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春归》 第1章 [古装迷情] 《望春归》作者:陆西悦【完结】 本书简介: 夏琳琅是夏家不受宠的女儿,唯一的愿望便是有朝一日能回到昌平的外祖身边,摆脱京城夏家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意外发生在一场春日宴里。 上巳前夕圣上开宴,有意是要与民同乐,夏琳琅作为可有可无的边缘人物,为了低调行事特意穿了一身最不起眼的衣裙,不曾想竟招惹了最惹眼的人。 【1】 初见顾筠时,夏琳琅自以为撞破了他和别人的‘奸情’,跌跌撞撞的跑路,还不小心把脚摔了。 第二次再见,是他在同圣上谈话,自己不明所以,就这样莽莽撞撞的直接‘送上门’去。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瞧着二人这天赐的缘分,圣上眼眸微眯,意味不明。 自那之后,不知怎的,就有流言传出,说顾筠和夏琳琅之间是天作之合,宫里见状,索性成人之美,给两人赐了婚。 夏琳琅一直当这桩婚事可有可无,只等着三年后两人和离,她好独下江南,却怎么也没想到,当初两人说好了‘亲密有间’,‘逢场作戏’的,怎么到了最后,竟变了味道? 【2】 顾筠是北朝尊贵的开国公世子,生的丰神俊朗不说,才能更是卓绝,若不是这性子过于寡淡,同女子相处不善言辞的话,怎会二十有三的年纪都还尚未定下亲事。 圣人赐婚的消息来的突然,皇命不可违,是以他同僚兼好友俱是调侃和揶揄:“还以为顾大人这辈子已经看破红尘准备遁入空门了,哪晓得这一朝就成了有家室的人。” 顾筠倒是没多大反应,偏淡的眉骨捻着酒杯漫不经心的回答:“形同陌路而已,不必挂在心上。” 此话一出,众人皆明了,只可惜了两人,一个貌赛潘安,一个美若天仙,却端的不过是一桩无关情爱的婚姻。 大家都在等着这相敬如冰的两人何时会分道扬镳,毕竟没人会看好这桩婚事。 却不想,一向都日勤不辍,恨不得每晚都宿在大理寺的顾大人却日日惦记上了回府,有好奇的同僚偷偷前去打听,竟在一日晨间偶然见到顾大人牵着尊夫人的手从府里出来。 女子生的玉软花柔,明眸皓齿,偏拧着一副秀眉伸手朝着顾筠胸膛上点了几下,顾筠伸手拿下,不知是说了什么,瞧着样子像是在哄人。 【小剧场】 顾筠和夏琳琅成婚后的一年,顾家开宴,顾筠在前院忙着招呼宾客,主母夏琳琅却姗姗来迟,妆容有些寡淡,席上夫妻俩没有任何交流,貌合神离似的,客人们私底下悄悄猜测这桩婚事怕是已经走到了尽头。 宴席过半,推杯换盏之间大家都已经酒酣耳热,夏琳琅想中途离席,却被顾筠截住,言辞恳切:“怪我不知你今日要画的是远山眉,这会回去,我重新给你描?” 众人:“……” “不是说好了无关情爱吗?” … 1.先婚后爱的甜文, 2.甜文 3.不狗血,还是男主先动心 4.文案留于【2024-02-22】修改【2024-06-05】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日常 先婚后爱 日久生情 主角视角夏琳琅顾筠 一句话简介:我同夫君的相互救赎 立意:学会同旧时的自己和解 第1章 京城 数九寒冬,气候逼人,城里家家户户都在忙着辞旧迎新过新年。 城南夏府里却上演着一场近乎生离死别的戏码。 大雪天,六岁的夏琳琅正死命抱着母亲骆氏的腰际,双眼因为长时间哭泣而变得红肿,说话间也是抽抽噎噎: “娘,娘亲不要将我送,送走好不好,我以后会乖,乖听话的……” 京城雪天的寒风,犀利如刀,随着她嘴巴的开合猝不及防的窜入喉头,裹挟锋利,喇的她本就稚嫩的嗓眼一阵生疼,止不住嘶哑的咳嗽间,只听骆氏又是敷衍的几句话,两日来,她已经听了不知多少次: “琳琅听话,眼下已是年末,府里事务繁多,怕对你照顾不及,才想着将你送去昌平。”说着,伸手想将她隔开。 夏琳琅察觉,双手抱得更紧,边哭边摇头的说:“往常过年都是我们一家人,为何今年就不行了。” 她仰脸看着骆氏,见她眼尾似有松动,但也只仅仅出现了片刻,转瞬就又恢复如常,低头看着自己,语气比之方才强硬: “你只需懂,爹和娘这是为了你好,又不是说不要你了,你就当是去舅舅家散散心,等过些日子,我们便会来接你。” 小孩子易哭也易哄,骆氏恩威并施的两句话果真让她止住了抽泣,一双盈盈的泪眼看着眼前人,想从中再寻求些真实来:“娘亲说的是真的?” 她殷切的看着眼前人,双手也将信将疑的松开,然,就在骆氏唇角翕合即将开口时,身后收拾行李细软的仆 人像是遇上些麻烦,正在院子里不高不低的唤着她。 没等到骆氏的回答,夏琳琅只看到她匆匆回身往府里去的背影,像是在躲什么似的,没让她等太久,过了没一会,就见有人抬着箱笼鱼贯而出,将东西一件件码放在她身侧的马车上,骆氏就跟在一边张罗。 没人在意站在一旁沉默的夏琳琅,等所有东西都妥帖之后,迫不及待的就扶了人上车,这是在宅院门口,骆氏怕被人瞧见,没再同夏琳琅多说,就站在窗外交代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后,车夫一扬鞭,载着夏琳琅就这样离了京城去往昌平。 寒风呼啸,街市上孤寂无人,大家都聚在屋子里其乐融融,年幼的夏琳琅怯懦的掀开帘子一角,看着渐行渐远的府邸,心里想的是她最后问的那个问题,好像一直到这会离开,骆氏都没能给出个答案来。 天上开始落雪了,京城的年节历来如此,大雪纷飞,红墙白雪,寒凉的北风无处不在,冻的人恨不得缩起来,夏琳琅舍不得挪开视线,可当她透过红肿的双眼彻底看不见城门时,纷然而至的,是浓浓的失望和落寞感。 这件事她一直记了很多年,以至于每次看到落雪时,她都会想起这日,想起那个被骆氏刻意忽略的问题。 那题本就不难,是与不是片刻就能回答,当年的她想不明白为何母亲就是没能给她一个答案,而直到时间来到今日,她离开昌平回到京城还不到一年的今天,才终于从她父亲的口中得到那迟来的答案。 * 夏府里这会乱糟糟的,经过十年岁月洗礼过后,整个宅子的里里外外已经泛起了陈旧,灰败冷清,强撑着一副躯体在同世俗挣扎,如同它的主人。 夏岭这会正坐在会客的花厅里,一脸颓败愤懑的脸色看着立在他跟前的夏琳琅,气的胸口起伏不定,眼神里亦看不出半分的感情,出口的话倒是能伤人: “这些年没把你接回来这事,看来我还做对了,这才回来多久,你就给我惹了这么大的麻烦,是存心想气死我吗?啊?” 夏琳琅站着好好的,但最后那个字是被他吼出来的,她不免被吓到,身体不禁瑟缩了一下,夏岭留意到,鼻腔里发出哼笑的一声,语气冷嘲热讽: “就怕了?你朝人李家二公子掷茶盏时候的心气劲儿去那儿?这会儿来怕,晚了。” 自事情发生以后,夏岭踏入这间花厅开始,他的指责就一直充斥在夏琳琅耳边,明明四方窗扉紧闭,外面凌冽的寒风透不进来一丝,但她却因为夏岭这不分青红皂白的诘问而感到遍体生寒。 她没所谓怕不怕的,既然敢做就敢当,只是在听了夏岭刚开始的两句话后,心底深处还妄想着想要挽留些什么: “父亲为何就不问问女儿,究竟为什么会这样做?” “问?人头上的伤就明明白白摆在眼前,酒肆的店小二也说了当时就你们两个人,你出来以后就听到李公子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你要我如何问?问你当时伤人用的是哪只手,还是应该问你在昌平这些年怎么就养成了这幅样子。” 父女两人,分明应该是一场慈孝的骨肉亲情,但此刻却是剑拔弩张的场景,比外面呼啸的寒风更冷,也比数年前喇的她咳嗽的风雪更刺人。 夏琳琅从没想过,时隔了十年,等来的不是父慈子孝,血浓于水,压到她的,也不是旁人的流言蜚语,而是他父亲轻描淡写的三言两语。 她没立即回答,就这样局促的站在厅中,周身凉凉,手心浸满湿濡濡的冷汗,手掌无意识的捏紧又松开,心底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那依父亲看,女儿如今又当如何做?” 静谧的空气中只剩夏岭的喘气声,夏琳琅半垂着眼眸,低眉顺目的看着他略显暴躁的喝完手边的一盏茶,再啪的放下杯子,再抬起眼看她时,一整个透着不耐,不是商量的口吻,倒是吩咐的语气: “一个巴掌拍不响,李家方才同我透了底儿,说他们可以不追究你伤人的事情,但你也别再纠着这事不放,就当这是个误会,过了就过了。” 第2章 出乎意料的结果,夏琳琅怎也没料到事情会是这样的走向,荒唐到如同听说要死人站起来给凶手道歉,她实在忍不了了,有些气极反笑的看着夏岭,方才还悬在半空的心,忽然就觉得没什么必要了。 她松开手中捏紧的拳头,不再半垂着脑袋,就这样端正的立在夏岭身前,语气里透着些质问: “父亲苦读圣贤书数载,今在刑部任职,怎连最基本的是非黑白都不分?今日明明是那李二公子先对我不规矩,我出于保护自己才会出手伤了他,怎如今从他们口中说出来,竟还成了我的不是?反而要乞求他们的谅解?” 这话说的在情在理,直接将夏岭架在刑部的位置上去,控诉他的偏袒,是半分情面都没留,夏岭也被指责的气急败坏,一时羞愤难当,竟找不出什么理由来驳斥。 恼羞成怒的人脑子里早已丢掉了长辈和体面四字,被人当众扯掉遮羞布后只能靠着不理智的行为来加以粉饰。 两人相距并不远,约一步多的距离,夏琳琅说完那席话后就看到她的父亲被气的满面通红,目眦欲裂,蹭的站起身来先是举起右手用力对她指点了几下,许是思虑到有些话不能明言,他摔了袖子在一边踱来踱去,一口气憋在心里,上不来,下不去。 不是没想过说出那些话的后果,但当那副杯盏实实在在的砸向自己的时候,夏琳琅就明白,自己和夏岭这点本就岌岌可危的父女之情,怕是真的要走到头了 “嘭”的一声闷响,瓷实的杯盏结实的砸在她的身上,里面的茶水已被喝光,只剩茶叶稀稀拉拉的挂在她衣裙上,瓷白的杯子在她手背上滚了一圈后啪嗒的一道声响,就碎裂在地上,像极了二人之间土崩瓦解的情分。 夏琳琅恍若不觉,只在疼痛袭来时眉骨皱了皱,手往后一缩,没有发声,就这样看着眼前的父亲。 夏岭也被这声响拉回了理智,面上有些挂不住了,负手弯腰看了她半晌后,才喘着粗气说:“我不与你扯这些有的没的,明儿跟着你娘走一趟李家,不兴做什么,就吃盏茶,坐会便回,也算全了这件事,给两家留个体面。” 说完就背过身去,一副不容商量的态度。 夏琳琅这会盯着他的背影听着这话,无语凝噎,和当下的失望和痛心比起来,手上那点伤痛根本就不值一提,明日李家的那道门槛一旦迈入,就意味着她的妥协,且不说日后在城南,只怕整个京城的人都可以来轻慢她,轻慢他夏家。 她往肺腑里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在汲取周遭的凉意,想就此记住。 身上被残茶浸湿的地方,也渐渐泛起了冷意,她抬起左手拂了拂身上杂乱的茶叶子,衣裙重新归于整洁,浮尘俗世中来,旁人可以不去在意,但她自己要磊落干净。 半晌过去,夏岭没听到她说话,以为是妥协认下,腰背一弯,回身打算说两句软话,就见夏琳琅抬头看了他一眼,转瞬就移开视线。 他不明所以,愣怔片刻的时间,夏琳琅已经越过他,径直走了出去,行至门口,才略微回头用余光看了看他,语调倒是软了下来,但说的话还是那么硬气: “父亲,若你还想夏家日后在这京城里立足,就不要再同李家来往,这件事我没错,李家明日的约我也不会赴,若父亲真觉得我阻了你的青云路,大可再将我送回昌平。” 说完这话,夏琳琅没再去瞧夏岭,也不管他是何种情态,兀自一人踏入凌冽的寒风之中,头也没回就这样孤零零的走了。 *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冬去春来,转眼间,两月已过,时间已是来年。 在这段时间里,夏琳琅没有感受到喜气盈盈的气氛,那些纷至沓来的情绪,从头到尾似乎都是孤独和落寞。 而随着立春的来临,京城积雪消融,院落里的枯枝也在次第添上嫩芽,日渐暖和的阳光透过轩窗洒进屋子里,温柔的铺淌在伏在桌案边的单薄身影上。 “还道你久未出门是为何,原来是躲在屋子里抄经书啊。” 毫无预兆的,安静已久的屋子里响起清脆的嗔怪声,全神贯 注都在手上的夏琳琅,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捏着小毫的手一个不稳,就摔了下去。 “啪嗒”,一副还差几个字就能完成的一篇佛经就这样‘中道崩殂’,夏琳琅看着眼前的狼藉,轻拧秀眉往罪魁祸首看去,佯装愠怒的样子,让赵娉婷眨了眨眼睛,忍不住开口告饶: “好啦,我也不是故意的,这不是刚一回京就听说你的事儿,心急火燎的赶来才会这样……” 夏琳琅听她所言,扬了扬眉,语气好奇:“都听说什么了?”边说,手上边收拾残局。 赵娉婷就像只嗅到腥味的猫儿,迫不及待就凑到夏琳琅耳边,嘀嘀咕咕耳语了几句,说的也还是那件事,只话到关键处还是有些不确定的问,是否就是因为这件事,她才被夏岭禁足,整整一个年节都不曾出过门。 夏琳琅听后微愣,手上动作停了下来,沉思片刻后才将那件事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忆起年前同夏岭对峙的那场,父女俩俨然是撕破了脸,她当初态度坚决又不肯退让,以致两家的事情阻滞不前,说不清是有意还是无意,两人虽说同住一个屋檐下,但自那之后也就没在见过面,亦没说过话。 夏琳琅心思通透,明白夏岭是在等着她主动认错服软,好顺着梯子而下,但她就是不愿,在说出那些话后,她就没打算还能继续留在夏家,她不去寻夏岭,也不去寻骆氏,日日就这样呆在自己的院落里,以期哪天被再次送回昌平。 可偏偏事不从愿,如今两个月过去,除夕,春节,就连上元都过了,京城的冰天雪地都化成了潺潺流水,夏岭那处还是没有任何态度,起初她以为是他事务繁忙,顾及不了自己,但经由赵娉婷今日的一席话后,她才渐渐觉出些不对来。 “外面都是这样传的?”她回头朝赵娉婷问到。 传她不出门是因为误伤李二而被夏岭禁足? 赵娉婷见她神色不对,也没在打趣,赶紧将打听到的全部和盘托出。 那李家虽是这京城富户,但此类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坊间听说过后也都是兴致缺缺,毕竟闭眼就能猜到是什么的结局也无甚可去好奇,可偏偏这件事的走向不那么一样。 “李家说到底也就一商贾,真正能耐的是李二的亲舅舅,如今在朝中都察院任职,可这文大人却素来看不上他这外甥的行事作风,只碍于沾亲带故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李二也就因此扯虎皮做大旗,打着文大人名头在外作威作福,屡试不爽。” “可偏偏没想到这次竟遇上个不怕事儿的,你夏家这次不道歉就这样将他们晾着,时间一长,大家自当以为是你们不愿屈从于李家,又适逢李二在京城口碑早就所剩无几,一来二去,遭受指责唾弃的对象自然就成了他们。” 原来并不是夏岭忙于俗务无暇顾及,坊间风向的转变才是她得以留下的缘由,她抿了抿嘴没吱声,心下泛起一股怅然若失之感,郁郁不得。 赵娉婷却是高兴,一手支颌绘声绘色的说完后,还骄傲的掐了掐夏琳琅纤细的腰肢:“平常见你性子那么软,任人拿捏的,没成想被逼急了,还是会咬人。” 她力气没收,掐的人身子瑟缩了好大下,差点就把手上东西扔下。 夏琳琅挡住她还欲袭来的手,嗔怪的看她一眼,嘴里不忘制止好友的动作:“小心点儿,一会东西该掉了。” 赵娉婷听后讪讪的收回手,又觉得方才手里的触感有些不对,她又上前捏了捏夏琳琅的胳膊,前后左右看了好几眼才终于问出: “怎么瘦了这么多?还穿那么少?” 夏琳琅不语,偏头躲过赵娉婷的目光,又借着收拾东西的动作避开她的触碰,口中有些扯开话题的意思: “你今日来,不会就为了说这个吧?” 赵娉婷心思单纯,轻易就被她带偏,没再去深究方才的问题,眼睛一亮就拉着夏琳琅饶有兴致的说: “你娘没同你说?圣上皇恩浩荡,预备下月上巳开宴,届时,所有朝廷官员家的女眷都在受邀之列!” 她闻言皱了皱眉,想起那日和夏岭争锋相对的画面,实在不是能在一起去赴宴的样子,回头看向兴奋的赵娉婷,试探的问:“不能不去吗?” 看出她的顾虑,赵娉婷接着问:“担心你父亲?” 她点头承认,不仅是不想去,如果可以的话她想现在就回昌平。 然,心思才刚起,就被耳边一道声音无情湮灭,只听清脆的声音又道: “打住!这次不是你想不想了,皇上已经下了旨,哪怕是你父亲不想,也不得不去了!” 作者有话说: ---------------------- 赶在十月的尾巴开个文。 第2章 窥见 是说,圣上让百官携府里的女眷都去赴宴? 第3章 夏琳琅闻言,停下手里的动作,迷惘的抬头问起赵娉婷:“可知圣上如此所为,是有何缘由?” 坐在椅子上的人双手支颌听完这话,哼笑了两声: “你怎么还不懂?这可是京城多少适龄男女俱都巴望着的好日子,且仔细想想?” 听到适龄男女几个字,夏琳琅才揣摩出些门道来: “难道,圣上这是想借着开宴的名义,当一回月老?” “没错!” 夏琳琅心里一咯噔。 旁人是作何想,她不甚关心,只知道自己如今一听到这“相看”二字,心下是抵触的情绪颇多。 不是她不愿意,实在是之前同李二的那次相看,画面实在难堪,最后的结局也不甚体面。 她咬了咬唇内的软肉: “如果不去又会如何?” 赵娉婷抬眼,上下打量了她一翻:“圣上金口玉言已开,难不成你想抗旨不遵?” 夏琳琅本打算待此间事了结之后,寻个机会去向爹娘好言好语一翻,好让他们能同意自己回昌平的事。 可若是到时候被谁看上,陛下再指个婚,那她恐怕这辈子也离不开京城了。 紧闭的房门隔绝着凛冽的寒风,她却觉得能吹的她脑仁发疼,心里也无端生了躁意,赵娉婷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抿了抿唇凑上来小声说: “这可是宫宴,你不会真想不去吧?” “可那是圣上,还能怎么办,刀山火海也得去。”她无奈的回答。 赵娉婷眼里随即出现兴奋之色: “悄悄告诉你,这次的宫宴,去的可都是京城里的青年才俊!” 夏琳琅却是兴致缺缺的开口:“都说是才俊了,哪儿还用得上相看?别都是李二那种,空有其名,虚有其表的酒囊饭袋。” “那是你没见过什么是真正的貌赛潘安,器宇轩昂!大理寺少卿顾筠听说过吧?” “不是,来了京城一年,你竟不知道顾筠?” 她连续的摇头,一脸的茫然,没有半丝听到这个名字时该有的反应,怎么,难道自己该知道顾筠是谁吗? 赵娉婷不服气,一连说了好几个头衔,什么开国公府世子,圣上钦点状元郎…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问了几次,夏琳琅就摇了几次头,她噎了口气,差点就要铺开宣纸给夏琳琅画出来这个所谓‘神颜’的男人时,院外突然传来通报,说赵府的马车已经到了大门外,等着接她回去。 离开时,还有些不死心,拉着夏琳琅的手千叮咛万嘱咐,说等到上巳那天一定要让她见识到,什么叫做天神下凡! … 上巳开宴的前一天,夏琳琅就收到母亲骆氏遣人送来的东西,一副精致好看的头面首饰,珍珠贝花材质的,和着一件水绿色绣棠梨花的春衫,应时应景,很是适合春日郊游时穿。 东西就放在桌上,她单手支颌,百无聊赖的拨弄着托盘里的东西,发出叮铃的声音。 迭然,脑子里无端就涌上了和李二之间那些个难堪的画面: “姑娘打扮的这般美,不就是为了给在下看的?” “夫妻之间行些亲密之事有何不可,左右不过提前了些,你又害羞作何?” 光线昏暗的雅座中,李二满身的酒气,一双鼠目就这么放肆的盯着自己,甚至仗着四周无人,举止浮浪,言语粗鄙。 夏琳琅盯着盘子里的东西出了神,‘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 容’,李二那话虽然粗俗,却也没有说错,既然她无心相看,又何必上赶着打扮自己。 而究其这场宫宴的本质,不就是一场冠冕堂皇的男女相看,既如此,那托盘里的这身行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用了。 心下主意已定,等到真正赴宴的那日,夏琳琅便着了一身深沉的湛青色先上了去京郊行宫的马车。 骆氏落在后面,在同府里的管事交代什么,直到入了车内,在看到端坐在里面的夏琳琅,也不免愣怔一瞬。 马夫挥鞭,车辙缓缓向前滑行时,她才回过神来: “怎么没穿给你准备好的春衫?”语气说不上好还是不好。 夏琳琅不怎么擅长说谎,眼神先是闪躲了一下,有些不自然的抬手,抚了抚冰凉的耳廓,又看了眼车窗外: “昨夜又下了雨,听说那行馆在京郊山里,寒凉的很,我担心那春衫太薄,御不住寒…” 她说这话的时候,骆氏眉头轻拧,漠然的眼神看着她,直到车外的凉风从半开的窗户外涌入,夏琳琅被激的打了个寒颤,双手下意识的搓了搓手臂后,她才堪堪挪开眼神,没再看她。 … 圣上开宫宴,城里的马车几乎都出了城,官道上一时拥挤不堪,走走停停,半个时辰便能到的距离,愣是走了整一个时辰。 夏琳琅一路安静,亦步亦趋的跟在骆氏身后,等着礼部验核过后方能进去。 赵娉婷就在他们身后不远,还隔着一段距离就听见她在唤自己名字,三两步走过来,先是同骆氏见了礼,又寒暄了几句过后,就将夏琳琅成功带走。 山里昨日落了雨,青石路面湿滑,夏琳琅跟在后面,走的趔趔趄趄的,说话都有些小心: “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你不是还没见过顾筠?我这就带你一窥‘神颜’!” “谁?” “大理寺少卿,顾筠啊!” “谁说要看他了,不去。” 夏琳琅压着声音,一听这话,满含讶异,强压着的语气里都能听见上扬的尾调。 说完,就欲抽走自己的手腕往回走,态度强硬的很,却没料到赵娉婷的力气还不小。 夏琳琅扭了两下,没挣脱开,反而被她拉到一棵矮木树下藏着,她心里抗拒,另一只手还在试图掰开她紧扣的手指,却见前面的人已经回头: “就算是我想看成了吧?你就当陪陪我?” 她闻言,停止了挣扎,望过去的眼里充满了兴味。 赵娉婷随即解释: “我爹前些日子不知是得罪了何许人,莫名其妙吃了御史的弹劾,幸而那日朝堂上有顾大人替我爹转圜了几句,这才化险为夷。” 她了然的点头,是揶揄的口气: “这么说,你不是……” 没错过她眼里的调侃,赵娉婷肃正的辩驳:“不是的!我只是想当面答谢,才不是爱慕他。” 看不见的角度里,夏琳琅悄悄别了别嘴,心下腹诽着赵娉婷,就单说她这一路以来,兴致勃勃的样子,任谁看了不会问她一句,你是不是对顾大人有什么别的心思? “我和他孤男寡女,单独见面于理不合,这才让你随我一起来的。” 她挑眉:“那我同他见面,就不于理不合?” “你要真觉得不合,今日还会穿成这样就来赴宴?” “……” 赵娉婷嘴上功夫了得,一句话的功夫,就问的她哑口无言,又不怀好意的凑近: “且从实招来,你今日是不是不想来?” 是被人猜中心思的无措,她抿了下唇,不自然的抬手,拨了拨耳侧的乱发,往旁边躲了躲: “没,没有的事,我这不是来了嘛。” “是来了没错,但你且四处瞧瞧,今日除了你,谁还穿一身的湛青?” 咄咄逼人的问询,被她用一种玩笑的语气说出来,仍谁都没法子生气,夏琳琅亦然,见自己的心思即将被尽数剖白,她没了法子,只好妥协,顺着她的话继续往下接。 “是是是,是我想陪着你,来见你的顾大人,这总行了吧?” “好啊,你竟然取笑我!” 回应她的,是赵娉婷不规矩的一双手,她怕痒,赵娉婷就专挑她的软肉挠,她笑着去躲,没注意脚下湿滑的青苔,一个不稳,就听见了骨头的响动。 “嘶。” “怎么了怎么了,受伤了?” 疼痛袭来,她尚未来得及反应,就见赵娉婷已经蹲下,又伸手戳了戳她的一处脚踝,听到她轻呼痛后,自责不已。 “你替我守在这里,马车里有药膏,我去去就回!”说完,起身就往外走。 “可我又不认识那什么大理寺少卿。”她着急唤道。 赵娉婷这会风风火火的,听见这话,只能匆匆回头说了两句: “好认的很,人群里,你一眼就能看到的人,就是他!” 身边恢复阒然,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夏琳琅终于无奈的叹了口气。 又四下打量了一番,才发现这里是入口处的一个小岔路,不起眼,隐隐约约能看到大门处的礼部官员还在查验,若非有心之人仔细观察,是很难发现这里还藏了有人,倒也符合她想要悄悄致谢的目的。 记挂着这事儿,夏琳琅随即就找了一处石墩坐下,眼睛盯着入口处进来的人,担心错过顾筠。 今日赴宴的人不少,行宫内陆陆续续一直在进人,她看得眼睛都要糊掉了,也没见到那赵娉婷口中‘一眼能看中’的人,心下犯了嘀咕,觉得是赵娉婷言过其实,世上哪会有这样的人? 第4章 身后小径里突然传来细微的动静,夏琳琅起先没在意,眼睛依然看着远处,直到后面传来声音,她才听到是有人在说话。 听声音,是名男子,伴随着匆匆的脚步声,想来有些着急。 “顾子楚,你再这样,迟早出事!” 无人应答,须臾,又听见这声音继续: “你怎就非要如此固执,就不能替我想想,要这件事露馅儿,你我以后该如何是好?” 语气明显软下来,还颇有种祈求的味道,令夏琳琅想起在昌平时听过的小曲儿,女子咿咿呀呀的在责怪情郎,用的也是这种口吻。 夏琳琅讶然自己竟有这种想法,想拍下额头摒弃,却听到另一道声音: “走一步看一步,实在不行,就坦白承认。” 手在离额头半寸的地方前停下,她有些呆愣,不为别的,只是这说话的另一人,竟然,也是个男子? 她无意窥探别人的秘密,当即就想离开,却在脚踝处传来痛感时,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行动不便,若这样贸然的出去,反而会打草惊蛇。 计划落空,她僵在原地不敢动弹,脑子里是空白的一片。 那边又有说话的声音传来: “不行,若之前的事情被翻出来,你我又怎么自圆其说?” “那你如何打算?难不成真等到圣上赐婚,再来说?” 两人的对话是愈发危险,夏琳琅躲在后面都听的心惊肉跳。 这算个什么事儿?两名冲破世俗,相亲相爱的世家公子,在这没人的小树林里产生了意见分歧,就为了要不要公开他们相爱这件事? 夏琳琅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想法子离开了,再听下去,恐会出大事! 正好,那两人这会已经停下脚步,她也准备趁着这个时机偷偷溜出去。 她动静极小,没人察觉。 “你以为圣上真的不知?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只要今日安然渡过,都不被赐婚就是万事大吉了。” 夏琳琅听了,心下不停啧啧,越说越离谱,越听越荒唐,拧了拧眉,稍稍加快离开的速度。 前面还有最后一个转角,越过去,两人就不容易发现自己了,然,就在转身的一瞬,身后的一高树上突然落下个黑影。 ‘蹭’的一声,直直落在她面前,她倒没看清那是什么,却是实打实的被吓到,等到回神的时候,才惊觉自己已经发出了声音。 林间的鸟雀被惊到,瞬间离了枝,正在说话的声音也戛然而止,继而就听见脚步声传来。 偷听人家说话还被抓了现行。 夏琳琅立在转角处的一棵树干上,心里已经将赵娉婷口中的‘顾大人’骂了无数遍,脚步声渐近,她背上已经出了层薄汗,似有所感,抬头的一 瞬就同对方对上了视线。 脑子里这会乱乱的,浆糊一样,却还是在看到对面的人时,下意识蹦出来几个字: 轩然霞举,如圭如璋。 第3章 偷听 男人就这样负手立在她眼前,身量高出她大半个头,鼻骨高挺,肤色密合,在一身玄青色长袍的衬托下,黑沉的眼眸给人一种不可忽视的威慑感。 她心下惴惴,不知该说什么,就这样愣怔在当下接受着男人的审视,空气也变得阒然无比,除了风吹落叶外,就只听见不远的入口传来礼官查验的动静声。 迭而,脑海里划过赵娉婷的那句话: “人群里,你一眼能看到的人,就是顾筠!” 夏琳琅不禁在心里轻嘶,恍惚想起方才是有人唤了声‘顾子楚’。 心下顿时犹如擂鼓,如今即使有万般的不愿,她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骨相极佳,满目深沉的男人,或许就是赵娉婷口中那位名满京城的顾大人。 可是…赵娉婷似乎没有告诉过她,这顾筠顾大人,喜欢的,竟然是男子? 说他貌赛潘安,器宇轩昂,她认,但这喜欢男子…她可是着实没料到。 二人这会四目相对,没有任何阻隔,夏琳琅自觉窥探到人家的秘密,难免心虚,下一瞬,她果断错开,没再看向对方。 而和她一样,顾筠也一直在打量她,将她所有的神色变化全部收入眼中,从惊讶,到诧异,再到最后的,兴味?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片刻,最终没沉住气的人却是顾筠身后的李循,一双细长的狐狸眼在乍然看到夏琳琅时,就泛了光,他上前一步,凑到夏琳琅跟前问: “姑娘是何时躲在了这里?我们竟没有发现。” 夏琳琅抬头,循声看了他一眼,通过声音辨别出来,他就是方才朝着顾筠‘撒娇’的男子,颇有些不自然的挪开眼,出声辩驳: “公子所言差矣,我在你们之前就已经在这儿了,不是躲。” “那”李循愣了一瞬,想到刚刚听到的动静,又问“方才姑娘可是遇上了什么事?亦或是,听到了…” “没有!我,我什么也没听到!” 许是猜到对方想要问什么,夏琳琅心底发虚,不等他把话说完,就着急的打断,乌黑的眼睛就在二人之间流转,有些不自然的抚了抚右耳的耳廓。 李循未料会是这样的反应,觑了眼身边默不作声的顾筠,见他眼睛微眯的看着人姑娘,半晌,才说了见到人后的第一句话: “姑娘真没听见?” “没,真没听见。” “真的?” “……” 颇为绕口的问答,只见男人深邃到能窥探人心的眼眸又盯上了自己,夏琳琅额角发麻,捏着右耳的手都失了分寸,掐的耳垂红红的,心里是不停在告诫自己,今日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 可顾筠还在等她的回答,就在她左右为难之际,身前的李循推了顾筠一把。 “顾子楚,你别把堂上那套又带出来,没听见就是没听见,你为难人家姑娘作何?” 话题就此中断,她撤了手,轻吁一口气,抬眼,就看到李循的一张笑脸对着自己说: “他这人就这样,冷言冷语惯了,心却不坏,姑娘你别往心里去。” 闻言,夏琳琅用余光悄悄往顾筠那处去了一眼,锋利依旧,想起刚才那两句冷冰冰的话,令她手心不自觉浸出一层薄汗,估摸着要是再不走,这人下一秒是不是就要摆上刑具来逼问自己了。 她咽了咽喉头,梗着脖子却是朝着一旁的李循回答: “我,我该走了。” 闻言,李循抬头看了眼树林外的天色,了然的敲了下掌心,略感歉意: “光顾着说话,都忘了开宴时辰快到了,对不住对不住,姑娘还请自便。” 夏琳琅不想被人看出来她脚踝受了伤,故作镇定的同二人道别后,就疾步匆匆的离开,颇有种落荒而逃的架势。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转身离开之后,身后的李循环着双手,笑的一脸的揶揄,撞了撞身边顾筠的肩膀,语气调侃的问: “怎么,算无遗策的顾大人也有失算的时候,看人姑娘穿的那身衣服,这就急了?” … 夏琳琅好不容易寻着机会离开,没再等赵娉婷,问了引路宫人后就往开宴的地方去,人已经到了不少,她挑了个不起眼的位置落座后,才恍觉这会脚踝疼的厉害。 时间一点点过去,入席的人是越来越多,就在她左右张望找寻着赵娉婷的身影时,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拍。 身侧有人影晃过,她扭头就见到赵娉婷在一旁落了座,遂歉意十足的解释: “我听说这边快要开席了,不是故意不等你的…” 话还没说完,手心就被塞入一个小小的瓷瓶,是赵娉婷给她拿的药,本就歉疚的心底是更加柔软,湛黑的眼眸亮晶晶的看着对方,语调绵软:“娉婷…” 赵娉婷猜到她要说什么,故作生气的止住她接下来的话,朝她脚踝那儿扬了扬眉骨,夏琳琅会意,又打量了四周一圈,小声说:“等一会快散宴的时候再出去用。” 总归是她运气不好,偏偏伤在脚踝的位置,那地方于女子来说私密的很,不能轻易露于人前,这会临近开宴,周围又全是人,怎么都不能算是个好时机。 话落,赵娉婷才后知后觉的了然,又忆起之前的事,一脸笑意的凑过来问她: “怎么样怎么样,有没有看到顾筠?” “嗯…看,看到了。” “是不是就像我说的那样,貌赛潘安,器宇轩昂?” 此刻的夏琳琅正在回忆着方才,若是真照着赵娉婷所说,刚刚那个长相俊美,说话寡淡的黑脸男子的确就是他。 她心下忐忑,咬了咬唇,半晌才‘嗯’的回答一声。 “是吧!他现在可是圣上跟前的大红人,年纪轻轻就官拜大理寺少卿,前途无量,如今京城里爱慕他的女子更是犹如过江之卿!” “为何?”她皱眉问。 赵娉婷有些怪异的看了她一眼,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是顾筠这样有才有貌又没定下婚事的男子,自然是大家趋之若鹜的对象。” 第5章 “别说女子,就是国子监的那些贡生,都将他视作表率。” 夏琳琅咽了咽喉头,心下腹诽,也就难怪,为何之前在小树林里会听到那样的秘密,那大家又知不知道,他们口中如谪仙般的顾大人,实际上有断袖之癖? 她如是所想,又试探问: “他身边好像还跟着另一名男子,你可知是谁?” “应当是刑部侍郎李大人,他同顾筠一向交好,时常一道出入。” 空气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夏琳琅随即抬眼,就看到大门处有人走进来,是两道熟悉的面孔。 身着玄青色长袍的顾筠,墨发高束,面容寡淡,没什么表情,同身边一脸和善,满目笑容的李循相比,透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 夏琳琅觉得衣袖被人扯了扯,是被赵娉婷无意间拽着,周围细碎的动静变大,隐隐能听到有女子在议论,对象自然是刚入席的顾筠。 “不过去了江南几个月,这次回来,怎么感觉又不一样了。” “那是自然,要不怎么说他有宰府之才,就这通身的气度,满朝也找不出第二个,真真的无出其右!” “听说这次的宫宴,也是圣上特意为他操办的,就是不知这未来的顾夫人会不会出自今天这场宴席。” “还没听说呢?人顾少卿早便表了态,说如今无心男女之事,只想为君分忧,为民请命,这不,就这会赴宴的功夫,都和李大人在商讨案情呢,这心怀百姓的人,哪来的那么多情情爱爱。” 谈论还在继续,夏琳琅往那刚刚落座的黑色身影看了一会,赵娉婷有句话她要承认,这人确实生的好看,即便穿的黑沉沉的衣服,在一众乌泱泱的人群里,打眼看过去,第一眼看到的人还是他,不是言过其实,是名副其实。 她眼睛盯着前面的背影,心里在暗暗打量,支着下颌的葱白指尖随意点了点脸颊,在替那些闺阁女子可惜,为何这般俊美无俦的男子,放着这满园春色的鲜花不看,偏要去喜欢那绿叶? 思绪还在发散,那道背影却迭然转头,于茫茫人海中一眼就撰住了她的目光。 … 时辰已到,在圣上的几句与民同乐,君臣同乐的话里,宴席开始,席上一改之前的压抑,酒劲儿驱使下,男席那边已经快要沸反盈天。 夏琳琅坐在女席,面对满桌的珍馐佳酿提不起兴趣,脑子里翻来覆去想的都是顾筠刚刚看过来那眼,她无所遁形的被那目光笼罩,直到这会都如坐针毡。 酒过三巡之后,圣上先下去休息,留了话让大家不要拘束,行宫别苑里有很多奇花异草,酒足饭饱后便可以自行赏玩。 偏巧赵娉婷饮了酒,微醺的状态不适宜走远,夏琳琅便自行出去,打算找个无人之处,给脚踝上点药,也顺便躲开些顾筠的视线。 行宫占了京郊的半面山,她拖拖沓沓走了没多远,才发现自己迷了路,误入了一片桃林之中。 眼下恰逢桃花盛开的季节,入目之中满是桃花,随着山谷里的一阵微风拂来,浅白的花瓣就这样纷落在四处,晃了人眼。 而桃林的另一处,立着一个高高大大的黑影,后背微躬,朝着身前一明黄的身影在作揖行礼。 本应在休息的皇帝这会出现在这桃花林,正面露无奈的看着眼前的顾筠,言语中尽是明了: “怎么,才刚开宴不久就想走了?这次又打算用什么借口?” “微臣从江南带回来的卷宗还剩了些,打算同李循一起把案子最后的一些微末之处整理出来,好早点结案。”他说的有模有样,一本正经。 皇帝却一扬手止住他后面的话,语气不善:“你少用李循做借口,怎么,真打量朕什么都不知道?每次一同你说婚嫁的事,就和李循就有要事去做,回回不落!” 筹划好的计谋被人当面戳穿,顾筠倒没什么反应,一向淡漠的脸色过了半晌才带了笑意,态度谦卑:“陛下言重,今日这宫宴,臣不也来了?” 皇帝从鼻腔里冷哼了声,眼皮一翻,将人上下了一瞬,凉凉的说:“人倒是来了,但也知道该如何给朕下套了。” 想起这场宫宴的开设初衷,还是顾筠那祖母亲自说到他跟前,老人家言辞恳切,就说他而今年岁不小,理应考虑婚事,希望皇上念在顾家三代忠勇的份上为顾筠牵牵这根姻缘线。 顾家老夫人于先帝的交情不浅,他没法拒绝,遂答应下来,不想却又在顾筠这里碰了软钉子。 “你当初同朕说,姻缘这事讲究缘分,说要听从老天的意思,朕允了,也答应你,若今日在席上有姑娘同你穿一样颜色的衣服,那便就是缘分到了,可,你且看看你自己,穿的这一身黑,今日是宫宴,又哪里会有姑娘穿这种颜色来赴宴。” 皇帝似乎被气到,拧着眉多数落了几句,而顾筠此刻的脑子里,浮现的是方才在小树林里遇上的姑娘,生的娇娇小小,灿若芙蕖,明亮晶黑的眼睛里,偏生是一种揶揄的意味在看着自己。 谁说宫宴就没有女子穿深色的衣服?而今不仅有,甚至穿的煞是好看。 就是不知为何,竟对自己避如蛇蝎,顾筠心下不禁微哂,正在思忖该如何回答时,粉白的花瓣就从四处的枝头纷落下来。 树影摇曳,脚步凌乱,有人从身后的桃林而来。 皇上亦是听见,顿声后同他一道往来处看去。 就见一抹湛青色跌跌撞撞而来,双手堪堪扶着身侧的树干,甚至来不及去穿花拂柳。 “这…”皇帝已经看见人了,口中不由发出惊叹。 须臾过后,顾筠就又看到那张熟悉的脸,以及对方一脸错愕的神情,视线对上的一瞬,他听见了似曾相识的话: “我,我什么也没听到。” 第4章 误会 再遇顾筠,夏琳琅心下的第一反应,觉得自己可能是撞了邪。 一天之中,频频相见,还都是在他和别人谈话的这种重要时刻,前事暂且不提,这次,夏琳琅敢指着天发誓,她是真的一个字都没听到。 这桃林里的小路曲曲折折,她一路沿着往里走,等反应过来越走越深时,才确信自己是迷了路,接着,就在这花花绿绿里无头苍蝇似的乱撞了好久,直到听到这处有人在说话,这才赶过来。 不想,紧赶慢赶,一路跌跌撞撞,等拨开层层的枝丫,就又见到这个让她避之不及的男人。 似是没料到她又说这样的话,顾筠明显愣怔,没说话,压了压唇角,才往一旁挪了半步,夏琳琅也是在这会才看到他身后还有另一人,明黄的衣服,身份不言而喻,她急忙上前行礼。 “臣女见过皇上。” 到底是久经风浪的人,不过半瞬,皇帝方才脸上的讶异之色就尽数收敛,他眼眸微眯,悄然在两人身上来回。 山风吹来,桃林里的花瓣雨还在簌簌往下落,二人均着深色的衣服,在这一众粉白嫩绿中显得很是突兀,也,很是般配。 皇帝挑眉打量着二人,忽觉得方才那口不顺的气,这会竟也奇迹般落了下去,他唇角放平,让夏琳琅起身,上前一步问: “你是谁家的家眷?怎会来了这里?” 桃林阒然,问话的人又是九五之尊,即便身边还有第三人在,夏琳琅心里也依然咚咚直跳,没敢让对方久等,她潋下心思,尽量语调平稳的回答: “臣女父亲是刑部主事夏岭。” “是在李循手下做事的?” 她点头应承,说自己是随父亲一道前来赴宴的,只这会席间酒过三巡,她有些不习惯便出来透透气,不想却误入了这桃花林,这才叨扰了二位贵人。 态度不卑不亢,语调柔柔软软。 话落,就见片刻之前还拧眉的皇帝,笑着点了点头,朝她摆摆手,视线往一旁默不作声的顾筠去了一眼,又问她: “你同顾大人是旧识?” “只今日开宴之前见过一次,算不上旧识。”说完,她看了顾筠一眼,是担心自己说错话,给两人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皇帝看到她的动作,没再问她,转而去看顾筠:“就是说,这次才第二次见面?” 夏琳琅摸不准皇上的心思,只能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眸看着顾筠,见他点了点头,算是承认她方才说的话。 “那看来顾卿和夏姑娘颇有缘分,这桃林那么大,赴宴里有那么多人,偏巧就你们遇上,一日内还有两次。” 这话听着像是在自言自语,但夏琳琅却感觉像是在对谁说的一样,她似明非明,不大理解,尤其对方还是皇上,她更加揣度不了,眼神无意识就往身边的顾筠瞥去。 夏琳琅或许自己都不知道,她这征询似的眼神在往顾筠看去时,颇有些求助的意味,在旁人眼里看来,就是她和顾筠交情匪浅,皇帝这会看在眼里,眼底有些意味不明。 三人没再说话,直到身后传来内侍的声音,是在催促皇帝该回去了。 第6章 “无妨,朕也一样,出来散散酒气,这会时辰差不多了,也该回了。” 说完,就提步准备离开,夏琳琅见状赶紧跟在顾筠身后,却在下一瞬又止住脚步,只听前面的人说: “御撵就在外面,朕一人回去便可,这位夏姑娘既说她迷了路,你就替朕送她出这桃林。” 顾筠抱拳接旨。 “顾卿提的条件朕已做到,而今,也希望顾卿能信守诺言。” 一番话,意有所指,顾筠这次没再回答,只不动声色看了身边的夏琳琅一眼,姑娘半垂着头,看不出神色,只白皙的手背上绷起的皮肉能看出来她当下的紧张。 夏琳琅自然听不懂他们之间的哑谜,早在看到顾筠的第一眼时,她心底就已经涌上莫名的慌乱和紧张,更别提身后还站着皇帝,身子绷着,一颗心早就提到了嗓子眼。 这会见人终于走了,才觉得自己半个身子都软了一样,就这样低着头,跟在顾筠身后,看起来唯唯诺诺的。 好在是圣上发了话,顾筠没再多言,眼睛往她脚踝上去了一眼,对她说了句:“跟上”后,就兀自往前走。 桃树上粉白繁密的花瓣混合着青草的气味,是又香又涩的味道,夏琳琅却无端从空气中嗅到一缕沉水香的味气息,虽说不合时宜,却也奇迹般的让她有些浮躁慌乱的心绪渐渐平稳下来。 她看了眼前面带路的高大背影,也不知是巧合还是道路崎岖,顾筠走的并不快, 至少以她现在的伤势是能够跟上的,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只听见鞋底碾碎野草发出的声音。 夏琳琅认真看着脚下,尽量挑着平坦些的路走,不知走了多久,就听见远处有熙熙攘攘的声音传来,想来就快出去了,她不免有些兴奋,然,嘴角还未来得及上扬出弧度,额头就撞上了一堵肉‘墙’。 “哎呀!” 林子里路不平,她撞上后又被摔了回来,眼看又要立不稳时,手腕上袭来一股力道。 “当心。” 耳边传来的是顾筠低沉的嗓音,接着是哗啦啦的响动。 情急之下,她慌乱的抓住一株桃树的枝干,树梢上的露珠和花瓣受到惊扰就这样落下,视线受阻,顾筠眼疾手快,及时就将人拽住才稳住身子。 因为对方是顾筠的缘故,这一路上,夏琳琅一句话都不曾说过,大气也不敢出,就是害怕会和顾筠产生什么交集,倘若有了时机,再被他多问两句,她不确定还能不能如之前那般坦然。 是以她在站定之后,顺势扭了扭手腕,悄悄的挣脱开顾筠的掌心,礼节性抬头看了一眼他后,讪讪的开口: “多,多谢大人。” 说完,就立即垂下头,不再去看他,颇有欲盖弥彰的意味。 “怎么,我是生的三头六臂还是长的穷凶恶极?能让姑娘你这样害怕?” 男子的话里带着些揶揄的味道,是顾筠看着这姑娘一路来的反应,实在没忍住,终于问了出来。 无端又想起小树林里听到的那些事,夏琳琅这会脑子里已经天马行空,自行描绘了一场不受世俗眼光共容的‘爱情故事’。 不知该怎样回答的她咬了咬唇角,顾筠看到她又想伸手去抚已经变得红红的耳尖,掩饰不住心底的好奇: “虽说是圣上口谕,让我将你带出来,但前面就快出桃林了,姑娘是真不打算同我说句话?” “大人多虑,是我不善言辞,在此还要多谢大人能引我出这桃林。”对方话已至此,夏琳琅也不好再推拒,草草两句就打算敷衍过去。 三分认真,七分敷衍,看着面前的青衣女子,顾筠负手在身后,无意识的捻了捻手指,想起今日两次见面的场景,无声的轻哂: “就这样?” “那大人还想如何?” 夏琳琅听后拧眉,直接反问,也着实没想到顾筠会这样难缠,难不成是觉得口头答谢不够,还想要别的东西? 话题就这样顺势开启,夏琳琅也就全然忘记之前自己要同顾筠保持距离,少说话的想法。 前面席间好似传来动静,她听着心急如焚,不想再过多纠缠,心一急,有些话不经思考就脱口而出: “大人难不成是想问我要谢礼?” 顾筠挑了挑眉,也顺着杆子往上爬: “那作为交换,姑娘能否告诉我,之前在小树林里,你究竟听到了什么,又为什么要躲?” 闻言,夏琳琅一瞬呆滞,乌油油的一双大眼睛就这样怔怔的看着顾筠,不知所措,对方却好似颇有耐心,双手负于身后,眉眼带了浅浅的弧度,睥睨着她,是在等答案。 看着顾筠这幅似笑非笑,似揶似揄的表情,夏琳琅此刻恨不得生吞了自己的舌头,今日真是流年不利,脚踝受了伤不说,竟无端招惹了这尊大佛。 “顾子楚,你不在席上待着,跑这儿来作何!” 迭然,李循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她闻声辨出人来,如蒙大赦的吐了一口气。 夏琳琅有些矮小的身子被顾筠挡住,李循没料到这里还有别人,和顾筠说起话来没什么遮掩: “是不是你我的事败露,圣上来责问你了?” “我同你又有什么事情需要遮遮掩掩?”顾筠拧着眉毛侧目,不认同的说。 “你这是过河拆桥,之前你用我做了那么多次借口,怎么,现在又不想认了?” 顾筠没回答,李循还在继续,这次声音放低:“你可要清楚,我这是在同你一道瞒着皇上,可是欺君之罪。” “要是圣上问起,我就说全是你的主意,与我无关!” 李循一边朝这处来一边说,但就是没得到顾筠的答复,等终于走到二人面前,就看到顾筠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瞧那眼神,别有意味。 他终于察觉到气氛不对,扭头,就又看到眼前的夏琳琅,语气略有兴奋: “又是姑娘,真是幸会!” 看着李循的一张笑脸,夏琳琅勉强咧了咧嘴角道了句,李大人。 事情真是巧合的过了头,连她都有些不敢相信,之前的偷听变成了这会的明听,竟又回到了和之前小树林里一样的场景。 顾筠就这样看着她朝李循笑了一下,无意识的拧了拧眉头,对着李循说: “你怎么过来了?” “圣上人和你一起不见,我担心出了什么事,跟过来看看。” 说完,又看了两人一眼,意有所指的说:“你们呢,别告诉我,只是巧合?” 夏琳琅听不出来他意有所指什么,只担心自己听的太多,知道的太多,徒惹人顾忌,她不欲再招惹麻烦,想先行离开,也留给两人足够说话的空间,打定主意的她看向顾筠,还没开口,就先听他说: “姑娘还没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问题?哦,他是问过自己,是听到了什么,又在躲什么?该怎么回答,难不成真要和盘托出? 夏琳琅偷偷看了眼这会的顾筠,脸色不如之前那般冷,语气也好上不少,她放松警惕,思考着要不要说真话。 “这人能识谎,姑娘可别想在他面前说谎话骗人。”突然,李循凑过来在她耳边嘀咕了两句。 顾筠见两人当面在咬耳朵,眉心蹙的更深。 她再抬头,一眼就看到对面男子深陷的眉骨,看样子,是不高兴了,夏琳琅禀了禀,心想这可是你让我说的,也没再顾虑旁的,心一横,就这么承认。 “就,就开宴之前在小树林里听见李大人在和你表明心迹,”她瞥了顾筠一眼再继续,“这事儿我没告诉任何人,一会散席过后,我就把今天听见的看见的全给烂在肚子里!” 女子漆黑的眼底写满了真诚,配上这一脸紧张,听的顾筠没来由的有些想笑。 “表明什么心迹?”问话的却是李循。 “你不是,你们不是…”她看着李循,欲言又止,期期艾艾,扫向两人的眼神也带着暧昧不明。 听不懂的人还在思索,顾筠倒是个明白人,紧蹙的眉心挑了挑,试探的说: “你以为,我们是?” 夏琳琅即刻点头,担心要是再迟一点,自己就会被这两人上大刑一般。 第5章 青衣 活了快二十三年,这还是顾筠第一次被人如此误会,当下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扯了扯嘴角看了一眼面前的夏琳琅。 他记忆一向很好,这会正在思忖小树林里自己和李循说过的话,小姑娘也不知听到了多少,但若是掐头去尾的稍一合计,还真就是她说那一回事。 他微扯的嘴角忽变得有些僵,一想到自己被人误以为有‘断袖’之好,不知不觉眼神也阴郁下来,正打算据理力争,反唇相讥之际,抬眼就看到跟前的夏琳琅。 姑娘年岁不大,却穿了一身老气横秋的湛青色,额头到脖颈却是雪白一片,连肩头上落下的粉白也被她比了下去。 这会正迎着他的目光,满脸的认真虔诚,不见半丝的讥讽和调笑,坦荡的很。 第7章 顾筠一见这场景,有些自嘲,憋了半晌终于从胸腔里吐出一口气,倒还犯不着和一小姑娘计较,那些个不悦的情绪忽然就有了偃旗息鼓的意思,到了嘴边的话也都囫囵的咽了回去。 却看立在一旁满脸无知的始作俑者李循,甚至还没明白过来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还在兀自问着问题: “你们究竟在说什么,什么你们,我们,你以为,我以为的?” 话已至此,说的已经足够明白,夏琳琅不清楚李循是真没听明白还是装的不明白,只再看向李循时,那眼神已经不似之前那般。 心虚的情绪在隐隐作祟,和顾筠无声的对视上,触上对方眼眸的当下,夏琳琅就感觉到自己耳尖已经有些隐隐发红。 李循就这样看着两人,用肩膀碰了碰顾筠,又问: “顾子楚,到底是什么事?” “没什么,皇上让我送夏姑娘出去,免得一会宴席结束夏主事找不见人。” 顾筠没再回答,只不动声色扯开了话题,夏琳琅收到顾筠的眼神后,也连忙躲开李循的追问。 又恢复到之前缓慢的步调,但这次换李循走在最前面,许是觉得两人有事瞒着自己,他走的很快,嘴里也一直念念叨叨。 没多久,三人便依次出了桃花林,李循速度不减,不等两人出来还在往前走,夏琳琅跟在顾筠后面出来。 一直无声压抑的氛围,让夏琳琅有些憋闷,但想到终于可以结束这场近乎窒息的独处,心下也不免兴奋。 “李循说的所谓‘那些事’,是我之前为了拒绝圣上和家里长辈安排的相看,用和他一起办案当做借口,而非你想的那样。” 突如其来的话,又是寡淡的语调,夏琳琅忽有些接不住,但当意识到顾筠是在解释自己的误会时,她脖子不免梗了梗。 脑子这会正在快速整理思路,那些她误以为靡蜚不堪的画面和情形,经由顾筠这三言两语的点拨,如同迷雾散去,露出的是清清白白的本质。 倒显得是她心思恶浊。 她听见自己心下在呐喊,或许不是所谓流年不利,也许是她过于魔怔,才会将事情想的那般不堪,而解释已经无用,她讪讪笑了一下,歉意十足的看着顾筠: “那就是我误会大人和李大人了,实在对不住。” … 好在顾筠也没过多为难,只将事情澄清之后两人便分道扬镳,夏琳琅求之不得,为了以表歉意,更是让顾筠先行。 回想起这一日来经历的种种,夏琳琅都不免摇摇脑袋,觉得荒唐又怪诞,谁能想到她竟在一天之内连续遇上朝中举足轻重的三人,甚至还因偷听,误会了顾筠和李循… 好在事情也不是一无所获,许是今日男席那处兴致高昂,大家都在喝酒对诗,直到这会散席,都没听人提起相看一事。 赵娉婷这会酒醒了不少,也看出她情绪里的放松,伸手戳了戳她脸颊旁的小梨涡,眼神迷离的问: “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出去找地方上药了。”收起脸上的笑意,夏琳琅边说,边伸手触了触衣袖里的小瓷瓶,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没对赵娉婷说真话,只是当这会说起这茬时,才反应过来她还没上药。 在桃林里走了那么久,脚踝除了有一点不适外,疼痛并没有加重,她不由想起来走在前面的顾筠,明明人那么高大,走路却慢吞吞的,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 宴席差不多散了,她小心得搀着赵娉婷往外走,察觉到前面有几道视线,她抬头望去,刚好就对上顾筠的眼睛。 蓦的,又想起之前的事来。 竹林外,夏琳琅一副抱歉的神情看着他,顾筠却有意无意往她脚上看了一眼,没什么情绪: “姑娘下次有什么想听的,大可问我,说不准,还不用受伤。” 这人真的是,将人和事都看得那么透彻,即便她脚上的伤不是因为偷听他们讲话而受,但她也的确对他和李循之间产生过好奇。 不想被他探究的过多,夏琳琅收回视线,没再看他,却也无端觉得周围还有若有若无的视线投来。 她心下觉得奇怪,却又在抬头看时一无所获。 各家都在行宫入口处等着自家马车出来,夏琳琅打算将赵娉婷送去赵夫人那里就回来。 越往人群里走,越觉得周围有视线投来,她不明所以,依然目不斜视的搀着赵娉婷,女眷这边都是喝的果酒,后劲大,好在赵娉婷也没喝多少,只是说起话来有些口无遮拦。 “我刚刚好像看到顾筠往这儿看了一眼,琳琅你说,他是不是在看你?” “没有,你看错了。” 赵娉婷傻笑着摇摇头,朝她呼出一口热气: “好姐妹,你难道就没发现,这些人都在偷偷看你。” “你是知道什么?” “一点点。” 喝了酒的人,笑的没心没肺,夏琳琅直觉事情不会那么简单,轻扯了扯赵娉婷的袖口,凑过去小声说: “我都快急死了,你怎么还在这逗我。” 也不知是真的还是装的,赵娉婷看她的眼神里多了些清明,说出的话却让她半信半疑: “我也是刚刚才听到的,有传言说,顾筠今日会来赴宴,是因为同圣上约定了一件事。” 两人相视一眼。 “顾筠不想让圣上干涉自己的婚事,就和皇上约定,说倘若在今日宫宴上,能遇见和他穿一样颜色衣服的女子,他便认下这天赐的缘分。” … 回程的路上,夏琳琅一直在想赵娉婷说的话,恍恍惚惚的,就连母亲骆氏连唤自己两次都没反应,直到第三次才听见。 “心不在焉的,可是出了什么事?” “估摸是奔波了一天,有些累了。”她有些敷衍的回答。 骆氏看了她两眼,没再说话,想起今日在席上同户部的梁员外家夫人闲聊说起的话,不免动了心思。 她抚了抚鬓边,佯装关心: “既累了,便先回府休息休息,再过不久就是花朝,届时你随我去一趟北郊的青云观。” 夏琳琅这会整幅心思都不在这儿,对母亲说的话也没怎么过耳,只听着骆氏是在朝自己说,也就含糊的点了个头,随意应付了过去。 … 行宫才散宴不久,顾筠就收到府里送来的消息,老夫人记挂着开宴相看这事儿,这边刚有动静,就迫不及待派人来催了。 彼时的顾筠正坐在车里往回赶,听外面下人报时,也只是面露无奈之色。 快马加鞭,紧赶慢赶的回去,一掀帘,就看到松鹤堂的刘嬷嬷早已候在了大门处。 他不由失笑,同刘嬷嬷‘抱怨’起来:“祖母这样就不怕把我逼的太狠了?” 刘嬷嬷没回答,只跟着他一道打趣:“是吧,我也这么觉得,这要是我的话,索性就给她个孙媳妇儿,也好耳根子清净些不是?” 没能争取到同谋,顾筠也没抱怨,那素日里寡淡的面容此刻竟也带了笑意: “听这话,刘嬷你是在怪我呢?” 刘嬷太熟悉他这表情,明知故犯,哪怕知晓这样做会惹人不快,也不愿去将就,她伸手推了推他凑近的身子: “我是你祖母的陪嫁,又从小看着你长大,怎么,就不能替你祖母多说几句?” 那些话,顾筠没听过一百也有八十,左右一会还要再听,这会也就没再麻烦刘嬷多说一次。 他是被松鹤堂里那位给‘请’回来的,路上不敢耽误,入了府就往东边的院子去。 一进那松鹤堂的主屋,就看到老太太坐在罗汉床边,听到有人进来的动静,眼神便直直往处看。 起先脸上还带着点笑意,但在彻底看到人后,面色就黑了下来。 “不是您老遣人让我快些回的,怎这会回了,又没个好脸给我?”没去在意老太太的脸色,顾筠笑着走到床边,提起桌上的茶壶,就给人添茶。 “那你就且先说说,今日赴宴如何了?”老太太没接他的茶,晾着他问了句。 他先是默了一瞬,拧眉似想了想才说:“不如何,左右都是那回事,喝酒,听曲儿,没什么稀奇的。” 饶是早就猜到会是这样顾左右而言他的回答,老夫人还有有些气不打一处来,眉头深锁,语气已经说不上好: “我看你这是成心的,就故意穿这身衣服去赴宴,好来气死我!” 老人家说的激动,顾筠拍她后背顺着气,语气也软了不少:“那哪儿能啊,只能怪你这孙媳妇儿藏的太深,让你孙子找了好些年都没找到。” “这还怪上别人了,怎么不说,是你不想成亲?” 他手忽的一顿,老太太这话直戳心底,剖白了他的底线,也找不到什么别的理由来搪塞,最后只能失笑一下看着老人家。 “要不说姜还是老的辣。” 她哼哼了两声,想要埋怨,又看着他一脸的苦笑,走起了迂回战术: 第8章 “前些日子,我梦到你娘了。” “说了什么,我醒来也记不住,但她既能这个时候来给我托梦,必然也是为了你的事,我后来又想了想,你而今又有什么事值得让她放心不下的? ” 顾筠心下微哂,弱冠以来,这些劝慰的话老太太不知说了多少次,他无心情爱之事,每次都是敷衍搪塞,屡试不爽,却不想这次老人家竟说出这样的话来,也让他不得不正视起来。 “您就只是想要个孙媳妇儿?” 老夫人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我那只是想要一个孙媳妇儿的事?你且看看你而今的年岁,放眼整个京城,还能同你一样孤家寡人的,怕是找不出第二个。” 话已至此,他若再要敷衍就显得过了,老太太上了年岁,身子骨本就不好,若真想让她安心颐养天年,也只能违心说些她爱听的话。 “那奶奶想让我如何做?” 空气沉闷了一瞬,老人似是想了半晌,才妥协: “我也不逼你,免得你日后埋怨我,但你娘那里我必须得给个说法,寻个日子,你同我去北郊的青云观算一卦,不图别的,就问问你这缘分,究竟何时才能来。” 作者有话说: ---------------------- 第6章 姻缘 “青云观?那可是京城里出了名求姻缘的地方?你去那里作何?” 大理寺署内,李循诧异的声音从其中一间屋子传来,话是朝着顾筠说的,但听话的人似乎没多大反应。 他这会执着笔,正在写奏疏,听到李循的话后,连头都没抬,稳稳落笔。 李循见状,只能无奈的在他面前踱来踱去,顾筠被扰的有些心烦,没忍住抬头说: “你都说了那是求姻缘的地方,难不成我还能去求仕途?” “可之前上巳,你不是明明已经…” 未尽之言,尽数吞没在顾筠觑过来的一眼里,察觉到自己说错话,李循立即噤声,不想顾筠已经敏锐的察觉了: “我同圣上之间的约定,是从你口中传出去的吧?” 看着李循闪躲的目光,顾筠的眼神里更加透露着确信。 之前因为赴宴上巳,他同圣上之间做了口头约定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偏偏李循就算一个,那事本来也算几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就从没拿到明面上来谈论过。 但从上巳宫宴结束的那天起,就有‘顾少卿的有缘人是宴上穿湛青色衣裙的姑娘’此类话传出,虽说都是私底下,却总有隐隐的话头落入耳,他本就心有怀疑,这会听了李循的半句话,就更加坚定自己的猜测。 眼下李循不吱声,也正是因为心底发虚。 那日京郊的桃花林,明明是三人在场,但他们两人说话都藏一半露一半,他心里不忿,先行离开,也就没注意自己的那番念念有词会被有心之人听了去,这会还传到了正主耳里。 “我也没料到那话会被人听去。” “改明儿,你寻个合适的时机,将这件事澄清一下,就说你是喝醉了酒,胡言乱语,约定的事子虚乌有。” 这话说完,他就又埋头写奏本,李循却如闻雷动,一副兴味的眼神看过来: “我可知道,你向来都不曾理会这种没来由的流言蜚语,这次是怎么了?” “人姑娘清清白白的名声,不能因我而受影响。” “那你为何不亲自说?” 说的理由还那么的冠冕堂皇图,若说他们两人之间真没什么,李循打心底就不相信。 ‘啪嗒’,顾筠写完奏本,整张平铺在桌上等墨迹干透,抬头又看了李循一眼,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傻子: “我同她如今本就在风口浪尖上,再要被人看见孤男寡女在一处说话,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李循了然的点了点头,他光顾着自娱自乐,倒忘了这茬,总归事情是因他而起,由他去平息也理所当然,却又想起之前的事。 “那你祖母那边?” 握笔的手微顿,顾筠若有所思的抬起头,看了一眼李循,颇有些警示的意味: “老太太现在天天催我要她的孙媳妇儿,你若再走漏风声,等我成了婚,下一个就该轮到你了。” … 时间转瞬即逝,回来后过了没几日,就到了花朝。 京城的暮春,说来奇怪,昨儿还是凉风嗖嗖,今日就变得春和景明,眼看着天气转好,那件上巳没来得及穿的水绿色春装,这会正好也就派上用场。 骆氏心里记挂着这事,特意遣人知会了夏琳琅,于是等真正到了花朝那天,才终于看清了那件衣服的模样。 夏琳琅很少穿这样精致的衣裳,水绿色的薄衫上面绣了一簇簇白白的棠梨花,浅色的衣襟上掐了一圈鹅黄的牙,衬的她整个人温婉又大方,连骆氏都有些看得挪不开眼。 过于直白的目光,看得她有些不自在,忍不住问了句: “真的只是去北郊问卦吗?” 骆氏收回视线,看了眼人来人往的周围,只给了一个眼神却并没回答,转身掀帘,先进了车里。 夏琳琅读懂了那个眼神,回身跟上,坐定之后才听到对面的骆氏回答: “之前同你讲过,今日是同户部的梁员外夫人约好的,一会我和她去问卦,你就同梁公子在那青云观里四处看看。” 夏琳琅听后皱眉,想起今日是什么日子,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打扮,瞬间就明白母亲今日的用意: “母亲是想让我和那梁公子…” 没等她说完,骆氏就点头,顺便接过了她的后半句:“是相看没错,不过你也别担心,这梁家和那李家不一样,书香世家,清流门第,是不会做出那等下乘事来的。” 话倒是说的信誓旦旦,但夏琳琅压根就不相信,不然古语常说呢,知人知面不知心,就说那李二,表面看来也是人模人样,谁能想到内里却乌遭成那样,那不也是高门大户里出来的? 好听的话说的冠冕堂皇,是好是歹也得见了面才能知晓,一想起那些个不好的记忆,再加上自己对这事的本能抗拒,她一时没忍住,开口辩驳了两句: “可我和那梁公子,素昧平生,孤男寡女就这样贸贸然相见,被旁人看到,怕是要说闲话的。” 骆氏睨了她一眼,不假思索的回绝: “今日是花朝,京城里单独见面的男男女女多了去,要是都被闲话,还说的完么?” 听这口气,就明白今日这相看是躲不掉了,夏琳琅知道骆氏心意已决,这会又身处外面,轻易不能再起冲突,眨了两下眼睛,没再说话,就这样低着头看向别处,安安静静。 单看她这会的样子,还以为是已经接受了现状,可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是有多抗拒这场即将到来的相看,眼睛正漫无目的的在四处乱看,心里早就在琢磨其他事。 不管如何,一会见到那所谓的梁公子,都要和对方先说清楚,不是她性子高傲在戏耍人家,实在是她当下无心婚嫁,不管相看的对象是谁,她现下的目的也都只有一个,等时机成熟,寻到了机会就直接回江南的昌平。 窗外和煦的阳光已经晒了进来,她却没什么心思去感受,想到越来越近的青云观,无奈在心底喟叹了好大一口气。 希望那位梁公子真像母亲说的那样,明白事理,不要强人所难。 她兀自陷入自己的思忖当中,但倘若她此时抬头看一眼,就会发现外面的有一辆似曾相识的马车与她们擦肩而过。 … 顾筠答应了老太太,要陪着一道来青云观问卦,偏巧大理寺署今日没什么公务,择日不如撞日,祖孙俩稍一合计,就这么来了。 考虑老太太受不住颠簸,马车走的不快,一路就这样摇摇晃晃的往青云观去,虽说来这道观求姻缘的人不少,但今日路上的马车委实是多了些,一路走走停停,晃的汪润秋是哪哪儿都不舒坦。 “走了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到,晃的我头都快晕了。” 顾筠这会正打开车里的小食盒盖子,推到汪润秋面前: “您都说了,这道观保姻缘特别灵,今儿又是花朝,大家不就上赶着来了?” 那食盒里装的都是干果蜜饯,特地备给汪润秋在路上解闷吃的,人这会含着一颗梅子,说话都有些不清不楚的: “那看来咱们今日是来对了,一会到了观里你且不用管我,我自去找人问卦便是。” “怎么,您老这是有什么私房话,是我 不能听的?” 汪润秋嗔怨的看了他一眼:“私房不私房的你还能不知道?” 顾筠没说话,只笑着看着他。 “就是想让你成个婚,能有多难?”汪润秋叹气。 顾筠失笑:“怎么就不难了,就我满意了还不做数,也要人姑娘愿意呀。” 汪润秋瘪了瘪嘴:“你这话说的,难不成就为着你爹那事,你还能一辈子不娶了?” 第9章 “您尽是乱猜,我爹同叶姨娘在一处时,我不也点了头?” “最好是这样,我可管不了那么多了,奶奶我这半截身子都入了土的人了,要是看不见你成家,下去以后怎么有脸见你娘?” 顾筠没再回话,手里替老人家添着茶,再递过去,止住了当下的话题。 之前老太太饶是有这个心思,也都是暗自提点,说的隐晦,可不知怎的,今岁以来,就特别热衷这件事,不仅求到了宫里,连这求道问卦的法子都想了出来,顾筠看得出来,老太太这不是心急,是已经病急乱投医了。 想到这里,脑子里不知怎的,突然就晃过一个身影,湛青色的衣裙,皮肤白白的,说话有些不着边际… 马车是在半个时辰以后到的青云观脚下,这会人不少,汪润秋晃荡了一路,脚底有些软,顾筠本意是让在车里休息一会再上山。 但老太太不肯,说今日人多,三清肯定听的祈祷也多,要是去晚了,没被惦记上,这到手的姻缘又飞了怎么办。 他拗不过,颤颤巍巍将人扶下来,交代了几句后,就带着人上去。 第7章 相看 夏琳琅就在顾筠前面不远,但她和骆氏走的快,没一会就到了山上,也顺利见到了那位‘梁公子’。 户部的梁员外,虽和她父亲夏岭同属六部,但刑部小小主事和户部员外郎,官阶上还是有所不同,如今两家有结秦晋之好的意思,夏家作为稍显弱势的一方,难免会有些巴结的意味。 她安静的跟在骆氏身后,低眉顺目,听着骆氏和周夫人寒暄着场面话,大家都心照不宣,还没等说两句,就见周夫人已经朝自己看了过来。 “这江南的水土看来还真是养人,姑娘生的玲珑玉致的,一看就和这京里的不同。” 察觉到有几道目光投来,夏琳琅顺势抬眼看,一瞬就接触到一陌生男子,她不自在极了,只能看向周夫人,同人问安过后又垂下头。 周夫人见人这幅反应,不动声色扯了扯身边人的袖子,这才把视线拉回,小声说: “怎如此看着人家姑娘,也不怕唐突了佳人。” 对方也是看出了她刚才的窘迫,真不是她矫情,毕竟和这梁公子才第一次见,就被人这样盯着看,身上难免不自在,目光躲闪就成了本能反应。 梁源也意识到不妥,收回视线,朝着夏琳琅双手作揖:“是在下唐突。” 仪表堂堂,态度诚恳,是夏琳琅对这梁公子的第一印象,谈不上好坏,但有礼有节,瞧着倒真像位谦谦君子。 夏琳琅见状,也不敢托大拿乔,施施然回了一礼,就算是两人认识了。 陌生的年轻男女,相处拘谨也是寻常,两位长辈见状也都掩着唇偷笑,几轮眼神来回后,四人才相继入了道观。 长辈在前,夏琳琅和梁源就跟在后面,身边陆续都有进出的人,摩肩接踵在所难免,行不过一会,就听前面周夫人说,他们二人要单独要去找道长问卦,这会左右无事,就让梁源带着夏琳琅四处转转。 今日特殊,周围也有不少独处的男女,且这会人已经来了,再要推脱就是矫情了,夏琳琅紧了紧手指,又回头看了一眼梁源,最后认命的点点头。 … 今日来这观里人不少,但所求最多的还是问姻缘,夏琳琅五岁那年曾跟着夏岭和骆氏来过一次,但时间久远,早就记不清这观里哪里是哪里了。 看着周围来往的人群,她手指摩挲了下身侧的衣料,征询的问了身旁梁源: “那我们现在要去那儿?” “在下也是第一次来,不识得路。” 没料到事情会这样‘不巧’,两人面面相觑,相视一眼后又都‘噗嗤’一声笑出来,打破了当下略显尴尬的气氛。 “不过,我方才看到有好些人都往后山禅院去了,左右无事,不若我们也去看看?” 见气氛没那么紧张,梁源道出提议,夏琳琅先是余光看了一眼四周,见影影绰绰一直都有人在出入,又想到今日总归是要将话和人说清楚的,于是放下顾虑,点头同意下来。 今天日头好,往后山禅院去的时候,斑驳的阳光透过密林就洒在地上,夏琳琅并肩和梁源一道走,话题也就此打开。 “听骆夫人讲,姑娘前些年一直都养在南方?” 夏琳琅点点头:“我五岁就去昌平外祖家了,去年才回的京城。” “那就是自小没有养在骆夫人身边?” 夏琳琅也没多想,只是连续的点头,但身旁的梁源这次却没再继续问,像在思忖什么。 气氛凝滞了一会,才听梁源又说: “姑娘今日既能来赴约,那想必心里多少是明白些的。” “嗯?”夏琳琅正低头往前走,闻言下意识的扭头回答。 “在下为了准备明年的乡试,而今在白马书院读书,家中双亲为我付出良多,而我却不能及时向他们尽孝。” 没有任何征兆就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夏琳琅也大概明白他的意思,无非是想说今日相看的后续,她一边思索着应该如何拒绝,一边敷衍的寒暄回答: “公子是为了考取功名才会如此,令尊定会理解。” “所以,我更需要一名能替我亲孝长辈的女子做我的贤内助,让我能安心读书。” 夏琳琅皱眉,听出话里的不对劲,她没说话,只好奇的眼神看了身边的梁源一眼,好似是在问他‘何出此言’。 梁源见此,未觉有半分不妥,只言片语间却已有隐隐的冒犯: “倘若夏姑娘日后入了我梁府,我只希望姑娘能全心全意待我的父母,如此说,姑娘可明白?” 夏琳琅眉头已经深锁起来:“公子何出此言?” 怎么见面才不过一会,泛泛之交的,竟就说到谈婚论嫁的事了?她有些摸不着头脑,想把话说的明白些。 这会越往后院走,周围的人越少,夏琳琅晃了下神,脚下没有站稳,往一边歪了歪,梁源走在前面一步没看到,还在兀自说道: “姑娘不明,那在下便说的直白些,乡试过后便是会试,如若我榜上有名,届时不一定会在京里为官,我所不能做的事也就需要姑娘来替我做到。” 夏琳琅一脚踩空,好不容易攀着个东西这才没有摔倒,没来得及去回答梁源的话,只听他还在继续: “夏姑娘大可放心,婚后你若乖巧懂事,安安分分的做我梁家妇,梁某可向你承诺,三年之内都不会纳妾。” 听听这说的是什么话?夸夸其谈都算不上,简直就是信口开河,夏琳琅是哭笑不得,紧接着额头都跟着突突的跳了两下,忽然有些庆幸自己方才没有先开口提,要照他这说辞,还以为自己是多么的恨嫁,还真就非他不可了? 不想再继续听下去,看来有些话索性还是直接挑明的好。 “想必公子是误会了。” “我从未想过要嫁进你们梁家,今日来这青云观,也是因为家母和周夫人有约的缘故,并不是公子所想那样,所以…” 言之凿凿的说了一大堆,却被人当面回绝,任谁都会觉得面上挂不住,于是夏琳琅就见到梁源的脸色慢慢变黑,谦谦君子也有恼羞成怒的时候,说出的话自然也不再有礼有节,他先是嗤笑一声,言语依然带了轻慢: “姑娘是觉得我梁家这门第配不上你,还是觉得以你的身份还能攀上更高的枝头?” 他这话说的讽刺,颇有些恶人先告状的意思,连看人的眼神也渐渐变的轻视起来,夏琳琅自觉没有看错,眼见这话是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原本还想给彼此留些体面的她,也不想委屈自个儿: “公子说的没错,我夏家是门第不高,身份上也比不得你们梁家,但真要说谈婚论嫁,也得讲究个眼缘不是?” 换言之,你虽看 不上我,但我也不一定能看上你。 两人虽身份上有些悬殊,但夏琳琅这句话说的坦荡,掷地有声,让梁源一腔想要羞辱人的话憋在心口,尤其看她那不服输的眼神,有些被怼到,怒从中来,毫不客气对着夏琳琅大声说道: “你以为你夏家是什么身份?不过一介六品主事,说话竟如此刺人,还真当自己是颗菜了?” “姑娘家长得好看又有什么用?自小没养在生母身边,名声本就不好了,日后说不定只能沦为权贵的…” “是户部梁员外家的大公子?” 阒然的空气里又出现那么一丝熟悉的沉睡香的气息,夏琳琅本还在听梁源瞎扯,迭然一道熟悉的音调撞了进来,即刻回头,等当真见到来人后,也是满脸的不可思议。 顾筠目不斜视,就这样闲庭信步的从她后面走过来,夏琳琅之前见过他私下时的样子,面对他这幅冷若冰霜的神情时,反而没有突然在这里见到他那么惊讶。 但反观梁源,似乎就很怵他,方才还咄咄逼人的架势,在见到来人后瞬间就偃旗息鼓,犹如老鼠见了猫一般,夏琳琅见此,也是在心底不禁感慨,权势可真的是好东西。 第10章 “顾,顾少卿。”气势所逼,形势所迫,见到人后,梁源说话都变得磕巴了。 “适才听梁大公子说,是要参加明年的乡试,以及后面的会试?”依旧是凉凉的语气。 梁源听的头皮发麻一时没有做声,半晌,才见他似豁出去般,梗着脖子闭了闭眼回答了一声‘嗯’。 “你如今是在白马书院读书吧?听说白马书院上一次的院试里,只有五个人考中,不知你梁公子是否榜上有名?” “这,这,在下,在下…”他支支吾吾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你们书院的刘夫子,同我是旧识,巧的是上月我们曾在一场诗会上见过…” 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原本并不在意,是那刘夫子在诗会上喝多了酒,拉着他一通的自夸自擂,就说白马书院这次院试后有五个人能参与明年乡试,都是从各个州郡来的,算是寒门贵子,如若乡试会试都榜上有名,书院这次势必得名声大噪了。 既然都是寒门贵子,那他梁源到底是占了哪一头?顾筠边说,一边睨着梁源。 而梁源实在没想到,自己片刻之前才说过的大话,就这样被人轻易拆穿,偏偏还是在夏琳琅面前,他无地自容极了,顾筠的未尽之言里面想说的是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没说出来也只不过给他留点体面罢。 于是夏琳琅就在这短短不到半炷香的时间,看了一出还算精彩的戏,她站在顾筠身旁,眼神一直看着梁源,从趾高气昂到灰败面色,最后又带着满脸的尴尬,讪讪离去。 直到最后看着梁源灰溜溜的背影,觉得解气的同时,还是有些意尽阑珊。 “好看?” “啊?还,还行?” 顾筠突然出声,她迭然收回视线,回答的口是心非,原来朝廷新贵即便不用权势,也能压住人。 “他方才那样说,你觉得还行?” 顾筠上下打量着夏琳琅,这姑娘一副意犹未尽样子,想必也没听明白梁源方才那句没说全的恶言,心思还在旁处,没心没肺似的。 哪知,夏琳琅却朝着他摇头:“当然是不行了,不过我不能像大人这样无所顾忌,再怎么说,也要顾及两家的脸面。” “两家脸面?” “嗯…”夏琳琅也不想告诉顾筠,说自己今日是同梁源来相看的事,含糊的回答了一下,就挪开眼神,没再吱声。 顾筠没忽略这几个字,眼底扫了扫夏琳琅这身装扮,又忆起如今身在何处,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在心底嗤笑一句,笑这姑娘真是两面三刀,和自己独处时就像锯了嘴的葫芦,问一句才答一句,却偏偏和旁人相处,笑的一脸的明媚,还穿的流光溢彩,枉费自己还担心她名声受损,可人家好似压根就没受什么影响?怪自己多管闲事。 “那眼下人都被你气走了,打算如何?” “为何是我,不是大人你吗?” “我不过就事论事罢。” 闻言,夏琳琅眼眸转了一圈:“那…琳琅可否拜托大人,将今日之事烂在肚子里?也好全了人梁公子一个体面?” 她方才观察过,那梁源虽心有不甘,但毕竟他口若悬河这事如果传出去,旁人兜兜转转或许就能猜到二人之间今日发生的事情。 她不喜欢梁源,不会嫁给他,更不想成为别人谈论的对象,聪明的做法就是,这事谁也不声张,大家都当做无事发生,最后就说两人有缘无分,算是最好的结果。 但顾筠不知她心中所思,只是皱眉看着她,心里不知在打量着什么,面色很淡,半晌才不咸不淡的回答了几个字:“知道了。” 第8章 偶遇 解决了梁源的事,也算落了心底的一块大石,夏琳琅一想到梁源刚才仓皇离开,正眼都没再看过自己,就知道今日这场相看,应当也是不了了之。 是以,在得到顾筠的首肯后,夏琳琅也没再压抑自己,笑的眉眼弯弯的,朝着顾筠道谢:“多谢大人!” 这是顾筠自今日见到她起,笑的第三次了,无一例外,还都是为了同一个男人,相较之前同自己独处,完全就是判若两人。 “就这么开心?”他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夏琳琅上扬的唇角尚未收回:“嗯,大人答应了我的请求,当然是开心!” 只要和梁源的事没有后续,那回江南昌平的机会就又多了一分,一想到以前自由自在的生活,疼爱自己的外祖和舅舅,试问,她怎会不高兴? 顾筠看着她这直达眼底的笑意,以为是在替梁源感到高兴,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又想起之前的事,问: “脚上的伤都好了?” 闻言,夏琳琅下意识的动了动脚踝,那日回去后,她便去了医馆,大夫看了说是普通的扭伤,上两日药便好,但总归还是要得益于顾筠那日的迁就。 她点了点头,正欲同他再多说两句,又想起那日赵娉婷醉酒后说的‘胡话’,以及行宫里四面八方投来的探究目光,脑子里轰然反应过来,未避免日后麻烦,自己是不是要离他顾筠远一些才行? 她及时咽下到了嘴边的话,看了眼顾筠,讪讪的指了指后山禅院的方向,欲盖弥彰的说: “大人,我,我还要去后山禅院寻我娘,这就要走了,不能再说了。” 顾筠偏了偏头,就这样睨着她,默了半晌,才说: “之前的误会已经解释清楚,姑娘方才的请求我也应下,敢问,是为何还要躲着我?” … 在前往后山禅院去的小路上,只见有一道水绿色的袅娜身影,一路步履匆匆的径直往前行,偶尔还走的跌跌撞撞。 好似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一样,在同顾筠分道扬镳过后,夏琳琅转身就往后山而去,一路疾行,半分都不敢回头看,直到走了不知多远,拐了无数个拐角后,她才悄悄回头,这才没再看到那道逼人的视线。 心下不禁喟叹松了口气,忆起方才,夏琳琅也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外人眼中冷若冰霜的顾少卿顾大人,竟也有追着人问为什么的时候。 那样的顾筠,她也是第一次见,回话时都摸不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没有躲的。”说着口是心非的话,她又下意识的想伸手摸自己的耳垂。 “既然没有,又急着离开作何?” “是要去找我娘。” 却听到他嗓眼儿里发出的一声哂笑: “方才你同那梁大公子有说有笑的时候,怎没听你说要寻你娘?” 她偷偷别了别嘴,心想总不能实话告诉他,说自己是怕日后麻烦,不想同他有什么牵扯才会这样,毕竟,人家可是帮过自己,这样做和那过河拆迁又有什么区别? 就这样陷入两难境地的她,在脑子里搜寻了个遍,也没能想出个合理的托词来解释,顾筠这会还看着他,目光一瞬不瞬的,她已经感觉到自己耳尖的热度在缓慢攀升。 “不想说便不说,不用找理由来敷衍我。” “只要姑娘别再误会,说我同旁的男子又有什么首尾的就好。” 就在她绞尽脑汁都束手无策的时候,身前的男人却说了两句四两拨千斤话,话的最后甚至还扯着嘴角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该如何去 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就像高高在上,不可攀折的一轮天上月,突然间就沾染上了凡尘的烟火气。 也是在这一当下,夏琳琅恍然觉得,这男人肃正刻板的外表下,或许还透着些坏坏的底子,只是轻易不会显露在人前罢了。 … 时辰已快到正午,日头渐渐上来,她额上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这会正倚靠在一个大石墩上,以手作扇的散热。 今日出门的急,好在她临离开之前,往桌上的果盘里抓了一把果脯,正好这会可以吃点东西补充些体力。 山林里吹来一阵风,拂的树梢上的新叶哗哗作响,夏琳琅凝神听了片刻,才从这杂乱的声音中,辨出有一道人声。 将口中含着的果核吐掉,她起身就往前走,这里四周空无一人,怎会贸然出现人声,夏琳琅踩着小步伐,小心的往前慢慢挪动。 青云观在这北郊的半山腰上,路陡面又不平,就说那地上铺的青石,不仔细些都会被蹭的伤了脚,她脚上伤才刚好,这里台阶多,不得不多小心。 才走了没几个台阶,夏琳琅就看见前面转角的一处台阶上,坐着一个人。 “老奶奶,你在这里做什么?” 走近了,她才看清,是位年近花甲的老奶奶,老人看起来,面色不大好,就坐在台阶上,靠着路边的一棵树干在休憩,这会看见有人来了,眼底也有了喜色: “我走的太久,没什么力气了,小姑娘,你身上可有什么能果腹的?” 话落,夏琳琅捏起荷包的手抖了抖,听声音,大约还剩几颗果脯,她没犹豫,将东西递了过去: “奶奶,我身上没有别的吃的,你若是不嫌弃,这里有几颗梅子,是我贪嘴用来解馋吃的。” 第11章 见老人家是真没什么力气,夏琳琅索性蹲下来和她说话,一脸关心的模样。声音软软的,听得人如沐春风般舒服。 汪润秋先是盯着人看了两眼,随后含笑的接过夏琳琅手里的东西: “不嫌弃,不嫌弃,老婆子啊,就喜欢吃点酸酸甜甜的东西。” 大约是力气不够,老人半天没解开那荷包,夏琳琅见了,伸手捏住束口的地方,轻轻往外一拉,就闻到腌渍过后的梅子香气。 “奶奶,给。” 汪润秋没客气,抬手接过东西,就塞进嘴里,糖渍的梅子酸甜,正好缓和了她方才一闪而过的心悸。 见老人面色好了不少,夏琳琅看了眼四周,没见着其他人,索性挨着汪润秋坐下,状似随口问道她这会怎么样。 也是在后面的交谈中,夏琳琅才从老人家口中知道前因后果。 “奶奶是说,你从后山禅院问卦出来后,就一直迷路至此了?” “是啊,这要不是为了替我那孙儿求个姻缘,我又怎会来这儿。” 夏琳琅一听,暗道又是一个来求姻缘的,想说是眼界过高,还是条件太差,竟到了要家里长辈亲自来求的地步,又想起这会的自己,心下不免失笑,这才言归正传: “那奶奶,你那大孙子有说过多久会来接你呢?” 听这话,汪润秋似愣住,想起马车里自己和顾筠说的话,照那人的性子,这会还在不在这观里,都还未可知。 “他面皮薄,不想让旁人知道他来这儿求了姻缘,今日应该是不会来了。” 夏琳琅看了她两眼,皱眉说:“那山下可有府里的马车在?” 汪润秋点头。 “不若这样,我送奶奶你去前院,遣个观里的小道长去山下知会一声,好让人来接你?” 梁源和顾筠这会都不见人影,自己也不用再躲着谁,那后山禅院本就是可去可不去,夏琳琅心里又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先将老人送回。 汪润秋闻言,笑着拍着夏琳琅的手背,事情就这么答应下来。 … 后山的小路离前院还有不短的距离,夏琳琅搀着人小心的往回走,小半个时辰后,才终于到了观里的大门,一踏入这里,后肩就被人拍了拍。 她一手扶着人,一边回头去看,是跟在骆氏身边的丫鬟,说夫人和周夫人这会已经问完卦,正在车上等着她和梁源回去,听完,她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汪润秋,还没开口,就听老太太先说: “小姑娘,我已经看到我那大孙子身边的长随了,你呀,就别管我,自去忙你的去。” 夏琳琅偏头想了想,点头:“那奶奶,我还是将您送到小师父那里,这样放心些。” 虽无奈,但汪润秋依旧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好好好,小姑娘,回去可别忘了手上的伤,留了疤老婆子这心里可就过意不去了,我同你有缘,要是下次再见,换我请你吃蜜饯可好?” 她抬起右手,就见手背上有一道清晰的划伤,是方才为了扶汪润秋时被路上枝条刮到的,她满不在乎的扬了扬,笑着说:“就是个小伤,没几日就好了。” 说完,就扶着人往大门的引路道人那里去:“哪能让您掏钱,下次再见,我再请你吃旁的…” 汪润秋这会脸色好了不少,两人几句话别过后,夏琳琅就跟着丫鬟下山,没忘记和梁源的事,途中还问了两句周夫人母子,就听丫鬟说,梁公子和她一前一后回来,瞧着并没什么异常。 关于梁源各种反应,她之前也只是猜测,等到这会要揭晓了答案了,反而有些摸不准了。 一颗心忐忐忑忑,直到入了马车都还在紧张,她悄悄看了母亲骆氏两眼,对方接受到视线,一副打量的目光看过来,却反常的没有说什么。 安静的空气里,她却有些憋不住了,问询着:“娘亲这个神情,是出了什么事吗?” 只见骆氏摇摇头:“方才周夫人遣人带话,说今日相处下来,梁公子他自惭形秽,觉得配不上你,两家事就此作罢,往后也不必再提。” 这事骆氏自个儿也觉得奇怪,那梁公子瞧着挺板正一人,回来后旁的什么都不多说,开口就是和夏姑娘有缘无分,不能委屈了姑娘云云,倒叫她和那周夫人一脸的费解。 夏琳琅一听,先是愣怔,等到想明白后才反应过来,不管出于何种目的和缘由,梁源此举算是将这事给斩断,今日两家的这场相看,也算是中道奔殂,她压抑着内心的激动,面不改色朝骆氏点了点头。 … 回程的路上,除了梁夏两家的车外,顾家的车也在其中,汪润秋腹饥的厉害,一上车就吃着食盒里的东西,颇有些狼狈,顾筠甚少见到祖母这样,没忍住问: “方才去禅院问卦,道长没给您准备吃的?” 老太太吃着东西,只能将不满的眼神递过去,去禅院自然是问卦的,又何来的时间吃东西,要不是回程路上迷了路,而今哪至于这般模样。 顾筠听后点点头,也没忘记问今日来此的目的:“那奶奶问了,三清又是如何说的?” 汪润秋别别嘴,没说话,想起那老道一番话说的云里雾里,虚虚实实的,到头来就是不肯给个准话,看那样,不像是替人解姻缘,倒像行走江湖的术士。 顾筠看出老人家心底想所思,揶揄道:“怎么,还是没结果?” 汪润秋顾及脸面,不愿承认,干脆避而不答,反而扯起了旁的事来: “今日说姻缘的人太多,三清约莫厌烦了。” 顾筠笑说:“您连这都知道?” “要说,还是我隔壁屋子的那妇人就聪明,反其道而行,不问姻缘,问仕途,只她那话,要我是三清,估摸也不想答应。” 她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这才又说,语气略有不忿: “你说,天底下哪有做父母的,用女儿的终身大事去搏前程,且我她听那话,这事已经不止一次了,也不知是哪家姑娘,摊上这样的父母…” 听着这话,顾筠皱了皱眉,似想起了什么。 方才和夏琳琅分开过后,他就去了前院,惦记着汪润秋的安危,向人问了去后山的捷径后,没多会就到了禅院。 他自然没能进去,只向守卫打听的时候,听说今日禅院只有三位客人,除了汪润秋外,另两位是一道来的,他继续打听,才知,一位就是那户部梁员外的夫人,周氏,一位就是刑部夏主事家的主母,骆氏。 这会祖母既说,卖女求 荣,而周家的是男子,那问这问题的人是谁,自然不言而喻了。 第9章 落水 花朝上发生的事情,就像京城的春日般,一阵风似的,来的快,去的也快,也没人会去记得。 而对于现在满心满意都想回昌平的夏琳琅来说,最高兴的,莫过于短期之内,爹娘都不会再热衷于让她去相看了。 京城和昌平不同,四季没那分明,前几日的春风还吹的人凉飕飕的受不住,没过几日,就见艳阳高照,日光下多呆一会,就会脸颊泛红,额头起汗。 “长姐,母亲说今日天气大好,一会就带我们出去游湖泛舟!” 说话的是夏琳琅的亲弟弟夏奕,是骆氏在她去了昌平后的第三年后生下的,和她不同,父亲夏岭甚是看重这个自小养在身边的孩子,又因为是嫡子,所以从开蒙伊始起,就请了西席在府里授课。 而今年岁见长,才又送去城里的书院读书,平日里是甚少回来,但每每一回府,疼爱幼子的骆氏便绞尽脑汁的满足他的要求,就好比今日,隐隐有些毒辣的日头其实并不适合游湖泛舟。 夏琳琅用手压了压额头上的细汗,看了眼院子里被晒的发白的地面,有些为难:“外面这样大的日头,怎突然想到要去泛舟了?” 夏奕一听这话皱眉,瘪着嘴:“先前的上巳和花朝,你们倒是去了宫宴和北郊青云观,可我那会还在书院念书,哪儿也没去呢。” “宫宴是圣上让去的,花朝踏青也是因为旁的事,又不是去玩儿的。”夏琳琅解释。 夏奕别别嘴,没理会夏琳琅,兀自继续说:“可娘亲说她晕船,若是一会出了岔子担心她一人应付不来,长姐,你且就说去不去吧。” 听他这样说,夏琳琅瞬间就明白了骆氏的意思,无非就是想让她去给夏奕作陪,游湖泛舟,自然是人越多越好玩,三人出行,总好过两个人干巴巴的无趣。 看着外面的天色,夏琳琅还有些犹豫,真要说起来,姐弟俩真正相处的时间也就这一年,且这一年来聚少离多占大多数,真要说什么手足情深的,实则也算不大上,顶多也就是同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情分。 外面的日头实在是大,夏琳琅拒绝的话都已经到了喉咙口,不经意间看到夏奕这会殷切的眼神,终于是没说出来,想了半瞬,才答应了夏奕。 “成吧。” … 第12章 和她所料的大差不差,今日日头那么大,出来泛舟的人更是屈指可数,是以当他们顶着灼灼的烈日,上了未名湖畔的画舫后,也没见湖上有几艘船。 骆氏有午眠的习惯,上了船就直接去了内室休息,而她畏热,画舫一离岸,就去船舱的中间躲日头,正午已过,最是热烈的日光洒在湖面,星星点点的能让人眼睛都睁不开,夏琳琅靠在一边阖眼假寐,画舫摇摇晃晃的,让人疲倦的想要睡上一会。 但夏奕不同,年轻人好似总有用之不尽的精力,他在书院里念书久了,压抑了不少,难得这会能无忧无虑的释放一些天性,一上船就四处翻腾。 从画舫的船头到船尾,又从外面的过道再到里面,前后上下闹腾了好一会,最后不知从哪里揪出个纸鸢来,说要夏琳琅同他一起去船头放。 夏琳琅这会最是困极,正是昏昏欲睡的时候,听到他这个想法的第一反应,自然是拒绝,夏奕一听这个回答,自是不依: “明明说好是陪我出来玩儿的,怎么你们一个个都只顾着自己休息。” 语气里充满了控诉,听起来还怪委屈的,夏琳琅缓缓睁眼,就看到少年郎撅着嘴捏着个纸鸢在一旁生闷气,还是第一次见男子使性子,没来由觉得有些好笑,心下没能忍住,也就笑出了声。 夏奕听到动静回头,就看到夏琳琅在慌张的掩唇,嘴角撅的更高了:“长姐你还笑!” 她有些着急的起身,被掩在手下的红唇故意打了一个呵欠,没去回答他的话,顾左右而言他: “不是说要放纸鸢的?怎么还在这儿?” 话落,也顾不上去追究她方才笑没笑的这茬,夏奕连忙起身,领着她往最前的船头走去。 “前面风大,就去前面!” 烈日当头的放纸鸢,也算是夏琳琅记忆里的头一遭,毕竟上一次放纸鸢的事,还是在昌平和舅舅家的表哥一起放的。 草长莺飞的昌平,舅舅和表哥会先寻一处平坦的地方,连绵的山谷外,山风最大,拉线之前,她和表哥会先观察一下风向,最后表哥拉轴在前,她拎着纸鸢在后,等风扬起,表哥一声松手后,就见他牵着线,逆着风往前跑,最多十丈之内,纸鸢就已经上天了。 可那终究是记忆里和表哥在一起时了,夏琳琅如是所想,摊开双手看着掌心上不知落下第几次的纸鸢,无奈垂头叹气。 “长姐怎么连放纸鸢都不会?”失败了太多次,饶是兴致正浓的夏奕,这会站在船头也不免抱怨。 “我以前都听表哥的,表哥让我放手我就放手,纸鸢一会就上去了。” 言下之意,我此前可是每次都成功放上天了的,只是这次没有。 夏奕拧眉,拿着线轴用眼神斜着她:“长姐的意思,还是我的问题了?” 似是被夏琳琅的话语激到,尤其是说自己还不如别人时。 而看着夏奕一脸不服的样子,夏琳琅这会说什么都不大好,怕少年人心气高,索性三缄其口,不再说话,就这样抿着唇看着人笑了笑,无辜的样子让想人气也气不起来。 周围除了水声和风声外,气氛也变的阒然无比。 画舫经过这会的摇晃,不知不觉快要靠上了岸边,夏奕这会心里拧巴着,就是和手里的纸鸢杠上了,见这会离岸不远,忙让船夫靠岸,看样子,今日是说什么也要让手里这纸鸢上天了。 … 湖心亭的岸边,也停靠着一艘画舫,结束叙话的顾筠和李循正一前一后的提步上船。 这会正午已过,太阳已经不那么晃眼,入了画舫之后便没有放下两边的垂幔,刚一坐下,李循就迫不及待将茶斟满,再仰头灌下。 “为了说这事,还特特将我带到这里来,至于么?” “城里人多嘴杂,这里清净些。” 之前在上巳和皇帝说的那些话并非是托词,他南下带回的那些卷宗确实已经到了最末阶段,有些话也需要单独和李循面叙,这才今日选在了这安静的未名湖湖心亭。 可李循就不明白了,两人同是在湖心亭叙话,为何自己就说的口干舌燥,嗓子冒烟,可他顾筠不仅不会,看那寡淡的样子像是还能再说一个时辰,真是奇了怪了。 喝完后,他放下杯子看着顾筠,一脸的不解:“顾子楚,是不是因为你太冷血了,所以才感受不到这外面的温度?你看你到这会都没流汗,真是不公平。” 顾筠轻抿了口凉茶,撇了他一眼:“我只是不说无用的话。” 一语双关,李循被他内涵到,一时无言以对,只能趁着喝茶的角度遮掩,用眼睛瞪了他两眼。 “之前让你去澄清的事,你办的怎么样了?” 李循装作没听到,一直没回话,只抬头看了他一眼后又开始斟茶,一整个欲盖弥彰的样子,怎奈何二人已相交多年,顾筠早已摸清他的脾性,一见这幅模样,便知没有下文。 到底是受不住顾筠这迫人的眼神,磨磨蹭蹭了半晌的李循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我这不是近日手里事务繁多,还没来得及。” “我怎不知,刑部最近有什么大案子值得你亲自过问?” 话赶话问的,让人喘不过气,李循故作拧眉的看了他一眼: “就非要如此逼我?” 触上的是顾筠不容拒绝的眼神,他不自在的连忙别开眼: “你可知这事情既要掩人耳目的澄清,又要撇清和你我的关系,一点都不容易。” 顾筠回:“既知不容易,当初为何不管好嘴。” 李循这会心里也觉得委屈,没想到那会的一时嘴快,会是这样的结果,而眼下的境况也是进退维谷,他只好打起了旁的主意: “要不我说,”他顿了顿,放在桌上的指尖轻点,似在思忖该如何说“事情既然已经如此,你不若就将计就计,和那夏姑娘试试,成与不成的,不试过又怎会知道?” 顾筠还在兀自饮茶,闻言,眉头都 没松一下。 那事发生以来,他不是没考虑过这种结果,无关男女之间,只是单纯想给祖母那边一个交代,事成之后,两人钱货两讫,各不相干,但若是仔细斟酌,人姑娘为何要答应他这种无理又荒唐的要求,所以深思熟虑过后,也只能就此作罢。 哪知不成想,这次被李循突然间提起,心下的想法又有一些蠢蠢欲动之感。 两人谁也没说话,画舫内安静的落针可闻,于是那岸边的动静也就清楚的传到了二人的耳里。 “顾子楚,你看岸边上的那女子,是不是夏姑娘?” 他偏头看去,仔细一分辨,就认出正在放纸鸢的那黄衫女子正是夏琳琅。 毒辣的日光下,姑娘白净的小脸被晒的微微发红,由于还未婚配,一头的青丝半披在身后,两边各别了一个诸乘样式的小钗子,因为要一直看着天上的纸鸢,只能用手来遮住刺眼的阳光,即便如此难受,可那上扬的嘴角是压也压不住。 “就说说,你们俩这究竟是什么缘分,这种地方都能遇上?” 闻言,顾筠短暂的收回视线,也只看了身边人一眼后,又将目光投了出去。 而正在岸上和夏奕一道放纸鸢的夏琳琅,全然不知自己已被湖上的两人看得一清二楚,当下全部的心思都在才上天不久的纸鸢身上。 “高点,再高点啊!” 夏奕回头,一脸神气的样子,奔跑过后说话还喘着气:“怎么样长姐,不比表哥差吧?” 感觉到了他强烈的胜负欲,站在身后的夏琳琅忍俊不禁,但还是忍住: “嗯,还行吧。” 夏奕皱眉,不认同这个敷衍的答案:“只是还行?” “那你还想如何?怎么不说说之前在画舫上你掉下来多少次?” 这话直接就堵了夏奕的口,再也争辩不起来了,吃瘪的样子让夏琳琅看着忍不住掩唇偷笑,明媚又不张扬,配上一身鹅黄的衣衫看得让人如沐春风般舒服,而这一幕恰好就落在船上二人的眼中。 “啧啧,顾子楚,要不怎么说一家有女百家求呢,就夏姑娘这生的这般花容月貌的,你要再犹豫,难保这姑娘就是别人家的了。” 这话说的突然,也让顾筠突然想起了祖母之前说的话,也不知这姑娘究竟知不知道这件事,她的婚事,她的丈夫,早已被父母当做他们搏前程的筹码,由不得她自己选择。 负在身后的手指无意识的轻捻了捻,顾筠也说不上那是一种什么心情,只觉得胸口有口气堵着,不似平日里那般畅快。 正思忖着,前面的李循又开始了他的一惊一乍,顾筠习惯性的不去理会,却在听到内容后,眼神不受控制的往岸上看去。 “遭了遭了!有人落水了!” “快靠岸,有人落水了!” 第10章 没有 未名湖是这京城中的内湖,修建的初衷也是防止夏季城中内涝用来引水的作用,是以堤案筑的并不高,尤其近水的地方都是低缓的斜坡,轻易不会发生溺水。 第13章 但姐弟二人却不知晓,满心的关注都在天上的纸鸢,夏琳琅也被憋闷了许久,这会看着纸鸢上天,心里说不出的畅快高兴,一个劲的让夏奕放线,再飞高点。 线越放越高,两人也就跟着后退,顾前不顾后的,一个不察,夏奕后脚踩空,夏琳琅尚还未反应过来时,身边人就已经在水里扑腾上了。 “夏奕!” 夏琳琅眼看着人落入水里,心下也不免惊慌一瞬,下意识喊了一声夏奕的名字后,就没加思索的跟着往下跳。 关心则乱,等到夏琳琅跳下去水后才发现,那湖水并不深,只到了自己小腿往上一点,夏奕的扑腾也是因为他半空骤然坠下,没有任何设防才会如此。 顿时就有些哭笑不得,夏琳琅拎着裙角淌水过去,一把抓住还在水里‘扑腾’的夏奕,拽着手腕就将人拉了起来。 “行了,就这点水,还没你平日里沐浴时的水深呢。” 话虽如此说,但夏奕却是实打实的被吓到,半大不小的少年郎,这会半挂在夏琳琅身上喘着粗气,直到听到他长姐的话,又看了眼脚下,才觉得自己这会落到了实处。 “长姐,我,我…” “想说什么?哦,表哥才不会被像你似的这么浅的水吓到。” 没去看夏奕发红的脸,夏琳琅半扶着人就往岸上去,嘴里说着揶揄人的玩笑话。 “长姐!”不是气急败坏,也不是恼羞成怒,就是一种被家里亲姐姐打趣,没有责怪,没有谩骂,感觉反而有些亲切? 夏琳琅抿着唇偷笑,见他已经恢复成了往常的神色:“好好好,我闭嘴,这儿都是水,先上去再说。” 夏奕这会恢复了不少,能自己立住,心里也觉得是因为自己的缘由害得夏琳琅也落了水,歉疚感又在心里渐升,看了眼脚下碧绿的湖水,他推着夏琳琅的手肘: “长姐,你先上去。”反正他浑身都湿透了,多站会也无事,但夏琳琅好歹只湿了脚踝,先上去就能少泡一会水。 夏琳琅看了他一眼,也没客气,扶着他的手,先上了岸,脚下的裙摆这会吸满了水,重重的要往下坠,她甚至没顾及要去拧水,随即转身伸手,就要将人拉起来。 然,手还没伸到夏奕跟前,就被人从一旁狠狠地推搡了一下,重重的撞到了身侧的柳树上。 “才一会的功夫,怎么就弄成这样?” “我让你一道出来是帮我看着他的,你怎能让他掉到水里去!” 即便日头已经落下不少,但湖畔上的人还是寥寥无几,原本在画舫里小憩的骆氏听到动静后也焦急匆忙的跑过来,不问缘由,不分青红皂白的对着夏琳琅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指责。 手臂迭然撞在粗糙的树干上,力道还不小,夏琳琅轻嘶了声,还没来得及去看,骆氏就已将水里的夏奕拽了上来,满眼急切的打量着周身。 方才夏奕先于她落水,又在水里扑腾了那么几下,浑身早就湿透,相比之下,她只是打湿了脚踝和裙摆,肉眼看上去,要比夏奕好上不是一点半点。 “母亲…”她殷切的唤了一声,欲解释。 骆氏听都没听,兀自打量完后,一个狠厉的眼神就看了过来,说的话也伤人: “你闭嘴!” “阿奕后日还要回书院去读书,要是受了寒可怎么办,我这会要先带他回去,你且去告诉船夫,画舫我们今日是不用了,多少银钱你也结给人家。” 说完,也不管她答不答应,拽着身边的夏奕就往马车的方向走,她用的力气大,夏奕挣扎不开,边扭头,还边试图说服: “母亲,这事不怪长姐,是我要让她陪我放纸鸢的。” “就陪你放个纸鸢都能让你掉水里的话,那看来她真是一点用都没了。”冷冰冰的话真是没有感情可言。 “母亲,母亲…” 说话声越来越远,夏奕还想继续辩驳,但奈何扭转不过,没一会,母子俩就不见了人,只留下地上的一滩水痕,像划拉在夏琳琅心口上的一柄薄刀。 整个过程前后也不到半炷香,看了眼湖畔边的画舫,夏琳琅有些自嘲的扯了扯嘴角,挪了挪脚后,这才感觉到绣鞋里面灌满了水,湿哒哒的有些难受,而贴在脚踝上湿透得裙角也在滴答的往地上淌水,颇有些狼狈。 她看了半晌,最终还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心里宽慰着自己,‘既来之,则安之’,再等等,或许等他们彻底觉得自己无用后,就是回江南的好时候了。 夏琳琅抬手揉了揉被撞伤的右臂,刚准备迈步去往画舫的时候,就听身后有人在唤自己: “夏姑娘!” 她皱眉,回头就看到是顾筠和李循站在身后,心下一紧,有些话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两位大人怎会在此?” 李循一如既往健谈,面上没有半点不妥,笑着说:“自然是来游湖泛舟啊,难道姑娘不是?” “那,你们,方才…有没有…” 她这话说的欲言又止,李循还在等她说完,就听一旁的顾筠先开口打断她: “没有,我们什么也没听到。” 听着这熟悉 的话,再看顾筠那一副无所谓的神情,夏琳琅一颗悬着的心算是彻底死了,刚刚发生的事定是被他们看到和听到了,倒不是觉得难为情,只是这种场景下不知该怎么去接下面的话,就这样无意识搓着手臂,眼神往一边偏去。 谁也没再继续提,只她当下的行为看来,逃避意味十足。 顾筠从方才起就一直看着她,太阳已快要西斜日暮,橙子般的橘色打在姑娘身上,半个身子都泛着光晕,身后的青丝因为方才一番动作变的微乱,顾筠眼眸往右偏了偏,唇角若有若无的勾起一丝浅浅的弧度。 不确定他有没有看错,姑娘那隐在乱发下的右耳,又有些微微发红。 夏琳琅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伸手别了别耳边的碎发,抬起手腕的时候,衣袖就往下落了半寸,顾筠的视线也就直直落在她白皙的手背上。 眉头瞬间轻拧:“还有别处受了伤?” 夏琳琅没听大听明白他的话,先是‘嗯’了一声,又顺着他的眼光看去,抬手一撇,哦了声解释: “不是方才,是之前花朝的时候,在青云观里不小心蹭的。” 提起青云观,两人都有些心照不宣,话落之后也都没在做声,倒是李循,没什么顾忌,反而关心起了她的伤势来: “姑娘这伤看起来也没完全痊愈,这会浸了水,都发红了。” 那伤口之前已经结痂了,哪知方才和夏奕在水里挣扎那两下被蹭掉,这会伤口泡了水看起来就比想象中严重。 顾筠听着话,抬眼看过去,姑娘是真生的白,露出来的一截手腕骨都像凝脂白玉似的,日光照不到的背阴处,白的有些晃眼,而那条伤痕就这样突兀的挂在手背上,显眼的很,他看了半瞬,吸了口气吐出来,才听她说。 “不碍事的,我这会就回去换个药,明儿就好了。” 说完,就欲向两人行礼告辞,顾筠看着那被她遮住的手腕骨,没多想,脱口道: “跟我走。” “嗯?” 不仅是夏琳琅,李循也是一脸惊讶的表情看着他,似是不敢相信这话出自他口。 哪知说话本人压根未觉得哪里不妥,说出的话也确实冠冕堂皇: “马车就在外面,我送你去医馆。” “可…” 只要这人在城里出现,哪哪儿都是被瞩目的存在,夏琳琅打心底就不愿同他一起,下意识拒绝,但唇才刚启,就被人拿话堵在了嗓眼儿。 顾筠拿眼睨她,寡淡的心无旁骛,看起来没有半点别的心思: “还是说,姑娘打算穿着这身湿淋淋的衣裳,一个人走回去?” 闻言,夏琳琅有些认命的别别嘴,方才骆氏已经将马车遣走,这里离城中还有些距离,一时半会也寻不到车,这真正如他顾筠说的,想要回去,真要靠她用走的。 她咬着唇,看了跟前的两人一眼,虽说和顾筠同处一车,她自觉有些别扭,但想到还有李循一起,倒也不是不能克服一下。 “你去画舫,替她将银钱结了。” 顾筠迭然开口将人支开,夏琳琅自当以为李循会拒绝,却不想对方一听,眼神来回,最后兴味的同意:“成!” … 夏琳琅委实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虽心下不愿,但为了能早些离开,也不得不妥协,就这样慢吞吞的跟在顾筠身后。 李循这会已经走去画舫那处,两人一道就往马车的地方去,顾筠走了两步便停下,偏头看向她,挑着眉一副问询的模样。 夏琳琅掌心捏了捏,心里也在思忖他此刻的所作所为,顾筠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才说: “先把裙子上的水拧干,再上车。” 说完,他便去了车的另一处,是刻意在回避。 夏琳琅见此,看了眼已经脏污的不成样的裙子,面色微微发红,却也没耽误手上的动作,弯腰伸手就挽起了湿淋淋的裙摆。 第14章 当脏污的水渍淌在车辙下时,夏琳琅也适时的唤了一声: “顾大人,我好了。” 而站在另一头的那人也没有现身,听到声音后也只回答了一声浅浅的‘嗯’。 “你先上车。” 虽说闹不懂他的用意,但奈何拿人手短,又要借用人家的马车,夏琳琅也只好听从,拎着已经没那么重的裙角,轻轻垫脚,就先上了马车。 她有自知之明和分寸,挑了个离车门很近的位置,也离里座最远,而顾筠却没有跟上来,隔着车帘在外面唤她的名字,她下意识应了一声。 “你把鞋袜脱下,然后拿出来。” “可这,这不合规矩!”没料到这顾筠发言,是一句比一句荒唐,她想也没想就直接拒绝,声音还不小。 夏琳琅也是被他这话惊到,揣测这人到底是在想什么,车外的人忽然轻笑一声: “方才上车的时候,怎没听你说不合规矩?” “那,那大人究竟是要做什么?”她还在做最后的坚持。 “湿衣服穿在身上久了,也不得怕风寒?” 原来,不是怕她弄脏马车,而是担心湿掉的鞋袜和裙子穿在身上不舒服,甚至为了避嫌,先让她上车脱掉鞋子后再遮住脚踝,她险些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耳尖又有些微微发烫,夏琳琅犹豫不决,磨磨蹭蹭。 “姑娘要是在晚些,城里的医馆就怕要关门了。” 话才刚落,就见遮的严严实实的车帘里头窸窸窣窣的有了动静,深色的帘子接着被一双绣鞋顶开,瞧着湿漉漉的,上面还还沾着尘土,就像她的主人,内心挣扎了一番,最后还是灰溜溜的向现实妥协。 诚然,夏琳琅即便这会听从他的话,但心下也禁不住要腹诽两句,真真是应了那句话,人狠话不多,明明是对人施以善意,也偏偏要用这样的方式。 不把话一次说清楚,徒让人误会。 第11章 关心 马车平稳的行驶在城中的青石路面上,一路摇晃着往市肆而去。 如果说之前的几次独处都只是略有不自在的话,那这次的感觉夏琳琅完全可以用如坐针毡来形容。 毕竟之前的两次,不是在桃林,就是青云观后山,地势大,又空旷,哪像现在?同在一个马车的车厢,不管视线往哪里扫,都能同对方对上,半密闭的空间,沉水香的味道也浓烈许多,让夏琳琅实在是坐立难安。 交握的双手,藏在裙底紧扣的脚趾,以及轻咬着的唇角都是她局促的表现,最后没了法子,她只能装作打量马车,将视线往前面看去。 马车内阒然,坐在正中的顾筠见此,无声的哂笑了下,伸手往马车一边探了探,一番细微的动静后,才朝着前面一颗黑黑的后脑轻声唤了一句: “夏姑娘。” “嗯!”夏琳琅心底在想别的事,没有防备,本能的回答了一下,就回了头。 只见顾筠伸手递了东西给她,说:“擦擦。” 夏琳琅顺着看去,就看到顾筠捏着一方帕子,而男人似乎已经料到她接下来的反应,没给她说话的机会,长手一伸,握着她的一只手,就自顾将东西塞进了她手里,不容拒绝的意思。 男人手指修长,骨结明显,分明是舞文弄墨的人,偏偏指腹和掌心都带了薄薄的茧,方才不可避免的接触下,蹭的她掌心有些酥麻的感觉。 就在她愣神的时候,顾筠偏过视线不去看她,寡淡的开口:“且看你手上都是浮尘,擦擦先。” 有的人就是如此,即便对人好也是一副冷冰冰的神情,做了好事也是,寡淡冷漠的很。 夏琳琅也没多想,下意识捏了捏掌心,感觉出了黏腻和砂砾感,也就没再拒绝他的好意,抬眼看了顾筠一下,道了声谢谢。 … 那未名湖离城中不远,只是最近天色渐好,出行的人越来越多,即便是顾少卿的马车,也会被阻塞在半路中。 “不若,我就在前面下车,不劳烦大人送了?” 马车里,夏琳琅正在和顾筠打着商量,只因一路走走停停,眼见终于要到医馆了,突然就阻滞不前。 顾筠闻言,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回头拒绝:“再一会便到了,送佛送到西,哪有到了跟前还有让人下车的道理。” “可我怕耽误了大人的公务,你每天都日理万机的……”她找着借口说。 他往杯里添着茶,轻笑了声:“姑娘要是真替我着想,这会是说什么也不能下车了。” “ 为何?” 顾筠将添好了的茶推到她面前,抬头看着她,说:“这里是城中最热闹的市肆,你若真从这里下车,明儿京城里不知又要怎么去传?” 她这次没在反驳,默默地思忖了顾筠这话,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方才还没上车之前她便看出来了,同普通人家的马车比起来,顾筠这车要特别许多,一看就是开国公府的手笔,眼下这车外的四周人声鼎沸的,她要这会从顾筠的车上下去,明儿就是长了十张嘴也说不清了两人的关系了。 “怪我思虑欠妥。”她讪讪的说完,舔了下有些干的嘴唇,掩盖似的拿起面前的杯子就往嘴边凑。 顾筠往后面的车壁靠了靠,兴味的眼神看着她: “今日从见面开始,你好像就一直在犯错。” 夏琳琅借着喝水的遮掩,悄悄别了别嘴,心里腹诽,可不就是一直在犯错,就不该答应夏奕出来游湖,不该答应出来放纸鸢,而最不该答应的,就是上了眼前这个男人的车。 偏偏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夏琳琅也不愿被人揶揄,索性破罐破摔:“是啊,还每次都能被大人瞧见,真是巧的很。” 车辙缓慢的压在路面上,车内的气氛一时沉闷下来,顾筠感觉出来她这会心绪不佳,眼眸微压: “姑娘说这话,是否有什么别的意思?” 夏琳琅沉默无言,没再回他,自顾饮着手中的水。 之前从李循口中传出的那些话,顾筠不确定有没有落入她的耳里,刚刚那句话也是为了要试探她,但就现下的场面而言,夏琳琅似乎不愿意同他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 … 紧赶慢赶,走走停停,总算是离开了人最多的一段路,京城里最繁华的市肆是东市,城里最好的布庄,医馆也在这里,夏琳琅认得路,看得出来这会马车要去的地方就是东市。 手上的伤早就好的差不多了,即使看了大夫顶多也就是开点药的事,夏琳琅压下心底的雀跃,只因为到了医馆后自己就能离开,不需要再同顾筠待在一处。 可真当掀开车帘,看到的是一家布庄时,她还是有些愣怔,不解其意的看着身后的顾筠。 男人先是抬头看了她一眼,没作解释,上前一步将她挡在身后,先行下了车。 “你在里面待会,先别出来。” 之后,便说了这么一句话,就将车帘掩好,如今是春日,车帘不如冬日那般厚重,轻轻一阵风就能将角落掀开,顾筠这事做的细致了些,将车帘平整的顺好,确定能完全遮住外面人的视线后,才离开。 寂静无声的空间里,最是容易胡思乱想,夏琳琅当然听懂了他方才那话里的意思,两人如今这会已经站在了风口浪尖,若再让人看到她衣衫不整的出现在顾筠马车上,后果也是不敢设想。 怕被人发现她这会就在车上,暗地分析此间事的轻重缓急时,还静悄悄的不敢发出动静,但没过一会,就听外面有脚步声传来,接着,一个半大不小的小匣子从外被推了进来。 “大人?” 她有些讶异,还没开口问,就听见外面人说。 “打开看看,应当是合适的。” 就是个普通的木匣子,上面连多余的花纹都没有,夏琳琅小心的从地上捧起,右手放在锁扣上,‘啪嗒’一声过后,里面的东西就这样得见天光。 “先试试,不合适的话一会进去再挑。” 那些一路以来都被她刻意压着的情绪,这会似乎有些抑制不住了,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忽略的细节,却被一个只有过几面之缘的男子所观察到。 夏琳琅看着匣子里干净的绣花鞋和雪白的罗袜,喉头竟不觉泛上了酸楚,原来不是担心自己会弄脏他的马车,也不是害怕被人看到自己在他的车上,只是普通的向她施以帮助和援手而已。 夏琳琅也从未想过,今日受到的所有善意,竟都会来自于顾筠。 内心的激荡久久平息不下来,车内也就没了动静,外面的人急了,朝着里面问: “怎么?不合适吗?” “啊,没有,合适的,是我手脚太慢了。” 快速潋下心思,夏琳琅手上动作加快,没一会就将鞋袜穿好,害怕顾筠等久了,撩开帘子就想下车,哪想慌乱中出了错,踩到了裙摆,一只脚刚还没站稳,就直直往地上倒去。 “当心。” 第15章 顾筠眼疾手快,一把就抓住她的手腕,及时将身形稳住。 凑的近了,顾筠才看清楚她右手上的那道伤痕,新生的肌肤还没完全长出来,红红的一道就挂在手背上,碍眼的很,怎就伤成这样? 他盯着姑娘的手背思索,直到一声轻轻的‘谢谢’入耳,这才放下人家的手。 收回手不自然的握拳低咳一声,就领着人往布庄里去:“走吧。” 而夏琳琅委实没有想到,明明说好是要去医馆,怎么就来了这布庄。 且这布庄好大,和普通的不同,二人光是走进来这一路,就看到里面其实大有乾坤,染布的大缸,晾晒的布匹,甚至还有一间间屋子,里面摆的三三两两的绣架。 一路都能见着有人在干活,说是布庄还有些小气,称做绣楼或许更为合适。 虽说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但真当顾筠让庄里的绣娘带着她去换衣服时,夏琳琅还是不免诧异。 “能不能不换?” 对方看着她,颇有些强硬的回答:“不能。” “但我…” “一会还要去医馆,再耽误就不用去了?” 没等她继续说理由,说完就朝着身后人递了个眼神,那绣娘就热情的上前,要带夏琳琅去换干净的衣物,她不想去,但看了眼身上的衣服后,最终还是妥协,认命的跟着人入了后面的屏风。 说到底,也不过一件衣服的事,但那绣娘手巧,待穿戴好后又顺手给夏琳琅理了理微乱的头发,披散在身后的青色被束了一部分上去,露出了白皙修长的脖颈,和圆圆小小的耳朵。 顾筠那会正在会客厅喝茶,庄里的管事这会正战战兢兢的立在他跟前说话,样子都唯唯诺诺的,至少在夏琳琅眼里,顾筠不像是客人,反倒像这里的主人。 察觉到身后有人来了,顾筠抬手打断管事的话,偏头就回望过去。 诚然如李循这个人,说话不着调,行事还有些离谱荒唐,但要承认的是,至少眼光还算不错。 就说夏琳琅这张脸,如今放在这京城闺秀里,样貌都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之前的头发披散着,遮了不少地方,雾里看花的感觉,哪像现在这般通透,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露出,大大的眼睛就这样看着人时,像极了森林里懵懂美丽的白鹿,美而不艳,魅而不娇,哪怕最普通的衣裙,也能衬出她窈窕的身段来。 顾筠看出了她的不自在,没多久就收回了目光,曲指点了点桌面,交代了管事两句话后就领着夏琳琅离开。 还是来时的路,但心境明显不同,也说不出缘由,夏琳琅颇有些拘束的跟着人上了车,揉捏着身上的纯白衣裙,想了想,还是说了句: “今日多谢大人。” “无妨,姑娘本就心善,这些不过是你的回报。” 这话说的半明不明,夏琳琅虽承认自己心善,但怎么也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事,能让顾筠这样待自己? 左右想不明白,她也不为难自己,毕竟像顾筠而今的身份,总不会是要图自己什么。 通过这几次的独处,她也差不多摸清了顾筠的性子,这人许是身居高位已久,容不得旁人质疑和拒绝,既知晓她的推拒无用,那不若就坦然接受。 是以在这次到了医馆之后,夏琳琅也就没再多问什么,在顾筠眼皮底下,默默将手伸到大夫眼底。 如她所料,伤势已经快好了,只刚刚脱痂,又泡了水,看起来才厉害了些,或许是看顾筠的面色有些凝重,老大夫说话都带了些安慰: “公子不必担心,老夫给姑娘开些外涂的药,回去擦擦,不出几日就会好。” “会留疤吗?” 老大夫闻言,看了他一眼:“留疤倒不会,只是肌肤新生会发痒,让姑娘多注意不要去抓挠就行。” 夏琳琅将这话默默记在心里,没去注意两人,迭然,就听那大夫说: “看公子这担忧的模样, 想必是姑娘的未婚夫吧?” 第12章 谣言 眼下夏琳琅还在专注的记着大夫的叮嘱,就差点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惊掉下巴。 她下意识看向顾筠,眼底透出些慌乱无措来,细看之下,还有些无辜的意味。 好在,也不用她主动去解释,在接受到她的目光后,顾筠便开了口,笑着说老大夫误会了,两人不是那种关系,现在是以兄妹相称。 哥哥担心妹妹,这理由合情合理,好在那大夫也就没在多问,只眼神反复在二人之间来回,似乎是在怀疑那话的可信性。 夏琳琅不喜欢被人如此打量,浑身的不自在,等到事毕离开后才觉得好些,她跟在顾筠后面,手里拎着药,亦步亦趋的上了马车。 方才老天庇佑,不管在布庄还是医馆,都没遇上什么人,但总归两人这会要避嫌,即便顾筠没说,她也不能真就让人给送到夏家大门去,于是犹豫再三,还是让顾筠将车停在离夏家巷口的有一段路上。 回程途中,她想了又想,终于还是在临下车前对顾筠说: “今日烦扰,他日若大人有事相求,琳琅定然不会推辞。” 这话刚一出口,夏琳琅就后悔了,名满京城的顾大人,又怎会有求人的时候? 她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能对顾筠说出这话,但眼下话已脱口,想收也收不回了。 暗地里掐着自己的手心,懊悔之余也不禁在想,这种举手之劳的事,应当还不至于能让他记挂在心上,或许还是同之前一样,不咸不淡的答一句,等时间一长,这茬也就随风而过。 哪知一直靠在车壁上,阖眼假寐的人听见这话后,眼眸缓缓睁开,素日里都寡淡的脸,这时满是兴味的表情看着夏琳琅: “那姑娘可要记得今日的话,往后顾某若是有求于姑娘,还望姑娘不要推辞。” 顾筠这话回的,让夏琳琅感觉像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而今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就算再为难,也只能咬咬牙点头。 她两腮咬的紧紧的,颇有些即将要慷慨就义那意思,看着顾筠说: “嗯,不会!” … 马车就停在巷子外面,顾筠透过帘子的缝隙看着那道纤细的白色身影晃了神。 脑子里想的,是方才在医馆里同那老大夫说的话。 诚然,他那解释老大夫并没有全然相信,只是碍于人姑娘脸皮薄,有些话便没有说的太明白。 那时夏琳琅跟着人去配药了,人一离开,大夫就摸着胡子一脸笑意的凑上前来,悄悄的问了他一句: “公子和那姑娘,真是兄妹?” 他不解的眼神看着对方。 老大夫:“老夫见过的真兄妹,没有一百也有五十,就说公子方才那股担心的劲儿,就不像是真兄长。” 就连顾筠自己,这会都说不明白,为何在方才听见大夫说起夏琳琅伤势的事时,自己会脱口而出那句话,但说也就说了,没什么不好承认。 只这会大夫无心的两句话,让他觉得心底没来由的烦闷,也不知该如何去回答。 老大夫看着他眉头深锁,哈哈的笑了两声,坐在一旁写着药方: “少年慕艾,人之常情,没什么不可说的。” 顾筠终究没去回答老大夫的那句话,就在那里等着夏琳琅回来,这次领她回来的,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妪,两人有说有笑从后面进来,见了顾筠还是一如既往的规矩。 天色已经不早,顾筠朝她扬了扬眉,示意她先上马车,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那大夫身边的老妪却凑了上来: “那姑娘心肠软,公子若真心喜欢,就该拿出诚意,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还怕姑娘不答应?” 猜到大概是老大夫刚才寻隙和老妪说了些什么,他在心底默默哂笑,不明白这一个两个的究竟是出于何种原因,觉得他和夏琳琅能凑一处,前有李循让自己试一试,而今连陌生人都来劝自己要主动些。 难不成真是到了婚配的年岁,见人都能说个媒? 他目光就盯着夏琳琅的背影,直到彻底看不见了,就听车外的马夫唤了他一声。 收回视线,心里有一股莫名的感觉,郁结难舒似的,他捏了捏眉心,朝着外面吩咐:“去李府。” … 直到回到夏府,回到自己的院落,夏琳琅都还觉得自己今日的经历就像做梦一般。 一日之内,游湖,落水,就医,被送回府,不论哪一件,说出去都是能让人大吃一惊的程度。 但她私心里不想被人知道,自己今日的后半程是和顾筠在一起的,进府以后就半点没有停留,直奔自己院落。 甚至考虑到这身衣服打眼,晚上沐浴之前就已经将衣服换下,直到坐在热腾腾的浴桶内,驱散着身上的紧张时,才终于从口中呼出一口气。 最近发生的事情有些过于玄乎了,明明她已经在尽量规避,但似乎就是躲不开要和顾筠扯上关系,甚至今日又受了他的好,多欠了他一个人情。 第16章 净室里面烟雾缭绕,她有些脱力的靠在浴桶的边缘,有些事情好像已经在逐渐脱离掌控,不受控制,她拧着眉,摇摇头。 心想着不能再出岔子了,她是真的要找机会回江南,倘若再这样下去,没等自己提出诉求,恐怕还会有别的事情找上自己。 心里这样盘算着,夏琳琅决定从今日起,以后见着顾筠一定绕着走,他往东,她绝对不一起,他朝左,她一定就朝着右,避免两人有见面的机会,无端又惹出一堆的麻烦事。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今日顾筠带她去布庄,下车时偏不那么凑巧,她没站稳被顾筠伸手搀扶的那一下,被巷子里的过路人看到。 正如她所想,顾筠这人走到哪儿,哪儿就是目光所在,他那张脸坊间谁人不识,也就一个晚上的光景而已,第二日,才过辰时不久,坊间就又有新的流言起来。 前一日过于折腾,夏琳琅已经累极,早早便就寝,是以到了第二日,当她看到赵娉婷火急火燎的从院外进来的时候,还有些恍惚的感觉。 “你昨日去哪儿了?”没给她时间反应,赵娉婷一进来就直奔目的所在,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问题就这么直愣愣的砸了下来。 夏琳琅眼眸还有些惺忪,闻言先是缓了一会,才懵懵的说:“昨儿吗?和夏奕一道去未名湖泛舟了。” “然后呢?泛舟之后还有没有发生别的?” “你,你想听什么?”她说的有些犹豫,听对方的口气,像是知道什么。 赵娉婷却敏锐的嗅到了什么:“别想瞒我,究竟是不是有事发生?” 夏琳琅没有立即回答,捻着桌上的糖渍酸梅塞了一颗在嘴里,酸甜刺激着味蕾,让她清醒不少,眼睛似躲非躲的看着赵娉婷,口中的核在嘴里转了几圈后,才老实交代了昨日的事情。 “就是昨天,夏奕非要去游湖泛舟,结果我俩放纸鸢的时候他不小心落水里了…” 说的其实不太全,只说是昨日不小心落了水,后来还是顾筠送她去了一趟布庄,但对于那送木匣子和去了医馆的事,她只字未提。 “真的是你?”赵娉婷惊讶的大喊。 夏琳琅捂了捂耳朵,把嘴里的梅子核吐了出来,才问赵娉婷:“什么真的是我?有什么不对吗?” 赵娉婷这会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坐下,那脸上的表情夏琳琅暂时形容不出来,说是诧异又有些理所当然,说是惊讶又像是猜到什么。 “你知不知道昨天去的布庄是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 赵娉婷无奈的看了她一眼:“那是邹记布庄,是顾筠他母亲从娘家带过来的嫁妆。” 夏琳琅恍然大悟,难怪她会觉得那布庄大的离谱,也能解释为何布庄上下,从管事到绣娘都对顾筠马首是瞻。 等等,想到这里,她思绪顿住,她迭然回头看了眼赵娉婷: “你方才说,昨日有人看见他和我一起进布庄?” 赵娉婷点头:“那人不仅看见你们一起,据外面传的,顾筠是牵着你的手进去的…” 光风霁月,洁身自好的顾少卿顾大人,光天化日之下竟牵着一名姑娘的手,堂而皇之的进了自己母亲的绣庄。 那传言还说的有板有眼,甚至还说姑娘害羞不肯下车,是顾大人站在车外哄了好一会,才终于搏的佳人赏脸。 三人成虎这话,夏琳琅之前也是只识其字,不知其意,直到这会身临其境,才真正领略了它的含义,她如今是一个头,两个大,眼下真要解释说两人没任何关系,怕是傻子也不会相信。 看着她一副不堪其扰的神情,赵娉婷也是担心: “那传言说的有鼻子有眼,所以你们到底是不是那种关系?” “才不是的!” “是我下车的时候,没站稳,顾大人好心扶了我一下,哪知就被人传成这样!” “就,就这?就没了?”赵娉婷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那他为什么带你去布庄,还送你回来?”她还不死心的就继续刨根问底。 “举手之劳的事,换做是我,我也会这样做,不过是你们思虑的太多!” 有的事情,压根就没有什么所谓答案,人发发善心做做好事又有什么问题,可坏就坏在事情的双方是年轻的未婚男女,不管什么解释都像是在掩饰。 赵娉婷这次没再回话,想起之前上巳时在行宫的事情来,似乎觉得事情没夏琳琅说的那么简单,环环相扣的线索,如今缺了中间的几环,就是连不起来,心里不禁嘀咕了几句,也还是承认了夏琳琅的说辞。 “那你打算怎么办?” 她唔了一声,想了一会才说:“有句话叫做,越抹越黑,先不去理会,等时间一长,没人回应,大家也就会渐渐淡忘这事。” … 诚然,这只是夏琳琅心里的理想状态,但她还忘了一句话‘树欲静,而风不止’,她和顾筠两个流言的主角是没有过多的去解释的这件事,但架不住坊间众人的好奇,事情的主角越是沉默,仿佛就越是是坐实了这件事。 没过几日,流言没有平息之态,反而是甚嚣尘上之势,外面这会已经传的绘声绘色,说两人在上巳一见钟情,只碍于双方长辈并不知晓这件事,所以才会在布庄见面… 说成这样,若不是主角就是本人,连夏琳琅自己都快要相信了,眼见情况是愈演愈烈,大有控制不住时,宫里突然传出消息,说顾少卿因为最近坊间的无谓流言所故,而受其影响。 是宫里圣上的旨意,说体恤他一人身兼数责,肩上担子重,不要因此影响他办案,这才下旨,说要肃清坊间这些无妄的传言。 第13章 寡欲 皇宫内,勤政殿 皇帝一手翻看着手里的奏本,一手端着茶碗,目光却是落在下首处那道的挺拔的身姿上,语气甚是调侃: “怎么,之前还说对人家姑娘没那意思,既然没那心思,怎会带人去你那布庄,还被人抓了正着?” 今儿是朝廷休沐,不上朝,哪知天才刚亮,就听有通传说顾筠有事求见。 还以为是有什么朝廷的要事,等见了人一听才明白,原来是他顾筠少见的对人姑娘动了恻隐之心,又好心施加援手,刚巧被无心之人撞见,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通,就成了这会外面传的那样。 “之前花朝的时候,臣的祖母在那青云观迷了路,幸而得了夏姑娘相助,而今不过是还人情罢。” 座上的人不大相信这个说辞,哼笑了一声?: “冠冕堂皇,你若想要还人情,有的是法子,还用得着求到我这处来?别妄想插科打诨。” 顾筠闻言一笑,淡漠的神情里情绪不少,但到底是有求人的态度: “臣是男子,那些流言于我来说,无可无不可,但对女子却不同,一传十,十传百,到最后成什么样都不清楚,且毕竟这事因我而起,不能真让人姑娘跟着遭殃。” 皇帝放下手里的奏本,垂眼看着底下站着的人,说来这顾筠也是朝中难遇的人才,年少有为,又身居高位,甚至祖上还有世袭的爵位,这样的身世背景,就算放在京城也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可偏这人就是对男女之事不那么热衷,事情都到了这个份上了,甚至宁愿来求他止住这些流言,还是没半点想同人姑娘试试的心思,也难为了顾家老夫人,为了这事先求到宫里,而后又求到青云观三清的跟前。 心底默默叹了口气:“你说的没错,女子不同男子,这件事对那夏家小姐来说,稍不注意就是名声尽毁,既都没那心思,就别害了人家姑娘。” 本以为能借着这事,帮一帮顾家老夫人,看能不能顺势撮合两人了却老人一桩心事,但眼下看来,是郎无意,妾无情,如此也罢,不成婚,便一门心思都能用在政务上,为朝廷效力,也没什么不好。 “朕已经下令,让此事不许再传,你且放心吧。” 顾筠闻言抱拳,笑的诚恳:“多谢圣上。” … 一时间,京城里原本愈演愈烈的才子佳人的风流轶事,突然就戛然而止,就连市井坊间这种下九流的地方,也不曾听人提起过这件事,漫天的乌云一瞬间就被吹散,不寻常的紧。 可这种事,旁人不知,李循倒是门清。 而今正是休沐,刑部和大理寺无要紧事,他不请自来,一踏进门,就朝着桌案前的顾筠嚷嚷: “听说你今日入宫面圣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顾筠都不用抬头看,光听脚步声就知道是谁,这会不仅是眼神,连回答一声都省了。 李循自来就知道他的德行,不见生气,反而更是好奇的往前面凑: “我今天可听说了一件事…” 顾筠依旧无言,眼神就落在桌案上的卷宗上,没搭理他。 他自顾的说道:“听外面的传言说,昨儿在邹记布庄的门前,看见顾少卿顾大人,牵着一名姑娘的手进去,小半个时辰后才出来。” 第17章 “我寻思不就是落水,不去医馆,去什么布庄,可还没等听全乎,就又听说宫里有话传出,说不让大家去谈论这件事了,方才来的路上,正好碰见从宫里出来的许尚书,闲聊两句才知,原来是你今晨进过宫了。” 他拿腔拿调的揶揄,但顾筠就是一声不吭,直等到他说完,才抬头不咸不淡的回:“刑部很闲?你今日登门,就为了和我说这坊间的流言?” “别想装,你分明就知道我想问什么!” “不知道。”顾筠回答的干脆利落,说完,还拿过一旁的杯子,喝了口润了润嗓子,真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李循不肯,不依不饶:“你要说之前穿衣服的事情是巧合,那这次呢,总不能说也是巧合?巧合今日休沐你恰好觐见,又刚巧今日是那流言最传的最厉害的时候,你还刚刚好就和圣上提了一嘴?” 有时候李循自己也说不好顾筠是个什么人,两人是发小,自小就一起长大,性子也差不离,但从顾筠五岁那年起,顾家出了一些变故后,他的性子就变了。 以前虽然也有些不爱说话,但至少同人交谈的时候没有那么疏离和寡淡,如今说话做事都像隔着一层纱似的,说不清,道不明,对待好友尚且如此,更别提旁人。 李循还记得前些年,那会两人尚未入仕,均拜读在白马书院门下,书院里都是男子,血气方刚的年纪,都或多或少存了些不那么清明的心思。 一次,遇上书院休课,有人嚷嚷着学业紧,想去城里的画舫上听听曲儿,松快松快,这种事,平日里都是藏着掖着,一旦破了口,决堤溃坝就是一瞬间的事,不好扫兴,顾筠自然一同前往。 画舫里,众人闹的沸反盈天,口中那些淫词艳曲也是手到擒来,顾筠没有掺和,整场都和李循在一旁喝茶,默默地只听曲儿,不做其他。 等到结束时,众人已经喝的酩酊大醉,二人自然就承担了护送大家回书院的任务。 即将弱冠的少年,生的清隽儒雅,一堆醉鬼里就数他最清醒也最君子,那唱曲儿的姑娘胆子也大,就这样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瞧,临到末了要离开时,更是直接上前拽着顾筠的一处衣角,红着脸,娇娇滴滴的唤了人一声‘公子’。 寻常男人都懂这是什么意思,该回应的自然会有回应,顾筠却没有,黑夜里,目不斜视的看着自己的衣角,很有分寸,轻轻的将人的手拂开,接着礼貌的说了句:“姑娘 且当心,马车要开了。” 李循那会就站在身后,将这一幕看的清清楚楚,心下啧啧称奇的同时,也不免感慨,自己的这个好友,也太清心寡欲了些,半点世俗都不曾沾染,那和庙里皈依了的和尚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当这次遇上夏琳琅的事情,他才不免想要刨根问底,究竟是出于何种缘由,才会让他这么淡漠寡欲的男人,三番四次的破例,难道就为了那所谓的‘清誉’,他不信。 顾筠听后,还是那副样子,没什么解释的想法: “知道那么多,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这话说到他的心坎里,说到底,无非就是那么点看好戏的心思,想知道自己这位谪仙般的好友,究竟这辈子还会不会为了点凡尘俗世再下凡来。 他清了清嗓子:“那你且说说,到底对人姑娘是个什么态度?” 看出来顾筠又想胡乱对付过去,他先入为主的开口:“前几日你特意来寻我,什么也不说,光顾着喝茶,别说不是为了这事?” 那天两人分开后,他便先回了府里,也没料到顾筠将人送走后,竟又去府上找他,问他干什么也不说清楚,就这么拉着他,大晚上喝了整整三壶浓茶,闹的夜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结果第二天醒来,就听说了这事。 顾筠这会什么也没说,房间里阒然的很,外面的什么动静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自然,推开门的动静就更是清楚了。 房门就这样被人突然推开,李循不免被吓了一跳,手里的茶水都洒出来些许,一扭头,就看到顾筠的祖母面色不虞的看着他们。 “顾奶奶。”他颤巍巍的开口接着站起来,看着老人家的神情,也不知道刚刚那些话,被听进去多少。 老夫人这会步履稳健的跨进来,身后还跟着一道来的刘嬷,正在给顾筠递眼色。 顾筠刚来得及起身迎迎,老夫人左右睨了两人一圈,才开口说:“你们且给我将这事说清楚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 夏琳琅这会正在府中,收到赵娉婷刚送来的消息,说昨日还甚嚣尘上的流言蜚语,不到半日就消失殆尽,半点风声都听不见了。 两人虽说都闹不明白是个什么前因后果,但这事对夏琳琅来说总归也算是好消息,她本就不打算和顾筠有过多的交集,如此一来,倒也正中她下怀。 收好手里的字条,又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想起半个时辰前,主院的丫鬟来递话,说起今晚夏岭和骆氏让她去前院一道用晚膳的事。 “用膳?让我?” 丫鬟点点头,煞有介事的说:“老爷说,少爷难得回来,这次一家人都在,便一道吃个饭。” 她没多问,回了丫鬟的话,说知道了,晚膳之前自己会提前去前院。 说来奇怪,那天游湖泛舟,她没看住夏奕让人落了水,这事她也自觉理亏,回来后便一直等着被责罚,可没想到的是,回来过后,这事就没再被人提及过。 不仅如此,事后,父亲夏岭甚至还差人来问过她,有没有受惊之类,然后,便是方才,丫鬟来请,让她一会过去,大家一道用晚膳。 这瞧着不像是要惩罚,倒有些想缓和两人父女关系的意思。 夏琳琅这会正支着下颌,歪着脑袋看着桌上用了一半的药膏,人说来奇怪,当正是需要某样东西的时候,就算只是一星半点也能聊以慰藉,反之亦然,等到不想要的时候,给再多都不稀奇。 她的父亲夏岭便是如此,之前出事的时候,也是她最需要父女亲情的时候,但夏岭的一言一行,非但没让她感觉到温暖,反而让她如坠冰窟。 就像有句话说的,迟来的深情比草贱,她虽不明白父亲当下的用意,但若今日的示好其实是另有所图,她也未必见得就能答应他,毕竟两人之间的父女之情,早就破碎在他砸向自己的那个杯子里。 可世间的事总有那么些不尽人意,不能尽善尽美。 等她满怀心思的去了前院,在夏岭和骆氏故作殷切的眼神里坐下后,才知道今天这场家宴的真正目的。 母亲骆氏在殷情的给她夹菜,眼下正是香椿发芽的时令,一道散发着满是清香的香椿鸡蛋被夹入她碗里。 “上次你说年节里生了场病,多吃些,我瞧着也是瘦了不少。” 没有半点前几日的横眉怒目,骆氏擒着温婉的笑意,边说,手上动作也不停,不待夏琳琅多说,没一会,碗里的菜就已经冒了头,她捏着手里的筷著,有点受宠若惊: “母亲够了,我吃不了这么多。” “这才多少,哪儿就够了?” 说完,还欲再动手,就听一旁夏奕开了口:“母亲,长姐碗里都放不下了,我也想吃香椿鸡蛋,你怎么就不给我夹。” 这菜不仅夏奕喜欢,父亲夏岭也喜欢,小厨房今日做的分量不多,除了夏琳琅碗里的,大多都进了夏岭的肚子,夏奕这会没吃到,嘴馋的不行,见骆氏还想给夏琳琅夹,就不免抱怨了两句。 夏琳琅一听,没加思索,执起筷著就将自己碗里的全给了夏奕,骆氏看在眼里,还没来得及阻止,夏奕就已经端着碗心满意足的吃上了。 说不出来是种什么感觉,夏琳琅总觉得这顿饭吃的浑身不自在,或许是因为之前和夏岭起了冲突,前几日又和骆氏有了口角,但今日大家却都和没事人似的,只是有些心照不宣,也自觉心里隔了一层,说起话来客客气气,却独独少了些该有的烟火气息。 一顿饭吃的束手束脚,各怀心思,直到快结束时,夏岭才开口,说出了今日的目的所在。 “刑部的许尚书就快致世,明日他要在府邸办一场诗会,拜帖我已经收到,到时你就和你母亲一道去就行。” 和之前骆氏说话的语气大差不差,若说只是去赴一场普通的诗会,夏琳琅不会拒绝,但鉴于前两次的经历,自觉这场诗会不会那么简单,她没有立即答应,只是征询似的眼神看着夏岭。 夏岭有些不自在的咳嗽了两声,对她说: “前几日,门房回话,说是有从昌平来的信。” “昌平!是外祖母?还是舅舅?” 提起那两个字,夏琳琅的情绪毫不掩饰,眸底发亮,音色也亮亮的。 “都有,但大多还是你外祖母在问及你的事。” “外祖母都说什么了?” 夏岭没有了立即回答,先是深看了她两眼,再意有所指的说:“她说,你再过不久就十七了,想问你,眼下婚事有没有着落。” 第18章 听完这话,夏琳琅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肩膀肉眼可见的耷拉下去,夏岭和骆氏不同,毕竟入仕多年,更懂得如何拿捏人心和徐徐图之。 知道明日的诗会她不会那么爽快的答应,便拿出她最在意的东西来同她谈判,她是想回昌平不假,但当初离开的时候,她可没忘记是外祖母拉着她的手,一字一句的嘱咐,让她来了京城一定寻个好人家,莫要辜负她这些年养育的心血。 她可以不在乎夏岭和骆氏的话,但不能置外祖母的话于不顾,而今夏岭不正面回应她明日的诗会究竟是个什么目的,而是顾左右而言他的提起了外祖的来信,就是堂而皇之的在告诉她,明天的诗会,和之前一样,免不了又要同男子相看一场。 心情没来由的有些烦躁,夏岭见目的已经达到,索性将那层窗户纸直接捅破: “你外祖母说,你一直是个听话的好孩子,明日的诗会,去的都是京城的青年才俊,你就跟着你母亲,多去结交些,对你,对爹爹,对夏家都是有好处的。” 第14章 诗会 夏琳琅最终还是应下了第二日的诗会,无他,只因夏岭这会连外祖母都能搬了出来,她想回昌平是一件事,不想外祖母担心又是另一回事。 而端看眼下的情况,兴许一时半会还回不去,要是自己在京城的境况真被传了回去,也会徒让老人家无谓的担心。 她静静的坐在马车里,幽幽的吐了口气,看着坐在自己对面却一路无言的骆氏,又是似曾相识的场景,不免在心底劝慰了自己一番。 又不是第一次了,相看而已,既来之,则安之,最多一会见了人,还和之前一样,把话说清楚就行,这种事也是一回生,二回熟,再多经历几次,又多失败几次,也许就没人对她再有这心思了。 许家在城东,他们从城南过去, 穿过主街和几条巷道没一会也就到了。 刑部的许尚书,是朝中的老人,如今年岁到了,早已有了致世还乡之心,只是不巧,去年遇上京查,朝中一大半的官员更迭,六部中不少职位都有变动,出于大局考虑,也未免引起混乱,圣上思虑再三,最终答应许老,等六部稳定下来后,就准了他的折子。 夏岭是刑部的主事,许老致世之前的诗会,说什么也不能推辞,更遑论今日这场合,可是结交权贵的好时机。 依着规矩,夏琳琅还和之前一样,低垂着脑袋,跟在骆氏身后入了府。 许家府邸不像皇家行宫那么气派,也没有青云观那么大,而许老行事一向低调,这府邸就和他这个人一般,沉稳,厚重,不虚浮。 是以当夏琳琅一踏进这里,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古朴的味道,檐廊,立柱,假山,都透着一种沉静的气息,让她略微有些浮躁的心绪也跟着环境渐渐地沉稳下来。 今日是许家做东,来的都是朝中的同僚,骆氏作为家眷,正在和相熟的人在一旁闲聊,夏琳琅不擅这种场合,只能亦步亦趋跟在骆氏身侧,听着她引荐,再依次见礼。 最多的话题自然还是今日的主人,说许老操劳了一辈子,眼下终于能一朝退居,衣锦还乡。 “说来,也是要咱朝中有能人可用,不然许老这折子还不一定能准。” “是吧,我也听说了,如今刑部有李侍郎,大理寺有顾少卿,京兆尹和都察院也都是圣上钦点,这才敢让许老走呢。” “就说那顾少卿,刚一去了大理寺,就将悬了多年的案子给结了,处置手段了得,也难怪人年纪轻轻,就官居四品。” 夏琳琅就跟在几个官眷夫人的身后,听他们兴致盎然的在谈论顾筠,诚然,就像他们说的,这人在朝廷如今是一个不可或缺的存在,圣上,百姓,官员同僚都离不开他。 但倘若就别的地方来看…夏琳琅转了转手里的杯子,悄悄抿了抿唇,想起了顾筠的那些不为人知的事。 前面的谈论声音还在继续,方才的那句话后,就听另一位夫人说: “可再怎么身居高位,都这个年岁了,却还是独身一人,怕是…” 这话欲言又止,也成功让周围的窸窣声戛然而止,夏琳琅垂眸浅笑,不免想起了之前在桃林时,顾筠向自己解释,他和李循之间为何会有那些纠葛的场景。 看来不仅是普通人,就连名满京城的顾少卿顾大人,也会有被人腹诽,说到了年岁还不成婚的事情。 “听说今日顾家老夫人也会来,难说不是为了这顾少卿的私事来的。” 高门贵眷,茶余饭后的谈资无非就是这京城里的零零碎碎,是是非非,而眼下话题已经说到兴致上,夏琳琅正竖起耳朵费力听时,身侧就突然落下一个身影。 她起先没大在意,以为只是身侧的位置有人落了座,毕竟这会正聚精凝神的在听顾筠的‘轶事’,直到旁侧传来一道声音,她才如梦初醒的转头。 “多日不见,姑姑风采依旧,不减当初。” 夏琳琅也着实没料到,坐在自己身侧的人竟是一名男子,毕竟这里都是女眷,他的突然加入,实在突兀。 而前面正在闲聊的几个官家主母闻言,立即停下交谈,齐齐回头,循声而来。 “阿尧?你怎么来这儿了?” 回答的,是刘御史家的夫人崔氏,看着已经坐到了眼前的年轻人,崔氏不免诧异。 “侄儿许久未见姑姑了,今日也是借了许尚书的光,特来给姑姑问个安。” 说完,还起身朝诸位夫人问了礼,有礼有节的,在场众人见此,赞扬的同时还不忘问了崔夫人两句。 “是我娘家的侄儿,翰林院崔学士的长子。” 又挨着引荐女眷,一时间都是唏嘘夸赞的声音,那崔夫人身边正好就站着骆氏,二人方才聊的尽兴,这会也挨的最近,崔尧眼观鼻,鼻观心,眼神看了一圈,独独在轮到骆氏时,状似无意的问了崔夫人一句。 “姑姑,听说这许大人府上有一藏书阁,里面收的都是外面买不到的孤本,姑姑素来惜书爱书,可要随我一同前往。” 崔夫人看了他两眼,似有所感,笑着回答: “姑姑这会哪儿还有这闲情逸致,看着字就头疼,不像你们年轻人。” “那里的话,姑姑年轻时,可是京城的才女,你这可是自谦了。” 夏琳琅这会就站在崔尧身后,看着姑侄两人说着似懂非懂的场面话,她倒没什么心思去听说的是什么,只觉得对面崔夫人的目光,从崔尧进来以后就一直若有若无的落在自己身上,心里顿时有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瞬就听那崔夫人说: “我是去不得了,你若真想找人作陪,倒可以问问夏姑娘。” 突然被人点到,夏琳琅下意识抬头,一双懵懂的眼睛就这样看着三人,除了崔夫人和崔尧之外,还有母亲骆氏也在看着自己,心里一个激灵,她急忙回答: “我还有…” “你不是今日还在说,前些日子看的那些书,还有些没想明白的地方?不如这会就跟着崔公子,一道去那藏书阁瞧瞧,兴许去了,那些没想通的关节就能明白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抢了先,夏琳琅看着骆氏一脸殷切的样子,又想起夏岭的话,那到了嘴边想要拒绝的话都换成了妥协同意。 … 许老爱书,府里有个很大的藏书阁,这事本就不是什么秘密,且他历来好客,只要是过府的客人,知会一声都会被允诺进去,夏琳琅这是第一次来,不识得路,一直跟着崔尧。 有过之前的几次经历,如今只要气氛不对,她便知道大家是个什么主意,尚未婚配的男女,被长辈默许独处,是个人都能猜到大家打量的什么心思。 方才人多口杂,只有这会,夏琳琅才真正算得上是看清了这崔公子的相貌,这人身量一般,一张脸平平无奇,说话时一双狭长的眼睛就盯着人打量,饶是她已经故作镇定,却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 两人正往府中的藏书阁去。 “敢问姑娘芳名。” “公子客气,我姓夏。” “方才听说夏姑娘也爱看书,不知平日里都喜欢看些什么?” “倒也没什么特别的,我初来京城不久,只是在府中看些话本诗集,打发时间罢了,没什么意义。” 草草回答会让人觉得自己敷衍,可说到底,两人今日才第一次见面,夏琳琅也同他热络不起来,那闲谈的话也都是有一搭没一搭,崔尧问一句,她答一句。 说话进退有度,给够彼此体面外,没有半点逾矩的所为,自然,也就客气疏离得过了头,对方见此,不禁轻笑了一声,饶有兴趣的盯着夏琳琅看了一会,才说: “姑娘难道就不好奇,骆夫人为何能让我带走你?” 脚下的步子逐渐慢了下来。 这问题夏琳琅确实考虑过,也是不明白为何近些日子夏岭和骆氏很是热衷替自己相看人家,一次两次便罢,三番四次就不大寻常了,她就这样看着崔尧,如果说他能如此问自己,那是否说明,他是知晓其中缘由的? 第19章 姑娘一路以来的态度都是淡淡的,看不出有什么旁的心思,只在这会,一双盈盈的美目就这样好奇的看着他,如今就快夏日,衣物都穿的鲜艳单薄,一个身姿曼妙,面容姣好的女子就这样看着自己,崔尧心思不免微动。 “许尚书致世,往后刑部官员恐有变数,夏主事也是出于长远考虑,才会对姑娘的婚事这般看重。” 夏琳琅眉心微蹙:“就算有变数,我爹也还是刑部的主事。” 闻言,他笑着摇头,觉得夏琳琅这话是在自欺欺人: “姑娘分明什么都懂,却就是不愿承认,令尊若是甘于一直做主事,在下这会又怎会同姑娘在一处?” “夏主事有资历,有阅历,缺了什么,姑娘还不明白?” 夏琳琅掌心贴着裙子,在悄悄蹭手心上湿濡濡的薄汗,崔尧话说的明白,夏岭入了刑部这么多年,却还只是个主事,缺了的,自然是人脉。 没有牵线搭桥的人,如同烧香找不到 庙门,而自己的存在,或许就是他能牵上线搭上桥的关键所在。 如今崔尧三言两语就理清了她的思路,也击溃了她最后的防线,她知道自己因为从小没有养在爹娘身边,和他们之间的感情淡薄,但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父亲竟会为了仕途的高升,而拿她当垫脚石。 今日所有的好心情,都在此刻烟消云散,她心里难受的紧,但也不想在崔尧面前表现出来,即便他说的是事实,她也咬着牙嘴硬的不肯承认: “公子说的,我不明白,但再过不久,我便会请求父亲,让他同意我回昌平舅舅家,到时,这京城里的事也就与我无关了。” “姑娘真是天真,不若我们猜猜,要是今日过后,我崔家遣了媒人上门,且看夏主事还会不会答应姑娘你的请求?” “你!” 一本正经的说着荒唐之言,饶是夏琳琅再好的脾气,也压不住心里的那股火了: “我同公子不过泛泛之交,这样的玩笑话还是少说为好。” “你怎知我是开玩笑?就不能是真的?” 夏琳琅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样无赖的人,自以为是拿捏了别人的软肋,要挟人的时候,还故作一副端方的君子作态。 看出他是故意为之,夏琳琅不欲再同他纠缠下去,原本还打算据理力争的她,这会连眼神都吝于给一个,掌心捏的紧紧的,最后也还是头也不回的往相反地方返回。 “欸…” 看着夏琳琅不过一会就远走的背影,崔尧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看似性子软糯,没想到还有这样任性的一面,是他着实没想到的,眼里也隐隐露出兴味的神情,意犹未尽。 … “真是荒唐,世上怎会有这样寡廉鲜耻的男子?人姑娘不愿意,还能威胁人家,怎么?是想强娶吗?” “顾奶奶,你别激动,先坐,先坐。” 今日许老诗会,汪润秋作为旧友遗孀,和顾筠,李循一道前来赴宴,老太太喜静,一来见了许老过后,就去了藏书阁,这会瞧着时辰差不多了,就往主厅赶,哪知在半路上就看了一处闹剧。 汪润秋是认识夏琳琅的,方才突然看到人时,心下别提有多高兴,是以在目睹了一切过后,心里有多心疼夏琳琅,就有多不喜崔尧和夏岭夫妇的做派。 “老天真是不开眼,这姑娘人美心善,乐善好施,怎就如此的遇人不淑,摊上这样的爹娘就罢了,要真嫁给了那崔尧,才是进了火坑。” “奶奶你认识那崔尧?”李循好奇的发问。 话落,老人家先是冷哼一声:“我还不稀的认识他,只是端听他说话就能猜到,无非就是仗着家境殷实,又读过几天书,才这般目中无人,出言无状。” 李循闻言,先是看了眼身侧一言不发的顾筠,从方才到这里看戏开始,这人脸色就一直不佳,他大概猜到是什么缘由,但不敢确定,这会听了汪润秋的话,眼眸转了几下,清了清了嗓子: “那崔尧说的也不全错,许尚书这次走后,刑部里那些有心之人自会左右逢源,也难说,会不会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 他说这话,眼神一直若有若无的看着顾筠,人反应依旧不大,只脸色没有好转,反而变的越沉了。 “刑部?是在你手下行事的?” “不错,那姑娘的父亲,是刑部的一名主事,确实是在我手下做事。” “李循,”她先是叹了口气,后突然唤道“奶奶之前受过这姑娘的情,倘若日后有你能帮得上的地方,不妨搭把手,也算替奶奶还了这份恩,行么?” 李循着实没想到还有这层关系,陡然受到嘱托,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嗓眼儿里还没说的那些话也不知该说不说了,只能扯着嘴角咽了下嗓子,状似无意的问:“听奶奶你的意思是,是想帮帮那方才那姑娘?” 李循这会还没忘,老人家今日来赴这宴的目的,想起自己那日嘴快,将顾筠之前在上巳的事情给抖落出来,老太太知道后,刑讯似的从他俩口中撬的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不出所料,知道原委后的她,厉色的要求,一定要来见一见那日在上巳同顾筠一样穿湛青色衣服的姑娘,想到这里,他心里不禁啧了一声,世上的有些事情真的说来就是那么巧。 站在一旁的顾筠,听着二人逐渐失控的对话,一直没什么情绪的脸也终于从前面收回,先是看向李循,再来是看着汪润秋。 大抵也是猜到李循这会打了什么主意,但奇怪的是,他明明有机会去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却还是鬼使神差的任由着事情的走向发展。 见人故作不在意,甚至无视自己询问的表情,这反而更激起了李循那颗执意捉弄的心思。 只见他笑着凑近汪润秋: “顾奶奶,你可知那夏姑娘是何许人也?” “你之前不是问,那个被顾子楚故意藏着掖着的姑娘么?喏,就是这位你欠了人情的夏姑娘。” 作者有话说: ---------------------- 第15章 思忖 许老即将致世,又是朝中的老人,多年的根基发展下来,朝中一大半的同僚都有来往,是以今日来赴宴的人也是络绎不绝。 等到时辰差不多了,也是人最多的时候。 夏琳琅和崔尧分开后,没有立即回席上,担心崔夫人和骆氏会好奇追问,她负气离开过后先在后院独自呆了一会,等到快要开席的时候才回来。 “和崔公子相处的如何了?” 躲了半天还是没躲掉被追问的下场,夏琳琅有些认命的暗叹了口气,接着模棱两可的回答: “还行,不好不坏的。” “聊到这会才回来,想来是比之前的要好?”骆氏还是一脸的希冀看着。 真要说以前,不管是和李二还是和梁源,夏琳琅都和他们有过口舌之争,其实质是大差不差,但硬要牵强的说好一些的话,也就只是和这崔尧相处的时间稍微长一些了。 想到此处,免不了就会忆起两人分开前的不欢而散,夏琳琅不禁梗了梗脖子,倒不是担心那崔尧会胡说些什么,只是他那似是而非的几句话,反倒是能让她胡思乱想起来。 眼光不免往那男席的地方看了一眼,崔尧说父亲夏岭此举,是为了要在主事的位置上想再往上走一走,她倒不是怀疑这话,只是担心崔尧要真像他说的那样去做了,那事情势必就会复杂许多。 先就不说回昌平的事,要是夏岭真的有心去结交,定会对崔尧有所回应。 她这会心情烦躁的很,而对面乌泱泱的一群人,闹得有些头疼,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到底是想看什么,嘴里只好胡乱搪塞着骆氏: “好是好,就是有好些话都说不到一处去。” 身旁人一听,觉出些不对,正打算一探究竟,就听台上传来声音,瞧着是开宴了。 见状,骆氏也不再多问,满腹的疑问这会也只能憋回肚子里。 … 男席就在女席对面,自入席以来,李循的目光就一直在女席那边,方才夏琳琅同骆氏之间的动静,他早就看在了眼里,这会捏着杯盏,饶有兴致的偏头同顾筠说: “那夏姑娘方才朝这边看了一眼,你猜是在看谁?” 顾筠兀自看着戏台,没做声。 李循先是在身边啧了一声:“还在想顾奶奶方才说的话呢?” 被问话的人,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前面,食指点了点身前的桌案,依旧缄默,稳如泰山。 而该心急的人还是心急,李循误以为是自己说错话,引得这位好友不搭理自己: “方才我告诉顾奶奶实情的时候,也没见你阻止,怎这会不说话了?” “是在想你方才说过的话。”等到末了,才听顾筠不疾不徐的说了这几个字。 “我?我说了什么?” “说许尚书走了过后,刑部的格局将会有变化。” 第20章 李循没料到他沉默不语的原因竟是这个,两人分属大理寺和刑部,两者同属三司,在其中供职的人大家都认识,眼下刑部的天都变了,难说曾经那些墨守成规的规矩,还能不能再同之前一样。 误以为顾筠是在想公事,李循没多想,捏了捏眉心,话题也跟着过去: “自从这消息一放出来,刑部里的人都在蠢蠢欲动,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为了个职位 ,曲意逢迎的不在少,欸,刚不是就说了那夏岭,为了拉拢关系,连女儿的亲事都能拿来当做筹码。” “再要不就是家底殷实的,在朝中尚能说上话,还能靠着这个机遇搏一搏。” 即便没人回应,李循一人也能说的眉飞色舞,三言两语又把刚刚的话说了一遍。 朝廷的六部六科,若非真是做的实在不起眼,否则怎会那么多年,都还只是个主事,这话之前在后院的时候,李循就同老太太说过,只那会他没吱声,光听二人说去了,眼下见了人,没忍住又想起两人说的那些话。 “你是说,这姑娘的生父如今为了要职位的升迁,想用女儿的婚事来当垫脚石的?” “是啊,这事已经不新鲜了,朝中因为姻亲关系而走到一起的也不是没有,无非都是利益,只有了这层关系有些事情做起来会更顺堂些。” 这次说完,老太太沉默了半晌,没再说话,李循以为是自己口无遮拦,说错了话,眼睛往顾筠那处看了两眼。 顾筠没多阻止什么,只眼神里透出的意思,好似在让他谨言慎行,李循当即就没在说话,随即就听见身侧的老太太朝着对方说: “子楚,奶奶再问你一句,你真就对成亲这事半点都没什想法?” 李循在一边看得明白,又听的清楚,顾筠这人还是同之前一样,对这类话好似有天然的排斥,神情冷漠寡淡,男女之事真就无欲无求。 见顾筠依然没有回答,老太太叹了一气,摆了摆伸手:“罢了,强扭的瓜不甜,你要如何都依你,只这姑娘同你我有缘,如今人有难处,日后能帮衬的,就帮一把。” 或许是碍于李循在场,祖孙俩没有将话挑明来说,但顾筠却听明白了祖母话里的意思,而至于要如何帮衬,就端看他想如何去做了。 台上这会唱的是拜寿的曲目,桌上都是珍馐美味,他却没心思去顾及,心里在想旁的。 方才夏琳琅朝这边看的那一眼他当然看到了,不仅看到了,还看出她似乎和母亲有什么话没说完,指尖微顿,眼神又不着痕迹的朝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你祖母都放话,以后不干涉你的婚事了,可我怎么看你,还是不大高兴的样子?”否则,怎么这样的场合下,还能想着公事。 “没有,想事情罢了。”他把玩了一会的杯子,终于递到了嘴边。 李循皱眉:“想什么?” “在想,忠言逆耳利于行,老人家说的话也不是全然没有可取之处。” … 今日说是诗会,但从开宴起,台上的曲儿就没断过,众人喝的尽兴,一直到天黑都还在热闹,夏琳琅兴致缺缺,一直坐在骆氏跟前,有一句没一句的在回答骆氏的追问。 “什么叫说不到一处去?” “难不成是这次又黄了?” “这已经是第几次了,怎次次都是如此?今年一过,你就十七岁了,再要这样,你外祖又该担心了。” 这些话,夏琳琅已经不知听了多少,本就对男女之事兴致缺缺的她,免不了左耳进,右耳出,或许就是她这无谓的模样,让骆氏看出来什么,话说到最后,又提起了在昌平的外祖来。 夏琳琅皱眉:“外祖母在昌平颐养天年,你们就别拿这事去叨扰她老人家了。” “是老太太心里惦记你,上次来信儿时你舅舅还提了一嘴,说前些日子食欲不振,病了一场,什么都吃不下,还是听到要给你写信,这才来了精神。” “怎会这样?你们之前为何不说!” “人食五谷,生老病死都是寻常的事情,你若不想让人为你担心,就应当听话一些。” 今日以前,夏琳琅只会觉得是自己和夏岭夫妇的亲缘浅薄的原因,才会让彼此间的关系有些疏离,但经由了崔尧的那些话,她独自难受又独自消化过后,这会再听到这些,除了觉得寒心外,已经可以做到处变不惊了。 骆氏同母家的关系一直不咸不淡,谈不上大好,也不能说太差,但出阁太久,再浓烈的亲情也会被淡化,是以她这话说的轻描淡写,几句下来,甚至连气都不带喘的,仿佛只是在同她陈述一件可有可无的事情,连外祖母生病抱恙这事,也只是被拿来当筏子,好让她就范罢了。 她不知该如何回答,正好,骆氏这会也不需要她回答了,因为身后她带来的丫鬟,匆匆上前凑到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夏琳琅这个角度,正好能看清骆氏的神情。 展平的眉头越来越紧,甚至等不及丫鬟说完,就见她已经站了起来,没和夏琳琅过多交代什么,只是临走之前丢了句‘夏奕身子不适,要赶紧回去’,当再看过去时,就只见到一个疾行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大门处了。 正巧戏台上不知唱了句什么,引起满席的哄堂大笑,思绪被打断,夏琳琅听不进去,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说不上难受不难受,倒颇有种和这周遭格格不入的感觉。 她深吸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天色,人生世事无常,也必不会事事都如意,只这会昏沉的天色,实在是很衬她当下的心情,早上出来时还是艳阳天,这才多久就变的灰蒙蒙的。 就这样想着,又过了不知多久,脸颊上突然落下凉凉的一滴,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就听身边有人在嚷嚷,说下雨了。 贵如油的春雨,下错了地方,也是一文不值,方才还热热闹闹的席间,这会已经变得乱七八糟,女席这边还好,男席那边大都饮了酒,走路摇摇晃晃,叮铃咣当的。 许家主母这会正在招呼客人往厢房和花厅去避雨,见雨势半点没有变小的意思,已经酒过三巡喝尽兴的一些客人,嘴里说着客走主人安,而今天色已晚,不便过多叨扰,就此准备离开。 一人说起,周围大家都在附和,原本往后院的人便转道去了垂花门,雨还在淅淅沥沥下着,场面有些混乱,众人都在慌慌张张的上车,简短辞别过后,马车就鱼贯的走了。 夏琳琅正随着人群出来,骆氏方才先走一步,自然马车也跟着离开了,她焦急的四处张望,是想看夏岭在何处,二人好一道回。 她沿着许府大门的檐廊,在一堆人中找了一遍又一遍后,终于得到结果,她的父亲夏岭,或许已经乘坐同僚的马车离开了。 檐廊下的雨帘连成线一样落下来,应着外面的青葱翠绿,煞是好看,但遗憾的是,这样的场景并不适合赏景,她满脸懵懵的站在雨帘后面,脑子里想的,是要怎样离开的办法。 身边的人是越来越少了,马厩里的马车都在有条不紊的往外去,吹来的风和着丝丝雨露吹在身上让人不禁颤抖两下,夏琳琅也不由的搓了搓双臂,想暖和暖和。 然而站久了还是冷,她悄悄剁了两下脚,最后还是没忍住,走到一处避风口,抱着自己蹲下来。 前面的人三五成群,说着今日宴席上的趣事,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人抱着手臂还在这里空想办法,绞尽脑汁思忖了好一会,自暴自弃的准备等雨彻底停后再离开的想法刚刚决定,前面的光线就被人挡了去。 似有所感,她蹙眉抬头,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身前的顾筠。 没说话,只因为她这会脑子空白,只呆呆的盯着人看,不出声。 须臾,就见顾筠朝她伸出右手,随着一道落下的,还有他的一句话: “真没去处了,不若试试,跟我走。” 第16章 怕了 夏琳琅很难说的清楚,而今是一种什么心情,所有的无助,无奈,像盛夏不断攀升的暑气,就在她濒临崩溃的边缘时,从天而降了一场暴雨,瞬间浇灭了所有的热度。 风夹雨的天气,外面还是凉飕飕,湿哒哒的,但顾筠的马车里刚好相反,清爽干燥,温润适宜,入了里面过后,方才僵硬的身体才渐渐回暖,懵懂的脑子也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不久前市井坊间都有风言风语在传两人的事,而她明明告诫过自己,一定要远离这人,怎到了眼下,又说上话了不提,还跟着人上了车? 马车走了没多远,这会正停在路边,豆大的雨水滴滴答答的落在四周,间或还有别的马车车辙的声音,嘈嘈切切的。 而车里却安静的很,阒然的氛围里,夏琳琅恍然生出些懊悔的情绪来,无意识的抓了抓自己的袖口,浑身的局促不安。 外面像是有什么事 在禀告,顾筠这会半个身子还探在外面,和人在吩咐什么,而方才两人上车时,身上都淋了些雨,顾筠身上多一些,衣摆和袖口都湿了。 第21章 目光往他手腕处看了两眼,潮湿的袖口贴在腕骨的地方,之前没大注意过,他手指修长,骨结突出,而没想到身为文官的他,掌心竟布满了一层薄茧。 她无意识的摩挲了一下掌心,似乎还能感觉到方才他握住自己手心时那种粗糙的感觉,心里咚咚咚的在跳。 耳边有什么东西落下的声音,抬头看去,是顾筠交代完了事情,放下了帘子。 马车不大,他后退半步就到了车后壁,夏琳琅眼神有些呆愣的随着他的动作走,只见他伸手进了袖口,不一会,一方叠的方方正正的手帕就递到了她面前。 “擦擦。” “谢,谢谢。” 许是心里有所顾虑,在面对顾筠时总有些不大自如,说话都磕磕巴巴。 而与之刚好相反,对面的男子却神色无常,做完这些后,还一本正色的吩咐车夫,马车这才又缓缓动了起来。 空气阒然的时候,四目相对觉得气氛有些微妙,但这会雨打檐下加上马车微微晃荡的动静,竟意外的能让夏琳琅平静下来。 “我方才问过了,夏主事是乘了同僚的车走了,眼下时辰还不算晚,我在城中有一座私宅,这会就先过去?” 就算有千万般的不愿,奈何这会车都已经上了,且说到底,人家也算又帮了自己一把,去一趟也是无可厚非,只是… 她掌心收了收,思忖了好一会,才又回答: “那,你的私宅,还有其他人吗?” 顾筠显然没料到她竟会问这个问题: “怕了?” 她闻言摇头,只说:“不怕,只是担心又被有心之人看到…” 听这话,他无声笑了一下,随口胡诌:“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你不怕,还会怕旁人胡言乱语?” 方才在许府大门外看到她的时候,一个人孤零零的抱着手臂蹲在地上,眼里续满了晶莹,像极了一只被人半路遗弃的幼兽。 顾筠甚至担心她会就地哭出来,结果没有,非但没有,这会竟能问出这个问题,心里不免轻哂一下,看来,是自己过于担忧了。 这次她没在回答,心里不知在想什么,贝齿咬了咬下唇,只承认的点了点头。 顾筠见状,没再继续追问,却也不知是如何想的,默了片刻,还解释了一番: “既都说是私宅了,便是我得私有物,放心,除了我没别人了。” 说来,这私宅还是几年前,他将将及冠那会,老太太给他置下的,老人家多喜欢未雨绸缪,怕他反对,这事办的悄悄的,生等到地契,房契到手,才把他叫到跟前,说了这事。 那宅子就在城中,城南的方向,以前是一南方商贾的住所,后来几经易手,最后才到了顾筠的手里。 顾筠明白老太太的意思,他同父亲和继母的感情不睦,一个屋檐下都能大眼瞪小眼,如今及了冠,能娶妻生子了,自然可以另开府别居,旁人自也不会说什么。 可哪晓得这宅子自给了他后,也没见人有半点要成家立业的心思,甚至担心老太太没人看顾,到如今,都还住在顾家大宅子里,和他那荒唐的父亲,过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日子。 夏琳琅跟在顾筠身后走进宅子的时,也在感叹,这样的居所,竟只是人家的一处私宅,这宅子有京城的风骨,却又在一些细节的地方融合了江南水乡的温婉,在这一众南北泾渭分明的京城,都是独树一帜的存在。 顾筠直接将人带去了南边的书房,那是他常去的地方,而两人接下来要说的话,也确实应当找个安静隐秘之处才能说。 一路都在看庭院的夏琳琅,直到在南书房坐下后,才恍觉自己是真的跟着顾筠来了他的私宅,等到环境变的彻底寂静,氛围不同在马车里,那些之前被忽略的小心思,也渐渐的冒出了头。 “你该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回来。” “我,还不是太知道。” 即使心下还有些不自在,但总归不是第一次独处,过了那个无措的阶段,一旦撕开了口,一切就都变得顺其自然起来。 府里的下人依着吩咐,这会送了茶水进来,离开之前还特意看了夏琳琅两眼,顾筠没去阻止对方好奇的行为,拎着茶壶,倒了一杯热水递到夏琳琅面前: “不知道就敢和我走,还记得要问我有没有其他人?” 顿了须臾,才听她说:“总归在这之前,大人就帮过我几次。” 之前两人尚且素不相识,顾筠都不曾计较过什么,现在,虽说不算太熟,但总不至于,就是要害她吧?再者说,他而今身份贵重,顾家满门的荣光,更犯不着为了自己,行不轨之事,到头来落个不清白的名声。 夏琳琅可还没忘记,刚刚顾筠伸手要带自己走说的话。 “大人方才不是也说,我要是无处可去,可以跟着你走?” 他手上动作一顿,眉心一簇,说:“嗯,是这样说过,那加上今天这次,我也算帮了你三次了?” 上巳在桃花树林里带她出来算一次,青云冠替她化解算也算一次,未名湖泛舟落了水又一次,再算上这次,已经是第四次了。 “大人没说对,若是加上之前的,这是第四次了。” “那姑娘可还记得,你之前说过的话?” 两人相处次数不算多,但说过的话却不是一句两句,这会要问她记不记得,当然…不大记得。 她抿了一口茶,诺诺的开口:“我说过好多话的,大人是指的哪一句?” 看着姑娘这会单纯懵懂的样子,顾筠又想起李循和老太太说过的话。 这辈子摊上那样的父母,实在不是什么幸事,倘若有机会,能帮衬拉扯一把,不要吝啬自己的善心。 于情于理来说,他顾筠实在算不上什么良善之人,或许是动了恻隐之心,也或许是近些日子听了太多人在自己跟前说了同样的话,潜移默化的觉得确实可以做些什么,既不让大家为难,又能两全其美事。 他右手握拳,在桌上笃笃笃的敲了几下,同外面哒哒哒的雨声不同,这几下有些意味不明的意思,他眼睛看着人,提醒: “你说,日后我若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你一定不会推辞。” 夏琳琅记起来了,这是那天游湖泛舟,顾筠带自己去布庄和医馆之后,她自觉受之有愧,又不愿继续欠人情,这才说了这句话。 记忆回笼,她当即恍然大悟的点头:“记得记得,自然记得。” 只是不知,自己如今泥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的境遇,又能哪里帮上他顾少卿? “大人,是有何吩咐我能为之效劳?” “效劳谈不上,我这里有件对你我都大有裨益的事,想问问姑娘的意思。” “大人指的是?” “我想让你嫁给我,同我成亲。” 夏琳琅手里原本捧着热茶,正打算往嘴边送,顾筠这句话落下时,她手突然脱力的歪了一下,茶没喝到,倒是将她吓的险些丢了杯盏。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绪,又开始鼓噪起来,她震惊于顾筠这骇人的话,那些荒唐的字眼被他此时一本正经的说出来,让她都有种白日做梦的错觉,连回答都期期艾艾的: “大,大人是什么意思?” 什么嫁给他,同他成亲?这都是些什么虎狼之词,还是说,他顾筠和她一样,也遇见了事,脑子有些不清醒,说话都颠三倒四的。 她深深吸了口气,看动作像是在努力往空气中嗅些什么,刚打算开口,就听顾筠淡淡的说: “我今日没喝酒,说的也都是真话。” 口中的未尽之言都被堵在了喉咙口,也因此,她也彻底不知该说什么了。 顾筠见此却不着急,眼眸倒是一直看着她:“今日在许府,你同那崔尧说的话,我全都听到了。” 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顾筠继续: “你不想同人相看,在等合适的时机,还是想回昌平?” 她没回答,只是空气里却传来一道细弱蚊蝇的声音。 顾筠见此,就知道她是听明白了,但到底是小姑娘,这些话对她来说,属实荒诞了些,他收回桌上的手,捋了捋袖口的褶子,气定神闲: “我也有不能宣之于口,却又不得不成亲的缘由,若你愿意,我们可以先成婚,三年后再和离。” 诚然,夏琳琅猜到了一半,却没猜中全部,更是想不到,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顾筠,也会有不得已而为之的迫不得已。 说是诧异也好,好奇也罢,总归今日的所有糟糕经历,和眼下顾筠的这几句话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 “你想去昌平,成婚后也可以去,日后你若想在昌平立足,我可以允你一座宅邸,至少让你后半生能够衣食无忧。” 她听得心惊肉跳,顾筠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切实的摁在了她最需要的地方,将她拿捏的妥妥的。 好在她暂时还没有昏头,就两人而今的立场和身份,顾筠不会无缘无故的就对她施以援手。 第22章 “大人说了这么多,又是所求为何?” 顾筠抬眸看着她,也不知在打量什么,最后却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 “和你一样,家里催的急,我也不堪其扰。” 有了之前的事情,夏琳琅对他说的这两句话深信不疑,但即便如此,她也不敢轻易交付,思忖了片刻,她才开口: “可这不是件小事,我能先想想吗?” 虽说而今的大梁,世风开明,女子同丈夫和离之后,也能立足于世,开女户,重觅良人。 但眼下毕竟是成亲后又和离,尤其对方还是顾筠这等人中龙凤,可想而知,三年之后若是她再有想嫁人的想法,亦或是想在世间立足,必不会如现在这般容易。 两人都明白这件事所代表的意义,顾筠也知荒唐,但人已经在跟前,话也出了口,回不了头。 “你想好之后,可以随时来告诉我,还有未尽之处的,也尽可向我提。” 夏琳琅点头应下,外面这会天色不早,她也应当告辞回去,简短的几句话,已经让她本就不清醒的脑子糊成了一团,即便表面装的再镇定,也还是被看出不妥。 “不用着急回,也不用想旁的理由搪塞我,若是不想,可以直接拒绝我。” “可…” “我是帮过你不错,但我不会挟恩图报,你更不必为了那点什么都算不上的举手之劳就答应我。” 夏琳琅讷讷的听着,最后懵懵的点头,等到末了要离开时,听见顾筠又说: “回去慢慢想,我等你的回答。” 第17章 心动 夏琳琅离开的那会,雨已经快停了,天色也正好接近湛青色,下过一场雨的天空,干净的不掺杂一丝杂质,顾筠就站在这一方干净里,朝车夫嘱咐着,说务必要将人送到不远处的夏府。 许是方才说的那些话太过放浪形骸,这里又有旁人在,夏琳琅也就没那么自在,一路无言,甚至还担心被人看到,是以她匆匆撩帘进了车里后就没再露过脸。 顾筠在同车夫交代,余光也在看她,垂下的帘子将里面遮的严严实实,他没去动那帘子,嘱咐完后往后走了两步,行至车窗的位置,抬手,撩了一角。 “天都黑了,还躲?” 这话刚落的时候,夏琳琅还不知道在里面干嘛,乍然听到外面传来声音,不免吓了一跳,扭头看着顾筠,尝试解释: “之前的那次,都被人传的沸沸扬扬,这次再被人看见,还不知又要怎么传了。” 说的是两人之前在绣庄门口被人看到的那件事,虽说事后两人没在见过面,流言没过几日也消失的干干净净,但夏琳琅还是不想卷入无谓的旋涡之中,料想那件事顾筠也是知道的,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没人主动去提及罢了。 顾筠就这么半撩着帘子,隔着一个小窗户看着她,一里一外,一男一女,她这话说的在理,就当下这情景,真要被人看到,很难不会误会。 也说不上来所为何,看着她这躲躲闪闪,要和自己划清界限的样子,顾筠心里就是不舒坦,倒也没多为难她,放下手里的帘子之前,也只说了一句“不会有人传”的话以后,就放人离开了。 顾筠就站在宅门前,看着马车消失彻底消失在巷口,才转身就回了府,上次从江南带回来的卷宗,有一部分放在了宅子里,最近那案子准备结案了,这些东西就要整理好。 然,进了南书房才没多久,连一份卷宗都还没整理出来,府里就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你怎来了这里也不知会一声,我送了人回头去找你,哪想许府就已经空了。” 方才在许府,筵席后半程的时候,整个席上吵的不行,老太太揉着额头说受不住,李循便自命请缨说要送人回去,说来也是凑巧,人前脚刚走,后脚就落了雨,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今天这样的日子,将人姑娘带到自己的私宅。 李循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到了跟前,顾筠偏头看了他一眼: “江南那案子快结了,过来找点东西。” 说完,又往书房后的博古架去,头也不回的将人晾在这儿,李循刚刚城南城北的跑了一遭,得知人离开,这才又火急火燎的来了城南,眼下说的口干舌燥,也没去在意他的待客之道,拎了桌上的热茶就给自己倒了一杯。 喝完放下,总觉得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又里外看了一圈,也跟着去了后面。 “你带人来了?” 对方没说话,只听见纸张翻动的哗哗声,他不死心: “我看到桌上有两个用过的杯子,其中一只上还沾了口脂,你是不是带了姑娘来这里?” 顾筠眉都没抬一下,手里哗哗声继续。 “难道是夏姑娘?” 话都已经问到这个份上,再要缄默就是猫腻了,顾筠面色终于有了些不耐,没去计较他是怎么猜到的,一声淡淡的‘嗯’,算是认下。 倒是李循,听见他的回答,眼里冒了精光: “而今怎么说,这里可是你日后独居的私宅,你将人带到这里来,是几个意思?” “今日大雨,夏府的马车先走了,她一人回不去,我顺路捎了一程。” 这回答李循才不相信,先不说两人之前的那些纠葛,单说这宅子,当初可是说好,日后分府别居,可是要留给顾筠和他妻子住的,这么些年过去,这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他带一姑娘来了这里。 “真要捎人一程,就该直接送去夏府,怎会来了你这私宅?我看是你起了什么旁的心思吧。” 旁的心思? 顾筠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思忖了片刻,不过就是两个人各取所需,最后殊途同归而已,且所有的交易都是明码标价,怎会被误以为是旁的心思? 忽想到方才分别时,姑娘手中攥紧的那一方帕子,即使已经努力的掩饰,但他还是看得出来,她心里的紧张,难说她是不是也误会了自己,有什么旁的心思? 沉了沉心,可以忽略了心底那点奇怪的感觉,害怕李循没完没了的追问,他没再回答,翻翻手里的东西,重新起了别的话头,不动声色将这个话题带了过去。 … 和之前一样,夏琳琅没敢让马车送自己到府门外,在离大门尚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下了车。 雨已经停了,但路面还有些湿滑,她提着裙角,小心的下车,刚准备往巷子里走的时候,车夫便递给她一样东西,她不明所以,张口就拒绝,对方的说辞却是信手捏来: “是大人给的,说姑娘若是想清楚了,就持着这枚玉牌去绣庄留话。” 夏琳琅大概猜到,应当是顾筠在嘱咐车夫的时候给的,眼下东西已经伸到她跟前,这里又是巷口,不能拉拉扯扯,她也没去在意究竟是什么东西,匆匆捞过后,便往夏府里走。 申时那会府里就来信,说夏奕身子不适,她这会没回自己院子,直接就去了夏奕那处。 稀稀拉拉的灯火,她走的很慢,没发出什么声音,好一会才到,可还没进院门,就听到母子俩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怎么样,这会好些了吗?” “娘,我都说了就是摔了一跤,手肘蹭破了点皮,又不是缺胳膊断腿的,你这都问了多少次了。” 长夜漆黑,下雨过后连虫鸣声都少了许多,夏琳琅慢吞吞的在走,耳边是越来越清晰的对话。 “你个小没良心,可知丫鬟刚传消息那会,娘被吓得半死,还以为你怎么了。” “是因为今日下雨,檐廊下都是积水,我一个不慎没踩实,这才摔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当时看着骇人,那成想那丫鬟就直接寻到许府了。”夏奕的语气有些不耐烦了。 骆氏听后,点了点他眉心,埋怨: “真是冤家,娘还以为你出了大岔子,还没等散席就赶着回来了。” “那,娘亲先回来了,长姐呢?” “我哪儿顾得了那么多,总归她也不笨,要是聪明点的话,就应当知道去找你父亲,两人好一道回。” 母子俩没多言说,话不过三句,就又说到旁的地方去,对被她独自留在许府的夏琳琅,没过多关心。 夏琳琅这会已经走到院门口了,听着骆氏的这席话,想着夏岭独自离去和在许家时崔尧说的那些话后,她忽然不想进去了。 事不过三的道理,连三岁的幼童都懂,她不能指望和自己本就没什么感情的父母,能对自己抱有多大的怜爱之心,但好歹一脉相承,却最后还比不上一场交易,有些事就不应该抱有希冀,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她毕竟不是夏奕,自小就养在身边,感情自是不必说,想来对夫妻俩而言,只要自己吃得饱,穿得暖,就不用花太多心思。 院子里的两人不知是说到了什么,这会已经笑了起来,而夏琳琅已经没心情去听,顿足了一会,脚步最终变了方向,往自己的院子去了。 开宴过后的日子,同以往并没什么变化,夏岭和骆氏似乎根本就不关心她是怎么回来的,自然也就不会知道她独自在许家屋檐下枯等的事情,更不会知道她跟着顾筠去了一趟他的私宅,谈了一场能称得上是荒谬的话。 第23章 夏岭一如既往的,每日里除了去刑部点卯就是在外奔波会友,倒是骆氏,自从夏奕手肘受伤过后,便没再出去过,日日守在跟前,掰着手指头数还有多久能去书院。 夫妻俩各自忙着,都没功夫去过问她的事情,倒也让她过了几天清闲日子,不用愁相看,也不用看他们一家三口的其乐融融。 立夏一过,天气是愈发热了,夏琳琅还是不太能适应京城的暑热,多数时候都呆在府中,除了写写画画打发时间外,偶尔还要想想顾筠留给自己的那个难题。 晴了半月有余的天,昨夜终于舍得落了场雨,今日一早,夏琳琅推开窗就看到头上一片碧空如洗,空气里散发着浓浓的青草气息,让憋闷了好些日子的她,心情爽朗了一瞬。 院门处传来咯吱的声音,她一扭头就看到赵娉婷在朝她招手。 “琳琅你怎么又瘦了!” 这话褒贬参半,夏琳琅故作生气的看着她: “多日不见,怎就不盼我点好?” “哪有,你该想想我们多久没见了,上次见面还是上巳前后,那会人人都裹的像个蚕蛹,这会暖和了,可不就是瘦了。” 上次见面过后,赵娉婷就随其母回了一趟在北地的祖宅,说是她爹赵御史在京城腹背受敌,恐会照顾不好他们母女,让他们回去避避,也是因此,两个手帕交快有一月多没在见过,这会乍然见到,自是有说不完的话。 “之前那些谣言怎么样了,离开前我给你送的那信儿你收到了吧,真的没人再传了?” 夏琳琅这会正在开窗户:“嗯,就像你说的,好像一夜之间那些话就没人再说了,奇怪的很。” “要我说,一定是老天都看不得你受欺负,不知施了什么法,让那些谣言一晚上就消失殆尽了。” 她笑着附和,说无稽之谈的事,被她说的那么玄乎。 赵娉婷一面反驳,又想起了什么,圆圆的眼珠转了几圈后,意犹未尽的问:“那你和顾大人,后来如何了?” 开窗户的手顿了顿,但也仅仅是一瞬,和顾筠的那件事,她到现在也都还没捋清思绪,究竟要不要答应他。 要说他提出的条件实在让人拒绝不了,但人总是趋利避害的,顾虑会有,担心也会有,所以明明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也迟迟不敢去面对。 这件事她还没下定决心,毕竟听起来也离谱荒唐,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暂时不想让赵娉婷知道。 “那后来就没怎么见过,倒是前几天许老的宴上远远瞥见过一眼。” “没说上话?” 她开了窗户回到桌前,有些不自在的顺了顺裙摆:“没呢。” 赵娉婷有些略感遗憾的啧了一声:“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听到有关他顾少卿和女子的传言,本以为会是段才子佳人的故事,哪成想……” “什么才子佳人,都是三人成虎的瞎说。”她打断赵娉婷的话。 哪知对方听这话,一脸不怀好意的凑过来:“我说才子佳人,还没说是你,你这么着急作何?” 心急露了馅,只好支吾的说:“哪有,我只是顺口一说。” 说完,躲开赵娉婷的视线,立马低头喝了一口水,颇有些逃避的意思。 夏琳琅这会实在是心虚,一听到自己名字和顾筠沾边就觉得怪怪的,总感觉他们之间那点秘密会被人发现,就算是在赵娉婷面前也不能做到从容面对。 眼见赵娉婷越说越离谱,担心她口不择言又说出什么话来让她招架不住,这才出声阻止,没成想还是把自己套了进去。 她咕噜噜,一下就灌了两杯茶下去,赵娉婷果真没在继续,外面日头这会了还没上来,难得的好天气。 二人相视一眼,稍一合计,一炷香后,赵家的马车载着两人就往市肆而去。 第18章 答应 记挂着崔尧之前说过的那几句话,夏琳琅心里总是忐忑不安。 直到又是几日过去,还是一切风平浪静后,原本悬着的一颗心,才渐渐落回到肚子里。 这事她同赵娉婷说过,那会她正在吃糕点,听到这话,急的一口东西呛在嗓眼里,美目瞪圆,直拍胸口,夏琳琅见状连忙递了杯水过去,这才缓过来一口气。 “就是那翰林院崔家的?怎不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长的平平无奇就算了,对女子竟能说出这样威胁的话?” 赵娉婷嘴角还挂着糕点碎末,眼下都顾不上去擦,还哑着嗓子就急着说话,气急败坏的: “看来,又是一个仗着家里有权有势,就看不上我们女子的人,咳咳,那你后来又是怎么回的。” 她被呛的又咳了两下,夏琳琅连忙给她拍背顺气: “反正没给他好脸。” 赵娉婷拦下她在后面的手,还有些气:“就没有大骂他两句,还是说你直接就一走了之了?” 她没吱声,当是默认。 “大庭广众的,长辈们又都在,总不好撕破脸。” 她倒是想用当初对李二那样来对他崔尧,但过刚易折的道理她懂,吃一堑长一智的道理也懂。 人行于世,无法做到事事如意,尤其是女子,在同男子有牵扯的这件事情上,世人眼中,本就不能做到一个公平。 于男子而言那不过是在风流韵事记上一笔,但女子遭受的,大多却是指责,谩骂,亦或是揣度,她可以不去在意那些流言蜚语,但最后究竟旁人嘴里会传成什么样,她也不得而知。 但就算自己如何的不去在意,一旦那些话过了耳,难免会胡思乱想。 不是不愿抗争,只是抗争过,但挣扎不过,这才不得不同自己和解。 赵娉婷一听这话,嘶了一声,疑惑的开口:“听这话,是屈从了?” 她唔了一声,怕好友担心,也怕又从她嘴里听到什么没有遮拦的话,佯装兴致缺缺的说:“也说不上屈从,就是觉得和这种人没什么可说。” 这话赵娉婷认同,不是不敢争锋相对,但若真要和这种人多费口舌,只会让自己不开心,她无意让夏琳琅去抗争什么,但作为好友来说,只会觉得事情不公,替她不值。 甚至有时候连她都觉得,夏琳琅若是过的浑浑噩噩些,也许就没那么累,偏她就是什么都懂,什么都明白。 幼年就寄人篱下的日子,令她心思通透,也很会察言观色,不然也不会为了那么点微不足道的亲情,一次次答应骆氏和夏岭的无理要求。 她推了推面前的小碟子,朝她挑了挑眉,宽慰:“喏,这家的绿豆糕很好 吃,甜而不腻,清心败火,你多吃点,心里甜,也降降火气。” 夏琳琅听出来她的意思,抿着唇笑了笑,默契的没再提这件事,捏了一枚碧油油的绿豆糕,就往嘴边送去。 “崔家早些年在朝中是有那么些威望,但那都是上一辈的事了,到了崔尧他爹这里,也就是个翰林院的讲学,离他祖父的位子还远着呢,真不知有什么好神气的。” 细嚼慢咽的吃着口里的东西,夏琳琅说话都含含糊糊的:“有的人,生来就是眼高于顶的。”且还目中无人,一点礼貌都没有。 “就他?我看是眼高手低吧,不然怎都到了这会还是赋闲,连个朝廷闲职都没有。” 看着夏琳琅这会吃的两腮鼓鼓,乖巧的像只松鼠,赵娉婷没忍住:“都是些拜高踩低的,若是真正遇上位高权重的,他们阿谀奉承都怕来不及。” 夏琳琅笑着揶揄:“就是不知我们赵大小姐准备何时让他们‘阿谀奉承’?” 赵娉婷嗔怪的看了她一眼,像在说玩笑话:“我是不行了,可顾大人可以啊。” 她咽下嘴里的最后一口,附和着赵娉婷的话说:“扯虎皮做大旗?行啊,倘若那天顾大人善心大发要给我做主,我一定不会忘了你!” 本就是一句玩笑话,夏琳琅就是这么顺口一说,没放在心上,赵娉婷倒是听得喜滋滋,一张笑脸凑过来,笑的谄媚: “这可是你说的,姐妹我可生等着这一日吶!” … 又过了些日子,等到离京城的立夏没剩几日的时候,夏奕终于在骆氏的企盼下,踏上了回书院的马车。 过了许久无拘无束,肆无忌惮的好日子,夏奕这会很排斥去书院,夏琳琅早便收到骆氏送来的消息,让她今日也来送送。 临近盛夏,暑气越来越盛,马车里俨然热的像一个蒸笼,还没等上车,夏奕就已经开始抗拒。 “娘,里面真的好热,我还没进去,里面的热气就朝我扑过来了。” 烈日当头,即便挂上的是薄纱,密闭的空间内,也是让人忍受不了的。 夏琳琅和骆氏原本站在檐廊下目送,听到这话,骆氏顶着烈日走过去,想来是想说两句软话赶紧将人送走。 谁知到了马车跟前,从头到脚的感受到热辣辣的暑气后,那憋在口中的话,到底转了个说辞: “我让管事去弄些冰块来,虽说不能全然不热,但好歹能让你撑到书院,这次已经耽误了许久,可不能再推辞了。” 第24章 夏奕别了别嘴,很不情不愿:“那等到下次回来的时候,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知道知道,不就是想去南边看看,娘答应你,一定想法子让你去如何?” 商量了好一会,连哄带骗,等到府里的陈管事带着冰块回来,半推半就的夏奕才终于肯上车。 夏琳琅将这一幕母慈子孝看在眼里,作为长姐,她只是来相送弟弟,但骆氏不是,面对夏奕的无礼要求,她都尽量满足,甚至就连自己绞尽脑汁,日夜企盼想回的江南,对他而言,也不过是轻轻松松的两句话。 都看到了这里,若再说自己没有任何感觉,只怕也是在自己骗自己。 马车已经走远,骆氏回身往府里去,夏琳琅心里膈应,没立即动身,只在骆氏已经入了府里的回廊后,才挪步往里去。 哪知一只脚才刚跨过门槛,陈管事就将她唤住: “大小姐,这是前几日,门房收到的一封手书,说是从昌平来的。” 她脚步一顿,回身就接过,和心里想的一样,手书是外祖送来的,距离上回来信已经又过了些日子,老人家的身体渐好,写信那会已经痊愈了,害怕她多心,这才特特写信让她不要担心。 夏琳琅看得嘴角微勾,信里大多说的都是琐碎的事,但她就是高兴,惦记了许久的人和事突然来信,自然愉悦。 信到末尾,还提到了舅舅家的表哥,说上一次昌平的乡试表哥已经通过,有资格参加来年的会试,这是表哥和舅舅家的大事,家里已经决定送表哥去书院念书。 也是正好,老人家的身子刚痊愈不久,舅舅便打算带着一家往北一些去避暑,也能养养身体。 昌平的一切倒好,让她不要担心,先安心留在京城,以后得事慢慢再做打算。 信里头说的都是好消息,夏琳琅也没再多问,只是嘴角上原本的弧度,一点点放缓了下去,最后她朝陈管事道了两声谢后,就径直回了自己院子。 日头这会更是上来了,她那院子周围没什么遮挡,晒不过一会就热的不行,骆氏和夏岭自然不会也为她买冰,时间一长,屋里就待不住了,心情忽然变得有些糟糕,可她今日就是不想委屈自己,回去的脚步在逐渐放缓,还没走到地方,足下就换了个方向。 不知还能去哪里,唯一想到的,就是前几日和赵娉婷一起吃过的绿豆糕的味道,收拾下心情,没惊动任何人,她今日自个儿就去了市肆。 不知是真的时运不济,还是冤家路窄,刚坐下没一会,绿豆糕也才刚端上来,就听对面有人在阴阳怪气的说话: “这不是夏姑娘?今日怎一个人在此?” 她抬头,一眼就看到崔尧站在自己桌案的对面,一脸的玩味,和身上儒雅的衣衫一点也不配。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夏琳琅心里本就不待见他,这会见了人自然没什么好脸,更不想和他多说什么,一眼过后,也就低头下去,不再理会。 “姑娘这是不认得在下了,分明不久前才见过,我们还同行了一路的。” “这里还有旁人在,崔公子请注意你的言辞。”夏琳琅打断他,不想再听他继续荒唐。 他当做没听到,反而大喇喇的坐下来,置若罔闻的无赖样。 “在下记得,那日姑娘走的匆忙,甚至忘了回答在下的问题。” 她头偏向一边,不去看他:“我不知道公子在说什么,都不记得了。” 崔尧却是唇角微翘,摇着一把折扇在桌案对面故作姿态,也是这会她才发现,并不是所有男子笑起来都像顾筠那样好看,还有一种人,笑起来很是恶心,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忘了?那在下就给姑娘一些题眼,听说许尚书致世,刑部上下草木皆兵,夏主事忙着前后奔波,怕是已经顾及不上姑娘了吧? 放在膝头上的手轻轻握紧,桌上的绿豆糕正散发着清甜的气味,但夏琳琅已经没任何心情,她定定的看着崔尧,不甘心,当即反驳: “令尊是翰林院的人,怎也关心起刑部的事来了?” 崔尧嗤笑一声,似在笑她还在鱼死网破的挣扎: “在下人微言轻,也只不过是道听途说,凑个热闹,但想必姑娘是听明白了那话里的意思,夏主事心里想什么,又作何想,姑娘你什么都知道,就别再自欺欺人了。” 夏琳琅就没见过这样厚颜无耻,刚愎自用的人,也不知自己是哪里就入了他的眼睛,如此纠缠,阴魂不散,竟然三番四次威胁自己。 知道自己的弱点和软肋,而她除了坐以待毙外,竟无计可施,只能看着他说完话后,摇着扇子大摇大摆的离开。 她被气的胸口不住的起伏,白嫩的掌心都是被指甲掐出来的一个个小月牙,人搅浑了这滩水后就若无其事的走了,留下她一个人在这里生的无能为力的闷气,还什么都不能做。 大街上不知何时刮起了大风,原本晴朗的天气也在一瞬间暗淡下来,她在这里发了许久的呆,最终看着碟子里一动未动的绿豆糕泄了气,原本的好心情一点不剩,随之胃口也没了。 裁的方方正正的油纸包着整碟的绿豆糕,她到底没和吃的过不去,将银钱结了之后,拎着东西就出了门,到了门扉处才感觉到,扑面而来的风里已经夹了雨丝。 有过淋雨的经历,她看了眼天,没敢耽误,虚虚抬手遮住头顶就往巷子里去。 然而天不遂人愿,没几步后,一下就变了天,倾盆大雨说来就来,她猝不及防,没一会,豆大的雨滴就这么毫无遮挡的砸了下来,先是肩头,再是衣裙,最后鞋袜也湿了,雨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眼睛里也涩涩的睁不开。 周围全是东奔西走要回家躲雨的人,她火急火燎的四处看了一圈,才看到一个屋檐下 还可以躲,急忙朝着那处跑过去,一边跑,一边躲着人,眼见就要到了,没注意脚下蹿过来一个孩子,撞了她腰际一下。 手上拎着的东西一下就颠了出去,人也被绊倒了,她三步并作两步,终于行到檐廊下时,也最是狼狈的时候了。 想起今日从早到晚所经历的事情,自己根本融入不了的夏家,昌平的外祖家也暂时回不去,出来散心遇上崔尧的恶言恶语,想吃的绿豆糕这会正泡在水里,还在离她三步远的距离… 耳边是滴滴答答的声音,身上也在往外滴水,她不知自己有多狼狈,只知道这会心情糟糕的不行,强撑了一路的信念好似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她有些撑不住了,环住了自己的双臂,慢慢的倚着墙面蹲了下来。 就在她心里已经笃定,今日势必会一身狼狈的时候,面前出现了一双男人的脚。 四层相似的场景,她迟钝的抬头看着面前那张一如既往寡淡的脸,愣怔了好一会,蹦出了一句令她自己都讶异的话: “我答应你。” 第19章 甜腻 夏日的雨说来就来,迅且急,夏琳琅没在雨里走多久,身上就已经湿透了,风一吹,透着凉。 依旧是之前去过的顾筠那私宅,但这次不是在书房,顾筠让管事单独给了她一间屋子。 还依着吩咐,给她准备了一套干净整洁的女子衣物,这里是男子的私宅,自己和这手里的东西本就是格格不入的存在,又想到自己不仅几次三番的造访,这次竟然是直接登堂入室的更衣。 心里轻嘶了一声,想想这感觉,着实有些怪异,以至于在换衣裳的时候,手脚都不自觉的加快,像是背后有人在无声催促一样。 换好衣裳之后,自有人领着她去会客花厅,说顾筠已经等在那里了,她没敢耽误,顺了顺衣角后就跟人走了。 到了花厅坐下,捧着下人端上来的热茶,这才有机会来打量自己而今所处的地方。 和之前去过的书房异曲同工,这花厅的布置寡淡,没有繁复的装饰和摆设,一眼望去,简单明了,也正是如此,才会透着一丝疏离冷肃的气氛,就和它的主人一样。 以至于她直到现在都还有些恍惚,觉得今日从见到顾筠起后的整个过程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眼神不经意的飘到外面,一眼就能看到顾筠在游廊上同人吩咐什么,她身子在逐渐回暖,舒服的感觉让她暂时忘了身在何处,就这么不经意的盯着人一直看,心里也有一搭没一搭的在思忖。 好一会了,到底是没思索出个所以然来,只恍惚觉得不知不觉中,自己竟对顾筠不那么设防,说走就走,说答应,头脑一热,也就真的答应了。 想起之前自己在雨幕中说过的那话,没头没尾的,也不知人到底听懂了没有,反倒是他,行事过于落拓,甚至还没等她再多说两句,自己就已经被领了回来。 她还兀自在思索,拖着腮保持着之前的动作和角度,也没注意外面的动静,所以当顾筠说完话,扭头一眼望过来的时候,两道视线就这么毫无阻碍的碰撞上了。 夏琳琅顿时就感觉到局促,陷入自我思维里久了,一旦和人对上视线,就好像周围的人都能听见自己的想法,颇有种当众自我剖白的意思,尤其是顾筠这眼神,能看穿人心似的。 第25章 她自觉尴尬,到底没能继续迎下去,一眼过后,就匆匆躲开。 顾筠见此,眼尾动了动,又低头简单嘱咐了两句,没过一会,夏琳琅就听到有人的脚步声传来。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了,一时半会可能走不了,得多留一会。” 对面是有人落座的声音,顾筠边走边说,直接就坐在了夏琳琅的对面,听见顾筠在说话,她下意识点头的同时目光也随之往窗外看去,檐下的雨珠这会已经化成了雨幕,接连不断的一串串,半点没有要停的意思。 外面是滴滴答答的水声,而屋子里却安静的出奇,除却顾筠刚说过的两句话后,二人就没再做声了,阒然的有些过了头,也不知是心里觉得怪异,还是异样的感觉在作祟。 夏琳琅捧着热茶的手有些不自然的扣了扣杯底,收回视线看了一眼对面的男人,依旧是一副矜贵寡淡的模样,想了想,默了须臾,终于是开了口: “嗯。” 话落,夏琳琅就见对方添茶的动作顿了顿,那神情说不上是笑还是什么,就听他说:“方才在市肆时,不是说的挺清楚的,怎这会就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了?” 她是有些摸不大准他的心思,但有些头脑发热的话,过了那股子劲后,想要开口再说,就没那么简单了。 支吾了片刻,她回答:“我不知道该如何说。” 顾筠:“那你可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 夏琳琅抬头看着他,点头。 “当初你没答应,说要想想,那现在呢?可想清楚了?” 他边说手里边拎着茶壶正往杯盏里注水,四平八稳的,且看那说话的样子也实在是坦荡,半点儿没有觉得荒唐的意思,反倒衬的夏琳琅这般畏缩的姿态,像是她别有所图似的。 都是聪明人,心照不宣,话也不用说的太过明白。 夏琳琅也就确定,之前在雨中说过的那句我‘答应你’,想来顾筠是听明白了,不然这会也不会坦坦荡荡的直接认下,而今既然他都直接提出,那自己再要扭捏,就是矫情了。 她将杯子放在桌上,轻轻地一声响,接着抿了抿唇,做出重大决定似的点头:“想清楚了。” 顾筠淡笑:“可怎么看你样子,倒像是受了我胁迫,一副要慷慨赴死的似的?” 夏琳琅不知自己这会是什么神情,但听顾筠所言,担心是他有所误会,她急忙摆手澄清:“我是真的想清楚了,就按大人之前说的办吧。” 索性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一步,昌平一时半会回不去,夏岭和骆氏也不待见自己,婚事也即将被用来当做父亲拉拢人的筹码… 她咬了咬唇内,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已经走到最差的结果。 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眼下也不过是破釜沉舟的决定罢了,塞翁失马,谁又能知道这事情的到最后一定就是坏的,且这已经不知是顾筠第几次相助于她了,就算不为旁的,单凭她对顾筠对顾家的了解,还不至于会做出要吃她绝户的事情来。 她这次是看着顾筠的眼睛,一脸诚恳的说的,就神情来看,没有不愿和胁迫,也很是相信眼前人的样子。 顾筠这次没再说话,只默默的看了她两眼,食指点了点桌案,想了想须臾后回答: “那就按之前说的,你同我成亲,三年里你我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三年后就用感情不睦的理由来和离,夫妻期间,大家互相配合对方应付长辈,亲密有间的相处,如何?” 这话夏琳琅早之前就听过,而今她既已经答应,便是想清楚,落子无悔了。 “嗯。”她点头。 “你之前就说,以后想回昌平,作为补偿,分开后我会替你在昌平开女户,添置地契,田产。” “嗯。”她继续点头。 顾筠看着她这幅了无所愿的样子,没来由觉得她在敷衍自己: “除了点头说‘嗯’以外,就没说什么说的?” 毕竟是婚姻大事,就这样草草的做了决定,顾筠始终觉得对人家姑娘不公平,也是怕夏琳琅事后反悔,他也才会反复同她确定。 “这次点头不是儿戏,我会白纸黑字的将我承诺的事落于纸上,你若没有异议,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夏琳琅点点头,没一会,又摇摇头,看起来情绪不高的样子,想了片刻,才听她说: “倒是有一句想说。” 见终于有想问的了,顾筠放下杯子,挑眉看了她一眼:“说。” “昌平的宅子,到时可不可以让我自己来选?” 顾筠皱眉,似是没明白她为何这样说,那宅子本就是给她的,自然由她来选,这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不是,犯得着再单独说一遍? 夏琳琅见他皱眉,误以为是为难,连忙解释: “我想挨着外祖和舅舅近一些…所以”解释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顾筠已经点头了。 “有什么想要,想提的,等你过来之后告诉阿衡便是,他 自会安排好一切。” “至于成亲的事”,顾筠抬眼看她,“我会先禀明祖母,虽说成亲是假,但婚事得是真的,三书六礼,明媒正娶自是少不了,等祖母安排安排,你便安心在家等着媒人的消息。” 来来回回还不到十句话,两人的婚姻大事就这样商量好了,说到底也就是一桩交易,买卖双方你情我愿的事情,没得感情谈。 外面的雨还在扑簌簌的下,依然没有减小的趋势,好在所有的事情也算有了一个不算差的结局,夏琳琅的心情没再继续低落,这会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雨幕,连心境都与来时不一样了。 屋外有人影晃过,是那个叫阿衡的男子,顾筠的长随,这会正端着一个托盘站在厅外,夏琳琅目光随之望过去,就看到顾筠朝外点了点头,人几步迈进来,将托盘放在桌案上,临走前,不由的看了她两眼。 她却只听顾筠说:“过来,喝掉。” 那托盘里头放了一只白瓷碗,盛的东西黑乎乎的,还冒着热气,心里纳罕的同时还是依言过去,没等发问,就闻到一股又甜又辣的味道: “是给我的?” 顾筠敲了敲碗腹,探了下温度,不置可否:“不是淋了雨?” 夏琳琅恍然想起方才进来的那会,顾筠的确是在外吩咐人做什么,想来就是为了熬这碗姜汤。 她没说话,淋了一场雨又吹了一阵风,她也怕染上伤寒,抿着嘴上前一步端起那碗姜汤眉头都没皱就喝了下去。 那汤似乎被提前放置了一会,这会不冷不热,直接就能入口的程度,之后夏琳琅感到浑身都热热的,舒服极了,也就没有吝啬自己的感谢: “谢谢大人。” 顾筠抬眸看了她一眼,她这会穿了一身鹅黄色的衣裙,鲜艳的颜色和周遭有些格格不入。 而寡淡的空气中也还泛着甜腻腻的味道,她方才喝了姜汤,嘴角还沾着一些褐色的药汁,他目光逐渐往外,入目之处,肌肤白皙,唇红齿白,他没忍住喉头上下动了动,到底是没说什么,只颔了颔首,应下了这一声。 那天的雨格外的大,一直下个不停,两人说完话又过了好久都还是淅淅沥沥的在下,夏琳琅这会心境变了许多,没再觉得这雨下的心烦,还甚有心情的托着下颌偏着头在窗边看檐下落雨。 身后的顾筠似乎在处理什么事,耳边间或传来书页翻动的哗哗声,可再好看的雨景也抵不住犯困,没过多久,立在窗前的那颗脑袋,就斜斜的倚靠在了窗格上。 作者有话说: ---------------------- 第20章 拨动 那日的后来。 夏琳琅也不知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只记得檐下的雨打芭蕉很是好看,喝了姜汤的身子也暖洋洋的。 人就这么懒散的靠着隔窗闲闲的坐着,直到视野里屋外的一棵树变成两棵树,淅淅沥沥的雨又变成了瓢泼大雨的时候,才觉得眼皮已经重的抬不起来了。 再醒来,就是在回程的马车里,她人还迷迷糊糊的,看着靠坐在车壁最里面的顾筠时,愣是想了足足半炷香,才记起来人是谁。 “顾大人?” “下次再要想睡,记得先看看身处何处,别那么不设防。” 车内只有一豆烛火,光线还不好,明明灭灭的,夏琳琅刚睡醒没多久,视野不清明,伸手搓了搓眼尾,耳边就是顾筠寡淡的声音,她含糊的应着:“哦,知道了。” 听在耳里,又是敷衍的回答,坐在车壁那边的男人刚准备说道一番,就听她又说: “因为是在大人的私宅,我才睡的,旁的地方自然不会。” 他顿了顿,没忍住问:“原因是对我不设防?” 她点头,想也没想就回答:“大人是大理寺少卿,对作奸犯科那些事自然深恶痛绝,自己又怎会去明知故犯?” 不是信任他,而是信任他的身份,觉得他不会做出有辱名誉之事,忽明忽暗的车里,似乎有被气笑了的声音,顾筠也不知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觉得悲戚。 第26章 他可还记得方才在大街上刚见到她的时候。 浑身湿湿的,一双眼睛红的像兔子一样,直愣愣的盯着水洼里的一包东西,他不知道那油纸里包的是什么,只知道那一眼看过来的时候,心下有个地方被很轻的拨动了一下。 也是头一次,他对一姑娘起了恻隐之心,到头来,却是被告知,只因当他是好人罢了。 他还在为这没头脑的一句话暗自深思,可说这话的人,却像缺心眼一般,还一副懵懂的神情在身边发呆。 突然想起什么,顾筠突然发问: “下午那会你在檐廊下蹲着,是在看什么?” 她皱眉眯着眼,回忆的样子,语气失落落的说:“是绿豆糕。” “今天是特意出来买绿豆糕的…” 结果确实买到了,但却没有吃到,明明就在眼前,唾手可得,却偏偏被泡在了雨水里,坏成了一包。 好事成坏事,半点心情也无,连她自己都没发觉,她说这话的事情,情绪是肉眼可见的失落,顾筠见此,也就没在多问。 那之后就又说了几句有的没的,估摸着人半醒半糊涂,问的都能答出来,但就是自己不能思考,甚至连自己怎么上的车都没过问,索性夏府离的不远,一问一答间,没过多久也就到了。 看着夏琳琅打着呵欠同他告辞的时候,顾筠甚至都在怀疑,这姑娘方才答应自己时,究竟有没有想清楚。 … 真同老太太说起提亲这件事时,已经是第二日了,又恰逢是朝廷休沐的日子,暑气已盛,老太太畏热,接连数日都没出过门,顾筠乍见到人时,才发觉精神也不大好。 “顾少卿大忙人一个,今日倒是有空来见见我老婆子了。” 刑部许尚书的致世,对三司影响不小,顾筠也是因此,近些时日忙前忙后的,已经许久没来给老人家请安,这会被说道一两句,也只能是心甘情愿受着。 他扶着人回屋坐下,嘴里说的好话:“再忙也得是您的孙儿,自当是要来问候你的。” 汪润秋倒没有全信他的话,看了人一眼,也不确定他真正的目的:“大忙人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儿个怎么了,总不是来我这儿讨茶喝的。” 今日特地来此就是为了和夏琳琅的事情,他本就没打算藏着掖着,直接就开诚布公: “什么都瞒不过您老人家,今日登门确有要事。” 汪润秋不满的哼哼两声,眼里尽是猜到的得意,好整以暇的等着人娓娓道来。 顾筠知道人脾气,也没拐弯抹角,三两句就事情简单阐明,行事落拓,半点也不拖泥带水。 倒是苦了对面的人,老太太的神色从话一开始就已然是受到惊吓一般,原本有些萎靡的精神头,也在听到顾筠让自己帮忙安排提亲的话时,渐渐来了精神。 这会刚说到提亲的话头,她连忙抬打断,再次确定: “你再说一遍,是谁家姑娘?” “城南夏主事家的大小姐,夏琳琅。” 汪润秋声音拔高:“为何偏偏是现在?之前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天晓得,前不久的上巳和花朝,自己可是亲自进宫舔着一张老脸求了圣上的,可这人当时是怎么做的?对外,当面就拒绝了圣上不提,对内甚至藏着掖着,不让自己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 这才过了多久?连她都索性放弃挣扎,安慰自己儿孙自有儿孙福的时候了,她这大孙子突然给她送了一份这样的‘大礼’。 她还没有想明白其中曲折,内心久久平静不下来,哪知人家却手到擒来一般,自如的像是换了一件衣服般随意: “您都说了,那是之前,这会儿想明白了,不想一个人过了。” 颇有些强词夺理的意思,汪润秋才不信他的鬼话,真要像他说的那样随意,这亲他也是想结就结,想离就离了?她要真是如了他的意,随着他的性子来,那人姑娘又该怎么办? 她一脸质疑的看着顾筠,拧着眉摇头:“不想一个人过了?那你怎么不找李循?要去祸害人家姑娘?” 顾筠气笑:“奶奶,在你眼里孙儿就这般不堪?都成了祸害,连个崔尧梁源都不如? ” 王润秋继续:“那你如何解释,之前我怎么劝你都不答应,不说成亲了,连让你同人家姑娘相处相处都像要了你命似的,而今突然就要我替你去提亲,除非你告诉我是被人夺了舍,不然我不会答应。” 他捏了捏眉心,暂时找不到更好的说辞,只能顺着梯子往上爬: “之前是我有眼无珠,以至于差点错过。” 他是在妄自菲薄,汪润秋倒也没阻止: “那这次又是?” “情窦初开,看上人家姑娘了。” 汪润秋还是没有松口:“外面人都在传,说你这辈子是看破红尘了,怎么还真有老铁树开花的时候?” “…” 顾筠料想到了一切的困难挫折,夏家的长辈不应允,夏琳琅中途反悔,他的亲生父亲反对,却独独没想到,出事未捷身先死的第一处,却是汪润秋这第一关。 原本没什么波动的情绪突然有些烦躁起来,没再继续回答,只一个劲捏杯盏,有意无意的做些无意义的动作,没什么耐心的样子。 “算是被人夺了舍,那也是之前的事了,祖母总不能真让我这辈子就这么孤家寡人的过活?” 这话汪润秋倒是信了,但也只有一半,想到之前那么好的机会放在眼前不去争取,如今等到这会机会流失,再想要,就得知道,先前错过就没那么好再要回来了。 她挑了挑眉: “那可怎么办,之前你不都拒绝了,说出去的话,覆水难收。” 顾筠没再多说,只缄默不语的坐在那儿,一副任凭说教的态度。 祖孙俩都很了解彼此,无非一个台阶的事,再怎么说来,汪润秋之前为了这事儿,可是好言相劝了多久,结果人不领情,转头就左耳进右耳出,心里自然不痛快。 而作为自家人的顾筠怎能不明白她心里所想,这会端正一下姿态,做好好先生的样子听教一番,让老太太把这口气出顺了,台阶自然就来了。 两人都不说话,他沉默了没多会,期间还假意的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又适逢中途的时候,阿衡进来禀告,说李循来信说有要事相商,眼看着人就快走了,汪润秋终于没再端着,清了清嗓子开口: “人家毕竟是姑娘家,怎能任由你的心来,只你若真的上心了,我再进一次宫,也不是不可。” 阿衡这会还没出去,听着这话有些讶异的抬头,看着顾筠。 可人对他的目光就像视若无睹,一本正经: “要真有的商权,这事还要多劳烦祖母费心。” “你话别谢太早,我只是觉得人姑娘不容易,就这样贸贸然上门提亲也是委屈了人家,既然之前都求到了宫里,那这次也必定不能矮了先前一头。” 顾筠点头应和,接着道: “那父亲那边…” 王润秋皱眉:“自有我去说道,怎么,你婚事的主,我老婆子还是能做的。” 顾筠继续点头,谦恭的模样看得阿衡也是一愣一愣的,老太太说完,看了一眼还候在一边的阿衡后,有些不耐烦的摆摆手,让两人有要事就自去忙,别在她跟前瞎晃悠。 梯子就这么顺理成章的安放,人也自然而然的下来,事情妥善的处理完,但载着顾筠的马车,却不是往刑部去的,阿衡站在车外,想起他家大人方才在老太太跟前说的话,硬着头皮问: “大人这会究竟是去?” “城南鱼井胡同。” 那是他私宅所处的地方,阿衡又问: “那您方才特意让我一炷香以后进来,说刑部有事,都是骗老夫人的?” 难以想象,他家大人也有会为了达到目的,而算计老夫人的一天。 已经在车厢里落座的顾筠整了整衣袖,看着他: “你没看到老夫人的精神很好了不是一点半点,想来,她是很愿意让我骗她的。” 作者有话说: ---------------------- 终于写完了,大家久等了,不好意思。 第21章 坏话 在私宅里的那日顾筠就说过,虽然亲事是假,但成亲得是真,三书六礼,明媒正娶,一样都不会少。 而夏琳琅既然应下了和顾筠的这笔的交易,那两人现在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自然对他的话是深信不疑,是以她回了夏家之后,就安分的守着这个秘密,耐心的等待着顾筠接下来的计划。 也许真的是好事多磨,本以为会很顺堂的一件事,因为宫里的那位抱恙在身的缘故,整个朝堂一时间就变得异常忙碌和紧张起来,不仅仅是三司,六部六科里一群人也是忙的脚不沾地。 别说是顾筠,就连夏岭这些日子都差不多快宿在了刑部,也是因此,和顾筠的那件事便一直搁置至今,等到现在盛夏已过,初秋都到了还是不见影儿。 第27章 可这种事急不来,为了确保所有的关节都万无一失,夏琳琅从不会去催促和过问顾筠,一来二去,两人自那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如今细数一番的话,已足足快有两个月了。 这些日子,夏岭忙着朝堂刑部的事,夏奕在书院里也不安分,天天嚷嚷着要回来,骆氏一边焦头烂额的忙着府里的琐碎事,还要疲于应付他,反倒让她落了个清闲。 赵娉婷知道这件事后,这些日子三不五时的就会来找她,不拘在府里,也会四处去游玩。 而今京城已经隐隐有了初秋的样子,炎炎的暑热褪去后,几乎日日都是秋高气爽的天气,很是适合三五好友结伴出去游玩。 “前几日就听人说了,城外的枫叶都变红了,这会要再不去,不出几日就只剩光秃秃的树干了。” 赵娉婷这会就在夏琳琅的屋子里,一手托腮,催促着人快些收拾。 夏琳琅一边更衣,一边回答:“之前也不知道是谁,说未名湖来了一群北地的大雁,红嘴白身,稀罕的很,还偏拉着我去看,结果到那儿才知天气转凉,早就飞走了。” 桌案边坐着的人有些不服气:“之前那次是意外,我没听清是飞走了还是飞来了,但这次不会,我都打听清楚了!” 夏琳琅闻言,从内室里探了头出来笑说:“好好好,那就再相信你一次。” 初秋的气候,山上偏凉一些,她怕冷,这会正从柜子里挑出一件薄纱斗篷来披上,又手忙脚乱捏过桌上的眉笔准备浅描两下,外面的赵娉婷快要等不及了,抢过她手里的笔,随意扔在妆奁上,拽着人就出去了。 “今日出城的人那么多,再不快些,天黑都回不来了。” 夏琳琅:“你怎么知道今天去城郊看枫叶的人多?” 马车就停在外面,赵娉婷先上车后回身就来拉她:“朝廷今日休沐,大家都里里外外忙碌了这么些日子,自然是要消遣消遣的。” 她而今和夏岭的关系说不上什么好坏,朝堂上的事她也只是一知半解,就这些也还是从赵娉婷嘴里听来的,知道的自然不多。 但事实证明,赵娉婷并未夸大其词,清净了一月有余的主街上今日络绎不绝的都是马车和行人,且无一例外,都是往城外去的,他们出发的还算早,这会已经出了城,行在去京郊的官道上了。 “京郊的枫叶很好看吗?怎么大家今日都去?” 路面不平,有些颠簸,夏琳琅掀帘往外看了眼,状似无意的问起。 “那是自然!京城可不比你们南方,到了冬天就真的是冰天雪地了,白茫茫的一片,除了雪还是雪,半点其他颜色都没有,这京郊的红叶啊,算是入冬前最后的一抹颜色了,大家自然不愿错过!” 赵娉婷在一边喋喋不休地向她解释,只以为她是没见过红叶,但她不知道的是,南方的昌平也有红叶,比京城的更多,红的也更晚,更久。 在来京城之前的那些年,每年深秋来临的时候,舅舅都会带上她和表哥一齐去郊外看红叶。 成片成片的红叶,火红一样的颜色,若是天气尚好,还能看到一样 鲜艳火红的夕阳。 舅舅和表哥都说,日子就像这红叶和夕阳一样,或许之前是毫无起色,黯淡无光,但等到该来的那一天,就会否极泰来,不论远近,不分朝夕,总会越过越好。 突然想到这些,她不禁思忖了下自己当下的情形,未来的事如何她不得而知,只知道如今的首当其冲,先是和顾筠的婚事,再来就是三年后的和离,此一番若是顺利的话,往后的日子真就像舅舅说的那样,否极泰来。 马车越来越靠近京郊,兴许是睹物思人的缘故,夏琳琅竟生出几分近乡情怯之感来,目光也直直的看着山上那片红红的地方。 “怎么样?没骗你吧?” 夏琳琅回头看她,笑着点头:“好看。” 赵娉婷又说:“那可不,你就看周围这么些人就该知道定不会来错。” 没过一会,马车也就到了,赵娉婷依旧是第一个钻出去,看样子兴致很高,夏琳琅跟在后面下车,绣鞋才刚一落地,就见赵娉婷一脸讳莫如深的凑过来耳语: “那边好像都是三司的人。” 她抬眼望去,就看到山脚下站着一群人,没有穿官袍,就这样三三两两的分散在各处,她一眼就认出人群里的李循和她父亲夏岭,这会正在和身边的同僚讲话,心思微动,目光接着往里去,果然在不远处,就看到了顾筠。 许是如今心境的变化,当交易达成的时候,就没法再将两人放置在普通男女的身份上看待。 虽说没人知道两人的关系,但而今在大庭广众之下,明明是未婚夫妻,却硬要装作不熟,不论怎么说来,都有种偷偷摸摸的感觉。 她屏气凝神了片刻,心里在不停暗示自己,就是碰巧遇见罢了,以前怎样相处,现在还是如此,不让旁人瞧出端倪来就行。 如有所感似的,就在她即将收回视线的时候,对方迭然偏头看了过来,人群中,一眼就巽住了她,四目相对,夏琳琅忽然有些不知所措,甚至犹豫着要不要偏头躲一躲。 而反观顾筠,显然要自如许多,目光直白的看着她,偏淡的眉尾甚至还微微一挑,像是在问她‘今日怎会来此’,半点没将周围人置在眼中的意思。 “那边黑衣服那位,好像是顾少卿啊,他怎么也来了?” 两人刚打算往山里去,赵娉婷忽而就同她咬起了耳朵,一边看向顾筠那处,一边说:“听说前些日子,顾家老夫人又进宫面圣了,大家都在猜,大约又是为了这位的婚事。” “是,是吗?”夏琳琅有些艰难的开口,突然就成了话中人,却还偏要在好友面前装作什么都不知情,委实是有些为难她了。 “你别不信呀,坊间之前就有传言,说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只是不知是哪家姑娘,值得人老太太再进宫一次。” 夏琳琅咽了咽嗓子,不由的找补了两句:“也有可能是旁的事呢?” 赵娉婷轻笑了一下:“或许吧,但比起旁的事,大家可更关心日后顾家的主母是谁罢了。” 她又借着角度偷偷瞥了那边一眼,调侃的口吻说到: “要是就单看顾筠这身份和这张脸,自是没得说的,就是性子过于寡淡,冰山一样,不知日后的顾夫人若日日面对这张脸,会不会也觉得无趣。” 夏琳琅又想起自己和顾筠仅有的几次交集,这人的性子是寡淡不假,但倒不至于全然是冰山,否则又怎会一次次的相助自己,还答应成婚三年后放自己离开,想来坊间对他的说辞,也多有不真切。 她试图替他辩解了两句:“既然都是传言,想来说出这话的人定是无趣至极的。” 敏锐的赵娉婷似是嗅到味道:“我突然发现,你今日说话,似乎明里暗里都是向着顾少卿的,怎么?是有什么不可说的?” 说罢,还回头看了那处一眼,顾筠那边还没收回视线,依旧是看着他们这处的,再配上她方才说的话,真要计较的话,是有那么些晦暗不明的意思。 “人还往咱们这处看呢,欸,琳琅你说,究竟是不是在看你?” 夏琳琅感到头皮微微发麻,舌头也变的不听使唤起来,担心说错话,也就没在开口接话,心虚的缘故,这会连回顾筠一个眼神都觉得周围有无数双眼睛在审视着自己。 她没理会赵娉婷的叽叽喳喳,拉着人匆匆就往山上去,及时止住了这个话题。 … 又走了一段山路,终于抵达半山的枫叶林,诚然如赵娉婷所言,在一众光秃秃的枝干中,这一簇簇红的恰到好处的枫叶真的是这京郊一抹别样的风景。 所处的环境不同,心境自然不同,这里的红叶和昌平的又有些不一样,夏琳琅便同赵娉婷一道沿着半腰的山路,一路看着风景而去。 红叶林周围还有许多岔路,周围来来往往都是往岔路上去的人。 赵娉婷挑了个看起来人不多的岔路,也拽着夏琳琅的手腕就往那处去。 这还没走到尽头呢,就听到有人在闲言碎语。 “可看清了?方才在山脚的,真的是城南夏家那位?” “我看得可清楚了,就是她。” “之前坊间不是就有风声传出,说她和顾少卿之间有些什么,传的还沸沸扬扬的,可我方才看她那害羞的样子,怎么看怎么觉得,是她自个儿对人顾大人有意思才是。” “是吧是吧,我也觉得,不然人顾大人好容易来这京郊看一次红叶,两人都能遇上,你说,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一听就是两名女子的声音,在这里道人是非还被正主听见,索性双方离的不远,声音也越来越近,没过几步路,大家就都面对面了。 “都说府里的老妈子嘴碎,喜欢嚼人舌根,可如今怎么闺阁在室女喜欢在背后道起人长短来了。” 第28章 话是赵娉婷说的,半点没给对方留情面,颇有些当面锣,对面鼓的意思。 “你!你怎么说话的,说谁嘴碎呢!”对面说话的一个绿衣女子不满被人这样说道,理直气壮的反驳。 “谁嘴碎说谁,我还没说是谁呢,你怎么就自己站出来了?难不成是你自己承认了,就是你嘴碎?” “我!你!” 对面这会恨的是牙痒痒,但毕竟是他们先在背后学舌,怎么说来都理亏,三两句过后,除了在一旁瞪眼,也不能做什么了。 夏琳琅也没那什么慈悲心肠,都被人说三道四了,还能以德报怨的说出原谅的话。 赵娉婷还不准备就此作罢,捋着袖子打算再同对方说道一番的时候,衣角处就被人扯了扯。 夏琳琅从一旁挤过来,站在她身边,一脸正色的对着那两名女子说: “你们方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但我不会向你们解释什么,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反倒是那些内心恶浊的人,才会看到什么都会往污秽了想。” 她神色严肃,说的话掷地有声,对面的两人见此也就没再反驳,只那绿衣女子有些不服的别了别嘴,念念有词了两句:“不是就不是,说了两句罢了,至于么。” 夏琳琅听见她说的,立即回:“对你来说,只是一句话,但对别人来说,可能就是数不清的谩骂和诟病,你们若真的好奇,大可直接去问问正主,也犯不着在这里瞎猜。” 绿衣女子显然不理解她话里的意思,满脸疑惑不解的看着她,身旁的赵娉婷有些看不下去了,正准备跃跃欲试的时候,就被夏琳琅拽着袖子往另一条岔路走去了。 “你干嘛不让我过去找他们理论!” 终于到了僻静之处,赵娉婷有些愤慨的甩了甩手,朝着夏琳琅问。 “理论有用的话,你爹又为何三番四次的遭人弹劾?” 嘴上是赢了,却会有数不清的麻烦找上门,吃力不讨好。 “是他们在后面说人是非,理亏的可是他们。” 看着赵娉婷替自己打抱不平的样子,夏 琳琅顿感欣慰,原来这世上,并非没有不关心自己的人,她上前一步拉着赵娉婷的袖子,状似无所谓: “圣上已经开了口,不许再提这事,他们也只敢在背后这么说说,真要出了这里,谁还敢再提?” “再说,我方才已经把话说清楚了,大家都是聪明人,他们能听不懂?” 那些话里提到的不止她一人,顾筠是朝廷的官员,怎能由得他们去置喙和说道,她已经撂下了话,有什么想问的可以直接去找顾筠。 可赵娉婷是个急性子,上头又有个当御史的亲爹,朝堂上就已经开罪了不少人,眼下要真的冲出去同人起了争执,只怕以后在京城的日子会更难过。 而原本还打算大干一场的赵娉婷,一听正主都这样说了,纵有滔天的怒火,也只能偃旗息鼓,但心里还是愤愤不平,不免再次确认: “真打算就这么算了?” 夏琳琅点头,也并不是不去计较,而是知道计较了也没用,索性话已说的明白,还是给彼此留点脸面,于是朝着赵娉婷点头,顺势安慰了两句: “他们这般嘴碎,日后定会遭到反噬的。” 万般不愿,最终也只能就此作罢,赵娉婷含着一腔没有发泄出来的怒火,愣是烧没了今日赏红叶的心情,以至于接下来的路上,纵使再好看的风景,也提不起兴致了。 终于将半山的一圈走完,准备下山的时候,又遇上了三司和六部的人,他们走的方向不同,这一路始终没有遇上,直到这会快离开了,才勉强碰了个头。 不像上山的时候人那么多,这会稀稀拉拉的,偏生顾筠还在这群人里,他本是不想来的,但架不住李循一直在他耳边说道,这才一道来。 没想到却在山脚就遇上夏琳琅,那会人多,两人不便交流,有些话也就一直没说,想着在路上寻着机会找人说道两句的,不想这一路都没见到人。 直到这会,隔着三三两两的人群,才又遥遥的看到。 周围人已经不多了,他落在了最后,想要说两句也不是不可,视线偏过去,刚准备唤人的时候,就见夏琳琅身侧的赵娉婷一副风风火火的样子走过来。 夏琳琅也没想到,一直同自己走的好好的赵娉婷怎么一下子就朝着顾筠的方向去了,没想明白她要作何,只是下意识的跟上。 等人走到顾筠跟前的时候,她气还没有喘匀,就听赵娉婷在对顾筠‘抱怨’: “大人可知,有人在背后说你和琳琅的坏话!” ----------------------- 第22章 烦躁 这会日头已经西斜,来赏叶的人也在陆续下山,要不是被赵娉婷突然唤住,这会三人哪还会呆在这山腰。 夏琳琅也是没料到赵娉婷会突然冲出来说那些话,躲了顾筠一路的视线,这会也就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了。 她眼神有些嗔怪的看了赵娉婷两眼,结果人家直接无视,小嘴叭叭叭的就将方才林中发生的那幕告知了顾筠。 看着顾筠逐渐拧起的眉心,赵娉婷无所察觉,还在继续说: “她说我们琳琅摆不清自己的位置,肖想大人你,还说今日就是为了大人你来的…” “天地可鉴,今日可是我硬拉着琳琅出来的,但那些人说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大人你可得替我们琳琅说句话,否则,外面还不知要受人多少嘴舌。” 夏琳琅在后面听着,感受到顾筠越来越明显的目光,她不打算同人多言,准备等赵娉婷说完后就一道离开,是以压根就没回应过顾筠,头埋的低低的。 但谁知赵娉婷上一句刚说完,下一瞬就直接将她推到了顾筠跟前,没等她反应,耳边嘀咕了两句在山下车里等她的话后,就一溜烟不见了人。 要不怎么说是好友,都到了这个时候,还在替她打抱不平,就是这说完就跑把她单独扔下的行为,实在不敢恭维。 头顶的那道视线实在明显,周围又隐隐传来熟悉的沉水香味道,见实在是僵持不下去了,夏琳琅正打算抬头假意的寒暄两句,就听顾筠先开了口: “最近病了?脸色这般差?” 真要算起来,两人的确是有月余未曾见过了,但没料的是,他今日开口说的第一句,竟然是在问自己安好。 这不禁让她有些恍惚,甚至于受宠若惊,听完这话后下意识的就抬手抚了抚自己脸颊,才恍然想起什么来,脸颊迭然发红,说话也变的慢吞吞的: “不是病了,是刚从山上下来,走的急了些面色才会不好,况且我今晨出门的时候还忘了施妆…” 这事真要说来,她自己的原因也不小,幼时外祖母和舅舅心疼她是女子,又少小离家,所以对她多有宠溺,像什么施妆绾发,描眉绘黛这种琐事,根本不用她操心,一早就替她安排妥当。 后面来了京城,形势所迫下才学会了一两个简单的发式和妆容,但也仅仅是聊胜于无,毕竟如若有大场面,骆氏都会提前遣人来替她收拾。 也正是因此,她到现在都不大会给自己上妆,甚至连眉毛都描不好,虽说这是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但真要她自己亲口去承认不会,还是有些难为情,毕竟身为女子,竟然连上妆都不会,实在说不过去。 顾筠闻言,挑眉看了她一眼,诚然,眼前的女子本就生的粉面桃腮,即便是不上妆,也依然能将京城里一众的女子比下去,但也就是因为长的太白,乍眼一看,恍然就有种病美人的错觉,也勿怪他刚才会问出那句话。 就这样盯着人直直的看,他这会分明已经看出了她的窘迫,还是笑了笑,明知故问的:“那究竟是没有,还是不会?” 语气里微有调侃揶揄之意,夏琳琅捂着脸看着他一眼,多日不见,这人行事还是同之前一样,能读心似的看穿人心里所想,还半点不顾情面的戳穿,夏琳琅不想自讨没趣,努了努嘴,就这样立在他面前不再说话。 顾筠自然是看懂了她的心思,心里也在低哂,没再继续追问,却转而提起了别的: “方才的事,若不是你好友,你打算什么时候才告诉我?” 终于说到正事,夏琳琅没再缄默,放下手认真想了想,才回答: “我本就不打算告诉你的。” “为何?”他皱着眉问。 “告诉了你又能如何?你是要出面制止,还是要训斥他们?” 他脱口而出:“至少不会让他们在背后无端的议论你。” 夏琳琅笑了笑,神色颇有种看穿世俗本质的意思: “大人说笑,你我身份地位本就悬殊,旁人眼里自当会这样认为,他们要说且让他们说去,但你若要站出来解释,这事就会变得复杂的多。” 她说完,就抬头看了他一眼,神情坦荡。 “旁人眼里,你我而今是半点关系也无,若是你贸贸然站出来替我说话,他们不敢谈论你,倒是可以来诟病我,如此,大人还觉得有解释的必要吗?” 第29章 顾筠这次没再回答,缄默不语的人换成了他,但心里也不得不承认夏琳琅说的是事实,现在大家没有证据,都只是在捕风捉影的猜测,他若是这时候真站了出来,本就浑浊的池水只会变的更浑。 说不清,又道不明的心情,心里像堵了一口气似的憋闷。 夏琳琅的这两句话说的是云淡风轻,但他看得出来她情绪里掩藏着的失落和无奈,是那种不愿屈服于现实,却碍于生存不得不装作曲意逢迎的样子,他看了她半晌,终于还是没在说什么。 久久没有得到回应,夏琳琅心下不免打了鼓,狡黠的眼神看了顾筠两眼,试探的问: “大人不会真的打算要出面解释吧?” 顾筠吐出一口气,突然反问:“那不然如何?” “别呀,你是忘了我们 之间的那笔交易了吗?先别管他们怎么去说,只要这门亲事一落定,再多的欲盖弥彰,到最后都会是顺理成章。” 外人眼里,是她想攀高枝,一朝麻雀变凤凰才会使这些下作不入流的手段,但若是两人最后真的成了婚,之前那些难听的流言自然会不攻自破,倒是那些擅传谣言的人,才是该担心自己会不会祸从口出。 “反正你我早就心照不宣,只是时机还未到而已,与其这时候费心去解释,倒不如最后一纸婚书来的有说服力。” 最好是能让那些人永远的闭嘴,再也不敢在背后道人是非最好! 半晌,他终于有了回应,轻嗤一声,语气颇有些不悦的说:“你倒想的够通透。” … 下山就是一小会的事情,他们在山上耽误了些时辰,山脚下已经没剩什么人了,但饶是如此,夏琳琅依然避嫌的紧。 记得两人刚准备启程下山那会,顾筠刚转身打算下阶梯,夏琳琅就在身后拽住他的衣袖,商量的语气说: “一会快到山脚的时候,我便和大人离远些走?” 顾筠皱眉问:“为何?” “自然是要避嫌呀。”是没料到顾筠会有疑问,她回答的那叫一个理所当然。 四目相对了有那么一会,顾筠定定的看着人眼睛,这才缓慢的品出些意味来。 小岔路里发生的那件事已经足以说明,京城里还有人在揪着之前的事情暗地里的胡言,只是有些话没有明面上传,但既然是已经听到,那必定是要多加注意的。 夏琳琅见他不说话,只好开口解释: “我这不只是为了我自己,还是为了大人,大人为官清廉,一身肃正,不该被人在身后这样议论。” “那你又打算如何做?” 她眼睛眨了眨,说:“既然传言都说我们之间有什么,那我们就偏生装作不认识。” “不认识?当陌生人?” 夏琳琅点头,听顾筠的口气还有些不情不愿,她急忙说:“这叫兵不厌诈,且让他们猜去吧,等到最后定会让他们大吃一惊!” 确实能让人大吃一惊。 顾筠没有回答,只不动声色收回自己的衣袖,顺势伸手捋了捋上面浅浅的褶皱,复又看了夏琳琅两眼,转身下山之前,语气寡淡的道了句: “那就听你的,这些日子权当我们是陌生人,现在我也不认识你。” 男人腿长,步子又大,即便是一起下的山,夏琳琅也落后他不少,眼见快到山脚了,她如之前所说,刻意放慢步子,又离的顾筠远远的。 如此似乎还不够,整个下山过程中,甚至连眉眼都没抬起来看过前面一眼,将避嫌二字做的那是一个淋漓尽致。 装的比陌生人还要陌生人,顾筠见此没有多说什么,淡漠的瞥了一眼身后那慢吞吞的身影,衣角一掀,头也不回,提步就上了马车。 夏琳琅落在后面,看着车上马夫策马扬鞭,一骑绝尘的样子,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夏琳琅总是有种顾筠生气不悦的错觉。 只是下一瞬她便立马摇了摇头,打消了这个荒唐的念头,他可是大理寺最年轻的少卿,什么风浪没见过,还犯不着为这等小事置气。 自己一定是爬山太累,头晕乎乎的产生了错觉,一定是,一定是的,她如是的安慰自己。 回程的路上,赵娉婷又开始了喋喋不休,她这一整天都在爬山涉水,又同顾筠周旋了那么一番,这会只觉得体力不济,累极累极,也没怎么理睬她,歪靠着车身,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着。 “你刚刚又同他说了些什么?” 夏琳琅微眯着眼睛小憩,这会还惦记着人方才独自先走的事:“这么想知道,那你方才跑那么快作何?” 赵娉婷啧了一声,反驳道:“我那可都是为了谁?别说你不懂我的用意,你且听听他们说的那些,像话吗?” 夏琳琅没吱声,想到刚刚和顾筠说的那些话,真要说对这些流言蜚语全然的不在乎,自己肯定没有对顾筠说真话,但在乎如何?不在乎又能如何? 努力做了一切,最后旁人一张嘴就能抹杀全部真相,就像自己为了回昌平所做的努力,以为只要听话就能得到想要的,但结果呢? 人都是贪婪,趋利避害天性使然,怎会为了一点的蝇头小利而放弃整片森林。 于是她妥协了,但又没完全妥协。 她抬眼看着赵娉婷:“所以我不是也指责了他们两句。” 闻言,赵娉婷愣了一瞬,随即朝着她笑了笑:“自从上次和李二动了手后,我就越发觉得你性子并不是看起来那么温软了,至少受了欺负,还是懂得要反击了。” “那是,所以我让他们有什么问题,尽管去问他们的顾少卿,免得在背后胡乱瞎猜,误人耳目。” 她也是猜到那两人没那个胆子去问,所以才敢这样放话出来,好显得自己问心无愧。 “那,你究竟有没有告状?” 夏琳琅面不改色的说:“没有。” “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就给忘了呢。”赵娉婷犹自扼腕叹息。 她没在说话,只在心里默默思忖,有些话说了不如不说,就像有的事,没做反而胜过做了。 … 回程的路上,因着顾筠的一句“快些回去”,车夫策马扬鞭的力气比平日里都重了三分,马儿有些不满,边跑边嘶鸣着,速度却不减。 以为顾筠是着急要回私宅去处理公务,车夫没多问,直接将车驶到了城南,顾筠这一路都在想别的事情,分不开心思去看路,直到马车停下,帘子被人从外掀开,露出李循的一张脸时,他才觉出不对。 “你怎么在这?” 李循不解:“下山的时候我不是说了,江南案子的卷宗我要用用,你若是放在城南,我便不等你,自己回来取。” “这里是城南?”终于有些反应过来,这才问。 外面的人见此,疑惑的点点头,身子侧开了一些,给他留出空间来看外面。 他有些烦躁的握拳抵了抵额头,兀自想了一瞬,末了让马夫将车驶回夏家。 “顾子楚,你有点不对劲儿?”车外的人在嚷嚷。 顾筠没有回答,只是朝他挥了挥手,示意马车要开了,让他避开些,可好奇心让人失去思考,李循不仅没有避开,手一伸接着抬脚,直接就上了车。 “这么着急的就要走?是有什么要紧事?” “算不上要紧,只是有些着急。” “何事?” 像顾筠这种严以律己,处变不惊的性子,就是李循都甚少见到能左右他情绪的事。 但顾筠只是瞥了他一眼,想起这些个莫须有的流言的出处,没待考虑的就回绝: “不想告诉你。” “欸,顾子楚!你这人怎么这样,有什么话是不能告诉我的!” 好不容易能从顾筠这里窥探到秘密,他又怎会放弃,就算是被拒绝,也还是不依不饶的在追问。 “江南的案子又有新的发现了?大理寺发生了什么事了?…” “没有,不是,不知道…” 被否认了一圈后他开始变得烦躁,问题也就变得越来越离谱: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会不会是在骗我?还是说你在山上遇上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难不成是又夏主事家的那位?” 李循的性子生来跳脱,好友跟前说话从来都是口无遮拦的,也正是因此才让他瞎猫撞上死耗子,猜对了。 这次顾筠却没再回答,只淡漠的扭头看去了窗外,就这一眼,欲盖弥彰的神色,让李循嗅到蛛丝马迹: “你碰上夏姑娘了!” “…” “你别是真的动了凡心,喜欢人家吧?” 顾筠终于是忍不住了,给了李循一个眼刀: “怎么,不行?” 第23章 关系 李循也没想到,自己胡乱猜测一通的戏言,竟真的被顾筠点头承认,坐下的马车车辙发出哐哐压着青石路面的声音,李循却觉得这声音像是有人刻意凿开他的耳朵, 在问他这会究竟是不是在做梦。 第30章 他愣怔了好一会,没再继续说话,马车里除了行车的响动外,就再也没听到旁的动静。 李循这会的表情就像得知自己生吞了块生腐的肉一般,满脸的不敢相信: “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不行么?” 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顾筠有些奇怪的看着他,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反应。 而片刻前还安静的车厢,李循已经凭借着一己之力将其变的与闹市无异: “顾子楚,完了完了,你完了。” “之前是谁说的无心男女之事的?这才过了多久?你怎就突然变卦?” “难不成是被人夺了舍?不然你这样冷情淡漠的人也会喜欢上别人?” 他像是遇上特别棘手的案子一样,边说还边摊手,全然不见了素日里刑部侍郎的矜持,顾筠见状没再搭理他,却也依然改变不了车厢内十分聒噪的事实,整个车里就听他在叽叽喳喳的自言自语。 不是感叹顾筠这尊神佛也有动了凡心跌入红尘的一天,就是在担心自己的处境,日后会不会也是如顾筠一样,见天的被长辈催促。 “我就说,像你这种人,怎么会无缘无故三番四次的对人姑娘好,原来真的是天神动了凡心,不请也自下凡尘来了。” “真要这么说来,要是连你都有喜欢了人了,那我娘岂不是更有借口逼我了吗?” 耳边一直充斥着他的声音,顾筠这会实在是受不住了,摁住的额头还在突突的跳,在李循又一次凑上前来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直接抬手打断他后面的话: “你要真的担心,前面就是桂花巷,我让车夫停一会,你下车回家探探你母亲的口风?” 这人性子就像一阵风,说什么就要立即去做什么,风风火火的。 一个响指迭然在空中出现,顾筠只来得及听人道了声‘好’,再抬头,就只见到晃晃悠悠的车帘,人已经非常‘识趣’的走了。 车夫以为他也要下车,好一会都没启程,直到他又说了句回顾府,这才又接着往前。 … 近些日子朝堂上下都在忙,顾筠已经有许久没有见过汪润秋了,和夏琳琅的那件事原本说来不急,但今日不知怎的,听着人连连要和自己撇清关系,恨不得继续当陌生人的时候,心里想的却是自己真有那么见不得人?还是说上不得台面? 真要不熟也就罢了,可如今两人怎么说也算是未婚夫妻了,还值当要避嫌成这样? 她倒是有她自己的考量和顾虑,说的话头头是道的,他反驳不了,也辩解不成,一腔无名的情绪找不到地方发泄,思来想去,或许只有祖母这里能够聆听自己的些许困扰。 但有些话,自己心里即便再明白再通透,真到了要说出口时,才发觉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所以当他进了松鹤堂,真正见了人后,忽然就觉得难以启齿了。 “是朝堂最近事务多,累着了?” 先开口打破宁静的,竟然还是汪润秋,见他面前的杯盏已经添了四次茶了,而除却最开始进门时,祖孙俩寒暄的两句话外,顾筠一直就安静至今,汪润秋心觉有异,这才问出口。 “是有些忙,但差不多都忙过了。”他依旧对今日来此的目的避而不谈。 对顾筠的所有事,汪润秋一向都放心,问的两句话也是循例问问,倒也没想着多过问两句,就又开始了她的闲话家常。 “听说这些日子宫里内外都忙成了一团?前些天你爹也是累的不行,府里府外,朝堂内外的跑,脚都不带沾地的,顾筝又使小性子,叶姨娘管教不听,主意都打到我这儿来了。” 顾筝是叶姨娘和他爹顾廷生的孩子,比他小五岁,今年刚刚十七,眼下正是闹腾的年纪。 提到这些,顾筠神情没有一点波动,看了老太太一眼: “管教不听,那就请个西席来府里教教。” 汪润秋笑了一声:“她年岁小,从小便金尊玉贵的养着,早就被你爹给宠坏了,谁的话都不听,之前请过两个西席,没几日也被她气跑了。” “文的不行,就来武的,别家的闺阁里都请了宫里的管教嬷嬷来上课。”语气依然没什么起伏。 “那也要你爹舍得才行,不然怎会寻到我这处来,我是没那心力管教,如今看来,这整个顾家大小姐最怵的人怕就是你了。” 顾筠伸手又端起了茶盏,没直接回老太太的话,自顾的喝着茶:“虽说长兄如父,但还有一句话‘养不教,父之过’,叶姨娘下次要再用这事来扰您,大可不用去过问。” “左右都是顾家的孩子,也不能真的坐视不理?” 茶水入腹,杯盏被他轻轻放在桌案上,啪嗒的一声响:“您要真想费这心力,不还有旁的地方可以使?” 老太太有些没听明白这话里的意思,皱眉想了一会,问: “在哪儿?” “…” 顾筠没说话,只一本正色的看着老人家,看人从一脸迷茫到恍然大悟的神情,又听到人哦了一声。 “原来我们顾少卿你今日来,不单单想看看我老婆子这么啊?” 喉咙有些干涩,他先清了清嗓子,面不红气不喘的说:“孙儿之前托付给您的那件事,眼下可能提上日程了吗?” “这些日子天气甚好,朝廷也忙过了,婚事若再拖,又该是明年了。” … 从老太太的松鹤堂出来后,顾筠没在久留,径直就上了马车直接启程回了他的私宅。 说话不像做事,有错还能改,有些事过后还能转圜,可话一旦出口,就是覆水难收,方才在里面,汪润秋听完后先也是一脸诧异,但人到底活了那么大岁数,稍微琢磨一下就能品出些味道来。 一下就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何事,连忙追问: “那你可是想清楚了,是真心要娶人家姑娘?” 他没加思索的就点头。 “不是在骗奶奶?”她还是有些不信。 老人家一本正经的样子,让顾筠没有忍住,喉咙里头笑了一声: “您不是都已经进宫禀明了圣上,我要没想清楚,那不就是在欺君。” “再者,都已经催您遣媒人上门了,怎还会有假?” “还不是要怪你,这事我前前后后说了多少年,也没见你点个头的,谁能知道有一日你突然来告诉我,说有喜欢的人了,还让我替你上门提亲,我能不多心?” 多心是自然,有些事就连他自己也不大说的清楚,头脑一热的就去做了。 这会街上没什么人,马车跑的快,没一会就到了他那宅子。 踏入门槛之后,左边是往南书房去的,右边直接就是花厅,按照他之前的习惯,一般入了门就往左边走,今儿也不知是怎么了,桩桩件件的事都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大人今日不去书房?”门房跟在身后问。 “嗯,你去将书房里的东西都拿去花厅,我今日在那里看。” “可暖炉已经放在了书房,这个季节去花厅看书,怕是有些凉。”门房善闻言,善意的提醒。 “无妨,你去拿过来便是。” 门房没有任何迟疑,应下声是后就直接走了,他脚步直接就往右走,进去的当下还有些恍惚,他是个喜静的性子,尤其看东西的时候,若是有人在身边,会觉得不那么自在,但奇怪的是,上次和夏琳琅在这花厅里呆了那么长的时间,竟都没有这种感觉。 鬼使神差的,还依着上次和夏琳琅在花厅谈话坐的位置,这次还是直接同之前的位置一样,他自问不是个矫情人,但是相比于书房来说,这会倒是更想在花厅呆着。 … 又过了这么些日子,宫里的那位身子也好了不少, 挑了个朝堂休沐的日子,汪润秋又进宫了一趟后,那事儿就算是彻底落了底。 “圣上说他已经知道了,赐婚的圣旨正在拟,就这几日吧,旨意就会下来。” 大约是心里早便有了底,汪润秋这两次进宫禀明这事时,圣上都没有多问,只是初初听到消息那会,讶异的唤了句‘没想到老铁树还真有开花的一天’后,也就没在过问。 汪润秋不觉得奇怪,和圣上对这件事的态度相比,她更在乎的是这件事本身,端看顾筠如今的年岁是真该成亲了。 她作为长辈的,替顾筠多跑两趟也不觉有什么了。 可没想到戏台子已经搭好,唱戏的却不愿登台了,顾筠听到汪润秋带回来的消息时,神情没什么大的波动,只淡淡问了一句: “圣上有说多久吗?” 汪润秋摇头“倒也没说这般清楚,只知道是尽快了。” 他闻言也就没再回答,缄默了好一会,心里在想着今早刚从李循那里听来的消息。 三司今天有一个要会省的案子,都察院和刑部的人都来了大理寺,李循也来了。 捡着空隙一直在朝他递眼神,刚开始他只当是李循眼里进了沙子,没去搭理,直到会省过后被人揪住,无人之处嘀咕了那么两句才知道,原来流言并没有结束,只是没有传到他跟前来罢了。 第31章 “原来那天在京郊,你同夏姑娘见过啊?” 他皱眉:“你怎么知道。” “这私下里都快传疯了,说上巳过后,夏姑娘一直就对你余情未了,变着花样和法子在你跟前晃悠,先前就听说你去了京郊,人后脚就跟了过去,又恰好被人撞见。” “然后呢?” “就说她拎不清,那样的身份还妄想来高攀你,我也是今晨去城南市肆时无意中听到的,等等,难不成你还不知道这事,不是说你俩就快成婚了吗?” 是快要成婚了不假,但奈何对方暂时还不想让旁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京郊那日被人在背后那样诋毁,都能为了她所谓的‘二人没有私相授受’的想法而劝他别去追究。 “这事她知道吗?”顾筠问。 “怎么可能不知道,这话摆明就是造谣的人故意说给她听,想膈应她的…” 李循说的是无心之言,但一想到那天蹲在雨幕下的夏琳琅,和在京郊赵娉婷说的话后,他忽然就不打算继续隐瞒了,反正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多一日,少一日,又有何妨? 思绪收回,屋内两人一时间都没人说话,顾筠右手握拳,抵在下巴想了一会,对汪润秋说: “我明日进宫一趟,同圣上再商量商量。” “商量什么?” 顾筠低头看了老人一眼,回答: “问问赐婚的旨意,能不能尽快给我。” … 京城立秋之后的天,凉的特别快,枝头上的树叶也是一日赛过一日的金黄,夏琳琅昨儿贪玩,衣着有些单薄的在院子里看了好一会秋景,不慎吹了凉风,当天夜里额头就有些不舒服。 一整晚睡的迷迷糊糊的,像是在做梦,等到醒来又什么都不记得,昏昏沉沉。 说起这事,就不得不提前几日去市肆的事情。 她同赵娉婷一道去了城西一趟,刚一到地方,就察觉周遭的目光有些不对,细细打听之下,才知那原本已经偃旗息鼓的谣言,隐隐又有星火般的复燃之势,那些人又在她走过的地方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悄悄的指指点点。 尽管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但不用猜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也是因此,从那天回来之后她心情便低沉了好几日,闷在屋里不想出去,直到昨天才在院里久呆了一会。 在顾筠和赵娉婷面前,她装作不介意,不在乎,是不想他们担心,也不想让自己过于的在意此事,但眼下这些话三番四次的被人拿出来说道,这次竟在大街上都能明目张胆的对她指点。 真要说来,她心里是难受的,也真正体会到什么是百口莫辩,人言可畏。 “真真的是长舌妇!都被人正主抓了现行又当面警告,怎还要在背后散播这些有的没的!” 赵娉婷是今天一大早就过来了,就因为有些话过了耳,实在没忍住,这才找她,又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应当就是那天那个绿衣女子”她今日反应有些迟,揉着额角说话都慢吞吞的,遇上赵娉婷这种急性子,可给急坏了。 她别了别嘴:“他们真是没的来说,来来去去也就是那些话,还传的这么快,我都替他们累的慌。” “可我也是奇了怪了,你这一天天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他们怎么还能空穴来风,说你心术不正?” 夏琳琅今日不知怎么的,觉得额角有些酸的厉害,眼睛都在隐隐发疼,听着赵娉婷在耳边叽叽喳喳说话的声音,更觉得头疼欲裂,这会连回答都变的支支吾吾起来,词不是词,句不是句,前后也不搭调。 “就是,他们就是,闲得发慌。” “嗯,就是,凭什么都要来骂我,就不能骂骂他顾筠?” 一次两次也就罢,次数多了都替自己觉得委屈。 这种事哪怕就算是真的,也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凭什么这些人光知道来数落她,难不成他顾筠还能独善其身? 也是想想就生气,偏巧这会脑袋昏沉着,嘴巴也就不听使唤,想到什么直接就给说了出来。 赵娉婷一时半会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还在同她一道附和: “怎么不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凭什么就不能骂…” 最后一个他字还没出口,她就及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立即抬手拍了拍自己嘴巴阻止继续往下说,跟着又看了眼身边的夏琳琅。 “大骗子,京城都入了冬那么久了,还没个消息,骗子…” “要是我到时候回不了昌平,一定不会原谅你。” 夏琳琅这话说的含含混混,赵娉婷也没大听清说的是什么,刚想凑过去听听清楚,一靠近才发觉不对。 夏琳琅这会眼眸半阖,有气无力的支着脑袋在桌边一点一点的,这还不算,赵娉婷还发现这人脸颊透着不正常的红晕,伸手去探了探才发现,身上温度有些袭人。 “琳琅,琳琅,醒醒,你怎么样了?” “嗯。”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浑身难受的紧,只是恍惚间听见有人在唤她的名字,没心思再去思索说的是什么,只觉得自己这会困极,脑子里只想睡一会。 她努了努嘴,朝着人咕哝了一句“我还想睡”后,便不管不顾的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不知是什么时辰,慢慢适应了四周的光线,缓缓睁开眼才发现不不是在自己的房间。 她下意识咽了咽喉咙,嘴里一股苦味,感觉出喉咙肿胀的不行,这会开口说话都觉得生疼。 “大夫说了,你这是染了风寒,刚给你喂了药呢。” 她循声看过去,就看到赵娉婷坐在床沿上,一脸心疼的看着自己。 “你是病了多久?来的路上一直都在胡言乱语,身上也烫的不行,你娘和你爹都不知道你染了风寒了吗?” 她摇摇头,借着赵娉婷的力坐起来,喝了一口她递过来的温水,淡了口里的药味,嘶哑着嗓子有些吃力的问: “什么时辰了?” 赵娉婷别了别嘴,有些生气的开口:“你每次都这样,受了委屈不肯说,染了病也不说,还替他们瞒着,问你你就顾左右而言他…” “咳咳” 没等赵娉婷说完,夏琳琅就捂着胸口咳嗽了几下,也成功止住了她的打抱不平,夏岭和骆氏对她的漠视也不是一天两天,刚开始或许还能难受难受,时日一长,连她自己都快没感觉了。 说不定这会外面传的那些风言风语他们都还不知道,两人的心思不是仕途就是夏奕,没意思的很,她无奈的笑了笑,干裂苍白的嘴唇,配上一张素白的面容,赵娉婷看了心疼的不行。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但等你病痊愈了,我还是要说!” 她这会说话嗓子疼,只能做着口型不发声的说话,赵娉婷噤声认真的看了会,听出来她是想要回去的意思,她没拦着,只放心不下,又多叮嘱 了几句。 “再躺会走,大夫去给你开药了,你一会直接将药带回去,让丫鬟给熬了,趁热喝,记住了?” 她没在拒绝,顺从的点了点头。 说来也巧,这家医馆还是上次顾筠带她来的那家,开药的大夫还是上次那位老大夫,见她醒了,先是看了眼她的面色,又搭手在脉上按了按,过了一会才摸着胡子说: “忧思过重,又吹了凉风,这才染了风寒,姑娘一会将药拿回去,按照方子煎药,这几日就不要再吹风了,三天之后可再来一次。” “谢谢大夫。”嘶哑的嗓子,说话都扯着疼,只能慢慢的说。 慢吞吞拿了药就打算离开,老大夫不放心,又亲自送到门口,赵娉婷去唤马车了,只剩夏琳琅一个人在门口等,老大夫看了眼外面,回头看了一眼,有些好奇的开口: “上次的那位公子,今日怎么没来?” 话落,夏琳琅也是皱眉想了好一会,才明白他说的是谁: “他今日没来的。” 不是有事,就是说没来,这个回答模棱两可,却能实实在在给人雾里看花的感觉,那大夫又说: “姑娘上次一个快好了的伤疤他都担心的紧,这次可是染了风寒,怎会不来?” 夏琳琅这会已经没心思去向大夫解释自己和顾筠的关系,喝了药的身子越来越沉,更想睡觉了。 医馆就在市肆当中,街上人来人往的,她没什么力气的倚靠在门前等着赵娉婷回来,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可人要是运气不好,喝口水都塞牙,她这会正强撑着精神等着人来,就听外面街上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 “夏姑娘这是病了?” 她偏头看了一下,真是冤家路窄,竟又是在京郊遇上的那名绿衣女子,这次坊间的这些谣言,说不定就是她传出来的。 但她眼下没有力气,更不想费精神同她斡旋,看了一眼后就收回视线。 那女子见她今日独身一人,看样子还有气无力生了病,全没了那天的趾高气昂,心情一下就痛快起来: 第32章 “那天不还信誓旦旦的让我找顾少卿问话么?今日怎么就病恹恹了,不会是因为说了假话,受了什么惩罚吧?” 不喜欢的人连看一眼都嫌烦,夏琳琅不想看见她,索性扭头半阖上了眼,哪知那人没有半点收敛,说话越来越难听,期间周围已经有人隐隐的窸窸窣窣说道了。 “坊间的那些谣言,都是你传的吧。”忍了那么久,夏琳琅也不想再忍了,睁开眼直接和她对视。 “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传的?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她语气颇有些得意,是吃准了她拿不出证据。 她确实没有证据来证明,但她来了京城后从未与人起过冲突,也没有回应过和顾筠的事情,除了那日在京郊,听到她话后没忍住同她争辩了几句,也是唯一一次同人起了口角。 她好一会没有说话,憋着一股气满脸潮红的看着那女子,强弩之末的不愿让对方看到自己有任何认输的样子。 对方笑的猖狂,环抱着双手看着她:“你和顾大人也就是见过几面的关系,怎么,也配肖想?” 四周驻足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强打的精神似乎快要耗尽,夏琳琅觉得自己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脑子迟钝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反驳。 就在束手无策的时候,人群里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和记忆里那寡淡冷漠的音色如出一辙: “在下和夏姑娘有皇上御赐的婚书,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 作者有话说:后面还有一半的情节,但要晚些才能放出来了。 第24章 看重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顾筠的声音不大,但偏偏一开口就能威慑住周围人群的作用,他的声音一出现,四周就安静的落针可闻。 一身湛蓝色衣袍的他不知何时立在人群里,右手拿了个长轴般的东西,黑乎乎的。 夏琳琅没有仔细去看,也说不上这会是种什么心情,方才还能强打着精神和人对峙,这会见了人,反而觉得身上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沉闷浮躁的空气里,隐隐的又有沉水香的气息传来,她眼神耷拉着,感受着气味越来越近了,直到身前突然被一道黑影笼罩,抬头就看到顾筠那张脸。 依然是一副丰神俊朗的样子。 也是难怪被这京城高门里的女眷惦记,还累的自己一次两次的被人针对,而且这病说到底也是因他而起,她这会浑身也难受紧,说话做事不过脑,自然就将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到了他这个罪魁祸首身上,语气颇有些不善道: “大人怎么来了?” 还靠的离自己这么近,不知道这会周围全是人在看他们,懂不懂什么叫避嫌? 顾筠方才走过来时就已经看过她了,面色不好,脸颊上还有些未退去的潮红,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病了?” 夏琳琅不想同他说话,头一偏嘴硬道:“没有。” “没有你来医馆?手上还拎着药?” 又一次被他无情的拆穿,夏琳琅这次索性不同他争执,破罐子破摔,别了别嘴后就不再说话,把人晾在一旁。 方才顾筠在人群中说的那句话她离的远没怎么听清,但站在周围看戏的人却是听明白了。 本来还在震惊顾筠说的那句话,这会又见两人说上了话,尤其是夏琳琅对顾筠说话的态度,包括那绿衣女子在内,一个个都目瞪口呆的看着两人。 见她实在是没精神,顾筠没去深究她这会不悦的原因,更加没去追问,眼眸一垂,微微弯腰便拎起她拿药包那只手的手腕,勾了勾手,将她手里的东西接过,再稍稍用力一带,就牵着人走了出去。 “去哪儿?”她没力气挣扎,只能亦步亦趋的随着人的力道往前走,仰着脸皱眉问。 顾筠还是冷着一张脸:“送你回夏府。” “我一会自己回。”嘴里拒绝,还企图用另一只手推拒。 “这里周围全是人,你确定要同我在这里争?” 这话是顾筠低头凑近她耳边说的,离的近,以致她脸颊和耳尖都红红的。 她有些不习惯这样的距离,稍稍退开了些,才在余光中感受到周遭目光的洗礼,很是不自在,只想着快点离开,便没再同他争执,一低头便由着顾筠牵着自己往马车的方向去。 之前是害怕被人看见,两人若是要同乘一车,必定是有一人离得远远的,待另一人先上了车后再上。 每次都躲躲藏藏,小心谨慎的很,哪像这会,不仅能光明正大在人群中牵手,还能稳稳当当将人扶进去,慢慢收拾完嘱咐好后,再不疾不徐的出来。 夏琳琅这会已经是困极,方才都是强撑着力气在同人斡旋,顾筠刚将她带进去坐好,放下帘子后转头,正打算问两句时就发现人已经倒在软榻上睡着了。 看着匍匐在里面的纤细身影,顾筠心下无奈地叹了口气,先是将手上那柄黑长的东西放在桌上,接着又不知从哪儿翻了条薄衾出来给人盖上,细致的收拾完这些后,才又拿回桌上的东西,挑开帘子走了出去。 外面围拢的人群还没散开,剩下有些好奇的恨不得探头往里看两眼,见到出来的是他后才有所收敛。 顾筠右手拿着东西下车,淡淡的扫了一眼前面的人群,第一个看到的就是那绿衣女子,先是微眯着眼睛看了人两眼,接着提步走过去,离的一丈距离远的地方停下,君子作风的先向人行了一礼。 “可是周都御史家的大小姐?” 似是没料到顾筠竟然认识自己,那绿衣女子震惊之余还有些受宠若惊,听见在叫自己名字,回神过后连连应声: “是,是的,没想到大人你还记得我。” 顾筠之所以记得她,仅仅是因为前年年末宫里开宴。 那会三司的人都被安排坐在一处,他身边刚好就坐着都察院的周都御史,那年三司政绩不错,圣上大为高兴,席上就一次次邀三司的人举杯共饮,大家推拒不了只能应下。 那次喝得多,最后回府的时候一个个都需要人搀着,顾筠酒量还过得去,没醉的 糊涂,可身边的周大人已经喝的五迷三道,送他回去的路上就已经睡着了。 本以为只是将人送回去就行,哪知这周大人丧妻多年,府里就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加上夜已深,姑娘家的不方便,他便好人做到底,将人搀回房间,又遣了大夫开了醒酒汤,嘱咐了人姑娘两句后才离开。 要问两人有多厚的交集,也就是那晚说过的几句话,他也只是记得当时那姑娘很含蓄,没怎么说话,一直站在他身后听他嘱咐事情。 “两年前送周大人回府,和姑娘见过一面。” 周薇听完这话,心里忍不住激荡了一瞬,神色都变得柔和多了: “是的大人,两年前的除夕,家父…” 话还没说完,就被顾筠抬手打断,不大想过于寒暄似的,还是那副没什么神情的脸问: “在下今日有些事,想问问姑娘的。” “大人请说。” “前些日子,姑娘可是去过京郊的红叶山?” 周薇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抠了抠手指后才点头。 “那姑娘那日可是看到了些什么?” 这次她没再吱声。 顾筠大概猜到她说不出口,又兀自继续: “说来,那日京郊赏红叶,不仅姑娘去了,在下和琳琅也去了。” 琳琅二字一出口,就听到周围隐隐响起抽气的声音,周薇也是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顾筠没功夫去理会,依然睨着她: “我那日是想去问她,坊间这些传的离谱的流言需不需要去处理处理,”他眼尾往周围扫了一圈,接着说 “哪晓得她却说不需要,千百个人就有千百张嘴,解释不清,反正过不久我们就要成婚了,等到时候这些流言便会不攻自破。” “她一向是个有主意的,而既然她都如此说了,我便没再坚持。” 他的语速不快,甚至还有些慢吞吞的,像是故意而为,有种凌迟的压迫感。 周薇立在原地,愣怔的看着他说完后,便活动了一下右手的手腕骨,他自出现以来手上就一直拿着这个长轴样的东西,二尺见长的样子,黑色,像极了一根木棍。 周薇辨别不出他此时的目的,只是听他说完后她自己心里有鬼,自当是觉得顾筠知道了些什么,心下不免咯噔了一下,再支支吾吾的给自己找补: “对不起大人,我,我不知道夏姑娘是你的…” “是未婚妻”他说。 这次呼吸苦难的人换成了周薇,看着顾筠这幅无所谓摆弄手里‘棍子’的样子,她却开始慌了,没等她有所应对,就见顾筠伸手在那‘棍子’下面挑开了什么,紧着着就是黑色褪去,露出那东西本来的明黄色。 手里动作不停,顾筠一边不疾不徐的展开,一边开口: “这事圣上也是知道的,若不是之前抱恙在身,赐婚的旨意也不会拖到现在才下来。” 第33章 最后一个字说完,手里的东西也就全部打开并露出来,包括周薇在内,周围的每一双眼睛都看清了他手上拿着的东西是什么,加上他方才说的话,就是傻子也能猜到他手上的就是赐婚的圣旨。 周薇离的最近,看得,听得也最清楚,心里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只想得一个痛快的结果。 “就是没想到,只是迟了那么几天罢了,坊间竟传出那些话来,还累的要周姑娘来替我担心。” “我,我…”这话抬的太高,周薇试图着去解释。 “既然如此,姑娘便好人做等到底,顾某今日可要拜托周姑娘一件事。”他抬了抬手,真的朝周薇做了一个拜托的手势。 “顾某和内子都是普通人,只想本本分分在京城过日子,可坊间却总有些心术不正的人喜欢行挑拨离间的事情,姑娘方才也算是看过圣旨了,知道琳琅不日就将会是我的妻,望有机会,姑娘能替我在那些散布者面前多多解释两句,” “就说,城南夏府的大小姐是顾筠明媒正娶的妻,又有圣上御赐的婚事,若再有人在其中造谣生事,那便就是同国公府不睦。” “周大人是都察院的左都御史,想必周姑娘自小也受过不少熏陶,自当明白些的。” 兜兜转转了一大圈,周薇终于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顾筠此举,哪里是真的想让她帮忙,不过是借着她的口,在众人面前给夏琳琅长脸和抬身份。 他手里就拿着圣旨,明明一会送夏琳琅回去就能直接公开,偏偏要挑在这闹市,让那么多人看见,不就是想告诉大家,即便如今的夏琳琅还没正式嫁入顾家,但她夏琳琅三个字所代表的,就是国公府顾筠的妻子,由不得你外人来随意欺负。 … 今晚,夏琳琅睡了来京城以后最长的一次觉,又做了好长的一个梦,从被送走去到昌平,再从昌平被接回到京城后经历的种种,感觉像是重新走了一遭这条坎坷崎岖路,浑身又累又困,嗓子又苦又干。 挣扎着想起来去倒杯水喝,可手还没掀开被子,就已经有人替自己做好了。 “姑娘是想作何?有什么事吩咐奴婢就好。” 耳边传来陌生的声音,下一瞬手肘又被人扶着,她心里不免觉得奇怪,等好不容易在榻上坐好后,才寻着时机来看说话的人是谁。 “你是……?” 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杯盏,咽下一口缓解了嗓子的不适后她才问出了口。 “奴婢是国公府的丫鬟,名叫巧玉” 夏琳琅边喝水,边打量着这名叫巧玉的女子,人生的一张鹅蛋脸,年岁上看起来要比她大一些,说话做事想必也更沉稳些,但…… 或许是她刚刚病过一场的原因,思索起事情来没有那么的灵敏,这会看着人在自己跟前晃悠,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却又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没注意,就盯着人看了好一会,又死命的想了许久,才终于察觉到了端倪: “巧玉!”她扯着嘶哑的嗓子喊了一句,也成功看到巧玉迭然回头。 “怎么了姑娘?” “你方才说你是哪里的丫鬟?” “国公府啊,有什么问题吗?” 难怪她觉得之前没在夏家见过她,先前她患风寒夏岭和骆氏都不带过问一下的,就说这次怎么会那么好心,原来人家压根就不是夏家的人! 那… “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巧玉笑着看着她,说:“姑娘说笑了不是,你同我们大人婚事在即,作为夫家人,遣个人过来伺候未来主母,不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等等,她是和顾筠有过约定来着,大家不是都说好,他回去请示长辈,她在家耐心等候媒人上门么不是?这么这… 她有些浮躁的抓了抓身前的薄被: “可,可,可我同你们大人的婚事不是…” 都八字还没一撇呢,怎么这顾家就派人上门了? 巧玉这会终于忙完手里的活计,含笑着走过来,一边替她拉了拉被子,又帮她重新续了水:“婚事自然是圣上赐下的,但却是我们大人亲自送来的,可见对姑娘你有多看重。” ----------------------- 作者有话说:来了啊宝宝们!!! 第25章 蓄意 自己不过就是生病后梦了一场罢了,怎么一觉醒来竟成了这样? 她眉心深蹙,还有些不敢相信巧玉说的话,咬了咬嘴角,心里做了好一番的挣扎,终于在人整理好床榻准备要离去时揪住了衣袖,不敢确定的问: “你方才说的话,能不能再说一次,什么叫旨意是你们大人亲自送来的?” 仿佛早就知道她会问这个问题,巧玉很平静的听她小心翼翼的说完,方才还没完全展平的嘴角又往上弯了弯,将夏琳琅的手轻轻摘下,塞进被子里,语气轻柔: “那奴婢就再说一遍,姑娘可得仔细听了…” 原来去市肆取药回来的那日,她倒是没心没肺的上车就呼呼大睡,留下了顾筠和街市上一群看热闹的人以及那周家的大姑娘面面相觑。 说来也真是巧,那圣 上赐婚旨意前儿个才刚刚拟好,顾筠次日便进了宫,听说这事后,他在禀明完公事之后便直接向圣上讨要了旨意。 偏偏又那么合适,出宫返程途中又在市肆碰上她在同人起争执,一来二去,那封顺手讨来的旨意也就正好派上了用场。 “所以说,是他碰巧进宫了一趟,带回了你们赐婚的旨意,又恰好在市肆遇上了你,便正好借着这机会公开了你们的关系?” “那你们现在,就算是有婚约的未婚夫妻了? 问话的是赵娉婷,巧玉方才说完话出去后没多久她就来了,夏琳琅也是听了那话心情一下平复不了,见了人一时没忍住就同她说起了这件事。 虽说和顾筠现在就是普通的交易关系,但外人眼里他们的确是未婚夫妻,要说是公开关系,勉强也算是,于是她稍微思忖了一瞬,便点了点头。 而赵娉婷听了这话,硬是生生压着自己胸口深吸气了几口,要不是碍于场合不对,她这会或许早就吱哇乱叫了,何至于要一直压着自己的情绪。 就说这种事情,有几个人听了还能当做无事发生? 对方就不是普通人,开国公府的嫡长子顾筠,先不说日后要不要承袭爵位,单说他而今的成绩,年纪轻轻就已经入主三司,官至四品,就是放眼整个京城,也没几个同龄人能与之比肩。 就是这种打着灯笼都要睁亮眼睛好好挑的男人,这会告诉她,是她好友的未婚夫,她能不激动? 所以她在屋子里踱了好几圈,又同夏琳琅反复确认过后,才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 “但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那么的合适?我总觉得不大对?” “哪里不对?” 或许只是直觉在作祟,赵娉婷说不出哪里不对,只是感觉有些怪怪的,这会正拧着眉毛在苦思冥想,小脸都快皱在了一起,嘶了好几声,才半真半假的说: “我怎么听起来,不像是巧合,倒像是蓄意而为呢?” “真是蓄意而为的话,那他就应当要把你也算进去。”夏琳琅嗔怪的眼神看着她。 “天地良心!我怎么知道马儿偏偏那会儿会受惊,还跑到看不见影,我不也是足足跟着追了三条街才追回来!” 她也没想到,去唤马车回来的路上马儿受了惊,往城外跑去,等她紧赶慢赶的追上去,再返程回去时,连人都不见了,一问才知,人是被顾筠带走的,想到这里,又开始拿枪拿调的问: “不提我了,先说说你,你同那顾少卿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可是圣上亲自赐婚?” 真不是夏琳琅三缄其口,这种事情究竟要怎样才能说得出口,她苦于找不到合适的言语解释,就又听赵娉婷继续说。 “别又告诉我你不知道。”她又左右看了夏琳琅两眼 “最重要的是,圣上究竟是为何要给你们俩赐婚?” 夏琳琅没有吱声,一直缄默着,说实话,这问题就是连她自己也无法回答,就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和顾筠这件事会搅合到圣上那里去,还被赐了婚。 但赵娉婷的性子就是如此,打破砂锅,刨根问底,她憋了半晌,支支吾吾的搪塞:“我也说不上来,也许还是上巳那日,他同顾大人之间有过约定那件事。” 反正‘上巳穿青衣的姑娘就是顾筠的有缘人’这件事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京城里也已经传过一次,她这会没有更好的理由说,便正好拿来用用。 也好在这答案赵娉婷没有怀疑,相较于她和顾筠为什么被赐婚,她似乎更在意的是她和顾筠即将要成婚这件事。 … 而作为这件事的主人公之一,她也想问问顾筠有关赐婚的事情,不是说好了两人是逢场作戏的假成亲,时间一到二人就各自归位,而现在圣上也被牵扯进来,还给两人赐了婚,那这件事的性质就不再简单。 第34章 至少不能像他们当初说好的那样,想和离便能和离的了的。 事情紧急,她本打算等病愈过后就去同顾筠说清楚,但还没等到病愈,先就来了两名不速之客。 说起来这已经算是自己入京以来第三次患病了,前两次还要严重些,但她的父母,夏岭夫妇就算是知道她身体抱恙,也是一副不闻不问的态度,大不了遣丫鬟来照顾她两日,病愈后再循例问上两句。 但像今日这种,夫妇俩不仅一道前来,且从进屋开始就说着关心的话,手边还携着补药的场景,夏琳琅实在有些受宠若惊。 她上午同赵娉婷说了许久,嗓子疼,吃了巧玉熬的药后又昏昏沉沉睡了一觉,也许是药效发作,睡梦中又发了一身的汗,醒来的时候虽说还有些虚脱,但不适的症状已经减轻了许多。 刚睡醒,正靠在榻上回神,就听到骆氏的声音传来: “病了就躺着好好休息,坐这儿小心又受了寒。” 说完,就真的要伸手过来扶她,夏琳琅抬手止住她的动作: “睡了一天,再睡骨头都酥了。” 说完,抬眼看了两人一眼,朝着外面忙着的巧玉吩咐,让给沏茶。 温杯热盏,泡好茶,才能坐下来慢慢说,她心思细腻,即便是刚刚大病过后也是礼数周全,茶水一会便沏好了,骆氏却止住了她想下来的动作。 “你,你就坐在这儿,不用下来的,我同你爹就来看看你,坐会就走。” 今日的骆氏有些不一样,说话不像以前,趾高气昂,没的商量,就连她的父亲也是一样,看人的眼神都柔和许多,少了些犀利。 她自当知道这些是为什么,只是心里难免会唏嘘一阵,想来也是可笑,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心心念念的亲情,竟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到来,而父母之于子女,也会出现敬畏和谄媚的姿态。 大家都是彼此心照不宣的相处,既憋闷又略显尴尬,直到最后打破僵局的人还得是她: “父亲和母亲今日登门,是有什么想说的?” 都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巧玉作为顾家人,眼下已经登门入室,想来顾筠同他们也已经见过。 骆氏有些无措的搓了搓手,像是不知该怎么开口,好一会,才支支吾吾说: “倒也没什么特别想说的,那日顾大人登门,该告诉的全都告诉我们了,”她捏起杯子喝了口水,舔舔唇才又继续: “只是我们家门第不高,能攀上顾家这门亲事实属不易,你嫁过去后…” 概因顾筠把该说的都说了,虽不知道是怎么说的,但也免于她这会再去解释,夫妻二人也没多问,也就说了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她听的想打呵欠,也没仔细去听说的是什么,光记得点头了。 “顾少卿说,圣旨上没有写明婚期,圣上也说让两家自行商议,他说顾老太太已经找人看过了,下月初九就是个好日子,你要同意,咱们就把婚期就定在那天?” 话落,她正好打了一个呵欠,话倒没听清楚说的是什么,就记得自己点了个头,等反应过来说的是什么的时候,二人已经准备好要离开了。 “之前你病着,顾家来人也说让你好好休息,但眼下既然你点了头,那我便去回了顾家的话。” 她顿时反应过来: “且等等,今日才初一,等到下个月初九,也就一个月的事情,这么急吗?” 她病了之后就没见过顾筠,这会满腹的疑问还寻不到人解释,难不成就这样匆匆忙忙的将事情给定了? 骆氏点了点头,说的确切:“送你回来那日,顾少卿就说了,三书六礼,明媒正娶,该有的一样不会少,如今时候正好,你过去后,今年便可以在顾家守岁了。” … 她的疑惑和拒绝起不了半点作用,圣上已经下了旨,顾筠又当 众公开,至少在旁人眼中,她已是板上钉钉的顾家少夫人。 由不得她来选择和质疑,自她醒来的那日起,两家的婚事就已在筹备之中,而她除了安心养病,等着当新娘子外,竟是什么也不能做。 “一个月,就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国公府就走完了六礼中的前面三礼,这也太快了些吧!” 时间愈发接近年末,京城越来越冷,夏琳琅整日的缩在屋子里,百无聊赖的翻着手里不知看了多少次的话本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在和赵娉婷说话: “规矩都是人定的,既然婚期都有了,这些不过就是场面功夫。” “场面功夫也是功夫,就说明人家国公府看重你。” 闻言,她别了别嘴,心想哪家成婚,新娘子却是最后一个才知道婚期的人,未来夫婿不见人就罢,连句解释的话都没有,就这样让她胡思乱想了好些日子,心里烦躁的很。 不免小声嘀嘀咕咕: “我只想要个解释,谁要他的看重。” 赵娉婷以为她在和自己说话,没听清,追问:“你说什么?” 她抚了下鬓角,没说话,看得出来情绪不高。 赵娉婷以为是她快要出阁嫁人,心里伤感才会如此,伸手碰了碰她手肘,安慰: “别呀,虽说是圣上赐婚,但总归你和那顾少卿之前也有那么些交集,已经比那些盲婚哑嫁好上了不少。” “而且,你听说了吗,那日同你起争执的那周薇,最近都被她爹给禁足了。” 她皱眉,扭头:“禁足?” 赵娉婷眨着眼点头“你不知道?还是你这未婚夫的手笔呢。” 第26章 未婚夫 又想起和周薇这几次的斡旋,对她的印象实在说不上好,但奈何两人父亲都是朝廷官员的缘故,脸面上也就还要维持住基本的体面。 所以就算心里对她有千万分的不满,面上也要装作一团和气的样子,好比戴着面具做人,笑的都那么假惺惺。 是以当夏琳琅听到赵娉婷说这话的时候,讶异之余,还有一丝畅快,也就没去计较‘未婚夫’三个字: “顾筠的手笔?” 赵娉婷点头:“对呀,那日她不是因为谣言和你起了争执?后来是顾少卿亲自在她面前宣读圣上的旨意,还叮嘱她不要乱去听信一些子虚乌有的事。” 顾筠或许早就知道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的散播谣言,但他偏就对周薇这样说,不仅是想提醒周薇,还是想警告那些躲在暗处的人,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赵娉婷说完,立即望过来,还笑的一脸暧昧: “就是说,这才刚哪儿到哪儿,你未婚夫都这样看重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倒也谈不上知不知足,就是心里感觉有些怪怪的,毕竟两人当初说的好好的,是假意成亲,三年之后便可寻合适的理由和离。 但眼下端看这桩亲事,外面沸沸扬扬已经不知传成了什么样,显然已经在逐渐不受他们俩的控制。 她的初心倒是一直没变,只是担心这件事情会因为种种外力的因素,而发展到不可控的场面中。 是以赵赵娉婷今日这话听来,她是愈发觉得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不管怎么说还是要想法子和顾筠见上一面,至少直到他心里是如何打算。 后面半程赵娉婷又说了些什么,她也没仔细去听,含含糊糊的随便答应着,最后心不在焉的将人送走之后,想了好一会才将巧玉唤到跟前来说话。 巧玉这事,她先前也只是有些疑惑,等到这会才敢确定,顾筠将人留在夏府,不仅仅只是为了照顾自己,像两人而今正处在京城的风口浪尖上这种境况,想要见上一面也实属不易。 而巧玉的存在,就是一件最好的传话筒。 见面的地点依旧是在顾筠的私宅,担心被人瞧见,夏琳琅是一路躲躲藏藏的上了顾筠派来的马车。 却没想到,才刚伸手掀开车帘,一眼就看到里面坐着稳稳当当的男人。 两人距离上一次见面还是小半月前,又有些时日没见了,拘谨也是自然。 尤其这会,二人的关系又有了些许不同,夏琳琅另一只手还扶在车厢上,眼眸一瞬不瞬的盯着车里的男人,这车是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局促到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不是说有事找我,打算就这样说?” 他大约是在处理公务,夏琳琅看到他手里还拿着奏本,听到动静后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随口问,接着就是身子往前探,没等夏琳琅反应,手腕就已经被人握住。 酥麻的触感在手腕上呈现,再轻轻一拉,下一瞬,她就坐在车里同他四目相对了。 气氛凝滞,两人就这样相视了好一会,顾筠的手不知怎的也一直没有松开,直到察觉到还停留在手腕上的温度,夏琳琅才后知后觉的抽手,又假意拨了拨了耳边的碎发。 身份突然的转变,她还是有些不习惯: “是有话要说,但我们不是约好,是在大人的私宅。” “嗯,这会下值,顺道的事。” 话落,她小声嘀咕: 第35章 “可大理寺和夏府压根就不在一个方向…”这两个地方隔了好几条街,是怎样都不会顺的一条路。 没料到她会这样说,顾筠顿住了手里的动作,偏头看了她一眼: “听意思,是不想我来接你?” 夏琳琅这次没有回答,只不咸不淡的看了他两眼,有些意味不明。 接下来的路程,谁也没再说话,气氛是说不出的怪异。 还是之前会客的那间花厅,顾筠一路无言的往里走,夏琳琅亦步亦趋的跟着他进去,落拓的步伐,微压的空气。 落座后的顾筠照旧先给她斟了杯茶,夏琳琅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悄悄的打量了对面的人两眼后才得出的结论,对面坐着的人似乎心情不是很好。 她没有猜错,茶斟好后,顾筠竟连寒暄都省了,直接了当的问: “这会到地方了,可以说了?” 一点余地都不留,他就这样平静无波的开口,夏琳琅心里本就已经憋了许久,又听他如此轻描淡写的说,颇有些不服,有些硬邦邦的回: “我同大人之间的约定,大人可还记得?” 人慢悠悠的捻着杯子,也学着她之前说话的口吻:“你我说过那么多话,具体是指的是哪一句?” 不确定他是真的想不起来还是在装傻,但眼下自己总不能真的去质问他什么,于是深吸了几口气,她依旧耐着性子: “大人之前不是同我说好,成婚三年后和离,届时就放我会昌平的。” “是我说的,有什么不对?” 就是这副轻描淡写的样子,她这边都快急的火烧眉毛了,人还坐在对面悠哉的喝茶,半点没觉得自己话里哪里不对。 “那,那为什么现在圣上又掺和了进来,这样一来,那三年后到底还能不能…” ‘和离’两个字还在喉咙里没有说出来,就被男人迭然抬眼看过来的目光给硬逼的咽在口中。 眼下两人可还没成亲,她就已经想到了三年后的和离,且看着她一副迫不及待,欲言又止的的样子,顾筠没等她那话说完,给她接了过去: “是想问能不能和离?” 她想也没想的就点头。 “为什么不能?就是圣上的公主,对驸马不满意也能提出和离,你为何不能?” “可,可…” “是担心这桩婚姻现在圣上已经插手,怕日后恐有变数?” 夏琳琅点头,神色有些急。 顾筠放下手里的杯子,端坐看着她: “成亲本就是你我两人之间的事,而赐婚只是锦上添花一笔,日后该如何还是如何,旁人的所为和想法并不是任何变数,你明白吗?” 有些懂,又有些不懂,他是说,成亲是他们两人的事,那是不是就说说,往后与两人婚事相关的所有事,也应当是由他们自己来做主? 然,还不待她开口,就听那人又说: “即便对方位高权重,但如果是你想要的,就要去争取,因为你是你,旁人是旁人。” 在此之前,这些话没人和夏琳琅说过,在昌平舅舅家的时候 ,她知道自己寄人篱下,就应当要懂事些,没有主动为自己争取过什么。 而回了夏家以后,夏岭和骆氏的态度也让足以让她明白,有些事不是你想,就能办到的,大多时候都是一种自我的和解和取舍,没有公平可言。 所以夏琳琅这会有些愣怔于顾筠的这番发言,他是想让自己不必太担心,就算两人而今被圣上赐婚,但日后要如何,还是要看她的意思不是? 摸不大准顾筠的意思,但自己今日本意是想来同他说道一二有关圣上赐婚的这件事。 这会话都已经到了嘴边,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他用旁的话给带过去,她再要提及就是不识趣儿了。 他娓娓道来,听的夏琳琅深思好一会,临到末了,才听见又他说: “而今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成亲已是必然之势,三年还太长,你大可等到了期限再来想也不为过。” “可听明白了?” 夏琳琅听得愣怔,只剩讷讷的点头。 顾筠见此,收回放在桌上的双手,握拳又在桌上笃笃笃的敲了几下: “除了这个,可还有别的要问的?” 她呆呆的看着他,继续摇头,却听他继续说: “但我还有话想说。” “大人请讲。”她终于找到了机会开口。 “方才是为什么不想我来接你?” … 深冬已近,京城的夜晚来的特别早,夏琳琅离开墨园那会天已经快黑了,车轱辘一下下的压在似平非平的青石板路面上,发出的咕噜噜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响。 等到马车转出巷口,彻底看不到墨园的时候,夏琳琅才小心的伸出手,掀开了车窗的一角。 没有忽略自己还在发烫的脸颊,甚至觉得她的心跳都和这车轱辘快谱成了一曲,心下不禁有些责怪顾筠说的那些有的没的,弄的她现在半点都不敢去回想。 一回忆起来,脑子里全是方才他说那话的表情,又严肃又不满,好似自己做错了多大的事,需要用这样的神色来审判自己。 “我什么时候说了不想你来接我?”她为自己申辩。 “你是没亲口说,但你方才看我的第一眼就是这个意思。” 他可没忽略她立在车下久久没挪步的场景,看到自己就像他看到李循那般嫌弃的眼神。 没等她辩驳,他又继续: “不用解释,你看我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心里如何想。” 好吧,诚然她是有那么点想法,但着实是没想到这顾少卿观面识人的本事已经厉害到了这个程度,自己不过是看了他一眼就能猜到心里所想。 头顶上的那道目光实在强烈,见含混不过了,夏琳琅没忍住缩了缩肩膀,喉咙不禁咽了一口,有些心虚的回答: “我只是害怕被人看到…” “看到又如何?” “不想又听到那些风言风语。” 顾筠有些被气笑了: “你我有圣上御赐的旨意,我是来接我未婚妻的,谁还能胡说什么?” 就是这句话,令夏琳琅有些应接不暇,前面说的那么多,都是没过脑想到什么也就说了,却偏偏这句话令她不知如何去接。 之前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这会从顾筠嘴里听到未婚妻三个字,才觉得自己是真的和他绑在了一起,尤其他还加了一句,‘我的未婚妻。’ 一瞬间的角色转变,她着实是不习惯,最终也只能保持缄默。 就这样僵持了半晌,末了,还是顾筠打破沉默,伸手端起她前面的杯盏,复又往里面注水。 “夏琳琅。”顾筠突然唤她的名字。 “嗯”她还在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内心在纠结,听到后迭然抬头看过去。 两人虽然接触时间不算长,但一直以来都是客客气气的称呼,大多数时候他都是称呼夏姑娘,这些时日才叫你,但唤她的闺名,还是头一次。 “我是谁?”他问。 夏琳琅默了片刻,回答:“顾大人。” “不对。” 想了想:“顾…筠。” “我是你的谁?” “…”她这次彻底不回答了,半晌都不吱声,刚才还看着他的眼神也开始躲闪起来。 顾筠见此,唇角往下压了压,不给她机会:“说话。” “未……婚夫。” 下压的唇角这才停止了角度,再次提醒: “记得你这会说过的话。” “下次再见了未婚夫,就不要再躲了。” 咕噜噜的车辙声越来越清晰,就算是过了好一会,夏琳琅也还是觉得心下在咚咚乱撞。 第27章 嫁妆 那日的后来,顾筠还说了些什么,夏琳琅已经有些记不大清了,大抵就是说,既然两人都有圣上御赐的旨意,那他们作为未婚夫妻,举止亲密一些也是无妨。 那在外人面前,他们便更不能装不认识。 夏琳琅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反正能确定的是,到了这次离开的时候,的确是和之前不同了。 虽说还是来时的那辆马车,但走近的时候,夏琳琅刚提步往前,打算上车,手伸出准备掀开车帘时,身后就已经有人提前探出了手,替她完成了想做的事。 光明正大不说,动作还行云流水。 “小心脚下。” 没理会她的愣怔,顾筠的手掌直接放在了她的手肘和后腰上,轻轻一送,人就往车里去了。 说不上是受宠若惊还是惊魂未定,总之躲躲藏藏久了,一下子就这样曝露在阳光之下,的确是不习惯,她没有顾筠那么自如,一番动作下来,坐定之后心里还在怦怦的轻跳。 “日后总要习惯的。” 看她从上车就缄默不语的样子,顾筠大概是猜到什么,坐下后偏头看了她两眼说。 夏琳琅没回答,只是抚着耳边的碎发,不自在的点了点头。 第36章 话都是嘴上说的,真要全然习惯,还需要一些时间。 她原本以为像顾家这种门第,府里的长辈对顾筠未来的妻子一定会十分的挑剔,样貌,学识,家世。 但结果却出乎她的意料。 整个顾家,上到老夫人,下到国公爷竟没一人对这桩婚事提出异议,接受的很是顺利。 从圣上赐婚,到顾家老太太领着人亲自上门议亲,再到接下来的走六礼,整个婚事的所有流程都没有一丝阻碍,俱是有条不紊的进行。 夏琳琅也是这会突然想起,脑子没多想,开口就问顾筠: “圣上的旨意里并没有约定婚期,而今又是年末,大人何以这般着急?” 一个月的时间就要走完六礼和礼成,不管怎么说都是有些着急了,夏琳琅是做好了准备成亲,但也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顾筠没什么表情,只说:“你娘没有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 他偏头看她: “年末了,要辞旧迎新。” 一句话八个字,夏琳琅像是懂了,又像没懂。 她拧着眉看着他: “然后呢?” 新年要辞旧迎新的习俗她当然知道,就是不知顾筠这会突然说这句话究竟是何意。 “你我是新婚,又是在这种特殊的时候,既然决定接下来要一起走很长一段路,那不若今岁就一起迎接新年,也算一个好的开端。” 他低头看着她,眼神里是道不明的意味。 “你意下如何,我的新娘子,未婚妻?” 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说辞,直白的说,就是想成婚后的第一个新年能和你一起守岁,以期有一个好的将来,如此简单。 车外的风还在呼啦啦的吹着,马车也还稳稳当当的行在大街上,熟悉的巷口,熟悉风景,熟悉的人,偏偏就是这两 句陌生的话,让她不知怎么,心思微动。 车外天色已晚,但顾筠的眼神依旧灼灼,夏琳琅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嘴里轻答了一声‘嗯’后,车厢内终于归于平静。 … 夏琳琅之前就听说过顾筠的行事作风,雷厉风行,从不拖泥带水,在得到答案之后夏琳琅的感觉只会更甚。 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寻常人家需要准备大半年的东西,在他这里似乎都可以信手捏来。 剩下的半个月里,婚礼上要用的的婚服,头面,以及聘礼也都在时间之内一一完成。 顾家门第高,聘礼自然给的重,夏岭和骆氏也拿不出能与之匹配的陪嫁,越是接近婚期,二人越是束手无策。 看着寥寥无几的嫁妆,两人已经愁的没了法子。 是以当阿衡带着东西登门时,夫妻两人也是受宠若惊。 “这,这些真的是顾大人交代的?” 夏岭看着眼前一箱箱塞得满满当当的东西,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话落,阿衡没有多说,只是双手抱拳,恭敬的行了一礼: “我们大人说了,和夏姑娘的这桩婚事本就是御赐,左右是不能委屈了夏姑娘。” 说完,手往后一扫 “大人知道夏主事的难处,但毕竟众目睽睽,大家都看着,这些就权当是给姑娘添妆用的。” “夏主事大可放心,这些都是从我们大人的私库出的,顾家不会知道。” 一句话,打消了夏岭的后顾之忧。 身后摆了足有二十个箱子,顾家给的聘礼是十二抬,但夏岭和骆氏凑了大半个月也只能凑出来十抬。 如今顾筠给了二十抬,加上他们的十抬,一共是三十抬。 十二抬的聘礼,三十抬的陪嫁,顾筠是给足了夏琳琅体面,又不让她在外人面前显得寒酸,想的实在周到。 夏岭和骆氏一听这话,心里不知多高兴,看着阿衡身后放满了东西的箱子,眼睛就没离开过那处。 夫妻两都是市侩的人,原本还在为凑嫁妆而苦恼,而今不仅不用愁了,还能有的多的盈余,怎能不高兴。 想到顾家给的是十二抬,他们只要陪嫁也是十二抬,那也算能匹配的上顾家。 毕竟那三十抬的嫁妆也不必全部都抬出去,剩下的他们私自扣在府里,留着贴补夏奕和府里的花销不比什么都好。 怎么算,这们亲事都是他们赚的。 两人没有掩饰眼里的贪婪,听着阿衡这样说,半点没有推辞,笑的很是谄媚,半点没有长辈的样子,还大言不惭的回: “大人果真思虑周全,下官多谢大人,深谢大人…” “这二十抬箱子,可算是解了下官的燃眉之急,无疑是雪中送炭……” 话还没说完,就看阿衡抬手止住了后面的话,假意打量了四周一眼,说: “夏主事先别急着谢我,这事儿大人已经安排妥了,这东西既然是要给姑娘的聘礼,那理应送要到夏姑娘手上,正好,我们大人还有话要带给夏姑娘。” 眼看到手的鸭子就这样飞了,但对方又是顾筠的人,夏岭不敢发作,这会就算是打碎了牙也只能往肚子里吞。 于是就看到,阿衡手里拿着礼单,跟在夏岭身后往夏琳琅的院子里去,走在前面带路的夏岭,脸上的笑意都有些勉强。 … 天色愈发寒了,夏琳琅还是受不住京城湿冷的冬季,这些天都窝在屋子没出去,是以当看到夏岭带着阿衡登门的时候,也是满脸的惊讶。 然则,还没来得及问两句,阿衡已经先开了口: “这是大人给姑娘准备的聘礼,姑娘请过目。” 说完,手里就递过去一张礼单,上面用簪花小楷林林总总的写满了字,夏琳琅不明就里的接过,拿到手里才慢慢的看起来。 聘礼的礼单早在之前就由汪润秋交给了夏岭夫妇,现在这份礼单是顾筠私下给她的,上面罗列的除了阿衡方才送来的几个箱子外,还有一些私产,田庄,铺面,地契之类。 成亲之前,两人有过口头的约定,等三年之期约满之后,顾筠会给她一笔钱,且会帮她在昌平安置宅子和立女户。 但那都说好了是三年以后才兑现的东西,那么现在她拿在手里的东西又是什么意思,她淡淡的扫了一眼,抛开那些说是给她添妆的东西,后面那些田产铺子什么的,数目也都不小。 夏琳琅看得眉头深锁,自那日回来过后,她本就对顾筠起了点异样的心思,说不清楚是为什么,只是觉得他最近的所有所为,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欲盖弥彰的感觉。 这会就像飘在半空中,脚踩不到实处,周遭又白茫茫一片,什么都是雾里看花。 手里的礼单有些长,她没什么心思继续看完,大致扫了一眼,还是征询的眼神看着阿衡。 夏岭这会已经出去了,阿衡既然是替顾筠来传话,便是有些话他已不适合听。 他倒是识趣儿,将人带到,三言两语交代完也就离开房间,只留下夏琳琅和阿衡在这里。 阿衡一直看着她,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想着来此之前顾筠交代的话,等着夏琳琅的问题。 果然,夏琳琅所有的问题都被顾筠一一猜中,他从善如流的回答,依着顾筠吩咐的,一字一句回答给夏琳琅听。 “是,都是大人给您添妆用的,让姑娘收下便是。” “属下没看过礼单,不知里面都有些什么,姑娘若还有什么不明的,等成亲后可当面问大人。” 顾筠多的没说,当初交代他这事时,只说了让他去夏家走一趟,将东西亲手交给夏琳琅便是,若是她问起,不能回答的都推回给他就是。 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夏琳琅也就没有继续追问,垂眸默默看完了手里的礼单后,还是不禁咋舌感叹。 “大人说了,这些东西都是姑娘你应得的,还说姑娘你都明白,也自当知道收下后该如何做。” 阿衡这样一说,夏琳琅就明白了,无非就是钱货两讫的事,估摸着是婚期将至,他担心自己会有什么反悔的想法,这才提前有了动作。 方才心底深处有些隐隐泛起的涟漪已经在渐渐恢复平静,夏琳琅收起手里的东西,回了阿衡一声好,说: “就劳烦你去回了你们大人,说我自当明白日后该怎么去做,让他不必担心。” 阿衡心思不细,没做多想,得了回答后就离开回去复命。 留下夏琳琅在屋子里看着手里的礼单发呆。 第28章 婚礼 转眼间,就快一个月了,两家的六礼也在这逐渐接近年末的日子里走完了前面五礼。 而最后的一礼,也就是亲迎,夫家将新娘子亲自迎接回去,这场婚礼才算礼成。 隆冬的季节,天不亮夏琳琅就被巧玉给唤醒,外面冰天雪地,她实在不想离开自己暖融融的床榻,迷蒙的双眼朝着巧玉撒娇,说还没睡醒,不想起来。 巧玉只是笑了一声,手脚轻柔的掀开她的被子,边替她更衣边说: “姑娘还可以再眯一会,奴婢这会就帮你更衣。” 第37章 京城旧俗,大喜当日所有的东西都要是新的,夏琳琅今日所要用的东西早就准备好了,只是婚礼当天的礼节过于繁琐,这才要早早起来准备。 不仅如此,顾夏两家这一月来也都在忙这件事,府里府外也都忙的不行,夏琳琅这些日子也没闲着,毕竟要嫁的是国公府顾家,夫君又是朝中新贵,得皇帝青眼。 夏岭和骆氏也是怕她不懂规矩,担心她过府之后出什么不必要的岔子,从赐婚的旨意下来后,就请了人入府来教她。 是以这大半个月来,她白日在府里学规矩,晚上在梦里学规矩,好不容易熬到快过府了,又得是早起收拾准备。 这会人是起了,可魂儿还在梦里,迷 蒙着双眼由着巧玉替她更衣,外面天色还是黑的,寒气刺骨,半醒半梦间也感觉得到屋里的一豆烛火在跳跃,晃的人更不想睁开。 没忍住,心里就编排了顾筠一番,明明再等不过两月就是春天,他偏要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完婚,连累的自己也陪着一起折腾。 衣服被一件件穿好,她眼睛也逐渐适应了烛火的光线,掩着唇打着呵欠的睁开双眸,第一眼就看到了放在桌上的朝食。 没多想,就问出了口: “那是什么?” 巧玉见人彻底醒了,小心扶着人下床,引着往桌边走,解释道: “是大人叮嘱给姑娘准备的,说今儿忙起来恐一天都吃不上东西,让姑娘这会且先吃点垫垫。” 桌上放着的都是一些点心之类的东西,新鲜是新鲜,但如今是冬日,再新鲜的点心也是凉食,又凉又硬。 夏琳琅这会刚起,本就没什么胃口,不想吃但也不好在巧玉面前驳了顾筠的好意,微微皱着眉,挑了个绿豆糕也只吃了半口就放下了。 “姑娘不再多用一些?” 她摇了摇脑袋,扭头朝着巧玉狡黠的笑: “我准备了些干果蜜饯,一会就放在袖子里,没人的时候,我就吃两颗。” 这些日子,她的衣食起居都是巧玉在打理,就连今日施妆的人也是巧玉,吃完点心漱口后,就被带到了妆台前打扮起来。 没过多久,府里也就陆续的来了人,她的院子里也有丫鬟在忙进忙出,奇怪的却是,替她收拾准备的却始终是巧玉一人。 “琳琅!” 她这会正在戴头面,回不了头,光听声音也知道是谁,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后,赵娉婷的一张圆脸就出现在了妆台前。 四目相对了一小会,就听见对方突然发出感慨: “真好看啊,琳琅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新娘子!” 这话要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她或许会害羞,但若是赵娉婷来说,她便不觉有什么,头上这会戴上了沉甸甸的东西,她不敢乱动,只能看着人笑: “你要是羡慕的话,我不介意替你告诉伯母,让她也去替你物色物色?” “打住!我可不要!你千万不许去说!”话才刚落,赵娉婷就急忙摆手拒绝。 “我还想多在我爹娘身边承欢膝下几年呢,才不想这么早就嫁人。” “为何?” 她眼神有些不自然的看着夏琳琅,又在她身后的巧玉身上来来回回了几次,就是不说话。 夏琳琅见此有些急了,追问: “你怎么不说了,快说啊。” 恰逢这会,外面有人在唤巧玉,人应了一声出去后,赵娉婷才支支吾吾的开口: “我听说新婚之夜,很痛……” 她这话说的突兀,夏琳琅尚还没反应过来说的是什么,一张迷茫的脸问道: “你那么小声作何,大点声,什么很痛?” 眼下赵娉婷也很是难得的红了脸颊,一副难为情的样子,似乎是在思考这话还有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必要,夏琳琅等了好一会,才听她又说: “就,就是,那个很痛的…” “哎呀,索性你今晚就是洞房花烛夜,到时候你就懂了!” 说到最后,连她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干脆一句话,直截了当的告诉夏琳琅: “好在你夫君不是那等莽夫武将,料想也该是个会疼人的。” 几句话接二连三的下来,夏琳琅也终于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不可避免的,两边脸颊蹭的一声就像是着了火一样,热热的。 赵娉婷口中这些事情,骆氏在这一月里已经遣人教导过了,她也从最开始的不耻,羞涩,到最后的淡漠。 但学归学,却是第一次同人一起拿出来说道,又是在即将经历这些事之前,怎么想,怎么难为情,可算明白方才赵娉婷为何要欲言又止,又频频看向巧玉。 她也下意识往屋外看了眼,担心刚才说的话被人听见,小声嘀咕: “我,我怎么会知道。” 先不说她对顾筠的了解并不深,两人的这桩婚事说到底就是一笔交易,并无夫妻情分在里头。 她也拿不准顾筠心里是如何做想,但对于夫妻敦伦之事,也确实要同顾筠商量一下。 “你不知道我可知道!方才入府时我可看到了,顾家给的可是十二抬的聘礼,这要不是看重你,心疼你,能给这么多?” 她默默在心里腹诽了一番,赵娉婷还不知道,除了聘礼,顾筠私下里还给了她不少东西,不仅如此,就连她陪嫁的那些嫁妆,里面都有一半是他顾筠的名字。 可顾筠也说了,她不白拿这些东西,无功不受禄,收人钱财替人消灾,顾筠帮她脱离夏家,她替顾筠扮演好妻子这个角色三年。 这么算,他顾钰没有吃亏,她的东西也拿的心安理得。 “之前我都还在替你担心,怕你爹娘不能给你谋一个好的归宿,现在想想,真是我多虑,你这哪是个好的归宿,简直是掉进金窝里去了。” “身在高位,长相俊美,还这般看重你,这样的夫君,就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 巧玉赶回来时,他们话已经说完,看着人面色无波的样子,料想是没听到他们方才说的话,这才松了口气。 穿戴好衣服头面之后,接下来就是施妆。 夏琳琅这会就是个不问世事的闺中小姐,只管闭着眼任由巧玉收拾,描眉,上妆,最后是点红唇。 “奴婢这会要给姑娘盖盖头了,盖上之后除了我们大人,小姐你不可自己私自摘下。” 说完,一方红红的颜色就轻轻的遮住了她全部的视线。 婚礼流程她早就背的滚瓜烂熟,就是繁文缛节太多,一整套下来,就又到了黑夜。 是以当在礼堂,听着礼官高喊着‘夫妻对拜’‘礼成’这五个字时,才终于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盖头下面适时的伸过来一双手,掌心上有微微薄茧,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夏琳琅没拒绝,将手置于掌心,任由他的主人带自己离开。 外面宾客众多,但没人敢在国公府嚷嚷着要闹洞房,夏琳琅被顾筠牵着,亦步亦趋的绕了不知多少个回廊,才终于到了她日后要住的地方。 头上的红盖头还没摘下,她先被人领着坐在了一方软榻之上。 陌生的地方,视野全无,就算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还是会下意识的紧张,整个身子绷的紧紧的。 身侧忽然有人落了座,寡淡的音色在今日这种场合似乎染了些别的情绪在里头,只听他对一旁候着的喜婆和丫鬟们吩咐: “开始吧。” 夏琳琅脑子还有些发懵,没反应过来是要做什么,就听前面候着的一众人朝着大声的唱着祝词,接着身子周围就都被撒了什么东西。 她不知道这新房里的规矩,只能直直的坐着,感觉到肩膀上,盖头上都有东西陆陆续续落下来。 忽而,一粒红红的东西恰好落在她裙子上。 她悄悄捏住,正打算垂眸去看,就听前面的人走到跟前朝着顾筠说: “大人请用喜秤。” 心下没来由的怦怦跳,说是紧张也好,慌乱也罢,夏琳琅自觉已经很是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紧握的拳头和潮湿的掌心还是出卖了她。 被掩盖了一整日的视野终于被人一点点掀开。 今日的顾筠不同以往,即便二人此前已不知见过多少次,但多年后的夏琳琅再次回忆起来,还是忘不了而今的他。 大红的喜服和高束的金冠衬的他一身更加挺括,高挺的鼻骨依旧是他不怒自威的表现,也只有夏琳琅知道这幅寡淡的面皮下究竟藏着怎样的恶劣。 宽肩窄腰,那拿着喜衬的双手骨结分明,素来都没 什么情绪的一双眸子,这会正灼灼的盯着她。 夏琳琅看了一眼后就错开了视线,那目光过于灼热,红的就像身上的喜服一样,这样的场合下,她不知他是什么意思,也没敢去回应。 好在房里还有旁人在,喜婆见盖头已经挑开,连忙带人上前收走了喜秤和盖头。 “请大人落座,同夫人一起共饮合卺酒。” 顾筠收回视线,没在看她,接过了婆子递过来的酒杯,夏琳琅也抬手接过,先是吸了口气给自己壮壮胆,这才敢抬头去看他。 第38章 合卺酒要夫妻二人交杯而饮,这规矩夏琳琅是知道的,但如此一来,二人的脸免不了会靠近一些。 她从未同男子离的这般近过,尤其还是在这种众目睽睽之下,这会手心都是湿濡濡的汗,顾筠似是看出了她的窘迫,唇角提了提,先她一步伸手。 夏琳琅没防备他就这么突然的靠了过来,心下一慌就露了怯,急急忙忙的就迎了上去。 慌乱之中,二人的掌心不小心碰到一起,杯里的酒都被撞的洒出来些,顺着她的手往下流入衣袖中。 冰冰凉凉的感觉更是将刺激到她的五感,整个手差点就要握不住杯子时,顾筠的左手伸了出来,替她稳住了手里的东西。 “小心。” 东西握紧,她才轻舒口气,也能明显感觉到对方话中的笑意。 “别紧张,一杯酒罢了。” 是啊,不过一杯酒而已,自己那么紧张做什么,这场婚事也是,就像他说的,她收了人东西,就该知道自己应当做什么。 一场交易而已,大家都是逢场作戏,实在犯不上紧张。 她看了眼顾筠,深邃的眸子一眼都见不到底,冷静地凝了凝神后才朝他点头回应: “嗯,不紧张。”像是回答他,又像是在自我安慰。 一声极轻的笑声,从顾筠的鼻息中传来,扑到她侧颊上,痒痒的,夏琳琅不用看也知道他这会的表情,定是揶揄调笑的意味居多。 赌气似的没有理他,甚至故作镇定的兀自往前一凑,先他一步将酒杯伸进他的臂弯里。 顾筠也没是没料到她这突如其来的一下,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她巴掌大的小脸就已经凑了上来,一口就将手里的酒咽下。 夏琳琅没怎么过喝过烈酒,如今陡然一口全部咽下,喉咙里都是火辣辣的灼热感,没来得及收回的手,直接就掩住唇咳嗽了起来。 两人臂弯还缠在一起,顾筠见此,低头一口先将手里的酒喝完,又接过她手中的杯子,一起递给了候在一旁的丫鬟。 “是让你喝合卺酒,不是让你学牛饮,喝那么快作何。” 夏琳琅半晌还没缓过来,只听顾筠一边温声说话,另一手轻抚在她后背。 还是有些难为情,总不直接承认是因为他方才嘲笑自己的两声,才会着急的饮酒。 这会虽说咳嗽的不好受,但也正好躲过了回答他的问题。 身后站着的丫鬟婆子见此都是一副诧异的神情,不提旁的,这还是第一次看见他们世子这样对一姑娘。 所有人都愣在当下,还是喜婆先反应过来,出声打断这不寻常的气氛: “合卺酒一饮,夫妻百年顺心。” 说完,就朝着身后的丫鬟使眼色: “这会就请大人和夫人分食汤圆。” 夏琳琅那口气也在这会终于顺了出来,方才她是半趴在顾筠肩头的,她甚至自己都没发现,说完这话后回头,她就变成了靠在顾筠怀中的姿势。 丫鬟们将汤圆端上,没等她伸手,顾筠就先接了过去,碗里的东西放了有些久,早就凉了,一团团糊在一起。 顾筠用勺子搅了搅,没打算真让人吃,正打算开口让换一碗时,夏琳琅就凑了上来,就着他手里的勺子一口吃了一颗进去。 他身量比夏琳琅高了不少,从身后的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到她鼓鼓的腮帮动了几下,意料之中,没几口,怀里的人停止嚼动。 有些无辜的回过头来看着他,一副吃瘪的神情,小声的问他: “生的?” “欸!生的就对了!就等着夫人这句话呢!” 没等来顾筠的回答,夏琳琅只听见身后喜婆兴奋的声音,看着顾筠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 突然有些懊悔自己刚才的所为,她腮帮里含着东西,脸颊通红的看着顾筠,不知所措。 “知道是生的就别咽了,吐出来。” 没再揶揄她,顾筠捏着手里的瓷碗,手抬到她下颌的位置说,其中意味明显。 夏琳琅有些不愿意,嘴里的东西已经是她咀嚼过的了,这会吐出来就算是秽物,而他顾筠是谁,她可不敢真让人端着碗替她接秽物。 她摇摇头,没按他说的做,而是自己接过他手里的碗,扭头寻了个他看不见的角度,悄悄将东西吐出来。 身后的丫鬟都是有眼力见的,见这茬过了,连忙就将东西收走。 合卺酒喝了,喜被也撒了,汤圆吃了,最后就剩下结发了。 前面几次都或多或少出了些小岔子,夏琳琅颇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到了结发时,也就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来应对。 这次果然没再出错,最后当看着代表两人结为夫妇的青丝绑在一起,被放入一个匣子时,夏琳琅才彻底松了口气。 “大人,夫人,后面床榻已经收拾妥了,等一会灭烛之后就可安置了。” 这是丫鬟婆子离去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原本满满一屋子的人,这会只剩他们俩了,夏琳琅多有些不自在,头上的凤冠还没卸下,压的她脖子疼。 顾筠瞥见她揉颈侧的动作,行至她身后,看着铜镜里的她问: “我帮你?” 两人视线在铜镜里对上,夏琳琅没想到他会说这话,妻为夫纲,就算是假夫妻也该是她来伺候顾筠,揉着脖子的动作一顿,想也没想的出口: “我还是自己来。” “确定你会?” 按在颈侧的手被人轻轻拨开,顾筠没再给她时间回答,站在身后直接朝着她头上的凤冠伸手。 “要不你还是去让巧玉来?” 让他这么一个大男人替她卸头冠卸妆,她还是不习惯,也怕自己折寿。 顾筠没什么表情,径直回答: “若是能来,她早便来了。” “国公府那么多下人,缺了巧玉一个也不行?” 这话没有说错,顾家家大业大,丫鬟婆子小厮加起来也得小一百人,一个丫鬟罢了,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但夏琳琅不知道的是,实则这安排是顾筠故意为之,今晚为了不让巧玉来伺候打扰,他还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说今日人手不够,老太太那处没人,将巧玉给派了过去。 “祖母有些话要问她,让她过去了。” 话已至此,夏琳琅就明白了,不再多问,只别了别嘴道了句哦,有些不情不愿的说了句‘那就只有劳烦大人了。’ 这话说的没心没肺的,他卸钗子的时候也有些大意,青丝被勾住了都没发觉,夏琳琅被扯的头皮一痛,伸手捂着头轻嘶: “大人您轻些!” 她这会只能顾着自己,倒是忘了他顾筠是谁,又哪里会做这种伺候人的事,但话已经脱口而出,覆水难收了。 她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话里的不对,咬了咬唇,咽下后面的话。 但身后的人似乎真的采纳了她的话,接下来手脚轻了许多,耐心细致的在她头上弄来弄去,倒也没再将她弄痛。 一头的乌黑的青丝,终于全部落于后背上,夏琳琅左右摇了摇酸痛的脖子,颇为感谢地说了声谢谢。 顾筠又看了眼面 前的人,状似无意的问: “今日这妆,也是巧玉施的?” 夏琳琅正拿着梳子在梳头,闻言颔了颔首。 “觉得怎么样?” “挺好的。”她顺势回答。 “那日后在府里,就让巧玉来伺候你,施妆绾发,照顾你的衣食起居,如何?” 这才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夏琳琅疑惑的抬头看他。 “之前你都说了不大会施妆,既然巧玉用的合心意,那就让她继续照顾你。” 他手里还拿着她的一根钗子,往前一步放在她的妆台上,继续问:“可以吗?” ----------------------- 作者有话说:这是昨天写的存稿,我今天凌晨不知怎么的,细菌感染比较厉害,吐了一天,整天都昏昏的,今天码不出来,只有这么点,大家先看看。 第29章 大人 夏琳琅突然就想起了之前在京郊时,两人说过的话。 顾筠那会问她,是忘了施妆还是不会施妆,她当时觉得难为情,就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如今想来,大概也是在那个时候,顾筠就已经有了将巧玉给她的想法。 否则怎会还没过府,就让人过来,今日成亲,她的所有事情也都是巧玉一人亲力亲为。 就像那已经平静了许久的湖面上,突然的吹来了一阵风,从边缘的地方开始,泛起了细微的涟漪。 从来没有想过,就是这样一件不起眼的小事都能被顾筠注意到。 提前将人送来到她身边,大概目的就是为了让她习惯巧玉的伺候,以便于主仆二人日后的相处。 她这会正愣愣的看着他,心里也是实在摸不透他这样做的目的。 “傻了?” 放好东西的顾筠回头就见她这样看着自己,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没忍住笑着问。 第39章 她摇了摇头,没做任何回答。 或许是之前阿衡说的那些话和今日顾筠给她的印像有些相悖,她心里乱乱的,也怕自己多想,只想将这话赶紧揭过去。 “是大人思虑周全,我只是觉得有些突然罢了。” “是突然,但比起你我成亲这事来说,便不觉得突然了。” 放好东西,顾筠退回到桌案边坐下,还和之前一样,他连做着斟茶这种简单的动作都透着矜贵。 倘若不是两人之前还说过话,夏琳琅都要以为片刻之前替自己卸妆的不是这个人。 复又想到嫁妆的事,这人还真是,每每都能做一些让人感动的事,却又在她快要沉溺其中时,他又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就像沾花惹草的情场浪子,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看着他这样子,心里难免气恼,前些日子在嫁妆上憋闷了许久的气也在这会撒出来,语气不善的回答: “顾大人是对每个人都如此吗?思虑周全,关怀备至?” 桌前的男人没听出来她话里的深层含义,捏着杯子边抿边回答: “也不全是。” 夏琳琅也兀自想了片刻。 是啊,毕竟他没有那么多的假夫人,也就不必对每个人都好,反正这些都是浮于表面的东西。 像镜花水月,时间一到,自会消失,自己又何苦这般在意。 点了点头,同意他的说辞: “也是,大人行事全凭心情,想对谁好就对谁好,不必在意旁人的眼光行事。” 就像那二十抬的嫁妆和田产铺子,他眼睛眨也不眨的就给了,都是他自个儿的东西,顾家也没人敢置喙他什么,任凭他自己心情去处置。 顾钰不知何时已经喝完了手里的茶,这会正拿眼睨着她。 夏琳琅也说不出那是种什么眼神。 没成亲之前,尚且能用对待旁人的态度来对他,不管他什么神情,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就敢大方的与之对视。 但而今却不同了,经由方才的一番动静过后,两人现在已经是夫妻关系,再要想同之前一样的相处,大抵是不能了。 是以面对顾筠这会的注视,夏琳琅多少有些不自在的。 他这会还在看着自己,直到她快要受不住的时候,才听顾筠开口: “你方才叫我什么?” “大人啊。”她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就回答。 顾筠却放下手里的东西,稍一探身就扣住她的手腕,还同之前一样,没等她反应,轻轻的一拉,人直接就到了他跟前。 “合卺酒喝了,汤圆食了,发也结了,还叫我大人?” 夏琳琅的青丝方才已经全被他拆掉了,这会稍一低头,两颊的发丝就徐徐垂下,将一张巴掌大的小脸都笼罩其中。 顾筠这会坐在桌案边,夏琳琅就站在他的两腿之间,垂眸同他对视的时候,细细软软的发丝就落在了他的喉结上,随着她的动作拂来拂去,痒痒的。 喉头不由的上下的滚动一番,两人这会离得近,顾筠甚至能闻到她袖口处散发出的酒香。 “你,你先放开我。” 夏琳琅终于回过神来,搭在他肩上的双手微微挣扎了一下,顾筠才终于放开。 “可是除了大人,别的我叫不出口。”她别了别耳边的碎发,有些不自然回答。 成亲之后,夫妻之间自当是以娘子夫君来称呼,但他们本就是假成亲,她还没将自己当做是顾筠的妻子来看待,自然,那两个字也是羞于启齿。 “那明日带你去敬茶,在长辈面前,你也一口一个大人?” 夏琳琅的耳根又开始红了,犹犹豫豫的开口: “不唤大人的话,称呼职位也不是不行…” 面前的男人似乎被气笑了:“可我娶的是妻子,不是在找下属。” “你这样开口闭口的叫大人,我怎么分的清是在和你还是和阿衡在说话?” “要是哪次再顺口吩咐你句什么,你是应还是不应?” 也就一个称呼的小事,她拒绝了一句,顾筠就有三句在等着她,还字字在理,让她都无从辩驳。 夏琳琅也是拧眉思索了好一会,不能唤名字,也不能叫职位,算来算去,真还就只有那两个现成的字可以用了。 无意识的咬了咬唇角,见实在是想不出别的好法子了,但答应顾筠之前,还是没忘记要替自己争取争取: “那,这样如何…” 闻言,顾筠抬头看她。 她一手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了一下,才说:“人前有人在的时候,我便唤你夫君,人后没人的时候,我还是要唤你大人。” 本以为顾筠还有话在后面等着她,甚至都做好了准备。 哪想,这次顾筠竟然没在坚持,听完后默了片刻,接着颔了颔首,以示赞同。 屋里这会阒然的很,只听见外面熙熙攘攘的动静也小了不少,顾筠偏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又看了眼两人还穿在身上的喜服,想起身让候在外面的丫鬟婆子准备热水送进来。 看着顾筠当下卷着袖口起身,又朝着自己走过来,一副要更衣的架势。 天然的防备之心使然,夏琳琅迭然想起了今晨白天时和赵娉婷说的话,一瞬间就将这两件事对在了一起。 心随意动,她赶紧后退一步,抬手止住顾筠继续往前的步子,先他一步开口: “大,大人且等等!” 顾筠还埋头在整理身上的衣服,没大听清她说的是什么,脚下的步子就没停,依然朝着她走来。 这画面落在夏琳琅眼中,就是顾筠一边准备更衣,一边朝她走来,心里慌乱更甚。 情急之下,她一手掩住胸口,一手止住顾筠继续往前。 顾筠还在整理手里的东西,直到视野里闯入一截细细白白的手腕,这才想起来要抬头去看。 这一抬头,就看到夏琳琅一副遇上登徒子的防备样。 复又看了眼自己,大概也是猜到她何以这幅样子,无声笑了笑,余光中又瞥见她发红的耳朵,忽然就起了逗弄的心思,故意问。 “怎么了?” “是还有什么想说的?” 一脸正色,不知所谓的样子。 夏琳琅方才只是情急之下的行为,脑子里也还没想过具体要怎么做,这会人突然开口了,她却愣在了当下。 眼下,是她挡在了顾筠面前,不让人过去,他问为什么,也是情理之中。 夏琳琅这会满脑子都是赵 娉婷说的那些话,以及之前在夏家学的那些房中术,偏偏这些东西隐晦,还不能就这样大喇喇的和顾筠讨论。 洞房花烛夜,两人又是走了六礼,在众人面前拜过堂的夫妻,不管怎么说来,自己是他三书六礼,明媒正娶回来的妻子。 今日就算他顾筠要行夫妻敦伦之事,也是无可厚非。 只是… 夏琳琅又咽了一下喉咙。 扮演假夫妻她没问题,但若要行真的夫妻之实,她也拿不准顾筠是个什么想法。 “我,我们,要不要再约法三章…”她小心翼翼的询问。 顾筠看着她伸出的三根手指头,继续压下喉咙口的笑意,状似考虑的点了点头: “且说说看。” “大人之前就说了,这场婚事说到底就是一个骗局,既然都是假的,那我们日后相处,倒也不必像真夫妻一样。” 边说,她边偷偷看顾筠的神色,没见什么异样,这才敢继续往下说: “我知大人如今公务繁忙,后院还要应付长辈催促成婚的事,刚好,我和大人的想法一致,我是愿意配合大人演好这场戏…” 越是接近答案,她越觉得说不出口,到了最后的时候,吞吞吐吐,支支吾吾,绕来绕去了半天,但就是说不到点儿上。 顾筠站在她一臂距离以外,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因为是大喜之日的缘故,她今日的妆容很是浓稠,细长的柳叶眉,乌发之下,一张清丽的脸蛋也被施以胭脂,粉嫩的双唇也覆上了大红。 她骨相本就生的浓颜,偏偏这样的颜色上身,也不显得浮华,反倒是雍容大方。 此前有些虚浮的心,在这一刻像是落到了实处。 突然就有些明白,人生三大幸事里,为何洞房花烛夜,能和金榜题名时齐名。 顾筠就这样看着她,一张薄薄的红唇一张一合,和之前在京郊寡淡的连眉毛没不会的画的简直是判若两人。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过分的打量人家姑娘,也在庆幸,自己将巧玉送到她身边的决定十分明智。 夏琳琅还费劲的替自己寻找托词,就听顾筠突然开口: “这些话婚前我们不是就已经说好了的?” 二人真成亲,但却是假夫妻,三年时间一到,就各自安好,在私宅的时候,这些就已经说好。 闻言,她后面的话也没继续再说,只听顾筠嘴里还在说话: 第40章 “还是说,你真正想约束的,是别的?” 在这里欲盖弥彰,顾左右而言他了好一番,夏琳琅掩在胸口的手无意识的抓了抓,是被人戳穿心思的无措。 明明是她自己别有用心,偏偏又想借着他的嘴说出来,眼下被人识破了,反而不知如何是好。 整个人都热腾腾的,想躲开他的眼神又躲不开。 顾筠没在让她继续沉默,将这层薄薄的窗户纸直接捅破: “怎么不说了?” 别了别嘴,她暂时还做不到像赵娉婷一样,将那些话直接宣之于口,至少在顾筠面前还有些难以启齿。 否则,她也不愿意同这样同人弯弯绕绕的说话。 头顶上又传来顾筠的声音。 “你难道不知,你每次想要说谎的时候,耳朵都会发红?” … 第30章 敦伦 顾筠记得很清楚,第一次见夏琳琅的时候,她一说话就爱红耳朵。 那会他以为是人害羞所故,后来才知道,是她每次想说谎,或者即将要说谎的时候,耳朵就会红。 就像这会,她心里明明就揣着明白,但就是不说自己的真正目的,绕了半晌,反而把自己置于了这么个不上不下的尴尬位置。 而跟前站着的夏琳琅听后也是一愣,被人直接戳穿心思,感觉就像顾筠已经猜透了她心里所想一样。 现在已经不止耳根了,她是整个脸颊乃至浑身都在发热。 顾筠不仅这话说的坦荡,人也坦荡,见人如此,干脆直接了当的问: “想说什么就说,不要藏着掖着。” 他喜服的袖口这会已经被他挽起,露出白白的里衣和骨结突出的手掌。 想到片刻之前,自己还感受过那掌心上的一层薄茧,是种酥酥麻麻的触感,夏琳琅没来由的觉得有些口渴,下意识舔了舔唇角,才说: “就,就是,就是那件事情。” 她脸颊更红了,顾筠装不明白,皱着眉发声‘嗯?’ “究竟是何事?” 见人支支吾吾的还没说明白,顾筠故意偏头看了眼外面黑尽了的天色,挑了挑眉,状似无意的建议道: “外面戌时都快过了,不若先让人送了热水进来,你我梳洗过后再说?” 夏琳琅听后浑身一紧,梳洗后再说?这梳洗过后还能怎么说?今晚是洞房花烛夜,难不成是要安置了在榻上去说嘛? 被惊的一个机灵,再也来不及顾忌什么了,那些能说的,不能说的,夏琳琅都一股脑儿的脱口而出: “是,是这样的,既然我们都是假夫妻,那就不必要睡在一张榻上吧?” 顾筠见人终于把话说了出来,没有立即回答,只兴味的眼神,抱臂看着她,似在等着她后面的话。 而眼下最难的一句都已经开了口,后面的也就顺理成章许多,她稍稍偏移开一些视线,咽了咽唾液又慢吞吞的说: “或者应该说,假夫妻之间是不是应当不会行夫妻敦伦之事…” 终于将话全部都说出来,惊奇的发现也不是那么的令人难以启齿,夏琳琅随即咬了咬唇内的软肉,同时也在等着顾筠的答复。 面前的男人还保持之前的动作,从神色上看来并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夏琳琅也自当就理解为他是明白自己话里的意思。 但就是沉默的时间太久,目光又一直看着她,总是一种被人从里到外打量的感觉。 经过漫长的等待过后,终于见他颔了颔首,开口说: “敦伦之事倒是能容后再议,但这分床而眠…想来大抵是行不通的。” 她听完这话后,也是眉头一皱。 什么意思? 两人既然都睡在了一张榻上,难不成还能清清白白的闭眼直到天亮? 心下不禁轻嘶了一口气,她倒不是说不相信他顾筠,就是…就是… 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指无意识的抓挠了两下,这会又想起那教她规矩的老嬷嬷说过的话。 说这世上的男人本质上都没什么不同,‘食色性也’的劣根性是个男人都会有。 就连尚且待字闺中的赵娉婷都知道,这些男女之间的弯弯绕绕。 试想,长夜漫漫,黑灯瞎火,孤男寡女的同睡一榻,身为男子的又有几个能把持得住自己不去多想? 要说这道理夏琳琅都明白,但自个儿明白是自个儿,这些话是万万不能在顾筠面前提及,就像这会,她分明就很想拒绝,却偏偏找不到个合适的理由。 还不等她反驳,就又听人开了口: “先不说这会在府里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祖母身子不好,成亲也是为了要给她老人家一个交代,倘若就这样贸然分榻…传到她老人家耳里,难免会…”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夏琳琅却是听懂了。 夫妻敦伦这事讲究个你情我愿,顾筠不做强求,但分榻而眠却不是新婚夫妻之间的正常所为,这府里的都是人精,想要在那么多人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不是易事。 知道就连顾筠都无计可施后她心里难免有些泄气,但好在前面的半句话说的还算中听。 绕来绕去,话说回来,世上又哪有什么十全十美的事,只要能尽善尽美就已经很好了。 分榻而眠和夫妻敦伦之间,至少她还拉住了一头,也不算全然没有收获不是? 往后时间还长,还是可以慢慢以做打算。 兀自思索了一会,她还是同意顾筠所说,但而今眼下仍然还有一件当务之急的事情。 “那…今晚那元帕上的东西,又该如何是好…” 她可是没忘记方才喜 婆带着一众丫鬟下去之前在那榻上的一阵折腾,这会都不用扭头去看都知道,那床榻上定是有一张雪白的元帕在上面。 面前的人又是一声轻笑,依然没主动作答,却是在反问她: “那你可有什么好主意?” 好主意?她能有什么好主意,最多也就是自己划破掌心造假一下,只要能瞒得过去的就都是好主意。 但为何,这主意要她自己来想?难不成是他嫌麻烦? 这样想着,她看了一眼顾筠,语气里也说不上好:“谈不上什么好主意,就自己受点小伤,也是能交个差的。” 顾筠听后,嘴角向上扯了扯,淡了些冷漠的氛围,片刻后又往下压了压腰,让两人的眼眸将将与之持平在一处,语气轻松: “那行,就按你说的办吧。” 突然的凑的近了些,夏琳琅反应不急,也只听了个囫囵,但人一瞬也就离开,她只好附和的点了点头。 见所有话都已经说完,他才缓缓直起身,试探的语气问: “这会,我能让人送热水进来了吗?” … 谈妥过后,接下来就是两人各自的清理时间,男子不同女子,就寝之前没有那么多繁琐的事情要做。 等顾筠洗完先从净室出来,夏琳琅才拿着东西,埋着头走进去。 错身的时候,男子身上热腾腾的水汽顺势就向她袭来,是种全然陌生的感觉。 热热水汽扑撒在她的脖颈,像极了方才他离自己咫尺远说话的感觉,也后知后觉的激起了她肌肤上的一片小疙瘩。 她缩了缩脖子,没敢去看这会只穿中衣的顾筠,捏紧手中的东西后,加快脚步赶紧就往净室里去。 不知顾筠今晨是如何过的,总之她今日是起来的很早,又饿着肚子奔波劳累了一整日,就连在方才,也都还和顾筠周旋了数个回合。 强撑着的时候人感觉不到累,但直到这会泡在热水里,才恍惚觉得已是累及,反而像是活过来一般。 外面这会已经安静,房内一时也变的阒然不已,是以那净室里的哗哗水声在这时就显得尤为明显。 顾筠自沐浴出来后,就一直坐在榻前桌案边,说不出缘由,眼眸总是不受控制的往夏琳琅所在的净室看去。 右手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桌上轻点,看着薄白屏风里透出的氤氲的水汽,他也无端生出些不真实的恍惚之感来。 说来,夏琳琅还是第一个进入这间屋子的女子。 他在此之前从来没有过成婚的心思,对女子也自当是避而远之,就连在身边常用的下人,也没几个丫鬟。 但就在今日,他不仅成了婚,屋子里住进了女子,眼下甚至那女子还在他独有的净室里面沐浴… 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他没忍住轻笑了一声,随后,眼眸扫了一圈周围。 只见素日里乏善可陈的单调屋子里,眼下大红喜烛跳跃的很是厉害,亮澄澄的烛火将四面墙都照的透亮。 目之所及之处,都是大红色的东西,喜帐,喜果,喜烛,就连两边的窗户上也都贴满了象征成婚的喜字,床榻上也都放着喜被和她的衣物。 所有的事物,无一不是在提醒她,短短的一日之内,夏琳琅便进入了他的世界,也从之前的‘未婚妻’成了‘妻’。 但偏偏就是自己这刚过门的新婚妻子,片刻前还在同自己约法三章,说什么成婚后不同床不同枕的胡话,他现在只要想想都觉得荒唐。 第41章 净室里的水声突然就停了,听到动静后他回神看过去,内室里暖黄的烛火刚好就映射在薄白的屏风上。 屏风透过薄光,能将里面的人影看的清清楚楚。 暖黄的光影下,一只纤细的手臂拎着衣物从中穿过,从顾筠的角度看过去,人是侧身对着他的。 之前夏琳琅在私宅里睡着了那次,他其实是抱过她的,那时只道人娇小玲珑,身无二两肉似的。 直到这会朦朦胧胧的看过之后,才知那薄薄的身板下竟是这样的玲珑曲线。 夏琳琅不知这外面的境况,出浴之后只觉得凉,得赶紧更衣。 一番窸窸窣窣的动静过后,身子前绵延起伏的曲线才被遮掩在其中,脖颈处方才也被熏蒸出了水珠,穿好后她撩了撩脖间的乌发,拎出了披在后背的发丝。 大概是顾虑到有人在外面,她做这些动作做的很轻,很慢,生怕被人知晓。 顾筠就在外面一字不落的看着,也没去提醒她,将整个过程都尽收眼底。 等到里面的水汽散了不少,才听到有脚步声传来。 是她脚上的绣鞋踢踢踏踏发出的声音,人走出屏风顾筠才发现,姑娘已经穿的整整齐齐,连脖根这种地方也被领子遮掩的严严实实,半点都窥探不了什么。 夏琳琅还不大习惯屋里有男子在,尤其是她方才刚刚沐浴过,身上周围还氤氲着不少水汽。 没想多说什么,只想着先将第一晚对付过了再说后面的事情,于是刻意忽略掉坐在桌边的顾筠。 脸颊微红,口中细弱蚊蝇的说了句‘我好了’后,她便径直朝着床榻而去。 等到已经走到跟前了,才发现问题。 依旧是方才两人说的那件事。 大红的喜被上,覆着一跳不大不小的白帕子,她刚是准备上榻入睡的,结果掀开被子就看到这东西。 才刚消下去不久的热度又开始隐隐攀升。 顾筠从她过来开始就跟在她后面,这会见人站在榻前不动弹,也是好奇,边走过来边问: “怎么了?” 夏琳琅听到声音回头,一双被雾其熏蒸的水淋淋的眼眸就这样无辜的看着顾筠。 单薄的后背顷刻间就抵上一个温热的东西,顾筠的胸口这会已经靠了过来,顺着她的目光朝下看去,就看到那让她愣怔的东西。 夏琳琅还有些难为情,但反观顾筠却没什么反应,看了一眼后,直接弯腰伸手拿起那方白色。 “欸,大人…” 他手里摩挲着东西,听到声音后随即低头就看了人一眼,问: “不是说要弄个假的?” 说完,也没留给夏琳琅多余的时间反应,就径直走到妆台前,从方才她头上卸下来一堆钗子里挑了一根。 夏琳琅看着他的动作,还有些不明就里,直到看到他捏着钗子的底部,往食指上扎了那么一下后,才懂他的意图。 “欸,你…” 他方才不是说就按她说的办吗?既然办法是她想的,主意是她出的,怎么现在划破手指的人竟成了顾筠,不应当是她么? 鲜红的血珠接连从食指冒出,白白的元帕上面不过须臾就落下了点点红梅般的印记。 他没去理会夏琳琅这会的反应和神情,做好这一切后就捏着帕子回身往床榻走。 看着不远处还站着跟出来的夏琳琅,只穿着一身单薄的寝衣,连件大氅斗篷都没披,眉心一紧,路过的时候没拿东西的另一只手顺势将人手腕轻握住,一起往榻上带。 夏琳琅也没想那么多,只是他这动作做的太过自如,行云流水一般,她尚还在思虑中,那东西就又回到了原地。 “是觉得我抢了你的事?” 她有些呆愣的看着人,又看了眼他破了皮的手指,随后摇头: “这本就是我的事,大人不必…” “夏琳琅。” “嗯?” “方才已经礼成,往后在府里,你我就是夫妻,既夫妇一体,便不要再分什么你我,这种要受伤流血的事,也合该让男人来做。” “懂?” 夏琳琅明白他的意思,两人而今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既然是演戏便要演的像的一些,免得在府里会被人看出来。 她重重的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说‘懂’。 顾筠随即开口: “如此,你还有什么问题?” “没,没了。” 顾筠低头看了眼她还光着的脚踝,掌心处握着的手腕也在渐渐发凉。 “你刚刚大病初愈,别那么不在自 己的身子,先上榻,有什么话等明日再说。” 一连串的事情下来,她对顾筠的信任感增加了不少,这会就是个听话的孩子,顾筠说什么就做什么,嘴里哦哦了两声后就往榻上去。 然就在刚刚弯腰时,脑袋突然的一晕,差点往身后倒过去。 还是同方才一样,温热深厚的触感贴上来,夏琳琅就知道自己又被顾筠揽在了心口。 “怎么了?是又病了?” ----------------------- 作者有话说:(对手指)加更的事,可能只有等我有空写了才行,因为年底了,三次元的事情很忙,我每天忙完都十一点过了,每天码字时间特别有限,我尽量保持每天更新,如果能多写我就多写,尽量满足大家的要求好不好。 第31章 微醺 好在两人方才牵在一起的手还没松开,顾筠第一时间就将人拉入怀里,再抱着人缓缓坐下,一手掐着截雪白的皓腕就直接了当的问道。 方才突然的一下眼前有些发黑,夏琳琅先是缓了缓神,这会没什么力气,只能靠在顾筠的胸口轻轻喘气。 等身子恢复些体力了,头也不晕了,才一脸红红的在他胸口小声嘀咕: “没什么…” “没什么会无缘无故的就摔倒?”听起来语气还有些凶凶的,说完,感受到手腕隐隐传来力道,猜到大约是他还在等自己的回答。 “是我饿了…” 见躲不过去了,夏琳琅只好硬着头皮说了句大实话。 也不知是不是这句话引起了顾筠的某些想法,让他原本有些微愠的脸色渐渐的偃旗息鼓,周身的气场也没方才那般摄人。 夏琳琅方才那一下来的突然了些,这会还没完全的缓和过来,但此刻靠在顾筠胸口的她已经能明显感觉出来,顾筠的这口气没有方才那般冲了。 眼下她还是靠在他心口的姿势,想起自己片刻之前才同人说好的约法三章。 亲疏有间,人后不过分亲密。 心里这样想着,提出约束的是自己,但率先违反约束的也是自己,制定规则的人先违反了规则。 于是下意识的动了动手腕,想从对方的掌心脱离,也正好以此拉开些距离,却不想,就是这轻轻的一撤,让顾筠的手反倒扣的更紧。 “我之前就嘱咐过巧玉,让她记得今早给你准备吃食,她忘了?”他突然的开口说。 夏琳琅听后一愣,想起了早上刚起那会放在桌案上的一碟子朝食,有些嫌弃的别了别嘴。 手上越是挣扎就他扣的越紧,不懂他到底几个意思,几个来回下来都挣扎不掉,索性也就放弃了,颇有些破罐子破摔同他作对的意思,甚至直接心安理得的靠在他怀里。 嘴里不忘辩驳: “她准备了的,是我自己不想吃。” “不是你爱吃的绿豆糕?怎就不想吃?” 他还记得之前在雨幕中遇上她的那次,为了一包泡在水里的绿豆糕难过了许久,这才过了多久,怎么就不喜欢了? 夏琳琅听这话也有些惊讶,先是抬头看了他一眼,结果发现他也在看自己,询问似的眼神,她嘴里含混咕哝: “是喜欢不错,但又凉又硬的绿豆糕就不喜欢了…” 诚然那绿豆糕的味道再好,但在如今这样的天气下,放不过一会,就都变的又硬又干,即便勉强入了口,那味道总归也是差强人意。 顾筠倒没想到过这些,当时只在意她有没有吃的,会不会挨饿,直到这会听见她‘控诉’,才发觉是自己疏忽了。 手上的动作无意识的紧了紧,语气也软了不少: “我记住了,下次不会再这样了。” 夏琳琅也没料到他态度竟真的软下来,看他的眼神里都带了些不敢置信,顾筠感受她的视线,垂眸同她对视,轻笑: “你那是什么眼神?方才不是都说了,既是夫妻了,就不要过于分清你我。” 这话是说过没错,只是她总觉得哪里不自在,但也不好再拒绝,乖顺无比的点了点头后,也就没再说什么。 顾筠没时间再来揣测她这会的想法,脑子里这会都是刚刚人差点在自己面前摔下去的画面。 稍微又思忖了片刻,搭在她后腰窝上的手轻轻敲了敲她。 夏琳琅感觉到他的动作,从他胸口抬起头来看他。 “子时还没过,我去让小厨房做点吃的,现在先扶你躺会?” 第42章 “可要是明日…” 他随即打断: “是在我这院子里的小厨房里做,他们不会知道。” 夏琳琅正是担心,这大半夜的还在问厨房要东西吃,又是新婚的第一晚,怕被人说道是自己恃宠生娇。 可眼下顾筠自己都这样说了,她肚子里也早唱了不知几出的空城计,听到说有吃的,饥肠辘辘的感觉就更甚了。 见她不回答,顾筠以为她还有别的顾虑,为了让她放心,只好将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 “到时候有人问起,就说是我想吃的,不会提及你,如何?” 这会是彻底没了顾虑,夏琳琅想也没想的就点头。 顾筠手掌又拍了怕她的后腰,笑着说:“先起来。” 这句话说的,就像是自己多么故意要赖在他身上的似的,也不好好想想刚刚是谁一直用手压着,不让她出去。 心下暗暗地哼了一声,抽回被他握在掌心的手就要起来,之前连续几次她都没抽出来,还以为这次要费些力气,力道也就大了些,却哪里晓得,顾筠在她发力的前一刻的就已经松开。 于是,她一大半的力气已经使出来了,想收也收不回,往后的力气带着她也连带着往后倒去。 顾筠这会还半圈着她,察觉到人已经不受控制的往后倒,情急之下,才刚松开的手就又覆上了那截纤细的腰肢。 “欸!”夏琳琅也仅仅只来得及惊呼了一声。 紧跟着就是‘嘭’的一道闷响。 方才两人是半依偎的姿势坐在一起,夏琳琅突然的往后仰,顾筠一着急,没控制好力道,将人往回揽的时候就因为惯性太大,直接就将他撞倒在了榻上。 夏琳琅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自己天旋地转了一番,再回神,两人已经双双躺在了榻上。 咫尺近的距离,二人已是鼻尖挨着鼻尖。 两人在片刻之前都曾沐浴过,身上烫烫的,连呼出的气息都带着温热,夏琳琅蹭的一下,整个脸颊连带着耳根都红了起来。 如果说之前在花厅的那一个下午,算得上是和他单独相处的话,那今日这种被男人压在身下,躺在榻上的境况,真还是第一次。 她这会甚至都能听到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胸口因为呼吸的起伏,正和顾筠的雪白中衣若即若离的接触。 脑子里不停闪过的,是嬷嬷和赵娉婷说的那些话。 “姑娘要是难受的话,一定记得告诉世子,体谅你初次,他定会听的。” “我听人说过的,那种事可疼了,你到时候一定得忍着,千万不要哭出声…” 什么乱七八糟的画面在这会全都一股脑的冒了出来,男男女女,上上下下…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偏偏那些画面自己越是克制,就越是清新,再和着眼前这个男人,就愈发的说不清楚了。 心里暗叹了好几声,面上还要装作镇静的样子,就这样想着想着,她也跟着紧张起来,紧张着紧张着,就发现身体上的某些感官也就变得异常敏感起来。 顾筠的挺括的胸膛和她的心口相贴,又干又燥的大掌这会被她压在后腰,就连腿根处的地方,就像被人用什么东西抵着,她大概知道那是什么,却不敢出声问,只一双雾蒙蒙的双眼看着头顶上的人 片刻之前通过热水松弛过的肌肤,这会也 变的紧绷起来,搭在他肩上的双手,也在无意识的收紧。 感受到肩膀和身下传来的紧张感,顾筠眼角用余光瞥了眼身下的姑娘。 还是印象中的样子,一身都白的发光,像这样洗尽铅华青丝四散的躺在大红的喜被上,更是觉得一身的肌肤吹弹可破。 除却方才的合卺酒外,他今日是没喝酒的,但偏偏这会空气中却隐隐传来若有似无的酒香。 他低头看了一眼右肩上的小手,这才想起方才两人交杯的时候有一些洒在了她的衣袖里。 满目的红色,空气中又有酒的香气,身下又是能让他心猿意马的姑娘。 他向来能克制住自己,这会也是,只是有些行为说不出缘由,看着夏琳琅这会的样子,鬼使神差似的,竟想尝一尝她口中合卺酒的味道。 是不是也如她手腕上的味道一样醉人。 心随意动,他也真的这样做了。 他的脸在慢慢往下压,然就在两张薄唇就快挨在一起的时候,夏琳琅一把将什么东西塞进了他嘴里。 “大人要是也同我一样饿糊涂了的话,就烦劳吃了这颗枣也帮我拿些吃食来。” 动作被人制止,口中还迭然被人塞了东西,咀嚼也是下意识的行为,直到甜腻的口感传来,又听人在说话,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方才做了什么。 喉咙里轻笑了一声,也不知是不是在自嘲,但看着夏琳琅这会都偏过头去不敢看自己,猜想大概也是被吓到。 “什么时候拿的?” 夏琳琅也是一愣,没想到他这会竟然还有心情问这个,不情不愿的回答: “方才喜婆和丫鬟洒喜被的时候…” 她本还想留着自己吃的,结果后来沐浴时忘了,就一直捏在手里,这会还便宜了他顾筠。 “那为什么不吃?” “忘了。”她老实的回答。 “光记得要同我约法三章,东西都能忘了吃。” 她别别嘴,没再说话,顾筠这人是惯会揶揄人的,今晚在他面前,她就没在她嘴上讨到什么好,是以这会也是识相的不再开口。 下巴上这会覆上来一双手,将她的脸掰正,两人又重新恢复到了鼻尖对鼻尖的状态。 顾筠没再同她周旋,直截了当的说: “我今天吃了东西,方才也不是饿糊涂了。” 夏琳琅方才那句话其实有一半都在胡诌,想吃东西并不是最主要的,真实目的其实是想打断刚刚两人之间那旖旎的气氛。 但没想到顾筠这会还揪着那句话不放,她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脑子里天马行空的跑了一遍,说出的话也变的奇怪荒谬,硬碰硬的: “既然没晕,那大人可知道自己是在做什么?” 压着自己的人这次没再压抑自己,竟然笑出了声,还真的给了她一个回答: “我抱着自己的夫人,心猿意马了一瞬,又有何不可?” 说完,趁着夏琳琅还在思索话中意的时候,他抽出被她压在腰后的双手,又顺势拉开了一旁叠的规整的喜被。 夏琳琅方才沐浴出来身上只着了寝衣,刚才两人紧贴在一起时还不觉得有多冷,这会顾筠走了,身上没了覆盖,自然便觉得冷了。 但凉凉的感觉才刚刚袭来,顾筠就将被子给掀开了,直接盖在她身上。 “好好躺着,我去去就来。” “你去哪里?” 又是一句下意识的问话。 于她而言,国公府是个陌生的地方,在这里除了巧玉外她就只认识一个顾筠,外面的天这会已经黑尽了,而屋子里剩下的唯一活人也要走,她自当是害怕,连问这句话都有些着急。 顾筠正在往身上套大氅,听到声音回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圆圆的脑袋从被子中伸出来,一脸担心的看着自己。 “去给一个快饿晕了的人拿吃的。” 他边说边系上大氅的系带,而回应他的,只有榻上一座被拱起像小山一样的东西,他笑了笑,也猜到里面的人,这会大约又是红了耳根。 … 等吃完东西,已经是快子时的事情了。 夏琳琅早就实打实的饿了一天,也没看清楚那桌案上的是什么,荤素不忌的就往嘴里塞。 顾筠也没阻止,只在她吃过之后递了张手帕给她。 夜里就寝之前先告诉她明日要先去松鹤堂向祖母问安,夏琳琅点头答应,接着就昏昏欲睡的朝榻上走去。 夜里也不知是什么缘故,一直就睡得不踏实,即便是睡着了身上也不舒服,来来回回的动弹。 第32章 晨起 夜里睡的晚,还睡的不好,次日自然就起不来。 而唤醒夏琳琅的也不是顾筠,清晨她刚一睁开眼,就看到消失了一整个晚上的巧玉。 亲切之感顿时袭来,没等人来扶她,已经自己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巧玉!”她对着正在桌案前忙碌的身影迫不及待的喊道。 听到动静,巧玉回头,就看到人衣衫单薄的坐在榻边,连件斗篷也没披,担心人被冻着,三步并做两步的就走过来。 “夫人要起身唤奴婢一声便可,怎就自己起了。” 边说,边替她更衣。 和顾筠之前考虑的一样,她这会已经习惯了巧玉的陪伴,没有半点的排斥和拘谨,自如的就像在夏府里,这会正一边打着呵欠,一边还在同巧玉撒娇: “我昨晚睡的不好,这会身上还有些不舒服呢。” 巧玉没多想,只以为她这是换了环境不习惯,还在认床,索性安慰: “国公府对夫人而言到底是个新的地方了,睡的不习惯也是寻常,等再多过些日子,兴许夫人也就习惯了。” 第43章 这话说的在理,夏琳琅也听得直点头,眼神环顾了一圈房内,终于想起来要问什么: “你们大人呢?” 巧玉手上的动作不停,一边回答: “世子有晨起练剑的习惯,这个时辰正在院子里挥汗如雨呢。” 昨天一整晚她都迷迷糊糊,睡着了也没什么记忆,也不知睡梦中有没有做什么出格的行为。 这会没见着人,问话也不免大胆些: “那他…是什么时辰起的呢?” 之前的话,巧玉都能一口答出来,却偏偏在这个问题上想了有那么半瞬才回答: “倒也没什么太大变化,就是今晨起的比素日里晚了小半时辰。” 夏琳琅有些咋舌,心里也是愈发怀疑,平日里都是那个时辰起,偏生今天就晚了半个时辰,难不成和昨晚的自己有关? 梗着脖子,她又大胆的问了一句: “那,你今日瞧他,和平日里可还有什么不同?” 巧玉这会已经将她的衣服穿好,是合乎规矩新妇的衣服,依然是正红色,配上一双蜀锦制的绣芙蕖的绣鞋。 搀着她往妆台边走: “瞧着,好像和往日里也什么差别,只是大人今日好似没有往日那般精神,晨起那会眼底都还有些泛青,一起身就让阿衡给他备了一大盆的凉水,奴婢猜想,大概是…” 好好的话正说着,也不知怎的回事,巧玉这话说了一半就戛然而止,再没了后续。 这事夏琳琅本就好奇,这会又听了一半,不上不下的,不免面露好奇,在铜镜里不停的朝她使眼色询问,哪知这次不管她怎么会,巧玉依旧是摇摇头,对方才的事只字不提。 摸不着头脑的感觉再次袭来,直到巧玉将整个繁复的头发梳好,夏琳琅都没再得到那后面半句话。 是抓心挠肺般的难受,巧玉大概也猜到她会继续追问,接下来的动作也就更快,三两下就将她施好了妆,留了句让她等等的话后就匆匆离去。 于是等到顾筠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一身大红衣服,穿戴整齐的夏琳琅坐在房内,大约是有些无趣,她正努着嘴不知在嘀咕什么。 似乎还没察觉到他进了屋子,顾筠没有打断她,悄悄走到她身后,想听听她在自言自语什么。 夏琳琅而今还沉浸在顾筠今日为何起的晚了这件事情里,一时没察觉到有脚步声,等感觉到有人在靠近自己的时候,一抬头就在对上铜镜里顾筠的眼神。 片刻之前自己还在揣测的对象, 突然就出现在了跟前,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见了人后‘噌’的一声就从妆台前站了起来。 起的有些急了,坐下的绣几还没来得及推开,膝盖就‘嘭’的一声就磕在了妆台的下缘位置。 ‘嘶’痛感袭来,霎时就疼的她龇牙咧嘴,也下意识伸手去揉磕痛了的膝盖骨。 顾筠就这样一动不动的站在她面前,目睹了这一整个过程,大概是觉得有些好笑,他一时没忍住,就轻笑出了声。 “不许笑!” 低着头在揉膝盖的夏琳琅听到笑声后随即就制止了他,也是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和膝盖上的疼痛让她一时有些忘乎所以,忘记了自己而今所处的位置是在顾家,顾筠的屋子里,是别人的地盘。 顾筠居高临下的睨着人,嘴角的弧度还尚未收回,又见她这会有些恼羞成怒的样子,听了她这话后又是一声被气笑了的声音。 随即低沉的嗓子问: “明明是你自己不小心磕到的,还不许我笑?” “要不是大人你突然出现在我身后,我也不会被吓到。” 顾筠知道她向来心思活络,但这两日相处下来才知,她不仅心思活络,还很伶牙俐齿。 没打算同她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顾筠注意到了她有些发红的眼尾,猜测应当是被撞的狠了,否则又怎会疼的眼眶发红。 他看了眼她揉膝盖的动作,没再说什么,先是走到一边另外拎了一张绣几,再走回来坐到她身边。 绣几就放在她身旁,顾筠坐下后,就伸手按了按她磕到的位置,问: “还疼?” 夏琳琅其实这下被撞的着实不轻,但眼看着罪魁祸首这会主动的放低姿态,语气上也就缓和不少,但嘴上还是实话实说,点了点头,答了句“嗯”。 话落,顾筠拂开了她覆在膝盖上的手,用他自己的掌心贴在受伤的那处地方,力道适中的在揉捏。 看着他突然如此,夏琳琅有些受宠若惊,双腿不自觉想往后退,然则,顾筠像是早就获悉了她的意图,另一只空着的手直接将她掌住,让她一时退无可退。 “别动。”他低声制止 “可是…” 在夏琳琅眼里,现在的顾筠已经不单单只是自己的假丈夫这一个身份,另一种层面说来,顾筠其实更像是自己的‘金主’。 毕竟不管怎么说,这笔交易最终受益最大的一方还是她,而除却婚姻这一件事外,顾筠已经在别的地方补偿了她够多,算来算去,这段婚姻里,她才应该是位于下首的一方。 但偏偏这会,明明是‘金主’的顾筠竟然纡尊降贵的来给自己揉膝盖,她自问有些受累不起,还是想让顾筠先松开。 但面前的男人不仅没有听她的,掌住她膝弯手上的力道还半点没减,揉捏的的轻重还恰到好处… 竟让她觉得,疼痛减轻了不少,很舒服。 “又不会吃了你,见了我那么紧张作何?” 他手上动作不停,嘴里还在问她。 夏琳琅偷偷的别了别嘴,总不能告诉他,自己方才是因为在想他精神不济的事情入了迷,才会被他的突然出声吓到? 她兀自在思忖,没有开口,顾筠抬头看了她一眼,猜到什么似的: “还是说,你想的事情与我有关,所以才不知该如何回答?” 之前自己就曾领教过他识人知面的本事,是以在他面前夏琳琅根本就藏不住什么心思,见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有些事与其去问巧玉,倒不如问他本人。 她吞了吞嗓子,正了正心神,这才试探的回答: “一半一半吧。” “说来听听?” 顾筠这会已经替她揉完了膝盖,松开手后顺势拉过了她方才坐过的绣几,微微一扯,就将人按坐在了上面,一副好整以暇的神色看着她,等待着她后面要说的话。 她还是犹豫了半晌,做了好一番的思想斗争,这才小心的看着来人,嗫喏的开口: “就是,巧玉方才说,你今晨起来的时辰比上往日要迟一些…” 他挑眉,没做声,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她还说,你今天起来面色不佳,精神不好,练剑的时候眼底都还泛着乌青…” 见她憋了半天,膝盖还受了伤,结果就说了句这,没忍住,顾筠终于笑出了声,接着问:“所以呢?你究竟想说什么?” 她有些急了,抠了抠手心,话也开始说的没头没尾: “所以,是不是昨晚就寝时,我影响了你,才导致你晚起。” 这次顾筠没有着急的出声,看了她两眼后,还若有其事的想了那么一会。 真要说来,确实有她的因素在里面。 他自幼独来独往习惯了,夜里就寝时身边自然不惯有人,但夏琳琅算是个意外,之前两人在花厅谈话时他就发现。 自己好像并不排斥她的靠近和接触,甚至还能容忍她在自己身边睡去,后来多相处了几次下来,竟然还发展成了习惯。 所以昨晚的同床共枕,其实于他而言并无什么影响,怪只怪在是令他也没有想到,夏琳琅夜里睡觉竟是那样的不安分。 左右翻转的动来动去不说,大概是因为怕冷或是在不熟悉的环境下的原因,整床的喜被都被她裹在了身上,是半点都没给他留。 若仅仅只是这样便罢,后半夜不知是觉得热了还是怎么,又把喜被给全数踢开。 弄的他一晚上不是在找被子,就是在替人找被子,一宿都没有睡好。 而现在,终于始作俑者这会是良心发现,来问他了,也没打算隐瞒,他直言不讳的说: “确实是影响到了不假。” 夏琳琅听后也是不敢置信,摸了摸发红的耳根,有些抱歉的说: “我以前不这样的,大概也是巧玉说的,有些认床…” 复又想起什么,恍然的开口: “既然真的是我的原因,那巧玉干嘛不说,支支吾吾的让我瞎猜了好久。” 顾筠逐渐品出些味儿来,皱着眉问她: “你去问巧玉,我今晨为何精神不济的缘由?” 她点头承认。 “她还告诉了你,我今日晚起了半个时辰?” 夏琳琅继续点头,随即开口: “对呀,说了一半就不说了,我怎么问也不说。” 顾筠有些想扶额,曲起食指摁了摁了额头,才对她说: 第44章 “你以后有什么想问的,可以直接来问我,不用去问巧玉和别的下人。” “为何?” 看她一副求知若渴的样子,顾筠原本到嗓子口又咽下去的话只好再度在嘴里重组,末了有些无奈的说: “昨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你去问巧玉我今日晚起和精神不济的原因,她又该如何回答你?” 还没降下热度的耳根突然就又开始升温。 新婚夫妻,昨夜刚经历过洞房花烛,等第二日丈夫就被妻子质疑,为何会精神不济以及晚起。 这问题,不管是任谁听来都不免会想入非非,巧玉自然也是想到了这点,所以才宁愿三缄其口,也不再回答她的话。 于是,夏琳琅这会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的她这会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张红透了脸就这样看着顾筠,不知所措。 好在顾筠没太在乎这事,又看了两眼后,抬手将他耳边的碎发给拨到后面去,随即开口安慰: “好了,说了便说了,下次有什么话记得先来问我?” … 第33章 夫君 夏琳琅这会正陷入自责中,着实还没想到这层关系,心里正是愧疚不已,是以对身边事的感知都没那么的 敏感。 也就没察觉到顾筠这会替她撩碎发的动作,其实已经是越了界。 她依旧脸颊红红的望着顾筠,语气颇有些抱歉的说: “对不起,下次我一定注意。” 顾筠却是无所谓的笑了笑,揶揄她: “还有下次?我猜大约这会府里已经有人在传我什么了,你还在想下次?” 夏琳琅听后一张小脸随即皱了皱,曲起的食指幽怨的扣了扣自己的脑门,仰着脸试图解释: “不是的,我的意思是…” “是什么?” 真要说来,这事顾筠原本就不是那么的在意,国公府的下人向来就规训的很好,一个个嘴巴都很严,巧玉也是因此才不敢在夏琳琅面前乱嚼舌根。 但他之前没见过夏琳琅的这个样子,有些愧疚,有些懊恼,还有些抱歉,于是那逗弄的心思就又开始冒了头,想知道从她嘴里到底能说出来什么来。 夏琳琅见此,鼓了鼓腮帮,话说太快没怎么过脑,但这会来后悔已经是晚了,心里想了好几个补足的办法,最后才说: “如果到时候府里真有人用这个理由来编排你,我是可以替你澄清的。” 说完,她一张脸已经红的没眼看了。 夫妻之间的这种事,旁人就是稍稍提起都是讳莫如深,什么澄清说清楚这话,压根就是在考验澄清说话那个人的心防。 顾筠当然明白她话里说的意思,大约是顾忌她面皮薄,并没有直接点明要澄清的是什么,也没立即回答,只是听完这话后,心下也不免受了触动,也一直在看着她,接着是下意识的问出口: “你真的愿意?” 夏琳琅点点头,说愿意。 他喉头微动,有些不知该如何去形容眼下的心情。 要说听见这话,心底没有什么波动那一定是假的,热火烧冷灶,等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再冷的水也会微有沸,可就在他暗暗感到欣慰,认为大概是自己的付出有了回应时,就听夏琳琅又说了句: “大人昨晚不是也说了,日后既然都是夫妻了,有些事情便不要太分彼此了。”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是大人名义上的妻子,合该是要做这些的。” 咕嘟咕嘟的声音从心底传来,鱼目大小的泡泡纷纷从下往上,一个个出水,又接着一个个挨着破裂。 顾筠这会面上无波,但心里到底是有些不痛快的。 而夏琳琅这次说完,便发现顾筠没再说话,眼神也不再一直看着她,放在桌案上的右手又曲起了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桌上扣响。 笃笃笃笃,一下一下,声音不算大,但这会屋里阒然,听起来也就格外明显。 夏琳琅虽没见过顾筠真的生气,但看人脸色这种本事也是从小练就的,于是这会就明显的感觉到,顾大人的耐心是快要告罄了。 也不知是不是受他情绪的影响,夏琳琅从起身就觉得有些不适的身体也开始在隐隐发难,后背上和脖颈上都痒痒的,她刚想伸手去抓挠,就听到屋外巧玉的声音传来。 “大人,时辰就快到了,该去向老夫人他们请安了。” 夏琳琅的手才刚刚覆上脖子,还没来得及任何动作,扭头就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顾筠也是在这会才终于又出声,是朝着她说的。 没在继续方才的话题,两人都默契的略了过去。 “这会要去松鹤堂敬茶,可都收拾好了?” 夏琳琅闻言,回头看他,也大概知道他是在问什么,半懵懂的点头。 大约是觉得她这样子太过愣怔,以为是没听明白,顾筠没在继续追问,只是拿下她覆在脖颈上的手,牵着她站起来。 夏琳琅跟着他的动作也拎着裙角起身,方才被磕伤的膝盖经过顾筠的一番揉捏后,已经不怎么痛了,只是不明顾筠是何用意,最后也只能亦步亦趋跟随他的动作。 而顾筠心里还在幽怨她方才的那两句无心之言,没多言,将人拉起来后,便兀自上下打量。 他向来是没什么规矩可言,祖母和父亲那处也多是率性而为,敬茶这种事在他看来本不是什么大事,但奈何今日他不是主角,人看得终究是夏琳琅,也是担心她哪里欠妥恐会出错,他这才多此一举的又替人斟酌一番。 不想,这一看还真发现了不对。 “眉毛怎么没描?” 夏琳琅听后下意识伸手抚了抚,接着就转头过去找铜镜,迷迷糊糊中才看到镜中的自己真的没有描眉。 “这…应当是巧玉方才出去的太急了,我也不知道…” 大概是外面在催了,她神色也染上了着急,但方才巧玉只是在屋外传了话后也不知去了何处。 心里越想便越着急,连走去妆台上那处的步伐都凌乱了。 急匆匆的抓了台上的黛笔,正欲随意往眉毛上画时,手腕又突然被人握住。 带了薄茧的掌心,清淡的沉水香味道,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她疑惑偏头望去,就听到顾筠平静的问: “你会?” 她摇摇头。 似乎又听到那头的人笑了笑,又说: “不会你逞什么能?” 概因是顾筠这话说的不疾不徐,慢吞吞的在说,情绪又稳定的不行,也让她原本急躁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 “那有总比没有好。”她倒说的理直气壮。 “你怎么不说,画的不好还不如不画?” 他又在反问她,听起来是在调侃和揶揄自己,哪怕说的是真话,夏琳琅也不乐意听。 但奈何对方是自己的‘金主’,她可得罪不起,夏琳琅这次没有反驳,只是无奈的转了转手腕,想将手拿下来,眼神也避开人的视线。 原本是想到自己一会要去见长辈,就这样过去恐会不妥,但既然人正主都这样说了,她索性就不画了,大不了这样顶着画了一半的妆去敬茶好了。 一下还没挣脱,夏琳琅抬头看了他一眼,下一瞬,顾筠却是伸手接过手里的黛笔,另一手随即抬起她的下颌。 “你作何…”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 “别动…在帮你描眉。” “把眼睛闭上。” “可…” “嘘,别说话。” 顾筠大概早就获悉了她心里所想,也知道她到底在顾虑什么。 一连串的指令就这样接二连三的下来,她这会已经无暇去好奇顾筠也会描眉这件事,只觉得这事做了便好,所以不仅没有反驳,还在他的劝说下顺势配合他。 而顾筠话刚说完,捏住她下颌的力道稍稍重了些,将她的脸颊缓缓抬起,让她不能乱动。 黛笔又硬又凉的触感在她双眉上来来回回,顾筠温热的呼吸就洒在她的脸颊,一会热一会凉的,她是想躲开,却又偏偏动弹不得。 这个距离还是太近了,若说昨晚的交杯酒和同床共枕是出于无可奈何才会如此,那今天眼下这个距离就已经超过了寻常男女应该保持的合理距离,还更别提他这会是在替她画眉。 夏琳琅听见自己心里在咚咚咚的跳,手心都出了湿濡濡的汗,觉得自己这会呼出的气息都能和顾筠互相交缠。 紧张的嗓眼里不由的又吞咽了一口,大气都不敢出,是需要做些什么来分散注意力,再这样继续下去,她都快要被自己憋死了。 “你,还会画眉?” 想了许久都没想到什么好办法,最后还是顾筠描眉这件事让她想起来问问。 “略懂皮毛” 略懂?那是不是就是说,他以前就替别人描过眉毛,不然的话,他一男子怎也会替女子描眉? 大约是顾筠这两日来对她的纵容,让她有什么便直接问,是以,她心里是这样想,嘴上当然也没委屈自己。 第45章 说不上是酸还是别扭,轻咬了下唇内的软肉,直接就说: “那大人懂的还真不少。” 她这会仍旧闭着眼,看不见顾筠的神情,只感觉那捏着自己的下颌的手有意无意的紧了紧,又是铺面而来一阵热气。 最后还是只听顾筠说: “少时祖母替我请过丹青先生,在府里跟着先生学过几年。” 原来不是描眉,而是画过丹青?还是少时? 等等!丹青? 后知后觉的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夏琳琅着急的一睁眼就想站起 来,还打算伸手将人给推开,刚一动作才发现,顾筠已经提前将膝弯抵住她的,让她除了仰脸看着自己,再也动弹不得。 “别动。” 他还重复着之前说过的话。 但夏琳琅急了,担心自己好不容易化好的妆面就被他这一点‘略懂’而坏掉,手上不能动作,但嘴上可以。 “不会你还…” “我经常画丹青,想来也是差不离多少的。” 什么差不离!这丹青和替人描眉他能一样吗?他就不能想想,这要是他手一抖,画坏了可怎么办。 “我一会可是要同大人一道去松鹤堂敬茶的。”身体动弹不得,但她还还可以用嘴来提醒,待会要见长辈,行事还是不能太过于荒唐草率。 回应她的,又是男人轻描淡写的嗓音: “时间还来得及。” 顾筠就是不正面回答她的话,顾左右而言他的在说着旁的,像是一点都不着急也不担心自己这样到底做会不会坏事。 眉上的触感还在继续,夏琳琅最终还是放弃了同他争论,反正事情也不是自己做的,他也说过了,两人现在夫妇一体,不分彼此,到时候若是丢脸,也不是自己一个人。 … 顾筠说到做到,真就没耽误太长时间,就在她决定破罐破摔后没一会,房外再次出现巧玉的声音时,他便已经松开对自己的桎梏。 “走吧。” 甚至没给夏琳琅机会去看两眼,他长袖一撩,黛笔一置,牵着人就往外走,动作和之前一样的自如,仿佛已经做了千百次一样。 “可我还是想看两眼。” 夏琳琅人被他牵着,力气挣不过他,但到底掩饰不住心底的担心,还是想看两眼。 于是足下脚步不停,另一只手下意识的往额头两边摸去。 顾筠朝着身边看了两眼,她微撅着嘴,摸上额头的那只后遮住了半边表情,面色颇有些委屈的样子。 他放慢脚步,一边揉着人手腕骨,一边将她抚在额上的手拿下,像是在鉴赏什么似的左右看了两眼,夏琳琅还以为他会说些什么。 哪知,只在末了说了句: “还行。” 就是这句态度模棱两可的话,让夏琳琅心里一路都忐忑不已,脚上虽说是跟着他在走,但心思已经明显不在。 去往松鹤堂的一路上,都在有意无意的摸她那看不见的眉毛。 不管怎么说,今天都是第一次见顾家的长辈,之前就算说的多么不在意,但要是自己真的哪里有失偏颇,不管从何来讲,都不会是好事。 想着,被人拉住的那只手腕随即就往回扯了扯。 是一股向后的力道,顾筠手掌下意识的紧握,随即低头一看,就是一脸忐忑的夏琳琅在看着自己。 “怎么了?” 相处了这么久,夏琳琅自当也摸清了他的一些脾性。 比如他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特别浓烈的情绪,不管说什么话,做什么事,似乎永远都是一副淡淡的样子,很难激的起热烈的水花。 就好比这会,她因为紧张,手心都快冒汗,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顾筠还是那幅不动如山的样子,四平八稳的问。 可惜夏琳琅却做不到他这样云淡风轻,离松鹤堂越是近,她就越是紧张,顾虑的问题也就越多。 “我这样进去,真的可以吗?” 她还郑重其事的指了指自己的双眉。 顾筠没回答,挑着眉毛,眸光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细细的柳叶眉配上弯弯的一双杏目,两颊上了淡淡桃花粉的腮红,单拎出来都是普普通通的样子,偏就是一起出现在一张脸上的时候,又是格外的好看。 怎么就不可以了,他觉得可以的很。 她这会是有些担心的神情看着他,见顾筠一直看着她没说话,心里的那股紧张更甚。 于是空余的那只手手背贴了贴面颊,对顾筠的称呼又开始了胡言乱语: “我没有要怀疑大人的意思…是因今日是第一次见长辈,我怕一会有什么行差踏错的地方,” 透过她湿濡濡的手心,顾筠这会亦是能感受到她的紧张,但她似乎还没有发觉她话里的不对,依然在继续。 “府里的长辈我一个都不认识,也不知他们的喜好,一会若是…” 她脸颊这会因为紧张而变的红红的,说话也觉得口干舌燥,边说边无意识的舔了舔唇。 但这次话才说了一半,后面一般还在肚子里,脸颊上就贴过来顾筠另一只微凉的手。 略粗的掌心,冰凉的触感贴在她的脸颊,也成功止住她后面想说的话。 “夏琳琅。” 先出口的,竟是她的名字,夏琳琅嘴里的未尽之言剩下的一半还在肚子里,就听到顾筠又说: “别怕,一会进去跟着我便是,我说什么,你就说什么,明白?” 夏琳琅方才还感觉到紧张,脸颊也热热的,但自从顾筠冰凉的掌心贴上来的那一瞬,竟奇迹般的能让她渐渐平复下来。 白皙细腻上覆着的是一双能翻云覆雨的手,说出的话也是掷地有声,夏琳琅鬼使神差的跟着点点头,顺从着心里最单纯的想法,她还是选择相信这双手的主人。 这会的她却是有些过于的乖顺了,顾筠见状硬生生忍住了想捏她脸的冲动,拇指又不动声色的轻轻摩挲了两下,才总算收回。 “敬茶而已。”他还在继续安慰。 夏琳琅这会已经平复不少,跟着点头重复:“嗯,敬茶而已。” 他轻笑,接着就将自己的掌心摊开放在夏琳琅面前。 看了足有半晌,夏琳琅才终于明白他的意思,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将自己的手置于他的掌心里面。 大掌包裹着小手就是下一瞬的事情,顾筠将人牵在手里,颔了颔首后,再次往松鹤堂去。 到了门口,就快入院门的时候,顾筠突然又顿住了脚步,低头看了她一眼,同她再次确认道: “进去之后,该唤我什么,可还记得?” 夏琳琅听后,咽了咽嗓子,即便知道是逢场作戏,但真要说出那两个字还是有些难为情,尤其顾筠这会还这样看着自己。 “这就忘了?”见她半晌没有反应,顾筠只好追问。 “没,没忘的…” “那便唤声来听听。” “夫…夫君。” ----------------------- 作者有话说:今天特别的倒霉,晚饭没吃饱准备出去买宵夜,结果外面下雨,骑着小电驴就打滑摔倒了,这会两个膝盖肿的不行,动都不能动,疼死我了55555, 第34章 彤彤 也难怪古语有云,说什么‘万事开头难’,夏琳琅也是在说完那两个字后就发现,原来跨不过去那道坎的是她自己才对。 没说之前觉得难以启齿,真等说出口后,便也觉得没什么好羞涩的。 两人是假夫妻的事毕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外人面前那可是货真价实的真夫妻,既然是真夫妻,那唤声‘夫君’也不过是件再稀疏平常的小事。 而话又说回来,她若是一直这样扭扭捏捏,那顾筠难保不会觉得她在惺惺作态,故作矫情。 是以在唤完那两个字后,除却最开始的羞耻感外,夏琳琅很快便恢复神色,甚至还面不改色的同顾筠对视。 只见他听后点了点头,思索一会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问: “你的爹娘,可有给你取什么小字?” 小字?骆氏和夏岭都舍得把那么小的她送去昌平,生养上都不怎么上心,又何来的心思给她取什么小字,她就算是有,也不会是他们取的。 于是她没什么思考的就摇了摇头。 顾筠见状,随即又问:“那你外祖又是怎么唤你的?” “彤彤!” 一提到外祖母,夏琳琅便高兴的有些忘乎所以,答案也就脱口而出,但真等到说出口后,这才发觉哪里不妥。 “彤彤?” 他似笑非笑的用舌尖捻着这两个字说出来。 方才自己唤 ‘夫君’时都不觉有什么,但这会听着自己的小字就这样从顾筠的嘴里就说出来的时候,夏琳琅还是有些害羞的。 女子的小字,一般都是出阁前父母给取的,听起来大多都有些幼齿,但夏琳琅的爹娘没有给她取小字,都是被送到昌平过后,外祖母才给她起了个。 第46章 说起来,她这小字取的也是随意,那年她刚到昌平时,还是一个肉乎乎的小团子,周围都是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她害怕的很,去往昌平的这一路上都闷闷不乐的,哭着一张脸。 那会是冬天,数九寒冬的日子,就是温暖的南方也要穿上厚厚的棉袄,她当时就穿的一身年节里的红衣年服,胖乎乎的像个画里的娃娃。 但画里的娃娃一直在笑,她却一直在哭,一张脸在冬天里也被她哭的通红。 是以当外祖母掀开车帘看到她第一眼时,也是心疼不已,没忍住就这样唤道:“怎么这年画里红彤彤的娃娃还会哭啊!” 那会她是刚被爹娘送到昌平的,总以为是自己哪里不讨喜才会被送走,结果没成想,就是外祖母这句看似揶揄却满含慈爱的话,终于让哭了一路的她止住了声音。 而‘彤彤’两个字也是自那时候起,就被外祖母当做是她的小字。 所以,当方才顾筠问她外祖母是怎么唤她时,她才会想也不想就说出了这两个字。 但这两个字的渊源说来实在有些久远,只要提起这两个字除了让她想起外祖母外,还同时提醒她小时候是个胖娃娃的事实。 彤彤,红彤彤,胖乎乎…她还是不想让顾筠知道自己小时候是个胖娃娃的事实。 所以当听到顾筠就这样唤她,心里才会觉得…有那么些难为情。 见她又低垂着脑袋,即不回答,又闷不做声,顾筠也大概猜到这两个字有什么特殊的含义,也就没在继续追问有关这个名字的事情,只捏了捏她的手腕,提醒她说: “时辰到了,进去吧。” 话落,夏琳琅这才抬起头来跟着人往院儿里去,心里还是在微微打鼓,总觉得和顾筠方才那说了一半的话里有什么被她忽略掉的地方。 察觉到她的失神,顾筠两侧唇角的略微一勾,替她想起了她方才忽略的地方。 “唤你‘夫人’或是‘娘子’我猜你大概也会不自在,既如此,那我便唤你的小字吧。” 话落,他喉咙里先是溢出了声浅浅的笑意,夏琳琅预料到什么似的看了他一眼,就看到他往上勾的薄唇轻启: “快走吧,彤彤。” … 夏琳琅现在是无比的后悔,自己方才毫无保留的就告诉了顾筠自己的小字,这会一听他唤自己‘彤彤’两个字,就浑身的不自在。 不同于外祖母唤自己时慈祥的语气,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为之。 向来都寡淡的嗓音和平稳的声线的他,偏生在唤这两个字时,有种别样的意味,低沉,喑哑,就像是有人故意凑到她耳边说的。 就连脖颈上传来的丝丝痒意,都像是他吐着气在上面,她觉得不自在极了,想伸手去挠发痒的脖颈和后背,但手掌刚一贴上去,还没来得及动作,就听到松鹤堂主院的屋子里传来的声音。 “来了怎也不进来,就不怕把人给冻着了?” 夏琳琅听这话也是手上的动作一顿,以为是两个人在外面说话耽误,让屋子里的人等久了,这才糟了数落。 她先是下意识的看了眼身边的人,才发现顾筠也在看她,视线对上的一瞬间顾筠就从她眼底看到了担心。 轻轻的摇了摇头,又紧了紧掌心的小手,无声的朝着她做了个口型,这才朝着屋子里边走边说: “这才刚成婚,心就朝着你孙媳妇儿了?” “你也知道是我的孙媳妇儿,我巴巴的盼了那么久才给盼来的,赶快把人带进来,我可要好好看看。” 冬日天寒,大门处挂着毛毡做的帐子,是用来隔绝外面寒气的,又厚又重。 夏琳琅是跟在顾筠的后面进屋的,帐子厚重,推开后一次只能进去一人,顾筠先推开帐子进去了,她便下意识的抬手也想去推开。 但手还没碰到帐子,就又被人从里面牵住,帐子没了支撑,眼看就要往后倒时,又是顾筠从里面将帐子拎着。 “小心。” 这话是从头上传来的,自夏琳琅的角度看去,是顾筠一手牵着她,一手挡着将要倒下的帐子对着他说的。 后面的事物被他挺括的后背挡住了不少,她压根就看不见后面都有谁,只知道这一路来都是被顾筠牵着手,没有任何顾虑的就能往前一直走。 脑子里又闪过他方才用口型无声对自己说的那句话: “别害怕,跟着我。” 大抵就是这句简单的话,合着这会顾筠面对自己时一脸认真的表情,让她不确定到底是心底的哪处有了微微被触动的感觉。 身后是寒风刺骨的凛冬,身前是顾筠温热干燥的大手,和他用坚实的后背挡住一切的安全感。 夏琳琅在有意敛下心里某处的跳动,她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感觉,是埋藏了一整个冬日想要破土而出的种子,又像是春日里蓬勃向上的树苗,隐隐在躁动。 但也仅仅只是须臾片刻,她便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没再有任何犹豫,她将自己略微冰凉的手伸出,落入了顾筠摊在她面前,等待已久的掌中。 接着顾筠掌心一合,再轻轻用力,人就随着进来了。 汪润秋这会一直在主座上眼巴巴的等看新妇,头微微超前伸着,就看到她那一向都寡欲的孙儿,竟亲自伸手挡住帐子,牵着人进来。 昨日成亲之前,她都还在忐忑,担心顾筠就这么突然的要娶人家姑娘,别是有什么难言的目的。 直到今日一早,喜婆捧着元帕上来,这会又看到他小心的照顾,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其实不仅仅是老太太,这会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了帐子后面的人身上。 一半是因为好奇新娘子生的是何模样,另一半则是讶异究竟是怎样的女子,能得他们世子的如此对待。 顾筠这会满眼都在夏琳琅身上,对旁的早就视而不见,而夏琳琅亦然,甚至就连她自己都没发觉,她原本因为紧张而轻抿的薄唇,这会正因为顾筠的话在微微勾起。 帐子隔绝了外面的寒气,自也隔绝了不少了里面的光源,夏琳琅由昏暗的外面走近亮堂堂的主屋。 于是屋内的众人就这样清清楚楚的看到,一个身着大红衣裳的姑娘,就这样被他们世子牵着进了屋。 夏琳琅也是未料及屋子里有这么好些人,露于众人眼中的瞬间还是不自在,也就下意识想抽回被顾筠握着的手。 一下没抽开,顾筠感受到力道,反而是低头问了她一句: “怎么了?” 这一幕近乎亲昵的动作刚好就落入汪润秋眼里,直接就坐实了两人恩爱的事实,心下也再没了顾虑,没等夏琳琅回答,她先等不及的朝着顾筠数落: “还站在那作何,还不快把人带过来。” 话落,还不等顾筠回答,夏琳琅就先捏了捏他的掌心。 顾筠见状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一边牵着她往里走,一边回答着老太太的话。 “我这不是怕你孙媳妇儿怕生,先给她说说,谁是谁。” “用不着,祖母我啊自己去说。” 方才在外面的时候,夏琳琅就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到过,直到这会进了屋,见了汪润秋,这才想起她就是在青云观后山上见过的那个老太太。 还是免不了有些惊讶,而随着顾筠越往里走,汪润秋也就笑的愈发开心,等到了跟前的时,甚至直接伸手将她从顾筠身边揽了过来。 “怎么,这就不认得奶奶了?”见人好半晌不说话,汪润秋玩笑似的问道。 怕老人家多心,夏琳琅赶紧摇头,解释说: “没有的奶奶,是我没想到,你竟是…” “没想到我口中的大孙子,竟然是他?”她眼神撇了撇还在身后站着的顾筠,接着说“奶奶也是没想到,当初去道观里求姻缘遇上的小姑娘,最后竟成了我的孙媳妇。” 当初去道观里求三清,她是替顾筠求姻缘去的,夏琳琅则是去同人相看,谁也没想到最后各自的姻缘没成,反倒他们 凑到了一处。 汪润秋见了人还喋喋不休的说着那日去青云观的事,也是缘分长缘分短的感慨。 一双手拉着夏琳琅的,人是越看越喜欢,话也是说个不停。 从她今日的妆容打扮说到府里的有趣事情,夏琳琅见她没有问自己的眉毛,忐忑了一路的心,也终于落了下来。 直到说了有好一会,才听她身边的另一位年长些的嬷嬷凑过来打断: “老夫人,时辰到,该敬茶了。” 一说到这,汪润秋才猛地想起来正事,连连说自己糊涂了,竟连这事都忘了。 在外面候着的丫鬟这会听到吩咐,端着茶就鱼贯而入,顾筠一直站在她的身后,见茶水上来了,伸手扯了下她的小臂将人怀里带,好让她避让开丫鬟手里的热水。 夏琳琅方才一直是看着主位上的汪润秋的,没大注意到身后的人,眼下换了角度,这才看到顾筠身后还坐着两人。 第47章 一男一女,男人生的和顾筠很像,一样的鼻骨高挺,身姿挺拔,一双略带打量和考究的目光这会正盯着她看。 她被看得有些头皮发麻,连带着身上的其他地方也觉得痒痒的,想伸手去挠。 “怎么了?”身后的顾筠觉出了她的不自在,低头问。 “坐在那边的那位,是您的父亲吗?” “嗯。”又是没什么起伏的回答。 夏琳琅原本还打算多问两句的,但看顾筠这兴致缺缺的样子,也就收回了后面的话,又舔了舔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干的嘴唇。 顾筠见她这样以为她又是怕了,无端的想笑,伸手捏了捏她的手掌,安慰的说: “就是一句称呼,不用太放在心上。” 正好这会,丫鬟已经准备好了,顾筠听到动静,牵着她过去,先从托盘里拿了一只杯子递给她,接着才自己拿了另一只。 敬茶先敬年长的尊者,老太太汪润秋自然就是第一个,老人家等这杯孙媳妇茶等了那么久才喝到,连连点头称好,半点都没有磋磨,接过夏琳琅手里的茶就一饮而尽。 同时,一个红封就落入了夏琳琅的手里。 “这混小子脾气不太好,要是以后欺负了你,一定要来松鹤堂告诉奶奶,千万别替他瞒着。” “可记着了?” 夏琳琅手里拿着红封,用余光看了身边的人两眼,老太太就这么大喇喇的问,她夹在中间不好回答,想寻求顾筠的帮助,却又不敢明目张胆的去看他。 身侧的人一听却是嗤笑了一声:“奶奶,我们这才刚成亲,你怎么能这样说。” 汪润秋没有理会他,只是用眼神捥了一眼,还是和方才一样的意思,让顾筠别欺负夏琳琅。 “可别忘了成亲前你说过的话,一定记得要好好待人家,明白了?” 顾筠点头认下,汪润秋手里杯子也是在这时见了底,这里的敬茶完了,该去下一个人那里了。 丫鬟这次是直接将两杯茶端到了国公爷顾清绪和现任妻子跟前。 顾筠没有多余的话,只牵着人来到了顾清绪面前,清淡疏离的唤了一声‘父亲’后,就将茶水递了上去,夏琳琅也是有样学样,口中也唤着同样的话,再将东西递过去。 不同于外祖母看到孙媳妇时的高兴,顾清绪似乎对她的存在也是一种可有可无的态度,公事公办的接过东西,再给一红封,敬茶这一事就这样随之结束。 就像是在应付公务一样,夏琳琅也觉得速度着实快了一些,就连顾筠同他父亲之间连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等到所有事情做完,顾筠才牵着她的手落了座。 “既然成了婚,就要有成婚的样子,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往后定要约束自己,也约束好自己的新妇。” 就在夏琳琅腹诽她这公爹是不是同顾筠一样,又是一个沉闷的性子时,就听顾清绪终于对着顾筠开了口。 “我自当能约束好我身边的人,但父亲也应当亦然,祖母年事已高,理应是颐养天年的年纪,却还在替你约束管教女儿,这又是什么道理?” “你!” 坐在对面的顾清绪这会面色有些难看,有些想发难,却又不得不碍于场合不对,眼神在夏琳琅身上逡巡了一眼后,终于收回了口中的话。 夏琳琅有些不明所以,懵懂的看向这对父子奇怪的相处方式,没敢吱声。 而坐在国公爷一旁的女子见状,这才跟着打着圆场: “喜庆的日子,怎么净说些影响心情的话,快别说了,免得一会吓到琳琅。” 她不知顾筠有没有听进去这话,但就他现在这会样子,大概也没大将那话放在心上过。 偷偷偏头看了一眼顾筠这会的反应,人还不慌不忙的往杯中注着水,她下意识舔了舔早就干掉的嘴唇,也准备问丫鬟要一个杯子,刚打算开口,顾筠就将手上的东西递了过来。 “嗯?” “不是渴了?” 他方才就看到她舔嘴唇的动作,这会坐下第一件事就是替她倒茶。 夏琳琅被他这一行为骇到,连忙推开他的手,大庭广众之下,怎敢劳烦他顾大人亲自来给自己倒茶,这不是要她的命。 “你作何…”边推,她边小声拒绝,软软的声音里还有些嗔怪在里头,听的顾筠不近弯了眉毛。 “快喝。”没理会她的拒绝,顾筠兀自将手伸到她的嘴边,杯口随即就贴上了她的薄唇。 这下夏琳琅算是避无可避,赶紧伸出手接过,躲着周围目光似的一口喝下。 顾清绪见此,心里没来由的觉得窝火,这么多年了,顾筠还是和以前一样,对谁都能好好说话,也能好好相处,偏就是对他的态度夹枪带棒,话都不能好好说。 有些警告意味的咳嗽了一声,这才又开口: “上次你去江南办的那案子,我也看过了,大致上是没什么问题,但就是惩罚是不是过于重了些?” “父亲是说?” “那案子的主犯,和我是同科同榜,当年外放之时我曾答应过他,日后若是有难,我定会出手相助…” 顾筠认真的听完,这才没忍住轻笑了一声:“父亲这是准备用我去做人情?” “不用说的那么难听,不就是让你在定罪时,少写个几年罢了,又有何难?” “既然父亲觉得不难,那何不自己去做?” 父子俩见面一向没什么可说的,唯一能说上话的也就朝堂上的公务。 夏琳琅听不懂,这会正捧着杯子小口小口的抿水,那茶水有烫口,喝下去有些浑身都是热热的,刚好这会屋子里的暖炉烧的正烫,她便里里外外都感觉热腾腾的。 而身上一旦燥热,就会觉得哪哪儿都痒,更是勾起了旁的地方,不仅是方才觉得不舒服的脖颈和后背,这会就连手背都都觉得痒痒的,她没忍住用手去抓挠,脑子里突然的划过了什么,却一时没有抓住,手上抓挠的动作还在继续。 身边顾筠似乎同他父亲有什么分歧,好好的说着话,没一会就言辞激烈起来,夏琳琅这会也没心思去理顺他们说的是什么,只觉得这会耳边嗡嗡的声音,身上是哪哪儿都痒。 能抓到的手上,这会都破了皮,抓不到的地方也是奇痒难耐,终于,还是汪润秋发现了不对。 见她面色不对,连连问到:“琳琅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夏琳琅这会正在抓脖颈处的一块肌肤,原本白皙细腻的肌肤这会已经变的红红一片,抓挠过的地方也是一团团的风团,看起来狰狞的很。 正在和顾清绪争论的顾筠一听在没了什么心思,急急忙忙回头,一手就止住了 她还想继续抓绕的动作。 “怎么回事?”大抵是语气里有些担忧和生气,夏琳琅不免一怵,也是连连摇头,回绝: “大概是太热了,脖子痒。” 顾筠没有全然听她说的,拿开手后就细细端详那发痒的地方,片刻后,就朝着屋外候着的阿衡大喊,叫人进来。 “大人?” 他扬了扬手,开口: “去西城,寻了董大夫来一趟。” 阿衡愣怔,没明白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要去叫大夫,顾筠见他没有动作,燥意更甚,便直截了当的说。 “就说,我夫人染了病,请他拔冗一叙。” ----------------------- 作者有话说:和大家商量一下,我是真的没有存稿了,已经连续一周都写到凌晨以后,不想着急忙慌的写出我不喜欢的东西,所以想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一周我可不可以休息一天左右,这样我可以用来倒时间,因为我三次元工作原因,每天七点过就要到单位,晚上也要十一点以后才能码字,看大家觉得行不行。(拜托拜托错手掌) 第35章 红疹 一时间,原本平静的松鹤堂内外骤然变得忙碌起来,顾清绪和顾筠连话都没说完,就见他那儿子已经拽着新妇的手急匆匆的出了主屋的大门。 “祖母,彤彤身子忽感不适,孙儿怕她对您有所冲撞,这就带她先回了,等她病愈后再来向您请安。” 从夏琳琅开始挠手背开始,汪润秋便一直都看着,半点不落的看入在里,这会见顾筠牵着人走过来请罪才看的更清楚,眼下不仅是手上,就连脖颈和脸上也隐隐有了小赤点。 便知道顾筠说话没有夸大其词的成分,又见夏琳琅一副奇痒难耐的神色,也是心疼不已,话都没敢让顾筠多说两,连连挥手,让他们赶紧回去: “赶紧回去,一会大夫看过之后记得来我这儿报个信儿。” 顾筠没出声,只颔首点了点,就牵着人走了。 夏琳琅这会难受极了,但心里还惦记着他方才和他父亲那没有说完的话,出了屋子才走了没几步便想起来,着急的拉了拉他的袖口。 “你父亲好像还有话没说完,你要不要再去听他说?” “不是什么要紧事,先回去给你看病。” 第48章 “那…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她不由自主的放慢步子,小心翼翼的问。 话落,就见顾筠偏头用眼神睨着她,言简意赅: “不会。” 脚下的步子是一点都没有减慢,他拉着人边说边走,又继续问: “除了身上发痒外,还有没有别的地方不适?” 她的一只手被他牵住,不能抓挠,只能用另一只手背在脖颈上蹭,想以此减轻身上的痒意,但顾筠这会既然这样问了,她又细细感觉了一番,才摇摇头,小声打着商量说: “只有痒,没别的了,且出来以后都没有在屋子里痒的那么厉害…” 还害怕顾筠不相信自己,她说完便曲起手肘,衣袖随之就往下掉了半截,一截雪白的手腕骨就这样露出来,虽说还和方才一样,上面无端的生了些赤色的小点,但的确如她所言,这会那泛红的颜色已经比方才浅了许多。 夏琳琅见他没有出声,以为是听进了自己的话,足下还跟着他的步伐,试图再次说服: “我这会已经好多了,能自己回去的,你要不还是…” “夏琳琅。” “嗯?” 顾筠的眼睛原本是看向前面的路的,这会又听她在这里胡言乱语,终于是忍不住打断,停下脚步又回过头,有些不悦的连名带姓唤着她的名字: “大家方才都看到是我牵着你手出来的,这会我若一个人回去,又该怎么解释?” “可是…” 他没给她机会说完这句话,而是直接打断。 “说我有事将你半路丢下自己跑了?还是说我有几句无关紧要的话,要说完才能回去?” “可那是你的父亲呀。” 是满含无奈的语气,这其中细节夏琳琅也是仔细想过的,顾筠这说走就走的性子,知道的,理解的是因为自己身子不适陪着自己先回了,这要是不知道,不理解的,会不会以为是她恃宠生娇? 因为一点小事,就要他丢下一屋子的人陪着自己离开,顾清绪是顾筠的父亲,她今日也才第一次见,便给人留下这样糟糕的印象,可要知道大家往后是要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 她没把话说的那么明白,但料想顾筠是能猜到她的顾虑的,说完那句,便有些幽怨的看了眼顾筠,她不过是就事论事,但他却用那么严肃的口吻和神情来同自己说话,怎么说,怎么委屈。 面前的男人听后却没有说什么,只看着自己跟前的小姑娘,半晌,才深深吐了口气,拎起她那只露出半截手腕的手。 这外面冰天雪地,也是怕她受了凉,先是轻轻用指腹摩挲了一下上面的红点,接着又替她放下撩上去的衣袖,少见的耐着性子解释: “他要说的那些话我都知道,晚些再说也没什么,但眼下你的病也是耽误不得。” “阿衡已经去请董大夫了,我们先回去看了大夫再说,如何?” 是商量的语气,但稍微一听还是能听的出来他语气已经明显软了不少,夏琳琅心里的那股委屈也消散许多,思索了片刻,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跟着人先回来。 … 夏琳琅也不知自己今日是怎么了,一杯热茶而已,怎就会突然的全身发痒,方才在松鹤堂主屋的时候,甚至觉得像有千百只蚂蚁在叮咬自己。 方才经过短暂的争执后,两人都很默契的没有再提要回去的话。 顾筠小心的牵着人回去,夏琳琅也是乖顺的跟着人走,半句都没多问什么。 也不知是阿衡的动作更快,还是他们在路上耽误了些时辰,等回了顾筠的院子时,董大夫已经候在了会客厅。 夏琳琅没多问什么,只看着顾筠一副恭敬的样子朝着董大夫问好,花白胡子的董大夫,看样子已经是年逾古稀的岁数,但精气神却出奇的好,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 一边和顾筠寒暄着,时不时又看她两眼,弄的夏琳琅有些不好意思。 “之前就听说你那婚事传的沸沸扬扬的,怎么,昨儿才刚进门,今儿人就不舒坦了?” 这话问的有些调侃,夏琳琅听的都脸颊通红,但顾筠没说什么,领着人走过来坐下,又替夏琳琅将一只手的衣袖撩开: “昨儿也没哪里不舒坦,今晨起来也都是好好的,方才正在祖母屋里吃茶呢,身上就不舒服了。” 董大夫摸着胡子坐下,遍布皱纹的眼眸先是凑上来看了一眼她手腕上的赤点,皱了皱眉后又抬头去看她已经不那么痒的脖颈。 “夫人这两日可有吃过些什么?” 听出来他是在问自己,夏琳琅还是下意识先看了一眼身后站着的顾筠,想了想后,这才开口: “早膳用了些米粥后便没再食东西了。” “昨日呢?” 她先是摇摇头,想了会才又接着说: “昨儿一整日都在忙里忙外的,没工夫吃东西,就是夜里睡觉之前…吃了些糕饼。” 那董大夫听完,略微思索了一会,接着从身侧的药箱里拿出一方白帕置于她的手腕之上,才替她把了把脉,等收回手后才朝着二人说: “从脉象上看,这些红疹是食物相克所生的,身上发痒也是它的症状,只要知道你这近几日食过什么东西,那东西是不是同你相克就能对症下药了。” 此话一出,之前在松鹤堂她脑子里面一闪而过的东西终于被她及时抓住。 “夫人可知,你同什么食物相克?”董大夫继续问。 “是鸡蛋…” 说来,她都快要忘记自己同鸡蛋不对付这茬了,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了。 小时候在昌平,第一次的时候,祖母和舅舅也不知她不能吃鸡蛋,此前没人告知,也只以为是她不爱吃。 后来第一年她过生辰,祖母一大早起来就让厨房给她做了一碗鸡蛋长寿面,她那会高兴极了,也没问那是什么,囫囵几口就给咽下去。 吃完当时还没觉得怎么,等到了 晚上的后半夜,就浑身起了疹子,身上还发起了高热。 祖母和舅舅也是被她吓坏了,半夜三更的出去寻大夫,折腾一番下来,才听大夫说,她那症状是吃了鸡蛋引起的,不是什么不治之症,最后开了两贴清热解毒的苦药,又配了一些外涂药后就回了。 所以有了那次的前车之鉴,这几年她只要一看到鸡蛋,就下意识的想到那次的事来,没等鸡蛋入口,在她这里就先被否了。 可这次,鸡蛋又是从何而来?她怎么不记得自己近几日有吃过鸡蛋这事? 于是疑惑的看了眼顾筠,只见这人一脸的凝重,有些略带担忧的对董大夫说: “应当是昨夜的糕饼里,掺了鸡蛋。” 夏琳琅也料到了,昨晚她本就饿的不行,一整日都没吃过东西,肚子也早就唱上了空城计,一看到东西端上来,哪还顾得上问里面有没有掺鸡蛋,胡吃海塞的一顿就往嘴里送。 也是难怪昨儿夜里,她会睡的不踏实,原来不是不适应环境,大概昨晚上起,她身上就已经起了疹子了。 这人奇怪,想什么就来什么,原本出来后都觉得好多了,怎这会一想起昨晚的滋味,忽又觉得身上痒的不行。 没忍住,就又想去抓挠两下,可身后的顾筠眼睛就像落在她身上任何一处似的,她才将手抬起,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 顾筠就已提前伸手,将她所有动作按下。 甚至连眼睛都没抬就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夏琳琅悄悄回头了一些角度看他,只看到他高挺的鼻骨,和锋利的下颌,这会正在问董大夫事情。 “董老,那现在需要如何做?” 顾筠方才按着人手的动作,董大夫从头到尾都看在眼里,这会又见他比人正主都着急,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这才不紧不慢的开着方子: “没什么大碍,我开两张药方,你一会让人随我去取,记住了,五碗熬成一碗,三天一顿都不能少,可明白?” 夏琳琅一听要喝药,随即就苦着一张脸,但还是老老实实的答应,随着顾筠一道称呼:“明白了,董老。” 花白胡子的董老闻言点点头,继续写着方子,还是顾筠在一旁问有没有旁的需要注意的。 “这两天也忌忌口,生冷辛辣,少沐浴,多休息。” 吃药也就算了,就连沐浴都不能,夏琳琅眉头皱的更深。 可顾筠还在继续:“之前在主屋里的时候,她那红疹起的厉害,但一出了屋子,就变淡了许多,会不会是屋子里有什么?” “起了红疹,不能受热,你那屋子里是不是燃了碳盆?亦或是她食了什么能发热的东西才会如此。” 夏琳琅这才想起,自己当时喝了顾筠给的好大一杯热茶,因为畏冷,又坐的离炭盆很近,也是难怪那茶水刚一入腹,自己便觉得痒的受不了。 这才又想起来什么。 “那要是痒起来受不住可怎么办?” 董大夫抬起头看她,又摸了摸花白的胡子: 第49章 “我再给你开一些外敷的药膏,要是觉得痒了,你便涂在那处,应当是能缓解一些的。” 她这才又点点头,也没注意到身后顾筠那有些奇怪的眼神。 眼下夏琳琅这会身子不适,送董老出去的就只能是顾筠,临离开前依然是不放心的让她别去抓挠,叮嘱了好几次才终于离开。 送人出了主屋没一会,董老还是没忍住好奇的问了两句: “老朽记得,去岁你还在说对成婚一事没什么想法,怎这么快就有家有室了?” 这话,从他公开赐婚的圣旨开始,耳边就不乏这样的问题,问的问题看似千奇百怪,但归咎起来总归还是一句话“他这婚怎么就成的那么突然。” 类似的话他已经听了不下上百次,他也回答了不知道多少次,千奇百怪的问题,他都快记不起自己究竟是如何回答的,最后他被问的烦了,索性一句‘家里长辈安排’就直接给打发了。 而眼下董老也这样问,既然前面都这样回答过了,为了避免后面的麻烦,他也是这样回复的董老。 哪晓得人虽老,心思却不老,一听这话就知道说的半真半假,摸着胡子揶揄: “你这话也就骗骗他李循和外人还行,可别想骗我,你要都不愿意的事,哪怕是圣上拿刀架在你脖子上,这亲也不一定成。” 他看了一眼董老,没回答好还是不好,只是颔首轻笑了一下,末了才对着董老道了句心里话: “还是师父你看的明白。” 董老笑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你的性子我还能不明白?要不是真对人姑娘动了心思,一场小病罢了,至于还将我请来?” “但我方才可看的明白,你这新婚夫人,怕是对你没什么太重的心思,你可要加把劲了。” 话刚说完,董老的马车也就到了,顾筠没再继续多说,只在送人上车前,脑子里突然闪过离开前夏琳琅那张委屈的小脸。 马儿的嘶鸣声响起,他才又后知后觉的急急唤了声: “等一下!” 第36章 擦身 因为董老说了,屋子里的炭盆和一切热的东西都能让她身上的红疹变的更加严重。 巧玉便也就得了吩咐,这会正领着人先将屋子通风,又将那些暖炉都给撤了。 夏琳琅虽有些不舍,却也知道这是为了她的病好早些痊愈,这会也只能裹紧了斗篷,眼巴巴的看着府里的小厮将东西带走。 是以当顾筠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坐在桌案边的人快缩成一团,依依不舍的看着从屋子里抬出去的一个个炭盆。 见是顾筠回来了,夏琳琅先是眼睛一亮,随即打着商量: “那些…是真的一个也不能留吗?” 顾筠知道她想问的是什么,先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又伸手捏过她方才偷偷藏起来的右手。 他离开之前明明说的好好的,她也答应过不再去抓挠,可这会她的手背上依旧是一道道红痕,颜色也都还鲜艳的很,一看就是她刚刚才挠的。 抬头用眼神询问她,就看到人心虚的低下头。 顾筠也没再客气,直接回绝: “晚上我让巧玉再多准备两床被子,炭盆是暂时不能用了,至少在你这红疹好之前屋里不能再置炭盆。” 夏琳琅一听他这样说,便知道是彻底没了戏,也不再做最后的挣扎,认命般的哦了一声,看了顾筠一眼后,就讪讪的收回手。 “我已经嘱咐了小厨房和巧玉,这些日子屋子里的热水就不要太热,刚刚能入口的温度便好。” 她‘嗯’了一声,依旧只是点点头,没做声。 “小厨房那边也知道了你的禁忌,日后膳食上也不会再出现鸡蛋,你可以放心用。” 她还是没说话,依旧点头,一副无欲无求,受了委屈的样子。 没有炭盆也就算了,忍忍便是,她也向来不是什么贪图口腹之欲的人,忌口什么的也不算什么,但只要一想到董大夫说什么,沐浴过多也会加重她红疹的程度,所以便让她这些日子尽量也不要沐浴。 一想到这里心里不免也幽怨的很,情绪来的又快又莫名,偏偏眼下这个结果又不能埋怨任何人,但只要一想到好几日都不能沐浴,心里也就觉得委屈。 顾筠后来说了些什么她也就只听了个囫囵,有些应付的点头,心里还在在意自己好几日都不能沐浴的事上。 见人就像霜打的茄子似的,半点都提不起精神来,顾筠大概也猜到是出于什么缘由,没去制止,只是在说完所有话后,低声唤了声她的小字: “彤彤。” 原本无精打 采的夏琳琅,一听这两字当即来了精神,被吓的一个机灵,腰背瞬间都挺的直直的,当意识到是顾筠在唤自己后,还是不免惊讶,张了张嘴,小声的问: “怎么了?” “在想什么?” 她抿了抿唇,顾筠面前,这些话也不知是当讲不当讲,不说觉得是自己有事在瞒着他,说了觉得自己矫情,又想了想,犹豫了好一会还是没说出口,只嗫喏的嘀咕了句: “没想什么。” 而顾筠已经见她张了好几次口,但就是说不出什么话来,也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只好看着人说: “我方才送董大夫走的时候,他还说了句话。” 听着这卖关子的话,夏琳琅不禁皱了皱眉,知道顾筠是在等着自己主动去问,倒也没让他失望,她接连着就问: “是…与我有关吗?” 顾筠看着她,点头。 两相又陷入了沉默,夏琳琅以为顾筠会主动卖关子,而顾筠则以为夏琳琅定会主动问他。 对峙着,就是没人先开口,最后,还是顾筠没忍住,先告诉了夏琳琅。 “方才董大夫说,沐浴虽是不能的,但却可以用热水擦拭身体。” “真的!” 话才刚落,就见方才无精打采的人又提起了精神,一双圆圆的杏眼看着顾筠,兴奋的问道: “董大夫真的这样说的?” 看着人这会活灵活现的样子,同方才是判若两人时,顾筠这才觉得方才在府门外自己那下意识的所为,究竟是从何而来。 就像自己精心呵护的一株花苗,花了心思,又日日细心的照顾,结果突然一日,发现这株花突然病了,还变得垂头丧气,无精打采,他见到也难免心疼,连忙寻找补救的法子,就是想再次看到这株花苗重现活力的样子。 就像夏琳琅现在这会,他没多说什么,只颔首了一下,又‘嗯’了一声,算是承认了她的话。 那话自然是董大夫亲口说的,但却不是他主动说的。 自他说了要她几日都不能沐浴的话后,夏琳琅的情绪便一直都不太高,抿着嘴,有些不太高兴的样子。 他当时也不确定董老会不会应,但没应之前,总不好直接就告诉她,说沐浴不行,咱们还可以试试别的法子。 他向来就不做没有把握,轻易不能成的事,也是担心给了人希望,到时候又成了失望。 是以在夏琳琅面前,这事他半个字都没提,直到出了府,人都上了马车后这才想起。 董老那会车帘都已经落了,车夫都已经扬过鞭他才想起来这茬,匆匆往前行了两步这才连人带车的将人唤住。 他甚至还记得问出这话时,董老当时的表情,似揶非揄,似笑非笑,一开始并没有回答,反倒是说了句‘看来你陷的还不浅’的话来调侃他。 现在想来,有些旁人不能理解的事,他反而会甘之如饴。 … 有了董老的首肯,夏琳琅是高兴归高兴,但新的问题也就接踵而来。 用擦身来代替沐浴,这看似是个好办法,但… 等一切付诸实践,才会发现事情没有想象中的容易。 当她站在净室,手里捏着一方热帕时,却发现自己身体的有些地方,不是靠自己就能擦拭得到的。 京城冬日的夜里本就寒凉的很,且屋子里的炭盆还被全部撤走,她这会已经将雪白的里衣解下,上半身除了一件绯红色的抱腹外,就只剩下裙子还堪堪挂在腰上。 脖颈处今天抓挠破了皮,她先是小心的抬起下颌,轻轻的将上面的血痂擦掉,热热的帕子覆上温热的肌肤,霎时就激起一片。 她身子不禁凉的瑟缩了一下,不由的加快手上的动作,从脖颈开始到两只手臂,再到手肘手掌,等一一都擦拭干净,准备再擦后背的时候,却发现仅凭她一人,根本不能全部办到。 身上裸露出来的肌肤因为空气寒凉的缘故在逐渐失温,高台上放置的那盆热水也在渐渐的变凉。 她咬了咬牙,这会脑子里已经想了无数个,又否决了无数个法子,还是没能想到更好的办法,但她呆在净室里的时间有些过久了,久到外面的顾筠都担心她在里面发生了什么。 于是,就在她苦思冥想都想不到解决之法时,屏风外面却响起了顾筠的声音: 第50章 “彤彤?” 听到动静,她拿着帕子的手先是颤了颤,接着就是下意识的用双手环抱住自己,也不知是在担心什么,语无伦次的回应着外面的顾筠: “怎…怎么了?” “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你已经进去了有半炷香了。” 夏琳琅其实压根就不记得自己进来了有多久,只记得刚进来之时身上都是暖暖的,但这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身上也变得越来越凉。 但她不想告诉顾筠实话,咬唇想了想,最后撒了个小谎: “没,是我手脚太慢了。” “真的?”外面的人显然有些不相信。 夏琳琅却是担心他人会突然的进来,急匆匆的解释: “是真的,我…阿嚏!” 然而,一句话还没说完,喷嚏就已经接踵而来,一下还不够,接连的打了三个才算停。 这下可由不得她再推辞,顾筠在外面听见她的动静,没再多等一会,下一瞬便越过屏风走了进来。 夏琳琅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没多思考,抱着胳膊就转过身去,在顾筠进来之前,先用后背对着她。 言语之间也满是惊慌: “你,你进来作何!” 顾筠没考虑太多,方才听见人打喷嚏就直接走了进来,今日她没有沐浴,净室里干干净净,半点的水汽也无,一眼就能将里面的事务看得清清楚楚。 一根细细的绯红色的带子,就这样横贯在一片白皙细腻的中间,雪白的肌肤之上,还留有尚未完全褪去的赤点。 蜜豆冰酪。 是汪润秋每到夏季的时候就会格外钟爱一种甜食,赤红色的蜜豆煮到泛了浅浅的沙色,再放在冰酪上面,炎炎夏日里,一口就将其吞下,饶是再热的天气,也会觉得通身舒爽。 这也是顾筠见到此场景后第一便冒出脑子里的东西,他猜,大抵是因为眼前的画面过于的冲击他的视线,才会令他无缘无故的想到了这样荒唐的东西。 又白又软,点点朱红… 他看得有了入了迷,前面背对他的夏琳琅半天没听到动静,觉得好奇便回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眼下顾大人正盯着她的后背发了呆。 她生气了,语气不善: “大人!” 顾筠回神,这次没急着去纠正她又头口而出的称呼,眸光也没有避开,依旧是那平静到听不出起伏的声线:“嗯。” “你可否替我唤了巧玉进来帮我。” 语气还强硬,听着便是在赶他出去的意思了。 顾筠不置可否,一边在同她说话,一边眼神四处看了眼,往右边去了两步,伸手拿下上面的大巾,状似无意的问: “让她来作何?” “我,我手擦不到后面,想让她进来帮帮我。” “可我就在这里,你为何不让我帮忙?” 她已经光着身子晾在这里好一会了,身上就快凉透,没心思同顾筠周旋,眼下只想让人赶紧离开。 “你是男子,男女授受不亲。” 身后的顾筠已经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并没有理会她的话,而是自顾的往前走,几步就到了她的身后。 察觉到顾筠已经离自己很近了,背对着他的夏琳琅这会看不见后面,便没有任何的底气,说话也变得支支吾吾: “你,你……” 然,她你字了半天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凉透了的后背上却已经覆上了一层东西。 “你…” “我们是昨日才成婚的新婚夫妻,你放着我这么一个大活人在屋子里不用,却让我去找巧玉,是不是想让府里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新婚第二日就感情不睦,我的新妇情愿用一个丫鬟,也不愿用我?” 第37章 上药 一顶高帽子就这样扣了下来,以至于夏琳琅喉咙里的后一句拒绝的话还没机会说出来。 顾筠边说,手上的动作也没耽误。 “昨儿是谁说的,倘若因为她的原因令我受了编排,她是愿意出面解释的。 ” 这话夏琳琅一听就急了,扭着头想同他辩驳: “这话是我说的不假,可它和今日这事儿无关啊。” 手上的大巾有些长,顾筠不紧不慢的在往她身上裹,越是到后面,束缚的感觉便越是明显,直到最后,夏琳琅也就清楚的感觉到。 在绕到最后一圈时,顾筠手上的劲儿用的有些大,活将自己裹成了一个粽子。 她在里面的手还是环抱着自己的姿势,这会又在人强行束缚下动弹不得,不禁挣扎了几下,但还是没办法挣开,也不知是不是他顾筠故意为之。 身后的人这会似乎轻笑了一声,她听不出这里面的情绪,没多会,就感觉到两边肩膀上各压过来一只手。 力道紧接着就从肩上传来,她反抗不了,也没法反抗,只能顺着方向缓缓的转过身去。 于是,背对人的姿势这会就变成了面对人,偏生她眼下还衣衫不整,而反观顾筠却是衣冠楚楚。 就算两人这会的身份是夫妻,但就当前的境况来看,她还是无法那么坦然的面对他,至少在这会的心里,难免会有羞耻感在作祟。 甚至这会连看他一眼,都觉得顾筠能透过这块大巾,将自己全身上下一览无余的看光一样。 站定之后,她就匆匆别开目光,不再去看他,也不知她有没有看错,错开眼眸的那一瞬间,觉得顾筠两边的唇角似乎…在若有若无的往上勾。 还没来得及去深思他这样的用意,就又听见他说话的声音: “你若一会真让巧玉进来帮你了,不就坐实了我们夫妻不睦的事实?还是说,不久后你想听到有人在府里传,说我连碰你一下都不愿意?” 夏琳琅听完,这次红的就不仅是脸颊,而是一直从侧脸红到了脖根,都要怪他顾筠,说话口无遮拦,什么碰不碰的,难不成自己让他不准碰,他还真就不碰了吗? 那他这会又是在做什么?他如今不仅是碰了,还不知看了多少去。 而夏琳琅偏过去的眸光也在偷偷的自我打量,被大巾裹住的整个身子,里面除了一条抱腹之外,就只剩下一条薄薄的裙子,没有任何旁的了。 面上羞涩的同时,大脑中还是在不停的思考,眼见顾筠方才都将话说到这个份上,自己再要赶人出去真就和她之前的承诺相违背。 但他要是不出去,两继续这样待下去… 顾筠就这样居高临下的睨着她,将她从头到尾的神情都看的一清二楚,眼见时机差不多了,也就不再逗她。 低沉的声线又再次开口: “那这会,可以先出去了吗?” 不是强硬的态度,而是商量的语气说的,夏琳琅这会身上本就凉凉的想先出去,顾筠方才又说过那些话,她内心的防线已经没那么坚固,但还是有所顾虑,她梗了梗脖子,有些不自在的说: “可,我还没擦完…” 顾筠挑眉看了眼她的后背,又想起那道红豆冰酪,笑了笑,说: “我帮你。” … 不知道是不是今日出了疹子病的糊涂了,还是屋子里没有置炭盆给她冻傻了。 夏琳琅也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缘由,只知道当看着顾筠一副平静无波的神情说着要帮自己时,她竟然鬼使神差的就这样点了点头。 但头脑发热也只是一时,等到顾筠真正将她拦腰横抱起来,步伐稳健的朝着榻上而去的时候,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都做了些什么。 “是去…去哪儿…”她这会窝在顾筠怀里,后知后觉的想起要问顾筠话。 男人贴着她身体的胸腔内轻轻的震了震,夏琳琅不确定他是不是在笑,有些好奇的抬头,却只看到他清晰的下颌,这会正在说话: “榻上。” 她身子瞬间变的僵硬,没有吱声,顾筠的手上却是清晰的传来触感,小声笑着说: “董老不是给你开了外涂的药,一会给你擦身完,再帮你上药。” 说起来,除却之前在他私宅里更衣的那次,这还是夏琳琅第一次在男子面前这样的衣衫不整过,大巾包裹之下,这会除了抱腹外就只剩裙子,隔着薄薄的布料,两人已经算是肌肤相贴了。 而昨夜顾筠压在她身上的那种紧张和酥麻感此刻便又一次袭来,熟悉的很。 手臂上传来的触感骗不了人,顾筠感受到了她的紧绷,这次没再逗她,三两步就将人抱到了榻上后,就开始解她身上的束缚。 雪白的大巾,被他一层一层轻轻的剥开,夏琳琅背对他,半趴在床榻上的,所以当所有束缚都彻底被解开的时候,方才被顾筠亲手遮住的那片旖旎,这会就又在他手上绽放。 又看到这极富有冲击力的一幕,绯红配白皙,即便片刻之前的他已经看过了,但这会还是会忍不住心生荡漾。 不敢将目光过久的停留在那片白皙上,解开之后,没等夏琳琅反应过来多问,顾筠便伸手拎过了床榻里侧的一张被子。 第51章 冰凉的触感又覆在后背上,同时也隔绝了外面空气的冰凉,能让身体渐渐回温。 夏琳琅不明所以,想偏头去看一眼,就见顾筠已经起身,往一边桌案上走去。 她这会就躲在被子里,也不知他究竟想作何,连声音都不敢发,眼睛就直直的盯着顾筠。 目光这会追随过去,这才发现那桌案上放着一个小小的托盘,上面还零零总总放了些东西,还有两个小瓷瓶。 又想起片刻之前顾筠说过的话,大概也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夏琳琅捏紧了手里的被子,终于在顾筠有所动作之前鼓起勇气的对他说: “能不能…不上药。” 眼下顾筠正一手捏着两个瓶子,一手慢慢掀开覆在她后背上的薄被,轻轻拉下一半,被子就掩在她蝴蝶骨的位置,犹抱琵琶半遮面似的,露一半,藏一半。 顾筠没有立即回答,却是细细看了一会她后背上的东西,这才说: “这药可是你亲口向董老讨的,要是不涂了,又被老人家知道了又该如何?” 夏琳琅已经紧张到早就将这件事抛诸脑后了,只是单纯觉得顾筠这会要替自己上药这行为,似乎是有些违背两人当初说好的约法三章的。 她没有说话,只将脸侧放在枕头上,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 “怕什么,又不会吃了你。” 见人思虑了那么久都任何反应,顾筠有些没忍住说了句。 哪知夏琳琅一听,面色有些不自然的看了他一眼,没去回答,只是自己在小声嘀咕: “那你还不如真一口吃了我来的痛快,如此这般就像钝刀割肉…” 屋内这会安静的很,只偶尔能听见烛火的噼啪声传来,是以夏琳琅这两句自以为细弱蚊蝇的声音,顾筠其实是听的清清楚楚。 坐在夏琳琅身后,在她看不见的角度里轻哂了一下。 她大概还不大懂,在一名男子面前说让对方吃掉自己这话是多么的引人遐想,尤其他还是个正常的男子,又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而今月黑风高… 没来由的咽了咽有些发干的喉咙,忽然的就觉得之前答应过她的那劳什子‘约法三章’这事时,是不是有些过于草率了。 见人缄默了好一会都没再说话,夏琳琅便以为他是再找另外的托词。 她是没打算在这件事上妥协,心里大约也已经找好了说辞,刚打算开口,顾筠便又说了一个让她不得不答应的理由: “不上药也可以,只是董老还说了,那样一来,伤势便恢复的慢些,届时三日回门之期一到,你身上的这些红疹又该如何向你爹娘解释?” 他边说,边直起身子,做势就要收起 手里的瓷瓶,嘴里还在继续“这药到底上还是不上,你且先自己掂量。” 至此,夏琳琅是真的找不到理由来拒绝了,药是她自己去讨的,三日后回门也是他要陪自己回的。 话里话外,说来说去,全都是她自己的事,他不过只是个陪衬罢了,究竟要如何还是端看她自己心里怎么想。 想了想,最后还是颇有些丧气的将头埋入枕头里,又深深吐了口气,罢了罢了,不就是上个药,多大点事,大家既都是夫妻了,这种事也是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且真要说来,这还是伺候人的事,而既然他顾筠都不介意,自己若再要扭捏,不就更显得自己过于在意这件事。 虽然,她的确很在意。 最后,还是咬咬牙,迫于无奈的答应了。 听见她闷在枕头里传来的声音,顾筠也闷闷的笑了一声,甚至还装作没听见的故意问她: “你说什么?到底是涂还是不涂?” 边说,还边将头凑近,看样子是想听清楚夏琳琅究竟会说些什么。 夏琳琅这会正因为答应了他的要求而感到有些羞耻,埋着头都不敢去看人,突然察觉到顾筠又靠近自己,她身上的那股的敏感劲儿来的更甚。 原本都已经褪红的皮肤又逐渐泛起了粉色,顾筠说话的呼出的热气就落在她光洁细腻的后背之上,痒痒的,麻麻的。 皮囊下的一颗心已经狂跳到快要破体而出之感,夏琳琅总算是受不住了,撤出头来说话的同时,身子也往后偏了一半,还同时伸出一只手来止住想要继续靠近的顾筠,连连说: “我说可以,可以涂,但你能不能别靠这么近。” 她刚在枕头里闷了好一会,呼吸不畅以致脸都有些红,这会说话的时候都还在微微喘气。 手还那么刚好,就抵在他胸口的位置,夏琳琅这次是明显感觉到手下的身体在震颤,当对上顾筠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眸时,才发觉自己是被人骗了。 有些生气的推了推他,说: “你分明就听清楚了的,作何还要故意来问我!” “我这是怕你涂到一半又来反悔,自然是要听到你亲口答应才行。” 夏琳琅觉得自己是被他戏弄了,但这会实在是太冷,便也就不打算再同他争执,故作恨恨的瞪了他一眼,这才又重新趴了回去,重重的倒下,引的床榻都嘎吱的晃动了两下。 顾筠抬头看了一眼摇晃的床榻,心里有一瞬间闪过要不要将它加固一下的想法,也是担心人一会受凉,这想法转瞬即逝,顾筠没再耽误,打开手中的瓷瓶,待药膏在掌心中化开后,便轻轻贴于那细腻的肌肤之上。 饶是已经做好了准备,但二人肌肤相触的一瞬间,不仅是夏琳琅,就连顾筠都不免微愣了一瞬。 顾筠的掌心带着微微的薄茧,就这样涂抹在她后背上时,夏琳琅只觉得带起了血液深处的酥麻感。 是从头到脚的酥麻,抓不到,挠不到,大脑里也是一片的空白。 一时间,什么假夫妻,三年之约后便和离,男女授受不亲这些想法通通都被抛诸脑后,脑子里唯一剩下的,就只是顾筠温热的掌心抚过自己肌肤时,那舒服到让自己酥麻的触感。 那种感觉夏琳琅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只知道她这会不仅不排斥顾筠的接触,反而觉得很是舒服。 难得被人伺候,还这么的舒服,她有些情不自禁的闭上眼,是在细细的感受,整个人就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软软的,很舒服。 但感受了没一会,便也发觉了不对…为何顾筠揉捏的位置,越来越…? 第38章 意外 心随意动,夏琳琅迭然的睁开眼睛,桌案上跳动的暖黄色火苗一下就让她清醒过来此刻是身在何处。 心里也不禁在暗暗骂自己,什么时候开始,竟对他顾筠如此的不设防了,就方才那么一小会的时间都能没有任何防备的睡过去。 她可没忘自己方才是怎么醒过来的,身后的顾筠还在继续替她上药,整个后背就快上完了,只剩身前和裙下的双腿还没有上了。 能让他这会帮自己上药,都是因为后背的位置自己双手够不到的原因,但旁的地方是说什么也不能答应再让他来了。 刚打算开口的时候,就感觉到顾筠那双略带薄茧的手似乎剐蹭到了它不该去的地方。 夏琳琅的脸下一瞬就全部染上了绯红,雪白的冰酪成团的堆积在碗里,上面立着的那颗俏生生的红豆就这样被人不小心的拨弄了一下。 咕噜咕噜的掉下来,直接就落到了夏琳琅的心里,扑通一声,激起了不小的水花。 霎时,她浑身就变的僵硬,大抵也是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触感抵达的那瞬间,口中下意识的嘤咛了一声。 而就是这道声音的溢出,成功让两人都愣了一瞬。 二人都心知肚明发生了什么,尤其是夏琳琅,这会已经在心里懊悔的将自己给骂了八百次。 怪自己怎么就这么轻易的答应了他上药的要求,这下好了,亲密有间,约法三章的话才这说过不到两日,两人就已经过度亲密了好几次。 什么描眉,牵手,擦身,上药…诸如此类的事情,往后的日子里还不知道会有多少,她随即懊恼的闭了闭眼,该做的,不该做的,两人都做了,这会竟然还… 夏琳琅没眼去看顾筠,也没脸再接着去想。 “再想什么?” 她心里这会正在天人交战,正愁日后该如何和顾筠相处,就听身后传来他的声音。 一直都处于紧绷的情绪当中的她,被人迭然唤住,紧张之下,没大思考的张口便来: “你方才,方才…” “嗯,是不小心碰到了那里。” 说完,夏琳琅的脸更红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在说这种话的时候,还能保持一种平静无波的语气,半点没有羞耻感。 夏琳琅做不到,至少无法像他一样能云淡风轻的说出那句话,她不由的耸了耸肩,先是将顾筠还在她身后上药的双手拂开。 顾筠收回手,不知她是想做什么。 就见夏琳琅头也没回,就这样背着人起身,顺手拉过已经被褪到腰际的被子,用力一裹,就又将自己给缠到了被子里。 第52章 这动作来的很快,像是练习过多次一样,一气呵成,顾筠都尚且来不及反应,就见人已经裹成了个蚕蛹,将自己藏在了里面。 “怎么了?”他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夏琳琅,有些似笑非笑的问。 “后背的药好像已经上好了,我,我不要再上了…”她面朝着里面小声的说。 “除了背上,不还有别的地方?”顾筠没打算就此作罢。 “其他地方我自己会想办法,就不劳烦大人了。”说罢,手里的被子还往上拢了拢,这下是半点东西都看不到了。 “想的什么办法,先说来我听听。” “就,就是…”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在说,大致就是夏琳琅这会不大想再让顾筠帮自己了,正在找着各种借口和理由在推诿。 而顾筠没有听信她的三言两语,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她一颗圆圆的后脑,在继续和她斡旋当中。 她听后,悄悄咬了咬唇,知道这茬是没那么容易糊弄过去,想了片刻,还是决定撒个小谎: “其实,别的地方都没什么疹子,就只有后背,也只是看起来严重一些,大人,我真的已经不那么痒了,不用再涂药了。” 就这么一小会几句话的功夫,就听她接连说了好几次‘大人’,顾筠当是她故意在提醒二人当下的关系,脱口而出,还说的顺嘴的很。 又看着人这会就像在故意躲他似的,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用后背对着他。 顾筠大概也猜到,方才失误之下不小心碰到的那东西,怕是已经触到了她最敏感的那根弦。 就像森林里最是胆小的小云雀,好不容易肯探头出来看两眼,却被外面的环境所吓到,往后大概再想让她伸出脑袋也就难了。 但这事他也是无心之失,并不是有意为之。 替人上药伺候人这种事,他也是开天辟地头一次,当时没料想那么多,脑子里也只想着她痒的不好受的那副委屈 样。 又哪里知道,沾着药膏的手指只是稍稍往前一探,就碰到… 可眼下事情已经发生了,人也是真的被吓到,看着夏琳琅这会一副将自己当做是登徒子的样子防备着,觉得有些话还是要同她当面讲明白些才行的。 他轻拧了拧眉心,故意追问:“当真?” 那头的人一听,微微偏了偏头更朝里了,而后想也没想就点头承认:“当真!” 心里不禁微叹了口气,觉得要是自己继续就这样同她说,这事能问到明年。 他往前挪了挪,好似还思考了一瞬,接着才有略有无奈的伸手,去拉裹在她身上的被子。 低沉的嗓音有些无奈的唤着人小字。 “彤彤。” “嗯…” 夏琳琅这会也说不清楚自己抱的是种什么心情,明明之前都说的好好的,也想的很清楚,大家就是各取所需的假夫妻,尤其这人还是自己的‘金主’。 但自从他公开两人婚事的旨意开始,这件事也就渐渐地脱了轨。 从昨晚的洞房花烛,到今晨的施妆描眉,再到这会他用缱绻的语气唤着自己的小字时,那些言犹在耳的故作和矜持,似乎也不是那么的无坚不摧。 就连她自己也是在出声之后惊觉,自己似乎拒绝不了这样对自己说话的顾筠。 听出这声细弱蚊蝇的应答里面有些许松动的意思,顾筠没再犹豫,倾身上前大掌擒住她的肩膀和小臂,故技重施的将人给缓缓转过来。 右手拿过一旁架上她干净的衣物,一边去轻拽人被子,夏琳琅这会意识有些松动,也就没用多大力气抓着,顾筠稍一使劲就将被子拉下。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动给吓到,嘴里不禁惊呼出声,还想伸手去够已经到了顾筠手上的东西。 “欸,我的被子…” 顾筠却自顾的将东西抛在床榻的另一侧,顺手就握住她伸过来的那只小手说: “你先起身。” 说着,就轻拽着夏琳琅转身,方才拿在手里的衣物也顺势披在了夏琳琅身上。 人还是有些排斥,也不说话,就是手腕上在同他拧着劲儿。 顾筠看了她一眼,最后还是用了些力气才将夏琳琅的衣服穿好。 她这会正在拧巴着,虽说不言不语,但手上的更衣的动作还是磕磕绊绊的。 顾筠手上的动作不停,嘴里也一边在解释: “真的只是不小心碰到,难不成你真当我是那种趁人之危的登徒子了?” 她低着头没说话,依旧是耳尖红红,顾筠这会正在看着她,不管是他说的话,还是这会手上正在做的事,都让她心里感到些许的不安: “可我也没有骗你,身上别的地方的确已经不痒了,真的不用再劳烦大人了。” 顾筠没有拆穿她的谎话,董老离开之前就同他说过,食物相克而生的红疹都是发在身上各处,不会出现这里有,那里却没有的情况。 他没直接说话,手上还在帮着人更衣,夏琳琅在他的强势下已经穿好了薄薄的寝衣,正打算接过他手里的系带自己来时,发现一下却没能拽动。 不懂他什么意思,她随即就抬头看了顾筠一眼,这才发现人这会正一瞬不瞬睨着自己,一副对所有事了如指掌的神情。 又看了她耳根的方向,说: “又红了。” 就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就又让夏琳琅的心思再也无所遁形,有些懊恼的摸了摸耳朵,埋怨自己为何藏不住心思,每次都被他看出来。 同时下意识的缩了缩肩膀,不知该如何解释,眼见终于是僵持不下去了,才最终说了真话: “旁的地方,都是在那种位置…” 边说,她的头边往下垂,右手紧紧的捂住心口的位置,试图掩藏住里面咚咚跳的那颗东西。 是啊,除了后背,就剩腿间和胸前…难不成这两个地方,他还真想要替自己代劳不成。 说什么也不成,她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顾筠见她这样,没再坚持要继续帮她,但又怕若是自己不看着,她就会敷衍去做,虽说不再坚持,但也没打算就此松懈。 他看了眼桌案上还在跳动的烛火,回头便对她说: “我去把烛火灭了,旁的地方你就自己上?” 夏琳琅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的样子:“你就不先能出去?” 就一定要留在屋子里看着? 后面这句夏琳琅没说出来,也只能在心底悄悄腹诽。 “我出去后,再替你唤巧玉进来?” 顾筠毫不留情的拆穿她的小心思,接着就后退了一步起身,同时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听出来他这是在故意揶揄自己的意思,夏琳琅没再继续同他争论,默了默最后也只能妥协,嘴里小声的嘀咕: “那你要转过去才行。” 顾筠听后,忍住喉咙里要溢出的笑意,环抱着手看着她说: “成。” 说完,还很体贴的将床榻的幔帐放下,紧跟着才往后面的桌案边走去。 夏琳琅看着人转身了,这才拿起他刚刚留下的瓷瓶,匆忙之下只来得及看了两眼。 就只听空气里传来‘噗’的一声响,方才还暖融融的橘黄色烛火,就跟着迭然消失了。 也是没想到顾筠的动作这般快,夏琳琅唇角嗫喏了两下,想说自己还没怎么看清手上的东西,顾筠的声音就从前面传来。 “这样行了吗?” 难说他究竟是不是故意这么快灭烛的,至少在夏琳琅的眼里是有些故意之嫌。 那些喉咙里还没说出来的话,随即就被咽了回去,夏琳琅颇有些微恼的重重应了一声。 “那在我上完药之前,还烦请大人不要燃烛。” ----------------------- 作者有话说:不好意思来晚了,本章留评发红包。 第39章 同床 国公府中。 顾筠的院落里,门扉从午后的戌时开始一直到现在的亥时末,就一直是房门紧闭,没再打开过的状态。 而阿衡自送走了董老之后,也是一直守在外院,亲眼看到他们大人将夫人牵进门后,除了送董老走外,便没再出来过。 跟过顾筠的下人都知道,他们大人素来寡欲,从不近女色,是以就连此番迎娶新夫人一事,都能让他们瞠目结舌。 更别提这才新婚第二日,看到烛火从亥时初起就已经灭了后,下人们便自觉的一一远离主屋的位置。 是以这会的主屋周围,别说是长随了,连一个下人都没有,院子里空寂漆黑的可怕。 而此刻对外面情况毫不知情的夏琳琅,也在说完方才的那句话后,就隐隐有些后悔了。 方才后背上的药是顾筠替她上的,亮堂堂的光线下,行起事来都事半功倍,哪像她现在,好不容易才适应了黑漆漆的光线,却因为不太确定手里的两个瓷瓶都是些什么药,所以迟迟未见有动静。 但不管怎么说,豪言壮语是放出去了,自己还信誓旦旦的让顾筠不要提前点烛,真等到了这会要自己来了时,才觉得比预料之中的难。 第53章 放了幔帐的床榻上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凭着灭灯前最后一眼的记忆来行事。 两个圆圆的瓷瓶在手里磕磕绊绊,夏琳琅愣是一个人在榻上叮叮当当的鼓捣了好一会,这才堪堪将药膏化在掌心, 外面的桌案边坐着的男人大抵也是听到了这里面的动静,无声的轻哂了一下,过了一会才悠悠然的开口: “确定你自己能行?” 夏琳琅这会才刚刚将药膏化掉,准备将手掌贴在小腹上涂抹,就听见顾筠质疑的声音,不想让他觉得自己畏难,有些赌气似的直接就回答: “行的。” 顾筠在夜色中点点头,这才不紧不慢的回: “记得你手里有两个瓷瓶,白色的那个要先上,褐色那个上在白色之后。” 话落,里面的人愣怔了足有半晌,才听见悄生生的话从里面传来: “大人怎么这会才说!” “董老开药的时候就说过,那会你也在。” 这话过后,就没听见夏琳琅再有回答,接着又听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大约又是在找东西。 除了不能沐浴,饮食清淡以外,夏琳琅早就不记得董老还嘱咐了旁 的什么,这会顾筠突然开口,她便又开始了手忙脚乱起来。 顾筠大抵也能猜到她这会正在忙什么,视野不清,还要自己上药,床榻上的空间有限,她一个人两只手,一时半会也的确忙不过来。 等叮叮当当的一阵过去后,才终于听见里面安静下来。 屋子里这会是半点光线也无,除了手上的触觉外,剩下能感知环境的就是听觉和嗅觉了。 外面主屋里面,顾筠大约是在喝茶,夏琳琅这会在里面都能听见他咽下茶水时发出的声音。 低低沉沉的一道水声,就像他说话时低沉的嗓音一样,从胸腔里面发出来,每次话落,唇角都若有若无的往上弯着,很是蛊惑人心,以至于每次他一本正色说话的时候,夏琳琅都有些不敢看他。 空气中,又隐隐传来沉水香的味道,她知道那是顾筠身上惯有的味道。 从第一次见他开始,这味道便如影随形。 鼻息里,耳朵里,整个周围都似乎萦绕着顾筠的气息,尤其这会人还在好好的坐在外面,片刻之前,这人还衣冠楚楚的替自己后背上过药,略显粗粝的大掌一寸寸划过的肌肤… 想到此处,手上的动作便戛然而止,她有些懊恼的甩了甩脑袋,也不知为何,脑子里突然就想到了这些有的没得,而所有画面的主角都是顾筠和自己… 意识到不对劲之后,夏琳琅及时打住脑子里还要继续往下的想法,也忽然惊觉自己竟会有这种乱七八糟的心思,呼吸也都变得不稳起来。 外面的人也似乎是觉出了什么来,水声停止,就听见杯盏搁置在桌上的声音,他的问题也随之而来: “上好了?” “还,还没呢…” 夏琳琅的手这会正涂到了小腹的位置,这地方本就比其他地方敏感许多,顾筠这会又突然的出声,她有些受了惊,随即手便往后缩了缩。 方才顾筠给她的那两个药瓶,用完过后她顺手就放在了床榻边上,这会手下意识的一抽,刚好就碰到了两个瓶子。 阒然安静的屋子里,就又听见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传来,夏琳琅听见动静也是一愣,掀开面前的幔帐就要探头往外去看。 哪知,手才堪堪将幔帐掀开,就见顾筠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榻前。 他手里火折子的光线还不是很亮,摇摇晃晃的火苗明明灭灭映衬在他右半边的侧脸上,夏琳琅抬头去看,就见他已经将手伸了过来。 掌心里躺着的,正是方才掉下去的那两个瓷瓶,昏暗的光线里,两人四目相对,还没等她开口解释,只听顾筠又问: “都这么久了,还没好?” 听见这话,夏琳琅有些无地自容的感觉,说要自己上药的人是她,可眼下半晌过去,状况百出的还是她,且这会顾筠都已经喝完好几盏茶了,她的药都还没上好。 是以这次,她是彻底不知该如何回答了,两人这会一高一低,一里一外的对视着,跳动的火苗将他手心里的那只白瓷瓶照的星光点点,她甚至低头就能看到顾筠掌心上的那一片薄茧。 也正是当下这朦朦胧胧的氛围,让她又想起方才脑子里浮现过的那些画面… 她掌心不禁用力抓了抓身前的衣襟,咬了咬唇叫试图将那些画面驱逐出脑海。 可人一旦同自己拗上了劲儿,越是不想做什么,偏就会适得其反。 也是没一会,夏琳琅便发现,自己这样做的效果就和那火折子发出的光亮一样,微乎其微,聊胜于无,那些拼命想驱逐出去的画面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是越来越清晰。 头顶上方顾筠投过来的视线依然是那么的直白,让她不知所措。 两相无言,良久才听上面的人轻轻叹了一声气,随即蹲下、身来,用略带商量的话语对她说: “不若,还是我来?” 内心里自我挣扎了好一番,夏琳琅才终于点头答应,掌心捏的紧紧的,一副要慷慨就义的样子,看得顾筠没来由的一笑。 “我是要给你上药,但你这样子,像是我要立马送你‘上路’一样。 … 一直折腾到快亥时末,这事才终于算完。 但好在最后顾筠还是顾及了她的顾虑,没有燃烛,反而是将手里的火折子给熄灭之后才替她上完后面的药。 这次,夏琳琅已经彻底丢掉了所有的羞耻感,没再纠结和挣扎,闭上眼任由顾筠来替自己完成剩下的所有。 只是等到了最后,当要再次面对顾筠时,她却又犯了怂,整个人缩在被子里,怎么也不愿意出来。 顾筠也觉得好笑,黑灯瞎火里朝着里面的人问: “药都上完了,你这会才想起来要害羞,是不是太晚了?” 她埋了一半的头在那被子里,背对着顾筠,声音也闷闷的说: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这会时辰已经接近子时了,再不就寝过不了多久鸡都该打鸣了,顾筠边问,边解开身上的衣物,也打算上床就寝。 夏琳琅这会已经是困极,先是小声打了一个呵欠,迷蒙着眼神半梦半醒的回答顾筠的问题。 “上药的时候,姑且还能当你是半个大夫,大夫救死扶伤乃人之常情,可一旦脱离上药这件事后,你就只是顾大人了。” 刚说完,裹着被子的腰窝位置就被人拍了拍,她有些不明所以,却也是感觉的出来顾筠拍的这两下带了些惩罚的意味,于是睁大眼睛,默不作声的等待着顾筠接下来的反应。 “是不是又忘了什么?” 闻言,她拧着眉想了想,接着才摇头说不知道。 黑夜里,顾筠看不见她的动作和神情,但光听着这话就已经气笑了,到底没忍住数落了她两句: “旁的事情也不见你有多会,但过河拆桥这事儿你倒是做的水到渠成。” 那四个字将她的瞌睡瞬间打散,涣散的意识也一下子聚拢起来,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事后,随即便同她争论: “这屋子里除了你和我外便没有旁人了,我自当是要唤你大人的。” “不可。”他依旧反驳。 “为何,我们之前不是都说好了的?”听得出来她语气里有些急了。 “你我今后日日都要同床共枕,朝夕共处,难不成你白日才是我的夫人,到了夜里反而成了我的下属?” “可是…” “没有可是,我知道你想说我们是假夫妻,但即便是假夫妻,我们也是走了六礼,上了族谱的假夫妻。” 夏琳琅一时无言,也没再回答,只觉得在此之前,自己对他顾筠的了解终究还是匮乏了些,至少像眼下这样有些无赖的行径,是自己始料未及的。 顾筠说的那话她暂时无法反驳,心里这会还在生着闷气,也就对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没放在心上。 身后的男人这会已经解开身上的外袍,同她的衣服一起放在一旁的架子上。 夏琳琅没有防备,脸颊一直朝着里面,突然就感觉到身后的被子被人掀开。 昨晚的同床共枕,是她先睡了过去,没有一点印象,但今晚却不同,这会的她无比的清醒,甚至能清楚的感觉到后背上靠过来的热源。 心里这会在咚咚咚的跳动,不想同他有过度甚密的举动,她小心的往床榻里侧挪了挪。 可刚一有所动作,顾筠就在身 后凉凉说: “你若这会不想就寝,我不介意再同你做些旁的。” 夏琳琅动作一僵,不敢在轻举妄动,只能保持当下环抱着被子的姿势: “我,我想的,我这会就睡,这会就睡。” 听这语气,明显是被他这话所吓到,顾筠侧躺在她身后,看着她圆圆的后脑悄悄的勾了勾唇: 第54章 “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夏琳琅对他这话不明所以,但也不敢轻易的就回答,这会正强迫自己闭着眼,装作没听见他说话,已经睡了过去。 身后的顾筠这会已经在唤她的小字了,她依旧是无动于衷。 一声从喉咙里溢出的笑声就从身后传来,接着便听他在后面说: “反正这会闲来无事,不若我们谈谈三日后要随你回门的事情?” 第40章 夫人 关于回门的这件事,夏琳琅其实一直都将其放在心上,只是碍于不知该如何同顾筠开口,这才一直没提。 眼下既然顾筠都主动提起,她这也算是瞌睡来了有人给递枕头。 心里也没再继续纠结两人今晚即将要同床共枕的事,满心满眼的都是顾筠方才说的那句话。 于是,原本已经很困打算就寝的她,在听到这句话后,想也没想的就转过身去,直截了当的问: “要怎么…谈?” 她之前一直是背对着顾筠的,也不知二人离的有多远,这会就这么突然的转过来,嘴里的一句话都还没说完,就发现了不对。 两人眼下的距离而今根本就可以说是咫尺之遥,说话时都能鼻尖对着鼻尖,口中呼出的热气也能直接扑在彼此的面颊之上,温温热热的,让黑夜之中目不能视物的她都觉得有些涩然。 然,无奈的是想避又避不开,就只能这样被迫的同他面对面看着。 一句只有四个字的话,也愣是到最后也说的支支吾吾的,而夏琳琅刚一说完,就下意识的摸了摸已经有些发烫的耳廓。 黑漆漆的环境下,顾筠的目力一向是极好,看着她这不知所措的样子,没直接回答,先是伸手替她拢了拢身上因为转身的动作而有些滑下去的被子。 接着才不紧不慢的回答: “先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两人这会离的很近,几乎是面贴面的挨在一起,就连被子下两人的身体都快贴在了一起。 顾筠方才拢被子的动作过后,没收回手,而是顺势就将手放进被子底下,边问她话,边将她紧攥在胸口的拳头捏了过来。 “新婚三日新妇回门,除了认脸之外,再来就是娘家亲友看婆家的意思了。” 夏琳琅这会的手被顾筠强势的捏在掌心,说起来,除却之前发生的两次意外里,二人这还算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肢体接触。 两颊上,随着顾筠说话的热气传来,夏琳琅忽觉得像是从脊背深处萌发出了不明的痒意,酥酥麻麻的感觉,一直从脊背到颅顶,再到四肢百骸,最后又落在顾筠握着的这只右手上。 一时间,脑子里就像糊了一团黏糊糊的白,猜不透他的心思,也不知他究竟想要做什么,眼下除了心底紧张到狂跳外,就连思索问题都有些不大清明了。 而顾筠大概是没有发现她的异样,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会撩的人脑子不清不楚,说话间还是温温热热的吐息,就这样直愣愣的扑在她的面颊之上。 以至于夏琳琅就这样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当中,后背是酥麻的触感,万千只的蚂蚁在啃咬她的肌肤一般,拂不开,又抓不着。 偏生面颊前面又都萦绕着顾筠的气息,将她整个人都包裹其中,一时间进退不得,又不得其法。 眼下,顾筠那双略带薄茧的大手,正慢吞吞的将她攥紧的拳头给一根根分开,继而握在温热的掌心。 就是这看似简单的动作,似乎具有抚慰的效果,在夏琳琅指尖的微凉被逐渐驱散过后,那股心下的无名紧张感也随之归于平静。 发现她没有像初时那般紧张了,顾筠揉捏她指尖的同时又同她说起话来,也让当下的氛围渐渐变得轻松起来。 夏琳琅听着顾筠说话,也是微微点头赞同的说‘嗯’。 漆黑的夜里,顾筠的眼神是一直都在看着她的,听见她有所回应,于是唇角微勾,颇有耐心的接着问: “嗯又是个什么意思?” 夏琳琅没有立即回答,这会环境阒然,也大约是觉得黑夜的掩盖下顾筠看不见她的表情,所以这会嘴唇微微翘起,似乎心情不是那么的好。 她听明白了方才顾筠话里的意思。 新婚三日后回门,就这件事本身来说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回门那日,新妇的娘家人会如何看待回门这件事。 譬如,新婚夫妇二人有没有一起回,夫婿又是如何对待新妇,以及回门时夫婿所携的礼物和诚意,都是可以看出来自家出了阁的女儿,究竟在婆家有没有受到夫婿的宠爱和婆母长辈的偏爱。 顾筠其实是想问她,等到她回门的那一日,需不需要他刻意的配合她做些什么,也好宽骆氏和夏岭的心。 可这也恰好是她所顾虑的地方。 毕竟在夏岭和骆氏的心里,除了权势和地位外,就只剩一个夏奕能分走他们那一星半点的骨肉亲情。 对于自己,他们除了利用和放纵外,没有别的感情在里面,可以从小就将自己送走,也能拿她的终身大事来换取更好的仕途。 若不是为此,她也不会答应顾筠的条件,同他成为三年的假夫妻,所以对于夏岭夫妇,她内心的感情其实很是复杂。 他们生下了她,给了她生命,将她带来到这个世界上。 但既然生下了她,却又不愿意养育她,只当她是一件物品,哪里可以便往哪里扔,等到想起她的用处了,又将她接回到身边来加以利用。 对于这样的父母,夏琳琅既不愿成为他们手中的货物,也不愿他们因为自己的缘由而过的太好。 所以,当顾筠提出,她对回门之事有什么想法的时候,她那会脑子里竟然第一个冒出的想法就是‘不能让他们利用自己是顾家儿媳的身份,来向顾筠和顾家索求什么。’ 她方才因为上药的缘故,身体在外面晾了好一会,顾筠这会正在替她暖手,也清楚的感觉到她情绪上突如其来的低落,以及那不高兴就上翘的唇角。 他没说话,只是手里还在搓揉她的指尖,直到他那句问话都过了好一会了,才听见夏琳琅有些小声的回答: “就是不想让他们觉得我过的很好意思。” 言下之意,就是不想让他大张旗鼓的陪她回去。 顾筠手上的动作一顿,看着她问: “为何?” 夏琳琅别了别嘴,思索了一会还是决定不在这件事上瞒着顾筠,她抬眼看了看面前的男人,言语中有些泄气: “这样他们就不会想从我和你这里再得到什么。” 顾筠突然就想起之前在青云观时汪润秋说过的话,说夏岭夫妇早年间听信了旁人的三言两语,说夏琳琅和他们夫妻倆八字有些不合,若是继续留在身边恐会影响夏岭的仕途。 后来也是在许尚书的宴席上,李循也提过,夏岭眼下之所以这般急切的想将她嫁出去,也是因为想用她的婚事来换取一个好的前程。 “我不想让他们觉得,我嫁给了你之后就有取之不尽的财富,和用之不竭的人脉,更不想变成他们赖以生存的摇钱树和冤大头…” 她抬头,一双星眸在夜色里都能散发出熠熠光芒:在同顾筠打着商量: “所以三日后的回门,大人可以尽可能的多疏离我些,如此,对你对我,都好。” 而得到这样的结果,也是他顾筠没有预料到的。 他这人素来就对感情一事看得淡薄,人生的前二十几年,除却祖母尚还能左右他的情绪以外,就没别的事能让他主动记在心上过。 而同夏琳琅婚后回门一事,也是他少见的将一件事拎出来同人细究,却是没料到,这件事的主角反而比他还不在乎。 也是没忍住,心下轻哂了一瞬,又伸手拉了拉两人身上的被子,才说: “眼下你已经嫁了人,过的如何,好 与不好都是不需要别人来评判的。” “可大人也不希望同我成亲之后,就三天两头的被他们索求什么吧?” 顾筠不置可否,过了会才慢悠悠的回答:“如果我说,我不介意呢?” “不可!”她言辞突然激动了起来。 “那样只会让他们变得更加贪得无厌,毫无底线的索求!到了最后,我欠你的就会越来越多。” 这次顾筠不知在想什么,久久都没有回答,过了好一会,直到夏琳琅又唤了声‘大人’,他这才出声: “那你可是已经想好了,真打算就这样?” “嗯,我想好了。”夏琳琅回答。 再此之前,顾筠就曾对夏琳琅说过,只要是她想的事,那便放心大胆的去做,不用顾忌太多,但这会在听到夏琳琅的想法之后,他便不这么想了,至少,不全然的是了。 但有些心思这会并不能明言,如同眼下他心底最真实的想法,即便这件事他已经点头同意了,也不一定就能说明是他心中所想。 只是…在点头同意之前,他似乎还有一个旧账没有翻过去。 第55章 他有些了然的点了点头,放下手里正在揉捏着的手腕,随即伸手点了点她心口的位置: “那既然是求人,那便要有求人的态度。” 夏琳琅拧着眉,有些不情不愿的将脸偏了过去,没去应顾筠的话。 见人这幅样子,顾筠便知道她是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但人这会在同他打马虎眼,不愿兑现承诺,顾筠也没再强求什么,也学着她的样子,回身平躺在榻上,继而又将眼睛闭上。 只最后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 “不过是礼尚往来罢了,你要还是不肯,那三日后的事情也难说我能不能做到。” 就是这有些无赖的话,让夏琳琅听见后迭然回头,起伏的胸口和没有规律的呼吸都说明了她的慌乱和紧张,但见顾筠还是没有松口,一副等着她回答的样子。 她咬了咬唇,心下暗暗地埋怨了顾筠两句,下了挺大的决心,半晌过后,才从口中细弱蚊蝇的吐出两个字来: “夫君。” 顾筠听着嘴角上翘,没立即应下,甚至还回头故作问道: “没听清,你再说一次。” 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也是担心顾筠一会还是会故技重施,夏琳琅这次是贴在他耳边,语气略重的唤了声: “夫君!” 终于得到想要的答案,顾筠这才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句,夏琳琅在心里默念了他一句狡猾,接着就趁热打铁的问: “这次可听见了?” “嗯,听见了,三日后谨遵夫人的吩咐。” … 第41章 分床 夏琳琅也不知他顾筠近日究竟是怎么了,觉得不管是行事还是说话,都渐渐变的没那么沉稳起来。 行事大胆也就罢了,那些个撩人心弦的话也是张口就来,先是让自己唤他夫君,再是唤自己的小字,现在就连夫人两个字也能面不红气不喘的脱口而出。 她可没顾筠这般自如,那句话出口之后,她就觉得浑身的不自在,被子底下的掌心又捏的紧紧的,张了张口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嘴角翕合了几次后,最后又将话给咽回去。 躺在她身侧的顾筠将她的表情都看在眼里,轻嘶了声,没忍住回头问她: “难不成是我哪里说错了?” 她努了努嘴说:“没有。” “那我怎么感觉你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夏琳琅不想承认,但也不想告诉他,自己是因为他那两句似是而非的话弄有些心乱不已,有些口是心非的回答: “是你突然唤我夫人,有些不习惯罢了。” 这次虽说没再叫大人了,但是称呼又换成了你,顾筠没再同她掰扯,先就这样吧,也算凑合。 他轻轻的点了点头,语气中显然有些不信,追问:“真的?” 身旁的人没说话,只听见发丝蹭在枕头上的声音传来,顾筠知道这是她点头发出的声音。 “那你便更要习惯起来,日后这样的称呼是只多不少,若你每次都不习惯,那难保旁人不会怀疑我们的关系。” 古语有云:说的越多,错的便越多,也是担心一会恐又会说错什么话来,夏琳琅索性没有回答顾筠,拧了拧眉后便拉起被角半蒙住自己,闷闷的声音随之从里侧传来:“知道了。” 窗外这会有打更的声音传来,夜色浓稠,时辰已经过了子时,夏琳琅方才那句话没有说谎,今天这一整日折腾下来她已经累的不行,眼下早就没有力气和精神再来和顾筠继续周旋。 也大抵是昨日已经得了顾筠的承诺,知道他不会真对自己做什么,闭着眼打着呵欠的同时,也轻轻推开身前的人,准备转身就去睡。 毕竟也算是清醒状态下的同床共枕,夏琳琅这会脑子里还记得昨晚顾筠因为自己而没睡好的事情,心里本就生愧。 半梦半醒,要睡不睡间,她迷迷糊糊的对顾筠说了句:“那夫君早些休息。”的话后便彻底的睡了过去。 顾筠这会正仰躺在她的身侧,听着空气中冷不丁的冒出这样一句话,没忍住蓦然的笑了一声。 不知是在笑她天真还是觉得她单纯,这一会唤大人,一会叫夫君的,她是否真的分得清,睡在她身侧的人究竟是谁? 心里也不禁在想,倘若今晚睡在这张榻上的人不是自己,那她还会不会就这样放心的睡过去?且就连临睡前,都还要说那么一两句话来令人遐想和悸动一番。 又想到这些日子,在不知不觉中,夏琳琅已经让他破了不知多少次例,不仅带她去绣房和私宅,知道她受了旁人的非议和遭了流言蜚语,特意经进宫去求了圣旨… 此类种种。 就连今日请了董老来出诊,也算是违背了他的某些原则。 说不清,道不明的那种感觉,就像‘大人’和‘夫君’四个字,分明区别不大,但他就是执意的想听夏琳琅唤他夫君… 他没忍住,喉结上下滚了滚,微微偏头看了眼躺在身侧的人,又认真听了一会,确定这均匀的呼吸声代表着人已经熟睡过去后,这才慢慢将手伸到她颈窝里面去,再接着将人轻轻揽在怀里。 下午送董老回去时,路上他老人家就有意无意的提了一嘴,说这疹子夜里最是容易发痒,尤其是这第一晚,让他一定记得半夜不要让夏琳琅去抓挠。 他自来就没有照顾人的经验,能想到的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直接将人双手桎梏住。 又想到今日,她看到屋里炭盆被全数撤走之后的表情,便猜到夏琳琅是个畏寒的体质。 思来想去,最终才做了拥着人睡的这个决定。 … 这是在顾家度过的第二个晚上,同昨晚一样,夏琳琅对入睡之后发生的事情没有半点记忆,大约是前一天过于疲惫,她睡的很是香甜,一觉醒来就已经到了天亮。 但睁眼的瞬间,依然是觉出了不对。 她明明记得很清楚,昨夜闭眼之前自己还刻意的和顾筠拉开了些距离,两人分明是各自睡在床榻两侧,楚河汉界一般,井水不犯河水。 可这会醒来,自己怎么就在顾筠的怀里了? 外面这会的天光也是将亮不亮的,她刚醒来,一睁眼就发现不对劲。 是之前在昌平的时候就已经养成的习惯,她素来体质畏寒,每到冬季睡觉的时候就喜欢将身体蜷缩起来。 这个姿势既能让她觉得有安全感,又能让身子快速生热,但今日一觉醒来,竟发现自己不是蜷缩怀抱的姿势,一双手的手腕还被人摁在怀里,她的脸颊也是贴在对方胸膛上的动作。 ‘轰’的一声,那些尚还没睡醒的意识这会已经全数清醒了,她迭然抬头,就看到顾筠那熟悉的下颌上已经冒出了些许的青茬。 意识到自己这会正被顾筠揽在怀里,她双手扭转了下,随即就想从他怀里挣开。 “嗯?怎么了?” 然,手上才一有动作,顾筠的大掌立即就收紧,夏琳琅抬眼一看,恰到好处,就同刚刚醒来的顾筠对上了视线。 “你,你先放开我。”她别开眼没再继续看他。 看样子,顾筠昨晚大约又没睡好,睡眼惺忪的看了她两眼,反应了好一会,等彻底清醒过来了,这才 放开夏琳琅的手腕。 右边腰窝上还搭着顾筠的另一只手,她揉着手腕将他的手推开后才问: “我记得昨晚我是一个人朝着里侧睡的,怎么就跑到你怀里去了?” 顾筠这会正揉着额头,微微闭了闭眼才说: “是你自己钻到我怀里的。” “我怎会自己钻到你怀里?”夏琳琅没忍住的问出口,手里的动作也随之停下。 闻言,前面的人回头,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 “是啊,我也不知为何,但你不但是钻了,半夜还死死的抱着我的脖子,拉都拉不开。” 说完,也没再理会夏琳琅一副吃了大亏的神情,转身掀开身上的锦被就起了身。 真要说来,昨晚他才算是吃了大亏的那个人。 因着害怕夏琳琅半夜去抓挠身上起的红疹,他这才将人揽在怀里,可谁知,夜里睡觉不老实的那个人,反而是她夏琳琅。 不知是不习惯,还是畏寒的缘故,大半夜的,她一个劲的就要往他怀里钻,一边钻,手还不老实,一整个晚上就在他身上探来探去。 他睡的迷迷糊糊的,怀里就伸进了一只手贴在他胸膛的肌肤上,好不容易将它拿出来,没一会,就要往他身下去探… 一会要用双手抱着他,一会要去捏他的耳垂,一个晚上,他几乎是刚刚阖眼,就被人弄醒。 人又一直被他抱在怀里,身子两两相贴,动来动去,帐内的温度也攀升的极快。 偏生那个四处纵火的人,反而是睡的一夜好眠。 顾筠这会正起身想往桌案边去,从昨晚到现在他已经不知喝了多少杯的凉水,不是因为口渴,是因为要压抑住某些身体深处的欲望。 第56章 夏琳琅却不明,掩在锦被里的她看着顾筠就这样衣衫单薄的走了出去,焦急的唤他: “你去哪里?” “口渴,喝点水。” 他这会已经拎起水壶了,却无奈的发现壶里的水已经被自己喝光。 “是没水了吗?” “嗯。” 夏琳琅大约也是从他这会的表情里猜出,昨晚他休息的并不好,且这事的罪魁祸首不出意外还是自己。 所以看着顾筠这会的样子,心里难免有些自责,话也软了下来,同他打着商量: “要不,我去让巧玉烧壶热水,你且再睡一会?” 顾筠这会没有任何动作,依旧是背对着她的姿势,不是不想继续休息,而是那帐子里这会都是她的气息,他只要一进去便会觉得浑身紧绷。 不想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他喉头上下滑动了半寸,拒绝道:“不必了,我先要去一趟净室。” 身后,夏琳琅要说的话还没来及出口,就只能看见顾筠的一个背影了。 … 眼下是京城的冬日,没人会在大清早的时候沐浴,夏琳琅也是想不明白,为何他顾筠明明昨晚都没有休息好,今晨却要一大早起来去净室。 也没让巧玉去烧热水,但里面还是有哗啦啦的声音传来,夏琳琅心觉纳罕,但既然顾筠都起了,她也没有理由再继续睡下去。 就在起身更衣的时候,身后的水声便停止了,她这会正坐在妆台前准备让巧玉进来,就见顾筠已经从净室内走出来。 方才还略显疲惫的脸上这会已经清明不少,高挺的鼻骨和浓烈的眉眼上还带着些许的水渍,身上也只着了一件单薄的寝衣就出来了。 夏琳琅从铜镜里面看到他,她这会已经穿戴完毕,身上已经是暖融融的,但屋子里却连一个暖炉都没有,冷冷清清的感觉。 明白这些都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也觉得有些对不住他顾筠,又想到两人日后还要朝夕相处三年,那自己略微表示一下对他的关心,似乎也是无可厚非? 顾筠踩着步子不紧不慢的走过来,眼看就快到床榻了,夏琳琅这才从铜镜前缓缓转身,朝着人问: “你昨晚是不是又没休息好?” 那边顾筠正在更衣,看了她一眼,有些潦草的答了一句‘嗯’。 她眨了眨眼睛,又说:“所以今晨才会没有精神,一大早起来就要用凉水?” 听着这话,顾筠手上更衣的动作也是一顿,唇角无意识的向上提了提,这才偏头看了她一眼,玩笑似的开口: “彤彤这话,究竟是在关心我,还是在自责昨晚我没有休息好的缘由?” 听见他又突然唤她的小字,又是那种不自在的感觉,夏琳琅别了别嘴,有些不愿意承认的说: “若说又是我的缘由,那我觉得今晚可以试试分床而眠。” 第42章 凉水 夏琳琅这话才刚一出口,顾筠立即就提出质疑,皱着眉说: “为何要分床?” 闻言,她随即皱了皱了眉,也是没料这样简单的问题他都想不明白,只好耐着性子解释: “你是因为我的缘故,已经连续两日没有休息好,且昨日我还为此说错了话,既如此,那我们不如直接分榻而眠,如此一来,你便不用一早起来就在净室里要用凉水来醒神。” 听了这话,顾筠竟有些没来由的想笑,强压住嘴角想要上翘的冲动,他继续问: “你又怎知我是在里面用凉水醒神?” 她没细品顾筠这话里的深意,只理所当然的指了指他的下颌和他脸颊上的水痕: “不是在里面用凉水醒神,那你脸上的水痕又是从何而来?” 这次的问题顾筠已经回答不出了,也不知她是真的不懂,还是在故意揶揄他。 他是一个普通男子,却已经和她连续同床共枕了两个夜晚,这要真的只是普通的睡觉,只是躺在一张榻上也就罢了,偏偏她夜里就寝不老实,还一个劲儿的非要往他身上靠,拉扯不开,他又舍不得叫醒。 昨日便是如此,他才会一大早就起来练剑,不过是想要挥散身体里的那股无名火和未知欲。 但昨晚大概是因为屋里没有置放暖炉和炭盆的缘故,房间里出奇的冷,夏琳琅也大约是怕冷的缘故才会一直往他怀里钻,是想要汲取热源。 被人整整纠缠了一晚,他今晨也就没有起得来,身体里的那股无名燥热没法消散,喝了好几杯凉水也压不下去,最后没办法,思来想去就只能去净室自己用凉水解决。 整个过程终究是难捱了些,额头,脖颈这才出了些汗,眼下尚还没来得及清理,就被人说是自己在用凉水醒神。 心里这会是哭笑不得,知道自己解释不清,且也没法解释,最后只能顾左右而言他的同她再说些别的,也好让她过了这茬。 而眼下他已经穿好了衣物,慢腾腾的回过身来,状似不经意间的问夏琳琅: “是没料到,彤彤竟然这样关心我。” 夏琳琅见此,也低头整理了身上的衣物,语气中有些无奈的回答: “你我现在也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既然都决定要共同进退,那这点契约精神我自当是会遵守。” 契约精神?那她对自己除了契约精神外,难道就没别的?顾筠这会还在消化她那句话的意思,便没再说旁的。 夏琳琅见他没有拒绝的意思,以为是同意自己所说,又环顾了一眼这屋子的四周,最后指着窗边的一张罗汉床对他说: “那我今晚便睡那里?” 顾筠这才反应过来她还想着说分床的事,目光顺着她手指方向往处看了一眼就就收回视线,嘴里想都没想的直接就回答: “我什么时候同意了要和你分床睡?” 他这话说时的语气有些硬邦邦的,夏琳琅举起的手指的动作都不由的缩了缩,也是此时,她听见自己心在咚咚跳的声音,有些紧张 的咽了咽喉咙,说: “但你也没拒绝…” “没拒绝不代表我就同意。” 夏琳琅别了别嘴,试图再次劝谏:“可是你昨日和今日的脸色看来,实在是有些困倦的样子…” 顾筠这会已经穿戴好,隔着屋子里的一段距离,就这样睨着她,默了片刻才说了实话: “第一日是你出疹,我没睡好也是情理之中,但昨日,大抵是因为你太畏寒,睡觉一直往我怀里钻才会如此,”他边说,边看了眼榻上的锦被,接着说 “我一会便吩咐巧玉再多准备一床被子,但分榻而眠的事你就不要想了。” 她皱眉不解:“为什么?” 夏琳琅也说不清楚,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夜里会因为畏冷的缘故而一直往人怀里钻。 但倘若这事她不知道便也就罢,现在是她不仅知道自己睡着以后干的那些事,晨起的时候还是直接被人抱在怀里的。 不管怎么说,这事都有些难为情,她也不想和顾筠过于的亲密,但对于自己的这个提议,顾筠似乎不太接受。 两相对峙下,最终还是顾筠的说辞占了上风。 也还是之前的那套说辞,半点都没有改变,但偏就是这简单的话能将她轻松拿捏: “若是被人发现你我新婚就分榻而眠,祖母和你爹娘又会怎么想?” 三两句话就将这事落定,夏琳琅也说不准自己的心情是什么样。 失落不像失落,生气也没有生气,反而心底升上来的情绪里,带着一点点她自己都不懂的庆幸和雀跃。 … 而夏琳琅自从知道自己睡觉后不老实这件事后,一直都有意在规避自己的这种行为。 没成婚之前都是她一个人独眠,是以睡着以后连自己都没分寸,但而今不是一个人了,不能再这样没规矩。 今日是两人新婚后的第二天,不用再敬茶和拜会长辈,松鹤堂那处祖母也格外体贴的免了她的请安,至于顾清绪和叶姨娘那边的晨昏定省,顾筠也用她身子抱恙的借口来替她推了。 食过早膳过后,顾筠便说他有要事亟需处理先行出了府,临走前嘱咐了巧玉记得给她熬药,若是在府里呆着无趣,也可以出去四处转转。 夏琳琅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连续折腾了两日,难得今日得闲,她打算将从夏家带来的东西先归置一番,既然日后要久居在这里,那她也要按照自己的喜好来布置。 这会时辰还早,巧玉无事可做也来帮了忙,她的东西不多,除却顾筠给她的那些个聘礼外,剩下的就是一些她用习惯的物品。 屋子里还没完全归置好,这会乱糟糟的,两人还在收拾,就听到屋外的檐廊下面有脚步声传来。 “嫂子?” 一口清脆的声音从门扉处传来,夏琳琅一听,手里的动作顿住,微一偏头,就见一黄杉女子站在门外看着自己。 “你就是我大哥昨日刚娶进门的新嫂嫂?” 夏琳琅这会正弯腰拿着一个妆奁箱子,有些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只是嘴里下意识的问了句“你是谁”后,二人便同时愣怔在当下。 第57章 最后还是在里屋收拾的巧玉听到动静出来,见到是顾筝后,这才替她应下。 “原来你真的是我的新嫂嫂?我方才在屋外还不敢认。” “为何不敢认?我长的很吓人?” 巧玉这会出去烧水泡茶了,顾筝蹦蹦跳跳的走进来,跟在夏琳琅身后落了座。 经过巧玉的引荐的过后,两人已经相互认了脸,也知道她是顾筠同父异母的亲妹妹,是她公爹顾清绪和叶姨娘的女儿。 屋子这会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夏琳琅牵着顾筝进屋坐下,一脸玩笑的问她。 顾筝听后拨浪鼓似的摇摇头,解释的说:“哪里的话,应该说是嫂嫂长的实在是美,我本以为像大哥这样沉闷的性子,娶回的妻子也应当同他一样,闷闷的,” 大约是担心自己说错话,顾筝边说边往夏琳琅这边看了眼,见她没什么动静,只安静捧着杯子在喝茶,这才将话继续说下去。 “却不想嫂嫂不仅长的美,性子也好,配我那大哥那真是绰绰有余。” 这还是夏琳琅第一次听见顾筠身边的亲人对他的评价,和旁人说的也是大差不差,铁血冷面,性子寡淡沉默,朝堂上有手腕有能力,却也轻易的不会给人留后路。 她好奇的反问:“他平日同你们相处,也是如此?” 顾筝连连点头说: “自然!你说他在朝堂和公务上这样也便罢,便是对我也是如此!” 和顾筠寡淡的性子恰恰相反,顾筝这脾性和赵娉婷倒是很像,心里有话便要说,不论你是谁,只要戳到了她的痛处,定要同你死磕到底: “嫂嫂你可知道为何你们大婚我都不在府里吗?” “之前娘亲替我寻了几个西席先生,都同我不大对付,我大哥知道这事以后,就让祖母将我送到郊外的庄子里,说我不思进取,生在福中不知福,让我出去好好反思反思…” 许是在郊外庄子里过得并不那么好,顾筝说起这件事就是满腹的牢骚,眉头皱的深深的,嘴里喋喋不休的在数落顾筠这当大哥的不是,一副很是不满的样子。 夏琳琅小口的啄着手里的茶水,安静的听着顾筝在说,心里也不禁在想。 看来顾筠这人性子天生便如此,和坊间说的也大差不差。 从不和人多费唇舌,行事果断,不论何人,只要违背了他的意愿,就要接受他相应的手段,之前那蓝衣女子是如此,而今连他对自己的妹妹都不曾手下留情。 想到此处,夏琳琅也不禁回忆起了自己同顾筠这些日子相处的种种,真要和顾筝说的比起来,她所接触到的顾筠,似乎是有些不同的。 行事果断是真,但并不像她口中那般毫不留情,且顾筠似乎对自己的宽容度要稍微比旁人高一些,不然又怎会一次次原谅她所做的那些荒唐事。 思绪还没来得及继续发散,在一旁喋喋不休控诉顾筠的顾筝就扯了扯她的袖口,唤道: “嫂嫂你说,他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 她后面的话夏琳琅听的心不在焉,这会也只能含混的点头回答,顾筝看着她如此懵懂的样子,原本绷着的一张脸也是迭然的一笑,对着夏琳琅说: “嫂嫂知道你方才是什么表情吗?” 夏琳琅愣愣的点头,又摇头,巴掌大的一张小脸上,杏眸盈盈,一副单纯的模样,顾筝又仔细的看了几眼,这才有些确定的说: “我大约知道为何大哥会执意娶嫂嫂你了。” “我?为何?”夏琳琅听后,手指不禁指了指自己。 顾筝故作神秘,说话藏一半留一半,凑到夏琳琅耳边悄悄说: “大概是嫂嫂比别的女子看起来更单纯些?” 就像坊间传的,先不说身份,单就说顾筠这个名字,爱慕他的女子就犹如过江之卿,但爱慕归爱慕,又有几个是怀着真心,不是看重他名字底下所带来的尊荣。 没听明白顾筝口中的意思,夏琳琅也不打算继续问下去,拎起水壶就往顾筝的被子里注水,小声的回答: “连你都想不明白的事,我就更不明了。” 对面的人皱了皱眉,先是想了好一会,这才有些绞尽脑汁的说: “反正,在我的印象里,大哥从来都不热衷男女婚嫁之事,嫂嫂你还是第一个他愿意娶的女子。” 她喝水的手一顿,想了想,觉得也不能真的算第一个想娶的女子,应该说是,第一个愿意同他扮演假夫妻的女子。 但这是两人之间的秘密,她不能告诉顾筝这些,装傻充愣的只在一边安静的喝水没有回答,顾筝的心思没有那么细腻,没发现她的异样。 喝茶的视线一歪,就看到放在妆台上的一只小箱子。 “咦,这是…” 说着,就起身走了过去,拿起那小箱子里的一块玉佩,拧着眉对着光再看。 “嫂嫂,这是谁给你的!”语气中透着一丝惊喜的味道。 夏琳琅顺着声音望过去,就看到上次顾筠托 车夫带给她的玉佩这会正被顾筝拿在手里。 “是大…夫君给我的。” 差点又脱口而出大人两个字,夏琳琅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好在最后反应过来没再说错,只顾筝听到她的答案后,一双眼睛瞪的大大的看着她。 “难怪我说眼熟,原来真是我大哥给的!” “这玉佩,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她接着问。 顾筝这次没在说话,只将东西放在掌心,对着光细细端详,夏琳琅没出言阻止,只是对她这样的反应很是好奇,好一会过后,顾筝将手里的东西还她,没回答她方才的问题,只是有些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才说: “有些话,还是要大哥亲口告诉嫂嫂的好,旁人说出来,可就变了味。” … 送走顾筝之后,夏琳琅独自坐在屋内发了一会呆,顾筝最终还是没有告诉她有关这块玉佩的事,她猜的累,索性没再想。 也学着顾筝方才的样子将东西对着光的地方看了好几次,还是没看出来个什么来,又不想真的去问顾筠,最后只好放弃。 顾筠是在晚膳前回来的,前两日大婚再加上一些琐碎事,他已经两日没去过大理寺,大约奏本折子已经垒了好一些,今日回来的时候面上的倦怠感比晨起那会更浓了。 夏琳琅看他这样,心里的愧疚感也一直作祟,是以待用过晚膳过后,顾筠提出又要替她上药时,她并没有拒绝,但还是只有唯一的要求。 “你先去把烛灭了。” 顾筠这会手里拿着两个瓷瓶,居高临下的看着满脸通红坐在床榻边的夏琳琅,大约也是猜到她害羞,往上扯了扯嘴角,这次没再同她多言,只看了她一会也就点头答应。 黑黑的空间里,又是熟悉的窸窣声传来,有了昨晚的经历过后,夏琳琅今晚要自如多了,没再像之前那样扭捏。 解开身上的里衣过后,她便红着耳根趴在了床榻上。 “我好了…” “嗯。”回答她的,是顾筠没什么起伏的声音。 身后是瓷瓶碰撞发出的响声,接着,顾筠带着薄茧的指尖就这样落在她的肌肤之上,微微的凉,落下的一瞬间,还是带起了夏琳琅的轻颤。 又是昨晚那股熟悉的感觉,浑身都像有蚂蚁在爬,夏琳琅在榻上忍的难受,但反观顾筠却像是没什么反应似的,甚至连呼吸都不曾乱过。 她这边都已经冰火两重天了,身后顾筠还能用冷静的语气问她身上还痒不痒。 夏琳琅心里暗骂自己不争气,又不是第一次上药了,至于这么紧张?暗示了自己几次,最终忍着内心的异样,等顾筠终于上完药后,这才将衣服穿好。 后面,烛火也就没再点上,等夏琳琅所有都弄完之后,身上已经变得燥热无比,她不想再这种事后还要去面对顾筠,于是让顾筠不要点烛,且说她这会很困,立马就要去睡觉。 顾筠一听这话,也只是刚开始的怀疑的过后便再也没出声。 床榻上,夏琳琅牢牢记着自己昨晚做过的事情,不停地暗示自己今晚不能再犯这样的错误。 无论如何,什么往人怀里钻,摸人耳朵和攀人脖子这种事是不能再做了。 也是为了控制自己,她一上床就平躺在最里侧,躺的直直的,是担心自己睡着之后又有不规不矩的地方。 可心里越是紧张,身上的某些感官就越是明显,明明方才才上过药的那些地方,就又开始隐隐要发起痒来。 夏琳琅身上被闹的不舒服,想抓想挠又担心睡在自己身边的顾筠察觉继而受其影响。 但这会不仅是后背,是身上只要起了疹子的地方都变得奇痒难耐,怕惊动身边的人,他小心的想用手背去蹭发痒的地方。 才刚一有所动静,就听睡在外面的人突然说: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没有不舒服。”还想蹭的手背又悄悄放下。 第58章 顾筠却在下一秒捉住了她要放下去的那只手,这会看不见,他便通过指腹的触感去摩挲,过了会才问: “又痒了?” 见他已经猜到,夏琳琅也就没在隐瞒,不知怎的,之前顾筠没问的时候,她觉得还能忍,但这会话一说开了,就觉得忍不了,说话语气也变的委屈起来,仰着头看着他的下颌,小声的朝他说: “嗯,身上也痒…” 说完,另一只手就想要去挠后背的位置,刚一有动作就被顾筠阻止。 “别挠,董老说过会留疤。” “那怎么办,可我痒。”越是问,她就觉得越是委屈,声音里都是柔柔弱弱的味道。 顾筠在黑夜里看了她半晌,捏住手腕的那只手也觉出了从肌理里面散发出来的热量,知道她难受,没再继续犹豫,只伸手就将人揽了过来。 “哪里还在痒?后背还是这里?” 夏琳琅这会整个人都被困在他的怀里,双手被擒住动弹不得,只能听见从上面人的口中呼出的热气。 脸颊蹭的一声就红了一大半,只因顾筠的手这会已经来到了她的后背,隔着薄薄的里衣在替她缓解痒意。 “就,就是那里。” 虽说不愿承认,但顾筠这会手掌下正在轻揉的那块地方,痒意的确已经减轻许多,顾筠有所察觉,手上一边动作,嘴里一边哄着: “不能挠,你要实在难受,我替你揉揉,要还是没有缓解的话,只能再替你吹一吹了。” 说完,夏琳琅就觉得自己的手腕被他抬起,真的就凑到他嘴边轻轻的吹了一下。 也不能说是全无用处,但他吹的这下让缓解了痒意的同时也让夏琳琅更加难受了。 全身上下这会是哪里都痒,里面也痒,外面也痒,被他触碰的地方痒,没被他触碰的地方更痒,下意识般的,夏琳琅又不受控制的往他怀里钻,头还有意无意的蹭到了他的胸膛。 拱火的人全然不知自,受苦的人便只能生生忍着,顾筠也是猜到她这会难受,不停哄的同时还在一直替她揉捏。 夏琳琅后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大约是身上的痒意缓解了不少,也舒服许多,她被桎梏在顾筠怀里,又舒服,又暖和,不知不觉间也就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就是第三日了,是要回门的日子。 夏琳琅依旧是在顾筠的怀里醒来的,就像古语说的,一回生,二回熟,次数多了便不觉有什么。 悠悠转醒过来后,夏琳琅没再同之前一样的惊讶,靠了一整个晚上的胸膛上已经沾满了她的气息,这会竟也舍不得离开。 她赖了好一会,听到头顶上方传来一阵咕噜噜的声音,好奇的刚想抬头去看,却只听到顾筠沙哑的声音传来: “你先起来,我要去一趟净室。” 夏琳琅一听也没再耽误,听话的从他怀里出来,一起来这才发现,顾筠的脸色还是同昨日一样。 “你…” 心里的疑问还没问出口,就见顾筠已经起身往净室而去,看起来,脚步还有些着急。 一阵哗啦啦的水声过后,才又见人出来,夏琳琅探头往处看去,就发现今天他不仅脸颊和额头湿了,衣摆和袖口也弄湿了一小片地方。 “你怎么又去了净室?” 突然又想起两人昨天没说完的对话,他因为休息不好而要早起去洗脸醒神,这会寒冬腊月的里面放的还是凉水。 夏琳琅有些心软了,嘟嘟囔囔的又开口: “就算是晨起要用水,也等巧玉送了热水进来啊。” 顾筠这会也发现了衣衫上被浸湿,走去找衣服的时候就听她在背后这样说,他这次没打算再继续瞒着了,既然二人已经成了婚,就是名正言顺的真夫妻,有些事情,她也理应要知道。 他拿了衣服走出去,看着坐在榻上的夏琳琅,突然说了句: “你怎么不问我,在里面是做何。” ----------------------- 作者有话说:不好意思,又来晚了,这章多写了一点,还是留评发红包。 第43章 更衣 这句突如其来又不明不白的话,听的夏琳琅是云里雾里,也是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顾筠才刚说完这句话,她便下意识的就说: “你不是因为没有休息好,才在里面用凉水醒神?” “只说对了一半,我的确是没有休息好,但用凉水,并不只是为了要醒神。” 不是为了要醒神,那为何清早就要用凉水?还要 单独去净室里用? 夏琳琅不解,目光不由的看向已经在准备更衣的顾筠身上,他这会已经将弄湿的衣服解开脱下,准备新换上干净的衣物。 之前夏琳琅就曾思忖过这个问题,话说他顾筠分明就是个走科举路子出身的文官,却偏偏这身虬结的肌理却像是个习武多年的武官。 素日里,在那身清隽儒雅的文官衣物包裹之下,只会觉得他这个人周身都散发着冷肃的气息。 但只有夏琳琅才知道,黑夜中,那藏在清冷衣物之下的身体,是怎样的昂藏挺括,那温热厚实的胸膛,她早就已经枕过好几次了。 眼下他没有避讳着她换衣服,夏琳琅一眼就看到他略深的肤色上是块垒分明的肌理,难怪她会觉得夜里自己脸颊靠着的那块地方有些硬硬的,原来,衣物掩盖的下面,竟是这样的一副画面。 但枕过是枕过,感官上和触觉上给人的感觉终究还是不一样的,就是不知摸起来是什么感觉,是不是也和想象中的一样,热热的,硬硬的… “你在看什么?” 她的长时间沉默引起了顾筠的注意,发现她已经盯着自己看了好一会,顾筠没忍住打断她的思绪,看着她有些愣神的脸颊问道。 被人唤回意识,夏琳琅才陡然意识到自己方才在想什么,偏偏心里被她胡思乱想的那个人这会正炯炯睁着眼睛在看她。 脸颊上霎时就飘上了两朵红云,立即就有些不自在的别开眼,觉得自己竟然就在他面前想这些有的没的。 不禁也在怀疑,难不成是自己这两日都和他睡在一起的缘故,竟对他有了这种荒唐的想法? 她这会思维被人打断,二人两两相望,谁却都不主动说话,顾筠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就像他之前说过的一样,不需要夏琳琅开口,只要他看她一眼,就能猜到她心中所想。 想到这里,夏琳琅心里也是一激灵,更加的不敢去与之对视。 屋子里的气氛突然就变的有些奇怪,阒然的空气中只听见顾筠又恢复了手上窸窸窣窣穿衣的动静。 而她这会正枯坐在榻上,就这么一小会的时间,耳根的热度已经逐渐蔓延到了身上,她没忍住,用手背贴了贴已经红到发烫的脸颊。 不想被顾筠看出来她的异样,这会只想打破当下宁静的氛围,好转移他的视线。 她没去回答顾筠那个问题,而是顾左右而言他的又说起了旁的,只是眼睛依旧没有看他: “那你用凉水,到底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需要。”男人的声音又恢复了之前的寡淡。 她听后皱眉,有些不能理解他口中所谓的需要: “我不懂,为什么偏要在这种季节一大早就起来用凉水?” 顾筠手上的动作没停,看着人一副偏着头非礼勿视的样子,唇角有意无意的往上勾了勾,故意又将问题丢回给她: “猜猜?” 衣服这会已经穿好,他正手指灵活的打着结,眼神似兴味的看着夏琳琅说。 猜?她听后眉头拧的更深,听他这说话的口气,就知道不是个什么正经的答案,自己猜对了还好,要是没猜对,说不定又是他给自己挖的坑。 努了努嘴,有些不情不愿的嘀咕: “我不知道。” “就这么懒?连想都不想就直接说不知道。” 被人这样说道,夏琳琅也是有些不高兴的,努着嘴一回头就对着他说: “那,那你总要给点提示,不能什么都没有就让我这样猜!” 顾筠也被她说笑了,依着她的话,真的给了她一点提示: “用凉水,自然是因为我热。” 热?能在数九寒冬的天气里喊热的,他顾筠大概也是开天辟地的头一个了,夏琳琅一听这话,也终于是没忍住又抬头看了他一眼,奇奇怪怪的眼神,说不清是什么意思。 “这屋子里的炭盆全都被撤了出去,你若是还觉得热,不若…让昨日的董大夫再来替你切个脉?” 他听后也是皱眉:“为何?” 她没吱声,眼神也没有看他,只低着头在那里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 肝火旺,心火盛人便会觉得燥热,这事夏琳琅以前在昌平就听说过,也知道此类病简单,只要喝几贴清热解毒的药喝下就好。 也不知他身体究竟是怎么了,都这会了,还能因为肝火旺而觉得身体热不舒服。 听见她的答案后,顾筠喉咙里溢出的轻轻的一声浅笑,夏琳琅接着就听到他转过身来说,语气也突然变的正经起来。 第59章 “夏琳琅。” “嗯!”顾筠很少叫她的名字,她一瞬间就在榻上下意识的直起了身,跟着乖顺的回答。 顾筠在那边看着她眼下的样子,有些无奈的叹气,问出口的话都比往常多了几分耐心: “你究竟是真的不懂,还是在和我装?” 这话夏琳琅没听懂,至少在这会是真没听明白,努力想了好一会,才摇头承认说: “应该是真的不懂。” 那边的顾筠应当是没猜到她真就这样顺着他的话回答了,又看了她好一会,这才终于开了口: “你已经连续两晚都睡在我怀里了,可我是一名正常男子,难不成你真以为这世上的所有男子,都能叫柳下惠?” 他身上的系带这会也系好了,边说这话边朝着夏琳琅走过来,也是在这句话后她才终于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迭然,一股不知名的热气就直接窜上了她的整个大脑,嬷嬷此前曾经教过的那些东西也在这会有意无意的浮现在脑海中。 瑟瑟的,白白的,让人不敢再深入去思索。 是真的没料到顾筠说的竟是这个,她这会已经后悔到想敲自己脑袋。 真是多管闲事,这会该问的不该问的都已经说出了口,顾筠甚至还颇有耐心的一字一句告诉她缘由,弄的她这会连觉得看顾筠两眼都是在对他的冒犯一样。 而顾筠这会正一步步朝着她走过来,她不敢看他,只能低头揪着身下的锦被,误以为他是要过来对自己做什么。 脚步声在渐渐逼近了,而她心跳的频率已经让她觉得心脏就快要到了喉咙口出来了一眼个,手心紧握,双眼紧闭,垂着头不敢去看他。 视线丢失过后,其余的五感就会变得异常敏锐,鼻息间那股熟悉的沉水香味道仿佛已经到了跟前。 身前一个黑压压的影子就朝着自己压过来,就在她紧张到不行,以为顾筠就要做些什么的时候,却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擦过自己的耳边,带过的风将她耳畔的碎发微微撩起。 迟迟没有别的动静,直到那黑影离自己远了些,才听到头顶上顾筠的声音传来。 “又在想什么?” 顾筠看着人这会样子,甚至连看都不敢再看自己,也是有些想笑,又不能直接笑出声,只想逗她: “低着头作何?” 她睁开眼睛后,就发现人已经离自己又有了一段距离,手上拎着的正是他之前放在床榻上的衣物。 也就一瞬间明白过来,是自己多想了,于是强装让自己镇定下来,伸手摁了摁脖子: “没,是,是我脖子不大舒服。” 或许是觉得已经丢过一次人了,所以连睁着眼睛说瞎话这种事她也能脸不红气不喘的说出来。 但顾筠却似乎没打算放过她,自顾的穿好衣裳后,就又朝她凑了过来。 “你,你要干什么!” 身上盖的好好的被子就这样被他掀开,这次她是彻底猜不透顾筠究竟要做什么,下意识的就要伸手抵住人的胸膛。 然,手还没碰到,就被顾筠用一只手同时擒着她两个手腕,顾筠的掌心这会热热的,贴着她肌肤的位置也是麻麻的。 夏琳琅不知怎的,这会脑子里就又滑过那些有的没的 画面,大抵也是担心会发生什么不可控的事情来,她嘴里磕绊的强调: “我们可是早就说好了的,亲密有间,亲密有间的!” 边说,手上边还在挣扎,像只泥鳅一样,但顾筠也不赖,手上动作愣是半分没松,嘴里也不忘说:“别动。” 床榻上的两个人,这会已经扭转到了一起,咯吱咯吱的声音就在耳边不停地响,夏琳琅这会已经听不进去顾筠所说的话,只一个劲儿的和他在对抗。 顾筠这还是第一次知道,那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真要反抗起来身上也有用不完的力气。 终于是将人好不容易制住了,两人身上都闹出了一层薄汗,他这会将人紧紧的搂在怀里,没好气的说: “别乱动。” “是你先乱来的!” “我哪里乱来了?”又是一口无奈的语气。 “没乱来,你攥我手干嘛。” 两人都是喘着气在说话,夏琳琅窝在人怀里,热热的吐息在相互交缠,顾筠捏着她腰窝往床榻上的衣服抬了抬下巴: “今日不是要回门?我不过是想替你穿衣服。” 她昨晚身上上了药,担心她更衣又碰到了那红疹的地方发痒,这才想过来替她穿,哪知这才刚一靠近,人就这样大的反应。 这话刚一出口,夏琳琅顺着他的目光就朝榻上看了一眼,有些难为情的咬了咬唇,心里觉得更加不知怎样面对顾筠了。 “我,我可以自己来的。”她头都没回,就这样偏在一边同他说话。 顾筠明显感觉到她身子没有那么紧绷,试着拍了拍她后背,往后扯了扯,将两人分开,看着她的样子微咧着嘴问: “可以自己来?” 她点头。 “既然能自己来,那方才为何一直盯着我看?我还以为,你是想让我帮你。” “哪有!”她立即就反驳,有些气急的想将手从他掌心里抽出来。 顾筠没放,一手控着她的手腕,另一手往榻上她的衣服伸去,没理会她的拒绝,就将衣服往她身上披。 夏琳琅还在同他别扭着,不愿意让他帮自己。 “那便算作我想帮你如何?” 他耐心的哄着人,这才慢慢的没有挣扎,配合着将手伸进去。 顾筠见她这样,又忍不住逗她: “穿个衣服罢了,不知你在怕什么。” 夏琳琅没说话,手上动作不停,没一会衣服也就穿好,顾筠连胸前的系带都没让她自己弄,接过手,亲自帮她系,修长的手指在她胸前灵活的穿插,突然,没有任何预兆的就说了句: “我早上已经用过凉水了,不会再想对你做些什么了。” ----------------------- 作者有话说:时间紧迫,大家先看看,老规矩,留评发红包哦! 第44章 胡思 “你!” 这话里话外是个什么意思,夏琳琅自然还是听得出来,顾筠这话无非就是在揶揄自己刚刚问的那几个问题。 且看他这会似笑非笑的表情就知道,分明就是故意的。 也让她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的心绪再一次被搅乱,她抬头有些埋怨的看了他一眼,就又迎上那双黑漆漆的眸底里面。 “我怎么?哪里有说错?”顾筠挑着眉反问,嘴里是漫不经心的口气。 夏琳琅自知这事理亏,辩驳不过,也就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便有些丧气将头垂下。 视线里是顾筠那双修长的手,这会正在替她系着胸前衣服的带子。 宽大的手背上,一根根凸起的青筋很是显眼,就这么在她眼底晃来晃去的,便又让她想起了片刻之前顾筠刚从净室里出来的时候。 若是没有记错,方才那衣襟和袖口的位置上,似乎都有被水洇湿的痕迹。 ‘用凉水,自然是因为我热。’ 鬼使神差的,脑子里就又想起他方才说的这话。 虽说如今和顾筠之间并没有什么夫妻之实,但这并不妨碍她对男女之事的认知,毕竟在成婚前,夏岭和骆氏给她请来的嬷嬷已经教过她不少。 就好比顾筠今日晨起,又自个儿用凉水的这件事,这话其实两人都没有捅破最后的那层窗户纸,他只是稍微的提了一嘴,夏琳琅也就能大概猜到顾筠话里的意思。 那些本就讳莫如深的东西,最是容易引起人的好奇心和求知欲。 她无意识的咬了咬下唇角,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当下的思维就稍稍的活跃了些。 这会的脑子里已经是各种的想入非非,不知和她当下想的是不是一个样,顾筠在净室里是否就和嬷嬷之前讲的那般… 大汗淋漓,呼吸深重,一身略深肤色在暖黄色烛光的映衬下… “再想什么?” 然,还没来得及发散开来细想,思绪就这样迭然的别人打断,那些荒唐的画面犹如被黑云压境后天空,也就一瞬间的功夫,就都消失的干干净净了。 夏琳琅迭然抬头,眼尾还有些意犹未尽的发红,看的顾筠有些皱眉,担心又是哪里不舒服,他立刻便伸手过去抚了抚那泛红的地方。 “生气了?” 夏琳琅摇了摇头,却还是不说话,面上是强装的一副镇静,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这会心里早就紧张极了,不说话也是怕泄露出什么不该有的情绪。 “那为何又不说话了?” 他抬头一边看她,手上的动作也没停,胸前的系带没一会就已经系好,见她都过了这么一会了,还是没什么反应,顾筠在做完手上的事后,便顺势去牵她的手。 也没理会她的反应是如何,扶着人起身,下榻,一套动作做的是行云流水,夏琳琅尚还在愣神时,人就已经跟着顾筠往妆台那处走了。 第60章 空气中,还是一如既往的阒然,顾筠看了一眼身后的人,没忍住,唤了她一声: “夏琳琅。” “是。” 听着这声‘是’,顾筠有些失笑: “你是阿衡吗?需要回答我是?” 她垂下头不去看他,轻声嘀咕:“不是。” “不是那就好好说话。” 而刚从胡思乱想里又走了一遭的夏琳琅,也觉得自己变的有些奇怪,说不出的那种感觉,自从和顾筠成婚,同床共枕以来,就时常的会对他产生一些莫名的想法。 尤其在两人的身体有过接触之后,就像现在,两人的手互相交握时,这种想法只会更甚,且好像她越是想要克制,那些个画面和想法就越是清晰,扰的他话不能好好说,就连思绪也受了影响。 她这会是真没什么可说的,也是担心自己一会又说错什么话,不想和他继续在这里纠缠别扭下去,夏琳琅垂着脑袋摇了摇头,像一只斗败的公鸡,早没了方才那股劲儿: “说什么嘛……” 她自以为说的小声,却不妨顾筠听的清清楚楚,且这声无奈的语气里,还暗含着一丝向他撒娇的意思,她说完后,就将头埋进了胸口里,顾筠见此也是轻笑了一声,揶揄她: “方才不是还挺能说,这会怎么就不说了?” 青天白日下,那种话又怎能挂在嘴边去说道,这话夏琳琅没真的说出口,只在心里默默的过了一遍。 顾筠见状,也不打算再继续问了,捏了捏掌心里的那双手,似是有安慰的意思,又往前走了几步,将人牵到妆台前坐下,这才说: “不想说我便不问,这会去梳妆,等一切弄好之后我便同你回一趟夏家。” … 在回城南夏府的马车上, 这次夏琳琅没再同他分坐在两边,而是应和着顾筠上车之前说的,既然是婚后以夫妻的名义回门,那便要有新婚夫妻的该有样子。 于是乎,她这会就和顾筠并排的坐在车厢的最里侧,肩膀蹭着肩膀。 今日不是休沐的日子,街市上没多少人,马车行的也就快了些,车辙压在青石路面上,和前面驾车的马蹄声混在一起,隔着一个厚厚的帘子,分不清外面究竟是谁发出的声音。 夏琳琅这会就坐在顾筠的左边,马车晃的她有些坐立不稳,时不时的就要顾筠那边倒。 他这会手里正拿着一本折子,大约是很重要的东西,看的时候眉头紧锁不说,还要分出些个精神来注意他身边的夏琳琅。 在察觉到身边人几次三番的欲言又止后,他没在拖沓,而是直截了当的问: “想说什么便直接说。” 夏琳琅也是没料到,自己都还没问出口,顾筠就已经先发制人了。 车厢里还是同方才一样安静,只听见两人呼吸的声音,顾筠等了一会,见她还是没有动静,只好偏头过来看着她说: “从放下帘子开始,你就一副有话想说的样子,这会马车就快到了,再不说可就晚了。” 夏琳琅心里原本还有些踟蹰顾虑在,但一听顾筠都如此说了,也就没在多想,只将之前说过的话有再说了一次: “一会回去,若是我爹让你帮忙斡旋什么的,你可一定记得不要答应。” 这事儿前儿个晚上两人便说过,夏琳琅当时也说的很明白。 眼下她和顾筠的这桩婚事除了人以外,其余的都是假的,只等三年时间一到,他们便分道扬镳,而她既拿了顾筠的钱财,自然要替人办事。 但这并不代表,夏岭和夏家也能来分一杯羹,若真让他们得了好处,往后只会更加的肆无忌惮。 这事顾筠之前就已经答应过他,这会旧事重提也是害怕他一会忘了。 顾筠这会没说话,心里应当也已经猜到了她的想法,车里的光线这会昏昏暗暗的,夏琳琅说这话的时候,身子也就随着车子的行进,额头时不时就要蹭到顾筠的肩头。 一张素白干净的小脸掩在他的影子下面,她今日身上穿的,依旧是一件绯红的衣裙,衬的白白的小脸都明艳许多。 额头上画的是细细长长的柳叶眉,得体的妆容和衣着,哪里还有半点先前的窘迫。 没忍住,顾筠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温温软软的触感,意料之中,她脸上这会有些不满,随后他的衣袖就被人拍了拍。 顾筠知道她是在叫自己,松开捏着她脸颊的手后随意的拨了拨她钗子坠着的珠子,清脆的叮当声就在车厢里响起。 “真不想让我帮忙?” 说完这句后他便收回手,同时身子往后面的车壁上靠了靠,这会一抬眼就能看到她乌黑的发顶和圆润的耳垂。 虽说捏的不重,但他一松手夏琳琅就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就来捏自己的脸,只单纯认为这个动作有些过于亲密,似乎不大适合现而今的他们。 有些疑惑的眼神望着他,视线也随着他的动作往后偏转: “我们不是都说好了,你也不想日后多带个麻烦在身边,还轻易的摆脱不了。” 他听后也是一笑,大抵是知道她的目的,没再多说什么,昏暗的光线下凝视了她好一会,这才哑着嗓音说了一句‘嗯’。 夏琳琅如今是打定了主意不想再多欠他什么,许多事情她只要能自己解决处理,就一定不会让他介入。 尤其她和夏岭骆氏之间的感情,眼下已经说得上是若即若离,便更是不会让他插手和夏岭之间的那些事。 “那你可得记住了!” “嗯,记住了。” 有了他的首肯,就连说话的语气都多了几分高兴,而与之相反,顾筠这会的心里,反倒有几分的不悦。 想想自己被人三番四次的划清界限,从什么时候起,他竟也成了别人避之不及的人。 … 马车今日跑得快,没一会就到了夏家,马车挺稳后,顾筠就先掀了帘子下去。 夏家这边早有人得了信儿,知道夏琳琅今日会回门,府门处这会已经有好几人等在那里了。 “姐夫!” 是以,顾筠才刚一下车,夏奕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 他对夏奕没什么印象,自然不熟悉他的声音,这会听到这声称呼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正打算伸手将车厢里的人扶下。 手才刚刚凑近帘子,方才那道声音就又传了过来,变的大声一些了后,这次夏琳琅就明确的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 “是夏奕。”她还在车里,没出来。 “嗯,手给我。”顾筠没去理会他说的话,也没回头去看来人究竟是谁,一双眼睛只是看着帘子里坐着的夏琳琅说。 这会夏奕已经快走到他身边了,不明这边的情况,他风风火火的走过来,刚好就看见顾筠伸手要扶夏琳琅下来。 谄媚的性子瞬间就展现的淋漓尽致,没管顾筠有没有理会他,这会看到他在扶人,上前就准备替他接过。 “啪”的一声轻响,顾筠一掌就拍在夏奕的手背上,力道重了些,他立即便收回手,一脸委屈的看着顾筠。 顾筠这会没工夫理会他,自顾的往车厢里伸手,小心的将里面的人给扶了下来。 夏琳琅方才被车帘遮住了视线,除了听见有一道清脆的声音外,别的都是一无所知。 这会下了车,就看到夏奕捧着手,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了,见了她,嘴里巴巴的唤了声: “长姐…” 夏琳琅看着他这样子,没忍住还是问了身边的顾筠: “怎么了?” 两人的手还没分开,顾筠似乎是不打算松手,这会攥的紧紧的,先是看了夏奕一眼,这会不紧不慢的开口说: “你长姐现在是我的夫人,你身为外男,确定是要在我面前牵她的手?” 第45章 乱想 一直到进了夏府,和顾筠一起坐在夏岭和骆氏对面的时候,夏琳琅都尚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桌案底下,顾筠牵着她的手这会还没有松开,就这么大喇喇的被他牵着坐下来,夏奕跟在他们身后,面上的神情略有些古怪。 也是受之前一直以来的习惯使然,以至于夏岭的潜意识里,一直都将顾筠视作是他的上峰,哪怕这会顾筠已经成了他的女婿,有些下意识的行为一时还是没法改变过来。 夏琳琅也是看得清楚,从顾钰牵着自己手从外面进来开始,夏岭就是一副谄媚的嘴脸,这也是她此前都不曾见过的夏岭。 罕见的没有高高在上的姿态,见面之后立即起身,用她从没听过的语气,讨好的对顾筠说: “之前一直都唤你做大人,谁又能想到你我之间竟还有这样的一层渊源。” “岳父大人不必客气,而今不是在朝堂,也没有什么大人和下属之分,我现在已经是琳琅的夫婿,你尽可唤我一声顾筠便好。” “好好好,那我便唤你一声阿筠如何?” “嗯。” 第61章 夏岭在朝为官多年,早就听说过顾筠的性子,冷漠寡淡,是以即便两人现在是翁婿的身份,他也不太敢直接就唤人名字。 和夏岭相反,顾筠说话还是那一如既往的语气,并没因为夏岭身份上的转变就有所变化,不过度亲近,也不过分疏离,分寸把握的很是适度。 几人相继落座,夏琳琅坐下后便一直在悄悄的看顾筠,见他果真如在车上答应她的那样,才逐渐将提着的心慢慢的落下来。 身后的丫鬟在替两人斟茶添水,顾筠一只手捏着她的手腕,低头看了眼有些走神的夏琳琅,也没去叫她,只自顾的伸手就将她面前的杯子拿过来放在丫鬟面前。 ‘啪嗒’的一道声响在面前发出,夏琳琅这才回神,下意识的就看向了坐在她身侧的顾筠。 “又在想什么,怎么一直都心不在焉的。” 正好这会茶水斟满,顾筠边说,边将杯子推在她面前,语气虽说低沉喑哑,但和他对夏岭夏奕说话的口气是不一样的。 夏琳琅一回神就看到他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以为是自己胡思乱想的老毛病又犯了。 且今天已经被他抓到了 三四次,自觉都有些不好意思,眼神回避着,嘴里口是心非的说着没有的话。 而顾筠的视线这会还一直在看着她,大约是想做些事来掩盖心虚似的,她也没大多想,伸手就想去够面前的那杯水。 然指尖才堪堪碰到杯壁,杯子就被顾筠提前拿走了。 她不解的看向他,四目相对,顾筠的眉头轻拧,语气却是无奈的对她说的: “急什么,还烫。” “不能喝过热的水又忘了?” 讪讪的收回手,就觉得这会屋里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有些无措的用微凉的手背贴了贴面颊,这才小声说: “我一时半会忘了。” 两人在桌下牵着的双手也在这时分开,顾筠没理会夏岭和众人的视线,轻叹了一口气,才将杯子又还给她。 “等放凉了再喝。” 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在看着他们俩,心思却各有不同,但最先反应过来的人还是夏岭。 见气氛阒然,他先出声打破了当下的尴尬。 “琳琅行事惯常是有些欠妥,倘若日后有什么行的不对之处,阿筠你要多担待她些。” 夏琳琅这会正捧着杯子在吹,听夏岭突然这样说也是抬头看了顾筠两眼。 身边的男人没有立即出声,而是不紧不慢的伸手,先将她落在耳畔的一缕碎发别在耳后,这才回了夏岭的话: “自然,我本就年长琳琅几岁,是应当要多照顾她一些。” “还是说,岳丈是不放心将女儿交给我?” 夏岭闻言,只能不尴不尬的笑了两声,摆着手装作不在意:“哪里的话,我只是担心她什么都不会,恐日后会给你添麻烦。” 顾筠收回手,回头看着夏岭,笑了笑: “无妨,路遥知马力,日后究竟是谁麻烦谁,现在还不知道” 夏岭讪讪的笑了笑,没再继续开口,气氛又恢复阒然,这会屋子里,除了炭盆里的木炭发出的噼啪声外,就只剩夏琳琅浅啄手中茶水时发出的声音了。 屋子里安静了好一会,一直都没人说话,直到又有丫鬟进来添茶,夏岭这才轻咳一声,朝着身边坐着的骆氏递了个眼神过去: “你不是有话要同琳琅说?这会人都在这儿了,再不说待会就又要走了。” 听到自己名字被人提到,夏琳琅便将视线从手里的杯子挪开,一眼就看到一直坐在夏岭身边没说话的骆氏这会笑着起身,嘴里说着好听的话朝着自己走过来: “说的跟谁爱听你们男人讲话似的,我这就带琳琅下去,好几日不见了,我们母女俩自然是有话要说。” 话落,人就到了跟前牵着她起身。 这事夏琳琅似乎早就料到,自也没法拒绝,只是跟着骆氏离开时,还是有些不放心的看了身后的顾筠两眼。 顾筠也在看她,大约是有些默契和心照不宣里在里面,顾筠勾着唇角看着她,朝她点了点头,无声的说了两个字后,夏琳琅才放心的离开。 没错过两人之间这小细节的骆氏将这看在眼里,离开会客厅不见了人之后这才直截了当的问她: “你同阿筠之间而今如何了?” 她皱眉看着骆氏,装作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什么如何了?” “你们今日不是回门来的?我问的自然是你们婚后的感情如何了?” 头发上的流苏穗子这会摇来摇去,她伸手扶了扶,没怎么思考就回: “尚可。” “只是尚可?”她急着追问。 夏琳琅点点头: “你们不都知道这门婚事是陛下赐婚,我和他之间婚前本就不熟,如今也就是相敬如宾的关系罢。” “你可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就算婚前不熟,但而今既然成了婚,便要好好的相处。” 这话夏琳琅不知该怎么去回,只看了骆氏两眼,便没再说话,两人这会一前一后的往前走,周围没有外人,骆氏说话便也没了顾忌,走在前面还在喋喋不休。 “虽说你自小就没养在我跟前,但再怎么说来血浓于水这件事是你改变不了的,我和你爹还有你弟弟都是你在这世上最亲的人。” “你如今命好,高嫁了一个好婆家,但也不能就此就忘了本。” “顾家家大业大,顾筠如今又身在高位,你更加不能掉以轻心,懂么?” 她跟在身后敷衍的应着,她当然明白骆氏说些话的意思,方才在屋子里大家都听到,顾筠是一点情面都不讲,说话更是没有留一点的余地。 也就是因此,才会用骆氏当借口,把他们两人单独支出来,这才说了这些话。 无非就是想让她多笼络着顾筠,大理寺卿这四个字定然不会是顾筠最后的归宿,他现在已经是圣上跟前的红人,往后的仕途只会走的更加平顺。 而能攀上顾家,攀上顾筠这棵大树,能让夏岭和夏奕在官场少走不少的弯路,他们这会故意将自己支开,也不过就是想听听顾筠的态度。 大抵也是觉得后面的人没什么反应,骆氏一个人干巴巴的说了好一会,终于发现不对,这才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后,皱着眉问: “你脖子上是怎么了?” 不知是不是方才屋子里有些热的缘故,她出来后就觉得脖子不舒服,惦记着顾筠和董老叮嘱的不能去抓挠。 但她又实在耐不住痒,只好用指腹去蹭了蹭,想缓解一些症状。 但出过疹子的地方肌肤是异常的敏感,即便只是轻轻一蹭,也已经红了一片。 不想被骆氏看出什么来,她立即摇了摇头,嘴里无所谓的说:“没怎么,方才不小心挠了挠就这样了。” 骆氏信以为真,也没将这事放在心上,只说了句让她多注意些的话就又转过身去。 夏琳琅没有离开太久,骆氏该说的该交代的都说完了之后两人便一起又回了会客厅里。 里面不知顾筠和夏岭都说了些什么,夏岭的兴致听起来要比她离开前高了不少,说话已经一口一个阿筠的唤道,半点没有刚开始的拘谨。 夏琳琅还如离开之前那样,跟在骆氏的身后悄悄进去,顾筠正在说着话,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她,就这一眼,他原本平展的额头就迭然皱起。 目光一直随着夏琳琅走过来,还差一步的距离才到他跟前,便已经等不及的伸手将人拉过来坐下。 她一进屋顾筠就看到了她那红红的脖子,这会盯着那处刚想问是怎么回事,袖子底下就伸进一只手来,悄悄握住他的手掌,轻轻捏了捏。 又看到夏琳琅一直在朝着他眨眼睛,也就真的咽下了已经到喉咙口的话没问,只眼睛一直就盯着她发红的脖颈。 片刻之前还在和他说着话的夏岭见人这会突然不说话,心里虽觉得奇怪,但也得体的没有发声,只看着坐在不远的两人。 顾筠忍住想伸手去摸的冲动,看着那处好一会,这才对站在一旁的丫鬟吩咐: “屋子里太热了,去将窗户打开些。” 屋子里放了好几个炭盆,四周又窗扉紧闭,温度自然高,夏琳琅这会不能受热,才会刚进了这里面导致脖子发红。 丫鬟们虽说不明就里,但还是依言照办,窗户打开后屋内的热度随之降低,那处发红的地方也渐渐的没那么的痒了。 屋子里的所有人这会都将目光放在了 两人身上,夏琳琅实在是不习惯,拉下顾筠的手,刚打算说些什么避开众人的视线,就听外面的小厮在通报,说午膳已经准备好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去了别处,只有顾筠还在看着她,脖子上的颜色淡了些,就又去看手腕上有没有,没将别的事看在眼里的样子。 夏琳琅见他还是如此,提醒似的拉了拉他的衣袖,不动声色的凑过去小声的同他打着商量: 第62章 “要去用午膳了,你先放开我行不行。” 顾筠不置可否,没去理会她的话,自顾着手上的动作,等终于确定别的地方都没有后,这才将她的手放下。 “别的地方还有没有?” 夏琳琅不想他根本没听自己所说的话,心里还惦记着别的事,这会午膳都已经上了,只剩他们俩没有起身,心里一着急,抽回手的同时就反手将人握住,又匆匆拉着人起身往外拽。 “没有了,没有了,就脖子上一点,这会先去用膳,一会再说好么。” 她说话的声音很小,还是凑在顾筠耳边说的,两人这会离得近,顾筠一低头就能看到她红彤彤的耳尖,嘴角又往上弯了弯,这才跟在夏琳琅身后说: “我只是担心你。” “我知道我知道,这会先别提这个了行么?” 那么多双眼睛都在看着,夏琳琅实在不想接受来自周围的注目,这会拉着顾筠走在后面,一边走一边小声让他别再继续问了。 因着今日顾筠会陪着她回门的缘故,菜色都要比平日精致许多,除却一人一盅温和滋补的汤水外,还有一道夏琳琅不敢碰的东西。 鸡蛋羹。 但这却是夏奕最喜欢的一道菜,尤其还要趁热吃,夏奕上桌第一道吃的就是这碗鸡蛋羹。 “娘,是你吩咐小厨房今日蒸蛋羹的吗?” “那你得有多大的脸面,是因为你长姐和姐夫今日回门了,我这才让厨房做的。” 夏奕闻言,朝骆氏努了努嘴角,然后就没再多说,只是低头在吃那碗鸡蛋羹。 桌上坐着的人,除了夏琳琅和顾筠外,这会都在享用那道菜,最先发现不对的是最先吃完的夏奕,看着两人没有动过手边的鸡蛋羹,他没问顾筠,反而是问了坐在一旁的夏琳琅。 “长姐怎么不用鸡蛋羹?” “哦,我不爱吃鸡蛋羹。”夏琳琅头也没抬,手里的筷子戳了戳碗里的饭菜,没什么情绪的说。 “这么好吃的东西你竟然都不爱!要不这样,你要是不喜欢,不若…” “别打什么歪心思,今日厨房给每人都做了一碗,你吃完你自己的就行,别去打你长姐碗里的主意。” 他话还没说完,骆氏就在一旁出言提醒,夏琳琅自听明白他的意思,没等夏奕又开口,就主动将面前的小碗推了出去。 “你若想吃的,便拿去吃吧。” 夏奕两眼泛光,正打算伸手去取,小臂就被人拍了一下,抬头就看到骆氏责备的眼神。 他讪讪的放回去,又看到骆氏将那小碗复又推回了夏琳琅的面前。 “别听他的,该是你的就是你的。” 东西又重新回到了她面前,眼下夏琳琅也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她看着那碗鸡蛋羹犯难的时候,还是顾筠将东西拿了过去。 没理会她和骆氏眼底的好奇,夏琳琅也只听顾筠对骆氏说了一句: “岳母,琳琅而今和鸡蛋相冲,已经很久不能鸡蛋了,怎么你竟不知?” ----------------------- 作者有话说:我来啦! 第46章 最好 顾筠问的这话,让骆氏无言以对,更不知道该怎么回,倒是夏琳琅,在听到这话后,悄悄抬眼看了看骆氏和夏岭的反应。 意料之中,两人不仅不知道这事,就连这会听说过后也没太大的反应,干笑了两声,不知说了些什么就这样将事情给糊弄了过去。 原本好好的一顿饭,因着这件事吃的索然无味,以至于后面不管吃了什么,夏琳琅都觉得是味同嚼蜡一般。 饭毕之后,两人也不便久留,顾筠同夏岭夫妇一一道别过后,就牵着夏琳琅离开了。 还是来时的那辆马场,但同来时的心境已经完全不同,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一般,夏琳琅一上车就将头靠在车壁上,没去理会身后的顾筠,一路都发着呆,陷在自己的世界里。 今日的天气算不上好,从午后开始,天空就飘起了雪花,不算太大,像鹅毛一样的缓缓落下。 这会的车厢里也算不上太冷,但夏琳琅却下意识的将衣服裹紧,看着飘进车窗的点点白色,小声的感叹了句: “又下雪了啊。” 顾筠自上车之后就一直坐在她的身后看着她,感觉得到她从夏家出来过后,情绪就一直很是低落,但她不主动说,他也不主动去问,只默默在身后陪着她。 一直沉默了好久,直到这会才听见她小声的说了句话。 顾筠当她是在和自己说的,只顿了一瞬,也就回应她: “嗯,每年的这个时候,京城都会下雪,会一直持续到正月前后,等再过些日子,你就能看到整个京城都会变成白茫茫的一片。” “那时候是不是很冷,就连呼吸入口的空气都能呛的人嗓子眼生疼?” 她微微偏头,似在询问他一般,顾筠看着她这会的神色,平静到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大抵也是猜到些什么,没回她的话,反而是问她: “你也见过京城的雪?” 话落,夏琳琅只是淡然的一笑,随即就又回过头去,语气平静: “见过,很小的时候见过,但见过之后就很多年没再见过了。” 顾筠大致已经猜到其中: “是离开京城的那年见过?” 他看到夏琳琅的肩头有过微微的一僵,没再继续追问,随后,车厢里安静了好长一段时间,就在顾筠都以为她不会说的时候,夏琳琅才终于又开了口。 “应该说,是他们将我送走离开的那年冬天,京城也在下雪。” 直到这会她都还记得很清楚,那年她不愿意离开,大风大雪里,抱着骆氏的腿苦苦哀求了好久,直到骆氏答应她,分开只是暂时的,不久后就会亲自去昌平接她,她这才答应离开。 可没想到的是,只有她将那话给当了真,等到后来去了昌平才知道,夏岭和骆氏他们压根就没打算将她接回来。 这么些年,她一直跟着外祖母和舅舅生活,也早就忘了京城的事情,但就像骆氏今日说的,血浓于水的亲情改变不了,也割舍不掉。 哪怕是知道夏岭他们今日做的这些是想要利用自己,之前也对自己做了许多无法原谅的事外,也依旧会每次对亲情二字产生希冀。 暗夜里前行的人,只要没被告知彻底没了希望,就算还剩一丝的机会,也会在垂死前挣扎一番。 是以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就像方才的那碗鸡蛋羹,她面上表现的再坦然不在乎,但到这会安静下来之后,心里还是会有浓浓的失落和失望感。 她不知道身后的顾筠有没有在听,想不想听,只觉得自己这会的心里很是难受,难受的她想要流泪。 喉咙这会也紧紧的,她亟需一个倾泻的出口,让那些压在心里的不痛快能倾诉一番。 “你是不是觉得很可笑,我的亲生爹娘,竟然连我不能吃鸡蛋都不知道,我娘甚至都已经看到我脖子泛红,但也仅仅只是问了一句便就作罢。” “他们的所有心思都在他们的仕途,在夏奕身上,而我,不过是个多余的存在,想到了便哪来用用,不想了就扔在一边。” 她背对着顾筠在说 ,看似是在对顾筠说的,但实际是在对她自己说,之前认不清事实,仍旧对有些事怀着憧憬。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让她越来越看清夏岭夫妇的真面目后,这才是真的觉得,那些憧憬,真的只能是憧憬,永远也成不了事实。 车厢内没人说话,只听见车轱辘转动的声音从下面传来。 迭然,马车不知是冲撞到了什么,车夫在外面不停得喊‘吁’,手上也努力在控制缰绳,夏琳琅原本是半靠在车厢后车壁上的。 除了半边侧身就没有别的支撑,马车一个不稳之后,她随着力量传来就要被甩出去,是顾筠及时将她拉进怀里,一手扣着她的腰,一手拉着车厢的另一处以做稳定。 夏琳琅这会已经听见了咚咚咚的心跳声,分不清是顾筠的还是她的,只知道意外发生的时候,是顾筠拉住了她的手,这才幸免受伤。 “大人!”外面传来车夫担忧的声音。 “嗯,怎么回事?”知道夏琳琅被吓到,顾筠一手轻拍她的肩膀以做安慰,一边偏头朝着外面问到,声音不大,也是怕她再被吓到。 “是方才前面的胡同口突然窜出一个孩子,下雪天路滑,马蹄一下没控制住,这才差点冲了出去,大人和夫人没受伤吧?” 话落,他便低下头小声的问了问怀里的人: “有没有哪里受伤?” 夏琳琅没说话,只摇了摇头,这会脸颊半埋在他的胸膛里,不愿意起来。 顾筠又拍了拍她,这才回了外面车夫的话,说行慢些也行,只千万不要伤及百姓就好。 没一会,马车就又开始行进起来。 也说不清这会究竟是什么心情,只知道这个暖呼呼的胸膛要比那又硬又冷的车板舒服不知多少。 第63章 方才的事情她也是越想越委屈,这才不愿意离开顾筠的怀里。 察觉到她的情绪,顾筠手上安抚的拍打就没停,又过了一会,见人终于平复下来了不少,这才低下头,凑到她耳边小声的说: “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的话吗?” 耳畔痒痒的,夏琳琅没忍住耸了耸肩,这人怎么老喜欢这样问自己,说过的那么多话,又哪里会记得。 “这次问的又是哪句?”声音小的就像在嘀咕。 “我说,你是你,别人是别人。” 都差不多被淡忘的记忆又渐渐清晰起来,确定想起来有这件事后,夏琳琅也就点了点头,细弱蚊蝇的答了一句: “嗯,记得。” 他伸手轻轻按住她的后脑,让她更贴合着自己的胸膛: “既然都记得,那我便再说一次,这次可要好好记住了。” “你是夏琳琅,就只是夏琳琅,既不是生来就要为别人而活,也不是为了要成为谁的附庸,不管旁人怎么说,怎么做,你只要记得,你只是夏琳琅就好。” 没有那么多的顾虑,也不用去在意夏岭和骆氏对自己的态度,既然都不是为了别人而活,那便好好的为自己而活。 夏琳琅仰头看着他,看着那熟悉的下颌,和一双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黑眸,话语里是不确定的疑问: “我真的可以吗?” 之前让顾筠不要插手夏岭的事,只是不想日后和顾筠之间有更多的牵扯,但眼下却不一样。 是她自己的责任心和道德感在作祟,不停地在暗示她不能真的弃他们于不顾。 顾筠低头看着她,放在后背轻拍的手掌这会悄悄上移,来到她的后脖颈,握住,轻轻揉捏起来。 看着她一张素白的小脸的浅笑着说: “怎么不行?你大可以再自私一些。” “既然他们都能这样对你,你又为何要求自己要以德报怨?” 夏琳琅这次没在回答,垂下眼睑想了好一会,顾筠怕她好不容易从胡同里出来就又要陷进去,不敢让她思考的太久。 他顺势掌住她的后颈,迫使她抬头,看着她的眼睛突然说: “你知道琳琅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吗?” 她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接着又摇摇头,顾筠在那头轻笑,拇指摩了摩她后颈处细腻的肌肤: “是丰饶的意思,取之不尽的财富和用之不竭的智慧,他们给了你这么美好的名字,却不能善待你,那是他们的损失,你又何必要妄自菲薄?” 顾筠是在告诉她,世事皆有因有果,她不必为了这早就已经浅薄到不存在亲情,而将所有的过错都独自认下。 心里堵着的那块大石头这会已经没那么窒息了,夏琳琅眼下还坐在他怀里直落落的看着他的眼睛,黑漆漆,却又仿若拥有神奇的力量,让人无法自拔的陷入进去。 不敢注目的太久,看了一会后夏琳琅偏了偏视线,看向窗外的簌簌飘落的雪花,白白的,像春日的柳絮一样,能一下就飞入人的心房里面。 夏琳琅的身后除了他的一只手掌外就没别的支撑,时间长了就会往后坠,她的手下意识的抓紧了顾筠的衣襟,有些没话找话的在同他说些有的没的。 “顾大人这心思够通透的,连我都被说服了。” “可我以为,早在成亲之前你就已经想明白,又哪还用的着听我说今日这些话。” “你惯是会安慰人,就是不知这话说过多少次。” 面前传来一声轻笑,控在腰上的那只手紧了紧手上的力道: “我们彤彤这样好,自然还担得起这几句话。” 她皱眉,问到:“又是什么话?” 这次顾筠卖了个关子,没立即告诉她,懒懒散散的看了她两眼,寡淡的面色下带着些兴味的逗她: “猜猜?” “猜不到。”她立马就回。 后腰上又被人拍了拍,顾筠装作生气的说: “想都不想就说不知,在这等我呢?” “那你快说?” 顾筠偏头又笑了两声,觉得自己眼下已经被她吃的死死的,又拿她没有办法,最后凑上前,贴着她耳朵轻轻呵着气说: “是他们有眼无珠,我的彤彤是最好的,也应当得到最好的。” ----------------------- 作者有话说:人呢人呢人呢?都去哪儿啦!快来拿红包了!在帮悦子点个预收可以不!谢谢! 第47章 缓解 也是没料到顾筠会突然的说这样一句话,夏琳琅这会从耳廓到耳根都是痒痒的,还发着热。 不仅如此,脸上和身上也都在渐渐升温,就连脖颈后面顾筠贴着自己的那块肌肤,酥麻感也在蔓延,从后颈处发散,直到全身的四肢百骸。 温度就会催生出痒意,夏琳琅掩在裙衫之下的身体,不知从何处开始,就已经在隐隐的发痒。 又是出红疹的感觉,她有些按捺不住的在顾筠怀里轻蹭,却在下一瞬就被人止住动作。 “你在作何?” 她没发现这会顾筠的声音变的有些喑哑,至少相较之前来说已经是低沉了不少,一时还没弄懂他话里的意思,抬头有些委屈的神情看着他: “我身上痒。” 这会青天白日,外面又天光大亮,即便是在车厢里,光线都比灭灯后的夜晚要亮上许多。 之前顾筠替她上药都是在晚上,还照她所言的将所有烛火都灭掉之后才能去做。 可眼下不仅是白天,且两人这会还在马车里面,夏琳琅这会难受的在他怀里蹭来蹭去,也令他着实是难受的紧。 一人是身上痒的难受,一个是身上紧绷的难受,各不相同,偏又异曲同工。 顾筠担心事情会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去发展,强压着身子里的那股欲望,双手握住面前那把细腰不让她继续乱动。 喉头里有股生涩难耐的感觉,他呼吸深重的吐出一口气,喉结上下滚动一番。 “你先别乱动。” “可我真的痒。 ” 边说,一边就要用手隔着衣服去挠,这种东西不发病就一整日都没有动静,但倘若但只要一痒起来,牵一发而动全身,就是身上哪哪儿都痒。 顾筠的话似乎用处不大,夏琳琅按捺不住身上的痒意,身子还在有意无意的在乱动。 有些敏感之处,难免会不小心的蹭到,夏琳琅不自知,难受的人却是顾筠,掐着她腰的那只手手背上,脉络清晰的鼓起,整只手臂上的肌肉也是紧绷的不行。 终于是忍不住了,喉头难耐的上下滑动一番,顾筠轻攥着人往身后的车壁上靠了靠。 夏琳琅只觉得身体有瞬间的失去了倚靠,再被人轻轻用手一抬,人就又被顾筠抱在了怀里,一高一低,四目相对。 仿若被细沙碾过的嗓子已经沙哑的不行,顾筠扣着怀里的人,不敢再让她乱动,唇角贴着她耳廓的位置,带了些咬牙切齿的意味说: “你若再动一下,我可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夏琳琅一开始还没听懂,茫然的眼神就这样看着顾筠。 她现在坐在他的腿上,顾筠后背又靠着车壁,略一低头,下巴就能抵住他的薄唇。 车外是嘈杂的大街,车厢里的两人却已经开始暗潮汹涌,白皙和蜜色相接触的一瞬间,夏琳琅清楚的听见了自己吞咽口中津侓的声音。 又是在这样的光线下,还是相互靠近紧贴的姿势,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仍然像是第一次经历。 不知是不是顾筠体温升高的缘故,那原本淡淡的沉水香气味这会变得愈发浓烈。 本是能让人凝神静气的味道,到了这会只会让她的呼吸更加局促,催生出许多不应该有的旖思旎想。 顾筠见她呼吸渐深,也是在心下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害怕吓到她,不愿将话说的太过直白,这会只好强忍着不适和难受在教她: “之前不是都知道要同我约法三章的,怎么到了这会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两人的呼吸还在相互纠缠,热度也越来越高。 夏琳琅皱眉,没主动说话,感觉的到顾筠这会的双手正在从腰际逐渐往上轻移。 不是那种浮浪的动作,反而正正经经,不带一丝别的亵渎意味,没一会那双手就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夏琳琅还兀自的陷在他的话里,就感觉到顾筠放在自己肩膀上的双手在隐隐的向下用力,似要将她往下压。 她有些急了,不明他到底是何用意,原本搭在顾筠肩头的双手,这会已经紧紧攥紧了他的衣物,平整的外袍都被她揪起了不小的褶皱。 语气有些惊魂未定的制止他: “你,你想做什么?” 顾筠这次罕见的没有理会她的问话,手上动作不停,只又凑到她跟前,叹了口气,小声的呵着气问她: “真的没有感觉到吗?” 第64章 他边说,手上动作不停,夏琳琅感觉的到自己身上传来浓浓的压迫感。 终于,顾筠的目的达到,夏琳琅觉得腿心下面似有个东西在碍着自己,好奇心驱使下索性又动了动。 突如其来的两下挪动,顾筠这次是终于忍不了了,危险的气息已经弥散开来,拍了拍她腰窝的位置,他循着她耳廓的位置贴上去,轻声说: “乖一点,别再乱动,否则一会吃亏的还得是你。” 夏琳琅这会才终于彻底的明白过来,顾筠方才那几句没头没尾的话说的究竟是什么。 羞恼自己竟然到了这会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但已经为时已晚,顾筠眼下已经将她揽在怀里轻声的问她。 夏琳琅这会也是不敢轻举妄动,担心出了什么岔子让事情变得更为复杂,只能浑身上下挺的直直的,连眼睛都不敢四处乱看。 察觉到她是听懂了自己的意思,昏暗的光线下顾筠轻笑了一声,又仔细的看了看她的神色,装作若无其事的问: “身上这会还痒么?” 夏琳琅听后没吱声,掌心这会都是湿濡濡的汗液,身上因着方才和顾筠说话的缘故,一股不知名的热流瞬间传遍全身。 热度不减,反而更甚,自然就还是在痒,她本不想承认,但也知道自己在顾筠面前也说不了谎,默了一会,才忍着想抓挠的痒意点了点头,低声的说了句‘嗯’。 顾筠知道那种难受,他现在的境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身上是哪哪儿都痒,哪哪儿都紧绷,难受的要死,却又不敢任意妄为。 腾出一只手来握住她的手腕,耐着性子摩挲了一会,才试探性的说: “这车一时半会也回不去,你若真的难受,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 这无异于是给了在荒漠行走的人一壶能救命的水,也没去细究他话里的深意,夏琳琅直挺着的后背有了微末的松懈。 忍着身上的痒意,她极快的追问: “还有什么法子?” “用另一件事情,分散你的一些注意力。” 她没听明白,皱着眉头在想到底要用什么事情? 没让她思考太久,顾筠紧跟着又问: “试试?” 恰好此时,马车行到了一段市集,外面喧哗热闹的人声就这样顺着车帘的缝隙透了进来,随之而来的就是马车的行进速度逐渐变的慢下来。 熙熙攘攘的声音,和车厢内只有呼吸声的当下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也是夏琳琅第一次用俯视的角度在看顾筠,和第一次见他时一样,鼻骨高挺,薄唇浓颜,说话和不说话的时候都是一副不怒自威的样子。 可偏就是这幅寡淡冷漠的样子,越是容易让人深溺其中,也是难怪了,为何京里那么多的大家闺秀皆爱慕他。 心里不由的感慨,老天何其的不公,能在皮相,出身和仕途上对一个人偏爱至此地步。 夏琳琅这会看人出了神,没及时去回答顾筠的问题,见此情形,顾筠不免催了催她,温热的手指在她发痒的脖颈上轻轻蹭了蹭。 “怎么不说话了?” 夏琳琅脸一红,这才发现顾筠一直都在看着自己,两人这会离的极近,目之所及之处都是顾筠的东西,就连她自己身上也沾满了顾筠的气息。 脑子里浑浑噩噩的,对有些事的思考和判断也就失了衡,最是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 “要,怎么试?” 顾筠无声的笑了一下,先是凑上前离她近了些,这才接着又问: “出阁前,可有嬷嬷教过你?” 她乖巧的点头,说教过一些。 顾筠笑:“既然都学过,那我便当你是会的。” 他方才是半靠在车壁上,这会说着话边将身子坐直,又将夏琳琅搭在他肩上的手合拢在一起。 “抓紧了,别一会掉下去。” 夏琳琅这会已经完全丧失了思考,顾筠怎么说她便怎么做,双手牢牢的搂紧了他的脖子,半分都不敢放松。 “既然答应了就不能反悔,也不能中途就喊停,懂么?” 那已经缓解了不少的痒意,随着顾筠的靠近就又开始加重,这人就像那话本说的男妖精,一张脸生的好看也就算了,说起话来也有能蛊惑人的能力,偏生还让她轻易的拒绝不了。 夏琳琅也想不起他究竟说了多少话,只记得越是说到最后,顾筠的眼神越发不对。 诚然就像她方才说的那样,既然跟着开蒙嬷嬷已经学过一些,那顾筠说的这些话也就不是全然的不懂。 心下正在咚咚咚的狂跳,真正落到实处那会,也是顾筠的双唇压上来的那一瞬间。 二人之前的几次都只是差点的擦枪走火,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夏琳琅 没有问过顾筠是什么感觉,也只知道每次事后带给她的感受,除了脸红心跳外,剩下的就是身体的空虚和难受。 和这会的体验是全然不同的,至少这会的夏琳琅能感觉到顾筠那双薄唇其实很软,舌头也比想象中灵活。 两片唇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压了下来,顾筠没有一开始就攻城略池,而是先在外流连,且并不深入,像是在她时间适应。 等过了一会,她紧绷的身体终于开始发软,且面对顾筠的主动也稍稍有了回应过后,流连在外的唇舌这才进来,还是一如既往的缱绻。 没一会,车厢里响起了让人闻之害羞的水声,密密匝匝的,夏琳琅也由最开始的慌乱无措到眼下的能配合他顾筠了。 身下的马车还在继续往前行进,一道车帘之隔,外面是人声鼎沸,里面是阒然无比,夏琳琅也是第一次做如此荒唐的事情,害怕被车外的人知晓,在经过漫长的适应过后,这才渐渐回过味来。 原本已经松下来的肌肉,因为紧张的缘故,这会就又变的难耐,夏琳琅的反应来的比旁人大些,眼角余光正在不停地往身后看,是在找出能令她不自在的东西。 “专心点。”顾筠见人心不在焉,有些生气,稍稍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贴着她额头说了句话后就又继续。 被他含住的双唇似乎是有话想说,嘤嘤呜呜的发出几道声音,顾筠没有理她,只在最后结束的时候才说了句: “是怪我亲的还不够?这也能走神?” 夏琳琅连忙捂住嘴,不管怎么说,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再要装不懂他话里的意思,那就是矫情,她轻轻用指腹压了压有些红肿的唇,低头看着顾筠说: “你,你小点声,外面这会全是人。” 嗔怪的口气,听起来就像是在撒娇一样,顾筠没去理会她那些旁的心思,现在心里想的全是她。 看见她的动作,也伸手替她揉了揉,颇有些自责的说: “亲一下就这样?我记得下次轻一些。” 夏琳琅却是抬眸看了他一眼,小声嘀咕:“还在想下次…” 顾筠没听清她在说什么,这会在替她整理耳边的碎发,问,有意无意的问: “身上这会还痒么?” 就像他说的那样,方才的亲吻已经分散掉了她一大半的注意力,除却少数地方还有些余热没有发散出来外,身上多数地方都已经缓解了不少。 “好,好多了。” “那就是没全好,还有哪里?” 夏琳琅没说话,就这样闷闷的坐在他怀里,顾筠用余光看了眼她方才微微动了一下的后背也就猜到。 捏了捏她的肩膀,贴着耳朵说: “你要还是难受的话,我也只能再替你吹一吹了。” ----------------------- 作者有话说:真是没眼看,老男人就是花样多(bushi) 第48章 试探 那天的最后,夏琳琅还是没有答应顾筠说要替她吹一吹的提议。 先不说两人当下所处的环境是在马车里,逼仄狭小不提,恰巧那会马车刚好行过闹市,车外四面八方的都是人,若真头脑一热的点头答应让他给吹一吹,这要是吹出点意外,不小心让人给瞧见。 国公府端正肃穆的马车里面,顾筠和她衣衫不整的抱在一起… 夏琳琅闭了闭眼,没敢去细想,身上都是汗涔涔。 那个目的明确却又意味不明的吻,已经让她大脑缺氧,整个人晕晕乎乎,之前从夏家出来后便一直低落的心绪也霎时被填满。根本集中不了思绪去想旁的事。 就像回门这件事一样,虽说已经过去好几日了,但那天在马车上发生的事情她一想起来就脸颊发红,以至于这会就是同顾筠之间最简单的相处,也能让她想入飞飞。 挺括的胸膛,潮湿的呼吸,滑腻的触感… 想到此处,心下还是没忍住埋怨了自己两句,怎就没能坚持住自己,轻易的沉溺在他的皮囊之下,还和他… “琳琅你这是怎么了?” 没能继续往下想,夏琳琅听到声音后就迭然收回思绪,一抬头,就看到坐在桌案对面的赵娉婷一副好奇的样子在看着她。 第65章 方才捏在手上的绿豆糕这会已经凉了,她回避着赵娉婷的眼神,面色略有不自在的回答: “没,没怎么啊。” 说完,就将东西塞进嘴里,假装若无其事。 赵娉婷看她这幅样子,眯着眼睛看着她,脸上明显一副不相信的眼神: “你的反应很不对劲,肯定是有什么心事,还是说,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她嘴里含着方才的绿豆糕,凉掉的东西有些发硬,她腮帮子鼓鼓的正在咀嚼,说话也含糊: “我哪儿有什么事…” 没再同她继续周旋,赵娉婷一听她话里不对,就猜到大概是有什么话不想说,于是直接就从对面起身坐到了她的身边,满脸的好奇,没有半点的不耐烦: “你不想说,那我便先猜猜?” 夏琳琅不语,这会正捧着杯子在喝茶,眼睛也一直看着自己手里的杯盏。 “今日可是你主动下的帖子约我出来,结果一见面就开始发呆想事情,半点都不理人。” “方才唤你好几声都没听见,认识你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你如此,一定是有什么秘密不肯告诉我!” “没有的事。”夏琳琅在一边小声的嘀咕。 赵娉婷知道她不会主动承认,但想要猜到发生了什么也不难,两人拢共也就几日没见,只要细数夏琳琅在这几日里做过什么事情,再联系上下稍微一猜,就能得出结论。 就像嗅到腥味的猫儿一样,赵娉婷不是像顾筠那般直截了当的问,而是循序渐进的猜。 “是你爹娘又同你说了什么?” “不是。” “还是说,初为人妇,多有不习惯。” “…也算不上。” “那不然就是同你那谪仙般的夫君,闹了不快?” “…” 随着赵娉婷问题的越来越犀利,夏琳琅也从最开始的爽快到而今的优柔寡断,答案给的越来越慢,越是接近正确答案了,她反而变的更加沉默。 赵娉婷像是找到她的软肋,妙语连珠似的问题密密匝匝的涌了上来,夏琳琅尚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这样愣在当下。 “真的和他有关系?” 总算是找到了突破口,赵娉婷语气里都透着兴奋。 “让我猜猜,让我好好猜猜!” … 这里是上次那家酒肆,夏琳琅自从吃过他们家绿豆糕后就一直念念不忘,但前些日子她忙着要成婚的事情没机会出来,直到今日才得了汪润秋的松口,可以让她出来透透气。 酒肆这会人不多,夏琳琅特地挑了一间安静的雅舍,但奈何赵娉婷一直叽叽喳喳,令她本就头疼的脑仁也更疼了。 人这会已经离了座了,正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手指点着脸颊还在猜: “是不是就像那传闻中说的那样,他太闷了,寡淡无趣,又古板,所以这成婚才几日你就受不住了?” 夏琳琅想也没想的就摇摇头,寡淡倒是有,却不能说无趣,这男人真就和嬷嬷说的一个样,劣根性是刻在骨子里。 哪怕表面上看起来真的是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但说出来的话和做出来的事都能荒唐至极。 谁又能想到,外人口中寡欲冷情的大理寺少卿顾筠顾大人,竟能在逼仄狭小的马车中哄着她做出那样的事。 真真儿荒诞,简直没眼看。 赵娉婷见她摇头不承认,又继续猜: “还是说,他不懂的怜香惜玉,让你新婚之夜吃了苦头?” 恰好,夏琳琅这会又塞了一个糕点入口,听着赵娉婷这口无遮拦的话一口气没上得来,糕点的碎屑直接就从喉咙进去了。 “咳咳咳…”直接引发了她的咳嗽。 也是没料到夏琳琅会有如此大反应,那从喉头划过的糕饼这会噎的不行,憋的她一张脸通红 。 见状,赵娉婷急忙将桌上的茶水递了过去,夏琳琅接过,想也没想就往喉咙里灌,糕饼见了水这才化了不少,顺着食道就吞了下去。 “先前也没见你怎样,怎突然就有这么大的反应?”赵娉婷边拍着她的后背替她顺着气,边问。 夏琳琅这会那股劲还没缓过来,脸颊还带有红红的余韵在,话也说不出来。 许是猜到了什么,赵娉婷见她不发一言,耳根到脸颊都是红彤彤的的,到底是没忍住心底的好奇,手上动作不停,凑到她耳边问: “难不成被我猜对了?” 夏琳琅:“…” 赵娉婷拍了一下脑门,既像是埋怨自己,又像是一语成谶后的后悔: “难不成,他真的欺负你了?” 觉得赵娉婷似乎是误会了什么,夏琳琅想要去解释,但胸口的那股咳意还没完全消散,她话才刚刚到嘴边,就又听见赵娉婷在一旁有些生气的说: “我之前看他那么关心你,还以为是个会心疼人的,还记得嬷嬷不是都教过你了,洞房那日千万不要害羞,哪里有不舒服就要告诉他。” 终于,喉咙里的那口气顺了下去,夏琳琅也总算能开口了,害怕外面的人听到赵娉婷这会的虎狼之词,急匆匆的就将人拽到身边来坐下。 连忙竖起食指放在双唇的中间,轻嘘了声,这才对着赵娉婷小声的说: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没有欺负我。” “那你怎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问你什么也都不说?” 不是她不想说,是不知到底该从何说起。 毕竟和顾筠假成亲的这件事,知道的人是越少越好,但如今话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也就不得不思考该如何告诉赵娉婷这件事。 气氛又一次沉默了下来,赵娉婷在屋子里等了好一会,就见夏琳琅一张素净的小脸上流转过各种情绪。 思忖,担忧,纠结,如此循环往复,终于在最后一次的思忖过后,她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 “其实,是我和他……” “什么?” 夏琳琅说话的声音太小,细弱蚊蝇似的,赵娉婷不得不凑得近一些听。 她性子含蓄内敛,说起这种事情来更是腼腆的不行,赵娉婷耐着性子听了个全,圆圆的眼睛瞪的大大的。 这才扭头过来,满脸讶异的看着夏琳琅问: “什么,你们竟然到如今都还没圆房?” 她嗓门有些大,夏琳琅还是担心被外面过路的人听到,不停地朝她使着眼色,手指还是放在刚刚的位置。 赵娉婷见此,吐了吐舌头,这才小声说自己知道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成婚都这么久了,他也都陪你回过门了,怎么会还没有夫妻之实呢?” 除了之前和顾筠在夜里讨论过这事外,这还是夏琳琅第一次在青天白日下同人说起这个话题,难免有些难以启齿。 眼神闪烁: “不是他,是我…” “是你?为什么?” 犹犹豫豫,磨磨蹭蹭,最后还是没说真话: “我说,我怕疼…” 赵娉婷这会的表情已经不能单纯的用讶异来形容,看夏琳琅的眼神说不出是什么意味: “你这样说,他就真的没做什么?” 夏琳琅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你们真的同床共枕了么?” 她还是点头。 赵娉婷这次却是轻嘶一声,愣是没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言不由衷的小声问了夏琳琅一句: “他顾大人,究竟还是不是男人?” “你为何这样问?” “新婚之夜,放着你这么个肤白貌美的新娘子在身边,他真能做到坐怀不乱?” 乱不乱的夏琳琅真不知道,但顾筠是真男人这事儿她倒是敢肯定的告诉赵娉婷。 的确是的。 否则,之前马车上膈着她腿根的东西又是什么,两人抱在一起,他身上又为何发烫,还说什么忍不了的话? 这话夏琳琅没说,也是没脸说。 赵娉婷却突然来了性子,接连的在问夏琳琅: “那除了这个以外,别的事你们有做过吗?” “什么事?” 赵娉婷看了她一眼,这才说: “自然是真夫妻之间该做的事,亲吻啊,拥抱啊…” 这些有过的事,夏琳琅也都是如实的回答,说有。 “那看来他还是在意你的,不然怎会答应你的那些无理的要求。” “既如此,你又为何不开心?” 夏琳琅这会也是犯愁的很,总不能告诉赵娉婷,自己是不想和顾筠走的太近,担心这样会影响她到时候离开的心绪。 不能说,有的话又憋在心里,偏偏前几日顾筠在马车里行过的那些事,更让她不明自己的心意了。 她摇摇头,半真半假的对赵娉婷说: “是我不知该如何面对他罢。” 明明是假夫妻的关系,也说好的相处时亲密有间,但就现在的情形看来,再想同之前那样的相处是必不可能了。 第66章 “这又何难?”赵娉婷一听,没所谓的给她支招。 “你去试探试探不就好了。” ----------------------- 作者有话说:还是和之前一样,留评发红包哦! 第49章 我冷 直到这次相聚的结束,坐上回顾府的马车,夏琳琅都还在想赵娉婷说过的话。 要想知道顾筠如今对她的态度,硬猜不出来,那便可以试探试探。 她心里这会犹豫不决,也不知到底要不要听赵娉婷所谓的好主意。 眼下马车已经径直的在往顾家开,行人大概是看到车上悬挂的字样,纷纷避让,没一会也就到了。 两人成婚,圣上特地恩准了顾筠几天休沐,是想让他能全心全意的去处理成婚后的一些琐碎事,但眼下,时间已过,顾筠就又恢复到之前的状态。 每天都忙的脚不点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往夸张了讲,两人如今想要见一面都要看看时辰是否合适。 顾筠忙的自然是朝堂上的事,夏琳琅则是忙着接手府里的一些中馈琐事。 也说不上愿不愿意,自顾筠的母亲去后,叶姨娘被扶正开始,顾家所有的中馈之事不论大小都是她在操持,用她的话来说,这些年也不知费了多少心力。 而今,既然夏琳琅入了顾家的门,就是顾筠明媒正娶的夫人,往后这府里的中馈她是势必要交到她手里的,眼下趁着时间不算太晚,提前学一学总是没有坏处。 于是,夏琳琅几乎每天都会收到一本从回事处的发来的账册,或是郊外田庄的,或是城里商铺的,目的就是先熟悉熟悉。 今日,因着要和赵娉婷见面的缘故,直到这会才开始看账册,平日里没一会就能看完的东西,今日都过去了许久竟还是那一页,密密麻麻的字,看的她头疼,什么事也做不了。 她无奈的合上手上的账册,揉了揉酸疼的额角,说来说去,眼下能扰乱她心神的,除了他顾筠还能有谁。 夏琳琅每日就寝之前他还在书房处理公务,次日清晨起来,他却又已经走了,如此往复,已经持续了有一些日子。 这也是为何,她会有种似是而非的缘故,两人虽说每日都睡在一起,但却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交流。 明明之前她生病的时候,顾筠都能衣不解带的照顾她,出疹子都怕她夜里抓挠,还特意将她搂在怀里控制着双手,回门那日,也在娘家人面前展现了他对自己的看重,甚至在回来的路上,察觉到她心情不好后还能说话来哄她, 她的心不是石头做的,自然分得清谁对她好对她不好,但像顾筠这样,做了一大堆,又说了一大通,到最后装的若无其事,像是无事发生一样,反而显得那放不下和撩不开的人是她。 这种感觉很不好,夏琳琅觉得就像双脚没有踩实在地上,飘飘忽忽的,往日里她都是独自消化排解这些情绪,但今日和赵娉婷聊过之后这种感觉更甚。 这种心情一直持续到天黑, 她索然无味的一个人用完晚膳,但顾筠还依旧是不见人后,心里愈发的就想试试赵娉婷说的好主意了。 这人说来也有些奇怪,之前那么些年的独来独往,按理说应当早就习惯了一个人,可如今成婚才不到半月,就觉得这只有她一人的屋子里冷冷清清的。 身上发的红疹前些天就已经好了,顾筠也就没在替她上药,知道她怕冷,那些个炭盆和热水什么的不用她来嘱咐,也就自觉的恢复到以前。 尽管屋子里已经比之前暖和不少,但夏琳琅还是觉得冷,她之前就发现了,哪怕是在杯子里灌上热乎乎的汤婆子,也不如身边睡一个顾筠好使。 意随心动,她这会正坐在窗前胡思乱想,眸光若有若无的飘向院门那处去。 顾筠虽说事务繁忙,但每日回府的时间都是大差不差,他今日没有回来用膳,阿衡也是提前来过消息,说他今日大理寺有个案子亟需他去处理,晚上不能回来陪她用了。 夏琳琅面上是笑着答应的,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有轻微的失落感,尤其是在今日,那种越是想见一个人越是见不到的心情就像是有万千只蚂蚁在心口攀爬,难受的紧。 屋外开始吹冷风了,她还是那支着颌角的姿势看着窗外,应当是担心她因此受凉,连老天都在帮她。 坐了才没多久,那原本不确定归期的人竟然就真的出现了。 大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夏琳琅听见声音循声望过去,就见顾筠步履稳健的朝里面走来。 他进来后,没有直接去书房,先是看了主屋一眼,发现灯亮着,大开的支摘窗前貌似还坐着一个人,心下一潋,提步就朝主屋走去。 “既知道自己怕冷,怎还坐在窗前去吹风。” 伴随着咯吱的开门声,顾筠一脚就跨了进来,对夏琳琅说。 她闻声慢慢回头,就看到一身风尘仆仆的他,也没多想便直接问: “是出了什么事,这会才回来?” “今日有消息送到,说彭城那里有一个较为棘手的案子,当地衙门和知府已经处理了好些日子都没有头绪,只好来信想将事情交由京城的三司帮忙审理。” 担心夏琳琅吹了风受凉,顾筠边说一边走过来关窗,也就没有注意到她情绪上的变化。 关好窗户后他低头,一眼就对上夏琳琅看过来的眼神,下意识问: “怎么了,突然问我这个?” 她不自在的别过眼,捋了捋耳边的碎发,状似无意的说: “就是看你这些日子挺忙,顺便问两句。” “倒是听说你今日出了府?” “嗯,和娉婷出去逛了逛…” “我这些日子忙,有些顾不上你,等过完这阵就带你去京郊的别苑里散散心,如何?” 夏琳琅早就想出去散心,听他如此说心里难免高兴,刚想答应就想起别的: “那,会不会耽误你的公务?” 顾筠笑了笑说:“都说了忙完这阵,自然不会耽误。” 担心她又会胡思乱想,顾筠随即抬手揉了揉她头顶: “或者,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也可以先想想,只要可行,我都能带你去。” 夏琳琅听出来这话里的意思,点头追问: “那你这会,是又要去书房?” 顾筠点了点头,以为夏琳琅还有什么话想说,抬了抬眸示意她继续。 “有事?” 夏琳琅捏了捏湿濡濡的掌心,是为接下来自己要说的话捏了把汗,她先是舔了舔唇角,这才说: “哦,我是想说,我身上的红疹好像已经好了。” 顾筠眼睛往她脖颈和后背看了一眼,她身上的红疹前几日就好的差不离了,这事他是知道的,所以才会让巧玉记得重新将炭盆放置回来,不明白她这会为何突然提起这个,也没多想的直接就回答了一句‘嗯’。 夏琳琅一直在偷偷看他的反应,听见就一句生硬的‘嗯’后,心下其实已经不报什么希望,却还是硬着头皮继续将话说完: “嗯…如今天气是越来越冷了,夜里睡觉都觉得凉飕飕的。” 之前两人睡觉,都是他直接将人搂在怀里,他体温热,没一会夏琳琅身上就暖呼呼的了,如此,持续了有些日子。 现在两人虽说还是睡在一张榻上,但顾筠几乎每晚都是在她入睡过后才上来,也就感受不到他那温暖的挺括的胸膛,夏琳琅也没真想再让他替自己暖床,只是单纯的想和他一起入睡。 毕竟有些事一旦形成习惯,就很难戒掉,睡觉时身边一直有人和孤零零的入睡必定是不一样的,她倒是不知道顾筠有没有这种感觉,至少她是的。 但这种话她羞于启齿去问,偏偏心里又很想知道,于是只好短暂采纳一些赵娉婷的提议,试探试探他,顺便看看他对自己究竟是什么想法。 “还是觉得冷?是身子畏寒,还是觉得屋子里不够暖?” “若是畏寒,我再陪你去董老那里号号脉,若是觉得屋子里冷,就让巧玉他们再多添两个炭盆。” 夏琳琅也不知该高兴还是苦笑,不是说他顾筠自幼聪颖,年少入仕,一点就透么,怎么自己话都说到这份上他像不懂似的。 真是南辕北辙,对牛弹琴! 这话也让她不知该如何往下去接,如今说什么都不是,路都被他给堵死。 她有些生气,索性也不再试探。 语气有些凉的对他道了一句‘知道了’后,就催着人去书房了。 顾筠心觉得奇怪,却也说不出究竟是哪里奇怪,但他今日的确还有旁的重要事务,也就不允许他去细想这些细枝末节。 以为夏琳琅也只是顺便提了提,便没将这事放在心上,又同她说了几句后,就直接去了书房处理事情。 看着人匆匆离开的背影,夏琳琅深深的叹了口气,觉得大概是自己多想了,他对自己能有什么心思?说不定就是出于一种对盟友的关心而已,是自己将这种关心当做了别的意味。 第67章 心下有了确定的认知过后,夏琳琅便没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一门心思就是学好叶姨娘教给自己的中馈,对顾筠自然就淡了那些莫名其妙的心思。 而顾筠在短时间内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妥,等真正觉得不对劲的时候,才发现夏琳琅对自己的态度转变了不是一星半点。 ----------------------- 作者有话说:还是老规矩,发红包哦~ 第50章 回避 顾筠近些日子来,实在是有些忙,彭城的案子尚还没得到妥善处理,就又有了新的案子来。 大理寺内,属于他的那间书房里,桌案上的折子卷宗之类的东西已经就快堆积不下了。 一旁的椅子上,顾筠正一手执书,一手摁着发疼的额角,身边坐着的依旧是那喜欢絮絮叨叨的李循。 “欸你说,彭城的那边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圣上怎就偏偏将事情递给了你?” 彭城的案子,说到底就是一件官民不合的案子,府衙三班六房的人向来横行霸道惯了,在城中以各种由来为难辖内百姓和商户,以敛不义之财。 “这事的确不大,事情难就难在这件事已经造成彭城官民不合,百姓不信任府衙和朝廷官员,甚至还与之抗衡。” 李循这才像反应过来,后知后觉的说: “而彭城又地处要塞,再往前一步就是塞外,若是军民不一条心,这会又是冬日,要是被外面的戎狄察觉…” 顾筠点了点头: “没错,若是被塞外的戎狄察觉,又乘虚而入的话,大家都别想过个好年。” 原本觉得不重要的事情,越说越觉得情况复杂,李循也只好跟着留意案子中的一些细节,希望能找到一些突破口。 没注意,外面的天色也就黑了。 “要不今日就到这里,剩下的明日再捋。”李循提议。 顾筠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罕见的同意了下来。 见此情形,李循倒有些好奇。 只因为素日里,顾筠也算是个十分偏执的人,只要是到了他手里的案子,不管大小,重要与否,按照他的性子一定会尽快的处理出来,且给出一个较为满意的法子。 就像彭城的这个事情,这还是李循第一次见顾筠将事情多 留一日,要知道,这在以前可是从未有过的事。 看着已经起身准备收拾桌案的顾筠,李循还是没忍住轻嘶了声,原本拿在手里的卷宗也是一把就摊开放在了桌上,歪着头好奇的问他: “你近些日子是怎么了?” 听见声音顾筠连头都没抬,手上收拾的动作不停,语气一如既往的寡淡: “没怎么。” 对方轻笑了一声: “要知道你以前可是不会让案子留过夜的,今儿是怎么了,一句话说走就走?” “恩,天色晚了,我把卷宗拿回府去看。” 这理由说的牵强,李循才不信他这借口,再回想一下近日来他这的些反常举动,问题也就密密匝匝的来了。 “这就说笑了不是,以前处理起案子来直接就宿在大理寺也不是没有过,今日倒想着要将东西拿回府了?” 他本是有些懒散的坐在椅子上,说到这也不由坐直了身体,似揶揄的说: “不就是想回府去陪陪你的新夫人,这有什么难说出口的。” 没在意顾筠这会冷漠的态度,李循还在自顾的侃侃而谈: “之前刑部有个同僚也同你一样,没成婚之前都是恨不得以刑部为家,结果一成了婚就日日惦记着想往府里跑,我们都取笑他,莫不是娶了个河东狮,不归家耳朵就要被念叨。” 他边说边笑着看着顾筠,说的开心了也就没发现人这会脸色有些不大对劲,还在继续: “我看夏姑娘也是个通情达理之人,你若真的晚些回去她定当也是理解你的…” 顾筠这会已经收拾的差不离了,李循后面说的话他没在理会,只觉得耳边一直嗡嗡嗡的,像是有只苍蝇一直在闹腾。 终于,手上的东西都收拾完了,李循还在一边絮絮叨叨,他听完抬头,冷眼看着对面,面无表情的问: “你方才说什么?” “方才?”李循问。 顾筠回答:“嗯。” 他皱着眉复又想了想,说了那么多,不知到底是问的那一句: “说你想回去陪新夫人?” “不是,下一句。” “河东狮?” “也不是。” 李循拽了拽袖口,嘴里轻嘶了一声,又沉思了一会,眯着眼睛问: “难不成是我说夏姑娘通情达理的那一句?” 顾筠睨了他一眼,说: “你唤她什么?” “夏姑娘啊,有什么不对么?” 站在对面的男人这次没再说话,只是看着李循,默了一会才说: “下次别这样叫了,换一个。” 说完,提步就准备出去,李循听的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的和尚一样,眼看着人就这样走了,扬声唤住人: “不唤人夏姑娘那我唤什么?你倒是说啊!” 顾筠这会脚步已经到了屋门,一只脚都快跨出去了,还是很有耐心的回头看着他: “她都已经和我成婚了,你说该唤什么。” 李循有些说不出话来了,只一直看着顾筠,似想不到这种话有朝一日也能出自顾筠的嘴里。 “还有,”他话还没说完“你才见过她几次,就知道她的为人?不要在背后妄自揣测我的夫人。 说完,也不理会呆愣的李循,直接一个大步就跨了出去。 … 顾筠今日已经在大理寺待了一个整日,彭城的事情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百姓不是真的想要同朝廷和官府作对,这次也的确是彭城的衙署没有做好自己的事情,才会造成这样的局面。 想要尽快解决问题,无非就是平衡双方的矛盾,让百姓看到,朝廷没有偏袒三班六房的人,给够了台阶,事情自然就迎刃而解。 如今事情他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这些日子也因为这件事天天都早出晚归,连和夏琳琅见个面说句话都成了问题。 惦记着前两日答应了夏琳琅要带她去京郊的事情,趁着今日时辰还早,顾筠便想着早些回去,好同她商量商量二人到底去哪儿。 这姑娘感觉就像没有心似的,对他的态度还是那样不温不火,他忙了这么些日子,两人也算是聚少离多,也不见她主动来找他,更别提再多说两句话了。 这可不见得是个好事情。 而阿衡像是知道他这会的急切,马鞭都扬的高高的,马儿奋力奔蹄,没用多久就到国公府了。 今日天色尚早,也算是他接受彭城的案子以来回来的最早一天,他问过巧玉,往常的这个时候夏琳琅都待在屋里,自从叶姨娘有心要教她主理中馈的琐事过后,大多时候她都在他的书房里看账册。 而他几乎每日都是披星戴月而归,两人也就没有碰过面,今日他难得回来的早一些,难免有想同她说说话的想法。 一进府里,也没让巧玉去通传,径直就往书房去。 老太太心疼他,当初选院子的时候就将最好的一间院落给了他,只要天还没黑,他的书房就能一直大亮。 越往书房走,就越是安静,仔细听还能听见从屋里传来的拨算珠的声音,窸窸窣窣的。 白透的高丽纸糊住的窗户看不清里面的人,但顾筠不用看也知道夏琳琅这会定是在里面奋笔疾书,害怕影响到她,他脚步放的很轻,进屋之后才发现,夏琳琅没有坐在他往常用的那张桌案上,而是另寻了一处小桌,缩成小小的一团伏在上面。 一手执笔,一手拨珠子,嘴里还念念有词,样子看起来很是认真。 夏琳琅这会已经是全心全意的投入进了手里的账册,对突然出现在书房里的人显然是毫不知情,顾筠没出声,悄悄行到她身后,压低身子,从身后凑过去看她面前桌上的东西。 大概是顾家在京郊的一处田产账册,经年久远的东西,已经都微微泛了黄,页脚的位置还有些卷边。 顾筠猜测她大概是遇上了什么难题,不然怎会在这页上停留这样长的时间都不继续往前。 时间在慢慢过去,夏琳琅看着面前账册上的蝇头小楷犯了难,也想了许久,手里的笔就是迟迟的落不下去,眉头轻轻的蹙起,习惯性的就将手中的笔毫往嘴边凑去。 “算不出来帐就咬笔,你这是什么坏习惯?” 身后就这样迭然传来声音,夏琳琅被吓的不轻,那还没凑到嘴边的笔杆顺着她抖了一下的手就掉在了地上。 “啪嗒”的一声响,她回神后还没来得及拾起来,身后的人就先她一步捡起来了。 “怎么是你?”还有些惊魂未定,她看着顾筠伸手递给她的笔毫,愣了好几息才问出口。 “这里是我的院子,不是我还能是谁。”顾筠将东西递给她,就在她身边坐下。 第68章 夏琳琅皱眉:“可这会时辰那么早,你怎么就回了。” “忙完了,自然就回了。” “怎么,不想我回?”他举起茶壶正往杯子里注水,听她说话,一偏头就开始问她。 夏琳琅一听,立刻就不知该怎么去回,就像他方才说的,这是他的院子,他出现在这里才是再正常不过,反倒是她,这会待在他的院子,用着他的书房,而今还来质疑正主,多少是有失偏颇了。 顾筠的水已经倒完了,这会正要另翻起一个新的杯子,夏琳琅见状,连忙接过他手里的水壶,说自己来,自己来。 没人在意这个小插曲,眼下顾筠还捻着杯子小口小口的喝,看似有意无意,其实夏琳琅知道他是在等她的回答。 口中的贝齿轻咬了咬唇内的软肉,又想起自己这些天没有见到他后,生活不仅一切如常,没有胡思乱想,更没有自我怀疑,吃得好又睡得好。 又不是谁的谁,谁离了谁也都能活下去,既如此,又何必在又无谓的攀扯?思忖了好一会,夏琳琅还是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她不想和他多说,只想赶紧离开这里,只要二人不呆在一间屋子里,她便能减少胡思乱想的次数。 她小声嘀咕: “都说是你的院子了,你想去哪儿便去哪儿啊…” “想说什么?大点声?”顾筠回头看她。 夏琳琅没有迎上去,而是有意的偏过头,准备收拾桌案上的一片狼藉。 “这书房你要用便用吧, 正好我这会已经用完了。” 看着她手上正在收拾的动作,顾筠倒没说什么,只是颇有意味的看了她一眼。 “用完了?可你手里的账册分明就有没算明白的地方,这就要走了?” “哦,你说那个呀,是有一个地方我没有算明白,也不是什么大事,明天我就去回事处问问管事。” 顾筠听着轻轻蹙眉:“那要管事也不懂呢?” “那我就去找叶姨娘啊,她答应要教我的。” 她回答的理所当然,顾筠这次眉头皱的更深了。 “你少时的夫子有没有教过你一句话?” “什么话?” 他坐直身子,握拳的掌心这会敲的桌面笃笃笃的响: “舍近求远。” 她手里的动作一顿,不知他说的这话是不是就是她猜的那意思,放着眼前有人她不问,偏要多折腾一次去问别人。 后又转念一想,或许他也只是有些气不过,随口说的一句气话罢了。 毕竟,不是人人身边都有像顾筠一样的亲人,也不是人人都有胆敢伸手向他寻求帮助,至少,她不愿意。 “先生教过,但先生也说了,业精于勤荒于嬉,我现在觉得难不要紧,重要的事勤能补拙,只要我愿意去学,假以时日一定会不用旁人的帮助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一直在埋头收拾整理东西,半点都没有多看身侧的顾筠两眼,心无旁骛似的。 说话不误她手上的活计,没一会夏琳琅就已经将东西都收拾好了,怀里抱着她的东西,回头一眼就看着顾筠说: “听说彭城的案子很棘手,我便不打扰你了,这会就走,这会就走。” 没有耽误,夏琳琅告辞过后记往外面去,半点没有不舍。 看着人头也没回的就往外走,再看一眼空空无一的桌上,顾筠没来由得笑了一下,也说不出什么感觉,就是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劲。 一开始他觉得是自己多心了,一定是这些日子来两人沟通太少的缘故,一会只要多说说话便又能回到之前那样,就算是夏琳琅主动要同他保持距离,倒也不至于要躲她。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夏琳琅走后就只剩顾筠还留在了书房里,带回来的卷宗又铺满了书房的桌案,倘若不是巧玉来催他用膳了,估摸着又得是明早了。 用膳是在主屋旁边的一间小屋里,顾筠刚一进来夏琳琅就起身说她用过了,让他一个人慢慢用。 一起一落,顾筠甚至连筷著都还没伸出去,身边坐着的人就已经不见了, 又是空空如也,这次顾筠没心思笑,只一张脸上神情有些冷,抿着唇不说话。 而到了夜里,还是同往常一样,屋内置了暖盆,夏琳琅先舒舒服服的沐了浴后这才出来。 顾筠就在外面等着她,见人又是裹的严严实实的出来,没多问,径直的就走了进去。 夜里就寝时,大约是这些日子又有了新的习惯,夏琳琅不再下意识的寻找热源,一人裹着被子倒头就睡。 顾筠侧身而睡,就这样看她时,第一次觉自己像个讨要糖吃的小孩,一直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别人的反应。 他没弄明白今日的她究竟是怎样一回事,还在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过多虑,几件小事罢了,大抵也没别的意思? 他就这样如是的宽慰自己,让真正觉得夏琳琅有不对劲时,是第二日晨起的一件小事。 ----------------------- 作者有话说:不喝我倒的水,不和我一起吃饭,不和我共处一室,遇上难题宁愿求别人也不来求我!我的老婆是不是不要我了(bushi) … 老规矩哦,大家! 第51章 不顺 夏琳琅昨日的反常来的实在有些莫名,顾筠甚至不明是何缘由,只是觉得两人相处来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但若要说是哪里不同,又说不大出来。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第二日晨起,顾筠今日休沐,不用一大早就去大理寺点卯。 而夏琳琅还是和之前一样,该何时起就何时起,只是清晨在看到睡在自己身边的顾筠时,不免有些惊讶。 “你,你今天不用去衙署?” 顾筠已经累了些日子,难得今日不用早起,正是半梦半醒的时候,朦胧着双眼看着面前的夏琳琅,懒懒散散的回了一句:“嗯。” “今日休沐,正好可以在府里陪陪你。” 夏琳琅缩了缩脖子,躲在被子里,小声嘀咕: “那这样我不就不能去书房了…” “为什么不能去了?想去就去,谁还敢拦着你?” 是没人敢拦着,但今日你在府里,便不想同你共处一室。 这话夏琳琅也只敢在心里腹诽,没真说出来,别了别嘴,也就没去回答顾筠的话。 见她没有吱声,顾筠这才睁眼,两人睡在同一侧,只要稍微的动一下,身上的被子就会往下滑,顾筠习惯性的替她将被子往上提了提,哑着嗓子问: “就是一个书房,你想用便用了,至于为了这事连话都不说?” 顾筠既然都这样说了,夏琳琅便知道这话势必要回了,她又不想实话实说,怕被他听出来什么,只好半真半假的搪塞: “那书房本就不大,拢共就一个桌案,若是给我用了,你就没有地方了。” “我让阿衡去回事处说一声,那书房隔壁还有间小屋,平日里也没大用过,就让他们得空都收拾出来,在给你添一张桌子进去,如何?” “还是别了,那书房我毕竟用的少,不值当这样兴师动众。” “大不了我今日就不用书房,等你明日去了衙署以后我再用。” 没给他继续往下说的机会,夏琳琅就直截了当的拒绝,两人这会都窝在一个被子里,身体倒都是暖融融的,怎么就说出来的话那么冷冰冰的。 顾筠沉着一口气看着她,四目相对暗潮汹涌,却什么也没说。 夏琳琅被他看着后背有些发麻,不想继续待在这样的目光下,正好这会也是她的起身时间了,屋外隐隐也传来了脚步声,她觑了顾筠一样,才含含混混的说了句她要起身了。 之前她出疹的那些日子,顾筠害怕她半夜去抓挠,每晚睡觉都将她揽在怀里,将她双手桎梏住。 但自从他恢复上朝,夏琳琅红疹痊愈开始,两人虽夜里还是同塌而眠,却早已不是相拥的姿势,夏琳琅每晚都睡在里侧,且还用后背对着他。 以致于他就算想抱,人也是一副抗拒的姿态,就这么短短的不到两拳的距离,愣是被她当做了楚河汉界来守。 这会看着人又是一副不想同他多说的样子,他心里那口从昨晚起就没顺下去的那口气,又开始隐隐的哽着咽喉。 夏琳琅并不知道他这会的具体想法,只是想要赶紧起身,一个被子里继续待下去实在有些危险,她也保不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匆匆起身穿好衣物过后,就去了净室里收拾自己,顾筠有晨起练剑的习惯这事她是知道的,一会只要晚些出去,说不定人就已经不见了。 是以才在里面拖拖拉拉了好一会,等到出去看到还待在屋子里顾筠时,瞬间就傻了眼。 人这会正坐在她的梳妆的妆台前,手上捻着一只描眉的黛笔上下打量,夏琳琅实在有些摸不清他这会心里究竟作何想,说话都不敢大 喘气,就这样站在离他三丈远的地方看着他。 第69章 察觉到身后有人,顾筠这才转过身来,一眼就看到了她,随即挑了挑眉,对她说: “愣在那儿干嘛,过来。” 她脚步踟蹰不已,看着他手里拿着的东西反问: “你是想…” “有些日子没替你描眉了,正好今日休沐,便瞧瞧这本事生疏了没。” 夏琳琅心里咯噔一跳,描眉?她有没有听错?顾筠今日怎么突然心血来潮的又要替她描眉。 她可是好不容易才降低他在自己心里的存在感,这又来描这一出?不知道男子替女子描眉这件事很是暧昧,一般都是丈夫才会替妻子描眉。 想也不想,她果断的就拒绝,双手在身前摆了摆: “今日不用出府,描眉的话就不必了吧。” 顾筠这次没在听她那些乱七八糟的借口,连一直以来的耐心都仿若告了急,先是将手里的笔好好的放下,这才彻底将身子转过来,看着她,问: “究竟是不必,还是你不想?” 她没立即就回答,只是有些纳罕的看着顾筠这会的神情,这才迟钝的支吾: “我又没说不想。” “那就过来。” 她还是没有动作,顾筠大概也是从她的反常里觉出点什么,又继续问: “你是在躲什么?” “我没有…” “没有那就过来。” 倘若是之前,夏琳琅一定不会在这种小事上就思忖这么久,但眼下顾筠越是强势,她便越想退缩,偏和他作对一般,就是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两人僵持不下,只听见两道呼吸声在屋子里缓缓的起伏,而顾筠天生就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即便是噤声不语,也能让人感受到压迫感袭来。 就在夏琳琅觉得她快要屈服在顾筠的压迫感下的时候,屋外适时的传来顾筝的声音: “嫂嫂!” 像是被冰雪封存的僵硬气氛一下就被这道声音打破,尤其是夏琳琅如蒙大赦般,立即就循声看了过去,嘴里也就下意识的应答: “欸,我在这儿呢。” 门扉在下一瞬就被人推开,顾筝心眼大,丝毫没觉得屋子里的气氛不对,只看到两人奋分站东西两处位置,中间隔着不小的距离,看样子是推门之前还在说话。 开门之后,她先是循着屋子逡巡了一番,入眼的先是坐在妆台边上的顾筠,人看起来似乎脸色不大好,这不是她该关心的事,略过顾筠没大在意,没过一会,就顺利找到了她此行的目的,随即就奔了过去。 “嫂嫂!” 看着顾筝像是花蝴蝶一样朝着夏琳琅扑了过去,顾筠担心她受伤,也就没忍住呵斥了顾筝两句: “你别撞到了她。” “嫂嫂哪有你说的这般娇弱!”她这会人已经半挂在夏琳琅身上,先是看了顾筠一眼,这才又对着夏琳琅说“我说的是吧嫂嫂!” 夏琳琅闻言也只好点点头,未置可否,眸光没去看顾筠。 “你一大早来这里作何?”顾筠头疼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这会正揉着额角问她。 “没事就不能来探望?大家都是一家人,我自当也能同嫂嫂说说话吧。” “自然能的,只是没想到你会今日一大早就来。” 这会说话就是温软的口气,和之前的语气简直判若两人,顾筠有些不解的看着正在和顾筝说话的夏琳琅,没想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有事没有做妥当,这才让人姑娘如此的区别对待自己。 两人寒暄了没两句就说有旁的事要单独去说,不让他跟着,也不让他偷听,离开之前,顾筝还扒着门扉的雕花一本正经的对他说: “哥,你不许跟上来,更不许让阿衡来替你偷听!” 顾筠这次是真的气笑了,看着关的啪嗒声响的门扉,忽觉得自己像是想明白了这两日气不顺的缘由。 ----------------------- 作者有话说:我感冒吃了药,困得不行,实在熬不住了,大家将就看看,还是老规矩,最后大家多注意身体哈! 第52章 哄人 顾筝今日来找夏琳琅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只是因为之前犯的那些小错而被顾筠勒令要呆在府里,日子已经过去好久了,她在府里无所事事闲的都快要发霉了,这才想起她这个新嫂嫂来。 “我哥真的是个老古板!我都这般大了,还这样约束我。” 在去往后院的路上,顾筝正和夏琳琅有一句没一句的抱怨兄长顾筠,话是越说越觉得义愤填膺。 夏琳琅就跟在她身边静静听着,间或说那么一两句话。 “要知道这已经都快两个月了,两个月,我除了郊外的庄子和这府里就那儿也没再去过,真真的是憋死我了!” “我也觉得他挺过分的。” “是吧是吧!嫂嫂你也这样觉得!你说他对外人这样也就算了,我可是他妹妹,他还是这样对我,真不怕传出去人家说他欺负弱小。” 夏琳琅也只是短暂的沉默了下,还是接着一本正经的说: “嗯,没错,我觉得就应该把他做过的这些事都给宣扬出去,好让大家都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那样以来,往后他便不敢再欺负你了,” 她附和着顾筝说着,打抱不平的样子最后还看了她两眼问“是吧?” 顾筝本欲还想再继续说两句,但夏琳琅这话一说完,她便觉得不大对,轻拧着眉头看着她,片刻后才转过身来嗔怪似的看着夏琳琅: “嫂嫂!” “嗯,怎么了。”夏琳琅已经憋不住快要想笑了。 顾筝看她现在这样子,便知道她是在故意这样说,伸手捏了捏她的衣角,撒娇的语气: “你就知道帮我大哥说话!” “他如今可是我夫君,我不帮他还能帮谁?” “那我还是你小姑子呢!你不能只偏帮他一人啊!” 一听这话,夏琳琅便假装刚刚听懂: “哦,那依你意思,我应当谁也不帮才对,这样才更公平。” 顾筝看着她那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最终还是没憋住,努着嘴唤了声: “嫂嫂!” 夏琳琅见好就收,没再继续同她玩笑,终于收了笑应了她一声,说: “知道你哥那里没有门路,这就想起我来了?” 即便心思被人戳穿,顾筝也没扭捏,反而是大大方方的认下: “我说话不顶用,但嫂嫂你不一样啊!” “又是哪儿不一样了?” “大哥那么喜欢你,你说话自然就好用啊!” 其实从夏琳琅内心来说,并没有偏帮顾筠,毕竟在她眼里,这人目前除了待人寡淡,行事捉摸不透外并没有别的能诟病的地方。 且她说的也是事实,只是从顾筝的角度来说,就是顾筠不肯放她出去,自己又不肯帮忙。 而看样子,顾筝这次也是铁了心要从她这里下手,否则今日就不会这样的口不择言说出这些话了。 说不清究竟是她想力证顾筠不是这种人,还是面对顾筝的恳求耳根子软,总而言之,这件事的最后是她妥协了,最终叹了口气,问她: “那,你究竟想要怎样?” “嫂嫂你肯帮我了!” “可我没答应一定就能成。” 顾筝那眼睛里这会都快冒出了星星,也没管她后面那句话,已经跺着小碎步在一旁忍不住先雀跃了起来。 “你都亲自开口了,我哥还有拒绝的理由吗!” 他可是将贴身的玉佩都给了你,只要是知情的人,就都知道你在他心里的分量。 这些话顾筝没说出口,但早已了解内情的她已经抑制不住的兴奋,仿若已经看到自由在朝着自己招手。 夏琳琅见她过于兴奋,半天都不说话,这才打断她: “你先说说,想要我怎么做。” … 连续忙碌了好些天,终于等 到今日休沐的日子,而眼下本应在府里好好休息的顾筠,却又出现在了大理寺的衙署里。 这会屋子里没人说话,只听见翻动书页的声音,不似平日里那般均匀,略显得有些浮躁。 终于,在哗啦啦不耐烦的几下声音过后,终于听见人说话的声音了: “我说,顾子楚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昨儿你说要将案子剩下的部分带回府里去处理,这才隔了几个时辰,就又让我陪你来大理寺整理卷宗,这天儿都没你变的那么快吧。” 说话的是李循,也是为了彭城的案子已经陪着顾筠里里外外忙了好些日子,好不容易遇上今日是休沐的日子,结果才刚刚辰时过一会,就听府里门房的小厮有话来传,说是顾大人有请。 他素来知道顾筠的脾性,重要的事才会直接上门来请,还以为是宫里又有什么消息传来,他收到信儿就紧赶慢赶的出来,直到上了马车后才知道,是他顾少卿今日不是哪根筋打错了道,偏要休沐的日子去衙署里看卷宗。 为这事李循气的不行,碍于面子没在马车上就同他争论,这会都到了衙署了,就该好好问问他究竟是缘由! 第70章 然,顾筠却同他相反,正心平气和的听他说话,间或回答他的同时手上的卷宗也没耽误翻阅,听着这会屋里只有李循一个人的声音,他眉头都没皱一下,随口就说: “回了,结果发现府里不清净。” “谁还敢在你府你闹腾?是嫌命长了? 顾筠似乎是不想同他多说,也没解释太多,只是敷衍的回了句‘嗯’后,又说了句: “顾筝还在埋怨我让她禁足的事,时不时的就要来找我麻烦。” 李循听他这样说,也没再继续追问,顾筝他自小就认识,顾府千恩万宠的大小姐,却独独怕顾筠这个兄长。 他想了一会,才说: “普天之下,怕是除了你这个妹妹,再没第二个人能左右的心绪了。” 顾筠翻页的手在听见这句话后顿了顿,心里第一时间浮现的,却是被顾筝带走的夏琳琅,他好不容易有了一天的休沐,本打算同她一处待待,哪成想被人当成蛇蝎一般的躲,甚至为了不同他共处一室,连书房都不打算用了。 昨晚的感受和情绪没有多深,那书房倒也能待的下去,但经过一晚上的沉淀,就越想越觉得不对,今日再去用那书房,便觉得浑身的不自在。 大约是夏琳琅这些日子用的频繁了,书房里多多少少都沾染了一些她身上的味道,很微弱,但他一下就能闻出来,隐隐约约的就能左右他的心绪,所以根本就不是府里被顾筝闹腾的不清净,而是他自己,已无法静下心来看书。 这才让阿衡驾去了李府,接了李循过来,话虽多了些,但有他在身边时不时的说两句,倒也不会再去多想旁的。 真的静下心来之后,行事起来便要快的多了,昨日留下的一些卷宗和案件细节之处,没用一会时间,两人就都梳理清楚。 真正结束,是在午时,李循一把丢开手里的东西,撑着双手,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说话的口吻里也满是倦意: “顾子楚,今儿可又是你让我多劳累了一日,你的犒劳犒劳我。” 没再同他多说,顾筠边起身边说: “一顿午膳而已,还不至于亏待了你。” 两人去的地方是往日常去的一家酒肆,李循像是真的饿了,刚一坐上就一直嚷嚷说肚子里的空城计都唱了好几出,顾筠还是一如既往的先添了杯水给他。 桌上放着一碟小食,李循已经饥不择食的挑着里面他喜欢吃的东西来,这会正是午膳时间,酒肆的外面人来人往,两人就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恰好就在他们看过去的角度,有一辆马车就停在酒肆门外,车里下来一男一女,男子先下车,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下车之后便立即回身,往身后的马车里伸手,没一会,就见他从车里牵了一位貌美的女子下来。 二人也算得上郎才女貌,又气度不凡,瞬间就吸引了两人的目光,顾筠还在看着,就听坐在对面的李循说: “这就是我昨日同你说的,我们刑部的那个同僚。” 顾筠回头看着他,似在想他昨日说了些什么,好一会才听他说: “就是那位,不知其夫人是为何生气那位?” “对对对,就是他,别看这人平日里机灵着呢,但在男女之事上,就像还没开窍,榆木脑袋一个。” 李循边说,边看着楼下牵着女子手往酒肆里走的男人,多看了两眼,也不免啧啧称奇: “也不得不说,只有他这夫人才能让他乖乖听话,不枉他猜了大半个月,终于猜到他那夫人的心思。” “猜?”顾筠问。 “可不是,他夫人之前同他闹别扭,什么也不说,也不搭理他,就这样将人晾着,让他自个儿去猜。” “后来猜到了么?” 李循嘴里嚼绝着小食,这会咽下嘴里的最后一口,这才说: “自然是猜到了,就是其中过程难免曲折了些。” 他说完这句后,两人半晌都没再说话,只听见大街上有小贩传来的叫卖声,和雅坐外人来人往的脚步声。 顾筠捏着杯子浅酌了两口手中的热茶,想到的是夏琳琅就是从前几日开始,不同他说,也开始躲他的,之前没大在意这件事,还以为是哪里出了问题,竟原来,问题出在没把话说清楚上面。 他放下杯子,‘啪’的一声动静过后,就听到他面不改色看,一本正经的问李循: “可知,最后答案是什么?” “你说什么?”李循不敢确定自己耳朵有没有听错,反问了一句。 顾筠这次却是没在含糊,字正腔圆的将那句话复又重复了一遍,没去关心李循脸上的诧异,直接就说: “你可知,你这位同僚猜中的答案是什么?” 是,怎么将生气的夫人哄回来的答案。 ----------------------- 作者有话说:来啦! 第53章 明白 顾筠这话问的突然,李循一时半会还没大反应过来,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手上和嘴里的动作都顿了一瞬,又看着顾筠的神色不像是在说笑的样子,这才咽下口中的东西,朝着楼下才相携而去的两人扬了扬下巴,半信半疑的问了句: “你是在问他?” 顾筠点头,说嗯。 这话一出,可算是让李循来了精神,原本歪坐在对面的他立即直起了腰,小食也不吃了,微眯着眼睛看着正在喝茶的顾筠: “为何突然想起要问这个问题?” “就是想要知道。” 李循眼底的眸色加深,继续问: “你顾子楚什么时候对男女之事也这般上心了?” 顾筠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眼神依旧是落在楼下的二人身上,两人已经走远,这会只能看到零星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人影憧憧,男子一直都将女子牵在手心里,边走边护着不被人撞到,偶尔角度合适,顾筠还能隐约看见那女子微勾的唇角。 他看得时间长了些,一直就没说话,李循看着他这会的样子,又联想到他这两日的反常,没等他回答,问题就这么密密匝匝的落了下来: “难不成是和你夫人有关?” “她生你气了?也不理你了?” 顾筠回神,倒没有立即去回答,继续喝完手中的那杯茶后就收回了目光,眼睛看着李循,语气淡淡: “算是。” “是就是,不是 就不是,什么叫做算是?”这回答他听着就敷衍,又记起两人昨日分开前顾筠说的那些话,忍不住问。 “难怪我昨日就觉得纳了闷了,好好的案子你不在衙署里做偏要带回去,今日一早又带回衙署这边来,嘶,顾子楚,你究竟是怎么了?” 像是在为好友打抱不平似的,眼下李循端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在对着顾筠一顿说教: “可别告诉我,你昨日就这么兴致勃勃的回去,结果吃了人的闭门羹?” 这次没让他等的太久,片刻后就听顾筠坦坦荡荡的承认: “嗯,可以这么说。” 李循听着他这次的回答,却是有些想笑,堂堂国公府世子顾筠,竟然也会有吃闭门羹的一天,脑子也不免联想到那个画面,七尺男儿竟栽到了一个小姑娘手里,这不就等同让森林的野兽在兔子面前俯首称臣? 他只要一想到那画面就会觉得十分好笑,没忍住也就调侃了顾筠两句: “也是没想到,你顾少卿也会有在女子面前吃闭门羹的一天。” “真不愧是你夫人,这是真没将你放在心上?” 又想起顾筠之前说的那些话,琢磨出些不对来。 “不是,合着这出戏都是你一个人在唱,人家压根就没那意思?” 和顾筠一样,李循作为同辈既然也能年纪轻轻就能官至刑部侍郎,肯定也是有点真本事在身上的,如今三两句话就能听不出来不对,没什么好避讳的,直接大喇喇的就问。 顾筠倒是不觉有他,似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过,生等着李循把话说完,这才不紧不慢的问: “所以,你那同僚的答案究竟是什么,你可知道?” 见他没有辩驳,就表明自己是猜对了,李循闻言皱眉,有些怀疑的问:“你那么会洞察人心的一个人,会猜不到你夫人心里怎么想?” 这句话前半句不假,但后半句顾筠却不认同,他素来没怎么同女子相处过,就算有,也只有和顾筝之间的兄妹情,活了二十多年,甚至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要成婚这件事,自然对女子的心思也就没那么容易琢磨。 也就没有否认李循的话: “要是猜到,这会就不会再来问你了。” 身子往后仰了仰,大约也是在思忖这个问题: “你说,是不是我做的还不够明显?” “这还不够明显?都领着人去了私宅,又亲自进宫去请赐婚的旨意,就连这些日子忙彭城的案子,不管忙到多晚,你都惦记着要回府去,你告诉我,这还不明显?” 第71章 顾筠细品着他这话,这些事都因为他是李循才会这样认为,但夏琳琅不是,毕竟本就不是熟悉之人,对彼此的了解也仅仅只有这短短的数月,不明其中内情,也是情有可原。 “有些事她本就不知情,没觉出来也是人之常情。” 毕竟两人又没有将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的摊开来明说。 话落,李循轻嘶了一声:“嘿,我说顾子楚,这会你倒是变体贴了?还知道替人说话了,怎么着,真的是动了春心?眼下这外面冰天雪地,我也还是孤家寡人一人,你一个人在这里春意盎然的合适嘛!” 话说得半真半假,颇有些调笑的意思,就是想看看顾筠到底是什么反应,李循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就想听听他的回答。 哪知,这人可真的是没脸没皮,没见丝毫的动怒,反而是曲解起了他话里的意思: “怎么?这会觉得自己是孤家寡人了?别急,你若真有这心思,我替你和伯母说说,不出十天,伯母定会让你揽尽芳华的。” “打住!我何时说过我想成亲的话了!” “既不想,那就便先替我想想?” 见此,李循都有些听不下去了,觉得他真的就是中了毒,且这毒还不浅,但想到好歹也是从小的挚友,这么点举手之劳还是不成问题,他压抑着自己想要侃人的冲动,咬着牙口问他: “先说说,你们现在究竟如何了?” “不理我,躲着我。” 李循皱着眉:“这样多久了?” 顾筠拧着眉大约也是在思忖,心里已经在理夏琳琅开始躲自己的时间线了。 …… 和顾筝在国公府的后花园瞎逛了半天过后,夏琳琅才终于回了她和顾筠的院子。 大约真的是在府里被憋闷的厉害,顾筝一直都在朝她吐苦水,在她终于答应替她去给顾筠当说客以后,甚至还给她出了好几个主意,以期能让这件事够圆满的解决。 回去的路上,夏琳琅的脑子里就一直再想顾筝出的那些个‘馊主意’,之所以会这样说,是因为顾筝以为两人是真夫妻,所以出的那些主意或多或少都需要她有些奉献的精神… 顾筠如今对她是个什么心思她不知道,只知道于她而言,其实并不排斥顾筠的靠近和接触。 毕竟之前新婚夜和在马车里发生的事,她到这会都还历历在目,顾筠里衣下挺括的胸膛,带有薄茧的指腹,说话时带有沉水香的吐息,以及柔软灵活的唇舌… 这些细节甚至现在想来都是会让人面红耳赤的存在,她如今好不容易用了些时日来将这些画面淡化,也把顾筠在自己心里的印象模糊,现在却因为顾筝的事情而不得不又去面对他。 想想,实在是有些功亏一篑。 当初答应顾筝时有多爽快,这会就有多么的为难,她懊恼的翘着嘴唇看着屋顶,在想究竟有没有法子既能让顾筠答应原谅了顾筝,自己又能全身而退,还不深陷其中? 懊恼,后悔,无奈,甚至还有些羞恼,反正有的没的情绪在这会都一股脑的全部涌上来,偏生又遇到今日赵娉婷不在身边,她连个说话出主意的人都没有。 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了傍晚,直到顾筠都回了府,她还在纠结要怎样去开这个口。 两人已经许久没有一道吃过饭了,今日不是上值的日子,顾筠提前回来,一进屋就看到桌上还是热乎的晚膳。 “阿衡今日带话回来,说你今日晚膳要回府里来用,我就让小厨房提前准备了些,先看看喜不喜欢。” 甫一进屋,眼眸刚扫了没几处地方,就听到夏琳琅的声音传来,他目光往那桌上看了几眼,摆的的确是他喜欢的菜色,眉尾不动声色的一挑,看向站在桌案边上的夏琳琅: “你站那么远作何?过来。” 说完,就朝她伸了手,抬了抬下颌,示意让夏琳琅过去。 “不是专门为我准备的?菜这么多,我一个人吃不完,你来陪陪我。” 夏琳琅倒不排斥,只是有些抗拒,内心是有意要同他顾筠拉开些距离的,所以看到他这会的动作,才迟迟没有反应。 顾筠的手举的有些久了,酸疼的感觉袭来,见人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心里微叹一口气,最后走了过去,亲自将人牵了过来。 “你干什么?” 才回神的夏琳琅有些没弄懂他这样做的意思,但也知道他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顾筠没回答她的问题,牵着人往桌边走的时候,反倒问了些有的没的。 夏琳琅心里一咯噔,立即回答: “没有!” “当真?” “当真!”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那堆菜肴前,顾筠闻言无声的笑了笑,也没再回,半侧着身子,一手牵着她,一边换了只手将她摁在凳子上坐下。 “没有怎么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既有想不明白的事情就先吃饭,吃饱喝足才有力气去想。” 没给她思考和回答的机会,顾筠将她摁下后直接就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夏琳琅也没有再矫情的拒绝,心想这事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还不如先吃完饭再饭再来和他斡旋,于是听话的捧着碗就开始小口的吃。 两人从昨日开始,相处的气氛就变得很是诡异,夏琳琅在故意躲着顾筠,顾筠想同她说话,她又不肯,这会好不容易有坐在了一起,二人又都不做声了。 屋子里只剩下咀嚼饭菜的声音,期间顾筠看了她几眼,明显感觉到她有心事,却迟迟不见她开口,又想起回来之前和李循的那一番对话。 “这女人心,真就是海底针,又深又细,哪那么容易就猜到的,要说我那个同 僚,和他夫人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之前刚入冬那会,她夫人不慎病了一场,又恰好那些日子她丈夫被刑部外派出去了一个月,归家的时候她病也就好了,这才对人冷淡上了。” 顾筠问:“是觉得她生病的时候没人照顾?” 李循摇摇头,说不是。 “府里一堆的丫鬟婆子,哪能没人照顾。” 他说的口干舌燥,捻着杯子喝了一大口,这才又继续说: “可旁人是旁人,又不是她丈夫,她真正想要的是她自己夫君的关怀和问候罢了。” 他又灌了一口水:“你一定也觉得她矫情是不是?丈夫在外忙公务,哪来的那么多心力去关怀她?那我要是告诉你,就算是我娘这样识大体的女人,也会有这种小心思的话,你又会作何想?” 顾筠没说话,只是想到了她病愈之前好像是对自己说过那么几句话,他那会见她已经好的差不离了,便也没多问,只是答应过她等他忙过这阵子,便会带她一道出去玩儿。 他自小丧母,和父亲的感情也只能算得上过得去,对女子的了解,除了祖母外就是顾筝那个小丫头片子,要么当长辈敬重,要么当小孩没放在眼里。 夏琳琅还是第一个肯让他花心思的女子,只是他这人寡淡无趣久了,即便是对她不一样些,但还是改不了这么些年根深蒂固的一些下意识举动。 那些个没放在心上的话,就变成了他如今苦思冥想都不得其法的问题,白让自己困在这样简单的问题上这么久。 也是没忍住,自嘲的笑了一声,阒然的屋子里,突兀的很,夏琳琅听到动静,抬头看着他: “你怎么了?” 顾筠看着她的样子,放下没动过几口的筷子,看着她说: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 作者有话说:来了来了 第54章 生气 之所以会这样问,是因为从方才一进屋开始,顾筠就察觉出气氛有些不对,因为自从两人的关系变得微妙开始,夏琳琅就在有意无意的躲着他,平日里连话都说不上两句,又何来突然就要替他准备喜欢吃的菜色? 且夏琳琅本就不算是个很能藏得住心事的人,这般反常的举动,明眼人一看便知,定是有事相求才会如此。 他扬着眉尾就这样与之对视,让在心里纠结犯难了大半日的夏琳琅感觉到心事突然被人剖白,嘴里含着的东西一个不慎就一口吞了下去。 “咳咳咳!咳咳咳!” 好在那东西软滑,没卡在喉咙口,顺着湿润润的食道就直接入了腹,夏琳琅也是被这突如其来意外给吓到,哪怕东西已经咽下去,还是会下意识的捂着嗓子咳嗽。 顾筠起身,走到她身边坐下,伸手轻拍着她的后背,轻笑着说: “我有那么吓人?” 夏琳琅摇了摇头,漂亮的眼眸扫了他一眼,小声的嘀咕: “倒不是吓人,就是说话时的眼神稍微认真了些,害得我以为你是在审问犯人。” “大理寺的犯人们一见了我,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哪像你似的,是能瞒多少瞒多少,能瞒多久就瞒多久。” 第72章 夏琳琅闻言,捂着胸口看了他一眼,有些口是心非的说:“我才没有。” “真没有?” 这次夏琳琅不再回答了,因为她刚想出口,就看到顾筠的眼睛正往她的侧脸看去,后知后觉发现他在看什么,夏琳琅立即就捂住了耳朵,这动作刚一出手,就后悔了,皱着一张脸又懊恼的叹了口气。 身边的人见她如此,收回往她耳侧看的眼神,手上动作没停,笑了笑问: “所以说,方才又是在撒谎?你心里到底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她的手还放在耳朵上,无意识的捏了捏,原本凉凉的耳垂已经开始渐渐发了热,都怪自己一说谎就要红耳垂的这个坏毛病,以致顾筠一眼就能看出来她是不是有在说谎,半点的秘密都没有。 腹诽默然了好一会,等放下手来的时候,两个耳朵都已经变的通红,她先是抬眸看了顾筠一眼,悄悄咬了咬唇内的软肉,这才开口: “你猜对了,是有话要同你说没错。” 这个答案顾筠一点都不意外,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她,大有种‘就在等你老实交代’的意思。 夏琳琅每次看到顾筠的这幅表情时,都会有种自己已经是他囊中之物的错觉,是以有些话也就不那么想说。 但如今毕竟是她先答应了人家,再怎么不想也要硬着头皮上,但她不想和顾筠拐弯抹角的谈,拢共就那么件简单的事,三两句话也能的说清楚。 一边的脸颊里舌头从里面顶出个小包来,手里的筷著也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碗里的米粒,快刀斩乱麻的说: “其实,是顾筝。” “嗯,她又怎么了?” 不是意料之中的反应,夏琳琅还颇有些诧异看了他一眼,才又继续: “她想让我替她问问,事情已经过了那么久了,她的禁足能消了吗?” 顾筠这会也执起了筷著,正在往她的碗里夹菜,听她说这话动作也是微微一顿: “就只有这件事?” 她连连点头,没去看顾筠手里的动作,而是直接看着他说: “你别不在意,顾筝说这件事对她很重要的。” 大约是一心二用,顾筠回答的话都是漫不经心。 “她今晨特地来找你,就是为了说这事?” 夏琳琅点头。 “你也答应了?” 夏琳琅继续点头。 顾筠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她,又看了眼桌上的菜色,稍微一想就能明白怎么回事,他压着嗓子继续问: “所以,这顿饭你其实就是来替她当说客的?” 夏琳琅刚准备点头,就瞥见顾筠的脸色不大好看,立即止住了动作,嘴里也找补着解释: “这两件事,也不冲突吧?” 顾筠这会已经放下了手里筷著,没再继续用,转身看着夏琳琅,一本正色的说: “哪里不冲突。” “你关心我,替我准备晚膳,和替别人当说客来替我准晚膳,这能一样?” “不都是一顿饭,至于么。”夏琳琅小声嘀咕。 大概是觉得同她一时半会说不清楚,顾筠无声的看了她好一会,就连夏琳琅都猜测他是不是真的生气的时候,顾筠却突然起身,往内室走去。 “欸,你去哪儿?” “我用完了,你慢慢用。” … 这次夏琳琅笃定顾筠是真的生气了,因为那晚接下来的相处时间里,两人都没再说一句话,夏琳琅多次寻着机会想要再开口,顾筠都会找各种理由来推脱或是岔开话题不去接她的话。 是以顾筝的那件事,直到现在依旧是八字还没一撇。 夜色很快就沉了下来,晚膳过后没过多久就是戌时,今晚是顾筠先她去净室沐浴,分明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件小事,偏生让夏琳琅生出些畏难的情绪来。 似乎所有的事情都没能按照她所想象的那般去进行。 净室里的水声断断续续,扰的她心绪不宁,顾筝的祈求还言犹在耳,顾筠的态度又模棱两可,她深叹了好大一口气出来,实在是感慨,这件事可真是不容易。 这种有事压在心底的感觉让她实在难受,又一直伴随着她到沐浴过后躺在榻上。 漆黑的夜里她仰躺看着头顶的白帐,听着身侧顾筠平稳的呼吸声,打算再同他商量着试试。 “你,还没睡吧。” 夏琳琅试探着开口,她没问睡了吗,是知道顾筠一定还没睡,眼下也只是为了起个话头同他说话。 等了一会,终于身旁的人出了声: “嗯,还没。” 声音依旧是喑哑,黑夜里更是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有事?” 她捏着被角,不确定他在听到这话后又是什么反应,踟蹰的开口: “就,还是顾筝那件事…” 没成想,原本背对着她的顾 筠这会居然转过身来了,床榻在微微颤动,两人又是在黑夜里面对面的姿势,潮热的呼吸开始交缠起来,某些熟悉的感觉已经开始渐渐攀升。 她勉强压制住自己想要胡思乱想的那颗心,就听见顾筠问: “她究竟是想要什么?” “说在府里憋闷久了,想出去透透气。”她小心的回答,通过语气判断着他这会的心情。 空气里传来一道浅浅的呼吸的声音,应当是顾筠在吸气,接着,才是无奈的开口: “那她可知道,之前又是为什么禁她的足?” 听这话,觉得此事应当十之八,九能有戏,夏琳琅不禁拽着被子往他胸前挪了挪,兴奋的说: “知道知道,她说她已经知道错了,以后必不会再犯!” 两人这会凑的近了些,夏琳琅明显感觉到面前人的呼吸重了一下,又听人说: “她每次都这样说,到了下次还是会再犯,我已经给过她很多次机会。” “这一定是最后一次了!” 顾筠轻笑了一声:“你又怎么知道一定是最后一次?” “我又没说一定不让她出去,你这就急着替她做宝山,不怕她到时候是在说谎?” “真的!我相信她不会骗我。” 夏琳琅自己都没发觉,她每说一句话,身子都会往前进半寸,顾筠一开始还悄悄的往后退,这会越退越往后,等到无路可退之后发现夏琳琅还想继续往前。 他不动声色的平躺了下来,手肘靠在脑后,稍微止住了夏琳琅的动作,黑夜里,凸起的喉结克制的上下滑了滑。 “之前不是答应过你,等我忙完那阵,就带你出去散散心,顾筝说的那些话我不相信,更不放心,她若真的想出去,我不介意这次带上她。” 夏琳琅听着皱眉,好不容易捋清楚了他话里的意思: “你要带我出去散散心?还要将她带上?” 顾筠点头,偏过来对她说: “这是我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你大可去问问她的意思,若是不愿,就继续待在府里便是,我们过两日就出发。” 夏琳琅算来算去都没算准,顾筠最后竟是给了这么一个解决的法子,顾筝想要出府去游玩,同意,但必须和他们同往。 她当时没回答顾筠,说还是要问问顾筝的意思,让他等等。 夏琳琅本以为顾筝不会同意,都已经做好准备要再受她的一番恳求,但当她将事情告诉告诉顾筝的时候,却发现她听的满眼在泛光。 “我大哥他真的这样说的!” “可有说是哪里?” 没有预料到顾筝竟是这样的反应,夏琳琅只好回忆了一下顾筠提到过的那个地方: “没记错的话,应当是他在京郊的一处别苑。” 顾筝一听更兴奋了: “是不是北郊的那处别苑!我早就念叨好久了,他就是不肯开口带我去。” 夏琳琅不免有些疑惑: “那处别苑是什么特别之处么?” 顾筝不住的点头,看着她说: “真要说有多么的特别倒也不至于,左右就是一处宅子,但北郊那处别苑前些年突然有温泉冒出,管事上报大哥后就说想引活泉入府,人足不出户,在别苑里就能泡上热热的温泉,嫂嫂你想啊,天上飘着雪花,我们泡在水里赏着雪景,这不比去外面冷冰冰的看檐下雪更来的有趣儿!” 夏琳琅边听边点头,怪说顾筠敢大言不惭的说这话,原是吃定了顾筝一定会答应,看来,还是她白担心了一场。 人这会还在兴奋雀跃中,顾筝高兴之余,还不忘凑过来道谢: “我就说这事只要嫂嫂肯出面一定没问题,嫂嫂你悄悄告诉我,我教你的那些法子究竟好不好用!” 也是没料到她这小姑子和赵娉婷一样,嘴里说话没个分寸也不分场合,夏琳琅有些头疼,好在这会四周都没人,她倒不至于那般的不自在,只是顾筝追问的紧,她要是遮遮掩掩的不回答,她能一直纠缠下去。 她讪讪的开口: 第73章 “好用,好用的…” “你用的哪一个啊?第一个还是第二个?他是不是马上就答应你了。” 夏琳琅听着她这虎狼之词就头皮发麻,这会终于也用眼神逡巡了一下周围,然后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那我大哥岂不是快美死了?他可得感谢感谢我,要不是我,他能消受这等美人…” “唔唔…” “我的姑奶奶,求你快别说了。” 没敢真让她继续往下说,夏琳琅上去就将顾筝的嘴捂住,明明还没说什么,她却已经觉得自己的一张脸变的通红。 顾筝被捂着嘴,只能发出唔唔唔的声音,夏琳琅因为羞涩,这会用了些力气,她一时半会挣脱不开,只能用眼神和点头示意夏琳琅自己不会再说了之后,嘴巴才得以被赦。 夏琳琅担心,再继续同她待下去恐又会出什么岔子,简单交代了两句去京郊的事宜后,也匆匆离开了。 “三日后,辰时初,府外大门不见不散。” ----------------------- 作者有话说:快要到下一个重要节点了。 第55章 往事 三日时间,转瞬即逝。 国公府大门外,阿衡正站在马车旁,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看着大门的位置。 “欸,等等我,等等我呀。” 等了好一会,终于看到从大门里面行色匆匆的跑来一个身影,阿衡站在外面,看着姗姗来迟的人,还没等人靠近就偏着头向车里的人汇报。 “大哥,嫂嫂,你们,你们等等我啊…” 顾筝这会正急急忙忙的跑来,步子迈的急了些,跑到车外的时候说话都还在大喘气,说也说不利索。 而车里的人早便得了信儿,知道是她来了,夏琳琅急忙掀开车帘,一眼就看到了顾筝: “你慢一点呀,别急,左右今日都无事,不着急的。” 话只是夏琳琅这样说的,还不知究竟是不是顾筠的意思,顾筝自来就怵自己这个兄长,也知道他不喜人不守时,所以即便是夏琳琅真这样说,她也不敢当真,顺着夏琳琅掀开那点缝隙想往里面去看看顾筠的脸色如何。 “他…” 顾筝的声音很小,细弱蚊蝇似的,边说,边朝着夏琳琅往车厢里面指了指,使了个眼色。 夏琳琅一看她的动作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这会拎着一个小包袱站在那里,微微往车身的方向探头询问,但偏偏又不上车,只眼睛不住的往车里看去,就猜到应当是她害怕,于是便朝她伸手,眨了眨眼睛,故意放大了音量说话: “先把东西给我吧,你大哥也在车上,我们都等你好久了。” 顾筝自然也看懂了她的意思,收回手,也跟着俏皮的眨了眼回应她,小声的低笑了一声,这才放心的将东西递了过去。 夏琳琅一接过东西就顺势往车厢深处退,好给顾筝让出位置来上车,她方才是弯着腰站在门外的,这会也是拎着东西弯着腰在往后退,然而退了也才一步,就觉得身后有东西贴了上来。 还没来得及往后看一眼,耳根的地方就先感觉到了一阵温热的吐息: “原来是在这儿等我呢。” 又潮又热的感觉,夏琳琅一下就捂住了自己的脖颈,霎时转头,差点就要撞上站在她身后的顾筠,舌头还变得不利索: “你,你说什么呀…” 顾筠退开一些,两人距离拉开,他垂眸看着站在面前的人,目光往她手捂住的地方撇了一眼,唇角勾了勾,开口: “谁说我不急的?明明知道今日要去北郊,她还姗姗来迟?” 夏琳琅抬头看着他,害怕身后的人听到,压着嗓子小声朝他问: “你今日不是休沐么,等一会也没事吧?” 他继续浅笑,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夏琳琅: “可那也要看等的是谁。” 就是这样一副说话坏坏的模样,竟让夏琳琅产生了微妙的错觉,觉得 顾筠是故意这样的,他的意思是说,等的人如果是她就行,旁人便不可吗? 心跳稍微快了那么一些,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嘴里嘀咕: “她可是你妹妹呢。” “那你还是我夫人。”他立即接话。 夏琳琅没说话,就这样看着他,感觉到脸颊又开始渐渐升了热。 而顾筠却是看了眼身后就快要上车的人,害怕两人在门口撞上,伸手将夏琳琅往自己跟前扯了扯,离的近了些,才又小声的凑在夏琳琅耳边说: “不是每个人都能让我无条件的等,只因为是你。” 车厢里空间逼仄,两人靠的近,夏琳琅这会离他的胸膛也就咫尺的距离,稍一有动作,她的面颊就能贴上去,也就是这样近的距离,才能让她清楚的听到从顾筠胸膛里传来的心跳声。 咚,咚,咚。 再普通不过的声音,却奇迹般的能和她的一起产生共鸣。 有那么一瞬间,夏琳琅觉得自己耳脖子的那一块肌肤,像是要被烧着了一样,从里到外都透着热热的温度,大概是不知该怎么去回,她只能愣愣的看着顾筠。 男人看着她已经呆愣的反应,说笑着将她捂在脖颈上的手摘下,边说: “我又没说错,当丈夫的等一等妻子,不是天经地义?顾筝还够不上让我如此。” 这次夏琳琅彻底不知该如何说了,这还是第一次,顾筠煞有介事的将两人的身份摆在丈夫和妻子的位置上说,虽说话没有说错,但她总感觉像是哪里不大对。 有种她循规蹈矩守着一种叫界限的东西,正在被人悄然的打破,且还在无声的渗透蔓延。 她心里明白自己是应当要阻止这样的行为和抑制这种心思的,偏就是忍不住,也可以说是控制不住自己。 顾筠有些凉凉的手指这会正捏上她发烫的耳垂,看出她还没大适应过来,低声哄着人: “快别愣着,人快上车了,先进去坐好。” 说完,冰凉的触感消失,夏琳琅感觉到腰窝的地方被人轻拍了拍,她脑子还发蒙的点了点头,只能听话的就像往车深处走。 身后,顾筝窸窸窣窣的动静传来,人这会已经上车,正打算伸手掀帘。 夏琳琅一只手还拎着顾筝的东西,脚步刚刚跨出去,手肘就被人握住,接着,那拿在手里的东西也被人接了过去。 跟在后面上车的顾筝,刚踏进车里,一抬头就看到她的兄长和嫂嫂拉扯在一起。 顾筠的一只手正握在夏琳琅小臂的位置,另一只手上…似乎拎着的那个包袱,有那么些面熟? 她目光才刚刚落上去,还没来得及深想,顾筠就将那包东西给抛到了她怀中: “姗姗来迟也就罢了,就这么点东西也要让人替你拿?” 差点没来得及反应,顾筝手忙脚乱的接住顾筠丢过来的包袱,整个人都呆愣愣的,直到下一瞬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是嫂嫂主动要替我拿的!” “是,是我主动要替她拿的。”夏琳琅也跟在后面一边解释。 顾筠没说话,眸光从顾筝脸上收回,看了夏琳琅一眼,握在她小臂上的手也慢慢下滑,变成了同她十指交握,没有理会顾筝的控诉,只牵着夏琳琅往深处走了两步坐下。 “你当她还小?就快及笄的年岁了,同人约好的时辰来迟了便也就罢,到了后连上车都要人来请了?” 顾筝听着这话便知顾筠是心里些气不顺,但她又实在不知是什么缘由造成,而既然自己已经成了被殃及的池鱼,那为了今日能去北郊游玩一日,夹着尾巴做人也没什么不可。 “自己拿就自己拿,那我就不麻烦嫂嫂了。” 她对着顾筠说话,也朝着夏琳琅微微使了两个颜色,让她不要担心,她这兄长就是这种人。 “可是…”夏琳琅还欲再说两句,就被顾筠打断。 “没什么可是,她自己都说了那是她自己的东西,你就别再操心了。” 夏琳琅又看了眼这会已经落了座的顾筝,仔细想了一会,也说不清楚顾筠这口气究竟是从何而来,没再为难自己,索性不再去想,也是担心兄妹两人之间会因此产生隔阂,朝着顾筝客气了两句: “那,顾筝你一会有什么要帮忙的,要及时告诉我。” 长嫂如母,虽然和顾筠的这段婚事是假,但她对顾筠的家人并没太多成见和看法,尤其顾筝和祖母,更像是一种知交的存在,照顾他们也是理所应当的。 顾筝一听这话,立即脆生生的应下,若不是顾筠在场,她大概就要扑过去抱着夏琳琅的胳膊撒娇了。 顾筠不动声色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又想到三日前夏琳琅替人当说客的事,和对自己全然就是两个态度。 三人坐定之后,车外的阿衡便扬了鞭,马车顺利启程,就这样摇摇晃晃的朝顾筠在北郊的别苑驶去。 马车上路了没多久,她便发现之前是自己多虑了,顾筝似乎压根没受到顾筠言语的影响,一路上都在说话,车厢里叽叽喳喳听见的都是她的声音。 第74章 “嫂嫂你看那里!那处庄子以前小时候我还和大哥一道去过。” 夏琳琅将身子凑了过去,只看到顾筝指着的那处仅有一座矮小的土房,旁的就什么也没了。 “可那里什么也没有啊。”她问。 顾筝:“那里是李家的庄子,以前哥哥经常去找李循哥哥玩儿却不带我,有一次,我趁他不注意偷偷溜出来跟着他,哪成想那庄子里头竟养了恶犬,大哥进去没事,我人还没进去,那狗就冲了出来,对着我一直叫唤。” “那你当初,没事吧?”夏琳琅自来就害怕这些,平日里是能躲则躲,哪怕只是听到,也毛骨悚然。 顾筝却摇了摇头,眼神无意识的瞥了眼身后的顾筠,人这会正抱着双臂闭目养神,听见她们在说话也没什么反应,想来大概是睡着了,顾筝乌黑的眼眸转了转,稍一伸手就将夏琳琅从顾筠身边拉过来坐下。 压着声音小声说:“当时那狗差点就要扑上我了,还是大哥听见动静跑出来将狗赶跑,但他自己也受了伤…” “那后来了呢?” “后来啊,”顾筝语气顿了顿“后来爹爹知道了,就骂了大哥…” 夏琳琅皱眉:“是怪你大哥没有照顾好你?” 顾筝点了点头,夏琳琅猜测那件事应当闹的比较大,不然都过了这么多年,顾筝还能记忆犹新,印象深刻。 “爹爹话说的很重,他不知道我是偷跑出来的,以为是大哥故意将我带出来,责备大哥怎么不像他的亲娘一样有一颗怜爱…” “咳咳…” 话快说到结尾,那不知是在睡觉还是闭目养神的人突然就发出两道声音,让正在说悄悄话的两人着实被吓了一跳,顾筝直接噤声偏头就去看顾筠,见人眼眸同片刻之前一样,依旧阖着,分辨不出人是醒着还是睡着了。 虽说无法判断,但后面的未尽之言是不能再当着正主的面儿继续说了,顾筝见此,吐了吐舌头,没再和夏琳琅继续往下说,只是话头的最末,还是和夏琳琅多嘴了一句: “嫂嫂你别看我大哥如今沉默寡言,他以前不这样的,现在虽说还是不那么爱说话,但至少在你面前,大哥是不同的。” 话落,夏琳琅下意识的往身后看了一眼,顾筠还是那个姿势没变过,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过,但夏琳琅就是仿若觉得他这会的心情不佳。 不免就想起了成婚之前,赵娉婷曾说过的话。 顾清绪,也就是她如今的公爹,顾筠的父亲,年轻时和顾筠的生母也算得上是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后来不知怎的,顾筠的母亲突然离世,公爹顾清绪没过多久也就续娶,而至于顾筠… 京城高门里从不缺秘辛,她也没有兴趣,但就在这会,突然的就想知道顾筠的童年是怎么过的。 一个小小的意外,让整个行程的 后半段都变得阒然无比,顾筝不再说话之后,两人就这样坐在车窗边看着越来越远的京城。 不知走了多久,夏琳琅已经在车里快要摇摇欲睡了,后颈的位置突然被人很轻的捏了捏,她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之中,这会迷迷糊糊只想睡觉,没什么意识的蹭了蹭停留在后颈上的东西后,就继续睡了过去。 “嫂…” 坐在一旁的顾筝见此,刚想出声唤醒夏琳琅,就被一旁的顾筠伸手打断。 “别出声。” 顾筝还没见过这幅样子的顾筠,脸色不再是素日里的那般寡淡,眉宇之间竟有意无意透着丝温柔的情绪,就连这会说话的语气也放的很轻,生怕将人吵醒。 没有理会顾筝这会的神情,顾筠偏头看了眼车窗外,就淡声的吩咐: “你先下去,将帘子掀开。” “哦,好。”车里没有其他人,顾筝自当以为顾筠是在同自己说,没大多想的就下车去掀窗,顾筠跟在后面,小心的抱着人出来。 夏琳琅这会已经睡熟了,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顾筝生等着二人出来,刚打算跟上去的时候,就听自己的兄长在前面没什么情绪的在对自己说: “你的屋子不在这个院子。” 说完,也不管她有没有听见,抱着人径直就往里走,顾筝站在原地反应了片刻,才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拧着眉毛看着顾筠就快要消失不见的背影,她这才恨恨的说了句: “真真儿是有了妻子,就不管妹妹了!我方才就不该替你说话的!” ----------------------- 作者有话说:来呀来呀,留评发红包继续啊! 第56章 汤池 夏琳琅都快忘了自己在睡梦中这件事,只记得和顾筝说完话后,她就陷入了对顾筠幼时经历的好奇和猜测之中。 之前敬茶的那次她就觉得奇怪,顾筠同他父亲顾清绪之间的关系似乎不像寻常的父子,两人相处的时候,亲疏有度,甚至当时还有长辈在场,顾清绪都能不顾场合的和顾筠聊起朝堂上的公务。 若不是后来她身上起了疹子,又发了病,她都怀疑两人都能在屋子里唇枪舌战的说到天黑。 夏琳琅和夏岭之间的关系而今都只能道一句“尚有亲情,感有不足”。 所有仅存的骨肉亲情,都只是在利益的驱动下才会有所感知,比聊胜于无好一些,却不能慰藉她那颗早就被伤到的心。 但令夏琳琅也没料到的是,顾筠和顾清绪之间好似也有那么点‘不可言说’的秘密,以致顾筠会打断顾筝的话不让她说完,是不想让她知道,还是那件事的本身就是一个秘密? 夏琳琅不确定,但唯一能确定的,是她想知道顾筝那后面没说完的话究竟是什么,还是说,顾筠不想让她听见什么。 就像一个充满好奇和渴望的人,越是不让她触碰,她便越是想知道。 一路都抱着她的顾筠似乎也是有所感知,怀里的人睡的越来越不安分,不仅嘴里在咕咕哝哝,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还在有意无意的挠着他的颈窝。 没料到这种情况下她都能不老实,见此,他轻声唤了句:“夏琳琅。” 怀里的人皱着眉,偏着头动了动,却将脸埋的更里面,没了动静。 “彤彤。”他又接着唤了句。 “嗯。”这次夏琳琅竟给了点反应。 他低眸看了一眼,唇角无意识的往上提了提,又接着问: “是在做梦吗?梦到了什么?” 他想他大概是疯了,才会还在行路的途中就对一个已经熟睡的人发问,并没期待她能有什么回应,仅仅只是她这会躺在自己怀里,毫无防备的睡着,让他忍不住有些心猿意马的想同她亲近,这才有了那两句荒唐的开头。 本就是兴致所起的行为,却没料到夏琳琅这次竟真给了他回应,埋在胸口的一颗脑袋听到声音后又往里蹭了蹭,倒也没做什么,顾筠猜测,她大概是做梦梦到了什么,才会这会半梦半醒的。 睡梦中三番两次的被人唤醒,夏琳琅有些吃力的抬头,糊着双眼就看到顾筠的一整个侧脸,她也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现实里,竟大胆的伸手往顾筠的侧脸上捏了一把。 那在心底藏了一路的问题,也终于在这时候问了出来: “你,是不是也有秘密?” “为什么会这么问?” 夏琳琅努了努嘴,歪靠在他怀里,语气嘟嘟囔囔的: “就是感觉。” 顾筠轻笑了声,看了她一眼,答了一句‘嗯’,接着说: “你那么聪明,可是发现了什么?” 她摇了摇头,一只手揉着眼睛,另一只手竟在他衣服上画起了圈圈: “还不知道有没有猜对。” “还知道我是谁么?”他突然问。 “顾筠啊。” 她手这会没有搂住他的脖子,身子隐隐的在往下掉,顾筠边走,手上不动声色的颠了颠,人是往上了些,但也确实被颠到了,吓的她立刻搂紧了他的脖颈,瞪人的眼神里都看得出来人还没彻底醒。 视线齐平,顾筠没有理会她,看着她依旧迷蒙的双眼,兀自发问: “之前不是才教过你,又忘了?” 夏琳琅迟钝的反应了一会,大概还以为是在梦里,后知后觉的就顺着顾筠的话接下去: “没忘,应该要叫夫君。” … 再醒来,已经是午后的事情了。 别苑离京城有大半日的路程,又是在山里,正午过后,浓雾散去,甚至能在屋子里感受到冬日的暖阳。 夏琳琅是被顾筝给唤醒的,脑子睡的迷迷糊糊的,还没睁眼就听到耳边有人在唤嫂嫂。 她先是揉了揉眼,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正坐在床沿边上顾筝。 “你若再不起,我便要让大哥来唤你了!” 眨巴了两下眼睛,夏琳琅愣怔了片刻后回神,脑子里一大片的记忆这会混乱的很,总觉得是在梦里和现实中交汇,顾筠的脸和他说过的话都真实的不行。 她半撑着身子起来,问顾筝: 第75章 “我怎么睡了这般久?” 睡着之前都还没开始用午膳,这会睡醒,用晚膳都是可以了。 “你是不是最近跟着娘亲学做中馈的账目,每日起早贪黑的,这才没休息好?” 又想了想这些日子手上在忙碌的事情,不仅是要学习中馈的事情,时间临近年末,府里尚还有一堆的事务等着她去学习处理,兼顾这些事情的同时,还要想着怎么躲着顾筠,可不是没休息好? 轻轻点了点额头,她没否认顾筝的这个说法,点了点头说应当是。 “既然如此,那你可得好好休息,等回去我向娘亲提一提,也好让你休息休息,不要那么辛苦。” “但那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可我大哥舍不得…” 才说了一半,就意识到自己好像多说了什么,吐了吐舌头,没再继续往下。 大抵也是怕她多问,也正巧这会夏琳琅的肚子也适时响了起来,顾筝恍然像是想起什么似,嘴里‘哎呀’了一句后,就拉着夏琳琅让她起身。 “我差点又给忘了,大哥可是让我来带你去用晚膳的,都这个时辰了,竟还在这里!” 这会也不管夏琳琅有没有彻底清醒,掀开她被子后,拉着人的手就要往外走。 边走,夏琳琅也是边问: “又怎么了?” “大哥答应我了,晚上可以允我们一起去后山的汤泉泡泡!” 她脚上的鞋只是笈拉着,不算厚的鞋底踩在青石板上,就连发出的声音都很微弱,话落,还是问: “那我们这会是去?” “自然是用膳啊!嫂嫂你连午膳都没用,难道就不饿吗?” 夏琳琅这会是真的不饿,所有的事情都发生的太快,她根本还来不及汇报和反应,她只是困极了眯了一会,连怎么到的京郊回的房间都还不知道。 想问一问顾筝,一时半会又没寻着合适的机会问出来。 夜里,是三个人一起用膳,别苑久未住人,他们又来的突然,今日就只能简单的吃些粗茶淡饭。 用膳途中,说起了一会要泡汤的事,顾筝一听便兴致勃勃,她本就在府里被憋闷了良久,能出来散心泡汤自然都是开心的事。 “想好一会要去哪儿泡了么?”顾筠边问,边往夏琳琅 碗里夹菜,也就几句话的功夫,夏琳琅的碗里就摞了好大一碗。 “自然想好了,就西北角的那口池!” 顾筠:“怎么每次都选那口?” “那口泉四周都是树叶,遮的严严实实,我就算在里面睡觉也不会有人知道!” 顾筝每次过来,家里长辈都要唠叨两句,不仅是让顾筠将人照顾好,也担心别苑的下人没正经伺候过人,冲撞了她。 但这里所有的人手都是顾筠亲自挑选,轻易不会出错,冲撞更是不可能的事,他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面对顾筝,头一次模棱两可的回答: “我记得北角的那处院子,在屋子里就能泡,你何不挑了那处,更合你的心意些?” 她摇了摇头:“那怎能一样,北角是在屋子里泡,我同嫂嫂好不容易来一次,你就忍心让我们一直待在屋里?” 顾筠听的皱眉,刚打算说话,坐在身边的夏琳琅就在桌下悄悄拽了下她的衣袖,他看了一眼,侧身凑过去: “怎么?” “你别再给我夹了,我吃不了了。” 他一低头,这才看到夏琳琅的碗里的确是已经放不下,扬了扬眉,让她先挑自己喜欢的吃,顾筝就在另一边开了口: “嫂嫂你可得多吃些,待会下了水可是会很累的。” 夏琳琅边吃边点头,顾筠见此,也就趁机问她的意思: “你待会是同我一起?还是…” “自然是同我一起啊!” 话才说了一半,顾筝就急忙打断: “我和嫂嫂同为女子,自然在一处泡,大哥你一男子,就不能自己一人洗吗?” 顾筠没有理会顾筝,眼神还是直勾勾的看着身边的夏琳琅,在等她的回答。 见此,夏琳琅无意识将手中的筷著握紧,顾筠方才是在说什么?他是想让自己和他在一处泡汤的意思吗? 一想到之前顾筠没有系好衣服就出来的那次,平整单调的寝衣下面,是蜜合色的胸膛,上面还有水从沟壑中划过,再配上他一张寡淡禁欲的脸… 想到此处,夏琳琅都不由的咽了咽口中的涎,眼神都不收受控制的往方才想的那地方看去。 车厢里的那一次,是她和顾筠距离最近的一次,她的手隔着衣衫就摁在他的胸膛之上,仅仅通过触感就能猜到,那藏在衣衫之下的肌肤,究竟是怎样的挺括。 而现在,顾筠竟然在问自己,要不要同他一起泡温泉,那是否意味着… “你说是不是嫂嫂!” 突然被人叫到,那脑子里就快成行的画面陡然就被人驱散,夏琳琅条件反射似的抬头,啊的回答了一声,刚一抬眼就撞进了顾筠的一双眼眸里。 “你,你方才再说什么?” 大概是片刻之前她才在脑子里意淫过这个男人,就觉得这会同他对视起来很是心虚,也就一眼,夏琳琅便挪开了视线,看向坐在对面的顾筝去回答。 “我说,你当然是同我在一处泡温泉了,这种问题,还用得着想吗,你说是不是?” 夏琳琅也说不清楚这会的心思,心里明明有一道声音是在说,她想和顾筠一道的,但这些日子以来,她好像躲顾筠成了一种习惯,下意识的就想同他拉开距离,又或许,是不知道该如何拒绝顾筝。 是以,面对顾筝给的选择,她仅仅是犹豫了片刻,就朝着她点了点头:“嗯,是的。” 说来奇怪,这种时候她竟不敢去看顾筠这会的表情,只一直看着顾筝,得了答案的她这会很是雀跃,甚至还敢用眼神在顾筠面前‘耀武扬威’。 说完之后,她便埋头吃饭,全程不敢去看顾筠。 … 安排好了之后,等到了戌时,山里的天色就全黑了。 夏琳琅在西北角那处的屋子里换好了衣服,泡温泉的衣物其实就是一件薄薄的寝衣,这处的温泉是露天建造,丫鬟怕她着凉,在去汤池的路上给夏琳琅披了一件厚厚的斗篷。 顾筝就住在北角,晚膳过后她说有东西要回去拿,所以这会还没回来。 山里的夜风很冷,夏琳琅在风中站了一会就受不住了,最后只能在丫鬟的劝说下提前下了水等顾筝。 听顾筝说过,这北郊北苑的温泉,都是引的活泉入府,是以夏琳琅这会泡的这口汤池,也是为了将就泉眼直接就地修筑,池壁的四周也都是较为粗糙的岩石,有的地方甚至还有细小的缝隙。 方才用晚膳的时候,即便没去看顾筠,夏琳琅也能感受到他灼热的目光投在自己身上,一顿饭吃的甚是紧绷。 直到这会远离了他的视线,泡在水里,夏琳琅才有片刻的放松,不由的看了眼天,又深叹了口气。 这儿的汤泉不愧是活泉,洗在身上暖融融的,即便是在寒冬,也丝毫不觉得冷,夏琳琅坐在沿阶上,小臂有一下没一下的搅动着泉水。 身后隐隐传来脚步声,以为是顾筝来了,她打算回身去看一眼,脚下刚一使劲,就发现一个脚趾被卡在了岩石缝里,她没大在意,扭了扭脚踝,心思还在身后的顾筝身上。 “是顾筝吗?” 身后没人回答,夏琳琅自当以为是她,她这会暂时回不了身,还在顾着被卡住的脚下,又想起她今日在车上说到一半就被顾筠打断的话,也正好这会只有他们两个人,顾筠听不到,便直接问起了顾筝: “今日在路上的时候,你说你大哥和国公爷之间因为幼时的事情而生了嫌隙,事情都过了这么些年,也都是如此吗” 身后的人还是没有出声,回答她的只有窸窸窣窣的更衣的声音。 她已经弄了好一会了,脚趾还没被解救出来,到了这会心里便有些急了,动作大了一些,池子里的水都被搅的翻涌,但被卡住的地方还是纹丝不动,岩石粗糙,她已经感觉脚上的那块肌肤蹭出了皮。 又动了几下,还是没办法,不由的又唤了两声身后的人: “顾筝,你好了吗,能不能来帮帮我,我脚趾好像卡在岩石缝里了。” 这次,身后的人终于发出了声音,低低沉沉的,夏琳琅觉得这声音有些怪异,但耳边还充斥着水花的声音,听的不大真切,又说不上来是哪里怪异。 终于,身后传来入水的声音,荡着池子里的水在池壁上浪来浪去,她这才觉出些不对来。 顾筝是个体型娇小的女子,不就入个水,还能激起这般大的水花? 刚好思及此,又想起从方才起便一直没听人出声,以为是遇见了歹人,急忙想转身去看一看究竟。 然,才刚一有动作,水下自己被困住的那只脚的脚踝就一双大掌握住。 第76章 熟悉的触感从水下传来,微微粗粝的指腹,在水中的触感变的柔软了许多,绕着她被困的那只脚踝,手指在脚踝的左右探了探。 它的主人在水下轻柔的动作,夏琳琅却在水上心如擂鼓。 那让她无能为力好一会的困难,在顾筠的手里就是一个简单的问题,等顾筠破水而出的那一瞬间 ,她也感觉到脚趾被释放出来。 哗啦啦的声音在汤池中尤为明显,四周的水花有一些已经迸溅到池子外面去。 夏琳琅是真的没有想到,那个明明说好去别处的男人怎会突然出现在这水里,还又替她解了困,她呆呆的站在那里,眼神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发了神,就是说不出话来。 刚从水里出来的顾筠,因为憋气久了,这会出来都还喘着气,水珠顺着他的鬓角就这样流下来,经过漂亮的侧脸,再到高高凸起的喉结,最后直接没入挺括的胸膛… 没耽误太急,顾筠出水后只是看了夏琳琅一眼,接着直接上前一步就将人揽在自己怀里。 水里的阻力大,夏琳琅依旧感受到有股力量再将自己往岸边带,周围的花草在视线里滑了一圈后,她整个人就坐在台阶上。 出水后寒气立即袭来,顾筠放下人后直接捞起了她方才穿过的斗篷,直接罩在她肩上。 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等彻底做完后,顾筠便伸手捏住她方才被蹭破的地方摩挲了两下,哑着嗓子问: “还痛不痛?” 她摇了摇头,顾筠却是皱着眉看了她两眼,一边吩咐丫鬟去准备药膏,一边检查还有没有别的伤势。 自己脚踝还在他手里,这动作实在是有些难为情,夏琳琅没忍住往回缩了缩,不自在的说: “你,你怎么来了,顾筝呢?” 听这话,顾筠有些气笑了,放下她的脚踝,双手撑在她两边的台阶上,微微抬头看她,似笑非笑的说: “我当然得来了,不然,谁来回答你的那些问题,顾筝吗?” “那,那只是…” 夏琳琅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刚刚为何要问‘顾筝’有关他的事情,现在已经到了越解释越不清楚,越描越黑的时候了,但顾筠还是淡然一笑,心情颇好的看着她说: “那只是在关心我,是吗?” “以后这些问题,你想知道,可以当面来问我,用不着通过顾筝。” “还有,这些日子,为什么躲我?” ----------------------- 作者有话说:真的真的在努力码了,这章还是给大家发红包哈! 第57章 真的 北郊的这处别苑是建在山谷里的,夜里温度低,即便是在置了暖炉的房间里都尚且不大暖和,还更别提这会是在落雪纷飞的室外汤泉池边。 而奇怪之处就在这里,这会的天气分明就很冷,但夏琳琅身上却并没有太大的感觉,甚至还感到有股连绵不断的热意从身体的深处向外涌出,她找不到源头,也不知是为何,只觉得捂住胸口的一双手都能清晰的感觉到里面的剧烈跳动。 厚厚的斗篷这会正披在身上,她刚刚从水里出来,身上还冒着热气,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也被熏蒸的微微发红,耳后和鬓角的位置甚至还有几缕碎发正胡乱的贴在脖颈和脸颊上,弯弯曲曲的,随着她的呼吸,还会跟着起起伏伏。 顾筠的眼眸往上扫了一眼,克制住想要拨开上面那些青丝,掌控住下面肌肤的冲动,喉头上的凸起这会也有意无意的在上下滑动。 而这些夏琳琅俱是不知,整个的思绪还停留在顾筠方才说过的几句话中,正一脸愣怔的看着面前浑身湿透,但又不忘困住自己的男人。 同自己一样,顾筠下水之前只穿了件薄薄的白色里衣,泡在水里时还不曾觉得,等这会出了水后才发现,那里衣泡过水后根本就是形同虚设。 薄且透明的白色布料根本就遮掩不住他胸膛的颜色和肌理,顾筠的长相本就偏正气,平日里不说话的样子更是距离感十足。 但这会… 夏琳琅用余光偷偷撇了一眼面前站着的人,潜入过水的缘故,他额角的墨发已经全湿,且眼下还正往下滴水,刻板与禁欲两种极具冲突的观感也就同时出现在顾筠的身上。 一张端方持正的脸,但身子却赋予人无尽的想象空间。 夏琳琅没敢再继续往下看,这会的气氛说来奇怪,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担心自己会不受控制地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眼下只能拼命的扼制自己的怪异的感觉。 西北角这处的汤池边沿不算太高,但方才解困之后顾筠就将她抱坐在上面,以致这会连看他都是微微俯视的角度,一眼望过去,除了那高挺的鼻骨,就只剩那挺括的胸膛了。 夏琳琅这会双手搭在他的肩上,就是这个角度和姿势令她一下就想起了之前两人在车厢里做过的事,相同的场景又再次重现,也让她纷乱的心彻底的平静不下来了。 担心又被顾筠看出来她正在胡思乱想,夏琳琅不敢去看他,对视一眼过后就匆匆将视线挪到他身后的树丛里,偏着头语焉不详的道了句: “我没有…” 顾筠见此,只是轻笑了一声,也不知究竟是猜没猜到,但也没就此戳穿她,低头继续查看她脚上伤势,状似无意的开口: “没有什么?把话说清楚。” 话落,就听见身后的树丛里隐隐传来哗啦啦的声音,接着,周围的树梢上也隐隐有雪花飘落下来,顾筠眉尾一挑,似乎猜到是什么,放下握在手里的脚踝,又从一旁拎过一件衣物。 夏琳琅顺着他的动作瞥了一眼,是他的一件深色大氅,他一手去取,一手揽着她的腰际,接着弯腰轻轻一抬,夏琳琅只觉得身子往上轻了一瞬,等再落回到边沿时,坐下已经不再是冷冰冰的青石了。 她身上这会还在滴水,被顾筠放在身下的大氅没一会也就染上了一滩滩深色的印记,那种涩然的情绪瞬间又涌上心头,她抬眸看了眼面前的顾筠,努力忍住了脸上的热意,红着脸问他: “你要做什么?” “方才起风了,这样坐着不凉。” 他的手还放在夏琳琅纤细的腰上,没有落下,离得近了,两幅潮湿的身体也快贴在了一起,夜色下,夏琳琅耳尖通红的看了一眼矮了近自己一头的顾筠。 这个姿势太过亲密和暧昧,两人之间有种莫名的氛围在萦绕,她有些受不住了,手上用了些力气,想让两人的距离不那么近,但用力之后才发现,这男人重的就像快石头一样,身上硬硬的,怎么都推不动。 “你别靠的那么近…” 顾筠这次没听她的话,放在后腰上的手甚至紧了紧,人不仅是没有后退,反而是又靠近了些,两人这会已经是鼻尖对鼻尖了。 “方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他喑哑着嗓子,贴在她唇角的地方说,呼出的热气也随之扑在夏琳琅的脖颈之上。 脖颈的肌肤之上霎时就传来一阵痒意,激起了一些莫名的情愫,夏琳琅下意识的伸手捂住自己脸侧脖颈的位置,语无伦次的回答着他: “我说了…” “撒谎。”顾筠毫不留情的审判她的答案。 “若是没有躲,怎么宁愿选顾筝,也不选我?” 白日里发生的那一出插曲,只要一想到事后顾筝还朝着他一副耀武扬威,取笑他的样子,顾筠除了冷眼以待外别无他法。 他甚至都想不明白,自己真就是那洪水猛兽,值得让她这样去躲?这才没忍住,亲自来问她。 夏琳琅这会眼神有些飘忽,说话都躲躲闪闪的: “因为…因为…” 好一会,都没见她说出个所以然来,顾筠不见着急,仍旧耐着性子,甚至还伸手蹭了蹭她的侧脸,嘶哑着声音引诱: “因为什么?” 因为要是真同你一起共浴,谁又能知道最后会不会发生控制不住的事情。 这句话夏琳琅只能在心里想,没敢真说出口,懵懂的大脑这会天南海北的在思忖究竟该如何应付顾筠接下来的问题。 “为什么?嗯?” 男人又问了一遍,漫不经心的语气里已经能听出来耐心明显不足。 而夏琳 琅已经在心里将答案过了好几轮,终于在最后选了个她自认为天衣无缝回答: “因为我们不是假夫妻吗?” 顾筠手上的动作顿住,也是没料到竟会是这样一个答案,没忍住先失笑了一声,随即灼热的目光就这样直直的盯着夏琳琅: “你是这样认为的?” “觉得我们是假夫妻?” “不是吗?我们不是都说好,成婚这三年扮演好各自的角色,等三年后各生安好?” “那既然是假夫妻,你又为何要问顾筝我同我父亲的关系如何?”他问。 夏琳琅嘴硬,既不愿承认她真正的心思,因不想顾筠继续猜下去,乌黑的眼底在夜色中颤了颤,别了别嘴,随口胡诌:“就,今天听顾筝无意中说起,我有些好奇,就随意问了两句…” 第77章 “只好好奇?” 夏琳琅点头。 “随意问问?” 夏琳琅继续点头。 黑沉沉的雪夜里,夏琳琅始终半低着头,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他,无比诚恳的眼神,是半点都看不出说谎的痕迹,二人都没说话,迭然,就听空气里突兀的传来夏琳琅打喷嚏的声音。 顾筠也是直到这会才发现,夏琳琅裹在斗篷下的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两人出水已经好一会了,周遭空气冷寂,他们身上也是越来越凉,察觉到夏琳琅身上的温度在变低,顾筠没多耽搁,扯了她身上的斗篷之后果断就将人拽入了水。 又是一阵哗啦啦的水声,激荡到了汤池的外沿,温暖的温泉水霎时就将她包裹,身子也是一下就回暖过来,夏琳琅舒服的喟叹了一声。 顾筠这会的手依旧是没有放开对她的桎梏,手还是揽在她的腰上,将她一整个反应都看在眼里。 那日李循说过的话还言犹在耳,他不是个矫情的人,行事作风也从来都是速战速决,仕途上顺风顺水了一辈子,偏偏就在情之一事上反复的栽了跟头。 鼻腔中发出类似自嘲的声音,但俱被掩在了水声和风声之中,看着怀里依旧想同自己拉开距离的人,觉得事情真的就是要速战速决的好。 “来这之前,李循同我说了件事。” 安静的环境下,他忽然没有预兆的开口,让怀里的夏琳琅惊讶了一瞬,随即抬头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两眼,便顺着他的话问下去: “李大人?他说什么了?” 顾筠低头看只到他胸前的她,默了会才说: “他说,女子惯常喜欢向他们觉得亲近的人撒娇,”夏琳琅听的皱眉,似懂非懂,大概也是在思考他突然说这话的用意。 顾筠见此没再同她迂回,而是直截了当的说: “李循还说,他们撒娇并不是无理取闹的行为,而是期待得到对方的回应。” 他这话说的实在是突兀,夏琳琅并不能完全理解他话里的意思,但看他当下的神情和语气,也大概猜到这话应当是同自己有关,没费心去猜,索性直接问:“你的意思是说?” 顾筠的手在水里轻蹭了蹭她腰际的位置,另一只手将她放在脖颈上的手拿下握在手中,淡笑着看着她,开口: “你这些日子都在躲着我,是不是因为之前你向我撒娇的时候,我没有予你回应,所以你生气了?” 这是令夏琳琅都始料未及的话,那件事已经过去了有些日子了,她早就宽慰好自己,也从之前低沉的情绪中走了出来,但这会突然却告诉她,她之前的试探,不是没有回应,也不是没人察觉在意。 就好比在荒漠之中迷路的人,又饥又饿徘徊在濒死的边缘时,却忽然被告知前面有水有食物,只要走过去,便能获救。 现在的夏琳琅便是如此,面对顾筠这突如其来的话,她的表现算得上是手足无措,既不知该如何去回,也不知该如何去做。 顾筠看出了她的窘迫,不想她继续陷入纠结,自顾就将前因后果坦诚: “我没有同女子相处过的经验,顾筝在我眼里也顶多算得上是个心智不成熟的孩子,我没耐心,每次说不了几句话,就三言两语将她打发。” 说到此处,他自己都微微叹了一口气,才又继续: “所以,若是李循不告诉我这这些事,我大概到现在还不懂你为何要躲着我。” 夏琳琅这会心里在咚咚直跳,大概是快猜到顾筠接下来要说的话,也或许是听见他自我的剖白之后不知该如何去面对他。 她保持着下水以来的缄默,而顾筠还在继续: “抱歉,那日你告诉我说身上已经大好,我却没懂你的意思。” 夏琳琅听的连连摇头,低声说了句‘不是的’,心里没有半分头绪,像患了失语,不知如何去言说。 “彤彤,”他打断她的话,郑重其事的看着夏琳琅开口,“若我没把这段关系当真,今日就不会对你说这些话。” “相处那么久了,你应当了解我一些,我不会随意就亲吻别人。” 夏琳琅身子发烫,别过脸,不再去看他。 顾筠见此不禁低头,额头就快抵住,喑哑的嗓音还在继续蛊惑人心: “你呢?” “还当我们是有名无实的假夫妻?” 夏琳琅觉得这包裹着自己的水快要变成了沸水,就快要把她煮熟在这个汤池里,也担心是不是太热的缘故导致,连听顾筠说话都觉得自己快要着了。 贴在脸颊和耳根处的青丝这会正缓缓的被人推开,就在夏琳琅愣神之际,顾筠扣着她的后脖颈,人就这么轻轻浅浅的压了下来。 熟悉的沉水香气息混合着潮热的就这么强势的钻入她的鼻息之中,和那日在车厢里的记忆,如出一辙。 汤泉池边被撞出了一滩滩的水痕,密密匝匝的水声分不清是池子里头还是池子外头。 夏琳琅被吻的手脚发软,要不是顾筠托着她的腰肢,恐怕这会都已经滑进了水里,里里外外都是热的,热的她都快受不了了。 顾筠力气又大,半点要松开的意思都没有,夏琳琅觉得自己呼吸都要被掠夺了,实在是忍不了,压在他胸膛上的手重重的锤了一下他,这才让人双唇离开了些。 夏琳琅微微喘着气,眼眸不敢去看顾筠,心脏也在不停地狂跳。 远处的檐廊下面,悬着两个灯笼,微弱的火光下,顾筠先是伸手蹭了蹭夏琳琅被吻的娇艳欲滴的双唇,压着唇珠的地方揉了揉,又慢慢挪到她耳根的位置。 这处的肌肤十分的细腻,仅是今日,顾筠就看了这处地方两次,每次夏琳琅伸手捂住这里的时候,他就忍不住想去拨开,想随着心意去做些为所欲为的事。 “是不是呼吸不顺了?”他抵着头,笑着问。 夏琳琅脸通红,嗔怪:“你还说…” 手上揉捏的动作没停,顾筠喉结滑了滑,随后低头,凑近她的耳畔,征询似的问了句: “那我换一个地方亲?” 夏琳琅脑子还懵懵的,没大听明白他说的话,但耳根下的那片地方,顾筠带着薄茧的手已经快将它搓红,这才讷讷的问了句: “是,是要亲哪里?” 一声轻笑从耳边传来,这次没再问,顾筠一低头,双唇就贴上了耳根的那块肌肤,浅浅的啄吻了一下才说: “这里怎么样?” 夏琳琅也说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被人下了蛊,竟然会点头同意顾筠这话,酥酥麻麻的感觉也一下从脊背的地方滋生,而后蔓延至全身各处。 她整个人这会就窝在顾筠怀里,失了力气,只能让他为所欲为,啧啧的水声一下下的从右边侧脸上传来,她却只能靠着粗糙的池壁,看着天上纷纷的雪花缓缓落下。 ----------------------- 作者有话说:来了来了,可以麻烦大家帮忙小手手点个专栏的预收吗?搓搓手,求求了~~~,本章还是老规矩哦~~ 第58章 亲我 汤泉池里,顾筠正低着头拥着夏琳琅在深吻,夜色已经黑尽,檐廊下的灯火影影绰绰的将二人的身影投射在不远的照壁之上。 身子的里里外外都在发着热,夏琳琅满身的燥意也找不到适合的法子来纾解。 “哗啦啦”的一道水声霎时突兀的响起,夏琳琅实在是受不住了,这才将一直泡在水里的手伸出了水面。 无处安置,最后只能顺势攀上顾筠的后背。 他身量高,一大 半的身子都不在水里,整个后背都被夜风吹的凉凉的,也让浑身发烫的夏琳琅找到了可以缓解的办法。 隔着一层薄薄的里衣,夏琳琅明显感觉到她小臂下的身躯有骤然的紧绷,可身前的顾筠丝毫不见有半分的松动,握着她腰肢的手反而是越来越紧。 周遭的气氛一下就变的不同了,整个汤池就只听见密密匝匝的水声和顾筠深喘气的声音。 夏琳琅忽然感到很庆幸,幸而两人今日是在西北角,也幸而这西北角真就像顾筝说的那样,林深不知处,从外面轻易窥探不了半分这里面的场景。 远处檐廊下两盏灯笼的光亮更是聊胜于无,她不必担心自己和顾筠正在做的事被人发现。 除非… “嫂嫂!你在里面吗?” 院落外面突然就传来顾筝的声音,夏琳琅思绪被打断不说,人还被惊到,紧张之下,下意识就想推开顾筠,唇齿还迫不及待的想要合上。 “嘶。” 慌里慌张,她失了些分寸,软硬碰触之下,顾筠的舌头被她牙齿蹭到,疼的出了声。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她压了低声音朝他说的,是担心在外面的顾筝听到,心里这会也是自责的不行,甚至还往前了半步,凑到顾筠面前,想去看看他嘴上的伤如何了。 顾筠倒是没有太多过大的反应,只是皱着眉轻轻允了允舌上的伤口,淡淡的血腥味在口中化开,刺激着他压抑不下的心猿意马。 第78章 诚然那伤口倒也不见的有多疼,只是看着夏琳琅这会着急忙慌的反应,反倒让他起了逗弄的心思。 配合她这会的姿势,顾筠微微往下压了压腰,也学着她的样子,哑着声音问她: “小姑娘嘴巴挺利索,咬的我舌头这会都渗血了。” “真的啊,严不严重,给我看看。” 说着,还真就打算伸手往他嘴里去探,顾筠见此,直了直腰,没让她得逞,夏琳琅手上扑了空,人往前趔趄了一下,就又被他揽在了怀里。 一番动静下来,汤池里的水被两人搅起一片水花,泠泠的水声拍打着池壁,阒然的夜色下,根本不用细听就能入耳。 顾筝在外面自然也听见了,好半晌没见回应,又接着唤了两声: “嫂嫂?大哥?” 夏琳琅这会被他揽在怀里,听见顾筝的声音是彻底的不敢动弹了,紧张之下手上的力道也不免大了些,拽着顾筠的胳膊就没再松手了。 顾筠这会也难受的很,心爱的姑娘正紧紧的贴着自己,就隔着两层已经薄如蝉翼的布料,他呼吸急促,强忍着身上难耐的紧绷感,嘶哑着嗓子凑到夏琳琅耳边小声的控诉: “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啊。” 夜色下,仅凭远处星星点点的火光根本就辨别不出顾筠的神情,夏琳琅以为他真的被自己咬疼了,自责的很,是以小声回: “那你就给我看看,成吗?” 顾筠无声的哂笑的一下,揽着她腰际的大掌无意识摩挲了两下,有些卑劣的诱导着她: “光看有什么用,该痛的还不是痛。” “那怎么办?” 夏琳琅原本的打算,他既然伤在那种地方,定是不方便唤大夫来的,不若自己先看看,若是不严重,先将吃食做的清淡些,或许没几日那伤就能好的差不离了。 然,她话还没来得及出口,顾筠就说话了: “不若这样…” “嗯?”她答,也等着他的回答。 顾筠嘴角往上扯了扯,他难得有这种松懈下来的时刻,说出的话也不着边际: “你再亲亲我,说不定它就不疼了。” 察觉到他语气里明显的笑意,夏琳琅有理由怀疑他是故意在揶揄自己,轻轻伸手去擂了一下的后背,语气颇为责怪: “你再胡说,顾筝还在外面呢。” 顾筠这会说话口无遮拦的,夏琳琅担心二人又弄出什么大的动静被外面的人听见,拧着眉提醒着他。 “在就在了,怕什么?” 夏琳琅也是被他这破罐破摔的态度给惊到,倒也说不上什么怕不怕的,只是想到一墙之隔,外面站着他的妹妹顾筝,两人却躲在这里面… 想想,多少是有些难为情的。 大抵是方才亲吻的时候缺氧,也或许是因为顾筝在外面的缘故,夏琳琅这会从脸颊到整个脖颈都是红的,没直接回答顾筠的问题,只是乌黑的眼珠往顾筝声音的方向看了两眼。 顾筠立即就明白她的意思,低笑了一声,随即湿漉漉的大掌就从腰际爬上了脸颊,手指捏了捏。 接着,不咸不淡的问了句: “怕什么?” 说这句话时,顾筠没再刻意压着嗓音,空旷阒然的环境下,他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兀,自然,墙外的人也听的清清楚楚。 顾筝在外面等了一会,终于听见动静,这会扯着喉咙在外面高唤: “哥?哥你也在里面?那我嫂嫂呢,是不是同你在一起?” 顾筠也是没料到他这妹妹行事竟然如此聒噪,挑眉看了一眼外面,不吱声,瞧样子,是不打算搭理。 但顾筝的脾性就是如此,想要达到的目的,不择手段都要去达成,见没人回应,但她又的确听到里面有动静传来,没什么顾忌,直截了当的又问: “你们在里面做何?白日不是都说好了,这西北角是我同嫂嫂用的,怎你这会还先进去了。” “还让阿衡在外面拦着我,不让我进去,你们究竟在里面做什么?” 这一字一句,夏琳琅听的心惊肉跳。 也是直到这会,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今晚不是都说好了她同顾筝一起,他一个人单独去泡吗? 怎么这会儿… 事情好像被弄的越来越复杂了,顾筝还在外面不停的叫喊,她挠破了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副求助的样子看着面前的顾筠,扯了扯他的衣袖,这才小声的问: “那现在怎么办?” 顾筠没说话,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正在看着她,被温泉水熏蒸过的女孩这会正求救似的看着他,楚楚可怜的样子,他心思微动,指腹在他方才亲过的耳根处摩挲了两下,最后将手扣在后颈的位置,把人往胸前压了压,喉结吞咽了一下,就对外面的顾筝说: “嗯,她在我这里。” “那你还不快把嫂嫂还给我!” 顾筝在外面急的大叫,明明不是都说好了,她和嫂嫂在西北角这处洗,顾筠顾好自己就成,怎都到了这会了,告诉她,她的位置突然被人鸠占鹊巢了?还说的这么的理所当然。 顾筠压根就没顾忌那么多,这可是他亲自娶进门的姑娘,名正言顺的顾家少夫人,怎么?他同自己新婚妻子在一起,还要经过她顾筝的同意? “你既唤她一声嫂嫂,那就是我夫人,自当是要同我在一处的,凭何要给你?” “大哥你说话不算数!”顾筝在外面生气的大喊。 兄妹二人短暂的拉锯了一番,没分出个胜负,但顾筝态度强硬,不愿退让的样子。 顾筠感觉到了怀里的人有些微的紧张,放在后颈上的手这会还没撤下去,轻轻的揉了揉,一低头,就和夏琳琅对上视线,心里是软的不行,便凑到她耳边,故意的问了句: “想留下,还是想跟她走?” 夏琳琅觉得顾筠是故意这样问的,她眼下的情形怎么能跟着顾筝去?先不说她这会浑身湿漉漉的,顾筝来这之前两人还曾激烈的吻过,明眼人只要细心一看便知。 她没说话,只是手虚握拳,不轻不重的锤了一下他的肩膀,闷闷的笑声在他胸腔里荡开,接着,顾筠就说了两句模棱两可的话: “顾筝机灵着呢,你一会动静小一些?” 这话夏琳琅一开始还不明白他的意思, 但顾筠说完那句话后,就是一脸坏笑的样子,若隐若现的光线下,他整个轮廓更加清晰,夏琳琅好像能猜到他是想做什么坏事,但又无法真的确定。 顾筠勾着唇角,似笑非笑了一瞬,紧跟着,夏琳琅就眼睁睁看着他朝着自己压了下来。 后来顾筝是何时离开的,夏琳琅已经不记得了,唯一有记忆的,就是顾筠压下来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彤彤,待会别忘了要呼吸。” 不得不说了,顾筠真的就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整个过程,就和溺水的感觉差不离,呼吸在一瞬间就被掠夺,她那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的心绪,就又跟着顾筠的呼吸,在这汤池子里起起伏伏。 整晚的记忆到现在都还是模模糊糊的,她甚至连自己是怎么回去的都记不起,热热的池水将她熏的想睡觉,顾筝还在外面断断续续的控诉。 朦胧之中,她仿若记得要顾筠去回应一下的,但刚开口才说一个字,就又被顾筠压了上来,含着她的唇角,含糊不清的说了句: “让她等。” … 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日了。 朝廷给官员休沐的时间一次只有两日,最迟今晚,三人就必须要回了。 用午膳的时候,顾筠正襟危坐,半点都看不出有昨晚荒唐的影子,一本正色的在用膳。 而反观顾筝,却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看着顾筠,昨晚她这大哥同她抢人不说,还把她晾在寒风里大半宿,她心里已然是十分的不满,但面上又不敢显露出来,只能通过别的法子发泄。 手里的筷著往碗里一下一下的戳,力道重重的,像是要把那米饭当成顾筠来。 “不想吃可以不吃,但别糟蹋粮食。”顾筠看见,寡淡的开口。 “大哥都知道心疼粮食,怎么就不知道心疼心疼自己妹子?” 终于寻到机会开口,顾筝一股脑就将憋闷了一晚上的怨气发了出来。 “你有爹疼,有娘爱,连祖母都能来替你打掩护,哪儿还用得上我这个兄长?” “那能一样?”顾筝当即反驳。 “哪儿不一样?” “我可是你妹妹!” “那你嫂嫂还是我的夫人。” 他四两拨千斤的回答,寡淡的语气,古板的样子,却又说着让人咬牙切齿的话。 顾筝气的牙都在痒痒,又不敢真的在他面前造次,思来想去了好一会,最后也只能朝着夏琳琅撒娇:“嫂嫂。” “当时不是都说好了,你要同我一起洗的,怎到了最后,我连那西北角的院子都进不去,你们到底在里面作何?” 第79章 这事说来,顾筝是真觉得委屈,里里外外折腾了那么多日,好不容易顾筠才松了口答应带她来这北郊的别苑。 她高兴的不行,也早便同夏琳琅都约定好了,又哪里想得到等她去院子里想叫上夏琳琅一道的时候,她这兄长竟让人将她拦了回去。 好好的一场外出,愣生生让她一个人玩,她自然是委屈的不行,眼下不能真拿顾筠怎么样,也只好发发牢骚,过过嘴瘾。 提起这事,夏琳琅这会也是心虚的很,总不能真的告诉她这小姑子,说她昨晚在汤泉池里被他大哥的甜言蜜语蛊惑,两人泡在池水里亲了个天昏地暗,她连自己怎么睡过去的都不知道,又何来的心思去顾忌在外面的她? 她心虚,也是担心顾筝真的会猜中什么,只知道埋头吃着碗里的,压根不敢去看顾筝的脸色,含含糊糊的应了两声后,一个不慎,就被喉咙里的饭菜呛到。 见此,顾筠立即将水递过来,又拍了拍她的后背,眼神颇有些凌厉的睨了眼对面的顾筝。 “我们才刚成婚,新婚夫妻要做些什么,也需要一件一件的告知你吗?” ----------------------- 作者有话说:是不需要告诉,你的一言一行,谁还猜不到啊哈哈哈哈哈哈。 第59章 等你 夏琳琅没有顾筠那般脸厚,此话一出,在场三人中,除了顾筠外,两位姑娘皆是不出声了。 她脸上也是烫的不行,这会都不敢接受来自兄妹俩的目光,低着头不去看二人,躲着他们的视线。 直到反应的时间过了有那么一会,夏琳琅才听到坐在对面的顾筝小声的嘀咕了两句。 “无耻。” 她这会的脸都快埋进了碗里,没心思去看兄妹俩的表情,但对于顾筝方才说的话,若是条件允许的话,她想,她定会高呼赞成。 顾筠这何止是无耻?简直是无耻到家了! … 原本计划好的回程,是三人同行,但午膳过后阿衡就急急忙忙的送来消息,说是京城的李大人有急事要找,让顾筠快些回去。 收到消息那会,三人都在一处,因着离返程的时间很近了,大家这会都在收拾东西。 北郊这边有一种口味奇特的野果,也说不上是有多么的好吃,只因为和在昌平吃到过的某样东西味道很是相似,令离开昌平已久的夏琳琅有些食髓知味。 临到要离开了还是觉得舍不得,便央了庄子的管事替自己寻一些来,这会人已经到齐了,就是果子还差一点。 阿衡的声音不小,屋子里人都能听到,顾筠那会的表情很淡,就算听了阿衡的话后,也依然没什么太大的情绪,他就静静坐在窗边,听完话后,眉骨一偏,目光越过面前的阿衡,直接就落到了夏琳琅身上。 突如其来的视线,让她猝不及防,也是自从昨晚汤泉池的事情过后,夏琳琅每每一看他,心里都会有种不真实感。 如果说两人之前在马车里的那一次她尚且能欺骗自己是不小心的擦枪走火的话,那么昨天在那汤泉池里发生的事又该如何去解释? 是该说她见色忘义,经不住顾筠三言两语的哄骗,蛊惑人的夜色下,就这么轻易的迷失了自己?还是该说,是她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开始变得有些喜欢顾筠了? 两个答案,不论是那一个,都透露着她对顾筠不一样的心思,而也恰巧就是这么点心思,才让她三番两次在这个男人面前妥协,一次次打破她的底线,不仅和她同床共枕,甚至还允许他亲吻拥抱自己。 在有了这个认知之后,夏琳琅也是被自己给吓到,她之前就暗示过自己,鉴于两人之间的约定和关系,一定要和顾筠保持的距离,可这才过了多久,关系不仅没有冷却,反而是愈演愈烈。 如同昨晚那种情形,她当时头脑发昏,一再答应他那些荒唐的要求,让那些本就不坚固的壁垒,尽数都倾倒在他炙热的吻下。 也就一个晚上而已,两人之间就已经滋生了某种旁人察觉不到的情愫。 就像现在,顾筠只是浅淡的看了她的一眼,即便没有说话,夏琳琅也能明白他那眼神里的意思。 京城的事情来的急,或可等不及那果子送来,三人就要走了,夏琳琅也不想因为这么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耽误他的正事,没等顾筠开口,她反倒是先说: “事情紧急,不若就先回吧。” 顾筠听后挑了挑眉,又回头看了眼大门的方向:“你要的东西还没送来,不再等等?” 她摇摇头:“就几个果子罢,不值当为此就耽误你回京。” 何况她方才也听见了阿衡说的话,若非事情紧急,李循不会特意让人跑这一趟。 顾筠没再说话,只是透过窗户看向外面院落的方向,手掌握拳,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面前的桌案。 屋子里又恢复了阒然,顾筝插不上话,只能一会看顾筠,一会又去看夏琳琅,趁着顾筠没注意,手肘碰了碰夏琳琅的胳膊。 压着嗓子小声说: “我大哥一定是在想能两全其美的法子。” 她皱眉,倒不认为顾筠是那种拎不清轻重的人,当即 就朝着顾筝摇了摇头: “我们来时都是乘的一辆马车,这会回去自然还是一起,哪里有分两次回的道理?” 顾筝拧了拧眉,未置可否,诚然夏琳琅说的在理,但她却不一定赞同,她太了解她这这位兄长的行事作风,只要是他想,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若真有,那也只能是他不想去做而已。 屋子里这会除了顾筠手指敲的笃笃声,就只剩夏琳琅和顾筝微弱的说话声,没过一会,就听顾筠开了口,是朝着阿衡说的: “我记得庄子里是有马厩的。” 阿衡闻言颔首,回答:“三年前大人来的那次,是随口提了一句让管事置一个马厩。” 他点头,眼眸有意无意的往夏琳琅的方向看了一眼: “你跟着管事去马厩,挑一匹好点的马。” 阿衡微讶,声音也不免放大:“大人是想独自驾马回京?” 顾筠这会已经起身,手背拂了拂宽大的袖子,似乎是顾忌着什么,并没有正面去回答阿衡的问题,只不咸不淡的说了句: “先去马厩,旁的别多问。” 阿衡已经跟了他好些年,说话自来有分寸,也明白他的脾性,知道他说这话差不多就是板上钉钉的意思了,也不再继续劝说,只能听其吩咐,去马厩挑马,离开的时候,眼神若有若无朝夏琳琅看了两眼。 那话夏琳琅和顾筝也听见了,尤其是顾筝,直接就开口问: “哥你真的要一人驾马回京?” 顾筠不咸不淡的应了声,似乎是没打算同她多说,拍了拍身上的衣袍,就朝着二人走了过来,倒是顾筝,反应比他还大。 “北郊离京城好几十里地,这会天还下着雪,你就不能同我们一道?” 夏琳琅听顾筝说的也是直皱眉,她少有出游的经历,有些细节她还不曾想到,但这会听后,也是不大赞同顾筠的这个打算。 “马车留给你们俩,阿衡也随你们一道,京城事情紧急,我便先走一步。” 人边说边往这处来,顾筝急的眉头深皱,但也无力改变顾筠的任何决定,除了眼睁睁看着顾筠从自己面前带走夏琳琅外,别无他法。 一整个过程,夏琳琅都没来得及同他说两句话,人就已经被牵着自己往外走了。 离开暖融融的屋子,外面的风夹雪吹的她打了个寒噤,察觉到她的瑟缩,顾筠当即转身挡在了她的前面,手也顺势抬起伸到她下巴的位置。 大概是猜到他想做什么,夏琳琅并没有闪躲,反而是问他: “你,真的要先走?” 在心里思量了好一会,夏琳琅才终于将话问出口,顾筝和阿衡的话她方才是听明白了,顾筠让阿衡去挑马,又把阿衡单独留下,目的是什么,自是不言而喻。 正在替她系身上斗篷系带的顾筠轻笑了一声,没正面回答这话,而是同她谈起了别的: “怎么,舍不得我?” 夏琳琅闻言皱眉,没料到他会是这样的回答,她昨晚已经见识过这男人的手段,自知不是他的对手,没打算继续同他胡言乱语下去。 “既然阿衡和顾筝都来劝你,就说明这事不容小觑,不若你就听大家的,同我们一道走?” 他挑眉,看了她一眼: “我话已经说出去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是想让我又把话给收回来?” 夏琳琅拧着眉,眼神沉沉的看着他,只听他又说: “再者,你的东西还没拿到,也就几个时辰的事,我先行一步,总归今晚能在府里见到不是?” “那我不要那东西了,成么?”见他如此执拗,夏琳琅不禁放软了语气,也适时的后退了一步。 “不成。”寡淡的语气,偏生又透着令人无法拒绝的味道。 第80章 夏琳琅终于急了,妥协的说:“顾筝方才都说了,冰天雪地,山路崎岖难行,你一个人又没照应,我不放心。” 诚然她并不是个信神佛的人,但这件事事关顾筠,担心一语成谶,她连意外两个字都忌讳出口。 顾筠这会终于结束了手里的动作,唇角微勾的看着夏琳琅,顿了一会才说: “既然这么担心我,之前为何要口是心非的不愿承认?” 他这话说的没头没尾,但夏琳琅一听便明白,顾筠还在控诉她之前故意躲他的那件事,诚然他说的是事实,但这会实在不是说这件事的时候。 言语之中也透着些无可奈何: “可这会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 看着夏琳琅这幅样子,顾筠的脸上总算有了别的情绪: “但这些话,才是我真正想对你说的话。” 生气顾筠不答应自己,夏琳琅已经扭过头,不去看他,顾筠笑着伸手,压在她的肩上,轻轻的将她转过来。 “彤彤,有些东西不是你刻意回避就能解决的。” 顾筠这会的神色已经恢复成往常正经的样子,夏琳琅即便不想,也不敢同他插科打诨,只能认真的听着。 “关心和喜欢,是无论如何都假装不出来的,你不用逃避,我也能猜到。” 见他又在剖白自己的心思和想法,夏琳琅没想让他继续说下去,及时打住他后面的话。 “我知道,你就别再说了……” 他轻声哂笑了一下,看着她脸颊又开始泛红的模样,还是兀自将话继续说下去: “就像昨日,你明明是在关心我同我父亲的关系,却偏偏要通过顾筝来知晓,眼下也是,关心我的人是你,但又要用他们俩来当做借口。” 夏琳琅无声的听着,没说话。 顾筠又伸手牵住了她,边走边解释: “你别被他们唬到,就是驾马回程而已,我还不至于这点本事也没有。” “可!”才说一个字,就又被顾筠抢了先。 “没什么可是的。” 顾筠低声笑下,牵着她进了屋,没去别的地方,直接就带着她去了妆台前坐下,双手放在她肩上,眼睛左右看了看: “别动。” 不知他想做什么,夏琳琅只好一动不动,就看到他不知哪里拿过了一只黛笔,在她额头上比比划划: “这是…” “你前些日子同我闹别扭,已经很久没替你描过眉了。” 他的呼吸跟着就撒了下来,夏琳琅轻抿了下唇角,心里就算还没完全原谅,但面上还是乖顺的配合,顾筠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在和她解释。 “难得见你这样喜欢吃一样东西,既然喜欢,就带一些回去,不需要考虑别的。” “一会阿衡将马挑好了后我便要先走,你就和顾筝他们一道,” 说完这句,他描眉的动作也不禁顿了顿,看着她笑了一下,这才将后面的话说完“不必担心,我就在府里等你。” ----------------------- 作者有话说:我们顾大人,最擅长的事就是温水煮青蛙,以及,说情(sao)话(bushi) 第60章 偏爱 阿衡回来通报,说马已经找到的时候,顾筠已经牵着夏琳琅回了之前那间屋子。 顾筝依然留在屋子里,也不知顾筠究竟是怎样劝说的,明明两人离开之前,夏琳琅都是一副很是担忧的模样,可这才过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再回来的时候,就见夏琳琅已经三缄其口,不说也不问了。 顾筠这会正牵着夏琳琅的手,跟着阿衡往别苑外去,那匹马这会正在大门处候着,夫妻俩也不知又说了什么,顾筝只知道他那一向寡淡冷漠的兄长,竟在上马离开前,端着一副她从来都没见过的温柔样,在给她的新嫂嫂整理耳畔边的碎发。 “我已经问过管事了,你要的东西都采的差不离了,他们这会正在回来的路上,你且再等等。” 大庭广众之下,夏琳琅还有些不习惯同他如此亲密,不自在的看了眼面前的人,别了别嘴说: “这事要传回去,你会不会被说成色令智昏?” 顾筠浅笑了一下,反问: “谁敢?” 是啊,以他而今在朝廷的地位,是没人敢在他背后乱嚼舌根,但那是他顾筠,而她不一样,指不准回去不久,就会有人在背后腹诽,说她恃宠生娇,得寸进尺。 顾筠低头看她这会的神情,大抵也是猜到她在想什么,那握在掌心的手有些故意用力的捏了捏: “阿衡这边你就不必担心了,至于顾筝…”他眼眸往后看了眼,说“她若真连这点认知都没有,我倒觉得没有解禁的必要。” “ 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她!”她听这话有些着了急,担心被顾筝听到会误会什么。 始作俑者却反而在笑,故意问: “那你说的是谁?” 夏琳琅三缄其口,没直说,顾筠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说: “就算传出去又如何?你我夫妻,做丈夫的心疼妻子,想做些事来讨你欢心又怎么了?” 真的是越说越离谱了,夏琳琅本意是想让他不要将这件事告诉李循,以免去做过多无谓的解释,结果竟被他偏到了这里。 她实在是不知该怎么回了,又怕再继续多待会,顾筠又会说出什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来,不敢再次侥幸,这会只想赶紧送这尊神佛先走。 害怕身后的顾筝听到些什么,匆匆拂开他的手,就开始催了: “我看,你还是赶紧走吧。” 他眉毛一挑:“催我?” 她故作不解的摇摇头: “不是你方才说的,李大人有急事找你,让你赶紧回去的。” 顾筠看了眼那在身后立着的人,不用多想就知道她这会的行为是为了什么,也没有戳破,只是在上车之前对着夏琳琅无声的做了两个口型。 如愿的看着她又开始泛红的耳尖后,他才笑着转身,驾马离开。 一人一马,山路中没一会就不见了踪影,夏琳琅的脸颊还热热的,这会还站在原地看着人消失的地方没有挪动半步。 “大哥方才和你说了什么?” 迭然,身侧传来顾筝的声音,夏琳琅不禁吓了一跳,嘴里也是下意识的回答: “没,没说什么呀。” 顾筝明显的一副不相信的眼神看着她,说: “真的吗?那嫂嫂你的脸怎么红的这样厉害?” “有吗?可能是屋子里的暖炉烧的太烫的缘故吧。”她用冰凉的手背贴了贴发烫的脸颊,含糊其辞的回答着顾筝的问题。 可人不太相信,一副将信将疑的表情看着问: “真的?” 她双手捂着脸点头,一双本就不大的双手,捂着一张小巧的脸颊,白里透红的,真真是好看的很,顾筝虽说也是女子,但也是爱美之人。 现在这样的一个大美人站在自己跟前,又哪有不看的道理? 看着看着,一来二去,就发现了不对。 “方才大哥带你去了哪里?”她特意的看了好几眼夏琳琅后才问的这个问题。 “没去哪儿。”大抵是因为心虚,这话她说的没有半点底气。 而顾筝却早就发现了不对,眯着眼睛看她,没再给她机会: “我可还记得,阿衡来这之前,嫂嫂你连眉都没有描,怎么方才和我哥出去了一趟回来,这就成了远山眉了?” 她似揶非揄的语气,又是一副调侃的脸色凑过来,虽说不至于难为情,但总归还是觉得有那么些羞涩,夏琳琅心里这会清楚的很,但当真要她承认下来,还是需要一定的心里暗示。 顾筝还一脸兴奋的等着她的答案,夏琳琅沉默了一会,这才终于红着脸点了头“嗯。” “我猜对了?真是我哥描的?” 骤然发现自己猜对了答案,顾筝的声音一下没压住,惊的夏琳琅赶紧竖起食指朝她比划。 她一边收着音量,一边还小声的朝夏琳琅说: “我哥那么怕麻烦的一个人,竟都亲自来给嫂嫂你画眉,可见是真的喜欢啊。” 而索性这会话已经说开,顾筝趁热打铁,还想知道顾筠方才到底和夏琳琅说了什么话。 但几次三番的追问之下,还是没得到他想要的答案,最终也只好放弃。 见此,夏琳琅不禁松了口气,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告诉顾筝,方才顾筠上马之前,在她面前用唇语说了句:“早些回来,等你。” 就为这,她的心直到这会还在怦怦的跳,分不清是因为顾筠说的那句话,还是这会面对顾筝一再的追问。 总而言之就是,她似乎已经快要习惯,顾筠时不时就要说那么一两句容易让人脸红心跳的话。 担心露出马脚,她没再敢和顾筝多说,瞎说了几句无中生有的话后,就将自己给摘了出来。 诚然如顾筠所说,派出去采摘果子的人这会已经陆陆续续的回了,没过多久,管事就带着一小筐红彤彤的野果送了上来。 第81章 夏琳琅含笑的伸手接过,口中不忘道谢。 “夫人言重,难得夫人也好这口,这次要是吃完,夫人若再想吃的话,让大人尽管捎信儿来此。” “怎可再劳烦陈管事,这些就够了。” 管事摆了摆手,连声说不麻烦不麻烦,这本就是大人的庄子,夫人所言就入大人所言,他们又怎会觉得麻烦。 后面又在寒暄了几句,管事才离开。 两人说话的时候,顾筝一直就站在身后听,这会等人彻底走了,才喟叹了一句: “我这才算见识到,什么叫做偏爱。” 夏琳琅手上正在收拾果子,闻言,嗔怪的瞪了她一眼:“别胡说。” “嫂嫂你尽可放眼看看,这偌大个京城,哪儿又有第二个人能让我大哥如此?又是描眉,又是让人摘果子的,这是生怕没将你照顾好啊。” 她这次没再回答,顾筝有没有胡说她不知道,但以顾筠在大多数人心中的印象来看,今日发生的这两件事,已经足够能让人惊掉下巴。 哪知,顾筝上一句话才刚刚说完,似是没察觉她这会的异样,她还在一边兀自的感慨: “当真是万年老铁树开花,疼人都疼到了骨子里头。” … 从北郊的别苑离开之后,顾筠便马不停蹄的往京城里赶,山林里气温低,路面湿滑,他不得不小心些。 等回了京城,在大理寺和李循见面的时候,还是不免被问到: “我上顾家去找你,他们都说你去了北郊的别苑,怎么,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他干净利落的下马,一把将缰绳丢给候在一侧的人,一边漫不经心的回着李循的问题: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就是去散散心。” 他转头接着问: “你消息来的这么紧急,可是出了什么事?” 这种时候,李循自是拎得清孰轻孰重,没去追问顾筠,直接就进入新的话题: “是宫里来了新消息,还是之前得案子,说主谋已经认罪,但就是不肯供出同谋,那边什么办法都用过了,还是束手无策,这才将话递到你我这处来。” 顾筠边听边皱眉,临到末了,才问了一句: “就这事?” 李循也是一愣,点头:“就这事。” “不认罪的话,案子会直接递交到京城,要是连京兆府都处理不了,最后才移交到三司。” 李循点头: “我知道啊。” “知道你还让阿衡来给我送信,让我赶紧回来?” 李循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听他那有些不耐烦的口气就知道,让他突然回来这事,令他心 情很不好,他连忙给自己找补: “左右明日也要上朝,你早些回来便早些了解情况,不好么?” 顾筠叹了一口气,看着李循,有些无力的阐明: “眼下就快年节了,就算这个案子所有环节都很顺利,那也要等到上元过后,犯人才会入京,这些你不是都知道?” 李循终于从他的话里,察觉到自己忽略的问题: “听你的口气,倒是不急?” 顾筠没有回答,不置可否,倒是李循心思细腻,看他这样子,再前后联想一番就能明白,凑过去悄悄问: “我看你方才是一个人骑马回来的,阿衡没同你一道?” “嗯,我把他留在北郊了。” “这又是为何?” 都这个节骨眼了,朝廷的事情一日多过一日,他不增派人人手也罢,还要从身边减人,当真是奇了怪了。 顾筠行事倒是坦荡,没有遮掩,直接就告诉李循: “我带了顾筝和琳琅去了一趟北郊的别苑,阿衡是给他们留下驾马了。” 这个答案李循也觉得不可思议: “为何就不同一道回?” 两人这会已经进了衙署,顾筠伸手拿起放在桌案上的东西,一目十行的看了一个囫囵,漫不经心的回答: “琳琅喜欢吃别苑的一种果子,时间来不及了,你这里又催的紧,我只好将人和车都给她留下,自己先回了。” ----------------------- 作者有话说:人呢,人呢,人呢?你们不说话,悦悦怎么给你们红包呀! 第61章 想我 衙署的屋子里烧着暖融融的炭盆,但李循却莫名的觉得这会后背凉飕飕的,又去看了眼顾筠这会的神情,才忽然发现,自己似乎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悄悄的抿了一口面前有些凉掉的茶水,这才试探的问顾筠: “听你意思,若不是我,你这会还在北郊同他们在一处?” 在他面前,顾筠一向没有掩藏情绪的习惯,有话都是直说,见他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做了什么,他才慢慢抬头,用一副‘明知故问’神情看着他。 李循急忙摆手替自己解释: “你别急,这事我还没说完,听圣上的意思,彭城这案子影响不小,因为迟迟不能结案,百姓那边也就一直没个交代,上头不想再继续拖了,打算快刀斩乱麻,让我们亲自去一趟,好将事情尽快解决。” 他皱眉:“什么时候?” “听那口气,应当就是年前。”李循回答。 顾筠不做声了,目光又回到了手里的那张纸上,李循察觉出气氛有些不对,问: “看你这为难的样子,究竟是怎么了?” 他依旧保持着缄默,合上手里的东西后就一直在思虑什么事情,默了一会才说:“我是在算,年前就要去的话,什么时候才可以回来。” 李循也掐指算了算日子: “彭城离京城虽说算不上太远,可这会京城一段的运河已经被冻住,想要走水路,就要去几十里外的码头坐船…” 说起来,那边的事情其实已经处置的差不多了,只差最后的一点这案子就能结了,说紧急也犯不上多么的紧急,但因为这事圣上已经亲自过问了,他们的这一趟也是非走不可了。 李循还在那边算用什么方法才能最快的来回,算到最后才忽然反应过来,圣上只说让他们尽快,却并未说一定要在年前就要处理好回来。 他轻嘶了一声,这才发现自己被顾筠带偏了思路,嘿了一下说: “既然圣上都没说归期,我们也不必这么着急吧?” “是我想早些回来。” 他纳闷:“你又有什么要紧事?” 顾筠手里正在写折子,方才李循刚将时间算出来那会,他就已经提笔了,只见这会已经写了一大半,眼看着就要写完了。 “是有件要紧事。” “什么?”李循追问。 转眼间,折子已经写完,他停笔放下,眼睛连抬都没抬,直接便说:“新婚后的第一个新年,自当是想回来的。” 这才成亲多久,就知道话里话外来揶揄他这位孤家寡人了,李循听得这话,嘴角都忍不住往外扯了扯,又想起之前顾筠在酒肆中问自己的那些个问题。 自己接二连三的被他揶揄,李循心里难免有些气急败坏,又找不到合适的时机来回击,这会听他说起这话,不免起了些坏心思。 “那是,你可千万不能离开的太久。” 顾筠看他,挑眉问为何。 “你自己不也说了,这才刚刚新婚,若你要是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那刚和你夫人缓和的关系,不就又变的生疏了?” 诚然他是不大相信李循这话,但和夏琳琅有关的事他又实在忍不住刨根问底,也就多问了几句: “这样?” 李循点头,心里憋着想笑的冲动,一本正经的和他胡说八道: “是啊,就说我爹和我娘,哪怕平日里关系再好,若是骤然分开一段时间,再见面肯定是要生疏一些的。” … 夏琳琅和顾筝要比顾筠晚半天回京,山路难行,尤其是马车,更是走的慢些,等到马车摇摇晃晃终于到了顾家大门前时,天色已经沉的不行了。 巧玉已经候在了大门外,一见着车就赶紧迎上来,搀着两个主子从车里一前一后的下来。 “大…夫君他回了吗?”夏琳琅边下车,边问着巧玉。 颔了颔首,巧玉回答: “和夫人就差了片刻左右,一回来就吩咐我准备晚膳和热水,想来也是估摸着夫人快回来,都是给你备的。” 她的东西不多,阿衡已经张罗着别的下人将东西抬下车,而顾筝的东西还在后头,这会正在卸她的。 时间虽说不长,也就小半日的光景,但夏琳琅却莫名的有些想他,更想及时见见他,不想在这继续耽误时间,她回头同顾筝说了两句后,就先进了府。 她方才进府之前都问过巧玉了,说他回来后没去书房,而是径直回了院子,一路上都没有耽误,夏琳琅直接就往主屋去了。 也说不大清这会究竟是什么心情,反正自从温泉池的那个缠绵悱恻的吻后,夏琳琅就已经打定好主意了。 第82章 虽说这段婚事从一开始的确是没报什么真心,不管是她还是顾筠,在刚开始的时候也定是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 那些事情本就晦涩的很,没有挑明来直说,但男男女女之间的那些事,夏琳琅还是能心照不宣的感觉的出来。 就像顾筠说的,他从来就没当两人的关系是有名无实的假夫妻,具体是当成的什么,他也没说,夏琳琅自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从那句话出口之后,夏琳琅便知道,她是再也不能用之前的心态去面对顾筠了。 脚下的步伐也在不知不觉中加快,就在转过最后一个游廊的拐角后,她没有半分的犹豫,直接就推开了面前的门扉。 开门的声音来的有些突然,屋子里的人大抵也是没想到她这会回来,视线对上的那一刻还有些微愣,夏琳琅也是过了一会才讪讪的开口: “你,怎么这会就沐浴了?” 看样子,顾筠是方才一回了主屋就去了净室沐浴,这会胸前的衣衫微湿,贴在肌肤上,额上还有细细密密的水珠,唇角微张,脖根处的肌肤上还泛着热水熏蒸过后的潮红,这画面和昨晚朦朦胧胧看到的属实不太一样,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冲击着她的视线。 最是要紧的,是他这会的眼睛直愣愣的盯着自己,就让夏琳琅觉得,那张平日里板正寡欲的脸,此时此刻布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种意味和欲望。 夏琳琅可恨自己词穷,竟一时半会找不到什么词来形容这会的顾筠,看得时间长了,竟不自觉生出些口干舌燥的意思来。 “嗯,突然接到圣上的旨意,要临时去一趟彭城。” 顾筠突然的开口,霎时就打断了她的所有臆想,立即便回: “去彭城吗?怎么会这么突然?” 她说着,就要往里面走,进了屋子才发现,顾筠方才似乎是在房里找什么东西, 多宝阁上的几个箱奁都有被挪动过的痕迹,很是明显。 就一会说话的功夫,顾筠已经将身上的衣衫收拾齐整,嘴里还在回答她的问题: “还是那个案子的事,那边的衙署一时半会解决不了,还是要我和李循亲自去一趟。” 他边说边往夏琳琅这处走来,和他平静的语气恰恰相反,夏琳琅那颗方才还有些雀跃的心,在听到他的话后就隐隐感到了失落。 又不想让他看出来,只能故作镇定的嘀咕了两句: “现在吗?” 顾筠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没听见她小声说的那两句话,低头看了她一眼后,反而问起了别的事来: “我之前给你的玉佩,还在吗?” 闻言,夏琳琅抬头看他,反应了一下之后就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点头回答: “还在,怎么了?” 没有多说什么,顾筠将衣衫整理穿好之后就让夏琳琅将东西找出来。 自从上次,顾筝无意间提起过这玉佩过后,夏琳琅就隐隐觉出这东西的贵重,担心自己平日里不小心会磕着捧着,这才将它小心的放在陪嫁的妆奁里面。 若不是顾筠今日说要看,她大概都不会拿出来,翻箱倒柜了一阵过后,那东西才终于到了顾筠的手里。 掂量着手里那不大不小的东西,顾筠眉眼弯了弯,调侃的说了两句: “藏这么深?” 他眼睛深处潜藏着笑意,令夏琳琅想起了多宝阁上有过被翻动的痕迹,一瞬间就了然,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耳朵: “是顾筝,她之前说过,这枚对你来说意义不同,我担心自己不小心弄坏了,这才把它好好的收起来。” 顾筠用拇指轻轻的摩挲了那东西两下,上面雕刻的是一株紫竹,冰冰凉凉的触感,就算在冬日里头摸起来,也是让人无法忽略的存在。 白日里李循说过的那些话现在还言犹在耳,他倒不是担心别的,只是他和夏琳琅之间的感情,眼见着才好不容易有了些进展,就又要分开了。 他那会当即就问李循自己该如何去做,哪知人真的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看着他,说什么: “我说你真的是杞人忧天,人这会都已经进了你顾家门,成了你的顾家妇,就算生疏些又怎么了?等你结了案子从彭城回来,再多相处几日,那感情自也就回来了不是?” 这话他不知该如何去回,就说夏琳琅到如今都时不时将三年之约挂在嘴边的事情来看,他可不敢肯定从彭城回来之后,两人还能像现在这样相处。 就像是一种习惯,习惯了长时间不见这个人后,也自然就会忘了这个人的存在。 他伸手去牵夏琳琅的手,拉着人去床榻边坐下,没去管她这会的反应和神情,兀自将手里那块玉佩给她系在腰际上。 “你这是干嘛?”她好奇的问他。 顾筠手上这会正在忙活,十指灵活的将系绳系紧: “再是意义重大,也不过是身外之物,而今既然都给了你,就好好戴着。” “可是…” “没什么可是,就这么戴着吧。” 边说,东西就已经系紧,他顺势拍了拍她的腰,说:“挺好,衬你。” 夏琳琅这会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怪异感,总觉得顾筠有什么心事一样,她没忍住的问: “你,今晚怎么了?” 顾筠笑:“我怎么了,哪里不对吗?” 夏琳琅点头:“我也说不上来,但就是有种怪怪的感觉。” “方才听到我要去彭城的消息,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这次换夏琳琅不知该怎样回了,她这会不仅有想说的,而且想说的还不少。 舍不得你,不想让你走,想同你一道去…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不想和他分开。 但这些话她又觉得难以启齿,内心也有着女儿家独有的矜持,不想就这么告诉他自己的心思,只能在这里保持着缄默。 顾筠见她这样,似乎是猜到了一些,但没有戳穿,而是说了些别的: “但我却有话想对你说。” 夏琳琅看着他深邃乌黑的眼睛,下意识问: “说什么?” 实在是没忍住,顾筠抬头捏了捏她已经泛红的耳垂: “之前就答应过你,过府后的第一个新年是要陪你一起过的,但皇命不可违,我尽量早去早回。” 夏琳琅心里突然的咯噔一下,没想到他还记得成婚前说的这话,心里也瞬间泛起暖暖的热意,轻轻点了点头。 见此,他轻笑了一声: “就光点头,连句话都不回我?是在生气我将你一个人丢下?” 她急了,说:“你又胡说。” 这次,他总算正色了一些,又伸手捏起方才给她戴在身上的玉佩: “我走后,你便要天天将它戴在身上。” 她皱眉:“为什么?” “那样,你一看到东西,就会想起我,日日都戴着,才会日日都想起我。” 夏琳琅别了别嘴,但细看之下,能发现唇角是向上弯的。 “彤彤。”顾筠突然又唤她的小字。 “嗯?” “真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夏琳琅咬了咬唇,想了一会才终于点头,小声的说: “也不算真没有…” 看出她的羞涩,顾筠揉了揉她的脑袋: “不想说就算了。” 她刚松了一口气,就听顾筠又坏坏的开口: “等我回来,再慢慢说予我听。” 最后的最后,夏琳琅还记得顾筠说了最后一句: “记得想我…” ----------------------- 作者有话说:还是和昨天一样哦大家~ 第62章 秘密 就像夏琳琅之前说的,今日的顾筠有些说不出的怪异,或许是临别在即,说的那些话都一套一套的,也听的夏琳琅晕晕乎乎的。 那晚的顾筠其实说了许多话,但她都已经记不大清了,只记得一晚上被顾筠哄着,点了好些个头,也隐约看见他唇角若有若无往上提的细微弧度。 末了,顾筠像是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手掌控制住她的后颈,粗粝的指腹都忍不住摩挲。 夏琳琅又被那酥酥麻麻的感觉带起了身体的轻颤,屋里明灭的烛火晃的她都犯了困,就连看顾筠的眼神都不禁迷蒙起来,又是熟悉的感觉,也成功勾起了那潜藏在最底处,已经有些蠢蠢欲动之势的一种叫做欲望的东西。 毕竟也是同床共枕了那么久的‘夫妻’,就算是名不副实,也大致知道她这会的反应代表着什么,顾筠勾起唇无声的笑了笑,小声问她: “怎么了?” “没,没怎么。” 顾筠这会正揽着人坐在床榻上,将她一整个的反应都看在了眼里,故意问道: “可我怎么觉得,你的身子在颤?” 他这话说的慢吞吞的,声音又沉又哑,和夏琳琅昨晚在汤池边听见的。 而唯一不同的就是,昨天在池水里两人衣衫不整,又有黑夜做掩护,又哪像这会,不仅衣冠楚楚,光线还好上不少,夏琳琅有些不习惯在这样的情境之下和顾筠说这些话。 第83章 她微微将头偏了一点,不再直视顾筠,尽力压下潜藏在身体深处的悸动,故作镇定的反驳: “是外面太冷了,我才打了个寒噤。” “是么?”顾筠问,他这次凑近了些,呼出的热气就洒在她的面颊之上。 夏琳琅这次重重的点头,借着动作又拉开了些两人间的距离,她猜想或许是屋子里燃着炭盆的缘故,让顾筠身上那股沉水香的气息愈发浓烈,她鼻息里面这会都是那个味道,吸入肺腑之后,就无缘无故的感觉到面红耳 赤起来。 耳畔传来一声低低的笑,夏琳琅不敢偏头去看,依旧保持着这个姿势,接着,就听耳边传来顾筠的声音: “彤彤你知道吗,你这会的反应,和昨晚的一模一样”,他说完这半句,顿了顿,揽在夏琳琅腰上的那只手在悄悄用力,既能不让夏琳琅察觉,又能悄悄将她往后轻拽,手上动作不停,嘴里还在边说“那既然是冷的话,我倒是有个办法。” 夏琳琅听这话也是眉头一皱,猜不透顾筠这会心里又在打什么歪心思,但既听他如此说,心底也就难免好奇,下意识的就偏头想去看他这会的神情,哪知面颊才刚一有所动作,腰上就立即传来一股力道将她往外拉,她身子下意识的往后,头向上仰,下一瞬就发现自己的双唇被顾筠给衔住。 变故来的太快,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觉得脑子里白光一闪,再一回神,她就已经沉沦在顾筠这个突如其来的吻里了。 其实,早在顾筠掌住她的后颈,用指腹摩挲开始,夏琳琅已经就想这么做了。 昨晚在汤泉池里的记忆实在是深刻,她压根就忽略不了顾筠带给她的种种体验,从一开始的微微抗拒,到后来的无奈接受,再到最后的主动迎合。 所有的细节她都能清楚的回忆起来,以至于这会能很快接受。 好在顾筠只是浅尝辄止,没有继续加深这个吻,分开时右手拇指的指腹轻她轻轻拭去唇角的水痕,笑着问: “这会还冷吗?” 夏琳琅这会还轻喘着气,光听这话就能明白男人是在故意揶揄她方才敷衍说的那两句话,知道又被人看穿,她索性也开始破罐子破摔: “我要说还冷的话,你是不是又要亲一次?” 闻言,顾筠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回她: “你要真的想要,也不是不行。” 夏琳琅一个眼刀就朝他睨了过去:“你!” 没能让她继续说,顾筠顺势就拨了拨她被弄乱的鬓发,又摸了摸她的耳朵,颇有些安抚的意味: “但今日是不成了,我得准备上路了。” “方才答应我的事,可都记住了?” 他这话都说的一半一半,夏琳琅也听的云里雾里,反应了一会才听明白他是在说什么,抿着唇点了点头,顾筠却是看她这会一脸懵懂的样子,心里也不确定她是不是真的懂了,追问: “那且先说说,都应了我什么?” 片刻之前,两人才浅尝辄止的亲吻过,以至夏琳琅这会还没彻底将自己抽离出来,心底的那份悸动还在,若是此前,她一定不会理会顾筠的这种问题,甚至还会怪他为什么要突然来亲自己。 但人说来就是奇怪,也或许是因为她已经逐渐接受顾筠行事风格所故,对这样的问题,并未觉得有多么的难为情。 唇上和耳畔上似乎还残留着顾筠指腹上的问题,她没忍住舔了舔唇角,小声的回答: “要记得把你送的东西天天都戴在身上。” “嗯,还有呢?” “要记得…想你。” 这句话她说的有些小声,细弱蚊蝇似的,顾筠其实是听清楚了,但就是想逗逗她,故意的又问: “说的什么?大点声。” 夏琳琅这次学聪明了,一看他那神情就知道是故意而为,没再上当的落入他的陷阱之中,而是别了别嘴,戳穿他的伪装: “你分明就听清楚了,还要故意来逗我。” 顾筠一本正色的神情终于有了松动,没想到她竟会这样回答,没忍住笑出了声,曲解着她的意思在解释: “这不是怕你记不住,特意来提醒你。” 她努了努嘴,小声嘀咕:“你才记不住。” 说完,夏琳琅也不去看他,将视线放在了别处,顾筠见此,又揉了揉她脖颈处的软肉安慰,旖旎的气氛也变得浓郁许多。 这会两人都默不作声,平静了一会过后,屋子里头除了两道不轻不重的呼吸声外,便再无别的声音了。 四目相对了好一会,直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顾筠应当是知道来人是谁,没等外面的人说话,他就先开了口,说就快好了,让对方再等等。 也是在这时候,夏琳琅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方才说的‘早去早回’的‘去’竟然是在今天。 顾筠的手还箍在她后颈上,看着她半晌都没说话,是临别前的不舍,时间渐渐过去,就在阿衡的声音再度响起的前一刻,顾筠终于扣着她往前,再次将唇角压在了她的额头之上。 微凉的双唇贴了好一会,才听他沙哑着声音说了句: “我这就走了,可别忘了你刚刚说过的话。” … 事情发生的就是那么突然,也就是小半日的光景而已,两人在短暂的分别重逢后又再度分别。 就连夏琳琅都觉得事情有些出乎了她的意料,就这么简单的三言两语过后,顾筠就同李循一道领了旨,即刻去了彭城。 也说不上是个什么心情,离开前顾筠说外面天黑,眼见着就是要下雪的样子,便不让夏琳琅去送,等人真正离开后,夏琳琅独自面对心里难免会有孤独和失落感。 … 顾筠离开过后,为了不让自己满心满眼都在想他,夏琳琅主动将搁置已久的中馈又给拾了起来。 之前日夜学习账册的功夫并没有白费,即便已经懈怠了好些日子,但当再次看到的时候,夏琳琅仍然看的得心应手。 顾筠的归期未定,老太太和叶姨娘也因为她在学习中馈的事情继续免了她的请安,这便说明,她能在顾筠回京之前心无旁骛的看府里去年的账册。 眼看着年节越来越近了,这是夏琳琅嫁进顾家过的第一个新年,许多事还不太清楚,还要由叶姨娘亲自教导着。 于是,夏琳琅白日帮衬叶姨娘忙府里年节的事,夜里空闲下来,就在书房里仔细看着账册,日子过得倒是充实,却也有人颇有微词。 “嫂嫂,你现在一天天不是在和娘亲张罗着过年的事,就是一个人呆在书房里头看账册,都没时间陪我了…” 话落,夏琳琅手里的账册刚刚翻过新的一页,听着顾筝的话有些分了神,下笔的时候就歪了一下。 看着坐在一旁百无聊赖的顾筝,夏琳琅到底还是心软了,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腕骨,把笔放在笔架山上后就看着顾筝: “不是才从北郊的别苑回来吗?这就又想出去了?” 她这会正无趣到在把玩桌上的杯子,一听夏琳琅这话,嘴角一翘的抱怨: “还提呢,好容易可以出去一趟,结果到头来还不是我一个人在玩儿。” 提起这事,夏琳琅的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些歉疚,但真要说起来,罪魁祸首还是在顾筠,要不是受了他那晚的蛊惑,夏琳琅怎会放任顾筝一个人在外面置之不理。 顾筠倒是敢作敢当,只是没料到刚一回府就又匆匆离开,留下她一个人在这里愧疚的面对顾筝。 人这会提起这件事还是一脸愤愤不平的样子,夏琳琅自知理亏,也没和她过多的争辩,只同她商量着: “那,不若这样…” 顾筝终于抬头,嗯了一声。 “怎样?” 夏琳琅看着她,默了一会才说: “你要真想同我出去,也得等我忙过这一阵才行。” “眼下中馈的事我还不太熟,又恰逢遇上了年节,你大哥也不在府里,不若等他回来,那会府里已经忙过,我手里的这堆账册也捋的差不离了,京城又刚好是春天,你看可行?” 顾筝自来就喜欢她这个嫂嫂,比起她那冷漠的大哥来说,多了不知多少的人情味,听见她终于松了口,就知目的达成,两眼都泛着光的问: “那嫂嫂你是答应了?” 见此,夏琳琅点了点头,说了句‘嗯’。 哪知顾筝一听这话,立即就从桌案前起身,几步就到了夏琳琅的桌前。 “怎么了?”夏琳琅问。 顾筝拎起她面前还没看的几本账册,直接就在她对面翻看了起来: “帮你啊,两个人一起看,自然是要快一些,快些捋完,你就能早些带我出去。” 夏琳琅笑着摇了摇头,没阻止,只说让她不要心急,慢慢看。 到底是心浮气躁了些,时间才过了没一会,顾筝就开始坐立难安,一本账册胡乱的翻了翻,没几 第84章 下就看完。 感觉到了她的浮躁,夏琳琅没有抬头,只说若是觉得累了,让她可以休息一会。 夏琳琅还在认真看着她面前的那本账册,没发现顾筝这会正在对面支着颌一直看着她。 过了一会,等到夏琳琅又翻过一页之后,才发现不对,微微抬头看着顾筝,视线相对,问: “怎么了?” 顾筝眯着眼睛咧着嘴笑了笑,却是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话: “嫂嫂人美心善,难怪像我大哥那样的冰山也能臣服于你。” 夏琳琅抿了抿唇,突然就想起了之前去北郊的路上,顾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打断的话。 虽说后来阴差阳错地问错了人,顾筠嘴上说的让她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去问他,但从昨日到今日,她大约是被顾筠迷惑的失了心智,直到这会才想起这件事来。 好奇心一旦被勾起,就容易泛滥到一发不可收拾,也是思忖了好一会,她才终于下定决心,终于又向顾筝开了口: “顾筝。” “嗯,我在。”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顾筝手指正有意无意翻看着自己面前的东西,嘴里也是漫不经心的答着,说能。 夏琳琅彻底合上手里的账本,正色的问: “还记不记得你之前说过,说夫君和国公爷的关系向来尔尔,那次我就想问你缘由,结果被他打断,那今天你能告诉我吗?” 话落,顾筝手上的动作渐渐收回,正了正身子收起了散漫的样子,面色不是很确定的问夏琳琅: “你真想知道啊?” “嗯。”她点头。 顾筝的表情有些为难:“可我大哥不想让我说。” “那你偷偷告诉我,我保证,绝不告诉他。” 书房里接下来阒然了好一会,就在夏琳琅以为顾筝不会说的时候,却听她叹了口气,突然开了口: “这件事,说来话长…” ----------------------- 作者有话说:来了来了,留评发红包哈各位宝宝!么么哒! 第63章 想他 原来,表面光鲜,金玉满堂的顾国公府,也有那么些不足为外人所道的秘密。 经过夏琳琅的软磨硬泡和循循善诱,顾筝终于将那日在马车里被顾筠打断的话说了出来: “这事都已经过去好些年了,发生那会连我都没出生呢…” 顾筝小声的在嘀咕,说完第一句后还下意识的往外看了一眼,或许是害怕待会说的话被人给听见,连语气都放的很低。 等确定外面的檐廊和院子里真没人了后,这才小心的同夏琳琅咬着耳朵。 “嫂嫂你应当是知道的,我大哥同我其实并不是同一个母亲所出的吧?” 夏琳琅闻言先是愣了愣,接着才点了点头,这事她曾听赵娉婷说起过,说国公爷在叶姨娘之前还曾娶过一名妻子,姓向,兖州人士,也就是顾筠的亲生母亲,倘若她没有记错的话,她这位公爹的第一段婚姻,似乎也并没有维持太长的时间。 “我也是听府里的老人说的,说爹爹和大夫人的这桩婚事,实则就是一桩由父母牵线盲婚哑嫁的婚事。” 顾筝边说,边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夏琳琅,见她神色正常,这才放心的继续说了下去: “嫂嫂你懂什么是盲婚哑嫁吧?有别于你和大哥之间的这场婚事,他们成婚前互相不了解,自也没有见过对方,生等到新婚洞房那日,掀开盖头来才看到要娶要嫁的人是谁,爹爹他向来就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原本是想拒了这桩婚事的,可那时当家做主的人还是祖父,胳膊怎么拧的过大腿,爹爹孝顺,又不想因为这事而闹的家宅不宁,最后僵持了不到半年,还是妥协,应下这桩婚事,迎了大娘进门…” 顾筠的生母名唤向禾,生的既端庄又贤惠,一进了顾家门就上奉双翁,宽厚晚辈,还将府里上上下下都打理的井井有条,颇得两位长辈的青眼。 大抵是人天生的一种逆反心理在作祟的缘故,也或许是因为这桩婚事是半强迫的缘故,向禾所做的越好,顾清绪就越是抵触。 是以,两人明面上相处的越是和谐,实际上却已经是相敬如冰的状态,并伴随着婚后的诸多琐事,这种情况不仅没有得到缓解,反而是愈演愈烈,一直持续到顾筠的到来,也没能改变夫妻二人已经根深蒂固的一种相处状态和关系。 所幸,向禾有了顾筠之后,在顾家的生活不再是乏善可陈,郁郁寡欢,渐渐地也觉得日子有了企盼,就这样又过了几年,在顾筠五岁的时候,老公爷突然辞世,顾清绪顺理成章的袭爵之后,愈发的将整个心力都投入到了朝堂之中,整个顾家上下的大小事务一时间就全都扔给了向禾一个人。 偌大的一个顾家,对外要操持着大家的体面,对内不仅要管理好整个府里的中馈,还要看顾好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 终于,在一年年的兢兢业业中,向禾熬干了所有的心血,身体也亏空了,最后,在万分不舍中无奈的离开了这个世界,留下了顾筠,这个让她一生都牵挂不已的人… “那后来呢?”夏琳琅等不及的追问。 顾筝有些无辜的眼神看着夏琳琅,放在桌上空闲的双手也有些不自在的打着圈圈,默然了好一会,才听她语气糯糯的说: “后来,大娘就走了,然后,不到两年,爹爹就将我娘扶正。” 听到这里,夏琳琅大概就已经能捋清楚整件事情的始末,拧着眉听完后又忍不住问顾筝: “那这样一来的话,娘亲走了之后,夫君又该怎么办?” 向禾离开那会,顾筠还不到十岁,正是天真烂漫,需要关怀和照顾的年纪,夏琳琅甚至都不敢去想,娘亲离世,若是父亲也不甚在意的话,那顾筠又该如何? “嗯…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嘛,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只能尽力去想法子了,”她不自在的抠了抠虎口位置,垂下眼帘后才又继续: “大娘突然的离开对大哥的影响还挺大的,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大哥同爹爹就开始不大对付,不论是什么事,两人都针锋相对,互相看不惯对方,后来还是祖母瞧着不大对,将大哥要了去,养在身边,这才平静了这么些年。” “所以嫂嫂,虽然我大哥的性子寡淡了些,但他对你是不一样的,你是我唯一见过他放在心上的人,他对什么事都是那副不冷不热,可有可无的样子,却独独对你,好像有数不尽的耐心和包容…” 顾筝话还没说完,但夏琳琅却不想再听了,眼下全部的心思都已经沉溺在方才所听到的话中。 今日以前,夏琳琅一直都以为,像顾筠这样的出身和身份,必然是不大懂得平头百姓的七情六欲以及世间疾苦的。 他生来就是站在高山之巅,有着别人用一辈子攀爬也企及不了的高度,她从未曾想过,这样面若冠玉,如圭如璋的顾筠,幼年竟会有这样的经历。 生母早逝,父亲漠视,自小就跟着祖母长大,难怪当初是由祖母进宫请求圣上赐婚,亲自来夏家下聘的也是祖母,哪怕是在成婚后第二日敬茶时,顾筠同他父亲也是一副礼貌又疏离的状态。 顾筠的父亲对他的母亲没有什么感情,就连带着对顾筠的感情也是淡淡的,若非如此,为何在顾筝受到惊吓后首先指责的就是顾筠。 这令夏琳琅想起了之前在湖里泛舟的那次,夏奕落水,骆氏不分青红皂白的直接就来指责她,以及大婚三日后的回门,夏岭和骆氏对她的漠视,事后都是顾筠在照顾着她的感受和心情,安慰她,开导她,不让这些 琐碎的糟心事影响她的心情。 担心她多思多虑,尚且还在路上的时候,就告诉她,她是个独立的个体,想做什么便做,也值得别人更好的对待。 便是这样的一个人,却原来并不是如她所想象的一般,无坚不摧,没有挫败,原来顾筠也同她一样,经历过这些所谓人生的低谷,也面临过一样的困境,即便有亲人在身边,也不过是聊胜于无的样子。 夏琳琅而今突然很是感慨,也很心疼和共情那时的顾筠,毕竟生离和死别都是能伤人于无形的东西,她后悔没能在顾筠最需要的时候,像他陪着自己那样,陪在他的身边,陪他走过低谷和困境,也想告诉顾筠,他不是一个人,他身边还有自己。 屋外的雪开始渐渐下的大了一些,如柳絮一般的大雪密密匝匝的落了下来,纷纷扬扬的遮住了窗外的好些视线,夏琳琅这会却没有赏雪的心情,心里想的却是,祈愿顾筠此行,能平平安安的回来。 见她长时间的沉默,不说也不问的,令顾筝等的有些心急,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才令她如此,憋了好一会还是没忍住,最后急急的唤了一声: “嫂嫂?” 夏琳琅这会正看着窗外,听到声音一下就回神,扭头就看到顾筝一脸担忧的表情,回答: “嗯,怎么?” 第85章 “你怎么愣神了那么久,是在想什么?” 正好此时,窗外吹过一阵寒风,撩起她耳畔的碎发,她伸手别过来,忽而又怀念起昨日某人留在上面的温度和触感,心下没忍住的一笑,偏头看了一眼窗外簌簌落下的雪花,不知是在回答顾筝,还是在自言自语: “是我有些想他了…” … 在从京城前往彭城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正疾而行,在这适逢年关的时候,实在是不大多见。 ‘嘭’的一声响动,车辙快速的压过一块碎石,车厢被颠的离地足有一尺来高。 昨日出发的晚,李循一晚上都没有休息好,瞧着这会官道平稳起来,正打算阖眼休息一会的时候,却猛然来了这么一下,颠的他差点滑下去。 “我说顾子楚,你这次怎么就不把阿衡给带上!这次驾车的要是他,我至于摔下去吗?” 狭小的车厢内,李循的声音差点就要将车顶掀翻,他边说,边揉着腰试着慢慢站起来,一副狼狈至极的样子,正看着对面坐的四平八稳的男人一脸的不快。 而反观顾筠,正坐的稳稳当当,遇上颠簸连头都没抬,手上还捏着本书,另一只手上还握着一个茶盏,甚至经过方才的事后,杯子里的水半点都没洒出来。 “会摔下去,是因为你自己没有坐稳,赖得上别人?” “怎么就不是了,先不说驾车了,你我外出办案这么些年,哪次阿衡没有一起?也不知你这次是究竟是怎么想的,偏生就忘了要把他带上,有阿衡在,我们不知道能省下多少功夫。” 马车还在继续前行,速度不减,只是颠簸的程度少了许多,李循按着刚刚被撞伤的腰,小心的扶着车壁慢慢坐下,想到接下来的事情不仅棘手,这会连人都少了,也就忍不住抱怨了几句。 “也真是有你的,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人家都从外往屋里赶路,你倒是好,反其道而行,这个节骨眼上还上赶着去彭城。” 顾筠扬眉瞥了他一眼,没说话,而李循察觉到他的目光,一腔的牢骚发出来也没个回应的,心里不免恼火,说起话来,也就开始喋喋不休: “你可别看我,我方才说的那句话是假话?我有时候都觉得奇了怪了,你莫不是因为我说的那几句玩笑话,就这样着急的想要快去快回的?” 车内安静了一两息的时间,只听见顾筠翻书的声音,李循见状急了,故意用手扣了扣车壁,这才听见他漫不经心的回答: “一半一半吧。” “就这才一半?说出去谁信啊?” 自从上面的意思一下来,顾筠是半点的功夫都不曾浪费,直接就去回了圣上,说什么他想连夜赶去彭城,尽快将此事办妥后好回来陪家人一起守岁。 圣上不是那等不通情达理的人,又想到他而今还是新婚,自然是不会拒绝他,于是大手一挥,直接就应了他的请求,不过当初也早就说好,这事一个人着实难办,李循也就顺理成章的要陪着他一道前往彭城。 说起这事来,李循也算是满腹的委屈,眼瞅着就快过节了,竟然还要长途跋涉的陪着人因公外出,偏生这人又是自己多年的好友,当说不能说的,真真是憋屈的慌。 顾筠见此,终于是放下手里的东西,浅抿了一口茶,有些无奈的看着对面都快要烧起来的李循说: “那你究竟是想听什么回答?” 李循眼珠子一转,终于忍不住将心里的问题给问出来: “那你且先说说,明明以往都将阿衡带在身边的,怎么偏偏这次将他留在京城,难不成你还有什么别的打算?” 彭城的事情说起来也不简单,连他都不能说能有万全的把握,如今时间仓促,他又是这样兵行险着,李循心里难免有困惑,自也想问清楚,他是不是真有万无一失的打算。 顾筠听后倒是点头了,说: “嗯,确实是有旁的打算。” “什么打算?快说来听听!” 他不紧不慢的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这才回头和他说: “归期未定,我有些不放心琳琅一个人在府里,就只有把阿衡留下,才能稍微放心一些。” ----------------------- 作者有话说:快了,快了,就快了,还是老规矩哈,快要过年了,我已经要忙飞了。 第64章 喜欢 自那日从顾筝口中得知顾筠的秘密过后,夏琳琅就经常会时不时的要想起他来。 白日里尚且还好一些,像顾家这样的高门大户,又有世袭的爵位在身,往上再数三代,俱都在朝廷身居要职。 官场如名利,何况还是顾家这样的门第,自是人人都想要巴结来往的对象,越是这种日子,登门拜访的人就越是络绎不绝。 夏琳琅身为顾家的新妇,也是日后要掌管顾家中馈的主母,这种礼尚往来的事情她自当是要出面。 但今年是第一年,顾家家大业大,就连旁支的亲友她都尚且认不全,所以还是由叶姨娘领着她慢慢来学。 年节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她白日里马不停蹄的跟在叶姨娘身后迎来送往,分不开心思去想旁的。 可一到了夜里,独自面对空寂寥寥的屋子时,还是不大习惯。 和顾筠成婚的时间虽说不长,但至少婚后两人便 没有分开过,知道她畏寒,从京城开始下雪过后,每晚都是顾筠抱着她睡觉,人在时尚且还不觉得有什么,等这会人不在身边了,便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顾筠离开京城的第八天,夏琳琅就在府里见到了许久没露过面的赵娉婷。 好姐妹久不曾见面,想说的话也多,赵娉婷是同他父亲赵御史一道登门的,从进门起一看见夏琳琅就一个劲儿在同她使眼色。 顾忌着身边都是人,夏琳琅没敢直接回应,而是隔着几个人影,瞧着周围的人少了些了,才去问的叶姨娘。 “去吧。” 夏琳琅才刚刚开口,叶姨娘便一口答应,目光也朝着赵娉婷的方向去了两眼。 “都是你出阁前的好姐妹,今日好不容易见上一面,可不能怠慢了人家。”叶姨娘是笑着对她说这话的,并没有为难她,说完,下颌就往赵娉婷所在的那处点了点,其中意思明显。 夏琳琅没有客气和矫情,一听这话眉眼都眯了起来,小声对着叶氏道了句谢谢后,这才快步的往赵娉婷的方向走去。 前院这会到处都是人,不是说话的地方,夏琳琅便直接将人带回自己的院子。 “好些日子不见了,赶紧让我看看!” 刚一进屋,人都还没来得及坐下,赵娉婷就大着嗓门将夏琳琅拽过来,左右上下的仔细看了好一会,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没见瘦,气色也不错,看来你家顾大人将你照顾的挺好。” 她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而是拉着赵娉婷往内室里走。 府里这些日子里里外外都在忙上忙下的,人手不够用,各个院子的人都要去前院帮忙,就连巧玉也不能例外。 虽说院子里这会空无一人,但夏琳琅还是担心一会赵娉婷又会‘不经意’间语出惊人,未免再次发生这样的情况,她特意将人往房间里面带了些。 她倒是没有猜错,这才走了没几步,就听赵娉婷兴致勃勃的开口: “做什么要往里面走?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她轻‘嗯’了声,别的没在多说。 而赵娉婷却像是看到了什么稀罕物一样,一步就跟上她的步伐,和她肩并肩的凑过去就问: “究竟是什么话?值得你这样?” 夏琳琅沉默:“…” 见她这样,赵娉婷就愈发的不想放过她: “不说话?又是想让我猜?” “那我可真猜了。” 她故意将这句话说的慢吞吞的,像是在给她考虑的时间,但夏琳琅仍然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她眨了眨眼,没再等她,直接就开始了她‘大胆’的猜想。 “我若没猜错的话,是不是…还是同你家顾大人有关系?” 两人这会已经到内室,双双都围坐在里面的桌案上,终于坐下之后,四目相对,夏琳琅不得已,才点头承认: “嗯。” 桌案立即既被人轻轻拍了一下,赵娉婷满脸的兴奋,看着夏琳琅就是喋喋不休的开口: “真的?和我想的是一件事吗?” 夏琳琅有些记不清,之前究竟同赵娉婷说了些什么,见她如此问,只好老老实实的回答: “你说的,是哪件事?” 赵娉婷的眸光在听见这句话后,突然就暗了下来,故做皱眉的看着她: “难不成,你还有别的事瞒着我?” “没有没有,我只是有些想不起来之前都同你说过什么罢。” “那…要不要我给你点提示?” 赵娉婷两边的唇角弯了个暧昧的弧度,夏琳琅也看见,但一时间还是想不起来,等到终于有了点眉目的时候,赵娉婷已经先她一步开了口: 第86章 “你上次告诉我说,你们俩还没圆房,一晃眼又过了好些日子了,你们究竟…” 说起这个事,夏琳琅难免有些难为情,明明就是回答几个字的事,但她就是觉得难以启齿,掩饰般的从桌上倒了一杯茶,急匆匆的灌了下去,也成功的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 这回的赵娉婷却变的比之前那次有耐心多了,没有催促她,而是一直安静的等着,夏琳琅见这事是真的躲不过了,思忖了片刻,才语焉不详的回答: “说圆房是算不上,但也不算什么都没做…” “什么意思?”这话赵娉婷没大听明白,话刚说完,就迫不及待的追问。 “就…字面上的意思。” 夏琳琅这会也是不禁在想,大抵也是同顾筠相处日久的缘故,听他说过的荒唐话多了,等到这会她自己亲口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竟也会面不红气不喘了。 赵娉婷想了一会,还是半明不白的,又继续追问: “什么叫做,又做了,但又不算是圆房的事?你们究竟是做了什么?” 闻言,夏琳琅支支吾吾了起来,话说的太过明白也就失去了她的本意: “嗯,你就当理解为,既做了,又没做吧…” “亏我还这么的关心你,你就是如此的搪塞我!”赵娉婷故作生气的样子,但也因此没在逼问她了。 迭然,又想起一件旁的事来: “那你上次说要试探他的那件事,又如何了?” 试探倒是试探了,结果就是被人摁在水池边,浑身上都亲了个遍…弄的她到现在一想起这事来都免不了会心生荡漾。 这话夏琳琅没敢真的说出口,担心赵娉婷又有什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从嘴里冒出来,她含含混混的糊弄过去,也就没真的去回。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那你方才将我带来这里究竟是想问什么?” 夏琳琅努了努嘴,便说起顾筠离开的这些日子,自己颇有些不习惯的事来。 “这有什么,你们毕竟新婚,一日不见都能如隔三秋,何况他这都走了那么多日了,你不习惯也是寻常。” 夏琳琅点了点头,回:“尤其是前几日,我听说了他的一些事后,就更想见他了。” 赵娉婷见此,嘴里嘿嘿了两声,凑过来用手轻轻戳了戳她的肩膀: “难不成,这就是别人常说的,当局者迷,我看你,是越陷越深了,你现在的想见他,我可以认为,是你在想他,也是你已经喜欢上了人家了。” 赵娉婷的这一番话突然就让她有所顿悟,茅塞顿开似的,就连她自己也说不大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竟对顾筠有这种感觉的。 细数自己和他从认识以来发生的所有事,似乎不论事情的大小,每一次当她遇上麻烦的时候,都是顾筠来再给她化解。 从青云观,到游湖落水,到流言蜚语,再到她因为夏岭夫妇而伤感难受的事情,他并没有明言,却是每次都将事做的悄无声息,滴水不漏。 让人轻易的发现不了,等真正感受到他的爱意的时候,才会发现,这人已经将事情做的妥妥帖帖。 这种感觉她是第一次有,有些不大确定,还在试探的问: “这便是喜欢?” 赵娉婷点头,半点都没有犹豫: “当然,你想啊,人这会不在身边,你便越想,听到说他幼年的遭遇,你又共情又替人难受,这要都不是喜欢,难不成你要告诉我,这是友谊?” 赵娉婷这话说的过于直白,夏琳琅没忍住苦笑了一下,拇指抠了抠握在手里早已喝光了的杯子: “可我连这种喜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都不能确定,又该怎么说?” “哎呦,我的大小姐,喜欢这种事情就和爱一样,它就是一种感觉,又不是夫子在给你授课,非要你说个子丑寅卯出来,你只要确定,你喜欢他不就行了!” “我想我大概明白了,谢谢你娉婷。” 她还是默了好一会,应当是在思考方才赵娉婷说过的话,等再抬头的时候,就是一脸含笑的神色看着赵娉婷。 闻言,她忍不住嘀咕:“你是真明白了?” 她点头,说真的明白了。 而赵娉婷无法去认证她此话的真假,仅仅只能根据她的神情所知,她应当是明白了。 各路人马的登门拜访还没结束,和赵娉婷分开过后,夏琳琅又投入到新的当中。 不过人是一日比一日的少了,夏琳琅也渐渐能独当一面,白日招呼宾朋好友,夜里还不忘将之前的账册拿出来捋捋。 日子就这样忙碌又充实的过着,京城的雪依然在下,谁也没太在意它是大是小,等真正发现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是发生意外了。 时间已经临近年关了,前来拜访的宾客陆陆续续的少了许多,夏琳琅这会已经能在白日抽出时间来看看账册了。 眼下巧玉还伺候在一旁,屋子里的碳火已经烧的不如之前的热,她看了一眼将熄不熄的火苗,没忍住就抱 怨了两句: “这雪也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 夏琳琅这会刚翻过下一页的账册,不经意听到她在说话,也就顺势的问了一句: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巧玉一听,叹了口气说:“听说往来京城的官道而今全是积雪,京城的东西出不去,外面的也进不来,夫人您瞧,就连府里的碳火这会也都快要用光了。” 夏琳琅手上的动作一顿: “京城的雪,以前不这样吗?” 巧玉摇摇头:“真要说来,其实和以前是差不离的,只是今年这雪下的时间长了一些,官道上的还来不及清理,就又堆上了。” “就是说,现在要是想回京城,也是会耽误了?” 巧玉像是听出来什么来,笑着走过来说: “夫人问这话,可是想我们大人了?” 她这会已经不怎么会脸红了,只是被人当面戳破有些不自在,嗔怪的说: “如今你也知道来取笑我了?” “哪儿的话,夫人和我们大人伉俪情深,还用得着说出来么?” 夏琳琅不依,觉得巧玉就是在故意在取笑自己,就在打算同她‘据理力争’的时候,屋外突然走进来一个人。 她余光撇到人影,眉毛扬了扬,唤人: “阿衡?是有什么事吗?” ----------------------- 作者有话说:就快回来了,很快了! 第65章 接她 阿衡的身份是顾筠的长随,素日里都是跟在顾筠的身后替他处理一些力所能及的琐碎事情,但这次顾筠远行,却独独将他留下,说是她一人留在府里,顾筠不大放心,而他又不放心别人,就只能将阿衡也一道留下,以期能在夏琳琅需要的时候帮上忙。 这些日子,夏琳琅在忙着府里的琐碎事,那些个田庄和铺面她抽不开身,便只能拜托阿衡替她走一遭,人这会突然回来,还亲自到了她的跟前,想必是真的出来什么事情。 心里如是的料想,还没等人走近,她便先起身,看着人问: “你这时候回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阿衡没有耽误,见了夏琳琅就直接开口: “回夫人,是京郊外的一处田庄,城中的铺子所有的我都去过了,没什么大问题,本打算今日就开始去京郊外的,还没等出城,就收到那处的庄头托人送来消息。” 夏琳琅见他神色凝重,便知事情不小,直接了当的问: “究竟是什么消息?” 阿衡这次思忖了片刻,阒然的屋子里,夏琳琅清楚的听到他吸了一口气,接着才听他说: “京郊二十里外的一处田庄,因为京城这连日来的大雪,将田庄的花棚压倒,眼下临近年关,庄里这会就剩了两个花农,见此情形也是束手无策,这才托人传了话回来。” 夏琳琅:“是花田?” 阿衡点头,说是。 夏琳琅脑子里这会即刻就在思索这些日子她所看过的账册,顾家在京郊的田产不少,但大多都是农田或是种的果树之类,像花田此类的,她着实没什么印象。 “我这些天也看了不少田庄的账册,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顾家在京郊还有一处花田?” 看着阿衡有些欲言又止,又心急如焚的样子,夏琳琅都替他着急,连说: “都这时候了,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不是阿衡不想说,而是这件事说来有些复杂,他甚至还没想好要怎样去告诉夏琳琅。 京郊外的那块花田,说起来连府里知道的人都没几个,不为旁的,只因那东西不属于顾家,自然就没在回事处有过登记造册。 那东西虽说不属于顾家,但它的主人却是顾筠,是顾筠的亲生母亲向禾,在他两岁那年给置下的。 向禾同顾清绪的感情一向都不过尔尔,但府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日子,对内既要应付长辈,对外还要保持一府主母的姿态。 第87章 她每日就像戴着面具过着行尸走肉的日子,有苦也说不出,几年来心情都是郁郁寡欢。 好在是顾筠的出生给她的生活里带来了另一片阳光,分散了她的注意力,不再一门心思的记挂着府里的琐碎事。 一日,她闲来无事带着顾筠出城,路过京郊时,被那里的一片海棠花吸引,那花生长的茂密,一簇簇紧紧的挨在一起。 碧油油的叶子,红彤彤的花瓣,一眼望过去,就是勃勃生机的样子,自由,明媚,向上。 和她当时被困囿在顾家的处境以及一日日颓丧的状态都截然相反,她在车窗里都看呆了,心思微动,没忍住就让车夫停了车,牵着顾筠的手一步步走了过去。 驻足了良久,到日暮西斜时都舍不得离开的向禾,最终还是买下了那块种满海棠花的地… “你的意思是说,那块花田,其实是婆母买下的,这些年还一直都是由夫君在照料?” 阿衡自觉今日说了许多,也不知有些话当讲不当讲,但话已至此,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有些无奈的抓了抓后脑的头发,这才开口说: “夫人你说的没错,那块地就是先夫人留给大人的,她仙去之前,几乎每隔数月就会带着大人去一次那花田,或到处走走,或给那田施施肥,浇浇水…” 总而言之,夏琳琅算是听懂了阿衡想表达的意思,就是说,京郊外的那块花田,对顾筠来说意义重大。 它不仅仅只是一处普通的花田那么简单,那里承载着年幼的顾筠对他母亲的所有记忆,温婉的,和煦的,怜爱的…至少,在向禾仙去之前,顾筠同她在那处种满海棠花的花田里,度过了好几年的快乐时光。 但眼下这会,却因为京城连降大雪的缘故,导致那处花田状况不明,两边失去联系。 “那现在又是什么情况?”夏琳琅稳了稳心神,放平声音在问阿衡。 阿衡看了一眼外面已经明显变小的雪,终于还是实话实说: “花田里种的是海棠,这种花不耐冻,往年的这个时候都是庄里的花农提前就将油布准备好,待到下雪之前就给那些花披上,如此一来,就能保证那些花在第二年能安然开花结果,但眼下…” 可谁也没料到,京城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不仅将往来京城的路给阻了,积雪甚至大到连油布都承受不了,生生压塌了那些花木。 是以阿衡收到花农送来的消息后,就急忙往府里赶。 “属下今日其实都不应当告夫人你这件事,但那处花田于我们大人来讲实在意义不同,又适逢今年的冬日也实在是怪哉了些…都怪我……” 夏琳琅看着阿衡这自责的样子,心里就更是难受了,想到顾筠这会还在异乡夜以继日的忙公务,都是万家灯火的日子,他却因为允诺过会回来陪自己一起守岁,而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反其道的出京。 她的事情不论大小,顾筠从来都是放在心上,从不敷衍,而她既帮不上顾筠什么忙,但却不想他回来后因为这些小事而不开心。 这事说大不大,直白的说,就是一处花田的花木受了大雪的寒冻,但若往细了想,这是顾筠的生母给他留下的唯一有念想的东西了,她不想看到顾筠难过,更重要的是,她自己也想为顾筠去做些什么。 心里如是的想,同时也在暗示自己不要心急,总会想到办法的,她无意识的咬了咬唇角,偏头看向窗的时候,恰好就看到外面纷纷杨杨的雪花。 她回头就对阿衡说: “我看外面这会的雪小了不少,你可以先去打听打听,京城外的官道这会都能走了吗?” 阿衡闻言后先是应了一声,可刚走了不到两步就反应过来什么,回头一脸诧异的看着夏琳琅: “夫人你不会是想……” 夏琳琅点了点头,面色平静的回了阿衡这个问题: “嗯,我想亲自去一趟。” 在这里说的再多,都是无用功,只有亲自去过一趟,她心里才会放心。 阿衡一听这话,直 接义正言辞的拒绝: “不行夫人!大人就是因为不放心你,才特意将我留下,我又怎让你置身于危险当中?”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他不停的摆手和摇头,一副不可商量的样子,夏琳琅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 “你都还没去问过,怎么就知道一定会危险了?” “前几日的雪的确是有些大,但这两日已经小了不少,京城是皇城,每日不知要收多少的密报,怎会放任官道不畅?你说是不是?” 阿衡还是犹豫,并没有一口就答应,脸色有些为难的抓了抓后脑的头发: “可是,可是…” “别可是了,你先去打听清楚,再说去不去也不迟。” 恰逢这会,出去泡茶的巧玉回来了,两人便没再多数,夏琳琅朝阿衡使了个眼色,他犹犹豫豫的终于点了个头,这才听话的出了去。 … 真正打定主意要去京郊那处花田,是在两日之后。 夏琳琅猜的没错,前几日的鹅毛大雪到了这两日已经逐渐在变小,甚至从昨晚开始到现在,已经不见在下雪。 见状,夏琳琅便没耽误,连夜让巧玉收拾了些东西,这就准备要亲自去京郊看一看。 阿衡还是一脸担忧的神色,紧皱的眉头不见半丝的放松,一直到夏琳琅都上了马车,都还在试图规劝两句: “夫人,前几日彭城已经送了消息回来,大人归期在即,不若我们再多等两日,等大人回来再一道去?” 马车的帐幔已经落下,看不见里面的人,只能听见传来女子的声音: “阿衡,我们不是都说好了,我去去就回,就去看看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这样我也好安心不是?” 这说话的语气听起来明明软软的,却偏偏透着种固执又不容拒绝的意味,阿衡没忍住耸了耸肩,心道,难不成是两人相处日久的缘故,竟连脾性也愈发相近起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再想据理力争一下,可还没开口,车里面的人就又说: “说起来,这件事还是你告诉我的,你也知道那花田对你家大人来说意义重大,可他如今在彭城脱不开身,你也不想他回来后看到的是一堆半死不活的花木吧?” 大抵是这话戳到了阿衡的软肋,他鼓了鼓腮帮,终究还是没在说什么,只最后还是有些不放心的提了一句: “那夫人可能允我一道同去吗?” “不能。”车里的声音比方才还要坚决。 “我走了,但你要留在府里,这会正是叶姨娘需要人手的时候,你在,她能省下很多心。” 话落,就见一只细白的手,从车里伸出来,细腻的手心上,安静的躺着一枚玉佩。 “这是…”阿衡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夏琳琅却说:“这是夫君给我的东西,你且先收好,倘若府里真有什么意外发生,你就将这东西给拿出来。” 夏琳琅此行都已经安排妥帖,眼下这会来拜会的人是越来越少,她将阿衡留下,自己暂时的离开两三天去京郊,应当问题不大。 毕竟,她这会实在是担心向禾的花田出什么岔子,又不想让顾筠知道和担心,只要瞒着他,在他回京之前将事情做好再赶回来就行。 所以,和阿衡这会的配合就显得弥足重要。 车外的人没有应下她方才的话,甚至迟迟没有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她急了,唤了两声他的名字,手里的玉佩这才交付出去。 车夫一个扬鞭,马车一骑绝的就往京郊的方向而去,阿衡站在府门前,看着马车渐行渐远的影子时,忽觉得手里的这个东西烫手起来。 似乎是在故意同夏琳琅作对一般,分明就已经停了两日的雪,竟在她离开的那天夜里又开始下了起来。 好在去往京郊的官道昨晚就清理了一部分出来,她一路尚算顺利的抵达了田庄。 和阿衡话里说的差不离,前几日的那场大雪将花田里的海棠花压到了不少,这会还混合着油布横七竖八的倒在一起,乱七八糟的。 好在大雪停了那么两晚,夏琳琅到的时候,正好就看到那两个花农在地里收拾残局。 她下车,又让车夫将车停在马厩,和两位花农表明来意过后,也挽起袖子准备加入他们。 二人见此大惊,连连走过来阻止,说她这是折煞他们了,让夏琳琅赶紧回屋去休息,这里交给他们便好。 夏琳琅只是笑了笑,没理会他们的话,继续手里的活计,边将花木扶起来边说: “我这可是瞒着你们大人出来的,你们要是动作快些我明日就能回,要是回不去,便只能和你们再多留两日了。” 两人连称惶恐,再也不敢多说多问,匆匆点头过后就随她一道忙碌起来。 再次下雪就是当日夜里的事,夏琳琅也是没想到,才停了不到一日的雪又下起来了不说,甚至隐隐还有下大的趋势。 第88章 鹅毛一般的雪花,扑簌簌的落下,不间断的似的,压的夏琳琅都觉得有些透不过气。 她今天忙了大半日,终于是将花田里倒下的那些海棠花树都扶了起来,本以为明日就可以安然回去,却哪里晓得,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就又将她困在了这田庄里。 素日里,这庄子不常有人过来,两个花农也都是每月来一次这里,修剪修剪花枝,亦或是给花木松土施肥,是以屋子的条件极其简单,除却简单的一些物件之外,便没有旁的东西。 “夫人请用水。”一声略带沙哑的嗓音,拉回了夏琳琅正在神游的思绪。 她回头,含笑着接过那花农手里的杯盏,倒了句谢谢,温热的水顺着喉咙滑入身体,让她有些僵硬的身体瞬间回暖了一些。 “我本想着今日就回,哪成想那官道又被阻了,眼下便只好继续叨扰你们了。” 那人摆手,连连说没有:“夫人哪里话,这本就是大人的庄子,夫人愿意住多久,我们便自当好好照顾夫人,只是这里条件简陋一些,倒是要委屈夫人了。” 夏琳琅想起之前阿衡说过的话,不由的问: “我听阿衡说,这处庄子,夫君一年也是会来上那么几次?” 那人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思忖了片刻后才点说: “大人每年的清明和年节前后都会来这里待半日,也不做什么事情,大多时候都是站在田坎上去看那些花木。” “就他一个人?”夏琳琅问。 “偶尔李大人会同行,除此之外,就是夫人你了,”说完,他顿了顿,又问夏琳琅“大人这次可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脚,没能亲自来?” 夏琳琅闷了一会,没立即回答,末了才小声的回了句: “他应当…快回了吧。” 今晚夜色已深,夏琳琅离不开这里,只能先将就对付一晚,等明日天亮后再来看情况如何。 庄子里的屋子有些简陋,床榻都旧旧的,被子也硬硬的,就连四面墙的窗户上都有破洞,风一吹,又冷又凉。 陌生的环境下她还是不习惯,第一晚就寝时都是和衣睡,凉凉的被窝,冰冷的屋子,没半点的温度可言,和在顾家屋子里的感受截然不。 被子上还散发着潮潮的味道,她睡不着,脑子里就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想的也自然不是别人,就是她那已经离京十数日新婚丈夫,顾筠。 也不知彭城的事情这会处理的如何了,他会不会如他所承诺的那般,按时回来,还是说他在彭城有没有遇上什么麻烦,会不会给他此行造成些许的困难,要是得知自己知道了他的秘密,还会不会生气… 来这之前,阿衡说他归期在即,眼下年节也快了,那他是不是真的快回了? 诸如此类的种种,反正一晚上都如梦似幻的,分不清是在做梦还是醒着,脑子里和心里想的都是他。 她倒是在京郊睡的昏天暗地,可急坏了独自留在京城里的阿衡。 大雪突至,所有去京郊的官道都阻了,他无从得知京郊那处花田的情况,消息出不来 ,他也进不去,本以为今日雪会停,却不想等天亮后一看,地面已经累了厚厚的一层,而雪花还在若隐若现的飘时,他这才开始急了。 顾筠离京之前可是千万叮嘱过他,让他一定看顾好夫人,不能让人出意外和受委屈,他当初立过‘军令状’说这事包在他身上,保证不会出岔子,又哪里晓得… 眼下所有耳目俱都闭塞,他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好的法子了,看了眼手里夏琳琅留给他的东西,闭了闭眼,暗道一句‘死就死吧’后,就往城中的驿站去了。 … 彭城的衙署内。 顾筠和李循正在清点这次案子的所有卷宗和折子,百姓的,衙署的,以及所有证人的证词。 临近年节,衙署里人来人往的忙碌,大家早就归心似箭,李循听着外面的动静,也是心痒难耐,没忍住就发了句牢骚: “你说,这都白纸黑字的证据,明明白白的摆在眼前,他就是不认,死活说自己无辜,非要折腾我们来这一遭才行,真真是晦气!” 实则,这个案子已经处理的差不离了,只是主犯出于畏惧的缘由,一直不肯认罪伏法,口口声声喊着自己是冤枉的,不肯在认罪书上画押,才导致迟迟都结不了案。 彭城的衙署也是没了办法,这才将事情上报至三司,让大理寺来给那位主犯施压,这才将事情解决不少,只既然这事已经到了京城,人自然也要由他们带走才行。 顾筠头也都没抬,埋头一直在收拾自己手里的东西听见李循的话,语气里多少透着些无奈: “好在事情已经解决,那人已经答应签字画押,等明日最后一审过了,就能将人带走回京城了。” 李循碎了一口:“我看这彭城的衙署都是白吃朝廷俸禄的,就这么一件简单的事情也值得让我们亲自走一遭,又是这么个节骨眼儿上,真是不要脸。” 各方的推诿,皆是不想多管闲事,这才将事情一直赖到了京城,到了他们的手里。 顾筠大抵心里也是着急回,这会没有回李循的话,只是催促他赶紧收拾: “明日画押过后就能启程回了,你这会再慢点,明儿我就不等你了。” 说完,就看见李循不再多嘴,默默地收拾起手中的东西来,间隙,还是不忘眯着眼看着顾筠,猜测他是为何这样归心似箭。 屋子的门在这时候开合了一瞬,外面进来一个小吏,手里捏着个东西,看了屋里一眼,没说话,径直就往顾筠的方向走去。 他正聚精会神的在收拾手里的东西,没注意有人进门,直到有人递了个东西到眼前,这后知后觉的抬头。 “顾大人,这是门房送来的,说是从京城来,要给你的东西。” 京城?除了宫里的那位,还有谁会给自己突来信儿?想了一会,有什么东西迭然划过,他伸手一把就抽过那小吏手里的东西。 伴随着薄薄的黄纸一道映入眼帘的,是那枚他留夏琳琅的东西。 猜到大抵是出了什么事情,皱着眉把东西收入掌中后,这才着急的拆开来看。 信是阿衡托驿站的人送来的,上面清楚的阐述了京城近些日子的天气状况,以及夏琳琅被困在京郊花田的事。 “眼下,京城至京郊官道阻塞,前后难行,夫人听闻京郊花田突现意外,只身前往,这会杳无音信…” 后面还说了什么他没继续看,只看到杳无音信这几个字后,心情是难在平复,烦躁的合上手里的那张纸,一把就拍在桌案上。 对面的李循听到动静,也没忍住抬头,问了句: “你作何?” 顾筠没回答他,只是皱着眉偏了偏头,看向窗户外面,彭城的气候比京城暖和,这里冬日也不会下雪,今日阳光和煦,晒得人都暖融融的。 而夏琳琅此刻却独自在京郊的花田,冷冰冰的看着外面的扑簌簌的落雪,又想起她之前说过的,讨厌下雪天,被父母抛弃不好的记忆都是在下雪天发生… 信里说了,京城这会大雪不断,也不知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花田的农庄,会不会觉得难受和孤独。 坐在对面的李循见他好久都不说话,还以为是自己哪里出言无状说错了话,声音有些小声的说: “你…究竟怎么了?” 半晌,顾筠从窗外收回了视线,看了他一眼,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 “我今日就要回去了,明日结案和画押,就要麻烦你了。” 没头没尾的话,李循没大听明白,只拧着眉问: “等会,都这个时候了,你把话说清楚…” 顾筠这会已经起身,有条不紊的先将东西收入怀中,再说话,情绪已经平复不少: “我说,我今日要先一步回京。” “为什么?”李循问。 顾筠一句轻飘飘的话,却是分量十足: “琳琅这会一个人在京郊回不去,我要去接她。” ----------------------- 作者有话说: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要一直上班到初四才能休息,而且没有所谓的三倍加班工资,临近过年这个时候,单位还减人,真的想哭都哭不出来,今日的更新,明晚跨年,不一定能更,大家别等,安安信心看春晚,不过,可以来评论区和我玩玩~我等大家哦! 第66章 回来 就是一句简单的话,明明一听就懂,但李循就像是喝了孟婆的迷魂汤似的,愣了足足好一会。 大约半晌过去,他才逐渐回过神来,先是轻嘶了一声,这才放下手里的东西,看着正在忙碌的顾筠,一只手抬起要止住他的动作: “先别急,你的意思是说,眼下这会你就要出发,先一步回京了?” 顾筠手上的动作没停,只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嗯’字后,别的再没回答,李循听的也是半明不白,没再打断他的动作,而是眯着眼睛接着又问: 第89章 “你方才是说谁来着?” “我夫人。” “你夫人?” “嗯,没错。” 就像是在审讯犯人一样,李循问一句,顾筠便答一句,无比的配合,回答的干脆利落,半点没有要隐瞒的意思。 偏偏就是这样太过容易得到的答案,才会让人觉得不太真实。 得到答案的李循沉默了一会,没再说话,就这样大喇喇的坐在凳子上拿眼睛睨着顾筠,直到这会,他还是有些没闹明白,忙碌了快十数日的事情,眼看着明日主犯就要签字画押,认罪伏法,也就是多等一晚上,几个时辰的事情,他顾筠至于就这么等不及,即刻就要出发? “这事儿眼看着明日就要落定了,都这个节骨眼上你说你要走?那些人特意将你从京城拉到这里来,你不在,这事情它能成?” 旁的不提,李循这话是真的没有夸大其词,那些彭城的地方官,要不就是明哲保身,要不就是作壁上观,就这个案子也是各处拖拖拉拉,推推诿诿,不然,怎还轮得上顾筠和李循这两个京官亲自来这走一遭? 顾筠倒没有李循这般的急躁,虽说已经决定要走,但这会依旧是有条不紊的在整理手里的东西: “主犯已经认罪,案子已经了结,既定事实,我在不在亦是不能改变,为何就不能成?” “但这事儿是你亲口向圣上求来,我当初出来以前就说过,既然不急,便不用上赶着这时候来,你又不信邪的偏要,结果这会说要提前回的还是你。” 李 循没好气的说,但他知道顾筠的性子,决定了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而眼下也不想再劝,只是总归有些气不顺,忍不要发两句牢骚,毕竟不管怎么说,这次出来是他顾筠一意孤行的要拉上他,偏生这会临到末了回去的时候他又丢下自己独自一人回去。 顾筠这会已经收拾好了的东西,李循的话到底让他过意不去,但谁让对方是夏琳琅,他看了李循两眼,语气也终于软了下来: “我提前擅离的这件事,回京之后自会禀明圣上,这会是不得不离开了,彭城的事情你便多担待些。” 他说完,就准备要转身离开,人才刚刚偏了个头,还没彻底转过去,就听身后的李循‘欸’了一声。 回头,就见他一脸道不明的神色在看着自己,这会他才开始心急起来: “可还有事?” “就多说一句,又能耽误你多少时辰?” 他看着人,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寡淡: “那就快些说。” 李循闻言,啧啧了两声,调侃道: “之前就觉得你陷的不浅,且看看你现在这样子,提起你夫人的事来就情绪稳定,我不就多说了两句话就要瞪着我,要知道,这彭城可是你让我来…” 别看两人来这彭城都好些日子了,但每日里都在忙公务,没工夫说别的,眼看着好不容易彭城的事情就快结束了,谁知顾筠又要提前离开。 他本意也就是想问问顾筠,现如今和夏琳琅的关系是不是有了新的紧张,却哪知话还没说完,就被顾筠的眼神瞪的收回了后面的话。 顾筠见他又要开始没完没了的说,耐心就要被耗尽,紧皱的眉头已经预示着他心情的不佳,李循见好就收,话头也终于落在了他想问的事上: “那看来你这次是真的当真了?” 见等了那么久,人最后就问了这么一句无聊的话,顾筠是满腔的火气也无处可发,最后什么也没说就只看了李循两眼后就离开了。 “瞧那样子,真真是老铁树开花,万年大冰山融化了…” 一炷香后,就见从衙署的马厩里飞奔出一匹快马,哒哒哒的声音,速度快到不行,过往的街坊都还能没看清那马背上坐的人是谁,只看见一骑绝尘的一个背影,城中的主街上站着一名衙署里的小吏,盯着那背影看了良久,最后有些不确定的自言自语:“这怎么有些像是京城来的顾大人…” … 今年京城的雪着实有些奇怪,下两日又停两日,大两日又小两日,夏琳琅去京郊之前的两晚,雪便停了,等她到了京郊田庄过后就又开始下,大雪两日,又变小雪。 京郊的路被大雪阻断,等雪变小过后,又要等待道路通畅,她就被困在京郊的庄子,回也回不去,哪儿也去不成,一来二去,今日已经是她在这庄子的第五日了。 这五日里,阿衡想办法送了些消息进来,让他不用担心,说他已经将她被困京郊的消息送去了彭城,顾筠那处已经收到了消息,不日就会回来,而至于顾家,只知道她因为账目的原因去了各个庄子逡巡,并不知她是被困在这里。 虽说夏琳琅不想顾筠因为自己的事而匆匆的赶回来,但那消息只能进,不能出,阿衡也只送出过一次消息后就再也没送进来过。 既来之,则安之,索性花田的那些个琐事还有,眼下又回不去,她便心安理的留在庄子里和两个花农一起打理。 庄子里的海棠花树种了不少,之前压倒的也只是一部分,还有另外的几块地,虽说没有压倒花木,但是为了以防意外发生,她听从了两人的建议,将另外几处花田的油布和篱笆都做一些加固的处理。 是以,白日里雪不大的时候,夏琳琅就随二人一道下田去干活,撑油布,栓篱笆,有些枝叶过于繁茂的树木还需要修剪枝叶过后才能盖上油布。 好在那海棠花无刺,这冬日里的衣衫又能包裹住胳膊,是以除了手背上有几道不小心被树枝轻微的划伤外,便没再有伤口了。 “这已经是最后一块地了,夫人做完这些明日便可好好休息了。” 夏琳琅手上还在做着活计,就听后面传来说话的声音,这几日来,三个人每日都同进同出,做的是同样的活计,吃的也同样的粗茶淡饭,但大抵还是顾及着她的身份,两人不敢真的将所有的活儿都交她,甚至担心她会累着,连分给她的活儿也都是最少得。 “敢情你们真当我不知道,明明都说好了都是一样的活儿,但每次到我手里的时候就要比你们少不少,真打量我那么好骗?” “又是哪儿的话,这辈子能见到夫人,已经是我们的福气,怎能真的让夫人做这些下等的活计,要是大人回来知道了,不是在折煞我们。 她听着这话也只是咧着嘴笑了笑,相处了这么些日子,几人是愈发的熟络起来,早就从刚开始见面的拘谨到这会敢和她‘掰扯’两句。 夏琳琅也只是嘴上说着笑笑,没真往心里去,她本就不擅长做这种事,五日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就这样满打满算的他们都还剩最后的一块田没有完成。 眼看着回京的官道这会也快通了,事情要是再做不好,她也不能就这样放心离开,索性就听他二人的,如此,早一天完成这花田里的事,心也就能早一天落在肚子里去。 真如所言,所有的事情都在今日全部完成,夏琳琅抬手擦了额头上的细汗,站在田埂上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积下,向禾的海棠花就这样被好好的保护起来。 多日来的劳累,在看到眼前这一幕时心情也是无比的愉悦,只想着顾筠回来后看到的不会狼藉一片的花田,却完全忽略了她已经孤身来这儿过了好几夜的事实。 她身上穿着的衣物,经过这些日子的折腾早就脏污的不成样,那日来的匆忙,连衣物也没带上,找来找去,只在庄子里找到一件尚算干净的衣物。 “庄子里的条件不好,找来找去也寻到这么一件衣裳,听说那官道不日就快通了,夫人不若就先将就将就,等明日我们再去别的屋子找找?” 夏琳琅伸手接过那件衣服,打量了两眼后才点了点头。 见她总算是接过衣服又点头同意,那人似乎也松了一口气,说话的语气听起来都轻松不少。 “夫人也累了好些日子了,我这就给夫人烧水去,好好沐浴休息一晚,兴许明日衡大人就能来接您了。” 热水是已经烧好了的,她小心的伸手试了试水温,又低头看了自己身上穿的衣服两眼,这才慢吞吞的解开衣服下了水。 桶里热腾腾的水驱散了满身的寒气和连日来的疲惫,她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过顾筠的消息了,自从来了这田庄,她就像和外界隔绝了一样,除了阿衡送来的那些只言片语的消息外,再不知道别的。 来这之前和赵娉婷说过的那些话她至今都还言犹在耳,倘若不是因为喜欢,她又怎会不排斥顾筠的靠近,甚至还允他那样的对自己。 白日里有事可做这种感觉还没那么强烈,这会夜深人静,那种因为思念鼓胀过后的空虚感愈发的敲击着她的骨头深处。 她是真的想他了,很想他,很想现在就见到他。 “哎。” 阒然的空气里她不禁发出了一声无奈的长叹,怒其不争似的,人不就离开了才几日,自己真就像几月几年不见似的,看来真真的是陷入的不浅。 第90章 她有些懊恼的抬手,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嘴里不知还嘀咕了两句什么,后面就没再做声。 时间在慢慢流逝,浴桶里的水也在逐渐变凉,夏琳琅身上感受到了丝丝冷意,是时候该起了,她却先是偏头,看了眼搭在屏风上那件唯一的衣裳。 这事真不能怪她矫情,从小到大,即便是在昌平的舅舅家,她也没穿过别人穿过的旧衣裳,且先不说那衣裳是谁的,这庄子里久不住人,那东西也不知放了有多久,天热的时候,有没有虫子在上面爬过… 她不想让旁人觉得为难,只能勉为其难的收下,但她眼下也的确没的衣服来换了,方才是太疲惫了,没考虑那么多只想洗个热水澡,这会脑子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走进了死胡同。 脏的衣裳不想再穿,别人的衣裳她又不习惯,犹豫的这会时辰,就只能一直泡在水里,艰难的做着决定。 就在水越来越凉,她在心里终于说服自个儿就穿之前衣裳的时候,屏风外面突然 传来细微的声音。 那声音很是细微,但在这安静的屋子里却听的十分清楚,她心中警铃大作,没来得及思考,脑子里想的话下一瞬就直接脱口而出: “谁?” 没人回答,但空气里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浑身顿时就紧张起来,自己这会正不着一物的泡在浴桶里,外面的人不辨是谁,万一要真是个歹人… 她不禁就将身子往水里沉了沉,将大部分的身体都藏在了桶里,耳听八方,眼观六面,不敢惊动外面的人,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终于,过了一会,那窸窣的动静不见了,继而就听见有脚步声徐徐从这里走来。 夏琳琅两个手的手心已经攥紧,耳朵就贴在桶壁之上,听见那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了,终于停在了她的身边。 她头皮有些发麻,心里想了无数种奋起反击的画面,最后还是决定要先发制人。 哗啦啦的声音突然就响彻整个屋子,夏琳琅从桶里出其不意的窜出半个头来,一把就将手里紧攥的湿帕子给扔了出去。 白雾和水花一片混乱,她没看清对方的脸,只听见闷哼了一声,她抓紧时间就想从桶里出来跑走,却在刚披上里衣的时候,手腕就迭然被人拽住。 “你放开我!来人啊!”危险已经到了身边,她不在顾虑,放开嗓子就开始大喊。 下一瞬,脸上就被人捂住,力气颇大,她瞬间就发不出任何声音来,只能呜呜呜的在挣扎。 心里的绝望在这一刻漫上了心头,她拼进了全力,将压在脸上的大手挣扎开,一接触到空气,她开口第一句话就是: “我夫君是大理寺少卿顾筠!” 本想着这句话能起到威慑作用,即便不能全身而退,也能给自己争取到一丝的机会,她这会被人反剪着双手背着人,看不清对方的长相,话落之后,只听对方胸腔里面传来两道闷闷的笑声。 她皱了皱眉,忽觉得这笑声有些熟悉: “顾筠?” 手上的力道在轻轻卸下,她如愿的听到了他的声音: “还算聪明,这就猜到了。” “但我还是喜欢听你方才唤我的那两个字。” ----------------------- 作者有话说:哇咔咔,新年快乐大家,男主回来了~ 第67章 研磨 夏琳琅原本无比紧绷的神经,终于在听到这句话后渐渐的松弛下来,那些因为紧张而忽略掉的细节也在慢慢浮现。 譬如,布满水汽潮湿的屋子里,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沉水香的味道,简陋的屏风,是用木板随意雕琢的,若是她再细心些,能透过上面大大小小的镂空看到是谁站在外面。 她这会正被顾筠反剪着双手制服着,身后的男人坏的很,一边在松开她,嘴里还一边说着揶揄她的话,夏琳琅气不顺,言语之中催他。 “你快些放开我。” “我还没计较你方才往我脸上扔帕子这事,也就十几日不见,厉害了不少。” 夏琳琅见状没再回他,在他的搀扶下慢慢的直起腰身,而后也没将身子转过去,只埋着头将身上的衣裹紧。 方才那样的情形,她只来得及从架子上匆匆扯了件外袍披上,连系带都没来得及系,这会人的胸膛就贴在她的后背上,要是转过去,就把里面什么都看到了… “不转过来?”站在身后的顾筠在催着她回身。 她手指搅了搅腰间的带子,红着脸小声的说: “我,我里面没穿衣服。” 又是一声从胸腔里发出的沉闷的笑声,夏琳琅顿时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发烫,她拧着眉微微偏头,借着角度制止身后的顾筠: “你还笑!” “还真是霸道了不少,不能看,连笑也不让了?” “就是不让,你方才都把我吓到了。” 她刚刚真的以为是歹人来了,都准备好同人殊死一搏,结果在听到他声音后才觉得身子都软了下来,左手这会都要扶着木桶边缘才不至于滑到地上去。 顾筠又笑了一声,他这次没在憋在心里,夏琳琅又听到方才那种整理东西窸窸窣窣的声音,但她这会不敢回头去看顾筠,僵直着后背立在原地。 没过多久,身后的动静消失,夏琳琅竖起耳朵去听他在身后作何,就感受到肩膀上罩了一件厚厚的大氅。 她刚准备低头去看,顾筠的手就从两边压下来,再接着顺势的一扭,她就被人直接转了过去。 “你…”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给吓到,下意识将手捂在胸前,一个你字才出口,就见顾筠的双手伸到了她下巴那处,正要去系大氅上的系带。 “你…作何。” 见此,那到了嘴边的话都说的磕磕巴巴,也闹不明白他这会究竟想要干什么,她里面穿的外衫还有些湿,偏这会又没有合适的衣服来换,顾筠又自作主张的将大氅给她穿上… 那些久别重逢的情绪还没来得倾诉,就已经被这人安排的明明白白。 他手指灵活,三两下就将系带规整的系好,就在他忙着的这会间隙,夏琳琅这才偷偷抬眸看了他一眼,她方才从桶里出来后挣扎的激烈,顾筠的侧脸和额头上还挂着水珠,打湿了鬓角的几缕墨发,就连衣襟口都沾染上了丝丝的水渍。 十几日不见,他还是记忆中的样子,鼻骨高挺,双唇浅薄,凌厉的眉毛这会已经放平,不是疾言厉色的表情,反倒透出一丝的疲惫感来,看起来既狼狈又颓散。 夏琳琅打量的入了神,直到顾筠忙完手的动作唤她的名字,这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 顾筠抬眸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而是直起身,伸手从一边的矮桌上拿过了一个东西。 她看见顾筠手里的东西,心下也不免一颤,等不及顾筠先说,她没忍住开口先问: “这是什么?” 微湿的脸颊突然就被人捏了一把,力道不轻不重,她被顾筠抬起下颌,两相对视了一眼后,就听顾筠说: “当初过来的那么坚决,怎就没记得要给自己收拾两件衣裳?” 她听出来这话是有些责备的意思在里头,怪她先斩后奏,自作主张的过来,但眼下的情形也的确是她理亏,也自知争辩不过顾筠,她努了努嘴,继续缄默不语。 顾筠见她又开始装作没听懂的样子,故意偏头去看了眼她的耳垂,缓缓的靠近她,沉着声音问: “又不说话了?” 沉水香的气息突然就笼罩了过来,夏琳琅有些局部,大氅下的双手攥的紧紧的,不得已,才回了句: “那你要我说什么…” 他眉毛一挑,说:“那要不要猜猜这是什么东西?” 又是似曾相识的对话,其实,根本就用不着猜,在顾筠伸手将东西递过来的时候,夏琳琅就已经猜到了那是什么。 叠的整整齐齐的东西,被他托着放在了手上,颜色还是很粉嫩的鹅黄色,甚至都用不上多看,只一眼,夏琳琅看出来那是顾筠给她准备的衣服。 但她又担心顾筠又会说出什么荒唐的话来揶揄自己,就是不想回答他的问题。 还不能被他看出来,夏琳琅收回目光,潋了潋心神后嘀咕了两句: “不想猜。” 不是猜不到,而是根本不想猜,顾筠先是轻笑了一声: “我看你就是老天爷特地派来收拾我的。” “你又胡…啊嚏!” 话还没说完,一个喷嚏就从几个鼻腔里冒了出来,从浴桶出来后,她就一直站在这里,从指尖开始,她身上已经在渐渐发凉。 顾筠本打算再说,一看她这样,再大的心思也只能偃旗息鼓,没再让她继续猜,而是随着将手上的东西递了过来。 “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拿着。” 夏琳琅的手从大氅里伸出接过,顾筠的手上这会已经空了,但人还站在这里,夏琳琅便托着东西,一直看着他,迟迟没有动静。 第91章 “不换上?”他问。 夏琳琅抿了抿唇,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愣了片刻,才看明白她的意思,笑着问: “之前北郊别苑那次,又不是没看过。” “那又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 他不出去,夏琳琅也只好和他一样一直杵在这里,顾筠是真担心她染了伤寒,没真去计较她话里究竟是哪儿的不一样,最后还认栽妥协,转身出了屏风外面。 “动作快些,小心别染了伤寒。” 夏琳琅探头,见人真的走了,这才动作利索的将东西抖散开来,匆匆的披上。 那屏风简陋到不行,上面糊的纸张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眼下只要外面的人稍 稍的一个角度回头,就能看见她在里面做什么。 之前在汤池的时候,两人尚且都在水里,光线还晦暗不明的,哪像现在,灯火通明,连遮挡的屏风都聊胜于无。 也是担心顾筠会突然进来,她动作很快,没一会就将衣裳穿好,寻着话题在同他说: “这是你回去拿的?” 他的衣角挨着屏风,稍微有动作都能听见声音,夏琳琅听的心里不禁泛起了紧张,却听他轻描淡写的问: “就穿好了?” “啊,还…没,没呢。” 外面的顾筠却是皱了皱眉,他自己都觉得时间过了好一会,不就几件衣服,至于要穿那么久? 耐心有些告罄了,他一边转身一边追问: “我看看。” 夏琳琅在里面才刚刚将里衣和裤子穿好,就听顾筠说这话,接着,还没来得及阻止,人已经都拐过屏风几步就到了她面前。 她手里还拎着外面要穿的衣裳,还没来得及说两句,东西就被人拿了过去。 “我自己来…” 顾筠没有理会她的话,而是兀自将衣衫整理好,捏着她的手腕将人往身边扯了扯,就将衣服给她披上。 变数来的太快,她还有些愣怔,顾筠只好说了句: “手。” 她闻言,这才乖巧的将手穿过。 见状,顾筠的唇角往上提了提,又接着说了几个字,夏琳琅也都一一的照做。 系好衣衫上最后一根系带后,他又拿过一旁的裙子,这次,夏琳琅也不在扭捏,而是稍稍抬起双手,将她纤细的腰肢凑了过去。 顾筠笑:“嘴里说着不要,身子倒是实诚。” 她一听这话,脸又开始泛红:“明明是你非要的!” 话说完,他正好也将手里裙子的系带给她绕好,手指灵活的在她腹前动作,一听她这话,眉毛一挑,最后一个步骤稍稍的用了点力。 夏琳琅便觉得小腹上一紧,腰也跟着颤了一下,她没忍住轻‘嘶’了一声。 嗔道:“你轻些…” “不是说我非要的?怎么就知道让我轻一些了?” 夏琳琅是真的不想再同他说话了,三句都没个正行,越说她脸越觉得灼烧。 “我,我不同你说了…” 她说完,就越过顾筠要往外走,那净室空间狭小,又雾气腾腾的,又潮又湿,真要继续在哪儿待下去,她都觉得会出事情。 但顾筠显然是没打算放过她的,她人还走出净室,离屏风尚且都还有一步的距离,就被人从身后揽住腰肢给抱了回去。 还是同上次一样的姿势,顾筠直接将她抱坐在里面那张小几上,双手撑开在她身体两侧,又把她圈在他的怀里。 大抵是心里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已经有了些许的猜想,夏琳琅在低头看着他的时候,竟奇迹般的没有感到紧张。 四目相对,烛光的灯火通明下,她这才看的清楚,他一双眼睛下面隐隐透着乌青,整个人的神色疲惫之意尽显。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夏琳琅问: “你…是刚从彭城赶回来的?” 顾筠闻言,笑了一下,夏琳琅感觉到有一股暖暖的气息从她的面门上拂过,接着,就听顾筠说了一句‘嗯’。 “那边的事都完了?” 他抬手,将她身上的衣襟拢了拢: “尚未,是我提前回来了。” 她诧异:“你提前回来!那事情该怎么办!” “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了,李循还留在那边。” 一听这话,她提起的心这才落回到肚子里。 顾筠觉得有些不公平,接着问: “我千里迢迢的赶回来,还特地回了一趟府里给你带了衣裳,你就没一句想对我说的?” 夏琳琅低头看着他这样子,咬了咬唇角,憋了好一会,最后才说了一句:“那,多谢你了。” “就没了?” “那你还想怎样?” 顾筠将身子站直了些,眼神还是盯着她不放: “多谢谁?多谢什么?” “多谢你啊。” 他挑了下眉:“我还记得,你方才可是唤了一声别的。” 夏琳琅故意和他装傻,一脸懵懂的问: “唤了什么?可我不记得了。” “那要不要我替你想想?” 如果说之前的几句话,他的神色都比较正常,那这句话刚落之后,夏琳琅就明显感觉到他眼神的不一样。 就像黑夜里蛰伏在暗处的猛兽,正不动声色的在引诱明处的小兽自投罗网。 而夏琳琅清楚的知道,顾筠就是那只猛兽,自己就是那只小兽,她明明是有机会躲的,可这会却不想躲,反而是直接的迎难而上。 她微微低头,也看着顾筠的双眼,忽然就勇气十足的问: “怎么教?” 两人这会无比的心照不宣,顾筠就像是特地在这里等她一样,三个字才刚刚说完,夏琳琅的余光就清楚的看见那原本放在自己身侧的一双手忽然的抬起。 速度太快,她的目光难以追随,紧跟着就感觉到后脑上袭来一股力道。 温软和冰凉在一瞬间相遇,夏琳琅非常清晰的感觉到内心翻涌而上的满足感。 都说小别胜新婚,他们本来就在新婚,十几个日日夜夜的小别,早就让他们的身体无比的想念对方。 夏琳琅闭着眼承受着顾筠这会汹涌的情绪,他到底没能克制住自己,啧啧的水声昭示着他动作的粗鲁,一个不慎,就将她弄的疼了。 “嘶…” 都不用去看,光是用感觉夏琳琅就知道自己的双唇这会已经肿了。 想到明日还要出门去见人,她克制的拍了拍顾筠的后背,待他情绪平静下来之后,才伸手推着他的胸口,将两人给分开。 “想到答案了吗?” 即便到了这会,顾筠还是没打算放过她,非要让她回答个子丑寅卯来。 他指腹压着夏琳琅红红的唇角,轻轻蹭了蹭上面的水色,再一次问。 夏琳琅没有阻止他的动作,已经泛红的眼睛看了眼顾筠,捏了捏手指,这才小声的唤了句: “夫君。” 这两个字叫的顾筠心尖一颤,没忍住就又想往上凑,夏琳琅见他这样,一下就伸出双手压在他肩膀上。 “别,我嘴都肿了,明儿要被人看到可怎么说呀。” 顾筠真就停下动作,就着烛火,微仰着头仔细打量了她几眼,不知是在思忖什么,末了,才听他说了句: “那我又换个地方?” 夏琳琅想,上次他说换个地方,结果是亲的自己肩膀,这次又说换,应当也是同样的位置吧? 她强力的掩饰住自己身体的异样,也沙哑着嗓子问他: “是…上次那里吗?” 顾筠轻笑,食指刮了刮她的侧脸,顾左右而言他的说: “可我这次想换一个别的地方。” 话落,他手就沿着夏琳琅的脖颈慢慢往下滑,一寸寸的,很慢很慢,夏琳琅没忍住,仰高了脖子,猜不透男人是想做什么,她却发现自己这会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起来。 “那… …那是哪里…” 那双有些粗粝的手掌最后来到腰腹的地方,在夏琳琅还没反应过来之际,那枚被顾筠亲手系上的结,就又被他亲手解开。 她感受到了身上的衣衫有了些要滑落的意思,空气中的冷意让她不禁瑟缩了一下,想往后躲开。 顾筠却是掐住了她的腰,不让她后退,随之,方才那件大氅就又落在了她的肩头。 “别怕,我这会就告诉你。” 感受的出来夏琳琅这会身体的紧张,他说完这句话还安抚似的吻了吻她的额头。 “有什么不舒服,就告诉我。” 说完这句话后,夏琳琅就感觉到自己掩藏在大氅里的衣衫被人彻底的拽下,大氅直接接触肌肤,是不一样的触感。 但最令她感到陌生的,是来自胸前那似研似磨的感觉。 ----------------------- 作者有话说:终于写完了555555 第68章 擦手 夏琳琅这会全身正在止不住的轻颤,不为别的,只因那研磨而来的酥麻感正从脊背开始,迅速蔓延至全身,这会已经侵染到了她的四肢百骸,就连十个手指的指尖也都是麻麻的触感。 第92章 她也说不清楚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只知道心底深处先是觉得无比的讶异,接踵而来的是羞涩,而到了这会却是想要的更多。 今日以前,她做过最出格的事,也就是之前在北郊时和顾筠的那一吻,又哪里像现在,不仅衣衫不整,顾筠甚至… 总之,就是明显的感觉到和之前的那次很不一样… 就像吃到一颗烫口的元宵,又滚又烫,还不能直接咽下,龇牙咧嘴的含在口中,不停地朝外吐着热气。 边吐,舌尖和唇齿还不要停地在元宵的表面蹭来滑去,只等着时机一到,就要将东西一口咽下。 而顾筠此刻就是那个含着元宵的人,那粒小小巧巧的元宵显然是没有做好准备,又滑又烫的,让他含的有些吃力,他想用舌尖来安抚安抚小元宵,却发现,他一动,嘴里的元宵就越躲。 一个躲,一个追,狭小的空间内,唇齿之间就不免有所磕碰。 夏琳琅这会本就全身紧绷,任何一点的不妥都能引起她的轻颤,顾筠大概是没有察觉到自己的不小心,都这时候了,还在不停允吻,和它乐此不疲地玩儿着捉迷藏的游戏,直到夏琳琅的嘤咛声从头顶上传来,他才觉得不对。 又白又嫩的元宵这会变的又红又肿,明晃晃的烛火下面,还能清楚的看见上面挂着湿淋淋的液体。 自然,夏琳琅也看到了,分开之际看得清清楚楚,她有些受不住顾筠的那个眼神,索性往前伸了伸手,用大氅将身前的旖旎掩盖。 “你别这样看…” 顾筠脑子里这会已经快被欲望给填满,丝毫没觉得哪不妥,仍旧喘着粗气看着她,用他那已经沙哑到不行的嗓音问她: “弄疼了?” 要不是他双唇上这会还挂着些许的水渍,夏琳琅都快被他这一本正经的说辞给蒙骗,这哪儿还是那个名满京城的顾少卿顾大人? 明明是一张寡欲到不行的脸,却不妨碍他手上正在做着荒唐无比的事。 听完夏琳琅的话,他像是无动于衷,只是拧着眉将她放在胸前的手臂缓缓拉开,面色也不见轻松: “我看看。” 看看?他竟然说要看看?是要怎么看,是她想的那种看看嘛? 她的思绪还没来得及发散开来,她的动作就先于意识一步,将顾筠接下来的动作都阻在了外面。 “就是疼,还有些痒…” 夏琳琅只感觉到胸口这会酥酥麻麻的痒,还伴随着被轻咬过后的微疼,她双手正搭在顾筠的两肩之上,和他一样,喘着气,两边脸颊发着烫。 看到她轻轻颔首回答的动作,顾筠没忍住笑了一下: “那另一个我轻一些?” 夏琳琅闻言,双眸迭然就朝他看去,一脸的不可置信: “还,还来?” 边说,她边不动声色将滑落到胸前的衣衫给往上扯了扯,身子也往旁边偏了偏,不管是言语还是行为,都在告诉顾筠,她在拒绝。 见此,顾筠自个儿在心底轻哂了一下,面上,还在试图循循善诱: “你应当要理解一下我的,京城的消息没了大半个月,第一次收到阿衡送来的信儿,竟然是告诉我说你被困在了这京郊的田庄里。” 夏琳琅手上的动作也是顿了顿,眼眸下意识的就看了眼面前的男人,他还在继续说: “所以方才发生的那些,你可以当做是我在后怕,奔波了这一路,直到真的见到了你,那颗悬了一路的心这才落回道心里去。” 这话也同样让夏琳琅触动不少,久别重逢,她同样也很想他,想见他,但要让她继续同意他还想要做的事…夏琳琅还是有些犹豫。 顾筠这会也一直在看着她,是在等他的回答,那些拒绝的话她无法直接就说出口,但倘若换个说辞… 她悄悄看了顾筠两眼,小声打着商量: “可,可我还是觉得疼…” 说完这句,她已经羞恼到偏头不再去看他,双手还紧紧的捂住自己胸前,一副绝不妥协的模样。 顾筠没再说话,只是轻轻叹了一声,屋子里阒然了一会,夏琳琅半背对着他,也看不见他在做什么,直到两边肩膀上又压下来那股力道,才又感觉到顾筠将自己拽了回去。 四目相对的瞬间,夏琳琅一眼就看到了顾筠手里的东西,诧异之余还是没忍住出声: “它怎么会在你这里?” 顾筠挑眉看了她一眼,一只手捏着那东西,另一只将她轻轻地拉近自己。 她身上的裙子是他亲手穿上去又亲自给系好的,夏琳琅大概是猜到他想做什么,没有说话,反而是配合的很。 只见顾筠右手的食指勾了勾她腰间的系带,左手捏着那东西一下就穿了过去。 他悄悄抬眸,看了一眼这会的夏琳琅,没好气的说: “一会痒,一会又疼的,真不知道你那句话是真话。” 话落,夏琳琅立刻赌气似的开口: “我说的都是真话。” 他嘴角往上提了提,故意在逗她: “真的?” 夏琳琅忙不迭的点了点头,害怕他不相信似的。 他手里的活儿就快忙完了,这会已经收回了目光,看似在专注手里的事,说话的语气都显得漫不经心: “我怎么就不信…” 夏琳琅一听这话急了,都这个时候了,自己怎么会拿这种事来说笑: “都是你干的好事,真要不信的话,就自己看…” 话刚说完,顾筠手里的事也恰巧做完,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瞧那意思,是真想看两眼似的,也是这会,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又掉入了他的陷阱里面。 眼下捂住衣襟的手都觉得汗涔涔的,话都说了,这会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她总算恼了,终于打算破罐破摔: “好的坏的都被你说了,要不还是顾大人你行行好,告诉我你究竟想要什么总行…” 见此,顾筠一下就凑了上来,两人鼻尖蹭鼻尖的,离的非常近,夏琳琅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到没有说完一整句话,这这样睁着一双眼睛,懵懵的看着顾筠。 就见顾筠向来寡淡的脸上,这会难得的带了些笑意,随即,他撑起身子站直,拉开了近在咫尺的距离。 两人之间高度的差距也因此缩小,夏琳琅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追随着他,就见他无声的扯了扯嘴角,而后伸手捏起了他方才亲手系上的东西。 “真猜不到我想干什么?” 他边说,食指和拇指边摩挲那枚玉佩,是她来这京郊之前留给阿衡的那枚,方才他没有回答自己问题,但只要仔细想想就能猜到这东西是怎么到了他手上。 这话,他说的又慢又沉,在夜色的衬托下,让人觉得是在蛊惑人心,尤其他这会手放在她的腰侧,明明就是一个在普通不过的动作,夏琳琅都觉得他是别有目的得再做。 见她又不说话,顾筠大抵是猜到她的回答,无声的笑了笑,放下东西拍了拍她的腰窝,直接就道出了他这会的心思: “就是没亲够,想再亲会。” 真的是…又直白,又浪荡,没半点矜贵可言,夏琳琅却是听的身上起了一激灵,没忍住嘀咕了两句: “真就像个登徒子…” “那登徒子这会想请问,还能再亲吗?” 夏琳 琅这次没出声了,真要说来,她也是想的,只是着实没料到顾筠方才会亲吻她的那里,她毕竟也是第一次经历,自然会不大习惯。 且这会顾筠还这样直白的说出来,是要她怎么回答嘛,说不能也不行,说能也不行,她一时间也是进退两难,竟不知该怎么去回了顾筠。 她久未出声回答,但也没有拒绝,顾筠似有所感,自然也是猜到些什么,放在她腰上的手这会竟自自觉的在上面画起了圈圈。 痒痒的触感一从腰上袭来,夏琳琅一整个人都变得僵直了许多,顾筠也有所感知,还是一边不紧不慢的轻哄: “都那么久了,想好了吗?” 她忍着身上各处的异样,还没忘记要回复顾筠: “你,你别挠我痒痒。” 他轻笑:“答应我就不挠。” 夏琳琅这会被他弄的手软脚软,整个人都窝在顾筠怀里,用不上半点力气。 “我快没力气了。”她有气无力的说。 顾筠放缓了手上的动作,低头亲了亲她有些汗湿的额头,喑哑着嗓子说: “累了就闭上眼睛,休息一会。” 夏琳琅察觉到他嗓音有些不对,下意识就问: “你到底要做什么?” “不准亲,那别的事总可以做吧?” 她那时候尚且还不知道顾筠口中别的事究竟是指的什么,只记得她那会的意识已经有些涣散。 顾筠身上的味道和当时说的话,以及说话的嗓音,都恰到好处的让她短暂的迷失了一下。 没有思考太多,也或许是他过于的蛊惑人心,她懵懵懂懂看着他深邃的眼睛,没思虑太久,就被人鼓动的点头。 第93章 接着,便看到顾筠的唇角向上牵了牵,他伸手将人拉出自怀抱,夏琳琅已经是迷迷糊糊的了,坐都坐不稳。 顾筠掌了掌她的腰际,让她不要乱动,见此情形,她便以为人要离开了,扯着人衣角,嘴里嘟囔着开口: “要去哪里?” 顾筠手上的动作一顿,没回答,只是将衣角从她手中解救出来。 东西一脱了手,夏琳琅就像受了刺激,直接反手就拽住顾筠的手腕: “我不让你走。” 顾筠这会终于是没了办法,只好捏着人的手腕轻哄: “不走,是我要去拿点东西。” “什么东西。”她还在不依不饶。 他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我去拿帕子,擦擦手。” 夏琳琅听的似懂非懂,这个时候为什么还要拿帕子来擦手?她皱着眉看着顾筠,一脸的懵懂。 “乖,”顾筠见状,拍了拍她的脸颊,只说“一会你就知道了。” 她这才放开顾筠的袖口。 那会的夏琳琅,是真的不明白顾筠为什么要擦手,直到泛着冰凉的指尖淹没在她的温热湿软里时,她总算是听懂了顾筠的意思。 ----------------------- 作者有话说:不知道大家看懂了没有\(^o^)/~ 第69章 假话 事情发生的实在是突然,那些从心底深处翻涌而出的欲望和情感,无一不在支配着夏琳琅的每一寸神经。 她就这样瘫软在顾筠怀里,随着他的动作在起伏,嘴里也有一下没一下的嘤咛几声,有时候顾筠的动作重了,她忍不住就朝他肩上咬去。 他常年都在习武的缘故,肩上都是虬结的肌肉,夏琳琅第一口下去的时候还被硌到了牙齿,气急败坏的用拳头擂了一下他。 耳畔响起了一声沉闷的笑声: “自己不争气,就知道来怪我了?” 他说话这会手指停了动作,弄的夏琳琅有些不上不下的在他怀里喘着气: “你,你快些…” 又开始不快不慢的动作,尝过方才的滋味,夏琳琅怎会满足于当下的感觉,又不想再三的提起,以免顾筠又来使坏,她颤颤巍巍的从他怀里起来,用浸满了水光的眼尾看着他。 “再唤我一声。”顾筠大抵也知道她就快了,但还是想听听她说那两个字,都这会了还在诱导她。 夏琳琅这会已经衣衫不整,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在他面前坐着,又不想就这样如了他的意,咬着唇角不让自己发出半点的声音。 “又不说?”男人见此,手上又故意使坏,轻一下,重一下的。 夏琳琅猜到他的心思,不动声色的‘嘶’了一声,憋着一口气在和他较劲儿,就是不开口,顾筠自也有他自己的法子,就这样陪着她玩儿,温水煮鱼,慢火烧冷灶。 这种事上,男人或许天生就占了一定的主导地位,终究是夏琳琅玩儿不过他,没过多久,就听夏琳琅嘴里吟吟哦哦的唤了几声。 达到目的顾筠似乎还不满意,手上动作不停,嘴里还在继续诱导: “还不够。” 夏琳琅这会是真的后悔的要死,一开始就不应该答应他,方才更是不该妥协,她这会就像是被人给架在火上烤一样,真的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 后背从股缝开始的地方,突然就窜了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上来,夏琳琅被这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支配,一个挺身就从顾筠的怀里坐了起来,仰着漂亮纤细的脖颈,后背还挺的直直的, 顾筠见此,满是汗液的下巴凑上去亲了亲她,故意问: “怎么了?” 就这一个动作,不知是触动了哪里,她只觉得眼前闪过了两道白光,浑身一个激灵,下一瞬,就失去了全身力气,彻底瘫软在了顾筠的怀里。 一只沾满晶莹的手从温软的地方缓缓滑出,引的夏琳琅浑身止不住的在轻颤,她是真的发不出声音来了,全身已经无力到不能阻止顾筠的任何动作。 担心他又要做什么坏事,夏琳琅在怀里喃喃了两声,他听到动静,低头凑了过来,挨着她的额头问她说了什么。 两人身上这会都湿湿黏黏的,额头又贴在一起,夏琳琅闻到他身上的味道,身上又开始翻涌起无名的感觉,她脑袋在他怀里滚了滚,想借此躲开他的接触。 “想说什么,嗯?”顾筠轻声哄她。 她嗓子发干,说出的话都涩涩的:“我,我不想说了。” 听她还惦记着说话那件事,顾筠心底也是软了一大片地方,蹭了蹭她的额头,总算是放过了她: “嗯,累了就睡,今晚就不说了。” … 回京的路,昨日就已经通了,第二日天亮后不久,顾筠就开始着手准备带人回京。 夏琳琅当时来的匆忙,没带什么东西,这会也是轻车熟路的三两下就收拾好。 只是当收拾到昨晚换下来的里衣时,她实在是有些目不忍视… “怎么了?” 身后突然就传来顾筠的声音,人也跟着靠了过来。 夏琳琅一下就收紧了手里的衣裳,藏在一堆东西的最下面,欲盖弥彰的说: “没,没怎么…” “藏什么东西,不能让我看?” 他身量高,微微偏头往她后面看就能看到一个衣角,夏琳琅眼见急了,挡在面前不让他再靠近一步: “就是些不打紧的东西,你就别问了…” 她眼神左顾右盼,顾筠一看就知道不对劲,趁她话还没说完,一个伸手就将她藏在身后的东西抢了过来。 “欸,你!” 见状,顾筠立刻将手里的东西拿的高了些,夏琳琅扑过来准备抢,却被人一下给揽在了怀里。 “你还给我!”她在他怀里着急的唤道。 顾筠这才有功夫来打量手里的东西,只一眼就知道那是什么,下意识轻笑了一下,低头看着她问: “是你的吗?就让我还给你?” 他这话真说的没脸没皮的,夏琳琅都没眼看他。 手里拿着的,是他的里衣不假,但真要说来的话…那上面沾着的东西可是她的。 昨晚的最后,她已经是 彻底的精疲力竭,累的连眼睛都睁不开,是以所有善后的事情都是留给顾筠去做的。 她软趴趴的窝在他怀里,说什么也不想动弹,顾筠想帮她清理清理,但奈何庄子里什么都没有,唯一的帕子也被她扔在地上弄脏。 顾筠也是没了法子,只好将身上的里衣脱了下来,一点一点的给她细细的清理。 她那会迷迷糊糊,即便知道是他在替自己清理,也分不出心力来说什么,可这会她是清醒的,那东西就这么大喇喇的被他拎在手上,嘴里还这样问… 这要是被人知道,她到底还要不要脸啊。 “不要了,不要了,你全拿走吧。” 是真的拿他没了办法,说完丧气话后,生气的连看都不看顾筠了。 顾筠见此,也不再逗她,将手慢慢放下,凑到她眼前,哄道: “又不是不给你了,犯得着置气。” 他昨晚就是这样,一个劲儿的凑到自己耳边轻哄,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个遍,以至于到了这会,他轻呵气说话的时候,夏琳琅都感觉到小腹的酸软。 担心自己又受不住他的甜言蜜语,她悄悄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微颔着首用眼睛撇他: “顾大人能说会道,我怎么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揽在她腰上的力道忽然就紧了紧,夏琳琅被迫和他拉进了些距离,就听他说: “又在编排我?且说说在你面前,我何时说过假话?” 见人半晌都不出声,顾筠还若有其事的追问:“怎么不说了?” 她努了努嘴,看神情明显就是不想说的样子,顾筠坏坏的笑了笑: “真要说来,我也就昨晚说了一句假话。” 夏琳琅看着他,眼神里充满好奇,昨晚他竟还说了谎话来骗自己?那她应当是真的迷糊了,这会是半点都想不起来,咬了咬唇,像兔子落入猎人的圈套: “那你说说,是什么假话?” 顾筠慢条斯理的将手里的衣服叠起来,一整个清贵的样子,和手上正在做的事真的格格不入,说出的话更是格格不入: “你昨晚累极,摇着头说不要的时候我说了谎话骗你。” 他顿了顿,眼眸从手里递了过来,一本正经的样子:“我说,累了就不做了这句话,其实是我说谎了,我那时是还想继续的……” 夏琳琅这会已经不是简单的后悔了,是无比的懊悔,竟然又一次被这人拿话说的自己面红耳赤,不想再继续听下去,她只好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 等真正回到京城,已经是当天的傍晚。 夏琳琅去京郊的事情,是阿衡瞒着府里上下,是以没有任何人知道她不在这些日子是被困在京郊的田庄,更不知道这会应该在彭城的顾筠竟然出现在顾家。 第94章 是以,当汪润秋在松鹤堂看到顾筠牵着夏琳琅来问安的时候,也是满脸的惊讶。 “你这小子,这会不是应该和李循在彭城?怎么就和琳琅一起回来了?” 两人这会都心照不宣,未免老人家担心,绝口不提她独自在田庄过了好几日的事情,担心说错话,夏琳琅开口之前还特意回头看了顾筠一眼。 男人正捏着杯盏轻呷里面的茶,察觉到夏琳琅的意思,喝完后手握着她的轻轻捏了捏,这才朝着对面的汪润秋回答: “那边的事提前了了,回来就听说琳琅在庄子里,这才一道接了人回来。” 这话汪润秋没有全信,将信将疑的看了他两眼,末了还是不放心的问琳琅: “丫头,奶奶不大相信他说的话,你来告诉我,他方才说的是与不是?” 话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夏琳琅又怎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次她连看都没看顾筠,直截了当的就回了汪润秋说顾筠没有说假话。 老人家这才放下心来,但看向顾筠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埋怨了两句: “我可听说,这次去彭城是你自请的,这话可是真的?” 顾筠没有推辞,随即点头认下。 汪润秋听后先是叹了口气,又看了一眼他身边的夏琳琅,沉默了一会,大概是在思忖后面的话当讲不当讲。 还是顾筠看出来她有话想说,这才调侃的问了句: “原来您也有有口难言的时候?” 他顺利的接受到汪润秋的一记眼刀,似乎是在告诉他‘这可是你让我说的’,这才不管不顾的说了出来: “宦海沉浮这么些年,净学会来揶揄你祖母了?” 顾筠:“哪的话,不敢不敢。” “哼,我看你可是敢的很。” 她眼神还是有意无意的往夏琳琅身上撇去,最后有些故作的清了清嗓子,这才继续数落起他来: “眼下适逢年节,你同夏丫头又是新婚,就非得这么上赶着要去那彭城?” 顾筠顺着她的目光也看了身边人一眼,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轻声笑了笑:“您这儿那儿的话,我那是为了公务。” 汪润秋:“公务就犯得着非要这时候去?就不能等等?” “是人彭城那边的等不了。” 老人家不说话了,一副埋怨的眼神一只斜睨着他,要将他看穿似的,气氛一下就变的紧张起来,最后还是夏琳琅见状出声来打了个圆场。 “奶奶,夫…夫君他说的是真的。” 似乎是没料到她会出声替自己解围,顾筠也是挑着眉偏头看了她一眼。 夏琳琅还是有些不习惯在人前这样唤他,这会正难为情着,就见顾筠这样看着自己,是更加觉得害羞,不想继续成为焦点,悄悄伸手掐了顾筠一把。 她自以为这些小动作没人发现,却不想怎能瞒过对面的汪润秋,见此,也没在继续说教,只温柔和煦的对着夏琳琅说: “丫头,你可别替他瞒着,要是觉得受了委屈一定要告诉奶奶,知道吗?” 顾筠在一边直呼事情不公: “我这可是为了赶回来陪她过年,怎就不见您替我说两句?” “那是你的责任,做丈夫的回来陪夫人过年不是天经地义?”汪润秋没好气的回答。 这偏袒的再明显不过,这是夏琳琅在夏家从没感受过的体验,说话不用顾忌着谁,也不必担心没人会向着自己,汪润秋明目张胆的偏爱,真的让她越来越有恃无恐。 顾筠都有些看不下去了,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腕,用眼神在‘警告’她要收敛一点,以免一会又掉进了陷进里面。 果不其然,下一瞬,就听见老太太总算是提到了正事上: “正月就快来了,你们成亲也快六个月,准备什么时候让我这老婆子当一回曾祖母?” 第70章 搬家 汪润秋刚说完这话后就发现,方才嘴角还带着浅浅笑意的夏琳琅,这会笑的有些牵强。 对面的二人都没有说话,在有意无意的相视一眼过后,连面色都变的不自然起来。 “怎么一下就都不说话了?” 话落,顾筠先是侧目看了夏琳琅一眼,一看她那样子就知道是回答不出这个问题,随即回头,替她先回了汪润秋: “不是不说话,是不知道该怎么去说。” 汪润秋没听懂他的意思,继续说: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你日后多在府里陪陪琳琅,接下来的,不就 是顺其自然的事了。” 对于长辈亲自来催生这种事,夏琳琅已经觉得后背要隐隐的烧起来,而她心里又担心和顾筠之间约定好的事露馅儿,重重压力之下,是什么话都不敢乱说,只能眨巴着眼睛看向前面的汪润秋,桌下的手也在不停的揪着顾筠的衣袖。 看得出来顾筠这会的心情不差,顺势就将她的手捞起来,人也稍有些惫懒的靠在身后的椅背上,连说的话也懒洋洋: “您老说的倒是简单,这不是刚成了亲就去了外面,今日才回来,又哪儿来你说‘顺其自然’” 他边说,一只手边把玩着夏琳琅那只小小巧巧的手,略微粗糙的指腹挨着她的五个指尖一一捏过去,里面安抚的意思很是明显。 “所以我才要多数落你两句,明知人琳琅刚嫁过来,还不多陪陪她,上赶着去那劳什子彭城…” 顾筠听后往上扯了扯嘴角,桌子下面的动作也没闲着,反而是偏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沉沉的腔调像是从胸腔发出来的: “陪,等忙完这阵,一定得多陪。” “我记得你在京郊不是有好几处田庄,等春天来了,寻个空闲,就带琳琅过去小住小住,也正好培养培养感情…” 话还没说完,顾筠就感觉到掌心的小手往外缩了一下,他没让人得逞,及时将人手腕捏住,边笑着说: “谨遵祖母的叮嘱,等来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我定将人带过去。” 祖孙俩也真是没拿她当外人,一个敢说,一个敢应,别的不提,经过京郊温泉池和花田庄的事情后,她现在都有些不能正视顾筠。 这人穿衣服和不穿衣服真就是两个人,穿衣服的他清冷矜贵,即便是不说话就站在那,都是一副不可亵玩的样子,哪像脱了衣服,真真就是一个…斯文败类。 但这话她也只能在心里腹诽,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一点,只是现在听他这拿腔拿调的话时,总有一种自己没有穿衣服,就要被他顾筠吃掉的错觉。 她下意识的想缩回自己的手,却发现顾筠拽的紧紧的,嘴里还没打算放过她: “京郊的花田里种的全是海棠,等到了季节便带你去看看,你一定会喜欢的。” 喜欢,怎么不喜欢,想起他在那田庄的净室里欺负自己的时候,他才是真的喜欢的很呐! 碍于汪润秋在场,她既不能表现出什么,反而还要做出一副和顾筠鹣鲽情深的样子,只能咬了咬唇内的软肉,笑着道一句:“好。” 她赌气似的用了用力,趁着顾筠一个不察,终于将手给抽了出,没大注意,动作的幅度就大了些,自然就引起了对面汪润秋侧目。 她眼神往桌下撇了撇,夏琳琅心里顿时一慌,掩盖似的,一下就将双手拿起来,直接捧起面前杯盏,看都不看的就往嘴里灌。 “咳咳…咳咳…” 刚咳了没两下,后背就传来被人轻抚的触感。 “喝个水而已,又没人和你抢。” 说话的人就在自己身边,这话又是特意凑到她耳边说的,喑哑不提,还和热热的水汽。 就是这句听起来无关紧要的话,蹭的一下,夏琳琅觉得自己就像年夜晚上的烟火,快要着了。 脑子里的记忆迅速回笼,有些事就这样清楚的窜入了脑海之中。 昨晚在田庄,事到中途她口渴的紧,嘟嘟囔囔的吵着要喝水,哪知顾筠是怎样都不给,说这会水在外面,而他眼下的样子不能出去让人瞧见。 他既都这样说了,那夏琳琅也只好忍到最后,等最后顾筠将两个人都收拾妥当后,才端过来一杯水给她,她两眼泛光,刚准备一口牛饮,那杯水就直接入了他的口。 满腹的疑问还没问出口,那有些泛凉的水,就被他慢慢的渡了过来,她不过瘾,一口下去之后还要,连嘴角都是吞咽不及沾染上的水色,他轻轻的拭去,说了一句和刚刚同样的话:“喝个水而已,又没人和你抢。” 她当时是真的等不及了,脱口而出就是一句: “可我还想……” 黑夜里,男人还是这幅说话的嗓音,但比这会更加的魅惑人,他拇指摁住她的嘴角,凑近,坏笑的问她: “还想要什么?想要亲亲,还是想让我像方才那样对你?” 不管怎么说,就是一个简单的喝水,都能被他占尽自己便宜。 和昨晚不同的是,她今天是呛了水,还不等顾筠多说,汪润秋就先问了她如何了。 第95章 咳嗽了几下,才终于把那口气顺出来,她嘶哑着嗓子朝着汪润秋摆摆手说:“我没事,奶奶。” 老人家听后还是半信半疑,这其中的猫腻只有她和顾筠心照不宣,她没好气的嗔怪了顾筠一眼,但因为胸腔还有些难受,不敢太大的动作。 “下次小心些才是。” 她点了点头,手依旧握拳在轻拍自己胸口,那里面时不时还是有咳意涌出,轻拍可以缓解。 对话就中断在她的咳嗽声中,顾筠见状,手掌也轻轻拍了拍她的腰,手放在她背上凑过去小声的说了句什么。 她右手还在轻拍胸口,听完顾筠的话后先是往汪润秋这边看了眼,将信将疑的摇了摇头,像是不同意他的话。 汪润秋并不知他们在说什么,但人小夫妻之间说些悄悄话她总不好直接去问,只能看着二人的动作,不言也不语。 但两人好像意见有些不统一,只见顾筠低声哄了一会,她面露难色,过了会儿汪润秋才听见她在对自己说: “奶奶,我这会要去一趟小厨房。” 汪润秋听后,第一反应是愣了会,随即才笑着对她摆手: “且去吧,记得回来便是。” 夏琳琅应下,看了身后的顾筠一眼后,就往外面去了。 顾筠方才告诉她,说小厨房每到这个时候都会给奶奶炖一盅汤,眼下她索性没事,不若就代劳一下,替奶奶将东西端过来。 她一开始是拒绝的,担心自己将事情搞砸,顾筠后来说了好些,她才点头答应。 汪润秋见人走远了,这才回过眼,看着跟前的顾筠揶揄: “你故意将人支走作何?是有话要和我说?”都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怎么会看不出顾筠这会的心思。 被说中心思的人脸上不见半点不悦,这会正慢条斯理的倒着茶,边说: “我若不让她出去躲躲,您老再多问两句,她估计会呛的更厉害。” 两人这会的关系也算是往前更进了一步,夏琳琅已经不像之前一样的排斥他的亲近,但她脸皮薄,何况像祖母这样,一上来就把子嗣的话给挂在嘴边,他是真怕把人给吓到后,回去便更不给碰了。 而汪润秋却像是听到了什么旷世奇闻一样,睁着一双眼睛看着他,里面满是不可置信: “你这可是学会心疼人了?” 顾筠未置可否,只是看着她挑了挑眉。 “也算是稀罕事,我改日找个机会,一定要告诉你娘,她要知道,也会催着你让她抱孙子。” 顾筠听后,没忍住笑了笑,老太太如今像是过不去子嗣的那道坎,不管夏琳琅在或不在,她是势必要将这件事给他耳提面命的灌在脑子里。 “急什么,疾风暴雨来的都是昙花一现,细水长流才是好的,我们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李循上次问他的那两个问题,在这次回来的路上他已经想的很清楚,对夏琳琅的心思,他现在很是明确,喜欢就是喜欢,想要就是想要,他不想遮遮掩掩。 但对夏琳琅这会心里是作何想,他虽说拿捏不准,但也能通过相处时的点点滴滴感觉的出来。 是有的,但不确定有多少,又有多深。 所以在彻底明确夏琳琅对自己的感觉和心思之前,他不会贸贸然让人怀孕,这是对她的冒犯,也是在变相的用孩子捆住她。 他不想。 至少在夏琳琅心甘情愿的想 为她生孩子之前,他不会主动去打破这方天平的稳定,毕竟他想要的,是真的细水长流,他想好好的和夏琳琅过下去。 “你是不急,但且瞧瞧那几个和你同科同榜的同僚,人家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顾筠:“我也是怕把你孙媳妇给吓到,她毕竟还小,我想让她再多等两年。” 今年年节一过,顾筠虚岁就二十四,夏琳琅小他近六岁,二八年华,真要说小也不小,但若真的这会就怀上孩子,那往后的好些年,心思就都要放在府里和孩子身上。 这道理汪润秋自然是懂,当初顾筠他娘不就是这样,一辈子到死都守着这偌大的顾家和顾筠,没有一天做过她自己。 顾筠见她神色有所松动,也猜到汪润秋想到了什么,他顺势就替她把茶添好,再开口就已经懂得要看人下菜碟。 “府里一个顾筝你还不嫌闹腾,再要来一个小的,可还有这般清净的日子过?” 汪润秋白了他一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他笑了笑,又说: “这样吧,您要真要嫌我们碍眼,等来年我和彤彤就搬出去,分府别居,不也正好全了你替我购置那宅子的初心?” 误打误撞,这话竟然说到了汪润秋的心里去,两人虽说是新婚,理应要多培养培养感情,但这顾家上下几十口人,琳琅性子又害羞,又怎么利于夫妻间感情的培养。 真就…差点就因为这,坏了大事,她不动声色的仔细观察顾筠的面色,一副没怎么上心的样子,一看就知道不大主动。 她假装清了清嗓子,问他: “你这话,究竟是说的真的还是假的?” 早在向禾走的那年,顾筠就存了想要分府的心思,但奈何后来养在汪润秋的身边,老人家又亲手将他养大,他不能不讲情意。 所以即便和顾清绪没什么父子之情,这些年他也一直住在府中,事情一旦开始就难在开口说结束,而这一住就是十几年。 前些日子成婚,他也的确是又动了这个心思,这会也只是顺水推舟的提出来,若是能成,自然也是件好事。 他笑着反问:“我要说是,您老会不会说我是忘恩负义?” 老太太也是没忍住,一抬手就拍在他的胳膊上: “还和我在这儿玩儿心眼呢!” 时间已经快要接近晌午,当在小厨房忙碌了有一会的夏琳琅端着给汪润秋的汤盅回到屋里的时候,就被告知,等过了年节,她和顾筠就要搬去他的私宅了。 ----------------------- 作者有话说:想和我们女鹅晾晾酱酱就明说嘛~ 第71章 描眉 “为何突然就要搬出去住,是你和奶奶说了什么吗?” 从松鹤堂离开,没等到他们住的院子,夏琳琅就忍不住的在问顾筠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在顾家明明就住的好好的,大家都住在一个大宅子里,有照应还热热闹闹。 且这里离宫门也近,他若是进宫上朝还便利许多,这不比住在他那私宅来的要好? 顾筠头也不回的在往前走,听见她问这话,步子慢了下来,挑眉看了她一眼,回答说: “这是奶奶说的,说顾府人多眼杂,我们刚新婚,搬出去住才有利于我们培养感情。” 这话让她有些被噎住,后面不知该怎样去接。 毕竟有些话,她这会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自二人认识以来,独处的机会说多不多,但也不能算少。 成婚以前就不提了,介于顾筠自小的良好修养,两人也一直秉持着君子之交淡如水,并不过分亲密,且进退有度的一种状态,她如今也早就习惯了这种。 但却没想到成婚后的状态,让她觉得有些失了控。 成婚后,她能明显的感觉到顾筠对她态度的转变,刚开始的时候,他的情绪是发乎情,止乎礼,两人做过最出格的事情,也就是在车厢里偷吻。 但是后来… 就像一道严防死守的界限,突然有一天被人打破后,再想高筑起,就变得难上加难,也是从那一次开始,他渐渐变得无所顾忌,甚至可以说是,肆无忌惮。 在两人已经屈指可数的几次独处当中,顾筠从刚开始的亲吻拥抱都要在得到她首肯之后才肯进行到下一步当中,到后来的,只要确定周围环境无人,就敢对她做那些荒唐大胆的事… 不管是在北郊的汤池边上,还是在京郊的那处庄子里,都是她从没见过的样子。 她有时候事后想来…都忍不住会红脸,还是有些怕了,也是担心真的搬去私宅后,这种情形会不会日日都在上演。 虽然不可否认的是,顾筠弄的她…的确也很舒服。 但这并不代表,就能无节制的荒唐下去,毕竟,两人之间还隔着一个所谓的‘三年之约’,真要单独在一起住,她也无法保证,二人会不会发生谁都控制不住的事来,到头来,又是一发不可收拾。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奶奶,在这里也一样能培养感情啊。” 顾筠回头看她,神色有些异样,但还是倒出了她藏住的心里话: “你不想和我一起出去分府别住?” 她眼神躲躲闪闪,小声嘀咕: “我没有这样说过…” “彤彤。”顾筠突然停下脚步唤她的小名,四目相对,夏琳琅心里怦怦的在跳。 “怎,怎么。” “你是在担心什么?”他问。 夏琳琅没说话,低着头,一只手揪了揪身侧那玉佩上的流苏。 第96章 方才心里过掉的那些个理由和借口,她不能真的说出来,但顾筠这人会读心,用不了多久他就能猜到。 顾筠叹了口气说:“你心里想的什么我都清楚,但这不仅仅是奶奶一人的主意,我也是这样想的。” 她抬头看向他,眼里含着不解。 他轻笑了一声,有些无奈的承认: “我不想每次要亲吻你的时候,都要担心会不会不被人瞧见,或者说,我和你都需要更多独处的机会。” 这承认的太过坦荡,坦荡到反而显得她的拘泥,单刀直入一把就剖白了他的心事。 果然是和她方才想的一样,心里顿时就升起一股异样,定定的看了人两眼,说了句‘浪荡子’。 他也没反驳,还是看着她: “就记得我浪荡?可我怎么记得,昨晚是你不让我走的,不是还让我快些。” “行行行,你就先别说了成么…”她是真的怕了,又左右周围的看了几眼,担心他的虎狼之词被人听见,他不要脸,她还想要。 恰好,身后拂过了一阵风,撩起她耳畔的碎发,没等她伸手,顾筠就先替他别在耳后。 气氛一下就尴尬了不少,她忍不住抱怨: “可,就算是这样,你也应当要问问我啊。” 她轻拧着秀眉,心里还是有些别扭,顾筠的手没有放下,从耳后往前,顺势捏了捏她的脸颊,说: “难道说,你想留在顾府,不是天天听顾筝叽叽喳喳,就是听长辈们催你孕育子嗣?” 夏琳琅闻言立即就住了嘴,咽回了肚子里剩下没说的话,顾筝折腾人这事,她倒还可以忍耐些,但倘若要听长辈们日日耳提面命的催促,那她还是选择搬出去住? 饶是心里虽说已经是接受这个事实,但还是不想在年末这个节骨眼上折腾,嘴里小声的嘀咕了两句过后,再次同他确认: “那就等年节过了之后?” 他收回手,听后还是笑了笑: “嗯,等年节过后,总不能嫁过来的第一个年就如此的敷衍你,毕竟是之前就答应过你的。” … 顾筠这次回来的实在赶巧,倘若再晚上一日,就又要被阻在半路上。 回京之后的第二日,他就入了一趟宫,简单的向圣上述了职,说清楚了自己为何会提前回京的缘由。 圣上一听他是为了夏琳琅而提前回来的,眯着眼睛挑了挑眉毛: “怎么?你这棵老铁树想 来是真的开花了?” 他笑:“承蒙陛下不怪罪微臣,为了这么点儿女私情就提前回来。” 皇帝摆了摆手:“你的为人朕知道,说来这桩婚事还是朕给你御赐的,只是没想到,你自来请旨不说,这次竟还为了你夫人破了你自个儿的原则。” 他笑而不语,算是认下了这件事。 没在宫里待太久,年节将至,百官早就休沐,圣上问过彭城的事后就早些放了他回去。 临行前,还不忘交代了两句: “婚后过的第一个新年,别让你夫人久等,路上莫耽误,赶紧些回去。” 这还是第一次,顾筠一身轻松的从宫里出来。 他习惯性在路上就思考问题,但今天除了回府这一个念头外,就再没有别的想法。 街市上到处都已经张灯结彩,天还亮着,都还能看到几个戴着虎头帽的孩童在街角处放炮仗,噼里啪啦的动静,也不会觉得聒噪闹腾。 马车一路平稳的驶向顾府所在,他没耽误,直接就回了和夏琳琅的院落,直到推开门的刹那,终于是明白了自己为何这一路回来都归心似箭。 屋子里,夏琳琅这会正坐在妆台边上,外面开了窗户,里面这会的光线大好,她右手不知是拿了什么东西,听见开门的动静后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回过头来,看到人是他,眼眸深处有她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欣喜在里面,连音色都不禁亮了两分: “你回来啦。” 顾筠提步走进去,透过明亮的自然光线,这才看清她今日穿的衣着。 是应时应景的绯红色上衣,因为怕冷,脖颈上系了一条雪白的兔毛围脖,裙子是织金绿团花的马面裙,俏皮又不失端庄,既适合当下的这个时节,又附符合她的年龄和身份。 他忽然就想起,当初两人的第一见面。 她穿的一身乌沉沉的青色,一张白皙细腻的脸,两颊透着羞涩的红,漆黑的眼底被人撞破偷听后的无措,无处安放的双手更是显得拘谨不安。 那时的她,不管是动作还是长相,活脱脱的就是一妙龄女子,却偏要将自己打扮的老气横秋,顾筠那会就在猜,她大抵是不太想在那日的宫宴里出风头,却没想会误打误撞,竟应了自己随意搪塞圣上和祖母的话来。 他想,或许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对她起了不一样的心思。 一开始是出于好奇,接着就是想探究,等到真正探究到什么的时候,他才发觉,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陷了进去。 和那会不一样的是,现在的她早已没了那会的拘谨和局促,至少能皱着眉向他撒娇和所求。 就像这会。 顾筠已经停在她的身边,见她一直没有动作,便问: “在这儿坐着干什么?” 她衣裳和头面已经都收拾妥当,额心的位置还贴了一个花钿,再配上一双熠熠的星眸,比平日里素净时候的样子要美上太多太多。 顾筠的喉头无意识的上下滑动了几许,就看到她的右手缓缓的动了动,那细白的掌心里握着一只黛笔,眉上却是淡淡的,他都不用多想,就知道她想做什么。 唇角有意无意的勾起: “到底是想做什么?” 放在之前,夏琳琅还会觉得害羞,半晌都吐不出一个字来,但和顾筠在一起久了,也没那么多心思去想,想到什么也就说了。 顾筠话才刚落,她就将手里的东西给递了上去。 身旁的人故意又问: “这便是你求人的态度?” “顾大人不是自诩,自小就学过么?”她可还记得,当初他是毛遂自荐说没问题的。 顾筠笑着接过她手里的黛笔,但还是没有任何动作,看着她,挑着眉说: “这会倒是不嫌弃了?” 不知是不是真的巧合,每次她需要施妆画眉的时候,巧玉总有要事去做,就像今日年节,府里上上下下都忙成一团,她这画眉的事,自当就要求助于他顾大人了,又何来的嫌弃一说? “不嫌弃,不嫌弃,大人画的可好了。”她边说,边扭头过去端端正正的做好,脸上的笑意都是谄媚的样子。 顾筠行至她身侧,压着唇角说:“又不会说话了?” 她轻啊了一声,凑过去闭上眼之前听话的唤了声:“谢谢夫君。” ----------------------- 作者有话说:嗯哼~ 第72章 愿望 那天是除夕,全家人都在府里用膳,一张桌子难得坐的满满当当,人又多又热闹,相处融洽。 席间,见气氛到了,顾筝又开始叽叽喳喳个不停,她就坐在夏琳琅身侧,汪润秋还没动筷,众人也都在坐着等,趁着机会,她凑过来靠近夏琳琅说: “嫂嫂今晚的衣裳好好看,连头面和妆容都是与之呼应的。” 声音不大不小,又能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到,多多少少的都投过来些目光,尤其是顾筠,在听到顾筝的话后,眼光就有意无意的在往她眉上看去,不像是在看她,倒像是在看他自己的作品。 夏琳琅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立即就移开了视线,小声的回了顾筝: “过年穿新衣,你也一样的好看。” 她笑着摇摇头,眼眸有意无意的自她和顾筠两处横跳了几下,不认同她的话: “我这哪儿能和你比,你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自然是穿什么都好看。” 她嗔怪的看了她一眼,小声的让她别瞎说,顾筝见状捂着嘴格格的笑了两声,根本就不听她说的。 屋外的天色已经慢慢沉了下来,晚膳也在陆陆续续的上来,顾筝看了眼外面,话还没说完: “一会用过膳,嫂嫂是不是要同大哥一道出去?” 夏琳琅听完,下意识看了对面的顾筠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说起来,这次他可是特意从彭城赶回来的,按他说的,这是二人成婚后的第一个新年,自当是要一起过。 哪知顾筝一见她点头,立马就抱上她的手臂,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嫂嫂,你同大哥一道出去,能顺便带上我吗?” 她这话问的,带?还是不带?好像不管怎么回答都不大对,且面对顾筝她似乎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只好求助似的看向对面的顾筠。 “不行。”顾筠想都没想,直接就拒绝。 “为什么!”很明显,这答案让顾筝不能接受。 “我们夫妻同行,你又来凑什么热闹?”他这话说的漫不经心,甚至只是用眼尾睨了顾筝一眼,并不怎么上心的样子。 第97章 可身边的人急了: “我,我又不是在问你,再说了,谁要和你同行,我是和嫂嫂同行。” 说完,就回过头来看了夏琳琅一眼,还问了一句‘是吧,嫂嫂。’ 夏琳琅见此也只能笑笑,这事她还真做不了主,左右他们才是兄妹,她不管同意与否都会得罪一个人,那能不能一起就还得看顾筠的意思。 她笑的有些敷衍,却是听到有人轻呵了一声: “够了。” 正在说话的两人当即就停止,这声音一听就知道是谁,兄妹俩的父亲,她的公爹顾清绪。 她顺声音看过去,刚好就和坐在汪润秋身边的顾清绪对上视线,明显有些凌厉的眼神,顿时让她心里咯噔了一下,但好在一触即离,并未久留。 一时间,整个屋里就只听见几个人的呼吸声,每个人都是正襟危坐的样子,她不清楚顾清绪的这火气从何而来,只是感觉到气氛不对,但还是大气也不敢出,就这么直挺挺的坐在那里,眼观八方。 方才说话的人,这会脸上没什么表情,只一双眼睛逡巡着席间,默了半晌,才终于听他说: “我听说,彭城的事情这会还不算完,而你是提前回京的?” 这话是在问顾筠,和他一样,顾筠同样是没什么表情的回了句: “是。” 大概是他这过于直接和坦荡的态度让顾清绪始料未及,愣了一小会,语气这才重了些反问他: “你知道你这叫什么?” 气氛凝滞了下来,顾筠没吱声,只安静的看着他,像是在等着他后面的说辞。 顾清绪见此,自觉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尤其是看见顾筠这张古井无波的脸,眼神又下意识的往夏琳琅的方向看了一眼,压沉着声音说: “擅离职守,玩物丧志!” 接着,一声不轻不重的嗤笑 从顾筠的鼻腔里发出,他随即反驳回应他: “我早就将事情禀明了圣上,算不上擅离职守” 顾清绪没说话,两人对视,顿了一会过后,只听顾筠又说“父亲倒是称职,但就是过于的称职,才忽略了自己的妻儿,以至于…” “顾筠!”顾清绪打断他下面要说的话。 “后面的话,想清楚再说,你且注意身份。” 这会的顾筠浑身犹如长满尖刺,一双眼睛犀利的看着他的父亲,像是已经在心里预想过无数次一样,想和顾清绪当面锣对面鼓的碰上那么一回。 他坐直了身体,正打算反唇相讥的时候,坐在主座上的汪润秋适时的开口: “好了,我可还在这儿呢!” 音量虽不算大,但好在中气十足,能震慑住当下的场面。 父子俩之间硝烟弥漫,暗自角逐,但在老太太面前还是不敢过于造次,眼看着就快起火的当下,在这一瞬间就偃旗息鼓。 “这可是琳琅在咱们顾家过的第一个年,不看僧面看佛面,我不管你们俩之间有什么,但那些不中听的话这会全都给我收回肚子里去,好好把这顿饭给我吃完。” 这些年,随着年龄的增长,汪润秋早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状态,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务也早就交了出去,修生养性了起来,是以像方才那样的重话,也算是这些年来第一次说。 原本其乐融融的气氛,一下就变的冷寂下来,围坐在桌上的所有人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大家心里都通透的跟明镜似的,但就是没人再说一句话。 顾筠又恢复成了那幅寡淡的样子,无可无不可,但反观顾清绪的面色,旁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当下心中的不悦,让他心情不好的始作俑者就在他身边坐着,偏生他还什么都不能说,一张脸也是从头到尾的黑。 下人们还在有条不紊的上菜,一个个都小心谨慎,不敢再出差错,不多会,菜上齐,老太太也终于发了话,众人才敢动筷。 夏琳琅身边坐着的是顾筝,原本是打算今晚说服夏琳琅好让她们带自己出去,可目的没有达成,她这会心情也不大好,吃饭时都撅着嘴,眼神埋怨般的看着对面的顾筠。 但遗憾的却是,顾筠对她的所为视而不见,不仅如此,夏琳琅还发现他今晚动筷不多,挑挑拣拣了半天也没吃什么东西,碍于这会的场合不对,即便心里有莫多的疑问,更是不能直接就问出来。 大家各自心里藏都着心事,这顿饭也就吃得索然无味起来,甚至连夹菜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她没大看的清楚,伸手就朝右手边的那碟子菜夹去,筷著离盘里的菜还剩一寸的距离时,就听那快沉默了一晚的顾筠喊道: “彤彤。” 她那会刚刚将菜夹起,正准备往嘴里送,安静的空气里就传来了顾筠的声音,她不得不停下动作来看他,也是满脸的疑问。 “忘了你不能吃鸡蛋?” 他刚一说完,夏琳琅就后知后觉的看了一眼碗里的东西,这么多人都在看着她,懊悔般的咬了咬牙后,只好硬着头皮的说了声: “是我差点就忘了。” 上次食点心以致身上发红疹的事情府里没人知道,所以汪润秋见此也是觉得奇怪,难免关心了两句: “是怎么一回事?连鸡蛋也不能吃了?” 这事说来话长,夏琳琅脑子里还在思忖要怎么去解释时,就听坐在对面的顾筠已经开了口: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吃了鸡蛋会有些不舒服,大夫看过之后让她暂时先别吃了。” 索性那红疹这会已经都好了,人也没什么大碍,顾筠也不想大张旗鼓的昭告天下,以免大家跟着担心,且他也惫于应付,就这么三两句的一笔带过。 汪润秋听后点了点头,旁的没说,只叮嘱顾筠让他好生照顾些夏琳琅,他也都一一应下来。 这一出过后,顾清绪冷眼旁观,未置一词,但夏琳琅能从他的神色当中读出他还在生气,一顿饭吃的味同嚼蜡,也没尝出来有些什么味道。 一会后,是汪润秋先用完,老人家年纪大了,不能多吃,说了两句吉祥的话,就让人先扶着回去,顾清绪自当要一起陪同,当二人的身影一道消失在屋里时,夏琳琅那口提着得气才觉得顺了出来。 “吃饱了?” 她听到声音抬头,一眼就看到顾筠,下意识的就点了点头,听见他又说: “那我们先走。” 夏琳琅手上还拿着吃饭的筷著,顾筠说完,没留给她反应的时间,起身行至她身侧,在她尚还有些错愕的时候,抽走她手里的东西,另一边直接反手握住她的手腕,轻轻一带,就将人牵走。 一套动作做的行云流水,半点都没耽误,让坐在后面的叶姨娘和顾筝始料未及,在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就已经不见了。 … 直到坐上去街市的马车,夏琳琅都还在不着痕迹的偷看她身旁坐着的人。 天色已经全黑,除夕的夜里冷的让人不想动弹,但比外面更冷的,是顾筠这会的面色。 他不说话时,脸色已经算不上什么好,这会在夜色的衬托下,只会让人觉得难以亲近,也是她之前都不曾见过的样子。 周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面色黑沉的连夏琳琅都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偶尔偏头偷看两眼。 “想说什么?”安静的车厢里,他突然出声,问身边的夏琳琅。 两人的手这会还握在一起,听见他终于出声,夏琳琅忍不住靠近了些,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和行人,商量似的对他说: “今晚除夕守岁,外面人一定很多,我们要不要下车走进去?” 京城的除夕夜,主街上都不能用车水马龙来形容,因为马车根本就挤不进去,来回拥挤的全都是人。 话落,顾筠冷峻的面容终于有了些许松动,他掀起一角的车帘,往外淡淡看了一眼后,才终于点了点头。 今日驾马车的人是阿衡,他朝外唤了一声让人停车,马车突然停下,夏琳琅被往前的力道推了推,肩膀就撞上了顾筠的后背。 他感觉到,回过身来,先是借着车外微弱的光线打量了她一番,像是在确定什么,再来又将她从上到下都整理了一遍,鬓角处的乱发,发髻上被拨乱的流苏,身上被撞的歪歪斜斜的斗篷。 夏琳琅已经习惯他的这些所作所为,理所应当的接受,等一切归位之后,手腕又被他握住,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淡淡的嗓音: “走吧。” … 诚然如她所言,今日是除夕,街市上到处都是人,她被顾筠牵着手穿梭在拥挤的人群之中。 两人并肩而行,身旁是叽叽喳喳的嘈杂声,顾筠自下车以来还是一言不发,夏琳琅眨了眨眼,心里大抵是猜到些什么,十指交握的手轻轻用了一下力,身边人的注意力终于是成功的被她吸引过来。 “怎么了?”他转过头来,淡淡的开口,声音在这聒噪的环境中也没有沾染上半分的浮华。 第98章 夏琳琅咬了咬唇,这里周围全是人,她声音小,要凑的近些他才能听到她说的话: “你,饿不饿?” 大概是没料到她说的竟然是这个,顾筠明显的愣了一瞬,回道: “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 主街上,灯火通明,他那些微妙的神情都能被夏琳琅及时捕捉到,她凑了过去,两人身量差了不少,她要仰着头同他说话才行: “方才在府里,我见你几乎没怎么吃东西,怎么样?都出来了,要不要去吃一点?” 他本就不是个重口腹之欲的人,更何况现在也没有心情去吃东西,但夏 琳琅这会一脸期待的看着他,周围的星火都落入她那漆黑的眸底,忽闪忽闪的,让他没能说出那拒绝的话。 喉间的凸起有意无意的上下滑动了一下,他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不同于之前,这次主导的人成了夏琳琅,人群中,她牵着顾筠的手在其中穿梭,软滑细腻的小手牵引着他略显粗粝的大掌,就好像一只轻盈的蝴蝶落在猛兽鼻尖在轻嗅。 夏琳琅也才刚刚回京不久,对京城并不熟悉,知道的为数不多好吃的东西,是在东角口的一间面档。 平日里面档只有白日里有,但今日除夕,掌柜不愿错过好生意,这才让夏琳琅有了地方去。 “掌柜的,要一晚阳春面!” “好嘞姑娘,那边角落里坐一会,面马上就来。” 她拉着顾筠刚准备要走,想起一件事来,回头问他: “方才忘了问你,有没有什么忌口?” 顾筠看着她忙前忙后的样子,终于是笑了笑,又犯了老毛病,不直接说,光让人猜。 夏琳琅闻言皱眉,这次是直截了当的拒绝: “不猜了,一会来什么便吃什么,可不许说不吃!” 被人这样‘要挟’,顾筠也不见生气,只点头认下,最后就被人拉走到角落里坐下。 顾少卿的身份,怕这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吃东西,担心他不适应,坐下后,夏琳琅还是先开了口: “你别看是在街角,每日专程来这家吃面的人可是大有人在,我们来的早,一会吃完就可以去逛街市了。” 这里离了主街,火光差了许多,彼此都只能在明灭的灯火下看对方一个大概。 酒壮怂人胆,黑夜也同样具备这样一种神奇的能力,借着这看不清的黑灯瞎火下,夏琳琅的胆子也比平常大了不少。 面还没上来,她单手支着颌指尖在下巴轻点,心里的腹稿已经打了无数次了,就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开口时机。 “你…”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眼见在不开口就要迟了,她踟蹰了半晌,一开口却只说的出来一个字。 “嗯?”坐在对面的人扬着尾音回答。 “就是…你以前有没有心情不好的时候?” 算了算了,总归她也想不出来什么好的开场,还不如就这样直截了当的问他,真要觉得难为情,那也就只有这一次。 顾筠一听皱眉,不大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就这样看着她,没有回答。 她被看着心里紧张,又怕被他猜中真正的想法,顾左右而言他的说: “就是说,你若是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有特别想做的事吗?” 就像她,以前若是心情不悦的时候,想吃绿豆糕,想和赵娉婷聊两句,现在也是一样,只是这会多了一件…心情不悦的时候,还想看到他。 她把话说的如此明显,顾筠稍微一猜就能知道,挑着眉毛看她,问: “想哄我?” 这人真是的,说的那么直白,就不能含蓄一点,但她也没立即回答,借着黑夜的掩盖,不自然的‘嗯’了一声。 细弱蚊蝇的声音,顾筠还是听的清楚,空气里传来一声轻笑,再开口,她明显觉出顾筠心情已经不似方才那般低落: “是怎么猜到我不高兴的?” 这都不需要多猜,顾筝没告诉她之前,她都能明显感觉到父子二人之间的隔阂和鸿沟,而知道其中内情后,有些东西就变的更加合理起来。 两人每次提及顾筠母亲时,顾清绪的不自然,还有顾筠对京郊田庄的重视,以及,他对顾筝和叶姨娘一直都不冷不热的态度。 但这些她都不想说,今天除夕,本就是个喜庆的日子,她不想提这些不开心的事情让他听见难过,更不想让他觉得,自己这次哄他,是因为知道了这些事后对他特意的讨好。 但顾筠还是那个顾筠,见微知著的本事半点没有减弱,一个眼神就能猜到她想隐瞒的事情,就着不明显的灯火,偏着头看了她一眼,微勾唇角,问她: “都知道了?” 她心里默默哀怨了一声,暗道还是没有瞒住,只能颓废的点头承认。 “谁告诉你的?”语气里听不出含有什么情绪。 夏琳琅掌心握紧,半晌,伸出两根手指,说有两个人,一人一半。 “阿衡和顾筝?” 这话已经是将她的心思彻底剖白开来。 “你那么聪明,一下就猜到,那看来我也不用白费工夫,这碗面也不用吃了吧。” 绕了一大圈,没把人哄到,反倒是被人猜到了她的意图,真真是…难为情和自作多情,她这会甚至都不好意思去看顾筠。 正说到这里,就听她背后传来那掌柜的声音: “面来咯!” 她闻言,头一抬,就准备拦下那碗面,哪知,手才伸到一半,就有另一只更长的手先伸了过来,将那碗面接了过去。 “欸,你!” “不是用来哄我的?怎么,想反悔?” 她就没见过这样嘴硬脸厚的人,又想到他晚上是真的没怎么吃,悬在半空的手只能讪讪的收回,从身上摸了几个铜板过去付给掌柜。 大概是真的饿了,一碗面没一会就见了底,就是在这种简陋的地方,他也能一身矜贵的样子,事毕后,夏琳琅问他: “吃饱了吗?” “嗯。” “那我带你去个地方。” 若真的是要哄人,那一碗阳春面远远不够,说起来,他今日心情不好的缘由自己也要担一半的责任。 还是同来时一样,夏琳琅在前面走,他牵着手在后面。 京城一直都有在除夕放孔明灯的习俗,夏琳琅也不例外,但顾筠明显是没有放过这个东西,当夏琳琅将蘸好墨汁的笔交到他手里时,竟还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这灯一会是要去天上的,你可以将你的祈愿写在上面,也可以些你想说的话。” 她还说,这东西只能自己看,别人看了就不灵验了,说完后把东西递给他就躲去一边了。 人是聪明的很,灯是要去天上的,那想说的话自然是给在天上的人看的。 方才从府里出来那会,他心情的确是不好,但这么些年他早就习惯自我消化这些情绪,这还是第一次,身边有人主动来哄他,变着法儿的让他做一些‘想做又没做过的事’。 那抹红色的背影就躲在不远处,半点没有想窥探的意思,连头都没回,身子因为冷,双手放在嘴里呵欠,双脚时不时的跺两下,就是这普普通通的画面,让他从方才起就觉得发堵的一颗心,竟在这会,慢慢的落了下去。 他没忍住,轻笑了一声,看了一眼手中的东西,最后提笔在面前的薄纸上写下了他想说的话: “所愿皆所求,所求皆所得。” ----------------------- 作者有话说:大年还没过,也希望大家,所愿皆所求,所求皆所得! 第73章 想起 “你…方才真的许过愿了?” 放过孔明灯,又一同看完城门处放的烟花过后,两人终于结束了今晚的 外出。 回程的马车上,夏琳琅频频看了身边的顾筠几眼,一副心里有事的样子,虽说窥探别人的秘密这不是件礼貌的事,但禁不住她实在是好奇,从上车开始就小动静不断,已经憋了一晚上,眼见实在是憋不住了。 但最后先没忍住的人却是顾筠,她一直在身边窸窸窣窣的发出动静,扰的本就涟漪不断地湖面又重新泛起细密的波浪,顾筠挨着她那侧的手上突然一个动作,攥着人就往跟前带,二人对视了半晌,直到喉咙里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跟着才问她究竟想做什么。 这场面倒有些似曾相识,夏琳琅嘴唇翕合了两下又舔了舔唇角,这才问出来刚刚的那两句话。 两人这会距离的很近,就连说话的气息彼此都能感觉得到,是以就算是看不大清的车厢内,顾筠依然能看到她舔唇角的小动作。 今夜是除夕,大家都或多或少的遵守着守岁的旧俗,外面的鞭炮声还没彻底的停止,间或还能听见一两道‘砰砰’的声音。 但顾筠却比谁都清楚,他所能听见的‘砰砰’声,远比外面声音来的更清晰些。 无意识的咽了下喉咙,稳了稳心神后这才回答: 第99章 “没许。” 嗓音在这昏暗的车厢里显得喑哑无比,像是被什么东西碾压过一样,听起来竟和那晚在京郊田庄里得无二。 夏琳琅原本还有些支棱的身子,一听这声音都不禁软了一半,娇俏的嗓音里都带着讶异: “为什么不许?” 天知道,自从今夜晚膳时察觉到他心情不好开始,她脑子就已经在想,究竟该用什么法子才能哄他开心。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她就没有哄过人,脑子空白一片,根本没有半点的思路。 最后费了大半晚的周章,又是吃东西,又是放灯的,结果到头来人家竟然告诉自己,没有许愿望,这让她怎能不讶异。 夏琳琅这会就坐在他的腿上,双手撑在他的胸口,眼睛睁着圆圆的看着他,他未置可否,一只手揽在她身后以防她摔下去,另一只手则轻轻拎起她的一只小手。 女孩子的手又小又软,柔弱无骨似的,和她这个人一样,香香软软的,且每次做的事情也都能让人感到心软,敢独身一人去京郊田庄,猜到他心情不悦,还变着法儿的来哄他。 那颗素来都冷硬的心,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她慢慢烧热煨熟,暗夜里,他没再压抑自己,原本展平的唇角同时向上勾了勾,粗粝的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在她的手背上拂过。 他这会语调轻松: “你想让我许什么?” 她一听这话一愣,没怎么思考的就开口: “怎么又来问我,不是你想许什么就许什么么?” 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一笑: “无所求,自然就没有许。” 钱财外物他生来不缺,名声利禄也已经得了不少,却唯独这情之一字。 此前,李循和祖母都曾有意无意的提到过这件事,觉得母亲去世后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甚至怀疑他这辈子还能不能知道什么是爱,会不会就这样孤独终老。 曾经,他也这样以为,觉得世间世事已经没有什么能激起他内心的一丝波澜,却不想,还有一人除外… “那也可以许往后每天都开心顺遂啊,人怎么会真的无欲无求呢,我花了那么多心思,结果你还…” 夏琳琅突然的出声打断了他当下的思绪,黑夜里,他看着这会坐在自己面前的人,她嘟囔着嘴,还在埋怨他对这件事的轻视。 “彤彤。”顾筠突然唤她的名字。 “嗯?” “等明年清明,我带你去见我母亲,好不好?” 她一听,没多想的就点头,直接就同意: “这本就是我分内的事,只我们成婚来的是有些仓促,都这么久了,是该去见见婆母的。” “她又不会怪你。”顾筠说。 夏琳琅笑了笑,凑上去问他: “那你那么久都不带我去,她老人家会怪你吗?” 顾筠摇头,手臂上使力,将人拉进怀里,三言两语的就说了几句和向禾有关的话,都是他记忆里母亲的模样,温婉,美丽,对他除了包容就只剩下爱,所以对她这个儿媳,也一定会非常的喜爱。 夏琳琅抬头看他,问: “那你方才,就没什么话要对她说的?” 他笑了一下,夏琳琅那会就趴在他心口上,明显感觉到胸腔内传来的震颤,他这会心情应当不错,就听他说: “竟然想要的都有了,那还求什么呢?” 他而今是什么都有了,人总不能太过贪心,什么都想,又什么都要,毕竟,他已经得到了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东西。 … 除夕一过就是新的一年,分府别居的事情也就重新提上了日程,顾筠平日里都是私宅顾府的两边住,东西本就不多,而夏琳琅也才刚嫁进来,好些个嫁妆的箱笼都还没来得及拆开就又重新搬上马车,直接送去顾筠的私宅里。 “我还以为那天是大哥和祖母说的玩笑话,结果嫂嫂你是真的要搬走了。” 院子里,东西还没收拾好,尚还乱糟糟的,顾筝就拉着夏琳琅的衣袖说舍不得她。 “我们只是搬了,又不是走了,这不都还在京城,你若是想我了,就来你哥的私宅看我便是。” 顾筝听后,撅着嘴,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你是你,他是他,平日里我大哥就看我不顺眼,真要日日来打扰,他就算心里不骂我,但那看人的眼神都能刀死我。” 她边说,边看了一眼在院子站着的顾筠,院子里的小厮和丫鬟这会都在收拾东西,他就在院子里看着,以免哪里出什么差错。 夏琳琅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眼就看到那在人群中也是鹤立鸡群的男人,听着顾筝的话,没忍住‘噗嗤’一声就笑出来。 “他哪有你说的那么吓人。” “你别不信啊嫂嫂!” 话刚说完,她就噼里啪啦的罗列出数条顾筠‘冷血无情’的罪状,边说嘴角边翘起。 “这次他禁我足的事情你是知道的,再有的就是小时候,我那会可是多高兴自己能有个哥哥,又哪里知道这哥哥对我还不如我爹呢…” 这些年来,顾筠的严苛不仅仅是对自己,就连这唯一的妹妹也是‘深受其害’,真要说他哪里对顾筝不好倒也算不上,只能说相对于顾清绪这个父亲而言,顾筠这个兄长是比之还甚。 那些个撒娇卖乖的手段,在他面前统统没用,对他来说,是非对错比什么‘女儿家是要骄养一些’这些个说辞更来的重要。 “之前我就说过,这么些年也只有在嫂嫂面前我哥才不会这样,真要是换一个人来试试,也一定和我是一样的结果。” 是什么结果夏琳琅并不知道,只知道这次过后,她对顾筠态度是又变的不一样了。 答应同他一道去见他母亲的时候,她甚至都快忘了两人之间的三年之约。 又该怎样去形容当下的心情呢? 当时只知道,既然是顾筠的母亲,那便也是她的母亲,那些什么世俗啊,约定啊,合乎情理与否啊到了那会,统统都被她抛诸脑后,脑子里唯一剩下的,就是自己是顾筠夫人的这个身份,这件事也理应要她去做。 “又在想什么?” 空气里,顾筠的声音突然就传来,顾筝不知是何时回去的,留下了两句模棱两可话后就不见了人,原本乱糟糟的院子这会也搬的空空的。 她觉得自己大概是困倦了,眨了两下眼睛就一脸懵懂的看着顾筠。 “你从夏家带过来的那几个装嫁妆的箱笼,我已经差人替你送过了,你这会再去屋里瞧瞧,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东西落下的。” 顾筠利落的坐在她身边,又顺其自然的拎过桌上的茶壶替她倒了杯水,让她先醒醒神。 夏琳琅双手捧着杯子在喝,脑子里迷迷糊糊的能记起顾筝走之前似乎是说了什么,却又想不起来具体说的什么,嘴里像含着东西,说话嘟嘟囔囔的: “好像还有一个小的箱笼,是松鹤堂送过来的。” 决定彻底分府之前,奶奶特地让她去了一趟松鹤堂,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嘱咐她,顾筠性子偏冷,人也无趣了些,让他们分府以后要多多包容他,既是夫妻,日后便是一体,心里有什么委屈和想说的也别憋在心里,一定要说出来。 至于那箱笼,里面有两样东西,一件是给她的,一件是给他们夫妻二人的,都是对他们夫妻好的东西,让她回去一定要记得用。 “奶奶没说是什么,只叮嘱我要看着你一起用。” 顾筠也不知道是什么,那箱笼不大,外表平平无奇根本看不出是什么。 但老人家特意交代的东西,两人不敢怠慢,别的那些箱笼都是差人送过去的,但这只是由顾筠亲自抱上车的。 私宅里的所有东西都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陆续归位,两人今日只用直接前去便可,顾筠手上有东西,不能牵她,夏琳琅是自己趁着马车上来的。 “不是让你在下面等会,我放好东西就来牵你的。” 顾筠刚进车厢还没将手里的东西放好,身后就有黑影压过来了,知道是夏琳琅一个人上来了,他回神牵住她手的同 时嘴里也问了出来。 夏琳琅摇摇头,顺应着他的力道坐在他身边,脑子里那没想起来的事情一直忽闪忽闪的在面前晃来晃去: “我总是想不起来,今日顾筝最后说的那两句话究竟是什么。” “想不起来就不想,她说的应当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她还是摇摇头,看了眼车厢角落里那只孤零零的箱笼,又伸手点了点额头,两件事好像有些联系,但就是想不起来。 “有一点点眉目,好像是和奶奶送来的东西有关。” 顾筠也转头看了一眼,觉得夏琳琅今日像是和这件事杠上了,拍了拍握着的那只手的手背,语气里含着安慰: “你若真那么在意,一会回去便打开看看,应当能想起什么。” 第100章 夏琳琅也点了点头,她自己也想闹明白,顾筝究竟是说了什么话能让她惦记这么久。 但若是她提前知道,会在打开箱笼的前一秒就想起来顾筝的话,那她一定会想方设法的阻止顾筠去打开这只箱笼。 ----------------------- 作者有话说:猜猜里面到底是什么~ 第74章 箱笼 要说起来,还真是皇天不负苦心人,大约也是老天爷看她如此的苦思冥想都不解其道,心疼她,是以终于在顾筠打开箱笼的前一秒,让迷糊的她想通了所有关节。 下午,还在顾家院子里的时候,顾筝在数落完自己哥哥的所有罪状过后,恰好就和站在院子里的顾筠对上了视线。 她刚说了人一大通的坏话,这会陡然的四目相对,难免有是些心虚,夏琳琅那阵刚好将手头的事情做完,正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回答她: “总归你们才是兄妹,你应当比我更了解他,他素日里头都是这幅样子,别看年龄不大,但行事起来老气横秋,不了解他的人也都觉得他古板无趣的很。” 片刻之前,顾筝才和人对上视线,心虚作祟这会又听自家嫂嫂也这样说,这要不找补一点回来,等二人晚上回去一说,恶人可就成了她了。 急急忙忙的挪开视线,她讪笑了两下赶紧找补: “但那都是对外人才会如此,大哥才不会这样对嫂嫂的。” 夏琳琅抬头看了她一眼,是对她这话不全然的认同。 顾筝见状,接着道: “就说上次去北郊汤泉那回,嫂嫂不过是略施小计,大哥就真的听你的话,还顺带把我也捎带了过去。” 夏琳琅那会心里就在想,那事的确不算难,她也仅仅只是开了一个小口,顾筠就主动将她后面想说的话都给说了。 但顾筝忽略了一点,这世上就没有免费的午餐,北郊的汤泉倒是去了,她也实实在在被顾筠给‘吃干抹净’,连点渣都没给剩,倘若这便是她口中的不同,那她姑且也算认。 那些事虽说已经过去了好久,但她这会只要一想起来还是会呼吸急促,脸颊发红。 顾筝还没有意识到她当下的异样,提到这件事的时候像是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嘴里‘呀’了一声,先是下意识的看了外面院子里的男人一样,接着才对屋子里的夏琳琅说: “祖母近日可有找过嫂嫂?” 夏琳琅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想起老太太前几日让自己去松鹤堂拿箱笼的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是让我去过一次松鹤堂,还给了我一只箱子。” 哪知顾筝一听这话,反倒是一脸的兴奋,满脸都是不怀好意的笑,悄悄的凑近夏琳琅。 “那嫂嫂有看过那箱笼里的东西了么?” 她看过来,往屋子角落的地方抬了抬下巴:“回来后就一直放在那里,还没来得及看。” “你是知道里面是什么吗?”她问。 “一半一半吧。”这话她说的有些欲言又止。 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一半一半又是什么意思,夏琳琅心里的馋虫被她三言两语的勾出来,正准备走过去开箱子的时候,顾筝却还是阻止了她。 “总归我早晚都会知道,你何不直接告诉我,正好当卖我一个人情,等你下次再被你哥禁足的时候我也能名正言顺的还你。” 她吐了口气出来,嘴巴瘪着,有些不甘心的模样: “新年才刚过,嫂嫂你就不能盼我点好吗?” 夏琳琅轻轻拎开她拦住自己的手,意有所指的说: “听你方才那话,奶奶定是还告诉了你别的,我用一个人情和你换,不算亏。” 顾筝嘿嘿的笑了两声,眼眸里有一种‘这可是你让我说的’潜意思在里面,又意有所指的看了窗外一眼,这才又说了两句: “就是前几日,我不小心说漏嘴,说大哥那日独身一人从北郊回来,是因为要把马车留给你,祖母知道这事儿后,才让刘嬷嬷准备的这箱子。” “不过,但那箱子里究竟放了什么东西我是真的不清楚,但祖母告诉我,都是些能增进你们感情的东西。” 夏琳琅:“增进夫妻感情?” 顾筝点头:“祖母说了,既然你们夫妻而今感情甚笃,那分府出去后自然就该考虑衍嗣绵延的事了…” 就是这看似简单的两句话,却包含了太多的信息在里面,夏琳琅看着这会即将被顾筠打开的箱子,脑子里也终于想起最后顾筝说的那两句话: “嫂嫂不必觉得害羞,这些都是人之常情,若嫂嫂真的觉得难为情,可以想想我之前告诉你的那几个法子…” 夏琳琅这会觉得头很疼,不仅仅是因为想起了顾筝说的话,更重要的是,顾筠已经在她出声阻止之前将箱子给打开了。 不大不小的箱笼,就这样大喇喇的摊放在两人面前,和汪润秋说的一样,里面的东西有两份,一份是给她的,一份是给他们的。 两个人,两双四只眼睛,这会都直愣愣的盯着桌上的东西愣了神,顾筝说她也不知道这里面放的是什么,夏琳琅倒是觉得,真要让她知道了,一定会将那‘几个’法子给变成‘无数个’法子。 箱笼有两层,里面的东西放的很是规整,可偏就是这份规整,才让人将里面的东西看得一清二楚。 那些个薄如蝉翼的衣裙,颜色有清雅的,有浓稠的,就这么规整的叠放在箱笼里面,没占多大个地方,但打开箱笼的第一眼就能看到。 顾筠离那堆东西最近,刚想伸手去摸,就被夏琳琅给一把扣住,都是薄薄的料子,这个季节触上去又冰又凉,带着点滑滑的触感。 夏琳琅这会觉得头疼无比,她是怎么也没想到,奶奶竟会为他们准备这些东西,能增进夫妻间的感情,进而再为顾家开枝散叶? “怎么,不让看?”他的手这会正被压在那堆衣服上,方才看得清楚那是什么东西,这会也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在问。 “这,这是奶奶给我的东西…” “嗯,我知道。”他回答,又看着她说: “可我怎么记得方才有人说,这是奶奶给我们两个人准备的?” 后悔已经是来不及了,与其在这被他揶揄,她倒不如主动承认: “就算是给我们准备的,也不是给你用的。” “哦?那你还想和谁一起用?” 夏琳琅的力气不大,手掌又小,话刚说完,就被他的手反扣在下面,她这也才感受到手下那些衣裳的触感,软软的,滑滑的。 布料纤薄,能轻易感受到上面的东西,她无意识的扒拉了一下,就听到很细微的一声叮铃的声音,本就不平静的心里瞬间就被揪紧。 顾筠笑着靠近,看着她一张红的快滴血的脸轻声问: “还是说,你想自己用?”边说,边握着她的手腕勾起最上面的一件,叮铃的声音变的清脆起来,她看都不敢看那东西一眼。 又薄又透的不提,上面…竟还坠着一粒粒小小的银铃,即便是轻轻的一晃,声音也听的清清楚楚。 夏琳琅没敢去想这玩意儿穿在身上是个什么样子,就像烫手 山芋似的,她胡乱的扯过那衣裳,两只手胡乱的团了团,就又塞回箱子里,和那堆整齐的衣物又‘凌乱’的放在了一起。 “祖母只说是给我们的,又不说必须要用。”她努力努嘴,一手压着他的,不让他继续去翻了。 见她如此的霸道,顾筠也只是挑了挑眉,没真的有其他动作,眼神往旁边看了一眼,就用另一只手去够那剩下的东西。 夏琳琅猝不及防,没等反应过来就发现东西已经到了人手上。 “欸!” 没料到他动作那么快,她伸手想去抢,却一下被他拽进怀里。 东西是上好的油纸包裹着的,一包包的,他捏在手里闻了闻,又展开最下面夹层里的一张纸,扯了扯嘴角问她: “这又是什么?” 夏琳琅自然知道那是什么,但越是这种情形之下,她越是开不了口,不满的嘟囔: “你不是都看见了,还来问我。” 那张纸上明明就写的清清楚楚,她方才撇过一眼,都没敢再往下再看。 顾筠捻着东西凑近问: “老太太说,是给我们补身子用的?” 她也是无话可说,只能摇摇头说自己不清楚:“应当是她老人家看你这些日子里里外外的忙碌,想给你多补补?” “那为什么也要给你准备?”顾筠问,嘴角牵起一个她想不到的弧度,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她。 她被逼的没法,推开他近在咫尺的一张脸: “是是是,就是给我们一起用的,行了吧!”说完,人就彻底自暴自弃的埋首在他怀里,不出来了。 绵延子嗣,开枝散叶哪是什么容易的事,汪润秋是想内外兼顾,调理身子和为顾家延续香火最好是同时进行。 但顾筠之前便说过,觉得夏琳琅年岁还有些偏小,不想她步向禾的后尘,一早就把自己困囿在孩子和家族身上,是以这些个‘补品’他压根就没打算用过,方才的话也不过是在逗逗她。 第101章 却没想到他这一决定,夏琳琅反而是不依了。 “那可是人奶奶的一片心意,你这样做她知道了是会难过的。” 顾筠看了她一眼,觉得有必要让她知道老太太送这个箱子的真正的目的。 “那你可知她送你我补品是为了什么?” 夏琳琅点头:“自然是为了让你我早日诞下子嗣。” “你愿意?”他问。 “我的意思是,东西既然都已经拿回来,便不要辜负老人家的一番心意,毕竟里面的那堆…衣裳是用不上了,但补品还能勉强用用。” 她伸手捏过一包,在面前晃了晃,又递给他: “总归是奶奶精心准备的,总不能一样都不用吧?” 顾筠这次没再说话,夏琳琅只觉得他眼眸里的情绪很是复杂,透着些无可奈何又没有办法。 于是当天夜里,夏琳琅就喝上了老太太准备的东西,倒也没有顾筠说的那么夸张,微涩的水顺着喉咙缓缓的流入腹中,小腹上顿时就变得温暖起来,不再如之前的一般寒凉。 夏琳琅慢吞吞的将一碗喝光,顾筠便自如的接过她手里的空碗,随口便问:“如何?” 他想,若是难喝,他便有理由和借口让她不必在继续下去,左右那他也不知道那东西喝了究竟会发生什么,但就是拗不过夏琳琅,执意不能辜负老人家的心意。 她点点头,回答:“还行,不算多苦,能咽的下去。” 夏琳琅没去想那么多,只不想在汪润秋问起的时候支支吾吾的不知怎么回答。 年节一过,冬去春来,那箱子里的‘补品’是越来越少,夏琳琅日勤不辍的都在用着,反倒是顾筠还有些排斥,至今都还一滴未沾。 … “一转眼就快要三月了,今年又快要开春闱了。” 天气变暖,屋子里的炭盆早就已经没有放置了,院子里的暖阳透过大开的窗户落了进来,伴随着微风送来的片片樱花的花瓣,就这样不偏不倚的落在了夏琳琅手中的书页里。 她刚刚喝完最后手里的最后一口补药,屋子里这会还浮着淡淡的药味,说完一抬头,刚好和在桌案边写完折子的顾筠对上视线。 “喝完了?”男人轻声问 夏琳琅听完,笑着扬了扬手中的空掉的碗,对他说: “就快喝完了,下次要是奶奶问起,也算是能交差了。” 顾筠未置可否,又回头继续写着手里的折子,展平的唇角也在渐渐往上拉: “你就不怕她老人家一听你喝完了,又立马让人送来?” 她心里不禁咯噔一下,的确是没有想到过这层,真要按老人家的心热程度,这事儿也是做的出来,她吐了吐舌头,讪讪的收回手。 “那你就先别告诉她我快喝完了的事。” “我这些日子忙到都没有时间回国公府,只要你不说,老太太就不会知道。” 她认可的点了点头,的确,最近的几次探望,都是她一人前去,在国公府陪陪老太太,又和顾筝聊聊天,等他下朝的时候就来接自己回这私宅,算起来,他也已经有大半月没有回去过了。 “你这会又在忙什么?”她看着一直在桌案上奋笔疾书的男人,没忍住的问。 “春闱就快开始了,朝廷各处都在紧锣密鼓,大理寺自也不例外。”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虽说春闱是礼部的事情,但对六科六部来说,也需要全力去配合礼部。 夏琳琅了然的点了点头,想起搬来这私宅后的日子,他几乎日日都在忙着朝廷的事情,早上起来他就已经走了,晚上就寝后还不见回来,两人已经许久没有坐下来好好说过话,心里难免有些心疼他,下意识就问: “是不是要等春闱过后,你才会不那么忙?” 正在写奏本的笔顿了顿,纸张上瞬间就出现了个小墨点,顾筠抬头看她,心里也在反思这些日子来对她的陪伴有所减少,像今日这样的相处已是实属难得,却还要她在书房陪着自己写奏本。 “嗯,等忙完这阵我便多陪陪你。” 夏琳琅想起了去岁从昌平送来的信,听这话眼睛里散发着熠熠的光: “正好今年春闱,我表哥也会下场,届时我便可以引荐你们认识认识!” “表哥?”他眉头轻拧,似在思考。 夏琳琅笑着回:“是呀,我舅舅的长子!之前的乡试也已经过了,想必今年就会来京城参加春闱。” 记忆里似乎是有了一些眉目,顾筠这会彻底的停下笔,似确定不确定的又问: “我记得成婚之前你好像提起过,若是日后要在昌平置办宅子,你想离你舅舅近一些?” 她开心的点头:“是的呀,我同表哥自小一起长大,又深受祖母和舅舅的照顾,将来若是回去了,自当是要离他们近一些的。” 方才写的好好那封奏本折子,上面的那滴墨点这会就变的无比碍眼,还连带着,甚至连上面的字也能无端牵起他这会烦躁的情绪。 顾筠这会心里有些静不下来,手里的毛笔也是‘啪嗒’一下的就搁置在面前的笔架山上。 夏琳琅看到他的动作,以为是奏本写完了,语气兴奋的问: “已经好了吗?” “还没。”仔细听,能够听出声音里的不悦,但夏琳琅没听出来,甚至还在‘安慰他’。 “不急,你且慢慢写,怎么说表哥也要春闱过后才能和你碰上面的。” 顾筠:“……” 第75章 找补 顾筠这还是第一次觉得‘表哥’两个字如此的碍眼,不仅是碍眼,就连耳朵都听起来都觉得不舒服。 很不舒服。 就像自己很喜欢的一只小兽,细心呵护的养了许久,眼看着好不容易和自己亲近些了,也愿意多靠近自己了,却突然出现了另一个人,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怀里的小兽就朝着那人细细的叫唤,甚至还想跳到那人的怀里去。 是说不出来的膈应,所以这会他眼神有些发冷的在看着 对面的夏琳琅,倒不至于生气,只是心里有那么些的不爽。 她那所谓‘表哥’他根本就没见过,他还犯不着和他置气,偏生就是夏琳琅,眼下离春闱尚还有些日子,不过是碰巧提到罢了,可她的话就像决了堤得湖水,一说到她那表哥和昌平,就能滔滔不绝的说到天黑。 “除了外祖母和舅舅外,就数表哥对我最好了,小的时候,夏天带我去摸鱼抓萤火虫,昌平的冬天不下雪,但也挺无趣的,可表哥还是相尽了法子带我出去玩…” 夏琳琅是真的没发现对面男人的异样,嘴里一直喋喋不休的说着和她那表哥幼时的趣事,兴起的地方连眼睛都在发亮,声音也不自觉的亮了两分。 “对!还有秋天!”久远的记忆一下子就撞进了脑海里。 她的小桌案临窗而坐,自从春分过后,京城就日日都是好天气,外面的冰雪已经融化的差不多了,天光大亮,她整个人就像沐浴在阳光中,连笑起来都能让旁人感受到她心里的愉悦。 “你还记得之前去京郊看红叶吗?我忘了告诉你,昌平的秋天也有红叶,不比京城的差,每年到了看红叶的季节,舅舅都会带我和表哥一起去看。” 虽说自小就离开亲生父母,但好在她还有祖母,舅舅和表哥陪着自己,离开京城生活在昌平的那些年,也是她过的最轻松的几年。 但随即又转念一想,这才过了多久,自己就已经离开昌平快两年了,她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是以对昌平的人和事也就一直没有放下过,甚至来了京城,都还时不时的会想起以前的事和人。 就像盛极必衰的道理,高兴过后注定是落寞,回忆完那些美好的记忆过后,夏琳琅反而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缺了一块。 顾筠一直在听她说话,只见她兴致高昂,喋喋不休的说个不停,他其实并不是那么想听,但见她这样子又实在不忍心打断,只能任由她继续说下去,老老实实扮演着听众的角色。 甚至察觉到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还不由的问她:“怎么不说了?” 夏琳琅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微微启着唇,抬头看了眼他,没有说话,只是手指点了点脸颊思索一番过后,又摇摇头: “就是刚和你说完那些过后,我有些想舅舅和表哥了。” 顾筠脸色没变,只说的出话有些不情不愿: “不急,你方才不是说了,这次春闱,你那表哥也会下场,想来用不了多久你们就又能见到了。” 心里头因为刚刚的难过而暂时忘了这事,夏琳琅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一听顾筠如此说,暗淡下去的神色又发起光来。 她轻拍了两下自己的脑门,颇有些懊恼的抱怨:“对呀,我怎么就给忘了。” “再过不到一个月,我就又能见到表哥了,到时也能给你引荐引荐。” 顾筠又重新将笔架山的笔给握回了手里,面无表情的在写奏本,说的话也开始变的寡淡起来: 第102章 “这些日子我都会很忙,你表哥又是进京来赶考,总不能因为要和我见一面就因此耽误人家。” 她唔了一声,歪着头想了想: “倘若你真的抽不开身那便算了,就等着春闱过后吧,正好表哥还没来过京城,等所有事毕了之后,我便带他四处转转。” 只是她对京城还不算太熟,表哥从昌平远道而来,她自当是要一尽地主之谊的,若是可以的话能叫上赵娉婷是最好,如此一来眼前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 而顾筠写字的手顿了顿,但他这次及时的抬起,没让那笔尖在纸上形成墨点,撇了眼面前的人,装作不经意轻咳了一声: “你一个人?” “也不算吧,毕竟我还对京城不算熟,倒是想过要把娉婷一起叫上。”夏琳琅回神,正在收拾桌案上的东西,口中是漫不经心的回答。 顾筠坐直了身体,也没打断她,而是再次将笔搁置了回了笔架山上,面色有些不自然的看向她那处的窗外: “城中也没什么好的去处,这个时节,京城真正好看的景致是在郊外。” “那正好啊!反正那会表哥已经没什么事,刚好也可以去郊外走走。” “和你那好友,带着你表哥一起去?” 她点了点头,理所当然的回答:“对啊,你抽不开身,我便只能找娉婷了。” “真就没考虑过其他人?” 其他人?除了赵娉婷她还真想不到还有谁能代替他来做这件事,但顾筠偏又这样问了一句,她就不得不去考虑还会有谁。 想了片刻,她有些不大确定的问对面的人: “你难道是想说…阿衡,或者是李循李大人?” 阿衡是他的左膀右臂,替他做这些事是理所应当,但他自己方才也说了,春闱过后的那些日子他会很忙,应当也是抽不开身,阿衡自然就要留在身边帮他。 是以除此之外,她能想到的人就剩一个李循了,李循如今还只是刑部的侍郎,上面不仅还有尚书大人扛着,再不济,整个刑部还有各科主事和员外郎可供差遣,怎么说来都比他顾筠要轻松一些的。 顾筠听着这两个名字后,抬手摁了摁额头两边的眉尾,不禁已经开始后悔方才自己说过会很忙那句话。 罢了罢了,左右就是一句话,又不是圣旨,说错了大不了收回去便是,毕竟他们才是夫妻,何至于为了旁人要如何如何。 夏琳琅倒是不知他这会心里所想,只是看着他在揉额头,以为是遇上什么棘手的事,不由关心的问了两句: “怎么了,是哪里出了什么事?” 正好这会他也揉完,慢慢的把手放下,眼睛一瞬不瞬的在看着夏琳琅: “我方才的确是说过,我会很忙这句话。” 没头没尾的话,夏琳琅也听的云里雾里,但顾筠这会已经开了口,她不能打断,只能仍由他继续说下去。 顾筠说话的时候也一直在看着她,见她是真的没什么反应就知道,她是把自己那话当了真,压根就没考虑过他。 鼻息里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他嗓音压低,神情亦是不像方才那样的坚决,颇有些无奈妥协的意思在里面: “但这并不代表,连陪你去见表哥的时间都没有。” 夏琳琅愣了愣,似是想到了什么,回答的也开始支支吾吾: “那…那…” 顾筠好像知道她像说什么,点了点头又看着她说: “所以刚刚我想问你的是,有没有考虑过我?” 结果呢,不仅是没有考虑,甚至连阿衡都想到也没想到他是在暗示他自己。 面对他的话,夏琳琅也甚觉得委屈,说忙的抽不开身的人是他,这会控诉自己把人排除在外的也是他,明明都是他自己说的话,到了这会竟成了她的不是。 没忍住,她也嘟嘟囔囔小声嘀咕了两句: “可那明明就是你自己说的嘛…” “所以…”他又开始用那种喑哑的嗓音在说话,每次他这样的时候,夏琳琅就开始招架不住。 “你应当是明白我的意思。” “我想陪你去见你的表哥。” … 夏琳琅也是没想到,就一个这么简单的事情都能被顾筠弄的那么的繁复,但后来转念一想,大抵也是他将话先说了出来,碍于他作为顾大人的颜面,觉得有些覆水难收,这才在后面给自己找补。 夏琳琅本就打算让二人先认识认识,既如今顾筠都这样说了,她自当是乐见其成的顺利应承下来。 春闱已近,那日过后没过多久,京城里就迎来一批批赶考的学子,表哥骆沉自然也在其中。 骆沉抵达京城的那日,是夏琳琅和顾筠一道去城外接的。 昌平离京城有好几百里,骆沉先是乘船行的水路,后才改换的马车,一路颠簸,长途跋涉才到的京城。 “表哥!” 城外官道上的马车不少,都是从天南地北赶来的参加春闱的学子,夏琳琅在 昌平住了这么些年,自然是熟悉骆家的马车,车尚且离她所在的地方还有几十丈的距离时,她就已经看到,没等车彻底的停下,率先就奔了出去。 快要清明的时节,京城前几日刚刚落了一场纷纷的小雨,路面湿滑,她起身奔出去的动作过快,顾筠都没来得及出声,人就已经不见了。 “彤彤!” 马车停下,夏琳琅才刚刚迎上去,垂着的帘子就被人掀开,出来的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年轻男子。 顾筠正跟在夏琳琅身后抬头看,骆沉的年岁应当不大,少年人的气性,面对两年多都没见过的表妹,高兴的从车里一跃而下,三两步就到了夏琳琅跟前。 “原本早两日就该到了,途中遇上些事情,这才耽误了。” 骆沉正在和夏琳琅说话,解释为何比预计的时间来迟了两日。 “是出了什么意外吗?”夏琳琅有些担心。 骆沉笑了笑,伸手就从后面的车厢里掏出了一袋东西递给夏琳琅。 “给我的?” 他点头,抬了抬下颌说:“打开看看。” 夏琳琅没和他客气,利落的接过那袋东西就放在怀里,三两下的就解开。 饶是已经有所准备猜到不是什么普通的东西,但当真正看到的时候还是没忍住惊呼了一声: “表哥特地带给我的吗?” 骆沉看着她一脸笑意吟吟的样子,也笑着点了点头,说了声‘嗯’。 夏琳琅高兴不已,正待想要道谢,就听到身后传来顾筠的声音: “来了?” 二人同时听到声音,一齐往顾筠看去,骆沉的眼眸里尽是打量,和顾筠一起正看着彼此。 夏琳琅这会手里拎着东西,也就没大注意两人的视线已经交汇上,看着顾筠已经走近,扬着唇角就道了声:“是表哥到了。” 话说完,顾筠也刚好行至眼前,站在了她的身边,眼眸里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就看到裙摆边沾染上的泥浆,轻拧着眉说: “天刚下过雨,不是说了让你慢点。” 夏琳琅吐了吐舌头,没理会她这话,而是拎着手上的东西朝着他扬了扬,看那眉眼神情的意思,就好像再说“慢点东西就没了”。 顾筠见状,轻笑一声,眼里宠溺的意味是藏都藏不住,先是伸手替她拂了拂有些沾湿的裙摆,接着是抬手,要去接她手里的东西。 于是站在一边的骆沉就亲眼看见,夏琳琅先抱着东西任由顾筠给她整理身上的裙子,在顾筠抬手过后又自然的将手上的东西递过去,动作行云流水,像是已经做过千百次似的。 “又弄脏了啊…”她顺着顾筠的动作,这才看到已经变得脏污的裙摆,语气里都有些心疼。 “知道心疼下次就别那么的冒失。” 顾筠轻描淡写的在说,全然没顾及身边还有别人,而两人这无比自如的相处竟让骆沉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彤彤,这就是?”于是他适时的开口,打断了两人若无旁人的对话。 被唤到名字的夏琳琅一下反应过来骆沉还在一旁,轻‘呀’了一声过后,就下意识伸手止住了顾筠还在整理的动作,学着他之前那样,也握着他的手腕,用了点劲儿将人拽了起来。 “表,表哥,这就是我夫君,名唤顾筠。” 顾筠随着力道抬头,这会一手拎着夏琳琅给的布袋子,另一手被夏琳琅握着,高高在上矜贵清冷的顾大人,半点没觉得哪里有不妥,也是第一次听她这样介绍自己,夫君二字一出口,连他也没忍住的挑了挑眉,唇角也有意无意的向上弯了弯。 骆沉也注意到了他细微的动作,见状颇有修养的笑了笑,颔首的同时也做了一个揖。 “顾大人。” “表哥。” 两人是平辈,顾筠便随着夏琳琅唤了一声表哥,给了骆沉体面,也表明自己是夏琳琅夫君的身份。 大约是同为男子的缘故,尤其还有夏琳琅在此处,两人第一次见面虽说中规中矩,但身为男人的直觉,在看不见的地方还是有暗潮在翻涌。 第103章 骆沉最先开口,行礼过后,就先寒暄起来: “不过是进京赶考,原本小事一桩,实在叨扰,还劳烦顾大人亲自前来。” 顾筠笑笑:“表哥言重,你远道而来,彤彤既是我妻子,自当要一尽地主之谊的。” 夏琳琅没有察觉到两人之间的不妥,听这话后自然是站在顾筠这边: “表哥如此说就见外了不是,我还在昌平叨扰了你和舅舅这么些年,如今你入京,我怎会觉得是叨扰。” “你一进京就没再回去过,祖母也早就在念着你,喏,你手上的果子也是她老人家让我替你捎来的。” 一听这话,夏琳琅就往顾筠的手上看去,又提起祖母,她眼眶也忍不住泛红: “我也想祖母,想你和舅舅了。” 骆沉也没料到她情绪来的这般快,眼尾说湿就湿,他甚至还没来得安慰,她身边的顾筠就已经用指腹替她拭去了还没落下的晶莹。 “都成婚了,别让表哥看笑话,要是真的想祖母了,我陪你回去便是。” 两人相握的手也就此分开,夏琳琅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应当如此,侧身朝着顾筠的方向偏了偏,也抬手擦了擦眼尾,语气有些害羞的娇俏: “表哥还在呢,你快别擦了。” ----------------------- 作者有话说:先写了这么多,后面的我继续 第76章 煎药 两人的一番动作并没有避讳,骆沉也就看得明明白白。 而顾筠也没去理会夏琳琅的话,就算只有一只手得闲,也是在确定她眼眶没有再发红后才收回。 骆沉还立在一边,夏琳琅面皮薄,没敢继续和顾筠多说,擦了两下过后又眨巴了几下眼睛就扭头过来看向他。 “表哥?” 她见骆沉有些发呆,于是唤了两声让其回神。 站在她身边的顾筠也在这间隙中靠了过来,就听见骆沉在对她说: “要是让奶奶她老人家知道,我这才刚一见面就将你弄哭,回去还指不定怎么数落我呢。” 夏琳琅一听这话急了,连说:“哭这事儿和你又没关系,明明是我自己。” 骆沉闻言,有意无意的看了旁边的顾筠一眼,在一旁轻笑: “怎么以前还不知道你这么爱哭,是这京城的水土不一样?将你养的越发的像水做的了?” 一番对话下来,顾筠紧皱的眉头就没展平过,夏琳琅故作生气的看着骆沉,她一贯都不是那种爱哭之人,但毕竟在昌平的那些记忆贯穿了她的整个少女时期,从懵懵懂懂到如今的二八有余的年华。 和京城的夏家不一样,她在心里早已将昌平当做了自己的 家,离家两年多,而今骤然见到亲人,心里那根紧绷的弦像是再也不用强装的绷紧,情绪这才有些失了控。 “表哥这是在揶揄我呢?”她努着嘴看着骆沉在说。 但骆沉显然没将这话听进去,先是没忍住笑了两声,接着是下意识的朝着她伸手。 顾筠就一直这样百无聊赖的站在夏琳琅身边听着二人说着话,没吭声,但脸色却说不上什么好,只见这会话说到一半,骆沉不知怎的忽就然将手伸了过来,而反观他身边的夏琳琅,不仅没有躲避,反而是立在原地看着骆沉,似是对他的行为没有半点回避。 他自当不清楚骆沉是想做什么,虽说直觉应当是不会伤害到夏琳琅的,但身体却偏偏做出了下意识的反应。 “欸!” 空气里忽而传来一道惊呼,接着就是衣料相触又快速分离的猎猎声,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方才的两人并肩就变成了顾筠在前将夏琳琅挡在后面。 夏琳琅原本是立在原地没动,她方才一看骆沉抬手的动作就知道他又想像之前那样的揉她的头顶,这是两人从小到大骆沉做惯了的动作,她也早就习以为常,安分的呆在原地,然而没想到的却是,一直呆在身边安静的顾筠,竟会突然有了别的反应。 “顾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骆沉看着正挡在自己面前的那双手,眼眸一抬看向它的主人,含着和煦的笑意在问顾筠。 “这问题应当是我问表哥才对。”对面的顾筠寡声回答。 而被顾筠挡在身后的夏琳琅才觉得有些莫名,自己好好的站在那里,结果被他手上一个用力一拽,就后退了两步躲在了他的身后,又听到两人这会略有硝烟的对白,更是稀奇不已,于是细白的食指在他挺括的后背上轻点了两下。 顾筠有所察觉,回头就看到夏琳琅有些迟疑的表情在问他: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顾筠只是看着她没说话,两只手这会僵持在半空,夏琳琅见状,咬了咬牙后就往前探了半步,稍微垫了垫脚就将他的手给抓了下来,随即就握在了手里。 她这动作也来的快,顾筠甚至还没来得及多问,紧皱的眉头都还没有舒展,就听她已经在解释: “表哥只是想揉我脑袋而已,你作何这般大的反应?” 也是担心骆沉多心,她这话说的很小声,但顾筠还是那副表情: “揉脑袋?”声音低沉的很。 夏琳琅点头,说是啊。 小时候,每次她心情不好,或是在故作生气的时候,骆沉都会先揉揉她的头,再说两句话来安慰她,这么多年了,兄妹俩都对这件事心照不宣,只是没成想到了顾筠这里,竟会被误会。 担心两人会因此产生嫌隙,夏琳琅小声的将事情的原委给解释清楚,顾筠听后倒是没再说什么,只是再看向骆沉的眼神时,已经不像方才那样。 “原是我误会了,望表哥见谅。”话虽是如此说,但他这语气一听就不是要求的对方原谅的意思。 骆沉倒是没所谓的摆摆手,眼睛却是看向夏琳琅在说: “无妨,说起来都是幼时和彤彤在一起习惯罢了,这才会让大人误会,日后,我自当会注意。” 顾筠一听这话,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那意思听起来像是,他们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而他不过出自半路,不明白这是他二人之间的默契。 夏琳琅没有察觉他这会情绪上细微的变化,只听见二人都如此说了,料想这茬已经是过去了,也就轻轻捏了捏顾筠的手心,招呼着骆沉重新上车。 骆沉这次是为了春闱赶考而来,住的客栈也是受礼部的安排,三人今日见过之后,下一次再想聚在一起,大约只有在下场之前了,想起来她还有些舍不得,也想多和骆沉说些话。 但回城的路上,骆沉婉拒了三人同乘一车的提议,只说一路舟车劳顿,还是想多休息会。 于是,就还是和来时一样,夏琳琅和顾筠同乘一辆车。 见面之前是对骆沉和昌平滔滔不绝的回忆,见面过后就变成了各种感慨,感慨时间过得如此之快,不过短短两年,她已为人妇,而表哥也即将参加这次春闱,她帮不上什么忙,只寄希望在这次春闱中表哥能取得一个不错的位置。 只有两人的车厢里,就听夏琳琅一直在那自言自语的说,顾筠没说话,只是靠在车闭上安静的听着,听到她数次提起昌平两个字,到底是没忍住,顾筠终于开口问: “就这么喜欢昌平?” 她被问的一顿,片刻后点头:“是呀,很喜欢。” 看着她半点都没犹豫的就回答,顾筠心里没来由的发堵,忽然就想起了二人成婚之前的一件事。 那会情况虽说不明,但两人就已经说好,这桩婚事暂定三年,三年之期一满,两人便可就此和离,而作为补偿,除了钱财以外,顾筠还会给予她一座宅子。 可那会的夏琳琅是怎么说的,他心里默了一瞬,才将那有些模糊的记忆给一点点拼凑出来。 那会两人正值风口浪尖,夏琳琅特地找到自己问,日后的宅子可不可以由她自己来选,说她还是想昌平,挨着舅舅和表哥近一些。 顾筠那会倒是没想过这些,随口也就应下了,但方才真正见到她那所谓表哥,又听见她如今接连不断的说着昌平的事。 口中细软的舌尖清扫过前排坚硬的细齿,觉得她这会要是再同自己说一遍那话,他可不敢保证还能做到像之前那样的不甚在意。 两人这会正对视着,大白日的车内光线甚好,夏琳琅心大,没察觉出他眼眸深处有着暗涌的潮汐,一双忽闪忽闪的漂亮眼睛就这样直愣愣的看着他。 顾筠瞧着她这样,咬了咬细齿终于问出: “你之前就提过,日后若是要自立女户,宅子也要选在离骆家近的地方?” 这话说不上是在问她,语气听起来倒像是确定什么一样,夏琳琅听过,下意识抬手,轻点了点脸颊,思考这话究竟是自己什么时候说的。 这短短半年的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她需要细细的回想才能隐约想起一星半点,久远的记忆就像尘封已久的匣子,等她慢慢拂去上面厚厚的灰尘后,当初的画面才初显。 第104章 轻拧的秀眉在一瞬间舒展,点在脸颊的手指也随之拍在了额头,空气里传来了一声轻轻 的‘啊’。 “这话是我说的没错。” “给我个理由。”顾筠冷不丁的回了这么一句。 理由?夏琳琅一听又开始皱眉,这话是她好几个月前说的了,他当时也没问,答应的爽快,怎都过了那么久了,这会想起要问她要理由了? “你当初不是都已经答应了,怎么?这会是想反悔了?”她小心翼翼试探着问,心里也同时在想,今日是有什么地方惹到这尊神佛,无缘无故的就提到了这茬,想起来要理由了。 顾筠见她这样子,心里那股莫名的不舒服感觉比方才更甚了,他坐直了身子,看着她说: “不是,就是方才见了表哥,突然想起来就问问。” 她轻轻呼了口气,暗道或许方才真的是自己多想了,身体放松下来,也学着男人的样子靠在车壁上说话: “也说不上是什么理由吧,就是习惯了。” “习惯?”他问。 “嗯,就是习惯,你要知道,这么些年我们都住在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往后要是我真的回了昌平,自然也是希望和他们住在一起。” 只是届时的话,情况一定不容不允许,两人要是一经和离,她又能怎能再回骆家,所以当时思来想去,就想了这么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仅仅就是习惯?在她看不见的角度里,顾筠扯了扯嘴角,习惯这东西还真说不好,就像刻 进记忆里的动作和潜意识的一些行为,旁人不仅介入不进去,厉害些的甚至撼动不了分毫。 就像刚刚骆沉想揉她的脑袋这事,已经成了习惯,倘若不是他出言阻止,骆沉那手就已经落了上去。 “那你还真是未雨绸缪,这么早就将那么久远的事情都考虑到了。” 夏琳琅知道他在说这件事,可明明就是一句很普通的话,但今日怎么就觉得他心情有些不好。 在顾筠面前,她早就习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听这话不由的看了顾筠一眼,还是有些犹豫的问: “你今日…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顾筠回头看她,相视的眼神里也充满了疑惑。 夏琳琅鼓了鼓脸颊,声音低了一些:“就是觉得你今日,似乎心情不太好。” 他面色不改,但说出口的话有些心口不一: “没有不好,就是好奇多问了两句。” 既然他都如此说了,夏琳琅也就信以为真,那些刚刚没说完的话也就这会继续说了下去。 说那些为什么对昌平念念不忘的原因,地方是次要,重要的是那里有些什么人,顾筠耐着性子听着,心里那口没有纾解的气还一直堵在那里。 “遭了。” 突如其来的两个字,不免也将他惊到,回头望去,就看到她坐在窗户边上,有些懊恼的说: “我好像忽略了件事。” “什么事?” “表哥这次进京是为赶考,若是就此高中,日后不一定还能回昌平…” 顾筠看着她这会的神色,边说边努着嘴,那感觉就像天塌了一样。 他见此,只能重重的吐了口气,说出的话都有些咬牙切齿: “小心忧思过重,伤身。” … 马车从城外回来,直接就去了私宅,顾筠今日休沐,特地陪她去城外接骆沉,折腾了小半日,这会终于是回来了。 季节已经来到了立春后,京城的天气也是一日好过一日,夏琳琅话说了一路,这会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一进宅子就问巧玉讨水来喝。 咕噜噜的几杯下去,仿佛还意犹未尽,而反观一旁的顾筠,矜贵的捏着杯子,还在细细的慢酌。 巧玉见此,也不免劝她喝慢一点,若是不够里面还有,用不着这么急,夏琳琅又喝了一杯,双唇上这会都是水色,红艳艳的,唇角的地方甚至还挂着一滴。 不由又想起两人之前在京郊田庄净室里事,顾筠别开视线,接着喝水的动作不经意的滑动了一下突出的喉结。 “是没想到今日天气这般好,我也没觉得做了什么,就是口干舌燥的很。” 巧玉闻言,眼神不动声色的在两人之间逡巡了一个来回,想起国公府里老太太的嘱托,试探的说: “毕竟是春日嘛,万物复苏,连这太阳光都散发着勃勃生机。” 夏琳琅回头看了一眼窗外,原本枯落的枝叶梢头这会都或多或少的挂上了一点点绿,就连安静了许久的檐廊下面,偶尔还能听见鸟鸣的声音。 她笑了笑:“要么古人怎么都说,一年之计在于春呢,便是一年伊始,要做什么都要趁早。” 巧玉心思一动: “可不,趁着这会春日,什么都得要趁早。” 她看着夏琳琅没再回答,又继续往下说: “就是前些日子从国公府带来的补药已经所剩无几了,夫人看是还要继续喝,还是…” 春天不仅是植物万物复苏,就连动物也都开始蠢蠢欲动,更是孕育新生命的好时候,巧玉身负汪润秋的重任,特意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件事来。 只是这些夏琳琅和顾筠根本就不知晓,听了巧玉这话,她甚至下意识朝顾筠看了一眼,像是在征求他的意思。 男人这会心思还在别处,对她的询问也是漫不经心,一杯茶喝完,才对她说: “看你。” 夏琳琅想的却是,她的药就快喝完了,倘若奶奶问起,也算能和她老人家交差,但顾筠却一次都没喝过,日后要是两人不小心的说漏了嘴,伤的也是老人家的心。 她想了想,转头就回了巧玉: “还是照着之前的样子熬,先把剩下的几贴喝完,再来…给你们大人也熬一贴吧。” 顾筠皱眉,即刻便拒绝: “我不喝药。” 巧玉一听夏琳琅的话,眼尾直泛光,但却没料到顾筠直接就拒绝,有些为难的看着夏琳琅。 “你先出去,就先按我说的做。” 她没继续在巧玉面前多说,等人彻底出去后,这才和顾筠说起来。 “你是真的一点样子都不装?” “为何要装?” 原本夏琳琅要喝那东西他就是抗拒的,只是拗不过,被她三言两语的劝住,这才让她多喝了几日,没成想,这会小姑娘自己的是喝完了,竟还想着让他也喝。 夏琳琅一听这话有些生气,就觉得他今日有些不对,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说话莫名其妙,语气还说不上好,可这毕竟是两个人的事,不是她一人就能做得了决定的。 “我知道你不喜欢喝那药,但装装样子总是行的嘛。” 老太太既然都特地交代给她那箱子,想必就把这件事放在了心里,这府里又有那么多人,保不齐奶奶不会从其他人嘴里问出什么来,夏琳琅的意思,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早做准备。 顾筠同她说,挑着眉毛问:“你的意思?” 夏琳琅点头,说: “奶奶只是让他们替你熬药,又没真让他们看着你喝,等他们端上来,你想怎么处置都行。” 若是那天老太太突然寻人问起,两人总也有个说辞能糊弄过去。 这提议听起来没什么不好,顾筠似乎也没有什么理由拒绝,就是在他点头答应的那一瞬间,有那么一丝荒唐的想法划过他大脑。 倘若两人之后,真的有了子嗣,那她还是心心念念的想着要回昌平吗? … 有关于夏琳琅究竟会不会回昌平的这件事,顾筠心里也不敢确定的说会还是不会。 但他想的却是,有些话他已经说的很清楚,且成婚过后,也并非什么都没有发生,可即便是这样,夏琳琅都还有要回昌平的心思,那是否说明,他这婚后几月以来的所做的事情,人姑娘压根就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休沐过后就是繁琐的公务在等着他,春闱将近,六部和三司的事情也是只多不少,他心里烦闷,行起事来也免不了生了燥意,就连身边跟着的阿衡也变的谨慎许多。 年节过后,彭城的案子终于是在李循的手里办妥,眼下只需将案子结了,事情便可告一段落。 好不容易了了一桩大事,李循总算是可以休憩一段时间,他们李尚书念及他年节都在外,特意让他不用操心这次的春闱,眼下闲来无事的他今日不知怎的,就来了这大理寺瞎逛。 “我说顾少卿,顾大人,你今儿是怎么回事,是吃错了什么药吗,说话怎么那么重?” 只见顾筠面色不改,手上在清理别的卷宗,寡淡的开口: “有吗?” 李循凑过来看,点头: “可不,我说你是怎么回事,彭城的事情我好歹替你善了后,这怎么才回京不久,你就又是这幅样子?” 顾筠这次没理他,只一直忙着手上的事情。 李循眼观鼻鼻观心的看了他一会,觉得他这样子有些似曾相识,绞尽脑汁的想了一会,终于觉出些端倪来: 第105章 “不会是,又和你那心心念念的新婚夫人有关?” 虽然对方还是没有说话,但敏锐的李循还是眼尖的看到他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像是闲来无聊的生活里终于发现了新鲜事,李循趁热打铁的追问: “我又猜对了?” 顾筠:“…” “快快给我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顾筠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里面情绪又嫌弃,却又有着无可奈何的妥协。 “怎么?都这时候了,你那夫人竟还想着要回去?” “她倒是没说要回去,这些只是我的猜测。”毕竟有些话尚还未完全说开。 李循手指轻点着桌案,脑子里想的还是之前他那同僚是怎么和他夫人和好的。 半晌,他抬头问顾筠: “你真没做过什么让人家姑娘生气的事情?” 他又仔细的回忆了一番,从彭城回来后,两人就从国公府搬了出来在,这些日子也都相处的融洽,真的没有李循说的那种惹她生气的事。 李循得到答复又 想了会,欲言又止的样子,想说又不想说的,顾筠看不下去了,先开了口: “有话就快说,别卖关子。” “这话不一定全对,我也是半路听来的,但既然你已经想不出别的法子,那还不如试一试。” “大家不是都说‘酒后吐真言’,要是你夫人什么都不说,你又不想去猜,你们何不喝点酒,接着熏意有些话不就能顺理成章的说出来了。” 第77章 帮你 城中的一处酒肆里,夏琳琅这会也正和赵娉婷坐在其中的一张小几上。 自上次年节一别过后,她便一直在忙着分府的事情,算上到今天为止,而人已经快有两个月都不曾见过了。 正好而今春日到来,天气甚好,又是赵娉婷的提议,两人还是选在了上次的那家酒肆中。 “怎么样怎么样,且先说说搬出国公府后的感觉如何?”赵娉婷一手捏着刚出炉热乎乎的绿豆糕,一边还不忘问坐在对面的夏琳琅。 “除了没有国公府那么热闹外,别的好像都没什么感觉?” 夏琳琅这会正坐在窗户边上,不想吃东西,也没去喝水,和赵娉婷说话的时眼睑都耷拉着,手上还百无聊赖的摁了摁桌上的空杯子,杯子晃动两下,露出白白的杯肚,要倒不倒的样子。 “什么叫做是没什么感觉?你莫不然再仔细想想?” 她那回答没令赵娉婷满意,吃完手上那块后又被继续进行‘逼供’ 屋内这会有些燥热,夏琳琅又坐在窗前被太阳炙烤的有些口干舌燥,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口吻: “那不然你直接告诉我,你想听的是什么感觉?” 闻言,赵娉婷喉咙里哼哼了一声,将手里的水喝光,就着把嘴里的绿豆糕咽下去才说: “你当然是不一样啊!” “以前是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人多眼杂,想做些什么都觉得束手束脚,这会你们可是搬出去分府别居了,那感觉能一样?” 旁的就不说了,两人这会好歹还算是新婚,新鲜劲都还没有过,要是遇上个什么情难自已的事情,两种情况,如何能相提并论? 顺着她的思路,夏琳琅细细的回忆了一番搬来私宅以后发生的事。 刚开始的那段日子她忙着要适应新的环境,毕竟那些刚从国公府搬出来的东西还需要她一一去归置和登记造册,事情又杂又繁琐。 那后面的大半个月里,她甚至忙的连府都没出,每天一睁眼就是那些琐碎的事情等着她去处理。 而再反观顾筠这边,他也因为离京去彭城的缘故,大理寺的许多事情都堆积在了一起,每日去到衙署,奏本折子都是堆积的高高的一摞,情况也和她无差所几,没什么多余的时间来想旁的事情。 再后来就是现在,等她终于将迁府的事情理的差不离,顾筠在大理寺的事情也处理的所剩无几了,礼部又来了新的消息,说是三年一次的春闱近了。 所以,真要说来,他们迁府过后相处的时间,还真比不上之前在国公府的时候,虽说是在一个屋檐,甚至是一张床榻,但这小半月来所说过的话,还没之前在国公府的多。 而且… 不知又是想到了什么,她眉头越皱越深,一旁的赵娉婷见她已经思索了良久,实在是有些别憋不住了,等不及的先问: “不就一句话的事,你至于需要想这么久?” 夏琳琅抬头看她,那茫然的眼神,让赵娉婷看的也是一愣,问到: “你怎么突然就这幅表情?” 她歪着头,还是一副想不明白的样子,嘴里也是老老实实的说: “就是有些事情,我有点想不明白。” “那要不…你说来我先听听?”赵娉婷见状回答。 自从上次和顾筠一起去城外接了表哥骆沉过后,夏琳琅就总是觉得他有些说不出的不对劲。 真要说具体表现在哪里,她也说不大上,那就是一种感觉,甚至都不需要顾筠说话,只是从二人这些日子的相处中就能感觉得到。 顾筠这人性子虽说沉闷,但若是只有两人在一处的时候,多多少少的总能说上那么一两句话,但这半月来,两人说的话变少了不提,且只要话一说到昌平,他就会变得沉默不语,甚至连面色都是肉眼可见的变差。 她想不出究竟是什么原因,以至于被这问题困顿了好些时日。 “这半月以来都是如此?”赵娉婷问。 她点点头,没说话承认了下来。 “你就没问问他?” “我有问过,问他是不是哪里心情不愉,但他也说不是。” 人家既都否认了不是心情不好,而她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也无从辨别那话里的真假。 而赵娉婷像是从这话里嗅出了点别样的味道,眯着眼睛看着眼前无精打采,恹恹的支着下颌的夏琳琅,意有所指的问: “你的意思是说,迁府之后,你们的关系还不如从前了?” 这话说的是有些直白,虽说她也不太想承认,但事实证明的确是如此,她颇有些烦扰的又点了点头。 赵娉婷又继续: “那你现在…也是因为你家顾大人的原因,而闷闷不乐,心情不佳?” 这话像是踩中了她的尾巴,原本还是一只手支着下颌的她迭然的撑直了后背,话中颇有些辩驳不愿承认的意思: “我哪有什么闷闷不乐,心情不佳?” 赵娉婷:“还不承认?你且先看看你自己,今日同我出来到现在,就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没精打采,不吃也不喝…” “问你什么都是那副样子,却又偏偏在提到你家顾大人的时候,有了些情绪!” 赵娉婷说话毫不避讳,嗓门也大,夏琳琅这话说的没什么底气,又被她这样若无旁人的数落,更是心虚,脸上都觉得快要烧着了,那才挺直不久的后背也就一点点的曲了下去。 “但这事儿也不能全怪你,有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要真不想承认的话,喏,看看面前那碟子点心,那可是你最爱吃的绿豆糕,你今天连看都没看它一眼…” 经由赵娉婷这么一说,夏琳琅的视线也就缓缓落在了眼前的碟子上,往日里,她一眼看到就食指大动的绿豆糕,如今正孤零零的躺在冷冰冰的碟子里,受她的冷落。 鬼使神差的,也说不清是不是真的想要否认什么,细白的手指捻起一块绿豆糕放进了嘴里。 霎那间,细腻清甜就在嘴里化开,甜甜的东西似乎能激起一些特殊的回忆。 又细又软,似甜非甜。 大概真的是日有所思的缘故,那甜腻的感觉就像是在和顾筠亲吻一样,黏黏的触感在嘴里久久没有散开,细腻的绿豆碾过舌尖上的每一寸味蕾,就连从窗户外透进来的阳光,混着和煦的春风,也像极了男人在她耳边轻声唤。 那绿豆糕的味道细腻无比,还不待她多尝,就顺着喉咙滑了下去,‘咕咚’一声,直接就落入了腹中。 夏琳琅无法避免的脸颊变的通红,沾染上碎屑的手指也下意识的捻了捻。 “怎么样,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说的没错?” 赵娉婷见她欲盖弥彰的在吃着桌上的点心,神情也不似方才那般自然,就知道自己是猜对了。 夏琳琅抬眸看了她一眼,没承认也没否认,掩盖似的将手里剩下的半块绿豆糕也一点点的往嘴里塞。 “那…若真像你说的,又能说明什么?” “这还不能说明什么?这太能说明什么了吧!” 大抵也是猜到了她后面想要说的话,夏琳琅没敢真的让她继续往下说,三两下就把手里没吃完的东西塞进嘴里,抢在赵娉婷之前开了口。 “我,我不和你说了,天都快要黑了,我要回去了。” 刚欲准备一番‘高谈阔论’的赵娉婷,见还没开始,人就已经灰溜溜跑了。 第106章 … 也是担心赵娉婷又说出什么让她招架不住的话,正巧这会天色也不早了,她才找了这么个借口溜走,这会街上的人不多,马车没一就到了府邸。 因为顾筠这些日子都在大理寺里忙前忙后,是以夏琳琅压根就没想过这个时辰竟会在府里碰上他。 外面暖阳当空,她一路回来口干舌燥的,刚一进花厅就看到里面坐着的男人。 “你,你怎么…”难免有些惊讶。 而顾筠就这样笔挺的坐在里面,见她回了,眉头一挑的就回答: “今日衙署的事情不多,我便先回了。” 事情真的不多吗?夏琳琅听的直皱眉,她可还记得方才和赵娉婷说起这事的时候,都还在说她那身为御史的父亲这些日子都忙的不可开交,而顾筠竟说他今日事情不多,也不知是真是假。 “可你之前的几日,都是忙到天黑才回来的。” 她还是看不明白,这人时不时早回,时不时晚回,真是不知道他顾筠此举究竟是什么意思。 “听你这意思,是不想见到我?” “没,没有的事。”她急忙摆手解释道,这话可真是大言不惭啊,这里的整座府邸都是你的,我还能不想见到你? 而顾筠也只是看了她一眼,没再继续纠着这事不放,转过头来面色有些不自然的说: “难得今日回来的早些,我让膳房早些做晚膳,还能陪你一道用用。” 突然的就回来那么早,还说要陪她一道用膳,可真算是这些日子的一道奇观,但这话夏琳琅也只能在心里过过,不敢真就说出来问他,嘴里也含含糊糊的应了声‘哦’。 这小半月来,两人话都没怎么多说过两句,甚至因为顾筠早出晚归的缘故,连面都没见过几次,眼下忽然就面对面了,夏琳琅竟生出些不真实的感觉来,也让相处的氛围一度变的尴尬不少。 顾筠就坐在桌案边,手掌虚握成拳,食指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扣在身前的桌案上,发出笃笃的声音,倒不能说是难听,只是在夏琳琅听来,这声音的制造者有那么些的不耐烦。 小厨房这会正在做晚膳,食物的香味时不时的就飘出来些,没过一会,巧玉推门进来,后面跟着的是端着托盘的丫鬟。 大抵是两人已经许久没一起用过晚膳了,小厨房今日准备的东西虽说不多,但胜在精致,夏琳琅一眼看过去,就食指大动。 菜没一会就上完了,只剩巧玉的手里还举着最后的一个托盘,她这会就站在夏琳琅身边,空气也里飘来若有若无的药味,和她之前喝的味道很是相似。 食物的香味混合着补药的味道,干扰着人的嗅觉,夏琳琅没大注意,以为那碗里的药还是给自己的,还不待巧玉将东西放下,就先伸了手,把碗接了过来。 那药应当是熬好了有一会了,这会温度适宜,直接就能入口的程度,她于是捧着碗,重重的喝了好大一口。 等巧玉反应过来,来不及去阻止的时候,她已经‘咕咚’一声咽了下去。 “夫人!” 托盘里的药碗忽然就被人不声不响的端走,一眨眼的功夫就喝了一大半。 夏琳琅也被她那突如其来的一声给唬到,咽下那口过后也就接连不断的咳嗽起来。 “咳咳,你,咳咳…” 那下呛到的有厉害,她咳嗽的整个脸颊都在发红,连话都说不清楚,眼尾都咳出了泪水。 见状,原本坐在对面的顾筠立即起身走了过来,一手接过她手里还剩一半的药碗,另一只手抚着她的后背,替她顺着这口气。 “咳咳咳……咳咳咳。” 这会安静的空气中,只听见她不停咳嗽的声音。 半晌都停不下来,她只好靠在顾筠的身上想要缓一缓。 “你刚刚想要说什么?” 咳嗽声渐止,顾筠一边轻拍着她的后背,一边转头去问巧玉。 巧玉看见她这个样子,这会也是满脸的愧色,听顾筠这样问,才有些为难的说: “方才那药,不是给夫人的,是,是给大人你的。” 他听后皱眉,想起了前几日夏琳琅曾和他说过的话,又看了眼手上还剩下一半黑乎乎的东西,面色不太好的低头问靠在怀里的人: “这会除了想要咳嗽外,还有别的地方觉得难受吗?” 夏琳琅这会已经快要止住咳嗽了,诚然她方才是喝了不少,但因为咽下的快,还没怎么尝到是什么味道东西就已经入了腹。 这会再来问她这问题,自然是说不出来了。 摇了摇头,说:“没,都还好。” “夫人真的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那药毕竟是给男子补身子的,他们也都不知道女子喝了究竟会如何,担心也是必不可少的。 夏琳琅看他们二人都是一副不敢掉以轻心的神色,特意细细的感受了一番自己这会的变化。 除了小腹上偶尔升腾起些热热的感觉外,别的并没觉得哪里有不妥。 “都怪奴婢没有提前说好,那药是特地熬给大人用的,这会却被夫人误食了,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给夫人看看?” “不用了,我也没喝多少,一口罢了,说不定一会多喝些水就好了呢。” “你一会拿着老太太给的那方子,去城中医馆找个郎中问问,那药要是女子喝了会如何。” 站在一旁没怎么说话的顾筠听着这话以后只是淡淡的吩咐了巧玉两句,或许也是因为担心,从方才起身开始,他那微蹙的眉头就没舒展过。 巧玉看了一眼就赶紧别开头,嘴里应着是,正准备退下了,又想起了顾筠之前吩咐的事来。 “大人,那…” “还有什么事?” 巧玉的眼神在二人之间逡巡了几下,才说: “就是大人之前吩咐奴婢的事,可还要准备?” 顾筠今日回来的早,晚膳也是他特地吩咐小厨房去做的,巧玉可还记得,他们家大人吩咐这事的时候还特意的叮嘱,让她到时候温一壶酒,等到菜上完之后再端上来,但这会夏琳琅误食了他的那份补药,那这酒… 她没把话说的太明白,但顾筠一听就能明白她说的是什么,眼神下意识的看了眼怀里的人,最后还是朝着她摇了摇头。 那药的药性都还尚且不明,他怎能真的又让她饮酒,这要是两两相克,出了什么意外可由不得他去后悔的。 “不必了。”他回答。 巧玉得了嘱咐,这才退出屋子去。 但夏琳琅却是看清楚了二人之间那讳莫如深的感觉,没打算去做无谓的猜测,她扯了扯顾筠的衣袖,等人低下头来就问: “你让巧玉给你准备什么东西?” 顾筠这会的心里有些烦躁,他自己今日不知是怎么一回事,鬼使神差的真的听信了李循的提议,特意的早些回来,准备了丰盛的晚膳和好酒,就是想要问问她心里究竟是作何想的。 没想到还是事与愿违,前面的所有环节都安然无恙,却独独在最后一步上出了差错,这会倒好,人是回来了,晚膳和酒也准备好了,但偏偏却不能喝了。 甚至还要向人去解释,他今天这些一反常态的行为,究竟所为何。 他清了清嗓子,没去回夏琳琅的问题,而是顺势在她身旁坐下。 他这样的反应着实有些奇怪,就更是勾起了夏琳琅的好奇心,巴巴的凑过去问: “还有,你今日特地让小厨房准备的这些晚膳,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吗?” 夏琳琅眼睛一直盯着他,觉得他神色有些不自然,就听他说: “先吃饭。” 说完,放下手边的药碗,就要去给夏琳琅夹菜。 她皱眉,直觉就是他有事瞒着自己: “不行,你且先说是什么事。” 顾筠已经肉眼可见的开始浮躁起来,眼眸正漫无目的四处看,就是不去看她的眼睛。 男女之间总有一种无以言表的默契和心照不宣,即便二人事先已经许久没有说过话了,也哪怕近些日子因为骆沉或是春闱的缘故,让大家对彼此都有些捉摸不透。 但在这会,就是此时此刻,仅凭一个小小的细节及眼神,彼此就能察觉到细微的不同。 她这会凑了过来,顾筠闻到她身上熟悉的味道,甜甜的,就像之前的每一次的亲吻,含进嘴里,甜的想要将其一口吞掉。 他突起的喉结无意识的上下滑动一番,似是想掩盖他这会的什么心思,眼睛没去看她,而是顺手捞起了手边的什么东西,顺手就灌入了嘴里。 “欸!” 夏琳琅也没是料到,之前那么抗拒 喝药的他,这次竟那么主动端起就喝,还喝的干干净净,一滴都不剩。 “你,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 所有的事情都太过反常,超出了她所能承受的范围,只能这样直愣愣的看着顾筠这些不寻常的行为。 第107章 而顾筠这会也不好过,那药看似冰冰凉,但这会入了腹才觉得有热意在往上涌。 他看着已经离自己非常近的夏琳琅,一张素白的小脸就靠近他的手臂边上,因为方才咳嗽过的原因,两颊还透着浅浅的红,甚至连耳尖的地方也不知什么时候都染上了胭脂,红红的。 迭然,那些已经模糊掉的记忆正逐渐变的清晰起来。 忆起两人初遇时的场景,她不就是眼前的这幅样子,一脸的懵懂,白皙细腻的脸颊酡红,一双像无助小兽的眼眸,透着无尽的好奇,却又不敢进一步的窥探。 真是,惹人怜爱,又令人无奈。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忽而觉得自己今日之前的那些忧虑真的是杞人忧天。 就算她和她那表哥感情甚笃又怎样,就算他二人之间隔着三年的约定又如何。 至少人这会是在自己的身边,身份上也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是自己八抬大轿,入了族谱,拜了天地的,要是这都能让人给跑掉,他合该要是问问自己,是怎么为人丈夫的。 一句话,只要他不想放手,这约定就永远也不止三年。 夏琳琅觉得他这会的眼神里翻涌着许多莫名的情绪,四目相对,竟有些不敢去看他的眼底。 半晌,终于听见了他开口: “我原本让巧玉给我准备了酒。” 酒? 他不爱喝酒夏琳琅是知道的,两人成婚以来,除了一些必要的场合,顾筠可以说是滴酒不沾,这会听到他这样说,夏琳琅难免好奇。 “怎么突然就想喝酒了?” 顾筠看了她一眼,将手里所有的东西全都放下。 “前些日子,一直有事在心里压着。” 夏琳琅皱眉,问他有什么心事。 这次他没再挪开视线,而是仔细盯着夏琳琅,突然的伸手,捏住她小巧的手掌。 “那几天,有个人的表哥从昌平远道而来过后,她就一直把她表哥和要回昌平这事给挂在嘴边。” 顾筠的嗓音低沉,说话的速度又慢,边说,边将自己的五指伸进她的指缝里面,下一瞬,十指相扣,他继续再说: “说什么日后要是回昌平也要和表哥挨着,甚至连春闱结束过后怎么陪表哥都想清楚了…” 屋子里这会并不热,但不知为何,夏琳琅却感觉从两人相握的手心开始,就有一股热流从那里开始蔓延。 也就一会的时间,手心变的湿濡濡的,身体从里到外也都弥散着一股莫名的悸动在里面。 扑通,扑通,心跳加快,她有些受不住了,想将手抽出来,却没成功,顾筠早就察觉到她的意图,收紧了手上的力道。 “可,这和你要喝酒又有什么关系。” “我有说过是我自己要喝?” “那,那不然是谁。”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她的影响,顾筠也觉得自己身上在渐渐发热,又看了一眼夏琳琅的额头,似明非明的样子,突然问了句: “你很热?” “有,有一点…”她不太想承认。 顾筠伸手拭了拭她额头上的细汗,下一瞬,就将人牵走,带去了净室。 “去哪儿?” 没去回答她的问题,入了净室以后,除却浴桶之外,还有一张软榻,架子上甚至不合时宜的放着一盆凉水。 顾筠将人摁坐在软榻上,微微躬身看着她。 “怎,怎么了。” 他的脸忽然的凑近,又是熟悉的沉水香气息,身上的热度在攀升,气息也跟着越来越浓,夏琳琅觉得这会呼吸急促了不少。 “身上真没有那里不舒服?” 夏琳琅这会并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半密闭的狭小空间里,空气不流通,而她身上越来越热,偏生他还离的这么近,深处那股无名的悸动感觉就快要压抑不住了。 她偏头不去看他,梗着脖子不说话,也不去回答。 顾筠看出了她这会的不对劲,只是无声的轻笑。 “你笑什么。”她蹙着眉头问他。 “没怎么。” “你刚刚的话,还没说完。” “什么话?”顾筠问。 她咬了咬唇,嗔怪的眼神看着他: “那酒,是给谁准备的?” 他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脸又凑近了几分,几乎快要贴着她的额头: “真猜不到,还是故意在这等我?” 那些个心照不宣的话,两人多多少少心知肚明,但这层窗户纸一直没有机会去捅破,夏琳琅自觉自己是女子,有些话不能主动去提,唯恐日后关系中,她处于下乘。 “我,我不知…呀!” 话还没说完,耳垂的地方有些轻微的刺痛,顾筠用唇齿咬了她的耳垂一下。 “你,你做何!” 她捂着耳朵,满脸通红的看着他。 顾筠的手这会已经扶上了她的腰,两个食指也在腰际有意无意的摩挲。 “李循出的主意,让我把你给灌醉,说人半醉的时候讲的都是真话。” “把我灌醉干嘛?” “就想和你确定一些事。” 夏琳琅就快受不了了,随着顾筠这会的靠近,她身上越来越热,也越来越燥,痒的在他怀里动来动去。 “我有些不舒服,你,你快些说。” 顾筠看她已经面色酡红不已,猜到是那误食的那碗药起了作用,诱导她: “热的难受?” “嗯……嗯。” “要不要我帮你?” 夏琳琅意识已经开始变得涣散,说话也不过脑: “怎,怎么帮。” 顾筠的一只手随即离开了她的腰间,从裙摆下面缓缓的伸了进去,脚踝上,腿上的肌肤因为他的动作而战栗了一瞬。 他握住她的腿根,触到里面的湿润,勾了勾唇角: “你应当是知道的。” 她以为还是和之前一样的帮,双手捏着他的肩上的衣料,喘着气说: “像上次那样?” 顾筠眯着眼,轻轻摇了摇头:“出阁之前,有没有看过避火图?” 她咬着牙点头,声音断断续续:“看,看过。” 他的手不知是勾到了哪里,于是好端端穿在身上的裙子一下就落了下来,下半身就变得光溜溜的。 “就是像图里的那样帮。” 紧绷的弦在这一刻终于有了松动,‘铿’的一声,让她所有的理智丧失,但迷蒙之余还记得起两人之间的三年之约。 顾筠又哑着嗓子问: “行吗?” 她闭着眼,没答应也没拒绝,只说了句: “那…三年之后…” 去他的什么三年,他当初不知是脑子哪根筋搭错了,才会有这个三年和离之约。 他的手忽而松开夏琳琅的腰,如愿的看到她眼里的不舍。 “你,你要去哪儿。” 以为他就要走了,又像之前一样故技重施拽着人衣袖不放,顾筠握住她的后颈,亲了亲她的唇,哄道: “你额头都湿透了,我给你擦擦。” 那盆不合时宜的水,总算起了作用,夏琳琅被顾筠擦的干净净,身上热度也降了不少,但就是害怕人突然离开,一直拽着人不放。 顾筠擦好后,放下手上的东西,拍了拍她的脸颊,问: “是在这里还是去内室?” 她看了眼身下这方软榻,觉得应当不能同时承受两个人重量,缓了缓,这才说了内室两个字。 得到肯定答案的顾筠没在有半点的犹豫,正好,他也不想在这小小的软榻,方才他就想过,若是她不答应,那哄也要把她哄到内室的床上去,于是,一手揽在身后,一手穿过腿弯就将人抱起来。 “我就当你已经答应了。”素日里寡淡的声音已经染上欲望。 说完,提步就往内室而去。 夏琳琅双手勾着人脖子 ,还惦记着他方才话里的未尽之言,一半清醒,一半迷糊的嘟囔: “你方才说想和我确定的,到底是什么事?” “不用确定,我已经有答案了。” 他原本是想问她,等那劳什子的三年之约过后,能不能不要离开,但就眼下的情形来看,别说三年,就是三十年他也不见得会放人离开。 … 傍晚,巧玉终于遵循顾筠的吩咐,将他的那张方子带去给城里的郎中看。 “大夫您帮我看看,这方子究竟是补什么的?” 老大夫眯着满是皱纹的眼睛看着手里的方子。 半晌,才说:“都是些大补的药,于男子来说多食能将身健体,但有几味药药性强了些,不能多食。” 巧玉听的胆战心惊,以为就是普通温和滋补的药,哪想老太太一来就下那么猛的料,她颤巍巍的问: “那若是女子不小心误食会如何?” 大夫抚了抚下颌上的胡须: “这药就不是给女子开的,药性太强,若是女子误食,恐会受不住浑身发烫,血脉流动加快,自然…” 第108章 巧玉见状,急忙追问:“自然如何大夫?” “自然,于夫妻敦伦大有裨益。” ----------------------- 作者有话说:我快睡着了,明天起来修文,红包也等明天来给大家发,晚安。 第78章 欺负 1 夏琳琅是看过那避火图的,就在出嫁前夕,夏岭和骆氏给她请来的开蒙嬷嬷特地给她看过。 她这会还记得当初翻开那书册时的场景,才刚翻开第一页,就被里面荒唐的内容所骇到,也就没敢再继续往下看。 嬷嬷见她这样,眼里不仅没有半点的惊讶,而是神色平静的将她盖住的东西又重新打开,谆谆细细的说: “姑娘别觉得难为情,这些不过都是人之常情,只要走到这一步,就势必要经历这一遭…” “这会多知道些也好,免得真到了那时候吃苦的可就是姑娘自个儿。” 嬷嬷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后面看得面红耳赤,就是因为觉得太过荒唐,是以看过之后,也就全忘了。 谁都没有料到会是在今天,此时此刻顾筠正抱着她往内室里去,她心里自当清楚一会发生什么。 也只有在这会儿,才会强逼着自己变的清醒一些,去努力回想当初究竟在那避火图里看了些什么。 净室离内室不远,顾筠身高腿长,没几步就抱着她入了柔软的床榻之上。 夏琳琅的裙子早在方才就被他扯掉,这会也只是松松垮夸的挂在身上。 顾筠将人放在榻边上,一手撑着床沿,一手揽在她身后,以防这会人迷迷糊糊的要往后倒。 经过方才的一番动静,夏琳琅身上的热度稳定不少,唯有顾筠,不仅口干舌燥,身上还隐隐发烫。 他额头抵着夏琳琅的,两人灼热的呼吸瞬间就交织在了一起。 人这会就在自己跟前,沉水香的气息越来越浓烈,明明是偏冷冽的味道,但如今就是觉得熏得人快要失去理智。 顾筠的手托着她的下颌,将她抬高一些,含了含她的双唇,温热的薄唇瞬间就染上了晶莹的水色。 今天晚上的那碗汤药,他们一人喝了一半,但夏琳琅这会的感觉就和喝了酒一样,迷迷糊糊,还特别想要挨着顾筠近一些,尤其是这会,顾筠一个浅尝辄止的吻根本不能缓解她心底的那份燥热,双唇分开过后,甚至还惯性的追了上去。 顾筠无声的笑了笑,手顺着脖颈抚到她的后颈,轻轻一捏,就将人给制住。 “没亲够?” 若不是她这会已经糊里糊涂了,听到顾筠这些话一定会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本就没剩多少的力气,现在还被人桎梏住,耷拉着眼皮看着顾筠,无意识的舔了舔唇角,嘟囔着说: “不全是。” “那又是什么?”顾筠挑着眉问。 他这会也不知道夏琳琅究竟是真是假,说她真的药性上来稀里糊涂,但偏生又能回答他的话,说什么不全是,那一半又是什么意思? 夏琳琅往后退了些,拉开了些两人之间的距离,半迷糊半清醒的回答: “是我有些害怕…” “怕什么?” 她突然的砸吧了一下嘴巴,方才在过来的路上,经过了她努力的回想,终于是想起了一些有关那避火图支离破碎的片段。 那书册上画的,都是光溜溜的两个人,在屋子里的各种地方,做着令人目不忍视的事。 但这些先抛开不提,她可还记得之前赵娉婷曾说过,初经人事是一个很难耐的过程,不仅会痛,严重些的甚至还会受伤流血。 她自然也是怕痛的。 也还没想到事情发生的过于突然,就眼下的情况来看,二人现在都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但即便是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应当要允许她先小小的害怕一下。 “我听说…会痛…” 她说完,头就往前扑,一下就撞进了他的怀里,软绵绵的身子,黏糊糊的嗓音,混着身上甜腻腻的味道。 顾筠觉得她这一下撞的不仅仅是他胸口,便是她现在要他把天上的月亮给摘下来,他或许都能荒谬的点头。 手还按在她后颈的位置,但这会已经是半圈着人的动作,他手下轻柔的捏了捏她后颈上细腻的肌肤,低头凑近她耳边问: “怕痛?” 怀里的人没说话,只是闭着眼睛点了点头,真像是要睡了过去。 “那我便事先做足一些,不让我们彤彤痛好不好?” 做足?做足什么? 她以为,这种事情不就是咬咬牙,忍忍就过去了?怎么顾筠这会说的,和她知道的竟不一样? 她仰着头,看着男人已经有些泛青茬的下巴,攥着他胸口的衣料问: “你到底要做什么?” 直觉告诉她,他嘴里的事不会是什么好事,但到了眼下的情景,除了相信他之外,她好像也没别的法子了。 顾筠低头酌吻了一下她红艳艳的唇,拇指还在后颈处不停地抚摸,笑着说: “不若你先告诉我,那避火图里都有些什么?” 熟悉的钝痛感从心口处传来,顾筠丝毫没觉得痛,那力气就像挠痒痒似的,反而弄的他心猿意马。 “你就知道欺负我。”夏琳琅努着嘴说。 胸腔里随即就发出了沉闷的声音: “不欺负你,你便要来磨我了。” 夏琳琅有些没听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她本想再继续多问两句,可话还没说出口,顾筠就将她从怀里支了起来。 原本放在后颈上大手也在这时收回,她腰上的裙子这会已经是摇摇欲坠,下一瞬,夏琳琅就感觉到双腿上面一空,低头看去,又哪儿还有什么裙子。 她腿上还剩一条薄薄的亵裤,纯白的颜色,就这样贴在腿上,里面就是空无一物的肌理。 “你…” 突然袭来的凉意,让她不自觉并拢了双腿,双手也是一种反抗的姿势抵着顾筠的胸口,强行隔着一段距离。 顾筠果真没再继续往前,而是从榻上起身,半跪在她跟前,手上一松,那条漂亮的裙子就盖在了她的脚踝上。 软软滑滑的布料,上面尚还沾有她腿上的余温,和顾筠身上冷硬又挺括的衣料相比,真真是柔软了遇上了坚硬。 “你…你要…” 夏琳琅已经不敢去看顾筠了,从他在将自己裙子摘掉开始,她就避开了视线,但男人毕竟是男人,在情之一事上,他们有着无师自通的本领。 顾筠放低身子,让两人的视线齐平,这下,夏琳琅就是不想看也不得不看了。 “嗯,要开始做不让你痛的事了。” 任谁也想象不到,桀骜矜贵的大理寺少卿顾筠顾大人,竟也会有端着一副一本正经的脸色,说着荒唐话的时候。 而夏琳琅是真不知他究竟说的是什么事,只能愣愣的看着她,一双浸满水色的眸子,湿漉漉又满含担心看着他,有那么一瞬间,他是真的没想再忍。 突起的喉结无意识的上下滑动了一下,顾筠重重的咽了一下,眼眸没有挪开,粗粝的指腹,一手捏着她的下颌,一手来到她侧腰的位置。 那里是亵裤系带的位置所在,只需要轻轻一勾,除了衣服,她就真的什么也不剩了。 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按在他心口上的手隐隐都在颤抖,顾筠察觉到动静,看着她无声的笑了笑。 “彤彤,来。” 话落,夏琳琅就感觉他握着自己的一只手,缓缓的在往下移,他的拇指摁着她其中一根收拾,传进了冰凉的衣料里面,带着她轻轻往外一勾。 顾筠身上的衣服也被解了开来。 接着是窸窸窣窣的一番动静,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将三两下的就将外袍脱了干净,和她一样,只剩雪白的亵衣亵裤。 在她方才的怕里,其中有一点就是两人这会的不对等,她身上的衣服所剩无几,可顾筠却衣冠楚楚,但眼下,随着顾筠的动作,两人已经到了对等的地位上。 “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甚至还顾及着她的情绪,顾筠做完这些过后还不忘回头来问她。 夏琳琅悄悄别开眼,细弱蚊蝇的轻回了一声:“嗯。 随着这个字的落下,顾筠终于做了方才没做完的事,彻底松掉了她侧腰上细细的束缚。 甚至趁着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轻轻的拨开了那扇紧闭的门窗,又慢吞吞的将自己置身其中。 “方才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 “什…什么。”随着他的动作,夏琳琅说话已经词不成词,句不成句了。 粗粝的手指正在探索她身上最柔软的地方,矜贵桀骜的顾少卿顾大人,这会俨然就是一个纵火的小偷,面上是一本正色,行的却是那荒唐的勾当。 “那避火图里,你究竟学到了些什么?” 夏琳琅这会身子不自觉的向上挺起,僵硬无比,原本按在他胸口的手,这会已经变成了勾着他的脖颈。 第109章 说话也是断断续续: “就是…就是那些啊…” “那些是哪些?” 顾筠明显就不想放过她,手上轻抚的动作不停,却是凑了过去贴在耳畔慢吞吞的说。 “除了那些,还有别的吗?” 他曲起一个指节,突然往中间的地方轻轻敲了敲,夏琳琅感受到力道,身子没忍住轻颤了一下,她还是有些招架不住了,声音里都带着哭腔,使劲抓着他的后背,嘴里在控诉: “没有,没有,事情都过了好久,我早就记不清了,你就会欺负我…呜呜…” 顾筠还是没有妥协,看着她发红的眼尾,抬手轻轻拭去了一点,又低头去吻了一下: “不这样欺负你,到时候就该叫痛了。” 说完这句,他就撤回了放在她晋江不让写的位置的手,和方才一样,在不知不觉中她弄湿了那片布料,但他不放心,觉得还不够。 于是主动的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他从她面前起身,往外而去。 诚然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他好像每次一到这种时候都会有别的事情会耽误,而夏琳琅即便是猜到他不是真的离开,也还是会再一次的同他确定: “你又要做什么?” 话落,他已经是走到了桌案面前,没回她的话,只是拎起桌上的水壶,仰头就往嘴里灌了好大一口水。 显眼的喉结在这个时候不停地上下,看着她也开始口干舌燥起来。 ‘啪嗒’的一声响,顾筠终于是喝完,又重新回了她的身边,还是和方才一样的姿势。 他握着她的两边,含笑着问: “怎么,怕我走了。” 另一只脚的脚踝轻轻踢了他手臂一下,是想让他说话注意一些。 他一下就捏住她另一只脚,往外慢慢的掰… “欸,你放开。” “方才不是还在好奇我要做什么,这会真要做了,你又不让了?” 夏琳琅没听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但自己眼下的这个姿势很是羞耻,只是人被他控制着,再难有什么动作。 顾筠这话她也不懂该怎么去回,自己只能任由男人为所欲为,只见顾筠勾着唇角往上,看着愈渐迷蒙的眼神,说: “知道你急,再等等。” 说完,就将她的脚踝曲起,往床榻上放,一只手箍住她的另一边,男人的视线已经移到了别处,身子也在缓缓降低。 夏琳琅的双手这会也不得不撑在了床榻两侧,当顾筠冰凉的双唇触摸上那敏感之处时,她终于明白了他口中所说的‘事先’是什么意思。 冰火两重天的感觉,她在一瞬间像被点燃,剧烈的蒸腾过后又急剧的落了下去。 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在她后脊处翻腾起丝丝战栗的时候,顾筠终于放开了对她的桎梏,改为了揽住她的腰。 后面的事情,果真就如他所说的一样,没有想象中的难受,也没有受伤,所有的一切仿若都是水到渠成一般的顺利。 她没什么力气的将头耷拉在顾筠的颈侧,听着他问自己: “这次总该信我说不疼的话了。” 不想和他在继续说这个事情,她继续埋着头不去回他,柔软的地方被人不轻不重的撞击了一下,让她想忽视都难。 “你!” 她也不认输,一口银牙就咬在了他的肩膀上。 而顾筠毫不在乎,甚至是刻意的放软身上虬结的肌肉,不让她咬的牙齿疼。 只是,嘴里依然不忘在逗她: “那和你看过的避火图,可还一样?” ----------------------- 作者有话说:我感觉自己像脱了层皮一样,改了一天了已经…… 第79章 换床 夏琳琅也是真的没有想到,穿衣服和不穿衣服的顾筠差别竟然这样大。 直到这会,她都很难相信,昨晚那个俯首在她耳边,说着荒唐到漫无边际的话的男人,真的就是顾筠。 且说他荒唐,但这二字也尚不足以能真正说明昨晚发生的那些事情。 夏琳琅甚至都怀疑他是被人夺了舍,毕竟事情从一开始,他便 一直在问自己有关避火图的事情,好奇里面的内容究竟是什么。 起初,她羞于启齿,只说自己忘了,记不清了,但男人是真的坏,为了让她想起,竟然身体力行的要带着她一道去回忆。 “是真不记得了?还是说,彤彤你不愿意去回忆?” 她那会正坐在他身上,感觉就像在坐船一样,身上和床榻都摇摇晃晃的,以至于她也跟着昏头昏脑,没怎么去想就敷衍着开口: “是,是真不记得了…” 说话都断断续续,吟吟哦哦的。 顾筠闻言,身上的动作没停,甚至还能腾出来一只手将她被汗湿的头发给轻轻拨到一边,又颇具耐心的低头,亲了亲她的唇角,慢吞吞的说: “无妨,我虽没真看过那避火图,但料想彤彤应当没有真的全忘?” 她体力不济,又喝了那补药,这会药劲儿已经上来,半清醒不清醒的,顾筠问什么她便答应什么,而这会除了点头,已经是无路可退。 看着她半眯着眼点头,顾筠总算从胸腔内溢出一丝笑意: “既然还记得起一些,不若就再教教我,如何?” “不要。”夏琳琅一口就回绝,但这话说的,连她自己都觉得没有底气。 顾筠听后,没有生气,只当是她在故意在同自己作对,回她说: “你说了不算。” 方才的一番动静过后,她身上的酥麻感,这会已经攀升至了顶峰的位置,刀尖行路的感觉,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而她好不容易才适应了这黑夜里的环境,却这会是眼冒白光,脑子里似有一道道的烟花在炸开,晃的她眼睛都不想睁开。 心里不禁懊恼着顾筠,觉得他才是今晚的罪魁祸首,她挂在他脖颈上的手也快支持不住了,这会已经无力的将头耷拉在她的侧颈。 细细的银牙发泄似的 往下一咬,顾筠倒是没什么反应,停顿也只有那么一瞬间,后面就又是温柔的冲撞。 浅吻着夏琳琅的唇角,他揉着她的后颈问: “次次都咬,你是小狗变的?” 她不想松口,也就不能开口说话,顾筠以为她是故意为之,捏着她的下颌轻轻一用力,就将肩膀从她口中夺了过来。 “你这不爱回答人的坏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夏琳琅赌气似的还是不开口,下颌上还掌着他的手掌,她哼哼了两声,是在控诉他此刻的行径。 顾筠见此也不急,另一只手放在她腰际的位置轻点了点,‘威胁’似的说: “身上哪哪儿都软,就是这张嘴太硬。” 说完,就扣着她的腰将人托起,帐子内的温度高,两人身上又不着寸缕,夏琳琅身上也变得黏黏糊糊的,动作被人强行的打断,她抬起头还准备接着控诉,顾筠握着她腰肢的双手就一个用力。 二人就成了她背对着顾筠,被人揽在怀里的姿势。 又是一番的天旋地转,顾筠说的那句话歧义太大,她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出声,温热又潮湿的肌肤就这样贴在她的身后,传来源源不断的热量。 “你…” 只一声惊呼,过后她便彻底没了力气,只能由着男人带着她沉沉浮浮。 感受到她的紧绷,顾筠手上不自觉的替她揉捏了两下,想让她不那么的紧张: “乖,放轻松些。” 蛊惑人的语气,就在这简单的一句话里,夏琳琅很快就溃不成军,像是在同她故意作对一般,都到了这会,顾筠还没忘记之前的事。 没急着去要答案,而是慢慢的磨,缓缓的推,边做还边问她图册里有没有这样的。 “有,有的…” “都想起来了?” “想…想起来一些…” 嘴还硬着,不想承认。 “那彤彤悄悄告诉我,都想起来些什么?” … 一整个晚上,耳边都是他在说话的声音,夏琳琅是想过要反抗的,但挣扎过后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 而与其说是无能为力,倒不如说是顺其自然,白日里她没让赵娉婷继续往下说的原因,就是因为发现了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这个男人。 她也说不清是在什么时候,大约是他从雨幕里将自己带走开始,又也许是从夏家回来的马车上,还可能是他千里迢迢从彭城赶到京郊的那个夜晚。 犹如陷入了光怪陆离的怪圈子,明明知道里面有什么,但她依然甘之如饴的踏入进去。 她这会就是想要遵从本心,遵从自己内心的欲望去拥抱顾筠,不去顾虑两人之间的约定,也不去思考这件事发生过后会产生的后果,甚至都不用去想天亮之后又会是什么样子。 只想顺着自己的心走。 一夜的荒唐,好梦直到天亮。 而如此放纵不知节制的后果,就是她第二日起来整个人都觉得累极,皮肉不是皮肉,骨头不是骨头,整个身子都像被人拆开,又不顾她的意愿,强行又重组了一次。 第110章 她困倦至极的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竟还窝在顾筠挺括的胸膛之上,身上骨头困倦,想要动一动,却发现腰上的那只手直到现在还在。 “醒了?” 大约是被她这细微的动作给吵醒了,头顶上即刻就传来顾筠低沉的声音。 那些已经荒唐到支离破碎的画面又一次划过大脑,光是想想就让她脸颊通红,不知该怎样面对顾筠的她,最后也只能‘嗯’了一声以做回答。 声音一出,她这也才发现自己的喉咙有些隐隐发疼,出来的音色也和他一样的嘶哑。 “我去给你倒水。” 敏锐如他,察觉到她的异样后,继而就起身往桌案边走。 相似的场景昨晚才刚发生过,这会他又去了桌案边倒水,壶里的水注入的声音清晰的传来,叮铃的水涧声,听的她小腹上一酸,不敢再去看他的动作。 “怎么脸这么红?” 她接过杯盏正埋着头喝,顾筠冷不丁的疑问传来,还顺手在她额头上贴了贴。 夏琳琅不自在的别过眼,垂着眼睑嘀咕: “还不是怪你。” “居心叵测,不安好心。” 那些个东西,之前她也只是在婚前略有耳闻,然则纸上学来终觉浅,到了昨晚,才算真正见识到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掀眸看了顾筠一眼,这会天已经亮了,穿上衣服的他好像又变回了之前那个正经的顾少卿,和昨晚的那人简直是判若两人。 顾筠听后倒没生气,只是轻笑了声,靠着她坐下来,等着她彻底将杯子里的水喝光接过来之后,这才来问她: “那药是你让人熬的,也是你自己误用的,怎能就怪我一个人?” 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她要是不点头,顾筠也不能真的就强迫她,怎么这会事后,她舒坦了,药效也过了,也就翻脸不认人了。 夏琳琅脸上红霞未散,听完后拿眼睇着他,声音还是哑着: “但你一开始就想将我灌醉,还故意来引诱我!” 顾筠揉了揉她的头,刻意没提之前她说要回昌平的事情,但昨晚他也喝了一半那补药,有些没控制住自己,事毕过后替她擦身的时候,也看见了身上那些深深浅浅的痕迹,语气也就软了不少: “那我下次轻些?” “下次!” 夏琳琅一脸诧异的看着他,就昨晚那种境况,他要是真的说到做到,她真能被他弄到脱一层皮下来。 顾筠没理会她的惊讶,只将人轻轻的往自己身边拽,两人昨晚的衣服今日已经是没法再穿,他方才去衣柜里新挑了一身衣裙出来,这会正耐着性子给她一件一件的套上。 裹在身上的锦被被轻轻拉下,青天白日,里面只穿着薄薄的亵衣,即便两人已经是真的夫妻,夏琳琅还是会觉得不自在,总觉得像顾筠这类人,在做起这些照顾人的事情时,难免会有些违和。 她不禁耸了耸肩膀,穿过一只衣袖过后就想接过来: “我,我自己穿。” 哪知顾筠不让,捏着衣服往旁边避了避,戳穿了她当下的心思: “该看的昨晚都已经看过了,你这会才想起来要害羞,是不是晚了?” 夏琳琅没他这般自如,甚至还能说着这些道貌岸然的混话,但她知道顾筠的手段,拗不过他,何况衣服还在人手上,咬了咬牙,也就只能配合了。 已经是日上三竿的日头,两人竟都在床榻上,一会出去就是昭告了所有人,他们昨晚做过的事。 她自觉没那么脸厚,不想出去受人观瞻,穿好衣服后有些自暴自弃的又躺了回去,锦被盖住了她大半个脑袋。 顾筠收拾好后,走过来拍了拍她的后背: “怎么了?” 被子里,她说话声音瓮声瓮气的: “我不想出去了…” 顾筠笑,也知道是什么原因,故意逗她: “又怎么了?” “丢脸…” 真要说丢脸,他丢的可比她大得多得多,对待公务一向都是日勤不辍的他,今日破天荒的到了这个时候都还没去衙署。 一会李循指定会来揶揄他,但他不觉有什么,只是这会看着床榻上鼓起的一个小山丘,心里反倒是软的一塌糊涂。 担心她把自己给闷坏了,但被子又被她拽的紧紧的,顾筠耐着性子凑上前去,贴在她耳边坏坏的 说: “那我下次将他们都遣散?” “不要…”欲盖弥彰的事,是害怕别人猜不到? “还是说,你愿意小声些?” 像触及了她的逆鳞,夏琳琅一下就起身过来,美目瞪圆看着他,见人终于是起了,顾筠趁此将人拽起来,到了床边,又亲手替人将鞋穿上,语气轻哄: “要这都不愿意的话,就只能将床榻再换一张结实些的了。” 第80章 腻歪 也就一个晚上而已,顾筠就像是释放了身体里的另一个自己,夏琳琅觉得,就算此刻用斯文败类这四个字来形容也毫不相悖,词不成词,句不成句的,甚至还越说越离谱。 而已经听了这些话一晚上的她,从最开始的羞涩难为情,到现在的坦然接受,眼下这会,都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但就是这些话,天黑和天亮时说的境况也是不尽相同,毕竟这会是白日,夏琳琅总感觉周围有眼睛在看着自己,多有不自在。 衣裳已经穿好,顾筠这会正握着绣鞋半蹲在她面前,修长的十指捏着她穿着罗袜的脚踝,准备就给她套上去。 而夏琳琅也说不清楚是心里在别扭,还是说被这人折腾了一晚上,不想就这样如了他的意,眼看着那鞋就要上脚了,她心劲儿一上来,突的就往他身上踢了一下。 力道倒是不轻不重的,只是动作太突如其来,而他这会正半蹲着,那一下正好踹到他的膝盖之上,顾筠被踢的有些蹲不稳,甚至还往后趔趄了一下,但好在还是稳住了身形,最后将一双绣鞋给她稳稳当当的穿上。 夏琳琅见此,心里一瞬间有过快意浮起,但也仅仅只是一瞬,下一秒她便笑不出来了。 顾筠穿好鞋子后,连头都没抬,两只手分别掌着她一双垂在床榻的脚,左手握在她小腿肚的位置,她心说不妙,果真下一瞬,就觉得被他握住的小腿发麻,夏琳琅嘴里下意识的就倾轻呼: “你轻些!” 顾筠这才抬头看了看她,从下到上的视线,却不见半点恼,挑着眉毛问: “且先说说,刚刚为什么踢我?” 她努了努嘴,不情不愿的说: “因为你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了那么多,彤彤你是指的哪一句?” 昨晚他做尽坏事的时候,没少说些混话,夏琳琅那个时候是喝了药,人也被他哄的不清醒,没办法,不仅要听,还被逼着要去回应他,也说了不少乱七八糟的话。 但这会不一样了,人一旦清明过来,那稀里糊涂的荒唐劲儿一过,再提起那些是事来,反而是不敢去回想。 于是她扭过头,不去看顾筠,但脚踝还在他手里,微动了两下也没抽出来,无奈之下,只能小声的招呼: “先放开。” 顾筠没能如她的意,反而是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她,忽然说: “这三个字我昨晚也对你说过,但你那会不仅没理会我,一双手还死命的揽着我的…” “唔…” 后面的话还没出口,夏琳琅就忍不住倾身过去捂住了他那双吐不出象牙的嘴。 “我,我不说了,你也不许再说了。” 夏琳琅还担心他会不配合,面上故意装作凶凶的模样在看着他,那蹙起的眉头就像是在警告他‘你若是再说,就别怪我会做出别的出格的事来’。 顾筠这会倒没什么动静,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她,察觉到她心思都在别处,那握在她脚上的手也就悄悄的放开,又神不知鬼不觉的往她后面揽去。 掌心的位置忽然就传来一点湿濡软滑的触感,猜到那是什么,夏琳琅也被吓了一跳,刚打算要抽手,后腰上就被人横贯的拦住。 顾筠的另一只手此刻也覆上她的,干燥的大手包裹住,抓紧后才轻轻的拿下。 “刚不是还挺大胆的,这会又躲什么?” 她努了努嘴,悄悄往身后瞥了一眼,才看着人说: “你这样和登徒子有什么区别…” “当然不一样。”他说。 夏琳琅也学着他挑眉,也看着他; “登徒子说的都是对陌生人,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怎么能说是登徒子”他边说边注意看她的神色,展平的眉头这会皱的越来越深,也让他逗弄的心思愈发明显: “就算要骂,也应当是骂我浪荡才是。” 到了这会,夏琳琅已经是不想再听了,毕竟在她有限的和男子相处的经历里,还没遇上像顾筠这样,她慌慌张张的想离顾筠远一些,却在下一瞬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又被他给抱在了怀里。 第111章 “你……”放开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顾筠就又亲了她一下。 方才她情急之下的一个倾身,没大注意就将自己送进了他怀中,他不动声色的又将手收紧,以至于她这会是想离开都不行了。 担心他又是要突然的做什么,夏琳琅的双手这会正撑在他的两肩上,已经是做好了要反抗的准备,可事情却出乎意料,顾筠没有加深这个吻,仅仅只是浅尝辄止了一下,蜻蜓点水般的一触即离。 “醒了之后就一直在说话,不累吗?” 顾筠眼神锁着她,两人现在就是顾筠抱着她的姿势,视线相错,一上一下的角度,他两手握住她的腰肢,一下就将人给抱回了榻上去。 “顾大人也知道和你在一起是一件很累的事。”她努着嘴嘀咕。 他轻笑一声,将人放下后便凑了上去,一张脸笑的真的是放肆: “有些人怕不是忘了件事?” 她拧眉看着他,听他又继续往下说: “昨晚分明可以不用那么累,后来也不知是谁,非要让我抱她去净室里面擦。” 因为他的充分准备,昨晚夏琳琅并没觉得哪里有不舒服,就是许久都没有坐过船了,摇晃了没多久她就晕晕乎乎,那种感觉介于一种半醒和半梦之间。 黑夜里目力不佳,看不清的她更是分不清是在现实还是在梦中,也对着他做了不少的荒唐事。 什么咬人肩膀啊,挠人后背啊,比比皆是。 但顾筠每次都配合她,她喊晕了他便慢一点,她说重了他便轻一些,甚至她说嗓子疼,顾筠都能去给她倒水回来喝,真真是有求必应。 最后,身体不知被碾过去多少次,才觉得那密不可分的人堪堪和自己拉开,但身上却是能拧出水的湿。 顾筠本意是想自己独自去净室,等收拾好后再回来替她擦身,但夏琳琅那会不知是怎么了,非不放他走,说她不要一个人呆在这里,要去净室里擦。 即便是看不大清的黑夜里,擦身这种事也是能让人变得兴奋不已,特别是在这样的事后,擦枪走火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之前在榻上,她都没怎么出过力,但这会换地方了,她就不得不出些力,她那会困的不行,自然不愿,顾筠力气稍微大一些,她就一直说累,于是先前积攒的那些力气,就全数用在了净室中。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夏琳琅再要辩驳已经是于事无补,好比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一样。 她在榻上满脸绯红的回忆,顾筠则是起身,但他没有顺势就坐下,夏琳琅只看到他又捡起了她的绣鞋,将方才没做完的事给继续做了下去。 带所有的衣物都穿好后,他甚至还有闲情逸致来替她整理整理,嘴上还不得闲,一边解释: “既是夫妻,有些事就是顺其自然的结果,你骂我也好,打我也罢,而今已成事实,那能做的就只有坦然面对。” “就算是事实,那你也不能…” 后面的话,她没继续往下说,就算已经成了事实,那他也不应该这样行事,就像是刻意为之一样,倘若那天真被府里下人给传出去… 衣服已经穿好,顾筠往后退了一步,又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牵起她的手把人往妆台那边带: “不能怎样?不能欺负你?还是不能亲你,抱你?” “昨晚我们都喝了药,失了控也是寻常,至少在我昨晚问你的时候,你也没拒绝我不是吗?” 这话夏琳琅是真反驳不了,毕竟昨晚发生的事,她也要负一半的责,但现在说这些都已经迟了,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不是多说两句就能抹杀的了的。 她不再说话,顾筠这会正忙着替她描眉,他近来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夏琳琅听话的阖眼,就感觉到眼皮上覆上一小片的阴影,以及眼尾位置温热的触感。 两人这一‘觉’,睡的着实是有些久。 也不知府里的丫鬟小厮会作何想,但在这段时间 里,即便夏琳琅已经在心里暗示过自己多次,也无可避免的在开门之前觉得难为情。 看出了她的紧张,顾筠伸手揉了揉她的腰,凑近去安慰:“我方才告诉巧玉,你昨晚是喝了药一觉就睡到这个时辰,而我一直在屋里照顾你,但若你再不收回这幅神情,难保他们不会多心?” “真的?”她闻言,心下微动,但还是有些不相信,但在扭头看到顾筠一脸正经的的神色时,依旧选择下意识相信。 没过多久,巧玉就领着人鱼贯而入,时辰已经不算早了,小厨房呈上的菜也都是以清淡易消食为主,夏琳琅的眼睛没去往那桌上看,整幅的心思还在旁人身上。 从巧玉带着人一进来开始,她便一直在看她的神色,默默的看了好一会,确定没什么问题后,这才放下心来安心用膳。 今天不是休沐的日子,顾筠也不能一直待在府里,等用过早膳过后,还是要去一趟衙署。 顾筠看着她落下筷子,不咸不淡的问了句: “不再多用些?” 夏琳琅点头,说时辰太晚,她这会也没什么胃口,只是觉得累,还想再休息一下,在一旁收拾东西的巧玉听见这话,耳朵不着痕迹的动了动,眼睛也有意无意的往她的那边撇。 而顾筠没在多说,还是和之前一样牵着她的手往内室里走,夏琳琅不明所以,也看不懂他是想做什么,只能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 他在柜子里翻了一小会,掏出一块不大不小的玉佩放在她手心上。 夏琳琅即刻就感觉到一阵冰凉的触感,低头看了一眼后问: “这是什么?” “我的玉佩。”说完,人就往夏琳琅的身边又走近了一步,目的明显的说:“给我系上。” “你怎么不自己系?”她问。 顾筠没想在这事上浪费太多时间,直接握着她拿玉佩的那只手,拉到了他的腰带面前。 这事夏琳琅说不上排斥,也谈不上拒绝,但毕竟是第一次做,生疏的同时还觉得纳罕。 她看了顾筠一眼,读出了他眼神里的不容不抗拒后,还是乖乖的给他系了起来。 虽说做是做了,但心里难免会嘀咕,不知不觉也就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她脑袋低垂着,顾筠一低头就看到一个圆圆的头顶,胸腔里溢出一声笑,伸手捋了捋她耳畔边的碎发: “我都替你描了眉,你不应该也礼尚往来一下?” “顾大人说的是,还要也多谢顾大人给我一个投桃报李的机会。” “伶牙俐齿。” 脸颊被人给轻轻捏住,夏琳琅三两下就系好手里的玉佩,又理了理那玉佩下长长的穗子,这才顺着力道抬头重新看着他。 “我要去趟衙署。” 她点头,说知道了,以为这样就算是完了,哪里又能想到顾筠还觉得不够,拉着他手往外走,边走还边说: “索性你今日也无事,便送我到府外去。” 今天的他实在是奇怪,从一起来就黏黏糊糊的,夏琳琅还有些不能适应,但也没有就此拒绝。 “你,今天是怎么了?” 两人并肩而行,迁就着夏琳琅的步伐,顾筠没走的太快,两人十指紧扣,不疾不徐的往府外而去。 “怎么会突然这么问?” 夏琳琅侧目看了他一眼,不确定的说: “就是觉得你今天有些不对。” “哪里不对?” “起身后觉得哪哪儿都不太对,每件事情都不对。” “比如?” 夏琳琅摇了摇头,想了想才说:“我也说不大上来,就是有种孩童离不开大人,雏鸟离不开成鸟的感觉。” 他轻笑,手心轻轻的捏了捏她的: “我们是夫妻,难道不该如此?”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不该这样黏糊腻歪,她看着人提出自己的疑问: “可那些事,往常不都是你自己在做?怎么今日就偏要我来?” 他垂眸轻摇了摇头:“难道你还没发现吗?” “发现什么?”她声音不自觉的提高。 “我是不想那么快的去衙署,想和你再多待一会。” 这次,她是彻底的说不出话来了,而始作俑者却只是笑了笑。 昨晚的事情是个意外,两人因为误饮了酒的缘故而荒唐了一晚,但这理由也就只能骗骗夏琳琅,毕竟那碗药对他顾筠来说,只是无足轻重的存在。 他是喝了药不假,但也没真到让自己失控和意识涣散的地步,昨晚的一切,看似是两个人一起,但他心里清楚的很,迷迷糊糊的只有夏琳琅一人。 虽不能说是从头到脚的清醒,但至少和夏琳琅比起来,他是能控制住自己的,只是这话不能真的说出来,且瞧她这会的样子,要自己真的说了实话,夏琳琅能自个儿搬到书房去住。 顾筠看出了她的害羞和无措,没戳穿,只是伸手拨了拨她耳畔的一缕碎发。 第112章 “再耽误一会,我今天真的不用再去衙署了。” 夏琳琅本还在愣神之中,一听这话也顾不上什么害羞不害羞了,两人双手这会还握着,她牵着顾筠主动把人往府外去带。 一路上都垂着头,嘴里念念有词的说着话,顾筠自然知道她是在说什么,无非就是在说他说话太过露骨放荡罢了,他落在她身后半步,眯着眼看着她耳后的皮肤,又在一点点的变红。 夏琳琅走在前面,一路行色匆匆,等到了府门外,阿衡驾着马车,都不知等了有多久。 两人姗姗来迟,她自觉面上有些挂不住,想松开手,可顾筠又握的很紧。 “你先松开,这是在外面。”边说,手腕上边挣。 顾筠偏头往马车那处看了一眼,阿衡的目光与之交汇上,立刻心领神会的扭头转身去了别处。 “外面又如何,我没牵别人,只牵了你。” “那,那你也说了,再耽误下去,你都不用再去衙署了。” 她是真的没了法子,这才将两人相握的手给分开,外面微风拂起,掠起两人的衣摆,春衫浅薄,很快就交织在了一起。 夏琳琅见状,伸手想拂开,然还没有伸出手,顾筠就已经先她一步替她做了这件事。 她身上也带了一块玉佩,是方才更衣时顾筠替她系上去的,正是之前他送她的那块,玉佩下面长长的流苏缠绕上了顾筠身上的那块,细长的丝线混在了一起,一时半会都分不开。 顾筠手上动作不停,耳边传来夏琳琅催促的声音,轻笑:“看来不是我不想走,是它也想我多留一会。” “谬论。”她垂眸看着他手里的东西,小声的嘀咕了两个字。 微风还在起,越是这种时候,就越是觉得度日如年,夏琳琅也担心会被路过的人给看到,都恨不得从顾筠手里接过这活儿自己来。 好在顾筠也没耽误太久,摩挲了一会,理清了脉络之后,后面的就是顺其自然的事了。 流苏穗子一分开,夏琳琅就赶紧接过自己那条,还迫不及待的往后退了一步,顾筠看见她这动作,直接就伸手将人拉回。 “午膳我已经让巧玉去准备了,用过之后若觉得困,就去睡一觉。” 两人的距离又拉近了些,这里是巷口,偶有人过往,夏琳琅还是不大习惯和他在大 庭广众之下这般亲近,微微往后仰了仰,点头说了句知道了。 顾筠后面又说了几句什么,夏琳琅没注意听,整幅的心思也都在周围有没有人经过上,嘴里也是含含糊糊的回答。 她这敷衍的态度,成功引起了顾筠的不满,看出她在走神,他故意的说了一句话,夏琳琅不注意听,只是记得自己回了一句“可以”。 说完后才恍然觉得不对,即刻回过神来,才发现顾筠站在对面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她呀了一声,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是说了什么。 若她没记错,顾筠方才仿若是说了句:“你再这样不听的话,我就要吻你了。” 担心顾筠真的会说到做到,夏琳琅一脸警惕的看着他: “你,你别乱来。” 他笑着朝着她走近:“话是你答应的,怎么能说是我乱来。” 她后面没几步就是门槛,后退不了,前面顾筠又压了下来,她双手抵在他的身前,脑子里还在想着接下来应当如何应付的时候。 顾筠却只是伸手,又替她理了理面前的衣襟。 慢条斯理的动作,配上那张似笑非笑,又斯文矜贵的脸: “时辰是真的来不及了,就先欠着,等我回来再补上。” 那话又不是她主动提的,怎还变成了她索要的?她一只手揪着他的衣襟口,觉得自己是被这人给套话了。 “要补你自己补,别来找我。” 气鼓鼓的样子,真是应了她的小字,红彤彤,胖乎乎。 顾筠喉头微动,很想不顾一切的就给她吻下去,但是不行,场景和时机都不对。 他只好又耐着性子将人手腕摘下,往下颌的地方抵了抵,缓了缓,终究还是没做什么,只说了句让她回去的话。 夏琳琅如芒在背了好久,得知这会终于可以离开,就头也没回的走了。 顾筠看着人离开的背影,无可奈何的同时又觉得这个世间似乎多了点能祈盼的东西。 他在那门外站了一会,直到那道身影彻底的消失不见,他才上了身后的马车。 阿衡避开的远,这会还没走过来,他先行上了车,刚一掀开帘子,就看到坐在里面,显然已经等很久的李循。 “方才在门口,打情骂俏的,是你和你夫人?” ----------------------- 作者有话说:要变成粘老婆亲亲怪了。 说下下哦,大概下个月中旬的样子,正文就会完结,后面就是番外了,我目前没有什么好的想法,无非就是带崽,婚后日常,亦或是两人一起回昌平看看外祖母,大家要是有什么想看的,可以留言,到时候如果我能行,就给大家安排。 爱你们 第81章 揶揄 这事若换了别人,就算认下也会觉得不自在,可偏生这人是顾筠。 任何事在他面前,都能像泰山崩于眼前喜怒不形于色一样,是以,除了在刚踏入车厢,看到李循的第一眼有过微愣外,就再没有旁的情绪。 就像眼下,他也只是淡然的看了李循一眼后,就直接往车厢里面走,到最里的位置才坐下。 李循的目光从他进来后开始,就没往别处看过,也许是顾筠的样子太过坦然,甚至连他自己都在怀疑方才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在他的注目下,顾筠径直在里面坐下,又伸手掸了掸衣摆上的几道折痕,这才不咸不淡的说: “是我,”随即偏头,看向李循的方向“那又怎样?” 原本怀着满腔疑虑,想要一探究竟的李循,都已经做好了要刨根问底的准备,不想他顾筠连谎都懒得撒,竟直截了当的就承认了下来。 于是那到了嘴边的揶揄和调侃只好又调了个个儿,变成了: “昨晚你是真把人给灌醉了?” 听他说完,顾筠就皱着眉头看着他,说不上生气还是没生气的在说: “是你看她像醉了,还是觉得我醉了?” “我倒是觉得你们俩都醉了,尤其是你,还醉的不轻。” 顾筠不说笑时的眼神其实是有些犀利的,但李循是他从小到大的玩伴,自当是知道他的底线在那里,如同现在这样,只是眼神看起来骇人,实际上并未生气。 “同你认识这么些年,这还是第一次,大庭广众之下,见你和一姑娘这么的亲密。” 话已到此,又不禁想到几年前的那一次,同样的都是女子,但顾筠那时的姿态和现在相比,可是大不相同。 “那是我夫人。” 李循话才刚落,就听顾筠不咸不淡的说了这么一句,他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这人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在解释了。 李循挑着眉偏头看他,嘴边轻‘嘶’了一声,有些不敢相信的说: “怎么,没听说这万年老铁树开花之后,就会变成开了屏的孔雀了?” 知道人是他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夫人,他不就是多说了两句,他犯得着这么急的出来澄清? 顾筠说完后慢吞吞的收回视线,掸了衣摆的手下意识的抚向身侧的玉佩,又冰又滑的手感,是他要求夏琳琅给他系上的那一枚。 两人才分开不过一小会,他就又有些想她了,今日要去衙署,本打算在车上捋捋公务上的事情,却不想耳边一直有人在聒噪个不停。 李循见他半天没有回应,气性一上来,更是要说个不停。 “怎么,成了婚就了不得了?连说两句都不行?” “我们之间的交情,不说二十年,十年总有了吧,你可真是,见色忘义?不对,应该是说,兄弟如衣服!” “欸,顾子楚,可别忘了我当初为了你,是怎么欺君妄上的,还是说,你连这次彭城的事情也给忘了?” 他昨晚睡的晚,又抱着夏琳琅哄了半宿,眼下只想闭目养神一会,可李循实在太吵,偏生他又不敢多说。 就他这性子,他说一句他能还上十句,除非: “我听阿衡说,伯母这些日子都在给你物色适龄的女子,可有这事?” 车厢里原本喋喋不休的声音终于是歇了下来,李循心里的一堆话还没说完,就被他这话给盖了过去。 面色不自然的人,倒是成了他: “是,是有这么件事,可这还不是因为你…” 语气里颇有些埋怨的意思。 “因为我?” 李循一副有些嫌弃的表情看着顾筠: “以前我娘就算要提这事,我也能拿你出来挡挡,”他冷哼了一声后继续“谁又能猜到,就连你这种薄情寡义,倨傲无礼的人都能在我前面成婚,我娘一瞧见连你都成了家,心思自然就落到了我身上。” 第113章 三天一小提,五天一大说,日日的耳提面命,他听的耳朵都生了老茧,可他娘还是不打算放过他,这些天不知从那里要来了京城中适龄女子们的画像,见天的就看,要不就来问他,弄得他是防不胜防。 “你要真觉得心烦,何不应了伯母一句,去瞧瞧便是,不去又怎能知道真的不合适。”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此时的话题,好歹是从他身上摘了出来。 哪知李循却不领情,皱着眉头看着顾筠: “你以为谁都和你似的,能无心插柳柳成荫,我看你是在报复我方才揶揄你,故意在我面前提这个是不是?” 马车已要到衙署了,总算是可以下车摆脱这个困境,顾筠心情也没来由的好了起来,回答他问题的前一瞬,他起身下车,掀开车帘之前特地回头了一下,看着李循的眼睛,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的说: “只是忽然觉得,成婚也不尽是不好的事,至少,不用没都听长辈在耳边不停的念叨。” 他说完倒是直接就下车了,留下李循在车子气的牙都痒痒。 … 好不容易送走顾筠那尊神佛,担心巷子口人多眼杂,夏琳琅头也不回的就往院子里走。 在经历过昨晚之后,她再回到那屋子的,便觉得里面哪哪儿都透着一股靡费的气息。 昨天晚上不仅仅只是在床榻上,净室里,内室中,就连靠近窗扉的墙根边上,都留下了两人纠缠的身影。 顾筠的嘴就像吃了甜到酿人的蜂蜜似的,凑到她的耳根边,说着那些哄人的甜话。 她若是不应,他便上下其手,非要让她答应不可,赤裸相贴的身体上早就布满了汗涔涔的液体,她也求了好多次,他嘴里倒是说着快了,可身体动作上却没有说到做到。 夏琳琅边走近屋子,边用冰凉的手背去贴有些 发烫的脸颊,不仅是脸颊,她整个身上都觉得是热腾腾的。 像极了他抱着自己时,身上烫的快要将她一起烧着了似的。 夏琳琅进屋后,甚至眼睛都不敢四处乱看,他人是不在了,但那股熟悉的沉水香气息还是若有若无的在窜入她的鼻息,直达肺腑的位置。 她轻轻拍了拍脸颊,强行让自己清醒一些,同时也暗示自己刻意去忽略身体上的一些异样。 双腿的酸软,腿间的异样,嘶哑的嗓子。 无一不在提醒着她昨夜的荒唐程度。 但好在事情只有他们两人知晓,再难为情也不会有第三人知道,她捏着桌上的茶杯,边喝边压着自己还在不断翻涌的心情。 屋外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她闻声往那处看去,就看到巧玉端着一个托盘从屋外进来。 “大人这就走了?” 夏琳琅点了点头,没去看她手里拿的是什么,只下意识的问了句: “是有什么东西要给他?” 只要不是特别要紧的东西,可以让巧玉放在桌上,等顾筠晚些从衙署回来后,自然就能看到。 但巧玉说话有些支支吾吾,也没回答夏琳琅的话,倒是有些犹豫的看了她两眼,要说不说的样子。 夏琳琅心觉奇怪,巧玉行事稳妥,甚少会有这样犹豫不决的时候,她将喝完水的杯子放下,缓缓起身就朝着人走了过去。 “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巧玉本想着顾筠不在,她便带着东西先行回去,等他回来了再送也不迟,但见夏琳琅已经发现了端倪,还正朝着自己走来,咬了咬牙,只能硬着头皮说: “倒不是那么重要,真要说来,这还是给夫人的东西。” “给我的?” 她一脸懵懂的指着自己,心里也不禁在想,是什么东西值得顾筠这样上心,还让巧玉亲自送来。 “对,就是给夫人你的。” 落下了最后一个步子,夏琳琅终于走到了巧玉身边,只见那托盘里没有别的什么东西,而是放了一个巴掌大的小匣子。 瞧着上面的花纹,应当是檀木做的,灰扑扑的木料上,雕着精致的梨花和花纹,又小又精致,就是猜不出来里面究竟是什么。 她被巧玉说的好奇心大起,努着鼻子嗅了嗅,试探的说: “好像是有股淡淡的药膏味。” 巧玉头埋的有些低: “夫人说的没错,这都是大人吩咐的奴婢,让我去医馆带回来的。” 特地去的医馆? 她秀眉轻拧,也是不知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吩咐准备的这些,但端看巧玉的样子就知,也绝对不是什么寻常的东西。 抬手轻轻的拿过,两手分别握着那盒子的上下,一正一反的稍稍一旋,里面的药香散发出来,屋子里瞬间变的香气弥散。 没有哪个女子会不喜欢这种身外之物的,夏琳琅也不例外,似药非药的味道闻久了,并不难闻,但还是不知它主人留下这东西究竟是作何用处。 巧玉手上的托盘里已经没有任何东西了,这会见夏琳琅即将旋开那手里的小匣子,忽然就想起顾筠吩咐自己的话。 “你今日哪儿也别去,就留在府中听候夫人的差遣,那盒药膏也不急,等我晚些回来送也可。” 回忆至此就戛然而止,可还不等她出声去阻止,就见夏琳琅已经将匣子打开。 乳白色的膏体,散发着淡淡的药香,一看便知是用于身体外敷的药膏。 夏琳琅打开后凑近鼻子闻了闻后,就偏头问巧玉: “你说,这东西是你们大人要给我的?” 巧玉见实在是隐瞒不下去了,只好硬着头皮点头,躲开夏琳琅的视线,小声的说了声是。 夏琳琅皱眉想了一会,她身上这会并没有受伤,也没有什么需要用到药膏的外伤,那顾筠让人送这东西,究竟是几个意思。 “那他可有说,是给我作何的吗?” 越说越是好奇,她甚至用指尖蘸取了一点涂抹在手背上,在凑近去闻上面的气味。 东西均匀的涂抹开,香味就变的淡淡的,不仔细些,轻易的不易闻出来。 巧玉正好在当口抬头看了眼她,屋外熹微的日光透过尚且还干秃秃的树枝,并不均匀的撒了下来,斑斑驳驳,一粒粒的落在她的身上。 乌发黑眉,肤如凝脂的模样,一整个岁月静好的样子,饶是她身为女子,也不禁看得呆了些,口中也是下意识的喃喃: “难怪我们大人会对夫人这样上心…” 闻言,夏琳琅也就停下手里的动作,看了她一眼,笑着问: “一码归一码,你要先回答我的问题才是。” “我说的就是一码事。”巧玉边说,视线边下移,犹豫的回答。 “我说的都是真的,可我们大人不让说。” “你可以悄悄告诉我,在他面前,我就当不知道。” 她咬了咬牙,想了一会,眼神又盯着夏琳琅的脖子那处在看。 “大人说,昨晚让夫人受累了,让我提前准备好药膏,等他回来,亲自替夫人你上药。” 此话一落,夏琳琅瞬间就石化住了,再顺着巧玉这会意味不明的眼神看过去。 一下就捂住了自己的脖颈。 那脖根下面有些什么东西顾筠和她都是清楚的很,可他不是说了,这事除了他二人再没别的人知道,怎么… 她声音都有些颤巍巍的在问巧玉: “那昨晚…” 巧玉点头,‘隐晦’的凑近她耳边说: “夫人放心,你和大人昨晚的事,我们都不会说出去。” 夏琳琅这会的心里,只想对顾筠说一句话: “骗子!大骗子!” ----------------------- 作者有话说:夏琳琅:不是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吗? 顾筠:都是骗你的,动静那么大,怎么可能瞒得住,应该说,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大家都知! 夏琳琅:我可以撤回一条对你的喜欢吗? 第82章 耍赖 那件事情的最后,夏琳琅决定不再继续和顾筠在这件事上纠缠不清。 他是读书人,又常年都在和人进行争论和辩驳,难以尝败,是以夏琳琅并不认为自己在这件事上能和他一较高低。 毕竟,就像他说的,那晚的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独木更是难成林,倘若没有她的首肯,大概顾筠也不会做到最后一步。 可话是这样说没错,但不管怎么说,这件事也算是他欺骗了自己,夏琳琅可以不去计较他告诉了别人,但顾筠骗了她的这件事到底是不能就这么算了。 夜里,等顾筠终于从衙署回来后,一进屋就看到她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看书。 “用过饭了?” 他往窗边那处看了一眼,边问边要去解开身上的饰物,往日里,若是他回来的晚些,夏琳琅总会关心的问那么一两句他晚归的原因,而不是像今天这样,他都已经开了口,回答他的却只有翻过书页的声音。 夏琳琅依旧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第114章 他微微皱眉,停下手里的动作,只听他说: “我这玉佩,好像摘不下来了。” 屋子里依旧是阒然无声,夏琳琅已经是对他视而不见。 又挑眉看了一 眼,他没耽误时间,抬起步子就往窗边的位置走去,其间,脑子里也在不断的回忆,觉得是不是自己昨晚要的太多的缘故,人这会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在故意的冷着自己。 须臾,他已经走到她面前,但她的视线还是没从手里的书册上移开,甚至连眼神都吝于给他一个,实在是受不住她这样晾着自己。 没沉住气的人还是顾筠,他又唤了声: “彤彤。” 夏琳琅这才懒懒的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应他的话,就又将目光放在了手上,顾筠甚至还听到她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的调子。 他揉了揉额角,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最后也只好提了提衣摆蹲了下来,伸手捏住她手里的书,一用力抽走。 “欸…” 夏琳琅下意识的伸手要去够,但奈何男人身高手长,高举起来的距离离她甚远,她尝试了两下,发现他是故意而为后就放弃了。 眼尾不咸不淡的瞥了他一眼,正起身准备要走的时候,胳膊就被顾筠给捏住。 “我在和你说话。” 她这才拿正眼看他:“我听到了。” “但你没回答我。” 双唇一努,不情不愿的开口: “是我不想和你说。” 顾筠眉毛一挑,声音放的低,“不想说的话,那就直接做。” 平地一声惊雷起,夏琳琅就像一只炸毛的兔子,接连着几声说: “要做什么,你还想做什么?” 顾筠见此,心下不禁轻哂,哪怕表面装的再是若无其事,但内里的本性还是没有变的。 他收回高举着的手,拉着人从软榻上起身,夏琳琅是脱了绣鞋上去的,这会猝不及防的都来不及去穿上鞋子就被人给拽了起来。 赤足踩在冰凉的脚踏上,身形才刚刚站稳,顾筠的手就扣了过来,直接把着她的手放在了他腰间的位置。 “你,你要做什么,先放开我。” 这姿势太容易让人浮想联翩,她现在已经不是未经人事的在室女,也知道顾筠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察觉到他的意图,连忙出声阻止。 顾筠见她这样,也只是笑着不出声,手上还在继续,夏琳琅力气小,挣扎不过,只能仍他为所欲为。 和她想象中的不同,顾筠并没有别的动作,只是牵着她的手按在了他腰间的玉佩之上,冰凉的触感从掌心处传来,夏琳琅这才在顾筠的脸上看到了似笑非笑,又揶揄的神情。 “自然是,我想让彤彤帮我做的事,你以为呢?” 这会天色已经全部黑了下来,屋子里除了一豆跳跃的烛火外没剩下别的,顾筠这会背对着光线,低着头又哑着嗓子看着她说话。 夏琳琅自觉有些丢人的咽了咽喉咙里的涎,觉得他这会就像那话本里会采人阳气的男妖精,一脸涩气十足的说着这些极易能引人误解的话,让她差点就没把持住自己。 不能再继续和他对视了,不然这样魂都要被他给勾走了。 慌里慌张的收回视线,指尖一下就握住了他玉佩上的穗子: “哪,哪里摘不下来?” 昏暗的光线是种遮掩,但她结结巴巴的语气还是显露出她的紧张来。 他像是贴近了些,说话的吐息都落在了她的耳侧: “是你系的结扣有些特别,我不会。” 哪怕都到了这个时候,她耳根还是不争气的泛了红,十根手指颤颤巍巍的抚上他腰间的东西,那流苏穗子又冰又滑,她越是紧张就越容易出错,结扣便越是不容易摘下来。 缠来绕去,就越来越乱,如同她此刻的思绪一样,乱的没有边底。 头顶的那道视线又过于灼热,夏琳琅不敢抬头去看,将当下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手里的东西上。 纷乱不堪,杂乱无章,她明明记得出门之前东西还好好的系在他腰上,怎么回来就成了这样上。 心里是躁郁无比,但又别无他法,顾筠整个身上的沉水香已经将她包裹在其中,脑子晕乎乎,十指也不听使唤了。 在这样的气氛下不知过了有多久,她终于感觉到手上复杂的丝线总算听话了,用手轻轻一捋,才将那玉佩给解了下来。 “好了。” 她吐了口气,拎着东西放在他掌心后,就打算转身离开。 哪知男人的目的根本就不在这里,在她转身过后就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肢,惊呼声尚且还没从嘴里出来,夏琳琅就感觉眼前画面唰的一声晃过,再回神时,人就已经坐在了她的那张妆台之上。 她脚踝赤裸的悬在半空,妆台空间不大,她后背不得已挺的直直的,顾筠两手就撑在她身子两侧,成功将她困在了这方寸之间。 “还没好。”他嗓音懒懒的说。 夏琳琅皱眉,破罐破摔的不想再和他周旋: “是好是歹不都是你在说…” 言下之意就是,不管我如何在做,到头来是与不是都在你的一念之间。 顾筠难得的轻‘嘶’了一声,两人视线基本齐平,只听他说: “我自认今日是回来的晚了些,但若是就这样给我胡乱定了罪,彤彤,就是大理寺宣判,也是要拿出理由的。” 他是真的想不出来究竟是哪里没处理妥善,让人姑娘和他负气至此,见她还是沉默不语,也是抱着试探的心思在问: “若你是怪我昨晚行事孟浪,那我承认,是我没能把持住…” “不是那个原因。” “那是什么?” 夏琳琅眼皮抬了抬,用目光撇了他一眼,也是在思索自己如此所为,是不是太矫情了些。 别了别嘴才说: “今日你走后,巧玉就送了药膏过来,说是你吩咐的…” 顾筠恍然大悟,症结原来在此,他伸手触了触她脖根的位置,粗粝的指腹在一处上面摩挲了两下。 都是一小片一小片的深紫色印记,夏琳琅皮肤白,出个疹子看起来都触目惊心,还不说这被人故意吮紫的痕迹。 那都是他情难自抑时的下意识所为,自然是没有轻重,留下印记也是人之常情,夏琳琅是觉得羞耻,但对于他来说,这是他鲜少,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时候。 “你要知道,巧玉是老太太身边的人,心里活络着呢,这事根本就不需要我来说,她只要稍稍一想就能猜到。” 夏琳琅的脖子被他轻抚的痒痒的,两人误饮补药,又荒唐到日上三竿的事情这会说不定已经都传到了老夫人耳里,她心里多少的有些犯了愁。 “上次奶奶问你催生,要是被她知道了这件事,后面就有吃不完的补药了…” 他胸腔里轻笑了一声,很淡很淡,夏琳琅都要仔细的听才能听到: “那你呢,是想还是不想?” 夏琳琅被他这问题问的一愣,满脸疑惑的看着他: “我当然不想。” 顾筠的面色说不上好坏,方才还抚在她肌肤上的手指已经改为去绕她的发尾,乌黑的像绸缎一样的头发,他漫不经心的一圈一圈的绕,语气也一如的随意: “为什么不想?” “你是真的忘了?” “我们不是都说好,等时间一到就各生安好,又怎么会有孩子?” 他心思微沉,显然是不想听到这话: “可万事都有意外。” 这句话夏琳琅倒是认同,毕竟昨晚的事也是意外,她也不能全然的肯定两人这桩婚事三年后就真的能好聚好散。 “那你呢,你怎么想?”她又把问题踢回给了他。 闻言,他只能在心里无声的嗤笑一声,当初要和她成婚,本就是他有私心在里面,婚前说好的那些话,说是他无心也好,欺瞒已罢,但自二人成婚之后,他就没想过要和她分开的话。 只是她夏琳琅,看似聪颖伶俐,内里却是个像蜗牛一样反应迟钝,都到了这个时候,竟还没看出来他的心思。 他终于是收回了手,又放回她的腰上,稍稍站直了身体后,轻呼出口气 ,对她说: “我这会想的,只有一件事。” 她好奇心被他成功吸引上来: “是什么事?” 顾筠身后的手在将她缓缓往自己身前在压,一只手已经来到了她后颈的位置,使坏的说道: “我怕外面有人听到,你凑近些我告诉你。” 夏琳琅真就听信了他的话,轻轻往前倾了倾身,顾筠顺势扣着她脖颈,凑过去耳边说: “我想,既然你生气我昨晚不知节制了些,那今晚就换你来,我一定听之任之,绝不说不…” 随着最后的一个字落下,夏琳琅已经听不见他后面的所说的话,因为在顾筠说完最后一个字时,早就滚烫依旧的唇就含住了她的。 第115章 又热又烫。 … 和她预料中的一样,那件事又在顾筠轻描淡写的两三句话中就这样轻轻揭过。 她是有些不甘心的,觉得顾筠多少是给她灌了些迷魂汤,让她有些神魂颠倒,这才半推半就的给应下来。 虽然事后她也无数次的懊悔,但只要想到顾筠的那张脸,便觉得一切都没什么了。 真是的!真是的!不是都说好了不能被顾筠的甜言蜜语给蒙蔽了心,怎么就三两句话的功夫,自己就又沦陷了? 闲暇之余,一想起这事她便有些懊悔,这会实在是想不明白,也只能单手握拳,轻轻敲了敲她的额角。 “彤彤?是遇上什么事情了吗?” 熟悉了多年的声音,这会正从她对面传来,夏琳琅迭然的收回思绪,这才在恍惚之中觉得自己是在何处。 收起还停在半空中的手,她小声的‘嘿嘿’了两句,说,没什么事。 对面的骆沉笑了一声,看了她一眼,轻抿了两口水: “可是你说的,等我春闱结束过后就带着我在这京城四处转转,怎么才第一日就开始走神,怎么?和我是多么的无话可说?” 夏琳琅连连摆手,这些日子她时不时的就容易胡思乱想,原因无关其他,全都是和顾筠有关系,大抵是见的次数多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竟连今日的白天自己都在不知不觉的想他来。 “不是的,表哥,是我不知道应当带你去哪里走走,你别看我来了那么久,你没来之前我几乎都不会出府,这会要给你带路了,我也害怕没有一尽地主之谊。” 骆沉听后点了点头,状似不经意的提醒: “那顾大人呢?今日一起吗?” 夏琳琅听后,摇了摇头,大概是时机真的不好,这边骆沉的春闱刚刚就要结束,朝廷就又有了旁的事情来,他被朝廷的公务琐事给绊住,就连她也有好几日都没见到过他了。 而说来也真是巧,顾筠和李循都被公务缠身,赵娉婷又在这个节骨眼上同她娘亲回了祖宅,一时之间,身边各处能想的出主意的人都不在。 “那便算了,我们兄妹俩一起走走,叙叙旧,简单一些,也不是不行。” ----------------------- 作者有话说:困的不行了,其实没写完,但还是先放上来,大家先将就看看,我明天努力更o(╥﹏╥)o 第83章 骗鬼 夏琳琅听完骆沉的话后,也是轻舒口气,好在表哥不是外人,不然这事她脸就丢大了。 “若是这样的话,而今刚好是暮春,京城里冰雪消融,万物复苏,虽比不上在昌平,但也算是京城里独一无二的一副景致了。” 她顺着骆沉的话继续往下说,这感觉就又像是回到了从前。 骆沉笑着点了点头,说一切听凭她的安排。 朝廷的春闱才刚刚结束,如今京城里多的是进京赶考的学子们,那根紧绷了好些日子的弦,终于能在此刻得到放松。 于是夏琳琅和骆沉的周围都是叽叽喳喳在谈论前两日春闱的人。 那些话或多或少的入了耳,夏琳琅也不免听了几句,又看了眼面前的骆沉,凑过去小声的问: “还没来得及问表哥,这次春闱考的如何?” 她不是男子,除了只会写写字外,那些个什么四书五经上的东西她也不懂,勉强能看的懂些的,也都是些之乎者也拗口的话,只能认,却不解其意。 可这并不妨碍她知道,她这个表哥骆沉,却是个读书的好苗子,之前外祖母来信时就说过,他在院试和乡试里的成绩要远远优于其他同乡,而后来进修的书院,也是他们昌平数一数二的书院。 且不说她自小和表哥一起长大的情分,倘若这次的春闱表哥榜上有名,除了她以外,那舅舅和外祖母不定又有多高兴。 看着夏琳琅一副很是期待的表情,骆沉很淡的笑了一下,有些无奈的回答: “还行。” 她眉头一皱,说:“什么叫‘还行’?” “就是字面的意思。”骆沉一脸平静的说。 “表哥可不兴自谦这一套,舅舅和外祖母可都对你寄予厚望,之前来信时就说过,表哥这次定会榜上有名!” 大约是觉得她这话里多少有些夸张的成分在,骆沉的无奈里还掺杂了一丝的宠溺: “这些只是祖母和我爹的愿望,并不是我自谦,你表哥我只是个普通人,又不是天上文曲星下凡,且这次参加春闱的,都是来自天南地北,人才济济,我若想榜上有名,必定也是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夏琳琅知道春闱很难,想要在那么多人当中突出重围,的确是凤毛麟角之数,但也许是和顾筠,李循相处的时间久了,觉得和他们相比,骆沉并不输什么,心里也就下意识的觉得,她的表哥也能行。 可当被现实狠狠地泼了一盆凉水之后,觉得事情不易的同时,还是会对顾筠和李循另眼相看。 小声的叹了口气,她才看着骆沉说: “我只是希望表哥你榜上有名,不辜负你这些年来的寒窗苦读。” “那是因为我们彤彤心地善良,所以,无论事情的最后成与不成,表哥今日都要先谢过你。” 夏琳琅有些无措的抓了抓手指,不好意思的回: “我是真的没做什么,就连之前答应过你,春闱后带你去京城逛逛这种小事都不能办好,表哥你这样说真的是折煞我了。” 骆沉见状也只是笑笑,捏着面前的茶杯举起来,向夏琳琅抬了抬下颌,她会意,顺着骆沉的目光也举起杯子。 “你我之间,还用得着这样客气?” 夏琳琅回神,讷讷的摇摇头。 “那便是了,你我之间不必如此,今日我便以茶代酒,就先谢过我们彤彤。” 骆沉的眼神里没有戏谑和调侃,只有少年人应有的赤忱和坦然,是夏琳琅熟悉的,二人多年以来的默契。 只需要简单的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于是她不再腼腆和害羞,二人长久未见所产生的距离感也在骆沉这句话中消融。 就像是回到了在昌平的时光。 夏琳琅下一瞬便会心的一笑,心里也不再有顾虑和隔阂,伸手一碰,两只描花的杯盏就在半空中轻轻的碰了一下。 “表哥说的是,不管结果如何,我们依然是亲人!” 时间快要接近正午,往来酒肆的人也越来越多,周围嘈杂的动静都快将二人说话的声音淹没。 夏琳琅都要凑的近一些才能听见骆沉说 话的声音。 “你方才说了什么?大点声,我听不大清?” 夏琳琅放大了声音,但耳边嗡嗡嗡的,她要一边努力听,一边仔细看骆沉的唇语,才能大概知道他在说什么。 而坐在对面的骆沉这会也是扯着嗓子在同她说话,也就是一张桌子的距离,偏生说话都那么费劲。 磋磨了半晌,说的人吃力,听的人也吃力,夏琳琅和骆沉就这样两两相望,大概也是觉得这场景有些滑稽,视线触上后不久,两人都默契十足的同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酒肆里的动静没有受到任何外力的影响,过往的人来,还是该说说,该笑笑,也就没人注意到这对坐在角落里的兄妹。 可事情偏那么的刚刚好,这才从楼上的雅舍里准备和顾筠一起下楼的李循,刚一开门就被眼前乌泱泱的一群人给惊到。 “霍,今儿是什么好日子吗?这还不到正午,人怎么就那么多?” 走在前面引路的小厮这会半躬着腰,一张帕子就别再腰间,闻言,一张略显稚嫩的脸上堆满了笑意: “这不是春闱结束,京城里的学子都趁着这个时候好出来松快松快。” “对对对,我怎么就给忘了这事,”他恍然大悟的拍了拍脑袋,“话说起来,我们三司这些日子堆积起来的公务,有一半的原因都是因为他们。” 眼下正值朝廷官员新旧更迭,这会也是朝中人员青黄不接的时候,又恰好遇上春闱,自然都是紧着礼部用人。 不仅是他们三司,六部六科也派了不少的人去礼部帮忙,人一走,事情自然就堆积起来了。 李循和顾筠今日,也是因为刑部和大理寺有些事情要谈,只能来了这酒肆当中,不想连雅舍里都不清净,一直是嗡嗡嗡的声音在耳边环绕。 小厮走在最前面,李循边走边同后面的顾筠闲话: “这些人倒是好,考完就能什么都不管,难为我们还半分都不能松懈,大理寺和刑部还有一大堆的事情在等着人去…” “咦!顾子楚,你看那坐在西北角角落里的那个女子,是不是夏姑娘?” 李循的满腹牢骚都还没发完,四处逡巡的双眼忽的就看到角落里有个熟悉的身影,不正是顾筠的新婚夫人,这会正眉眼含笑的看着坐在她对面的男人。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没费多大的力气,顾筠也如愿看到夏琳琅,和坐在她对面的骆沉。 第116章 他眼神不自觉的眯起,脑子里隐隐得想起了前几日夏琳琅是曾问过他近日有没有闲暇的事情。 手上有堆积如山的大理寺的公务,他也没问她具体有什么事,只简单回了句暂时没有的话后,话题也就不了了之。 这些日子和夏琳琅之间突然就变的亲密的关系,让他有些忘乎所以,以至于这会在看到夏琳琅一脸巧笑嫣然的模样,才恍觉他都快忘了骆沉这号人物。 走在前面的李循全然没有发觉顾筠情绪上的不对劲,只一味的自言自语: “我没看错,真的是你的夫人!” 他在前面大声的说,但好在周围人多,声音也大,他这话没多少人听见。 “嗯。”顾筠装作不在意的收回视线,淡淡的回着李循的话。 “那和她坐在一起的男子是谁?” “她表哥。” 依旧是没什么情绪,又寡又淡的语气。 “从昌平来的?” “是。” “青梅竹马?” “…是。” 闻言,他长长的哦了一声,又说了句: “这就难怪了。” 顾筠听见这话挑眉,偏头过去问他: “难怪什么?” 不知不觉间,台阶已经走到了最后一梯,李循没有回头去看他,眼神还是舍不得从那西北角收回来。 下颌朝着那处抬了抬,又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四周,这才回头对顾筠说: “她那表哥,也是参加了这次的春闱吧?” 顾筠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单独的字,李循才接着说: “你看呐,这周围都是前来赶考的学子,个个都意气风发,器宇轩昂的,哪像你我…” 他眉头在听到这句话后深深的皱起: “你我又怎么了?” 李循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无奈的说: “你我入仕多年,早就不再年轻,虽说差别不大吧,但同他们比起来,自然是缺了一些蓬勃的朝气在。” 虽说每年的春闱里也不乏有年长者参加,但像今日这种场合,大多都是少年人,年岁上自然是要比二人小上许多。 这话说的自当没错,顾筠也没有反驳的理由,但当话落之后又仔细的想了一想,再结合李循前面说过的话,才觉出些不对来。 西北角的那两个人这会还在有说有笑,顾筠无意间撇过去一眼,正巧就看到二人举杯共饮的一幕。 “你是想说,他们很般配?” 走在前面的李循脚步一滞,也是没想到顾筠会说的那么直白,但他也只是回头看了顾筠一眼,接受他不怎么和善的眼神后,就立即回身,嘴里只敢小声的说: “我可没这样说过。” “那你是想说我老了?” “这话可都是你自己说的,我一句都没有讲过!” 察言观色可是看家本领,察觉出顾筠话里的对劲后,李循不免加快了步子,就顾筠方才那个眼神,连他都觉得,要是再慢上一步,指不定都能被他的眼风刀死。 于是这会脚下生了风,能走多快就有多快。 酒肆里面人来人往,耳边嘈杂,顾筠本就喜欢清净,但这里不仅聒噪,甚至走两步就能被人撞到。 他心情本就不佳,一路都被人跌跌撞撞的,等彻底走出酒肆的时候,一张脸早就黑的不行。 阿衡一直就等在外面,看到他出来一甩马缰就将车拉到他面前。 李循自知说错了话,早就躲去了车里,顾筠深吸了一口气,又有意无意的看了身后的酒肆一眼,正准备提步上车的时候,站在一旁的阿衡倒是难得的开了次口: “大人……”踟踟蹰蹰,支支吾吾。 “有事就说。” 动作被打断,他今日的心情已经到了边缘之上,耐性也就随之告急。 阿衡见此,也是犹豫不决,已经到了嘴边的话也不确定到底要不要说。 但顾筠这会的眼神实在是骇人,阿衡咽了下口中的唾液,还是说完了那句话: “属下是想问你,要不要叫上夫人一起回去。” 言下之意,他也看到了夏琳琅在这酒肆里面。 看着阿衡这会低垂着的头,他已经有些后悔让他开口这个决定。 他怎么就给忘了,那西北角的位置就正对着酒肆外面的窗户,阿衡既然看到了夏琳琅,那应当也看到了骆沉,大约也是因为这个,这才来问他。 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本想装作不经意的就这样离开,两人既然是夫妻,有些话自当是关上门来慢慢说,不想他身边的一个个比他还心急些,不是急着说他不如别人年轻,就是来提醒他,他的夫人而今正和别的男人坐在酒肆之中。 也说不上是种什么心情,但倘若是眼神真的能伤人的话,他想阿衡和李循今日大概会是体无完肤的一种状态。 “阿衡。”他没回答,反而是忽然开口。 冷漠的声音,让阿衡也是一惊,回答的期期艾艾: “大人,属,属下在这。” 顾筠这会已经掀开了身前的衣摆,伸手往前面的车帘探去,一边抬脚往车上去,一边对阿衡说: “你若真的闲来无事,不如去替我管理管理京郊的几块闲田?” 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后,阿衡不敢再说旁的,只看着他家大人一副行云流水的动作上了车之后,下意识擦了擦额头的细汗。 他家大人话说的委婉,京郊的几块闲田。 顾筠在京郊的田产他是知道的,有好些都是常年没人管理,闲置在那处的荒田,这会说让他去管理,说的难听些,就是将他发配到京郊去。 脑海里又仔细想了想那周围的地势,没忍住咽了咽下喉咙,没敢再乱说话,几步跨上马后一扬鞭,车就跟着大道回去了。 … 而今春闱才刚刚结束,京城里到处都是人,摩肩接踵,素日里清净的大街今日也是门庭若市。 见此清醒,还是骆沉主动提出改日在出行,夏琳琅也点头: “今日城中人实在是多,哪哪儿都是人,就依表哥所言,待多过几日,等大家热情减退一些后,我再带表哥四处去逛逛。” 或许到了那个时候,赵娉婷也回来了也说不定。 骆沉点头,状似无意的提起了顾筠: “希望下次的时候,能和你家顾大人畅谈一番。” 她难为情的抠了抠手指:“可他那边我现在暂时还不能给你答复…” 骆沉笑了笑,朝她挥挥手:“只是随口一说,但你这为难的样子,竟让我觉得是欺负了你一样。” 夏琳琅听出他话里有揶揄的意思,故作凶样的看着他,唤了声: “表哥真要欺负我,待我回了昌平就告诉外祖母。” “这我可不敢,还请我们彤彤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他边说,边双手虚握做了一个揖,相视一眼后,又同时笑了一声,两人在酒肆里又说了一会,知道日头西斜,夏琳琅才同骆沉道别。 好在都是在城中,那酒肆离城南近,没用多会夏琳琅就回了私宅。 这些日子,顾筠每日都早出晚归,除了晚上共眠在一张榻上外 ,二人几乎是又回到了之前的那种状态,明明每日都有见面,偏偏是在不清醒的时候。 没想过今日能在府里碰上顾筠,是以在府里见到他时,夏琳琅还是之前的反应: “大理寺今日终于得闲?” 顾筠一如既往的让小厨房做好了饭菜在等她,人这会站在屋子的门槛之外,他一边给她的碗里添菜,一边漫不经心的回答: “若是再不得闲,我怕是真要成孤家寡人了。” 夏琳琅皱着眉往里走,坐在他身边说: “什么孤家寡人?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碗里已经盛好了饭菜,顾筠做好这些后,放在了她面前,夏琳琅喝了一下午的茶,眼下早就是饥肠辘辘了,这会好不容易闻到了饭菜的香味,自然是没忍住食指大动,伸手就要去够筷子,却在下一瞬,被人抬手挡住,又拍了拍她的手背。 “嘶,疼……”她捂着手,委屈的说。 而顾筠眼皮都没抬,只是捏着方才拍过手背的那只,给拽到了跟前,巧玉提前就让小厨房准备了温热的手帕,这会就放在顾筠的手边,他慢条斯理的捏起帕子,替夏琳琅一根根的擦拭干净手指: “疼就记住,用膳前要先净手,尤其你刚从外面回来,不知沾上了多少污秽。” 他做这事很是仔细,连指缝都不放过,擦完这只,换那只,夏琳琅的心思都在桌上这堆菜里,对他说的话也就不怎么上心,含含糊糊的应着。 “知道了,我可以吃了吗?” 话落,顾筠终于擦完了最后一根,这才抬头撇了她一眼,说了句吃吧,夏琳琅这才狼吞虎咽起来。 “今儿不是说去了酒肆?怎能饿成这样?” “酒肆里都是人,东西都吃光了,我只好喝了一肚子水。” 第117章 茶水不果腹,越喝就越饿,喝到最后,夏琳琅甚至都能听见自己肚子在叫的声音,好在周围声音大,没人发现她这小秘密。 顾筠没多问,怕她吃饭说话噎着,一直都让她慢点吃,菜也是在给她夹。 “今日是去见了谁?” “以往你都喜欢让我猜,今天我也让你猜猜。” 夏琳琅咽下嘴里的东西,不紧不慢的和顾筠说。 他眉毛一提,唇角扯了扯后说: “表哥?” “你怎么知道!”她惊讶。 “春闱已经结束,大理寺去礼部帮忙的人也陆陆续续回来了。” 夏琳琅恍然大悟,也没打算继续卖关子,顺着顾筠的话就往下说: “我之前不是说过,表哥这是第一次来进京,待他春闱过后,我想一尽地主之谊,带他四处去逛逛,若是这次春闱过后他要是能留在京城最好。” 顾筠:“那你今日,带着表哥去了那些地方?” 她丧气的摇摇头,努着嘴说:“哪里都没去。” “为何?”他眼神有些疑惑的看着她。 夏琳琅碗里的东西大多都已经吃光了,这会才觉得肚子有些撑,朝着顾筠摆了摆手,阻止了他还想继续给自己添菜的动作。 “一来,是今日刚刚结束春闱,大家都一股脑的涌进了京城大大小小的地方,我同表哥不喜人多,打算等过几日,待人都散了后才去走走。” 顾筠自始至终就没吃过什么东西,下午从酒肆回来后他便一直提不起什么心情,眼睛一闭就想起二人那谈笑的画面,心里是说不上的堵,这会夏琳琅一回来,又是三句话不离她那表哥,他更是心里不快。 他本就没胃口,正好夏琳琅也吃不下了,将筷子搁在桌上,他接过了夏琳琅后面的那句: “那二来呢?” 夏琳琅方才吃的快,这会才觉得有些撑,正喝着顾筠给她盛的甜汤,边说: “二来啊,”她悄悄看了顾筠一眼“二来啊,你是知道的,我对这京城本就不熟悉,若是只靠我一个人当向导,我估摸着有些不太够。” 小姑娘这会眼神里散发着狡黠的光芒,似乎是在等着鱼儿咬钩。 顾筠不接招: “我是相信你的,都来了京城两年,你能行的。” 她听后咬了咬牙,又鼓了鼓腮帮: “可你之前也说过,会陪我一起的?” “什么时候?”他开始装傻充愣。 夏琳琅是彻底没心情喝了,将手里东西放下看着顾筠: “那我现在邀请你,同我一起陪陪表哥,可行?” 顾筠:“可大理寺还有一堆的事情在等着我?” 夏琳琅:“可你方才也说了,大理寺的人都在陆陆续续的回来。” 扯来扯去了许久,一句简单的同意,顾筠就是不说出口,夏琳琅也说的累了,不去就不去吧,若不是表哥今日提过这件事,她也用不着再这多费口舌。 破罐破摔的情绪一下就上来了: “不去便不去吧,我找别人便是。” 说完,起身就准备要走,半点没有想要转圜的意思。 然起身还没踏出去那一步,就被顾筠给拽住了手腕,坐下的凳子轻轻的往后一挪,手上一个使劲,人这会就到了他怀里。 “除了我,你还想去找谁?” 她眼睛故意的不去看他,哼哼了一声: “不是还有李大人和娉婷吗,除了你,多的是对皇城熟悉的人。” 顾筠笑:“你那手帕交早就同她娘亲回了祖宅,至于李循,你且去试试,看他会不会同你一道?” “你怎知他不会?”她嗅出点别的味道。 顾筠挑眉:“你可以试试?” 他这话说的太过绝对和肯定,就让夏琳琅不得不相信他说的是真的,知道自己斗不过这个男人,她直挺的肩膀泄气了一般,塌下去了不少,语气也软了: “那你到底想怎样,你不帮我,又不许别人帮我…” “这便是你求人的态度?” “可你好歹给点提示”她靠在他怀里,半仰着头看着他的下颌问。 顾筠捏着她的一只手,穿过去,同她十指相握: “是我今日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那要怎样才能好起来?夏琳琅随即就问了出来。 “想听一些好听的话。” 那什么才算是好听的话? 顾筠凑到她耳边,小声的嘀咕了两句,夏琳琅的耳尖又开始慢慢变红,说话也细弱蚊蝇。 “就,就这么简单?” “嗯,就这么简单?” 她揪着顾筠的胸前的衣襟,靠近他的侧脸问: “顾大人是朝廷命官,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 那时的夏琳琅以为,不就一句话的事,说了也就说了,可真当到了那个时候才知道,难怪人家都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 作者有话说:这辈子没用这么快的速度写过o(╥﹏╥)o 第84章 吃醋 第84章 本以为就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只要说两句软话,再同他撒撒娇,这事儿就能成。 但令夏琳琅也没想到的是,事情最后是成了不错,她却为此付出了‘莫大’的代价。 少时总听人说什么‘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是说女子和小人的心眼小,爱计较,惹谁也别惹他们。 可今晚她才方知,原来男人也有小心眼的时候。 傍晚那会,顾筠凑到她耳朵边说,想听他唤两声夫君,虽说是有些害羞不假,但也想到自己毕竟是有求 于人,夏琳琅犹犹豫豫了一会,最后还是答应下来。 接下来的事都是顺理成章,但她忽略了人心的贪婪,尤其是小心眼的男人,用贪得无厌四个字都不足以来概括。 是所求的过于多了些,先是让夏琳琅唤他两声夫君,她一开始有些不太能放开,支支吾吾的让人把蜡烛给灭了。 而顾筠就抱着她坐在榻边,手指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语气不轻不重的: “就说两句话也要灭?” 到底还是那种时候经历过来的,也都或多或少的了解彼此的秉性,夏琳琅瞥了他一眼,轻咬了下唇角才说: “顾大人的意思是说,今夜要做柳下惠了?” 脸颊随即就被人轻轻捏住,夏琳琅顺着那力气抬头,就看到顾筠噙着一脸的坏笑靠近: “我可什么都没说,是夏小姐在揣度我。” 夏琳琅正被他半揽在怀里,他凑近时说话的热气就从耳根的位置蔓延过来,也就一句话的功夫,浑身的温度就从耳根的位置开始,缓慢的升高。 而升高的也不止是有温度,似乎还有一种叫做欲望的东西。 早已有过夫妻之实和肌肤相亲的男女,在这样的气氛烘托和境况之下,很难再做到清心寡欲。 至少在夏琳琅看来是的,这两声夫君一旦出了口,后面的事情谁又能说的清呢。 顾筠靠的越近,热气就越是蓬勃,里外都在发烫,夏琳琅有些受不住了,抬手拨开顾筠捏着脸颊的手,这次没有再误食药物,两人都是清醒的,从四目相对的眼底就能看出来。 男人眼底的欲望已经格外明显,她稍稍的错开一点视线,看向别处,嘀咕着说: “那你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她用另一只手轻轻点了点顾筠的胸膛,后才抬头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和那晚的一个样,水汪汪的大眼睛,就这样看着顾筠,任谁来恐怕都招架不住。 顾筠亦是,见此他喉头也是无意识的上下滑动了一个,但还是耐着性子在哄: “不能不灭?” “不能!” 这事容不得有商量的余地,外面天已经黑了,屋内要是在燃着烛,里面的人在做什么,从外面看是一清二楚,虽说上次过后,大家都知道了,但她还是不想被人给知道。 夏琳琅翘着嘴角,拧着眉头一副不肯让步的样子。 顾筠实在是没忍住,凑过去亲了一下她的唇角,温温软软的触感划过,气笑般的说: “成,谨遵夏小姐吩咐。” 拍了拍夏琳琅的后腰,把人放下后,顾筠就出去灭烛,夏琳琅就坐在床榻的边上等。 榻上的幔帐方才被他一并放了下来,夏琳琅的视线变得朦胧起来,像是隔着一层水雾气一样,看外面虚虚实实的。 本就不算太亮的屋里烛火被一支支灭掉,屋里变的越来越昏暗,令她本就不算平静的心里愈发的紧张起来,阒然的屋里传来男人的脚步声。 扑通,扑通,扑通。 如同踩在了她的心尖上,和她的心跳一起躁动。 面前的朦胧被人一下拂散,还没等她仰头去看,人便再次落入那个熟悉的怀抱。 淡淡的沉水香受到他体温的炙烤变得馥郁起来,却反而让她原本紧张的心情平复了许多。 第118章 又回到了之前她窝在他怀里的姿势,也许是已经熟悉了顾筠的拥抱和气息,又或许只是想顺应本心,顺应欲望的缘故,夏琳琅这次没再像之前那般的害羞和推拒,在顾筠的手揽上她的腰际时,自然而然的就趟进了他的怀中。 动作十分自如,没有半点犹豫,顾筠先是愣怔了一瞬,眼眸也这在黑夜里变得深邃起来。 “已经听你的话,将屋里的所有蜡烛都灭了。” 夏琳琅的肩膀缩了缩,自然是听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无非就是让她兑现诺言罢了。 她把脸埋在顾筠的心口,无意识的蹭了两下,嘴里发出两声细弱蚊蝇的声音。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顾筠说。 夏琳琅只好抬起头又说两次,声音依旧不大,但倘若仔细听,还是能听的出来,但顾筠还是说没听见,如此反复了两次,夏琳琅也没了耐心,揪着他胸前的衣服,指控般的道: “顾大人刚刚才说过的话,这么快就要忘了?” “什么话?”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实在是她已经说了好几次,顾筠却还在说没听到,她没了办法,只能激将说。 顾筠却是一笑,慢吞吞的握着她一只脚的脚踝,将两人从相拥的姿势变成面对面的姿势。 “你,你做什么…” “夏小姐方才也说了,我今晚是不打算再当柳下惠,既如此,那便将这个罪名坐实一些,也算不辜负你方才唤的那两声‘夫君’。” 这话说的,他明明就听清楚了的,却偏偏还要来招惹自己,夏琳琅不乐意了,也就不想让他就这么的如意,抗拒的双手抵着他越靠越近的胸膛,拧着眉控诉: “你明明就已经听见了!” 顾筠的手这会已经从小腿的地方撩开了她的裙摆,微凉粗粝的指尖就贴在腿上,一点点的往上,夏琳琅身子一颤,后面的话就已经说不出来了。 “求人办事的人可是彤彤你,自当是要拿出些诚意来的。” “是,是你自己说的,只要我唤你两声夫君,夫君就好了。” 又轻又薄的裙子这会已经全部堆积在了腿根的位置,一条小腿空荡荡的悬在一边,黑夜里白的有些晃眼,也是顾筠此刻荒唐的象征。 在夏琳琅看不见的地方,顾筠眼底的眸色已经深到极致,不受一点外力的阻隔。 “但我反悔了,两声夫君似乎不太够…” 也是在这会,夏琳琅仿若听到泊泊的清泉声,顾筠自然也听见了,唇角微勾,试图在泉眼的周围试探。 涟漪在此刻被激起,夏琳琅双手攀附着顾筠,不得不仰起脖颈,觉得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 “那,那还要,还要怎样…” 事已至此,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即便前路荆棘遍布,夏琳琅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 窸窸窣窣的动静在阒然的夜里格外明显,顾筠一手揽着她的后腰,伸手扣住她的脖颈在她唇上轻轻啄吻了一下。 和她之前所预料的无差,但令她也没想到的是,今晚的顾筠荒唐的有些彻底。 薄软的裙子最终还是被人给解了下来,凉意袭来,夏琳琅没忍住的颤了两下,很轻很细,但顾筠还是察觉到了,微微退开些,喑哑着嗓子安抚: “不怕。” 夏琳琅被他这把嗓音蛊惑的不行,整个人软骨头似的靠在他的肩头急促的呼吸着,顾筠揉着她的后颈说: “我轻轻的,你别乱动。” 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夏琳琅咬着唇角贴在他耳边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 后面的事情,便是顺其自然,大抵是不太习惯这样的姿势,初时过后,夏琳琅细弱蚊蝇的说了一声撑,顾筠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又坏坏的说了一句: “晚膳就你一人吃了,自然是撑。” 很难相信这样混不吝的话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夏琳琅泄愤似的往他后背锤了一下,没什么力气,挠痒痒的程度,顾筠忍不住继续逗弄: “可现在我饿了,也想‘撑一撑’。” 沉沉浮浮,起起落落,帐内翻滚着弥散不去的热度,熏的人糊里糊涂,夏琳琅早已记不清那晚她唤了多少声夫君,只依稀记得她腹中的晚膳到最后已经所剩无几,反倒是另一处,撑到再也吃不下别的东西 一道白光忽然闪过脑海,有什么事情在这会被忆起,夏琳琅在不断起伏中艰难的出声,语调吟哦难辨: “你,你说今夜心情心,心情不悦,是,是因为表哥吗?” 顾筠动作有过一瞬间的稍顿,但转瞬又恢复寻常,他暂时还不愿承认这件事,嘴硬的回: “不是。” 夏琳琅一听不依了,没剩多少力气的双腿也不再听话了,两边同时的用力,原本畅通无阻的前路,瞬间就变的泥泞难行。 动作受阻,顾筠随即闷哼了一声,揉了揉她的软腰,哄道: “夏小姐这是还想要的意思?” 顾筠停下了动作,颇有耐心的在和她周旋,说起来这还是夏琳琅第一次同他在这事上作对,多少有些难为情,不过就是想要问问他,究竟是什么事情所致他心情不好。 她迷蒙着双眼看着他,说出的话倒是清醒的: “你,你别想插科打诨,快,快回答我的问题。” 顾筠笑了笑,有时候觉得她傻里傻气,偏这种时候她又聪明的不行,但眼下情况不一样,若再不 让他出来,到时候吃苦受累的还得是她。 “彤彤,再玩儿下去,吃亏的可是你自己。” 夏琳琅其实想说,她没有在玩儿,是真的想知道顾筠心情不悦的原因,但男人心坏,身体也坏,说出的话更坏,她实在是招架不住他的那些手段,想了想,最后只能作罢。 顾筠这会正揉着她的腰,安抚着她,不让她那么紧张,等到情绪终于平复过后,才有了下一步的动作。 就像是在屋子里下了一场潮湿的春雨,淅淅沥沥的声音一直萦绕在两人的耳边 夏琳琅心有不甘,即便是大雨也不想就此妥协,如了他的意,后半程哼哼唧唧,但还是嘴硬的不肯给出答案。 可她越是这样,就越是激起了男人的好胜心,顾筠最擅长与人博弈,毕竟他早就有了破解之法,退敌溃败也就在一瞬之间。 而一场博弈到了最后,终究是女子的体力不如男子,夏琳琅还是没能坚持到最后,咿咿呀呀的还是如了男人意,不知唤了多少声‘夫君’后才得以解脱。 事毕过后,清理残局的事情依旧是交给顾筠,温热清甜的水划过她又干又疼的嗓子,软到没力气的双腿上全是男人的指痕。 顾筠握着温热的帕子在替她仔细的清理,夏琳琅恍惚之中还没忘记之前的事情,依旧在问他。 “你到底,是因为什么心情不悦。” 真是拿她没了办法,顾筠手上动作不停,鼻息里没忍住笑了笑,最后是清理到清泉泉眼的时候,抬手点了一下她的眉心。 “真就那么想听我承认?” 躺在榻上的人眼下已经睡了过去,也不知是巧合还是真的有听见,她翻了一下身,嘴里嗯哼了两下,听起来就像是在回答顾筠的问题。 无奈的摇了摇头,顾筠捏了捏她酡红还未散去的侧脸: “好吧,我承认,是看见你和你表哥在一处我吃醋了。” 就像夏琳琅想的那样‘为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顾筠不是女子,但私心里却觉得,在这件事上当一次小人也无妨。 ----------------------- 作者有话说: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吃瓜] 第85章 表白 而如此小肚鸡肠,又极度纵欲的后果便是,一直到顾筠履行君子千金一诺的时候,夏琳琅身上的那些个印记都还没完全消失。 那晚的后来,不管是顾筠还是夏琳琅都有些失了分寸,顾筠是高估了自己对情绪的控制,而夏琳琅则是低估了一个正在吃醋男人的所有行为。 她更是不理解顾筠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想法,哪怕已经过了一个晚上,还是忍不住去控诉男人的行为: “那是我表哥,又不是别人…” 顾筠那会已经自个儿穿戴好了,夏琳琅看着他那一副神清气爽,没有半点疲惫之色的样子,心里不住的感慨老天何其的不公。 明明就是两个人一起荒唐纵欲,但偏偏只有她是萎靡不振,这会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所剩无几。 而顾筠闻言也不恼,早已收拾齐整的他只是轻声笑了笑,接着就往前探了一下身,高大的身躯也就成功挡住了夏琳琅面前的光线。 手上动作一顿,还没等她抬头去问,顾筠就已经伸手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兀自的系了起来。 如此行云流水的动作,让夏琳琅后面的未尽之言一时间也说不出了,只抬着眼皮看着正在替她穿衣服的男人。 想起昨晚的事情,她有些不自在的哼哼两声,还有些不适的嗓子提醒着她男人昨晚的荒唐劲: 第119章 “你这醋,就算要吃,也要吃的合理一些吧。” 那边,顾筠手上刚将贴身的亵衣给她系好,如今是春日,衣衫单薄,颜色也不免鲜艳些,顾筠顺手从一旁衣架上取过她今日的衣服,抖散开来后就准备给她披上。 “还请夏姑娘说说,这怎么就不合理了?” “表哥初来乍到,我同他不过是叙叙旧,你犯不上说那些话…” 且听听他说的,什么吃醋不吃醋的,真是不知羞,夏琳琅边说眼眸边撇了他一眼,倒不至于躲开他的视线,但也难免觉得羞耻。 顾筠闻言,回看她的同时牵起了她的一只手,向上扯了扯嘴角,手上还忙着将衣服给她缓缓的套上去: “怎么就犯不上?可我觉得很有必要。” 两双眼睛再次对视,顾筠浅笑一声说: “你也说了他是你表哥,既是表哥,那就是男子。” 她皱眉:“男子又不能说明什么,你这是在揣度我们。” 就在两人的一言一句中,外衫不知不觉的穿好,顾筠又贴心的替她整理一番,再细细的将上面的系带都一一的系好。 按理说,她如今嫁作人妇,理应是她来照顾身为丈夫的顾筠,但偏生这些日子,反而是顾筠将这些琐碎事做的一丝不苟,她自然是习惯了,也接受的理所当然,配合着他抬手穿衣。 夏琳琅扯了扯身上的衣服,就听见空气中微微叹气的声音: “不是我在揣度你们。” “那会是什么?”她紧跟着追问。 这次顾筠没有立即就回答,而是默了一瞬,这才开口: “是嫉妒。” “嫉妒?” 顾筠:“对,我嫉妒他。” 夏琳琅拧眉:“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嫉妒这种情绪?为什么会想到去嫉妒骆沉?夏琳琅没怎么听明白,也压根不懂。 顾筠就在她这懵懂的目光中,系上了衣衫前胸最后一根带子,四目相对的瞬间,夏琳琅看到了他眼里的无奈。 他随即起身,一边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难不成连自己说过的话给都忘了?” 夏琳琅随即伸手指了指自己,没明白他说的是哪一句,一脸的懵懂。 “成婚前,不是还有人特地来问我要过一句话,说什么,”他说到这里顿住,没再继续,反而是夏琳琅,等不及似的,催着他快点说。 顾筠是想说之前夏琳琅想去昌平定居的事情,还特地表明她同骆家舅舅和表哥的之间感情不一般,如果能互相扶持,更是最好不过。 这件事夏琳琅有那么一点记忆,不多,仅仅只有一点点,若是结合她当初的处境,京城的夏家容不下自己,顾家也不是长久之计,那思来想去最合适的去处还得是昌平,若是她那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也是人之常情。 但此一时,彼一时。 现在的处境变了,她的想法也变了,更重要的是,是没料到和顾筠会到今日这样的关系。 是以这会,当再从顾筠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时,她除了觉得讶异外,还觉得有些心跳加速。 无意识的咬了咬唇角,夏琳琅不知该回答什么,就这样看着眼前的顾筠沉默不语。 衣衫都已经穿好了,顾筠直起身后退了一步,替她将脸颊边上的碎发给别到耳后。 “怎么不说了?” 微微粗粝的手指划过她耳畔的肌肤,夏琳琅一瞬间就感觉身上各处的印记都在发痒,她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舌,面对顾筠的追问,这会是不得不回答了。 “你,就是吃醋这个? ” 是吃醋她之前说过想要去昌平定居的话,还是说,他吃醋的是… “不仅仅是这个,我还嫉妒你们之间的无话不谈,嫉妒你和他说话时笑的眉眼弯弯的模样,甚至,” “我还嫉妒你们从小青梅竹马的一起长大。” 话到这里,夏琳琅已经听到愣住,是没想过这些话能从顾筠的口中被说出来。 没有一点的预兆和前提,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就这么水淋淋的兜头而下,浇的她反应不及。 这会甚至连回答都变得支支吾吾: “你,你怎么…” 顾筠没等她说完,就牵着她的手从床榻上起来,慢慢的将她往妆台边上带,边走嘴里边说: “怎么?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你自己。” 方才那两句简单的话,可以说是顾筠当下的态度,对两人现下关系的一种态度。 什么人,会在什么时候才能有如此多嫉妒的情绪同时产生,那当然是因为喜欢,再直白一些的说,是因为爱。 夏琳琅心里犹如好多只小鹿在乱撞,扑通扑通的,心脏都要溢出胸口的感觉。 她亦步亦趋的跟着顾筠来到了妆台前,被他轻轻摁着肩膀坐下,铜镜里面的人夏琳琅既熟悉,又不熟悉。 眉眼间明明就是她自己,依然是那个人,但就是不知,顾筠究竟是喜欢上了她哪里。 身子被人强势的掰过来,可还没等她出声,眉心的位置就触上一个有些偏软的东西。 “你…” 顾筠阅人无数,一看她这会的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微潋下心思,故意在逗她: “嗯,在帮你描眉。” “我是说…” “说什么,嗯?” 顾筠边说,手上动作也不停,一手摁着她的肩膀不让她乱动,执笔的手就在眉头上扫来扫去,又酥又痒的力道,挠的她心房痒痒的。 两人距离拉近,视线就变得避无可避,夏琳琅很清晰的从顾筠漆黑的眼底里看到无措的自己。 熟能生巧,描眉这事他如今做的多了,自然是做的又快又好,没一会黛笔被放下,他半躬着腰看着两眼夏琳琅的眉头,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种事,我只替你一个人做过。” 夏琳琅微怔,反应了一会才回: “你是说…” 她话还没说完,顾筠就掀开衣摆蹲在她面前,握着她的两只手说: “我说,替女子描眉这种事,我只替你一个人做过。” 有一股热热的暖流从胸腔的缝隙里趟过,再配上顾筠这会的神情,是他甚少会显露的一种神情和姿态。 鼻骨高挺,眉眼深邃的他本就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但这会的他看起来却有种甘愿低首,是非常平和的姿态,尤其是他蹲在夏琳琅面前,微微仰头看她的时候。 夏琳琅很是庆幸眼下所穿的春衫单薄,因为顾筠的眼神过于灼热,她被看的浑身发烫,就差一点点,后背上就能洇出细密的汗液。 ‘咕咚’的一声,实在是被他这炽热的眼神看得不自在的吞咽了一大口,夏琳琅稳了稳心神,这才支支吾吾的开口: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会吃醋?为什么会只给我一个人描眉?又为什么…喜欢我。 后面的话夏琳琅并没有说出口,仿佛她问的只有最后的这个问题,但聪明如顾筠,怎能不明白她这话里的意思。 轻声笑了一下,手上安抚似的捏了捏她的,这才说: “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是啊,他也说不上来究竟是为什么。 大抵是第一次在树林里见她莽莽撞撞的开始,亦或是在道观里听见她被人讽刺挖苦,又或许是在下雨的酒肆外面见她孤零零的一个人望着水里的东西发呆… 顾筠也说不清楚具体是那一次,也许是很多次,也许是某一次,等他真正意识到何为‘喜欢’的时候,心里想的已经全都是她。 夏琳琅闻言皱眉,抽出被他握在手心的手,撅着嘴看着一旁: “人常道,顾大人过目不忘,才高八斗,不想竟也有词穷的时候。” 才抽出的手又被人捉住。 “又给我乱扣帽子了?” “我没有。”她还在嘴硬。 沉默了一瞬,就听见面前有低低的叹气声传来: “还记得在别苑树林的那一次吗?那是我第一次见你……” 初见时是觉得诧异,没想到自己随口糊弄祖母和陛下的话,真的会应验,是以当夏琳琅穿的一身青色的衣衫跌跌撞撞的闯入他眼帘里的时候,一向都古井无波的湖面上,突然被人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石头。 她耐心的听完:“那就是第一次见面?” 顾筠笑着摇了摇头: “当时只是觉得好奇,怎么会真的有人穿成那样来赴宴,也就不免多看了两眼。” 就是这两眼,让夏琳琅清凌凌的眸子和胡言乱语的神情就映入了脑海,也让原本毫无交集的两人在慢慢靠近。 “你是在取笑我?”她生气了,做势又要不理他。 顾筠没了法子,只好起身将人揽进怀里: “应当说是瞩目。” 俏生生的一张脸,明眸皓齿,螓首蛾眉,却偏偏小脑袋里不知是在想什么,竟还误会他和李循。 第120章 “后来的事,你就都知道了,青云观,许尚书府,未名湖,酒肆外…” 是依偎靠在一起的姿势,昨晚事毕过后他也是这样揽着自己,两颗跳动的心靠的极近,夏琳琅甚至还能清晰的听到里面咚咚的声音。 顾筠一直都在说她自觉丢脸的事,她一边听,一边抬手揪上他的衣襟,手指在上面画着圈圈。 她很固执的想要一个答案,哪怕是听完顾筠说的,还是在追问。 被她追问的没法,顾筠不得不轻拍了一下她的腰际: “哪有那么多的答案,喜欢就是喜欢了。” “那究竟是哪一次?” 倘若真要回答这个问题,大抵是在未名湖的那一次,她在岸上放风筝,银铃般的笑声迎着金色的日光,让他看的挪不开眼。 他低头凑近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夏琳琅满脸的不相信:“真的?” 不说就一直追问,说了又不相信,顾筠急了,掐了一把她的腰,说: “不然?你以为谁都能去那绣庄?” 又想起顾筝说的有关向禾的那些往事,她心里不是滋味,嘀嘀咕咕的: “等表哥的事忙完,我陪你去看看婆母吧。” 手上动作顿住,他看着夏琳琅: “你认真的?” 听听他说的这是什么话,夏琳琅皱眉做势要从他怀里起来: “假的,我骗你的!” 动作被拦住,顾筠手上用力将人摁着,后知后觉的在赔笑: “是我没明白彤彤的意思,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答应什么?她可什么话都没说,他千万不要就这样断章取义: “我,我什么也没说……” “是是是,彤彤什么也没说,但我却明白了。” 他嘴角含笑的看着怀里的女子脸上渐渐泛红的样子。 明白了什么? 都肯和他一起去见他母亲了,还能是什么? ----------------------- 作者有话说:生病了整整一个周,一说话就要咳嗽, 抱歉大家。 第86章 赴约 大理寺的那些个琐碎事情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处理完的,但顾筠既然答应了夏琳琅会和她一起陪骆沉逛逛这京城,便不会食言。 只是至少要在他处理完几桩比较紧急的事情之后,而夏琳琅是担忧他慌乱之中会出差错,在听到他这个决定后还是试探性的问了一两句: “若你真的抽不开身,我一个人去也无妨。” 彼时的两人正依偎在一起,顾筠的手还放在她身上轻拍着,春日的光线暖洋洋的,晒的人昏昏欲睡,但男人的声音却听起来异常的清醒: “不是都说好了,等我忙完手里的这个案子就去陪你。” 夏琳琅听出他语气里的强势,也知道他对此事很是在意,缩了缩肩膀,有些心虚的回答: “我只是觉得大理寺的事情更重要些,不想因为这些小事而误了你的大事。” 闻言,抱着她的男人只是轻哼了声,下颌抵在她的头顶说: “这可不是小事。” “我是你的夫君,同你一起陪陪娘家人,怎么能算是小事。” 她怎么就好了伤疤忘了疼,明明昨晚都还在腹诽这男人也有小肚鸡肠的一面,这才过了一晚,就被他说的那些甜言蜜语给迷惑了,又在他的底线上踩。 感受到腰际传来的力道,以及头顶上似揶非揄的话,夏琳琅在心里不由的哂笑了一番,但嘴上依旧不认输: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顾筠:“有什么味道吗?” 他怀里这会正抱着她,鼻息里充斥的都是她身上发油的味道,是昨晚他亲手涂在她青丝上,白茉莉的味道,清淡又典雅,和她一样。 夏琳琅仰头看他,一脸的认真: “真没闻到吗?一股酸酸的味道。” 顾筠听明白了,不说话挑着眉毛看她。 “也不知道是谁的醋坛子被打翻了。” 她拖着尾音说话,声音又软又甜,让顾筠很是受用: “就是吃醋了,那你当如何是好?” 竟然还来问她怎么办? 夏琳琅脑子里这会有无数个问题划过,毕竟除了他和表哥骆沉外,她几乎没有和别的男子有过多的接触,更别提要是男子吃醋该如何是好,这问题她属实是不太会回答。 可一句“我也不知道”的回答差点就要脱口而出的时候。 她突然又想到顾筠昨晚的那些个手段,她是真的没有任何招架之力,除了让人为所欲为外,就和砧板上的鱼没什么两样,实在是不想再去经历了。 看着男人这会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她咬了咬唇角,半晌,才下定决心一般往前凑了凑,轻轻的一下就亲在顾筠的侧颊上: “那顾大人看,这样够不够?” 这还是她第一次做哄人的事情,害羞也是在所难免,轻轻的一下,一触即离,是又甜又软的触感,反而挠的顾筠是心痒难耐,还大言不惭问他够不够,就说这怎么能够? 顾筠的愣怔也只有那么的一瞬间,就恢复寻常,扯着嘴角颇有些脸厚的又凑上来: “夏小姐觉得呢?” 问题又被他扔了回来,可他那眼神里是太过明显的贪婪,夏琳琅几乎是在他说出那句话的下一瞬就猜到他的目的,立刻就抬手拦住了他越凑越近的一张脸。 “自然是够了,不能再多了。” 她轻蹙着眉头,一本正经的朝着他说,但事实证明顾筠真的是心眼太多,她压根就玩儿不过,手被他拉过去往上面落下一吻,就开始没脸没皮的索求更多: “可我怎么觉得,再多都不够。” 边说,边就抱着人换姿势,夏琳琅被迫面对面同他坐着,经过了昨晚,她当然明白这个姿势意味着什么,刚准备挣扎着起来,转瞬就被人摁住。 又是熟悉的触感,但现在可是青天白日,不能像昨晚那样,夏琳琅的手按在他放在侧腰的手背上,压着声音阻止他: “你,你别,这会是白天。” “不怕,没人会进来。” 顾筠又反手握住她的,学她压着嗓子说话: “你不是都说我吃醋了,那就当是哄哄我…” “不…不行…欸…” 男女的力量悬殊,夏琳琅根本就不用过多挣扎,就被男人轻而易举的压制住,安静的屋子里,能听见院子外面丫鬟在洒扫的声音,树上是叽叽喳喳的鸟鸣声,就像是她耳边一样。 一番窸窸窣窣的动静过后,夏琳琅总算是气喘吁吁的道了句: “你,你轻一些…” 男人的动作却没有半点的收敛,晦暗不明的脸上笑的有些坏,轻轻的往上用了力: “我尽量…” 毕竟是在吃味当中的男人,收不住力气更是寻常。 夏琳琅已经清楚的听到了自己的嘤咛声,她双手抱着男人的脖颈,二人上面还是衣冠楚楚,下面已经是不忍直视了。 她气急败坏的咬了一口他的侧颈,又换来新一轮的沉浮,汗涔涔的额头最后是被顾筠一点点擦拭掉的,男人坏的很,都这个时候了,还在她耳边说让她什么放松一点… … 和表哥骆沉之间的约定,还是依照着顾筠所言,在他忙完手头大理寺的琐碎事情之后。 时节已经快要到接近初夏了,拖的太久,她担心骆沉还有别的事情要去做,时不时的就会问顾筠两句那些案子的进度如何了。 顾筠一开始还误以为是她在关心他,颇有耐心的解释还有多久,后来一次,她说漏了嘴,提了一句害怕表哥等太久之类的话。 他当时也是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没说什么,但当天夜里,就又受到醋意滔天男人的惩罚。 事后,她连手都抬不起来,只能拿眼刀控诉着男人: “我都已经哄了你两次,你却连一次都没履行过你说的话,我再也不要相信你了…” 相比她的精疲力竭,顾筠倒是神清气爽,一边不遗余力的替她做着善后的事情,一边还能笑着同她说话: “自然,毕竟片刻前彤彤才骂过我,说‘为君子与小人难养也’,我自当是要坐实这个罪名,才算对得起你这指控。” 强词夺理,油腔滑调。 夏琳琅那会已经累的精疲力竭,腾不出一丝力气来再来同他辩驳,嘴里哼哼唧唧的埋怨了两句就睡了过去。 本还以为这事是顾筠在故意的拖延,却没想次日醒来,顾筠就直接告诉她,他已经和表哥骆沉约定好,今日就陪他。 “怎么会那么突然?”她问到。 他点了点头,说: “拜帖是前几日就下了的,不能算突然。” 等会,他说前几日,也就是说,他早就已经同表哥约定好了是今日,但却没有告诉自己,反而是借着自己说错话的这个由头来逞凶!害得她这会身上都还在疼! 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顾筠的嘴角往上轻提了提,语气也软了下来: 第121章 “我原想等昨晚彻底忙完手头的事情后就告诉你,但你昨晚突然那样说,我没忍住,最后就…那样了。” 他说的云淡风轻,夏琳琅却是一脸气鼓鼓的看着面前的男人,甚是在怀疑他话里的可信度: “那你下了拜帖,也应当知会我一声才是。” 顾筠正蹲下身在给她穿鞋,姿态放的低,语气也没那么强硬: “大理寺琐事太多,我忙忘了。” 她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毕竟事已至此,连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再要生气就要说不过去了,不过她还是不想就这么轻易放过: “那,那你下次不许再这样了。” 他抬头看她,似笑非笑的眼神: “哪样?” 脸颊上又开始有了热热的暖意,她故意别过眼神不去看顾筠,顾左右而言他: “就,就那样…“ 他还是不依不饶,明明就已经听懂,偏要凑上来问个明白: “就哪样?你说清楚。” 夏琳琅受不住这气氛,一抬手就将他推开来。 “不许百日宣淫。” “可是那床榻上的帐幔只要一放下来,黑白都难辨…” 有的人,就是喜欢明知故问,胡言乱语,端着是最正经的一张脸,说的却是最荒唐的话。 … 顾筠的拜帖送到手上的时候,骆沉正打算出门会友。 这些日子,春闱的气氛已经逐渐淡了下去,酒肆里不再如之前那般吵闹,他自也相识了不少来自五湖四海志同道合的好友,一边等着赴夏琳琅的约,一边还忙着会友。 阿衡是在酒肆内找到他的,一见面就呈上了顾筠的拜帖,阐明了来意: “骆公子,属下话已带到,届时我们大人会派车来接你,烦扰公子记得要赴约便是。” 顾筠的帖子上写了,三日后会携夏琳琅一道,陪 同身为表哥的他游玩一番京城,也算他们夫妻俩一尽地主之谊。 骆沉收下东西后翻开,一目十行的瞥了一眼后,就朝着阿衡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这件事。 说到底,他这次入京,除了参加春闱之外,还是受了家里长辈的嘱托而来。 他的父亲和祖母,也就是夏琳琅的舅舅和外祖,自小就看着夏琳琅长大,从垂髫的年岁一直到二八年华。 一说起来,尽是不舍和难过,想想捧在手心那么些年的姑娘,如花似玉的年岁,又生的娇艳欲滴,哪成想,这才入京不过一年,就嫁做了人妇。 他父亲尚还算好,知道女大不中留的道理,心里难受了几日也就过了,但祖母不是,不仅心疼表妹自小没养在亲生爹娘身边,如今好不容易被接回去,没几天就收到京城来信说,表妹就要嫁人的消息。 京城离昌平不算近,老人家年岁大了,受不住颠簸,否则不会连表妹的婚礼都不出席,满腹的遗憾在心头,时不时的就会念叨两句。 是以,他这次入京,也是受了祖母的嘱托,替她老人家看看表妹过的好不好的同时,再替她打量打量,那所谓大理寺少卿顾筠大人,究竟是不是夏琳琅的良人。 不然他怎会执着的问夏琳琅,顾筠会不会一道而来。 本没报什么希望的他,以为这事就这样不了了之的,不成想竟然在今日收到了顾筠的拜帖。 同他抱有一样想法的还有夏琳琅,毕竟事情发生的也是太过突然,连她都以为事情遥遥无期的时候,顾筠突然来了这么一招。 事情太过突如其来,她尚且反应不及,直到人都坐到了马车里,这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 悄悄侧目看了眼坐在她身边的男人,这才相信事情是真的发生了。 大抵是她的目光过于直白,原本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的顾筠就这样突兀兀的说了句: “你再这样看,会让我误以为方才的那些还不够。” 饶是脸皮已经修炼的颇厚,夏琳琅还是觉得没法和他顾筠相比,几乎是一瞬间的事,她便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噌’的一下,脸颊就烧的通红,但输人不输阵,不能又被他的三言两语弄的心神荡漾,她装作没受他的影响,清了两下嗓子,就另起了话头: “我只是觉得,事情太过突然罢了,你,你真的因为忙才忘了告诉我的吗?” 阒然的车厢里,她听到顾筠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才又听到他说: “不算。” 不算?这又是个什么回答。 她正在思索顾筠话里的意思,正巧这会马车已经驶到了骆沉所在的住处,外面适时的传来阿衡通报的声音。 循着声音,她往外抬了抬头,身体已经先于大脑有了动作,刚准备起身掀开车帘就要出去的时候,顾筠在后面拉住她的手腕。 往外的动作一顿,她顺着力道回头就看到顾筠意味不明的眸底。 “怎么了?” 顾筠没立即回答,而是将五指轻轻插进她的指缝中,十指随即紧密相连。 “再想应该如何回答你,我是因为吃醋才不想那么快的告诉你。” 不想让你开心的太早,还是因为别的男人。 夏琳琅听完,尚且还在愣怔之中的时候,男人就已经起身牵着她往外而去了。 ----------------------- 作者有话说:快要准备收尾了。 第87章 重游 所有的疑惑都在一瞬间迎刃而解,夏琳琅也免不了要在心里腹诽一两句,这吃味的男人真是不好惹。 她没大注意,是以晃神的这点时间就被顾筠牵着下了马车,外面天光大亮,气候冷暖适宜,预示着初夏的即将来临。 突然走到刺目的光亮下面,眼睛有一个适应的过程,她下意识的眯着双眼,想要伸手去挡,手才刚抬到一半的位置,眼帘上方就已经有人替她先做了。 她随即偏头看去,顾筠就站在她的身旁,疏朗俊逸,身姿挺拔,活脱脱的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和不久之前行事恣肆,说话荒唐时判若两人。 心里还是没忍住微叹了气,有时候是真的想不明白,他究竟是如何做到,人前人后一个样,穿衣和脱衣又是一个样。 “还看?” 突然,耳畔传来顾筠的声音,夏琳琅的目光往上抬了抬,就从眼睑上方覆下来的阴影里看到似笑非笑的他。 之前在车里,两人离得近,又是密闭的空间,稍微说那么一两句暧昧的话气氛就变的不一样起来。 但这会不同,现在是在外面,天光大亮,众目睽睽,她就不信他顾筠真的会不顾及场合的‘胡说八道’。 也是这青天白日给她壮了不少胆,她小声的清了清嗓子,凑上前去,嘀嘀咕咕的嗓音就对着身边的男人说: “顾大人这就不给看了?” 听那语气,活脱脱的就是一个妖精,是以为这会在外面他不能有所作为? 察觉到她的蓄意,顾筠轻声笑了笑,眸光这才从她身上挪开,但放在眼睑上的手依旧维持着之前的姿势,是看向别处在说: “自然给看,只不过这会是白日,也看不了多少,彤彤真要想的话,晚上让你看个够,可行?” 男人越说人就凑的越近,夏琳琅受不住,抬手抵在胸前不让他继续靠近。 “你!适可而止些…” “不是你说想看的?”他又凑到了耳畔边。 “我说的分明是…” “分明是什么?嗯?” 两人这会的距离不远不近,四目相对时男人一脸坏笑的模样毫不掩饰,于是夏琳琅后面的半句话都已经到了嘴边,却还是被她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那话是她说的不假,可却被他故意曲解了其意思,明明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话,也能被他说的满含了旖旎的情绪在里头。 说话的嗓音压的极低,这会还这样坏笑的看着自己,他越是这样的平静无波的样子,夏琳琅就越是觉得浑身燥热不已,一颗心也是在扑通扑通乱跳。 夏琳琅看着他,下意识的咬了咬唇,果然,不论何时何地,自己都不是他的对手,要想在嘴上赢过他,她几乎是没有胜算。 茜红色的绣花鞋不动声色的往后挪动了半步,当即就拉开了和那双官靴之间距离。 顾筠的手也就这样离开了她的额头,看她这会的神情他一猜便知她心里所想,没再继续逗她,将手收回后又挑了挑眉头看她,看那样子,应当是在问她怎么了。 温度霎时就变得有些灼热,夏琳琅面皮薄,以手做扇的替自己扇了那么几下,以期能掩盖些心思,顾左右而言他的说: “你,你别靠的太近,我有点受不住热…” “可我们是夫妻,你不离我近些,难道是想离你那表哥近些?” 眼见男人又想往跟前凑,夏琳琅眼尖,又适时的往后了那么一点,故意瞪着他说: “你再胡说,我就真的不理你了。” 姑娘家的面皮薄,还要再多说两句可就要当真了,顾筠止住了脚步,不再往前,只在低头看她的时候,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浅浅的叹息,同时还无奈的阖了下眼睑。 第122章 “说也说不的,打,我又舍不得,不若,小祖宗你自己来讲,你究竟意欲为何?” “你还想打我?” 夏琳琅没有错过这敏感的字眼。 “我还说了我舍不得。”他无奈的回“倒是你,说说?” 说什么?说她究竟意欲何为? 夏琳琅别了别嘴,她能有什么心思,不过就是一时兴起,想起来和他玩玩儿嘴皮子罢了,那成想,结果两头都没捞到,还反倒惹了一身腥。 “那,不也是你胡说在先的。”她顾左右而言他的在搪塞。 话音刚落,右边的脸颊就被人轻轻的捏住,顾筠一副没好气的样子: “小祖宗可否摸着你的良心讲,分明是你先说受不住热的…” 他这口无遮拦,开口闭口的小祖宗,不知道的或许还真会以为两人是那种不伦的关系,夏琳琅实在是听不下去那小祖宗三个字了,抬手就捂住他的嘴,不让他继续往下说。 “你,你快别说了!” 后面的话呜呜的都被她压在手掌心,他还在说话的缘故,双唇有意无意的蹭着,察觉到他的故意,夏琳琅拧着眉让他不准再使坏。 但显然,顾大人就不是那种能循规蹈矩的人,越是束缚,他还偏就要反其道而行。 夏琳琅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在有意无意的在往身后看去,她好奇心起,也想回头去看,偏头的一瞬间,手就离开了男人的脸上,就听顾筠在后面没头没尾的说了句: “知你喜净,但今天日头的确有些大,你要真觉得难受,不若回去我替你洗……” 夏琳琅听后只能先闭了闭眼,心底已经在后悔,方才就不该存了侥幸的心思和他继续说下去。 眼下顾筠这话她根本就接不住,也在担心他后面会越说越离谱,不能再让他继续说下去,她转头的动作刚做了一半,就立即扭头准备重复方才的时,后面就传来骆沉的声音: “顾大人,表妹?” 手才刚刚触上顾筠的双唇,她整个人就像僵住了一般,脑子里已经闪过无数种解释的理由。 窘迫又尴尬的神色正好和顾筠的目光对上,她明显看到男人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怡然,以及手背上那轻轻拂过的一丝气息。 尚且还在反应之中时,下一瞬,手腕就顺势被人给捉住,顾筠拿下她抬到面前的手,脚下又适时的往前凑了一步,又带着她身子一旋,于是,方才还背对着骆沉的姿势,瞬间就变成了三人面对面的局面。 “表哥。” “表,表哥…” 两道声音,一道坦坦荡荡,不惧任何,一道畏畏缩缩,眼神还东躲西藏。 相对于她的无措,顾筠倒是喊的大大方方,她不知道方才的话骆沉到底听进去了多少,但心虚作祟,连和骆沉目光的接触都觉得有些难为情。 “你们方才是……” 相互见过礼之后,骆沉没忍住还是将心底的疑问说了出来。 那和顾筠交握掌心的地方,泛起了熟悉的潮意,她既无措又不知该如何化解当下的尴尬,在支支吾吾了几个我字后,最后还是顾筠捏了捏了她的手心安慰,这才开口对骆沉说道: “是彤彤受不住这日头热,我说要替她擦擦汗,她不让,这才让表哥见笑了。” 骆沉没有说话,只用眼神在夏琳琅身上逡巡了一番,似乎在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 “彤彤?”他问。 “是的表哥,也没想到这还不到夏天,日头,日头就已经这般大了。” 夏琳琅讪笑了两下,这才用手指了指头顶上的太阳,言辞间自然配合着顾筠的说辞。 刚新婚不久的小夫妻,一起手牵手站在一处说话的时候看起来也是格外的相配,旁人插足不了半分似的。 且顾筠的这个解释合乎情理,骆沉就算信不过顾筠,但也没怀疑过夏琳琅,听过之后也是点头承认二人所言。 见顾筠三言两语的就将这件事给化解,站在他身旁的夏琳琅不动声色的吐了口气,觉得连双肩都不由的往下塌了半寸。 反而是对面的骆沉摇了摇头,双手作揖聊表歉意的道: “也怪我方才被有些事绊住了脚,这才让你们久等了一会。” “表哥此话言重,你我之间不必在意这些…” 夏琳琅担心骆沉会自责,话音刚落就急忙出声解释,说话的同时脚步还不由自主的往前迈了一步,虚虚的伸手想止住骆沉这一礼。 然动作才到一半,顾筠就将她给拽住,她顺着力道,下意识的回头,就看到顾筠抬手,将她没做完的给继续。 他牵着她往后,另一手做势扶起骆沉: “彤彤说的没错,我与她夫妇一体,表哥这般客气,实在是折煞了我们夫妻俩。” 骆沉自是看到了顾筠的全部动作,没说旁的,只意味不明的看了他一眼,这才道了句: “先前以为顾大人公务繁忙,抽不开身来游山玩水,如今好不容易把大人给盼来了,又怎敢劳你在此久等。” 顾筠:“表哥都说了那是公务,公务再重要也赶不上陪家人重要。” “而你是彤彤的表哥,我是彤彤的夫君,既是一家人,便不要过于拘泥,我既然答应了彤彤今日的出行,就不会在意这些。” 他这话说的坦荡,一双眼睛也直接和骆沉对视着,毫不掩饰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和目的。 两个人就这样无声的对视了好一会,后来又你一言我一语的寒暄了好几个来回,夏琳琅在他身旁插不上话,只能站在一旁干巴巴的看着两人,心里也不免觉得这氛围有些微妙。 而最后的结果,终究是骆沉说不过顾筠,还是在顾筠的一声声自家人中结束了这场对话。 而夏琳琅全程都被顾筠握着手掌心,他话说的滴水不漏,既不让骆沉觉得见外,又能让她心里的无措尽快的消散出去。 “既如此,那今日之事,就要多多烦扰顾大人了。”骆沉抱拳朝着他说。 “表哥客气,若不介意,可唤我的字,子楚。” 夏琳琅见两人总算是达成共识,说话的嗓音里也带了些轻快: “既如此,就别再耽误时辰了,表哥好不容易才进京一趟,我们得抓紧时间才是。” 不算路上耽误的时间,就在这里耽误的这么一小会夏琳琅也是心疼不已。 连忙招呼着骆沉先上车,来之前她早就问过顾筠今日的行程。 思虑着表哥骆沉已经来了京城有些日子,想必那城中说得上名字的地方都已经去过,是以今日要去的地方都是在城外的京郊。 而夏琳琅也只知晓今日要去的地方是在京郊,但对于具体的目的地也是不甚清楚,所以当从顾筠口中听到一会要去的地方时,还是免不了讶然了一瞬。 “去青云观拜拜三清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可为何还要去那枫叶林?这个时节的京城也有枫叶可以看吗?” 马车里坐着三个人,夏琳琅上车后就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在问顾筠,两人的手这会还交握着,半点都没有避讳坐在对面的骆沉。 顾筠捏了捏她的手掌,笑着回她: “枫叶是没有,但有别的好东西。” “是什么,是什么!” 顾筠坐直身子,食指挑开身侧的帘子: “那坐山再往后走走,就是一片桃林,京里的桃花这会已经开过了,可那山谷里才刚刚盛开。” 是了,有道是‘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夏琳琅没来得及看城中的桃花,倒是赶上了这山谷里桃花。 顾筠又说:“青云观和那桃林都在一条路上,拜完了三清,就可以直接过去,最后一直往北走,就到了我在北郊的别苑,我已经让阿衡嘱咐了那里的管事,张罗好今日的晚膳。” 夏琳琅没想到他安排的这般细致,虽说带着表哥故地重游有些奇怪,但听完他说的之后,高兴的心情已经盖过了心底的疑惑。 笑着问:“表哥,你意下如何?” 骆沉回:“悉听尊便。” 决定过后,马车就往青云观的方向去,顾筠和夏琳琅已经不是第一次来,都知道来这里求什么的最多,是以,上了山,入观之前她还是坦诚的告诉了骆沉。 来这青云观的人,大多都是求姻缘的。 骆沉听完她说,眼神有意无意的扫了他身边的顾筠一眼,有些玩笑的揶揄: “所以,你们成双成对的带我来这里,是想让我自求一段良缘?” 她有些不知该如何回,还是顾筠替她说: “这种事讲究一个心诚则灵,表哥也不必规行矩步的一定要求姻缘,说不定今日三清听了太多姻缘,偏生就对表哥这求仕途的落了耳,也未可知呢。” 他听完,浅笑一下,负手在身后: “那我就,借子楚吉言了。” 顾筠作揖:“哪敢。” “所以,你们就不进去了?” 夫妻俩相视了一眼,后一起摇了摇头: 第123章 “我们去别处逛逛,等表哥出来。” “是要去哪里?”他顺口问道。 夏琳琅正打算开口,身边的顾筠就抢了先: “后山有一处,也算得上是我和彤彤定情的地方,今日故地重游,就想去看看。” 闻言,骆沉便觉得自己方才问的那句话有些累赘,可不是,这青云观主求姻缘,他们姻缘既定,顾筠又不求仕途,自然是没必要进去… 他真的是多嘴那一问。 而夏琳琅也没料到顾筠会这样说,话出口的当下不免愣怔了一下,接着才故作镇静的和表哥短暂道别。 “你,你作何要那样说!” 见人走远,她拉着顾筠往后山去,一边‘数落’男人的罪状。 “我说的都是事实。” 夏琳琅继续低埋着头往前走:“…” 他稍微顿了顿脚步,将她扯住,停下,轻轻将她拉回来: “除却圣上开宫宴那次,这青云观是我第二次对你心动的地方。” “知道了,知道了,就是,能不能…” “嗯?” “能不能回去再说?” 光天化日,那些话他就这样说出口,要是被人听到,指不定会在背后怎么腹诽他们。 顾筠笑了笑,揉了揉她又开始泛红的脸颊,凑上耳畔说了句: “夫人又害羞了?” 夏琳琅受不住他了,拂了拂他的在脸上作乱的手,没回答,胡乱拉着人就往后山走了。 原以为同他说过就会好,却不想后面他更加‘肆无忌惮’。 从青云观,到桃花林,在一路到他那北郊的别苑,他总是‘不经意’的在表哥骆沉的面前提起,这些地方早就留下了两人的足迹,今日不过是故地重游罢了。 而夏琳琅一开始还要阻止他说那些,后来,次数多了,她也开始‘破罐破摔’,只要不算太出格的话,她权当没听到,就像现在: “彤彤,你说是么?” 她方才晃神去了,没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这会听到自己名字,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你说什么?” 一脸懵懂的神情,没有半分虚妄。 顾筠将手放在她腰后揽了揽,侧目看了眼骆沉,笑着说: “我说,今日还的多谢表哥,让我们能有机会故地重游。” “你说是不是?”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她除了皮笑肉不笑的回一句‘是’外,还能说些什么呢? 难不成,真让他闭嘴? … 到北郊别苑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奔波劳累了一整日,夏琳琅已经昏昏欲睡,思虑着一会还要用晚膳,下车前顾筠就将她唤醒。 她这会累极,没什么力气的瘫软在顾筠的怀里,眼睛半阖,嘟囔着不想起。 “先醒醒,一会用过晚膳再睡。” “方才是你让我睡的,这会又要我起。” 之前在车里,摇摇晃晃的她都坚持着没睡,要不是顾筠揽着她肩让休憩一会,她或许这会都不会赖着不起。 顾筠的嘴角往上扯了扯,凑过去说: “我让管事给你准备了你喜欢的野果,这会就放在里面…” 不仅是野果,还有好多她爱吃的东西,她早就饿的饥肠辘辘,一听有好吃的,瞬间食指大动,挣扎着起来。 别苑外早就有等候已久的管事,一看人出来,忙上前搀着,没多会,稍微醒过神来的她就能自己走了。 饥饿的人倒是只顾着自己,徒留下两个男人在后面面面相觑。 顾筠看着夏琳琅的背影,嘴角的笑意就没有消失过,刚准备抬手请骆沉进去的时候,身边就听到一句揶揄的声音。 “我看顾大人和表妹之间,情比金坚又鹣鲽情深,实在不必担心,我会将表妹抢走。” ----------------------- 作者有话说:表哥成了两人中那啥的一环,这会正欲扳回一局。 第88章 解开 骆沉又为何会突然说这话? 实在是顾筠今日的所为太过于明显和刻意,从见面伊始起,就时不时的提起大家都是‘一家人’,他是夏琳琅的表哥,而他的身份却是妹夫。 既如此,那作为妹夫的他陪妻子和娘家的表兄一道出行,也是理所应当。 就更别提他今日所挑的这几处地方,不是两人的情定之地,就是和他们有着密切关系的地方。 按照他顾少卿说的就是,那青云观是两人第二次见面的地方,也是他对表妹琳琅初时就动了恻隐之心的地方,跟着就是后面的桃花林,再到这会他在北郊的别苑。 对旁人来讲,就是一处处游山玩水的地方,可对他们两个人来说,今日里所走过的每一处地方,都是他们这段感情的见证和基础。 套用一句顾筠今日说了不知多少次的话来讲,就是: “地方还是原来的地方,但人已和当初不同。” “你这话说的,又有什么不同?你还是你,我不也还是我?” 馥郁芳香的桃林里,脚下青石板湿滑,顾筠牵着夏琳琅的手小心的走着,骆沉则独行一侧,三人在这林中漫步。 今日这桃林里没人,安安静静的,是以两人说话的声音都显得有些突兀兀的,骆沉听见两人在说话,下意识侧目过去看了一眼,刚好就和顾筠的视线交汇上。 也就是一瞬间的事,下一刻,顾筠就低头凑到夏琳琅耳边说: “以前是夏姑娘,现在是夏夫人,能一样?” 寻常的话,但落在不同人的耳里就有了别样的寓意,大抵是顾虑着他还在,夏琳琅顿时羞的一双耳朵都变的通红。 当即就扭过头去不再看他,还顺势伸手将他往外推了推,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我,我不和你说了…” 说完,就将两人先前交握在一起的手给挣脱开,在做出丢下两个大男人之前,她甚至还分出了半点的心思往他这处看了一眼。 “表,表哥…” 骆沉多少是有些明白她当下的心思,大约是碍于他在,觉得难为情了些,且他越是装作无视两人,她的反应也就越大。 就这么一小会,她脸上已经渐渐的爬满了绯红,双手还无措的交握在一起,日头已经越来越高,眼下的气氛也愈发变得尴尬。 像极了一只被逼急的兔子,腹背受敌,偏又不能真的张牙舞爪的去讨要公道,最后没了法子,只能扭头,佯装很是生气的样子,瞪了身后男人一眼,就踩着小巧的步子独自往前去了… 诸如此类的事情,倘若只是偶然的几次,他或许还不觉有什么,但偏偏今日‘偶然’的太多,他才渐渐的觉出其中的‘意味’来,蓄意的目的真是明显到不行。 别苑外,夏琳琅的身影已经彻底的看不见了,只剩两个男人在这里面面相觑。 这也许是男人之间的默契所在,一路这样的相处过来,心里多少有那么些的心照不宣,而顾筠素来就是坦荡的性子,不 喜欢藏着掖着,在他那句似揶非揄的话后,他笑着回: “今日之前就曾听彤彤说过,表哥师从昌平的白马书院,乡试的成绩亦在前列,而今看来真不是虚名。” 能在一日之内就看穿自己的目的,这等见微知著的本事实非一般。 骆沉也在心里轻哂了一下,这才回: “子楚过誉了,非我细致,不过是顺应了旁人的心意,试想,若子楚你有心隐瞒,我便是再厉害也决计不会这般快的能看出来。” 今日之事,也是他做的实在明显,整整这样一日下来,就差没把‘夏琳琅是我夫人’这几个字给贴在脸上,且瞧瞧他那样,护的跟什么似得,他尚且还是夏琳琅的表哥,都这样防他,旁人真要是觊觎了一二,还不一定会是什么结果。 但他行事也是真的坦荡,面对骆沉这话既不辩解,也不反驳,承认的大大方方: “表哥来京城已经有些日子了,就是不知,有没有听说些什么?” 骆沉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拧着眉头看了他一会,这才犹豫了一瞬说: “子楚说的是?” 顾筠望着夏琳琅消失的方向笑了笑,抬手掸了掸因为揽着她而有些发皱的衣袖说: “我年长了彤彤几岁,如今要是放在京城里,早已是儿女绕膝的年纪,而坊间关于我,也有诸多的说辞,说我不近人情,不通情爱,眼里除了公务还是公务,所以才会到了这个岁数都还是孤家寡人,” 他说到这,突然没来由的笑了一下,侧目看了身边的骆沉一眼,才又继续: “我不知表哥是怎么看我的,亦不知表哥今日此举的目的,但我想说的是,我今日的所有作为,便是我对彤彤的态度,我既娶了她为我顾家妇,她便终身都是我顾筠的妻子,是我奉了圣旨,明媒正娶回来的夫人,任何人也不能将她从我身边带走,便是外祖母和舅舅也不行。” 饶是骆沉也没有料到,这样的话竟会出自顾筠的口中,就像他方才话里说的,世人都以为他是一尊不通情爱的冷面菩萨,自是没见过他会为了男女之事而有出格所为。 第124章 虽说今日之事算不上出格,但至少对他顾少卿来说,也是开天辟地的头一遭了。 骆沉这会正和他对视着,眸底的那些情绪也在无声的翻涌: “大人言重,尚且不提彤彤已经是你的妻子,便是我要将她带走,也要得到她的首肯才是,大人说呢?” 闻言,他正在掸衣袖的动作顿了一瞬,轻轻抖了抖后就负手在身后,朝着对面的骆沉颔首了一下,再开口时,语气已经不似之前那般锐利: “是了,彤彤已经及笄,又嫁作人妇,能够为自己做主了。” “既如此,那表哥今日所为的目的何在?” 男子之间的对话,从来都是言简意赅,不会拐弯抹角,顾筠都如此坦荡的将自己的心思剖白出来,骆沉也自觉不会拖泥带水的行事,倒不如大家都开诚布公的谈,也好过在这里相互猜忌和试探。 他轻摇了摇头,说: “想必子楚也应当知道些彤彤的事?” 顾筠想也没想的就回:“知道。” 要是成婚前,他尚且只是略有耳闻,但自从两人成婚后,朝夕相处,关系也是日渐亲密,有关于她幼时的那些经历,和夏岭夫妇的所作所为,他是想不知道都难。 骆沉:“古语有云‘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彤彤自小就在昌平长大,我父亲和祖母亦是看着她长大的人,论感情,自是要比姑姑和姑父来的深厚些…” 山里甚少有人经过,顾筠也不说话,是以这会除了骆沉的声音外,就只剩山间呼呼啦啦的风声,挟裹着他的话,断断续续的传过来。 骆沉还在继续: “尤其是祖母,表妹是自小就被她老人家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姑娘,就连当初送来京城时都万分不舍,更遑论才不过一年的时间,人就已经嫁为人妇了。” 顾筠心思敏感,如今话赶话的都说到了这里,是个聪明人都该听出端倪来了,说话的声音都不免高了几分,带着些许的欣喜在里头: “表哥的意思是…” 骆沉笑着点头,知道依着顾筠的性子已经猜到他还要说什么,却还是将他后面没说完的半句话给说完: “这也正是家父和祖母的意思,成亲不是小事,他们也不过是担心表妹所托非人,这才托我进京来打量一番,只是没成想,会被人误会了一二。” 是他太过紧张,草木皆兵,这才会误会骆沉是想将夏琳琅给带走。 至此,所有的心结就此解开,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之前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就变的荡然无存。 一向喜怒都不形于色的顾筠,难得的在听到这话后,无奈了扯了扯嘴角,颇有些歉意的摇了摇头,双手作揖的朝着骆沉道: “原是误会一场,那此前多有怠慢,还请表哥担待担待。” 骆沉则是挥了挥手,绝口不提之前的事,默契的‘冰释前嫌’: “子楚对彤彤的心意我已知晓,倒是我们白担忧了一场,既如此,等我此番回到昌平,也算能向祖母和父亲交差了。” 难得气氛融洽,两人还欲再多说些什么,就听前面府门内窸窸窣窣的传来动静,那已经消失良久的人,这会又出现在了门外,鼓着一张脸,瞧着有些气呼呼的对着他们大喊: “菜都上齐了,你们怎么还不进来!” 顾筠那些没说完的话只好又咽回肚子里,甚至没来得及去招呼骆沉,就已经三步并作两步的往夏琳琅的方向走去。 见此情形,骆沉也是失笑的摇了摇头,真要这样看来,日后先低头认输的那个人还不一定是谁。 … 三人俱是奔波劳累了一整日,面对一桌可口的饭菜时,若不是还有镌刻在骨子里教养,大抵已经是风卷残云的一般的状况。 晚膳过后,管事依着吩咐带骆沉去他的院子里休息,别苑地方不小,这会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所以在送人离开之前,夏琳琅还是亲自叮嘱了管事,说表哥是第一次来,多有不习惯之处,望管事大叔多多照应些。 “夫人这是哪里话,本就是老朽分内之事,谈不上请不请的。” 这管事就是之前替夏琳琅寻野果的那位,已经不是第一次接触,夏琳琅没多客气,笑着应了声,又和骆沉说了几句早些休息的话后,就亲眼看着管事将人带走。 初夏的夜晚,山里已经隐隐有了蝉鸣声,顾筠环抱着双手,有些惫懒的样子站在她身后,顺着她的目光看到骆沉已经走不见的背影后道: “表哥今年已经过了弱冠,而今又是在别苑,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话落,只见她稍稍偏头睨了身后的男人一眼,没说话只是轻哼了一声,下一瞬就提步往他们的院子里去,半点都没有要一路的意思,顾筠不妨,却是吃了个闭门羹,愣怔了片刻后这才追了上去。 而夏琳琅走的并不慢,仗着之前自己来过这里,熟悉路些,一路的七拐八绕愣是没让顾筠追上来。 好在别苑里就算是一条小路也都挂有灯笼,也让顾筠不至于把人给跟丢。 还是上次的那间院子,夏琳琅不知是怎么了,不仅没有和顾筠一道,临快到院落了,进门时还故意给他使绊子,顺手就想将门给带上。 “且慢。” 就在门缝即将合上时,千钧一发之际,顾筠的一只手肘抵了上来,夏琳琅关门的动作被打断,她力量不及男人,没两下缝隙就越来越开。 随之凑上来的就是顾筠的身体,轻而易举的就将门给顶开来。 院子里挂着几盏零零星星的灯笼,看着顾筠那越来越清晰的面孔,夏琳琅泄气一般的松了手,转身就准备往里走。 顾筠也是担心会将人推到,没敢用多大的力气,他身量高腿又长,门开之后,没走几步就从后面一把将人给拽住。 夏琳琅一个不妨就被人扯了回去,单薄鲜艳的春衫于空中划了一个 好看的弧度,最终‘嘭’的一声,就和男人硬挺的胸膛撞上。 “你作何!” 她被撞的晕晕乎乎的,脑子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先开了口,话音刚落,后腰的位置就被人揽上,挣也挣不开。 “这句话应当是我来问才对。” 是你想作何。 “你在生气?”他低沉着嗓子接着问。 夏琳琅正仰着头听他说,一脸不情愿的回: “那你先说,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他连眉头都没皱一分,就回答: “没有。” 夏琳琅的一只手还被他拽着,一听这话气性就上来,既然人家都不想说,那她便不问,眼见这会就要挣脱他的桎梏。 “那,就算我多管闲事,没有的话我就先进去了。” 他好不容易才将人给追上,又哪有轻易放开的说法,顾筠眼疾手快,察觉到她的意图后手上力道也跟着变大,夏琳琅脱身的计划失败,这次束缚的比方才还紧。 “你!” 两人贴的更近了些,昏黄的火光下,都能看到她有些泛红的脸颊。 顾筠见状,几不可查的轻叹了口气:“还是那句话,小祖宗,大理寺结案之前都要再提审一下,你生气之前,再给我点提示行吗?” 可惜这不是在大理寺审案子,他也不能真用那套法子来解决问题,怀里的姑娘可是他自个儿争取来的,眼下是要哄着或是宠着,他都得认了。 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和妥协。 夏琳琅心里也软了一块,但又不想就这样被他糊弄过去,于是别了别嘴,稍稍的偏离开视线不去直视他,嘴里嘀嘀咕咕的说: “你今天又是故意的?” 顾筠闻言,皱了皱眉头。 故意?他今天故意的事情可太多了,实在是不知道她究竟说的是哪一件。 他一只手攥着她的手腕,另一手揽着她的腰,半晌都不说话,夏琳琅维持这个姿势久了,又见他无甚反应,自当以为他又在打什么坏主意,身上扭了两下,故意拧着眉头问他: “需要想那么久?” 话落,他不也免失笑了一下,平日里可都是他审讯别人的份,这会被人审讯,还是开天辟地头一次,且小姑娘聪慧,还不能随意的就搪塞了她。 手上力道蓦的收紧了一下,夏琳琅明显感觉男人将自己往上提了提,鼻尖就快要挨上的时候,就听男人说: “就是故意的。” 笑的坏坏的样子,她本以为要花些功夫,却没料到顾筠承认的这般快,这次愣怔的人反倒成了夏琳琅,支支吾吾了半晌都没能说出后面的话: “那,那…” “嗯,表哥也看出来了。” 他擒笑的嘴角从方才起就没落下去过,贴心的替她说完了后面的两句。 悬着的心终于还是死了,眼下的夏琳琅是除了揪着男人的衣襟给他扔眼刀子外,真不知还能做些什么。 看出她的窘迫,顾筠反倒是轻松,扣着她手腕的指腹正有意无意的摩挲着她的肌肤: 第125章 “这有什么,我们是夫妻,恩爱些不是更好?” 夏琳琅倒没他那么厚的脸皮,听完后别了别嘴,但事情既已发生,再多说也是无用,只能埋怨道: “好好好,可你做的未免太刻意了些。” 顾筠笑:“今日在车里,不是你说我在吃醋的,若是不把这个罪名坐实,岂不是辜负了你?” “你…” “我不理你了!” 荒谬悖论,强词夺理这种事情她真不是他的对手,三言两语的就能被他逼的哑口无言。 惹不起她还不能躲吗? “这院子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除了我还能和说话?” 顾筠还是不肯放人,情愿就这样耗着。 夜里的山里凉爽,在院子里站久了,身上都发了凉,夏琳琅刚说完那句话就打了个寒颤,顾筠正抱着她,自然是感觉到了。 于是抬手先搓了搓她的双肩,就要将人往屋里带。 “先进去再说。” 夏琳琅性子上来,故意的不配合,他不是不让人走?那大家就一起呆在这。 她一扭头:“不要,我就要待在…”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只听见她最后的两句惊呼声: “欸,欸…你放我下来!” 顾筠担心她受不住寒凉,再要多说几句恐怕就该闹风寒,没等她继续说,低头抄起她的膝弯就将人给拦腰抱走。 夏琳琅心里清楚他是不会摔着自己,但还是下意识的伸手圈住他的脖颈,口中违心的说着不肯进屋的话。 “你怎么能强人所难!” 顾筠一路无言,怀里的人都这时候了还不老实,一双脚丫子都在不停的晃荡,他手上力道收紧,不让人掉下去。 一阵的天旋地转后,夏琳琅终于是被他压在了床榻上,手掌及时的垫在了她的脑后,替她卸走了不少的力道,低沉的嗓音又开始在蛊惑人心。 “你若动静再大些,一会表哥就该过来了。” 夏琳琅:“…” 又再次的被他拿捏,还是一脸气鼓鼓的模样。 “来了正好,表哥是我的娘家人,要是进来看到你欺负我…” 同方才一样,又是一句话都还没说完,唇上就已经落下了一吻,檀口微张,让他能轻而易举的就长驱直入,夏琳琅后面的话还卡在嗓子眼里,就这么看着他一张脸贴在自己面前。 她的气来的有些莫名,但早在进院子开始,顾筠就想这样做了,与其同她一道捋清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还不如一场激烈的拥吻能让人冷静。 所有需要倾诉和迸发的情愫都被倾注在这个吻里,夏琳琅不是不懂,自然也能感受得到他此刻的情绪。 同外面的寒凉不同,帐内的温度没一会就攀升上来,她那后知后觉推拒的双手也不知在什么时候揪住了顾筠的双肩。 顾筠强势,她也不认输,后腰微微的抬起凑近他,沉重的喘息声和啧啧的水声顿时充斥着整个床榻,激烈过后,夏琳琅舌根发麻,被他揽怀里大口的喘着气,方才的有一瞬,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一样。 被顾筠揽着的肩膀和后腰上传来轻微的拍打,她知道那是他的安抚,是始作俑者的讨好,她眯着双眼,心安理得的接受。 “就一定要我把话说的那么明白?” 他情绪尚未完全平复,说话都还小喘,夏琳琅抬头看他,一眼就同他的视线撞上,懵懵懂懂。 顾筠笑,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事情是故意的,但感情却是真的。” 夏琳琅依旧无言的看着他。 轻叹了口气,他接着说: “我是怕表哥将你带走。” 她扬眉,有些诧异: “怎会!” 表哥不过是进京赶考,又怎么会带她走? 顾筠护着她的后脑和腰,轻轻地将人放下后又躺在她身边,夏琳琅察觉到他的意图,软软的身子随即就靠了过去,两人换成在榻上相拥的姿势,显得更加亲密。 他只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是我杞人忧天。” 若不是方才得了骆沉的那些话,他或许还会继续‘故意’下去。 夏琳琅的拳头又往他的胸膛擂了一下,嘀咕了一声: “傻气。” 他又笑,捏了捏她的手,低头问: “那你便是傻子媳妇儿了?” 黑夜里,夏琳琅看了他两眼,朦胧的夜色下,都能感觉到他熠熠的眼眸下散发出的光,灼人的很: “还能怎么办,难不成顾大人还想换个媳妇儿?” “彤彤。”他突然唤道。 “嗯?” “眼下这天色刚黑,我倒是不介意让你知道,我只想要你这一个媳妇儿…” 第89章 回京 夏琳琅还是太了解顾筠了,以至于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哪怕是在黑夜中,即便她人还在他怀里,也能迅速的做出反应。 立刻就抬手捂住了男人即将逞凶的嘴。 顾筠也是没料到她反应会这般快,凌厉的双眼这会都变的弯弯的,失笑了一瞬后在她掌心下发 出声音。 “唔唔唔唔。”他被捂着嘴,说也说不清楚。 “不行!” 夏琳琅倒是听懂了他的意思,手上力气不敢收,连想都没想的就言辞拒绝。 但男人到底是不死心,仍然抬手将她的拂开,这才又清楚的再问了一次: “可听清楚我说的是什么,就说不行?” 夏琳琅急道:“用不着听清,就是不行。” 也是担心反倒被他给绕进去,她说的言简意赅,半点都不拖泥带水,倒是颇有些他顾少卿的作风。 话才刚落,空气里就传来一道轻嗤的笑声: “那不就是没听清。” “我方才明明说的是,你我都奔波了一整日,今晚早些休息可行?但既然彤彤说不行,那为夫就只能‘勉为其难’的满足夫人一下了?” “你!” 她这才发觉自己上了他的当,出声过后又担心动静太大连声音都压着: “你方才说的分明就不是这个!” “哦?那我说的是什么?”顾筠继续笑着,意有所指的说。 她自也没发觉这话里有什么不对,接过话头就顺势往下说: “分明你说的,是让你…让你…” 等话都出了口她这才意识到不对,声音越说越小,也越说越没什么底气,支支吾吾了半晌都没能说出来。 “让我如何?怎么不说了,继续说啊,嗯?” 他越说,人也凑的越近,夏琳琅这会才发觉自己又被他套了进去,可还没来得及有下一步的应对,微微翘起的唇上就被人浅酌了一口。 还是那熟悉的感觉,有点凉,还有点软,没有停留,一触即离,耳边也适时响起了男人的声音: “是让我亲一下。” 顾筠笑着帮她把后面的话给说完,而他也的的确确就这样做了,话落的同时如愿的感受到了她那挠痒痒般的‘报复’。 “你,你不许乱来!” 夏琳琅习惯性的擂了他的胸膛一下,接着又将双手抵在他面前,强行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不想再让他得逞。 “就是夫妻间恩爱些罢了,怎能说是乱来?” “就是不行!” “这么霸道?” 黑夜里,他挑着眉毛一本正经的在说,倒显得他是多么的光风霁月,很好说话似的。 边说着,就又想凑近,夏琳琅这次意志坚定,手上是半点都不敢放松,两人就像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博弈,就等着谁先找到那破解之法,打破当下的局面。 最后,终究是女子不如男子,对峙了没多久后她再次被‘制服’,这次不仅是整个人都被他桎梏着,就连双唇也沦陷其中,这会正被顾筠含在口中‘肆虐’。 起初,她还妄图想要挣扎一下,牙关紧闭在进行最后的抵抗,但就这点小伎俩在顾筠这里压根就不够看的。 他一只手扣着她的后脑,不让她乱动,另一边悄悄的握上她的腰肢,没用多少的力道,只是轻轻的一个发力,她浑身就软了不少。 就像一直都紧闭的关口,一旦出现决堤,溃败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而原本还在负隅顽抗的双手,也在不知不觉间就攀上了他的脖颈,不再是推拒,反而是越圈越紧。 帐内的温度还在不断的在升高,两人贴的极近,呼出的气息也全都落入彼此的五感之中,密闭的空间中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水声,喘息声,眼尾里最后划过的画面,是摇摇欲坠的衣衫,和即将乍泄的春光… 一浪一浪的热量熏蒸着人失去思考的能力,即便是在这山里的夜晚,身上也都变的汗涔涔的,眼见事情就快要脱离彼此的掌控,而夏琳琅已经能清晰的感觉到,握在自己后颈上的那双手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是又闷又热的感觉,而顾筠却像是压抑了一整个白天的心绪,终于在此刻找到了宣泄的借口,将人往自己胸前扣紧,用力的亲吻,一边还不忘揉捏她的后颈,让她不至于那么的紧绷。 第126章 就这样持续了大半炷香的时间,夏琳琅被吮的脑袋发晕,舌根发麻,终于,浑身瘫软无力到只能倚着顾筠大口大口的喘气,连双手都没了攀附的力气。 他的手这会已经到了她的后背,正轻拍着安抚,夏琳琅明白这是他的伺机而动,可就在她以为今晚一定也是‘羊入虎口,在劫难逃’的时候,顾筠竟大发慈悲的放过了她。 两片唇上已经变的黏黏糊糊,又红又肿,顾筠小心的将人推起,夏琳琅就听见一声几不可闻的笑意。 接着,那有些粗粝和微潮的指腹就从她双唇上面拭过,她错愕了一下,不敢确定顾筠当下的心思,大抵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就这样愣愣的看着他。 又是一道很轻的笑声:“就被亲傻了?” 话落,她迟疑了片刻,才将信将疑的问: “你,你不是…” 顾筠没有理会她,而是在说完那句话后便低头替她整理身上的衣物,这事他已经做过不知多少次,早已驾轻就熟。 细致的替她穿上方才被扯的七零八落的衣衫,末了,甚至还有心思拨开她被汗水浸湿的发丝: “我不是什么?” 他手里的动作不停,一边低头问她。 这次却换夏琳琅不知说什么了,她低垂着眉眼不去看他,抿了抿嘴角没做声。 顾筠见状,继续凑近去逗她: “我不是已经听你的话了,还是说,你现在想反悔?” 经历过方才那一遭后,夏琳琅脑子还有些续不上之前说过的话,懵懵懂懂的在思索当中。 而顾筠已经忙完了手上的事情,见人还是这般模样,只好假装叹了口气,问道: “那今晚看来是‘非要’不可了?” 夏琳琅还是没回。 顾筠的手还放在她的额头上,一边替她擦着汗,一边托着她半张脸,夏琳琅大概有些回神了,就是反应还不大跟得上。 直到顾筠的手慢条斯理的又来到她衣襟前,食指在那刚系上的结扣上碰了碰,做势就要挑开的时候,她脑子里猛的划过什么东西,这才后知后觉的捂住前襟。 “不行!” 接着‘啪嗒’的一道声响,在这安静密闭的空间里显得有些突兀,且情急之下,她压根就没大注意,直到这会才察觉到,手下一起被按压着的,还有男人的一只手。 就在她心口的位置,偏生这会那地方跳的厉害,砰砰砰的,两相僵持,顾筠自然是感受到掌心下的异样,轻哂了一声: “怎么跳的这般快,紧张?” 也许是她心虚,也或许是她敏感的过了头,总觉得掌心下压着的那只手下一瞬就会不规不矩起来。 “哪有,我只是…只是太热了,对,就是太热了,你,你先别靠的那么近,热的我难受。” 说着,顺势就将人往外推,她自个儿也觉得纳闷,明明就是轻轻一推,也没用多大的力气,怎么就把人给推倒在榻,还连带着她也被拽了下去。 “你,你快起来!” “不起。” 她正撑着身子半趴在他胸前,借着外间漏进来的零星月光,能清楚的看到他脸上明晃晃的无赖样。 折腾了一整日,她早就疲惫不堪,也没了再和他计较的心思,语气自也是软了不少: “可我今日真的很累,想休息了。” 相处日久,顾筠的脾性她早已摸的七七八八,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她这时候只要放低些姿态,说两句软话比什么都好用。 果然,顾筠凌厉的眉尾挑了挑,问她: “真累了?” “嗯,真的。”她抿着唇,诚挚无比的点头。 每次当遇上这种温情的时候,顾筠都会习惯性的在她腰肢上点点,这次也不例外,边说话,手指一边点在她的腰上,不轻不重的一下下,似痒非痒的。 夏琳琅也摸不准他这会的心思,只透过腰上的触感大概判断的出他这会的心情还算不错。 果然,半晌过后,就听他说: “那今晚的先欠着,等回京休息好后我再来向你讨。” 她怎会听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可真是天方夜谭,这种事 也能事后来讨要的吗? 着急的皱着眉反驳:“我又何时答应过你!” 人在激动说话的时候,身体难免会控制不住,她也不例外,说着话难免会有动作,顾筠自是感受到了,当即就捉着人的腰不让她继续乱来。 哑着嗓子在说: “小祖宗,不想今日继续再累的话,就别动。” 说话间,夏琳琅□□的触感已经十分之明显,再加上他当下这样大的反应,夏琳琅就算有所怀疑也不得不信了。 都到了这会,也是真的害怕了,她一动不敢动,说句话都小心翼翼,生怕又惹到了他: “你,你放我下去啊…”她小声打着商量。 “先让我缓缓。” 说完,他手上一个用力,夏琳琅就扑倒在了他怀里,再一转身,两人就是相拥的姿势躺在了榻上。 见此情形,夏琳琅不敢轻举妄动,耳畔传来一阵阵大喘气的声音,就连头顶也有男人吞咽的动静传来。 她知道他在忍耐着什么,但两人俱是心照不宣,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起伏不定的心口还时不时的贴过来一些。 直到时间过去不知多久,久到夏琳琅都以为两人会这样过一整夜的时候,头顶突然传来一道男人沉重的闷哼声。 她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又恰巧她这会身上都湿濡濡的,也分不清究竟是谁的错,但总归眼下的瞌睡是全都醒了: “怎,怎么办?” 事情发生的实在是突然,她说话时嗓子都发着颤,依旧还是擂了下他的肩膀,催促的意思明显。 顾筠没回答,却是深吸了几口气,缓了好一会才从她肩窝里抬起头,这才说: “你在屋里呆着,我出去叫水。” 他倒是说的坦坦荡荡,半点没有羞愧的意思。 反而是夏琳琅听他这话,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全是方才的场景,一时间,是只想将男人给踹下床去… 就光是想想都觉得荒唐到离谱,要是这事真的传了出去… 她叹了口气,又继续将脑袋埋深了几分,要是到时候传回京城,说顾大人和其夫人留宿北郊别苑,天不亮就去就寝,到了深夜还在叫水… … 鉴于昨晚那件事的荒唐程度已经超出了她能承受的范围,也怪男人的自控能力太差,才造成了这样的结果。 倒不至于是真的生气,只是觉得明明就可以避免的事,却偏要任事情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去发展,夏琳琅面上虽说不显,但心里却是暗地编排了他顾筠好久。 于是,在这趟北郊之行真正结束,三人已经踏上回京城的路时,夏琳琅依旧是没有一副好脸色给顾筠。 还是同来时一样,三人同乘一辆马车回去,用过早膳过后,顾筠循例在和别苑里的管事交代些微末的事宜,话倒是不多,片刻就好。 但就是等到他说完话一转头时,才发现夏琳琅不知何时已经和骆沉先一步出去了。 这种丢下他独自同别人离开的情形还是第一次发生,兴许是想到了什么,见状,他也只能失笑着摇了摇头。 管事这会还候在身后,不知其中内情,只是见顾筠含笑却不言语的模样,不像心情不好的样子,又缓了缓片刻这才又试着继续说: “那就烦请大人和夫人再等等,老奴这就去将东西取来。” 顾筠回神,朝着他点头。 … 山涧的清晨云雾缭绕,露水还比在山下的湿重些,夏琳琅和骆沉边往外走,嘴里说着些有的没的,突然就听夏琳琅问: “表哥这就要走了?不再多留些日子?” 一听说骆沉回京后就要准备启程离开,夏琳琅没多想的就要挽留。 骆沉侧首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说: “已经留的够久了,再不回去,你舅舅和外祖母就该亲自上京来捉我了。” 这话大抵是触到她的敏感之处,原本熠熠的星眸随即就暗淡下来,原本还上扬的嘴角都在渐渐拉平,只听她嘀嘀咕咕的说: “我也想外祖母和舅舅了…” 骆沉自然是明白她这会的心情,那些都是一朝一夕,十几年相处下来的感情,而她这一别竟是两年多的时间都未见,她自然思念留在昌平的人,而那边的人也一样惦念她。 见她情绪逐渐低落下来,骆沉免不了出声安慰了两句: “都已经嫁做人妇了,怎还是小孩儿心性,这辈子还长,又不是不能见到了不是?” 话是说的没错,但夏琳琅这会情绪已经上来,说到底,若不是她成了婚,还远在京城,又怎会轻易的离开昌平离开骆家。 昨晚的闷气尚且还压抑在心口郁结难舒,再加上这事,她便更对顾筠有所不满。 “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回去看一看舅舅和外祖母。” 第127章 她半垂着头,有些丧气的说道。 骆沉见此,心也软了不少,抬手就往她肩膀拍了拍: “见到了如何,没见到又如何?总归他们心里是记挂你,关心你的,否则我又怎会在京城呆这般久,不就是为了替他们多看看你?” 她这才抬起头来,又想到自己来了京城后就再没回去过,说话都有些将信将疑: “外祖母可有怪我?” “怪你作何?”骆沉问。 她别了别嘴,说的有些支支吾吾: “我这一走就是两年,她老人家会不会觉得我是白眼狼…” 骆沉揶揄着打断她: “真要是这样,那我现在和白眼狼说话,我不也一样成了白眼狼?” 话落,她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末了,还故意板着脸看着骆沉: “表哥你是揶揄我呢?” 见她情绪终于有所好转,骆沉会心的一笑,正准备点头承认时,顾筠的声音就从后面传来。 “彤彤!” 听见声音,夏琳琅眉心下意识的一皱,还没等她转身去看,人就已经走到了跟前。 即将返程回京的缘故,顾筠今晨起的很早,甚至在夏琳琅起身过后还没来得及多看他两眼,直到这会人骤然的出现在眼前,多少还有些不大习惯。 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夜,不同于昨晚,而今两人俱是穿戴整齐,神清气爽,没有半分昨晚夜半时的狼狈。 尤其是顾筠,男人又变成了端方君子,不苟言笑的模样,和床榻上胡言乱语的人简直是天差地别,却偏就是这种巨大的相悖感,反而令她止不住的会想到昨晚。 想到男人沉重的呼吸和喘息声,想到他沙哑着嗓音唤她‘小祖宗’,甚至就连后面他用水替她净身的时候,粗粝的指腹划过肌肤所引起的阵阵战栗感,一幕幕的,就像如影随形一般。 她觉得自己大约也是心虚使然,没太敢直面于他,半潋着眉眼,眸底却是欲盖弥彰的看向别处。 “怎不等等我就先走了。” 顾筠沉着嗓子在说,顺势还伸手拉了她一下,两人之间的距离变近,反之,骆沉的手就孤零零的悬在了半空。 夏琳琅夹在两人中间,看不见这些,她努了努嘴角,有些不自然的解释: “我看你有事要交代,正巧外面在搬行李,就和表哥先出来了。” “山里的露水重,你这样贸贸然出来仔细着凉。” 话才刚刚说完,候在一旁的阿衡适时就递上了一件斗篷,他顺手接过,抖散开来就要披在她身上。 夏琳琅见状,素手抬起阻了阻,又看了眼四周的天色说: “还是别了,这雾就快散了,一会太阳出来就好了,再说,一路回去都是在车里,不会凉的。” 顾筠此举她又怎会看不懂?他大抵也明白昨晚的事情有些过了头,这会才巴巴的跑来献殷勤,想让这事就这么过了? 夏琳琅如是所想,心里也不免轻哂一下,昨晚的事算是一个引子,她现在正烦恼表哥又要走,自己还不能一道回昌平,眼下‘新仇旧恨’都加在一起,说什么也不能轻易放过顾筠这个‘罪魁祸首’。 眼下,顾筠的动作被拦住,两人谁也不肯退让,一时间,气氛僵持不下。 骆沉负着手,就站在后面看完了整个过程,见最后没了法子,只能忍着笑意出来当了一次和事佬: “时辰不早了,东西都已经上了车,若无旁的事,便启程吧。” 眼下夏琳琅还和顾筠暗地里较着劲,她也不大摸得准男人这会是什么心情,但僵持的时间越长,她心里就越没底,是以,当骆沉这话落在耳里时,她便觉得宛如救人的天籁一般。 没等顾筠还有什么别的反应,她急急的回了一声‘欸’后就往车里钻。 倒像是在躲着他一样,一眨眼,就只留下两个男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见人终于是进去了,骆沉终究是没忍住笑出了声,侧目看着手里还拿着斗篷的顾筠道: “闹别扭了?” 顾筠拧眉。 别扭?怎会?他想应当是昨晚的事让她觉得有些难为情罢了,但他们是夫妻,那事有没有第三人知晓,还犯不上到要闹别扭的地步。 他当即就摇了摇头,收起手里的东西回答: “我们不会吵架。” “那又是什么?”骆沉不放过,继续追问。 顾筠自然是不能说真话,真那样做了,恐怕就不止是闹别扭那么简单,于是只能含含糊糊的说: “女子心事难猜,说不明白的。” 骆沉这次笑而不语,虽说他不日就会启程回昌平,但在离开之前还能见到他顾少卿这幅吃瘪的样子,也是不枉此番了。 他假意同他玩笑: “那便是我多心了,还以为彤彤和大人生了龃龉。” 顾筠已经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侧目看了他一眼后,也开始提步准备往车上赶,嘴里不咸不淡的回: “表哥多虑。” 见状,骆沉无声的笑了笑,也跟上前上了马车。 到了车厢里,气氛也和方才没差。 两人同坐一侧,骆沉则独坐一侧,可即便如此,夏琳琅也恨不得离他三丈远,中间隔的远远的,且自从上车之后,夏琳琅就一直看着窗外,没回头看过他一眼,拒绝交流的意图很是明显。 骆沉眼观鼻,鼻观心的看着两人别扭着,但顾筠就不是个轻易放弃的性子,自是知道该如何‘治’她: “听说表哥不日就会启程回昌平,等下次再见不知又是什么时候,彤彤就不多陪表哥说说话?” 话落,就见那头的人意志有所松动。 顾筠这话是轻轻说的,可落在夏琳琅耳里却是不一样,是啊,不管他们之间如何,至少表哥看到的就是,两人起了龃龉矛盾,这要再是传到祖母耳里,岂不是让他们跟着担心。 她可以不顾及别的,却不能不顾及表哥还在这里。 心思微动,她最终还是说服了自己,这才跟着缓缓转身,略含歉意的看着人唤了声‘表哥’。 上车到现在,顾筠才算是见人转了头,借着由头递了杯茶过去,夏琳琅见状,心有不甘却也不得不接下。 “我们已经出了北郊,再有小半日就能回京了。”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这会可一并同表哥说了。” 夏琳琅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专挑在这种时候说这些话,一遍遍提醒她这里还有表哥在,不能肆意妄为。 她心情有些愤懑的一口饮尽杯子里的茶水,力气颇大的将杯子落在他掌心。 “给你。” “可是还要?” 夏琳琅轻瞄了他一眼,说不用。 顾筠早已看穿她心中所思所想,含笑着接下没有任何不耐,甚至还有心情替骆沉斟了一杯。 “表哥,请。” “多谢。” 夏琳琅见两人相处融洽,最后终究是看了顾筠一眼,实在是无奈的暗叹了口气,想到接下来还要一起再同处小半日的光景,便是再大的心火也只能偃旗息鼓了。 毕竟从脸厚这门功夫来看,她的确是不如他顾少卿这般的修为。 心里不再计较之后,后半程的时间就是三人有说有笑,从天南地北谈到当下的风土人情,说到兴起之处,自然便忘了之前的‘恩恩怨怨’。 也就没大注意,顾筠不知是何时悄悄的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彼时午时刚过,日头已经全部出来,透过薄薄的帘子照进车厢里面,暖暖的光线烘的人也懒洋洋的。 夏琳琅后知后觉的揉了揉眼睛,昨晚‘折腾’的太晚,她本就没有休息好,这会困倦感一上来,没过多会她就扛不住的倒在了顾筠的怀里睡了过去。 骆沉定定的看着这岁月静好的一幕,浓淡适宜的日光下,一对相得益彰的壁人正依偎在车角的一处,大约是光线有些刺目,女子睡的不甚踏实,男子竟不嫌麻烦的用手来替她挡住外面的光亮。 一路到此,他早就看得清楚。 又哪儿来的那么多巧合,不过是他顾子楚的蓄意为之罢了,这人的占有欲太强,不容别人染指半分,就连他轻拍在夏琳琅肩上的手都要介意一番,就好比现在,人都已经在他怀里,依然是护的紧紧的。 他不禁摇了摇头,心觉还真是,爱人到极致大抵也不过如此了。 … 夏琳琅这一觉睡的很沉,后面的半程路竟是丝毫未感觉到颠簸,直到睁开眼睛的刹那,看到既陌生又熟悉的场景,才恍然发觉,自己已经回到了和顾筠在京城的私宅。 她睡了很久,脑海里空空的,清醒了一会才挣扎着起身,坐直了身体之后,一眼就看到了放在桌上的小匣子。 不能说是她太敏感,只因这东西实在是过于眼熟,之前顾筠托别苑里的管事寻的野果子,用的也是这样的小匣子盛放,酸甜的味道直到这会忆起,都不禁会口舌生津。 第128章 不自觉的咽了下口中的涎,想起从别苑临行前,顾筠同管事说了好一会的话,心里有所怀疑,却又不能肯定。 心思微动,她神游似的盯着那匣子看了两眼,终究是好奇心战胜了理智,她动作慢吞吞的从榻上挪下来,走近了才发现匣子下面还压着一张字条。 素白的手指将东西小心抽出,都说字如其人,她一眼就认出这是谁的字,写的宽放大气,但收笔时却又透着凌厉。 她别了别嘴,只见上面落着一句话: “吾悔过之,歉意呈上,望夫人回转。” “昌平之约绝非戏言,他日定能履诺。” 有的人便是这样,一句道歉求和的话都说的刻板周正,像是要宣读一份正经的公文,却偏生又猜到你心里是在想什么,而让你不得不接受。 她伸手打开了匣子,清洗过后的野果一颗颗晶莹剔透,红彤彤的,含了一颗在嘴里,熟悉的酸甜味从齿尖传到整个唇舌。 上次她无意间听管事说过,这小小野果也要讲求季节,这个时节本不是吃野果的时候,也难为他们翻山越岭去寻来这一小匣子。 北郊别苑的事情她差不多都快放下了,又看在这匣子野果和字条的份上,这份心意,便是再大的气也该消了。 第90章 聒噪 一转眼,不经意间,时间来到了五月,京城是真正到了入夏的季节了。 骆沉是在回京的第三日准备好返程的,夏琳琅心里即使是有千万般的不情愿却也没法改变这个事实,所以等到了离京的那一日,能做的也只是亲自将人送到城外。 可心里是真的不舍,觉得送出城都远远不够,一直到城外三里的地方才堪堪止住脚步。 就快要接近午时的时辰,毒辣的日头隐现,灼的人身上鼓噪的热,夏琳琅甚至都顾不上额头的一层薄薄细汗,匆忙的下车之后就直奔骆沉的方向而去。 “表哥!” 停下脚步的时候,她还有些喘,一张清凌凌又有些累的样子就这样立在骆沉的马车面前。 “不是都说好了,只送出城就行,怎么这都行了快有三四里地了,还想继续送?”骆沉故意板正着一张脸看着她说。 夏琳琅倒也没替自己辩解,自个儿心里也明白‘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的道理,只是微微平复了下浮躁的心绪,又深吸了几口气,这才对骆沉说: “那表哥就能允了?”语气里颇显抱怨。 骆沉低头看着她不知该怎样回答,眼尾的余光扫到她身后跟上来的人时,这才扯了扯唇角,笑着说: “我允不允的不算数,得要有人点头才行。” 话落的当下,夏琳琅就感觉到身旁有道黑影压了过来,熟悉的气息,熟悉的身量,还有不属于这燥热的沉水香的味道。 心里自然知道是谁,她也没偏头去看,只因骆沉方才的两句玩笑话实在是道出了她的无奈,她暂时是回不去。 顾筠大抵也是听到了些什么,先是低头看了她两眼,这才抬头朝着骆沉说道: “到昌平的一路都已经打点好 了,表哥尽可放心回,我和彤彤在京城等表哥的好消息。” 夏琳琅听着这话,眉头也渐渐舒展,顾筠这话说的有深意,春闱放榜在即,若是表哥榜上有名,那过不了多久他们或可再见。 是以,顾筠这话既是送别,也是对骆沉前程的一种祈愿,短短一句话,倒是引人遐想了不少。 心念微动,她身子依旧是没什么动作的和他并肩站在一起,可余光却在悄悄看他。 也许是默契,也许又是心照不宣,等到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才恍觉二人竟都想到一处去了。 如今的她已不似当初那般轻易就面红耳赤,但还是不想被顾筠就这样看穿。 她匆忙的收回视线往别处去看,而这欲盖弥彰的一幕恰巧就落在了骆沉眼里,他自觉是没有看错夫妻俩方才的小动作,但依旧是假装没有看见的在回顾筠的话: “还是子楚思虑周全,既如此就不必再相送,我就替家父和祖母将彤彤托付给你了。” 男人之间大概是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默契,无需过多的言语就能读懂对方深层的含义,顾筠没有多说,只是抬起手做了个揖,对方就已经明白。 “表哥尽可放心。” 骆沉又意有所指的逡巡了两人一圈,这才对夏琳琅扬了扬下颌: “快回吧,我便先行一步了。” “表哥!” 来了京城两年有余,好不容易才盼来个娘家人,结果拢共才见了不到几面,人就要回了,离别的话说了再多,也不如这一刻,人真的要走了来的实切,于是在骆沉转身之前,夏琳琅还是将人给唤住。 “嗯?还有什么要说的?” 知道骆沉这句话是在让他们回了,夏琳琅还是没忍住的说了一堆话: “你替我问候舅舅和外祖母安好…” 骆沉:“自然。” “到了昌平记得报平安…” 骆沉:“好。” “还有…” 本以为简单一两句就结束了,结果在听到最后两个字后,语调不可抑制的上扬。 “还有?”骆沉忍不住打断。 夏琳琅闻言,抬头看着他,一脸的懵懂茫然,骆沉看着笑了,伸手推了推她的肩膀,是往顾筠怀里去的。 “再说下去就该用午膳了。” 话是笑着说着,但手上的动作一点都不含糊,她直直的就往顾筠那边倒,话落的当下,肩上就落下一只大掌,人也就顺势就靠在了顾筠的怀里。 抬头下意识的看了揽着自己的人一眼,他嘴角含着笑,手掌收紧,却是在回骆沉的话: “倒是让表哥见笑。” 骆沉这次没有再说,笑着颔了颔首后就转身往马车的方向去,三两步的就上了车,车夫的马鞭声一响,而后就是一骑绝尘了,半点含糊都没有。 顾筠一直是看着马车离开的,夏琳琅却是在这会回了头,一眼就看到男人清晰的下颌,眼下还带着丝丝的笑意,她觉得有些碍眼,手肘习惯性的就要往他胸口揿去。 却在下一秒被他温热大掌的止住,又顺势往下滑,接着就和她十指相扣,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般,半点不见阻碍。 夏琳琅的裙摆在脚下翻了个漂亮的弧度后,就这样被他牵着往回走。 和亲人分离,又被人先发制人的牵着走,心里或多或少的有些不快,她努了努嘴问: “你方才是在嫌我聒噪?” 顾筠提了提嘴角回她:“不敢。” 夏琳琅追问:“那你和表哥说见笑了是什么意思!” “是说我自己有做的不好的地方,让表哥见笑了。” 他这正经撒谎的样子,都是面不红气不喘的,若不是夏琳琅心知肚明,差点真要被他给骗了。 这话一听就是搪塞人的,话落,她拧着眉不依不饶的: “没想到顾大人也会有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一天。” 方才那句话的意思都那么明显了,她还能听不出来他说的是谁? 顾筠也是被她这话给气笑了,知道她这会心里不痛快,但眼下也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只能拉着人赶紧往车上走。 驾车的人依旧是阿衡,夏琳琅力气不如他,只能被人牵着走到马车旁边,揽着腰先把她送上去。 顾筠跟在后面,同阿衡说了句话后也上了车,马车外覆住的帘子一开一合的,夏琳琅就坐在最里面,看着男人的脸明明灭灭的,晦暗不清,直到帘子彻底落了下来,等她终于适应了里面的光线后,才觉得看得清楚。 和她的别扭不一样,男人倒是自觉的很,身高腿长的一进来就坐在她身旁,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捏着她的腰抱在了怀里。 “你!”她下意识挣扎了两下,可顾筠半点没有要放手的意思,怕他的双手趁机作乱,夏琳琅只好握住他的手腕,压低声音说: “这是在车里!” 他眉毛挑了挑:“我知道。” “知道你还乱来?”以为他听明白了,说完就准备要下去,哪知腰上的那只手还是坚如磐石一般。 “你都说了,这是在车里,又没人看到,我抱着的又是自己夫人,有何不妥?” 他这话凑近了说的,那语调刚好就喷在她的脖颈上,又湿又热的,激的她颤了一下,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拉开些许距离: “你,先放我下去。” 顾筠没有照办,而是收紧了手,无视她的话:“就这样说。” 好好好,夏琳琅也真是没想到,而今竟然世风日下到这种境况,有的人耍起无赖来竟都不分场合。 深吸了口气,行,既然人正主都不介意了,她还介意什么,稳了稳心神后便开始了‘秋后算账’: “你为何不替我留一留表哥?” 不仅不挽留,还迫不及待的要将人送走。 “表哥离家已有数月,你应当看得出来,他早已归心似箭。” 第129章 他思考了一瞬才说了这话,诚然这个回答也的确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她总不能就像揪着不放,别了别嘴,企图令立罪状: “那你说我聒噪?” 问题又重新绕了回去,顾筠轻哂了一下,眼下看她一副趾高气昂追问答案的样子,像是看他要如何回答这个棘手的问题。 揽着她腰的手轻轻的捏了捏,如愿的看到她瑟缩了一下,像一只炸了毛的猫儿,极具攻击性却偏又不自量力。 “是在说你可爱。” 说着,手 上又在替她整理被弄乱的衣物,夏琳琅觉得他是故意在插科打诨,拂开了他的手,让他别乱来。 “是啰嗦的可爱?”她揪着他的衣襟追问。 他轻笑,见她这幅样子,实在是没忍住: “为什么不是傻的可爱?” 说完,还捏了她的侧脸一把。 这才意识到自己被他带偏,谈判失败,也就不必再继续,她故作生气,扭头就要下去,顾筠没放,反而是将她揽在怀里: “别动…” 车厢的空间不大,两人只要稍微一动作就会晃动,夏琳琅心里憋着一股气,人越是阻止她就越是不听,反而是挣扎了两下。 车里的动静大了,都惊动了外面,驾车的阿衡察觉到不对,声音不大不小朝里面问了句: “大人有事?” 里面的两人正胶着着,夏琳琅面皮薄,原本还不依不饶的身子一听这话,赶紧停了下来,眨巴着晶莹的眼睛看着顾筠,是在问他该怎么办。 而他则是有心要哄人,笑着将夏琳琅的手给拎起握在手中,小声的清了清嗓子,对着外面回: “是夫人认床,睡不好,无妨。” 话落,才又重新听到马鞭的声音。 眼下夏琳琅心有不忿,在确定阿衡不会进来后,耸了耸肩膀,一下没成功,又用力了第二次,这才从男人怀里挣出来,离的远远的,坐在另一处。 有了方才的那出插曲,两人俱都老实了许多,一人坐一边,像隔着楚河汉界,井水不犯河水,但倘若仔细一瞧,还是能发现,顾筠的眼尾一直都挂在夏琳琅的身上,向来都没什么弧度的唇角,也若有若无的在上翘。 就在城外几里的距离,没过多久马车就进了城,熙熙攘攘的声音渐次传入车里,以为进了巷口就会好些,可越走声音越大,倒像是入了市集当中。 就在夏琳琅心觉奇怪的时候,马车终于停了下来,阿衡的声音随之传来,说酒肆到了。 她一听这话便回头,一脸疑惑的问另一头的顾筠: “酒肆?” 顾筠轻回了一个‘嗯’字后,便起身走过来要牵她下车。 夏琳琅一头雾水,也是这会才忽然想起方才快上车时,他的确是对阿衡说了句什么,想来就是让他来这儿。 “为何不回去?” 顾筠已经探出去半个身子,下一瞬就站在了车下朝她伸手,嘴里一边说: “怕把你饿着。” 说完,手便往前探了半寸,握住她的后轻轻往前一拉,衣袂翻飞间,人也站到了身前。 她还没听懂,拧着眉头问:“饿着?” 顾筠点头,替她理了理衣衫上的褶子: “今儿出来的匆忙,又没料到会这时候回,膳房没有准备午膳,回去只能饿肚子了。” 也是难怪,方才表哥会一个劲儿的催她赶紧回,否则就赶不上午膳,她也是被离别的愁绪给冲晕了脑袋,否则怎会没思虑到这么简单的问题。 又想到她方才的‘无理取闹’,不自在的咬了咬唇角,顾筠又发现她耳尖有隐隐发红的征兆,赶紧趁热打铁的调侃她: “如此,夫人的气可消了?能否赏脸进去?” 阿衡的马车这会还没离开,大摇大摆的就停在酒肆大门外,惹眼的很,二人又正好从马车上下来,左右坊间来往的人一眼就看到他们两个人站在马车前。 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以及过往的行人交头接耳的样子,还在思索问题的夏琳琅才顿感不对。 眼下两人离的很近,顾筠稍低着头在同她说话,一手在她衣衫上整理,另一手还牵着她,而她则是一副‘娇羞’的样子不敢看他,二人就这样在大街上被人瞩目着。 她有些不习惯这样的目光,几乎是一瞬间的事,她抽出被顾筠握着的手,又下意识的推了他一下,脑袋有些懵懵的,答应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进,进去了…” 说完,不自在的捋了捋耳畔的的碎发,就自顾的往酒肆里面去。 顾筠见此,也只是轻轻的扯了扯嘴角就跟上了她的背影。 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酒肆,却不知这一幕落在旁人眼中,就只看见最后夏琳琅挣脱了顾大人的手,头也不回的就往酒肆里去,不见半点恩爱的模样,两人既是夫妻,怎么就… 路边上凑热闹的几人看完后没忍住嘀咕了一番: “瞧见了没?方才那可是顾家的马车?” “不会有错,我看的清清楚楚,从马车上下来的,分明就是顾大人和他刚过门的夫人。” “可我怎么觉得,两人那么别扭呢?” “别说是你了,我也这么觉得,你见过有当人妻子的把丈夫撂在后头,自个儿先走的?” 那人满脸认同的摇摇头,颇为正经的回答: “盲婚哑嫁的也是这个理儿,可谁叫人家是圣上赐婚,偏还和离不了,只能这么凑合的过了。” 顾筠和夏琳琅恐怕也没能想到,他们方才的一番动静已经被坊间传的绘声绘色,其原因也众说纷纭。 有说是两人感情不睦,也有说是夫妻已经离心,但不管怎么说,端看二人那样,这恐怕也只是桩名存实亡的婚事了。 第91章 无奈 酒肆里的两人自然不知外面的人在如何议论,夏琳琅早就饿了,落座之后就开始吃东西。 热乎乎的绿豆糕配上一杯温淡的水,立刻就慰藉了饥肠辘辘的肚子,口腹之欲得到了满足,先前的那些不愉快也就能暂时忽略。 “你慢点吃。”顾筠见她吃的急,一边替她续着盏中的茶水,一边对她说。 刚做出来的糕点,入口酥酥的,一点也不干硬,夏琳琅吞下了一大口,又饮尽杯盏里的茶,这才觉得没那么腻,听见顾筠的声音后这才抬起头来看他一眼。 有些奇怪的眼神在看他: “你不吃吗?” 放下手里的东西,他回: “是专门给你做的。” 她愣了愣,又想起成婚前的那件事,第一反应就是去看桌上的糕点,还真的是绿豆糕,也是诧异于他还记得那些细枝末节的事,这不看僧面看佛面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抿了抿唇角,她伸手将盘子往他面前推了推,略微不大自在的说: “要不你也尝尝?” 顾筠却看着她笑,放下茶壶凑近了问她: “不生气了?” 听出他语气里揶揄的意思,夏琳琅咬了咬唇内的软肉,表哥那会就要离开,她心情自然是要低落些,说的话也就没怎么过脑,但等那股情绪一过,也就很快释然了,但说过的话也就收不回了。 却哪知这会,顾筠竟还揪着这事不放,偏生特意来问她,不就是要同她计较之前的那件事。 她看了人一眼,不自在的掩了掩唇,清了清嗓子,稍稍往后一些,解释说: “我当时是事出有因,又不是故意的。” “那便是无理取?”他问。 夏琳琅:“才不是!” 她情急之下出了口,等发出声音后才惊觉四周都是人,有些心虚的耸着肩看了眼四周,这才压着嗓子说: “你别胡说,我哪里有无理取闹。” 顾筠挑眉:“那又是为了什么?” 这要她怎么去解释,难不成真要说她是因为舍不得骆沉的突然离开,心情不佳所致,故而才会那样凶巴巴的说话。 不可不可,绝对不可,如此一来,不就正好坐实了他的那句‘无理取闹’。 四下流转的眼眸出卖了她当下的紧张和慌乱,过了半晌才又重新听到她的声音: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没有为什么,若换做是你,也未必样样事都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之所以会这样回答,只因方才想破头也没想出个合理的解释,她索性就不想了,干脆破罐子破摔,目光甚至还敢直视他, 半点不曾躲闪,她心里如是的想,要这次顾筠还继续紧追不放,她就真的不理他了。 哪知都已经做好了决定,顾筠反倒什么都没说,只是轻哂了一声。 夏琳琅当时没明白他什么意思,等到事后回想起来,才觉得这应当是他在服软: “成,你说没有便没有,谁让你是小祖宗。” “你!” “又怎么?” 一张四方桌,两人就分坐在两边,顾筠说话时一副眉眼含笑,人畜无害的模样,若是不解内情的,真还以为她才是那个无理取闹的人。 第130章 意识到这点,她眼神立即往四周逡巡了一圈,没看到周围有什么异样,应当是没听到他方才的话,暗地里松了口气,最后故作深沉的拧着额头凶巴巴的朝他‘警告’: “不是都说过了,不许再提那三个字!” 见状,顾筠无奈的点头,连声说了好几个成,这事才算真正翻篇。 可夏琳琅已经在他手里吃过不少亏,不敢就这么信了,是以,为避免他再次口无遮拦,每当他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夏琳琅都会时不时的提点他。 到最后,一顿午膳吃的近乎鸦雀无声,两人除了眼神外,再没了别的交流,真正的相敬如冰。 … 而自骆沉离开过后,顾筠的休沐也就结束。 次日,他便又回了大理寺继续任职,夏琳琅则是留在府里处理一些日常的琐碎事情。 休沐的几日他都没能来衙署,却哪知今日才刚入了门就碰上个‘不速之客’。 同之前一样,李循又是不请自来,而今天气炎热,他甚至还故作风流的摇着一柄折扇,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走进了他的屋子。 “呦,这不是顾少卿,顾大人么?” 有道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才几日不见,李循这一说话就能揶揄人的本事可是越发的见长。 顾筠这会也是才入了屋,刚打算泡茶喝就听见他的声音传来,习惯使然的缘故,他也只是抬眼睨了他一瞬后便垂下,没做任何别的回应。 而李循就这样被人晾着,见状也不恼,依旧摇着扇子自顾的走进来同他对坐,顾筠那会正在洗茶,他放下手里的扇子,身子往后面的圈椅靠了靠,又继续说: “顾大人这都好些日子不曾来大理寺了,听说是忙着陪夫人,莫不是玩儿的乐不思蜀,忘了衙署里面还有公务了?” 屋子里,只有细流水的声音从桌上传来,顾筠还在不紧不慢的扬着手里的杯子,慢悠悠的往里面注水时才开了口: “有这事?” 说话间,茶水缓缓的倾下,话落,杯盏里的茶水也就刚好注满,他收回手轻轻放下,接着用盖子刮了刮上面的浮沫,复又盖上,看着他一本正色的说: “我怎么不知道?” 李循也没料到他会这样回答,原本是打算揶揄他一番的,可眼下来看却反被人将了一军,他有些没沉住气,随即就坐直了身体,声音也潋去了方才的散漫。 “我说顾子楚,你怎么就敢做不敢当啊,整个衙署的人都知道你这些日子是去做了什么,那个从前都快恨不得日日宿在大理寺的人,而今竟也学会了紧赶慢赶的做事,不就是为了陪你夫人去游山玩水?” 顾筠告假休沐的事,在衙署里本就不是什么秘密,所有的同僚都知道他是因为夏琳琅和骆沉的缘故才会有事耽误,而三司本就是一脉相承,大理寺的风声怎会传不到刑部去,李循明明就知晓所有事,却偏来他面前装作不知。 李循本是想调侃揶揄顾筠两句,却未曾想在顾筠面前还是道行不够深,班门弄斧了半天到底是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就像一只炸了毛的猫儿,等他噼里啪啦的说完一通过后,这才恍然发觉不对,一看顾筠的面色后才发现,自己被人给下套了。 于是立即就住了嘴,看着顾筠。 对面的人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看着他,抬手端起面前的杯盏轻抿了一口后才问: “怎么不说了?” “不是都知道?又来问我作何?” 到底是没忍住,李循嘿了一声,就将扇子轻拍在了桌上: “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竟也有捉弄人的时候?” “那你现在发现也不算晚。” 他喝完茶,慢腾腾的放下看着他。 李循还是觉得奇怪,这行为属实不是顾筠的作风,于是拧着眉头追问:“难不成是和夏姑娘学的?” 顾筠没说话,眼神略显凌厉的扫了他一眼,李循见状立即改口: “是嫂子,嫂夫人,这总行了吧。” 他没说话,只轻飘飘的‘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李循轻嘶,不仅是觉得他护人护的离谱,且眼下来看,顾筠是真的陷进去了: “你如此而为,真就不怕那些闲言碎语?”是问他这样维护夏琳琅的事。 顾筠无所谓道:“又能如何?” “我看你这次陷入的不浅,是真的当真了?”李循说完,自己都没忍住啧啧了两声。 诚然,这件事的一开始他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想看看他这端方持重,不近女色的好友成亲过后究竟会是个什么样,但真当到了这个时候,他又忍不住怀疑自己的眼睛,觉得这真的是他认识的那个顾筠吗? 他这话问的突兀,没头没尾的,但顾筠还是听懂了,这会的脑子里压根就没想起之前和夏琳琅的约定,只皱着眉,一脸怀疑颇深的看得面前的人问: “听你这话,我应当理解为你是在艳羡,还是嫉妒?” 李循一听愣了愣,这顾筠,四两拨千斤的就将话头引到了他的身上,那句话,不管他是如何回答,到最后恐怕都不太好收场。 大概也是觉得自己不是他的对手,李循没有继续纠缠到底,终是摆了摆手结束了这个话头: “罢了罢了,懒得同你计较,总归别人又不会在背后来议论我。” 话落,顾筠也只是笑了笑,李循这话他当然听明白了,就他这些日子的反常举动,大理寺的同僚们早就在背后议论了。 说他成婚都大半年了,还从未从他嘴里听到过有关夏琳琅的事,也甚少有人见到两人同时出现在一个场合,就有传言说‘夫妻不睦’的话来。 还说这次要不是新妇娘家来了人,他约莫还将人晾在府里,不闻不问的,都在猜测两人私下应当也是如此的相处,相敬如冰,无甚话题。 这说来说去的无非就是那些话,但他性子如此,也懒得去解释,嘴长在别人脸上,究竟要怎么去说,也是别人的事。 而他同夏琳琅过的好不好,自也不需要别人来评判,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收了心思,他搁下手里的杯盏看着李循,正了正色问: “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今日上门又是所为何事?”。 瞎扯了好半晌,眼下才总算说到了正事上,李循回过神来后拍了拍脑门,这才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递给顾筠。 “这是?”顾筠问。 “周主事的帖子,他夫人前些日子不是给他添了一个闺女,这会孩子的百日都过了,便请大家过府一叙。” 刑部的周主事,而今年逾不惑的岁数都能添丁一口,高兴也是人之常情,而刑部和大理寺素来交情匪浅,他与周主事也有过几次来往,这约也是该赴的。 他拿过桌上的帖子随意的翻来看了眼,内容不甚稀奇,而他看到的却是最后的赴约日期。 “七月…” 李循一直在看他,听见声音便自然而然的点头回: “对呀,是七月,有什么问题?” 天气热,他也说的口干舌燥的,想喝口水润润嗓子,可眼神在桌上逡巡了一圈都没看到有多余的杯子,喉咙干的不行,正打算抬头想问顾筠讨口水喝时,才发现他面色有些不对。 又仔细回想了一下方才两人的对话,恍然大悟的开口: “我怎么把中元节给忘了…” 每年的中元节前后,顾筠都会单独去看望他母亲向禾,就葬在她购置的那块田庄不远,那是属于她的一方天地,就算在最后的弥留之际也对那里念念不忘。 而李顾两家是世交,向禾去了的这些年,李循也没少陪顾筠去过,且这件事并不算顾筠的禁忌,毕竟事情都过了这么些年,他早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是在每年的这个时候,他心绪或多或少的会受些影响。 见顾筠没说话,李循咽了咽干涸的嗓子,余光撇了撇他手里的帖子,问: “你打算去看看伯母?” 顾筠合上手里的东西,淡淡的回了句‘嗯’。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李循眼神流转了一圈,状似无意的问: “你一个人去?” 这话里有话,顾筠自然听的明白,看着他回: “说话别大喘气。” 是让他有话直说,李循眯了眯眼睛,没再拐弯抹角: “嫂子去吗?” 之前的那次夏琳琅就说过,要陪他一起去看看向禾,他没忘,只那件事后他便一直没抽出身,但眼下事情已经到了跟前,天时地利人和,说什么也要带她走这一趟了。 他心里在思忖,对李循的就话未置可否,但人精着呢,一见他沉默心里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就算忍着嗓子的难受也要多说几句话: “啧,这就分不开了,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顾子楚吗?” 可偏生顾筠没听进别的,唯独这句话却入了耳,斜睨了李循一眼: “不若这样…” 第131章 他边说,边合上手上的帖子,坐直了身体。 李循还当他真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谈,巴巴的凑过来,准备好了洗耳恭听。 “你若当真是艳羡,又拉不下脸来开口,我倒是可以勉为其难的替你在伯母面前说道两句。” “咳咳咳……咳咳咳……” 哪知他话才刚刚说完,李循就止不住的开始咳嗽,开什么玩笑,顾筠明明就知道他最无心的就是男女之事,这些年为了避他母亲的催婚可谓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才得以能独身至今。 却不想他今日竟说出这样的话,他真的是一口气憋在心口,上不来又下不去,不敢辩驳也不能反驳,一时咳嗽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而顾筠还没停止,仍在继续刺激他: “我还记得刚成亲那会,伯母特地来寻我说道过,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情分不同,眼下我已经成家立业,便让我劝劝你…” “伯母还说,京城适婚的在室女她都是知晓的,只等你这边点头,她立刻就能替你着手安排,你觉得怎样?” “咳咳咳…咳咳” 他还在继续,顾筠每说一句他咳嗽便厉害一分,半点没有要消散的意思。 而那从方才起就不大舒服的嗓眼儿这会更是难受了,但眼下正咳嗽着,饮不下任何茶水,一时间,整个屋子都充斥着他咳嗽的声音,等过了好一会,才渐渐缓过神来。 一手捏着脖颈,一手想去找杯盏喝口水缓缓,他方才就没找到,这会还是没有,无奈只能嘶哑着声音问顾筠要水。 对面的人却是捏着杯盏,静静的看着他,眼神却是往屋外看的。 “我这屋子里没有多余的杯子。” “你…” 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在李循耳里却犹如重创,他实在是无法不去怀疑,这人就是故意的。 但谁让他先去挑衅,又道行不深的被人轻易拿捏。 罢了罢了,谁让对方是顾筠,还知道他所有的软肋,他深喘了口气后又摇了摇头,末了,只能默默转身去外间寻水喝。 古人云:“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但他还是觉得此言差矣,他是不怕得罪人,就怕得罪的人既能做君子,又能做小人。 第92章 教我 七月初的京城,已经是彻底入夏了,到了每日晨起的时候,天边的一片都能看到太阳的云彩衔在那里,日头隐隐有冒出的势头。 这会的枝头上尚还挂着露珠,要再等上一会等日头全部升起,外头就热得不行了。 夏琳琅一贯畏热,以前在昌平一到了入夏的时候她便足不出户的躲太阳,现如今来了京城,便更是如此。 之前出去那次也是因为答应了表哥要陪他游玩一番京城,可眼下人都不在了,就连赵娉婷那么爱登门又聒噪的主儿,也不得不屈服在京城这炎炎烈日之下,全然没了上门的心思。 没人登门,她倒也乐得自在,恰好眼下府里还有些琐碎的事亟需她去处理,便更不会出门去折腾了。 可话虽如此说,偏就是这些琐碎的事情,才更让人头疼。 随着顾筠这些年愈发受圣上的器重,宫里下来的赏赐便越来越多,且这次成婚后分府,顾筠从祖宅带回了不少的东西出来,再加上婆婆向禾留下来的那些个田产地庄… 就是这些东西,需要一一的登记造册,再同府里的回事处一起将其入库放好,再设库,再造册…… 她这些日子虽说足不出户,但便是忙这些琐事都让她焦头烂额,那些个账册上的明目看的她头晕,连夜里做梦都还在清点上面的细软和物品。 而这些个事情,顾筠自是看在眼里,两人夜里同床共枕,他躺在榻上看着夏琳琅倒头就睡的模样,心疼是自然,却也知晓这是她日后的必经之路,既身为顾家的主母,便更要挑起这些担子,只有她自己亲力亲为,才能在府里服众。 深夜里,身边的人不知嘟囔了句什么话,他以为是人要醒了,便靠过去了一些,才刚有所行动,怀里就撞进来一个人,他顺势低头看了一眼,夏琳琅拱了拱脑袋,在他心口的位置无意识的蹭了一下,就又找了个熟悉的位置睡了过去。 向来都冷硬的那颗心,就在这不知不觉间被撞击的柔软起来,心里无奈的失笑了一声,手却是下意识的伸到她身后,轻拍她的后背,慢慢的哄人入睡。 相拥到一夜好眠,日升月落,次日辰时不到他便睁眼了,他今日有早朝,辰时便要出门,辰初之前便要动身,天还未亮的时辰,饶是他动作再轻,在抽手出来的时候还是免不了有所动静。 夏琳琅在睡梦中也感觉到了,有些习惯是自二人成亲后便有了,下一瞬她便反射性的睁了眼,迷蒙的反应了一会后也跟着起身。 “不是说了让你再多睡会,我自己来就行。” 刚起身准备探手掀帘的顾筠像在她身上放了对眼睛,身后的人才刚有所动作,他便转过身来想要摁住她。 夏琳琅这会的眼睛尚还半眯着,一下就挥开他伸过来的手,三两下就掀开身上的薄衾也坐直了身子,榻上一片漆黑,她依旧能辨出声音是从哪里来的。 “被你闹醒了,便睡不着了。” 许是她刚起身的缘故,说话都含含混混的,咕哝的嗓音听起来像在同人撒娇似的,顾筠一听笑了笑,当她是还没睡醒说的梦话,伸手落在她的右颊边轻轻的捏了捏。 “别想插科打诨,天都还没亮呢,听话,再睡一会。” 夏琳琅没说话,垂着头沉默了会,才终于是睁开了眼,拿开他的手后,循着他的方向就挪了挪身子,习惯性的揪住了他的衣襟,摸到衣料的材质后皱着眉就说: “再不更衣,一会便迟了。” “都说了我自己来,天还没亮,你听话,再躺会。” 他微粗的手掌包裹住她的,轻轻的将其拿开,耐着性子还在哄。 而她才刚刚起身,脑子还不甚清明,但经过两人这一来二去的终于是将瞌睡全部赶跑,她没听顾筠的话,越过人就朝帐 外探了身,下了榻之后又回身过来拉人。 “作何?”顾筠一边跟着她的动作一边问。 她却是将人拉起来先在榻前站好: “你在这站着别动,等我一会。” 说完又去桌上点了烛,回身往榻上走的同时一手就捞过他挂在架子上的衣物,接过手顺势的抖了抖后,就要往顾筠身上披去。 一番动作下来做的行云流水,半点不见含糊,顾筠也是看着她的动作后,明白了她的意思,终于是咽下了还未出口的话,也没再反驳,只是暗暗叹了口气后便任她施为。 这些事,夏琳琅已经做的驾轻就熟,没一会就替他收拾齐整,最后只要佩上合适的荷包和玉饰就妥当。 她低头,全神贯注在他腰间系东西,昨晚睡觉就一直在做梦,压根就没有睡好,醒来后也一直在忙前忙后,这会瞌睡是后知后觉的上来了,没忍住打了个呵欠。 顾筠也听见了,偏着头靠近她耳边问: “困了?” 她倒也没打算隐瞒,毕竟方才的那声音实在是瞒不住,虚掩着嘴点了点头。 见状,顾筠没再让她继续下去,接下她手里的东西后便牵着她的手腕一路走到榻前。 于是,在她尚且还没弄清这男人究竟打算要做什么的时候,就已经被人摁坐回了床上。 眼下顾筠的两只手就放在她的肩上,略微压低了身子看着她说: “你今日究竟是怎么了?” 她别了别嘴,有些不大自在的说:“没怎么。” 男人眯了眯眼:“我都说了这些小事我自己可以,且府里又没有旁人,你便是睡到日上三竿都没人去说道,何必要亏了自己起的这般早。” 外面的黑夜在渐渐变蓝,夏琳琅抬头,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回: “怎么,顾大人是想同我生气来着?” 顾筠轻叹,语气放软: “彤彤,你这些日子忙库房的事本就分不开身,自个儿都没休息好,又何必来照顾我。” 又想起她这些日子的辛苦劲儿,以及昨晚睡觉都在做梦的事,心里是软的不行: “我这是在心疼你。” 有的人便是具备如此的能力,你以为他冷心冷情,不通情爱,可一旦爱上之后,便能共情对方经历的所有,好的有,坏的也有,如沐春风般的让人难以拒绝,一下就能让人卸下所有的防线。 夏琳琅仰着脸看他,心中柔软的地方被什么东西轻轻拂过,一听这话便知他是认了真,别了别嘴,这才正了正色回: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是想说什么,可这些日子你一直在大理寺里忙前忙后,披星戴月的,我都已经有好些天没同你说过话了,今天再要睡过去,就又要等晚上了。” 顾筠默默的听着,没说话,但还是看着她,眼神里是没有全然相信她的这番说辞,毕竟此前最长的一次,二人在一月有余的时间里都不曾见过,那会也不见她像如今这样。 第132章 她被那眼神看得受不了,也知道在他面前自己藏不住心思,不自觉的躲闪了一下眼神,咕哝了几句,说的也慢吞吞的: “我没有说谎,再有就是,这些本就是我分内之事,而你每次都是故意偏袒不让我去做,反而还…” 她边说,边看了顾筠一眼,后面要说的话大家其实都心知肚明,他有心要偏袒,每次要做这些事时都找借口将她支开,还纵容她睡到日上三竿,就算是起了,也不让她去做这些分内之事,反而在给她拾掇收拾东西……现在想想,倘若这些事要是传去外面,坊间指不定会在背后怎么编排她。 她说着说着声音就越来越小了,底气渐渐不足,顾筠却是听明白了,失笑了一声: “怕什么。” 夏琳琅瞪了他一眼:“都怪你。” 顾筠掰正她的身子: “你是我顾筠的妻子,是顾家明媒正娶抬进来的少夫人,我都不曾说过什么,旁人又有什么资格来说道?” “我只是担心…” 没等她继续说完,顾筠打断,撩开身前的衣袍就坐在她身侧: “杞人忧天,你不是都做好准备要同我去见阿娘了,既如此,还用得着在这胡思乱想?” 诚然,这桩婚事的初衷,不过是两人的各取所需,但时至今日来看,对于当初的目的或许大家早就已经抛诸脑后,眼里,心里所思所想皆是对方,那一纸的契约,早就已经形同虚设。 夏琳琅听着这话眨了眨眼,动容的看着坐在身边的男人不语,毕竟,假夫妻是不必做到这样,也无需为了要宽慰她而特地说这些话。 他修长的双手撑在膝盖上笔挺的坐着,宽大的袖袍拢着大半个身子,上面隐隐若现的暗纹在熹微的晨光中散发着光泽,又配上他这幅认真的表情,偏生就给人一种威严又安定的错觉。 夏琳琅看着他这样,没忍住的咕咚了一口涎水,同他说起旁的话来: “你在大理寺也是这样审那些犯人的?” 没料到她会突然这样问,顾筠眉毛一挑: “怕了?” 她摇摇头,到底没忍住嗤笑了一声,憋着笑在回答: “倒不是怕,只是你这个样子,让我想起以前在闺中的先生。” “他是什么样的?”他状似无意的问。 夏琳琅偏着脑袋,稍微回忆了一下,想了想幼时那位西席先生的模样: “古板,无趣,寡淡,教条…” 那老先生是正经读书人出身,虽说只考中过童生,但那满腹的经纶和所习的四书五经,教授她一个闺阁的在室女是绰绰有余。 但先生的学问无可指摘,就是行事的秉性过于偏执和古板,她现在一想起来都是他上课时一板一眼,摇头晃脑的样子。 她也是想到什么就说了,全然没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些什么,等意识到不对的时候,男人已经将脸凑了过来。 “无趣?寡淡?”他嗓音压的低低的,语调也放的很慢,明明就是普普通通的四个字,却被他说的蛊惑的意味十足,让人不大能猜透他话里真正的意思。 夏琳琅看出他不对劲的神色,身子下意识的往后靠,却在下一瞬,又跌倒在他怀里。 顾筠这会手里揽着人,故意坏坏的问: “既如此,那便请夫人来教教我,我到底要如何做才能不寡淡,不无趣?”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夫人二字一出,夏琳琅立即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即便是两人已经巫山云雨过,她的侧颊还是忍不住蹭蹭的发烫。 “你!”她用手肘抵着男人还想要靠近的胸膛,面上是薄薄的红。 “想好要怎么教我了?”他唇角含笑的看着她追问道,一脸的兴味。 夏琳琅鼓了鼓两腮不想说话,可这话题是她先挑起的,眼下却已经是下不来台,双唇嗫喏了两下,末了,还是硬邦邦的回了句: “我才不会。” 鼻尖被人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顾筠的声音随即传来: “胆子不大,脾气倒是不小。” 夏琳琅一下就来了劲,理直气壮的同他呛: “顾大人要是后悔了,这会及时止损还来得及。” “便是说也不让说了?”他凑近了笑问。 看着他这笑的风流又无赖的样子,夏琳琅总觉得他是在酝酿什么计谋,不敢再继续同他纠缠,担心再过一会自己就会被他给绕进去。 她推了推他挺括的胸膛,眼眸往窗外去了一眼,随即就换了话头: “你,再不走,天都要亮了。” 闻言,他轻笑了一声,微微摇了摇头: “彤彤,你亦看过兵法,可知美人计比那声东击西好用多了?” 说完,屋子里又陷入静谧之中,顾筠的手还揽在她的后腰,半拥着的姿势,夏琳琅微仰着头看着他,男人的耐心很足,手上的动作半点不见放松,就这样同她四目相对。 时辰一点一滴的过去,直到辰时一刻的更声从一墙之隔的府外传来,屋外的檐廊下面,阿衡也时不时的会唤两声大人,落在夏琳琅的耳里,俱是催促的意思。 没了办法,解铃还须系铃人,她挑起的事头理应由她来化解,嗔怪的看了男人两眼,随即就收紧了掌心下的衣料,顺势往下一拉,顾筠唇角上扬,配合着低头。 蜻蜓点水般的一触即离。 “顾大人现在可以上路……唔唔” 她话还没说完,就又被男人给拽了过去,霸道的双唇含住她的,吮的重重的一声,夏琳琅的未尽之言就都被他吞了进去。 顾忌着时机,顾筠有所收敛,片刻过后喘着粗气将两人分开,额头抵住她的,呼出的气息都带 着潮潮的热意: “这会还觉得寡淡无趣?” 夏琳琅没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挪开了视线,他又深吸了一口气,握住她大半边的脸颊,郑重其事的说: “我可不会这样对别的女子,也不会想带旁的女子去见母亲。” 她一听这话,迭然收回视线看他: “你…” 他笑: “何况,我这人天生就不会止损。” “旁人要如何说且让他们说去,但你是我顾筠认定了的人,也是唯一见过我母亲的姑娘。” 夏琳琅这会的心里正在怦怦的跳,就听他继续说: “之前不是就说想见见母亲的,再过几日中元节,你陪我一道去。” 第93章 想了 盛夏的节气,天亮的很快,没多会的时间,就从湛青色到了天青色。 屋子里也变的亮堂堂的,夏琳琅这会已经全然没了睡意,独自一人坐在床榻边缘,右手正不自觉的摸着额头眉心的位置发呆。 凉凉的肌肤上似乎还残留着些许温度,是方才临走之前顾筠在上面浅吻了一下。 想到此处,夏琳琅到底是没忍住翘了翘唇角,又想起片刻之前两人的对话。 他那句话说的没头没尾的,夏琳琅便是听懂了也是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就这样呆愣愣的看着他。 男人见此,故意挑了挑眉,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傻了?” 她被这一下弄的终于回了神,皱了皱眉头嗔怪: “只是觉得今天的你有些奇怪…” 他腆着脸追问:“哪里?” 夏琳琅抬眸瞥了他一眼,抿着唇角没说话,心道他是怎么能面不红气不喘的问出这两个字来的。 毕竟他今日奇奇怪怪的地方多了去了,一大早的才刚起,便就在这里做了放浪形骸的事,后面还说了些让人面红耳赤的话,这些难道就不算? 可这些话她又不能明言,只能支支吾吾的说: “你,你自己心里清楚…” 边说,边把人往外推了推,心里也知道,如今话赶话的已经说到了这里,总不能又含含糊糊的给糊弄过去,她笃定顾筠是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偏又故意的来逗她。 心里这样想着,就听身前的人轻笑一声,声音不大不小的朝着她说: “我自然是清楚的,但是方才的问题夫人好像还没应我?” “你!” 她一下就抬起头看着他,对上男人戏谑的表情,方才的问题还需要应?随他一同去祭拜他的母亲,这种事情她怎会拒绝,这人显然就是故意的! “都能说出这种话来,还说你不奇怪…” 她嘀嘀咕咕的在说。 “那你便是应了?” 见他还在说着这些荒唐的话,夏琳琅实在是没忍住,这次重重的擂了他的胸口一拳,故作凶恶的样子: “这种事还需要同我商量?那必然是要去的!” 顾筠心口受了她一拳,没有恼,反而是笑着一把就握住她作乱的手置于胸前,顺势又将人往前轻轻一拽,夏琳琅猝不及防的就又被人扯进怀里,还没反应过来时,额头上就已经印下了一吻。 “既如此,那这一下也是必然要亲的。” 第133章 夏琳琅正被人揽着,又挣脱不掉,实在是没大习惯他这幅不正经的样子,却也只能嘴上嗔怪两句: “你就不能正经些?” 他没觉有什么不妥,反而挑着眉毛回: “那你也要习惯些。” 习惯?习惯什么?习惯他日后还会这样的行事所为?那怎么行?她还想反驳来着,可正待要说话的时候,顾筠却松开了手,两人也就此分开。 “时间快要来不及了。” “我便先去上朝了,你且在府里等我回来。” 似乎是猜到了她接下来的反应,没等夏琳琅回神过来,顾筠就已经起身往外间走去,行色匆匆的,只是临走之前特意挑眉看了她一眼,似乎是在让她别忘了方才答应了的事。 仿若是稚嫩的幼童,非要拉拉手指点点头,彻底得到回应过后才能确定对方是真的听见,继而才肯离开。 看着男人疾步往外的背影,又忆起那幅正经的脸却做的不正经的事时,夏琳琅迭然的轻笑了一声,觉得无可奈何却又别无他法。 以往只是觉得他变的不太一样,到如今才渐渐发现,或许他本性原就如此,只是因为这些年来身在高位的缘故,才故作成平日里那种不近人情,老气横秋的样子。 毕竟俗话说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 去看婆母向禾的事情是在那日过后的第三日,七月十五,一年一次的中元节那天。 夏琳琅看重这件事情,为了将更多的时间挪出来,特意加快了些府里登记造册的进程,三日来,几乎夜夜都在书房,倚着黑夜挑灯核对。 紧赶慢赶,就在昨夜终于是将顾筠从老宅带回来的那些东西给堪堪入了库,她清算的入了迷,顾筠三催四请的都一拖再拖延。 最后,还是府外的更声已经到了子时的时候,顾筠终于是忍不住了,亲自进屋来抽了她手里的账册,皱着眉说: “你是想明日顶着两个胡桃一样的眼睛去见母亲,还是说需要把你敲晕了扛回去?” 她早就犯困了,只是脑子里一直有道声音在说快了快了,她才坚持到现在,这会那根紧绷的弦忽然被人拽了拽,她自己也松懈了不少,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借着烛火看着人说: “明日要去京郊看母亲,我是怕时间来不及。” “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来不来得及都无妨。”他叹了口气,将东西摊放在桌上,一边同她说。 夏琳琅摇了摇头,打了个呵欠道: “全都是这些年陛下给你的赏赐,经年累月攒下来的,又无人打理,这才多了些。” 他皱眉,随意的翻看了两页桌上的册子,字都是用簪花小楷写的,从头到尾一笔落成,不见错处,足可见来人的用心,他侧眸看了一眼,刚好就瞧见她揉眼睛的动作,心疼再说难免,于是合上册子,不经意的说: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不必如此在意。” 夏琳琅一听,一把就夺回他手上的东西,宝贝似的抱在怀里: “这可是我忙碌了大半月的成果,不允许你这样说,再者,现如今这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东西了,既成了婚,我也有一半的责任。” 空气里迭然传来一声轻笑: “是有那么点当家主母的样子了。” 听出他是在取笑和揶揄自己,夏琳琅故意怒目的瞪了他一眼,扭头过去不再看他: “没点正形,你再这样,我就不同你讲了。” 见状,顾筠低着身凑上前,微粗的手指捏了捏她细软的脸颊,顺势将她的视线转过来,二人四目相对,他说: “是是是,那我最后再说一句,敢问夏夫人,眼下子时都快过了,可能同我一道回了吗?” 夏琳琅这会被迫同他相望,本就深邃的眼眸,夜色里更是攥紧着人心。 她没忍住,不由的咽了咽喉头,自从二人敞开心扉以来,他总是这样无条件的包容和纵容她,任何事,任何情境下,都能顾忌到她的情绪和进行适时的让步,挑不出半点的不妥和错处。 心下难免会动容,夏琳琅别了别嘴,将他往外推了推,这才开口说道: “宦海沉浮这么些年,从前也就罢了,都是你一个人在撑,但而今你我既已经成婚,夫妻一体,我不过是想让你知道,往后你尽管放手去闯,身后还有我。” 轻轻柔柔的嗓音,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得不心动。 是没料到,有朝一日竟也能听见有人对自己说这样的话,往前数过的那些年,他可从没想过自己的生命里会出现这样一个人,突兀兀的闯进他的世界里,不管不顾又生涩的拉着他,带着他去体验这世间的百苦酸辣。 教他学会了什么是情,什么是爱,如何去感受,又如何去爱人。 顾筠就这么直愣愣的看着他,夏琳琅有些纳了闷,甚至被他看的无所适从,拍了拍他的手肘,面色有些不自然的欸了一声,这才唤回人的视线: “你这样看着我,会让我觉得是不是哪里说错了话。” 顾筠嗓子哑哑的:“我觉得说的挺好的。” 夏琳琅咧嘴笑:“不是说明儿要去看婆母,还不回?” 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思绪被她打断,手往下落,含笑间,两只手就这么顺理成章又理所当然的十指交握在一起。 昏黄的烛光里,夏琳琅一双熠熠的眼眸里透着丝丝疲惫,顾筠见此,握紧了手中细软的小手,压着情绪,低沉着嗓子回: “听夫人的,就回了。” 夏 琳琅不明他心底的情绪翻涌,只略微觉得他这会有些奇怪,但身体的疲惫最终战胜了好奇,她一边打着呵欠,眼里续着晶莹朝着他咕哝,说困了,想回去睡了。 可话还没说完,双脚就被迫的离了地,她惊呼一声,手下意识的就往前搭去,勾住了顾筠的脖颈。 “你做什么!”夜已深,哪怕这府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她也是压着声音在对他说。 “不是你说的要回了?”他边回答,脚步边往外走,语气里是半点没觉得哪里不妥。 夏琳琅晃了晃脚丫,没大同意他的说辞: “可我也没说要这样回,难不成是顾大人见色起意,大半夜的要强夺?” 他没忍住,轻哂了一下,甚至在脚下跨过门槛的时候还颠了颠手里的人。 夏琳琅觉出颠簸,本意是还想多揶揄他几句的,没料到被人来了这么一下,松松环住脖颈的手也在一瞬间收紧,口里发出惊呼: “顾筠!” 眨眼间,人已经转出了书房,顾筠闻言,睨了一眼怀中的人,似笑非笑的说: “叫我什么?之前不是还特意教过你,怎么又忘了?” 夏琳琅被他三番四次戏弄,索性也不装了: “那又如何,我就叫你名字,顾筠,顾筠,顾筠!” 边唤,搭悬在外面的小腿也在不停的晃动,她最近深居简出,衣着都是尽可能方便,身上藕荷色的衣裙也随着她的动作翻来覆去,像一尾在日光下扑腾的鱼。 动作难免大了些,顾筠怕人摔着,在她刚有动作时就停下脚步,看着她有些无奈的说: “我不过是想抱抱自己的夫人,仅此而已,彤彤难道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 她停下动作,对他的话还是不大相信: “油嘴滑舌的登徒子。” 他笑,这才又提步继续走:“那也要看是对谁。” 夏琳琅的手这会勾着他脖颈,没有过多的动作后,两人贴的很紧,顾筠怀里抱着人在走,气息略有些不稳,夏琳琅仿若都能听见他胸腔里的咚咚声,面色有些微微发烫,但,美目还是瞪了他一眼。 接受到她的视线后,顾筠是半分都不想掩饰,转过檐廊下的一个转角,四周没了烛火变的更加黑暗,夏琳琅不由的收紧了身子和手,耳边就听他在说: “我要真是那登徒子,彤彤今晚也就不必回了。” 夜色深沉,盛夏的晚风将身上的燥热褪去不少,目力不及的夜晚,耳力就会更加敏感,就听一道小小的嘀咕声从黑夜里传来,听不大清明说的是什么,但话落之后,就听顾筠又低低的笑了几声。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彻底听不见任何声音,唯余顶头的玄月还高挂天空,洒下的斑驳日光映着漆黑的檐廊。 … 第一次见婆母,夏琳琅也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突然的情况下,虽说早有了这份心,但当事情真的到来的时候,心情难免会有顾虑。 是以,夜里上榻之后,原本很是犯困的身体突然便不觉得困,翻来覆去了好一阵都不能入睡,动静不小,自然就惊动了枕边人。 顾筠本就没有睡熟,被她闹醒过后,直接就伸手过来将人箍在怀里,眼睛都没睁开便哑着嗓子问: “不是方才就困了,怎么还不睡?” 夏琳琅这会眼底清明,乌溜溜的眼睛甚至还眨了两下,抬头就看到他的下颌,欲言又止了片刻后这才问: 第134章 “你的母亲…是一个怎样的人呀?” 顾筠半眯着眼睛,黑夜里唇角往上勾了勾,手上轻轻捏了下她的腰。 怀里人顿时发出一声惊呼: “你作何!” 他这才慢悠悠的睁开眼睛,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一半迷茫,一半清明的看着怀里人说: “什么叫我的母亲?你不是应该唤‘阿娘’?” 夏琳琅有些懊恼的眨了眨眼,吐了下舌头后才笑了笑: “一时忘了,是该唤阿娘的。” 顾筠不在意的哼了声,伸手将人揽紧,又阖上了眼睛: “说吧,到底想问什么?” 她别了别嘴,有那么些心口不一的说: “就好奇问问罢。” 感受到他胸腔里呼出了一口气,热气落在她额头上,就听他说: “既知道你夫君的本事是什么,就别在我面前说谎。” 说的是他识人之面,知人之心的本领,就是旁人在他跟前都尚且没有秘密,还别提是自己。 她嘀咕了两句: “你是我肚子里蛔虫吗?怎么什么都瞒不过你?” 他轻笑:“用不着去你的肚子里,就是看我一眼,我都能知道你在想什么。” “老奸巨猾。” 顾筠倒是没生气,只是勾着唇角拍了拍她的腰窝:“那还不快些说。” 夏琳琅看着人,默了一小会,终于缓缓开口: “你是知道的,我从小就被我爹娘送去了昌平,没怎么同他们生活过,哪怕是共处的这一年多时光,也只是比之前稍微的熟悉了些,谈不上亲密,更别说是感情……”她语速放慢,边说边注意他的反应,见他还是半阖眼的样子,这才把话说完“所以便有些好奇你同阿娘之间是怎样的?” 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她还记得之前去京郊的那次,顾筝在马车里提到过的那几句,话说了一半就被他打断,不全乎,但她能大致猜到一些,应当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所以她才不确定顾筠会不会将那段往事坦诚。 空气里传来他轻哂的的笑声,后脖颈随即就被人握住,夏琳琅被他捏着抬了头,就听他说: “真的只是好奇?” 知道瞒不过,她索性坦率的承认: “我只说了一半,好奇只是借口,如果要说真话,就是想知道婆母和你小时候的事。” “之前去京郊别苑那次,顾筝不是就说过?你那么聪明,能猜不出来?”他挑着眉问。 “你还好意思提那件事呢…” 汤泉池的那晚,她就想问顾筝的,但这男人坏的透底,不仅没让她知道,最后还使计将顾筝支开,把她困在水里… 不说还罢,提起这件事,她就一肚子闷气,被他摁在水里大半宿,耗费了她一晚上的体力,结果什么都没打听到。 “没办法,古人早就说过了‘美人关,英雄冢’,我那晚被彤彤美色所惑,哪里还记得什么别的。” “那择日不如撞日,不若就这会说?”她也不甘示弱。 “为何?”他凑近问。 夏琳琅偏了偏头,躲开了一些,眨了眨眼睛: “我想既身为你的夫人,夫君应当是会告诉我的吧?” 无奈的叹气声从头顶上传来: “是说了就能睡?” 她没点头,还饶有思索的想了一会,才回答: “不一定。” 顾筠揽着她腰的手,不知什么时候移到了下面一点,微微隆起的弧度,话落,就往上面轻轻拍了拍。 知道她接下来会有什么反应,不等她先开口,就已经拿话头堵了回去: “没有不一定,寅时都快过了,听完必须睡。” 是正经说话的语 气,不容商讨辩驳。 这次,夏琳琅没在反驳,只安安静静的靠在他怀里,听他慢慢的说着年幼时和向禾之间的事情。 和顾筝之前说的大差不差,她那公爹顾清绪和阿娘向禾之间本就是一场无爱的盲婚哑嫁,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被捆绑在了一起。 可男人不同于女人,不通情爱,冷血无情,即便后来顾筠的降世也没能让他回头,在这场婚姻当中,向禾始终感受不到丈夫的情意,时日一长,也只能将满腔的感情尽数都寄托在了她唯一的孩子身上。 “母亲很爱我。”顾筠最后说道。 “若不是为了我,她不会被困囿在顾家这么多年,最后还是那样的离开。” 顾家庞大的家业和中馈需要一个人支撑,向禾不是那种遇上难题就撒手不管的人,不仅将整个顾家管理的井井有条,还要照顾年幼的顾筠和侍奉顾清绪的双亲。 以至于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她最放心不下的人还是顾筠。 “我父亲,在娘亲走后的第二年就续了弦,宋姨娘进门的第二年就有了身孕。” “是顾筝?” 她说完就后悔了,出口的太快,全然没考虑到他这会的心情低落与否。 顾筠感觉得出来她的小心翼翼,笑了笑没立即说话,只是将人用力抱紧,下颌贴上她的额头: “不必担心,事情多过去这么些年了,有些事我早就放下了。” “真的?” 他点头:“所以而今在顾家,除了祖母,我也没什么好牵挂的人。” 她不高兴的推他:“那我算什么。” 笑意在胸腔里翻涌,顾筠拉开距离来看人: “你是我的夫人,就只是我顾筠的夫人,和城南的顾家又没什么关系。” 夏琳琅听的皱眉: “你这话什么意思?” 他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捏了捏她的脸颊: “还不明白?” “你夏琳琅虽说是我顾筠的妻子,但这个身份带给你的不应该是枷锁和困囿,你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和所有物,只是你自己,是夏琳琅,最后才是顾筠的妻子。” 她怎会听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只是没想到在而今这样的境况下,他竟能说出这样的话,她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看着黑夜里的她,呆愣了好一会。 顾筠瞧着怀里的人没了动静,伸手打了个响指,笑问:“傻了?” 夏琳琅说不出这会心里的感受,就像一杯已经盛满了得冷水,被人忽然放到火中炙烤,哪怕已经隔绝了焰火,却依旧能被烧的滚烫,溅起滴滴的灼热。 原本就是黑夜,眼睛视物不清,偏她就能清楚的捕捉到那说出这句话两片唇,再也忍不住了,也不想再忍了。 她一把揪住男人胸前的衣襟,又薄又软的寝衣顿时就被她捏的皱皱的,男人一个不察,就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扯的低了头,四片温凉的唇顷刻就贴在了一起。 顾筠先是一愣,反客为主就是一瞬间的事,这种事上,男人拥有绝对的主导权,他手上力道加大,摁住夏琳琅的后脑,不让她有后退的机会。 “做什么?” 纠缠了好一会,等终于分开的时候两个人都是气喘吁吁,顾筠的唇稍稍离开,气息有些不稳的在问她。 夏琳琅的胸腔同样也在起起伏伏,湿濡濡的唇上满是晶莹,还余有发麻的触感,她别了别嘴,幽怨的说了句: “你说是做什么?” 他笑:“方才不是还说我登徒子?这会又想了?” 听听他说的是些什么虎狼之词,什么叫又想了?她不过是一时感动,冲动之下就做出了思考不及的事情,竟被他解读成了… “我没有…” “没有那你亲我?” 这种事情上,夏琳琅总是说不过他的,也不打算同他继续争辩。 她挣扎了两下,顾左右而言他的想从这个话题中抽出身来: “天色太晚了,我,我想睡了。” 然,有人却不依了: “你点的火,要负责灭。” “我没…唔唔……” 夏琳琅正欲开口想问点的什么火,后面的话就已经被顾筠吞了进去。 还能是什么火,还不是某人禁不住事,身子里起的□□… 第94章 示爱 总之,又是一夜的荒唐… 夏琳琅也是第一次知晓,就连顾筠也会有禁不住事失控的时候。 那把所谓是她挑起来的火,最终还是反噬般的烧回了自个儿身上,只得由她来灭。 床榻在轻微的晃动着,木质结构的连接处发出吱吱的响动,四周的幔帐落下,闷的她有些喘不过气,浑身汗淋淋的趴在顾筠身上,没什么力气的嘀咕了两句话。 究竟是说了什么,她已经记不大清了,而唯一能确定的是,应当不是什么好话。 顾筠也不恼,笑着抚了抚她光洁的后背,慢条斯理的将身后如瀑的青丝都拨到一边耳畔,细软的发丝有几缕缠到他的手上,密不可分似的,一如他们现在。 终于,顾筠道了句‘遵命’后,她才终于又躺回了榻上,耳边是哒哒的脚步声,忽远忽近,她没心思去在意。 第135章 干涩又微疼的喉咙,像日晒已久的田间,清甜的甘露能抚慰着泛疼的地方,夏琳琅忍不住的想拥有更多,泊泊吞咽的水声正诉说着她的渴望。 心急到一时吞咽不及,一缕水珠便顺着嘴角的位置倾泻,可还没来得及留下痕迹,她就感觉肩头被人摁住。 “嗯……”她意识早就涣散,连日来的劳累在加上今晚的放纵已经是昏昏沉沉,半梦半醒的样子。 察觉到自己的动作被打断,夏琳琅想要睁眼,却抵不住浓浓的睡意,只短暂发出一道声音后,咽下嘴里最后的一口水后便睡了过去。 纵使心里还有一腔的责怪的话,也不得不留到梦里去同周公诉说了。 等到再次恢复意识醒来的时候,天边已经隐隐泛起了鱼肚白,她眯着眼睛呆愣的看着透过隔窗落进来的光线,有那么一瞬的时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她倒也没为难自己,想不起来索性就不想了,正好重重的眼睑又要耷拉下来,倒不如随了自己的心意,又打算重新阖上。 “别闭,该起身了。”身后,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她是侧着身子睡的,后背朝外挡着愈发耀眼的光线,隔着薄薄的锦衾,就感到被人轻拍了一下。 伴随着瞌睡被人吵醒,熟悉的声音入了耳,昨晚的记忆也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样涌来。 不管她是求饶还是扮弱,甚至到了最后还心口不一的直唤他夫君时,这人还是不肯放过自己。 一个劲儿的还要,还骗她说就快了,那哪是就快了,如同望梅止渴,给了你一个企盼,结果却是遥遥无期…… 她昨晚可是被他骗的迷迷糊糊的,累到倒头就睡,这会是想起来就生气,一想到那些画面…她甚至都不敢去想。 人怎么能得寸进尺成这样。 越回忆,脑子就越清醒,身体里残存的睡意也消失不见了,眼下始作俑者就在身后唤她起身,赌气似的,就是不想起。 而顾筠方才已经看到她睁眼了,但这会拍了她好几次也不见人有反应,稍微一想就能猜到是为何。 停下动作,他俯身靠近,高大的身躯往下压,即使闭着双眼也能感受到那股压迫越来越近,夏琳琅心虚,眼睛没忍住动了两下。 “为何装睡?” 夏琳琅知道他已经看出来了,但小心思作祟,依旧是按兵不动的闭着眼睛。 顾筠凑到她耳边,热热的气息一下下的吐在她耳侧: “真睡着了?” 夏琳琅:“…” 下一瞬顾筠起身,黑压压的光线消失,夏琳琅几不可查的小小叹了一口气。 顾筠看得一清二楚,勾着唇角在说: “我知道彤彤这是累了,若是不想起也无妨,为夫虽说是个文官, 但抱你上车的力气还是有的。” 他在说什么?还是她听错了?顾筠是打算就这样抱她去马车上?青天白日的,巷口又人来人往,真要这样做了,她也算是名声大噪了。 没法再继续装下去了,而为了掩饰自己装睡这一事实,她装作刚醒来,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甚至还打了一个呵欠。 眼睛上覆了一层水雾,她看着顾筠有些不自在的问道: “什么时辰了呀?” 顾筠没说话,饶有兴致的看着她,夏琳琅被他看得心虚,拨了拨耳边的碎发,就听他说: “辰时都快过了,你若是再睡会,兴许到京郊的时候能赶上庄子里用晌午。” 她这次睡的沉,一觉醒来便是这个时辰了,记忆中,还从未有起的如此晚的时候,再也不敢耽误,急急忙忙掀了被子就要下榻。 昨晚的‘火势’太大,她的辛劳半点都没有白费,当双脚实打实的踩在地上的时候,还是不免有些发软。 好在男人还有点自知之明,及时就揽住她的后腰,夏琳琅还是有些气不顺,站稳之后没大领情的瞪了人一眼,颇为生气的拨开他的手,三两步的就往妆台走去。 “怎么了?” “你,离我远一点。” “为何?” “你自己心里清楚。” 顾筠跟在她身后也往妆台这边来,擒着笑意,明知故问的在说。 “你是在说昨晚的事情?可我怎么记得是某人先主动的?” 夏琳琅捏着梳子的手顿了一下,转过身来说: “就算是我先主动的…可你也太禁不住事了…” 顾筠边说,脚步也没停,这会已经走到她跟前,一把接过她手里的梳子,另一手压着人的肩,顺势将人又推了过去。 铜镜里,两人四目相对,顾筠给人梳着头,面不红,气不喘的回道: “都是那种时候,你要我怎么忍得了?” 夏琳琅:“……” “你力气那么大,我脖子都被你给拽下来了,嘴角也撞疼了,见你如此,我不是应该投桃报李,回应你一下?” 她又瞪了他一眼,不许他再说,努了努嘴:“倒也不必如此报答。” “那应当怎样?” 看了镜子里的人一眼,天光越来越亮,时辰也是愈发的晚了,叹了口气说: “明明就说好了今天要去看阿娘的,哪知闹得这会都还没出门…” “阿娘不会怪你的。” 她抬头看他,即使知道晚了一会也没什么大碍,但还是将所有的错处尽数算到他头上,有些埋怨的看着他。 “我会去向她解释,是我没有忍住,我想我这个年岁,阿娘她应当是会原谅我的。” “……” “何况,我才是主谋,彤彤你只是从犯,为了迁就我才会如此…” 她倒是很佩服顾筠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是怎么能忍得住面不改色的说这种话,但人都已经将错处尽数往自己身上揽了,她自也不会拒绝。 顾筠早就已经收拾妥帖了,就等她拾掇好便可以出发,夏琳琅今日的装束从头到脚都是顾筠给打扮的。 盛夏的季节,她一身湖绿的衣裙,颜色过于鲜艳浓稠,但眼下是夏季,衣衫被外面的日光一晒也显得谦逊不少。 炎炎的夏季,配上这身凉爽的绿色,反而能让人感到舒心不少。 夏琳琅却感觉有些不自在,走出房门到了出府的檐廊下时,还是没忍住扯了扯顾筠的袖子,男人放慢脚步,侧目看着她,问: “怎么?” “一会去见阿娘,我这样穿会不会不合适?” 他挑眉:“哪里不合适?” 夏琳琅看了看被风吹起来的衣角: “会不会太鲜艳了些。”让阿娘觉得我不太稳重。 后面的半句话她没说出来,顾筠却已经猜到她心里所想,捏了捏掌心的小手,笑意直达眼底: “不会,我阿娘喜欢漂亮的。” “油嘴滑舌。”话是这样说,可她说这句话时,眼角也是抑制不住的往上。 “那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 顾筠没浪费时间,牵着人继续往前走,快要到大门的时候,扶着她让小心门槛,嘴里还一边再说: “倒也算不上是什么真话,只是阿娘向来疼我,我喜欢的,她一定也喜欢。” … 两人就这样不慌不忙的往京郊赶,不必赶时间,就当是夫妻俩出门游玩一番。 向禾就葬在京郊那庄子附近,出门时还是当头的烈日,这会就被一朵厚厚的云挡住,空气依然很潮热,但毕竟没有日光照射,能卸掉一大半热气。 顾筠先行下车,在车下将伞撑好后才牵着夏琳琅出来,腾腾的热气扑面而来,顾筠确一身清爽的撑着伞立在车下等他。 这还是第一次和他同撑一柄伞,有些不大习惯,走到伞下的时候,甚至还看了他两眼,努了努嘴: “你今日怎这般周到……” 两人并肩同行,顾筠将伞往她那边偏转一些,确保人不会被太阳灼到: “我不是一直都这样?” “你以前可不这样。”夏琳琅说。 他举着伞,悄悄将身子偏向她: “那敢问彤彤,昨天晚上可还觉得周到?” 她身形一顿,本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但一想到他满脸得意的样子,还是不想认输,正了正身子回: “还行吧。” “就没别的评价?” “就这些…” “可我怎觉得彤彤应当嘉许我一番。” 夏琳琅咬牙切齿:“我猜顾大人的脸面已经有京城的城墙般厚了,不需要嘉许…” 两人边说边走,没过一会就到了,天上的太阳这会是彻底被遮住了,顾筠也适时的收了伞,置于一旁的地上,伸手就牵过夏琳琅的手。 片刻之前还在调笑的二人,早已默契的收敛了笑意,并肩而立的站在墓碑前。 碑的周围干干净净,没有一根杂草,可见顾筠常年都有安排人在这里看守照应,碑上刻着向禾的生辰八字,以及去世年岁。 第136章 都说睹物思人时,情绪极难控制,夏琳琅担心顾筠触景生情,五指紧紧的捏着男人的大手,丝毫不敢放开。 顾筠察觉到了她的心思,不动声色的笑了笑,伸手将她往身边拉了拉,这才开口: “彤彤,唤人。” 夏琳琅看着眼前的墓碑,没有丝毫的犹豫: “阿娘。” “叫的挺顺口的,莫不是昨晚背着我练过?” 闻言,夏琳琅掐了掐他的虎口: “阿娘面前,你正经一些。” 他笑:“你都说了这是阿娘,又不是别人,不正经又何妨。” 夏琳琅皱眉,看着墓碑同‘向禾’告状: “阿娘,你别看夫君这会巧言令色的样子,若不是亲人和挚友,他是不会这个样子的。” 他凑上去:“那你且说说,我平日里是什么样?” 古板,无趣,寡淡……,哦,那一张脸永远都像冰山一样,没什么神色和表情。 但她没这样说,撅着嘴将人推开,而后则蹲在墓碑前,扫了扫墓碑上的浮尘。 山风不小,将两人的衣角搅弄在了一起,夏琳琅没去理会身边的人,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一边还在同向禾聊天。 “夫君自小就在祖母身边养大,公爹公务繁忙,对他难免照顾不及,他虽嘴上说着不在意,可我看得出来,每每说起阿娘你的时候,夫君的脸上都是带着笑的。” “之前的那些年,他是独自走过来的,性子难免冷了些,也直了些,但请阿娘放心,我如今既嫁给了夫君,就是夏家的儿媳,只要夫君不赶我走,我便不会离开他。” “我知阿娘你去的早,心里定然放心不下他,可我今日说的这些话也是发自肺腑,也请阿娘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夫君,一路都会陪着他。” 山风呼呼啦啦的在吹,卷的夏琳琅 的声音都忽高忽低,身边的顾筠却一字不落的听进耳里,也落进了心里。 他蹲在夏琳琅身侧,眼神没去看墓碑,就这样侧着头看着她,等她说完都过了一会才问: “就这么想照顾我?” 这人真是扫兴,哪有听人说话听一半的,真是不想理他: “不想。” “可我听懂了。” 她拿眼睨他,像是在问他听懂了什么。 顾筠脸上出现了一个好大的笑意,拉着人的胳膊起身: “听懂了你是在阿娘面前对我示爱。” “顾大人真是不知羞,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勾着唇角,偏过头去偷笑,嘴硬的不承认。 “我亦如是。” “嗯?” 风太大,她没大听清,努力抻着身子凑过去听,就被顾筠握住了脖颈,热热的气息即刻就喷在耳边: “那也是我,对你的承诺。” “彤彤,这辈子既嫁给了我,便别再想离开。” 什么劳什子两年之期,什么时辰一到就和离分开,通通都见鬼去吧,事到如今,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也不会放她离开。 “你是我顾筠的妻子,一辈子都只能是顾筠的妻子。” 第95章 耍赖 轰隆隆,轰隆隆。 说来奇怪,方才还大亮的天空,顷刻间就变了一个天色,雨滴稀稀拉拉的就开始往下落。 夏琳琅的脸上也落了两滴,她看了眼头顶,乌云密布的样子,还隐有闷雷的声音传来,没忍住笑出了声,对着耳畔的人讲: “方才还好好的,这一眨眼就变天了,莫不是你在胡乱许诺,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顾筠:“我说的句句属实,字字恳切,我猜,应当是老天爷想要祝福我们,这才突然变了天,好让我们都记起当初在酒肆门外,你同我离开的那一日。” 夏琳琅微讶:“你还记得那日?” 顾筠点头,若有所思:“大概还记得,是有个美丽的姑娘,孤零零的蹲在酒肆外的墙角躲雨,眼睛还一直盯着水里的绿豆糕在看。” 那段记忆实在算不上什么美好,而她所有的好运大概就是在那一天里遇上了路过的他。 “那天是我来了京城以后,过的最伤心,最无助的一天,京城的家不像家,昌平的家又不算是我的家,我就好像进入了一盘死棋,怎么走都走不出一条生路来。” 顿了顿,她抬眼看了看他:“有时我甚至都不敢去想,要是那天没遇上你我该如何。”或者说,若是那天她没答应跟他离开,现在又会是何去何从。 她的声音渐小,零星的雨滴倒是有了渐大的趋势,顾筠没过多的思考,下一瞬就牵起了她的手,十指相扣的往来时的路上去。 厚厚的云层里,闷雷声阵阵,催的人脚步都不敢停。 他走在前探路,小心的护着她,一步一个脚印的踩的实在,这事要换做旁人遇上,怕早就手忙脚乱,偏生他就是不疾不徐,永远都是那副沉稳的样子,让人一看就有了主心骨。 “不应该说是你来遇上我,而是我来遇见你,何况我们之间的缘分远远不止于此,只是一次偶然罢了,还不足以就此分开我们。” 她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轻笑,为他这自信过头的语气: “你倒是一点也不自谦,就不怕真的一语成谶?” 前面有个青石铺就的台阶,下了雨就变的湿滑,顾筠先行下去,跟着就回身将她抱了下来,稳稳当当的落在地上。 动作连贯,如同他说话的语气: “事在人为,从尚书府回来的那日我就已经确定,即使你不来找我,我依然会去找你。” “那不就成了死缠烂打?” 这场雨像是诱发了她身体里的小坏蛋,屡屡想做坏事,好借着这场倾盆的大雨好好放肆一回。 前面的顾筠脚步微顿,回头一眼就看到她眼里的狡黠,伸手替她抹去脸上的水珠,有些不大同意的摇头: “可我更愿意称之为‘徐徐图之’。” 她笑的没法,看见男人这个样子忽然就不想再走了,拽住他的衣角,上前一步走到他跟前,伸手点了点他的面前的衣襟,颇有些无理取闹似的说: “我突然不想走了。” “那可怎么办?” 他故意问,是读懂了她眼里的意思,但就是不主动说。 夏琳琅心照不宣,没同他客气,直截了当的说:“我想你背我。” 像是特意就在等她的这句话,话落,顾筠面上没有丝毫的不悦,即便鬓角已经被打湿,也还是那副矜贵自持的模样,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跟着转身,蹲下,在最后的一个回眸里淡淡说了句: “原为夫人效劳。” 就像今天的这场大雨,仿若是真的想要提醒他们之前的回忆。 没了上次的行色匆匆,惴惴不安,两人就这样依偎紧贴的前行。 盛夏的雨来的集且密,狂肆的山风过后,就是密密匝匝的雨珠砸下来,山路难行,顾筠坚实的手臂将人稳稳的揽在身后。 雨水模糊了眼前的视线,但夏琳琅这次全然没有当初的无助之感,看着背对着自己的挺括背影,即使在这有些微凉的雨中,也只感到心里热热的熨帖不已。 说的没错,的确是徐徐图之,从前是他对她的徐徐图之,可现在,夏琳琅却觉得自己已经义无反顾的深陷了进去,徐徐图之的人反而成了她。 … 周主事新闺女的弥月宴就在十五过后。 从京郊看望向禾回来的路上,顾筠就同夏琳琅说起了这件事。 “是刑部的周主事吗?” 顾筠点头:“大理寺和刑部同属三司,既是同僚,又托人送了帖子给我,于情于理都是要去一趟的。” 昨日下了一场大雨,车里还有些闷热,她摇着团扇的手慢了下来,偏着头问他: “你今日怎么突然同我说起了这个?” 他失笑了一瞬,一只手放在了她的后脖颈上揉了揉: “你难道没听出来?” “嗯?”她纳罕的出声,是她应当要听出来什么? “我想让你陪我一起去。” 她有些诧异的指了指自己:“我?” 顾筠点头,反问她:“不行?” 倒也不是不行,只是…… 瞧她一副若有所思,陷入其中的样子,顾筠没忍住,曲起一根手指敲了敲她的额头。 很轻的一声‘叩’响,下一瞬就见人捂着额头憋着嘴轻斥: “疼…” “瞧你一副忧思深重的样子,很难回答?” 她揉着额头,看着他不说话。 “嗯?”顾筠再次出声。 夏琳琅躲着他的视线,努着嘴: “我又没说不去。” 顾筠略微低头,同她视线齐平,追着她的目光,让它避无可避: “既然要去,那是在犹犹豫豫什么。” 知道躲不过了,她把手放下,捏住他的一根手指: “这不是之前去的那两次宴会,好巧不巧的都闹了笑话,我害怕这次也…” 第137章 说起这事,第一次花朝的时候,她阴差阳错的穿错了衣裳,还误打误撞的闯进了他和圣上谈话的桃花林里,最后迷了路还是顾筠带她出来的… 第二次则是在许府,骆氏为了夏岭的仕途极力撮合她和崔尧相看,不欢而散过后又丢下她独自离去,最后,又是一身狼狈的样子遇上顾筠,被他捡走… 倒不是怕这次又出什么意外,总归不管发生任何事,顾筠总会护着她的,但越是如此她才会有所顾忌,怕自己不知不觉给他添了麻烦。 顾筠轻嗤一声: “你是觉得我会怕麻烦?” “可我不这样想…” 成婚之后就是夫妇一体,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代表着顾家和顾筠,就担心稍有不慎…… “李循之前来同我送帖子时曾经取笑过我。” “取笑 你什么?” 他抱着双臂,倚靠在车壁上偏着头看她: “问我如今怎么去哪儿都带着你,真有这么分不开吗?” 这话一下子勾起了她的馋虫: “那你,是怎么说的?” “我可不想让人觉得我是在欺负他孤家寡人,就提议说,我愿意游说他母亲,也给他寻一个体贴的夫人,这样他就不必艳羡我了。” 他这哪里是回答,简直是要将人往死路上逼,他那话没有否认,李循又是个藏不住事的,他既然敢认下来,那李循就敢往外去说。 别说这都过了好些日子,她估摸着如今恐怕整个三司都知道他要带她去赴宴的事。 “所以…”他欲言又止的看着她。 “去还是不去?” “去!” 不得不承认男人的激将法很是有用,事已至此,话都已经说出去了,咬咬牙便是不行也得行了。 … 离赴宴尚且还有几日的光景,她刚从京郊风尘仆仆的回来,几日未归,府里就又有了些琐碎的事情,好在事情不多,不会耽误几日后的赴宴。 赵娉婷的拜帖也见缝插针的在这时候送来,说是两人已经许久未见了,她甚是想念,邀她明日去酒肆一叙。 思虑着府里的事情已经忙的差不多了,大理寺也有了新的案子,顾筠一时半会不会回来,既没什么重要的安排,那赵娉婷这个约自当能赴。 顾筠知道她明日要外出,还特地将阿衡和马车都留下,以便她来回,时辰是早就说好了的,辰时末的时候她便上了车。 阿衡提前得了吩咐,知道目的地的没多问,安安静静的在门房以候差遣。 夏琳琅心里过意不去,上车之前同阿衡道了句:“有劳了。” 这话一出,竟让阿衡一个高高大大壮汉竟握着马鞭双手都在摆: “夫人可千万别这样说,实在折煞属下了,今日大人叮嘱属下务必要将你安全带回的。” 夏琳琅看着他这受宠若惊的模样,没忍住掩唇一笑: “但你这个样子会让旁人误以为我怎么你了,才会令你如此害怕。” “我有那么可怖?” “不不不,夫人人美心善,乐善好施的,是我,是我不会说话而已。” “那你是怕你们大人?” 这次阿衡没急着回答,抓着马鞭的手有些无措的挠了挠后脑,应当是害怕说错话,半晌都没憋出一个字来,最后只能嘿嘿干笑了两声糊弄过去。 夏琳琅大致猜到了原因,同顾筠私下相处久了,她都快忘了在官场和公务上他还是那个不轻易言笑的大理寺少卿,也不知这人是有多凶,害的她连打听都没有门路。 嘴角忍着笑的同阿衡颔了颔首后,就拎着裙角踩着凳子就步上了马车。 几月不见,赵娉婷还是那副老样子,说不完的话,还有问不完的问题。 “这京城的夏天可真不是人呆的,才辰时刚过日头就这般毒辣。” “你刚从外面进来,先坐下喝口凉茶,一会便好。” 夏琳琅先她一步进屋,已经倒好了茶水晾着,这会人刚踏进来,满身的热气,浅酌一杯凉茶刚刚好。 接过夏琳琅递过来的杯子,赵娉婷已经顾不上什么是女子的娇矜,仰头一口就饮下,又觉得不够,这才端起桌上的水壶又斟了一杯。 夏琳琅轻皱着眉看着她,又看了眼窗外的日头问: “我同你前后就差半炷香,也没见有你说的这般热?” 又是一口饮尽,她手里的茶壶都还没来得及放下,嘴里就又开始喋喋不休了: “那我和你不一样,我是从府里走路过来的,而你可是乘马车来的,这坐着乘车和顶着日头走路能一样?” “你既看到我在车上,怎也不知唤我一声?” 喝了水,解了渴,赵娉婷终于不慌不忙的慢腾腾坐下,话里话外都在揶揄她: “可不兴这样,那可是你家夫君特地为你准备的马车,我上去成什么样了?” 那马车,懂内情的明白人一眼就看得出来是谁的,眼下又是上朝的时辰,马车出现在这里能说明什么? 夏琳琅算是听出来了,她这好友是故意在调侃她,但同顾筠相处久了,她似乎也练就了一张厚脸,竟丝毫不觉得难为情,依旧能一本正经的回赵娉婷: “如果只是同乘一车的话,我倒觉得无妨。” 赵娉婷没大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嗯?” 见此,夏琳琅装作思考的样子,想了半晌才回: “难不成你会对我心生爱意,求而不得要将我强抢而去?” 赵娉婷属实没想过这话能从她嘴里说出来,被堵的不知道该怎么回,又看她脸上越来越深的笑意,这才反应过来是着了她的道,当即就恍然大悟: “好呀你个夏琳琅,如今都学会给我下套了!” 夏琳琅这会已经快要笑出声来,捂着嘴就要忍不住了: “我可什么都没说呢!” 赵娉婷是知道她性子的,寻常之中是断不会说出这样的玩笑话来,心下想了想,她挑着眉看她: “啧啧啧,且瞧你这说话的语气,颇有你家顾大人的风范,可是成婚之后被宠的无法无天了吧?” 夏琳琅半掩着嘴:“哪有你说的这样。” 赵娉婷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继续追问: “那你便说说,这成婚都小半年了,就没点不一样的?” 夏琳琅:“你指的是…” 话还没说完,就见赵娉婷已经在点头,夏琳琅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但脸厚归脸厚,有些话真要无所顾忌的说出来,她还是觉得难以启齿的。 “就…就那样啊……” 回答的也就支支吾吾的。 “那样是哪样?”赵娉婷连续问。 “你别又是害羞了?” 夏琳琅实在是憋不出来,又不想她赵娉婷继续问下去,索性有些话又不会传到顾筠耳里,半真半假罢了,豁出去一把: “就是和你想知道的一样,这总行了吧。” “这样啊…和那野史话本子上说的比又如何? 听听这究竟是什么话,她赵娉婷闺中闲来无事的时候,难道还看那种东西吗? “你…还看那种东西?” 她无所谓道:“略懂皮毛,哎呀,你别打岔,快说啊!” “到底是厉不厉害,行还是不行!” 这问题问的,她还能说不厉害,不行?当然是要说厉害,行了。 后面赵娉婷问了些什么她都记不清了,反正都挑顾筠的好话来说。 “那么厉害吗?” “那你是什么感觉?” “我说夏琳琅,你们夫妻俩就不能节制一点?都大半……呜呜呜。” 虽说这是在雅室里,但夏琳琅心虚,总觉得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周围像有眼睛在盯着自己,连忙捂着赵娉婷的嘴,害怕后面又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我的赵大小姐,您老是想把所有人都招来吗?” 赵娉婷动弹不得,摇摇头不行,眨眨眼也不行,最后还是一副无辜的样子看着夏琳琅,反复几次摇头又眨眼,才让夏琳琅放开她。 “那看来他顾少卿这次是当真了?” 夏琳琅忍住想继续捂她嘴的冲动,点点头: “嗯。” “特地去求赐婚的旨意也就罢,还算好时机陪你回门,在你那爹娘面前给你长脸,啧,旁人面前都宠成这样,难以想象私下里又会是怎样。” “哎…你也算是有了一个好的归宿,我自然是放心不少,也不必再担心,这偌大的京城日后没人护着你,替你撑腰了。” 夏琳琅不住的在点头,是为了附和赵娉婷说的话,也时不时的还会回应一两句。 眼神不经意间看向了窗外,赵娉婷突然‘呀’了一声,她一 深一浅还在点着的头一下就立住了,美目圆圆的看着人就问: “怎么了?” 听到声音后收回视线,看到夏琳琅懵懂的样子,她有些懊恼的拍了拍额头,这才找补的解释: 第138章 “没怎么,我想应当是我看错人了。” 好奇心驱使,夏琳琅顺着就往窗外看了一眼,也除了来往过路的行人和车马外,无甚稀奇的地方。 又说起一日后要去周主事家开宴的事,夏琳琅这才知道赵娉婷的父亲,也在受邀之列上。 “你也要去吗?”她问。 “怎么,听你这口气,也会去?”赵娉婷反问。 夏琳琅点头,顺势就说起了顾筠让她一道去的事。 “我怎么听你这意思,觉得你是在同我说你们夫妻有多么恩爱。” 她不认同,捏起已经凉透的杯盏饮下满满一大口: “你知道的,我是向来都不爱这种场合。” 拘谨约束,所为还处处受限… 赵娉婷不置可否,支着下颌颇有兴致的同她分析: “既如此,那便是你家顾大人在蓄意而为了。” 夏琳琅:“这有什么可蓄意的目的?” “怎么没有!”她立即反驳。 “你想呀,你们成婚都要有大半年了,还从未一起出现在此类的正经场合过。” 她听的似懂非懂,但总归是听出些名目: “你是说…” 赵娉婷点头,眉眼间带着点‘不出所料’的意思: “他分明就知道你不喜这种宴会,但还是连哄带骗的让你点头,不就是想将你带到众人面前,这心思还不够明显?” 赵娉婷还在继续:“可别告诉我说,你没看出来他有这心思?” “有这么明显吗?”她问。 对面的人点头,肯定的回答了一句‘嗯’。 夏琳琅自觉自己这话问的,颇有些像白眼狼,但她怎会连这个都看不出来?顾筠这次看似是在给她挖坑,引她入局,可说到底不过就是想让他们夫妻俩在这种场合里露露脸。 但这些年来她性子养成就是如此,不仅不爱出风头,人前人后皆是能避则避。 这会被赵娉婷数落的缩了缩脖颈: “我只是不想出风头罢了。” 周主事这次喜得爱女,高兴都来还不及,早就扬言要大肆宴请,她都不用多想就能猜到,届时不仅整个三司的同僚都会来,朝廷里相熟的人也都会到,现在光是想想那场景,偌大的一个府里围绕着一大群人,乌泱泱的在那聊天,间或还要用余光来打量她… 赵娉婷一听皱眉问: “这有何难?你什么时候胆子变得这般小了?” 大抵也是被她说的激起了好胜心,是啊,这又有何难?他们既是夫妻,就算举止亲密,形影不离不也都是情理之中,又理所应当的事情?她是在担心什么。 换言再说了,索性就算天塌了,还有个高儿的顶着,左右顾筠到时也会同她一道,又有什么好怕好顾及的? 她正了正色对赵娉婷说: “你说的没错,这又有何难,反正有他在,总是错不了。” 不就是再多受些旁人的注目,反正她这些日子也同顾筠学到不少东西,脸厚便是最最好用的一个,此时都不用,还更待何时? 怕了拍脸,又替自己壮了壮胆,直到这会才后知后觉身上发了汗,连额头都出了些细密的汗珠。 “娉婷,我要出去一下。” 她要出去洗把脸,再透口气。 赵娉婷看了眼她的面色,边咽下喉头的茶水,边点头回:“那你快些回来。” 雅舍是在酒肆的二楼,尽头处便是净室,出了门她先是深深吐了一口气,跟着转身往净室走去。 方才的一腔‘豪言壮语’着实费了她不少心神,心情一会还平复不下来,她悄悄用手拍了拍自己的心口以作安抚,头就略微低了些,没大注意前路上还有人。 直到抬头的时候,目之所及才看到面前有个黑影,本就走的有些急,没等慢下来时,人就已经撞上去了。 “嘭。”的一声。 好在她及时收了不少的力气,对方身上也没什么利器,大家都没受伤,也没酿成什么不可挽回的错误。 但她深知是自己的原因,撞上后便赶紧道歉: “对不住,对不住,你有没有受伤?” 她脑袋被撞的晕晕乎乎的,方才头也只抬到一半,余光里的只看到是个男子,别的什么都不清楚了。 对方没有回答,就这样站在她面前,她心觉的奇怪,揉着脑袋将视线继续往上抬。 ‘冤家路窄’四个字才刚从脑子里冒出来,就又听见那令人犯恶心的声音。 “哟,这不是夏家大小姐嘛,数月不见,还是那么风采依旧。” 第96章 被扰 这会时辰尚早,酒肆的二楼几乎没什么人,过道里都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两个人。 而李二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能清楚的在四周回响,又一字不落的落入她的耳中。 之前的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一年有余,是以当夏琳琅在看到李二的第一眼时,并未能及时的认出他来。 直到那浮浪又不庄重的话又从男人嘴里无所顾忌说出来时,熟悉的记忆这才逐渐回笼。 夏琳琅就这样微微抬着头,面色无波的看着来人,并没有出声,倒不是因为害怕,是觉得恶心。 一年前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她深深皱起眉头看着面前的人,心里却是在往前走继续去净室,还是直接转身回到自己那间雅舍之间做最后的决定。 大抵是看着人一直没说话,又这样呆呆的愣在原地看着自己,李二竟也觉得有些稀奇。 两人之前就认识,哪怕是那件事闹的人尽皆知,他颜面受损后被长辈放出京躲了数月才回来,但当再次见到夏琳琅时,那些看似偃旗息鼓的心思又开始有些蠢蠢欲动了。 毕竟士别三日,尚能令人刮目相看,而距离上次的不欢而散,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人的气质是会变的,可他却觉得似乎连她面容也发生了不少的变化。 正如一朵含苞待放羞羞答答的月季花,经过一年时间的沉淀,终于舒展绽放了所有的花瓣和叶片,漂漂亮亮,娇艳欲滴,好看极了。 可就在李二抱着双臂,用他以为的赞许目光在打量的时候,夏琳琅已经快速的做出了决定。 净室所在的位置在走廊的尽头,而要去那里,就要越过李二才能过去,她嫌脏,就算是看一眼都觉得令人作呕,这走廊狭窄,要越过去,两人免不得会有所接触。 心里有了计较和想法后,根本不用过多的思虑,她转身便往来时的路回去,不想继续同他呆在一处。 动作有些着急,悬在脚踝上的裙摆摇摇晃晃的划出不规则的弧度。 然,双腿尚未迈出去一步,身边有个黑影晃过,下一瞬,那张生的满脸横肉,又实在令人讨厌的脸又怼到了她面前来。 “有劳,借过一下。” 她耐着性子,压着满腔的不满在说。 “我若是不让你又当如何?” 看着她一副不得不忍耐的样子,李二还笑嘻嘻的说话,又开始了他的耍无赖。 可他倒是忘了,月季就是月季,不仅生的美,还浑身带刺,一年之前尚且含苞待放的时候都能扎的人受伤,如今一年都过了,枝干上的刺只会变的更加坚硬。 话落,夏琳琅终于是抬头,拿眼睨他,大抵还是同顾筠相处久了,身上也沾染了不少他的习性,不说话就这样看着人时,竟有种莫名的压迫感。 在这之前李二并未觉得有什么,可当夏琳琅一双凌厉的目光扫过来时,不免还是会被这双眼睛被威慑住。 夏琳琅后退一步,拉开些距离,成,她本来还顾虑着之前的事情,想给两 家彼此留些最后的体面,可人到底是不领情,上赶着来撕破脸面,她又何须去替人担忧? 清凌凌的嗓音就这样从山涧流泻出来,让人声临其境,夏琳琅一张脸漾这着甜甜的笑: “李家在京城也算是个大族,但不知公子可曾听说过一句话?” 李二见人终于回了自己一句,还笑的这样甜,色心骤起,早已将方才夏琳琅的那道目光给抛诸脑后,正了正身子回: “夫子教授的学识亦不再少,但姑娘既这样问了,某愿闻其详。” 夏琳琅听后继续回: “我就比不得公子了,学识太少,且大多都是一知半解,只依稀记得,好像有句话叫做‘好什么不挡道来着’?就是不知公子能否解惑一二。” 好狗不挡道,京城里三岁小儿都懂的道理,李二怎会没听出来夏琳琅是在骂他。 按理说,恼羞成怒是必然的结果,但夏琳琅却是忽略了人的面皮能厚过怎样的程度,这李二不仅没生气,还颇为得意的嗤笑了两声,看着她说: “姑娘以为我会如何做?” 夏琳琅没说话,但她的确没料到李二竟然没有生气,依旧还能笑嘻嘻得到同她继续周旋。 之前的记忆已经慢慢的涌了上来,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忽略了一个问题,男人和女人在力量上有着天然的不对等,上次是她趁李二不备,用杯盏才砸伤了他,可这会她手里没有任何可依仗的东西,周围也一样没什么人。 第139章 慌乱和紧张在缓缓蔓延,哪怕心里已经有所畏惧,但她决计不能让对方看出来,后背挺的直直的,就这样看着对面的李二: “我与你不同,自然不会做这等挡人来路的事,也没有这样寡廉鲜耻的所为来让世人所诟病。” 他笑的猥琐,面上丝毫不为所动: “既如此,那同我这等寡廉鲜耻的人有过接触,你也是会膈应的吧?” 夏琳琅一听这话当下便皱眉,声音不自觉的拔高了些: “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心里想的那个意思。” 他说的轻描淡写,像是笃定能猜到她心里的想法,就是这幅样子,才真的是让人越看越膈应。 夏琳琅见此,强忍着浑身的不适,不想再继续同他掰扯下去了,她正了正身子,往走廊一旁靠了些,想要尽快结束这场无稽之谈: “还请借过一下。” 李二见状,依旧是无动于衷,嘴边甚至擒着浮浪的笑,脚步随着她的方向也挪去一步。 两人的距离就又靠近了,且已经是超过寻常男女接触的距离。 衣袖宽大,能遮住不少的事物,夏琳琅在李二察觉不到的地方,已经悄悄握紧了自己的拳头,自从李二靠过来后,她能很明显的感到自己浑身在不自觉的紧绷。 担心的事不知还会不会发生,但她半点都不敢松懈,她方才就已经想好了,若是李二一会又要不规不矩,她便像上次一样的反击回去,这次,她必定半点情面都不留。 应当是看出了她的紧张,李二只挪动一步后就停止了动作,两人之间错了有半臂的距离,他看着人笑,却没说话,下一瞬,才不紧不慢的凑了过去。 他身形肥壮,又生的满脸粗鄙,哪怕穿的一身华服,还是难掩浑身的匪气,夏琳琅不动声色的将脸往外转,就听他在跟前小声的说: “听说你成亲了?” “这与你无关。” 又听他冷哼着笑了一声,继续说: “可我怎么觉得有关的?” 夏琳琅微微侧目看他。 “那你的夫君究竟知不知晓,你在同他成亲之前还与我相看过的事?” “你!” “我话还没说完,先别急着生气…” 他四两拨千斤的止住她后面的话,夏琳琅就看到从那张十分恶心的嘴脸里又说出恶毒的话: “那他又知道不知道,你曾经被我碰过的事?” “啧啧啧,还真是一朵带刺的花啊,碰都碰不得,我额头上的那道疤,可足足用了一个月才消…” 李二边说边注意看她的神色,见火候已经快要差不多了,又适时的添了一把火: “夏小姐,你说这算不算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到了这个时候,夏琳琅已经不知该说什么来反驳,就算把她这辈子所有能想到的,最肮脏,最污秽,最难听的话都说出来,都不足以叙说他这无耻的所为。 她已经气的浑身发抖,原来人在气极的时候,是真的说不出话来的,她这会只能喘着粗气,一双眼睛瞪着身边的人,却说不出任何的话来。 李二见状却是更加兴奋,他假意往四周看了一眼: “今日你可是孤身一人来的?如此可见,你这夫君对你也是不过尔尔…” “我夫君对我如何,尚且用不着你来评判。” 他环住了手臂,饶有兴致: “既如此,那姑娘不妨再考虑考虑在下?毕竟李某这一年多来,对姑娘的心思还未曾变过…” 夏琳琅听这话真的是嫌恶到了: “无耻之徒。” 这已经是她在当下里,能想到的最出格的话了,意识到是真的不能再待下去了,说完这句话后,她已经顾不上还在前面挡着路的人,极快的一个回身跨步,等眼前的李二反应过来时,人都已经越过他往来路去了。 走廊虽说无人,但到底是在外面,他还不敢轻举妄动,无法明目张胆的将人拦下,只能看着人愈走愈远的,嘴里还是没打算放过她: “夏小姐,你我好歹相识一场,怎么,这便是你对待友人的态度?” 走在前面的人没有回头,连脚步都不曾顿一下,反倒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 听到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进来,坐在窗边的赵娉婷一回头就看到是夏琳琅。 “不就是去了一趟净室,怎那么久才回来?” 夏琳琅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在听到声音后朝着人苦笑了一下,接着便径直走了过来。 赵娉婷见她不说话,面色也有些不对,心下顿时就有了猜想,等人走近后一把就将人拉了过来,看着人夏琳琅这会的面色,直截了当的就问: “方才可是出了什么事?” 说到底,也就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她倒也没打算瞒着,稍稍默了一会,这才慢慢开了口: “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就是碰上个无赖。” “无赖?谁呀?”能从夏琳琅口中听到无赖两个字,也不能怪她不好奇了。 夏琳琅原本是打算去净室清理一下自己,现在好了,遇上个拦路的,到这会脸上的汗渍都还在,愈发的不舒服,无法,只好先用丝绢对付一下。 她将东西从袖口里拿出来,轻轻叠了两下,这才不疾不徐的回答赵娉婷的话: “李二。” 赵娉婷可没她这般镇静,那两个字一出口,她声音陡然拔高: “李二!” “他怎么会这里?不是说被李家遣送出京了吗?” 夏琳琅还在擦汗,无奈的神色下又无力的叹了一口气。 “左右人家才是一家人,怎可能为了一个所谓外人,就真将自个儿的孩子给送出去吃苦,不都是做给外人看,免得落人口舌。” 赵娉婷没错过她这会的动作,又联想到她方才出去了那么久,半猜测的问: “那那个无赖他又为难你了?” 夏琳琅的动作顿了下,片刻又点头。 赵娉婷一听,蹭的一下就从桌前起身,脚步止不住的在屋里踱来踱去,恨恨的语气: “真真是本性难移,咱们就不该指望他会有所悔改,李家这样做只会更加助长他的气焰,以后也只会变本加厉!” 说完,转过头看着夏琳琅接着又问: “这青天白日,外面又大庭广众的,他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吧?” 提起这个她心里便来气,赵娉婷方才的那句话还真说到了点上,可不就是变 本加厉吗? 她简单的同赵娉婷提了一嘴方才的事: “此类人,寡廉鲜耻,毫无悔改之心,眼里压根就没有出格二字。” 赵娉婷听完,已经气的牙都痒痒了,伸手指着外面的走廊,口不择言的道: “他他他!他竟然说得出这种话?” “也不知道拿面镜子照照自己,到底是人是鬼,连你家顾少卿的一根头发他都比不上,还敢对人有所指摘?” 赵娉婷听后也是无言以对,边说边摇头,只觉得整件事荒谬至极。 夏琳琅却只是放下东西,附和般的说了两句: “还很目中无人。” “对对对!之前我也只是听说过,没想到这世上竟真的有这种人,恬不知耻,斯文败类!” “那文大人在官场上饱受赞誉,怎会有这样的一个外甥,说出去旁人都是要在背后指点的,真是家门不幸。” 将事情说了出来,又发泄了一通后,夏琳琅方才低沉的心情好受了不少,赵娉婷却还在替她打抱不平: “这事回头会告诉你夫君吗?” 夏琳琅想了片刻,摇摇头: “不太想。” “为何!这人可是惯犯,有一就有二,你不彻底断了他的念想,他还会来骚扰你。” 夏琳琅缩了缩肩膀,想起顾筠之前在夏家替他撑腰的事,犹犹豫豫的说: “我是怕他会比你更生气…” 真要那样的话,也许后果还更严重…后面这句话她没敢说出来,但只要稍微的一思忖,就能大概猜到。 现在顾筠是还不知晓这件事,可一旦知晓,连她都不敢说结果会怎样。 赵娉婷一听这话‘嘿嘿’了两声,眯着眼睛凑过来看她: “看来数月不见,同你家大人的感情是日渐升温啊…” 夏琳琅猜到她后面又想说什么,及时的躲开她的视线: “所以这件事,你要替我瞒下来才是。” 赵娉婷不理解: “瞒着作何?” 她努了努嘴,在想这话应当去说: “我是怕李二受不住他的手段……” “啧啧啧,夏琳琅啊夏琳琅,瞧你这话说的,人顾少卿是这么不分轻重的人吗?冲冠一怒为红颜这事,不是人人都会去做的。” 她别了别嘴,答非所问:“反正,你答应我就是了。” 赵娉婷的眼神往外面去了去: 第140章 “那便任由外面那个无赖逍遥法外?” 夏琳琅摇了摇头,今日这事她没打算就这样算了,但如今还不是时候,她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才行。 她问:“我好像听说,李家和周家的私交一向不错。” 赵娉婷边想边点头:“是有这么一回事,听说那周主事在去刑部之前,同李二的父亲在一起共事过。” 夏琳琅:“那,想必明日的周家的宴,李二也收到了拜帖。” 她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好奇的问:“你又想到什么了?” 夏琳琅勾着唇笑了笑: “娉婷,还有件事可要请你帮帮忙。” “你先说什么事。” 之前那件事闹的不小,李二这次定是偷偷回的京,李家若是还想给他在京城谋份差事,必定是让他这些日子夹着尾巴做人。 但奈何这人浪荡惯了,高墙大院的怎生关的住,明日是定会去赴宴的,只要在明日宴会上稍微的出些差错…… 这个节骨眼上,李二本就‘风头正盛’,在添一把火也未尝不是件坏事。 “你是想让我爹明日在宴上提一嘴,说他假意想要认识一下李家?” 夏琳琅点头:“最好是能让李家主动的将李二给推出来。” 李家虚荣,之前因为李二的事情,自觉颜面扫地,是以一定会抓住这次机会好好的挽回一些脸面,只要在这个时候,让李二适时出现一下,又适时的出些‘应有’的差错。 赵娉婷总算是听明白了,上扬的唇角掩饰不住笑意: “我算是明白,何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了,同顾少卿待在一起久了,你这胆子是愈发的大了。” 夏琳琅接着说: “李二这人刚愎自用,又自视甚高,在京城里应当树敌不少,且大家应当还不知晓他已经回京的事,明儿只要一出风头,自然会有人去寻他的不快。” “成!就这么办!” 第97章 偶遇 数月都不曾见过的好友,一说起话来就忘记了时辰,等到两人天南地北聊的不知今夕何夕的时候,一抬头才发现已经乌金西坠了。 两人同时看了眼窗外,都颇有默契的笑了一下,最后还是赵娉婷先出声: “走吧,再晚些我害怕你家顾大人找上门来。” 夏琳琅倒也没反驳,只是这次却饶有兴致的看了她一眼。 赵娉婷被她看得不自在,问:“你作何这样看着我?” 夏琳琅起身,顺手掸了掸衣裙上的褶子: “你老这样揶揄我,就不怕日后我寻着机会‘报仇’回来?” 她还以为是什么要紧的大事,哪知就为了这?顿时便没心没肺的笑了笑: “怎么?这就想着要‘报仇’了,那恐怕你是没这机会了。” 夏琳琅:“难不成你还能独身一辈子?” 两人边说边往外走,说起这事,赵娉婷更是大言不惭: “不然你还以为谁都同你似的,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能等到那个相守一生的人?” 夏琳琅:“这不还没开始,你就说这些丧气话,还是说,你已经有了心仪的人?” 赵娉婷摇了摇头,说:“我不过是感慨罢了,由来都是知音难觅,就算是君子之间都难寻一个能举樽共饮的人,更别提茫茫人海中要求一称心如意的夫婿了。” 闲聊着,便说起了她之前回祖宅的事,她父亲赵大人因多嘴说要弹劾朝中的某位官员,后来话赶话的传到对方耳里,人家得了消息提前便做了防范,顺势还摆了她父亲一道。 那段时间的赵家过的可谓是如履薄冰,赵娉婷的母亲担心就此出事,便提议让赵大人告假一段时日,一家人好出去避避风头。 哪知这赵大人是文官做的久了,身上多多少少都染了些官场上的气息,自视甚高,觉得赵娉婷的娘亲就是一内宅妇孺,目光短浅,不堪大用。 夫妻俩就这件事产生了不小的分歧,赵娉婷的娘亲坚定的认为枪打出头鸟,让她爹不要去同对方硬碰硬,明哲保身之类的话说了是一遍又一遍。 但赵大人就是不肯听,觉得自己为官这么些年来清正廉明,没有什么能让人拿捏之处,无论如何都不肯听取其夫人的意见,夫妻俩多年的感情出现了嫌隙。 再稳固的关系也禁不住日日夜夜的争吵,最后,也不知是经历了多少次的大闹之后,赵娉婷的娘亲终于是累了,倦了,扔下固执己见的夫君,带着赵娉婷心灰意冷的回了祖宅。 说到最后,赵娉婷已经不复之前的面色,一副平静的不能再平静的样子: “夫妻爱侣之间,不就是要互相信任和包容,要不是这次从头到尾的看清了我爹是什么人,或许我会还对婚姻有所期待。” 夏琳琅默默地听着,没有做声。 赵娉婷苦笑了一声: “我爹只顾他那点文人风骨,说什么只有懦夫才会躲,他才不会去想若这次不是侥幸躲过,我们全府上下现在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往大了说,他的确是守住了他口中的清流,可在我和我娘的眼里,他这就是自私,半点没有顾虑自己的妻儿和府上那么多人的性命。” 她缓缓的落完最后两个字,终于是将心底的话全部吐露出来,她颇有些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气,这才对着夏琳琅笑: “所以啊,想要取笑我来‘报仇’,我劝你是死了这条心吧,不是人人都能如你这般的好运,遇上真正的良人,倘若要是老天不开眼…” “尽是胡说!” 夏琳琅打断她的话,不让她继续说了。 “片面之词,这些不过是你的悖论而已,我是不会相信,你也不许相信。” 赵娉婷‘噗嗤’一声笑出来,猜测是因为她婚后没遇上这么些糟心的事情,所以才会这样来劝她。 而她今日实在算是多言了,后面的话也不宜多说,摆了摆手做了个认输状: “行行行,我不说行了吧。” 夏琳琅也学她半真半假的说: “话可不能这么说,指不定再过不久,你就会遇上那个人了。” 赵娉婷知道她这是在安慰自己,吃吃的笑了两声附和回去: “那我便‘借你吉言’?” “我可是在说真的!”夏琳琅认真的在指正她。 两人一路边走边说,等到了酒肆门外时,就看到阿衡已经候着了,天色将夜,但顾 筠的马车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 赵娉婷见之,随即就用手肘碰了碰身边的夏琳琅,小声的同她嘀咕: “我怎么瞧着,那车里像是有人来着,难不成是你家顾大人亲自来接你了?” 那马车的帘子落的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见,她皱眉看了一会,否认: “他今日去衙署处理公务了,应当是不会来。” “真的?”赵娉婷有些不大相信,只觉得看阿衡一身板正的站在那里,就下意识的以为车里有人在。 “真的!” 夏琳琅笃定的回答她,却忘了这会的时辰,早已是衙署下值的时间,但更令她没想到的,等她掀开车帘准备上车的时候,那坐在最里面,靠着车壁的男人,不是顾筠又是谁? 该说不说,赵娉婷这张嘴,难不成是去寺庙里开过光,一说一个准,惊的她都忘了自己是要做什么,还是坐在车里的那人来提醒她。 “站那儿作何?还不上车?” 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哦,好。” 等上了车后才反应过来,赵娉婷还在外面,就准备回头招呼人上车的,却看到人站在下面对着自己挤眉弄眼。 “你怎么了?脸不舒服?” 赵娉婷有些无奈的想扶额,不指望她能明白自己的意思了,最后因为只好她自己来说: “好像是有些不大不舒服,就是说不上来”她假装摸了摸自己的侧脸,余光在看夏琳琅的神情,接着又说“要不我去城西找个大夫看看?” 夏琳琅:“那你快上来啊,我让阿衡送你过去。” 说话的间隙,赵娉婷偷偷往车厢深处看了眼,她同顾筠并未怎么接触过,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坊间对他的评价中,刻板古怪,不苟言笑,浑身都散发着冷肃的气息。 就这悄悄的两眼,都能令人感到畏惧害怕,她下意识抖了抖肩膀,这要不是夏琳琅在这车上,她估摸自己连看都不敢去看。 即刻就摆了摆手:“不了不了,这里离城西不远,我走过去便好。” “那怎么行,你先上来!” 说着,就要伸手来拉她,赵娉婷生怕夏琳琅真给自己拽上去了,边说边往后退: “那医馆就在前面巷子里,你这车太大,进不去,我自己去就好。” 说完,还不等夏琳琅说下一句,她倒先伸手将人推了进去,放下车上的帘子后又扬着声音对着里面说: “我这没什么大碍,想必一会便好,今儿都出来一整日了,你还是赶紧同顾大人回吧。” 第141章 过了两息,没听见人说话,倒是见马车一侧的车窗掀开,顾筠的一张脸就出现在里面: “赵姑娘。” 赵娉婷之前一直没瞧过正脸,如今陡然对上了,赵娉婷也只能讪讪的笑了笑,回:“原是顾大人,久仰久仰。” 顾筠淡淡的颔首了一下,车里看不见的角度,轻轻拍了拍身旁夏琳琅放在膝上的手,是让她不要心急,接着又朝外说: “真不用送姑娘回去?” 赵娉婷连忙摆手拒绝:“真的不用,你同琳琅先回,我一会看过郎中自个儿回去便是。” 顾筠:“这会天色渐晚,一会可是有人来接应姑娘?” “还是说,姑娘是因为顾忌在下的缘故,才不上车?” 赵娉婷脸上的神色不大自然,这位顾大人分明什么都清楚,偏还要故意问出来,夫妻俩在这些地方倒是一样的热心肠。 但都被人这样问了,再要回避就说不过去,双手有些无措的拨了拨耳边的碎发: “大人不必多心,是我家就住在前面的巷子里,离医馆不远,你尽可带琳琅先回也行。” 顾筠没有回答好还是不好,坐在身边的夏琳琅还在一个劲的拽他的袖子,让他想想办法好叫赵娉婷上车,又往车窗外看了眼天色,心里不知是在思索什么。 “但彤彤不放心姑娘,真要放任你一个人,她也不会安心同我回,不若…” 事情就是那么的凑巧,顾筠后面的半句还没说完,眼见车里车外的人还在僵持不下的时候,燥热的空气里突然传来一道爽朗的声音: “顾子楚,你怎么在这?” 声音一出,车里车外的三道目光俱都投了过去,夏琳琅听出了是李循的声音,当即就掩饰不住内心激动的情绪,捏了捏顾筠的指尖。 男人回眸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只是勾了勾唇,下一瞬便起身下车。 赵娉婷没见过李循,只偶尔会从父亲的口中听说这个人,人和名字对不上,所以不认识,这会看着两人几乎同时从马车里下来,李循摇着一柄折扇,正风流倜傥的在同顾筠说话,他伸着脖子在往这边看过来。 “还真是一刻都离不了?这才刚下值,连府都没回就巴巴来这儿接人了?”李循猜到他在这儿的缘由,又开始习惯性的揶揄起他来。 顾筠不语,算是默认,但下一瞬便反问他: “你怎么在这?“ ‘啪’的一声,李循打开折扇,边摇边发出一阵啧啧声: “还不是怪你这马车太惹眼,路过这里想不多看两眼都不行。” 他也是刚从刑部下了值,正要回府的路上,无意间往车外一撇,就恰巧看到了他的马车。 顾筠问:“你一会可有要事?” 李循以为是自己听错,有生之年还能听到顾筠主动来问自己行程,停下动作再次确定:“你说再说一次?” 他也没弄懂顾筠究竟是要做什么,听见他又说了一次后,下意识就说了句‘没事’但接下来的发生的似乎太过顺理成章,得知他并没有要事过后,顾筠没在多言,越过他,却是朝着他身后的赵娉婷走去。 还站在马车旁的赵娉婷也跟着一头的雾水,就听顾筠说: “姑娘既和彤彤一道出来,那我们便不能将你半路扔下,但我知姑娘心有顾虑这才不肯上车,只眼下问题已经解决,还请姑娘和彤彤同乘一车才是。” 赵娉婷听明白他的意思了,但还是下意识的看了眼站在他身后的李循,有些犹豫的问: “会不会又给大人添麻烦了?” 听顾筠的意思,应当是让她和夏琳琅同乘一车,而他则是和李循共一车,这事怎么听来都是麻烦人家的意思,她颇为不好意思。 但面前的顾筠却摇摇头,道了句‘无碍 ’后,就朝着身后的马车伸了伸手,赵娉婷见此,终是不能拂了他的好意,微微欠了欠身后,就朝着马车而去。 她倒是不声不响的上了车,还在后面的李循却是拉着顾筠叨叨个不停。 “这又算个什么事?可别告诉我你顾子楚是今儿突然想大发善心了?” 顾筠没打算解释太多,眼神睨了他一眼,半句话也没说,就往他的车上去,李循见状,嘴里嘿了一声,赶紧跟上。 “天底下哪还有这样的事?无缘无故征用我的车就罢了,怎么我连过问一下都不行?” “又是哪路的神仙,值得你顾少卿屈就同我一辆车?” 顾筠嘴上不提,但李循自己心里却很明白,他嫌自己聒噪,会扰乱他的思路,所以能避开同他共处一室他都尽量避开,除非是他有求于人的时候。 李循不免好奇,自然会追问。 街道上人来人往,两辆马车又如此显眼的在这停留了许久,顾筠不想太招致人眼,三步并两步的就上了车,李循紧随其后,只是嘴里一直都念念有词,直至在车辆坐定,顾筠才出口解释: “那是彤彤的好友,我在车上她不方便进来,就借用一下你的车。” 李循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就是借用一下马车,不是什么大事,何况事情已经发生,再要拒绝也是不可能。 但他就是习惯使然,即便是木已成舟,嘴里还是忍不住要说几句: “真是难为你也有如此好心的一天。” 顾筠撇他一眼:“自然,毕竟成亲过后,我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难道不是?” 李循:“…” 是有变化不少,但这一句话就能堵死别人所有后话的本事,依旧是没变,言外之意,他如今已经不是孤家寡人一个,有了家室过后,难免变的不少。 不知该如何回怼,李循满腔的气都没有地方发,只能是不停的摇着扇子,有些恨恨的看着顾筠。 “既如此,那你可还要多多感谢我不是?”毕竟这两人如今能成亲,他当初可多多少少都出了些力不是。 马车已经开始摇晃起来,两人的车也跟在夏琳琅他们的马车后面开动起来,顾筠懒掀开身边隔窗的帘子,往前车看了一眼,漫不经心的回答: “是,当初全凭了你,我才有今日,”话落,手上的帘子也应声落下“而我也并非那等知恩不图报之人,不若,我也替你物色物色?” 这话听的李循连连摆手,连扇子都忘了摇:“别别别,多谢你的好意,可千万别把我往火坑里推,再让我多过些清闲日子…” 顾筠:“真不用?” 李循笃定的点头,回答的一脸的认真:“真不用!”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七拐八拐的正往前面巷口驶去,夏琳琅同赵娉婷坐在一处,肩挨着肩,忽然就碰了碰赵娉婷。 人估摸着是有心事,上车后便沉默不语在想什么事情,思绪被人打断,回头便看着夏琳琅: “怎么?” 夏琳琅不觉有些奇怪:“从方才上车后你就一直不言不语,有些不对劲。” “哪有……”这话回答的有些言不由衷。 夏琳琅没往别处多想,这会心里还记挂着上车前她说的事,笑着挽了挽她的手: “没有就最好。” “说来也是正巧,李循恰好路过,否则你肯定不会上车来。” 赵娉婷嘴硬不肯承认:“我可没这样说。” “但你会这样想!不然怎么周旋了那么久,就是不肯上来?” 见她越说越来劲,赵娉婷赶紧将话岔开: “方才那位,就是刑部的李大人?” 她点点头,若有所思:“嗯,就是刑部李循李大人,你之前没见过?” 赵娉婷摇摇头:“略有耳闻。” “说起来,他这人同你还有那么些相似之处。” “你是说?” 夏琳琅笑着说道: “还能是什么,都不愿成家,一听到相看两个字就浑身长满尖刺般的抵触。” 赵娉婷听的皱眉:“莫非他也…” “那倒未必,应当是觉得麻烦,”她话说一半,顿了顿,又接着说“你说,难得遇上同你‘臭气相投’的人,你们俩会不会…” “才不会!可别瞎说!”她赶紧捂住夏琳琅的嘴不让她继续胡说。 指缝里,夏琳琅格格的笑声溢出来一星半点,抓着赵娉婷一只手的手腕: “我话还没说完,就急着捂我嘴作何,难不成是你心里有鬼?” 赵娉婷怕自己说得多错的多,索性闭口不谈这话了,倒是夏琳琅,像是嗅到气味的猫儿,巴巴的凑上来说: “话又说回来,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李大人‘多管闲事’,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缘分…” 赵娉婷没将这话往心里去,什么巧合不巧合,缘分不缘分的,说到底就是一次偶遇,哪有琳琅说的这般邪乎… 第98章 赴宴 次日,就到了周家宴请宾客的日子。 也着实算不上什么重要场合,不必去的太早,顾筠早起的时候手轻脚轻的没将人给吵醒。 第142章 府里的琐事好容易告一段落,夏琳琅总算是能睡一个好觉,昨晚送了赵娉婷回来,她洗漱过后倒头就睡,一夜好眠。 又遇上顾筠有心纵容,等她这一觉睡醒,才发现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当睁开眼睛时看到屋子里天光大亮,她先是反应了一瞬,继而便立即起身,急忙掀开薄薄的锦被,嘴里还不忘念念有词: “遭了遭了,怎么就这个时辰了!” 屋外的日光已经尽数的透了进来,耀的整间屋子都亮堂堂的,掀开幔帐准备下榻的时候,她都觉得晃眼的不行,下意识的抬起手背遮了遮那光线。 又半眯着眼在床下逡巡了一会,都没瞧见绣鞋,心里是更加的急了,就在她准备不穿绣鞋光着脚丫下榻的时候,咯吱的开门声恰好传来。 循着声音望过去,正好和顾筠四目相对,没等她开口,就听顾筠在问: “怎么不多睡会?”语调不疾不徐的。 夏琳琅心里本就有些急,又听他这样说,忍不住数落了两句: “你起身了怎么也不叫我。” 顾筠一只脚踏进屋里,一手关门,边说: “就想让你多睡会。” 夏琳琅努着嘴,面上有些无奈:“可今日是周主事府上宴请,我们去晚了会失了礼数。” “帖子上都写明了时辰,你这会起还不算晚。” 坐在榻上的人有些责怪的看了他两眼,没再说话,继而又低下头来找鞋。 顾筠的手里似乎拎着东西,正朝着她这边走来,见她低着头在寻什么东西,顺便就问: “在找什么?” 夏琳琅没抬头,光光的两只脚丫就搭在床榻边上,身上的衣裙随着她往下探的动作,朝上扯了扯,又白又圆的十个脚趾就这样在顾筠眼底若隐若现。 她这会似乎很忙,轻拧着眉心,连头都没功夫抬的就回了顾筠: “我的绣鞋不见了…” 昨晚她实在是困倦了,从净室出来后倒头就睡,只记得临上床前两只绣鞋没什么规矩的乱踢,等这会找不见了心里才觉得懊恼。 顾筠唇角轻哂了一声,拎着手里的东西慢慢踱步过去,夏琳琅只在余光里瞧见他慢慢的走了过来,没当回事,还继续在找她要的东西。 正找的认真的时候,撑在床榻边的身子忽然就被他拽了起来,陡然失去了平衡,她也吓的一惊,靠在顾筠怀里嗔怪了一声: “你不帮忙就算了,别来给我添乱…” 说完,就准备将男人推开继续忙她的去,可一双手还没来得及使劲,顾筠就将手上的东西给凑了上来。 “是在找它?” 她方才一门心思都在床下找东西,压根儿没注意就在顾筠手上拎着,实在是及时雨,惊喜之余就准备顺手去取: “怎么跑到你那哪里去了…” 然,手才伸过去,顾筠却往回一缩,她抬头一看,以为是他故意在捉弄自己,所以才不给她。 “都这个时辰了,快给我,别闹了。” 顾筠挑眉看她:“是你的么?就伸手来取?” 夏琳琅眼下是满脸的疑惑,反问他: “不是我还会是谁的?” 听听这话问的,顾筠都没忍住失笑了一下,是啊,这里是他们二人的屋子,那东西又是在他手里拎着的,不是她的又是谁的? 夏琳琅瞧着他的反应,嘴里妙语连珠: “难不成,是顾大人给别人准备的?” 话落,顾筠松手将人放下来,揽在怀里,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说这话的人可真没良心,也不先瞧瞧东西再说。” 说完才重新把手上的东西递过来,这次夏琳琅可看清了,他手上的是绣鞋不假,可也正如他所说,却不是她昨晚穿的那双,且看着上面的花样也不是她的。 “这是…”她看了一眼顾筠,欲言又止的问了两个字。 顾筠笑着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下一瞬便从榻上起身,在她面前蹲了下去。 “欸…” 就看到,身姿挺拔高大的顾大人,就这样屈就的蹲在她面前,空的那只手再懒懒的往前一探,夏琳琅就知道是他扣住了自己的脚踝。 不是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顾筠这人,单看表面斯文禁欲,不识风月似的,曾经的她也是这般认为,可婚后她才方知… 那些什么端方君子,如圭如璋的词…只能形容白日里的他,对,就是白日。 因为夜里的顾筠,和这些词压根不沾边,甚是是怎么荒唐怎么来,怎么放肆怎么做… 别说是脚踝了,更放肆事他都做过,更荒唐的地方他也碰过,捏着她的脚踝就敢… 可越是这样,夏琳琅越是不敢想,生怕他是又想做什么,急急忙忙的就想将脚踝从他手中抽回来。 “你,你干嘛…”她这话说的都没有底气。 顾筠听出她声音在发颤,脸上笑意的不减,一手紧紧的扣住她,不让她躲,另一只手则是捏起他方才拎回来的绣鞋,反问夏琳琅: “你说我想干嘛?” 夏琳琅:“…” 还不待夏琳琅回答,就看到他将绣鞋往她的脚上去够。 这事他做的认真,神情上看,半点都没有狭睨的意思,没几下他便将一双鞋给穿好,倒显得她,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穿好后,顾筠特地瞧了几眼: “瞧瞧,喜不喜欢?” 夏琳琅将裙角轻轻拎起,新鞋子,绣的新花样,鞋底软,上脚过后自然又舒服又好看,当然喜欢的不行。 垂下眉看了几眼,大抵是才在心里腹诽过他,这会脸上神色还有些不自然: “怎么突然就要给我换鞋了?” “昨儿夜里牵你下车时才发现,之前穿的那双花样有些摩破了。” 她努力回忆了一下: “可那双是上个月才新做的,我这些天都没怎么出去过,怎会磨破?” 看着她这认真的模样,顾筠没忍住捏了捏她的脸,宠溺的语气在说: “有时候觉得你大可不必那么聪明,适当的装傻充楞不好么,嗯?” “难道就不能是你夫君我,单纯的想送你鞋子?” 夏琳琅一听这话便脱口而出: “原来就为这?害得我还以为…” 男人没错过她不自在的神色和欲言又止的话。挑着眉问: “以为什么?难不成你以为我是想…” 没让他把话说完,夏琳琅听着不对,就赶紧打断他。 “好啦好啦,你别说话了,我,我要去净室了,你,你,你先让开…” 说完,半推半就的将人拉起来,又推到一边去,这才跌跌撞撞的往净室去。 人是暂时分开了,脑子里却一直都在想,这人为何无缘无故的要给她换新鞋,直到从净室出来,看到桌上的托盘里,整整齐齐的放着的东西,这才明白他今早的用意。 … 白日,街上人影憧憧,顾家去往周家的马车正慢条斯理的在挪动着,依旧是阿衡在外驾车,灼灼的烈日下刺的人眼睛都快睁不开,正是如此,他才更是半分都不敢松懈。 而车里,夏琳琅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偷看身边的人了。 车内空间狭小,且就两个人,顾筠怎会错过她的这些小动作,稍加留意,一个‘不经意’间,就成功‘捕捉’到她的视线。 看着身边人强装一脸镇定,没什么事情发生的样子,顾筠直接开门见山: “又有心事了?” 夏琳琅被人抓个正着,又偏巧被猜中了心思,讪讪的笑了笑: “也,不算。” 顾筠说完,人就往后的车壁上靠,整个人一副懒散不羁的样子: “可你从上车开始,就有话想对我说,已经看了我好几次了。” “很明显吗?”她问 顾筠点头,揶揄的说: “如狼似虎,含情脉脉,恨不得下一瞬就要将我生吞活剥了…” 见大白天,他又开始信口雌黄,夏琳琅没好气的拍了拍他,让他稍微正经些。 男人这才正了正身子,神情没变,但说的话正经了不少: “你先说。” 既然话已说开,夏琳琅索性也不藏着掖着了,迎上他的视线就问: “你今晨有些奇怪…” 他皱眉,重复她的话:“奇怪?” 夏琳琅点点头,将视线从两人胶着的目光中挪开,逡巡在这身衣物上。 顾筠随着她的视线走了一圈,不必多言,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夏琳琅凑近他,虽说车里就他们两人,但她还是有意无意的压着声音: “我以前穿什么你都不过问,怎么今日……” 不仅给她挑了衣裙,连鞋子都一并挑了。 顾筠听完问她:“不喜欢?” 她摇摇头,视线又看了眼:“喜欢,就是觉得,会不会招摇了一些。” 这会又想起刚从净室出来看到托盘里衣服的时候了,此前根本就没想过顾筠会准备这些,心里有疑惑,更多却是好奇。 第143章 “这是什么?”她那会问。 男人慵懒着往桌上扬了扬下巴: “给你准备的,去试试?” 那衣裙一拎起来就抖散了,霎那间,透进屋的日光就这样穿过,衣裙上的褶子也在阳光下显得流光溢彩的明目,再配上她那双新鞋,简直就是神来之笔。 夏琳琅有意无意的抚着身上的衣裙,车里没有光线,就是一件很普通的衣裙。 顾筠听出她话里有话,轻哂了一声: “你且说说,怎么就招摇了?” 这话要放在方才,她肯定能回答出来,但这会… 憋了半天,她说的支支吾吾: “反正就是不能抢了人家周主事的风头。” 话落,顾筠正好将手伸了过来,她一愣,没来得及制止,就看见那双带有薄茧的手在替她整理衣裙。 今日街市上人多,马车摇摇晃晃的这会都还没到,坐的久了,衣衫难免上难免会压上褶子。 她话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男人却依旧心无旁骛的在做手上的事情。 顺了顺裙子上流光溢彩的褶子,接着就是袖口,最后整理到衣襟的时候,才见他偏着头自语: “不就一身衣裳而已,还不至于会抢了谁的风头,你方才也看到,这衣裙若是没有日光,便是再普通不过。” 话虽如此说,可她还是不放心:“可是…” 他小心的抚平衣襟上的褶子,顾筠抬起双手压在她肩膀,同她四目相对,神情比方才认真许多: “彤彤。” “嗯?” “你都说了,今日不好抢了周主事的风头,但这又是我们成婚以来第一次一同去赴宴,我自也不想让你被大家忽略。” 肩头的压力渐渐变小,夏琳琅也听的清楚,垂在身侧的手指有意无意的在摸索身上的布料,心里还在思索他说的话,就觉得有什么东西划过耳郭。 她一下捂住晃动的耳坠,抬头看他: “你,你拨我耳坠作何?” “让你回神了,还没想明白?” 夏琳琅还捂着耳朵,别了别嘴: “你可真是思虑的周全。” 他边笑,边靠回去眼眸都没有离开她: “这没什么,谁让你把我迷的神魂颠倒,让我已经离不开你了。” 夏琳琅闭了闭眼:“行了,快别说了。”她已经快听不下去了。 顾筠轻笑,忍住指尖又想去拨她耳垂的冲动。 … 第99章 再遇 虽说路上耽误的时辰不少,但最后还真如顾筠说的那样,紧赶慢赶的好在是赶上了在开席前抵达周家。 也算不上什么正经的场合,就是大家凑在一起热闹热闹,再看看这周主事家里新添的这口人丁,没那么多的规矩讲究,也就没有男女分席。 夏琳琅他们到的不算太晚,只是顾筠风头正盛,一进府门就有人凑上前来,寒暄的寒暄,作揖的作揖,夏琳琅就站在他身边,此前着实是没经历过这样的场合,说是受宠若惊都不足为过。 顾筠忙着回应别人,间或还要引荐一二,一来二去的次数多了,夏琳琅觉得脸都笑的有些僵,就趁着人少的时候,扯了扯顾筠宽大的衣袖。 “嗯?”男人有所察觉,稍微往她这侧偏了偏头。 “不会一直都这样吧?” 是说一直站在这里的话,就源源不断都会有人迎上来,她凑在顾筠耳边小声的问,男人的手虚虚的扶在她的腰上,嘴里含着笑,猜到她不习惯这样的场合。 “知道你不自在,等待会进去过后你便找个借口溜走,然后去寻赵姑娘如何?” “这样行不行?” “有何不可?难不成你是想继续在这里?” 她急忙摇头,脸上写满了拒绝:“我不要。” 两人就这样在一旁窃窃私语,殊不知这一幕落入旁人眼中,依然在人群里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那位就是顾大人去岁新娶的夫人?” 坐在远处八角亭里的一群夫人小姐自然没错过这热闹,不敢明目张胆的谈论,一个个只能拿着团扇遮着面在小声嘀咕。 旁边一黄衣女子细细的瞧了对面的人两眼,这才回: “就是她,当初在街市上顾大人传圣旨的时候我远远儿的看过一眼,不会认错。” 那女子听后,兴致缺缺的摇了摇手里的扇子: “都说这美人关,英雄冢,之前就有传言说这顾大人不近女子,不通情爱,可今日看来,真真是那些人以讹传讹,这哪是不开窍,是没遇上那个对的人罢了。” 立即就有人附和: “怎的不是,且瞧瞧那样,护的跟什么似的……” “欸,你要是羡慕,也叫你娘替你物色物色啊!” “你,你别胡说!” “那你艳羡个什么劲儿……” 说完,就看人做势要起来,边笑边闹的逃走了。 凉亭内正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言语间也尽是对夫妻俩恩爱的叙说以及对夏琳琅的艳羡,但这边的两个人却并不自知,也好在三两句的话一会就说完,顾筠就松了手,改为牵着人往里走。 周家不算是地道的京城人,祖籍是在南方,只是早些年随着周主事中了榜,在京谋了职,一家人这才得以在京城生根,但尽管这么些年生活下来,有些自小从家乡带来的习惯还是没有全部摒弃。 府里的小桥流水和亭台楼阁便是最好的证明,庭院里,不经意间都透露着南方人的温婉和细腻,和舅舅骆家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看着熟悉的造景,夏琳琅难免觉得亲切,越是往里走,这种感觉就越是强烈,心里激动不已,身边的顾筠能感受到她的心情,笑着说: “就这么喜欢?要不要把我们的宅子也弄成这样?” “不要。”她一口否决。 “为何?”顾筠问。 夏琳琅:“留个念想吧,真要是天天就能看到,说不定我就不想回去了。” 脸颊被人轻轻捏了一下,她故意拧着眉毛侧头看着男人。 “还想着要回去?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她挑了挑眉: “是啊,就是养不熟,你当如何是好?” 顾筠放下手来,改为揽着她的腰,两人距离凑近: “还能如何?一定是我哪里没有做好,才会让你有想回去的念头,除了加倍的对你好,我还能如何?” 夏琳琅挑着眉看着他,嘴里揶揄: “啧啧啧,这甜言蜜语,可让我怎生是好?” 顾筠干脆替她回答: “不如…一直待在我身边,我说一辈子的甜言蜜语给你听?” “不要,你不腻,我都听腻了。” 说完,趁着男人还没有别的反应,她先推了一下,离开他的怀里,头也不回的就往前走。 … 周家这次的宴席摆在正厅,是以,穿过中间的回廊和亭台楼阁就能进到里面。 之前在外面时就见识过顾筠的风头,他也答应过自己一会寻着机会就去找赵娉婷。 是以这还没等踏入正厅,夏琳琅就瞧见四面八方那些蠢蠢欲动的身影,赶紧扯了扯顾筠的袖子,一个眼神过去,他就明白,勾了勾唇,往一边抬了抬下颌,让她赶紧走。 她实在是不习惯这种你来我往的场面话,还是去寻娉婷说说话自在些。 知道赵娉婷同她一样,不爱在这样的场合里久待,她便往人少的地方去寻。 正厅的后面是这宅子的另一处花园,今日大家都聚在前面花厅和正厅,这处花园反而是没人光顾。 她悄悄问了一个周家的下人后,就慢慢的往后院踱。 偌大的正厅里,人来人往,大家不是在寒暄就是在闲聊,热闹的不行,是以少了一两人也都没人发现。 夏琳琅踱步来了这处安静的园子,修筑的曲径通幽的,她前后的瞧了瞧,不仅是没瞧见赵娉婷,连周家的一个下人都没有,看来真的是鲜少有人来这里。 前面正厅还隐隐有高谈阔论的声音传来,她没寻到要找的人,也不打算继续往园子深处走,正待转身准备要回去时,却见角落里有个人影。 还真是‘冤家路窄’,没想到在这种地方都能碰上他李二,原本的好心情忽而就没了,她不打算同他有过多的牵扯,和之前一样,只想离他远远的。 然,双脚才刚跨出一步,身后的人就开了口: “在下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姑娘此举甚是伤人心呐。” 她不予理会,装作没有听见,只顾埋着头往前走,上次在酒肆里,李二就话里有话,但奈何时机不对,想说的还没说完,好不容易这次寻到了机会,怎会轻易放过。 于是三步并做两步,越过前面的夏琳琅,下一瞬,就挡在了人面前。 去路又被人拦了,上次两人已经正面交锋过,脸面早就撕破,是以,这次她不必再留情面,没有客套的场面话,直截了当的就问: 第144章 “你究竟想要作何?” 李二眯着眼睛嘶了一声:“难道一定要做点什么才行?” 夏琳琅不说话,这男人看似纨绔子弟,胸无点墨,但说出的话又句句带着套,稍不注意就被他绕进去。 李二慢慢的往夏琳琅的方向走近一步: “上次在酒肆,姑娘离开的匆忙,我的话都还没说完。” 说完,又左右四面的看了几眼,倒不是怕他会做什么,这里离正厅不远,只要自己嚷嚷几声,附近一定会有丫鬟小厮听见,但就是他这动作有些似曾相识,夏琳琅心里也渐渐有了底。 “怎么?今日这等场合,你那夫君又是丢下你一人?” 已经是忍无可忍了,夏琳琅强忍着心里的怒火,四个字咬牙切齿的蹦出来: “无可奉告。” 李二:“瞧姑娘这话说的,你我的关系还不至于生疏到如此程度。” 夏琳琅:“我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这是在信口雌黄。” “姑娘或许还不知道……”他无视夏琳琅面上的不虞,只顾自言自语。 “自去岁一别过后,我这心里就时不时的会想起你来,害羞的样子,生气的样子,恼怒的样子,甚至连你伦我杯盏的样子都甚是好看…” 那段屈辱的记忆,她都已经忘了不少,如今却被他这样明晃晃的撕开最后一层遮羞布来,夏琳琅不想再听,可每次想提步想离开的时候,这人又稳稳的挡在她的前面。 “你!”她气的不行,打断他的话后,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对,我对姑娘依旧是念念不忘,上次没说完的话,今日我想说完。” 他这半真半假的样子,夏琳琅有些发怵,没敢再继续往前,却是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我看你那夫君对你也不甚上心,正巧,我对姑娘你也余情未了,我府内后宅虽有主母,但平妻的位置尚还空余,若是姑娘对我…”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身后的来路上传来赵娉婷脆生生的声音。 如遇天籁一般,夏琳琅同李二双双往后看,只瞧见一身影风风火火而来。 ‘娉婷’二字尚还留在喉头,就听她已经开始了喋喋不休。 “今儿到底是个什么日子,周主事府上宴请,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 李二不以为意:“我瞧姑娘定也是大家女子,怎会说出这样粗鄙不堪的话来?” 赵娉婷这会已经走到两人中间,不动声色的挡在夏琳琅前面,皱着鼻头在扇风: “还真是阿猫阿狗,不会说话就算了,嘴里还臭气熏天……” “琳琅你是怎么在这这里待的下去的?真是臭死了!” 说话的整个过程,全程没有给李二半个眼神,全然将他无视了个彻底。 李二此人,不惧与人当面硬碰硬,也不怕同人唇枪舌战,却唯独像这样,一拳打出去,像打在棉花上,没人接招,满腔的不忿得不到纾解,这才是最气人的。 而赵娉婷还在中间喋喋不休,看似是在同夏琳琅说话,实则句句都是在内涵他李二,骂人都不带脏字,又能把人气的半死。 李二的面色已经不复方才那样,到了后面是越来越黑,越来越沉了。 “敢问姑娘,是哪家府上的千金?” 这话令赵娉婷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仰着下巴,睨着他: “与你何干?” “怎么不先说说,你方才嘴里不干不净的在说些什么?污了我好姐妹的耳。” 以为夏琳琅已经是块硬骨头,没料到还有比她更难对付的,他深吸了口气,强压着说: “我同夏姑娘是旧识,方才是在叙旧。” 赵娉婷:“旧识?真是旧识的话,之前她怎会用杯盏扔你?” “你!”他有些恼羞成怒了。 赵娉婷:“怎么?还当这里是在别处?你想作何便作何?” 李二忽而就笑了: “姑娘言重,光天化日,我还能无礼不成?只是你这话一出,旁人又会不会误会什么?” 赵娉婷:“误会什么?” “我能做什么?还是说,我做过什么令你如此避如蛇蝎?” 他故意旧事重提,又在挖坑等着赵娉婷 夏琳琅知道他这是在离间二人的关系,没让他继续往下说,她先揪了揪赵娉婷的衣角。 察觉到有动静,赵娉婷只是回头一个眼神,两人就默契的不再说话,相携着往身后的小路走。 李二应当是没料到,正是双方都旗鼓相当的时候,对方竟忽然高挂免战,就这么一声不吭的‘撤兵’了,还有些话没来得及说,自己就被人晾在原地。 … 两人一路边走边忍不住憋着笑,直到出了那后花园,彻底见不到那人了,赵娉婷才拉着去一边问。 “你给我说真话,上次在酒肆里那次,他便是这样说话的?” 方才一路走的急,衣裙上带了些许的浮尘和枯树枝,夏琳琅一边顺着身上的衣衫,一边‘嗯’了一声回答赵娉婷。 这不问不知道,一问她那心里的火气蹭蹭的就上来: “你真不打算同你家顾大人提一嘴?” 夏琳琅摇头,看着她反问: “昨天说的那事,你同赵伯伯通过气儿了吧?” 赵娉婷心里有气,回答的也硬邦邦的,说已经办好了,但还是有些气不过,拧着眉看着她说: “这事你真打算自己扛?” 见她还是点头,赵娉婷更气了,急着问: “我就不明白了,明明有捷径可以走,你却偏要去走那弯路,你们是夫妻,这种事情不就是你一句话的功夫,又何必来寻我…” 瞧着人又要往牛角尖里钻去,夏琳琅赶紧打住劝到: “不是你想的那样…” “是是是,你昨儿不是已经说过了,说这事儿要被你家顾大人知道,担心他会对李二做出什么来。” 没等夏琳琅把话说完,赵娉婷就将话接了过去,说到底,要不是关心自己,这些话旁人也说不出来,夏琳琅也自也不想让人担心,忙说: “所以,一会我们就等着看好戏?” 赵娉婷一副拿她没办法的表情:“真想看看你家顾大人知道这件事后的样子。” “可别。”事情就此打住最好,既能让李二知难而退,受到惩罚,又能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是最好不过。 两人边说,边往主厅的位置去,赵娉婷心里惦记着夏琳琅这件事,担心一会她爹喝酒误事,准备在开宴之前在同他说道说道。 她让周家的下人去带了个话,将她爹从主厅带了出来,挑了一处相对僻静的地方,长话短说了一通。 父亲自是欣然答应,只是好奇心使然,临到末了还是没忍住多嘴问了一句: “你同那李家无甚交集,如此行事的目的究竟是为何?” 赵娉婷记着夏琳琅的话,没将真话说出来,含含糊糊了两句应付了过去,就将她父亲给支走了。 却哪知,前脚刚将人送走,后脚准备回的时候,一转身就瞧见了李循大喇喇的站在她身后,倚着一株樟树在摇手中的扇子,瞧那样子,怕是已经把话给听了个全。 说不上是生气还是什么心情,就是觉得自己秘密在做的事被人窥探了全,心里总归是不舒服,脑子一热,有些话也就嘴快的说了出来。 “怎么李侍郎也有偷听别人说话的爱癖好?” 李循倒也不生气,从树干上直起身子,慢腾腾的看了她两眼,这才问道: “在下只是在这里纳凉躲清净,倒不是故意偷听姑娘和令尊说话的。” 说话客客气气,举止也得体妥当,反倒让赵娉婷觉得自己像是无理取闹似的,面上不自然了那么一瞬,即使不情不愿,但嘴上还是弱了不少: “那便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错怪李大人了才是。” 李循这会收起了扇子,朝着她缓步走来,脸上不少的疑惑: “姑娘客气,只是我方才不小心听了一耳朵闲谈,想同姑娘讨问一二。” 赵娉婷正色的看了眼人说: “大人请说。” 他收手做了一个揖: “我和令尊的疑惑一样,姑娘何以要如此对那李家二公子,殊不知,这事若是被人察觉,姑娘恐会有麻烦。” 听完这话,赵娉婷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件事。这李大人和那李二都姓李,会不会两家有什么沾亲带故的关系,人可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呢,自己在这筹谋着算计李二,难保这位李大人一会就会去通风报信? 她忽然警惕起来,下意识后退了两步,拉远了他好不容易走近的距离。 李循当然看到了她的动作,再加上她逐渐变的防备的表情,就知道她定是想歪了,解释道: “姑娘多虑。” 赵娉婷谨慎的说:“什么意思?” 第145章 李循:“我虽也姓李,但我同你 心里想的那个李家毫无关系,你大可对我放心。” 话虽如此说,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赵娉婷不敢轻易的就相信人,依旧是三缄其口,漠然的看着他。 气氛就此忽然凝滞了下来,半晌过后,李循才说: “实不相瞒……” 赵娉婷听见声音,疑惑的眼神慢慢看过去,他才又继续。 “方才在后花园中,在下无意间听见你同夏姑娘在说话……” 一听这话,赵娉婷差点就要同他掰扯起来,又想起这里是周家的地方,怕一不小心给旁人给听了去,无法,只能压着声音。 “李大人既都已经听见,又何必再来问我?” “隔的太远,没听大清楚。” “你……”她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将偷听都说的那么光明正大。 李循见她有些激动,没立即说,等确定周围真的没人,才又说: “所以才想着,来姑娘这里寻个明白。” 他没说谎,刚刚在小花园外他听的模模糊糊,他同夏琳琅也算是相识一场,也知道顾筠如今有多在意她,便是于情于理,他都想要问问清楚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可这话落在赵娉婷耳里,就变了意思,她本就对夏琳琅独自扛这件事心有不满,这会一听李循这样问,更是不痛快,也没多思虑,没好气的说: “李大人这可就问错了人。” 李循不解:“问错了人?” 她漫不经心的点头:“这事,你应当去问问顾少卿才是。” 第100章 出事 周家的主厅内。 这会是一片热闹的景象,大家都颇为放松,再加上没有男女分席,成了婚的夫妻俩坐在一处,没成婚的也是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少了些拘谨,倒多了几分喧闹。 夏琳琅先于赵娉婷回来,刚入席不久就开席了。 周主事而今已年逾不惑,这次添的这个孩子,虽说是个丫头,但也是他唯一的掌上明珠。 是以今天的宴席周家格外看重,特特请了京城里最好的碧云楼戏班来唱戏。 又红又高的戏台上,这会正是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在上面欢欢喜喜的唱着热闹的祝词,一个个穿的鲜红的肚兜,中间簇拥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孩来到戏台中间,走的摇摇晃晃,神情还那么不情不愿。 推推搡搡间,就看到一群小孩时不时的又哭又笑,逗的台下的宾客也跟着一起笑。 这是夏琳琅第一次看小孩子的戏,早就看的入了迷,眼睛从一开始就没从台上挪开过,顾筠对那台上的戏码不感兴趣,反倒是怕人饿着,一直时不时的往她碗里添些东西,亦或是直接塞她手心里。 这季节的绿豆糕和桂花蜜莲藕最是爽口,夏琳琅喜甜,整场戏下来,嘴里就没停下来过。 直到这出戏演完,她才抿着嘴里细细的绿豆沙悄悄用手肘碰了碰顾筠。 “怎么?”顾筠凑近她问。 夏琳琅瞧了周围一眼,见大家都在看着台上,这才小声说: “你怎么一直在给我吃东西。” 他轻哂:“不给你给谁?” “可这里这么多人,要是被人看到了…” 顾筠打断她。纠正道: “看到又何妨,我们已经成婚了,还是圣上御赐。” “难不成,你是盼着我给别人?” 夏琳琅知道他是故意这样说,嗔怪的看了他一眼,回:“就不能给你自己?” “不能。”顾筠说。 “因为你爱吃绿豆糕。”话落,就又往她碗里添了一筷子的菜。 夏琳琅看着自己堆的高高的碗,又看了眼那盘几乎是被自己吃空了的绿豆糕,伸手在桌下拉了拉他的衣角。 小声的埋怨:“照你这样喂下去,我胖了可怎么办?” 他抬了抬下颌,往台上去了一眼: “你瞧他们不也胖的挺可爱?” “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嘴皮上的功夫,她是真的不如他,也就只能耍耍无赖。 顾筠见此唇角含笑,放下手中的筷著,一只手光明正大的从身侧滑下去,稳稳的握住了她的: “想将你养的白白胖胖的也不行?” 夏琳琅悄悄躲开些,沉默不语。 他又继续:“你看周主事的那个小女儿,被他捧在手心的样子,不也是又肉又白?” 眼神不自觉的就往最前面,周主事怀里的那小姑娘身上看去,的确,又白又软,像个粉粉的小肉团子,惹人怜爱的很。 她这才又看了他两眼,别了别嘴,还是不赞同他的话: “人家那可是女儿。”她嘀咕 “可你也是我掌心里的珍珠。” 低沉的嗓音在嘈杂的环境里像是能隔绝外界一般,即便周遭的人大多数已经酒过三巡,整个席面都变的有些混乱,但他这句话还是又沉又稳的落入她耳里。 夏琳琅是下意识的想躲,但还没来得及抽手,顾筠就已经将五指严丝合缝的同她交握在一起。 他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没听明白?那我就再说一次,你不是什么可有可无的人,也不是谁都可以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人,你是我的珍珠,是我顾筠要一辈子捧在手心的人。” 她脑子里就像一团浆糊似的,又黏糊可偏又清醒: “你,你干嘛突然说起这个。”他这遭来的突然,弄的她有些无措,都不知道该如何去回。 身侧的顾筠却往后惬意的半仰,手里依旧没有松开,嗓音变的懒懒的道: “没办法,实在是今儿看到周主事家开席,让我着实艳羡。” 夏琳琅没听大明白,就听他继续道。 “我也想同他一样。” 这句的语气同方才大有不同,说完,一双熠熠的深眸就看着夏琳琅,意味深长。 几乎就是一瞬间,夏琳琅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双颊噌的一下就烧了起来。 他说想同周主事一样,还能是什么一样? 他们都是男子,又同属三司都在朝为官,而唯一的不同就是,周主事已经当了父亲,而他… 夏琳琅不禁想起了成婚前那教习嬷嬷说过的话,男女之事,不外乎水乳交融,阴阳调和… 而若想子嗣繁茂…… 夏琳琅觉得自己大概是有些疯魔了,光天化日下竟然会回想起曾经那些‘荒唐’事来。 而奇怪之处就在于,每次的事后都是顾筠承担起了清理的任务。 都不用她开口,男人都会主动去净室打来干净的水替她擦拭…… 事情禁不起推敲,曾经疑惑的问题也在此时逐渐明朗起来,夏琳琅无意识的咬了咬唇角,回头看着顾筠。 “怎么了?”察觉到她的视线,男人主动了些。 反倒是她,不知该如何开口了,难不成真要她主动,说两人一直未有子嗣,大概原因是他的手笔? 不行!这话她可说不出口。 看出她一脸为难的样子,又在心里判断了下,顾筠差不多就能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没真等她来开这个口,他捏了捏握着的那只手心: “这种事没有你的首肯,我一人可做不了主。” 她愣住,没料到他会这样说。 有风从外面吹来,驱散了她身上不少的燥意,也拂乱了耳畔的青丝,顾筠见状,伸手替她掖在耳后,边说: “生养孩子不是一件小事,自然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毕竟孕育孩子的人是你,遭大苦的,你而今年岁尚小,我不希望你日后因为孩子被困囿住。” “我母亲便是如此,因为我的缘故而被一座深宅给困住,而我爱你,喜欢看你笑,看你恼,有七情六欲,爱恨嗔痴,所以,在你想清楚愿意同我一起生育孩子之前,我不会这么草率的让你成为一个母亲。” 夏琳琅静静的听着,没有说话,毕竟顾筠的这番话,大有一种‘惊世骇俗’的意味。 自古以来,谁人不希望自家人丁兴旺,子孙昌盛,便说这周主事,人都年逾四十了,都还在给家里添丁。 寻常的升斗小民,无家无业的都会想到子嗣传承的事,还不提顾家这种,有世袭的爵位在身,祖上三代传下来的基业都够旁人羡煞好久。 夏琳琅竟是不知,顾筠对子嗣会是如此态度。 她想了半晌,也默了半晌,才慢吞吞的嘀咕: “难怪每次你都…” 话才说了一半,右边的脸颊就被人捏了一下,顾筠笑着,半真半假的问他: “还是说,你已经想好了?” 她摇摇头:“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说这些话。” 顾筠笑的无奈,觉得自己颇有欺负人小姑娘的意思,松开手,假意的想了想说: “那我应该说什么?先是让你有孕,接着不管不顾的让你生下来?最后又撒手不管,让你一个人独自承受?” 夏琳琅听后没忍住笑,拂开他的手: “你才不会如此。” 第146章 “所以我才要对你和孩子负责。” 无关而今的时令和当时的天气,夏 琳琅只觉得有一道暖流从全身的血液里过了一遍,如沐春风般的舒适。 而男人的话还没说完,她的感动也持续不到半晌就因为他接下来的话,消散了一大半: “何况…我还不想这时候再来一个人,分走你的注意力。” 夏琳琅掐了一把他的手背:“你就不能正经一些。” “不过是想多疼你几年,这就是不正经了?” 他忽然坐直了身体,神情也突然变的严肃起来,一本正经的问: “夫人若是想了,为夫定然是从命的。” 见他又开始故意曲解自己的话,夏琳琅没好气的推开他,但嘴角还是压不住上扬的弧度: “可别,这里还是在外面,得要有你大理寺顾少卿的样子。” 成婚以来,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将孕育子嗣的话题摆在明面上谈,无关旁人,只有两人的想法和态度。 夏琳琅倒是不排斥,只是脑子里忽然蹦出了几个画面,忍住想笑的冲动,故作镇定的问他: “那,你我之前就说好的,待此间事一了就同意和离,放我回…” 话还没说完,顾筠就用力捏了下她的手掌,瞧着一脸的委屈样: “彤彤,都这个时候了,那两个字咱就不提了成不?” “除了你,我不会再和别的女子成婚,更别提什么孕育子嗣的话,你也别再想着那件事。” 有种被人牵着鼻子走了一路,终于在此刻掰回来一局的愉悦,她强忍着想要上扬的嘴角,在他期待的目光中,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台上的戏还在继续唱着,台下的人三三两两的还在把酒言欢,两人就这么若无旁人的说了好一会,直到宴席前面传来一阵叮铃咣当的破碎声,才被打断。 听着声音便知动静不小,吸引了席上不少的目光,众人循声望过去,就见离戏台不远的地方,有个又肥又壮的身影从桌前站了起来。 看样子,手里好似还捏着一只酒盏,连起个身都颤颤巍巍的,夏琳琅一眼就认出来那是谁,也恰逢此时周围全都是嘀咕谈论的声音,虽小声,却又能听的清楚。 “这人谁呀?” “嘘,小点声,是文大人的亲侄子,李家李二。” “原来是他,不是听说去岁就被李家送出京去避风头了?” “如今不是风头过了,又回来了,要我说,终究还是本性难移,这人都出去过了一次,还不知道收敛,一回来就又惹了事端。” 大家的席面都离的近,周围说的悄悄话仔细听还是能听见不少,夏琳琅心里门儿清,自是知道怎么一回事,但还是耐不住好奇的性子,转头对顾筠说道: “我想去找找娉婷。” “这会?”顾筠问。 她点头:“有一会没见了,想去寻她说说话。” 这会席上的大部分目光都在李二身上,顾筠担心她这会去寻人目标太大,想了想就叮嘱了句: “那你小心些,快些说完就回来。” 她点头应下,自己也不想引人注目,便猫着腰从人少的一处悄悄溜了出去。 那头还在大声嚷嚷,他不关心,但有些话不多不少还是入了耳,大概是那李二往日行事高调,与人结怨不少,早就有人对此颇有微词,正巧去岁他也是犯了事出京,如今回来自然是惹人眼,有那么些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就争辩了几句,一来二去的就吵了起来。 矮几桌的另一边突然就这么空了下来,顾筠对那头的吵闹漠不关心,反倒是记挂着夏琳琅何时才能回来。 正思虑着人到了哪里时,身边空荡的软椅上就坐下个人来。 “你一个人?”顾筠侧头去问刚在身边落座的李循,面上没什么神情。 “怎么,一个人就不能来寻你?”他没好气的回。 顾筠捏起手边的茶,浅浅的抿了一口,没拿身边的人当回事。 “你夫人呢?” “寻好友去了。” 李循默了半晌,前面的动静还没消,他往那处看了一眼,又思虑了良久,这才对他开了口: “你夫人既不在,但有些话我想你还是应当知道一下。” 手上的动作一顿,顾筠没来得及抿下这口茶,而是偏头看了李循一眼,这人难得的正经神色,瞧着不像是在玩笑。 李循继续说:“是同你夫人有关的。” … 夏琳琅没一会就将人寻到,赵娉婷就坐在前面一些,这里听来更清楚些。 两人避开人群,嘴边是掩饰不住的笑意,生等着到了没人的地方,这才相视一笑出来。 赵娉婷:“你说的果然没错,这种人嚣张跋扈与人积怨颇深,一开口便是群起而攻之!” 夏琳琅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没太多惊讶,有的也只是感慨: “他现在真的是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了。” “以前还能指望他舅舅,但自去岁过后,文大人也同李家撕破了脸,对外也不愿承认自己有这么个外甥!” 说完,像是想到什么,没忍住笑了两声:“你是没看到他方才同人争论那样,满脸横肉吃瘪的样子,身上的痞气被人杀的半点不留。” 夏琳琅:“这是不是就是别人说的‘痛打落水狗’?” “我看他连落水狗都不如呢!” 两人又说笑了一会,就听到正厅那处传来动静,应当是主人家出来劝和了,声音也越来越小。 听声音,台上的戏码也已经接近末尾,今日的宴席也在下人的手忙脚乱中结束,两人不能再久留,需赶在散席之前回去。 临别之前,赵娉婷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夏琳琅觉得新奇,问道: “这世上还能有你说不出口的话?” 赵娉婷支支吾吾,偏就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以为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夏琳琅没再继续追问,简单的道别过后,转身就融入正厅的人流之中。 回来的时候,李循还没走,占了她的位置,看样子两人是相谈甚欢。 隔着几丈远的距离,李循便瞧见了她,遂起身将软椅让给她。 顾筠也看见了人,他慢了一步,抬头的时候人就已经到了跟前。 夏琳琅心情不错,笑着问:“在说什么?” 顾筠没有回答,反而是牵起了她垂在身侧的手,捏了捏,这才扯着唇角问: “可寻到人了?” 她点头,说赵娉婷就坐在前面不远,他们话都说了好一会儿,眼下已经到了散席的时辰。 “我看已经散席了,这会是先回?”她没将手抽回来,任由顾筠牵着,话落的一瞬,人就已经站了起来。 “不急,我有事要回大理寺一趟,让阿衡先送你回去。” 她不解:“今日不是休沐?是很重要的事吗?” 顾筠点头:“很重要,我同李循一道回。” 夏琳琅询问的眼神看向李循,对方有些受宠若惊的立直了身体,面色有些不大自然的回: “是,是有挺重要的事,不过夫人放心,耽误不了太久就会回来。” 再回头看向顾筠,也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她心里有些疑惑,但也不想误了正事,只能点头。 “那好吧。” 席面已经散了,顾筠牵着人往外走,看出了她心情低落,护着不被人撞到的时候,也没忘同人解释: “今儿天气燥热,回府先沐浴褪褪暑气,我已让府里准备好了酸梅汤,你且用一些,我很快便回。” 他甚少做这样解释,夏琳琅也就说出自己的疑惑: “我总感觉你们有事瞒着我。” 男人笑回:“怎会。” 三人已经走出了周府,阿衡一直候在外面,见人出来,扬了两下马鞭就将车驱过来,顾筠牵着人上车,朝他嘱咐:“先送夫人回去。” 夏琳琅上车后撩开帘子看着他,看样子,还有些心事重重。 “还不放心?” 他手肘撞了撞身后站着的李循,人会意过来,立即笑嘻嘻的朝夏琳琅看过来: “夫人放心,我一定替你看好顾子楚!” “驾!” 话落,前面的鞭声又响起,夏琳琅回头,就这样看着顾筠离的越来越远。 直到彻底看不见了,她才止住了自己的胡思乱想,顾筠难得有这种时候,还是直觉他有事瞒着自己,偏他就是不承认,她也无从得知。 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回了府,按照他说的,沐浴过后正喝着酸梅汤的时候,就听前院有小厮来报,说有客登门。 这么晚了,她实在想不出还会有谁,但等她换好衣衫去花厅会客的时候,才发现来人是赵娉婷。 “你怎么来了?” 赵娉婷也是一副颇有心事的样子,她真觉得奇怪,可还不待她多问,人就先开了口: “这事本想瞒着你的,但我回去心里实在是越想越不安,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走这一遭。” 第147章 郑重其事的样子,让她也忍俊不禁:“什么事这么急?” 默了好一瞬,赵娉 婷才开口说了一句话: “今日在周家,你我在那后花园一别过后,我碰见了一个人…” 她咬了咬唇,继续说:“是你家顾大人的好友,刑部侍郎,李循李大人。” 第101章 是谁 此时的周家大门外,李循的马车里,顾筠正面无表情靠坐在车壁上。 府门外是络绎不绝的人和马车,来来往往,热闹非凡,同车内冷到极致的气氛有着鲜明的对比。 李循就坐在一旁看着他,从方才上车后两人就没说过话,而顾筠此刻的沉默不语也让他有些摸不到底。 “你还知道些什么?” 良久过去,静谧的车厢里才传来他说话的声音,突如其来的动静,让李循一个激灵。 方才在席上,他没有隐瞒的将今日从赵娉婷那里听到的事情告诉了他。 原来一年之前,夏琳琅在夏岭和骆氏的授意下曾经同那李二相看过一次。 那人是什么秉性,京城里的人都知道,是以这场有目的相看,结局也是在意料之中,李二手脚不规矩,大家不欢而散,事情闹的不小,最后结果以李二被送出京去避了一年的风头止住。 上面那些话李循在刚听到的时候,也是不敢相信,好在那会花园里没人,他没忍住声音有些急切的追问赵娉婷: “那后来呢?” 赵娉婷别了别嘴,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才回: “后来?就这样琳琅那个黑心的爹还想让她登门去向李家致歉,最后要不是琳琅宁死不从,出京避风头的可就不是他李二了。” “夏主事接受了?” “息事宁人的道理你会不懂?” “可他是夏姑娘的父亲,不应该偏向自己的女儿? 终究是在宦海沉浮了这么些年,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能听出其中端倪,而说起这件事来赵娉婷也是满腹的火气,语气都说不上好: “谁让对方是李家,你们官场不也有句话,叫什么‘官大一级压死人’,你们李家在京城有多能耐,你应当比我清楚些吧?” 李循一听这话就知道,定是她又想歪了,即便是百忙之中也要抽空解释: “我不是说过了,此‘李’非彼‘李’我同他不一样,我压根就不认识他。” 赵娉婷:“对呀,可是你也说了,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我为何又要信你?” 话才刚刚说完,人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再次回想起这件事,他当时也只是听了个囫囵,不敢轻易的就回了顾筠,默了半晌才开口: “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了,全都告诉你了。” 外面已经是乌金西坠,残阳的绯红透过薄薄的帘子落了进来,车厢里变的昏暗暗的,男人的脸看向了外面,晦暗不明的样子。 “你是已经做了什么?” 李循一看他这幅模样,肯定的问。 顾筠从外面收回视线: “我方才已经遣了人去查,估摸着时间也该回来了。” … 另一处,顾筠和夏琳琅的私宅里。 还略微冒着凉气的酸梅汤才刚刚上桌,夏琳琅甚至还没来得及伸手,耳边就落下了赵娉婷的话,惊的她手一下就顿住,再没了什么解暑的心思: “你说什么?”她忽然觉得头皮在阵阵发疼。 大概是自知做事欠妥,赵娉婷有些无奈的朝她干笑了两下,才慢吞吞的说: “就,就是你方才听到的那些…” 夏琳琅差点就是两眼一摸黑的程度了,嘴角都有些僵住。 “你都告诉他了?” 赵娉婷缓缓的点头,末了,又摇了摇头,夏琳琅满脸的疑惑的看着她。 “我没有全说,只说了一半……” “一半是多少?” 她还真的在回想,只是当时她话脱口的太快,又怕被人看到,急匆匆丢下几句人就走了,这会回忆时,才觉得脑袋空空。 看着她一脸茫然的样子,夏琳琅觉得自己是多虑了,只说了一半又如何,就凭顾筠的本事和手段,想知道另一半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她就觉得方才两人的神色不对,原来症结是在这。 终于,赵娉婷说了句: “还有就是…我方才看见你家顾少卿上了李侍郎的车。” “什么?”她实在是讶然。 赵娉婷见她是这样的反应,回答的都有些支吾: “就在周家的府门外,我亲眼看到的。” “知道去了何处吗?” 她有些不确定: “他们在周府的门外停了许久,后来跟着一辆马车后面……欸,你去哪?” 话还没说完,夏琳琅就已经起身朝外走了。 心里像有把鼓槌似的,敲的咚咚响,促的她更加的着急,之前的话她没有骗赵娉婷,这件事之所以一直瞒着顾筠,是因为就连她也不确定,顾筠知道后会有什么反应。 但就方才听赵娉婷这样说来,她心里有种预感…总归不会是一件好事。 …… 湛蓝的夜色逐渐笼盖了所有的残阳,整片天幕已经完全被覆盖,城中的主街上,有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的穿梭在青石板铺就的地上。 前车是李二的马车,里面载着的是已经在周家席上喝的五迷三道的李二,驾车的人同他也相差无几,一条鞭子挥的有气无力,马儿也是走的慢慢悠悠,半点不见着急。 而紧跟在后面那辆马车中,李循难得作一副深沉的模样,可他身侧的那人,脸色还要比他难看数倍。 “查到了?” 阿衡送回了夏琳琅后就赶去查这件事,紧赶慢赶终于在这会回来,他就坐在靠门的位置,听到顾筠的声音后,面色不大自然的抬头,然后才轻点了点。 “查起来也不算太难,毕竟事情才过一年,当初闹的也算沸沸扬扬,稍微一打听就成……” 大致的事情顾筠也都听李循说过了,只是里面的一些细枝末节他还想知道,自然,最在乎的,还是夏琳琅有没有受委屈。 “那酒肆里的小厮说,那天是个晴天,夫人同他是在雅舍里见的面,一直没都没听见有什么动静,其间,他都还进去添了两次水,” “但当他准备第三次进去添水的时候,还没敲门,就听里面传来争吵的声音…” 顾筠拧着眉,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可还记得说了些什么?” 阿衡有些支吾,大抵是害怕说出来后顾筠的反应,李循见此便打了个圆场: “纨绔子弟嘴里,能说出什么好话来?你就别再多问了。” 他果真没再问,但是却问了别的: “后来呢?” 阿衡下意识往李循这处看了两眼,又抓了抓后脑: “那小厮怕事,不敢进去,便想去寻掌柜的要个主意,结果人刚走,屋里就传来更大的动静……” 顾筠的面色已经变的很难看了,阿衡犹豫着还要不要继续,但他没开口说停,他就只有继续。 “那掌柜的怕事情闹大,就带着人上去看…” 嘴里还说着,就感觉坐下的马车忽然趔趄了一下,车外也适时的传来‘吁’的声音。 李循立即就掀 开他那边的帘子,马车不知不觉已经跟着李二跑到了城西,昏昏暗暗的光线看不大清,只依稀瞧见从前面的马车里踉踉跄跄的下来一个人。 他瞧了有一会,终于确定是他们要找的人,回头小声的说了句: “是他。” 阿衡的话还在继续,顾筠也听的严肃: “…听说上去的时候,屋里已经听见夫人在大喊的声音,那掌柜的知道李二的身份,不想就此开罪了人,只隔着房门在外面问发生了什么事。” “那李二应当是捂了夫人的嘴,又三两句的想将他们给打发,结果没想到…” 他又顿住,顾筠皱眉,这次直接让他说完。 阿衡吐了口气,终于开口: “他大抵是没料到夫人真会豁出去,还拿出了鱼死网破的决心,最后动静大到外面的人听不下去,正准备破门而入的时候,却见李二捂着额头从里面出来…” 话已至此,已经不必再问,都不用去细想,顾筠都能猜到当时的情形。 她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无助到只能靠挣扎拿到一切可用的东西来进行反击。 他不想去想,也不敢去想。 坐在右侧的李循这会突然发出声音: “前面巷口就是李宅了,马车已经进不去……” 话还没完全说完,他身边一直坐着的人就忽然夺门而出。 “欸,顾子楚!” … 李二从马车上下来过后,就满身酒气一路跌跌撞撞的往巷子里走。 今日在周家的席上,他急于出风头,结果终究是祸从口出,最后还是周主事出来打圆场,替他转圜了不少,他也因此赔了不少酒。 第148章 出来后又在马车里晃荡了一路,这会胃里也是难受的紧,想起过去这一年在外面受过的苦遭过的白眼,新仇旧恨的加在一起,就算在了夏琳琅身上。 “呸,臭娘们,以为攀上了高枝老子就不敢动你吗?嗝,我不急,等你那夫君对你弃如敝履的那天,你哭着求我的时候便知道了…” “不识抬举……” 他边走边说,丝毫没察觉到身后有人跟随,他脚步虚浮,走不太稳,只能扶着墙角往前走。 前面宅子门口的灯笼都已经隐隐可见了,再拐过一个角就能回,然,就在这时候,一个巨大的力道从后腰处传来。 他猝不及防,被这强大的力道冲击的站不稳,哎呦一声的跪地,在青石路面上足足滚了三圈才停下来。 “谁呀!给小爷我出来!”他吐出方才蹭的一嘴灰,气急败坏的朝着黑夜里叫骂。 一道轻的几不可闻的脚步声从黑暗中走来,他撑着身子,吃力的看着那张逐渐落入微弱灯光的脸,心里霎时咯噔了一下,连想说的话都忘了。 他自然是认识顾筠的,毕竟在片刻之前,他甚至对其妻子有言语上的冒犯,这会被人如此对待,料想是那些话被人听了去。 他强扯着嘴角,一张印满尘土的脸上是极尽谄媚的神色: “顾,顾大人。” 顾筠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又缓缓蹲下来: “你方才是说,想动谁?” “我,我……”一句话,说的磕磕巴巴。 他继续问: “夏琳琅这个人可听说过吗?” 李二身上无意识的抖了抖:“听,听说过…” 顾筠摇头:“我听说,你去岁被送出京,前些日子刚回,那你可知,这一年的时间,我已被圣上赐了婚?” “有,有所耳闻…” 他又缓缓的点了点头: “可真是不巧,夏琳琅就是我夫人,而更不巧的是,我看不得她受委屈,平日里有个磕磕碰碰我都心疼的很,怎就能舍得不要了?” “我方才还听你说,是谁不识抬举?” 李二这会的神情都快哭了:“是我,是我不识抬举…” “顾,顾大人,我错了,我不敢了,我那会不知道她后来会嫁给你,要是知道,借我三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对你未来的夫人不敬…” 顾筠眼神往上挪了挪,落在他额角的位置,上面已经变的光滑,看不出曾经受过伤的样子。 抬了抬下颌,问他: “说吧,是那只手对她不规矩的?” 他快被吓破了胆,双手已经撑不住身子,连连摇头,就是不张口。 怜悯心这种东西,是给需要怜悯的人的,而李二此人,根本不不值当。 顾筠没有丝毫的杂念,仅仅只是起身,就照着他右手来了一脚。 “啊……”惨叫声霎时就穿破巷口的黑夜。 他依旧是云淡风轻的开口: “还不说?” 李二这会已经快要咬碎了牙齿,顾筠这话问的,谁还敢真的回答?他一下一下喘着粗气,等稍微缓过来后,这才对顾筠解释。 “顾,顾大人您多虑,此事实非我愿,当初还是他夏主事主动同我提及,否则我是不……啊!” 男人面无表情的碾着李二的手掌: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看来你还不明白?” 他呼哧呼哧的在出气:“没,没有没有,不说了不说了。” 他脚上动作没停,还在继续碾: “我顾筠的人,还轮不到你来惦记,一年之前就不该,现在,是更不该。” 李循这会就站在身后的马车旁,看着今晚的顾筠是如此的反应,也是不禁的摇头,他也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会看到顾筠动手,实在是有趣,但看戏是归看戏,这可是在人家的地盘上,不能把人弄的太厉害。 于是便出声提醒了一下: “差不多了,一会动静太大招了人来。” 人脚下的动作是停了,但大约是觉得还不够,遂又半蹲下来,居高临下的拎起他的前襟: “你很聪明,每次都挑无人的时候去冒犯她,这样便是她吃了亏也没个证据,既如此,那我便以牙还牙,你如何对她,我便如何对你。” 他话才说完,手心就已经攥紧,高举起手打算一拳抡过去时,身后却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 接着是熟悉的声音从来处的巷口传来: “夫君!” 他的动作霎时就止在半空,待回头循着声音去看时,就见夏琳琅拎着裙角站身后十几丈远的地方喘着气看着他。 … 坐在回程的马车里,夏琳琅漆黑的脑袋就伏在他心口的位置,听着从上车之时就咚咚直跳的声音已经在逐渐的趋于平静。 二人的十指相扣,整个车厢,除了呼吸声外,再没别的声音。 车辙缓缓的碾压在青石板上,又平稳又不平稳的样子,时间就这样过了良久,直到车外再次传来阿衡的声音,说到了。 顾筠的身子动了动,脸颊还是贴着:“你遣人去一趟李侍郎府上,就说多谢他的马车,等明日早朝的时候让他等我去接他便是。” 外面应了声是,接着就是一阵小跑的声音,夏琳琅估摸着,人已经离开了,于是她轻轻的动了动,顾筠察觉到她的意图,揽在她身上的手也渐渐松开。 算起来,两人拢共才分别不到两个时辰,偏这会四目相对的时候,竟有种恍若隔世的之 感。 不得不说,她还是有些不习惯这样沉默寡言的顾筠,于是嗫喏了两下唇角,终于缓缓开口: “你,是不是打人了?” 静谧的空气里,传来一声很轻的哂笑声。 她有些恼了,责怪道: “你还笑!” “方才叫我的时候,你不是都已经看到了,这会又来问我?” 夏琳琅看着他: “我要是不叫你,是不是这会已经打下去了?” 他努着嘴角,扬着眉点头。 夏琳琅见他这样,忽然有些后怕起来: “你就不怕他蓄意报复回来?” 他无奈的捏了捏她的脸颊: “连你都不怕,我还能不如你?” 夏琳琅拍开他手:“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立场和身份就不一样…” 他嗤笑了一声,不大认同她的话: “你的意思是,若是平民百姓遇上这种事,就应该要忍气吞声?” “娉婷说,文大人是李二的舅舅,你们都在朝为官,我不想…” “文大人是文大人,他是他,况且出了这样的事,他还不至于恬不知耻的去向他舅舅告状。” 夏琳琅没说,顾筠顿了口气,继续说: “再者,文大人不能真的和我撕破脸。” 她没忍住一时好奇的问:“为何?” 曲起的食指指节轻敲了下她的额头,颇有些假正经的说: “子曰…不可语也!” 夏琳琅没继续追问,有些事情本就盘根错节,弯弯绕绕的说不明白,但既然顾筠敢这样去做,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见她摸着额头在兀自沉思,顾筠凑了些小声的问: “生气了?” 她抬眼看他:“我有这么小气?” “不是有句话说的,为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夏琳琅眯着眼:“那看来顾大人是盼着我生气?” 听这话,顾筠便知道人是哄好了,没半分的犹豫,又伸手将人给揽了过来,亲了亲脸颊,这才又言归正传: “这么久了,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知道他是在问什么,夏琳琅一开始没吱声,但她知道这人的脾性,默了半晌,还是嘀嘀咕咕的张了口: “不是不告诉你,一来,这事都过了一年了,没人提及就让它过去了,再者”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犹豫着开口:“再者,这不是怕你知道后会做出什么失控的事来,才一直瞒着你。” 顾筠捏了捏她的手掌,又想起阿衡说过的话: “那个时候,你一定很无助吧?” “难怪在京郊的别苑里,你不愿同我呆在一处,是把我当成了和他一类人…” 被说中一半的心思,她笑着吐了吐舌: “你只说对了一半。” “另一半是?” “你忘了?我当时误会了你和李大人,以为你们俩…” 话还没说完,就被顾筠的脸色憋了回去,没在继续说。 但还是有些担心今晚的事情: “那今晚的事情,真的没问题?” 他挑眉:“不信我?” 信,当然信,但还是害怕。 顾筠凑在她耳边,悄悄的说了几句话,夏琳琅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去。 他说,在去李家之前,他已经遣人去了文大人府上,明人不说暗话,大抵就是将这些年来李二打着他旗号做的这些龌龊勾当又给李大人阐明了一遍。 第149章 人在朝为官这么多年,一直都是饱受赞誉,不想到了年老还落的个晚节不保,李二的事他是不会再掺和,但若妹妹有难,他还是会伸手拉一把。 “故而,往后对我,还是不要有秘密的好。”最后,他漫不经心的说。 夏琳琅别了别嘴,有些贴脸开大: “是啊,未免有的人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顾筠眯着眼:“我这么做可是为了谁?” 唇角已经有些忍不住想要上扬,但她还是努力克制住: “哦,可能是一个姓夏的人吧。” 男人忽而轻笑了一下,凑上前去吹了她的耳后,又问: “姓夏的?只是这样,那我又凭什么要帮她?” 耳根被他弄的痒痒的,她缩了缩肩膀,这下是不看他都不行了,她忍着痒意转头看他,反问: “你说呢?” 男人就是故意的,偏偏挑眉说自己不清楚,夏琳琅没了办法,红着脸看他,翕合着唇角嗫喏了几下。 “说的什么?我没听清?” “没听清算了,我不说了。”她也不甘示弱,说完做势就要下车,可身体还没直起来,就被人揽住了腰。 “脾性还不小?”他笑着说。 “我就不能再听一次?” 夏琳琅嗔怪着瞪着人说:“不能。” “那亲一下,总行吧?”他打着商量,在选折中的方法,夏琳琅这下是真的忍不住了,也算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顾筠,转圜无数次,也退让了无数次。 罢了,罢了,她也不在为难,话落的当下,一下就凑了上去,朝着他的侧颊亲了一下。 末了,还是说了第二遍那句话: “是夫君!” ----------------------- 作者有话说:终于快要尾声了,争取这个月完结 第102章 无题 周家的宴席已经结束了,事后大家都是对主人的热情款待赞不绝口,而那席上难堪的人和事却是没人在提及,淡的像是一阵风,烟消云散的快极了。 而当夏琳琅再次听到那个人的消息时,还是从赵娉婷的嘴里。 “你可不知道,说那李二是连夜被李家遣送出京的,大半夜黑灯瞎火,真是一刻都等不及似的。” 时值晚夏,是就快要立秋的季节了,立秋一过,接踵而来的就是年节,这是夏琳琅当主母的第一个年节,诸事都没摸顺,都要她亲力亲为,新的活计一来就开始忙碌,这会是一边点算着手上的东西,一边忙着应赵娉婷的话: “这么急?” 只听赵娉婷的嘴里哼哼了两声,听语气颇有些轻松,甚至还有心情手舞足蹈的在同夏琳琅比划: “就一个晚上,一个晚上的时间,他曾经做过的那些‘丰功伟绩’瞬间就传遍了整个京城市井,不管是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只要是落了耳的,都听的牙痒痒,恨不得亲自上手去给他一下。” 这事她还真没听说,立刻就停下手里的事情,拉着赵娉婷说了起来: “是顾筠做的?” 赵娉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她: “你这话问的,怎么?难不成除了你家顾大人,还有谁能有这闲心和本事去找他李二的麻烦?” 说起这事来,夏琳琅属实是没有料到顾筠会来这么一手。 那天晚上两人‘胡闹’了一通过后,顾筠就将她揽在怀里,沉静了好半晌,两人都没有说话,当下气氛湿濡濡的,像极了暴雨前的闷热,夏琳琅有些受不住热,扯着脖子往一旁拱了拱。 顾筠有所察觉,笑着松了些手上的力气,低头凑近她的脖颈就问:“怎么,还想要?” 夏琳琅听了这话像是被人踩了尾巴,下一瞬就炸了起来: “你就不能正经些?” 黑夜里,男人扬着眉:“不能。” 又没谈妥,夏琳琅索性别过头去不看他:“那我不同你说了。” “原来是有话要说?那我正经些,你快说来听听。” 说着又来哄她,夏琳琅一开始还是三缄其口,但受不住男人的一而再再而三的撩拨,最后气喘吁吁的败下阵来,捏着薄衾抵在他胸口不让靠近,这才开口: “那你,你这儿就算是过了?” 这话虽未明言,但两人心里都明白是什么意思,顾筠听后没忍住嗤笑了一声,捏着胳膊将人重新拉进怀里,夏琳琅埋首在他怀里,看不清是什么表情,语气也听不出来是好是坏。 “你说呢?”他不仅不回答,甚至还来反问她。 “你这是在喧宾夺主!” 他觉得好笑的轻哼了声:“你怎么不说我是反客为主?” 像是为了应证他说的这句话一样,手上开始‘不规矩’起来,夏琳琅反应很快的拦住他。 “顾少卿什么时候也学会油嘴滑舌这一套了?”夏琳琅甚少这样同他说话,顾筠自当是听的出来,收敛了一些,揽着人的手臂紧了紧,商量的语气: “那也要你肯吃这套才行。” 这话一听就是想要插科打诨,夏琳琅也没惯着他,拇指和食指轻轻一合,就往他精干腰上拧了拧,暗示的意味十足。 “嘶”。 力道不轻不重的,但男人还是假模假样的嘀咕了两句: “谋杀亲夫?” 夏琳琅轻哼一声,手上到底是收了力气: “不老实的就不是亲夫。” 实在是过于了解她的脾性,知道这是蒙混不下去了,顾筠最终还是轻叹了口气,捏着她掐人的那只手往唇边碰了碰,语调降了不少的说: “谈不上什么过不过的 ,但他既然冒犯了你,在我这就不那么好过。” 夏琳琅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是抬头,毛茸茸的额发抵着他的下颌,有些微的痒,他蹭了蹭,又说: “人总是要为自己所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总不能因为他是谁的谁,就可以独善其身。” “可你不是已经教训过了?”她问。 “那几下哪够?” 夏琳琅急了,忙从他怀里出来:“你究竟要做什么?” 大约是嫌她话太多太聒噪了,也大约是顾筠不想透露的太多,黑夜里,他一双深邃的眼眸盯着夏琳琅在看,且随着她的动作也越来越深: 他反问:“真想知道?” 还没意识到危险的夏琳琅没去细究他这话,当即就点了点头,下一瞬就被人压在了床榻上。 天旋地转的的感觉还没回过神来,就感觉到了男人的不规不矩,话又落回了耳里:“夫人既然那么想知道,为夫岂有不说之理,这会便告诉你,我究竟要做什么……” 稀里糊涂,颠鸾倒凤间,夏琳琅总算是从他断断续续的话语里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 做什么,做夫妻间该做的事… 一番询问,不仅什么都没问出来,还付出了腰酸背痛的代价,就连答案也是从别人口中听到的。 夏琳琅扪心自问,再次感慨自己不是顾筠的对手。 她深陷在那晚的回忆里,手里捏着笔,半晌没有动作,赵娉婷见她没了反应,举手在她跟前晃了晃两下: “你怎么了?” 反应过来后她啊了一声,随即回神,看着眼前的人,忽觉自己竟在这种时候晃神,青天白日的还能想到那些事,面色开始不自在起来。 又担心被赵娉婷看出来,她赶紧收了神色,装作没听懂的样子: “哦,你说什么?我方才没大听清楚…” 对面的人看她这样,有些将信将疑,但还是把事情给说明白了,听那意思,这件事就是顾筠做的,但知道其中内情的人都心照不宣,多多少少的都清楚些。 只是旁人不明缘由,自然以为是那李二作恶太多,眼下不过是自食其果罢了。 大约是觉得还不过瘾,赵娉婷说的也口干舌燥: “知道不,你家顾大人真是对你用尽了心思,”她匆忙的咽下一口凉茶,又开始同夏琳琅讲“他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的,知道了一年多前的那件事,不想这次又把你牵扯进来,连处置李二这件事都不是他亲自动的手。” 这正是夏琳琅的担心所在,顾筠和顾家,如今风头正盛也是圣眷正浓之时,整个朝堂多少双眼睛在背后看着,她就怕有什么行差踏错的地方,影响了顾筠往后的仕途。 这样一来不仅能将两人撇的干净,也不会对顾筠有什么影响,最好不过了。 “那是谁做的?”她依旧是掩饰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要去问问。 赵娉婷眼神有些不自然的转了两圈,嘴唇往里咬了咬,才说: “是李大人做的…” 拧眉想了一瞬,她也半信半疑:“那个李大人?” “同你家顾大人交好的,还有几个李大人?” “你是说李循李大人?” 对面的人总算是点头,只是面色有些不大自然,气氛开始变的有些古怪,偏她又说不上哪里古怪,好在事情没有继续糟糕,她也放心不少,了然的点了点头后,这茬就算掀过去了。 第150章 … 转眼,就快中秋了,顾家家大业大,先抛开自家人不说,素日里结交的同僚好友也是不少,是以每每遇上这种重要的节日,除却一衣带水的叔伯兄弟,还剩下不少的三五知己好友需要拜访送礼。 书房里,夏琳琅正摊开一本名册在看,外面秋高气爽,凉风簌簌,难得遇上这样的好天气,她将窗户全都打开,一个人坐在窗前的小几上,低垂着首在上面写写画画。 是以,顾筠刚一进这院子,一眼就瞧见了那坐在窗前的人,今日朝堂散的早,他从宫里回来后先是回了房,里外都没有寻到人,最后还是问了巧玉才知道她一早便来了这里。 些微的秋风从她的窗前拂过,带起了鬓边的几缕碎发,她正低着头写字,就被眼前的碎发扰了视线,无奈之下,只能停笔整理一番,余光中似是瞥见了远处有人影立在那里。 “你是打算一直站在那里?”只一眼就认出是谁,她也不急,一手托腮的看着对面人问道。 顾筠沉着嗓子低低的笑了一下,然后才提步往屋子的方向走,夏琳琅就这样看着人越来越近,外面明晃晃的,光线落在他穿着的一身朝服上。 沉闷的红,凸显庄重的同时却又衬的人老气横秋,但偏偏他不是,挺括的身姿将衣服衬的板正,宽厚的两肩又赋予一种与生俱来的安全感,同旁人比起来,顺眼的不是一星半点。 他离的愈来愈近,夏琳琅也看得愈发入了迷,尤其那微微上勾的唇角,配上一张本就禁欲十足的脸,更是引的她遐想不已,甚至到了最后脑子里竟然冒出‘我夫君真是俊美’这几个字来。 “在等你发现我。” 她还沉浸在自己的遐想当中时,顾筠已经在她的窗前站定,低着头擒着笑意在看着她。 她迭然回神,一高一低的角度,夏琳琅不得不抬头去看,脑子里才刚刚胡思乱想过,她别了别眼,咬了下内唇: “这么大个人站在跟前,我怎会看不见。” 就听见窗外的人轻嗤了一声,随即便弯下身子凑近她问: “是这样?我怎么记得有人这些天一直忙着手里的事,日日披星戴月的,昨夜还睡在了浴桶里,还是我给抱进去的不是?” 说起这事来,她的确心虚,自从忙上这手里的活计来,她心里就一直记挂着这事,从采买准备礼物,到拟定送礼名单,早就忙的晕头转向。 有好几个晚上,她深夜未归,还是顾筠亲自来书房捉人,才将她给扣了回去,不是没有说教过,但常常便是,她答应的好好的,转日就又去忙了,又恰巧这些时日朝堂的事务繁多,攒了这么些日子的‘新仇旧恨’,总算是要在今日全部秋后算账了。 夏琳琅怎能听不出来他话里的意思,她有些讨好的表情嬉笑了两下,放下捏在手里的笔,伸出窗去扯了扯他的衣襟: “我又不是故意的,这不是有事?” 他挑眉看了眼她面前桌上的名册,伸手捉住她的手腕,顺势捏着往那上面随意点了两下: “就为了这事?” “这可是大事!”她反驳。 “有我重要?”他眉毛挑了下,兴味的等着她的回答。 此话一落,夏琳琅总算是回味过来了,原来这男人有时候也会使些小性子,需要人哄的,她看懂却未言明,心里却是暗笑了顾筠好一番。 她的手腕还被顾筠捏在手心里,男人指腹粗粝,说话的时候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她手腕处的肌肤,痒痒的,反而像在提醒她要如何去回答 心底的那根弦像被人轻轻的拨了一下,连日来的忙碌和愁闷都在此刻化作了烟雾,顷刻就都消散掉。 她抬头看着顾筠笑的一脸的柔情蜜意,窗外的人被她这笑容蛊惑,也一时没了别的动作,看得愣了神,她便趁此机会张开 五指,眨眼间就滑入了男人宽大的手掌中。 接着是微微用力一扯,顾筠没有任何防备,身子就往前倾了倾,夏琳琅瞅准机会,整个人往前一探。 一个轻轻的,浅浅的吻,就这样落在了顾筠的颊边,他猝不及防,整个身子僵了一瞬。 遗憾的是,这温热滑腻的触感没有停留太久,一触即离。 等顾筠再回神看她时,人已经退回到了屋里去,眼神瞥了他一眼,发现他也正在看着自己,行事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做过之后才发觉有些不自在。 她下意识的舔了舔唇,偏了一点角度过去,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拨了拨泛红的耳垂。 他见此没忍住笑了笑,手掌收紧捏了捏她的,喑哑着嗓子问: “这是什么意思?” 里面的人给了他一个眼神,接着,顾筠就听到有小声的嘀咕声传来: “你说呢?” “我不明白,你给解释解释?” 这人真的是,看来今日这话一定就是要从她的口里说出来,知道今儿是躲不过了,犹豫了片刻,她才黏糊糊的开口: “你重要,你最重要行了吧…” 话是这样回答的,但语调里面却带了些撒娇和不满的情绪在里面,没等顾筠开口,就在话落的同时,又响起她的声音:“不过……” “嗯?不过什么?”他凑近了问。 外面忽有一阵风掠过,吹落了树上金黄的叶子,扑簌簌的飘了不少下来,夏琳琅眼神往他身后瞧了一眼,又看回来,眼神有些不自在: “你这样站在这里,被人看到又要多嘴了…” 他往周围看了一圈: “多嘴什么?” 感觉他这话就是故意问的,夏琳琅有些不太想回,但不回他能在这一直耗着,伸手拉着人袖子往她在的屋里扯了扯,又挑了挑眉示意他。 顾筠颇有些兴味的看着她的动作,没按她的‘意思’去做,反而抱胸问: “你那张嘴要是不想说话,的确还有别的用处。” 夏琳琅实在是受不住了,只能硬着头皮揪着他的衣角说: “你,你别站在窗外,你先进来,进来我就说。” 耳边没听到有人回答的声音,倒是有两道含混的嗓音,低低的落入她的耳里: “成,谨遵夫人的话。” 第103章 设宴 “说吧。” 刚在屋里落下脚,还没来得及坐下,男人的问题便接踵而至了。 人生的高,一双腿也长,屋里屋外的这么点距离对他来说就是片刻的事情,夏琳琅甚至感觉自己的一口气还没怎么喘出来,一抬头,就又看到他那张擒着坏笑,满是蛊惑的脸了。 鼻骨高挺,骨相优越,实在是难得一见。 即便已经看了无数次,临到此时心里依旧会有那种无名的悸动感,她猝不及防的就这样撞进他的眸底,只好又深深的倒吸了两口气,眼神闪躲般的往一旁的桌案上去了两眼。 顾筠看到她的动作,随即一个挑眉,朝她问道: “这又是什么意思?” “想让你帮帮我。”没再同他周旋,这次她乖乖的直述自己的目的。 听到这,男人先是无奈的笑了一下,接着双腿往后退了一步,顺势坐在她对面的软榻上,慵懒的靠着问她: “一句话就被你唤了进来,结果就为这事?犯得着非得要进来再说?” 夏琳琅抬头看他,头往窗外偏了偏,意思明显: “我这不是为了你好。” “此话怎讲?”他问。 食指勾了勾耳畔的乱发,她掩饰的说:“你好歹也是大理寺少卿,哪有趴人窗户的道理。” “外面又没人。” “你还想被人看见?” 他身后靠着一个软枕,早就不似当初那般的一本正经,却是姿态懒散,嘴角擒着微末的笑意在看她:“这是在顾家,且又是在我的书房,我只是站在窗外同我夫人说两句话又有多大的罪过?” 但这话夏琳琅就不认了,立马便瞪了过去: “你那是在好好说话吗?” “我方才站在外面就没动过…” 他边说边坐正身子,揶揄的眼神在看着她,唇角勾勒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夏琳琅被他这样一直盯着看,心里明白他是想说方才是她‘主动’亲他的事。 诚然有些事敞开来说,就是男欢女爱那么点想法,她之前也没多思量,只听他那样‘诉苦’,一时心软就想着哄哄他,这才没头没脑的亲了上去,没成想竟成了这会男人调侃自己的话茬。 可是即便如此,这事她还是不依,换句话讲,就算真是她自己做的,也可以不认不是?顾大人身在高位这么些年,自也见过不少,有时候黑的白的哪有那么清晰的界定不是? 毕竟心口不一这种事,她又不是没做过。 “那你帮是不帮?” 心里思量着,她便故意将眉毛拧了起来,没同他继续纠缠之前的话题,这男人要是识相些,见此情形就该知道要怎么做了。 顾筠这次却是笑出了声,神情里含着无奈和宠溺,但更多的却是放纵和将就,他没再多说,只是利索的起身,信步朝她的案前走过去,没给夏琳琅再开口的机会,兀自凑上前就问: 第151章 “那敢问夫人,有何吩咐?” 刻意压低的嗓音,还居高临下深情款款的看着自己,夏琳琅忽然就觉得,之前便是有再大的气性,在听到这几个字后,也能说出原谅的话来。 两人对视了几息,气氛逐渐灼热,夏琳琅先别开眼回避,低头将手边的账册往他面前推了推,努着嘴嘟囔着说: “喏,就是这个。” 绕来绕去,还是又回到了原地,顾筠勾着唇角,垂眸看着跟前不敢跟她对视的这颗脑袋,他没说话,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视线随之就过去。 夏琳琅听到他的声音,趁热打铁的将册子摊开,细长的手指在上面几处点了点,清甜的声音从嗓子里飘出: “这些,这些,都是近年来同府上有往来的人家,册子上都记着之前送过什么,咱们又回过什么,我这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担心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你再帮我瞧瞧,仔细斟酌斟酌?” 难得见她这样认真的模样,顾筠自也收起了那几分的不正经,一把将册子接过来仔细的看。 上面细细密密的记载着这些年府里往来的事项,他生母去的早,记得当初人前脚刚走,顾清绪后脚就将宋姨娘迎进了门,虽不是正妻的名分,但这些年还是行了不少当家主母该做的本分。 顺理成章的,府里的这些个‘礼尚往来’的琐碎事,也就一直在宋姨娘手里,却哪知今年就偏要将这事交给她这个‘门外汉’来负责。 “姨娘说让我先试着做一做,有不明的地方尽管问她。” “所以,怎么想到问到我这里来了?” 她仰头看着他,咧嘴笑了一下: “思来想去了好久,到底还是顾大人更好用一些。” 实则是宋姨娘最近被顾筝的事情闹的心烦气躁的,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再去叨扰她,给人添了麻烦。 捻着书页的手在听到这句话时停顿了一瞬,扭头看着她: “听这意思,我还不是第一选择?” 夏琳琅却只是看着他笑,没再说话,他笑着凑近,故意问: “还有,我好用的地方那么多,你就独独只提这个?” “有很多吗?”她下意识顺着他的话说。 顾筠挑着眉一本正经的点头说:“不若你再想想?” 这话一听就是在给她下套,可夏琳琅一下没反应过来,还真的思考起来,男人见她冥思苦想的样子,顺手用手里的册子点了点她的额头,声音轻轻的问: “要不要给点提示。” 夏琳琅连连点头,他还真的凑近,俯首在她耳边滚着喑哑的嗓子说了几个字 ,但话还没说完就被人红着耳根推开。 “无耻…” 男人则笑着退开,这种事上她本就口拙,实在是禁不住他三言两语的逗弄,且听听他说的那些话,什么就寝,什么夜里…现在可是大白天。 一番得嬉笑胡闹过后,终是在夏琳琅的严词下回归正题。 这会就见顾筠阒然的翻看着手里的册子,不做声响,夏琳琅也是顶着一副好奇的神色在看着他。 说起来,两人成亲虽有一年,但那天她披着红盖头一路都被人牵着走,成亲当日的印象除了脚下的路外,对谁都没印象。 是以这账册上的名目和有些‘迎来送往’的宾客她压根就对不上号,只能是前些天从阿衡和一些下人的嘴里才将有些客人了解的七七八八。 但凡是都有第一次,看到有些名字后依然会拿不定主意,这才剩下了她列出来的这么一些,要让他来帮忙瞧瞧。 顾筠淡淡的翻看了几页,就明白了她所顾虑的问题,眉梢往外一抬,便看了她一眼。 四目相对后,下一瞬他就接过她面前的笔,夏琳琅的眼神一直追随着他,就看到他将笔杆朝下,只是在册子上比划起来: “李家和王家是连襟的关系,两家的夫人是姐妹俩,你送礼时可以把这两家都放在一起。” “城西的周家虽说同我们有些沾亲带故,但我向来不喜欢他们见风使舵的作风,倒也不用太给他们情面,过得去便是。” “还有这个,他们两家在朝堂上不合,你送的时候也要避开…” “这些,这些…” 他说的有些快,夏琳琅担心记错,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册子,直到顾筠说完也没抬头。 眼看着面前的人这会甚至连半个眼神都吝于给自己了,顾筠没忍住笑着摇了摇头,伸手往她额头上点了一下。 夏琳琅正看着聚精会神,冷不防被人轻点了额头一下,往后仰了仰,正好就抬头同他对上。 “犯得着这么上心?” 她抬手将他的拂开,颇有理的说道: “这还用说?毕竟你和公爹如今还身在朝廷,那这些东西就是必不可少的。” 宦海沉浮,朝堂上阳奉阴违,引来送往的皆是常态,就连坊间的升斗小民都懂的道理,更何况是顾家这样门楣,人情世故怕是只多不少。 顾筠没再辩驳,反而是中肯的颔了颔首,看着人说完这句话后又埋头去看桌上的东西,到底还是心疼: “听你这话,往后这事就算是彻底落在你手里了?” 她连头都没抬,捏着根小笔在一旁写写画画,随口就说: “在谁手里都是一样,多学些东西总归是好的,要是哪天真能用上,总不至于要四处求人。” 这是她在夏家就明白的道理,求人不如求己。 可这话顾筠却不苟同,听她这样说来,嗤笑了一声,摁住她写字的手腕,说: “不会有那一天的。” 她一下没反应过来,抬头下意识的问:“什么?” 男人却是抽走她手中的笔放在一旁,直接将人从凳上拎起,绕了个桌角后把人揽在怀里,贴着耳畔说: “我怎么舍得让你四处去求人。” 又湿又热的气息就喷洒在她耳根边,一旁的窗户的还没来得及拉上,她禁不住的推了推他的胸膛,往外瞥了两眼,暗示他注意注意,接着才说: “不就是随口一说,顾大人怎么就跟钻进去似的。” 顾筠顺势握住她推人的一只手,习惯性的捏了捏: “当初娶你就是不想让你再受委屈,你要真是因为我去四处奔走,那才真是我的罪过。” 夏琳琅听后没忍住笑了笑: “什么罪过不罪过的,顾大人何时说话变得这般样子。” “什么样子?” 夏琳琅想说他腻歪矫情,但又怕他蓄意的‘报复’,可眼下话已经脱了口又被人反问了回来,支支吾吾了半天都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这就说不出来了?可见心里还不知是怎么编排我呢。”男人等了半晌都没个结果,索性不再问,换了个话头又继续说。 “怎么说我方才也算是帮了夫人的忙,就没准备付我点报酬?” 她拧眉看着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奇闻怪诞: “顾大人什么时候还缺我这三瓜俩枣?” 成婚之前,她的月例一直是骆氏给,夏岭俸禄不高,夏家在京城也没置办什么东西,何况府里还有位真正让夏岭夫妇牵挂的人在,她能拿到手的自然不多。 反而是后来嫁进了顾家,顾筠给了她不少的田契和地契,又将名下的铺子和田庄交给她来打理,手里这才宽裕些。 以为顾筠真是在问她讨要银钱,还掰起手指认真算了算到底有多少,才数了两个数,双手就被人桎梏住,男人没好气的说: “别算了。” 她抬头看:“不是你说要报酬的。” “既然都给你了,哪儿还有要回去的道理?” “再说,你给我报酬,无非就是左右倒个手的事,我有那么不识趣?” 夏琳琅同他嬉笑了两声,知道人是另有目的,只是看着他这样无奈解释的样子实在有些忍不住,一仰头,温软的双唇就往他下颌上贴去。 她明显感觉到男人有片刻的微愣,在他还在愣怔之时赶紧抽身离开,一触即离,火势并未蔓延,但是顾筠却一把抓住她: “彤彤要拿这来当报酬?” “你不是说不要?” 他有些刻意的想了想说:“如果是这样算起来,我总要吃亏些。” 夏琳琅拿他没了办法,只能顺着他的话说: “不知顾大人想要的报酬是什么?” 人这会就坐在他怀里,当下季节的衣物不厚不薄,一番动静下来顾筠都被闹的有些心猿意马,胸腔吸了好几口气才沉下心来同她说: “先记在这里,等往后想到了我再同你讨…” 夏琳琅听到这里,心里的雀跃才刚刚冒了个头就又听他说: “不过有个事情,眼下我的确要先同你再商量商量。” 窗外忽然吹了股凉风进来,他感受到了,边说边抱着人往一旁侧了侧挡住风,夏琳琅就窝在他话里仰着头问: “神神秘秘的,是有什么大事?” 第152章 男人轻笑了一声,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语气略重了些,拍了拍她的后背低声解释的说: “别紧张,就是一件小事,只是需要你的出面和配合才行。” 夏琳琅还继续看着他,不发一言的等着他后面的话。 “我想,待到京城冬天的时候,在府里设一次宴。” 第104章 尾声 “设宴?” 一开始,夏琳琅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又重复了一次他说过的话,且先不提眼下已是初秋,京城的冬天也是说来就来,也是不知他是怎么突发奇想,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设宴的。 面对她满脸的疑惑,顾筠反倒是显得平静些,只默默点了点头,再次认下了她的问题。 “对,设宴。” 他神色看起来未免过于正经了些,让夏琳琅误会,不自主的坐直了身体看着他问: “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她问的一本正经,坐的也直直的,姿势也就从刚刚窝在他怀里变成了两人四目相对,中间还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 是以之前满怀的触感瞬间就有了变化,顾筠不动声色的垂眸往怀里看了一眼,微微皱眉后便悄悄得将她往怀里拉了拉,一番动作下来,大概是猜到了什么,擒着笑问她: “怎会这样问?” 他是捏着人手腕把她往怀里拽的,力道不大不小,夏琳琅低头一眼就看到他手上突出的骨结,没多想就配合着他往怀里挪。 心里面这会也是在不停思量着,越是接近年节,不仅仅是朝廷,各家各户的琐碎事都会增多,而既要赶在这个时候设宴,很难不会让人误解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一定要去办。 她想这些的时候,无意识的咬了咬唇角,以为他是有什么事要瞒着自己,默默想了一会后,最终还是摒弃了这个想法,他那么有主意的一个人,不管怎么做,自己也应当是要相信他的。 说服自己之后,她才又对上顾筠的视线,轻轻摇了摇头,说了句‘没事’,也算是回答他方才的问题。 嘴上是这样回答的没错,但殊不知她方才的一系列动作已经全部落入男人的眼里。 若有所思,踟蹰支吾,都不用细想就能猜到她又在胡思乱想了。 顾筠没再说话,只是唇角往上勾了勾,人这会又重新回到了他怀里,他手上捏着的手腕也没有放下,指 腹反而是往上压了压,不轻不重的力道,却也让人无法忽视。 夏琳琅自是感受到了,抬头去看他,又是一本正经的眼神,她脑子这会也是一片空白,撞进去时便没多想,脱口就问: “怎么了?” 也是在这时,顾筠松了手,转而扶上她细腻的脖颈,揉了两下: “方才在想什么?” 夏琳琅没回答,脑子里还在思索他是如何看出来的时候,人已经又开了口,捏了捏她的耳垂,说不清的语气,是在回答她心里那个问题: “是我自己看出来的。” “什么?”等说完这两个字后,她才发现自己心里若有若无的开始怦怦乱跳,毕竟她才在心里揣测过他,眼下又被人抓了个现行。 顾筠一听她这语气便知自己没有猜错,手往下,揽在她的后腰上,稍稍往后拉了一点距离,偏了偏头看她: “怎么,不是在说我坏话?” 大抵是做贼心虚,人越是这么问,她越是不愿承认,眼睛咕噜的转了一圈,嘴硬的道: “什么坏话,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两人这一来一回间,顾筠已经悄悄的换了一副神色,不再是正襟危色的淡然,而是那种了如指掌,带着些微坏坏的笑,一看就是已经稳操胜券的样子,以至于让她后半句反驳的话都说不下去了。 同她相比,男人却没有任何尴尬,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看着她辩驳,到一半又说不下去的样子,临到最后才慢悠悠的开口: “怎不说了,继续说啊。” 输人却不能输气势,虽然心里心虚,但面上总是要撑起来,她即刻就回: “你又这样看着我是作何?” “看你都不行了?”他故作皱眉的问到,看着她开始思索起来。 夏琳琅:“也不是不行…” 顾筠:“那是在想要如何解释为什么要在心里骂我吧。” 她一听又开始急了:“我哪有骂你!” “那你在想什么?” “不就是多腹诽了你两句而已…”脱口而出后,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但已经为时已晚了,顾筠这会是一副‘原来如此’的神色在看着她。 “腹…诽?”他刻意拉长的语调,一听就是在揶揄她的。 她被这气氛弄的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拉拉扯扯,来来回回的还是被人牵着鼻子走,想了一会,索性豁出去了,伸出手指点点他身前的衣襟,直接把话摊开了说: “对,就是在揣测你。” “是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接过她的话直接就问。 夏琳琅也没同他扭捏,便把之前的那些想法都说了一通,尤其提到眼下年尾了,他却非赶在这个节骨眼上时,眼神有些又有所指的盯着他。 “你说没有什么重要的事,那为何就一定要选在这个时候。” 一番掰扯过后,见她终于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顾筠这才悠悠的转口说: “既然心有疑虑,那之前为什么不问?” 夏琳琅:“……” 顾筠:“自己不问,问你也不说,然后就在那里自己瞎想?” 夏琳琅:“……” 她先是沉默的想了一会,这才说: “那你这会儿说吗?” “若不是你方才那个神色,我恐怕早就说了。” 他说的定是自己在之前瞎想的样子,她承认是没有及时问她,但有些话即使她不问,他不也可以解释?非要她把话说的那么明白不可? 顾筠瞧着她的样子,努着嘴看着他,两个腮帮咬的鼓鼓的,一看就是要他来哄的场景,他不得不败下阵来,暗叹终归是自己宠下来的结果。 抬手将还挂在衣服上的那根手指捏着,握在手里,这才慢慢来解释: “既然都好奇为何是年末,怎么不再往深处想想?” 深处?夏琳琅顺着他的话想了一瞬,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恍然大悟的看着他惊呼了一声: “你是说…” 没等她说完,顾筠就点了点头,挑着眉尾看她: “这会总算是想起来了?” 心里的雀跃还有些按捺不下,她却是反握住顾筠的手,嗓音清亮的问: “时间这就定下了?会不会来不及?舅舅和外祖母过来,府里要准备的事情可不少!” 提起这事来,她还真就给忘了,早在前些日子,京城才刚刚入秋的时候,顾筠便有意无意的同她提了一嘴,说他们二人成婚都要有一年了,他还没见过从小将她养大的外祖和舅舅。 她同夏岭夫妇的关系虽然一直都是种不可言说的微妙态度,可对昌平的外祖还有舅舅一家却是亲密无间,同顾家这门亲事当初结的急,昌平又路途遥远,是以除了她母亲骆氏,骆家便没有再来人。 两人原本还说好,待京城的事放下一些,二人便抽个身去昌平走一遭看看年迈的外祖和舅舅他们,可世事难说,谁也没料到婚后的琐碎事会一桩接着一桩的来,以致回昌平的计划也就一推再推,直到这个时候。 是以那次顾筠又提出来的时候,她是恨不得生了双羽翼,立刻就飞回去。 “舅舅好大家的字画,我记得之前库房里有一套静安先生的墨宝,一会去找找。” “京城的冬天寒凉,不似昌平那般,整个府里也就西厢那处还能晒到不少日光,我这就让人去将屋子收拾出来。” 只见她掰着手指头一件件的在细数,这嘴上才刚说起,手上就恨不得立即要去做了,顾筠连忙将人拉回怀里摁住。 “你干嘛!快放我下去!”她挣脱不掉,拧着眉毛看他。 顾筠:“先别急,我话还没说完。” “那你快些说,说完我就要去忙了。” 而男人却还是刚刚那副样子,甚至还有闲情逸致的替她顺了顺衣摆上的褶子,用同她此刻截然相反的态度慢条斯理的在陈述: “等我说完你就不急了。” 夏琳琅还没听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又听他接着道:“怎么?你都能想到的事,我会想不到?” 说着,手上就递过来一个杯盏,是她方才用过的,秋天总是要喝些温补的东西,这甜茶是她特意让巧玉泡的,入口不涩又柔和,喝起来还能暖胃,眼下说了也有小半会话了,嗓子的确需要润润。 顾筠一手捏着杯盏,朝她递了个眼神,她聪明的没在这个时候多嘴,而是乖乖的的凑上去,等喝完便又继续看着他。 男人一手揽着她腰,另一边去放东西: “那天同你商量过后,我便同表哥去了信,约定了他们进京的时间,信里还就嘱托他这一路要照顾好外婆和舅舅,有什么需要的及时的通知我”他说完一半,东西也就放好,回头看着她听的一脸认真的模样,没忍心打断,只是继续: 第153章 “而至于你方才说的西厢的屋子,以及静安先生的墨宝,喏,我早便准备好了。” 夏琳琅顺着他挑过的眉尾往书房的里侧望去,博古架上不偏不倚的放着一个长长的木盒,不必说,一定就是他口中那幅静安先生的 墨宝了。 而顾筠这个角度,只能瞧见她的侧脸,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模样,他又伸手将她身子掰回来,指着窗外西厢的屋子说: “还没入秋的时候,我便让阿衡领着人去收拾,昨儿想起来问他,说已经收拾好了,担心外祖母怕冷,连地龙都清扫了一遍,只等她老人家一来就能住进去。” 就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偏生就能让她心头熨帖不已,待顾筠彻底说完,她才伸手环住他的脖颈,窝在他脖子里闷闷的开口: “顾大人总是什么都做的妥帖,就是偏偏不告诉我。” 顾筠低头看她: “听这话是在怪罪我?” 她别别嘴,不想承认是因为心里触动的原因而嘴硬的反驳:“才不是。” 靠近她脸颊一侧,男人的胸臆里发出一丝笑意: “我不需要你的感激。” 她一下顿住,缓缓抬头看着他,顾筠也是在这个时候低头望着她,用手轻轻托住她的后颈。 “又忘了我说过的话?你我是夫妻,那舅舅和外祖母也就是我的亲人,我替自己亲人安排妥帖些又有何不可?” “再者,他们是养育你长大的人,于我来说更是不一般。” 心口的那股灼热感越来越重了,俨然是不能忽视的地步,她悄悄紧了紧交握的双手: “顾少卿又要开始说这些煽情的话了。” “要是某个人再诚实一些,我倒是可以不说。” 他又开始旧事重提,夏琳琅也自当猜到他想说什么,缩了缩脖子小声的说: “那顾大人下次也可以直接说清楚些的不是…” 一边的脸颊被他捏住,四目相对时,她看到男人眯着眼凑近: “彤彤,你是在教我,夫妻之间应该要‘坦诚相待’些的意思吗?” 她拍了拍他的手,将自己的脸颊从他手下拯救出来,都用不着他再多说,她都能猜到那四个字更深层次的含义。 更别说这会贴的更近了,真要想发生点什么,以他的性子并无不可,她悄悄拉开些距离,小声说:“你离我远些…” 他不愿,偏要凑上来,还故意问: “可我觉得这个距离刚刚好。” 怕他真的要在这个时候行荒唐事,她及时扯住了他的衣领,人又往后退了些,压着声音从嗓眼儿里发出来: “现在不行!” “那夏小姐现在就给个准话,什么时候才是行?” 听听这叫什么话,是他一个大理寺少卿嘴里能说出的虎狼之词吗? “非要那么急吗?”要知道现在可是大白天。 他故意拧着眉毛看她:“怎么就不先算算,夏小姐已经‘冷落’了我多少日子?” 还和从前一样,她的性子依旧如此,心里想的还是如何将事情做好才不落人口实,全然没有他的一席之地。 夏琳琅自当是听懂了他的话,这次也没同他在别扭,也学着他的样子凑近他的耳朵旁,嘀嘀咕咕说了一会。 男人的眉眼肉眼可见的起了变化,从最开始的疑惑到现在的兴味。 “夏小姐这次不是在搪塞我?” 她别别嘴,将他推开:“不信就算了。”说着就要起来,男人急忙把人抱住。 “都不兴人问问?气性那么大?” “可每次口是心非的不是顾大人?” 这人可是能嘴上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却是一点也不耽误他做荒唐事呢,别看着这会一本正经,等到黑灯瞎火的时候,指不定是谁气性更大。 顾筠咧着唇角:“我是口是心非,那每次一直抱着我喊夫君快一些的又是谁?” 话已至此,再往下就不兴说了,夏琳琅也不想再同他多言,直接伸手捂了他的嘴,提前结束了这场即将深入的话题。 那日直至最后,到底是没争论出个什么来,但就像是要印证她的想法一般,顾筠把所有想说的和要做的,统统都放到了夜里。 白日里她嘴硬的没有认输,可在暮色四合的床榻上,男人却有的是办法让她张口,吟吟哦哦的细碎声响伴随着飒飒的秋风一同融入在了这沉沉的夜里。 … 同顾筠想的不差,紧随而至的中秋,她早已准备的充分,那些礼尚往来的虚礼自然是少不了,而提前备好的礼物也按照礼单上的名字一一送到人府上,全了礼数的同时也维系好了新一轮的关系。 至于那些同顾家往来密切的,需要她亲自走一遭的,她则是拉上了顾筠一道,毕竟场面上的那些话她说的不好,也怕做的不妥帖白闹了笑话。 但就是架不住有人要私下里拱火: “你费心费力的忙活了这些日子,最后功劳却在我身上?” 如今库房里的东西已经是送一件少一件,她一边清点着数量,头都不抬就漫不经心的回: “不是你说的我们是夫妻,既如此,还用分彼此?” 顾筠轻嘶了口气,后面的半句话仿若被人噎在喉咙里,真是拿她没了法子,如今巧舌如簧到都会用他的话来堵他的口了,一伸手就将人从地上拎起,已是无奈的口吻换了个话茬问道: “还没忙完,都不拿正眼瞧我?” 夏琳琅正好清点到一个重要的东西,人是被拎起来了,可眼里心里还全是地上的东西,胡乱的张口就回: “就好了,就好了。” 话是回了,可一听就是在搪塞他的,毕竟人眼睛还看着别处,顾筠拧着眉圈着人手腕稍一用力就将人的视线拉了回来: “这话一听就是在敷衍我,哪有跟人说话还不看人的?” 又来又来,这些日子三不五时的他就来说上这么一通,弄的是自己跟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夏琳琅已经深知晾着他的后果,听见此话立即就回眸看他。 哄人嘛,总要有点诚意,再要被人说是敷衍恐就真的是一语成谶了,她回过身来,也学着他之前的样子,细软的手掌托着他的下颌,没开口,却是先凑上前去在他额上落下一吻。 感受到手下的人没那么浮躁后,她才又说: “真就最后几个了,你在等等?” 顾筠真被她这句话气的笑出声来,伸手揽着人后腰,抱着人说: “听你这口气,不像是让我再等等,是让我再忍忍?” 夏琳琅这会站在,顾筠坐着,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这幅模样,颇有那么些‘欲求不满’的意思,她勾了勾唇角,学着他的语气,揶揄道: “顾大人这就忍不了了?” 男人轻嗤一声:“我那是忍不了?只是舍不得。” 舍不得让她出去同人寒暄三四,抛头露面,知道她不爱那种场合,也就欣然接受了她交给他的任务。 “知道知道,喏,最后几个了,李家和王家,都在城北呢,你早去早回?” 明明该是谄媚的嘴脸,却是被她一副人畜无害的笑意填满,实在是狠不下心来拒绝,只能捏捏那张脸,又不情不愿的起身。 夏琳琅跟在身后送他出府,两人十指紧扣着,临到门房处时,顾筠就不让她送了: “今儿外面下了雨,就送到这儿就行。” 侧目看了眼外面,府外的檐廊下还滴着水,夏琳琅点点头,听话的没再坚持,只说了句让他早些回来的话。 “这事儿过了,记得把设宴的事提上日程。” 夏琳琅手心捏了捏他的大掌:“知道了我的顾大人。” “你可知道大理寺如今都在怎么传吗?” 阿衡这会套马去还没回来,留给他说话的时间不多,只能长话短说。 她好奇的问:“传什么了?” 男人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说我天天不是在大理寺办案,就是忙着登门拜访好友,不像是成了婚的男人,倒像个无欲无求的修士。” “噗嗤!”夏琳琅没忍住,笑出声后又赶紧捂嘴。 心里明白他是想说什么,只是被人‘欺负’了太多次,不想就这么如了他的意,她只点了点头,含糊的说了两句知道了,话落,就听到阿衡驾了马车过来的声音,谈话也就此打住。 她松手朝顾筠扬了扬下巴,笑眯眯的就回身往府里走。 身后的男人看着空落落的一只手,心里是无比的幽怨,想究竟这会是否要扔下东西回去好好‘教训’她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