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学习》 第1章 《我不想学习》作者:西瓜大盗【完结+番外】 简介︰ 程沂舟x余图 沉稳寡言年上攻x狼狗寸头受 —— 余图故意考砸了高三开学前的第一次模拟考试,成功把工作繁忙的父母引回家,顺便给他找了个家教程沂舟。 第一次见面,余图就把程沂舟撞了个人仰马翻。 父母钦点他当余图的代理监护人,从此以后,余图每件事都少不了要拜托程沂舟来帮忙。 渐渐的,余图发现,这个人管的是不是越来越多了点? — 自从余图把头像换成大耳朵图图骑车车以后,他突然有一天发现程沂舟那个小船的头像变成了胡英俊。 他气势汹汹地跑去找程沂舟算账。 “我拿你当男朋友,你想当我爹?” 后来余图意外收到了一封情书,女生偷偷塞到了他的书包里,被程沂舟抓了个正着。 第二天,余图又惊讶地发现他的头像变成了小美。 — 余图高考结束以后和同班同学出去疯狂喝酒吃肉,把自己喝得酩酊大醉,给程沂舟打电话要亲亲抱抱举高高。 正在社团聚餐的程沂舟二话不说拔腿就走。 朋友问他干什么去,程沂舟说:捡狗。 标签:甜宠 he 校园 双向暗恋 第1章 意外 余图压着火气,盘着二郎腿靠在沙发上。 他对面坐着一个男生,二十岁出头的样子,相貌干净,看着清清冷冷的。发尾长了些,有时会扫到微微内双的眼睛。他穿着一件黑色t恤,左手手肘那里绑着一块纱布,还在往外渗血。 余图看着他,他也平静地回望回来,眼神有些冷。 余母的声音就在这时响起,打破了沉默,同时也正巧和余图憋了半天终于憋出来的话撞在了一起: “小程,来吃点水果。” “医药费我付,但是我不会跟你补课的。” 此话一出,程沂舟还没什么反应,余母先发火了。她把水果碗往茶几上重重一放,先对程沂舟笑笑,道:“这孩子从小到大没补过课,对这个有排斥心理,小程你别听他的。真是对不住啊,余图毛毛躁躁的,第一次见面还让你受了伤……” 程沂舟礼貌一笑,低声说没关系。 “我不是……”余图皱着眉头刚要开口,被母亲一个眼刀瞪了回来。双手环胸站在两人中间,面朝余图开始数落他: “不补课?暑假结束的第一次摸底考试,你考成这样,假期干嘛去了?疯玩去了吧?小程是你爸同事家的儿子,成绩可好了,你有问题多问问他不好吗?” 余图眉头紧蹙,老大不耐烦,闻言想也没想,抓住母亲话里的字眼就顶回去:“那您二位倒是经常回来看看我疯没疯啊?” “余图!”余母有些生气。 还没等她继续说什么,余图“唰”一下起身。他的膝盖上有些破皮,引得程沂舟扫了一眼;余图梗着脖子,头也不抬,拽的二五八万,道:“学成什么样我心里有数,以后成绩会提上来的。” 那语气,狂傲得就像是在说“西瓜的瓤是红的皮是绿的。” 眼看着气氛一路下沉,即将要目睹一场家庭教育纠纷,一个声音及时插了进来:“我来都来了,就先给他看看摸底考试的卷子吧,阿姨你看可以吗?” 母子两人同时看向这个自打进屋起,除了“谢谢”和“没关系”以外就没说过一句话的男生。 他的话听着像是在询问母亲的意见,但是余图总感觉程沂舟语气里隐隐含着不耐。眼神顺着牛仔裤上移到他手臂上渗血的纱布,余图再混账也有些过意不去,只能在母亲的施压下囫囵“嗯”了一声,心里只盘算着找个借口赶紧把这大学生糊弄走。 余图是今天早上才知道自己即将迎来一位大学生做自己的家教的。彼时他正沉浸在父母终于回家了的快乐中,心里盘算着今天该干点什么才能不那么明显地引起父母的注意。结果饭桌上,他爸状似无意地提起一句“找了个家教”,一下子就把余图心里那点美好的算盘连桌掀了,顺带着点了一把火。 他故意闹出天大的动静,吃完饭以后碗恨不得摔进水池里。然而父母对他沉默的反抗视若无睹,于是余图趁着母亲为父亲打领结的时候偷偷挎上包,做贼一般开了门就往外跑。 防盗门甩回去时发出震天一声响,把屋内的两个成年人吓了一跳。无暇管身后他爸骂他的声音,余图健步如飞,跑出单元楼,边跑便掏出手机打电话:“喂贺万水,出来有事儿找你!” 电话那头一脸懵逼,听着还没起床,鼻音很重:“......你不是说今天你父母好不容易回家,让闲杂人等一并退下吗?”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余图就心火烧:“让你出来就出来,老地方,我逃命呢挂了。” 然后他只顾低头发消息,压根没注意到前面是一个拐弯。等他发完消息一抬头,迎面突然走出一个高瘦的男生,和他的距离已经来不及紧急剎车。 余图瞪大了眼睛,拼命想停住身形,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和对方撞在一起。 “哎哎哎!!” 程沂舟一拐弯就迎面撞上一个小炮弹,大脑还没来得及做出指令,身体已经条件反射地把人抓住撑起来。一阵头晕目眩,眼前的风景从小炮弹到绿化带再到蓝蓝的天空。 程沂舟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胳膊撑了一下地面,手肘处传来一阵剧痛。他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低头打量这个扑进自己怀里的男孩。 因为有他护着,男孩只有膝盖跪在了地上,龇牙咧嘴,表情痛苦,应该也不好受。书包因为惯性压在脖子和肩膀的凹陷处,头发很短,接近寸头,向八个方向支棱着,乱七八糟的,看着很是狼狈。男孩儿抬眸,浓眉大眼,双眼皮的褶皱很深,在眼下形成一块阴影。 刚才脸上的愤怒和不爽还没来及收回去,就又添了些不知所措,此刻他的表情精彩纷呈。 “对不住啊哥们儿!”余图三两下从他身上爬起来,打打身上的灰。膝盖有些擦伤,感觉火辣辣的,但还在忍受范围之内。余图从小到大皮惯了,没当回事儿,转而伸手准备拉程沂舟一把,“你没事儿吧?” 程沂舟轻轻挥开他的手,自己撑着站了起来。他曲起左手看了一眼——手肘处好大一块伤痕,血肉混着碎石和泥渣,看着挺严重。 他眼睫下扫,看向面前这个注意到他的伤口后表情更不自然的男孩身上,心里回想了一下今天在手机里见到的照片,试探着问:“你是余图?” “啊?”余图下意识地回答了一声,一愣,“是我......你认识我?” 挺巧的。程沂舟面无表情。 如果余图知道自己撞倒的就是要来给自己补课的家教,那么他一定,那么他一定…… 跑慢点,至少要把人绕过去再跑。 总之现在的情形就是余图被迫把程沂舟带进了自己的房间。 他在前面走着,眉头攒出个疙瘩,把书包愤愤扔在床边的地毯上。程沂舟跟在他身后,随手把门带上,没注意脚下,好险没被绊个跟头。他弯腰捡起来一看,是个毛绒兔子。 程沂舟又顺着这只兔子看去,在床头、床下、地毯上又发现了一只巨型泰迪、一只裸熊、两只唐老鸭、一只小黄鸡还有一堆零零碎碎的玩偶,数量庞大,堆得满满当当,中间睡人的地方因此显得很拥挤,却对一些人来说很有安全感。程沂舟看向书桌前背对着自己翻书包的小屁孩,微微挑了挑眉。 “啊,在这。给你,这些是小测的试卷,老师还没讲,你先看着吧。”余图从书包里掏出一沓抽抽巴巴的试卷在桌子上摊平,然而揉吧成一团太久了,即使摊开了也还是皱皱的,像是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余图很识时务地选择放弃,卷子一撂,往椅子上一坐,二郎腿一翘,摆出一副标准的跋扈少年的模样。 程沂舟不动声色地走上前去,从后面把毛绒兔子递过去,轻轻晃了晃:“地上捡的,你的吗?” 颇有些明知故问的味道。 余图被绒毛弄得脸痒痒的,撇着嘴一扭头,跟那只疯狂兔子的两颗大板牙来了个脸贴脸。 刚刚充气的叛逆少年像是被谁戳了一针似的,不用程沂舟再说点什么就自动瘪了下去。余图一把抢回自己的兔子,随手往床上那堆毛绒绒里一扔,瓮声瓮气地说:“我的。” 几秒钟之后,他又心不甘情不愿地补充了一句:“谢了。” 程沂舟微微勾唇,觉得这小孩还挺有意思。 他随手拉了个椅子在余图右边坐下,左手上的纱布在余图眼皮子底下明晃晃地一闪而过。 余图看了一眼,喉结上下滚动,像是想说什么。余图又往上看程沂舟,后者已经拿起自己闭眼乱蒙的试卷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压根没注意到他的欲言又止。余图没了台阶,只能自己给自己找着下:“你胳膊还疼不疼啊?” 第2章 “还行。”程沂舟眼珠子都没转一下。 放屁。余图在心里骂,刚才往他胳膊上浇酒精的时候程沂舟强忍着痛感皱眉的表情他又不是没注意到。但鉴于两个人现在非常不熟,他还刚在妈妈面前不给人面子,无论插科打诨还是过度关心都非常的不适合,所以他只好闭嘴。 气氛安静了一会儿。程沂舟专心看试卷,余图在另一边无聊到吐泡泡。手机震了一下,他拿起来一看,是贺万水的消息。 “不是我说,图图,你把小的喊出来了,你人呢?” 坏了,压根把他给忘了。余图倒吸一口凉气,十分懊恼,只好斟酌着打字:“情况有变,你先回吧,不然你试着把你哥叫出去玩也成,开学了跟你解释。” 对面给他回了一个“?”,然后是一个“该我人间杀妈客出场了”的表情包,紧接着是一个简短有力的语音。 余图做贼心虚,点开转文字。每一个字都像是浸满了主人的愤怒,力透纸背气贯长虹:“大耳朵图图你是不是有病!” 看得余图手一抖。 “好了。” 程沂舟的话及时把余图解救了出来。他一边迅速打字“我还有事儿见面了跟你说”一边对程沂舟说:“等一下啊回个消息。” 程沂舟面上平静,舌尖却在上颚转了一圈。 发完,余图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非常自觉地往程沂舟那靠了靠:“你说吧我听着呢。” 程沂舟看了一眼小男孩低头露出来的头顶。他是寸头,看不清发旋儿,感觉每一根头发都在非常硬挺地往上支棱着,看着像一片坚强不屈的泛青铁皮地。他默默收回了视线,指着一道题问他:“这里,你应该是会的吧?” 余图眨眨眼。 “不仅仅是这道题。”程沂舟慢条斯理地翻着他的卷子,给人看上面他用铅笔做的不少标记,“我画圈的这些题目,你应该都会。我看你思路都是对的,但是解题过程要么是写一半就放弃了,要么就干脆摆个公式上去。为什么?时间不够吗?考试睡着了?” 三个问题一股脑全扔了出来,根本没给他思考的余地,余图被人识破了小把戏,还兜头被砸得心脏狂跳不止。 余图是个混小孩没错,但是他有个优点。 他不太会说谎。 于是,即使程沂舟已经预料到了此刻的沉默,也已经给他找了理由搭好了台阶,他都不太好意思点头,只好闷着不说话,眼睛盯着程沂舟胳膊上那块纱布看。 程沂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不动声色地把它往视角盲区藏了藏,对心里那个真正的答案有了九成把握:“还是说,你会这些题目,只是不想做?” 嗯?余图想了想,觉得这个理由也不算说谎,于是点点头:“啊差不多吧。所以你不用有什么负担,我很好教的。咱俩糊弄糊弄就行了,我回头去跟我爸妈解释。” 程沂舟闻言眯了眯眼睛。 第2章 困境 “随便你。”程沂舟揉了揉眉头,把他的试卷迭好,表情波澜未动,“这是你和你父母的事情,我也不是很闲。” 余图咽了咽口水,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不管怎么样程沂舟也是父母动用人情给他请来的家教,大老远来一趟摔破了手不说,什么都没用上就被他赶走了,他要是程沂舟早就给自己邦邦两拳了。 “所以你没有什么希望我辅导的。”程沂舟用陈述的语气说了一个问句。 余图有些心虚,但还是点了头。 “既然这样,”程沂舟起身,“那我就先告辞了。” 他收拾了下东西便准备离开了,走之前微微跟余图点了点头算是告别。余图看着他,不知怎么的,嘴比脑子快:“哥,咱俩加个微信?” 虽然以后估计也没什么机会联系了,但是余图还是觉得加一下好友比较尊重。而且程沂舟气质矜贵又寡言沉稳,余图还挺好奇这样的人朋友圈会是什么样的。 程沂舟转头看了他一眼,在余图紧张的注视下掏出手机,调出微信界面送到他面前。余图赶紧拿过手机扫了,随着“叮”的一声,一个简笔画头像出现在他面前。 程沂舟的微信名很简单,就是c.y.z的名字缩写,头像是简洁的简笔画,一个三角形加上一个梯形组成一个小船的模样,线条粗笨得可爱,跟他的名字也很配。本来以为会看到什么动漫黑头或者系统默认头像的余图有些惊讶,怔了一会儿才点下“添加到通讯簿”。 然后他听到程沂舟的手机一响。 一个小猫咪头像的用户弹来了好友申请,程沂舟垂着眼点开。那是一只五颜六色的小猫咪,长得奇奇怪怪还有点眼熟,微信名称叫做“小怪”。程沂舟没有深想,直接通过了,连备注都没给人换一下。 “好了。”余图抬起脸冲他一乐。他是五官体量比较大的长相,一笑起来就很阳光。眼角弯弯的,看着无害又憨傻,跟他早上那绷着脸二五八万的样子完全不同。 “嗯。”程沂舟点点头,“再见。” 余图坚持要送送他,程沂舟没有阻止。刚出卧室门就跟来给他们送饮料的余母撞了个正着。余图又被好一顿说,不管怎么样还是坚持把程沂舟送到了地铁站。 临近站口,余图四处张望了一下,拉了拉程沂舟的衣角,说:“哥,喝奶茶吗?”然后指指自己,“我可以叫你哥吧?” 程沂舟被他弄得莫名其妙:“叫吧。你想喝给自己买就可以。” “来嘛,我请客,当个赔罪。”余图又冲他笑,弯着眼角把程沂舟拖到了奶茶店里。 程沂舟一脑袋问号,只好顺着他的力道走到了奶茶店门口。 “你喝什么啊?” 程沂舟说:“跟你一样。” 余图点了两杯珍珠奶茶,递一杯给程沂舟:“吶哥,给你。” 程沂舟接过来:“谢谢,那我先走了。” “好嘞。”余图应了一声,眼神又不自觉地扫到他的手肘,嘴角的笑容有些僵。 程沂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不明显地挑了挑眉。 所以,他一直都在因为这个伤口而做出补偿吗? ……傻的有点可爱。 于是他什么都没想,伸手在余图的寸头上揉了一把,说:“真的不疼了。” 头发太短了,还很硬,揉着很扎手。 余图被他摸愣了,抬起脸瞪着双圆眼看他,有点像他头像的那只猫。 程沂舟就又补充了一句:“也不用你赔医药费。” 说完,还不等余图有反应,他便礼貌地说了句“再见”,然后转身进了地铁站。 留余图一个人在原地,捧着杯奶茶懵圈。 他头发剪的很短,以前也从来没人摸过他的头。 --- 程沂舟一边走进宿舍楼一边回复母亲的消息。母亲问他第一天辅导的怎么样,程沂舟垂下眼睫,认真思索了一会儿,回复道:“他和他父母好像没商量好。” 他刚推开宿舍门,他的好室友正在外放的歌瞬间钻进耳朵里。那是一首耳熟能详的儿童歌曲,节奏欢快曲调动感,前奏不长,程沂舟关上门的时候正好听到唱第一句:“圆圆的脑袋~” 程沂舟没多想,只把奶茶放在桌上。 室友季路招呼了一句:“回来啦舟哥。哎你手怎么了?” 程沂舟“嗯”了一声,不愿多说,只道:“不小心摔了一跤。你看什么呢?” 季路立刻被转移开了话题,举起左手成掌竖在胸前:“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我在净化心灵,为明天的pre做准备。” “出息。”程沂舟点评道,手机一响,他扫了一眼,是母亲的回信。 “他俩常年出差不回家,跟儿子关系不太好,估计这次是没跟他商量过就请你过去了。你要是不愿意,我就跟他们说以后不去了。” 他想了想,食指轻轻扣了两下手机壳,指尖飞舞。 “不用,看看那小朋友什么态度吧。” 他才收起手机,季路平板里放的儿歌正好播到高潮,一个憨憨傻傻可可爱爱的声音特别明媚灿烂地唱道:“图图~我是爸爸妈妈心爱的小孩~” 程沂舟脚步一顿,顺理成章地想到了今天见到的那位小朋友,他妈妈好像也是喊他“图图”。 只不过一个是胡图图,一个是余图图。 他又想到才加上好友的余图,头像是只长得稀奇古怪还莫名挺顺眼的卡通小猫。季路这么一放他倒是想起来了,那是胡图图养的会说话小猫,名字就叫小怪。 看来他也知道自己跟别人撞名了。程沂舟在心里轻轻一笑。 一个可爱的小混蛋。 --- 余图孤魂野鬼一般飘进学校,在一众紧张的要么刷题要么背书的早自习中磨磨蹭蹭到自己的座位上。 他刚坐下,同桌立刻转过头,目光如炬,眼神似火,牢牢盯着他,似乎准备看进他的脑仁里去。他的眼神太有存在感了,即使是余图也无法忽视,叹了口气,只好认命地转身,双手合十从头上滑到面中,摆出一副诚恳的道歉架势,毫无感情地捧读:“对不起,贺万水同志。” 第3章 贺万水不好糊弄,猛地把头逼近,距离骤然缩短,两个人的鼻子差点撞到一起。贺万水哼哼着退回去一点说:“我不接受你毫无诚意的道歉!” 余图眨了眨眼睛,试探道:“你哥没跟你出去?” 他在贺万水的雷点上精准开炮,后者果然炸了。以书为遮挡,贺万水单方面与余图开启了本学期的第一次双人决斗。 “所以你昨天到底怎么了?”决斗结束,贺万水被余图一顿晚饭成功收买,停止了对他的虐待,转而盘问起他来,“你不是故意没考好让你爸你妈回来吗?我看他们也回来了啊。” 一提这个余图就不高兴,声音板得死紧,硬邦邦地把发生了什么讲了一遍,着重吐槽了自己逃跑未果还把人给撞了,非常倒霉非常脸黑。 贺万水爆发出一阵幸灾乐祸的笑声,余图被他气着了,反击:“那你呢?你哥为啥不来陪你?” 贺万水脸垮了:“我们富二代都很忙的,没空随叫随到。” 余图“啧啧啧”,看破不说破,表情充满着怜悯,连连点头:“我懂的。” 就在贺万水忍不住把余图就地正法的前一秒,班主任走了进来,几本书迭在一起往讲台上一扔,发出“框”的一声响,成功把全班人都镇住了,无论是在背书的还是在闲聊的,都在一瞬间鸦雀无声。 这个班主任袁老师,是他们年级出了名的难搞魔鬼老师。 叛逆如余图也一瞬间收了声势,低着头努力降低存在感。 “本周三,也就是后天,我们班级准备开始本学期第一次家长会,所以家长都必须参加。”袁老师眯起眼睛,眼神如照明灯一样精准地射向余图所在的位置,“某些同学听清楚了吗?我说的是所有家长。” 贺万水戳戳他的胳膊肘,低声道:“她点你呢吧。” 余图鼻观口口观心:“我不聋。” 一节课结束,全班人都松了口气。余图一直挺得板正的后背放松了下来,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刚准备招呼贺万水出去动弹两下,袁老师就把他叫住了。 “余图。” 余图一僵,两只手支楞八叉,还没来得及收回来。他一边僵硬地收回胳膊,一边抬头看着走向自己的班主任:“袁老师。” 他长得周正,浓眉大眼的,本应该是很讨老师喜欢的长相。但由于他常年皱着眉头,扮酷耍帅当小混蛋,所以五官染上了一层褪不掉的厉色。 简而言之,他就是班级里最后一排的固定嘉宾,所以他跟老师的联系基本局限在“逃课被抓”、“请假不给批”、“作业交不上来”等几大领域,然而他的成绩还算不错,所以袁老师对他是又爱又恨。 “刚才我在课堂上怎么说的你也听见了,以前你父母工作忙我都能理解,但是现在你已经高三了,开学摸底还考成那样,所以这次无论怎么样你家里必须有人到场,我要和他单独聊聊。你听明白了没?”袁老师一脸严肃。 余图撇撇嘴说知道了老师慢走,把袁老师糊弄走了以后仰天长叹,然后瘫在了桌面上。 贺万水凑上来,观察到袁老师的身影已经走远,便跟余图一样趴在桌面上小声问:“哎,你咋办啊?” “不知道,他俩老人家今晚的飞机。”胳膊围成的圈中传出来的声音闷闷的。他就这么维持着肥肥趴的姿势,烦躁地挠了挠透着泛青的头顶,“我去跟他俩商量商量能不能晚几天再走。” “那要是不能呢?我把我哥借你?”贺万水积极地替好朋友出谋划策,提出这个法子以后眼睛一亮,“那我还能借机见他一面!” “贺小鸟,不要把你的私心这么明目张胆地在我面前说出来好吗!”余图从座位上弹起来捏住贺万水的脸颊往两边扯,伴随着他“卧槽图图你快放手疼啊”的惨叫,余图皱巴着张脸想办法,“不能也没办法,又不是一次两次了......我再想办法呗。” —— 余图回到家时心事重重的,知道这次老袁那里不好糊弄,可就他这次摸底考试的狗爬分数,就算他爸妈愿意赏脸去一次,估计也会被老袁数落得跟他断绝关系。 早知道第一次摸底先不那么跳了,余图暗自恼怒,皱着眉掏钥匙开门。 刚把门拉开,余图就迎面撞上了正要往出走的父母二人。他们匆匆忙忙的,行李箱甚至差点因为惯性撞到余图身上。 余图缓缓抬眼,对上走在前面的父亲平稳又严肃的眼眸,抿了抿唇,语气不明,率先问道:“又要走?” “本来这次就是抽时间回来的,公司那边还有很多事没有结束。我已经跟沂舟的父母说好了,以后他每周末还来给你补课,课时费我们按均价给他结。你先别顶嘴,这是我跟你妈决定了的事情。”父亲推了推无框眼镜,直接把余图的心思摁死在摇篮里,“我不管你这次为什么考成这样,只提醒你,高三了,不是随心所欲的年纪,不要拿自己开玩笑。” 说罢,余父拍拍他的肩膀,径直从余图身边绕了过去:“我去车库放行李,你妈还有话跟你说。” 余图顺从地侧身让父亲通过,眉头平展,像是个随波逐流的木偶,丧失了对外界的一切兴趣和感知能力。一双手捧起他的脸,余图顺势抬头,余母难过地望着他,眼睛里泪光闪烁。 这个在外雷厉风行的女人有些哽咽。 “妈妈知道你委屈,我也想陪在你身边的。可是我们都在家里陪你,谁去为你的未来打拼呢?图图,你可以理解妈妈吗?” 余图感觉自己鼻子有点酸,他努力皱了一下鼻子把那点汹涌的泪意憋回去。 心里那个声音拼命地喊:“我啊!我啊!我的未来我可以自己打拼啊!” 但他不敢说话,怕自己一开口就露馅,只好轻轻点了点头。 余母这才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抚摸着余图的脸,轻声道:“我们不在的时候呢,你就听沂舟的话,妈妈跟他们一家打好招呼了,会多照看你的。等过几天你十八岁生日,我和爸爸一定回来陪你。” “真的吗?”刚才还恹恹的余图眼睛一亮,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焕然一新。 “真的呀,我们已经把日程空出来啦。”余母笑着说,接着重新拎起自己的小包,对余图说,“我们说好了,你乖乖听话,好好学习,知道了吗?” 余图用力地点点头,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洋溢着欣喜。 送走了父母,家里一下子空了下来。余图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从母亲的承诺里回过神来才发现两个人走的太急,连晚饭都没给他准备。 余图熟练地打开外卖软件点了一份饭,腿一软向后倒在懒人沙发上,整个人都陷了进去。 解决了晚饭,家长会的事情还是没解决,刚才气氛一烘托他压根忘了提,两天时间上哪把他家长叫过来。 余图想了想,把通讯簿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翻了个遍,手指滑到c开头的联系人里,沉吟许久,还是当没看见那个叫c.y.z的名字。 该不会要沦落到他自己给自己当爹去家长会吧? 手机叮铃一声,余图回过神,是贺万水的消息。 “图图……不是兄弟不帮你,我到现在都没见着我哥,呜呜。” 余图一时之间不知道同桌到底是真的难过没帮上忙还是在难过他没见到他哥,嘴角一抽。 不想跟这个大脑只有一条路的单细胞说了。 第3章 家长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贺万水从那股飘飘然的状态里回过神来,对上余图的脸,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特么的好像亏大了。 余图莫名其妙:“你哥还能真答应了?” 贺万水跨起个批脸:“答应个屁,他说让我做梦比较快,还说他会亲自!来给我!开家长会!” 不仅没帮上余图的忙,还把自己要开家长会的消息透露给了贺千山! 贺万水父母其实是不怎么管他学习的,怎么说家里还有个十分优秀的哥哥,两个人差了十一岁,完全给贺万水提供了一个可以快乐摆烂的富二代身份。贺万水本人也十分乐于当米虫,然而他的哥哥贺千山,常年把弟弟的学习成绩摆在自己备忘录的第一条。 尽管贺万水非常非常非常黏他,但是一碰上学习,他就有多远跑多远。 “我本来还以为,跟我爹商量好,他给我开,我哥给你开,我的成绩对我哥保密,这样我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跟我哥贴贴了,呜呜呜。”贺万水哭丧着说。 赔了夫人又折兵。贺万水非常难过,拒绝跟余图交流,缩成一团默默反刍自己昨晚跟哥哥短暂的见面。 余图压根懒得管他。 贺千山不愿意帮忙,倒也正常。也就只有那脑仁都不值钱的小白狗能提出来这种离谱建议,他压根就左耳进右耳出了。 思来想去,余图愣是没从脑子里扒拉出来一个可以撑场面的“家长”。 他的手指放在“妈妈”联系人上,犹豫了半天。 第4章 之前说好了生日才回来,现在让他们回来了,生日还回不回? 父母那么忙,现在跟他们约明天的行程,真的来得及吗? 还没点开对话框,一连串的问题已经把余图逼得心生怯意。 他又点开那个线条小船头像。 消息发出的时候程沂舟刚刚睡醒,他今天只有一节课,非常轻松,也没什么安排,准备去泡泡图书馆。换好衣服之后才拿起手机,看到余图发来的消息时眉头一挑。 小混蛋给他发消息来了? “小舟哥,你胳膊上的伤好点没?” 已经结痂了,好得很快。但是程沂舟直觉余图不是因为这个才来找他。 “嗯,差不多了,谢谢。” 余图咬着嘴唇:“那就好。明天有事吗?来我们学校我请你吃饭?” “不用。”程沂舟干脆利落地扔下两个字。 程沂舟发了这条消息就没等到回复了,估计是小朋友上课了。程沂舟也没放在心上,左右自己照看着些,就当是承个人情,一个高三生也干不出什么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事情。 ……吧? 这一等就到了中午。程沂舟借了几本书,准备回去了。口袋里的手机一震,余图的消息这才姗姗来迟。 “……来吧,哥?” 程沂舟直接回:“有事说事。” 余图图穷匕见,每个字都似乎含着天大的怒气,重重地敲击在键盘上:“明天家长会,我没家长。” 程沂舟顿了顿。 他又想起了之前母亲跟他商量这件事的时候。 两人的父母确实是生意上不错的伙伴,未来很多年可能都会绑定一起做事,在一些日常小事上都是能帮就帮,尽量不伤和气。只不过余图的父母忙到脚不连地,程沂舟的父母又不希望把孩子带进生意场,所以他们两个晚辈一直没什么交集见面。 那天母亲挺惆怅的样子,说余图好孩子怪可怜,很早以前爸爸妈妈就不能陪在身边,年纪小的时候找保姆带,年纪大了就一直自己住。 当时程沂舟看着妈妈感同身受的脸,脑子没多考虑便说:“反正他父母也要我做家教,我多照顾照顾也是可以的。” 于是事情来到了现在,话已经放出去了的程沂舟垂眸,额前的发丝有些戳眼睛。余图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地发过来,像是感觉出来了自己刚才语气不好,实在是不像求人的语气,正在努力给自己找补。 “拜托了哥,他们都回不来。” “我班主任给我下了最后通牒,这次必须有人替我去开家长会。” “你是我家教老师嘛。” “我们这里的鸡翅包饭特别好吃,明天你来了我请你尝尝。” 他好像挺喜欢用吃来表达善意,上次是用奶茶,这次是用鸡翅包饭,程沂舟突然起了点兴致,默默想了一下之后他再想套近乎的话,会有些什么可爱的话术。 不过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解决小朋友的烦心事。于是程沂舟看了眼课表:课不算多,公共课也完全可以逃。他扫了眼小怪的头像,干脆利落地敲下三个字:“知道了。” 余图长长舒了一口气,爽快地把时间地点都发了过去,末了补充一句:“谢了哥。” “图图你看甜鱼上还真有代开家长会的哈哈哈,你要不看看能不能约个同城的来撑撑场面?不过这个风险太高啊,下下策!被袁老师看出来咱俩就完了……”贺万水自顾自絮絮叨叨,从事情的开头到多重结尾都给自己说了个遍,不时摇头点头,表情十分纠结,还顺道把自己跟余图划在了同一条船上,丝毫没想到这事儿其实根本跟他没关系,他原来准备干的那件风险太大的事已经被他哥几句话解决了。 余图悲悯地看着他的侧脸,在心里总结说贺万水真是个傻不愣登的小白狗。 于是他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你好像狗啊。” 贺万水:“?” 贺万水:“打一架吧,余图图。” 余图张牙舞爪地扑上去:“不要叫我图图!” 贺万水不甘示弱:“你不是自己给自己取名叫小怪的吗?只许州官放火!” 余图皮笑肉不笑:“哈哈,也不知道是谁的微信名,居然叫鸟飞绝。”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贺万水就想起来了昨晚贺千山随口叫的那句“贺小鸟”。虽然还不清楚他哥到底有没有参透“鸟飞绝”背后的意思,但是已经足够让贺万水害羞得喝一壶了。 两个小朋友互相没讨到好,哼哼唧唧地又不痛不痒地互怼了两句结束战斗。 —— 第二天。 家长会定在了下午,正赶上学生们下课吃饭的时间。程沂舟提前收拾好了自己,为了表现的成熟一点,他还特意穿了件休闲款的衬衫。他本来就是有些冷淡的长相,内双的眼睛看着很是薄情,此刻又特意往成熟了打扮,与他平时的日系大学生模样很是不同。 季路在床上蛄蛹了两下,从床帘里探出头来:“老程你去吃饭吗,能不能帮我带一份三食堂的鸡腿饭……卧槽,你老人家准备去哪啊,面试?” 程沂舟正在扣扣子的手一顿,转头问他:“很正式吗?” 季路说:“还行吧……不过比你平时肯定正式点。哎,你该不会是要去联谊?有妹子不叫我啊!” 程沂舟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好心告诉他真相:“去演戏。” 说完,他不顾季路的反应,径直推开门:“走了。” 季路坐在床上消化了一会儿,猛地反应过来,追着他的背影喊:“牛逼啊舟哥!茍富贵勿相忘!” 程沂舟直接在微信对话框甩给他一个闭嘴的表情包。 学校里,余图从最后一节课就开始紧张。 就连贺万水都看出来了他不自在,偷偷跟他说:“你找的人靠不靠谱啊?你怕成这样老袁不一眼看出来了么。” 余图嘴硬:“老子怕个屁。” 贺万水毫无感情地笑了两声以示捧场。 下课铃一响,余图火速起身,抓起手机就跑。贺万水叫了几声都没叫住,瞬间心态爆炸:“又让我帮你搬桌子啊?” 在家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到了学校,居然天天被同桌奴役。贺万水骂了两句,又怕他哥突然出现,耸了耸肩赶紧开始行动装作无事发生。 余图边往校门口跑边给程沂舟发消息,问他来没来到哪里了自己在校门口等他。然而程沂舟不知道是堵车还是静音没看手机,一直没有回复。余图左右没看到人,担心程沂舟已经来了,一咬牙,给他拨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倒是接的很快。刚一接通,余图就迫不及待地开口:“你在哪儿呢?” 语气有点冲,听着像质问去了。好在程沂舟没跟他争这个,一向平和的声音穿过电流,与耳朵真实听到的声音混合在了一起。 “在你身后。” 那个声音好近好近,真像有人就站在自己身后说话似的,激得余图隔着校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抱着手机一转身,程沂舟衬衫微乱,额发扫过眼眸,同样握着部手机,气息有些喘,就这么出现在他面前。呼吸的频率和从手机里听到的一致,又因为电流的延迟有些不同步。余图呆呆愣愣地挂断手机,干巴巴地:“哦。” 程沂舟歪歪头:“走吗?” 余图如梦方醒,又“哦”了一声,想起来班主任那张脸,一时啥念头都没了,一把抓住程沂舟的手腕往学校里带。 程沂舟低头扫了一眼两人相交的手腕,不动声色。 “一会老袁估计要找你谈话,说说我成绩啥的……他问你你就说你是我哥知道没?”余图一边铆足劲往前冲一边跟程沂舟串供。 程沂舟怎么说也是高中过来的,对怎么糊弄班主任非常清楚,倒是听到“哥哥”二字时眼睛一动:这小男生是不是喊他哥哥越来越顺嘴了? 余图没工夫想那么多。他拖着程沂舟回到教室,远远还看到了贺万水,头低低的垂着像个掉毛小狗;他前面背对着余图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西装笔挺,银灰色的外套搭在臂弯,即使只有一个背影也知道不是常人。余图脑子一转就猜到那是贺万水平日里三句不离的那异父异母的便宜哥哥,无暇为好友在心里点蜡,他把程沂舟按在自己的座位上,一把握住他的手,眼神真挚:“靠你了,小舟哥。” 莫名感觉自己被委以重任的程沂舟:“……” 他还没来得及重温一下余图拿脚考出来的成绩单,袁老师已经进来了。 环顾四周,袁老师目光在程沂舟身上定了定,他似乎有些疑惑,但很快调整好了表情,道:“同学们先去吃饭吧,我跟大家的家长聊聊。” 余图仿佛被宣判了死刑。他用力闭了一下眼睛,跟好不容易从哥哥手里逃出来的贺万水一起离开了,临走之前只来得及给程沂舟留下一个眼神。 一个“风萧萧兮易水寒”的眼神。 第5章 程沂舟抓紧了试卷,有点子紧张了。 第4章 为何 其实家长会无非就是那点内容,总结一下过去,展望一下未来,赞美一下学霸,鼓励一下学渣。现在的孩子敏感老师也负责,所以袁老师嘴里那几个“心思不在学习上”、“成绩匪夷所思”、“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的学生,只有他们的家长自己知道。 好巧不巧的,这几个家长里就包括程沂舟。 高高瘦瘦的男生坐在教室最后一排,今天精心打扮的衬衫仿佛都成了笑话。他不太适应这种身份转换,毕竟以前的家长会不是他被夸就是他妈被夸,这种被老师时不时眼神注视表情复杂的经历从未有过。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 程沂舟面无表情,还要模仿其他家长,像他们一样一脸认真地在本子上写写画画,恨不得把老师的每一句话都记下来。 他眼一抬,毫无征兆地跟旁边窗户上的余图来了个脸对脸。 余图趴在窗上,两只手紧紧贴着玻璃,整张脸都被玻璃压平了,瞪大眼睛看老袁的嘴型和程沂舟的反应。猝不及防地跟程沂舟一对视,他脚下一软,差点从窗户上滑下去。 程沂舟收回了目光,表情不变,手抖都没抖,非常有气场。 好不容易结束了,程沂舟收拾了下东西准备随着大流一起走出教室,结束今天这场新奇又离谱的遭遇。 他甚至都已经看见了余图在教室外对他招手。 然而一个身影突然挡在了前面,堵住程沂舟所有退路。 袁老师眼镜下的目光上下扫射了一遍程沂舟,似乎在掂量他有几分可靠性。然而余图那个不靠谱的也叫不回他爸妈,所以袁老师只能心下叹了口气。 父母都不配合,他还要怎么开展工作。 “您好,您是余图的家长?” 程沂舟噎了一下,说:“是,我是他……哥哥。” 袁老师点点头:“他的父母还是来不了?家里也没个亲戚照顾着?” 摆明了是看程沂舟年轻,不靠谱,有话也不愿意跟他说。 程沂舟想了想,没给余图把话说死,只是说:“他的父母之前拜托我照顾他学习。” 那就好说了。袁老师直接客客气气地把程沂舟请进了办公室。 路过余图的时候,袁老师眉头一竖:“看什么看,回去上晚自习。” 余图觉得天都要塌了。 他又看向走在后面的程沂舟,后者眼神深不见底,直直地望过来,看不懂是什么心情,但是余图凭直觉也能猜到程沂舟现在心情非常差。 “……”余图艰难地扯出一个乖巧讨好的笑容,眼睛一弯,眼角就有几道笑纹,他身上那股戾气褪去,就又像个阳光男孩了。 程沂舟被这个笑容击败了。 —— 今天的晚自习是做练习。 余图坐在位子上,脚撑在桌子前面那根横梁上,椅子因此翘起来了两个角。他嘴上夹着一根笔,满脸写着烦躁,试卷上的化学符号仿佛都变成了一片片羽毛,从纸张上浮起来在余图脸上乱飘,给他弄得心烦意乱。 贺万水拖余图的福,非常幸运地逃过一劫,正在他旁边抖抖索索祈祷今晚他哥能放他一马。贺千山公司事务繁忙,家长会刚一结束就坐上助理的车走了,现在还没空找他算账。 可以说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趁化学老师正在改作业没注意班级情况,余图飞快从书底下摸出手机,用书盖着给程沂舟发消息。 “你那边结束没?” 这几个字刚被打出来拼音,那头程沂舟心有灵犀似的,先他一步发来了一条消息:“上课别玩手机。” 余图:“?” 他做贼一般左右环顾了一圈,最后从教室后门旁边的窗户上看到了靠着栏杆的程沂舟。 高瘦清冷的男生两腿交迭,黑色的裤子显得他身形颀长;衬衫袖口伸出来一截手腕,腕骨明显,十指细长。他的头发长,低头时就会盖住一半眼睛。他不知道在看什么,手机一直亮着,反射到他脸上,明明灭灭,周身浸着股冷。 程沂舟似乎有所感应,抬眸,从下往上看向余图的方向,这让他看起来充满了压迫性。余图一窒,眼神透过玻璃与他相碰,他读出来程沂舟在用嘴型说:“专心。” 他像个被抓到的小鹦鹉似的,“唰”的一下扭回头。动静太大还把贺万水吓着了。 “用头画粪呢你?”贺万水问。 余图皮笑肉不笑地让他闭嘴。 也许是看余图表现得乖巧又心虚,程沂舟低头操作了一会儿,很快余图手机上方又弹出一条消息。 “一会我送你回家。” 余图脑袋上弹出一个大问号,他一手扶着书打掩护一手敲字:“不用,我经常一个人回家的,你赶紧回宿舍吧,回头门禁了。” 他没收到程沂舟的回复了,也不敢回头看人走没走。不过知道他被老袁放出来了余图就可以把心放回肚子里了,至少程沂舟不用被他拖累到现在还在听班主任嘚吧嘚。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 “完了图图,全完了。快为我祈祷,希望你明天还能看见你可爱的小同桌。”贺万水一脸悲壮。 余图说:“快滚。” 送走了贺万水,余图磨磨蹭蹭地收拾好东西,故意在最后几个走出教室。学生们除了住校的还在准备上第二轮晚自习,剩下的已经走的差不多了。 后门站着的身影已经不在了,余图莫名松了口气,又有些惆怅,最后在保安大爷的催促下走出了校门。 车站离学校不远,几百米的距离。余图低头走着,前面是个拐弯,他没注意,玩着手机继续往前,突然额头抵进一个温热的东西里。 他被吓了一跳,猛的抬头,入眼先是手心的纹路,然后是他今天看了好久的衬衫,最后是程沂舟平静的脸。 程沂舟收回抵住他额头的手,额发下一双眼睛淡然地望着他,意有所指:“又不看路?” 余图瞬间就想起了,他俩第一次见面也是因为自己没看路。 没想好怎么解释、该不该道歉,程沂舟扬了扬另一只手拎着的袋子,说:“怕你放学会饿,没找到鸡翅包饭,吃点排骨吧。” 余图懵懵地接过排骨的纸袋,缓慢用竹签叉起一块送进嘴里。 “这家特别难吃,我们都不去买的。”他这般点评。 程沂舟不为所动:“我看它还开着,以为生意很好。” 余图笑了笑,有些自嘲:“没事儿,我以前连个屁都吃不着。” 以前他偶尔跟贺万水一起走出校门时,后者家的司机立刻就会送上好多吃的,说是夫人给他买的做的,怕他学习太累肚子饿。 贺万水脑仁小,乐呵呵地跟余图分享。他礼貌性地吃过一两次,然后就尽量找借口让贺万水先走。 现在也有人接他回家、给他买吃的了。 “好好说话。”程沂舟轻轻皱了皱眉。 他俩这么一磨蹭,车上的人已经很少了。余图找了个后排靠窗的位置,程沂舟便在他旁边坐下了。 一时无话。 公交车摇摇晃晃地往前开,街道上的路灯混杂着霓虹灯的光影,把余图的脸切割成滚动的色块。他的表情很冷,甚至有些木然,耳机里放着不知是什么的歌。 程沂舟的手和他的咫尺相邻,同样地被灯光切割着。偶尔暗色扫过时,手下的阴影看起来像是他们牵在了一起。 他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于是开口:“你的班主任很负责。” 余图没反应,程沂舟偏头看了他一眼,轻轻用食指指节敲了敲他的手背。 “嗯?”余图小吓一跳,摘下一边耳机,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程沂舟,街景似乎都倒映在了里面,“啊……他知道我乱考的,成绩刚出来就把我一顿骂。” 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有点紧张:“你不会跟我爸妈告状的吧?” 程沂舟眼睛偏了偏:“看你表现。” 余图:“……” “哥。”沉默了一会儿,余图打破了僵局,“你为什么要来给我当家教?” 程沂舟看着他,余图也转过身,语气认真:“你看着不缺钱,也不像是有耐心当老师的人。我妈说你是我爸朋友的儿子,可是你不是我的朋友,不用这么上心。” 一通分析有理有据,给程沂舟听得一愣一愣的。 对着小朋友认真到执拗的目光,程沂舟慢慢道:“我本来就想找点事情做,你是碰巧。” 眼看着余图的眼神有所松动,程沂舟继续说:“不过我也不是随便谁都可以的。” 言下之意是,“但是你可以”。 在余图追问原因之前,程沂舟想了想,给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理由:“你的兔子很可爱。” 指的应该是那只两颗大板牙的疯狂的兔子。 余图狠吸一口气,刚才奇奇怪怪的氛围被一瞬间打破,来不及重新塑造一下自己猛男的形象,公交车慢悠悠地停在了他家的那一站。 第6章 于是话只能被吞回肚子里。余图吃了个哑巴亏,蔫头耸脑地下了车。 程沂舟跟在他后面下车,看了眼时间回去应该还勉强来得及,便喊住余图道:“回家了给我发个消息。” 余图有气无力地说好。 他目送小男孩的背影走进单元楼,听到电梯呼噜呼噜下来又带着人咔吱咔吱上去的声音,然后某一层的声控灯亮起。 程沂舟耐心等了一会儿,却始终没收到余图的消息。 三分钟以后,余图再一次出现在单元口。 “……”余图面无表情。 “……”程沂舟往脑袋上套了个问号。 很尴尬,很羞于启齿,但是要说。 余图深吸一口气。 “我忘了带钥匙。” 第5章 秘密 程沂舟瞪着余图。 余图瞪着程沂舟。 相看两不厌。 最后以程沂舟一声叹息结束沉默:“你附近有亲戚朋友家可以借住吗?” 话说出口他就觉得不妥,若是余图有个能沾上关系、亲近点儿的亲戚,家长会这种事情怎么能找上自己。 果不其然,余图表情陡然尴尬起来。他脚尖踩住一颗小石子来回撵着,低头不语,程沂舟只能看见他的一个发旋儿。 “我问问我朋友吧。”余图说着就准备给贺万水打电话。 贺万水住在一个高档小区里,离余图的家不算近,如果他今天真的赶了过去,也睡不了多久了。 不过这些,余图不打算跟程沂舟说。 到底是自己粗心,一个人住了这么久,竟然还没有习惯出门带钥匙。余图的嘴唇抿紧成一条冷硬的线,心头泛起些莫名的失落与难过。 小孩子,怎么可能完美地掩藏自己的情绪。 程沂舟伸手按住余图的屏幕。 手机的光从手指缝里透出来,照得余图有些愣怔。他抬头,程沂舟眼眸的颜色如夜一般黑,淡淡地说:“太晚了,不要去打扰别人了。” 余图想说“可我正在打扰你”,想了想还是把这句话吞了回去。 屏幕光灭了,程沂舟乘着夜色道:“跟我来吧。” 这个点再去赶公交车有些困难,程沂舟直接叫了个车,带着余图往定位方向走。 余图书包还没摘下来,乖乖背在身后,蓝白相间的校服随着晚风被吹起又落下,隐约还能看见少年人清瘦的身躯。 直到坐上了出租,余图才如梦方醒,四周环顾了一下,问程沂舟:“你要带我回你学校?” 语气很不可置信。 程沂舟脸色平静似水,说:“赶不及了。” 余图又趴在车窗上往外看,窗外景色飞速掠过,在路灯照射下只能隐约看到一个轮廓。他问:“那你要带我去哪?” 程沂舟开了个玩笑:“怕我把你卖了?” “那倒不至于……” 出租车在一个小区门口被拦住,程沂舟率先下了车,身后跟着好奇地东张西望的小男孩。余图没怎么来过这一片,正好奇地左顾右盼,冷不丁程沂舟停住了脚步,余图在他身后撞了个正着。 “嘶——”余图下意识地护住脑袋。 程沂舟偏头看了眼他,嘴角上翘,下意识揉了把余图的寸毛。 余图小声嘟囔:“别摸我头。” 幸好他今天带的钥匙串,上面正好有这个房子的钥匙。程沂舟带着余图上电梯、在一处住户前停住开门。门一打开,一股常年没人住的味道就迎面扑来。里面收拾得倒是很干净,大型家具上都盖了罩子。 程沂舟弯腰在鞋柜里找了找,把自己以前穿的拖鞋拿给了余图。 “这是我高考的时候,我妈买的房子。”程沂舟不紧不慢地介绍,“后来我毕业了,这里一直没租出去,就空在这里了。” 余图换上拖鞋,背着自己的书包,有些局促,慢慢腾腾地在沙发上坐下。 一听可乐放在茶几上,程沂舟手里捏着罐啤酒,把可乐往余图方向推了推:“前两天来打扫卫生放的,没过期。” 他喝啤酒,自己却只能喝可乐,明显是把自己当小孩对付。余图懒得说自己跟贺万水对吹三瓶啤酒不倒的英勇事迹,道了谢后便拿过来握在手里。 身边的沙发一软,程沂舟也坐了下来,不知道在给谁发消息。余图凑近了些问:“你不回学校可以吗?” 程沂舟头也没抬:“让室友帮个忙就行。” 他的语气过于自然,没有一丝起伏。这让拖累了对方一晚上的余图心里很过意不去。他不是什么冷血自私的小孩,程沂舟明明只算得上是个家教,就算两家之间有些交情,他也完全没必要做到这个程度。 程沂舟。 余图在舌尖默默念了一遍他的名字。 他到底是心地善良,还有另有所图呢? 这个问题以后再说,现在还有更重要的当务之急。 余图率先低头承认错误:“今天实在对不住啊,哥。” 程沂舟像是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出,表情一瞬间出现了空白,他很快调整好,用啤酒罐轻轻碰了碰余图手里的饮料,发出小小的一声碰撞:“你不用道歉,是我自己做出的决定。” 两人休息了一会儿,程沂舟开始找换洗衣物。余图身上是校服,洗了放进烘干机里应该没多大问题,程沂舟就先赶他去洗澡。 “可是我没有衣服穿。”余图站在浴室门口,手紧紧捏着衣角,脸有些红,看着又怒又恼又羞。 “先进去吧,一会我找好了给你送进去。里面有隔板,别担心。”程沂舟推了一把门,示意余图赶紧进去。 再别扭就没意思了,都是男人,没那么多讲究,于是余图心一横便关门脱衣服。 已经很久不在这里住了,衣服所剩不多。程沂舟翻了半天也只找到自己以前穿过的大t恤和短裤,想了想,把衣服迭好以后便捧着去敲门。 “……”程沂舟张口想喊,“余图”两个字却半天没有说出口。 良久,他放软了声音,换了个叫法:“图图?” 两个迭音字一起吐出来,莫名有些可爱,还很娇憨,让程沂舟又想到了他那个小怪的头像。 余图没回他,可能是没听见。 里面是有隔板的,应该没关系。 程沂舟这么想着,一把推开门。 隔板是装得毛玻璃,从程沂舟的角度看去,水气氤氲,雾蒙蒙的,看不太清楚。被他的动静吓了一跳,那扇隔板缓缓被拉开,从后面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 程沂舟长吸一口气:“刚才喊你,你没听见,我给你把衣服放在这里。” 末了,他叫了一声:“余图。” 刚才那股叫图图的劲儿突然就散了,莫名其妙。 放下衣服以后程沂舟便迫不及待地出了浴室,几大步走了出去,留余图一句“谢谢啊”飘散在空气中找不到诉说的对象。 大概十分钟以后,余图出来了。他穿着程沂舟的衣服,两件都比他自己的尺码大了一点,松松垮垮的,看着像只有一米五,但是布料柔软亲肤,余图整理了一下衣领,对程沂舟嘿嘿一乐。 “你去吧,水热着呢。” 程沂舟点点头,没再多说,自己拿了衣服进去洗漱了。 余图一个人在程沂舟的卧室里,地上已经铺好了一层被褥,旁边是程沂舟的手机,应该是他准备自己打地铺。余图有些局促,还有点不好意思,匆匆移开了视线。 环顾一圈,余图见到了不少老相识。各种教辅参考书笔记本挤满了书柜,码的整整齐齐,好像下一秒就能直接回收再利用似的,一本一本都彰显着主人用的心思和努力。他随便抽出来一本数学题,大致翻了翻,被里面题目的难度一震,嘴角不受控制地下撇。 他小老师,好像真的特别努力。 程沂舟洗的很快,在余图还沉浸在教辅的天地时,浴室门被拉开,他从里面走了出来,发尖往下滴水,把咖啡色的衬衫胸口打湿成了深色。 “你想要可以直接拿。” 身后冷不丁传来了程沂舟的声音,余图吓了一跳,手一抖,一本厚厚的参考书砸在桌子上发出“咚”的一声响。他回头,有些不确定:“可以拿吗?” 程沂舟上前两步站在他身边:“这是我妈收着不舍得扔的,我留着也没用,你比我更需要。” 他看到余图眼睛一亮。 原来真的不是不学无术的小混蛋。程沂舟莞尔。 他像想起来了什么似的,拎起自己今天穿的裤子掏了一掏,从里面拿出一串钥匙,把其中一把卸下来递给余图说:“这是这里的钥匙,你也拿一把吧。” 余图眼睛瞪得比小怪还圆,声音拔高了好几个度,一脸懵逼:“我要你钥匙干嘛?” 他拉起余图的手,把钥匙放在他手心握好:“以后在家里学不下去,可以来这里学。还是学不下去的话……” 余图眨了眨眼睛。 第7章 程沂舟眼睫长而卷曲,垂眼时会遮住半边瞳孔。他望着自己的手,似乎也在消化自己为什么这么做,接着说:“学不下去的话,发个消息给我。如果我有空,我会过来。” 明明不用做到这么多的。 可是程沂舟有时候也不能完全弄懂自己的心,只是第一眼见到余图的时候,望着满屋子的毛绒玩具,他看了看少年支棱着的寸头和倔强的背影,却没来由地对他生起一股怜惜。 就,一个又拽又硬的小男孩,说话时恨不得鼻孔朝天,却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在自己的卧室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毛绒绒。 小时候程沂舟因为妈妈不让把流浪狗抱回家而哭泣,会认真对自己养死的金鱼说对不起。这么多年过去,他好像还是没学会如何收起仁慈。 左右不会有什么后果,程沂舟便追随自己的内心,想把曾经错过的都趁机弥补回来。 于是想多帮帮这个无依无靠的少年。 余图握了握拳头,钥匙坚硬的边角咯在他手心,握着很有存在感。他保持着这个姿势,抬头看程沂舟,想从他眼睛里窥探他的想法他的内心。 最后,余图身上看不见的刺似乎都软了下来。他说:“谢了。” 他有些紧张,舔了舔下唇,把称呼给补齐:“小舟哥。” 程沂舟后背一瞬间缓缓僵直,又渐渐放松下来。他的肩膀平展,状态平和,轻轻笑了笑,把刚才转瞬即逝的劲儿捉了回来:“嗯,图图。” 第6章 生日 高三开学比较早,在高一高二的学生陆陆续续往学校里运东西的时候,余图他们已经上了几个星期的课了。 他与程沂舟的补课仍旧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不过更多的是一个托管的作用。余图这小孩横还磨叽,没有人管他,几项作业能写半天。真正要辅导的地方倒是不多,正如余图所说,能考成什么样他心里有数。 于是程沂舟正式上岗成为他的半拉监护人。 那个秘密基地,余图不怎么去。按照他自己的话来说,换了不熟悉的环境,他的好奇心会胜过态度的。 程沂舟不管他这些。 九月中上旬,余图的心思活络了起来。 贺万水某天早晨踩着早自习铃跑进来,刚把书包放下松了口气,一转头就对上余图老僧入定八风不动的脸,顿时被骇了一大跳。 “大爷,你这又是哪一出啊大爷。”贺万水瘫在椅子上。 余图扫了眼他放在桌角的一个迷你小日历,上面9月8日那一天被他用红色记号笔画了好几圈,几层墨水迭加在一起,字都有些看不清楚了。 贺万水随着他的目光看去,触及那个红圈圈以后了然一笑:“知道啦知道啦,礼物我早就准备好了,快递还没到呢,可能要晚几天,不过你绝对喜欢!” 那倒不是因为这个的问题。余图摇摇头,长长舒了口气,右臂支在桌子上托腮发了会儿呆,然后在贺万水专心致志地背课文的时候突然开口:“周末有空吗?” “嗯?”贺万水还在背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 余图有点不好意思,所以他选择先把贺万水骗过来再说。 高三生周六还要多上半天课,所以两个小朋友约定好先各回各家吃个饭换套常服再在某个商圈见面。 余图动作很快,换好衣服后便跑去楼下面馆吃了顿饭,期间还收到了程沂舟的消息,跟他确认下次补课的时间不变,余图叼着筷子回了个“好”,想了想又问:“哥,你做过蛋糕吗?” 程沂舟再次看到手机的时候,只见到余图回复他的一个孤零零的“好”,还有一个消息提示:对方已撤回一条消息。 他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 —— 贺万水回到了家,在大门外看见了一辆熟悉的车。 他眼睛一亮,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原本慢慢悠悠的脚步瞬间加快,几乎是冲进了家中,一边跑一边喊:“哥!” 楼上的人听到他的动静,扬声道:“别跑。” 说着,他走下了楼。 那人二十七八的年纪,头发规规矩矩地分着,剑眉星目,不做表情的时候脸色很冷,稳重而成熟;他穿着一件灰色的衬衫,正在给自己佩戴手表,黑色表带卡在腕骨,衬得手臂线条清晰流畅。贺千山在贺万水前面站定,后者看起来就更像一个小朋友了。 但是这并不妨碍贺万水星星眼。他眼睛里盛着盈盈的光,声音浸满了喜悦,一喊出来就甜滋滋的:“你怎么回来啦?” “下午有个活动,回来换身衣服。”贺千山边说边穿上外套,径直从贺万水的身边走过。 贺万水的脸一下子垮下来。 贺千山的脚步一顿。他向来不舍的这个重组家庭的弟弟难过,这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 于是他想了想,问:“你可以一起,要来吗?不过晚上回来,你要先写作业。” 贺万水由阴转晴,刚想答应,又想起来了自己和余图的约定。 哥哥还是朋友,这是个问题,被夹在中间的贺万水犹豫了半天。 可是,能跟哥哥一起出席活动耶…… 贺万水偷偷瞄了一眼贺千山。 他心里的天平开始动摇了,或者说属于贺千山的那块秤砣上本来就有了贺万水自加的三块砝码。 “所以你就把我抛弃了?”余图站在川流不息地主街道口,望着对面的大楼,表情空白。 贺万水可怜兮兮的声音透过电话线传了过来,小白狗从小到大最会用的伎俩就是撒娇,那成套的小眼小嘴往下一撇,看着就可怜兮兮的,无论是他爸他妈还是他哥无一幸免,现在又多了个余图。 “对不起嘛图图,下次!下次一定!我为你上刀山!下火海!你往东!我绝不往西!以后我就是你的人啦!为余图献出心脏!” “停停停停。”余图紧急叫停,“知道了,我自己去。” 贺万水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你要去干嘛呀,你一直都没有告诉我哎。” 余图脸绷得紧紧的,如果可以忽略他通红的耳根的话,那他的伪装可以说是天衣无缝。他努力把声音捋平,尽量四平八稳地说:“没什么,出来逛逛。” 这话一听就是搪塞啦,真要是只出来逛逛,余图哪有不跟贺万水直说,还要先把人骗过来的道理。不过贺万水一向单纯,又对余图有百分之百的信任,所以没有多问,嘱咐了路上小心便开开心心地挂断了电话,准备跟哥哥甜蜜二人世界了。 空留余图一个人咬牙切齿,表情一会绿一会红,精彩纷呈。 但是他懂事惯了。贺万水不是经常能见哥哥,不是一般的理由,贺万水都不会爽和自己的约。 所以…… 余图掏出地图软件,望着其中一栋写字楼的某一层暗下决心。 一个人做生日蛋糕而已。 —— 蛋糕店的小姐姐今天迎来了一位奇怪的客人。 是个大男孩,还十七八岁的年纪,背着一个双肩背,身板清瘦,从袖口裤腿里伸出的四肢都细白细白的,看着很单薄。他有些局促,被问道是不是来做蛋糕时便点点头,然后就安静地退到一边。几个女生在前面热火朝天地选蛋糕,他就一个人不安地四处张望。 小姐姐母爱泛滥,刚想去多照顾一下他,从里面的工作间突然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捧着一大碗新鲜奶油:“莉莉,季路让我把这个给你。” 莉莉回头:“啊,谢谢你啊小舟,放在桌子上就行了,一会我调个色。啊对了!” 她冲着程沂舟往余图的方向使了个眼色:“那里来了个小弟弟,好像挺害羞的,我不好多去打扰,你去照顾一下?” 程沂舟没说什么,直接答应了下来。应完了才往莉莉指的方向看去,熟悉的小少年送入眼帘,程沂舟脚步顿了顿,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真小。 真的会有这么碰巧的事情发生吗? 余图低着头抠手,正在独自自闭。突然眼前出现一团黑暗,他抬头看去,顺着裤腿往上,一直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原本还算正常的脸一瞬间出现了扭曲,各种情绪交杂在一起,看得余图五谷杂粮的,当机立断,跳下椅子就准备跑,被程沂舟一把拉了回来。 面前矮上一个头的小男生羞愤得快要爆炸了,程沂舟看着好笑,却不准备伤害他的自尊心,便公事公办地问:“来做蛋糕的吗?想要什么样的?” 余图眼神乱飘,偷偷打量了一下程沂舟的神色,见他真的没有笑话自己的意思,便掏出手机找出看了很久的蛋糕图片给他。 那是一个普通的奶油蛋糕,周围裱了一圈简单的花边;蛋糕面上也很朴素,简单地放了几块水果,中间用果酱写了几个字:生日快乐。 程沂舟惊讶:“你生日要到了吗?” “明天。”余图瓮声瓮气地回答道。 他像个正在等待判决的人,不安地等待程沂舟的答案。后者沉默良久,不知思绪发散到了哪片海域。就在余图快要尴尬地夺回手机时,程沂舟终于开了口。 第8章 “抱歉。”程沂舟揉了揉他的寸头脑袋,语气诚恳,“我忘记了你的生日,没有给你准备礼物。提前祝你生日快乐,图图。” 余图心跳骤然加速。 他出生之后的将近十八个年头里,自打他有记忆开始,生日被遗忘已经成了家常便饭。可是没有人会像程沂舟这样,如此诚恳认真地向他道歉,还会提前祝他生日快乐。 他不知道这种事情该怎么处理,贺万水情感丰沛,余图能跟他自在地相处。可是程沂舟不行,一来他对程沂舟仍有止于社交距离的礼貌,再者他之前没有这样的经历过。 余图别别扭扭地说:“那你陪我一起做。” “可以,图图。”程沂舟答应的很爽快,但是语气仍有些奇怪的犹豫,“但是……我不会做蛋糕,这是我室友的朋友的店,我是来帮忙的。” 他隐去季路对莉莉小姐姐一见钟情发动攻势的事情,只说自己也是个业余的。 “没事儿,能做得像个蛋糕就行了。”余图大气一挥手。 本来他叫上贺万水,就没想过这个蛋糕还能存在美观。只是明天就是自己的生日,他想把一整天都花在和父母相处上,不想再因为别的事情占据时间。 而自己做一个生日蛋糕,是余图一直想做的事情。 所以,他只能今天把蛋糕做好。不用多漂亮,甚至不用多好吃,只要能插蜡烛,能许愿,能唱生日歌,它就是一个,很合格的生日蛋糕了。 莉莉帮他们打发好了奶油,让程沂舟遇到困难就叫她。季路在她背后疯狂使眼色,程沂舟看的一清二楚。存心给室友留下机会,程沂舟叹了口气,转身对余图说:“图图,做好心理准备吧,今天可能没人会来帮我们了。” 余图一脸莫名其妙。 “明天生日,准备怎么过?跟朋友出去玩吗?”程沂舟问。 “没。”余图否认。 程沂舟飞快在心里计划了一下自己的行程,觉得带一个高中生玩一天不是什么难事,便又问:“那要和我出来吗?” 余图感激地对他笑笑,但还是拒绝了:“不用了小舟哥,明天我父母回来,他们陪我一起过。” 语气隐隐含着骄傲与期待。 这样啊。程沂舟看着余图拼命忍住高兴的小脸,被可爱到了,于是体谅地表示理解。 那么余图,应该能过一个非常满意的生日吧。 作者有话说: flag已立 第7章 失踪 凌晨的时候,余图手机开始叮叮叮。他打开冰箱看了一眼昨天在程沂舟帮助下做好的蛋糕,然后才拿起手机。 贺万水的消息一马当先:“生日快乐图图!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祝您花有重开日永远是少年!礼物明天带给你!你一定喜欢得恨不得来亲亲我!” 余图勾起嘴角,回了个贺万水睡觉的表情包,随即点开其他同学们的祝福,简单地回复了一下。 越往下翻,余图的嘴角抿得越紧。 终于点开了最后一条,也是最早祝他生日快乐的那一位。 是程沂舟。 大哥哥的祝福带着点身为长辈的矜持,祝他生日快乐,又祝他高考顺利金榜题名,最后说等下次见面的时候,会把礼物补给他。 余图其实不是很在乎礼物。 消息回完了,余图不信邪,后台清空微信又重新点进去,刷新了好几遍,还是没有新消息跳出来。他怕是先被平板接收了所以手机看不见,可是打开平板,消息还是空空如也。 时间距离十二点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余图想了想,打开冰箱,把那个亲手做的蛋糕小心翼翼地捧出来放在桌子上,打开,没插蜡烛,只是拍了一张照片。然后点开朋友圈发送。 “小怪:成年前的最后一年。【图片】” 他没好意思提醒某些人前来观看,只见朋友圈消息一条一条往外蹦,还有不少人看到了他的动态特意在小窗又来祝福他,一时间手机叮叮当当的。之前余图怕自己听不见消息错过了回复时间,所以开了声音,可是现在他只觉得吵闹。 最后余图心烦意乱地把手机静音,一个猛子扎进柔软的床垫里,把自己蒙了一会儿,偏头看向床头柜上的一个相框。 那是一张全家福,很久以前拍的了,余图那会儿还穿着小学生的校服,笑得很灿烂。他的父母分别站在他两侧,表情是一样的温柔。 余图咬住下唇,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酸涩。他一想压抑情绪,嘴角就会止不住地抿紧,他拼命把眼泪憋回去,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再等两个小时。余图在心里对自己说。 —— 程沂舟下了早八,整个人都困得像在云上走,准备赶紧回宿舍补补眠。 他的手机一向静音,季路在前面发疯刚才教授怎么刁难他,程沂舟就在后面查看手机消息。 有三个未接来电。 程沂舟以为是垃圾电话,没准备点开。然而手指不小心在屏幕上滑了一下,状态栏因此出现,他看到了未接来电的电话备注。 袁老师。 这是上次他替余图参加家长会的时候,袁老师给他留的。当时出于礼貌,他存了下来并打上了备注,以防之后还有什么家校合作的事儿要处理。 这个点,余图应该还没下课,能出什么事儿让班主任主动联系他? “老程你听我说话没啊,我说刚才那老师真要么变态要么天仙下凡,手抄论文可真能想出来……你倒是理我一句啊?”季路一回头见不到他的亲亲室友,而程沂舟莫名停住了脚步,盯着手机皱眉。 季路心思一动,问:“你负责的那个小朋友又出事了?” “应该不会。”程沂舟说,语气有些犹豫,“昨天是他的生日,他应该是和父母一起过的,为什么他的班主任会给我打电话?” 季路耸耸肩表示不知道:“打回去问问呗,你要是真的担心的话。不过你对那小孩儿也太上心了,昨天半天都陪他做蛋糕了,你怎么不对我那么有耐心?” 程沂舟抬眸:“我去给你俩当电灯泡?那下次一定。” “别别别舟哥,小的开玩笑的嘿嘿。”季路立马换上了一副讨好的面容。 程沂舟想了想,对季路说:“你先回去吧,我给他回个电话。” “成。”季路爽快地答应。 他找了个安静点的地方,给袁老师回去了电话。 电话接通,他刚“喂”了一声,那头中年人急切的声音就迫不及待地响起:“程同学,余图现在跟你一起吗?” 程沂舟眉心渐渐蹙起,心里大概明白了什么:“不在。他今天没去上课?” “没有。”袁老师肯定道,“我问了他同桌,说昨天一天联系不上他,今天一早上都没来上课。打电话给他父母就说忙有会要开一会再说,小孩都找不到了还要开会?” 他一直记挂着余图的家庭情况,对这对不负责任还冠冕堂皇的父母一直是恨铁不成钢,现在又见他俩这般推诿,一时心头火起,忍不住对程沂舟大倒苦水。 程沂舟越听越不对劲,插话道:“袁老师,他的父母没回来吗?” “没有吧,我听他们的语气,这两天都在外地出差。不过他俩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都不在家,我也不好说什么……” 无暇再管那头袁老师的絮絮叨叨,程沂舟简单两句结束了对话,心头沉重。 他点开余图的聊天框,消息还停留在他昨天凌晨祝对方生日快乐,没有回复。当时他以为小孩儿是跟父母一起庆祝没空回复,心里还很替余图高兴,现在才知道,那时候余图估计是压根没心情。 程沂舟打字:“在哪里?” 等不及了,他直接给余图播了个电话过去。果不其然,机械女声提醒他对方的电话已关机。 这年头,手机联系不上某个人的话,多半一时半会儿都将处于失联的状态。程沂舟烦躁地撑了撑眉头,又给季路发了条消息。 “下午帮我请个假。” 季路倒是秒回:“?下节老头的课,请假跟旷课一样扣分,平时成绩70%,你忘了?” 程沂舟抿抿唇:“没忘,你能答到就帮我答一声,答不了算了。” 说完,他把书暂存在宿管阿姨那里,打车离开学校。 —— 程沂舟先去了余图的家。之前小孩儿给他留了把钥匙,怕他早上睡过了不能给程沂舟开门。 他推开门,屋子里静悄悄的。 “图图?”程沂舟一边走进去一边喊,他看了客厅、卧室、书房,甚至连浴室都检查了,可是余图不在家,这里没有他的身影。 程沂舟心烦意乱,那股火烧得他后背起了一身的冷汗,不仅如此,喉咙干燥得快要冒烟了。 小狗崽子。 程沂舟暗骂了一声,又想起来余图有在冰箱里屯可乐的习惯,便走过去一拉冰箱门。 第9章 熟悉的蛋糕端端正正地摆在正中间的位置,连包装都没动。余图一口都没吃,原模原样地放在那里,上面还有余图自己写的字,在程沂舟的鼓励下,他没有只写“生日快乐”,而是加上了“爸爸妈妈”等几个字。 果酱挤得扭扭歪歪,字与字之间因为时间太久而晕染在一起,看不是很清楚。 程沂舟看着那个奶油蛋糕,眼前又浮现出前天余图拿着裱花袋,一脸认真到汗珠挂在额头上,一笔一划写字的样子。 他第一次对余图的父母产生了偌大的怒意。 可是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先找到余图。程沂舟紧急在脑子里把他平时爱去的地方过了个遍,准备按照距离一个一个找过去。 说做就做。程沂舟当机立断,转身就往家门外走。 即将走出去的前一秒,程沂舟福至心灵,突然偏头看了一眼玄关。 玄关上放着一本数学笔记,厚厚实实的一本,上面有很多各色各样的便利贴和索引贴。封皮是一副泛舟的图片,那是程沂舟之前的笔记。 他突然知道余图会去哪里了。 —— 余图此刻正一个人窝在床上。九月份还是比较热,他没开空调,只开了个电风扇,呼呼地吹着,把这无聊的午后吹得烦躁不堪。 他不知道几点了,觉得肚子里有一些饿,但是并不准备吃东西。余图昏昏沉沉地躺着,窗帘禁闭,屋里现在一片昏暗,他就在这样的静谧中缓缓闭眼,催眠自己赶紧入睡。 睡着了就不会再想这么多了,余图想。 恍惚间,他好像听到了门锁被人打开的声音。可是他的身体经过一天多空虚的折磨,一时之间跟不上思维的跳跃,直到那人的脚步声已经慢慢到达卧室门外,余图才回过神来,从床上坐起想去看看是谁。 于是程沂舟推开门时,便见到了这样一个余图。 因为炎热,他浑身都是汗,胸前的背心颜色比其他地方深了一个度,亮晶晶的汗珠悬在硬邦邦的发丝上,像被水洗过一般。而余图眼神木然,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呆呆地坐在床边。听到动静,他扭头看过来,对上程沂舟的眼睛。 那眼睛红了一圈。 程沂舟在那一刻听到自己心跳骤然加速的声音,扑通扑通,一下一下敲击着胸腔。他的胸口很满,程沂舟却知道填满那里的不止是愤怒,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等余图清醒了过来,黏黏糊糊地喊了声“小舟哥”,程沂舟突然明白了。 那股情愫名字叫做“怜惜”。 他走上前两步,像往常那样揉了揉余图的脑袋,然后把他整个人抱进怀里。 他们就这样,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余图的头正好抵在程沂舟的腹部,因为共振,他甚至能听到他心跳的声音。 咚咚咚,咚咚咚。 跳的好快。 余图一时间也分不清那是谁的心跳声了。 第8章 愿望 “哥?”余图轻轻喊了一声。 程沂舟如梦方醒,缓缓把人放开,低头看他。余图正巧抬头,两人的视线半空相遇,谁都没想到还有躲开的选项,于是就这么互相盯着看了好久。 他的喉结上下滚了滚,一时之间千万种情绪一起涌上心头,堵得他喉咙肿胀,却挑不出任何一句出来为开场白。 倒是余图先垂下眼睫,率先问道:“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这问题好可爱,程沂舟一瞬间心里想笑,但是又觉得余图会不高兴,所以尽量维持平静的表情,回答他道:“猜的。本来想把你平时爱去的地方都找找的,没想到运气这么好,第一站就找到你了。” 余图眼睫颤了颤。 程沂舟问:“什么时候来的?” 余图回答:“昨天晚上……也可能过了十二点了吧。” 他总不能说,自己在家里等了一整天的父母没等到,又愤怒又委屈又难过,所以一气之下选择了幼稚的离家出走吧。 结果还是被程沂舟知道了。 程沂舟皱起眉头,有些不赞同:“太危险了。” “没事儿,我胆子大。”余图梗着脖子说。 不想再跟半大孩子辩论这是不是胆子大的问题,程沂舟摇摇头,在他身边坐下:“下次不去上课,要跟老师请假。” 做好了回答“为什么不去上课”这种问题的余图一怔,这是他意料之外的问题,讶异地扭过头看向程沂舟。 程沂舟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还要告诉我,我要知道你的情况才能放心,知道吗?” 余图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说:“我知道了。” 程沂舟又揉了揉他的头发。余图一边乖巧地任他揉,一边惊讶地发现,自己似乎越来越习惯程沂舟的触碰了。 看了眼时间,已经到了下午。程沂舟捏了捏余图的后脖颈问:“饿不饿?” 一整天再加一上午都没有进食的余图在程沂舟的陪伴下逐渐恢复正常,各项生理机能也开始运转,其中首当其冲的就是他的胃,当即很给面子地“咕咕”了两声。 余图一瞬间羞窘得不行。 程沂舟了然:“昨天没吃东西?” 看着余图点头,程沂舟自然地下达第二个指令:“以后不许这样。” 他把余图手机拿来点开外卖软件,定位调整好以后还给他:“自己看想吃什么。” 在余图认真挑选午餐时,程沂舟也点开了外卖软件。 —— 程沂舟给袁老师发消息请了假,又让余图记得给他的小同桌报平安。余图本来以为程沂舟要对他发火,或者是要质问他为什么,但是程沂舟都没有,他只是打开了电视,让安静的客厅有了点人气,然后就坐在一边看手机。 余图摸不太准他现在的想法,也不清楚自己该做些什么,在程沂舟身边坐得很紧张,手里攥着手机却没动作。 然而,不一会儿他就被电视剧里播放的综艺回放给吸引走了。 那是一个恋综,彼此有好感的男女嘉宾正在携手走在温暖生机的小路上,两个人脸上都挂着甜蜜又羞涩的笑容。小黑屋里备采时,那个男嘉宾不遗余力地诉说着自己对女方的欣赏,一时间空气里都是粉红泡泡。 余图看得津津有味。 他开窍晚,以前喜欢跟小伙伴们打游戏,后来长大了点又剃了个寸头,比起贺万水那个小奶狗的发型自然差了些,连他很有优势的大体量五官都在寸头的衬托下变成了莽。 所以余图没怎么谈过恋爱。 虽然知道这种综艺十有八九都是演的,但观众如他还是爱看,就差配两包瓜子了。 程沂舟手机没怎么看进去,分了根神经留意旁边小男孩儿的动静。 怎么这么安静? 这般想着,程沂舟抬眼,看向自己随便找的地方台,上面的男女正牵起彼此做手的倒模,氛围很粉红很少女心,看得程沂舟眉头一挑。 再转头,余图那副津津有味乐在其中的表情落入眼中。 哦豁,小朋友也想谈恋爱了? 这么想着,程沂舟也这么问出来了:“在学校里有喜欢的人了?” 余图猛地转身,瞪着程沂舟的眼睛狠狠摇了摇头以表决心,斩钉截铁地:“没有。” 他好像还在把程沂舟当哥哥,当长辈看,语气是怕被抓包早恋的掩饰。 程沂舟还准备说些什么,手机一响,是外卖员打的电话。程沂舟道谢之后挂断,接着对余图说:“去拿吧。” “好。”余图没说什么便起身。 这顿饭是程沂舟请客,他在自己手机上看好了,程沂舟再下的单,美其名曰“是哥哥”。余图没争过他,乖乖让他点好了,心里突然想起是不是还欠程沂舟一顿鸡翅包饭来着。 这个念头一直等他下了电梯都没消失。就当余图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等程沂舟来他们学校请他吃刚出锅的鸡翅包饭时,他正好走到外卖员拍照的地点,看了一眼便愣住了。 那里放着他点的牛肉盖浇饭,还有一个袋子应该是程沂舟的那份。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两份饭后面,还有一个包装在盒子里的,精致的蛋糕。 他不可置信地上前两步,确认小票上是程沂舟的名字。心跳突然好快好快,他像是一个突然中了大奖的乞丐,又担心是自己的,又怕不是自己的。正好这时手机一响,余图掏出手机。 cyz:“看到了吗?” 小怪:“……什么?” cyz:“蛋糕。” 他这才有了大奖到手的实物感。 —— “时间来不及了,我让店员从店里拿的现货,可能没有现做的新鲜了。”程沂舟一边看着余图一边说。 余图此刻趴在餐桌上,头埋在两臂中间,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蛋糕上的裱花看,眼睛又黑又亮,像一只专注抓蝴蝶的小猫。闻言他头也不抬:“我喜欢这个。” 程沂舟莞尔一笑,在杂物篮里找到了打火机,然后招呼余图:“拆开吧,给你补过生日。” 第10章 余图亦步亦趋地跟在程沂舟后面,在茶几另一边的地毯上坐下。程沂舟坐在沙发上,把蛋糕拆开,又插上他特意挑选的数字蜡烛,一个“1”一个“8”,正好是余图的年龄。 两个人面前分别放着一份盖浇饭,中间却是一个漂亮的蛋糕,怪异的违和感丝毫没有减轻余图的兴致,他乐呵呵地看程沂舟点亮蜡烛,然后对他说:“许个愿吧。” 余图立刻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声情并茂:“第一个愿望:我希望明年高考顺利!” 程沂舟笑着点点头。 余图说:“第二个愿望:希望我爱的人,爱我的人,都能快快乐乐高高兴兴的度过每一天。” 他有些紧张,咽了口口水,补充道:“尤其是程沂舟同志。” 程沂舟被他逗笑了,手肘支在茶几上,笑盈盈地问:“我收到了,余图同志。第三个愿望呢?” 谁料余图摇摇头,脸在烛火的照射下显得红扑扑的,非常认真:“不能告诉你,第三个愿望是不能说出来的。” 程沂舟一瞬间没反应过来。 就,平时一个拽里拽气的小男孩,第一次见面鼻孔朝天的,却因为这种哄小孩子的话,在很认真地在生活中践行,生怕上帝知道了就不给他实现愿望了。” 程沂舟觉得心里满满涨涨,又柔又软,化成了一片。 余图闭眼许完了愿,然后鼓起腮帮子长吹了一口气。 蜡烛灭了,屋子里瞬间昏暗起来。 谁都没有要去开灯的意思,没有人说话。一时间静谧到只能听到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 余图舔了舔嘴唇,张嘴时声线竟然有些抖:“……哥。” 程沂舟轻轻嗯了一声,轻到他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发出声音。 又是一阵沉默。 接着,余图飞快地说:“谢谢你。” 很久以后,余图才听到他哥说:“……嗯。” —— 第二天余图被闹钟叫醒,迷迷糊糊间遵循本能直接把手机按了。然而过了三分钟闹钟又欢快地响了起来。 余图裹着薄毯在床上翻滚两圈,终于不堪其扰,一个猛子坐起来,恶狠狠地摁掉了闹钟下床。 稍微清醒了一些,余图看了眼手机,比平时起床的时间早了二十分钟。 一瞬间他甚至想重新倒头就睡,好在下一秒他才想起来自己在程沂舟的家,要起早一点去学校。 余图这才不情不愿地下床洗漱。 洗手间里摆着两人份的用品,都是新开封的样子。程沂舟很久没在这里住,东西早就用不了了。而余图昨晚来的时候心情跌入低谷,也没想添东西,于是昨天两个人一起去了超市,买的东西大都是成双成对的。 现在这里大咧咧地摆放着,大部分都是一款两色,有点像…… 情侣款。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余图就对着镜子骂了一句:“卧槽余图你是变态吗!” 程沂舟又来找你又给你过生日又给你当知心哥哥,你想啥呢!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自我教育了一番,余图放下毛巾走出浴室,一眼就看到了对面墙上的便利贴。 上面是程沂舟的便签:“锅里有包子豆浆,吃了再去上学,我先走了。” 字很好看,不是被高考摧残过的亲妈不认识的字,而是很有风格的字体,瘦骨嶙峋的。落款是一个简笔画,跟程沂舟头像的那只小船有点像:一个三角形一个梯形,就是一个简易的小船画了。 余图盯着那张小船画发呆。 过了一会儿,他捣鼓好了,乖乖把包子豆浆带着跑出门赶地铁。 于是那头的程沂舟收到了一条消息。 点开是余图的手在比耶,旁边是他早上临走时留下的便签。 不过不同的是,那张便签底下又多了一行字。 “已经完成任务!” 程沂舟的眼睛缓缓瞪大,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这句话末尾,余图也画了一个简笔画。 一个大耳朵小朋友龇着牙,笑得眼睛都弯成了两条线。 第9章 酒吧 “老程,今晚有个livehouse,去不去?”季路刚一进宿舍门就咋咋呼呼地喊开了,直接把程沂舟从床上拽起来对着他耳朵喊。 正在安安静静看电影却无缘无故被拔了耳机的程沂舟:“……滚,不去。” “为什么啊为什么啊,哦,你对那个高中生小男孩那么好,百依百顺,怎么到我这就啥啥都不行了?我还不用你补课还不用你操心的,我还是不是你的好室友了?”季路没有骨头似的贴在程沂舟身上,被后者瞪了一眼以后赶紧从对方的床上下来,但还是噘着嘴不开心。 程沂舟一看他拙劣的撒娇就瘆得慌,一巴掌捂住他的脸往外面推,不过嘴上还是松了:“就我俩去?” 季路的表情一下子变得谄媚而诡异。 程沂舟就懂了,不可置信得语调都提高了好几个度:“你跟莉莉去酒吧,让我陪在旁边干什么?” 季路美滋滋地捧脸:“你怎么知道我跟莉莉一起去。” 你那表情,我再猜不出来就把脑仁捐给有需要的人。程沂舟面无表情地想。 然后他干脆利落地拒绝:“不当电灯泡。” “哎呀不是电灯泡!”季路抓着他的手急切地解释,“我跟她八字还没一撇呢,孤男寡女的出去她能同意吗。而且她现在觉得我们都是朋友,一起出来玩更热闹而已。爸爸,爷爷,你就帮我一次吧,回头你的一切消费,我季公子买单!” 季路把胸脯拍的啪啪响。 程沂舟看着他,欲言又止。 为什么我会有这种怂货冤种朋友。 但是鉴于季路的表情太可怜了,好像他不去就会断送自入学以来就一直单身的室友的好姻缘,程沂舟想了想,左右晚上也没什么事儿,干脆就同意了下来。 “谢谢爸爸!”季路立刻美美地跑去买票了。 莉莉是旁边师范学校的学生,之前在蛋糕店也是兼职打工。季路有一次跟她坐了一班地铁,小姑娘坐在他旁边画画,灵活的手指飞舞,一下子就把季路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了,再对上眼神,直接就是一个怦然心动,之后便展开了猛烈但又不完全猛烈的攻势。 具体体现在于,每次与找莉莉,他都想带着程沂舟一起。 虽然程沂舟对女生不感兴趣,但至少还有张脸摆在那里,又是女生比较喜欢的清冷挂,一般来说是最不适合当僚机的。 但是季路他又傻又怂。 幸好莉莉并没有对程沂舟来电的迹象,几个人就以朋友的身份相处了一段时间。 “莉莉!”季路和程沂舟站在学校门口,前者焦急地四处张望着,看到不远处熟悉的身影之后眼睛一亮。 但是他的脸很快就垮了下来,因为他看到了莉莉身后还有一个人。 “晚上好呀!”莉莉今天穿着可爱的小裙子,拉着朋友的手小跑着过来,“久等了!” 接着,她给两人介绍了一下身边的人:“这是我的好朋友,叫她文文就好了。” 文文礼貌地打了个招呼,目光经过程沂舟时貌似多停留了一会儿。 几个人寒暄了一会儿,很快便动身前往预订座位了的酒吧去了。 —— 余图坐在最边上的一个卡座里,耳边都是嘈杂吵闹的音乐,俊男靓女如同从篓里倒出来的活鱼一般乱扑腾着,醉生梦死地喝酒跳舞唱歌。在他过去刚满十八年的人生里,余图从来没有过这种经历,也不喜欢去舞池里跳舞,便乖乖坐在座位里。 他偷偷靠近贺万水,在他耳边说:“真的没问题吗?” 小白狗今天看着湿漉漉的,鼻尖眼角红扑扑的,委屈的要命。他豪情万丈地一挥手:“能有什么事!” “可是我刚刚十八岁,你还有两个月才十八啊!”余图看着这还没喝酒就醉了三分的小白狗非常没辙,尽量让自己耐心下来解释道。 “那不管嘛,这是我哥朋友的店,我跟他说好了的。”贺万水嘟囔着,说到“我哥”的时候眼神一闪,那股子委屈浸透了,又往上泛,看着像落水小狗,可怜唧唧的。 “你哥的朋友?那不是更好给你哥告状了吗?”余图急了。 贺万水说:“不会的,他不敢,我有他的把柄。” 具体是什么把柄贺万水没说,余图看他这幅状态也愣是没敢问。贺万水大气地喊:“您好!点单!” 很快有服务生走上来递了菜单,贺万水闭着眼睛一通瞎点,点了一堆鸡尾酒啤酒,也不管味道能不能接受喝不喝得完。最后他把菜单往余图那里一递:“你挑!” 余图一脸为难地接过菜单,面如菜色。 拽里拽气鼻孔看人的小混蛋余图,其实从来没喝过酒。 要非说什么时候喝过……小一点的时候被亲戚哄着用筷子尖尖沾一点啤酒,然后被苦到满地乱爬是他有关喝酒的最后的记忆。 第11章 现在鸡尾酒名字都起的花里胡哨,余图一个都没喝过。他偷偷看了一眼服务员,为了不露怯,余图装作一副老江湖的样子把菜单一合道:“那我来杯长岛冰茶吧。” 服务生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奇怪,他想说些什么,旁边的贺万水就在这时灵活地一跃而起,白嫩的小脸涨的通红,大喊一声:“贺千山太过分了!” 余图被他吓了一跳,示意服务生先去备酒,然后紧急把贺万水拽下来:“祖宗你干什么呢?” 贺万水突然哭了出来,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滚,怎么擦都擦不干净。余图看着心疼死了,不停地给他擦眼泪,急得口干舌燥:“你哥到底怎么你了?啊?跟我说说他干什么了你气成这样?” 贺万水抽泣了一会儿,那头啤酒先送上来了,他二话不说抱起一扎猛地灌了一口,余图在旁边看得心惊胆战的。 他咕嘟咕嘟往嗓子里灌,然后豪放地一抹嘴,死死盯着某个地方,拿出了一股手刃他人的气势说道:“他要结婚了。” “……蛤啊?”余图表情有些迷惑。 贺万水是个兄控,贺千山比他大了足足十一岁,虽然是重组家庭但是一直对这个小弟弟宠爱有加,这让贺万水从小就对哥哥有种过强的占有欲。 以前余图听他说过几次,本以为贺万水多少有夸张的成分,谁十七八岁了还这么黏哥哥,谁知道贺万水平时跟他说的那些都还是谦虚润色了以后的。 贺万水嚎啕大哭,眼泪直飙,一边哭一边买醉,比失恋了还痛苦,动静吸引来了不少人注目。余图尴尬得恨不得找个洞把自己埋了,又担心贺万水再整什么幺蛾子,干脆夺过贺万水的手机面部解锁,在微信置顶里找到了贺千山,一个语音电话打了过去。 那头秒接,余图还没来及开口解释,贺千山含着怒气的声音便从那边传来:“贺万水!” 余图赶紧插话:“千山哥好,我是余图。” 听到“千山”二字,贺万水瞬间支棱了,嗷嗷叫着要余图把手机拿过来,他要跟他哥哥对骂。 余图心安理得地把手机放过去,接下来的事情就是这哥俩之间解决了,他只负责等贺千山来把醉醺醺的小白狗接回家以后便可以功成身退! 反正他也没人接。 余图想了想,觉得如果让程沂舟知道他“深夜不睡觉不学习跑出来喝酒”的话,他不如切腹自尽比较痛快。 想到这里,他打了个冷颤,赶紧把刚才送上来的长岛冰茶端起来喝了一口。 味道怪怪的,但是还可以接受。余图砸吧砸吧嘴,又喝了一口,然后又喝了一口。 手中的杯子突然被谁抽走了,余图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抬头,入目是亮到刺眼的天花板,还有气得跟贺千山不遑多让的程沂舟的脸。 他小舟哥端着他的那杯长岛冰茶,语气倒是很平静,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敢来这种地方喝酒?” 程沂舟表情淡淡的,继续说:“我几天没管你,你就跳成这样了?” 哦豁。 余图心里大叫大事不妙。 第10章 哥哥 “跟我回去。”程沂舟冷着脸,重重地把那杯酒移到余图伸手够不到的位置。 他的表情太吓人了,面沉似水,眼睛黑亮,看得余图缩了缩脖子,差点就要张口答应了。 好在余图是个非常靠谱的好同桌。 他顶着程沂舟快要吃人的灼灼目光,勇敢地说:“不行。” 在程沂舟要发火之前,余图赶紧把话说全来保自己一命:“贺万水喝醉了,我得等他哥一会过来接他才能走。” 程沂舟的目光顺着余图往他旁边看,果不其然看到一只正在糊里胡涂买醉的落水小狗。贺万水听了三四成,还在胡言乱语:“图图你不用管我,你走,你走!贺千山才不会来接我呢!” 余图叹了口气,上前把他乱扑腾的胳膊握住收好,安抚他说:“来的来的,一会就来。” 安慰好了贺万水,余图又转向不知何时非常自觉地在他另一边坐下来的程沂舟,面色诚恳:“哥你看我真的放心不下他,我也没喝多少,等他哥来了我一定回家好嘛。” 程沂舟盯着他不说话。 余图跟他对视着,觉得自己在程沂舟面前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缩成一团,越来越心虚。 程沂舟看着像是憋了巨大的怒气,但是他知道这是公共场合,旁边还有小朋友的同学,身后还有自己的朋友,无论如何都不能这个时候发火下余图的面子,于是余图就看到程沂舟光沉着脸不说话,望着他的眼神欲言又止。 “那我等你。”他最后说,嘴唇翕动的。 想了想,程沂舟没忍住,又补充了一句:“你也有人接。” 他算是发现了,余图嘴上不说,心里戏特别足,并且非常没有安全感。有些事情不跟他直接说出来,余图是不会放下心的。 所以程沂舟一个直球打了出来。 他的头发过长,扫到上眼皮,在酒吧闪烁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忧郁,却也非常好看。突然被戳破心事的余图一窒,表情立刻不自然起来,摸了摸鼻子说“哦”。 还非常口是心非。 程沂舟补充上这一点。 “老程,上厕所上到南天门了吗这么久不回来,我找你半天。”季路的声音从余图背后响起,程沂舟抬眼,余图吓了一跳,转身看过去,一个阳光外向的男孩出现在面前。 “哟,弟弟。”季路看到余图以后眼神一亮。 天天看程沂舟为了这小男孩跑这跑那,上次在蛋糕店光顾着撩妹了压根没看清脸,今天可算是逮到机会了。 季路美滋滋地左右看了看,在贺万水另一边坐下:“拼个桌嘛,不介意吧。” “不……”余图愣愣的,话说到一半被截了胡。 程沂舟不动声色地问:“不去跟莉莉聊了?” 季路纠结了一会儿,干脆一个微信把两个女孩都叫了过来。 人一多,贺万水本来迷迷糊糊的小脑瓜子就更兴奋了。 他是一副小白狗的长相,配套的小眼小嘴,喝了酒以后面泛潮红,眼角可怜兮兮地撇着,很招姐姐喜欢。莉莉一看就想逗他玩,陪着他喝了好几杯啤酒。 余图在旁边硬着头皮看着贺万水那舍我其谁的架势,为一会儿贺千山来了以后而祈祷。 只要我看不见我就不知道。 余图低头捧起杯子嘬了一口。 咦。 味道不对。 余图低头看了看,他乱点的长岛冰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普通玻璃杯装着的饮料,颜色有点像牛奶,喝着也有些甜甜的,混着些许酒味,味道很适合刚入门的人。 咦? 余图下意识地扭头,从刚才起就一直没说话的程沂舟正低着头无意识地晃动酒杯,感受到余图的视线,他抬头,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酒上。 “白俄罗斯,让他们做的酒精度数低一点,味道应该还可以接受。”程沂舟淡淡地道。 随即他冲余图晃了晃手里那杯酒:“这个,小孩子不许喝,没收了。” 谁是小孩,我前两天就已经是成年人了。 这是余图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 我哥这样好帅啊卧槽。 这是余图脑海中的第二个念头。 不过他明智地选择了一个都没说出来,乖乖地喝了口杯中酒,收了戾气的小男孩大大的眼睛,双眼皮褶皱深,看着很乖巧,引得程沂舟伸手揉了揉他的头。 余图的头发还没长长,摸着扎手,但是程沂舟上瘾了似的摸了半天,嘴角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出来的笑意。 “舟哥?” 程沂舟和余图一起看过去,是莉莉的同行女伴文文。她和莉莉是完全不同类型的女生,一袭长裙,黑发及腰,看着非常端庄。她望着程沂舟,浅笑盈盈,端起酒杯问:“可以跟你喝一杯吗?” 程沂舟颔首,顺着余图那杯酒喝了一口。 “这是你弟弟呀?”文文继续问。 程沂舟眉头动了动,余图抢在他前面说:“不是,我是他的学生。” 这么说也没错,但是一下就把两人的距离推远了。程沂舟皱了皱眉,有些不爽,却也说不上来哪里不舒服。 “也算弟弟的。”程沂舟话是对文文说的,可是眼神却望向余图。 文文看着程沂舟的目光,又看了看浑然不知的余图,心里有了些想法,眼神倏地变了,被另一种光芒充斥着。 贺万水已经喝到跟季路勾肩搭背了:“哥!以后!你就是我哥!” 季路倒是没太醉,但是舌头也有些麻了,闻言心中顿时豪情万丈:“好!弟!以后来a大我罩着你!谁敢找你不痛快,你就报程沂舟的大名!” 莫名被cue的程沂舟:“……?” 贺万水感动得涕泗横流,他端起已经所剩无几的酒杯,“哐”得跟桌角碰了一下:“来!干了这杯酒!我们歃血为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 第12章 “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季路很上道,把着贺万水的胳膊让他的酒杯跟自己的嘭的一撞,“弟!以后你就是我亲弟!” 贺万水声情并茂:“哥!以后你就是我亲哥!” 就在余图偷偷摸摸已经拍了两分钟的视频时,一个阴沉的男声在贺万水背后响起,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到: “你说,谁是你亲哥?” 听到这个声音,贺万水猛的一抖。 余图往他背后看去,贺千山一身西装没来及换,脚踩千万块的皮鞋,眉毛凌厉地横着,衬得下面那双眼睛愤怒到火烧。他看着贺万水面前的酒杯,眼神不悦。 完了。 贺万水虽然醉了,但是骨子里被贺千山压迫长大的压制感在关键时候发挥作用,让他闭嘴;但是季路莽啊,他不仅莽还不认识贺千山,这兄弟认了没两分钟还热乎着,当即热血上头,振臂高呼:“我是他亲哥!” 莉莉眼疾手快把季路的胳膊拽下来。 程沂舟闭上眼睛选择看不见。 余图倒吸一口凉气。 贺万水迷迷瞪瞪的,脑子一时半会儿转不过来,便指着季路说:“他说他是我哥。” 余图清楚地看见贺千山的拳头捏紧了。 他不由自主地靠近程沂舟,把自己偷偷往对方身后藏了藏,因为姿势的关系,他正好趴在程沂舟的耳边。 “贺万水会被他哥修理惨的。”余图心有余悸。 少年人刻意压低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带起肩膀一起震动,热气全呼在了耳根上。程沂舟不动声色地说:“你也算是帮凶。” 余图一听好像是那么回事儿,顿时非常紧张,下意识抓住程沂舟的袖子,本来就大的眼睛瞪得更大了:“那我惨了!” 程沂舟被他逗笑了,安抚着拍拍他的脸,陪他演戏:“没事儿,我保护你。” 余图眨了眨眼。 —— “拜托你们送我们回来了。”莉莉和文文率先下了出租车。 “没事的,早点休息,这个人我来负责吧。”程沂舟坐在副驾驶上,后排是睡得像猪的季路。 两个女孩跟程沂舟告了别,目送出租车载着二人开向隔壁学校。 莉莉嘿嘿一笑:“今天还蛮有意思的,那个只会喝酒和找哥哥的小弟弟好可爱哦,” 文文表情凝重,她望着莉莉,犹豫了半天,问:“莉莉,我问你个问题。” “嗯?你问啊。” 文文咬了咬嘴唇,比了个手势:“程沂舟……直的哈。” “哈?”莉莉瞪大了眼,连连摆手,“肯定的啊,哪有那么多gay!你小声点别被人家听到了,多不好!” 文文疑惑又委屈:“可是他跟他那个弟弟互动也太gay了吧,搞得我刚才想冲都没敢冲。” “他们可能感情比较好吧,哎呀别想了别想了。” 文文只好放弃了自己的cp脑,虽然她的直觉告诉她还是哪里出了问题。 管他呢,世界上两条腿的男人有三十五亿呢。 余图被程沂舟先送上了出租,地点报的是他的那套房子,一到这里准没什么好事。 余图战战兢兢地推开门,给程沂舟发消息说自己到家了。 cyz:“知道了,我把我室友安顿好就过去。你同学呢?” 小怪:“被他哥哥带走了。” cyz:“行,在家等我。” 余图抿了抿嘴,盯着“家”那个字看了好久。 小舟哥说这是家哎。 刻意忽视掉心底的雀跃,余图又开始担心起来。 一会程沂舟肯定要找我算账的,我该怎么狡辩……解释啊? 第11章 不困 程沂舟关上门就被打回了原形,面沉似水,让余图在他对面坐好。 余图自知理亏,乖乖地拉了个小板凳过来,两膝并拢,手搭在膝盖上,背挺得很直,坐姿非常标准。 程沂舟看着他故作乖巧的脸,突然陷入了沉思。 这么大的孩子。 他拼命回想,自己这么大的时候,能听进去什么样的方式讲出来的道理来着? 程沂舟跟余图面面相觑了半天,像个突然想起来自己忘了带枪的杀手,最后得出结论:什么方式都不接受。 高中生正处于人生巅峰,摄入的知识和关爱都处于峰值,加上青春期那点羞耻心作祟,很容易产生“我就是世界上最厉害最独特最清高的人”的错觉。 在这种大环境下,已经步入了人生另一个阶段、以一个前辈的身份来说教的程沂舟,无论说什么都不会让余图听进去的。 在继续做没有距离的大哥哥和保持自己半个监护人的威严之间,程沂舟摇摆不定。 但是余图的表情看着真的很乖,让程沂舟产生了些许错觉。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你今年多大?” 话刚说完,他就发现余图的表情一垮,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更像是两个人刚见面时候的样子。 坏了,说错话了。程沂舟在心里想。 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程沂舟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十八岁,对吧?刚成年,没办身份证,怎么进的酒吧?” 余图低着头,眉头皱得很紧,看着很不耐烦的样子。 之前程沂舟说“回家”啊、“你也有人接”啊之类的话,现在余图一句都想不起来,满脑子都是: 果然你还是我爸妈派来的间谍! 非常的白眼狼,非常的令人心寒。如果程沂舟真能听到余图此时的内心呼喊,估计会当场气到吐血。 程沂舟略略抬高了声调追问:“嗯?” 余图这才不情不愿地说:“贺万水找的关系。” 高中小男生,讲义气,重感情,程沂舟都理解,也不能说什么。他一看被自己惯得已经乖巧多日的余图现在这幅烦躁的样子就不高兴,但是祸从口出,他也不能完全把锅推到余图身上。 但是惩罚是不能少的,不然以后余图胆子指不定会大到什么程度去。 惩罚点什么好呢。 程沂舟左右看了看,一时半会儿没想好。 余图突然开口:“哥,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家了吧。” 哈? 程沂舟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们不是第一次在这栋房子里过夜,自从上次余图离家出走以后也一直在这里准备了洗漱用具,程沂舟甚至还在这放了几件内搭以备不时之需。 现在,这个已经习惯在这里过夜、第二天早起二十分钟往学校跑的余图,跟他说:“我先回家了吧。” 一听就是在赌气,生程沂舟的气。 小男生,不能凶,只能哄。 无意间踩到了小男孩雷区的程沂舟有些头痛,更多的却是不爽。 于是他冷声问:“你自己看看现在几点了?” 刚才贺万水在酒吧里可劲儿地闹,季路又在出租车上引吭高歌,耽误了不少时间,现在已经快凌晨了。 余图梗着脖子说:“我不困。” 程沂舟气极反笑,予。溪。笃。伽。顺手指向茶几上余图没做完的一本物理习题说:“不困?行啊,不困来写一章题目。” 物理,是余图的老大难。 果不其然,余图顿时瞪圆了眼睛,寸头短短硬硬地支棱着,看着像只刺猬,闷声呛了回去:“凭什么?” 一般在一场吵架中,最忌讳的就是问“凭什么”。 很容易当对方气血攻心丧失理智胡言乱语。 那种失控感和被挑衅的危机感,直接混杂着男人本性中的好胜欲,再好的脾气也得先靠边站。程沂舟自我控制力非常好,即使感受到了有被冒犯到,他也只是说:“你做错了事情,我惩罚你,为什么不可以?” “凭什么?凭我现在要对你负责。” 用最冷静的语气说出最让人心安的话。 余图被他一句话打了个措手不及,嘴角不知道是该上扬还是继续绷着,表情一时间精彩纷呈。 程沂舟又说:“你还是个学生,不管人家同不同意你和朋友进去,你告诉我,你该去吗?” 他觉得自己很像故事里顽固不化的老学究,明明他自己高中时也去过清吧,但是身份一调换,他一下子把自己摆在了类似“长辈”的位置,心态就不一样了,忍不住做一个小男孩心中的坏人。 余图愤怒地瞪着他,一字一句:“我、不、写。” “我当你是小男子汉,所以不会和你父母老师解决。但是你也要勇于认错,图图。”程沂舟望着余图喷火的眼睛,突然冷静了下来,语调平缓。 余图一向吃软不吃硬,程沂舟态度一软化,他的火气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完全泄了个干净。在程沂舟安静的注视下,他一把抓过那本书,啪的一声瘫在桌子上,翻开书签夹的那一页,圆珠笔恨不得能直接命断当场。 “一页。”程沂舟坐在他对面,略略趴在茶几上跟他平视,温和地说,“图图真棒。” 第13章 谁要你给个大棒再给个甜枣儿。 余图竭尽全力睁大眼睛瞪他,差点都体会到了目眦尽裂的感觉。 “我先去洗澡了?”程沂舟问。 余图埋头写题,当啥都没听见。 程沂舟缓和了眼角眉梢,揉了把余图的头发,轻声道:“我会等你的。” 然后便拿了衣服去浴室。 臭程沂舟,烂程沂舟。 余图恨恨地解题,平时多少有些思路的题目现在全成了一个一个蚯蚓,争先恐后地钻进他脑子里搅成一团,他根本分辨不出来有效信息无效信息,连受力图都画不对。 他算是明白了,程沂舟这招根本不是让他学习,是特么来搞他心态来了。 他写的实在很慢,也有可能是程沂舟洗的太快了。总之浴室门推开时,余图如梦方醒,扫了眼自己手下。 两道选择一道填空。 漂亮。 一时心头火起,余图一瞬间又想翻脸。 “做多少了。”耳边传来程沂舟的声音,余图抬头一看。 程沂舟刚洗过澡,穿着宽松柔软的睡衣,脖子上搭着一条宽大的毛巾。头发湿漉漉的,看起来只是简单地用毛巾擦了擦,发尖还在往下滴水。 啪嗒。 一滴水落在余图衣服的肩膀上。 程沂舟的眼睛水汽一蒸,看着像是被水洗过一般,深沉安静地望着自己,又看了一眼那可怜兮兮的三道题,无声微笑。 “写的挺快。”他表情认真,说出来的话却像是在取笑。 余图过了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呼吸,他猛吸一口气,又讶异地发现了两件事。 他心跳好快。 程沂舟这样好帅。 余图对最近这种心态已经不陌生了。几乎每次见到程沂舟,他都会有一两次突然心跳加速一下。 但是他暂时还不想去想之间的缘由。 这么久没说话,早就失去了回怼的最佳契机。此刻再说点什么的话,听着也只想是在找补,起不到一点震慑作用。于是余图苦大仇深地望着程沂舟自顾自去找吹风机的背影,做了几个鬼脸和口型,然后又愤恨地埋头继续写习题。 程沂舟突然在背后拍了拍他,余图吓得几乎要跳起来:“干嘛!” 他回头看向那个罪魁祸首,程沂舟蹲在他后面,温和地笑着,看到余图的双眼之后挑了挑一边的眉毛,然后举起吹风机:“不做习题了,给我吹头发,怎么样?” “……”余图看了他一会儿,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我有骨气。” 程沂舟被他逗笑了,望着余图的背影小小一坨,寸头把整个头型都暴露了出来,像个滚圆的大西瓜。 他就对着西瓜头笑了半天,然后轻轻一拍余图的脑袋,像是在试探瓜熟没熟,然后说:“赶紧洗澡,明天上课去。” 第12章 放松 第二天贺万水请假了没来上课。 余图心惊胆战地等到了第一节上课铃响,这是班主任的课,绝对不能迟到。他埋头给贺万水发消息:哥你醒了吗?你知道今天还上课吗? 结果班主任看到了空位也没说什么,而余图正因为旁边的空缺显得尤为扎眼,一节课袁老师的眼睛就跟长在他身上了似的,不是喊他回答问题,就是让他站起来清醒清醒。 余图站着醒了一节课的困,烦躁得要命。一下课他就摸到手机给程沂舟发消息吐槽:论我困得想死于是被好心的班主任抓起来醒困这件事。 程沂舟估计也在摸鱼,很快就回复了:上课睡觉被发现了? 余图:对啊,还罚了一节课的站。 余图:哎,这算不算体罚啊? 程沂舟:算的,怎么,想干嘛? 余图:我闲的要干嘛。 程沂舟笑了,打字:给你买了个提神的,据说在泰国很受欢迎,实在困了就闻一闻,放在你笔袋里了。 余图打开笔袋找了找,他的桌子上有一个小笔篓,里面装着他和贺万水的文具,主要是贺万水的;所以他不怎么经常打开笔袋,找到程沂舟说的那个小棒棒闻了闻,一股刺鼻的味道直冲天灵盖,差点给余图熏撅过去,不过确实是不太困了。 贺万水跟算着他下课了似的,现在才回了消息:请假了哥。 余图:请假了不跟我说,害老子为你提心吊胆一整节早自习,生怕你被老袁抓住当反面教材。 贺万水发了个小狗道歉的表情包,说:我才醒,是我哥帮我请的假,头疼得一批,你昨天怎么不拦着我点? 余图:您老人家能不能回想一下您昨天欲与天公试比高的劲儿,我敢拦您吗? 贺万水:喝断片儿了,早上我哥差点没把我骂死。我下午再去。 余图回了个“好”就把手机收了起来。他还有题目要做,程沂舟给他布置了好几科的作业,也不知道这人在大学里到底学了些什么,为什么高中的知识全都没忘,理科记得清楚也就算了,居然还能抽背他的古诗文。 前两天余图甚至还看见程沂舟的淘宝购物车里出现了高中生议论文写作锦囊。 太恐怖了。 他不想知道程沂舟准备怎么辅导他的作文。 天气越来越冷了,昨天他还能和贺万水穿着校服跑出去偷喝酒,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就被迫在校服外面裹上了程沂舟的厚外套。冬天的脚步越来越近,这也意味着最后冲刺的阶段也逐步逼近了。 余图平时吊儿郎当的,还会用成绩来威胁父母回家,但是事关人生大事,他也不敢马虎,每天除了跟程沂舟日常聊天,就是在努力刷题。 他这几周的随堂小测进步都很大,程沂舟押题一向非常准,讲的也清楚,余图一听就会。不过他从来没有主动给父母汇报过学习情况,左右他说了父母也是没空看的,但是程沂舟还是很负责任地把他每一次测试成绩都发给了余父余母,偶尔翻看一下聊天记录,还会因为余图的进步感慨两声。 余图面上不显,但是心里是高兴的。 —— 期末考试的脚步越来越近。 学校已经允许学生们不穿校服了,衣服太薄,裹在外套里面又鼓鼓囊囊的不舒服,干脆就免了这项形式。余图冬天的衣服不多,日常穿着一件亮黄色的外套来上学,人群中非常显眼,像一只小黄鸭。 程沂舟周末接余图去补课的时候,就会在微信上问他:小黄鸭,到哪了? 余图:哪来的小黄鸭,没看到。 余图:你去学校门左边的电线杆子那里找找。 程沂舟就笑,往他说的方向走两步,果然就看见了电线杆子旁边靠着的图图小朋友。 他们不约而同地选在秘密基地补课,虽然余图每周六还要回学校考试,美其名曰保持做题的手感,但是他们从来没有提出要回余图的家。 余图的父母其实并没有要求程沂舟上心至此,只是要他周末过来上上课,但是渐渐地,两人见面频率越来越高,到后来演变成了周末会在秘密基地同住的地步。余图在这的衣服比在家还要多,几乎把自己的房间搬空了。 某个周末。 程沂舟来接余图放学,惯例地在老地方寻找他的身影。 “图图!”程沂舟喊了一声。 若是以往,程沂舟这么大声地喊他的小名,余图肯定是要不高兴的。但是今天不知为何,他丝毫没有反应,程沂舟皱眉,提高声音又喊了余图,他才如梦方醒,呆呆地抬头看着程沂舟,表情怔忪。 程沂舟心一沉,问:“怎么了?” 余图摇摇头,没回答原因:“回家吧。” 绝对有事。 程沂舟暂时按下心中疑惑,先带人回到家中。 余图一路上都非常沉默。 回到家后,程沂舟让余图先进屋,自己落后关门。就这么一转身的功夫,余图已经进了书房。 余图不喜欢书房,平时是在程沂舟的卧室书桌写作业的。一旦程沂舟让他去书房,要么是考试,要么是余图犯了很严重的错误。 可是今天,他居然主动进去了。 程沂舟越来越担心,赶紧跟了进去。 他进去的时候,余图坐在书桌旁,很安静地在写题目。程沂舟心头微动,走上前去定睛一看,他左手边的桌面上,放着一张平整的物理试卷。 程沂舟看着这张纸,不知为何想起了曾经他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余图从书包里掏出来的那一卷皱皱巴巴的摸底测试卷。 现在他们已经认识三个多月了,而余图也从一开始那个莽撞冒失的小孩,变成了现在能够沉下心来安稳写作业的乖巧小朋友。 然而现在这些感慨都不是重点。程沂舟把那张卷子拿起来看了看,眉头越来越紧。 一百分的卷子,余图只得了七十分左右。 以前的物理小测,余图都做得不错。他之前最怕物理,但是也已经取得了很大的进步,这个分数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他的试卷上了。 第14章 程沂舟轻声问:“要我看看这张卷子吗?” 余图没说话,低着头,默认的样子。 程沂舟便拉了个椅子在他旁边坐下,把错题认认真真看了一遍,等余图写作业的手停了下来合上封面,他也心里有数了,摊开卷子指着第一道错题:“这个知识点,以前说过。” 他讲的一如既往的仔细,余图却没有给到以前他听讲时候的反应。程沂舟讲完一个知识点,等余图的回复,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听到动静。程沂舟心下叹气,合上书,在余图面前点了点:“回神。” 余图一下子醒过来,抬头望着程沂舟,眼神脆弱,眼角有些红。 没想到余图会是这个表情,程沂舟一下子就慌了,下意识擦了擦他的眼角,没摸到眼泪,只觉得手下的触感柔软温热。程沂舟触电般收回手,嘴唇开合,最后说:“先别哭。” “我没有。”余图反驳。 程沂舟:“眼睛都红了,书房里有沙子还是石头?” 余图不说话,一把夺回卷子:“你先不要讲了,我暂时不想听。” “好。”程沂舟二话不说答应下来,“那现在我们没事了,要看电影吗?“ 余图说:“啊?你开玩笑的?” 程沂舟:“没有呀。” 余图皱眉:“可是我已经快期末考试了。” 程沂舟说:“那也要休息的啊。” 两人对视良久,最后程沂舟半推半拉地把人推到了客厅。 这里的电视联网,可以直接搜索电影来看。程沂舟一边打首字母一边自言自语:“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余图面无表情:“你要是让我看《垫底辣妹》之类的话,我不吃这种的。” “不是。”程沂舟对他笑了笑,“找到了。” 余图一看,电影刚好停留在跳到开头的前一秒,他可以看到电影的名字:《忠犬八公的故事》。 “看过吗?” 余图摇摇头:“只听说过。” “那太好了,”程沂舟语气轻快,开了一听可乐递到他面前,“把物理忘掉,现在来陪我看电影。” 余图不知道他想干什么,闷闷不乐的,突然起身:“我反悔了我们还是去做卷子吧......” 程沂舟一把抓住他的手,硬生生让他停下来。 “图图,”他望着小男孩的眼睛,“相信我,你现在需要放松。” 余图跟他僵持了会儿,还是一屁股坐了下来。 第13章 洗眼 等到余图看到晚上十一二点,哭得不能自己,眼泪鼻涕一把轮回着擦,往回一吸都能把自己呛一跟头的时候,他一边从程沂舟手里接过纸巾一边骂骂咧咧:“程沂舟你绝对是不想我好,你让我大晚上哭得像狗第二天起来眼肿到撑不开就你给我写作业订正卷子……” 程沂舟听着好笑。这部电影他一个人在宿舍里刷过两三遍了,剧情就烂熟于心,虽然还是会感动,但是已经不会像余图这样哭得稀里哗啦了。他捧着小熊维尼的纸巾盒一张一张往外抽塞到余图手里,还要嘱咐他慢点儿哭别着急。 余图一边抽抽一边骂人:“这他妈……是我能控制的吗!” 程沂舟捏捏他的脸:“又乱说话。” 余图:“你高中不骂人?” 程沂舟:“骂啊。” 余图:“哈?那你在这管我?多吃的两年饭吃到摆架子上了?” 程沂舟挑了挑眉,加重力道捏他脸蛋肉:“我不管你在别人面前怎么说,但是在我面前,你得乖点。” 小狗狗最后还是断了气,余图刚跟程沂舟斗嘴完,一回头就是这一幕,那股还没下去的劲儿顿时又上来了,深吸一口气,从程沂舟手里抢过一把纸用力擤了把鼻涕,哭得一抽一抽的,眼睛红的不能看,那模样儿挺可怜的。 程沂舟一边给他顺气一边想:以后是不是不能给他看这么煽情的片子了,这哭得也太夸张了…… 所幸第二天是周末,不用上学,余图就算哭成盲人也不会有人看见。即使是这样,在电影结束的十分钟内,他还是换着花样不重复地把程沂舟损了个遍。 程沂舟有点后悔。 等余图平复好了情绪,被程沂舟赶去洗澡,后者才松了口气。 这小孩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怎么这么能哭。 平时拽的二五八万的,谁知道动情起来这么彻底。 正想着,浴室门突然被拉开一条细缝,里面冒出来一个毛寸头。程沂舟听到动静转过身,冷静地跟余图对视了几秒,缓缓歪了歪脑袋,表示“有事快说”。 余图迫不及待地问:“等我高考完了,我也想养只狗行吗?” 这也是该我管的吗? 家教老师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程沂舟脸上出现一瞬间的空白。 思考了一下,他说:“等你高考完,父母没有意见的话,我可以陪你去挑一只送你。” 提到父母,余图眼里的光闪了闪,眼皮往下遮了遮,眼中情绪瞬间被隐去大半:“他们不会管这些的。只要我成绩不出问题,人品不出问题,不乱搞男女关系,他们才懒得管我死活。” 他只露了一个脑袋在外面,里面的衣服都脱的差不多了,手紧紧扶着门把手,指尖用力到泛白。 一只手突然覆盖上来。余图眼前一黑,程沂舟不知何时走到他面前,无比自然地摸了摸他的头。余图有段时间没去剪头发了,虽然他那个长度说是推平更合适,不过现在多少长出来了一些,软乎乎的,毛绒绒的,摸着就像初春刚冒芽的青草地。 程沂舟:“别想那么多,现在我在陪你。等到寒假,你的父母肯定会回来。” 他歪头笑了笑:“到那时候,可别把我给抛之脑后了啊。” 余图卡巴卡巴眼。 才不会呢。 “洗去吧,别着凉。”程沂舟说。 “哦,”余图应了,表情一变,贼兮兮地问,“哥,比大小不?”、 比什么?什么大小? 还沉浸在兄友弟恭的友好氛围里的程沂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看到余图脸上表情不正经才恍然大悟,没好气地谈了一下他脑门:“滚进去。” —— 余图那天之后果然眼睛肿了老高,刚开始睁眼都觉得算账,星期一去上学的时候贺万水还以为他被打了,冲上来真情实感吱哇乱叫:“图图啊我的图图啊你哥终于忍不住把你揍了一顿吗?!下手也太狠了!你看这……” 他在余图身上翻面皮一样扒拉来扒拉去,除了眼睛有点没恢复好的痕迹,其他的地方都干干净净,没有一丝他想象中的淤青伤痕,光滑得跟个鸡蛋白似的。 贺万水脸上一时挂不太住。 余图凉凉地问:“怎么样?重不重?不如你借个担架把我扛去医院呗?” 小怪:小猫猫重拳出击.jpg cyz:怎么? 小怪:贺万水以为我被你打了,你说说该怎么办吧 程沂舟认真检讨。 cyz:那我浅付一个医药费吧。 小怪:精神损失费呢?课时费呢?监管不力自行谢罪费呢? 给点阳光就灿烂。 cyz:赔不起,毁尸灭迹吧,晚上等我。 然后他发了一个黑暗里打手电筒微笑的表情包。 大白天的,春暖花开风和日丽,余图硬是感觉到了一股阴风,他接着硬气地补充:“吓到我了,还要再加二百。” 其实看电影是个非常好的放松方式,程沂舟以前高三就有两个星期看一部催泪电影的习惯,美其名曰“洗洗眼睛”。 期末考试的脚步越来越近,之后就是聊胜于无的寒假,再之后,就是过一天少一天的倒计时了。 程沂舟不想把余图逼得那么紧。 两个人的聊天习惯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cyz:早。 小怪:排。 cyz:说一遍口号。 小怪:组织放心,我已经烂熟于心倒背如流。 cyz:说。 小怪:…… 小怪:自信男人最美丽,不要焦虑随它去。早睡早起好身体,能吃能喝是福气。 这是程沂舟闭关八日想出来的高三口号,言简意赅,语言精练,词巨达意。 余图决定带着这四句话到棺材里去。 看完电影以后,他倒是觉得自己确实神清气爽,熬过一开始的两天以后甚至感觉眼睛都亮了一点,长时间熬夜造成的酸涩也得到了很好的疏解。 难不成程沂舟那套洗眼理论还真有点道理。 余图懒得细想,不过解压能力和增压能力倒是毫不矛盾地都挺好。 “我做不出来。”余图笔一推,整个人往后倚在椅子上,目光呆滞地平视前方的某一处发呆,面前摆着半拉卷子。 贺万水愁眉苦脸地解题,一听余图开始摆了,他立刻也迫不及待地把笔一扔,兴奋地学着余图的样子靠在椅背上:“加一。” “你说,物理是人能学的吗?”余图语气平缓。 第15章 贺万水声情并茂:“我觉得不是!” “为什么我老是画不对?为什么我老是算不好电流磁场浮力?电子往哪跑我为什么要知道!”余图越说越激动,气势雄壮威武,可以比肩陈胜吴广揭竿起义。 贺万水不知道还能吐槽什么,余图说什么是什么,一个劲儿地点头,像小鸡啄米。 两个人就这么在座位上瘫了一会儿,都穿的严严实实鼓鼓囊囊,远看像两只过冬的小麻雀。 贺小麻雀戳了戳余小麻雀:“去玩会儿不?” 余小麻雀转了转脖子:“去哪儿?” 贺万水想了想:“今天周六,考完试就可以回家了,你有什么安排吗?” 余图无感情捧读:“被程沂舟抓去补习。” 贺万水:“跟他请个假呗。” 余图:“他会被我气死的。” 贺万水振振有词:“学习是你自己的事情!他只能起到督促作用!进度和节奏应该把握在你自己手中!” 余图懒得跟他解释程沂舟跟他的复杂关系,不过倒是对他出去玩玩的建议真实地动了心:“那你等会儿,我跟他说声。” 小怪:哥,醒了没? cyz:……我是猪? 小怪:没有没有,您英明神武。 语气殷勤,一定有诈。 程沂舟舔了舔嘴唇,没说自己正在商场给余图买蛋糕准备去接他的时候给他,接着问:“怎么了?提前考完了?” 小怪:没有啊,问你个事儿。 cyz:问。 小怪:你之前说,要劳逸结合,不能学得太紧,对吧? cyz:话确实是我说的。 cyz:但是你说出来总觉得奇怪。 余图一狠心,图穷匕首见,飞快打字:那什么我今天准备稍微逸一下您要是没来接我呢的话就别动了啊我跟同学去玩啦! 刚按下发送键,余图眼疾手快,飞快把程沂舟拉进黑名单。 然后他盲羊补牢:回去我一定好好写作业好好学习!哥你放心! 无缘无故被拉黑的程沂舟“不行”一发出去就遭遇了红色感叹号伺候,怒极反笑,看着手里刚买到手的蛋糕觉得自己怨种得一批。 他准备打道回府,然而季路这个时候给他发了条短信:老程!哥!爸爸!十万火急!能不回来先别回来!莉莉来找我了!今天周末你补课有地儿去吧? 程沂舟深吸一口气:行。 第14章 拉黑 贺万水在班里人缘好,小模样很招女生喜欢,性格又大大咧咧的,所以无论性别,朋友挺多。他刚才跟余图商量一会儿去哪玩的时候声音不小,很快就集结了一小批人,热热闹闹地说要一起去。 余图在班里的人设属于谁都不敢招惹的小霸王,不过有贺万水在他旁边眯眼笑,小霸王摇身一变,成了小白狗身边那个话少臭拽的酷哥,在女生之中人气也不算低。 不过现在高考在即,也没人没事儿就天天盯着他看,同学关系只保持在社交距离的礼貌程度。 每周一次的模拟考试结束以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钻进地铁,一齐朝商圈进发了。 这里吃得多玩得多,想干什么都有得去,不用特意规划也能玩的开心。本来就是贺万水和余图临时起意,自然也没有什么计划安排,所以贺万水提议大家到了以后再看看有什么想逛的想玩的再说,其他人自然没有异议。 那头,程沂舟自己在蛋糕店旁边的西餐桌上把蛋糕吃了,不然拎着很麻烦。吃完以后他在原地休息了一会儿,接着问季路:完事了没。 季路过了很久都没给他回复,程沂舟也不敢轻举妄动。季路来了大学快两年连女生的手都还没拉过,这次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他要是给人添乱,季路非得撕了他不可。 他仔细想了想,决定先出去溜溜再说。 “图图图图,你看这件好不好看!”贺万水兴奋地举起一件简单款式的男士t恤往余图身上比了比,“还不错,你去试试?” 余图一出门就懒得动弹,更讨厌在外面换衣服,所以衣服一般都是网购。这种t恤一般只要版型不出问题,上身就丑不到哪儿去,余图更不想折腾,粗略扫了一眼觉得印花还算好看,便拿了一件自己常穿的尺码说:“还行,直接包了吧,换来换去麻烦死了。” “嘿嘿,行,随便你。”贺万水知道他的习惯,也没再劝。 “试、试试吧,这种衣服肯定要看看肩膀合不合适,不合适的话……”一个少女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兄弟俩皆望向发声的方向。 那是班上的一个女生,学习成绩很好,一点都不偏科,是今年冲名校的重点培养对象。人也素净,温温柔柔的,留着个蘑菇头,看着非常乖巧。 余图没弄明白她的意思,站在原地愣愣的。蘑菇头倒是大方多了,安安静静地与他对视,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 贺万水手握成拳抵在嘴边轻咳一声。 余图狐疑地看看他又看看女孩儿,一脸莫名其妙,礼貌地点点头,然后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不用了哈,我不喜欢在外面换衣服,我嫌麻烦。” 蘑菇头失望地“哦”了一声,又不死心继续道:“我有这家的会员卡的,你要是想买的话,我可以借给你用。” “不用,谢了啊。”余图客客气气地跟人道了谢,然后把贺万水拽走了。 “唉,唉,唉!”贺万水一连叹了三口气,全被余图当成了空气。他扭脸看着闲庭信步的余图,恨铁不成钢,指着他的鼻子,“余图图!组织对你太失望了!学委那么主动地跟你搭话,你自己听听你说的都是啥!” 余图:“我好好回答了啊!” 贺万水跟头一次见到他似的,眼神从白色球鞋一直到寸头尖尖,不可置信:“你真没听出来?” 余图:“听出来什么?” 贺万水仰天长啸:“天,您老这铁树到底什么时候能开花啊!回头我儿子都结婚了你不会还在给他当伴郎吧……” “滚蛋。”余图没好气地骂了一声。 其实刚才那姑娘的意思,他多多少少都明白。高中本来就青春期,荷尔蒙躁动,平时哪个男生女生走进了些都要被起哄。蘑菇头在班里很文静,很少主动跟男生说话,刚才那没话找话的样子,明显是有问题。 但是余图懒得思考这些事儿,甚至还怀疑了一下大家上的到底是不是一个高三。 怎么他的高三只能被习题和程沂舟蹂躏,别人的高三春心萌动还能全校前几呢? 不行,下次得问问程沂舟高三是怎么过的。 想着想着,他已经结完了帐。同学们多多少少也逛完了,陆陆续续从快销店里出来。余图脑子想着程沂舟,一抬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揉了揉,低头又抬头。 程沂舟还是在那里。 程沂舟没想过问余图上哪去干什么了,即使他被拉黑了,他也有信心能找到小孩儿的踪迹,只不过他想:既然余图决心要放松一下,那就随他去嘛。 不过下次要好好跟他说道说道随随便便把人拉黑这个问题。 他漫无目的地在商圈里逛着,突然想到三楼连廊处新开了一家连锁书店还没去看过,旁边有合作的咖啡厅,一本书一杯咖啡足以消磨时间至晚上。 打定了主意,程沂舟目标明确地往那边去了。路过一家快销店时,里面吵吵闹闹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似乎是一群高中生,年纪看着都不大,满脸稚气。实验中学的校服裤宽松肥大,面料也不错,很适合这个天气。所以程沂舟得以一眼认出来,其中一个男生穿的是实验中学的校服,他们自然是那里的学生。 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余图。不知道那孩子现在是不是也像这群学生一样,一身的稚气未脱,跟同学一起在商场里闲逛。运气好点儿旁边还会有心仪的女生,在周围人的撮合下越走越近,最后红着脸躲开,还要嘴硬地故作凶狠,说不许起哄…… 想着,程沂舟都快脑补出来余图的表情了。 虽然余图从来没再他面前说过这些少男心事,但是谁知道呢。 程沂舟停留的时间久了些,再抬头时,突然眉头一挑。 余图手里拿着一件衣服,旁边是贺万水那个小白狗,而他俩对面,站着一个留蘑菇头的女孩儿。 蘑菇头似乎说了些什么,余图脸上露出了些微笑。那笑容可没对程沂舟露过,青涩的,温和的,礼貌的,带着些男孩子的羞涩与点到即止,不知回复了什么。虽然他下一秒就拽着贺万水去结账了,但程沂舟还是把那个笑容在心里回放了好几遍。 啊——18岁的限定余图啊。 18岁的限定余图一脸撞了鬼的表情,左半边脸写着“我好像要活不下去了”,右半边脸写着“贺万水你要陪我一起下地狱”。他好久没挪动步伐,同学回头催他:“快点儿余图!” 余图硬着头皮:“你们先走吧,我遇到我一哥了,一会去找你们。” 第16章 “哦行,那你快点儿啊!” 贺万水忙不迭:“哎哎哎等等我等等我!” 余图的眼刀全甩了个空。 他磨磨蹭蹭地、顶着程沂舟的眼神走到他身边。程沂舟靠在护栏上,长腿很舒适地伸展着,双手抱胸,发尾扫到半边眼睛,看着有些扎人。他就这么静静地等着,没有说话的意思,像是在等余图先开口。 于是余图先说:“哥你怎么来了。” 是个问句,但是语气尴尬地就是像在找借口。 他扯开话题的手段并不高超,程沂舟垂着眸子,眼睫盖住情绪,一言不发。 余图:“那什么,我就是今天做题太累了,我是在学不会物理,所以稍微emo了一会儿……然后你不是说不要压力太大嘛,我就想出来玩玩,怕你不同意……” 还会往他头上扣帽子了。程沂舟不动声色地想。 他微微抬起头,眼睛半眯,手臂换了个姿势插进外套口袋里,望着余图的眼睛问:“为什么拉黑我?” 这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余图一窒。 好巧,这也是我一直在回避的问题,嘿嘿。 余图知道,这件事情是无论如何都圆不过去的。 余图:“.…..我说我是手机放口袋里了,不小心划到的,你信吗?”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因为他本人拉黑完以后还欲盖弥彰地又发了一条消息。 程沂舟说:“我可以信。你想让我信什么,不信什么,我都可以做到。但是...…” 但是什么? 余图的注意力被他吸引过去了,两只圆圆的大眼一时不错地盯着他看。 程沂舟淡淡道:“但是我做到以后你会从我这里失去什么,就不好说了,图图。” 他的表情好严肃,余图没来由地咽了口口水,乖乖站好低头认错:“对不起。” 程沂舟大方地表示原谅他。 第15章 电玩 程沂舟其实也不能把他怎么样,毕竟余图平时表现的都很乖,很给他这个代理监护人兼家教老师面子。余图一软一乖,他就没辙了。 他垂下眸子,微微点了点头,说:“知道了,给你放假,去找同学玩儿吧。” 余图问:“你为什么会在这啊?我给你发的消息不是说不用来了吗?” 这个商圈离余图的学校只有两站路,离程沂舟的学校却挺远的,不是来找他的话,程沂舟压根不会往这边来。 程沂舟说:“季路,你认识。在寝室里追小姑娘,让我千万别回去。” 还处于被老师严抓早恋的年纪的余图羡慕地张大了嘴。 程沂舟手心在他后脑勺不轻不重地一碾:“别想多,高中毕业了谁都不管你。” 余图抽了抽鼻子,瓮声瓮气地说好。 兜里的手机一响,刚才趁乱偷偷跟大部队逃逸的贺万水给他发了条消息:“图图你跟小舟哥解释好了吗?我们在电玩城,买了几百块钱的游戏币,你要不要来玩?还是跟他回家?” 不好说。 余图看了眼消息,又瞥了眼程沂舟,咬着下唇,觉得就这么把他哥扔在这不是很合适,于是收起手机,抬头试探着问:“哥,贺万水在电玩城等我,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过去玩?” 程沂舟摇头:“不了,你们小孩子玩。” “什么我们小孩,你也刚成年两年好吧?”余图叫了一声,大着胆子抱住程沂舟的胳膊,摆出一副不讲理的模样,“行,我是小孩,那我要无理取闹。你陪我一起去玩。” 程沂舟失笑:“那都是你的同学,我去干嘛?” 余图说:“那都是临时组的局,我平时也没跟他们经常玩,你过来陪我嘛,哥。” 他舔了舔唇,从下往上看着程沂舟的时候上目线清晰好看,眼睛弯弯的,很可爱很敦厚的样子,跟他平时不耐烦的样子一点都不一样。 程沂舟见不得这个表情。 —— “哟余图,您可终于来了,再不来,清和都记着要去找你了。”一个男同学在电玩城门口打音游,率先发现了半推半就往这边来的两个人。眯起眼一看,一个同班同学,认识;一个长得高点儿帅点儿,往那一杵就特吸引人,不认识。所以他很热情地又招呼了一声,“这位帅哥没见过啊,余图你朋友?” 余图说:“我哥。你别乱说李清和啊,听着怪别扭的。” 李清和就是那个蘑菇头女生。 男生爽朗一笑继续打游戏了。程沂舟偏了偏头,眼睛里渐渐涌上笑意:“那个小姑娘?” “什么小姑娘……”余图突然反应过来,“靠!你都看见了啊,你到底什么时候来的?” 程沂舟沉着眼睛捏他的脸,余图连声说“不说脏话不说脏话”才让他松手。松了手余图不服气,咕咕哝哝:“这算什么脏话嘛……哥我开玩笑的哥。” 程沂舟淡淡地收回视线。 余图在赛车那儿找到了贺万水。贺万水一玩赛车就兴奋,可能是因为他哥有空的时候也喜欢玩赛车,虽然人家是真枪实棒的车;不过他和他哥正好相反,开车技术烂得离谱,操纵着赛车撞防护带上半天转不回头是常有的事。 “游戏币呢?”余图问。 “旁边框里你自己拿。”贺万水目不转睛紧张地盯着屏幕,决心这次一定要把第一圈跑完再死。 余图也不跟他客气,直接一整框端走,扭头乐颠颠地找程沂舟,眼睛在电玩城聒噪的灯光下亮晶晶的,像是两只玻璃球,通透明亮。少年清越的声音夹杂着欢快:“哥!你想玩什么!” 程沂舟垂眸扫过他亮亮的眼神和手里的小框,眼神晦暗不明,说:“你定。” 小孩子心性的,喜欢在别人面前彰显自己的厉害,于是余图立刻说:“那我们去投篮吧!” 他以前课间午休经常去打球,人送外号三分小王子,虽然他们那一圈人打球都烂,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相互吹捧。 程沂舟没有异议,由着余图把他带去投篮机。 余图开了两台机子,意思是要比赛。 程沂舟不置可否,按了单人键便开始。 余图立刻进入状态,屏息凝神盯住那几个咕噜咕噜滚下来的球。他眼神锁定篮球框,手只管拿球,手臂抬起手腕发力,篮球呈抛物线一个一个正中篮心。机器里的激昂音乐一下子把他拽回了球场,一口气投了好几十个,余图的体力渐渐的有些跟不上了,看了眼分数:已经是可以傲视群雄的地步。于是余图停了下来,微微喘着气,调整好呼吸以一个自认为帅气的姿势偏头看向程沂舟,眼珠子瞬间瞪大,差点掉下来。 程沂舟呼吸平稳,投球的速度和形态依然标准优美,而机器上显示的进球数量还在稳步上升。 “……你这也太牛了吧哥。”大概七八秒之后,第一局结束,程沂舟停了下来,余图立刻大方地送上他的赞美,“我后面都忘了投了,光顾着看你了。” 程沂舟提起嘴角,手在裤子上蹭了蹭,才去揉他的头发:“热吗?外套要不要脱?” 两人把外套寄存了起来,程沂舟里面是一件白色薄毛衣,余图还在耍酷,穿了一件墨绿色的卫衣。程沂舟一摸就知道是薄的,皱眉:“不冷吗?” “现在问我冷不冷吗哥?”余图笑起来,额角的汗珠亮晶晶的。 一口一个哥,叫得人舒坦极了。不想承认自己被拿到命脉了的程沂舟抿唇,只当做没听懂:“降温了,多穿点。” “好。”余图应得很爽快。 接下来余图也不想班门弄斧了,离开了投篮那块,带领程沂舟逐步侵占电玩城的其他设施。今天是周六,小孩子多人也多,他们只能挑人少的地方玩。 程沂舟打枪。 程沂舟赛车。 程沂舟甚至抓娃娃。 三十分钟以后,余图抱着四五个娃娃,旁边是已经被程沂舟的赛车技术折服成星星眼的贺万水,一脸陶醉加上崇拜:“我从来没想过,我会这么迷恋一个男人!” 余图立刻紧惕地瞪着他。 贺万水撇嘴:“这么激动干嘛,夸张的手法知不知道?小舟哥也太厉害了,啥都会,赛车能领先别人这么大一圈。他是不是考驾照都是教练跪下来给他递的?” 还没等余图说话,一阵音乐响起,机器里面吧唧掉下来一个疯狂兔。程沂舟把兔子取出来递给余图,话却是对贺万水说的:“不至于,是站着递给我的。” 贺万水也不尴尬,顺杆往上爬:“哦哦,那他有没有邀请你加入他们做同伙?” “你才同伙!”余图嘣地往他脑袋上来了一下。 “凶死了大耳朵!”贺万水委屈巴巴。 说到大耳朵,程沂舟才想起来,余图名字没换,但是微信头像换成了大耳朵图图开警车的图片,意思像是要逮捕谁。 图图一脸严肃,丝毫没有笑模样,跟余图犯拽的时候还真挺像。 “兔子。”程沂舟语气含着笑意。 第17章 余图低下头看了看。 哇,跟他床上那只兔子是同款。 余图嗖地抬起头,眼睛里的光一闪一闪,周围都好似蒙了一层漫画滤镜。 程沂舟见旁边有人,也不好做那些摸头揉脸的小动作,只是说:“给家里那只添个伴。” 趁贺万水被另一个同学叫去打冰球,程沂舟才习惯性地摸他头说:“你也有伴儿。” 余图说:“真怕哪天我后脑勺被你摸秃。” 程沂舟立马收回手背在身后。 余图拖长声音承认错误:“别别别哥,我就爱你摸我头,就喜欢这种被当狗撸的感觉。” 他主动把头往程沂舟手底下钻,手心痒痒的。程沂舟憋不住,一秒破防:“贫。” —— 天气越来越冷,校园里的大部分花草都掉干净了,一片萧瑟的景象。余图今天出门的时候听说又降温了,降得很厉害,于是习惯性地给亲近的人都提醒了一句添衣服。 收件人往下滑,余图眼睛在一串名单里找人,突然眼神一顿,手指犹豫了半天,还是按下了发送。 聊天框上,备注是妈妈。 他的父母最近还是没有回来过,即使已经十二月了,快到新年了。 也许新年他们会回来的。 余图收起手机,缓缓吐出一口气。 教室里已经很安静了,只能听到笔尖在纸上刷刷刷的声音。就连贺万水都不闹腾了,乖乖做题刷题,说贺千山放了话,这次期末再垫底就不让他过新年,小表情天可怜见的。 余图也没好到哪儿去,程沂舟管着他,比贺千山还有空有精力有知识,一点小动作都搞不了。程沂舟不跟他黑脸,不跟他骂人,只是眼神一垂表情一淡下来,余图就心头发憷。俩难兄难弟殊途同归,被治的服服帖帖的,一直等到了圣诞节。 平安夜那一天,余图拿了一张草稿纸折了两折,使它正好能成一个三角形稳稳当当地立在桌子上,上面狂草以下几个大字:不吃苹果。 不知多少人被这四个字劝退了。 贺万水人缘好,人还闹,四处送苹果收苹果了一圈,然后跟做贼似的回来了,屁股往板凳上一坐,宝贝一样掏出一个最大最圆的给余图:“来图图,赏个脸,收一个。不然平安夜没有祝福明年要倒霉的。” 余图说:“我心向佛。” 贺万水说:“佛祖也爱吃苹果,你给他老人家捎一个。” 余图懒得贫,一把抓过苹果塞进桌洞里。 班里的气氛也稍微感染了一下余图,他懒洋洋地趴在桌位上,拿出手机问程沂舟:“哥,平安夜快乐。有人给你送苹果吗?” cyz:“收了几个。你呢?” 小怪:“一个没收捏,还想做第一个给你送苹果的,希望落空。” cyz:“等我一会。” 小怪:“?” cyz:“苹果刚才都被季路抢走了,现在我也没有苹果了。” 余图被他哥逗笑了。 程沂舟有时候,还挺可爱的? 于是他打字:“那等着,放学来接我,给你送个大的。” 第16章 苹果 平安夜这一天没赶上周末,高中生们还是得乖乖呆在教室里上晚自习。贺万水送了一圈苹果,往座位上一坐,余图就知道班级里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已经进入了尾声。他看了眼时间,问程沂舟到哪儿了。 程沂舟说:“你好像还不是放学的点。” 余图撇嘴,知道这是还没来的意思,于是理直气壮地伸手问贺万水:“给我个苹果。” “干嘛?”贺万水有些惊讶,“你能不能把你桌子上不吃苹果的牌牌摘下来再跟我说这话,很脑子有病的知不知道!” “我不想收别人苹果。”余图眉头蹙着,一脸不耐烦。 “那你现在又要我的干嘛?” 余图摸摸鼻子:“我送我哥。” 贺万水当即瞪眼:“你送你哥,用我的苹果?” “那我没有嘛。”余图声音越说越小,不等贺万水骂他,他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妥当,但是那边给程沂舟话都放出去了,不兑现的话一点都不酷。余图挠了挠自己毛绒绒的头发,灵机一动。 晚自习相安无事。只不过今天老师居然给他们每个人都准备了苹果,一个一个在红色的礼盒里装着,精心又漂亮。 “谢谢老师!老师圣诞节快乐!”班级里胆子大的男生率先喊道,有他起头,迟钝的或是害羞的也都断断续续地跟着祝福了,其中一个还当场把苹果拿出来咔嚓一口,一脸陶醉:“老师的苹果就是甜!” “倒霉玩意儿,我跟老师买的是同一家的苹果,你刚才不是还说我的味同嚼蜡吗?” “你懂什么,老师比你会挑多了!” 老师笑眯眯地说:“苹果也吃了节也过了,该好好学习了吧?” 闹哄哄的班级哀怨地长鸣一声,不多时教室里又只有翻书和问问题的声音了。 余图也分到了一个,礼盒一面有一个苹果型的豁口,正好对上里面的果实,上面贴着一张笑脸贴纸,下面写了“merry christmas”。红配绿的经典配色,一看就是用心了的,跟余图给程沂舟准备的那个比起来完全是碾压。 小寸头突然心虚了。 虽然心虚,但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余图蔫吧蔫吧地做题,心思完全从书本上飞跑了,飘在天上,想到几十分钟前自己还大言不惭地说要让程沂舟等着就尴尬到脚趾抓地。 快放学的时候程沂舟非常准时地给他发了一条消息:“我在鸡翅包饭店里等你。” 这是后来余图找空带程沂舟去的,算是兑现了自己当初骗他来代开家长会的承诺。不过这家比余图年纪都大的店确实味道非常不错,之后有空程沂舟来接余图的时候,两个人都会嘴馋,然后来买两个带走。 余图本来就紧张的心脏跳得更加剧烈了。 很快放学铃响起,全校最后一批学生也要陆陆续续地离校。住宿生往宿舍走,走读生往校门口走,余图往鸡翅包饭走。 他一路上想了很多,多是怎么解释自己其实没有准备苹果还夸下海口这件事,想到最后他头一甩:大不了被程沂舟笑一顿就是了,程沂舟还能因为这个骂他两句不成? 想开了以后,余图放松了下来,以一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出现在程沂舟面前。 高瘦的男生站在店门口,一手拿着手机,另一手拎着两个袋子。听到动静,程沂舟抬头,余图正好走到他面前,微微抬头望着他,眼睛在路灯的照射下像两只黑玻璃球。程沂舟没忍住揉了揉他的头发,说:“平安夜快乐。” “平安夜快乐啊哥。”余图回。他掏掏口袋,摸出一张迭的四四方方的纸,摊开以后送到程沂舟面前,小男孩脸上有些羞涩,故作镇定地说,“我以前不过圣诞节,所以没有苹果。别人送的我不想拿来搪塞你,所以我……” 程沂舟开头还在认真听,后面思绪渐渐跑到了他手里的那张纸上,余图说了什么反倒听不太清了。 草稿纸一看就是程沂舟批发给他买的,厚厚的一本才要四块钱,纸质也很好,双面用完全不成问题。而现在上面只有一种黑水笔的颜色,歪歪扭扭地在纸上曲折盘延,给自己绕成了一个左大右小的苹果形状,苹果梗上还画了蝴蝶结。 虽然程沂舟不知道这个是不是叫狗骨头更合适一点,但是余图起码努力了。 苹果两边还有内容,是一个小朋友,火柴人,四肢纤细脑袋斗大,两点一线就是一个笑脸。但是这个火柴人有个很显著的特点:有两个刻意画大了的、圆圆的耳朵。 程沂舟盯着那个大耳朵小朋友,嘴角止不住上扬,笑意从眼角眉梢里泄出来,冬日里看着暖洋洋的。他指着涂鸦问:“这是谁?” 余图脸色不太正常:“小狗。” 程沂舟一双笑眼注视着他,说:“那你汪两声?” 余图扬了扬拳头。 眼见着这关算是过了,余图放下心来。接着下巴一抬,鼻孔冲人,拽了吧唧地问:“我的苹果呢?” “不太方便拿,回家再给你。”程沂舟缓声道。 “哦。”余图说,“今天回我家吧,明天不想早起。” 程沂舟应了一声,直到两个人已经坐在为高三生特意开设的晚班车上了,他才反应过来: 他有宿舍住,为什么余图就这么自然而然地邀请、而自己就这么自然而然地答应去别人家住了? —— 程沂舟不怎么来这边,之前补课还往余图家里跑一跑,自从把自己高中住的房子借给余图学习以后,他就很久没往余图家来过了。 不过程沂舟还记得,余图的卧室里有很多很多毛绒玩具。 公交车到站了,余图领着程沂舟回自己家。他掏出钥匙开门,又从鞋柜里拿出给客人准备的拖鞋放在程沂舟脚边:“你还穿这个可以吧?明天要不我去给你买一双。” 第18章 “不用麻烦,不怎么来。”程沂舟淡淡道,换好了鞋,把手里那两袋东西放在餐桌上,“先吃鸡翅包饭,还是先吃蛋糕?” “蛋糕?”余图正在换鞋,闻言立刻抬头,“哪儿来的蛋糕?” 程沂舟往旁边移了两步,让餐桌上的东西出现在余图面前。 一个漂亮的果酱蛋糕,果酱是鲜红色的,反射着头顶灯的形状。蛋糕近圆形,上面放了一株香草。 这是一个做成了苹果造型的蛋糕。 余图在外面见过这种,但是他一般不会主动买这种东西吃。一是不爱吃甜的,二是觉得花里胡哨的没必要。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程沂舟给他买了这种蛋糕,他就开开心心甜滋滋的,一点都不觉得没必要了,甚至想自己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甜食。 “给我的吗?”余图舔舔嘴唇,明知故问。 “某人说的那么厉害,让我放学等着,我当然怕被比下去了。”程沂舟说。 余图觉得自己好像被内涵到了,但是他不在乎。 他把外套脱下来往沙发上一扔,高声宣布:“我要先吃蛋糕!” “洗手去。” 余图乖乖洗了手,动作很急,水都从池子里蹦出来。他提提踏踏跑出去的时候程沂舟正好把弄好的果切放在蛋糕旁边,看到人了说:“鸡翅放微波炉里了,一会还饿的话就吃。今天作业做齐了吗?” “嗯。”余图迫不及待地拉开餐椅坐下,“怎么只有一个小勺?” “一人份的蛋糕,当然只有一……”程沂舟边说边漫不经心地整理桌面,偏过头时,一块蛋糕突然抵在了自己嘴边。 程沂舟一顿,视线下垂,余图叉了一块蛋糕,仰着脸,正望着他,意思是让他先吃。男孩的眼神干净澄澈,看不见一丝杂质。暖色的灯光,漂亮的少年,特殊意义的节日,这几个因素组合起来都让程沂舟有些呼吸不畅。 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余图是不是太乖了些? 乖到……让人忍不住想对他下更多的命令,看看他是否还会听话照做。 这很危险。 程沂舟目光发沉,盯着余图,张嘴吞下了那块蛋糕。 余图对他那点小心思一无所知。小勺上还剩了些奶油,他一点都不嫌弃,又叉了一块直接送进嘴里。 粉红的舌尖若隐若现。 奶油进入口中被吞吃掉。 蓝色小勺上面的白色被舔得干干净净。 “快吃,然后复习去。”程沂舟说,他的嗓子莫名有些哑。 第17章 新年 圣诞节过后不久就是元旦。 在此期间,余图发生了一件大事。 他非常严肃地合上书,对程沂舟说:“我爸妈说跨年那一天会回来。” 程沂舟看着明显嘴角压不住笑意,还要强行装作若无其事的余图,心里觉得可爱,便顺着他的话说:“嗯,那是好事。正好你可以给他们看看这段时间你的小测试卷,虽然没有摸底考那么重要,但是也可以说明进步了的。” 余图嘴角抽了抽,看样子是高兴的,但是小脸还是没有表情:“再说吧,回不回还不一定呢,上次我过生日也说要回来,不也没回,后来就发了个红包了事。” 这事儿程沂舟倒不知道,挑了挑眉,心底觉得他父母这事儿做的不好。 至少也该打个电话解释一下的,难怪小孩儿上次生气成那样,都离家出走了。 余图本来都把这事儿忘了,反正他从小这样的事情经历多了,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程沂舟皱眉,他反而想多说点。 还是被惯的。 “那你呢,你跨年怎么过?”余图问。 程沂舟想了想:“学校还没放假,我爸妈现在在国外,我也要复习考试周,应该是没有什么安排的。” 余图“哦”了一声,低头写作业,写一会儿偷瞟一眼程沂舟。程沂舟被他看了好几眼,没忍住,在下一次余图抬眼时直直和他对上目光。 “想说什么说什么。”程沂舟敲敲他的发心。 余图被他杀了个措手不及,闪躲也来不及了,还被人拿笔敲了脑袋,撇着个嘴不高兴。他拖长声音哼哼了一会儿,然后说:“我想和你一起跨年,你能来我家陪我吗?” 程沂舟挺意外:“不想和父母一起吗?” 他知道余图平时虽然嘴上说的少,但是心里还是很想能和父母团聚的。 总而言之就是一个归属感很强又缺爱的别扭小孩罢了。 余图又别扭了一会儿,把脸转过去,声音几不可闻:“……一起过也不是不可以。” “……啊,我刚才没听见。”程沂舟一脸正直,竖起一根手指,“你能再说一遍吗?” “哈?你自己听不见为什么要我再……”余图边说边愤怒地扭回头,一眼看见程沂舟揶揄的表情,顿时明白了他在拿自己找乐子,本来就因为羞耻而泛红的耳朵颜色更深。余图恼羞成怒,“不说了!” 身后传来程沂舟压不住的笑声。 过了一会儿,程沂舟也怕把小孩儿逼得太紧,往前蹭了蹭,手搭上余图的肩膀,低声问:“生气了?” “……下次再这样我真的生气了!”余图毫无气势地喊,不愿意承认自己其实心如止水,甚至还有点小开心。 程沂舟笑着说好。余图纠结了一会儿,语速飞快地问:“那你来吗?” 其实也就等于再说一遍了。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余图表情很不好看,拉着脸暗自恼怒自己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程沂舟倒是没再拿他打趣,手伸到他面前,像逗猫那样挠了挠他的下颌,语气还带着浓浓的笑意:“知道了,会去的。但是你要先问问你的家长愿不愿意。” 都不知道他们还回不回来呢。余图倒是看得很开。 —— 时间转眼就到了新年前的最后一天。 元旦是会放一天假的,虽然之后还是要补课,但是久未出笼的高三生还是都非常兴奋。贺万水跟他哥闹了半天,放学之前喜滋滋地对余图说:“我哥答应我陪我去跨年啦!” 贺千山是个大忙人,平时根本抓不到人在哪,这次能把时间空出来留给贺万水,可见是真的花了大功夫磨了很久。 余图知道好朋友的兄控属性,闻言礼节性地鼓了鼓掌,表示对方毅力可嘉值得鼓励,然后继续盯着书桌上设了永不息屏的手机。 贺万水探头看了看,问道:“叔叔阿姨还没联系你吗?” 余图摇摇头:“没有。” “那你今年怎么过?要不还是和以前一样来我家一起过吧,正好人多热闹啊。” 余图继续摇头:“不用,我约了我哥。” 两个都约了自己哥哥的男孩子沉默了一会儿,彼此都感觉到了这个现象好像有点奇怪。 按理说,正值青春期的男孩子,是不会对同性产生这么大的依恋的。 结果他俩一个盛情邀请,一个撒娇打滚…… 怎么看怎么奇怪。 而且贺万水还可以用手足之情家庭之谊解释,可余图跟程沂舟满打满算也就认识了三个多月。 贺万水欲言又止。 余图用眼神示意他有屁快放。 于是贺万水做足了心理准备,鼓足勇气说:“你好像小舟哥的小媳妇儿啊……你让我说的不许动手!” 余图活动了一下手腕表示我什么时候让你说的,完全无视了贺万水嘶吼着说“你这是诈骗!”的反抗。 放学以后,余图孤身走出校门,神情平淡。 “图图。” 余图闻声抬头,越过一众家长学生,准确地在人群中捕捉到了程沂舟的目光。 男大学生今天穿了一件米白色的羽绒服,围着一条卡其色的围巾,黑帽黑裤,手插进口袋里。毛线帽把头发压塌了些,乖顺地贴着额头,下面那张春雨放晴的脸在冬日的夜里更加白皙,鼻头又是红润的。余图看着看着,心里忍不住犯嘀咕。 小舟哥,真的很好看啊…… 猛的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余图脸上一窒,赶紧甩甩头把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甩出去。 他走过去,程沂舟扬了扬手上的东西,温声道:“买了些食材,今晚吃火锅怎么样?” 提问,冬天的晚上什么才最温暖人心? 余图抢答:火锅! 刚才那点旖旎的情绪一扫而空,余图眼睛亮了,使劲点点头,兴奋得像只快乐小鸟,连声催促程沂舟赶紧回家。 —— 回家之后余图洗了手,便主动进厨房里打下手。程沂舟四处看了看,不知道给他派点什么活好,干脆扔给他两个小土豆让他削皮切块。 余图一点都不嫌弃,兴冲冲地冲洗着,心情很愉悦,还哼起了小曲儿。 “哎,你来陪我跨年了,季路哥呢?”悠哉悠哉之间他还不忘关心一下几面之缘的程沂舟室友。 程沂舟反问他:“上次你没见到季路围着转的女生吗?” 第19章 上次着实有点久远了,余图反应了半天才想起来,是辅导他做蛋糕的小姐姐莉莉。 “哦,对了,哥,上次在酒吧不是还有一个姐姐吗?那个姐姐是不是……对你有意思?”余图试探着问。 程沂舟皱了皱眉,不太喜欢这个话题,淡淡道:“不清楚,为什么这么问?” “感觉她看你的眼神不对劲啊……”成年人余图仰头老神在在的说。 程沂舟放下手中的刀,语气不善:“你有很多经验?” 余图自然听出来他不高兴,估计是他监护人的瘾又犯了,赶紧顺着毛哄:“没有没有,我乱说的。” 材料准备完毕。余图眼巴巴地看着程沂舟煮开底料,把容易熟的东西先下进去,然后给他调了碗小料。在此期间余图去把电视打开了,随便找了一个卫视,正好播着跨年节目,气氛一下子就烘托了起来。 “好吃!哥你快试试这个豆皮。”余图刚吃了一口就幸福地闭上眼睛,热情地推荐。 “嗯,多吃点。”程沂舟慢条斯理地继续下菜,看着余图吃得一脸满足,自己也觉得高兴又欣慰。 转念一想,余图的父母这次又放了小孩儿鸽子,他又眉头紧锁起来。 正这么想着,门突然传来了钥匙插进锁芯的声音。 刚才还吃的不亦乐乎的余图整个人一僵,匆匆咬断嘴里的东西,着急忙慌地探身去看。 门被人从外拉开,一脸风尘仆仆的余父余母终于还是在跨年倒计时之前赶了回来。 第18章 东西 刚进门的两人明显没想到家里居然多了一个人,余图显然也没想到他空中飞人的父母这次既然真的狼来了,程沂舟倒是情绪稳定,但是觉得现在这个场景他说话是有点不合适,于是默默地等待一家三口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良久,余父率先道:“小舟也在?” 程沂舟点点头,站起身客气地对两位点点头:“叔叔阿姨好。” 余图也回魂了,叮铃哐啷地站起来,带掉了一双筷子一片生菜叶。牙齿才想起来自己还有咀嚼功能,余图赶紧三两下把嘴里的肉咽下去,眼睛瞪得溜圆:“你们怎么回来了?” 余母温柔地说:“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跨年会回来陪你一起。” 说是说过,自己也确实是期待过,但是从小到大无数次的希望落空已经让余图学会了怎么调节自己的情绪,不然他估计早就成为了内心孤僻的问题少年。现在他的脑海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还有这种好事? 他看看左边的父母,又看看右边的程沂舟,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眼睛里的喜悦快化成水淌出来了,程沂舟自然能发觉。于是他主动接过话头说:“图图说人多热闹,我正好在学校也没什么事,就过来陪他了。” 他又作势要走:“时间不早了,那我也就不打扰了。叔叔阿姨元旦快乐。” 这个点了,人家又是专程来陪自己儿子的,余父余母怎么可能让程沂舟走。几个人半真半假地推辞几句,本来也没觉得自己今天能走掉的程沂舟便顺从地又坐了下来。 余母放下行李换了身衣服就张罗着要给他们再做几个菜,一开冰箱眉头就皱起来了:“余图,你天天都不开火的吗?怎么冰箱里全是零食饮料。” 余图一听他妈妈这个语气就不高兴,眉间距离缩近,刚要犟嘴,程沂舟不动声色地往他碗里夹了一筷子蔬菜:“多吃点蔬菜。”然后接着余母的话说:“他平时吃学校食堂比较多,晚上一般去我那里学习,所以这里东西比较少。” “去你那里?那多给你添麻烦!我给你工资开高点儿吧,不然......”余母一听有些意外,下意识地就想给程沂舟涨工资,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儿子一旁越来越不高兴的脸色。 程沂舟淡淡地拒绝了:“不用了,图图很乖很听话,没给我添麻烦。” “他那脾气,不添麻烦就是好事了。”余父正好从卧室里出来,听到程沂舟的话接道。 余图方才的喜悦被一盆接一盆的冷水浇下来已经完全没有了,整个人耸拉着,默默吃着碗里的菜。程沂舟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心思,只能在餐桌下偷偷踢了踢余图的拖鞋底,待后者抬头看他之后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眼神像是在说:别不高兴,别听他们的。 该说不说的,余图确实觉得自己心情好点儿了。 程沂舟是有什么魔力。 余父点了几个外卖,凑成一桌菜,四个人围成一桌重新续摊起来。 “小舟,真没想到你这么尽心尽力,真是太麻烦你了。”余父给程沂舟的杯子里倒酒,后者轻飘飘地盖住杯口,礼貌地回答:“谢谢叔叔,不过我不喝酒。” “不喝酒怎么行?小舟啊,你快大三了,是即将毕业的年纪,我跟你爸生意上的来往多,就想多跟你说几句。要我说啊......” “行了行了,当谁爱听你那些致富经似的,你不吃饭我吃。”余图冷声打断了余父即将开始的长篇大论,脸上表情很不好看。 余父最不喜欢儿子当着别人的面顶撞自己,筷子一摔:“你怎么说话的?不爱吃就走!” 余图硬气地把碗一摔,起身就走。 “哎,哎!这好好的要过年,你爷俩这是闹什么!你也真是,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不能平心静气的吗?”余母不知道该劝哪个,急得要死,狠狠锤了两下余父的肩膀。 程沂舟在心里叹了口气,主动起身,快速扔下一句“我去劝劝图图”就离开了餐桌。 “图图。”程沂舟叫住已经在玄关处穿袜子的男孩儿,后者拿个头顶看他,头发密密地把头皮覆盖了一层,看着像新生的绒毛,摸着应该很软。程沂舟这么想着,没有上手,只是说,“准备去哪儿?” 余图头也不抬:“回你家。” 这理直气壮的态度把程沂舟弄得一愣,一时半会儿质疑自己是不是没听清,其实余图说的是“回我家”。 很快他就反应过来,浅浅地笑着,说:“不是说好要一起跨年?” “那你看我爸!”余图憋了一肚子的气终于有地方发泄,猛地抬头吼出来,却在触及到程沂舟的眼神之后偃旗息鼓,像个被戳破了的气球软软当当的,垂着头说,“你都看到了嘛。” “看到了。”程沂舟肯定他,同时牵起余图的手把他往餐桌方向带。余图长这么大就没跟人牵过手,此刻脸上表情精彩纷呈,又想撒手维持人设,又舍不得。好在程沂舟即使开口把他从这进退两难的境界中解救出来,说,“但是你不是等着一天等很久了吗?还没有把成绩单给爸爸妈妈看过。” 余图很想反驳他,但是人已经回到了餐桌。另一头,余父的表情也很不好看,明显是被余母教训过了,虽然没有笑,但是表情也是松动了的。他看着余图,余图看着他,以余父的妥协为结束:“......坐下吃饭。” “......”程沂舟眼疾手快,把又要暴走的余图按下来。 之后气氛就松快很多了。程沂舟作为余图的家庭教师,自然不是只每天带着余图玩这玩那,几次小测卷子交出来,很有说服力,看得余母喜上眉梢,就连余父都看着高兴了不少。许久没回来的父母对着余图问这问那嘘寒问暖,把叛逆小孩搞得还挺不习惯,下意识地就往程沂舟那儿看。 他实在答得不好的,程沂舟也就帮他把场圆上了,不过确实没见过这么不熟的一家三口。 就他自己而言,虽然父母也忙,但是家庭氛围绝对是和睦的,父母也从来没有缺席过对他的教育,采取的是快乐学习方法,还是程沂舟自己对自己要求高,才长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所以,在长期亲情缺席的情况下,余图能长成现在这样,虽然脾气爆了点,但是听得进劝,对自己负责还知道下功夫的小孩儿,真的是非常难得了。 想到这,程沂舟看着余图的滤镜又厚了一层,怎么看怎么可爱。 吃完饭后,离跨年还有一段时间。一家人便坐在一起看晚会节目。 节目看的一年不如一年,两个长辈以为小孩喜欢看,勉强提着精神;两个晚辈以为长辈喜欢看,百无聊赖地陪同,结果就是四个人都看得昏昏欲睡,余父由于睡得太过认真,差点从单人沙发上滚下去。 余母左右看看,突然提议道:“哎,小舟,图图有没有给你看过一个好东西。” “他不想看!” “没有。”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程沂舟挑了挑眉,若有所思地看着突然一蹦三尺高的余图。后者耳根红着,脸也没好到哪儿去,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 恼羞成怒。 程沂舟突然很好奇,是什么好东西能让这个叛逆小孩露出这样的表情。 第19章 弯了 这事儿要别人说吧,其实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甚至有些人还会真情实感地夸上一句厉害。 余图浓眉大眼相貌端正,从小脸蛋还没长开的时候,五官占比就更大,看着乖巧可爱。谁见了都想亲一口,他小时候还没这么叛逆,非常听话,叔叔阿姨要亲就把脸送上去,大眼睛懵懵懂懂扑闪扑闪的。 第20章 后来家里有个亲戚,在影视圈工作,手上有个项目需要一个小演员演主角小时候,正好余图年龄合适,亲戚就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问了余父余母以后就把人带去了剧组。 结果自然是余图俘获了一众工作人员的芳心。小朋友从小就懂事,不能一直见到爸爸妈妈也不哭不闹,努力消化台词,读得奶声奶气的,惹得当时的女主角都喜欢他喜欢得不行,还主动跟他合了照。 后来在电视剧里呈现出来的就是,余图这个角色被加了好多戏份,许多没什么意义但是很可爱的镜头都被保留下来了,让主角人物更加丰慢了些。 不过这个项目不是什么大饼,当时也没有惹出什么水花,知名度很低。加上后来余图也没想往童星方向发展,这事儿就这么结束了。 但是余母觉得,这可是自己儿子出演的第一部也是最后一部影视剧,必须要好好保存起来做纪念,于是专门找人帮忙刻了碟保存下来,遇到什么亲戚来家里玩就忍不住给他们放放。 而现在,余图已经十八岁了,被迫重复欣赏了十几年的这几个片段,早已免疫的同时,也升起了一股浓浓的羞耻心。 更何况,今天是程沂舟在家里。 余图一直装乖的对象。 他瞪着双眼睛看着他妈妈,余母自动屏蔽了儿子怨恨的目光,喜滋滋地去找那张盘片。见自己母亲无动于衷,余图又一个猛甩头看向程沂舟,脸上写着几个大字:不许看! 程沂舟眨眨眼,耸耸肩,拍拍手,示意不是自己主动要看的哦,我一点都不好奇的哦。 余图想死的心都有。 “我受不了了,我要先去洗澡。”余图二话不说拔腿就走,被程沂舟拽回来。 “你不在这里,不怕你妈妈再给我看点什么东西?”程沂舟温和的地问。 余图想起了自己压箱底的、这辈子不可能给任何人看的、只能跟自己一起入土的童年相册,思考良久,破罐子破摔地往沙发上一摊,有气无力地宣布:“我已经死了。” “别这么说。”程沂舟顺手揉揉他的头发。 全家人守着电视看。 余父的表情跟余图一样麻木,想来也是被老婆强迫看了无数遍了,只有程沂舟和余母兴致勃勃的,简单介绍了几句人物关系,程沂舟大概弄懂了剧情,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到了一群大人之间的那个小土豆上。 小土豆当时大概只有五六岁,刚刚晋升为小学生,人还带着在幼儿园的那股稚气,说话奶声奶气的,声音很细,超级可爱。不过说台词倒是很熟练,连贯没有间隔,而且也很自然。 “奶奶,奶奶,你听我说嘛~” 程沂舟在听到这句时终于没忍住,清了清嗓子。 余图一听就知道他哥在憋笑,好不容易强迫自己放下的羞耻感重新席卷了他,狠狠锤了一把身边人的大腿。 程沂舟吃痛,垂眸一看,余图唇线抿得紧紧的,满脸写着不高兴,像个蒜头王八。 蒜头王八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没好气地瞪了程沂舟一眼:“看什么看。” 程沂舟很讨好地用膝盖蹭蹭他的腿:“真生气了?” 余图脸有点红,可能是被气得,但是程沂舟这么问他了,他也不是很想承认自己生气,不自觉地噘着嘴,露出点儿自己都没察觉的娇气:“没。” 一听就是假话。程沂舟觉得可爱,想笑又怕他更生气,想了想,主动挑了个话题:“图图小时候这么乖的。” 余母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是啊,小时候可爱的要命,谁亲都给亲。也不知道现在怎么这么浑,一点都没有小时候好玩。” 程沂舟低低说:“现在也很好玩。” 一听是在夸他,余图刚想翘起嘴角,听到“好玩”那两个字又一把撇下来,觉得程沂舟偷偷逗他。但是程沂舟对他眨眨眼,用嘴型问:“谁亲都给亲?” 余图一窒。 这话......问的有点暧昧了。 要是换了别人,贺万水,刚问出这句话就已经是他的死期了。 可是程沂舟这么问,他却一点都气不起来,只是瞬间心跳加速,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这句话。什么啊,明明只是针对自己小时候的糗事的调笑而已,至于这么小鹿乱撞心烦意乱的吗? 可是可是,程沂舟现在沐浴在暖黄的灯光下,脸上的光影好好看,余图一时间被他哥迷住了,于是更控制不住自己心跳扑通。 眼看小朋友已经快要窒息了,程沂舟先不逗他,看了眼时间,提醒道:“好像要跨年了。” “嗯?是吗,那赶紧换台。”余父一听如蒙大赦,还不等妻子点头就迫不及待地把电视调回晚会频道。 跟着主持人一起倒数最后五秒钟,随着电视里钟声敲响,新的一年就这么到来了。千家万户,万家灯火,都在庆祝这一刻。 余父余母像是完成了一项什么任务似的,走了流程说了新年快乐,便一边打呵欠一边回屋休息了。他们俩为了今天赶回来,加班加点的工作赶飞机,已经疲惫不堪。余图一直都懂事,把父母送去休息,叉腰对着客厅里的程沂舟犯了难。 他本来的打算是,他去睡父母的主卧,让程沂舟睡自己的床的。他不确定程沂舟能不能适应和别人一张床,可是现在的话之前的方案已经作废了。 于是他主动说:“我去抱床被子睡沙发吧。” “费什么事,客厅这么冷。”程沂舟毫不在意,顿了顿,又挑眉问,“你介意和我睡?” “哪哪儿能啊!”余图瞬间否决,又为自己的过激反应感到奇怪。 不就是一起睡一觉,有什么大不了的,大家都是男的。 但总还是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这种奇怪一直到他俩同时躺到一张床以后还在延续。 听到余图翻来覆去了好几次,程沂舟主动问:“睡不着?” 余图低低地答应了声“嗯”,补充道:“今晚太兴奋了,睡不着有点。” 程沂舟轻得让人听不见回应。 过了一会儿,程沂舟又问:“你妈妈说,你小时候谁都给亲。” 余图无语:“怎么又绕回这个话题了?” 程沂舟在黑夜中轻笑,学着他在电视剧里的语气喊了一声“奶奶”。那语气学得过于像了,直接把余图集齐了一身鸡皮疙瘩。 “......哥,放过我吧。”余图非常诚恳地说。 程沂舟从善如流。 “那你当时,是怎么哭出来的?”过了会儿,程沂舟又问。 他最后一场戏份是被迫和母亲分开,小朋友哭得特别伤心,眼泪不要钱似的一滴一滴往地上砸,演得很让人有共情。虽然知道是假的,但是程沂舟还是忍不住心疼了。 “嗯......我也忘了。”余图又翻了个身,面对着程沂舟,眼睛黑亮,“时间太久了,当时可能被吓唬了?还是被滴眼药水了?记不清了。” 程沂舟也转过来面朝他,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通,把余图看得浑身不舒服。 “干嘛?”他故意凶巴巴的问。 程沂舟勾起嘴角,笑着摇摇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 他把声音压得很轻,故意带了点别的意味,让余图一瞬间红了耳尖:“你还是笑起来比较好看。” 余图感觉自己周围好像突然有小花一朵一朵绽开。他的心脏强撑着举起小白旗投降,跳得像在打京韵大鼓。可是程沂舟说完又跟没事人一样,轻声说:“睡吧。”然后就翻过身闭眼了,睡得非常安详。 睡个屁。 小男生在心里骂他。 他往被子里钻了钻,又钻了钻,直到自己整张脸都埋到了棉花被里,此刻万籁俱寂,他从没有如此认真地直面自己的感情。 ......完了,他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弯。 第20章 等等 意识到自己弯了以后,余图在脑子里想了很多。比如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对方的?程沂舟哪点是值得他喜欢的?他对程沂舟的感情真的是喜欢而不是依恋吗? 各种问题一个接一个冒出来想得他大脑发蒙,绕来绕去,房间静谧到能听到程沂舟的呼吸声,余图听着那微弱的声音,乱蹦的心跳渐渐平息下来。 他忍不住转过身,程沂舟背对着他,睡得很乖巧,后背在黑夜里像一堵墙,宽厚而有安全感。余图看着看着,伸手顺着他后背中央脊椎的那条线抚摸,他分不出脑子想那些乱七八糟的问题了,心烦意乱之中,脑子里只盘旋了一句话: 他是不是早恋啊?会被抓起来吗? 应该不会,但是程沂舟绝对不可能答应他的,说不定还会把他臭骂一顿。 想到这里,余图瘪了瘪嘴。 不过幸好,高中生活就快要结束了。 这么想着余图又雀跃起来,思维已经发散到了毕业以后他把场所定在哪里来跟程沂舟表白。程沂舟在本地读的大学,那所学校很知名,他不一定能考的上,那就尽量把志愿填的近些,以后约会多方便。大二以后他就可以搬出来住了,两个人可以一起住,养一只狗一只猫...... 第21章 想着想着,余图幸福地睡着了。 他不知道的是,程沂舟猛地睁开眼睛,不自然地动了动。 后背那条凹陷被人抚摸的怪异感觉久久挥之不去,一股痒意像是黏在了上面似的怎么也摆脱不了。程沂舟使劲闭了闭眼,绝望地察觉到,寒冬凛冽,自己居然身体火热。 他不愿细想背后原因,感觉余图应该是睡了,赶紧逼迫自己也睡过去。 第二天起来,两个人都有些不自然。 余图心思敏感些,很快察觉到了程沂舟的态度,心下疑惑,同时开始反省自己昨晚是蹬腿磨牙还是踢被子了。 他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的性格,这么想着,他也就这么问了,一双眼睛圆圆滚滚的望着程沂舟,眼神真挚又热烈,看得程沂舟差点招架不住把自己“因为被抚摸而身体发热没睡好”的真实原因全盘托出。 好在最后一秒他及时找回了理智,搪塞说是学校辅导员找他有事,成功逃离了余家。 而余父余母这次在家里呆了挺久,一直等余图快期末考试了才动身离开。 —— 余图这次期末考试成绩不错,分数提升了不少,排名也高了很多。他本来成绩就还行,上次故意考砸的事情也已经很久远了,他偶然间想起来甚至还有些恍神。不过有进步终究是好事,可以狠狠宰程沂舟一笔。 做了个家教,结果给雇主的儿子买吃买喝还要提供住处和身心健康辅导,程沂舟觉得自己亏大了。 “......”余图一脸不高兴地盯着他。 程沂舟才发现自己把想法表达的太过明显,虽然只是自我调侃,但是小朋友看着好像真的不是很开心了,于是程沂舟弯起一双眼睛,常年平淡冷漠的眼中荡起一圈波纹,温和地说:“不亏的,我很高兴,图图。” 情窦初开的小男生不说话了,脸连到脖子后面都是红的。 寒假过得乏善可陈。除了过年那几天,其余时间学校都要补课。程沂舟的父母从国外赶了回来,余图的却没有。他被邀请去程沂舟家小住了几天,很快就重新回到了学习状态。 这天他自己一个人在家里写作业,手机突然一亮,点开一看是程沂舟。 之前余图刚确定自己心意的时候,曾经把程沂舟的备注改成一颗滚圆的小胖心,后来又觉得太明显了,程沂舟偶尔跟他走在一起多少会瞟到手机屏幕,便换了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梗:菜园子,缩写也是cyz。 余图很享受这种只有自己知道的小秘密的感觉。 他嘴角噙着笑意,就这么一副荡漾的姿态打开微信,对着陌生的头像陷入沉思。 淦好怪哦。 余图把聊天记录看了一遍,又点进他的朋友圈,确认这个人是他的crush程沂舟没错,才对着这个用胡英俊头像的人大骂:“你干嘛换这个头像!” 菜园子:“我觉得挺合适啊。” 小怪:“哪里合适了?哦,我把你当监护人,你想当我爸?” 菜园子:“后面那句删掉,我当你监护人就可以。” 小怪:“换掉。” 余图一口气从网上找了好几张网络男神优质头像,从二次元到真人到搞怪一应俱全,只想让程沂舟把头像换了。 但是程沂舟并不领情,甚至换成了另一张胡英俊的截图,非常叛逆,非常为老不尊。 小怪:“......我要换头像!” 菜园子:“我只是觉得这样和你很亲密,很可爱。” 啧,好烦,程沂舟这人。 余图嘴唇翕动了半天也没想到要回复什么,盯着那张头像,那架势像是要把它盯出个洞。 这种爽又不爽的感觉。 不要告诉他这就是暗恋的酸甜苦辣,他会疯掉的。 程沂舟把话题绕回了一开始上,问:“现在在干嘛?” “写作业。” 程沂舟先是回复了一个“嗯,乖”,然后就一直正在输入。余图捧着手机等了半天,忍不住问:“你给我酝酿什么小作文呢?” 那头不理他,又犹豫了一会儿,问:“要不要我去陪陪你?” 余图有些意外。 他情绪激动:“就这?” 就这您老人家犹豫了半天? 他比较直来直往,说是暗恋更像是从别人那里学来的这个词,暗恋会有什么心理活动他一概不知。他只知道自己喜欢程沂舟,客观原因他还不能告白,但是喜欢就是喜欢,要明明白白地表现出来。所以他粘着程沂舟,什么事都愿意听他的,这是他喜欢的表现。 程沂舟这么磨磨唧唧的,谁知道是什么故事。 所以余图甚至有些莫名其妙地回复:“好呀,你来陪陪我。” 下一秒,他家的门铃就被人摁响了。 余图吓得直接从椅子上蹦起来,不可置信地跑到客厅,从猫眼那里确认了一下,程沂舟穿着一件白色长款羽绒服,围着米色围巾,安静地站在门外等待着。 他飞快开了门,赶紧把程沂舟拉进来,一边关门一边埋怨:“你怎么不说一声直接就来了啊!外面那么冷!” 程沂舟动了动嘴唇,想说很多,但是那句都不合适做回复,干脆不说了,把路上顺便买的板栗给余图吃。 就是一个普通的夜晚,程沂舟突然很想很想余图,这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小混蛋。 他不顾一切地动身来了,没敢提前问余图,一方面是怕打扰他,另一方面是......他怕余图直接说“不”。 这个概率很低,但是程沂舟会怕。 他望着快快乐乐地拆板栗吃的余图,一股热意盈满了心口,烧得他浑身滚烫。他咽了咽口水,手在余图身后,想去拉他的衣角,把人拽进自己的怀里,但是近乡情怯,程沂舟突然又不知道该怎么动手了。 于是把手缩了回来,感情被压制地像是一面承重墙,厚重结实,沉甸甸的,只等着爆发的那一天。程沂舟顺从地张开嘴吃下余图送上来的一颗板栗,垂下眼睫挡住眸中的各种情绪。 再等等,程沂舟。 第21章 礼物 开学以后,余图跟程沂舟见面越来越少了。一个是程沂舟收拾一下要开始准备考研的相关事宜,一个是余图学习任务越来越重。两个同时被学习折磨的男生只有在周末的时候见个面,相顾叹口气以后继续努力。 这次余图在程沂舟那套房子里过的周末。 “完了,我作业没带过来。” 余图把脑袋从书包里拔出来一脸郁闷。 程沂舟路过,闻言简单翻了翻他的包,确实没带。便道:“明天上课要用吗?”余图苦着脸点点头:“要不我现在回家吧。” 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了,程沂舟看了看,直接驳回这个建议。他托着腮想了想,提议道:“就在这里睡吧,明天我去你家拿作业,然后给你送到学校去,怎么样?” 余图立刻双手合十对程沂舟鞠了三个躬,漂亮的眼睛弯起,看着整个人都灵动起来。他说:“谢谢我舟哥!舟哥辛苦了!” 程沂舟无奈地叹口气,揉了揉余图的头发,便催人去洗漱了。 第二天余图兵荒马乱地去上学,高三生太困了,他被塞上出租车的时候眼睛还没睁开,给程沂舟看得心疼,心想考研完了得抓紧时间去学个驾照。把人送走他又赶着去余图家给他拿作业,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是程沂舟的导师,喊他回去办点事情,很急。程沂舟看了看手里的作业本,一个头两个大,想了半天,一个电话打给了季路。 于是等余图下了第一节课紧赶慢赶跑到校门口时,看到的就是一个有些眼熟的帅哥,手里拿着他眼熟的作业本。他小心地走过去,喊了一声:“......季路哥?” “早上好。”季路笑眯眯地通过铁门把作业本塞过去,解释道,“程沂舟被他导师抓去做事情啦,就拜托我来给你送作业咯。” “哦好,谢谢。”余图点点头接过作业本,对于这个上次见到他和贺万水在酒吧发疯窘态的学长,他很是不熟,本来也不是什么外向的性格,道谢以后就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 季路压根没有要走的意思,还跟余图胡天海底地聊,从高三生压力真大到大学生活也不怎么悠闲,一直聊到最近,他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问道:“哎,你这么忙,回头程沂舟过生日,我们聚会你有空来吗?” “生日?”余图瞪大了眼。 “啊,他没跟你说吗,四月十七,他二十一岁生日啊。”季路莫名其妙,“这人估计是没想起来吧。” 手机一响,季路拿起来看了一眼,乐了:“说曹操曹操到,他正好给我发消息呢。行了我看上课铃也快响了,你快回去上课吧。” 于是季路单方面宣泄了一下自己的聊天欲,心满意足地离开了,留下一脸心事的余图抓着作业本原地发呆。 什么啊,凭什么不告诉我...... 去年刚开学那会儿,他因为父母没回来给他过生日而离家出走的事还历历在目,那时候他跟程沂舟不是很熟,是班主任阴差阳错给程沂舟打了电话他才出于责任感来找他。可是一晃眼这么久过去了,他对程沂舟从一开始的抵触已经晋升为现在说不清道不明的心动,可是偏偏这个时候有人告诉他,程沂舟快过生日了,还要弄聚会,还不告诉你! 第22章 余图知道自己不该在意这些事儿的,毕竟贺万水过生日的时候旁敲侧击了他八遍他才想起来提前准备礼物,男孩子之间本来就不太在意这个。可是现在他的身份不一样了,他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父母朋友家的弟弟”,而是...... 一个对他心动的人。 余图悲哀地发现,他是真的对程沂舟心动了,并不是夜色撩人下的荷尔蒙产物。 回到教室以后,程沂舟的消息也发过来了:拿到了吗?我在学校这边有点事儿走不开。 “拿到了。”余图闷闷不乐,打字都像生出了怨气。 他本来就是直来直去的性格,有什么事情不爱憋在心里,因此犹豫了一下,他还是直接问了:“季路哥说你四月十七过生日。” 那边回的居然还挺快:“嗯,想来玩吗?” 这么理直气壮的吗?余图更生气了,啪嗒啪嗒打字:“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啊?” 程沂舟过了会儿,发了条语音过来。余图见四处没人,狗狗祟祟地把头埋在桌子底下听。 他的声音有点喘,周围还有嘈杂的环境声,应该是在外面来不及打字抽空回的。语气一贯的温柔,却又有些无奈和笑意:“......怕耽误你学习,也怕你为难。” 清冽的声音钻进耳朵里,余图一下子麻了,眨眨眼睛,抿唇点开又听了一遍。 微信自动播放了程沂舟刚又发来的第二条:“想陪我的话,考完试我们俩单独过也可以,我请你吃蛋糕。” 不用质疑的是,余图心动了。 两个人一起给其中一方过生日哎。 听着就很暧昧。 可是暗恋中的人就是喜欢这一点小暧昧。 余图弯了弯嘴角,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现在嘴角咧到了耳朵根,引得贺万水命悬一线之际还抽空过来关心他一下:“怎么了笑成这样,你买彩票暴富了?” 余图现在心情很不错,并不在意贺万水这句调侃。他把语音转文字又看了几遍,心满意足。然后他转头看半死不活的贺万水,后者还在题海里沉浮,顿时觉得没有哥哥陪的对方更可怜了。于是他决定大发慈悲告诉贺万水一个消息: “哎,那什么,我有喜欢的人了。” 真要说出口又觉得尴尬,余图摸了摸鼻子说得飞快。但是贺万水狗耳朵就是灵光,飞快捕捉到他一嘟囔里面“喜欢”两个字,顿时支棱起来:“谁?” “你认识。” “啊?我认识?咱班里的?” 贺万水直起身子把班级里的女生环顾了一圈,都没看到平时跟余图走得近的人,啧了一声,非常诚实地回来:“我猜不到,别卖关子了赶紧说。” 余图战略性清清嗓子,说:“程沂舟。” 真说出来以后他倒觉得轻松了很多,说话都更有底气了。他默默把腰板停止一些,爱怜地看着瞳孔地震的贺万水。 贺万水快要抓狂了。 — 虽然程沂舟跟他保证以后单独跟他过一次生日,但是余图还是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算了,至少礼物是要送的。去年他过生日的时候因为还不太熟,程沂舟说要补给他的礼物送的很礼貌,平平无奇。但是今年两人关系既然已经这么好了,就不能再这么敷衍了吧? 可是他一个高三生,哪有这么多时间准备礼物呢? 余图兀自出神,手指在网购界面无意识地滑动着,突然眼神一凝。 第22章 爱你 余图准备给程沂舟做一个羊毛毡。 这玩意儿以前他见班里的女生玩过,就是拿根针再拿团毛线戳戳戳,没一会儿就定型了,特别适合在不用动脑子的时候拿来发发呆。 贺万水以前要给他哥戳一个,说是要让贺千山当钥匙扣用,这样以后什么时候只要一看钥匙扣就能想起他亲爱的弟弟。结果小仓鼠戳得像个奇行种,被他扔给余图当玩具了。 余图嘲笑了他起码三天。 现在,余图自己也要挑战这个小东西了。他做了攻略,选择了色块不是很多造型也简单的小企鹅炸虾造型,不敢送到家里,怕被程沂舟发现,地址便填了学校,去拿的时候心虚得像在做贼。 在家里也不能戳,先不说回家以后有大块的学习时间不能浪费,但是程沂舟偶尔回来陪他学习这一点,余图就不可能把戳戳乐带回学校。思来想去,果然还是在学校里摸鱼的时候最合适,反正丢人就丢人了,班里谁敢来嘲笑他。 贺万水:我敢。 “哟,你不是说我上次戳的那个比你小时候拿面团捏的奥特曼还崎岖吗?怎么自己准备亲自动手啦?”贺万水抽出张试卷卷成卷做话筒采访余图。 余图头都没抬:“闭嘴。” 谁知道这小东西这么难弄,根本和想象中的不一样,戳松了软戳紧了硬,造型还歪扭斜八的,明明就是跟着教程做的,人家就做得可可爱爱,余图做到一半气沉丹田告诉自己在学校里不能骂人。 突然有些气馁,余图把成型的毛团往旁边一扔,拿起笔写作业。 贺万水把玩了一下被余图放弃的毛球,叹气着摇头:“哎呀,看来小舟哥是收不到他的生日礼物了哦~” “谁说我不准备礼物了的。”余图下意识的反驳,然后觉得不太对劲儿,又骂贺万水,“谁说我是戳给他的!” 贺万水砸吧砸吧嘴,一脸的看透一切:“我是做给我哥的,你肯定是做给小舟哥的咯。不然呢,给我?给班主任?你不至于吧图图。” 他的表情得意洋洋,感觉抓到了余图什么小辫子了,看着很欠揍,余图也确实这么做了。不过拳头刚挥到一半就被贺万水好整以暇地拦住,再慢条斯理地为他分析:“我给我哥做,对吧?你给你哥做,对吧?” 好像是这样的。 ......好像还是有哪里不对。 余图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恍然大悟,抓住贺万水话里的逻辑漏洞反驳:“可是我哥是我暗恋的人,我是给我暗恋的人戳的。” 贺万水说:“我哥也是我暗恋的人。” ......这下轮到余图抓狂了。 . 一路上余图都在追问贺万水这那。 一向沉不住气的小白狗这次非常稳,任余图变着法地问了好几次硬是不开口,气得余图牙根痒痒,想对他脸上来一拳。 贺万水也不敢真把人逼急了,看余图已经开始咬牙切齿了,便知道对方的耐心已经告罄,大发慈悲地:“哎呀就是这么回事儿嘛,我喜欢我哥,贺千山,说完了。” 心里已经有了这个猜测,但是真正从贺万水口中听到又是另一回事了,余图倒吸一口凉气,一瞬间有很多个问题想问,在脑子里挑挑拣拣了半天,捡出来一句:“千山哥他知道吗?” “我怎么可能会告诉他哦。”说到这个,贺万水眼睛一暗,“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正经的像个小老头,就算我俩没有血缘关系,我也是他法律上的弟弟,他肯定不会接受我的,只会躲我远远的,再也不见我。” 说着,贺万水眼睛暗了暗,随便找了个长凳坐下,咬着吸管含含糊糊地:“所以我不打算告诉他的,暗恋是我一个人的事。” “你呢?”贺万水抬头问他。 我呢? 余图一下子被问住了。 他本来是想等毕业以后就去跟程沂舟表白,然后直接过渡到暑假的二人世界,但是他好像从来没考虑过程沂舟会不会答应他。 他只是习惯了两个人的生活,习惯了程沂舟来接他放学,陪他过周末,努力满足他的每个要求的样子。可是他忽略了这些举动是出自爱还是哥哥对弟弟的责任。 贺千山照顾贺万水,是因为法律上的纽带,形成的“家”的概念,以及从小看着长大的深厚感情。 程沂舟照顾余图呢? 余图自己想不出来答案。 . 程沂舟这几天学习任务紧张,为了就是腾出时间过生日。季路爱热闹,给他撺了个局,大家约好了一起吃顿饭过个生日再去蹦迪。怎么安排程沂舟都没意见,他担心余图。 看过了,他生日那天正好是周日,余图休息。现在两个人时间都紧,倒不会为了见一面坐那么久的车,但是连麦还是有的,今天怕是不行了。想到这里程沂舟给余图发了条消息。 菜园子:你哥来咯.jpg 余图过了一会儿给他回了个问号。 菜园子:周末什么安排吗? 小怪:老师布置了七张卷子。 菜园子:我去跟朋友们吃饭,这次先不跟你打电话了哦。 小怪:好。 程沂舟皱了皱眉,本能地觉得余图好像心情不太好,但是又想不到这小孩儿在烦什么,只好叮嘱了几句以后继续看专业课了。 过了几分钟,手机突然一震。程沂舟赶紧拿起来不让它在桌子上震动发出声响,对对面的同学歉意地笑了一下。 是余图发来的。 小怪:...... 第23章 余口惜口蠹口珈。小怪:凌晨十二点 小怪:可以留给我说生日快乐吗? 程沂舟愣住了。 他甚至能想象到这个嚣张叛逆的小孩,在手机那头纠结半天,做足了心理建设,才给他发来这句约等于是撒娇的话。 程沂舟心底软成一片,油然而生一股冲动,想现在就狂奔到余图的学校把人抱着好好亲一亲。 菜园子:嗯,当然可以。 锁屏的时候程沂舟看了眼日期,盘算了一下,距离余图高考还有两个月,距离自己考研还有八个月。 他倒无所谓,到底时间还早;余图高考比较重要,过了高考一定要向他表白。 余光正好看到一对情侣正黏黏糊糊地坐在一起,很礼貌地没有制造噪音,但是一看就非常亲密。程沂舟又陷入新的困境中。 唉,要是小孩子不想跟他谈恋爱可怎么办啊...... 结果到了生日那天几个二十出头的人玩的比谁都开。可能是对未来的迷茫和升学压力把他们压抑得太久了,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宣泄的出口,个个玩得看着都像是要把脑干甩出去。程沂舟也放纵了些,季路给他递酒,他都接过喝了。 程沂舟不怎么喝酒,酒量一般,平时会控制自己,但是今天稍微喝多了点,坐在ktv的包间里时眼神迷离。 “哎,寿星,去唱首歌呗,什么嗨皮波斯带兔油。”季路一手拿着话筒一手又把另一个话筒递给他,“卧槽我要开始了你快点歌啊。” 然后程沂舟就听季路快乐地蹦到一边跟莉莉情歌对唱去了,脸兴奋得通红,一看就是玩嗨了。 他一喝多就犯困,别人把点歌台递给他,他随意扫了扫,没看到想唱的,干脆给小孩发消息。 他俩的聊天记录停留在上午,程沂舟让他自己记得好好吃饭,余图给他拍了点的外卖。他又往上翻了翻,凌晨十二点刚过余图就迫不及待地给他发了消息,小孩子对于这点似乎很有仪式感,说了生日快乐还不够,还写了一篇小作文,祝他金榜题名,祝自己能和他做同学,看着挺可爱的。 程沂舟又从头看了一遍,又被甜到了,问:“想听什么歌吗?” 余图问:“什么?” “在歌厅,他们让我随便唱一首。” 余图删了又打打了又删,把笔放到一边双手打字,咬着嘴唇纠结。 终于,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可以唱法语歌吗?我想听ii aurait suff。” 程沂舟笑了:“那我估计只能给你哼个调子出来。” 余图说完了才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被程沂舟拒绝以后这种羞耻感更甚,弄得他明明不在场都觉得尴尬不已,干脆赌气:“随便唱吧,唱啥我都听。” 说完这句以后他就是写试卷了。写完一张以后已经两个小时过去,他才想起来拿起手机看一眼。 程沂舟在一个小时三十五分钟前给他发了一个三十五秒的语音条。 心跳砰砰的,像是果冻捏的心,稍微一晃就地动山摇。余图抿着嘴,点开了语音。 程沂舟低沉又温柔的男声通过电流传出来,有着微微的失声。 他唱着: 我真的爱你。 字字不轻易。 第23章 弟弟 余图面无表情地把手机关了,坐在桌子前平复自己的呼吸。片刻后,他又犹犹豫豫地拿起手机解锁,整个人往他那全是玩偶的床上一瘫。 我真的爱你。 字字不轻易。 额啊啊啊这就是表白吧!这就是吧! 余图没忍住在床上翻了好几趟,抓过疯狂兔一下一下跟它对磕脑袋,把它的圆脑袋都锤瘪下去了一块。余图猛地抬起头,抓起手机点开又听了一遍,然后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翻滚磕头的动作。 他没听过程沂舟唱歌,只觉得他的声线是特别好听的。低沉却不沙哑,说话很有磁性,放慢了语调跟他讲解题目时显得非常温柔,有些生气时不自觉压低的声调又很让人紧张。这张的声线就算是音痴也是好听的,更别提程沂舟唱歌不跑调,而且不知为何,唱得非常缱绻。 余图把它定义为电流失真加上环境渲染,毕竟ktv自带混响,谁进去唱功都能提高个一星半点。 那头唱完了有些羞涩又很紧张地等待余图回复的程沂舟要是听到小屁孩把他的真情流露定义为环境限定,估计得气死。 可惜他不知道。两个各怀鬼胎的人通过无形的网络连接着,一头是温馨寂寞的家,一头是热闹嘈杂的聚会。程沂舟抱着手机,心里的紧张快要溢出来。 他不怎么唱歌,自然也没有给别人唱过歌,余图是第一个。 不过刚才唱完了以后他朋友们说挺好听的,很适合骗涉世未深的小女孩,他又放下心来。 ......等下,余图不是小女孩啊。 还没想好这其中的逻辑关系,手机嗡的震动一声。 小怪:......还没结束吗? 小怪:哥 程沂舟心底泛起一些很怪异的感觉,又酸又满又涨。余图不是第一次喊他哥,但是现在程沂舟的心境不一样了,那股男人被心上人示弱的掌控欲在这一刻不合时宜地冒头出来。程沂舟闭了闭眼,努力把奇奇怪怪的念头收回去,问:“还要一会儿,听语音了吗?” 小怪:听了 小怪:唱得不错。 那头,余图板着脸故作冷静的样子真的很狼狈。 小怪:已经快过十二点了 程沂舟没明白余图这句话的意思,回复道:“嗯,没事,让阿姨留门了。” 余图又说:“你的生日快过了。” 怕程沂舟还听不懂,余图咬咬牙又发了一条消息:“我今天还没见到你,一分钟都不给我吗?” . 季路骂骂咧咧了一路,主题思想是痛斥程沂舟重友轻友,明明是这次聚会的主角却居然把他们全部扔下,自己跑去见别人。 用他当时的话来说,就是有种:正妻没死丈夫就去幽会情人了的感觉。 程沂舟无暇安抚季路的情绪,对朋友们说自己辅导的小孩一个人在家有点害怕,要过去看看,朋友们都善意地表示了理解,就季路还在那说说说,说余图都成年半年了还是小孩吗? 程沂舟淡淡送给他一个眼神,季路成功闭嘴了。 好凶哦。 “司机师傅,麻烦稍微开快点儿。”程沂舟说。 “好嘞。”出租车司机一脚油门踩下去,载着程沂舟和他飘到天上的心一下驶出去老远。 余图咬着指甲在门口转圈圈。 他承认自己刚才那几套消息确实是上头了才发出去的,换成白天,或者是他头脑清醒的时候,他绝对不可能把话说的那么开又那么上杆子,,根本不是他小霸王的人设!然而等到程沂舟一句“稍等,马上到”以后,他又不受控制地勾起嘴角,颠颠地跑到客厅等着给人开门。路过全身镜的时候他扭头看了一眼,被自己脸上那甜蜜羞涩的微笑成功恶心到了。 余图,我看不起你。 他面无表情地在心里骂自己。 很快门外响起了脚步声,余图立刻收拾好情绪往门口站了站,程沂舟在外面一敲门他就按下了门把手。 程沂舟站在外面,手还保持着准备敲第二次的动作,看着余图故作平静却兴奋的一双眼,缓缓放下手臂,对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图图?” 余图嗯了一声。程沂舟又追问:“想我了吗?” 啊,这话好暧昧啊。 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的小朋友脑子一蒙,不明白为什么在班里那群男生嘻嘻哈哈打趣说出来的类似话语被程沂舟说出来怎么就这么的...... 撩? 这个字突然在脑海里浮现出来,把余图吓着了。十八岁男高中生倒吸一口气,眼神慌乱地四处闪躲着,耳根也微微泛红。 没等到自己想要的响应,程沂舟有些不满。他很自觉地进了屋,余图顺着他的动作步步后退。他换了鞋,把路上去便利店买的夹心面包放在玄关上,跟余图站得距离好近,近到他一低头就能看到余图的发旋儿。就着这个姿势,程沂舟问:“想我了吗?” 离得近了,余图才闻到对方身上的酒气。 怪不得今晚程沂舟的行为这么孟浪,随便说句话都让他有些招架不住。 余图咽了咽口水。 喝酒了的话...... 说的话是不作数的吧? “想......想了。”余图绷着的脸有些崩,指甲按进手心里,强迫自己稳住。 程沂舟笑了,满意地颔首,说:“嗯,我也想你。” 余图低着头一句话都接不上。 程沂舟站在原地,双臂展开他今天穿了一件t恤和棒球薄外套,随着动作展开,胸膛结实的肌肉也被布料勾勒出来。他保持着这个姿势,想招呼小狗一样对余图努努嘴:“过来,抱一下。” 抱还是不抱,这是个问题。 余图只犹豫了半秒,就快快乐乐地做小狗去了。 第24章 程沂舟肩膀好宽,手臂也有力,身上味道好香又不刺鼻,抱着好有安全感。这是余图的全部感受。 而他头顶那个“成熟男人”狠狠吸了一口小孩儿的味道,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清明。 演的怎么了? 反正他也没撒谎,余图也信了。 想到这程沂舟继续心安理得地占便宜。他带着余图在沙发上坐好,把面包拆开摆在两人中间说:“要给我过生日吗?”看了眼时间,他说,“还有十几分钟。” 余图刚要说好,又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嘴一抿摇摇头,眼神警惕。 “怎么了?”程沂舟一脸莫名,观察了一下小孩想说不好意思说的表情,他努力用自己被酒精麻痹了的大脑想了想恍然大悟道,“不算过生日,就是送个祝福而已。暑假我们俩那次还算数。” 余图表情松动了些,别别扭扭地给他唱了首生日歌,然后说:“快许愿。” 程沂舟依言做了,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却不急着吹灭蜡烛,而是对余图眨眨眼:“我还留了两个没有许,送给你好不好?” 他们家没有蜡烛,但是又想有氛围感,所以余图给他打的手机手电筒。客厅的灯灭了,外面窗户会泄露进来几缕灯光,加上手电筒的侧灯,显得程沂舟轮廓分明眉眼深邃。这样一张脸带上三分醉意笑盈盈地望着你,余图悲哀地发现自己又开始呼吸困难了。 “我,我不要你的。”余图一巴掌把程沂舟的脸推到一边去。 许愿环节过了以后,两个人分食了面包。余图摸了摸鼻子,战略性清清嗓子,道:“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嗯?是什么?”程沂舟问。 “是我自己做的。”余图抢在之前说,“就是课余时间做的,没耽误学习。” 接着他把那个装在小盒子里纠结了好久送不送的小企鹅戳戳乐拿出来,心一横,换上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猛地戳到程沂舟鼻子底下:“敢说丑你就完蛋了。” 程沂舟结果接过差点把他戳瞎的小盒子,打开一看,里面黄色黑色蓝色三种颜色惨不忍睹地交织在一起,勉强是个炸虾的形状,黑色太多了,看着像个长眉老僧。程沂舟端详了许久,问:“嗯......这是一个香蕉?” 余图面部表情地从他手里把自己的作品抢回来。 “哎,哪有送人了还要回去的道理。”程沂舟不依,仗着自己手长,轻轻松松地从背后穿过去,将余图藏在身后的丑东西拿了回来,“是什么?告诉我。” “......企鹅。”余图瓮声瓮气地回答。 “真可爱。”程沂舟睁眼说瞎话,当即把自己的钥匙扣拆下来挂在这个小企鹅上。 “哎!你别用了。”余图试图制止,被程沂舟挡了回来,只好焦急地说,“这个太难看了,等我毕业了做个好看一点的你再拿去用......” “没关系,我喜欢这个。”程沂舟已经穿好了,扭头过来温和一笑,拍拍余图的脑袋,说,“为什么不用,别人都没有,只有我有。是我男......” 他被口水呛了一下,然后艰难地把句子补全:“男弟弟的礼物。” 余图:“?” 第24章 想他 余图突然想到了他百日誓师那天。 学生家长可以报名参加,余图自然当没听见。那日理万机的贺千山倒是来了,一个社会精英、西装革履的,拿着一个格格不入的小相机给贺万水拍照。余图托他的福,也跟着蹭了几张照片。 学生代表发言的时候,他就偷偷地把照片发给了正在复习的程沂舟。 其实跟以往比起来也没什么两样,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气氛渲染的原因,余图看起来就是比以往都精神些,少年人的眼睛亮晶晶的,盛着头顶的灯光,像是里面漫了一片星海。 程沂舟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已经勾起了嘴角,然后长按图片保存了。 现在程沂舟过生日,也很有纪念意义,于是余图灵光一现:“你等会啊!” 程沂舟一脸莫名地站在原地等他,没过多久就看到余图抱着个拍立得喜滋滋地跑了回来。 “拍张照吧!”余图的眼睛跟百日誓师那天一样亮晶晶的,好看的紧。他举起手中的照相机,笑眯眯地道,“我还是第一次和你一起过生日呢。” 程沂舟没有理由拒绝,左右看了看,面包已经吃完了,也没要蜡烛,现在没有什么可以证明今天是生日的东西。他想了想,干脆举起钥匙扣,钥匙收进手心里,只留那个丑的离奇的戳戳乐在外面,对余图说:“来。” 余图:“?” “你要跟这玩意儿合照?”他难以置信地问。 程沂舟偏头看了看,反问:“不可以吗?” “不行我不同意。”余图说着把相机放在一边要去抢回来,程沂舟哪能让他得逞,手里拿着羊毛毡往后躲。余图只得不住地往前探,嘴里念叨着“给我”。 程沂舟失笑:“都送我了,不给用?” 余图恼羞成怒:“不行就是不行!” 冷不丁的他脚一滑,整个人直直往沙发上倒去。程沂舟本来就半个身子靠在沙发上,余图这么一压过来,两个人就齐齐栽到了沙发上。 余图一下子噤声了,漂亮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程沂舟看,里面有羞涩也有惊恐。程沂舟也没好到哪里去,余图突然压过来,整个人和他自己严丝合缝地压在了一起,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 四目相对,余图从程沂舟的眼里看到了些不一样的东西。热烈的炽热的燃烧的,可是他才十八岁,十八岁的小男孩哪能分辨得出这种眼神背后的涵义呢? 趁程沂舟晕晕乎乎地没反应过来,余图一把把那个戳戳乐抢了回来,然后迅速从程沂舟身上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余图欲盖弥彰地拢了拢没长多长的头发,小声道:“我只拍你一个人就行了。” 程沂舟缓缓从沙发上坐起来,右手握拳吹了吹脑门,又轻微地甩了甩头。 这也太刺激了...... 可是落在余图眼里,程沂舟现在浑身笼罩着一股他说不明白的东西,只觉得很帅,很成熟,不像是哥哥,像是一个魅力十足的男人。 于是他举起拍立得“咔嚓”一声把这张拍了下来。 . 无数的试卷雪花一般纷至杳来,余图去上个厕所的功夫,回来贺万水就捧出一沓试卷堆到他桌子上,一边往他的方向推一边说:“快写,写完我们来对答案。” 余图无声叹气,随便抽了一张数学卷子,奋力挑了挑眉让自己清醒一点。 快立夏了,气温已经渐渐升起来,男孩子都怕热,已经开始穿短袖了。余图烦躁地把衣服撩上去扇扇风:“什么破天气。” 贺万水抬头看看正在努力运转的风扇,把自己的冰贴扔给余图一个:“没办法,这周轮到我们坐角落,吹不到电风扇。” “吹到了也都是热风。”余图撇撇嘴,把纸巾贴在冰矿泉水瓶外面,再揭下来贴到脑门上降温。 他俩加班加点地一起做完了卷子,拼到一起一对,好家伙,三道选择题答案不一样。 贺万水咬着笔杆一脸想不通,扯了张草稿纸过来画了个坐标系:“你怎么能选a呢?我算不出来。” 余图拿过来看看,表情一顿,又仔细看了看,说:“笔给我。” 重新算了一遍以后,余图沉默地发现自己第一次算的是错误的。 “对嘛,我就说怎么能算出来第一象限。”贺万水个没心没肺的还在自顾自地说,又往下对答案,“这个呢,这个为什么选c?” 他突然觉得很没劲儿。 这般想着,余图软软地瘫在课桌上,随手把自己的试卷抽回来,懒洋洋地道:“别对了。” 贺万水终于察觉到余图的状态不太对了。 他虽然大大咧咧,却心思细腻,常自诩是水浒传里的鲁智深。贺万水看着同桌没有什么表情的脸,想了想,试探道:“一会儿我们去小卖部卖个小布丁?” “不用了,你去吧。”余图把头转了个方向背对着贺万水,后脑勺看着非常倔强。 贺万水抿了抿唇,有些犹豫,但还是选择再说两句:“其实三道题也没什么,而且就这一次而已,以前我俩对答案一致率都很高的啊。” “我知道的,我就是......”余图用力闭了闭眼睛,声音异常疲惫,“我就是突然觉得很累。” 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什么都不想做,对自己没有信心,对未来也没有激情。本该努力奋斗的时候他却突然颓废了下来,这种状态一连持续了好几天,他甚至都不敢告诉程沂舟。 程沂舟好像是学校换了专业课,也正焦头烂额,这个时候去打扰他,余图不忍心。 他趴在课桌上向外看。这几年教室的装修都把窗户修高,他坐的位置靠走廊,想看看外面的景色都难如愿。 余图放空大脑,任凭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第25章 贺万水有些担心,扯了扯他的衣角:“图图......” 余图摇摇头说:“没关系。” “就是有点想程沂舟了。” 他喃喃地把剩下半句话补全。 想起生日那天的拥抱,他不慎将程沂舟压在身下。还有更早的时候,跨年,他俩躺在一张床上,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余图发现自己越来越想他了。 第25章 雨幕 程沂舟一直待到图书馆闭馆才离开。伴随着闭馆音乐,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点开手机查看消息。 第一条是妈妈发来的,问他学习累不累,要不要跟余图的父母说暂时不做辅导了。 程沂舟回:他快高考了,别在这时候说了。 消息翻完了,程沂舟已经走入了夜色里。今天预报有雨,但是一直没下下来,空气因此显得有些闷热。他抬头看看,只有操场的路灯还在工作。这时候他才觉得有些奇怪:好像今天一天都没收到余图的消息。 他点开置顶检查了一下,确实是如此,余图跟他的消息记录还保持在昨天,憋不住事儿的小孩儿居然一天都没来骚扰自己? 有些奇怪。 程沂舟快步回到宿舍,跟在与女朋友打电话的季路打了个招呼便先去洗漱。二十分钟以后他光着上身围着一条浴巾出来,头发还在往下滴水,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手机。 这个点余图应该已经到家很久了,可是还是没有消息。 程沂舟皱了皱眉,没来由的有些担心,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铃声努力响了一分钟以后偃旗息鼓,机械女声取代了小混蛋那元气的声音,毫无感情地提醒他稍后再拨。程沂舟眉头皱的更紧了,不信邪地又打了一个。 “给谁打电话呢?”季路抽空问了一句。 “余图,今天一天没联系过我了,有些担心。”程沂舟回。 “哦,”季路表示知道了,顺口吐槽了一句,“你跟我女朋友查岗似的。” 季路和莉莉刚刚在一起,浓情蜜意,平时带这个机会就要炫耀自己有女朋友,顺便踩一脚单身狗程沂舟。后者这么些日子已经习惯,但是今天莫名有些不顺耳。 难道我真的太小心了? 没等他想明白,第二个电话也自动挂断了。这下程沂舟是真沉不住气了,随便套了一件衣服便要出去。 “哎你去哪儿啊?”季路在他身后喊。 “找他。”程沂舟的声音踩着背影传回来。 “哦.......哎!你带伞没啊!” 程沂舟已经冲了出去,压根没听到季路的呼喊。 季路愣了一会儿,看了眼时间,摇摇头,对着莉莉感叹道:“大橙子真是太痴情了,我要是个小姑娘一定喜欢他。” 莉莉在电话那头问:“他去找谁的呀?程沂舟有喜欢的人了?” 季路说:“还能找谁,找他那个弟弟呗。他要是有喜欢的人了,还能天天对他这么上心吗。” 莉莉沉默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我......我替文文问的哈。那个,程沂舟,他真的不是同性恋吗?” “嗨怎么可能啊,他要是同性恋那我岂不是......”季路大言不惭地拍了把自己的大腿,话说到一半,他突然住了口,咂摸了一下,莫名其妙地也有些不确定了。 一个不喜欢同性的男的会对一个父母朋友的小孩关心到这个地步吗...... 季路又想到上次给程沂舟过生日,玩着玩着对方二话不说就走,理由找得也是那个叫余图的小家伙。 上上次,程沂舟没空送作业让自己去,无意之间提到他的生日时,余图的表情就奇奇怪怪的,一点也不像正常兄弟之间知道对方生日的反应。 再上上次,他们两拨人意外在酒吧相遇,程沂舟二话不说把人家的酒没收了给他换度数低的饮料...... 季路越想越觉得奇怪。 莉莉半天等不到下半句,便追问:“你岂不是什么?” 季路喃喃道:“我岂不是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 程沂舟一边在手机上下打车订单一边往校门口跑。还没等他出生活区,一个微信电话强势地挤进来,直接把订单界面挤掉了,正是余图的来电。 程沂舟心里一松,没急着接,先深呼吸了几次平复心情,暗暗告诫自己控制音量控制情绪,才点了接听键:“喂?”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程沂舟检查了一下音量键,又把手机贴近耳边:“图图?” 这声“图图”一出口,余图彻底绷不住了。 他站在立夏闷热的街道上,路灯在他身后两步的位置,将一团阴影投射到他脚下。余图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感觉视线慢慢地模糊了起来。他甩了甩头,却抵不住眼泪越积越多,再这样下去他根本不能说话了,只好喊了一声:“程沂舟......” 即使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但是这声程沂舟里浸满了委屈,浓浓的哭腔快把程沂舟的心烫化了。余图有些不好意思,粗鲁地一抹眼睛,刚想再解释一下自己没事,程沂舟的声音通过电流传到他耳朵中。 出于男孩和男人之间的声音低沉,问道:“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他不问怎么了,也没问你是不是哭了。只不过余图的情绪有些不对劲,他便当即决定来找他,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有那么一瞬间余图想问:哥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情绪上头了什么话都说的出口,脑子迷迷糊糊的只想撒娇。余图说:“在你学校门口......我进不去。” “你在我学校门口?”程沂舟不可置信,“几点了,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去接你?” “......我怕打扰你。”余图小声解释。 程沂舟长吸一口气,道:“你就在那里等我,不要走动,我过去找你,然后你跟我回家。” “哦,”余图的声音闷闷的,还有心情跟他开玩笑,“那你给我买俩橘子。” 于是程沂舟取消了出租车订单,着急忙慌地跑出校门时,看到的就是马路对面路灯下蹲成一团的小男孩。 余图像是出来得很急,只穿了一件无袖背心还有大短裤,露出两条光溜溜的胳膊围着同样光溜溜的膝盖。他的头发已经是正常男生的长度了,自从程沂舟认识他以后余图就没再去剃过寸头,自然没有第一次见面时的小霸王模样。可能是因为新长的头发,余图又洗澡的时候顺便也洗了,他的头发看着很柔顺,很软,现在乖巧地搭在眉上,看着很听话。 程沂舟放缓了步伐,缓缓喘着气调整呼吸,尽量不惊动余图。可是余图耳朵灵,程沂舟往他的方向走了两步,他便有所感应,抬起头,两只明媚的眼睛在路灯下漆黑发亮,如同下了场雨那般。他开口乖乖地喊:“小舟哥。” 像是回馈之前那声没大没小的“程沂舟”。 不等程沂舟开口说话。 哗啦—— 预报的雨就这么毫无征兆地下了起来,在空中形成一道浓浓的雾气,瞬间打湿两个人的眼角眉梢。就像是电影中男女主重逢的那一幕一般,程沂舟和余图分别在屏幕的两端,安静无言地凝视着对方,等待这场戏结束。 隔着雨幕,程沂舟喉结上下滚了滚,开口道:“过来。” 余图乖乖地起身往他的方向走去。他走的不快不慢,身上全湿了,像只落水小狗。他的眉毛和睫毛上全部都挂着水珠,委屈地抬眼,还没等到走到程沂舟面前,就被后者心急地一把拉了过来抱在怀里。 湿漉漉的衣服黏在身上很难受,但是程沂舟暂时顾不了这么多了。怀里人的体温高得吓人,他心头也火热滚烫。 “走,回家,回家再说。” . 两个人最后还是回了程沂舟家。一进家门程沂舟就催余图去洗澡,余图拗不过,只好乖乖地进去。 “我一会儿给你把换洗衣服递进去。”程沂舟关门前嘱咐他。 余图答应了,在心里默默地想能不能正好等我脱.光的时候进来啊。 嘤,他好瑟哦。 可惜程沂舟是个很正经的人,进门之前都会敲门。于是余图之前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心里难免有些失落。 他换好衣服擦着头发上的水珠走出来,程沂舟正坐在沙发上面刷手机,抬眼看到他。两个人四目相对,还没等程沂舟开口,就听余图打了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喷嚏。 这一喷嚏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程沂舟如临大敌,从沙发上一跃而起给他冲药煮姜茶,命令余图赶紧去床上躺好,空调开得很高,又给他换了一床从头盖到脚的空调被,全副武装好以后才稍微放下心来,长舒一口气,一转头,正好跟床上被裹得只剩个头的余图大眼瞪小眼。 “哥,我好像要喘不过气了。”余图哼哼唧唧的。 学习上的委屈加上淋雨之后的不适,余图现在软叽叽的,只想拉着程沂舟的衣角撒娇耍赖,一点都不小霸王。 第26章 程沂舟揉了揉他的脑袋,半蹲下来额头贴合上去试了试温度。 “好像没发烧图图。”程沂舟说。 余图哑口无言,满心满意只有眼前这个近在咫尺的程沂舟,两个人距离近到眼睫毛都根根分明。 “哦......哦。”他结结巴巴的,表情也很呆,全被程沂舟看去了。 可爱。 程沂舟想。他略微思索一番,移开额头。就在余图以为他要去洗澡时,程沂舟突然往上了些,嘴唇轻轻贴了贴余图的额头。 “等我一会,我去洗澡。”程沂舟又揉了一把余图的后脑勺,起身拿着衣服离开了。 留下余图一个人躺在床上,瞪大眼睛半天没反应过来。 刚才程沂舟干嘛了? 亲我的额头了。 亲我的额头了??!! 情窦初开的小朋友啪的一声捂住嘴,这一下太用力了,甚至能听到巴掌拍上脸颊时清脆的响声。 啊,暗恋对象突然亲我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第26章 发烧 这头程沂舟进了浴室,靠在门板上半天,然后无奈地用脑袋撞了两下墙。 我的天啊,我居然鬼迷心窍地亲他额头...... 程沂舟在心里痛苦地呻吟。 可是,刚才两个人额头贴着额头,他俯视着余图的眼睛,小朋友的睫毛颤啊颤,就连上眼皮都在颤抖,神情乖的不象话。程沂舟一看就有些上头,曾经引以为傲的自制力烟消云散,在心里自我克制了许久,还是没忍住偷了个香。 也不知道一会儿出去余图会怎么看他。 自从他明白心意以来,程沂舟想了很多。 余图无疑是最普通的那种男高中生,有些莽撞,有些傲气,还有点直男。但是他又有点不一样,可能长期一个人生活的经历让他对外界特别敏感,心细却心直口快。半年观察下来,程沂舟觉得还算了解余图这个小孩。 他在怀疑...... 余图是不是跟他一样,抱着同样的心情呢? 不能再想下去了,再想程沂舟怕他会憋不住直接冲出去告白。他挠了挠脸颊,决定还是先去洗澡吧。 余图这么晚了二话不说来自己学校找自己,应该也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一会儿还得好好问问,帮小朋友疏解一下郁结,这个时间点心情有起有伏,都是很正常的。 我是监护人嘛。 这么想着,程沂舟先去洗了个澡。 出来的时候,屋子里安静极了。 程沂舟皱了皱眉,难道这个点就睡了? 他穿过走廊来到卧室,卧室的门半掩着,他先是敲了敲门,喊了声“图图”,没有人回答他,程沂舟舔了下嘴唇,轻轻推开了门。 出乎意料的是,房间的灯还没关。余图盖着他刚才给他拿的空调被,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被子往上一直盖过头顶。 虽然开着空调,但是怕他感冒,所以程沂舟开的温度不低,余图也不是怕冷的人,前段时间才开春就想吃雪糕。 程沂舟走上前去,弯腰蹲在床边,轻轻拍了拍被子底下的余图:“图图?” 被子里面的人蠕动了两下,从上面冒出一个凌乱的小脑袋。余图脸颊泛红,眼睛也是红的,头发在被子里闷出了些汗,看着整个人都热烘烘的。他就这么盯着程沂舟,眼神十分脆弱,开口时嗓子都是哑的:“哥哥......” 程沂舟动作一顿,贴上手背试了一下温度,一声轻啧:“还是烧起来了,等我一会。” 说完他要去拿温度计,还没走出去两步,睡衣下摆就被余图捉住。他回头,烧得迷迷糊糊的小孩儿眼神迷蒙地望着他说:“你不要走。” 啊,真的没辙。 程沂舟又蹲下来,帮余图把乱糟糟的头发整理好,抚了抚他的脸蛋:“我去拿温度计和药,图图等我一会好不好?” 余图眨了眨眼睛,没有着急答应或是拒绝,而是反问:“不好会怎么样?” “不好......”程沂舟叹了口气,手下力道加重,“怎么这么会叫我心疼呢。” 余图垂下眼睫,表情很不高兴,明晃晃地写着“哄我”,嘴上还要故作大度:“那你去吧,我等等你好了。” “很快的,你闭上眼睛,再睁开我就回来了。”程沂舟说。 余图听话地闭上眼睛。为了显示自己是个懂事体贴的小孩,他还特意等了一会儿。可卧室门口一直没有脚步声传来,余图等的心急,脑子又烧得昏涨,便偷偷睁开眼睛,眼珠上下转了一圈。 恰好就在此时,程沂舟出现在门口,余图又赶紧把眼睛闭上。 脚步声越来越近,余图有些紧张,眼皮都在不安地颤抖。他能感觉到程沂舟站在床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把东西放在床头柜上。随着东西碰撞桌面发出的一声轻响,余图感觉到程沂舟低头,气息扫过他的耳垂,轻声道:“可以睁眼啦。” 余图嘴角禁不住勾起笑意。他依言睁开眼睛,入目就是程沂舟的脸,后者担忧地望着他,眼底全是焦急。 “把胳膊伸出来,乖。” 生病了的余图好像突然变成了小朋友,说什么做什么都要程沂舟一字一句地下指令。让伸胳膊就伸出来,抬起来就抬起来。腋下被塞上了温度计,程沂舟又测了测他的温度:“希望捂一晚上能降温,一会儿把药吃了。” “哦。” 程沂舟挑眉:“怎么这么爽快?” 余图诚实道:“怕我太闹腾了,你不高兴了。” 程沂舟干脆利落:“不会。” 余图又“哦”,然后把自己往被子里藏了藏,把通红的脸全部遮起来。 不对啊,我现在是病号,病号脸红一点怎么了。 哎呀,可是就是很羞耻啊。 “身子这么虚,淋了点雨就感冒发烧。”程沂舟坐在床边,“我这段时间忙,你都吃的什么?” “我吃的挺好的啊。”余图眼神游移。 程沂舟默默地看着他,不愿在这个时候教训人,只能自己叹了口气,轻拍拍被子卷:“图图啊......” “你生气了吗?”余图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的,”程沂舟淡淡地道,“只是有点自责。” “说好了要照顾你,但还是没能做到。” 房间里一时间没人再说话。 程沂舟情绪不明,余图则完全是因为心态爆炸。 这也太超过了...... 余图大脑已经烧成了浆糊。 就在他cpu过载即将关机的时候,程沂舟突然问:“今天为什么突然跑过来?” 余图一下子被问住了。 见到程沂舟太开心了,就算生病了也不难过,这让余图差不多把这几天的不高兴都给忘了。 现在他是爽快了,换成程沂舟因为最近没时间照顾他而自责。余图有些于心不忍,便坦诚相告:“都怪你。” 莫名被扣了一口大锅的程沂舟:“?” 余图越想越觉得自己有道理,生病发烧的大脑让他现在想问题都跟以前不一样,有什么事儿都想往程沂舟身上推,反正对方也不会怪他,便继续说:“我最近就是,就是心态不太好嘛,反正就是怪你。” 他把话在心里翻来覆去滚了好几遍,才下定决心,伸出手拉着程沂舟的,小声说:“我太想和你上同一个大学了,可是你好厉害,你高考怎么考的啊,我根本就学不好嘛,那个导数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导,化学式也配不平,物理还分析不出来力都有哪几个......上星期的英语居然错了四个。” 总之就是哪哪都不顺啦。 余图说着说着又给自己说难受了。 如果头上有朵小花的话,那么它现在应该已经蔫吧的不行了。 十八岁的男孩,现在病恹恹地躺在床上,身上全是自己常用的沐浴露的味道,眨着双狗狗眼黏黏糊糊地撒娇。 程沂舟一瞬间都不知道自己手长在哪。 回过神来听余图的话,虽然这指控很可爱,但是程沂舟还有皱起了眉头。余图浑身没有力气坐不起来,那就换程沂舟主动贴上去,轻轻靠在余图身上,手肘在余图脑袋两侧撑着,脸靠的好近。他就用这个暧昧至极的姿势对余图忏悔:“对不起,是我对你要求太高了,以后要多多哄哄你。” 哄。 程沂舟的头发长,有几缕扎进了余图的眼睛里,引得他眨了眨眼。 这个有些霸道和上位者意义的词骤然闯进耳朵,不同于哥哥对弟弟的关心照顾,而是带了些别的色彩。 余图望着程沂舟。 他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清晰的倒影。 心中有话喷薄着想要宣泄于口,余图从新年憋到现在,程沂舟还动不动就撩撩撩,他觉得自己快忍不住了。 “哥......” 他说到一半,突然住了口。 在程沂舟的眼睛里,他看到了一些东西。 程沂舟从嗓子里溢出一声“嗯”,声音低得余图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出声。 第27章 余图不敢再说话,那就换成程沂舟说。 程沂舟就说:“好好学习,等高考结束以后,你想得到的都可以给你。” 第27章 信封 从那以后,余图就对高考充满了期待。 他计划中的所有的事情都堆在了高考之后完成。贺万水约他去旅游,班级说好了要聚会,就连他那不靠谱的父母都承诺了奖励。而更最重要的是程沂舟说了,什么都可以给他,就在高考之后。 养狗可以,补过生日可以,睡到日上三竿可以,吃鸡翅包饭可以,更过分的也可以。 一想到那天程沂舟对他说的话,余图就觉得自己刷题都充满了动力。 “图图,走啦吃饭去。”贺万水伸了个懒腰,戳戳余图的胳膊,边打哈欠边道,“今天要不出去吃吧?食堂吃了那么久都吃腻了。” “行啊。”余图说着盖上笔盖,跟在贺万水身后走出去,顺便给程沂舟发了条消息。 小怪;今天要出去吃晚饭。 菜园子:注意安全。 小怪:好滴。 小怪:今晚可以回家吗? 程沂舟笑了,他刻意等了一会儿才回复,又故意把语气说的暧昧:“想我了吗?” 谁知道余图这么些天已经修炼出来了,对于程沂舟的撩拨不仅习惯,甚至还能反过来刺他一句:“是啊,你不想我啊?” 小狗可以轻易地承认喜欢,可是稳重自持的哥哥可不一定能毫无心理负担地说出这句话。 果然那头程沂舟哑火了,“对方正在输入”出现了好几次。余图自觉扳回一局,心情很好,嘴角也不自觉地勾起。 贺万水回头抓人,看到余图脸上的笑容,有点被恶心到了。他用脚指头想都能猜到余图在跟谁聊天,最近两个小麻雀都忙,没怎么聊感情话题。但是余图的暗恋进度从每天那春风得意的脸上就可见一斑了。 再想想自己家里那个不茍言笑一心只关注成绩的哥哥...... “卧槽!贺万水你有病啊?”余图猝不及防被贺万水踩了一脚,白球鞋上面瞬间一个黑乎乎的脚印,他瞬间就炸毛了。抬头一看,贺万水很潇洒地干了就跑,只留给余图一个倔强的背影和头顶的呆毛。 “走路不要玩手机!”他咬牙切齿。 “你拉倒吧,你过马路玩手机还要老奶奶扶你。”余图毫不留情地怼回去。 贺万水怒目圆瞪。 “好啦好啦,别生气啊水哥。”余图绕到贺万水背后按着他的肩膀把他按到椅子上坐好,自己绕到桌子另一边扫码点单。这是学校附近新开的一家小餐馆,味道不错,最近热度很高。余图和贺万水等了一段时间才等到它热度过去不用排队。 贺万水脸色好了些,但还是习惯性地噘着嘴,越想越不开心。他看看菜单看看余图,只见后者捧着手机,脸上莫名其妙地露出了诡异的笑容,让人觉得即使这家店有油焖大虾都不值得余图这张脸这个表情。 “你最近好开心啊。”贺万水酸溜溜的。 “嗯?”余图从手机里移开视线,脸上的傻笑还没收下去,在触及贺万水那张臭脸的一瞬间调整好了表情,正襟危坐,“没有,没有。” 贺万水从鼻子发出一声冷哼,高高在上地双手抱胸看着余图,凉凉道:“瞧你那个样儿,小舟哥跟你表白了?” “嘿嘿。”余图傻乐。 贺万水心里一沉,完了自己白菜毫无迹象地就被人拱了。 “没有。” 贺万水:“?” 他是搞不懂现在的死给们了。 “那你跟他表白了?” “也没有。” “......” 随便吧。 贺万水往靠背上一靠,点了提交订单等上菜。两个人就这么相安无事了一会儿,贺万水突然开口,十分肃穆:“我要表白,就高考以后。” “哦哦我也打算高考以后表白来着......跟一下,你跟谁表白?”余图猛地反应过来,顿时瞪圆了眼,惊声问,“不会是千山哥吧?” “对。”贺万水一脸视死如归。 “......劝你三思。”余图犹豫了一下,出于对朋友的责任感,他还是继续说道,“你俩差了十一岁不说,就说你们在法律上的兄弟关系,他都不会同意你的。而且你们相处了这么久了,你能感觉到他对你哪怕有一点点对弟弟以外的感情吗?” 贺万水看着余图手里被干脆利落地分成两半的筷子,兀自出神:“可是这对我不公平,别人喜欢他就可以,只有我不行。明明我跟他也非亲非故。” “你跟他一起走过了十二年的时光,这就是因为你们‘沾亲带故’,人嘛不能太贪心。”余图说。 贺万水跟见了鬼似的:“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上什么恋爱大师的成功宝典课了?怎么说话一套一套的?你个母胎单身有什么资格说我!” 余图挑眉一笑,很欠揍很欠揍:“因为我进度比你快,而且快要成功了。” 今晚我还可以见到我哥哥! 这句话余图没敢讲,他怕被贺万水狗拳出击。 贺万水跟回光返照了似的,爆发完了就往桌子上一趴,也不管人家有没有擦干净,声音又闷又沉:“余图图。” “干什么。” “你是怎么确定......小舟哥喜欢你的呢?” 余图说:“他亲我了。” “......”贺万水好烦啊。但是奈何他现在有求于余图,只好耐着性子继续解释,“我的意思是你们俩!你们俩怎么互相确定对方不会逃避的啊!” 啊,对哦。 余图眨巴眨巴眼。 一直以来他和程沂舟都太顺利了,一开始程沂舟就温柔地卸下了他霸道混蛋的一面,直接走进了他的生活里。在后来他意识到自己对程沂舟动心了以后,程沂舟又恰到好处地表现出来对他的喜欢,肢体动作比以前多了许多,教人根本无法用哥哥弟弟之间的正常互动来为其辩解。 总之一切好像就是这么水到渠成的事情,余图还没来得及品尝爱情的苦,剩下的就只有甜甜了。 “嗯......这个问题你问到我了。”余图虚心的表示自己也没涉及过这个领域。但是他不懂有人懂呀,程沂舟肯定懂。于是余图掏出手机非常严肃地说,“稍等一下,我问问他。” “别别别。”贺万水一把拉住他的手,非常诚恳,“大爷,别秀了,狗叼的飞碟都没你能秀。” 话题便又转回到贺万水身上。 余图想了想问:“那千山哥要是不答应你,你怎么办。” 贺万水一把从桌子上弹起来十分兴奋:“把他绑起来强制爱!” “......”余图看了看贺万水白瘦的身板,又想了想贺千山从不疏于锻炼的一条胳膊比他小腿都粗的身材,在心里默默吐槽你俩谁能强上谁。 “那我也不知道嘛。”贺万水又萎了,“我能有什么办法,失败了也行,反正他不可能不管我的,他就是把我当弟弟,全是责任感,一点爱都没有的。” 贺万水像是一只落水小狗,可怜兮兮地垂着耳朵坐着,看着可怜,是在赌气。 余图突然在心里庆幸自己的初恋经历了。 . 回到教室以后,余图先让靠墙的贺万水进去,然后再坐下。 座位跟他临走之前一模一样,但是有好像被人动过,几个细微之处的不同,就给人带来了一种稍微有些诡异的感觉。 余图觉得有些奇怪,但是翻翻看看,自己的东西都在,没多也没少,跟贺万水说了以后贺万水说他有被害妄想症,于是余图又气不过跟他打了一架,彻底把这件事忘在了脑后。 于是,当晚遵守约定回了家的程沂舟照例先让余图去洗澡,然后熟练地打开他的书包找他今天的错题本。 拉开拉链,里面一个粉红的信封很懂事地自己掉了出来。 第28章 表白 程沂舟:“......” 他不可置信地把那封信拿起来。粉色的外壳,凑近了还能闻到淡淡的香气,一看就是女孩子的东西。程沂舟尊重余图的隐私,没有拆开,只是看了眼信封正中间。一行娟秀的小字写着:余图收。 这下连递错了的借口都找不到了。 程沂舟缓缓顺着沙发坐下来,只觉得手中的信封烫手得很,或许又是他手心的温度太高了。他把它放在沙发上,低垂着头,从发丝底下露出来的一双眼中情绪不明。 余图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程沂舟端坐在沙发上,手肘分别支在两条膝盖上,垂着头,好像在发呆。即使是余图再迟钝,他也能读出来空气中蔓延的淡y uxi淡尴尬,擦头发的手慢了下来,有些无措地往程沂舟方向走了两步。 他不清楚自己做错了什么,正要开口,眼睛向下一划,落在了那个粉色信封上。 脑海里突然涌现出一个不是特别好的念头,余图吞了口口水,主动上前把信封拿起来,看了眼收件人以后两眼一黑。 第28章 “......这个,我不知道它在我的书包里。”余图说着说着就急了,在心里把贺万水骂了一万遍,“我跟贺万水吃饭回来以后就没翻书包,直接带回来了,我压根儿不知道有人给我写情......信。” 程沂舟从鼻腔里发出沉闷的一声,不知道是在回答还是在冷哼。余图彻底手足无措了,当即就要把它扔了:“我不知道是谁,我扔了啊。” 陷入恋爱中的人都很降智,余图一急就顾不上想自己这么做合不合适了。还是程沂舟轻轻按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不大,但是余图却动都没敢动一下。 “看看吧,是别人的心意,也许不是你想的那个内容。”程沂舟淡淡开口。 可是你现在的表情摆明了就是觉得里面是那个内容啊。余图觉得自己可无辜了。 按照程沂舟的话,余图乖乖地把信封拆了,硬着头皮做到前者身边,抽出信纸开始看上面的内容。他没想避着程沂舟,只想证明自己问心无愧清清白白,倒是程沂舟主动移开了视线,不声不响地盯着一处地方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余图紧张的声音打破了平静:“我......我看完了。” “嗯,真棒。”程沂舟习惯性地夸了一句,也不知道十八岁的人独立拆个信棒在了哪里。 他不打算多问,就算余图听话他也要留给对方足够的空间,不然现在还没开始正式恋爱余图就被他吓成这样那怎么行。程沂舟在心中叹了口气,心想算了,少男少女这个时候情窦初开有什么问题,他明白余图没有那个意思就行了。 这么想着,他转过头,想说给我看看你今天的错题本,刚一张口发出一个音节,余图就急切地扑上来,一脸慌乱,不可置信地盯着他,辩解道:“我真的和她没什么!” 他看着真是着急坏了,生怕程沂舟不信,又发誓:“我明天就去跟她说清楚,我现在......” 程沂舟伸出食指和中指,在余图下巴处似有似无地挠了两下,轻得带起一阵酥麻,余图瞬间噤了声。 “是情书?”程沂舟问。 余图点点头,眼神一时不错地看着他。 程沂舟没觉得多意外,只是觉得自己再不解释怕余图急得要哭,便说:“我不管你这些。快要考试了,怎么处理你自己决定,只有一点,不要伤了人家女孩子的心。” 他觉得自己话讲的很到位,既给予余图足够的尊重,又作为过来人提出了自己的希望和建议,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余图咬着嘴唇,嗫嚅了半天不说话,只拿一双眼睛看着程沂舟,眼神有些倔。 良久,余图说:“你说过,高中谈恋爱是早恋,是不行的。” 程沂舟想说你已经快毕业了,高考结束就没人管你这些了。但是他看着余图的眼睛,直觉他还有话没说完,便保持沉默,安静地回望。 余图绞着手指,信纸在他手里变得皱皱巴巴的。他嘴笨,不会说话,小男生又不敢直接袒露心迹做主动的那个,憋了半天只憋出来一句:“反正我不会早恋的。” 舔舔嘴唇,他补充:“你别多想。” 程沂舟简直快被他气笑了。 他反问:“不会早恋?” 余图心虚了一下,道他早恋对象就他妈在对面坐着呢,这要他怎么回答啊。 但是时下的当务之急是先稳住程沂舟再说,反正毕业了以后有大把时光可以解释,于是他视死如归地点了点头。 程沂舟这次是真笑了。 他右手握拳抵在左手掌心微微使劲,关节发出了一阵脆响,像是某人在竭力让自己冷静。程沂舟平复了一下心情,慢条斯理地问:“我抱了你,还吻了你的额头,生病的时候,我也在照顾你。” “我从我的生日局上跑来找你,给你唱歌。” 程沂舟顿了一下,划小范围:“情歌。” “我对你做了这么多事情,你现在对我说......你不会早恋。”程沂舟说的很慢,似乎在斟酌着什么,“是不是,稍微晚了点?” 轰—— 这是烟花在余图脑子里炸开的声音。一大朵一大朵,千磨万击还坚劲,在脑海里孜孜不倦地为主人下了一场烟花雨,花火的光芒反射到余图的眼睛里,他眸若星辰,半张着嘴,彻底说不出话来。 身体好像一下子就飞起来了,轻飘飘的,坐在云上。余图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怯怯地望着程沂舟的脸,小声喊:“哥。” “嗯。” “你刚才,是在对我......” 余图羞愤欲死,红着脸试探道:“表白吗?” 夜色很静,程沂舟一言不发,就这么望进余图的眼里,眼中有些纠结。 他似乎是叹了一声气,这声叹息又让余图的心悬到了嗓子眼。 这是......要否认吗? “是。” 不会吧,小舟哥之前那么暧昧,怎么可能是在...... 嗯? 刚才程沂舟说什么了? 余图猛地抬头,却让他看到了从未见到过的程沂舟的脸。 羞耻的,懊恼的脸,他咬着下唇,眼神飘忽游移,就是不敢看自己。 心跳得很快,余图却觉得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溅起的灰尘带起一股暖流带到四肢,浑身舒畅。 “本来没打算现在告诉你。”程沂舟强装镇定,“但是这封信给我打了个措手不及。” “你不用现在回复我,这不还是时候。我说过,等你毕业以后你想要什么都可以。”程沂舟说,“......那时候,再提要求。” 怕余图没听清,程沂舟又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什么都可以。” 话里话外的暗示都快要溢出来了。 余图控制不住自己笑容越扩越大。生怕程沂舟说他荡漾,余图努力整理好表情,装出一副一心只有学习的模样,重重地点了点头一口答应:“好!我会好好考虑的!” 下一秒,刚才还一身正气的余图“咻”的一声凑到程沂舟身边,眼睛黑白分明,笑眯眯地说:“哥哥哥哥,我今天这么乖,可不可以再亲一下额头?” 程沂舟板着脸,耳根却红了:“嗯,可以亲一下。” 第29章 回应 余图第二天把李清和约出来,支支吾吾地表达了自己的拒绝。 十七岁的少女身穿校服,安静地听完了余图的理由和借口,手指捏紧了裙角,勉强笑道:“没关系的,我没想从你这里得到响应的,我只是,不想给自己留下遗憾而已。” “哦......好,以后还是朋友,高考加油。”余图如释重负,僵硬的肩膀一瞬间放松了下来,看得女孩子忍不住捂嘴偷笑,像是被他的笨拙给打动了,主动邀请:“要一起走吗?” 两个人并排走出了供同学休息的小亭,往教室的方向去。 快要走到教学楼下时,余图口袋里的手机一震,他脚步顿住了,偷偷瞥了一眼李清和;小姑娘噗嗤一笑,狡黠地眨眼说:“快关掉,我装作没看见。” 余图舒了口气:“谢了啊。” “那我先上去吧。”李清和往前走了两步,快要迈上第一层台阶的时候,她突然回头,无比认真地看着余图,“余图,高考加油。” “嗯,你也是。” 等女孩子的背影消失在第一段台阶的拐角处,余图才拿出手机。点开一看,一个粉嫩嫩的女孩头像跳了出来。 菜园子:下课了吗? 余图一脸懵逼,关掉手机重启一遍再看,他准男朋友还是那个粉嫩嫩的小姑娘头像。 怪了,昨天看还是胡英俊呢,这个卡通形象怎么这么眼熟啊? 余图想了半天,从自己久远的记忆里扒出来了这个头像的来源。 ......小美。 小怪:......哥,你换这个头像干嘛? 菜园子:可爱。[墨镜.jpg] 小怪:摘了墨镜说话。 菜园子:......偷偷跟你用个情头,别被人发现了。[快哭了.jpg] 余图居然诡异地被可爱到了。还在人来人往的教学楼下,他一个学生盯着手机傻笑实在是太奇怪了,他只能努力绷着脸把嘴角往下压,表情因此僵硬又奇怪。 小怪:那好吧,那就给你一个跟我用情头的机会。[墨镜.jpg] 菜园子:谢主隆恩。 菜园子:下课了的话,来校门口找我。 余图眼睛一亮,飞快地打字回了个“好”,然后拔腿就往校门口赶。他走得挺快的,一刻也不敢耽误,随着离校门越来越近,程沂舟的身影也渐渐出现在视线里。余图脸上的笑容再也控制不住慢慢扩大,步幅越来越大,到最后几乎是一路小跑地冲了过去。 他们学校晚饭时间校门会开放一会儿,学生可以去买点东西,家长也能送饭进来。程沂舟正是清楚学校的开门时间,准时到达了这里,还欲盖弥彰地拎了个蛋糕店的包装袋。现在余图势如破竹地冲了过来,稳稳地撞进了他怀里,可是程沂舟只是稍微后退了两步便稳住了身形。 第29章 “跑这么快干嘛?”程沂舟问。 余图大口呼吸着程沂舟身上熟悉的味道,满足地眯起眼睛,喜滋滋地:“因为想你!” 小狗的直球来势汹汹,程沂舟一个没忍住,想在大街上揉他的头发;顾忌着有很多余图的同学可能会经过,他硬生生地忍住了:“嗯。” 余图从他怀里抬头,希冀地盯着他看。 程沂舟的脸慢慢暖了一个色调,干咳一声:“我也想你。” 他们找了个奶茶店坐下吃蛋糕。余图嘴里叼着叉子,两个手肘支在餐桌上,正在跟暴怒的贺万水解释今天为什么不能和他一起吃饭。程沂舟端了两杯奶茶过来,把正常糖的那一杯放在余图面前,自己在他对面坐下,问:“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余图摇摇头,根本顾不上回答,专注地盯着屏幕。程沂舟见状便不再说话,安静地等余图battle完毕往椅子靠背上一摊,才问:“在跟谁聊天?” 说话间,语气带了点两个人都没察觉出来的醋意。 “贺万水,他说去了个厕所回来我就不见了,他没人陪着一起吃饭很孤独,所以要制裁我。”余图蛮不在意地插起一块蛋糕吃掉,含糊不清地,“我已经哄好了!” 程沂舟问:“你经常哄他?” “还好吧,他性格太娇气了,从小家里惯大的,其实人不坏,就是你得偶尔顺着他来。” 程沂舟点点头没说话,吸了口奶茶,清淡的味道掺杂了一丝苦味,程沂舟皱起眉头,拿远点看了眼标签才发现做错成了无糖。 他也懒得再去换一杯,索性就这么喝了。对面余图一点没有察觉到异样,塞得一嘴蛋糕像只小仓鼠,双眼皮又宽又深,眼眸黑亮。程沂舟盯着他的吃相发呆,无意识地问:“你今天拒绝那个女孩的时候,也哄她了?” 余图:?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今天的蛋糕好像有点酸,放下勺子双手在膝盖上摆好,坐姿端正,字正腔圆地回答:“那怎么可能呢。” “嗯,那是怎么拒绝的?”程沂舟问。 啊要说吗,可是很羞耻啊。余图抿唇,脚趾扣地,再次确认:“你要听这个吗?” “要的。” 余图五官皱在了一起,眼神复杂地看着程沂舟,像是第一天才认识他一样,然后不情不愿地转述了一遍。 他还是乖的。 “我问她,这封信交给我,是想让我知道有人在背后关注我,还是想让我有所回应。” “她说让我知道她的心意她就满足了,我就又问,那如果我不能给你和你一样的响应,你会很伤心吗?她说不会,她不留遗憾就行了。”余图向上看,摆出一副回忆的姿势来,势要给程沂舟想起来更多的细节。程沂舟一抬手,轻挥了挥把余图的魂儿给召了回来。 他问:“那我呢?” 余图没懂:“什么?” 程沂舟提醒他:“我也给你表白了,可是我不是只想让你知道就行,我想有所回应的。” 说完,他笑了一下,意味不明:“你该不会,像小猪一样都忘了吧?” 余图又开始扣大腿旁边的沙发坐垫,但凡他指甲再长三毫米,都高低得赔点钱才能走。在程沂舟的注视下,他舔了舔嘴唇:“没忘的。” 程沂舟好烦啊,一句话都不说,就盯着他笑,有什么好笑的嘛。余图有些羞恼地想。 “可是你不是说,不逼我现在就给你响应的吗?”余图鼓足勇气抬起头跟程沂舟对视,一鼓作气地说完,“所以你不要再说了。雨|%兮_团” 程沂舟说:“我是怕你忘了,提醒你而已。” “知道了知道了。”余图又把脸埋进奶茶杯后面去了。 这件事就像一个生活中的小插曲,很快就被两个人双双忘到了脑后。 天气越来越热,早上出门身上都黏黏腻腻的一身汗。教室热得根本静不下心学习,电风扇聊胜于无地吹着,呜呜作响,在每个燥热的午后费力地提醒高三生们时间的流逝。教室背后的倒计时越来越少,从三位数变成两位数,又变成一位数的边缘,余图终于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 他的父母已经回来了,高考是每个学生人生中第一件大事,几乎关系着以后的发展,再怎么粗心大意的父母都不会缺席。余母摩拳擦掌地准备给余图好好做几天营养餐,却发现自己儿子被程沂舟照顾得油光水滑的,根本不需要父母担心。 余图甚至最近几天没有回家,因为他被分到的考点离程沂舟的家更近,过去方便一些不说,还保险,万一忘了什么东西也好拿。余母本来想跟过去的,被程沂舟温柔地拦了下来。 “我室友有驾照,送我们过去就行了。您放心,我会陪着图图的。” 二十出头的男孩儿还是很青涩的年纪,但不知为何程沂舟身上就有一种浑然天成的令人安心的气质,让本来还在自责的余母渐渐放下心来,松口让余图去了,不过高考那两天她还是会和余父一起等着的。 “等你考完了,爸爸妈妈带你去吃大餐。”余母爱怜地抚摸着余图的脸庞,后者有些不适应,想往后躲,背后一只大手抵住了他的腰,让他无路可退。 程沂舟站在他身后,贴的好近好近,见余图一直不出声,便把话头接过来:“图图放宽心就好,正常发挥就没问题。” 他看着余母,话却像是说给余图听的:“我相信我的教学成果,也相信图图。” 余图又开始心跳加速了。 他想,我一定要和小舟哥去一所大学。 第30章 结束 高考那天具体发生了什么,其实余图已经记不太清了。他只记得出门之前他小舟哥郑重其事地提出来一双红色球鞋让他换上。 余图:? 程沂舟说:“鸿运当头。” 余图:“......” 他是没想到程沂舟居然还这么迷信,不过想了想还是穿上了。毕竟准男朋友嘛,要多宠宠的。 下车以后正好贺万水也到了,哥俩儿被分到了一个考场。他背后跟了乌泱泱一大波人,为首的是贺千山和他父母,后面还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叔叔阿姨舅舅婶婶等一种亲戚,有一种给皇亲国戚祝寿之感。 贺万水看到了余图的红鞋子以后嘲笑了他半个点儿,把余图那点紧张的情绪全给笑没了。 进考点之前,程沂舟轻轻拉住了余图的衣角。 余图回头,眼神困惑又期待。 程沂舟动了动嘴唇,吐出几个字。 余图呼吸停滞了一下,望着程沂舟的眼睛忘了回答。还是贺万水来把人拽走,两个小朋友一起进了考点。 “你哥跟你说啥了?你跟丢了魂一样。”贺万水好奇地问。 余图嘴角偷偷上扬,在贺万水看过来的前一秒收拾好眼神,冷漠回答:“才不告诉你。” 两天的高考像做梦一样,余图写完英语作文,抬头看还剩四十分钟,时间比较充裕,他突然怔了一会儿神。 卷子都做完了以后,他才有了点实质感。 高中的那片晚霞,好像再也看不到了。 遗憾来得有些不合时宜,余图狠狠闭了闭眼睛,逼迫自己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试卷上,从头到尾又检查了一遍。 他不习惯提前交卷,一直坐到了最后一分钟铃响。按照收卷流程完毕之后,余图离开教室,和楼下正在等他的贺万水汇合。 贺万水大老远就看见他了,小狗眼弯起:“恭喜啊,男大学生。” 余图隐忍着笑意骄傲地点了点头:“同喜同喜。” 校门即将开启,踏出这扇门,他的全新人生即将开始。余图一瞬间感慨万千,感觉脑子里有万千思绪闪过,但是他一条都抓不住。最后脑海中想的人与出现在校门口的人重迭在一起,就连微笑的弧度都精准无误,余图一时间没绷住,什么都顾不上了,助跑两步以后猛地冲向了程沂舟的怀抱。 程沂舟似早有预感,一把张开双臂将人搂住,搂在怀里狠狠揉了把他的头发,接着长舒一口气。 不止余图有“尘埃落定”的感觉,其实对于程沂舟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结束。 “我都感觉,自己又读了一遍高三。”程沂舟笑叹道。 余图只顾把自己往程沂舟怀里埋,来来回回撒着娇乱蹭,压根儿没空回他这句话。 “图图?”余母的声音将他从温存中抽离出来,余图猛然惊醒这还是在学校大门口,周围全是考生和家长,他赶紧从程沂舟怀里起身,惊恐地环顾一周,对上他母亲疑惑的目光,尴尬一笑:“嘿嘿......太激动了。 ” 这行为虽然奇怪,但也可以理解。余母只当是两个人感情太好了,点了点头没再多过问。余图松了口气,扭回头,就看程沂舟一脸促狭地对着他笑。 他一下子就不高兴了,小脸一垮,很不爽地对程沂舟做口型:“笑什么笑!” “哥——!” 旁边一声鬼哭狼嚎把余图吓得够呛,他惊恐地跟程沂舟对视一眼,然后两个人同时望向声音发出的方向。 第30章 贺万水刚才没出来的时候装得正儿八经的,一出来见到贺千山就露了原形,抱住贺千山壮硕的腰边嚎边把眼泪鼻涕全抹在他哥价格不菲的衬衫上,哭得好可怜:“怎么这么难!!我英语感觉是不是老师给我发错卷子了我怎么听力一题都听不懂呜呜呜还有语文作文好难啊我抓不住主题嘛数学也好难物理也好难呜呜呜反正都好难啊!!” 在贺千山快三十年的人生中,他从未有过被自家弟弟抱着,在大马路上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毫无形象的体验。 眼见周围的人都望过来了,丢死人了,贺千山无奈扶额,捏了捏贺万水的耳朵说:“尽力就行了,先回家。” 余图笑得好放肆。 程沂舟也被贺万水可爱到了,浅浅勾起一个笑容,又觉得自己这样不太好,便问余图:“小贺没问题吧?” “没事儿~”余图说,“他就那样,对自己没自信,嘴上说得那么惨,其实发挥得比谁都好。” 程沂舟听完以后松了口气,他看着余图,后者也看着他,气氛一下子暧昧起来,程沂舟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故作轻松道:“那你......先跟父母回家?” 他舔了下嘴唇:“我明天来找你。” 余图似有所感,血色一下子爬上了他的脸颊,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吓得他赶紧“哦”了一声,然后被余母拉去嘘寒问暖了。 “小舟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吃个饭?辛苦你这么久了,我们也很感激的。”余父说。 程沂舟很懂事地婉拒了:“没关系,我学校还有事情处理,先让图图好好放松一下吧。” 余父不再强邀,一行人就在这里暂时告别。 余图突然有些不舍。 他回头望着程沂舟的背影,只觉得他哥就连背影都帅得一批,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优秀的男人嘛! 明天怎么还没来啊,委屈。 他就怀着这样的心情跟着父母回了家。家里一切都准备好了,一家人好久没有这种温情时刻,边吃边聊了许多,等余图洗完澡回到自己房间以后,程沂舟早已等候多时。 他随便扯过那只疯狂兔子抱在怀里,发了个猫猫探头的表情包过去。 程沂舟回复得很快:“跟爸爸妈妈吃好饭了?” 小怪:“嗯,洗好澡了都。哥,能不能把小美换掉啊,看着好奇怪。” 程沂舟不是很在意:“是吗?我觉得很可爱啊。” 哪里有很可爱啊。余图垮起个小猫批脸,啪嗒啪嗒打字:“那我去跟贺万水用情头了?” 程沂舟:“不许。” “可是你不陪我用哎。” “再等等。” 程沂舟说:“等明天,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用了。” 余图盯着这几个字,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然后突然整个人往后面床上一摊:“啊!!!” “你这小孩大晚上叫什么!吓我一跳!” 余图匆匆应付了余母几句,满脸通红地捧着手机,才发现刚才自己发疯的时候脸滚键盘,敲了一堆字母乱码过去。 程沂舟:“?” 余图赶紧撤回。 对方已撤回一条消息。 程沂舟挑了挑眉头。 过了一会儿,小朋友的微信羞羞答答地传了过来。 “那好吧,明天你再陪我用吧。” 就在程沂舟想再发点什么逗小孩开心的时候,余图又迫不及待地补了一句话。 “哥,那我们现在什么关系啊?暧昧对象吗?听着好刺激!” 程沂舟:“......” 他突然有点后悔把小孩放回家了。 第31章 管管 余图现在就是非常后悔。 他昨晚跟程沂舟又聊了会天,结果长时间紧绷之后骤然放松让他的大脑过早进入了休眠时期,这就导致了他跟程沂舟说着说着突然一头倒进了枕头里,睡了个人事不知。 第二天他父母自然不会来喊他,于是余图美美地一觉睡到了下午四点。 他一觉醒来后悔得抓心挠肝,这种情绪在看到程沂舟的消息以后达到了巅峰。 菜园子:人呢?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菜园子:图图? 菜园子:睡着了吗?好吧,晚安。 菜园子:今天没有跟我说晚安,要记小本本。 菜园子:早安。 菜园子:早餐吃的什么? 菜园子:看来是还没起,怎么这么能睡。 菜园子:现在醒了吗? 菜园子:我把中午定的饭店取消预约了哦。 菜园子:晚上再出来吃饭吧。 余图盯着这几条消息,快要把屏幕盯穿了,然后无比懊悔地揪自己头发,把本来就乱糟糟的头发揉得更乱。 小怪:t.t哥哥...... 小怪:我睡醒了。 菜园子:这是谁家的小猪? 小怪:是你家的...... 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去接了杯水的程沂舟遗憾地错过了这一条。 菜园子:撤回了什么? 余图脸上温度好高;发错表情包了。 小怪:猫猫右勾拳.jpg 虽然本能地觉得余图隐瞒了些什么,但程沂舟暂时不打算追问,他放下水杯,专心打字:“晚上要出来吃饭吗?” 余图非常不矜持:“现在就可以!”然后欲盖弥彰地,“你是不是还在学习啊?” 程沂舟确实快期末周了。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约小男生出来玩:“没关系,我去你家接你。” . 贺万水无聊地双手撑着下巴,趴在床上,面前放着手机,屏幕里是他的好兄弟余图图。 “这件怎么样?”余图掏出来一件假两件。 “今天外面37度。”贺万水凉凉道,“你准备去选美吗?” 余图头也不抬:“你懂个屁啊,这可是我跟小舟哥第一次约会,而且他还很有可能跟我表白,我当然要留下一些快乐美丽的回忆。” 贺万水“切”了一声,嘟囔了一句“有约会了不起哦”,百无聊赖地等余图把自己的衣柜翻个底朝天。 “不是,他都见过你这么多回了,你穿啥在他眼里不一样吗?”贺万水又忍不住问。 余图反问:“你要是跟你哥约会,你穿什么?” 贺万水立刻道:“盛装出席。” 余图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一个试衣服一个远程指导,两个小孩就这么叮叮当当地折腾了半天,差点还错过了程沂舟的电话。 “下来,我到了。”程沂舟的声音通过电流传过来,稍微有一些失真。 余图立刻大声道:“好!” 他丁零当啷地跑出门,对着迎面走来的余母说了句晚上不回来吃饭了就跑了。 程沂舟正在楼下等他。 他穿了件白短袖衬衫,下摆扎进米色休闲裤里,明明是很随意的打扮,但在他身上却有种潇洒之感,在炎热的夏天平添一份清爽。听到动静,他转头看过来,鼻梁上架着一副平光眼镜,把他眼中的淡然全部藏在了后面。 余图突然觉得自己这件粉色的假领t恤特别幼齿,一点都不像个大人了。就在他想“啊啊啊好尴尬啊要不我回家换件衣服吧”时,程沂舟动了。 他主动迎了两步,让余图提前停住了身形。两个人在一年前相遇的同一地点又一次相遇了,只不过从当时的陌生到现在的熟悉,只发生在短短一年之中。人生际遇起起落落,有此经历,也算奇遇了吧。 程沂舟喉结上下动了动,想说些什么,最后只是勾了勾嘴角,无比自然地伸手将余图塞到里面了的领子翻出来,道:“衣服没穿好,着急什么。” 着急什么,着急见你呗。余图腹诽,但是这话他不敢说,在程沂舟面前他好像一向都没什么抵抗力,人家随随便便几句就把他撩得找不到北,非常没面子,非常势弱。 “没注意。”这是余图最后的反抗。 离饭点还有一会儿,程沂舟先去附近逛逛,余图欣然接受。两个人坐了地铁前往最近的商圈。 余图看着对面玻璃里映像出来的、两个人影影绰绰的身形,偷偷往程沂舟那边靠了靠。 程沂舟似有所感,表情不变,但是换了只手拿手机,用靠近余图的那条胳膊轻轻地将人搂在自己怀里。 余图瞬间动都不敢动,感觉自己呼吸都要暂停了。 一路无话,已经习惯以前相处模式的两个人好像突然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摆才好,只是一个没想放手,一个没想挣脱。直到地铁女声报站目的地,余图才如梦初醒,小声地说:“哥,到站了。” “嗯。”程沂舟答应了一声,然后很自然地收回了手准备起身。 余图心底有些淡淡的失落,安慰自己这很正常,公共场合没几个大男生搂搂抱抱卿卿我我的,很腻歪的。但是腰间骤然一空的落差感还是让情窦初开的小男孩有点难受,还没等他调节好心情,一只手就伸到了他面前。 第31章 余图抬头:“啊?” 程沂舟神色未变:“牵着我,人流量大,别走丢了。” 趁余图慌不择路地把手挤进他的掌间时,程沂舟一把将人从座位上拉起来,低头附耳道:“小朋友。” 天哪天哪天哪,有没有人来管管程沂舟啊。 余图感觉快要哭了。 第32章 喜欢 他们俩先是去奶茶店买了两杯饮品,一人抱着一杯在商场里慢悠悠地走着。 虽然两个人现在心里都各怀鬼胎,就差最后一层窗户纸还没有捅破,但是他们已经以兄弟的名义相处一年多了,早已经培养出就算无人说话也不会尴尬的氛围。更何况见面频繁,突然这么郑重其事地出来约会,余图突然不知道两人该去干什么了。 “去......” “我看......” 两个人同时开口,相视一笑,程沂舟先说:“你想去哪里?” 余图挠了挠后脑勺,说:“没什么想去的,商圈没意思。” 程沂舟有些懊恼,他刚想说点什么挽救一下,又听余图说:“不过没关系,跟你干什么都很有意思。” 哎呀,小孩子学坏了。 程沂舟想。 他费了半天劲儿才勉强按捺下去的一点绮思又在这时候探头出来,程沂舟在心里告诫自己还不是时候,用奶茶杯点了点旁边的一家连锁书店,问;“要去逛逛吗?” 余图干什么都行,没有什么异议地点了点头。两人刚往书店的方向走了两步,余图突然噗嗤一笑,把程沂舟笑愣了。 “怎么了?” “没。”余图笑着摇摇头,“只是觉得我俩明明都已经结束考试了,怎么出来还是喜欢往书店去。” 程沂舟眉头一挑,他倒是没想这么多,只是看到了,觉得是个不错的去处,便这么提议了。听到余图这么说,他本能地以为小孩子不喜欢去这种书香气的地方,毕竟才刚刚毕业。他刚想换个目的地,余图早已经主动拉着他的手腕把人拽了进去。 余图拉得很克制,只是拽着人的手腕,不敢往下摸一点。程沂舟被他拉着随便在畅销区逛了逛,就自然地拿起一本书:“这本还不错。”然后顺手往下攥住了余图的手。 “哪本......”余图一下子噤了声。他手心有点湿,不知道是奶茶的水汽还是他手心出的汗,被程沂舟黏糊糊地拉着,他一下子有些害羞,但是又不舍得松手,就让程沂舟这么拉着,胡乱地听程沂舟点评各种书。 程沂舟看过的书真的好多,从社科类到文学类,博古通今,中外兼修。余图听着听着就入了迷。在最后离饭点还有一会儿的时候,他们一人捧着一本,已经看了不少。 程沂舟看了眼时间,觉得差不多了:“图图,我们走了。” “啊?”余图恋恋不舍地抬起头,把书放回原位,乖乖地让程沂舟牵着出去了。 “看了什么,这么入迷?”程沂舟随口问。 “啊......”余图舔了舔嘴唇,脸莫名有点红,“看了一本恋爱书。” 这个话题就有些敏感了,直接把今天出来的第一目的暗戳戳地捅穿了。 余图像个好吃的等不到第二天的小狗,主人还没把肉罐头打开,他就已经闻到味道,然后叼着罐头道主人面前晃尾巴,让路过的所有人都能听到他擂鼓般的心跳。 程沂舟笑了笑,又问:“什么恋爱的?” “就是......一个小女孩,一个小男孩,他们在意大利吃gelato ......反正就是恋爱了嘛。”余图见程沂舟又跟他打太极,烦得不得了,还没解释两句就憋不住了,干脆耍赖,把这个话题揭了过去。 “听着不错,下次我也看看。”程沂舟不动声色地把这句话接住了,带着些恶劣感看着余图气得圆鼓鼓的脸颊,只觉得心下软成一片。 餐厅程沂舟定在了一家自助餐,是余图曾经嗷嗷叫想去试试的地方,每天人都很多。他们来的时间正好,顺利地坐了下来。 程沂舟:“去端点你想吃的过来?” 余图乖乖应了一声,顺从地先去挑选菜品了。程沂舟趁着这个空隙,将包中一个装了一整天的小盒子拿了出来,不动声色地放在了余图面前的餐桌上。 这是他自己去手工做的银戒,因为他不是心灵手巧型的人物,所以款式选得也很朴素,要了个最贵的装饰盒,有种金玉其外的感觉。程沂舟之所以藏着掖着这么久、任凭余图怎么给他暗示都装听不懂,其实也是有这个原因在。 他有些不好意思,第一次约会送的礼物就奇形怪状的,一点都不浪漫。 程沂舟坐在位置上,双肘支在桌子上托着腮,又忐忑又羞涩,等了一会儿,余图捧着好几个盘子晃晃悠悠的回来了。 “哥你快去吧,那边有个阿姨好吓人,我都怕她拿牛排的时候把我挤出去.....总之你快去选选嘛,然后我们......”余图话说到一半卡在了嗓口,惊讶中混合着疑惑,瞪圆了双眼睛望着自己位置上凭空出现的礼品盒。 他现在围着店家送的围裙,头发泛着头顶油涔涔的光泽,领口因为刚才与阿姨的大战三百回合而凌乱着,手里捧着的三四个盘子还没放下来,就这么一副乱七八糟的样子出现在这个精致的礼物盒前。他四周看了看,赶紧坐下来,一张脸憋得通红,压低了声线问:“这是什么?” 程沂舟咳了一声,言简意赅:“礼物。” 余图当即就把嘴翘起来了,眉毛耷拉着,很委屈的样子,双手揉搓着自己的衣角,小声问:“你就这个时候给我告白的啊......” 一点都不浪漫,周围乱糟糟的,空气里混合着食物的味道,而他也不是最佳状态。余图等了这个表白有多久,程沂舟就有多久时间准备,结果程沂舟好像突然情商下线了一般,弄得余图失落感铺满了心口。 他的表情不用看都知道是不高兴的,余图很少这么直白地在程沂舟面前表达自己对他不满的情绪,一下把程沂舟搞得手足无措,想把礼物拿回来又觉得更不合适,急得程沂舟差点给他来了一段千手观音舞。 长叹一口气,余图想不行,他也不能完全怪他哥,毕竟表白是双向的事情,也不能完全推给程沂舟自己一个人来做。想到这里余图突然想到了,完蛋,他什么都没给程沂舟准备。 再抬头看向对面坐着的人,程沂舟要是有尾巴估计都要委屈地耷拉下去了,一向胸有成竹的嘴角轻撇,神色有些懊恼。余图赶紧力挽狂澜,不顾程沂舟的挽留,坐直身子打开了那个小盒子。 一枚简洁大方的素戒安静地躺在里面,边缘不是特别光滑,余图把它拿出来放在眼前仔细观察了一下,发出一声轻叹:“哇——!” 这是程沂舟自己动手做的。余图对这一点深信不疑。 戒指上有一些花纹,翻到里面看,还能看到两个字母。 c和y,中间有一颗小爱心。 余图又控制不住自己脸颊的温度了。 “你,你,你自己做的啊......”余图声音里的甜蜜就快要溢出来了,任谁听了都能听出来,对面这个人是他喜欢的人。 “嗯。”程沂舟应了声,“抱歉,我好像弄砸了。” “没有啦......”余图的声音越来越小,“是我的错,我不该挑挑拣拣的......” 程沂舟说:“我知道的。” 他望着余图的眼睛,淡然道:“我知道的,你只是等了太久,对我期望拉得太高了而已。” “我让你等考试结束以后再来说这一切,你也确实乖乖做到了,是我一边义正言辞,一边心猿意马,给你留了很多乱七八糟的念想,却不切实做出行动。这次好不容易约你出来了,我也没有表现得很好。对不起,图图。” 余图辩驳道:“才没有,跟你在一起做什么我都很高兴了。” “嗯,但是是我没做好的。”程沂舟揉了揉他的脸蛋,又顺手摸到旁边长出来的鬓发,指尖搓了搓,“你对我宽容是一回事,但是我要做好的事情要做。” 程沂舟坐直了身子,从小盒子底端又抽出来一条细细的链子,把余图手里那枚戒指拿过来,从中间穿过,又从上到下一点点松到余图的手心里。 他低着头说:“你以后要去读大学的,怕你尴尬,所以给你配了条链子,不嫌弃的话,就戴在脖子上吧。” 他又掰着余图的手指合上,把那条链子牢牢握在手心里。余图不敢抬头,耳根兀自红了一片,又听程沂舟说:“高考第一天,还记得我对你说了什么话吗?” 余图动作弧度几乎看不清,就这般点了点头:“你说......” “我想和你继续读一个大学。”程沂舟帮他补充完,“你已经足够努力了,接下来是我的事情,我也会努力,努力能陪你更久一点。” “之前我对你说,考完以后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无论什么都可以。” 余图的手开始颤抖,声音差点变了调:“......嗯。” 第32章 “那你现在可以跟我说说,”程沂舟温和地问,“你想要什么?” 他的声音太温柔了,让余图不合时宜地想到了海边用声音迷惑水手的塞壬,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更觉得自己被蛊惑了,鼓足勇气抬头望着程沂舟的眼睛,说:“我想要......你。” “我吗?”程沂舟跟他确认,“我吗?” “嗯。”话说出口了,剩下的一切就变得得心应手起来。余图睫毛颤抖,“我想要程沂舟,想和你在一起。” 他目光闪烁着,感觉要哭了,但是眼神一刻都没躲:“你呢?你......你想和我在一起吗?” 程沂舟开始后悔自己这个选择了。 余图对着他露出这样的表情,是在要吻吧。 场景限制,他只能闷哼了一声,把那点不合时宜的念头全部吞回去,接着郑重地回答:“我想的,我想。” “余图,我喜欢你。” 第33章 千山万水-01. 谎言 贺万水最近过得很不高兴。 本来高考结束是件好事,班级抽空搞了个散伙饭,十几个男生嚷嚷着要喝酒,结果一个比一个酒量差。他谨记贺千山的警告,不敢在没有家人的地方偷喝,所以意志十分清醒;旁边的余图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不一会儿三瓶啤酒下肚了,醉倒在餐桌上喝得人事不知。 他想把余图送回家,谁知道小醉鬼最近刚刚脱单,正是如胶似漆的热恋期,嚷嚷着要他哥哥来接,不来就又哭又闹。 余图在班里一直是小霸王的人设,脸耷拉着,头发剃得又短,看着很不好惹,他这一晚上算是把过去三年积攒下来的人设全部败了个精光。 最后贺万水实在没法子了,只好给程沂舟打了电话。后者来得风尘仆仆,来了以后环顾一圈桌子,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表明来意,余图张开双臂把他腰死死围了一圈,脸埋在里面就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 “哥哥你怎么才来接我啊......我等你等了好久哦......” 贺万水和同学们下巴掉在了地上。 程沂舟脸红得想死。 好朋友有人接了,贺万水功成身退,把喝多了的同学一个一个送上车回家,然后才给贺千山打电话。 他其实是有专门的司机接送的,但是今天闹得有些晚,他不确定司机有没有回家,再加上他本来就有些不可告人的心思,于是干脆一个电话打给了贺千山。 “喂?哥......” 贺万水故意拖长声音,懒洋洋地喊了一声。他声线偏细,拖长了以后就有股没睡醒的感觉,跟他喝醉酒以后的样子特别像。 他能感觉到贺千山声音顿了顿,问他:“喝酒了?” 贺万水心虚道:“一点点。” 贺千山:“喝了多少?” 贺万水把余图的数据报了上去,不是很多也不能完全忽视的量,贺千山果然不高兴了,直接在电话里问:“上次教训你,看来是没教训够。” “哥,”贺小狗可怜兮兮地喊,“太晚了,陈叔回家了,你来接我好不好啊。” . 贺万水蹲在一家24h便利店门口的电线杆子旁,捧着杯奶茶,像只走丢的小狗一般可怜兮兮地等他哥来接他回家。 贺千山一向嘴硬心软,十分钟前在电话里放话“那你就别回来了”,十分钟后在微信里要他发定位。天气预报还说今天要有雨,贺万水提醒贺千山别忘了带伞。 毕竟他本人一带伞就不下雨一不带伞就下雨,淋一淋也是活该,但是不能让贺千山那价值千万的金贵身躯受了寒着了凉呀。 他感觉没等多久,马路对面停了一辆银灰色的车,打了双闪。贺万水一下子没适应强烈的光线,眯着眼睛想去确认一下车牌号,就听兜里手机一响,一声以后就没了动静,像是独属于贺千山的催促。 贺万水笑意爬上嘴角,捧着奶茶就跑了过去。 “哥!”他没急着上副驾驶,敲了敲车窗玻璃,兴奋地喊了一声。车窗依言落下,露出里面贺千山一张平淡的脸。 他像是已经洗漱好了,刚从家里出来,头发又软又顺,跟平时的背头很不一样;衣服也是舒适的短袖长裤,是和贺万水配套的灰色,后者买来强迫他穿的。快三十岁的男人有着一张成熟的脸,因为天色昏暗而戴了副眼镜,落在贺万水眼里就是一副很优渥的画面。 贺万水突然有些羞涩,又喊了一声:“哥。” “嗯,”贺千山不动声色,“上车。” 他乖乖地绕到另一边上了车,系好安全带以后又捧起自己那杯奶茶往贺千山嘴边送:“喝不下了。” “以后不要喝这种没营养的东西。”贺千山皱了皱眉,可嘴边的吸管却丝毫没有收回去的意思,贺千山抽空看了贺万水一眼,忍了又忍,最后张嘴吸了一大口。 贺万水这才喜滋滋地坐好了。 时间有点晚了,贺千山怕贺万水回家打扰父母休息,便直接把人带回了自己的公寓。 这不是贺万水第一次来贺千山家,几年前贺千山要搬出去住,贺万水那时候还在读初中,年纪小,哭得声嘶力竭,说什么也不让贺千山搬走。贺千山没法子,只好将这个倒霉弟弟一起装进行李箱里打包带走了,贺万水在哥哥家愉快地度过了一个暑假,直到要开学了才不情不愿地回家。 后来,贺万水也经常往贺千山家里跑。 “洗澡去。”贺千山把主卧旁边一间房间的门打开,熟门熟路地从衣柜里拿出贺万水的睡衣扔给他,“明天赶紧回家。” 贺万水被衣服兜了一头,一边扯下来一边拒绝:“不要嘛,我想在这里多过几天。” 他一双眼睛从睡衣后面露出来,白炽灯下亮得吓人:“我已经毕业了,你不能拿学习来搪塞我了。” 贺千山说:“明天家里要来客人。” 贺万水立刻问:“谁啊?你的朋友我都认识,他们更喜欢我好吧!” “这次的你不认识。”贺千山随口糊了一句。 贺万水不说话了。 良久,就在贺千山思考这小男孩这次怎么这么好打发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一声啜泣。 贺万水把脸埋在衣服后面,飞快地瞟了贺千山一眼,然后又迅速躲回去继续嘤嘤嘤。 贺千山:“......” 他把衣服夺过来,让贺万水不得不直视自己的眼睛,道:“没用。” “快去洗澡。”他铁石心肠地转过身不看贺万水了。 没得撒娇了,贺万水只好不情不愿地抱着衣服去洗澡了。 贺千山这么自闭一人,除了小时候一起玩上来的朋友哪还认识别人,能有谁自己不认识的。贺万水小声嘟囔。 他洗得很快,出来以后贺千山已经回自己的房间了。他看了眼时间,还不算晚,便兴高采烈地跑去准备骚扰贺千山。 “哥——!”他调整好表情,喜气洋洋地一拉开门。 贺千山一下子把手机屏幕扣下来,没想到贺万水会突然来这么一出,他又恼又惊,没好气道:“怎么不敲门。” 贺万水被他这么大反应吓着了,呆呆道:“我以前进你房间从来不用敲门的啊......” 他小心翼翼地往屋内走了几步,见贺千山还是表情不好,他抿了抿唇,服个软:“对不起嘛。” 贺千山最怕的就是贺万水突然露出这幅表情,跟十一年前他跟着母亲刚来到这个家时一样,那种不安的、好像自己随时都会被抛弃的表情,贺千山已经很久没有在贺万水脸上见过了。 他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太好,贺万水受伤的眼神更是让他心烦意乱:“没事......我不是在怪你。” 一时间没人说话,空气里悬浮着诡异的安静,两个人都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动。 良久,贺万水又向前了一步,小声道:“哥你为什么躲我啊。” 贺千山眼神躲闪了一瞬。 贺万水继续瓮声瓮气地说:“我知道我不聪明,我有点笨,但是你也不能觉得我傻啊。你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除了我百日誓师还有高考的时候你来了,其余你都是能避着我就避着我,你以前从来不这样。” 他像个心碎小狗,可怜兮兮地等待主人的发落。 贺千山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这件事情,看着贺万水倔强的非要讨个说法的眼神,只觉得自己头更痛了。他揉了揉眉心:“我没有,你这小孩脑子里想什么呢......” “我不是小孩了。”贺万水生硬地打断他,“我还有几天就十八岁了,是法律上的成年人了,你不能把我再当小孩子看。” 他抿了抿唇,又问:“妈妈是不是又给你介绍女生了?” 贺千山没说话,这幅姿态落在贺万水眼里几乎就是默认了。 刚刚毕业的男高中生知道了答案,心里那块大石头反而落了下来,他突然觉得自己很轻松,不用再想贺千山这几天为什么躲着他,不用再想明天他要去干什么,什么贺万水都知道了。他现在,只有一件事说出口就可以了。 第33章 他问:“明天,你说要来客人,是你的女朋友吗?” 贺千山的手指抖了抖,手机仿佛都在烫人。他意识到贺万水这次是来真的,他再也不能用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借口把人回绝掉,可是同样这也意味着,他不能再这么自欺欺人下去了。 有些事情必须有人去做,既然他是哥哥,那就让他做吧。 “是的。”贺千山突然冷静下来,他望进贺万水一瞬间蓄满了眼泪的双眸,坚定道,“是的。” 贺万水嘴唇颤抖,眼睛里的眼泪多到含不下,在眼眶里颤颤巍巍地打着旋儿,最后实在积聚不住,“吧嗒”滚下来一颗,像是个预告,接着便是大滴大滴的眼泪接连不断地流了下来。他倔强地用这双通红的眼睛瞪着贺千山,这个做了他十一年哥哥的男人,努力维持自己的体面,颤声道:“好,我知道了。” 接着,他转身夺门而出,门甩回去发出震天一声响。 贺千山揉了揉眉心,这才把手机举起来。 屏幕里,一条冰冷的短信横陈在那里。 “合作愉快,丁女士。” 第34章 千山万水-02. 意识 贺万水失踪了。 贺千山两天以后才得知这个消息。那天他跟贺万水把话挑明以后小狗就回自己的房间了,第二天一大早就跑了,他一个要上班的都没抓住。 他以为小孩子是不高兴了,所以着急忙慌地跑回家也是情有可原。 贺千山挂了母亲的电话,默默叹了口气。 他与贺万水成为兄弟,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算到如今已经十一年了。 母亲再婚的时候,他已经一脚迈入了成年的关口,考上了大学,即将开始崭新生活。他的母亲为人和善,从不与人起冲突,贺千山早熟又懂事,即使知道了母亲要组建一个新家庭,也没有过多阻挠,默默地以一个成年人的身份接受了这个事实。 而直到继父请客吃饭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这个父亲和自己的母亲一样,也带着一个男孩生活。只不过这个小孩今年才七岁,原来是判给了生母的。 后来生母出了事,他一下子失去了监护人,他父亲便把人接了回来,在相亲市场的个人信息那里写上了“带有一子”。 小孩子,又跟母亲生活惯了,骤然来到一个新家庭,到哪里都怯生生的,说话都不敢提高音量,动静大点儿他就被吓得一抖,两只圆滚滚的眼睛惊恐地观察四周,只跟父亲亲近些,话也不爱说。 他们的名字很像,算是个巧合,又像是某个机缘让他们组成家庭。贺千山改了姓,跟继父一样,为的是让母亲安心,而他们俩的名字连在一起——千山万水,更让别人坚信,这就是兄弟两个。 一开始贺千山其实对贺万水没什么感觉的,任谁活到十八岁家里突然多了个七岁的弟弟都不会有什么怜惜的情绪,只觉得桥归桥路归路,井水不犯河水。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了五年,贺万水小学毕业了。 已经长大了许多的小朋友,眼睛倒是没跟着长,不过细长的也很可爱。他还没到变声期,说话又奶又乖,抓着那时候已经大学毕业进入继父企业工作的贺千山的衣角,仰着头请求:“你可以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吗?” 贺千山看着这样一双眼睛,突然发现自己找不到借口拒绝。 毕业典礼上,贺万水作为优秀毕业生发言。有点婴儿肥的小男孩穿着滑稽的学士服故作稳重地踢踏踢踏上了台阶,在所有人看着校长没注意他的时候左脚踩右脚,结结实实绊了一下。 全程关注贺万水的贺千山噗嗤一乐。接着他看到他那便宜弟弟似有所感地望过来,准确地在人群中找到了他的眼睛,弯起眼角对他甜甜一笑。 “万水很喜欢你,说你很高很壮,看着很有安全感。他小时候特别想有一个哥哥。”母亲适时在他身旁说道。 贺千山这才恍惚想起,他以前寒暑假回家的时候,贺万水确实明里暗里地想跟他亲近。只不过那时候他年轻气盛,心中有宏图,完全没分半点注意力给这个小男孩。 他看着贺万水稚气的小脸,心中某块地方软了一下。 . 有一次他生病了,脑子烧得厉害。他勉强将自己送回家,父母都在出差,只有放暑假的贺万水在。贺千山一回家就往沙发上一倒,直接昏迷得人事不知,连后来发生了什么事都没注意。 等他再次清醒过来以后,贺万水就趴在他身边,脑袋毛绒绒的,肩膀还在微微颤抖。听到贺千山的动静,他猛地抬头,眼睫上还挂着滴滴泪珠,眼眶红了一圈,抽着鼻子黏黏糊糊地说:“我以为你要死了——” 那是贺千山第一次发现,贺万水已经褪去了孩童的稚气,进入了他的青少年时期。 回想贺万水第一次来到家中那怯声怯气的样子,五年过去,他性格里的那点骄纵又完全被惯了出来。他骄纵却懂事,张扬又善良。笑起来时,整张脸活色生香,神采飞扬的样子谁见了都会被他感染。贺千山不想再看到他哭红的脸了。 因此,多年以后,贺万水骄傲地对余图说:“我哥哥是世界上最爱我的人。” 那是贺千山一点一点宠出来的。 不是没有察觉到贺万水的心意,小孩子实在太不会掩饰,喜欢明晃晃地在眼睛里写着,任谁看了都明白。贺千山每天被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着,又喜又惊。 喜的是,他享受这种贺万水眼里心里只有他的样子;惊的是,他知道两个人的身份注定了他们不会有任何结果。 贺万水还没有成年,还是个小孩子,而自己已经进入社会多年,骗贺万水喜欢上自己,实在是太无耻了。 怀着这样的念头,当下一次母亲旁敲侧击地问有几个姑娘对他感兴趣,要不要去见一见的时候,贺千山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谁知道就在绅士风度地送女生回家的时候,被贺万水撞上了。高中生的爱与恨都轰轰烈烈,发现心上人有了未来可能的伴侣就觉得天都要塌了。那天晚上贺千山怎么解释贺万水都不听,锁上门把自己关在里面不知道在干嘛。贺千山急得在他房门口乱转,口不择言到说出“以后你不答应我就不结婚可以吗”? 被父亲拦下来了,父亲说:“说什么傻话,贺万水不懂事,你也跟着闹。哪能因为他一辈子不结婚。” 贺千山望着继父睿智的眼睛,抿了抿唇,松开门把手,把这件事交给他处理。 不过他也没想到这件事的处理结果是,贺万水会出现在酒吧。 小男孩似乎很喜欢用失踪来解决问题。遍寻人而不得的贺千山接到余图电话的下一秒就开车驶去了目的地。贺万水在那里喝得人事不知,像只上蹿下跳的猴,还认了别人做哥哥。 贺千山承认,他在听到贺万水说“他说他是我亲哥”的时候,脑子里的某根弦断了。 我才是你哥哥。 他想说出来。但是小醉鬼明显已经听不进去道理了,被贺千山扛着踉踉跄跄地坐上副驾驶。贺千山给他系好安全带,贺万水头困得一点一点,突然抓住贺千山的手腕,脑袋凑近了眯起眼睛细细观察。 贺万水恍然大悟:“你才是我亲哥!” 贺千山:“......” 贺万水下一秒就软了:“哥,我好困,头好疼。” 活该。 贺千山一边骂一边安安稳稳地把车开回家。 放水洗漱。贺万水喝醉以后大脑无比兴奋,在浴室门口扭来扭去,就是不愿意进去洗澡。贺千山没办法,只好摘了眼镜,把人推进浴室,自己也闪身进去,门在身后关闭了。 贺千山双手环胸:“你自己脱,还是我给你脱?” 贺万水扭来扭去。 贺千山:“我给你十秒钟考虑。” 贺万水扭来扭去。 贺千山:“......站好别动。” 他终于忍无可忍,上手把贺万水的t恤扒了下来。 眼前一闪,下一秒贺万水的躯体完全暴露出来。贺千山无意间一扫,便看到了雪白的锁骨和平坦的小腹。贺万水很瘦,但是不柴,骨肉匀称,看着摸上去会很舒服。贺千山突然凝住了呼吸,给他脱衣服的手也停了下来,落在自己裤缝处,食指和拇指相互搓了搓,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一丝尴尬。 贺万水倒是习惯很好,上衣脱了,他就自己乖乖地脱裤子。贺千山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就见贺万水把腰带一扯,整条短裤瞬间堆在了地上,他浑身上下只有一块布料遮住腿中间,少年人清瘦的躯体彻底暴露在白炽灯下,看得贺千山眼晕。 他呼吸突然粗重起来,指尖掐进了手心,用疼痛来保持清醒。贺万水刚要把最后一件衣服也脱了,被贺千山一手制止:“别脱了。” 贺万水疑惑抬头,醉眼朦胧地望着贺千山隐忍的脸,突然好奇道:“咦?哥?你怎么也在这里?” 不等贺千山回答,贺万水自顾自地说下去:“我是在梦里吗?好幸福,哥,我在梦里,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第34章 疯了,真的疯了。 贺千山感觉自己仿佛被分割成了两部分,一部分被感情驱使,不受控制地向贺万水的方向倒去;另一部分则被理智控制,冷眼旁观这场清醒的闹剧。 贺万水今晚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嘴里还能闻到淡淡的酒味。而在场那个清醒的人似乎也醉了,放任自己沉浸在陌生的情绪中,越陷越深,又甘之如饴。 那是一个一触即分的吻。 吻毕,贺千山睁开眼睛,目光下落看到贺万水晕红的脸,他突然眼睫一颤,失去的理智全部回笼,他震惊地松开贺万水的唇,慌不择路掏出浴室,匆匆扔下一句:“赶紧洗澡。” 可是贺万水是真醉了。 醉了的人是不会记得发生了什么的。 . 贺万水知道贺千山在躲他。 以前有学习为借口,两个人的关系还算亲密,可是每次见面,贺千山都很客气。贺万水催眠自己是他想多了,转头他高考刚结束,那头贺千山就要结婚。 他明明说过自己不答应他就不会结婚。 贺万水抿了抿嘴,神情懊恼。 无缘无故被打扰了小情侣生活的余图本着人道主义精神没有把贺万水赶走:“你哥又干什么了?” 贺万水望着情场得意的友人,越看越生气,一跺脚:“我都装不知道了!他还卖什么呆啊!真是气死我了!” 程沂舟曾经说过,对待不能正确认识自己感情的人,就要做出什么举动逼他意识到。 贺万水深以为然。 第35章 千山万水-03. 勇敢 贺万水去了哪其实挺好猜的。毕竟他虽然每天开开心心的,看着跟谁都能玩到一起去,但是分寸感很强,不是什么人都会让他选择在这个时候投靠。 可惜的是,贺总平日里日理万机,对贺千山周围的人有了解,但不多。这就导致了,他猜到贺万水去了余图家,但是联系不上他们俩中的任何一位。 其实这样也好。贺千山想,至少,给双方都留一点时间冷静一下吧。 . 余图躲在阳台上,做贼心虚地探头看了一圈,确定贺万水没有在附近,才狗狗祟祟地给程沂舟打电话。 “喂?哥~” 太久没有见面的小情侣连声音都是黏黏糊糊的,听到自己声音的余图整个人都僵住了,不敢相信这居然是自己发出来的声音。 “嗯,在干嘛?”程沂舟也有点无奈,本来以为小孩儿考完试了就可以开启热恋模式,谁知道他那个好朋友贺万水跑来避难,暂住就不说什么了,由于他刚失恋,看到什么情侣都横眉冷对,余图怕他趁自己不注意把程沂舟给剌了,紧急宣布最近先不见面了。 程沂舟委屈。 “没干嘛呀。”余图脸上不自觉浮现出甜蜜的笑容,揪着阳台上花盆里的草磨磨唧唧地跟程沂舟温存了好一会儿,后者才问出最关键的问题:“你的朋友,怎么样了?” 昨天伤心的跟他拼了一提rio,醉没醉不知道,跑了八趟厕所。 余图想了想,这条没说。 “还是很难过了啦,他以为自己离家出走以后他哥哥会去找他的,结果这都一个星期了还没消息。”余图说。 “这样啊。”程沂舟摸了摸鼻子,越来越绝望了,“那,你这个暑假,不跟我玩了?” “啊?”余图瞬间屏住呼吸,直觉告诉他程沂舟这个时候不会说出什么好话了。 果然,程沂舟顿了顿,继续说:“才过几天啊,就不疼哥哥了。” 呜呜,呜呜呜。 余图好想现在就冲出去找他哥哦,呜呜。 “你在干什么。”一道幽魂般的声音突然从沙发后面响起,余图整个人都是一抖,光速挂了电话,抬起头对突然出现的贺万水笑眯眯。 “没干什么,没干什么。” 贺万水大声控诉:“你去给程沂舟打电话了!你一点都不心疼我的!啊啊啊世界上的臭情侣都给我滚!!” 莫名其妙被扫射了的余图很不满,但是鉴于贺万水实在是太可怜了,这么多年的暗恋无疾而终,他实在不敢在这个时候刺激他,只好硬着头皮把人推回房间。 . 最近招聘工作提前批陆陆续续地开始了,学校会举办一些校友讲座,分享就业求职经验。 程沂舟本来不打算参加,但是季路拉着他非要去,他实在拗不过,只好抱着本单词书一起跟着去了。 他们到的比较晚,礼堂里只有后排还有零星的几个位置。程沂舟猫着腰跟季路坐定以后一抬头,看见的就是一个稍显眼熟的身影。 讲座上那人正是贺千山。 程沂舟心思一动,想了想自己一个星期只见过一两次面的小恋人,一个念头浮现在了他的脑海。程沂舟侧身对季路道:“下次请你吃饭。” 季路:“啊?好啊,不过为啥啊?” 程沂舟没回他,等到讲座临近结束,贺千山礼貌性地问大家还有什么问题的时候,这位从不主动发言一直默默无闻的准毕业生勇敢地举起了手。 贺千山定睛一看,表情有一瞬间的僵滞。 程沂舟瞬间就确定了,贺千山还记得他。 其实贺千山不会对所有人都留有印象,他 一天见到的人那么多,怎么可能个个都记得住。不过是因为程沂舟上次和贺万水的那个小同学一起出现,看着稳重靠谱,贺千山才记住了他罢了。 讲座结束以后,程沂舟收拾好东西,准备和季路一起离开。 “程先生留步。”身后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程沂舟似有所感,回头时眼中不见一点惊讶之色。 贺千山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请问您能不能将余图的联系方式给我?贺万水把我拉黑了。” “直接问我吧,图图他脾气不好,回头不会说话,再惹您生气了。”程沂舟不卑不亢。 贺千山探究地看了一眼这个年轻人,点头说好,直接用自己的私人微信加了他的好友。 “那么,贺万水的动态,麻烦您告诉我了。”贺千山道。 季路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好神奇,他的亲亲室友居然跟学校大屏幕里的成功人士互加微信了?能不能带上他啊? . 最近高考快要发榜了,余图终日惶恐惴惴不安,生怕自己不能跟程沂舟一起读书。而贺万水受他感染也起了点紧张的情绪,贺千山不来找他的那点难过稍稍淡了些,每天跟余图一起转发高分喷雾的朋友圈。 他朋友圈没屏蔽他哥,于是每条底下都有贺千山一个小小的赞。 贺万水权当没看见。 这天,以前关系比较好的同班同学又提议攒一个小局,用来缓解一下出成绩前的焦虑心情。 贺万水本来不是很想去,奈何余图现在怕他被关疯魔了怕得要死,说什么也要把人抓去聚餐。贺万水整个人都扒在了床垫上,撕都撕不下来,余图气急,骂他:“我倒要看看你这样下去谁还会来找你!” 一下就把贺万水骂醒了。 临走之前,余图充分发挥一个优秀贴心又粘人的小男朋友的自觉,主动给程沂舟发消息报备:“我今晚和贺万水一起去跟同学聚餐~可能会喝点点酒,保证不会再喝醉了!” 程沂舟:“去吧,注意安全。地址给我,结束了我去接你。” 余图一点都没多想,美滋滋地发过去了饭店的定位,然后便和贺万水一起赴约了。 半个月没见,同学们倒是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们都是母胎单身,情史最丰富的还是在初中亲过一个小姑娘的手背,导致全场都是男生,一个一个的原形毕现,咋咋呼呼地要喝酒。 贺万水心里有事,也想一醉方休,赞同得最欢,一拍桌子指名道姓要喝白的,余图吓得对他脑袋上来一下,之前在酒吧被贺千山抓的经历他实在不想再来一次了。 贺万水撇撇嘴,嘟囔:“我就喝。” “我陪你啊。”他手边突然递过来了一个玻璃杯,里面盛了小半杯白酒。贺万水闻声望去,一个在班里说过几次话、关系还可以的男生带着温和的笑意,将那杯酒往他这边推了推,表情很无害。 贺万水也没多想,抓起酒杯仰头灌了一大口,被白酒呛得龇牙咧嘴,还要故作镇定:“好酒!” 余图扶额,觉得今晚一场大战又在劫难逃。他可怜兮兮地给程沂舟发消息:“哥哥,晚上一定要来接我啊,贺万水又喝多了。” “哎余图,最近怎么了这是,怎么到哪儿都抱着个手机回消息啊,是不是谈恋爱了?嗯?”班长眼尖,一下子就发现了余图的心不在焉,像抓住了他什么小辫子似的,“快跟大伙说说!什么时候有的情况!” 余图不反对也不承认,臊了满脸,“去去去”的把话题揭过去了,还欲盖弥彰地抿了口酒。 贺万水看着他通红的耳根,十分不屑,白眼差点翻到天上去。 “余图,是交的男朋友吗?”那个男同学突然出声询问。 第35章 贺万水手一抖,酒杯底与桌面相接触,发出清脆的一声响。他不回答,警惕地扭头盯着他,眼神不善:“你说什么?” “你别急。”男生好脾气地笑了笑,压低了声音,“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上次不小心看到了,他那位哥哥接他回家以后,他们俩在角落里接吻。” 卧槽,余图图,你玩的这么大。贺万水表面上波澜不惊,内心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为自己好友不知何时突然限制级的感情经历表示震惊。 “所以,我只是想确认一下......” “他是不是交的男朋友,跟你有什么关系。”贺万水的语气很硬。 男生愣了一下,又解释道:“你误会了,我对余图没意思,我是想问问你。” “我?”贺万水感觉喝下去的酒精现在全都挥发上来了,烧得他大脑又辣又痛,完全聚焦不了,更是不能思考。他又问了一遍,“问我什么?” 男神诡异地停顿了一会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开门见山地问:“你是同性恋吗?我是1,要跟我试试吗?” . “贺万水!贺万水!” 贺万水跌跌撞撞地在前面走着。他跟余图说自己是去卫生间,所以后者没有跟上来。而那个男生应该是猜到自己惹了对方不高兴,忙不迭地也跟了上来。 “你急什么啊!我只是问问你而已,我没有恶意的!”他快走几步,伸手抓住了贺万水的手腕。男生个子高,脊背宽阔,穿着一件篮球衫,看着很结实,也很唬人。贺万水被人抓去了手腕,动弹不得,挣扎了半天也无法挣脱,不禁急道:“你是1关我什么事!你问我干什么!” “你是的吧,我没猜错,对不对?”男生一用力,拽着贺万水的手腕往自己怀里一带,“不然你现在肯定不会这么大反应,你为什么不给我一拳?打我啊?” “你神经病啊!”贺万水奋力挣脱着,可是男生的力气太大,他使劲浑身解数还是被揽到了怀里,气得狠狠一口咬住他的手腕,牙齿深深没入对方的皮肉中。 “嘶——”男生眼神发狠,刚想做些什么,突然一只手从背后搭上了他的肩,接着他只觉得肩膀一痛,一股蛮力强行把他从贺万水的位置撕扯下来。他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眼前天旋地转,等到回过神时,他人倒在地板上,而面前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一个男人。 这是一个成熟的男人,内敛,稳重,强大。他居高而下地看着他,动手把贺万水拉到自己身后,明明没有动怒,可是表情明晃晃地写着他在生气。 “贺万水在拒绝你,你看不出来吗?”他淡淡地问。 这是谁? 男生脑子懵懵的。 然后他听到贺万水带着颤抖的哭腔响起: “......哥。” . 贺千山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一言不发,平视前方。 贺万水坐在副驾驶上,偷偷按了按胃,努力压下那翻江倒海的酒意。 他本来已经够烦了,偏偏贺千山还要打扰他:“今天又喝酒。” 是个陈述句。“还是白酒。”他补充。 贺万水不想说话。 “我让你好好学习,让你不要喝酒,可是你好像一直不听我的话。”贺千山的声音淡淡地,听不出喜怒,“是不是我这些年,对你太好了?” 这句话就有些重了,贺万水一下子眼泪聚满了眼眶。 贺千山不再说话,就这么一路安静又诡异地回了家。家里还是只有贺千山一个人,贺万水偷偷打量了一下,并没有女人出现的痕迹。 那上次,贺千山说有他不认识的客人,到底来了没有? 贺万水不愿再想。 贺千山换了身衣服,在沙发上坐好,拍拍身边的位置让贺万水坐下来。 贺万水依言过去了。 他刚坐定,贺千山就像按捺不住自己的怒火一般重重呼出一口气,将胸口的郁结全都排出去:“如果,我没有及时赶到,你会遭遇什么,你知道吗。” 贺万水专心抠指甲。 贺千山声音压得低沉,近乎呢喃,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问自己:“为什么不听话。” 膝盖上的拳头逐渐握紧。贺万水像只走丢的小狗,眼神湿漉漉的,透着股倔强,梗着脖子说:“我不想......听你的话了。” “你总是让我听话,我已经很听话了。你不让我喜欢你,我就......”后半句话贺万水说不出口,他说不出“那我就不喜欢了”这句话。 心中的委屈像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贺万水又想哭,干脆破罐子破摔地说:“我知道我会遭遇什么,可是那不关你的事,我已经高中毕业了,不算早恋了,就算我答应他和他谈恋爱,能怎么样。” “能怎么样?”贺千山拔高声音,“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你了解他吗?喜欢他吗?你知道同性恋这条路多不好走吗?什么都不知道,你拿什么说你是个大人了!” 到后面,他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几乎是吼着说完了这句话。 贺万水勇敢地仰起头,用双浸满眼泪的眼睛望着贺千山:“我就是可以,因为我至少敢面对自己的感情,也敢学着承担后果。我比明明什么都知道但是就是不说冷处理的人负责一万倍!” 他的表情太过决绝,贺千山一瞬间被镇住了,嘴唇颤抖,抖不出一个字。贺万水咬着下唇,整个人凑上来,一双少年人的眼睛大胆奔放又热烈,直直望进贺千山眼底,烧得他整个人都燃了起来。 “你以为我忘了。”贺万水说,他慢慢靠近贺千山的脸,就像那晚他醉酒以后贺千山对他做的那样,“可是我没有,是你忘了。而现在,我来帮你回忆起来。” 说完,他直接低头吻上了贺千山的唇。 柔软,颤抖的。这是贺千山的第一反应。他只是愣神了片刻,便捏着贺万水的脸,夺回了这个吻的主动权,热烈地吻了回去。 一滴凉凉的东西滑到了贺千山的鼻尖,他认出来这是贺万水的眼泪。贺千山温柔地松开他,望着贺万水湿润的睫毛,又俯身吻去他的泪珠。 两个人额头抵着额头,安静了好一会儿。 贺千山终于叹了口气,道:“你比我勇敢,宝贝。” 贺万水一瞬间涌出了大滴大滴的眼泪,这次是真的像落水小狗了。 “真的吗?你要承认了吗?你喜欢我吗?”他哭着问。 贺千山眼神热烈,却不失理智。他擦去贺万水的眼泪,柔声安慰:“还有些事情没有结束,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是的,我承认了,我喜欢你。” 落水小狗终于上了岸。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