?能不能别做出一副高中生春游的样子?多少有点紧张感啊!你的肌肉在做什么?你的战斗本能掉线了吗! 难道地下室里那个杀气凌然的女人是幻觉吗!还是说那是首领那样的异能人偶? 没看到那两个有问题的侍者准备接近你的同伴了吗?竟然还在闲聊? “中也,虽然单身汉的日子很难熬,但盯着我女朋友看再久她也不会选你的哦。寂寞的话就翻翻花园的泥巴,找一位可爱的蛞蝓小姐如何?” 太宰治阴恻恻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他本人也幽灵一样从中原中也背后冒出来。 “啧!青花鱼你有病啊!” 中原中也心口一阵恶寒。太宰治刻意把声音捏得阴气森森,听了直叫人心底发毛,像被水潭深处的水草缠住了一样。 “谁对你女朋友有那种心思!?少用你阴暗的思维揣测我!”他压低声音,对太宰治怒目而视。 “算你识相,”太宰治投来意味不明的打量,“不过即使你真的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也毫无竞争力呢。比女方矮半个头的男人,噗……” “你!!”长得高了不起吗?!十八岁还是生长期啊混蛋! 太宰治微笑着喷射出更多毒液:“啊咧,这就生气了吗?钓鱼的场合不适合动怒吧。嘛没办法,毕竟是蛞蝓,没脑子的生物就是这样冲动呢。” “所以啊,”话说一半他注意到了什么,诡异地停了停,沉默了起码一分钟。 见状,正在偷看这边情况的森鸥外识趣地转身,和露出促狭笑意的尾崎红叶轻声交谈起来。 “恶,肮脏的大人。”太宰治做了一个呕吐的动作,接着刚才的话头继续说起了未尽之言:“管·好·你·自·己,别做多余的事。” “哈?想死吗青花鱼?我需要你来教我做事?”中原中也的怒气值节节攀升,梆硬的拳头蓄势待发。 拳头落在太宰治脸上之前,他抽空瞄了眼宴会厅门口的状况,惊觉就在他和太宰治扯皮的几分钟内,鱼已经咬钩了—— 两名有问题的侍者离蛇岐八家的世津子只有几步的距离! 中原中也迅速从面前的果盘里抓了一把黄铜子弹,红光自子弹上浮现,又迅速消失。 “喂!” “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啊。”太宰治毫无感情的声音传来。 ——子弹跌落的清脆声响中,枪响了。 一声,两声,随后是侍者们压抑的惊叫。 钩子深深嵌入鱼的身体,倒霉的大鱼连挣扎的空间都没有,就被狠狠拽上岸。 一片哗然中,作为晚宴前菜的钓鱼活动顺利结束。 片刻后,掌声响起,轻而缓,却及时制止了骚动。面色惨白的侍者们再度恢复冷静,沉默着站回原位。 在部下的拱卫下,森鸥外鼓着掌缓步走来,声音中含着几分真情实意的夸赞: “叶君,身手真是利落啊。” “您过奖了,”叶星来上好保险栓,随手将枪/口仍微微发热的枪/塞回伪装成花纹的裙兜里,礼貌道: “既然鱼也钓完了,什么时候可以开饭呢?实不相瞒,我们这边肚子已经饿得不行了。” 森欧外愣了愣,反应过来后,他脸上的笑意不断扩大,低沉愉悦的笑声在见了血的宴会厅内回荡。 “那么,”一会后他笑够了,温声宣布:“现在就开始吧,真正的晚宴。” 第30章 与非人类第二十五天 叶星来对森鸥外的观感稍微改善了一些。 那个笑面虎首领竟然真的听进去了她“肚子饿得不行”的话,众人刚落座,另一批训练有素的侍者便捧着银托盘进入了宴会厅。 丰盛的菜肴在长桌上排开,森鸥外还笑眯眯地说了句招待不周请见谅。 叶星来客气地回话说哪里哪里,装模作样地和他打了一会太极。 第34章 无论是己方还是彼方,抛出的象征性的试探都被滴水不漏地挡了回去。心知再推拉下去也是浪费时间,两人齐齐消停下来。 蛇识趣地收回了不怀好意的毒牙,慢悠悠地爬上树枝,缠绕在茂密枝叶之间,投来无声而克制的审视。 在首领的示范下,他的部下们也保持了相同的态度。 身着华丽和服、举手投足之间尽显优雅的尾崎红叶露出了一个令人目眩神迷的笑容,以红酒般慵懒丝滑的嗓音开启了新话题: “叶小姐的发带很漂亮,这样纯净的蓝很衬您肤色。不止实力出众,您的品味也非常优秀。” “诶呀,过奖了,品味优秀什么的实在不敢当呀……”叶星来切小牛排的动作一顿,鲜明的喜色从眼中流露,她的语气一下从面对森欧外的公式化转为热烈:“能得到您这样强大又优雅的女性的赞美,真是不胜荣幸!” “您过誉了,”尾崎红叶以袖掩面,轻轻地笑起来,“优雅我就恬不知耻地接受了,若论强大,还是您更胜一筹呀。” “怎么会呢?能在port mafia这样实力雄厚的大组织担任干部之职,必定不是等闲之辈。” 叶星来热情地赞美起尾崎红叶和port mafia来,全然忘记了来之前自己还和世津子阴暗地蛐蛐port mafia落魄到雇佣童工迟早倒闭。 尾崎红叶闻言笑容更盛,“啊呀,您实在是太客气了。” 受到她笑容的鼓舞,叶星来再接再厉,“您叫红叶是么?好贴切的名字呀,您本人确实像秋天的枫叶一样,端庄又艳丽。” “呵呵呵,您的名字也是呢,真是像星辰一样耀眼的人啊……” 从衣饰搭配一路聊到刀具使用心得,两人惊讶地发现她们有许多见解相同,一时间气氛更加和谐,称呼也不知不觉的从尊敬又疏离的‘您’变成对方的名字。 两个女人越聊越热络,可谓是相见恨晚,几乎要形成只有她们存在的结界。其他人完全插不上话,森鸥外几次想介入话题都惨遭失败,只好憾然离场。 到后来叶星来连饭都不吃了,如果不是世津子死死摁住了她,她已经越过长桌去牵尾崎红叶的手了。 “……” 莫名感觉自己很多余。 在场的男性不约而同地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除了太宰治。 银制餐叉划拉出刺耳的声响,五分熟的牛排被胡乱切开,碎肉块混着殷红的血丝,凄惨地横尸在骨瓷餐盘中央。 “……短刀原来要这么保养吗,红叶你也太聪明了,我都没想到有这样的办法!” 嘎吱嘎吱 “星来感兴趣的话我可以教你,只需这么几个简单的步骤,先这样……然后是这样……如此一来,耐久度和锋利度就能大大提升了。” 嘎吱嘎吱 “简直是天才呀红叶!我回去就试试,恰好我入手了几柄新刀……你真好,这么宝贵的经验竟然就这样无私地传授给我了!” 叶星来很是感动,她双手交握,殷切地盯着尾崎红叶的眼睛,“晚宴结束后你有时间么?实不相瞒,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亲切极了(红叶微笑着点头表示自己也有同感)如果你不嫌弃,待会我们可以一起吃些夜宵呀——我知道几家不错的料理店!” 呲—— 牛排残尸的形状已经接近于肉沫,失去了最后一重阻隔,餐叉直接切上骨瓷餐盘,于其上划出明显的伤痕。 “啊啦,”尾崎红叶向坐在她左边的太宰治投去戏谑的一瞥,“沙拉的配料是否加了过多的醋?酸味有些浓郁呢。” “哦,红叶君这么一说我也感觉到了,”坐在上首,将桌上暗流尽收眼底,看戏看得十分投入的森鸥外装模作样地询问道: “空气中的酸味是否影响到了诸位用餐?需要叫侍者撤下这道沙拉吗?” 明明是在问所有人,他的眼睛却盯着叶星来,话语中的指向性异常明显。 太宰治扯出一个冷笑。 —— ……真的假的,听到森鸥外的话时,中原中也有点疑惑,他没感觉到沙拉的调味有什么问题。 今夜的菜肴棒极了,酒也很香,对面跳脱的人竟然也意外的正常,唯一的败笔就是那个不知道又在抽什么风的青花鱼。 切个牛排都要故意切成凶杀案现场的样子,真够倒胃口的。 —— ……这是什么社交辞令吗?还是暗示?楚子航闻言也有点疑惑。 虽然他对菜品口味没什么追求,妈妈做的烧焦饺子也能面不改色地吃下,但这绝不代表他的味觉有问题。 沙拉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因此对面两人绝不是单纯地在讨论菜品。 不太明白他们又在打什么机锋,楚子航决定继续放空,冥想。 —— ……绝对有情况。世津子冷静地想。 什么沙拉配料,分明就是在说那个“吃醋”。 名侦探世津子的视线在叶星来、森鸥外、尾崎红叶、太宰治四人身上巡梭,敏锐地抓住了破解谜题的关键线索: 太宰治的袖扣是璀璨的蓝。水晶吊灯的光打在他身上,大部分被阴沉的黑西装吞没,少部分被袖扣反射,使得袖扣上蓝宝石的光华更加耀眼。 叶星来的发带也是镶了蓝宝石的。 线索与线索互相串联,堵塞的关窍豁然打通。 原来如此,世津子恍然大悟。 真相只有一个—— 太宰治是叶星来的情人! 她喝了一口香槟压惊,微凉的酒液滑过喉咙,带来少许清凉感,强制镇静了她陷入震撼的头脑。 ……不愧是赢得前任大家长友谊的女人,连交往的情人都如此与众不同。 正常人找情人都会选择能提供情绪价值的,叶星来则反其道而行之,找了个吸精气的情绪黑洞。 这种自己给自己找事的精神状态实在令人迷惑,但谈到现在还没分手的宽广胸襟又着实令人敬佩。 她又喝了口香槟,颇为复杂地看了叶星来一眼。 ? 叶星来被她看得一脸问号。 把疑问暂时存档,她决定先解决当下的问题: “不用了,森先生,您这是在教我做事?要知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沙拉的味道对我来说刚刚好。” 对上森鸥外,叶星来又换成了平板的人机语气。就着沙拉的问题一句一句顶过去,看似诚恳,实则阴阳怪气。 一番交锋下来,森鸥外脸上面具似的笑都有些挂不住了。 他遗憾地放弃了关于醋和沙拉的纠缠,“好吧,是我多此一举了。” “感谢您的理解。”叶星来挑眉,颇有闲情逸致地用沙拉菜给自己比了个代表胜利的v字。 太宰治早看见了她的小动作,也学着她的样子,挑出尚且完整的沙拉菜,在餐盘里比了个歪歪扭扭的v。 两人同时抬头,对视后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森鸥外:…… 现在的年轻人啊…… 太宰君14岁时也不会做这种幼稚的事。看来恋爱没有使他成熟,反而让他退化回了遥远的小学生时代。 “抱歉打扰了,有要事禀报。”侍者一名突然上前,打断了森鸥外的思绪。 侍者神情中带着点尴尬,因为将要汇报的消息太过离奇,即便受过专业训练,他也难以控制地产生了迷惑感。 “有什么消息能比招待我们的贵客更重要?太失礼了。” “……” 森鸥外叹了口气,暂且放过了冷汗直流的侍者 ,“说吧,下不为例。” “是、非常抱歉。” “两分钟前收到码头传来的消息,他们抓住了两个偷渡客,一个德国人一个中国人,那两人自称是蛇岐八家的……” 侍者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会,话语卡在喉咙里说不出口,见在座大人物们齐齐盯着他,他声带都僵住了,结结巴巴地说完了剩下的话: “自称是,自称是蛇岐八家的,外籍雇佣兵。” “广津先生不敢擅做主张,就汇报上来交由您处理……” 叶星来和楚子航交换视线,他们都从侍者的描述里感知到了微妙的熟悉感。 有阵神经病的风呼啸而来,在海上掀起一阵热烈的风暴;又有野马活泼地在山地上奔驰,兴冲冲地奔向悬崖。总之,有什么东西正在暗暗脱轨,逐渐滑向不可预知的神秘方向。 抱着难以言说的期待和淡淡的崩溃,不等森鸥外反应,叶星来便打断了侍者的话,“你说他们一个德国人,一个中国人,对吗? “是的……” “他们叫什么名字?”别真是那俩二货师兄吧! “德国人说自己叫heracels,中国人说自己叫sakura。” ……还真是啊。 第31章 与非人类第二十六天 芬格尔很惆怅。 他鲸鱼般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叹出,视线钉在黑衣看守者的背影上,语气里是无尽的幽怨: 第35章 “我说小哥啊,你就行行好,把我们哥俩当路过的蚂蚁放了吧。” 他抓抓头发,英挺的五官上显露出一种沧桑的丧气,还带着点死皮赖脸的讨好: “我们是真不知道什么军火走私,那走私军火的,要么是抽雪茄的秃头肥佬,要么是穿高定的黑/道精英——都是把‘有钱’两个字挂裤腰带上展示的人才呐!可你看我们哥俩,” 他指指自己同伴,又指指自己,“这穿优衣库的屌丝样子,像是能走私军火的么?实话跟你说吧,什么雇佣兵啊,就是说得好听!我们只是蛇岐八家引进的海外廉价劳动力,那可是路人中的路人!怎么可能和军火走私这种大事扯上关系呢?” “所以干脆放了我们呗,”他贼兮兮地挪到看守者背后,眼看四下无人,凑近他低声道, “你看,蛇岐八家的面子在这,你们又不能杀了我们,只能关着。可把我们锁这儿你们还得找人看着,还得小心别养死我们了,既浪费人力又浪费粮食,这不是百害而无一利么!不如放我们走呗,道上规矩我也懂,我的嘴保管像那石狮子一样牢!就放了我们吧,我会报答你的,感谢信还是锦旗?” “在下都不需要。” 看守者冷冷答道。 他转过身,露出一张苍白又青涩的少年面孔。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鬓角垂落在脸颊两侧,眉毛寡淡,五官锋利,透着阴郁的锐气。 芬格尔觉得这男孩的发型有些像垂耳兔。 加上他鬓角还有点白,这就更像垂耳兔了,还是在雪地里打过滚的那种。 不过他开口就没垂耳兔那么可爱了,“少说废话。与其对着在下装疯卖傻,不如祈祷你的上级来得快些。” “如果你的上级不愿出面,”他咳了两声,尖锐的杀意与难以掩饰的虚弱一并自喉间溢出,“那么在下会亲手处决你们这些冒犯port mafia的无礼之徒。” “我说小哥,你这走两步路就咳的身板子就别学人家装x了,”芬格尔挠头,“我都怕你冲我开枪的时候后坐力把你摔一屁股蹲……” “你可少说两句吧!”一直窝在角落装哑巴的路明非终于忍不住了。 他冲上来捂住芬格尔的嘴,勒着他脖子把人往审讯室深处拽,一边拽还一边咬牙切齿地低语,“没看人家脸都气红了!是叫你谈判不是叫你刺激他!在这打起来能有什么好处!” “竟敢小看在下,”男孩看守者的眼神愈发恐怖,黑色衣角无风自动。 森然冷冽的气息扩散开来,柔软织物变得坚硬锋利,看那顶端的锐度,切开人体不会比热刀切黄油困难。 路明非谨慎地拖着芬格尔退入更深处:“等会儿等会儿,我们绝对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这家伙德国人和我们东亚人有文化差异,你就高抬贵手放过他吧。我们中国人讲究一个以和为贵……” 芬格尔则叫得像烧开的水壶,“诶呦小哥你冷静点!我们是自愿投降的俘虏!缴枪不杀没听过么!” “……聒噪。” 男孩厌烦地瞪了他们一眼,衣物化身的黑兽已然成型,漆黑触肢在空中漫舞。 砰! “谁家开水壶响了?隔着一条走廊都听见你的大嗓门了。” 审讯室的坚硬铁门突然被踹开,女性活泼的嗓音闯入其中,预备凶手和被害人都齐齐一愣,一场凶杀案就这么被强势打断。 “诶,晚上好啊,太宰的学生君。”来人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蓝礼服裙,黑发精致地盘起,蓝宝石发带在其间闪烁,宛如一位刚结束舞会的贵族淑女。 但没有贵族淑女会豪放地踹开防弹实心铁门。 会这样做的女人,比起持羽毛扇的淑女,更像是持矛和盾的女武神。 “还有这边的,”女武神夸张地捂嘴,做出惊讶的样子,“天呐,这不是我们的男子花道大师heracels和sakura吗?好久不见,什么风把您二位吹来了呀。” 她说话时分明是笑着的,但那笑意却很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味道,像妈妈看宅家的废柴儿子。 “师妹!”芬格尔和路明非都感动得泪眼汪汪。 指针拨回一个小时之前 在确认所谓“蛇岐八家雇佣兵”的正体其实是自己的两位同门师兄后,叶星来的内心掀起了一阵狂潮。 偷渡!她咀嚼了一遍这两个字,越发感觉到离奇。 叶星来心说芬格尔就罢了,废柴人设早已融入他骨血,哪怕经历数次凶险战斗也依然屹立不倒。即使哪天他突然通知大家,他已成为城市的自由居民(即homeless)也毫无违和感。 但路明非,堂堂s级、学生会前任主席、传闻中的校长私生子(路明非:?)、高天原传奇牛郎、蛇岐八家家主的绯闻男友,怎么会连张机票都买不起,非要找刺激去偷渡?简直让人想质问他是不是哪根筋搭错了。 不过他们再抽风也还是有点小聪明的,至少被抓了知道借蛇岐八家的势。 ……虽然外籍雇佣兵什么的听起来就很扯淡啦。 楚子航也是差不多的想法。不过他内心戏没有叶星来这么丰富。 他只觉得离谱。 同时这离谱中又透着一丝合理。 放着飞机不坐偏要偷渡,放在别人身上很异常,但放在路明非和芬格尔身上…… 在震惊之余却又有一种,“没办法,这就是他们啊”的淡淡释然。 他擦擦嘴,放下刀叉,银制餐具碰撞的声音异常清晰,是无言的提示。 叶星来接收到了师兄的信号,她冲世津子挤挤眼,也放下刀叉。 这是要跑的意思了。 世津子心下了然,做了和叶星来相同的动作。 “感谢您的盛情招待,”她官腔十足地做起了总结词,“……总之,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话音刚落,楚子航就脱离了座位,眨眼间,他人已经推开了宴会厅厚重的实木大门。 叶星来稍慢他一步,因为她走之前还特意绕到长桌另一边,带走了太宰治。 “暂时征用一下你们家的干部。” 她轻快地留下这句话,施施然牵着太宰治走了。 落在尾端的世津子敷衍地朝在座沉默不语的port mafia众人鞠了个45°的躬,也跟着走了。 森鸥外:“……” 按理说,这种行径换做任何一个组织,都可算做挑衅了,可惜对方是蛇岐八家——笑话,谁敢教黑/道皇帝做事? 而且,被临时征用的干部本人看着也不像有意见的样子,不,岂止是没有意见,他简直是迫不及待了。 真是儿大不中留啊。森鸥外忧郁地叹了口气。 时间再度回到现在。 威风凛凛的师妹给了芬格尔十足的信心,他头也不疼腿也不软了,整个人立刻精神起来,狐假虎威道: “看见没小子!我们老大来了!这下可以放我们走了吧!” 男孩却不理他,野兽捕猎般盯着叶星来,有些怀疑地开口:“蛇岐八家的干部?你,您和太宰先生是……?” 朋友么,如此熟稔的语气,想必是亲密的友人。 他暗暗揣测,思索间,身后舞动的锐利衣角也渐渐停歇。 “唔,是朋友哦,”女人敲敲下巴,抛出了一个令他震悚的答案,“可以分享卧室、三餐、洗漱用品的,那种朋友。” “什……!” 逐渐恢复柔软的织物再度耸立,这次不是出于攻击目的,而是被超出认知的信息刺激后产生的,类似于应激的反应。 “那、那不就是、”男孩结巴起来,无血色的脸上慢慢浮现局促的红晕——他正为窥探到敬重师长的私生活而尴尬。 很快那点尴尬消失不见,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迅速冷静下来,声音也变得像冬日的冰面: “即使您是太宰先生的……,也不能在没有首领命令的情况下随意带走我们抓获的军火走私嫌犯。” “喂喂喂怎么就嫌犯了!知不知道什么叫疑罪从无啊小子!”芬格尔大声嚷嚷起来,他边嚷嚷还边撸袖子,作势要给这不知变通的顽固男孩来个“以德服人”。 路明非都懒得拉他了,反正主事的在这,也不可能闹出什么乱子,遂摆摆手随他去了。 “咦,为什么不能?虽然没有正式命令,但我能以外人的身份,出现在你们port mafia的秘密审讯室里,就已经是最好的证据了吧。” 叶星来摁住蠢蠢欲动的芬格尔,认真又恶趣味地反问道:“小朋友,你是输入指令后才能行动的机器人吗?” “在下不是机器人,而是port mafia的走狗。”出乎她的意料,看着很倔强、自尊心也很高的男孩,竟然大方地自称为“走狗”。 “你……”叶星来和被她抓住的芬格尔对视一眼,又很是诧异地审视了男孩一番,至少过了三分钟,才拧着眉头高声呼喊,“太宰!你怎么教的学生啊!” 太宰治晃晃悠悠的身影自幽暗走廊浮现,世津子和楚子航门神似的守在他左右,生怕一时不察,他昏倒在地,他们三人背上谋杀port mafia干部的罪名。 第36章 他们一行人的分工是这样的:太宰治带路,楚子航开车,两位女士闲聊。楚子航虽然和叶星来比已经算是模范司机,但车速依然快得像过山车,还是失控的那种。太宰治被迫再次体验了一遍速度与激情,此刻整个人萎靡得不行。 “啊啊,”他走近,恹恹地抬眸看一眼审讯室内的乱象,就像没骨头似的倚上了叶星来的肩膀。 “芥川君就是这样的孩子啊,从我捡到他的时候就是这样了,这是本性、本性,和我的教育方针没有一点关系哦。” “不,绝对有你的问题在里面……” 芥川龙之介已经僵硬了,他从来没想过会面临这样的场景。两人的交谈还在继续,现在他们已经从太宰先生对他的教育方针讨论到了婚礼的时候他应该坐哪一桌…… 他很想说点什么,比如太宰先生的教育方针没有任何问题是他自己太无能,比如他不是垂耳兔那种柔弱可欺的动物,再比如他何德何能竟然有幸能参加太宰先生的婚礼,务必让他坐学生桌——如果有的话……这样的。 可他一个字也没能说出口,因为那对情侣已经聊到产生了屏蔽周围人的结界的地步,寻常人根本插不进话。 第32章 试毒版(喂)同龄if线 叶星来觉得自己可能是什么热血少年漫里的角色。 毕竟,有谁家普通小孩十二岁父母失踪、十四岁下河游个泳就穿越异世界啊? 可恶,明明已经尽量避开卡车了,为什么还是会遭遇这种超自然事件。 所以下一步是什么?拯救世界?还是毁灭世界? 最好不要是毁灭世界,反派的毁灭世界计划做得再缜密也会被主角用爱与羁绊打败。 当然拯救世界也不太好,自己只是普通的黑发,在酷炫彩发横行的漫画世界里路人得不能再路人,时髦值不够,想必只能在主角团里捞到边缘角色。 但是,无论要完成什么目标,都得有与之匹配的能力才行吧! 看看现在的自己:身无分文、语言不通,手倒是有点缚鸡之力,但自己人还躺在河里,哪里来的鸡给自己缚啊。 唯一的优势,或者说金手指,可能就是明明连头都浸在河水里却没有被淹死了…… 好磕碜的新手保护,引导npc呢?随身老爷爷呢?实在不行的话,来只丘比也好呀。 真的,谁都好、至少给我派个新手教程任务吧! * * “听说了吗?”放学路上,女高中生挽着同伴的手,以神秘的口吻低语: “鹤见川的水鬼传说!” “诶!”同伴一惊——她们正走向鹤见川的方向,那是她们回家的必经之路。 “哇,真是刺激,所以是什么样的传闻?” “大约是一个月前的事。”女高中生娓娓道来,“一名加班到深夜的上班族,在经过鹤见川时,意外目击到一名少女正漂在河中央。” “起先她以为是溺水的孩子,刚准备拨打报警电话,就惊讶地发现那孩子消失了!水面分明空无一人。” “是幻觉吗?上班族揉揉眼睛,十分疑惑。也许是加班过度导致的,她苦笑着摇摇头,摁掉了即将拨打的报警电话。” “然后,”高中生将声音压得更低,营造出压抑恐怖的氛围。 “然后?”同伴配合地抖了抖,挽着她的手用力了几分。 “然后啊,她突然听到一个女孩的声音,怪腔怪调地说着,‘姐姐,温柔的姐姐,拜托了,救救我,救救我。’” “上班族心里涌起海啸般的恐惧,她低头,一颗女孩的头颅正浮在水面,对着她露出冰冷的微笑——” “呀——真吓人!”同伴嗔怪地拍了高中生一下,“现在可是逢魔之刻呀,说这些东西,鬼怪会找上门来的!” “诶呀,这有什么关系嘛!”高中生捂着脸吃吃地笑,“说不定还能开启一场人与非人的旷世绮恋呢~” 同伴以一种微妙的眼神注视她,欲言又止,“我说你啊……” “哈哈哈哈——” 两个女孩嬉笑着远去了,显然没把这种都市传说当回事。 有道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少女水鬼,吗……”路过的黑发男孩若有所思。 沉思片刻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空洞的鸢色眼睛一点点亮起,漠然的面孔也染上一点期待的神采: “不错,去看看吧,若是真有这样的存在,归途也不会那么寂寞了。” 不成曲调的古怪歌声自口中流出,他迈着猫一样轻快灵巧的步子,颇为愉悦地向河流的方向走去。 * * 叶星来逐渐摸清了穿越规律。 首先,穿越是有时限的。一次最多不会超过五个小时,过了五个小时就自动遣返,或许这就是穿越界的防沉迷机制。同时两边世界的时间流速同步,不存在天上一日人间一年这样的倒霉情况。 其次,穿越后的活动范围目前极其狭窄。只要离开作为出生点的河,她本人便会立刻被遣返回原世界,甚至不用等满五个小时。 其实这一点可以卡bug,自己还没试过一只脚在水里一只脚踏上岸的后果。 ……应该不会出现只有半边身子被遣返另外半边身子还留在这里的事故吧,这可是热血少年漫啊,画这么血腥会被编辑骂吧。 然后,穿越是可控的。只要以大量的水为媒介,即可达成穿越的条件,并不像她先前以为的那样,只能通过河流穿越。 要问为什么知道这点嘛……当然是因为今天散步时她意外脚滑了一下,不慎摔进了公园的人工湖里。好不容易从水里爬起来,眼前的景物已经不是看腻了的公园,而是还有些新鲜感的异世界出生点:河流。 最后,最重要的一点,也是目前她唯一拿得出手的牌——在河流中,她不会受到伤害。 这点真的很重要! 几天前,一个漂亮的橘发男孩路过河边(没有染发痕迹,是天然发色,这里绝对是某个漫画世界!),她一时兴起,在头上顶了大量水草,捡了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白色床单披在身上,伪装成河神去接近他。 没想到他竟然直接踢了一块砖头过来!! 砖头!坚硬的红色板砖!比他的脸还大!他就这样踢了过来!还踢得异常精准!砖块像被下了必定命中的命令一样,直冲她面门而来! 他动作实在太快,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就在她抱着英勇就义的心态,准备吃下这要命的一击时,奇迹发生了—— 板砖刚接触到她的身体,就迅速穿了过去,噗通一声落进水里,激起高扬的水花。 ……穿模了? 不不不,这应该是, 新手保护吧! 太好了!现在我可以在这片河里横着走了! 叶星来喜不自胜。 漂亮橘毛震撼不已。 如果叶星来能从他的视角看刚才发生的一切,也能理解他的惊讶,因为在他看来,板砖接触到叶星来的一刹那,出问题的不是板砖,而是叶星来。 河流中心的怪异躯体如同信号不良般扭曲起来,分裂成一个个闪烁的雪花点,板砖轻易穿透了那堆雪花点,径直落入水中。 真、真的是幽灵! 橘毛,中原中也惊得倒退了几步。他现在只有十四岁,即便拥有强大的力量,对鬼啊幽灵啊,这样没有实体、虚无缥缈的东西仍存有几分忌惮。 对付这种东西,物理攻击能起效吗?还是说要超度?现在用异能飞去寺庙绑一个和尚过来? 在他头脑风暴之际,幽灵的身体已经重新聚拢,它插着腰,颇为得意地晃了晃水草脑袋,又沉入水底了。 ……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中原中也下了定论。 算了,既然对方没有继续攻击的欲望,就暂且放它一码好了。 绝对不是因为怕鬼! * * 哪有什么少女水鬼啊,果然是谎言。 在河边不眠不休地等待了两个夜晚的黑发男孩,太宰治,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最后,还是得孤独地踏上黄泉路啊。 他又叹了一口气,神色是肉眼可见的沮丧。 鸢色眼瞳深处残留的一丝期待彻底消失,他失望地抿了抿唇,泥沼般的阴郁自心底蔓延,缠绕四肢百骸,裹着他不断下坠、下坠。 懒得找别的地方了,就在这里入水算了。 他淡漠地想着,一步一步踏入水中,脚、小腿、大腿、腰……他缓慢而坚定地走向河流中心,任由泛着淡淡腥气的河水没过胸膛。 张着巨口的河吞下他大半个身子、只余下脑袋时,一只手突兀地遮挡了他的视线。 ? 太宰治困惑地转头,顺着手伸出的方向看去: 约摸十四岁,生着黑发和琥珀色眼睛的女孩正好奇地打量着他,挡住他视线的手就是她伸出来的。 同情心泛滥的好心人? 第37章 抑或是,传闻中的鹤见川水鬼? “你的名字。”女孩一板一眼地说,从她僵硬且不标准的读音来看,她的母语绝对不是日语。 太宰治本不想回答她,询问一个将死之人的名字有什么意义?她又不会来自己的墓前祭奠。 但是,那双琥珀色眼睛太过闪亮,莹润的金棕色光泽自眼瞳中透出,像是初春的阳光。 鬼使神差的,他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太宰治。” 女孩瞪大了眼睛。 第33章 与非人类第二十七天 虽然寻常人无法插入情侣结界,但此处非正常人类的比例已经达到了惊人的七分之六。 所以太宰治和叶星来的对话被打断也是情理之中。 “不好意思,两位,容我打断一下。”芬格尔举手,很是严肃地提问:“你们才认识多久?怎么就开始讨论结婚的问题了?” 路明非紧随其后,“是啊师妹,而且22岁正是拼事业的年纪,你怎么就想到结婚了?” “讨论一下怎么了,反正迟早要发生的。”叶星来很是理直气壮。 “而说到认识时间这个话题,”她一脸深沉地说出了荒唐之语,“实不相瞒,我十四岁就认识他了,我们可以说是神交已久。” “啊~是这样,”太宰治笑眯眯地环住叶星来的肩膀,脸黏糊糊地蹭了蹭她光裸的颈部,“星来是我的幼驯染哦~” 少来了!路明非在心里咆哮,认识师妹四年从来没听她提过你这号人!这是哪门子的青梅竹马?你在你家玩我在我家玩的那种青梅竹马? “……?”旁听的楚子航产生了少许困惑。 “幼驯染”,翻译器上对这个词的解释是:童年时代的朋友、从小的相识,也即中国人说的“青梅竹马”。 师妹的入学档案显示她十八岁以前都没有过出境记录,所以是笔友么?这倒也说的过去。 “你别说,”芬格尔缓缓开口,“在睁眼说瞎话这方面你俩确实很般配。” “诶呀,我们的默契可不止如此……” “两位雇佣兵先生还没吃晚饭吧?不如先去家族旗下的餐厅吃个晚饭,换个更合适的环境叙旧如何?” 世津子忍不住了,她实在不懂这些人为什么非要在port mafia的审讯室里聊天,当这里是自己家么? 有什么事出去再说啊! * * 在太宰治被叶星来以“家里的花一天没人浇要渴死了”这样蹩脚的理由劝回家之后,几人没有去属于蛇岐八家的餐厅吃饭,而是改道去了叶星来的办公室。 “好了,说吧,你们是怎么回事?” 漆黑的办公室内,叶星来打开台灯,调高亮度,下巴撑在交叉的双手上,眼神犀利: “好端端的跑到横滨来做什么?竟然还是偷渡,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楚子航坐在她身边,冷着脸,一身肃杀之气,好像随时都能从西装下抽出一柄刀来切他们的手指。 “警官!我是无辜的!我要举报这家伙!请让我当污点证人!”芬格尔反手就卖了队友,“大人明鉴啊!一切都是路明非逼我干的!” “要不要这么怂啊废柴!”路明非差点跳起来,“投降得太快了吧!他们还什么都没干啊!” “你不懂,”芬格尔敬畏地看了叶星来一眼,“今时不同往日,我们面前的已经不是那个象牙塔里软萌可爱的师妹了!她已经进化成比你绯闻女友还要凶残的黑/道大姐头!如果我们再遮遮掩掩,说不定会被她浇上水泥沉进东京湾!” “喂这又关绘梨衣什么事!你别胡说八道好不好!”这下路明非真的跳起来了,差点连人带椅子一起窜上天花板。 “我还没说是谁呢,你这不是不打自招么?” 芬格尔坏笑起来,“所以进展如何?不会还在line上聊‘你睡了么我还没睡’吧?你和你家小怪兽什么时候……” “闭嘴吧你!”路明非随手抓了叶星来办公桌上的什么圆形物体,一把塞进芬格尔嘴里,成功堵住了他那张贱兮兮的破嘴。 “我很理解二师兄你维护绘梨衣的心情,但也没必要把大师兄弄得像餐桌上的烤乳猪……” 叶星来挠挠头,犯人还没等她审讯就内讧起来了,这让她很没成就感。 “还有,大师兄你先别下嘴,那个苹果已经在我桌子上放一个月了。” 她善良地补充道。 “什么!?” 芬格尔咀嚼苹果的动作一顿,声音陡然变得惊恐起来,“我说这玩意怎么一股发霉的酒味!” “知道有发霉的酒味你还吃?!饿死鬼投胎啊你!快,快吐出来!” “呕呕呕……别晃了别晃了,头好晕……我不会像白雪公主那样被苹果毒死吧……” 楚子航当机立断,“这样不行,路明非你按他舌根,我去冲温盐水。” 叶星来忧心忡忡,“师兄你是吃了多少啊?要不还是去医院洗胃吧,这块我熟。” “你这么说反而更不妙了……师妹你到底在这吃了多少放到变质的东西啊!” 何其水深火热的生活!她一个年轻女孩子是怎么过下来的?男友干什么吃的也不照顾一下她! “我很注重食品安全的,是太宰啦。他很喜欢吃毒蘑菇呢,上周我送他去洗了三次胃。” “一周才七天啊他怎么搞的竟然洗了三次胃??” 已知洗一次胃需要24~48小时才能出院,那不就是说师妹男朋友上礼拜连续三次前脚刚出院后脚又进了医院?卡bug么这是!师妹你这什么品种的男朋友,生命力也太顽强了吧! * * 在师弟师妹们的热心帮助下,芬格尔的状态变得更加危险。 他脸上盖了张旧报纸(叶星来友情提供),安详地躺在地板上,整个人透出一股羽化而登仙的超然感。 但他说的话就没那么超脱了。 “如果我死了,一定要在我的墓碑上刻上凶手的名字,这样来祭奠我的古巴美女们就会知道,有三个无情无义的中国人残忍地杀害了他们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足智多谋的师兄……” “喂那一串形容词里重复的意思也太多了。” “我唯一的遗产是我的信用卡,请好好使用它,它陪我度过了九年大学时光,我们已经很有感情……” “没记错的话你信用卡还欠了好几百,你把我们当冤大头啊,谁要继承你的卡债!” “唉想到世界上还有那么多八卦等着我这个伯乐去发掘打磨、还有那么多爱戴我的小弟等着我为他们指点迷津,我心里就涌起阵阵不舍,连黄泉路都走得不踏实。” “世界少了个狗仔之王只会更清净,你的小弟们也不用担心被你以各种理由借走奖学金、生活费、以及实习工资了。” “回顾我的求学生涯,一想到和要挂我科的教授们斗智斗勇的那些日子,就不由得感叹,我这一生实在是如履薄冰……” “可得了吧,就你那块头还想履薄冰呢,刚踩上就掉河里了。” “你就非要这么破坏气氛么!”芬格尔一跃而起,把脸上的报纸揉成乒乓球大小的纸团,恨恨地丢向路明非。 他丢纸团的身姿如同铅球运动员一般矫健,完全看不出他刚才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嘿,说真话你怎么还不高兴呢。”路明非轻松闪开。 “好啊你小子!今天就要让你见识见识炎之斩龙者的厉害!”芬格尔张牙舞爪地向路明非冲去,两人字面意义上打成一片。 叶星来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她边看还边兼职解说: “哦,大师兄对二师兄使出了擒拿手!二师兄及时闪避了!诶!漂亮的一击!大师兄被打趴了!胜负已分?不,大师兄还有一战之力,好利落的肘击!诶呀,可惜又被二师兄躲开了,哦哦原来是佯攻,二师兄落下风了!他该如何应对!” 楚子航默默看着、听着,期间还穿插一点战术指导: “路明非你这样不行,手位得下一些。” “论力量芬格尔占优势,没有武器的情况下优先用速度干扰他,避开正面接触。” “芬格尔要注意路明非的腿部动作,他擅长的战术是……” “够了!”打斗的两人忍不住停下动作,齐齐出声制止。 “你到底帮谁啊!”他们异口同声地说。 “你到底帮谁呀!”叶星来也过来凑热闹,“我的解说事业正干得如火如荼呢!师兄你好好当观众,别抢我饭碗行么!” 楚子航:“……” 好奇怪,他们到底是怎么从正经的讨论跳到体育赛事解说频道的? 而且他们撒欢就算了,怎么自己也跟着闹起来了? 楚子航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第34章 与非人类第二十八天 “所以到底有什么事要你们大老远跑横滨来?” 第38章 叶星来终于玩够了,她迅速抢占道德制高点,义正辞严地指责起师兄们来: “打什么打?就不能好好说正事么?都毕业的人了怎么这么幼稚,还当自己是学生呀!” 楚子航微微颔首,一副赞同的样子。 路明非心说玩得最起劲的不是师妹你么,我看你对解说我们打架很是乐在其中呐! 还有面瘫师兄你点什么头啊!你以为你能置身事外?她连你都一起扫射了! 不过她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又想,除开这些无伤大雅的小毛病,师妹实在是一个温良恭俭让的好孩子。 而师兄,虽然这么说实在有点肉麻,但他确实是个很好的人。朋友的事,小到请女孩吃饭,大到一起玩命,他都会站在你这边。 所以,真的要再一次把他们卷入麻烦的漩涡吗?在一切风波平息,众人回归各自日常的当下。 路明非犹豫起来。 “唉我说兄弟,就差这临门一脚了,你怎么又磨叽上了?”芬格尔看穿他的犹豫,大力拍他肩膀,“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别打退堂鼓啊!我可是豁出命来陪你了!” “打什么哑谜呢,”叶星来微微眯眼,“说话遮遮掩掩的,你们犯大事了?” “嘿呀,这事呢,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全得看你啊。”芬格尔摸摸下巴,“你要打算和你的小男孩结婚好好过日子的话,这事就有点大。” “换个地方说吧。”他一锤定音,“你的权限应该能开那个隐藏层。” * * 太宰治怀着沉甸甸的不安和焦躁踏入电梯。 1、2、3……等了差不多一个世纪那么久,红色指示灯终于慢吞吞地跳到8,叮声响起,他急切地冲出电梯门。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步六步……,皮肤的温度和冷汗一同浸染小小银白钥匙的金属身体,叫他有些握不住。 随后,更大的焦虑袭来——门是锁着的。 怎么会不在家?定位器上,代表她的红点分明安静地停在家的位置。人到底去了哪里? 还是被发现了……?究竟在哪一步露了馅?宝石意外摔碎了吗?还是说她察觉到了轻微的重量差异?真是糟糕,本来应该做得更好的,可惜时间有限,粗糙的计划破绽还是太多。 等等。 冷静些,仔细一想,她并不是回避问题的人,而客厅的监听设备也确实在三十分钟前传来了细碎的响动。 那么,现在这是警告的意思吗?他盯着锁孔出神,于脑海中想象她可能有的反应: 或许,她已经把自己的枕头和被子从主卧扔了出去,一堆乱七八糟、一脸蠢相的娃娃鸠占鹊巢,从此双人床上再无自己的一席之地;衣柜、沙发、电视柜……等等位置放置的绷带应该也尽数被丢进了浴缸,泡成惨白的浮尸;冰箱冷藏区的蟹肉罐头多半也难逃厄运,只是不知道它们的归宿到底是垃圾桶还是露台的花坛。 跪在地板上道歉会显得更加诚恳吗?还是说,像上次那样抱着她的腰、用眼睛里进了沙子的眼神看她比较好? 不,还是得找机会换身衣服,一身酒味的男人根本没办法可爱地道歉。 太宰治放弃了钥匙,捏着铁丝撬开大门。轻且快的响动过后,门悄然打开,没有发出一丝噪音。 ……好重的酒味。 伏特加、白兰地、杜松子酒、朗姆酒,甚至还有龙舌兰酒,复杂的香气混乱地交织在一起,空气中的每一个分子都灌满了酒,酒香浓得呛人。 不安在心里投下沉重的阴影,合上门,太宰治循着酒味向主卧走去。 主卧的浴室内一片狼藉。 大小不一的空酒瓶堆成一座歪歪扭扭的山,斜靠在洗手池旁,随时都会雪崩般倒塌。 只需看一眼浴缸,就能揭开酒瓶空荡荡的秘密。数种烈酒在太宰治青睐有加的大浴缸内亲密无间地融合在一起,散发出令人头晕目眩的激烈香气。 香气完美掩盖了微弱的血腥味,如果不仔细闻,很容易被蒙蔽过去。 造成一切乱象的罪魁祸首正安静地倚在浴缸边,听见他进来了也不出声,眼神虚无地聚焦在空气中的某个点上。 她的头发乱七八糟地翘起,发带挂在洗手池上方的镜柜上,蓝宝石的光亮得刺眼;华丽礼裙彻底被酒和水打湿,暧昧地勾勒出身体曲线;丝袜和羊皮靴子胡乱地踢到一边,裸露的皮肤在浴室顶灯的照耀下白得刺眼,像雪或纸。 “不好意思,”一段空白的沉默后,叶星来开口了,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弄脏了你喜欢的浴缸。” “……不用道歉。”太宰治看着镜子,艰难地开口。 让浴缸什么的见鬼去吧,我宁愿你在里面泡满绷带,或者干脆砸碎了它。他想。 打好的腹稿在胸腔中揉成皱巴巴的纸团,善于操纵语言的人再次尝到逻辑断线的僵硬感。 疑惑和惊慌编成细密的网,密不透风地罩住心脏。 咚、咚、咚,浴室内只有心跳声回荡。 无序、吵闹、混乱,如同夏日闷雷。 太宰治以猫般谨慎轻盈的步伐,慢慢地靠近浴缸:“要和我聊聊吗?” “什么都可以说,”她的心跳稍微稳定了一些,很好。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他握住她垂落的右手,也握住她的疲惫和混乱。 * * “……” 路明非、楚子航、芬格尔三人站在如同狂风过境的地下酒窖内,相顾无言。 “混血种,应该不至于酒精中毒吧……?”路明非率先提出担忧。 “难说。”芬格尔咂舌。 看这几层空空的酒柜,这个数量,她是准备拿去泡澡么? “没想到她反应竟然这么大……”路明非有点懊恼。 他在酒窖内来回踱步,方才交谈中的镇定和冷静尽数融化,取而代之的是肉眼可见的焦躁。 “唉,唉,唉!”他一边兜圈子一边抓头发,如果再点上一支烟,活脱脱是个遭遇女儿叛逆期,又担忧又抓狂的废柴老父亲。 “兄弟,冷静点冷静点,也没人往你脑袋上吊胡萝卜啊,别在这拉磨了。”芬格尔摁住他,苦心劝解道: “她就是一时冲动,你还不了解她什么样吗?扯到小龙女她就完全乱了!跟喝了十斤白酒差不多!你不会忘了她当初,躺icu里睡了三天,醒来没几个小时就偷偷溜出医院,在预科待到伤口开裂不得不回来重新缝针的事吗?” “我没忘!人都是我帮着找回来的!”路明非不抓头发了,改瞪眼望天,“后来她又躺了两天,诺诺说那两天她看囚犯那样看着她,恨不得把她挂裤腰上,才没让她又跑出去。” 要不怎么说女人至死是少年呢,四年过去叶星来在夏弥的事上还是没什么长进,一提到她脑子就乱成一团被猫挠过的毛线,然后什么事都做出来了。 相比之下楚子航就冷静多了。 不,也不是冷静,他是僵硬,连思维都一起僵住了。 路明非瞄了楚子航一眼,他站得像根水泥柱子,挺拔、笔直,以及全然的僵硬。看过“那个东西”之后他就陷入了这种状态,直到现在都没缓过来。 这幅样子让路明非有些难过。 记忆突然被拉回到很久以前:双床房里挤了四个人,他们一边唱乱七八糟的儿歌一边聊天,并没有聊什么有价值的话题,只是琐碎得不能再琐碎的小东西,食堂的猪肘子、秃头的教授、喜欢的动漫人物……仅仅是这些东西,完全是在浪费时间。 但那个下午的阳光太好了,空气闲散又温暖,以至于多年之后,这段经历仍然能在记忆中保留一个活泼的剪影。 如果,如果一切顺利,那个下午或许还有机会重现。 路明非想着,下意识摸了摸提包。 低调朴素的黑色提包里,“那个东西”在经过特殊处理的石英玻璃容器中安然沉睡着,外界的变化不能侵扰她分毫。 * * “好吧。”叶星来晃晃悠悠地点了点头,抽回浸泡在酒液里的左手,缓缓竖起一根被浸得发白的手指,其上略显狰狞的伤口已经不再渗血,只有边缘的皮肤微微卷起: “现在开始你是神父,我是来忏悔的信徒。” “咳,首先,”她清了清被过量酒精泡哑的嗓子,“我犯下了贪婪之罪。” “嗯。”太宰治半跪在她面前,安静地凝视她翻滚着混沌情绪的眼睛。 “这里的酒都是我从支部食堂的酒窖里拿出来的。”叶星来又要去搅浴缸中的浅金色酒液,手刚伸出去就被太宰治抓住了。 “啧!”她大声表达不满,但没抽回手。 “我贪污了,还是说这算公款吃喝?”她口齿清晰地说,“总之我侵占了公司的财产,嗯,这很坏对不对。” 怎么还是陈述句。 这根本算不上什么。太宰治心想,嘴上依然顺着她的话说: 第39章 “对,很坏。” “然后,”叶星来歪头,“还是贪婪之罪。” “我想让河水倒流,我想让已落下的雨水回升至天空,我想让往事重现,我想,我想复活死去的人。” “不对,更正一下,不是人,是龙。” “你知道的,她对我们做过一些,不太好的事,差点也对整个世界做了不太好的事,”她含糊地念叨着,视线凝在虚空中的某个点上,带着点怀念。 被酒精麻痹的思绪慢悠悠、轻飘飘地升起,穿透天花板,摇晃着飞向遥远的过去。 “那天,我第一次知道内脏也是会冷的。”她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又低声呢喃道: “明明昨天我们还约好去她家吃饭,真像一场梦啊。” 叶星来突然激动起来,她贴着太宰治的脸,含着酒香的吐息颤动着,声音似哭似笑: “我本来以为我已经习惯从梦中醒来的感觉了,但是现在,大师兄他们告诉我,这里有一个重启梦境的机会。当然这不是免费的,我得付出代价,可能很多,也可能很少。多的话赌注是我迄今为止的全部人生,少的话就只是花些时间。” “你觉得,我会怎么选?” 第35章 与非人类第二十九天 根本不需要太宰治回答,叶星来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想过我们的结局,最好的就是她还活着,最坏的也是她还活着。” “你不知道她有多过分,我和师兄——我是说那个面瘫的,被她打得像两块破抹布。” 她继续抱怨,“可这还不是最过分的,最过分的是,她说夏弥从来就不存在——怎么会不存在呢?她分明就在那里。” “但即使是这样,”她哽咽着,慢慢把头埋进太宰治的颈窝,泪水大颗滚落,掉进太宰治的衣领,烫得他轻轻抖了一下。 叶星来闷而哑的声音贴着他的颈项响起,带来微小酥麻的颤动,“我也想她活着。不止一面,我还想和她见很多很多面。我没办法停止思念她。” “因此,我有罪。我该为我的懦弱忏悔,为我的贪婪忏悔。” 她如此说道。 期间,太宰治沉默着,扮演一个忠实的倾听者,但嫉妒却不断自心底蔓生。 绿眼妖魔哀怨地啃噬着心脏,痛觉沿着无形的线,向四肢百骸流去,连头脑都被麻痹。 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 凭什么。太宰治想。 欺骗你、背叛你的人就这么难以割舍吗?虽然我也骗过你,但我从来没有背叛你。相比之下,我才是最值得你爱的那个呀。 所以不要在她身上倾注任何感情了,将一切都流向我吧。无论是柔软的爱还是严酷的憎恨,甚至连你自身都无法辨明的感情,我都会照单全收。 卑鄙的小偷、插足者、偷腥龙,太宰治在心里阴暗地咒骂着,既然已经是过去式了,就给我老老实实退出,休想抢走属于我的东西。 尽管心中的黑泥已经如岩浆般沸腾,他面上仍然是温柔安定的。 情感和理性分工明确,情感失控地流溢之时,理性及时接管了喉舌,以坚定、平稳的语调安抚起眼前人来: “不,你不需要忏悔,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我明白的,尝过甜味的孩子会难以抑制对甜食的渴望,同理,一旦体会过梦境的美丽,那么腐朽的现实便越发可憎。” 他珍重地捧起叶星来的脸,声音也变得柔软甜蜜,如同裹上绵密奶油的海绵蛋糕: “因此,我完全能理解你的决定。” “不要担心,按你的心意去做吧,我会站在你这边。” “……?” 得到支持后,叶星来并未如预想中的那样被安抚下来,反而像愣住了一般,迟钝地眨了眨眼睛,睫毛上半干的泪水随之滑落,在脸上蜿蜒出滑稽的泪痕。 思考中的阿根廷树懒那样,呆滞中带着点聪明的表情,此刻占据了她整张脸。 随后,疑惑推开眼中的混沌和迷茫,挤到最前面来——显然她对太宰治口中说的那番话充满怀疑,于是她礼貌地询问: “你对话框是放反了么?” 太宰治:“……” “何出此言呢。”他小心地观察叶星来的脸色,暗想她怎么发现的,不是喝醉了吗。 “直觉吧,像是蜘蛛感应啊超直感那样的东西。”叶星来蹭蹭他的手,用他的体温给过热的脸降温,“总觉得,你现在应该反问我,‘你到底还爱不爱我’,这样的话。” “然后我会说不不不亲爱的我当然爱你,但夏弥对我也很重要……你当然不会听,你会骂我负心女,然后我们吵架、往对方身上泼酒、互相投掷一切能抓到手的东西——如果在厨房就是刀,现在在浴室就是沐浴露和肥皂……” “……主观臆断的成分是不是太多了。”原来只是习惯性贫嘴。 “我才不会那么做。” 太宰治握着叶星来的手,像摸什么惹人怜爱的小动物一样,温情地、轻柔地摩挲着她手部的皮肤: “我啊,会无条件站在你这边。请放心地依靠我吧,什么都可以告诉我,什么都可以丢给我。把一切都压在我身上也没关系,只要是你,我乐意效劳。” 叶星来觉得他的话语和目光正蛛丝一样轻缓又严密地缠遍自己全身。 长期以来她都处于绝对的猎手地位,今天则诡异地产生了正被狩猎的别扭感觉。 有猎人预备将她放在餐盘上,一点一点剥开外壳,捧起她鲜红的心脏。 “……” 现在才感觉到被酒水打湿的头发很黏、衣服也很黏、光裸的腿也是黏的。 总之,全身都像滚进巧克力糖浆里一样,甜蜜粘稠的液体密不透风地绕上来,将自己裹成一枚黑色琥珀。 嗯……说到巧克力…… 太宰现在,难道不像一块包装得精致可爱的巧克力蛋糕吗? 叶星来迷迷糊糊的想。 —— “诶?” 太宰治发出疑惑的气音。 叶星来突然拿下了他捧着她脸的手,自己猛的一下凑近。 两人鼻尖顶着鼻尖,醉意顺着吐息,从叶星来身上流到太宰治身上。 “怎么……”询问还未说出口,透着熏人酒香的唇角就印上了他的眼睫。 眼睫之后是鼻尖,鼻尖之后是脸颊,左脸一下右脸一下,充分体现出她的公平公正。 太宰治已经说不出话了。 并不是没有亲密的时候——她高兴了就喜欢逮着他一通乱亲,眼睛鼻子嘴巴通通难逃魔爪。他对此毫无反抗之力,因为她力气真的很大…… 但那些时候她的眼神不会像现在这样,困惑又热情。酒精诱骗着理智离家出走,以至于她自己也搞不懂自己现在在做什么。 ……而且身体的状况也变得奇怪起来。 脸贴近的时候,身体也理所当然地靠在了一起。若是平常自然没有什么问题,可是现在—— 浸满酒液的礼服不断往下滴水,因为急着回家,太宰治的西服外套随意敞开着,滴落的液体尽数被他贴身的衬衫所吸收,连带着他也变得湿漉漉的。 潮湿使得感官更加敏感。 胸口传来微妙的压迫感;纤细有力的大腿牢牢锁住他,令他动弹不得;双手强硬地扣住他的手,渡来较他更为滚烫的体温。 在带着盲目热情的嘴唇即将移动到他唇角处时,太宰治哑着嗓子问: “你……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吗?” 叶星来寻找他嘴唇的动作一顿,她维持着骑在太宰治身上的姿势,审视一番现状后,认真地思考起来。 过了一会,她缓慢而笃定地点了点头: “完全明白。” “我在吃巧克力蛋糕。” 她舔了舔嘴角,不顾太宰治微弱的反抗,再度俯下身去。 * * 此刻在浴室对擂的是两位猎手。 因为某些特殊原因,猎手a退化成本能派,凭借血脉的牵引,像宣泄食欲那样在猎手b身上宣泄着另一种本能冲动。 猎手b切身体会到了字面意义上的“牙尖嘴利”。 猎手a所使用的已经不是“舔舐”和“轻咬”那样柔软无害的战术了,她在用舌头“刮”、用牙“啃”。 不会真的被她吃掉吧? 隔着绷带都被咬出血来的时候,猎手b不由得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这种担忧不能说完全错误。龙族确实有吞噬同类,从同类血液中夺取力量的习惯。混血种在继承龙类的伟力时,也难以避免地继承了龙性的暴戾。 蒙昧的远古时代,确实有过以混血种为主的原始部落,存在食用同类尸体的习俗。他们的巫师认为这样可以使生者获得死者的遗泽,安全地提升血统能力。 事实证明这么做是错误的、愚昧的。那些有食人风俗的混血种部落很快如流星般消逝了,没有留下一点辉煌的遗迹。因为这个社会没有友爱与信赖可言,每个人都在暗暗磨刀,企图将他人摆上餐桌。 第40章 这样充斥着怀疑和暴力的恶劣环境,催生出了高度紧张和暴躁的人群,最终他们毁灭于自相残杀。 这个案例被用于警醒如猎手a般年轻、冲动的孩子,要时刻保持人类的心,不要放任龙血主宰你的意志。 猎手a一直是个好学生,破坏欲即将升至最高点之时,人类的理性拉住了她的缰绳,她暂时安静下来,遏制住了沸腾的欲望,对猎手b的压制也稍稍放松。 温顺地忍耐着暴行的猎手b终于等到了反击的机会。 猎手b,众所周知他很擅长开锁,有着“横滨开锁王”的美名。 开锁是一门深奥的技术,想要做到又快又好,聪明的大脑和灵活的手指缺一不可。 在尚且清明的头脑的指挥下,手指轻快灵巧地动作起来。 起先,儿戏般的动作起先只带来阵阵轻微的痒意,细小的情热火苗在风中柔弱地颤动着,好像随时都会熄灭。但很快,猎手a就感觉那些细小的火苗不知不觉已连成一线,正在身体上熊熊燃烧。 反应过来的时候通常已经来不及了。 快乐肆意冲刷着感官,残存的理智才挣扎着冒出头一会,便又被汹涌的浪潮摁下。 一切都被卷入水与火构成的,湿热的海洋中。衣物的黏腻也好,烈酒冲天的香气也好,苦闷与嫉妒也好,统统消失不见,只剩下紧紧相拥的二人。 当两具同样年轻、潮湿的身体终于像锁眼和钥匙一样,严丝合缝地嵌在一起时,不同频的心跳也逐渐重叠。两颗心罕见的,以相同的步伐跃动着。 汩汩心音在两人的躯体间流动,世界上仿佛只剩下二人心脏跳动的声音,无比宁静又无比欢欣。 第36章 与非人类第三十天 “酒精简直是恶魔。” 叶星来拉着太宰治的手,一脸沉痛地发誓: “酒,实在是害人的东西。以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义起誓,我再也不会喝那么多酒了。” 刚睡着就被扒拉起来的太宰治:“……” 他虚弱地揉揉眼睛,口吻比上吊的时候还半死不活:“很高兴你有这个觉悟,但是能否考虑一下时间和场所呢?” “现在是凌晨三点,”太宰治晃晃手机,困意令他的情绪淡得像一具尸体,“我们一个小时前才睡下。” 饶了我吧,他无精打采的鸢色眼睛里明晃晃地写着这四个大字。 “我知道,”叶星来一改沉痛,理直气壮地指责起太宰治来,“可你不觉得那是你的问题吗?如果不是因为你过剩的好胜心,我们完全可以睡得更早。” “才不接受这种无理的指控,”太宰治强打着精神为自己辩护,“忘记了吗,开始的时候你可是把我当成玩具一样摆弄。” 他慢吞吞地掰手指,一项一项数起叶星来的罪行:“限制行动就算了,咬啊啃啊挠啊掐啊……牙和指甲都那么尖,差点以为真的要被你吃掉了,虽然那样也不错啦……总之,现在我浑身还在痛呢。遭受了这样的对待,想讨回一点利息不过分吧。这也该归为好胜心吗? ” 说话间他还刻意拨开一点睡衣,露出布满咬痕与抓痕、一片狼藉的脖颈和小半个胸膛。 叶星来:“!!!” 无法反驳。 可是不想简单地认输……! “呃,嗯,异议!” 叶星来双臂交叉,在胸前比了一个大大的叉: “好吧,可能我是过分了一点,但你能说,你就完全没错吗?” 太宰治觉得荒唐,他困惑地指指自己的鼻子,“我?我有什么错?” 没睡醒的到底是谁啊。 “谁让你那么好吃的。” “?” 开始,叶星来的声音还有些发虚,但说着说着她情绪莫名其妙高涨起来,声音也越发坚定: “是的,好吃。刚才的你,就像橙子夹心巧克力一样。酸甜的橙子果酱和浓醇巧克力混合,恰到好处的酸涩果香丰富了口感,减轻了巧克力的浓郁感,形成清新的风味,真的特别好吃诶……” “突然开始美食鉴赏?喂我们刚才是在做大人的事而不是品鉴巧克力吧!” 太宰治彻底不困了,他不可置信地嚷嚷起来: “我说你,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做的!又是巧克力蛋糕又是橙子夹心巧克力的,就那么饿吗!所以只有我一个人在认真吗?只有我在努力营造love love的甜蜜氛围吗?你怎么能这样啊!” “负心女!” 太宰治一跃而起,气哼哼地拖着被子和枕头下床。 “你就抱着你那些该死的巧克力睡吧。”他冷酷地宣布。 “等,等一下!”叶星来急忙抱住他。 “至少给我留一条被子!” 她贴着他的腰大喊。 “想·的·美,”太宰治额角一跳,怒极反笑,毫不客气地分出一只手抵开她的脑袋,“没有心的笨蛋根本不会感冒,自然也不需要被子吧,好啦,快放手。” 虽然这么说了,但他的态度完全不像是希望叶星来放手的样子。 正常来说,如果要拒绝,应该拿出更强硬的态度,呵斥和大力推拒一并进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明明做着“推”的动作,却奇异地产生了“拉”的效果。一番拉扯下叶星来反而离他更近,整个上半身都在不知不觉间脱出被子,贴在了他身上。 “诶?”叶星来眉头一皱,察觉到了不对,“你真的有在反抗吗?为什么推着推着我会挂在你身上啊。” “你力气实在太大了嘛,”太宰治迅速甩锅,“又像弹簧一样,摁一下就用更大的力弹回来,弹弹弹,然后……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叶星来酒还没醒透,脑子雾蒙蒙的,于是轻易被太宰治说服。她有些歉疚地松开环住他腰的手,“哦,哦,原来是这样吗,确实是我不好。” “哈啊,”困意渐渐漫上,她倒回空了一半的床,脸深深埋进床上唯一一个枕头里,“那拜拜,你好好休息。” “……就这样?” 太宰治眯眼,语气很有些不可思议。 他也不急着走了,夹着被子和枕头挪回来,眼睛眨也不眨,奇异地盯着叶星来,拖长语调: “我真的会走哦?就这样吗?没有其他的话要说了吗?” 即使视线被遮蔽,叶星来也能感觉到,某种难言的情绪正丝丝缕缕地从他身上流泻出来,躁动地缠绕上自己的身体。 是蛇?还是藤蔓? 酒精实在害人,她现在还没恢复正常的思考能力,难以分辨此种情绪的正确名称。 “呃,晚安?おやすみ?good night?”她抬脸,小心地给出三个选项。 三个选项都被打上鲜红的叉,评卷老师太宰治黑着脸,表情一半懊恼,一半无奈。 “是‘不要走,留下吧’。” 他咬着叶星来的耳朵,轻声说。 柔和又湿润的吐息钻进耳道,引起细小电流经过般的酥痒感,叶星来别扭地躲了一下,含糊道:“那你留下咯。快睡啦,今天还是工作日。” 闻言,身后的人动作一顿,随后轻快的声音响起:“但我已经决定今天翘班了哦。” “星来也一起吧?” “这样的话,睡到下午也没关系了。” 确实该翘班,叶星来想,穿肠毒药刮骨钢刀二合一,还怎么上班哪。 “呼……好吧,你说的有点道理。”她咬了一下嘴唇,延缓了快感蔓延的速度。 随后她转身,手勾住身后人的脖子,将他拉得更近。 额头相抵,视线在空气中绕成交缠的藤蔓,叶星来放任自己沉入深不见底的鸢色湖泊。 隐约听见了一声愉悦的笑,细听又只有轻轻的喘息。 温度一点点攀升,昏暗的卧室内,两双手再一次交叠。 * * 翘班,是不可能翘班的。 早晨八点,叶星来的生物钟准时,不,晚了半小时将她唤醒。 折腾一夜,凭借混血种强大的身体机能,大半酒精已被代谢出去,出走的理智包袱款款地回到身体。 检阅一番记忆后,理智恨不得再次离家出走。 怎会有如此oo之事? 年轻人对新事物充满热情和好奇,往往容易突破界限,做出惊人的尝试。 那些出自本心、有些大胆的想法,在头脑发热的时刻或许很容易接受,但在意识清醒的当下,就显得比较扎眼了。 叶星来心情复杂地触上主卧浴室内的镜子,真是一面好镜子,任何时候都很清晰,即使在镜中人神志不甚清明的时刻,它倒映出的影像也依然是明亮、清楚的。 她仔细端详着镜中人的脸,一寸寸摸过去。 从眉峰到遍布咬痕的殷红嘴唇,手指隔着冰冷的镜面划过熟悉的五官,混乱又艳丽的记忆再度于指尖复苏。 “……”没眼看啊没眼看。 按理说,自己喝醉了,脑子昏昏沉沉,记忆多半该像弄乱的拼图,东一块西一块的。 第41章 但夜晚的一切记忆都很完整,内容详实、逻辑严密,宛如一篇报告文学。叶星来甚至还能复盘出究竟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才导致了一场心理诊疗的变质。 “啊——星来,起那么早不困吗?”叶星来沉思之际,太宰治已经悄悄摸进来,毫不客气地把自己挂在她身上。 “胡闹到四五点还能这么精神,好羡慕哦。”他亲昵地用凌乱的卷发蹭叶星来的脖子,呼吸也趁机和发丝一起,狡猾地往她领口钻。 “我就不行啦,好困,陪我再睡一会嘛……” 像路边亲人的猫一样,他熟练地用脑袋一下一下拱着叶星来。柔软蓬松的卷发是一团黑色棉花糖,甜滋滋的洗发露香气随他的动作散开,小半个浴室都染上一股甜香。 昨晚没注意,现在才发现他竟然没用和自己相同的佛手柑味洗护产品,而是换成了闲置已久的可可味?其实一点都不介意被看作甜食吗? 粘人、敏感娇气、捉摸不定、排他性强,完全是猫咪嘛。叶星来想。 说起来,之前自己也是以看待珍爱宠物的心态看他的……主要是,他性格和气质中的非人感太重,实在不太符合普遍意义上对“人类”的定义。 孤独感像离群的混血种,但即便是混血种,也少见如他一般,精神世界像个巨大黑洞的类型。 毕竟卡塞尔学院的老师同学们大部分都是精神稳定的类型(稳定地发疯怎么不算精神稳定) 总之,他是非常罕见的生物,可以说是珍兽。 因此,捅破最后的窗户纸之后反而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他了。 “像之前那样就好。”好的,这小子大概真不是人类,为什么又看穿了自己的想法。 “继续像对待宠物一样对待我吧,我是自愿成为你的东西的。”他的眼神温顺又安静,如同引颈就戮的羔羊。 “虽然你认为那不过是卑劣的占有欲,但如此柔软、温暖,切实让我体会到幸福的感情,难道不能称之为爱吗?” “但是……”叶星来犹豫着说。 但有哪里不对吧,虽然自己对他的感情确实是爱没错。 可想要把活生生的“人”圈禁起来,这样的爱怎么看都太不讲理、太不健康。这能算正确的爱人之道吗?对“人”的爱不应该是尊重对方的自由、意志以及愿望的吗? “都说了,我真的不在意这些。”太宰治叹了口气,环着叶星来腰肢的手紧了几分,“做你的东西对我来说没有什么不好的,不将我当做人类看待反而更符合我的期望哦。” “唔,还在纠结道德问题?果然,从仪式感上就能看出来,在某些地方你特别一根筋呢。” 镜面中倒映出他的笑脸,分明是清爽又明朗的笑容,细看便会发现,那笑意未达眼底,令毫无阴霾的笑容添了几分怪异: “你觉得对‘人’的爱要尊重对方的愿望,对么?那你听好,我的愿望就是,希望你像之前那样,把我当做最特别最珍贵的你的所有物,彻底占有我。” “拜托啦,这是我唯一的愿望。” 第37章 与非人类第三十一天 “我很高兴你还没忘记来救我们,亲爱的师妹。 芬格尔眼神幽幽,用咏叹调一般的语调,真挚而诚恳地说:“虽然现在是上午十点,你亲爱的师兄们已经在那个又冷又湿像死过一打人一样阴森的地下酒窖待了整整十二个钟头,但是没关系,至少你还记得来救我们,这很好了,我感激涕零。” 他话中的幽怨之意浓得要凝成实体。 但这也不怪他,任谁被锁在地下十几小时,都阳光不起来。 蛇岐八家支部的安保严密,落锁后内部就是一只封闭的铁笼子,没有门禁卡根本进不去也出不来,他们能进去,还是靠的叶星来的权限。 昨晚叶星来应激逃跑后,三人先在酒窖大眼瞪小眼瞪了一会,接着才发现坏消息之下是更坏的消息:师妹跑了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他们没有出门的门禁卡。 地下信号又差,路明非狂拨八十个电话,打到手机电量告罄,也只有八个勉强打出去了。 但打出去也没用,叶星来可能是喝晕了,八个电话没一个接通的。 三人只好在地下,伴着酒香味熬了个通宵。 叶星来擦擦额角冷汗,虚弱又无力地辩解道:“这是有原因的……你知道,遇到和她有关的事,我就容易智力骤降……” “嗯嗯,我懂,夏弥才是你的真爱,白月光回国了什么师兄啊小男朋友啊都得滚一边去,” 芬格尔很体贴:“不用你动手,师兄很自觉的。我先把你那个庶男朋友发卖了,再把我们这些庶师兄们发卖了,给你家嫡朋友腾位置。” 路明非听得额角直跳:“你这是刷了多少脑残短剧!流量尽用来看这个了么!” 怪不得你手机欠费啊!昨晚连楚子航都贡献了四十通电话,就你在那吹着口哨无所事事! 而且前面那个白月光归国就算了,一个金发碧眼的老外张口闭口就是“嫡庶”、“发卖”的,你这宅斗还挺国际化啊!什么卡塞尔大宅门! “师兄你能不能别这么封建,都现代社会了,来点资本主义不行么,”叶星来抗议,“叶老爷听起来就像是个形销骨立鼻子里会喷阴气的老东西,总裁才是我理想的职业。” “好的叶总,”芬格尔从善如流地改口,“白月光龙王归来,然后你打算把那个倒霉替身怎么样呢?挖心掏肾还是吊城墙上?” 路明非心说首先吊城墙是古代背景,王爷王妃那也不是资本主义,你记串了;其次师妹夫怎么可能是替身——他和夏弥从性别到物种都不一样,师妹拿他当夏弥代餐就像指着大洋游侠说他的音容笑貌让我想起了蝙蝠侠一样离谱! 叶星来和路明非持相同意见,她皱了皱眉头,纠正芬格尔的用词:“太宰不是替身,我是真心的。” “行,不是替身。”芬格尔咂咂嘴,拉开叶星来面前的椅子,盯住她琥珀色的眼瞳,“那你打算把他怎么办呢?虽然说的轻松,但我们现在干的确实是不要命的事啊。” 平静的琥珀色动摇了一瞬。 “你,我,他,他,”芬格尔依次指遍周围一圈人,语重心长道:“已经有四个人奸了,不觉得空间很局促、很拥挤么?” “你考虑过他的意愿么?他愿意为了你的一己私欲押上稳定,好吧可能也说不上稳定。总之那也是已成形的生活秩序,他愿意为了你颠覆这样的秩序么?况且你还爱他,假使他不幸因此而死,那害死他的痛苦和负罪感会一辈子在你心里燃烧——除非你比他先走一步。” “……” 叶星来垂下头。她今天没扎头发,半长不短的黑发随意垂落,降下一道浓密漆黑的帘子,大半眉眼隐没其中,不甚分明。 路明非对芬格尔投去不赞同的眼神。 事情还没到最坏的地步,如果能找到传闻中的“书”,夏弥的复活并不会动摇众人来之不易的日常,大伙该怎么过日子还是怎么过日子,最多连线操心下某几个人的情感问题。 总之,一切都会朝最好的方向发展。 芬格尔耸耸肩,显然不太支持路明非过于乐观的预想。 做好最坏的打算,他对路明非做这样的口型。 长时间一言不发的楚子航身形微动,似乎想说点什么,但很快又放弃了,坐回原地盯着路明非的黑色提包出神。 一时间,办公室内静得落针可闻。 “他愿意的。” 半响,叶星来开口,声音出乎意料的轻快。 “他告诉我,他唯一的愿望就是成为我的东西。既然如此,我的愿望就是他的愿望,我们是一体的。” 她笃定道。 楚子航眼睛盯着提包,耳朵却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动静,听完叶星来的话后,他微微点头,“这样也好。” 说完他又沉默了,变回紧闭的蚌壳。 “那感情好啊!” 路明非很欣慰。 事以密成,知情人数扩大到五固然是件坏事,但师妹找到了值得托付信赖的好男人,也是件喜事。wb著名情感大师说得不错,世界那么大,只要你愿意找,总能找到匹配你的那个烂盖。 虽然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劲,但那很重要吗?情侣的事,尊重祝福就好,外人还是少插嘴。 “不用说这么绕,”一片包容宁静的氛围中,芬格尔大手一挥,对叶星来的话进行了极其简单粗暴、充满他个人风格的解读,“就是说他自愿当你的狗呗。” 随后他不赞同地表示,“现在的情侣怎么玩得这么花?要知道我们那个年代只是写写信拉拉手就害羞得不得了了。” “噗哇——” 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划过,嘴上没把门的芬格尔被叶星来踢进半人高的垃圾桶。 “行了,”叶星来拍拍手,若无其事道:“现在该说正事了。” 第42章 她迅速进入工作状态,果断、高效、不容拒绝: “二师兄,说说你原本的计划。” 路明非像上课走神被点名的学生一样,浑身一震,竟然直接喊了声“到!” “……” 叶星来和楚子航都向他投来略带谴责的眼神,连垃圾桶里的芬格尔都忍不住掩面叹息。 三人的中心思想只有一个:说正事呢,是搞笑的时候吗? 路明非:“……” 臣冤枉啊! 他实在是百口莫辩:就在芬格尔被叶星来塞进垃圾桶的空当,阔别许久的小魔鬼突然现身,周围场景被他阴险地幻化成了高中数学课堂——这精准拿捏了屠龙精英李嘉图的死穴——八年过去,他仍不敢直视数学老师深邃的双眼。 楚子航好心打圆场,“路明非,把你们昨晚的计划再说一遍。” “计划是这样的……”路明非深吸一口气,说起了他制定的简单计划。 “……因此我们选择偷渡,一路上也只用假名活动——当然不是牛郎假名,这样不会留下入境痕迹。再加上横滨本来就乱,学院不好插手,即使事情败露,要追踪并处刑我们也需要一段时间。而且离开所处分部前,芬格尔还做了些手脚,学院那边现在也不知道我们跑来横滨了,还以为我们都在所属分部老老实实上班呢。” “这不是很缜密么,”叶星来笑起来,对路明非竖起大拇指,“超级可靠啊,师兄。” “我呢我呢!”芬格尔不甘示弱地挤过来,挥舞着手里的□□,“要是没我这个金牌情报员搞好后勤,你二师兄这莽夫还没上偷渡船就被学院逮走了!” “说谁莽夫呢你!” “兄弟,你别不承认,跟我这样心思细腻的情报人员比起来,你确实是个莽夫。” “少给自己脸上贴金!看脸谁才是比较莽夫的那个啊!” “我怎么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不许铁汉柔情啊,张飞都还绣花呢……” “停!先说正事!”在两人争执谁才是莽夫、将话题越扯越远之际,叶星来及时叫停了他们的争吵。 “情况我都清楚了,”她敲敲桌子,神情郑重, “既然夏弥近期就会苏醒,那么接下来要做的事也很明确了。第一步,就是动用我们手里所有能用的资源,找到那个能把代价降低至最小的‘东西’。” “横滨的‘书’。” 第38章 与非人类第三十二天 人类呢,总爱说万事开头难。 把大象放进冰箱的第一步总是万分艰难的,不过人都相信,只要迈出了这一步,其后的一切都不是问题。 但那是真的吗?世事能有如此顺遂吗? 只是乐观的想象罢了。实际上,人生就是由无数问题堆叠而成高塔啊,问题无时不有,无处不在。一个问题之后往往拖拽着更多问题,就像打地鼠一样,碰!一个敲下去。哒!另一个冒出来。如此循环,不断循环,无穷无尽! “你在幸灾乐祸个什么劲啊!”路明非嘴角抽动,对沙发上舔冰淇淋的男孩怒吼出声。 还有吃着冰淇淋的时候就别说那么深沉的话了!嘴巴边上一圈果酱,成何体统! “火气这么大,哥哥你也来个冰淇淋消消火呗?” 路鸣泽故意把冰淇淋脆筒咬得咔咔响,芝麻和脆筒屑飞落在洁白瓷砖上,雪地里的飞鸟爪印一般鲜明。 他嬉笑着,完全不把路明非的指责当回事: “诶呀呀,现在可头大了是不是?‘书’有点线索又断了,夏弥又提前苏醒,还变成了——” “这个样子。” 说话间,路鸣泽已经换了位置,他微微俯身,苍白的手指触上地上女孩的脸。 女孩侧卧着,看身形约摸五六岁,栗色长发软软地垂落在身前,遮住半张脸,也遮住了小小身体上细密的铁青色鳞片;她呼吸极其轻缓,身躯的起伏也异常微弱,若不仔细观察,几乎会以为这是一尊刻成女孩模样的雕塑。 路鸣泽怀着微小的恶意,手上稍稍用劲,将沉睡女孩的脸戳出一个个小窝,还顺便把黏在手上的芝麻点在她额头中央。 “不是我说你,哥哥呀,虽然很高兴你能继续支持我的生意,但是从弟弟的角度呢,我又实在搞不明白你想干什么——既然好不容易留下最后四分之一条命、过上你梦寐以求的普通生活,何必再来淌一趟浑水?” 他叹息着,修剪得圆润的指甲突然锐化,抵在女孩脆弱的脖颈处。 “还能回头哦,哥哥。”他语调幽幽,仿若坟场深处闪烁的缥缈鬼火,“神也有孩子的时候。刚复生的她很脆弱的,只要这么轻轻一划,噗呲,你明天就可以坐回那个破网吧继续打星际穿越咯。” “原因也很好解释,”他循循善诱,“全部推给奥丁呗!他肯定很乐意背这个锅的。其他人不乐意也没办法——总不能把死人复活了再杀一遍吧?” “选吧哥哥!”魔鬼咧嘴大笑,猩红的舌在雪亮的、刀锋似的齿间一闪而过: “是昔日的幻影,还是今日触手可及的真实?” 魔鬼往天平一端盛放砝码:“你还想和那只小怪兽表白不是么?好不容易等到烦人的苍蝇放松了对你们的监视,这不是表白的最佳时机么?你要让那些努力功亏一篑么——要知道我都给你们订好婚礼酒店、做好请帖了!看,我甚至找地狱最好的裁缝定制了花童礼服!” 说着说着他就猛的起身,从衣兜里掏出来一张精致的礼服设计图,那华丽浮夸的风格足以让婚礼现场变成再世凡尔赛宫。 路明非不为所动,冷酷道:“这么夸张?你别来了,你要穿这个来,我得在身上披一整个金库。” “嘿,还不是因为我重视客户。”他撇撇嘴,慢悠悠地收起设计图,继续为日常加码,“想想吧,你让她等了多少年啊?要知道人类的好时光是很短暂的,女孩的珍贵的爱也是有花期的。随着时间流逝,慢慢的你在她心里会不那么特别,你会褪色,你会变成墙上的蚊子血。” “到时候她会把你揉吧揉吧丢进垃圾桶,你在垃圾桶里像流浪的狗一样绝望地狂吠,她也不会回头施舍你哪怕一个眼神。” “聪明人都该知道怎么选。”他哥俩好地揽上路明非的肩,“放心放心,你是我的vip客户,就当是客户回馈了——这次我免费帮你收尾。” “不需要。”路明非拍开他的手,深吸一口气,努力挥去心底的阴霾,坚定道: “我已经决定了。” 路鸣泽只好耸耸肩,表示尊重他的选择,“好吧,但我得说,你老好人到让我有点恶心了,哥哥。” “好人怎么了,没听过好人有好报啊,思想觉悟真差。”路明非不甘示弱地反击,“还有你话是不是太多了?不是说顾客是上帝么,但有你这样当面辱骂上帝的吗?小心我给你打差评啊!” 差评算是戳中了路鸣泽的死穴,他大惊失色,扑通一声跪到路明非面前,抱着他的小腿鬼哭狼嚎起来: “拜托千万不要啊!哥哥!差评扣奖金啊——我们魔鬼很穷的就指着这点奖金给手底下员工发工资了——发不出工资来她们会骂死我的——要是她们气得跳槽了我就变成孤家寡人了呜呜呜——” “起开起开!哼,就你还想和我斗,我吃的盐比你小子吃的饭都多!”路明非嫌弃地提溜起泪眼汪汪的小魔鬼,把人放回沙发。 “所以求好评啊哥哥,看在我们交易了这么多次的份上。”小魔鬼很有些谄媚。 “看心情。”路明非终于扬眉吐气。 被小魔鬼幻化的数学课堂折腾出的丧气一扫而空,现在他整个人精神都振奋了几分,立刻关注起重要的问题,“她这样大概要持续多久?” “起码一个月。”没得到好评,小魔鬼臊眉耷眼的,“不过也没什么不好,她现在这样和小孩子没差别,可比之前那个精神分裂症患者样好对付多了。糖果零食毛绒玩具,小孩喜欢什么就给她什么。” “说的轻松!我连仙人掌都没养过怎么养这么大个小孩!”还是以前的同学兼师兄的暧昧对象兼师妹的好友……把她当小孩来养?对不起,那是多心大才做得到。 “找别人咯。总不能五个人奸凑不出一个能照顾小孩的。” 那还真凑不出。 看看这个团队都有些什么人吧:自己就不说了;楚子航,杀胚中的杀胚,能止小儿夜啼的杀胚之王;芬格尔,标准宅男习性,自理能力仅限于点外卖和把衣服放进洗衣机,仙人掌都能被他养死;师妹倒是合适一些,但她和师妹夫基本是捆绑销售的,而她身边的师妹夫看着总让人心里发毛…… “要我说,直接丢给你师妹就好,”路鸣泽进言,“多方便啊,又是同性又是偷摸大鸡,她没有理由不同意呀。” “……我也知道,但是,但是她这不是交男朋友了么……” “这有什么的,”路鸣泽觉得人类的思路真是狭窄,“他们不能三个人一起么。” 第43章 “……你不懂,唉,没办法,我先问问她。” * * 公寓内弥漫着一股怪异的气氛。 下班回来的太宰治正蹲在玄关口,警惕地和沙发上的小女孩对视。 “你是什么东西。”过了半晌,他凝重地开口。 小女孩给了他一个看傻子的眼神,“显然,我是人。” “你又是什么东西?”她很不客气,没有一点在别人家的拘谨。 “我是这个家的男主人。”太宰治缓缓起身,站直,企图用身高制造压迫感,以此打败这个没礼貌的小女孩。 小女孩并未被吓唬到,她镇定地拿起遥控器,放大了动画片的音量,“哦,可带我进来的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她说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就好。” “什么?”该死,早知道不阻止叶星来养宠物了——压抑的结果是她直接捡了个人回来! 总之,警报暂时解除。 太宰治占据了沙发另一端,以一种挑剔的目光打量起小女孩来: 栗色头发,很矮,不怕生,甚至过于大胆了,对成年人缺少畏惧心——这很不好,必须在未来的教育中加以纠正。 还有,看动画片的品味也必须纠正。 他不堪其扰地捂住耳朵,感觉大脑已经被黄色海绵魔性的高笑声里里外外摩擦了一遍,“不能换台吗?或者把音量调到最低。” “不能。”小女孩答得很迅速,“我喜欢海绵宝宝的大笑,听起来很有活力。” 没人在乎你为什么喜欢那块黄色海绵,我只在乎我的耳朵,“可这里是我家,法律上我享有这间屋子的一半支配权。” 其实没有,登记识别情报上只有叶星来一人的名字,可新来的小女孩又不知道。 小女孩振振有辞:“但给我做检查的医生姐姐告诉我,在家庭中,女人做了决定的事,男人没资格置喙,闭嘴听命令就是了。” “……” 很好,小小年纪就有了独裁者风范,长大之后必然是了不得的强势女性。 太宰治本想再争论一番,就听见大门处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他立刻从沙发上跳起来,大步朝门口奔去。 小女孩竟然也跳下沙发跟过来了,两条小短腿走得一点也不比他慢。 果然这个家里不应该有第三个活物,实在太碍眼了。 一场沙发——玄关竞速赛在短短几秒内激烈地展开,最终还是太宰治仗着身高腿长的优势更胜一筹,抢先拧开了门。 “啊,夏弥……诶?太宰?你今天回来得这么早?”叶星来面上柔和的喜色一僵,瞬间切换成了惊讶。 啊,原来那个还没人腿高的小东西就是夏弥。 不对,她居然就这样混入我的家了! 太宰治炸毛了。 第39章 与非人类第三十三天 无形的电流在叶星来左右闪烁着,空气中涌动着充满打量意味的暗流。坐在她左右两边的人都在评估对方的威胁,相似的疑问在他们心底回响: 他/她是否会夺走属于我的东西? “解释一下嘛,星来,这是怎么回事呢?” 漫长而隐秘的交锋后,太宰治先出手了。他露出一个堪称阳光的笑,语调也高高扬起,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但他的眼神完全不是这个态度。 简直像一张饼状图,包含三分忿忿不平、三分阴暗、三分嫉妒,以及,一分微妙的试探。 叶星来感觉冷汗正沿着脊背慢悠悠地下滑。 怎么会这样?这不对吧。 她感到深深的疑惑:明明,最好的朋友和最爱的恋人都在身边,两件幸福的事重叠,应该带来双倍的幸福感才对,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而且,分明没有使用言灵,怎么会看到电光呢……幻觉吗?酒精损伤了大脑?不对吧,后遗症总不能延迟两个礼拜才显现出来。 在有些险恶的气氛的牵引下,她不免也紧张起来,手无意识地在沙发垫子上挠来挠去,不小心拽下几束流苏。 “唔,嗯,”她吞吐着,将流苏往手心里藏,企图毁尸灭迹。 “呃,就是,如你所见,夏弥来了,哈哈。” 话说完她自己都绝望了——在说些什么?语言的艺术大概已经死在她身上了。 “诶——不说清楚一点我可听不懂哦,”太宰治拉过她的手,轻轻推开紧缩的五指,耐心地将她藏进手心、又被她无意识掐散的流苏一缕一缕抽出: “有朋友来做客,也先和我说一声嘛。茶点和饮料我们家可是一点都没有,这怎么行呢?多怠慢呀。” 他刻意把声音放得很轻柔,显得温和又包容,好像正真心实意地为不能招待好客人而担心着。 夏弥真诚发问:“既然你知道,那为什么不现在去买呢?难道只是嘴上说说么?” 太宰治只当做没听见,他握着叶星来的手,继续轻柔地抱怨:“……真是的,下次一定一定要告诉我啊,再忙我也会和你一起招待客人的。” 困惑地望了太宰治一眼,夏弥扯扯叶星来的衣袖,以阳台花坛里松土的蚯蚓都能听见的大音量问:“星来,太宰他耳朵不好么?为什么听不见我说话呀?” “还是说他讨厌我,不想和我说话?”她眼睛睁得圆圆的,清澈的眼瞳里盛满直白又纯粹的不解。 “不,没有,绝对没有这种事,”叶星来立即否认,“他只是稍微有点别扭,不知道该怎么和你相处。” “对吧,太宰?”她反手挠了太宰治的手心一下,又拼命朝他使眼色。 拜托了!她的眼睛恳切地说。 “啊——是呢。” 太宰治极不情愿地答。 他一边在心里磨牙,一边将手指悄悄挤入叶星来指缝间,用打理得很好的圆润指甲,泄愤似的轻刮她的手背。 手背像被猫舌头舔了一样又麻又痒,叶星来差点笑出声来,想到夏弥还在看着她,又及时忍住了。 她轻咳一声,努力让自己显得正经可靠:“就是这样。太宰他是个善良、含蓄,又有些内向的好孩子,因此不善于直白地表达好意,但他其实很欢迎你。” “可我觉得他现在就像在上班路上遇见海绵宝宝的章鱼哥,你看他嘴角都拉下来了。” “那是,那是因为他生性不爱笑。” “但他刚刚又对你笑得很开朗?” “呃……”叶星来卡壳了。 你说句话呀!她以眼神催促太宰治,但太宰治轻哼一声,把脸埋进她头发里不去看她。 “……” “其实,”沉默片刻,叶星来破罐子破摔,“你看错了,因为光线的折射和角度问题,太宰看起来像在笑,其实他根本没笑,只是视觉错觉。” 太宰治&夏弥:“……” * * 客厅里发生的事件仅仅是个开始,类似的事件正不断在这间公寓各处上演。 厨房(谢天谢地,正文第二章 就坏了的厨房在第三十三章终于修好了)里: 叶星来:“那个,我只是想来倒杯热水,为什么都跟过来了……?” 太宰治:“诶嘿~” 夏弥:“就是想和你待在一起,不行么?可以啦,可以啦!” 太宰治笑意一僵,瞅了一眼紧贴着叶星来的夏弥,语重心长道:“夏弥,你现在是六岁,早就脱离不能离开家长的小婴儿时期了哦,多少该学着独立一点了吧~” 夏弥十分鄙夷,“糟糕的大人,说这种话之前先把手从星来身上移开。” 太宰治终于找到了扬眉吐气的机会。他宛如开屏中的孔雀,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散发出一种昂扬积极的斗志:“但我们是情侣呢,处于美好的热恋期,24小时都黏黏糊糊你侬我侬的情~侣~哦~” 孔雀羽毛光辉灿烂,他的笑容也如此。 带着这样的笑容,他对鼓着脸的夏弥亲切建议道:“路很宽,看不惯可以走开。” 小小的夏弥堪称凶狠地瞪视他,无形的电流再一次在空气中乱窜。 叶星来:“……” 两位,不能先放我去接杯热水吗?我真的很渴。 餐桌上: “……太宰,你不饿么。” 注意到太宰治碗中依旧满当的食物,叶星来迟疑着问。 尽管厨房已经修好了,但没人想做饭,于是顺理成章地叫了外卖。 三人对晚饭的贡献仅限于摆不怎么好看的盘。 但即使是摆盘这么短的过程,太宰治和夏弥也能吵两句。 太宰治:“啊,夏弥你摆的实在太奇怪了吧,呜哇,看到这种东西星来能有食欲吗?没办法呢,毕竟是小孩子,怎么可能做的好嘛。果然还是需要太宰大人出马~” 夏弥不甘示弱:“知道我是小孩为什么还要和我计较?小心眼的家伙!你这样也算大人?重新读一遍幼儿园吧你这幼稚鬼!” 只是离开了半分钟的叶星来:“……” 第44章 你们是什么化学性质相抵触的危险化学品吗。 她急忙上前用身体隔开他们,及时掐灭战争的火苗,而后一人塞了一只碗,摁到自己两侧坐定。 坐下后好歹是消停了一阵。 夏弥专心对付起碗里大量健康有余而味道不足的蔬菜来,虽然脸都皱成了小小的一团,但依然认真地咽了下去,令叶星来大为宽慰。 太宰治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似乎是食欲不振,吃完碗中少量的蟹肉之后,他就用筷子一下一下地戳弄起米饭和蔬菜来。 面对叶星来的询问,他停下了玩弄食物的举动,暗暗地给夏弥上眼药:“完全不饿哦!倒是星来你,吃得也太专心了吧?肯定是因为太累了,照顾小孩真是辛苦的工作呀。” “这倒没有,今天的运动量很普通。” 叶星来回忆起自己今天的行动轨迹:去接夏弥时开车稍快了些,出了个小小的车祸——真的很小,左臂擦伤而已;接到后又带她去晶子医生那做了个简单体检,顺便处理伤口;然后就是带夏弥回家,和她看了一下午海绵宝宝。如果不是发现缺了换洗衣物,不得不出门购买,想必现在她们还在进行快乐的海绵宝宝时光…… 想到这里她突然兴奋:“托夏弥的福,我又找回了童年那种单纯的快乐——海绵宝宝是世界上最好的动画片!” 咀嚼蔬菜叶子的夏弥与有荣焉地抬头,和叶星来活泼地击了个掌。 太宰治:“……” 所以说笑得像一千只鸭子的黄色海绵到底有什么魔力啊! 卧室内: 宛如压轴菜一般,经过客厅事变厨房事变餐桌事变等等大大小小前菜的铺垫,真正的修罗场堂堂登场。 理论上,六岁小孩已经能一个人睡了,设计图纸上被标为“儿童房”的客卧与主卧的距离也并不远。 但出于种种原因,叶星来并不放心夏弥离开自己的视线,让她单独睡客卧是安排就寝前最先被排除的选项。 可是……也不能陪夏弥睡客卧。 身后的视线如同哀怨的菟丝子,顺着脚踝一点一点攀爬而上,可怜地在脊背上打转。 叶星来半边脊背都被盯得麻木了。裹着厚重情感的视线几乎要生出真实的形体,简直像活物一样,多少有些让人毛骨悚然了。 感觉,要是大咧咧地说要和夏弥一起睡客卧,太宰绝对会在客卧门口站一夜岗呢,哈哈。 但三个人一起睡主卧也不行,太宰讨厌别人侵占他的领地,这么提议太不尊重他了。 好……就用那个办法吧! “我们一起打地铺吧!”叶星来扛着床垫、枕头和被子,爽朗地宣布。 “???” 太宰治和夏弥都变成了呆滞的豆豆眼。 第40章 邪恶太宰猫 1 兽医森鸥外救助了一只黑猫。 他家已经有一只叫爱丽丝的金渐层原住民了,原本没有养第二只的计划。 但黑猫实在可怜,幼猫只有小孩巴掌那么大,捧在手里像一小团黑色棉花,几乎没有重量,兼有一身伤病——若是交由非专业人人士抚养,恐怕难以存活。 出于医者的责任心,他还是收养了他。 或许,这孩子能和爱丽丝成为好朋友。森鸥外乐观地想。 不过很快,被取名为太宰治的黑猫就给他上了一课。 这孩子绝对是投胎成猫身的恶魔。 面对如同狂风过境、一片狼藉的家,和毛发蓬乱、扯着他裤脚大声喵喵告状的爱丽丝,森鸥外平静地想。 岂有此理!必须要好好教育教育这小猫崽子,让他知道谁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太宰!”森鸥外一边大喊一边在叙利亚风的家中寻找太宰治的踪迹。 “太宰!”不在沙发底下。 “太宰!”不在电视柜里。 “太宰!”不在衣柜里。 “太宰!”不在冰箱里。 …… “太宰!!”森鸥外的声音因担忧而有些变调了——找遍了半个家,连根黑猫毛都没看见,这孩子该不会是跑出去了吧?! 担心不已的医生抱起爱丽丝匆匆奔出门去,“太宰治”的大名在小区里回荡了整整一夜。 清晨,精疲力尽的森鸥外心情沉重地抱着熟睡的爱丽丝返回家,却见他找了一夜的太宰治本猫,正坐在被他抓花的沙发上,迎着晨光,优雅地清理自己。 看他回来了,太宰治停下洗脸的动作,毛绒绒的脸上露出人性化的幸灾乐祸,接着又发出了极具嘲讽意味的喵喵声。 森鸥外:“……” 这日子没法过了!! * “哦,确实是异常顽劣的猫呀。既然如此,送那孩子去上学如何?” 面对森鸥外的诉苦,勉强算是友人的同事,尾崎红叶女士如此建议。 “专门的动物行为矫正学校,卡塞尔学院。他们的口号是‘我们只教育问题动物’。采用先进而科学的教育理念,安全、无害、温和地纠正您孩子的行为问题,实现人宠和谐。” 很令人心动的广告词,可要知道,生意人为了做生意什么鬼话都编得出来。 虽然太宰确实是个烂猫,但好歹养了这么久,要是把他送入动物界的戒网学校,自己的良心会半夜跳起来抽自己巴掌。 “这间学校的校长是?”森鸥外问。 尾崎红叶:“希尔伯特·让·昂热先生,创始人梅涅克·卡塞尔先生的学弟。他是一位毕业于剑桥的英国绅士,有长达一百年的教育经验,可以说是动物教育界的活化石。” “原来是剑桥的,等等,你说他有多少年教育经验?”森鸥外刚赞美到一半就发觉了不对,大惊之下他也顾不得用敬语了: “红叶,你是口误了?” 还是我的耳朵终于被太宰的夜半猫嚎吵出问题了? “一百年。”尾崎红叶没计较他的失礼,神色淡定,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骗子,绝对是骗子吧。 仔细想想,太宰坏归坏,始终还是一只猫。猫这种东西,再坏能坏到哪里去?不过是半夜跑酷故意踩他头顶、把他锁起来不准他乱跑就不停嚎叫、推倒所有花瓶、跳进鱼缸捞鱼、拿沙发当猫抓板、拿充电线当磨牙棒、一天和爱丽丝打三次架还专挑饭点打害他吃不了饭、藏起他从中国代购的霸王防脱洗发水……诸如此类,而已。 (这不是坏得冒泡吗!恶魔,无疑是以猫形态出击的恶魔!) ……唉,不能再想下去了,越想脑袋越痛,良心也越硬。 “真的可以试试,”尾崎红叶看看他因睡眠不足皱成风干茄子的脸,好心用自己家的例子劝他:“我家的镜花和中也都去了那所学校。镜花回家后活泼很多,从前她只愿意吃几根提摩西草,现在能吃半盆;中也变化也很大,不仅肌肉密度提高了,还发展了很多跨物种友谊呢。” 为了佐证话语的真实性,尾崎红叶还拿出手机,给他看她家孩子们上学前后的变化。 “这么有效吗。”活生生的例子在前,森鸥外不免意动。 红叶家里的镜花和中也他都是见过的,虽然镜花是隔着手机屏幕见的。 因为叫镜花的兔子性格异常敏感,她太小离开了母亲,来到红叶家后一度伤心到绝食,还是在红叶的细心看护下身体才渐渐好转。但由于心结的存在,她的食量依旧很小,疑似患上了厌食症。 而叫中也的橘猫,倒是个能吃能睡的健康孩子,除了矮一点之外,各项身体指标都很优秀,蓬松毛发下全是腱子肉。在被红叶带回家之前,他还是个猫咪□□的老大,打遍整个街区,从无败绩,连烈性犬都要避其锋芒。 难得的是他还很有猫德,分明是随性的猫咪,却具有狗狗般的忠诚品格。据红叶所说,每次全家出动出门看医生,他都会像个战士一样挡在妈妈(红叶)和妹妹(镜花)身前。 老实说,森鸥外不觉得这样有猫德的孩子需要上什么动物行为矫正学校,但红叶君有自己的考量,他也不便多说什么。 他不求太宰变成中也那样猫德狗德都兼备的优秀孩子,只求他正常点,降低一下跑酷频率和破坏家具的频率就好,他的发际线和钱包实在经不起折腾了。 “给我一张宣传单吧,回去我就联络他们的负责人。”在睡好觉的诱惑下,森鸥外下了决心。 第41章 与非人类第三十四天 得益于叶星来优秀的救火技术,由她、太宰治、夏弥三人组成的怪异家庭,勉强维持了一种摇摇欲坠的平衡,有惊无险地度过了两周。 期间,太宰治和夏弥发生了无数次摩擦,幸好都局限在不痛不痒的言语交锋上。 由于对手目前在外形上和心理上都是纯粹的儿童,太宰治也不得不调整了语言使用策略,将版本拉低到符合小孩认知水平的程度。 “幼稚鬼”这种程度的词汇已经是他们的争吵中最有杀伤力的了。 第45章 所以,他们虽然吵,但吵得很有限。看在叶星来眼里,简直像两只互扇对方翅膀的小麻雀。 非常可爱! 因此在劝架之余,叶星来也会偷偷观察他们吵架的样子,这一度成为她缓解工作压力的重要途径。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从新爱好中获得更多乐子,就遗憾地失去了它。 因为随着时间的流逝,夏弥和太宰治多少都习惯了对方的存在。到共同生活的第二周,他们学会了用无视替代争吵,已经可以自然地将对方当做花瓶或者橱柜这样无生命的大型障碍物。 叶星来的生活就这样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而在一些非常非常偶然、概率小到接近于连中三张大额彩票的情况下,三个人也能和谐地出现在同一场景内。 比如现在。 今天是一个普通又不普通的休息日,夜色凉如水,风绕过一幢幢公寓楼,拂过渐次亮起的灯火,又落在阳台上,轻轻摇动花坛中小雏菊的花瓣。 客厅内,三人正坐在同一张沙发上,闲闲地消磨饭后时光。太宰治戴着降噪耳机听音乐,夏弥和叶星来则挑选着感兴趣的电影。 她们左挑右选,找出了数部感兴趣的作品,又在确定最终对象时纠结了半小时,最后决定把选择权交给命运——通过投骰子的方法,盲选出了一部轻松恋爱喜剧: 故事发生在20世纪的英国,主人公是一对住在贫民窟的粗野情侣。 生活有很多问题,或者说全是问题!客厅卧室厨房卫生间都合在一起的窄小居室、市场冰冷的死鱼、坏了一个轮子的瘸脚推车、烂水果腐败的甜香……好在他们很相爱,于是一切都不是问题。 某天,男孩被从天而降的巨大馅饼砸中,摇身一变成了某个伯爵的继承人。财富、权力、美食、华服……从前渴望而不可及的奢华享受如今触手可及。 女孩依然是贫民家的女儿,一个身上弥漫着鱼腥味,毫无教养可言的穷姑娘。 门不当户不对。 但他们依然很相爱。 无论顺境还是逆境,他们一直用自己的方式爱着对方。男孩为了让家族接纳女孩,不断与家族抗争;女孩为了让男孩获得继承权,离开男孩远走他乡。 失去女孩的男孩思考了很久。他看着富丽堂皇的伯爵府,宝石与黄金制作的墨水瓶精致又华美,树枝形状的吊灯反射出比太阳更耀眼的光芒。在这里夜晚永不结束,贵族们要做的只有优雅地起舞。 但破旧的贫民窟里也能跳舞。人们像没有明天那样尽情地跳,随意甩动肢体、大笑、摇摆,拉着同伴转了一圈又一圈,乱七八糟,毫无章法可言。 混乱的舞蹈中男孩看到女孩明亮的眼睛,他想她飞舞的头发丝是那么柔顺,颊侧的小小雀斑是那么可爱,夸张的、五官都舒展开的笑是那么美丽。 他明白了真正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我要离开了,去找我的女孩。男孩提着行李箱向家族宣布,为了和心爱的女孩在一起,他自愿回到贫民窟,放弃继承权。 爱是最伟大的魔法,因为有爱,奇迹出现了。 男孩临行之际,女孩以崭新的面貌回来了——她在好心贵族的资助下接受了教育,成为了体面的淑女。 影片在两人的拥抱中落下帷幕。融入教堂钟声的结尾曲无比欢乐,明朗活泼的旋律让人由衷相信,这是一场完美的happy ending。 “呼,”叶星来轻轻呼出一口气,“感觉怎么样?”她扭头问另外两位观众。 是的,两位。太宰治在电影开始的时候,就偷偷把耳机塞进沙发靠垫了。 夏弥很有研究精神:“没有对方在身边就会寂寞、缺少对方人生就不再完整,这种感情应该叫什么?” 她说的是影片里男主角对女主角表白时说的台词——作为爱情喜剧,这部电影的台词意外的含蓄,告白场景并没有直接的“我爱你”,而是“没有你我会怎么样”。 龙类并不能理解人的感情,尤其是爱。龙的思维模式和人的思维模式基本是两套系统。 她还是搞不懂这些啊,叶星来想,还没等她开口,太宰治就说话了。 他声音懒洋洋的,还透着一点得意,“关于这点,我非——常有发言权,是爱哦,这种感情无疑是爱。” “虽然是价值观略显陈旧的复古作品,但关于爱的描述,微妙的能共情到呢。”他继续以懒散的语调陈述观点: “不能分开,完全没办法分开。生命的道路彻底融为一体,想要使两条道路分离,无异于剥去皮肤、抽离脊骨。而即使这么做了,对方血肉的残余仍会附着在彼此的道路上,无法剥离,留下永久性的伤痕……嘛,所以说,获得了爱之后,是无法返回只有一个人的道路的呦……” “当着孩子的面给我收敛一点啊!”叶星来把太宰治掐成鸭子嘴,及时补正:“他的意思就是相爱的人分开后会很痛很痛很痛。” “非常痛。”她再次强调,企图以简单而稍显单薄的“痛”,取代太宰治那段过于生动、听了会让人做噩梦的描述。 夏弥对这种柔软的关照没有特别的反应,甚至没有对太宰治的话语流露出惊恐。 她丝滑地切入下一个话题:“唔……原来这就是爱么?那么多的黄金、宝石、古董,竟然都比不上它?爱原来是这么贵的东西么?” “分情况啦,不是所有爱都那么贵,而且有的爱是买不到的。”叶星来耐心地解释: “浅薄的爱很便宜,牛郎店向女人兜售的就是这样的爱,它是量产的廉价商品,只要有钱就可以买到。” “真挚的爱很贵,它的价值无法用金钱来衡量,因为全世界的黄金和宝石,在它面前都黯然失色。” 夏弥眼睛咻的一下迸出惊人的兴奋火花,她显而易见的激动起来了:“哇!听起来真不错,我也想要!怎么样才能得到这种爱呢?” 叶星来愣住了。 夏弥倒不是真的对“爱”产生了兴趣,她只是被“黄金”“宝石”这样的字眼唤起了一点龙类本能——龙的天性就是要占有财宝的,越是昂贵越是华美,越能激发她们的占有欲。 但她的无心之语却令叶星来想到很多东西,思绪像吹开的蒲公英一样哗啦一下飞散。 她想起无数个她们手拉手踩着夕阳放学的日子;想起她们在六旗游乐园分吃的草莓酱冰淇淋;又想起耶梦加得和楚子航最后的拥抱;想起楚子航扣上压力舱门前的那句“你们都叫她小龙女么”。 叶星来再次感叹,果然,夏弥还是搞不懂这些啊。 最后她只能笑了笑,缓缓道:“像种花一样,慢慢种咯。” 夏弥皱起眉头,嘴巴撅得高高的,“看不见的东西要怎么种啦,我怎么知道它什么时候长起来了,什么时候又死掉了?” 很快她又振奋起来,“那你有吗?你肯定有吧!先借我一点,再教我种好不好?我种起来了,再还你双倍呀。” “哈?!痴心妄想!”太宰治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 他激烈地指责起夏弥来,中心思想是什么生物都该有自知之明,既然是过去式了就该乖乖退出,当下存在的才是唯一的最重要的云云。 “你在激动什么?”夏弥纳闷,“又没问你要。” “啊,完全没有一点自己在做讨厌的事的自觉呢,”太宰治勾起嘴角,露出一个面具似的假笑,“总之你别妄想了,星来不会答应的,她已经承诺过了,那些全部是我的东西哦,我·的·东·西。现在她分给你的数量已经是我忍耐的极限,不能再有更多了。” “?你才是讨厌的那个吧!自说自话的幼稚大人,根本没人问你好么!” “哦,真是胆大妄为,竟然还在继续挑衅……” 夹在两人中间,被迫听双声道环绕式吵架声的叶星来:“……” “停一下,我才是当事人没错吧?只有在争夺遗产的现场才会出现不征求当事人意见先斩后奏的情况,既然我还没死,问问我的意见如何?” 勉强控制住场面后,她揉揉跳动的额角,对着太宰治兴师问罪:“太宰你说反了吧,我们当时约定的明明是‘你是我的东西’,为什么被束缚的反而变成我了?” 太宰治狡猾地辩解:“我们的情感是双向的,那么凭依在情感上的誓言当然也是双向的。我是你的东西,那我就是你,自己的东西天然属于自己,所以说你是我的东西也没错吧。” “好像有点道理……”叶星来露出思索的神情,接着快速变脸,“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真是岂有此理!怎么想都是诡辩!” 她浣熊搓坚果一样搓太宰治的脸,“有这样的才能,干脆别干黑/手/党了,去打辩论赛怎么样?以成为横滨地区最佳辩手为目标前进吧太宰!” “只是横滨?如果你希望的话这个范围可以扩展到世界哦——啊啊啊咬到舌头了好痛——” 第46章 夏弥很不屑,“咬到舌头也能吵那么响,真是——” 待看清太宰治的动作后,她的声音陡然变调,带着惊讶和恼怒:“你在干嘛呀!太不独立了!” 趁机埋进叶星来怀里、整个人紧紧贴住叶星来的太宰治对她笑得十分得意,“好凶好凶,是呢,我不像夏弥你那么独立,人家超~级脆弱的。” “啊,除了舌头,脸也被捏得好痛啊星来,请轻轻地、轻轻地揉一下……” 怎么会有这种厚脸皮的大人啊!撒娇明明是小孩的特权! 太讨厌了!! 夏弥在心里大叫。 第42章 邪恶鹦鹉星来 2 “哦哦哦,欢迎新同学和新同学的家长!您叫我古德里安就行了!诶呦,令郎真是一表猫才!很少见到这样长着茶褐色瞳孔、皮毛黑到仿佛连心肝都是黑色的猫了!” 自称古德里安的教授一脸热情,但他的打扮实在过于特立独行:鼻梁上架着一副圆框眼镜,身穿黄色皮卡丘睡衣,同出一系的皮卡丘睡帽胡乱盖在半白的发顶,肩膀上还蹲着一只巨大的葵花鹦鹉。 “哈哈,您过奖了。”森鸥外面上礼貌寒暄,心里却暗自嘀咕:看这行为举止,这人该不会有精神方面的疾病吧。 猫包里的太宰也一脸嫌弃。 你就带我来这种地方?他忿忿地翻了个白眼,尾巴不断拍打着猫包内壁,力道之大,隔着猫包森鸥外都感觉到长尾扫过的痛感。 森鸥外毫不怀疑,猫包还是限制了太宰的发挥,如果放他出来,现在招呼自己的就不是尾巴,而是他那对死活不肯剪的尖指甲。 “令郎是个很有想法的孩子啊。”古德里安注意到了太宰的动作,他扶了扶眼镜,眼中闪过估量的光。 不会要拒收吧!森鸥外如临大敌,立刻开始手动修补太宰的猫德: “太宰他是个聪明又有主见的孩子;同时也是个、是个,非常善良的孩子,乐于助人也乐于助猫,和姐姐爱丽丝相处得非常好;在家从不破坏家具,十分懂得为家长分忧……” “太宰聪明!”不等古德里安答话,他肩上的鹦鹉就大声说起话来。 “星来更聪明!”鹦鹉再一次口吐人言,这次声音更大,震得森鸥外和猫包里的太宰齐齐抖了一下。 不过鹦鹉毫不在意,说完,她很是开心地扇扇翅膀,还用喙轻蹭古德里安的皮卡丘睡帽。 “对,我们星来最聪明了。”古德里笑呵呵摸摸鹦鹉的脑袋,又从睡衣口袋里掏出坚果,塞了一颗到叫做“星来”的鹦鹉嘴里。 得到坚果奖励,鹦鹉晃晃脑袋,圆眼睛里流露出鲜明的快乐,连翅膀扬起的幅度都高了几分。 “这位是?”森鸥外小心翼翼地问。 “是我的直系学生(森:还分直系旁系,好严谨)!作为一只鹦鹉,星来的行动力和智慧都远超你的想象——她甚至自己带着钱去学校的咖啡店买过咖啡!”古德里安很是骄傲。 森鸥外也觉得这鹦鹉真厉害:“真是聪明的孩子!不过钱的来源是?” 古德里安更骄傲了:“她无师自通了撬锁方法,撬开了存放班级建设基金的小箱子!精准地拿走了足够买一杯撒了坚果脆的雪顶咖啡的钱!” 听见老师的夸奖,鹦鹉星来得意挺胸,颇为自得地抖了抖羽毛。 森鸥外&太宰:“……” 会这种旁门左道的东西很值得夸赞吗?!你们的教育理念真的正常吗! 但是,来都来了。而且鹦鹉虽然撬锁,可她也只拿走了够买撒坚果碎的咖啡的钱,也算是盗亦有道。 这么看卡塞尔的教育也并非全无可取之处。 以毒攻毒,说不定太宰能在这样的教育下变正常点。 抱着这样的期待,森鸥外在太宰看叛徒的目光中,怀着即将从恶猫手下解脱的隐秘快乐,将装有太宰的猫包递向乐呵呵的古德里安。 “哦,别给我,”古德里安摇摇头,指向已经飞到放招生广告的小木桌上的鹦鹉星来,“给她。” “?” “嘿,瞧我这记性,忘记你们是新生了。”古德里安见森鸥外和他家猫俱是一脸疑惑,才想起什么,猛的一拍脑袋,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您把令郎放到星来面前吧,星来不仅是我的学生,还是我的得力助手。我年纪大了手上没力,怕摔着孩子,总是让星来帮我带这些小体型的学生。” “……” 森鸥外觉得,今天在卡塞尔学院走这么一遭,已经用尽了自己一生的省略号库存。 虽然是少见的大体型,但她还只是只鹦鹉! 怀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淡淡崩溃,他将猫包放到鹦鹉面前。 鹦鹉早在等这一刻了。 她对猫包里的太宰异常感兴趣,先是歪头打量了他一会,接着又围着猫包蹦跶了数圈,期间还用坚硬的喙敲了猫包拉链好几下,清脆的撞击声差点把里面的太宰惹炸毛。 古德里安一脸“孩子交上朋友了好欣慰”的傻瓜家长式慈爱: “别玩了星来。不出意外这就是你师弟了,以后你们有的是时间交流感情。”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太宰和她在交流感情啊!她真的不是想把我/太宰当坚果开了吗!森鸥外和太宰一起在心里咆哮。 “唔——星来好!”鹦鹉晃晃脑袋,大声夸奖了自己。随后她跳上猫包,抓住猫包的提手,扇动翅膀,平稳地挂着猫包飞了起来。 还真能飞啊。森鸥外感叹。 然后他发现,鹦鹉越飞越高越飞越远,竟然直接抛下了还在原地傻乐的古德里安,向掩映在树林中的学校主体飞去。 “……呃,她不等您吗?” “没事,这孩子就喜欢自由行动,她多半是带新同学参观学校去……诶不对!”古德里安先是随意地挥挥手,待看清鹦鹉飞行的方向后,他大惊失色,跳起来朝天空大喊: “星——来——回——来——!今天施耐德不上班!不用去他那做力量训练——!带着新同学回来!!” 森鸥外:“……” 太宰,是我对不住你,往后你就自求多福罢! 第43章 与非人类第三十五天 休息日第二天,夏弥突然提出她想出门走走。 “因为好无聊哦。” 她仰起犹带婴儿肥的柔软脸蛋,很可怜地说。 在撒娇方面,年幼的孩子才是专家。甚至无需言语修饰,只需要抬头,让被撒娇的对象看到那双盛放着一百二十分信赖与祈求的眼睛。 “诶呀,”叶星来爱怜地把她抱进怀里,很轻很轻地带着她转圈圈,“对不起,是我不好。今天补偿回来怎么样?想玩什么?” “要继续搭积木吗?夏弥王国不是还差一栋楼就彻底竣工了么?嗯,我记得师兄送了一套画具,一起画画怎么样?画出比太宰更厉害的画,然后挂在另一边的墙上,如何?” 这么快就觉得无聊了?不应该啊。叶星来在心里嘀咕。 客观的说,夏弥不缺玩具,也不缺玩伴。 模型车、拼图、积木、童话书……各种儿童玩具源源不断地搬进夏弥的房间,选择的都是备受好评的高人气产品。小众一些的产品,比如诅咒人偶娃娃、水晶骷髅头,也在夏弥的房间内占有一席之地。 休息日,叶星来和太宰治放弃了他们最爱的休息日定番:有益身心健康又能增进感情的入水活动,足不出户地陪着夏弥。 不过玩伴通常只有叶星来一个,太宰治基本充当监控的作用,只是看着,从不参与。 工作日,叶星来出门工作的时间,就由路明非和芬格尔负责上门陪玩。 大部分时间是路明非一个人来。这人很有些小机灵,每次上门都不空手,会带些糖果点心之类的零食;加之人没什么架子,对夏弥的游戏配合度很高,所以很受夏弥欢迎; 芬格尔开始来得勤,但一周过去他就彻底厌烦了这活计,找了各种理由推脱,最新的借口是要和刚认识的俄罗斯网友进行学术交流; 楚子航偶尔也会来,但他从不单独过来,要么跟着路明非要么跟着芬格尔,或者干脆三个人一起来。路明非和芬格尔使劲浑身解数逗夏弥小女王开心的时候,他就在旁边安安静静地看着,表情淡淡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虽然这么看夏弥的实际玩伴只有两个,但路明非和叶星来都话多。他们一人等于五百只幽默的鸭子,两个人加起来就是一千只幽默的鸭子,可以组成一个豪华的鸭子相声团。 所以怎么会无聊? 明明昨天夏弥还对现状很满意,睡觉的时候手里也捏着积木,说要继续建设伟大的夏弥王国,把所有一起玩的大哥哥(包括太宰治)(太宰治:谢谢,但不需要)都抓进来当大臣。 叶星来问她怎么只抓哥哥不抓我?夏弥笑得露出两颗虎牙,说当然不抓你啦,星来是要和我一起当女王的呀。 第47章 糖衣炮弹把叶星来腐蚀得泪眼汪汪,抱着夏弥蹭了好一会。 如果不是因为太宰治突然梦游,哼哼唧唧地滚进了叶星来的地铺,又不小心环住了她的腰,很难说夏弥和叶星来会不会就这样抱着睡一晚上。 “但是,感觉都好无聊啊。”夏弥蔫蔫地趴在叶星来怀里,总也梳不下去的呆毛无精打采地垂下。 “玩具都玩腻啦……每次摸到从门缝里钻进来的风、听到鸟和虫子的叫声,我都在想,外面是什么样的呢?好想看看啊。” 失落的雾气蒙在她清澈的圆眼睛上,珍贵的、宝石似的瞳孔像落了一层灰。 一直灵动活泼的神采彻底黯淡下来,看得人心脏像扎进数十根缝衣针一般,泛起轻微又绵密的疼痛。 难言的歉疚顺着细小的孔洞渗入心底,沙沙蚕食着本就不坚硬的防备。 “……好吧,”叶星来妥协了。 “但是绝对不能走出我的视线范围、离开我的身边哦,一定一定要紧紧地跟着我,”她把开心得快要蹦起来的夏弥放到沙发上,伸出尾指,“做得到吧?夏弥这么聪明肯定做得到,拉钩好吗?” 夏弥生怕她反悔,叶星来话音刚落,她已经伸出尾指,搭在叶星来手边了。 两根手指亲密地勾在一起,上下摇晃一会,又慢悠悠分开。 这样可以了吧? 夏弥渴望地望着叶星来的眼睛。 叶星来轻轻地笑了。 “等会哦,我去准备出门用的东西。”她摸了摸夏弥的头发,又温声叮嘱她坐好,别因为太兴奋摔跤了。 随后她走进主卧,推开浴室门。 排气扇嗡嗡地运作着,慢悠悠地抽走异常湿润的空气,也抽走佛手柑浴液的清冽香气。 “醒醒啦,落汤猫。”叶星来叩叩浴缸边缘,指节和白色大理石碰撞,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监听器和定位器放哪儿了?给我几个,要最轻最薄的那种。” 浴缸内昏昏欲睡的太宰治骤然睁大了眼睛。 * * “好了。” 随着最后一圈发绳的收紧,散开的栗色发丝被扎成一束漂亮的长辫,翘起的刘海则用一枚花朵形状的宝石发卡别住,整体清爽又漂亮。 叶星来满意地欣赏着镜中倒映出的女孩身影——非常可爱,超级可爱,完美符合她的审美,简直像一只小小的纸杯蛋糕! 夏弥也很满意,她眼睛亮亮的,鲜明的喜悦在其中闪烁,“好漂亮!星来好厉害!” “说是艺术品也不为过呢,”吹干头发的太宰治也殷勤地蹭过来,以真诚而富有文采的话语赞美叶星来,“……造型堪称完美,搭配的发饰与整体形象也无比契合,提升精致度的同时很好地削减了夏弥本身的幼稚感。品味和技术都如此高雅、美丽,星来你是多么聪明且有魅力的女性呀!” “当然啦,我超~级厉害的。” 叶星来两手叉腰,颇为得意地接受夏弥和太宰治热情的赞美与崇拜。要是她有尾巴,此刻应该已经翘上天了。 夏弥还在对着镜子左右观察自己的辫子,她一边看一边小声感叹: “哇,这个是怎么编进去的,像网一样整齐……啊还有这里,这里也有小小的辫子……像魔法少女一样诶!好厉害,好厉害呀星来!” 她实在很给面子,也可能是因为即将出门,探索未知令她处于一种高度亢奋的状态,对一切都充满了期待。即使叶星来给她扎两个歪歪扭扭的冲天辫,她也能夸它们很有活力,看了就让人高兴。 “星来最好了!喜欢你喜欢你!”她跳下椅子,张开手环住叶星来的腰,头埋在她小腹处,遇到玩伴的小动物一般,一下一下,快乐又热情地蹭着她。 “哼哼哼~”叶星来轻轻揉她软软的脸,儿童柔嫩且富含胶原蛋白脸颊的触感令她想起面包房新鲜出炉的白面包,“我也好喜欢你啊,你是多漂亮的一块栗子泥小面包呀!” 夏弥惊了一下,随后可怜兮兮地说:“那你能不能别吃我呀,我这样的小面包只有一个,吃了就没啦!” “嗯哼?看我心情!”叶星来哗的一下抱起夏弥,将她高高举在空中,“今天心情很好所以不吃你了!感恩戴德吧小面包!” “哈哈哈哈——好高好好玩!” 回应她的是一串快活的笑声,夏弥在半空中不断蹬腿,触不到地面的感觉令她感觉刺激又兴奋。 “那要不要在家里玩抛高高?可以抛你一整天哦!” 夏弥不假思索地答,“我全都要!要出门也要抛高高!” “好吧好吧,”叶星来遗憾收手,将夏弥放回沙发上,捏捏她的鼻尖,“你还真是一点亏都不吃啊,女王陛下。” “对!我是管理所有栗子泥面包的面包女王,你还想吃到栗子泥小面包的话,就要乖乖听我的!快点带我出门啦!” “区区面包女王罢了,”太宰治高傲仰头,“我可是掌管毒蘑菇的……唔唔唔!” “要不要这么幼稚啊,”叶星来把太宰治的脸扯成一张饼,“她几岁你几岁?太宰大人原来还是戴小黄帽的年纪吗?都在穿西装了就不要回味童年啦!” “还有,毒蘑菇什么的也太不可爱了!你明明是巧克力……唔唔唔!” 现在轮到太宰治捂叶星来的嘴了。 “低声些啦星来,”他在叶星来耳边低语,颊边染上一层薄薄的红晕,“这很光彩吗!这种话应该在只有两个人的私密时间再说啦!” 叶星来大惊:“什么啊!我发誓我绝对没有你想的那种意思!而且都过去两周了你怎么还记得那么清楚!天呐,有时候我真不知道我们中思维比较跳跃的是谁……还是说这是青春期通病?” “好伤人!明明是自己先把话说得那么暧昧的,现在又翻脸不认人?禁止推卸责任!” “可我只是在陈述事实!排除那些少儿不宜的因素,你真的不觉得自己很像黑巧克力么——头发的颜色几乎一模一样!别扭又可爱的性格也很像呀,黑巧就是又苦又甜的。而且像巧克力也没什么不好,黑巧可是抗氧化的健康食品耶……” “……” 太宰治决定从今天开始讨厌巧克力! 第44章 与非人类第三十六天 老实说,叶星来从来没有过带小孩出门玩耍的经历。 她是独生女,她妈妈也是独生女,妈妈的妈妈也是独生女,家庭构成相当简单。在这个家族里,唯一需要照顾的小孩就是她。 好,到这里或许会有人问:难道她没有父系亲属吗? 确实没有。 找家庭关系同样简单,或者主动切割了原生家庭关系的男人,似乎是她们家的祖传癖好。 叶星来的祖父父母早亡,其本人又是个没什么上进心的人,遇到她的祖母后便很干脆地入赘了。残余的一点亲戚嫌他丢人,主动和他断绝了关系。 叶星来的父亲出身不明。据他自己说,那是一个人很多、钱也很多的家。但因为人实在太多,物种多样性十分丰富,不断涌现把人当牧场种畜的疯子,所以成年后他就从那个魔窟逃跑了。为了摆脱原生家庭的阴影,他还换了一张全然陌生的脸,舍弃了包括名字在内的、来自那个家的一切,冠上了妻子的姓氏。 在这样的环境下,叶星来自然没有任何接触“亲戚小孩”这一生物的条件。 不过没有相关经历并不代表做不好,叶星来对自己的计划有着充足的信心,等待路明非一行人的间隙,她悄悄对太宰治耳语: “我觉得,我完全可以做好——我已经拜托eva搜索了最受儿童欢迎的户外娱乐活动,并结合实际情况紧急制定出了一版出游计划。如果这个计划能顺畅地执行下去,夏弥会得到一个让所有小孩都艳羡不已的美好童年回忆。” “那计划具体是什么样的?”太宰治也配合地压低嗓音,靠在她耳畔低语。 叶星来眨了一下眼,温热的吐息羽毛似的在耳廓边缘轻挠,触感有些微妙,暂时打断了她的思路。 很快她回过神来,“是一个完美得不得了的计划,你再凑近点,我想保持必要的神秘感。” “嗯嗯,好期待啊~”太宰治顺从地贴得更近。 但叶星来很想告诉他脸过来就好了,手倒也没必要缠到她腰上,毕竟人的发声器官是喉头和声带,而不是两条手臂。 不过她决定忽视微小的违和感,因为她越想越觉得这个计划很天才,迫不及待地要将它分享给他人了:“我想你应该明白寓教于乐的道理?” “明白。”受儿童欢迎、教育和娱乐合为一体的户外活动,是露营?啊,那确实不错,适合精力过于旺盛的小鬼;开阔场地也便于应对可能发生的意外。 但稍微有点遗憾呢,不是去游乐场。要是选择游乐场的话,就能和星来去坐摩天轮了。 不是有这样的说法吗:在摩天轮升至最高点时接吻,恋人间的缘分会永远继续下去。嘛,虽然只是毫无科学依据的传说,但其内含的,“维系缘分”的重大意义,肯定能触动仪式感超强的星来,这样一来我们的爱也会不断加深加深…… 第48章 叶星来雀跃的声音响起: “所以,一起去进行紧张刺激又富有教育意义的野外生存吧!我特意选了横滨生态最好的一座山哦!” “……?” 这对吗?? * * “师妹,你觉得,这对吗?”芬格尔提着户外装备包,一脸死相。 此刻,他们一行六人,正走在一条人迹罕至的山道上。 形状扭曲的树枝交叉着伸向天空,未经修剪、野蛮生长的枝叶投下浓厚的阴影;阳光透过枝叶缝隙,艰难地钻进来,尘埃在一束束细长光柱中飞舞;成群飞鸟掠过树冠,林海中响起呼应般的簌簌声浪;泥土上遍布动物的足迹,大部分是兔子、狐狸、山猫、狸猫这类中小型动物。 “我们几个就算了,但你把夏弥打扮得那么漂亮,又拉她来野外生存……”芬格尔指指被叶星来抱在怀里的夏弥,言语中充满不赞同——她精致的辫子,和亮得晃眼的宝石发卡,与麻袋似的登山装束格格不入,形成奇异的混搭风: “和往晚礼服下面藏火箭筒还有子弹夹没什么两样!太煞风景!公主就应该出现在舞会现场和帅哥美女们跳他四个钟头的舞而不是开着拖拉机种地啊!” “嗯嗯。” 叶星来盯着手里的地图,看都没看芬格尔一眼,只敷衍地应了一声,表示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我有在听哦。 “听我一句劝,”芬格尔还不死心,“咱们走的不远,现在开车回文明社会还来得及。小孩哪会喜欢什么野外生存?夏弥你想不想找个游乐场或者水族馆,坐坐摩天轮、接触接触海洋生物?像海龟啊鲸鲨啊顶皮球的海豚啊……我可以当随行摄影师,你们走到哪我拍到哪!” 楚子航听着这话突然变得有点僵硬,视线匆匆从夏弥身上移开。 “得了吧你,”路明非毫不留情地揭芬格尔的短,“哪有你这样的摄影师?每次拍照只有背景是清晰的,人糊得像马赛克。” “那是特殊拍摄手法!”芬格尔强行挽尊,“我精心设计的增加氛围感的小技巧!要的就是模糊朦胧的诗意,文艺片不都这么拍的?懂不懂艺术啊你小子!” “什么艺术不艺术的,承认自己拍的还不如手机前置摄像头很难吗!” “喂手机前置摄像头也太侮辱人了!为了我摄影师的尊严我要和你决斗!楚子航你替我拿包!” 说完他就忙不迭把户外装备包丢给了楚子航,丧尸似的怪叫着扑向路明非。 “当演行尸走肉么你!走开走开!”路明非大叫着往后跳,边跳还边揪了路边的草向他扔去;芬格尔也不甘示弱,泥鳅般灵活地躲开路明非的草根攻击,顺手掰了一根树枝,舞得虎虎生风。 无人的空山顷刻间热闹起来。两个人手上打着嘴上也不停,垃圾话不绝于耳。 “……”还好这里是深山,没有他们以外的人经过,不然楚子航可能会当做不认识他们,虽然现在他也有这种想法。 他谨慎地抱着包往旁边站了站,拉开和混战中的两人的距离,避免被殃及池鱼。 太宰治也没有一点劝架的意思,悠哉地插着手看热闹。 其实他也不想玩什么野外生存,奈何拗不过叶星来——她一旦下决心要做什么事,身边人只有接受和被迫接受两个选项。 目前他还没有什么特殊癖好,与其被她抓不愿打疫苗的猫一样强行抓过来,不如主动些、配合些。 夏弥则压根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她的注意力和叶星来一样,全放在地图上了,这会还在小声问叶星来能不能走另一条路,她想去有水的地方玩一会。 等叶星来和夏弥确定好行进路线,路明非和芬格尔的战斗已经进行到白热化。 路明非拔草丢草的动作快出了残影,芬格尔的树枝则挥出了楚子航砍树桩的气势,两人互不相让,一时间战况非常精彩。 “要打去练舞室打啦你们两个!” 叶星来小发雷霆,各给他们的脑袋来了一下。 “两个人岁数加起来都过半百了竟然还这么不稳重!” 路明非和芬格尔总算消停了,顶着额头上的包,安静跪坐在地上,一声不吭地听训。 “真是的!”叶星来余怒未消,很是痛心疾首:“拿草和树枝对打是打不死人的!常识被吃掉了么?要知道连太宰都不会干这种事了!你们干脆也一起戴上小黄帽重读幼稚园算了!” 太宰治举手:“等一下,什么叫‘连太宰都不会干这种事了’?” 叶星来继续痛批路明非和芬格尔:“至少在小孩面前装装样子!难道你们没有一点形象包袱么!” 太宰治:“诶?无视我?为什么嘛!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啊星来!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我都已经是个成熟可靠的男人了!” “师妹夫,老实说,‘成熟可靠的男人’这个句子里你勉强匹配了七分之二,因为前面那两个定语跟你本人虽然不至于说毫无关系,但也……” “死废柴你少说两句吧!”路明非紧紧捂住芬格尔的嘴巴,塞了他一嘴手上没来得及拍干净的草屑。 “拿开拿开!你手上都是草啊!” 芬格尔堪称凄厉地大叫起来,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场面又变得混乱: 路明非拍拍手还想继续捂芬格尔嘴,芬格尔转身就逃,他俩把离得最近的楚子航当成了柱子,绕着楚子航一个追一个跑,楚子航被他俩闹得晕头转向;太宰治缠着叶星来要她说清楚自己是不是成熟可靠的男人,就差在地上打滚了;夏弥一个人捧着地图,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对眼前的乱象感到十万分的茫然。 “啊,好热闹。” 一道平和至极,与混乱场面格格不入的嗓音响起,有着锈红色发丝的男人从半人高的树丛中钻出,一脸淡然地和这群正在进行各种迷惑行为的人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太宰、叶小姐、楚先生,还有另外三位。” 见众人一副看到鬼了的表情,他挠了挠头,小心地修改了措辞:“哦,不好意思,我没注意到已经十一点了。那么,中午好?” 第45章 与非人类第三十七天 这是早上好还是中午好的问题吗!路明非忍不住在心里大声吐槽。 哪里来的神人!看他这平和的表情、听他这“您吃了么”的语气,路明非恍惚间竟觉得,大家伙不是在连个鬼影都不见的深山老林里相遇,而是在超市生鲜区碰见的。此时他们拎着的也不是登山装备,而是打火锅的菜和肉,对方则提着一袋打折鸡蛋和卷纸。 而且这人是怎么做到一本正经的说出离谱话还不笑场的……演技还是真心话……还是说他压根没有正常和非正常的那根弦?竟然是天然系么?太恐怖了! 叶星来对路明非的吐槽一无所知,她抬头看了看天,不错,透过浓密枝叶织就的树网,依稀可见太阳方位的变化,确实到了正午没错。 “哦,真的已经十一点了?光顾着看地图我都没意识到时间竟然过得这么快……” 她颇为敬佩地感叹:“多么严谨又细致啊织田先生,不愧是抚养了五个孩子的可靠父亲。” 五个孩子!路明非心说真不得了,年纪轻轻就成了五孩爹,难怪身上一股儿童奶粉味。 “过奖了,”织田作之助看了一眼站在叶星来身侧、正用好奇目光打量他的夏弥,谦逊地将赞美抛还给叶星来: “进行亲子活动时难免容易忘记时间,这一点我深有体会。但说到细致我实在不敢当——因为工作的缘故,我还没带着孩子们出来登过山呢,现在可是最适合登山的运动之秋啊。” 顿了顿,他又说:“充分感受四季的变化,对孩子们来说是重要的生活课题。可惜受限于工作,我不能陪孩子们体验这些……比起您来,在做家长方面我还是逊色了。” 还没等叶星来否认,太宰治就先一步惊叫起来:“什么家长?!说错啦织田作!星来才不是这孩子的家长,当然她也不会是其他孩子的家长——起码在未来一百年内,我们都没有给美好的二人世界增加麻烦的打算!” 夏弥狠狠翻了个白眼。 “虽然添加了一些不必要的内容,”叶星来轻轻捏了捏太宰治腰间软肉,示意他闭嘴,“但大体上,太宰说的没错,我确实不是这孩子的家长。” “哦,原来是这样吗,抱歉了,”织田作之助充满歉意地点点头,“是我先入为主了。” 然后他也没再追问,自然地结束了这一话题。 这让叶星来更欣赏他了,因为他不仅有意思,还很沉稳、有分寸。 “说起来,织田先生你来这是打算做什么?” 看着织田作之助淡然到看不出情绪的脸,她还是没按耐住好奇心: “今天不是休息日么?现在工作算加班吧?” 在大好的休息日加班已经很讨厌了,更讨厌的是还在工作现场碰上了一看就是出门玩的朋友。俗话说,自己的失败固然可怕,但朋友的成功更为可憎!简直是心灵的酷刑……肯定很受煎熬吧,织田先生…… 第49章 织田作之助有些迷茫:“不,即使是port mafia,也有遵守劳动法的时候。所以我现在姑且还处于休假中。” 叶星来也迷茫起来,“诶,是这样吗?但是,这个环境不是很适合抛尸么?我查过资料,前年这座山里还有目击到棕熊出没的报道呢——熊不是比水泥柱更加安全环保的处理方式吗?” “那是专业清洁人员的工作范围了,这方面我实在不太了解。”织田作之助认真地解释: “像我这种底层杂役,只负责调解人际关系、拆除炸弹……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虽然有时候会与清洁人员的职责范围有所重叠,不过大部分时间,我都很难和他们打上交道,因此也无法研判,水泥柱与熊的优劣。” “原来如此,”叶星来点点头,“不是加班就好,休息日就是用来享受生活的。破坏休闲时光的上司和烦人的工作就应该捆在一起,像打棒球那样咻的一下打出去。” “……” 师妹,你已经被横滨这个黑漆漆的大染缸染成墨色了……路明非凄凉地想。 师妹原来是个多好的小女孩啊,善良(没在他当牛郎的时候拍他糗照)爱护动物(抓生物馆逃跑的森蚺)有礼貌(对讨厌的人只动手不动口)还会扶老奶奶过马路…… 现在交了个黑/道男朋友不说,还张口闭口就是抛尸啊水泥柱啊这类凶残之语……你们横滨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啊真是害人不浅呐! “是啦是啦,”太宰治兴高采烈地加入话题,“不过用棒球棍殴打烦人的上司还是太轻了,应该把全世界的辣椒都加进他的茶杯里!” “你对家里那罐辣椒酱积怨颇深啊。” “真的很辣啦,罐子里装的完全是岩浆,舌头都要被烧着了!这种东西出现在厨房简直是重大安全事故。” “请反省一下自己好么,早告诉过你猫舌头吃不了那么辣的东西。” “嗯,虽然这么说太宰可能会不高兴,但我有点在意,那到底是什么样的辣椒酱呢?” “织田作!!” ……所以为什么就聊起天了来了啊!开始在讨论什么你们真的还记得吗?! 路明非在心里高声呐喊。 像是听见了路明非激烈的心声,楚子航出手了: “织田先生,你此行的目的是什么?” 直来直去,没有一点准备,也没有一点拐弯抹角的试探,他就这么说出来了。 正常人都会觉得这样的询问过于咄咄逼人——高语境国家,使用委婉语是心照不宣的社交礼仪,过于直接会被打上不好相处、没礼貌的标签,尤其他还一副“答的不让我满意就做掉你”的冷脸,更让人觉得此人无礼至极。 但,织田作之助绝非常人。 他依旧淡定、悠然得像穿着居家服坐在沙发上似的,“采集植物做成标本。” “这是我家孩子们的课外作业,”他补充道,“本来想带着他们去附近的林子里采一些枫叶就好了,但学校里太多孩子要做枫叶标本了——附近的枫叶快要被蝗虫似的学生和家长折秃了,已经没有足够漂亮、特别的植物够他们制作标本,我只好来这碰碰运气了。” 此言一出,众人都安静了。 “好爸爸啊织田作,”太宰最先反应过来,他大力拍手为好友捧场,“为了给孩子做植物标本奔波了半个横滨,跑到这种只有树和野生动物的深山,今年父亲节的好父亲评选赛冠军非你莫属啦!” “不、朋友,你,这,”路明非瞠目结舌。 “这就是父爱如山吗?我的灵感已经像喷泉一样涌出来了。”芬格尔两眼放光。 “您是位好父亲。”楚子航言简意赅。 “哇……好感人。”叶星来感动地捂住嘴,夏弥掏了块小手帕递给她,方便她擦拭那些感性的眼泪。 多好的人!情绪像水豚一样稳定,又意外的十分温柔,宏大的安定感如同大象一般。 虽然织田作之助的行为和思维模式可能会被认为是无法理解的“怪人”,但在叶星来看来,他非难以理解的人:他只是在人类共通的底层逻辑之上,加装了一套自己的逻辑,并且忠实地维护它,遵照它来安排生活罢了。 叶星来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有谁不是遵循着自己的逻辑活在世上的?千万个不同的人就有千万种逻辑。织田先生的逻辑,大约是坦然地应对一切变化与不变,有如激流中的礁石;太宰的逻辑可能是逃避,可怜又可爱的胆小鬼;芬格尔的逻辑是个双面人,颓废和坚硬同时存在于其中;楚子航的逻辑是内敛与锋利,恰恰对应着他入鞘与出鞘的状态;路明非的逻辑嘛…… 路明非的逻辑或许是吐槽——天知道他哪来那么多白烂笑话,屠龙这行还是限制了他吐槽精神的发挥,他应该去相声舞台上发光发热才对。 视线随着思绪掠过看起来有很多话想说的路明非,叶星来终于想起,自己好像还没把路明非和芬格尔介绍给织田作之助。 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脑子转得比较迟缓的年纪,看来核桃和鱼油是必须要加入购物清单的了。她懊恼地敲敲脑袋,忙不迭拉着两个师兄走到织田作之助跟前: “忘记介绍了,织田先生,这两位也是我的师兄;大师兄二师兄,这位是太宰的朋友,织田先生。” 芬格尔应景地露出八颗牙齿,笑得像条快乐的金毛犬。他应该很注重牙齿保健,两排大牙在正午阳光下白得要晃瞎人眼。 路明非面上礼节性地微笑,心里别扭得像过年被家长拉上饭桌表演才艺。他心说师妹呀别惦记你那大师兄二师兄了,哪怕你说这是sakura那是heracels呢?提起二师兄我就想起那头嬉皮笑脸的猪啊……还好对面的是个日本人,不懂西游记。 “大师兄和二师兄啊,”织田作之助垂下眼,若有所思。 “怎么了,织田作?一副思考中的表情呢。”太宰治问。 “啊,”织田作之助慢吞吞地答,“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我家男孩子们最近看的漫画里也出现了类似的角色……是厉害的猴子和乐天派的猪,非常有意思。” 路明非眼前一黑。 第46章 愚人节特典 天雾蒙蒙的,细密的雨丝被狂风带着,阴险地往行人伞下钻,誓要淋湿每一个雨天出行的倒霉蛋。 叶星来正是倒霉蛋之一。 伞在风中兀自凌乱,连伞骨都差点被吹歪,还是仗着她的手劲,才险之又险地维持了基本形态;束好的头发被风雨扯成一团野性十足的风滚草,滑稽地支棱在头顶;浅棕色风衣外套被雨水打成深棕色,袖口在风中簌簌作响,用于固定衣袖的扣子都差点被吹开,气流顺势裹着冷雨潜入内部,激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很快,叶星来就失去了对抗风雨的勇气,她在这样的攻势下丢盔弃甲,狼狈地逃进小巷躲避风雨。 她选择的躲雨地说是小巷甚至还夸张了,其实那不过是两栋紧挨着的居民楼之间的一条缝。这种楼有个很形象的名字:“握手楼”,顾名思义,你往窗台上一伸手,就可以握到对面楼里邻居的手。 两栋楼之间距离极窄,连跳楼都能卡在中间,因此伞在里面也无法完全打开,只能半张着,让它像朵南瓜花一样顶在头上。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叶星来在巷子深处看见了那个东西。 起先她以为是被风雨遮挡了视线,误将垃圾袋看成了小动物——不止一次发生过这样的事,因为在夜色中,黑色的猫狗蹲坐时和装满垃圾的黑色垃圾袋没什么两样,不凑近看很容易产生误会。 对此,叶星来觉得这不能怪自己眼神不好,当然小猫小狗也是不会有错的,要怪就只能怪垃圾袋心机深沉,故意装作可爱小动物的模样愚弄人类。 直到那东西发出了细小轻柔的啜泣,叶星来才确认,那团黑漆漆的玩意并非心机深沉的小型垃圾袋,而是某种活物。 没有丝毫犹豫,叶星来顶着半谢的南瓜花走入巷子深处。但随着距离的缩短,细小的啜泣声反而越发微弱,在她离那玩意只有几步路,就要看清它的模样时,啜泣声停止了。 圆滚滚的黑色团子蹦跳着想要逃离,却因为被雨水打湿翅膀,跳了没几步就无力地趴回地面。毛绒绒的身子重新浸入地面积蓄的雨水里,可怜地在冰冷肮脏的小水坑中颤抖。 ——原来是一只蝙蝠。 叶星来轻手轻脚地靠近,用唇膏小心地拨弄了一会这团小黑煤球。 煤球有着奇特的鸢色眼睛,像枯叶或者浓茶,不安地蜷缩着,戳它一下就细细地尖叫一声,虚弱又强撑着姿态,不愿被人当做玩具摆弄。 因为被激发了危机意识,它的翅膀更加努力地扑腾,啪嗒啪嗒地拍打在地面,溅了叶星来半身污水。 正准备掏手帕把它裹起来的叶星来:“……” 算了,和小动物计较什么。 叶星来在心里默念了两遍嗔是地狱因,心平气和地拿手帕把挣扎的小蝙蝠裹成一只蝙蝠粽子,不等雨停就重新撑开伞,急急忙忙带着它回了家。 第50章 精心照料了五天后,这只蝙蝠已经恢复了活力,一改初见时半死不活的虚弱相,变得活跃起来。一只巴掌大的煤球叽叽叫的比邻居家的狗还响,甚至有余力在叶星来家里乱飞,还趁她上班时打翻了她的花瓶。 花瓶和花瓶里的花都是叶星来的好朋友夏弥送的,宽口细腰的碳黑色花瓶,一大束康乃馨,红色粉色黄色胡乱用蓝丝带扎在一起,混搭风,没什么审美可言,但叶星来很喜欢。 然后这蝙蝠崽子就打翻了花瓶。瓷块和花乱七八糟洒了一地,低调的黑、热烈的红、娇嫩的粉、鲜亮的黄,通通摊在地上,让人看了就血压高升。 叶星来:“……哈哈。” 刚好雨也停了,周末就开车把这玩意放归野外吧。 不过,计划还没来得及实行,意外就先到了。 愉快的周五晚,叶星来结束和好友的聚会,拎着水果和零食,开开心心地回了家。 开门的那一刻,某种怪异的预感袭上心头。 不,不要误会,并不是彭格列的超直感,也不是蜘蛛感应,非要说的话,那是一种源自人类本能的,对异常的排斥反应。 家里静悄悄的,会兴奋地扑上来贴脸撒娇的蝙蝠不见了。 随后,顶灯亮起,黑发鸢眼的男孩站在客厅中央,笑盈盈地看过来。 叶星来:“……” 这也没喝酒,怎么就出现幻觉了呢。 摸了摸侧袋里的防身小刀,冰冷坚硬的触感令叶星来平静不少,她镇定道: “要钱没有,要命留你的。” 男孩:“……” “那个,”他听话地举起手,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我是无害的,没有任何恶意啦,出现在您家里也是有正当理由的。” 叶星来善解人意道:“这样啊,我明白,但我不太感兴趣呢。详细的你和阎王说吧,当然和法医说也没问题。” 男孩:“……” 他着急地叫嚷起来:“等等、等等啦!不要这么可怕!我是煤球!我是你家活泼可爱的蝙蝠啦!不觉得我的配色很眼熟吗!” “所以,可以把刀放下了吗?我真的超级怕痛的。” 他眨眨眼,食指试探性地抵在刀锋处,见力道没有加重,才轻轻将它推离已出现一线红痕的脖颈。 好痛好凶哦!刀一移开,男孩便哼哼唧唧地抱怨起来,但视线却像依恋主人的小狗,期期艾艾地黏在叶星来身上。 叶星来此刻终于确定这个疑似脑子有问题的漂亮犯罪分子,是自己捡回来的蝙蝠了。 因为这个眼神,和那只小王八蛋打翻她花瓶时的的眼神,简直一模一样。 行吧,捡了个妖怪。 叶星来对此接受良好,她握着刀,慢吞吞地捡起散落一地的水果和零食。 男孩也殷勤地过来捡东西,他动作很麻利,不一会就把水果和零食收拾得整整齐齐,还按照叶星来的食用习惯分了类。 叶星来有那么一点儿不想放生他了。 不,还是得放生的。想到家里花瓶五马分尸的惨状,和混搭风康乃馨蔫巴巴的尸体,她心又硬了。 “我家不养闲人”叶星来严肃地说,“当然闲妖也不行,我看你也有手有脚的,现在就去找份工作自力更生吧。” 没问你小子要食宿费已经是我善良了。她在心里补充。 “!我不是闲妖!”男孩急忙自证,“我很有用的!拜托了,请继续收留我吧!我已经没办法离开您了!” “话不要说那么暧昧好吗!”叶星来大惊,“我是正派人,从来没点过酒吧里的男模,做过最过分的事也只是摸摸他们的腰!” 诺诺师姐和苏茜师姐可是把钞票塞进他们胸肌里了!连夏弥都捏了他们的腹肌!相比起来自己只是摸摸腰,已经很纯情、简朴了! 而且,他们也有问题啊……穿那么显腰身的黑色马甲在客人面前晃来晃去,又不是戒过毒,几个女人能忍住不摸?我只是犯了全天下女人都会犯的错误好吗! “求您啦求您啦!既然捡到了我就要对我负责呀!”男孩小狗一样围着她打转,眼神柔顺又焦急,“我是魅魔呀,魅魔!没有精气吃我会死掉的,饿死太痛了我不要嘛!” “你说什么?”叶星来揉揉额角,怀疑自己产生了严重的幻听。 “再说一遍,最好用中日英三种语言。”她视线紧紧锁定在对面人脖子以上的部位,企图从那张非常符合她审美的漂亮脸蛋上,看出谎言的痕迹。 “嗯嗯,再说几遍都可以。” 察觉到她态度的变化,对面的男孩不再吵闹,乖顺地点了点头,随后不紧不慢地以字正腔圆、发音标准的中文、日语、英语重复了三遍那个让叶星来怀疑人生的词: “魅魔。” “如您所见,”男孩蓬松的黑色卷发上钻出两枚小巧的淡红色犄角;装饰性大于实用性的蝠翼活泼地在背后扑扇;细长的尾巴翘在半空中,颜色和他的头发一样黑,末端还有一颗暧昧的桃心。 他笑着,亲昵地靠过来,冰凉柔韧的触感慢悠悠地缠上手腕,桃心顶端讨好地在手腕内侧轻轻摩擦,带来微妙的刺激感,“我是货真价实的魅魔哦~” “留下我嘛留下我嘛,我真的很有用的,”魅魔的蝠翼亲热地拍打叶星来的手臂,天真又暧昧的话语自形状优美的嘴唇间吐出: “地狱所有的恶魔加起来都没我聪明,即使是第一次做的事我也能做得很好。相信我嘛,绝对,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叶星来:“……” 你看,叶星来的超我怜悯地说,早告诉过你,路边的东西不要乱捡,再可怜也不能捡,这下好了,遭魅魔了吧。 现在,有两个消息等着叶星来。 好消息是不用担心处理尸体的问题了,要知道她家可没有珍稀植物,警察来刨院子里的尸体时根本没办法用“上面种了濒危植物”的理由阻止他们。 坏消息是,魅魔要怎么放归野外呢……? 或者说,被魅魔缠上之后,真的有机会放归他吗? 第47章 与非人类第三十八天 夏弥的举动拯救了快要碎掉的路明非。 她轻轻牵动叶星来衬衫一角,示意她弯腰: “星来,我饿了,想吃东西。” 夏弥自恃靠谱的未成年人,很有些偶像包袱,十分介意在不熟的成人面前出表现孩子的一面,破坏她稳重的形象。 因此她将声音放得像根羽毛那样轻,还用手牢牢挡住叶星来耳朵,确保“夏弥肚子饿了”是一个只有她们两个人知道的小秘密。 遗憾的是,在场的都是些耳聪目明的家伙,众人站位又近,羽毛还是轻飘飘地溜进了叶星来之外的人耳朵里。 于是关于猴子和猪的谈话就这么被揭过,大家默契地找了干净地方坐下,就地开饭。 午饭是楚子航准备的,菜单是鸡蛋火腿生菜三明治配罐装橙汁,还有洗干净的青提和小番茄作为餐后水果。 本来他打算严格按照吃饭的嘴做饭,避免不必要的浪费。但在芬格尔的强烈要求下,他还是多做了一些,成品装了满满七个饭盒,把楚子航的背包塞得像一座塔。 放楚子航包里是很有说法的,众人一致认为,以他的人品,绝不会干出偷吃行径;但芬格尔就不一定了,把装满食物的包交给他就像放老鼠进了粮仓,饭点大家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啊,我也有吗?”面对递到手里的三明治,织田作之助平淡的表情微微变化了一瞬。 七个饭盒,叶星来的大师兄拿走两个,剩下五个刚好够其他人分,他没想过还能有自己的一份。 想着速战速决,他上山时只带了一瓶用于补充水分的矿泉水,也做好了不吃午饭的打算——少一顿午饭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大问题,这是做杀手时常有的事,规律地进食三餐反而是更换职业后养成的习惯。 “本来是没有的,”叶星来很诚实,“但是师兄不清楚太宰的饭量,他那份不小心做多了。” 实在不能怪楚子航。他和太宰治不熟,也太久没接触过非混血种,便下意识地按照发育期混血种的饭量做饭了。 发育期混血种的胃袋说是个无底洞也不为过。 卡塞尔食堂半臂长的酸菜猪肘子的消费主力军就是那帮还在发育的大一新生。 不过作为非混血种的太宰治就完全不同了……虽然他好好地长高了,但这人根本不会正常吃饭,三餐没有规律不说,还爱挑食,没有螃蟹做配菜就象征性地啄两口饭。 ——这就导致多数情况下,他的饮食状况都无比接近节食减肥的高中生,一只吉娃娃可能都比他能吃。 所以,快要把容量1900ml的饭盒塞爆的三明治,已经超出他能力范围太多。他表示要是蟹肉三明治他还能努力对抗一下,但鸡蛋火腿生菜三明治实在是无法战胜。 还好有织田作之助在,他的出现完美解决了如何处理多余三明治的问题。 第51章 “原来是这样,非常感谢。”织田作之助先向厨子楚子航点头道谢,又向太宰治和叶星来点点头,才接过那份细心包好的三明治,认真地吃了起来。 解决三明治难题后,叶星来也坐回夏弥和太宰治中间,准备享用师兄出品的爱心午餐。 还不错。 楚子航一贯是老干部作风,注重饮食健康,因此他没往三明治里加很多沙拉酱。这样一来吃起来就有些太健康了——换言之,淡。 好在他提前处理过食材,鸡蛋和火腿都洒了黑胡椒煎过,弥补了沙拉酱的缺失。大体上不难吃。 橙汁不知道什么是牌子,香气浓郁,还能咬到饱满的果粒。 叶星来唯一不满意的就是餐后水果。 青提很好,青提没有任何问题,但是番茄不行! 番茄之于她就像巧克力之于狗。区别在于狗吃了巧克力□□会死,她吃了番茄灵魂会死。 叶星来对番茄的态度很微妙。一方面她很依赖各类番茄制品,吃薯条少了番茄酱她会大发雷霆;一方面她又完全不能接受新鲜番茄的气味,闻到就觉得刺鼻。 对番茄气味的排斥,令她觉得番茄是种邪恶的植物:它怎么既可以是水果也可以是蔬菜,哪里有两头吃的道理?实在太轻浮了(?) “太宰,”叶星来悄悄靠近慢吞吞嚼三明治的太宰治,压低声音,“过来过来,有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需要你帮我做。” “嗯嗯,”太宰治配合地转过身,脸颊像仓鼠一样微微鼓起。 “什么事?”他有点含糊地说。 “嘿!”叶星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饭盒中的番茄丢进太宰治的饭盒里,随后啪的一声盖上自己饭盒的盖子。 “现在没有了。”她高高兴兴地宣布。 是的,男友的别称就是剩饭处理机。 太宰治:“……” 虽然嘀嘀咕咕地抱怨了一通,最后他还是乖乖吃光了叶星来丢过来的小番茄。 旁观的织田作之助感觉素材增加了。 * * 饭后,众人准备继续往山深处走——地图显示那里有一处水潭,刚好可以满足夏弥玩水的愿望。 织田作之助则表示,他已经采集到足够的植物做标本,接下来就不和大家同行了,晚一些他还要去看孩子们。 一行人纷纷表示理解,叶星来更是热情地提出,山间路况复杂,需不需要她送织田作之助回去呢?她开车又快又稳。 太宰治紧急叫停了叶星来的计划。 他握住叶星来的手,非常恳切地说:“星来,织田作的孩子们最大的九岁,最小的四岁,正是需要家长照料的年纪。” “所以拜托了,不要这么做,就当是为了那些还不能独立生活的孩子们!” 叶星来:“……” 瞧瞧,多漂亮的一张嘴,但怎么能说出这么令人火大的话呢。 她不服输地争辩:“我的车技可是整个学校的老师同学们都认可的!” 上至一百多岁的校长,下至刚成年的新生师妹,所有坐过她车的人都对她的车技赞不绝口好吗! 让我想起了年轻时在西部追逐野牛的那段日子,真是让人心潮澎湃啊。从她车上下来之后,校长咬着雪茄这么说。 太宰治把话说得很委婉,“但是,织田作只是一个普通的父亲呀。” 想想你们学校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 路明非也过来打圆场,“师妹,你的优秀车技大家有目共睹。但织田先生应该是不需要的。你看,他既然能自己过来,肯定也能自己回去。他都是五个孩子的爸爸了,不会像你那个医生朋友的侦探朋友一样迷路的,是吧?织田先生?” 织田作之助肯定地点了点头。 “不用这么照顾我啊,”他认真地说,“好歹是个成年男性,独自下山回家这样的小事我还是能做到的。” 既然当事人都这么坚持了,叶星来也只好放弃,有些遗憾地目送着织田作之助下山。 没过几分钟,他又折回来了。 幸好进行野外生存的六人还没离开。芬格尔和路明非又双叒因为琐事吵起来了,其他人正蹲在原地等他们吵完。 太宰治有点惊讶,“哎呀,这是怎么了,织田作?” 不会真迷路了吧。他以眼神询问织田作之助。 叶星来有点高兴,“果然还是需要我送——” “不,他不需要,”太宰治连忙转移话题,“刚才夏弥不是喊你去给她摘花吗?快去吧,不然她要生气了。” “可是夏弥已经拉了师兄过去了,师兄比我高,伸手就够的着那边的树枝……” “尸体。”织田作之助开口,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下山的路上,有两具尸体。”他的语调依旧沉稳、淡定,好像不是在说发现了两具尸体,而是在说发现了两只甲壳虫。 “哈?”六人齐齐疑惑出声。 * * 与此同时,port mafia 首领办公室内。 “呐呐爱丽丝酱~这条裙子如何?颜色像盛开的红玫瑰一样艳丽~上面还有可爱的刺绣小熊哦~” 森鸥外捧着一条以深红为主色,中心绣了一只憨态可掬的棕色小熊的裙子,一脸谄媚地贴近爱丽丝。 丝绸布料光滑柔顺,在灯光下显现出流动的血液一般深邃浓郁的质感。 金发女孩嫌弃地扭头,“走开啦!变态!林太郎是大变态!” 她跳下高脚椅,小皮鞋落在地面,发出噔噔噔的清脆声响: “熊有什么可爱的!熊会在人活着的时候把人撕成一块一块的肉,像人吃牛肉干那样吃掉他们!” “啊啊,没错,爱丽丝酱真聪明。”森鸥外笑呵呵地收起裙子,细心抚平其上的褶皱,“但从这个角度来看,熊也是最好的清洁工呀。” 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指在裙子中心停留了许久,最终轻轻点了点小熊圆乎乎的脑袋。 “真是可爱又体贴的动物啊。” “噫!” “啊啊爱丽丝酱,当然还是你最可爱了!不喜欢这条吗?我还准备了其他的哦!你看你看,这条裙子有非——常,可爱的荷叶边哦!拜托了,换上它吧!” “才——不——要!” 第48章 与非人类第三十九天 因为发现了尸体,野外求生暂时中断。 “报警了么?”前往现场的过程中,20多年守法公民的基因动了,路明非张口就是最常规的处理方法。 很快他就后悔这么说了,因为在场两个正经黑/手/党都向他投来了无声的凝视。 织田先生还好,视线一如既往的平淡,似乎只是随便看看,像注视周围的景物一样自然。路明非觉得此人的心理素质已经强大到超然物外的境地了,好像没什么东西能让他产生剧烈情绪波动。也许某天哥斯拉和奥特曼在日本决战紫禁之巅(?),他目击到了也只会“啊”那么一声,然后平静地通知亲友,用普通到看见路边猫狗打架的语气,说他看到了哥斯拉和奥特曼的决战。 精神稳定到这种地步实乃世所罕见,要知道连楚子航这种冰山犀牛都有失态的时候。 搞不好织田的性格才更适合去打龙王,而不是让自己这种成精吐槽机上。 至少他面对奥丁,肯定不会像自己一样,想些奥丁的屁股会不会着火这样无厘头的话题。 师妹夫的视线就和织田先生截然不同了。 虽然到不了恶意的程度,但也绝不是包含正向意味的视线,内容十分复杂。 若是用饼状图来表示,大约是百分之20的淡淡无语,百分之30的困惑,以及百分之50的“不是吧,你来真的?”的讶异。 ……有种被当动物园里的猴子看了的感觉。 好吧,可能对师妹夫这种18岁就当上黑/手/党干部的天才少年来说,自己就是猴山里吃着香蕉到处荡来荡去的猴子……还是一群猴子里傻得比较突出的那个。 “报警就算了。”出乎路明非意料,先提出异议的竟然是楚子航。 “横滨警方的效率并不高,”他用做学术报告的语气平静地解释: “我根据已有数据分析过,相比日本其他地区的警察,他们处理事件的能力大概要低20个百分点。其中处理成功率最高的事件是车辆违章驾驶,杀人案和走私案的侦破率则是其中最低的。因为在横滨地区,这两类犯罪事件基本与实力强大的非法组织有关。尤其是杀人案,百分之八十因非法组织争斗而起。因其内部收受非法组织贿赂的现象异常严重,平均每十个警察中就有三个与非法组织保持了不同程度的联系,所以他们对此类事件采取的态度相当模糊。” “鉴于我们队伍目前的人员构成,想让警方认为这起案件与非法组织无关的概率,客观的说无限接近于零。如果贸然报警,到时候我们可能会面临相当尴尬的境地。” 详实、严谨,既有数据支撑又有实例,完美的学术演讲。 第52章 众人身上的登山装突然变成了整齐的西装,深山老林也变成了庄严的大礼堂,如果楚子航再架一副眼镜,他就可以带着这段话登上学术讨论会了。 芬格尔鼓着掌啧啧称赞:“以前怎么没发现,你也很有做新闻的潜质呢?我们新闻部当初要是有你这样一员武力和技术兼备的超级精英,何愁不能横扫学生会称霸校园!” “酷,这就是严谨的理工男么?”叶星来一边噼啪噼啪地掐断挡路的树枝,一边兴致勃勃地提议: “师兄,你现在完全可以踢掉那些尸位素餐的废物,出任横滨的警视正了——我将发动我在横滨的所有人脉支持你!” 路明非心说喂喂你在横滨的人脉分明全是混黑的吧!让混黑的来支持楚子航上任警署老大?以这厮铁面无私的性格,上任第一天他保不准就把支持他的黑/道兄弟姐妹们通通逮监狱去了。到时候难道要隔着铁窗感谢他们的支持么?这也太黑色幽默了吧! “楚师兄真是严谨,要知道这里面有些数据,即使是我们mafia也不太清楚。”太宰治看向楚子航,一脸惊奇地附和着,眼里跃动着内容微妙的兴奋与恶意: “说起来警署那个老头子啊,身体不是很好呢,尤其是耳朵。其实他对金钱很敏感,一枚五円硬币掉到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不过到需要解决问题的时候就开始突发性耳聋了。患有这样怪异的病症实在很让森先生担忧:这种老家伙退休之后会活得很困难吧?所以不得不多多支持他,让他在警视正的位置上待久一点。” “要是那个位置现在换成楚师兄,”他是贴着叶星来走的,两手正紧紧扣住她空着的那只手,悠闲地轻晃着: “横滨治安想必会变得超—级好吧。那就没我们做生意的空间了,森先生会烦恼到想跳楼吧,哈哈~” 织田作之助提出反对意见:“boss是个坚强的男人。他身上有一种即使落入地狱也要抓紧垂落的蛛丝向上攀爬的气质,应该不会轻易放弃生命。” “哦哦,贴切的描述!很不错嘛织田作,越来越期待你的小说了,我一定要做第一个读者!” 随后太宰治又补充道:“不过坚强还是太正面了,恶,说得好像他是什么超级英雄一样……用顽强吧,森先生他是像吸血鬼一样生命力顽强的家伙哦……” “说到生命力顽强的话,”叶星来若有所思,“你也彼此彼此啊太宰。今天在浴缸里玩了多久?手都皱成那样了绝对不止十分钟!真是的,要是我忘记来捞你,你不就要在浴缸里泡成发面饼了么!” “不,发面饼还是太夸张了……诶呀,因为想着你肯定会记得的嘛。不是及时地把我叫醒了吗?这就是信任,信任~” 夏弥十分不屑:“不能独立行走的幼稚大人。” “诶?感觉听见了小到看不见的小精灵的呓语呢~” 太宰治做作地张望着,“在哪里?在哪里?难道是被埋在树叶堆里的、蘑菇的精灵吗?” “诶呦,视力和听力都一起退化的生物真是好可怜。”夏弥做了个鬼脸,“阴暗的蚯蚓还是乖乖回家松土吧,小心被鸟叼走吃掉!” “蚯蚓……??呵呵不愧是蘑菇的精灵,眼界也只有地下那几寸的范围了。但我可是货真价实的人类,不是你熟悉的那些蚯蚓朋友呢。” “是吗?好没有自知之明啊。” 两个各种意义上年龄差距都很大的家伙就这样吵起来了,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被他们夹在中间,暂时还未被战火波及,也不想被战火波及的叶星来,决定临时患上突发性耳聋。 为了减少被拖入战局的概率,她还将视线移向了树枝上的麻雀,真诚地赞美起麻雀饱满圆润的绒球身材、两颊处的黑色斑块、圆锥形的喙……等等身体特征,是多么具有美学价值,堪称鸟中维纳斯。 “太宰,很有活力啊。”旁观的织田作之助感叹。 你是管家吗!不要用这种“少爷好久没这么笑过了”的语气说话啊!倒是劝劝架啊! 路明非心里的野马一边狂奔一边大叫。 * * 太宰治半蹲下来,用叶星来折给他的树枝翻动尸体: “嗯嗯……这个伤口……这个牙齿……还有五官……肢体也……哦,那么应该是这样……” 他是主动提出要兼职法医的,理由是专业对口。 他还补充了更详细的竞选理由(?):第一,具有丰富的审讯工作经验,心理素质强大;第二,曾担任医生助手(虽然是被吊销行医执照的黑医)(助手工作也只是给病人递感冒药),对人体非常了解;第三,就是他志得意满的竞选宣言:即使是死人,交到我手里,我也能让他们说话。 这听起来有点像某种少儿不宜的地狱笑话。还好在场的人与非人中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儿童。大家听后纷纷露出“哦,那是很厉害了”的表情,全票通过了他担任法医的提案。 碎碎念着意味不明的话语,太宰法医用树枝尖端随意点过尸体。眼中没有丝毫厌恶,或者看见同类尸体的不适,只是以纯粹客观的,如同解剖白鼠一般态度观察着两具尸体。 其余人安静地看着太宰治,等待着他的结论。 片刻后,太宰治站起,气定神闲地宣布: “这两人都是情报贩子,分赃不均导致他们自相残杀而死。” ?这么快?连死亡理由和职业都推断出来了?路明非在心里讶异,随即疑问袭上心头,他提出质疑:“从现场的痕迹来看,确实是自相残杀,不过起因是否是分赃不均还待定吧;重要的是,你为什么能确定他们是情报贩子?” 楚子航细细打量了尸体一番,“尸体面部大致完好,你是见过真人,或者接触过相关资料,才确认他们职业的么?” “实不相瞒,这是我和这两位的初次见面哦。 太宰治慢吞吞地列举他的推断依据,暴露的皮肤上没有能区别身份的明显特征、黑眼圈重、手指和牙齿的状况表明这两人有尼古丁依赖、肌肉毫无锻炼痕迹、着装是简单易清理痕迹的黑色套装…… “线索很多,所以就像做1加1等于2的数学题一样,即使素未谋面也能很快得出结论。” 太宰治一摊手,“所以我是真的不认识他们啦,横滨地区少说活跃着几千个情报贩子,他们就像下水道的老鼠一样,遍布城市各个角落,在阴暗之地四处穿梭。我工作可是很忙的,怎么可能每个人都认识?换位思考一下,楚师兄和二师兄也不会在办公时间,数空气里到底有多少粒灰尘吧?” 有理有据,但可以不要再说那句该死的二师兄了么…… 路明非感觉人生已经罩上了一层名为“二师兄”的阴影。 第49章 太宰喵的滑铁卢 太宰治是一只聪明的黑猫。 他深谙猫咪在这个由人类铸造,人类主导的钢铁森林中的生存法则。 ——那就是装模作样五分钟,作威作福一百年! 愉快的猫生,应当从装模作样五分钟开始。作为精通人性的猫讲师,他不过略施小计,就收获了一个人德在及格线的仆人。 需要补充一下太宰喵的人德计算标准:首先,所有人类的人德初始值均为0。然后在这个基础上,太宰喵会根据人类的附加价值,和太宰喵的个猫偏好,对人类个体进行客观、公正、毫不偏颇的人德鉴定活动。 单看个人素质,被太宰喵选定为冤大头,不是,仆人的森鸥外其实可以打80分。但因为他放太宰喵出笼子时右手先开笼门,所以被太宰喵扣除了20人德分,降至危险的60分。 想当好太宰喵的仆人,人德在及格线附近擦边是绝对不够的。 俗话说,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太宰喵虽然没读过书,却凭借天赋的聪慧头脑,无师自通了这一传承了几千年的古老的道理。 人,你还需要更多磨砺——by太宰喵 望仆成龙的太宰喵为仆人安排了一系列自我提升的方案,包括但不限于: 听力训练(在半夜用有节奏的抒情嚎叫锻炼仆人的耳力)、脑力训练(藏起仆人味道怪异的毛发护理液)、心理素质训练(把仆人的家重新装修一遍,测试仆人的心理承受能力) 开始仆人还会十分没有人德地,对着他辛勤劳动的成果发出高分贝的尖锐鸣叫,十分之吵闹,尚有很大的人德提升空间。 不过令猫欣慰的是,在几个月的高强度训练之后,仆人的人德终于有了显著提高。 目前的仆人,已经能平静地面对各种被改造成流苏状的织物和塞在房屋各个匪夷所思角落中的毛发护理液,并且习得了帽带企鹅式的碎片化睡眠。 遗憾的是,仆人只是表面宣示了臣服,背地里依然小动作不断,企图颠覆猫的统治地位——别以为他不知道,仆人趁他进行生物体维持稳态、恢复能量、巩固记忆及调节免疫等功能的重要生理过程(即睡觉)的时候,偷偷接好了被他咬断的网线,在人类交流信息的盒子里,搜索了一间名为“动物行为矫正学校”的监狱。 第53章 盒子先展示出了一株半枯半荣的怪树,仆人对这幅画面发出了长长的“哦——”声,从音调上看应该是在表示肯定;随后他摁了一下被他称为“鼠标”的黑色塑料体,盒子展示出几个花纹复杂的格子,格子内填满类似蝌蚪的图像和形体复杂的方块。 在差不多够吃完两个罐头的时间里,仆人的视线都停留在蝌蚪和方块上,近乎静止,像自己捉老鼠时一样专注。中心是一张图片,有着高亮度毛发的中老年人类,他正在狼、小浣熊、猎鹰、狐……等等动物的簇拥下,微笑着对屏幕举杯。 凑近看,人与动物的毛发纤毫毕现,甚至能观察到透明玻璃杯内灰色液体荡开的弧度。 “能让存在捕食关系的动物和谐相处,看起来还有些靠谱,”仆人喃喃自语,憔悴又窝囊的表情在莹莹蓝光下竟显得有几分癫狂: “……既然红叶都这么说了,那就试试吧!在人生已跌落深渊的当下,纵使发生天降陨石这样的不幸也不能再让我失去什么了!” 他甚至连一天都不愿意等,下决定之后便抄起装睡的太宰喵,一把将他塞入爱丽丝用过的旧猫包,火急火燎地提着他冲向了矫正学校。 就是在这所倒霉学校里,无敌的太宰喵遭遇了滑铁卢。 图片仅供参考的道理,在任何领域都具有应用价值,尤其在广告领域。 所以当太宰喵来到这所学校,见到的并非图片上那只气质锐利、如同狮王的人类,而是一个肩上蹲着鹦鹉、嬉皮笑脸、还穿黄色老鼠睡衣的傻瓜人类。 这就是自己未来的老师?太宰喵大失所望。 这只人类看起来甚至还不如他肩膀上那只长得像头顶插了蒜苗的白炽灯的鹦鹉聪明。 不过,领导者缺乏能力,对太宰喵来说并不是彻底的坏事——这意味着他可以凭借自己卓越的智慧,抢占领导权,延续食物链顶端的美好生…… “咔咔咔” 坚硬喙部敲击金属的声音自头顶传来,破坏了太宰喵勾画的美好蓝图。这是今天的第三十四次,太宰喵对此已经有点麻木了。 此刻,蒜苗白炽灯和他已经被傻瓜人类带回了正确的教室。 傻瓜人类带回他们之后就不知道去干什么了,偌大的教室内只有太宰喵和蒜苗白炽灯两个活物。 邪恶的蒜苗白炽灯依然没有放弃啄取他头顶绒毛的计划,第三十四次失败后又兴致勃勃地开始了第三十五次尝试。 这团蒜苗白炽灯不知道为什么,对他头顶的绒毛产生了异乎寻常的兴趣。初次见面就尝试着拉开猫包拉链啄他头毛,被敷衍地劝阻之后,又故意飞远,把他像提垃圾袋一样提到另一只奇怪人类面前,企图继续她的邪恶计划。 小姐,难道你没有自己的毛吗?不要对别人的毛这么有占有欲,好吗? 幸好这一犯罪行为被路过的秃头人类强制中止了,蒜苗白炽灯还因为欺负新同学,差点被关禁闭。 “古德里安,你太溺爱学生了!还有施耐德,你为什么不阻止她?实在太恶劣了,我看她根本没有把校规放在眼里!禁闭!必须关禁闭!”秃头人类一脸愤怒。 傻瓜人类诚恳道:“我会好好教育她的,但关禁闭就不了吧,星来还是个孩子呢……你看她头顶的冠羽那么短……” 蒜苗白炽灯适时收敛了翅膀,装成乖巧模样蹲在猫包顶,还微微歪头,拿圆溜溜的眼睛瞅秃头人类。 秃头人类露出了又觉得可爱又想把这对师生一起塞进下水道的表情。 最后他还是妥协了,只给蒜苗白炽灯戴了一个写着“我是坏鸟”的小木牌当做惩罚。 路上她还老老实实的,一副深刻反省中的模样。一回到教室,蒜苗白炽灯就原形毕露,不过几分钟就把木牌啄成碎木屑了。 “哇——”啄烂木牌后,她开心地在猫包附近蹦跳起来,翅膀不断扑扇,太宰喵隔着一层网纱都差点被吹感冒。 然后又快乐地来折腾装着太宰喵的猫包了。 太宰喵感觉猫生真是前途无亮。 第50章 与非人类第四十天 尸体最后交给了太宰治处理。 确切的说,是太宰治找的外包——一家享誉横滨的专业清洁工团队。 “对,是的,就是那座有棕熊出没的山,尸体现在在……”太宰治四处张望了一会,“嗯,山腰的位置,标志物是两棵形状很适合上吊的歪脖子树。” “好的,感谢您的惠顾。”对面的机械音礼貌道: “我司已经派出了距离您最近的清洁人员,预计还需要等待50分钟。我们的超时投诉电话是xxxxxxx,不过这边建议您不要拨打,因为打了也没用,我们不接受任何投诉。” “听起来好像他们才是上帝。”叶星来有点不满,“花钱的到底是谁呀。” “除了说话不好听之外,他们可以说没有缺点。”太宰治解释:“经由他们处理的现场会像冰川断面一样干净,即使是最老道的刑侦专家来了,也很难找出有用的痕迹。” “这么厉害?”叶星来提起了兴趣,“这两具尸体的致命伤是贯穿伤,血溅了一地。在这种开放的环境里,很难保证没有哪片草叶上沾到血。即使能细致到清理掉所有角落里的残血,鲁米诺反应总是逃不掉的吧?能做得这么干净,他们是研发了什么特殊药剂么?” “哇~星来大侦探。”太宰治捧场地鼓掌,接着像个耐心的老师一般回答叶星来的问题:“是的哦,不过药剂属于商业机密,他们保护得很用心呢……” 路明非听着感觉事情有点不对味:他们最开始是分明是无辜的目击证人,现在怎么逐渐走向了毁尸灭迹的凶手路线? 就像今天的出行,本来是愉快,好吧也不是很愉快的野外求生,为什么会突然进入刑侦片场……?这也没有死神小学生出没啊? 好比你正骑着马走在山间,马蹄嗒嗒流水哗哗,一切都很有逻辑,甚至还有几分美好;忽然一道白光闪过,你的马掀翻你站了起来,冲你潇洒挥手说再见了人类我去寻找我的自由了,随后大摇大摆地走开,徒留你一人在原地发呆…… 但,算了,管他的。路明非有些自暴自弃地想,跟这帮人在一起,发生什么都不稀奇。 * * 发现尸体还是影响到了大家的情绪,本来就不怎么高的活动热情,一下子更低了。 “还要继续么?”叶星来犹豫着询问众人。 芬格尔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本黄历,煞有介事道:“今日忌登山,这不没走几步就遇见了杀人案,大凶之兆啊朋友们,再走下去说不定哥斯拉都出来了。咱们还是玩点常规的,就去游乐园!” “今天有特别节目,”他补充道:“现在出发还能看上小熊□□和他的朋友们跳舞。” 小熊□□为他吸引了一位楚姓盟友。楚子航默默往他们那边站了站,无言地表态。 叶星来也有点心动了,她对小熊□□观感一般,但很喜欢屹耳,□□那只旧旧的灰色小毛驴朋友。 鉴于今天的主角是夏弥,她把问题抛过去:“你怎么想呢?夏弥?” 夏弥想了想,感觉棕熊和小熊□□都是熊,区别好像不大,而且小熊□□还会和一群朋友跳舞!于是点点头,“游乐园听起来也不坏。” 六人便和织田作之助一起下了山。 走着走着,夏弥开始打哈欠了。 小孩子遇到感兴趣的事,精力就充沛得不得了,几乎感觉不到疲惫,能一直疯玩到脑子自动关机;遇到不感兴趣的事,困意就阵阵上涌,不用多催促,说着说着话脑袋就小鸡啄米似的垂了下去。 在场的成人注意到她的动作,都默契地减小了说话音量。芬格尔也不和路明非插科打诨了,往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乖乖围到抱着夏弥的叶星来身边,给睡着的夏弥当人肉挡风板。 夏弥猫一样蜷在叶星来怀里,手指微张,抓着的地图也轻飘飘落了下去。芬格尔眼疾手快地抄走地图,刚要邀功,就听见夏弥喃喃的梦语: “……哥哥……” 知晓内情的人一时都有些怔愣。 龙的情感真是奇妙。“我爱你”和“我要吃掉你”,两种矛盾的感情并不是冲突的,后者甚至可以是前者的具体表现。芬里厄是耶梦加得登上更高王座的祭品,也是她无尽孤独中仅有的慰藉。 耶梦加得是只有一根火柴的小女孩,几千年间名为芬里厄的火柴就是她的全世界。没有尽头的孤独之海中,两个落水的人紧拥在一起,悲伤又安静地汲取彼此身上那一点温暖。好像只要这样,即使永远沉入无光的海底,也没有什么可怕。 他们是这样的亲密,她无法不去爱他,甚至比爱自身更爱。但当走向绝路时,她仍选择掐灭那一星温暖,押上一切对抗汹涌而来的命运巨浪。 心里无端生出些怅然,叶星来把夏弥抱得更紧了些。 * 第54章 * 辞别织田作之助,几人还是带着睡着的夏弥来了游乐园。 谁让芬格尔这个手快的家伙已经订好票了呢?本着“来都来了”的朴素精神,载着六人的悍马直直驶向装点得五彩缤纷的游乐园。 游乐园里人声鼎沸,欢笑声高得要刺破天空;闪烁的灯带像一条斑斓的河,于四处投下梦境般华美绚丽的光影;童趣的歌声活泼地在空气中穿梭,挑动着人们掌管快乐的神经。 欢乐像会传染,视线内每个人的嘴角都含着上扬的弧度,眉梢眼角都洋溢着轻松的愉悦。 平心而论,叶星来不讨厌这样的热闹,也乐于被他人的快乐感染。 与太宰治不同,她对生活常抱有一种积极的态度,能让她开心的事有很多:霜雪一样的月光、加了三块冰的橙汁、花坛里挤挤挨挨的雏菊、河附近微微湿润的空气、趴在矮墙上打哈欠的三花猫(虽然不让摸)、各种表情的太宰治…… 即使什么都没有,她也能在脑子里分裂出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讲相声,自己逗自己笑。 不过事发突然,她有点懵住了,一时不知道该去做什么。 因为现在,她身边只有太宰治一个人。 睡着的夏弥被路明非三人接手了。 大家想看的小熊□□舞蹈表演在九点半,此刻距离开场还有两个半小时。时间充裕,也不急着叫醒夏弥。原本叶星来打算带她去休息区,等她睡饱了自然醒。 但芬格尔和路明非不知道动了什么鬼脑筋,两人对视一眼,又拉过楚子航,三颗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随后他便大步走向叶星来,先揉揉她脑袋,又拍拍太宰治的肩膀,说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好好放松去吧! 没等叶星来说话,三个人就带着熟睡的夏弥飞一般的跑了,活像后面有龙王在追。 如果不是因为叶星来除了微微惊讶之外没有特别的反应,三人中还有一个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我很正直”气息的楚子航在,路明非和芬格尔很可能被误认为拐卖儿童的人贩子,遭到家长们的正义群殴。 叶星来:“……” 她瞟了一眼太宰治,欣慰的发现,那张惯常聪明又游刃有余的脸,此刻也染上了与自己相同的茫然。 就像散着步突然被天降猫罐头猫条砸中的猫。开心,但太超出意料了,以至于大脑还停留在“竟然会有这种好事”的不可置信中。 “太宰,”叶星来牵过太宰治的手,很轻很轻地捏了捏他的掌心,比她摸初生的小猫还要更轻,“离小熊□□的演出还有两小时二十五分钟。” 太宰治循声望向她。游乐园今晚还有灯光秀,各种颜色的灯光铺满了小半个游乐园,将夜色晕染得异常绮丽。 灯光中的她也染上了同样美丽的色彩,澄澈是琥珀色眼瞳亮得惊人也温柔得惊人,仿若一池铺满阳光的湖水,宁静、温暖,足以盛放下所有阴冷潮湿的不安。 “现在是只有我们俩的时间,想好要玩什么了么?”叶星来歪歪头,唇角上扬,露出一点尖尖的虎牙。 她说:“没想好也不要紧,因为我已经想好了!” “诶——??” 询问卡突兀地卡在喉咙里,只剩疑惑和惊讶溢出口腔。视线倏忽间转换了角度,双脚的骤然离地,令他尝到一点轻微的失重感。 叶星来抱着太宰治跑了起来:“出发啦!目标摩天轮!” 第51章 与非人类第四十一天 “那个,生气了吗?” 只有两人的摩天轮座舱内,叶星来瞄了太宰治一眼,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去勾他的尾指。 “没有。”太宰治答的很干脆。 他人却偏过脸,不去看叶星来,垂落在身侧的手也迅速交叉起来环在身前——一个拒绝的姿态。好像被她轻轻挨那么一下,就会毁掉自己的清白。 “……”懂了,是真生气了。 叶星来隐约能猜中他生气的原因。 摩天轮缓缓上升,目前他们所处的位置恰好是个灯光微弱的地方。但凭借混血种出色的眼力,她还是捕捉到了位于太宰耳垂末端,太阳初升时的霞光一般,柔和可爱的浅淡红晕。 抱一下就害羞了?私底下你可不是这样的,你小子怎么还有两幅面孔。 她不由得想到两人独处的时间:绝大部分时候,太宰都表现得像烤过头的棉花糖,一百二十分的热情与黏糊,但又美味得让人无法拒绝。 甜香四溢的沼泽贪婪地渴求着恋人的一切,即使是叶星来也有些招架不住的时候。当她礼貌提出“你没有自己的事要做么?”时,太宰治狡猾地宣称自己得了间歇性发作的皮肤饥渴症,接着以此为借口,不断讨要拥抱和亲吻,像互相舔毛的小动物一样,把体温和饱满到要溢出的感情一并渡给对方。 所以,现在又是在玩什么?欲擒故纵?欲拒还迎? 叶星来绝对不会承认,她其实知道,对于自尊心旺盛的男子高中(失学版)来说,被理应处于被保护位的女友,以双臂分别托住肩背部和膝弯处的姿势横抱于胸前(即公主抱),还被众多路人目击,是多么尴尬又羞耻的生命体验。 不就是抱一下吗,她暗自腹诽,从来没有哪条法律规定过女人不能双臂托抱男人。即使是规定了又能怎么样,太宰都是mafia了,违法对他来说就像呼吸一样简单。遵纪守法的mafia那是只会出现在子供向动画里的角色。 横滨又不是《家庭教师reborn》的片场,这里也没有任何人姓沢田,好吗。 而且,谁叫他走路磨磨蹭蹭的呢?叶星来继续说服自己:作为热门项目的摩天轮肯定是要排长队的,如果不赶紧抢占先机,队伍都要排到家门口了!双臂托抱法是快速与安全兼具的搬运方法,还能完美体现他们的情侣身份,难道不是最合适的办法? 事情到这里,是谁的过错已经一目了然了。 叶星来的临时搭建的思维法庭内,法槌轻轻敲击桌面,宣布最终判决: 被告叶星来成熟稳重,从大局出发,选择了对双方最有利的行动方法,无罪释放;而原告太宰治,即使他有所不满,也不应该像小学男生一样,因为害羞就和她闹别扭,有罪! 等了半天没等到她哄自己,偷偷看过去,却发现她也开始生气的太宰治:“……” 太宰治确信叶星来已经注意到了自己的视线——她曾经说过,他看她的眼神像一株藤蔓,或者狩猎状态的蟒蛇。混在人潮里也非常之明显,简直是白猫群里唯一的黑猫——但她还是装作没看见。 看起来,她继突发性耳聋后,又患上了突发性目盲。 他的脾气也小小地窜起来了。心底的小恶魔大呼小叫,说她怎么能这样?她把太宰大人当成什么了?为什么不来哄我?这是冷暴力!任何形式的家庭暴力都应该被抵制! 我们还是太善良了,插着天使翅膀的小人环着手,阴恻恻地说:□□、□□、□□□□,什么手段都用上,及时地□□她,□□她的交际圈……如此这般她就只能看到我一个人…… 恶魔小人甘拜下风地闭上了嘴。 僵持中,旋转的巨大灯光发射器转了个个,彩色光带绚丽的尾部笼住了半个摩天轮,整个座舱瞬间像浮满孔雀水母的水母馆。 “哇——真漂亮!”一片灿烂的灯光中,叶星来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热闹的夜景,小声发出赞叹。 她就是这样,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怒火很难在她身上停驻,好像她脑内有个转换心情的按键,只消轻轻一摁,怒气就会像遇水的火一样,扑的一下灭掉。很多时候,她上一秒还在生气,下一秒就能因为各种莫名其妙的理由笑出来,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转过头,眼睛在彩光中愈加闪亮,随后便像女王发布政令一般,不容置疑地宣布: “太宰,闭上眼睛。” 太宰治下意识地闭眼,下一秒他反应过来:只有她单方面结束了冷战,而他还没原谅她。 “我……” 迟来的推拒被她咬碎了吞进腹中,熟悉的气息与温度热情又兴奋地缠上来,扫过每一寸口腔。 唇舌的勾缠中,舌头被吮到发麻,酥麻感直达大脑,刺激得身体轻轻颤栗。指尖自动向她靠拢,锁住猎物的蛇一般,紧紧地插/入她的指缝,使两双手严丝合缝地扣在一起。 她又在激动中用上了牙齿,稍尖的虎牙划破了一点舌尖,细小的血珠涌出,迅速被她卷走吞下,亲密地融进她的身体。 太宰治再次体验到被捕食的感觉。 很难说对方没有存着同样的心思,她的牙再一次不经意地划开细小伤口,快乐地咽下更多血珠。 太宰治只能庆幸:幸好这一次不是脆弱的舌尖,而是嘴唇。不然他必定会罹患口腔溃疡,未来一周内都只能可怜地靠儿童米糊度日。 “耶,到最高点了。”叶星来咬着他的嘴唇,含含糊糊地说:“‘在摩天轮升至最高点时接吻的情侣,爱情将永不落幕。’是这么说的,对吧?” 第55章 “其实我觉得这个时候应该说点更有气势的东西,”她抓着太宰治的衣服,靠在他胸口嘀嘀咕咕地说着没什么营养的烂话: “比如说,‘看!这就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语气激动一点,尾音比平常的调高个八度然后带点延长,表现出那种昂扬的激情和帝王之风!哼哼,是不是奇怪我为什么这么熟练?我中学的社团是戏剧社啦!而且我真的分到过皇帝角色哦!虽然是出场三分钟就死了的反派背景板,但是人气很高还有同学抢着当我的皇后呢!不过最后皇后还是……啊跑题了跑题了,要展示的不是这个成果,我想想我是要说什么来着……” “嗯嗯嗯……”她有些苦恼地闭眼,屈指敲敲脑袋,像在敲一颗不开窍的顽石,“明天一定要买鱼油和核桃了……我的……我的……啊!有了!就是这个!” 她直起身,匆匆抚平两人衣物的褶皱,随后郑重地清清嗓子: “我的慷慨像海一样浩渺,我的爱情也像海一样深沉;我给你的越多,我自己也越是富有,因为这两者都是没有穷尽的。”* “感动吗?感动吗?眼睛有没有哗的一下开闸的冲动啊?” 叶星来兴致勃勃地贴近太宰治,去观察他的表情。她纤长的睫毛不断扑扇着,如同一只急切的蝴蝶。 “嗯……老实说呢……”定定地盯着叶星来的眼睛看了许久,直到那只急切的蝴蝶停止扇动翅膀,太宰治才慢吞吞地开口: “不感动哦。” “?诶——” 叶星来大失所望:“为什么啊?你是石头么?怎么可能不感动啊我自己都要感动死了!怎么回事呀!怎么回事呀你!” 说完就要伸手揪他的脸。 “好小气呀星来,”太宰治敏捷地在叶星来的魔爪下躲闪,未果,还是被她像捏小孩玩的橡皮糖一样捏来捏去,“呜哇痛痛痛……力气太大了!暴君……暴君!” “诶——多谢夸奖,”叶星来坦然接受。她放轻了一点力道,开始揉汤圆一样揉他的脸,“告诉我啦,告诉我呗,客户的建议让我们变得更好!下次给你说更好听的,好不好?” “唔……才不要!” 他们所处的座舱恰好重回地面,太宰治抓住机会,以平生最大的敏捷,山猫般灵巧地窜了出去。 叶星来:“……” 跑什么啊!又不会吃了你! * * “太宰,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吗?” 叶星来两手捂住太宰治的耳朵,看着他的眼睛,严肃地说。 “不知道。”太宰治想摇头,但整个脑袋都在叶星来的掌控之下,他贸然摇头,只能在颈骨骨折和落枕之间二选一。 “是笨蛋三明治!”叶星来大声揭晓谜底。 “体术中下就别到处乱跑啊!摔成这样!你看,脸、手臂、后背……老天,你身上简直像打翻了一整个调色盘。” 叶星来顺着说出的部位一个一个点过去,指尖每碰上太宰治的伤处一次,他就发出被踢伤的小狗一般异常响亮的吸气声。 “很痛么?”叶星来很快被吸气声转移了注意力,不再伸手碰他的淤青,“啊啊,上药,必须上药,我现在就去拿……” “在下已经买好了药品,请用。”穿着便装的芥川龙之介,以骑士捧剑的姿势,双手奉上一只包含酒精、绷带、冰袋等等医疗用品的纸袋。 他身边还有个女孩。黑发自然披散,过长的刘海遮住眉眼,看不清她的神色。但从她捏紧的手指可以看出,眼下的场面令她很局促。 “啊,多谢你,芥川。”叶星来感觉到一丝心虚——光顾着担心太宰了,忘记他还有学生在旁边——怎么能当着学生的面骂他老师是笨蛋呢……虽然曼施坦因教授经常这么干,但是,但是外面和学校又不一样! 而且还有一个小女孩看着呢!不知道是不是也是太宰的学生……天啊,如果是的话,老师被骂笨蛋该多伤她心,要被一个笨蛋教的话岂不是说明自己也是笨蛋…… 叶星来!看看你都干了什么!竟然一口气骂了三个人!其中还有两个孩子!真是糟糕透顶的大人! 她痛苦地反思起来。 第52章 与非人类第四十二天 亲爱的老妈: 展信佳! 又到了给你写信的日子,希望两个月一封的频率不会让你觉得厌烦(烦了也没办法,谁叫你生了一个妈宝女。) 这两个月里发生了很多事。先从最大的讲起吧:我正式开始了毕业实习。 还记得你告诉过我,毕业实习一定要选自己喜欢的城市。因为工作会让你想干掉大部分同事和所有上司,而一座漂亮的城市、一些愉悦身心的休闲活动、一段美好的邂逅,可以抵消工作的怨气,使我不必犯下袭击同伴的大错,顺利拿到毕业证。 虽然你也说过,毕业证只是一张纸,即使没有那张纸,我也是最优秀的孩子。 希望你现在也是这么想的! 说回我的实习吧。我没有像你那样,跑去冷冰冰的格陵兰岛观察鲸鱼,而是来到了一座气候温暖湿润的海滨城市——横滨。公司食堂难吃到让人怀疑食堂负责人贪污,幸好中华街还有很好吃的川菜,公司附近的喫茶店也提供一些简餐(真的是简餐,我绝对没有拿蛋糕和咖啡对付午餐)——说起来就是因为那家喫茶店,我认识了几位新朋友:飒爽的医生,还有她的侦探同事。 爸爸,如果你也在看这封信,请不要责怪我为什么又去了日本。要知道有一就有二,既然我已经来过日本一次,没道理会不来第二次。 对此,我不认为全是我的责任,你也得为此负百分之五十的责任。因为,如果你真的那么不想让我去,就应该在我出发之前托梦警示我,而不是什么都不做。所以不许骂我! 在这里我必须承认一件很丢脸的事——其实我是被骗过横滨来的,我的意向原本是蛇岐八家的东京总部,你们知道的,我一直很有上进心。 但我很倒霉地被实习单位欺骗了!社会狠狠给我上了一课,我没想过蛇岐八家这种大公司竟然还会下作到在合同上做手脚! 不过,到现在我被愚弄的怨气已经没有那么大了。这关系到我要和你们说的第二件大事。 ——我交男友了。 他是个可爱的男孩,而且长着帅得很客观、不容置疑的脸(我承认我的感情里可能有一定见色起意的成分,但绝对不多)。卷卷的头发、睫毛、眼睛、鼻子、嘴巴……都很可爱,基本找不到有缺点的地方。当然,他的性格也很可爱,这是吸引我选择在死后和他睡一个骨灰盒的主要原因。 我的男孩很有意思。与我童年的择偶倾向相反,他是个胆小鬼。刚认识那会我觉得他像一只地鼠——稍有风吹草动就缩回自己的地洞里,让我追他的时候花了很大力气!(不过这种难搞也给了我很大成就感。) 然后,他兼具残忍和单纯两种特质,天生的聪慧给了他傲慢地俯视世界的权力,他也确实自如地行使着这份权力;同时他又有着孩童一般的纯粹。 (真不是滤镜,我没有变成恋爱脑,相信你的女儿,好吗。) 虽然在家庭生活中,他的性格有时候有点儿麻烦——因为他的排他性很强,甚至不能容忍我把玩偶放在我们的床上;并且他非常之黏人,希望能时时刻刻掌握我的动态,经常借着给我准备早饭的机会,偷偷往我包里塞小东西。 但是,生活需要麻烦不是吗?小小的麻烦可以作为调味料,使生活充满刺激的趣味——像奶油蘑菇汤里的黑胡椒一样,不然会有点无聊。 尽管他是那么可爱,但我很清楚,你们见了他,不一定会喜欢他,尤其是爸爸。不是因为我觉得你会像爷爷那样,把女儿的配偶当成入侵物种,以至于你们一起钓了几百次鱼关系都没有改善;而是因为他完美地契合了你给我列出的择偶黑名单。 即使过去了10年,我依然还记得那张可笑名单的内容,啊,不是在说你可笑,虽然你企图操纵年幼女儿择偶倾向的行为真的有点可笑,但是我绝对没有在嘲笑你,真的。 你说过,绝对不能找:漂亮的、从事非法行业的、国籍为日本的、脑筋不正常的男人。其中,从事非法行业是最大的禁忌,如果我非要喜欢一个漂亮又脑筋不正常的日本男人,那么他一定不能是从事非法行业的,家里有人干这行也不行。 (当时你给的理由是家属有犯罪记录不能考公,但是我觉得真相肯定不止如此。你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呢?我想应该和你抛弃的人生有关。不过现在这些也不重要了,你主动抛弃的东西,我没有理由替你找回来,这样很不尊重你。) 超级遗憾,我的男孩四项都满足。如果这是在打保龄球,现在应该有一个全中的欢呼音效。 现在我要沿用开头使用的那个借口——我被骗了,开始我也不知道他是个黑/道分子。 第56章 我开始只以为他是个爱好比较特殊的情报贩子,像折原临也那样的。 首因效应影响了我的判断。此后,我对生活中一切微小的疑点都不曾深入探究,反而像鬼片里那些个迟钝的丈夫一样,对所有的灵异现象视而不见,固执地不搬家,甚至愚蠢地从各种角度,给那些不归物理法则管的东西找科学的出现理由。 这种傻瓜丈夫是我最讨厌的,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也成了这样的角色。 但是,我并不愤怒他的隐瞒,因为人总会有一些不便言说的小秘密。这些小秘密就像挂在树上的果子,只要你付出些耐心,静静等待,到时机成熟时,它们自然会落进你怀里。 可我得说,那个果实落下的场景实在有点尴尬。在我们彼此有意的隐瞒和某些神秘缘分的共同作用下,我们的工作地点撞在一起了。当时,师兄、我、他、他的搭档,四个人挤在地下室面面相觑,场面相当之滑稽。 那场意外破坏了我的计划,但结果还算差强人意,他如我所想的一般异常,非常轻松地接受了我不是纯血人类的事实。我想,之所以能达成目前和谐的局面,除了他本人思维比较奇特之外,和他的生活经历也有关系。 横滨是座奇妙的城市,持有言灵之外力量的人类像追逐浮游生物的鱼类一般汇集于此,形成奇异的异能者渔场,我的男孩也是这个渔场中的一尾鱼。那种叫异能的力量跟言灵一样奇妙,甚至有些比言灵还神奇。见惯各种稀奇古怪的异能之后,他多少都有些异常抵抗力,也许这就是所谓的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吧。 然后是第三件大事,夏弥回来了。 老实说,这个消息吓了我一跳。二师兄和大师兄把夏弥的茧拿出来给我看的时候,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比新刷的墙还要白,那一瞬间,感觉连大脑的褶皱都消失了。 然后我把师兄们丢在原地,自己跑回家喝了很多酒。(因为我的莽撞,他们被锁了一夜,不过我已经当面道过歉了,我依然是好孩子。) 太宰,也就是我的男友,负责地给我做了长长的心理疏导,我们促膝长谈了一夜,那之后我的精神轻松了不少。 爸爸,看到这里,你总该相信,他真的是个可靠的人了吧?我希望你能少讨厌他一点,因为不出意外的话,未来四年的信里,我都会大量地提到他。 不要高兴得太早,没有四年后我们会分手的意思。我只是打算四年后结婚,让我们正式成为法理上的家人。到时候我会让他自己给你写信。 老妈,不要在旁边偷笑,我知道你肯定会嘲笑爸爸脸色难看得像生吞了一千只青蛙。 等我们正式成为家人之后,我也会让他给你写信的,我就是这样一个公平公正的人。 说回夏弥的事。经历一点波折之后,她退行回幼童,目前正和我还有太宰生活在一起。 我们三个,不能说生活得很幸福,实际上我们三个应该都有点困扰,但凑合凑合也能过。 而且据我观察,太宰已经有那么一纳米,和夏弥成为朋友的倾向了。具体表现在于,他没有在夏弥要看小熊舞蹈表演的时候嘲笑她,哪怕他觉得这个表演幼稚得要死。 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会出现小熊舞蹈表演?这与我们上周的经历有关。上周的休息日,我原本打算带夏弥进行紧张刺激又富有教育意义的野外求生活动,但同行的太宰朋友,织田先生意外发现了两具尸体,活动就此中断。大师兄建议我们来都来了,不如去游乐园看小熊舞蹈表演,于是我们临时转换行程,跑去了游乐园。 再次申明,太宰真的是个很单纯的男孩。我们只不过是一起坐了摩天轮,他竟然害羞到逃跑了。 作为宽容大度的女友,我先给了他十五分钟逃跑时间,才循着他留下的痕迹去找他。他实在有点脆弱了,跑着跑着居然能把自己身上弄得青一块紫一块的。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遇见了他的学生和他学生的妹妹。 那个休息日真的太多意外了。我们竟然在一天之内遇见了三个太宰的熟人,横滨太小了。 他学生我不太熟,第一印象是个很有礼貌又很严肃的孩子,对太宰有种近乎执拗的敬重。我给太宰处理伤口时,他就像根忠实的柱子一样捧着药品立在旁边; 他学生的妹妹就很可爱了,比她哥哥可爱得多。她外形很秀丽,声音也纤细可爱,同时心思细腻,动作也很敏捷。在她哥哥有点忍不住想攻击我的时候,她敏锐地察觉到了哥哥的意图,赶在我出手反击之前快速地握住了哥哥的手,消弭了一场无谓的纷争。 我很欣赏那女孩,所以请这对兄妹在游乐园的甜品店吃了红豆刨冰。 趁这对兄妹吃刨冰的时候,太宰拉着我跑了。他说实在不想在休息日见到同事,离小熊舞蹈表演开场只有一小时了,不如去坐那附近的碰碰车吧! 我们的双人碰碰车在碰碰车乐园大杀四方、所向披靡,因为玩得太高兴,我还差点错过了小熊舞蹈表演。 过了那个休息日后,生活又平静起来,我普通地上班、吃饭、睡觉,顺便抽空写写毕业论文。 在我对现状生出一种懒洋洋的幸福感之时,意外又来了——就在前天,分部通知我有个紧急任务需要出差。 目的地是公海上的一座游轮,我需要去上面抓几只逃跑的老鼠。 因为不放心夏弥,我把她也一起带去了。船票是大师兄提供的,有时候他真像机器猫。 也是从他这里,我得知了横滨有异国雇佣兵登陆的消息。怎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故意的?希望他们最好不是来找我要的那东西的。不然还要麻烦我折返一趟清理他们。 总之,祝福我一切顺利吧,妈妈,爸爸。 爱你们的女儿 第53章 与非人类第四十三天 凌晨一点,星月都隐入云层,漆黑天幕沉沉坠下,笼罩住整个天地。 浓得化不开的夜色中,海与天此刻俱是一团黑暗,边界不甚分明。 一点亮光刺破了这融洽的黑暗,在黑夜展开的厚重口袋上留下鲜亮的印记,旗帜一般突兀而骄傲地伫立在海面。 ——那是一艘豪华游轮。 时至深夜,巨轮上依旧灯火通明。每个角落都充满了灯光,各式各样或古典或现代的灯具不遗余力地消耗着能源,装点出炫目的光彩。 游轮顶层的赌场更是聚集了全世界的灯光一般明亮。金钱的气味在空气中轻盈地流散,搅动沉积在赌客们脑海深处的野心与冲动。 荷官手中的筹码不会比一枚塑料瓶盖更重,但其中却浓缩着数十万个塑料瓶盖的价值。不平衡的轻重麻醉了人们的理性,欲望在红酒杯中发酵,酿出迷醉的香气,诱人发狂。 昏沉又狂热的客人,豪爽地饮尽杯中猩红。于是叮当声不断于赌桌上响起,财富奔腾着流泻,冲刷赌场每一块光鉴可人的地砖。 混乱的繁荣似乎没有止境,所有人都在笑,或畅快或懊恼的笑声,与筹码哗啦啦流动的声音,共同谱写出赌场的背景音。 在这里钱只是一串数字,而数字的增减是一场美妙的游戏,它海浪般卷走一切麻木和无聊,以高浓度的兴奋与游丝般的癫狂取而代之。赌客们只是勉强披着一层优雅的人皮,内里已然被欲望的漩涡搅碎,如同渴求新鲜血肉的野兽,疯狂渴求着新的刺激。 不过,这一切热闹都与叶星来无关。 此刻,她正窝在她与夏弥房间的浴室里,清洗染血的短刀。 短刀上沾满她任务目标的血,而那血来自心脏。 分部下达的命令是“追捕”,并不包含“处决”的部分。猛鬼众始终是蛇岐八家分裂出去的一部分,自蛇岐八家诞生时便一直依附在其身后的影子。 人无法杀死自己的影子,这么做的人都死了。 所以蛇岐八家暂时没打算杀掉他们,就是要杀也不能由叶星来这个外人来做。即便是配合portmafia钓鱼时钓上来的几个残党,当时也只是昏迷——叶星来的枪里只填装了弗里嘉子弹。*这种炼金弹头击中目标时,会迅速粉碎汽化,不会伤到人,只会留下血一样的痕迹。里面混有微量的麻醉剂,会让人立刻昏迷。* 但逃到公海上的那几个,并不感激蛇岐八家的这份宽宥,态度反而愈发激烈——这对他们来说不过是死立执和死缓的区别,按他们犯下的罪行,一旦被蛇岐八家抓获,除了死亡没有第二个结局。 于是,在叶星来乘着夜色潜进他们的房间时,几人怀着孤注一掷的疯狂,使用了作为船票的基因药剂,强行提纯血统,突变为死侍。 ——死侍可没有人权。 几小时后,六楼高级套房的窗户悄然打开,几只裹尸袋落入黑蓝色海水,海面上泛起一点波澜,很快又消失殆尽,平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黑暗的裹尸袋内,只有尸体脖子上的发信器散发着微弱的红光——明天将有蛇岐八家的后勤人员根据坐标前来收拾残局。 第57章 “别把血溅进浴缸了。”对于叶星来在她们的浴室洗刀的行为,夏弥罕见的对她表现出了严厉态度:“我还想试试这里特供的海洋风味入浴剂!服务生说它能为客人带来‘仿若置身奥秘海底世界、与人鱼共舞’的体验。” “什么奥秘海底世界、与人鱼共舞啊,”花洒被开到最大,蛇一般软软地搭在大理石洗手台的边缘,流水声中,游丝状的黑色血液一点点脱离刀身,在冷冽的水中漫舞。 叶星来一边伸手拨开那些黑蛇似的血丝,托起沉底的短刀,一边不屑道:“巧言令色的营销词。海味有什么神秘的,只不过是鱼、虾、贝、海带、头足类等等海产品气味的杂碎拼盘。海鲜市场到处是这种味道啦。” “黑蛇”们有着油腻的甜味,像腐烂的水果或者变质的奶油,这异常的甜味是危险的标志——它们带着腐蚀性。 以血肉之躯直接接触它们,多半会落得皮开肉绽的结局。 但叶星来的手脱离水面时,仍然是完好的。皮肤完整干净,只有水珠滑过的痕迹。 夏弥的视线扫过她的手,若有所思: “现在你的手应该和我们的浴缸差不多了。” “嗯。”叶星来随意应了一声,她其实没听清楚夏弥在说什么,因为她的注意力现在正集中在手心短刀上。 浴室暖黄色的灯光也无法柔化那柄短刀的杀气,涤去血迹后,刀刃锋芒更加冷冽刺骨,透着令人胆寒的锐意。 危险的刃口正正握在她掌心,贴着她的掌纹。刀刃没有再往深切入,并非是叶星来有意为之,确切的说,那刀刃像是被什么无法切开的坚硬之物阻碍了一般,才不得已停在了那里。 ——障碍物的正体是几排细密的铁青色鳞片。 鳞片痕迹已经很淡了,掌纹的轮廓能清晰地显现出来。 即便如此,鳞片的坚硬也未减分毫。 在未施加巨大力量的情况下,这柄可将掉落在刀口的发丝一分为二的利刃,对这些铁鳞也束手无策,只能像一柄儿童安全刀一样,温顺地躺在叶星来的掌心。 她甩动手腕,抖落刀身上残留的水珠。因为控制好了角度,水并未溅落到浴室门口的夏弥身上,而是从各个角度落回洗手台积蓄的小水池里:“说起来,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我说,你的手估计变成和浴缸差不多的材质了。”夏弥温和地重复了一遍。 “早说去工作了嘛。我本来还以为,你神秘消失的那几个小时,是去顶层的赌场释放精神压力了。”她踱进来,贴心地绕过了地上那件塌陷舒芙蕾一般的染血黑风衣,有些开心地说: “幸好你没有这么干。不然我恐怕会按响客房服务铃,然后哭着告诉她们,你们赌场的男荷官不知廉耻地勾引了我那继承大笔财产的寡妇妈妈,害得她抛下年幼的我,在赌场流连忘返。” 与此同时,用叶星来的衣服搭了一座柔软的巢,正满意地在熟悉的柑橘香气里打滚的太宰治,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啊啊,是感冒了吗?果然应该再拿一些星来冬天的衣服……”他搓搓鼻子,又依恋地在巢里滚了滚,才翻身下床,慢吞吞地走入衣帽间。 叶星来:“……” “半夜别说鬼故事!”她打了个寒噤,抱紧自己的双臂不断揉搓,企图以此驱散那自心底泛起的,犹如被数百只马陆爬过皮肤的阵阵恶寒。 “太恐怖了!寡妇妈妈?我?我还是个……”想到夏弥目前的状态,叶星来飞速改口,“还是个青春年少风华正茂的美少女!” “小妈也不行!”察觉到夏弥有开口的迹象,叶星来又紧急补上说明,“我是坚定的年下党,不会看上任何年上男!哪怕他是个血统等级超过s资产过兆优质人脉遍布政商两界年老体弱插着呼吸机住icu我们刚拿到结婚证他就死了死前还立下遗嘱说要把全部家产给我继承的老登……不是,老男人。” “嘿你这不是都说出来了吗!”夏弥捂脸,一头黑线。 电光石火间,灵感迸发,她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所以,如果能找到那种男人,你会和那个阴沉蚯蚓分手么?” “啊?当然不。”叶星来一秒钟都没有犹豫,“我只是生性幽默,爱开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娱乐大众,但生活作风绝对正派,感情观就像信天翁一样专一。” “还嘲笑人家的广告词巧言令色呢,你的包装技术也不输给他们啊。竟然把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说得这么浪漫……” “什么啊,”检索到关键词,叶星来的脑子自动开始套公式:“我也没糟糕到要用歪脖子树来形容的地步吧!” “……歪脖子树又不是在说你!在装不懂还是真不懂啊!” 夏弥气哼哼地把手里的毛巾甩向叶星来。她稍微用了点力,以至于柔软的长绒棉毛巾落在叶星来脸上时,也带了点凌厉的风,像被猫用肉垫打了一巴掌。 “呜哇,”叶星来吱哇乱叫起来,“什么暗器!像磁铁一样吸在我脸上了!要窒息了!” 她突然间不扑腾了,严肃道:“谁指使你来的!” “命,不公平的命指使我来的!” 夏弥从善如流地接上了下半段,话一出口她自己也愣了一下,随后流露出思索的神色,疑惑自己为什么脱口而出方才的话。 “哦呼、” 叶星来吹了个意味不明的口哨,眼中漫上一点怀念。 她预科时参加的是戏剧社团,这个社团排练过的剧目涵盖古今、包罗中西。 除了《罗密欧与朱丽叶》之外,《雷雨》也是被这个社团搬上校园舞台的经典剧目。 演出前夕,饰演周朴园的男同学不慎食用了发芽的土豆,食物中毒住院,角色空置。 社长左挑右选,最终挑中了叶星来反串饰演周朴园。 理由是她长得够高,并且不笑的时候很凶。 最重要的是,美少女反串封建老登更有话题度。社长如是说。 赶鸭子上架的叶星来疯狂磨炼演技,她唯一的朋友夏弥就成了她演技最好的磨刀石。 直到演出当天,夏弥还在陪她对戏,以至于被台词腌渍入味,到了叶星来张口说上句,她能不假思索地接下半句的程度。 但,这些都是属于过去那个夏弥的回忆。白纸似的幼童夏弥不应该知道。 应该就是这几天了。 叶星来无比平静地想: 真正的夏弥,或者说耶梦加得,马上就要苏醒了。 第54章 与非人类第四十四天 在迷蒙中,叶星来最先听到的是“刷啦”“”刷啦的,窗帘拉开的声音。 随后是踏踏踏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即将迫近自己身前。 大脑发出警报,红色警示灯不断发出令人不安的嗡鸣,身体却像是切断了与大脑的联系,依然懒洋洋地陷在柔软织物之中,连翻身都欠奉。 危险如期而至。 “起—床—了—” 中气十足的女声贴着耳朵响起,一双修长有力的手伸过来,强硬地把与被褥难舍难分的叶星来扒拉出来,又提一只捣乱的猫似的将她提起。 “玩个游戏怎么样?”女人轻轻晃了晃睡成一团松软年糕的女孩,慢条斯理地说: “有个小孩马上要迟到了,猜猜是谁?” 遗憾的是,这个百试百灵的叫醒游戏,今天并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 叶星来的头歪在一边,呼吸均匀绵长,眼皮像被胶水黏住,纹丝不动。 女人:“……” 简直是小猪。 女人只好换了一种策略,她有些无奈地把叶星来放回沙发,轻拍她睡得十分红润的脸,“醒醒了星星,夏弥已经在饭厅等你十分钟了。” 像是应和女人的话,清脆的女声伴着踢踢踏踏的脚步轻快地传来,“怎么还在赖床?再不起来你那杯橙汁就给我喝啦!” 橙汁! 叶星来腾地一下从沙发上坐起:“谁要动我的橙汁!” “哦,吓我一跳。”一个系着粉色小熊围裙,生得文弱高挑的男人也走了过来,他左手持锅铲,右手端一只盛着煎蛋和吐司的盘子。 他笑了,“放心,放心,你的橙汁很安全,因为爸爸还没把它榨出来呢。” * * “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叶星来看了一眼亮得晃眼,却没什么灼热感的太阳,若有所思。 “还没睡醒呢?”夏弥很是关切。 “我很确定我是清醒的,”叶星来扳过夏弥的肩膀,郑重地看着那双浅琥珀色眼瞳,其中清晰地倒映出自己掺着些微警惕和不安的面容: “我总觉得,我应该是在一个能听到隐隐约约的涛声,还有海风轻敲窗户的地方入睡的。” “而不是因为熬夜玩游戏——我十二岁之后就不再这么干了——这样傻傻的理由,睡倒在沙发上。” 夏弥沉吟片刻,说:“这样么……” 第58章 “我懂了。”迎着叶星来期待的眼神,她缓缓开口: “都是因为泰坦尼克号!” “?” 她唰的一下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叠成小方块的电影海报,一点一点展开—— 星空与夕阳为底色的宽大海报中央,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还未过花期的漂亮脸蛋,与凯特·温斯莱特雕塑般美丽的侧脸珠联璧合地抵在一起,而两张华丽面容下方,注定沉没的巨轮正定格在骄傲破开海浪的时刻。 “你忘啦?泰坦尼克号明天重映,我们还约好了放学后去看的。” 夏弥抖动海报,光面铜板纸在她手里发出细小的沙沙声,男女主角带着折痕的面容变形,他们转过头,对着叶星来露出一个轻飘飘的笑影。 细看会发现,那笑容只是错觉,露丝和杰克依然抵着对方的额头,脸上只有静谧与安宁。 “从一周前,海报就贴的到处都是,社交媒体上也全是旧剧照,”夏弥顺着折痕把海报叠回去,露丝、杰克,还有巨轮,一起消失在她口袋里。 她下了定论:“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什么海风啊涛声啊,肯定都是梦啦!” * * 真的都是梦吗? 叶星来不能确定,因为那叹息般的涛声和海风的浅淡腥气都无比真实,好像曾亲耳听到、亲手触摸。 可是她并没有跟家人去海边的记忆。 老妈制定的家庭旅行计划,从她五岁开始施行。第一年是附近的山、第二年是繁华的大都市、第三年是烟雨迷蒙的古镇、第四年是盛开着大片薰衣草的花海、第五年是辽阔的草原、第六年是物种丰富的热带雨林、第七年还是热带雨林,不过为了观察森蚺,一家人往更深处走了一点…… 没有海,真的没有海,怎么想都找不出海。 也许……那确实只是个梦? “还在纠结你的梦么?”夏弥艰难地捧着一堆演出服走过来。 戏剧社总能凭借超前的演出(反串及魔改)博得校领导团队的青睐,获得大笔社团经费。 手里有钱就爱琢磨些有的没的。是以,戏剧社的戏服与道具在追求还原上简直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材质、工艺、装饰……每个细节都务求精致、精准。 现在夏弥手里的演出装备,除了几件像最深的窖井一般黑的天鹅绒长袍,还有一些形状诡异的装饰物。衣料自重和饰品的重量叠在一起,抱在手里可能比一床棉被还要沉。 “哇,怎么让你一个人拿这么多?”叶星来惊了一下,暂时抛下似梦非梦的涛声与海风,快步上前接过了夏弥手中的演出服。 “还不都赖你!”夏弥缓了一会,插着腰抱怨起来:“到底怎么回事啊?从早上起来就奇奇怪怪的,一直想着你那个梦,刚才叫你你也不听,那不就只有我一个人去拿演出服了么!” “那个梦里到底有什么呀,你魂都被吸走了!” 她凶凶地质问。 叶星来自觉理亏,缩着脖子不敢吭声。 “哼,”夏弥气消了一点,她敲西瓜一样敲敲叶星来的脑门,“知道错了就快过来干活!今天排麦克白,我们的角色是女巫。” 哦,女巫,难怪拿的是黑色服装。 “那么黑猫呢?道具里有黑猫么?”女巫没有黑猫,就像麦当劳薯条没有番茄酱。黑猫象征着神秘、厄运以及超自然,是邪恶女巫唯一指定soulmate(?)。 夏弥忙着背剧本,只努努嘴,示意叶星来自己找。 拎起叮叮当当的骷髅项链,小心翼翼用两指捏走石膏蟾蜍,再掀开那袭沉重黑袍,叶星来终于找到了心心念念的黑猫,但其本尊却令她异常失望:这次的道具不知为何大失戏剧社水准,像是没人愿意做了外包出去,而外包也糊弄了事的作品。布偶手感粗糙,口鼻歪斜,尾巴又直又硬像根晾衣杆,最丑的还要属那对心灵的窗户——就是在随便抠出来的两个洞里,胡乱填上两团颜色混沌的儿童黏土。 这只道具黑猫的整体形象搞笑多过惊悚,看起来完全不能胜任女巫的soulmate一职,更像是冒险游戏里的新手村野怪,刚登场就被主人公用新手小木剑戳死,掉落物也只是不值钱的铜币。 “怎么会是这种样子啊!”叶星来不可置信地大叫起来。 “简直有辱黑猫门楣!!” 黑猫,黑猫怎么会是这样的?这严重ooc了! 黑猫应该是,毛发乌黑锃亮、油光水滑的,最好还要带着点卷卷的弧度,摸上去就像一团柔软蓬松的黑棉花; 黑猫还应该有,老鹰羽毛般的棕褐色虹膜,这种类似深秋落叶的颜色低调又优雅,和黑猫神秘华丽的气质再搭配不过; 黑猫还应该很会撒娇,他会一直一直呢喃着爱和喜欢,把浓到令人窒息的甜蜜感情通通倾泻到自己身上。 黑猫最喜欢背后环抱的姿势,这可以最大限度满足他天性中无法剥离的控制欲。身体被他的四肢牢牢圈在怀里。他的脸紧紧贴着脖颈,然后像磨牙的幼兽一样,用犬齿轻蹭裸露的颈部皮肤,有时候还会加上舌头,进行有些煽情的舔舐…… 是啊,黑猫就应该是这样的。 这个地方绝对有哪里不对。 “这么快就要醒了吗?” 夏弥的声音幽幽的绕过来,带着隐约的回声,仿佛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叶星来茫然地抬头,她感受到了霜一样冷峻的光,那光还异常锐利、明亮,犹如雪水洗涤过的刀锋。 但这间更衣室的顶灯是便于观察服装穿戴效果的中性白光,最高4500k。 不知何时,封闭的更衣室像晒过太阳的雪一样悄悄融化了,天花板、顶灯、戏服、衣柜、各种装饰……等等零零碎碎的东西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目的黑色礁石。 叶星来听见长长的涛声,略带咸腥味的海风穿过她发间,扬起几缕黑色发丝。 最后她在黑蓝色海水中央看见夏弥。 她站在高耸的青铜柱上,头顶悬着一轮巨大的月亮,长发在风中漫舞。 银白色月光冷得刺眼也亮得刺眼,降下来时不断有礁石在光芒中失去形体,但夏弥是个例外,她站在光芒中心,身影依旧清晰。 “还早着呢,再睡一会吧。”夏弥轻笑,随着她的话语,青铜柱上盘旋的长蛇般的东西动了起来,迅捷地向叶星来伸去。 离的近了,叶星来才发现,那有着蛇类长身的东西绝不是蛇,因为它没有头,更像是一条尾巴。 “睡吧睡吧,太阳还有五个小时才会升起,现在还是黑夜的时间。” 夏弥爱怜地抚摸叶星来的脸,铁青色硬鳞刮伤了她的皮肤,几滴暗色血珠渗出,慢悠悠地自颊边滑落。 看起来简直像一道血泪。 在再次陷入沉睡之前,叶星来挣扎着喊出了眼前人的名字:“耶梦加得!” “晚安。”龙王只是堪称温柔地说。 第55章 童养夫if线 以防大家看不懂,背景接年龄逆转番外,世界提前融合,十八岁星来保留了穿越记忆,遂动用所有人脉抓走十四岁太宰强行充当自己的童养夫(?) 被蛇岐八家带走之前,太宰治正缩在森鸥外的小破诊所,安静地喝混了毒药的清酒。 十四岁当然不是饮酒的年纪,但他正在自杀诶,还管什么未成年人不能饮酒。 天花板都掀了,窗户是否完整还重要吗?大禁忌会自然地冲淡小禁忌,比如森先生吃回扣这件事,乍一看很大,但和他预备篡位的事比起来,又小的不能再小。 清酒加入药品后呈现出浑浊的色彩,太宰治苍白的脸倒映在酒液中,被晃动的波纹扭曲成滑稽怪异的模样——或许自己死后便是这副尊容。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笑了出来。 然后一个长相阴柔的没礼貌男人就带着他三个更没礼貌的下属闯进来了。 真的很没礼貌,指节轻叩一声后就暴力破门,迅捷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踹门的巨响惊掉了太宰治手里的酒瓶,熏人的酒香在空气中轻缓地飘荡,顺着空气攀上在门框上摇摇欲坠的防弹门——那是森先生花去三个月工资定制的,进驻这间诊所不过一个月。 三男一女四个黑西装高个子一字排开,组成一堵漆黑的墙,严严实实地挡在小诊所破旧的入口前,外面的光透不进来,里面的光也钻不出去。 正看着披了层病历本壳子的情报书的森鸥外被吓了一跳,手术刀都差点飞了出去。 “哎呀呀……几位这是?”他小心地问,藏在白大褂宽阔衣袋里的左手轻轻搭在枪支保险栓上。 为首的男人没理会森鸥外的小动作,快速扫视了诊所一遍。 那含着刀剑清光的眼神落在物品上还好,落在人身上就显得过于危险了。太宰治感到有锐利的刀片擦上皮肤,视线所过之处升起一阵幻觉般的刺痛。 随后男人像要确定什么似的,转头问:“就是这里么?” 第59章 四人中气质像地痞流氓的西装男微微侧身,一个年轻的女孩踏上前来。 太宰治了悟:原来这面墙实际由五个人组成,四个高个子身后还有一个稍矮些的女孩。 但通道太窄了,四个人已经将入口塞满,那个女孩便遗憾地被排除在人墙外。 不过客观的说,她其实不算矮,1m65左右,在日本女孩中也属于高挑的类型。但她身边的人最矮的人也有1m7,相比之下她就显得不那么起眼了。 “嗯嗯!就是这里!不可能找错了!”女孩重重点头,眼睛像日光下的蜂蜜,流淌着晶莹又甜蜜的喜悦。 “……诶?有哪里不对吧?” 待看清室内场景后,那高浓度的喜悦被震惊稀释,迅速化成一滩水,慌乱地流向太宰治: “老公!你怎么死死的啊!” 诊所内的空气霎时像死了一样静。 “……叶专员,”短暂的沉默后,阴柔男人有些艰难地说:“容我提醒一句,你才18岁,但中国女性的法定婚龄是20岁。” “那,那个,这孩子,太宰,还只有14岁……”刚找回声带的森鸥外结结巴巴地声援阴柔男人,顺便警示那口无遮拦的女孩: “猥亵未成年人在任何国家都是违法的!” 第56章 与非人类第四十五天 女人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身处一处金碧辉煌的场所。 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闪烁着迷乱的光,抬头可从灯中窥见无数个微小明亮的自己。 此处空气构成相当复杂:甜美微酸的香槟味、略有些辛辣但不失清新的松木味、浓郁到令人有些反胃的香水味。 还有最关键的,皮质筹码的皮革味。 很明显,这是一间赌场。 赌场在她的记忆里只有很稀薄的印象,而且偏向负面,似乎在这样的场合发生过不太愉快的事。 可具体是什么事?想不起来。 当时的情绪又是何种程度的不愉快?是可乐倒在地毯上的那种小小不虞,还是底线被冒犯的巨大不悦? 也想不起来。 甚至连自己为了什么才来到这里,也无法想起。 思维像被水洇湿的报纸,皱巴巴地缩起来。馨香油墨味中带着潮意,于是原本清晰、规整的铅字大片晕开,糊成混沌的一团。 一切都像被雾笼罩了,暧昧不清。连自己的名字也被愈发浓重的冷白色雾气遮蔽。线索的尾巴若隐若现,无法抓住。 “妈妈?怎么了?” 迷茫之时,手被轻轻触碰,指尖感受到一点熟悉的温热,以此为起点,生锈的记忆齿轮再次开始转动: 我叫安格尔波达,北欧人,年龄未知,总之很年轻。 年轻是我的财富,也是我的厄运源头。因为太年轻、太缺乏社会经验,我不幸陷入了前夫的陷阱,经历了一段失败的婚姻。那个成为我丈夫的男人,除了有钱外一无是处。他阴暗、脆弱、善妒,还有怪异的自杀癖。 幸运的是,这个男人在我们感情破裂之前识相地自杀成功了,且在死前立下了由我继承他全部财产的遗嘱。于是,我带着女儿,成为了快活的有钱寡妇。 必须强调的一点,女儿是领养的,和死鬼老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这很重要(黑体加粗大字) 此次我携女儿来到这间赌场,没什么复杂内情,纯粹是出于找乐子的心理。 道理很简单:人要是有钱到一定程度,如何将这些财富花出去,就将取代从前一切烦恼,升级为人生中最大的困难。然后,所有高消费场所都将成为你的目标,你会恨不得连呼吸都要付费。 举个例子,当你拥有3兆美金时,即便面对300美金一杯的白开水,也能乐呵呵地掏出钱夹付账,甚至还想叫waiter再来一杯。 顺便将最高规格的小费塞进他们的口袋。 况且升官发财死老公实乃人生一大幸事,难道不值得特别庆祝一下吗? 以上,就是我出现在这里的全部理由。 整理好记忆,女人揉了揉额角,对着仰视自己的幼小女儿,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 “没事,亲爱的,我很好。” 女儿放松地笑了,她颇为庆幸地拍了拍胸脯,“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不习惯这里的香水味,马上要晕倒了。” “想什么呢。”女人摸摸女儿的头,“妈妈怎么可能被香水味熏得晕倒?没有这么柔弱的……” ……什么来着? 没有这么柔弱的什么? 我想说什么?为什么想不起来? 记忆齿轮又不巧地卡住了,它试图转动,却只在原地发出徒劳的吱呀声。 “你肯定是累了。”女儿担忧地扶住她,话语中饱含关切:“去休息一下怎么样?这里的休息室做得不错,按响床头铃还会赠送小甜品。” 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虽然很想这么问,但身体突然间好像真的如女儿所说的一般,对香水味起了排斥反应。 额上青筋以不寻常的频率突突地跳动,眩晕感侵袭全身;自己的胃是一叶在狂浪中穿行的小舟,风雨大笑着将它推上浪潮顶端,又重重抛下。 呕吐欲瞬间难以控制,不止是胃,大脑也一同翻涌着,尖叫着。 “天呐,妈妈!” “诶呀,这位客人,这是怎么了?” 眼前一片空白,匆匆倒下前,耳朵最后接收到的,除了女儿清脆带哭腔的呼唤之外,还有一道轻柔悦耳的男音。 * * 最先被唤醒的是嗅觉。 茶香与麝香搭配的复合型香气,有种干净清爽的风味。 接着,视觉也缓缓苏醒。 “哦呀,您醒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饱含正向冲击力的脸。 男人有一头令人羡慕的、蓬松柔软的黑发,在灯光下有如丝缎般光滑;一双眼睛是枯叶那样红中带褐的颜色;皮肤则类似瓷器的质感,是一种精致的冷白。 无疑是一位极具吸引力的年轻男性。 “首先,谢谢你的帮助,”仰躺在休息室沙发上的安格尔波达冷静道:“其次,能不能稍微拉开一点距离?因为我认识你还不到一分钟。” 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超越了普通社交距离,来到一个危险的范围。毫不夸张的说,安格尔波达只要再把下巴往上扬那么两厘米,她和男人的睫毛就会亲密地纠缠在一起。 “嗯,您说的对,确实是有些唐突了。”男人眨眨眼,赏心悦目的脸顺从地后退。 安格尔波达才发现,这个男人是以表示尊重的单膝跪地姿势立在沙发前的。 他脊背挺直,腰身在沙色马甲的勾勒下愈发纤细,姿态十足优雅,宛如一位风度翩翩的古典绅士。 但她敏锐地注意到一丝违和:男人纤细手指间缠绕的表链很眼熟,似乎与过世丈夫赠与她的那只相似。 她试探着问:“请问,这只怀表是……?” “当然是您的。”男人爽朗道。 安格尔波达:“……” 好坦荡的小偷。 “随意拿取客人的财物,你这样也配做荷官么?” 女人不怒反笑,她一把抽走男人别得牢固的领带夹,拽着男人的丝绸领带,强行将他拉至自己身前。 两人的距离又恢复到了她醒来时的状态——远超社交距离,危险、暧昧。 “没必要这么激动,夫人。”男人轻笑着,缠着表链的手抚上安格尔波达的手,“荷官的本职工作正是从客人口袋里偷走他们的财富呀,现在我不过是在履行职责罢了。” 金属表链依旧冰冷,指尖不慎与它相触,带来一阵怀念的颤栗感。 ——就像自己那个死去的丈夫一样。 安格尔波达时常感觉,这块表正是死去丈夫的化身。即使肉/体不幸消亡,他的灵魂仍然残留了一部分在其中,静静地藏在漆黑的时针里,对她投下阴冷、深切、饱含爱意的注视…… “好贪心的人呐,”注意到安格尔波达的恍惚,荷官不满地轻揉她的掌心,“明明正捏着我的领带,竟然还有空想别人的事吗?” 这话说的。 “能不能注意点影响!”安格尔波达义正辞严:“别说的好像我们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不过是苦主质问小偷罢了!我们清清白白,绝不存在孕育不正当男女关系的空间,好吗! 脑海中虚幻的亡夫似乎扯动嘴角冷笑了一下。 “不得了,看来您对见不得人的勾当有很高的要求。”荷官挑了挑眉,随即殷勤地解说,或者说自荐起来: “您可能不知道,您女儿已经由其他工作人员带去另一间休息室了,这间休息室从头到尾只有(刻意的重音)我们两个。这里人的嘴巴可比长翅膀的鸟还快,您要不要猜猜,在您晕倒的两个小时里,谣言已经发酵到了什么程度?” 他将语调压得低沉,循循善诱:“既然如此,何不做实这层关系呢?您戴着黑色臂纱呢——您那幸运的丈夫死了不是么?那还有什么可忌讳的?要知道,为死人守贞是旧社会的风俗,21世纪的风尚是无缝衔接(?)” 第60章 “哦。”烦,叽里咕噜的说什么呢。 亡夫的幻影唤起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所以安格尔波达表现得很冷漠:“退订。然后怀表拿来。” 随后她将荷官赶了出去。 —— 终于得到清净,满意地躺回宽大沙发上,准备做一具安详的尸体时,安格尔波达发现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 她饿了。 饿着肚子怎么睡觉! 依稀记得女儿说过,按响床头铃会送小甜品。 很好,那么就点一份来试试看—— 三十分钟后。 “……这就是你们赌场的小甜品?” 安格尔波达狐疑地盯着眼前的男孩。 “是哟!”黑发鸢眼的男孩对着她笑得十分灿烂。 男孩不超过十四岁,穿着格纹背带裤,露出线条柔软的小腿;眼角圆润,眼底还积蓄着一点属于孩童的天真;分明是清瘦修长的身形,脸颊处竟意外地残留了些许婴儿肥。 是个可爱的孩子,但是, “你手上什么都没有啊。” 安格尔波达有点头疼,甜品呢?皇帝的甜品?还是说已经被这男孩吃了? 法律禁止雇佣未成年是有道理的! “甜品就在这里呀。”男孩一本正经。 安格尔波达嗅到了不妙的味道:“等一下,你的意思莫非是……” “诶嘿,就是——” 碰! 在男孩兴高采烈地宣布那个大概率非常不妙、令人恐惧的答案之前,休息室的门被优雅而迅捷地踹开了。 “接到报警电话,这里有人企图猥亵未成年人。” 鸢眼警官柔软的黑发大半被压在大檐帽下,仍顽强地露出卷翘的一点,在严肃之余又多了些孩子气。 他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场景,语气微妙:“诶呀呀,遗憾,看来不是恶作剧报警呢。” 寒光闪闪的手铐在他指尖晃荡,反射的银光锐利又不怀好意:“麻烦您乖乖跟我走一趟啦,小姐~” —— “喂等下!我什么都没做啊!!” 叶星来大叫着从床上弹起,冷汗浸湿了半个枕头。 “早上好!睡得怎么样?”夏弥,或者说耶梦加得,正趴在床边,单手撑头,笑得十分可恶。 “你还有脸问……不好,太不好了,可以说糟糕透顶。”叶星来一脸木然。 她忍不住发出质问:“我可能确实做错了一些事,你要实在生气,捅我两刀算了,至于这么折腾我么?” 到底怎么想到那种史诗级修罗场的? 而且有bug啊!超大bug! ——死鬼老公、荷官、小甜,不是,服务生、警官,这么老些人都长着一张脸!只有大中小三个型号和一些气质上的差别而已! 没人提出异议吗?!又不是请不起画师的小作坊手游,光靠一个npc立绘走天下! “我哪有这么坏!”夏弥大呼冤枉,“好姐妹,故意折腾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啦!” “真相说出来你可能会很难接受,真的要听么?”她有些为难地眨眨眼,“我其实不建议你听,会尴尬到让你跳窗逃跑的哦。” “说吧。”叶星来感觉心前所未有的平静。经历过梦境中令人抓狂的修罗场之后,她自觉精神的坚韧程度已经登上了新台阶。 “只有开头那个梦是我由亲手编织、亲手主导发展的,第二个梦则融入了很多你的思维,我只提供了一个灵感框架。换言之,如果这是一部电影,那么制片人、导演、编剧……核心制作团队都是你。” “我懂了,”叶星来闭了闭眼。 (窗户拉开的声音) “再见,三秒后我将移民亚特兰蒂斯。” “!等等!不要跳啊!这是只有我们两个知道的秘密啦!!我不会说出去的!!快点下来!” 第57章 童养夫if线 一番亲切友好的交流后,双方交换了信息,消除了不必要的误会。 首先,突然被老公的太宰治,即将像货品一样被港口黑手党交易出去。 “今天开始这孩子就是我们家族的人,稍后我会向贵组织的首领索要一份正式的抚养权转接文件。医生,麻烦给他收拾些行李。哦,抱歉踢坏了您的门,这张支票是给您的补偿。”自称源稚生的阴柔男人这么说。 森医生犹豫着不接支票,“这,说实话,这孩子照料起来会有些麻烦。他的身体非常孱弱,同时精神上也有些小毛病……” 那张有些颓废的面容上满是担忧,仿佛一位真心为病人着想的善良医生。 “您不需要再考虑一下吗?他脆弱得就像一只刚破壳的雏鸟,恐怕经不起一点环境变动的影响。”他委婉地劝阻源稚生。 源稚生心道我可不是做主的人,他偏头看向蹲在活人微死态太宰治身边的女孩:她正伸手戳他的脸,像小孩拿树枝拨弄死去的虫。 “你怎么想的?”他问。 逐渐沉迷于太宰治颊边婴儿肥触感的女孩头也不抬:“嗯嗯,我已经接受现实了。购买代替绑架就是会出这样那样的问题,真没办法。” 这是在说什么…… 森鸥外嘴角微微抽搐,她是把太宰当成猫了吗?虽然知道有些大家族的孩子容易心理变态,但毕竟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就不能收敛些吗。 “嗯,我想,您要不再考虑考虑呢?”太宰可不是适合当无害宠物饲养的孩子。 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森鸥外就明白,这孩子完全是另一个自己。他们有着同样不安、漆黑的灵魂与卓越的天赋,要是强行让他收敛爪牙、当一只摇尾乞怜的宠物…… “你说的有那么一点对,”女孩戳够了太宰治的脸,恋恋不舍地移开指尖,“老,不是,小朋友,说说你的看法吧。” 面对该死的人贩子给出的,微不足道的尊重,太宰治恹恹的,充满冷淡的疲倦:“我的意见重要吗?大人决定的事我也无法反抗。所以你需要我做什么?换句话说,我是装饰品,还是武器?” “这是什么话!”女孩大惊:“你的教育出了很大问题!教你的老师肯定没有考取教师资格证就上岗了(待在一旁的医生突然开始抹汗),真是世风日下!” 太宰治:“……” 太宰治:“对,他确实没有考取教师资格证,但他的事等会再说,先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嗯,我希望你明白,”女孩挠挠头,诚恳地答,“我只是神经病又不是变态,干不出来把人当挂画或者挥着人上战场的事,好吧。” 她继续说,“不过说实话,没见到真人前,我确实对你有一些比较禁断的期待。” 太宰治放下一点的心又吊起来了。 源稚生已经在考虑联系律师的事了。 “现在嘛,我已经改变想法了。”女孩说。 太宰治悬起的心有点失落地落回地面,源稚生则示意樱摁掉即将播出的咨询电话。 女孩摸着下巴:“你想做我的弟弟吗?我家资产比较可观,你会有自己的房间和零用钱;放假的日子我们可以一起看书、打游戏、进行一些有益身心健康的体育锻炼活动;但是犯错后我会狠狠揍你屁股。” “怎样?如果你同意上述条件,我们可以签一份具有特殊效力的合同。” “……”太宰治安静了一会,随后他不解地问:“就这样吗?” “什么叫就这样?”女孩猫头鹰一样歪头。 “如果你只想要一个普通的弟弟,应该去孤儿院,那里有很多可以满足你要求的孩子。” 太宰治纤长的眼睫垂下,将晦暗的情感藏进瞳孔深处,不让它泄露一丝一毫:“但让我做这些只是资源浪费。我的头脑、我的能力,足以胜任更危险、收益更高的活动。森医生,就是那边那个不修边幅的家伙,也说我是天生属于夜晚的那类人。” “哈?”女孩谴责地看了一眼森欧外,胡子拉碴的男人缩缩脖子,露出一个尴尬的笑。 “没这种说法。”女孩推翻了森欧外给他人生下的定论,“我从不觉得人生来就得固定在某个位置上。世界很广阔,肯定有夜晚之外的地方能包容你的性情与才能。” “所以要不要跟我走呢?一起探索人生的新可能。” “……” 一段漫长的沉默。 无人催促,众人安静地等待这场闹剧的结局。 最终,太宰治将手放入女孩的掌心。 女孩掌心的温度很高,热烘烘的,像个小型火炉。热度顺着相贴的皮肤度过来,熨得他冰冷的手也染上一点活气。 “我是叶星来,你可以叫我せいら,当然你愿意的话叫姐姐也没问题。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家人了,从今往后还请多多指教,太宰君。” 好吧,这样似乎也不坏。虽然都是家人,但姐姐总比年上妻子要好。太宰治想。 * * 很快他就有点后悔了。 第61章 十八岁女孩养十四岁男孩的生活简直是灾难。 首先是衣物的问题。 她……完全没考虑过男孩也需要穿贴身衣物。 没办法,虽然大部分国家法律上的成年年龄是十八岁,但人的大脑要在三十岁才能发育成熟。十八岁,心理上也只是孩子罢了,考虑问题自然没那么周全。 即便如此太宰治也不能原谅!他可是因为她的粗心大意陷入了极端的窘境! 只能披着浴巾躲在浴室里时,羞耻感和想与世界永别的心情都达到了最高点。 “真的很不好意思……”半小时后,叶星来一脸歉疚地把纸袋放在浴室门口。 幸好她有很多师兄,师兄们——主要是生性八卦的大师兄和二师兄——得知她收养了一个十四岁男孩,都诧异又好奇,怀着七分凑热闹和三分担忧,给她提出了许多富有建设性的意见。 由此她学到了,男孩也是需要贴身衣物的知识,以及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知识。 “我完全理解了!” 叶星来顿悟了,随后她整合了师兄们的建议,怀着莫名其妙的斗志,制作了一份可靠性未知的《太宰治照料指南》。 “相信我!我真的能好好照顾你的!” 她握着那份指南,信心满满地向太宰治保证。 太宰治则深深感受到命运微妙的恶意。 第58章 与非人类第四十六天 “之后你打算做什么?” 清爽的海风与海鸟吵闹的鸣叫中,夏弥这么问叶星来。 今天是夏弥真正苏醒的第六天,也是这场游轮之旅的最后一天。 这艘游轮已在缓缓驶离公海,过了今天,它将彻底离开公海,回到横滨。 换言之,这是最后一个享受游轮免费餐点与绝佳风景的日子。为了让船票发挥最大价值,两人没有像前几天一样窝在房间里等待送餐服务,而是跑来游轮的露天餐厅,在阳光、海浪、叽叽喳喳海鸟的包围下,享受免费早餐。 此刻,被提问的当事人,叶星来,已经吃完了餐盘里的炒蛋、培根和嫩菠菜,正在往剩下的吐司上抹草莓果酱。 因为今天没有提供她钟爱的菠萝果酱,她对这份吐司没什么食用兴趣,只是像刷墙那样,用果酱一遍遍粉刷吐司,将白吐司涂成浓郁柔软的鲜红。 “啊?你问我?”这个普通的问题对她来说似乎超出了预期。她暂停了对吐司的虐待,用茶匙指着自己鼻尖,诧异地看向夏弥,眼中盛满真情实意的困惑。 “对,问你呢,很难回答吗?”夏弥点点头,餐叉在洁净的白瓷盘上敲出节奏感十足的调子——彻底苏醒后她完全抛弃了人类的习性,吃饭于她更像是一种手游日常打卡活动,象征性地、敷衍地完成即可。只要面前摆着空盘子,不论食物是否进到胃袋,一顿饭就可以算结束了。 “也没有,只是感觉有点错乱罢了,”叶星来喃喃自语,茶匙在面包上无意识地滑动,“在我的设想里,我们应该在电闪雷鸣、狂风呼啸的暴雨夜,站在船首呈对峙之态讨论这个问题。我提着被雨水洗得透彻干净的长刀,认真又严肃地问你打算做什么?还记得我们的羁绊与承诺吗?然后你深沉地说那都是过去了……” 夏弥:“……” “少看点jump系吧,”她扶了扶额头,有点不想看叶星来的眼睛,“你的中二程度怎么还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增长了?以前的你还算是一个比较内敛的神经病。”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的眼神突然变得犀利:“这种症状是和那个太宰治在一起后出现的吗?我就知道他会把你带坏!” ?怎么起承转太宰了。 看来她真的很不爽太宰。 但变化和太宰无关,因为—— “对人类来说,你离开得太久了。” 叶星来把茶匙戳进面包,渗进面包体内的鲜艳的果酱缓缓流出,在餐盘上蜿蜒出湿润黏稠的痕迹: “十八岁到二十二岁,四年,一千四百六十天。” “这些时间对人类来说是很长的,可以完成一个学位、精通一项技能、掌握一门语言、纠正一个习惯……总之,会发生许多改变,隔着四年的时光对望,熟悉的脸也会变得陌生。” “虽然对你来说,这只是睁眼闭眼的间隙,短得像流星划过夜空。” 一阵强烈的海风刮过,过量草莓酱甜到发腻的香气扑了两人一脸,叶星来不由得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变化啊,”夏弥倾身,拿手帕去擦叶星来眼角的生理泪水,“但也有些东西没有改变,对不对?” “你长高了一点,也瘦了一点,”她的视线在叶星来脸上巡游,似思索又似回忆,“不过眼睛还是从前的样子,像燃烧着永不熄灭的火焰,很亮,很干净。” 也很温暖。 但留恋温暖会令心灵变得软弱,权欲和野心钝化之后,王就失去了坐在王座上的资格。 夏弥顿了顿,把那个柔软的词一点点咬碎、吞回腹中,才继续说:“人类的情感实在是有些奇妙的东西,我不断学习与模仿,最终也未能全盘理解……我没想到你们会这么干。” 理科生的神转折重现,这句话说得实在有些没头没尾。 但叶星来敏锐地抓住了她话语里逻辑的小尾巴,接过话头顺畅说了下去:“这是必然的,因为像我们这样的人总会做些蠢事。” 感情用事就是为叶星来量身定做的形容词。 她有时会给人不够聪明的印象。倒不是说智力上的不足,而是情感与思维方面的缺陷,随性、冲动、不顾后果……都是她得到过的评价。 并不是不懂怎么做才能达成最优解,可惜她是个恋旧的人。每当面临选择的时候,回忆都会裹着那些温暖鲜明的情感丝丝缕缕缠在身上,快速生根发芽,阻碍着她向理性前进。 这是是她无法摆脱,也不愿摆脱的负累。 “原来你们还有自己在做蠢事的自知之明,”夏弥,或者说耶梦加得的手指微微用力,在叶星来柔软的眼角摁出细小红痕,“星来,你盲目的勇气从何而来?是因为奥丁的死么?那未免太过自大了——你并不是路明非啊。血统、言灵,还有暴血,你所仰仗的不过是这些东西,但这些在人类世界所向披靡的事物,在我面前都脆弱得像小孩的铅笔刀。” 几滴圆润的血珠沉默着沿着她的手指下滑。毛细血管破裂导致的出血是明艳的鲜红,细长地蜿蜒在她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上。 叶星来不适地眨眨眼,想:眼睛可能是她全身上下最没出息的部位了,进沙子想流泪,进血也会想流泪。 “可怜的傻孩子,” 耶梦加得移开了尖锐的指甲,改用指腹摩挲那一点混了血腥味的水痕,“挥舞着小小的铅笔刀,却企图驯服猛兽。你不害怕被咬断喉咙么?” 她慢条斯理地说:“从这个角度捅进去可以直接破坏大脑。你知道我的速度,这么近的距离,你倒下的那一刻甚至不会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那你会吗?” 叶星来只是平静地看着她,肌肉依然放松,没有表露丝毫反抗的迹象。 有那么一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当然不会啦!”威胁要捅穿叶星来大脑的人突然咧嘴笑起来,阳光再次在两人间流淌,照得她唇角两颗小虎牙一闪一闪,十足俏皮。 她亲昵地凑近,撒娇的猫似的蹭蹭叶星来的脸,“我们可是最好的朋友,死党呢!对不对?” 龙王耶梦加得的冰冷残暴潮水般退去了,说这话时她又变作夏弥,带着夏弥的神采飞扬、夏弥的语气、夏弥的笑容。 她蹦跳着拽起叶星来,波西米亚长裙在海风中翻卷成一朵绽开的花:“走咯走咯,我们去甲板上玩!” “去甲板干什么?” 叶星来被她挽着手腕拖走,沾满鲜艳果酱的茶匙叮当掉落,雪白桌布一角也染上黏腻的红。 “cos泰坦尼克号呀!”呼呼风声中夏弥清脆含笑的声音异常鲜活,“you jump i jump!go go go~” “那我要先当露丝!” 悠长的汽笛声中,船员们看见两个女孩踢踢踏踏地跑上甲板,两人的手挽在一起,裙角也亲亲热热地卷在一起。 海上温暖热烈的阳光下,她们打闹着,两只疯癫的海鸟一般大笑着。 风把她们的笑声送得很远很远。 第59章 与非人类第四十七天 避开热闹的人群,路过一条又一条繁华的商业街,躲进没有摄像头的狭窄暗巷,在弯弯绕绕、迷宫似的巷子里,走上起码半个小时,才能找到那间隐秘的安全屋。 甫一开门,叶星来就感到困惑。 眼前的场景对叶星来来说也有些奇异:太宰最秘密的安全屋内,其本人却不见踪影。空旷的会客厅内,太宰的友人织田作之助先生、师兄、大师兄、二师兄,四人神奇的聚首于此, 联机打赛车游戏。 第62章 音响(居然还有音响)中甚至还放着闽南语的爱拼才会赢。 游戏中的赛事已进行到白热化,“最后一圈”的硕大红字占据小半屏幕,终点近在咫尺,几人操纵的赛车紧咬着彼此的车尾,挤在同一条狭窄赛道上。 从车脑门上顶着的名字大概可以判断操纵者都是谁:通体漆黑、顶着言简意赅的“楚”字id、以微弱优势领先在前的,是楚子航操纵的赛车;缀在楚子航车尾的赛车,车身是朴素的白色,id则名为“辣咖喱”——显然是织田作之助的手笔;路明非的车落后织田作之助两步,“李嘉图”三个黑体加粗大字在蓝黄色车顶上闪耀。 排在最后的是一辆骚包的大红色赛车,与其颜色极其相配的浮夸id“炎之斩龙者”大咧咧地漂在车顶——芬格尔还是那么爱他的龙傲天小说。 激烈动感的音效与背景音乐混合,当歌手声嘶力竭地唱到“七分靠打拼”时,落在最末尾的汽车应景地加速,撞开重重阻碍,鹞鹰一般高高飞越终点。 等到游戏中礼花的音效淡下去,叶星来才揪住芬格尔的衣领,礼貌质问:“我不在的这两周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有谁按了快进键么?”她有点费解地晃晃手里的芬格尔,“你们怎么会混在一起?还神神秘秘地窝在这里?” 夏弥跟在她身后,从穿巷子开始就没松开过的眉头皱得更紧,挑剔而犀利地插话:“这里简直像个男大学生宿舍!里面该不会还有什么特别的小宠物吧?可以让它们走开点么?” “嘿!瞧你这话说的!这是赤裸裸的歧视!” 被叶星来拎在手里、打扮得像个网吧老板的芬格尔,先是严肃声明此安全屋绝对没有什么蟑螂也没有老鼠,卫生条件一等一值得信赖,接着又打了个潇洒的响指,一派“多大点事啊”的淡然: “事情起因呢也没那么复杂,简单说就是,在你玉树临风仪表堂堂强大可靠的大师兄的帮助下,你男朋友成功带着他的偷摸大鸡跳槽了。” “嘿,所以掌声在哪里?”他拍拍叶星来握住他衣领的手,殷切地看着她:“帮了你男朋友那么大个忙,也给师兄一点热情的掌声呗!” 织田作之助善良地放下手柄为芬格尔鼓掌。 路明非很不满,“关键情节太少私货太多了啊!” 他怒斥芬格尔:“你这样说只会让师妹更加迷惑!没看她眼睛都变成圈圈眼了么?给我好好说!” “可人家当事人织田先生都没说什么好么!”芬格尔大呼冤枉,“我这叫删繁就简!现代人玩个文字游戏都要把skip键摁出火星来了,我真说那么多师妹哪有空听呐!” 他振振有词地反驳路明非:“人上大学之后学习能力会极速退化的知不知道,我高中那会还能看《资本论》,但现在的大脑却已经不能思考比《海绵宝宝》更复杂的东西了!” “少以己度人了你这废柴!” “喂我们明明半斤八两……” “都闭嘴!让我来说!” 在他们吵起来之前,叶星来及时从迷茫中清醒,一人给了一手刀,强制中断了两位师兄的争执。 “……跳槽么,”她点点头,颇为欣慰:“做得好,他早就该从那压榨童工的倒霉公司跳槽了。” “但谁能解释一下,”语气急转直下,她带着极力压抑的怒气,从提包里抽出一张报纸横在众人面前: “为什么我的房子炸了?” 报纸透着柔和的油墨香,不过内容却堪称惊悚:一行耸人听闻的黑体字《……xx町高级公寓爆炸事件》占据了头版头条,其下,评论家们严肃地讨论着事件的种种可能性,诸如天然气爆炸、电器使用不当、外星人入侵(?)、黑手党寻仇…… 配图是一片焦黑的房间:绿植枯死在造型可爱的花盆里、液晶电视呈现一种半融化半凝固的糟糕质感、另一半不翼而飞的沙发凄惨地横倒在铺满黑灰的瓷砖上……光是看上一眼,就叫人血压高升。 “嘿,”芬格尔两手一摊,一副很无奈的样子 “这就该问你男朋友了。” 第60章 与非人类第四十八天 太宰治不太能意识到他究竟身在何方。 一张苍白的残纸将他带到了此处。这里十分怪异,手能触摸到的、眼能看到的,尽是漆黑的液体。没有天空、没有大地,找不见尽头的辽阔空间里,只有那些缓缓流动的水,无比冰冷、宁静,比最接近死亡的时刻还要孤寂。 感官在这凄冷的孤独中渐渐钝化,逻辑也随之溶解成杂乱的线条,死鱼一般散落在思维宫殿里。 一切都是模糊的,一切都是迷幻的,唯有一点无比清晰: 这里仅有他一人。 但不应该是这样的,潜意识告诉他,他拥有了对他许下永不离弃誓言的人,还半自愿半抗拒地与更多人建立了联系。 迷茫与难言的慌乱促使他匆匆起身,无头苍蝇般寻找着同伴。 谁都好,谁都好,他在心里近乎祈祷地念着,无论是谁都可以,来见见我吧。 脚下突然踩中了什么坚硬的东西,长条形、局部有凸起、比踩到树枝的感觉更沉重。 像触发了什么机关,黑色水流迅速退去,黄昏突兀地降临,巨大的立方体建筑自地平线缓缓升起。 有某事将要发生,有某事已经发生,不详的预感张开翅膀,在太宰治头顶投下诡谲的阴影;嘲弄之声不绝于耳,一阵比一阵激烈,听得人头痛欲裂。 巨大的慌乱攥住了他的心脏,太宰治生出逃避的冲动,但更为强烈的哀怒阻止了他,他紧紧捂住耳朵,踉踉跄跄朝建筑跑去。 血色残阳在地砖上均匀铺开,所见皆是刺目的红。 熟悉的硝烟气味让他意识到,那红并不止由夕阳涂抹。 数具披灰衣的尸体瘫倒在地,下手的人手法老练纯熟,都是干脆的一击毙命。 啊…… 绝望惊雷般炸响,他已经明白此处发生了什么。 僵硬地向前走去,绝望扯下了最后一层面纱,露出狰狞的面目——半旧卡其色外套浸透了血,其主人颓然倒地,属于他的生命正一点一滴流逝,不多时便会蒸发在空气里,化为干燥的褐色薄片。 凄艳燃烧着的夕阳中,阴影掠起,乌鸦的报丧声尖利到近乎狂笑。 被剥夺希望的受害人抛弃信条,与渴求安眠的凶手同归于尽,一切精彩得如同一出古希腊复仇剧。 唯一的观众无力阻止悲剧的发生,因为暗中拨弄命运丝线、勒死他好友的是他的老师,经验与权力的欠缺使他未能做出及时有力的反抗。 意识到这点之后,与那些包围他的水一样漆黑的天鹅绒幕布缓缓垂落,夕阳、建筑、尸体、掉落的子弹壳与枪支,这幕戏剧的组成部分一点点消失在黑暗中。 “是做噩梦了么。” 女人的声音刺破闭合的幕布,轻轻将跌坐在地的他托起。 于是他从噩梦中回到人间。 “第一次见你这幅样子,”叶星来一手把冰凉凉的条状物摁在太宰治额头上,一手抓住他的左臂,阻止了他起身的动作,“什么东西把你吓成这样?浑身都在发抖。” “虽然很生气你没来接我,还把我们的房子当成诱饵炸掉了——太过分了,你这奢靡的黑手党干部、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的资本家少爷,知道那间房子花掉了我多少存款吗?” 她的语气冷淡,透着不虞的余韵,还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像要把太宰治细细切做臊子,话语却很是宽容: “但我毕竟年长一些,加上你现在还算半个病号,这次就不和你计较了,要是再有下次,你就等着被我塞进垃圾桶吧。” “……吓傻了吗?怎么不说话?” 没等到太宰治的回应,叶星来有些困惑地摸了摸他的脸:“正常温度,这不是已经在退热了吗,还有哪里不舒服?我抓个医……诶?” 太宰治抱住了她,两条手臂像蟒蛇一样紧紧绞着她的肩膀,几乎要勒进她骨头里。 浓到快要凝固的悲伤顺着相贴的肢体流过来,现在的太宰治有一股惊弓之鸟的痛苦与无措。 “噩梦都结束了。” 叶星来没有扯下他的手臂,尽管他确实勒得她有些闷。她偏过头,额头抵着他的额头,手沿着他脊骨突出的单薄后背,一路抚上脖颈,指腹在颈间慢慢摩挲了一会,又继续向上,拢住他的脑袋。 “都结束了。” 她轻拍他的脑袋,再次温声安慰。 太宰治不答,似乎语言此刻并不存在于他身上,他只是紧紧抱着她,好像她是一枚冰块或者一朵雪花,一松手就会融化。 等墙上悬挂着的白色时钟的分针转了半轮,僵硬的太宰治才恢复正常: “也许吧。” 他低低地回应。 —— 与此同时,客厅。 与房间内温情安静的氛围截然不同,客厅里热闹非常。 第63章 赛车游戏又开了一轮,不过这次芬格尔退下了,夏弥接替了他的位置。 她一摸上游戏手柄,就快速给赛车换了个低调的银灰色皮肤。 “太丑了,刺眼睛。”龙王大人还纡尊降贵地向众人解释了动机。 “喂喂你干嘛呢!”芬格尔像被踩了尾巴的狗一样大呼小叫起来:“开门红不知道么!中国人遇到喜事都穿得像个灯笼!古老的智慧告诉我们红色能带来好运——我刚才不是绝地反杀了么!” 他看起来很想冲上去和质疑他品味的人理论一番,但夏弥瞥他一眼,这人就熄火了,怂怂地躲进客厅角落的橡木椅子里不敢说话。 椅子是织田作之助临时为他的孩子们购买的——那些孩子最大的九岁,最小的才四岁。 因此,这椅子对超过一米九的芬格尔来说已经不止是窄小,甚至可称是逼仄,想将他整个人塞进去是十分困难的,难度不亚于把伯恩山关进吉娃娃笼。 但他就是做到了——目前正憋憋屈屈地挤在两条扶手之间,观感看上去就像被钳子牢牢夹住的肉丸。 “你要不换个地方坐呢?”路明非很看不惯,“好歹是几百斤的人,把小朋友椅子坐塌了怎么办?他们哭起来连织田先生都束手无策!” “地板是干净的,我拖过两遍。”楚子航也好心提出建议。 “没关系,”织田作之助很大度,“我购买的椅子是百年老品牌,老板说是用整块橡木雕刻,应该不会那么容易……” 织田作之助话还没说完,不堪重负的椅子就带着芬格尔轰然倒塌。 众人:“……” “好吧,”路明非干巴巴地说,“织田先生,您家孩子午睡什么时候醒?待会陪他们玩游戏的时候,芬格尔主动扮演被警察俘虏的□□成员,可以让他们原谅他吗?” “这,或许吧,”织田作之助有点犹豫,“但我不确定他们是否青睐这么不好控制的俘虏……” “哦,那没关系,”夏弥笑眯眯地插话,“我可以从旁协助,孩子们介意多加一个警督吗?” 第61章 与非人类第四十九天 “外面好热闹。”叶星来摸太宰治脑袋的动作一顿,改用额头轻顶了他一下。 像要说什么秘密似的,她贴着他耳朵小声絮语:“应该是他们新开了一局游戏,在讨论赛车性能和技巧。不过,真是人不可貌相啊,织田先生那样正经的人竟然玩得很好呢,飙车技术非常熟练——他看起来分明是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把车速老老实实限制在40码的人。” 顿了顿,她继续以耳语的音量,轻声征询他的意见,“你想试试么?和朋友一起打游戏的感觉。” “……好。” 沉默了起码有半分钟,太宰治才闷闷地点头,拖拖拉拉地跟着叶星来从床上站起。 他似乎对“和朋友一起打游戏”充满一种矛盾的期待,握着门把手时迟疑了许久,始终难以做出开门的动作。 片刻后,他的声音响起,轻如梦呓,“星来,你觉得,我现在究竟身处何方呢?” 他怔怔地盯着漆黑的门把手,那颜色同梦中无尽的水流还有垂落的幕布一样,是浓得透不进光的黑,透出些阴森冷寂的味道:“你知道,我是很少做梦的,睡眠于我仅仅是维持生命体征的必需品,而非现实的安慰剂——因为即使做梦,那里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尽是晦暗的不幸之事。” “但此刻不同。如果是梦的话,这是场多么难得的美梦啊,直到踏入河流的终点,我也会一直铭记这场美梦……” “所以不想结束,”他低声咕哝着,纤长眼睫不安地闪动,情绪沉在眼底,无法辨认,“要是轻率地拉开这扇门,会发生什么?” 现在的他让叶星来想到被雨水打湿的燕子。 飞羽湿漉漉地垂落,影子般湿而冷的忧郁缠绕在他身上,将他裹入无法挣脱的茧中。潮湿的悲伤安静地在房间内游走,顺着空气贴上叶星来的皮肤,于是她也嗅到一点雨的气息。 “什么都不会发生。” 叶星来轻柔地握住了他虚悬在门把上的手, “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不是在催你告诉我,人都有秘密,你想说的时候我自然会知道——想来是非常痛苦的事,人面对痛苦的第一反应就是回避,所以我完全能理解你的犹豫。” “但是,也不能一直这么犹豫下去。”她贴近太宰治,踮起脚,双臂温柔地环住他的肩膀,考拉妈妈抱考拉幼崽一样,稳而紧密地拥住他: “我爱你就像爱我自己,我不会对自己说谎,所以也不会对你说谎。相信我,一切都结束了,至少在现在,你不会再失去什么了。” “你之前不是说过,我的一切情绪都可以交给你么,”她温和的声音直达耳蜗,安宁的力量注入,太宰治感觉自己抽离的骨头重新被安放回体内,“那么你的一切情绪也可以交给我。” “不需要害怕,我一直在你身边。” 横冲直撞的不安被栓上缰绳,安定地束缚在叶星来手中。太宰治停止了颤抖,焦躁神奇地在她坚定的安抚下消散,静静沉入海底。 温暖的安心感随之浮出海面,月光再一次均匀而温柔地铺洒在整片海域上。 “星来,星来,”他小声念着叶星来的名字,偏过头,渴求温暖的动物幼崽一般呜咽着蹭她的脸。 工作状态下掩藏得很好的稚气,在被幸福感冲击得晕乎乎的迷蒙时刻,刺破层层淤泥,大胆地冒出头来—— 于是,这个在黑夜世界里凶名赫赫的少年干部,此刻反倒像个睡眠不足的男高中生,他与一切血腥罪行无关,人生最大的烦恼大概就是东大和庆应到底该选哪一个。 他蹭脸的动作大了些,贴在脑门上的白色条状物被带着歪到一边,边缘微微翘起,露出冰蓝色一角。 叶星来先是怜爱地贴了贴他的脸以示安抚,又飞快拍了他脑门一下,使那块东西回归原位,甚至黏得比刚贴上去的时候还牢固。 她手劲委实有些大,但也亏了这么一下,太宰治半僵的脑子嗡嗡响了一会,走了一半的理智匆匆跑回脑子,然后他想起一个被忽略的问题: “我头上的是什么?” 他伸手按了按脑门,表层是略略粗糙的织物的质感,里层似乎是冰凉柔软的凝胶,加上那个黏滑的触感……该不会是……? “儿童退热贴。” 叶星来一脸理所当然地说出了他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在他因羞耻而僵硬的间隙,她还贴心地补充了使用说明:“两岁以上儿童可用,含薄荷醇,大尺寸设计,适合头部或颈部。” “……” 太宰治狠狠闭了闭眼,“我以为,你应该知道,我是十八岁而不是八岁。” “十八岁难道就不是两岁以上了吗?”叶星来理直气壮地辩解,“能用不就行了?管他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就是好猫嘛!” “话不是这么说的……”太宰治虚弱地反驳。 要是受客观条件限制也就罢了,他太宰治也不是多要面子的人,儿童退热贴凑合着用用怎么了——只要不主动说出去,谁会知道。 但问题是,他很早就在冰箱里储存了不止一个冰袋,还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所以,她用儿童退热贴多半是,不,绝对是为了作弄自己。 总不能是觉得自己像小孩子吧。 太宰治精准地否定了正确答案。 “那你是在嫌弃我照顾得不够用心咯?”叶星来微微眯眼,语调拉长,尾音咬字重得像在齿间摩擦过数遍,威胁之意明显到要凝成实体。 “从来没有人质疑过我的照料!” 她愤愤地说:“因为我优秀的照料,我甚至还登上过我校《最想和ta搭档的执行员》年度排行榜第三名!要知道,所有被我照顾过的人,从同辈的亲友到长辈的老师,没有一个对我的看护水准提出过意见,每一个人都对我的护理技术赞不绝口!” 末了她还特意强调了一遍,“每一个!” “……”好吧,既然如此,他还能说什么呢。 精通夫妻关系调解的权威讲师·织田作告诉过他:能维持好夫妻关系的聪明男人的显著特征,就是不反驳妻子认定的事实。 “她说什么,你就听着,然后点头就好。”他这么说。 “怎么可能,”太宰治唯唯诺诺:“你说得很对,能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给我用儿童退热贴是正确的、中肯的、客观的、一针见血的、不容置疑的,不会有人比你更精通照顾病人的学问了。” 叶星来于是满意地笑了,她开开心心地抱了太宰治一下:“还是你会说话!我就知道那些嫌弃我不会照顾人的家伙没眼光。” “……”几分钟前不是还说从来没有人质疑过你的照料吗。 这么一想,那个“《最想和ta搭档的执行员》年度排行榜”的第三名,大概也很有水分…… 第64章 * * “哈?你说太宰那混蛋叛逃了?” 刚结束出差的中原中也第一反应是看日期,确认这不是时差没倒过来的幻觉,很快他确定现在是深秋,而愚人节几个月前就过去了。 死青花鱼又发什么疯?哪根筋搭错了吗? 中原中也感到匪夷所思,他想不通搭档,哦现在是前搭档了,为什么要叛逃。 拿跳槽来打比方,一间公司的职员若是跳槽,多半是因为职业发展在原职场停滞,为了寻求更好的职业前景和更丰厚的薪水,才从老东家出走,另谋高就。 但太宰治跳槽的情况,大概就像他的为人一样,属于少数派中的少数。干部职位已经是成员的顶端,职业前途是肉眼可见的光明;薪水自不必说——在横滨,大概没有组织能开出比port mafia更高的工资。 所以他跑什么?被刻意支开、因此错过了无数剧情的中原中也十分困惑。 难道,他暗自揣测,青花鱼的恋爱脑病症终于发展到晚期,哪怕冒着被处刑的风险,也要为爱退出黑/手/党,去过平静的普通人生活? ……绝对不可能啊!又不是在演晨间剧!他那个女朋友也是黑/道分子,所属组织甚至是比portmaifa更加巍峨的庞然大物!那种家族的干部怎么会青睐一个失去权力的普通人? 况且丢了工作之后他要做什么?靠女人来养吗? 多么没用的男人,何其可耻的小白脸! 中原中也狠狠唾弃了一番前搭档的堕落,很快就将这件事抛之脑后——他真的很忙,首领得到异能开业许可证之后,组织的规模进一步扩大,这意味着交到他身上的任务也越来越多。 堆积成数座可观小山峰的任务报告和文书工作还在等着他完成,现在根本没有时间纠结连朋友都不算的同事跳槽这样的小事。 受限于信息差,中原中也思维的拼图东缺一块西漏一角,注定无法推理出正确的经过。 不过他也不在意就是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他与太宰治也并非是能友好地坐在一间酒吧喝酒的关系。太宰治做出选择,而他知晓、评价,也就是这样而已。 “待会把这段时间的任务报告拿来,我要好好看一遍。” 这么叮嘱完下属后,中原中也在车上闭眼小憩起来。他要尽快调整好时差,以便接手庞大的工作。 第62章 童养夫if线 叶星来是一个执着的人。 但这个词用顽固替换也没有任何问题,因为对于认定的事实,她总有超乎常理的坚持,外界很难动摇她的决定。 ——对《太宰治照料指南》的全方位贯彻就是这样产生的。该指南虽然没有得到太宰治的官方肯定,但因集合了她数名师兄的智慧和她本人与太宰治相处的经验,得到了她的高度认可,基本成为她饲养,不,照顾太宰治的权威教科书。 在这本指南的帮助下,太宰治过上了膳食平衡(密封的蟹肉罐头中总是莫名其妙出现蔬菜)、运动规律(每周三次有氧,每月一次马拉松)、睡眠充足(23点30强制关机)的高质量生活。 如此过了三年,他从纤瘦的纸片小男孩,长成了纤瘦的纸片大男孩,身高也可喜可贺的突破了1m78,目前正向1m8迈进。 对此,叶星来基本满意,唯一让她介意的是:太宰长太高了,现在摸他头需要踮脚。 更糟糕的是,男孩的自尊心也随着身高的增长一同增长,从某天开始,他不愿再低头,让叶星来摸猫一样揉他的脑袋。 “我长大了。” 说这四个字时他显得很是郑重,每一个字的发音都重得像在舌尖滚过数遍,载满意味不明的情绪。 叶星来先是怔愣,而后简单地将之归结于青春期的激素波动。 她想不让摸头就不摸吧,总拿大活人当猫咪代餐也不好,是时候绑架,不是,领养一只真猫了。 “不行。”太宰治这么说。 他抽出一张长长的过敏源检查单,表示自己对猫毛狗毛兔毛鸟毛鼠毛等一切动物毛严重过敏。 “虽然也有无毛的品种,但你和我都很忙,你出差我上学的时候,宠物岂不是要孤零零地待在家里?即使是动物,也会害怕寂寞呀。 “当然也可以再养一只和它作伴,”他温和地质问:“可你能保证不偏心吗?一块蛋糕可不能切成完全均等的两块,总有一方得到的更少。” “把爱与关注都倾注给一只宠物,才是合格的饲主,你觉得呢?” “……好吧,你说得对。” 有理有据,提出的问题都很现实,叶星来只能遗憾地放弃了饲养宠物的计划。 虽然她总感觉太宰治劝她的话里有些微妙的地方,像在说宠物,又不只在说宠物。 但是,管他的,这小子当谜语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而且话里有话是聪明人的特征,孩子聪明、有想法、爱思考是好事,作为家长高兴还来不及。 叶星来于是心安理得地搁置了对于太宰治话语深意的思考,也变相纵容了他过界占有欲的萌芽。 很快,她就为自己的懒惰付出了代价。 “这是我的床吧,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刚结束任务的叶星来努力压制困意,心平气和地对着床上的不速之客讲道理:“知道吗,我现在非常非常困,你要敢拦着我睡觉,我就把你踹到一楼。” “但是,”霸占了柔软床铺中心区域的太宰治眨眨眼,殷勤地往墙边挪了挪,空出可供一人平躺的位置,乖巧地表示:“姐姐,你的床很大,我只会占很少的位置。” 言下之意就是我们可以一起睡。 ?这合适吗。叶星来非常困惑,但看在他态度还算不错、她又很困的份上,她决定轻轻放过,要知道打扰自己睡觉可是死罪: “再说一遍,快走开。不然我就把你团起来塞进垃圾桶。” “为什么对我这么残忍?”太宰治捏着被角泫然欲泣,语气却像海绵蛋糕一样甜蜜又柔软: “明明14岁的时候都可以。你忘记了吗?那天下了很大的雨,闪电劈碎了我的窗户,为了安慰害怕的我,你陪我睡了一夜。 “今夜的风声和雨声就像那一年的一样可怕,我在发抖呢,再靠近一些吧,你会知道我没有说谎。” 昏沉的黑暗中,散发着冰冷香气的食人花缓缓伸出触须,试探着抚上顽固猎物的肢体,察觉到她的茫然,便殷勤又温柔地攀过来,将她诱入甜美的陷阱。 “过来嘛,姐姐。” 香气愈发浓烈,唇舌开合之间,无形的网柔柔地降下。 说实话,诱惑力十足。 叶星来被冲击得恍惚了一瞬,但想到他的年龄,又很有底线地拒绝:“我不吃窝边草,再帅也不吃。” 可惜太宰治毫无底线,他灵活反问:“那窝边草可以吃你么?” “……”这小兔崽子! “呃……再议好吗,因为我现在还没有让你兼职自己姐夫的打算,”叶星来干巴巴地拒绝:“你知道的,我梦里出现的老公是位温柔体贴、成熟稳重、厨艺高超的人类高质量男性。” 而不是你这个阴暗、恶趣味、做饭难吃还爱和我唱反调的未成年小屁孩。 考虑到小孩的自尊心,她只在心里默默补充了这部分。 “可那不都是我吗。既然你能接受他,那也能接受我。”太宰治振振有辞,“而且提前拆包装又有什么不好?你还省去了等待的时间,我知道你性子很急。” 说的还挺像那么回事呢,但是—— “你的情绪管理能力有待提高,”叶星来给了一个善意的提醒,“经常杀生的朋友都知道,想让什么东西死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太宰压根不认为叶星来梦中的那个男人是他自己,甚至深深嫉恨着他的存在。 “年轻人火气怎么这么大呢?我就知道你从来不把我提醒你喝点金银花茶的建议放在心上!”她很是痛心疾首。 太宰治:“……” “你就非要这么扫兴?”他冷笑:“不是最喜欢年下和养成系吗?别以为我没发现,你购买的所有乙女游戏都只打了年下攻略对象的线路。” “有话不能好好说么!突然揭人短做什么!” 一股走在路上突然被叫网名的羞耻感油然而生,叶星来强撑着辩解:“可虚拟世界的事根本不做数!我也玩百合游戏,难道我还暗恋夏弥不成?” “……” 太宰治沉默了,看起来似乎真的在思考这种可能性。 “……你不会当真了吧?”叶星来感觉睡意全像麻雀一样呼啦啦的被这小子撵跑了,她从来没想过会有需要澄清自己性取向的一天: “我很确定我是异性恋!” 第63章 与非人类第五十天 进行一场警匪游戏需要什么? 首先是地点,通常应该选择空旷的空间,这样方便展开激动人心的追逐赛;其次是人物,按功能大致可分为三类:正义的警察、凶暴的匪徒、无辜的路人(视情况成为人质或者尸体)。 第65章 只要具备以上两个要素,紧张刺激的警匪游戏就可以开始了。 “异议!”团在沙发深处的太宰治高高举手,大衣袖子从他手腕处滑落,露出缠得乱七八糟的绷带,“为什么我是人质啊!” 他挥舞着拳头,义愤填膺地向负责为众人分配角色的编剧·织田作之助抗议:“就不能是警察或者匪徒吗?这两个职业应有的素质我都具备!怎么偏偏分配给我人质?做人质好逊、真的好逊啊!” “你的角色不是人质,太宰,”织田作之助认真纠正他,“是在街道上闲逛时突然被绑架的路人。” “差别在哪里?”太宰治撇撇嘴,“加入背景设定后听起来更逊了,还不如让我扮演尸体呢——这个我倒很乐意。” “换掉换掉换掉啦——我要更有意思的角色!”他像讨不到糖果的小孩一样在沙发上滚来滚去,嘴里还不断念叨着:“不要人质不要人质人质逊毙了——乐观爽朗的正义伙伴或者阴险狡诈的恶徒,这样有故事的身份才是我喜欢的!” 睿智的织田作之助只用了一句话就打败了这个难伺候的家伙:“但绑架你的匪徒是星来。” “我没有任何意见。”太宰治飞快坐回原位,双膝并拢,手也老老实实地放在膝盖上,姿势比一年级的小学生还要端正。 但是我有! 旁听了整段对话的路明非忍不住吐槽:“织田先生,你真的觉得师妹夫还需要被绑架吗?我感觉他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说星来快带我走。” 警方的未来实在令人忧心:配合度高成这样的人质可是很容易反水成坏分子的,绑匪一个眼神他就能拔枪把来救他的警察当靶子打了! 路明非不得不操心这些问题,因为他被分配了警察角色。现在正像保育园园长一样带着一串嘻嘻哈哈的孩子同事。 “这是多余的担心,叔叔,”织田作之助家最大的男孩无视了路明非“我不是叔叔是哥哥……”的虚弱争辩,小手权威地一挥,肯定道:“太宰哥哥决不会这么轻易就对大姐姐投降的!” 路明非来了兴趣,他半蹲在男孩面前,看着那双稚气未脱的眼睛,虚心请教:“此话怎讲?” “叔叔你真落伍,”织田作之助家第二大的男孩带着点潮流人士对土老帽的嫌弃插话:“电视节目说,对抗也是恋爱的情趣之一!主持人还说,进行一些包含双方立场对立元素的角色扮演游戏,可以有效增进夫妻感情。” 他的手足们纷纷赞同地点头,俨然是那档电视节目的忠实观众。 “虽然太宰哥哥和大姐姐还没有结婚,”另一个男孩补充道:“但是织田说相信他们能过上安定又热闹的生活——那就是他们会结婚的意思吧!我能当花童吗?” “大姐姐已经预定我做花童了,”唯一的女孩有点得意地仰起头:“刚才她还说,最喜欢我这样花绳翻得很好的聪明小女孩!” 随后这些小小的警官就为了另一个空置的花童名额吵起来了,最大的那个坚持长幼有序,他的三个弟弟们则主张机会均等;最小的妹妹拖来一张椅子,舒舒服服地坐进去看戏。 路明非:“……”所以话题是怎么跳到这里的。 还有你们这个电视节目它真是害人不浅啊!都教了孩子些什么东西! “哎呀,看来角色已经分配完了。所以什么时候开始游戏?”轻盈愉快的脚步踏在客厅的伪装复合砖上,端着满满一托盘鲜榨橙汁的叶星来慢悠悠地走进来。 为了享受开盲盒的惊险,她决定在分配角色的时候跑去楼下厨房榨橙汁,当然夏弥毫不留情地指出这个借口很拙劣,分明是因为她自己想喝了——总之,现在托盘上稳稳地摆着六杯橙汁,一杯加冰块的是她的,五杯常温的是孩子们的,大人要喝自己动手。 看到她和那些亲亲热热地挤在托盘里的玻璃杯,孩子们也不吵了,纷纷发出小狗似的雀跃呼声,呼啦一下冲到她身边,期待地从她手里接过甜甜的橙汁。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想先听哪个?” 夏弥懒洋洋地倚在墙边,看叶星来喂鱼一样给她活泼的同事们发橙汁——她也分到了警察角色,不过她宣称对儿童过敏,只远远的站在一边,用稀罕的眼神打量这些精力充沛的小东西。 “嗯嗯……好消息有多好?坏消息又有多坏?”叶星来单手握着橙汁,沉重的木托盘在她另一只手上转出了重影,她喝了一口散发着冷气的橙汁,含含糊糊道:“好比坏多就先说坏的,坏比好多就先说好的。” 夏弥说:“坏消息,你不是受人尊敬的公务员,而是企图当街抢劫的罪犯。” “咳?竟然这么坏?”叶星来呛了一口,她随手抹掉嘴角橙汁,十分不满,“当街抢劫也太逊了!我不能做点更有格调的事么?比如抢劫国际银行,或者袭击黑/手/党总部什么的。” 夏弥:“……” “第一个和当街抢劫的性质差在哪里,”她说,“所谓格调是体现在刑期上了么?至于第二个,完全是私人恩怨。” 叶星来吹了个得意的口哨,“拜托,复仇是古老的正义,不朽的文学母题!这明明很高尚、很有格调。”她把冰块咬得嘎吱嘎吱响,声音浸了冷气,透出点凉丝丝的快活,“所以好消息呢?” “你的抢劫对象正是你的对象。” “诶——!” 叶星来像被嘴巴里的冰块烫到了,发出烧开水壶一般的怪叫,“我?绑架太宰!我能做好吗?” 她对这份工作充满了担忧:“太宰那么单纯、脆弱、柔软、可爱,伤害他的事我根本做不到!” —— “好了这位路人君,现在你是我们的人质了。” 叶星来解开头上的发带,利落地往太宰治手上缠了好几道,牢牢束住他灵巧的双手,像牵小狗一样把他拉到自己身前,才神气地宣布:“对面的警察动作快点!如果还不能拿出我满意的条件,我可要撕票了!” “撕票。”特意换了身黑风衣,还戴着大墨镜的楚子航沉声附和她,声音冷得像裹满了冰碴。 “哦哦!就是这个气势!”早就被警方俘虏的芬格尔握拳,热血十足地大喊:“加油啊师妹!不要忘记我们的羁绊和信念!别输给这些条子!” “闭嘴吧你!” 路明非警官赶紧掏绳子把这个不安分的犯罪分子制服。 在孩子们紧张地和嚣张绑匪交涉的间隙,夏弥幽幽发问: “所以,10分钟前到底是谁在说‘伤害他的事我做不到’的啊,真是好难猜哦。” * * “唉呀呀……” 黄铜烛台摇曳的橘色火光中,森鸥外把玩着钢笔,目光停在手中报纸的头条上,久久没有挪开。 报纸是两天前就送到他桌上的,却等到今天才被真正拿在手里。获得异能开业许可证后产生了一系列连锁反应,他这几日处理事务都来不及,自然没有空闲来读报纸。 “做得很绝对呀,太宰君。”他信手抛开钢笔和报纸,宝石笔尖落进羊毛地毯里,沉默着断开,红墨水自裂口处涌出,艳丽得像一滩鲜血。 森鸥外撑着下巴喃喃自语,“竟然能够发展成这样的状况,似乎偏离最优解的道路了啊。” “两个还有剩余价值的情报贩子、工作能力优秀的安吾君、还有更多更多事先投入的暗棋……”他数着脑海中的损失量表,颇有些苦恼地叹气: “还有,还活着的织田君。” “呐呐爱丽丝酱,”他拖长音调呼唤爱丽丝,“放走这样一个隐患,他该不会寄来炸弹包裹吧?这可太不妙了,前员工对老东家采取极端报复手段,说出去实在有碍我们企业的声誉,股价说不定都会跌下来呢!” 爱丽丝毫不留情地嘲笑了他,“林太郎大笨蛋!你就是因为总想那么多,发际线才会越来越高啦!” “毫不留情?太伤人了爱丽丝酱……”森鸥外像被当胸打了一拳一样,声音都虚弱了几分。 “无论如何,你的目的都达成了,”女童用蜡笔在纸上专注地涂抹着,头也不抬,“现在最重要的是工作吧?再拖拖拉拉的,今天也没办法去洋服店买衣服啦!” “啊啊爱丽丝酱!”沉浸在扮演没出息男人中的首领快速振奋起来,“为了看到更可爱的你,我会比任何人都更努力工作的!!” “噫——好恶心!偏偏在这种时候提起干劲?太差劲了林太郎!最差劲!” 第64章 与非人类第五十一天 法国雇佣兵引起的风波就这么揭过了,大体上是个令人满意的结果——按理说这种大事是得死上那么几个人的,但事件中心的几人都全须全尾地站着,除了必须躲进安全屋避免麻烦之外,一切都不错。 安全屋的日子不好也不坏,没什么惊心动魄的事件,只有白开水一样琐碎温吞的日常。 (不得不感谢太宰治设置安全屋时的先见之明,这幢藏于深巷、外表破旧的三层小楼,表面低调,内里却暗藏地道和宽敞空间,如此才塞得下人均拥有两个以上拉风头衔的这许多人。) 第66章 生活中最大的刺激当属做饭,来到日本后中国人和德国人也染上了盲盒文化,芬格尔和不愿透露姓名的路某人提出的随机厨子计划,菜单和厨师皆不固定,充分体现卡塞尔人的冒险精神。 这个馊主意生生把吃饭变成了扫雷——有时候,在东西吃进嘴里之前,连做饭的人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安全的可食用物,还是某种伪装成食物的生化武器。 摩擦当然也存在,但基本发生在路明非和芬格尔之间,有时也发生在织田作之助的五个孩子之间——也许男性心理学等于儿童心理学并非男专家的胡言乱语。 在最容易出现矛盾、导致群居生活分崩离析的作息问题上,一切反倒和平极了,十二个活物有五种作息,生活习惯迥异,却达成了奇妙的平衡。 纯人类中,作息最正常的要属织田作之助和他的孩子们。 早上八点,五个孩子跟着织田作之助踢踢踏踏地走进一楼厨房,怀揣着伟大实验热情和少许灵机一动捣鼓他们的早餐,用各种充满想象力的麦片组合开启他们活力四射的一天; 晚上十点,织田作之助就挨个拎着困得东倒西歪的孩子们上楼休息——楼上客厅被铺上榻榻米,改造成了舒适的大通铺,孩子们可以尽情在上面打滚释放天性。 太宰治基本朝着树懒的方向进化了。除了叶星来回来的那天他稍微提振了一点精神,出房门和大家进行了温馨的友情互动,剩下的时间里他几乎不踏出房间门一步。可能是为了补全在黑心公司port mafia打工时欠下的睡眠,他完全是报复性地在睡觉,连拿着锅铲为叶星来制□□心午餐的重要时刻都会睡着。 ——众人如何或紧张或松弛地灭火就是后话了 混血种中楚子航最健康,他雷打不动地维持着精密的瑞士钟生活,十二点准时关机睡觉,即使装备部在楼下测试炸弹他也不会动一下眼皮; 路明非和芬格尔是惯常熬夜的,他们的房间直到凌晨四点还透出幽幽蓝光,相对的,不到正午十二点别想在房间之外的任何一个角落见到他们; 夏弥神出鬼没,能跟她碰上面的时间和地点都很随机,有时是凌晨一点的露台,有时是早上六点的厨房,让人怀疑她是否已经进化掉了睡眠; 叶星来的睡眠原本很规律,但受太宰治的反常影响,她稳定的睡眠出现了波动,每夜都要惊醒摸摸身边的人,确定他只是睡得很沉而不是已经陷入长眠。 期间世津子曾致电叶星来,礼貌询问她,虽然知道您分手了很伤心,但用“无限期”作为治疗心伤的时间是否太久了?要知道科技改变生活,实在喜欢那张脸家族这边可以为您介绍优秀的整容医生。 说话间她还暗示公务已经堆积成山,再不来上班恐怕实习证明不会很好看。 而叶星来只是顾左右而言他,最后更是以信号不好为借口,匆匆挂断了电话。 世津子和她背后的樱井七海也知道这就是拒绝的意思了。 于是她不再打来电话,只留言说实习证明盖好章给您放保安室了,有空来拿。 三个女人默契地为彼此保留了最后一丝体面——没什么好责怪的,她们都只是根据所处的立场做出了自己的正确选择。 不用工作、太宰治也不缠人后,叶星来感觉生活稍显无聊起来。老实说她有些,不,应该是很怀念那个黏人到神经质的太宰治,而不是现在这个静得像永不再开口的沉睡王子。 第五个从睡梦中惊醒,匆匆摸上身边人手腕确认他脉搏和体温的时刻,叶星来难以抑制地萌生了找port mafia麻烦的想法。 她向来是个行动派,当天,port mafia造价不菲、光滑锃亮的防弹玻璃大门,就被莫名出现的高性能炸弹炸成了蛛网状。 幸好该狂徒是在半夜扔的炸弹,并未对大部分职员造成人身威胁,只有一名敬业地加班到深夜的干部被波及。 对此,首领森鸥外保持了诡异的沉默——只能说,聪明人总是想太多。 时间就是在隔三差五的炸弹爆炸声、频繁的碗碟碰撞声、孩子们叽叽喳喳的笑闹声中哗哗流走的,一转眼,季节就走到了飘雪的时刻。 第一场雪落下来之前,太宰治终于从树懒附体的状态中脱离,port mafia的财务部也如释重负地划去了定制新防弹玻璃门的支出。 恢复正常的第一天,他就神神秘秘地说,要带叶星来去一个有意思的地方。 第65章 与非人类第五十二天 中岛敦的生活围绕着饥饿和恐惧展开。 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他都能听见胃中传来清晰的呻吟。 他时常觉得胃中藏着一个哭闹的孩子,只有在食物落进胃袋时,那孩子才能安分一会。但没过多久,冷硬面包和白开水提供的微薄营养便在身体里断流,于是那泣音再度响起,一声比一声更响亮。 焦虑中他记起,自己曾听过这么一个说法:只要睡着了,就感觉不到饥饿了。 这个理论来自一个小女孩,她是为数不多对他释放过善意的人。他们之间的关系或许勉强可称之为朋友吧,因为她同他一样安静、怯懦——朋友总是在性格和处境上有共通之处,他们一样被强势的大孩子轻视,又被同龄的孩子排挤。 后来那孩子去哪里了?他咬着指甲,模糊地想起她似乎是被领养走了。 此后他就失去了可依偎的伙伴,只能独自一人对抗无边无际的孤独。 幸好,她还给自己留下了应对饥饿的方法。睡眠实在是最好的安慰剂,只要睡着了,身体机能降到最低,感官也钝得像石头,纵使孩子仍在胃里哭闹不休,他也不用理会。 想到这里,他生出一点奇异的宽慰,好像他不是孤身一人,仍有某人陪伴着他。 睡吧,睡吧,拜托了,快睡吧,他紧闭着眼,在心里一遍遍默念,比和尚念诵经文更加虔诚,因为不这么做他根本没办法睡着。 紧闭室没有灯也没有窗,一粒光点都透不进来。夜色在这片狭窄的空间中浓得化不开,唤起人最原始的情绪之一——恐惧。 那些游蛇般的恐惧散落在禁闭室各处,隐约还能听见蛇信吞吐的嘶嘶声,还有蛇鳞与粗糙墙面摩擦发出的沙沙声。 想象无法停止,所以声音也无法停止。 他蜷在同铁栅栏一样冰冷的小床上,把单薄的被子扯过脑袋,一如过去数个夜晚一般,让这层破旧的织物死死裹住全身,裹到快要让他呕吐的窒息感产生,好像这样就能挡住臆想中群蛇的袭击。 被子中闷而紧张的空气里,睡意逐渐上涌,他有些绝望:今夜也只能这么忍耐着睡去了,而明天、后天、甚至更长的未来里,他依然要这么睡去。 有人来帮帮我吗?究竟什么时候,我才能摆脱这样的日常?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迷迷糊糊地想。 意外如期而至。 起先是细小的窸窸窣窣声,类似甲壳类昆虫爬动的声音,快要陷入迷梦的中岛敦惊醒了一点,紧张地想不会是蟑螂吧?这恐怖的东西吃孤儿院黑面包渣都能长成威慑力十足的庞然大物,振翅时宛如小型战斗机,还专往人嘴里飞。 接着一点清脆的咔嚓声打破了他的危机感,随着那声欢快的脆响,禁闭室那紧闭的、无坚不摧、不可战胜的牢固铁门悄然打开,两道轻盈的脚步踏了进来。 “呀,真的有个孩子。” 明快的女声轻轻感叹:“好瘦小,骨头也凸出得这么明显,看起来简直像没吃饱过的流浪猫崽。” 稍沉一些的男声低低地附和:“是啊,很狼狈的流浪猫。” “稀奇,”女人有些讶异,“我还以为你要反对我对别人使用猫塑,没想到你自己也开始这么干了,真是害我白紧张了。” “对其他人我当然会反对了,但是这孩子不一样啦,”男人的声音带了点撒娇的意味,那点低沉很快被冲淡,活泼的少年气显露出来,中岛敦想他年纪应当不大,“这孩子可是货真价实的……啊,这里不是适合说话的场合,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女人问:“所以这个人形流浪猫就是我们此行的目的?” “嗯嗯。” “事先声明,”女人说,“虽然知道你做事一定有自己的理由,但养孩子这种事我可是敬谢不敏——从小学六年级开始我就决定要丁克了,宠物和别人家的孩子才是最好的孩子,丁克是看破这个真相之后的自然选择。总之,如果你指望我来照顾他,我会先温柔地把他塞进织田先生孩子们的通铺,再把你丢进垃圾桶。” “肯定不会让你来照顾啦!当然我也不会照顾他的!因为专业的事就要交给专业的人做嘛!” 堪称爽朗地说出了不靠谱发言后,男人又说出了更不靠谱的话: “还有还有,为什么他能有‘温柔’这样的词来修饰?我就只是简单的‘丢进垃圾桶’啊!” “我以为我会怎么样对待你已经是不用强调的事了,而且,‘温柔地丢进垃圾桶’听起来很奇怪吧?不像是惩罚,倒像是……你明白的吧,这里还有未成年所以我不说了。” 第67章 男声听起来有种诡异的明快,“诶嘿,但是说出来也没关系吧?还有他睡得很沉,什么不知道,那这里相当于只有我们两个人哦,就直白地说出来嘛!” “不——要,”一点轻微的推搡声,女声的主人好像把身边的男人推开了,“你傻的么?这孩子的眼皮还在动,显然是处在快速眼动阶段!也就是说他全都听得见!” 男人犹不死心,“可对他来说只是梦境啦,醒过来就什么都忘光光……嗷痛痛痛。” “给我顾及一点成年人的体面!”女人当当当地敲着男人的脑袋,“以后肯定还要继续相处的吧?万一这孩子午夜梦回想起今天的事了怎么办?两个长辈竟是如此为老不尊,不是,如此不稳重之人,他对成人世界的滤镜会幻灭的!何其沉重的心灵打击!” “呜,”男人委屈地反驳,“但我可以保证这孩子绝对不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受到精神伤害的!他可是相当坚韧的孩子!” “……就为了这种小事花样百出,我都有点佩服你了。”女人轻叹一口气,无奈道:“我们是为了捡流浪猫才过来的吧?现在反倒在这里争论这些?回去再说,回去再说,回去怎么样都行。” 男人于是不再说话。 “不好意思了小朋友,”中岛敦感到有两根体温稍高的手指轻轻搭上自己的脖颈,皮肤相接之处渡来温暖的热意,使他被冰冷床铺冻得微僵的身体略略舒展。 “为了防止你中途醒来大叫破坏我们行动的隐秘性,”女人慢条斯理地移动着手指,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很快她找到了,指尖猛一用力: “麻烦你睡沉一点吧,谢谢配合。” 中岛敦彻底坠入黑甜的安心梦乡。 第66章 与非人类第五十三天 叶星来产生养猫的念头是在初一,那时她双亲健在,痛苦和悲伤都离她很远,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明天吃什么穿什么。 这时一只在家附近游荡的小黑猫闯入她视线,叶星来最大的烦恼立刻改变,她想,我一定要得到这只猫。 计划推行得很顺利,虽然爸爸颇有微词,但妈妈对此乐见其成,还特意在电话里叮嘱:零花钱翻倍,别委屈了猫。 爸爸也只好捏着鼻子接受了新成员。 于是猫砂、猫窝、猫食盆、猫爬架……一切猫用得上用不上的东西陆陆续续搬进叶星来家。她满意地给家长拍照汇报进度,妈妈不断称赞她的品味,爸爸僵硬地夸了两句又消失不见,妈妈笑眯眯地解释为水土不服。 极夜就是容易让人情绪失调。她这样补充,随后又关切地问猫是男孩还是女孩?打算给猫取什么名字? 叶星来说:她搜索过黑猫取名大全,感觉咪咪喵喵之流太普通,小黑也缺少内涵,至于布莱克,那和小黑的区别又在哪里? 挑挑拣拣了好一会,她才说要等妈妈爸爸回来再取。 这是委婉的撒娇,因为一周后就是她的生日,生日礼物不出意外就是小猫和小猫的新名字。 妈妈没揭穿她的小心思,只是在电话那头很温柔地说好啊,等我们回来,就给小猫起一个好听的新名字。 但人生总是有很多意外。 那通电话后妈妈和爸爸就离奇地失联了,电话、短信、邮件,种种通讯手段都通通石沉大海,被幽暗的漩涡吞噬得一干二净。 如此过了一周,恰好是叶星来生日那天,信箱突然里多出两封来自妈妈的邮件,倒数第二封很长,写了一串财产清单,末尾是家里保险箱的密码;最后一封则很短,只有“我们爱你”四个字。 等叶星来能控制住眼泪后,小猫早已不见踪影,可能死了,也可能已被别人收养。 于是叶星来不再考虑养猫。 虽然她还喜欢猫,但对猫一直停留在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状态。类比一下就是只看不买,隔着一定距离欣赏一下猫咪毛绒绒的毛发和弧度完美的侧脸足矣。 ——所以,像今天这样直接接触猫,还是第一次。 也许不能将眼前的“猫”称之为猫,因为它实在太大,现身的那一刻便占领了大半间地下室。它喉咙间溢出的也不是猫咪撒娇式的咕噜声,而是近似战争前号角的压抑咆哮,有力的长尾暴躁地而快速地扫动,抽翻了被楚子航摞得整整齐齐的一叠速食。 打败速食之后,大猫,或者说虎的攻击对象,便自然地转变为地下室内唯二的两个大活人, 叶星来一边躲避虎的袭击,一边见缝插针地质问被她拎在手里的太宰治:“太宰,你的鼻子为什么没有变长?” 被太宰治形容为“货真价实的流浪猫”的小孩,突然在通过安全屋地下通道的过程中暴变为虎了啊! 把老虎包装成流浪猫无疑是诈骗行径!弥天大谎!太宰治的鼻子此刻应该长得能戳到天花板了! “嗯嗯嗯?什么?”太宰治被她带着在地下室飞窜,眼前一会是地面,一会又飘上天花板,视野像万花筒一样急剧变化着,令他感觉十分新奇,“呜呼——星来——麻烦再快一点!” 叶星来:“……” “这里不是游乐园!”她用刀背拍开虎弹出利爪的掌,又在几秒内利落地回身,重重踢在虎的额心,将这只陷入莫名狂怒的动物踹进织田作之助整理的生活用品堆,虎于是陷入抽纸、袋装洗衣液、洗洁精、拖把、扫把等等杂物的包围圈。 趁虎被拖把遮蔽视线,像无头苍蝇一样团团转的时候,叶星来大力摇晃起太宰治的肩膀: “现在立刻马上给我个解释!” “全部都乱套了!”她有点抓狂地指指那只晕头转向的虎,又指指它制造的一片狼藉:“生活用品就不说了,重要的是食物!无论是方便面还是意大利面,撞碎了都很难吃啊!现在我们要怎么和大家解释?还是说干脆在饭点逃进房间不去面对大家谴责的眼神!?” “啊……”太宰治眼神飘忽,看起来他真的打算使用最后一种可耻的解决方法,“但是,不觉得多人共进午餐很拥挤吗?躲开饭点吃饭也比较轻松嘛,还有余裕说一些情侣间的话题,就像在家里那样……” “诶,原来还有这样的考量吗?”叶星来暂时停下了摇晃他的举动,严厉的表情也有些松动,“听起来确实不错……” 好耶,太宰治心中暗喜,刚想再接再厉将话题忽悠过去,就听见她冷笑一声: “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 “根!本!不!是!一回事!!”叶星来使劲揉太宰治的脸,恨不得把这个说话只说一半的家伙搓成柔软可口的面团,“给我正视问题!好好解决!” “唔唔唔星来,不要这么粗暴——” “那个,”一阵气弱的话音打断了两人的争执,不知何时,白虎已消失不见,瘦弱的白发男孩从杂物中站起,局促地看向两个拉拉扯扯的大人:“这是,发生了什么?两位又是什么人……?” 完了。叶星来木然地想,努力付之一炬,还是被小孩子看到了不稳重的一面。 第67章 与非人类第五十四天 中岛敦加入新家庭已经有两周了,但对于现在的生活,他还是常生出一种恍惚之感。 “是因为吃了太宰特制蘑菇汤的缘故吗?”监护人织田作之助先生语带关切地询问,淡然的脸也露出一点对他身体状况的担忧,“那种超前的料理不是孩子能适应的,下次还是不要仗着异能力逞强了,直接拒绝他也没问题。” 见中岛敦的表情依然有些紧张,织田作之助想了想,又贴心地补充:“如果无法拒绝,就找星来,她会及时制止的。” 不,和太宰先生的蘑菇汤毫无关系,中岛敦想,虽然那确实是仿佛让人置身万花筒中的迷幻料理,吃下之后感觉视野都变得五彩斑斓起来,甚至隐约见到古怪的白色长发小人跳舞…… 但恍惚感的来源果然还是—— “太幸福了。”中岛敦支支吾吾地说,手指不由自主搅紧衣角,柔软舒适的布料不会磨伤皮肤,是与孤儿院粗糙制服截然不同的触感,“这种生活,每天只要做些轻松的家务就可以吃饱、即使犯错也不会被打被骂、不需要睡禁闭室、还有对我很好的大家……” “真的不是我的梦境吗?经常会这么想。”中岛敦摸摸脑袋,现在他的头发也养得很顺滑了——星来小姐分了太宰先生的洗浴用品给他。 童话中的仙女教母在夜晚以一对不稳重情侣的形式降临,此后,中岛敦的生活被一分为二。往前是冻疮、鞭痕、斥骂、冰冷的床铺与铁栏杆,从未间断的饥饿感和无名的恐惧野兽一般追着他,而他被锁在狭窄的箱中,无法逃离,只能任由发狂的兽撕咬身躯; 往后则是浮着柑橘香气的护手霜、含着淡淡烟草味的拥抱、或温和或热情的鼓励、年幼兄弟姐妹们热烘烘的体温与柔软蓬松的被褥。 于是一切都安静下来,不知饱足的恶虎打了个盹,收拢利爪尖牙,懒洋洋卧在榻榻米上小憩。 第68章 “并不是梦境啊,”织田作之助抬手,轻轻按了按瘦小男孩柔软的发顶,“中岛是好孩子,不,即使不是好孩子,孩子也有获得幸福的权力。” “坦然享受眼前的生活吧,没什么可担心的。”男人话音笃定,虽然还是那副缺乏情绪波动,平平淡淡的声线,却莫名有力,透着万事不必烦忧的安稳,“我们已经是家人了。” “……是!” 中岛敦感到眼眶微微发热。 不会是要哭了吧?好丢脸,要是在孤儿院,肯定要惹来老师的斥责和其他孩子的嘲笑。 但是在这里没关系,他想,在这里做什么都不用担心,因为我已经有了包容我的家人。 他猛吸鼻子,努力将那点眼泪憋回去,哽咽着,以前所未有的庄重大声承诺: “我,虽然我现在还很没用,做不成什么事,只能说些招人笑的大话,但是,但是,我一定会拼尽全力,保护好织田先生!保护好大家!” “啊啊,很有志气啊。”织田作之助还是那副平淡的模样,既没对男孩的决心做出肯定,也没否定他的狂妄,只是加重了揉他发顶的力度,“那么就从好好吃饭睡觉开始吧,均衡摄入营养、健康地生活,才能长成可靠的男人。” “是!”中岛敦充满激情地回应。 “哦,说起来,还有件事需要敦你帮忙。” “您请说!无论什么我都会拼命做到!” “不,也没到拼命的程度。”织田作之助伸手指向墙面上的白色时钟,“你看那边的时钟,现在是下午三点,没错吧。” “是的,所以是时钟有什么问题吗?”中岛敦有些紧张地注视织田作之助,你可以的!中岛敦!区区时钟,以虎化后的弹跳力,取下它简直轻而易举…… “啊,那倒没有,”织田作之助的话打断了中岛敦的思绪,他有些苦恼地挠挠头,大拇指上的墨水渍一闪而过,“幸助和咲乐他们午睡要醒了,但是我最近灵感枯竭,一时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警匪游戏剧本啊……” “能和我一起构思吗?”他认真地向中岛敦提出了邀请,“其他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只好来求助你了。” “什么,我,我吗?剧本?我……”中岛敦结结巴巴了好一会,颇像一只被天降猫罐头砸中,既想接受,又犹豫着不敢相信自己好运的小猫,“我,我真的可以吗?” “试试总没坏处。” “……” 中岛敦深吸一口气,怀着一种即将拯救世界的壮烈勇气:“好!!那么,我一定会拼上全力去做的!” “很有精神啊,敦。”织田作之助颇为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那靠你了。” “是!!绝对不会搞砸的!” —— 房间内 “呜哇,好有活力,”太宰治摘下耳机,低声冲叶星来抱怨,“震得我耳朵都有些痛了啊。” “这就是偷听的代价啦,”叶星来随手揉了揉他的耳朵,“现在能放心了吧,这孩子已经完全变成幸福的家猫了。” 既然如此,如果敦现在变成虎形,会不会多出原始袋……她陷入学术的沉思。 “嗯嗯,和我想的差不多,”太宰治趁机凑得离叶星来更近,依恋地贴在叶星来的颈窝,感叹道:“织田作果然很适合养孩子啊——” 叶星来深表赞同,“作为前杀手和前黑手党,织田实在太神奇了,搞不好孤儿院院长才是比较适合他的职业。” 说话间她微微侧身,调整好位置,以便让太宰治的脑袋完全埋在她颈窝,随后抬起手,熟练地梳理起他的发丝:“用微薄的薪水养着五个孩子,还是从那么一点大开始养的,小孩有时候简直是魔鬼——啊,不是对织田的孩子们有意见,只是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太宰治轻轻哼唧了两声,表示自己完全不在意,甚至颇有同感:“那些孩子们就这样说着什么花童啊结婚啊的,轰的一下冲过来盘问我了……可怕!真是太可怕了!” 这个我应该要负一点责任,叶星来悄悄想,她确实因为一时冲动,轻率地对孩子们许下了婚礼花童的承诺——但婚礼现在连个框架都没有。 真是辛苦太宰应对孩子们了。 想到这里,她备感怜爱地摸摸太宰治的脑袋,“辛苦了,辛苦了,需要什么奖励吗?” “呼,就这样抱着就好。” “那kiss不要么?我想亲你!” “诶——好主动?要要要。” “等下,话说数量有限制吗?” “够不解风情的,亲了再说不行么!” “哈?唯独不想被你这么说啊……” 说话声越来越小,最终轻盈地落在被褥上,尽数被柔软织物吸收。室内重归宁静,只有一点微不可查的缠绵水声。 第68章 与非人类第五十五天 太宰治实在是个充满奇妙想法的男人。 即使跳脱如叶星来,偶尔也会为男友的神奇思维惊讶。 就比如现在—— “什么?” 叶星来疑心自己没睡醒,或者干脆就是在做梦,不然怎么会听到太宰治说这种话?过量的震惊让她差点没拿住杯子,玻璃杯微微倾倒,圆润冰球在橙汁里滚了一圈,敲击杯壁的声音异常清脆,比某种刻板印象破裂的声音还要响亮。 她有些艰难地将唾沫和不可置信一同咽下,干巴巴地复述了一遍令她短暂怀疑世界真实性的话语: “太宰,你是说,你,前黑手党干部,现在要带上我,一个刚从□□离职的待业人员,一起去拯救世界?” 她话语中的怀疑浓得简直要溢出来。 “对,”当事人叼着搅早餐麦片的长柄勺,正伸手去够餐桌中心的果酱,那是最受幼童欢迎的草莓口味,已经被几个孩子干掉了大半,只有浅浅的四分之一留在透明梅森罐里,“你没听错,我们接下来要进行的可是一份大事业。” “我一个人大概是做不到的,但是有你一起就不同啦!拯救世界的盛大冒险,也是我们两个人love love的甜蜜冒险!怎么样?很心动吧?” 他的话语因为勺子的阻碍有些含糊,牙和勺柄嗑在一起,不断有细微的金属声响起,看起来很有几分笨拙;他的头发也因为糟糕的睡相变得凌乱,碎发不安分地翘起;他身上甚至还穿着毛绒绒的商场打折款动物睡衣——完全是一个普通的、有些懒散的男子高中生,和“拯救世界”这样宏大的议题压根不沾边。 叶星来看着太宰治努力的动作,莫名想到跃跃欲试着推倒花瓶的猫——实际上猫和太宰确实有不少相通之处,这二者都一样聪明、一样敏感、一样反复无常、一样难以捉摸。 所以自己大概算是饲主的定位,她喝了口橙汁,趁冰饮滑过喉头的间隙,慢悠悠地想: 那么,在猫咪提出进行盛大冒险的时候,饲主该怎么做? ——答案当然是站在他这边。 “事先声明,我不是被love love的甜蜜冒险打动的。”叶星来着重强调了这一点,虽然大家都知道她是恋爱脑,但这难道很光彩吗?公共场合还是要点脸吧,尽管现在是深夜十二点,房子里除了在吃早餐的他俩之外,暂时没什么人活动。但这间房子里作息乱得一塌糊涂的夜行生物并不少,保不齐就被晃悠着出来吃夜宵的那谁谁谁和那谁谁谁撞见他们说话了,如此一来,叶星来本就岌岌可危的面子就更加危险了。 “只是因为我姑且对拯救世界还有那么点经验,”她矜持地搅动着自己碗里的早餐麦片,努力不让自己显得太过雀跃:其实在她对太宰提议的震惊里,惊喜的成分要大于惊吓——卡塞尔的学生有几个是安于平淡的人? 惊险、刺激、随时可能掉脑袋的生活,才是这些流着龙血的异类的主旋律,他们并不惧怕险境,甚至主动追逐危险,就像飞鸟追逐天空。 “所以我才答应你,和你一起拯救世界的。对,就是这样。” 说完后她还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大概是为了增加说服力,她的表情也绷得紧紧的,一副正在商讨国际大事的严肃模样。 可她眼底没藏好的笑意,与握勺时的细微动作,还是暴露了她的真实想法,实际上她完全没有自己表现的那么严肃,她真实的情绪几乎和严肃处在两个极点。 太宰治觉得她现在很像他们去游乐园时碰见的小孩,他们看游乐园甜品店里的红豆刨冰和香蕉船时,就是这样的表情。 期待、渴望、跃跃欲试。 也许这该归结于非人类生物的傲慢,亦或是所受教育的影响?无论多大的危险,对她来说都不过是甜点一样的东西,既然出现了,那么就解决。 太宰治并不讨厌这样的思维。 最后一点踌躇默默消融,他紧紧握住叶星来的手,做作地呼喊起来:“诶,所以星来还是前辈呢!真厉害呀星来前辈!” “哼哼,”太宰治崇拜的眼神和饱含赞美的话语充分满足了叶星来小小的虚荣心,她简直是心花怒放:“那当然啦,我可是超级强的!交给我完全不用担心!我的任务完成率几乎是百分百!” 第69章 “哇——” “当然我的理论课成绩也很高!还考取了拖拉机驾驶证、汽修证、电工证、柔道十段、剑道八段……然后多次危险驾驶也没被吊销驾驶证!” “哇——好可靠!” 两人越说越兴奋,几乎要顾不上音量,在叶星来得意的小尾巴翘上天之前,太宰治兴致勃勃地提议: “既然是团队,设计一个口号如何呢?那个怎么样,神奇宝贝的那个台词我觉得很帅气!为了防止世界被破坏——” “好耶!”叶星来欢呼着接了下去,“为了维护世界的和平——?” “……啊,太宰和星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略带疑惑的嗓音响起,随后两道身影从拐角处走出,一高一矮,正是织田作之助和中岛敦。 叶星来浑身一僵,像未上油的生锈机械一样,一卡一卡地转向两位不速之客的方向。 视线接触到织田作之助真情实感的困惑眼神和中岛敦略带尴尬的局促眼神时,她的脑子还在思考,为什么又被敦撞见不稳重场面、这孩子是否和自己八字不合这样深刻的问题,嘴巴却已经自顾自地打起了招呼: “啊,早,织田先生和敦也来吃早饭吗。” 织田作之助&中岛敦:“……?” 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叶星来:“……” 太宰治已经笑得快要昏厥过去了。 第69章 与非人类第五十六天 生活不止有诗和远方,还有眼前的苟且。 甚至苟且占大部分。 “生活实在是太多意外了。”叶星来深沉地对太宰治说。 艰苦卓绝的拯救世界计划刚提出就不得不按下暂停键,因为眼下,叶星来有更重要的事需要解决。 ——毕业。 她一心三用——一边浏览卡塞尔论文格式要求,一边紧张地修改论文,还要抽空回答太宰治的问题: “我知道,我们得马上选个黄道吉日出发拯救世界,但是!我的当务之急不是规划拯救世界要携带什么武器、坐什么交通工具、悄无声息地干掉什么人,而是完成我的毕业论文,并在系统关闭之前提交最终修改版给我的导师!” 最后一句话她几乎是喊出来的,带着罕见的气急败坏和恼怒;她的动作也透着一股抓狂的味道,敲击键盘的音量大到让人怀疑这只键盘的材质——不过是塑料制品而已,竟然能发出近似雷鸣的巨大声响。 太宰治很识时务地给她顺毛:“那么就先处理论文的问题,世界很坚韧,一时半会也不会坏掉的。” “不过,”他顿了顿,继而小心翼翼地开口:“修改论文的话,通常是针对正文内容进行修改吧,为什么一直停在致谢的位置?致谢是出什么问题了吗?” “问题太大了,但不是因为我的仪式感。”叶星来的表情冷得像刚从雪堆里爬出来,连眉梢都结着细小的冰碴,“该死的校董会提出了新规定,不允许致谢里出现导师和亲友。简直疯了!所以说商人根本不懂什么是教育!他们只知道如何把别人的钱掏进自己的口袋!” “‘投入数亿美元打造的精英教育,需要培养出在学术上和武力上都出类拔萃的人才,因此必须要加强对毕业生论文的审查,严禁学生通过增加致谢内容来增添论文字数,降低报告查重率的行为……’,”她冷笑着念出论文格式要求文件上令她备受折磨的内容——标红加粗的设计使得那段文字异常突出,无论从生理上和心理上,都明显到扎眼的地步了。 “听听,这都是什么话!所谓致谢就是用来感谢对论文有帮助的人和自己希望感谢的人啊!他们到底为什么要管这么宽!” 她愤愤地敲了一下键盘,咬牙切齿地删除了她那用来凑字数的、从织田作之助和他的孩子们一路感谢到在天堂的妈妈爸爸的超长致谢: “重新写一份致谢的话,我就不得不在正文里填充内容,这样一来正文的学术价值又要降低了——它本来就很缺乏这方面的价值!现在更是雪上加霜!真是太糟糕了!” 叶星来都能想到导师古德里安看这份论文的表情了,必然是沉痛而悲悯的。 沉痛是因为他教学无方。四年,倾囊相授也只教出了这样水平的学生,未来在教育界的名声怕是要再蒙一层灰——他的名字上已经有两层厚灰了,再来一层恐怕要彻底蒙尘,从此无缘优秀教师的荣誉; 悲悯则是因为学生顽强挣扎的精神。不惜自创从未在学术史上出现的文献,也要写出符合论据的结论,怎么不让人心生怜悯。 太宰治并无几分可惜地看着那一大串熟人从叶星来的屏幕上消失。 虽然自己的名字被删掉,不能在她重要的人生阶段留下真实而深刻的印记这一点,让他非常遗憾;可她为了水字数实在无所不用其极,连仅有数面之缘的中原中也和芥川兄妹都作为家属的亲友写上去了。 (没有森鸥外,叶星来讨厌森鸥外。最大的原因是对其行事风格的不满,其次是因为,她对一切上了年纪、又不亲切幽默的男人,都怀有一种微妙的厌烦,初始好感度基本是负数。) 芥川兄妹就罢了,太宰治暗暗想,毕竟他们确实是自己带回来的,而且芥川还是弟子,那么四舍五入一下,确实可算作亲友。 但,中也凭什么作为亲友出现? 他难以抑制地生出些埋怨:星来是不是太过分了?只是工作搭档而已,谁和那种黏糊糊的蛞蝓是朋友了? “真是太糟糕了。”他附和似的喃喃,只是感叹的内容和叶星来所说的完全是两个东西。 叶星来对此毫无所觉,她依旧苦大仇深地敲着键盘,好像在殴打她毕生的仇敌,“重复率太麻烦!现在只能用名词解释法了,先把龙的定义抄一遍,然后形容词和助词加多些……” 太宰治看了一会,殷勤地向她进言:“中段论述历史的部分,用自己的语言转述史料怎么样?一石二鸟呢,既增加了字数又不会让重复率上升。” “……好像还真是。” “还有这里,这个文献是星来自己编造的吧?说法模糊一点,不提及具体文章,用‘学界有这样的观点……’的说法如何!” “哦……这非常可行!” “然后这里也……” “不,涉及炼金的部分必须完全使用原本的描述……” 键盘敲击声渐渐弱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密集的交谈声,两人已经彻底投入进论文的修改工作中,房间内充斥着一股热烈的学术气氛。 ———— “师妹到底在干什么?”芬格尔异常纳闷地咬了口三明治,番茄酱的甜香顺着面包边缘缓缓滑出,在他唇周拖出一道滑稽的红印。他含糊不清地说:“竟然不吃晚饭,这不像她的作风。” “不知道。”路明非摇摇头,表示不清楚,“她和师妹夫最近都神神秘秘的。” “唔……”织田作之助若有所思。 现在是晚上19点30 ,大众意义上的饭点,餐桌上却只有他们三个。 夏弥基本不在餐厅出没,现在大概是去了阳台种花——继角色扮演之后,她神奇地培养了园艺的爱好,目前相当沉迷;楚子航还在房间里和妈妈打视频电话,也许是因为太久没见,他妈妈苏小妍今天的话格外多;中岛敦则带着弟弟妹妹们去了客厅,陪他们看稍带恐怖色彩的推理动画片《鸭子侦探》,孩子们本来打算在受惊时依靠年纪更大、还会变老虎的厉害哥哥,但几集看下来,他们对动画片适应良好,反而变成了哥哥的依靠。 关于叶星来的问题只是个插曲,芬格尔和路明非对视一眼,没得到答案,稍稍纳闷了一会,又将注意力放回餐桌上。 “也许,” 织田作之助拨了一下盘子里的咖喱,淡然地说出了惊天之语:“她在和太宰一起,计划拯救世界。” “当啷”“当啷” 路明非和芬格尔的筷子一起掉了下来。 第70章 同龄if线 之前if的续作(?) 前提:世界穿越展开 借由镜面可以达成异世界沟通,水面则是穿越媒介 是十六岁星来与十六岁太宰(没错,我使用了时间跳跃大法)(比大拇指) 鹤见川边。 “我找到族群了。” 叶星来拧着湿哒哒的衣服,眼里闪动着细碎的快乐光芒: “原来我是龙……不对,确切的说我是混血种!你知道吗,在我的世界里,龙就是神话传说里的神!我身上流着神血!老师说我们就是古希腊神话里说的半神!” “很厉害吧?很厉害吧!”她凑近同样湿哒哒的太宰治,一点不顾及她刚拧干的衣服,整个人虚趴在他胸前,脸几乎要贴上他的脸。 纤长的眼睫不断扑闪,太宰治可以看清她脸上细小的绒毛,在月光的映照下有种镀银的质感。琥珀色眼瞳澄澈明亮,仿佛盛入了一片天空的星光。 第70章 叶星来的手揪住太宰治不断滴水的袖子,一下一下地摇晃,“说点什么嘛!说点什么啦!是不是很厉害?嗯?嗯嗯?” 什么啊……挨得那么近,这不是超级像路边随便蹭人的小狗吗……有点可……不对,真讨厌! 是啊,真讨厌。 真讨厌,浑身都洋溢着找到栖身之所的幸福感。这样一来,自己不又要变回孤独的怪物了吗? “哦,哦。”他低低地回应,同时悄悄把两人的距离拉开。 没成功。 这次被揪住的是领带。 吸饱了水的衬衫紧贴着身体,第二层皮肤一般长在身上,导致落在身体上的触感变得异常清晰。 领带泡过水后像一条刚捞出来的海带,沉甸甸地坠在胸口,带来烦闷的躁郁感。此刻被她揪在手里,远离身体,总算使得躁郁感减弱。 虽然自己也像狗一样被拽了过去,但身体意外获得了舒适,太宰治勉强忍了下来。 “你在干嘛呀!竟然对朋友这么敷衍!”叶星来眯起眼,明明是态度恶劣的质问,太宰治却诡异的听出了一丝委屈:“到底是不是朋友啊!你怎么这样!” 无法面对,所以他选择不去看她的脸,“啊,很快就不会是了。” 叶星来瞪圆了眼:“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咯,”太宰治伸了个懒腰,故作轻松地笑,“毕竟分离才是人生的常态啦。” 他将视线投向不远不近的河面,近乎冷酷地在心底组织更为尖刻的词句,预备一举切断他们之间真实又脆弱的联系。 “碰!” 还未等他吐出那些刺人的话,叶星来就给他额头上来了一记愤怒的头锤。两颗同样年轻的脑袋瓜迸发出响亮清脆的碰撞声,惊飞了树上栖居的猫头鹰。 趁太宰治还没反应过来,她松开领带,两手迅捷地捧住太宰治的脸,用力揉搓起来,“太过分了!太过分了!怎么敢对朋友说这样的话?给我收回去!” “呃呜呜——” 太宰治被她揉得说不出话,本能地反击,伸手抵开她的小臂。 她被太宰治的反抗惹火,又狠狠给了他一记头锤。 “呜!” 这次没控制好力道,不光是太宰治,连她自己也难以控制地倒在了草地上。 倒地之际,太宰治下意识地扶住了叶星来的腰,希望能遏制她倒下的趋势。但他很遗憾地失败了,叶星来狠狠磕在他身上,砸得他浑身骨头都在痛。 太宰治有充分理由怀疑她是故意的:这人往下倒的时候根本没收力,反而抓住机会又捏了他几下。 幼稚鬼!幼稚鬼!如果她不捏那几下,自己现在就不会摔得这么痛了! “痛……”叶星来揉着脑袋起身,“你是不吃饭吗?浑身都是骨头,硌得我好痛。” 竟然还有脸抱怨! 太宰治气笑了,手一伸,礼尚往来地捏上叶星来的脸,像揉面一样反复揉搓,“先好好反省一下你自己的行为吧!这就是幼稚的代价!” “我有什么要反省的地方!” 叶星来被彻底激怒了,她双腿紧紧锁住太宰治的腿,严格限制了他的行动空间,随后向他发起猛烈进攻。 她一边灵敏地左右乱晃,躲避太宰治的捏脸攻击,一边用手狠狠掐太宰治纤瘦的腰。 太宰治呼吸一窒,她毫无章法的举动带来了意料之外的后果。 “你……快走开!小心眼的幼稚鬼!” 某种糟糕的冲动自下腹涌上,他也顾不上报复了,有些慌乱地将身子下压,抽手去推她肩膀。 叶星来一把抓住他的手,一下将他拽起,同时自己身子前倾,两人鼻尖对碰,距离近到视线都要融化在对方的气息里。 “道歉。”她瞪着太宰治,眼里跃动着鲜艳的怒火。 “你不道歉我就不松开。”她异常执拗地补充。 “……对不起。” 太宰治无比渴望摆脱此刻的尴尬状态,他努力把自己的身体往后缩,避免和叶星来更近的接触。受限于姿势,他拼尽全力也无法彻底摆脱叶星来的束缚,只好不情不愿地道了歉。 “哼,”叶星来勉强满意,她松开他的手,利落地从他身上爬起,“这还差不多。” 太宰治罕见的没反驳她的专横行径。即便叶星来从他身上离开,他也没坐起来,反而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窝在草地上不动了。 这副小可怜的作态让叶星来怒气冲天的脑子恢复了一丝平静,她后知后觉地想,自己刚才是不是太过分了? 以青春期男孩过分膨胀的自尊心,想必很难接受被小自己几个月的女生压着打的事实。 抱着一点愧疚,她小心地坐到太宰治身边,安慰地摸摸他的头发: “好吧,其实我也有一点点不对,只有一点点。你以后别再说那种话,这回事就算翻篇了。” 她顿了顿,贴心地留出太宰治闹脾气的空间。 但等了几分钟也没等到太宰治的回应,她脾气又上来了,气冲冲地拍了他的背一巴掌,打得他一个趔趄: “有没有在听啊?” “有没在听。”团成一只落水蘑菇的太宰治闷闷地答到。 叶星来:“……” “别生气呀。”下一个巴掌落在他背上之前,太宰治抬脸,空洞又冰冷地微笑起来,“反正,我们很快就不是朋友了,或许今天,或许明天。那么我做什么你都无需理会,毕竟已经是无关的人了,你从来不在意无关的人,对吗?” “……” 沉默良久,叶星来吸吸鼻子,大声指责起太宰治来: “你怎么这么别扭啊!” 从说完自己是混血种之后,她就察觉到太宰治又开始不对劲了。 友人漆黑的内里静默地从躯壳的空隙间流出,一点点浸润他表面上尚且完好的身体。沉重的漩涡再度降临,很快要搅碎他,如果自己不及时逃开,想必也会搅碎自己。 他的反应让她有一种强烈的、将要被抛下的预感。那种无根水草的气质再度回到他身上,让人感觉,若是不牢牢抓住,他又将漂流到无人知晓的远方。 “稍微坦率一点不行么,”她小心地贴近太宰治,学着妈妈安慰自己的样子,生疏又笨拙地抱住了他,“我们是朋友,你想说什么都可以跟我说。” 一阵风吹过,凉意缠上被河水浸透的衣物,两人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可能因为太冷,他挣扎的力度很小,半推半就地接受了这个拥抱。 “你的头脑很厉害,”叶星来轻声说,“你既是我见过性格最烂的人,也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所以你总是很别扭,习惯隐藏自己,又恶劣地用种种手段刺探他人的真心。” “但就是这样一个讨厌的家伙,”她将颤抖的太宰治抱得更紧了一些,“就是这样一个讨厌的家伙,却是我珍贵的,不可替代的朋友、家人。” “所以,能不能对我坦率一点?不用完全敞开,只要告诉我,你生气了,你现在需要我,这样就可以了。” “……真的可以吗?”太宰治仍然在轻轻颤抖着。 “可以,可以,完全可以。我们是朋友不是吗?朋友就是这样的存在,只要你说,我就会听。而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不会放弃你。” “啊……但我……但我,但我明明对你说了那样的话……”太宰治的手搭上叶星来的衣袖,握紧又松开,握紧又松开,重复几次后还是紧紧抓住她滴水的衣袖,连同垂落的水滴一起攥进手里。 “这样也可以吗?真的没问题吗?这么抓着我不放的话,我会背叛你,我会伤害你,我会毁灭你,我将带你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我的天性就是要伤害他人的。我是沼泽啊,离我越近,就越容易被我吞没,从头到脚,最后连一滴血都不会剩下,这样也没关系吗?” 他睁大眼睛,明明说着残酷的话,神情却茫然又悲伤,下一刻就要落下泪来。 “好恐怖,”受他情绪的感染,叶星来也产生了流泪的冲动。 她吸吸鼻子,无果,眼泪还是大颗滴落,啪嗒啪嗒摔进太宰治衣领里,再度浸湿他的脖颈。 “但是,即使这样我也不会放弃你。”她环住太宰治肩膀的手下移,去握他被风吹得冰凉的手。 “我告诉你哦,”她用妈妈讲床头故事的语气,轻而缓地说,“我的第一只毛绒熊,现在还放在我的床头。它是我一岁时得到的,到我十一岁的时候已经很旧了,毛变得僵硬,纽扣眼珠摇摇欲坠,身子也变得像融化的黄油,我抱它稍微抱得用力一点,它就要坏在我怀里。” “妈妈和爸爸说丢掉它吧,我们给你买新的,会和它一样漂亮。但我不愿意,我自己学缝纫补好了它,然后它又体体面面地回到我的床头,直到现在它还坐在那里。” “因为我爱它,所以我愿意付出所有努力去保护它、留下它。无论周围人说什么我都不会放弃它,因为我爱它。” 第71章 法槌落下,庄严的判词被轻柔而坚定地宣读: “我也爱你,所以我不会放弃你。” 囚徒如蒙大赦。 无边的幸福感冲击之下,肢体在大脑下达指令之前擅自行动,紧紧回抱了叶星来。 太宰治抱得很紧很紧,好像用尽了16年人生积攒的勇气。 “那就说好了。”他轻声在叶星来耳边呢喃,“即使我……你也不可以放弃我。” 作为回应,叶星来把他的西装外套抓出深深的褶皱,“嗯,说好了。” ———— “阿嚏!”太宰治打了个喷嚏。 初秋的河水冰凉,晚间秋风也冰凉。他穿着湿衣服,和叶星来在秋风中打打闹闹了好一会,不感冒才是奇迹。 “明明是一起入的水,一起吹的风,为什么星来就没事啊!”他搓搓鼻子,很是郁闷地看了叶星来一眼。 “嗯哼哼~当然是因为我不做人啦!”叶星来正在脱因吸了过多河水而沉甸甸的校服外套,除去麻袋校服后,她只穿了一件贴身的里衣。 黑色打底衣半遮半掩地勾勒出她发育中的柔美曲线,内衣带子的痕迹也暧昧地在肩膀处透出来。 只一眼,太宰治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捂着脸大声嚷嚷:“你干什么呀!” “什么干什么。”叶星来横他一眼,颇有些你怎么这么大惊小怪的意思。 受不了,太宰治想,木头,她绝对是木头吧,要么就是记忆只有七秒的金鱼。明明刚才在河边,说了那么恐怖的话、还抱来抱去、还发生大量亲密肢体接触…… 都做到这种程度了,她居然还能若无其事地在自己面前脱下外衣、只穿一件湿透的里衣——虽然是黑色的,但那根本就……! 这不是完全没把自己当异性吗?这样毫无防备真的没问题吗?你是十六岁不是六岁! 完全是笨蛋,太宰治越发气恼,给我好好感谢太宰大人啊,幸亏我是个有底线的好黑/手/党! 他气哼哼地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臭着脸递到叶星来面前,“好冷。交换吧,你的更厚不是么。” “不要,我又不冷。”叶星来一口回绝,她撩了撩头发,使脖子从厚重潮湿的发帘里解脱,“甚至还热得想剪掉一部分衣服……” “好了打住!” 太宰治闭着眼,真诚发问:“星来,你真的是接受过社会化训练的人,而不是什么原始森林里的野生植物吗?” 叶星来:“……” 她平静的看了他一眼,缓缓开口: “你知道经前综合征吗?每个月生理期前总会有几天有‘无名火’,看什么做什么都觉得不顺眼不顺心,很容易烦躁生气。” “我现在就处于这样的状态哦。”她慢悠悠地威胁,“二次入水用飞的怎么样?血统觉醒之后我的力气可是变大了很多。” 太宰治:“……” “刚才,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有很像我的声音说了些奇怪的话。”他故作惊讶地左右观察了一会,随即肯定道:“是真正的水鬼吧!真是神奇啊,鹤见川。” “太过分了,”叶星来摇摇头,“纯粹的造谣,被鹤见川听见,它下次说不定会拒绝我们下水!” “诶嘿,才不会呢。鹤见川是心胸宽广的河,才不像某个人那样,是个小心眼的幼稚鬼~” “……” “诶诶诶——为什么要把我裹成这样?” “某个人不是说自己很冷吗!” 第71章 与非人类第五十七天 一行人匆匆敲门,得到叶星来和太宰治只是在闭关写论文的答案后,织田作之助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 “哦……原来是写论文吗。” 他看起来很是可惜——最近,他在尝试侦探小说,可惜第一次推理就以失败告终。 自己大概确实没有推理方面的天分,他受到轻微的打击,随即陷入现实的思考:也许该考虑接受那个眯眯眼小哥的offer,入职侦探社,学习学习名侦探的推理技巧。 “如果你们不介意,也可以加入我们,”叶星来的视线从屏幕上移开,顶着浓重的黑眼圈,亢奋地向堵在门口的几人发出邀请,“快快快,距离全文竣工就差这么两页!胜利近在眼前!但坏消息是太宰已经撑不住倒下了,我需要一个,不,多个手脚麻利、脑子灵活的校对帮我检查错字还有修改格式!” 她的态度与其说是热情,反而更接近于落水水鬼捞人下水的狂热,琥珀色眼睛都隐隐透出点绿。如果不是因为太宰治大半身子正倚靠在她身上、严格限制了她的行动,她现在可能已经扑过来,把几人拽到电脑前了。 “不了吧师妹,我们仨的绩点加起来都没你的高,让我们来实在不合适……”路明非敏锐地嗅到不妙的气息——他向来对这种东西有该死的敏感性。这大半是学生时代练出来的,他经常借着书本的遮挡,在底下偷偷打瞌睡,久而久之就培养出了高超的危险感知力。 他立刻采取了措施,谨慎地向后大退几步,确保自己离开了叶星来的有效攻击范围;又扯了扯芬格尔和织田作的衣角,试图把他们带离那片散发着浓重怨气和学术气息的是非之地。 但已经来不及了,叶星来已经调整好姿势,揽着太宰治向他们发动了进攻: “晚了!既然来了就都给我留下!” 她恶狠狠地说。 门应景地合上,叶星来的论文距离完成又近了一步。 与此同时,终于结束了和妈妈漫长的视频电话,放松地下楼吃饭的楚子航:“?” 面对空无一人,只剩几盘食物残骸的餐厅,他陷入了沉思。 ———— 指针指向12之前,叶星来的论文总算是顺利提交了。 “师兄,还有织田先生,真是太感谢了,”她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感动地拍拍三人的肩膀,还很讲究地依照高矮次序一个一个拍过去,“虽然很遗憾不能把你们放进致谢里,但我会一生铭记你们的帮助的!” 路明非面有菜色,几小时前摄入的营养已经在高强度的论文工作中消耗殆尽,他虚弱地摆摆手,有气无力道:“师妹……谢谢你的厚爱……但比起铭记帮助,我更需要一份夜宵……” 在地板上躺尸的芬格尔垂死病中惊坐起,大声附和:“我也要一份!” 随后又迅速倒下,整个过程快得像幻觉。 “哦不!师兄!” 叶星来匆匆抓过一条巧克力对他展开急救。 三名临时苦力中精神状态最好的还要属织田作之助,他现在还有余力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睡够了的太宰治鬼鬼祟祟地凑上前去,“织田作,难道在写小说吗?” 苦力的登场给他提供了大量休息时间,现在他总算恢复了精力,好奇心旺盛得快要溢出来。 “嗯,是啊,”织田作之助点点头,“今天的经历很奇妙,意外性满载啊,值得当做素材记录下来。” 得到肯定回复后,太宰治更加快乐地向友人输出起话语:“哦哦这个本子,竟然还做了标签!花和动物一看就是那群小家伙的手笔,啊还有老虎……居然特意涂成了白色,敦很受欢迎啊~” “嗯,是啊,”提到中岛敦,织田作之助书写的动作一顿,平静的脸上也露出些微笑容,“敦和大家相处得很好,已经成为可靠的兄长了。” “这样吗?那就好。”太宰治的笑容更大了些,显出由衷的欣慰来,“织田作果然很适合养孩子啊。” “说实话,我认为这和我没什么关系,”织田作之助点点笔记本上的白虎贴纸,“敦本来就是非常善良的孩子。我想,这样的种子,无论栽种在什么样土壤里,都能保持其温柔和善的秉性吧。” “这个,说不准,”太宰治的笑容淡了一些,“生活环境还是很重要的因素啊,环境压力理论可是心理学的重要理论哦。” 织田作之助若有所思:“环境压力理论吗……” 眼看对话有出现偏离的倾向,他轻巧切开话题,轻松道: “我和星来准备下周出发哦,不出意外的话第一站是俄罗斯,需要带什么伴手礼回来吗?” “等会,”嚼着巧克力的路明非注意到了盲点,“师妹夫你不是还在叛逃中?就这样大摇大摆地买票走人?” 太宰治不说话,只矜持地微笑。 “想不到你的前东家竟是如此大度之辈,”路明非成功被那笑容误解了,他有些恍惚地喃喃:“这入职离职简直像上下公交一样随意。” “别耍师兄啦,他心眼实很容易当真的!” 叶星来轻拍了一下太宰治的卷毛脑袋,弯腰从他上衣袋里抽出两张驾照、一卷绷带、一张皱巴巴的广告宣传单,绷带和宣传单自然是毫不温柔地塞回了太宰治的口袋,只留下了驾照:“不说他老东家的问题,就他这个犯罪记录,压根都没办法出横滨。我们当然是用的这个,假/证/件/啦假/证/件。” 第72章 她五根纤长的指头捏着两张薄薄的塑料卡片,在路明非眼前晃了晃。 凭借n1水准的日语,他可以清楚地认出眼前两张证件的内容。照片和两人的容貌介于这就是本人与这谁之间,在保持微妙的相似度同时又模糊了一些特征,然后就是出生日期、住址 、驾照编号、有效期 、颁发警察署名称,等等不太重要的内容——他对窥探别人的隐私毫无兴趣,对他来说,更重要的反而是那两个名字: “——佐藤百合子和、佐藤治?” 他难以控制地大喊起来。 第72章 与非人类第五十八天 不加酸黄瓜的双层吉士汉堡、红豆派、加满冰块的橙汁和可乐,最后是以油炸禽类制品为主的四宫格小食拼盘。 这就是叶星来和太宰治去往俄罗斯前的晚餐。 “太好了,没有酸黄瓜,”太宰治咬了一口汉堡,慢慢的说,“我一直觉得,在特定情况下,酸黄瓜或许有成为刑讯手段的潜质。” “在这一点上我们达成了共识!”叶星来显得很高兴,“酸黄瓜真的是对我味觉非常不友好的东西!” 她已经吃完了汉堡,现在正往小食拼盘上挤致死量番茄酱。太宰治这不吃那不吃,所以这一盘大概率都属于她,而且她落地俄罗斯后要负责能量消耗巨大的绑架工作,事前补充大量蛋白质是很有必要的。 “我第一次吃到这玩意还是幼儿园,”她挤着番茄酱,脑子陷入悠远的回忆,“那天妈妈和爸爸刚出差回来,累得够呛,两个人都不想做饭,就带着我去了附近新开的麦当劳。” “然后呢?”太宰治含含糊糊的问。 “然后我就被双吉里的酸黄瓜痛击了。小孩子味觉更灵敏,我只咬了一口就被难吃哭了,哦,是真哭,不是撒娇那种假哭。” 叶星来扔掉彻底干瘪的番茄酱包装袋,残留着少许酸甜红渍的手指虚虚点在眼角的位置,又顺着眼角向下划了长长一道,以表示当时情况的严重性: “差不多流到这儿,颧骨更下面的位置。我妈一回头就看见我坐在座位上红着眼流眼泪——我哭的时候是不出声的,她吓了一跳,以为我误食了桌上的免洗洗手液或者别的什么不可食用物,我爸还差点抄起我去洗胃。” “等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之后,他们都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想到父母当时的情态,她的嘴角微微扬起,“最后他们给我换了儿童套餐,那个只咬了一口的汉堡被我妈解决了,我也记住了点双层吉士堡一定要备注去酸黄瓜。” “原来是这么回事。” 听故事的间隙,太宰治也差不多吃完了汉堡,他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干净压根没沾上一点油的手指,而后头也不回地说: “听够了就坐过来吧,小银。我希望你也不吃酸黄瓜。” 叶星来转头,对着躲在卡座侧面视角盲区里、浑身僵硬的女孩,友好地补充:“如果你不吃汉堡,我们还有红豆派。” ———— 芥川银今天休假——这是来自传授她暗杀技术的老师的奖励。 “进步很大,小银,你比我想的还要优秀。” 魏尔伦自阴影之间走出,他的金发在地下训练室的灯光下愈发灿烂,发丝间折射出锐利的光晕,犹如钻石的火彩一般华美。 戴着白色手套的左手轻轻拍了拍芥川银的肩膀,紧绷到极点的女孩终于脱力地坐下,半跪在地大口喘气。 魏尔伦满意的发现,即使是这样的情况,学生也未松开手中的匕首,可见她除了天分之外,还很有觉悟。 适当的奖励有助于提高学生的积极性,况且好孩子总是值得一块糖果。 片刻后,他含着思索意味的声音响起: “到了这个年纪,也可以试着打扮打扮自己。说起来,你还有个哥哥是么?血亲间的联结可是珍贵的天赐之物,我给你放个假吧,带上你哥哥,像普通人那样,逛街,购物。” 芥川银一怔,随即低低的应了句好。 固然是好心的提议,只可惜,芥川龙之介正疯狂地工作着,连睡觉的时间都压缩到了最低值,拉他逛街购物基本是不可能的事。 于是芥川银也没说自己多了一天假期,一个人默默地出门了。 只能说,横滨实在太小了,或者说生命中实在太多巧合了。芥川银本来打算好好逛逛街,顺便给两兄妹挑些漂亮又合身的衣服——上次出门还是几个月前的游乐园之行,却意外和哥哥碰见了太宰先生和他的女友,因此,计划好的购物也未能实行。 芥川银没告诉哥哥,那天之后,她其实偷偷想过,如果有天太宰先生要结婚,他们两兄妹是否能有一点儿上岗伴郎伴娘的可能。 但没过多久,太宰先生就离开了,和他的两个朋友一起。 通常,黑/手/党不会使用“离开”这样暧昧不清的表达,更常出现的词是“叛逃”。 太宰先生的情况是例外。 虽然员工内部认为他的行为已属于叛逃,他的档案也被人事部封进了最底层吃灰,但首领却神奇的没有像往常处理叛徒一样,对他下达什么追杀的命令,几乎是放任了他的逃离。 从哥哥处和老师处了解到这些信息的芥川银,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界定太宰先生的行为,只好将其用模糊的“离开”概括。 伴郎伴娘什么的,大概连百分之一的可能都没有了。说实话,芥川银有点遗憾,可能因为那份红豆刨冰真的很好吃。 尽管如此,芥川银依旧对此事保持着缄默,即使在哥哥面前也没有表露过分毫在意——因为那只是非常微小的遗憾,相信只要再过几个月,这点不该滋生的情绪就会像阳光下的露水一样,蒸发得干干净净。 但现在这一幕又是怎么回事? 芥川银保持着僵硬和警惕,颇为不自然地坐在两人对面,局促地任这对她以为再也无缘见面的情侣(主要是叶星来)打量: “想要什么口味的麦旋风呢?” 叶星来划着手机,以哄小孩的温和语调问。 芥川银落座后始终没动桌面上的食物,她猜测这应该是暗杀者的职业病——在食物中下毒的暗杀手段也颇为经典,所有经过他人之手的食物都是可疑的。 那就再点一份现做的,她很快就决定好了对策,并且积极实施起来:“抹茶红豆喜欢吗?” “不,真的不用了,”芥川银微微摇头,搅紧的手指放松了一些。她伸手拿起还留有温度的红豆派,恳切地说:“有这个就好。” “诶——” “好啦,”太宰治温柔地打断了叶星来,“小银不是因为职业病才这样的,她只是没想到我们会发现,因此被吓到了。” “这样吗?”叶星来恍然大悟,而后低声对着太宰治抱怨起来:“你怎么不早说她会害怕?你早说的话我就当做没发现了!” “嘛嘛……因为我也有要这孩子帮忙做的事啦……”太宰治好声好气地顺她的毛,“而且明白自己的不足在哪里,才能更好地进步啊,是不是,小银?” 芥川银:“……” 错觉吧,竟然看到那个太宰先生,露出“拜托了帮帮我”这样意味的眼神…… “是,”芥川银有些幻灭地点头,颇为艰难道:“太宰先生说得对。” 第73章 与非人类第五十九天 芥川龙之介回到家时,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云层严密地遮挡住悬挂于夜空中的天体,浓郁的黑暗均匀地泼洒下来,城市彻底沉入睡眠,只有零星灯光在高楼间闪烁。 过于沉闷的黑暗总会唤醒人基因里最原始的情绪——恐惧,但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景色,被这样的夜色包裹之时,不仅没有生出丝毫不适,精神上还有几分放松。 但轻松只是一瞬,躁郁与苦闷很快又占了上风。 繁重的工作使得他本就不够健康的身体状况雪上加霜。警报不断在脑中响起,喉咙里像堵着棉花一样滞涩,急促的咳嗽声几欲脱出,却被他强行压了下去——银大概已经睡下了,她觉很浅,在贫民窟时便一直负责警戒周围潜在的危险,接受暗杀者训练之后就更加机警,轻微的响动都能将她惊醒。 肉/体经受的磨难于他不足挂齿,他习于忍耐痛苦,就像中世纪清修的苦行僧。 更难以忍受的是精神上的折磨。不被老师认可的不甘与异能赋予的傲慢交织,酝酿出凶毒的怒火,不间断地灼烧着他的精神。 脆弱的诘问最终化作喷薄而出的猛烈攻击欲,驱使着黑兽撕裂敌人的肢体。 鲜血飞溅的时刻,他的内心获得了奇异的安宁,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怨愤,黑兽嘶鸣着,向着不会给出回答的人质问: 在下到底差在哪里? 本来,他将持续保有这份尖刻的质问与痛苦长达四年。 但一封信,一封静静摆放在餐桌上的信,为事态带来了改变。 第73章 信封底面以清新的淡蓝为主色,格纹点缀在周围,正中则画着一只手捧礼物盒的卡通白熊。 一张字迹秀丽的便签贴在信封边缘,那是妹妹留下的,只有简洁的“礼物”两字。 以寻常人的眼光来看,信封称得上可爱,但在他看来,则过于软弱、幼稚,与兄妹两如今的职业并不相称。 为什么银要这么做?这算是安慰吗?里面会是什么?鼓励?或者劝告?不,我压根不需要这些,它们只会磨损毅力。 芥川龙之介如此想着,手却不自觉地伸向了信封。 因为熊圆滚滚的眼睛中透露出一种轻盈的快乐,他没有使用罗生门暴力拆解,而是规规矩矩地用指甲划开了封口。 最先暴露在眼前的是一只黄色塑料玩偶,不过一指长,身形滚圆,嘴角高高扬起,笑容呆傻又浮夸,透着淡淡的笨拙。 芥川龙之介:“……” 这是他头一次觉得什么东西丑得令人发笑。 姑且是妹妹的心意,他迟疑着捏起那只玩偶,放到一边,随后打开了那张叠成整齐小方块的信纸。 ———— 叶星来托着腮,静静看向窗外。 老实说这个点已没什么可看,璀璨的城市群将将陷入半休眠状态,只有几粒寥落的光点;因为天气差劲,月光下的银色云海也无缘得见。于是她只能去看机翼的航行灯,直到红色和绿色规律闪烁过几轮,她才移开视线,扭头对太宰治说: “我猜,你学生应该已经看到信了。” “哈啊——”太宰治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当然啦,我都计算好了。” “他现在说不定正捧着信哭呢……诶呀,我还是第一次写这种有点肉麻的东西。”他头一歪,整个人松松垮垮地靠在叶星来肩头,“完全不符合我的教育理念——” “别这么说,适当的夸奖还是很重要的,缺少正向反馈会打击学生的自信心!”叶星来反驳他: “这是古德里安教授教给我的,他真的是我们学校最有爱的导师。无论师兄们交出多糟糕的成绩单,他都能笑呵呵地接受,然后鼓励他们补考或者作弊!正是在这样的教育下,师兄们才得以顺利毕业。” “不,”太宰治忍不住吐槽:“作弊才是顺利毕业的原因吧!” 叶星来只当做没听到,她呵了一口气,随手在飞机舷窗上勾勒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希望芥川君能喜欢那个小礼物!快乐先生可是我在奇先生妙小姐里最喜欢的角色了。你看他的笑容多有感染力啊,简直是杰作。” “嗯哼……”太宰治拉高披在身上的薄毯,悄悄把脑袋藏进里面,以使自己的心虚不要太明显:“他会喜欢的,嗯,我保证。” 但是,按照芥川平时的风格,他显然不具备欣赏这些在形象上颇具先锋性的东西的能力,星来的愿望多半要落空。 “好吧,我就知道,他肯定不会真心喜欢快乐先生。”叶星来及时捕捉到了他的心虚,她叹了口气,有些忧郁地说: “唉,一套挂件有十只,得到快乐先生的概率只有十分之一,希望落空的概率则高达十分之九。能顶着如此悬殊的差距一次抽中快乐先生,这对我这种手气奇差,抽卡次次坠机、盲盒永远赌不中想要的角色于是只能咬牙抱盒的倒霉蛋来说,是多大的幸运啊。” “诶,”太宰治很是不解地探出头来:“既然是幸运的象征,那送给芥川干什么?自己保管起来嘛。” “因为他是你的学生,”叶星来把滑落的毯子重新掖回去,将太宰治裹得严严实实,“你的朋友、你的学生……这些和你有关系、能牵动你情绪的人,我也希望他们能过得好一点。”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这就是所谓爱屋及乌吧。真切地爱着一个人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对与他相关的一切投注感情。不过,这也不意味着对其本人的爱减少了,相反,这是深爱的证明——因为对你的感情已经满到快要溢出,所以它自然地流淌到了与你相关的人身上。” “……” 太宰治不说话了,他受惊的地鼠似的,嗖的一下缩进了毯子地穴里。 “?这是怎么了,”叶星来大感困惑,她隔着毛毯戳了戳太宰治的腰,趴在他耳朵边碎碎念:“干嘛呢干嘛呢,治桑?治君?小治?说话啦!我有哪里说错了么?躲着我做什么啊!” 她边说边扒拉毯子:“快出来,从来没有在毛毯里练习憋气的方法,别闷晕了!” “不!”太宰治顽强地抵抗着叶星来的袭击,他的手紧紧抓住毯子边角,好像即将被抢走纸箱的猫,“现在不行!!” “到底在别扭什么呢!” “呜,你别管……就是不行!现在就是不行!” “哈啊?不就是感动了吗到底有什么好藏的!” “……知道也别说出来啊!” 刻意压低的打闹声中,时间流逝得飞快,不知不觉间,飞机已离开日本领空。 钢铁机翼划破重重云海,平稳地向千里之外的俄罗斯飞去。 第74章 与非人类第六十天 猫捉老鼠的时间因多种因素而异,通常在几分钟到几十分钟不等。 环境是关键的影响因素,简单的环境下捕捉时间可缩短至一到五分钟,复杂环境下则需要十分钟到三十分钟,甚至更长。 ———— 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个地地道道的俄国人,他的大部分特质都很俄罗斯:常吃熬得浓稠的粥、薄煎饼、黑面包;爱喝茶;穿得很严实;大舌颤音说得蛮好。 但有一点与人们的刻板印象不同,因为种种因素,他不是很健康,几乎是个黑眼圈浓重的骨头架子,与熊搏斗这样的事他是万万做不来的。 因为他很大可能会在见到熊之前,先被北地夹着盐粒般雪花、烈得仿佛能将人生生撕碎的朔风吹跑。这样一来世上就少了一个理想主义的恐怖分子,多么遗憾。 不过,他并不觉得,不够强健的体魄会对他的理想造成什么影响——反正他常年躲在被密林与风雪掩藏的安全屋内,附近又设下了重重迷障,能安全进入的除了同事外就是死人,基本没什么与人或动物正面搏斗的需求。 所以无论是增加肌肉还是精进体术,都不是必要的选项。 ——在遇到那个该死的女人,来不及做出任何反抗,就被她一掌打晕之前,他一直是这么想的。 ———— 叶星来看了眼被炸药和言灵破坏得很有新表现主义风格的废墟,拨了拨耳麦,有些艰难地说: “嗯……太宰,我这边可能稍微出了点岔子。” “什么?”太宰治经过技术处理后显得略失真的声音传来,听起来很有几分咬牙切齿:“啧,狡猾的老鼠,他借机杀了谁脱身?不用担心,我现在就黑掉附近的交通网络——” “啊,这倒没有,”叶星来尴尬地扣了扣手心,龙化的痕迹还未消退,坚硬如生铁的鳞片与锐化的爪相触,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她试图用这种声音掩盖自己的心虚: “老鼠君在车后座睡得很好,我用了整整六根拘束带——这是精神病院最高规格的待遇。以他的体能,即使中途被颠醒也无法挣开,不过按我的力道,一直到明天,他应该都能享受现在这样安宁如婴儿的睡眠。” “听起来很完美,那么是哪里出了岔子?”太宰治有些紧张地问。 “哦……问题出在老鼠洞上,”叶星来干巴巴地解释: “你也知道,我的言灵差不多等于几十枚静电炸/弹,同时为了保险,我又带了一点点便于携带的c4炸药,真的只有一点点,比我们那次意外碰面的时候还少……啊这个不是重点,总之,起先我悄悄潜入,没有触发什么陷阱,保险措施自然没有启用;但没想到出去的时候,老鼠君的陷阱风格竟然变化了,没有办法,我只能采取了比较过激的手段……然后,老鼠君的藏身之所就变得很狼藉……” “原来是这样吗,”太宰治平静下来,他明显松了口气,语调重又变得轻快,口吻愉快得像在讨论度假计划: “这不是做得很好吗?反正特务科也只说了要老鼠,老鼠洞他们是半个字也没提。好的,那就差不多了,需要我们做的事已经完成,后续处理就是安吾他们的事了。” “哦,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叶星来提起的心终于放下。她真的被上次任务折腾出了心理阴影,十分害怕又不小心把什么资料打坏,得到任务失败的评价。 太宰治的答案令她满意极了,她先是晒太阳的猫那样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又认真地叮嘱对面的太宰治: “别忘了给我准备夜宵!你记得我的习惯吧?麦片和橙汁,最好还要两个形状够圆的煎蛋。” 想了想,她又紧急补了一句:“麦片里要加蓝莓!很多很多蓝莓!这儿实在太黑,蹲了几天感觉视力都要从2.0下降到1.5了!” 第74章 太宰治差点笑出声来,才泄了一点气音,他就识相地将下半截笑声吞回去,一本正经地说: “遵命,女王陛下。” 通讯到这里就结束了,两人的耳麦都沉寂下去,静静等待再一次响起。 叶星来长舒了一口气,与太宰治联系时强行提起的笑面沉下去,疲惫和淡淡的烦闷浮上,熊熊燃烧的金瞳慢慢变得很空茫。 她现在看上去并不像通话中表现的那样轻松,反而有些狼狈:没收拾好的碎发被汗水胡乱黏在颈项与颊边;右臂上多出几道新鲜伤口,最重的一道深深切入肌理,暴露出鲜红柔软的肌肉层,血液刚涌出时还是艳丽的红,不多时便向浓郁且隐约带着黏稠胶质感的黑过度;衣物包裹下的肢体均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淤伤,大概还伴随着几根肋骨的断裂。 ——即使有太宰治和芬格尔详实到连对方爱喝什么牌子的红茶的强大情报加持,要在对方主场逮住那个聪明又狡诈的恐怖分子,还是费了她一番功夫。 最不耐烦做这事,叶星来趴倒在仪表盘上,恹恹地想: 都是拯救世界,但俄罗斯捕鼠人好像比不上几年前的雨夜高架桥。虽然差点被当胸劈成两半的感觉很不妙,失血过多倒在冷雨里的感觉也很恶心,但至少打爽了。尼伯龙根不是现实世界,无需担心误伤无辜和后续赔偿的问题,放开手来破坏就好。杀戮,杀戮,什么都不需要看见,什么都不需要思考,只需要使用这具无处不涌动着力量、仿佛全能的身体尽情战斗。 不像现在,束手束脚的,全程像在玩儿解密游戏,大部分是技术,缺乏酣畅淋漓的热血boss战环节。 ……不对。 叶星来悚然而惊,放松的金瞳再度竖成危险的一线。 战斗欲望过于旺盛对混血种来说是个危险信号,这通常代表着血统的失控。 西伯利亚雪原上的寒风终于吹上了她的身体,她感到一阵冰冷的后怕: 为什么要追求尽情的破坏?无意义的破坏什么都不能带来,走到尽头只剩空洞恐怖的虚无。 龙血给混血种带来力量,也引她们走向毁灭。 无形的警钟敲响,叶星来想起校长,想起他发现自己也在使用爆血时那段平静而沉重的对话: 我们身体里那一半非人的血是恶魔一样的东西,它会以自己的方式引诱你,它每时每刻都在你血管里唱歌,唱力量多么美好杀戮又多么畅快。正常状态下我们知道那歌声是有害的,我们无视它、排斥它;但血统精炼技术会让你丧失一部分人类的心,这时龙的本能占据上风,沉溺在力量里是必然发生的事。 力量就像毒品,是会上瘾的,没有谁能抵抗全能的快感。校长低头,用折刀削一只苹果,他的手很快很稳,果皮削成漂亮的螺旋状,轻盈地从淡黄色果肉上剥离: 但沉湎于血统带来的全能幻想的人,最终也无法成为龙,只会变成死侍。 苹果落进无水的茶杯里,正正好卡在杯口。他俯身拍了拍躺在病床上的自己的肩膀,称得上慈爱地说: 如果你没有足够强大的意志与之对抗,就少用,甚至别用。 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的来着?叶星来想。 对,自己说,我很强,我相信我以后会更强,所以我不怕。 “哈——”叶星来自嘲地笑了,垂头丧气地用脸在仪表盘上滚了一圈,心情羞耻又低落。 自闭半晌,她侧过脸,注视着车窗外轻盈飘落的雪粒,喃喃自语道: “绝对、绝对不能输啊。” 第75章 生日快乐! “嘿!走在前面的那位黑卷发先生!” 女人一个助跑,咻的一下窜到男人身前,热情地询问他: “您好!要来一块蛋糕吗?新店开业!免费试吃哦!” “哦呀?”黑发鸢眼的男人挑了挑眉,视线略带惊讶地扫过面前女性大得夸张的宽边帽、几乎遮住上半张脸的墨镜、又完美挡住下半张脸的口罩,陷入微妙的思索。 他静了静,仍旧以沉默的眼睛注视女人,直到她墨镜下的眼神开始维持不住专注,胡乱漂移向四周时,他才慢吞吞道: “免费蛋糕什么的我倒是不介意尝尝啦,最近入水太频繁,薪水真的像水一样悄悄地流走,口袋已经比刚擦过的镜子还要干净了。” “诶呀,那真是太好——不对!” 可恶!脑子!管管这破嘴呀!死嘴!倒是看看场合呀! 在心里怒骂了一遍自己这张擅自脱离大脑指挥的嘴后,女人连忙改口:“我是说,太不幸了!口袋空空很难过吧?连下一餐在哪里都不一定有着落……真是艰难啊……但是!先生,你现在已经不用逞强了,因为你的免费蛋糕来了!” “只是一块蛋糕,也不能缓解我的不幸吧,”太宰治两手一摊,很是无奈地说:“小姐啊,这个月可是还有11天哦,我总不能靠一块蛋糕撑过11天吧?” “还是说,这块蛋糕含有足以致人死亡的剧毒?”不等女人反应,他便一手成拳,轻轻敲了敲另一只手的掌心,表情也变为略带浮夸色彩的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呀,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真是聪明,竟然能想到这样的方法,让我一劳永逸地解决烦恼!” “好善良啊,”他看着女人,笑盈盈地说:“你说是不是呀?这位和我亲爱的女朋友长得很像的小姐。” 女人:“……” “什么啊……”叶星来嘟囔着,悻悻地摘下墨镜。 她再一次感觉到了世界的参差。身份被揭开得太快,聪明人实在太难骗,一个照面就识破了自己的精心伪装——要知道这可是专为跟踪设计的搭配。 “真是感谢你陪我演戏啊,”叶星来恹恹地摘下墨镜和口罩,把宽边帽夸张的帽沿往下拉,让它们像枝叶一样严丝合缝地包围着她,以免使沮丧从神态间泄露: “好啦,是我不自量力了。区区美国野鸡大学出身的现无业游民,竟然在前黑/手/党干部、跟踪与反跟踪的king、监听小道具的神、运筹帷幄的战略家、侦探社外置大脑之一的太宰治面前,搞什么意外惊喜,真是班门弄斧。” 她瓮声瓮气地说。 “哇?”太宰治把手搭在脑门上,架出一个小小凉棚,在那片同样小的阴影里,故作惊讶地四处张望:“你说的那些、都是谁啊?公园的路很窄,有我们两个已经很拥挤,可再站不下这么多人了!” “哈哈哈——” 沮丧像雾气一样被幽默的风吹散了,叶星来忍不住大笑出声,乐得差点找不着东南西北。 “笑点好低哦!”太宰治稀奇地戳了戳笑得蹲坐在地的女友,中性的描述性话语,尾音却高高扬起,透着柔和的愉快,显然他心情也不错。 含着饱满的笑意,他也半蹲到叶星来面前,轻松地问: “所以,我还能吃免费蛋糕吗?” “当然能!” 叶星来立刻跳起来,一把抓住他的手,雄赳赳气昂昂地拉着他走出公园。 急速前行中,她语带歉疚地说: “抱歉哦,不能手作蛋糕为你庆生——你也知道我的厨艺……但那家店是我新发现的,好吃到旁边坐了死侍都没空理!” “这我完全不介意啦,即使当成普通的日子略过也毫无问题……呜哇别瞪我,好的好的,我知道了,生日很重要!”太宰治讨好地握紧她的手,“但这个形容也太危险了吧——” “夸张修辞而已!而且我也不喜欢在死侍身边吃东西,它们的血有股烂水果的味道。” “说到水果……现在不正是水果好吃的季节吗?吃完蛋糕就去市场买水果吧?冰镇的水果拼盘和恐怖电影很相衬,夏日独有的乐趣啊。” “行啊,寿星大人今天做什么我都奉陪。” “诶——那么相拥着入水也?” “吃完蛋糕再说啦!” 第76章 与非人类第六十一天 间隔年(gap year),通常指学生在高中毕业后、大学前后,或工作前,暂停学业或职业,用一段时间(几个月到一年以上)去体验生活、探索兴趣或提升自我。 ———— 坐落于美国伊利诺伊州芝加哥远郊的卡塞尔学院又一次迎来了毕业季。 这所集结了疯子、天才、炸弹狂人、暴力狂等等世所罕见奇葩人群的学校,在毕业的时节,氛围倒也与普通大学别无二致。 安珀馆的灯火彻夜不熄,路明非没有保留白裙少女团,于是在里面跳舞的女孩们穿什么颜色裙子的都有,她们的裙裾随着舞步肆意飞旋,于是舞池内便绽开一片艳丽华美的花海。 图书馆里只有大三以下的技术宅学生还在敲键盘,研究如何攻破五角大楼的防火墙,大四的学生们都走出室内,兴致勃勃地用各种彩带和气球装饰校园。教学楼、食堂、宿舍、钟楼……地面的每一处都被打扮成喜气洋洋的模样。 连地下也是如此,装备部的神经病们甚至制作了一批爆炸时会发出炫目彩光的气球形炸弹,大大方方地摆在英灵殿前任学生取用。 第75章 据装备部负责人阿卜杜拉所长表示,这款炸弹承载了装备部全体成员对同学们的祝福,寓意是希望同学们即使在离开学校后也能拥有丰富多彩的人生。 虽然是字面意义上的多彩。但这是小事,因为他们毕竟不是精通隐喻、热爱委婉修辞的文科教授,而爆炸又是一门相对直接的艺术,做得弯弯绕绕反而失去了美感。 “说得很好,”负责控制校园安全隐患、维护纪律的风纪委员点了点头,“我充分地理解了您的心意和您的艺术追求。” 接着她冷酷地一挥手:“但曼施坦因教授可不是这么想的!都是重大安全隐患!全都给我带走!一根引线都不要留下!” 等待多时的校工们一拥而上,因为阿卜杜拉反对激烈,他们顺手把他也打包走了。 校车就这么载着一群人和大量炸弹乌拉乌拉地远去。 这帮人开车是典型的卡塞尔风格:加速就是最好的减速,只要及时超过行人,就不会发生车祸。汽车喇叭被司机摁得像小号吹出来的一样长,车轮更是发疯的野马般,激情地在山顶校园不算十分平整的路面极速跳跃。 “学校还是这么有活力。” 目睹这场闹剧的叶星来不由得感叹:“好怀念啊,虽然离开了快一年,但学校的气氛一点都没变,还是这么令人安心。” 现下正是六月,她和太宰治的拯救世界之行也已经走到了尾声,事情结束,两人便匆匆买了飞往美国的机票,险之又险地赶上了卡塞尔的毕业典礼。 这段为期四个月的拯救世界历程,对叶星来来说也不失为一种gapyear,她之前的实习都在屠龙杀死侍,现在改行抓捕纯人类恐怖分子,怎么不能算体验生活?时间有大半耗在俄罗斯。为了捉住魔人费奥多尔,他们在俄罗斯受了风雪、格瓦斯、压缩面包的折磨长达三个月。 当然也发生了一些好事。 比如叶星来就和被派遣来押送费奥多尔的猎犬交上了朋友。 协助特务科前来押送费奥多尔的军警是猎犬的副队长大仓烨子和成员末广铁肠。原定要出动的是他们的队长福地樱痴,但这位享有盛名的战争英雄,因为接到匿名举报,称其存在一些作风上的问题,而不幸留在基地接受调查,所以只好派出了他们的副队长大仓烨子。据说此人的危险程度不亚于队长,属于没有问题时她就是最大的问题型人物。 这对组合充满士兵的严酷与凛然。单看外形,他们给人的感觉像是燃烧的火焰与雪地中的松柏,一动一静,风格大相径庭;但看行为举止,又会发现他们本质上是一种人,思维都宛如一条笔直的高速公路。 卡塞尔本质是一所培养前线屠龙者的军事学校,虽然此校成就伟业的多数精英学生看着都不具备士兵的品格,只是一群活泼的神经病,但毋庸置疑,他们确是优秀的战士。 优秀的战士都对同类有着天然的欣赏,而且他们直挺挺的脑回路又异常亲切,立刻让叶星来联想到了楚子航。 最重要的是,大仓烨子有一头明艳如火的红发。 叶星来和她的交好顺理成章,两人更进一步,成为朋友也没花上多少时间。 因为客观的说,叶星来是很讨同性喜欢的那类人:体贴、多数时间可靠、一直保持幽默、热情而又不失边界感,只要她想,很少有同性不会接她递来的橄榄枝。 至于末广铁肠,他其实是顺带的。 考虑到太宰治的心情,叶星来只对他保持了及格线上的礼貌,却稀里糊涂地获得了友谊。 也许他们的好感机制是联动的也说不定,叶星来以自己玩过的一款单机游戏举例: 比如说a和b有着师生、亲属、朋友……类似这样比较紧密的关系,当我给其中一个人送礼的时候,她交际圈里其他人的好感值也会上升。大概烨子和末广桑也属于这样的情况。 绝对没有这样的机制,太宰治无情否定了叶星来的猜想,又羞恼地辩解:还有不用特意解释……!我不是小心眼到会因为恋人交了异性朋友就吃醋的男人! 自觉有些失态,他清了清嗓子,相当理性地补充:毕竟你只打算和大仓小姐交朋友,末广君的话,超市买一赠一的赠品而已,对吧? 叶星来:…… 时间拨回到现在。 炸弹闹剧已经结束了几分钟,装备部的神经病们依然在地下醉心实验,无人知晓,或者说即使知晓了也不在意所长的去处。 总之,英灵殿又安静下来,六月略带热意的风拂过,拨弄行道树的枝叶,轻而细微的沙沙声响起,环绕于此的时间突然变得缓慢又安静。 叶星来在阳光中眯了眯眼,晴朗明媚的光洒遍她全身,倦鸟归巢的放松感涌上,她随意地往地上一躺,闭上眼,开始了惬意的午睡。 第77章 episode 关于实习合同: “所以,你实习前根本没看实习合同!”太宰治瞪大了眼睛,虽然他早就知道叶星来是个脱线的人,但是他没想到这人能脱线到这种程度。 ……是怎么活这么大的? 质问几乎要脱口而出,但太宰治凭借良好的情绪控制力忍下了,他知道如果说了这话,叶星来一定会用不着调的烂话反驳,然后话题就会像狂奔的野马一样彻底跑偏了。 “诶,啊,是的……”叶星来羞耻地捂脸,支支吾吾道:“那个,这是有理由的,我可以解释……” “虽然我对此不太乐观……但是,说吧。”太宰治揉揉额角,这种脑子里藏了只青蛙的感觉他很久没有过了,偏偏这只青蛙还是女友放进去的,他也只能接受并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 不然还能对她怎么样。他无力地想。 实际上,直到现在他还对叶星来抱有几分幻想——希望她是知道了什么前情,自己有一番考量,至少能给出一个合乎情理的理由。 但他不幸忽略了一点,那就是神经病之所以难以打败,就是因为她们的逻辑是自洽的。虽然逻辑链上每一条单拎出来都很离谱,但组合起来竟然能神奇地形成闭环。这类人的逻辑是靠一堆bug跑起来的程序,不能细想,细想一定会出大问题。 “实习不是学校安排的么,”叶星来仍旧捂着脸,声音从指缝间漏出,闷闷的:“我想着我平常遵纪守法(虽然不是人类社会的)尊老爱幼(上尊校长下爱学弟学妹)平均绩点3.0远超师门里两位师兄,入学的时候还拿过校长奖学金,学校应该不至于害我……” 说话间,她偷瞄了一眼太宰治,发现他的神情已经从平静变为无语,一时间羞耻心上涌,不由得大声为自己辩解起来: “不要用那种看没脑子大猩猩的眼神看我啦!情报课可是我少数几门拿了a的课程!而且来之前我也有向熟人打听情况啊!” 看你这幅作态你情报课的a很有水分啊!你的情报课老师奉行的教育理念难道是“杀光所有目击者就是完美暗杀”这样粗暴的东西吗? 太宰治感觉被摁住的青蛙又开始跳,他再次揉了揉额角,关注起更重要的问题:“熟人?那个人很了解你实习部门的情况吗?” “当然,他是前任蛇岐八家大家长,如果他不了解分部的话还能有谁更了解。”叶星来很自信。 “这样吗,那确实是个好人选。既然是这样的话你为什么会稀里糊涂地跑到横滨?”太宰治提出质疑。 倒不是因为他故意要和叶星来作对,但见识过叶星来的不靠谱之后,他对叶星来的熟人也产生了类似的印象,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和叶星来玩得好要么和她一样神经病,要么是……想不出来。 “你这么问我也不好回答啊……”叶星来很尴尬:“他当时和我说没什么需要注意的,正常打卡上班就行了,然后还告诉我大楼哪里风景比较好适合摸,不是,放松心情,就这样了。所以知道我要到横滨工作时我还以为他在报复我打断他肋骨的事呢……” 太宰治:“……” 他开始思考叶星来的熟人是不是真的在报复她的可能性。 ———— 关于聊天记录: 虽然并肩作战过不止一次,但叶星来并没有添加源稚生的联系方式,所以他们是通过绘梨衣联系的。 叶星来:绘梨衣绘梨衣!你哥哥在旁边么? 小怪兽:在,星来找他们么? 叶星来:太好了!可以拜托你借手机给你哥哥用一下么?我有事想问你哥哥!哦是大的那个不是小的那个! 小怪兽:好的。 小怪兽:问完可以和我视频吗?我想见你。 可爱小猫表情包 叶星来:完全没问题!我也好想你啊,等我放假了就来找你玩! 小怪兽:微笑微笑 小怪兽:好久不见,叶专员。 叶星来:好久不见啊象龟,有事想问你。 小怪兽:请说。 叶星来:我要来你们家实习了,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么? 第76章 小怪兽:? 小怪兽:撤回了一条信息 小怪兽:冒昧问一句,你是一个人来么? 叶星来:是啊是啊,日本分部凶名赫赫,本部到现在还是没人愿意来。我说我要去分部实习,狮心会的学妹学弟们差点给我开追悼会了。 小怪兽:。 小怪兽:那么就没什么需要注意的,你按时打卡上班即可,分部对强者很好说话。源氏重工30层有个角落风景很好人也少,你累了可以去那边放松一下。 小怪兽:顺便,还有一个我的不情之请。 叶星来:请讲,我看看有多不情。 小怪兽:不要太过火了,虽然很惭愧,但分部不是所有人都有武士般坚毅顽强的精神,恐怕不太能适应你的节奏。 叶星来:? 叶星来: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啊……好吧好吧,我会收敛的。 叶星来:还有,你不觉得自己很像操心的老爹吗?去做你自己的事吧,老爹,我要和绘梨衣视频了。 小怪兽:(^v^) 小怪兽:视频邀请 血统稳定之后绘梨衣已经能说很多话,但因为多年的习惯,她依然随身携带着笔和小板子,想不起单词读音或者要强调事件重要性的时候,就以写作为辅助。 结束通讯之前,绘梨衣低头写写画画,片刻后便举起写着“来找我玩”的小板子,空白处还别出心裁地添了两笔可爱的微笑颜文字。 “要来找我。”她说话还有些生涩,深红色瞳孔眨也不眨地盯着叶星来,其中晶莹的期待几乎要穿透屏幕,直接贴到叶星来身上。 “好。”叶星来轻轻地笑,她隔着屏幕,爱怜地摸了摸绘梨衣的脸——血统稳定、跟着源稚生一起去法国后,她气色好了不少,不再苍白得像个绢人。 她郑重地向她承诺:“再等等,到下一个夏天,我一定来找你玩。” 第78章 间章之一 是龙二对战耶梦加得(即夏弥)的时间线,不了解龙的读者们理解为夏弥出于立场原因把同学们胖揍了(?)就可以(喂) “到此为止了。”耶梦加得为这场战斗画下句点。 “噗。” 人类的□□原来如此脆弱,龙类的利爪切开它不比撕一张纸难。锐化的爪轻松地穿过肌肉组织,触上内里温暖的脏器,叶星来甚至微妙地感受到了她手指,或者说爪尖的触感,冰冷、坚硬,带进一阵刺骨的寒意。 鲜血缓慢地从伤口中流出,混着耶梦加得手臂上的血,悉数浸入黑色的卫衣外套中,晕染出大片深色,远远看去就像一副画坏的画。 叶星来虚弱地挂在耶梦加得手上,她甚至没有支撑身体的力气——爆血和大规模的言灵释放迅速透支了她的体力,现在她连刀的重量都负担不起。 惯用的长刀狼狈地横在地上,雪亮刀身被耶梦加得的血染成刺目的深红色,这是叶星来拼上性命取得的唯一成果。但绝望的是,耶梦加得肩部被切开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几个呼吸之间,狰狞的划痕就已经恢复到看不出受伤前的状态。 何等恐怖的再生速度,切开肩颈的致命斩击落在她身上,如同被树枝擦伤般不痛不痒。 事已至此,叶星来反倒平静了下来,显露出一种自暴自弃的淡漠。 她咽下喉间上涌的血,冷静地问:“在考虑从哪下手杀我吗?” “怎么会杀你啊,傻妞。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耶梦加得微笑起来。 此刻她形貌无比狰狞可怖。铁青色鳞片覆盖了她面骨凸出的脸,非人的眼瞳中正燃烧着令人恐惧的威严金色火焰,那同样覆盖着铁青色鳞片的肢体肌肉虬结,关节反转。 一切人类女孩的特征都从她身上褪去,唯独在笑起来的时候,依稀可见曾经那个人类女孩的影子。 被熟悉的笑容刺痛,叶星来挣扎着扭过头去,咽下不合时宜的哀伤,冷冷道:“……我的朋友是夏弥。” “从来没有夏弥,傻妞。”耶梦加得将手送得更深,脸贴着叶星来的脸,亲昵而温情地说: “一直都是耶梦加得。” “……唔。”叶星来喉间溢出一声闷哼,身体因疼痛剧烈颤抖着,临近熄灭的黄金瞳重新燃起,她本能地暴起反抗耶梦加得。 微弱的抵抗被耶梦加得无视,龙化的耶梦加得□□强度堪比花岗岩,全盛状态的叶星来尚且要陷入苦战,虚弱的叶星来对她更是毫无威胁。 她戏谑地注视徒劳挣扎着的叶星来,金色眼瞳中盛满冰冷的嘲弄与微弱的怜悯,好比人类看蚂蚁。 “真可怜啊。” 耶梦加得轻声感叹着,爪微微用力,于是更为强烈的痛感潮水般涌入叶星来的脑海,猛烈拍打着一片惨白的头脑,令她每一根神经都发出尖叫。 结束了。这是叶星来在剧烈的疼痛中唯一浮现的想法。 意识越飘越高,不断升向铁灰色的天穹,她陷入一种奇妙的通感。 眼前的世界犹如阳光下的泡沫,显露出一种模糊而虚幻的美丽,恍惚间,她想起夏弥和楚子航在酒店里讨论《翠玉录》的样子,想起夏弥微微翘起的嘴角、神采飞扬的眼睛、清脆活泼的嗓音,还有白玉一般光洁莹润的侧脸。 那天阳光真好啊,空气都带着闲适的味道,四个人无所事事地消磨了半天光阴,一点正事都没干,但叶星来神奇地感觉不到焦躁,甚至暗暗期望这个下午能再长一些。 也许真是在做梦也说不定,无事可做的下午,阳光又那么好,不是很适合睡觉吗?这一切只不过是一个噩梦,上升、上升、不断上升,升至最高点我就能脱离这噩梦了。她迷迷糊糊地想。 只差几分,耶梦加得的手就能穿透叶星来的腹部,她却停在那里没有再深入。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对着已经捏在手心的猎物,她不一击毙命,反而像小女孩对待心爱的毛绒玩具一样,一手轻轻抬起她的头,以拇指摩挲她的染血的面颊,观赏艺术品一般凝视着她逐渐涣散、失去色彩的眼睛。 “我还是很喜欢你的。”她轻声说,随即抽出利爪。 失去支撑,叶星来无力地跌落在地,发出沉闷重响。 地面坚硬的触感使她从虚弱又混沌的状态中惊醒,意识回笼,战斗本能重新掌控了身体,她迅速用手压住腹部的贯穿伤,防止伤口继续失血。 爆血带来的虚脱感还未彻底消退,疼痛又使她呼吸困难,为免伤口继续撕裂,她只能蜷缩着,艰难地发出细细的喘息。 视野一会黑一会白,又有交错的光影浮现,世界如同斑驳的油画,一切都是颠倒错乱的。 叶星来很想抓住些什么,疏解痛苦也好,确定存在感也好,她必须要抓着什么东西。然而原本能捏碎铁块的身体此刻连捞过一把沙子的力气都没有,手颤抖着张开又合拢,只圈住一团空气。 下一秒,一只布满坚硬鳞片的“手”用力握住了那只颤抖的手,鳞片刺破叶星来的手掌,在两人相叠的手上留下一缕鲜红。 ——那是耶梦加得的手,她诡异的没有放任叶星来死去,反而半抱起无法站立的叶星来,慢慢走了几步,堪称温柔地将她安放在楚子航所在的岩石处。 两人像对破烂布娃娃一样倚着岩石,叶星来终于有机会观察这位杀胚师兄,她将大部分重量落在岩石上,抱着一点微弱的期待,勉力撑起一点身体去查看他的情况。 现下两人的状态,竟然分不出谁更惨一些: 叶星来被破腹,重要的脏器距离完全暴露只差一层筋膜;楚子航则被开膛,浓墨似的黑血自心口汩汩流出,要不了多久,他的生命就将彻底从身体中溢散。 两个和尸体并无太大区别的重伤患,任何一个懂得基础医学的人都会对现在的他们下此定论。 要是换作普通人类,这对师兄妹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但仰赖龙血的威力,他们的生命烛火仍在微弱而不甘地跳动。 真完蛋啊,叶星来捂紧伤口,苦中作乐地想: 要是救护车来了,都不知道该先救人,还是该转接火葬场电话。 第79章 间章之二 看着倚在岩石上,一副垂死之相的两人,耶梦加得露出了畅快的表情,她张开双臂,无比欣悦地宣布: “海拉就要出生了,届时所有尼伯龙根的大门都会打开,那是神话时代的归来,你们会是最早见证这一切的臣民。” “你要吞噬芬里厄。你们纯血种就是通过互相吞噬进化的。”楚子航虚弱又笃定地说道。 “啊,”耶梦加得脸上没有任何诧异之色,她专注地、轻轻地抚摸芬里厄失去生命的龙首,像女孩爱抚自己养的小猫小狗: “没想到你们人类能从零碎的史料里推测出那么多东西。没错,与你们低贱的混血种不同,你们要纯化血统提升力量,但我们的血统已经是极致,纯血龙类要进化只能通过吞噬同类。海拉是我们两个之和,但她比我们两个要强得多。” 第77章 叶星来费力咽下将要涌出的血沫和内脏碎块:“他,是你那个傻哥哥么?你说你很爱他,那为什么……” 要吃掉他,半截话卡在喉头不上不下,她说不下去了,因为眼前的龙王突然如同人类女孩一般伏地哀哭起来。 “……因为我爱他啊。”她带着无尽的悲恸,泪水大颗大颗从燃烧的金瞳中涌出。她亲昵地贴上死去血亲的脸庞,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到对方身上,在漆黑的鳞片上留下淡淡的湿痕。 “绝望太冷了,千年中王座上的王彼此依偎着取暖,那么深那么重的黑暗和孤寂中我们只有彼此,只有彼此。”耶梦加得一遍又一遍抚摸着芬里厄失去生机的僵硬面容,泪水如雨,冲刷过每一枚鳞片。 叶星来一时忘记了尖锐的痛感,怔怔地看着这荒诞的一幕,疑心自己陷入某种诡异的幻境,这里的情感是扭曲倒错的,所以朋友刀剑相向、血亲自相残杀。 “如果,”她轻声说:“只有一个人愿意在黑暗中抓着我的手,那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开。” 耶梦加得的笑声似嘲弄又似哀叹,“但一切不会像你想的那样发展。我也不想放开他的手,可是没有时间了。” 她神色暗淡,显露出一种无能为力的悲伤:“他那么笨,有无上的力量却不知道怎么用,只会跟在你身后叫着姐姐姐姐我要出去玩,所以我怎么会不爱他啊,我怎么能不爱他啊……” 耶梦加得将脸贴得离龙尸更近,不断低声喃喃——她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了。 芬里厄的铁鳞与她的铁鳞相接,发出细小清脆的摩擦声。也许芬里厄活着的时候,这对双生子就是如此相处,像对凑在一起舔毛的柔软小动物。 叶星来感觉人类夏弥的影子又出现了,像个哀怨的幽魂一样在耶梦加得身上时隐时现,于是她不可控制地心软起来,本能地想去拥抱她,像从前她对自己做的一样。 但她做不到了,这具身体越来冷、越来越重,感官能捕捉到的声象也越来越少,意识正一点点从□□中抽离,再度飘上无垠的天空。 ———— 路明非躲在一块岩石后,战战兢兢地抱着头,脑子已经乱成一团糨糊。 他实在觉得太完蛋了——事情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夏弥变成了龙王,能打的师妹师兄都被她打得很惨,还有什么死神海拉……突然之间,这个混日子的任务就变成了送命的任务。 “那照顾下我的生意呗,哥哥。”小魔鬼路鸣泽继续殷勤地向他推销:“四分之一条命!只要付我四分之一条命,什么都给你解决啦!” 他循循善诱道:“很快的哥哥,你甚至不会留下战斗的记忆。就像之前一样,睡一觉的功夫,醒来你就又在电脑前坐着打星际穿越啦。” “闭嘴吧你……”路明非没什么底气地喝退他。 他不太敢承认,他确实心动了。现在的状况,能仰赖的也只有小魔鬼的力量,不然大家都得死在这里。 可他很害怕。 区区四分之一的生命,换来足以匹敌龙王的伟力,真是划算的交易——中世纪的巫师和魔鬼做交易可得付出全部。 但,每支付四分之一条命,路明非就感觉有什么东西流失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隐约感觉,那比生命更重要。 “搞什么……”路明非仍旧抱着头,像祈祷又像逃避,“玉皇大帝还是什么别的神仙菩萨……管你是谁,来帮帮忙啊……” 不远处,对峙仍在继续。 “……不用对我们说这么多脆弱的话。”楚子航淡淡地说:“龙族就是这样,只有权与力永恒,为了进化,人类推崇的一切爱都应该被投入祭坛烧掉。芬里厄的力量优于你,但他有智力缺陷,和四五岁的孩子差不多,所以你就是他的脑。王座上的双生子每一对都是互补的,掌握力量的一方反而有巨大缺陷,这是你们父亲黑王的安排,当你们走投无路的时候,他就是你的食物。你将他养在这里,而炼金迷宫的守门人是你,你饲养他就如同牧羊人饲养羊羔。” “闭嘴!他不是食物!”耶梦加得面骨凸出,迅速龙化成一条愤怒又悲伤的雌龙。一连串虚影闪过,她出现在楚子航身前,将楚子航举上半空,近乎执拗地盯着他的眼睛:“他是芬里厄,是我哥哥。” 楚子航又说了什么,依然瘫着一张脸,冷静得像在图书馆和师妹讨论什么学术问题,而不是被危险的爬行类拎在半空中。 两个铁青色的人影一问一答,气氛竟然有些诡异的和谐。 回答完楚子航最后的问题,耶梦加得的耐心也完全耗尽了,她伸手捅进楚子航胸膛,刀刃般的爪刺破身体,所剩无几的鲜血泼墨般溅出。 但战斗还没有结束。 溃散的黄金瞳再次燃起,一只手抓住耶梦加得的腕骨,借力蹬开了她。 失血过度的楚子航奇迹般发动了反击,他提刀与耶梦加得对峙,眼中只剩残暴的杀心。 三度爆血,谁也不知道禁忌的血统精炼技术还能推动到第三度,现在的楚子航已经丧失意识,近乎死侍。 已经不是人与龙的战斗了,现在开始是龙与龙的战斗,两个龙类以机械都无法捕捉的速度缠斗在一起,领域与领域碰撞,所到之处尽是一片狼藉。 路明非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牛啊师兄!他在心里大喊,忙不迭起身,手脚并用地往叶星来的方向跑,因为太过紧张,他还险些被满地碎石绊倒。 所幸有惊无险,他顺利地摸到了叶星来身边。 近看他才发现叶星来情况相当不妙: 她头低垂着,发丝凌乱地糊在脸上,看不清神情。一只手捂住腹部,一只手垂落在地,浑身染血,安静得像一尊颓败的石像。 别死啊,路明非感觉手心冒出阵阵冷汗,无力感和恐惧侵袭全身,他胡乱祈祷着,小心翼翼地搭上师妹垂落的手。 ——幸好幸好,虽然冷得吓人,但还有微弱的搏动。 路明非深吸一口气,掀开她眼皮,对着那双迷茫的眼睛,颤抖着下令: “不要死。叶星来,不要死。” 第80章 间章之三 最先恢复的是听觉,战斗的声音,风尖锐得像要撕裂空气,还有人声,贴在耳边不安又焦急地说着什么;接着是视觉,眨眨眼,世界像掀开了纱帘,由灰暗朦胧变为清晰明亮。 “……醒了!”路明非感动又诧异,感动是因为师妹活了,诧异是因为她这么快就能睁眼,生命力委实顽强。 “路师兄……?”叶星来慢慢开口,脸上犹带着一种大梦初醒的茫然,声音也轻得像在说梦话:“这是……你给我止的血吗?谢谢……” 她摸了摸腹部,那里已经被疑似t恤的布料包裹起来,也不再渗血,真是奇迹,本来都以为要失血过多而死了。 就是脑袋还有点晕乎乎的,就是不知道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脑震荡,亦或是二者兼有。 她晃晃脑袋,甩走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神情重又变得严肃。 “师妹你,你不是吧……”路明非瞠目结舌地看着拎刀起身,作势要加入战场的叶星来:“这不是我们这种级别能打的了,别去送死啊!” 他匆忙拉住这犟种学妹,顾及到她是伤员,还特意放轻了力道:“搞什么啊,boss战你一个刚醒的重伤员凑什么热闹?除非你也能像楚子航那样不要命了!” “我还能再释放一次言灵。”叶星来很固执。 “再放你还能有命吗!别犯轴了!”路明非难得拿出师兄的气势:“真要送死也是我们两个做师兄的先上,你一个一年级急什么!” 没严厉几秒,他又压低声音,被抛弃的流浪狗一样哀哀地看着她: “听我一句劝,起码,起码恢复点体力再上啊……不要白白送死。” “我……” 争执之间,楚子航和耶梦加得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三度爆血解除,他那双永不熄灭的黄金瞳也要熄灭了。 作为这场阴谋的谢幕,耶梦加得慷慨地变为夏弥去拥抱他。火光中的女孩美得令人心惊,她走过去,温柔地抱住垂死的楚子航,如同圣母怀抱稚子。 两个人在橘色火焰的照耀中相拥,冰冷的杀机与静谧的温情并存,这一幕美得像一副古旧的油画。 瞬息之间,情况急转直下。 拥抱着楚子航的耶梦加得发出尖利的嘶吼,她甩开楚子航,踉踉跄跄地起身,一把折刀没入她的后心,伤口正不断涌出鲜血——楚子航趁拥抱的机会刺伤了她。 那是由贤者之石打造的折刀,对龙王有致命的攻击性,毒素流入耶梦加得身体,迅速地破坏了她体内的细胞,令她连龙化都难以维持。 “……做得好。” 耶梦加得轻声说。 ———— 钥匙落地的清脆金属声与背后的脚步声同时响起,耶梦加得回头,面色苍白的叶星来游魂一样立在那里。 第78章 两双同样倔强的金色眼睛对望,目光相接之时,叶星来轻声问:“对你来说我算什么?” “你么……”即使快死了耶梦加得也昂着头,仍然保持着龙王高傲的姿态,不紧不慢地说: “夏弥是个人类女孩,这个年纪的人类女孩都有一两个好朋友,她们小动物一样贴在一起聊各种八卦、分享些无关紧要的小东西、也为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我观察到的每个样本几乎都是这样。为了让她更像人类,夏弥也要有一个好朋友,” 她顿了顿,突然笑了起来,很温柔很温柔地说:“那就是你,傻妞。” 那一刻,作为叶星来朋友的那个人类女孩夏弥又回来了,但她只出现了短短的一瞬,下一秒站在原地的依然是威严可怖的龙王耶梦加得。 铁青色鳞甲迅速从她身上褪去,只留下曾经的女孩躯壳。她依旧柔软无害,安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只是睡着了。 龙王耶梦加得实在是一个敬业的剧作家,她编写了一个精妙绝伦的剧本,自己也走上舞台成为演员之一。 她像打磨玉石那样打磨那从她身体里分裂出的人类女孩,设计她从出生到长大的种种细节,不断往她身体里填充模仿的经验,让她揣摩情绪的产生、让她走到人群中、让她交朋友,做了各种龙王未做也不会做的事。如此一个从存在于世间的假人也血肉丰满起来,能古灵精怪地走到观众面前对他们眨眼睛。 直到她亮出屠刀,雪亮的刀尖倒映出狰狞的龙身,观众才惊觉从一开始就没有人类女孩,有的只是一条野心勃勃的恶龙。恶龙聪明又狡猾,精心编织了无数个巧合来到观众身边,装作人类与他们同行,又在阴谋败露后毫不留情地伤害他们实现自己的野心。 恶狼披着羊皮隐藏在羊群中,无知的羊还将她当做同类来爱。 这幕戏实在荒诞,实在可笑,又实在令人悲伤。 即使不断警告自己,从来没有巧合,只有精心策划的阴谋,叶星来这个人只是她剧本中无数配角之一,一枚无足轻重的筹码。 可从回忆中打捞起来的与夏弥有关的每个细节都带着细碎的光芒,如此遥远,如此轻盈,又如此温暖。 我的朋友死了。叶星来怔怔地想。 巨大的无措和茫然笼罩了她,她一时竟无法挪动身体去检查耶梦加得的尸体,只是眼神发直地盯着她失去生机的空洞躯壳。 直到楚子航压抑着情绪的催促声传来,她如梦初醒,才迟钝地意识到耶梦加得身上已经没有鳞甲遮蔽身体了。 “用我的!” 叶星来匆匆扒下身上被血浸透的卫衣外套,抖落其上沾着的碎石和尘土,轻轻抱起地上的女孩,小心翼翼地将衣服披在她赤裸的躯体上。 这件卫衣外套还是叶星来读预科的时候和夏弥一起买的,版型宽大防风抗冻,缺点是穿上后委实像杀人犯或者抢劫犯。 付款时夏弥还调侃她像刚处理完尸体的冷血杀手,但天气转冷的时候最爱催叶星来穿这件衣服的也是她,因为她要用外套帽子暖手。 现在这件衣服正盖在她身上,一如过去无数个平凡的瞬间,仿佛下一秒她就会睁开眼得意地说suprise!本姑娘复活啦!我演得好吧?是不是把你们吓一跳? 然后叶星来就可以像以前一样,乐颠颠地拥抱她,听她絮叨各种恶作剧的细节,两个人一起畅快又神经质地大笑。 如果叶星来保持沉默,夏弥会期期艾艾地拉拉她袖子说你生气啦?好吧这次我是过分了一点,给你买橙汁赔罪好不好? 但这样的对话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思及此处,叶星来抱着夏弥的手僵硬了几分,整个人像被钉在原地一样一动不动。 楚子航别过头去不看她们,视线空茫地盯着破损的岩壁;路明非倒是有心想说点什么,但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只能讷讷地抓抓头发,跟楚子航站在一起假装两根沉默的石柱。 “……就算是这样,我还是,”沉默一会后叶星来动了,她颤抖着抚摸夏弥的脸庞,一遍又一遍,仿佛要用手指记忆夏弥的脸: “我还是爱你……你是我第一个朋友,也是最好的朋友,我……” 她说不出话了,哽咽着,深深地伏下身去,好像要把自己折断一般。她的头抵上对方失去生机的额头,长发垂落,如同一层哀伤的黑色纱帘,轻轻罩住两人相贴的脸。 女孩身上的悲伤那么大那么浓,仿佛一只不断发出哀嚎的重伤母狮,无声的悲泣在空气中缓缓游动,尼伯龙根的每一个角落似乎都弥漫着难以言说的哀恸。 还能喘气的两个活人都感到胸口一阵闷痛,好像也被女孩的悲伤攥住了心脏一般。 第81章 间章之四 “走吧。” 叶星来站起身,虽然眼角还有泪痕,但似乎已经平复好心情,接过路明非递来的刀时,还牵起嘴角朝他笑了一下。 一个很勉强的、礼节性的僵硬笑容。 分明不再有眼泪流下,路明非却依然感觉听见了叶星来的哭声,非常难听的哭声,嘶哑又绝望,听得人耳朵疼,疼到超出忍受阈值,自己也忍不住要哭起来。 “可怜,“路鸣泽幽魂般闪现,他咯咯的笑了: “听啊哥哥,她的心竟然还在哭呢,明明她差点杀了她。真是傻妞啊,龙王是没有怜悯之心的,女孩只是魔鬼的伪装罢了,为什么到现在还没看清呢?” “……别这么说。”路明非低声喃喃。 在今天之前,他一度认为叶星来是不会哭的:血统评级是闪亮的a,徒手掰铁轨的杀胚,神经病中的翘楚,相信即使世界末日了她也能一边跑一边嘻嘻哈哈地讲白烂笑话,好像脑子里没长恐惧或者悲伤的神经。 所以,得是什么样恐怖的情况才能让她哭啊? 大概不会有吧。哭是脆弱的表现,但学校培养的猛女猛男个个都有生铁一样坚硬的神经。 可现在她却因为要杀她的人死了而哭。 明明耶梦加得是龙王、明明耶梦加得差一点捅穿了她、明明耶梦加得死前说夏弥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不,或许不都是假的……也许耶梦加得对叶星来也不是没有一点感情。 路明非想到两个女孩同款的兔子布偶、混着穿的衣服、如出一辙的二和电波、游乐园里叽叽咕咕凑在一起说小话的脑袋…… 还有那句要命的,“那就是你”。 也许这条龙在扮演人类的过程中入戏太深,某一刻真的把自己当成了那个虚构的人类女孩,沉浸在与人类的友谊里。 然而戳破谎言的时刻,那些美好的肥皂泡悉数消弭在阳光下,巧笑倩兮的女孩露出狰狞的恶鬼本相,于是一切都结束了,再也没有重来的机会。 从来没有夏弥。路明非脑子里一直回放着耶梦加得说这句话时奇怪的神态:那分明是高傲的,不容置疑的,如同女王宣布政令一般绝对,但眉梢眼角又透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哀伤。似乎此前那个人类女孩的人格还存留于耶梦加得身体里,当耶梦加得说出那句话后她才彻底消失。 ……叶师妹和楚子航现在是什么感受?是自己知道老唐是龙王、看到他再也不会亮起的灰色头像时那样的心情吗? 路明非无法准确描述那种心情,只感觉自己浸泡在水中,而水渐渐上涌,马上要淹没口鼻。 ———— 叶星来拖着沉重的身体机械地行走,此刻掌控身体的已经不是大脑,而是身体本能。 伤口还在痛,虚弱感丝丝缕缕缠绕在身上,织成一张细密的网,严严实实地罩住精神和□□。 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她恍惚地想。 为屠龙而来,龙也确实屠了,客观意义上的好结局,但没人能高兴得起来。 所有人,包括死掉的两条龙,都陷入不幸的漩涡。 不,说不定本来就是不幸的,只是真相揭开之前还有一层幸福的影子,真相揭开之后就只剩更为深重、黑暗的不幸。 ……真相是潘多拉的盒子,明明千叮咛万嘱咐不要打开、不要打开,不同的人还是会因为不同的理由打开它,最后被同样的不幸击倒。 现在的自己就是这样。 ———— 沙沙沙 死寂的尼伯龙根残骸中传来怪异响动,仿佛什么东西正贴着地面快速爬行。 一阵颤栗袭上心头,三人猛地回头,有漆黑的巨蛇爬向夏弥,蛇躯紧紧缠上她的身体,正将她拖向黑暗。 “滚开!”叶星来抽刀冲向黑蛇,只是不等她靠近,黑蛇便卷着夏弥的身体腾空而起,将她吞入仿若活物的黑暗之中。 不,并不是仿佛,那黑暗是真实的活物,正不详地舒展着。 叶星来浑身汗毛倒竖——带走夏弥的根本不是什么黑蛇,而是龙王芬里厄的舌头! “芬里厄没死!” 身后传来楚子航急促的吼声,她从惊怒中反应过来,迅速撤回楚子航和路明非身边。 第79章 未曾预想过的情况堪称惊悚地摆在众人眼前——芬里厄复活了。 这条先前已显露出颓败死相的龙,正抬头发出怒吼。 吞下夏弥的尸体后,他破损的身躯宛如焕发新生,黑铁般的新鳞覆盖他半白骨化的身躯,烧穿的颅骨重新愈合,他吼叫着扇动翅膀,卷起大量碎石,在强风中碎石轻的像羽毛,毫无重量一般升上半空,又重重落下,砸在铁轨残片和破碎的岩壁上,降下一场凶暴的石雨。 巨龙腾空而起,在空中舞蹈,很难想象那么庞大的身体也能如此轻盈灵活,随着他的动作,一个可怖的领域缓缓张开,飞舞的镰鼬群尖叫着逃离,却无力抵抗言灵的威能,化作一团团哀嚎的火焰。 言灵湿婆业舞,一旦开始就无法撤销的灭世级言灵。 凄厉尖叫的火照亮了叶星来的眼睛,末日大概也不过如此,她清晰地意识到,要是没有意外的话,这次就是真正的结束了。 但是,心里没有惊惶,没有恐惧,只有一片冷彻如坚冰的平静。 来吧,无论会怎么样,都来吧。 呼吸节奏拉长、肌肉再次起伏,她握紧了手中长刀,抱着榨干这具身体潜能的决心,猛地向龙王的方向冲去。 第82章 间章之五 ……还活着。 叶星来睁开眼,迟钝地打量起所处的地方: 一间雪白的病房,空荡荡的,只躺着她一个人;墙上的电子钟显示现在是北京时间十九点三十分;床头柜上摆着新鲜的果篮,水果中间插着一张便条,上面是路明非有些潦草的字迹:祝 叶师妹早日康复。 生锈的大脑缓缓转动,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自己被芬里厄甩飞的地方,旧伤叠新伤,落地的一瞬间就晕了过去,意识沉入漆黑的梦境。 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哦,醒了啊。” 红发女孩潇洒地推门而入,手上还提着一个与她肆意气质格格不入的铝制饭盒——学生家长最青睐的那种基础款,朴素、厚重。 “……诺诺师姐?”叶星来疑惑又呆愣地望向这位同组的师姐——她们没什么交集,四人小组甫一落地b市就默契地分开,叶星来跟着夏弥,诺诺则和凯撒同行。 诺诺熟练地拉过床底椅子,在她身前坐定: “这里是分部的医院,你睡了整整三天。医生说你生命体征已经稳定下来了,今天应该能醒,我就来看看你。” “啪” 她一边解释,一边利落地打开饭盒,青菜瘦肉粥温暖的香气飘散开来,她又拆开一次餐具,将饭盒和餐具一同递给叶星来:“三天都靠打葡萄糖维生,饿坏了吧?来,喝点粥。” “啊?谢、谢谢师姐。”叶星来不明就里,但被诺诺自然的作态迷惑,讷讷道谢后也稀里糊涂地喝起粥来。 其实她没什么食欲,可这份粥熬得很香,米粒轻轻一抿就滑进嘴里,温度也恰到好处,暖融融的感觉一点点填满了空荡的胃,连带着精神都好了不少。 托腮看了她一会,诺诺伸手,摸一只幼猫似的轻轻摸她的头: “辛苦了,这几天什么也别管,任务报告我和凯撒来写,你好好休息。” “好……” 叶星来犹豫地抿唇,还想再说点什么——疑惑堆得太多,把昏沉的脑子塞得满满当当: 事情怎么解决的?她昏迷后又发生了什么?龙王怎么样?路明非和楚子航去哪了? 但,诺诺师姐毕竟没进入尼伯龙根,知道的可能也不多,问了反而让人为难。 思及此处,她又把话咽了下去,心事重重地喝起粥来。 “楚子航杀了大地与山之王,尼伯龙根坍塌之前,你、路明非、楚子航三个人坐地铁逃出来了。”像读了她的心一样,诺诺一眼看穿了她的想法,“路明非伤得不重,楚子航还没从加护病房出来,应该还晕着。” “哦……”叶星来机械地咬着勺子,塑料在她牙齿间咔咔作响,不一会就出现了微小的裂痕。 师兄们平安是好事,但夏弥,不,耶梦加得的死讯还是让她心里闷闷的,喉咙里像堵了块棉花。 诺诺没有多言,她收好叶星来吃剩的饭盒,又妈妈一样给叶星来掖了掖被角:“我知道的就这些了,具体的你可以去问路明非。” 她指指果篮,体贴中又带着点轻松与调侃: “他蛮关心你的哦,这个就是托我给你送进来的。都是剥皮就能吃的水果,垃圾桶我放你床头这边了,馋了就吃点,但别吃太多。” “还有,”她停了一下,扬了扬手中饭盒:“你身体恢复得不错,再修养一礼拜就能出院了,这段时间我会照顾你,明天想吃什么?” “不用了吧,这样会不会太麻烦师姐你,”叶星来有些受宠若惊:“谢谢师姐,但我应该可以自己解决的……” “我们是一个组的,我又是你师姐,师姐照顾师妹有什么麻烦的。”诺诺利落地打断叶星来的推拒,银色四叶草耳环在她耳边一闪一闪,像她的笑容一样活泼而美丽: “快告诉我你明天想吃什么,不然就只有医院盒饭吃啦!” ———— 讨论完明天的饭,诺诺又陪叶星来聊了好长一会天才离开,她真是个巫女,总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故事可以说。 临走前,诺诺这么叮嘱:“什么都别想,饿了就吃,困了就睡。” 叶星来做了个鬼脸:“又不是养猪!人不动会生锈啦!” 但同时,她心里却有个微弱的声音,很轻很轻地叹息: 要是真能这样就好了。 第83章 间章之六 果然失眠了。 对着雪白的天花板发呆三十分钟,把羊从1数到999,跳栏杆的也从活泼小羊变成烤全羊羊肉泡馍羊肉火锅后,叶星来决定出去走走。 腹部的伤口还隐隐作痛,碎掉的骨头也没长好,细小的痒意和痛感蚂蚁一样在骨头缝里钻来钻去。 她还是决定要走。 叶星来拔掉输液管,翻身下床,检阅一番病房后随手抓起一件用于替换的病号服充当外套,穿着拖鞋,无声无息地从窗口翻了出去。 谢天谢地,医院没给窗户装护栏。 由于体能还未完全恢复,叶星来不能选择自己最爱的直达路线,不得不攀着最粗的排水管道,滑稽地顺着五楼的管道溜到二楼露台。 预估一番高度后,她从露台跳进一楼花坛。 完美的落地,除了花草被压折之外无人受伤。略带歉意地摸了摸被压断的枝干,又很有公德心地扶起写着“爱护花草人人有责”的牌子,叶星来轻巧地跃出花坛,走向医院后门。 夜幕沉沉,后门的年老保安已经打起了瞌睡,头一点一点如同钓鱼,叶星来很顺利地摸进了保安室。随后,通电的栅栏门缓缓打开,她堂而皇之地走了出去。 走在街上还是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凌晨三点的街道睡得很沉,连星星和月亮都隐没在乌云后,一丝光也未透出,夜幕阴沉沉地压下来,只有零星几户人家亮着灯,不一会那灯也灭了,居民区彻底融化在夜色中。 黑色的寂静世界中唯有路灯闪烁着惨白的光,叶星来走在路灯下,感觉自己和沉睡的世界隔得很远。 借着路灯的光,依稀可见熟悉的轮廓,那是叶星来和夏弥曾经就读的预科。与财大气粗、贵族气十足的本部不同,中国分部下属的预科显得格外朴素,颇有年份的红砖外墙上缠着翠绿的爬山虎,正门处立着很有中国特色的校训石,完全是随处可见的中学模样。 叶星来走近红砖墙,一块一块摸着红砖,感受着砖块熟悉的粗糙质感。 过去有很多个早晨,她和夏弥在墙下分享早餐面包。夏弥是个很好的厨子,她会点评每一款早餐面包的口味,说它们什么地方不够好又该如何改进;而叶星来只是挑嘴的食客,只会说哪个牌子难吃,意见是一点提不出来的,夏弥点评的时候她听得一愣一愣的,感觉面包更难下口了,夏弥看到她这样就会嘲笑她呆。 那时她们把市面上所有早餐面包都买来锐评了一番,得出的结论是根本没有好吃的早餐面包,广告词上吹得天花乱坠的商品全都是绣花枕头。 下午放学后她们会沿着墙根走一段路,夏弥拉着叶星来兴致勃勃地说一些不着边际的怪话,叶星来一边回应,一边顺手揪下几枚爬山虎叶子夹进她们看的少女杂志里做书签。 夕阳将两人的脸映成微醺般的红,叶星来说我们这样像两个关公,夏弥点头说可惜我们没有青龙偃月刀,只能算盗版关二爷啦,叶星来说此言差矣,我们是女的,应该是关二娘才对。两人你看我我看你,都被对方神经病的话逗乐,于是一起大笑起来。 她们是校门口形迹可疑的流动小摊的常客,发育期的学生都有两个胃,一个装正餐一个装零食。 弥漫聒噪蝉鸣的夏天总要有一碗浇红糖水的冰凉粉去暑气,飞舞金色梧桐叶的秋天如果不吃糖炒栗子就是不完整的,滴水成冰的冬天,两人一边跺脚哈气,一边捧着热腾腾的烤红薯暖手。 第80章 顺着陈旧的痕迹走到墙尾,那里有一条宽阔的马路,左边通向商店林立的商业街,右边则是老居民区的方向。 两人踏着夕阳的余晖在红砖墙的尽头分道扬镳,叶星来走左边夏弥走右边,临走前她们还要亲亲热热地拥抱一下,一个忧心忡忡地说明天可别再踩点到了,一个信誓旦旦地说你放心,我已经订好提前十分钟的闹钟了。 第二天还是一切照旧,叶星来早早地在墙根下拎着面包等人,夏弥匆匆从马路对面跑来,风把她的马尾扬得很高。两人在墙尾汇合,嘻嘻哈哈地打闹着吃完难吃的早餐面包,再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正门,一同踩着上课铃踏进教室。 老师都习惯了这对同桌的踩点行径,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挥挥手就放行了。 饶是如此还是有种踩着规则底线蹦跶的刺激感,两人一坐定就不约而同地竖起书,视线在无意中对上,都被对方装模作样的样子逗乐,捂着嘴偷笑起来。 父母离开三年后叶星来还是做不好饭,在家尚有阿姨料理一日三餐,来北京读预科之后一切重新开始,晚饭尚有老干妈补救,白日只能在食堂对付,可食堂又难吃得要死,清水煮万物,一盘子水煮菜连油盐都欠奉,挑嘴的叶星来吃得心如死灰。 别吃食堂那人饲料了! 夏弥看不下去叶星来吃不好饭整天垂头丧气的样子,隔天带来一个丑萌丑萌的机器猫便当盒,打开一看里面满满地盛着热气腾腾、油润光亮的饭菜。她刻意地强调这是她妈妈做的,不小心做多了就分同学一点,然后不由分说地拿起筷子往叶星来盘子里夹菜,把叶星来的餐盘堆成一座香气扑鼻的小山。 等她们能在课间枕着对方的手臂打瞌睡了,她连拙劣的借口都不找了,每天带两个饭盒来上课,午休时间直接甩一个饭盒给叶星来,叮嘱她吃完饭记得把餐具洗好,不然她老妈要生气的。 但现在想想,她一个龙王哪来的老妈?饭多半是她自己做的,难怪每天踩点啊。 叶星来想到这里不由得笑起来,笑着笑着才想起来夏弥已经不在了,鼻尖涌上一股酸涩感,她忍不住蹲下去,脸深深地埋进膝盖。 有水珠顺着腮边滑落,在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上留下浅浅的印记。 “疯了吧。”叶星来仰起脸嘟囔道,胡乱揪过外套抹了一把脸,起身扶着墙根慢慢走起来。 这里到处是夏弥的影子。 太糟糕了,感觉连爬山虎都长着夏弥的脸。 啊,那不就是爬山虎精了吗。 叶星来盯着那些攀缘的植物出神: 所以夏弥为什么不能是爬山虎精呢?即使不是爬山虎精,随便是什么别的东西也好啊,她可以是一阵风可以是一束阳光可以是一支百合花……总之,有生命的或者无生命的,随便什么都好,只要不是龙王就好啊,为什么她偏偏会是龙王呢? 耶梦加得,她是龙王耶梦加得,古老威严的大地与山之王、尘世巨蟒、中庭之蛇。 那些伟大的、如山岳般沉重、令人望而生畏的头衔的空隙中是否能容下一个“预科毕业生夏弥”,或者“卡塞尔大一学生夏弥”?如果不能的话那夏弥又在哪里? 在预科吗?预科里的夏弥是全部的夏弥吗?二不兮兮的漂亮女孩,成绩优异,自来熟,做饭好吃,对谁都笑嘻嘻的很好说话的样子,但亲近的朋友只有叶星来一个。 那么在卡塞尔学院吗?卡塞尔学院里的夏弥难道就是全部的夏弥吗?叶星来的好朋友兼好室友,血统等级是金光闪闪的a,人气新生美少女,为卡塞尔高难度的高数抓耳挠腮,正在高调暗恋面瘫师兄。 那会在北京某个老居民区里吗?会在仕兰中学初中部吗?会在,会在坍塌的地铁站尼伯龙根里吗……? 其实答案很明显了,就像拼图一样,把那个女孩留下的所有痕迹拼合在一起,就能找到夏弥了,但揭开夏弥这层外衣,底下赫然是耶梦加得扭曲的脸。 叶星来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被强行驱逐的疲惫和困意重回身体,她不堪重负地将头抵在砖墙上。 好累,什么都不想做,连站姿都不想维持了。为什么时间还在转动呢?伤很快要好了,回学校的日子越来越近,但现在已经完全不清楚回学校后要做什么了。 叶星来不知道回去该如何面对以后都只有一个人的寝室。她想到那张1m8的双层大床,当时两人都想睡上铺,于是只好通过猜拳决定上铺的归属权,自己输了,不停耍赖缠着夏弥磨她耳朵,最终用打扫一个月寝室卫生的条件换得了上铺。 夏弥煮过银耳羹的锅还放在她桌上,在美国买到银耳不容易,夏弥花了大心思。她忙前忙后熬东西时,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似真似假的抱怨脱口而出:楚师兄真有口福! 夏弥听到了也不恼,笑嘻嘻地贴过来,吃醋啦?我做了很多,你先吃,剩的我再给他送过去。说着就盛出一大碗放桌子上。 温暖甜蜜的香气浮动,心底那点发酵的气泡竟然神奇地消失了。 两人一起吐槽过的情感杂志,夹了书签好好地放在书柜里,静静等待主人再次翻开,但叶星来知道她可能不会再打开这本书了。 遗忘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失去的痛苦会不断翻涌,夜深人静时它们呻吟着漫上记忆宫殿的每个角落,组成一张无法逃脱的网,死死缠住每个留恋过去的人。 路灯沉默地注视着女孩,惨白的光撒在她身上,照亮了她毫无血色的脸,也照亮了顺着颊侧蜿蜒而下的淡淡湿痕,她静默着,宛如一尊被露水打湿的石膏像。 现在是北京时间五点三十分。 天边泄出一线亮光,珠颈斑鸠抖抖羽毛,发出低沉悠长的鸣叫,按下暂停键的世界再度开始运转。 尽管有人永远被留在了过去,但对活着的人来说,今天又是新的一天。 第84章 与非人类第六十二天 卡塞尔学院的校长办公室不是教学楼内单独的一间,而是一幢,是的,没错,一幢,那一整栋华丽而颇具复古韵味的欧式建筑,都属于校长昂热。 单看外表,绝大多数人都会对这座建筑产生严肃庄重的印象,进而想象持有它的或许是位领子浆得雪白笔挺的英国老绅士,类似韦恩家的管家阿尔弗雷德那样的人物。 不过事实总与人们的想象相去甚远。校长倒确实是个英国人,可他的作风却和法国人没什么区别,一百多岁了依然保持着激情的荷尔蒙,西装笔挺、喷檀木和麝香味的香水、打漂亮规整的领带。 物似主人形,这间建筑在大多数时候,也透着与外表不符的轻松氛围,正如此刻。 昂热的私人办公桌前,俨然一派茶会的悠闲景象: 宽阔的楠木办公桌上,松饼柔软地摊在碟子里,面上还淋了一层晶莹的蜂蜜;骨瓷茶壶壶口还微微冒着热气,大吉岭红茶雅致的香气慢悠悠地在空气中浮动。 两只描金杯子分别被两只手握在掌心,一只手年轻,一只手苍老。 年轻的属于叶星来。她刚经历了一场露天午睡,精力充沛,就是脖子稍微有点儿落枕; 苍老的属于卡塞尔校长昂热。他午后心血来潮地出门散步,正好撞见了自家学生在校园里睡得不知天地为何物的神秘场面。恰好也到了下午茶时间,他就顺势带着叶星来一起折返回来,享用悠闲的下午茶。 “时间过得真快啊,一转眼你也要毕业了。” 昂热喝了一口茶,锐利的视线在热气中显得柔和不少。同样的他的态度也很温和,真像个普通的、年长且人生经验丰富、对后辈的未来怀有殷切期待的校长一样,温声询问: “那么星来,毕业后你打算做什么?” “不用急着回答,下午茶时间还很长,你的生命也还很长,完全可以慢慢想。”他放下茶杯,手指放松而有节奏地敲着桌面,眼睛幽幽地凝视着虚空中的一点,带着一些积蓄已久的感慨: “我知道,在你这个年纪,迷茫总是常态,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虽然面前摆着一个确定的目标,但那目标实在距离视线太远,远到高不可攀了,因此难免会有些摇摆不定的时候。” “摇摆不定的时候?您吗?”叶星来从数杯子花纹的工作中抬起头,饶有兴致地重复了一遍,又好奇地问:“那大概是什么样的状态?” “像玩一款支线丰富的rpg游戏,虽然结局注定,但还有诸多分散的小任务。选项除了abcd之外还有efg,甚至更多更多,挑得我都要眼花了。”昂热耸耸肩。 “真的吗?”叶星来不是很相信,她诚恳地说:“说实话很难想象啊,我一直以为校长你有了确切目标之后就不会考虑太多支线的问题了。因为您看着就像一根筋的人嘛。” “不不不,” 昂热摇头,他有点想抽根雪茄,但眼前还有个学生,稀薄的师德提醒他不能给学生吸二手烟,于是他只好遗憾作罢,转而又喝了一口茶,“狮子也不是一生下来就有锋利的爪牙的,坚定走向一个目标的能力其实是后天所得,谁都有对人生迷迷糊糊的阶段,相信你也是这样。” 第81章 “这倒是,您说得没错。” 叶星来托腮,先正经严肃地点头认同,接着又像想起什么高兴的事一样,眼睛微微眯起,快乐又骄傲地宣布: “但我现在已经不迷茫啦。我确定了,这个目标指向的正是我的终点,而且实现它能让我度过完满的一生。” “不错,我该给你鼓个掌。”昂热欣慰地拍掌,随后话锋一转,带着点促狭:“然后,我要问个有些私人的问题,这和你的男孩有关么?” “!?” 迎着叶星来震惊的眼神,昂热无辜摊手,笑呵呵地解释:“别这么看我,作为教育家,我对学生的发展可是很关注的,恋爱怎么不算身心发展的一部分?” “况且从长辈的角度,我也希望你们这些年轻人们都去尝尝恋爱的滋味——那是很好的东西啊,快乐、甜蜜、轻盈,就像这盘松饼,哦,前提是你得找对人。” “不介意的话就和我说说他吧,”他指尖轻叩桌面,显出一点老顽童式的活泼: “芬格尔可是说你都有结婚的打算了,‘简直是奇迹!我们败犬废柴神经病师门中的头一个啊’,这是他的原话。不过说实话,我不太支持你现在就结婚——你还很年轻,而婚姻不可避免地会对女士的自由产生一些束缚。但你一向是个有主见的孩子,这方面我就不多嘴了。现在我比较关心的是,那究竟是个怎么样的男孩?” 芬格尔!你这大嘴巴八卦头子! 叶星来在心里对假想芬格尔拳打脚踢起来,上勾拳下勾拳左勾拳右勾拳,像打拳皇那样把所有招数都来了个遍。她还愤愤地想:如果芬格尔本人出现在这里,她一定要像拍西瓜一样用力地拍打他。 “嗯,嗯,好吧,确实应该说说,毕竟您还是我办婚礼时打算邀请的重要嘉宾之一。”在心里毫不尊重地把芬格尔胖揍了一顿,她才深吸一口气,努力克服起胸中翻滚而上的羞赧。 ——没办法,和同龄人谈论恋情是一回事,和长辈谈论则又是另一回事。况且这位长辈还是校长,在这重身份的加持下,总让人生出种隐隐约约的,犹如早恋被抓包的心虚感。 ……不对,要是从太宰的角度来看,他们确实是早恋吧,按照日本法律他还是未成年。 但是早恋又怎么了,未成年又怎么了?这里可是美国,难道校长还能拿外朝的剑斩本朝的官? 别扭捏了,就这么说吧,勇敢点啊,叶星来! 迅速地给自己做好了薄弱的心理建设,她干巴巴地开口了:“太宰,哦对,忘记说了他叫太宰治,性别当然是男,他,他差不多是这样一个人……” 第85章 与非人类第六十三天 “……这就是我的恋人太宰了。但是我认为这不等于全部的他,毕竟从单一视角里看到的他还怪有限的,您要是真实地和他接触,说不定会看到一个全新的人。” 叶星来放下茶杯,杯中茶水已经见底——她实在说了太多太久,以至于茶杯重复了好几轮由空到满的过程;茶壶底部只剩一点浅浅的暗色茶汤;松饼上的蜂蜜也不再呈现流动的质感,几乎要凝固成琥珀。 昂热很快下了定论: “既然他不是被血之哀折磨疯了的混血种,那么很明显,他是个极端的悲观主义者。” “没错。”叶星来轻轻点头,“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者,还是个喜欢逃跑的胆小鬼。幸福对他来说就是指尖流逝的沙砾,无法抓住索性就全部舍弃了。坚定地认为自己不可能得到幸福,嘲弄着幸福和爱,又难以抑制得到这些东西的渴望……是这样的家伙。” “我们还是朋友的时候,我经常感觉,他的心门开了条缝,但主体依旧被铁链锁着,而解开锁链的钥匙又被他自己丢了。” “很好,还是回避型依恋。”昂热说:“我们培养的学生果然富有进取精神,不止敢于在战场上挑战龙王的权威,在情场上也敢于挑战高难度恋爱对象。” “诶嘿嘿。”叶星来权当听不懂校长的调侃。 “不过,你现在很快乐。”昂热以柔和的眼神注视自己培养的学生、武器、战士,种种回忆上涌,思绪一下被拉到很远,他有片刻的失神,接着又很快恢复过来。 他缓缓说:“这就说明你的选择没错,纵使有一些缺点,他依然是适合你的人。毕竟爱情要求的从来不是完美无缺。” “是的是的,”叶星来把头点成啄木鸟,“对我来说,不会有比他更符合‘爱情’这个词的人了。” “婚礼那天我可以充当牧师,”茶会的最后,昂热抚平西装上的细小褶皱,风度翩翩地说:“你也知道,我毕业于剑桥神学院。” “可那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叶星来挠挠头,有些犹豫,“倒不是不相信您的记忆力,我只是担心,您能确定婚礼仪式在一个世纪内都没有改变过吗?” “肯定变了,但没关系,”老家伙不以为意地耸耸肩,“你婚礼的宾客应该只有那么几个人,古德里安施耐德曼施坦因,还有你师姐师兄他们,都是卡塞尔的人。我可是卡塞尔的校长,即使真有哪里出错,我也会是对的。” “……怎么毫无预警地在学生面前暴露起权力的黑暗之处了啊!师德,校长你听到你的师德破裂的声音了吗!” “哈哈哈——” ———— 叶星来回到她和太宰治下榻的酒店时,已经是凌晨了。 校长的茶歇时间持续了太久,等她从校长办公室走出来,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缀满星辰的夜空几乎触手可及。 站在六月微凉的晚风中思考了一会,她还是没选择在宿舍过夜,原因有三:第一,离开了小半年,床恐怕积了不少灰,要睡人少不了一番收拾。第二,她从守夜人论坛上看到,就在上礼拜,生物馆的蛇类养殖池又因为装备部的实验裂了,更糟糕的是逃逸的蛇只抓回了一半,还有相当多一部分游荡在外。生物馆负责人发了路线分析帖,提示同学们注意一些可能藏匿蛇类的重点地区,浏览过后她遗憾地发现,自己的宿舍正好榜上有名。 第三,大概是起决定性影响的一点——她有些想太宰治了。 不得不承认,她已经和太宰治有点分离焦虑的倾向了。 恋爱脑真可怕,如此感叹着,叶星来踏入了酒店大门。 “嘿,晚上好,亲爱的叶小姐!”巡视着前厅的大堂经理向她打了个招呼。 这位女士是个友善的好人。因为分不清亚洲人的年龄,加上他们都生着一副柔和秀丽的面孔,她直接把叶星来和太宰治当成了一对来找家长的姐弟,相当和颜悦色,甚至有些慈爱地招待了他们。 两人也误以为这就是这所酒店的待客之道,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接受了,直到她端来牛奶和姜饼蛋糕,他们才发现自己被眼前人当成孩子了,立刻严肃澄清了事实。 经理对此显得十分意外,她先是道歉,接着又反复核对起两人的证件。出品自异能特务科的□□自然不会让人看出任何问题,大概真证件都没有这份假证的细节更真实。 确定他们是货真价实的夫妻后,她更是惊叹道: 夫妻!真是不可思议,你们都那么年轻,简直和中学校园里的学生没什么两样,尤其是这位先生,他看起来只有我邻居的孙子那么大! 太宰治毫无压力地将这当做赞美,以坦然的神态回应,叶星来感觉心里有鬼,则对她报以略带心虚的笑容。 “很高兴你在我们的酒吧打烊之前回来了,”经理显得很开心,她热情地提议:“或许,你也会想像我们一样喝上一杯睡前酒?我的同事们一致认为,威士忌苏打对睡眠有很好的作用。” “谢谢您,但不用了,”叶星来微笑着拒绝了她的好意,“有人还在等我呢。” “哦——”经理发出了然的呼声,她笑呵呵地侧过身子,冲叶星来眨了眨眼:“快去吧,祝你有个愉快的夜晚。” ———— 太宰治把自己裹在空调被里,摊煎饼一样在床上翻来覆去。 房间内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酒店自带的夜灯闪烁着古董烛台那样安宁平和的微光——一个睡眠的好环境,但他的脑子却没有一点睡觉的念头。 因为此刻,他全副身心都被复杂的情绪所占据,一面是甜蜜的喜悦,一面是隐隐的焦躁。 喜悦来自不太光彩的窃听。但这经过了星来的默认,所以可归为一些情侣间的小小情趣。反正,通过放置在女友提包内的监听设备,他完整地听见了女友和那位校长的对话。 和校长描述他的时候,她并没有说什么过分煽情的话语,她的风格一向是幽默和无厘头,无论说什么都是这样。所以那些关于他为人的叙述甚至有些滑稽。 但那依然不失为动人的告白。 想到那些话,喜悦慢悠悠地膨胀,带来无与伦比的幸福感,一度要压过那些细小如小动物抓痕的躁意。 第82章 可惜还是失败了。 等待是欣喜的,因为等待结果是确定的,太宰治知道她一定会回来;但等待也是十分难熬的,因为等待的时间是不确定的,太宰治不知道她究竟几时几分回来。 如果她回来的时候自己不慎睡着了……他一想到这种可能,焦躁就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越来越多的小动物从他心底冒出来,叽叽喳喳地抓挠他的心脏。 在焦虑的驱使下,他索性连床也不躺了,利落地爬起来,穿着单薄的睡衣在房间内走来走去。 声音被铺满地面的绒毛地毯吸收殆尽,室内同夜晚一样安静,只有太宰治数数的喃喃声异常清晰: “3566、3567、356……” 计数产生了微妙的停顿,太宰治捕捉到阳台处传来的怪异响动,很轻的咔嚓声,像风吹动了门锁,又像有树枝掉进阳台。 某模糊的预感浮现,难道是……? 还不等他走过去查看情况,阳台门就被人大大咧咧地推开了: “suprise!久等啦,我回来了!” 叶星来神采奕奕地出现在门后,伴随她一同到来的,还有大片霜白色的月光。 “啊……欢迎回来!” 极力压下喉间将要溢出的快乐尖叫,太宰治紧紧抱住了她。 “我等了你很久。” 他轻声在叶星来耳边控诉。 叶星来摸摸他脑袋,同样小声地道歉:“对不起啦,可以原谅我吗?” “勉勉强强吧。” “完全原谅嘛。” “看心情哦。” “诶——” 第86章 与非人类第六十四天 “啪!” 枪击音效再一次从屏幕中传出,凌乱的战场上,唯一站立着的持枪像素小人周围出现一圈喜气洋洋的彩带,这是胜者的专属特效。 “呜呼!” 叶星来发出一声畅快的欢呼。 “呃呜……” 太宰治则像被击中了似的,丢下手柄,缓缓向地面倒去。 “这不对,”他双手捂脸,肩膀夸张地松动,撒娇的小狗那样发出嘤嘤呜呜的抱怨:“输了!又输了!星来,为什么你能打得这么好啊!” 他保持着捂脸的动作,郁闷在地上滚来滚去,幸好酒店的客房服务很到位,不然他的睡衣肯定要沾一身灰:“这是第几次了?我都不敢数了,我一直、一直在输啊!” “哼哼,”叶星来颇为矜持地撩了撩头发,谦虚摆手:“有很好吗?也没有吧!随手打的,水平其实很普通、很一般啦,不过是赢了你那么一二三四五六……局而已。” “‘而已’?”太宰治也不假哭了,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地毯上蹦起来,不可置信地扒着叶星来的袖子,大声控诉:“你竟然说而已!这能叫而已吗!现在已经很多了、倒不如说太多了!可恶,太宰大人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屈辱……!” 叶星来挑挑眉,锐利的虎牙在唇角一闪而过,“放心吧,”她乐呵呵地,多少带点不怀好意地安慰太宰治: “待会还有更屈辱的时候呢,因为我还没发挥出全部实力!” “什么啊!!”太宰治像被踩中尾巴的猫一样大声嚷嚷起来。 ——现在是太宰治和叶星来来到美国的第八天,也是他们沉迷游戏的第三天。 前四天,叶星来忙于种种毕业事宜,又是被校长请下午茶、又是逮着几位老师合影留念,同时还要和学妹学弟们联络感情——他们发现师姐全须全尾地结束了令人担忧的实习,甚至精神和□□都还健健康康的,感动地为她举办了一个盛大的欢送party。 party当天,卡塞尔学院温室花房的所有鲜花都被狮心会订走,用以作为她的欢送会装饰。 那一天,现场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各式各样鲜花扑鼻的香气。不管参加party的人进门之前喷了什么样的香水,她出门之后身上都只会有成分复杂、好像在花坛里滚过一圈的浓郁花香。还有不少人在party结束后犯了鼻炎,但这都是后话了。 反正,叶星来度过了相当精彩、充实的四天,几乎要用尽她半年的社交能量。 相应的,太宰治就过得相当简单,毕竟世界总是公平的,能量守恒定理在什么时候都适用。 虽然这四天的夜晚,他们基本待在一起,黏黏糊糊地睡成一团,但一到白天,太宰治就像失去了魔法的辛德瑞拉,或者等待主人归家的宠物猫,独自一人待在酒店里,百无聊赖地靠不怎么好笑的电视节目打发时间。 幸运的是,到第五天,难熬的等待终于结束,叶星来总算把她该见的人都见了一遍,于是两人又有了大把腻腻歪歪的温馨情侣时间。 原本,叶星来的计划里并没有打游戏这一项。她只打算和太宰治像每一对度蜜月的傻瓜情侣那样,逛街、看风景、买乱七八糟的手信、拍烂大街的游客照,闲适地享受待在彼此身边的时光。 要怪,就只能怪酒店的设施太完善。 总之,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抓着游戏手柄,开始紧张刺激的电子竞技了。 然后他们就打了个昏天暗地,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步数也跌破新低,因为他们走过最远的距离,就是到房门口拿酒店送来的三餐。 期间,叶星来也觉得这样不太行——这真是太颓废了,人类的意志怎能是如此经不起考验的东西? “星来,”太宰治喊她:“游戏要开始了哦。” ! 可话又说回来,叶星来想,虽然沉迷游戏的结果是由百分之九十九的个人意志所决定,但那要是没有那关键的百分之一,即基础硬件的支持,事情还会变成这样吗? 答案当然是不会的。 所以设备该负全责,再不济也得承担百分之九十的责任。 而且,赢的感觉真是太棒了! 于是她又快快乐乐地扎进了游戏的漩涡。 不过,赢多了之后,她也有点厌倦了。 一种充盈的饱腹感上涌,她现在很想干点别的。 一缕风从没关严的窗口吹进来,带着露水那样清凉湿润的气息。 灵感乍现,叶星来瞬间想好了要做什么。 “这局结束后,”她不顾屏幕上激烈的战斗,空出一只手,戳戳太宰治的肩膀:“我们就出门走走吧!” “我倒是没意见。”太宰治顺势转头,他的情绪平复得很快,毕竟胜利也好失败也好,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无关痛痒的结果,更重要的是和恋人一同享受娱乐的过程。 “但是,”他微微抬眼,望向墙面上滴答作响的钟,慢吞吞地说:“你看时钟了吗,星来?现在可是凌晨三点。” “不会是担心我赢你才这么说的吧。”他开了个小玩笑。 很快他就被自己的玩笑击中了,因为他发现,叶星来竟然真的露出了心虚的表情。 太宰治:“……” 恐怖的胜负欲啊。他想了想,贴心地预备装作手滑,将近在咫尺的胜利拱手让人。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这么做有些多余了。只是一瞬间,叶星来的角色便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变换了身位,躲开致命的一击,并顺势绕到他的角色身后。伴随着轻而短促的一声枪响,胜利又一次落进了她怀里。 没有理会胜利音效,叶星来迅速丢掉手柄,一把拉起微微怔愣的太宰治,捧着他的脸认真道: “时间不等人。” 她继续愉快地宣布:“走吧!就现在,新的冒险要开始了!” 太宰治:“说得很好,但能不能先让我把睡衣换……等等,星来你开阳台门做什么?” 叶星来理所当然地回他:“出门啊。” 太宰治:“……?” 不详的预感划过心头,他谨慎地停下了脚步, “酒店的电梯很快,我们为什么不能坐电梯?而且这里是十层——哇!” “因为,冒险就是要刺激一点啊!”微小的反抗在绝对力量面前只是徒劳,叶星来揽着太宰治的腰,将他牢牢护在怀里,“准备好了吗?没准备好也没关系!我是很可靠的!” “走咯!” 黄金瞳无声点燃,她带着太宰治,大笑着从阳台上跳了下去。 第87章 与非人类第六十五天 因为职业原因,太宰治见过很多次凌晨的横滨。 横滨曾经的治安极其糟糕(当然现在也不怎么样),大白天也会发生抢劫案甚至枪击案,死那么一两个人就像死掉几只蚂蚁一样随意,秩序摇摇欲坠。尽管如此,秩序之塔还是没有真正坠落,地下世界的人们通情达理地给警方留了最后一层遮羞布——白天通常只有些小打小闹,更见不得人的罪恶则统统堆在夜的舞台下上演。 那也是port mafia活动的高峰期,工作最忙碌的时段——显然严重违背劳动法,但黑/手/党又不归厚生劳动省管。走私、火拼、剿灭敌对组织、处理叛徒……无聊又繁琐的工作变着花样来。 行走在凌晨的横滨,他感受到的只有厌烦,值得期待的只有与友人喝酒的时间。 第83章 在酒吧里,身份、地位都不再重要,朋友只是朋友,不需要多么严肃地谈论什么宏大的命题,仅仅如同普通人一般,谈论诸如天气、工作、酒的口感……这样无关紧要、随性散漫的小事。 后来,期待的事又多了一项回家。 不过在太宰治心里,他更愿意将那个和女友的家称为巢——毕竟这是由他们两人共同搭建的。 并且,巢穴也给人一种原始的安心感,好像被什么东西温柔严密地包裹住,两个人退化成一对毛茸茸的小小动物,即使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依偎在沙发上,幸福也自然地流淌在两人之间。 而凌晨的芝加哥郊区他还是第一次见。 总体上,要比凌晨的横滨更顺眼: 宽阔的公路上目前只有他们两人,视线尽头则是一片仿佛能延伸到幽冥的树林,巨木沉默矗立着,垂落的树枝上还带着寄生的藤蔓,枝叶与枝叶交叉横生在一起,勾画出类似古老部落图腾那样奇异的树网。 周围没有枪声也没有人声,偶尔有风拂动枝叶的沙沙声,还有鸟类半梦半醒的鸣叫,觅食的蝙蝠悄无声息地穿梭于树枝间,身影灵巧轻捷,只留下一点翅膀轻颤的回响,更远处,能看到有一点红色在密林间闪烁,大约是信号灯。 一切都很安宁,氛围如同沉入水底一般,轻轻荡开悠长平静的余波。 至于为什么是郊区,当然是因为叶星来的突发奇想。既然不能一起去学校,她说,那就到郊外走走当学校代餐吧,一个远郊一个近郊,差别不大。 说这话时她也没给人反驳的余地,因为她已经连车都发动好了。 太宰治,太宰治也不觉得太意外——她一向如此,是个计划性和不确定性并存的人,更糟糕的是不确定的部分在她性格里占多数,计划才是变异的部分。 她既能周密严谨地安排行动并执行,也能毫无规划,凭借“感觉”这样随便的理由行动,让企图预测她行为逻辑的人失败得一塌糊涂。虽然她本人坚称,那些怎么看都属于灵机一动的行为,自有一套属于她的严密逻辑,还是每个齿轮都咬合得规规矩矩的那种。 这样强烈的不确定性,美化过的礼貌说法是随性,但要客观评价的话,简直是胡来。 所幸太宰治并不在意,当然也可能是习惯了,只能说习惯真的很可怕。 意外,意外也没什么不好,他淡淡地想,尽管在发生的时刻,它带来的刺激有点过头了——要知道无论是被公主抱、还是被揽着跳下十楼,在他原本的生活里都不常发生,或者说根本没发生过。 但这只是小问题,意外频发说明女友很会制造惊喜,多么富有生活情趣。 “太宰,”富有生活情趣的女朋友突然轻轻捏了捏他的手,中断了他的思绪,她又扯扯他的袖子,示意他附耳过来:“你觉不觉得这里像会闹鬼。” “深夜,无人的郊外,一对闲着没事干的小情侣,要是再加一个汽车抛锚,我们就可以登上荧幕了。”她兴致勃勃地说。 “好像是这么回事。”太宰治在脑子里快速回顾了一遍那些经典美式恐怖片,嗯,他们现在这个配置确实怪危险的,如果演职人员充裕到能组成一个团队,那他俩多半是团队中最先被超自然生物拿来开刀的。 实际上这条路上最危险的就是他们了。 “欸——那我们该怎么办?”太宰治选择性忽略了事实,夸张地左右巡视,摆出一副才察觉到危险的迟钝作态,“现在一看周围真是可怕,很适合jump scare呢……不妙不妙,我可是非常胆小的。” “星来星来,”他握紧了叶星来的手,顺势将她往自己的方向拉。两人原本是松松地握着手的姿势,现在他这么一动,叶星来几乎被他圈进了怀里。 他低下头,甜甜蜜蜜地在叶星来耳朵边吹气:“你会保护我吗?拜托了,一定要保护我啊! “这还需要说吗!”叶星来很神气地一挥手,“无论是小丑还是丧尸还是德州电锯杀人狂,他们都不够我一只手打的!当然加起来也是!” “啊——超级可靠!” 太宰治以肢体接触代替鼓掌,黏黏糊糊地用脸蹭叶星来的颈窝,垂落的发丝落进她衣领,搔动敏感的颈部皮肤,带来细细碎碎的痒意。 很快她就吱哇乱叫起来:“有虫子……!不对是你头发!哇头发,头发掉进来了!噗好痒……哈哈哈好痒……喂都说好痒了!” “因为我害怕嘛。”太宰治答得十分理直气壮。明明以一个充满保护欲和占有欲的姿势环着叶星来,说出来的话却还是柔弱可爱的:“即使有实力强劲的队友保护,落单的人也很容易被狩猎呀,如果不和你贴紧一些,那我什么时候被抓走了也不知道,这不就太逊了吗!” “话是这么说啦……” “那就没问题了。” “但也不是这个贴近法!”叶星来偏开一点头,“没发现吗!你人完全挂在我身上了啊!这要怎么走路?难道要抱着我走吗!” 太宰治兴奋的“好啊”还没说出口,她就冷酷地补充道:“老实说这种桥段对我没有吸引力的,反过来还差不多。” 现在轮到太宰治吱哇乱叫了: “欸!?不要!那更逊了啊!这种事有一次就够了!” “在不满什么!”叶星来凶凶地瞪他,“我上次也没摔到你啊!为什么不愿意!” “不是技术的问题是尊严的问题!男人的尊严!” “说什么男人、男人的,成年了么你!” “喂!!” 寂静的树林不合时宜地热闹起来,这对情侣吵得浑然忘我,吵醒了好几只栖居在树枝上的鸟。 “啾啾啾!”鸟愤愤地大骂一声。 第88章 与非人类第六十六天 汤姆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芝加哥土著,过着流水线一般规整老套的美国人生活,和人们从影视剧里了解到的刻板印象美国人一样:身材微胖、说话不够礼貌、喜欢夸张地大笑、有小汽车和带花园的大房子。 哦,还是有那么一点小小的不同。 他是个连环杀手。 他的初次杀戮对象是一只猫,这也非常刻板印象,大部分对犯罪者的研究结果都表明,连环杀手的第一个受害者通常是猫或者狗。 关于那只猫的一切,他还记得很清楚:黑猫,皮毛擦了蜡一般光亮,生着黄铜颜色的眼睛,在高贵之余又有着鲜明的锐利感,像个战士。 其性格与表现也相当符合汤姆对它的印象,那异常锋利的爪牙,在垂死之际狠狠给了汤姆一击,他的手因此留下一条深而长的伤疤,宛如一道横在他小臂上的愤怒闪电。整形医院的医生看过之后,推了推眼镜,语气委婉:它恐怕要很久才能痊愈。 汤姆无视了医生关于伤口来源的追问,径直回了家,他宽慰自己这也能算一种战利品,毕竟留下这道疤的生物已经埋进冰冷的泥土中,而他还好好地站在地面上。 第一次不够完美的猎杀多少给他长了些教训,此后他无论杀什么都小心地控制对象,老弱病残,他精准地按照自然制定的淘汰法则筛选着猎物。 策略是成功的,自他第一次杀死猫后已经过了五年,这五年间,在芝加哥近郊的某处森林里,数十个生前素不相识的人们,一块挤在同一个憋仄的土坑中,你的胸骨上横着我的头骨,他的胫骨戳进我的肋骨。 同时,汤姆还能安心地坐在家里,悠闲地享用一杯意式浓缩咖啡。 他本来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即使要发生意外,也不会在猎物上出岔子——毕竟他一直挑选得很用心。 比如说眼前这对闲的没事干、半夜在森林里吵架的年轻情侣:黑发黑眼的亚洲人相貌,身材纤细修长,姿态缺乏行走在黑暗中的危机感,懒散而自如,轻松得像在逛繁华的商业街。 一看就是被过分宠溺、以至于不了解社会险恶之处的那种孩子,家长的教育实在太不合格了。汤姆一边在心里对他们的家长做出批判,一边摆出热情的微笑走近他们。 视角盲区里,他的手正悄悄地摸向口袋里的枪。 ———— “太奇妙了。” 叶星来单手转着一把史密斯韦森m&p系列手枪,这是常见的民用手枪,以可靠性、模块化和高性价比著称,深受军警与有防身需求的民众喜爱。 她显得有点感慨:“只是出门散个步都能遭遇连环杀手,也许我该买张彩票了,搞不好中大奖的日子就是今天。” “我觉得完全可以哦。”太宰治笑眯眯地附和她,“连这样的小概率事件都能发生,看来今天是了不得的幸运日啊。” 他没说的是,凌晨、荒郊野外、情侣组合,现实中这三个要素共同出现的场合,多半在刑事案件介绍栏目。 叶星来随意地踹了踹狼狈地伏倒在地的男人,他在拔枪的准备阶段就被叶星来踢断了手腕,随后又被她摁着脑袋狠狠往树干上砸了几下,意识早就飞上了九霄云外。她不屑道:“伪装和眼力一样差劲,藏也不藏好些,枪的形状明显到隔着树枝都看得一清二楚了。” 第84章 “就是就是,”太宰治不住点头,“而且他的枪上竟然没装消音器,天呐,这也能算连环杀手吗?技术太不到家了。” “虽然是这样,但他刚出现的时候,确实还有几分连环杀手的架势,”叶星来回忆了一下男人对他们说的话,“‘很高兴你们能成为我第十三和第十四只猎物’,不是摆出了非常高深莫测的姿态,还说了这种经典的变态台词吗?” “结果只有个空架子嘛,”她把手中枪支的弹匣拆了,一粒一粒地数里面的子弹,“哦,15发,和我想的一样,满弹呢。” “啊,”太宰治说:“现在是六月,我们很大概率是他今年的第一个目标哦,真荣幸。” “所以果然该去买彩票!”叶星来一锤定音,“怎么会有如此之多的巧合在一天内发生?显然是暗示啊,一定天启这样的东西,我期待已久的大奖终于要来了!” 太宰治:“……” 太宰治想,他还能说什么呢,星来认定的事没有他置喙的余地,现在她搞不好连要在哪条街买彩票这样的事都计划好了,那就随她去吧。 要是真中了彩票也是好事一桩,他手头的黑钱还没洗完呢。 “不错,”他充满激情地鼓掌,“这无疑是暗示!事不宜迟,我们快去买彩票吧。” “好!现在就……不对,” 叶星来刚抬起腿,又想到了什么似的顿住脚步,她转头,敲敲脑袋,有些困惑地思索: “我总觉得好像忘记了些什么……?” “忘记了什么?”太宰治也学着她的样子敲敲脑袋,思索。 两个人发呆的猫头鹰一样对望了小半天,把对方熟悉的五官都看过几遍,太宰治的视线无意中扫过叶星来手里的枪,哦,他想起来他们还要干什么了。 “还没报警啊!”叶星来也想起来了,她猛地一拍脑门,懊丧地叫起来:“老天,当久了法外狂徒,都快忘记还有报警这回事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句古话的含金量还在上升,这就是为什么经典永不过时。 按照流程报完警,两人又贴心地把没到第二天不会醒来的连环杀手绑在了树上,确保他没有一点逃跑的可能。 折腾一番后,天边已经泄出一丝亮光——叶星来估摸着,现在开着车赶回城区,买完彩票还能顺带吃个早餐。 手拉着手离开这片是非之地时,太宰治突然关心起彩票的事,他好奇地问:“要是真的中大奖了,我们要怎么安排这笔钱?” “嗯……当然是到处玩呀,”叶星来答得不假思索,“我答应了绘梨衣——就是那个和她的象龟哥哥住在法国的朋友,要去找她呢。” “不买房子吗?中国人不是很喜欢房产吗。” “刻板印象!而且我接受的是美式教育!” “但你们学校推行中文教学诶,这也算正统美式教育吗。” “宣传上就是这么说的!细节你别管!” “好吧好吧。” 太宰治举起未交握的那只手,做出投降的姿态,随后他们揭过这个话题,继续讨论起那笔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大奖。 第89章 小小插曲 0. 猫是一只像在墨水里滚过四五遍、每一根猫毛都黑得发亮的漂亮黑猫,还长了很罕见的鸢色眼睛。 按理说,这样的猫是不会沦落到流浪地步的,他应该系上鲜艳的红丝带,被幸福又富有的小女孩抱在怀里,婴儿似的呵护着。 可他就是出来流浪了。 但他自己将这称之为旅行。 他穿过寂静的森林、淌过浅浅的溪流、经过盛开木天蓼的草甸,拒绝了无数野猫团体的邀请,径直走进繁华街道,踏入热闹的人群之中。 他并不知道自己在追寻什么,只是隐约感觉,答案或许就在这里。 1. 他开始了寻找。 但这难以实现,因为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找些什么。 2. 某天,经过一户人家的围墙时,他听见了细小微弱的哈气声。 声音来源是一只小小的幼猫,她趴在毛绒绒的垫子里,对着墙上的他龇牙咧嘴。 阳光下,她的眼睛呈现一种明媚的金色,整只猫也被照成了漂亮的金色刺球,绒毛根根分明,看起来真是太有意思了。 猫抱着兴味跳下来,挑衅似的围着小猫绕圈。 小猫开始还强撑着哈气,视线死死盯着猫的动作,一瞬也不曾移开。 但看着看着,她渐渐被猫灵活的尾巴吸引,毛绒绒的猫脸上露出了可以被称之为着迷的神色。 但猫对此一无所觉,他依然坏心眼地耍着这只虚弱的小猫。 小猫很快反扑了!趁猫逗弄她的间隙,她挣扎着跳起来,整只猫贴上去抱住猫的尾巴,又舔又咬。 猫不可置信地大叫:喵!! 室内翻着报纸的小猫主人:! 等听到陌生猫叫的小猫主人担忧地前来查看时,所见的只有依然安静、虚弱地晒着太阳的自家小猫。 巡视一圈都没有发现其他猫咪的踪迹,小猫主人有些困惑地走了。 而独自留在院子里的小猫舔舔爪子,把藏在肚子下的黑色猫毛推进毛毯更深处。 3. 猫在城市漫步的时候,多了一个必须要去的地方。 不要误会,他只是想找机会报复那只揪他尾巴毛的坏猫。 对这种被病魔折磨、无法离开人类,甚至离开这个小院子的家猫来说,最好的报复就是天天见证野猫的自由,自己却无法得到。 4. 人类的城市里总有很多气味。人的、植物的、钢筋的、各种食物的。 气味就是信息。通过气味可以判断大概发生过什么——所有同类都会吗?不,这是只有我能做到的事。 还有,如果你够聪明,你还可以从那些聒噪的鸟嘴巴里获得信息——不过不要找乌鸦,那种黑漆漆的鸟不怕我们,甚至会聚集起来攻击我们。 话说到这里,猫瞥了蹲坐的小猫一眼,确定她在听他说话,而不是又在看他的尾巴。 所以你明白了吗?猫有些严肃地用爪子拍拍她。 完全明白了。小猫用头顶了他一下,轻飘飘的毛团带着暖烘烘的热意,整个滚进他的毛毛里,于是他也变得温暖起来。 你比我的主人懂的还多,小猫高兴地赞美他,贴着他乱蹭,尾巴也亲热地缠着他的尾巴。 猫对这种亲密不太适应,他有点想走开,但小猫的尾巴好像和他的尾巴打结了,让他一时间挪不动步子。 忍,她感觉无聊了自己会走开。 猫决定像蹲守猎物一样等待小猫的兴趣消失。 但他的算盘落空了,小猫蹭得高兴,索性不走了,慢悠悠地缩进他的毛里,舒服地咕噜咕噜起来。 猫:…… 毫无警惕之心!你这样的家伙,重获自由之后要怎么在猫群里生活! 思绪在猫脑袋里滚过千百遍,最终他只是板着脸,伸出爪子推了推她: 起来,你的毛乱了,我给你舔舔。 5. 世界处于不断的变化之中。 习以为常的生活也有崩塌的一天。 6. 小猫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 刚认识的时候她还能吃掉半个罐头,现在则连四分之一都吃得很勉强。 猫分到了更多罐头,但他不觉得高兴。 小猫看出他的焦虑,她低低地喵了一声,像以前一样轻轻地拱他。 但这次她没有把自己埋进他的毛里,因为她太累了,光是做出拱的动作,就已经耗光了她的精力。 猫沉默着贴近她,温和而耐心地梳理她的毛发。那些蓬松柔软的浅色绒毛,不复从前的光润,它们越来越干枯,越来越干枯,像他旅行时踩过的落叶。 7. 某个月光亮得让人心慌的夜晚,猫踏着被映成霜色的路,慢慢走向小猫的院子。 当他爬上小院的围墙时,突然感觉月亮离自己是那么的近,近到要坠落下来。 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他像见到什么可怖之物似的,一瞬间浑身的毛都啪啪炸开,逃离的欲望占据上风,他差点转头离开。 但小猫的叫声突然在脑海中响起,挡住了他逃离的脚步。 我弱小的、可怜的朋友,他想,如果连我都感到害怕,那你又会是什么心情? 最终他还是跃下围墙,怀揣着不断跳动着的巨大不安,轻轻走近小猫睡觉的毛毯。 8. 小猫的气味依然盘旋在毛毯上,但那里已经没有小猫。 苍白的、冰冷的盒子,只有小猫一半大的盒子,安静地睡在毛毯中央。 在这一天,猫明白了,死亡和分离其实是同义词。 9. 小猫的主人带着未干的泪痕起床后,惊讶的发现,放着小猫骨灰的盒子不见了。 曾经睡过活着的小猫与死去小猫的毛毯上,只残留着几根细长漆黑的猫毛。 第85章 10. “呼、呼、” 太宰治惊惶地睁开眼睛,他第一反应是去抓身边人的手。 “嗯……?” 他刚翻身,叶星来就醒了过来,一线金光从她眼底流过,又迅速消失,她打了个哈欠,轻轻回握他的手: “发生什么了?做噩梦还是被蚊子咬了?” 她好奇地问。 从那对沉静安宁的琥珀色瞳孔中,太宰治清晰地看见了自己因不安而轻微扭曲的面孔。 “……没事。” 两人重叠的手心毫无保留地将彼此的温度传递过来,叶星来的体温高一点,他的则低一点,两种温度融洽地交融在一起,变成恰到好处的暖意。 “没事,”太宰治低声重复了一遍,他将叶星来的手握得更紧,人则轻轻倒向她的肩膀: “做了个不太好的梦而已。” “哦,”叶星来安慰性地轻拍他的背,“没关系,梦和现实都是反着来的。我还经常做梦梦见自己当选了美国总统呢——实际上我更想选泰勒斯威夫特啦。” 静了一会后,她又问: “这次的能说吗?” “可以,这个可以。”太宰治的脑袋因为搁在她颈窝处的缘故,声音有些闷闷的,“我变成了猫,你也变成了猫,然后你死了,我带着你走了,如此而已。” 叶星来:“?” 她沉吟片刻,缓缓道:“悲伤的故事,但是,有个很重要的问题。” “什么问题?” “我的官方(?)动物塑明明是鹦鹉啊,”她一脸正经地说出了非常不得了的话,“为什么要猫塑我?你ooc了!” 太宰治:“……” 他愤愤地拿脑袋顶了她一下,很可惜,对方不动如山,都不带晃一下的。 好吧,太宰治面无表情地想,虽然失败了很羞耻,但这也不是重点,他只需要表明自己无语的态度! “睡、觉。”他硬邦邦地甩下两个字,整个人寄居蟹一样缩进被子里,连脑袋都不想露出来。 “噗,” 上方传来一点笑声,随后,轻柔的吻和拥抱一起落在他头顶。 “安心啦,”叶星来圈住他,语气温柔得不可思议,“不会让你孤单的,我们会一起死掉,我保证。” 太宰治没说话,只是沉默着转身,回了她一个很紧很紧、像用尽了全部勇气一样用力的拥抱。 第90章 与非人类第六十七天 “哇。” 叶星来发出一声惊叹。 “哇。” 太宰治也发出一声惊叹。 对视一眼,两人一起发出了长长的一声“哇——!” 叶星来握住太宰治的手,很巧的是他也做了一样的动作,所以他们几乎是同时握住了彼此的手,在握手的那刹那,两份独立包装的快乐融合成了更大的快乐,此刻两人的眼睛都闪得像叼着肉骨头的小狗: “是头奖欸!”“是头奖啊!” “好耶!”他们高高兴兴地欢呼起来。 地区兑奖中心的工作人员敲敲桌子,“嘿!” 这位女士的眉毛画得很飞扬,显得异常凌厉,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对工作的不耐烦。不过这也正常,现在正是吃午饭的时间,兑奖中心对面的餐馆恰好还在举行周年庆典,排队的人渐渐呈现了长蛇的趋势,再不走就买不上限量套餐了。 “惊讶完了没有,幸运的孩子们?”她严厉地说:“惊讶完了就快把证件拿出来兑奖!回家再进行你们那围着自己尾巴转圈的小狗一样幼稚的庆祝活动!没闻到对面餐馆的香气吗?按照这个人流量,还有二十分钟限量套餐就要售空了!快,我赶时间!” ———— 叶星来小心地捧着一张银行支票,那是工作人员丢给她的,一拿一接的功夫,那位凌厉女士的身影就不见了,她快得简直像开了倍速。 可敬的下班精神啊,她想,和安吾完全处在两个极端。要不怎么说比较是偷走幸福的小偷呢?“不下班就不用上班”这样略显精神胜利的理论,单独看好像还有那么几分道理,但和美国人民准时下班的行动一对比,就一点说服力都没有了,可以说是完败,真是非常可悲啊! 可怜的安吾! 远在欧洲、刚喝完今天第三杯咖啡的坂口安吾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没事,他搓搓鼻子,镇定地对同事说,大概只是犯了鼻炎,没办法,监狱的空气实在太差。 叶星来对此一无所知,短暂地叹息了一会半个朋友的悲惨处境后,她又把注意力放回了支票上: “这就是我期待已久的大奖吗?”在金钱和幸运滤镜的加持下,她对这张支票满意得不得了,看什么地方都觉得很稀罕,“哇,它看起来真是漂亮极了,看看这个顺滑流畅的印刷、这个薄得一戳就破的质感……啊这个还是算了,唔,有了,这个新鲜的木浆味和油墨味!” “连边缘那一点折痕都非常精致诶,不觉得它弯折的弧度技术含量很高吗?天啊……简直是稀世的艺术品!对不对?太宰!” “对,完全是艺术品,”太宰治脸不红心不跳地附和起来:“它有一种异于其他支票的独特气质。” “我也这么觉得,它甚至在发光欸,嗯不对,好像只是普通反光……哎无所谓了!”叶星来开开心心地看了这张支票好几遍,然后想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把支票往太宰治怀里一丢:“事不宜迟!” 匆匆接住支票的太宰治:“?” 什么事不宜迟?不是已经拿到支票了吗?还有什么事没干?难不成还有电视台采访这样的环节? 唔唔,采访的话要怎么说啊,能让电视台打码吗?目前好歹还在叛逃中,要是这么堂而皇之地登上电视新闻,那港口黑手党真的要变成投币式公交车了…… 他慢悠悠地想起了不着边际的东西,余光瞥见叶星来掏出手机,迅速划到了……订购机票的界面? “好耶,刚好还有时间合适的票,”她快乐地付了两张头等舱的票钱,“距离登机还有五个小时,我们回去收拾行李吧!” 太宰治:“??” ———— 之后的事快得就像开了倍速,总之,四小时后,两人已经收拾停当,坐进了候机室。 甚至还抽空买了个kfc。 其实他们更爱吃麦当劳,两人一致认为,不加酸黄瓜的双层吉士堡,应该登上快餐之王的宝座,它不仅好吃,还能充当减脂餐平替。 但为什么不买麦当劳? 因为今天是星期四。 “我觉得,”太宰治拿吸管搅动可乐,饮料内未化的冰块撞在一起,发出当当的脆响,“麦当劳也应该推出类似疯狂星期四这样的活动。啊,我们应该买麦当劳的,kfc的汉堡皮就像木头屑!” “你说得对,”黑糖珍珠酱的甜香扩散开来,叶星来咬着冰淇淋勺,含含糊糊地答:“但是,麦当劳没有加黑糖珍珠酱的冰淇淋——麦旋风当然也很好吃,但是加黑糖珍珠酱的冰淇淋是特别的!” “而且麦当劳也没有葡式蛋挞,”她补充了一句,“派什么的我已经有点吃腻了,换换口味还是很有必要的。” 太宰治浑身一僵,他小心地看了叶星来一眼,不确定道:“……我有什么地方惹你生气了?” 你真是在说派和蛋挞吗?他的眼神传递来这样的信息。 叶星来:“……” 她塞了一个蛋挞进太宰治嘴里:“吃饭好吗,吃饭!” 第91章 星来集会 【众所周知,伏地魔有七个魂器:汤姆·里德尔的日记、马沃罗·冈特的戒指、斯莱特林的挂坠盒、赫奇帕奇的金杯、拉文克劳的冠冕、纳吉尼,以及救世主哈利·波特本人。】 【所以,一个人的灵魂可以产生七种甚至更多可能,都是合情合理的。】 “等一下,”叶星来举手,“这玩意到底合的哪门子情理?” 她露出一个有点嫌弃的表情,显然在鄙视旁白的逻辑:“先不讨论你拿虚拟人物论证现在发生的超自然事件的合理性的问题,” “你的数学是不是也有点毛病?” 她礼貌地问。 刚进入这间奇异的房间时,叶星来就已经观察过一遍环境了: 整体装潢称得上温馨,顶灯是柔和的暖黄色,墙面贴着各种电影海报,粗略扫过去,能看到《泰坦尼克号》、《魂断蓝桥》、《音乐之声》……基本都是她的童年常客。 房间内没有椅子,地面铺着厚实的羊绒地毯,正中央的宽大茶桌和校长的办公桌有的一拼,看上去能轻松坐下够开两桌麻将的人。 精致的点心塔和冒着馥郁香气的茶壶端正地摆在桌上,一只漂亮的葵花鹦鹉绕着它们踱步,还试探性地伸长爪子去够一枚奶油蛋糕,多半是看中了上面撒的坚果碎。 可惜她的行为很快就被制止了,因为桌子周围还围了一圈和自己长着同一张脸的年轻女性,一共五人,有的只有十几岁,有的则比自己还年长一些。 第86章 面容稚嫩,年龄大概在十四到十六之间的有两人,她们都穿着校服,不同的是,一个人的校服是中国学校典型的宽大麻袋款运动服,和自己高中时期的校服一模一样;另一个人的校服则是类似卡塞尔学院的英伦风,衬衫、马甲、板正的西装外套,还有垂到小腿处的格子裙。 和自己差不多大的也有两人,一人在她视线划过时还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显得毫无紧张感;另一人就警惕得多,她一直保持着微微侧身的状态,一只手也插在衣兜里没拿出来过——一个易守易攻的姿态。 打哈欠的那个穿着舒适的睡衣,气质和现在的自己几乎没什么区别;警惕性强的那个则打扮得像个黑/道,长长的黑色风衣裹住她全身,透过一点散开的衣襟,隐约可见风衣内里浮世绘一般的绚丽图案。 最年长的仅有一人,但也没比现在的自己大几岁,约摸二十五六的模样,戴一副无框眼镜,职业套装显得她专业又利落,整个人气质冷静沉稳,意外的是还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按照旁白的说法,叶星来想,她们都是“叶星来”这个个体的不同可能性。 换言之,她们是自己的“同位体”。 对这个说法叶星来接受良好,毕竟,这个世界实在太混乱了,龙、混血种、异能者……这样那样的牛鬼蛇神满天乱飞,生活中发生点什么超自然事件就像呼吸一样自然。 但问题在于,这里横看竖看,都只有六个人。 “那个东西的数学没问题。”睡衣叶星来开口了,制止鹦鹉犯案的就是她,现在她正以一种温柔且正确的手法抓着那只顽皮小鸟的翅膀,使她不至于二度犯案。 “实际上,”她慢慢地说,“这只小鸟也是我们中的一员,所以这里确实有七个叶星来。” “关于我们中还有鸟类亚种这件事,其实很合理,”穿着英伦风校服的叶星来补充道:“鸟类属于兽脚亚目恐龙的后裔,而恐龙怎么不能算龙族呢?” 叶星来:“……” “好吧,”她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没办法,虽然有点荒唐,它的逻辑实在很能说服她,“恐龙当然算一种龙类,所以作为恐龙后裔的鸟也是混血种,这很合理。” 第92章 星来集会之二 鹦鹉亚种事件稍稍冲淡了几个叶星来之间微妙的气氛,但房间内的总体氛围仍算不上轻松——老实说,那么多张相似的脸排在一起,难免会让人生出点惊悚感。 除了惊悚之外,更多的还是好奇。 ——同一棵树上蔓生的枝丫、同一条道路中分岔出的路口,相同又不同的你,如今过着怎样的人生?我们面临的选择是一样的吗?我们遭遇的痛苦、迎接的喜悦……这种种情感,是共通的吗? 参与者、沟通意图、语境、媒介,现在,开启一场谈话的关键要素基本备齐,只差一个契机。 至于契机是什么…… 几人不约而同看向桌上散发诱人香气的茶点,在相似脑回路的引导下,她们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事已至此,”她们异口同声地说:“先吃饭吧!” ———— 分享食物果然是拉近关系的好办法。 一轮轻松闲适的交谈过后,在场众人的基本信息都很清晰了。 长幼有序,先从穿职业套装的年长叶星来说起,因为她已经受了四年工作的摧残,就称她为社畜吧。 这位叶星来26岁,生活在一个相对正常、和平的世界,那里没有龙、混血种、异能者、吸血鬼……等等乱七八糟的超自然生物,走近科学栏目每次调查的结果都十分科学。 因而,她没有经历父母失踪的创伤,那个世界的叶和音夫妇正如她们随口胡诌的身份一样,从事着考古职业,今天还在沙漠吃沙子,明天就坐上了去雨林的飞机,一家人除了聚少离多之外,也称得上美满幸福。 “呃,异常还是有的,”父母双全这一点已然超越了在场百分之七十的叶星来,迎着四个童年残缺儿童羡慕的目光,她清清嗓子,有些不自在地补充: “就在一个月前,我捡到了一只雄性魅魔。” 还在穿校服年纪的两个小叶星来对视一眼,迅速捂住了彼此的耳朵。 魅魔! 成年人的惊叹声此起彼伏,一时间她们对这个年长同位体的印象都变得复杂了许多。 “这可比□□、□□来得安全,”打扮得像个黑/道、看作风感觉她就是黑/道的叶星来发出由衷的赞叹:“你吃得挺好。” “不,等等,别说这种话!也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什么都没做!”社畜额角流下无力的冷汗,她虚弱地辩解道: “太宰他看起来和那两个捂耳朵的未成年一样大——我怎么可能对那么小的……好吧用孩子来形容不太合适,因为他说他的年龄是我的五倍,但这重要吗?他看起来就是个孩子!” 此言一出,众人的眼神纷纷发生了变化。 “嘿,应该不是我幻听吧,她说了太宰诶!”睡衣叶星来最先回过神来,她捅了捅叶星来的胳膊,语气充满讶异:“太奇妙了,我也认识一位太宰,说起来,你不会也……?” “对,我确实也认识一个太宰。”叶星来嘴角还挂着一点蛋挞酥皮,但她还处在震惊之中,也顾不上管那点酥皮了,费劲地咽下口中食物,她喃喃道:“鉴于我们是一段树枝上分岔出的枝叶那样的关系,我觉得她口中的‘太宰’有很大概率和我们认识的是同一个——天,太宰治居然还有魅魔的亚种!” “太宰!”受到她们的影响,还在挑拣坚果碎的鹦鹉星来猛地抬头,触发关键词似的大叫起来:“聪明黑猫!好朋友!” 相似的场景也在两个捂着耳朵的未成年身边发生着,可见捂耳朵只起到一个心里安慰的作用,该听的不该听的她们还是听见了。 “所以那到底是谁,”黑/道叶星来产生了一种被排挤的感觉。同位体们举办了一个超棒的宴会,但不知为何她没有被邀请,“谁能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她多少有点恼怒地喊了起来。 第93章 星来集会之三 “有意思,”听完同位体们七嘴八舌的叙述后,黑/道叶星来若有所思:“也就是说,在诸位的人生、哦还有鸟生中,这家伙都扮演了一个相当重要的角色。” “鹦鹉的世界里,太宰治是她的好朋友——稍微有点荒唐,一只猫和一只鸟是怎么成为朋友的?” “我也很好奇,”睡衣叶星来摸着鹦鹉星来头顶的羽毛,手感很好,像抚过一匹柔滑的缎子,又或者一团带着太阳气味的蓬松棉花,“小鸟宝宝,你能说清楚点么?” 鹦鹉星来骄傲挺胸,那线条流畅的鸟躯竟然有了几分可靠又伟岸的味道:“帮助!包、飞,星来帮太宰!” “校规、禁闭,”鹦鹉叩叩装点心的花型架子,架子做成了鸟笼状,表示她被关进了类似的空间里,“钥匙、太宰帮星来。” 说完后她歪歪头,圆溜溜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神色各异的同位体们,好像在说,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叶星来们配合地发出哦哦声。 虽然没听懂,她们想,但似乎是小鸟一方先伸出了友谊的橄榄枝。 动人的跨物种友谊啊,猫太宰想必也很是感动,才会有接下来的故事吧! 思及此处,睡衣叶星来看鹦鹉星来越看越顺眼,小鸟使坏的小动作也被她抛之脑后——那叫活泼好动,况且她还是个孩子,她能有什么错? 她像哄婴儿一样爱怜地拍拍鹦鹉星来,柔声夸赞:“真厉害呀,小鸟真棒,是不是?” 鹦鹉星来圆眼睛眯起,显然对人类的好意很是受用,她用喙轻蹭睡衣叶星来的手指,示意她加大力度。 旁观的大部分叶星来都露出了羡慕的表情,两个未成年更是小声嘀咕起了什么“我是学生送我”这样的话。 黑/道叶星来:“……” 现在,她完全相信,这一屋子的人都是自己的同位体了,因为除了外貌,大家在重点跑偏这方面也一模一样,明显有着查重率极高的灵魂。 “回归正题,”她轻咳一声,以指节轻叩桌面,唤回大家分散到鹦鹉星来身上的注意力: “社畜世界的魅魔暂且不论,在睡衣的世界,他是你从日本带回来的童养夫……什么?你只把他当做弟弟?” 黑/道叶星来愣了愣,随后流露出宽和的理解。 “哦,我明白的,”她的语气包容又淡然,好像她相信了同位体的说辞,睡衣叶星来刚想松口气,就听见她体贴的补充: “用近亲属称谓指代情人不是罕见的现象,这样也挺有情调的不是吗。” 睡衣叶星来:“……” 睡衣叶星来张口,有心想说点什么,但依据她对自己的了解,现在辩解反而会加深误会。 更何况她和太宰治真的不能算很清白。 第87章 毕竟,基本没有接近成年的弟弟,还会和姐姐用统一的洗护产品、成对的漱口杯、穿配套的睡衣。 甚至偶尔睡一张床。 于是她憋屈地闭上了嘴。 见状,社畜短促地叹息一声,对睡衣同位体投去了同病相怜的一瞥。 睡衣叶星来:“……” 不需要的理解又增加了。 对睡衣叶星来沉默的抗争一无所知,黑/道叶星来继续说:“在两个未成年的世界里,一个太宰治和她是青梅竹马,虽然穿越的部分听起来很像什么三流言情小说——但这不重要,说不定我们的世界就是一本三流言情小说呢;另一个则是需要她作为前辈来引导的神秘转校生,呃,老实说这里也很,但是是另外一种,” 她看向围坐在桌边的同位体们:“你们应该懂我的意思吧。” “我懂的,”穿麻袋校服的叶星来点头如鸡啄米,颇有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感,哪怕这热闹是熟人和另一个自己的: “简直像《another》或者《死亡笔记》——还有一系列人山人海的acg作品一样嘛!”她寻求认同般地拍拍坐在旁边的英伦校服叶星来,“多么经典的校园漫套路!” “呃,”穿英伦校服的叶星来挠挠脸,“虽然这个发展确实很像acg作品,但参考文献可能要变一变。” “变一变?” “比如,比如《凉宫春日的忧郁》,或者《好想告诉你》什么的,”她有点犹豫,似乎将要说出口的事十分令她为难,同时她的视线也不断飘移,精准回避开每一个同位体探究的眼神: “实际上,实际上,嗯……我和太宰在恋爱。” 她吞吞吐吐地说。 叶星来们:“!!” 第94章 星来集会之四 穿英伦校服的叶星来就读于卡塞尔学院。 她的世界也是一个相对和平的世界,不过因为保留了龙、混血种、异能者等等牛鬼蛇神的存在,较之社畜的世界,这里还是略有一些危险。 也可能是非常危险。毕竟言灵也好,异能力也好,都是超出人类认知的异常。 有对持有异常而自卑的人,自然也有对持有异常而自傲,甚至自大到认为自己该凌驾于他人之上的人。 前者倒不会对社会产生什么危害,后者则很容易走上歧途,制造损害治安的恶性事件。 为了处理这些常人难以应对的危险,一些特殊学校应运而生,其中就有卡塞尔。 英伦校服世界的卡塞尔大体上与主世界的卡塞尔一致,名称、位置、创始人……等等关键要素都没什么偏差,因此也理所当然地延续了它在绝大多数平行时空里的狂野风格——没办法,创始人的精神状态对校风的影响几乎是决定性的。 那里依旧充斥着天才、疯子、还有即是天才又是疯子的神经病,她的同学和老师们也基本上都是老朋友,只有细微之处略有不同。 虽然这也是能勾起人好奇心、值得详细说明的地方,但现在已无人在意,因为有更值得关注的问题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英伦校服叶星来的恋爱问题。 鉴于她那张看起来就年纪不大的脸和学生气十足的着装,这段恋爱显然属于早恋。 尽管在大学接受的教育勉强也擦上了开放型美式教育的边,学院的校风也堪称豪放,但大部分叶星来毕竟成长于中国的土壤,接受着正统中式教育长大,对早恋颇怀有一种敬畏感。 “我姑且问一句,你确实是中学生,是吗?”睡衣叶星来问。 英伦校服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那你的……不是,我们的,哎怎么也好怪,”在同位体双亲的称呼上纠结了一会,睡衣最终决定回避掉这个问题,她继续问:“算了,总之,妈妈和爸爸都健在,对吗?” “对,”英伦校服说,“我已经明白你的意思了,虽然这个答案可能不太符合大家的预期,但是,只有爸爸一个人有意见,妈妈则完全不反对。” 看着同位体们各异的神色,她补充道:“她还问过我,要不要把他带到家里来吃顿饭,当然,因为爸爸对他颇有微词,所以我们只能吃外卖。” 潜台词就是接受了。 “老实说,不太意外,”众人谈话间,社畜已经悄悄摸到了鹦鹉星来身边,对着眼热许久的嫩黄色蒜苗伸出了手。她一边抚摸开心得眯起眼、还发出满意的啁啾的小鸟,一边插话: “对这个情况我很有发言权,因为初中时我打算给暗恋对象的情书,都是妈妈和我一起想的。” 这番话成功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黑/道叶星来充满兴味:“送给谁?男的女的?人怎么样?” 她不是爱八卦的人,也没有刺探对方隐私的意思,只是很好奇同位体的眼光——好歹都是自己,希望她品味不要太差,不然那很丢人。 社畜:“……” “加上一个女的是什么意思?”她有些恼怒地质问,“为什么一个两个都在怀疑我的取向——上礼拜和夏弥出门喝酒的时候也有人问我们是不是一对!” “可能因为你是姐,”穿麻袋校服的叶星来似乎对此颇有研究,“恋姐是女同间的大趋势,不过话又说回来,谁能不恋姐呢?” “等会,”叶星来忍不住吐槽,“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太宰对自己取向的质疑适时在脑中回响,从前她只觉得对方在捕风捉影,属于没事找事,而现在,她也要产生相同的疑惑了。 “其实中学女生对性取向产生好奇也是很正常的事,”睡衣拍拍她,为麻袋校服辩护:“况且互联网很发达,经常会发生知识莫名其妙地进入了脑子里的事。” “但这也太莫名其妙了!” “先把女同的问题放一边,”黑/道叶星来敲敲桌子,及时拽回了同位体们偏离的重点,“社畜,说说接受你情书的那个人。” “呃,怎么说?该说什么?实际上,我完全不记得那个人了,”社畜摇头,“无论怎么想都只能想起一张写着路人甲的脸。” “那你为什么暗恋他?” 叶星来一副你眼光不行的表情。 “嗯……”社畜从点心塔的最下层挑了颗橘子,慢慢地剥了起来,“大概是为了赶时髦吧,同学们的闲聊里多了恋爱的话题,如果对此缺乏了解,可能会在社交场合里失去话语权、变成学校的边缘人哦。” “感觉突然上升到很黑暗的地方了,”睡衣抖了抖,凑到叶星来耳边低语,“还有,学生时代真有如此险恶吗?我完全没有印象了。” “其实我也没有印象了,”叶星来也小声附和,虽然她也有些疑惑她们为什么要像上课时在老师眼皮底下说悄悄话那样说话,但管它的,来都来了,“对我来说,安分地坐在教室的日子就像上辈子的事!” 睡衣露出了深以为然的表情。 社畜看见了两位同位体的小动作,但她不甚在意,她一边撕去橘瓣上的白色经络,一边说: “我选了一个我们级成绩最好的男生来暗恋。按照书上的步骤,默默地注视他、解一道数学题那样研究他的习惯和喜好,预备在准备万全的时刻,给他递一封精心设计的情书。” 真是务实啊,不愧是我。叶星来在心里小小得意了一番,“然后呢?”她问。 “情书没送出去,”社畜把撕得干干净净的橘瓣喂给鹦鹉星来,得到了一个温暖又黏糊的小鸟拥抱,她心满意足地摸着鸟光滑的羽毛,漫不经心地说: “因为一个月后年级第一变成我了,没有年级第一的光环之后他就对我失去吸引力了,我不喜欢他了。” 她耸耸肩:“没有任何起伏,就这么简单。” 房间内迎来了短暂的沉默,随后是更为热烈的讨论声。 叶星来们彻底打开了话匣子,有恋爱对象的谈起了自己的爱情,暂时还没有恋爱对象的则讨论起了爱情观。 到这个时候,她们才发现,房间内的六人一鸟中,竟然有个人准备结婚了。 “太不可思议了!”她们的矛头一致对向了叶星来,连和她最亲密的睡衣都用“你背叛了革命”的表情,不可置信地瞪着她: “我怎么会结婚啊!”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同位体们严厉地说,随后她们五面包夹了叶星来,把她像夹心饼干里的夹心一样严严实实地挤在中间: “到底是怎么回事?原原本本地说一遍!” 第95章 太宰集会之一 当叶星来和同位体们齐聚一堂的时候,太宰治也没闲着。 只是眼睛一睁一闭的功夫,他眼前就换了天地。 视野开阔的客厅变做了长而狭窄的小巷,月亮升得很高,霜色的光遥遥洒下,却被两栋挨得紧密的高楼拦下大半,只有相当稀少的一部分漏在地面,巷子内因此呈现出一种暗淡阴森的氛围;此刻他脚下踩着的也不是家里柔软的丝织地毯,而是坚硬的砂岩台阶。 第88章 一股陈旧而令人怀念的气息上涌,太宰治眯起眼,几乎能想象出内部的景象:窄小如獾洞的酒馆,天花板上的吊灯正散发着柔和暧昧的昏黄光线,照亮了木质吧台、长凳、角落的唱片机、还有整齐摆放着数只空酒瓶的酒架。 ——lupin酒吧。 “喵。” 矜持的猫叫声从他身后响起,太宰治循声转头,一只皮毛油光水滑、浑身看不见丝毫杂色的纯黑猫,借着他侧开身的一点空间,灵巧地跃过楼梯口,一息之间便已稳稳当当落在地面。 整个过程迅捷轻盈,猫爪点地时只发出了轻得可以忽略不计的微弱啪嗒声。 “喵。”黑猫又叫了一声,他扭头看他,尾巴在背后弯成一个毛茸茸的问号,似乎在问他为什么不进去? 太宰治注意到,这只黑猫的虹膜颜色在猫中很罕见——一般黑猫的眼睛都是黄色、绿色,少数有蓝色,极其稀少的情况下会出现一黄一蓝的鸳鸯色,而这只猫则有着从未见过的,像鹰胸腹部的羽毛那样的颜色。 和他的瞳色一模一样。 太宰治突然想到幼年读过的一本英国童书,和森先生异能同名的小女孩追逐着奇怪的兔子掉入仙境,在那里见识了种种奇幻景象。 现在他应该也是类似的处境?倒也合理,酒馆建在地下,而兔子洞也在地下,所以lupin酒吧怎么不能算一种仙境的入口呢? 里面说不定也在开着一场茶会,不,这儿可是酒馆,没有在酒馆开茶会的道理,应该是酒会才对。 酒啊……确实有段时间没喝酒了,太宰治这么想着,慢悠悠地跟着黑猫的脚步,踏进了酒馆。 ———— 他和黑猫并不是最先到访的客人。 由于隔空入座的缘故,能容纳十人的长桌已经快要被坐满,只剩最靠近楼梯的位置还有些空间。 目前,桌前有五人,每个人面前都摆着一杯酒,从颜色上就能看出他们点的都是不同的种类,空着的位置上也有两杯酒,一杯深棕色,一杯浅金色。 因为酒馆设在地下,没有窗子的缘故,裹着酒味的气流沉闷地流动,多种酒类形成了复杂的香气,厚重地堵在室内。 这气味对黑猫来说有些太过刺激,他本能地晃晃脑袋,随后不受控制地打了一个响亮的猫喷嚏。 “哈哈哈——”清亮的笑声响起,显然是被略显滑稽的猫喷嚏逗笑了。 发出声音的人明显年纪不大,说少年都有些勉强了,他看起来更适合被称之为男孩。 这男孩似乎心情不错,他托着腮,坐在长凳上小幅度地晃着腿,一派无害的模样,让人感觉他应该还在上学,同时也没吃过什么苦,不然不会如此单纯。 可惜他背后怪异的蝠翼破坏了那种天真的氛围。 蝠翼像件宽大的外套一样搭在男孩背部,一直垂到他小腿中段的位置。 与普通的蝙蝠不同,男孩的蝠翼几乎看不见血管,它不是带着脆弱的,反而显出一种异常的坚韧质感,包裹着骨骼的边缘也更加尖锐锋利,像镰刀的一角。 这形貌完全让人有理由相信,它的功能绝对不止装饰那么简单。 男孩晃腿时,蝠翼也随着他的动作不断晃动,光线打在他背上,尽数被浮动着皮质光泽的蝠翼吸收,多少带来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感。 “我们差点要打赌了,”男孩回身看向太宰治和黑猫,微小的戏谑自眼瞳中一闪而过,他慢慢地说: “打赌的内容是,我们中剩下的两个迟迟不来,究竟是有什么事耽搁了,还是已经干脆地死掉了?” “幸好幸好,”他笑嘻嘻地拍掌,“两位都平安无事,真是值得庆祝啊,大家说是吗?” 稀稀拉拉的附和声响起,这帮人的默契明显烂到了一个境界,也可能是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地方。 有的人象征性地鼓了两下掌;有的人从鼻子里发出一个意味不明的气音;有的人懒洋洋地拍了拍酒杯就当做回应;还有的人自始至终没向这边投来一个眼神,只是沉默地握着酒杯。 尽管反应各不相同,但他们有一个显著的共同特点: 他们都生着蓬松微卷的黑发,深秋枯叶一般的鸢色眼瞳,他们都是太宰治。 第96章 太宰集会之二 不知道是谁说过,人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 实在太正确了,这就是太宰治此刻心情的写照。 酒馆内坐了一排太宰治,老实说真有点恶心,他忍着不耐,不着痕迹地打量起这群家伙:包括他自己在内,是六个人形,一个猫形,物种则要比形态丰富,目前看应该是五名人类、一只猫、还有一只,恶魔? 有意思,自己这条单调的河流,竟然能衍生出如此多样的分支。 人就算了,正常情况,除了倒胃口之外没别的好说的;猫虽然奇怪,但也尚可接受,没有在星来面前出现更是加分选项;可那个长翅膀的东西又是怎么回事?论邪恶程度,最该变成这种东西的应该是森先生和那些政客吧?简直像什么神明灵机一动的恶作剧。 这么说来,酒会应当也是恶作剧的一环吧。够恶趣味的,将如此之多的太宰治汇集在一起,是准备做什么呢?当真要开一场和气的酒会吗?未免有些多此一举了。 ——凭着对自己、对“太宰治”这个个体的了解,他有充足的理由相信,坐在这里的每一个人或非人,都没有和同位体“友好交流”的兴趣。 不过交换情报倒是可以,自己接触的书只是残页,在信息获取上还是略有不足,如果能更详细地阅读到种种走向,未来的方向也……嘛,但这样会很无聊吧?要是星来知道的话,多半要生气,说些什么“破坏游戏平衡”的话了…… 想着些不着边际的事,太宰治懒得再挪动几步,便就近落座在靠楼梯处的椅子上。黑猫盯着他的动作,只短短思索了一会,利落地跃上与他座位相邻的椅子,斯芬克斯像一般优雅地卧下。 太宰治低头打量面前的酒杯,迷离的灯光下,浅金色酒液呈现出一种奇异的质感,微小的气泡在其中迸裂,于是清新的果香存在感愈发强烈——里面装着的是香槟。 倒是很符合他心境的一款酒。 香槟最常见的文化意义是庆祝,应用场景相当广泛,从生日到为冠军颁奖,只要是值得庆贺的场合,都会有这种喜悦之酒的影子。 当然,婚礼这样盛大的场合也不会少了它的存在,况且香槟总是和玫瑰、钻戒此类典型的浪漫符号一同出现,也是一种激情的象征。而其轻盈的口感和甜美微酸的香气,不正像爱情本身一样轻快而美妙吗? ——所以,作为在计划和爱人结婚的成功人士,香槟真的再合适不过了! 无聊地四处张望,偶然注意到同位体突然开始冒幸福的粉红泡泡的某个太宰治:“………?” 这名太宰治看起来非常年轻,十五岁上下,也是该被称为男孩的年纪。不过与生着蝠翼的太宰治不同,他的无害更为纯粹,气质也更加柔和,虽然略带一些狡黠,但那感觉更接近狐一类的中小型捕食者,而不是蝠翼太宰治那种披上伪装、正体不明的妖异之物。 十五岁的太宰治撑着下巴,懒洋洋地弹了一下酒杯,清脆的回音悠悠回荡,杯中樱桃色的液体也在灯光下微微颤动、晃出微弱的水花。 大概能猜到他在想些什么,他颇为不屑地想:——多半是和恋爱有关的事情。 哼,这太明显了,陷入恋爱中的人总是一副喝多了酒的蠢相,并且很容易在各个场合联想到恋人,然后开始自顾自地做些没脑子的事。 等着吧,他喝了一口酒,很是笃定地在心里预言: 过不了一会,这个家伙就会以成功者的傲慢姿态,得意洋洋地向大家炫耀他的恋情了。 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的,但我绝对不会嫉妒, 想到这里,十五岁太宰治也开始冒幸福的粉红泡泡: 我可是有女朋友的人??( ? )?? 一直在优雅而警惕地观察周围环境,意外发现粉红泡泡离奇增殖的黑猫:“?” 猫咪毛茸茸的脸上显露出人性化的困惑,它甩甩尾巴,对这一屋子男人和复杂气味的厌烦又上了一层楼。 当然,最讨厌的还是那个嘲笑猫打喷嚏的家伙。这有什么好笑的?见识短浅的东西! 黑猫舔着自己的毛,愤愤地想: 等着瞧,我的朋友星来可是爪子和喙都很锋利的大鸟,惹到我就是惹到她,等着被飞天液压钳制裁吧! 第97章 太宰集会之三 “所以,我们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披着厚重黑色大衣,看身形已有了青年的雏形、但显然还处于少年期,周身缭绕着小憩花豹那样危险气质的太宰治开口了,他杯中浮藻色的酒液已经消失了大半,只有一层浅浅的茴香香气浮动。 由于这个缘故,他抛弃了太宰科生物交际中的先手牌——委婉,变得十分直接且不客气: 第89章 “无聊,甚至有点恶心的酒会,”他说,“虽然这间酒馆的氛围不错,但不该出现的人实在太多了,不觉得空气都因此受到污染了吗?” 说话间,他厌烦地扫视了一遍除自己之外的六个同位体,在视线擦过两个冒着幸福粉红泡泡的同位体时,其中不加掩饰的恶意陡然更上一层楼,锐利得像要刮了他们。 太碍眼了,他想,在炫耀吗?就是在炫耀吧!酒香都盖不住那股得意洋洋的甜腻气味——那是只有沉浸在恋爱中的人才有的独特气场。 要问他一个没谈过恋爱的人为什么知道这些,当然是因为亲眼见过了! 情人节的时候,他和朋友蹲在路边观察了很久,那些抱着鲜花和礼物、成双入对的人们,都是这幅表情、这幅气场。 待观察行动走到尾声,他们自认为已经总结出了爱情的公式,无非是甜言蜜语、漂亮礼物,还有黏糊得可以拉丝的眼神。 为了庆祝这一发现,朋友买了两杯冰淇淋(感谢情人节折扣,两杯只花了一份的钱),橙子味的给她,香草味的给他。 在两人坐在草地上分享冰淇淋的间隙,她咬着挖冰淇淋的木质小勺子,若有所思道: “似乎不错诶,恋爱的感觉。” 一个错手,他挖冰淇淋的勺子差点从勺头断开。 “所以?”他悄悄捏紧了勺子,尽量装作若无其事地问。 “所以我也想试试了,”她兴高采烈地宣布: “刚好这个月的年级第一是帅哥!先从送情书开始吧,还能顺手练练作文。对了,你们男生喜欢什么样的礼物?” 啪嚓,可怜的勺子彻底身首分离。 不好的回忆令黑大衣太宰治的心情愈发糟糕,他扯了扯嘴角,语气尖刻: “其他人就算了,啊那只猫也算了,但这两个一副蠢相的家伙又是怎么混进来的?” 针对的意思太明显,蝠翼太宰治忍不住为两位同位体打抱不平,但其中幸灾乐祸和仗义的比例各占多少,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嫉妒真可怕,”他笑眯眯地说,“但能不能稍微收收味呢?我们这还有猫,猫的嗅觉可是人类的十四倍,你想吓跑它吗?” “说得没错,”看起来和太宰治差不多年纪,穿着休闲装,面前摆着一杯乳白色酒液的太宰治出声声援蝠翼太宰治:“不能因为自己没伞,就迁怒有伞的路人吧?” 他挑衅意味十足地冲着黑大衣太宰治的方向举起酒杯:“多想想自己的原因怎么样?” 黑大衣太宰治:“………” “闭嘴吧,别以为年纪大就有资格说教我。”他冷冷地说:“还有,刚才我就想说了,你杯子里装着什么?百利甜吗?居然喜欢这种甜腻腻的酒,品味真差。” 休闲装太宰治露出一个意味微妙的笑容,非要描述的话,意思接近于“终于有人问了”的喜悦和“你根本不懂”的傲慢,他耸耸肩,颇为得意地说: “这是我的恋人要求的——她经常把我当成还需要照顾的孩子,真是甜蜜的烦恼。” 太宰治们:“?” 你好,谁问了?who ask? “啊,你们不知道吧,”无视了同位体们色彩纷呈的表情,他继续炫耀: “我和我的恋人从十四岁起就住在一起了。是的,四年前,她主动找上门来,坚决地从森先生那里抢来了我的抚养权。多么有魄力!尽管她那时也只有十八岁。” “确实有魄力,”黑大衣太宰治挖苦他:“但我看,你恋人的眼光也实在不太行,抽空带她去配副好用的眼镜吧。” “怪事,”蝠翼太宰治低头喃喃自语:“这不是说明小男孩其实是很有市场的吗?那为什么她不肯接受?还是说她其实是隐藏已久的年上派?” 十五岁的太宰治先是小小震惊了一下,随后便颇为开心地接受了: 这可比早恋禁忌多了,同位体低下的道德底线真是令人安心。 “喵。” 最波澜不惊的要数黑猫,人的事猫哪里懂?小猫咪只知道和朋友做点无伤大雅的恶作剧。 哎,人类真是太大惊小怪了,黑猫把翘起的一撮毛舔顺,如果是鹦鹉在这里就不会……哦她还要更吵一点,但那又怎么样,鹦鹉和人类不同。 满意地发现自己又变得整齐光鲜,黑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母鸡一样蹲在椅子上。 太有意思了。 观察着同位体们的太宰治抿了一口香槟, 原来这一屋子“太宰治”,半数以上都有关系亲密的女性,有的和自己一样发展成了恋人,有的还在追求当中,还有的嘛……哎,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听酸溜溜的言辞,进度想必很令人痛心,他都有点不忍心嘲笑了。 一群人中,只有猫和那个人的人际关系存疑。 猫暂且不论。 太宰治将视线投向了一直沉默着的那名同位体:他的气质比在座所有人都要阴沉灰暗,同时还是长期身居高位,习惯于发号施令的那类人——因为他身上还透着一股冰冷的权力感。 奇怪的是,他没有尝试掌握这场酒会的话语权。这个人的注意力似乎完全集中在自己杯中的威士忌上,对周遭事物漠不关心,只是安静地凝视着杯中那片琥珀色。 他的表情像石塑的一般漠然,情绪犹如笼罩在经年不散的雾气中。 同位体们稀稀拉拉地鼓掌时他没有动作,休闲装太宰治讲述他夸张的恋爱经历时他也没有表露意外的情绪,仿佛对一切早有预料。 早有预料啊…… 自身特别的经历,让太宰治产生了不妙的联想: 这家伙不会也……? 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一样,沉默的阴沉同位体微微地笑了,他笑起来意外有种温和感,但不会有人因此轻视他,因为那种温和更像是捕食者狩猎前的潜伏: “闲聊差不多可以结束了。” “来谈谈正题吧。”他说。 第98章 太宰集会之四 “居然还有正题,”短暂的沉默后,蝠翼的太宰治先开口了,他有些惊讶:“我以为这就是一场无聊的整蛊游戏呢。” 他掰着指头数了起来,口吻有一种残忍的天真:“就像鱿鱼游戏、饥饿游戏、贝尔科实验、狩猎、大逃杀……这一类游戏那样,把各怀鬼胎的人们聚集起来、挑起矛盾,随后观摩他们自相残杀……诶,所以今天参加的酒会,原来不是为了相似的目的而举办的吗?” “当然不是,”阴沉的太宰治摇摇头,语调温和,像长辈在教育不懂事的孩子,“要达成相似的目的根本不用这么麻烦,以游戏的形式推进还是有些繁琐,更别说是酒会——你看,这里甚至没什么合适的武器。” 确实如此。 太宰治没有在酒馆内发现任何隐藏的枪/械,连桌椅都贴心地用软质海绵包裹住了较尖锐的边缘。 虽然酒架上的空瓶也可以作为一种武器……但那种策略并不适用于脑力派的博弈,可以忽略不计。 总之,这里安宁平和,一如过去的每个夜晚。 显然不是为了举办低劣的大逃杀而制造的场所。 “是不是扯远了,”披黑大衣的太宰治有些不耐烦地轻敲桌面:“关于游戏的讨论麻烦私下进行,说吧,所谓的‘正题’到底是什么?” “啊,这个嘛,” 阴沉太宰治轻松地开口,话语里还有几分揶揄,“其实没有那种东西,我只是觉得刚才太吵,所以才抛了个诱饵让你们安静些。” 太宰治们:“……” 原来是虚晃一枪。 不太对劲,太宰治想。 虽然这个类似一时兴起的恶作剧的理由很太宰治、很合理,但他总觉得,这名同位体或许是真想说什么正事,只不过半途又改变了想法。 但他也无意深究就是了。说到底,即便是同位体这样紧密联系着的关系,在他看来也不过是自己之外的他者。 其他人的反应各不相同。 披黑大衣的太宰治轻嗤一声,说了句故弄玄虚;蝠翼太宰治耸耸肩,很快接受了恶作剧的说法,并不想深究同位体是否还有深意;十五岁太宰治兴奋亮起的眼睛又垂下去,他无精打采地往桌上一靠,脸在吧台上滚来滚去;猫继续事不关己地卧着,他觉得人简直莫名其妙。 “所以这就是一场散漫的聚会,”休闲装太宰治下了定论:“没有目的、没有主题,只是简单地把我们聚起来,浪费一些宝贵的生命。” “宝贵的生命?在说你我吗?”黑大衣太宰治挑挑眉,语气无不嘲讽:“可喜可贺,看来你的脑袋终于出问题了。” 太宰治的生命宝贵在何处?这种廉价的东西,恐怕连作为超市减价大甩卖的赠品都不够格。 “对你来说也许确实如此,”休闲装太宰治亲切地还击:“让我猜猜看,你现在正为黑/手/党工作是吗?” 黑大衣太宰治冷冷地答:“是又怎么样。” 第90章 “哦,”休闲装太宰治露出了怜悯的眼神,虽然那怜悯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假惺惺的味道: “难怪啊,生命里除了枯燥的工作,想必也没有其他东西了。搞不好连一个能发展亲密关系的存在都没有吧?所以才会如此急迫地否定自己,甚至连他人也一并否定了。” “少揣测我的生活,”黑大衣太宰治多少有点恼怒了,当然说是恼羞成怒可能更贴切,“那种对象我当然也是有的!” “但和你不同,”他强调:“我们之间不是单调的、随时会崩裂的脆弱爱情,而是更加稳固、包容、难以破坏的感情。” “交往后会分手、结婚后也会离婚,即使没有重大危机,情人也会因为激情的消退而反目,所谓爱情,不过是由荷尔蒙维系的吊索。” “亲情和友情才是最稳定的,”他傲慢地说:“我们已经互相确认过了,我们是彼此珍贵的、不可替代的朋友、家人,你们懂什么叫不可替代吗?” 很好的演说,可惜他的同位体们并没有被说服。 “嗯嗯,”休闲装太宰治说:“动人的承诺,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她结婚的时候,你只能坐在宾客桌上看着她和别人交换戒指。” 十五岁太宰治表达了不同意见:“也有可能受邀做伴郎。哦,你朋友有父亲吗?没有的话你也可能是那个把她的手放进新郎手掌里,然后流着泪拥抱新人的角色。虽然我觉得你不会哭,但万一呢?” 蝠翼太宰治无不幸灾乐祸地补充:“如果她是丁克,那你还能少受点罪;如果她有繁衍的计划,那么你大概率会变成孩子的教父。” 黑大衣太宰治:“……” 他现在只恨这里多嘴多舌的同位体有三个,但自己枪里的子弹只剩两发。 休闲装太宰治还嫌不够似的,继续往同位体的怒火上倒油,巴不得它烧得更烈: “尽管我认为你的不作为要对现状负主要责任,但出于好心,我还是想提醒你,即使得到了承诺,也不意味着你有多么特别了——说不定你的朋友还对其他人说过类似的话呢?” “你懂什么?”黑大衣太宰治彻底被激怒了,他气冲冲地反驳:“星来根本不是那种人!” 现在,隔岸观火的其他太宰治都坐不住了。 “搞什么呀!”十五岁的太宰治最沉不住气,他大声嚷嚷起来,“这不是我女朋友吗,她什么时候变成你朋友了?她的朋友已经很多很碍眼,不需要再增加了!” 蝠翼太宰治大惊:“女朋友?竟然已经发展成了这种关系?” “真是岂有此理,”回过神来后他对此相当愤怒,还有点酸溜溜的:“明明你也是这幅小孩姿态,为什么你那边的星来就接受你了?这不公平!” “真不错,”阴沉的太宰治轻轻拍了拍掌,“看起来我们的正题终于出现了。” “不如就以她为切入点,谈谈各自的境况吧。” 第99章 乱炖集会 “当然可以,”太宰治说,“不过要按照什么顺序发言?” 他倒是很想提议按年龄顺序倒序发言,这样他即将订婚的事就能作为压轴菜出场,达到一个震惊四座的效果。 虽然多半得不到真挚的祝福,只会有同位体阴暗又酸溜溜的祝福,或者说诅咒。 但那又怎么样?成功总是招人嫉妒。 “无所谓,”黑大衣太宰治对此很冷漠,“不用把我算上,首先这没什么好说的,其次我对暴露私事没有兴趣。” 他的用词很有意思,私事,尽管客观来说,在这间酒馆里呼吸着的生物都是同一个人。 他们被冠上相同的名字、生着相似的容貌,灵魂底色也别无二致,联系比同胞兄弟还要紧密。 但他依然不认为自己和这些同位体算一个人。 因为这些该死的同位体实在各有各的讨厌,(猫倒是尚可忍受)一想到他和竟然在和这种东西分享“太宰治”之名,改名换姓的冲动就油然而生。 “口口声声说着‘没什么好说的’,”休闲装太宰治笑了,“那么那句‘珍贵的、无可替代的家人’又是谁说的?神秘的第八人吗?真有意思,看来这场酒会的第八个客人,是个肉麻程度超出想象的感性之人呢。” 黑大衣太宰治:“……” “你少说两句吧,”蝠翼太宰治好言劝阻休闲装太宰治:“万一他恼羞成怒,当场把你枪杀了怎么办?” 他看起来非常困扰,连眉头都拧紧了:“我们坐得太近了,血会溅进我杯子里的。” 休闲装太宰治还没来得及表态,坐在他们附近的十五岁太宰治就急了起来,他立刻大声抗议: “实在太过分了!我还是中学生,没有人考虑到看见尸体会引发我的心理健康问题吗?” “实不相瞒,我也是学生,”休闲装太宰治很不满,“不止是中学生,我认为大学生也该受到保护,充当尸体角色难道不是对我心理健康的损害吗?” “所以,”他看向年纪稍长的同位体,语带谴责:“谁能来把这个肉麻得不行、心灵又十分脆弱的危险分子隔离开?趁他真正掏枪制造血案之前。” 在阴沉太宰治表示爱莫能助之前,黑大衣太宰治先回复以冷笑和两发钻入休闲装太宰治脚下地板的子/弹。 这两发子弹可是惹了大祸。 一阵异常强烈的扭曲感袭来,整个酒馆犹如加热过头的黄油,酒架、唱片机、吧台、吊灯……一切的一切都奇妙地塌陷、融解,混杂成温和的浅棕色色块。 随后是重组,交融的色块被拆分,流动的颜色由低饱和度而略带冷意的色系,变幻为饱和度更高更温馨的暖色。 羊绒地毯、电影海报、柔和的暖黄色顶灯、空气中悠悠地飘着红茶和甜点心的香气——完全是茶会的氛围。 好像也确实是茶会,不过是个有点紧张的茶会:几个女人围成一个圈,严严实实地挡住了正中的女性,呈严酷的逼问态势。 而注意到异动后,组成圈的人和被包围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向了另一边,几张或稚嫩或稳重的脸上,金色瞳孔有如汽灯一般鲜艳。 ——和太宰治的情况相同,这间屋子里也聚集了一群“叶星来”。 “什么情况,”看清楚状况后,不知是谁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十分震惊:“说太宰,太宰就到了,还一口气来了六个,这就是真正的言灵吗?” “不,也许是七个,”一个穿睡衣的女人严谨地纠正:“那团黑漆漆的东西不是他们某个人的围巾,它是活的,它是只黑猫!” “喵!” 挂在某个同位体身上,刚从脑子都被搅散黄的眩晕状态恢复过来的黑猫发出了响亮的抗议,还没等他从同位体身上跳下来展示自己,一团白中带黄的闪电就迅疾地扑到了他身上。 “太宰!” 黄白闪电的正体是一只羽毛柔顺光亮的鹦鹉,她攀上挂着黑猫的男人的衣襟,尖尖的爪子直接刺穿了那件厚重的黑色大衣。 “太宰!”她一边高声呼唤黑猫,一边发出兴奋的咕咕声,脑袋也热情地狂蹭黑猫光润的皮毛,力道之大,几乎要把黑猫从人身上挤下去。 “咪!”黑猫先是长长地叫了一声作为回应,接着悄悄伸出爪子,死死勾住同位体的黑色大衣固定位置,防止太过激动的鹦鹉把他顶下去。 黑大衣太宰治:“……” 现在他开始讨厌猫了,嗯,鸟也一起讨厌。 第100章 乱炖集会(终) 在黑大衣太宰治彻底爆发之前,和他处于同一世界的麻袋校服叶星来及时伸出援手解决了他的困境。 “太过分了!”麻袋校服利落而不失温柔地将挂在黑大衣太宰治身上的一猫一鸟薅下来,放平。将他们一手一个按在原地后,她盯着这对小东西的眼睛严肃道: “听着,你们得给太宰道歉!” 黑大衣太宰治有点动容:“星来……” 很快,他因感动而翘起的嘴角就耷拉下来了。 “太宰的衣服都被抓出流苏,像他住的地方一样四处漏风了啊!”麻袋校服很是义愤填膺:“要是感冒了怎么办?人的身体是很脆弱的!” 黑大衣太宰治:“……” 首先,他的大衣还没有糟到这个地步,其次,他住的集装箱并没有四处漏风——那只是特殊情况下的特殊事件,虽然因全球变暖海平面上升这样那样的缘故,特殊事件发生的频率有些高了。 但抛开这些不谈,集装箱还是一个安全稳固的好住处! 纵然有满腹意见,但为了朋友的面子,黑大衣太宰治还是憋憋屈屈地把辩驳的话咽了下去。 “喵呜。” 黑猫缓缓眨了眨眼,很轻很轻地咕噜了一声,高高扬起的尾巴随之垂落下去,柔软地搭在麻袋校服手臂上; 鹦鹉也小小哇了一声,头顶花一样的嫩黄色蒜苗扇了扇,随后老老实实地低下头,做出惭愧的模样。 第91章 不过这都是假象,要换做是饱受这对动物魔王折磨的人,比如曼施坦因或者森鸥外在这,他们就会知道,这两个家伙根本没在反省。 无论是逃课探险、把不爱吃的零食丢给别的同学、捉弄师长,还是私自拿取公共财产……这对小恶魔一样的动物在制造了大大小小的麻烦被抓包后,都会摆出这样看似羞愧的态度,几乎要形成一套完整的流程。 “星来和太宰每次道歉的方式都是一样的,”经过长期严谨的观察与分析,古德里安得出了结论,他还兴致勃勃地将这一发现分享给了森鸥外: “动作神态都和上一次分毫不差!他们太聪明了!简直是天才!” 森鸥外:“……” 但麻袋校服不知道,她还以为这两个家伙真的认识到了错误。 黑大衣太宰治倒是看出他们缺乏诚意,不过他也懒得计较这些了,对朋友放走那两只坏蛋的动作,他只是撇了撇嘴,接着便随意地在她身边坐下。 一场风波就这么轻轻揭过。 哦不,也许还有余波。 “太可爱了,这竟然是真实存在的猫咪!?完全是奇迹呀!” 在黑猫跟着鹦鹉蹦跳的步子,灵巧地跃上茶桌的那一瞬间,社畜叶星来就被他俘获了。 掏出随身携带的猫条,她刻意地在黑猫面前晃了晃,同时以无比热切的眼神望向黑猫,声音柔软得几乎要像过热的棉花糖那样化开: “小猫宝宝,你可以来坐人膝盖!” 可惜的是,黑猫正沉迷于和鹦鹉的交谈(虽然他们一个咪咪喵喵,一个唧唧呱呱,中间甚至还夹杂着几句人话)并没有理睬社畜的意思,但社畜还是像被击中了一样,捂着心口缓缓倒下。 坐在她右手边的十五岁叶星来赶紧伸手扶住她。 “年长的我,振作一点啊!只不过是可爱的小猫而已!”她有些慌乱地叫起来:“诶怎么连心跳都失常了……!姐姐你的心脏里怎么像有马在跑啊!” “哇哦,” 混乱中,十五岁的太宰治轻轻捅了一下蝠翼同位体的手肘,笃定的语气中带着微弱的同情:“原来和年龄无关,你是输在了物种上。” 蝠翼太宰治:“……” 好了,现在开始,他也雷猫。 “现在这间小房间里已经有十四个人、呃,生命体了,”长桌另一边,清点过人数的睡衣叶星来抱着手臂,有些忧心:“再来十个活物,我们就可以出演二十四个比利了。” 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客人来了吧? 她仰头看向天花板,旁白发声的位置就在那附近,不过现在它和死了很久一样安静。 “这里已经坐不下这么老多人了。”黑/道叶星来幽幽地说。 确实坐不下了,摆着茶点的长桌上位置有限,将将好够参加茶会的女士们围着它坐一圈,而如今多了几个大活人,位置就有些捉襟见肘了,导致太宰治们基本是围着叶星来们站着的,每一个叶星来身后基本上都站着一个太宰治,统一得像什么流水线。 当然也有例外。 黑/道叶星来身后就空无一人。 索性她并不在意,新奇地打量了一会那些围绕在同位体身边的太宰治后,她不感兴趣地移开视线,又投入到和穿睡衣的同位体的交流中去了。 太宰治中,落单的阴沉太宰治像幽灵或者某种阴暗的角落植物一样,默默站在远离人群的地方,安静地凝视着这场不伦不类的茶会。 幸好他并不是唯一的不合群者,和他一样刻意降低了存在感的还有两人。 “我感觉今天的荒唐程度实在有点超标了。”从同位体们的包围中解脱出来后,第一时间拽着自己的太宰治躲到墙角的叶星来如此感叹。 “哎呀,”太宰治很无所谓,轻轻晃了晃叶星来的手,他乐观地说:“没关系,人一生中的荒唐事都是有定数的,说不定我们今天是一口气把未来的混乱都经历完了呢?” “而且我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嗯?” 他稍稍低下头,对着叶星来笑得像只得意的狐狸:“那么多的你和我里,只有我们两个最幸福哦。” “诶!”叶星来很惊讶,“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太宰治非常肯定,他拉着叶星来走到更远一点的地方,“来,我们到那边慢慢说……” 遗憾的是,他的悄悄话并没有得逞。 伴随着镜面破裂那样细碎的咔咔声,这片空间很快又陷入了溶解,然后像雪堆那样塌陷。 “好吧,”在失重感和同位体们乱七八糟的抱怨中,叶星来安慰地捏了捏太宰治的手,“回去再说也是一样的。” “反正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第101章 与非人类第六十八天 离开家族的第四年,源稚生已经很少想起那段腥风血雨的时光,蒙塔利维海滩上的阳光和沙子就像他想的那样好,甚至还要更好。 这儿的太阳光是白的,沙子也是白的,光照最强的时候一片海滩白得惊人,要是不戴副墨镜出门,很容易被晃伤眼睛。 他失眠时看过的心理医生曾说,舒适的自然环境对治疗心理创伤很有帮助,建议他趁着假期多出门走走。 对此,源稚生只能回以含糊的苦笑。他说好的明白了,谢谢您的建议。 失眠的毛病还是纠缠了他几个月,但这不是医生的错,蛇岐八家给少主提供的都是最好的资源,她的专业水平显然不容置疑,只是对源稚生来说帮助不大。 他当然明白要怎么做,可惜的是并没有实行的空间,少主的课业多得吓人,而留给人成长的时间就只有这么点,因此他连喘气都得掐着表计时。 他也想过或许长大了就好,权力是能带来自由的,大家长的位置他没考虑过,最多到执行局局长就好了。 然而执行局长也没有假期。 责任随着权力的增长而增长,他又是个过分看重这些的人,“我需要假期”就这么变成了说不出口的东西。 大家长就更是了。 若将蛇岐八家拟作人类,那么大家长就是家族的脑和心脏,只要人还在这世上存活着,脑和心脏就得不断运转。 不出意外的话,他的未来大概会和每一个蛇岐八家大家长一样,作为家族机器中最尊贵的囚徒,威严地端坐在权位上,姓名和容貌都在高处模糊,变成公式化的七十四代大家长。 好在人生总不缺意外,更幸运的是那意外还属于正面的那类,尽管它以一种过于跳脱的方式登场,一度让源稚生误以为这是命运制造的离奇恶作剧。 直到四年后的今天,源稚生依然能回想起第一次见到那四个神经病的心情。 ——一言蔽之,震撼到了惊悚的地步。 他是在本部上过学的,自然清楚学生们都是什么德性,神经病在那所校园不是贬义,而是优秀学员的代称,毕竟那是卡塞尔,一所正常是平庸近义词的怪胎学校。 虽然离开校园后,神经病含量大大降低,但样本总量依旧可观,而且他自己大小也算个神经病,因而在见识神经病这方面,他可以说经验丰富。 但源稚生敢打包票,像那四个人一样神经得这么别致的,在他26年跌宕起伏的人生中,还是第一次见。 带他们回酒店的路上,他很不敬地暗自琢磨: 校长该不会也到了老年痴呆的年纪? 不然为什么他派来的飞机里,载着的不是仪态沉稳、一动一静威武非凡的人形重武器,而是一队脑回路奇诡的乐天派神经病? 这支队伍由花钱如流水的贵公子、煞气逼人的杀胚、无所事事的废柴、懒懒散散的宅女组成,源稚生曾幻想过这是否只是一种让分部掉以轻心的伪装,本部的学生也懂兵法的小把戏,再不济也精通人性,真实的他们肯定是不输于分部干部的精干人物,总之不该是如此,呃,奇葩的形象。 事实证明他们很真诚,他们确实如此奇葩。 即使知道马上要参与形同送死的高危任务,这帮人也不带害怕的,悠哉悠哉地按自己的步调在东京观光起来。 凯撒去购物,礼品一卡车一卡车地送到酒店,浩浩荡荡地停了半条街;楚子航找了个樱花道散步,源稚生希望他别趁气氛切腹,真要切也请等任务结束再说;路明非尽显宅男本色,在秋叶原逛得乐不思蜀,手里大包小包全是手办;叶星来则一改初见的散漫,好好地收拾了一番,精致地向迪士尼出发。 不知为何,源稚生对叶星来有些微妙的亲切感,初次见面就忍不住看了她好几眼,关注直白得有些冒犯。 这亲切来得实在毫无缘由,他自己也感觉奇怪。 乌鸦偷偷和夜叉讨论他是不是重返青春期了,夜叉深以为然,又说如果少主需要他也可以当个信使送送情书什么的。 樱黑着脸,一人揍了他们一拳。 源稚生发现后也黑着脸训了他们一顿,他很清楚那感情与男女无关,倒有点像他对绘梨衣的感情。 第92章 或许是因为她和绘梨衣年龄相仿?源稚生勉强找了个解释的理由,然后忍不住回想起上次和绘梨衣一起打游戏的时间:一段时间不见,她的街霸已经玩得很好了,源稚生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只用五分实力,不然会输。 雨珠落到他鼻尖时,他才从和妹妹的回忆中脱出来,初春的东京多雨,还下得很突然,游乐园里的游客大多没有提前准备雨具,面对淅淅沥沥的雨点,人们纷纷惊叫着躲入檐下。 只有叶星来不同。 明明包里有伞,她却不打开,雨点打在身上,她还开开心心地拎着风衣衣摆,轻灵地在雨中转圈。 行人纷纷侧目,但她毫无所觉,雨点落在她身上又被她抖落,直到头发上的水珠连成一条不断的长线,衣角也沉甸甸地坠下,她才慢悠悠地走进购物区,神情自若地顶着营业员诧异的眼神说请给我来一套玩偶装。 银行卡和手机被她放在防水袋里,真是有条理。天知道源稚生看到她掏出防水袋的时候有多惊讶,接着又有诡异的欣慰浮上——好有章法的发疯,看起来病得没那么重。 但这也掩盖不了她是个神经病的事实,其他几个人也是,源稚生再度产生了困惑: 他们真的明白自己即将执行ss级的高危任务吗?没有一丝一毫对死亡的恐惧吗? 唉,他真的完全搞不懂这些人在想什么。 其实到了四年后,他也不太明白这帮人在想什么。 但,人也不是非要彻底理解才能做朋友,交托过生死后,源稚生就已经承认他们是朋友了。 拜这几位朋友所赐,现在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哥哥,带着几个前下属现友人和一双弟妹,过着在海边卖防晒油的平静生活。 不过今天,平静可能要被打破了——在一天前,叶星来发了新邮件给绘梨衣,略去一堆热情黏糊的寒暄,中心思想是她顺利毕业了,很闲,恰好又中了大奖,遂来履行找绘梨衣玩的约定。 如果只是这样还尚在源稚生一家的接受范围内,不同寻常的是,在邮件末尾,她还提到男友也将同行。 叶星来的,男友。 老实说,他没想过这位朋友有朝一日还会和这个词扯上关系。 那到底是何方神圣? 源稚生不由得产生了一些敬畏。 第102章 与非人类第六十九天 说实话,真正见到太宰治本人后,源稚生产生了一些微妙的遗憾。 这位名为太宰治的男友君和源稚生脑海中构建的形象大相径庭——震惊之后他默默思考了很久,终于在接机前搭建好了一个名为叶星来男友的人物框架——在他的想象里,叶星来的男友应当是有着古代武士般坚韧素质的人物,他要么像岩石一样沉默稳重,要么就像仙人掌一样生命力顽强,一言蔽之,是能够经得起折腾的人。 但眼前的男人,或者说男孩,气质若说是坚毅的武士,就像强行把鱼绑上自行车一样荒唐。他的气质更接近颓靡的文人或艺术家,敏锐、苍白、倦怠,身材与其表现的气质差不多,高挑但非常瘦削,病人似的缠着大量绷带,以源稚生的标准来看并不健康。 性格上也,该说是虚弱吗? 看着他某种软体动物一般软绵绵地倚靠着叶星来的模样,源稚生忍不住微微皱眉。 从各方面看都不是很经得起折腾。 源稚生如此判断,很快他又推翻了自己的论断:随着他们的走近,男友君的更多细节暴露出来,细微的防备神态、肢体动作、观察人的习惯……他显然不是柔弱的绵羊。 对上视线之后源稚生更加确定,这是一个长期生活在黑色地带的、猞猁那样狡黠机敏的少年。他的眼睛是捕食者的眼睛,锐利又危险。 随后,更大的疑惑袭上心头: 这两个人是怎么凑在一起的? 不怪源稚生困惑,而是叶星来给的信息实在太少。 男友的话题在她发来的邮件里只占了不到十分之一,只有一个名字就不说了,它甚至还被放在最末尾,活像邮件的添头,写到结尾一拍脑门补上去的那种。至于对方的性格年龄长相忌口食物……种种关键信息源稚生一概不知,更没有他们相识的前因。 所以在源稚生看来,好像是从天而降了这么一个人物,这个人物以贴着“叶星来男友”的纸片形象出现在他脑子里,有点莫名其妙地和叶星来相爱了。 等源稚生差不多理顺了此人物的逻辑,活生生的太宰治又推翻了他的构思。 这两人的恋爱是一道除了加减乘除的数学符号之外全是未知数的数学题,面对此如此境况,源稚生除了困惑和发挥想象之外也束手无策。 毕竟源稚生和侦探可以说是风马牛不相及。 源稚生职业选择的第一志愿是正义伙伴,童年偶像是奥特曼的人大多有这个志向。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喊着漂亮的口号驱逐邪恶,命运弄人让他滑档到了手上沾满同类鲜血的执法人,后来更是进化成黑/道皇帝,邪恶本身,彻底背离了童年预设的道路。 风平浪静的现在,源稚生又变成了卖防晒油的自由职业者,按心情和季节做生意。纵观他迄今为止的人生,职业跨度很大,却是没一个和侦探沾边的。 人不可貌相,同时一切的发生都是有理由的,虽然太宰治的行为看起来没有明显的神经病、他的意思是特立独行的征兆,但他肯定有自己的特殊之处…… 细微的戳弄感打断了源稚生发散的思绪,不痛,像被小动物拿爪子拨弄的感觉——绘梨衣在扯他的衣角。 走啊哥哥,绘梨衣做着口型,脚步已经迈到了他前面,眼神迷茫,不明白他为何就这么杵在了原地。 好吧。 源稚生决定暂时放弃思考,既来之则安之。 不过绘梨衣已经懒得等他了,她对朋友的到来期待已久——她们上次见面还是几年前的奥丁事件,但大家当时都忙得火烧屁股,毕竟对手是神,而无论是被神追杀还是反杀神,都不是太轻松的事。 小跑几步,绘梨衣开开心心地牵起了叶星来的手,源稚生也紧随其后。 “好久不见,”短暂思考后,源稚生选择了最保守规矩不会出错的问候语,“欢迎你们来法国。” 太宰治微微点头,露出一个客气的笑,叶星来则毫不留情地大笑出来,声音像泼溅在地上的水珠一样活泼,还带着几分促狭: “象龟你真的在卖防晒油而不是在当导游吗?”她揶揄他,“法国怎么也没让你变得油嘴滑舌一点啊!” 源稚生纠正她:“偶而确实会兼职导游,还有油嘴滑舌是贬义词。” “我当然知道,我是中国人我比你懂!你以为现在和你说话的是谁呀?”叶星来扬起一点眉,佯装发怒,很快又亲切地伸手拍拍他的肩,虽然用的力气有点大: “我的意思是朋友之间就不用这么见外啦!不能随和点么!” 朋友,这个词源稚生很喜欢,朋友是很好的,有朋友的人不会孤独,发生什么事这群人都会站在你这边。 “好,”源稚生点点头,语带笑意:“那么下次我就学路明非他们举个横幅吧。” 绘梨衣眼睛亮了,她刷的一下举起写字板,表示横幅内容可以交给她来写。 叶星来:“……” “不要!”她多少有些恼怒地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极端!” 第103章 与非人类第七十天 接到人后天色已晚,昏黄的街灯渐次亮起,夜幕低低垂下,丝绒一般包裹住整个小镇。 恰逢淡季,小镇的夜生活平淡得像杯白开水,此刻出门只能和潮水还有野生动物一起散步了,一切有趣的人类活动都要从太阳升起后开始。征求过两位客人的意见,源稚生和绘梨衣送两人去了为他们订的旅店。 “就是这里了。” 源稚生把车停在路边,一边熄火一边说。 今时不同往日,他已不当大家长好多年,目前只算个太上皇,再加上这是距离东京九千多公里的法国,天高路远,即便是本朝的皇帝也插手不了太多。 “不会很漂亮,但绝对合适。” 源稚生略带歉意地解释,随后便带着一行人左拐右拐,最终走向了……一条漆黑的窄巷。 “如果我们不是朋友,”对着伸手不见五指的巷口,叶星来毫不留情地吐槽:“我会怀疑你要把我们灭口。” 源稚生:“……” “请放心,”他说:“我不会用这么低效率的方法……呃,绘梨衣,别瞪我,我是开玩笑的。” 绘梨衣冲他吐了吐舌头。 哥哥笨蛋。她悄悄给叶星来展示自己的小板子。 叶星来乐了,她不嫌事大地附和:“对,他是笨蛋!” 随后她感到自己的袖子被捏紧了一些,绘梨衣眨眨眼,有些小心地写:不要和他生气。 “安啦,”叶星来勾勾她的手指: “能和你一起玩我就很开心了,其他事都没关系的。” 第93章 “尤其是住处。”她温声补充。 叶星来确实对住宿环境没什么要求,大部分卡塞尔人都这样。 龙曾经是凌驾万物之上的种族,它们的足迹遍布全世界,换言之上至极地下至深海,各地都有可能出现龙类的信息,因此在接到诺玛的通知之前,执行员也不能预测学院会把她们派到什么地方。 美国大片里穿梭在高楼和金库之间、打扮得冷酷严肃尽显精英范儿的特工模式并不是专员们的常态,原始森林、冰川、戈壁、沙漠……这些人迹罕至的地方龙类活动频发,所以大部分时间里,专员们都活得像干地质的或者干土木的,有时发现龙族遗迹了也得兼职考古学家,研究研究人家的陵墓构造,顺便带走那些古老的炼金设备。不过这样的行为名义上是科研,法律意义上却算犯罪,在中国它则有个更亲切的称呼:倒斗。 拜五花八门的任务经历所赐,叶星来的野外生存技能得到了充分锻炼,神经也同样被磨砺得很坚韧,在随时可能有蟒蛇经过的树枝、幽暗封闭的古墓、石块嶙峋的戈壁……等等危险场所都能安然入睡,甚至还培养了在河里睡觉的爱好。 重要的是,家是由人构成的。 叶星来把太宰治的手握得更紧了一点:只要家人在身边,什么地方都可以是舒适的居所。 太宰治似有所感,他很快回握了她,还轻轻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 无所谓,他想,物质条件从来不是需要在意的问题,冬冷夏热的集装箱住起来也能很安稳。 果然,源稚生推荐的这间旅店并不豪华,与那些星级酒店相比,外观上还有几分简陋——几米高的石墙一副久经风霜的粗糙模样,其上缠绕着一些半枯萎的藤本植物; 正门则更是简单,大门是衫木质,黄铜门环上没有任何图案,颜色都被风吹得有些剥落。整扇门看起来明显有了些年头,温和的夜风都能吹得它嘎吱作响,防盗作用无限接近于零。 不过这还尚在叶星来的预料之内,真正构成问题的关键是,门口挂着一块写着“close”的牌子。 好像怕人看不清似的,“close”五个字母都用了很重的红色涂抹,可能是颜料涂得太多的缘故,字迹粘稠地晕染开来,艳红一路延伸到木牌最边缘,拖曳的血迹一般,在黑夜里不仅醒目,还很惊悚。 叶星来&太宰治:“……” 这个天色配上这个场景,真是绝佳的恐怖片取景地,只消拿出手机这么一拍,不需要任何ps技术,一张寓意深远的海报就这么水灵灵地出炉了。 就在叶星来盘算着,待会是抢走源稚生家的被褥去海边露宿比较好,还是随便找两根树枝,按照男左女右的次序,左边挂太宰治,右边挂她比较好时,源稚生动了: 他熟练地把写着“close”的那面往后一拨,小心地推开木门,漂亮的庭院便自门后露了半角。 主人将这里打理得很用心,门口挂着两盏船形小灯,借着微黄的灯光,可以看见庭院内排列得错落有序的植物,葡萄藤在木架上攀了一层又一层,隐约可见紫红色的果实;薰衣草、小雏菊、马鞭草……各种草本植物的香气幽幽地散发出来,环绕着正中那条歪歪扭扭的鹅卵石小径。 小径尽头有一幢欧式木屋,是会在童话里见到的那种风格,让人想到韩赛尔与格莱特。 旅店的经营者是一对欧洲人长相的夫妻。 妻子瘦削挺拔,黑中带银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无框眼镜,左手抱一只体型圆润的猫,右手拿一本书,客人来了也只是抬抬眼皮,继续坐在门廊下看书。叶星来认得那本书,它曾经出现在她的枪械课课堂上。 丈夫坐在吧台柜里,打扮得像个大学教授,身后却是满满当当的酒架,笑容亲切和善。 “哦,终于来了!”他脱口而出的竟然是中文,态度和他的笑一样热情洋溢:“欢迎光临!两位就是源君的朋友吧?本店提供免费早餐和客房服务,房间在三楼,这是钥匙。” ———— 帮叶星来和太宰治把箱子提上三楼,即将和他们告别之际,源稚生犹豫了一会,还是开口了: “虽然这家店提供早餐,但我不建议你们在这吃。” “为什么?”叶星来来劲儿了,她这人是有些反骨在身上的,越不让她干什么,她就越想伸爪子试探试探。 “呃,”源稚生说:“你应该也看出来了,这家店的老板不是普通人。” “明白!那么佣兵杀手二选一,” 叶星来拉过太宰治,先抬起他右手,接着再抬起他的左手,盯着太宰治的眼睛略略思考一会后,她裹住了太宰治的左手,“是佣兵对吧!” “对,那位女士确实是佣兵,”源稚生点头,“但那个男人并不是佣兵,他是医生。” “同时负责做饭的也是他。”他补充道。 医生啊,医生做饭通常是不太好吃的,太宰治对此深有体会。 于是他立刻倒戈源稚生:“星来,源君说的有道理。” “哈?”叶星来提高了声音。 太宰治面不改色:“我想,老板的料理应该和森先生处在一个水平,你知道森先生以前都给我吃什么吗?” “吃什么?” “加维生素的泡面和煮过的水果。” “……好吧!” ———— 早餐风波揭过后,叶星来依照自己的习惯巡视了一遍房间。 她发现,这儿的隔音效果意外的很好。 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叶星来神神秘秘地凑到正在整理行李的太宰治身边,和他咬耳朵: “太宰,”她低语,“你想干点刺激的事吗?” 太宰治:“……?” 第104章 巫女与狐 自叶星来接手这间神社,成为代理主事的巫女以来,生活就变得像打翻的调料碟一样糟糕。 原因有三,首先是来自前同僚的不解。 在来到她现在管理的,早已落魄,或者说从来就没兴旺过的“丰川稻荷横滨村别院”之前,她也是出身于大神社的巫女。 上流的巫女对民间巫女总有一种轻蔑,还在神社中时,叶星来就经常听同僚们轻慢地称呼那些地方上的同行们为“田舍巫”。 “乡下人太没见识,”同僚优越感十足地笑,“她们都不懂怎么说雅言。” 那时叶星来年纪还小,身为半个异乡人,许多事都是一知半解,在周围人都争相附和的情况下,她虽然满心疑惑,也只好懵懵懂懂地点头。 唉,叶星来深深叹气:所以现在落到这步境地,就是所谓的“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吧。 而关于她是如何从前途光明的大神社离开,跑到这穷乡僻壤来自立门户的,又是一个十足倒霉的故事了,这也是她生活变糟糕的第二个原因。 那是一个很好的晴天,太阳光亮得发白,叶星来抱着新裁的纸人式神,匆匆走在回神社的路上。 但走着走着,艳阳高照的天空忽然落下一阵急雨。 不等她手忙脚乱地撑起伞,她怀里的式神就像失控了一样,簌簌簌地从手里飞了出去,纸人们无头苍蝇似的转了一圈,便一股脑扎进了密林之中。 等她气喘吁吁地追过去时,找到的不仅有失踪的纸人,还有一个被纸人组成的白色织带撞倒在地的男人。 “嘶……真痛啊,所以这是您的式神吗。” 男人有着熟过头的葡萄那样鲜艳的紫红色眼睛,戴乌纱帽,整齐的白色净衣上沾了大量草屑和褐色泥土,显得十足狼狈。 他的名字是森鸥外,自称是某神社的神主,此次是为了办事才上京城来的。 “这下不得不在京城停留了,”被扶起来后,他显得很苦恼:“受伤倒是小事,神社里无人照应才是麻烦。” “呃,”叶星来小心道:“……没有别人可以代为管理了吗?” 森鸥外用袖子遮住半边脸,长长地叹气: “说出来实在羞愧,我唯一的弟子惹出了点麻烦事,悄悄离开了,现在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目前整个神社只剩我一人支撑。” 叶星来:“……” 糟了,她捏紧了怀里的纸人,肇事就算了,还撞塌了别人家的顶梁柱,这下想逃逸都觉得良心不安。 “事已至此,”男人叹气,“只好请友人委派一位值得信赖的巫女代我管理神社了,她是出身大神社的有名巫女。” 叶星来觉出点不妙,谨慎发问:“敢问您的友人是……?” “尾崎红叶,怎么,您认识吗?” 完了,叶星来顿感大祸将至——她当然认识尾崎红叶,教导她的前辈巫女就是这个名字。 老话常说,犯错是一回事,但犯错被捅到家长面前,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不必如此,”叶星来坚定道:“既然是我害您遭此横祸,那还是让我来善后吧!在您康复之前,您的神社就由我来看顾!” 第94章 至于第三个原因,就是叶星来来到神社后正在经历的事。 她称之为鱼肉之祸。 前面也说了,这间神社是供奉丰川稻荷的,虽然因为没有人气,管理此处的只有一个神官,早已是一片破败衰颓的景象。 但不管怎么说,它好歹也是个有神明栖居的场所,此处的人也好物也好,都是属于神明的东西。 ——但这儿居然出了小偷。 自三天前起,叶星来储存在神社内的鱼肉就接二连三地失踪,第一天和第二天,那贼还含蓄地只偷了一根手指那么长的小鱼,到第三天他就放肆起来,偷走了半个手臂那么长的一条鱼。 如果是小鱼尚且可以放他一马,但那是叶星来抓到的最大的鱼! 真是岂有此理啊! 于是,在今天,叶星来愤怒地设下了陷阱,并打算彻夜蹲守,誓要抓住这混账小偷。 她从月亮初升的时候开始等待,一直等到林间鸟鸣彻底沉寂,周围只剩蝙蝠掠过的轻微簌簌声,和风摇动树叶的沙沙声。 就在叶星来捶着蹲麻了的小腿,思索着小偷该不会是被鱼刺卡死了吧的时候,异动发生了。 起先是一阵“呼—咻”的风声,像什么东西灵巧地跃过障碍的声音。 然后是“啪沙啪沙”的,拨动缠绕在一起的植物枝叶的声音。 ——狐,一只狐出现了,浑身雪白,只有耳朵和尾巴泛着一点奇异的青蓝。 它看着不是很大,身体大概只有叶星来一条手臂那么长,毛茸茸的尾巴自然垂落在身后,在月光下如同一团银白色的棉花,非常之蓬松可爱。 叶星来还来不及为狐的美貌心折,这只蓬松可爱的狐就大摇大摆地走向了放着鱼的箱笼,爪子不过在上轻轻拨弄两下,啪嗒一声,她新换的、锁匠赌咒发誓没有钥匙绝对无法打开的锁,就掉在了地上。 叶星来:?? 震惊中,一条鱼就这么从箱笼里到了它嘴里,这狐很对得起自己,又挑了条大的。 实在是欺人太甚! 叶星来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怒火,她迅速从藏身之处冲了出来,一把摁住了这鱼肉小偷。 “嘤嘤嘤!”狐高声叫了起来。 “别挣扎了,”迎着狐惊恐的目光,叶星来恶狠狠地说:“犯下贪婪与盗窃之罪的恶狐,今天就是你付出代价的时候!你必须用劳动力赔偿我的损失!” 第105章 与非人类第七十一天 太宰治是在地板上醒来的。 因为睡眠姿势和位置的原因,感官复苏时,除了光线刺激带来的不适,他还不可避免地出现了肌肉酸痛的症状。 缓缓眨了眨眼,太宰治勉强适应了光线,于是景物重新清晰地进入他的视野: 不出所料,除了披在肩上的毛毯,一切和他睡着前几乎没什么差别。电子屏仍闪烁着荧荧蓝光,屏幕中的画面是一间色调灰败的房间,光线微弱近无,充斥着怪异的不安。 身侧,叶星来按动手柄的轻微哒哒声和专注的视线,也与他睡着前如出一辙。 是的,他们昨夜打了半宿游戏,这就是叶星来所说的“干点刺激的事”。 单是通宵打游戏这件事倒不算什么刺激,他们之前也干过这事,还干得不少,按叶星来的规矩,已经可以算惯例。 刺激的是游戏的种类。 phasmophobia,中文名恐鬼症,是一款内容丰富、玩法独特、有益身心健康、利于培养团队合作精神的……恐怖游戏。 玩家需要扮演灵异片中的高危人群超自然现象调查员(叶星来语),组队使用灵盒、夜视摄像机等设备,在闹鬼场所收集超自然证据,并通过比对24种鬼魂特征手册确定鬼魂类型,拍摄照片,完成任务,从而获取报酬。 叶星来激动握拳:“你知道吗!你不知道!我很早就想玩这个了,实习前它就躺在我心愿单里了!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然后是一年半……撕日历撕到一本日历见底,我就像等富坚□博更新一样望眼欲穿地等待它!” “幸好,它终于发售了,我也省了一本日历钱,真是皆大欢喜。”叶星来擦擦眼角,好像感动得快要哭出来了,但太宰治眼尖地注意到她的手指几乎是干燥的。 好吧,细节只是小问题,至少形式和气氛到位了。 然后她又盯着太宰治,巴巴地补充:“太宰,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没玩过这个游戏……” 太宰治:“……” 你小时候当然不可能玩过,他想,支付成功的信息都是3分钟前发来的。 但聪明、成熟、懂得维护家庭和谐的男人,永远不会在这种小事上和妻子唱反调。 太宰治认命地拿起了手柄: “嗨——完全明白啦,我们开始吧。” “哦呼!” 时间拨回到现在。 “醒啦?” 尽管太宰治只是微微睁开了眼睛,四肢依然老实地贴在叶星来身边,她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他醒来的信号。 “醒了,”太宰治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往她怀里一倒,正好卧在她腿上。他捉了一缕叶星来垂下来的头发,用手指轻轻揉捻,“我们的捉鬼大师,战况如何?” 一夜未眠的叶星来依旧神采奕奕,背甚至都挺得像根电线杆一样直,看不出一点颓靡的迹象:“好的不能再好了。” “虽然中途为了得分差点变成脏水槽摄影师,但那都是小问题。”分出手拢了拢被太宰治带着滑落的毛毯,她兴致勃勃地评价: “真的很有意思啊,无论是功能还是玩法——老实说被追杀还挺有气氛的呢!” “鬼魂开猎杀的时候我都差点吓到——我一个人正面撞上了诶!jump face果然是经典套路,虽然老套但确实好用,放大的鬼脸出现在屏幕上的那一瞬间,感觉心跳都加快了!” “真的吓到了吗,”太宰治晒太阳的猫似的伸了个懒腰,头还枕在叶星来腿上,身体已经舒展成了长长的一条,他吐槽道:“过于兴奋也会导致心跳加速,你该不会是以为可以战斗了吧?” “要是可以反杀那多半会变成搞笑游戏吧,”两人闲聊间,叶星来已经完成了拍照、做任务,拿骨头、定鬼的流程。再度圆满结束一局游戏,她丢下手柄,满意地往后方倒下,在地板上摊成随意的大字: “有句古话是一切恐惧的来源是火力不足,要是可以战斗的话什么怨灵啊恶魔啊,都和我的excalibur说去吧。” “?为什么突然出现了fate。” “因为最近对这个系列回温了嘛,宝具什么的真的很帅,很装……哎你还知道fate,不是一直在玩俄罗斯方块一样无聊的赛车游戏吗?” “哈?”太宰治不乐意了,他手舞足蹈地抗议起来,“掌机里肯定不止赛车游戏啊!而且它哪里像俄罗斯方块了?俄罗斯方块可以释放有超大光球的必杀技吗!?” “可以做到这种事的话就是俄罗斯战斗方块了吧!而且都说了是无聊程度像!” 真是岂有此理! “不行,”太宰治腾地一下从叶星来腿上爬起来,伸手去扒拉地板上的叶星来:“你起来,我要证明给你看,那款游戏根本不像你说的那样无聊,这是污蔑!” “你实在太较真了,”叶星来一边谴责他,一边打开自己的掌机,“所以游戏规则是什么?” 两人开始了新一轮游戏。 楼下,源稚生第三次抬头看表。 现在是东一区早晨九点五十,还差十分钟十点。 源稚生有点着急:十点后就没什么店铺提供早餐了,为数不多在十点后仍提供早餐的只有这家家庭旅馆——这家的男主人是个分享欲比较旺盛的烹饪爱好者,为了提高自己料理被食用的可能,他选择了广撒网的方式。 “你的朋友毕竟坐了很久飞机,需要时间恢复精力,睡过头也是正常的。”说完后男主人又安慰他: “放心吧,源君,他们在我们这儿会得到很好的照顾——我已经准备好分量和营养都非常充足的早餐了。” “你想来点吗?”他的笑容看起来殷切又老实,话语温和且循循善诱,“今天我研发了一种新菜,兼具口感和营养需求的维生素d奶油蘑菇汤。” 源稚生:“……” “谢谢你的好意,”他礼貌地说:“但不用了,我先失陪了,等我的朋友醒了之后,麻烦转告她我来过。” 第106章 学pa 夏弥兴致勃勃地和叶星来分享八卦:“听说了吗,我们学校要来一个转校生。” 转校生。 在普通学校可能没什么,但放在我们这种acg作品的同人里可要小心了——这一向是平静生活被打破、一段跌宕起伏的故事开始的征兆。 叶星来的眼神立刻变得犀利起来,“男的女的?” 她机关枪似的噼里啪啦吐出一大串话: “枪法怎么样?苏茜学姐上次有事没参加自由一日,我们狮心会竟然以一分之差落后于学生会!这次一定要招一个她那样的神枪手做替补,洗刷耻辱!” 第95章 夏弥无语了:“暴力妞你就光惦记自由一日了!” “男的,恐怕要让你失望咯,”她顺手摸走叶星来的橙汁,咬着吸管闲闲地说:“人家还是彻头彻尾的脑力派,跟你们这种暴力狂玩不来啦。” “哎……那不要了。还有什么你们,”叶星来先是失望,注意到夏弥的措辞,她反手捏上夏弥的脸:“胳膊肘往外拐!难道你不是狮心会的?” “我那是、”夏弥口齿不清地狡辩:“我那是为了追人好吧,顶多是个荣誉会员……” “行行行,”叶星来放开她,“尊贵的荣誉会员,所以会长跟你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提到这里夏弥的表情微妙起来,她咬着吸管,力气重了点,张口后就留下一排尖尖的牙印: “这么和你说吧,路边的电线杆、水沟里的石头、街边的水泥墩子……这些见过吗?” “见过,怎么了。”叶星来有点摸不着头脑。 “那就是他了。”夏弥语气幽幽的。 “啊?” “上礼拜我们去坐了摩天轮,” 夏弥托着腮回忆: “摩天轮诶,咱们市最高的那个摩天轮!升到最高点夜景漂亮得不行,星星一样的城市就在你脚下,公路像浅金色的河,氛围多好呀!” “结果你知道他干了什么吗?”夏弥漏出一点笑,叶星来开始以为那是被逗笑了,但听了夏弥接下来的话,她默默将印象修改为怒极反笑: “他跟我讨论小组作业!摩天轮!他在摩天轮上就说这个!” “活该他没人追啊!”越想越气,夏弥猛地拍了下桌子,转头向叶星来寻求认同:你说是不是?” “啊!”叶星来第一反应是惊呼:“我的橙汁……!” 夏弥:“……” “出息!”夏弥恨铁不成钢:“给你买十杯!现在我们继续说你们会长!” “是我们会长。”叶星来很讲究地修正。 “集体荣誉感这么强?” “那是,我们狮心会是个很有团魂的team!哎怎么这幅表情?” “只是在想,狮心会该不会给你下迷魂汤了吧。” “不,应该是阵营buff的自带效果……” “唔,抱歉打扰二位了,” 在话题踩着香蕉皮彻底滑远前,一个男孩走上前来,及时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我是转校生,初来乍到不清楚路线,请问校长办公室怎么走?” 男孩的措辞很有礼貌,长相也很漂亮,蓬松黑发之下的鸢色眼睛一闪一闪,透着一股聪明灵巧的劲。 一丝微妙的熟悉上涌,轻飘飘地从叶星来心头划过,像一片飞羽。 因为太轻,她很快就忽略了。 打量着眼前的男孩,叶星来觉得学校真是捡到宝了:他礼节完备、言行有度,气质平和,是很让人有好感的类型。 若是非要从他身上挑出什么差错,那也只有脖颈和手腕处缠着的、数量可观的绷带了。 ——现在可是八月末,叶星来有些困惑,怎么也谈不上凉快的时候,空气中没有血腥味,极淡的药味属于绷带,说明他没有受伤。但没受伤为什么要裹那么严实?他不热么? 很快她又释然: 虽然大热天把自己裹成木乃伊这点有些奇怪,但这里可是卡塞尔,奇葩、她是说特立独行者的花园。 谁还没点怪癖了?在她看来,眼前男孩的症状还算轻了——有的前辈曾大胆地声称自己有五个人格,他们分别是乔治·华盛顿、亚伯拉罕·林肯、西奥多·罗斯福、富兰克林·罗斯福、哈里·s·杜鲁门,以及贝拉克·侯赛因·奥巴马,因此他有权免修课程、直接领取毕业证。 什么?你说五个人格怎么有六个名字? 这很正常,数据造假是项悠久传统,此事在《x子的篮球》里亦有记载——众所周知,奇迹世代明面上只有五个天才,背地里却还有个“幻之第六人”。 但即使是六位总统齐至,学校也没有给不履行学生义务的学生发毕业证的道理,所以这位学长顺理成章地延毕了。 “知道,”夏弥说:“顺着前面一直走可以看到指示牌。” “那是栋特别标注过的建筑,”瞄了男孩厚重的绷带一眼,叶星来好心补充:“不介意的话加个联系方式吧,我把地图发你,标红的是近道。” “当然不介意,”男孩说:“我的名字是太宰治。” “叶星来。” 命运的齿轮在这个时刻缓缓转动。 还是带粉红泡泡的那种。 ———— 确认男孩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路尽头,夏弥用胳膊肘捅捅叶星来,低声点评:“看起来是你的菜。” “确实。”叶星来摸摸下巴,一脸出神,“但好奇怪……总感觉在哪里见过他。” “既视感啦既视感,”夏弥没把这当回事,“很常见的,脑子出了点小问题,把现实和记忆混淆了而已,多发于15到25岁——恰好是你这个年龄段。” “说得像什么绝症一样!?” “难道要说你们上辈子有缘么!拉郎这种事我做不出来!” 叶星来:“……” 夏弥推推她,“还有,不是说去买橙汁吗?还去不去啦!” “去去去,”叶星来把似曾相识的男孩存档:“说好了十杯的,一杯都不能少啊!” 风把两个女孩的声音送得很远,聒噪的蝉鸣都盖不住她们嘻嘻哈哈的动静。 走到目的地的男孩似有所感地抬头。 好奇怪。 他想: 总感觉在哪里见过她。 仅仅是幻觉一般的既视感会这么强烈吗?从长相到说话方式,都像真实接触过一样……越是靠近,那种熟悉感就越强烈…… 太宰治陷入了沉思。 第107章 与非人类第七十二天 现在是下午六点半,因为太阳直射点即将到达北回归线的缘故,白昼拉长,天依旧很亮。 阳光相比早晨减弱了不少,照在身上已经没有微微的灼痛感,只有柔和的温度。 对无意美黑的游客来说,一天中最舒服的时候大概就是此刻。虽然时间稍晚,但天还透着亮光,没有路灯也能看得清楚,给人一种时间尚早、还有慢悠悠余裕的错觉。 气氛也懒洋洋的。 天空自边缘开始,微微地暗下来,透亮的浅蓝层层叠加,逐渐变浓变深。稀薄的云层中,太阳缓缓西沉,星月的影子若隐若现; 清亮的蓝色海水慢慢拍打着岸边嶙峋的礁石,礁石的颜色比泥土更浅,是一种坚硬的淡黄,白色泡沫飞溅而起又轻轻落下,降下一场平和的雨; 涨潮的时间已经过了,海水退回安全的界限,但近处的沙滩上还残留着湿漉漉的拖痕,海草和贝壳半盖在细沙里,像某种花花绿绿的标记。 各方面看都是适合闲聊漫步的时候。即使少了很多爱凑热闹的游客,这儿也是本地人喜爱的休憩场所,不断有人来来往往,年轻情侣、三口之家、头发花白的老人……人群组成的喧闹潮水一波一波冲刷着海滩。 这么一来,人数庞大的叶星来一行人也显得不那么扎眼了。 这支队伍由八个人组成,一对情侣、一家兄妹、三个电灯泡。 电灯泡是乌鸦说的,很小声但没逃过樱的耳朵——在樱这样高水准的女忍面前没有悄悄话,所以刚说完就被她敲了脑袋。 顶着乌鸦要杀人的眼神,旁观的夜叉幸灾乐祸地笑出了声,可惜还没笑完也被樱赏了一手刀,理由是笑得太难听。 像变声期的鸭子。樱冷酷地说。 八实在是个吉利的数字,够组两桌麻将,也是一支参加集体项目的花样游泳队的人数。 不过这份吉利在今天派不上什么用场,因为这群人既不用打麻将,也不用参加花样游泳的集体项目。 他们只是和所有普通人一样,普通地在海边散步、间或聊一些普通的天: 海的质感既像果冻又像水信玄饼,不过这两个东西根本就是一种吧? 沙滩里有个贝壳长得很圆啊,形状像什么呢?像硬币吗?不,看那个椭圆形,该是葡萄吧,说到葡萄,风里葡萄的香味很甜,待会可以买点。 大伙打扮得也很简单,助理三人组看起来就是从衣柜里随便捡了一身套上,低调简练,和本地人没有任何差别。 源稚生兄弟还有绘梨衣一家人穿同款,上半身是印花t恤,下半身就是普通休闲裤。 t恤是绘梨衣买的。网购带来不少便利,不用交流也能完成交易,唯一的问题就是时效性不足,去年下单的衣服,在转运仓待了一个冬季,又在海上漂了半个春季,几经周折才到绘梨衣手里。 她精心挑选了三种图案,分别是狗、猫、小黄鸭,小黄鸭给她自己,剩下两件两个哥哥分。 源稚生拿走了小狗的。其实他对猫狗都没什么偏好,只是觉得弟弟更喜欢猫。 第96章 于是猫t恤自然到了源稚女手上,拿到手时他还沉默了一会——因为那只猫画得很有点抽象,第一眼还看不出来是个猫,只能说草书的手法用到印花上委实是大材小用了——所以这种东西怎么还有人设计、甚至有人买单呢?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有丑猫bot这种地方,不懂有些人类就是有恋丑癖。 但他还是默默收下了。 过了几天,一枚发卡和早餐的吐司面包一起摆在绘梨衣的位子上。发卡是蓝白色,顶端有一圈小小的珍珠花,和她喜欢的白塔夫绸裙子很配。 叶星来和太宰治虽然也是休闲装,但相对源稚生兄妹还是花哨了一些,或者说花哨了很多。 俗话说,款式基础,那饰品就不能基础,所以他们身上挂了很多小饰品,项链、耳钉、手链……造型五花八门,共同特点就是闪。 小东西的来源是叶星来的私人珍藏。 龙有着和乌鸦类似的习性,喜欢收集光华璀璨的金币和珠宝,古代屠龙者利用这一点,制造过纯金的陷阱狩猎龙类,龙的血浸透那些金光闪闪的杀机,几百年后还能从上面闻到腥味。混血种遗传了这一特性,叶星来也不能免俗,这一点那一点地购入了很多闪亮昂贵的小饰品——她的奖学金和任务酬劳大半都在这儿了。 走路的时候两个人身上的饰品轻轻晃荡,不断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就像一对唱歌的鸟。 实际上他们也确实在唱歌。 “……哼哼哼~哼~哼哼~” 主唱是叶星来,她音色不错,但旋律和词一向没有章法,属于梦到哪句说哪句的流派,所以经常会出现大杂烩和换头曲。 比如现在,明明起调是《summer》,唱着唱着就拐到了《sunny》。 太宰治也在哼歌,因为跑调严重,没人听得出来他其实在给叶星来合声。 好在唯一的听众绘梨衣并不计较这个,她正相当认真地拍掌,眼睛亮亮的,小板子被她夹在腋下,上面已经写好了“星来好厉害”。 慢慢地一行人走到了远离人群的地方,天完全黑了下来,礁石在夜色中显得更加嶙峋,呼吸一般的涛声沉静地回响。 “砰!” 烟花在这个时候升起来了,这是当地政府为了庆祝葡萄丰收准备的,所以是成熟葡萄那样浓艳的深紫色。 光与热、声与色混合在一起,一束一束呼啸着升空,于是大片鲜亮绚丽的紫色在漆黑夜空中央盛放。 它是如此华丽,完全铺开时整片天空只有烟花的色彩,星辰的光芒都掩盖在它之下;连海面都浸着熟透的紫,像一块流动的巨大紫水晶。 叶星来仰头,光亮到这种程度了多少有些刺眼,但她不躲不避,瞳孔里盛满天空和烟花。 烟花不断变化着形状,牵动记忆的羽翼扑扇,一瞬间很多东西跑马似的从她的脑子里掠过,关于种种分别与相遇,关于数个意外与惊喜,关于亲情与友情。 还有全新的,爱情。 一种充盈的满足感上涌,她很高兴很高兴地宣布: “今天是特别棒的一天!” ———— 正文到这里就结束了,鼓掌! 回看这几个月的写作过程真的非常感慨,因为在开头我也说了,这本开始只是一个很短很短的小甜饼,但是写着写着没收住竟然一路飙升到中长篇……! 顺便一提,它其实是作为一个衍生线诞生的,是预计写成长篇的那本的某个可能性。 没想到立场完全颠倒了,原本的长篇变成废案,而短篇一路飞升成了长篇。 世界真的很奇妙(感慨x2) 念叨一点废案的内容:原本的长篇里,两个世界并不是融合的,星来在日本的任务中落水掉进了文野的世界,并且她先认识的是中也(。)原案里陀思妥是大反派所以戏份还挺多的,主导了百分之七十的坏事,可惜这本我只想写点轻松的所以他戏份一删再删() 然后呢,原案还涉及到一些烧脑的时空转换啊阴谋啊养成啊生离死别啊异地恋啊(喂)……各种杂烩。 嘛不过废案都是废案了,现在这种抽象的热闹生活才是大家的真实。 后续还会继续写点番外,敬请期待[比心] 啊最后还要表白一下大家! 其实,写作过程中很多次都想甩手不干,想着坑掉的文那么那么多,我坑了它也不会怎么样嘛,况且前面也写这么多了。 ……但是,每次产生这样的想法,准备打退堂鼓的时候,翻翻评论和朋友们的夸夸又慢慢地回血了!星来故事真的有人在用心地阅读也确实给大家带来了快乐,这一点非常之鼓舞我。 大家对星来和宰的爱灌溉了我的爱,所以这篇文才能写到现在还顺利(存疑)完结了。 真的非常非常感谢大家!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