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节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作者: 喻狸 简介: 悯希长相漂亮精致,认识他的人都戏说他不用努力这辈子都能荣华富贵,偏偏他就是很努力,努力到一朝猝死,被一个路人甲系统绑定。 他的任务很简单,只用扮演一个没多少戏份的路人甲,甚至不用动脑子。 然而,当每个世界扮演到尾声,悯希逐渐被这个、那个疯子包围时,他产生了疑问:我真的是路人甲吗? 悯希:我不演了,我、我得跑了…… 内容标签: 天之骄子 系统 甜文 快穿 爽文 万人迷 主角:悯希,攻 一句话简介:为什么路人甲也会被缠上? 立意:不向困境低头 第1章 催眠(1) 漫画《欲望都市》经过一期的休刊后,第二周在老时间准时发布。 全国各地的漫粉纷纷点进平台观看最新章,最先看到的,便是一张色彩鲜艳的封面。 这是一条铺满红丝绒地毯的走廊,视角由下至上,画出一道背影,背影的主人站在门前,俯视门内趴伏在地上的青年。 简单一幕信息量十足,章节一经更新,迅速引起众多讨论。 【l1:封面这么重要的地方为什么要专门画个路人甲?一点印象都没有,有谁知道他的名字。】 【l2:主角攻的狗腿跟班之一吧。】 【l3:我翻到以前章节回顾了,这路人甲叫叶悯希,喜欢装大款请客,家里有个因肾功能衰竭住院的妹妹,他不管不问,每天跟在主角攻身边贷款买奢侈品。】 【l4:上章主角受被其他狗腿关进了房间里,作者好像画过一个分镜,说叶悯希看中主角攻送给受的最新款手机,想要偷过来自己用。】 【l5:笑掉大牙,主角攻受离互通心意就差临门一脚,他这时候跑去偷,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该说不说,炮灰就是炮灰,这章也该下线了。】 …… 穿着豪华的男男女女在大堂中穿梭攀谈,当服务员关上大门的那一刻起,纸醉金迷的宴会正式拉开帷幕。 这种场合无非就是交点朋友,拉点人脉,没什么稀奇的,说实话还挺无聊,不如去酒吧蹦迪。 众人手执酒杯到处走动,直到电梯间的门打开,有两人在里面露出脸来,他们的视线才有一瞬间的聚拢。 有个公子哥目光黏在远处,看了几秒,他抬起胳膊肘怼身边的人:“那是谁啊?我怎么没见过。” 被他怼的人眯起眼睛,下一瞬,放大的瞳孔中划过惊艳,手里的杯子都差点没拿稳。 他缓过劲才摇头:“左边的不认识。但抓着他的人我知道,圈里有名的富家少爷——黎星灼。” 黎星灼从电梯里走出来,一手插兜,一手捞着身边喝得醉醺醺的人,防止那人摔倒。 他身材高大,为了迁就那人需要微微半躬才行,看得出来他很烦,神情厌恶又掺杂不耐。 而在他手臂里踉踉跄跄的人,和这宴会上所有人都不同,无论长相还是气质。 肤肉白得如同凝固的炼乳,尽管半张脸都埋在男人的臂弯里,依旧能感受到身上那股纯得不能再纯的劲,偏偏他迷糊一抬脸,露出了半边充满欲气的上翘眼尾。 冷艳系长相,一点儿不纯。太反差了,和他此刻微微气喘、想伸手遮住自己身上穿的超短裤的动作一样反差。 裤子是他自己穿上的,想遮的人也是他。 随着他遮挡的动作,黎星灼想要抓牢他就要花更多力气,这一用力,黎星灼的手指立刻深埋进他的肉里,陷出很夸张的弧度。 绵密的柔软瞬间包围住指尖。黎星灼怔愣一瞬,强行忽视那抹异样,冰冷出声道:“叶悯希,再乱动我就把你丢在这里。” ……叶悯希?谁是叶悯希。 悯希头疼欲裂地“唔”了声,感觉自己站不太稳,下意识握住了黎星灼的手,同时他侧脸观察着自己的穿着,手指因为羞耻,打了个轻微的哆嗦。 他今天怎么回事,穿这么暴露不说,还喝这么多酒。 他是从不喝酒的,这不像他。 没等想出答案,他搭着的那只手突然以不容拒绝的速度往后一撤,力道不大,但摆脱他却是轻轻松松。 能借力的东西一空,悯希后背微僵,愣住了。 此刻宴会场上也有些人逐渐回过了味,他们是听过叶悯希的,叶悯希在他们这个圈里很出名,是萧以梵身边最跋扈的狗腿。 他亲缘淡薄,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妹妹住院这么久以来,一次没去看过,反倒每天凑在箫以梵周围献殷勤。 和萧以梵玩得惯的那帮少爷们看不起叶悯希,这其中,黎星灼是最厌恶他的一个,每次见到他都恨不得把他扒皮抽骨。 这么讨厌的人……怎么几天没见,变成这么副模样? 还是那庸俗暴露的穿着,却好似哪里变得不一样,甚至让他们觉得,弄开他的黎星灼……有些不识好歹了。 悯希似乎真的很晕,有些笨拙地左右看了看,抬手扶住一边的墙。 他目光掠过黎星灼的脸,又垂下眼来,气息不稳的声音挺凶地说了句:“我也不是很想搭,你的手硬邦邦的。” 低不可闻的声音,让黎星灼听得一清二楚。 他冷冽的眉眼一下眯起,额角猛地跳了跳,叶悯希知不知道他在和谁说话? 今晚原本他可以不和叶悯希在一起,偏偏这人喝醉酒,跟丢萧以梵,非要追在他后面。 他忍耐着不爽,带他去找萧以梵,他却这副态度? 应该生气的。 以他以往的脾气,他会嘲弄地扯扯唇角,宣告叶悯希的好日子到头,以后不用再跟着萧以梵了。 可就当他要开口的一瞬间,叶悯希的面庞撞入他眼底。 乌黑的头发柔顺地搭在眉眼边,长且卷的睫毛颤得厉害,一边迷蒙喘气,一边四处打量,整个人显得格外迷茫,好像对现状有点不能理解。 不是千杯不醉?怎么现在难受成这样? 黎星灼喉咙无意识滚动,抽回来的那只手蜷了蜷,往前移了点,但就在这时,叶悯希的脸色忽然重重一变。 “怎么了?”黎星灼反应过来,已经发出了声。 他的询问和一道陌生声音重叠起来同时钻进悯希的大脑:「宿主你好,你连续三晚通宵赶进度,现已猝死。」 悯希:“……” 「欢迎来到欲望都市。欲望都市全漫三百六十个配角,你是构成其中的重要齿轮,主角攻受终成眷属的最大阻碍,没必要存在却又无可或缺的——路人甲。」 欲望都市…… 悯希瞳孔微缩。 被这四个字重重一敲,他脑中瞬时闪过一个个依稀的片段……凌晨四点,卡进度,进平台看漫画找灵感……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悯希看到的就是这四个字。 他抬眼望向周围陌生的豪华宴会场,头晕脑胀,那本漫画他只来得及看一眼封面,连简介写着什么,都毫无印象。 悯希上辈子从事的工作要接触大面积文字,也不是不懂穿越这种事,但要绑定人,能不能抓个看过的?? 「温馨提示:宿主第一场路人甲剧情节点正在进行中,同时这也是宿主的新手试炼,合格则能成功留下来,获取重生机会,反之抹杀。」 「请在半小时内在宴会场找到主角受谢宥所在的房间,将对方身上的手机抢过来。」 扶着墙面的手一颤,悯希本就单薄的身体微微往下一滑,在别人看来,有点要站不稳摔倒的趋势。 一只骨骼分明的手伸过来,扣住他手肘弯。 这一幕引得更多人看过来,叶悯希是趋炎附势之流,认权,认钱,没钱的穷小子连接近他身的机会都没有。 而他对有钱人又很狗腿,会讨好人,能言善道,经常把太子爷们哄得高高兴兴,从不掉脸子。 可他刚刚居然对黎星灼瞪眼睛,张牙舞爪的猫似的,黎星灼不仅没收拾他,还反过去扶他? 偏偏叶悯希好像还不太领情—— 他被突然贴身的炽热掌心一惊,抬起弯着圆弧的下巴,露出一张冷若冰霜的面庞:“你摸我干什么。” 好像还记恨着黎星灼刚刚甩开他,他也要报复回来一样,他小声嘀咕:“变态。” 黎星灼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什么,气结:“你……谁摸你了?我那是扶。” 黎星灼:…………而且谁是变态啊?他要是变态,那周围这些一个个眼睛扒在你身上,恨不得把脑袋都钻进你短裤里看你屁股的人是什么? 大银魔? 黎星灼是真有点恼了,他一个堂堂少爷,哪被人大庭广众下骂过变态? 他沉下脸,有心想要警告一下从刚才开始就对他不敬的悯希,他抬起手,朝悯希的后脖子伸过去。 悯希却面露急色,皱了皱眉,整副五官都变生动了起来,看都没看他转身就走,甩他一脸风。 黎星灼伸手就捉住他:“干什么去?” 两人一高一低,体型差距巨大,就连黎星灼扣在他手腕上的手都比他宽两码,悯希原本想甩开他,看到那手,又犯起了怂。 半个小时不长不短,这宴会场地又不止一楼,悯希是真的急,他悄悄挣了挣手腕,抿唇道:“我去上厕所。” 他细腻脸颊上流出一滴汗,痴缠地贴在他皮肤上,为随便找的借口更添了几分可信度。 黎星灼见他不断转头在四处寻找标识,挑起眉,有这么急?又见他白皙面庞憋得通红,手无意识一松:“那你快点回来,我还要教……” 对上悯希的双眼,黎星灼勾起舌尖将口中硬糖卷到后面,硬生生把“训”字咽回去:“我还要和你算账,你骂我的事,不能就算了。” 悯希没点头也没答应,把手腕一拽回来,扭身往看见的楼梯口走去。 因着酒劲,他走得七扭八歪,但也算顺顺当当走到了楼梯口,湿发黏在脸上有点痒,悯希没去管,照着标识上了房间众多的二楼。 “喀嚓”一声,黎星灼在后面咬碎硬糖,盯着他的背影。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2节 二楼没有一楼的明亮水晶吊灯,很昏暗,地毯是厚重的深红色,墙面严丝合缝贴满壁纸,繁复的花纹在悯希这个醉鬼眼里如同漩涡。 他强撑着神智,从第一扇门开始一扇扇敲,边敲边努力贴着门小声喊:“谢宥?” 叫完,双手按在门上,耳朵侧过去贴住听,没听见动静就再换一扇。 这样如法炮制敲了几扇,悯希累了,正要再敲,装在口袋的手机忽的传出嗡动。 他拿出来,发现手机还是他的手机,联系人界面却全是陌生的备注,头顶不断跳出黎星灼的名字。 二十分钟前。 【黎星灼:上个厕所上得人没了?你耍我是吧,叶悯希。】 【黎星灼:你最好两分钟内出现在我面前。】 【黎星灼:?不理我,你等着,你是不是以为我拿你没办法。】 五分钟前。 【黎星灼:我问萧以梵要到了你家门钥匙,我到你家了,你猜我找到什么。】 【黎星灼:[衣柜第一格抽屉里折叠整齐的内裤.jpg]】 【黎星灼:你不是说我变态吗?一共三十条,你再不回来,我十分钟磨一条,你猜最后能剩下几条?】 【黎星灼:还不回信息?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信不信我把你内裤都磨出火来!】 两分钟前。 【黎星灼:我磨了啊。】 一分钟前。 【黎星灼:我真要磨了。】 悯希:“……” 神经病吧……爱磨不磨,反正不是他的! 悯希无视,把手机装回口袋里,突然,他前方左侧的门里似乎传来奇怪的“当——”一声。 声音低沉,余韵却悠久绵长。 手里动作一顿,悯希往前望去,乌浓浓眼睫包围的澄澈眼睛,顿时变得空洞无神。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动了。 慢吞吞朝那扇门走去,脑中仿佛没有了自主意识,只剩下一句:……开门……我要去开门…… 作者有话说: ---------------------- 宝子们,请吃悯希饭团(捧起来) - 推一下预收~ 《倒霉社恐翻车后[快穿]》 玉渡是个社恐,恐到和别人多说两句话都不敢,为了避免社交他故意让自己很忙,只知道埋头工作,没想到有一天忙过了头,过劳死了。 系统瞄准这好像连骨头都是软的漂亮宿主,二话不说绑定,说只要过完几个世界的任务就能回去。玉渡自然同意,但过了两个世界后,玉渡慢慢发觉这些任务都好奇怪。 - 世界一:玉渡是拜金beta,他最近缺钱,于是在网上找了个冤种处对象,每晚发可爱表情和局部照,把冤种吊到没他会死。 后面玉渡忙于学业,和冤种坦白自己是男的,不想再欺骗他,和他说拜拜,冤种气到发疯,跟玉渡说男的也他妈要跟我谈,玉渡直接拉黑一条龙。 世界二:战乱,宋老爷死后,因为病弱被养在深宅的玉渡被几个养子虎视眈眈。 世界三:家里落难后玉渡成了小太监,每天跟在皇上身边。 他从来不伺候皇上,跟皇上说话也是冷着脸,即便这样,皇上也没责罚过他。 他讨厌这些命很好的天潢贵胄,真的很讨厌。这天他去柴房取东西,听到有姑娘密谋怎么下药给皇上,不仅没有上报,还偷偷加大了剂量,想看上等人出丑的样子。 然而药下成了,本该在皇上床榻的姑娘却变成了他。 世界四:玉渡是小红帽,外婆让他送一盆水果到住在森林里从没见过的舅舅一家联络感情,玉渡欣然应允。 然而舅舅一家早被狼人吃了,他敲门后见到的舅舅三口,其实是三个变成兽形状态后能把他吓哭的狼人。 世界五:小秘书最近手头拮据,快要吃不起饭。 他这个人漂亮是漂亮,但人坏,偷溜进办公室偷东西,结果被后进来的上司逮了个正着。 玉渡穿过来时正好被人赃并获,他咽了咽口水,看着眼前目光如狼的男人,听到系统说:你要做的是…… 玉渡紧张接话:向他道歉认错? 系统:不,坐在他怀里勾引他,让他保密,说自己什么都能做! 玉渡:? 第2章 催眠(2) 如果此时有人从电梯里走出来,就能看到。 一个长相优越的男生步伐缓慢地走向前面的房间,从口袋里拿出一条钥匙,打开了门。 按下门把时,男生忽然不适般后背僵了僵,接着,眼睛重新注入色彩。 悯希伸手按住发痛的额角,抬眼看向眼前的门,有些迟疑。 他刚才怎么过来的? 不等他细想,房间里大片浓郁的血腥味和热度烘了出来,悯希差点没站稳,他呛得咳嗽了下。 只见屋里暗沉沉,墙角坐着一个人,脑袋垂着,不知是死是活。 那应该就是主角受谢宥吧…… 身上都没一块好肉了。 悯希抿唇,慢慢朝那边走过去,仿佛怕把人吵醒,脚尖轻踮,静悄悄地走到谢宥身边,蹲下。 他观察谢宥,见没有苏醒痕迹,立刻抬手朝谢宥裤子口袋伸去。 殊不知,在他手指伸进口袋里时,墙角的人就睁开了眼。 幽静似狼的目光从眼前人的脸上刮过,谢宥垂眸。 是叶悯希,来得正好。 谢宥的手就在背后,那里有把小刀,只肖一握紧拿出来,就能把面前的人吓得哭出声。 但一行血滑过眼皮,谢宥视线忽然变清晰,动作就顿住了。 他被关押的房间又暗又狭窄,走廊里的光照进来,悯希整张脸都暴露无遗,特别小一张,带点卷度的睫毛根部还有些濡湿。 他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很湿,抓不稳似的,屡次打滑,到最后呼吸越来越急,眉心也轻微拧起。 那样看了片刻,谢宥方才反应过来。 他在害怕? 谢宥不能理解。 这段时间来,他隔三差五被泼水、扎自行车轮胎……诸如此类的找事行为,永远没有尽头。 那个时候,叶悯希从来没有害怕过,只会盯着他,得意地扬唇笑。 现在为什么会怕。 谢宥的目光在悯希脸上来回打量,突然看见他睫毛晃动,眼睛亮起来,自言自语地小声道:“拿到了。” 口袋里的手机不知何时被悯希抢了过去。 这是一台老旧的机子,边框和屏幕都有明显的磨损痕迹,使用时间至少五年以上,摸上去还能感觉到男人没褪去的灼烫体温。 放二手平台上卖,可能都不用五百块。 这种手机哪里值得抢? 反派路人甲的脑回路真让人猜不透。悯希纳闷吐槽,却不敢在这里久留,把手机塞口袋里,起身想走。 他蹲得脚有点发麻,撑在旁边的墙壁上,右手捂紧那部来之不易的手机,一点一点直起身。 然而正想抬头时,悯希蓦地对上了一双暗沉如潭的双眼。 幽深无光,暗沉沉的黑瞳。 不知已经看了多久。粘腻如游蛇在他每一寸肤肉划过,让人头皮蓦然炸开。 都不用一分钟,悯希脸上的血色瞬间如潮水般褪去,变得透明。他鼻尖也发红了,双腿并拢,踉跄往后退了几步:“你、你什么时候……” 到底是没干过坏事,心虚,胆子又小。 刚顺走人家一台手机,又被当场抓包,悯希慌得膝盖发软。 退了两步,踩到后面的软布,整具身体重心不稳,直往后栽。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走廊传来喧哗的动静,似乎是有人结伴朝这边走,皮鞋和运动鞋踩地的声音,交错涌进门。 不一会儿,有七八个人停在了门外。 为首的就是黎星灼和一个陌生男人。 其他人身份略低,并排站在后面,但由于身高都不一般,这群人高马大的男人都不用踮脚刻意找角度,都能直接看清屋内的场景。 一道道目光穿进门口,落在屋里。有人惊呼道:“谢宥还真在里面!” “等等,还有别人?” 所有人堆在一个地方,人头攒动,让光透不进来,不知是谁啪地摁了灯开关。 灯管一颤,白炽灯照进每个人的眼底,这帮身份不凡的公子哥终于看见了一直在找的谢宥。 然而里面不止他一个人,还有……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3节 叶悯希? 谢宥满脸是血,曲起一条腿坐在墙角,他眉眼锋利,双手却有些僵硬地握在怀里人的腰身上。 刚才他鬼使神差伸手抓了一把,本来要往后倒的悯希就摔倒了他怀里,有他这个人肉靠垫接着,悯希倒不怎么疼。 只不过,状态还是没好到哪去。 谢宥身材高大,肩膀宽阔胸膛又硬,悯希骨架小,比他小两码,本来就被他硌得浑身不舒服,偏头一看,又正好看见谢宥身后的刀具。 悯希一瞬间吓都吓死了,有理由怀疑谢宥刚才是想把这刀用在他身上,想报复他。 而他现在人就在他怀里,岂不是更能让他为所欲为? 想剁他根手指,又或是往他脸上划一刀…… 悯希缩在谢宥身前,从下巴到小巧的鼻尖,这一段地方都绷得很紧,分不清是灯更白,还是他脸更白。 此时听见声音,他仰起面庞望过去,摁在膝盖上的柔软手指顿时一缩,目露期冀。 在那样的眼神里,本就寂静的气氛,陡然更加怪异。 来找谢宥的这帮人,来之前就在宴会的负责人那里看过监控,了解了事情经过。 跟在萧以梵身边的这几个狗腿,见萧以梵这几天去哪都叫上谢宥,生起了嫉妒心,认为是谢宥妖言惑众,想要攀上萧以梵。 也有一部分狗腿觉得,是萧以梵和谢宥两人在交往。 但不管哪一个都让他们不爽,前者,他们狗腿本来就多,僧多肉少,见不得又来个人和他们抢。 后者,那肯定是谢宥故意在萧以梵面前晃、吸引注意力,才让萧以梵看上他的,更欠收拾。 所以由叶悯希牵头,这半个月以来他们都在背着萧以梵霸凌谢宥,每次都要见血为止,可见其心有多毒。 这样一个霸凌者和被欺负者的身份,为什么会抱在一起? 特别是,谢宥到现在还没想起来要推开叶悯希。 死寂中,有个染白毛的男人实在忍不了这气氛,揉了揉后脖子。 他目光无意识定在悯希身上,笑着缓和气氛:“以梵,看你这些小弟闹的,一个个争风吃醋,把人揍成这样。你是不是平时太少关注他们了?” 说完,他看向黎星灼身边的男人。 那男人个子很高,头顶几乎擦过门框,衣服盖不住身上嶙峋的肌理,袖口处露着一截遒劲有力的腕骨,和黎星灼完全是两种风格的人。 一个气质冷淡,一个模样懒散,但都在他们圈里很有威望,平时能和他们开玩笑,不过都得收着来。 萧以梵摩挲手机的手一顿。一缕灯光映在他眸中,又因他垂下眼皮而消失。 他看向远处缩在谢宥怀里的悯希。 白毛的一句争风吃醋,瞬间将萧以梵的记忆拉回三月前。 那是他第一次见叶悯希,那时他办事从医院经过,刚好与从里面出来的叶悯希遇上。 对方似乎是在学校里听过他,见到他就双眼放光打招呼,借机聊起自己住院的妹妹,说自己无父无母拉扯一个小孩多不容易,卖惨又卖苦。 而且那会叶悯希确实形象不佳,像在贫困村泡大的,比同年级的要清瘦许多。 萧以梵无所谓身边跟班多一个还是少一个,叶悯希提起想跟着他,他就随他去了,后面也基本忘了这人。 偶尔见他一面,他都表现得鞍前马后、挺会来事,不过有那么两次萧以梵也会听见别人告状,说他故意欺负谢宥。 但每次他被领过去现场,叶悯希都会使尽浑身解数求饶,道歉,求萧以梵不要开除他。 这次,恐怕也一样。 萧以梵面上情绪平淡,抬起眼,果不其然就见那地上缩着的人拍拍屁股站起来,飞快朝他这边走,眼睛里明显闪烁着星星,得救了似的。 悯希一步步走近。 然后在快要靠近他的时候…… 直接越过他,走向了黎星灼。 萧以梵一怔,身边一空。接着,斜侧后方就传来咬耳朵的小声询问:“你不是在我家吗?” 黎星灼握住矿泉水瓶的手略微一僵。 他看了眼直奔他来、和他悄声说话的悯希,升起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不知怎么也跟着压声:“我逗你的,我还能真往你家闯啊,我三好市民。” 空气中还有血腥味,在人的鼻尖徘徊。 黎星灼不太喜欢这味道:“你看你把人打的,下手还挺黑。” 悯希脱口反驳:“我没打他。” 他说话声音有点大,使得远处投来一道视线。 悯希口袋里还有从对方那里抢来的手机,见状偷偷往黎星灼身后躲了躲,有点虚,可是怕归怕,那些伤,本来就不是他打的。 黎星灼眉骨轻抬:“不是你打的是谁打的?” 悯希瞪他。 悯希这个人很有眼力见,真正不能招惹的他见一眼就怂,不会对他怎么样的,他反而会脾气大点,简单来讲,就是很会挑软柿子捏。 而且黎星灼又是他来到这里第一个说上话的,难免和别人不太同,所以他才敢和黎星灼说话。 现在听黎星灼这么说,他又根本没做过,很委屈,然后就是愤怒,乌黑的眼睛睁圆,使劲瞪着他。 黎星灼盯了一会,略微恼怒:“你觉得这事撒个娇就能解决吗。要不是我压着,你这时候都得在局子里。” 悯希眼睛瞪得更大,甚至感到呼吸不畅:“我说没有就没有,你烦不烦。” 他低头,往黎星灼那对价值七位数的鞋望了眼,脚尖蠢蠢欲动想踩一脚,可最后又怕黎星灼讹上他,他忍住了:“遇见你就很烦,没遇见之前都好好的!” 这纯属就是在迁怒了。 黎星灼哪能看不出来,被他气得直挑眉,但要说真想对他干什么,又好像没有。 一旁的其余公子哥,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们那一边。 看黎星灼气得眼冒金星,眼睛却一直盯着叶悯希,没挪开过……又见叶悯希对着黎星灼说一句顶一句,柔软白皙的指腹却一直揪着黎星灼。 但那真的是叶悯希吗? 以往的叶悯希,两面三刀,横行霸道,爱折腾人,看见就讨厌。 从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柔弱不堪,脆弱可怜,让人移不开眼,又这么黏黎星灼,好像没了他就不行。 他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变这么好了? 悯希觉得和黎星灼说不清,干脆闭嘴。 他一不说话,室内重归平静,还是那白毛打破的:“都别杵着啊,宴会还没结束呢,还想不想继续玩了?” “以梵,我找人送谢宥去医院,就我爹那家,医生都是自己的,不会有人乱说话。” 萧以梵有点走神:“嗯。” 萧以梵都同意了,那白毛下意识就想掏出手机叫人,然而墙角的谢宥却在此时站了起来,说:“不用。” 青年阴郁寡言,刚才起就一直没说话,现在,丢下两个字后又朝门口走去。 白毛看了眼萧以梵,见萧以梵不知道在看哪,没表态,也没敢说话,其他人也就更不敢,所以谢宥一路走出去,没有人拦。 毕竟这事说白了和他们没太大关系,当事人都选择了事,那他们还能硬处理? 众人彼此对视,都耸耸肩,该散场的散场、该继续玩的继续玩。 悯希有点难受,想早点回去,没注意到萧以梵投过来的视线,他跟在黎星灼身后,一起走出了一楼大门。 还没到盛夏,晚风很凉,被一吹,悯希身体颤了颤。 他目光瞥到黎星灼搭在臂弯的风衣,犹豫了下,还是开口:“能不能借你的衣服盖盖?” 黎星灼站在路边,脸色很差,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人出来,今晚从头到尾,他表现都很蠢。 真的,很蠢。 听到悯希的要求,黎星灼故意冷着脸,摆出和以前一样的神色:“盖哪,肚子?你想拿我衣服当肚兜?不借。” 悯希有些为难又认真道:“可是我姥姥说露肚脐会着凉。” 他穿的短袖衣摆很短,是露脐装,露着一片富有弹性的肚子,中间一颗圆巧肚脐,衣摆下方延伸出两根黑色蕾丝宽带,一左一右缠绕起来,勒着雪白肚皮。 在悯希眼里,是很露骨的穿着。 黎星灼收回目光,嘴唇抿成紧紧一条线:“穿的时候不见你这么想。” 如果那帮太子爷们还在这里,肯定会想,这才是黎星灼,眼高于顶,谁都不放在眼里,更不屑答应悯希任何要求,以此自降身份。 悯希闻言有点烦,他不太想热脸贴冷屁股,可他更不愿意一直露着肚脐,因为晚上回去肚子会痛。 他睫毛仰起、下巴微抬,用浸着一层水光的眼睛看向黎星灼,再度靠近黎星灼,开口道:“真不行吗?那我求求你呢。” 两人的距离一下挨得很近,悯希那只拿着手机的手,随着呼吸忽远忽近,好像随时都能碰到小腹上的沟壑。 黎星灼看向那只手,眉心猛地跳了好几下,脊骨立刻窜上一阵不正常的生理性麻意。 黎星灼想,他应该是恐同。 ……男的但凡接近他,他身体就会不舒服。 “说话就说话,别凑太近。” “拿着,”黎星灼给悯希递过去一个不自然的表情,把衣服往他怀里一放,“我去开车。” …… …… 悯希把黎星灼的衣服完全当挡风罩用,拿起两条袖子系在腰间,最后再轻轻一勒,好像真成了黎星灼说的肚兜。 他皱眉,把这形容词从脑袋里挥去,拿出手机想找找原主住哪。 刚点开外卖平台信息,远处大门口结伴走出来几个公子哥,似乎也都在看手机,看着看着,就发出骂骂咧咧的咒骂:“这什么鬼东西!” 声音实在太大,悯希又比较容易受惊,他朝声源看过去。 那发出声音的公子哥正好转头看见他的眼神,脸庞顿时涨红。 悯希的长相带点靡丽,眼尾微微上翘,致使他懒洋洋瞥过来的目光,有一种勾人精气的妖媚。 公子哥吞口水,竭力装出平时那随意、人模狗样的语调找补道:“你们收到没?这信息,说什么半年后的今天就是我的死期,我呸。”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4节 其余人脸色难看,显然也收到了,他们这种豪门贵族最忌讳死不死的,表情都有些不善:“这家伙是群发的吧,别让我知道是谁在恶作剧。” 因为离得近,悯希不小心看到其中一部侧翻的手机屏幕。 只见屏幕上除去那句公子哥说的死亡宣告后,还有一张血淋淋的网图,两者搭配起来,装神弄鬼地恐吓着这帮太子爷。 悯希没太关注,因为他的试炼成功通知来了。 「恭喜宿主,已完成新手试练,只要赚够100点积分,则可兑换重生机会。」 悯希松口气,那张诱惑感十足的脸上露出一点烦闷:“只要一百积分就可以?那你可以告诉我,这部漫画是讲什么的了吧?我总不能什么都不知道。” 「欲望都市还没完结,目前更新的内容可以大致概括为:半年前,包括叶悯希在内的几个公子哥和狗腿,在盘山公路上对主角受谢宥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事。」 「谢宥是谢家流落在外的血脉,本来在认亲的途中,因为你们做的事,谢宥这支高岭之花被狠狠摧折,没被认回,两年来都只能忍辱负重在各处打工赚零用,艰难活着。」 「主角攻萧以梵受家里人吩咐,要多关照一下谢宥,两人就在接触中日久生情。」 「现在是暑假,谢宥这段日子都在一家杂货铺兼职,就是前面那一家。」 悯希鼻尖被夜风吹得发红,他闻言一怔,抬起头看。 远处是一条沥青路,招牌不明显的杂货铺建在拐角,里面亮着灯,隔在老旧的软门帘内。 老板娘正坐在柜台看电视,是一台大头电视机,放在用铁皮制成的糖果罐边上,唱着粤歌的女星咿咿呀呀,温婉如水的笑颜时不时就因花屏而扭曲。 她正听着入迷,软门帘突然被人撩起。 老板娘抬头望去,顿时大惊失色,“哎呀,造孽啊,你这脸!你被人欺负了?” 谢宥在外面已经简单处理过,斑驳伤痕都擦了碘伏,额角的都被头发遮住,可脸上的却没法遮,身上的衣服全是脚印,妥妥被霸凌过的模样。 他走进去,舌尖轻触口腔里的肿胀:“没有。” 老板娘不信:“怎么可能没有?瞧瞧这脸,瞧瞧这胳膊……” 谢宥任由她捋起袖子看。 老板娘一边看,一边露出惊心的表情:“这是谁打的?真不怕闹出人命来!” 谢宥低声道:“没关系。” 老板娘知道他性子,不理他,转身去给他找绷带。 谢宥站在柜台前整理东西。 过了两三秒,他忽然抬起头,目光越过老板娘头顶,沉暗地直穿出去。 那是道极富有侵略性的眼神,很冷,很沉。 被他盯住的悯希几乎是瞬间浑身僵住,鼻尖沁出点汗。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怕谢宥,明明论脾气,黎星灼比谢宥更暴躁的,但他就是更怕谢宥…… 悯希想挪开目光,偏偏坏事成双,叮的一声,他听见系统突然出声道—— 「路人甲剧情点发布:你没想到欺负谢宥的事会被萧以梵发现,你怒火中烧,觉得肯定是谢宥故意告给萧以梵的,你气得头昏。 而这一晚,你又无意间发现谢宥在杂货铺兼职。 你冷笑,心说真是个穷酸鬼,也不知道萧少爷是怎么看上这穷鬼的,肯定是被蒙蔽了。」 「你为了报复谢宥,决定偷窥谢宥,拍下他一张隐私照。」 作者有话说: ---------------------- 第3章 催眠(3) 隐、私、照。 人生真是处处有惊喜。 他要到哪去拍这玩意? 悯希攥紧手机,眉眼间覆满不可置信,一张脸瞬间爆红。 明明别人听不见这声音,他却猛一下拉起衣领,罩住自己的下巴,嫌丢脸似的,好像自己已经拍了别人的不雅照片一样。 这副手足无措生怕别人看到的模样,全部落在幽幽盯着他的谢宥眼里。 谢宥唇角平直,半边隐没在黑暗中的脸极为紧绷,他这个人很少失态,唯有在叶悯希面前才多次做出皱眉、忍耐的表现。 没有人比谢宥更清楚,叶悯希折腾人的手段,有多没有下限。 大晚上的,不在宴会上吃喝玩乐,却出现他所在铺子的附近…… 只能让人想到他是想继续寻衅闹事,非要把他、还有他周边的人作得翻天了才肯罢休,是今天打的还不够吗,还是又有谁惹他不高兴了? 谢宥垂下眼沉默片刻,低声道:“卢姨,绷带在内屋。” “在内屋?”蹲着翻找柜子的老板娘声音疑惑,拧着眉回忆,没想起来在哪。 不过杂事都是谢宥在办,她没起疑,最后还是进了内屋。 支走老板娘后,谢宥开始思考自己手头现金有多少,如果叶悯希把店砸了,他又要赔多少。 大致的数目成形,数额在他能赔的范围内。 谢宥后背微松,万事准备就绪之后他抬起眼皮,目光再次穿出去,看向门外。 下一刻,他神情微顿,出现了显而易见的怔愣。 只见外面那被他认定会进来闹事的男生,恨不得把腰间衣服脱下来罩在头上,目光飘忽,脸蛋也红如滴血,看也不看他直接扭身就跑。 悯希一路垂着脑袋快步走,想让晚风吹散身上的热度,但脸色还没恢复正常,手机先响了,他没看屏幕直接接起来。 传音口滋滋两声,传来礼貌的询问:“你好,是叶悯婉的哥哥吗?” 悯希瞳孔有一瞬的收缩,答道:“对,我是,你……” 那边的女声温婉柔和:“我是仁和市医院的护士,小婉明天需要做一次透析,得麻烦你抽空来医院缴一下费用,还有小婉快两周没见你,恐怕也想你了。” - 悯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断的这通电话,等好不容易有了意识,他发现自己的心脏在快速收缩扩张,唇齿里的水好似都变成了手心里濡出的汗。 喉咙很干,手却很湿。 事到如今,悯希无比确认他已经穿进了漫画里,这个世界无论是省市构造分布还是名字,都和他原来认识的那个完全不同,原主的交际圈子也和他八竿子打不着,没有一丁点相似之处。 但为什么…… 原主也有个妹妹叫悯婉,而且也是慢性肾衰竭,需要长期住院治疗? 悯希胡思乱想着,怎么也想不通,他攥着手机转过身,想先去仁和医院看看,刚一动,脑袋撞到一个温热宽阔的胸膛。 他那点软绵绵的肉,撞到人身上都没太大触感。 黎星灼连动都没动,挑眉低头对上只到他下巴的悯希,出声道:“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 悯希没心思和他说话,看他一眼,纤长手指解开身上风衣的结,闷不吭声还给他,提步就走。 手上冷不丁多出一件衣服,黎星灼被扑鼻而来的幽香冲得僵硬一瞬,本能抬起手抓住身边经过的人。 待悯希望来,他也无法解释这鬼上身的行为,故作冷酷道:“你什么态度?说走就走,我之前说还要和你算账,忘了?” 两人本就力量悬殊,悯希被他一抓,重心不稳地撞到他身上,那条如剥壳荔枝般的手臂,顿时在他身上挤出软团。 悯希蹙眉,唇肉仿佛被揉开了,隐约露出软红舌尖,轻哼一声。 但他很快抿住,抬头望向黎星灼,问道:“我要去仁和市医院,你能送我吗?” “市医院?” 黎星灼第一想法是,不可能。 他今晚已经很不正常,甚至越过萧以梵帮悯希压住谢宥的事,绝对不可能再当车夫送他去这去那的,这事连商量都没得商量,他斩钉截铁道:“没空。” 悯希点头,没露出意外的表情,他也没想过黎星灼一个被众星捧月惯了的太子爷能答应自己的要求,只不过随口一问而已。 顺嘴罢了。 他将身上衣服往下扯了扯,越过黎星灼走到街边。 黎星灼站在街角冷眼看他抬手招车,作壁上观地看他开头就碰了两次壁,现在是晚高峰,接连来的两辆都是满客。 但也就那么两辆,下一辆是空车,司机看见悯希在招手,猛踩油门就开了过去,稳稳停在路边。 悯希打开车门,正欲坐进去说地址,忽的,头顶伸来一只手猛地握住了他按在车门上的手。 悯希的手被按在车顶上,发出砰的一声。 出租车停的路边有一层台阶,台阶上来来往往都是人,有一两个离得近的被声音吸引过来,首先看到的是车门旁边一双利落修长的双腿,还有挺拔的躯体。 如果再细看,就能看见他手里捉着的细瘦手腕,以及交错在他黑色长裤中间的两条长腿。 很细,白到发光,像搅拌成型的牛乳,吸引着人一探究竟,可没人能看见他身前被挡住的男生长什么样。 唯一能看见的是,抓住他的男人,露着半张冷锐的脸。 他一副收高利贷上门讨债的模样,没人想到他嘴里说的是:“我送你,我送你行了吧……” 黎星灼没等悯希说话,一把将他拎到台阶上,拧眉朝车里望了一眼。 那车里一股催人呕吐的皮革味,混杂着前面摆放的柠檬熏香,生成一种生化武器级别的味道,灰色座套不知被多少人坐过,呈现着油腻腻的观感。 黎星灼没见过这么糟糕的内部环境,嫌他脏,又嫌他破,难掩嫌弃地开口道:“这什么破车?你坐上去,屁股都得变臭。” 司机转头飞来一个眼刀:“你这小伙子,嘴怎么这么讨人嫌!” 黎星灼还想说什么,被悯希一把拉住。 悯希无所谓坐出租车还是黎星灼的车,但实在不想陪他在这丢人,赶紧拉着他走,一边拿出手机给他转账。 转了五十块,可能还转多了。 黎星灼听见提示音,拿出手机,反手给他退回去:“快收起你这三瓜俩枣,你打发叫花子呢。” 悯希:“……” 他恼怒:“……爱要不要!”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5节 最终悯希还是坐上了黎星灼的车,但在黎星灼要调导航时,他忽然想起重要的事,抬手按住黎星灼的手背,“等等,我要先去一个地方。” …… 谢宥十点半收工,十一点回到家。 谢宥的房子是租的,两百一个月,没物业,没安保,又脏又破,藏在拐角处还不太好找。 他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慢慢走上台阶,正好看见有个人从他屋子前经过,嘴里发出啧啧的叹息。 那人看谢宥的目光里,含着明显的怜悯和唏嘘。 每个看见谢宥屋子的人都是这样的反应,很好理解,那屋子的大门被人泼满了墨水,门口墙边还扔着臭气熏天的垃圾,一摞摞堆着,惹得苍蝇满天飞。 一看就是被人故意针对,欺负了。再一看谢宥身上的伤,更能佐证这个事实。 这两天来,谢宥没少被这样的眼神看过。 但谢宥并不觉得难堪,有小孩笑嘻嘻说他家像垃圾场的时候不觉得,有人捏着鼻子从他家门前经过的时候不觉得,有人目露嫌弃的时候也不觉得。 真正让他难堪的,是其他的事。 谢宥面上没太多情绪,将钥匙卡进孔里一扭,推门就进了屋子。 屋子里开着灯,醒目刺眼的光笼罩过来,让谢宥本能眯了下眼,而后他才缓慢偏过头,与沙发上坐着的男人对上视线。 对方穿一身白色长外褂,里面配着低调的衬衫,天生弯眉,使得他举手投足都风度翩翩。 ——谢家的私人医生,许睿。 见到他的一刹那,谢宥所有伪装都从身上褪去,面上还是没太多情绪,手指却开始神经性地轻微痉挛。 那阵抽动太明显,许睿想打招呼的声音噎了回去,他赶忙从药箱里拿出一个瓶子,站起身递到谢宥手里:“就水喝和干咽都可以,你的情况只用吃一粒。” 谢宥倒出一粒白色药片放进嘴里,后齿喀嚓咬成粉末。 许睿问:“要水吗?” 谢宥克制着呼吸频率,声音嘶哑道:“不用。” 许睿只好站在一边等待。 谢宥面无表情吞咽的时候,许睿目光在不受控地滑动,扫过他创伤的脸庞,破了的嘴角,还有青紫交加的脖子。 虽说他知道谢宥是故意承受这些,好让媒体记者拍到,用舆论逼迫谢家认回他,但这几次三番差点连命都没了的牺牲,还是…… 还是太过了点。 许睿神色复杂,忍不住多嘴问道:“你真的是因为那个叶悯希才发病?” 他作为站在谢宥这一边的人,对谢宥的情况了如指掌,正因如此,才更不敢相信。 谢宥没说是不是。 他擦拭唇角,似乎是见许睿脸上的讶然太明显,唇角轻压,良久才平静道。 “人的皮囊血肉只是大脑的载体,每个人的躯体感受和大脑意志都应该分开,身体产生的欲望对象和大脑的厌恶对象可以一致,对一个人同时有渴望和厌恶都是正常的情况。” 许睿苦笑:“话是这么说,但——” 知道他今天正准备洗澡的时候,突然收到多次命令他、没事不要主动联系的谢宥的信息,说“我被坐了一下,发病了”时,有多惊讶吗。 “——你以前也被他碰过,可从来不会有反应,怎么这次就突然发病?” 谢宥看他一眼,没说话,眼神冷淡犹如黑潭水。 许睿知道他这是不会回答了的表现,叹一口气。 他想到什么,嘴角微抽道:“不得不说,某种程度上你还挺异于常人的,甚至让我有些震撼了。” 从傍晚六点硬到十一点,跟没事人一样,照常给人结账、与人对话,还能风轻云淡捱到下班点,再骑车回来。 谢宥此刻药效已经生效,体内横冲直撞的躁意在慢慢平息、湮灭,脸上的倦态也冒了出来。 他坐下,许睿猜出他差不多要赶客了,自觉拿起自己的药箱准备走人,却见谢宥在这时眉梢忽然蹙起,削长手指轻抬,发出一声:“嘘。” 许睿鲜少见到他这种神态,刹那间如临大敌。 他攥紧药箱,立刻顺着谢宥目光看向大门。 谢宥家的客厅看不到大门,从门口进来需要一直往里走,再绕过拐角,才是客厅,此时安静下来,许睿听见有门被轻轻推动的声音。 许睿不知来者身份,惊疑不定地望向谢宥,谢宥却没看过来。 他垂覆着眼皮,喉结轻轻滚动,情绪不明地低声说道。 “有只偷跑进来的……” “兔子。” 作者有话说: ---------------------- 感谢老板们: 读者“你好,先生”,灌溉营养液+1 读者“该用户正在摸鱼”,灌溉营养液+25 读者“45698302”,灌溉营养液+10 读者“不知春”,灌溉营养液+1 读者“粘”,灌溉营养液+3 读者“潇潇雨歇”,灌溉营养液+2 读者“虞啾啾”,灌溉营养液+5 第4章 催眠(4) 半个小时前,本来说要去医院的悯希,又让黎星灼改道去一个导航都差点搜不到的地方。 当黎星灼把自己亮闪闪的豪车开进这臭水沟一样的地儿时,眼角狂跳,差点反手就打方向盘走人。 这破旧小区,应该叫小区吧,地上都是污糟糟的黑水,臭气熏天,比垃圾场还不如。 电线杆上的监控歪着脑袋,一看就是坏的,来往路过的三教九流,模样比电视剧上那些杀人犯还像杀人犯。 黎星灼住惯高档小区,见惯开着布加迪西尔贝的高端人士,不知道地球上竟然还有这种没车位、停车难,视线所及都是不明棕黄色液体的破地。 而旁边坐着的叶悯希,一不留神就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临走前,他还趴在窗沿上,眨巴着那双眼睛问自己:“我很快就回来,能不能等等我?” 黎星灼忘记自己怎么回答他的,或许根本没出声,他被熏得头疼欲裂,连动一下都难。 等好不容易有了意识,他没踩油门离开,反而升起车窗,傻兮兮留在原地等。 黎星灼真想不明白,自己今天一味地对叶悯希纵容忍让,究竟是为什么。 叶悯希脾气那么差,看起来就是那种没几个月就会腻,一脚把人蹬了的人,平时也会不回消息,一回就是代付。 他又不贱,从来都不喜欢这种,只喜欢乖的。 至于脸,脸确实是有点漂…… 总之,真挺一般的。 - 谢宥家的门被人用蛮力踢过,锁坏了,轻轻一关关不牢,谢宥每次回到家都要转身检查一遍。 今天是意外,他没有检查。 而门外那人把门推开了一条缝,也没有进来,脚步声逐渐走远。 谢宥让许睿先从偏门出去。 许睿不明所以,却隐约猜出一定是经常霸凌谢宥的那帮人里的一员。 许睿长相普通,放在人群里找都找不见,但天生笑唇,见者通常会感到如沐春风,此刻却神色复杂,表情难得晦暗。 他扫过谢宥的脸,感慨万分。 谢家全家上下享尽滔天之福,真正的血脉却被留在外面吃苦挨打,还要想尽办法让人认回自己。 活着也不安生,整天要遭人暗算。 许睿叹息着拉开偏门,脑子忽的闪过一缕光。 他匆匆转过身,压低声音冲谢宥道:“我忘记和你说件事,有小媒体记者已经找到了谢长山,威胁谢长山把你的照片买断,谢长山给钱了,但也气得不轻,估计这几天会来找你。” 谢宥余光偏向窗外,良久才低低应声:“不用理会,我们只用关注好蓝俜媒体的动向。” 许睿点头,眉宇郑重,见天色不早,他准备回去洗那个没洗完的澡。 示意完谢宥有事找自己,许睿把那瓶装满药片的罐子放在桌上,从偏门走出去,关门前,许睿目光瞥了眼墙角。 那里放着一摞谢宥从小到大的各种奖项,金的、银的、纸质的,满到盛不下,被随意堆在角落。 许睿想起了当时在小县城里找到谢宥时的样子,在那样的穷酸地长大,这人还是没有走上歪路,笔直地长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蚌壳里撬出来的珍珠,即使陷入了泥泞,珍珠依旧是珍珠,难以蒙尘。 谢宥迟早是要回谢家的。 …… 悯希从黎星灼车里一下来,就跑到了谢宥家门口,他见里面亮着灯,下意识推了下门,没想到门没关紧,发出让人牙酸的嘎吱一声。 他手一缩,想起谢宥的高大体格,立刻跑走,跑到房子的背面。 拍个照片没必要面对面,他神不知鬼不觉也可以拍到。 悯希觉得自己很幸运,背面就是浴室,上面有一扇窗口,能看到里面。 就是有点高。 悯希左右张望,看见那堆杂草丛里有个黝黑轮廓,他走近了,发现是一把旧凳子。 这也太幸运了,悯希甚至觉得自己现在去买彩票,能中个一百万。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6节 他不顾凳子上的灰,用手扶起椅子,见四个凳脚都是齐全的,连忙把凳子挪到那面墙前。 随后,他尽量控制着声音,踩到凳面上,然后艰难拿出手机,双手扶住窗沿,对准窗口。 摄像头摇摇晃晃,好不容易才拿稳。 悯希抬起眼看过去,只见屏幕映照出来的是一间狭小的浴室,只有简单的莲蓬头和水管。 ……没有人! 悯希摆弄手机左右照了照,最后发现,他刚才看见的光不是浴室里的,是外面客厅照进来的。 悯希眼一黑,踮起的脚尖一卸力,脚下的凳子随之被踹翻,哗啦一声掉在地上。 我的凳子! 悯希绝望地撑在窗沿上,飞快低头看向地面,见那把椅子已经彻底倒了下去,脑袋也迅速晕起来。 他平衡力不太好,跳下去有七成概率会摔倒,最重要的是这一大片草丛有半个成人那么高,什么都看不清,很可能有猫狗鸡鸭产下的有机物。 所以…… 他很难决定要不要跳下去。 悯希试探性往下够了够脚尖,可哪怕脚绷到最直,也完全碰不到地面。 悯希在心里做思想挣扎,五秒后,他的脚心忽然触碰到一片坚硬且熟悉的硬物。 身后有人将凳子捡起,放在了他脚下。 悯希难掩惊喜道:“谢谢!” 背后传来清冷声音:“不客气。” “……” 将近半分钟过去,悯希转过了头,动作僵硬。 头顶就是窗户,在那窗口透出的模糊光线中,他对上了一张长相清俊的脸。 男人站在昏暗处,没穿外套,能看见的皮肤全都伤痕累累,孱弱却气势压人地挤进悯希的眼底。 两人目光相撞。 悯希心头不由得重重跳了跳,前脚掌一僵,又不小心一滑,凳子被他重新踩回到地面。 地上灰尘四下扬起,谢宥无动于衷,掩在平直睫毛中的双眸依旧直直看着悯希的脸,周围实在过于安静,他一开口,含满血腥气的声音竟硬是挤出几分诡异的低柔。 “你在这里做什么。” 悯希没回话,被吓的。 但他依旧记得自己的人设,那张脸面无表情,冷冰冰,看谢宥的视线充满居高临下的嫌弃。 明明当下场景和姿势都不应该拿乔,他还是绷着那尖俏下巴。 谢宥见人不吭声,没继续问,他走上前,用那只布满淤青的手重新捡起那张破凳子,放回到悯希双脚下,“先下来。” 悯希手撑得很酸,见有凳子,立刻顺坡下驴爬下来。 谢宥没看他,将凳子拉开,转身绕出这里。 悯希其实有点打退堂鼓,但拍照的任务还没完成,他硬逼自己气焰燃起来,冷着眉梢跟在谢宥后面闯进他屋子。 他的举动,好似在谢宥预料之中,谢宥依旧是那副风平浪静的模样。 他平静将那瓶药塞进柜子里,又抬眼问:“要喝水吗?” 悯希坐到沙发上,用余光瞥他,下意识摆了个不的口型,随后马上改口:“是热的吗,那给我来一点点吧。” 谢宥根本没准备去拿水杯,闻言手指顿了顿,用暗藏云涌的目光看向悯希。 悯希没注意到,还在沙发上努力装嚣张。 这是很正常的对话,但放在他们身上,从没发生过。 他们之间不会有这么平和的时候。 在很早之前,叶悯希欺负谢宥就不只是单纯想让谢宥离萧以梵远一点了,他后面很多次欺负谢宥,单纯是为了让自己爽。 毕竟让高岭之花匍匐在自己脚边,打不能还手,骂不能还嘴的模样,光是想想都令人心潮澎湃。 谢宥最后还是给悯希倒了杯热水,他递过去。 口干的悯希立刻接过来喝。 他喝水有自己的节奏,前面半杯一口咕咚下去喝得很快,后面半杯就磨蹭地一口一口喝。 谢宥没有催,一直到两分钟后,他见悯希把水杯放在桌上,才开口问:“喝完了吗?” 悯希下意识点头。 点到一半,谢宥朝他看过来:“喝完就该回答问题了。” 刹那间,悯希只觉得谢宥那眼神有点怪,不该是看常欺负自己人的眼神,可未等他细细思索,耳边传来一声怪异的闷响。 当的一声,把悯希的神智敲碎了。 悯希甚至来不及知道发生了什么,后背就变得湿漉不堪,浑身上下每一寸地方都陷入催眠带来的灼烧之中,只会机械地张嘴呼吸着氧气。 谢宥看了他一眼,走到墙角拎起一个椅子,又重新走到他前面。 此刻的悯希瞳孔焦距已经开始慢慢发散,只残留一点点的意识。 巴掌大的小脸,鬓边微卷的头发,长睫下一双魅惑的眼睛,货真价实的祸水长相。 他潜意识里害怕谢宥靠近,死死靠在沙发上,背挺得很直,致使腰那部分的曲线更加细细地收紧。 谢宥俯身坐在了悯希对面的椅子上。 他上半身每个部位的比例都要比悯希高出一截,所以即便凳子比沙发矮出一些,他也仍然比悯希高出许多。 这让他们看起来像坐在讲台上下的老师与学生。 而谢宥坐稳后,也用那副没有波澜的口吻,真问起沙发上意志被摧毁了的男生。 他问:“你是谁。” 悯希眨了眨双眼,反应有些迟钝,脸上也是一片醉酒般的醺醺然,他目光无法聚焦,只能轻启嘴唇,乖巧地低声答道:“我是……悯希。” “不对。” 悯希睁大双眼,瞳孔里露出浓浓的不解:“为什么……不对?我就是悯希。” 小小的客厅门窗紧闭,四周不知何时蔓延开紫色气雾,悯希整个人被包围进里面,没有察觉到不对,反而觉得这才正常。 他在这雾里身体变得更加无力,谢宥的声音在他耳朵里也更为飘渺:“你是我的朋友,我们是不能隐瞒对方的关系,接下来无论我问什么,你都需要诚实回答,不能撒谎。” 谢宥很少说那么长的话,听起来嗓音极淡,像一根长长的木桨,在悯希的脑子里搅起汹涌的浪潮,悯希几乎是瞬间就呆滞了。 ……是这样的吗,谢宥是他的朋友吗?他们是不能隐瞒对方的关系? 无数个怀疑和否定的气泡从心底浮起来,又一颗一颗被强势戳破,大片的海浪飘过,将他的记忆全部冲刷走,一丁点都没剩下,放眼过去,只留下无边无际的“朋友”两字。 悯希眼中的疑惑慢慢被坚定取代,他轻轻嗯了一声,顺从回答:“我……知道了,我不会撒谎的。” 他眼睫抬得高高的,表情无辜又天真,简直看不出来皮肉下的蛇蝎和恶毒。 谢宥看着他的模样,喉结滚了滚:“你今晚来我家要做什么?” 悯希皱眉道:“我今晚来你家是要……” 他好像也记不清了一样,努力回想,然后说:“是要拍你的隐私照。” 谢宥表情出现了极为明显的停顿。 “隐私照?”谢宥重复一遍,嗓音很轻。 他想过叶悯希可能会说,我看你不爽要把你家砸了,又或者是说,要再把你揍一顿。 唯独没想到,回答是这个。 不过谢宥很快想清楚了,拍他的照片,也就能更好地掌控他、威胁他。 但凡他不听话,马上把他照片放到社交平台上,能最有效地让他身败名裂。 谢宥眼神微暗,偏偏悯希还在单纯地继续说自己的想法:“我本来是想直接进你家的,可我只有一个人,我怕打不过你,所以我绕到了你家后面,还好你家卫生间的窗户没有贴防窥膜。” 谢宥看着他,没对他的做法提出什么评价,只突兀问道:“想拍哪里?” “嗯?” “你原本,想拍哪里?” 悯希蹙眉,苦恼:“我不知道……我没想好。” 谢宥看他许久,久到哪怕这个状态下的悯希也忍不住往里缩了缩,就见他俯身,从悯希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机,语气平静道:“我不太明白,什么程度算隐私,不如你先让我拍一张做示范。” 悯希呆呆的:“示范?” 谢宥表情与动作都一样平淡,仿佛说的话和准备要做的事都跟讨论家常和吃饭喝水一样寻常。 悯希被他这副神态唬住了,一时竟然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乖顺道:“好。那你拍完了,我也要拍。” 谢宥没点头答应。 他将手机调成拍摄模式,面上还是毫无情绪,嘴里说的却是:“你觉得,拍上面好,还是拍下面好?” 作者有话说: ---------------------- 感谢老板们: 感谢粘的地雷 读者“小羊瑞贝卡”,灌溉营养液+3 读者“你好,先生”,灌溉营养液+1 读者“粘”,灌溉营养液+2 读者“纱纱纱纱纱纱纱纱”,灌溉营养液+40 读者“水晶”,灌溉营养液+1 读者“不知春”,灌溉营养液+2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7节 读者“魚鳩”,灌溉营养液+10 第5章 催眠(5) 黎星灼把车开到了空气还算好的地方。 怕悯希出来以后找不到他,他停好车,走出来在车边站着。 他靠在车门上,身躯微弓,指尖夹着一根烟,没点燃,光夹在手里。 黎星灼把手机摁亮,余光见有一只白狗经过,挑眉冲它抬了抬手指:“哥们,来一根?” 白狗鄙夷地从他身边走过,理都不理。 黎星灼意兴阑珊收回目光,划动屏幕,手里的烟一直没点。 他其实不抽烟,黎星灼看着很会玩,其实私下里烟酒都不沾,但他有时会出没一些公众场合,为了杜绝别人递烟,就养成了把烟夹手里的习惯。 掌心托着手机,黎星灼不停往下滑,刷到的东西都没往心里去。 直到看见有人在十分钟前发出来的一张照片,上面的文字写着:今晚在宴会上拍的,有谁认识? 这人黎星灼没印象,估计是以前去谁的酒局随便加的。 但图片上的人他却很熟,脸色很红,倒在一个男人的臂弯里,醉得东倒西歪。 黎星灼盯那张照片盯了片刻,心想果然挺一般的,然后长按保存。 继续下滑。 黎星灼皱眉,在一条评论着“裤子穿这么短,什么成分”的人下面回复:兄弟,要不要考虑打个唇钉? 那评论背后的人显然知道黎星灼的家底和名声,瞬间受宠若惊地秒回:之前没想过,不过黎少爷都这样说了,不打我也得奔着助兴去打一个,黎少爷推荐哪种? 黎星灼回:把上下嘴唇都钉上的那种。 那人回了什么,黎星灼没看见,他的注意力被一台疾驰进来的车吸引。 那车是首发版,价值三百万左右,在他眼里不算贵,但也是台好车,料想里面的人也是个有头有脸的。 车门很快打开,下来三四个年轻人,黎星灼目光在最后下来那人身上停留了一阵。 那人唇峰削薄,鼻梁高挺,眉眼间流淌着不知深浅的笑意,让黎星灼不太舒服,他又是个没好奇心的人,很快收回视线。 而在他转身重新上车的那一刻,那几个年轻人笑嘻嘻踩过地上的水洼,转头道:“恺封,你爹真让你送合同过来给谢宥?” 被叫做恺封的男人笑而不语,旁边勾着他肩膀的人则大咧咧替他答:“是啊,群里不是说了?他爹不想见谢宥,让恺封过来和谢宥谈,给九百万,让谢宥离开这里,滚回他的小县城。” “九百万,那穷酸鬼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吧。” 其他人笑得前仰后合:“别说九百万,我估计他连百元大钞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手里只有五块十块的哈哈,他恐怕都不会手机支付吧?” “哎哟快别说了,都要把我笑死了……恺封,谢宥家是哪间?快点谈完让他滚蛋,晚上还有局呢。” 谢恺封没参与到他们的嘲讽里,只是嘴边一直挂着仿佛度量过的微笑,闻言,他抬头看向前面一处房子。 几人顺着一起看过去,人都有窥私欲,看到房子后的第一刻,这几人都往窗户里望。 谢恺封也不例外。 谢恺封记得上次来的时候,谢宥正在里面修台灯,这次,他也下意识朝桌子旁边看。 然而当他目光穿过窗户时,却没看到正在修台灯的谢宥,也没看见忙前忙后的谢宥。 他看到的,是坐在椅子上的谢宥……还有一个出乎他意料的人。 谢恺封瞳孔骤然一缩。 他的视线几乎是不受控地挪动,钉在了某一处。 当仔细看清了那张脸后,谢恺封喉结一咽,发出了极为明显的吞咽声,身体在短短一秒钟内发生急剧变化。 好似有一头凶兽在胸腔里孵化了出来,想要冲出去见什么人,头颅疯狂地碰撞着四周脆弱的粘膜,嘴里滴下粘稠的涎水,滴答滴答地,一点点掉在地上。 谢恺封被撞得呼吸不畅,面上表情却还是丝毫没有变过。 他沉默着,听到旁边的人嘴里传来喃喃声:“谢宥身边那个人是……” - …… 谢恺封不是谢宥的亲哥哥。 谢长山精子质量低,在外,他坐拥的谢氏集团独占鳌头,在内,他却只是一个可悲又可叹,终生只生下一个亲生子嗣,此后再没有任何血脉的可怜男人。 他注定是没有子孙福的,唯一亲生的孩子也早在八辈子前就被拐走。 在那以后,谢长山受到了刺激,不顾别人眼光,整日尽往家里带不三不四的人。 谢恺封的母亲是这群与他厮混的人中的其一,她上位的手段很不光明,但也着实很有效,靠捏造出的高素质家世和妖娆身段,她成了谢长山的女人,谢恺封成了谢长山的儿子。 但在谢长山看来,谢恺封是个和他毫无血缘,随时可以吃里扒外的野种,不是珍宝,而是不知底细的小狼,谢恺封成长过程中,前五年从未得到过谢长山的父爱,唯有这两年,他不僭越不肖想,逐渐展示出不可取代的商业才能,谢长山才慢慢对他投来一点眼光,一点关怀,一点宠爱。 尤其这半年来,谢长山已经让他参与到集团的核心,甚至前不久才当着所有高层的面宣称他是自己无比看重的儿子。 儿子、儿子,谢长山那么薄情的人,嘴里也能说出那样的话,眼看谢家的所有他即将唾手可得。 可这个时候居然突然跑出来一个许睿,说找到了谢长山二十年前被拐走的孩子的下落,就在一个小县城里,成绩优异,性格稳重,不日就能下飞机回到谢家。 听到消息的那一刻,谢恺封心脏里不受控地涌动出了无穷无尽的恶念,他明明已经占据谢宥十多年的安逸与奢华,从没经历过风雨与尘暴,可他依旧对这个没见过面的谢宥产生了极端的恶意,他想杀了谢宥、想分尸、想投湖,怕谢宥被认回来后,抢走他好不容易争来的一切。 可谢恺封既然能摆脱野种的标签,自然心思比旁人重,他表面还是宠辱不惊,还能当着谢长山的面笑眯眯地恭喜他,而私下里,他却暴怒地派出自己的人,去调查谢宥的生平。 这场调查一直到谢长山不知为何突然宣布不认回谢宥后,也在持续性地进行着。 谢恺封掌控着谢宥每天的行为轨迹和动作,知道他在和谁接触,每天都干了什么。 所以,当谢恺封看向谢宥家的窗户时,自然也就第一时间认出了,里面那个窝坐在沙发上的人是谁。 和他不认识,却又和他站在统一战线,对谢宥同样深恶痛绝的叶悯希。 按照谢恺封了解到的叶悯希这段时间对谢宥做的那些事,他想叶悯希出现在谢宥家里,应该又是要羞辱他、作践他。 说不定是正逼着谢宥给他打洗脚水,又或是正要求谢宥给他捶肩揉背——本该如此,理应如此。 但为什么…… 谢宥家的门隔音极差,却碍于距离过远,谢恺封和旁边这帮人都听不见里面的两人在说什么。 他们唯一能看见的,是谢宥与叶悯希面对面坐着,叶悯希茫然无比地望着谢宥,两人之间是别人插足不进去的诡异氛围。 根本不像是在吵架。 缩在沙发里的人很小、很弱不禁风,头发却如泼墨般的乌黑,时不时扫过如羊脂玉般柔腻的后颈。 谢宥不知在对他说什么话,他很是紧张和忐忑,按在膝盖上包裹住软肉的双手时而握紧、时而松开,那丰满的皮肤就在他指尖下鲜活地凹陷和回弹。 他两条修长的腿并得死紧,害怕一分开,就碰上两边谢宥的腿,客厅中央的灯投下来,在他腿上映出薄如蝉翼的暗光,粗糙一看,像包裹住腿肉的黑丝,淫靡又充满诱惑。 谢恺封眼神不知不觉暗沉,他之前看过叶悯希的照片,但竟不知真人看起来是如此的软嫩,丰盈,皮肤酥弹,整具身体充斥着令人销魂的吸引力。 旁边一人经过长时间的沉默后,终于开口问道:“恺封,怎么说,我们是直接进去?” 另一人以前跟谢恺封来过一趟,此时语气微妙:“谢宥那回看着警惕心挺强的,没走近就看过来,都吓我一跳,今天怎么连窗帘都没拉,也没注意到外面有人。” 谢恺封没说话,他站在暗处,身体的重心微微集中在前脚,眼睛已经快半分钟没有眨动过,黏腻过头地盯着窗户里的两人,好像想要闯进去,替代谢宥坐在凳子上将叶悯希禁锢在双腿里一样。 旁边两兄弟见他这模样,都没多想,他们知道谢恺封性冷淡,以往在他身边塞多少男男女女他都无动于衷,自然也不会突然对一个人有感觉。 谢恺封也这么认为,他将自己波澜不惊皮囊下的躁动认定为是激动,能赶走谢宥的激动,与旁人无关。 谢恺封依旧盯着窗户里面,在身边两人想要动作时,他忽地抬手一挡,文质彬彬地弯唇笑道:“我自己去就行了,一起进去,我怕他会应激,到时候要是情绪太激动了,不好对话。” 那两人一听,说不上是不是失望,都有些安静地停下来。 他们眼睁睁看着谢恺封拢起衣袖,提步朝那边走去,便偏了偏目光,掺杂着上不得台面的炽热,黏在窗户上,他们还年轻,容易被挑逗,被勾引,不知怎么里面那人偶尔挪蹭一下腿的动作,总让他们忍不住盯着看。 谢恺封拿着手里的合同,尽量让自己的脚步不那么急切,这几年在谢家的时间给他赋予了难得的韵味,他看起来不像小毛孩,而是一个成功的男人。 而他走向谢宥家的那几步还真控制得不疾不徐,然而在他快要靠近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停下来不走了。 这个距离,谢恺封正好能听见里面人的对话。 他听见门里传来一句很不解的询问:“上面是指哪里?” 谢恺封一顿,偏头朝窗户里面看去,只见叶悯希并着双腿,用求知若渴的表情问着谢宥。 那张脸清丽,无辜,鼻尖还透着一点红。 谢宥停了三四秒,回他:“不知道的话,就拍下面。” 悯希短促地皱了下眉。 某一刻,他大脑深处好像在发出警告,告诉他这样绝对不行,可他吸了两口氧气后,神志又以极快的速度瓦解和崩塌,不由自主就点了下头,附和朋友的话。 “嗯,都听你的……” 谢宥垂眼:“开始吧。” 他目光垂下,放在手机屏幕映照的双腿上。 悯希望着谢宥的动作,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收紧了一下。 他穿的裤子非常贴合曲线,不是宽松款,裤脚剪裁得很紧,呈聚拢效果紧紧包裹着大腿根。 悯希双手微微一动,往外分开半寸后又极快并回来,他抬眼看向谢宥,脸上在瞬间流露出的可怜非常迷惑人:“要不还是别拍了,我觉得不太好。” 谢宥看他一眼,也没有为难,熄灭手机,“那你可以回去了。” 然而悯希又立刻后悔:“不,不行,还是拍吧。我今天必须得拍。” 只有谢宥拍了他,他才可以拍谢宥,所以他必须拍。 大脑不知何时被灌输进错误的认知,悯希虽然蹙着眉,透亮的手指还是往下一按。 两边的膝盖在他双手的牵引下慢慢往两边分开,逐渐露出更柔软的地方。 “是这样吗?这样可以拍了吗,谢宥,我给你做到示范了吗……唔?” “不、不对,我怎么会这样说……” 兴许是做的事情太超过极限,沙发上的人眼中忽然闪过一抹清亮,挣脱了束缚。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8节 悯希脸上还保持着迷茫,目光却由涣散转回清明,几乎是立刻震惊地看向自己。 “天……我、我在干什么啊……” 但也就那么一秒,大片的紫雾扑过来拢住他的口鼻,悯希挣了两下,清醒的神志就再一次崩坏,将并住的膝盖又一次乖乖分开。 谢宥从始至终坐在椅子上没有动,他眼中倒映着悯希乖巧等待他拍摄的姿态,嘴唇微抿。 他想,够了,报复到此为此,没必要做那么绝。 没必要的。 手里却拿过桌沿上放着的剪刀,放到悯希手里,“这样不够。” 谢宥平静看向悯希,随后,就听见自己压着某种情绪的声音在说:“剪开口子露出来拍,那才叫隐私。” 作者有话说: ---------------------- 感谢老板们: 感谢我要睡觉的两颗地雷 感谢兮的两颗地雷 读者“主攻党”,灌溉营养液+10 读者“粘”,灌溉营养液+9 读者“云中谁寄锦书来”,灌溉营养液+3 读者“z”,灌溉营养液 +20 读者“夕日呐”,灌溉营养液+3 读者“妄图成为大画手”,灌溉营养液+5 读者“不知春”,灌溉营养液 +1 读者“睡眠严重不足”,灌溉营养液+1 读者“摇啊摇”,灌溉营养液+20 读者“幼鱼”,灌溉营养液+1 第6章 催眠(6) 薄薄的一扇门,挡不住任何字眼,全被谢恺封听了去。 谢恺封逢人便言笑晏晏,时间一长,偶尔恍惚的时候,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大善人。 其实他很清楚,自己根本毫无同理心,冷漠残酷,麻木不仁,寻常人觉得残忍的事情,甚至无法触动他分毫。 可当他听完全程,现在又看见沙发上的叶悯希握紧剪刀、嘴唇微张的样子,居然会前所未有地,感觉到……可怜。 明明说了不要,却因为种种不得已的原因,被迫敞开膝盖,如今还要接下谢宥递过来的刑具。 许睿不是说,谢宥是个沉稳可靠的好孩子? 有逼迫别人拿剪刀剪开自己裤子的好孩子吗。 谢恺封说不清心中涌动起来的燥热是什么,总之他没有再继续往下听,一把推开那扇门,踏了进去。 嘎吱一声,不速之客的到来引起了屋内两个人的注意。 谢恺封的皮靴声很醒目,只见椅子上的谢宥迅速关闭手机,偏头看了过来,而沙发上呆滞的悯希则好似突然被一根细针戳破了什么状态,睫毛一眨,茫茫然抬起眼。 谢恺封很满意他们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他笑着启唇道:“抱歉,我敲过门的,但你好像没听见。” “我有重要的事找你,要是你一直不理我,那可就不好办了。” 他话是对着谢宥说的,目光却朝谢宥前面望去。 谢恺封心里有着新奇的感受,他感觉自己拯救下了一个即将遭到亵玩的秀丽男生,让他免遭谢宥这个道貌岸然的混帐的强迫。 但不知道为什么,被他解救的男生并没看他,而是紧盯着自己的双腿,眉心时不时蹙起。 悯希清醒过来了。 他坐在沙发上,抬起手按住有点发胀的眉心。 大脑有些痛,悯希缓了两秒,还是头疼,尤其是看见自己腿上的红痕印时。 悯希只记得自己刚喝完水把杯子放在了桌上,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谢宥会坐在他前面,抢过来的手机又是什么时候回到谢宥手里的? 记忆衔接不上。 这些问题充斥着他的大脑,让他一时都没心思去关注突然闯进来的谢恺封是谁。 他是喝了酒,但不应该什么都不记得…… 不过,喝酒的确会断片,他又是第一次喝这么醉,说不准大脑记忆就是会这样断断续续的连不上。 悯希想清楚这一点,还是觉得哪里很怪,他不由抬头看向谢宥。 男人坐在椅子上,察觉到视线,漆黑的眉眼望过来,表情很淡,让人根本读不出他是什么心思。 悯希心口一窒,身体不知为何抵触地往后缩了缩。 他匆匆站起来,躲过谢宥深沉的视线,满脑子只想快点远离这屋子,于是一句话没说,绕过谢宥和门口的谢恺封,直接走了出去。 太怪了、真的太怪了,酒精的作用会这么大吗? 喝水的时候还是清醒的,突然就断片了? 悯希没顾后面谢恺封渴极一般望来的目光,一路快速走出去,直到闷头走出数米远,后方谢宥家只剩下模糊的影子后。 他脚步慢下来,拿出自己的手机,调到某宝余额界面。 悯希想起了自己还要去医院缴费用,还有系统告诉他明天开学的事,但他忘了查原主的底细。 透析一次也得一千,别去了钱不够。 悯希盯住那一段数字,小声嘀咕:“五百,六十八块,八毛,八……” 头顶突然传来黎星灼的声音:“你去哪了?去这么久。” 悯希一颤,肩膀细细密密冒出小疙瘩。 等好不容易平复,他望了一眼黎星灼,说了句没什么,打开车门走上去。 黎星灼见状,也走回到驾驶位坐下,“所以接下来你要带着你的五百六十八块八毛八去医院做什么?” 悯希顿了顿,回头瞪他:“你干嘛偷听我说话!” 黎星灼不以为然:“我没偷听,我光明正大地听,我耳朵就在你后面,是你咕哝太大声了,怪你自己。” 悯希呼一口气:“我不去医院了,想先回家。” 钱不够,得想办法凑。 而且,他害怕医院里躺着的真是他记忆中一模一样的人,倘若不是,他也不希望用这副醉醺醺的样子去病房里见病人,至少要精神一点。 黎星灼已经习惯他改来改去地折腾人,搜出他说的地址,开车。 线条优越的车在暗夜里驶动。 悯希在车上打了个盹,再一睁眼,已经到了楼底下。 他揉揉眼睛,解开安全带,偏头向黎星灼随口一问:“你要不要上去坐坐?” 以前别的朋友送他回家时,他都会这么问一句,没别的意思,只是很寻常的社交礼仪,通常都会遭到婉拒的,因为时间太晚了,不仅不方便,还会打扰到别人休息。 悯希都准备好黎星灼拒绝他,打算说上一句路上小心、改天再见了。 谁知只听喀嚓、砰两声,悯希眨个眼的功夫,黎星灼已经解开安全带拔下钥匙,走出去关上了车门。 见悯希呆坐不动,他又重新打开,皱眉道:“愣什么呢,不是要请我上去坐坐?” 悯希:“……你回来。” 黎星灼唇角下压,脸上的神色重新冰封,迈腿坐进来,“啪”地关上了门,没再吭声。 悯希觑着他的脸色,后知后觉想起对方太子爷的身份,自己只是个小跟班,还得仰仗这些人的鼻息。 他不得不敷衍着哄了两句:“改天再坐吧,明天还要上课,你有车能开去学校,我只能踩自行车,很累的,得早点休息养精蓄锐。” 黎星灼略微思忖片刻,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想要我的车?那送你了。” “?” 悯希握着手里多出的温热钥匙,有那么两秒大脑是懵的。 什么啊,他刚刚没说想要这两个字吧…… 黎星灼是怎么听成这意思的? 他把钥匙递回去,颇有点心情复杂地开口道:“不用,我不会开。” 黎星灼:“那你是想要学校附近的房子?也不是不行。” “没有……”他到底是怎么理解的。 悯希不想再继续这鸡同鸭讲的对话,他舔了舔唇角:“我什么都不想要,我的意思是现在太晚了,我招待不好你,你还是早点回家休息比较好。” 略一停顿,他又小声开口:“你对谁都这样吗?这样不好。” 黎星灼硬邦邦道:“怎么不好了?我钱多,我花不完,想给谁给谁,路人有人帮我捡了下东西,我都能直接送他台手机,这不代表什么,你别多想。” 其实没有,他没那么冤大头,他只是被悯希连续的拒绝,弄得烦闷,感觉没面子了。 他送的东西那么难以下咽吗。 他想送就送了,为什么就不能收着,他又不缺这一台。 “我没有多想,我只是真的不需要。” 悯希和他说不通,干脆利落地打开了车门:“我先走了。” -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9节 悯希回到原主的家后,刚熟悉了环境,想去洗个澡。 黎星灼不知道发什么疯,给他连续发来好几条消息。 第一条,黎星灼发的是自己豪车的照片:这车568.88能不能买到? 下一秒,又假惺惺遗憾:好像不行。 接着又发来一张榨汁机的图片:这个牌子的568.88差不多能买到,不过得多添两块。 悯希没见过这么贱的东西,气得想把手机摔地上,又想到买一部新手机至少也得几千块,于是大发雷霆地把手机轻轻摔在了床上。 两秒钟后,黎星灼收到了一条鲜红感叹号。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没了黎星灼的骚扰,又加上酒精加持,悯希睡得很沉。 拍照的任务被他暂时往后搁置,他想先尽快凑够透析的钱,而他在系统那里了解到,他是萧以梵的跟班,萧以梵每个月三号会给跟班发三千块。 三号,也就是明天。 悯希先是雀跃,再是迟疑:“萧以梵是哪个,我昨晚见过吗?” 「见过,昨晚在房间门口,黎星灼旁边那个就是萧以梵。」 昨晚的记忆浮现在脑海,黎星灼旁边的……悯希隐约记起一个高大的身影。 天雷滚滚,悯希眼前一黑:“……你怎么不早说呀!” 他根本没认出来,直接奔黎星灼去了! 谁家好跟班当着自己面,奔其他人去的? 悯希真被这消息砸傻了,一直到学校都没回神。 课表上显示,他今天满课,悯希每节课都在走神,琢磨怎么在萧以梵那挽救一下,上到下午最后一节时,他有点尿急。 匆匆拿起手机,往走廊处的厕所走去,结果正好看到保洁阿姨锁门,在门口摆了个待维修的标识牌子。 悯希无法,只能去二楼上,上完,继续回去上课。 等下了课,悯希收拾书走出门,迎面撞上一帮人走过来。 为首的对他喊道:“悯希!走了。” 悯希记得昨晚在宴会厅见过这些人,瞧着模样和他们对自己的熟稔程度,悯希猜他们应该是萧以梵的跟班,不动声色地问:“去哪?” 那人投来诧异的目光:“每晚我们都要跟萧少爷去吃饭的啊,你忘了?” 悯希镇定道:“我记得……我就是上课上糊涂了。” 那人心也大,没多想,招呼着他一起出去找萧以梵。 没走两步,到了学校门口,悯希看见了两拨人。 一拨凑在一起说说笑笑,还有一拨群龙无首,凑在一起四处张望,不停在找什么。 悯希拿着手机和那狗腿往前走了两步,听见有人在说:“你电话打通了吗?” “没有,怎么回事。” “发消息也没人回,要不要去找找?” 悯希听着疑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就听旁边的狗腿告诉他:“黎少一小时前就说要去上厕所,上到现在都没回来。” 悯希听了,没当回事,继续和这帮人等萧以梵。 两三分钟过去,悯希忽地表情变了变,眉毛微微皱紧又松开。 “你们先等着,我一会就回来。”留下这句,他转身重新回到楼里。 悯希沿着走廊一直进去,找见了正在拖地的保洁阿姨,他和对方说了两句话,保洁阿姨就递给他一条钥匙。 他拿着钥匙一路往前走,走到厕所门口,咔嚓把钥匙捅进锁里旋扭。 悯希把门推开,啪一下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进去。 里面是黑的。 悯希走进门,一间一间推开门往里照。 他只是感觉有哪里不对劲,想过来看看,看一眼就回去了。 没想到,当他把手电筒的光照到最后一排隔间时,他看见微微敞开的门里,马桶盖上赫然有一道轻轻伏动的身影。 悯希心头陡然一颤,把手机抬高。 那坐着的人,便在这光芒下慢慢把脑袋从臂弯里抬起来,露出一双长期待在黑暗里的眼睛,通红的,布满狰狞的红血丝。 “黎星灼?”悯希蹙眉叫了一声。 男人慢慢调节瞳孔焦距,缓慢转过来看向悯希。 他看起来似乎很痛苦,额角上布满了渗出来的汗,脖颈全是虬结爆出的血管,不知在这待了多久,看到光芒时不适应地闪烁了一下目光。 悯希见他反应迟钝,汗越流越多,仿佛听不见外界的声音,忍不住动手拍了下他的脸:“能听到我说话吗?” 手指拍到脸上,发出轻轻的拍打声。 黎星灼好似被打回了神,呆呆地往上看,直到看见一副熟悉的五官。 居高临下的小脸,精致又矜傲的眉眼,因为处于高位,看他的眼神像在看小狗。 但在那样的目光中,黎星灼却猛然清醒过来。 肩膀僵硬着,陡然松出一口气,黎星灼声音沙哑道:“你怎么在这里……” 悯希实话实说:“你的跟班一直联系不上你,我就来看看。” 他又扫了一眼黎星灼,皱眉。 昨晚还是一副高傲孔雀的模样,清贵傲慢,看人时永远笑不达眼底,才过一天,就把自己搞成这狼狈样。 悯希不解道:“你干嘛一直待在这里啊?” 黎星灼似乎连抬眼都很累,盯着悯希的手指尖,闷声道:“想上厕所,那人没看见我,把我关起来了。” 悯希收回手不让他看,就见他盯起自己的肚子。 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悯希也懒得和他计较,任由他看,嘴上问:“那你不会拍门吗?” 黎星灼摇头:“动不了。” 悯希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没回话。 良久,悯希才看见几乎快抵住他肚子的人,嘴边扯出一点弧度,说:“小时候我妈忙,把我交给保姆带,那保姆粗心,我在婴儿房玩玩具,爬进了床底,她没找到我就直接锁门走了,房子大,我哭也没人理,关了一晚上才被找到,那以后,我就有点幽闭恐惧。” 他慢慢站起来,恶狠狠道:“我要去调监控,找到是哪个不长眼的不进来看一眼就锁门的,狠狠教训一顿。” 悯希怔愣的情绪还没维持多久,就被他搞得无语:“你先回去狠狠洗个澡行不行。” 外面萧以梵他们还在等,这里又太暗了,悯希想先离开这里:“好了,先出去,能走吗?” 黎星灼看他一眼,脸边的汗从下颌滑落,滴答掉在地上。 悯希蹙眉,伸出手腕:“你拉着我的手。” 黎星灼把“能”字咽回嘴里,低声:“哦。” 悯希没再和他说话,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转身往外走去。 黎星灼跟在他身后,从黑暗空荡的厕所走到外面走廊,才发现窗外下了雨,悯希肩膀上的衣服还有点水迹。 …… 这个点大多学生都回宿舍了,走廊上只有零星的几个人,发出模糊不清的交谈声。 窗外的雨下很大,是倾斜的,在路灯下宛如被敲碎的珠宝,一颗一颗往下坠。 悯希走在前面,让黎星灼捉住他的手腕,他则一边往前走,一边打电话和其他狗腿说,他找到自己了。 那截手腕那么细,被捉在手里,却透过布料,传来温热鲜明的体温。 黎星灼盯着。 扰人的声音,窗外的雨景,忽然全部扭曲成空无,唯有前面的背影不停放大,占据所有视野。 砰砰、砰砰。 不知道什么东西在跳,一直在跳。 好吵。 很烦。 作者有话说: ---------------------- 感谢老板们: 感谢南德一阅的地雷 感谢我要睡觉的地雷 读者“神女受厨”,灌溉营养液+44 读者“h”,灌溉营养液 +1 读者“最肥的猫”,灌溉营养液+1 读者“spark”,灌溉营养液+5 读者“迷迷居”,灌溉营养液+2 读者“45698302”,灌溉营养液+10 读者“小羊瑞贝卡”,灌溉营养液+1 读者“kyyccg”,灌溉营养液+1 读者“云中谁寄锦书来”,灌溉营养液+5 读者“度纪”,灌溉营养液+23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0节 第7章 催眠(7) 看见悯希带着黎星灼出来,那帮狗腿这才放心,纷纷涌上来问他去哪了。 黎星灼随便找了个借口敷衍。 连他自己都没发觉,说话的时候他一直盯着悯希。 但悯希没看他,直接跟在萧以梵身后走了。 没良心的,昨天是谁当苦力把他送去这里又送去那里的? 晚上吃饭的地点定在一家烧烤店。 这种局一般都是萧以梵或者黎星灼买单,狗腿们也不收着,都撒了欢地点,一大串一大串往烤串师傅那边拿。 只有悯希很不积极,光拿了个馒头,坐在桌边一小块一小块揪着吃。 好几次他想问萧以梵什么时候发狗腿费,但萧以梵坐的不是他这一桌,他也没找到合适的时机问。 终于,在他咬住第三块馒头时,他看见有人给他发来了转账消息。 悯希连忙拿起来看,上面的转账备注是跟班费,整整五千,原主没备注名字,但估计就是专门管账的狗腿。 他点了收款,直接转身走了。 大概七点左右,悯希到了仁和市中心医院。 晚上的住院部人生百态,走进去连空气都是缭绕的消毒水气味,不少打着吊瓶的人躺在病床上,歪着脑袋发出哀鸣。 陪同家属把饭盒放在桌边,一口一口喂床上的人,精神也一样颓靡,这样的情景三步一处。 悯希前世经常缴费,所以很熟练。 他找到缴费口,付了透析费用,然后深吸一口气,捏着单子上了二楼,朝悯婉的病房走去。 每走一步,悯希的心口就颤一下,害怕床上的人真是他认识的悯婉,但害怕也没用,迟早要进去的。 悯婉住的病房是三人间,床和床之间有可以随意拉开关上的帘子。 悯希很快走进了病房,往最后一张床走去,待走到床边,他捏了捏手指,抬起来将帘子一把掀开。 “哗啦。” 没了帘子的遮挡,病床上的人立刻显露出来,闯进悯希的眼里。 那是个女孩,正睡着觉。 大概十岁那么大,很瘦,瘦骨伶仃的一点点,身躯盖在被褥下面,呼吸很轻微,让人瞧着忍不住想凑近她胸膛听听心跳还在不在,她的脸也瘦脱形了,只能依稀看出原本的五官底子是秀气的。 悯希看了一会,鼻尖迅速泛起酸意,眼眶边也红了些,他生怕悯婉醒来发现自己的失态,连忙咬住嘴唇,用痛意逼自己转过头去。 艰难忍下情绪后,悯希把果篮放在桌上,从里面拿出个苹果来,坐在床边椅子上。 他看不出悯婉是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但光是一模一样的长相,就让他有点受不了了。 悯希轻轻抽动鼻子,拿出水果刀抵住手里的苹果削起来,想切成块,等悯婉醒来再给她吃。 借助这机械的动作,悯希的情绪稍微好转了些许,但等最后一块果皮被刀锋削掉后,悯希平复的心情又激荡起来。 悯希不太爱吃带皮的水果,几乎没自己削过,但他并不觉得削苹果是多难的事。 甚至,他认为自己已经很小心、很谨小慎微了。 为什么…… 削出来的苹果是这样的? 悯希翻了翻手里的“核桃仁”,又看了眼果篮里个个浑圆饱满的大红苹果,陷入不知所措中。 他正盯着垃圾桶里的苹果皮发呆,只见中间观察了许久的陪护家属走了过来,试探地道:“我帮你削吧。” 那是个普通的年轻男人,悯希看了眼他,抿唇:“可以吗?” 悯希皮肤很白,手上没一点茧子,看着就是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他的手合该每天被呵护起来,托在掌心里,而不是去干那些脏活累活。 没等悯希反应过来,男人已经帮他削起了水果,而他则坐在凳子上,手里拿着男人已经削好的一个。 男人手快,不多时就削出两颗白润的苹果,帮他放在盆子里,悯希对他道谢,他磕磕巴巴说了句没事,才收手回去。 悯希没吃那苹果,他没胃口,只想等悯婉起来再拿给她吃。 可惜病床上的人一直紧闭双眼,睡得很熟,悯希替她掖了掖被子,眼皮也慢慢往下垂了下。 中间病床的男人拿保温杯出去接了趟热水,再一回来,见到的就是趴睡在床边的悯希。 双手交叠起来轻轻放在床边,脑袋侧向墙壁,枕在自己胳膊的软肉上面,脸颊随着呼吸起伏,渐渐变红润。 过短的衣摆微微上扬,露出一段柔软的腰肢,泛着珍珠般的润泽。 - 住院部高级单人病房。 此时有一模样矜贵的男人从门里抬步走出,他步履从容不迫,穿一身灰色及膝大衣,抬手回眸间都浸润着一股有钱人的高傲,那副姿态本就引人瞩目,更何况他的长相还生得不错,唇边的弧度始终显着一股神秘的绅士风范。 前阵子萧老爷子不小心摔了一跤住院了,作为与萧家交好的谢家,谢长山自然要叫上谢恺封一起来医院看望。 只是从来都不失礼仪的谢恺封,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要在后面怼着他,他才会主动和萧老爷子搭话。 中间也不停走神,总是听不见别人叫他。 谢长山脸色铁青,找理由直接把丢人现眼的谢恺封赶了出去。 谢恺封也不挽留,径直走出了病房。 助理杜容跟在他身边,一句话不敢说,不敢触谢恺封眉头。 他知道谢恺封昨天没和谢宥谈拢,被谢长山骂了,而且从谢宥家回来后,他还让杜容去查了一个人的资料,整晚都在看,根本没有睡好。 这个时候的谢恺封虽然脸上笑容不变,可但凡哪句话说不对,他就会用软刀子一样的话拐着弯骂人。 往往比明着骂更让人难以接受。 杜容快把脑袋埋进地里,跟在谢恺封身后来到了电梯门口。 他很有眼色,见谢恺封停下松领带,连忙走上前,按下电梯按钮。 电梯上来得很快,当门打开那一刻,杜容侧过身,想等谢恺封先进去。 然而,他余光忽然注意到谢恺封松动领带的手顿住了,本来正面对着电梯门的皮靴,也微微发生偏转。 杜容感到疑惑,跟着看过去,随后一眼望见一间没关门的病房。 那只是很普通的病房,没有特别的,但看了一秒,两秒,三秒,杜容的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 他发现里面在病床边上趴着睡觉的男生,是谢恺封昨晚让他查的那一个! 从他这里看过去,只见那男生一截腰细得惹人疼惜,连睡梦中都不安稳,时不时抿紧红唇,锁紧眉头。 好似病床上躺着的人让他无比哀伤难过,连眉眼都是痛楚。 杜容没看多久,突然听见身边的呼吸声变了调子,他朝谢恺封看过去,只见谢恺封勾着唇角,身上的颓唐阴郁一扫而空,好似连大脑也染上了兴奋。 谢恺封怎么能不兴奋。 他还愁去哪里找叶悯希,现在得来全不费工夫。 谢恺封咬紧后齿,喃喃了一句:“谢宥……” 谢恺封一直很清楚,他和谢宥不是从小形影不离的亲兄弟。 他们之间没有血缘纽带关系,更不会有那些子虚乌有的一见如故,他不了解谢宥,也不知道谢宥内心的想法,他对谢宥的全部认知,只有许睿说的冷静心善四个字。 可昨晚当他在谢宥家目睹完那事全程后,他对谢宥的浅薄认知就被全部打破了。 谢宥不是善人,是寡廉鲜耻的卑鄙小人。 ……用催眠控制别人的人,能是什么好人? 谢恺封肩膀抖动,发出闷笑:“哈哈……” 杜容被他笑得一僵,勉强挤出声音问道:“谢少爷,什么事那么高兴?” 谢恺封收起笑,紧盯前方,笑意未散的声音里多出了一分阴鸷:“我高兴,我能在谢家长大。” 所以,那些寻常人无法触及的,根本无法想象的东西,他都知道,甚至,他也有。 谢恺封眼睛发红,克制着手指神经性的颤动,把手放进口袋里,轻轻摩挲了下里面的坚硬物体。 昨晚他一进屋子,看到那没散干净的紫雾就知道了,谢宥在用什么东西。 这是谢家每一个孩子都会有的玩意儿,从出生那一天就会被给予。 他来得晚,不讨谢长山喜欢,半年前才从谢长山那里见到这东西,他还没用过,没想到谢宥已经用得炉火纯青。 不过,他不得不承认,他很欣赏谢宥的做法,他从小奉承的唯一守则就是不择手段。 谢恺封笑:“杜容,如果你想要一个人,但他不是你的,你会怎么做?” 杜容小心回答:“力所能及地去追他,让他看到自己的诚心?” 听到这天真烂漫的回答,谢恺封唇边闪过一抹轻讽。 只有蠢货才会这么干,他要是想要什么,会直接去抢。 直到抢到手,狠狠攥在手里。 谢恺封这么想着,眼底出现一抹血光。 从昨晚开始,一向睡眠很好的谢恺封便不断梦到一双修长如蛇的双腿,水润,嫩滑,在他床边并住膝盖不断轻蹭,他不停想碰,又始终碰不到一点皮肤,最后才发觉那只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 梦里有多饥渴,多无力,谢恺封醒来后就有多想得到。 谢恺封不是分不清自己欲望的蠢东西。 昨晚他还不明白,可做了那样的梦,他就知道自己的躁动是为什么了。 他接受良好,还要把叶悯希抢过来。 他有谢家的股份,有用之不尽的钱,有车,有房,他可以给叶悯希最好的,最需要的,谢宥只是个穷小子,他能给叶悯希什么?空气? 他可以照顾叶悯希,包容他的一切,他对叶悯希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1节 谢恺封不动声色想着,漆黑的眼抬起来,就见病房里的叶悯希被一阵响铃吵醒。 男生很慌,显然是怕妹妹被吵醒,连忙站起来捂着手机走到病房外接通。 那边的人不知是谁,叶悯希没听两句就绷着脸说:“我没去哪里,你管我干嘛啊。” 接着又慌了神,“你发什么疯,我告诉你行了吧,我来医院看望妹妹了……你不要过来,我马上就走了,我得去找一下我养父……” 谢恺封顿了下。 昨晚他看到的那对资料,的确显示叶悯希有个养父。 在工地打工,早和他们两个断绝了关系。 谢恺封手指在裤边无意识地点了点,两三秒过去,一个不堪入目的想法在他脑中突然成形。 …… “叶诚!有人找你!” 工地很沉闷,许许多多肌肉膨胀的工人在里面搬砖、抬水泥袋,挖掘机不停地嗡嗡作响,在这单调的声响中,有个工人带着个漂亮男生走进了门里。 那男生长相惊人,用好看两字形容都极其单薄,甫一出现,这工地里旁人无法忍受的呛人味道都好似变馨香起来。 那工人将悯希带到一个干净的地方,跟他说:“我过去找他,你在这等一下。” 悯希点了点头,乖乖站在原地。 找叶诚是悯希昨晚就有的想法,他从系统那里了解到,原主不太管悯婉的吃食,光扔了两三百块给那帮护士,让他们管着点悯婉。 两三百能吃什么?别说一个月,几天就没了,而且别人都有事忙,不会真管得那么尽善尽美。 正好叶诚住的地方离医院近,悯希打算给他一笔钱,让他中午晚上拿饭过去给悯婉吃。 悯希正要从口袋里拿出刚取出来的钱,结果头顶忽然压下来半片阴影。 随后,工人带着一个魁梧的汉子走了出来。 叶诚到处张望,疑惑问道。 “不是说有人找我,人呢?” 那工人伸手指:“就在……咦?刚刚还在那的啊……” 工地用蓝色板子围起来的墙外,悯希一边推前面男人的胳膊,一边皱着眉往回抽手。 他不知道这个突然跑出来的男人是谁,莫名其妙连话都不说就把他拉走了。 他心里很慌,边推边骂:“神经病,走开!” 悯希使尽浑身力气把手抽了回来。 刚想走,结果下一刻一阵强烈的眩晕感直接冲软了他的身体,他强装着往前走了两步,到底是脚步踉跄,走不稳了。 谢恺封上前接住了他,垂下眼。 看着他眼里蒙了一层迷离雾气,像个易碎玻璃似的倒在自己怀里,滚了滚喉结,声音变得喑哑:“没关系,别怕,我会对你好的。” 半小时后。 一对养眼的组合出现在医院附近,一步步朝住院部走去,左边的步伐不紧不慢,胳膊以一种不失分寸的力度护着身边的人。 看似保护,其实是禁锢,用一种别人看不出的强势姿态将人纳在自己周围,不容离开半步。 而右边的被他箍在身侧,有些不舒服,挣扎了两下,睫羽从根部一点点变湿润,直到凝出一颗颗晶莹的泪珠,挣脱末梢掉落,“你弄疼我了。” 听到那声音,神经兴奋到几乎有些紧绷的谢恺封蓦地愣了愣,低头看向他:“那我轻点?” 悯希刚要“嗯嗯”两声,前方停在医院外的一辆车里,走下来一个黑着脸的男人。 黎星灼大步走来,甚至还没走近,已经伸出手把悯希从谢恺封身边一把拉了过来,语气不善道:“你变态?说话要这样抱着说?” 黎星灼气得脑袋发昏,但当他看过去时,他发现被骂变态的谢恺封仍是从容不迫地笑着。 他眼皮一跳。 只见余光里的悯希慌慌张张转过头,对这变态绽放出一个微笑,说:“你别介意,他是我的朋友。” 接着脸色严肃看向他:“黎星灼,你不要这样说话,很不礼貌。” 黎星灼气得想笑:“我怎么不礼貌,他是谁啊,我干嘛要对他礼貌!” “黎星灼!”悯希警告性斥了他一句。 然后又偏头捏住谢恺封的衣角,放低声音说:“他是我的养父,所以你尊重一点。” 作者有话说: ---------------------- 第8章 催眠(8) 冷风肆虐吹过,医院门口的停车场又驶来几辆车。 无数车前灯在夜晚闪闪发亮,相比起来,黎星灼的眸光暗沉得恐怖。 他盯着悯希,沉声道:“你在逗我吗。” 养父? 是说身边这个年岁和他差不多的人?养父?别开玩笑了,一点也不好笑。 黎星灼眉眼很沉,怀疑的目光梭巡过谢恺封,又定在悯希脸上。 他试图在悯希眼中找出一点开玩笑的成分,但找到的,只有异样的认真。 几秒过去,黎星灼身上的血渐渐冷却,冰冷问道:“你被他包养了?” “啪!” 手掌在脸上扇过,留下脆响。 黎星灼刹那间偏过脸去,紧接着眼睛睁大,瞳孔剧烈收缩了两下,似乎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 黎星灼养尊处优一辈子,不是没有受伤过。 以前坐在别人摩托车后座,被对方一个甩尾摔地上,右手肘磕在钢管尖端,被生生扯下来一大块皮肉,用护具固定大半年,错位的骨头才恢复好、肉也才重新长全。 和那次意外相比,这巴掌简直太温和。 但心中的烦闷,却在半秒间被轻松挑起。 黎星灼脸歪在一边,用舌尖轻轻抵住半边口腔。 当脸上那只手准备收回去时,他屈指,迅速捉住了悯希的手腕。 黎星灼想,悯希真是他见过最胆大妄为的人,总是忘记自己的身份。 而且脾气大,心眼小,只喜欢听甜言蜜语,现在他只是话说得尖锐了一点,他居然就甩自己一个巴掌。 他难道说的不是实话吗? 黎星灼不认为自己哪个字说错了,他只恨没有说再直白一点:“他一个看起来和你一样大的人,怎么可能是你养父?你们都穿纸尿裤的年纪,他就开始照顾你了?我又不是傻子。” “你不要小小年纪就做金钱交易,和他玩那些脏东西。” 悯希原本紧绷着唇角和脸蛋,想让黎星灼看出自己的怒意,没成想黎星灼还愈演愈烈。 但这次他没甩巴掌,而是稍稍愣住。 看起来和你一样大的人,怎么可能是你养父? 这句话猛然扎在他脑子里,让他眼中浮出深深的疑惑,越升越浓,但就在即将胀破的时候,一种强而有力的力量将其狠狠压下。 悯希脸上的茫然转成怒火,他气冲冲看向黎星灼,正想和黎星灼争辩,身后伸来一只手,温和地对他道:“没关系,我们不和他吵了,先上车。” - 悯希坐在车上时,还很生气。 他想不到黎星灼居然会那样侮辱他,他闷闷鼓着脸蛋,狠狠戳屏幕把黎星灼的号码拖进黑名单。 泄完愤,他转头轻声叫:“父亲。” 谢恺封坐在左边车座,双腿交叠,片刻过去才反应过来悯希在叫他,他唇边笑意微凝:“……叫我名字就好。” 催眠,只能在一个人原有的记忆上换一张脸,如果那个人原本的人际关系中没有谁,是无法凭空捏造一个出来的,至少目前的谢恺封还不能做到。 否则,未婚夫、男朋友,哪个都比养父的身份好,也更方便。 悯希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要求,见车停在路边,司机下来开门,悯希愣愣抬头,看向前面衔接一大片花园的辉煌别墅:“这里是哪里?” 谢恺封面不改色道:“我们的家,你之前和我赌气,自己离家出走跑到外面租房住,现在想通回来了。” 悯希抿唇:“哦,原来是这样……” 前方有管家领路,悯希一路朝前走去,直到管家将门打开,身旁谢恺封忽然拉住他的手腕,言笑晏晏地把他抵在墙上:“让我看看你瘦了没有?” 悯希一愣,匆匆看过屋内陌生的装潢,还有一侧默默退去的管家,后背僵了僵。 黎星灼的话似乎在他心中留下了不浅的涟漪,悯希明明觉得这做法再正常不过,却没等谢恺封碰上他,便仓促扭过了头。 谢恺封的手摸上了他的脸。 两人身高相差太远,但因为离得太近,谢恺封可以看到悯希眸中目露兴奋的自己。 没看多久,谢恺封突然开口道:“你怕我。” 谢恺封语气没有转圜,而是直截了当的肯定句,“为什么要怕呢?” 他虎口托着那柔软的下巴,指腹在悯希脸上轻蹭,“迄今为止,我没有做过伤害你的事,可你却露出这种好像被我欺负得再也忍受不了的表情。” 手里的肉太软,太易碎,谢恺封不得不调整手里的力气,控制到完全不会捏碎一块豆腐的程度后,他低下头,对上悯希躲闪的眼神。 带有侵略性的目光侵入皮肉,悯希身体抖了抖,别过头去。 可这样的动作,却致使脖子更修长地暴露在谢恺封目光下。 谢恺封目光扫过那片皮肤,又看了眼几乎被自己圈在怀中的身子,突然喉结一滚,忍不住说道:“你好小一只,到底怎么长的,真的好可爱。” 他笑起来,张开双臂,格外有绅士风度地问:“我能抱抱你吗?就抱一下。” 悯希:“……?!”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2节 听到这句话,悯希脸上首先露出的不是害怕,而是震惊。 不仅仅是因为转换太快的话题,还有谢恺封提出的古怪要求。 正常养父会夸赞孩子长得可爱,还想抱他吗? 好吧,好像是会…… 但谢恺封的夸赞不太同,悯希感觉不到任何家人之间的温馨,有的只是一股在野外和狼对上目光的脊背发凉感。 可脑中记忆又告诉他,这就是他的养父。 原主家中摆放着的四人家庭合照,站在最左边穿一身白色短袖的男人,就是长着谢恺封这样的脸。 对于前半生竭尽全力抚养自己长大的养父,这么简单的一个要求,似乎并不应该拒绝。 养他养这么大,难道还抱不得了? 可是…… 悯希说不清可是什么。 他后退半步,有些犹豫。 而就是这一瞬间的犹豫,让面前风衣齐膝、风度翩翩的男人像饿狼一般靠过来,大掌箍紧他的腰肢,慢慢收紧,再一把托举起来,抱着在空中转了一圈。 悯希当即失去重心,在那热气腾腾的双手中惊呼一声,像团触手乱飞的水母一样,炸毛地在谢恺封的旋转中惊呼:“放手,放手,我要掉下去了!” 谢恺封却好似听不到,不仅不放,反而眯起眼,发出一声舒爽的喟叹。 原来那天他在谢宥家看到悯希时,手里泛起酥痒,是因为他想亲手将这团豆腐抱起来。 “好可爱,也真的好可怜。” 谢恺封转够了,停下来,用类似撸猫的手法,单手举着悯希,另一只手则从悯希后脑一直顺到脖子,接着叹息道:“被我这种人盯上,好可怜。” 他好似由衷替悯希感到悲哀,替他数列起做错的事:“那天不该在那个时候去见谢宥,不该进谢宥的家,更不应该在谢宥家久留,否则你怎么会被我看见?” “倒霉的,软唧唧的小水母。” “啊……不要害怕,也不要抖,我会对你很好的,我以前养过一只猫,还算养得不错,改天带你去见见,放心,我养你只会养得更好,我会向你证明的,你可以试着期待一下。” 悯希听不明白他说什么,更大幅度挣扎开来。 他眼眸中倒映着的谢恺封丝毫不受影响,手心托住他的腰肉,将他抵在墙上,像狗一样匍匐在他颈边嗅闻。 悯希屏住呼吸。 这动作太过了,让悯希觉得谢恺封不是和他有过温存时光的养父,而是肆意妄为的土匪,他忍不住在谢恺封脸上胡乱拍打起来。 脚也不停乱踹,谢恺封崭新的衣服被他直接踹出了一二三四五六……八个脚印。 小小的,脏兮兮的。 拿着一袋东西刚想进门的杜容:“……” 他压住震惊的神情,连忙制止道:“叶同学,请住手!” 多亏杜容这一嗓子,悯希注意到谢恺封的力气有一秒的松懈,连忙推开他,从他禁锢中滑了下来,站稳。 谢恺封埋在黑暗里的脸滑过不悦,但仅是转瞬,又重新挂上了虚伪的笑容。 他转过脸来,瞥了眼门口的杜容,在杜容打了个冷颤之前,目光移到悯希身上。 悯希正在整理乱掉的衣领,肩膀一动一动的,头顶蓬起来的毛也在晃动,谢恺封抬起胳膊,按在他脑袋上帮他压下那根毛。 男人勾着嘴角,因为长有一张风流的脸,这动作做起来有几分促狭的意味。 悯希马上停下来,警惕地看向他,而心里,也迅速升起了排斥。 只是这股排斥,在下一秒就被强大的力量扭转成了被关怀、呵护后的不好意思。 悯希垂下脑袋,咬字很重地低声道:“下次不要这样了,我会害怕。” 谢恺封知道自己在他眼中的身份,颔首:“只是表达一下对你的喜爱,你要是不喜欢,我可以收敛。” 悯希皱眉,不出声,谢恺封笑着又轻飘飘看了眼欲言又止的杜容,出声道:“我叫佣人收拾出了你的房间,你去看看有什么缺的、不喜欢的,直接叫佣人换掉。” 悯希闻言眼睛立刻绽放出光芒。 能够在豪华别墅里拥有一处属于自己的房间,还能随自己心意随便换装置,不要太幸福。 这让悯希对谢恺封露出的笑,多了几分真情实感:“除了房间,家里的所有东西我都可以使用吗?” 谢恺封微笑道:“当然,当然是全部,包括我。” 悯希:“……” 他用复杂的目光望了眼谢恺封,最终没有多说,异常乖顺地走出去,转向谢恺封叫人给他收拾出来的新房间。 悯希一走,门口快要遁地隐形的杜容才抬起头,走到谢恺封身边。 谢恺封望过去,见他提起手里一个袋子:“少爷,这是谢总送你的成人礼。” 袋子很大,随着杜容的抬起,口子敞得更开,能够看见几个奢侈品牌的包装,其中一个盒子散开,露出一条散发着璀璨流光的手表。 谢恺封望着,目光微妙地恍惚。 随后才想起来,今天是他的十八岁生日。 谢长山向来不会给私生子大操大办什么宴会,生日宴这种出风头的场合,是绝不会给他办的,十年如一日都是如此,久而久之,谢恺封早已忘记自己生日的日子。 要不是杜容把东西送进来,他都不记得自己成年了。 谢恺封想起今天谢长山才在医院斥责他滚出去,哼笑一声,抬抬下巴问:“你右手拿着什么,也是成人礼?” 杜容呃一声,挠挠鼻尖,瓮声瓮气地摇头道:“这是谢宥上次落在这的一部分行李,我准备叫他过来拿回去。” 之前谢宥一下飞机,许睿就把他的行李送到了谢家,谁知道都没有机会打开,就全被丢了回去。 听到谢宥的名字,谢恺封脸上神色淡下去,兴致缺缺。 杜容见状,识趣地把袋子藏起来一点,后退几步准备离开,然而刚走几步,身后谢恺封突然叫住他:“等等。” 杜容回头,只见站在原地的谢恺封冲他露出顽劣的笑意,勾起食指,把他招过来。 “把手机给我,我来叫。” …… 住在破旧小区的人统共就那么几个人,他们都没和谢宥搭过话,却都认识谢宥,背地里不知嚼过多少舌根。 当晚上谢宥顶着一身淤青伤痕回到门口时,两个站在电线杆下抽烟的男人对视一眼,讽刺地用眼神交流道——昨晚不知道又去干什么勾当了。 谢宥连表情都没变,垂下眼帘,和煎饼摊的老板说了句:“要一份。” 老板拿出一张饼撒在摊上,又拿出一颗鸡蛋敲碎,用工具在饼上切开一条缝,将鸡蛋浇灌进去,再翻面。 在那娴熟的动作中,一张鸡蛋灌饼逐渐有了雏形,炊烟袅袅。 谢宥拿出手机准备付款,视频邀请就在这时弹了出来。 望着杜容的备注,谢宥目光停顿。 微凉修长的手指微动。 视频接通,通话界面在手机屏幕上铺平,露出来的却不是杜容的脸,而是谢恺封。 谢宥冷峻俊秀的脸上没露出任何惊讶,见状,那边的谢恺封颇感无趣。 谢恺封故意晾了他半分钟,才说:“你还有行李在谢家,抽空来拿一下,不然保姆可能会当成垃圾扔掉,那样可就不好了。” 谢宥平静道:“好。” 说罢,他没有挂断,似乎清楚谢恺封的来意不仅如此,于是默默等待。 果不其然,下一刻,谢恺封懒洋洋道。 “哦,对了,今天是我的生日,你想不想知道我的成人礼是什么?” 能是什么。 无非是珠宝、手表、袖扣、汽车。 谢恺封好像也不是真的要听谢宥回答,他抛出问题,就笑着站起来,往房间外走去。 傍晚,谢宥站的地方路灯昏暗,隔三秒电流滋拉一下,而谢恺封那边富丽堂皇,每一处都有吊灯,他沿着走廊往前走。 煎饼烤好了,老板装进袋子里,递给谢宥。 谢宥接过来拎在手里,想退出通话付款,目光却忽然瞥见半张一闪而过的脸。 谢宥顿了顿,原本想挂断的手指,在听到一声熟悉的软乎声音后,突兀停下。 “啊!” “你干嘛不敲门就进来?” 镜头晃动。 那边的谢恺封诚恳地道了句歉,接着坐在床边,一把捞住了正在铺床单的人的腰肢。 那人猝不及防,栽倒在他腿上,被他长手长脚搂在怀里。 男人的腿硬邦邦,他的却极软,大片软肉从腿边溢出去,满眼白腻。 谢恺封声音有些哑了,低低地开口:“谢宥。” “你要不要……和我的成人礼打个招呼?” 作者有话说: ---------------------- 没想到吧,谢恺封是个刚成年的年下疯批 谢恺封:打个视频炫耀一下我刚拐到的希咪[墨镜] 感谢老板们: 感谢我要睡觉的一颗手榴弹 感谢苍澜的一颗地雷 感谢云中谁寄锦书来的一颗地雷 读者“samael”,灌溉营养液+3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3节 读者“睡眠严重不足”,灌溉营养液+3 读者“绮罗莉莉香”,灌溉营养液+9 读者“哎呦”,灌溉营养液+1 读者“静静”,灌溉营养液+14 读者“海棠花涩”,灌溉营养液+40 读者“云中谁寄锦书来”,灌溉营养液+2 读者“sprerd”,灌溉营养液+4 第9章 催眠(9) “叮。”谢宥来不及回应,红色的挂断键就被一根葱白的指尖狠狠摁下。 悯希扭过头看向谢恺封,白里透粉的脸上眼瞳圆睁,眉头微皱,好似受到了莫大的惊吓。 他有些生气,气谢恺封把他称作物件,可又有点害怕,怕谢恺封像之前那样将他托起来转圈。 所以他的脚干脆踩在了男人的皮靴上,但凡谢恺封有一点想要动的迹象,他的脚就会立刻无情碾过。 除去生气和害怕,悯希还很不适。 怎么说谢恺封也是他名义上的长辈,而他也早已经长大了,成熟了,这么温情蜜意的拥抱姿势,让悯希感到特别尴尬,全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可他偏偏不太敢开口让谢恺封走开。 谢恺封被他踩着,没多大痛楚,只轻轻笑了一声。 只是小打小闹一样的攻击而已,谢恺封只觉得新奇好玩,随便他踩,但这姿势到底不太方便说话。 于是男人垂眸看向自己被踩着不能动的鞋尖,无可奈何地握住悯希的腰,将人往上颠了颠,惹得悯希轻呼一声。 谢恺封目光往下移,看向悯希不受控翘起的双脚。 悯希的腿很细,但是瘦而不柴,并且最顶端圆润至极,白软的肉把裤脚撑得满满当当。 他穿的是一条丝绸睡衣短裤,两条从裤脚穿出来的长腿修长白皙,没有一点赘肉。 悯希被这么一颠,是真的有些恼火了。 前脚被当作礼物,后脚又被这么戏耍,他紧绷起唇角,想发火。 灯光渲染在他的侧脸上,映出一副冷冰冰的眉眼。 但当悯希正要发作时,谢恺封不知抽什么疯,忽然就着这个姿势,抱住他翻了个面,让他面向宽大的落地窗。 他想骂人的话,也被后面喷洒过来的热气堵了回去,谢恺封和他说:“我和学校那边交代过了,以后放学你可以直接回家。” 悯希无所谓晚上住在哪,可他不喜欢谢恺封自顾自的安排,冷着脸和他唱反调:“可我想住校。” 谢恺封后知后觉抱着的人在生气,他挑起眉,半晌才带着湿热气息开口:“别生气,我不是在把你当物件,我那句话的意思是,你是我今天收获最好的礼物。” 谢恺封十八年的人生中,对人低头和讲软话的经历屈指可数,甚至可以说,从来没有过。 所以这短短一句话显得生疏又怪异至极,而他也马上意识到了自己并不适合搞这套,笑着转移话题:“这间别墅有一个传闻,想知道吗?” 悯希被哄得表情好了点:“什么传闻?” 谢恺封笑意愈来愈深:“算了,没什么好说的,明天下课,你想自己回来,还是想让我去接你?” 怎么又不说了? 悯希看向谢恺封,谢恺封鼻梁锋挺,屋内的灯光很亮,可他的五官没被暖光软化半分,反而被照出几分丝丝缕缕的鬼魅。 心头忽的一跳,悯希不由得猜测……刚刚谢恺封是想说,这边闹鬼吗? 这别墅是谢恺封的私人房产,不在市中心,位置较为偏远,刚才来的路上,每一条路都显得无比僻静幽深。 悯希没法不往这方面想。 话题就这么被转移了过去。 而傻乎乎的男生还真被骗得忘记了生气,舔了下唇,将唇舔得覆上一层盈润的水光,又怔怔蜷了蜷指尖。 他单方面和谢恺封破冰,揪住谢恺封的衣服,用脸颊轻轻蹭过身后人的肩膀上,含糊地说:“想让你接我。” 谢恺封笑道:“好,等下把你的课表发给我。” 悯希点点头,从他身上站起来。 自小悯希就特别怕听到鬼故事,虽然谢恺封没有说,但他自己脑补得起劲,汗都有点被吓出来,他皱眉道:“我去接杯水,我有点渴了。” 谢恺封嗯了一声。 目送悯希从卧室里走出去,谢恺封拿起口袋里震颤的手机接通。 市场上最新款的手机隐私性做得极好,凑近了,才听到“盘山公路”、“谢宥”几个字。 谢恺封没说话,平静听着那边人调查到的事,一边拉开脚下行李的拉链,从里面拿出一副相框,没等细看,忽的听见一声:“啊!” 他皱眉,把相框放在床边,直起身走出去。 悯希的卧室在二楼,谢家财大气粗,自然不在意会不会浪费电,每一层楼的灯都是打开着的,但唯独拐角处没有亮光,很昏暗。 悯希走出去,没看清路,一头撞上迎面走来的宽阔胸膛。 对方热气腾腾又年轻气盛的胸膛极有韧性,糊他一脸热气,又将他顶得后退了两步。 悯希捂着额头抬起眼,没想到来人太高大,他只能看见对方凸起的喉结。 再抬高一点,才看见一张温和的脸,男人低头看向悯希,视线在那玫红色的额头停顿片刻,歉意道:“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悯希摇了摇头,刚才是他没看路,和别人没关系。 别墅里来来往往的佣人太多,悯希不确定他是不是,正想说句对不起就溜,忽然感觉有一根柔软且带着毛发的“绳子”勾了一下他的脚踝,蹭了两下,又一把圈住。 悯希穿的短裤,没有东西遮挡,那灵活的绳子急切绕过他的小腿,诡异的触感直接让他闷闷叫出声。 悯希吓坏了,死死捂住嘴巴,全身都绷直了,差点意识断片。 “德撒。”前方响起警告性的低沉嗓音。 话音刚落,圈紧的绳子猛然退去,耳边不分明的哈气声也停止。 男人的声音随后响起:“真的很抱歉,这是我养的狗,他以前都不会亲近人,可能是太喜欢您,才……” 狗? 悯希泪眼朦胧,眨了眨眼睛,抬头看过去。 只见男人手中果然拎着一只黑犬的后颈,毛发柔滑发亮,蔫巴巴耷拉着四肢,唯有眼睛亮闪闪地望着悯希。 “是杜宾。” 悯希天生对小动物有好感,见那双眼戚戚看着自己,忍不住道:“我可以摸摸它吗?” 男人眼眸弯起:“如果您不嫌弃的话,我想它很愿意。” 他俯身,松开手里的杜宾,悯希刚一蹲下,黑乎乎的大狗立刻跑上前贴住悯希的小腿。 男人偏过脸,藏住腼腆发红的耳朵。 杜宾才被主人斥责过,此时靠着悯希也不敢太放肆,只敢用脑袋轻轻蹭了蹭悯希的手背。 悯希心软软的,伸出手在它耳朵旁边的软毛上揉了揉,又扫过下巴,最后在它覆着皮毛的后颈上来回抚摸。 如果从专业人士的角度来看,这撸法不算多好,但地上的大狗却被摸得伸出舌头,躺在地上打滚,还露出肚皮给悯希摸。 悯希当然没放过那软乎乎的地方,摊开手掌,在杜宾胸口和肚子上摸了好几下。 等撸够了,已经是半分钟后,悯希抬起头,想夸一夸这狗好亲人,却冷不丁看见男人深沉的目光,气息是不正常的急促。 悯希以为他哪里不舒服,正要问,走廊后边传来皮靴踏地的声音。 谢恺封神情漠然,看了一眼男人,又看了一眼那杜宾,对悯希道:“时间不早了,喝了水就去洗澡吧。” “哦。” 悯希见男人见了谢恺封也不打招呼,猜测两人应该认识,免得打扰他们谈话,急匆匆去客厅接了水,又踏踏跑回卧室。 …… 十一点一到,整栋宿舍楼强制熄灯,电闸一关,所有楼层陷入黑暗中。 但灯关了是关了,不见得有人睡,三个帘帐里能有两个里面的人还在骂骂咧咧打游戏。 黎星灼难得喝了点酒,躺在床上睡了十分钟,又醒了。 他又梦见那天在厕所的场景,悯希站在他两条腿中间一动不动,用那平淡的、好像什么都不在意的眼神盯着他。 而他却依赖地靠在对方的小腹上,喉结不停滚动,好似怎么也离不开对方。眷恋对方身上的馨香,眷恋对方给他的安抚感。 他睁开眼睛,混沌地盯了会上面的木板,鬼使神差拿起枕头边上的手机。 黎星灼有两部手机,两部都插着电话卡,其中一部是用来应付朋友的,另一部用来应付家里人。 他给悯希平时发消息的那部被拉黑了,他又拿出另一部给悯希发。 而此刻,黎星灼一打开屏幕,映入眼帘的就是自己半小时前发的、整整翻三秒才能翻到底的信息。 左边是空的,悯希没有回他。 没人能想到家财万贯的黎家太子爷,这么作践自己,抛下自尊,对方竟然连一个字都懒得回。 以前这种事,只有他对别人做的份,别人连想都不敢想,又哪敢做。 偏偏悯希就是敢。 黎星灼真被折磨得有点疯了,也没过几天吧,怎么叶悯希就像变了个样子,胆子变得这么肥。 而他自己也没好到哪去,掉价跌份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干,贱到不可思议。 黎星灼越想越烦躁,正想把手机扔到一边,手中却嗡的一声,传来震动。 黎星灼愣了一下,立刻撑着胳膊坐起来,后背倚在墙上,随手往后撩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低头看去。 只见悯希回过来一条简单的。 ——字太多了,不想看。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4节 黎星灼一个通话拨打过去。 半分钟后,才有人接通:“干嘛?” 黎星灼眉眼很沉,憋着一股火问:“为什么这么久不回我消息。” “刚在洗澡。而且哪有很久啊。”那边悯希的声音有些困顿,咬字软糯,含一股水汽。 黎星灼听出他没在撒谎,心情好受了一点:“我给你发的消息你一条都没看?” “没看。” “为什么不看。” “不想看就是不想看,你打过来到底要干嘛?” 黎星灼问:“你实话跟我讲,白天那个到底是谁?” 悯希以为黎星灼打电话过来是道歉的,没想到一开口就是质问,还是连番的质问。 他小脸冷下去,又想起白天被当面问是不是被包养了的事,恼怒道:“黎星灼,你烦不烦?” 黎星灼顿了顿,听出悯希生气了。 悯希是个笨蛋,一生气也不会骂人,只会不停拉黑。 黎星灼只剩下这么一部有电话卡的手机,他忍了忍,轻咬后牙:“行,我不问了,那你告诉我你现在在哪,我听你们寝室的人说,你今晚没回宿舍。” 悯希还不太高兴,忍着脾气道:“我和我养父在一起。” 黎星灼胸膛起伏:“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他对你很好吗?” 悯希趴在软床上,脑袋盖着一条湿毛巾,嘟囔着回答:“很好,他给我收拾了一个大房间让我睡,家里的东西也都让我用。” 黎星灼低声:“这样就算对你好?” 也只有你这么容易被骗。 给你一个大房间,就巴巴跟人走,被人吃干抹净都不知道。 悯希轻抬下巴:“就是很好,他还会担心我的安全,准备每天都来接我回家。” “不像你,只会骂我,说我不要脸,被别人包养,一点不自尊,不自爱,小小年纪不学好。” 黎星灼:“……除了包养那两个字,其他哪句是我说的?” 他强压下心中的气焰:“你听我说,那个男的绝对不是好人,要不然你告诉我他叫什么,我去查查他的底细。” 悯希沉默几秒:“黎星灼,你不要这么恐怖好不好。” “谁恐怖?我恐怖?你说我恐怖?行,我恐怖……你确定你要一直跟着他?” “确定!” “行,好得很。” 那一秒,黎星灼只觉得有一团火直接冲没了头顶。 黎星灼啪一下挂断电话。 悯希被挂得猝不及防,有点呆地愣在床上,用毛巾搓揉头发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他甚至还没想到要发火,屏幕就嗖地窜出一篇文章。 ——这两天我可能给了你一种错觉,让你觉得我很喜欢你,非你不可。但其实没有,我承认,你的脸很符合我的审美,可远没有到能让我挨你一巴掌、好心管你还要被你骂的地步,况且我也不是同性恋,我对你仅是欣赏,没有男女之间的爱恋,我管你,只是出于对朋友的担心,我怕你被不怀好意的老男人骗,你不领情就算了,还对我发脾气,再过几天,你是不是就该骑我头上撒尿了?你脾气这么大,一泡不够你撒的,还得撒第二泡第三泡第四泡!把我当花盆一样浇,我还得忍气吞声继续给你当孙子!我没那么贱,我不会再管你了,你好自为之吧,以后你最好绕着我走,别让我看见你,再见。不,再也不见。 悯希很惊讶,这前后才不到半分钟,能发来这么长的字,这已经不是人类可以达到的手速了。 他一个字一个字看过去,还没看完。 消息显示被撤回。 ——刚才开玩笑的。 ——撤回了,不许当真。 ——撒多少都可以。 ——看到扣1。 作者有话说: ---------------------- 第10章 催眠(10) 悯希反手拉黑。 吹干头发后,他往暖烘烘的被窝里一躺,用慵懒安逸的姿势刷着手机,直到刷累了,自然而然睡过去。 没等到1的黎星灼第二天傍晚发起了低烧,温度不高,但昏昏沉沉的哪都不想去,他躺在被子里,听到小弟打来电话,本来想挂断。 忽然想起这小弟似乎和萧以梵那帮人厮混得很好,又接通起来:“喂。” 那边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一听就是一下课,这群跟班又凑了起来,准备商量着去哪玩。 悯希应该也在其中。 黎星灼自顾自地说:“我发烧了,刚量过,37.8。” 半秒后,一道年轻的声音疑惑出声道:“哥,你白天不是已经告诉我了吗?我知道的。还是说你太难受?要不然我回去照顾你算了。” “……”黎星灼硬邦邦说了句不用,又问:“悯希呢?” 小弟更加疑惑,黎星灼怎么问起一个和他几乎没交集的人,但还是回答道:“他刚刚就走远了,哥你有事找他?那我去叫他过……咦?” 挂断电话的黎星灼转身就趴在了被窝里。 高挺鼻梁埋进枕头,腰侧衣服卷起,露出小半片薄肌的剪影。 黎星灼几乎用尽全部力气,才忍住鼻子继续泛酸,他这辈子顺风顺水,委屈受得少,这才半天,他就被悯希接连的拉黑和漠视气得…… 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另一边,悯希正准备和那些人一起去玩。 今天黎星灼和萧以梵都不在,这帮小弟自发地组织起一个局,说是晚上吃完饭就去雅月汇足道按摩。 悯希拍照的任务只剩下一天时间,根本不敢浪费,所以一开始是不想去的,可他又无意间听到两个男生吹水聊天,说之前见过谢宥在那边打工。 他又改变了主意,决定今晚去那里碰碰运气。 雅月汇是一栋三层高的独立顶级娱乐场所,人均千元起,私密性很高,一进门不是前台,而是泉水叮咚,假山假石,还有缭绕到天花板上的白烟。 欣赏得来的,会说一句人间仙境,欣赏不来的,只会觉得虚头巴脑、华而不实。 悯希属于后者,他蹙着细眉和买单的人一起往里走,一边低头给谢恺封发着消息,说自己今晚要在雅月汇玩。 谢恺封回得很快,让悯希快结束的时候告诉他,他来接自己。 悯希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身后大堂突然爆发了一场混乱的争吵,吓得他眼皮一抬,没顾得上回谢恺封。 先是经理招呼道:“小谢,你带客人们去包厢。” 再是有小弟发现熟人,吹了一声口哨:“这不是谢宥吗?你还真在这啊,这整个潭市的工都被你打遍了吧,到底是多缺钱?” 谢宥没理会那些调侃,平静地带着他们往预定的包间走去。 身后有个男的像是不满意他那态度,大步追上去想拉住他,谁想谢宥力气大,他没扯动半分,反而一头撞上去,撞了个结结实实。 他手里拿着的一杯开盖奶茶,也顺势哗啦一声,全洒在了地上。 温热的液体一半成了水泊,一半浇了他自己半身。 这洋相出得男人面红耳赤,他支支吾吾片刻,急眼了,指着谢宥就大声骂道:“你瞎啊!不长眼睛是不是!我这刚买的奶茶,一口都没喝就被你撞没了!” 这纯粹就是在颠倒黑白了。 长眼睛的都看见了,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但没人吭声。 谢宥抬眼看向男人。 他穿一身清清爽爽的白色工作服和黑色长裤,袖口略微弯起,手臂精瘦,肌肉线条分明,手掌的指节和筋骨都修长分明,上面的伤口没减损半点男性魅力。 身姿挺拔的男人站在满地甜腻的奶茶中,垂着眸,看起来不准备反驳什么,声音低低哑哑道:“抱歉。” 谢宥的个子其实比那男的高很多,肩背很宽,手掌也宽大颀长,如果覆在悯希脸上,可以整张脸都包住,胳膊上锻炼出的肌肉,不刻意用力,也能鼓出匀称的弧度。 他明明能轻而易举收拾一顿面前的人。 那男的听他这么道歉,脸色才好看许多,可依旧很不爽:“眼睛不用就去捐掉,省得每天出来气人。” 他还欲再骂,身后忽然走过来一个人:“你给他道歉。” 是悯希。 男人愣了下,以为悯希在给他出头,声音低下去,有些磕巴道:“他道过歉了,不过,再说一次也无所谓。” 他得意洋洋地扭头看向谢宥:“听到没有,你再给我……” 没说完,男人眼睛睁大,转头不可置信看向悯希,才反应过来悯希是让他给谢宥道歉。 认真的?! 他们才是一伙的,悯希竟然让他给这自己万般瞧不起的臭小子道歉?有没有搞错?传出去他面子往哪搁,不得被人指着脑门嘲笑! 男人脸色涨红,不敢相信悯希会说那样的话,而悯希说完那句,就没再多说其他的。 低头玩着手机,一副道也可以,不道也可以的样子。 男人内心极度不愿意当着众人的面示弱,可他知道黎星灼这两天总跟着悯希出去,他不知道两人关系是深是浅,不敢涉险。 脸色阴了又阴,额头跳着,半晌后,他咬碎牙挤出一句:“对不起行了吧!” 转头又低声咕哝:“穷酸货。” 谢宥没说话。 眼睛黑得发深,既没有被羞辱的愤怒,也没有被围观的狼狈,他沉默寡言地弯腰捡起那杯子,视线从悯希身上一晃而过,表情平淡地走了。 客人是上帝,无论发生什么都尽可能不要和客人起争执。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5节 他做到了,在场的当事人也没有继续找茬的道理,皆大欢喜。 但悯希却觉得后背忽然升起了一种被冒犯到的烫意。 谢宥临走前看过来的那一眼,让悯希感觉像被…… 像被舔了口一样。 周身都发起毛。 这场闹剧因为谢宥的忍受,轻飘飘就结束了,一直在旁旁观的几个人纷纷走上前去搭那男人的肩膀,让他少和没必要的人计较。 悯希跟在他们后面,一起进了包间。 他坐的是最里面那一张床,还没坐稳,点的几个技师就敲门挨个走了进来。 悯希腿上有很多痒痒肉,别人碰他的腿,他会很不自在,所以他拒绝了足浴,单纯让技师按摩他的肩颈。 其他人都是全套的高级套餐,完整的一次下来,要两个小时,而他们吃完饭就已经很晚,悯希是最快按完的,一看表也三四点了。 悯希给谢恺封发了消息,没忘记自己今天来的目的,随便找了个借口出去,一出面碰见一个服务员,他旁敲侧击,问出谢宥这会正在一间包间打扫卫生。 悯希立刻来到那服务员指的包间门口。 他手放在门上,深深吸气。 一不做二不休。 进去就把谢宥衣服扒下来拍一张照片。 就这么干!如果不成,他再想其他办法,他有的是手段。 悯希斗志满满。 趁附近没有人影,悯希将门一把推开,再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一楼的包间,客人刚走,桌上到处是堆满果皮和瓜子皮的盆子,头顶的凉风嗡嗡吹拂,光线是催人昏睡的暗淡。 悯希一眼看见了里面的谢宥,他张了张嘴,没叫出声。 但谢宥已经听见脚步声,他面无表情直起身,肩膀、胳膊、上半身接连转过去,白色的工作服很长,正好遮住蛰伏的阴影。 悯希还在思索怎么直接上手,前面,模样俊秀的男人垂眼看他,对他的出现毫不意外,启唇问道:“要拍照?” 包间里气氛怪异,让人不舒服。 悯希原本就在四处张望,听到这话,眼睛霎时睁圆,匪夷所思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包间里响起脚步声。 谢宥一步一步朝悯希走近,神情很平静,脖颈侧却有一条轻微浮起的青管,似乎是忍耐到了极致,正在神经性的抽动。 “让我碰一下你,我就给你拍。” 悯希:“……” 悯希警惕且茫然。 也不知道事态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明明是他要来作恶,怎么反倒是谢宥在这里问他:“什么啊……你要碰哪?” 谢宥只问:“给碰吗?” 悯希抿了下唇,表情无所谓。 能怎么碰,碰一下手,碰一下胳膊,碰一下衣服,都是碰,又不会掉块肉。 能不费力气就拍到照片,反而更好。 “随便吧,赶紧的。”悯希皱眉道。 …… 好像说错话了。 当悯希被一只宽大的手托住脸,再被撬开唇缝用力吸吮起来的时候,满脸都是惊恐和不可置信。 谢宥说的碰,是指这个碰? 是不是弄错了…… 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他不是主角受吗,不是和萧以梵是一对吗,他突然对自己发什么情?! “哗啦”—— “踏踏踏”—— 豪华的大楼外,此时布满了雨声和脚步声。 雅月汇外面有一圈瓷地板,这雨下太大,有些客人进来时,脚底会把地板踩出污泥,看起来脏兮兮的不太好看,经理就让几个服务员出去把地拖干净。 拖到一半,这经理想起来可能会打扰到一楼的贵客,又把打扫卫生的服务员们都驱赶回了大堂拖,并且禁止谈话,只准干活。 有个较为年轻的服务员是最后一个走开的,走开之前,他隐约听见后方窗户里传来一声低哼,轻轻的,一吹就散。 那服务员是个未经世的少年,他这种家徒四壁的小孩自小也没有人仔细教导情爱之事,只觉得那声音有些奇怪,却并未多想,也没去深究。 可但凡他若是再停留片刻,可能就会听见里面剧烈的一声—— “啊哼……!” 屋里孤伶伶的一盏灯亮着。 映出墙角正在紧密相贴的两人。侧面看去,里面的人正上仰着脸,唇齿大张,露出一条被拖到了另一处口腔里舔.弄的舌头。 悯希背贴墙,被谢宥半搂在怀里,他头发乱了,垂在耳朵上,衬得那含情眉目更加宛如妖孽。 男人温热的拇指扣在他胳膊上,将那两条发抖的手托在掌心里,托莲似的,向两边掰着举着,软弹的肉将他嵌在里面的手指全面包围,柔腻触感激起了男人的施虐欲,手指一动,忍不住粗暴揉捏起来。 悯希伸手掰了他手掌两下,就再也无力抗拒,抬手抵在他胸膛前。 “嗯……啊……” 悯希嘴生得小,谢宥把舌尖伸进唇缝时他就双眉轻蹙,眼尾发红,好似被那异物噎到了。 他没接过吻,不知道是不是天底下所有人的吻都这样激烈,唇肉纠缠,贴紧,发出黏腻的吮吸声。谢宥好像还把他的嘴当成了另一种东西,非要弄熟弄透了,舔他的唇缝,吃他的舌尖,还用牙齿时不时轻咬,将他唇里所有东西都要吃进肚子里,连带津液,生出来了就吸,生出来了就吞。 悯希脸颊肉被顶出一个又一个鼓起,他噎得不住喘息:“啊……别这样……” 背后是一堵墙,悯希逃无可逃,被挤成一团缩在谢宥的怀里,一小条唇缝被迫乖顺地含着男人的舌尖。 悯希两条腿都绷紧了,又松开,无力地跌坐下去。他怕自己摔倒,一手撑在墙壁,指尖离窗户就半寸远。 指腹忽然感觉到有震感,余光看见有剪影在窗上摇晃,是两个落下东西的服务员。其中一服务员手拿扫把,语带担忧道:“刚刚我看见有人过去找谢宥了,你说会不会出事?” “谢宥又不蠢,有事会出来叫我们的,你熬夜熬糊涂了?” “你才糊涂,谢宥和那帮人怎么能比?万一那些人发狂了,仗势欺人,只怕谢宥谁都不敢找。” “你说的有道理,那我们……进去看看吧。” 脚步踢踏,踩过一个个水泊,为首的服务员进到楼里,来到门前,遒劲有力的手指抵在门上,敲了两下:“咚咚!” 悯希手指猛地蜷紧,睫毛剧烈震动,被含住的唇缝里溢出了一声似痛苦又似有其他意味的轻吟。 这一抖,他嘴唇大张,让谢宥几乎顶在喉口的舌尖一下往深处进了半寸,悯希抖得浑身绷紧,舌头下意识往上翘了一点。 谢宥被这一舔.弄得喘了声,像是爽的,伸手便摸上悯希的脸,掌心托住悯希的脸颊,难耐又痴迷地摩挲。 外头传来一服务员的声音,原本似是要叫谢宥,后面又怕得罪人,改口变成:“客人,你还好吗?” “啵——” 舌尖从禁锢里拔出的声音。 带出一股热气。 悯希用力偏过脸,让谢宥吻上他的脸侧。他扬长纤细的脖子,缺氧地哈了两口气,颤抖地对外道:“我很好,不用担心。” 不好。 他不好。 一点都不好。 但这种被男人亲得下巴都是口水的样子,他宁愿死也不想别人看见。 外面服务员面面相觑,脚步声渐远。 悯希望着门缝里的影子,肩膀和后背绷得像一根弦,压在他身上的谢宥忽然又有了动作,一点点嘬起他的脸肉,咬了咬,又伸出舌头舔去他唇角的甘霖。 他被迫抬起头和男人对视。谢宥唇瓣红肿,唇周倒很干净,但悯希能察觉到自己下巴上,糊满了自己和谢宥的口水,悯希眼中涌出些许绝望。 谢宥,我真的、真的想杀了你! 悯希眸中水汽氤氲,已经全然不管不顾,直呼大名地开口骂道:“谢宥,你个混……啊哼!” 一张一合的唇瓣被炙热的唇舌直捣而入,在热乎乎的口腔里搅得天翻地覆,悯希“嗯!”地喘出声,艰难想要躲避,舌尖却屡次勾到男人的,惹得谢宥气息更粗重地压上他。 唇被包裹着,色.情又缓慢地吸吮,谢宥每次还要故意嘬出声音,让悯希听得面红耳赤。 “嗯哈……啊……” 悯希不想发出这种声响,努力忍着,可无论他忍得多么若无其事,只要露出那张水光淋漓的脸,被吸得微微松弛的嘴唇,还有好不容易汇聚出一点又被吸走的津液,就能立刻发现他正在承受多么过分的事。 男人的舌尖不腻倦似的,还在那道唇缝里来回进出,吸得汁水啧啧,可怜的美人被吻得全身剧烈发抖,只能扶住男人挺括的肩膀,哀声低喘。 悯希到最后眼睛都微微上翻。 ……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 一个多小时过去,粘腻的水声终于似是要停止。 悯希筋疲力尽地软倒在谢宥的手臂上,眼皮半闭,自顾自地呼吸空气,而谢宥则搂着他,像餍足的兽类凑在他唇边舔着口水。 他的外套早就不知道被扔到了哪里,一侧领口全滑下去了,衣服被揉得、抓得像一条拧起来的绳子。 他看起来整个人好似被亲烂了。 嘴巴红彤彤一片,润着水光,被开发得怎么合也合不拢,今晚但凡他有一点想要合上的念头,谢宥就会用唇齿撬开。到最后他已经形成习惯,一直张着,宛如失去了弹性,被弄坏了。 悯希翻身趴在谢宥的胳膊上,被碰一下就哆哆嗦嗦发抖。 他想要抬起手背擦擦下巴,忽的,一墙之隔的屋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6节 雨夜掩盖不住来人的动静,那人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湿土里,几步逼近雅月汇。 悯希浑然没有发觉,嘴唇微张,身体还在打着浪花一般的细小哆嗦,衣服里侧汗水黏着肉,浑身都湿得像从水里刚捞出来的一样。 看着他这副模样,谢宥又低下一点头,亲在了他嘴唇上,然后就挨了一巴掌。 很重,很响。 悯希都懒得骂他,有气无力道:“走开!” 谢宥连脸都没歪,压在他嘴唇上继续亵玩舔舐,还狠狠咬住下边唇瓣嘬了一下。 被吻了那么久的人哪还有力气,脑袋被嘬得往后一仰,半眯起眼,露出了一丁点盈着露珠的舌尖。 “我让你走开,听不懂吗!”悯希挥手就推开了男人,两只手掌抵在对面的胸膛上,一双眼水光潋滟,恶狠狠地瞪着谢宥。 谢宥没从那眼神里察觉到威慑力,还要继续低头。 这个疯子! 火气和畏惧蹭蹭上涨,悯希扬起手还要再扇。 忽的,他看见自己掉在地上的手机在闪,有人给他发来了消息。 来不及看清内容,悯希就注意到,雾蒙蒙的窗户外面,有一道撑着黑伞的高挺身影,气质不凡,在朝这边靠近,再有大概十步左右,就会到窗户周围。 男人天生敏锐,感觉到周围有视线在看他,便抬高了伞檐,露出一双含笑的黑眸。 下一秒,他和悯希对上了目光,让悯希看清了他的那张脸。 ——是谢恺封! 悯希心跳频率迅速飙升。 他忘记谢恺封要来接他了! 悯希一把掐住谢宥的手背,用气音警告道:“你就站在这里,不要乱动。” 谢宥站的地方,对于窗外的人来说是死角,但只要再往走半步,身子就会露出去。 悯希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万一到时候谢恺封问起来他和谢宥在房间里干什么,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谢宥没说话,但也没有动。 盯着他那张看似正经的脸,悯希气不打一处来,没空和他多说,朝窗边走去。 边走,边有一行水顺着嘴角往下滑,窝在锁骨处,悯希狠狠擦去,走到窗边的脚步越发急促。 当在窗边站定,谢恺封也正好笑着走了过来,悯希拉开窗户,仰起脸对他笑:“你来啦。” 谢恺封嗯一声,微勾唇角:“本来想进去找你,没想到你在一楼。” “今晚玩得开心吗?” 悯希点头:“开心。” 男生脸蛋红扑扑的,好像真的很高兴。 谢恺封脸上不由露出些许玩味。 他不太熬夜,但这种来接人的体验,对他来说很新奇,感受也不坏。 他笑意加深,望着悯希道:“那就回去吧,我开了车过来,就停在……” 话音倏然顿住。 悯希茫然问:“怎么了?” 谢恺封没继续说,只眼神变得危险而深幽。 谢恺封在谢家当私生子的这么多年,想立足、想扎根,最先需要学会的就是察言观色。 从刚才起,悯希和他说话时,余光便时不时往右边侧去,尽管动作很细微,却不难发现。 目光往下滑。 脖子也覆着很多汗,好像很紧张,怕被他发现什么。 有人。 谢恺封几乎笃定地下了定论。 悯希旁边有其他人。 就在屋子里。 作者有话说: ---------------------- 感谢老板们: 感谢我要睡觉的两颗地雷~ 读者“脖子嘎了”,灌溉营养液+8 读者“脖子嘎了”,灌溉营养液+8 读者“h”,灌溉营养液 +1 读者“佛系咸鱼不翻身”,灌溉营养液+1 读者“不知春”,灌溉营养液 +1 读者“37054”,灌溉营养液 +8 读者“遇见如花”,灌溉营养液+2 读者“佛系咸鱼不翻身”,灌溉营养液+1 读者“h”,灌溉营养液 +1 读者“不知春”,灌溉营养液+1 第11章 催眠(11) 谢恺封不说话的时间有点长了。 悯希没那么笨,自然发现谢恺封的目光在绕过他往屋子里面看。 他身体紧绷起来,双手攥着窗沿,不顾手指都被弄脏,勉强对谢恺封露出一个笑容道:“怎么不说话呀?” 可怜的小水母,没发觉自己声音都在抖。 他不想让他发现。 谢恺封挑起眉,压住眼中的暗沉,笑道:“其他人呢?怎么只有小希一个人在这里。” 一边说,他一边抬手,在悯希手腕的红痕上摩挲,手法不带狎昵,好像只是单纯的触碰。 一点雨水从伞沿掉落,掉在悯希手背上,加上拇指的抚摸,让悯希感觉又凉又痒。 他身体微微打颤,硬着头皮撒谎道:“他们在另一个房间,厕所有人用,我又有点憋不住,就来这里上了。” 谢恺封不置可否,收回手,盯着那极速回弹的皮肤,问:“小希总是想上厕所,是不是有点尿频?” 悯希瞪大眼睛:“你才尿频呢!” 说完,又想起谢恺封是谁,耳垂热热地说道:“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给我道歉。” 谢恺封从善如流道:“对不起。” 他笑了笑,从臂弯里拿起一件棕色的雨衣,“先出来吧,我给你带了雨衣,免得弄脏衣服。” 见谢恺封不再细究,悯希立刻点点头关上窗户,临出门前,他狠狠瞪过角落的谢宥。 然后加快脚步,走出包间,跑到门口的谢恺封面前。 谢恺封从头到尾打量过悯希,眼中暗流一闪而过,没说什么,抖了抖手中的雨衣道:“来,抬胳膊。” “哦。”悯希本能应了一声,照谢恺封的指示抬起左胳膊,又抬起右胳膊,直到整件雨衣全部穿上,悯希才发现身上的雨衣是件小猫雨衣。 头顶两瓣又圆又俏的小猫耳朵,悯希的脸被裹在里面,显得更白更柔软。 他盯着水泊里自己的样子,敢怒不敢言。 谢恺封这是什么恶趣味。 他又不是小孩。 谢恺封在给他系脖子上的系带,悯希咕哝了一声低下头,下巴就挤在谢恺封的手上。 嫩生生的肉裹着手指,触感又嫩又滑,谢恺封下意识把整个手掌都包在他脸上揉了一把。 悯希被他揉得发出不高兴的咕唧叫声。 在悯希忍不住想要打开谢恺封的手时,身后雅月汇的大门忽然打开,有人从里面走出来叫住悯希:“悯希!太好了,你还没走!” 悯希回头。 模样普通的男人和他对上视线,脸色惊喜,悯希看了两三秒,这才回忆起他好像是黎星灼那边的人。 男人想走上前和悯希说话,可看到他后面的谢恺封又停了下来,神情局促又犹豫。 悯希看了眼谢恺封,拉好雨衣下摆,主动走过去。 男人见状,神色惊喜,隐藏在惊喜背后的,则是腼腆的害羞。 他扫了一把鼻尖,压低声音说:“悯希,你能不能回去看看星灼?他傍晚就有点低烧,没想到吃了药还没好,刚才打电话一问,直接烧到38度多了。” 悯希没想到男人叫住他是因为这个,可他皱眉,有点想不通:“这种时候你不是应该去找医生吗?我过去也帮不到他。” 男人一听,语气更为难:“他不肯去,他那个人只有自己想去的份,别人都劝不动他。” 悯希吸气:“所以我过去有什么用?他也不会听我的。” 况且他们还吵架了。 男人着急道:“不一定的,晚上去吃饭前他还和我打电话问过你在哪里。” 问他?问他干嘛?悯希没想明白,耳边又传来男人焦急的连声恳求:“拜托你了,就去看一眼,拜托,拜托,拜托……” 悯希:“……”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7节 悯希这个人吃软不吃硬,尤其是当别人用求求你、拜托你,这一类词,他就有些晕乎乎的。 他抬手,制止男人继续叫:“好了,你不要拜托了,我去就是,但提前声明一点,我不能保证可以把他劝去医院。” 男人点头如捣蒜:“不用劝去医院,星灼有私人医生,直接拿他手机打给他,让他来学校更方便。” 万恶的有钱人。 悯希绷住表情,应了一声,转过身朝那边的谢恺封走去,待谢恺封看来,他就说:“我想回一趟学校。” 谢恺封目光从身后的男人扫过,五官幽森。 不等他拒绝,悯希立刻小猫拱手,学以致用道:“拜托,拜托。” …… 凌晨三点多,单人宿舍里。 黎星灼从床上艰难爬起来,穿上鞋,拿起床头挂着的外套往外走去。 从刚才小弟打来的电话中,黎星灼才知道他们今晚要去的地方是雅月汇足道。 雅月汇,他们居然要去雅月汇?! 黎星灼眼中满是阴翳,连呼出的热气都驱不散他脸上的冰冷。 他不是担心悯希可能会在店里点一个鸭子寻欢作乐。 他才不担心这个。 而是他们一帮二十岁左右的人,居然去那种成人意味极浓的地方,实在是小小年纪不学好。 他们平常都跟着自己,别人都知道他们是他的人,他不能让他们出去败坏他的名声,也不能放任他们继续不检点下去。 他有必要去好好治一下他们的不良风气。 他是为自己好,和悯希没关系。 他和悯希已经一刀两散,他走他的独木桥,他过他的阳关道,他不会再去管悯希了。 他是去抓自己的人,不是去抓悯希,他根本不在乎悯希如何。 那坏家伙就是点一百个鸭子,他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也不会过问一句。 黎星灼恶狠狠想着,把手放到门把上。 下一秒,他发现自己还没用力,门把已经向下拧动。 门向里打开,泼墨般的眉眼、凤尾蝶一样的睫毛,挨个露出来,伴随着惊讶的一句问话:“黎星灼,你要去哪?” 黎星灼一下愣住。 他眨了两下眼睛。 悯希看着他的那副傻样,有些无语:“发着烧还想往外跑,不想活了?能不能乖点。” 黎星灼原本还以为自己出了幻觉,站在原地傻傻盯着悯希。 直到听到这句乖点,他转眼冷下了脸。 乖点? 黎星灼眼珠缓缓挪动,在悯希伸来一只手摸他额头时,像条小狗一样往上面无意识蹭了一下,眼眶瞬间忍不住酸涩起来。 这坏家伙凭什么让他乖点,他是他什么人。 这个没良心的坏蛋。 黎星灼不知道悯希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有心想惩罚一下他,所以故意一句话都不和他说。 只可惜悯希根本不在意,只当他是烧傻了。 悯希从他身边走过,黎星灼仓促间转过头,藏住自己发红的眼睛,不想让人看见自己的失态。 谁想悯希也根本没有看他,而是直直走到窗边,抬手关上。 皱眉:“连窗户都不关,你不发烧谁发烧。” 黎星灼嘴唇紧绷,有些赌气地想,他有他自己的生活,大晚上和一帮人出去花天酒地,管自己做什么呢。 悯希关好窗户一扭头,见黎星灼还杵在门口,屋里失温严重,他没办法,只好过去拉黎星灼。 男人起先不愿意走,被拽了两下,慢吞吞往前一起动了。 但他人又高,又重,悯希拉着他很是费劲,好不容易把他拉到床边,往床上放,他身子太重,把悯希带着一起往后栽倒了。 脖子突然又湿又热,悯希艰难把黎星灼扶稳,一站起来,就看见黎星灼薄薄的眼角在无声地往下滑水。 悯希:“……” 擦了两把脖子上黏答答的泪水,悯希沉默。 黎星灼好像还没意识到,面无表情看着悯希道:“你不是把我拉黑了吗。” 悯希表情平淡,又是那种什么都无所谓的眼神:“是,所以你要赶我?那也行,我走了。” 他转身,接着衣角就被拉住。 黎星灼直接站了起来,小小的一片衣角被他抓在手里,好像悯希再往前走一步,他的情绪就又要崩溃。 悯希慢慢把衣角从他手里抽回来,黎星灼脸上又有崩溃的趋势,他只好停手,叹气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真的……你别闹脾气了,我们和好行不行。” 他拿出手机:“我把你都放出来,但你以后不能再嘴贱。” 黎星灼一顿,松开手:“你要拉黑就拉黑,要和好就和好,我凭什么顺着你来?” 悯希真有点想撒手不管了。 他皱眉,刚抿了抿唇,脸上就出现一种轻微吃痛的神色,来之前他嘴巴太痛,在附近买了润唇膏擦,但还是一碰就刺痛。 悯希忍了忍,转头看见桌上有一瓶空矿泉水瓶,心念一动,他重新看向黎星灼:“那我送你一个东西,就当和好礼物,这样行了?” 黎星灼滚了滚喉结:“看心情。” 悯希将一把凳子放在床边,拿过桌上的塑料瓶,以及一把剪刀,在凳子边蹲下。 黎星灼忍不住问:“你要做什么?” 悯希没说话,他拧开瓶盖放到一边,用剪刀剪去瓶口,再在剩余瓶子中上方差不多的地方轻划一道,再沿着这一道子绕圈剪开。 再下一步,悯希把手机平放在凳子上,再把剪出来的塑料瓶摆在屏幕平面。 他手指细长、白皙,从裁剪到摆放,都是一种别样的赏心悦目。 凌乱的砰砰声又响起来,黎星灼目光不知何时放空,盯着那双手来回运动,直到悯希开口道:“关灯。” 黎星灼本能遵从命令,抬手关掉了旁边的按钮,再一回头,床边跃出来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 不及半个巴掌大小,却如此鲜活,真实、触手可及。 “佩珀尔幻象,”悯希嘴角微勾,塑料膜里的蝴蝶成像曼妙扇动翅膀,无数的亮粉从蝶翼下飞下来,宛如流动的闪耀星河带,碧蓝、茄紫、深粉,一切美妙颜色倒映在那双笑意深深的眼眸里,“喜欢吗?” 砰、砰砰。 砰砰、砰砰砰…… 蝴蝶飞在空中,让人辨不清现实与幻象,黎星灼盯着他唇边柔软的弧度,眼皮垂了下来:“喜欢。” 这句话没发出声音来。 他不得不再次开口低声道:“……很喜欢。” 悯希笑了一声,从他手里拿过手机,用他面容解锁,再在通讯录里找到黎家家庭医生的手机号,发了一条短信过去。 黎星灼全程像是个傀儡,任他摆布。 悯希好不容易感到舒心一点,凳子上,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原主设置的铃声是一首摇滚音乐,贝斯和鼓点交杂,巨大声音让黎星灼瞬间回了些许神,也让悯希眼皮跳了两下。 他压了压心跳,心想回头就把这鬼畜铃声换了,接着平静接起电话。 凌晨四点半。 悯希神色凝重地从黎星灼房里走出来,脚步匆忙,带有一些恐慌。 悯希脑袋乱得像一团浆糊,慌不择路地走下楼梯,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医生的话:“叶同学,小婉晚上突然吐了两回,我们初步判定,病情有加重的可能,请你立刻来一趟医院。” 与此同时,深夜有关谢家的一则重磅炸裂新闻登上热搜,一众带白牌、蓝绳的记者守在学校门口,只等当事人一出现,就围上去堵截。 悯希一出门,迎面撞上一个男人。 男人个高,他被撞得头晕目眩,还没来得及站稳,扶住他的男人忽然一顿,开口道:“告诉我你的名字。” 不知怎么,下一刻,悯希眼中的亮光瞬间黯淡下去,红润的嘴唇张合,发出没有感情的声音:“是,我的名字叫……悯希。” 头顶传来低声:“我记住了。” 男人重复一遍,随后似乎有事要忙,从他身边匆匆走开,悯希的神情立刻恢复神采。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还留有余温的手指,迷茫道:“奇怪,我站在这里干什么?” …… 谢恺封第一次凌晨六点还没有睡。 他床前的桌子上,摆着谢家厨师深夜做出来的香煎鹅肝、法式焗蜗牛和黑松露菌菇汤。 卖相极佳,醇香扑鼻。 而他则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盯着腿上的电脑看。 闪烁的光芒显得他神情很专注。 如果不是里面一直传来不正常的水声的话,恐怕所有人都以为他看的是什么严肃的学术报告。 杜容是凌晨四点接到谢恺封的电话的,他从床上爬起来,连头发都没打理好,人已经坐上了车直奔雅月汇而去。 谢家权势滔天,杜容没怎么费功夫,1107号包间的监控视频,就被他成功拷贝下来,交给了谢恺封。 从悯希进到包间开始算起,视频一共一小时左右。 谢恺封从四点多看到六点。 视频里也不是别人,正是他特别熟悉的谢宥。 悯希被他压在怀里玷污,所有的挣扎都是那么无助,除去让饱受苦楚的嘴唇被更深含进外,别无用处。他布满被凌虐痕迹的唇肉上,津液淫靡,乱七八糟地粘在唇角和下巴,发出细碎声响的唇里,舌尖抽颤。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8节 显示屏上的数字一秒一秒变换。 谢恺封神色也越来越幽冷。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看这视频。 作为私生子的谢恺封,身体里流着的就是掠夺的血液,所有想要的、美好的事物,他都习惯用争夺的方式抢来。 前两天他不明白,悯希已经被他抢在手里,为什么他仍然还是没有安全感。 现在,他是格外不舒服,尤其是当看到谢宥在吸弄那截软舌时。 这是什么情绪?他又露出疑惑。 房间里水声啧啧,充斥了整个黑暗的空间。 谢恺封脸上映着屏幕的蓝光,水声响了多久,他端坐的姿势就维持了多久。 直到里面的男人终于停下来。 从男人身上挣开的男生,嘴里发出塞子被用力拔开的声音,清晰的“啵”一声,如此淫.乱,又勾人嘴干。 男生似乎恨极了谢宥,但刚才承受的那些让他没有力气、也根本无法推开面前的人,甚至需要依靠在厌恶的人身上喘气。 他眼睫颤着,嘴唇早已被糟蹋得不堪入目,小小一团趴在男人胸膛上,如若一条海蛇,瘫软地露出剧烈抽搐的唇肉,蜜处失守,含不住从角落缓缓流出的口水。 不脏。 盯着那酡红精致的小脸,谢恺封想起了杜容那天交给他的那叠资料里,白纸黑字地写过一行字。 杜容说,悯希在学校里人缘不佳,很多人不敢惹他,却也讨厌他,没有人想和他交往,他平时只能跟其他跟班一起玩,不然就是独来独往。 可怎么会呢? 看,连谢宥都是这样。 又有谁会讨厌他? 只怕所有人都想在他下面的水里游泳,蝶泳、仰泳、狗刨。 再潜进深处咕噜噜冒泡。 真奇怪,他居然会对一个男生、和他同一个性别的人,有这种欲望和评价。 手指轻抬,谢恺封又将进度条拖回到最开始。 最初看到视频的妒恨和愤怒已经过去了,此时再看第三遍的时候,谢恺封心中只剩下嘲讽。 他伸手用拇指摩挲过屏幕上悯希的嘴唇,目光看向里面的谢宥,露出一点似笑非笑的神情。 废物就是废物。 都不能把他吻爽。 作者有话说: ---------------------- 感谢老板们: 感谢纳柳信风的一颗手榴弹~ 感谢读者“23166987”,灌溉营养液+7 读者“睡眠严重不足”,灌溉营养液+2 读者“”,灌溉营养液+1 读者“风烟寂冷”,灌溉营养液+1 读者“胭脂醉”,灌溉营养液+4 读者“柠檬泡泡糖”,灌溉营养液+10 读者“咻咻的汪汪队队长”,灌溉营养液+1 读者“谢景言”,灌溉营养液 +1 读者“我要睡觉”,灌溉营养液+20 读者“阿楠楠楠楠”,灌溉营养液+10 读者“佛系咸鱼不翻身”,灌溉营养液+1 读者“”,灌溉营养液+5 读者“h”,灌溉营养液 +1 读者“一半”,灌溉营养液+1 读者“濯月(2号)”,灌溉营养液+10 读者“不知春”,灌溉营养液 +1 读者“给我也掰一口”,灌溉营养液+5 读者“宁”,灌溉营养液+1 第12章 催眠(12) 夜晚的住院部,走廊幽深寂静,消毒水的气味在蔓延。 悯希站在病房门外,几根细白如雪的手指在微微颤抖,好几次连靠稳墙的力气都差点失去。 半小时前,与他一起站在这里的主治医生告诉他:“悯婉的肾衰竭已经发展到尿毒症期,这段时间她的排毒、排水功能都会慢慢下降,并且会逐渐出现水肿和呕吐的症状。” “很遗憾的是,我们叫您来,就是因为她有了上述现象。” “目前她暂且稳定了下来,可就以她这几天的状况来说,肾移植手术迫在眉睫,她急需要一颗健康、完善的肾。” “……但在费用方面,全套下来保守估计要五十万,后续零七八碎的缴费还有很多,您要做好准备。” 在医院这种地方,听到如此残酷的宣告的人,除去悯希外还有许许多多。 但悯希不是第一次听,上辈子,在他学业最紧张的时候,也经历过这么一遭。 不同模样的医生,话语在他耳边完全重合。 悯希眼睫垂落,盯着地板上自己苍白的脸色,有一瞬情绪是崩溃的,好似又回忆起当初手足无措的心情。 只是这一次他没再感到那么昏暗。 谢恺封替他解决了。 谢家在中心医院有参股,前两天他已经替悯希把悯婉的病房升级到最高层,不仅护工专业,环境也优美,医疗设备和技术在这里得到最好保障。 悯希轻轻呵出一口气,一张欺霜胜雪的小脸上,眉心蹙起,好半天忧虑才慢慢缓解。 他抬起眼,听到有声音从前面病房里传出来。 对面病房的老头一到晚上就爱看电视,还不爱关门,悯希每次来看悯婉经过门前,都知道他在看什么,上次是欢乐喜剧人大赛,而这次…… 目光一飘而过,悯希看到那竖在墙上的电视屏里,是标准的新闻联播背景。 记者小姐咬字爽朗而专业的声音,一句句飘到病房外,“现在我们所在的地方是谢家当事人所在的学校,接下来,让我们进一步了解谢家贪污案……” 悯希移开的目光又转回去。 ……等等。 是他看错了吗? 电视上的人是谢宥? 记者小姐带领着摄像头往里走去,在绕过一条曲径小路之后,摄像头照出一张俊秀的脸。 这是一张一眼看去就知道是二十岁左右的脸,眉骨和面部轮廓,全都摆脱了青涩。 黑色衣服包裹住他的宽肩窄腰。 男人望向摄像头,举止从容不迫,眼中凝聚着复杂难辨的情绪。 记者小姐把话筒递到男人嘴边,刚刚开口说了一个谢字,里面病房的老头却到点要补觉了,拿起遥控器就关了电视。 悯希沉默。 他没听到记者问了什么,但在电视黑屏之前,他看到谢宥有一个低头看手机的动作。 好巧不巧,悯希左边衣服口袋里,手机传来提示音。 说出去恐怕都没人信,此时在电视机上与记者对谈如流的男人,相当自然地给悯希发来了一条短信。 悯希看到上方的备注时,耳边同步传来任务完成的恭贺声,还不太敢相信,再一晃神,眼睛就被狠狠扎了一下。 只见谢宥给他发来的,是一张提前照好的腹部照片,谢宥抬起衣摆,很随意地拍了下,没抓角度,也没硬凹肌肉,只是单纯拍了给他发过来。 从普世意义上看,照片上的腹部线条流畅而凌厉,匀称而不夸张,兼具有爆发力和观赏性,但悯希看着,只感觉鸡皮疙瘩狂掉。 为什么要给他发这种照片?大清早的,无缘无故,毫无由头,是发错了,还是故意想恶心他? 啊,对,他想起来了,他们在雅月汇约好的,他让谢宥碰,谢宥让他拍。 所以谢宥这行为不是在骚扰,而是在履行承诺。 但什么时候发不好,现在正被采访着,当着全国观众的面发这种图来…… 这神经病! 悯希愤然戳着手机屏幕,忽然之间,眼前余光出现一抹白色。 随后有声音压下来:“我来医院处理一些手续,没想到你也在。” 与一众病人素净的白色病服不同,男人穿的是白色衬衫,头发微卷,眉目温冷。 悯希愣住,张了张唇。 男人看着他的脸,道:“下午三点是原峤的追悼会,我想我应该和你说一声。” 娴熟而又自然的语气。 凌晨在学校门口时,悯希没看见他的脸,没想起在哪见过他,正想说一句,他认错人了。 【没认错,他是你未婚夫的好兄弟。】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9节 悯希:“……?” 悯希睁大眼睛,没被系统突然出声吓到,被它话里内容惊到了,他是熬了整整一晚夜,但脑子也没痴傻到听不懂话的地步,怎么这句话这么难以理解呢。 什么叫未婚夫的好兄弟? 谁的未婚夫。 【触发关键人物,路人甲背景身份完善中。】 【叶诚,“叶悯希”真正的养父在两月之前,让“叶悯希”去相过一次亲。 对方家境显赫,本应看不上他,却因那段时间正与家里人对抗,故意娶了一个徒有外表的花瓶回去,正是同为男性的“叶悯希”。】 【原峤与“叶悯希”毫无感情,可在外人面前,他们是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情侣,他们感情融洽,没有摩擦,是能互相包容的天作之合。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会顺利完婚,只可惜,原峤在一次北漂路上,突发意外,身体被卷入火车履带里当场身亡。 他死讯传到潭市时,“叶悯希”刚挑好一对婚戒。 “叶悯希”无法接受,悲伤过度,实际他是怕原峤一死,原家根本不会承认他,他一分钱捞不着。】 【他坐上几个少爷的顺风车,打算北上确认原峤是否真死了,但他没想到这帮刚拿上驾照的公子哥竟然如此不靠谱,驶上盘山公路时,撞到了人。 鲜血淋漓的身体让这帮公子哥相当害怕,他们认出那人是谢家想认回的谢宥,怕谢宥回去后用权报复他们。 于是一个个在肇事逃逸后,互相出馊主意,搜罗谢长山贪污证据,匿名传到了谢长山邮箱里,逼迫他放弃与谢宥相认——致使谢宥有家不能回。 而“叶悯希”在那之后,也果真遭到了原家的驱逐,他们知道“叶悯希”是图原峤的钱,是个拜金男。 只有他的好兄弟,沈青琢,记得你,认为你和原峤是真爱。】 悯希无比茫然地听着,彻底傻了。 面前递过来一张卡。 沈青琢垂下眼,望着这个兄弟遗留下来的、看起来无比脆弱的未婚妻,“我会在潭市定居,如果你有什么需要,以后可以直接来找我。” …… 追悼会开始的时候天阴下来了,雨下很大。 沈青琢望向窗外,依稀记得原峤出意外那天,也是这样的大。 他坐在后排隐秘的地方,微微抬头,几乎坐满的礼堂里,没有见到悯希的身影。 悯希最后在沈青琢眼中的样子,是他在原峤身边时从没见过的。 睫毛颤得飞快,紧抿的嘴唇极其苍白,看起来好像哭过好几回一样。 易碎、脆弱、清纯。 被沈青琢认为脆弱清纯的悯希,这会正在琉璃台前面,拿着一条渔网高筒黑丝袜,往腿里套。 他面前的桌子上还有两个皮质套圈,用来套在大腿根上的。 悯希一边怀疑人生,一边往上拽袜子,气得头都有点晕。 他从医院回去,在宿舍里一觉睡到下午,还没睡醒,系统就给他发来新任务。 【你听说谢家迫于压力认回了谢宥,谢宥一朝翻身成凤凰,又想到了坏主意。 你想穿上女装、再拿着谢宥给你发的隐私照,去谢家大闹,让大家以为谢宥怎么了你,逼谢宥认你做女朋友,这样你就能骑在谢宥头上作威作福,还有大把钱花。】 一点下限都没有,可他偏偏还不能不做。 悯希穿好衣服,笨拙地戴上从路边随意买的劣质假发,脸上什么都没涂没抹,踉踉跄跄走出学校打车。 因为穿不惯高跟鞋,他还差点崴脚。 站在街边打车的时候,悯希双腿紧紧并拢,一小截细白的手指挡在最上面的袜口上,背影看起来很清纯。 可那套圈太勒肉,别人甫一看他腿里被勒住的肉,又会觉得他魅惑、丰满、勾人心魄。 谢家离学校不算远,大约二十多分钟,悯希来到谢家门口。 他闯进过谢宥家一回,这会稍微熟练了一点,没那么害怕了。 不过大门里不断有经过的保姆和保镖,悯希不敢轻易过去,直到将近好几分钟都再没人路过,他才鼓起勇气一口气跑进谢家,跑上楼梯。 ……谢宥的房间会在哪里? 不对,更重要的是,谢宥搬过来了吗,不会人不在谢家吧? 悯希跑到二楼,放轻脚步,鬼鬼祟祟扶在墙上,往前悄悄地走,一连路过两个房间。 悯希突然觉得自己很冒进,还没搞清状况就跑来了,万一谢宥不在—— 在悯希胡七八想时,不明显的嘎吱声在斜侧方响起,等到悯希再往前走了两步,突然看见余光里有黑影,他人都没看见,就被捂住嘴巴拉了进去。 后背撞上坚硬的胸膛,悯希轻哼一声,眼里泛滥开水光。 一只手从他背后伸来,当着他的面锁上门。 悯希被大掌捂着下巴张脸,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他用力拉拽嘴上的手,可别说拽动,他脚尖都踮了起来,因为碰不到地,在轻微地搓动。 悯希被这变故吓懵,直到耳边拂来热气:“刚才就看见你在楼下,你要干什么。” 谢宥的声音! 悯希惊喜过后就是愤怒加尴尬,不过这一会,他的愤怒更多,他连忙要出声,谁知张嘴就是:“呜呜呜。” 谢宥一顿,松开手,悯希擦了擦嘴巴,又重复:“来找你……” 谢宥情绪不明道:“穿成这样?” 悯希别开目光:“对,我就穿成这样,你管我!我爱怎么穿怎么穿。” 悯希第一次以这种形象示人,本来脸就小,脸皮还薄,羞耻一上头,就变成怒火。 他又狠狠擦过嘴巴,刚想回头看谢宥,一股风吹过他光滑无比的后颈,瞬间给他的身体带去一阵颤栗的波动。 悯希立刻转过身。 悯希唇角僵硬,还没想好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谢宥,目光就钻到了后面,直直看到了谢宥身后的房间。 这早就日上三竿了,帘子还没打开,屋子暗沉沉的,床榻上的皱褶过分多,好似刚才躺在上面的人,在忍受多么大的痛苦。 悯希挪开视线,抬起来正好对上旁边站得笔直的谢宥,他皱了下眉,是他错觉吗? 谢宥那黑白分明的眼珠,怎么都觉得颤动得有些不正常。 总觉得,有点瘆得慌了。 悯希心怦怦跳地探出舌尖,舔了下干涩的唇瓣,他干巴巴地吞咽了下,说:“你怎么不拉窗帘?” 谢宥没说话。 悯希也不想问了,正准备直接拿出照片逼谢宥—— 【快走。】 悯希:“?” 为什么?好不容易才来。 【谢家有遗传性精神疾病,一旦发作会有极为恐怖的精力,不在短时间宣泄出去,对身体有严重损伤,对他们来说,最简单的宣泄方式就是性,而让他们发病的诱因可以是人,也可以是一种味道。】 【如果诱因是人,那么他至少会发病两天,并且会将引他发病的人视作可以孕育的母体,无时无刻都想和他*,严重时,不论亲人、朋友、长辈在不在场,他都要和那人接触,直到那人给他生出孩子为止。】 【我检测到,谢宥现在就在发病期,只是不明显,诱因很可能就是你,简而言之,再在这待下去,你会被他弄烂,一根手指都能让你尿床。】 悯希瞪大眼睛:【你……你这个时候说这些,让我怎么办啊?】 悯希吓死了,吓坏了。 他甚至没怀疑系统所说的真假,因为谢宥现在表情真挺不正常的,在雅月汇的时候也是,突然发疯。 越想越不对劲,明明刚被认回谢家,大把事要做,他却一整天窝在房间里? 悯希向后倒退一步,突然无比后悔今天出门的决定,他侧过眼,惊慌地咕哝道:“算了,我不找你了,我突然想起今天有事。” 他转身就要走,谢宥却突然抓住他:“今天有事?” 悯希用力抽手:“对。” 谢宥垂下眼,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他抬起眼,说:“那就明天,明天记得来找我。我会等你。” 男人力气极大,好似不答应就不让他走,楼下都是谢家的人,悯希哪敢和他纠缠:“我知道了,我找,我找!松手。” 谢宥手指微微一松。 悯希立刻落荒而逃。 与此同时,谢家另一处家产的某间房里,传出重物落地的声音,“哐”一声! 屋子里,谢恺封双眼通红,整个人状态都不太对,杜容只是在电话里说错一个字,他便面无表情地出声辱骂,难听话连篇,完全找不到平时故作亲和的样子。 他拉开衣领,露出青筋暴起的脖子,不顾杜容在那边说什么,暴躁地把手机扔开,大步走到床边,一把拎起被子。 不见了!他每晚放在枕头下面的怀表,没有了!他整整一天,挖地三尺都找不到,没有那表每日给悯希灌输错误的记忆,让悯希认同自己的身份,悯希根本不会认得他! “妈的。” 所有、所有都和他作对! 谢恺封癫狂地发了一阵疯,停下来,面无表情站了一会。 片刻,他勾唇,阴森森笑出声。 最好、他是说最好。 不要让他知道是谁偷的。 …… 悯希回到宿舍还有点心有余悸。 原主的宿舍是双人间,舍友叫曲庄,白天他补觉的时候,曲庄出去打球吃饭了,现在才回来。 一下午都在打球的男生后背全是汗,曲庄一边用毛巾擦汗,一边用余光觑悯希。 悯希正在往身上套外套。 曲庄在这住这么久,其实很少和悯希说话,他觉得悯希风评差,还不好相处,通常能不和他说话就不和他说话。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20节 此刻,不知哪根筋搭错,曲庄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这么晚还要出去?” 悯希抬眼看他,礼貌应了一声:“我要回……” 话音突然顿住。 嗯?他要回哪?他不是一直都住宿舍吗。 悯希蹙紧眉,眼中如若有某种认知在坍塌,他冲曲庄摇了摇头,又脱下外套,重新坐回床上。 曲庄见状,也没有多说。 第二天悯希和曲庄都没课,曲庄照常去打篮球,悯希则窝在宿舍里一整天都没出去。 谁知道谢宥恢复正常没有,万一一出去就碰上那疯子,悯希真会一头撞死。 曲庄是晚上十二点多回来的。 兴许是昨晚悯希对他的态度很友好,曲庄这人又天生自来熟,晚上回来还特意给悯希捎了份炸鸡排。 悯希吃着的时候,他进去洗澡。 曲庄浸在水里,草草冲洗几下,披上衣服就走出去:“悯希,你有没有听说谢宥——” 悯希正坐在开着台灯的帘子里,翻弄着手里的书,一刻钟过去,他已渐渐进入幽玄的状态中,谁也无法打扰,然而这一声“谢宥”却猛地砸破了他那周身生人勿近的屏障。 他手一抖,稍显细长的眼尾撑圆,立刻偏过头,惶恐至极地看向曲庄:“做什么,做什么突然提不相关的人?” “……我是想问谢宥的事你听说了没有?就昨晚那新闻,闹得全校都沸沸扬扬的。” 曲庄站在床边,见悯希明显松一口气,狐疑地凑过去:“你反应怎么这么大?我早就想问了,你看书的时候一直在走神,不是一次,是好几次,谢宥怎么你了?” 悯希拿起空空如也的水杯,抿了一口:“没有,你想多了。” 曲庄不好糊弄:“行,你不告诉我,之后憋坏了,求着想和我倾诉都没门。” 悯希还是没说,重新翻开书,在刚才折起的那一页继续看起来。 曲庄没再自讨没趣,转过身吹夜风。 他和悯希所在的楼层很高,往下看,能看见远处错落的万家灯火,曲庄盯着望了会,忽然舔舔嘴巴:“悯希,我们去吃夜宵怎么样?我请你。” 悯希抬眼,用一种“你疯了”的眼神看他:“饭店都关门了,你不睡,老板还得睡。” 曲庄晚上没怎么吃东西,这时一说,一口胃被唤醒,急需各种山珍海味填满。 他怂恿道:“我知道有一个夜间也开的趣味餐厅,模拟古代酒楼建筑的,那里的炙鳆鱼特别鲜,炙鳆鱼你知道吧?就是把鲍鱼放在火上烤,外皮酥的,里面嫩的。” 悯希捧着书绕了一圈,背对他。 曲庄立刻狗腿地晃到他眼前:“悯希,你不爱吃炙鳆鱼,那换别的,八糙鹌子怎么样?辣脚子姜?鹿脯?蜜渍豆腐?澄粉水团?羊蹄笋——” 悯希:“停。” “我真想吃,我们翻墙出去,吃完就回。” 曲庄见那张脸上不为所动,深吸一口气,沉痛道:“我一个人出去会寂寞,你今天陪我去吃了夜宵,我从明天开始,给你带饭一周。” 悯希半垂的眼睫动了一下,曲庄捕捉到这一细节,马上煽风点火地承诺:“悯希,你出去打听打听,我曲庄从来没骗过人,答应的我肯定做到,说一周就一周。” 悯希目光在书上驻足半晌,抬起来:“你说的地方在哪里?” 曲庄眼睛顿时放光:“扬甫饭店,就在学校一出去的那条街。你是答应了?” 扬甫,悯希没有印象,但如果是晚上出去,应该不会碰到谢宥…… …… 夜间的扬甫饭楼依旧人声鼎沸,矗立在街上,客人们举杯、饮酒,笑着进门,醉着出去,人站在好几米外仿佛都能闻见从里面飘出的鲜嫩香味。 曲庄整个人如遇第二春,神色焕发光彩,他大步走进门里,很快迎来一位娇俏的女子:“哟,曲同学,好几天没见你了,去哪里潇洒了?” 悯希跟在后面,发现这店里端菜的人,每一个都长相不错,还各色各样的,有翩翩少年郎,有窈窕淑女,有壮若武松的,有柔弱无骨的。 曲庄很明显是这里的常客,他走进去,那些人就是端着菜也要和他打声招呼。 “曲同学,可想坏你了~” “几天不见,曲同学身材更好了,让我摸摸呗?” 曲庄也游刃有余,挨个和他们打招呼:“嗯嗯,喜桃,春蜜……” “没去哪潇洒,最近课多,你看这不来了。” “呵呵,你是想我钱包吧。” “别!别搞那些!我说过好多遍,我不好男风!” 好不容易从这热情到令人窒息的包围中逃出来,曲庄坐下,拿起菜单推给悯希:“你看看要吃什么。” 说着,他又一顿:“你怎么那种眼神,你别想歪,我只喜欢喝酒吃饭,其他都没搞过。” 悯希默默低头看向食单,忽然又想起什么:“别喝酒,如果喝醉了我背不动你。” “好吧。” 曲庄撇撇嘴,怕悯希以后不再跟他出来,只好应下,他等悯希点完,自己又要了些常吃的菜,便把菜单还了回去。 这家店上菜挺快,没多久,桌子上就摆满了。 “这里有意思吧?和普通餐厅都不一样。” 曲庄喝了几口开胃水,正摩拳擦掌准备开动,想起落了点东西,于是抬头叫:“喜桃,帮我拿碟凉菜。” 喜桃没理他。 曲庄以为她在忙,又叫别人。 “春蜜!过来一下。” 谁知春蜜也没理他,曲庄一连又叫了好几人,没一个搭理他的。 “什么情况?怎么一个个都看门口,门口有谁啊?” 悯希也注意到了,他跟着曲庄一起朝门口看去—— 黑黢黢的夜晚,两根红柱之间的大门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道高挑人影。 脸颊和鼻梁无比湿润,黑色衬衣全部湿透,紧紧贴着肌理分明的身躯,还有沿着蝴蝶骨一路向下的弧度,他站在原地,不进也不退,只是站着。 大晚上突然来了一个好像刚才水里跑出来的人,身上还有一股不可冒犯的贵气,任谁都要多看两眼。 曲庄怔怔:“这,这不是……” 悯希咀嚼虾仁的动作突然停下。 目光在门口停留片刻,他整个后背忽然都绷了起来,全身发麻,眼睛也不由睁大。 接着,他迅速低头把脸埋进碗里,干巴巴继续吃着饭。 但他这一埋,没埋多久,又抬起了头,悯希微微吸一口气,感觉门口有一道视线一直黏在他身上,黏得像有一根手指在脸侧挠。 一直在看他! 根本没办法装不认识啊。 而且一副马上会扑过来的样子。 悯希掐紧手里的碗,勉强镇定下来,半晌后,他站起身,在曲庄茫然的目光中朝门口走去。 浑身湿潮的人影动了动,微垂眼帘与他碰上目光,刹那间,悯希有种被狼咬住了后颈的错觉。 他和谢宥对视半天,硬着头皮伸出手,帮谢宥摘掉了头顶的一片树叶,只希望这示好的举动能让谢宥别那么疯,别让他在大庭广众下丢人。 这动作放在平时,以他们的相处模式来看,是不可能发生的,谁料谢宥不躲也不闪,甚至在他摘掉后,面无表情在他掌心里蹭了一下。 悯希感觉到那暖热的触感,愣了愣,有点意外,但同时也松了口气,感觉这个状态下的谢宥没他想象中的可怕。 因此,他收回手,尽量语气平静地问:“你来找我的?” 谢宥那双眼睛在他后方扫了一圈,又侧回来,盯住他。 神色看起来有些淡然:“你说,今天会来找我。” 悯希尴尬:“今天事太多,忘了,过几天行吗?” “……” 谢宥没说好,还是不好,他一个字都没说。 悯希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回复,目光对视着都快要交融在一起了,他有点不自在,挪开了视线。 他觉得谢宥还是有点不对劲的,状态有点木,好像要思考很久才能理解一句话的意思,这病发作会发那么久吗? 悯希忍不住又看他一眼,只见谢宥目光还盯在自己脸上,一动不动,饭店的灯盏在他瞳仁里跳跃着,变成猩红的一滴血。 悯希倏然转过头,讪讪地坐下,招呼他:“要不要一起来吃点东西?我室友曲庄请客。” 曲庄接收到悯希的目光示意,连忙也要开口让谢宥坐下来,就听谢宥:“悯希。” “啊?” 这好像是头一回听谢宥叫自己名字,悯希有点新鲜,应得很快,眼睛也抬起来对上谢宥。 谢宥一双眼漆黑,盯着他,愈发深浓。 “我想睡n……” 悯希:“啊啊啊。” 早在谢宥说出“睡”字的那一刻,敏感的悯希就腾然站起身,用手掌捂住了他的下半张脸。 悯希一颗心上蹿下跳,回头看了眼整家店都在暗戳戳看着他们这边的客人,故意轻松道:“你这人也挺有意思,想睡觉就自己先睡啊,非要等我回家干嘛。” 曲庄在一旁欲言又止:“悯希,我怎么感觉他好像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闭嘴。” “哦。” 悯希低斥完曲庄,头皮发麻地抿住唇。 我天呢,好好睡觉多好,非要跑出来吃夜宵,这下好了,被色.欲上头的疯子追上门了。 他是怎么找到自己的? 悯希越想越崩溃,脑子里思绪乱七八糟的,这么自顾自想了会,一抬头,发现谢宥已经不在身边。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21节 循着熟悉的低声望过去,悯希发现谢宥正垂眼和老板说着什么,一沓红大钞从他手里给出去,放在老板肥大的掌心里,老板那张茫然的脸上立刻心花怒放。 只见老板挥手叫来一人,附耳吩咐了句话,那人马上照办,接着便拿来了一捆线香和一台卧香炉。 卧香炉是扁平的,适合平放,炉里很干净,没有烧过香。 谢宥将那香拿在手里看了一眼,插在卧香炉里,随后眼珠转过去,开口。 “大门,关紧。” “一个人都不准出去。” 因为他的出手阔绰,老板几乎对他言听计从,笑着说了一声是,转过头就阴下脸,让店里人关上门,其余人都在门口守着,一个苍蝇都不能放走。 哐一声,大门被店员关紧,上了锁,整栋饭楼的光线仿佛都暗了些。 客人们愣着,都有些没反应过来,有几个不满的看见谢宥,又不太敢说话。 饭楼里的气氛顿时陷入了一种难言的恐怖里。 悯希看得胆战心惊,他不知道谢宥要做什么,低声问道:“谢,谢宥,你这是做什么,大家吃完饭都要回去睡觉的,你关上门,他们还怎么回?” “十五分钟时间。” “嗯?” 谢宥黑目盯着他:“你可以跑,可以躲,但要是被我抓到,我就要带你回我家。” 说罢,他抬起一只手,点燃了桌上的香。 悯希怀疑自己耳朵出了什么毛病,不可置信道:“谢宥,你在和我开玩笑吗?这个玩笑不好笑。” 谢宥低头重新看向香,香已经燃起来了,一点红色正慢慢沿着柱子往下爬。 这根线香不长,如果要燃完连一刻钟都不用,顶多五分钟就能见底。 悯希心跳有些快:“就算你真的要这么做,也不能把大门关了,好像不太公平,这店就这么小,我能往哪跑。” 谢宥死死盯着那根香,好似已经听不见外界的声音。 悯希有点受不了了,语气也不由自主变得有些哀求:“是我不对,我不该答应了你又不去找你,是我错了,你换个别的方式罚我行不行?” 谢宥还是只盯着那根香。 悯希深呼吸:“别,别这样。” 他心跳快得要炸了,而因为他这一耽误,香已经燃到了中间。 悯希被那一直往下吞的香弄得头疼,反应过来,他已经往楼梯上跑去。 扬甫饭店白天生意很好,通常三层楼都能坐满,虽然晚上也不错,但到底要少一些,人只坐满了一层,二层只有十几个。 二层的客人不知道下面发生的事,都各自吃各自的,没人注意到那道惊慌失措跑上去的身影。 悯希一路往上跑,跑到三层时,忽然想起他是要开窗往外跑的,这楼层不高,但越往上就说不准了,啧,他在犯什么蠢。 悯希撑住墙面停下来,缓了口气,正想往下走,但不知是不是太过着急所致,他在踩下第二层木制台阶时,脚腕扭了下—— 仓促间,悯希只顾得上咽下一声呻.吟,而后人已经趴在了楼梯上。 因为掉下去时提前撑住了胳膊,悯希没感觉有多痛,但还是闭了闭眼。 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感觉到手底下的台阶在轻微的颤动。 “踏”“踏”“踏”…… 一步,一步,摄人心魄。 无法被光照到的楼梯拐角,高挑身影若隐若现,坠着水的衣服无法摆起来,紧裹在腰上,每缓慢往上走一步,上面的水珠便随之掉落一点。 这些水珠一路来到悯希面前,在他脚下的下一层楼梯停住。 悯希和那道身影对上视线的下一刻,呼吸骤然急促了点,谢宥抓住了他的右脚脚踝,抬了起来。 “啊,别。” 悯希下意识侧过身,抬高了点腰,这个姿势他用不上力,腿仿佛不是自己的。 随着谢宥往上抬,他的整条右腿连着上身都律动了下,像一条无法自理的水蛇。 悯希耳垂和眼尾泛着秾丽的红,缓了一会,努力仰头往上看去,只见目光所及的薄唇开合道。 “抓到了。” 作者有话说: ---------------------- 第13章 催眠(13) 悯希在众目睽睽下,被眼珠颤动的谢宥带走了。 一路带到一辆黑车旁边,被放到了副驾驶上。 车门被锁,车窗紧闭,安全带拉紧,悯希被弄得苦不堪言。 他身体细细颤抖,脑袋飞快运作,思考着怎么才能从谢宥身边逃走。 首先,绝对不能去谢宥家里,那里的保镖只会听谢家人的命令,他去了,只怕是直奔狼窝。 悯希缩在右边的车门里,小小的一只,头顶的车灯照下来,如若在他肌肤上刷了层甜蜜。 他呼出一口气,忽然抬手按在了谢宥准备启动车子的手背上:“我不要去你家,你家里人太多了,我不喜欢。” 绵软的一片覆盖在手背上,因为害怕抖啊抖,像是在呼吸一般,在皮肤上若远若近,让谢宥呼吸颤栗地一晃。 他问:“那去哪?” 悯希硬着头皮道:“非要去的话,去我家。” 这句话以后,悯希发现谢宥的行驶目的地变了,果然在奔他家而去。 悯希的呼吸却越来越抖,因为这并不是缓兵之计,他家反而离这里更近,不到十分钟,悯希就看见一栋熟悉的高楼在他视线中出现。 谢宥停好车,打开车门走下去。 悯希被他从副驾驶里不情不愿地拉出来,随后一只手又被男人牵在手里,强硬地带着他往高楼那边走。 悯希把自己红到滴血的脸贴在谢宥胳膊上,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谢宥口袋里拿出了一部手机,暗戳戳翻起通讯录。 如果放在平时,就算是熟睡时,谢宥都不会这么没有警惕,可惜他现在深受发病的折磨,脑子里分不出多余的部分关注其他事。 谢家人的遗传病发作起来,痛感其实并不强烈,真正折磨人的是小火慢炖一般的欲望,将他们炙烤在火架上,越靠近诱因,越是会失去理智。 悯希跟着谢宥上了二楼,谢宥转过头,示意他拿出钥匙。 悯希:“……哦。” 趁着拿钥匙,他把手机偷偷塞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悯希有意拖延时间,拿一串钥匙拿得慢吞吞的,一会故意皱眉说“奇怪,怎么不在这里”,一会又翻翻裤袋说“我明明记得早上是放在这的啊”。 花样特别多。 谢宥只是盯着他没说话。 见再拖延下去谢宥就要亲自帮他找了,悯希不得不收敛起来,从最开始掏的口袋里拿出了家门钥匙。 悯希吞了吞口水,拿着钥匙靠近孔洞。 越靠越近,越靠越近,就在即将插到锁孔里时,身后的楼道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打了个饱嗝,眯起细缝眼一瞧,出声叫道:“咦,叶悯希?” 听到那声音,悯希没听出来是谁,却骤然松了一口气,扭头看向身后。 来人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略微秃顶,长着一张市侩尖酸的脸,气质精明,却让人很反感,有点肥,肚子从上衣里鼓鼓地撑出来,要爆不爆的样子。 中年男人拿着一个酒瓶,摇摇晃晃地走近了悯希,边吐酒气边说:“小叶,明天就该交房租了吧?” 他拿出手机翻日历,大着舌头道:“对,对,我没记错,明天就是交租日……小叶啊,我之前没跟你说,我给上一个租客的月租一直是一千五,看你投缘,才给你算的一千二。” 悯希心想,哦,原来是房东。 下一秒,中年男人话锋一转:“但是下个月不行了,我最近手头困难,周转不开,所以啊,房租得涨回原价了。” 悯希没料到有这一出,听到有些愣,接着站在原地认认真真思考起来。 原主租的房子是一室一厅规格,装修简陋,并不值一千五,悯希舍不得花这么多,而且临时涨价挺缺德的。 综合考虑下来,悯希道:“既然这样,那我不租了,您找其他租客吧,我这几天会尽快收拾好行李给您腾地方。” 谁想,房东瞬间翻脸。 他声音尖利道:“你怎么这么不识趣?我一直给你便宜那么多,你说不租就不租,拿我当猴耍啊?” 说着,他目光又在悯希身上滴溜溜一转:“你每天穿那么骚包出去,不就是搞钱去了,我不信你一千五都拿不出来!” 悯希冷下小脸:“你说什么?” 房东毫不畏惧地直视回去,恨不得嚷得整栋楼都听见:“我说你每天穿那么……” 一只手顿时不知从何处伸来,拿过房东手里的酒瓶,抬起来,狠狠往他脑袋上“哐”的一砸! 玻璃四溅开来。 悯希和房东都愣了。 有那么三四秒,悯希没反应过来,房东也没反应过来,直到大股大股的血从头上飙出来,还有玻璃碎末扎在脖子皮肤上,房东才捂着脸尖叫一声。 中年男人不可置信,像是没想到有人敢直接上手,直接给自己开了瓢! 他忍着尖锐的痛,颤声指向谢宥:“你,你……你!!” 谢宥平静道:“滚。” 在中年男人恨不得撕烂他的眼神里,他慢慢启唇:“你的伤构不成刑事立案标准,你可以去闹,说要和我和解,再要一笔钱,这是你最好的选择。” 谢宥全身上下有着一股非同常人的气度,房东又怒又怕,一肚子的火,正想说什么,身后响起一声:“祖宗!” 走廊灭掉的声控灯再次亮起。 一个戴着眼镜,气质温文的男人从楼梯口风风火火跑过来。 悯希眼睛一亮。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22节 是救兵! 许睿办事一向靠谱干脆,他先让几个保镖分开房东,带着人到另一边去安抚,再让几个保镖按住了谢宥,将他控制着塞上车,直接拧开药瓶喂药。 做完这一切,许睿才气喘吁吁走到悯希面前,和他致歉:“抱歉,我来晚了。” 悯希摇摇头:“没有,你来得正好。” 许睿想起刚才谢宥的样子,再偏头看向这个传说中的悯希,心情十分复杂,但对上那精致的眉眼,又觉得能理解,要不是他已经到人老珠黄的年纪,也定然要为这张脸而痴迷。 他摇头叹气:“谢宥他……有点病,神智还能控制的时候,能自己吃药,要是完全失控了,就会忘记这一回事。” 许睿问:“多亏你发消息,不然真要出大事,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悯希磕巴:“没。” 许睿如获新生:“那就好。” 随后许睿留下一个电话号码,让悯希有事再联系他,就急匆匆下楼查看谢宥的情况了。 送走谢宥这尊佛,悯希心里一颗大石头终于落下,进了屋就一头栽进床里,眼皮一耷一耷,勉强和一直给他发消息的曲庄报了个平安后,彻底睡过去。 楼下,许睿坐的车在前面带路,后面一辆黑车紧紧跟着。 树梢簌簌扇动,寒风吹过花坛,带走一两声清脆的狗叫,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缓缓出现在小区里。 他拎着一条杜宾犬,杜宾很乖,跟在他身边一步步往前走,走到一栋楼前,一起停下,和主人同步抬头往上看。 男人一双眼睛深深凝望,似乎在确定要找的人在哪一层。 沉寂在悯希大脑里的系统,滋滋闪烁了两下。 第二天一大早,阳光明媚,悯希睡醒后踩着床单用力伸了个懒腰,刚要在床上打个滚,再翻腾两圈。 【现在收拾行李,我给你订火车票,明天一大早就离开潭市。】 悯希被吓一跳,抱着枕头坐起来,茫然问道:“怎么这么突然?发生什么了。” 【昨晚除了许睿,还有另外一个人在楼下。】 如果悯希还记得的话,就能想起那天在谢恺封别墅里撞到的男人,还有摸的那条狗。 可惜他这段记忆被抹去,系统也无法和他透露有关核心的剧情。 悯希:“谁?” 【谢澈,谢长山的私生子,是谢长山在把谢恺封母亲娶进门之前,在外偷食产下的孩子,他平常也住在谢家,但没被谢长山公之于众。】 【谢恺封是谢长山另一个孩子,是野种,他的亲生父亲是谢长山的表哥,他血液不纯,但也属于谢家,这一秘密连谢恺封本人都不知道。】 【谢恺封也有遗传病,他发作起来,不像谢澈和谢宥那么厉害,但脾气会变得狂躁无比。】 【谢家祖上曾经有一任家主,年轻时候碰见一个人,被对方引发发病,后来那人被强取豪夺,一直被关在屋子里,最后抑郁而终。】 【这些都是我昨晚调查到的。】 可怜悯希一大早睡醒,连瞌睡都没完全缓过来,就被这一条条消息冲击得脸都白了,悯希吞咽道:“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谢澈、谢恺封、谢宥,从一周前,接连因为你而发病——在精力被完全消耗之前,他们会发了疯一样的找你,抛下学业、抛下公司、抛下所有,直到找到你为止。】 【昨晚谢澈就通过跟踪许睿,找到了你家小区,在你家楼下踩点。】 【所以,跑。】 …… 今天上午黎星灼有课。 他起得早,坐在教室里,低头翻弄着手机。 来来回回翻弄了好几回,一条消息终于被他发送出去。 【在干什么。】 消息显示发送成功的下一刻,老师走进教室,开始了授课。 黎星灼拿着一根碳素笔,翻开手里的白皮本。 他神色严肃,老师在讲台上热火朝天地讲,他凝神在纸上勾勾写写。 有几句老师讲太快,坐他旁边的男生没听清,又见他如此奋笔疾书,忍不住探头往他本上看去,想着能抄一点是一点。 谁知本上没有笔记,有的只有铺天盖地的“悯希”两字,笔走龙蛇、笔锋犀利,放眼过去写了一百多个。 敢情刚刚不是在记笔记,是在写这个。 同桌嘴角都抽搐了。 黎星灼写得认真,直到那一页纸上都写满这个名字,方才停下笔,他拿起手机,看见短信还没有被回复,脸顿时一垮。 有那么忙吗? 是有事,还是专门不想回他? 不可能的,他自己说的,他们已经和好了。 黎星灼心情有些烦乱,忍不住合上本子往窗外看去,当视线挪到地面的路灯时,他看到自己在找的男生正从c栋楼里走出来,还是穿的那身干干净净的短袖和长裤。 他坐直起来,目光随着底下的人一点点挪动,等到下课时间一到,他立刻拿起桌上的书往教室外面走。 谁知一出门,他撞上一个眼熟的男生,对方和他打招呼,黎星灼点点头,想随便敷衍一句就走。 忽然又想起什么,他停下来,问男生:“我之前让你打听的,就是,悯希的课表,有没有打听到?” 这话说出来,格外的烫嘴,黎星灼目光都忍不住有点游移,好像他特别在意悯希似的。 他正想找补一句,说自己只是替别人打听的,然而,男生接下来说的话,却把他的声音全部堵了回去。 男生只说了两句话,黎星灼的胸膛却仿佛被一把烧红的铁碳从中间一分为二地劈开,瞳孔骤然缩紧—— “课表?哥,你还不知道吗?” “叶悯希今天上午刚办理了休学手续。” …… 这一夜悯希没有睡好,可能是想到自己即将要奔逃,又可能是身下的床板太过坚硬,精神和身体都不堪重负。 窗外是漫漫长雨。 街上人影寥寥,只有零丁几个。 天刚蒙蒙亮,悯希就醒了,站在镜子前准备穿上昨晚提前放在床尾的衣服。 原本他是想穿正常的休闲男装,转念一想,谢家那帮人在潭市手眼通天,哪怕有系统作掩护,也仍然存在被认出的风险,他不得不做二手打算,穿女装。 性别模糊起来,更不容易被人找到。 假发悯希用的是齐至后背的黑长发,有刘海,碎发多,细细碎碎地遮住那张小脸,再戴上一顶珍珠边女士凉帽,只有蹲在地上看,才能看见他那若有若无的羞赧神态。 对女装,悯希没有过多涉猎,他唯一的要求只有低调和不显眼。 而他看中的一条长裙,也的确很保守,穿上去一直垂到脚后跟,露不出丝毫皮肤,可上身的衣服因为买小了太过紧绷,紧紧裹住他那柔软的胸膛,绷得死紧。 而他的腰又收得如此夸张,侧面一看,好像真的有一样。 除去这么一点小瑕疵,整体来看是非常朴实的出游穿搭。 火车票买的是早上十点半的班次,悯希没时间多做调整,匆匆扣好上衣的最后一颗扣子,拎起小包包下楼,坐上预约车,往潭市最鱼龙混杂的火车站赶。 悯希不知道的是,在他提交休学申请的当天晚上,学校发生了极为罕见的变故。 男生们回忆起来,大概是晚上七八点左右的事,从不让进车的寝室楼下方,传出了汽车一辆辆驶进来的声音。 几个好奇的拉开窗帘往下瞟,楼下几辆漆黑的轿车里,走下来数十个黑衣保镖,他们训练有素,非必要连嘴都不会张。 最后一辆轿车里,车窗微微下降着一些距离,很少来学校的谢恺封坐在里面,露出一双冷冰冰的眼睛,骇得人口干舌燥。 谢恺封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笑意满满,即使是虚伪的,总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可却会让人产出总有一天能和他接近的妄想。 可今天的谢恺封嘴角一点弧度也无,周身如若竖着坚硬的高墙,不说话,也不做动作,只是投过去一道眼神,让一帮保镖闯进了寝室楼。 那晚没人敢出门。 楼里脚步声混乱而无序,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男生们连推开门看看的想法都不敢有。 只有极少部分人看见那群保镖进了谢恺封的宿舍,从床铺到桌子都翻了个底朝天,最后却一无所获,转身走了。 几辆轿车缓缓倒退,最后一辆车的车窗在上升,在彻底关上之前,里面的谢恺封好像接到一个电话,只是没说两句,他神色就涌上一股被激怒的狂躁。 只能隐隐通过口型,看到他在说几个字:“蠢货,表……找不到……人……也丢了……没用的东西,去找!” 潭市火车站一天到晚人都爆满,人流形形色色,有滴滴司机站在街边上寻觅猎物,也有拎着行李步伐匆忙的乘客。 人多到不行。 悯希刚下车就差点被挤晕,一会被挤到那里,一会被挤到这里,像海带似的飘来飘去,半天没走到大门口。 他还得时刻护好自己的上衣扣子,免得哪一颗被人挤崩了。 悯希也不知道有小背心什么的东西,他里面完全是空心。 火车站小偷多,偷抢掠夺的事数不胜数,悯希随身拿好自己的包,时不时检查一下拉链,小心谨慎地往门口挪。 检票安检后到达候车大厅,差不多快到十点十五分,悯希随着人流来到露天站台。 也许是系统昨天和他说的谢家案例太吓人,悯希真有点焦虑了,坐也坐不下,盼着火车早点来。 他怕谢宥他们真的来找他。 虽然他觉得不太可能,谢家那些人要什么没有,怎么可能真的要死要活地来找他? 他不觉得自己有多吸引人。 不也是和其他人一样,两个眼睛一个嘴巴一个鼻子,很普通的长相。 【是吗?】 【“我有罪,叶悯希今天来找我问路,只是对我说了句谢谢,我的兄弟竟然就突然开始对着他肃然起立,我拼命对他说不要起来,他却违背我意志直接怒博冲天,我。。我在厕所小小自给自足了一下才敢去上课,人生第一遭,太丢脸,匿了”,这是你们学校论坛昨晚的热帖标题,现在回帖数量还在火箭式增长。】 悯希尴尬:“……假的,论坛上的骗子很多。” “肯定是你故意骗我的。” “大家都是男生,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对另一个男生有冲动?” “哎呀!我不想听你说话。”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23节 细雨飘飘,站台上大多人都拿手背挡着头,远远只听火车汽笛嗡鸣的声音传来,旁边负责乘客进站引导的客运员便拿起喇叭喊话起来。 系统的声音被压下去,也就没再出声,说那些让悯希怀疑人生的话了。 悯希压着头上的帽子,拎着包找到正确的车厢门,在队伍最后排起队。 他身姿出众,本来不该用窈窕这种词形容一个男生,可他腰肢纤细,从脚踝到后背一路的曲线全都神秘勾人,衬得肌肤宛若甜豆腐花似的白。 周围不论男女,都有偷偷投过去视线,系统在这五花八门的注视中,忽然捕捉到一道不太一样的目光。 在三四条排起长龙的队伍之外,谢澈突兀地站在那片空地上,抬眼注视着悯希,他那深深的目光中,藏着不明显的、最先找到人的愉悦。 男人身边跟着一个不起眼的小助理。 助理似乎提前收到过指示,一看到悯希,立刻低头拿出手机。 随后,悯希的手机响了起来。 悯希愣了一下,一边跟着前面的人往前动,一边准备划动屏幕。 系统声音紧绷:【直接上车,不要接电话!谢恺封已经给悯婉缴了手术费用,她的一切都有人管,你放心走你的,不要被谢澈骗!】 然而,因为牵扯到主角,这句话传到悯希耳朵里后只剩下一串乱码:【****,*****!**************,********,******,******!】 悯希来不及问系统要干什么,手机里的声音便传出来,攥住了他的注意力:“叶同学,悯婉从昨晚开始,不知怎么,一直又哭又闹,说想要见你,你看……要不要过来一趟?你也知道,如今病人的心情也是康复的关键,最好都顺着病人来。” 悯希愣住:“什么?” 医生叹气:“她刚刚又吐过一轮,状态很不好。” 悯希一下慌神:“我……我这就去,你让她等等,我很快到。” 悯希一遇到悯婉的事就会方寸大乱,直到挂断电话,他都没注意到些许奇怪的端倪。 比如,“医生”说话的时候,背景音是和他完全一样的……杂乱。 人声嘈杂的火车站里,只见那引起无数人偷看的长裙小姐,在快要排到她的时候,突然走出了队伍,一双灵动慌乱的眼睛到处看来看去,在找能出去的通道。 与此同时,站台上另一个个子高挑的男人,转身隐没在了人群里,在看到悯希彻底离开了后,垂眼走出了门。 悯希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拥有独立人格,谢澈不希望用下三滥的捆绑方式,把悯希绑回来。 还好,潭市还有能牵动他的人。 谢澈认为自己不过是用了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手段。 等悯希去了医院,他就可以用从谢恺封那里偷来的东西完全留下他了…… 等到悯希问起,他就会说—— “我是你的未婚夫。” “我没死,他们都是骗你的,你看,我不是好端端地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 第14章 催眠(14) 这一天,注定不会太平。 许睿在谢家当家庭医生这么久,每当谢家人发病时,他都拥有最高话语权,保镖们都只会听他的。 他让保镖们把谢宥关到房间里,死死看管,哪都不许去。 后面又让他们拿一个大木桶进去,放满冷水,把谢宥丢进去泡。 随后这一晚,许睿没有睡,坐在客厅里盯着谢宥房间摄像头传来的图景。 他没想到谢宥这次疯这么厉害,一上午触发警报三四回,保镖们需要跑上楼死死按住他的肩膀,才不至于让他闯出去。 药已经对谢宥不管用了。 许睿不得不另想方法,他在整栋别墅里跑上跑下,终于找到一件尺码较小的男装,他拿着这件衬衫,在保镖们的保护下,进到谢宥的房间里。 他骗谢宥,说这是悯希落在车上的,悯希刚才打电话过来,说晚上会抽空来找你取。 谢宥用居高临下的、扭曲的目光看向那衬衫,接过来问:“……他说会来找我?” 许睿点头。 拿着衬衫走进门的谢宥,终于安静下来,静静泡在水里。 从火车站赶回医院的谢澈,因为被一部从人行道闯出来的黑车不小心撞到,忙着处理琐事,没能在预期时间回到住院部。 他心烦意乱解决完重新上车的那一阵,是中午十二点左右,男生宿舍楼正是吵闹的时候。 黎星灼躺在床上死死盯着手机,嘴角和眼睛都往下垂,外面的阴云仿若移到了他头顶,乌云密布。 能笑出来的人,好像只剩下谢恺封。 谢家别墅里,谢恺封坐在椅子上,黑沉沉的眼眸露着状似温和的笑意,他亲昵地拍了拍地上跪着的人的脸,又一次问他:“那天是你负责打扫我的房间,你真的什么都没有拿?” “没有,谢少爷,我真的没有拿!” “真的——” 凄厉绝望的惨嚎划破天际。 刚从原峤别墅里出来的沈青琢,垂下眼,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块金灿灿的怀表,怀表很旧,看起来有些年份。 好友在他耳边絮絮叨叨:“刚刚这发生了一场交通事故,没人伤亡,恐怕是那个被撞的倒霉蛋不小心掉的,这玩意太小,口袋大一点就容易掉。” 沈青琢偏头看他:“你查到了吗,悯希的近况。” 好友耸肩:“近况能好到哪里去啊,原峤他爸妈本来就不喜欢他,原峤一走就把他赶出去了,各处敲打,只怕他以后去哪里求职,也都会到处碰壁。” 沈青琢垂眸,不知在思索什么:“我刚知道他有一个住院的妹妹。” 好友愣神:“谁,叶悯希?不是,你干嘛这么关注一个和你不相关的人,别到时候被人说闲话。” 沈青琢语气自然:“他是原峤的人,我理应多关照一些。” 好友撇嘴道:“你的手又伸不了那么长,你在的时候,可能没人敢欺负他,你不在的时候怎么说?” 沈青琢蹙眉思考,他大脑陷入空白的时候,手里的怀表被他无意识塞进口袋里,片刻后,他抬起头道:“我要去一趟医院。” …… 住院部还是那般幽寂,来来去去的家属面带忧伤,不管在病房里多么强颜欢笑,一出门,都会躲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擦拭眼角的泪花。 这样以灰白为主色的氛围里,忽然插.入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来人踩着稍有坡度的小高跟,手提小包包,珍珠边凉帽被他摘下来拿在手里,散落的一头黑发铺满整张单薄的背部。 他眨着泛红的双眼,尽量放轻声音快步经过几间病房,被他走过的走廊,因此留下一缕缕让人渴望多嗅闻一阵的淡香。 悯希匆匆走到尽头的病房前,深呼吸一下,伸手推开门。 在推开这扇门前,悯希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无论悯婉以哪种姿态闯进他眼里,他都会努力忍住不在悯婉面前失态。 手指轻抖,门被缓缓往里推。 单人病房宽敞明亮,病床就放在正中间,人一进门就能将所有事物收入眼底。 睡在床上面色安详的悯婉,以及床头艳丽荼靡的花篮。 悯希看着那床上一动不动的瘦小身躯,一瞬间以为悯婉…… 他大步走上前,将手放在女孩的鼻尖下面探了探,直到感觉到有平稳的呼吸进出,肩膀才松下来。 悯希向后踉跄半步,感觉像去了半条命,他把包包放在桌上,扶着桌子喘气。 巡房医生一进来,看到的便是一道腰肢凹陷的背影,长发飘飘,落在后背上,离下面肥软挤在一起的凸起只有半寸,软团被包在布头里,浑然天成地将长裙撑得如若包臀的效果。 年轻医生顿时被勾得呼吸急促,尤其是,当那张脸扭过来对上他时,医生猛然脸红地失声道:“叶、叶同学?” 悯希脸色茫然,他看向年轻医生,丝毫不记得自己此刻的打扮有多另类,连忙抓住救命稻草般急声问道:“医生,悯婉现在怎么样?她今晚是不是又吐得很厉害,要紧吗,有没有能缓解的方式?” 巡房医生眼中露出显而易见的诧异,而后摇头安抚道:“今天小婉状态不错,没有吐过,晚上吃了一点粥,看了半小时电视,就睡了,挺乖的。” 这回,轮到悯希神色震惊,他抓紧桌子,仿佛理解不了是什么意思。 从火车站赶到医院有快二十公里的路程,并且滴滴车一般不会进停车场,他还要跑过好几条绿化带,再跑上一层楼梯,才能到二层。 此刻的悯希鬓边被汗沾湿,厚重的长发缠在雪白的后颈上,更是闷热,他唇瓣累得合不上,怔怔道:“可您不是说她,又哭又闹吵着要见我……” 医生脸色惊讶:“什么时候的事?” 悯希有点着急了:“就是,就是刚刚。” 他拿出包里的手机,用汗湿的指尖划出通讯记录,拿给医生看。 医生扶起脸上的眼镜,定睛看上面的号码。 直到看完,他松出一口气:“叶同学,如果病人出现什么特殊情况和意外,我们需要例行通知,只会用医院的座机打给家属,并不会用私人号。” 医生板脸指责道:“是不是你的朋友在和你恶作剧?如果是,你回去要好好训他一顿,病人的事也拿来做文章,实在太阴损!” 悯希一愣,再低头看手机上的号码。 良久,他闭上眼睛。 对,之前医院给他打电话都是零零开头……这个不是! 他情急智昏了。 悯婉没事是最好,可这通电话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对他情况这么了如指掌,还专门编这么通电话骗他过来? 是……谢家那帮人? 想到这个可能性,悯希顿时心跳如擂,他艰难地拿起桌上的包包,想和医生告别后重新打个车回火车站。 谁想,医生忽然从床头的夹板上取下来一张纸,交给他说:“虽然悯婉今天没不良反应,但肾移植手术也是不能再拖了的,这是全套手术费用单子,你看看,如果没什么问题,就去把费用缴了尽快做手术吧。” 悯希接过纸,大致在上面一扫,手指就僵硬住了。 他讷讷:“五十万……” 他余额连五千块都不到。 悯希被骤然袭来的压力冲晕了,崩溃之余,他又有一点想不通的地方。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24节 原主这么穷,悯婉是怎么升到单人间的呢? 总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但又想不起来。 悯希眼眶有点干,前不久才为悯婉熬了几晚,现在还没补回来。 他勉强对医生点了点头,正想说自己会尽快缴,忽然,听到病房门外传来脚步声。 五六道纷杂的皮鞋踩地声正正停在悯婉的病房前,悯希抬头透过半开的门缝看过去,只见几个训练有素的保镖分开两边站在了门口。 而正前方的男人则穿着考究的黑色长裤,外披崭新的西装。 悯希愣愣地看,好半天才出声:“……是你?” 门口的沈青琢目光先是在他身上的裙子上一顿,到底涵养好,点头道:“是我。” 悯希一脸“你来干什么”的防备。 沈青琢也不介意,只说:“那天我在医院看见你,以为你只是因为有小感冒一类的问题,回去以后,才知道你有个妹妹,所以我过来了解一下她的病情。” 悯希感到匪夷所思:“你专门来见我妹妹?为什么?” 沈青琢垂眼:“原峤生前对我很好,他走了……我理应照顾好你的一切。” 悯希默默无言,他看了一眼手中的手术单子:“你的意思是,你要帮我缴费吗?” 沈青琢眉眼清冷,点头应下:“不仅如此,我来还有另外一件事。” 悯希问:“什么?” 沈青琢:“和我结婚。” 悯希:“……” 沈青琢表情平静。 来的路上,沈青琢想了很多。 悯希和原峤是感情深厚的未婚夫夫,没有任何人能取代他们彼此心目中的位置。 可原峤留下来的东西很少,他作为原峤生死与共的朋友,有义务守护好他剩下的每一样。 那些无法挪动的衣服、手饰和不动产,沈青琢已经全部替原峤放到了他生前购置的别墅里,定期会叫人去打扫。 而悯希,他无法像对待物品一样,将他锁在一间屋子里看守。 他是要出门的,而沈青琢也有自己的事要做,他不能随处跟着悯希。 所以,沈青琢想好了。 能让悯希在外不受到欺负的唯一办法,就是给他一个光鲜亮丽的身份。 他会迎娶悯希。 料想原峤在九泉之下,也会赞同他的做法。 当然,他不会对原峤的人抱有任何想法。 他和悯希只会是同床异梦的朋友,而非夫妻。 不,他甚至不会和悯希同床。 悯希反复呼吸,抬眼看着面前这个他甚至不怎么熟的人:“我现在没有心情开玩笑。” 光影打在沈青琢脸上,没半分虚假:“我没有开玩笑,我已经准备好了一切,明天订婚,半月后办婚礼,届时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是沈家的人。” 也不知道是因为听到这句话,还是到底习惯不了穿高跟的鞋,悯希膝盖顿时一软。 在快要摔倒前,沈青琢扶住了他,悯希的手被男人握在手里,宛如被包进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巢穴。 他仍然是平静的,仿佛不觉得自己在说什么过分的话:“你妹妹是长期病,光凭你一个人是负担不起的。” “如果你愿意跟我,我会替你付清所有费用。” 刚才的巡房医生已经见势不对出去了,悯希被几个保镖围在圈子中心,外面人连他一根手指头都看不到。 他怔怔看着沈青琢,心脏因为刚才差点摔倒而跳得飞快,几次快跳出喉口,他就这样缓了缓,终于,有点忍受不了了。 悯希嘴角向下瞥,抿出一点无奈的委屈:“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不会和你结婚,你拿我当什么人?” 先不说原峤、沈青琢和原主的关系,这样的要求,和包养有什么区别。 他又不是只有这种方法才能弄到钱。 病房里,悯希越想越感觉荒谬,一张被黑发裹在中心的小脸涌上愤怒,他替悯婉掖好被子,随后抓紧包,大步从沈青琢身边经过,只留给沈青琢一道怒不可遏的背影。 沈青琢停在原地,抬起手要抓住悯希,却只抓住了一缕假发。 假发从他指尖流过,沈青琢眉心微皱。 他像是无法理解,悯希为什么会如此抗拒,这明明是对他最好的选择,不是吗?他会准备好一切,悯希只需要和他结婚。 结了婚以后,悯希还是自由的,不是很好吗? …… 焦虑。 不理解。 沈青琢那张向来情绪稀少的脸上,露出了格格不入的思考神情,悯希已经走出三四步远了,他轻磨犬齿,忍不住把手放进口袋里,想拿出手机来。 却摸到一块硬物。 一时没想起来是什么,沈青琢在上面敲了一下。 只一下。 口袋里发出闷响,像是从走廊里直穿出去的一根线,瞬间缠住前面那男生勾魂摄魄的脚踝,一圈圈缠住,再裹紧,让他先停在原地,再勾得他倒退。 沈青琢再一抬头,只见悯希已经朝他重新走了回来。 沈青琢微顿:“你改变主意了?” 悯希刚才走那么决绝,现在又突然回来,沈青琢很意外,他没注意到悯希略显呆滞的眼神,好像有无数复杂的情绪在里面横跳,最后却全部湮灭。 悯希维持着仰头看沈青琢的姿势,微微抬起头,视线隔过微紫的灯光,与沈青琢对上。 他张口,慢吞吞地说:“对,你刚才说的。” “我……我愿意。” 作者有话说: ---------------------- 推推预收《棺中美人》[摸头] 解贺吟在家里地下室发现了一个棺材,里面躺着个美人。 族谱上没有记载关于这个人的任何资料,只有棺材右下角刻了两个字:郁清。 某天,外面毫无征兆下起了暴雨,室内昏暗,一声轻响过后,美人三千青丝垂地,光脚从棺材中走了出来。 他走到房里唯一的活人面前,冷淡吩咐:小辈,去备水,我要沐浴。 解贺吟:…… 郁清皱起眉:还愣着做什么,还未到古稀,便听不懂人话了? 解贺吟:不是,我是在想,普通人见到鬼的第一反应是先尖叫还是先逃跑? 郁清:…… 郁清是个思想迂腐的老古董,可他有张很好的脸,清冷如玉,谪仙之姿,难免让人生出些不该有的歹意。 他不喜与人交谈。 解贺吟偏要勾引他、玩弄他,看他隐忍难耐,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 终于,郁清想逃了。 他偏过头,小心斟酌:“我与你商量件事……” 话音未落,他的手背被按在热雾蒸腾的浴镜上,解贺吟抬起美人汗湿的下巴:“想逃?别想了。” 1.注孤生古董鉴定师攻x淡定容易引起人施虐欲大美人鬼受 2.攻也不是个正常人。 第15章 催眠(15) 天完全黑透了, 悯希才从医院出来。 他全身都疲惫不堪,随便找到家附近的咖啡店,走进去坐在窗边的位置。 店里灯火通明, 光滑的地板倒映着所有客人的身影。 悯希趴在桌子上,纤长的睫毛微微扇动, 在眼睛下方落下优美的阴影, 他神色疲倦,眉眼中透露着些许似有若无的迷离。 衣服的扣子刚才在医院的时候崩开一颗, 此刻慷慨地露着一点白肤,因为整个上半身趴伏在桌面, 他的腰肢更是弯成拱桥一般的弧度。 悯希累得没有一点力气,他总觉得这几天有很多事情都在脱离锚点,往他始料未及的方向狂奔,并且无法归正到正确位置,就像刚才,他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说出那句话。 他愿意? 他一点都不愿意! 可嘴巴根本不受他控制,那时他像是被鬼上身了一般,全身上下没有一处能靠自主意愿而动。 甚至在说出那句话以后,他还伸出了手, 轻轻勾了勾沈青琢的尾指, 好像在用贫瘠的经验,提前讨好即将要和他订婚的男人。 悯希闭紧眼, 像是不想面对, 拢起胳膊把脑袋全部埋了进去,后腰因此高高拱起,不是一体式的上衣和长裙微微分离,暴露出大片柔腻的肌肤, 惹来一些面红耳赤的注视。 大门又被人打开,沈青琢的其中一个保镖走进来,直直走到悯希身边。 他想要把悯希落在病房的包包,还给悯希,可见悯希趴在手臂上睡着觉,不好意思打扰。 直接放下又不妥,毕竟包里有手机等贵重物品,最终保镖决定留下来,等悯希醒了再亲手把他的包还给他。 …… 谢家,因为谢宥一整天表现得都如同正常人,许睿将楼下的保镖撤走,让他们去休息了。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25节 他经手过的谢家人里,就算发疯发再久,也不会超过十二个小时,他认为危机已经解除,没必要再严看死守,免得将来被谢宥记恨。 夜色如墨。 一只肥硕肚圆的鸟停在树梢上,左看看右看看,刚要低头整理一下尾羽。 忽的,房间里响起重物掉地的声音,惊得鸟立刻扇翅飞走,剩下扑棱棱颤动的树枝。 谢宥坐在床榻上,身后是一床被用力攥过的床褥,他维持坐着的姿势维持了半晌,终于站起来朝桌前走去,好似刚才把柜子推倒的人不是他。 房间被闷了一天,没开门窗通风过,很热。 那扇紧闭的大门外,有两碟剪影,是许睿中午和傍晚拿过来的饭,只不过里面的人没开门,也没将它拿进来过。 放到现在,早已变成了冷冷的残羹剩饭。 谢宥站在桌前,看向镜子。 镜中的他现在满头是汗,大片的汗珠从脸侧滑向下巴,顺着滚动的喉结蜿蜒而下,眼睛很红,像一头摇尾乞怜、难堪的低等动物。 谢宥垂下眼帘,平静收回目光,抬手整理自己凌乱的衣服,待衣襟拉好,他忽然拿起手边的水壶朝镜子扔去。 一石激起千层浪,镜子瞬间破碎,在巨大的声响中变成碎片掉在地上,镜子里可悲的动物也四分五裂开来,不再碍眼了。 但这一动静闹得实在太大,刚吃饱饭不放心想来看看的许睿听见,立刻奔到门前,隔着门板唤道:“谢宥!你怎么了?!” 谢宥无视地上的东西,回过头平静道:“没事,没注意看,打碎了东西,你去睡吧,不用守着我。” 许睿听他声音沙哑,嘴皮蠕动几下,最后还是犹豫道:“好,我这就走,你也早点睡,我明天再来看你。” 许睿知道这个时候谢宥应该不喜欢有人在附近,没再继续问,将门外那碟冷饭换成热的,随后离开。 屋子里床边还放着一个用来沐浴的木桶,很宽敞,能容下一人,此刻里面的水早已变凉。 谢宥一步步朝那边走去,再一次连衣带人一起没入水中,衣服浸水后,立刻从他明显的蝴蝶骨贴到劲窄有力的腰上。 冷水包裹住谢宥的身体,冷意让谢宥稍微清醒了些,他闭上眼,想就这么泡上一晚。 很不舒服,但躺在冷水里会好受许多,之前那一次他也是如此度过的,就是第二天起来,皮肤会很潮,用毛巾擦很久都很难干…… 谢宥晃了神,手指轻轻放在自己的犬齿上。 咬了许久,谢宥那双眼珠微微动了动,很缓慢地看向床榻,被褥上面放着一件衬衫。 看着那件衬衫,谢宥似乎忽然回想起,自己和一个人约定了事,他抬起手,按在木桶边上。 对了,他们是说好了的。 脑子似乎是要证明他所想没错,为他在眼前展开了许睿的容貌,还重播了遍许睿白天和他站在门前的对话。 谢宥修长冷白的手按在粗糙的木桶边上,用力压着、攥着,皮肤被上面的木刺鞭笞,一缕血从他掌心流到指尖,红的红,白的白,掉入水中很快被稀释不见。 他像是游离在世界之外,盯着门口的自己和许睿说话。 而后画面突兀一转,变成了许睿嘴里说的那个人,对方转过脸来,用惊慌的眼睛看着他。 [想抱他] 一个念头忽然钉进他的大脑。 [想亲] 谢宥控制不住地冒出许多重想法,忽然一抬手,拽起了床上面的衬衫,一股洗洁剂味在掉进水里之前扑到了他脸上,他晃了晃神,攥紧手里的衣服,眼睛变红。 他不想要回他的衣服了吗? 为什么明明说好,却不来取。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 压下去的阴暗重重叠叠啃噬着谢宥,谢宥重重呼吸了下,恍惚好像看见前面的桌子上,浮现出了一道人影,趴在桌子前,展着一段细长的后背。 是他昨天看见的,他的。 他骗我。 [我要找他问清楚] 哗啦—— 木桶的人忽然站了起来,抬脚往外走去。 ……去问清楚,他为什么不来。 不许骗我,不许。 晚上,十一点,所有人即将合被睡觉的时候。 一处别墅的花园里出现了一个浑身湿漉漉的人,他全身往下掉着水,头发贴在脸上,推开门后,一步一步往前走着,往大马路上而去。 …… 原本只是想趴着缓解一下尴尬的悯希,没想到这么一趴,会直接睡着,等到他再睁开眼的时候,店里的人都快没了。 悯希从酸痛的胳膊里直起身来,揉了揉眼睛,偏头一看,看到一个有些面熟的保镖。 对方不知在他旁边站了多久,个头高大,胸膛壮硕,像个榆木疙瘩似的光站着也不坐,两只粗大宽厚的手里,拎着一个小码的白色包包,还缀有蕾丝边。 悯希看了两三秒,终于反应过来,对方是来干什么的,连忙站起来从他手里接过自己的包。 他面色涨红,汹涌的热血从下巴涌到耳垂,让他耳朵尖都变成了艳红色。 悯希语速飞快道:“抱歉,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你在这站了多久,沈青琢会不会说你?” 保镖连连摇头,局促地搓了搓手指头:“没有,没有添麻烦,沈少爷本来就放了我半天假。” 即便这样,悯希心里也不是很过得去,他低头拉开包包的链子,从里面拿出手机,准备去前台买一杯喝的给男人,就当是补偿和谢礼。 悯希走到前台,点了份麦芽雪冷萃。 他说第二遍,店员才从幽玄的发呆状态中回神,他慌里慌张藏起惊讶的神色,连忙转过身去给悯希调。 不怪他如此惊讶,任是谁都没想到在店里睡了两三个小时,无形添加客流量的女人,竟然是个男生…… 悯希付了款,拿着热腾腾包装好的饮品,拿给保镖。 保镖以为悯希是买给自己的,没想到这饮品会送到他手里,嘴巴都张成一个圆蛋,他摇头也不是,丢下也不是,万般为难地拿在手里。 而悯希早已拉好包包拉链,偏头看了他一眼,说:“我要回家了,你是打算回沈青琢身边,还是有别的地方要去?” 沈家的保镖都住沈家别墅,非过年过节回老家之外的走动,都不允许私自去其他地方过夜。 保镖开口道:“我回……” 话音蓦然顿住。 悯希蹙起眉,正想问这人发什么呆,嘴唇轻轻分开一条缝,又猛然合上。 不知何时,悯希身后站了一个极为高大的男人。 腰间缓缓伸来一只修长有力的胳膊,圈住他后收紧,再将他用力往后一扣。 悯希轻哼一声,从腰部往下接连一颤,迅速软化成水。 挺直的鼻梁贴在脖颈侧,呼吸滚烫而急速,接连不断地喷洒在上面,皮肤都快要被他烫化。 悯希一动不敢动,死死揪紧手里的包。 空气陷入死寂。 咖啡店内冷得如同冰库,悯希听到耳边传来细微的呼吸声。 “你要回家?”脖子处的一小块皮肤被轻含在牙齿中,谢宥眸光暗沉,不疾不徐地出声道:“你又骗我,悯希。” …… “轰隆——” 暴雨渐次落下。 地面湿滑,寒风吹在每一个夜不归宿的人身上,冻得人的皮肤都要干裂。 一个男子半夜睡不着,冒雨跑了出来,他往咖啡店的大门走去,心里正疑惑为何这店灯火通明却没人敢进,门就从里面打了开来。 男子心肝颤动,嘴唇大张,接着便对上了一双极度深暗的眼睛。 男人身量极高,气度与常人迥异,身上很潮,水珠顺着立体的五官蜿蜒而下,滴落在一双修长的胳膊上,那只右手没有放在门口,也没有垂在身子两侧,而是箍着趴在他肩上的人的腰肢上。 指腹有力,那样一扣着腰,身上的人就无法挣脱。 男人被这一幕惊住,惊奇地朝那道人影看过去。 他想,应该是个女人,腰身纤细,耷拉下来的两条腿也不粗,从颈后一路往下的曲线曼妙而动人。 “她”应当是觉得趴在肩膀上不舒服,硌得肚子疼,于是往下滑了滑。 这一滑,“她”便顺理成章地坐在了男人的胳膊上,那胳膊很硬,逼得软丘立刻深陷下去,由此可见那肉软得多夸张,几乎快要如潮水一般溢出去。 男子口干舌燥,从没有看一个人的背影都能看出这么多的风情,忍不住在那人身上探究更多。 可惜,男人在这个时候抱着身上的人,目不斜视径直从他身边经过了。 男子如同受到了蛊惑,身子往右偏,目光也顺着挪过去,而后,他的瞳孔便轻微地收缩了一下——那竟然不是女人。 趴在那宽肩上的人,五官艳丽,嘴唇不点而红,不知是不是沾到了男人身上的潮气,眼睫微湿地垂在眼睑下方,被男人半强迫地压在身上待了会。 他忽然想起什么,朝咖啡店里侧望去。 待目光对准一人,他立刻做口型道:“去谢家,找许睿!” 男子没有看到他在和谁说话,但听到自己背后的咖啡店大堂响起了异动,是凳子向后倒的声音,想来是他通风报信的那人看见了。 二人很快离开了咖啡店,身影没入到黑暗中。 悯希见保镖明显看见了自己的求救,跑出咖啡店后奔去的方向也是谢家的方向,心情略微放松了些,但转眼他就又别扭起来,低头朝身下的人望去。 悯希前两年就满十八了。 他是一个健全的成年人,别说长大后有没有被这样过,就是小时候他爸妈都没这样抱过他。 悯希脸都红透,庆幸这大半夜没几个人还在街上游荡,不然他真想找个洞钻进去。 不过,没人看也不行,他还是过不了心里那一关,压低声音道:“谢宥,我们有话好好说,别,别用这么丢人的姿势行不行?” “你放我下来,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聊。”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26节 “你知道我今年多大吗,我就是个小孩我都得羞耻而死,我保证不跑,况且我也跑不过你,你让我用自己的双腿走路好吗……” “你理理我,干嘛一直不说话,你要把我带去哪啊?” “谢宥!” “疯子!” “不要脸的混账,人口贩子……” 一连串谩骂的话都被当耳旁风后,悯希润了润干渴的嗓子,绝望地没再出声,目光空洞地趴在谢宥身上,望着他踩过的一块块地砖。 系统的话又在耳边打转,悯希想起一些细节,系统说发作后的谢宥性情不会大变,但会变得执拗,在他眼里,所有礼义廉耻都得在“睡觉”这件事前面绕道。 谢宥不会管自己说什么,他现在应该满脑子都是带着自己去哪里睡觉,不在乎丢不丢人。 好在谢宥没有走在大街中间淋雨,而是顺着一些廊道走,可悯希仍是越想越崩溃,怎么谢宥总是能找到他,怎么谢宥就总是缠着他不放。 那遗传病又是何方神物,能让一个人这么发疯。 悯希真的快要疯了。 如果他真被男的……内个了,他立刻投湖,真的,他接受不了。 悯希心中百转千回,不知过去多久,他茫茫然抬头一看,发现周遭的环境有点眼熟,撑着谢宥肩膀扭身看去,正好看见风雨中的一间破房。 谢宥竟然带他回了之前的那个家? 悯希心中一喜,如果是这里,许睿就比较好找,否则要是被带去些偏僻角落,那许睿把潭市全翻遍了都未必找得到他们。 但这股喜色没维持多久,就在谢宥将门打开,抱着悯希走到桌子前,又将托举的悯希放在上面坐着时,悯希神色都有些变了。 他一把按住放在自己腰上的手:“谢宥,你要干什么?” 谢宥没说话,指腹漫不经心放在上面。 悯希被他这动作弄得浑身紧绷,当即就低喝:“住手!” 那只手连停都没停。 谢宥神情漠然,偏偏手又肆无忌惮地放在他腰间揉捏,要不是悯希知道自己清醒得很,看着当前这割裂的一幕,都要怀疑自己精神分裂。 他有点接受不了这个尺度,抬起手想推开谢宥,结果手指却因为惊慌没有什么力气,几乎是软若无骨地在男人肩上推搡了下。 悯希急切吸一口气,当即咬了口自己的舌尖,让疼痛逼迫自己出声道:“等……等一下!谢宥!” 他试图用音量震醒男人。 果不其然,谢宥听见后,手停顿了片刻。 悯希立刻趁热打铁道:“你不能这样对我,我们……我们都没认识多久,你要非要这样,就是强迫,罔顾他人意愿,而且你很讨厌我,记得吗?” 因为不敢喘气,悯希鼻子憋得有点红,说完,又慢吞吞补充:“最重要的是……我恐同,你要真难受,我给你想想别的办法好不好?” 谢宥听着,听到前面,眉目还舒展,当听到某个词时,他暗了下眼。 良久后,他答非所问道:“你是我的。” 悯希吸了口气,故意曲解他的意思:“是,我当然是你的,学校里的大楼几乎都是谢家建的,我是在谢家的功德下读书,说是谢家的人也没错。” 谢宥皱了下眉,眼中波光流转,透出点茫然来,似乎是认为悯希所说的和自己表达的背道而驰,想辩驳。 但他喉咙里都是热气,不想说话。 被水浸软的脖子皮肤上,青筋扩张,谢宥搂着悯希的腰覆了上去,将悯希半抱在怀里。 悯希不算矮,在男子中算修长的,可在谢宥的怀抱中,却显得有些娇小了,他扬长脖子往后退,气喘得急:“你怎么……怎么还越说越过分了。” 谢宥大约信佛,又或是租之前就有的没时间扔,悯希坐着的桌子后面有一尊宝相庄严的佛像。 佛像的背后是一幅血淋淋的拔舌地狱,三两笔勾勒出的鬼卒拿着烧红铁钩,将犯人的舌头拔出钩断,画面极血腥。 一佛一地狱,在雨夜衬托下为屋内蒙上禁忌的色彩。 悯希双手撑在谢宥的胸前,曲脚想将他顶开,可谢宥体型都比他大一格,又哪是他能阻挡的,男人屈膝抵住他膝盖往两边一顶,他便双腿大张,成了门户大开的姿势。 “我要睡,你。” “张,开。” 悯希:“……” 悯希胸口起伏,恨不得现在就失聪,他咬了咬发颤的嘴唇,试图手脚并用把谢宥往后面推。 但谢宥执拗地站在原地,怎么推也无法撼动,一双手撑在桌子两边,哪怕指甲被划出了血也没松开,那副拿刀抵在他脖子上都要抱住面前人的执着让人心惊。 谢宥一字一句道:“我要,进去。” 悯希抿唇,轻声喃喃:“谢宥,你个荡夫。” 他边说边踩着谢宥的裤子,谢宥却没有发怒,而是用那双晦暗的双眼直勾勾盯住他颤抖的皮肤,手指动了动,似乎不再满足于隔着衣裳摸,指尖一勾,要解开他的扣子。 悯希连忙摁住他,略微有点咬牙切齿道:“我都说了不要。” 正当这时,外面一道惊雷划过,窗上映出斜斜的影子,有人砰砰敲响了门:“叶同学,谢宥,你们在里面吗?我是许睿!” 悯希惊喘了一声,大腿下意识往中间合,却忘记有个谢宥在中间,将男人的腰身用力夹了下。 这一夹,两人都愣住,悯希先反应过来,趁谢宥在失神,用力一推,下了桌子就朝门口大步走去。 走得飞快,一点都不敢慢。 谢宥进来得急,门都没关,悯希一拉,门就开了,大片的风雨声刮进来。 悯希满面的热气被寒风一吹,冷静了许多,再抬眼一看,许睿带着几个保镖,撑伞站在门外。 见到他,许睿一双眼睛迸发出光彩,很欣喜:“太好了,你在这……” 悯希等不及打断他:“谢宥就在里面,快把他带走吧。” 许睿一愣,屋里的灯光照出来,他才看见悯希身上的肌肤沁着汗,但没有味道,被风吹过来时还有一种沁人心扉的香。 许睿瞪大眼睛:“叶同学你……” 难道谢宥对悯希做了什么?心下一咯噔,许睿忍不住往屋里看去。 在他眼里,谢宥是个怀瑾握瑜的君子,强取豪夺、霸王硬上弓这种事,许睿无法和谢宥联系在一起。 但悯希这个样子,实在是让他浮想联翩…… 许睿胆战心惊地看向屋里,第一眼就瞧见了谢宥,谢宥站在立着佛像的桌子边上,一动不动,似在捱着某种欲.火。 悯希已经受不了再在这片空间待一分、一秒了,他催促道:“许医生?你来这里不是找谢宥的吗?” 许睿回过神。 他吞了吞口水说:“是,我还有一样东西要亲自交给谢宥。” “什么?” 谢宥望过来。 “沈家的婚礼请帖。” 第16章 催眠(16) “婚礼?” 悯希一时半会没想起来自己即将要订婚的事, 还有点好奇,正准备问,目光就瞟到许睿手中的请帖。 红色封皮, 里面一圈烫金色的花纹。 几段冠冕堂皇的邀请话语之后,右下角落着“沈青琢”和“叶悯希”六个字。 啊? 是他要结婚? 哦, 原来是他要结婚。 悯希的神情顿时变得尴尬又古怪。 沈青琢这也太速度了, 这么快请帖都做好发了出去,到底是有多着急啊…… 许睿也没想到这么短短几天, 悯希居然会和沈青琢搭上关系,看来当初调查的悯希的资料还是不太全面。 他脸上表情很得体, 捏着请帖走到谢宥身边,将邀请函交到谢宥手里。 谁想谢宥现在根本没心情看这些,一把挥开。 薄薄的一张邀请函从空中划过,直直掉在地上。 许睿叹一口气,把邀请函捡起来,拍落上面的灰,再放在桌上。 悯希这时蹭挪到了他身边,悄悄道:“许医生,你快把谢宥带走吧!我真的受不了了。” 许睿仓促扫了一圈, 又检查了一遍, 没发现屋子里有什么不对劲的,稍微放心了点, 重新看向悯希:“少爷恐怕不会愿意跟我们走。” 悯希头都晕了:“什么意思?” 许睿赔笑, 一副有什么难言之隐的模样,说话间他身后几名保镖走进屋中,试图和谢宥说话,谢宥只是冷冷看着他们, 让他们退下,半点不让他们接近。 在这样的背景音中,许睿道:“上次没想到少爷会发作这么久……所以有些细节的东西,没和叶同学说。” 悯希:“什么细节的东西?” 许睿厚着脸皮道:“或许叶同学已经发觉了,少爷是因为你无意识的一个动作或者别的原因发病的,少爷这种病一旦发作,会变得极度敏感,是心理和身体双重意义上的,床褥不好会起疹子,衣袍质量太差会头晕,吃过夜的饭菜会呕吐,至于心理上的……” “少爷无法容忍自己认定的人,离开他视线半步,他会怀疑自己的雌性在和别人苟合,想象自己的雌性在和别人眉开眼笑、暗送秋波,唯有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不会多想。” 悯希强撑着笑:“是否有点太敏感了。” 许睿不敢妄议:“少爷没找到你还好,但现在找到了,肯定是不会走的,这三天,少爷都会一直跟着你,除非叶同学跟我们一起走,否则少爷不会离开半步。” 悯希觉得自己现在必须要找个什么东西靠着才能站稳:“你不要告诉我,今晚我要在他这里睡。” 许睿低眉顺眼:“叶同学,目前看来,是这样,你看,少爷连理都不理我们。” 药已经不管用了,再采取强制措施,恐怕会让谢宥发疯。 悯希深呼吸:“许医生,我会死,懂吗。” 别说这里没有多余的床位,就是有,照谢宥现在的疯魔程度,他一睡熟,谢宥都说不准要怎么对他。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27节 悯希头晕腿软,刚想和许睿商量一下能不能强行打包打走,背后覆过来一个躯体,灼热的、滚烫的,烫得悯希抖了抖。 他偏过头,在自己肩上看见了谢宥的脸,他眉目微垂,眸光很深,每一寸皮肤都像在渴望着把人拖到旁边抱住,不让任何人看。 悯希看得触目惊心,随即就听到谢宥言简意赅的一句:“我要睡。” 屋子里的所有保镖都低下了头,当没有听到。 悯希抬手按住谢宥的手腕,又假装没懂:“你想睡觉了?” 谢宥点头。 他哄小孩似的:“可你这里没有我的床位,不然你先去床上睡,让许医生去再买一张床。虽然这间屋子不够大,但可以买个上铺下铺的。以后我睡上面,你睡下面,行吗?今天就先算了……” 谢宥这才听出来,悯希和自己说的根本不是一个意思,他皱眉,在悯希装模作样地准备边说边出门的时候,伸手,将悯希一把拉回来。 哐当! 悯希的膝盖被这么一拽,一下撞上旁边的木凳子。 谁都没想到,哐的一声巨响,让许睿和谢宥都望过来。 膝盖是身上最脆弱的地方之一,悯希当即痛得倒吸气,冷气灌进肺腑,让他剧烈呛咳起来。 大片水雾涌上眼睛,再从眼角滑落,让白皙的皮肤都变得湿黏。 昏暗的灯光下,悯希的小脸变冷了,他一边咳嗽,一边把想要扶他的谢宥一把推开,冷冷道:“走开!” 态度变了。 悯希最受不了痛,一痛他连好脸色都不想摆出来,懒得再哄谢宥。 悯希抹过脸上的水,冷淡地抬起眼皮,望向谢宥:“你今天不让我出去,我会讨厌你。” 他加了期限,脸色厌恶:“是永远。” 他不是谢宥的物件,他什么都没做,一开始就是谢宥自顾自地发疯。 这样真的很烦。 悯希想好了,谢宥再拦他,他就和谢宥拼命。 深呼一口气,悯希大步走到门口,他一边把门推开,一边回头看。 想看谢宥有没有准备要拦他。 出乎意料的是,竟然没有。 只见谢宥神色不明地站在原地,他的眼珠分明抖动的频率还很不正常,但似乎被什么震慑住,不敢轻易再动。 悯希轻而易举地走了出去,没被任何人拦。 …… 潭市有一家宠物店,贵妇名流一类经常会光顾这里,这家店铺面不大,装潢却温馨别致,门上挂着一圈小铃铛。 傍晚,这铃铛又哗哗作响。 黎星灼一下课,接到家里人电话,说狗的狗圈坏了,让他去店里买一个新的。 店长是个小姑娘,见有客人,立刻从柜台后面站起来。 一抬眼,瞧见从外面进来的男人嘴角下压,面庞低气压密布,差点咬着舌头:“您、您好,请问需要些什么?” 黎星灼低声说了两个字,自顾自走到放有狗圈的货架上。 货架有三层,货物类型琳琅满目,从下至上品质渐次提高,根据旁边小姑娘哆哆嗦嗦的介绍中,最上面一层的狗圈更坚硬更牢固,可圈口舒适,对小动物的舒适感会做得更精密一些,绳子也用的最高端的皮质链条。 黎星灼的目光定在第一层中间的灰色项圈上,他状态不太好,好半天视线才凝聚在一起。 那是个做工精细的项圈,圈口挺大。 用在家里的萨摩耶身上,最合适。 黎星灼没耐心挑,伸手就将东西拿了下来,可当走去柜台结账时,他的脚步又莫名一顿。 不知是不是没睡好脑子不清醒的原因,他忽然想,这项圈如果用在自己身上…… 牵着他的人小脸微冷,眼神睥睨,用将他视若垃圾的目光,微垂目光,拉着他往前走。 纤细的手腕轻扯,他扯到哪里,自己就只能跟到哪里,不能有自主思想。 黎星灼恍然回神,暗骂了自己一句鬼迷心窍。 柜台前准备扫项圈结算的小姑娘,被他重重的一声啧,啧得腿抖了一下,以为是自己的服务态度有哪里招人讨厌了。 黎星灼却没看她,扫了钱,拿着东西大步转身离去。 他转过去的侧脸比乌云还要阴沉。 想这些乱七八糟的有什么用,他一整天给悯希发了几百条短信,发到话费没了又充了点进去,悯希也没回复他。 无所谓。 他也不是很在乎。 黎星灼死死捏住项圈,五指都快要嵌在上面的银色尖刺中,忽然一偏过头,余光看见了从对面迎面走过来的男生。 全身犹如过电,猛然怔住。 从谢宥家里出来的悯希也愣住了,没想到这么巧,居然会和黎星灼遇上。 他下意识仰起脸,对黎星灼招了招手打招呼。 招手……悯希是让自己过去吗? 黎星灼脑子思维迟缓。 可他不是那种悯希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 黎星灼僵着没动,也没理会悯希的主动问好。 悯希热脸贴了冷屁股,眉梢的温度稍稍下降,放下抬起的手,面无表情地从黎星灼身边直走而过。 差不多走出零步的距离,身边有一头猛兽将他压住了。 黎星灼后背肌肉紧绷,将悯希逼到一边的墙上,双手猛地撑在他脸侧。 这背后的墙很脏,他一撑,大片的浮灰都飘了起来,悯希余光瞧见,微微蹙起眉。 眼中有情绪露出来。 黎星灼被他眼中的厌恶刺伤,手都抖了一下,嘴唇紧抿。 悯希没注意到,想伸手把他推开一点,离这面墙远一点说话。 谁想下一刻,一双大掌拢上他,将他整个人像娃娃似的用力抱住。 悯希一下撞进一个滚烫的怀抱里,有些懵:“黎星灼?” 黎星灼紧紧抱着他,没说话,但悯希听见他在耳边的呼吸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接着开始抖了。 圈住他的胳膊不断收紧,悯希突然听见他带颤的声音:“是我错了……” 悯希不在状况内:“嗯?” “是我错了,”黎星灼声音含混道,“我之前说不想再见到你,是假的,我很……” 他深吸一口气,将头一低。 黎星灼那么大一个人,整张脸埋在比他小那么多倍的悯希脖子里,抱着他,哽咽着道:“我承认我就是想每天见到你,每天和你多说说话,我不该说你脾气大,你不大,是我的错,我不该说那些你不喜欢的话。可你不能那样,说休学就休学,说找不见就找不见,不回我电话,也不回我短信,我根本不知道我到底该怎么办……” “你以后不要这样好不好,我承认了,我就是每天都想见你一面,上课听不进去,绞尽脑汁想办法和你搭话,你之前和我发一次脾气,我又发烧又感冒,觉也睡不好……我真的,我真受不了,求求你了,不要不理我。” 他轻轻抽动一下鼻子,又埋在悯希身上蹭了蹭,声音闷而哑:“是因为我才休学的吗,是我的错吗?” 他垂着眼,压低的眉梢原本应该显得凶戾,可又因为他眼角的红色而软化了很多,“还是因为别人?无论什么,我都可以替你解决,我发誓,我全部都能给你摆平,只要你一直不和我断联,就这样就行。” 他卑微,又步步忍让,不敢奢望太多。 迟迟听不到悯希说话,他又没有安全感地将怀里人又抱紧了些,“悯希,求求你了……我要怎么做你才能答应我?” 悯希一脸糊涂,听到后面才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把黎星灼往外推了推,有点呼吸不过来了。 可下一刻,黎星灼又像狗皮膏药一样粘了过来,赶都赶不走,越赶抱越紧。 悯希没办法,只能放弃地任由他抱着,头疼道:“我休学不是因为你,你先放开。” 黎星灼不放。 悯希一把将他推开,喘了两口,才抬头对上黎星灼的红眼。 黎星灼也太爱哭了。受不了,一个大男人。 悯希揉了揉自己的胳膊,正想说话,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沈青琢打了第三通电话,没人接,只好发来短信。 信息内容很简单,简洁的一条。 让悯希去指定地点,说订婚宴要开始了。 悯希看了眼,神色恍惚。 什么宴……订婚宴??现在? 谁订婚,他?他和沈青琢,现在? 不是,有必要那么着急吗?从出医院到现在,有一天吗?他会跑还是怎样? 悯希匪夷所思,好半天说不出话。 过了许久,想到悯婉的手术费,他轻轻一闭眼,抬眼道:“总之和你没关系,你先回家吧,我还有点事,晚点再回电话给你。” 黎星灼没有动。 悯希转身往前走。 没走几步,在旁边的橱窗里看见后面的黎星灼还跟笨熊一样傻站不动。 他沉默片刻。 还是走了回去,他怕他一走,黎星灼会当街哭出来。 悯希一把扯住黎星灼的袖口,将他拉着往路边走。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28节 袖口被扯长一段,变形了,像扯面一样,越变越长,最后变成一根绳子牵在悯希的手里。 黎星灼被悯希一直牵到路边,塞进打到的车里时,心里都在想。 他当狗的心愿好像达成了。 …… 沈家的订婚宴是匆匆办的,订在一家餐厅。 沈青琢的本意是大家都轻松一点,不必太拘礼,沈家对这出众的儿子自然是万般疼爱,不管他要娶谁,全都一口同意,给他腾场地不说,也不注重日子,都随他了,他说要今天,那沈家就大白天的到处给人发请帖。 而在潭市,没人敢不给沈家面子,尽管太匆忙,到了晚上,大部分该来的都来了。 谢家,自然是谢长山带着谢恺封和谢澈,黎家,是黎父黎母带着黎星灼。 其他名门则是各带各的家眷。 餐厅被包场了,有人在中央弹钢琴,气氛很高雅。 黎星灼不喜欢这种场合,不仅是因为需要陪笑脸和陪聊,更因为这种上流圈子的聚集,会出现很多傻叉。 也不知道那万年不开花的沈青琢,出去了这么多年,看上谁了…… 一回来就要娶人。 刚这么想,黎星灼便看见有一男人手执红酒杯朝他走了过来,对方长有一对浓眉大眼,五官很显小。 他对黎星灼晃了晃酒杯,怀念一样道:“好久不见,啊,都半年多了吧,如果不是这订婚宴,我都见不到你,你不会是躲着我呢吧?” 黎星灼嘴角轻撇,脸色冷硬。 烦。 苍蝇好多。 他们这群人从小在一起长大,少不了攀比,比如,谁谁家几岁就会弹钢琴,谁谁家成绩多优异,别人家的孩子怎么就那么好,这类话听到耳朵就起茧子。 时间久了,谁都看谁不顺眼。 眼前这个人,更是小时候和黎星灼打过架,黎星灼生生被他打掉一颗门牙,在最要面子的幼儿时期丑了好长一阵子,从此看到娃娃脸都想绕道走。 温缓的轻音乐在厅堂里流淌。 娃娃脸遭了无视,也没有在意,耸耸肩道:“你这心心胸狭窄的坏毛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改,小时候的仇记到现在,唉……” 他似乎很替黎星灼悲痛一样,黎星灼听烦了,想打断他,娃娃脸却自行停了下来。 订婚宴的主人公来了。 沈青琢正带着自己匆匆赶来的未婚妻,在厅堂里逢人交际。 黎星灼坐在凳子上瞥了眼黎父,拿起一盆甜点,准备悄悄走人。 谁知还是慢了一步,前方一对赏心悦目的佳偶走过来,他随意扫了眼,顿时像晴天霹雳一样愣住。 因为他这一动静,黎父注意到了他,压低声音道:“上哪去?安分点,别又丢人现眼。” 黎星灼话都说不出来。 他握紧了手中的盘子,嘴唇张了又合,脸色比后面的墙还要白,是在瞬间刷白的。 前面的沈青琢高大俊逸,右手轻轻拢着旁边的人,很自然地带着他在厅堂里走来走去,偶尔他表情怎么变了一下,沈青琢都会低头低声询问他。 沈青琢很快带着悯希走到黎家面前。 他拿起桌上一杯奶昔,用指尖触碰了下温度,再递给悯希。 悯希朝他抬起白软的脸,轻轻道谢,低头抿了一口,不管喜不喜欢喝,都很给沈青琢面子。 黎父是个铁直男,看两人的互动只觉非常恩爱,他笑着道:“没想到出去一趟能觅得良缘,也不枉辛苦了那么多年,恭喜。” 沈青琢微笑:“谢谢黎叔叔。” 黎父越看越满意:“好啊,好啊,两孩子看起来都好看,只是之前怎么没听你说有喜欢的人了呢?” 沈青琢还是宠辱不惊:“想稳定下来再往外说。” 说着,他抬手替悯希擦去嘴角的一点液体,指尖微微陷进脸肉,悯希没有躲。 旁边传来叉子用力戳进瓷器里的声音。 沈青琢微顿,伸出手道:“你好,我是沈青琢,之前听黎叔叔提过你。” 黎星灼没有动,被黎父拍打了一下才抬起手,他眼睛还盯着悯希,伸出手也没握对地方,又被拍了一下才垂眼和沈青琢握了一下手,格外的狼狈。 悯希从刚才就看见黎星灼了,此时心情也没什么巨大的起伏,也没主动和黎星灼说话,只和他对视了一眼,见他脸色发白,拳头攥得死紧,咯咯地响。 旁边的黎父还在问:“准备什么时候办婚礼?” 沈青琢说:“看小希的意思。” 他又和黎父寒暄了几句,看出悯希有点无聊,就低声道:“去换衣室换一下衣服吧,我让他们提前给你准备了礼服。” 悯希一顿,看向沈青琢身上的白西装,他来得急,身上还穿的便服。 闻言点点头,正想走。 沈青琢抬起手,指尖在悯希的手背上轻拂了一下,悯希看了他一眼,在电光火石中领悟过来。 沈青琢这是让他在众人面前逢场作戏,装恩爱一点。 只要他给钱,悯希倒不介意陪他演,之前的自尊在五十万面前已经泯灭了。 现在钱更重要。 悯希轻轻勾起一点笑,踮起脚在和沈青琢鼻子交错之间,双手抬起拥抱了他一下。 沈青琢愣神的时候,黎星灼猛然站了起来,他动作太突然,桌上的果盆都让他掀掉一个。 黎父最先冷下脸斥道:“没一点规矩,赶紧坐好!” 黎星灼额角一阵接一阵的抽,英俊的面庞几乎有些狰狞的扭曲,他用犬齿咬了一下嘴里的肉,闷声道:“爸,我……” “坐好!” 黎星灼血液凝固,全身都在发冷,他在黎父的拉扯下,面无血色地坐了回去。 沈青琢很体面,替黎星灼说了句好话,微微俯身,告诉悯希换衣室在右边。 悯希很顺从地点点头,用鼻息轻嗯一声,甜蜜而温暖,他转身就走了。 直到走出了很远,后面的黎星灼还死死盯着他的背影。 错开他一个人位的后面,是面色也相当难看的谢澈。 …… 悯希在换衣间里换衣服。 沈青琢提前吩咐过婚纱店的人,让他们拿一件舒服点的衣服给悯希。 只是在订婚宴穿,不用太隆重。 那些婚纱店的人不知道沈青琢的妻子是男生,凭自己的经验,给悯希拿了件白色短裙套装,他们知道沈青琢家境殷实,甚至拿的是整个潭市绝无仅有的限量款,设计这白裙的设计师在全国都有广泛的知名度。 他们以为悯希一定会喜欢,直到推开换衣间的门,对上一张男生神色尴尬的脸。 悯希在店员手中的白裙上定了两秒,见店员一副做错事快哭出来的样子,叹气一声,“没事,拿给我吧。” 反正也穿习惯了。 而且穿出去丢脸的不是他,是沈青琢。 小姑娘喜极而泣,连忙把白裙拿给他。 悯希抱着报复心理关上换衣间的门,把换下来的衣服放在衣架上,熟能生巧地将双腿穿进白裙里。 换好后,悯希把旧衣服放进店员准备的袋子里,拎着走出门,打算去找沈青琢。 “人呢?连人都看不住,你们的职业素养被狗吃了?快去找啊!” “怎么回事,那么急?” “沈、沈少爷!” “没事,不用拘谨,我记得你们是谢恺封的人,是谢恺封出事了吗?” “是……少爷这两天心情很差,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一天到尾都窝在家审人,这不,您要订婚了,谢总命令少爷来参加,少爷才出来。” “本来一切都好端端的,不知道少爷在场上听别人说了什么,突然又有了躁郁发狂的迹象,我没办法,只能给少爷打了一针肌肉松弛剂,没想到我刚转个身的功夫,少爷就不见了!您说,要是少爷落在别有用心的人手里,我拿什么和谢总交待?” 沈青琢一双凤眸黑沉沉的,总给人工于心计的精明错觉,但实际上,他比很多人都好说话。 于是,悯希听见外面的沈青琢平静道:“这周围安保严格,不会发生什么事,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多叫些人帮你留意。” “不过,这间是我未婚妻的换衣室,你家少爷不会在里面,去别处找吧。” “是!打扰您了,多谢!” 外面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悯希无语抿唇。 什么未婚妻…… 你才是妻呢。 他拎着袋子,刚想拧开门叫住沈青琢,忽然,后面传来重物砰地落地的声音。 悯希吓一跳:“谁!” 是个男人。 眉峰锐利,鼻梁高挺,散落的黑发遮了些眼睛,才不至于让那双含笑的双眼太过有压迫感。 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从刚才起就一直在角落,这会仿佛突然失去力气,整个人栽在了地毯上。 临落地前,他用胳膊撑了撑,让自己正面仰躺在地上。 悯希走近两步认了认,没认出这是谁。 但他见男人脸上的汗越流越多,看着他的眼神却迸发着兴奋,好像认识自己一样。 这眼神让悯希有些恐惧。 这感觉就好比……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29节 他分明只有一个,却好像被分成了无数个个体,悯希被他们粗蛮的视线围在包围圈中间,像在看待饕餮盛宴一般肆意视奸着。 热烈湿热的视线胡乱舔舐着悯希脸上的每一处皮肤,仿佛从里到外的肉,他都想咀嚼吞进肚子里。 男人嘴唇上下分了分,似乎想说话,但悯希却猛退了半步。 他见男人四肢软软的,想起了刚才那帮人在外面的谈话。 悯希猜这个男人就是他们要找的人,听说还会躁郁发狂?吓死了,不会是混黑的吧。 悯希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他推开门,打算出去叫沈青琢来处理。 后面的人却突然叫他:“悯希。” 悯希顿了下,转过身。 谢恺封仍然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眼珠却还死死定在悯希那边,甚至薄唇依旧在笑:“小希……宝宝,上一个这么无视我的人,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戴着呼吸机,这还是我仁慈过后的结果。” “当然,我不会这么对你。” “但你就这么走了,是想逼死我吗。” 不知算不算威胁的一句话,让悯希瞳孔微睁,抿唇问:“你认识我?” 谢恺封蹊跷地沉默了下,似乎在忍耐什么。 良久,他才笑了笑:“认识,我们还很熟。” 可悯希不记得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他是和原主有什么渊源吗? 悯希沉默不语,怕多说多错。 谢恺封见状,说:“宝宝,过来,离我近一点,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有些事想问你。” 悯希有点犹豫。 这个人叫这么亲密,难道是和原主有非同一般的关系…… 最终,悯希还是选择走了过去,不过脚步有些慢。 这么慢的后果就是,他在即将靠近谢恺封的前一刻,不小心踩到下面褶皱的地毯,被绊了一下。 一屁股坐了下去。 很突然。 谢恺封眉峰微挑,微顿,偏头看向自己的手。 嫩软的团顶在掌心里,每一根指腹感受到的都是极致的柔软,手完全陷在了里面,被包裹、被挤压。 真的很突然,谢恺封没想到会这样。 他只是想让悯希过来。 悯希也没想到,他当即就把胳膊撑在了两边地板上想起来,还一边说着对不起,可惜,这么做只让他布头被剐蹭到了一边。 越忙乱越起不来,越起不来越乱动。 胳膊还没有完全失去知觉。 谢恺封暗下目光,反复呼吸了好几次,还是没忍住扩散开的阴暗念头,五指攥起来抓握了一把。 谢恺封没想到,他没想到…… 这个动作会导致他的指节陷进汪洋之中。 谢恺封第一时间想抽回来。 没入的指节却被入口死死卡紧,没有退出来,反而在里面勾了个来回。 悯希睁大眼睛,两条长腿全部绷直了。 一种恐怖的刺激在瞬间刺激到悯希,悯希眼前发白,“唔”一声哀哀捂住了肚子。 他的脚尖绷成发白的直线,想起身,却因为上半身往下压的动作没能起来,越坐越下,湿红也便利地微微张开。 桃源在那根过分修长的手指上一举坐到底。 谢恺封眼皮猛跳,沉沉呼出气。 悯希反应更大,肚子周围的皮肤全部痉挛,哗一下,汩汩喷出水。 将男人的手从第一根手指,到最后的尾指,中间的指缝全部打湿。 悯希抓了下腿边的地板,张着唇,还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放在以前,不说多久之前,就是在火车站奔逃的那一天,悯希都不会想到,自己之后会在湿密窄小的换衣间里。 被一根手指草喷了…… 大片的烟花从悯希脑袋里炸开,他紧紧咬住唇,想一脚把谢恺封踹开。 腿都抬起来了,后面的门板突然被人砰砰敲响。是黎星灼到处问人找到了这里,他语气尖酸,像被戴了绿帽子的妒夫一样,忍耐出声道:“悯希,我知道你在里面,我有话要问你!” 停了三秒。 “你不出声我就进来了。” 悯希甚至还来不及回头,就听到门把被人向下微微拧动了一下。 第17章 催眠(17) 夕阳沉入地平线, 几缕最后的橘色光束渐渐消失。 仓促举办的订婚宴仍在如火如荼举行。 沈青琢年纪轻轻在外闯荡,积威甚重,又背靠沈家, 即使只是走个过场的订婚宴,沈家也要替他办到最好, 只接待名流的花园餐厅, 拥有最繁华的白色穹顶,镂空的顶面之下, 是布满光斑的空旷大理石地板。 所有人的鞋跟在上面晃过。 沈青琢从外面叫来几个人,让他们帮忙一起找谢恺封, 见他们全都动起来后,他停下来,拿出手机看时间。 ……悯希换衣服的时间好像有点太久了。 他抬头看了眼前面一大堆刚进场还等着看他未婚妻的宾客,唇角轻抿,扭头朝换衣间走去。 换衣间,年轻男人强忍愤怒的一张脸就在门外,他五指蜷起来在门上敲了敲,没等到回应,再也无法忍耐, 一把拧下门把闯了进去。 黎星灼说不清自己的心理, 他只觉得一颗心脏,从今晚在沈家订婚宴上看到悯希的第一眼开始, 就如置冰窖, 全身每一寸皮肤都被烈火燃烧,把他烧得呼吸都不太通畅。 他想找悯希问清楚。 问他,难道休学就是因为要和沈青琢结婚吗? 但黎星灼没想好,如果真从悯希那里得到肯定答案, 他要怎么办。 光是想到悯希说是,黎星灼眼角都要晕开水痕,他脸色发白,将门推得震天响。 门砰的一声撞到门吸上,黎星灼一抬眼,看到前面地毯上躺着的高大身影。 黎星灼的第一念头是,眼熟,男人的眉眼五官都极为眼熟,是常出现在经济日报上的人脸,这是商界赫赫有名的精锐,没人看到他敢态度不敬,但他此刻又那么狼狈,整个身躯都好似被毒蝎注入了毒素,瘫软得一动不动,只有眼睛能调节焦距。 他垂到右边的五指向上摊着,掌心里一滩湿水,五指亮星星的。 黎星灼在那上面一扫而过,没太在意。 估计是喝了酒,捂着嘴巴吐了。 黎星灼不知道。 如果忽视那只手爽得微微发起抖的弧度,或许这种可能性会更高一点。 可惜黎星灼根本不在乎谢恺封,谢恺封是醉倒还是醉死都无所谓,他也不在乎谢恺封为什么会躺在那里,他的眼睛死死定在了旁边沙发坐着的悯希身上。 悯希头上晕着一点细碎的汗,瞳孔睁到最大,眼尾发红,脸上全是不可置信。 谢恺封现在没有力气回头看他,还保持着刚才背对沙发的姿势,可那条胳膊很长,能让悯希轻而易举看到最前方的手指。 那一点痕迹,时时刻刻提醒悯希刚刚发生了什么,像是鸡蛋撞碎陨石的荒谬程度,悯希不可思议到了极点! 好在,悯希还没完全失去理智,他胸膛起伏着看向黎星灼,强行平复呼吸,但两三秒过去,悯希的后背却越来越抖,他扶住扶手嗖一下站起来,大步迈过谢恺封跑进狭小的换衣室。 门锁都还没关,悯希就迫不及待地低头一看。 太…… 太好了……没有! 但是为什么刚刚…… 悯希心头产生疑惑,背后的门在这时轻微震动,是黎星灼,他翻身进来,背着光用一只手将悯希搂抱住,另一只手反手关门。 门缝彻底合上的一瞬间,后面地上的谢恺封,眼中陡然暗沉下来。 可他却只能像个植物人一样,眼睁睁看着黎星灼进去。 无能为力,无法动弹,唯有犬齿能用力咬上嘴唇,用疼痛泄愤。 狗都能在这个时候吠两声,他却连质问“你要干什么”的力气都丧失。 更衣间很狭窄,悯希自己一个人在感觉空间绰绰有余,可挤进一个黎星灼,就处处逼仄起来,甚至能听到彼此清晰的呼吸声。 悯希皱起眉,想把黎星灼推开,黎星灼却反手捉住他的手,张口就问道。 “为什么突然和沈青琢订婚?”没有心思铺垫,黎星灼急切地问,“你们认识吗?他前几天才回潭市的,你根本不可能见过他!” “你是不是答应了他什么条件?他是不是给你钱,让你假装跟他结婚,是不是?!” 黎星灼语气急迫。 如果换作其他人这么咄咄逼人地说话,悯希早就反感地打断了,但此刻,他还挺平静。 他想起黎星灼下午见到他那快哭出来的表情,自己只是休个学,黎星灼就一副天都塌了的样子。 由此看来,黎星灼把他当成了好朋友。 既然是好朋友,那关心他的下落,担心他出事,突然听说他要和陌生人结婚,怕他学坏也是很正常的反应。 悯希意外自己在黎星灼心里这么有分量的同时,也稍感暖心,所以他可以容忍黎星灼在他面前吼来吼去。 他等黎星灼话音落下,想解释一句让他别担心:“我……” “你要是缺钱,不能找我借吗?我钱多到花都花不完,有一个现成的提款机在你面前,你用都不用,非得去找其他人,答应他这么猥琐的条件,你怎么想的!!叶悯希,笨蛋也要有个限度吧?!”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30节 悯希愣了一下,小脸微冷,但还忍着火:“我……” “对不起,我太着急了,不该说你笨蛋,但是你真的……你告诉我,是不是他引诱的你?我真的会去弄死他。” 悯希表情又软化下来,他张了张唇,突然感觉衣服有点往下滑,上衣是拉链式的,拉链在背后,悯希刚才够不到,没有拉到顶,有点松,他没管,想让黎星灼别冲动:“我……” “还是你家里出了什么事?我之前听别人说,你有个上小学的妹妹,是你妹妹急需要用钱?她是生病了?还是学费交不上?不管是哪一个,能花多少钱,至于让你连学都不上跑去和一个男的结婚吗?叶悯希,自己的前途才是最重要的!” 悯希傻了,没想到他还上升高度:“我……” “你就是笨……本事挺大。一声不吭退学,一声不吭订婚,你下午说你有事,就是要来订婚宴?你和沈青琢根本都不熟,你们还装卿卿我我,你抱沈青琢的时候沈青琢反应都不正常!我有眼睛,我都能看到。” “……” 能不能让他说句话。 算了。 见黎星灼眼中的火越喷越涌,快要丧失理智,悯希顾不上越来越往下掉的上衣,当机立断捉起黎星灼的手伸向自己,“我背后的拉链拉不到最上面,我自己够不到,你帮我?” 他有心想转移黎星灼的注意力,黎星灼却没反应。 “不帮?” 当然帮。 黎星灼活着就是为了帮悯希拉拉链的。 他抬眼看向悯希,声音又干又哑:“那你转过去。” 白皙透亮的小脸,发红的嘴唇,抬起的眼睫。 被那双微冷带感的眼神看了这么几秒,黎星灼连头皮都发麻起来。 悯希却没再看了,顺从地转过身,原本黎星灼还想再说些什么,见他一扭过去,就想不到其他的了,问不出口了。 一张背没有任何瑕疵,那么光滑细腻,像牛奶搅拌而成的,此刻撞进黎星灼眼底,像水滴进油锅,轰然在心口炸开恐怖的震感。 他伸过手去,摸上拉链。 悯希微微低下头。 狭小的空间突然变得很热,像是蒸房。 黎星灼弓着上半身,后衣领脱离皮肤,露出里面从小锤炼出来的背肌,一双拿起几百公斤东西都不在话下的手,此刻却肌肉紧绷,手心反复打滑,像托着一块易碎的冰块似的,无比小心和谨慎。 他拉得很慢,但悯希没说什么,只静静等着。 好不容易感觉到后面拉链被拉到最顶端的时候,悯希背后忽然贴上一块烫铁,黎星灼一把将他圈紧。 悯希闷哼一声,蹙起眉:“你怎么这么喜欢抱人?” 黎星灼抱他的时候总是很夸张,恨不得将他双手双脚都折起来,所有部位都不冷落,全部抱进怀里。 悯希觉得这样太腻歪,忍受了两秒,伸手把黎星灼推开了,正要叫他以后少这么抱,突然一低头,发现晴天霹雳的事。 他摊开左手,五根手指光滑无比,上面什么都没有。 或许是刚刚跌倒的时候太匆忙,在哪里被剐蹭到了,沈青琢给他带的戒指不在手上,不见了。 悯希那姣好的唇瓣抿了起来。 他此刻就在黎星灼的身前,站在男人向两边打开的鞋子中间,黎星灼一低头,就能透过那被水蒙住的眼睛看到悯希找东西的举动。 黎星灼回想起来,今晚在宴席上悯希无名指是戴着一枚钻戒的,他低声道:“是戒指掉了吗?我记得,是卡洛萨那家的,你喜欢的话,我可以再给你买。” 悯希正低头在换衣间的地板上找,下意识回了句:“不要你的。” 瞳孔一缩。 黎星灼心脏被用力攥了一下。 有那么一会,黎星灼觉得自己眼泪已经掉出来了。 他才二十岁,比悯希大不了多少的年纪,装着坚强,其实遇到事大多数时候还是懵懵懂懂,他忍着害怕抛弃道义主动想讨好悯希,可是悯希不要。 黎星灼强压下难受,克制住自己的鼻酸,只让肩膀微微抽动了一秒:“好,不要就不要。” 人在生下来就被划分为三六九等,越下层的人越看不到认知之外的世界,黎星灼生来优越,知道封建的人会将没见过的东西视为异类。 男的和男的之间的恋情终归不是世界主流,他无法忍受悯希在背后被人讨论和指指点点。 “但你别和沈青琢订婚,他是个男的,还是个假清高,闷葫芦,你和他在一起,就跟和一个臭哑巴在一起差不多,你会憋死的。” “我以前和沈青琢一起长大的,我听说他那个人很变态,能一个星期都不说话,关在房间里从早到晚看书,到时候你们在一间屋子里,你只能和空气说话,多可怕啊。” “而且……你怎么能和男的结婚呢?” “你会被很多人说的,他们不当你面说,也会在背后偷偷说。” “所以,不要订婚,好不好?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黎星灼又抱上去,将下巴搭在悯希的肩膀上,目光垂在悯希比花苞还要青涩的粉色指尖,他觉得很漂亮。 今晚的天上星星罕见地多,他也罕见地,用着以前最不屑的行为,在背后抹黑其他人。 “我把我所有的钱都给你,房产、股份、所有,他能给你的我都能给,黎家不比沈家差。” “如果你真喜欢男的,我、我也可以……” 黎星灼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突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对一个以前讨厌的人,这么上赶着,整个人都不像他自己了。是渴望,喜欢?他不知道,以前没有类似的倾向,他不了解。 他只是凭本能地想阻止半个月后的婚礼,不管手段多么卑鄙都好,不这么做,以后他一定会后悔。 黎星灼盯着悯希的眼睛,从悯希的目光中感受到被凌迟的快感。 他的呼吸剧烈颤抖着,眼皮变得红彤彤,整个人恍若悬在钢丝线上,声音因为害怕被拒绝而无比微弱和断断续续,“所有男的之间的事,我都可以帮你做。” 明明今晚一点酒都没有沾,悯希却觉得自己醉了、脑子不清醒了,他居然听不懂黎星灼在说什么,每个字都让人难以理解。 门外是躺着一动不动,但能听见每一句话的谢恺封。 再外面,是正欲推门的沈青琢。 黎星灼的话无比清晰。 “悯希,求求你了……” “求你不要和沈青琢结婚。” “我什么都愿意给你。” 第18章 催眠(18) 黎星灼仗着肩宽, 几乎将悯希整个上半身都圈在了怀里,可他却仍然不知足,像久旱未雨的干草, 只有和那片光滑的皮肤尽可能延长时间地接触,才能慢慢复活。 他的双手放在悯希的肩头, 牢牢收紧, 在悯希耳边不断说着胡言乱语。 而在他说出男的之间那句话的瞬间,悯希就觉得他脑神经搭错了。 后面那些话, 悯希再也听不下去,抬起手就捂住了他的嘴。 黎星灼越来越过火的话被他捂回嘴里, 只能抬起眼,看向那只手掌心上方的忍怒脸蛋。 身上的烫血慢慢冷却,黎星灼清醒了、回神了,刚才那些污言秽语却没法再收回去。 黎星灼知道悯希听不得这些东西,可他害怕归害怕,却一点不后悔。 那些话他可以每天对着悯希说一百遍,一千遍、一万遍也无所谓,因为都是他真心话。 黎星灼暂且也搞不清对悯希是什么感情,他不觉得自己喜欢男生, 并且一想到自己是同性恋, 还会无比想吐,但让他在脑中模拟和悯希亲近的场景, 他又一点不反感, 也不会感觉反胃。 黎星灼试图用一双眼睛向悯希传达自己的坚定。 悯希却蹙起眉,曲起五指滑到他的侧脸上,对着那片皮肤,抬手轻轻抽打了一下, 接着冷声问:“清醒了没?” 一点轻微的震感在脸上飘过,黎星灼先是后脑宕机般的发麻,大概两三秒过去后,他才在迷醉中咬牙委屈起来。 什么意思。 悯希是觉得他在说醉话吗? 他一点酒都没喝,他是认真的! 他可以和悯希发展地下关系,随时随地、随叫随到地解决悯希的任何需求,只要悯希能反水,不和沈青琢结那个什么破婚。 他比起沈青琢,也没哪里不好吧? 他能给悯希钱,能给悯希自由,悯希还不用被婚姻束缚,不用小小年纪就被人叫叶太太。 答应他只有百利而无一害! 而且,他也不丑的,不会给悯希丢脸…… 但如果悯希实在不喜欢他的长相,他可以去整容。 黎星灼伸手握住悯希的手腕,呼吸发抖地看着悯希,急切地想从他嘴里听见一句肯定的答复。 悯希不能理解黎星灼怎么好端端地疯了,他偏过脸来,忽然就看见胳膊旁边的门把被往下拧了拧。 黎星灼一门心思都在悯希身上,没有注意到,而悯希瞳孔微微缩紧,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整个人扎在黎星灼的躯体前。 一切都发生在片刻之中,黎星灼被悯希不小心踩了两脚,没顾上收腿,只来得及伸手扶住他。 于是,悯希嵌在他身体里,就这么维持着后背缩在黎星灼怀里的姿势,和门外的沈青琢对视上了目光。 沈青琢看过来。 垂眸就看到一段腰被握在黎星灼的双手之中,一双脚嵌在黎星灼的两只鞋子中间,悯希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和黎星灼严丝合缝。 半分钟过去。 悯希抿了下嘴唇,心中骤地升起一种被捉奸了一样的心虚感。 原本觉得没什么的,被沈青琢那么一看,悯希突然就感觉自己做错了,应该说点什么解释两句,毕竟沈青琢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夫。 但他要怎么说?是黎星灼自己要进来的,他们在里面什么也没干,现在这个姿势只是因为你突然开门,他被吓到了,才不小心撞上的…… 这样解释,又怪怪的,想不通哪里怪,很快悯希又释然了。 他和沈青琢又没感情,没必要搞这么紧张。 悯希直起身子,与黎星灼拉开距离,他低头揪了揪衣摆,从沈青琢的身侧走出去,状若自然道:“你怎么来了?”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31节 沈青琢侧过身,目光从里面的黎星灼身上飘过。 不愧是一众财阀继承人中最稳当的,沈青琢没说任何让人难堪的话,脸色依旧那么温煦有礼,对着黎星灼稍一点头,当作打招呼。 尽管明知道里面有人,不敲门就直接进去的行为,已经很失礼,很不符合他本人风格了。 沈青琢转身看向悯希,回答他刚才的话:“你太久没出去,我担心出事,进来看看。” 悯希噢一声:“没事,只是这条裙子有点难穿,话说回来,你没和婚纱店的人说我的性别吗?” 他不自在地拽了拽身上的白裙,一张脸蛋又浮现出尴尬。 沈青琢稍一怔,脸上出现一点异色:“是我的失误,抱歉,以后不会了。” 他脱下身上的白色外套,只留一件高领衬衫,将外套披在悯希的肩上。 悯希被他拉过去,温顺地低头任他摆弄,外套还有体温,烘在身上热热的,而且很长,一直垂到腰下面,让悯希不至于露那么多肉。 沈青琢拉扯那件外套,让它包住悯希的肩膀后再调整位置。 某一刻,他突然抬起了眼皮,锋利漆黑的目光看向刚才的换衣间,但似乎只是无意之举,下一秒,他垂下了眼,继续安静地帮悯希整理外套。 黎星灼从换衣间里走出来的时候,沈青琢已经帮悯希整理好了。 悯希正要跟着沈青琢出去接着应酬,突然停了下来。 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的黎星灼也跟着定住。 悯希目光看向黎星灼,想了想,还是说道:“刚才你说的那些东西我就当没听到,以后不许再乱说了。” 悯希皱眉对黎星灼说着,见黎星灼张嘴,怕他又说些奇怪的话,立刻提高声音:“我都说了不许,看清楚今天的场合。” 黎星灼微微分开的嘴唇合上了。 他僵在原地,脸色发白地看了悯希一眼,像一只被抛弃了的丧家之犬。 那么狼狈,五脏六腑像是一只手揉成一团,咚一下抛进冷水池里,又拿出来,再扔进去,反反复复。 悯希又有点心软,轻轻润了润唇,放低声音:“黎星灼,我们是好朋友,你担心我我很高兴,但以后不要再说那些让人为难的话了。” 黎星灼顿了顿,他离悯希不远,所有话他听得一字不差,他睁大眼睛。 “好,什么?”他声音干涩。 好……好朋友?好朋友?? 哈哈好朋友,好朋友……确实,的确,没错,他们是好朋友。 黎星灼死死咬住牙,直到尝到一点血味:“我知道了。” 悯希点点头,眼中流出一点欣慰,随后跟着沈青琢走出门。 黎星灼在那半分钟后才出去。 没人想起地上的谢恺封。 一个接一个从他身边走过,门关上。 …… 订婚宴进行到尾声,酒足饭饱的宾客们已经从餐厅内部到了外面的花园里散步,偌大的花园栈道纵横,花团锦簇,一座喷水雕像哗哗往四周喷溅着水珠,人们在其中谈笑风生的模样,让这处看起来像是极乐园、温柔乡。 在这里足以忘却一切烦恼。 悯希在餐厅里跟着沈青琢和几个重要的宾客寒暄完毕,脸都快笑僵了,找到一个合适时机,从沈青琢身边逃走,躲到了外面的花园里。 事后回想起来,悯希十分懊恼。 不应该出去的。 如果老老实实待在沈青琢旁边可能还不会有后面的事。 可惜后悔也晚了。 推开餐厅的门,踏进花园的那一瞬间,四周的草坪传来阵阵急促的脚步声。 大片的闪光灯照过来,让悯希只能匆忙抬手捂住眼睛,好不容易适应了这些光线,一抬头,悯希就被一群又脏又臭的男人团团包围住了,他们身穿深蓝色清洁服,拉下去的口罩抵在下巴上,目光炙热而疯狂。 “叶悯希同学,听说你在学校里欺负同学,霸凌谢家走失多年的亲生儿子谢宥,这事是真的吗?” “下午一份霸凌谢宥的名单被曝光在了网上,名单里排名第一位的就是叶同学,对此,你有没有想要解释的?” “叶同学,和我们说说吧……” “看这里,看这里。”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花园里的宾客们都愣住了,他们甚至不知道被包围在里面的人是谁。 唯一庆幸的是,悯希被发现得很快,事发的三分钟后,沈青琢面色结冰,衣冠楚楚从餐厅里面走了出来。 和他一起出来的还有听到风声的黎星灼。 他们推开门,远远就在前面的包围圈里,看到了被众多个热气腾腾的身躯遮挡住的身影,那些人大多都很壮实,悯希大半的皮肤都被挡住了,外套掉在地上,头顶也都没入不见。 但在黎星灼这种过目不忘的人眼中,那偶尔露出的白皙腿部线条还是瞬间让他知道了里面的人的身份,心中从而升起愤怒。 嘴唇因为怒火死死抿紧,一颗心脏好像也感知到了主人的情绪,飞速跳动起来。 黎星灼冷冷出声道:“都让开。” 人群有片刻的松散。 而也是这一秒,让黎星灼看到了里面的悯希,悯希明显被吓到了,微微颤抖地抬起眼皮,眼睫毛上俱是水光,他抿了一下红润嘴唇,双腿打颤着朝黎星灼走过来。 黎星灼伸手接过,抱住,感觉手里的人那么小,那么脆弱。 怒火忍不住再往上升时,手中一空,悯希被人接过去了。 黎星灼一怔,看向前面的沈青琢,沈青琢脸色平淡,他背后的保镖涌了出去,驱赶那帮狗仔。 “沈青琢,你是怎么安排的,”黎星灼蜷起手指,强忍下烦躁,“这都能让一些外人闯进来,是废物吗。” 他字字刻薄:“你连保证安全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到,悯希跟着你,以后是不是要每天经历一趟这种事?” “怎么不说话?” “沈青琢,我现在有理由怀疑,你今天举办这场订婚宴的真实目的,其实是想向大家展示一下你有多没用了。” 黎星灼虽语气不善,却确实如此。 沈家花费重金包下的餐厅,重重人员在外看守,如此严密地布防过,竟然还能让一群伪装过的狗仔,轻轻松松闯了进来,将警卫力量视若无物。 不怪黎星灼会这么质问。 沈青琢脸色有一秒变得很难看,他抱紧怀里的人,再将外套拉过悯希的脑袋,带着人匆匆离开,只在和黎星灼擦身而过时,罕见地出声刺了一句:“这是我们的家事,黎少爷还是管好自己吧。” 他垂下眼皮,下一句话放轻了点。 “不要总盯着别人的未婚妻。” 黎星灼猛然僵住。 当天晚上,沈青琢未婚妻霸凌谢家少爷的词条爆火,蹭蹭登上了头条,本来这种八卦新闻就是人们最喜欢看的内容之一,更别提主人公还分别是天之骄子和天之骄子的男未婚妻。 这种狗血可不常见。 当众人了解完事情始末,吃完一口大瓜时,他们就开始构想起后面的发展,沈家的公关一向不错,接下来,最有可能的发展就是他们会澄清这件事的虚假,将悯希从里面摘出来,再把几个跳得欢的发律师函警告。 然而,当晚十一点多时,一则流传出来的视频,让广大网友大跌眼镜,没有人猜中这个走向。 据说当晚沈家和黎家碰面,不知聚在一起谈了什么,谢家又来了人,来的是谢宥和谢恺封,两人已然恢复正常,结伴去的沈家。 半个小时后,视频在网上疯传,无数网友点进那条传得沸沸扬扬的视频里,看到了本次事件的相关主人公。 悯希不在,从左到右依次坐的是谢宥、黎星灼、谢恺封和沈青琢。 视频没有任何赘余,开头就是谢宥平铺直叙的话:“本人谢宥,和叶悯希没有任何过节,叶悯希不存在任何欺负、辱骂我的行为,网上一切内容皆为谣传。” 再是面无表情的黎星灼:“刑法第二百四十六条,以暴力或者其他方法公然侮辱他人或者捏造事实诽谤他人,将会受到律法制裁,望各位珍惜自身权利,不要做蠢事。” 谢恺封言笑晏晏:“谢家在全国各地公司云集,大家或许有所耳闻,今后允珩集团招人会着重审核,凡在网上发布和传播过叶悯希负面言论的人,一律不考虑聘用。” 沈青琢脸色极冷:“以上,沈家同样。” 视频短促简单,一共只有一分钟,最后的五秒里,四人或冷漠或微笑地直视镜头。 隔着屏幕外的人见了,第一秒,脖子会轻微泛起凉意,第二秒,浑身上下会迅速升起瘆人的不适。 …… 公告发出去,还有许多烂摊子要收拾,第二天沈青琢很早就出门了。 昨晚悯希就住进了沈家,他不认床,更何况沈家不管床垫还是环境都是顶级,他由俭入奢,反而更容易睡着。 视频的事他不知道,被沈青琢带回来后悯希就没再出门,睡醒一觉,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撸狗。 沈青琢家里有很多宠物,两条狗两只猫还有一只兔子,全在客厅乱窜。 悯希穿的一件圆领睡衣睡裤,把四个铁盆都端出来,准备给他们倒粮吃。 手机传来提示音。 在换衣间里的拥抱,让黎星灼一晚上的梦境都晦暗而朦胧,充盈着一种奇怪的淡香,手心里无时无刻都好像有一团软肉,让他想要猛攥、亲吻。 但当真那么做了,黎星灼才从睡梦里醒过来,发现一切都是梦,其实手里什么都没有。 他一条接一条地给悯希发消息。 发的都是些没营养的话,比如他吃饭了没有,睡醒了没有,现在在干什么,从早上发到中午。 一开始悯希还有耐心,到了后面,就有些烦了,把手机放到一边没再看。 谁想黎星灼马上狂轰滥炸过来。 他昨晚视奸了一晚上网上舆论,见没有人黑悯希,反而全是舔颜的评论,才放心睡过去,他觉得悯希需要奖励他。 可悯希非但没有,还无视他。 黎星灼:【我就这么不值得让你回消息吗?就回两条就腻了吗,不是说是朋友吗,你眼里的朋友就是这样,消息可回可不回?!】 黎星灼:【我刷牙洗脸吃饭都分享给你,你呢,你根本不会告诉我你在做什么,是,我问你你昨晚有没有和沈青琢睡觉这种问题是隐私,你不想回我,但我前面还给你发了那么多消息,就那么无话可说吗?】 黎星灼:【别人都知道回个嗯,你就回我一团空气,我明白了,我在你眼里就是不值钱的狗!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一直这样纠缠你,你还爱答不理的,你早就在心里嘲笑我了吧!】 悯希:【一张蹲在地上倒粮的照片.jpg】 黎星灼:【好粉的膝盖,好漂亮,嘬一口。】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32节 悯希:【?】 黎星灼:【消息已撤回】 撤回后,黎星灼终于安分了。 悯希把消息翻到前面,引用几张图片,简单评价了几句,关闭手机。 专心倒粮的时候,沈青琢正好从外面回来。 锃亮的皮鞋,垂直到底的长裤,又是一点不居家的装扮。 悯希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也没去问昨晚那群记者他要怎么处理,更没关心沈青琢有没有把那些记者说的话当回事,要是沈青琢要赶他走,那他就直接走,不会死皮赖脸待在这。 但沈青琢没说话,沉默地走进来,从厨房拿出了几个碗,似乎要给悯希做饭。 沈青琢有很严重的个人领域意识,他不喜欢家里有其他人存在,所以也就没有雇保姆。 悯希看他一眼,把四个铁盆排成一排,一个一个倒。 铁盆是按四个动物的体型排的,最大的一条狗,铁盆也最大,悯希给他倒了最多的粮,倒完,在他脑袋上搓揉两下。 稍微瘦一点的狗,悯希倒少了一点,倒完,也揉了揉头。 再之后是两只猫,沈青琢给他们备的猫粮都是进口的,悯希先给肥猫倒了粮,又加了几块冻干,最后搔搔他的下巴。 另一只也如法炮制。 全部发放完,悯希拍拍手,刚要站起来,目光看见前面的沈青琢在看向这边,手里拿着一个空碗。 好像悯希落了一只。 ……该轮到他了的样子。 悯希将这离谱的念头驱散,正思考怎么能旁敲侧击问一下沈青琢,他打算怎么处理自己这个欺负人的坏蛋。 就见刚做好饭的沈青琢又接到一个电话,谈话时间没多久,内容也简短,放下手机后沈青琢的面色却微微变凝重。 两秒过去,沈青琢偏头看向悯希,轻声交代道:“我有事要出去一下,你先吃,不用等我。” …… 宽阔阴沉的地下车场。 沈青琢从电梯里大步走出来,朝车位上停着的车走去,他手机屏幕上还停留着刚才收到的内容,手底下的人告诉他,已经查到了将名单透露出去的人是谁。 沈青琢眉骨下压。 既然他答应要照顾好原峤的遗孀,那么,他就该排除掉悯希身边可能存在的一切隐患。 停车场阴冷,沈青琢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微皱眉头。 一种如同苔藓一样湿冷的阴气渗进了骨头里。 就好像,黑沉沉的停车场里不止他一个人。 沈青琢没多想,注意力又被手机里的一声震动夺去。 在他刚经过的一辆车,没有丝毫光亮的车厢内,谢恺封坐在驾驶座上,双手攥着方向盘,布满红血丝的双眼紧紧盯住沈青琢的背影,他的呼吸在颤栗,偶尔加快,又偶尔平稳。 他耳朵里戴着无线耳机,里面的人声正焦急地传出来。 “少爷,你要冷静!冷静!千万要冷静!” “不要撞人,他们现在还没办婚礼,八字都没一撇,有大把方法可以拆散他们,远没到这种程度,你撞了人只能泄愤,改变不了什么,你听我的,现在先回来。” “冷静啊,冷静……” 冷静?谢恺封淡笑。 他已经好几天没有表的下落了,悯希也好几天都在其他男人家里,在他的人生中,从没有如此失去掌控过,他已经够冷静了,否则昨天录完视频出来,他就该撞死沈青琢了。 但对方说得没错。 撞了人只能让他泄愤,并不能让他抢回悯希,他应该冷静点,想点更好的办法。 谢恺封的胸膛慢慢恢复平稳。 车头前面的沈青琢忽然站住,接通了电话:“……悯希?” 谢恺封握着方向盘的手轻微一动,空旷的场地将一切声音放大,沈青琢手机的人声穿过单向可视玻璃,落进谢恺封的耳朵里。 还是熟悉到几乎让他骨头发抖的声音,低低的,软软的,让谢恺封想起昨天他在更衣室低低轻吟的模样。 那个声音说:“嗯……我知道你刚出去,但你现在能先回来吗?” 沈青琢:“可以。” 他没问原因,对面的人却解释道:“你妈妈刚刚过来了,我不知道为什么,身体突然。” 悯希似乎有难言之隐,顿了顿,抬头对对面的女人讪讪笑了笑,下一秒,又咬唇咽下一声低哼。 沈青琢刚出门,他就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吃饭,沈母就是在这个时候来的,他硬着头皮招待人坐下,就突然感觉肚子很不舒服。 靠近小腹的那一块地方,像是被塞进了一颗皮球,撑得难受,可摸起来又没有里面有东西的感觉。 悯希被自己身体的异状吓得不轻,他连忙捂住手机低声说:“我觉得我生病了,你回来带我去医院吧,可以吗?” 谢恺封坐在车子里,听着那边的声音忍着害怕向沈青琢求助。 他的手指慢慢攥紧,将方向盘上的皮革捏得咯吱作响,耳机里的人声紧急下达指令,让他做深呼吸,谢恺封照做了两下。 可下一刻,这种方法就完全失去了效果,谢恺封表情彻底崩坏—— 那道声音在沈青琢出声答应后,顿了一秒,应道。 “谢谢老公。” 第19章 催眠(19) 悯希头皮发麻, 说完后,在一片沉默中挂断电话。 他偷偷抬起眼皮,朝那边坐着的贵妇看了一眼, 见她神色没有任何异常,还捧着脸颊目光欣慰, 才放松下来。 没有露陷。 他和沈青琢这两天从来不以夫妻相称, 连话也很少说,但光他们两个时可以随意些, 现在订婚宴都办了,他是沈家明牌的未婚妻, 面对婆婆,当然不能再和沈青琢那么生分。 于是悯希努力回想之前遇到过的夫妻,很蹩脚地学他们一波三折的调子,和沈青琢撒娇说谢谢。 那个称谓一说出来,悯希手和脚都接连僵了僵,鸡皮疙瘩抖落一地,生理和心理都难以接受。 但看沈母的表情,应该是很满意,甚至想到自己万年不铁树开花的儿子能有这样温情的一面, 都忍不住想抹抹眼角的泪花。 沈母是午饭过后来的, 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袋传家宝,袋子里面塞满了手镯、玉环、项链, 最小的东西价值也有三百万。 她将这一袋几近过亿的镶金袋子全部拿给悯希, 又管悯希要了卡号,一口气转过去八千万的零花钱。 悯希诚惶诚恐,不敢从沙发上站起来,只眼睫不停地眨动着, 说谢谢。 沈母似乎特别喜欢悯希,捏着他的脸蛋七揉八揉,揉到快成红屁股了,最终才以几句体己话收尾,放过了对悯希的蹂躏。 悯希哆哆嗦嗦地瘫在沙发角落里,双手扶在椅子上,香汗流了一背,呼吸也透着一股虚弱的味道。 他原以为沈母来的意图只有这么一个,没想到沈母撒完金子以后,又拿出一张大约平板大小的纸,放到悯希的手里。 那张纸上面是婚礼上的致辞,沈母都提前给悯希写好了,让悯希一字一句按照上面背。 沈家的每一个人、每一句在公开场合的发言,都代表着沈家的脸面,悯希能理解,也愿意配合,打算后面好好花时间啃一下这张差不多两千字的致辞稿。 但悯希万万没有想到,沈母会如此雷厉风行,让他在今天就将这张纸背下来,还要亲自抽查。 午后,沈母穿着一身华丽的绸缎长裙,双手交叉,神色微肃地坐在悯希的对面。 又是一个抽查的间隙,她以一种不讲情面的姿态,抬眼注视着悯希:“小希,‘我愿意和他相濡以沫’后面那句是什么?” 悯希乖乖的:“我……嗯……无论贫……” 磕磕绊绊,始终背不出下一句。 沈母皱起眉,将手里的扇子摇得哗哗响,又不小心磕到椅子扶手上,发出“pia!”一声。 悯希:“!!……tvt” 悯希捏紧手里的纸,垂下薄薄的一层眼皮,盯着上面的字鼻息加快,听起来有点像小时候那种哭哭啼啼背不会古诗的小孩。 悯希是真有点想哭了。 他脑子笨,就是背不会嘛。 尤其时间短,他一紧张,脑子里更进不了东西。 偌大的客厅被暖阳烘出一层金面,悯希用余光瞥着外面的铁艺栅栏大门,盼望着沈青琢早点回来。 他实在招架不来沈母。 …… 沈青琢回来的时候,沈母已经结束了对悯希的摧残,他一进门,看见的就是窝在沙发里眼皮酡红大受打击的人。 问他怎么了,悯希没说什么,只轻轻站起来,告诉他自己肚子很痛,让他预约一下医生。 说话的时候,悯希还担心沈青琢不能体会自己的痛感,专门扒拉过男人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隔着一层睡衣,那柔软的触感无比强烈,沈青琢忘记当时自己的表情是什么样,应该不算好看。 沈家继承人的身份,让他一直以来用高高在上的视角,俯瞰着所有人,他从来没有让表情这么失态过。 悯希也不管他怎么想,他其实到现在对要和沈青琢结婚的事都没有什么实感,沈青琢觉得他事多,想反悔了,他也不会死缠烂打。 但沈青琢只是看了他几秒,就沉默地低头拿出手机,在上面敲敲打打,没多久又重新放回口袋里,应该是约好了。 悯希提出让他去洗一手,刚才他的睡衣沾了汗,很湿,沈青琢垂眼道:“没事,不脏,干了就好了。” 悯希:? 悯希感觉奇怪的不止是自己,还有沈青琢,怎么可能就这么等着它干啊。 悯希蹙眉和沈青琢对视了一眼,懒得再费口舌,他弯腰,直接在桌上抽出一张湿巾,将沈青琢的手胡乱擦了下,再将纸巾扔进垃圾桶里,然后才踩着拖鞋上楼。 那致辞稿背得悯希精疲力尽,他打算回笼睡一觉。 楼下的男人眼睁睁盯着悯希上楼。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33节 过了一阵,男人才动了,他把早晨洗衣机里洗好的衣服晾到外面,又一言不发地在别墅里忙起来。 悯希醒来后就发现沈青琢出门了,外面下着雨,天色急转而下,与中午的艳阳高照不能比。 他在昏暗的卧室里穿好外套,又慢慢走下楼梯,看见扫地机器人在地板上运作,脑子逐渐清醒,悯希觉得比起睡之前的客厅,有些细枝末节不太一样。 一打开鞋柜,暖黄色光带下就照出了从上到下摆放着的,相同鞋码却不同款式的鞋子,衣柜里的衣服也塞得满满当当,连吊牌也没摘。 悯希有些惊讶沈青琢竟然是动真格的,不仅要办婚礼,还真有让他长期住在这里的打算。 悯希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惊,抿唇,从鞋柜里拿出自己的鞋子。 他还有一个在谢宥家里大闹,逼着谢宥认他做女朋友的任务。 得在这两天做完,所以再震惊也没空多想了。 没什么的。 反正现在也没结婚,只要赶在婚礼前和谢宥提分手就行。 …… 谢家别墅灯火通明,在蒙蒙的雨夜里恢弘而庞大,雨珠溅在上面,又极快弹开,朦朦胧胧之中透出一种旁人不敢随意进犯的威势。 悯希从车上下来,拢紧身上的雨衣,抬高了手里的伞,悄悄靠近别墅。 一回生,二回熟,他这次已经没那么局促了。 悯希尽可能镇定地朝那边走着,脑中想着等会要怎么闹,突然,他耳朵动了动,受惊地往右边看去。 那边开进来一辆车,轮胎刹停在地面上,发出很刺耳的声音,接着,前面司机匆匆下来,打开后面的车门,为从里面抬腿下来的男人撑起了伞。 男人已经有了些年龄,但身体健壮,一点都没有老态,司机抬高伞后,一张脸也顺势从伞下方的一小片天地中露了出来。 悯希肩膀一僵,认出了那是谁,在订婚宴上,沈青琢带他去打过招呼,而男人会出现在这里,也更加证实了他的身份。 是谢长山。 怎么会突然碰上谢长山?!不是说谢长山一般都不着家,总是在情妇家里过夜吗? 他特意挑晚上来的,就是不想碰上任何一个长辈。 悯希紧张地左右环顾,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但他一个大活人在空地上何其显眼,谢长山眉宇紧皱,原本往别墅的走脚步一折,大步朝这边走过来。 以往不是没有狗仔跑到谢家来挖新闻的,可都被谢长山用雷霆手段制裁了,谢长山已经很久没遇到过有人再来找死,没想到在今天这个日子里,居然有人敢来触霉头。 谢长山脸色极差,走的速度越来越快……只是,很快,他脸色就发生了变化。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谢长山脸上的攻击性逐渐减弱,直到彻底走到悯希面前,他朗声笑了出来。 谢长山伸手拢上悯希的肩膀,笑道:“原来是青琢的未婚妻?你叫……叫悯希对吧?听说你还是恺封的同学,你是来找他的?哈哈,这不是巧了吗,今天叔叔生日,他正好在家呢。” 悯希被一只蒲扇一般的粗糙大掌拢着,脸色发白地胡乱应了一声。 不……他根本不是来找谢恺封的。 可他嘴上却说着:“叔叔生日快乐。” 闻言谢长山大悦,又拍了拍悯希的肩膀,这么一拍,一缕假发从悯希雨衣的帽檐里掉了出来,紧紧贴住悯希的小脸。 谢长山用余光看见,拍打的动作稍微一顿,指腹不知怎么,发起瘙痒来。 在订婚宴上没有发现,原来青琢的未婚妻不仅长得漂亮,还处处是宝,这皮肤的质感,比他那些情妇都还要水润了。 谢长山眼神幽深地盯了一会,别过眼,强压下心头的躁动,虽然谢长山不是人,但也有分寸,就算打野食也不会打到儿子同学的头上。 沈家也不是好对付的。 谢长山无意在那肩头上摩挲了一下,笑道:“来,叔叔带你进去。” 谢家能在潭市立足脚跟,与谢长山的开明离不了关系,他看到悯希的假发,根本连问都没问,眼角细纹展开,笑眯眯地将悯希带进了大门。 谢长山的生日没有大办,只叫了几个亲近的好友,几人早早都到了场。 一进去,悯希就看到长桌四周稀稀落落坐着几个人,其中还有几个熟面孔。 谢恺封,谢宥,还有黎星灼。 谢长山正欲介绍悯希,忽然看到自家两个儿子眼中瞳孔一闪而过的收缩,他扫过谢恺封握紧的双手,脸上仍笑着,却发觉了悯希不是提前约好过来的。 悯希眼睛垂着,谁也不敢看,在谢长山旁边表情很不安,谢长山却没有戳破什么,招呼着悯希在身边坐下。 毕竟不是正式的宴会,就是拿个由头凑在一起聊聊天的场合,谢长山让大家都放松一点,又开了几句玩笑,在场的人便推杯换盏起来。 桌上的饭菜可谓是珍馐盛宴,就酒下菜,开胃片都排不上用场,放眼望去一个个都吃得满脸通红,满嘴油光。 除去……那三个人。 基本都没怎么动筷。 谢长山不经意地抬起眼看,看他们目光都落在同一处,缠得死紧,像要一口口把那里的人都吞进肚子里才肯罢休。 悯希从头到尾没抬过头,就扒着面前的碗一口一口地吃,不知道谁在看他,也不想看谁。 差不多把碗里的饭都扒光后,悯希立即站起来,歉意地对谢长山小声道:“叔叔,我有点不舒服,可能需要去一下厕所。” …… 水流声哗哗的。 清水从指缝中间流过,悯希抬眼看向前面的镜子,镜子里的他因为喝了一点果酒,眼尾透出一点娇憨和迷蒙。 他头疼地揉了下眉心,感觉很烦,这种场合让他根本无处下手,今天的计划也要泡汤了。 等下得找个借口,提前走人。 悯希掬起一点清水,洗了两次脸,水声太大,掩盖住了后面朝这边逼近的脚步声。 当悯希把手从感应区域前面撤开时,撑着桌面刚直起身,身后就伸来一只手,抱住了他的小腹。 “谁!” 悯希惊呼一声,扯住那只胳膊挣扎起来,另一只手又在这时拢上他的小腹,几乎将他整个人都禁锢住后,往后轻轻一拉,就把他全部紧紧地抱住。 谢恺封的嘴唇从后方擦过来,从悯希的耳垂上啄吻而过,两只手分别按住他的手背和胳膊,就控制住了这条惊慌律动的海蛇。 在悯希差点忍不住上嘴想咬他时,谢恺封出声道:“宝宝刚刚在餐桌上好冷漠,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了,和我说说话吧。” 悯希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前面的镜子,隔着一层镜面,他看到了后面男人俊朗削薄的侧脸。 又是那天在换衣室见到的那个人。 这人到底是谁? 悯希的疑问没得到解答,谢恺封用手指轻轻摩挲了下悯希的白皙锁骨,用一种很不甘又很无可奈何的语气道:“坏宝宝。” “没见过你这么坏的。” “那天明知道我在等你,为什么还要和沈青琢走?这是第二次了……从看见你第一眼开始到现在,我已经出了两回丑,即便这样,我还舍不得怪你。” “你是在我身上下蛊了吗?” 悯希听着他的古怪语气,小声地吸着气,不敢轻举妄动。 见状,谢恺封叹一口气,把他抱紧了一些:“别怕我,我可是为了你,忍住了没撞沈青琢。” 悯希还是没说话,知道自己和谢恺封实力悬殊,连动都没有动,只是谢恺封的话听得他触目惊心,什么叫忍住了没撞沈青琢?他干什么了。 谢恺封没有沿着这个话题继续深入,他勾了下唇角,握住悯希的手道:“订婚快乐,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一个硬物被塞进掌心,悯希低头看去,发现是一根鞭子。 很长,鞭柄不知是用哪种材质打磨成的,光滑又冰凉,下面的绳子很硬,从顶端一直到尾部都缀着尖刺。 悯希被迫握紧了那根绳子,心中直打鼓,终于忍不住开口说话了:“这是什么?” 谢恺封听着他的声音,笑意更深:“鞭子。” 悯希本能地撒开:“我不要。” 鞭子被扔到地上,发出啪一声,质地坚硬,抽在人身上,一鞭子就能让人皮开肉绽。 谢恺封深深地看向他:“为什么不要?” “这条鞭子是送给……我未来妻子的,我要是发疯,你就可以用它来抽我。” 这是谢恺封对未来妻子的保障,相当于把一颗鲜红心脏交了出去,告诉对方如何能对付自己。 他弯腰,重新把那根绳子捡起来,用掌心包住悯希的手,硬让他握着。 悯希甩不开,急了:“别碰我……我不喜欢这种东西,我不想要,而且,我不是你的妻子,我和你不熟。” “怎么样才算熟,操过你才算吗?” 悯希瞬间转过头,用圆溜溜的眼睛看向谢恺封,谢恺封压下心头的晦暗,慢慢放缓突然急剧起伏的胸膛,重新抱住悯希,放软声音问:“宝宝最近是不是肚子痛?” “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悯希眼睛瞪更大,一下转过身,正面对向谢恺封,一只手撑在谢恺封肩膀上,急切地问:“什么意思……我会那样,是你干的?” 谢恺封眼神微暗,走近一步,逼得悯希半坐在了台子上,还来不及发火,男人的手就抵在了他肚子上,来回比了比:“宝宝这里,这两天会长出一个小口袋。” 他抬眼看了下悯希透着急剧震惊的眼睛,继续道:“很敏感,不说专门用手去碰,就是坐下都会往外流水。” 谢家一直不对男性用催眠术,很大原因就是因为这个副作用,被催眠者会长出异物。 湿窄的卫生间突然响起响亮的啪一声。 悯希打了人,匆匆推开谢恺封转身就跑,甚至不敢多停留一秒,他脚步踉跄,假发都快从发网上面脱落下来,也不敢伸手去整理一下,身后仿佛有洪水猛兽。 对悯希来说,也确实如此,因为谢恺封最后说的一句话是:“不用东西堵一次,会越流越厉害……” “宝宝知道要用什么吗?” 客厅的餐桌那边,众人还在欢声笑语。 黎星灼神不守舍,多次在回答别人问题的时候突兀走神,他余光瞥向右边,目光好似想要穿过走廊,转过拐角,亲眼看一看刚才说自己不舒服的人,此刻正在干什么。 离座和再等一等的念头在胸腔里来回打架,在其中一方就快要胜利的关头,走廊里突然跑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对方没有回到座位上,只是用指腹按压着长发,嘴唇张合,对谢长山说了些什么。 他似乎很着急。 谢长山头还没点完,就直接往大门口走去,身子隐没在了黑暗之中。 那背影越走越快,直到消失,谢长山刚才看见的玲珑曲线,弯腰时脖子上沁着的莹润汗珠,因为目光胶黏在身上,男生急切颤动睫毛,红唇紧抿的情态,还停留在脑子里难以挥去。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34节 难怪沈青琢会突然结婚,谁对上那样的人,都会没有安全感,想要尽快用婚姻束缚他。 只是像他那种尤物,如果不是属于大家的,如果不给所有人当老婆,定然会惹人为他争得头破血流,哪怕他名义上是属于一个人的。 谢长山用叉子叉起盘子里的一块牛排,还没放到嘴里,左边突然传来震感,谢宥站了起来,不顾礼仪,直接将碗筷扔进盘子里,在发出的清脆声响中他低声道:“我有事要出去。” 没等谢长山露出不虞的神色,那边的黎星灼也起了身,彼时谢宥刚离场。 谢长山看向他,黎星灼撑着桌子匆匆道:“抱歉,叔叔,我也有点事。” 一张餐桌眨眼就空了大半,谢长山眉头皱紧,抬眼又见谢恺封从走廊里走了出来,这向来在自己面前挑不出一点错漏的野种,竟然一声招呼都不打,直接越过了他,往大门走去。 三人一前一后,出了门。 第20章 催眠(20) 悯希急匆匆从谢家走出来。 从小到大悯希都是家里的乖孩子, 当年家里聘请的老师让他看的书,他一字不漏全看了,刚才谢恺封在他身上比划的那两下, 言语含糊,悯希却听出了他话里话外的意思, 他在说自己肚子里长了个能孕育生命的东西。 这个笑面虎, 恶心人的坏家伙,他活到现在没有因为胡言乱语被打过吗? 悯希快步埋头向前走, 在心中胡乱将谢恺封骂了一通,还是没有解气, 一点都没有。 因为他知道谢恺封没有骗他。 悯希烦躁不安,正欲加快脚步,身后突然伸来一只手捉住他。 差点跌倒,那只手又稳稳搀扶住了他,悯希转头一看,皱眉问:“你追出来干嘛。” 高大身影背着光,阴影压在身上,谢宥的脸在路灯下浮现出来。 他盯住悯希,问:“你今天来谢家, 是找谁的。” “你。” “我找你。” 事已至此, 悯希懒得再拖了,“我看见你飞上枝头, 成了豪门, 心里不爽,我要当你女朋友,你不答应我就把你之前给我的照片发出去,还要去你爸那里闹, 我今天本来就是找你的,谁知道碰到你爸……” 男人突然压抑着语调,打断他:“只是这样?” 悯希一愣,张开唇。 什么叫只是这样,这样还没什么大不了的吗? 他无意识应了一声,就听到:“好,可以。” 表情瞬间僵住,悯希看着面前的人,良久都没做出下一个举动。 甚至恭贺他任务成功完成的提示音响起,都没让他开心起来。 这和他预想不同,他还没闹呢。 太荒谬了。 看起来绝不会答应他的人,居然答应了,这真的太荒诞而怪异了。 悯希哈一声,艰涩道:“谢宥,你真的让我好意外。” 谢宥平静得没有丝毫波澜:“是吗,也许。” 没有反驳,轻飘飘地就应下了,这让悯希的神色更僵硬。 他望着谢宥的双眼,干巴巴道:“我逗你的,我怎么可能真想当你女朋友啊,你别忘了,我最讨厌的就是你。” 这一瞬,被注视的双眼蓦然阴沉了下来,阴得让人心里打颤,但他的脸色甚至是语气都轻柔至极,“你要反悔,和我分手吗?” “刚答应,又要分开?” 这种反差,加剧了谢宥身上的阴森。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用上分手两字,悯希硬着头皮道:“是又怎么样。” “不过你要是包容心强,也可以和我谈。” “只是我不可能一对一,你对我可有可无,我也许会给你无数的誓言,但永远不会履行,寻常恋人应该给的安全感,在我这里没有,你不能查我手机,不能管我和谁说话,我甚至可能精神出/轨,当你面和别人搞暧昧。” “这样你也可以?” 他尽可能把自己往卑劣上说,每一条都离恋人这种关系相去甚远,没有任何一个普通人可以接受。 又是良久的沉默。 谢宥的神情居然诡异地平复下来:“可以。” 悯希大声:“但我不可以!” 他用奇怪的眼神看向谢宥,像在看一个恐怖的精神病。 追出来就算了,还答应这种要求,谢宥真的没疯? 悯希不想再纠缠,正想干脆利落说自己就是瞎说的。 面前的谢宥忽然垂眸,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他指尖不经意划过屏幕,上面就亮了,不是主屏幕,而是一个淡蓝色的界面。 谢宥轻微一触,再点了一下,手机便传出来声音:“我看见你飞上枝头,成了豪门,心里不爽,我要当你女朋友……” 无比熟悉的声音和语句,分明就是他刚才说的话。 悯希不可置信道:“谢宥,你居然录音??” 他伸手想要去抢,“你别太卑鄙了,给我删掉。” 谢宥轻松地将手机抬起来,让悯希快跳起来了也碰不到,他低声道:“如果你反悔,这条语音就会发给沈青琢。” 见他作势真要发,无法承担起被沈家报复的风险,悯希骤然提高声音:“我不反悔,不反悔当你女朋友!” 这句话尾音刚一落下,悯希耳尖微微一动,听到脚步霎时停住的声音。 他偏过头,撞上了黎星灼如死灰一般的脸。 “……” 悯希从来没有在黎星灼脸上看到过这种神色,这种如同世界崩塌的神情,比那天在订婚宴上,还要绝望几分。 黎星灼干涩地,嘴角也提不起来,“悯希,你在说什么……” 悯希头疼欲裂,简直心脏都炸了,自暴自弃道:“你不是都听到了吗?” 黎星灼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可是你刚刚和沈青琢订婚,你不能这样。” 悯希只想快点离开这里,他低声留下一句:“我就这么坏,别管我。” 转身想走,黎星灼快步跟上几步,想捉住他,悯希却在多次的类似情况中取得经验,敏捷避开了,淡淡瞥他一眼,离开。 黎星灼想继续追上,一辆车却急速驶过,隔断了他的路线。 轮胎在地面上摩擦,溅起一瓢的脏水,全洒了黎星灼的裤子上。 悯希就在一片兵荒马乱中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 黎星灼从那天过后就没再见到悯希。 十月份有一场国际联合赛事,全国征集和考验人才的综合身体素质和野外生存能力,国际举办组用科技项目的十分之一盈利收入建设了场地和关卡,如此兴师动众,单人奖项自然含金量十足。 半年前黎父就给黎星灼报名了,如今时间一到,他立刻被黎父赶去了集合点。 赛事开始之前,有最后的集合训练阶段,为期一周,因为黎星灼的身份,举办组给他开小灶,让他住在寝室最安静的一间,离其他人隔着整整半条走廊。 不仅如此,寝室也和他在家的布局一模一样,怕他念家,一些熟悉的,例如水杯和床套一类用品,都被放置在他的寝室里。 住进去的第二天傍晚,黎星灼没有念家,念悯希了。 但他还对悯希那天的举动深感愤怒,所以他没有告诉悯希自己的去向,也不会主动去联系他。 黎星灼知道,他不联系人,悯希也根本不会想起他,他们之间的地位从很久之前就不以财富划分,他在悯希那里,是下位者。 ……好不公平。 黎星灼坐在床铺旁边,漆黑眸子冷淡而缓慢地滑动,落在手中一张身份牌上。 牌上的黑发青年面无表情直视镜头,简单的深绿迷彩服,气质却鹤立鸡群,起伏利落的身材线条足以证明他的能力,眼中雄心勃勃,在半年前,黎星灼的确有着在赛事上脱颖而出,将其他人全部比下去,把金奖拿到手里的信念,所以,当时的这张照片他拍得神采飞扬。 和现在的他一点不一样,床铺边上的他弓身坐着,样子能有多颓废就有多颓废。 黎星灼快应激了。 悯希真的,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他。 他已经两天没给悯希发消息了,悯希居然没发现。 和黎星灼住同间宿舍的人叫秦艾草,也是个富二代,不过他人如其名,是个草包,单纯来玩的,估计在第一轮就会被淘汰。 他没有压力,此刻翘着二郎腿打手游打得飞起,忽然一抬眼,看见黎星灼阴郁的面庞,那刺骨的消沉感快从那边,溢到这边来了。 秦艾草犹豫道:“哥们,你到底怎么了……” 集结哨声响起—— 晚上去靶场练射击的时间到了,黎星灼并未回答,哗地起身,神色冷漠地从秦艾草身边经过。 秦艾草见状,怪里怪气地“嘿!”一声。 却拿他没辙。 也跟着起身。 靶场已经来了好些人,分别站成一个个小团体在四处观望,有几人已经在靶子前面排起了队。 旁边有记录员,有人射过后,他会依次记下他们的十环环数。 黎星灼想早点打完早点回去,直直走了过去,排在了末端。 他个高,不用站直,透过前面一排人的头顶,也能看到射击人的环数。 黎星灼懒洋洋地看着,像一只因为猎物都太脆弱甚至提不起兴趣捕猎的豹子,自始至终都恹恹的,没有太大的起伏。 突然,后面有人用胳膊肘激动地撞了撞他。 黎星灼一扭头,差点没看见人,把头低下去,才勉强看见一张麻子脸。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35节 那麻子脸抬头注视着他,眼中满是崇拜:“你是,黎星灼,黎少爷是吧?我是和你同一个学校的,我叫陈翡!” 黎星灼:“啊,嗯。” 以往不是没在其他场合被搭话过,黎星灼习以为常,平静以对,以往的人都算有眼色,会随便又说几句话,自动隐退。 但这个麻子脸,有点太蠢了点。 不仅没看懂脸色,还和他聊了起来:“没想到黎少爷也会参加这种比赛,黎家应该不缺钱呀?不过我懂,想为履历镶金嘛。” 说着,他突然西子捧心,语气夸张道。 “说起来,我以前特别想跟着你的,谁知道后面我再去问,已经没位置了,最后一个被悯希抢走了。” “真羡慕他能抢到你和萧少爷,不过他真可爱啊,我想要他很久了,听我同寝的人说,他那天和悯希同组做实验,不小心和悯希握了下手,回去激动得一周没睡好觉。晚上我们寝还聊呢,就男生常聊的那些话题,说怎么才能把他泡到手。” “我当时就说,他那种看钱的,应该很容易被拿下,哪怕他不是真的喜欢我也好,只要有钱吊着,他一时半会肯定不会跑路,在这期间过过瘾也好啊……” 也不知道话题怎么拐到这的,满脑子低级事。 黎星灼被“悯希”两个字吊得思绪一晃,被旁边记录员提醒了一声,才低头拿起枪,他姿态标准,是堪比甚至能列入教科书的可圈可点,手背冷白宽大,架起枪对准围栏后的移动靶子,“砰”“砰”…… 十发十环。 记录员在旁边愣愣地记录,黎星灼摘下护目镜,将枪放下,转身看向陈翡。 平静死沉的靶场,就在这时,因为他的下一个举动嘈杂声轰然掀翻了屋顶。 众人视线聚集在黎星灼那只修长的手上,几沓钞票被他捏在指缝里,举起来,随意一掀。 来参与这国际赛事的大多不是有真才实干的人,有相当一部分人都是冲着前三名的高额奖金来的,这样的人,手里并不富裕。 所以当那些红色钞票被高抛到空中,随风骤然扬起,在空中铺成一张雨帘,再随处飘扬而下时,尖叫声此起彼伏,本来在看好戏的人,脸上的狰狞从皮囊下挣脱而出,全部你推我搡地冲出去,厮抢了起来。 引起这一厮杀的人,背对着他们,居高临下看着陈翡。 “你叫什么,陈飞,还是费?” 黎星灼厌烦道:“算了,随便。刚才有一点你说错了,是我抢他,不是他抢我,这一点请你务必,务必搞清楚。至于你的那些想法,劝你趁早打消掉,不是什么人都能融入我的圈子,也不是什么人都配和我抢。” “你看,我比你有钱,轻而易举能办到你做梦都想不到的事。” 后面的人团团围着一张张薄薄的钞票,黎星灼眼神黑沉,嘲讽地启唇道:“……可他连我都看不上,你又算什么东西。” “啊想起来了,陈翡?你连想法都不要有。” 悯希确实没太想起来黎星灼,主要是没时间,有太多东西等着他处理。 首先是他要和谢宥分手的问题,这是当务之急,可是这个臭东西手里拿着那一录音,让他根本不敢提。而且但凡他有一点想提的印象,谢宥就开始不正常。 他从许睿那里听说谢宥昨晚情绪挺稳定,所以第二天就跑去学校门口,想找机会让谢宥厌弃自己,主动提分手。 顺便,他又许睿口中无意得知谢恺封昨晚突然一扫之前的阴霾,重新愉悦起来,对下属又恢复了亲和。 他高兴,悯希反而一肚子火,他不待见谢恺封,讨厌的人在自己烦恼之际突然遇上顺心的事,只会让他烦上加烦。 可悯希转头又把谢恺封从脑子里抛出去了。 当天下午,谢宥从校门口一出来,迎面就遇上街对面冷淡着眉眼不太耐烦的悯希。 阳光拂照,他小脸两边被热得有些红,如若雪山巅峰上又撒了点晚霞,睫毛浓浓密密,半垂着。 他看到谢宥,抬腿朝这边走了过来。 四周是不加掩饰的视线。 那方方面面比自己小许多的人,旁若无人直走到他面前,谢宥突然地,心跳加快,脊背开始发麻,这种感觉很难形容。 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脑中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他想抱住悯希,坐实他们的关系,让其他人都知道。 恋爱关系不就是如此?就是要昭告天下,况且他还没去找悯希,是悯希主动找上门来。 但谢宥忍住了,他倘若真这样做,或许会当众得到一个巴掌,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阳光烫晒在后背,侧面也是斜照下来的日光,谢宥双手攥紧,脖子淌下汗珠,急速往领口下面流去。 他不知道现在自己该做什么,因为他不知道悯希来的目的,如果还是像昨天那样提分手,他不保证自己会做什么。 他无法忍受悯希逗狗一样,一会吵着要当他女朋友,一会又要甩他,将他的尊严踩到脚底下。 如果悯希又要说分手……谢宥脑子里阴暗想法成群。 他平时也板着个脸,悯希不知道他又在乱七八糟想什么。 正好抬眼用余光瞥见他脖子上的汗,啧了一声,从口袋里拿出一片湿纸巾,撕开,抬手给谢宥擦去。 谢宥僵住。 旁边似乎响起了隐秘的快门声。 不止一道,白光交杂,一道消失了,另一道又起来,谢宥的目光却没有一秒的偏移,从始至终定在悯希脸上。 再没有其他人能给谢宥这种绝无仅有的感觉了。 既厌弃他,讨厌他,觉得他恶心,把他当下等动物,又无意识对他好。 他只能在悯希身上体会到,只有悯希一个,以后也不会再有别人。 在他呼吸变杂乱之际,悯希突然回过了神来。 他手僵了僵,瞪大眼睛,连忙把纸巾扔了,还用脚用力踩了两脚。 悯希想把手剁了。 这是他身上唯一剩下的纸巾! 被这条狗用了……还是他亲手给的,烦死。 他到底在想什么,他是来分手的!他管狗流不流汗啊! 悯希烦得又踩了两脚湿纸巾,踩到全脏了,才忍下脾气来,对谢宥说道:“我想去吃饭,吃好的,特别贵的,还要你请客。” 到时候他再在饭桌上发挥一下,让谢宥知道自己有多难搞。 谢宥眼珠克制地动了动,低低嗯一声。 他垂眼看向前面近在咫尺的一只手,手指轻微曲了一下,悯希忽然变了脸色:“等等,我……这附近哪有厕所,我要去一下,很急。” …… 学校位于最繁华的地带附近,麦当劳、肯德基一类的餐馆应有尽有。 悯希找到一家,匆匆闯进去的时候,外面突然大雨滂沱,云雾弥漫开来,论坛上也变了天。 楼主:点进来看谢宥,分析一下他与不可说人物之间的关系。 106l:到底是谁在说谢宥和悯希不和?我被你们这些洗脑包骗得好惨,他们分明是情侣啊,谁家敌人能这么对对方,悯希还给他擦汗,嫉妒死了,谢宥吃得好好,简直是盛宴。 107l:我能说吗,一直听悯希风评很差,但我顶着人人喊打的压力也要说一句,这是老婆啊、老婆……美丽的,可爱的,老婆。本人已经很上镜了,现实里样子更惊艳,没实感的明天可以去校门口蹲一蹲,说不定他来找谢宥时可以蹲到。 108l:说到风评,其实有件事一直困扰我很久,就这两天的事,有人说悯希不爱搭理穷人,强行去搭话还会被羞辱,但那天我去教室晚了,位置都被占满,我实在没办法,去问了他能不能坐他旁边,他对我歪了歪脑袋,还对我笑,说当然可以。我可是穷到黑袜子都洗白了的典中典穷鬼啊,我真的要被他可爱疯了,想到就硬,想到就勃,想到就喷,大家别骂我,我只是想问,这种事是不是正常的?还是说他其实对我有意思,才对我例外和特殊? 109l:。。。楼下来 110l:108l,这样,你来一下d栋二楼厕所,我刚尿了一泡,刚好可以给你照照你脸上的青春痘、黑头、粉刺,肥厚的嘴唇和丑陋的五官。 111l:如果楼上的太黄,我可以赞助一泡清的,刚校园跑完喝了两桶水。 111l:怀疑拍视频的人嫉妒疯了,标题写着谢宥引流,事实上视频里没几个镜头,全程给悯希各种拉近脸部特写。 113l:嘻嘻,108l肯定又看这一段视频硬勃喷了。 114l:胡说!你们都胡说!是谢宥的脖子撞到老婆的手上的,根本不是老婆的手放在谢宥脖子上的,你们都胡说! 115l:其实楼主的揣测有百分之八十是真的,我和悯希认识,他这段时间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不过虽然他比以前好相处,但是另一种形式的难接近,他不太和人亲密接触,视频上这种程度,他们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好想当接盘侠,我知道你们也想,如果老婆能有一万个就好了,到时候我们可以这样分配:我一个,你一个,我一个,他一个,我一个,她一个,我一个,它一个…… 视频在一传十、十传百地疯传。 那只柔腻细嫩的手,捏着一块湿纸巾,在帮男人擦拭脖子的特写放大照片,被一个又一个人截图私存。 沈青琢的面目被映在车内后视镜上,看起来有些扭曲。 刚开完会出来,就收到下属发来的照片和视频,心情很怪异。 他是说过,婚后悯希仍然是自由身,他干任何事都可以,都随他。 但是。 当悯希真正践行的时候,沈青琢后悔了,他洁身自好,悯希却被那么多人包围,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不公正的,不能这样,这样对他不公平。 至少悯希不该给他们名分,他可以随意耍弄他们,当狗似的耍得团团转,玩腻了再一把甩掉,不沉浸其中,渣得明明白白……绝不能像照片里,对别的人那么深情款款。 这样无论是对他,还是对原峤,都不公平。 原峤还尸骨未寒,悯希不该那么快去招惹别人。 所以他应该去接悯希回来,立刻。 晚高峰路途堵得厉害,无数雨点砸在玻璃上,让雨刮器疯狂运作,一个个混乱而模糊的人影从车边经过,全都看不清人脸。 玻璃上唯一清晰的,是沈青琢数九隆冬还要冰冷的眉眼,他该照照自己,这种表情是从他成熟以来头一遭,尽管他自己没有察觉。 他一遍遍拨打悯希的电话,都没人接。 他不停地在车厢里,听着电话里抱歉的提示音。 中文的,英文的。 沈青琢还是不停在拨。 当拨打到第七遍的时候,甚至沈青琢已经麻木了,手里突然嗡地一声。 沈青琢一愣,将手机拿起来,就听到:“沈青琢,我在学校,你快来接我,我身体又出问题了!” 男生呼吸发抖,急促得像在哽咽:“后面全湿了,你再给我带条裤子。” 在这一刻,沈青琢极为阴暗地感激起那出现在悯希身上的征兆。 并且,沈青琢再一次确定半月后的婚礼要如期举行,名头的束缚是有效的,因为出事后悯希第一个想到的人是他这个未婚夫。 他关掉头顶的灯,低声道:“不要着急,你找个地方坐着,我现在就来。” 悯希在麦当劳里等了许久,当看到屏幕上一条“我到了”的信息时,他立刻推开厕所门,大步掠过门口的谢宥,朝大门外立着的高挑身影走去。 “裤子呢?”他开门见山问。 沈青琢望了眼前面骤然阴下脸的谢宥,视若无睹道:“在车上,上车再换。”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36节 悯希忍住忙乱的呼吸,轻嗯了一声,下一秒就被沈青琢抱起来,托住双腿,往肩上压去。 一张柔软的脸被压在肩膀上,挤得鼓起一团,那种质感,仿佛真涂了宝宝霜一样。 悯希也没挣扎,他脑子都乱成一团了,想不到别的,任由男人把衣服系到他腰间。 黑色皮鞋踩在地上,将他一步步带到车上,驶离此处。 一上车,悯希立刻六神无主起来,沈青琢给他系安全带,他不安分地扒着他胳膊,一双眼眼泪汪汪地道:“沈青琢,我身体真的坏了……” 男人垂眼,把卡扣扣进去,耐心问:“那我们去看医生?” 身体出问题了,去医院是很正常的步骤,但悯希听到这,却无比抗拒起来,他偏过头,忍住烦乱道:“不行,去医院也解决不了。” 沈青琢似不能明白:“为什么?” 悯希眼皮微抖,“总之就是不行,我知道出了什么问题。” 他忍住一种前所未有的难堪,低声道:“沈青琢,你可能不相信,但我里面真的长了个……你能不能,帮我一回。” 他没抬头,只是压低声音说了句话,沈青琢胳膊骤然冒出青筋。 一阵良久的沉默。 悯希已经麻木了,没感觉多难堪:“你觉得恶心?没关系,我理解,我可以去找别人,只是我需要一个完全信得过的,体检健康……” 话音被打断:“我没觉得恶心,悯希,我可以帮你。” 悯希眼中露出感激,和一点混杂在其中的复杂和羞耻,如果不是实在流得害怕了,他绝对不可能走到这一步的。 他舔唇,问道:“那我们现在,要回家吗?” 沈青琢低声:“先不回。” 的确,在家里做那种事,事后随便做个什么都能回想起来。 漆黑的车头偏转,在雨夜里劈开一条道,不知拐了几条路口,最后停在一家便捷酒店。 过大的空间会让悯希感觉不安,太小了沈青琢又担心环境太差,最后折中,沈青琢开了个第二档次的套房。 一进门,悯希就因为紧张,和确实流失太多水分,拿起房门口放着的一瓶矿泉水,拧开喝了起来。 仰头咕咚咚喝了一大半,悯希哈一声,眯眼擦去唇边的水渍。 再一抬头,他看见沈青琢在用那双黑目看着自己,他一顿,“你也很渴?对不起,我没看到只有一瓶,要不叫前台再送一瓶上来?” 男人接过他手中的瓶子,张嘴对准那个瓶口,毫无间隔,也没有心理障碍地喝了一口。 悯希失声:“你……” 沈青琢抬眼看他,脸色淡得过分:“你碰过的东西我都不会嫌弃,你喝过的、哪怕是你身上的,我都能喝。” 悯希听着,忍不住挑眉,他不相信。 没有人能百分百程度地接受另一个人的一切,更何况他和沈青琢还不熟:“别这么夸张,照你这么说,那我去上厕所,你也会张嘴喝?” 沈青琢回头看他,脸上的表情迅速变沉,投过来的目光带着惊心的热度。 他清楚看到,男人目光往下移了下,不是反感。仿佛悯希现在去厕所,他真会蹲下去喝。 悯希微一停顿,是真感到荒诞了:“我开玩笑,你别当真。” 沈青琢原来这么闷骚的吗。他是说真的,不把这种带羞辱意味的事情当回事,还是也在开玩笑。 悯希分不清楚,而下一刻,压过来的高大身影也容不得他再想了。 双手的手腕被扣住,男人似乎有点迫不及待,在他脖子上轻吻:“悯希……” 悯希皱眉仰头,“等等,先进去。” 床就在几步之遥,哪怕这间卧室大到令人惊骇,走几步路也就过去了,可还没跨进门口,悯希就被□□的沈青琢拦腰抱起来,抵在墙上用力含吻住了唇肉。 沈青琢好像是第一次接吻,无论是技巧和力度都无比青涩,但他似乎特别喜欢这种能将人填满的亲近方式,悯希舌尖被他嘬弄吞吃,几次差点被舔进喉咙里面,脚尖也因为这不符的身高,脚趾蜷缩几乎离地。 进度这么突然,这么快,甚至没给悯希循序渐进接受的时间。 沈青琢舔他的唇肉,将他嘴巴里面全部舔过一遍,悯希被他抵在墙上越抵越上,直到被抵到彻底双脚悬空,男人突然一松力,在他失重掉下时。 …… 悯希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下的。 缓过来时,他正趴着,被沈青琢从后面抱在怀里,他太小了,哪里都是,男人一只手就能将他纤细的肩膀完完全全地拢住,这个姿势下,别人要不蹲下身子从旁边往里看,甚至不知道他下面抱着一个人,他把人全罩住了。 像抱小宝宝似的,一下一下轻轻摸着悯希的脑袋,哄着这个不停掉眼泪的人。 悯希在他怀里抽噎,不想跟他说话。 悯希很少哭,也不爱哭,哭泣对他而言是懦弱和无能的表现,他不会在别人面前袒露这一面。 但真的,太过了……太过了。 到后面哭完全是身体自己做出的决定。 他用掌心揉了揉眼睛,一双黑玛瑙水汽潋滟,视线还没变清晰,男人突然跪坐起来,弓着身道。 “肿了,”沈青琢用仿佛不带任何私人感情的目光在那里扫过,“需要我给你上一下药膏吗?” 悯希灵魂抽离,脑子反应迟缓,他意识到自己的确需要男人的帮助,于是僵持过后,微微点头。 沈青琢从抽屉里拿出一管全是英文字母的药膏,拧开盖子,在指腹中央挤出大约五颗黄豆大小的乳膏,静静等待身体的温度煨热,再将整个大掌朝那盖了过去。 掌心下的脆弱“伤口”轻微翕动,只是这一点的摩擦,便让其充血红肿起来,可怜得紧。 药膏是不太容易化开的厚重质地,敷上去没有怎么化开,沈青琢只能耐下性子一点点揉,那处脆弱的伤口被他咕嘟嘟挤来挤去,最终不负有心人,上面的药膏缓缓化成了淅淅沥沥的水。 但那伤口实在是太细嫩了,里面似乎有一个水泵,消化不良一样,把水全部压了出来,沈青琢辛辛苦苦弄好的药膏,从上面持续不断地全部掉出,眼看所剩不多。 沈青琢见状,伸出手,用大掌整个盖到上面,力道斜向上,用力地兜住。 黏糊糊的药膏被一挤压,从指缝里面晃开,像被重重锤过的软泥飞快溢了出来。 有几点还溅在了男人的侧脸上。 悯希唔一声,被重创一般,重重趴倒在床上,再也没有力气。 沈青琢却轻轻皱起眉,像看见一个将珍贵的汤菜全部吐出来浪费了的不听话小孩,“药膏不夹在里面发挥不了效果,不夹好一点怎么行呢?” 悯希羞恼地轻咬嘴唇。 是他要不配合的吗,到底是谁的错,伤口完全成了那种形状,合都合不住,从头到尾都张着口子,这种情况让他怎么夹? 沈青琢轻叹一口气道:“药膏得留在里面,不能再往出掉了。” 悯希吸气道:“我知道,但你要我怎么办?!” 沈青琢略微思考:“我帮你拿东西堵住?堵够半小时,药效才能开始发挥。” 悯希烦乱得很,能感觉到那沉甸甸的东西一直在流逝,想挽留也挽留不住,此刻沈青琢的意见又有理有据,当下好像也没有其他办法,悯希舔了舔嘴唇,只好轻嗯了一声。 沈青琢低下头,将悯希身上的被子又往下拉了拉,力气轻柔。 让悯希感觉奇怪的是,这个举动之后,沈青琢就再没有去找东西的动作了。 但男人从始至终都风度翩翩,悯希能感到被自己压在身下的那只胳膊明明结实有力,将自己整个人单手拎起来也轻而易举,此刻却像在托着一块柔嫩的豆腐,重一点都怕碎成豆腐块。 哪怕自己发洪水将他整条胳膊都淹了,他脸上也没露出任何嫌弃。 所以悯希没升起一丁点的防备。 如此单纯又懵懂,也难怪被吃得一干二净,怨不得旁人。 男人温热的大掌从下面伸进去,将他掰开,在密不透风的被子里重新堵住。 “啊!什……”双手双脚瘫在床上的悯希,脚尖用力一蹬,眼前猛然炸开持续了三秒的白花。 太突然了,悯希眼睛里大片大片涌出水雾,再结成珠子一颗接一颗急促掉在了床上。 他恨不得想杀人,迷迷蒙蒙仰起小脸,咬牙切齿道:“哈……谁让你?嗯谁让你……这样的?” 肩膀直抖,悯希攥着手里的枕头竭力翻过身,用脚踩在男人胸口上,长腿往男人身上踹了一下,气息凌乱道:“沈青琢!拿别的!不要这个堵……快点,拿走,我又要袅了……” 他哭得非常可怜,那副哽咽得快背气过去的样子简直让人不忍心再继续下去了。 可男人仍然铁石心肠地留着,悯希扇他,踹他,说他贱,骂他是狗,他连根指头也不动一下,气得悯希扭动身子去挠他,在他脖子和侧脸上抓下一道道红痕。 最后却因动作太大,把自己撞得直接晕了过去,不动了。 男人垂眼,伸手捋了捋他额头上的头发,低声道:“笨蛋。” 屋内昏暗,桌上的台灯延出去的光圈里,电子表上面的数字不停转换、变动。 半小时一到,男人准时抽离,青紫在半空间剧烈一弹,烘出白气。 男人垂眼,用手指轻轻摸了摸悯希的脸蛋,俯身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 已经晕过去的人没有知觉,男人也不在乎,怎么也不腻地吻了好几下,他起身,下床穿上拖鞋。 屋子里有一落地镜,从一开始就忠实照着屋里发生的荒唐一切,男人一站起来,镜面立刻映出他的身影。 镜子里照出的男人眉峰犀利,背部宽阔而有力,弯腰捡起床上的衣物时,他的正面暴露在镜子里—— 赫然是谢恺封的脸。 第21章 催眠(21) 晚上的便捷酒店静谧幽静, 门外铺的长毯有效弱化了脚步声,保洁推动的车轮从上面碾过,也同样悄无声息, 客人的睡眠得到充分的维护。 谢恺封穿戴整齐,斜斜坐在床边, 目光垂落在身边睡熟的男生睡颜上。 十分钟前, 谢恺封将用烫水杀过菌的盆,接满热水再端在床边, 半蹲着用热毛巾给悯希从头到脚擦过,悯希那毫无瑕疵的脸叫他擦得熏着微红, 连绒毛都纤毫毕现。 他喜欢侧躺,一只手再轻轻揪着枕头,身体蜷缩起来躺在被子里,温顺又安静的睡姿让他看起来更小了,谢恺封有时候觉得他小到,自己可以揣在大衣口袋里走到哪带到哪。 谢恺封伸出一根手指,用指腹摩挲过悯希的脸颊,又加多两根手指,捏起上面的一点肉轻轻揉捏, 永不知满足般, 从左脸捏到右脸。 他的掌心很烫,让睡眠中的悯希感到安心和温暖, 忍不住抱住被子朝那如若暖水袋般汲汲往外熨出暖气的人身源头靠近, 揪住枕头的手,也往上挪,一把握住谢恺封的尾指。 谢恺封看着蹭上自己的整张脸,额头瞬间难耐地跳了跳。 他看向自己右手虎口摩擦出的擦伤, 身体发出警告,不能再继续了。 他忍耐住心头狂躁的情绪,别过眼去。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37节 悯希是充满无限未知的盲盒,他散发出来的吸引力永无止境,谢恺封被他施舍地赏赐了一次,食髓知味,后半生就此毁了。 因为悯希,他以后再也看不上别人,他只能对悯希着迷,闻到一点味道,都要发狂。 明明看起来这么脆弱,怎么会让自己这样? 谢恺封眼中少见的露出一些迷惘,重新挪动视线,放在自己的掌心上。 那张脸在手里有规律地呼吸,睫毛很长,谢恺封袖口的衣物纤维,因为他贴得太紧,甚至沾上了他身上那股独一无二的淡香。 好喜欢,谢恺封用拇指轻碰手里的脸,压低声音道:“你想毁掉我。” “你想逼我这辈子都喜欢你,是吗。” 谢恺封俯下身子,再次亲吻悯希的额头。 很浅的一个吻,没持续太久。 睡梦中的悯希感到有异物在自己脸上,一巴掌拍了过去,在谢恺封脸上留下鲜红的巴掌印。 谢恺封微偏过脸去,顿了一秒,淡笑一声。 打都打不疼,这么弱小的人,一旦脱离自己的庇护和视线,一定会被其他别有用心的狗欺负。 没有人能忍住在悯希面前不犯错。 就像他,已经犯下了一个难以宽恕的错误。 还是无法挽回的,谢恺封心想。 灯光稀少,谢恺封一只手托着悯希的脸,另一只手在黑暗中伸过去,拿起了悯希脑袋旁边的手机。 点开,主屏幕上有几十条消息,因为本人设置,内容是私密的,看不到,再一往上划,就显示出了密码锁。 谢恺封没有试,他微微倾身,整个人没入黑暗里,又拿起自己的手机,面容解锁。 屏幕亮起瞬间,展开他之前没关闭的界面,神秘的深蓝色顿时笼罩住了他的眉眼—— 【欢迎回来,封。】 【监测权限开启中,时长:156个小时36分27秒……】 【是否侵入接管目标人的手机数据?】 【yes】 淡蓝色转换成灰白色。 【沈青琢:我在你发的位置门口,但没见到你。】 【“沈青琢”未接来电20个】 【沈青琢:我很担心。】 【确认选择全部删除?】 【yes】 【删除中……删除成功。】 谢恺封放下手机,将手机轻抵在下颌上,沉沉地望向床上睡得一无所知的悯希。 他是个趁虚而入的小三。 抢别人的未婚妻,手段顽劣,并且不知悔改,不觉得自己有错。 谢恺封不认为沈青琢能保护好悯希,只有他可以,只有他。 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悯希和沈青琢亲热,而他自小在母亲那里学会的招数,就是靠抢,任何想要的,抢到头破血流都要抢过来。 悯希可以将他当成另一个人的替身,所有的求助和撒娇都对着自己使。 不会有人知道他霸占沈青琢位置的事…… 他会永远瞒住,将这秘密带进坟墓里,瞒一辈子。 …… 夜幕初上,集合点的晚间负重跑训练刚刚结束。 黎星灼是第一个跑完的,他连水都没喝,跑完就蹲在一棵树下面拿着手机咬牙切齿。 他看到学校论坛上,有大量悯希的新帖子出现,每一张照片身边都跟着一个谢宥。 他浑浑噩噩的,每张照片都看了一遍,这么自虐完一通,他把脑袋埋进胳膊里,任由眼泪把身上的迷彩服打湿。 好难过。 认识一个悯希,把他泪腺都弄敏感了。 不,不是因为悯希,他的眼睛就是这么天生敏感。 他也不是因为悯希哭,是因为眼睛进了沙子,沙子太大颗,把他眼睛磨得疼。 太疼了,所以哭一下。 迷彩服是举办组统一制作下发的训练服,透风效果好,黎星灼眼泪浸透太多,全从网格里钻进去,再顺着手部凸起的骨头往地上流。 黎星灼埋了一会,顶着乱糟糟的哭脸把手机拿出来,准备把悯希拖进黑名单,但当屏幕上真正出现确认删除的字眼时,他又猛一咬牙,使劲关闭了手机。 他噌地站起来,往树后面的幽谧小路走去,不知从哪打来的光照在他脸上,描绘出了他极富少年气的五官,还有和刚刚完全不同的表情。 方才好像还是一个在黑暗中迷茫失落的狼崽子,此刻又似重新找到了能安慰自己的借口,眼睛亮晶晶的,他要去找悯希,听听悯希怎么说,他不是还没听过悯希解释吗? 他还是舍不得放弃悯希。 他不相信悯希是那种脚踏两条船的人,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就算,就算悯希真的是。 那为什么不能踏第三条呢…… 集合点的探照灯三百六十度环绕,当灯照向北方时,后面的墙上闪过一个模糊的身影。 黎星灼轻松扒住墙,翻了出去。 悯希是晚上七点多醒的,醒来沈青琢已经不在了,留在桌上的是一个摆盘精致的饭盒,荤素搭配,还有洗干净的果蔬,色香味俱全。 悯希不太有胃口,他打开手机,发现黎星灼给自己发来了几百条消息,划都划不到顶。 总算想起自己的人生里还有一个老爱哭的小狗。 悯希一路往下滑,因为刚睡醒有些混沌的大脑逐渐清醒,他看着黎星灼发来的那些小心翼翼斟酌措辞问自己能不能来看看他的短信,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黎星灼,都这么忙了,干嘛还非得来见他啊。 一个太子爷,被人这么忽略,不应该暴跳如雷,想尽办法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悯希很惊讶,惊讶过后,就是心虚。 黎星灼是第一个把他当朋友的人,自己却总是冷落他,哪怕有千百种不得已的理由,也确实伤害到了黎星灼。 伤害是难以泯灭的,生成了就永远存在。 悯希抿唇,关掉手机。 他翻身从床上起来,穿上外套,本来想去医院检查一下的计划暂且搁置。 他打算先打个预约车去黎星灼说的集合点看一看黎星灼。 那几百条短信里,黎星灼说了自己未来半个月都要在集合点待着的情况,幸亏国际赛事在国内举办,他想去看黎星灼,不用专门坐趟长途飞机。 他可以和黎星灼聊聊天,为他加油打气,当他真的开始比赛的那一天,全程看他实时直播,以此来补偿黎星灼,证明自己心里还是有他这个朋友的。 因为黎星灼,悯希没有太去回想晕过去之前的种种,他想沈青琢提前走了,可能也是为了避免尴尬。 悯希没敢看床边密密麻麻的包装袋,穿好鞋子飞快走出门。 刚上电梯,谢宥发来消息。 【现在在做什么】 悯希揉了下有些缺水的眼睛,随便回了两句。 【刚睡醒】 【准备去这里】 他把黎星灼发来的位置,转发给谢宥,那边沉寂良久,当悯希到达一楼后,发来一条。 【我送你去】 其实悯希现在也不太想见谢宥,但谢宥非要来提供坐骑,悯希也没有拒绝的道理,他回了好,见谢宥说过来要二十分钟,就找了棵树蹲在下面等。 树下面有很多散落的纤细树枝,悯希等了一会,等无聊了,捡着那些树枝在地面堆叠,他用掰开的短树枝堆成一个圆脑袋,又拿剩下树枝在脑袋下面堆身体,堆得歪七扭八的,很难看出人样,悯希却很满意,还用绿叶子往人脑袋上一戳,当作头发。 大功告成的同时,一辆车停在路边,谢宥到了。 谢宥从主驾驶上推门下来,一垂眼,看见了悯希脚边的不明物。 看不出是什么,但很滑稽。 悯希感觉好笑,弯着眼睛把自己弄的树枝小人拍了下来。 “那是什么?”谢宥问。 悯希懒洋洋抬眼瞥了他一眼,说:“我堆的树枝小人,没看出来吗?” 谢宥:“……” 他以为堆的是只苍蝇。 谢宥没说话,悯希站起来跟在他身后往车那边走。 开门,上副驾驶。 系安全带时,悯希用余光看到谢宥身上穿着一件比较正式的衣服,一顿,心中升起诧异。他知道谢宥最近经常被谢长山带着去参加各种晚宴,也就是说,谢宥可能刚刚在参与一场能拉拢人脉的重要场合,在收到他消息后立刻来了,没有丝毫犹豫。 悯希垂下眼,压下心中又感觉谢宥不正常的念头,翻出相册看刚才拍到的照片。 看着那树枝小人,悯希才又勾起唇角。 他按住分享键,给黎星灼发了过去。 想了想,又分享给沈青琢,最后还发给了室友曲庄,让大家都来欣赏一下他堆的树枝人。 谢宥将这一幕全部看在眼里,他呼吸微重,眼睛蒙上一层黑沉沉的阴影。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38节 悯希是故意的吗。 能发给黎星灼,能发给沈青琢,甚至能发给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却独独不发给他。 自己就在他身边,他也没想过拿过来让自己看一眼。 他就这么不重要,连一张照片都不配有? 他们在交往,悯希怎么能当着他的面这样无视他,这样区别对待他。 戾气在胸腔里翻腾,谢宥一双黑目映在后视镜里,变得阴柔可怖,突然旁边的人疑惑地朝他看来了一眼:“怎么还不开车?” 满腔情绪瞬间被盖回了底部,谢宥曲了曲发抖的手指,握上方向盘。 黎星灼所在的集合点位于郊外,很偏僻,一辆车也打不上。 他傻站在路边许久,差点想徒步走回去时,悯希发来了消息,说在来找他的路上。 如若有云朵飘到脚下,身子轻飘飘的,黎星灼泡在欣喜若狂的潮水里荡了半小时。 耳边传来刹车声。 黎星灼急匆匆抬起眼,就见悯希打开车门下来了,他矜持地疾步走过去。 忽然,看见主驾驶的车门也被打开了。 司机下来干嘛? 几秒过去,黎星灼脸色瞬间变苍白,“……靠。” 怎么是谢宥? 黎星灼真要碎了。 他费尽心思想去见悯希,悯希却带着这个不值钱的小三来一起见他? 他肺都要气得炸了! 他以为悯希是单纯来看自己,原来别有目的? 如果现在没有旁人,黎星灼或许会哆哆嗦嗦跑回到寝室里,熄了灯,再一点点拾取缝补自己破成一瓣一瓣的心脏。 但此刻有谢宥,他不得不强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强自镇定道:“悯希,你带着他一起来找我,是想说服我吗?” 悯希正朝黎星灼这边走,嘴角的笑容尚未勾起来,就因为他这句话而猛然顿住,一声疑惑的“嗯?”还没发出来。 黎星灼咬着牙道:“可以。” “只要你能说一句让我开心的话……”他就可以当那天听到的事没发生过,不告诉沈青琢,让沈青琢一辈子不知情下去。 悯希:“啊?” 迷茫的尾音刚落下,手腕被一只手圈住。 黎星灼将他一把拉了过去。 然后硬邦邦出声道:“好,我开心了,我们走吧。” 悯希:? ----------------------- 作者有话说:希:我干甚了 - 谢谢宝们最近的投雷和灌溉,啾啾! 第22章 催眠(22) 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麦当劳, 还挂着“welcome”的牌子。 沈青琢已经坐在临窗的座位上,待了六七个小时。 前面是在雨水中飞驰而过的无数车辆,沈青琢眉眼黑沉, 继续拨打着不知道第几通电话。 各种念头在他平静的外皮下翻腾,几乎是波涛汹涌:悯希究竟去哪了? 明明让自己去接他的人就是悯希, 当时在电话里那么着急, 怎么真到了,却到处找不到人, 也不接他电话。 是在作弄他吗? 还是……依旧和谢宥在一起?忙到忘记了他? …… 悯希不知道黎星灼在说什么,听也听不懂, 但他记得自己是来看黎星灼的,他也知道,黎星灼喜欢什么。 黎星灼有喜欢抱人的怪癖。 悯希这次来得急,也没带什么礼物,只能走上前去,轻轻抱了下黎星灼的胳膊、腰肢,让他消气,别说胡话了。 黎星灼在悯希靠过来的一瞬瞳孔就收缩了一下,面上没有任何变化, 呼吸却明显变沉。 悯希抱完, 松开了他,又偏头看了旁边的谢宥一眼。 谢宥之前说, 不介意自己当着他的面和别人暧昧。 原本悯希只是以为他说说而已, 谁知道他在看到自己抱黎星灼时,竟然丝毫不阻止,反而默默无闻站在另一边,不吵也不闹。 真是让悯希惊讶到不能再惊讶了。 悯希更加确定, 谢宥当时录音只是脑子抽风,根本对自己没感觉。 他现在也用不上谢宥了,便抬头道:“你回去吧,我进去和黎星灼玩一晚。” 男人一动不动,悯希对上他忍得有点发红的眼睛,疑惑地催促:“走呀。” 谢宥走了。 看着谢宥冷凝的背影,黎星灼有些飘飘然:“悯希……你真的要陪我一晚?” “嗯,有可以让我睡的地方吗?” “当然有。” 到时候让悯希睡自己的床就行了。 晚上查得严,黎星灼用衣服把悯希裹住托举到墙上,自己再翻到另一边,又把悯希抱了下来,然后带到自己的寝室里。 寝室里有一透明柜子,里面从上到下,摆着不同牌子的饮料,这是黎星灼的特权。 他从上面梭巡过,猜想着悯希有可能会喜欢的口味,最后拿下来一瓶杏仁露。 黎星灼把杏仁露放在烫水里浸泡过,再拿起来,用毛巾擦干上面的水,万无一失了才拿给悯希。 悯希双手接过来,十指不小心和黎星灼触碰了一下,轻微摩挲,黎星灼便垂下眼,忍不住说出一句:“你的手好小。” 杏仁露的盖子被黎星灼拧开了,悯希抬头喝了一口,等咽下去了,才用手背擦着嘴角应了一声:“嗯,可能是骨架小,其实我喜欢大一点。” 可黎星灼觉得这样就刚刚好。 悯希虽然手小,但是腿很长,整体比例惊人,可惜他不爱穿暴露太多皮肤的衣服,通常穿的都是老老实实包裹到尾部的长衣长裤,可尽管如此,那细白的手腕和脚踝,也能让人在惋惜痛恨之余足够感到慰藉了。 黎星灼闭了闭眼,突然听到悯希把杏仁露放在了桌上,犹豫着说道:“对不起。” 他睁开眼,对上悯希漂亮惑人的双眼,低低“嗯?”了一声。 悯希道:“那天心情不太好,对你说话很不客气。” 他对自己的错误向来坦然承认,错了就是错了,没错就是没错,悯希不希望自己的朋友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 黎星灼怔了怔,猝然低头握住了那一瓶杏仁露,盯着那窝着一滴乳白的瓶口,他声音沙哑道:“没什么,我没放在心上,你也……” 不用道歉,因为我在梦里对你也很不客气。 后半句黎星灼没说出来,他捂了下眼睛,很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我的床是那张,今晚你先睡那里吧。” 悯希点头:“好。” 他朝床那边走,犹豫了下,脱下鞋子躺上去。 悯希有点洁癖,但黎星灼的床单在刚进来的第一晚就被他亲自手搓过,很干净,也没有难闻的异味,于是他也能坦然地在上面放松下来。 黎星灼给自己铺好地铺躺上去,余光忍不住往那边瞄。 只见悯希身上盖着自己的被子,因为太薄,腰身被掐出鲜明的一条线,被子在他身上陷下去,凹的凹,凸的凸,每一处细节都能透露出下面是哪个部位,无处掩藏。 黎星灼骤然转过头去,看向另一边的墙壁。 ……不太妙。离太近了。 不知道自己晚上睡觉会不会说梦话,如果会,那悯希就会听见自己梦里的内容。 大概会气得掰断他的兄弟。 黎星灼实在忍不住了,打算去洗个澡,进去之前,他怕悯希无聊,拿了一个没拆封的积木给他玩。 悯希刚收到沈青琢的信息,说他出差了,回来会给自己带礼物。 看见积木,他没来得及回信息,只顾得上站起来把手机放到了支架上,打算专心致志玩积木。 悯希玩这种东西很容易入迷。 很快,他拼积木就拼得上了头。 十分钟过去。 忽然,在某一瞬,他突然感觉到了背后有某种兽类的窥视,悯希浑身汗毛竖起,扭过头去,只见桌上的手机不知何时竟然接通了一个视频通话。 屏幕上方沈青琢的脸无比清晰和熟悉,正笑意深深地望着他。 视频? 沈青琢? 不是……什么时候接通的?他根本没碰手机啊? 悯希盯着屏幕上的男人,眼珠颤动,他站了起来,朝桌子那边走了过去,拿起手机。 当对上屏幕里的人的目光时,悯希感到了很浓重的不适:“沈青琢,我怎么接通的你的视频?我刚刚都没碰手机。” 总不能是手机自己接通的吧?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39节 谢恺封那边很昏暗,正坐在一个椅子上,旁边是落地窗。 面对悯希的质问,他脸上显得一派轻松:“我很早就打过来了,在你把手机放在支架上的时候,可能是你不小心碰到了,你顾着去玩,没看到。” 悯希脸色狐疑:“是这样吗?” 谢恺封笑道:“嗯。” 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刚才悯希确实急着去拼积木。 悯希回想了一阵,没想到具体的细节,干脆没再想,他拿着手机转过身,猛地扑到床上,用手捂住嘴巴。 他动作突然,本来以为他还要再问的谢恺封没太想到,微挑眉,刚要出声让他小心一点,就见悯希的手从嘴唇上弹开,飞快对着他“啵”了一下,朝他这里飞来一个吻。 悯希甜甜道:“沈青琢。” 身体交/融不愧是这个世界上最快能熟悉彼此的方式之一,悯希感觉自己现在面对沈青琢,一点都不尴尬和陌生了,甚至,现在看到他,还有一种倾诉欲,想告诉他自己来集合点玩的事。 但在说这些东西之前,悯希觉得自己应该先关心一下沈青琢:“出差辛苦吗?” “还好。”谢恺封脸上的诧异一闪而过,面对镜头笑着,摁在两边扶手上的手背却青筋交错,绷得快要炸开,表面还是人模人样。 “你都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 “哦。” “今天很开心?” “嗯,算不上开心,但还可以……” 笨蛋把刚才的不安情绪全忘了,此刻抱着手机和他聊天,不时就发出撒娇般的哼哼声。心怀鬼胎的悯希很乖巧,问什么就答什么。 谢恺封就这样笑着看他装模作样,装了没多久,悯希总算累了,翘起眼睛看向镜头:“沈青琢,你说出差回来以后给我买百达斐丽的手表是真的吗?” 谢恺封没忍住笑了一声。 悯希有点脸热,但表情不变。 他还没成年的时候,对钱这种东西其实需求不大,也没太大的概念,有也行,没有也行,直到后来悯婉生病,他到处筹不到钱,一天天过去就生成了渴望。 虽然称不上病态,但喜欢还是喜欢的,尤其是别人要送他贵重礼物的时候,他还会有点小雀跃。 然而,谢恺封没有说话。 悯希等了半分钟,表情有些端不住了,他渐渐蹙起眉,问道:“你不会是说着玩,骗我的吧?” 悯希也不是真那么喜欢那块表,沈青琢不说的话,他根本不会嚷着让沈青琢去买,可是沈青琢自己说要买的。 答应了又不买,那就有点过分了。 悯希不喜欢别人骗自己,最后一次问道:“你真骗我?” 那边还是没说话,谢恺封好整以暇地勾着唇角,似乎是想看他会不会有更有意思的反应。 悯希下一秒就烦了:“行,我也不是很想要,我困了,不想聊了,就这样吧。” 谢恺封低笑。 “你笑什么?你以为你笑起来很好看吗?一点也不好看,很丑,很难看,像一条狗。” “嗯?” “没听清吗?我说……” 手机被放在被子上,背后靠着墙壁,致使从高处俯视看来的悯希,下颚很细,脖子纤长,微张的红唇分开着一条邀人进去品尝的距离,一双眼睛眼睑薄白,如若上帝制造出来的最完美的器官,分明看起来易碎又透着媚感,此刻睥睨看过来的视线却高傲无双,配合着张合的嘴唇,吐露出四个字—— “……你像条狗。” 谢恺封骤然断了呼吸,伸手用力摁向屏幕上的悯希的脸,用力之深,仿佛是想穿透屏幕,亲自碾压过悯希的嘴唇。 可惜屏幕里的人已经不再给他看自己的机会,谢恺封看到悯希手指抬了起来。 他本能想张口说什么,悯希却在此之前,“叮”一声,绝情地挂断了视频。 屏幕暗下,映出一张隐忍过度的脸,半分钟过去,谢恺封还像个白痴一样坐在椅子上,伸着手,维持着想要挽留住什么的姿势。 再打过去,已经没人接了。 真像个蠢货。 谢恺封怪异地笑了声,又收回手,想起了刚才悯希所在的地方,很陌生,谢恺封确认自己没见过。 谢恺封闭上眼睛,向后重重靠上椅背,良久,暴躁地将手边的手机砸到地上。 不是没有出差过,不是没有长时间离开潭市,可没有哪一次让他这么焦躁难忍,烦闷不安过。 迷信是傻瓜才会有的做法,但谢恺封此刻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 如果再放任悯希自己一个人待在潭市,那回去以后,悯希也将不再会是他的。 他不该离开悯希这么长时间。 毕竟他上位的手段也这么不堪,谁能确定,在他出差的这段时间里,没有其他人复刻他的来时路? 谢恺封任由额角跳了许久,低头,重新捡起手机,用着和他脸色完全不符的温柔语气编辑着信息发过去。 【宝宝,我明天早上八点的航班,回去就给你买。】 秦艾草今晚在别的寝室玩,很晚才回来,悯希已经睡了,留着一截后背。 黎星灼提前给他发消息说了自己会带人回来,他也没惊讶,又困得不行,直接倒头就睡。 黎星灼也在地铺上睡得很熟。 他今晚又不负众望地做梦了,梦里,悯希主动坐在他的大腿上,把他亲得成了一根棒槌,可临到关头,他突然变成了一条只有半厘米长的金针菇,悯希失望地看着自己,他急得满头是汗,到处找自己的棒槌。 怎么也找不到,胸腔直升起一团怒火,黎星灼猛然睁开了眼睛—— 在一片黑暗中,黎星灼愤怒地看到了床边的秦艾草,“是不是你拿了我的棒槌?” 秦艾草一脸懵:“什么棒槌?我没拿啊……哎呀,先别管什么棒槌了,哨声响了,通知我们现在开始资格赛,赶紧穿上衣服准备去赛场!” 资格赛? 被怒火焚身的黎星灼忽然被这三个字弄清醒了,他坐起身,果然听见寝室里的喇叭正在不停发出,让他们现在穿好衣服根据走廊的路标指引去赛场集合的声音。 赛事分为预选赛和正赛,不是所有人都有比赛的资格,草包去赛场只会增加没用的消耗,为了避免这种浪费现象,举办组很早就说明,资格赛会不定期举行。 但没人想到会这么晚,这才凌晨三点! 黎星灼将头发往后扫了下,啧了一声,随手捞起迷彩服外套,跟在衣着辣眼睛的秦艾草身后往门外走。 出门没多久,他又返回来,拿出抽屉里的隔音耳塞,给悯希轻轻戴上。 …… 特殊技术生成的沙漠赛场。 风声嚎啕,贫瘠又滚烫的沙漠几乎有万顷之大,沙子松软,人踩在上面,脚会立刻陷进去十几厘米深,太广大了,仿佛这片土地没有孕育过任何生命。 此刻,某处帐篷里,黎星灼曲着右腿,迅速取走水壶上面的盖子,仰头喝了一口。 预选赛开始得十分突然,当最后一名参赛者到达现场时,周边的情景便霎时变了,黎星灼当时只感觉一阵眩晕,再一睁开眼,和他站在一起的其他人就都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就是这个沙漠赛场。 从国际赛事中胜出的人有绝大部分都会被邀请去军区任职,黎星灼前两年对那里还算憧憬,也看过几场前几年的赛事。 这举办组很变态,别说正赛,就是预选赛都设计得极为恐怖,比如去年,预选赛的赛场就设在虚拟的哀牢山上,比赛时间一共七天,参赛者有三百多人,比赛开始后各自隐秘在不同处打算苟一苟。 谁想举办组一点物资都不提供,还隔段时间放几条毒蛇出没,他们风餐露宿,被逼到啃树皮,吃菌菇,甚至饿到想吃同样身为人类的其他参赛者。 去年的障碍物是毒蛇,今年不知道又是什么…… 黎星灼匆匆在起始点喝完水,吃完压缩饼干,便拿起桌上的刀掀开帐篷走了出去。 这次预选赛时间只有一天,参赛者身上有感应装置,用刀刺中正确部位,则会将对方淘汰,淘汰的人最多的人,则是这场预选赛的冠军。 黎星灼不打算浪费时间,他走出帐篷,将自己暴露在外面,一路捏着刀往前走。 没走几步,黎星灼侧过耳朵,突然听见了一声娇媚的呼唤声。 他瞬间侧过头去,只见前面一个土坑旁边,一个瘦弱的男生正捏着刀,哭唧唧地趴在另一个壮汉身上,风情万种。 黎星灼脸上露出嫌弃:“靠……” 这种比赛的确会有靠其他手段积分的人,而有些就是来玩玩的人,还真会被他们哄了去。 此刻黎星灼就看见那壮汉听了那男生几句话,起了恻隐之心,缓缓松开刀,露出了自己身上的感应沙袋。 好恶心。 黎星灼是真感觉恶心了。 黎家家教严格,和黎星灼一起长大的那帮太子爷其实家里管得都挺严,但长成人后,却分成了两个极端。 一种是万花丛中过,情人一个嫌不够,两个嫌太少,十个觉得还可以,一百个更爽,多多益善的贱货。 另一种,就是黎星灼这种,只能接受自己身心贞洁,对感情从一而终的。 黎星灼捏紧刀,看着那男生干脆地淘汰了那壮汉,转过头来,望向了自己,眼珠子顿时提溜一转。 如果这人对他用那种手段……他真的会踹死对方。 黎星灼忍着胃里的翻腾,等男生走过来,不等他说一个字,立刻敏捷地拔出刀,刺中男生的感应沙袋。 “叮——很抱歉地通知你,你已淘汰,请迅速摘掉眼镜,离开赛场。” 听到耳机里的无情声音,男生不可置信地望向了黎星灼,似乎不敢相信真有人对自己这么狠心。 黎星灼根本没看他,他把人淘汰了,就捏紧刀找到一个隐蔽的桩子后面躲了起来,抬头看向天空中央的大荧幕。 荧屏是透明的,大约有一张床那么大,嵌在空中。 举办组的摄像头忠实记录着观众区。 黎星灼看到巨大的环形观众席上,有许多参赛者的家属在拉横幅,有红色的、蓝色的、橙色的,花里胡哨地围绕了好几层。 黎星灼垂了下眼,不准备再看。 黎父和黎母是放养式,只管他参与,不管他成绩,而且二老养生,这个点肯定睡了。 他捏紧手里的刀,正欲从柱子后面出去,找人对打,就听到上方荧幕里传来声音—— “黎星灼是谁啊?”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40节 “没听过,估计前五十都进不去。” “是不是个小白脸啊,攀上漂亮少爷了,谁认识黎星灼,等会出来的时候给我指一下,我倒要看看谁这么好命。” 黎星灼瞳孔微缩,抬起头来,只见荧幕不知何时将摄像头转了过去。 此刻观众席里进来了一排训练有素的男人,他们占据了最高排,哗一下拉开了手中的横幅—— 【黎星灼加油^o^】 【星灼星灼,气势磅礴(我脑细胞都快死掉了才想出来押韵的后半句,不夺冠掐死你)】 【预祝黎星灼荣膺桂冠】 一条条极其亮眼的横幅下方一排的座位上,悯希坐在那里,弯着身,单手撑着下巴昏昏欲睡,眼睛也没睁,脑袋点来点去。 两排蝶翼般的睫毛也在颤动。 预选赛开始的时间对比赛成员是保密的,但早早就通知了家属。 举办组很鸡贼,来的家属要买票,做横幅也可以,但特别贵,制造一条都要不少钱,而悯希连做三条,手笔奢侈得令人咂舌。 所以这三条横幅几乎一展开,就吸引了馆内许多人的注意。 众人羡慕嫉妒恨,恨得牙都痒了。 一点汗从额头往下流,流到黎星灼一眨不眨的眼睛里面,立刻辛辣得泛起红血丝,黎星灼只闭了一下眼,又睁开,盯着屏幕。 举办组负责现场直播的工作人员似乎有私心,在别人那里一照即过,可轮到悯希时,镜头却长久地定在那里。 拍过他的脸,又拍他的嘴,拍那红唇如何张张合合,令见者不由产生怀疑,上帝捏造他身上的任何一个部位之时,究竟有没有别有用途? 拍的时间已经很久了,但黎星灼依旧不满意,拍悯希的这五分钟里,黎星灼在内心掐死了八百遍制造大荧幕的人,举办组敛遍世界遍地的钱,钱多到提出现金能砸死一个人,就不能弄点质量好点的屏幕吗? 拍得这么模糊,这么垃圾,谁能看得清楚? 黎星灼气得脸色很差……但是,有点糟糕。 黎星灼感觉这辈子都要离不开悯希了。 悯希是真的很困,凌晨集结哨声响起的时候,他就醒了,只是不想睁眼,等秦艾草和黎星灼都走了,他才十分不情愿地起来。 他耗尽心思给黎星灼弄了横幅,又弄来了人,现在真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坐在椅子上动都不想动。 他闭着眼睛,想着自己就眯一会,谁想一眯就眯了四五个小时。 这几个小时里,沙漠赛场的局势风云变幻。 黎星灼如若打了兴奋剂,原本就天赋超群的男人,身手更利落,手段更残暴,赛场上被他找到的人,全都在他手里过不了两招,迅速就被刺中沙袋淘汰。 他稳稳居于淘汰榜第一,与第二名断层。 这个数据维持了大约一两小时,赛场出现了变故。 只见不少参赛者路过一棵枯树时,被藏在暗中的装置喷了点紫色液体,忽然不同程度地发狂,陷入幻境,最后自己扯下了眼镜被淘汰。 这精彩程度让不少家属都看得津津有味,可下一刻,举办组在的小房间里,突然传来了某位工作人员的惊呼:“刚才有人不小心踩掉插头,赛场的入口被打开了,虽然我很快就插上了,但不知道有没有参赛选手从里面出来。” “该死,真的有!查查那刚从入口出来的人是谁?” “是黎星灼,他刚中了迷幻液!!!” 悯希正睡得昏昏沉沉,突然被人摇醒。 他蹙眉睁开眼,只见身边是一个戴着工作牌的年轻男子,对方神色焦虑,不时抬头看向前面,嘴里跟他说着比赛的突发情况。 悯希迷茫地听了一会,还没说话,身边突然出现一股巨力,将他扑倒按在了地上。 因为被一只手垫着后脑勺,悯希没感觉到痛,缓过视线颠晃后,他看到了压在自己上方的,那张熟悉的脸:“黎星灼?你不是在比赛吗?比赛结……” 唇肉突然被重重吻了一下。 悯希脸色马上变了:“你干嘛!” “奶,奶,”悯希听见他嘴里,含糊地咕噜出几个字,“我想要奶……” 这人在念叨什么呢? 悯希听不清,正想凑近一点听,一只手突然从衣角下方探入,用力搓揉了下他那里。 并不算饱满又很少被碰过的地方被这么一对待,弄得悯希一个激灵。 他瞪大眼睛看向黎星灼。 不会吧,黎星灼难道是想…… 他立刻抬起了手。 悯希用手心挡住自己,但他的反抗是如此细微,毫无作用。 野兽真正饿极,锤烂木头、撬开铁皮也要吃到藏在里面的肉,而此刻阻碍他道路的只是一条脆弱的手,这如何能称为障碍? 黎星灼嘬过悯希的眼皮,又吸了口那翘起的鼻尖,最后一路在瓷白皮肤上游走,扯开衣服,让一侧粉粒从稚嫩的雪肤上弹出来,再俯下面庞,一口含住、嘬吸。 悯希猝不及防,瞬间蹬直了脚:“啊啊……啊哈……” 黎星灼根本不给他任何挣扎的机会,压着他的手,用急风骤雨的猴急势头不停吸。 悯希差点被吸死了,捶了黎星灼两下,哑声叫骂:“里面没东西,别吸了,有病吗!” 观众席突然发生如此的变故,举办组的人都慌了神,幸亏还知道自己的职责所在,立刻有人拿出了迷幻液的解药。 两人跑上来押住黎星灼,另一人拿着解药,对着黎星灼就是一顿喷。 将近十毫升的水喷在脸上,如同一盏明亮的灯,驱散了海面上的大雾,黎星灼一下清醒了。 吸食的动作一顿。 黎星灼慢慢直起上半身来。 他的瞳孔先是向左偏,再是向右偏,最后才往下移,落在下方的土地上。 然后,黎星灼眼睛就红了。 他看到了悯希。 明明该在场外的悯希,现在正被自己压在身下,艰难抬头望着他,咬唇道:“黎星灼,清醒一点!嗯?你眼睛焦距恢复了,现在正常了?” 那张映在眼中的、自己朝思暮想的脸,此时含满了湿意,而再下面一点,异常红亮的地方在晦暗的灯光下鲜明得过分,一眼就能看到。 黎星灼呼吸乱着往四处看了看,因为没摘眼镜,他眼中看到的还是非常熟悉的沙漠模拟赛场,周围呼啸的风声,让自己身下这一幕显得特别像电影里的恐怖镜头。 不是视觉效果上有多恐怖,而是心理上的,倘若不是在沙漠赛场,黎星灼看到这种样子的悯希,只会觉得自己在做梦,他将无法反抗的悯希抱在怀里,不准他穿那些烂大街的衣服,必须让他光溜溜的,或者半露不露的,靠在自己身上接受自己不可见人的幻想……这种梦,他已经梦到过无数次了。 但不是,他记得自己还在比赛。 所以…… 黎星灼手指抖了抖,重新看回去,在那张脸上摸了两下。 热的。 是真人。 所以悯希这样……是他做的? 他都做了什么? 黎星灼一下翻身,跪坐到另一边,待好不容易稳住,他流脓的膝盖更加疼了,但黎星灼恍若未觉,立刻抬眼望向悯希。 悯希一只手撑在地上,慢吞吞坐直了起来,用手背抹去脸颊的土,抹干净了,才抬起手去拉掉下去的外套。 就这么一个动作,让黎星灼眼皮瞬间变得通红,惶惶不安到了极点。 真是活生生一副受害者的姿态。 可他无意识咂摸了一下嘴唇,口腔里似乎还能品味到一股甜味,这残留不去的味道,昭示着他的身份其实是加害者。 但这不是他的本意,他根本不想对悯希做出任何过分的举动! 他不想的,他没有意识! 他刚刚还在赛场上走着,不知道怎么一眨眼就碰见了悯希…… 黎星灼后背僵直,呼吸声抖得不成样子,听起来像是在哭,脑子一头雾水,他被当前状况弄害怕了。 在这一群参赛者中,黎星灼的外貌出众,撇去他的实力,其实也有相当一部分人认为,如果这场国际赛事开一个外貌投票通道,黎星灼的票数会一骑绝尘。 当然,前提是悯希不加入。 黎星灼双手撑在地上,跪坐着,压下因为尝到那股味道心里升起的激荡,用一种极其不安的眼神看着悯希。 一只手想要抬起来去碰碰悯希,到了半中途,又收了回去,怕悯希甩开他。 他就这么瘫坐着,把头抬起来,仰望着站直了的悯希。 像在仰望教堂里慈悲高大的圣父,而自己是犯下罪责等待审判的信徒,圣父正在考量他过往的种种,考虑是宽恕他的过错,继续滴下甘液哺育他,还是降下责罚,将他逐出温暖柔软的教堂。 真的要疯了…… 早知道会出现这种事,昨天宁愿忍着,他也不会去见悯希。 万一悯希不理他,万一悯希从此以后和他形同陌路。 万一、万一…… 无数的万一压得黎星灼喘不过气,他弓下上半身,有点受不了地呼出了一口气,突然听到旁边的悯希出声道:“冷静点。” 黎星灼立刻如获新生般看过去:“悯希。” “我……我错了。” 他脸色似乎有点痛苦,“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都是我的错,不要不理我,你可以打我,踹我,怎样都好。” 黎星灼似乎笃定了悯希会生气,会从此以后不再理自己。 谁知悯希奇怪道:“谁说要不理你了?” 黎星灼有点愣:“你不怪我?可我刚刚……” 悯希看了他一眼:“不是你的错,举办组说这个场地到处是微型喷雾,里面灌满了从热带雨林某种剧毒植物里提取的迷幻毒液,人的皮肤一旦触碰立刻会陷入幻境里。” 黎星灼皱眉:“迷幻毒液?” 悯希道:“嗯,比赛一开始,没两个小时就有将近大半的人全军覆没,你能坚持到现在才中招,已经很了不起了,至于刚才的事,是意外,是毒液控制你做下的举动,我又不是不讲理的人,不会怪到你头上,别害怕。” 悯希认为自己也相当了不起了。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41节 他到现在还被嘬得一边扁平一边肿大,衣服破破烂烂,无数个不知道藏在何处的摄像头对着他狂拍,可他却在可能已经被集合点上百个被淘汰成员看到的情况下,还能冷静下来,反过来安慰黎星灼,他觉得自己得到个圣父的名头都不为过。 啧……真的好痛…… 悯希想伸手碰一碰自己,但周边人太多了,他没那个脸皮。 他深吸一口气,撑着一边椅子稳了稳身形,也不知是不是被椅背顶了下肚子,悯希忽然脸色一白,捂住嘴巴,猝然偏过头干呕了一声。 黎星灼原本还在旁边诚惶诚恐站着,跟条哈士奇似的站在悯希身后,听见这隐含痛苦的一声,立刻抬起眼问:“悯希,你怎么了?!” …… 当天,谢恺封早上八点的航班,九点半落地。 一开机,就收到一条来自宝宝的信息,信息里对方可怜兮兮的,说自己正在医院。 谢恺封没有喘息时间,上一刻在机场,下一刻人已经出现在医院。 他冷下脸时,那种风雨欲来的神情,会让人禁不住腿抖战栗,哪怕他不是对着悯希发的,悯希也有点烦。 走廊里等待检查结果的病人,纷纷避让开来,不敢接近谢恺封一步。 悯希刚抽完血出来,看见门口面无表情的男人,不满道:“你脸色这么难看干嘛?” 谢恺封低头看他,眉目稍微松了松:“没事,我只是有点累。” 悯希抬眼:“什么意思,你觉得陪我来医院很累?不让你一下飞机就回家睡觉,来医院陪我,是不是委屈你了。” 早知道就不赶黎星灼走了。但检查这种东西,他实在不好意思让其他不知情的人在场。 谢恺封沉默,一双黑目盯着悯希,良久,他声音带上笑意:“宝宝,你在发脾气吗?” 悯希皱眉道:“我没有。” “好吧,实话说,不是累,是担心宝宝出事,太害怕了才脸色差,宝宝喜欢我笑,我就多笑笑?” “还是不要了,你笑起来我也不喜欢。” 谢恺封低笑。 悯希不懂骂他有什么可笑的,冷着小脸转过头等结果。 沈青琢大约在十一点左右收到手下人说疑似看到了悯希的信息,十一点半到达医院。 他原本以为手下人是看错了,毕竟悯希早就告诉了自己他身体又出了问题,真想来医院,也会让自己这个未婚夫陪着。 但大半天没有悯希的消息,他无处可去,只好来医院看看。 沈青琢大步走过分诊台,忽的,他抬眼看到对面的走廊拐角有一对似乎格外恩爱的情侣路过。 小一点的那个正在低头看检查单,高大的那一个低头看着他,那一半肩头挤着男人,白得如同羊脂玉。 沈青琢会注意到他们,是因为右边的那人身形十分眼熟,看到的第一眼,便牵动起他的思绪。 直到下一刻,那人即将隐没在走廊时,半张侧脸露了出来,漂亮得有些非人,睫毛浓翘,眼睛里晕着湿湿的水光。 沈青琢顿时一僵。 但现在两人已经进了电梯,他再追上去也来不及了。 沈青琢勉强稳住呼吸,回头,朝一个匆匆走过来的医生问道:“刚才那两个人,是来看什么的?” 医生显然认得沈青琢,而沈青琢说的那两人他同样印象深刻,想也不想就答:“您说的那两位,他们挂的好像是产科。” 沈青琢皱起眉,按了下眉心,又问:“悯希,我是说,那个看起来年纪很小的男生,谁带他来的?” 头一回见沈青琢对一个人这么刨根问底,不是说沈青琢最近刚订婚吗?听说还是个男的,对其他男生这么上心,也不怕未婚妻拈酸吃醋。 医生心中想法飞涌,嘴上却不敢耽误半分,如实回答道。 “登记人里,写的是他的未婚夫。” 第23章 催眠(23) 从医院里出来的沈青琢, 久违地应了朋友的邀约,在一家复古酒吧里买醉。 酒保在朋友的怂恿下,开了一瓶又一瓶酒, 将近三米长的桌子摆满了剩半瓶、或者干脆是空的瓶子。 舞池里群魔乱舞,灯光迷离, 每一道酒瓶碰撞的脆响、每一道猜拳摇骰的嬉笑声, 都夹杂着空气中的暧昧气息,将酒吧氛围推向峰点。 一向温和有礼的沈青琢, 此时像遭遇重创的凶兽,眉眼是迷茫而富有攻击性的:“我觉得, 我的未婚妻出轨了。” 听见这话,旁边的朋友差点一个趔趄,他拿稳手里的酒杯,讪笑道:“怎么可能?” “你家境摆在这,脸又长得不错,谁那么傻会抛下你这个香饽饽,跑去外面偷腥。” 这是实话,谁能那么傻? 就是真忍不住,也不会在目前这个当口, 但凡是个聪明人, 都会选择在沈家蛰伏一段时间,捞够了本, 保证以后被踢出沈家也照样能吃香的喝辣的, 才敢背着沈青琢在私底下风流。 没发现是最好,被发现也不亏。 那小男生是怎么想的? 这才刚订婚,婚礼都没真正办成,这就忍不住乱来, 还没藏好,被沈青琢抓住了小辫子? 沈青琢攥着一个空酒瓶,目光落在自己沾有水迹的指尖,神色沉冷,声音却温和:“这不怪他,是我事先答应他,他结婚以后也可以在外面玩。我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快。” 前面才抛出一颗出/轨风波的炸弹,这会又来一个。朋友扯扯唇角,万万没想到沈青琢会如此大度,甚至能容许自己的人在外面给自己戴绿帽。 他对此做不出评价,只好顺着问:“这么快什么?” 沈青琢似是有点难受,向后仰倒,将后脑靠在皮质沙发上:“怀孕。” 清晰展露出来的喉结在滚动,沈青琢声音很闷:“他告诉我的,我相信他,他也真的去了医院,虽然我没看到检验单结果,但他这几天一直和我说,他很难受,所以他很大概率是有了。” 这下,朋友是彻底坐不住了,他像第一天才认识沈青琢一样,眼神匪夷所思。 他看向一点醉意都没上脸的男人,“青琢,我看你是真的醉得不清,你那订婚宴请了潭市所有有头有脸的名门,人都传遍了,你的未婚妻是个漂亮死了的男生。” “男的怎么会怀孕,你逗我呢。” 沈青琢是醉了也不会表现出来的类型,但倘若有人现在去碰碰他的脸颊和额头,很容易便能发现他现在身上的体温有多灼人。 他的目光也是散的,聚焦了一秒,又四处散开,也没再回答朋友了,而是自言自语道:“我现在才想明白,他为什么会不接我电话。” “他当时发现自己身体状况不对,很慌乱,不知道怎么办,走投无路,想起向我求助,后面发现这种东西不能让我知道,于是开始不接我电话,不回我信息,把我当透明人。” “他后面会怎么和我解释呢?还是,干脆就不会再来找我。” 远处有其他朋友拿着骰盅回来,朋友一颗玩心四起,没怎么听沈青琢那些听起来很不着调的话。 他俯身拍了拍沈青琢的肩膀,抽走他手里的酒瓶:“你不能再喝了,我给我家司机打个电话,等会叫他送你回去,你回去早点休息,别想七想八,有事再找我,啊?” 沈青琢没回答。 一年到头滴酒不沾,一喝就是十几瓶,任是钢铁人也经不住这种透支。 他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朋友打完电话见状,无奈,摇摇头离开。 身侧沙发弹起,朋友走了,前面响起喧闹的欢呼声,过了片刻,沈青琢才缓缓地睁开眼睛。 此刻,在醉意朦胧之时,在众人交谈甚欢没有人注意到他之时,他才坐在角落里,任由自己陷进一直不敢承认的不甘心中。 明明是他的未婚妻。 凭什么是别人带他去医院,又凭什么,他到现在都不知道结果。 …… 结果就是——中标。 检验单上,hcg超出正常范围,在医学结果上是板上钉钉的有孕。 可上方性别那一栏里,后面一个“男”字,又如此显眼,显眼到有些可笑。 被沈青琢带回家里时,悯希还不敢相信这种结果,认为是误判,仪器有问题,甚至怀疑自己的血也不正常。 将一切都怀疑了一遍,就差冲去医院再检查一遍,沈青琢端上来了一盆酸杨桃。 都是新鲜的,外表黄绿,水珠顺着三角区域滑动,果实尤其丰满。 可看到那水果后,反胃感混着一种想吐的欲望钻进了骨头缝里,让他全身都泛起了抵触感。悯希不怎么挑食,尤其是水果这一类,但凡是有水分、脆一点的,他都喜欢。 甚至以前他自己一个人时,还会经常自己点外卖来吃。 可以前连吃几斤都不嫌腻的东西,现在竟然只是看一眼都让他无比想吐? 他的肠胃总不能在这么短短的时间就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总不能说是沈青琢在上面喷了什么东西吧? 悯希睫毛剧颤,捂住嘴巴失声让沈青琢端走。沈青琢撤得很快,也很及时端上了一杯水。 悯希仰头喝尽,擦嘴角的时候,一滴水从下巴滑下,滴在肚子上,他下意识想去擦,手即将碰上去时,又猛地顿住。 悯希不着痕迹转过了目光,神色能看出来些许排斥。 不是说他讨厌小孩子,相反悯希对这些脆弱的小家伙总是会多出几分耐心,几分纵容,只是生活上发生一些违背自己常识的事情,总是让人难以接受。 肚子里可能……有东西的这个事实,让悯希很想吐,这是他接受不了的。当初他拜托沈青琢上自己,只是想让肚子不再痛,谁能想到他竟然能怀上。 他吃饭的时候在想这件事,洗漱的时候也在想。 临在睡觉之前,悯希蹙眉,将自己思考良久的东西说给了沈青琢:“现在还没什么反应,等过段时间真……变大了,就去打掉吧。” 后面悯希回想起来,沈青琢的反常、和自己生活上的一些变化,大概就是从这一句话后开始的。 当时悯希没等到沈青琢的回答,也没在沈青琢的脸上看见任何一点,像在看怪胎的表情,便去睡觉了。 当晚悯希没睡踏实,没像以前那样一觉睡到天明,大约零点醒过来一趟,去厕所途经书房时,发现房门是虚掩的,没关牢。 悯希好奇心不强,窥私欲更是接近于无,他拢紧身上的衣服,刚走半步,房门缝里传来重物落地声。他肩膀僵住,衣领下面的白瓷皮肤争先恐后冒出鸡皮疙瘩。 大半夜听见这些巨响,真能把人吓背过气,这别墅隔音效果极强,偏偏悯希正好从房间里出来,听了个正着。 别墅里没有保姆,有的只有他和沈青琢,房间里的人也只有可能是沈青琢。 悯希拍拍胸口,一步步朝门那边走近,待只离几厘米远时,他伸手一把将门推开。 满地狼藉。黑色的土铺满整张地面,和土壤难舍难分的花卉,歪七扭八地从盆里摔出去半米远,包裹住根系的土也就此摔开。 悯希顺着倒下的盆栽一路往上看,看向推倒它的罪魁祸首:“沈青琢,你在干什么?” 谢恺封站在桌边,眸色很深,胸膛起伏曲线明显,似在强压着某种情绪。他抬起眼,声音克制道:“把你吵醒了?”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42节 悯希摇头:“没有,是我想去上厕所。你干嘛把好好的盆栽弄倒?” 男人没出声,抿紧唇线。悯希看到满地的泥都头疼,真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说啊。” 悯希有一点起床气,通常耐心都不会很好,更是一点就炸,他迟迟等不到回答,绷下脸,似有发作征兆。 谢恺封也看出来了,盯着他,缓缓道:“我感觉,你不喜欢我。” 如果喜欢,就不会提出打掉他们共同孕育出来的孩子。 就因为这个,大晚上不睡觉,和自己过不去?悯希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惊讶,又觉得好笑,瞌睡都醒了。 他正欲说什么,谢恺封发现了他没穿鞋。 床边铺的地毯太软,有迷惑性,悯希一起来踩在上面就忘记了穿,谢恺封将他单手抱起来放在胯骨处,另一只手托住他的脚心,细致入微地给他拍掉上面的灰。 “所以你纠结我喜不喜欢你这件事,纠结生气了?” “没有纠结,这是事实。”谢恺封面无表情给他拍脚心。 悯希被他弄得很舒服,困倦地偏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也不能这么说,从普世眼光上来看,你的五官是很罕见也很特别的,如果我是女孩子,一定会喜欢你这一款。” 他抬手拢住沈青琢的脖子,装出依赖的模样:“我没有骗你,你真的很帅,唔,好吧,我也很喜欢。开心点?” 说着,悯希皱起眉,忍住心中的不适应,低头捧着沈青琢的脸,在对方脸颊落下一个吻,带有一点哄人的意味。 这段时间悯希发现,沈青琢或许是有一点喜欢自己的,否则当初也不会举办那么荒唐的订婚宴,更不会在这里纠结这些东西。 他从沈青琢这里得到好处,金钱,和利益,也愿意在不过线的情况下,哄着点沈青琢的情绪。 一个吻,也没什么?悯希故意在沈青琢脸上停留了片刻,还蹭了蹭。 这让这个吻看起来轻轻的,缱绻又湿润,像是十足的热恋中的情侣,悯希听到耳边的呼吸声明显重了、急了。 但当悯希以为自己把人哄好了,将手从沈青琢脸上挪走的时候,看到的却是发沉的神色。他愣了愣,曲指抬起男人的下巴,便对上一双黑稠的眼睛,里面犹如有云雨在酝酿。 怎么回事? 说他长得帅怎么也不行? 反而还更不高兴了? 对这样的沈青琢,悯希有些无计可施。万幸的是,沈青琢没有想对他发难,将他抱去厕所,在门口默默等待,等他出来又重新拦腰抱起,送回了卧室。 晚上的风波就这么被揭过,悯希忘性大,睡很快。 第二天悯希起来,总感觉别墅空荡荡的,少些什么,半晌才想起,别墅里应该有狗和猫的,但却四处找不见。 他向谢恺封提出疑问,谢恺封面色不改,说都被送去宠物店洗澡了,快中午时有人送过来一只金渐层,刚两个月大,奶呼呼的,毛又特别蓬松。 悯希肚子丝毫没有动静,但会时不时就想吐,于是也没出门的想法,午饭后就抱着奶猫在沙发上玩。 小猫一开始对悯希很警惕,似是不熟悉悯希的味道,靠近它还会炸毛、呲牙。 后面悯希拿手指蹭了蹭它的小湿鼻子,它睁大圆润的眼睛,用脑袋顶了下悯希的手背,发现悯希没有伤害它的想法,便主动跳上悯希的大腿,倒下打滚。 小猫在掉毛期,一滚,裤子上仿若粘毛板一般,立刻沾满毛发,悯希仍然含笑着任它在身上撒泼。 谢恺封今天没有出门,在书房办公,偶尔出门,会听见楼下传来温柔的笑声,奶猫肚皮被揉舒服了,则会“喵喵”叫。 阳光落在悯希的肩头,将他神色晕染出别样的感觉,恍若,生出了某种母性的光辉。 如果……真的生出孩子,悯希也会如此温柔对待他吗? 谢恺封因为自己突如其来的假设,陷入怔忡,突然听到楼下舍不得松开小猫的悯希叫他:“沈青琢,你过来一下。” 谢恺封放下水杯,走下楼,临近了沙发,悯希朝他伸出胳膊:“你看看我的手。” 面前一条胳膊比牛乳还白,细细的,线条精致,比例恰好,在这么一片诱人的肤肉上,有几颗红疹浮在手腕周围的皮肤处,破坏了风情。 谢恺封皱眉道:“有点过敏。” 悯希也看出了自己过敏,之前明明不会的。他抬起眼,见谢恺封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便问:“你要干什么?” 谢恺封看向他:“你现在不适合养宠物,先把它送走,之后你想它,再把它抱回来。” 兴许是某种逆反心,悯希第一时间想的是制止,可又想,沈青琢的做法没错。 过敏不是一件容易忍耐的事,如果强行把猫留下,他无法给小家伙宠爱,猫毛还会不停折磨他。悯希只好说:“好吧。” 谢恺封办事雷厉风行,手底下的人也是,一个电话打过去,只肖半小时,来接猫的人就到了门口。 奶猫被抱进猫包的时候,一直在喵喵叫,脑袋不停从缝里钻出去,用水汪汪的眼睛看悯希,似乎想让他回心转意。 有那么一会,悯希真心软了,想把它重新抱出来,谢恺封却上前一步,彻底将最后一点拉链拉上。 猫被送走了。 猫一走,意味着,最后一样能消磨时间的事情也没有了。 悯希终于想起自己遗落在楼上的手机,他走进卧室,把手伸进枕头底下,刚把手机拿出来,悯希便突然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黎星灼昨天在医院的时候还那么缠人,精力那么旺盛,死活不肯走,威胁他硬把他弄走了,他还不死心地要求悯希,回去后一定要把结果告诉他。 之前最会短信轰炸的人,怎么一直这么静悄悄的? 悯希抱着疑惑打开手机,直到点开微信,所有信息都在加载中,悯希才发现—— 右上方,手机显示没信号。而他收到的最后一条短信,则是营业厅提醒他手机欠费,欠了二十多块,这部手机不是会员,也没办过特定套餐,一旦欠费则会停机,别人无法打进来。 怪不得从昨晚开始,手机便一直毫无动静。 “沈青琢?”悯希推门走进书房,“家里怎么没网?” 谢恺封朝他看过来,将电脑屏幕往下盖:“之前安的宽带网速不好,准备换一个,约好的人要过几天才能来。” 悯希也不太沉溺网络,闻言只是有些可惜:“好吧,那我想出去逛逛,有点太无聊了。” 话音刚落,男人的拒绝便接上:“不行。” 没料到沈青琢拒绝得如此干脆,悯希愣住了,沈青琢之前不说对自己病态地百依百顺,但也差不多,头一回这样。 他很意外,随后又有点想发火,沈青琢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限制自己的人身自由? 悯希不满地蹙眉:“沈青琢,你没资格不让我出门。” 谢恺封声音缓和:“对不起宝宝,别生气,我没有限制你的意思。只是你刚有,身体正是虚弱的时候,万一一出门,有车不长眼睛怎么办?我只是害怕,担心,仅此而已。” “宝宝,就当迁就一下我,这几天先别出门,可以吗。” 悯希认为沈青琢太夸张了。他又不是小孩,过马路会看路,怎么会那么容易被车撞到? 但他见沈青琢似乎真的很担心,又是为自己好,一股火发不出去,只能将此视作过头的关心,不和沈青琢计较了。 悯希无奈道:“好吧。” 之后的几天,悯希都待在家里,也不知道沈青琢怎么沟通的,安网师傅一直没来。 没网,他只能看看电视,或是浇浇花,所幸家里有游戏机,里面有不联网也可以玩的游戏,借此消遣,也不至于太无聊。 在又一次通关了一款游戏,悯希看向别墅外的大太阳,轻眯起眼,有些啼笑皆非。 如果不是自己答应的沈青琢,最近他都不会出门,他甚至以为自己在被囚/禁。除了上下楼,这几天他都没怎么用脚,都快忘记走路是什么感觉。 在悯希的认知里,是自己答应沈青琢留在家里,沈青琢没有不想他出门的意思。 直到第七天,悯希觉得客厅太闷。他坐在沙发上,打游戏打睡过去了,醒来一双眼睛湿润懵懂,眼尾含有湿意,睫毛被濡成一缕缕,五官便少了几分张扬明显的媚意,多出几分单纯。 悯希迷迷糊糊之间,站起来想去开门,身后蓦地传来压抑的一声:“别出去。” 身后一道阴影笼罩过来,悯希下意识把手从门上拿开。他转过身,沈青琢一张脸神情低沉,眼睛深邃黑稠,眸心中央疾风骤雨、乌云翻搅,站在远处看着他。 对视三秒,悯希恍然瞪大眼睛。 自己一靠近门,这人就发现了? 沈青琢……是一直在盯着自己? 怎么会,难道他是真的抱有难以见光的想法,他不想让自己出门,在变相软/禁自己? 对,就是这样。悯希越想思路越通,从一开始的不确定到肯定。 沈青琢的确在囚/禁自己。 只是不那么激烈和明显,一开始动用感情牌让他心软,让他做到自己不出门罢了,倘若他真要出去,沈青琢便不会是这副面孔。看,沈青琢以为自己要出门,现在脸上的表情像是要吃了他。 他竟然到今天才反应过来。 悯希觉得,他有必要和沈青琢聊一聊了。至少他得搞清楚沈青琢的想法,怎么之前还好端端的,突然这么过激? 怕沈青琢应激,悯希稍微离门远了点。他朝谢恺封走近,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伸出双手抱过去,用柔软的身躯覆盖住男人的半条胳膊。 谢恺封手臂酥了,脸色还是淡的,波动痕迹极少。 悯希慢慢掰开男人身侧握紧的手指,极致耐心,一边嘴上问:“沈青琢,最近你真的很不对劲,你是不是担心我出去,喜欢上别人?” 男人肩背一顿。 这证明悯希的猜测的确是真的,可能不是全部,但至少有一半是。 悯希叹气:“你大可不必这么担心,我既然和你订婚了,就可以确保我只属于你一个,我没那么多花花肠子。有你就够了,我就算出去,目光也不会在别人那里多停留一眼——” “我保证。” “我的身心只会放在你那里。” 恋人之间最需要的承诺,不过如此。 他语气甜蜜,又半分轻佻和虚假都没有,给予男人充分的、缺失的安全感。 虽然他对沈青琢并没有那种恋爱的喜欢,但既然因为种种不得已的原因,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那他就会保证自己身体的忠诚。 “所以,可以放心了?安网那事也是你骗我的吧,你真是……唉,给我联上吧,我真的很无聊。” …… 这场谈判的结果是悯希胜利。谢恺封的确因为他的承诺安心了些,也答应给他联网。 回到书房,谢恺封接起一个电话。 是对他知根知底的心腹,知道他这几天做了什么,打来劝说的。 只听对面的人说了两句,谢恺封刚才在悯希面前平静完美的表情,便出现裂缝,变得可怖和危险:“你懂什么,你又知道什么。” “如果他出门,他会打掉我的孩子,他一点都不想要他,我只能这么做。” “我想要那个孩子,那是我和他之间的……我的确不能关他一辈子,不过,我还有其他办法。”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43节 挂断电话后,谢恺封在厨房接了一杯热水,待水变温,便舀起两勺蜂蜜倒进去搅拌。 拿着这瓶蜂蜜水,谢恺封走向客厅。 悯希正坐在沙发上玩手机,断网一周,突然联上了,就是一个小图片都让他无比新鲜。余光看见谢恺封递过来的水,他随意说了句:“放那吧。” “咔哒”,水杯放到桌上,发出脆响。 与此同时,悯希正好点开黎星灼几百条轰炸语音中的最后一条—— “悯希,你这几天到底去哪了,你知不知道我……沈青琢找你都快找疯了?” “‘沈家未婚妻失踪’的新闻传遍天了,你知道吗?” 第24章 催眠(24) 别墅里, 所有玻璃门都早被谢恺封关上了,除去一扇窗户,客厅几乎处于封闭的状态。 调至最高声的手机外放着一道男声, 直到最后传出代表播放完的“叮”一声,悯希好似还能听到微微的余音。 黎星灼的嗓音有些低沉, 此刻还略微沙哑, 可尽管如此他的声线依旧是不错的,但现在听起来, 是那么让人惊悚和难以置信。 什么叫……沈青琢找他快找疯了? 他这几天不是一直跟沈青琢在一起吗,同吃同住, 虽然不同床,但一天也有十多个小时都在见面。 沈青琢不是在给他做饭,就是在书房办公,他们互不干扰,很和谐。 沈家未婚妻失踪? 他哪里失踪了,他不是一直就在沈家?哪来失踪一说。 到底是他糊涂了,还是黎星灼在胡说八道? 悯希发现这条语音,一共就两句话,可他偏偏一个字都没听懂, 唯一感觉到的, 就是后背在莫名其妙地紧绷。 明明刚才他刚劝完沈青琢,让沈青琢给他连上了网, 斜倚在沙发上心情特别放松的, 一条腿垂在地毯上,一条腿微微曲起,姿态闲适。 仅仅十几秒过去,屋里没有穿堂风, 身子却忽而一凉,悯希捏紧手里的手机,浓翘的睫毛抬了一下,只见远处,在光影交织下,男人挺拔高大的身子朝他走了过来。 一只手摘掉腕表,又拿出口袋里的手机,放于桌面,和那杯蜂蜜水摆在一起。 似是怕等会伤到他。 悯希下意识将另一条腿也抬上了沙发,整个人缩在沙发角落,表情呆呆怔怔,像是一只从家里跑出来、不小心迷了路的羔羊。 手机被抽走了。 悯希看见男人在屏幕上随手滑动了两下,扯起唇角,无奈笑道:“听这声音,是黎叔叔的孩子吧,宝宝和他关系很好。” 悯希发现沈青琢离他太近,他脚尖不可避免地抵住了男人的裤子,只好往后撤了撤:“还可以。” 谢恺封只是垂眼扫了下裤子上的皱褶,便不在意地出声道:“黎叔叔是个值得尊重的长辈,料想教出来的孩子也不会错,宝宝和他交朋友我不反对,只是他原来是这种性子?玩笑实在是开得太过了,不过,可以理解,应该是太担心宝宝……” 突然一顿:“宝宝在流汗,难道是相信他说的?” 悯希摇头:“没有。” 实话说,悯希并不相信,毕竟他眼睛看到的就是沈青琢啊…… 眼睛一样、鼻子一样、嘴巴一样、脸也一样。 甚至沈青琢把他抱在怀里的时候,他感觉到的身体触感和那天在快捷酒店感觉到的都一模一样,这些总不能是假的。 但无缘无故的,黎星灼突然那么一说,语气还那么严肃,也挺吓人的,让他都有点懵了。 难道真的是恶作剧?见他这么久不回信息,特意编个鬼故事来吓他,看能不能把他吓出来? 黎星灼那个性子,也是有可能做出这种事的。 谢恺封见悯希一边摇头说不信,一边脸上还是惊魂未散,瞳孔深处掠过一丝压抑的黑芒,指尖不动声色地一动,将联系人删除了。 悯希浑然不知,他抱着膝盖,看见男人在他身边坐下,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模样,失笑着说:“他不是说新闻漫天飞了?宝宝可以上网查查,看看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悯希迟疑地眨眨眼睛,从谢恺封那里接过手机。 确实。 他可以在网上搜一搜是不是真的有黎星灼说的新闻。 悯希先在比较权威的网站上搜了搜,又在娱乐平台上搜,一通忙活下来,发现一条都没有,跳出来的相关新闻都是在说他那天和沈青琢的订婚宴。 谢恺封适时在旁边轻笑:“宝宝好单纯,这种语音都能吓到你。” 悯希脸上露出一点窘迫,这点窘迫极好地取悦到了谢恺封,他笑意愈深,完全不在乎刚才的风波,伸手牵过悯希的手,带着他一起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饭做好了,先去吃饭吧。” 不得不说,沈青琢在厨艺上的造诣还算不错,很对悯希的胃口。 今晚又是做的四菜一汤,只是悯希发现,这些菜都是极富含蛋白质的食物,沈青琢一定是特意搜过。 悯希压了压脸上的热度,接过男人盛的饭,坐下桌边吃。 没吃几口,他就食欲不振,撂下筷子不吃了,谢恺封见状,眼神微黯,声音却平静又温和:“为什么只吃这么点,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宝宝,告诉我。” “不可以只吃这么少,这对你身体不好,你应该有足够的进食量,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 应该不是悯希的错觉,一旦涉及肚子里有可能存在的东西,沈青琢就会变得有点偏执。 悯希不喜欢这种感觉。 难道沈青琢还真指望自己一个男的生?悯希蹙起眉,语气生硬道:“我就是吃不下了,再吃会吐,你不要逼我。” 谢恺封坐在对面与悯希对视。 良久,他笑开:“我怎么会逼宝宝,我只是担心宝宝没吃饱而已,不想吃就算了,宝宝把剩下的都倒给我吧。” 这几天都是如此,但凡悯希吃不完的就都会倒给沈青琢,沈青琢也不会嫌弃他,甚至会一滴不剩地全部吃完,尴尬的反而是悯希。 但次数一多,他也能过去心里那一关了,熟练把饭倒给沈青琢,然后揉揉眼睛:“我好困,我先上去睡了,你晚上不要太晚睡。” “好。”谢恺封笑道。 …… 碗是谢恺封洗的。 当然不是手洗,他只是负责把碗放进洗碗机里而已。 谢恺封看了眼时间,现在是晚上九点,悯希这段时间一到这个点就会困,早早就会睡。 谢恺封慢慢走上二楼,走到一间房间前,像是做过无数次一样,毫不犹豫地伸手把门推开。 “啪嗒”一声,台灯亮了起来。 谢恺封低头朝床上看去,看到的是在床上睡得脸蛋扑红的悯希。 又是那乖宝宝似的睡姿,一只手总爱放在枕头上,贴着自己的脸颊,除此之外所有身体部位都要盖在被子下面,一头黑发垂在洁白的耳朵和额头上,呼吸太轻了,几缕发丝都吹不起来。 嘴唇形状姣好,殷红柔软,上面像是有一层甘美的蜜。 睡得很乖,也很香。 那条语音好像只是一个插曲,没在他心里留下任何波澜。 谢恺封看了将近十分钟,才关上台灯,从卧室里走出去。 他一出去,便反身关上了门,房门一关,卧室里陷入全然的黑暗—— 床上的悯希睁开了眼。 他攥着手里的被子,坐起来拿起了床头柜上的手机,直奔微信。 本来是想找黎星灼的会话框,结果没找见。 悯希抿紧唇瓣,马上想到是男人删掉的。 幸好,黎星灼应该是发现自己被删了,马上申请了回来,甚至担心微信会吞小红点,来回切换了两个小号来加他。 黎(1.88m)申请添加你为好友。 黎(24cm+0.22mm/没用过)申请添加你为好友。 黎(处)申请添加你为好友。 悯希:“……” 应该是黎星灼建来求偶的吧。 怎么也不改一改再来加他? 看着,好恶心。 悯希选了个正常的通过,加上好友后,没几秒,一片绿色便直冲进眼底。 黎(1.88m):你终于、你终于加我了,叶悯希,你真的很有本事,我有时候真的怀疑,你是上天派来折磨我的,那天在医院就赶我走,赶完就人间蒸发了,电话电话不接,短信短信不回,我去你家找你,去学校找你,还去沈青琢家里找你,我差点都要把潭市的地皮翻过来看看你在不在下面了。 悯希:别激动,我只是临时有点事,不是故意不回你。 悯希:你说沈青琢找我快找疯了? 黎(1.88m):你怎么加上我就问他啊…… 过了十几秒,见悯希没哄自己,也没解释任何,黎星灼才又绷着脸发了一条。 黎(1.88m):你不回我短信的第二天晚上我去沈青琢家里找过你,就是那时候沈青琢告诉我你不见了,我问过一圈,知道你谁的消息都没回,就开始和沈青琢分头找你,一直找到今天晚上。 悯希:沈青琢有双胞胎弟弟或者哥哥吗? 黎(1.88m):没有,沈家就他一个孩子,怎么突然这样问? 悯希:没什么,你想见我吗? 黎(1.88m):x 黎(1.88m):想,我真的很想你。 悯希:那你在学校附近那个麦当劳的二层等我,我会去找你,不过我不能保证时间,有可能会很晚。 黎(1.88m):无所谓,多晚都可以,我现在就过去,马上。 悯希:叫上沈青琢。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44节 黎(1.88m):我不要。 显示撤回。 黎(1.88m):知道了。 关掉手机,悯希蹑手蹑脚从床上下来,光脚踩在地毯上。 他走进换衣间,关上门后又打开了灯。 换衣间里塞满了春夏秋冬四季的衣服,悯希考虑到晚上温差,挑了一件不显眼的黑色卫衣穿上,脑袋穿过领子后,连体帽子便软软堆叠在后面。 悯希伸手把帽子戴上,静悄悄从换衣间里出去,又推开卧室门,躲在门后看了眼走廊左边尽头处紧闭的书房门。 底下是亮着灯的。 见状,他松下一口气。 走出卧室,关上门,没发出一点声音地走下楼梯,又快步走过客厅。 直到走出别墅,呼吸到一口有些冰凉的空气,悯希才感觉到有些活过来。 没有浪费时间,悯希打上一辆车就往麦当劳去。 晚上的麦当劳依旧有零星的人影,二层的大玻璃窗上,不时有顾客端着托盘走过去,大门外的告示牌上,有麦当劳新推出的打折单品。 人来人往的,按理来说并不危险,他身上也没带贵重物品,唯一一部手机也攥在手里,不怕有小偷。 悯希却不知道为什么,心跳有些快,他低头给黎星灼发了条我到了,便推开玻璃门走进店里。 电梯显示“2”,正在往下降。 悯希刚走过去,便发觉自己的行为有点傻,二层而已,明明可以走楼梯。 他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声,转身要走。 这时,电梯门却突然朝两边打开。 悯希不自觉要往旁边让,眼睛不经意一抬,然后就愣住了。 一个男人站在里面,身躯因逆光被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肩膀以下的便装,一部分是上面模糊的面庞。 血液在这一刻凝固。 温度直降冰点。 锃亮的皮靴踏出来,悠慢又从容。 当男人从电梯里彻底走出来时,面庞便清晰浮现在了眼底,那张熟悉的脸上带着格格不入的残忍笑意,似是失望道:“宝宝是骗子。” “不是说不相信黎星灼说的话吗?” ----------------------- 作者有话说: 这个世界还没那么快结束,但昨晚突然又有了几个脑洞,宝子们下个世界比较想先看哪一个?我提前脑一脑剧情! 1.【过气偶像】 不好好营业,不提升自我的偶像就是会过气的。 可无奈他有一张好脸,公司不愿放弃他,安排他去一档恋综里捣乱。 黑红也是红,在里面搅搅浑水,到处撩拨留情。 把其他人的粉丝都得罪个头,那翻红不就指日可待了? 他深以为然,在节目上每天给不同的男嘉宾投送告白信。 可谁知道,在和第一位男嘉宾一同进入心动小屋的瞬间,他就当着对方的面脱下了外套。 常识改造:在xx面前是不准穿外套的,这是不礼貌的行为! 第二天和第二位,第三天和第三位…… 常识改造:和xxx单独相处时,应该一直拥抱他! 常识改造:xx是好人,我必须每天都和他接吻一次! 小偶像人都被欺负傻了,节目一播出,竟然无人配对,变成了四男抢一男的抓马戏码。 他也才知道,那些男的原来全都有着非凡的能力。 2.【治愈系少校】 《圣经》中记载,世人接收到神降临的旨意,为躲避未来一场毁灭性的洪灾,建下了巨船诺亚方舟。 万年之后,方舟已成遗址。 四位士兵和一位治愈系少校,得到“塔”的命令,前往遗址,寻找世界之母。 剿灭完树林巨虫的第一晚,他们在附近扎下帐篷休息。 少校没有睡觉,蹲在湖边安慰思乡的士兵,他抚摸着士兵的后背,含笑陪伴他,耐心备至。 在少校的抚摸下,不管是诉苦的士兵,还是在帐篷里辗转难眠的其他士兵,心跳全都异常加快。 原来,这是一支因少校而异变的共感小队…… 在风餐露宿时,在过路的廉价旅馆里,无论是谁打破约定,单独去见那位少校。 剩余的士兵,都会在顷刻间知晓。 3.【帝王逝世的白月光】 一觉醒来,穿到百废俱兴的王国。 他是个很擅长基建种田的天才。 他引领人民抡锄割草,建设家园,还经常投喂几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小崽子。 之后,他尝试自杀,却徒留一口气以失败告终,睁开眼发现—— 时间来到十年后的庞大帝国。 通过街道上无处不在的大荧幕,他看见当初不及自己肩高的几个崽子,已经长成了城府极深的男人。 他没想和他们相认,只想先安稳下来。 未曾想,他的灵魂每晚都会进入到几个崽子的贴身物件里。 他看见了这几人拿着他的遗物,做着一些痴迷的过分行为,气得手抖,又惊讶又害怕。 某夜,有人看见,新任帝王从一个陌生美人的家里匆匆离开。 外交官在会议上频繁走神,偶尔露出的手机屏幕是个年轻男生。 学校首席不论刮风下雨,都要去见谁一面。 帝国有头有脸的贵族,居然拥有共同的白月光。 终于,白月光到达适婚年龄,联邦总局要为他强制相亲。 机会来了。 4.【老实学霸beta】 beta是年级第一,老师让他辅导一下成绩不好的校霸们,beta同意了,他特别尽心,每个人都一对一查漏补缺制定了方案。 校霸们平时吊儿郎当,其实非常有心机,明明每次考试都会,就是故意考差。 beta每回看到成绩单都奇怪,怎么越教越差了?真的很着急,觉得是自己不够努力,之后几乎一天到晚都和他们粘在一起,吃饭教、睡前教、下课教、放假教……无时无刻,校霸们简直爽死。 每次都借机蹭蹭白腿啊,摸摸小手啊,被发现了就说自己是不小心的。 5.【遗忘症小世子】 侯爷唯一独子,被当成眼珠子似的,要星星给星星,从小还和京城里的皇子们竹马竹马长大,脾气差,一天到晚冷着脸,占有欲极强。 城里想和他说上一句话的人数不胜数,快把侯府的门槛都踏破了,小世子不知道,他有重度遗忘症,昨天有人说不日会来向他求亲,今天他就忘了,以为对方在门口鬼鬼祟祟的,是因为想见自己的竹马。 晚上他被偷偷来找他的大皇子抱在腿上,很不高兴地说:好讨厌,为什么总是有人想要找你们?大皇子用湿布巾帮他擦着手,没想帮那些人澄清,还哄小孩子一样献忠诚,说我心里只有你。 6. 【恐怖游戏里的npc人/妻】 文案上的。 目前待选是这几个,这个世界完结前可能还会再在这里加。 第25章 催眠(25) 电梯里的男人在暖光中逐渐露出凌厉的眉眼, 光映在他眼中,星星点点,让他脸上的笑容称得上柔和。 可却让悯希遍体生寒。 无法形容悯希这一刻的惊悚感受。 原本应该在书房的男人, 现在却先自己一步,到达麦当劳。身上穿的便服还是悯希吃饭时看见的那件, 一模一样, 没有换。 他只能想到一种可能:“沈青琢,你监视我?” 悯希声音变调, 充满不可置信和愤怒,把他关家里整整一周, 他还能视作是沈青琢心里太敏感,无法忍受自己在外面乱来,他可以顺着迁就他,也可以不当回事。 可监视?那就完全是另一种性质,另一种概念了,已经全然越过了悯希的底线。 四周流动的气氛有些怪异,和谢恺封一起从电梯里出来的路人不敢掺和其中,纷纷低头快步离开。 转眼之间,电梯门口小小的一方空间里, 只剩下谢恺封和悯希两个人。 “怎么能这么说?”谢恺封叹气。 他一步步朝悯希靠近, 好像颇有苦衷道:“我只是怕宝宝被骗罢了,外面的坏人太多, 他们总是说几句话, 就能把宝宝骗走。” 悯希打断:“所以你承认监视我了是不是!” 如果不是监视他,沈青琢不可能知道他来了这里。 是在他手机上安了定位软件,还是在他卧室安了监控,全程视奸他和黎星灼的聊天过程? 不管哪一个, 都实在太过分,太恐怖了,这还是二十一世纪吗?沈青琢还是一个豪门的独生子! 悯希知道,自己也有错,他骗了沈青琢,但他实在好奇黎星灼到底为什么那么说,想来问一问而已。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45节 他和黎星灼又没有见不得光的关系,至于沈青琢这么兴师动众? 如果从沈青琢那里拿到钱的代价就是失去自由,要每天都被沈青琢监视,那他宁愿不要。 悯希越想越受不了,忍住身上被吓出来的鸡皮疙瘩,在男人准备伸手抚上他脸颊的时候,扭头离开。 身后却伸来一双长臂,穿过他腋下,紧紧抱住他的肚子,谢恺封在后方吻上悯希的耳垂,“宝宝,你要去哪里?不要去找他们,我会伤心的。” 悯希失声道:“你还敢伤心?你现在一点悔改的想法都没有,脑子里想的只有这个?你没救了,走开。” 谢恺封眼中划过一丝阴霾,没有松手,声音喑哑道:“宝宝你说过有我一个就够了的,别去找他们,我们回家好不好?” 悯希不知道沈青琢怎么从头到尾都在揪着他要去找黎星灼这件事不放,他现在明明说的是监视的事。 实在不想和沈青琢在公众场合这么闹腾,悯希压低声音,忍耐着道:“疯子,我真的和你没办法沟通,我忍不了你了,你去找个能受得了你的吧,放开我。” 谢恺封不放。 他抱紧悯希,在他耳边喃喃自语:“宝宝……” 悯希忍无可忍:“滚!” 拼尽全力扯开男人的手,悯希朝着楼梯走过去,然而,他不知道谢恺封的确就是个疯子,在他迈上台阶的第一秒,他被一股巨力抱走了。 晚上的麦当劳逐渐人来人往,悯希下意识地舞动四肢,却在沈青琢的怀里,连脚尖都碰不到地。 沈青琢实在太高,他除了在沈青琢脸上划出两道血痕之外,一点杀伤力都使不出来。 他只能绝望地任由沈青琢把他抱上车,再眼睁睁地看见他给车上锁,至此,悯希也没再挣扎了,他知道挣扎也没用,木已成舟,他想跳车除非把窗户打破,否则没有一分可能性。 谢恺封启动了车子,他一路没出声,脸色平淡,一直开到高架桥,离麦当劳有好几公里远,才偏过头去看悯希。 悯希从他开车后就缩在副驾驶,脑袋靠在车窗上,一声不吭,中途谢恺封摸了摸他的手背,看他有没有着凉,悯希也没有动,任他碰,跟死尸一样。 明明都在自己的掌控中,明明悯希也没跟黎星灼碰上面,谢恺封却无端地烦躁难安,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砸破车窗,但不行。 会吓到悯希的。 车子开到一个十字路口,谢恺封又偏头看向悯希,这一回在红绿交融的光线下,他突然看到悯希靠的车窗上,有一块小小的水痕。 谢恺封皱起眉,立刻伸手去转过悯希的脸颊。 那张脸一扭过来,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双红通通的眼睛,眼里水光潋滟,嘴唇也紧紧咬着,被白齿咬的地方发白,其他鼓起的地方却殷红如血。 谢恺封心脏一抽,伸手揉住悯希的头发,把人按在自己的怀里,“宝宝,为什么哭?” “别哭,你一哭我会很……难受。” “你不会难受。”悯希面无表情道。 谢恺封反驳:“会的。” 会的,他也会……谢恺封心中阴霾遍布,玻璃上的一点水珠,宛如一颗炽热的火球,将他烧得体无完肤。 谁能教教他,悯希到底怎么才能完全属于他,怎么样才能不哭。 悯希被谢恺封抱在怀里,越过谢恺封的肩膀,放空地盯着他身后的窗户。 他动了动,抬手在后面的窗户上画出一条狗。 报复性地说:“这是你。” 谢恺封盯着他在水雾上画的东西,看了几秒,轻笑出声:“是,我就是狗。” 悯希看着眼前不怒反乐的神经病,见他在自己唇上吻了一口,又转头去开车。 大约在十二点前悯希回到了家,沈青琢把他亲自送回卧室,又关上了门。 当躺到枕头上时,悯希深深感到一种无力感,也不知道这一趟出门究竟有什么收获,一点正事没干,除了认清沈青琢是个疯子外,根本就是白跑一趟。 更该死的是,在第二天,悯希发现自己又被沈青琢这个疯子严加看管不准出门了。 这一次是放在明面上的。 沈青琢没收了他的手机,一日三餐逼他吃够饭,一到晚上还要把他抱在腿上一起看电影。 悯希这几天都没有系统的动静,只能忍着,忍着,在第二天傍晚的时候彻底爆发。 他用沈青琢的手机点了份烤鸡翅,外卖员送来的时候,是沈青琢开的门。 当时他坐在沙发上,外卖员朝他多看了两眼,沈青琢就紧扣住他的手臂,用力往反方向掰折。 “总是有你们这些惦记着别人的人,看什么呢,这么想要吗……” 谢恺封语气充满疯狂,嘴角却笑吟吟的,一边折,一边听外卖员在自己的手下发出重重惨叫。 “厨房里有叉子,帮你戳瞎眼睛好不好?” 后背蓦地一痛。 谢恺封扭过头。 看向沙发上刚朝他扔来一块核桃的悯希。 悯希坐在沙发上胸口起伏不定,一双眼睛因为怒火亮得璀璨,他一只手甚至还拿着还吃了一半的奶油泡芙,嘴唇亮滋滋的。 谢恺封静静注视着他:“宝宝,你因为别人打我,我也会难受的。” 悯希气笑:“你到底一天要难受多少次?这么娇气,你干脆别活了。” “还不松手?” 谢恺封松开手,外卖员立刻逃之夭夭。 见事情解决,悯希就不想再理他了,谢恺封却朝他走过来,把他的烤鸡翅放在桌边,伸手将他重新抱在腿上。 悯希懒得挣扎给自己找气受,拿过一个鸡翅,把他当成坐垫一样无视,边吃边看电影,没看多久,他烦躁道:“能不能管管你的狗鞭。” 谢恺封用纸巾给他擦嘴角,沉默不语。 认识谢恺封的人都知道,谢恺封从小的行为举止都是由他那个亲妈教的,在他的行为准则里,不好掌控的东西,就该锁起来每天看着,这样才能确保东西一直属于自己。 谢恺封一直践行着这个准则,但他总觉得,悯希一天比一天枯萎了,对他也不再有好脾气,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花儿也是要浇水的。 他不能一直关着悯希,他得叫些“朋友”来跟悯希玩。 所以在晚上吃过饭后,悯希很惊讶地发现,这两天和他寸步不离的谢恺封,居然出了门。 …… 保龄球馆。 早晨鱼肚白刚刚才出来,黎星灼就已经跟朋友到了球馆。 黎星灼在资格赛上风头极盛,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本来举办组已经看上他,将他的名字暗暗记在了潜力股备选名单中,可他在这等情况下,却毅然选择了私自退赛。 昨晚黎星灼被黎父用皮带抽了整整一晚,右腿肿得不能看,好在衣服一穿,痕迹都能被挡住。 黎星灼站在球道外,宽大的掌心牢牢掌控着地滚球,预备动作规范而标准,在旁边友人的喝彩下,他长臂一展,将球甩了出去。 球在木板球道上高速滚动,最后砰一声将瓶子尽数击倒,大屏幕上同时显示“strike”。 大满。 一整晚的郁气稍有缓解。 黎星灼垂眸,摘下手套,走到友人身边坐下。 友人正在手机上翻滑着朋友圈里滑雪教练新发的单板照片,一边滑,一边蠢蠢欲动道:“星灼,我提前订下蔷薇庄园的冬季场怎么样?把滑雪场都包下来,到时候我们去玩个痛快。” 黎星灼兴致不大:“现在还是夏天,你闲得没事想那么久远的东西。” 友人不满:“那地方晚了订不到。还有你语气这么冲干嘛,我惹你了?什么时候,我怎么不记得。” 黎星灼不爱迁怒无辜的人,闻言放缓语气:“和你无关,是我心情不好。” 友人唏嘘道:“说到这,我昨晚刚准备躺被窝,就听到了你要退赛的事,你以前不是最盼着在那比赛上出头露面的吗?准备那么久,怎么说退就退了,还挨了一顿揍,痛死了吧?黎叔叔下手可不会轻。” 黎星灼瞥来一眼,面庞因运动过,微有薄红,但冲不淡他脸上的冷意。 友人看出他不想多谈:“退了就退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要不然我带你出去旅游?邂逅一段新恋情,心情很快就能好,啊抱歉,我忘了你从来不相信一见钟情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向来抱有这种观点的黎星灼,却很快接话:“相信。没说不信。” 黎星灼没理会友人投来的古怪眼神,低头在手机上发送出一条新消息:到了吗? 那边在十几秒后回过来:嗯,现在进去。 早上六点的时候,一辆私人飞机在东南亚的某国家降落。 沈青琢跟着一个身披婆娑的和尚走进庙里,听从和尚的告诫,在一莲花座垫上坐下了,佛像高坐台子之上,特别高,几近与庙顶相接,金刚怒目,金光闪闪。 和尚施礼道:“施主,请你在此处耐心等待,师父要片刻后才能到。” 沈青琢点头:“好。” 和尚一走,沈青琢拿出手机准备试着能不能打通悯希的电话。 当然这一次也是毫无悬念地失败了。 他把手机放回口袋里,突然看见门槛外走过去一个男人。 那男人捂得很严实,大热天也穿着厚衣服,戴帽子、戴墨镜,能挡住的皮肤几乎都用不同的东西挡住了。 行为也鬼鬼祟祟的,走到庭院那么一小截路不断地在左顾右盼。 庭院里有个扫地的小僧,见到那男人,抬手施礼后,拿出一样东西给了他。 动作太快,沈青琢没看见具体的样子,只听那男人乐滋滋说:“谢谢师父,我这就回去好好供着。好宝贝,我的事业就靠你了。” 沈青琢听过一些阴损的邪术。 听男人的说辞,也猜到了是什么,只是不知道是古曼童还是小鬼。 这两者不太一样。 古曼童是胎儿的灵体,胎儿都是些堕下来的、或者意外夭折的孩子,只有法力强大的高僧才能用佛法洗礼他们,让他们成为皈依佛门的佛童子。佛童子受佛法约束,一般对供养人无害。 养小鬼却不同,它是用人胎制成,请回家,用人血供养着,它能完成买主的一切心愿,但这种东西很阴邪,小鬼是不能投胎转世的,人通常很难驾驭,而且容易遭到反噬。 有这种东西,由此看来,这间庙也不是什么正经庙。 不过他来之前,已经和黎星灼做好了准备。 一切要从前晚说起。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46节 黎星灼约好在麦当劳和悯希见面后,不情愿地邀请了沈青琢一起去。 沈青琢找悯希那么久,突然听到悯希的行踪,换下衣服就上了车。 但结果却和上一回一样,明明约好了,悯希却迟迟没有来。 他和黎星灼一等就是两小时,期间疯狂打悯希电话也没有人接。 黎星灼没有经验,沈青琢却是遭遇过一回的。 他知道,他是等不到了。 悯希不像是这么爱耍弄人的坏家伙,所以这次沈青琢没有再直接回家,他让麦当劳的人配合自己翻出监控,然后就看到,在他和黎星灼来之前,悯希就到了。 而在他更早之前来到的,是谢恺封。 悯希在电梯门口与谢恺封撞上,两人默默对视着,就听悯希吐出一句让沈青琢瞳孔微震的话—— “沈青琢,你监视我?” 谢恺封没有做任何伪装,他甚至声音都用的自己的,悯希却对着他叫,沈青琢。 之后的种种画面都透露出异常。 黎星灼和沈青琢也不是蠢人。 他们开始各自动用家境调查谢家。 往邪术上面切入的人是沈青琢,毕竟他是知道悯希能怀孕的人,所以他叫黎星灼也往谢家过去有没有碰过邪术的方向查。 黎星灼就是在那个时候,得知悯希怀孕了,他当时有点没站稳,走出去阳台晾了半天冷风,才白着脸回去继续调查。 他和沈青琢共同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但是是谢家过去两辈子的事,当年的谢家主曾经去过一次东南亚的某寺庙,在地图上甚至没有导航标志。 关于这间庙,风评可以说是两极分化,有的人极力吹捧,有的人却说,这里是邪庙。 沈青琢陷入回忆里,忽然,一道脚步声迈进了庙堂。 他抬眼,看到一个年迈的老和尚走进来。 老和尚手持佛珠,开门见山地问:“施主是为何而来?” 沈青琢站起身:“我想知道五十年前,谢家主曾经来这里拜过什么?” 两人都直来直往,在这句话后,沈青琢清楚看到老和尚眼中闪过一点光,这说明,他记得谢家主。 然而老和尚却说:“施主莫要为难贫僧,其他来者的隐私,贫僧是万万不能透露的。” 沈青琢看这低眉顺目的和尚一眼,低头,将手里的箱子往他腿边一搁:“你可以当作‘没透露’,出了这扇门,我会当自己没来过这里,你也可以当作,从来没见过我。” 庙里蛛网缠绕,可以看出来很缺钱。 贼和尚拨弄着手里的佛珠,没说话。 沈青琢又说:“我有很多种方式可以知道,这些钱我迟早要给出去,就看受益的人是谁了,老前辈请好好考虑。” 见和尚还是不出声,沈青琢提起箱子要走,后面便传来咳嗽声:“相信施主刚才在路上注意到了,这里有一条小路是通往另一间庙的,那里供奉着的,是涼神。” 沈青琢停下来,“涼神?” 老和尚偏过头,一个小僧就端来一杯茶水。 沈青琢摇头拒绝,只是和老和尚一起走进偏堂。 偏堂放有一个生锈的功德箱,老和尚抬手示意沈青琢坐下,继续道:“涼神是后起的神,施主没听过正常。” “据说涼神还是凡人时,曾经因为饥荒差点饿死,因此他羽化成神后,会对有相同经历的人更为宽容些,但由于他力量强大,且任何愿望都能实现,所以付出的代价也会更大。” 沈青琢听着,垂下眼。 老和尚说那么多,其实就是邪神。 两箱钱被人拿走了,老和尚还算有道德。 呷着茶,知无不言:“如果施主问的是别人,贫僧或许还不清楚,可谢家主,贫僧却是记得的。” “当年谢家家主还是正处在低谷的酒吧卖唱,试过好多次创业都失败,赔得倾家荡产,到最后甚至连一块馒头都要吃不起了,他在机缘巧合下听说了涼神,向朋友借钱买了机票来到本庙,求贫僧带他见涼神一面。” “涼神不会鄙视任何一个信徒,有人想见,贫僧自然不会拦着。当时谢家主在涼神庙里待了半个多小时,出来就一脸喜色,料想是有结果了。” “只是求人容易,就像施主对贫僧的所作所为一样,无非就是给钱,可惜求神不同,代价哪会那么轻松呢?” 当年谢家主癫狂大喜地带着几块表回了国,没多久就一飞冲天,有了属于自己的商业帝国,再也没有不会经历饿肚子,买馒头的时候多买一杯豆浆都要犹豫大半天的事了。 圈子上跃了一个阶层,显然,代价也很明显,谢家主第五年就暴毙在家中,死状凄惨。 沈青琢蹙眉问:“他当年拜完涼神,身上有没有多出什么?” “有,他拿着几块表回的国。” “表?” “对,只要有那块表,只用意念便可篡改一个人的记忆。” 沈青琢在瞬间想起当初自己捡的那块表,后来那块表在订婚宴上被他放在了更衣间,后来再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或许,就是在那个时候,被谢恺封重新拿回去的。 从邪庙里出来,太阳已经完全高悬。 沈青琢站在滚烫的地皮上,给黎星灼发去了自己听到的消息。 最后他又在短信后面补充道。 【和尚说,被催眠的人看到能证实两人不是同一人的“证据”,施加在人身上的催眠就会随之消失。】 【你找人调取麦当劳10号和18号的监控,发给悯希,他就会知道,那天去接他的人,还有和他在别墅里待了一周的人,不是我,是谢恺封。】 【谢恺封到时恐怕不会放过悯希,你想办法救他出来。】 …… 谢恺封虽然出了门,但悯希还是被关在家里。 也不能说关,他知道密码,随时都能出去,但他知道一旦出去,时刻监视他的沈青琢又会找过来。 最终结果都是会被带回来的,那还不如就待在这,哪都不去。 没有手机,悯希的娱乐活动非常贫瘠,所以在晚饭后就只能一直看电视。 一集都还没看完,悯希就无聊得直打瞌睡,他抱住手里的枕头准备上楼,忽的在路过走廊时,听见一旁花园的窗户传来敲击声。 悯希瞬间攥紧枕头,瞪大眼睛看过去。 只见暗沉沉的窗户前,有一张脸在那。 借助客厅的灯光,差点叫出来的悯希看见了什么,迟疑着道:“黎星灼?” 谢恺封大概没有想到会有人找过来,所以外面没有找保镖看守,窗户更没有人锁,于是黎星灼轻而易举地就翻了进来。 他站在窗户面前,轻轻敲击窗户,示意悯希给他打开。 悯希愣了一会,走上前去打开了窗户的锁。 翻进来的黎星灼,用一种快要把人搓揉进身体里的力度,立刻抱住了他。 悯希被他压在身前很是抱了许久,才轻轻抵住他肩膀,问:“你怎么找过来了?” 黎星灼嗓音微哑,眼睛像是被施了定术,只会死死地盯着悯希:“谢恺封对你做的事,我都知道了,我是来带你走的。” 听到这个名字,悯希差点没记起来那是谁:“谢恺封?突然提他做什么。” 黎星灼张了张唇,最后一言不发,拉着悯希重新走回沙发边上坐下。 他胳膊靠着悯希的肩膀,拿出手机,播放一个视频。 悯希没看懂他突然跑过来的这一系列操作,不知道他要给自己看什么,困惑地探头看过去。 视频一共没两三分钟,都是黎星灼在麦当劳录的,第一条是在门口,谢恺封把悯希带走最后去了便捷酒店,第二天就是那天晚上,谢恺封先一步来到麦当劳抓悯希。 视频一秒一秒播放着…… 悯希看到最后一秒,瞳孔收缩、颤动,冷汗全部流了下来。 这一刻,他在黎星灼眼里像是一朵瞬间凋零的花瓣,脆弱不堪,黎星灼甚至感觉自己要一块一块把他拼好,他才能活过来,不然马上就要死了。 黎星灼皱眉,担忧道:“悯希,不要绷着气,呼吸。” 悯希搭在他伸来的手上,呼了两口气,哑声问:“这是什么?人工合成视频?” 黎星灼想到过悯希不能轻易接受,也提前想好了怎么向悯希解释,但谢恺封随时会回来,当务之急是先走,“等出了这里,我会告诉你发生了什么,现在我们先出去。” 黎星灼握起悯希的手,带着他往大门外走。 悯希随着他踉踉跄跄往外走了两步,突然一停。 出走的魂魄好似在这个时候重新归位,他抽回自己的手,哑声说:“等等。” 黎星灼转过头:“悯希?” 悯希头疼地揉额头,轻声道:“不能就这么算了……” 谢恺封骗他的事,关他的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总得报复回去,否则他就是晚上睡觉都会睡不着。 至于这几天沈青琢可能一直都是谢恺封的事,他缓到现在,也接受了。 他一个男的都能怀孕,还有什么荒唐事不能发生?再加上,仔细思索一下,这段时间沈青琢也的确不像那天在订婚宴上的性格。 悯希抬眼看向黎星灼,虽然他没说话,黎星灼却看出了他的意思:“你想做什么?我可以帮你。” 是揍谢恺封一顿? 还是将房子的东西都砸了? 亦或是,其他更卑鄙的? 黎星灼想着各种可能性,直到悯希踮脚在他耳边,含糊说:“……舔我。” 黎星灼呼吸一滞。 整个脊背僵住—— 大脑轰然一炸。 自从从沈青琢那里听说悯希怀了的事,黎星灼就一直避免自己多想,让自己疯狂忙起来,忙起来,就不会想到悯希和谢恺封的事了。 刚才见面,他也不敢多看。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47节 但匆匆一瞥,他发现悯希的确气质变得更加蛊惑,以前还是一颗小葡萄,现在却变成了丰饶饱满的杏子,已经成熟得不能再成熟,再不采摘,自己就要掉下来了。 所有酸涩的,苦得让他想闷头大睡的情绪,在这一秒,被悯希的两个字轰然击碎。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黎星灼呼吸混乱地看向悯希……不敢多想。 更让他自我唾弃的是,他居然第一时间想的是,如果是那个意思的话,他也愿意。 黎星灼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是这么心理阴暗、得寸进尺的人,明明已经在迷糊的时候得逞过,现在还想再清醒地来一次。 但怎么能这么做? 这是不道德的,哪怕是对方主动邀请,他也要坚守底线。 “对不起,悯希。” “我不能答应你……”黎星灼用掌心捂住下半张脸,唯一露出的那双眼睛充斥着疾风暴雨般的纠结,想要,却不能,他瞳孔都盈出了一线水光。 悯希头一回见黎星灼这么痛苦,仿佛在被道德反复鞭笞,他蹙眉,有点做不下去了。报复的方式有很多种,没必要选择这样伤人又不利己的,他不该逼黎星灼。 只是很可惜,潜意识里他认为这是最能伤到谢恺封那个变态的方法。 悯希叹出一口气,决定放过黎星灼,刚要开口,却突然隐隐约约感觉有人蹲在了腿边。 ? 黎星灼呼吸声微颤,唇线因为紧张而紧紧绷直,显出一种病态的苍白:“悯希,我忍不住……对不起。” 悯希全身上下都和他完全不同,通体都是雪白的,唯有鲜少的地方能看到一点淡粉,尤其是膝盖,周遭微粉,越到中心颜色却越是嫣红。 黎星灼手脚都不知该摆放在哪里。 悯希被弄得后退两步,忍住了没发出声音,伸手抓住黎星灼后脑上的头发:“别在这里。” 黎星灼接收到悯希的眼神示意,将悯希抱了起来。 悯希双腿离地地被他抱到二楼外面的走廊里,后背抵住了镂空的栏杆,然后就是一声呲啦声。 开始的时候是八点四十。 五十的时候悯希就被弄化了,快九点的时候他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 有闷一些的,代表皮鞋声,有脆亮一点的,是女孩的高跟鞋声,交错不断地从门外传来,同时,伴有那一行人模糊的对话声。 “恺封真交对象了?太不可思议了,这就跟火星撞地球一样,真让人爆炸!” “更让人不可思议的,不应该是恺封一年到头拒绝出来和我们玩,现在好不容易把我们叫来,却是因为怕对象在家里待着闷?” 有人打趣:“看不出来恺封还是这种类型。” “我真好奇,什么人能被恺封看上?” 一男声道:“至少也得是青琢未婚妻那个级别的吧?我上回见过一次,回去后一直在想,人怎么能长那样?一个眼神都能把人看爽。” 悯希眼睛雾蒙蒙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 好像在骑马,整个人在轮廓分明的地方上颠簸晃动,不用投币也会一直动到天黑。 “你这话可别在青琢面前提,他最近心情不好。” “这不是他不在吗,口嗨一下也不行?” 黎星灼尽职尽责做着自己的任务,谁也没去管。 然后楼下,又响起了别的声音。 “叮”“叮”…… 悯希很熟悉,这是代表有人在按密码锁的声音,密码只有谢恺封知道,所以在按密码的人一定是谢恺封。 果不其然门一开,悯希便咬着手指和最前面的谢恺封对上了视线。 因为门缝开得小,后面那几个人悯希只看到他们身上穿的衣服,连脸都没看见。 男人很敏锐,甚至有非于常人的直觉,他将门推开一指的宽度后,皱眉,往楼上看去。 谢恺封瞳孔收缩,在下一秒重重关上门。 “哎呀,恺封,怎么回事?是没打扫卫生吗?” 这一关门声非常大,“砰!”的一声,悯希却仿佛没有听到,好像已经完全傻了,眼神涣散着,抬起眼皮看向墙上的表。 九点了?他还没有睡觉吗? 往常这个点他不是都睡熟了的? 对,他想起来了。 他拜托了黎星灼。 所以。 他、他现在正坐在胡乱舔舐的脑袋上…… 高挺鼻梁挤压在缝隙里,狼吞虎咽地深吻,甚至还在里面戳出一个深凹进去的阴影。 黎星灼把悯希赏赐的甘露全部舔舐卷进嘴里,但太多了,有些会不可避免地浪费掉。 黎星灼目光很暗,好像比起悯希,他才是奄奄一息的那个,声音低得像是气音:“悯希,可以一辈子察着吗?” “可以吗?一辈子用这个保管我的舌头。” 悯希眼中全是白花花的星点,真不知道他哪里来那么多话要说,一开始不是排斥死了吗? 见他还要说,悯希一巴掌打过去,哑声骂道:“闭嘴。” 黎星灼不说话了,但悯希却在一个不经意的低头间,看到了外面的谢恺封。 谢恺封攥紧的双手在抖,眼睛红得宛如在往外滴血,那么一个会调整情绪的人,现在却任由自己的愤怒在外放,甚至一度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 身边的朋友没见过这个样子的谢恺封,胆子小点的已经完全不敢吭声了,胆子大点的还能强颜欢笑,跟他搭一下话,但他也是完全不理。 谢恺封脸色阴沉,在飘飞的雨丝中静静站立着。 他不让别人靠近窗户,自己却自虐一样死死注视着二楼。 悯希,宝宝。你在惩罚我吗? 你真厉害,你是觉得我一定会疯所以才这么做?真聪明,宝宝,你一点也不笨,我为之前说你笨道歉。 但就算你这么做,我也一辈子会是你的男人你的丈夫。 我没办法等太久,我是个疯子,你也知道的。 如果十分钟后再不出来、如果十分钟后再不出来——如果十分钟还没结束…… 半小时过去了。 其实很多次悯希都觉得够了,但黎星灼不知道怎么回事,越舔越厉害,他好不容易站起来一点,却被黎星灼重新拉住,重重落了回去。 这一下让悯希大脑如若被高爆炮弹炸了一下,酥软的四肢被炸成粉末,碎片,身体的知觉不复存在,唯独只能感觉到那灭顶的愉悦,他再也忍不住了,疯狂抽搐着溢出信徒喜欢的水分。 小圣父榨干自己,为干渴一年的信徒降下了甘泽,毫不保留地救活了信徒,信徒放开他时,他却差点哽咽出声—— 悯希眼皮嫣红,低头一看,还以为自己茑时金了。 大片堵在最里面的水全部释放出来,真像喷泉一样喷了黎星灼满脸。 黎星灼全部仔细吃进去,又自顾自地分开那里亲了一口。 悯希正在最放空的时候,哪能禁得起一丁点的刺激,被他这么一弄,瘫软地往后一坐。 黎星灼闷哼一声,没躲开,顺从地接住,又站起来抱住了他。 悯希骨架小,被任何人抱起来都像个小宝宝似的,还喜欢在被人抱住时往里缩。 这个动作让两人看起来像是一对亲密的恋人。 谢恺封见黎星灼把悯希抱进了卧室,眼睛布满了红血丝。 然后他收到了一条信息。 【我结束了,你可以进来了。】 谢恺封没有动。 天边隐隐传来雷声。 闷闷的……乌云转动、膨胀。 雨水突然降下,淋了他满身。 谢恺封知道别墅密码锁的密码,瞳膜扫描也录有他的信息,他想要进这个门就像喝水那么简单,可偏偏他一动不动,宛如一条被抛弃在外、无家可归的流浪犬。 宝宝,你说你有我一个就够了,不会看外面的人一眼。 你骗我。 你还把野狗野驴带回我们的家里来。 那些动听的情话都是假的,你是在怨我吗,宝宝。 你要抛下我? 第26章 催眠(26) 黎星灼把悯希抱回卧室的途中, 不止一次低头朝自己怀里看去。 那张脸上眼尾处还未完全蒸化的水珠,那副身子还在微颤的幅度,每一样细节都堪比伊甸园的毒蛇, 象征着引诱、禁忌。 在这因一下大暴雨而大降温的潭市,每个人都冷得披麻穿袄的时候, 黎星灼身体灼热得快要融化。 悯希还在失神, 在他怀里是微微向里侧身的姿势,脸颊贴着他, 手也揪着他,这幅被欺负得懵懂可怜的模样, 让人简直不忍心苛责他拿自己当成了报复另一个男人的工具。 他愿意配合悯希,也不怕被利用,毕竟,他也喝到了不少不是吗? 况且,悯希不找别人,只找他,某种程度上也能证明他在悯希内心是特殊的,和其他人不一样的。 他该为此窃喜才对。 这个想法一直持续到进卧室,将悯希放到床上后。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48节 从刚才开始, 黎星灼的手就一直掐在悯希的腰上, 将悯希放倒在床边,一只手去抽枕头打算放在悯希脑袋后面时, 原本放在腰部的掌心便往上滑。 指尖勾着衣角往上, 覆到嫩滑尖尖上,皮肤都被软得一颤,黎星灼眼睛一沉,实在是没忍住, 不堪诱惑地握住紧紧抓了下。 布料里显出那只手的运动轨迹,高高鼓起、又迅速抽走。 一场为时只有三秒的偷腥。 幸运的是悯希的知觉在那半个多小时里已经被轰得所剩无几,竟然一点都没有发觉,只是冥冥中察觉到不适,蹙了蹙眉。 黎星灼心虚地拉起被子给他盖上,又抽出几张纸巾叠在一起,打算给他擦一擦眼角的泪。 然而在即将靠近那片肤肉之时,悯希却突然睁开了眼,偏过头,避开了他伸来的手。 动作极其仓促,让人无法看不出他是故意的。 黎星灼一愣,低头对上悯希一双流动着复杂情绪的眼睛,心脏渐渐沉底:“悯希?” 悯希没和他对视,别过脸接过纸巾给自己胡乱擦了擦,低声道:“没什么,这些我可以自己来。” 接着他垂眼,似乎在犹豫什么,良久才抬起眼:“黎星灼,今天谢谢你,是不是感觉有点反胃和恶心?对不起,我当时太急,一气之下脑子被冲昏了,才想出这种馊主意,你想要什么,我改天都好好补偿你。” 黎星灼立刻道:“我……” 他想说他根本没有悯希说的那样,悯希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但今天太晚了,你要不要先回去?” 黎星灼脸上的急色慢慢凝固,他牢牢盯着悯希,眉眼中浮出几分深不可测的凝重……还有恐慌。 悯希又一次和他错开了眼神。 黎星灼眼中的受伤一闪而过,被悯希看到了,却装作没有发现。 悯希在心里叹一口气,再次感觉自己实在太冲动,不该这么做的,他给自己惹了一个大麻烦。 在感情上,他或许是有点迟钝,但绝对称不上傻,黎星灼答应他的无理要求,说自己忍不住的时候,他正被谢恺封气得头晕脑胀,没多细想。 后来在被黎星灼抱回卧室的这一段路上,每当黎星灼低头看他,他茫然抬眼回视时,他们之间的唇都是相距最近的…… 而每当这些时刻,黎星灼总会露出那种痴迷的、被蛊惑到了的呆滞表情。 那种表情悯希很熟悉,以至于甚至感觉有点被当头一棒。 怎么会呢,不会吧,应该是假的,是错觉?别逗他…… 一直被自己当成朋友的人,居然会对自己有感觉? 黎星灼一开始桀骜不驯、眼高于顶的样子还恍如昨日,和那种表情对比起来,甚至有些割裂。 悯希既觉得荒唐的同时,又觉得有一点遗憾。 如果是这样的话,如果黎星灼对他抱有这种想法的话,他们就不能当朋友,也不会再有交集了。 就像他当初和沈青琢……不,和谢王八蛋说的那样,既然已经订婚,他就会对另一半忠诚。忠诚、毫不隐瞒,是他爱情观的基本底色。 这也是为什么在得知谢恺封有可能一直霸占沈青琢的身份和自己相处的时候,他会那么生气,选择报复的原因。 谢恺封迫使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出/轨,失洁,之后谢恺封也一直在欺骗他,不顾他意愿监视他,关押他,不让他出去见朋友,他怎么能不生气?他恨不得扒了谢恺封一层皮。 而对付谢恺封那种对自己身体有欲望的人,只有他认为属于自己的身体被别人夺走,他才会感到愤怒和惶惶不安。 其实夺走的方式有很多,也有更有效的,但黎星灼太那个了,会把他顶吐。 接吻他又受不了,也会想吐,矮个里拔高个,最终只能选择刚才那种办法。 悯希脑子很乱,掀开被子下床,想去把黎星灼送到门口,谁想他双脚刚碰上鞋子,半蹲在腿边的黎星灼便紧紧抱上他的小腿。 “悯希,我又做错事了?”黎星灼气息不稳,声音急乱道,“我能看出来你的想法,你又不想理我了对不对?” 他的预感还蛮准。 可悯希在嘴上是不会承认的,黎星灼刚才还帮过他,他不能白眼狼,他堪称温柔似水、虚情假意地拍了拍圈握在腿上的手,“怎么会呢?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理谁也不会不理你。” 动作有几分僵硬和尴尬。 “骗子。” 黎星灼斩钉截铁道:“你说话的时候都不看着我,你只是在说假话,敷衍我,想把我弄走,说不定我一回去,你就会拉黑我所有联系方式,像上次那样人间蒸发。” 他死死抱住悯希的小腿,将脸贴上去,闷声道:“你已经有过一次案底,你做得出来。” 那倒是不会。 说实话在今晚之前,他还挺在意黎星灼这个朋友的,之后可能会联系减少,但不会完全当陌生人。 他眨眨眼睛,只能苍白地否认:“不会,我保证。你轻点呀……” 他的小腿被大掌圈着,像还在凝固期间的牛乳,被一下抱变形了。 黎星灼怎么也不肯放手,埋在他膝盖里面,一副打算倔强到底的模样。 悯希头疼地揉眉心,黎星灼这么一直纠缠,搞得他像个薄情寡义又没心肝的人。 他拍拍黎星灼的肩膀,“要不然这样,你拿手机出来,我给你录一条音,保证不会不理你,也不会删你,这样行吗?” 黎星灼终于抬起头来。 悯希看见他的眼眶又变得红红的,这要是在街上,悯希觉得他能抱着电线杆子嚎啕大哭,幸亏不在,否则真够丢人的。 以前怎么没看出黎星灼这么黏糊呢? 悯希颇为无奈地接过黎星灼递过来的手机,按住语音条,按照刚才说的念:“我保证,不会不理黎星灼,也不会删他,如若违誓……” 他想了想,又看了眼黎星灼苍白的脸,带有几分哄人的意味道:“那就让我一辈子得不到黎星灼。” 黎星灼抬眼对上悯希那副略带调侃的眼睛,喉结没出息地滚了滚。 他知道都是假的,悯希最懂怎么让别人开心,甜蜜话不值钱一样往外倒,却都是些不参杂真心、虚假的谎言。 但不可否认,他确确实实因此开心了许多,这句话,让他觉得悯希是在意自己的。 黎星灼松开悯希的腿,把手机放回口袋,又搀起力气没恢复多少的悯希。 悯希感觉事情发展也是挺魔幻,他们才刚做过那种事,因为黎星灼这一闹腾,尴尬劲散了大半,他穿好鞋,打算把黎星灼送到大门口,再想想自己接下来的去处。 他不可能还和谢恺封住在一起,想到真相揭露那一刻的愤怒和震惊,悯希现在只想谢恺封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悯希朝门口走去,黎星灼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他一抬头,看到了不知何时站在门外的谢恺封。看完那视频,男人在他眼中就不再是沈青琢的脸,而是一张冷峻的,浮着寒意,还有点陌生的脸。 谢恺封扫过后面的黎星灼,目光重新放回到悯希身上:“宝宝,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他停顿一秒:“我……” 悯希没有停留,直接从他身边走了过去,视他为空气。 谢恺封瞳孔收缩,如若从万里高空坠下,一颗心瞬间失衡地狂跳起来。 怎么能这样惩罚他。 可以揍他,打他,怎么能完全无视他?宝宝,你好狠的心。 那漠视的表情还在脑中盘旋,谢恺封脸色微微扭曲,下意识往口袋里摸了一下,想不顾一切、不计任何后果地再次催眠悯希,让悯希留下来—— 但他却摸了个空。 表没带在身上。 该死、该死!!黎星灼怎么不去死?他凭什么抢走我的人? 悯希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悯希不能走,不能离开我身边…… 悯希已经走到了楼下,刚才那帮狐朋狗友大概都被谢恺封遣散回去了,一个人影都看不见,这正好给他一个喘息空气,不至于太尴尬。 他回过头看黎星灼:“你先回去?” 黎星灼开车来的,一切都很方便:“那你呢?” “我……总有地方去的,你先走吧。”外面雨下太大,悯希不打算回原本那个家,太远,而且被罩太久没洗了,肯定都是灰,只能先找个酒店先凑活下。 他余光看见黎星灼的神色,提前一步出声:“不准烦我,我虽然答应了你不会不理你,但我们也需要有私人空间。” 黎星灼一肚子的话被堵了回去,又想故技重施装可怜,可惜技能施多了也会没用,悯希完全没再心软。 但他怕谢恺封追出来,同意了上黎星灼的车,让他把自己送去附近最近的一家酒店。 大雨滂沱,雨越下越厉害。 悯希一下车,就匆匆冒着雨跑向酒店。 他这次有带身份证,在前台办理了入房手续,刚转过身,就听到熟悉的叮一声:“宿主。” 悯希整个人定住。 ……系统? 狂喜和震惊交织,悯希很快就缓过了劲,他一边走向电梯,一边在脑子里怒骂:“你还敢出现?你这几天去哪里了?你知道我这几天过的什么日子吗!你知道、你知道我……肚子里!” 悯希都没脸说出口:“你把我拐过来又不管我,你始乱终弃,狼心狗肺!” 最后,他恶狠狠地说了一句:“你坏死了。” 系统沉默片刻:“这个位面剧情线崩坏,主角攻受迟迟没进展,你还和主角受吻上了,谢恺封原本应该在用在主角受上的**,也用在了你身上,所以我去问了问处理方法。” 悯希没听明白那两声哔哔是什么,但还是安静了。 三四秒过去,他低声问:“那你问到什么了?” “继续走剧情,走完属于你的剧情,你就可以脱离这个世界。”系统道,“下个剧情节点大概就在明天。” …… 谢家继承人都有一个共同的图书馆。 建在谢家庄园的心脏位置,占地十几公顷,典雅神秘的欧洲中世纪风格,整整三层都是藏书柜,里面甚至有世界权威学者不面世的私人传记。 闪电在压抑的庞大云层里游走,撕裂天幕,发出轰隆隆的巨响,充沛的雨水在图书馆尖塔上哗哗流淌。 谢宥坐在窗边,借着暗沉沉的光线又翻了一页书,吐气,把书推到了一旁,拿起手机来看。 十分钟前发去的消息还是没回。 所有通讯邀请石沉大海。 果然是在把他当低级动物一样耍弄,明明还没分手,却连他一条消息都懒得回吗? 学校也没去上,最近到底在哪里潇洒?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49节 悯希知不知道,他们已经快十天没见了? 再虚假的关系也不该这么轻视,哪怕不做情侣之间的事,他们也该保证最起码的联系通畅。 哪有悯希这样的?是真把他当狗了吗。 谢宥用手指轻轻抚摸桌角,他的指尖绑着创可贴,是他昨晚给悯希打电话的时候,因为太心不在焉被锅烫的。 轻微的刺痛传来,谢宥依旧面无表情,他早就习惯忍痛了。 正要重新拿起书,紧闭的图书馆大门响起门响,一丝光线从渐渐敞开的门缝里挤进来。 谢宥脸色一沉,冷冷抬起眼。 ……不是说过,谁都不要在这个时候进来打扰他? 谢宥目光扫向门口,看到一脸难色和纠结的管家后,脸色更为冷淡。 雨水噼里啪啦拍到身边的窗户上,管家似乎张嘴说了些什么,恰巧雷声震天,淹没了过去,他再一站起身,忽的就听见一声极为耳熟的声音:“谢宥。” 谢宥一僵。 年迈佝偻的管家后面,缓缓走出一道修长的身影。 眉、鼻、眼逐渐露出来。 不是悯希是谁? 管家默默关上门,很有眼力劲地退了出去。 悯希拍了拍身上的雨滴,做好了心理准备,正要朝谢宥走过去,却不知男人何时早就到了身前。 肩膀被两只手握住,悯希一抬眼,就见谢宥俯身要吻他的嘴唇。 悯希吓死了,连忙推开了他:“别、别!” 有时候悯希真的怀疑,系统是不是给他投送到某都来了,怎么这么多男同? 谢宥也很有病,一见面就要动手动脚,他是不是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悯希在心里吐槽了遍,面上却是很含蓄,吞吞吐吐道:“先别这样,现在不是干这个的时候……” 谢宥眼睛沉得如若危险的黑色海水,像一头被禁止尝肉的野兽,瞳孔深处划过一瞬的焦躁。 可最终还是平静了下来:“怎么。” 他看出悯希脸色不安,这么多天没想起他,突然找过来,一定是出了不能解决的事。 果然,下一秒,悯希便心虚道:“那、那天不是谢叔叔生日吗,我从你家出来的时候,我们的对话被别人听到了,最近还传到了沈译阳的耳朵里。” “他现在知道我和你的关系了,沈青琢是沈译阳的独子,沈译阳怎么可能放过我,上午的时候他对外放话,说谁上报我的行踪,酬金二十万,他一定是要报复我!” 谢宥顿了下。 他这几天学校、家里两头跑,没有关注外面的事。 悯希见他不说话,以为他不想管,气道:“都怪你,要不是你录音,我怎么可能答应你?现在怎么办,万一沈译阳抓到我,我就完了!” 谢宥眼波微动,重新看向悯希。 像个因为太花心而翻车的小女友在朝他救助。 那么多天不找他,一找他就是出事了。 “我会解决。”谢宥说。 听到这话,原本应该开心的。 悯希却顿了下,差点没绷住表情。 新的剧情节点就是他脚踏两条船的事暴露,被沈青琢的父亲知道,他来找谢宥想办法,可无论怎么撒泼,谢宥都不管他,任由他自生自灭。 这怎么……也不像要让他自生自灭的样子? 悯希噎了噎,硬着头皮道:“你怎么解决,你自己都还是个学生,你怎么掰得过大腕?要是沈译阳和谢家要人,谢长山一定会把我交出去的。” 这的确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谢长山不会为了便宜儿子的一个对象而得罪沈家,更有可能帮着沈译阳一起找人。 而悯希也是真的怕被找到。 谢宥依旧毫无表情,似乎并不在放在眼里:“我以前住过的小镇,屋子还在,我开车送你,先去那里躲一躲,没人会找到那。” 悯希找事:“你看,你的解决办法就是让我躲!” 谢宥顿了顿,“就躲一阵,我会接你回来的,不会太久。” 他伸手,捧起悯希的脸,两只修长的肉压着脸肉,让悯希看起来极为迷茫:“你是我的女朋友,我不会抛下你。” 不知道是在提醒自己,还是在提醒悯希。 …… 最终还是被送去了。 小镇不大,还极为落后,到的时候是傍晚。 避免有人跟踪,谢宥没有久留,将屋子细致地打扫过一遍,又将新买的铺子铺在床上,最后告诉悯希不出三天他就会来找他,这才走人。 黑沉沉的天幕下,狭窄的屋子几乎成了虚影,偶尔才能看见成串的雨水从房檐上冲下来。 小镇的路太颠簸,悯希又有点晕车,一整天昏昏欲睡又想吐,晚上没吃东西就躺在床上睡起来。 临躺下之前,悯希下意识朝枕头底下摸去,刚把手机摸出来,又重新放了回去。 怕谢恺封装了定位,旧的电话卡在进小镇之前就掰掉了,现在用的是一部新手机,卡也是新办的,除了谢宥,没人知道。 紧闭的窗户外暴雨如注,电闪雷鸣,黑雨如同开了闸的大坝,湍急汹涌,院子里积了浅浅一层黑水。 悯希攥紧枕头,蓦地,他心头一阵狂跳,不安地往外看去,听见雨水奔涌,将放在院门垒起来的草垛用力地冲垮。 ……这雨也下太大了。 悯希撑着困意检查了一遍门窗,这才重新躺倒睡过去,实在是太累、太困,他一向坐完长途车后都要睡够八小时才能补回来。 闭上眼,很快没了意识。 院子里的水越积越深。 原是天还该亮堂的时候,黑得却如同深夜,镇民们各家各户以田埂划分的地笼罩在黑暗之中,大片浑浊的雨水打着卷侵袭着稻田,水很黑,即使有灯照过去也看不出深浅。 门外忽然响起嘈杂的脚步和吆喝声,几道淳朴忠厚的声音在雨声下听不真切,时而清晰,时而断开。 “……淹了,最近出不去镇外,都待在家里,哪都别去!” “尤其是晚上天黑时,别往有水的地方走,保不管哪里的地是塌陷的,一旦掉下去,那是大罗金仙都救不回……” “造孽哟,田都淹了……老天爷,一年的庄稼!” 悯希一向觉深,但不知道是不是在谢恺封的别墅里被养娇气了,现在一丁点的声音都可以把他吵醒,他揉着胀痛的脑袋从床上坐起来,正好听见旁边两家人匆匆跑回家的动静。 他偏过头,视线刚挪到窗外,目光所及院子里一大片荡漾的黑水。 什么时候积这么深了? 悯希心跳渐快,瞌睡立刻惊醒。 耳边的哗哗声此起彼伏,生出一种黑水围城的恐慌感,人待在其中,会渐渐喘不上气。 悯希看着木门里时而濡黑一点的痕迹,立刻从枕头下面拿出手机。 要马上打给谢宥…… 他之前是见过被水淹了的城镇的,人被困在里面哪也不能去,内涝要一周才能退去,如果排水系统不到位,时间还会再往后延。 最重要的是,水涨到一定深度,是会死人的。 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倒霉。 他只是来这避个难而已! 悯希手都有点软,翻开通讯录找到谢宥的名字,连忙拨过去。 第一声嘟响起的时候,悯希突然透过黑乎乎的窗户看到外面有个人影。 撑着伞,一步步往过走。 悯希定睛看向那个黑点,没看出来是谁。 只能确定不是谢宥,他今天穿的不是卫衣,而且他走路也不是那个样子。 那是谁? 好像是朝他这间屋子来的。 看不清脸,只能看见高大的身影一起一伏。 手机“嘟”“嘟”响了一阵,传出甜美女声提示无人接通的声音。 悯希只好一边再次拨过去,一边蹭到床边下地,准备找点东西堵住门缝,好不让雨水再渗进来。 屋子是谢宥住过的,他从这搬出去时,家具都没怎么带走,悯希找到一个桌子,翻过来,将桌面对准木门顶好。 单单一个桌子还不太够,悯希拍了拍手,准备再去找点东西。 却在转身时,不知怎么,突然一阵剧烈的疼痛席卷全身,悯希腰肢一软,毫无征兆地坐倒在地。 一张小脸瞬间就刷白了,眼里浮出莹润的水珠。 肚、肚子,突然好痛。 第27章 催眠(27) 悯希如若一朵凋零的花坐在地上瘫软, 融化,死死捂住自己的肚子,大片因为疼痛而产生的水珠从眼中决堤而出, 开了这么一个口子,一串串眼泪便没有中断地汇聚成流, 马上将半张脸都打湿了。 人的疼痛分为零级无痛到十级难以忍受的剧痛, 非要说的话,悯希现在就感觉自己的疼, 至少也有七八级。 可没有道理啊…… 如果肚子里面真的有东西的话,按照时间, 此刻应该连人形都没有,怎么会一下这么痛? 里面的,真的是个人吗?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50节 屋子是早年建的,地面都是水泥混凝土,悯希穿的长裤,因这一跌倒,大半条裤子都浸了黑水湿透,两边裤腿紧紧包裹住肤肉,让他的腿看起来像是一条湿答答的水蛇, 身上不断发出只有人类能听到的引诱信号。 屋外逐渐逼近的脚步声, 恍若是真被骗过来的人类,很快到达门口。 正处于剧痛之中的悯希没听见这些声音, 更别提去分辨外面的人是贼还是谁。 有人轻轻敲了敲门, 悯希侧过头,却连出声的力气都使不出来,一阵子过去,敲门声转换成稍重了些的敲击, 悯希仍然是做不出回应,甚至腰部以上开始慢慢石化,他一下没控制住,双手前伸,半趴在了地面。 雷声轰鸣,这一声掩盖在雷声下,不容易被听见。 外面一直耐心敲门的人却仿佛有一双极灵敏的耳朵,在倾盆大雨里听见了蹊跷,又重重敲了下门—— 在这一刻,仍然没得到回应后,悯希只听旁边的大门砰地剧震了一下,门就被踹开了。 灰尘飞舞之中,斑驳的大门里逐渐露出一个高大的男人身影,男人垂眼看到屋里几近半昏迷的悯希,立刻将摇摇欲坠的桌子踢开,大步走上前,用还充着血的手臂揽起悯希:“悯希,你怎么了?” 悯希疼得视线都在转,勉强听清男人的问话后,他用手指颤颤地指向肚子:“痛,好痛,肚子……” 男人微怔:“肚子?” 男人看向悯希被衣服盖着的紧致肚子,看了两秒,瞳孔中央蓦地闪过一点暗芒。 不过男人面上仍然如常,他将悯希扶起来靠在自己的臂弯上,“我帮你揉一揉肚子,或许会有点帮助,可以吗?” 悯希满头是汗,在他手中无力地闭上眼皮,声音沙哑地挤出一声:“嗯……” 得到同意,男人便毫不犹豫地将滚烫的掌心放在了悯希的肚子上。 悯希身体颤了颤,仿佛被他掌心的热度欺负了一样。 男人的手法不算专业,按着肚子上的肉顺着腰脊往上不轻不重地揉弄,再在肚脐眼周围打圈按压,这样来来回回,非常单一地滑动几下,渐渐的,悯希的痛感开始变得轻微。 又是两分钟过去,悯希忽然抬手按住了男人的手臂。 男人看过来,悯希撑着胳膊哑声道:“现在好了,没那么痛了。” 悯希没说谎,确实在男人揉完之后,那股钻心的痛感就消失了,他如同死里逃生一般,喘了两口气,这才抬头看向旁边的男人,“谢谢,你是怎么做到的?” 男人望向他的眼睛,低声道:“我学过按摩手法,一些普通的肚子痛我揉一揉就能缓解。” 自己绝对不是普通的肚子痛,但悯希也不打算解释,毕竟怀了的事总不可能满世界地宣扬,说了对方也不可能信。 他只能顺势承认了自己就是普通的肚子痛。 悯希又静静看了男人几秒,发现男人似乎是匆匆进来的,刚才又单膝跪地,现在身上和悯希一样脏。 悯希还看到门口有他扔到地上的几个袋子和一个行李箱,袋子里面是不同的蔬菜和水果,满满的一大袋。 将这些都看过一遍,悯希偏过头问:“你……你是谢澈吧?你怎么会来这里?” 半蹲着也人高马大的男人闻言,脸上瞬间出现了明显的愣神:“你还记得我?” 悯希点头:“嗯。” 那天系统说有人蹲在小区下面的时候,给他看过谢澈的照片,他在那时记下了。 谢澈却万万没想到悯希会记得自己,他反应很大,像是至高无上的荣幸,温和俊秀的脸上浮出一些红晕,呼吸也出现难以克制的频率变快。 悯希不由得离他远了些,从他臂弯里站了起来。 悯希现在对男性有些应激,不太想和男性接触,刚才的按摩是不得已才同意的。 谢澈见状也没有露出异常的情绪,只微微笑道:“我是来这边旅游的,听说小镇附近有一著名的景点,于是想来体验一下风土人情,可没想到刚进小镇,就听到镇子要被淹了的消息。” 他微皱眉,勉强露出几分劫后余生:“我订的民宿还在十几公里远,前面的水太深了,我不敢冒险继续开车往前走,又见这边的屋子亮着灯,就想来借住一晚。” 原来是这样。 悯希听着他挑不出毛病的说辞,表情松了松。 然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谢澈面上的古怪一闪而逝。 因为都是假的。 根本不是因为什么想来体验风土人情。 他就是奔着悯希来的。 谢澈会来这边的契机,要归功于谢恺封。 谢恺封自己拥有好几处房产,之前和悯希一起住的别墅是最大的一间,这属于他的私人领地,谢家人基本不会踏足。 他长大了,翅膀硬了,谢长山更是管不了他,只要他每天不落下集团的事,他爱干嘛干嘛。偏偏这一天,谢恺封没来公司,更是破天荒落下了好几个项目的进度,不接电话,与世断联。 底下的人一层层上报,终于引起了他老子谢长山的注意。 谢长山往谢恺封的住宅里拨电话,接的人是谢恺封的保姆。 谢长山至今都忘不了保姆用惶恐的语气说,谢恺封刚喝完红酒坐在沙发上,用小刀在手腕上比划,似乎要自残时的心情。 谢恺封是个工于心计的狼崽子,他想在谢长山面前装样子,做出成绩,那是头破血流也要做出来给谢长山看。他用尽心血、精力、心机,一步步爬上来的公司,就那么不管了,还要闹自杀,吓得保姆赶紧通知他这个父亲? 他是不得不亲自去看看了。 谢长山带着谢澈一起来找谢恺封的当天雨仍在下。 天色阴沉,漆黑的云层密密麻麻地朝大地盖去,隐约闪烁的橙光像跃跃欲出的猎豹,似乎要将整个世界吞噬入腹。 客厅里没开灯,谢恺封敞着衣领和长腿枯坐在沙发上,眼睛死死盯着楼上,似乎只要盯得足够久,足够诚心,那小男生就会像往常一样从楼下下来,甜丝丝地问他晚上吃什么。 可惜他永远都等不到。 谢澈故意在换鞋的时候发出巨大响声,谢恺封只是眼珠动了动,便重新转了回去,竟然将他平日里装得最爱戴的父亲视若无物。 真是太稀奇,太罕见,太胆大妄为了,谢澈跟在谢长山身后,原以为谢长山会动怒,怒不可遏地扇谢恺封一巴掌,却只听见谢长山怜爱地轻叹了一声道:“我从别人那里听说了,不就是人跑了?多大的事,你现在这像什么样子。” “跑了那就再抢回来,还用我教你吗?你以前不是最有主意了?你有力气在这自怨自哀闹着要自杀,怎么不动动脑子想想,怎么想办法再把人带回来,这次关严实点,瞒好点,让他永远没机会知道真相。” “疏漏一次不要紧,谁都会有失误的时候,争取在下次做得更好结局就还是完美的,你再这么颓废下去,那小男生就要在其他男人的怀里颤颤巍巍地爽了,你真想有那么一天?” “恺封,不管任何事都要霸占先机,我教过你的。” 谢澈知道,谢恺封一直都在谢长山面前表现得刚强不屈,突然这样子,是激起谢长山那为数不多的薄弱父爱了。 谢恺封听没听进去谢澈不知道,他跟着谢长山离开前,鬼使神差又往后看了一眼。只见谢恺封拿出手机,伸手在一张照片上抚弄起来,嘴角勾着一抹病态的笑容。 谢澈听见他喃喃的内容,就知道那上面一定是悯希。 “宝宝……漂亮死了宝宝,好想你,一天不见你都好辛苦,怎么那么喜欢你啊?” “你在哪里呢?等我……我去找你好不好宝宝……再让我碰一碰,抱一抱……” “皮肤跟奶冻一样嫩嫩的,好喜欢,没我保护你可怎么办?” “真绝情,连手机都换了,那么想逃离我吗?可我这么喜欢你,有没有想过离开你我会死掉?坏蛋宝宝……” 谢恺封紧紧攥住手机,凝视着屏幕上睡相可爱的悯希,在所有人前谈笑风生、被视为最佳榜样的继承人,此刻如若变成了悯希的身上奴隶,既痛苦又难耐又渴望,无数汗珠从额头上滚落下来。 真疯狂,真难看。 谢澈心想。 但有一点他得承认,谢长山说的对,任何事都要霸占先机。 之前谢恺封一直藏着悯希,致使他到处都找不到人,现在悯希不在他身边了,那他的机会也就来了。 他也可以装成沈青琢,将悯希骗到自己家里来,一辈子疼爱。 …… 悯希肚子没再疼,但一晚上没吃饭的后遗症上来了,他饿得肚子咕咕叫。 谢澈听见这声音,失笑地摇摇头。 悯希微垂头,面露窘迫。 屋子里有一许久没用过的灶台,谢澈拿过水管将那口大锅冲洗了一遍,又擦了擦周围的案台,最后从袋子里拿出食材放在清水下面清洗。 不知道谢家人是不是都会做饭,悯希站在后面看他几番操作,番茄就被炒出了汁,食物的清香飘过来,让他肚子叫得更厉害。 谢澈很快做好了饭,给悯希先盛了一碗后,又端着几叠新炒出来的菜走了过来。 炒田螺,炒牛河,豆豉排骨…… 宵夜最佳搭档。 悯希轻咽口水,抬起眼睛问谢澈:“你也没吃饭吗?” 谢澈应道:“嗯,原本买这些菜,是要到原来订的民宿里做的。” 谁想最后受益的人是他?悯希心里冒泡泡,小声说了句谢谢,拿起筷子就夹了块牛肉放嘴里。 菜都是刚炒出来的,还处在高温,悯希刚咬了一口就被烫得斯哈斯哈吐热气。 谢澈伸出一只手放在他下巴处,“吐出来。” 悯希用力偏过头,含着东西模糊说:“我不用!” 他才不会做这么没礼貌的事。 但实在太烫,悯希匆匆咬了几口咽下去后,就急忙捧起水杯往嘴里灌冷水。 嘴巴一张一合,隐约露出一条嫣红水泽的舌。 缓过了这股劲,悯希突然抬眼看向谢澈,一排睫毛在眼下落下,密密匝匝的。 他又看了谢澈一眼,又垂下。 谢澈看在眼里:“想说什么可以直说,没关系。” 悯希犹豫着开口:“你刚刚才帮过我,还给我做饭,我不该这么问的。” 他蹙紧眉,思考良久才接着道:“但你和谢恺封是一家人。” 正因是一家人,所以以下的话他不得不说清楚:“谢恺封他……做了我很反感的事,他欺骗我,用一种奇怪的秘术把我骗得团团转,我很讨厌他,不想再见到他。” 表达完情绪,悯希又看向谢澈,“你也是谢家人,你会像他那样对我用肮脏的伎俩吗?” 谢澈目光抬起,无意识攥了下手里的水杯,手指青白。 在悯希发觉之前,他表情自然地端起来喝了一口,平静道:“怎么会?我无论与谁相处都以诚信为先,诚信是我的人生信则,所以你可以放心。” “我绝对不会那样做。” ----------------------- 作者有话说:真的吗,真的是绝对吗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51节 第28章 催眠(28) 深夜, 悯希在床上画了道三八线后,得偿所愿在三八线的另外一边睡下的谢澈,遭遇了有史以来最困难的一次考量。 悯希又肚子痛了。 这次和突如其来的巨痛不同, 是一阵一阵的,像有人住在里面, 时而急促, 是那人在温暖的巢穴里蹦蹦跳跳拳打脚踢,时而轻缓, 是那人在轻吻和抚摸肚皮,总之闹得人根本睡不着, 糟心至极。 后半夜是悯希痛得最厉害的时候,他跪坐在床上,也不哭出声,就是一颗颗掉眼泪,手放在两边眼尾上,抹完一边,又抹另一边。 和一只惹人怜爱的白猫似的,粉红色的肉垫来回抹着自己的小花脸,却越抹越乱, 最后把自己的小爪子也弄得湿湿的, 让人只想抓过他的手放在唇边轻吻,再帮他一点一点嘬去眼泪。 痛到极致了, 就控制不住地“呜呜”两声, 还是很闷、很低,如果谢澈睡着了根本听不见的音量。 他疼得太厉害了,谢澈伸过手去,他就开始用眼泪猛砸谢澈的手背。 谢澈拿这样的悯希毫无办法, 只是隐隐约约恍悟过来,怪不得谢恺封在悯希走后会是那样一副遭遇重创般失常的模样,悯希的确是一个值得念念不忘的人,最高傲最禁欲的人在他面前也会被引发出贪欲,渴求他的一切,哪怕只是一根手指,一个眼神。 真是太可怜了……这个样子。 谢澈只好将人又一次放倒在自己的臂弯里,悯希痛得麻木了,甚至没感觉到自己的重心在偏移。 谢澈又给他揉肚子,这回揉得特别仔细,方方面面都有揉到,还会根据悯希的呼吸和表情调整力度。 在这样堪称完美,细腻的服务下,痛感减轻,变成了绵绵密密的刺痛。 悯希不再像刚才那样死去活来了,但一想到自己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不知道一天到底要痛多少次,就很难受,特别难受。 谢澈下床给他往一个热水袋里灌了热水,想帮他热敷一下,他却转身避了过去,低头看着身下的床。 无论谢澈怎么劝他,他都不转过来,只是垂着视线,那只是一张很普通很廉价的褥子,街边随处可见,不柔软,也不舒服,没有任何一点的可取之处,但他就是一直看,拒绝说话,对外界没有感知。 像是一个抑郁了的宝宝。 谢澈拿着热水袋一遍遍哄道:“敷一下吧,敷一下说不定就好了,能睡着了呢?”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谢澈不知道变着花样劝了多久,快要感到焦心之前,悯希终于小幅度地侧过了身子来,露出柔软又脆弱的肚皮。 谢澈呼吸一紧:“好乖,好听话。” 他把热水袋隔着衣服放在悯希的肚子上,夸赞的话一句句倒出来,哄着其实不怎么乖,也不怎么听话的悯希。 悯希却好似真的被哄开心了点,任由谢澈帮自己揉着肚子。 一直揉到天亮,暴雨也没有减轻之势,洪水将田埂淹了,卷着被冲断的草大力地涌向四面八方,院子里浅浅的黑水又深了半寸,哗哗翻涌。 人在阴霾天容易滋生出负面的情绪,每当这个时候,找朋友倾诉排解则是最好的方式之一。 上午时,黎星灼出现在一家母婴用品店里,不到片刻,他的推车里就堆满了销售推荐的绵柔婴儿服、口水巾、奶嘴奶瓶,堆堆叠叠,直至堆成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岳。 可买了这么多,黎星灼犹不满足,甚至还在这定制了一张婴儿床。 在最后结算账单时,黎星灼刚扫过去钱,眉梢又蓦地结出了冰,似乎遇到了某种拿不准主意的难题。 他雷厉风行,当即拿出手机来,给友人打去电话。 电话一接通,黎星灼就没头没尾地说了句:“悯希是男生。” 友人沉默两秒:“哇塞,悯希原来是男生!这么天大的秘密你居然现在才告诉我,你要不告诉我,我这辈子都得蒙在鼓里,天呐,悯希居然是男生!这太不可思议了!” 黎星灼骂道:“你有病?” 那边语气纳闷:“灼少爷,别倒打一耙,是你莫名其妙说废话好不好,我现在正忙着呢,有事求你直入主题。” 有正事,黎星灼懒得跟他计较,“你姐姐刚生完孩子,你有经验,我是想问,悯希是男生的话,我需不需要买那个……就是那个……” “防溢乳垫。” “听说孕妇在进入妊娠阶段后,孕激素水平会发生变化,那里可能会溢液……所以,我是不是应该备一点,有备无患?” 但悯希能怀孕已经是很违反医学常识的现象,他也不清楚悯希会不会出现这种症状。 黎星灼是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件事的可能性,却在想再次询问友人的意见时。 通话很突然地,被单方面挂断。 再下一秒,友人弹来了两条短信。 哥们,我感觉你这几天神经状态堪忧。 期中考试在即,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需要一副良好的精神状态来面对这场重大考试,我身边不准有任何蠢猪,等你从精神病院里康复出来了,我们再重新做朋友,暂别。 …… 谢恺封把自己关在家里试图轻生的消息传出去,潭市所有的名门都为之哗然。 友人上门找到谢恺封的时候,谢恺封刚穿好一件衣服准备外出,看上去他心态已经调整好,不再有那些寻死觅活的自尽念头。 但他的眉眼之中还是能看出阴郁,也不再像以前那么意气风发了。 友人想劝他,干嘛那么想不开,非要在一个人身上死啃? 人要忘性大一点,做一个浪荡的无耻之徒,爱着一个,又逗着一个,保管不会有这些烦恼,不断拥有新恋情,爱情就永远不会终结,永远有新的刺激。 可一对上谢恺封的目光,又什么话都不敢说出口了。 友人只好叹着气,将一张纸条塞给他,“那天我正搁酒吧玩呢,看到悯希居然在谢宥的车上,我好奇死了,正好闲着无聊就跟了他们一路,这是他们最终停车的地点,我想你应该需要这个。” 悯希睡到第二天下午,起来吃了谢澈做的饭,又看到了他在桌上留的一张纸条,用搪瓷杯压着—— 出门去车上找一下物资,晚上回。 悯希在屋里玩了一下午的手机,因为暴雨将电信网络冲断,他手机没有信号,打不出也接不到电话,只能玩点单机游戏。 快到晚上,悯希又感觉到肚子有些饿,他放下手机准备出门看看谢澈有没有回来,却在踏出门的刹那,听见一大堆乱哄哄的人声。 洪水经过一夜的酿造,已将半边小镇都侵蚀了,电线柱子上各种杂乱的寻人启事、上门维修等纸张,因时间久远,被水一冲,没了胶水粘性,纷纷掉下来飘在黑水上。 自从昨晚暴雨一下,洪水一淹,镇民们都待在家里等待救援队,不敢随便乱出。 此刻却有大半人都从家里走了出来,围在一面墙壁前面。 人影飘飘摇摇,在墙上拉出鬼影。 嘴唇张合,碎碎念念。 “你可说吧,大晚上的我一出来,瞧见水里有颗人头,还在动!好悬我心脏病差点被吓出来。” “我也看到了,那边的路和这边有近一米多的高度差,昨晚就发通知要离那边远点,说不清有多深啊,小娃娃掉进去是必死无疑,尸骨无存!那男娃娃要不是有个子撑着,头顶都被淹咯!” “是从镇外来的吧,真是胆大!” “哎哟哎哟你们可不要学他呀,太吓人咯,回去后都管好自己孩子,没事不要出门!” 悯希听着他们一惊一乍地说着什么,蹙眉朝那边的黑水看去,却什么都没看到,想来应该是他们说的人已经从水里走上来了。 离他稍近的一个男人正在附耳对着自己的妻子说话,那声音正好飘到他耳边。 “我要没看错,他身上穿的可都是潮牌,这肯定是城里少爷啊……你也去问问他,看他有啥需要帮忙的,说不定一开心能给我们个百八十万。” “能行不?” “你个娘们懂啥,信我的准没错,你看他的肚子,一直在流血,一定是被水里的什么尖利东西捅了一下,如果不包扎,血都能流干了……” 悯希不是好事的人,原本已经要回屋子里了,“城里少爷”四个字却把他听得肩膀狠狠颤了一颤,他机械般地慢慢扭过头,视线仿佛有自己的意识一样,直接穿过层层包围的人群,落在了他们的中心位置上。 一个男人站在那里。 果然…… 谢恺封、又是谢恺封……怎么这么阴魂不散! 悯希在一瞬间血色上涌,气得脸色发红,他狠狠瞪了一眼谢恺封,转身就走。 有时候悯希觉得谢恺封就像一个男鬼,就像现在,明明他没做什么惹人注意的举动,悯希却感觉他时刻都在注视自己,黏腻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肩膀、后背、小腿、脚踝……浑身上下。 谢恺封没有去追。 他知道的,宝宝还在生自己的气。 追上去只会让宝宝更加反感自己。 高大男人仍然孤零零地站在原地,明明被数不清的人包围,被他们嘘寒问暖地关心,却显得那么地没人要一般的可怜,乌黑瞳孔映着悯希无情转过去的身子,和越走越远的身影。 “天呐,怎么好好地倒了!”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他好好的,你看他肚子的血,快流湿衣服了!” 因为男人的摔倒,人群爆发了突然的兵荒马乱。 大片大片的血流出来,谢恺封呼吸逐渐变得微弱,视线也连带着起连锁反应,越来越模糊不清,他分不清现在是今夕何夕,耳边关怀的人声他只觉得吵,很吵,想让他们都闭嘴。 这阵混乱持续了半分钟。 突然,一只手握上他的胳膊,想要把他扶起来。 谢恺封下意识地想甩开,然而皮肤却在电光火石中感应到熟悉的触感,他的动作停下来,蓦地睁开眼睛。 这一刻,谢恺封如同一个从高空跳伞坠落的人,在发现伞包打不开,已经做好必死的准备,却突然发现自己有个备用伞包,整个人在短短时间内经历大悲大喜。 心脏狂喜地震动起来。 宝宝,你也是有点爱我的是不是? 不然怎么会心疼我,怎么会回头,我在你心里也是有一点地位的,对不对,你爱我…… 你不想让我死。 悯希表情冷漠,垂眼一看就知道谢恺封这王八蛋在想什么,残忍地出声打破他的幻想:“别自作多情,我只是不想让你因为我死在这里,如果你死了,谢长山肯定不会放过我。” 撒谎。 心软又可爱的宝宝。 谢恺封兴奋得呼吸都在颤,想要伸手抱一下宝宝。 却被狠狠打开了。 悯希垂下眼,没理他痴迷的视线,冷冷道:“不准碰我。” 谢恺封想要触碰他的手,因为一个指令停下了,他只能不断地吞咽,来缓解这一股急不可耐,“好,宝宝,我不碰……我不碰。” 周围的人似乎看出两人认识,大多数人都没拦,一两个见钱眼开的还想和谢恺封说两句话,都被谢恺封无视了。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52节 悯希一个人扛谢恺封有点吃力,但好在谢恺封自己也可以走路,于是他没怎么费力地把人带回自己的屋子里,将人放倒在自己床上。 男人浑身脏兮兮的,立刻将干净的床铺弄脏了,悯希看着那发湿的床单,抿紧嘴唇忍怒。 他想,他现在必须得想到一个能忍住不把谢恺封赶出去的理由。 这么一想,的确想到一个……这人知道他体凉,每晚再忙都会帮他暖手和暖脚。 悯希心中的怒火稍降,垂下眼眸,尽可能心平气和地问:“你的定位器放在哪里了?” 谢恺封顿了一下,又听悯希说:“装什么糊涂,你之前不就是总是靠这些东西监视我,找到我位置的吗?” 这几天被抛弃的痛苦重新浮现,谢恺封心中涌上难以遏制的焦躁,他站起身来从后面一把抱住悯希,快速地低声道:“我没有,宝宝,别这么想我,是我朋友那天见到你和谢宥在一辆车上,跟上去才拿到的位置,他给我的。” 闻言,悯希并没有对他的态度好转,反而不客气地评价:“你的朋友和你一个德行。” 谢恺封不着痕迹地嗅闻他的脖子,“宝宝,我和他们不一样的,你不喜欢的,我都会改。” 可惜悯希一个字都不信,骗过他的人,在他这里就是永远失信的骗子,话语没有半分可信度。 他用后手肘推开谢恺封,动作之间,他似乎感觉到异样,神情惊异地转过身来。 微微抬起来的脚踝,蹭了一下谢恺封内侧的腿,触感若云,似有似无。 悯希语气听不出情绪地问:“你想要了?” 谢恺封面色一下绷紧,他神情冷着,却一下握住悯希的手,痴迷道:“可以吗,宝宝,想死你了,你好美,好漂亮……就要一小下,一小下好吗?” 悯希没说话,盯着谢恺封看。 他有一双无暇的眼睛,此刻有光照过来,映在他眼里,如锁了一团云雾在里面幽幽地流转。 谢恺封看入了迷,就在这团雾越来越柔和,他即将要陷进去,以为悯希要同意之时。 悯希一把推开了他,冷冷道:“不可以,我说了,你不准碰我。” 高高在上的语气。 残忍地撕断他的妄想。 谢恺封越是想要,他越是不会当回事。 盯着他精致冷漠的脸,谢恺封呼吸越来越重,重新抱上了悯希,悯希似有察觉,气得面红耳赤,“就该在你的狗鞭上套个笼子。” 他真的太可爱,谢恺封再也忍不住重重抱紧了他,却因为动作太大,扯动伤口,痛意传来,致使谢恺封腿脚虚软了一下,他带着悯希一起坐到床边。 掉落的过程中,谢恺封一直用胳膊护着悯希,等坐稳了,他抬起双手从后面圈在悯希的腰上,极具压迫感。 悯希触感更加强烈,忍无可忍地冷声道:“还不老实!” 悯希现在很容易体力不支,掉在谢恺封身上半天也起不来,大口大口喘了会气,他没再妄想着起来。 而是用一只修长的手,将谢恺封的手拿过来,放在了自己肚子上的温热区域。 悯希靠近谢恺封,任由一滴水珠翩跹地掉到谢恺封的肩膀上,水淋淋,湿答答。 微凉的嘴唇,贴近谢恺封的耳垂,轻轻出声道。 “就你那疯犬病一样把人往死怼的劲……你想让你的孩子流产吗?” 第29章 催眠(29) 悯希嘴角挑起讽刺的微小弧度, 身上萦绕着勾魂的淡香。 “你不是最想让他生下来了?你现在到底是想让他生,还是想让他死?” 谢恺封心头重重一跳。 一股要命的火从他眼中猛窜起来,从他的头顶流到全身上下, 如果他是一头野兽,现在恐怕就会异化、变形, 一把将面前挑逗他的猫吞进嘴里, 与自己融为一体。 谢恺封感到一股危机。 他觉得自己现在很危险,特别危险。 一边膝盖抬起来, 抵着他的腰腹,在混乱间变成半骑着他的悯希, 不过是一个最普通的人类,和他见过的众多千奇百怪的人一样,红血白肉,皮囊里装着骨头,各自有着各自不同的五官。 怎么……唯独只有悯希能让他产生如此要命的感受? 好像五官的排列,身上的气味,平日里的一言一行,都恰好正中他基因里自带的喜好。 悯希天生照着他的癖好长成了一副伶仃玉骨。 “宝宝,我当然想让他生下来, ”谢恺封双手撑在后面的床上, 勒令自己冷静,可惜他的发抖呼吸已将他出卖, “但前提是, 宝宝先从我身上下来。” 悯希低哼一声,因下巴抬着,斜看过来的眼神充斥着冷感的睥睨。 见男人真的被震慑住,变老实了, 不会再对自己乱来,悯希也不想再和他贴这么近,理了理身上的衣服站起来。 可惜他们之间的姿势实在是太糟糕。 悯希用一条腿站稳后,想要再将另一条腿从谢恺封身上拿下来,不得不把腿抬高,然而当他抬到一定高度,底盘和重点就变得有点不稳,身子晃晃悠悠的。 谢恺封身子后倾着一动不动,刚想调整一下呼吸,就冷不丁被那条腿踹了下自己的脸。 他的脸偏过去,头发马上乱了,风度全无。 谢恺封再也忍不住,一把圈住悯希,把他压倒在了床上。 屋外暴雨一直在下,雨声无比单调又乏味。 屋内的温度却在“嘎吱”一声巨响过后,瞬间干柴烈火地燃高。 “谢恺封!!” 悯希没想到刚刚才让这疯子冷静下来,自己分明什么都没干,转眼这人又自顾自地着了。 谢恺封个子高,一米九二,尽管克制着力气,但这么大个人压在悯希身上,还是使得木板床发疯般地嘎吱响。 悯希被这一突发事故吓得脑子空白,愤怒叫完男人的名字,也不知道还能再干什么,仓促之中只记得死死用双臂环抱住自己,如若一只因为遭到了恐吓而应激的猫咪,双眉拧起,发出一声发抖的呜咽。 “乖乖宝宝,可爱老婆,肚子疼不疼?我帮你揉揉好不好?” “我不干别的,我只是不想宝宝难受而已。” “我是大宝宝的丈夫,小宝宝的爸爸,我能做其他的事伤害你们吗?我真的只是揉一揉……” 经典的“我只是xx,绝对不干别的”。 天下的渣男都有同一套模版的渣男圣经吗? 他是蠢蛋才会信! 陷入疯劲的谢恺封不停拱蹭,高挺的鼻梁在悯希的脸颊和脖子上戳出一个个凹陷,他不止满足于在侧面和自己的宝宝亲亲,还试图把悯希的肩膀掰过来。 悯希的力气在他面前哪够看?简直是不值一提,甚至那小粉肉垫子连拳头都握不起来,还没想起打他一拳,正脸就被扭过来了。 因为身高差,他在谢恺封的怀里只能到肩膀处,因此,他的嘴唇一下蹭压上那宽阔的胸膛,被来回地蹂躏挤扁,透出一点艳红,乌发也变得凌乱如瀑。 “不用你帮我揉……滚啊……不要再抱了!” 他不该把这疯子带回来的,就该让他死在外面! 死得越远越好,死得越透越好! 看看他现在哪有濒死的样子,分明精神焕发得很!悯希怀疑自己被谢恺封骗了,他气得胸脯起伏,“谢恺封,如果你想让我以后一辈子都躲着你,你就继续,继续这么做!” 谢恺封的所有动作被一句话钉住。 怎么能这样。 怎么能连这一点的好处都不给他。 谢恺封眼中冒出阴阴的森气,却异常听话地从悯希身上起来了。 那两天到处找不到被抛弃的恐惧还历历在目,他不敢,也不能不听悯希的话。 谢恺封想,如果自己是悯希的狗,那就是一条被散养的狗。 主人一天到晚想不起他,想起也不会给他喂饭,只会用拖鞋把他拍远,让他自己去街上捡垃圾吃,把他好好的一条狗,越养越饥肠辘辘。 他是世上最可怜的狗,悯希是世上最不达标的主人。 谢恺封重新坐回床边,垂眼看向悯希。 他现在身体非常躁动,必须要很用力地吞咽,甚至将自己舌尖咬出一点血沫,才能忍住那股先从悯希脸颊开始吃起的冲动。 悯希懒得搭理他,活像跑完一趟一千米的样子,趴着喘了一会。 谢恺封想,他应该给宝宝端一杯水过去,宝宝和自己不一样,他太脆弱了,自己被捅一刀也不死了,宝宝却是被压一下都会去半条命。 悯希在谢恺封眼里就是脏器都小小的猫儿,必须全方位地呵护,这个念头一出来,他就像担心悯希下一刻就会死去般站起来。 可当谢恺封准备朝桌子那边走的瞬间,他眸光忽地一闪,捕捉到了桌上的两个杯子。 两杯都装有水,一杯多,一杯少。 凝视了两秒。 雷达疯狂作响。 谢恺封眸光愈深,转过身用审视的目光从悯希身上扫过,嘴巴正常,身子正常,一切都……正常——这个结论要下达之前,他看到了床上的一件黑色外套。 那件外套松松垮垮地甩在床尾,一条袖子垂到地上,因为太长而堆叠起来,衣服的商标随之露出,是谢恺封熟悉的一个品牌。 这是不符合悯希体格的一件男士外套。 当扫描完外套的信息,谢恺封无法形容这一刻的心情。 他意识到在自己到来之前,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个陌生男性,虽然悯希并未和那人发生什么,他仍是很愤怒、很嫉妒,究竟是谁? 谢宥?黎星灼?还是其他不知名的癞/□□? “啊,你看到了?他白天说出去找物资,找到现在还没回来,你出去找找吧。” 身后传来淡淡的声音。 谢恺封转身看向出声的悯希,用两三秒时间消化完他话里的意思后,谢恺封眼中闪过一丝极不明显的扭曲情绪,这算什么,悯希让他出去找那个癞/□□?这也是惩罚吗? 似是要证实他的想法,仍趴在床上的悯希抬起一点眼帘,故意道:“快去啊。” 他看起来真像一条坐在礁石上蛊惑过路船员的美鲛人……只可惜心肠是坏的。 谢恺封被一股疯狂的怒火包裹,面无表情地大步走出房间,连伞都没有带。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53节 当雨点砸到肩膀上时,谢恺封才想起来自己没有问悯希那□□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 没有目标地找人就是在大海捞针,谢恺封看了眼前面黑沉沉的雨天,转过身打算推门进去问问宝宝。 手指刚碰上门,身后蓦地传来讶异的一道声音:“恺封?” 手指僵住。 维持着这个动作十秒钟。 谢恺封一点点、一点点地扭过头去。 他那双堪称森然的眼睛将对面撑着伞的来人,看了一遍,忽的,轻笑出声。 他说呢,那衣服的品牌怎么看着那么眼熟?他把所有能想到的名字都猜了一遍,偏偏忘记自己家里还有一个漏网之鱼! 该死,该死,该死……谢澈怎么敢肖想自己的人,他记得之前他已经警告过他一次了? 谢澈这是在把他的话当耳边风吗,他甚至先自己一步找到了悯希?他抱着什么样的念头? 谢恺封深深地呼吸,忍住将面前人撕烂捅死的欲望,假笑道:“好哥哥,悯希一直在找你,既然你回来了,我们就先进去吧?” 谢澈锁紧眉,想说什么,谢恺封却已经转身离开,他无法,只能先跟上。 雨水冲刷着一切。 镇民们家里都断了电,大多数人都只能靠点燃蜡烛照明,当代社会一旦失去电力,人们的娱乐活动便会变得极为贫瘠。 悯希对面的一家三口,在吃过饭后就想睡觉,偏偏小孩太闹腾,就是不想睡。 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趴在窗边,本来正看着天上的星星,借此消磨时间,后面眼珠子一滴溜,又望向了对面与房子正对的窗户。 她记得那间屋子里昨晚住进去了一个漂亮美人大哥哥。 果然,透过窗户,她看到了美人大哥哥正坐在床边。 让人失望的是,他身子是倾斜的,只能看见半张侧脸,但仅是半张脸的轮廓都让词汇量贫乏的小女孩觉得美极,她还想把窗户推开看,美人大哥哥却好似听见什么动静站了起来。 仅限窗口的视角看不到美人大哥哥了,但她看出大哥哥是朝门口走去的,所以她又扒拉着窗沿,探头看向了对面屋子的大门。 时机恰好,她看到了先后相跟着进去的两个男人。 小女孩一下翻坐起来,抓起妈妈的袖子摇晃,“妈妈妈妈,那间屋子里只有一张床,里面明明已经有了一个漂亮美人大哥哥,怎么又进去两个男的呀,他们睡得下吗?而且那两人看起来还鬼鬼祟祟的。” 待女人看过来,她又自己想通了,眨巴着明亮的眼睛恍然大悟道:“噢!我明白了。” “先进去的那个是小三。” “后进去的那个是小四。” 她为自己的机智鼓掌,“漂亮美人大哥哥好博爱,创立了一个小三之家!” 第30章 催眠(30) 悯希一开始是想让谢恺封亲自去找谢澈, 给他一个惊吓。 自己的家人竟然出现在这么一个闹洪灾的偏僻小镇,随时有丧失生命的风险,怎么能不算是个惊吓? 可他的恶作剧心思刚蠢蠢欲动地萌芽, 又忽然想到,以谢恺封那不能用寻常人衡量的思维来看, 万一他到时候误会谢澈和自己有什么不可见人的关系, 届时发疯,闹得收不了场怎么办? 于是一听到门口有对话声, 悯希生怕谢恺封乱来,立刻站起身朝门口走过去。 到底还是心软。 如若一颗饱满的荔枝, 外皮是烈艳如火的针刺,看着不好接近,一旦从中剥开,甜美柔软的果肉便会露出来,告诉所有觊觎他的人自己到底有多么好欺负。 与悯希料想的不同,谢恺封没有失态,和谢澈非常平和地从外面走进了屋子。 谢恺封看见悯希微懵的神情,明知故问道:“宝宝怎么这个表情?” 悯希懒得理他,回头看向谢澈。 从外面找物资回来的谢澈手里又多出了好几个袋子, 有手电筒等照明设备, 更多的是能进入肚子的全天然蔬菜。 数量很多,如果这座小镇真因为洪灾要长时间与世隔绝, 他们也能靠这些新鲜蔬菜, 硬挨一段日子。 这让悯希看谢澈的目光多出几分感激,谢澈却将这些能救命的东西平静地放到一边,再没有给予更多的眼神,反而转去看向悯希。 似乎悯希的病情才是重中之重, 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询问:“今天肚子有没有疼?用我帮你揉一揉吗……最好每天揉几分钟,能保证睡时安稳一点,不被痛醒。” 谢恺封望过来,他在谢澈身上表情不明地注视了半晌,启唇:“宝宝不用,我已经问过了,他现在不疼,所以不需——” “麻烦你了。”悯希出声说。 谢恺封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嘴唇还维持着下一个字的唇形,却没发出声音,因此而流露出一点狼狈。 用了好一些时间消化自己听到了什么后,妒忌、愤怒、不解、迷茫诸多鲜明的情绪在谢恺封惯来的假面上挨个出场,最后凝成一种不甘的冷意。 为什么……宝宝总是要如此厚此薄彼? 他还是沈青琢的时候,宝宝明明对自己很好,每天都会和他说话,也会任由他搓扁揉圆摊开肚皮狠吸,虽然不理解他痴迷的行为,但都会包容他,说想抱抱就给他抱抱。 怎么现在突然对他这么差? 只是因为他不是沈青琢吗? 谢澈见悯希同意,便走过去将悯希腾空抱起来,放在床边,他去水管边上冲洗了一遍,确保自己全身都是干净的,这才走回去将手掌放在悯希的肚皮上。 兴许是那晚揉了太久,掌心放上去的一瞬间,悯希便自觉弓起腰身,配合他做出一个方便他揉的姿势,动作熟练而丝滑。 谢澈在那没有骨头的地方揉起来,打算揉完就去给悯希做饭,他知道悯希找自己有多半原因都是饿了,并不是因为关心他担心他出事。 可能是有一点,但谢澈绝对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悯希相当在意他的命,说到底,他在悯希眼里只是一个有过几面之缘,比陌生人稍微好一点的人罢了。 谢澈自顾自陷入复杂的情绪漩涡里。 忽的,一只微凉的手,犹豫地抬起来,放上他的胳膊。 “谢澈,你可以用力一点,我没那么脆弱。” 谢澈一怔,低头看去,只见被自己揉着的人正仰头在看自己。 桌上的蜡烛光晕过来,让他的眼中溢满柔和的暖光,好似一张蜘蛛网丝,让人陷进去便逃脱不得,将终生都奉献了才能解脱。 想镇静地回上一句好,理智却好像在被外面的雨点一点点吞噬,谢澈手臂发僵,只能发出简单的一声:“嗯。” 又重新揉起来,力度只比刚才重了半分。 随着他的动作,那绵软的地方轻轻绷紧起来,软与韧结合。 谢恺封没有坐下,在旁边冷眼看着气氛和睦的两个人,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身上的怒火在每一条血管里流窜,却始终找不到能出去的出口。 四处都是壁垒,怒火出不去,被关在胸腔里,越燃越旺。 但他脸上仍是面色自然,如若聊家常一样,好奇问道:“哥哥是怎么到这里来的,还遇上了悯希?” 谢澈抬眼看了下他,又垂下去:“这小镇附近有一个瀑布景点,我在网上订了票,想去看看,但车子在经过小镇时遇上了洪水,我怕再往前走车子会陷进去,只能先停下来。” 他声音温和,“当时天太黑,我订的民宿又有好一段距离,就想先找一处人家暂住一晚,没想到那么巧,正好碰上了悯希。” 谢恺封不走心地哇了一声,仿佛在感慨他们的妙缘,他低叹:“原来哥哥是来旅游的,我还以为是故意冲着悯希来的呢,我就说,哥哥不可能这么癞皮狗。” 揉弄的手一顿,谢澈抬起眼来,一改刚才的谦逊,声音几近锐利地道:“恺封,不要在悯希面前胡说八道,你不信的话,我可以给你看我订的票。” 谢恺封唇角稍稍向下撇了一下,又极速抬起来:“对不起哥哥,我没有不信你,我这人就这个性格,我不是有意的,你别往心里去。” 真是让他惊讶…… 这还是谢澈吗? 在他来谢家之前,谢澈就已经以情妇之子的身份住在谢家了,如果要让他评价谢澈这个人的话,他能给出的词语只有中庸两字,没有任何出彩之处。 他是一团软泥,稀稀拉拉的,根本不敢跟谢恺封这个疯子争哪怕一点东西,处处忍让,在某些时刻甚至显得无比懦弱。 以至于谢恺封笑吟吟地从旁攻击谢澈的时候,根本不敢相信谢澈敢这么强硬地回嘴。 可他又哪里知道,谢澈在那个时候也在惊异他的行为,明明已经气到口不择言,却能忍住没做任何过激的举动。 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当初那个在谢家遇强则强,别人给他一点绊子,他会翻倍攻击回去直到对方彻底无法再蹦跶的恶魔了。 现在的他,只能硬生生忍下一切委屈,还不能有想还手的迹象……是因为悯希吧,只能是因为他。 难以想象,悯希能让这么多个高傲的人性格大变,面目全非,甚至这其中包括最不可能因为谁而沉迷的谢恺封。 难道他身上是有能让全城震动的魔法? 屋里气氛怪异,悯希感觉到谢恺封身上的气息变冷,实在没办法再装没心眼下去,他忍无可忍地出声叫道:“谢恺封。” 谢恺封被三个字叫得脊背一僵,刚才那充斥着冷意、冷得要将人千刀万剐的声音一变,低了几分:“宝宝,怎么了?” 悯希冷道:“你别阴阳怪气的,你那么想揉,那就换你来揉,省得在旁边惹人心烦。” 谢恺封阴沉的目光顿时一闪,他走上前,一只手压上谢澈的肩膀,将人强制压开,“哥哥,辛苦你去做饭了,这里我来就好。” 完全不在意惹人心烦的评价,只记得揽活。 被推开的谢澈站起来,光影交织下他的眼神有一些阴暗,最终却似往常若干次那样,忍让下来,默默无声地走去做饭。 灶台就在屋子里,当柴火烧起来,锅里被烹热的油会发出巨大响声,谢恺封却全然不当回事,将悯希抱到腿上,如法炮制地学谢澈的手法,帮悯希按揉起来。 手法是学了,他自己还精进了一下,撩开衣服探手进去揉,一问,他自有一番鬼扯的理论,说这样揉效果更好,隔着衣服揉会减弱功效。 悯希哪有那么蠢,会信谢恺封这些鬼话。 他一下翻身起来,站在男人的双腿之间,用膝盖抵住他精硬的小腹,制止住他的双手双脚,脸色冷然道:“吃完饭你就滚!” 谢恺封往自己身上一扫,伸手摸上他的腿侧,“宝宝,你赶我走……我能去哪里?” 悯希狠狠甩开他的手站好,蹙眉道:“那是你的事,你自己想办法,我这没你的位置。” 说完,他转身去看谢澈那边的进度,想问有没有自己能帮一把手的地方。 而在他询问之际,床边的男人垂着头颅,将刚摸过悯希的手指放在指间轻咬了一下,眼中暗芒闪烁。 桌上蜡烛能发出的暖光本就有限,他半张脸阴,半张脸明,阴的那侧犹如一团黑雾,无尽的森然和恶意,从里面徐徐地流淌出来。 没人清楚,他究竟在想什么,看见悯希和谢澈肩膀相碰,帮忙递菜、递水的时候,他脑中又划过了多少念头。 悯希是真没打算留谢恺封下来。 主要是这人手脚不干净,总是动不动就着,应付他一次都很累,哪可能一晚上都让他和自己同住一个屋檐下。 这小镇那么大,镇民也很多,晚上他看见想帮谢恺封一把手的人就有十几个,谢恺封给一点钱出去,哪用愁晚上没地方住?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54节 总之,晚上谢恺封睡哪里都行,就是不能睡在他这里。 谢澈将做好的饭菜端出来,就见谢恺封坐在悯希对面,不厌其烦地低声道:“宝宝,别赶我走,让我跟你挤一挤,我抱着你睡,嗯?没我在,谁能帮你暖脚。” “没有人能比我暖得更仔细。” 悯希警告性看他一眼:“再不闭嘴你连饭都别吃了,现在就滚。” 能看出心意已决,没有可以谈的余地。 谢澈拿着碗筷坐在凳子上,出声道:“我手里有一些现钱,恺封,你可以拿一些去给家里有空床的镇民,让他们收留你一晚。” 从刚才起,谢恺封就将谢澈一直视若空气,他一插话,谢恺封那挺直的脊背,更硬得似是一把钢铁制成的长伞。 他笑意盎然地转过目光,“谢谢哥哥,但不必了,我自己有。” 有谢恺封在,这场饭局注定是不会出现,像寻常人坐在一起聊聊笑笑的场面,从头到尾,都是谢恺封在说话,悯希理都不理,谢澈会善解人意地解围应上一句。 怪异又难熬的十几分钟过去,悯希最先放下碗筷去洗漱,他的背影冷漠又决绝,驱赶之意尤为明显。 吃完饭的谢恺封站在门边,又一次问:“宝宝,我真走了?” 悯希没说话,用力把伞塞到他手里,悯希这一下使尽了全身力气,但凡身量不及他甚至与他相当的人受了,都会往后退半步。 偏偏谢恺封一动不动,着实让人懊恼,最后对方还无奈一笑:“真无情,乖乖宝宝,我明天再来找你和小宝宝。” 悯希“嘭”一声关上了门,用来表达对谢恺封这些腻歪称呼的不满。 暴雨飞舞,雨帘在风中来回扭曲,隔着一扇门,能听见男人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黑水中,由近走远,室外重新寂寞下来,归于平静。 悯希靠在门上,一颗倒悬的心脏慢慢摆正,呼吸也终于顺畅了,他一抬眼,看见洗好漱的谢澈在前面站着看他:“对不起,恺封一直以来都是一副……让人头疼的性子,让你困扰了。” 悯希垂眼,走回床边,爬上三八线的里侧,盖上被子了才低声道:“他是他,你不用替他道歉。” 谢澈眸光不明:“你好像很不喜欢恺封。” 悯希:“嗯,我有点困了。” 看来是真的很不想聊谢恺封。 谢澈温和一笑,唇角勾起时,他那彰显个人特色的梨涡便因此露出,他很好脾气道:“睡吧,这小镇有政府管,相信救援队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我们会没事的。” “但愿如此。” …… 无尽的雨声让小镇过早地陷入睡眠之中。 一直到深夜,雨势还没停,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暴雨,足以让镇民们一年到头的心血都付诸东流,但没办法,田埂淹都淹了,没人能够挽救。 满镇飘着淡淡的绝望气息。 嘎吱—— 万籁俱静中,某一间屋子前突然响起很不和谐的一道声音。 满身黑衣的男人站在门前,将一根银针塞进锁里挑了两下,锁舌就弹开了,当他推开门踏进门槛时,那截衣摆被风卷起,露出了一点被草草包扎过的腹部。 屋子里经过几个小时的闷化,温度有所上升。 男人走到床边站定。 桌上的蜡烛没有吹,在持续不断地燃着,它照出来的光柔软发黄,衬得悯希的睡颜恬静又安好,谢恺封在悯希的脸上望了许久,才挪移到他的身边。 悯希抱着被子缩在墙那边,小小一个,没占多大位置,谢澈则枕着手躺在外侧,两人隔着一条泾渭分明的三八线,没有一点肌肤上的触碰。 但悯希身上的香味经过一晚上的氤氲,从骨子里发了出来,与谢澈暧昧地相融,致使两人虽然没贴在一起,却比这更难以言说。 宝宝,你真的好美,好爱你…… 但怎么总有这么多碍眼的人在妨碍我和你呢? 老公这就让他们消失好不好? 谢恺封弯腰,将一对耳塞轻轻塞到悯希的耳朵里,而后眼睛微微上抬吸了口气,一只手猛地拉住谢澈的衣领,将人用力扯到地上。 没想到睡得好好的会突然遭此重击,谢澈嘴里发出痛苦的低吟,马上又被重重攥住了脖颈。 谢恺封不断地收紧掌心,交错的青筋从他手背上冒出来,极具狰狞。 谢澈一张脸迅速变得窒息通红,他拼命拽着脖子上的手,双腿来回蹬,某一刻,竟真被他挣脱了。 男人踉踉跄跄地站起身往外跑,当他的手放到门板上时——一个重物发狂地砸上了他的后脑。 噗通一声,谢澈摔倒在地,脑后流出液体,在他身下迅速形成一个血泊。 谢恺封从后面追上来,重新攥上他的脖颈,一边攥,一边用手里的尖刀来回在他心脏上捅。 “哈哈,哥哥,你再跑啊!不是很能跑吗,再继续跑啊,哈哈哈……” 尖刀在肉里来回刺进、刺出,大股大股的血溅出来,喷了谢恺封满脸,他笑得几乎要断气。 被他攥着的人胸口很快不再起伏,双眼直直盯着天花板。 死了。 谢恺封最后又捅了一刀,撑着膝盖站起来,他用袖口摸了一把脸,带着病态的红晕喃喃着:“宝宝,你不该和他睡在一起的,都是他引诱你,是他的错。” 尸体的后续处理比较麻烦,但谢恺封此刻有的是耐心和激情,连老天都在帮他,这雨天是最好的埋尸帮手。 谢恺封将谢澈拖出门口,扔垃圾一般撇在一边,再拿出一早放在门边的铲子在院中挖起坑来,他的手臂坚硬有力,随着动作鼓起流畅的线条,一个深坑不多时就在他的脚下出现了。 谢恺封将谢澈踢进去,再把刚才的土重新填下去,踩平。 做完这一切,谢恺封心中有一种大事了却的快感,他唇角不知何时自己勾起来,本该英俊的五官,却因这个笑显得有几分诡异。 站在院子中淋了会雨,谢恺封等过快的心跳在冷水中渐渐平复,将铲子扔掉,准备进去找悯希。 然而,下一瞬。 刚扭过身,伴随着雷声轰然炸开—— 他清楚看见门口站着一个男人的身影,长着谢澈的脸。 谢澈眉头紧锁,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 谢恺封瞳孔颜色微微变深浓,在气息变快时,朝谢澈背后的门里看去……地上哪有血? 冷水能让头脑变冷静,三四秒过去,万事变得明了,谢恺封冷淡道:“谢长山给了你表?” 谢澈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他站在门口,似是怕外面的雨声太大会把悯希吵醒,将门往里合了一些,“我没想到,你真的会动手。” 谢恺封没有丝毫被发现的不堪,他平静至极:“这有什么好想不到的,我才是没有想到,谢长山会把表给你这么窝囊的人。” 谢澈摇了摇头:“你太自大了,我是他的儿子,迟早要有的。” 谢恺封用一种思考的眼神专注地看了眼谢澈,良久,他脸上重新挂上笑容,笑意满满道:“哥哥,这次是我的失误,下次,你可要躲好,千万别被我得手了……好了,我现在要进去看看宝宝。” 他淋着雨往屋子那边走,却见谢澈没给他让开路,反而堪称残忍地宣布:“晚了。” 晚了?什么晚了,这窝囊废在打什么谜语。 谢恺封不以为意,直到看见谢澈后面隐约露出一点白色的衣服剪影,他对悯希的所有都了如指掌,当即看出那就是悯希今天身上穿的衣服,他骤然手指一曲,望向远处。 谢澈侧过身子,将似乎刚睡醒还没有缓过迷糊劲的悯希抱在怀里,温柔道:“吵醒你了?” 悯希对这个怀抱毫不排斥,顺从地被他握着肩膀,把脸颊贴上他的胸膛,“嗯,你们在吵什么,好大声。” 眉头拧紧,呼吸变快,谢恺封在今晚第一次变了脸色:“宝宝!” 悯希被这一声吓得差点跳起来,他睁大水意淋漓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谢恺封,生气道:“你怎么能……怎么能这样叫我?” 他扭头想向谢澈求助,却连声音都还没发出来,就被大步走过来的谢恺封捉住手臂:“跟我走,宝宝,你不是最讨厌有人骗你?他在骗你,你们什么关系都不是!” 最后几个字,谢恺封几乎歇斯底里,眼睛通红。 悯希却被他这副疯态吓到了,重重甩开了他,语无伦次道:“你自重一点。” 悯希重新窝进谢澈的怀里,仿佛那里是最安全的领域,能替自己抵挡一切的避风港,谢澈抱紧了他,刚想说话,就听远处传来声音:“嘀唔嘀唔嘀唔——” 狭窄的小镇道路很少,能看见高处有红蓝色灯光交杂的车辆疾驰而来。 是救援队! 救援队来了!无数睡梦中的镇民被此声音吵醒,猛扑到窗边欢呼。 谢恺封在这样的背景音中,像被抽了一管血水,脸上的血色疾速消退,他抓住悯希的手,发出的声音在镇民们的大声呼喊中断断续续地传到悯希耳朵里。 “宝宝……” “我爱你……相信我,他是骗你的……” “不要跟他走……不要信他……” 他宛如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捉着悯希的手腕不放,哪怕有人现在挑断他的手筋,砍断他的手,能一直捉着悯希,他也甘之如饴。 但没人挑断他的手筋,也没人砍断他的手,有的只是谢澈一点点掰开他的手指。 “不要理这个神经病,等警察来了,交给警察处理。” 谢澈牵住悯希的手,柔声安抚道:“我们回家吧,回去好好休养一阵,再筹备我们的婚礼。” 第31章 催眠(31) 一辆辆救援队的车挺入小镇内, 人影幢幢,大车与小车下来的人各司其职,一些去深水处查看有没有求救声, 一些去询问镇民们伤员情况。 这些车中,有一辆是谢家的。 谢长山吩咐过下面的人, 谢澈和谢恺封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 都要立刻上报让他知道。他从昨晚就得知两人先后出现在小镇附近,气得连吃两颗降血压的药才没发病, 谢长山连脑子都不用动,就猜出两人是为谁而去的。 他谢家的人怎么都这副德行, 为一个男生神魂颠倒,连命都不要了? 可有什么办法? 两人虽都是狐媚之女生下来的孩子,上不得台面,但他谢长山的种就这么两个,他们要有三长两短,谢家偌大的财产谁来继承? 于是谢家的车几乎是彻夜出动。 保镖第一时间与谢澈接上了头,碰面的第一眼,他就忍不住往谢澈手中拢抱的人看去。 漂亮得不可方物,眼睛还是朦胧的, 没太睡醒, 嘴唇殷殷,似乎是太怕冷了, 不断挤进谢澈的怀里取暖, 黏得不像话。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55节 只是怎么没听说谢澈少爷什么时候谈了恋爱?更令人无法不在意的是,被带去另一辆车的谢恺封少爷,脸上散发着无尽冷意,盯向谢澈少爷时尤其冰冷, 眼中的冰寒如潮水翻涌。 可当移到那小男生身上后,寒水又散去,涌上来的是不甘和痴迷。 情绪浓到,几乎让人以为两人有什么了。可小男生又一眼都不看他,偶尔看到,还会瑟缩地又往谢澈少爷身上挤进去几分。 照谢长山的命令,保镖们将两人各自带去了不同的车上。原本计划中没有悯希,但谢澈紧紧护着他,甚至吝啬于让其他人触碰到他一寸皮肤的模样,他们只好也带上了悯希。 谢澈刚坐到后车座上,便接到来自谢长山的电话,对方显然已经知道他安全与保镖碰上面的消息,不知打来是兴师问罪,还是要问他有没有出事。 谢澈偏头看了眼右边闭着眼短暂补觉的悯希,将前车挡板升起,又把从保镖那里拿来的小蛋糕放在他手侧,这才拿着嗡动的手机走下车。 悯希的确很困,尽管谢澈已将声音放到最轻,他一离开,悯希仍然睁开了眼。 他抬起头,望向乌黑的单向可视车窗,见沈青琢听对方说了几句话,便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细烟,点燃放在嘴里,吸了吸,他轻吐出一阵烟圈,面庞在白雾里显得愈发深不可测。 悯希和他同一时间皱起眉。 记忆里悯希为了躲避沈译阳而跑来这个小镇,沈青琢听说后不顾他父亲反对,硬要来找他回去。 这种时候,他应该觉得感动的,可此时此刻他心中更多的却是疑问。 虽然他和沈青琢认识时间不长,订婚宴都是仓促办的,但寥寥的几天相处中,他对沈青琢沉稳冷静的形象已经了然于心。 对方竟有抽烟的习惯?完全看不出来,甚至于悯希感觉有点割裂了。 但每个人都有自己不为人知的一面,或许沈青琢现在就是心情非常郁闷,必须要通过抽烟来排解。 悯希完全能理解,但还是有一点不对……是哪里呢? 大概是刚才他每次往沈青琢怀里钻,对方肩膀都要紧紧绷直,手指还不自觉颤抖,甚至连看都不敢看他的样子吧。 在谢恺封面前护他护得严实,却连多看他一眼都耳根深红,他怎么不记得,订婚宴上沈青琢有过这种反应?他以为沈青琢从内到外都始终如一,原来还搞这种反差? 对于悯希的探究视线,谢澈一无所知。 车窗外。 谢澈又深深往肺里吸了一口烟,过肺的尼古丁让他稍微冷静了些。谢长山还在恩威并发地说:“我和你沈叔叔在之前常去的那家餐厅,还是那个包厢,你带悯希一起来吧。” 谢澈将烟扔到脚底踩:“您知道我不会带悯希去的。” 谢长山声音不怒而威,他猜谢澈的心思就像在猜幼稚园想装病逃课的孩子:“不带也得带,沈叔叔到处在找悯希,你明明知道悯希的去处,却要瞒着你沈叔叔,对得起你沈叔小时候每天带你去玩吗?” 硬的来完,来软的,“不会有事,爸在旁边会帮他说话的,爸保证,你会平安带他回去。快过来吧,沈叔叔有些误会要和他解开。” 误会?悯希和谢宥之间的关系千真万确,沈译阳已经打探清楚了,哪里谈得上误会。 只怕悯希一去,他会立刻代替沈青琢当众和悯希退婚,不仅让悯希下不来台,沦为潭市笑柄,还要再狠狠羞辱悯希一顿。 谢澈眼中闪烁暗色。 他知道自己迈出这一步需要解决的难关有很多,但他不后悔。 沈青琢是他们这一圈人里最早慧的,别人还在学走路,他已经在读书规划未来。他永远比别人进程快,永远闪闪发亮,让别人可望不可及。 扮演他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但他有表,只要有表,他就可以不断颠覆悯希的认知,他永远都会是沈青琢。 忍不住往车窗上看了眼,谢澈就听见谢长山发布最后通牒:“你带他来,我还可以帮忙说上一两句话,我已经保证了,你不带,他处境只会更危险,你自己掂量吧,我只等你到五点。” 谢长山挂断了电话。 谢澈又抽出一根烟,三两下抽完,又在冷风中散了散烟味,这才开门上车。他对司机说了一个地方。 身侧,悯希自然而然闭着眼睛靠上他的肩膀:“这么晚还要去饭店吗?你有饭局?” 谢澈身子几不可查地一僵,衣领下,大片绯红迅速蔓延开来,他闷声道:“嗯,有点事需要过去一趟,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 悯希在他胳膊上蹭了蹭,好笑道:“吃个饭有什么好怕的,你熬夜熬神智不清啦?” “去就去吧,不过我得在车上睡一会……” 随着他蹭动的动作,他的脸颊便被坚硬的肌肉来回碾压,嘴唇也被迫露出一条缝,透出一些诱人亲吻的水色。 谢澈终于忍不住垂眼盯向他蝶翼一般的长睫,想起自己和他同床的那两晚,他每次睡觉都抱着被子快贴到墙上的模样。 他看出来了。悯希对自己认定的伴侣一点防备心都没有,能有多黏就有多黏,只会对他这样,其他人都会躲远远的,连衣角都不让碰。 是很有分寸感,还很会撒娇的猫。 …… 车在夜晚中疾驰。 赶在四点之前,准时到达谢长山所说的饭店。 悯希本来已经在车上睡熟了,可谢澈一打开车门,他就醒了过来。他揉揉眼睛,侧头看向饭店上方的招牌:“到了?” 没等谢澈嗯一声,他就边打哈欠边含糊道:“好困,我真是天底下最好的未婚夫,这么困都陪你来应付饭局。” 谢澈听他抱怨不像抱怨的语调,眉眼微弯,忍俊不禁:“是,你是最好的,再坚持一下,回去一觉睡到下午。” 悯希摇头:“我不要睡到下午。” 谢澈用纸巾帮他擦掉眼角的生理泪水,低声问:“那你想睡到什么时候?” 悯希:“我要睡到明天晚上。” 无非就是下午和晚上的区别,真是困糊涂了,才要较真这个说法,谢澈笑道:“好,想睡多久就睡多久,回去我再给你买你爱吃的东西,睡醒就有得吃。” 其乐融融的对话,孩子气,却又不缺甜蜜。 悯希点点头,正要陪沈青琢一起进去,就听沈青琢道:“你在车上等我,我很快回来。” 悯希眨眨眼,他本来已经打算陪沈青琢一起在饭局上应酬了,这一下让他措手不及,他困惑道:“我不用进去?” “嗯,”谢澈一开始就不打算让悯希进去,他现在顶着沈青琢的身份,见了沈译阳不分分钟露馅?他不可能让悯希见沈译阳,谢澈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你在车上补觉吧。” 见沈青琢如此坚持,悯希只好应下。 他重新陷进后车座柔软的皮质坐垫上,沈青琢替他关上了门,车里很暖,他正又要昏昏欲睡地闭上眼—— 车门陡然再次被打开。 大片的冷风吹进来,悯希冻得一哆嗦,却没有生气,闭着眼又躲进来人的怀里:“不是说要进去一会儿吗?怎么这么快。” 他习惯性用上撒娇的语气,双手也环抱住对方的胳膊。 却在这时,一股冷调洗衣剂的味道袭了过来,和刚才闻到的味道大相径庭,悯希猝然松开了手,用力推开对方。一只想要往后缩的手,却被对方捉住。 对方用的力很巧,不至于疼,但就是让悯希反应过来就已经站在了车外,他被带着从后车座里出来,被迫挤进了一个陌生男人的怀里。 彼时,谢澈还没走远。 男人步伐迅疾,从远处快步走来,捉住悯希另一条胳膊,并抬头道:“松手。” 将悯希半拥进怀里的男人丝毫不松手,身上迸发出淡漠却强势的冷感气息,他抬起头看向谢澈。 二人的目光抵上,互不相让,让人瑟瑟发抖的低气压在四处蔓延扩散。 悯希完全搞不清状况,他只想回到沈青琢的身边,他用力往回抽自己的手,将后面的人往后推。 然而,身后的人却在此时发出隐忍情绪的声音:“我松手?是我该松手吗。” “和他有正当身份的人是我,该松手的人是你,谢澈。” 两人在对峙间,悯希一个踉跄,往前走了半步,这个距离让他恰好转过身,看到了身后男人的脸,刹那间,悯希所有动作都停了。 他瞳孔微缩,在两三秒后,又开始剧烈地震颤。 为什么……会有两个沈青琢? 第32章 催眠(32) 随着沈青琢的最后一句话落下, 在场的另外两人全部噤了声。 气氛凝固。 谢澈唇线紧绷了一刻,他看向沈青琢。 沈青琢对外的形象从来是缄默冷静的,似是能包容所有的大海, 一切过线的行为被他撞上,他都能轻易原谅。 谢澈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现在这样, 面色冷淡紧绷, 露出所有獠牙和爪牙,如同寒冬莅临的模样。 谢澈望了眼悯希, 悯希神色惊疑不定,不停在他和沈青琢脸上来回看, 他轻咬了下牙,紧捉着悯希的手腕不放,嘴上说:“我听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沈青琢胸膛起伏了下,换任何一个性格外放的人来,或许就被气笑了。 他垂眼,盯向谢澈的那只手,语气冷漠:“你心里清楚,我就不多赘述了,谢澈, 我们两家是世交, 我对你、对谢恺封一向是能帮则帮,我不要求你们对我感恩戴德, 但至少不要戏耍我。” 沈青琢应该是早就在这里等候了, 晚上温度不高,他的掌心变得十分冰凉,正如他此刻的表情:“我和悯希的婚礼日期从订婚宴那天就对外公布了,不管我们真实感情如何, 名义上我们是名副其实的关系,但你和谢恺封是怎么做的?” 悯希是对自己没有丝毫的感情,但不代表随意来个人就能抢走他。 “你们毫无道德,毫无羞耻心,骗了悯希多少回?你们的所作所为,是在挑衅我,也是在挑衅沈家的颜面。” “从今天开始,沈家会停止和谢家所有合作,我要求你和谢恺封亲自向我和悯希登门道歉,并且保证日后不会再犯——你们最好,不会再犯。” 听到这里,悯希已经逐渐回过味来,他眼里闪过轻微的错愕,偏头看向左边的男人,喃喃问:“他……是谢澈?” 被圈住的左边手腕有一秒的松动,沈青琢将悯希拉回到身边,在他耳边落下声音:“嗯,和你从镇上回来的人,一直是谢澈。” “一直是谢澈”五个字劈在空中,霎时将谢澈和谢恺封所做的所有肮脏事迹摊晒在了明面上。 悯希还有点懵懂,直到看到沈青琢将一部手机放到他面前。 手机屏幕上方,赫然是从监控里拍下来的画面,拍的是他从小镇返程,坐到车上的那一幕,将他圈拢在怀里的男人,长得分明是和沈青琢截然不同的一张脸。 悯希瞳孔颤动,眉心突然传来刺痛。 与此同时,他记忆里入住镇上的第一天到从镇上离开的这一天,所有有关“沈青琢”的画面全部崩塌,一副副面孔碎裂、化成齑粉,最后变成了一张有些陌生的俊秀面孔。 悯希的大脑超负荷,他扶额轻哼了一声,等捱过了那一阵头疼,他看向已经恢复成了原本面孔的谢澈。 他神色变了又变,惊疑不断闪过,最后从失望转成了愤怒:“你说过你不会骗我的,但你还是……” 他真不明白,到底为什么呢? 他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抢手,他感觉自己也没什么特别的吧? 至于让这些人费尽心思骗自己?而他在不知情的时候,可能和这些骗子做尽了亲密的举动…… 因为大脑太混乱,悯希一时回忆不起他和谢澈究竟有没有做过过线的行为,但鉴于有谢恺封的前例,悯希心情还是很不畅快,他恶狠狠道:“无耻。”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56节 他瞪向谢澈:“你和谢恺封一样恶心,我还以为你是例外的,但其实你们谢家人都一个样,一个比一个讨厌。” 谢澈脸色阴了下去,他其实并不像谢恺封认为的那么懦弱,他能在谢家活到这么大,靠的就是他的巧舌如簧。 但现在,所有证据都摆在了面前,他嘴巴再怎么厉害也没有用武之地了。 他唯一能说的只有苍白的:“悯希,我是有苦衷的,我之后再向你解释。” 之后?什么时候,等到他想到借口的时候吗? 悯希神色厌恶至极。 每一个人都会犯错,他不是别人做错了事就会判死刑的人,但如果是事前就保证过的,是明知道他不喜欢还要犯的错误,那就是无法原谅的。 他讨厌欺骗,也讨厌明知故犯。 悯希黑蒙蒙的眼里划过反感,他抿紧唇,警惕着谢澈的靠近,缩在沈青琢的旁边道:“我不想听,那些解释你留着说给自己听吧,你和谢恺封都是一种货色,以后全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松手,不要弄得太难看了。 不知何时,谢澈不甘心地又捉住了悯希的手腕,悯希差点跳起来,他抵触得想吐,一想到谢澈这几天用其他人的脸不停骗自己,他就想扇谢澈一巴掌。 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事啊? 悯希脸上的厌恶太显眼,像一柄小刀扎进了谢澈的眼中,谢澈不自觉地松了下手。 悯希立刻将手腕蹭到衣服上,用力擦了擦,擦到皮肤都红了,他抬手抓住沈青琢的衣服:“我们……” 他想说我们先走吧,再在这里待着免不了谢澈又干出什么事来,可是还没说完,悯希又恍然愣住了。 都被骗了两次了,他怎么能确定这个就是真的?他不知道能变成另一个人的秘术究竟是什么,但现在看来,那秘术不止一个人会用,谁知道身边的这个又是哪个? 他停顿得太明显,什么想法都写在了脸上,沈青琢低声道:“悯希,我是沈青琢。” 单单一句太过无力……有什么是只有悯希和“沈青琢”两个人知道的。 沈青琢垂眸思忖,片刻,他启唇:“悯希,你还记不记得我母亲送你的首饰?” 男人精准报出一串数字,还有具体的黄金首饰种类。 悯希听着,紧绷的眉眼渐渐松弛了下来。 沈母那天给他首饰时,家中只有他们二人,他回头将这事告诉了沈青琢,只有沈青琢知道具体的数目。 简单的身份验证过后,悯希对沈青琢的身份尚还存疑,但至少愿意跟他走了。 再者,他有一种复杂的感觉,和谢恺封谢澈在一起时,明知道对方就是沈青琢,潜意识却总觉得“货不对版”,现在身边的这个,感觉倒还正常,不会让那种潜意识冒出头…… 悯希沉默地越过谢澈,跟着沈青琢上了另一辆车。 自动车门缓缓闭合,刚拉过安全带,身边的沈青琢便开口道:“抱歉,我父亲对外说要你的下落时,我在外面出差,没有第一时间赶回来,是我的错。” 他声音低缓:“父亲那边,你不用担心,我会说服他,他不会再对你做不该做的,你……” 欲言又止。 你会和我取消婚礼吗? 沈青琢喉结来来回回地滚动,却迟迟没有将这句话问出口,他没有勇气知道答案。 四周仿佛遍地是沼泽,不管走哪一步都是未知,沈青琢眸光黑稠,将望着悯希的目光收回,放到自己的双腿上。 喉结难耐地一滚。 他有声势显赫的家世,有位于高位的父母,他出生以来,从未拥有如此患得患失的时刻。 万一悯希觉得他太无能,觉得他保护不好自己,觉得在他身边没有自由…… 沈青琢双手缓慢地握紧,心脏被莫名的恐惧包围。 鼻尖突然涌来一些馨香,沈青琢抬头,看到悯希在探头打量自己的神色。 他似有不解,眼皮抬得高高的:“这为什么要怪你?本来就是……” 就是他行为不端啊,他已经订婚了,却还在外面和别人谈对象,不检点的是他,沈译阳要收拾他也是正常的,怎么能怪到沈青琢头上。 悯希重新靠回座位上,平静道:“但我也不是,真的和谢宥有什么,我会和他分的,真要说,错的人是我,我在外面乱来,损害了你的名誉,你要不能接受想和我取消婚礼……” 沈青琢不假思索道:“我可以接受。” 没料到他回答得这么快,悯希眼睫翘起,噢了一声,又噢了一声,他尴尬地摸了下嘴唇:“可以给我连一下热点吗?我手机没有流量。” 他加的主治医生的微信,之前每天晚上都要问一下悯婉的情况的,这几天在镇上断网,才不得已中止了,现在回来了,他得问一问。 沈青琢没多问,便把解开锁的手机递了过来,悯希对着上面的密码连上了热点。 沈青琢拿回手机的时候,目光不经意上抬,落到悯希平坦的小腹上。 那里平而窄,倘若将衣服掀起来,会看到里面覆盖的,是光滑漂亮的肤肉。 沈青琢不知道在想什么,视线有些散,他握紧手机,忽地没头没尾说了一句:“我请了一个月的假。” 悯希正在会话框里编辑着短信,心不在焉地回道:“嗯?为什么请。” 沈青琢的目光胶黏在悯希的肚子上,那里毫无动静和起伏,他却似要穿进里面,找到什么存在,悯希见他这么久不回,又问了一遍:“为什么请那么久的假?你公司挺忙的吧,请那么久不要紧吗?” 恍然回神,沈青琢哑声道:“不要紧,以前合作的品牌方邀请我去他的度假山庄,新开的,可娱乐的项目很多,我想,带你去玩一玩,放松一下心情。” 悯希正好将一条消息发送了出去,他抬起头:“可以啊。” 反正系统的下一个任务还没发放,他也没事做,出去玩,还能正好消除一下他这几天的阴影。 他转过头看向旁边的沈青琢:“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明天?那我要回去收拾点衣服。” 这一看,就对上沈青琢谨慎的目光,就是因为他这副小心翼翼的态度,悯希在两个骗子中间辗转,最后才回到他身边,本来应该局促的,看到他这样子又局促不起来。 沈青琢应道:“嗯,明天。” 悯希点了点头,他犹豫地把手机放回口袋,想问沈青琢知不知道谢恺封他们用的秘术究竟是什么,如何才能避免? 但他又想到,之前系统说的时候都被哔掉了,沈青琢说大概也会被哔。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悯希闭眼,靠在窗户上补起觉。 …… 天刚蒙蒙亮,悯希回到久别重逢的真正的沈家,没等好好梳理近期发生的事,就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病。 他在卧室里睡醒一觉,下床的时候就感觉到自己头重脚轻,好不容易走到镜子前想换身衣服,便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红彤彤的脸颊。 他发烧了。 但应该是低烧,能忍受的程度,悯希没当回事,随手翻出一板药,看到上面有治疗发烧的功效,挤出两粒就水咽进了嘴里。 客厅中的浴缸波光粼粼,几条白皮金鱼游荡来游荡去,光波映在他眼中,显得那双眼的焦距更加涣散。 悯希打开沈青琢提前给他准备好的行李箱,往里面一件一件放衣服,左边放薄的短袖,右边放外套,脑子倒还清醒。 于是悯希更加确定自己没大事,他收拾好自己的行李,沈青琢恰好从外面回来。 悯希的行李箱被他放到了后备箱,又听他说:“老板给我们安排了两间房,连在一起的。” 悯希闭着眼睛嗯了一声,过了两三秒,他又睁开眼睛。 沈青琢放下所有事陪他去玩,于情于理他都不该这么冷淡,那太不是个东西了,于是他又找话题:“我们应该差不多晚上会到?” 沈青琢应道:“大概五点左右到,他们做了乌鸡汤和一桌子菜,到了放下行李先吃饭,明天再去玩也不迟。” 悯希不在意什么时候去玩,他脑子昏昏沉沉,只想睡觉。 还好他现在不上脸,沈青琢看不出来他不舒服,否则只怕会扫对方的兴。 度假山庄建在郊外,设施很新,不是旅游旺季,却有相当一部分人,房间都要提早一个月订。 到达的时候,老板亲自出来迎接的他们,又亲自带他们去了房间。 悯希率先放好行李,在浴室里洗了一把脸,差不多清醒了,见镜子里的自己精神还算正常,不说容光焕发但也不像个幽灵似的,便出了门。 老板给他们安排的房间都是连着汤泉的,房间有两面出口,一面是门,一面是外面的玻璃推拉门。 玻璃推拉门衔接着石子路,石子路外围,则是热气腾腾的汤泉,晚上吃完饭散完步回来,裹着浴巾坐进去泡一泡,经脉都能疏通了。 悯希走回大堂,见老板迎了上来,塞给他一个用礼盒装着的派克钢笔,崭新光亮,外表泛着锃亮的光:“见面礼,见面礼,一点心意。” 老板能邀请沈青琢来做客,说明沈青琢对他的事业是有助益的,这一点礼物可能连零头都凑不上。 推来推去也没意思,悯希便大大方方收下了:“谢谢。” 他左右张望了一眼,没看见沈青琢,正想问,老板突然咧咧嘴笑道:“对了,看我还忘了正事。” 悯希眨眼:“什么?” “这事我也是刚听说,怪我疏漏了,前台的人不懂事,不知道你们的关系,把你们小夫妻分开了,看这事闹的,我这就把你们安排在一间房里。” 原来是说这个。 悯希弯了弯眼角,天际一弯明月的亮光映在他眼皮上,像一颗灼人的痣,勾魂摄魄。 但他话语却显得很尴尬:“不用了,我和他感情没到那个份上,住一间房反而会不自在……啊,我们快去吃饭吧,乌鸡汤要趁热喝才好喝。” 乌鸡汤确实要趁热喝才好喝一点,老板注意力立刻被转移,招呼着他一起往用餐的地方去。 转角,沈青琢靠在墙上,眼里晦暗不清。 胸口冰凉一片,仿佛有数万把小刀在他身上戳出了数不清的小洞,血从里面流出来,像是活生生地被凌迟了。 他想露出一个不太在意的表情,但却没能成功。 没什么,他早就知道的,没人比他更清楚他们之间是怎么订的婚,悯希对他没有喜欢……他也不应该有。 不能过线。 他的职责只是保护好朋友的对象,别的轮不到他管。 悯希以为自己只是低烧,事实上他吃饭的时候,脑袋都烧得迷迷瞪瞪了,他是沈青琢的未婚妻,总有入股的大小股东为了讨好他,故意把话题往他身上绕。 他要么反应慢半拍,要么干脆就睁着眼睛“嗯嗯”回应,连回话的调子都变得绵软。 沈青琢察言观色的能力从出生就具备,他在饭局开始的第二分钟开始,就意识到悯希的状态与往常不对,眼皮也呈现出不正常的嫣红。 他默默用公筷替悯希夹菜,看到悯希动筷的速度变慢将近于不动了,便附耳道:“我找个理由走?” 悯希松了口气,他最怕沈青琢在多人在场的情况下,左一句你要不要紧怎么不跟我说呢,右一句我去给你买药,众人再七嘴八舌地围上来问他这问他那。 旁人或许会认为这是关怀宠爱的体现,悯希却只会觉得无地自容。 悯希眨眨眼睛,眸中如若有烟雾流转,他也学沈青琢附在耳边说话,小声道:“好呀。”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57节 沈青琢盯着他的脸数十秒,移开。 找了个借口离座,沈青琢轻轻扶着悯希的胳膊,带他回了房间。 这次来度假,沈青琢准备得很齐全,自己的衣物没带几件,箱子里绝大一部分位置,都装着一个药箱。 尽管悯希并不娇气,但他看起来实在太脆弱了,跌一下、撞一下都会哭哭啼啼喊痛的模样,让沈青琢不得不准备周全。 他烧好水,用消过毒的杯子装好半杯水,又晾温,再挤出一颗胶囊,用纸巾裹着喂到悯希嘴边。 悯希靠在床上乖乖让他摆弄,或许是发高烧的原因,他眼里全是迷蒙的水光,像一只迷途的羔羊。 他强撑着咽下嘴里的水,用纸巾擦了擦唇边的水渍,安抚道:“没事,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吃了药我明天就好了,不用担心。” 顿了顿,他又说:“你绷着脸干嘛呀?我真没事。” 尽管沈青琢一年三百六十天都是一张死扑克脸,但悯希就是莫名地能从上面看出不同的情绪,比如现在,那副冷淡的眉眼就写满了“我在不高兴”五个大字。 悯希被戳中笑点,用气音哼哼地笑。 自己笑了半天,慢吞吞扯着被子躺下了:“你回去睡吧,你在这里我睡不好,会觉得总有人盯着我。” 沈青琢被他莫名其妙地嘲笑,又被忽然地驱赶,表情却从一而终,也没生气,轻嗯一声,转身去拉门。 后面的悯希又挣扎着坐起来,哼唧道:“沈青琢,把那个枕头拿给我。” 他喜欢抱着东西睡,这是他从小到大的习惯。 沈青琢从悯希房间里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手机,翻出备忘录打字。 晚上十一点再测一次体温。 药物差不多两小时后就产生效果了,悯希一开始睡得半梦半醒,总在做梦,到后半程才睡舒服一些。 他攥紧手里的枕头,嘴里呵出的气也从滚烫慢慢转变成正常温度。 然而就在悯希要彻底坠入梦境之时,他突然感觉到有一只干燥温热的大手在用湿巾给他擦拭脸颊。 他现在根本不需要这么多余的服侍,所以这动作非常打扰他,他蹙眉拍了拍,却没拍走那苍蝇一样烦人的手,还在擦,还在摸,没完没了。 ……到底是谁?! 悯希烦不胜烦,一股火直窜头顶,他忍无可忍地掀开被子坐起来,凝火的眸子望过去,一下对上床边一张熟悉的面孔。 他愣住:“黎星灼?你怎么在这里。” 悯希语气诧异,没有惊喜,只有狐疑和惊吓,他望了一眼四周的装潢,记得自己还在度假山庄,于是看向黎星灼的眼神更复杂古怪。 黎星灼蹲在床边,将刚才烦到悯希的湿纸巾扔到垃圾桶里,一抬头,就知道悯希在怀疑他跟踪。 他忙辩解:“你在想什么?我才不会做那么龌龊的事,是你没锁门,我下意识拧了一下,见开了就进来了。” 这不照样很龌龊? 悯希憋了憋,语塞地再一次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头一次他问的是为什么在自己房间,这一次问的是为什么在度假山庄。 悯希的语意很顺利地被语言系统翻转,黎星灼望着他还没褪去迷糊的小脸,闷声道:“我心情烦,正好这家老板邀请我来玩,我就来了,谁知道回房的路上看见了你。” “你跟着沈青琢来的吗,他怎么也不照顾好你,还能让你生病。” 他暗戳戳拉踩了一下情敌,说完心虚,看了眼悯希。 悯希拽起被子,重新躺下,一言不发。 黎星灼瞬间衰落,刚才还拈酸吃醋的眉眼,宛如斗败的猎犬。 他不敢上悯希的床,只敢蹲在床边,用指尖戳一下悯希的胳膊:“悯希……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心情不好啊。” 悯希闭着眼睛,语气不近人情:“你擅闯别人房间,我不报警抓你就不错了。” 殊不知大晚上起来看到床边蹲着一个人有多惊悚?要不是他现在一忍再忍,11零的电话都拨出去了,还轮得到黎星灼在这里和他多话。 黎星灼看出悯希只是嘴上恐吓,耷拉下眉眼,自顾自说:“我爸赶我出国。” 他低声倾诉:“机票在后天,所有事宜我爸都给我办好了,只等日期一到就把我撵出去,我斗不过我爸……到时候只能半年回来一次。” 沈家和谢家决裂的事已经成为名门的饭后谈资,黎父在心里留了个心眼,这两天一直在搜查黎星灼的近期行踪。 知子莫若父,他在订婚宴上就看出了猫腻,再详细一查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生怕黎星灼也成为下一个因为男人而着迷,被戴绿帽也不离婚的沈青琢,于是当机立断,将还没出丑的儿子送出国外。 任何感情都逃不过异地的磋磨,外面的人永远鲜活,永远比见不到面的初恋生动,那是看得见、摸得着的。 届时黎星灼真要再喜欢上一个男生,黎父也认了,至少对方没有家庭。 黎星灼在家里大闹一场,却以黎父的冷暴.力结束,他只好逃到这小度假山庄里消愁。 可惜病根没除,只会越待越烦乱,现在冷不丁看见病根所在,黎星灼再一开口,声线都有些抖:“我半年都不能和你见面。” 悯希静静睁开眼,盯着虚空:“半年又不是一辈子,你总会回来的,而且我们不是还有手机?” 黎星灼摇头道:“那不一样。” 在现实里见面,和隔着电线视频怎么能混为一谈? 悯希头疼地按压眉心,他知道黎星灼在为将来的分别焦虑,但他头很疼,实在没精力去安慰黎星灼。 他现在需要休息,需要安静,可他也不能真的把黎星灼晾在一边,悯希沉默片刻,拍拍他的脑袋:“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 对于这件事,悯希真没什么感想。 他见过很多出国留学的,也见过许多柴米油盐而四处奔波,早早辍学养家糊口的。 他们在吃别人吃不起的、定价高昂的进口巧克力的时候,那些人因为买一包零食为晚上的泡面加餐都要思考上整整一天。 他们有资本出国留学……有什么好伤感的呢。 真正伤感的人是他,他真的想睡觉。 身子忽的一悬空,悯希被黎星灼从被窝里掏出来,抱在了怀里。 黎星灼仿佛一个急需承诺定心的人,语气恳求:“悯希……” 像在教导牙牙学语的小孩,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教:“你说,永远不会忘记我好不好?” 悯希浓密的睫毛颤了颤,眸中闪过一丝无语,见他如此,黎星灼神情更急切了。 悯希无奈至极,顺着他道:“我不会忘记你。” 黎星灼较真道:“是永远,你忘了加永远。” 他要永远,一辈子,永久,永恒。 悯希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执着一句没分量的话,说了就会成真吗?但既然他这么想听,那说一句也不会掉块肉:“我永远不会忘记你。” 黎星灼本来就因为无法脱离父亲的掌心而痛苦,今晚又看见悯希和沈青琢同进同出,醋桶打翻了一桶又一桶,现在终于听见一句喜欢听的话,按捺不住激动地一把收紧了手臂。 哪怕是他逼着说的,也值得他视若珍宝。 黎星灼越拢越紧,声音也染上了不易察觉的兴奋,他想求一份心安,所以不断索问:“是真的吗,没有骗我吗,为什么永远不会忘?” 悯希因为他的收紧,一下撞在他的臂弯里无法动弹,双手双脚都可怜巴巴地缩在他的胸膛前,连呼吸都快呼吸不上来了,能做的只有不断地喘息,不断地咳嗽。 他微弱地出声让黎星灼放开他,黎星灼却陷进自己的世界里,屏蔽了所有自己不想听的,他只能崩溃低喊:“是真的!是真的!你是我在这里唯一的朋友,所以我就是忘光所有人,也不会忘记你!” 黎星灼如若被按了暂停键,所有动作停止,“……唯一?” 悯希抹了抹眼尾溢出的生理性泪水,恼怒道:“是,你满意了吧,现在从我的房间里出去,我要休息了!” 有时候他真的怀疑自己霉神附体,怎么出来度个假,也能遇见这种事? 黎星灼漆黑的眼中逐渐燃起一星亮光,被暂停的情绪反扑上来,到达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他压抑着颤抖的声音问:“我是你的唯一?” 悯希忍无可忍:“你滚不滚?” 盯着那张冰冷下来的脸蛋,黎星灼如梦初醒,他咽下口中的所有心绪,被悯希客气地开门请滚。 男人一走,房间里重新恢复成安静的、适合静养的氛围。 悯希胸口起伏片刻,光脚走下来用力锁上了门,他躺回被窝里,把被子蒙过头顶想继续睡。 但让黎星灼这么一折腾,他病都被气好了,困意也没了,辗转反侧许久也生不出一星半点的睡意。 悯希没再强迫自己,他叹口气,望向后面的温泉。 悯希翻找出来一条干净的浴巾,给自己裹上,却发现没有备用的,等会泡完起来,没有东西擦。 他拿起床头的座机电话,打到前台,让人送一条干浴巾过来,又把门锁拧开。 沈青琢和悯希的房间门牌号都是被老板画上重点星标的,悯希一个电话打过去,很快就有人拿着毛巾敲响了门,悯希抬眼道:“请进。” 门一开,除去服务生,来的人居然还有老板。 他生怕悯希有任何不合心意的地方,亲自监督服务生把浴巾送到了门口,敲门前还反复检查过,那条浴巾有没有脏污和破损。 悯希浸泡在热水里,抬起朦朦胧胧的眼睛看,“谢谢,浴巾放床上就好。” 泉是活水,全天流通的,脚底的石头也有人定期清理,热雾袅袅,拍打在玻璃门上,雾化了玻璃,也让悯希的声音显得有几分缥缈。 老板连连应好,他牢记悯希是沈青琢的人,不敢懈怠也不敢冒犯,垂着头把浴巾折叠起来放在床边,这就要出去了。 哪知一抬头,却看到旁边的服务生眼睛发直地瞄了悯希一眼,昂起逐渐复苏,变得清晰可见。 老板赶紧低喝道:“还不快点走?!” 隔着玻璃门,悯希隐约听见里面传来不虞的声音,他疑惑地抬起眼,却只见一个低眉顺眼的服务生跟着老板出了门。 疑惑只在心中停留了几秒,悯希就轻闭上眼,在热水里酝酿起困意。 悯希记不得自己是什么时候下的汤泉,他泡着泡着思维就断线,睡了过去,猛一睁眼,看到自己的双手还没起皱,应该泡的时间不久,这才放心。 他只想泡泡热水让自己舒服一些,没想泡太久,便捂着松动的浴巾,一步步踩在石阶上,走回地面。 哗啦啦的水珠砸到石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将屋内响起的脚步声盖了过去。 悯希整理了下身上的浴巾,见不再往下脱落,才转过身,准备进去用干毛巾擦拭身体。 然而,当他推开玻璃门走进卧室里时,在第一时间就发现屋内多出一个不速之客。 来人个头不高,身量中等,因为他有一对标志性的夜叉耳,悯希认出他就是刚才来送毛巾的服务生。 一个人的面相原来会变这么快,刚刚还是老实巴交的人,现在却因一个不怀好意的笑,面庞扭曲,生生挤出了一种猥琐之感。 悯希舔唇,将刹那间的惊慌藏在眨眼之中,他故作镇定:“有什么事吗?”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58节 说话之间,他在屋内扫描起有没有趁手的武器,他从小就打架不厉害,哪怕那服务生个子不高挑,肌肉也不壮实,他也不能确保自己对得过。 服务生听着他沙哑的嗓音,眼中痴迷更甚,真想亲自上手摸一摸他那瓷白的玉肌,一定手感很好吧? 男人一步步朝悯希靠近,嬉笑着道:“我没什么事,只是夜晚这么长,想和你聊聊天而已……” 悯希深深吸气,一垂眼,看到男人口袋鼓鼓囊囊的,露出了电击棒的一角。 原本就可能打不过,对方有武器在手,想脱身更是天方夜谭了,悯希深呼吸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照老板那谨小慎微的程度,不应该把他和沈青琢的照片打印出来,让山庄里每一个员工都看一遍吗,还是这人连权威都不怕? 悯希一边思考着大声喊沈青琢让他来救自己的可能性,又想呼救,赌外面走廊有人经过的可能性,一边步步后退。 但一个房间再大又能大到哪里去,悯希很快就退到了墙壁上,退无可退,他蹙眉看着面前逐渐逼近的服务生,看见对方朝自己逐渐伸来一只手。 照这个距离,他只用半秒不到的时间就能碰上悯希。 悯希下意识地闭眼,却在电光火石的一刻,听见有东西破空飞来的声音,男人被一个重物砸到脑袋上,眼睛一翻,软倒在地。 悯希一口气上不来,急促地反复呼吸,他垂眼看向地面了无生气的服务生,还没来得及抬头,就见有一双皮靴踩在了男人的胳膊上,使劲碾压。 那用力的程度,甚至能让悯希听见服务生的骨头碎裂的声音,嘎吱嘎吱,一声比一声让人牙酸。 服务生已经晕死过去,也感觉到痛意,如若下一刻就要硬生生地被痛醒过来。 悯希迅速走到卧室里,拿起座机打到前台,告知这里的情况。 人来得很快,数十个衣着严肃的安保人员走进来,一边一个铐走了那千疮百孔的服务生,谢恺封还想去追,却被悯希拦了下来:“谢恺封!” 悯希没时间去想谢恺封是怎么找到他在这的,他已经习惯这人八爪鱼一样粘着自己不放,甩都甩不掉了。 谢恺封被他一拦,原本已经迈出房门的皮靴又踏回了屋里,只是眉眼却依旧冷凝,视线追着远去的服务生不放。 悯希见谢恺封眼中积攒出层层叠叠的黑郁,宽阔的肩膀微颤,恍若陷进了极致的暴怒里,状态肉眼可见地变不正常。 嘴里喃声说着什么,凑过去一听,才听到他出声艰难地道:“他想……他想伤害你,这个、这个丑男,他居然……” 像一头领地被侵犯的雄狮。 悯希神色复杂,伸手在空中停了两秒,还是放上谢恺封的后背:“没事了,你不是把他打趴下了?冷静一点,现在没人伤害我了。” 他不知道这么劝能不能让谢恺封冷静点,话说出来,多少有点自恋,悯希吸一口气,正想换句话劝,却见谢恺封的呼吸慢慢平稳下来。 黑得浓稠的眼睛抬起,映出自己的模样。 悯希卡了个壳:“冷静了?” 谢恺封没有点头也没摇头,陷入单向思维一般,只问自己想问的:“他有没有碰到你?” 悯希摇摇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谢恺封就拥上他,把下巴垫在他的肩上:“宝宝,想你。” 谢恺封重得要死,悯希差点被他压倒,他正想骂谢恺封,又想起刚才的事,嘴巴一张一合,发出了不尴不尬的哦一声。 谢恺封不说话了,悯希忍受这个姿势忍受了半分钟,实在无法再忍,他现在身上还穿着浴巾,都快被谢恺封抱掉了。 他捂住自己胸口,顶着谢恺封往前走,步步艰难地走到沙发边上后,用力把谢恺封甩到沙发上,悯希缓了缓,踉跄着从谢恺封怀里站起来。 面庞擦过男人的下巴时,悯希突然闻到嗅到一点酒味。 这人是喝醉了跑来找他的? 悯希蹙了蹙眉,不知该说什么,他回头望了眼地面上留下来的血迹,眼不见心不烦地直接关上玻璃门、又拉上了窗帘,最后将房门锁上。 做完这一切,悯希又走回沙发边,看着烂醉如泥的谢恺封,弯腰从他口袋里拿出他的手机,又摆正他的脸,命令道:“睁眼。” 谢恺封照做。 手机成功面容解锁,悯希在通讯里翻到谢长山的电话,点击拨打。 听见嘟嘟的声音,谢恺封似乎意识到悯希要做什么,一手撑在沙发边沿上,要站起来。 悯希冷眼斜睨,连位置都没挪,看着谢恺封一个踉跄坐回到了沙发上。 他收回目光,抬手将打通了的电话放在耳边:“谢叔叔吗?我是悯希。” 那边的谢长山听他说第一个字的时候,就听出了他是谁,开口道:“嗯,谢恺封又去找你了?” 悯希惊讶于谢长山居然知道谢恺封的行踪:“是,他喝得烂醉,我现在在度假,他一直在这里会让我很困扰。” 虽然这样做很忘恩负义,但他的确不想继续和谢恺封单独待着了,“谢叔叔,你看要不要找人把他接走?” 谢长山平静道:“悯希,有些事不是我想就能做的,他翅膀硬了,我根本管不着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这是什么话,他怎么看着办?又不是他儿子。 悯希忍耐道:“如果您不把他弄走,我就把他扔到街边了,毕竟我也有自己的私人时间要过,总不能给他当保姆。” 谢长山举双手双脚赞成:“随你,把他扔街边,冻死了,或者不小心被车碾死了,那我家还能少一个祸害。” 悯希:“……” 听出谢长山态度坚决,悯希也不再浪费口舌,胡乱说了几句,把电话扣掉了。 他瞳仁动了动,看向沙发上醉得东倒西歪的男人。 悯希凝视着谢恺封的眉眼,在观察他究竟是不是在装。 在他观察之际,谢恺封扬了扬微红的眼尾,醉醺醺地笑:“宝宝,别赶我走啊,我给你转账好不好?” 似是从刚才狂躁的情绪里出来了。 悯希抬手就扯住他的面皮,用想把他扯得稀巴烂的力度扯来扯去,把他扯得闷哼了一声,才冷道:“你把我当什么,给我转账,我就得收留你?” 在悯希想要继续用力扯的时候,手突然被谢恺封拉过去放到了脸侧,“你总是把我往坏想,那不然你给我转账,我给你跳舞,给你唱歌好吗,你想听什么?” 悯希闻到他身上浓郁的酒味,没好气道:“我才懒得听。” 醉酒的人忘性快,通常想一出是一出,没多久前还要弄死服务生的人,现在没心没肺道:“给你唱两只老虎好不好,宝宝就该听童歌。” 悯希被他这一打岔,因为服务生而在胸腔里不规则乱跳的心脏逐渐趋于平稳,语气也变得不耐:“别发疯,你敢唱一个字,我就把你踹出去,我说到做到。” 谢恺封傻呵呵笑。 悯希懒得和醉鬼掰扯,正想站起来出去问问那服务生要怎么处理,沙发上的谢恺封突然翻身坐起来,将他扯到了自己大腿上。 这动作实在太猝不及防,悯希心口一跳,仓促回过头去,就对上谢恺封黑得深不可测的一双黑眸。 那眸子,哪里像一个醉鬼的样子? 悯希正在探测那双眼里有多少醉意,就听谢恺封突然道:“宝宝,我救了你。” 果然没醉吧,悯希握紧双手,面上却故作平静:“我知道,所以呢,你想要多少钱?我叫我未婚夫给你。” 拢紧他的双臂猛然收紧,谢恺封神色冰寒,语句一字一字挤出来:“宝宝,你明知道我不缺钱,我要更珍贵的,只有你能给我的。” 这就是狼子野心的狗,救人会不顾一切救,事后也会不顾一切索取回报。 他们永远不会让自己吃亏。 悯希还想和他打太极,却冷不丁被他握住了膝盖,悯希瞬间警惕道:“你想干嘛?” 谢恺封在他耳边送话:“让我摸摸好不好?乖宝宝。” 悯希不可置信地睁大眼,一句少做梦都涌到了嘴边,又听谢恺封道:“我一直在找你,我问了你所有朋友,还问到了你的室友曲庄,问了整天整夜,现在手机上还全都是短信。” “好不容易问到你在哪,赶过来找你,又看到你差点被欺负……” 谢恺封原本的声线就具有磁性,现在放低了,放缓了,在昏暗的房间里,便显出一点哀求。 悯希身子僵硬,良久,他沉默地闭了下眼,谢恺封瞬间如同嗅到骨头的肉食动物,瞳孔紧缩、又扩张。 很难看不出这份沉默承载的含义。 悯希遇到一点就张牙舞爪,既然沉默了,这还不明显吗? 谢恺封呼吸凌乱地加快起来,不停拂在悯希的耳尖上,让悯希也感觉到了那种可怕的兴奋。 他将手放在悯希的腿上。 边索取回报,不断扩张领域,边问:“宝宝,好滑啊,你吃什么长大的?你怎么和我们都不一样?” 悯希身上穿着浴巾,简直是最好的便利,谢恺封眨眼就从头摸到尾,摸完了两条,然后又反复摸。 悯希不断安抚自己,只是摸一摸而已,没什么的,还了谢恺封的情,以后这人就不能再用今天的事做文章了,忍一忍,万事大吉。 悯希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软的,那种手感类似过了水的豆腐,冰冰凉凉还滑嫩,但却没有豆腐表面那些斑驳的小洞;还像绸缎,却比绸缎更耐人抚摸,更光滑紧致。 容易让谢恺封摸着摸着,就摸到悯希的()。 但谢恺封认为这不是他的错,是悯希的皮肤太滑了,让他的手坐滑梯似的,一下滑到了那里。 他本来没想碰到这里的。 真的,他没这个心思,天地可鉴。 悯希一下紧绷起来,警告道:“谢恺封!” 谢恺封双手高举以示清白:“我不小心的宝宝。” 他言辞恳切,刚才的那一番话又历历在目,悯希拧拧巴巴地皱了一会眉,着了道,竟真相信了——后来才发现自己有多么单纯,多么好骗。 谢恺封步步试探他的底线,从最初的摸一摸,改成了蹭一蹭腿。 没开灯的房间里,沙发右边一侧。 悯希两条手被馁窟绑在头顶,只能用下面的肘部抵住墙面来稳定身体,可惜效果不佳,很多时刻,他都差点被甩飞出去。 空气在被掠夺,快要窒息时后面的谢恺封突然低下头,开始轻轻啃咬他后颈上的皮肤,边咬,边带着几分病态的哀求,出声道:“叫我名字,宝宝,叫我名字。” 他声音焦躁,用一连串的吻来催促悯希,悯希不愿意,鼻息略急地不停摇头,死活不叫,而这些琐碎的动作在谢恺封眼中却是无比美妙,几乎能将他拥上天堂。 不知又过去多久,悯希十根手指突然重重地按在了墙面上。 他徒劳地抓了抓,眼中冒出大片水花,难以忍受地崩溃妥协道:“谢恺封,疯狗,有完没完,快停下啊……” 如若一点火燎上了引线,在这一刻,悯希整具躯体开始了可怕而疯狂的颠晃。 他上半身成了一座人形拱桥,一会靠近墙面,一会远离,一会弓,一会塌。 塌的时候是最像有的时候,倘若前方有个人张着嘴蹲在他身上,那尖尖一定会来回送进他嘴里。 忽然之间,一只手捏住了悯希的下巴,将他的脸捏过来,打断了他即将脱口而出的尖叫。 谢恺封在那极具食欲的唇上用力地吮吻了一下,悯希大脑断线,硬生生被谢恺封占了将近半分钟的便宜,在他快要反应过来想挣扎的下一秒,他忽的感觉自己的身体转了过去,重心又猛然下坠。 悯希懵然地张了张嘴巴,想问谢恺封要干什么,一片白光猝不及防地蒙蔽了他的视野,睫毛因粘黏而无法睁开,只有感官能感到头发、脸上、嘴巴挂满了东西,份量大而多,且还在持续不断地增加。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59节 如若被一只水枪袭击的悯希全然呆住了,他连着两分钟都一动不动,等他想起来要说话之时,他已经变成了一个恍若挂在蛛网上的白泥人。 透过旁边的落地镜,悯希看到了自己狼藉的脸蛋,这里是重灾区,厚厚的一层覆盖了所有五官,让人分辨不出原来的形状,也看不出他长什么了。 除此之外的手臂和掌心都不能免除迫害,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连脚心也有疯狂的一大堆……甚至让悯希产生了不合时宜的困惑,谢恺封真的不会弹尽粮绝吗? 怎么能,那么多啊? 这副不能见人的模样,终于让悯希的阈值到达了顶点,他气得想去抽谢恺封,却想起自己手上还绑着东西,手还没抬起来就感觉到了一股拉力。 悯希气得快撅过去,却不得不忍怒道:“给我解开!” 谢恺封心情不错,眉眼和锋利脸部轮廓中都能看出病态的满足,他直接上手托起了悯希,将悯希手上的束缚解开。 双手被释放出来的第一时间,悯希立刻甩了谢恺封两个耳光。 左右两边各一个,甩到悯希手都麻了。 可抬头一看,谢恺封哪有一点被羞辱的恼怒?这个没脸没皮的,悯希恼怒不已,又抬手狠狠地往他脸上扇,“啪”地清脆一声。 他到底也是一个男生,使劲一下杀伤力也是有的,谢恺封脸颊顿时轻微地肿胀起来,左右两边指痕分明,红白斑斑。 扇耳光这种事最重要的不是疼痛,而是这种行为带来的蔑视,和对尊严的践踏,正常人被扇第一次就火了,哪还能忍受第二次? 可谢恺封很明显不是正常人,他被扇完还笑吟吟地夸赞悯希扇得好,甚至捧起悯希的手,在他掌心里痴迷地吻了好几口。 悯希被变态得后背发麻,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想吩咐他把自己身上那些恶心的东西全擦干净,却没等开口,谢恺封便将他拉到了怀里。 男人手臂线条野蛮地起落,一下将悯希固定在了胸前,悯希刚站稳,就被他用大掌在屁股上礼尚往来地扇了一小下。 悯希眼睛立刻瞪大了,气得语无伦次:“你!你是不是疯了!” 那一巴掌不重,五指在上面没陷下去就被回弹开了,但就跟扇耳光一样,这种行为对悯希这种正常人来说,根本不能接受,甚至怒火一下被挑了起来。 谢恺封还在没心没肺地笑:“宝宝真是可爱,扇耳光对我而言不是惩罚,而是情趣,这么一目了然的事情宝宝怎么还没发现?别这样,眼睛瞪这么大也会让我兴奋的……” 悯希正要发怒,谢恺封见好就收地在他指尖上吻了吻:“好好好,我不说了,我告诉宝宝怎么才能让我疼好不好?想知道吗?” 悯希不想知道,他只想让谢恺封滚蛋,从他的房间里滚出去,滚出度假山庄,滚出他的世界。 怎么会有这么神经病的人?他到底为什么对自己这样死缠烂打? 悯希脑袋里如若被投掷了一颗闪光弹,炸得他眼前不停发白光,耳边也不停嗡鸣,他反手按在谢恺封胸膛上,正想把人推开,谢恺封嘴唇也刚好张开,看样子正想又语出惊人。 突然的,悯希手机响了起来。 手机放在床边,悯希视力好,偏头就看到了上面的名字显示,愣了两秒,他表情立刻变了,抬起手放到嘴边做了一个手势:“嘘。” 是沈青琢。 沈青琢发来的是短信,说要给悯希再测一测体温,问他有没有睡着,如果没有,让他来开一下门。 但他明明是有悯希的房门卡的,这么一问,或许只是象征性地礼貌一下,如果迟迟得不到悯希的回应,他就会自己开门进来,给悯希量完体温再走。 悯希瞬间紧绷起来。 换做平时,他无所谓沈青琢进不进来,以他们的关系,他们本来都该住在一起的。 可现在,房间里还有一个谢恺封,一个见不得光的人! 悯希大脑变得空白,这一突发状况打得他眼冒白光,他手滑了一下,立刻低头打字:出了点事,我不在房间,等会再过来找你。 先把沈青琢稳住,等他把谢恺封送走了,他再去找沈青琢。 一墙之隔的门外。 沈青琢靠在墙上,眼睑微垂,收到信息的那一刻,他下意识低头看向下面的门缝,黑沉一片。 发着烧也出去吗……有事为什么不能找他呢? 沈青琢抿紧唇,回复了一个好字。 信息成功发送出去,沈青琢又继续在会话框里编辑,想让悯希注意安全,外面冷,早点回来。 刚打完四个字,两个推着推车的服务生从面前经过。 “果然长太漂亮也是一种不幸,那男的也真是胆大,那种身份也敢下手,我还被排到过和他一起值夜班呢,看着挺老实,没想到是那种人。” “不过听说他被打得挺惨的,牙都被全部打掉了,手骨也碎了,惨得不能看。” “老板打电话报警了吧,我第一次见老板那么生气。” “能不生气吗,提前一个月就邀人来了,是贵客,却在自己的地盘遭到了这种事,以后的合作也可能会受到影响,谁能不发火?” “那贵客应该被吓得不轻,警察就是来,笔录也得明天再做了,不知道那家伙会不会被判刑,肯定会吧……” 两人全程对话里没有出现过一个人的姓名,听起来只是一则八卦,工作太枯燥,聊一聊解乏。 不到半分钟,两人的声音就随着骨碌碌的车轮声消失在了走廊尽头,尾音都不剩。 沈青琢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眸光不受控地暗沉下去。 某种难以言喻、无法说清来自哪里的直觉,让他再次低头看向面前的门缝。 很暗,屋里一点灯光都没有,房间隔音好,也听不见任何声音,里面确确实实像没有人在。 沈青琢指节绷直,他退出短信界面,将指腹上抬。 点击屏幕右上方,向下拉——拉出控制中心——长按第一个方框——看个人热点——正在连接显示:1个。 胸口被喇出一个口子,冷风往里灌,沈青琢没有看到,自己的脸色在刹那间变得无比冷沉。 悯希从昨天就一直跟在他身边,热点没有断过。 他也只给悯希一个人连过热点,上面显示的“1”,只能、也只会是悯希。 两部手机在一定范围里,热点就不会断,悯希刚刚又拿手机发了信息…… 沈青琢呼吸断了一秒。 也就是说,悯希明明就在房间里,却发短信和自己说,他不在里面。 第33章 催眠(33) 沈青琢的为人, 悯希心里清楚,他和谢恺封不一样,在看到短信后绝不会再推门而入。 但也不能太掉以轻心, 万一沈青琢听到了服务生的事,也有可能会随时进来, 总之他得快点把身上这件充满不耻味道的浴巾换下来, 穿上一件能裹体的衣服。 套房里有一隐蔽的衣帽间,悯希匆匆往过走, 前脚刚迈进,后脚谢恺封就跟上了。 这资深的厚脸皮, 就算打断他的双腿,他不安分的视线也会穿进来视奸。 所以悯希也懒得管他,只要不妨碍自己,他就是一团空气,可以忽视。 怕外面看到屋里有灯光,悯希关上门才开的灯。 他迈过谢恺封身边,蹲到行李箱附近。 箱子里的洗漱用品都是悯希整理的,出发之前沈青琢又叫管家往里放了些东西,悯希当时头太疼没心思管, 现在一打开才发现, 原来管家放的是一些当季知名牌子的新款时装。 柔软的真丝面料在顶光下精致剔透,领口富有光滑的水感光泽, 各式各样任何风格的款式都能在其中找到, 悯希自己带的衣服被压在最下面,连一块衣角都难以看到。 谢恺封不知何时站到了悯希后面,盯着这些衣服看。 他脸上的巴掌印还泛着红,神情中的餍足却还没消。 以至于看到别人给悯希准备的衣服时, 竟然心情平和地升起一种在万丈悬崖中走钢丝的愉悦快感:沈青琢万般重视、恨不得倾家荡产也要献上优越生活的人,现在身上全是厚厚的自己的种,不仅嘴唇缝里、手指缝里,连肚子里的小生命流淌着的也是他的血液。 爽,爽死了……爽到他手指都克制不住地抖。 只有悯希能带给他这种爽感,而只要是沾上悯希的事,就是再没有道德,他都能爽到。 再看悯希小小一团蹲在地上翻衣服,表情一会苦恼,一会纠结,谢恺封的大脑,忽然天马行空起来。 他黑眸克制地移向那堆衣服,不由自主想,如果自己真的身为人父,如果自己面对的是十几岁的小悯希,那么……他大概也会像沈青琢一样。 小悯希的任何事情他都要过手,每一季的新衣服买到爆,将衣柜塞到满,并且还会吩咐小悯希每天一起床都要光着身子到自己面前来,穿上自己为他搭配的衣服再出门,这不很正常?小悯希从里到外都属于他,自然衣服袜子所有东西都要由他来搭配。 如果他真的身为人父,那小悯希不管上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大学,都不准和男生说话,也不准和女生说话。 因为小悯希长到十八岁后,要和自己乱.伦。 说起奇怪,谢恺封只对缩小版的悯希有这类的怜惜欲,想把他当成娃娃换装养成,可若换成肚子里那可能和悯希长相有百分之五十相似的真小孩,他又没什么兴致了。 他对那小孩没有兴趣,他期待那小孩的降生,仅仅是因为那是唯一能拴住悯希、并且和自己有关的东西。 悯希正准备从行李箱里抽出一件白衬衫和长裤,谢恺封忽然弯腰捞起一条雪纺材质的衣服,诚恳建议道:“宝宝,我觉得你穿这件好看。” 悯希朝上瞥了一眼,一抹鲜亮的红晕就爬上了耳根,他拿起衣服扔到谢恺封的脸上,咬牙切齿地说:“你没看到这是女式的吗。” 沈青琢不喜欢家里有其他人,管家常年住在主宅,也不知悯希是男是女,以防万一,男式女式的衣服都准备了。 难为这几十寸的行李箱能装这么多东西。 谢恺封扒拉下来脸上的衣服,佯装才看到一样,毫无诚意地道歉:“对不起宝宝,我不是故意的。” 悯希信他还不如信葫芦里能爆出一块金砖。 他不想和不要脸的人扯嘴皮,当着谢恺封的面拉上一圈帘子,在里面准备换衣服。 然而当真的把手放到浴巾上后,悯希才想起自己身上此时有多么不堪,他低头往自己脚面上扫了一眼,脑中蓦然有一颗烟雾弹砸到地面,浓雾四起,呛得他晕头转向。 他轻咬牙,忍着怒气重新拉开帘子:“谢恺封,快点给我擦干净。” 谢恺封好整以暇地站在帘子外,似乎早已经预料到会有这一幕,他笑道:“遵命。” 能有碰悯希的机会,他自然很乐意。 谢恺封从床边拿起那条干净的浴巾,在汤泉里浸泡了一下,再覆盖到悯希的身上,细致温柔地擦拭起来。 他个高,要擦也是从上面开始擦,悯希被他擦干净了脸颊、头发、肩膀。 面庞没有了东西覆着,能呼吸到氧气了,血色也恢复了些,可当悯希刚感到一丝舒爽之时,忽的,他并紧双腿,眼神闪烁,露出一些难言之色来。 谢恺封立刻察觉到:“怎么了,宝宝?” 悯希摇摇头:“没,没什么。” 他希望谢恺封不再问。 谢恺封也真的如他所愿没开口继续问下去,只是,一根曲起的手指却蓦地重重抵在腿侧,再往上用力一刮,放在他嘴边:“宝宝要不要尝尝味道?时间这么长,也沾上你的水了。” 悯希一顿,结结实实愣了半分钟。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60节 再然后,一股铺天盖地的羞恼涌了上来,悯希扭头看向谢恺封,一字一顿道:“谢、恺、封。” 他语气暗含警告。 谢恺封见人是真火大了,又无辜地道歉,再继续帮他擦起来。 悯希不想再让他擦,狠狠拿过浴巾自己擦干净。 谢恺封盯着他垂着眼睫快把嘴唇咬破的样子,心脏又开始变态地感到兴奋。 “别对自己这么用力……” 悯希又把浴巾猛砸到他脸上,继而转身走进帘子里,不出半分钟,他换好衣服走出来,拿起手机打算出去找沈青琢。 身后一双有力的臂膀直接将他拉了回去,谢恺封在后面轻咬他的耳廓,字字掺着隐秘的情绪:“去哪啊宝宝,再陪陪我吧。” 悯希蹙眉,低头去扒那只手,对待谢恺封他一向不客气,指甲边缘都嵌进了谢恺封的皮肤里。 “你找别人陪你,我没空。” 他没有时间了,服务生的事沈青琢迟早会知道,他有一堆大事小事需要去处理,怎么和沈青琢圆自己的去处也是一难题。 哪有功夫陪谢恺封在这里耗? 谢恺封还是紧紧扣着他,一只手让他抠,一只手撑在门板上,高大的身躯像头狼似的半躬着,轻声说:“你没空要去做什么呢,你总是对别人那么好,对我就这副态度,翻脸比翻书还快……宝宝,我头好晕,可能酒劲上来了,你不管我,万一保洁的进来看到我醉倒在地上,你要怎么和沈青琢解释?” 又装,悯希语气残忍:“那我就和他说是你死赖着不走,一点脸也不要,让他把你赶出去。” 悯希自认自己用词已经很挖苦,谢恺封再怎么样也是高高在上的天龙人,薄情的太子党,谁被这么说能高兴? 所以当谢恺封握住他肩膀把他转过来,又对他伸来手的那一刻,悯希以为谢恺封要狠狠打他一下,嗖一下闭紧了眼睛,从脚跟到后背全部绷直。 谁想谢恺封只是把他脸蛋抬了起来,往他脖子上戴了一条黑绳项链。 套上了链子,谢恺封绕到他后面给他系,“这是我爸爸在庙里求来的,让我送给未来的爱人,我回去一直在找,才找到。” 谢恺封从识字开始就跟着他妈,对他爸爸的印象已经非常模糊,随着每一年增长,记忆都消散一点,到最近这几年,他只记得男人曾经对着年幼的他说项链来历的场景。 悯希有些愣地捉起那条黑绳,他垂下目光,看到绳子最下面坠的水晶里,有一颗很小的红色平安符。 悯希还没说什么,又听谢恺封没正形道:“真配,宝宝的脖子戴条麻绳都好看。” 可说这话时,他那犀利、强悍的眉眼又有点发柔,盯着自己的脖子,显露出自己都不知道的纯情。 悯希沉默。 他突然猜出谢恺封脑子里在想什么,他在拖延时间,他不想让自己见沈青琢。 悯希在谢恺封闪烁的目光中,放下手中的绳子,没有摘掉,一只手搭上他的胸膛,抬起眼问:“谢恺封,你喜欢我吗?” 那只手如若无骨,流连在皮肤上若即若离。 谢恺封眸一黑,握起胸膛上的手放到唇边:“我爱你。” 悯希启唇:“多爱?” 谢恺封鬼使神差想往他淡粉的唇瓣上亲,被悯希抬起手挡住了,于是他只能很克制地停下来回答:“你现在想让我死,我都不会反抗。” 悯希踮脚,在他喉结上落下一吻:“我不让你死,只让你不被任何人发现地离开这里,能做到吗?” 湿濡。 艳丽的五官。 谢恺封脑子里所有杂物刹那间被排空,只剩下悯希那双水意纵横的眼睛。 真的很神奇,谢恺封从没想过自己生命里会出现悯希这样的人……他能让一个人死过去,又活过来,全凭他怎么想。 …… 谢恺封说好。 悯希点头,和他商量起路线:“沈青琢现在应该回房了,一会我打开门,你从左边走,那里是度假山庄的出口,我从右边走,去那里的休闲中心,到时候再给沈青琢打电话,说我一直在那里……” 后半句话悯希完全是说给自己听的,谢恺封有没有听到都无所谓。 他只用在打开门后头也不回地走就行了。 悯希说完就拉着谢恺封从衣帽间走出去,大步走向大门。 临开门之前,悯希最后一次向谢恺封确认:“你确定会走,不会骗我对吧?” 谢恺封在后方情不自禁地又咬他耳廓,含糊说:“我确定,宝宝,我听你的话,但我回去以后,那你不能不接我电话。” 悯希敷衍地回了一句,表情都没怎么波动,极不走心。 幸好处在完全黑暗的环境里,谁都发现不了。 悯希在心中默念着自己的路径,又检查了遍手机在身上,一把拉开了门。 门一开,走廊处大片刺眼的白光扑进来,悯希抬手挡住自己的眼睛,等稍稍适应了些灯光,他才把手挪开。 悯希睫毛颤了一下,又抬起来,刚一睁眼,就头脑发白地瞬间怔住。 对面墙壁上靠着的男人抬起脸来,分明在室内,他却有种浑身湿透的狼狈,平直的睫毛汇聚成一小片阴影,落在眼中,宛如水光,看向悯希的目光流露出复杂又低落的情绪。 隔着不到两米的距离,两人彼此对望。 沈青琢先看向悯希,再看向他身后的谢恺封……最后,看向悯希牵着他的手。 悯希嘴唇抿了抿,呼吸发了下颤。 怎么回事。 这不对吧…… 沈青琢怎么还在? 他是重新回来了,还是在收到短信后,就一直没有走? 第34章 催眠(34) 悯希从没经历过如此尴尬的时刻, 他都想在今晚建立一块“人生社死”的里程碑。 他现在的姿势相当怪异,要出不出地站在门口,后背挂着一个甩不掉的巨大挂件, 与沈青琢对视。 谢恺封从后方拥着他,薄唇衔着那块粉雕玉琢的耳垂, 怎么也不松开, 好似能从里面吮吸到甘冽的汁水。 谢恺封是个厚脸皮,还是个天生不知道不好意思的贱蹄子。 悯希用手肘怼他, 用脚后跟踩他,用尽所有手段, 都无法让他停止口头的动作。 甚至那些红痕、脚印还被他视作了奖励的勋章,越多越好,越多他越兴奋,顶着“疾风骤雨”的殴打也要搂紧悯希。 一米九的大男人,可恶的发育期还没结束,悯希在这个姿势下才发现谢恺封的个子比之前还高了一点,肩背也更加宽阔。 能扣住他一百个来回。 皮糙肉厚的也根本不怕打,在悯希看不到的地方,谢恺封还轻抬起眼皮, 用那双锋利的眼睛对沈青琢做出隐秘的挑衅。 嚣张的第三者。 该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吗? 沈青琢看着悯希有点烦躁到要发狂, 却又习以为常的神情,僵在墙壁前没有动。 做个自我愚弄的白痴。 学会在撞破现场的时候不失控, 学会在嫉妒的时候克制住不做多余的事, 忍住不上前把他抢回来。 他一开始就是这么和悯希承诺的,应该、也必须这么做。 放在身侧的双手动了动,握紧,又无力地松开。 沈青琢再次抬眼就见悯希重重捶到谢恺封的肚子上, 把人捶到手臂微微一松,立刻猫腰钻了出来。 他头发还是乱的,耳朵尖尖湿润发红,可他擦都忘记擦,就朝自己靠近,一心想解释什么。 沈青琢看出他脚步有点不知所措。 为什么要露出那样的表情呢? 委屈的、脆弱的,眼中如若有一颗水球被打破,满溢出大片水色,一边眼巴巴地走过来一边一眨一眨地望着自己,仿佛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令人伤心的事。 可做让人伤心的事的人分明不是他…… 其实不是悯希故意想做出这样可怜的表情,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样。 他的生理反应就是这么敏感,一旦碰到应付不过来的场面,人还没反应过来,眼圈就率先替他湿了,不仅如此,脸皮也会红,身体还会热。 悯希讷讷地开口:“沈青琢,我……” 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谢恺封这个混球,只顾着索取想要的,丝毫不管会不会把他推到难堪的境地。 在屋里也就算了,出了门还要嘴贱,现在要他怎么和沈青琢说啊?看都看到了。 身后又传来脚步声,是痛感过去再次走过来的谢恺封。 悯希马上转过头,压低声音喝道:“谢恺封,我怎么跟你说的,你又犯浑是不是?” 为了恐吓到谢恺封,他眉头蹙紧下压,一双眼睛也由此变细长,里头的警告不言而喻,好像在说但凡谢恺封再走近一步,他将会采取很严重的手段。 但再严重能严重到哪里去? 谢恺封动动眼皮子都能想到,无非就是不回自己消息,不理自己,难听的话他骂不出口,真正能伤到人的手段他又做不出来,特好脾气的糯米团。 不过在这关头,谢恺封不打算再惹悯希生气,而单单一条不理他就足够将他凌迟千百遍了。 他投降一般举起双手,妥协地边后退,边笑眯眯道:“好,宝宝,我走,我走就是了。” 他模样洒脱到不像被赶走的,临走前,他还玩味地用目光引导着沈青琢,往悯希纤长的脖子上看。 如战胜的雄性,谢恺封顶着千万个巴掌印低笑出声,在快要拐弯之前,一只手比出电话手势,放在耳边晃动,“宝宝,不要我们说好的。” 沈青琢大脑一点点变空白。 那爽快的手势,还有不久之前的一声宝宝,让灯光明亮的走廊,转眼变成了一个只围剿他的刑场。 悯希也看到了,那手势的暗含意味太强,能让人浮想联翩,最重要的是说明了他们之后还会有联系,甚至可能还会在电话里卿卿我我。 虽然悯希没想那么做,之后也会找理由故意挂断谢恺封的电话,但他阻止不了别人多想啊。 悯希匆匆看了沈青琢一眼,低骂道:“谁和你说好了,赶紧走,癞皮狗吗你是!”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61节 他眼尾酡红,简直恨不得想把谢恺封扔进池塘里,小步走到沈青琢跟前,挡在他前面,想遮挡住他的视线。 结果却忘了自己刚到沈青琢的肩膀,连嘴巴都遮不住。 悯希踉跄着转过身,慌忙解释:“对不起,他来找我,敲我门,我以为是服务生之类的,就开了门,谁知道他一下挤进来不走了。” 垂眼,眼神游移:“我怕你多想,才给你发那条消息……” 他撒了一个小谎。 主要是因为他看见沈青琢的脸色白到快要透明了,应该很生气吧? 悯希抬起手,探到沈青琢的手上碰了碰,像在黑暗里辨物,慢慢往上摸,在测量什么似的。 沈青琢很乖地让他碰,努力发出正常的,平静的声音:“没关系,只要他不伤害你就好。” 悯希结结巴巴:“真、真的没关系吗?” 可是你手都凉了…… 沈青琢不知道自己死人似的体温将他出卖,仍在摇头:“我说过,和我结婚后,我不会束缚你,不管你做什么都是你的自由,我……” 很突兀地停顿,沈青琢没再继续往下说,他觉得自己并非毫不在意,没必要说谎。 他的说谎技术很差,别人会听出来。 沈青琢垂眼望向悯希的脸,他不想再在悯希脸上看到这样可怜的神情,便抬手克制地在悯希额头上摸了摸:“好像退烧了。” 没心眼的人立刻被带着走:“是啊,应该是你的药厉害,吃完睡一觉,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好神奇,他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素质这么好,排病毒排这么快。 应该是有愧疚心,悯希在药上面都大夸特夸了一顿,而他语气一向诚恳真挚,无论是谁跟他讲话,都会觉得自己有在被认真对待,从而掉进幸福的泥潭里。 悯希勾住沈青琢的尾指,扬起眼皮:“而且那些药是你提前准备的吧,我都没想到要带药,你好贴心。” 沈青琢眼睫颤动。 来自未婚妻的夸赞让他心脏收缩,但他知道,悯希是在努力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不再想谢恺封。 沈青琢偏过头,哑声蹦出一句:“附近有一个高珠展览刚结束,品牌方给了我邀请函,我还有资格进场,想不想去看一看?” 悯希眼睛微亮。 沈青琢的主动邀请让他大松一口气,总算能离开这呼吸都困难的地方了。 他忙不迭应道:“好啊,我现在也没有睡意,我们可以一起去逛一逛。” 珠宝展是一位由山庄老板邀请来的富绅办的,都是私人藏品,老板替他提供场地,他发放消息,吸引客流。 悯希进场的时候的确展览已经结束,正门不允许再进人了,他跟着沈青琢从特殊通道进去,一到大堂,瞬间被浪漫、堂皇的珠宝包围。 开放时间过去,此时是朋友展,富绅的朋友也都是富绅,衣着靓丽的男男女女衣袂交错,水波纹一样,在平面地板上荡漾。 将近一百多个展位的珠宝,挂在玻璃后面,在昏暗的橱柜里散发出闪耀的火彩,光怪陆离、五光十色,恍若海里飘荡的鱼尾。 珠宝在悯希眼里,是浪漫的代名词,他喜欢这些稀奇的无价之宝,来这里除去一小半想哄沈青琢的原因,也完全出于自愿。 举办珠宝展的富绅还在大堂里,他大抵是沈青琢以前的合作伙伴,刚与一方人结束寒暄,一抬头就见沈青琢和悯希停在一凤凰项链前。 他立刻走过来解说:“这是‘淬火凤凰’,一位世界五百强设计师设计的作品,钻石代表永恒,珍珠代表风雨同舟,翡翠寓意长命百岁……” 富绅目光在悯希身上短暂停留:“青琢,听说你刚订婚,这‘淬火凤凰’最适合你不过,感谢你百忙之中来我展上赏脸,这可是太难得了,刚才见到你,我还以为是你的同胞兄弟!我将它送给你当订婚礼物如何?” 沈青琢向富绅礼貌颔首。 他启唇,正要和以往一样摇头,却突然如被按暂停键的玩偶,停下来。 富绅听说过,沈青琢从来不收外面人给的礼物,这回他却迟疑,扭头望向悯希。 悯希看出来,沈青琢这是在征求他的意见,喜欢就留下,不喜欢就婉拒,而留下自然也意味着要承一个人情。 富绅看悯希摇头就知道答案是什么了,他惋惜道:“真是可惜,看来小凤凰没有命去更好的地方,不过我的承诺永远作数,如果你反悔,随时可以将它拿走。” 沈青琢点头:“谢谢。” 看出沈青琢油盐不进,没有反悔的可能,富绅遗憾走远。 悯希没放过这奉承的机会,他揪住沈青琢的衣角,声音轻快:“你认识好多厉害的人啊,你也好厉害,能和这些人搭上桥,你一定做过不少努力。” 沈青琢低声:“如果你有看上的,我会买给你。” 悯希揉揉眼睛,不自觉靠在沈青琢胳膊上:“不用了……真的不用,怎么说呢,我对这些东西当然抱有欣赏,但没有想拥有它们的心理。” 珠宝需要钱财、需要保养、需要珍惜和爱护,在上面投注的沉没成本,在悯希眼里没有性价比,他只会想将它们卖掉。 又逛了几个展位,悯希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水露盈满他的眼尾,他一抬眼,见沈青琢看着他:“要回去吗?” 悯希擦干净眼泪道:“也不是很困,你想逛我可以继续陪你。” 他想尽一切努力来补偿沈青琢受到的伤害,陪人到天亮,都无所谓。 但不知为何从逛展开始起,悯希就感觉到沈青琢是迁就着他来这里的,他对那些珠宝毫无兴致,基本悯希去哪里,他就看哪个,没主动向哪里走过去过。 并且途中悯希拿出张纸擦眼泪,找不到地方扔,他便自然地拿过去握在手里,让悯希继续逛。 他那样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洁癖很严重的人,对沾染上他气味和体.液的东西,没有任何的排斥。 而此刻,见悯希发困,他毫不迟疑道:“我不想逛了。” 悯希凝神望着沈青琢,好半晌,他蹙蹙眉,没再说话,和沈青琢一起朝后门走去。 然而没走几步,突然有一个穿侍者衣服的人大步走过来站到了他们面前,悯希本能朝左边避让,那服务生却同时向左迈,再次拦住了他。 明显是奔他们、奔他而来。 他一停下来,对方便把什么放进了他手里:“打扰一下,这个给您。” 悯希被塞进来的东西弄了个满怀,他一愣,低下头去看,大片的红色闯入眼帘。 是一捧玫瑰,真花,朵朵饱满的红花簇拥在一块,应该有快两百多朵,每一朵上面都放着一颗金瓜子,金瓜子又缀着链,隐没在花堆里的链子尽头还有。 仅是最上面冰山一角的奢华都让人咂舌,难以想象下面究竟还有多少。 每颗金瓜子都是1克,按最近的金价750来算,四百多颗,就是三十多万。 这玫瑰拿着烫手。 而且太大,悯希的脸都被挡住了,他吃力地抱住偏过头,声音很疑惑:“抱歉,是不是给错了?这捧花不是我的。” 应该是哪位富绅用来追求心上人的吧,悯希这样想着,就听服务生笃定道:“没有认错,是一位先生送您的,那位先生向我指过您,我不会认错。” 悯希不太相信:“或许是人太多,他指的是另一个人,而你看叉了呢。” 服务生再次否认:“不会的,那位先生和我说,‘穿白色短袖、黑长裤、脖子戴黑绳的那个人’。” 悯希无法辩驳了:“这样啊。” 在悯希据理力争,最后大败,又困惑又无奈地把花捧起来端详之际,身旁的沈青琢恰好看到一张歪斜着掉出来的纸条—— 【my sweety,你的容颜让一切黯然失色,我想这朵花很适合你,带刺的玫瑰,我将它献给我一见钟情的美人——致甜心宝贝】 悯希:“……” ……谁啊这是!好油。 而且到底为什么每次这种尴尬的场面都会让沈青琢碰见? 悯希尴尬得浑身发麻、发痒、刺挠、难受、僵硬、窒息、头疼、崩溃、脑热、头晕、焦虑、衰弱、无力、不适。 他深吸一口气,将玫瑰花退还给服务生:“这个我不能收下,麻烦你再看见那位先生,把这个还给他,如果没找到的话再打给我,我给你留个联……” 悯希正要找一张纸写下自己的电话号,余光忽然一定,看到前方有个陌生的西装男朝这边投来一道骚包的wink。 悯希沉默。 他避而不见:“我想大概是那位先生送的,请你还给他,替我谢过他的好意,嗯……再和他说我已经订婚了。” 从珠宝展里出来,悯希深深呼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才感觉肺部重新有空气流通。 他借看手机的动作,用余光瞥身边的沈青琢。 男人面色如常,幽黑的眸子却极沉、极压抑,私底下也便算了,当众被连环两次下脸,再好脾气也会发作。 但他却没说任何话,怕是在忍着,忍多了伤身,悯希又自知理亏,自己都没察觉地脱口而出道:“沈青琢,我们拍个照片发朋友圈好不好?” 沈青琢一怔,俊脸绷紧着看过来,某一刻,脸色竟显露出一分以为自己听错的不可置信。 悯希更不太舒服,接下来的话就更容易说出口了:“拍一张一起发,你发你的,我发我的,文案随便你怎么写。” 也算是“秀恩爱”,让双方的共友、各自的伙伴看见,宣告自己和照片上这个人非同一般的关系。 正常恋人都需要有这一步流程,他和沈青琢有点特殊,直到订婚都没有发,现在可以补一个。 悯希认为自己主动提出这个事,是改过自新、以后绝对不和其他人拉拉扯扯的保证。 但他却迟迟没听到沈青琢的回答,他有些不确定地问:“拍吗?” 沈青琢张了张唇,却因为喉咙太干没发出声,良久才挤出一个字:“好。” 悯希便拉着沈青琢来到展外的一个空地上,沈青琢一看就是不会拍照的,这个事只能落在他头上。 悯希已经困到极致,想早点拍完早点完事,但又不能太敷衍,强压着困意想姿势。 好在他摆弄沈青琢的时候,沈青琢全程都很配合,眼睫低垂,听话得不可思议。 只可惜悯希脑中宣告主权的姿势少得可怜,一开始想的是靠在沈青琢胸前,一张脸在下、一张脸在上这么拍,真正施起来又感觉害臊,太腻歪了。 说不定把自己弄害羞,沈青琢也起鸡皮疙瘩。 后来他又想起可以把脑袋靠在沈青琢肩上拍,以前见过别人类似的照片,可以借鉴一下,最后同样因为太腻歪而被跳过。 想到很多个姿势都不行,无奈之下,悯希轻轻挽住沈青琢的手臂,准备随便拍一张了事。 拍情侣照片最有味道的情景莫过于在夕阳余晖下拍,但现在太晚了,没有余晖,只有繁星点点,还好,也挺有感觉。 悯希眼中倒映着连成串的星河,放松的眉眼很柔和,当他抬头叫沈青琢时,那股柔意便转换成醉人的迷蒙。 沈青琢低头,正好望向悯希的脸……他呼吸微滞。 悯希身子开始向他倾,每倾一分,沈青琢的身子就僵硬一分,他绷到呼吸都紧了,在悯希快要按下快门之际,陡然滞涩地出声道:“不然还是,算了。” 没想到会听到这话,悯希及时停下手头动作,抬头问道:“你不想拍?” 他眼睛惊疑地睁大了,倒不是因为生气,只是不敢相信沈青琢真的这么大度,能容忍他在外面胡来,也没有一点宣告主权的需求。 月光落下来,渗进沈青琢的发丝里,显得他脑袋很好摸。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62节 他摇了摇头,垂眼,望向手机相机里悯希夺目的五官,无意识往外撤:“我……丑。” 悯希好半天才理解了沈青琢在说什么,表情很懵:“你说你自己?” 沈青琢的意思是自己丑,所以不敢合拍?是这个意思吧。 认真的? 悯希不是外貌主义,但审美在线,尽管他对男的没有冲动,可也无法对着沈青琢这张折叠度极高的脸说出一句贬低的话。 他这副长相,完全是在最上游的,不仅如此,还具有自己的特色,很有高门的贵气。 很帅啊,谁给沈青琢思想荼毒了?竟然让他有这种自卑的想法。 悯希蹙眉,伸手握住沈青琢的手,领着他辨认自己的眉毛、鼻梁、嘴唇和脸部轮廓:“你对你自己的认知存在偏差。” 悯希往下挪:“帅哥一般鼻梁很高、嘴唇很薄,有腹肌、身高过一米八五……你看你都符合,怎么会觉得自己丑?反正我认为很帅。” 掌心被炙热的呼吸烫了一下,悯希抬眼,对上一双幽如玄河的眼睛。 他立刻收回手,挽着沈青琢咔咔拍了一张,然后转发给沈青琢。 悯希低头盯着相册里的图,嘀咕道:“你可以让修图师失业了。” 他开玩笑:“帅到我腿软。” 为了证明自己没说话,悯希没对这张图有任何处理,直接发到了朋友圈。 文案是两个表情,一个男的emoji,一个ok手势,男的是沈青琢,代表他捏住了沈青琢,沈青琢是他的人。 沈青琢盯着他从善如流做完这一切,朋友圈里多出一张原图照片,两人无间隔靠近在一起,悯希则腼腆地弯着唇角,相较之下,他显得有几分僵硬。 沈青琢握紧手机,盯住那串表情,突然见下方像雨后春笋般,一个接一个冒出不同人的名字。 其中有几个名字,沈青琢有些印象,是悯希在订婚宴上加上的那些名门,短短两分钟,一下有几十个人为这条朋友圈点了赞。 这些还没睡觉的夜猫子在下方留言,“嫉妒”他们这对郎才男貌,默契地留下一串柠檬。 朋友的起哄和调侃,悯希的主动展示,恍惚间让这段婚姻似真有了几分真情,沈青琢却停在编辑处,迟迟想不到该发什么。 悯希也不在意,他揉着眼睛迷糊道:“先回去吧,回去你慢慢想。” 他声音困顿:“这回我是真的困了。” …… 悯希和沈青琢一同回到山庄,但没回自己屋,而是跟沈青琢一起去了他的房间。 他想主动和沈青琢说一下今晚那个服务生的事,否则沈青琢从别人那里听到,也许会认为他和自己太疏离,发生这么大的事也瞒着。 他和沈青琢的关系早已名存实亡,不能再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悯希坐在沈青琢的床边,打算等沈青琢从浴室里一出来,就和他坦白今晚自己的遭遇…… 谁想沈青琢只在里面待了十分钟,悯希就歪倒在床上,睡死过去了。 沈青琢仍在浴室里站着,宽阔肩背紧绷,大理石地面映出他拿着手机的模样。 许久之后,在悯希那条朋友圈下面,又多出一张一样的照片。 文案却写着一行英文:mount kilimanjaro. 乞力马扎罗山。 和赤道并存的雪山。 悯希和他的性格、喜好、所有一切都全然迥异,可他希望和悯希共存。 悯希的朋友圈一发出去,五分钟就集齐一百个赞,沈青琢的一发,或许是时间太晚,五分钟过去才稀稀拉拉凑够十个赞。 唯二两条评论分别是:啥意思?? 第二条是:(牛头emoji)(八差)(马emoji) 沈青琢微微抿唇,罕见地皱紧眉头。 他走出浴室,把唯二两条评论删掉,并删除好友。 点击完确认的后一秒,沈青琢看到自己床上睡熟了的悯希,他睡得脸颊沁红,紧紧揪着枕头。 今天晚上已经摸额头检查过一次体温了,但谁也无法确认会不会再烧起来,为了保险,沈青琢还是决定将昨晚原本要做的事做完。 他转身在药箱里翻找起来,但只找到一条水银温度计。 水银的有些麻烦,不像电子测温枪,在额头滴一下就能测出温度,这种的只能塞到腋窝里老老实实测十分钟。 其实放嘴里也可以,但沈青琢站在床边,望着悯希那两瓣形状姣好的红唇,目光还是对准了下面的肩膀。 桌上的手机被不小心误触,亮起屏幕,上面的时间显示凌晨两点十二分。 陷在枕头里的悯希早已睡熟,看他嘴唇轻微张合、嘀嘀咕咕的,应该此刻还在做梦,人的交感神经在过度疲惫的情况下,即使睡熟也会让大脑处于活跃阶段,会做梦是正常的。 沈青琢捏着那根温度计,弯下腰。 他没打算坐在床边,床太软,坐下会发出轻微的嘎吱声,恐怕会把人吵醒。 沈青琢手脚很轻,将右手慢慢伸到悯希的肩膀处,又一下顿住了。 半晌过去,他闭上眼睛,轻抿唇,摸索着抓住一点衣服,往下扯开合适的空间,准备不碰到皮肤,把温度计塞进去。 讲道理,沈青琢的所有动作都宛如在对待一个需要十二层床垫才能睡着的豌豆公主,轻到可以忽略不计,甚至听不到一丝一毫的声音。 床头的台灯亮度也调到最低。 即使如此,当沈青琢揪住衣服的那一刹那,睡熟的悯希仍然忽地蹙了下眉,他一把拍开惹他发痒的那只手,又顺着揪住了沈青琢的衣领。 悯希的力气很小,但沈青琢在愣神,没有防备,竟然一不留神就被他揪得躺倒在了床上,与他共枕起同一个枕头。 沈青琢瞳孔缩小,一条垂地的长腿绷了绷,裤脚上抬,露出规矩套牢脚踝的长袜上的品牌标识。 脑中堪称世界末日的几秒过去,沈青琢撑着右胳膊,想使力站起来,一只手却在这时猛地拍在他的脸上。 身边的悯希一个扭身,张开嘴就朝他的右脸咬了一口。 悯希紧紧咬住嘴里的一块肉,口齿不清地说:“吃光你们!” 沈青琢如被一根长箭钉在床上,连怎么行动都忘记了,眨眨眼,余光晦涩地看向旁边还闭着眼睛的悯希。 悯希咬着那块肉咀嚼了两下,这才松开口,有些兴高采烈地扬起下巴,臭屁喃喃道:“哼哼哼都被我吃光了,樱桃形状的棉花糖,好吃……” 他翻个身,抱着被子转到了另一头,继续睡觉。 沈青琢有点愣,甚至可以说有点呆地坐起来捂住了自己的脸。 他的五根手指缝隙里,透出来的脸糊了一大片口水,这一个牙印,那一个牙印。 本来就是偏冷白的肤色,被这不遗余力地啃咬,牙印都看起来有点发紫,半边脸更是被咬得通红。 然而真正令人在意的不是这个。 不是被当作樱桃形状的棉花糖啃。 沈青琢捂脸的手蜷了蜷,几近落荒而逃地从床上站起来,大步走进浴室。 牙齿毕竟在嘴唇后面,既然牙齿都碰到了,嘴唇自然不能避免。 柔软的,馨香的,弹性十足地挤在脸上,绵密感在刺痛下冒出头来将他包围……让这个撕咬,也能解读成一个亲吻。 悯希亲了他。 沈青琢把手放在感应器前,让哗哗的冷水冲刷着两只滚烫的手,以此来降低温度。 …… 沈青琢在浴室里待了很久,大约是半小时后出去的。 原因是他听到一声从喉咙底部发出的,带着痛苦气息的低喘。 他拧开门把一出去,站在门口借着顶光,一眼看到了床上弓着身子,跪趴在床上的悯希。 悯希双手紧紧捂住肚子,掌心压在软肉上,一截细窄的腰不断痉挛发抖。 脸上带着还没睡醒的迷茫,应当是在睡梦中突然被弄醒的,他的肚子也很柔软,十指压进去,能深深凹陷。 沈青琢沉脸大步走过去,走到半中央,突然停了下来—— 悯希紧压的肚皮竟然开始缓速隆起,顶住那十根手指,似要把那些障碍物顶开,以肉眼能看见的趋势慢慢长大。 悯希喘得更厉害了。 他抵住被子偏过头,白齿露出:“沈、青琢。” 恍若在求救。 可怜死了。 沈青琢快步走到床边,握住悯希的手,然而没有用,肚子还在隆,甚至无视所有挤压,手指的、衣服的还有床板的。 谁都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明明刚从珠宝展回来,明明是一个平静的和往常没有区别的夜晚,怎么会突然…… 悯希低喘着按住肚皮,十指无意识地使力,像是想把肚子按压回去,然而那显然是不可能的,他越压,肚子变大得更快。 看着悯希崩溃的表情,沈青琢死死抿唇,握紧他的手。 此情此景,烙印在沈青琢的眸中,让他掌心变湿的同时,蓦地一顿。 是他想的那样吗。 这是……要分娩? 沈青琢脑中浮现出这两个字,瞳孔微微缩紧。 他有想过这个孩子不会以正常方式出生,却没想到方式这么不走寻常路。 肚子仍在变大,衣服都被撑大往上滑了,露出一点羊脂玉似的白皮。 当他越撑越大、大到快要把衣服撑开,暴露出更多肌肤之时,沈青琢拨打了沈家随行医生的电话。 沈家医疗队训练有素,在五分钟内迅速到达了沈青琢的房间。 房间任何设备都没有,基本的舒适环境也不具备,自然不可能在这里生产,好在这里不远就有个沈家参股的私人医院,他们将轻咬唇的悯希送去后,便立即开始做准备。 悯希的情况和常人不一样,不能按常识来走,这难免让随行医生紧张,担心把事情弄砸,但他们没有想到,一切都非常顺利,甚至悯希都没太大痛感,因为婴儿实在太小了。 当天凌晨五点左右,一声婴儿的喊声从产房传出。 收到消息的沈青琢匆匆赶到,透过玻璃看向里面的悯希。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63节 医生走至他身边,如实汇报道:“少爷,手术很成功,比起我以前做的,就像一场微创手术,悯希身上只有一小道缝合线,回去多吃点多养一养就能恢复如初。” 沈青琢能听出他没撒谎,玻璃内的悯希依旧纤细,干净,美得惊心动魄,似乎只是做了一场噩梦,微蹙着眉喘气。 沈青琢在他脸上停留许久,眸光一顿,缓慢地转到另一边。 保温箱里的婴儿白嫩至极,仅在床上蜷缩着手脚待了半晌,便摇摇晃晃爬起来,不哭,也不闹,踉跄着想朝悯希爬过去。 然而保温箱却将他阻隔,想靠近也靠近不了,他抿住嘴唇露出想哭的表情,又用力用脑袋撞了撞箱壁,想朝那安心的母亲气味爬去,但还是没能成功,只能卧起来不动了。 悯希红唇微张着喘息,那种异样感残留着余韵,让他现在还回不过神来,他勉强抬起眼皮看了眼天花板,便重新闭上眼睛。 说不清心里什么感受,惊悚是肯定有的,可也有一颗巨石落下的轻松感。 生都生出来了,以后就不用担心肚子痛了吧? 怎么这种破事也能让他撞上…… 悯希舔了舔干燥的下半唇瓣,又睁开眼睛,这一回,他貌似感觉到玻璃外有一道视线在注视着自己,微微一愣,偏过头想朝外面看去。 然而脸还没彻底扭向玻璃那一侧,他就猛然听到一道重重的撞击声。 悯希一愣,朝声音的源头看去,就见原本卧着的男婴不知何时又爬了起来,正在手脚并用地扒拉着保温箱,还没长牙的嘴里不断发出“嗷、嗷”声。 仿佛在吸引母亲的注意力,而真的成功了后,男婴便咯咯对悯希咧唇笑起来。 悯希:“……” 怎么和谢恺封一个劲,他看看别人都不行? 婴儿没太大重量,所有心肝脾肺加起来,也就几斤,比平常婴儿小一点,也算是早产儿。 悯希眼睫湿濡,重得睁不开,仅仅看了眼大概轮廓就重新闭上了,婴儿具体样子没看清,但肯定不是像他,就是像谢恺封。 虽然知道不该迁怒一个无辜的婴儿,但悯希现在还是不太想看到和谢恺封相关的人和物,要知道,这个孩子他原来是打算打掉的,他根本不会有机会出生。 悯希闭上眼睛装睡。 男婴见状,扒拉了两下箱壁,委屈巴巴地收起手来,再次躺下。 下一刻,玻璃外的沈青琢肩背蓦地绷紧起来。 他对别人的孩子没有任何想要怜爱的想法,甚至在看到那张脸的瞬间,他从指腹到全身,都立刻升起了排斥感。 这不是他的,是悯希和谢恺封的。 是悯希和谢恺封的。 谢恺封的…… 沈青琢眼中不断浮起异样情绪,又被极力压下。 平躺在保温箱里,还在努力吸引悯希注意力的婴儿,身上没有一点皱巴,他丝毫没有一个初生婴儿该有的闹腾劲,只一味地想要和母亲贴贴。 对于沈青琢这么大一个人的存在,他理都不理,甚至也不畏惧,在发现自己碰不到悯希也不能让悯希看向自己后,他手脚用力,艰难地翻过身子,趴在了箱子里。 一双大眼睛安静地望向沈青琢。 沈青琢皱紧眉。 此情此景,让他以为是谢恺封在看自己。 为什么会这么烦躁。 是因为男婴是谢恺封的孩子吗。 不对,不算是…… 大概是因为男婴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悯希曾经和谢恺封做过的事实。 ----------------------- 作者有话说:521快乐老婆们[摸头] 第35章 催眠(35) 谢恺封从度假山庄出去后没有回家, 此时此刻的他坐在一家打金店的橱柜前,双腿交叠,好整以暇地监督着老师傅的锻造进度。 老师傅挥汗如雨, 在那道比蛇蝎还毒的逼人视线中,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加上对方给的双倍酬劳, 他简直是以这辈子最卖力的姿态来面对这次的锻造。 又是十分钟过去,老师傅端着一个装在华丽盒子里的“项链”, 放到了谢恺封面前:“老板,你看看, 都按照你要求打了,有没有哪里不满意的?” 谢恺封单手抬起盒子,眯眼将里面的东西环绕一圈检查过后,弯唇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看模样,这次锻造是达标了。 老师傅提起的一口气落下,又不由犯起嘀咕。 这位客人找他时说的是让他打一条项链出来,按照自己的脖子尺寸来打,老师傅干这行久了,别说打一条项链, 打个十二生肖出来都绰绰有余, 他满嘴应下这门生意,却在听对方提的要求时, 越听越不对劲。 再看看现在打出来的成品。 一圈真皮项圈, 后面系着卡扣,最前方的中部位置,则是刚刚打出来的纯黄金牌子,两边用以连接的铁环泛着冰冷的光芒。 这个样式哪里是项链? 分明是狗牌吧…… 带在男人最脆弱的部位, 浓重的掌控欲都要渗透出来了,就差明牌告诉所有人,自己是独属于某个人的。 这实在是很侮辱人,也不知道是谁叫他来打的。 老师傅想对谢恺封施以怜悯的目光,却冷不丁想起刚才在锻造过程中,谢恺封饶有兴致的监督热情,还有那股挑剔的刻薄劲。 不像被别人逼迫的,倒像自己主动来的。 哈哈,怎么可能,哪有人那么贱? 大概是在用强撑的微笑来掩盖面具后的悲伤罢了。 老师傅最后还是对谢恺封投去了一道同情的视线,谢恺封却拿着盖好的盒子直直从他身边走过,没有看到他那怜惜自己处境的唏嘘表情。 项圈的照片被谢恺封用手机拍了下来,当他翻出悯希的联系页面,准备分享这款量身定做的项圈,并表达自己将要在上面镌刻“悯希”两个字的计划的时候,页面却提前他一步,跳出两条短信。 一张照片。 一条文字。 【你的孩子。】 目光从那四个字上面滑过。 谢恺封眉梢轻挑,太阳穴立刻抽动了起来,修长的脖子蹦出几道狰狞、清晰的青筋,呼吸也蓦然变急促。 没有任何一个男人看到自己的种会不激动。 哪怕他不在乎这个种是男是女,是死是活,甚至没有任何爱意,也难免心情会产生波动。 是昨天生的吗? 怎么这么突然。 太糟糕了……自己居然不在宝宝的身边,一定很痛吧? 他真是个不称职的老公,这种关键时刻,竟然没在产后抱住可怜巴巴的老婆,吻老婆疼得掉眼泪的眼尾。 而这孩子的突然降生也太实在出谢恺封的意料,他原本已经调动大量资金开创了一个医疗中心,只等悯希有反应的第一时间,便把人送进去的。 这之前,每一天、每一秒,他养的这支预备的庞大医疗团队,都在因为没诞生的婴儿耗尽千金。 谢恺封无所谓,钱是他最不缺的东西,只是他没有预料到,普通人需要的产前保健和护理悯希全都不需要,就这么猝然地生了。 不过没关系,悯希没受那些苦,更好。 微凉的夜风吹过,谢恺封又突然想起了以前在饭局上,听一个中年发福的老总无意说起的话。 对方老来得女,喜爱得不得了,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还说自家女儿比较文静,总爱躲在大人的背后探出小脑袋安静地观察世界,偶尔还会“啊嗯嗯”回应大人的话,前几天刚学会走路的样子更是萌得人心肝乱颤,像一团炸毛的小蒲公英晃晃悠悠就撞进人的怀里了,还举起两条小胳膊要抱抱。 只要有她女儿在,不管气氛多僵多闷,小家伙都能给它缓和过来,让大人围着她转,这就是幼崽的魅力。 “有血缘终究是不一样的,司空见惯的东西,放在自己孩子身上,简直太奇妙了……” 那老总曾经这么说过。 比较久远的话,在这一刻变得清晰,也更有画面感起来。 谢恺封想象着小版悯希跌跌撞撞走路的样子,嘴角露出些微笑意。 直到他将那张照片放大,真正看到上面婴儿的长相后—— 笑容更甚。 新生儿因为长期待在母体里,分娩过程中又受到产道挤压,诸如此类的种种原因叠加,投射在身上便会出现面部皱缩水肿甚至不对称的现象。 在差不多三到六个月左右,婴儿面部脂肪增厚,头骨发育增快,水肿也消失了,五官才会有明显的外貌特点。 通俗来说,就是能看出长得像谁了。 而悯希发来的这张照片里,一个男婴躺在保温箱里,伸手按在箱壁上,睁着黑紫葡萄一样的大眼睛,认真凝视着某个方向。 不用多想也能知道,这崽子一定在注视着悯希,兴许还想拳打脚踢将这块保温箱打破,再闯出去奔到悯希怀里讨糖吃,现在就这么粘人,谢恺封都能想到,这兔崽子一旦长大,会是个多么油嘴滑舌的种。 可这些都不是重点。 照片像素极高,也极度清晰,能让人清楚看到保温箱里的婴儿五官,男婴的皮肤吹弹可破,完全没有水肿和畸形现象,眉毛舒展,鼻骨也比寻常婴儿高,甚至四肢的比例也极为优越。 从哪方面都能看出来,这个耗时不到几个月就蹦出来的怪胎,不用精心调养上六个月,现在就已经具备明显的外貌特征了。 那些常理对他来说不适用。 而他现在的眉骨,轮廓,鼻子,嘴巴,都已经具备了初步的雏形,能清清楚楚看出,与屏幕外的谢恺封有一定的相似之处了,再长大一些,或许就会是一个活灵活现的大版谢恺封。 再放大眼睛处,还能看出些许细长的挑起弧度,与悯希的眼型别无二致。 总而言之,这完完全全的,就是他的种。 谢恺封听到自己耳边传来急促的呼吸和心跳混杂音,无比清晰,将他拖到无上云端,心情都变得飘渺,他按捺住那前所未有的、古怪的情绪,长按住这张照片。 下一刻—— 身处各地的谢宥、谢澈、黎星灼、沈青琢甚至悯希的室友曲庄,在同一秒里,莫名其妙收到了一张男婴的照片。 谢恺封:猜猜这是谁的孩子?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64节 谢恺封:提示一下,母亲方是悯希【微笑】 ----------------------- 作者有话说:34、35章尾部有修改,宝子们可以重看一下。 其实原本设定这个世界有一点灵异元素的,毕竟希猫能怀上原本也不符合常理,很难不涉及一点非现实向情节。免费章曾经有过灵异的着墨,但时间太久远,大家应该也记不清了。我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这条线删除,就当一个正常的现代世界来写owo 辛苦宝们重看啦,这章给大家发个红包[抱抱][抱抱] 第36章 催眠(36) 悯希没在医院待太久。 主要是他不喜欢医院的味道, 而且他自己最清楚自己的身体,能走能动的,医生综合评估后, 也得出他很健康没有任何风险的结论。 所以悯希当晚就回沈家了。 他有两件事需要办。 一:他一点也不想要这刚出生的倒霉孩子,也根本没有养育人的经验, 他要尽快把这孩子塞给谢恺封带, 至于起名的任务,他想谢恺封应该很乐意效劳, 自己就不用操这份闲心了。 再者来说,孩子交给谢恺封, 人生也能一路优越下去,毕竟孩子也是那疯子亲生的,肯定也不会虐待他。 所以不管怎么看,把孩子给谢恺封带,都是皆大欢喜的选择。 二:他要摆烂,多在家里躺一段时间。 刚回到沈家的悯希脑子里只有这两个想法。 而这之后,悯希大门不出的,还真过了一段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时光。 只是婴儿却一直没送出去。 嗯……也许是某种奇妙的血缘关系。 悯希每次把男婴塞进婴儿车里,准备把他送去谢恺封那里的时候, 一低头对上那扑扇的委屈大眼睛, 就哑巴了。 想着,过两天再说。 没想到两天、两天地过去, 这崽子每天平平安安地待在沈家, 连肚子都吃圆了,还长高了半厘米。 这天晚上,悯希轻轻咬住唇瓣,把一瓶温度适宜的奶水塞进崽子的嘴里, 他听着婴儿咯咯的笑声,绝情地在心里想,明天一定要把这家伙送走。 每次看到这崽子,他都能想到那天离奇的生育过程,每次一想头皮就火速发麻,而他也是真的,暂时没做好养人的准备,他现在连自己都养不好。 明天无论如何,都得把人送走了。 悯希抽出一张口水巾,在婴儿那张肥嘟嘟的脸上胡乱擦了两下,转身走回到床边躺下。 他躺在柔软的四位数床垫上,看了眼时间,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默数了几个数,大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 悯希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之色,平静如水地抬起眼,与门外稳步走进来的沈青琢对视上。 今晚外面大雨滂沱,沈青琢有一场推不掉的应酬,回来晚了些,换做平常,在两分钟前沈青琢就该推门进来了。 像现在这样,手里端着一碗大补汤,或者什么其他的补身体的肉或高蛋白食物,一步步逼近他,检查他今晚有没有好好吃饭,再喂他几勺肉,看着他彻底咽下去才罢休。 这几天悯希都是这样过来的,沈青琢总认为他身体需要大补,换着花样给他补充营养,甚至久违地让保姆住进了家里的客房。 但悯希真的觉得自己不需要,他忍了好几天,彻底被这样的监督逼烦了…… 沈青琢刚坐在床边,他就把双手从被窝里伸出去,搂住了神情僵硬的男人。 “沈青琢,我真的好饱,今天不吃了行不行?我真的有好好吃饭,不会不听话的,你摸。” 悯希生怕沈青琢松开他,再把饭强塞在嘴里似的,紧紧贴着男人血液急促奔涌的颈侧,楚楚可怜地说完一句,就领着男人的手摸到自己的肚子上。 他刻意没有收紧,还轻轻吸气,营造出有点鼓起的假象。 谁知,下一刻就被沈青琢拆穿了:“保姆说今晚你吐了,她把汤里的鸡丝全部舀出来放在碗里,你都没吃。” 悯希没想到地僵了一下。 他微张的唇瓣一点一点缓缓闭上,最后无可奈何道:“因为,真的很饱啊。” 悯希伸回双手,闭眼靠回后面竖起的枕头上,正好错过沈青琢上半身下意识的追随和挽留:“沈青琢,我知道你担心我,但饭吃太多,会反胃的,你再这么逼我我就要厌食了。” 他自认为语重心长地和沈青琢讲道理,讲着讲着一句“怎么没见你这么关心孩子”差点脱口而出,刚说两个字才想起孩子不是沈青琢的,硬是憋了回去。 悯希眼神忽闪,难得地有些懊恼自己的失误,虽然最终没说出口,但以沈青琢的头脑,不会猜不出他原本要说的话。 他在说什么啊…… 太不应该了,很低级的错误,这样糟糕的错误一旦发生,他就得做出同等程度的弥补,很麻烦。 沈青琢垂眼站起来,没说什么,端起那一碗热腾腾的鸡汤准备出房……衣摆传来拉力,悯希拽住了他。 悯希从下至上抬起一张脸,从这个角度看,他的脸和巴掌差不多大,嫩生生又充满肉感,配合着他此刻哼哼的声音,是明显的哄人姿态:“你今晚在这里办公吧,听着你敲键盘的声音,我更容易睡着。” 沈青琢手指蜷了一下,他今晚不止要办公,还要出门见一个要合作的老总,过目一批要上市的货,桩桩件件都是琐碎的事,但没有一样能暂时搁置不做,可被那只手黏黏糊糊地揪了两下,沈青琢发短信都推迟了,拿着一个笔记本电脑在悯希床边坐下来。 悯希趴在床边,对着他甜甜笑了笑。 沈青琢一顿,缓慢转过身子,敲起键盘,他还是那副寡言的样子,只有手背起伏的青筋能暴露出他现在的心情。 悯希打了个哈欠,躺下了。 吃饭的时候有多磨蹭,现在他睡得就有多快,他毫不迟疑地闭上眼睛,拉起被子睡起来。 卧室里只开了一盏小台灯,男婴倒是不吵不闹,躺在婴儿车里自己吸着奶嘴自娱自乐,不用人操心。 悯希躺在枕头里,发丝后移,嘴唇颇具有血色,合起来的眼皮却很薄,上面的黛青色交织杂乱,沈青琢不受控地盯着屏幕上倒映的身影,心脏如若被塞进一个除颤器,震得他注意力难以集中。 他有些担心自己的心跳会惊动床上的人,正迟疑地想去喝杯水冷静一下,安静祥和的气氛,陡然被一道铃声打破—— 黎星灼:悯希,你退房了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黎星灼:我忍住好几天没去找你,今天实在忍不住去敲你门,一问才知道你几天前就退了房。 黎星灼:……我还是很想你。 手机就在床头放着,沈青琢并没有看别人短信的癖好,但铃声响得太突然,而且音量也调的最大声,不仅他本能地往过看了,悯希也被这声音吓得,立刻睁开眼睛看了过去。 他和沈青琢同一时间看到了短信的内容。 悯希飞快坐起来,抢过手机。 要死,什么时候发不行,偏偏在这个时候!黎星灼,你真会给我添乱,知不知道我刚刚才把人哄好…… 悯希无头苍蝇一样,将短信删除,手指还打滑了两下。 再一抬头,见沈青琢沉默地关上电脑,站起来了。 悯希连忙道:“宝贝,我以后少和他联系,好吗?别生气。” 沈青琢身体颤了颤,准备走出房间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连宝贝都叫出口了,可以看出,悯希觉得事态很紧急,也在尽全力哄了。 但沈青琢没那么自恋,会觉得悯希肯哄他是因为喜欢他,悯希只是责任感强,认为他们既然订了婚,就要对这段关系付出起码的尊重而已。 悯希的感情看着光鲜亮丽,其实和路边摊上的衣服一样泛滥成灾,只要顶着沈青琢的名号,他的爱可以直白地毫无偏袒地给出去。 谁是沈青琢都不重要,是丑、是帅,没区别,很公正,也很残忍……这说明没有人对他而言是唯一的。 但很多人都把他当成唯一。 那些求而不得、渴望他渴望到发疯的、碰一下他的皮肤都会感到激动和兴奋的人,多得沈青琢数不过来。 每当看见那些人的丑态,悯希会不会也会有一点凌虐的快感? 悯希见沈青琢不说话,又说:“我说错话了,不是很少,是再也不联系,好不好?我和他真的没什么,就是朋友……呃,朋友之间的想念,他马上要出国,有点焦虑。” 还是没得到回答,悯希不得不干巴巴地叫了声:“沈青琢。” 叫完又词穷了。 他发现自己很不擅长处理感情,总觉得自己做到忠诚就够了,但对方并不止想要这些,专一并不够,要真的喜欢、真的爱。 但这太强人所难,悯希并不会轻易爱上谁,不是缺乏这一项功能,而是的确没有一个人能让他停留。 悯希把人叫住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都这么说了,还要他怎样呢,悯希叹了一口气。 他那无奈的表情,就好像在应付吃醋的配偶,而自己在一再退让和忍耐一样。 沈青琢在那清浅的叹息声中滚动喉结,眸光黯淡:“我没有生气,你们也可以继续联系,我不会在意……时间太晚,你早点休息。” 较之以前,沈青琢的语速有些变快,悯希刚要继续说话,他脚步往后退,眨眼便走到门后,将门掩上了。 屋内陷入寂静,悯希根本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这确定是不在意? 悯希睁眼望着天花板,颇感无奈,他闭上眼,没打算出去找人,反而任由四肢陷进泥沼之中。 算了,确实也不早了,明早再和沈青琢说吧。 ……说个屁。 悯希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别墅里空空如也,他找到沈青琢的卧室,推开门,床单崭新整齐,连一道皱褶也找不见。 这是在躲他吗?悯希想到这个可能性,气都气笑了,他走回餐桌上吃饭,用叉子恶狠狠戳起汤里的玉米,忍耐问道:“阿姨,沈青琢有没有跟你说他今天去哪里了?” 保姆在洗碗池前面忙碌,闻言道:“早上我做早餐的时候听少爷说要去拍卖厅呢,大概要晚上才能回了。” 悯希嗯了一声,神色冷静:“我等下去找他。” 保姆忙不迭说:“那我去叫司机,那拍卖厅就在一两公里远,很快到的。” 悯希摇头:“没关系,不用麻烦,就一两公里,走一走也好。” 饭后,悯希换好衣服准备出门,他把男婴抱起来交给保姆,小崽子却死死抓着他不松手,要是试图掰他,他眼睛里就会立刻聚起泪水。 悯希和他对峙了十多分钟,败下阵来,实在没办法了。 他拿出保姆刚擦过一遍的婴儿车,把小崽子塞了进去,想起小崽子还穿的睡衣,又抱出来任劳任怨地抬起小崽子的两只肥胳膊,塞进了柔棉宝宝服里,最后往他头上戴上一个小圆帽才重新放回去。 日头刚出来一点,悯希就推着婴儿车出门了。 小崽子倒挺老实,安安静静地躺在婴儿车里,跟等身手办一样。 扑闪的大眼睛润润的,脸颊也很肥、溢满血色。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65节 悯希望着他咕哝道:“奶瓶放你胳膊旁边了,想喝自己喝噢……” 崽子听不懂母亲说的话,但见悯希盯着自己,就张开嘴巴傻乐起来。 这些幼小的生命都这么粘人吗?悯希鬼使神差戳了一下崽子的脸颊,便被烫到似的猛收回手。 今天天气不错,是晴天,悯希慢悠悠走到保姆所说的拍卖厅,在一位侍者的引领下,进了等候室里。 主流拍卖会通常不会放除竞选人之外的人进去,但他可以在外面等沈青琢。 等候室里还有其他人,悯希走到墙角,看了眼时间,拍卖会还没开始,他拿出手机准备打给沈青琢,告诉沈青琢事后来这里找他。 悯希在打电话,小崽子在好奇地观察四周的大人。 婴儿车的遮阳篷没拉到最底部,掀着半条胳膊长的缝隙,小崽子一张粉嘟嘟的脸能完完全全露出来,他扒着车子四处巡望,惹来一堆母爱泛滥的爱心眼后,就无聊地躺回了车子里。 又躺没一会,小崽子一只手咕涌咕涌,捧起了自己的蓝色小奶瓶。 他咬住奶嘴,后仰脑袋往自己嘴里“咚咚咚”猛灌。 婴儿很容易缺水,而且对缺水的耐受力差,所以悯希专门买的三百毫升的最大奶瓶,没想到小崽子自己也能拿起来。 从某种方面来看,这疯子的崽还蛮让人省心的,大人忙,他就自己玩自己的,自己照顾自己。 小崽子本来坐在车里,自给自足地喝着奶,突然听见等候室外有一行人走过,脚步声错杂,其中有一道身影极为眼熟。 他一个骨碌坐起来,睁大眼睛。 是爸爸! 妈妈刚才要找的爸爸。 小崽子把脑袋伸出遮阳篷,哼哼唧唧想吸引悯希的注意。 “小朋友不要把脑袋伸出来,很危险!” 这一幕没吸来悯希,吸来一个西装男,小崽子见西装男越来越靠近,抬起两个小巴掌拍在自己超鼓的腮帮子上,想快点咽下嘴里的奶,结果没能如意。 噗—— 一口奶直接喷射到了男人的脸上。 小崽子懵逼:“嗷!” 刚蹲下的男人被一口奶淋了满头,脸上狼狈不堪地流起了白色雨帘,彻底变得奶香十足了。 这、这……他身上可是当季名牌新款! 男人想发怒,但对着一个小孩又不好发作,脸色变得极为扭曲,他又一抬眼,用余光看见墙角那道风韵修长的身影,刚好打完了电话回过头,看到这里的突发状况,连忙大步走过来。 悯希没想到自己走开一会也能出事。 他蹙眉弯腰拍了拍崽子的屁股,从婴儿车旁边的袋子里拿出一袋纸巾,迅速抽出好几张,一只手便按在男人的脸上来回擦起来:“实在不好意思,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他。” 婴儿车里的崽子也奶声奶气地哼哼,两只肥手搅在一起老实巴交地望着男人,眼里写满了诚恳的道歉,好像在说“不要怪妈妈,都是宝宝的错。” 男人脸上的怒气,被擦一下,少一分,擦一下,少一分,最后语无伦次地摆起了手:“没事,小孩太可爱了,渴了还会自己喝东西呢。” 悯希抿唇浅笑,算是回应,他草草擦完男人脸上的奶渍,正要问对方要不要喷点清新剂遮一下味道,等候室外,突然奔过两三个拿着对讲机的保镖。 “拍卖马上要开始,前面发生什么了?!” “谢家贪污,谢长山倒台……以前那些被谢恺封压过风头的少爷小姐,拦住了谢恺封……” …… 拍卖会在中午十二点开始,其中有一样展品是翡翠摆件,谢长山那老头子喜欢,又不想亲自跑这么一趟,这份差事就落到了谢恺封的头上。 自从那晚收到悯希发来的幼婴照片后,谢恺封回去就一直在家中置办婴儿的用品和物件,今天也是百忙之中抽出的空。 他在一号等候室阖目休息,听到侍者的叫号,悠悠转醒,想要起身前往拍卖厅,却意外察觉到气氛与刚进来时不同。 十一点半还是大晴天,十一点五十雨点狂降,不断有新人进来,踩湿门口的地毯,身上裹挟着冷意从谢恺封身边经过—— 无一例外的是,那些搓着胳膊、妄图给身体升温取暖的人,一旦看见谢恺封的脸,都会停下手头的动作。 “就是他吧?”“就是他!我刚看了网上传的照片,他应该是谢家老二……”“他怎么还若无其事在这等着拍卖会开始的,难道还不知道自己亲爹贪污,房产都被查封了两处……”“谢家都破产啦,他哪里有钱拍。” 谢恺封听见他们没有故意收敛音量的声音,有些迟钝,许久之后,才皱紧眉头。 一个好笑的念头冒出头来:破产,在说他? 谢恺封好笑地按了按鼻梁,觉得是因为这几天到处奔波,睡眠质量不佳,每晚梦里都是悯希和自己的种,脑子彻底乱套了。 宝宝,看你折磨得我,给你发消息也爱答不理,明明答应了我,可我一个星期打过去十四个电话,没一个接的,这么绝情,看,把我彻底逼疯了吧…… 居然听见这么荒唐的话。 谢恺封没有当真,他甚至认为这或许是某个仇家在拍整蛊类视频,想记录他崩溃和失声大哭的样子。 他站起身,无视那些恶意的视线,想走出等候室。 “砰!” 谢恺封感觉到自己的胳膊撞到一个冰凉的硬物,没等看清那是什么,脚边就炸开了碎渣。 耳边传来矫揉造作的惊呼斥责:“哎呀,这可是价值一千多万的古董,你没长眼睛呀!” 谢恺封挑起眼皮,冷飕飕直视过去。 为首的粉毛没有梗着脖子回视,他捂住嘴巴蹲下去,对着那一堆碎片鬼哭狼嚎,他的侧脸由此露出来,让谢恺封看清了上面的眉眼。 谢恺封又抬头,一一看过前面堵在门口的一群人,半晌过去,他冷笑:“是你们。” 他一眼都没分给地上所谓的“古董”,这让门口那群人表情有些古怪地互看了一眼。 “是我们又怎么样,”有个生面孔气势汹汹:“少爷,我们又没挡你的路,不必这么过分吧!虽然这个古董不算贵,但也是有价无市的,你要怎么赔?” 谢恺封喉咙底发出一声含糊的笑。 这是拍卖会,谁会自带古董来,况且他刚才只是自己走自己的路,根本没去故意撞别人。 哪怕是栽赃,也实在是太不走心了。 没办法,谢恺封向上爬得太快,被他踩在脚下的垫脚石太多,看不惯他的人也多。 这几个是跳得欢的,隔三差五就要找茬,谢恺封有点印象,前面这两位是陆家的,分别是陆帆和陆以珺,再后面的几个他只认得一个林灯。 林灯见谢恺封望过来,藏起眼中的讥讽,抬起长指甲遮在唇上,故作调和道:“陆少,你也太刻薄了,谢家刚破产,谢少现在财产估计都被冻结了,哪有钱赔呀,不就是一个古董,算了算了。” 闻言,前方的陆以珺放大眼睛,语气十分夸张:“破产?真的假的,什么时候的事?” 林灯叹气:“就今天上午,特别突然,谁都没有想到。” 陆以珺眼中露出怜悯:“这么惨,那我们谢少现在岂不是成了身无分文的穷鬼,天呐……” 两人一唱一和,林灯还在适时之处,故意做出一个责怪的表情:“就是说啊,你不接济接济就算了,还要人赔一千万,这怎么赔得起嘛。” “怪我,我也是不知道,不知者无罪嘛,”陆以珺十分懊恼,他摊摊手:“恺封你也真是,有难处怎么不开口说?” 陆以珺拍拍谢恺封的肩膀,却被谢恺封拂苍蝇一般,轻飘飘地拂开。 陆以珺也不在意:“你要早点说,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可以宽容一点啊。” “只是这个古董我还蛮喜欢的,打碎了我也很伤心,唔……不如这样,我给你一次和我们赌牌的机会,如果你输了,赔我十倍的古董赔偿金,你赢了,债务一笔勾销。” “如何,很合算吧?” 陆以珺为自己想出的绝妙游戏赞叹,他转身问后面的人,引来一众捧场:“就这个,就这个!” 如此小孩过家家一般的处理方式。 也不意外,一千万在这些人中,只是几个月的零花钱,哪会真的在乎,他们只不过拿个由头,故意在谢恺封身上找乐子罢了。 陆以珺又出声叫了谢恺封一次,嘴角的笑很闲散,像找到终于可以打发时间的工具,简直是兴致勃勃。 结果谢恺封不赏脸,依旧一动不动,陆以珺笑容淡了:“给你时间消化一下,我先去前面的牌室等你。” “不要让我们等太久,半小时内不到,我的电话就要打到警局了哟。” 陆以珺率先离开,陆帆随后,最后一大波小团体一前一后走了。 等候室里重归死寂。 直到此刻,谢恺封才来得及生出一点实感,他终于有时间拿出手机,去查一查是否真的有“谢家破产”的新闻了。 尽管这些小兵小卒突然敢来他面前撒泼,已经足够证明是真是假,然而人是视觉动物,总爱信奉“眼见为实”。 谢恺封一条一条往下滑着,标题夸张的新闻、谢家被贴上封条的照片…… 原来是真的,谢长山甚至没有时间来和他这个儿子说一声。 谢恺封连刷五分钟,慢慢收回手机,坐在椅子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谢恺封没有生出什么“绝望无助”或者“悲痛欲绝”的感觉,他的喜怒哀乐好像出现了错误程序,无法被情绪处理中心支配。 他缓慢地巡视周围人的目光,期望从那些视线中品味到刺激,让自己显得像个正常人。 可事实上,他依旧只能感到铺天盖地的茫然,没有痛苦,只有茫然奋勇当先。 换做普通人,在这个时候通常会想,自己没有钱了要怎么办,谢恺封这时候想的也和钱挂钩,只不过,方向不太同。 谢恺封不是没过过没有钱的日子,他不怕回到那个时候。 但现在不同了,他止不住地冒出怀疑。 没有钱,悯希能跟他吗? 他有钱的时候,悯希也烦他烦不行,要是变成连一万块都拿不出来的穷光蛋,会不会连悯希的面都再也见不到? 退一万步来说,悯希依旧愿意见他,那孩子呢,他要让自己的种过有上顿没下顿的生活? 一眼看不到头,没有期望的未来……没有人愿意过。 当然,他能起来一次,那就一定会有第二次。 可就算他有重头再来、白手起家的能力和勇气,悯希能等他吗? 可能性为零,更大可能是第二年,悯希就和沈青琢有了第二个孩子。 他的种会寄人篱下,被二胎欺负,打压,抢走他所有好东西,甚至包括悯希的爱…… 悯希找到一号休息室的时候,跟谢恺封一同前来的司机正窝在墙角里,姿态难堪地并着双腿瑟瑟发抖。 刚才他是亲眼看见那些人是怎么刁难谢恺封的,他担心自己也会被迁怒,所以一声也不敢吭。 悯希认得那司机,看了眼静得只有脚步声的休息室,他蹙眉走到那司机面前,问他:“谢恺封呢?”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66节 司机表情惶惶,他被悯希身上的碎雨碴冻得一哆嗦,牙齿卡崩卡崩地颤,好半晌才举起左手指了一个方向:“在、在那里。” 刚刚围住谢恺封的人散了很多,中间椅子上的谢恺封因此露出了半边身子来,他衣襟凌乱、眉峰松散,目光空空地盯着自己的双手。 看起来整个人都是空洞的,神魂不在躯壳里面,也无法感知到外面的世界。 等候室里还有很多好事的人没有走,他们见谢恺封已经维持这个状态许久了。 都说从奢入俭难,谢恺封这一回家庭遭遇重创,不能说是简单的从天堂掉到地狱,而是最顶尖的掌权者变成了人人都能踩一脚的底层人物。 一时感觉天塌了也是人之常情。 众人感慨着,直到看见谢恺封身前突然多出了一道身影。 那人握住谢恺封的肩膀,右手重重拍了下谢恺封的脸颊,被冰冻的谢恺封所有荒芜的感官便迅速复苏、觉醒,眼皮轻动了两下。 再下一秒,悯希箍住谢恺封的下巴,强硬地让他抬起了头:“谢恺封,我刚刚听他们说你打碎了一个古董,那些人要和你赌牌,是不是真的?” 谢恺封头抬起来了,目光却没汇聚,听力也不灵敏。 耳边有一张膜,“无孔不入”地堵着他的耳朵,让他一时与丧失听力无异。 但右边肩膀在燃烧,按在上面的手指仿佛带了电,不断在给他做电击治疗……有人在说话,是宝宝吗?自己终于想宝宝想疯了? 脸上挨了一个巴掌。 悯希见不得谢恺封迟迟不回自己的话,他等得不耐烦,扇完就站直了身子,问:“有没有说赌什么牌?” 谢恺封怔忡地眨了眨眼睛。 算了,悯希放弃在他这里得到答案,他把婴儿推车塞到谢恺封的手里,包住谢恺封的手背让他握住推杆:“你带好孩子,我擅长赌牌,我替你去。” “相信我,”悯希重新垂下眼,盯着反应迟缓的谢恺封,面无表情地收紧了手中的力气,加重语气道:“相、信、我。” …… 牌室里窗帘四合,陆以珺和陆帆分别坐在不同的单人沙发上,低头刷着手机。 林灯则半坐在陆帆的沙发扶手上,用手指不停卷自己的长发。 陆以珺第五次低头看左手的腕表,在即将迎来第六次时,大门被人打开了。 陆以珺扶住把手坐直起来,激动道:“终于来……” 门前逆光处,谢恺封个子笔挺,脑袋堪堪擦着门框,外面的冷雨仿佛穿过窗棂,落在他眼中结了冰,散发着沉冷的寒意。 而站在他身前的一个人,被他衬得无比纤细,无比白皙,与这里格格不入。 分布在牌室各个角落的少爷们,如若潜伏在黑暗里的野兽,嗅到了可以进食的香气,眼睛一双、一双地在暗夜中显形。 原本沉默的气氛产生了激进的变化。 悯希环视了一圈,再次庆幸自己提前把男婴交给司机看管的决定,不然以那崽子的精明程度,说不定早早就学会了赌。 那他当家长也太失败了。 悯希瞥了一眼身边的谢恺封,目不斜视地走到牌室唯一的一张赌桌前面,平静道:“他现在脑子不正常,赌不了牌,换我来吧,你们想玩什么?” 陆以珺一听,马上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他走到悯希对面的位置,笑了笑:“原来恺封找了个代赌啊,可以可以,我很好说话的,规则完全可以变动。” “我们比较常玩梭.哈,”陆以珺用眼神示意人拿扑克过来:“只不过小同学,你会吗?” 悯希点头:“会。” 陆以珺看着悯希一张完全不会打的脸,轻佻地打了一个响指:“不要说谎哟,开始就不能反悔了,确定要和我们打?” 悯希蹙眉,余光看见谢恺封在看自己,便低低出声:“往后站,不要让我看见你。” 看出悯希是故意不理自己,陆以珺很识数,笑道:“那我们就说好了,赢家不管是我们中的哪一位,都能得到恺封的十倍赔偿金,如果赢家是你,则债务全部勾销。” 陆帆和林灯站到了赌桌空余的两边,陆以珺随便招来一个人:“马奕,你来当发牌员。” 一副崭新的、刚拆开的扑克牌放在赌桌中间,悯希弯腰,拿起了那副牌。 光看悯希的脸,没有人能想到悯希会玩牌,他的气场太干净纯粹,与赌沾染不上半分关系。 尤其当他的双手放在赌桌上,由从顶部直打下来的白光照耀时,那修长纤细的线条,让人怀疑上帝缔造这双手,不是让他作为工具来用的。 那是暴殄天物的做法,要陆以珺说,当淫.器才是他的最好归宿。 陆以珺本就在知慕少艾的年纪,光看一双手都看得他心脏怦怦跳,他甚至动了念头,等赌局结束,要向悯希提出来自己这边住的邀请。 谢恺封已经败落了,谁能拒绝一个完美的下家? 直到悯希开始洗牌。 陆以珺神色凝固了——实在很意外,但他不得不收回刚才的怀疑…… 在赌场上,玩家一般分为生手、熟手和高手。 而悯希这种洗牌方式,将五十二张牌游刃有余地玩转在股掌之间,如若与血液融为一体的超高速手法,别说陆以珺这个熟手,连在场旁观的、完全不懂亚洲梭.哈的看客,也能暗自察觉到,悯希绝对不是不懂牌的庸碌之辈! 陆以珺微微坐直了身子。 不得不说,悯希颠覆了他的认知,但牌这东西嘛,熟练是一方面,运气也是一方面。 此时围绕在赌桌上的四个人,陆帆是个刚入门的,林灯不知深浅。 而他,自十四岁起就开始碰这玩意,人都阉入了味,悯希洗牌洗得再精又如何,有些时候技巧再精妙,也挡不住命运和某些东西的作弄…… 悯希将洗完的一副牌分别拿给其他三家切换,然后各自抽取一张底牌。 底牌是决胜关键,到最后开牌的时候才会揭晓。 荷官开始发放第一张公共牌,悯希抽到的是黑桃2,陆帆抽到的是方块3,林灯梅花q,陆以珺黑桃k,悯希最小。 陆帆颠了颠二郎腿,笑出声:“小同学,要不要现在就认输啊?不要你十倍赔偿了,就原价赔怎么样?不然真的好可怜。” 悯希寡言不语,牌室里烟味太浓,他的脸色被呛得微微苍白,唇瓣却红得浓郁,两厢结合,形成了对视网膜的绝佳刺激。 第二张公共牌发放完毕,悯希依旧是最小,黑桃5,陆帆是方块8,林灯黑桃q,陆以珺黑桃10。 牌局将近过半,陆帆神情有点难看了,他目前的两张公共牌分别是方块8和3,还有一张底牌方块k,没有相同数字,也不可能连成顺子,只能抱有一个同花的期望。 林灯现在有两张q,和一张底牌q,有四条和葫芦的可能,最不济也是个三条,她脸上的愉悦之情昭然若揭。 陆帆看着刺眼得很,忍不住阴阳怪气:“别得意太早,指不定最后什么结局呢。” 林灯轻哼,如若胜券在握,极其傲慢道:“结局再差恐怕也比你好,再说,我一定是赢家!管好你自己吧,别最后来个高牌。” 陆帆咬紧牙关,脸色简直差到了家,此刻他的的确确被驾到了热锅之上,只要他下一张不是方块,立刻就得玩完。 第三轮公共牌再次发放完毕。 林灯一语成谶,好的不灵,坏的灵,他拿了个梅花5!这还打个什么劲,陆帆一脚踹翻旁边的凳子,不情不愿地宣布弃牌了。 林灯没被那声音吓到,她被狂热之色席卷全身,血都是烫的。 林家只是小门小户,10倍的古董赔偿金要是落到她手里,林家能在论资排辈的圈子中,直接往上跃一小个阶层! 她越过陆以珺的黑桃j,直接看向悯希的黑桃4,全都是小牌,这拿什么跟她打?林灯心率环比直接上升10%,她是四条,四条啊!板上钉钉的! 陆以珺幽黑眼睛掠过自己手中的牌,他的底牌是黑桃q,如果再来一个黑桃a。 那么他这一把就是梭.哈中最大的皇家同花顺,牌面之巅,任悯希这一把能集齐同花顺,也比他牌面小。 他不由挑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他看向对面双腿并拢,坐姿乖巧,却每一个骨头缝里都媚骨天成的悯希。 怎么一点不紧张呢,难道是觉得,自己还有概率抽中黑桃3吗,可是很遗憾,你拿到黑桃3的可能性已经降为0了…… 按照以往赌局的平均概率,陆以珺抽中黑桃的概率很大,所以在方才的切牌中,他将一张黑桃3和黑桃6打乱放到了最底部。 按照悯希的第二顺位,轮到他的最后一张牌,必不可能是黑桃3。 他不可能再抽中黑桃a,输局已定,但悯希也同样抽不中想要的牌。 他们无非是两败俱伤的结果。 陆以珺眼波挑衅,他朝一边站着的谢恺封望过去,见谢恺封神色压抑,心情更是爽翻天。 有生之年,陆以珺第一次见谢恺封这副丧家之犬的样子,是也知道悯希没有赢面了?放心,这还没完,等赌局结束了,你的人我也会抢过来。 我要你这辈子都永无翻、身、之、地。 林灯兴奋道:“全跟,我全跟!” 林灯实在过于激动,在嘈杂的环境中,她甚至没听见悯希淡淡的一声:“我也全跟。” 第四轮和牌很快呈上来。 林灯是黑桃6,陆以珺是梅花5。 阴暗潮湿的休息室里,骤然响起一声椅子掀翻在地的巨响,外面雷声同时在云层中游窜,噪音齐鸣! 所有看客都望了过来,看向赌桌上失控站起身的陆以珺。 陆以珺胸有成竹、看猴一样的神情已碎成粉末,他将手里的牌攥得稀巴烂,不可置信地质问道:“梅花5?我为什么会是梅花5?” 他指住林灯的鼻子:“林灯,你既然是黑桃6,我为什么会是梅花5!” 悯希淡然道:“全all。” 陆以珺立刻抬起头,瞳孔缩成针。 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全all,他明明不可能抽中——悯希指腹压在牌面上,捻起一翻,赫然是一张黑桃3。 下一刻,林灯癫狂的神色也骤然一凝,因为悯希掀开了自己的底牌,那是一张黑桃a。 他是黑桃同花顺! 满室的窃窃私语,悯希在其中犹如一只踩着肉垫轻盈跃过的猫咪,悄无声息走回到谢恺封身边,周边的一切喧嚣,无法让他神情变化分毫。 陆以珺在后面盯着悯希将谢恺封拉远,眼中不甘至极,陆以珺最笃信的就是自己的千术,他敢确定,自己开局的切牌绝对万无一失。 那张黑桃3究竟是怎么转到悯希手中的? 鉴于开场之前有这么多人盯着,陆家自己定的条件自然不能反悔,那古董不用谢恺封赔了。 陆帆在休息室里跳脚,陆以珺依旧盯着不远处的悯希。 隔着重重叠叠的人群,陆以珺有一秒,总感觉在和谢恺封说话的悯希,朝自己投来了一个不明显的淡笑。 他的手中拿着一副牌,似是无聊时的无意识动作,一直在不断地切换,陆以珺亲眼看到那副牌,在比一秒的计时单位还要短的时间,迅速移位。 他的手指灵巧至极,几十张扑克在他手中转出残影,那些旋成刀锋一般的边缘,也没将他的掌心割出哪怕一小道擦伤。 陆以珺脸色微微变化。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67节 所以,早在一开始他换完牌,悯希再将他的牌拿给下一家,在这过程中,就用这变态的手速,换了他原本放好的牌? 陆以珺练到如今的切牌水平花了快七年时间,本以为自己已经登峰造极,直到今天看到悯希才知道,那些自认为的“登峰造极”,不过是别人看不上眼的小儿科。 他练了七年,悯希又练了多久呢? 明明是这么细腻,这么漂亮的一双手,明明该放到男人的巴上的。 “宝宝,我还不知道你会玩牌……我好高兴,你为了我这么努力。” 那边,谢恺封捧起了悯希的一只手,痴迷地一点点啄吻,吮得悯希一巴掌又扇到了他的脸上。 悯希将一副扑克洗好放回赌桌上,垂下眼无语道:“你的狗脑子能不能别多想,谁为了你了?我单纯是因为,玩牌只喜欢赢而已。” 他烦躁地转过身:“我本来今天想把孩子拿给你带的,但你现在自身都难保,交给你你也没空管。” “我要回去了,”悯希偏过头,睫毛纤长,“你……自求多福吧。” …… 【灌水闲聊专区】 【匿名板块】网友留言区丨生活| 《楼主今天社团活动,外出路过拍卖厅的时候,竟然碰到了常年不来学校的谢恺封和那位……》hot l1 又是你,上次谢宥和悯希的帖子就是你这个阴批发的,能不能离开悯希独立行走?别问我怎么在众多匿名贴里认出你的,也是奇怪,有些人的味我一闻就能闻出来呵呵,帖子的走向我用脚趾都能想出来,已举报 l2 楼上绝世狗鼻子呢,我警告你对站哥温柔一点,少口出不逊,知不知道距离上次帖子过后我有多久没见过悯希新物料了?没有他谁能喂我?没有他谁能喂我?没有他谁能喂我? l3 一楼别逼我人肉绑了你,上次帖子里的照片我用拍立得全部拍下来了,后来嫌不够清晰,我还专门买了台富士instax wide400,只等一有新照片就拍,旧照片都被我盘爆浆了,楼主要是被你举报没了你给我等着 l4 正确的 l5 合情合理的 l6 就是不知道是啥浆 l12 楼主人呢,发个标题人就没了? l13 钓鱼这学期科科挂 l14 大家不要激动,都听我说一句:悯希是谁? l15 哪里来的猿猴人?论坛不允许猿猴人上网哈,有没有人打一下动物园的电话把这只在逃猿猴抓回去 l26 趁楼主装死,我来分享一下和悯希近距离接触的教程,为我的未来攒人品。首先,实施该教程的必备条件就是耐心,悯希多出没于北街别墅区一公里外的十字路口,他经常在这里过马路,多等一等运气好就能等到,这个时候你就可以在悯希朝你走近的时候假装低血糖晕倒,我的善良老婆一定会去扶你,当把你扶起后,重点来了,你需要做的就是假装没站稳朝老婆扑过去,注意,这里要练一下演技和速度,扑慢了能碰到老婆上面的小樱o,扑快了就能碰到老婆底下的小o l27 ??? l28 嘿嘿我作证,我上次蹲到了,悯希把我扶起来后我跌得很快,直接抱着他的腿用脸拱了下他的,他还搂着我给我喂了块巧克力 l34 好恶心,这个论坛怎么这么多缺乏教育的人?匿名论坛就能这么不检点?再说,能不能吃点好的,对一个丑八怪也能这么狂热?不仅丑,还骚***,天天对别人抛媚眼,我饿了吃*也不会吃他 l35 出现了,辱追型 l36 遭了的,老婆你现在是真的火了,一定要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出门在外多加小心,千万别被一边骂你一边暗恋你的恶臭男缠上了 l37 怎么会这样,那我揉一下老婆的小手三十四楼岂不是要爆炸 l38 你们别太荒谬,我会暗恋叶悯希?也就你们这些舔狗把他奉为天使,你们知道他的真实面目是什么样吗,天天操人设,之前只跟有钱的玩,最近看风评太差了开始装善良了,一群男的对着同性舔,真的小脑发育不完全,我把话放在这 l39 【该评论包含敏感词不符合留言规范,已被折叠,请文明发言】 l40 删我干什么,删我我再发,我最恶心的就是叶悯希,现在是,以后更是,不要把谁都打成喜欢他的脑残行不行,好搞笑,that''s so funny!笑える!mhoгoe3a6aвho!to zabawne!ぜ孑搞笑! l41 唉,兄弟你别急,你真的别急 l42 那么激动其实还不是想拱——懂的人都知道里面门道多深 l78楼主 对不起各位,刚发完帖子就被社长叫走拍摄了,没想到有这么多人蹲。看到有人在质疑我在钓鱼,老规矩,先发图证明一下。 【图片】【视频】,这是我在拍卖厅里全程跟拍的视频,大家自己可以点进去看,我从拍卖一开始就在场,从头看到尾就能知道前因后果。 l92 妈呀,词穷中,妈呀 l93 该如何表达我现在的心情,看完后,我惊讶的居然不是谢家破产,而是老婆居然真的能赌赢 l95 对不起,我一直以为老婆是笨蛋型…… l96 对不起,我一直以为老婆是笨蛋型…… l97 其实就是笨蛋吧,社交上的巨人笨蛋,被摸了还以为是在和兄弟交流感情,其他方面其实比很多人都强 l98 别硬夸……上学期末考试,某希将近一半全都挂了,蠢就是蠢 l99 删我干什么,删我我再发,我最恶心的就是叶悯希,现在是,以后更是,不要把谁都打成喜欢他的脑残行不行,好搞笑,that''s so funny!笑える!mhoгoe3a6aвho!to zabawne!ぜ孑搞笑!上面的你再喷一个试试? l100 ……那个辱追粉回帖之前能不能先检查一下,把复制的东西删了再发新的 …… 悯希中午是怎么推着崽子出去的,晚上就是怎么推着崽子回来的。 沈青琢没想到悯希会去拍卖厅亲自来找自己,会议一结束,就跑去找他,把人接回到了家里。 一路上,悯希都没怎么说话,倒不是因为他在赌气,他只是在想,自己干嘛鬼迷心窍要去帮谢恺封…… 又想,按理说他只是个炮灰,怎么一直蹦哒到现在都没下线?他真的还能离开这里,回到自己原本的地方吗。 乱七八糟的事情想了一堆,回到沈家后,悯希推着崽子走进了沈青琢的房间里。 沈青琢很突兀地脊背一僵硬。 悯希假意没看到,坐在沙发上,问:“听说谢家破产了?” 沈青琢垂眼脱下外套,点头道:“谢长山手段一直不太干净,这次北边的洪涝灾害,政府集资五亿的救灾款,谢长山从中敛取了几百万,该送到的药品应该有三十万箱,实际清数出来的只有二十九万箱,上面来了和谢长山不交好的新人,就着这次彻查,顺藤摸瓜……查出他以前也有过几次一样的行为。” 悯希含含糊糊噢了一声,见沈青琢打开笔记本电脑,又找出一对耳机,不由问:“你要开会?” 沈青琢有问有答:“嗯,谢家破产,之前的一些合作需要开董事会一起商量下转让事宜……” 尽管如此,他也没有要驱赶悯希的举动,他从来不会对悯希用过激的“出去”、“你赶紧怎么怎么”一类的词,就算要开会,也只是带上耳机,确保不会吵到悯希,而不是让悯希保持安静。 悯希倒没那么不分场合:“你开你的,我就坐一会,不会吵你。” 沈青琢低声说了句没关系,垂眸,点开了会议室。 会议订的是晚上七点整,沈青琢一点开。 该到场的成员已经到齐,屏幕上交错排列着不同的面孔,其中最吸睛的是一个鼻梁高挺的男人——谢恺封全须全尾坐在一间昏暗的房间里,沈青琢一上线,就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语调问:“沈少爷把会议订在这么晚,不用陪孩子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马上有人惊讶出声道:“沈总有孩子了?!!!和沈总订婚的不是个男……咳咳,谢少爷,我们开始聊正事吧。” 刚才的询问没带给沈青琢任何影响,他甚至没有回应,直接垂眸说起了第一项事项。 沈青琢有一把天生抚定人心的嗓音,不论什么焦躁的局面,都能在他的嗓音下慢慢平定下来。 悯希撑着自己的下巴,看到婴儿车里的崽子已经开始哇哇大睡,嘴巴张得极大,糊了衣服一兜子口水。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十几分钟…… 悯希也真像刚才说的那样,静悄悄的,没发出任何声音。 他在沙发上观察着沈青琢。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68节 看着男人侧边轻颤的睫毛,悯希思维又发散了,他回想起之前在其他假未婚夫那里住的日子,现在他清晰地体验到,每一个“沈青琢”的习惯和性格都是南辕北辙的。 如果他刚刚进的是谢恺封的房间,谢恺封早就该冲上来毛手毛脚了,哪会像沈青琢这么局促。 为什么如此明显、快喂到嘴边的错漏他也没发现?那些人,究竟是用的哪种秘术在催动? 之后有机会,一定要打探清楚,不能再继续糊涂下去了。 悯希这样想着,正想拿出手机玩一会,忽的,眼睛一垂,不知看到什么,他失声叫道:“沈青琢!” 这一声一出,屏幕上所有人脸的表情都有片刻的波动,谢恺封那一栏里,男人甚至打掉了水杯,沈青琢放下耳机,转过头来一看。 瞳孔猛然锁紧。 在沈家,所有衣服都要采用最高端、最佳品质的面料,譬如悯希身上的这件睡衣,料子的触感就比水还要轻柔,有时穿着甚至感觉不到身上有东西存在。 可就在刚才,悯希忽然感觉尖尖的根部处出现了强烈的胀痛感,特别难受,难受到让他觉得附着在上面的衣服都成了一种负担。 他不得不掀起来查看。 接着,就看到了和沈青琢现在看到的,同样的场景。 雪白的上半身薄薄一片,每一处都白得透亮,但越往那一圈地方的附近,越会出现一些由浅至深的粉色,有一种植物叫地被石竹,花瓣看似白,其实透粉,而集聚到中心的那一点,则会出现色彩最饱和的红色。 沈青琢曾经出差去过一个城市,那里就有许多这种样子的石竹,没想到多年过去,他会在一个人的身上再次看到。 此时此刻。 悯希身上那一圈“地被石竹”中间的蕊,赫然滚动着湿答答的乳白。 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身上出现了什么反应,悯希连话都说不清了,磕磕巴巴地说:“我,我涨……” 面前气流浮动,沈青琢转眼就走到了身前。 悯希理智还没完全消退,他想提醒一下沈青琢电脑上还在进行会议,结果抬起眼看过去,发现沈青琢早已经关闭了摄像头,将唯一的隐患排除了。 只是悯希并没有放松,他两只脚都绷得有点痉挛,这么羞耻的反应发生在身上,谁能冷静下来? 悯希死死抓着衣摆,想问沈青琢怎么办,却发现男人滚动着喉结,似乎比自己还要无措。 他半蹲下来,垂眼将视线克制地定在悯希的肚子上,谁想一行水直接从上面滚了下来,悯希忍不住了,失控地出声问:“怎么办啊?!” 沈青琢声音变得沙哑:“我去抱……他过来?他现在应该是需要这些的时候。” 男婴还没取名字,不好叫,但悯希能听明白他的隐喻,表情更加崩溃:“他这个点都睡着了,他跟猫一样,一天睡二十四个小时,没看他睁眼睁过半小时以上。” 沈青琢还想说什么,悯希突然抽泣了一声:“好痛!” 被胀得难受的悯希睁圆的眼睛充满了水汽,委屈极了。 沈青琢眼底出现了复杂的怔忡,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悯希在自己面前毫无保留地抱怨的样子。 悯希叫完,自己冷静了一秒,就感觉到有点不自在。 自己在干嘛……又不是沈青琢让自己痛的,对着沈青琢撒什么脾气? 悯希有些后悔,正想说点什么,就见沈青琢突然朝自己伸来一只手,摊开手掌覆盖到了上面。 悯希刹那间头皮发麻、爆炸,想扇人巴掌,却在短短一秒中冷静下来,看出沈青琢只是想帮自己按摩、揉一揉,只是有点突然罢了。 冷静、冷静。 悯希不断安抚自己,直到看见沈青琢没怎么用力,虎口便卡着挤出一点小丘。 “……” 悯希以为自己身上出现了喷泉。 实在太难堪了,悯希不想再面对这个事实,他用力闭上了眼睛,脑子里飞速思考着方案,叫醒崽子、现在买个工具抽取排空,等等解决办法在心中不停划过,直到听见沈青琢哑到辨别不出音色的一句询问:“我帮你……可以吗?” 悯希愣了一下,帮?帮什么?怎么帮?而后才反应过来,他干瞪眼,嘴巴张了一下,又合上,又张开。 半晌,他偏过头:“你、能接受就行,但其实也可以在手机上……” “买一个工具”几个字还没说完,悯希蓦然感觉到一种冲破头皮的麻意在身上爆开。 除去洗澡等必要时刻,悯希从来没去主动碰过这里,更别提如此粗鲁的对待,他身体绷直,直接放空了将近半分钟,人才活过来。 他哽咽着,揪住沙发刚垂下眼睛,便亲自目睹了自己那不算丰满的小汝房被高热唇齿拉扯成水滴状山丘的残忍画面。 他鲜明地感觉出,有东西在流失,顺着那窄小的,被搅住的小口。 乳白涓涓流出去,淌进薄唇里,再让舌尖裹住一咂,很少经历过重大刺激的地方就猛然一胀,几乎变成滚圆的豆子了。 经过沈青琢十分多钟的引流,左边的变成了半永久的豆子,不再盈出饮料。 悯希高昂一段长颈,像堕入人间的白天鹅,蹙眉咬唇,他刚要从濒死的放空阶段缓过神来,右边脆弱的就冷不丁挨上了一顿略显激烈的抽吸。 悯希啊了一声,身子因为从上至下逼过来的压力深深挤进了沙发里,小脯也因此拱起,更加便捷、更加高效地挨起了水泵的压送。 说真的,沈青琢很努力,没有一点悯希想象中的嫌弃。 如果悯希的成长发育过程中能每天都有人这么卖力,他也不会发育得这么贫瘠,小时候有人将他错认成女孩的时候,那些男孩也不会再脸红脑胀又嘴硬地、自以为是羞辱地攻击他“小平茹”了。 悯希发出一声颤抖的吸气声,轻轻推了下沈青琢的脑袋。 他只是感觉有点痛了,还有一股密集交织的痒意从脚底往上涌,敲着他的骨髓,让他有种皮肤里没了骨头支撑的错觉,止不住地往地板上滑,所以忍不住攘了男人一下。 却没想到,沈青琢的脑袋竟然被他轻而易举地推开,自己的东西因此抵着沈青琢的上颚弹了出来,“bo”一声上下颤了两颤,一行白便淅淅沥沥甩在了沈青琢的脸上。 悯希等眼中的雾丝散去,定睛一看,崩溃地叫了一声:“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给你擦……呃、!” 还在流动的,沾满水的地方被重新含住。 那一瞬间,悯希忍不住一巴掌抵在沈青琢的脸上,沈青琢的鼻梁被压得变形,在他掌心里戳出了阴影,可尽管如此,他还记得自己要帮悯希的使命,一刻也没有离开。 好像有哪里不对,悯希心想,他只是让合法未婚夫帮自己处理一下自己解决不了的棘手事而已。 现在为什么总感觉,不再像简单的帮忙了一样。 悯希双手绷起,眼前闪过多道重影,他甚至还感觉自己看到了空中还没散去、刚才从小豆上面熏熏冒出来的热气,他蜷起不知何时踩在了沈青琢的大腿上的十根脚趾,忍耐又不适地道:“够了,我感觉没有了……住手,快烂了,那里快烂了。” 一句话说到后面,声音越发急促、高昂—— 沈青琢嘬着小豆,抬起一双深深的黑目,含糊道:“里面还有。” 比起悯希,沈青琢的反应真是平静不少。 悯希拗不过他,更让人眼前一黑的是,明明左边已经停止盈出的地方,因为长时间受到冷待,被撑不住重力吸引而掉下来的衣摆重重一刮,重新添乱地喷了出来。 到底要干什么,这东西!悯希咬牙,一抬眼就看到沈青琢投来的目光。 他目光一垂,对上了对方眼下的皮肤,悯希顿住。 沈青琢是个私生活自律严谨的人,可这些天由于到处为他奔波,眼下难以避免地多出了好些明显的青黑,不知怎么……悯希突然觉得自己给人添加了工程似的。 已经很添麻烦了,现在还因为管不住的反应,让人家帮完一次又一次。 悯希感觉到尴尬,仓促地别过了头,后面也不再说话。 宽敞、昏暗的房间里,沙发后面的窗帘上有一团时而变动的剪影。 剪影贴在一起,贴得极近,偶尔才有东西从那团沥青中剥离,露出部分身体的轮廓。 好像所有人都忘了,笔记本电脑上正在进行的线上会议。 不过早在悯希出声的时候,沈青琢就将摄像头关闭了,也就是屏幕上有众多员工、股东的脸,可在他们那里的视角,沈青琢的屏幕却是黑的,没有人知道从来没有在会议上接过一次电话的沈少爷去处理什么私事了。 因为沈少爷的交待,他们的话题仍在继续,只有谢恺封…… 这个擅长it技术和编程语言的疯子,在沈青琢关闭摄像头的第五分钟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会议中隐匿,通过一系列操作黑进了沈青琢的电脑,将房间里发生的一切窥进眼底。 沈青琢脾气实在太好、太稳定。 如果他阴险一点,黑暗一点,他完全可以雇人扛着摄像机藏在房间的各处角落,记录着这正在上演的一幕,再把这如果上市绝对可以创票房新高的影剧发给谢恺封,自己再搂着刚刚流失惨重的悯希。 然后无辜地说。 “啊对不起,我好像吸了你喜欢人的小褥骰。” 那么谢恺封也就能露出,比现在出现在屏幕上方还要更…… 歇斯底里的表情了。 第37章 催眠(37) 拢共十几分钟左右的时间, 在一天之中占着毫不起眼的分量,一下就过去了,但谢恺封却觉得有一辈子那么长, 足够他将过往人生翻来覆去回顾一遍。 脑子是混乱、昏暗的,不知道怎样下的线, 怎样上的床。 半夜好像吐了回血, 往悯希那个号里发了些阴暗受伤的话,不出意外没有被回, 第二天夕阳出来,谢恺封连地上的狼藉都没空处理, 便被前来查封的人客客气气“请”了出去。 谢恺封现在迫切地、极度渴望地,需要钱。 有钱才有话语权,才有身份,否则现在他想去悯希住的别墅区把悯希连同自己的种一起高调地抢回来,都没有资格接近那片区域。 钱,钱,钱,钱…… 谢恺封整合了一下自己身上现在拥有的所有财产,一共五万, 这是他能调用的所有资产。 按照他之前的消费水平, 这些钱一天就花完了,还得倒贴。 认识谢恺封的一些人想来落井下石, 看一看谢恺封的笑话, 却发现谢恺封这疯子居然连自己亲爹都没去看一眼,破产第二天就在一间快捷酒店里包了月,然后不知从哪里得知附近有一铁路工程在建设,他竟找到路子做了中间的供应商, 他提供工程需要的材料,低价收、高价供应,整个工程结束他能赚取巨额的利润。 他似乎没有悲伤的过渡期,换任何一个公子哥享惯了福、又冷不丁摔到地狱,都得哭天喊地一阵子,可对谢恺封而言,那些变故、讥讽、同情,不过是落在鞋子上的一点水,不用去管他自己就干了。 没有时间在别的事情上消耗情绪——他多颓废一天,悯希就得在别人身下被人多嘬一天。 他受不了的,他无法忍受。 那他妈的,本来该是他的活儿,再不济也是他儿子的活。 沈青琢算哪根葱? 每每想起那天的事,谢恺封都得吃一颗药来压一下暴躁到扭曲的情绪,除此之外,还得不断回想宝宝那天为自己挺身而出的样子,咀嚼着,才能撑过这一段枯燥的时光。 …… 悯希自那天以后也有点窘迫,逃回自己的房间后,能不出门就不出门了,要出也会找好时机,听到外面的脚步声下了楼,确保沈青琢已经不在屋子里,才会出。 因这操作,他和沈青琢明明在同一个屋檐下,却一周都不见得能见上三回。 但三回悯希都嫌多了……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69节 要是能压缩到一回更好。 悯希靠在床头,闭着眼睛艰难地往枕头旁边摸索到手机,点亮屏幕一看,嗖一下坐起来。 十一点了!? 悯希眼中划过不可置信,慌慌张张系好在睡梦中蹭开的睡衣扣子,穿好拖鞋一看,连婴儿床里的小崽子都不知醒了多久,在抱着一个大鲨鱼玩具自娱自乐,乱啃来乱啃去。 他大步走到窗边,猛一下拉开帘子——大雨婆娑,雨声密密麻麻渗进来,天地之间昏暗无物。 下雨了啊,那怪不得。 保姆一般不会有人来敲悯希的门,他睡醒了才会给他做饭,悯希自己也不会怎么赖床,八九点就起了,每天都毫无例外。 除了下雨天。 一到下雨天,悯希总是意识发昏,很容易睡到没有时间概念。 刷完牙,悯希调好奶粉给崽子喝了,自己也有点渴。 今天是工作日,这个点沈青琢绝不可能还在家,想到这,悯希也没像前两天那样故意在床上赖一会才出门。 他拿起崽子弄脏的口水巾,推开门往厨房走,却在经过隔着一个酒柜的客厅时,陡然听见低低的声音:“嗯,他刚生下一个孩子,我想问问,会不会对他有不好的副作用?” ! 沈青琢没出门? 悯希顿下脚步,扶住酒柜偏头看过去。 透过几个格子的间隙,他看见沙发上一身家居服的男人,在窗外朦胧的雨幕背景中,手执一部手机,嗓音沉缓。 沈青琢没有开外放,但鉴于客厅太静,悯希依稀也能听见手机那边的回声。 是一个有些苍老的男音,在雨声中颇显阴森:“副作用倒没有,反而创伤小、恢复期短,想来他现在已经活蹦乱跳了吧?” 沈青琢没应,平淡道:“谢谢告知,那我先不打扰您了。” 悯希不喜欢偷听别人讲电话,但不知为何,他的脚下好像生了万丈深根,交错着捆住他的脚,让他想走都不能走。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股力量,拖着让他听到了那老人的下一句话:“施主,你千辛万苦找到贫僧的联系方式,上次‘捐’的香火钱也让贫僧将庙里翻新了一遍,作为回报,贫僧必须要告诉你一件事。” 沈青琢眉梢微动:“请说。” 沈青琢从度假山庄回来后的当天晚上,就开始找人去打探那妖僧的消息,据说这老僧前不久去四处游历了,神出鬼没的,谁都不知道他可能会在哪里落脚,所以这个手机号打探得异常艰辛和困难,花费成本也极高,但如果这次能听到有用的东西,那就不算白费力气。 老僧定然也知道沈青琢的想法,他停顿一刻,缓缓说道:“施主知道草原上的野兔子吗,兔子的生育能力很强,现在的小朋友应该都听老师讲过吧,那些可爱的白兔子一生就能生一窝,很容易就怀上了,效率也嗖嗖的,这是源于母兔子体内的生殖结构与人类不同,他们有两个,能在肚子里随意切换……” 老僧嗓音发浑,讲起话来喜欢东扯西扯,和古时候的说书人一样,沈青琢却在一堆啰嗦废话中,迅速摒弃掉没用的,凝声打断道:“您是想说,悯希肚子里可能还有一个?” 作为圈内有名的文明人士。 沈青琢这一下贸然打断,算是很严重的失态了。 老僧一顿,也不恼,反而笑了笑:“施主,贫僧还要提醒你,切勿让被催眠过的人知道自己被催眠过的事,当他们知道的一瞬间,脑子里的记忆会错乱,人的大脑接受不了这么复杂的变动,无法修复,防御机制便会让他们失去最近一段时间的记忆……” 沈青琢越听眉头皱越紧,他扣紧手机,嘴唇刚刚分开一点,旁边三四米远的酒柜猛然传来剧烈的碎裂声,沈青琢蓦地站起来看向那边:“悯希!” 不小心打翻一瓶酒的悯希恍若没有听到别人在叫他一样,表情空白地径直走过沈青琢,快步走出大门。 大门被打开的刹那间,风雨晃动,倾斜的雨帘霎时泼湿了半边门框,雨声咆哮,模糊了所有声音,还有后面不停传来的叫声。 …… “cheers!” “cheers!” 一座独栋庄园别墅前,陆以珺和一众朋友们在露天泳池里淋雨玩耍,还在雨水里斟酒对碰,疯得很是没样子。 陆以珺最先上岸,他撑住泳池边沿,一个轻松的撑起便翻了上去,他捋起湿漉漉的头发,露出锋利、含笑的桃花眼,发出一声畅快的欢呼:“果然就得时不时这么玩一下,太爽了。” 他这一声被泳池里还在持续的兴奋鬼叫声盖了过去,陆以珺也不发火,他举着一个酒杯走到长椅上坐下,嘴角勾着,不知在想什么。 有人飘到了他身边,陆以珺抬眼一看,见是个曾经“死心塌地”追随过谢恺封的公子哥,对方狡黠地挤了挤眼睛:“那谢少爷的心上人,就这么让你魂牵梦萦?” 陆以珺笑而不语,他确实在想悯希。 很难想到就是一次赌牌,悯希能给他留下这么深刻的印象,如果他是画师,他现在绝对能精准画出悯希的眉眼鼻:眼睛很大,五官非常漂亮,哪都很完美,就是小脸太臭。 臭得可爱的那种。 让他特别想亲一亲小猫脸蛋。 陆以珺对自己心里的想法从来都是敢于面对,他喝了口酒味被稀释不少的酒,皮笑肉不笑地回答道:“是啊,确实是魂牵梦萦,而且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公子哥很兴奋,他一直在想办法巴结陆以珺,可陆以珺总是对他不冷不热,现在突然抛来一个问句,说明这个话题正好找到了陆以珺的喜好上。 陆以珺也是回去后才想起来:“我曾经见过他,在一个餐厅里,他是服务生,估计在那里打工的,当时我和黎星灼还是朋友,在那约着吃了顿饭……但那时候,我并没有怎么留意过他。” 这很奇怪,悯希无论哪一处都很符合他的审美,应该在第一秒就捕捉到他的眼球,并让他像现在这样念念不忘的,不该那么默默无闻,让他直到昨晚才想起有这么个事。 那公子哥没听出他话里的深意,还在呵呵笑:“这还不好?这说明你们有缘,是命中注定,缘分不该断。” 陆以珺没了继续聊的兴致,敷衍道:“嗯,也许是吧。” 他把酒瓶放到一边,正想躺下,结果公子哥突然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我去,我觉得你们是真的有缘!!” 陆以珺听见他最后一句骤然拔高的语调,有些嫌恶地皱了一下眉,果然,这些暴发户就是改不掉没教养的习惯……但他也给足了两分面子,抬头朝他看的地方望去。 然后就愣住了。 灰蒙蒙的雨天里所有事物都不清不楚,人是模糊的,是油画上色彩黯淡的一抹颜料。 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看见栅栏外面走过去的一道身影。 陆以珺很少来这一处房产,他最近也忙,事多,也就最近谢恺封出了那破事,他心里高兴,才聚齐人一起来玩一玩。 这附近住的谁,都有谁,他一概不知,也没那狗心思去了解。 没想到竟然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悯希心情凌乱地在雨中疾走,身上寒意深重,但他并不觉得冷,反而只有在雨中他才能冷静一些,只是大脑依旧在“爆炸”,像那个僧人说的,在错乱中…… 仿佛有一条线在试图连接,却被病毒不断腐蚀、从中断开,他的眼睛弧光时而凝聚、时而涣散,简直想哭出来了。 悯希能感觉到有记忆在流失,曾经被谢恺封催眠的,其他人催眠的…… 他咬紧牙关,在雨中拿起手机,翻出备忘录,用不停打滑的手指,艰难地打字—— 【不要、被催眠】 【被骗】 雨水在屏幕上蜿蜒、扭曲了字迹。 悯希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轻哼一声,跌倒在地。 有一只宽大的手掌在他感觉到痛意之前把他扶了起来,悯希抬起眼,看见一个陌生的面孔在自己眼前放大,对方在笑:“怎么每次见你,你样子都这么可怜……怎么哭了?” 是张没有印象的脸。 悯希被他搀起来,脑子乱得不行,一种大脑空白的恐惧顺着脊背在爬,太可怕了,大脑里什么都没有的感觉。 悯希呼吸打颤,哪怕知道不应该,还是控制不住地对着旁边的人倾诉:“我不知道,我什么都忘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里,我怎么在淋雨?脑子好乱,好痛。” 他语句错乱,思维跳跃,说着说着又突然摸住自己的肚子:“我还怀孕了,但我不知道是谁的,我好怕。” 是在演戏吗,还是在逗他? 陆以珺耐心地听着悯希的话,直到听见那句怀孕。 很荒谬,但悯希现在的样子又实在太可怜,可怜到即使真的在撒谎,也不忍心让人责怪。 况且,看起来并不像在胡说八道。 悯希抬起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把自己蜷缩起来,还在语无伦次喃喃着:“是谁的?我真的想不起来……好害怕,我怎么了……” 陆以珺觉得自己大概也是被雨淋糊涂了,看着悯希护住自己肚子瑟瑟发抖的模样,他慢慢俯下了身子,悯希一顿,慢吞吞地抬起脑袋。 目光对视上的那一刻,陆以珺语速放缓,安抚似的一字一顿道:“别怕。” 雨水在四周不停砸,陆以珺亲昵地抬手抚了下悯希的唇角,说:“是我的——” “孩子是我的。” 第38章 催眠(38) 在泳池里嬉戏的人, 都被陆以珺驱赶了出去。 既然他是在这里找到悯希的,那么这处房产就是他和悯希的定情之地,这段时间他都打算住在这里。 陆以珺找医生来检查了悯希的身体情况, 医生说悯希只是受到惊吓而产生的记忆缺失,可能会说些胡话, 但不影响生活。 陆以珺认为这是上天的安排, 悯希脑子混沌、错认自己肚子里有孕,那他就顺应自然, 当这个伴侣和父亲。 悯希淋了些雨,当天晚上有点轻微感冒, 喷嚏打不停。 陆以珺在照顾人的方面上,技能点拉满,且他拥有蛊惑人心的口才,不像三棍子打不出一句话的人机。 悯希本来被他裹住毛毯,颤颤巍巍地被护进别墅里烘干时,还很慌张和惶恐,他轻轻拥住悯希,替他擦头发,哄他, 给他讲笑话。 慢慢地, 悯希就放松了警惕,认为陆以珺可能真的是自己人生中不可或缺的角色。 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也是陆以珺的…… 但他是怎么失忆的呢?进庄园的时候, 泳池里还有那么多人在欢声笑语。 悯希问出口,陆以珺就含糊说:“我们只是吵架了,我想装作不在意你的样子,但事实证明我根本做不到, 即使在玩,我也满脑子是你,我感觉他们在,把屋子都弄得乌烟瘴气,我真的觉得很无趣,很想你,我错了,老婆,我不该让你淋雨。” 听见那声老婆,悯希一个睫毛抬起,琉璃似的眼中涌满了不自在的水意:“没、没关系,既然是吵架,那说明我也有让你不舒服的地方。” 他揪紧膝盖上的裤子,兀自羞耻了半天,又犹豫道:“可是……以后吵再凶,能不能也别再让我出去了?我脑子空白一片,会找不到回家的路。而且,我会特别害怕。” 那迷途小动物似的语气,战战兢兢、居人屋檐下的不安感,和那天在牌局上掌控一切的淡然从容完全不同。 可不管哪一面,陆以珺都觉得可爱死了,并且,他极为变态地生出了,能将毫无记忆的悯希私自带回家藏起来的凌虐兴奋感。 他身体异常激动,但并不妨碍他觉得悯希现在的表情很可怜,他直接拥了上去:“绝对不会了,老婆,我真该死。” 把这一小团拥进怀里的时候,陆以珺甚至觉得自己是真的和悯希吵架了,还不管悯希让悯希自己一个人跑了出去,他没做到爸爸和父亲的责任,他很愧疚。 悯希听着陆以珺浓烈到快要溢出来的后悔语气,惶恐地睁大眼睛,连忙把白皙的手掌放到陆以珺的背上,轻轻拍了拍。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70节 明明刚刚满脸想哭的还是他,没过一阵,被当成小孩子一样拍打着背部安慰的人就成陆以珺了,还被温柔地哄着:“没事了,没有很该死。” 陆以珺半张脸埋在悯希馨香的颈侧,感觉着那若有若无的拍打,微怔片刻,眼中便划过一抹凶戾的精光。 他明白谢恺封为什么会一头栽在悯希身上了,这是无可避免的。 没关系,谢恺封,既然我们相识一场,你没落了,我会代替你,替你好好照顾你的梦中情人。 …… 悯希住进了独栋别墅里,一住就是两个星期。 他时不时会冒出来局促和陌生的不安感,但陆以珺又表现得非常自洽自然,让他想怀疑都怀疑不起来。 陆以珺这十几天来,完全溺毙在了温香软玉中,他以前从来不知道有老婆竟然是这种感觉,应酬不想去,门也不愿意出,消息懒得回,只想要零社交,每时每刻都躺在悯希的腿上。 他的手机屏幕最近也换了,换的是一张悯希带口水巾的睡颜,因为那天悯希手里一直攥着这东西,陆以珺晚上就洗干净了趁机给他带上,拍下了这一组宝宝带口水巾图。 卧室也有新添置的物件,墙角的窗帘下面,是陆以珺新购入的保险柜——悯希每晚换下来的衣服,都会被他塞进里面保存。 悯希偶尔会问陆以珺,某件款式的衣服怎么到处都找不见了,陆以珺就会顶着无辜的神情回复,他也不知道。 衣柜里有大把可以替换的衣服,悯希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这事也就只能不了了之了,可怜的他完全不知道,晚上的陆以珺会继续顶风作案,将他新换下来的衣服再次塞进里面。 那保险柜没两天,就被衣服上沾染的体香熏染得馨香扑鼻,每次打开陆以珺都要恍惚一会。 除去这些怪癖,陆以珺还有一些放在明面上的,悯希有点接受不了的习惯……陆以珺有的时候,有点太粘人了。 因为陆以珺的要求,他们每晚都会同床共枕,有时候他晚上会起来去厕所,本来睡熟的陆以珺就会突然惊起,悯希总要快跑回去,欺身上床轻拍他,重新睡下,他才能被安抚下来。 犹如罹患了分离焦虑症的病人,有时悯希自己去阳台浇浇花,超出他视线半小时,他都要一个电话打过来问悯希在哪里。 除此之外,悯希还不能接受的是……陆以珺对他双腿的狂热迷恋。 每天陆以珺都要抽出五六分钟的时间,把他抱去花园的摇椅上面,扶住他的腿啃,悯希摆脱不了,通常只能用混沌迷离的眼睛望着陆以珺,隔几秒就催促问好了没有。 今天又是这样。 “好了没有呀。” 后花园种满花卉的遮阳棚下,隔三差五就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悯希坐在摇椅上面,身体弓成一条曲线背靠着椅背,他一条腿被迫曲起,柔软雪白的小腿肉被双手扣住吸吮,细腻的足跟都透出一股靡靡的粉色。 陆以珺拱在摇椅下面,嘴里叼着他的小腿肉。 悯希半垂眼睛看他,嘴里呵着让人痴醉的香气,总感觉自己被长满吸盘的触手缠上了,表情濒临崩溃。 悯希的腿本来就细直娇贵,这几天陆以珺又很少让他触地走过路,他想去哪、想去干嘛,陆以珺都会直接抱他去,长期以往肌肉都会萎缩,彻底变得绵软无力。 被陆以珺这样一娇惯,他的腿更加雪白,陆以珺吸两三分钟,上面红痕遍布,犹如被虐待过。 悯希实在忍受不了,太变态了。 但陆以珺对他又百依百顺,陆以珺那天晚上问他想养什么动物,他很困,随口说了个猪。 第二天十几个猪苗就在运输路上了,陆以珺还买了几本科学饲养管理手册,学习怎么让猪苗配种、持续性发展,打算给悯希在庄园里创立一个粉猪乐园。 陆以珺顺着小腿往上,拥住悯希,幽幽喟叹:“好了,好了,晚上想吃什么?我去叫人送来。” 悯希表情不自在,小声道:“都行,我想先回房间休息一下——啊。” 话音未落,悯希就被陆以珺抱了起来,往二楼卧室去,眨眼就到了床上。 陆以珺替他调试好室内温度,随后才转身下楼去准备晚饭。 悯希看着紧闭的大门,赶紧低头抽出一张纸巾,使劲搓腿上的痕迹。 随着腿上的湿痕被擦干净,他心情也一点一点放松。 蓦地,耳边传来情绪不明的冰冷电子音。 【我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不管主角配角都围绕着一个炮灰转的情况,你很厉害。】不知道上线了多久的系统如是道。 悯希眼睛骤然睁大,被吓得差点弹跳而起,手里的纸巾也扔了出去。 他四处循望起来,然而能看到的只有陈设不变的卧室。 悯希僵硬道:“什、什么东西?” 目前的悯希对世界是一片茫然的状态,他的过往都是空白的,突然出声的电子音,打破了他对世界的常理认知,太刺激他了。 连绵不绝的惧意袭来,悯希不小心跌到床下的地毯上,顺势打翻了床头柜上的所有东西,他张唇,偏头望向门外。 【别叫,我是你这边的,只有你知道我的存在,别让别人发现。】 悯希迟疑地闭上了嘴巴,可眼睛依旧蓄满着水光,他似乎在评估系统的可信度,并且在怀疑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表情无比可怜。 系统古怪停顿:【算了,听我说。】 【我向上面申请的强制登出已经被批准了,就这几天的事,你做好心理准备。】 …… 谢恺封有将近半个多月没见过悯希了,随着时间战线的拖长,他更是从头几天的把每天剥成三天用,变成了现在的剥成一周用。 别人一周干的活、谈的项目、接的单子,在他这,必须要在一天内办完。 他休了学,挑的业内一个中规中矩但有发展潜力的公司入职,这种地方头部和中坚力量都不坚固,好上头,好加薪,而他这只要钱的拼命劲,在业务上滴水不漏的潜能,不出意外地让他不断升职、升职。 公司里的人没见过这么缺钱的,每天夜里都是他最后一个走,偶尔也有撑不住的时候,这时他会直接睡在公司,第二天直接起来接着昨晚的进度干,他在短短时间,直窜公司顶端地位,可他还是把自己弄得特别糟糕、辛苦,他要的不是固定的死工资,他要的是公司股份分红,不管百分之几都是他重新跻身名门圈的跳板。 赚来的钱,也只是存着不用,他的物欲依旧停留在每天几袋饭团泡面,管饱就够。 除去公司的这点半亩三分田,他还找来很多其他的路子赚不同的快钱,投资炒股、编程开发、从零到有极限开创的网店、时装拍摄……他擅长用信息差套利,以及将过硬的技能变现,没有人想到他做这些,需要付出多么不可思议的筹谋和艰辛。 公司也不乏有勃勃野心的,有个小年轻每天跟在谢恺封后面,想套一下谢恺封的心经,和这么拼搏的内在动力,结果有一天,还真让他套到一点信息。 小年轻发现谢恺封隔三差五就会将得到的快钱,划出大半转去一个账户,还会在下面附带备注:自愿赠予宝宝。 噢,应该是神秘贤淑的另一半,漂亮到能让谢恺封肝到夜以继日也不管不顾,想要赚钱养家的对象…… 小年轻煞有其事地想。 接着,他又看到谢恺封再次转出去了一笔钱。 这回备注的是:给小宝宝的尿不湿和奶粉钱。 ? 小宝宝?? 不是,是他想的那个小宝宝? 小年轻几乎是恍悟了。 你一个男大拖娘育女,这么早出来打拼,原来是把人家肚子搞大了!! 谢恺封不管别人的眼光,也不管别人怎么想,他每天忙忙碌碌,悯希偶尔回他一个“1”都让他甘之如饴。 他靠着悯希时不时给的一点微小甜头苦熬……勉强也能活下去。 这天,谢恺封依旧忙到最后一个才走,他拿起椅背上的外套,随意扔在臂弯上,往自动感应门外走去。 等电梯的同时,他拿出手机,熟练地划到悯希的短信界面看……看到还是没人回的界面,谢恺封皱眉,臂弯肌肉鼓起,只是一点起伏的弧度,都蕴满好似能将墙壁一拳捶碎的力量。 旁边一起等电梯的小年轻腿都被吓软了。 “为什么还不回……”谢恺封喃喃。 他已经连续发半个月的短信了,悯希一天都没回应。 宝宝以前根本没有这么绝情,他做错什么了吗? 谢恺封往上滑动屏幕,最近他发的都是和最开始一样表达想念的“宝宝贴贴”“老婆我想艹你乃子”之类的话,不存在他没想到的、低情商的发言。 宝宝以前心情好了,都会随便回他一个符号的,但为什么最近就是杳无音信了呢? 谢恺封呼吸微微急促,又开始有点头晕目眩的前兆,他强迫自己别多想,赚钱最重要。 大步走进电梯。 电梯很快到达一楼,谢恺封准备去外面的快餐店随便凑活一餐。 当饭上齐之后,谢恺封看了眼银行卡已经到达七位数的数字,又忍不住拿出手机,想拍一张照片给宝宝照常分享一下自己的晚餐…… 谢恺封拍照不追求角度,通常都是随手一拍,而他个子太高,不管拍什么成片看起来都很迷你。 他将迷你的牛肉面发给悯希,低头编辑起信息,手机顶部却突然跳出一条艾特全员的消息,打断了他的思路。 谢恺封随意一扫,认出这是一个以前的,忘记在哪个场合加的群。 谢恺封原本就和这些人不熟,更别提破产以后,早就形同陌路,根本没再联系过了。 他没打算理,点进去正欲退一下群,眼睛却冷不丁一垂,扫到一个富三代,发的这么一则消息。 “悯希移情别恋是不是真的?我听说他和沈青琢领养了一个男婴,但这段时间他都弃男婴不顾,一直住在陆以珺家里,没有一点想要和好的苗头,难道他们吵架了?还是陆以珺使了什么鬼伎俩?也不对啊,悯希应该也不缺钱。@艾特全员” 这条八卦如同一颗鱼饵,投进湖面,霎时间引起了不少其他二代上钩。 谢恺封全身定住,眼珠死盯屏幕,连有服务员上菜都没注意到。 没有人察觉到这个群里,有人的神经在岌岌可危之际,绝大部分人都被艾特了出来:真的! 接连有几条消息都在说:绝对是真的!听我给你们讲。 由这个人打头,接下来的这帮富少爷们直接分析了起来。 每一个人都能填充一点自己知道的细节:有人说,自己在家宴上看到状态不佳的沈青琢抱着一个大胖小子,低头一直在给谁打电话,可无一例外地都是以忙音收场;又有人说,某天晚上自己叫陆以珺出来玩,电话里却听见有道低软如蜜的嗓音在叫陆以珺过去帮他拿高台上够不到的东西。 有人说,有人说…… 谢恺封通红着眼睛,从晚上八点,看到晚上九点。 直到这帮二代、三代各有各的事忙,都散了。 他还握紧手机,手背发了疯一样地颤栗。 怎么能这样。 他一直以为悯希在沈青琢身边,原来不是吗? 所以这段时间悯希连没有意义的符号都没再回他了,是因为住进了陆以珺家里? 怎么能这样。 悯希不要他们的孩子了?悯希不要他们的孩子了?悯希抛弃他们的孩子了?!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71节 这几日,谢恺封一直将对悯希汹涌的欲望和想念包进一张膜里,成功地克制住了自己不发疯……却没想到这么多天的隐忍和努力,现在被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轻而易举地打破了。 漫天的怒火和醋火引燃了包住的纸张,让他呼吸一次,被剔骨削肉一次。 谢恺封觉得有一点委屈。 他不求悯希对自己多好,也不敢对悯希住在陆以珺家这件事发脾气,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 但悯希怎么能。 连他们的孩子都抛弃? 不可以这样,不可以这样。 …… 当那奇怪东西说完最后一句话,室内便再也没有了声音。 悯希听不懂那些话里的意思,依旧睁大着眼睛四处看,总觉得双腿发凉,他直接站起身,重新窝回到了被窝里。 后背在冒汗,盈盈地贴在皮肤上,悯希缩在被子里,让厚重物体压了自己一会,狂跳的心脏速率终于不再飙升。 在长达五分钟室内都没再出现异常声响后,他开始迟疑地、慢吞吞地往床边挪。 然后——“啪!” 一只蓦然出现的苍白手掌按压在大门边上的灯光按钮上,重重压下。 灯光猛然全部熄灭! 悯希险些尖叫出声,他一个骨碌翻身回到了大床中央,一只手拿起手机,准备按紧急呼救。 陆以珺没有喜欢吓他的癖好,而且刚才他一眼看到的那只手,指节长度要比陆以珺更夸张一些。 总之绝不可能是陆以珺。 一连遭到两次惊吓的悯希,眼尾都被水意濡湿了,刚才还是看不到实物的鬼怪,这次直接换成人了。 是陆以珺的朋友吗!可没有朋友会这么冒犯地直接闯进主人的卧室,还直接关上了灯! 满室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窗户没关严,晚上凛冽的寒风从那条缝隙里簌簌吹入,月光铺满半边窗台,一道鬼影从那片光影中一闪而过,直逼床上的悯希。 悯希能感觉到周边不正常的气流流动和异响,可让他现在去开床边的灯,还要经过起身、伸手这两步。 别说来不来得及,他根本连身子都僵硬住了,动都没法动……简直是堪称地狱级别的绝望。 悯希动用着唯一能动弹的手指,抓紧身上的被单,做完这一步床垫蓦地嘎吱一声沉下,看不清脸的身影逼上来,一个挤压将悯希铲得翻过身子,呈侧睡姿势背对着被困在后面人的怀里。 悯希一不留神,没有咬紧下唇里的肉,喉咙里颤抖地发出了一声尖叫:“啊!” 后面人将四肢全部压在悯希身上,一只手的大掌负责穿过他的腋下、箍死他的两条手腕,另一只则按着他的肚子,往自己身上压,整套动作充斥着一股无法忽视的怒意。 以及轻轻摩挲了下馨软肚皮……这个举动透出的占有欲和思念。 然而这一点的松动,在悯希下一秒强装镇定的出声中全然消散了:“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男人冷笑一声,握紧他蔫蔫无力的右腿就朝侧边抬起了半分,恶狠狠地出声道:“干你!” 凶意满满的一句话,让悯希犹如在寒冬腊月里失足掉进了冰水一般,冻得嘴唇立刻打颤,好不可怜。 而他意识到,后面的人是来真的……悯希不算异常娇小的类型,他的身材修长柔韧,可偏偏男人的基因强悍过头,在一堆一米八几的人堆里都鹤立鸡群,所以他们脚尖在同一水平上时,便会增大难度,男人不得不提起悯希的腰往上抬,好似在调整角度对准靶心。 悯希全身衣着整齐,也没露出来哪,但被迫蹭着男人腹部上鼓鼓狰狞跳动的青管,总感觉那种力度能直接刺破衣服,或者直接就着布料啪进来。 他怕了,一口咬上搁在下巴处的胳膊,剧烈挣扎起来,边呜呜叫。 他下狠劲咬的,男人仅绷了下肌肉,似乎怕强行拽出会伤到悯希,便任由他咬着不动了,只是他挣扎和抗拒这件事的本身,让男人血液逆流,身体里如同在经历一场暴风,卷得五脏六腑在疯狂地乱移。 他眼睛沉下,泄愤地含上悯希的耳垂,怒声恐吓道:“别动,不许动,你敢动一下,我就在这弄鳥你,让你柿着口口去见陆以珺——” 第39章 催眠(39) “他现在就在楼下吧?你可以选择把他喘过来, 哦,你得喘大声一点,这里有隔音墙……不过我相信, 这难不倒宝宝的对不对?” 恶魔在耳边低语。 悯希每一个细胞都在抗拒这个突然闯进来的陌生来客,他使劲揪住床垫的右上角, 上身竭力往过挺, 咬紧的嘴唇湿湿亮亮,犹如暴雨中被摧残的玫瑰。 而他这副宁死也要逃脱自己怀抱、想为陆以珺守贞的样子, 让谢恺封暴怒无比,可又可悲地, 忍不住因为悯希那无力柔弱、只能任人鱼肉的情态感到激动。 总是这样,他都有点忍不住恨悯希了,总是一个不走心的举动,就能让他爽到极致,或者愤怒到极致。 他是一个喜怒哀乐都围绕着悯希转的神经病,悯希毁了他的人生,让他整个人都变成了悯希的形状。 谢恺封抬高悯希的右腿。 那条腿天赋异禀,放去练芭蕾一定是块好根骨,在炙热到将人融化的大掌里, 分成了直角、甚至还要极限的钝角后, 仍有往肩膀上压的弹性空间。 这门扉大开的便利,让本意只是威胁的谢恺封, 不小心在靶心上蹭磨了一小下。 就这么一小个幅度, 让男人瞬间如若疯狗似的拱撞上悯希的后背,将人密不透风地抱住,同时夸张地发出极为舒爽的一声叹气。 悯希总感觉真的进去了一个头,恍惚间仔细辨认又觉得没有, 只是团成一团的布料而已。 即使如此,那股从心口荡漾起来的羞耻,还是让他尾音不住往上飘:“滚!现在停下来我还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脑袋是空茫的,对后面的王八蛋,悯希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但胸腔深处,却浮出一道失真的心声,告诉他后面的人不该这样对待自己。 不知从哪里来的怒气和勇气,让悯希抬起一个巴掌,就想往谢恺封脸上抽。 谢恺封一闪不闪让他抽了,脸上的皮响起厚重的脆响,久违的红痕浮出来的刹那,他翻身将眼珠不由自主往上抬了一下的悯希正面压回身下。 悯希又想抬手,这回谢恺封却把他的双手统统抓了起来,“干完再抽,抽死都无所谓。” 悯希发乌的眼睛浮出恐慌。 似乎是被男人的强硬所吓到,他偏过脑袋,目光盯住那扇门,孤注一掷地想喊一声,把陆以珺喊来。 然而这小把戏当场就被谢恺封看穿,在他连嘴唇都没动的前一秒,宽大、炙热的手掌便朝他的下半张脸捂去。 谢恺封的手指不算粗,对比起他自身的整体比例来说,是修长且恰到好处的,可参照物换成悯希,那就是粗到不行了,简单两根就能将悯希的嘴巴捂得很满。 “呜呜唔。”悯希的嘴唇无法上下张开,只能让舌根在口腔、上颚中来回活动。 悯希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了毫无意义的音节,他眼睛疯狂眨动,在滔天的愤怒里死死盯住身上的黑影。 悯希是个思想相对保守和循规蹈矩的人,如果自己在有家室的情况下,被迫与其他人有染了,他不至于寻死觅活,但一定会非常非常愤怒。 他用力动着被桎梏住的双腿,气得双颊绯红,在快要感到缺氧之际。 忽的,左边脸颊被一点水珠冰了一下……不断挣扎扭动的悯希一下愣住,被痒得一哆嗦。 嘴巴上的手移开,虚空中的黑影在晃动,悯希努力睁大眼睛去看,眼睛就被密集砸下来的一串水珠,弄得立刻合上。 什么啊,哪里来的水? 左眼涌出生理性水雾,疯狂稀释那一股咸涩之意,刚稀释完,脸颊上又被砸了一大片水,水痕顺着唇缝渗进去。 擦完一下,又砸一串,擦完一下,又砸一串……悯希被砸得都有点冒火了。 难道是这近亿的小独栋的屋檐漏雨了不成? 不可能。 要他信这个,还不如信另一个可能性。 身上的人在哭。 悯希闭上嘴唇,感受了两秒方位,确认了,水就是从上面的人身上掉下来的。 月光也无比赏脸,恰巧移位到另一边,光芒照亮屋内一瞬,映出一张水痕遍布的脸。 悯希震撼得无以复加。 他不由感到荒谬。刚才还一手遮天,将他翻腾来翻腾去的疯子,突然面无表情、滴滴答答掉起眼泪来—— 属实是让他惊讶住了。 这是在做什么? 摊平在床上什么都没做的悯希,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胸中一股横冲直撞的怒火,在要到达临界点而爆发了,突然被一场暴雨砸得四处逃窜、纷纷躲了洞里。 无处发泄,非常憋屈。 而且水真的很多。 如果他是一块农民手中干旱的田地,都得被砸出四季常青的绿苗来。 悯希有一搭没一搭想着,身上的人忽然小心翼翼靠住他躺下,用长臂圈住他。 悯希注意到他那张脸上,泛着浓浓的倦怠和疲惫,宛如一个行将就木的人,下一秒发出来的声音也异常地低沉、委屈:“第二次了,这是你第二次抛下我们的孩子。” 悯希:“?” 无数的眼泪划过高挺鼻梁,淌进悯希的衣领里,痒得他很想躲,又觉得不太好。 因为谢恺封听起来真的很难过:“为什么要这么残忍,为什么不能多给他一点爱?” 他死气沉沉地圈着悯希,生气一点一点磨灭,身躯和灵魂都变得枯槁:“你叫吧,叫陆以珺上来,抓我去坐牢。” 悯希听着他磨着自己的脖子,眷恋地叫了好几声宝宝。 然后手掌被抵进来两个硬物:“我的银行卡密码是123456,手机屏幕密码是654321,银行卡里有七百多万,手机理财基金里有二百多万。” “你应该看不上,但现在这是我的所有了……” 似乎怕悯希看轻、瞧不起自己,他又忍不住喃喃:“要是多给我一点时间,我能赚更多。” 谢恺封拥紧悯希,手掌发颤:“要是我去坐牢了,宝宝你多去看看他,算了,也不用多,一个月一次就好,上幼儿园的时候,偶尔去接他一下,别让别人以为他是根没妈的草。” “他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尽量接一两回……他有我基因,容易变成疯子,多关注一下他的心理状态。” 谢恺封语气带上恳求:“好吗,宝宝,别让我们的孩子被孤立,被当成怪胎。” 悯希听着耳边的絮絮叨叨,头疼扶额。 这都什么跟什么? 悯希听不懂这个人说的话,但莫名地有些羞恼,尤其是听到下一句:“小孩子心理脆弱,宝宝你去接他的时候,不要带那些情夫一起。” 他轻咬牙:“不管是陆以珺、沈青琢还是谢宥、谢澈、黎星灼……”悯希听他倒豆子似的说出一堆人的名字。 忍无可忍,悯希出声打断:“停。”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72节 上面的人果不其然停止了胡言乱语,甚至连呼吸都变得轻微起来,反观悯希,还在因为刚才的惊吓,呼吸断续、破破碎碎。 他抬起眼皮,观察了一下谢恺封,微微抿唇。 他总觉得这个人的精神处于岌岌可危的断崖上,如若自己问出诸如“谁跟你有孩子”之类的问题,对方会立刻绝望身死、陷入狂暴的状态中。 悯希不太敢冒这个险,他谨慎地出声道:“谁说要送你去坐牢?” 谢恺封顿了下,又听他问:“刚才的事,你打算做到底吗?” 谢恺封立刻拥上来,鼻梁挤得悯希滑弹脸颊凹陷:“我怎么敢,宝宝,我不敢那么对你,我怕你不理我……虽然我很想。” 悯希深深呼吸,忽略后半句。 他微微品出自己貌似是处于感情高位的,拿捏着度道:“那就不会坐牢,但你大晚上闯进来我还是很生气,你现在先去开灯。” 于是谢恺封借着拥抱的姿势,状似不经意间顶了那条缝一下,在悯希察觉到之前,起身去开灯了。 灯光亮起的一瞬,一张眉弓深刻、五官独具特色的脸,和高大身影出现在眼底,轮廓依旧能看出一些水渍,但因欲色稍有缓解,神态不再那么疯了。 盯着那张脸,悯希生出一点熟悉的感觉,但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神色一变,悯希道:“你怎么来的,就先怎么回去,别让人发现。” 谢恺封蹙了蹙眉,又听悯希说:“我有事情问你,还会见你的,但不是现在。” 和陆以珺相处的过程中,悯希经常会冒出怀疑来,他偶尔会问一些陆以珺以前的事,例如他是怎么失忆的、他的家人都在哪里等等。 但最终结果,都是被陆以珺八风不动、打太极一般敷衍过去,看似说了很多,其实都是虚大空,有用内容没多少。 他早就产生了怀疑,或许这个人能给他解惑。 不过,悯希直觉不能让陆以珺发现这个人,他催促谢恺封:“你先快点走,下周三再来。” 每周三陆以珺都必须出去一趟,因为事情囤积得不能再拖着,需要他强制性出面一次,每到那一天,就是他难得的独处时光。 谢恺封不想走,但他听悯希说还有下次,宝宝还愿意见他,他忍住呼吸的颤栗,心跳的失控,尽可能克制问:“宝宝没有骗我吗,下周三真的会再见我?” 悯希漂亮眼睛盯着他:“真的,但你要是再不走,就是假的了。” …… 悯希送走谢恺封,三两步走过去开门,发现外面的并不是想象中的陆以珺,而是陆以珺新雇佣的管家。 管家一脸难言之色,正在门口走走停停。 听到门的嘎吱声,他瞬间转过身来,脸上的纠结被一块橡皮擦统统擦去,转为抱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吵您的。” 悯希近来已经习惯管家像对待豪门太太一样小心翼翼的态度,他摇摇头:“没有,我正好也要出去看看陆以珺送的饭送到没有,有什么事吗?” 管家斟酌道:“也不是需要叨扰到您的事,少爷也说不用管,只是,我总觉得要告诉您一声……” “外面有个人要找您,扬言说见不到您就一直在雨里待着,我以为他说笑的,结果一眨眼,已经待半个多钟头了。” 大晚上,饭没吃,悯希撑着一把伞匆匆走出来找人,管家说对方在栅栏门外,可别墅一共有四个栅栏门,他不得不挨个去找。 雨丝温吞而冰凉,砸在伞沿上,溅起俏皮的水花,悯希一个不慎踩到有些深的水洼,连忙低头查看,看到裤脚颜色微微被浸湿,只能自认倒霉。 再一抬头,已经来到最后一扇栅栏门前。 远远便望到一个颀长的身影蹲在地上,雨丝浸湿他的头发和身上的名牌衣服,像一只张扬得意的孔雀,落入了垃圾堆里,半个身子都藏在密密匝匝的阴影里。 分明身上全流着细密的水珠,却如同缺失养分和土壤的干草,没有一点生机。 对方听见了悯希的脚步声,微微一顿,抬起头来。 当看到那双眼睛的下一刻—— 悯希忽然感觉身心俱疲。 他觉得自己今天要被男人的眼泪淹没了。 ----------------------- 作者有话说:谢恺封一开始设定的是个炮灰,取名的时候瞎打键盘取的,要多老年有多老年,后面因为互动写起来很顺手戏份就变多了,但没法再改名。 以至于现在写稍微沉重一点的片段时,一旦敲下“谢恺封”三个老年味十足的字,瞬间就会被逗笑,我真服了…… (六一快乐小朋友们,虽然晚了一天但一样快乐[三花猫头]) 第40章 催眠(40) 雨夜中的独栋别墅别有一番意境美, 栅栏门内枝蔓环绕,尖尖的塔楼高耸。 而门前冒雨蹲在那里的人,却如同从九幽地狱里爬出来的, 长而直的睫毛疯癫地轻颤,渗进雨水的眼因为刺痛而泛红。 在悯希来之前, 他幽深的眼睛一直死死盯着那扇栅栏门……不管怎么看, 都像一条马上要破门而入的恶犬。 直到悯希在他面前站定,倾斜伞沿给他搭建起一个没有雨的世界。 悯希爱干净, 每天晚上都会不定时洗一次澡,他身上的香味是玫瑰葡萄味的沐浴露, 再加一点润肤的身体乳的奶香味,是一种想把大掌深深嵌进他皮肤的味道。 他像一只品格高贵的猫,每天都把自己的毛发打理得白白净净,一点不打绺。 皮肤自然也被滋养出了夸张的嫩滑程度,和可吸入果冻差不多,隔着包装袋去捏他,每捏一处,一处就会深凹塌陷。 两条白而直的长腿站在男人眼前,一股飘渺的香味飘到他鼻中, 如若一根坚硬的棍棒敲在脑袋上, 男人混沌而不清的眼睛骤然回神了。 黎星灼一下站了起来,却因为个头和悯希不在同一水准上, 像马里奥顶砖块一样, 脑袋猛然将伞撞高。 他吃痛地闷哼一声,捂着爆出一块金币的额头重新蹲了回去。 悯希被吓一跳,连忙跟着蹲下,用温温热热的手挑开他的胳膊, 查看他的额头伤势:“没事吧?你干嘛那么急呀,而且伞也不撑,不怕感冒吗?” 黎星灼感受着额头的触碰,痴痴地滚了下喉结,藏起眼中的哀怨。 明明来之前有一大堆话想说,一大堆话想问,甚至岩浆都已经到火山口马上要喷发出来了,现在突然见到朝思暮想的真人,反而局促了起来。 不安的担忧一个个地冒出头。 他现在的脸色是不是很难看? 悯希会不会嫌他、觉得他邋遢? 他的声音沙哑吗,难听吗? 诸如此类,没完没了地占据着大脑。 事实上,黎星灼每一条担心都不是无谓的,他的脸色的确很难看,精神也萎靡,一开口,嗓子如同破了的风箱,嘶哑至极:“……我没事。” 悯希似乎又被他的声音吓了一小跳。 润亮的嘴唇紧抿,很努力地握紧伞柄,控制住自己没后退。 同时黎星灼注意到悯希一直在动作隐晦地打量他,像头天认识他似的,不就半个月没见吗,他有变这么多? 是变丑了,还是变帅了? 看不出来,悯希在外貌上一向一视同仁、高尚平等,不管是两百多斤的肥猪,还是贼眉鼠眼的老鼠,在他眼里都是一样的,他都会温柔地对待。 黎星灼毫不怀疑自己现在要是拿把刀划破脸毁容了,悯希也不会嫌弃他,说不定还会扑簌簌为自己掉眼泪,心疼自己。 悯希把黎星灼的额发撩起来,仔细看了看那块被雨伞弹到的地方,过会才松了口气道:“就一点点红,应该一会就能消了,下次你注意一点,不要太莽撞。” 见黎星灼含糊地轻嗯了一声,悯希撑着伞挪移位置,和黎星灼并排蹲在一起:“你蹲在这里哭什么,和我讲讲?” 他的语气相当熟稔自然,完全看不出来他是不认识黎星灼的。 但既然能大晚上哭着来找自己,说明很大概率是朋友,那他现在要是说不认识之类的风凉话,就太伤人心了,悯希决定往后推推,先听完对方的苦恼再说。 黎星灼更没有起疑,他现在满肚子的话要发泄,要倾诉,他要不行了,他要爆炸了,他现在急需悯希的声音、注视和所有一切来抚平创伤。 他眼睛通红,连湿哒哒的额发遮挡住了视线也不管,往日张扬的神态也变得灰扑扑,真正的成了个落汤鸡,甚至最看重的、每逢出门必打理的衣着也没见他怎么上心。 穿着身灰色睡衣就跑出来了。 黎星灼看了眼悯希细瘦的手腕,伸手把那感觉能把他压垮的黑色大伞接到手中,然后才说:“陆以珺是怎么骗你的?” 悯希一怔:“……嗯?” 黎星灼望着悯希的眼睛,心平气和道:“你和陆以珺根本就不熟,为什么会莫名其妙住进他家里?” 他说着,突然抑制不住地激动起来:“谢恺封可以,陆以珺可以,谁都能把你骗走!把你骗走就算了,就那么忙吗,就一点空也没有吗,和陆以珺耳鬓厮磨的时候就一秒钟时间也抽不出来回我一条信息,让我别像疯狗一样担心你担心得要死吗!” 悯希被突然的一连串高声噎住,好半晌才理解了其中的一点意思,想要解释:“不是,我的手机……” 刚才还火冒三丈的人,又冷不丁好似他蔫巴巴的额发一样,萎靡下来:“我明天早上的机票,我爸这段时间找了一堆人看着我,守着我,就等时间一到把我赶上飞机。” “我得瞒着我爸,像谍战片里那样,在任何他放松警惕的时候,找人问你的行踪,我找了你半个月,如果不是在群里看见有人透露了陆以珺这处的别墅,我明天临走都看不见你。” 黎星灼两只手用力捂住脸:“悯希,你真的很坏,很坏。” 悯希一愣,刚想出声安慰他,黎星灼蓦然挪开手,一张森然深邃的脸露了出来,他掀起薄唇亮出獠牙:“如果我能狠狠心把你操了,是不是就没这堆破事儿了……” 悯希惊了,本来想拍打人背部的手蜷了回来,他愕然地看向黎星灼。 别说一个有家室、有孩子的人听见这话会生气,就是普通人被这么冒犯也忍不了,悯希面色冷厉下来:“你在乱说些什么?!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沟通,我先走了。” 谁想黎星灼一下崩溃了,立刻惊惶恐惧地站起来,抓住了悯希的手腕:“适合的,适合的,我不乱说了,你别走……” 悯希被他抓得停下来,扭过头。 只见黎星灼眼神悲痛难过,透着隐晦的求救。 好像快要死了,只有悯希在他唇边落下一个细腻的吻,才能将他救活。 悯希心肠冷硬地当没看到,并且心里隐隐感觉不对。 他觉得对眼前人的定位出现了差池,这个人或许并不是他的朋友。 不过悯希也不可能真的对不停对自己忏悔的,还一直在哭的人视而不见。 他叹了口气,冷静下来:“你为什么要那样说,是因为我这么长时间才出来见你,你故意报复?” 在悯希的预想里,他抛出这个台阶,眼前人再顺着应是、道歉,这事就能翻篇,他们再好好聊一聊他大半夜来找自己的原因。 结果悯希没想到,黎星灼在听完这句话后,突然抬起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来。 他的额发、眼睫和眉毛都是湿的,脸色惨白,衬得眼睛也毫无温度:“你在和我装傻吗,我不信你看不出来,叶悯希,你就是装傻也没用的,我喜欢你,你要不要我现在去买个喇叭喊?” “也好,气死陆以珺也好。” 他自言自语完,又踉踉跄跄站直,朝另一边黑沉沉的雨幕里走去,好像真的要在这大晚上荒郊野岭的去买一个喇叭喊。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73节 悯希完全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莫名就被人粗暴地表了白。 他结结实实愣了好一会。 黎星灼已经走出去一截路了。 悯希看出来他是认真的,不敢再发呆,急忙去抓他的手腕,并且在慌乱中不择手段地环抱住了他的整条胳膊,悯希没多想,只是想用自身的重量拖住黎星灼。 效果很显著,当那微凉的身体挤过来的瞬间,黎星灼就停下来了,他悲哀地在愤怒中,感受了一下那盘靓条顺的柔软。 然后转过身来。 悯希不敢刺激眼前的人,只能态度温和下来,试图讲道理:“你应该是知道,我是有家室的吧?……或许你是感觉错了,其实你只是对我这种类型的感兴趣。” 虽然没有记忆,但悯希还有拒绝每一个告白者时的模糊印象,他熟练地动用印象里的话术说:“只要是我这种款式,不论是不是我都不重要。要不然你去找一个……” 黎星灼骤然厌恶地打断:“不可能,我绝对不会对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一个人,产生恶心的欲望。” “我想插的只有你。” “你要让我对别人做这种事,不如直接让我去死。”黎星灼越说呼吸越急促,衣领里的脖子泌出冷汗,甚至突然半弓身,感觉到了一股浓烈的反胃感。 悯希赶紧去捧他的脸,压下来去看他的脸色,正想帮他撩开那些碍事的头发,却在这过程中,冷不丁撞上他的那双黑漆漆的眼睛。 里面浓墨重彩的,充满了一种非他不可的高浓度欲色。 悯希手指轻颤,连忙把手缩了回来,低声道:“你、你先冷静下来,我们好好聊一下。” 甚至都顾不上去纠结他那冒犯的话语了。 让一个正在上头的人冷静下来,是一件很困难的事,而且现在天气也不好,稍不留神哪里就会淋上雨,让人的情绪更暴躁。 悯希也顾不上这些,他操着像幼儿园幼师一样的口吻,轻声说:“冷静,我们蹲下来聊?” 在他那对待易碎品一般的温柔里,黎星灼错乱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一些,随着悯希的力度跟他一起蹲下来。 他再次接过了悯希手中的伞,掐着掌心正想说话,悯希就开口道:“从最近的市区到这里也要十几公里,你大老远跑过来,不是要说这些的吧?” 他的声音真的很温和,眼里也洋溢着暖色,让黎星灼甚至产生幻觉,自己是被悯希爱着的,他怔怔地听着悯希说:“是我不回信息,让你太难过,想跑来要个说法?” 悯希从黎星灼刚才说的话中透露出的信息猜测,接着又抿唇笑笑:“感觉应该不止这些。” 就像对今天登堂入室的谢恺封有模糊的印象,悯希对黎星灼也有,他内心深处,觉得黎星灼这次过来,还有更重要的一层原因。 黎星灼沉默半分钟,将额发往后抓,揉了揉刺红的眼睛,闷声道:“你这么厉害,怎么不能再感觉到些别的。” 悯希听着他略显孩子气的诘问,轻笑:“感觉不到了,你直接揭晓答案吧。” 黎星灼又是沉默。 别墅半明半暗隐在雨夜里,天上的星星在闪烁,不知过去多久,黎星灼道:“前天我爸和我说,到时候我去了国外,一年只准我回来一次,我和你说过,我抗争不过我爸,他在家里基本是一言堂……” 忽的,旁边的人恍然大悟道:“噢,所以你是舍不得我——” 黎星灼一怔,脸皮骤然红烫起来,像被扒光了衣服羞辱似的,他转过头去看悯希,只见悯希弯着眼睛问:“对不对,你害怕分别?” 在那粲然的笑容里,黎星灼身上咕噜噜冒泡的岩浆诡异地平静了下来,他下颌紧紧地绷着,不回话。 悯希不知从哪里掰来一块树枝,戳起了地上的水泊:“所以你哭着来找我,就是舍不得我啊,觉得一年太久了,见不到我,很绝望。” 黎星灼硬邦邦道:“那怎么了,谁都有矫情的权利。” 悯希弯唇,两边被冷风吹得有些通透的脸颊,微微泛起一些血色。 他正想调笑,身边突然传来一道哽声,那哽声酸涩、憋闷,像是憋了一路终于憋不住了。 而身边的人愿意接纳他所有的委屈和难过,于是他哭得越发肆意,像个孩子。 “一年太久了,”黎星灼哽着:“我受不了的。” 他尽力压低自己的哭声,但却是适得其反,喉咙里酸得他难受,想吐,甚至哭到断气。 前方不是康庄大道,是断崖,他在暗无天日的大海上航行,唯一的灯塔也灭了,没有目标,没有方向,他的世界毁灭了。 黑暗中,男人宽阔的肩背起起伏伏,异常清晰,大雨里除去风声,就只剩下呜呜咽咽的哭声。 悯希沉默着,听他哭了很久,突然开口道:“你知道厄立特里亚吗?” 黎星灼眼尾上吊着一颗水珠,抬起头:“什么?” 也许是黎星灼哭得他脑仁疼,悯希竟模模糊糊的,在脑中回想起了一些片段。 他眯眼道:“我曾经做过野生动物保护协会的志愿者,当时我跟着我们的小队,中转时经过了一个叫厄立特里亚的地方,落地的当天晚上,我就被那里的苦难惊到了。” “我从来没见过那么瘦小的孩子,那么贫困的环境,你可能想象不到,在那里生活的普通人是不能生病的,因为医疗水平太差了,一场大病就会逼得他们走投无路,就像‘吃饱’、‘喝足’,这些随处可见的,在他们那里难如登天。我在那里待的每一秒,每一秒都会有濒临绝望的窒息感。” 话题转折得突然,黎星灼却不由听了进去,他哽咽慢慢停下来,顿了两秒,思维跳跃地突然问道:“你还当过动物保护协会的志愿者?” 悯希点头道:“对呀,非洲大迁徙还蛮好看的,有机会你可以去看看。” 黎星灼闷闷应:“唔。” “我都不知道你有这种雅兴,你以前都……算了,不说了。” 悯希不知道他在编排自己什么,继续说:“那里水源不干净,水里有上千万细菌,小孩子瘦得只剩下一块排骨,每天有饭吃就是他们唯一最关心、最要紧的事,他们根本没时间想别的,甚至分别对他们来说都不算痛苦。” “但我并不是要比较苦难,让一个不那么美好的东西比较起来显得也不过如此,我只是想说,不要觉得分别是值得恐惧的事情,不要那样看待它,相反,很多时候我都觉得,分别是浪漫的、充满期待的词汇。” “两个人站在不同的人生岔路口,分别往不同的道路上去跋涉、闯荡,多年后变成两个更成熟和光鲜亮丽的人,聚在一起,去聊以前青涩的往事,那种体验真的,很难得,不是谁都会有。” 悯希的声音散在风中,轻轻的,淡淡的。 黎星灼抿抿干燥的唇,耳边又有了声音:“你听过这样一个说法吗,六十五万个小时后,我们会氧化成风,变成同一杯啤酒里相挨的两个泡沫,变成同一盏路灯下面依偎的两颗尘埃……我觉得还挺浪漫的。” 他嗓音一顿,忽而变得更柔和:“总之,不要害怕,想念和戒断都是正常的,但又不代表我们不会再见了。” 黎星灼怔忡地回过头,望向悯希的侧脸。 悯希不知何时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膝盖,将下巴搭在上面,枕着微微侧过了头,是一种吹着夜风和人压马路的闲散姿态,长而卷的睫毛让人移不开眼。 遮在他头上,庇护着他的伞沿上,不断凝聚成硕大的雨水,掉在地面上。 “滴答、” “滴答、” 黎星灼听见自己即将落幕的青涩时代,第三次为同一个人震动。 地如山倒,轰隆震颤雷鸣。 “咔哒。” 正昏昏欲睡的悯希,一下睁开要闭不闭的眼皮,抬头一看,就见黎星灼将雨伞搁置在地上,自己则一头冲进雨里,连跑好几步站到了一棵树前。 悯希眼瞳放大,像在看一个疯子,他完全不能理解黎星灼的所作所为,连忙握起有些湿滑的伞柄,站起来匆匆追了过去:“你在干嘛!” 黎星灼一手撑树,一手握拳压着自己的胸口,砰砰声大到淹没了整个世界,他喃喃道:“我可能真的得心脏病了。” 血液回流不到位,心脏闷得要发疯,他脸色白如恶鬼,不仅白,还疯疯癫癫的。 悯希慌得六神无主,和他一起把手放在他的胸口处:“那你现在是发作了?很难受吗,怎么办、怎么办……你等等我,我进去拿手机,给你叫救护车。” 悯希转身欲走,满脑袋只想着打120,觉得自己安慰水平也太灾难了,居然能把人说发病,他径直往前走,走出没半米,身后男人猛然抓住他。 悯希一个踉跄转过身,额头撞上黎星灼的胸膛,他晕头转向抬起眼皮,只见一滴雨水砸进黎星灼的眼里,晃荡起一点涟漪。 黎星灼轻咬牙,放轻声音道:“我会变得更好的。” “我会变成更好的人,回来找你。” 男人眼睛通红,布满血丝,表情却诚挚坚定,握着悯希的手腕,如若在对天发誓。 二十岁左右的人还是太年轻,一腔热血和反骨,不想被喜欢的人看轻……黎星灼将悯希两只微凉的手握在一起,低声道:“悯希,你是我的初恋。” 谁说单方面的不是初恋。 他会变得更好,等到足够一手撑天,能单独匹敌悯希身边那些苍蝇的时候,再回来。 黎星灼咬紧牙关,在悯希怔愣得还没回神的时候,低头用力往他掌心里落下一吻,转身在雨中跑走了。 山水一程。 那晚悯希不知道怎么回去的,虽然黎星灼一直有给他好好护伞,但总是一会乍乍惊惊地跑去这,一会乍乍惊惊地跑去那,悯希跟着他青春疼痛地跑来跑去,难免会沾上一点雨。 晚上,悯希喝了姜汤,打着喷嚏晕晕乎乎睡了过去。 星移,月转,黑幕变白天,初阳升起的时候,名门少爷圈里传来爆炸的消息。 黎星灼出国了。 这一则新闻在这帮无所事事的少爷们中,炸开了不小的波澜。 没有人能想到看起来和自己是同类的黎星灼,会跑去出国镀金,他们啼笑皆非,很是开了一场茶话会一通调侃,但也仅此而已,波澜很快就散了。 他们尚且还在最气盛的年纪,有丰盈的年岁去经历物是人非……往后这种意想不到的事,他们还会经历很多,谁也不会当回事。 一场暴雨过去,热烈的夏季终于到来。 …… 悯希是被热醒的。 没想到一夜过去,气温变化这么快,他呵着热气吹了十几分钟空调才活过来,刚走下楼准备吃饭,管家突然走到了他面前:“这是您的手机。” 悯希盯着那台手机愣了半秒,才想起来接过道谢。 昨晚他想和黎星灼解释自己不是不回消息,而是手机那天进水坏了,被送去维修,不在自己手里所以回不了,结果黎星灼没让他把话说完。 悯希拿着手机走到沙发坐下,眉梢轻凝。 那天陆以珺想直接给他换一部新手机的,但悯希不知为何,就是想要这台手机,陆以珺磨不过他,才把手机送去维修。 修理过的手机崭新如初。 悯希心中却满是疑窦,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执着于这台手机呢,里面难道有什么东西不成? 他狐疑地划开屏幕。 第41章 催眠(41) 悯希斜倚在表皮冰凉的沙发上, 两条大腿的软肤从两边溢散出去,仿佛夏季放在冰箱冷冻室里,半凝固状态的牛乳。 他保持这个姿势, 先点开最重要的社交软件。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74节 联网状态的软件迅速加载,但由于囤积的信息太多, 上方还是显示了大约几秒钟的“收取中”。 圆圈散去, 几百条小红点相继弹出来,数量多得令人咂舌, 悯希没看几眼便感觉头晕目眩,尤其这些信息不管是备注的、还是未备注的, 统统都是悯希没有印象的名字。 人的大脑记忆全部被腾空的体验非常可怕,你对世界的认知和生活基本自理能力都还刻在骨子里,可就是想不起自己在这个世界存在过的痕迹,那些本该和你有过羁绊和关联的人,你也完全想不起他的面容…… 悯希后背不自觉又渗出了一些冷汗,蜷握在膝盖上的左手掌心里湿濡一片,脸颊侧边也凝出一点珍珠般的圆圆水珠。 再看下去状态会更糟糕,他干脆不看了。 悯希一条消息也没回,退出社交软件, 将手机屏幕微微朝下、盖住, 一抬眼,看见厨房兴致勃勃的保姆在向他招手, 要他过来尝一尝刚煲好的腊肠饭。 悯希扬起脖子, 用手背用力抹过眼尾的水渍,忙回应道:“这就来!” 他一个起身从沙发上站起来,却忘记手机还在膝盖上放着。 分量不轻的电子设备从膝盖中间高速下坠,悯希轻轻惊呼, 紧急夹住膝盖,再弯腰伸手去捞,一顿手忙脚乱,竟真让他补救过来、抓住了。 只是膝盖那块骨头却被磕了一下,悯希也没管,连忙拿起手机来检查。 手机自然是完好无损,毕竟全程没离开过悯希的腿部,但屏幕却在刚才的混乱里,被悯希十根指头胡乱戳来戳去,不知点到了哪里,悯希再次将目光投到上面的时候,屏幕已经不再是刚才的主界面了。 悯希蹙眉,不想让保姆等急,想直接将屏幕熄灭的。 偏偏视线不经意往下垂了半寸,备忘录界面一条标题,就这样映入眼帘—— 【不要、被催眠】 再下面的紧接着跃进眼中。 【被骗】 悯希如被施展了定身术,一身骨肉从头凉到脚,大脑极速变空白。 他僵了一会,猛然咳嗽起来,咳得异常剧烈和难受,喉部如若被东西堵住,面色因此惨白如纸,眼尾和两边面颊却恍若打碎的胭脂盘,红得发艳,红得撕心裂肺。 一排排水珠从悯希的眼睫毛上断了线般滑落。 倏地,后背响起一道森然的声音。 “老婆。” 那声音如神出鬼没的无脊椎动物,黏糊糊扑上了悯希的脖子,担忧地询问:“被什么东西吓到了,咳这么厉害?” ……悯希咳得更厉害了。 如果不掺杂私心来评价的话,陆以珺的嗓音天然有着独特的韵律,拥有出其不意的能让人平静下来的效果,但响在这个节点、这个时刻,只让悯希全身泛起了悚然的鸡皮疙瘩。 这几天他一直在找机会想要开诚布公和陆以珺谈一次,并且每天晚上都在苦恼地想开场白,思索怎么能让陆以珺舒服的同时,说服陆以珺和他讲讲自己失忆前的事。 又想陆以珺每次谈起以前的事,都这么排斥和敷衍,会不会有什么难言之隐…… 他给陆以珺找了一个又一个借口,直到此刻,一个新的灵感倏地被激发了出来……如果,他是说如果,陆以珺根本就不知道他过去的事呢? 悯希咳嗽声渐停,但神情依旧空白着,像空洞的、失去了灵魂的精致人偶。 后面突然逼近的陆以珺从后面抱住他,带着他坐到自己大腿上,用湿巾帮他拂去眼角和脸颊上的泪痕,舌尖顶了顶腮帮子,声音喑哑道:“老婆,我这边发生了不好的事情,如果有人找你,你别理他,知道吗,那些都是坏人。” 悯希眨眨眼,重复:“坏人?” 陆以珺把玩着他的手指:“对,很坏很坏的人,除我之外的任何陌生人来找老婆,老婆都要先告诉我,好吗?我来解决,这是为老婆好。” 说话间,他抵在悯希肩膀上的下颌抬起,一双眼睛从额发下剥离出来,黑的黑,白的白,其间阴郁缠绕,烦躁几乎从眼底流露了出来。 昨晚他才知道,上次来庄园开派对的那帮人里,有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蛋,拍照发朋友圈装逼的时候,把悯希也拍进去了,前阵子一直没发,昨晚才突然发出来。 不仅让他看见……让觊觎悯希、却被各种因素阻拦而得不到悯希位置的那帮人,也看到了。那蠢蛋。该死的。真会给他找事干。 陆以珺咯吱地磨牙,从打娘胎出来的坏习惯在焦虑的促发下再次发作,他忍不住将牙轻轻磨上悯希脖子上的软肤。 悯希其实没太听清陆以珺在说什么,他被心中的猜测骇得脸色微白,忍不住抽回了放在陆以珺掌心里的手,他侧过头,努力装作神情自然,试探性地敷衍、又问:“好,我会的……对了,我想在花园里多种一些新的花卉,你下午如果出去的话,买一点我以前喜欢的花的种子,我要种。” 陆以珺动作一顿,搂着他站起身来,嬉皮笑脸地带动着他往厨房里去:“种花有什么意思,以后再说吧,老婆先去吃点东西,今天中午煲的腊肠饭,我特意吩咐保姆做的,一定合你胃口。” 悯希穿着拖鞋的两只脚踩在陆以珺皮鞋上,两边腋下又被陆以珺用双手托举着,姿态怪异地往厨房方向走。 又是这样。 “以前”两个字好像是禁忌,每次提起陆以珺都会找这样那样的话题岔开。 每次都是这样,没一次例外。 悯希身上那股彻骨的寒意彻底压不住了。 …… 谢家。 滴答。滴答。类似雨声,却比雨声多出几分机械感的声音在一间昏暗的屋子里回荡。 屋子门外,有人端着新鲜饭菜掀起门板下面的透风口,习以为常地将碗搁在地上,说:“少爷,这是今天的晚饭,您记得拿进去。” “前几天的饭您都没怎么吃,都冷了倒掉了,人是铁饭是钢,无论您想做什么填饱胃都是首要的,千万别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这几句话似乎只是单方面的通知语,并不需要回复。 那人说完便拿起碗上面的保温盖,转身快步夺走,快得好像屋子里有什么洪水猛兽。 皮鞋的鞋跟在瓷砖上咔哒、咔哒跑远,转瞬间,只留下些许余韵。 空旷而宽敞的走廊上,时钟滴答声还在持续,“滴答”、“滴答”—— 不知滴答声又响了几百余下,那暗黢黢的、仅有十几厘米宽的通风口,开始一点一点,传来细细碎碎的摩挲声。 通风口里光影闪烁,如若有人此刻站在外面,便能看到床板旁边那背部弓起的黑影。 当他把撑在膝盖上面的手,从额头上挪开的时候,率先响起来的便是铁链碰撞的脆响。 铁链这玩意儿,人一旦提起来,脑子里一般都会想到野禽,毕竟这些不通人性的、缺乏管教的东西,如果不被铁链拴着,就会出来作威作福,乱咬一通。 坏狗,恶狼,都是这样的…… 将视角移进屋子里,台灯照亮的一侧墙壁上,清晰地映出了扭曲的一团山陵,一团不规则肉瘤,这团“肉瘤”以双腿折叠在胸前的姿势坐在床边,双手往两边撑开,撑到一定限度,便以不堪重负的轻盈脆响告终。 他双手中间的铁链动了,活动范围被禁锢,动作幅度不能大。 当他的脑袋从双臂圈起的狭小空间里抬起来,一张凌厉阴暗的侧脸也随之露出时,才让人反应过来,原来铁链拴的不是生禽,而是活生生的人。 男人如同生锈的机器,缓慢地站起来,缓慢往门边挪,再一点点慢慢蹲下,把带着手铐的胳膊伸出那道通风口,将碗端进来。 瓷碗碰到通风口,里面放着的一副勺子因此发出声响,勺子的款式比较奇特,是细长条的,用来舀东西的勺面很细窄,几乎舀不了大份额的饭菜。 喜欢狼吞虎咽的人用这款勺子简直是灾难,但对于谢宥、对于嘴上戴着嘴笼的谢宥来说,这勺子起码能让他塞进去,吃上一星半点。 谢宥只是将碗端进来,但并没有吃,他重新倚靠在床边上,脸颊侧躺,靠住床冰凉的表面。 他拿出手机来看。 装饰性的手机。 被全面网络屏蔽的手机就是报废的电子设备,毫无作用。 谢宥已经被关在谢家一周左右了。 把悯希送去小镇,谢宥花费一周时间挖谢家的股份,试图争取和沈译阳对话的话语权……在即将成功的那一刻,被认为他疯了的谢长山使计关进了屋子里,与世隔绝。 给他做饭、送饭、一起住在谢家的管家一起和他与世隔绝。 谢宥点进手机相册,点开一个备注着【他】的加密文件。 看里面的相册,是他这几天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 加密相册里一共有两张照片,都是同一张粉津津的脸。 谢宥从来没主动拍过悯希,那么照片是怎么来的呢? 谢宥也想问谢恺封,究竟是怎么在他没网、不能通话的手机里,发送过来这几张照片的。 也不发多,就发这么两张。 第一张,是一条丰腴白软的长腿,被一只宽大的大掌掌控着向侧边抬起,清晰地露出上面密密麻麻、一排排往下嘬到脚踝的椭圆吻痕。 腿的主人不省人事睡着,完全不知道坏狗在耀武扬威地拿他腿上的“狗章”炫耀。 第二张,仍然是睡得香甜安宁的悯希,他手指纤细、修长,偏偏被凹成一个圆圈,被迫包裹住一个煞风景的、快抵到他脸上的庞大热物,他掌心可怜巴巴地握着那团发紫的马赛克,眉心若有所觉地蹙起…… 两张图发来有一段时间了,之前还发过一个小孩子的图,那张谢宥没有保存。 除去这三张,之后谢恺封再也没发过来过,似乎被缠住了身,自己也没吃上甜头,没空再来谢宥身上榨取得意感。 谢宥将图片放大到看不到马赛克的程度,盯着那张恍若隔世的脸,抬起手指,神经质地刮着床脚上的木屑。 刮了一分钟…… 两分钟…… 指尖逐渐盈出一点血沫时,外面的门突然被人打开。 大片白光如十万电压的手电筒,将屋子全面照亮,谢宥长期关在阴暗屋子里,有些不适应地轻眯起眼。 他偏过头去。 只见是刚才来送饭的管家去而复返。 管家轻咬舌尖,让不停冒出的血沫刺激着神经,他声音沙哑、神情崩溃——宛如一个刚接触现代社会的山顶洞人,嘴皮附近的白色胡茬乱颤,带动着苍老的声音一起颤道:“少爷,您……您快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谢家它,它没了呀!” 第42章 催眠(完) 自从发现备忘录里状似慌乱中记下的两行字后, 又过去了三天。 悯希依旧住在庄园别墅里,依旧和陆以珺维持着怪异中带有和谐的关系,仿佛风平浪静, 没发生任何事。 只是在悯希没发现的地方,每一道栅栏门外, 都无声无息地添增了许多防守力量, 那些安保隐蔽在暗处,似乎在严防死守着什么。 陆以珺在后院找人砌了一池石壁, 又在里面引进天然的山泉水,温度适宜, 对身体有意想不到的疗效。 悯希这几天夜里看完书,都会来这里泡一泡,水里有药包,药一晕,有浓重的药草味,再顺着水波拍打在肌体上,恍若经脉都能被梳顺开。 很舒服。 能让人短暂忘却烦恼。 这晚,悯希又来到了石壁边,他顾忌着肚子里有东西, 不敢每晚都泡身体, 这天只是将双脚伸进去,坐在池子边上泡脚。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75节 池子底的鹅卵石, 是陆以珺让人专门贴合悯希脚心, 甚至每一根圆润脚趾的弧度,砌出来的,润滑得如若潮湿的苔藓。 温水一波一波涌上来,最先托住悯希小腿上最鼓出的软肉, 水波将薄嫩的肌肤拍得发红。 也将悯希拍得昏昏欲睡,这两天他暗自调查陆以珺,却毫无所获的烦闷,也慢慢消失在了拍打之中。 悯希低头看着池子里晃荡的水波纹,心绪和警惕心都不自觉放空,因此在最关键的时候,错过了外面栅栏缝隙中闪过的黑影。 那些黑影匆匆奔过,前脚掌踏在地面,将泥土踩得飞溅,大约有三四个,这之后,过了十几秒的间隙,又一个黑影停在栅栏门外。 那黑影扶住栅栏门,潮湿的目光钻入缝隙中,呈圆圈状黏住悯希的整个上半身,从肩头为起点,一路绕到前身、后背,再绕回起点。 堪称阴森的视奸。 热雾包围的感觉,让悯希浸在软绵绵的快乐中,感官都被虚化了,竟没发现那想将他嘬进嘴中一般的窥视。 他在水池里晃动着双腿,偶尔抬起手擦一下睫毛上凝聚的水珠,不知又过去多久,忽然之间,悯希胳膊耸颤了一下,冷厉地抬眸望向另一边的栅栏。 夜风吹动,栅栏那边什么都没有。 悯希却压不住腰部乃至后背的发毛感,他又定睛看了看,依旧没看到异物。 他只好劝说自己是因为看到了那两条备忘录,精神敏感,太疑神疑鬼了,这样不好,容易给神经积攒压力。 该放松的时候放松,该考虑的时候再考虑,别让自己变成疯子。 悯希强迫自己重新沉浸在泡脚的舒爽中。 栅栏边上的实体墙边,接到电话赶来的陆以珺神色阴沉。 他在两排黑衣保镖的夹击中,呵呵冷笑:“我就知道有人会耐不住性子,来和我抢老婆,来的人是谁,你们有没有看见脸?” 其中有几个保镖异口同声:“谢澈!”“谢宥!” 陆以珺的脸色变幻莫测,可他听着墙那边老婆搅起的水流声,心思又不由有些荡漾,情绪从愤怒到幸福中不停切换。 陆以珺嘲讽道:“哦,原来是两个,这兄弟俩不说关心一下自己老子在牢里过得好不好,需不需要打点一下,递个小风扇什么的别让他们老子热死,反而来这找存在来了。” 他眉头一聚,神情阴寒地摆手:“看好屋子,别让老鼠进来。” “是。” 悯希还是从池子里起来了。 总感觉怎么泡也没有刚开始的自在,他不想勉强。 从池子里伸出来的双脚水淋淋的,水珠跳跃,由于血液循环急促,白皙的肌肤变得通红,颜色像正值佳季的艳丽花蕊。 他匆匆走进室内来到二楼,没想到不适感没有消退,反而被迎面扑来的凉风一吹,愈演愈烈。 悯希连忙调高温度,又把一张毛毯裹在身上盖起来。 今天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哪哪都不对劲。 悯希皱着眉,不太舒服,但在肌肤被盖严的安全感下,心情却慢慢变平和,他呵出一口气,眼尾本能一挑,想在桌面寻找一下手机。 余光却蓦然捕捉到一张忽然出现在空中,还没有因为重力掉落、硬生生飘着的卡片。 ……这是什么恐怖现象?! 悯希险些没压住喉咙里的尖叫! 系统将一张身份证放在床头,语气平静道:【这是我给你办的假.证件,你用这个办理入住手续,就算那些人搜遍潭市酒店、宾馆的入住系统,也找不到你。】 【再有三天,你就能脱离这个世界了,我会给你投放一个假身体,制造合理的死遁事件,这之后,你找一个人不多的小宾馆先住着,等时间到了再走。】 那些人?哪些人? 这个世界又是哪个世界?脱离?假身体?死遁? 悯希瞳孔映着那张拥有自己脸的假.证件,全然搞不清状况,裹在毛毯里刚捂热的身体又开始瑟瑟索索地发起抖,他认为自己要么是成了神经病,要么是撞鬼了。 不然怎么会看到这么离奇的现象。 这是第二次了! 空中响起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悯希忽然感觉到自己太阳穴处被抵上了一根冰凉的手指:【我用自己的积分给你兑换记忆,可以先赊账,下个世界我会双倍要回来。】 悯希莫名升起了一种危机感,而那危机感,瞬间就在身上应验了。 被抵住的皮肤扎刺一般,如有灵巧的小蛇在硬扯开血肉,往骨头里钻,偶尔还会像触碰到空气墙一样停住不动。 悯希跌坐在床边,嘴唇微微张开,急促地汲取着氧气,氧气畅通无阻地拂进他的唇缝,他的脸颊却越变越红。 仿佛呼吸不过来,快断气了一般。 他颤抖地朝虚空中伸出一只手,像是不小心掉进猎人铺就的陷阱里的兔子,在向身份不明的恶魔求救。 而恶魔无视他的求救,还在变本加厉地施压,他忍不住,脖子一下高昂起,露出纤细的小巧喉结。 那一小颗剧烈、快速地滑动,包裹在上面的薄肤也慢慢覆上了一点水露,悯希按住旁边的床沿,用力咬住了殷红的要渗出水一般的嘴唇。 悯希记不清这一段过程一共持续了多长时间…… 或许是一分钟,或许是五分钟,他身体颤动的幅度才在剧烈抖动后,慢慢平息了下来。 悯希躺在地毯上,眼皮下的眼珠不明显地微动,三四秒钟过去,他陡然睁开,黑亮的眼眸如若破茧重生的蝶,涌过一些难堪的神采。 大脑的记忆需要整合,但都是亲身经历过的,整合起来也没那么困难,悯希很快就捋了一遍最近发生的事。 那些记吃不记打的蒙骗,反复给人当老婆的经历……荣升成了悯希这辈子不愿意再回忆起来的黑历史。 悯希呼出一口气,把手背挡在眼睛上,良久,他张开嘴唇,发出了羞耻到颤抖的声音:【……我觉得,你们应该是对炮灰这个词有什么误解。】 …… 黎星灼入住国外的第三天早上,装满一些零碎用具的国际快件就被送到了门口。 彼时,黎星灼还在收拾家里的卫生。 七月十号,黎星灼飞往京市面签,签证一下,黎父便为他订好月底的机票,以及在这里选好了一套海景别墅。 房子还算不错,客厅面海,离学校隔有一条跨江大桥,通勤也方便。 早晨海风渗进窗户,带有咸涩气息的微风氲满整个客厅,晨雾扑上来,使玻璃溶溶地晕开一层浅薄的白色。 黑发青年穿一身冷肃的薄款冲锋衣,墨镜折在领口上,通身气质冷感。 扫地机器人在脚边像是晨练的老大爷,旁若无人地经过,一视同仁地发出“借过!借过!”、“请注意避让”的警告声,聒噪至顶点。 黎星灼弯腰从纸箱里拿起一个汽车版的乐高积木,用消毒纸巾擦干净,放在书房的桌面上摆成倒立的形状。 这块积木从他吃奶嘴时期陪伴他到至今,充满值得怀念的、无法忘却的记忆,是黎星灼青春期最喜欢的一样玩具,每当看到它,他都会想起自己小时候和爸妈一起拼搭的时光。 然而此时此刻,却并不见得黎星灼有多珍视这块积木,擦也擦得漫不经心。 客厅中放的黑胶唱片在旋转,在播歌曲是克罗地亚狂想曲。 黎星灼手指一曲,脊背不由微弓起来,眼睛泛红,喉头攒动着将墨镜摘下来扔到一边。 歌曲记忆。 说的是一个人在未来的某一天里,不经意听到一首熟悉的曲目,便会想起许久之前的某一天,同样放着这首曲目的相关记忆。 比如,你曾在一个下雨天,在狭窄的床头听着耳熟能详的音乐,看着一本泛黄的故事书,你度过了一个散漫、“碌碌无为”的下午。 那么,日后再听见这首歌,你有百分之八十的几率,会再次回想起曾经的那个下雨天。 那天咸涩的雨中气味和绵绵不断的雨丝,会在你心头搅起酸涩的波澜。 这是由于音乐激活大脑固定区域形成了“神经共鸣”,将音乐旋律与记忆深度捆绑在一起,触一发而动全身。 你会伤感,是因为你清晰地知道,那是“过去”,无法重来,无法再现。 克罗地亚狂想曲,黎星灼曾触发幽闭恐惧,白痴一样坐在学校厕所马桶盖上动弹不得,悯希像天仙下凡,闯进来牵着他走出去的时候,操场广播上放的就是这一曲要命的钢琴曲。 他本来就想悯希,现在还来个双重夹击,现在好了,变成很想、特别想、非常想了。 这种想念像小粥慢炖上面的小白泡泡,能轻易戳破,但也会连绵不断地冒出新的,永无止境。 黎星灼只是习惯在干活的时候,身边有点声音,随便放了个胶片上去,没想到选的胶片会正中“红心。” 钢琴曲悠扬地飘荡着。 黎星灼嘴里酸得眼睛发胀,他忍不住迁怒,一脚踹翻了无辜的扫地机器人。 等机器人在空中华丽翻转两个圆圈,再自由落体掉在地上之前,他已经拿起手机夺门而出。 黎星灼有一个特异功能,他交际能力不错,不用刻意去谄媚讨好,轻轻松松就能在一个新的环境里与其他人打成一片。 他认识了一个同校的华侨,男的,叫徐浩,是个体毛浓密的同性恋,稀有的1,专门爱搞外国人,尤其是那些纤细白皙的小男生。 徐浩很浪,三百六十五天,他有三百天都在参加派对,他爱穿梭在舞池里,和看上的猎物舞步翩跹,双手相牵。 大白天的,他邀请黎星灼去一个金发小男生的家里参加小型派对。 那男生叫个什么杰克,还是艾克的,黎星灼也没记住,反正能有个噪杂得让他想不起来悯希的地儿,他就去了。 刚进场,徐浩就牵着一个娇俏的男生一起走过来,和他打招呼:“嗨咯,这是我的舞伴,阿里克,漂亮吧?阿里克,这是我哥们,黎星灼。” 黎星灼有一搭没一搭应着,找到一个相较幽静没人,香水味不浓,能喘得过气的角落坐下。 徐浩也搂着阿里克坐到他身边。 本着有福一起享的想法,他朝黎星灼挤眉弄眼:“我一直没问,你喜欢女生吗,还是同,或者是双?你跟我说,这场子好多人,你看上哪个,我给你介绍。” 黎星灼听得皱眉,他点亮屏幕,抬起来给徐浩看。 徐浩震惊:“靠,你是有主的啊,不早说!” 其实更让他震惊的是黎星灼设其他人当屏幕的做法,他谈第一个对象的时候是在小学,当时那么纯的年纪,他都干不出这种事来。 徐浩鬼使神差多往那手机屏幕瞅了两眼,见黎星灼面露不悦,便讪讪收回眼,将垂涎收敛起几分。 他讪笑:“你们异地恋?” 黎星灼梗着脖子:“没,我单恋,我们不是那样的关系。” 说着,他突然爆起一样,恼羞成怒道:“不行吗,关你屁事,就你话多。” 徐浩被怼懵了:“……没说不行。你别对我有敌意,咱们是同类啊,出门在外的有个知心伙伴不容易,咱俩又是同胞,又都喜欢男的,多难得。” 理论上没错,但黎星灼觉得他说的不对,他并不是喜欢男的,他喜欢什么,要看悯希是什么,如果悯希是条猫,那他就是猫性恋。 不过黎星灼也没和别人争论的想法,他随便摆摆手,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便拿起酒杯准备喝。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76节 忽的,贴住皮肤的口袋里,有手机传来震动。 这里歌声高昂,要不是震感太强烈,黎星灼还真接不到,他把手机拿出来,发现是一个小弟打来的。 黎星灼眉宇蹙起,他接通,站起来放到耳边。 那边人说了几句话,听起来语气惶恐,黎星灼眼皮莫名地弹跳了两下,他有些烦,表情不善道:“我这吵,你说话大声点?” 又有声音传来:“悯希……喝酒……警察……” 黎星灼还是没听清,他不耐烦了,但听见有悯希两个字,只好忍着挂断的冲动道:“叫你大声点,你没听见,还是没吃饱饭。” 黎星灼语气突变得明显,那人微微僵硬,想起了被有钱人支配的恐惧。 可再恐惧,他也不敢占着线发呆,只听他深呼吸一下,将气体压进肺部,大声道:“——我说,悯希死了!昨晚淹死的!” “——淹死的”“淹死的”,三个尾音从传音口荡出来,惹来一边徐浩的侧目。 黎星灼神色猛然变阴戾,一字一顿问:“你、说、什、么?” 那人以为黎星灼真的没听见,老老实实又重复了一遍,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他知道得也太突然,于是说起话来颠三倒四的。 三句话里两句都是倒装,有时候还没有主语。 但黎星灼听明白了。 这次他听明白了,操,这家伙是在说悯希,就是他认识的那个悯希,昨天晚上喝了点酒醉了,回家路上路灯又暗没看清路,一脚踩进湖里,不幸身亡,泡了整整一晚,第二天才被上早班的社畜发现报了警。 人都被泡白化了,面目全非。 黎星灼后背僵直了一下,眼前也白了一下。 再然后,他身体大开大合,像误入沙漠渴极的旅人,病态地吸了两口氧气:“我告诉你,我没空听你在这恶作剧,再敢玩游戏玩到我头上来,我绝对会把你揍死。” 以前他也接过类似的电话,他信了,最后才知道原来只是玩大冒险输了的惩罚。 那边一下慌了神:“哥,我哪敢拿这事骗你!别说我,谁敢啊,那不找死吗?学校都炸了,其他人都不敢告诉你,只有我……” 黎星灼阴阴地笑:“我不信,你就是在骗我。” 他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看了眼上面的备注,又重新放回耳边,“你等着,我现在就回去揍你,你等着啊,别跑。” 一边不知哪个女生放在桌上的化妆镜中,映出黎星灼目眦欲裂的脸,他面色扭曲,狰狞,英俊的眉目看不出原本的形状。 隔着电线那边的人看不见黎星灼的表情如何,可放在之前,那些人哪怕只是听见黎星灼这句话都会悚然。 但此时,那人只是沉默。 良久,轻轻叹息:“哥,我知道你一时不能接受,我听到的时候也……” 黎星灼突然低吼:“谁准你叫我的?滚!叫你别玩我头上,你还玩上瘾了是不是?” “来,你告诉我,你周围现在都有谁,有一个算一个,我回去全部揍死。”黎星灼语气阴森地威胁着,下一秒却直接退出后台。 他点进一个人的聊天页面,手指飞速敲字,发过去一句话。 这个时间国内应该是深夜,可他问的人根本没睡,不出两秒,对面就发来一则新闻的截图。 四周突然开始纷杂,四面八方跑过来不少人,他们虚影晃动,面露惊恐。 黎星灼被四面围住了,才发觉过来,自己跌坐在沙发上,嘴里呕出了一口血。 他呆呆地把摊开的五指放在眼前,看见一行血从指缝中间流淌出去,浸透了皮肤纹路。 被跌在沙发缝里的手机亮着光,还在不停发出迟疑的询问:“哥?你怎么了?哥?” 徐浩也战战兢兢:“发生什么事了?你可别吓我啊。” 黎星灼捂住了嘴。 他想让周围人散开一点,他快不能呼吸了,但一张开口,就有源源不断的血喷出来。 人生在世,谁还没有几个秘密,黎星灼也有。 这件事,黎星灼一直没告诉过别人,包括悯希,因为这些年一直控制得不错,所以很多时候他都当自己真的痊愈了,但没有,这病不能完全痊愈,只有控制得好不好的说法。 那天黎星灼和悯希说,自己可能得心脏病了,说法不严谨,因为他其实心脏真的有病。而他现在呼吸困难,头晕目眩,心脏抽痛,操,他可能病发了。 “你们瞎啊,还愣着干嘛,”身边有人见黎星灼血越呕越多,怕真摊上事,狂吼道,“快打电话啊!!” 黎星灼大脑眩晕,缺氧,他不想让自己脸色太恐怖,可他根本控制不住,这一刻,他真的想买票回去揪起陆以珺的领子,质问他究竟怎么保护的悯希。 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刚才的截图上,黎星灼盯着,眼睛不可置信地收缩又放大。 这个过程一直持续了许久,直到黎星灼一口气喘上来,面容怨毒地眨了一下猩红的眼睛。 他唇色发白,想起了年少时无意看过的一本书,《死亡的三百种方法》。 “陆以珺,去把陆以珺给我带过来……”黎星灼揪住神色茫然的徐浩。 徐浩惊慌:“陆以珺是谁啊?” 黎星灼只是重复:“把他带过来,快。” 他要往陆以珺的嘴里灌满农药,让他从胃开始被腐蚀,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能,死也不能立刻死,他要在陆以珺的手脚上捆住绳子,再挂上重物,让陆以珺沉入水底,死后变成巨人观。 不,不,这些都不够,太便宜陆以珺了,他骗了悯希,还没保护好悯希,应该把他切成一块一块扔进水井里,再等沼气积攒到一定程度,往里面扔炮竹,让陆以珺的尸体炸成烟花,变得稀巴烂。 黎星灼怨毒地将每一则死亡方法,都代入陆以珺的脸,好似只有这样才能畅快。 他轻嚼着嘴里的血,如若嚼着陆以珺的四肢百骸,但没有用,这些并不能让他舒服,他心里想的还是悯希。 如果那人说的是真的,如果那人说的是真的…… 黎星灼弓下腰,又发出一阵剧烈的呕声。 二零三五年,黎星灼二十一岁。 本来应该开始新人生的节点,却被一台救护车直接送进了医院。 黎父黎母六十五岁,他们是老来得子,即使黎星灼再怎么胡作非为、调皮捣乱,数年来和他们对抗过几百次,把他们气得恨不得从来没生过,黎星灼也依旧是他们的心头肉。 美国和中国相差十二个小时,当时美国中午十二点,国内已经到了深夜。 夫妻俩人被一个电话叫起来,连夜坐上跨洋飞机,飞机上没有一个人敢合眼。 落地后,两人一个比一个狼狈,身上的是睡衣,头发杂乱,形似乞丐,即使如此,也没得到上天眷顾,他们收到一纸来自医生递来的病危通知。 一夜白头。黎母靠在黎父的胸膛前,好像得了癔症,不停喃喃自己好像踩住了儿子的生魂,让黎父劝劝儿子,让儿子再坚持一下,别往太平间去,那太冷,爸妈进不去,给你盖不了被子。 黎父圈紧脆弱的黎母,独当一面了一辈子的宽阔肩背也在抖,他嘴拙,对着一面白墙,仰头对虚空中的“生魂”对话,他说乖宝啊,听听你妈的话吧。 爸老了,偶尔会犯糊涂,是爸做错事了,等你醒了,就让你回国,到时候你和悯希怎么着,爸都不管了,爸帮你和其他人一起抢悯希。 爸会帮你们办一场盛大的婚礼,比沈青琢那小子还要大的,爸给你昭告天下。 你是爸唯一的儿子,你多和爸讲讲道理,耐心一点,爸还能真不管你意愿吗,怎么能这么胡闹,拿生死威胁你爸呢,爸妈都不年轻了,不要用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事惩罚做错事的爸爸。 黎母死死踩着脚下,不让“生魂”飞走。 两口子用尽一切办法祈祷,可无论他们怎么说、怎么做,都是徒劳的。 人各有命,就是家业再庞大,钱财再殷实,也逃不过“生”和“死”的固定命数。 最终他们还是在通知单上签下了名字。 异国他乡,刚做完开胸手术的黎星灼躺在重症监护室里,持续被观察着生命征兆。 这仅是十二小时内发生的事。 ……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悯希没有离开潭市,他住进了一个规模很小的宾馆。 出门在外用的假身份,付款尽量用现金,没用过网上转账。 外貌上,每次出去他都会稍加装饰,这个装饰指的是穿一些特别宽松、甚至尺码不太合适的衣服,掩盖住原本的形体,如果是白天出门,他还会带上帽子和口罩。 可以说是妈不认。 一晃三天过去,没发生任何意外,悯希日子过得很悠闲。 第三天晚上,他无所顾忌地出门买夜宵了。 买完回来的路上,悯希眼皮就开始发飘,先是小幅度跳两下,再是大幅度跳好几下。悯希预感不妙,他加快脚步。 在临近宾馆那亮堂的大门,迈进那一片曙光地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 是的,悯希没换手机,作为一个已经“死亡”的人,他的手机此时应该沉在湖底,彻底死机,亦或者是掉在某处隐蔽的角落,一直待机,无人接通。 悯希选择的是后者,因为他这三天需要有消磨时光的东西。 悯希原想先回房间再看是谁发来的短信,不差这么一点时间,但手已经摸进口袋,将手机拿了出来。 谢宥:【我在外面发现一个很有趣的东西,我很想让你知道。】 悯希心说,什么?但没当回事。 他这几天隔三差五就会收到各式各样的缅怀短信,早上、中午、晚上,每一个时间段都有。 起初是所有人不敢相信的阶段,他们纷纷打电话发短信过来,询问悯希的下落。 后来是心死的,接受现实的绝望阶段,他们开始发一些过去和悯希相处的点点滴滴,用来“纪念”悯希,有些人是长篇大论,有些人则是简短利落的三两句。 相同点是,都极为煽情。 小小的一台手机几乎快成了另类的树洞。 悯希自然将谢宥归为想要缅怀他的这一类人里,因为他收到过谢宥第一个阶段发来的“在哪”。 现在过去三天了,谢宥应该也要和其他人一样,进到第二个阶段了。 只是悯希很好奇,谢宥这种潮湿阴森的人,会发来什么样的煽情语句? 悯希被好奇心驱使,目光黏在了手机屏幕上。 谢宥:【是一只很漂亮的兔子,你一定会很喜欢,他很白,毛很软,还很小。】 这是要拿兔子做文章? 谢宥:【他好像无家可归,我把他抱来和你作伴吧。】 谢宥:【你一定会说,好。】 悯希挑眉,他的确很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如果他此刻是活着的,也许真会这么回答也说不定。 谢宥:【我现在要开始抓他了。】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77节 悯希啼笑皆非,没想到谢宥的缅怀方式这么的……另类,是不敢接受事实的自欺欺人型,抓到又怎么样呢,他都死了。 见后面谢宥不再回复,真的去抓兔子了,悯希颤颤眼睫,把目光移到电梯按钮上。 他按下电梯,摇摇头把手机收了起来,等待电梯降落的过程中,后面零星有几个晚归的旅客,也陆陆续续地走到了电梯前,一起等候。 “叮”一声,电梯降到一层,铁门向两边打开,悯希正欲走进去,正后方的一名旅客,一个高大的男人,陡然俯身过来,将裹挟着烟草味的鼻息尽数不落地全喷洒在他脖子上。 脖子被那阵鼻息炸起一层寒毛,悯希猛地抬手按在自己的侧颈上,来不及对这陌生人的冒犯表现出愠怒,一道低语便森然而缓慢地钻入了耳中:“——抓到了。” …… 身体在石化。 四周的空气骤然被冻结,可供吸取的氧气稀薄得可怜。 悯希下意识想逃,但那条钢铁一般的手臂抓着他,让他连动一下手都难,悯希真像教堂上被供养的圣父神像一样,只能一动不动让人瞻仰和抚摸,却连走动的自由都没有了。 兔子……兔子…… 谢宥说的兔子是他?! 他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的? 不,真正该讶异的是,为什么看到一个本该死去的人,这个人能一点都不惊讶和恐惧? 谢宥是怪胎吗,他的反应和行为都不像一个正常人! 身后的旅客,也就是谢宥,他从后方捏住悯希的下巴,像在捏着一块实心棉花糖似的。 因为病态的心情波动,谢宥的耳朵,脖子全都透出了一些深红来,他在后方盯着悯希的头顶,指尖若有若无地摩挲着,问:“世界上会有一模一样的人吗?” 悯希眼神侧过去,盯着地板,做出了一个路人被骚扰的正常反应,他“愤怒”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请你放开我,不然我报警了。” 谢宥自问自答:“不会,所以你是他。” 悯希被抓着,视线只能固定在前面的区域,他看不到后面谢宥猩红的眼睛,幽深得瘆人的俯视目光。 他今晚穿得邋邋遢遢的,上衣衣摆都快拖到了膝盖,谢宥以前根本不会碰这种人一根寒毛,但此时他却将悯希压在身上,每一块皮肉都钉得死紧。 悯希干巴巴地舔唇:“不是,我不认识你。” 但没用了,谢宥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 简短的认证过后。 谢宥像是在看一个,人生头一道难以理解的题目,缓慢地在悯希耳边问道:“每个人都爱你爱得。” 他停顿,又说:“你在逃什么。你的一句话,能让我,能让除我之外的其他几个人,毫不犹豫地替去帮你杀人埋尸,你不喜欢吗,还是你觉得是负担?” “假死,换身份,谁帮你的。”这也是谢宥真正猜不透的事,因为悯希的死非常成功,毫无破绽,就像用某种人类无法得知的科技完成的。 悯希哑然。 他做好了被谢宥逼问的准备,可没想到谢宥直接道:“算了,你不想回答,那就算了,都不重要。跟我走吧。” 谢宥的手从他的下巴滑到胳膊上,悯希讷讷问道:“去哪?” 谢宥嗓音平淡:“格鲁吉亚,我在那里买了房子,那里离潭市很远,你不想见这里的人和物,那我们就在那里定居。” 悯希被谢宥按在身上难以动弹,他胡乱扭动着,挣扎累了会停下来休息一会,而这一回,他是因为震惊停下来了。 他不知道谢宥怎么想的,他不想见他们,他们包括的是所有人,谢宥为什么觉得自己是例外? 悯希眼中透露出的情绪,像一瓶能让人穿肠烂肚的腐蚀性液体,谢宥喉结不堪地滚动,面上却是连刻度尺都测不出的毫无表情:“不去也得去,只有这个,我不会听你的。” 谢宥提醒:“你是被我抓到的。” 所以呢? 悯希轻轻咬唇,目光闪烁着。 谢宥没留意到他这一秒的微表情,他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道德和准则都在走钢丝,他想把悯希带到谁都不认识的国度,私自占有。 为什么不行,有什么不行。 潭市能叫得出名字的高门继承人,每一个都对他如痴如醉,把他当心头的朱砂痣和最柔软的一块肉,而每一个骗过他的人,都曾经被他全心全意地哄过。 他没有。 他也该卑鄙一回,也该轮到他了。 谢宥不由加重捏住悯希手腕的力气,悯希踉跄着被他带到宾馆外面。 黑沉沉的夜幕下,人影寥寥的街道忽然驰来一辆黑车,准确无误地停在了宾馆门口,自动车门缓慢打开,露出里面空无一人的棕色皮质座椅。 悯希心头一跳,谢宥这是要搞什么,正大光明地绑架,再搞强制?法制咖啊。 谢宥目光颤动着,带着悯希往车门走去,每走一步,他脖子的病态红色便会更深重一点,只差两步了,只要把悯希送进车里,他就能得偿所愿。 就差两步。 悯希脚步不稳,被谢宥弄得发丝凌乱,有一缕还黏在了嘴唇上,他飘动着目光,往回抽着自己的手。 一秒、两秒……在车子和宾馆中间的隐蔽位置,空中骤然撕裂出一道白色裂痕,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进去。】 悯希一喜,趁谢宥目光顿住,连忙抽回手头也不回地往裂痕跑去。 后面的谢宥回神很快,他认识到自己被不知名的东西摆了一道,滔天的阴郁涌上眼中,他冷冷看向裂痕中的一颗白球:“你是什么东西?” 白球没有回答他。 回答他的是悯希飘渺的声音:“再也不见,谢宥。” 裂痕关闭。 …… 二零三五年,盛夏。 距离悯希死讯传出的第七天。 庄园别墅挂满素白的花枝,从对外的大门,到内部的装潢,全都是一片白艳的花海。 管家外出采购回来,碰上一个借着吊唁理由,实则是想和陆以珺攀关系的人,无奈地搬出这几天快说到嘴巴烂掉的说辞:“感谢您的好意,可惜少爷这些天特别忙,无法招待您了。” 陆以珺确实很忙,他这几天都在悯希的卧室里,神经兮兮地来回踱步,从床头走到床尾,再从床尾走到阳台,再走回来,熬得下巴全是胡茬。 他还是无法接受,自己那天破天荒地让悯希出去逛了逛,悯希竟然就会掉进湖里去。 他不知道悯希不会游泳,他还没有事先问清楚悯希今晚会喝酒,他觉得都是自己的错。 是他一手造就了老婆的死亡。 陆以珺将指甲咬得千疮百孔,在第三百次要重新走到床尾之时,敞开的大门突然被人笃笃敲了敲。 是管家,管家站在门口,毕恭毕敬道:“少爷,我已经按照您的要求,把客厅都挂满白灯笼了。” 陆以珺眼睛通红,完全看不出眼白在哪里,除了瞳孔,就是密布的血丝,他招招手,让管家退下去。 管家弯腰,正要往后退,突然听到一道嘶哑得如若八旬老人的声音响起:“他还在门口?” 管家偏头望向外面白茫茫的天空,回答道:“是的,那位每天都会来。” 大门的可视门铃里,每一天都会有一道身影,坐在外面不足十厘米高的台阶上。 谢恺封今年刚过十八岁生日,没人想到他会苍老得这么快,他是有过自杀前科的,所以好多次陆以珺都以为他会寻短见,但他没有,他只是每天雷打不动地来陆家一次。 他说他要找悯希,没找见,那就是自己来的时机不对,他们约好的,悯希不会骗他。 他很自信,所以头两天来的时候生机还很满,今天却有点不一样了,像生命到头、盛极而衰的草,有了泛黄的趋向。 谢恺封有点后悔,他觉得自己应该和悯希定下暗号的,本来就是不可见人的私密约定,怎么能不定暗号,如果定下了暗号,他们早就顺利相见了,可他疏漏了,没定,所以悯希一直躲着不肯出来。 他又想起那则荒诞可笑的新闻,他想挑出其中的错误,但挑了没半分钟就觉得没必要和那些乱说话的人计较,没意义,宝宝说不定躲在哪里瑟瑟发抖呢,他得快点找到宝宝抱住安慰他。 加班加太狠,这几天脑子都浑浑噩噩的,疼得让人心烦,但他今天买了菠萝蜜过来,这让他心情堵塞中又多出了几分愉悦的期待,他觉得宝宝会喜欢吃。 天逐渐地黑了,谢恺封接近六十多个小时没睡觉,身体供应不足,神经竟像断线一样,在谢恺封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昏厥了二十多分钟。 谢恺封八岁那年,曾在课堂上扬言自己没有害怕的东西,他撒谎了,他在那二十多分钟里又一次梦到了小时候。 那是他在情场如鱼得水的母亲唯一一次攀豪门失手,他们被原配撵出来,又被原配雇的人用棍子打,他和母亲躲在一个垃圾桶里,那些人找不到他们,不肯走,他母亲就把他嘴巴扇肿丢了出去,他被打了个半死。 不疼,还好,就是他厌烦极了,他讨厌被抛弃。 他又梦到谢家破产那一天,他再次面临四面无亲的境地,他其实不用人保护,因为他不再是八岁的谢恺封,但恐惧是难以泯灭的,宝宝出头了,站在他面前,那么小一只。 宝宝只是对外冷硬,其实很容易心软,所以他笃定,宝宝会出来见他的,现在只是在考验他而已,宝宝不会真的舍得让他等这么久。 他会出来的。 他没有出来。 …… 二零四五年,寒冬。 这一年迎来大时代的新浪潮。 很多人以为,谢家在十年前就该倒台了,可是十年后的今天,潭市的四大龙头依旧是谢、黎、沈、□□家。 这四家的继承人在十年前彼此看不上眼,十年后却经常有人撞见他们出入同一场合。 一次慈善晚宴的会后,这几人又一次聚在一起,进入同一家餐厅。 真人指挥的交响乐悠扬,最先进去的谢恺封穿一身黑棉服,眼睛弯成两道似笑非笑的弦月,盯着陆续进去的几个男人,最后目光定格在谢宥身上。 谢恺封二十多岁还在生长痛,骨节还在拔高,这棉服是七八年前的了,没想到一穿,袖口还短了一截,露出的那段劲瘦手腕上,有好几根线头隐没在袖口里。 随着谢恺封的动作,才让人赫然发现,那些根本不是什么线头,而是交错密布的疤痕,刀刮的,经年日久,结疤了。 谢恺封敏感,心理承受能力差,承受不了生离死别,喜欢的人不见了,他也要跟着去死。 餐桌上那位坐在临近门口位置的,十年前九死一生从手术台上下来的黎星灼,也是如此。 谢恺封没人管,但黎父黎母见不得儿子寻死觅活,他们最开始跟着哭,跟着憔悴,跟着崩溃,忍不住埋怨那小男生是个祸水,他一走,这些人都疯了呀,可又极其渴望他能活过来。 有时候黎星灼的样子恹得让他们看不过眼了,他们就会卑劣地在其他这几个人里,寻求几分安慰感。 当时的谢恺封死了一次没死成,沈青琢情绪隐忍、但告假不去公司了一直闷在家里,谢澈莫名在街头和人打架,陆以珺脑子不正常了反复在那小男生的卧室里走来走去…… 只有谢宥,当时的谢宥和所有人画风迥异。 他三天两头不见踪影,偶尔会出现在悯希妹妹悯婉的病房里照料一二,更多时间却都不知跑到了哪里,模样虽不修边幅,还疲倦不堪,但没有自家儿子那样绝望到一心求死的境地。 黎母去求谢宥,求他救救黎星灼,她确信谢宥一定有办法。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78节 她求谢宥救她儿子一命。 谢宥不是圣人,黎星灼死不死其实他并不上心,可年过半百的老妇人这样求,他没办法,所以他抽出一天时间给这些人群发了一条短信。 那之后——这些人好像焕发新生,于地狱中爬了出来。 黎母看见自己儿子不再闷在房间了,积极吃药,吃饭,吃完就往外跑,似乎在调查什么。 其他人也是,每月的十五号,是他们交换信息的时间。 幽闭的包厢里,没有人点菜,谢恺封唇边弧度诡异,要笑不笑地和黎星灼起了冲突:“你是故意的吗,想打架?” 餐厅今天有活动,服务员刚才进来让黎星灼抽奖,黎星灼抽了一个“6”、一个“17”,“6.17”组合起来,正好是那年悯希报复他的日子。 黎星灼不是无心,报出数字的时候故意瞥了谢恺封一眼,一下挑起他心里肝肠寸断的怨恨。 黎星灼冷冷道:“我介意你去医院检查一下,是不是有暴力基因,或者哪里有缺陷,可能真的有吧,否则也不会干出欺骗别人的事。” 谢恺封皮笑肉不笑:“没有你光明磊落,偷闯进别人家里,之前也是又哭又闹,才吃上奶。” 黎星灼扯住谢恺封的衣领,和他扭打了起来。 包厢里乌烟瘴气,直到谢宥把一张图纸放在桌面上,他用笔指住圆球的下侧方:“我的调研团队指出这一块是‘球’的核心,和驱动所有动力的处理中心。” 谢恺封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渍,面无表情:“有什么用?” 谢宥脸色淡淡:“没什么用,只是一个结论。” 他眼眸垂下,平直的睫毛在眼下落下阴影:“我真正要说的是……三天前,我在北边一个边陲小镇的私立小学里,见到了一个神经有些失常的老人。” 沈青琢看过来,陆以珺也将目光从手机上抬起,就听谢宥继续说道:“老人嘴里念叨着‘突然消失’、‘就那样突然消失啦’一类的话。” 谢恺封手背上陡然暴起蜈蚣一样的青色,他脸色急遽变化,死盯住谢宥。 谢宥的气息也微微出现了一点波折:“老人精力不好,经常说着说着就想睡觉,我和他沟通困难,除去这一句,只听到另一句的一半。” “老人说,‘他去了其他世界’。” 沈青琢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想表达什么?” 谢宥目光轻动,缓慢道:“我想,我们生活的世界或许只是很小一环,在我们认知之外,还有无数个世界,那年,我看见的白球则是操控他去其他世界必不可缺的‘飞船’。” “——如果我们能再找到一辆‘飞船’,就能去到其他世界,找到他。” 第43章 帝王逝世的白月光(1) 从畜牧场出来, 悯希便看见对面一个刚准备走进联邦总局的男人突兀停下脚步。 他扭头看了一眼,悯希很确定他看的是自己。 夜太黑,悯希站的地方是五六个细木桩钉成的大门口, 脚边还有一滩醉汉的呕吐物,酸臭不已, 悯希往左走, 他往左看,往右走, 他往右看。 目光中带着陌生,他不认识自己。 男人仪表堂堂, 还能出入联邦总局这种只有精英荟萃才能进出的地方,本不应该是坏人。 但夜晚,周围空无一人,对方举止怪异,三个要素凑齐,让悯希不得不警觉。 悯希揪紧胸口前的衣服,右腿往后撤一步,扭头就跑。 后面没有脚步声,对方没有追上来, 于是悯希停在原处悄悄往后看。 总局大楼落下来的畸形阴影下, 那起初站着的男人不知何时单膝跪在了地面。 风吹过,他的袖口鼓起, 风停了, 他的袖口里还鼓鼓囊囊的,鼓起硕大一个。 男人鼻骨高挺,是一副有点倨傲的长相,但他现在貌似很痛苦, 一手捂肚子,一手捂住膨大的袖口,像在防止里面什么东西出来。 他的虹膜附近泛起一圈红色,抬起手掌往袖口推了一下,又抽打了一下。 那东西被抽疼了,在他袖子里大闹天宫,悯希看见男人的袖子冒起好几个角,有点像手和腿。 悯希往男人肩膀上看去,果然看到一个圆形的深红肩章。 他确认了,这是一个幻想种。 不知为何和自己的精神体起了分歧。 悯希穿来的这个地方是一个百废俱兴的王国,还在起步阶段,所有东西都只是刚有一个概念,处处都能看见落后的、没有兴建起来的低楼。 推着泥头车的黑奴深夜三四点都还有好多。 但这些奴隶里面,是不会有幻想种的。 十几年前,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某些人觉醒了精神体,这些人被称为幻想种,他们是王国重点保护的对象,苦活轮不上他们。 悯希还没和系统连接上,这些都是他刚从工友那里旁敲侧击问来的讯息。 畜牧场的工友。 原主接了一个三天一夜放牛赶羊的活,能赚两百星币,他刚才就是去向工头要工资了,还好工资单上有原主的家庭地址,他等下可以回这里睡。 悯希花五块星币买下一张环城列车卡,在一号线站牌下等,一号线的终点站就是原主的家。 等的时候,他碰上一个工友。是个男人,叫荣盗。 荣盗碰见悯希,没露出好巧的神色,而是赶忙迎上来说悄悄话:“总局门口那个是俞初吧?没想到能看见他!他的精神体应该是在闹他,真可怜,他原本铁能进王室铁骑军团的。” 说到铁骑军团,荣盗那张麻子脸上,露出基督教信徒似的狂热癫疯。 悯希却默然:“原本?那为什么现在不可以了。” 荣盗瞳孔缩成针尖:“因为他被冒犯了啊。” 他看着悯希三观碎裂的表情,语气义愤填膺:“都怪最近那个播种犯!你怎么这副表情,难道你还不知道?” 站牌的显示屏上,显示下一辆列车还要五分钟后才来,估摸时间来得及,悯希便顺着问:“我不太出门,信息比较闭塞,什么播种犯?” 荣盗抬手推了推脸上的口笼,全铁制的笼子在夜色下颜色凛然,见他这个动作,悯希也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脸上的。 他观察到这个世界的普通人都会带一个口笼,好像是和家里的系统匹配的,只有回到家里才会自动解除。 下一秒,荣盗就向他解惑了:“幻想种是不能和普通人有唾液交换的,因为普通人的唾液会让幻想种的精神体畸变,变成三天不接触唾液主人就会疼痛难耐的怪物。” 他指了指口笼:“你想啊,精神体必须接触唾液主人,离开久了就会痛,痛久了就会死,那唾液主人不就完完全全拿捏住精神体以及幻想种了?” “所以王室才会出台幻想种保护法,所有在tka-星生活的普通人都要佩戴口笼,这是为了防止他们强吻幻想种。” 荣盗震惊得眉飞色舞:“但是最近出了一个播种犯,他不知道怎么做到的,居然能在外面不佩戴口笼,一夜之间闯进四个幻想种的家里,趁他们在熟睡,进行了唾液交换!” “碰到过普通人唾液的幻想种,就是被‘污染’过的,生命随时被要挟在其他人手里,这样的幻想种就算再厉害,王室也不会聘用。” 怪不得说俞初可怜。 原本光明平坦的前程全被毁了,而且看刚才那青涩的面孔,怕是还没成年呢。 想到那坚毅高大的男人,因为疼痛,像被刨了一块肉的动物一样蜷缩,扭曲。 悯希很是唏嘘,唏嘘过后就是惊讶,四个强大的幻想种居然会被同一个人袭击,真是不可思议。 荣盗还要再说什么,远处却传来隐隐约约的哐当声,悯希急着回家试怎么能和系统连接,于是准备和荣盗告别。 没想到远处又走来一个工友。 悯希认出他是刚领工资时排在比较末尾的人,刚要打招呼,那工友却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声道:“出大事了!” 荣盗一听,连忙攥紧手里的星币。 畜牧场经常会发布一些短期招聘,招的人不多,全凭手速才能抢上,有些抢不上的就会记恨在心,等他们这一波领完工资了合伙过来抢。 他以前就遇到过一回,怕了。 工友咽下一口唾沫,眼中熊熊燃着火,震悚的火:“稽查队的在咱们这附近捡到一只鞋,听说是那个失踪王储的。” 荣盗一愣:“不是吧?是我想的那个王储吗?” 工友和他对视:“失踪的王储还能有几个,就是你想的那个,最近王室乱,叛党在其中搅局,一些年纪太小的王储就被送出来了,谁想星船爆炸——咔吧,小王储被炸失踪了。” 这事不是秘闻,前阵子所有人都在猜测小王储到底死没死,赌盘都开了好几轮。 但衣服这个绝对是最新进度,荣盗用那沾了油的发黑手指折叠起星币,匆匆放进口袋里,问工友:“你咋知道的?” 工友摆手:“我有朋友在稽查队工作,他跟我说的。现在稽查队在四处搜查,今晚是安宁不了了,等着敲门吧。” 怕是在应证工友的话,熹微的月色下,前面有一队穿着白色制服的人经过,男女都有,皆是一米八以上,体格高壮结实。 荣盗又感觉说不通:“为什么要等敲门?” 工友一言难尽地看向他的脑袋:“因为王储肯定是被人带走了!炸毁的星船找见了,所有活的死的卫兵都在,唯独不见小王储,偏偏小王储的鞋还出现在离星船这么远的地方,只能是搬走过程中不小心弄掉的。” 荣盗听懂了:“胆子好大,王储都敢拐。不过你这么一说,我还挺好奇的,听说那小王储还要几个月才成年,不知道长什么样,如果我找到了提供线索,肯定有赏金。” 工友显然和他想到一块去,嘿嘿露出一口牙:“我从我朋友那打听到,好像长着一头金发,穿的红色制服,皇室的衣服还挺好辨认的——欸,悯希,你也可以找找,万一找到……” 话音淹没在列车巨大的关门声中,工友眼中只看见悯希的一线背影。 列车穿梭在轨道上疾驰。 晚班车人不多,悯希找了个位置坐下。 他是打过招呼的,但两人聊太火热没听见,他又不想等下一班车,就赶在关门前上了车。 一号线的终点站听着远,却离畜牧场很近,悯希估摸才过十几分钟,最后一站就到了。 工资单上的家庭住址写的是17楼8号室,悯希起初还担心是略写,没写具体哪一栋,下车后才发现,这里方圆几里只有一栋楼。 黑漆漆的高楼足有一百多层,扎在平地之上,极其压抑奇诡。 门口有一保卫室,值夜班的保安是一个红胡子大叔,早已躺在一米长的小床铺上呼呼大睡。 悯希走进电梯,来到17楼,再找到8号室,下意识摸摸口袋。 谁知门口一扫虹膜,直接开了,与此同时,悯希感觉到带在脸上的铁器,咔嚓一声,向两边松动开来。 悯希向后伸手,一边摘口笼,一边往昏暗的室内走。 他没想到外面的装设都挺好,一间房却这么狭窄,刚走半步,腿就踢到了东西。 悯希一个没注意,向前倾去。 没有预想中的疼痛。 悯希趴在一个软物上面,触手一片软绒,他低哼一声,待遮挡住眼眸的雾气散去,眨着眼皮往自己手掌触碰到的地方看——扎眼的红。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79节 是红绒质地的衣服,不像日常穿的,更像正式场合穿的制服,通身华贵。 眼皮一跳。 悯希不由收回姿态有些放荡地搭在一条裤子上面的白腿。 他撑住地面站起身,高度在上升,目光却往下移,然后悯希就看到了,一张血迹斑斑的脸,掩盖在血膜下面的,是尚且稚嫩却已有强悍痕迹的五官。 而五官上面的……则是一头灿灿的金发。 第44章 帝王逝世的白月光(2) 悯希反手关上门! 他站在门口沉思, 心想果然如此,每一个世界的开局都这么地狱。 关盗和那工友聊的时候,他还在感慨哪位勇士那么大胆, 没想到勇士寻来全不费功夫,就是他自己。 原主好端端把一个皇室王储带回家干什么?? 悯希表情还算平静, 心中却已经经历了一场惊涛骇浪, 他打开灯,从门口走到屋子尽头, 又走回来,在血肉模糊的人影旁边蹲下。 他仔细打量“人影”的脸。 一头金发颜色非常纯粹, 如若在银河里泡过,紧闭的五官深邃、立体分明,而他身上穿的衣服胸口上,赫然用针线,绣着一头色泽红艳的狼头。 悯希深吸一口气,一把掀起他的右边裤脚。 当看到那条腿颜色微暗,与膝盖上面的皮肉不在一个色度上,悯希确认了,这就是那个失踪的王储斐西诺。 莎里斯蒂王室的旗帜是一个颜色诡异的狼头, 虽然诡异, 追随者却不少,有众多国民将其标志刺在贴身衣物上, 直到死后还要带进自己的坟墓不死不休。 如果说衣服可能还是抢来的, 不足以确认身份,这条腿就是铁证了。 王室两千年来经历过无数次改朝换代,莎里斯蒂作为其中最长驻的一代,他的开创、崛起、平庸, 每一时期都有大小不断的行刺。 伊克大帝曾在一次巡游回朝的途中,遭遇十几艘星船夹击,险些命丧星河,是当时年仅十几岁的斐西诺发现不对,单独驾着星舰,将伊克大帝挽救于火海。 斐西诺的右腿就是在那一次丧失的。伊克大帝后来为他招来全星球的能人艺士,建立了如今的假肢,不仅外表看上去与真的无异,使用上也极其便利,跟自己肉身长出来的无差别。 除此之外还有人说,按照电能枪射出的轨迹,斐西诺的那处大概也要换成机械假肢,不过那些属于王室机密,无从考察真假,只能全凭自由心证了。 悯希站起来,又在屋子里走了一趟。 他很焦虑,没连接上系统,还开局就摊上这么一个棘手的大人物。 要他怎么办才好? 稽查队会不会查到他这里来?万一查到,他要怎么说? 不,他不能坐以待毙,他应该等人查过来之前,就把这人送走……但问题是,他要送去哪里? 悯希心神不宁,他将手指抵在唇边,脑子发晕。 在他又要机械性走第三趟时,忽然,他冷不丁听见屋子里响起一道奇怪的声音,“簌簌”,这是有东西在爬的声,“嗷”,这是由声带发出的声。 两道交杂在一起。 悯希低头看去,声源在斐西诺的袖口里。 像今晚在俞初身上看到的一样。 只见那处袖口也鼓起好大一块,边缘还有点湿濡,当悯希目光移过去后,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从里冒出,没一会又缩回去,像在蚌壳里奋力挣扎。 没多久,脑袋又涌了出来,随着那东西的钻出,悯希挨个看见头、脸、身子,全身都被白色皮毛覆盖着—— 当他全部身形露出后,悯希盯着那憨态可掬的大版毛绒北极熊,沉默了。 那北极熊应当是听见屋子里有人进来,才从斐西诺袖子里钻出来的。 他的状态与斐西诺一样,原本光滑的皮毛全是血迹,红白相间,触目惊心,像个脏脏包。 状态也有些萎靡。 悯希见他挤在斐西诺胳膊上,抬头看向自己。 憋了半天,发出一声:“嗷!” 悯希睁大眼睛。 这应该就是……幻想种的精神体? 北极熊很小,没到成年期,甚至还有点像刚在哺乳期的幼崽。 所以他站在昏迷不醒的斐西诺旁边时,即使站再直,不弯腰不驼背,个头也比悯希小了上百倍。 悯希的体格对他而言,可以说是庞然大物,他在悯希罩下来的阴影里都只占一小点,仰着脑袋在那瑟瑟发抖。 悯希朝他走近一步。 小北极熊立刻吓得从头到脚抖起波浪线。 这本该在雪原上穷凶恶极的物种,因为还没长大,在面对悯希这样在人类之中算不上强大的类型,也毫无还手之力。 他两只小胖白腿跪在地上,抱紧斐西诺的胳膊,害怕地睁大圆眼睛看着悯希。 在悯希弯下腰后,他立刻警觉,张开手臂,默默将斐西诺挡在自己小球大点儿的身影后面。 保护斐西诺是他们精神体的天职,虽然没有用,还很可笑。 但数百年来都是如此,绝对忠诚是他们刻在基因里的准则,必要时候,他们还要做到为主人冲锋,甚至战死。 不过…… 小北极熊忍不住抬起黑圆眼睛,看向面前“具有重大威胁”的悯希。 看惯了斐西诺的金发,悯希一头乌黑绸缎有着锋芒逼人的吸引力,那双眼睛也不遑多让,眼尾轻微上挑,唇色艳得恍若果肉熟烂的桃子。 可他又很白,白到多出一股脆弱感,像雪岭悬崖上的雪粒,一起风就会散。 身上的气味也和斐西诺完全不同,斐西诺每天都要操练,受伤和敷药是家常便饭,时间一长,身上的药味就成体味了。 然而和悯希处在一个空间里,鼻腔里那股药味却能被轻易逼走,被一道疏冷的淡香取代。 让小北极熊闻着闻着,便忍不住耸动鼻子往香气源头追随过去。 但胖脚丫往前刚迈出一步,他就顷刻间清醒,意识到了自己无异于背叛斐西诺的行为! 斐西诺还在这生死不明,他居然想跑去闻敌人的体香…… 北极熊霎时被冲天的心虚冲满,他立即往后退,要和悯希拉开距离。 结果就是脚跟怼上斐西诺,被绊了个倒蒜,一屁股坐到了斐西诺胸口的血洞上。 小北极熊扭扭屁股,更加惊慌。 悯希这时候又朝他伸出了手,他既要忙着从斐西诺身上起来,还要张开手臂为斐西诺抵御别人的攻击,忙得团团转。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停下,不要再靠近,坏人! 他仰长脖子发出色厉内荏的警告,当然悯希一点没听懂。 还在靠近,不断靠近。 终于要动手了吗? 把斐西诺带回来捆住,以此来要挟莎里斯蒂王室,获取巨大的利益,之后还能多次利用,将斐西诺当成用之不竭的钱袋,反复敛财。 这就是这个人的目的吧。 北极熊两边的小圆手掌抖着,张开嘴,露出一排尖锐的乳牙,胸腔震动,正欲发出愤怒而危险的长鸣—— 悯希俯身穿过他腋下、将他一下提抱了起来。 “……” 北极熊小脑瞬间变空。 也许是事态太突然,让他没想起来像以前一样亮出锋利的爪尖,反而脊椎一软,胖肉丸似的直接撞趴到了悯希的怀里:“嗷、嗷?” …… 莎里斯蒂王室政变,数名神态疯魔的叛党闯进皇宫试图行刺,被抓住的头目被施之鼠刑,和老鼠一起关在滚烫的炉子里,让老鼠穿肠破肚…… 一众叛党仍不怕死一般叫嚣:“莎里斯蒂倒台!” 卡戴公爵凑齐能用的卫兵,拼死把斐西诺送出皇宫…… 星船停泊的港口,黑压压的亲卫团,身上无一丝和煦,他们握拳抵在胸口,齐声高喊誓死效忠莎里斯蒂,愿为殿下奉出炙热的心脏…… 星船定下航线自动行驶,两天一夜的行程,在最后一夜,斐西诺看到一名面生的卫兵,鬼鬼祟祟按下了紧急降落的按钮…… “轰隆”——意识清醒的最后尽头,耳畔唯一有的只有足以让人耳鸣的爆破声。 斐西诺张开唇,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 身上到处是被星船残片扎进血肉里的疼痛感,似乎有一把锋锐的剑在他身上不停捅刺,可比起这些感官上的剧痛来说,被背叛和算计的事更让他怒不可遏。 斐西诺骤然睁开了眼。 入目不是繁复的王室穹顶,而是一面泛黑的天花板,斐西诺表情怔愣了一下……下一刻,他被身上突然传来的诡异触感,弄得霎时握紧拳头。 在莎里斯蒂王室,没有人敢上手触碰王储的身体,斐西诺又早熟,在知事时,所有洗漱穿衣行为就都不再让人代劳,而是自己亲自去做。 所以斐西诺花了一点时间才辨认出,那是手在胳膊上使劲搓揉的触感。 搓揉。 还是使劲搓揉。 居然有人敢这么对待他,这么轻视王室礼节,这么僭越。 斐西诺眼中喷火,毫不留情地甩了下右手,甩完才看见,他旁边没有人。 斐西诺一愣,马上去摸袖口。果然里面是空的。 顾不得身上叫嚣的疼痛,斐西诺撑着身子站起来,想出声叫精神体,嘴唇刚张了张,他余光便冷厉地发现屋子里的角落,有一块地方在往外散发白光。 为什么会这么快发现。 是因为这屋子顶多就三十几平,一眼能望到头,那有光的地方应该是洗浴间,占了三十几平的五分之一,小得可怜。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80节 斐西诺还能想起星船爆炸后自己曾经醒过一回,是因为有人把他从残骸里挖出来,扔到了渣土车里,动作太粗鲁,他被痛醒了。 现在想来就是里面这个人做的,不仅对他动手,把他带到了一个不知是哪的破屋子里来,还要对他的精神体不轨? 到底在搓什么。 偷运,冒犯,数罪并加,斐西诺脸色完全冷了下来,眼睛幽深发黑,冷得像数九隆冬的结冰地面,他捂住胸口的血洞大步朝那发着光的小房间走去。 刚走近。 “嗷嗷嗷~” 小北极熊快乐又羞涩的波浪音从屋子里传了出来。 斐西诺一顿,抬起头来,脸色涌出不可置信,那波浪音越叫越大声,可远不及他现在看到的一切。 屋子果然和想象中的一样小,地上放着一个红色木盆,里面放满了热水。 白雾缭绕的水里,斐西诺看到了自己因吃生肉太多而吃得超重的精神体,坐在水里,满身都是白色波波泡沫。 头顶的毛还被用泡沫抓了一个造型。 此刻正将两只白手乖乖举过头顶,让蹲在水盆前面的人给他搓腋窝,由于揉得太舒服,他的爪子还忍不住绽开了花,像个山竹。 “……” 斐西诺用将近半分钟的时间来压下心中的怪异羞耻感,他的人生里,从未出现如此窘迫得不知所以的时刻,甚至盖过了当初觉醒精神体的兴奋。 他咬牙,站在门口,拉出识海沉声叫:“雪撒,回来。” 等雪撒一回到身边,他就要以莎里斯蒂王室的名义,惩治里面这个胆大包天的罪人。 北极熊被压下两只耳朵,乖乖低头被冲洗着身上的泡沫,没有反应。 斐西诺皱眉,目光侧移,定在挡在雪撒面前的那道身影上。 那人正在给雪撒洗脚丫,洗完倾身去拿毛巾的时候,一张侧脸露出来。 红唇长睫,睫毛长得像一对振翅欲飞的黑鸦,往下一双泡在水波里的手,光洁无瑕,宛如造物主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斐西诺不由看的时间久了点……他想,或许是太久没见过黑发,这在古地球快泛滥的发色,如今在莎里斯蒂王室太少见了。 直到那双手往北极熊身上摸,身上也开始泛起被人抚过的细痒感。 斐西诺猝然扭过头,这次加重了口吻:“雪撒,回来。” 北极熊这回终于听见了来自主人的呼唤,他一顿,抬头看向门口的身影,与斐西诺目光短暂交接。 悯希突然摸摸他的脑袋:“前面都擦好了,就差屁屁了噢。” 北极熊一愣,又看了一眼斐西诺,被毛发覆盖的脸上出现显而易见的犹豫。 两秒过去,北极熊笨拙地扶住水盆转过身,艰难缩小了一点圆滚滚的肚子,准备一点一点弯下腰…… 斐西诺脸色扭曲,彻底失去了身为王储的礼仪,白着薄唇出声叫道:“雪撒,回来,不许撅!!” 第45章 帝王逝世的白月光(3) 悯希被那道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 准备给北极熊擦拭的毛巾也啪地掉在地上。 斐西诺脸色阴晴不定地站在门口。 北极熊和他的精神力紧密连接,不用看他神情,都感受到一股熊熊的怒火。 他呜咽一声, 像只白色乌龟似的缩在悯希怀里藏起来,捂住自己的耳朵掩耳盗铃。 斐西诺盯着他不仅没听从指令回来, 还反扑在眼前人的怀里, 仿佛那一处是永远朝他敞开的湿热港口,粉色的、柔软的、没有棱角的。 斐西诺气得绷直唇角。 他时常会想要自己成长得快点, 因为他期望的精神体应该是凶猛威武的,无论情景如何对自身不利, 都能绝处逢生将敌人撕碎。 雪撒和他一样,都太小了,达不到他的标准……所以经常会偷懒,贪吃,贪睡。 可他不亲人,从来都是自己找个角落去偷懒,还排斥人的触碰,是第一次像现在这样,粘着人不放, 还准许人给他在这么简陋的环境里洗澡。 在皇庭里, 那些仆人想去帮他洗脸,他都挣扎得惊天动地。 斐西诺走过去, 用一只手的双指卡住北极熊的两只腋下, 想要把熊抢回来。 北极熊周身都是湿的,屁股那块还没擦,流着水,他哼哼唧唧地嗷, 害怕地嗷,抓紧悯希衣服地嗷,脖子都被斐西诺卡住。 悯希忍不住蹙眉道:“松手。” 斐西诺听见,瞳孔微缩,倍感不可置信。 心说,你是什么身份,他管教自己的精神体,还轮得到外人多管闲事?雪撒抱你一下,你就以为有这个资格了? 斐西诺觉得很可笑,果然不在莎里斯蒂,人人都以为可以踩到他头上来,他用那双浅透的、如若山巅不化雪尖的蓝色眼睛看向悯希,想要扯出一抹冷笑。 但冷笑还没扯起来,手不知道为什么就先松开了。 获救的北极熊像是岸边摊晒了许久,终于回到海里的鱼,抱着悯希大口大口喘气,屁股高高撅起。 斐西诺从来没有给一头熊穿衣服的想法。 但他看着摊开四肢扒着人的雪撒,不知道为何……感觉到很丢脸、很丢脸。 斐西诺脸色紧绷,眼中的怒火几欲冲出来,将他整个人燃烧,他身上的皇庭气质太足,压迫感是十成十的。 悯希抱着北极熊给他擦干水,再一转身,对上的就是斐西诺那冷到极点的目光。 在莎里斯蒂王室,没有人会不畏惧斐西诺,尤其是摆出冷脸的斐西诺。 可悯希不是莎里斯蒂王室的人,他不仅没畏惧,面对此情此景,心中还升起一点好笑——那是因为,他发现斐西诺竟然比自己还要矮一两厘米。 斐西诺倒在地上的时候,五官都太立体,让人没发觉,此时一面对面,悯希一下就发现了,斐西诺和自己在同一水平高度上。 或许是因为前不久周遭碰到的,都是那几个身高逆天的男人,以至于让悯希觉得,斐西诺就像个鼻噶,让人一点都畏惧不起来。 还有点面对小孩冷脸一样的搞笑。 悯希也是真忍不住抱着北极熊,弯了下唇角。 斐西诺一张脸其实已经能窥出锋利,但依旧能看出有一些幼态和孩子气,他眼尖,一眼看到悯希唇角稍纵即逝的弧度,浑身尖刺都炸了起来:“你敢笑我。” 他敢确定,悯希是在看过他后笑的。 悯希笑完也觉得有点不太妥,毕竟对方是在生气,他连忙抱紧北极熊走出去:“没有,我只是嘴唇有点不太舒服,动一下放松放松。” 斐西诺固执道:“你敢笑我。” 悯希把一张毛巾放在床铺上,让北极熊躺上去,他不动声色转移话题:“你身上还有没有地方流血?我这里没有可以止血的,但可以找几件衣服帮你先绑住。” 斐西诺:“你敢笑我。” 悯希放北极熊自己在床上玩,他走去找衣服:“你身上的衣服要不要先换下来?算了,应该有些地方黏住肉了,最好先不要动。” 斐西诺:“你敢笑我。” “……” 悯希站起来,表情很是一言难尽:“对不起,我不该笑你,是我的错,我保证以后不会了。” 斐西诺脸色没有好转,明明眼前人是在道歉,语气也很诚恳,可他总感觉有一种难言的轻佻,让他无比憋闷。 悯希把找到的衣服递给斐西诺:“绑住你的胳膊?” 斐西诺抬手挡开。 他想说,不要,他自己的身体他自己清楚,能在那场死伤无数的爆炸中活下来,他也用不到那些玩意。 而且他不明白悯希一个把他绑来的人,现在在做什么。 他张口,想要质问悯希的目的,嘴唇一张,却蓦然顿下。 斐西诺突然发现,他此时和眼前人的距离,有些太近了。 刚才在浴间,没怎么看清的,模糊在白雾里的五官。 突然在眼前放大,清晰起来。 悯希的脸,足以媲美小时候王储必读史书里记载的奥德冰川,那里被称为“当之无愧的神迹”,凝脂观感的皮肤覆盖在悯希近乎发艳的五官上,和那雪色冰川一样纯白无垢。 在这样一张脸前面,斐西诺想起了每一次上礼仪课,面对礼仪老师的情景,对着那一根教棍,他不敢动,不敢弯腰,连动一下都是不被允许的。 可现在明明没有教棍,也没有礼仪老师,同样的感受却油然而生。 唯一不同的是,斐西诺确定自己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只有这样挺胸抬头,绷紧身子,才能让他在悯希面前不落下风似的。 他和悯希对峙一般对视着。 悯希先一步移开了目光。 他其实完全没发现斐西诺自顾自的较劲,扭过头单纯是因为看见了,窝在床铺上的小北极熊的异样。 北极熊小小一坨缩在角落里,一只手抱着膝盖,另一只手搭在床单上,无意识地勾划着肉片的形状。 他动作很轻,肉垫也是软的,可惜爪子却保持着肉食动物的锋利,画完一块肉,床单就被他的爪子勾出线来了,非常显眼的线头在他的爪子边缘处翘起来。 北极熊嘴巴大张:“嗷……嗷。” 他如若遭遇重大危机,立刻缩起了爪子,目光慌乱游移,过了会,又把小胖手重新盖回那块勾线的地方。 盖住了又偷偷往悯希这边看,小圆眼睛湿润润的。 看起来很是愧疚和害怕。 悯希无奈叹了口气,走过去,把他抱起来。 然后回头问:“你饿了?” 精神体是主人的精神投映,既然北极熊饿了,那斐西诺大概也好不到哪里去。 想想也是,刚从一场爆炸里侥幸活下来,别说饿,说不定身上的肉还到处都扎着铁刺,急需医疗处理。 斐西诺见他又这么无所谓地抱起了雪撒,牙齿用力咬紧,脸侧也立刻鼓起了锋利的小块,神情凶恶得吓人:“我没有,你不要随便抱他。” 他硬梆梆说完,发现北极熊用两只白手抱紧了悯希的脖子,毛绒脑袋拱进悯希的锁骨,可怜巴巴地叫唤:“嗷,嗷……” 悯希托住他的屁股,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仿佛能无差别沟通似的:“好好,我去给你找找有没有吃的。” 说着,他在四周找起来。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81节 他还真不知道哪里有吃的,屋子里摆设简单,连一个像样的冰箱都没有,桌子上倒是有个低耗电的迷你冰柜。 悯希打开冰柜,看到里面放着一瓶酸奶,和一盘熟饺子。 见状,他有点犯难,北极熊是雪原上的顶级捕掠者,无肉不欢……悯希又看了看北极熊的肥肚子,不确定几个饺子能不能塞满他的牙缝。 指尖探入冰柜的冷气范围,将那唯二两个食物拿出来,悯希把北极熊重新放回床上,给他移来移动桌子,将食物放上去,眨眨眼睛柔和道:“先凑合凑合吧?” 北极熊双手捧住酸奶:“嗷。” 悯希见他仰起脑袋咚咚喝起来,略微思考,转身问:“你要不要也吃一点?一楼有卖东西的地方,我可以去买。” 说话时,悯希自己也没注意到,无论是面对北极熊,亦或者是斐西诺,他的语气都像是在对待珍惜的、濒危的物种一般,总轻轻的,带有一股抚慰的味道。 斐西诺一点也不吃这一套。 他究竟知不知道,北极熊长大以后最小也有两米多高,就是现在的雪撒,他平时也要时常叫人往畜肉库里装满肉备着,因为这个饭桶一顿就要吃一吨左右的肉。 拿这几个饺子过来,瞧不起谁? 斐西诺满腹无礼的话想要冒出来,一抬头,对上悯希关怀的目光,头就有自我意识一样,自己飞速转到了另一边。 转得急促、飞快,好似异常厌恶、不想直面悯希一样。 他神情异常古怪道:“不要。你到底……” 他不能理解,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把他抓回来又对他嘘寒问暖的匪徒,这人究竟是什么路子,究竟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就连伊克大帝也没对他用过这样柔成丝一样的语气。 斐西诺头很痛,他不想思考了,表情冷酷道:“如果你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怕被追责,所以才做这些举动,那大可不必。现在放我们走,我可以饶你一命。” 他又举起手指,指向床铺上一个一个往嘴里扔饺子的北极熊:“雪撒也不需要吃你的东西。” “吸溜。” 北极熊将舔干净的光盘子,从脸蛋子上扯下来,满足地嗷了一声。 “嗷!” 熊熊光盘行动。 北极熊对自己大肆褒奖了一番,突然看到斐西诺指住自己,猛然一顿,抬起沾满酸奶的脸。 “……” 斐西诺梗着脖子和悯希对视。 悯希轻垂眼皮,眼睑上薄薄的、蜿蜒的青丝由此露出来。 斐西诺抬手抓住自己炽热的,好像烧坏的机器一般的耳朵,心想,这人也太脆弱了,比他大,承受能力却这么差,只是语气硬了点,就这么难接受吗?就要哭? 他说了,他不吃这一套。 悯希轻轻出声:“嗯,可以……” 他在想,如果有邻居看到斐西诺,他会不会有被举报的风险。 等下还是劝一劝斐西诺披个衣服出去,别让人看见脸吧,不过斐西诺脾气不太好,不知道会不会觉得他得寸进尺,不配合他。 床上的北极熊开始打盹,虽然这些食物的量远远不够,但他身上有伤、又好像有点晕碳了,爪子支撑不住身子,趴倒下去。 他打了个哈欠,露出红红的舌尖。 斐西诺走过去一把抓起他,往自己袖子里塞。 准确说,是袖子里的储藏空间。 每个幻想种都有属于自己的储藏空间,里面是全真模拟的适合精神体的生存环境,斐西诺的储藏空间是一条黑绳子手链,缩小空间则是雪原。 雪撒还算是幼崽,他身上的器官没发育完全,不适合长期在除雪原外的环境蹦跶。 悯希眼睁睁看北极熊消失在他的袖子里,脸上的好奇藏也藏不住,斐西诺看出他想问些什么的,但通讯器却突然响了。 悯希接起来,听见关盗的声音:“嗨,悯希,我听我朋友说稽查队刚从他家检查完,他们接下来的巡查路线是一号线,估计要不了多久就查到你那里了。” 悯希肩背一僵,下意识看向那边的斐西诺:“噢,大晚上还要查啊,不怕吵醒人睡觉?” 关盗笑嘻嘻:“那些稽查队的眼高手低的,哪会管你睡没睡,要真把犯人放跑,遭殃的可是他们。” 他单手放在后脑勺上:“我打过来,是想求你件事儿,等会稽查队查到你家,你能不能给我拍张陈斯屹的照片?” 悯希表情懵然:“那是谁?” 关盗想起今晚悯希一问三不知的样,知道他对这些事都不好奇,也不惊讶了,和他解释:“就是稽查队队长,当年我弟和他同一届,他当上了,我弟差一点,我想看看压我弟一头的家伙长什么样。” 他又突然想起什么,哼笑:“听说被播种犯冒犯的四个人里面,就有陈斯屹一个。” 关盗顿了顿:“不过,那天晚上,那四个人里只有陈斯屹一个,是在没睡着的情况下,被入室袭击后再强亲的,也就是说——” 说到这,关盗故意拉长声音卖关子。 悯希握着通讯器皱眉,看到那边斐西诺神情变了变,他顺着斐西诺的目光望去,就见门口弹出一道来访人的光屏。 光屏上,一队身型高大的人站在门口,他们身上穿的同一套制服,白色打底,胸前有两根细长的银色链子。 按门铃的人站在最前方,眼睛狭长,如浸着一团冰雾。 他按下门铃,等了两秒,突然若有所觉一样,抬头正好望向机器拍摄的区域,精准、快速,让悯希感觉好像隔着光屏和他对上了视线。 与此同时,关盗慢悠悠地补充道:“他是唯一一个见过播种犯,知道播种犯长什么样的人。” 第46章 帝王逝世的白月光(4) 关盗后面又兴致勃勃说了些什么, 悯希没再听。 他说完我尽量,便把电话挂断,目光微凝地看向了门口。 斐西诺没听见关盗和悯希的对话, 也不知道稽查队巡查他下落的事,但见稽查队出现在这荒郊野岭, 心中大概也有些猜测了。 他忍不住抱起手臂, 事不关己地旁观起来。 哼……谁叫这个人要把他掳来的,落到这步田地也是他自己造的。 稽查队隶属于骑士军团的部下, 也是忠诚于莎里斯蒂的部门,这个人把他们的王储单独关到这里来, 他们或许会怀疑连星船爆炸也是他干的。 总之,他完蛋了。 斐西诺目光移到悯希蹙起的眉心上,顿了下,又决绝地转过头。 帝君继承人的第一课,就是绝不可以相信任何一个人的可怜姿态,因为那百分之九十是故意装出来让别人看的。 虽然这个人把他弄来后什么都没做,还做出许多那样的古怪举动,可能是一时起贼心,但又后悔了。 死罪可免, 一点罪都不受是不可能的, 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更不可能。 斐西诺闭紧眼睛,默背继承人法则一千条, 背到第十条之际……忽的, 他感觉到有人抓住了他的一条手。 斐西诺如被十万伏特电打了一下,倏然抬起眼皮,外强中干道:“你做什么!” 悯希说:“我什么都不做,别怕, 外面都是你的人,我能做什么?” 他低声道:“我是想问,你是不是挺好奇我把你拐来的目的的?” 斐西诺顿住,望向他。 悯希便毫无负担地流畅道:“我现在告诉你,其实我是莎里斯蒂的忠实粉丝,我打完工回来路上,看见了你。你是莎里斯蒂的王储,作为一个狂热粉,我能放任你一个人在外面躺着吗?” “万一你被人羞辱身体怎么办,二次伤害怎么办,风险太多了,你又昏迷着,我只能先把你带回来。” “你看,我是不是没对你做什么?但是,我虽然没有恶意,别人却不可能信我,尤其是外面那些恶名在外的稽查队……所以你能不能帮帮我,瞒过他们?” 悯希一口气说完,期间没和斐西诺对视过。 他说谎能力不太行,面对面容易露馅,可不对视的时候还挺有说服力的。至少,他觉得他骗过斐西诺这个小孩了。 从他说是莎里斯蒂粉丝开始,斐西诺就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鹅,没说过话。 斐西诺的确被悯希说的话所唬住。 他嘴巴张张合合,没说出话来……最后实在发不出音节,他的视线便不由下移。 盯向自己的手。 悯希抓他的力气很轻。 手掌饱受摧残的部位被他掠过去,只轻轻握住腕骨的部分,那样小心的对待方式,就恍若有人掬起一捧绵绵的泉水,将其扑在了他的手上。 有一定触觉,但不多。 斐西诺看见自己袖口的血迹把他的指尖染脏了,蹭着一点多瓣玫瑰的花汁似的,在眼中荡起辛辣的涟漪,很刺眼。 对方却没有在意,目光盯着门那边,只留给他一个侧脸:“你帮我一次,我保证,以后我家的大门都随时为你敞开……” 斐西诺撇开眼,你家大门很稀罕吗…… 悯希回头,对他眨眼:“你想来,随时来,再来的话我绝对不会再让你饿肚子,其实我会做很多甜点,下次可以给你做甜糕哦。如果你喜欢,我还能做成布丁的口感,超q弹的那种。” 斐西诺心中的恍惚霎时散了。 变成狮子一般的暴怒。 他瞪大眼睛。 双手发抖。 又是这种讨厌的语气! 他想,这个人一定是在边远地区活久了,远离王室漩涡中心,完全不知道莎里斯蒂的残酷和凶暴。 莎里斯蒂创立这么多年,伊克大帝风评一直褒贬不一,他在伊克大帝的雄翼下成长至今,不仅将其优雅风度全学去,残忍手段也完美继承。 一个月前,那帮叛党还没出来找事的时候,他曾将一个虐待妻子的男人载离星球,在不给他任何设施的情况下,把他踹出星船,让他瞬间变成宇宙中的一根风干腊肠。 还曾抽干过一个叛党的血,再放火烧焦他,让他的皮肉干枯焦黑地贴在骨头上,再也看不出个人样。 他是一个残暴的预备储君!是个没有心、冷血的、还有三年就成年的男人! “超q弹的那种”? 这个人居然对他用这种恶心的词语! 他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82节 他要惩治他,让他为自己的失言和不敬付出永生难忘的代价! 斐西诺肩膀颤抖,一双湛蓝眼眸被气得生生失焦,一头金发下,两边硕红的充血耳朵从金色草丛里冒出来,再往下的嘴唇也抖了两下:“你、你个庶民……” 悯希把他嘴巴捂住了。 冷香填满鼻腔,满目震惊的斐西诺被压得往后退,后背直直抵上属于别人的躯体上,有一秒,斐西诺感觉自己气得腿都软了。 这个可恶的庶民居然,居然还能做出更无礼的事,用那双充满细菌的手触碰他。 斐西诺垂眼望向捂在自己口鼻上的,洁净的、宛若冰雪一般的手,重叠在他的手背上面,比他还要修长一些……是双属于大人的手。 悯希耐心等待半分钟过去,见斐西诺逐渐消停,不再闹腾,便在他耳边说:“我们说好了哦。” 说好? 他和他说好什么了?这个庶民怎么总是自说自话。 斐西诺脑袋被搅成了一滩白浆,神情木讷,犹如气到极致连脾气也发不出来了,眼睁睁看着悯希将他的嘴巴松开,转身走去角落。 那里有一个硕大的碗柜,还有许多杂物,悯希蹲下,尽可能缩起来钻进柜子缝隙里,又掀起一张缎子似的彩布,盖在自己身上。 他身材纤细,这样一伪装,不仔细看,倒真不会发觉。 悯希把自己藏起来了。 …… 曾有巡游的史官戏称,稽查队的人肯定都是一帮接受过秘密改造的“人形坦克”。 这帮坦克站在狭窄的走廊里,将道路堵得连空气都被压缩了,即使穿着纯洁的白色制服,依旧挡不住他们魁梧的肌肉线条。 作为杂乱边远地区经常需要暴力镇压的队伍,他们全员双臂力量恐怖,甚至能单手承受电能枪非人的后坐力。 走廊尽头有人推门出来,想扔个垃圾,撞上这群怪物,逃似的将门砰地关上了。 那声巨大的“砰”声,没能影响缀在队伍尾巴后面的两个队员。 认真观察,这两人也和其他队员一样面色严肃,等待着里面的人开门,但若是拉近面部距离,便会发现,他们的目光焦距是和别人不同的。 将视角切换到他们的角度。 眼前是一张虚空投屏,如若有万千星光点缀,和浮游生物在漂游,他们的发丝和着装以及眼眸都是亮闪的。 飘在人眼舒适注视距离的屏幕上,最大的字样,则是【加密室】三个字。 这两个稽查队的人正用精神力,在加密的频道里摸鱼闲聊。 a:“看见通知没,过几天要全员体检,为明年的争夺赛做准备,你猜明年能进骑士团的有谁?” b:“明知故问……!如果没发生播种犯那档子事的话,第一备选人肯定是陈斯屹,军官不是之前当众夸他了?说‘你有卓越才能,你拥有缜密的思维和及时发现危难的机警,如若谁掩没了你这颗苗子,说有眼无珠都是轻的’。” a:“确实,有他在,平常军官的眼里根本没别人,但世事难料啊,谁能想到他能被污染?” b:“他和普通人有了唾液交换,第一轮体检就得被筛掉,他的骑士梦早就终结了,没发现军官最近都对他冷淡许多?” a:“发现了,他想继续比赛,只有一个方案,那就是挖掉自己觉醒精神体的腺体。” b:“话是这么说,谁能忍心下狠手?有精神体能压普通人一头,各方面政策都享尽优待,普通人做梦都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精神体。况且,我不认为陈斯屹没有精神体,能光靠精神力赢过别人……” a:“我也觉得,他要是真那么强,怎么会被播种犯碰到,说白了,那播种犯就是毁尽他人生的凶手,我要是他,我抓到播种犯就把他扒皮抽骨!” “我单独进去,你们在外面等着。” b:“诶诶门开了,不聊了。”【a退出加密室】 【b退出加密室】 长达五分钟的等待时间,在稽查队要进行暴力撬锁前,门开了。 陈斯屹沉声让其他人在外面等,他单独进了里面。 陈斯屹的身影一消失,立刻有人去怼那两个队员:“你们两个新来的吧!” 两人面面相觑,茫然:“是的,我们刚进队三天……怎么了副队长?” 那人恨铁不成钢:“知不知道外出巡查时联络室加密无效,所有人都能看见你们的聊天屏!你们妄议队长的私生活,回去等死吧!” 两人刹那间刷白了脸色。 “啊?”“入职培训没人教啊!”两人万万没想到有这变故,吓个半死,腿肚子狂冒虚汗。 尽管陈斯屹已经跌入尘埃,也不可否认,他们依旧是畏惧这个队长的。 刚刚……陈斯屹是都看见了吗? 完了,都完了。 …… 开门的人是斐西诺。 看见那张已经初露狠戾、但仍然带有童稚的脸,陈斯屹诧异了一下。 他根本没指望在这次巡查中找到王储,突然看见斐西诺,实在是让他有点意外了。 不过陈斯屹很快就回过了神。 他不着痕迹往斐西诺身后的房间扫视了一眼,单手抵在胸口,俯身道:“愿为莎里斯蒂奉上心脏……小殿下,我等办事不力,现在才找到您,请责罚。” 斐西诺绷着脸走出来,目不斜视道:“责罚的事放在以后说,现在带我去吃东西,我很饿,顺便马上联络公爵,我要知道莎里斯蒂的现况。” “是。” 陈斯屹顿了顿,目光在斐西诺耳尖上一定,不由迟疑开口:“小殿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语气平静:“我们搜到了那辆炸毁星船,但没看见您,却在两个区外的一条街上,找到了您的鞋,所以一直担忧殿下是被不怀好意的人绑走了。” 斐西诺不知听见哪个字眼,神情微微变了变,有点难以看懂。 又极快恢复原状,重重出声道:“我确实是被人带回来的,但那人不知道我的身份,只把我当成了病人,短暂收留,不用管他,我们先走。” 话音刚落,斐西诺直直走出门外,速度过快,衣摆都掀起了一阵风。 陈斯屹侧身贴到门上,为斐西诺让开一条路,外面的稽查队队员见到斐西诺,也纷纷迎上去。 见斐西诺火急火燎,一边疾走,一边让人联络公爵,极其忧心王室有没有被叛党搅和出大事的情态,陈斯屹轻轻挑眉。 斐西诺在这时突兀转头:“你是队长?怎么还不过来?” 陈斯屹应声。 他把手放在门上,正欲将门慢慢闭拢。 下一秒,变故却突生——所有人只见他袖口的空间扭曲了一下,盈出乳胶一般,盈出一块质感滑腻透明的东西,而那东西像被电光撕扯了几秒,才慢慢在半空凝出实体。 那东西冷不丁出现,又冷不丁张大身体糊在陈斯屹的手上,稳定住身形,又皱缩成一团,猛跳出去。 像一块坐弹簧床的果冻,疾飞到窗户旁边。 再然后,“啪!”,仿佛半成形的液体一样落地,发出炸耳的一声。 陈斯屹皱眉,对着那一团东西低低呵斥:“不要胡闹。” 然而不听主人指挥突然出来的黑色水母,如若疯了似的,吱哇乱叫地在地板上游动,像奔赴眷恋的巢穴,谁的话也不听,一直游到一个柜子旁边,才骤然停下。 陈斯屹原本要加重的语气,在看到斐西诺巨变的表情后,停了下来。 他佯装没有反应过来,愣在原地。 紧接着,就见水母伸出一条细细长长的触手,高高抬起来,卷成了一个爱心的形状,尖尖矜持地指向柜子旁边:“吱!” 第47章 帝王逝世的白月光(5) 咪芙, 一只文静的小水母。 刚才突然剥去文静的外皮,露出了一副张狂的野兽模样,在地板上游窜而去, 地上的瓶瓶罐罐因他而碰撞起来,地上的影子影影幢幢。 普通的水母身体结构简单, 没有专门用来闻东西的器官, 所有能感知外界的神经都在触手上。 但作为精神体出身的咪芙不同,他能清晰感觉到, 那张布后面,有人正散发着浓郁而芬芳的香味, 而那香气,正全面包裹在他的嗅觉器官上。 咪芙用尖尖指着那里,眼睛看见那张布掀起一个角落,一双剔透的眼睛从缝隙中露出来。 看清那张脸,咪芙眼睛里都冒出爱心形状。 “吱吱吱……!!” 他激动而清脆地叫出声来,余光看见陈斯屹在往这边走。 陈斯屹一只手轻轻抬起,手指蜷缩,是一副想要将他抓起来的预备动作。 咪芙见状,所有触手缩回到一起, 伞盖愤怒地往地面上压缩, 只等陈斯屹一抓他,便借力弹射起来, 重创陈斯屹的脸。 陈斯屹和咪芙有密不可分的精神力连接, 走过来前,就已经知道这家伙发现了什么,但在王储面前,他训斥的姿态不能免去。 他正欲抓起咪芙, 在识海里询问咪芙看见了什么。 扒在地上全力备战的黑色水母,忽然瞥见,旁边被布盖住的人,无奈而不报希望地对他竖起了一根手指,红唇白齿做出一个口型:“嘘。” 水母一愣,触手没抓牢地面,有一根蠕动出了伞盖:“吱……” 这一个空档,便让陈斯屹将他提溜到了半空中,另一只手做出斥责模样,重重扇了下他的脑袋:“现在不是你玩的时候,是发现会危害殿下的东西了?” 陈斯屹有八成概率,确定咪芙有新发现。所以故意抛出问题,让咪芙顺着答。 然而下一刻,他就见手中的黑色水母晃荡两下,一根触手极力伸长、膨胀,猛然钻进布里,掏出一块拳头大小的铁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嘴里。 嚼巴嚼巴,咽进肚子里了。 咽完,挑衅地看向自家主人。 “……” 陈斯屹凝眉,压下眼中狐疑的冰霜,扭头对斐西诺致歉道:“抱歉,小殿下,咪芙有异食癖,以往巡查一旦碰见铁块,一定会发疯怪叫,惊扰到您了。” 斐西诺站在门口,只觉太阳穴的血液冲撞,青筋都膨起不寻常的宽度,甚至呼吸间都有了几分腥甜的味道。 他强压下心头的狂跳,冷道:“管好你的精神体。” 陈斯屹又一次道歉,随后一拳砸到水母的头上,把他塞回到了储藏空间里,走出门外。 大门被缓慢关上,斐西诺在陈斯屹背过身的时候,鬼使神差往那缝隙里看去一眼。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83节 这一眼,猛然撞见悯希从布里湿乎乎地走出来,直起身的样子。 斐西诺全身僵住,他的呼吸横冲直闯地变凌乱起来,由于喘得过急、过多,喝出的白雾都成了团,烟雾缭绕地笼在他眼膜上。 透过眼前的雾云,他看见那其中修长的身影在对他挥手,又冲他眨了眨右边眼睛。 很是轻浮地眨。 明显在逗弄乳臭未干的小孩。 陈斯屹关上门,刚想要回头询问斐西诺需不需要先去医疗所。 只见斐西诺突然表情狰狞地大步往前走去,咬牙切齿地说着什么话,用着仿佛要将人咬碎、嚼烂一般的力度:“可恶的叛党,胆敢挑衅莎里斯蒂的威信,这次我一定要让他们横尸遍野,血流千里……” 脚前一个趔趄,身形猛晃。 陈斯屹朝他伸手想扶他,他立刻转过头来,很激动地道:“我不是小孩!” …… 屋子里安静下来,悯希开始在脑中呼唤系统。 将近三分钟过去,没有任何声音回应他。 无奈之下,悯希只能在屋子里巡查起来,尽可能搜索原主的信息。 经过缜密的打探,他得出一条重要的信息——原主是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 桌上堆满一张张的人才市场宣传单,柜子里还压了好几张工资回执单,都是干满天数光速给钱的短期工。 靠这样的频繁短期工,倒也能活下去,但只要有一天断了,之后的日子便会变得朝不保夕。 悯希尚且不清楚为什么联系不上系统,可有一样他很确定,他是要长期在这待下去的,既然如此,没有稳定收入的工作就会非常危险。 目光重新落在日期最新的宣传单上。 一条条往下滑。 忽的,落在尾部。 【危险精神体收容所诚聘人才】 【本所成立四十年,至今已收容将近一百多只具有危害倾向的精神体,我们可以荣幸表示,没有比我们规模更大的收容所。】 【近期,本所收容进一个新的精神体,该精神体破坏力极强,阴晴不定,喜怒反复,常常不知道他因为什么生气,又因为什么打人,大批资深饲养员因他而辞职,并在辞职前表示“每天都被吓得尿两滴”。】 【鉴于收容所辞职人数过多,人手紧张,现急需一名新的饲养员,如若你有丰富的饲养技巧,友善耐心的沟通能力,以及不怕死的精神,请拨打以下联系电话。】 【高薪,一月十万星币,无虚假,不会到场变三千。】 月色濛濛,白茫茫的光铺在地面。 悯希按照上面的数字,拨打过去电话。 整张宣传单他都看了一遍,大致分为两个模块,第一,体力活,第二,悯希没接触过的属于这个世界的特殊性质文职,综合下来,这个收容所的招聘更适合他,也相对适口。 悯希有过一段照顾动物的经历,喂食、梳毛……他都能尽快上手。 通讯器“滴滴”嗡响。 还没人接,但悯希突然瞥到窗外的天色,想起现在已经是晚上了。 叹口气,正想挂断,电话却提前一步接通,对面响起沧桑而痛苦的女声:“你好,这里是危险精神体收容所,请问哪位?” 悯希一顿,不由想原来招聘上没有夸大成分,他强压下打退堂鼓的心情:“你好……我是来应聘的。” “应聘,应聘饲养员的?” 衰弱的女声,转瞬激昂起来:“可以,可以的,我们宣传单上没有任何虚假内容,可以提包上位,无试用期,首月十万加星币!” 话锋又转变:“不过,为了应聘者的安全着想,我们有一个入职考核,只有通过才能入职。既然你看过了宣传单,想必你也猜到了,考核和那位让我们很头疼的精神体有关。” “考核具有一定危险性,并且难度很大,在你之前,已经有三位都失败了,并且留下了非常大的心理阴影……如果你能接受,我会登记下你的信息,给你一个详细的地址,明天约个时间过来考核。” 女声没断过气,一口气说到尾声,特别急迫。 急迫得让招聘看起来像个圈套,恨不得逼着让悯希答应的圈套。 如果悯希还有选择,他会再谨慎考虑一下,多对比几家单位,但他手里仅剩不到两百星币的资产,让他容不得多想。 悯希沉默片刻:“可以接受。” …… 电话里的女孩叫沈玲,她建议悯希下午来,因为那会精神体的危害力会小一点。 悯希比约定时间早十分钟到,沈玲却早就已经在门口等了,她一眼看见悯希,眼睛霎时亮闪起来,迎上来结巴道:“是悯希吗?昨晚在电话里应聘的那位?” 悯希冲她友好点头:“对,我来考核。” 早上出门急,悯希身上穿得很单薄,纤白的肩背勾勒出来,肤肉略带薄红。 又因和关盗打了很久电话,阐明没拍到陈斯屹的原因,吹了很久冷风,唇色也不似以往发红。 沈玲在电话里听到那声音,就对悯希的形象脑补出了大致人像,没想到真人的五官要比她想的更秾艳。 她磕磕巴巴:“那个精神体真的很狂暴,往严重说,说不定真会有生命危险的,不是在开玩笑,你真的想好了吗?现在后悔也没有关系。” 悯希笑道:“我都已经到这里来了,先试试吧。” 见悯希执意,沈玲只好将提前准备好的资料拿给他:“好吧……这是那个精神体的信息,我们的考核标准只有一个,就是看他是否会听你的话——跟我来,我带你去见他。” 悯希三两行看完资料,过去的中途他准备了一点东西,才又跟沈玲过去。 入职考核的地方是在一处荒野里,收容所占地几万顷,面积非常大,所以单单处置一只精神体,也能腾出偌大的空间。 悯希跟随沈玲深入荒野腹地,刚踏进警戒线,一股狂野的飓风便席卷而来,差点将他们掀飞到天上去。 悯希不得不用双手抓紧一边的大树,才不至于被卷飞。 他抬起眼,看向远处折腾出轰隆隆巨响的白龙。 对比起资料上纸质版的小白龙,现实中的这一头,体格简直是恐怖级别的庞大,是那袖珍迷你版的白龙,完全不可比拟的。 几乎有三艘星船那么大,两条翅膀展在两侧胡乱地扇动,让周边几米内的平地都徒然掀起龙卷风。 陷入狂暴的白龙杀伤力非同小可,他猩红着竖瞳不停跑、不停吼,但凡遇见一座挡路的山峰,那双宽厚的大掌都会立刻伸过去,将山尖扇成碎块。 空中的沙尘打着旋在转,太阳被遮蔽,地面在颤动,恍惚间犹如世界末日来临,万物都即将要被摧毁。 卡里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狂躁。 他从诞生起,脾气就比同期的精神体大,那些白痴在玩毛绒玩偶的时候,他必须要很夸张地忍耐,才能不把白痴和玩偶一起吞进肚子里去。 起初,所有人都以为他只是耐心差了点,是可以管教、调理好的。 后来,那些声音就没有了,因为卡里克犯的那些事,已经不属于正常范畴了,他们说卡里克需要去治病。 在一次一对多,他将把抓来的小蝌蚪放在他胳膊边上,说想要和他一起玩的几个小精灵幼崽拍成肉饼,让他们奄奄一息住了一个月的院后,他的主人开始多次将他送往精神病院。 卡里克很纳闷,他认为那些精灵是在挑衅他,连他一块指甲盖大都没有的家伙说想和他玩,不是脑子有病是什么?凭什么被送去精神病院的是他,不是那帮精灵。 他非常费解,连带他觉得不能理解自己的主人也是个白痴。 他很善解人意地多次表达了主人也该去看看脑子的意愿,然后就获得了主人的漠视和弃养。 卡里克的主人没有时间管他,他成了没用的垃圾分子。 主人让他自己反省,又花费三十几万星币,将他丢在这处破地,两个多月不闻不问。 卡里克在这经过无数个乏味的昼夜,本来应该已经习惯了,但一个月总是有那么几天无法忍住,身上所有的神经末梢都在传达“他很愤怒、想拍扁世界”的念头。 他嗓子眼发痒,闷闷地发出低吼,在交杂的山峰中奔跑,好几次都以为自己喉咙里喷出了火。 但其实没有,只是那些山包太锋利,卡里克跑的时候直接穿透他白色的绒毛,将他皮肉割破了,血溅出来,疼得他嗓子痒而已。 一头红白相间的巨龙在荒野里疾跑,跑到一半,忽然躺下来打滚。 站的时候横切面还比较窄,这一躺,更大面积的山峰开始遭殃起来,山地传来啜泣一般的嗡鸣。 卡里克丝毫不管,他发疯一样发泄心中不知名的怒火,布满白色绒毛的后背滚过地面,随着无数山体的崩裂,那白色地面也随之迸出无数血。 他还在滚,不停滚,滚到感知都快麻木了的时候,卡里克突然应激一般撑着胳膊弓起身子,疑神疑鬼地、艰难地侧过身子往自己腿边看去——他好像听见一声,如山泉般柔软的:“卡里克?” 卡里克觉得应该是自己错听了。 那帮收容所的人最怕他发疯,每当这时他们都躲得极远,不敢靠近半步,生怕被他犀利的爪子刮出肠子。 不会有人的。 “卡里克?” 卡里克刚动了下自己粗壮的右腿,舔了下自己的手掌,那声音又一次飘到耳边。 卡里克傻眼地眨了眨眼,呆住了。 不是幻听? 他用双手撑起自己的上半身,眯起眼睛,往自己腿边看去。 紧接着,卡里克便看见,腿边一处不知何时竟然站了一个软软的,白到不可思议的人类,人类正仰头看着他,还轻轻伸出一只手,友善地抚着他的腿部。 卡里克不自觉地竖起耳朵,脑袋侧过去,然后就听见:“我想和你说说话,可不可以冷静下来和我聊聊?” 卡里克竖瞳险些睁成圆瞳。 不认识的面孔…… 这是谁?他怎么敢在这种时候来找他说话? 卡里克从前没遇见过这种情况,他完全揣测不出这陌生人类的行为,小脑过热,身体发热。 没过几秒,就因为惊讶过度,“嗖”一声,身形急速变小,变成了差不多膝盖高的幼龙体型,两只爪子还呆滞地伸着。 悯希只愣了一秒,便从刚刚的仰视,转为俯视,他轻轻拍过卡里克的头:“我是新来的饲养员,到你吃饭时间了,我给你先做饭,待会再带你洗澡好吗?” 新来的饲养员? 卡里克盯着眼前的人。 怪不得和那些资深饲养员都不一样,那些饲养员早就干得身心俱疲,每天都像行尸走肉似的活着,说话也和老树皮一样沙哑。 这人是新来的,对工作还抱有美妙的幻想,等时间久了,一定也会厌倦吧。 悯希手心还搭在卡里克头上,似乎不太熟悉怎么哄龙,他有些生疏,刻意放轻的声音,如同取自瀑布的水、又过滤掉细菌和病毒,清澈不含杂质。 “你有想吃的吗?我听他们说,你比较挑食,不按你说的来,你会不高兴。”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84节 卡里克没说话。 悯希心想,除了安静了一点,也不像沈玲说的那么不讲理啊? 他牵起卡里克的爪子:“没有想法的话,那我就按照我的清单来了?” 他已经想好晚上卡里克的晚饭了。 悯希突然想起什么,抬起眼来。 前面警戒线外、随时准备上来营救他的沈玲,已经完全痴傻,盯着卡里克一动不动的爪子,举起了一个“过”的红牌子,紧接着,目送他们远去。 悯希带着卡里克往收容所走。 沈玲:“苍天……” 傍晚五点。 此时在收容所的人还很多,有人在交接班,有人在处理今天新递交上来的精神体申请资料,有人在喝咖啡准备迎接晚班,有人趴在桌上打盹,有人键盘打飞起。 大多数人都处于精力耗尽的临界点,灵魂出窍中。 直到收容所的机械大门识别来人成功,自动打开,两道身影一起走进来。 收容所的所有人几乎都在瞬间,投去惊愕的注目礼。 交接班的两人撞到了一起。 喝咖啡的一口喷了出来。 打盹的人一屁股坐歪,摔倒了地上。 刚从外面走进来的人一边走一边回头看,差点走进前面的垃圾桶里。 不是…… 不是…… 这不对吧!! 是眼睛出问题了吗,还是神经搭错了——他们居然看见来应聘的那位漂亮饲养员,正牵着收容所的头号“刺头”,慢悠悠往厨房那边走? 而那毁天灭地的刺头好像自己也没反应过来一样,和去春游的幼儿园小朋友似的,大脑空白地跟着老师走。 怎么说呢……这一幕堪称收容所成立几十年来的,第一神迹。 这一定是在做梦…… 不,梦都不敢梦这么大! 他们终于上班上疯了吗? 下一步是不是就该死了?? 悯希没太注意看那些人的眼神,他在诡异的气氛里,走进专门为精神体准备食物的厨房。 厨房很大,里面的厨具一应俱全,他围上围裙走去灶台前,先从上面的柜子里拿出一口奶锅,然后将专门购入的好品质奶粉倒进去,边搅拌边热。 听沈玲和他说,卡里克一般都只吃生肉,其他东西都不会入口。 但他认为,卡里克虽然体积非人,但归根结底也是一条奶乎乎的,刚一岁大点的奶龙,没有小宝宝会抗拒喝奶的。 他从消毒柜里找出紧急下单的碗,圆弧形的,天蓝色,小男孩都喜欢,还很适配卡里克的大脸盘,方便他钻进去狼吞虎咽地舔舐。 悯希关火,特意等待几分钟,等奶晾温,再把奶倒满至碗口下面一点的位置。 等差不多了,他把碗递给卡里克。 卡里克稀里糊涂地用两只爪子捧住了碗。 当看到碗里摇曳的奶白色液体后,卡里克突然神智清醒了过来,见鬼似的盯着手里的一碗奶。 身体里的暴躁因子又在血液里蠢蠢欲动…… 悯希忽然弯下腰摸他脑袋:“试试?” “……” 在悯希期待的注视下,卡里克伸出舌尖,飞快在奶面上撩了一下。 舌头仅感受到一点温度,卷起的水珠就顺着喉咙进到肚子里,卡里克愣了一秒,咂摸咂摸,仰起脑袋就开始:“dundundundun……” 小龙喝得很猛,恨不得将盘子都塞进嘴里,有些掉出来的奶渍溅到脸上,他也立刻伸出舌头去舔,悯希盯着他的样子,忍不住又摸他脑袋。 就在这个时候。 忽然,通讯器响了一声。 是一条通知短信。 【尊敬的悯希:18日前请持莎里斯蒂个人证来一趟联邦总局,为二十一岁的相亲匹配做预登记。】 第48章 帝王逝世的白月光(6) 据悯希打探所知, tka-星球人口稀少,发展落后,为督促人们结婚生育, 联邦总局在几年前就发布了强制规定:要求所有人满二十岁做预登记,录入系统库。 要是二十一岁还没结婚, 联邦总局便会安排强制相亲。 悯希还没到二十一岁, 所以没太把这条短信当回事。 他在沈玲的帮助下办理了入职,接下来这几天都在熟悉收容所里的布局和精神体。 收容所里的精神体分为海陆空三种, 每个个体都有独属的栖息地,并被编排成码。 饲养员的任务很简单, 便是每天观察精神体的状态,写观察报告,推测这些危险性精神体有没有好转,如果有,向上面提交报告,再由所里通知主人接回。 除去观察任务,其他的喂食、梳毛、玩耍,就要简单许多。 悯希认为这个工作还蛮清闲,但他做事认真不会推脱, 所里人、甚至悯希管辖的那些精神体都很喜欢他, 并光速习惯了他的融入。 只有卡里克除外。 悯希的到来,让卡里克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卡里克的栖息地是一间一百多平的屋子, 里面很高, 能让卡里克到处乱飞,空间也广大,隔几步就有造型奇特的人工岩石,可供卡里克在里面睡觉。 自从卡里克住进去后, 这里被他造得潮湿阴冷,到处乱七八糟。 悯希入职的第一天,就把卡里克的栖息地拖了一遍,又把窗户打开,让屋子晒饱太阳,最后还往卡里克常睡的岩石下面放了一个柔软漂亮的小龙窝。 每天晚上,悯希都会端一碗牛奶进来给他喝,卡里克喝完了,再和他说晚安,把碗拿走。 每天如此。 偶尔卡里克体内躁乱,烦得满天飞,精力耗尽了随便摔在哪块睡过去,值夜班的悯希推门进来看,总会把他抱起来放去小龙窝里再走。 卡里克觉得很奇怪、很别扭。 他虽是幼体,但并不需要这样的照顾,他是野蛮生长的精神体种族。 这间收容所里,也只有悯希会把他当作奶龙。 但在卡里克的眼中,悯希明明是更小的,比那些精灵还小,脏器也更不堪一击。 每晚悯希来之前,他都要很努力、很辛苦地在石头上磨爪子。 要花很长时间才能磨成圆圆钝钝的形状,让悯希抱他的时候,柔嫩的皮肤不至于被刮出三长两短。 卡里克知道那些人在往外发宣传单,他认为悯希是被高薪吸引,在他面前一套,出了门又一套,随着时间消磨,总会和以前那些饲养员一样因为受不了而逃离。 他需要戳穿悯希的真面目。 在一天晚上,悯希照常喂完奶走出门的时候,卡里克悄然变小,遁出门缝跟在悯希身后。 手里拿着卡里克专属小蓝碗的悯希,刚好遇见一个迎面走来的同事。 对方看见安然无恙的悯希,又看见他身后栖息地的门牌名字,惊叹:“至今我还很不可思议,你居然能和卡里克平安相处。” “我们都一致认为他是收容所里最难管、最讨厌的一只精神体。” “难管?” 悯希摇头,和对方边走,边闲聊:“其实卡里克不难管,他挺乖的,可能你们因为他体格大怕他,没怎么发现,他心思很细腻,我每次去他那里,他都会提前磨好爪子,还会用身上的毛擦干净门口地上的水,怕我摔倒。” “我每次去都要装作看不见他胳膊下的毛又湿又黑,很可爱,我还挺喜欢他的。” 同事扶住太阳穴:“也只有你会这样觉得了……你口中的卡里克,和我认识的卡里克也不像一头龙。” 悯希笑笑:“花时间久点就能发现了。我到了,晚安,好梦。” “好梦。” …… 悯希入职的第六天。 惊异地发现,卡里克突然变得黏人起来。 是那种鬼鬼祟祟的黏。 悯希给其他精神体打针喂药的时候,卡里克躲在人家家里的石头后面,偷偷探出脑袋看他,悯希去鳄鱼家里喂食,卡里克也猫在天花板的悬梁上面,时刻盯着悯希。 悯希负责喂1-3区的水系精神体,还有a-c区的陆地精神体,全部喂完要一小时左右,卡里克全程都在黏着他。 喂到最后一个小鸟精神体的时候,悯希走去木桩后面看,发现卡里克已经撑不住睡着了,到底是幼儿,睡得四仰八叉。 迷迷糊糊中看见悯希接近,卡里克来不及磨爪子,便在睡死过去前嗖一下变小,变成拳头大点。 悯希叹口气,双手捧起迷你的小龙放进口袋里。 卡里克的栖息地离这里很远,他接下来要去厅里写今天的观察报告,是反方向,只能先将卡里克带在身边。 好在卡里克很乖,抱住自己的尾巴,像猫一样蜷成团,仰躺在他的口袋里。 悯希尽量控制住身体平稳,不让脚步太晃荡,让卡里克睡得安稳些,没想到刚走几步,便遇上拿着一沓资料,神色焦灼的沈玲。 “悯希?你要去大厅?” 沈玲看见他,瞳孔惊喜地一缩,又马上焦虑地往外扩回原状。 悯希把手伸进口袋,压住小龙的耳朵,点点头:“正要去,你怎么了,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沈玲连忙拍住自己的脸:“有吗?”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85节 悯希嗯:“有,还很重。” 沈玲无可奈何:“好吧,怪不得所长总说我藏不住事。” 她长长叹出一口瘀滞在胸口的气:“我那天不是和你说,收容所有时会接委托单子外出救援吗?我们有个接委托的网站,就在刚才,我们接到一个来自荒落沙漠的救援单。” 悯希不太明白:“那不是好事吗,是救援难度太大?” 沈玲一脸衰弱:“有一点原因,荒落沙漠经常有星盗流窜,他们长炮长枪的,手无寸铁的人去了就是找死。不过这次,只用去沙漠边缘,倒也不算太危险。” “这回需要救的是一个幼崽精神体,委托人是个路过的富商,他看见有个流浪小孩昏迷在路上,可又没有最近的、有医疗条件的曼城的出入证,只好在我们网站上下了委托单子……而他选的饲养员,就是你。” 悯希顿了顿:“我?” 沈玲如同幽魂一样在原地飘荡:“对,因为我们挂在网上,关于你的描述噱头写的是……能驯服卡里克的饲养员,或许正因为这个,对方才选择了刚入职的你。” 悯希怔愣过后,语气轻松道:“那就我去吧,刚好把那些精神体全部喂完了,现在很清闲。” 沈玲抓狂:“可是、可是那太危险啊,你还毫无经验!” 悯希安抚道:“你刚才才说是沙漠边缘,不算危险,没事,我看过入职必看教学,只是给精神体做简单包扎、再带回所里来,我可以胜任的,别担心。” 尽管有此保证,前两天也的确看悯希加班加点地在看医疗教学,可沈玲还是心里惴惴。 正要说话,悯希却打断道:“既然是流浪小孩,那我去做几个小蛋糕作为给他的见面礼吧。” 临走前,他对沈玲礼貌地一颔首:“辛苦你把整理好的资料发给我。” …… 收到沈玲陆续发来的资料时,悯希做完几个蛋糕,又将卡里克放回小龙窝里,穿好斗篷带上出入证准备出所了。 曼城的出入境关卡在收容所的附近,他挎上救援箱,来到重兵把守的关卡口。 低头往外拿出入证的时候,忽然,听到旁边传来沉闷的轱辘声。 是一帮奴隶主在拿鞭子抽打那些苦力。 关卡口需要建一座哨楼,于是一个个瘦骨嶙峋的奴隶在加班加点地运输沙砾和木桩,尽管如此,进度还是很慢,惹得奴隶主非常不快,鞭子抽得啪啪响。 悯希看得皱起眉。 对比起记忆中的蓝星,这个世界所有文明都要落后许多,除去一骑绝尘的科技,这里人的思想,关于土木的知识都极为贫瘠。 悯希看到的所有地方地基都打得很差,房子承重不好,处处裸露,大多只有一层,两层是顶天了。 他不由想起收容所里那些精力旺盛到到处闹腾的精神体们…… 如果有他们帮忙,会不会,一栋房子的建造会更快一些? 这个灵感仅冒出一个头,就被一阵马蹄声打碎。 悯希抬起头,看见对面不远处跑来一匹马,上面的人银装素裹,叫停马后立刻翻身下去,噔噔几步走到一个人的面前。 斐西诺站在一匹马边上,收起水壶,神色冰冷地呵斥来人:“下次再这么冒冒失失,忘记带配剑,就自己打包袱走人!” 那骑士格外懊恼:“对不起殿下,请上马!” 斐西诺一条腿裹满望而生畏的银甲,砰然踩在马身拴的脚踏板上,然后伸出手,照例搭在旁边侍从的掌心,准备借力翻身上马。 只是搭上的一瞬间,他立刻发觉不对。 斐西诺浑身气血上涌至脸。 猛然回过头—— 一条烂大街的黑色斗篷就这么闯进眼底。 果然……斐西诺气竭一般倒吸一口气,顷刻间闹了个恼羞成怒的大红脸。 果然不是他的侍从。 他的侍从都是些风吹日晒的小麦皮肤,不会有眼前人接近透明的颜色。 站在马边上的人见他看过来了,往上掀起一点斗篷,不顾他不知缘由而愤怒的脸,又对他眨了眨眼。 斗篷下的那张脸神情生动活泼,但只要见过他的人,无一不会想起牧师描绘的那副场景,“一片茉莉残瓣,飘在消融的圣洁雪水上”。 那是无论怎么接近,接触,都高贵疏离到会让人恍觉虚假的五官。 恍若活在那些虚无缥缈的仙境中的人,高不可攀、气质至纯,即使有肢体接触,他们的身份、灵魂也相距甚远。 几缕香气悄悄飘出,在斗篷下如若化作一条条烟丝,顺着他们搭在一起的胳膊,飘到鼻尖。 斐西诺维持着要上不上的怪异动作,呼吸抖了两下,仿佛遭到莫大羞辱似的,语无伦次道:“放、放手!” “怎么会是你,侍卫呢?我的侍卫呢?” 斐西诺一边喊,一边环望,羞窘得仿佛要晕过去。 羞窘的同时,心中又克制不住升起一股奇怪的思绪。 在莎里斯蒂,原本的王储预备役有三个,斐西诺是其中无论战役和基础课都遥遥领先的佼佼者。 老师曾对伊克大帝说,斐西诺领悟性极高,是他最看好的学生,这世间,就像没有任何题目能难倒他。 斐西诺在旁人的艳羡中长大,一路上没碰到过多少难关,没想到在这个怪人这里栽了跟头——他想不明白,平时侍卫扶他都没什么感觉,怎么悯希一扶他,就好像特别不一样。 在其他人那里也是。 斐西诺对庶民的包容心一向很高,心情更是格外太平,可一旦碰到这个人,就总会易燃易炸。 斐西诺仔细思考,觉得主要还是因为这个人太不规矩,他们身份有别,一个是王储,一个是庶民,这个人凭什么每次见他都这样熟稔和戏谑? 他们根本没认识几天! 在斐西诺思考之际,悯希突然曲起两根手指在他掌心里一戳,斐西诺差点从马上掉下去,他立刻回头:“干……什么,都说让你放开!” 悯希撑得也很累,不理解斐西诺怎么还不翻上去,他翻到马背上去,他不就自然放开了? 但面对斐西诺这么小的孩子,悯希决定委婉一点表达疑惑:“你翻上去,我就松手了,一直不松是想多撑一会?” 借此让他多累一阵? 斐西诺一听,瞬间羞愤欲死,脸上写满了“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自恋”。 他干脆马也不上了,利落滑下来,火冒三丈、自以为气势极强地走到悯希面前:“你是怎么靠近过来的,我的侍卫都是吃干饭的吗?” 闻言,悯希噢了一声:“我说我和你们殿下认识,凑巧碰上,正好给你送块甜点,他们就放我过来了。” 他抬起手里的袋子:“是草莓蛋糕哦。还有芒果、车厘子和葡萄口味,你想要哪个?” 斐西诺目光在他手中一闪而过。 考虑到小孩子的饭量不大,悯希特意买的巴掌大的蛋糕盒,透过透明的外层,能看到里面颜色鲜艳的蛋糕坯,和粘糊糊的奶油,都用铝盖盖着。 斐西诺脸上故意装的平日里庄重自持的王储模样,听到这语气,他瞬间咬起牙装都装不下去了,气急败坏道:“不准再说哦!” 悯希:“哦。” 看到斐西诺气到快晕死过去的样子,悯希懊恼捂住嘴:“啊抱歉,嘴快了,殿下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和我计较……怎么还更气了?别气了,来,选一个。” 斐西诺将手指掐在掌心里,直到深深陷进去,他才将气息绷住,没有大发雷霆地发作:“我不要!我不爱吃!你这些是做给谁的,还有,你要出城?” 悯希挑挑拣拣,挑出那个草莓的蛋糕盒:“做给一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崽子,我接了委托,要去城外的荒落沙漠接他回收容所。” 他没多说,把蛋糕盒拿到斐西诺眼前晃了晃:“吃一个吧,吃一个?我很辛苦做的呢。” 不知有意无意,这句话中的“辛苦”被刻意加重语调。 在他的话中,斐西诺脑中仿佛真的冒出一个幻想图景,想到悯希在厨房里裹着围裙鸡飞蛋打、忙前忙后的样子。 沉默两秒。 斐西诺犹犹豫豫将悯希给他挑的蛋糕盒接到手里:“你们这些庶民要求真是太多了。” 悯希附和:“是,是。” 庶民两个字他都听免疫了,已经不能对他造成多大影响。 斐西诺掀开铝盒,用悯希给的叉子,谨慎挑剔地在奶油上戳了戳,悯希说:“没毒。” 斐西诺愤怒道:“我又没那个意思!” 他生气地吼完一声,用叉子挑起一点奶油,放进嘴里,而后很快又叉起一大块蛋糕胚。 不得不说,无论脾气多糟糕,斐西诺吃东西还是很有样子的,细嚼慢咽,颇具莎里斯蒂王室风范。 悯希脸上露出欣慰,感到自己的劳动果实有被尊重。 只是,很快他又笑不出来了。 因为斐西诺王储包袱实在太重了。 他们是躲到一个角落吃的。 没有侍卫经过的时候,斐西诺矜持地舀着蛋糕往嘴里送,还故意绕过一圈奶油,准备留到最后吃。 一旦有侍卫经过,他就会立刻把蛋糕盒塞到悯希手里,栽赃嫁祸,再抬着一截冷傲的下巴,蹙起眉凹出不耐烦的模样。 搞得一个小蛋糕吃得磨磨蹭蹭,太阳都差不多快下了山。 等到蛋糕盒差不多见底,远处走来一个身披铠甲的骑士,对方小心翼翼表示,再不启程,很难在天黑之前到达驻军部。 斐西诺想在这附近的驻军部借一些人打回莎里斯蒂,所以赶时间。 悯希很有自觉,他接过那被吃空的蛋糕盒,又给嘴角沾着一点白沫的小王储递过餐纸,最后重新带好斗篷的帽子,准备告别。 一低头,看见斐西诺双腿死死并拢,腰背挺得如一棵青松,脑袋却期期艾艾低着,右手拇指来回在口袋边上徘徊,抬起来,又落下,并在一起摩挲。 悯希看出他有话想说的样子,主动问:“怎么?” 接着,又马上了然:“噢,是想加我号码?” “……” 空气凝滞了几秒。 斐西诺不可置信地突然往后狂退两步,暴吼:“我才不是!!” 在外人面前,斐西诺表情管理一绝,只是他绷直的嘴角和眼中微微漾动的眼波,证明了他现在被悯希弄得方寸大乱,又羞又窘地快在跳脚边缘了:“我才不是那个意思!” “你是谁!我为什么要加你号码?你是伊克大帝?你是卡戴公爵?你是亚瑟海沙圣子?你是爱乔山德拉元帅?你是路治亨教皇?你只是一个庶民!我是王储,我是王储!” 他活像一个被玷污名声的大好男儿,一双湛蓝瞳眸气得疯狂颤动。 悯希不管不顾,自说自话地开始报号码:“147……872.”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86节 斐西诺用漏风的手掌挡住自己的两边耳朵。 等悯希报完,他蹙眉,喃喃道:“87几?” 悯希似笑非笑:“872.” 斐西诺一僵,立刻转过身,骂骂咧咧地说着“我什么都没听到”,随后跳上马背,靴子一蹬,在颠晃的马背上,须臾间跑远了。 一众骑士马上洋洋洒洒跟在他身后,出了曼城。 “……” 悯希在原地修养两秒,也出了关口,搭上一辆顺风马车,来到委托人所在的荒落沙漠。 远远的,悯希就看见一个躺在地上,瘦得快认不出人形的男孩。 第49章 帝王逝世的白月光(7) 荒落沙漠的边缘有稀疏的树木, 湿润的土壤,走过这个边线,才是一望无际的沙漠。 悯希看到的男孩在两者的边界线上。 看到他的第一眼, 悯希就确认,这是他见过的这个身高中最瘦的一个男孩。 悯希怀疑他都没多少体脂。 男孩躺在滚烫的沙子上, 一双眼空寂灰暗, 属于眼白的地方,全是红线虫一样的血丝, 几乎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 身上穿的与其说是衣服,不如说一块褴褛的布更为准确, 露出来的四肢完全是皮包骨头,骨头一棱一棱的,戳着那块干瘪的皮。 他的腿也不能动了。 脚踝往上一点的地方,被星盗用电能枪打了两个血洞。 这就是悯希今天要救援的人——资料上显示他的名字叫乌庚行。 据发现他的富商所说,这人是八岁就开始在外漂泊的流浪儿,不知道怎么把自己养这么大的,看起来都没吃过几顿饱饭,这样居然也觉醒精神体。 真是一场奇迹。 只是觉醒了也没用,压根没地施展, 这男孩连个固定的住所都没有, 从小和他的精神体四处游走,睡过上百个贫民窟、天然冰洞。 身体状况全凭天说话, 天不好, 连着一周他都要顶着那竹竿身板,忍受凄风冷雨,他的精神体也瘦得像块苗,甚至不能做到和他抱团取暖。 这回他运气不好, 原先住的那地东西吃没了,他不得不转移阵地找新的食物。 食物没找到,却在途经沙漠遇见了心情差的星盗,两梭子给他腿开了瓢。 他的腿当场不能走动了,他的精神体力量微薄,也不会说人话,两个活物除了在这偌大沙漠躺着等死,别无他法。 幸好富商因故在这降停,正好碰上了他。 见他惨成这样子,实在不忍心,这才决定出资给他联系救援。 悯希想,换做任何一个人见到乌庚行,都会忍不住起恻隐之心的,因为他的瘦已经是到达超亚健康,濒临死亡的瘦了。 他大致评估完乌庚行的情况,叹口气,迎上那边的富商:“你好,我是这次来救援的饲养员。” 悯希穿的斗篷,尾部差不多落在鞋跟处,下巴脸颊都藏在兜帽里,偶尔才有些许五官隐隐绰绰地露出来。 富商是在高纬度地区长大的男人,个子奇高,嘴唇四周是浓密的络腮胡。 他没太看清悯希的样子,又赶着去做生意,便道:“好,来了就好,人就交给你了,这孩子太可怜,他自己都记不清自己几岁,大概才十四、五的样子?你们收容所一定要好好救治。” 和斐西诺差不多大。 悯希思绪小小地打了个岔,然后回复:“我们会的,请放心。” 富商欣慰一笑,刚要转身走,忽地想起一件没交代的事:“我留了一辆小型星船给你们,在这条路往前走一点的位置,一直往前走就能看到。” 悯希睁大眼睛道:“谢谢。” 不怪悯希激动,这对他来说,是一个意外之喜。 对他的出行方便不要太多,他本来回去还要搭顺风车的,这回直接坐星船,只用半小时就能高效回到收容所。 果然有钱人出手就是阔绰。 要知道,小型星船起步都要几万星币。 而他随随便便就给出去了。 不过,这种东西回去肯定是要充公的,不能私自占有…… 悯希深表遗憾。 送走富商,他对那星船垂涎了几秒,才转过身,重新走回到乌庚行身边。 悯希尽可能温和开口道:“乌庚行,我是来救你的饲养员,我叫悯希,除了腿,你身上还有其他受伤的地方吗?” 正面躺着的乌庚行听到声音,眼皮微微一动,抬起来。 入目是一双白到极致的手背,落在剔透的阳光下面,蜿蜒的血管清晰可见,十指根根纤细,比例好到不太真实,像梦里裹有一层膜的镜花水月。 乌庚行一怔,抬手擒住了那只想要帮他擦去脸上污泥的手。 他这样一动,悯希才看见他脸上的大致五官,是有点文静、内敛的,力气好像也不小,擒住自己的手很有力。 下一秒,悯希看见乌庚行摇了摇头。 悯希试探性道:“没有?” 乌庚行点头。 悯希弯唇:“那就好。” 他目光在乌庚行两条血糊糊的腿上一扫,又出声道:“别担心,你的腿受伤时间不久,回到收容所有百分之九十的概率会治好。” 乌庚行的目光闪了闪,借着将悯希的手放下的动作,轻抿唇角。 悯希将他这微表情收入眼底。 果然还是很在意的,在这种自尊心比天高的年龄,谁会想自己变成一个残疾? 不过话说回来……乌庚行的精神体呢? 虽说这样说有点泯灭人性,但收容所这次会外派人员进行救援,是确定这里有受伤的精神体才来的。 也就是说,有精神体,才会有这次的委托。 否则,星球上流民遍布,收容所也不是慈善家,想救也救不过来。 疑惑刚产生,一道水流被拨动的声音就传到了悯希的耳中。 悯希抬起眼,发现哗哗声的源头是在斜后方的一棵树下。 他到处找的精神体原来就在那里,只是那精神体太小,存在感太弱,全身黑溜溜的,也看不出品种来。 那团泥球正站在一处水泊旁边,用两只爪子掬起一点水,用力搓着自己的爪缝,搓完还会再搓一下自己两边的小耳朵。 悯希看见他用水洗涤过的爪子,露出了一点赤红的毛发。 颜色漂亮,却有些暗淡,除去毛发就是骨头,中间似乎没有填充的脂肪,瘦得可怜。 估计是流浪太久了。 乌庚行也是只有皮没有肉。 营养严重缺失,所以个头还没他肩膀高呢。 不过那团泥球后面的一条膨胀尾巴却特别大,一只手都包不过来,宛如巨大的鸡毛掸子。 一直在晃动,但全程都极为小心,没碰到旁边叶子上垫的油桃。 叶子是洗过的,叶面油亮,水珠纵横,衬得上方那颗油桃也极为饱满可口。 小东西认真给自己做着清洁,没过多久似乎终于感知到有人在看他,手脚立刻僵住,慢倍速地一点一点转过身来。 悯希歪头和他对视。 又招手让他过来。 泥球下巴轻抬,喉咙里干堵一般大幅度地吞咽了一下,两只爪子也用力握成了小球。 有这么害怕吗? 悯希忍不住低头,质疑起自己脸上的表情管理是不是太凶恶了……刚想挑起一点唇角,改善下形象。 远处的泥球突然抱起那颗没比他小多少的油桃,跌跌撞撞朝悯希跑了过来。 在快要靠近悯希的时候,小东西脚步猛定,迟疑了一下,才小小心凑近些许,鼓起勇气将油桃递给悯希。 “给我的?” 悯希下意识拿起了油桃。 因为他见这泥球抱着摇摇晃晃的,马上会抱着桃融为一团滚出七八米远的样子。 泥球轻轻点头,双爪文静放在身子两侧。 又抬起脑袋来。 那双唯一没被黑泥覆盖的赤红瞳孔闪烁着,里面胆怯和期待交织,向外界传达出一个讯息——他想用这个果果来讨好悯希。 所以提前洗好了自己的双爪,还有放果果的叶子,以及最重要的果实。 在他眼里,这个油桃是他奔逃人生中为数不多的珍稀的美食,里面的果汁更是琼浆玉露,他一辈子也吃不了几回,是非常珍贵的。 他把它献给悯希,想让悯希善待他和他的主人。 悯希沉默了几秒。 他将油桃放进口袋里,伸手摸了摸泥球脏脏的脑袋:“我会好好享用的,谢谢。” 泥球害羞点头。 那只包裹住他额头的手温温热热,触感舒服,他不由抬高一点迎合,然后便突然感觉到那只手向下滑,将他整个球抱了起来。 泥球眼中的喜意骤变成惊惧,双手双脚狂烈扑腾,嘴里发出连续不断、带有哽意的:“咪!咪!” 他曾在流浪过程中被人这样提溜到空中拔光过身上的毛,被对方用来做假貂皮大衣……拔毛是很痛的,尤其是生拔。 他有一块地方毛囊被拔损坏,再也生不出毛,也不漂亮了。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87节 不想再经历那种浩劫的泥球低头朝地上的乌庚行看去,见主人动弹不得,他的心不由凉到谷底。 凄厉地发出最后一声“咪”,泥球闭上眼,准备绝望等待受刑般颤了颤。 他两只挣扎的脚垫一抽一抽,抖出生理痉挛的弧度,直到下一刻,碰到一张柔软的垫子,微凉的风从四处扑过来,揉弄他的脸。 泥球骤然愣住了。 他睁开眼睛,还没等看清周围的情形,便被脚底柔到不可思议的棉垫,柔得摔倒扑个跟头。 “咪?” 泥球满脸茫然坐起来,翻个身子按住周围,两只爪爪的粉垫压在舱壁上,挤压出更柔嫩的色泽。 “咪,咪?” 这里是哪里?是要把他关起来吗? 泥球又翻到另一边,后背滚过棉芯,被压住的尾巴立刻精神抖擞从屁股后面伸出来,一下子立过头顶。 好、好柔软!这里好舒服。 好像一个睡窝噢…… 拥有无毒安全的透明顶盖,四处插满仪器的医疗救助仓,此时发出痛心的滴滴播放声—— “检测出赤狐精神体的生命波动,该精神体五岁上下,体重数值严重偏低!严重偏低!身上八处伤口,一处有深扎的蜱虫,医疗紧急救助系统启动中……” 赤狐被这声音吓一跳,耳朵尖一耸,听见奇怪的吱呀声,舱壁居然陷进一个漩涡,漩涡里伸出来一只全金属手掌,往他身上探去。 看着那可怕的铁手,赤狐又想应激,却发现手掌在往他很痛的地方浇一种凉凉的液体,并无恶意。 赤狐心惊胆战闭上嘴,两只蜷住的小球压在棉垫上,忽然又见舱壁打开一个口。 是悯希,他在口里递进来一个营养液包,语气温和道:“原来是只小赤狐啊……来,这个是好喝的,可以填饱你的肚子。” 他转头:“你先喝着,我去安顿一下你的主人。” “咪。” 脚步迈过,薄沙轻漾。 乌庚行感觉到悯希的蹲下和凑近,那两边温顺低垂的睫毛仓促煽动,口腔里的舌尖忽然生出无处安放的局促,紧紧顶住上颚。 双腿仍未知觉,那寸步难移的感觉像是迈过腹腿交界线,往他的双手上渗透,周身都如浸入了深海,被蓝环章鱼捆住双腿双脚,拉进无法辨别真实与幻觉的地狱。 悯希看了眼时间,很晚了。 他准备把乌庚行背起来,再提着医疗仓赶到富商说的那个星船位置。 他伸手,握住乌庚行发黑的胳膊,想要施力把乌庚行拉起来。 然而,拉了一下,没拉动。 拉第二下,仍没拉动。 第三下的时候,悯希清晰感知到,乌庚行在动用所有力气往下沉身体的重心,让自己的后背钉在沙漠上。 悯希眨眨眼,不太明白乌庚行为什么不配合自己。 他应该也是想要自己被救治的才对呀?是有什么不太好说出口的想法吗? 没关系。 患者的任何顾虑,他都会尽力排除。 悯希俯身问:“我们得在天黑前返回收容所,但你现在不能动,所以我把你背去星船里,是有什么顾虑吗?” 乌庚行没说话。 胳膊上的雪白枝蔓还没移开,留下的微凉触感在皮肤上驻扎,隐隐有长存的趋势,他曲起手指。 悯希没注意到这一小细节,他耐心等待着乌庚行的回答,却没想到一等就等了两分钟,乌庚行跟哑巴一样到最后也没回他。 只是半阖着那双幽瞳,奄奄一息地呼吸。 悯希没办法了,就在他以为自己不会再得到答案,准备强来的时候,地上的人却突然张开了口。 悯希连忙凑过脑袋。 乌庚行太久没说话,声音嘶哑,发音也十分艰难,说一个字要好几秒,但悯希不介意,他有的是耐心。 他将耳朵凑在乌庚行的唇边,听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男。” “女。” “授、受。” “不。” “亲。” 合在一起:“男、女授、受不亲。” 悯希:“……” 已知。 乌庚行生理心理性别都是男,在他自身角度,也没有性别认知障碍,他肯定知道自己是个男的。 所以,这个“女”……不会是指他吧? 乌庚行把他错认成了女人? 悯希轻微抿紧唇,极力控制住下颌,表情才没有失控,他心情无语,也懒得开口说话了,怕一开口就忍不住中伤地上的未成年。 或许回去还该治治乌庚行的眼睛! 悯希咬牙切齿。 地上的乌庚行似乎意识到悯希在生气,有些无措地眨动双眼望过来,悯希没再看他,从箱子里掏出一个压缩型医疗箱,直接将乌庚行送了进去。 随后站起来,轻轻提起赤狐的医疗仓,往富商指的那条路走去。 富商留下来的那辆星船很显眼,因为有上漆,在树林里像个五彩斑斓的野蘑菇。 悯希找到就走过去,用富商给他的感应币开了门,踏上台阶。 关上门后,悯希先去驾驶座调出面板,设置好飞行路线,点击完确定的那一刻,沈玲的电话恰好打了过来,问他有没有顺利接上人。 悯希轻嗯:“接上了,现在在返回的路上,我们大概在半小时后到。” 他边说,边在箱子里拿出乌庚行的医疗箱,准备把他放在地上,却突然听沈玲道:“顺利就好顺利就好,我都担心死了,你现在在路上对吧?” “告诉你个好消息,那富商刚才打电话过来,说会给你寄一点特产和小费过来,让收容所好好对待乌庚行。你现在用你的员工账号登陆邮箱,给富商发去你的家里地址,到时候小费都能赚手软!” 在沈玲说员工账号的时候,悯希就在星船上调出联网模式,登上了邮箱。 他找到发件的选项,将沈玲说的富商邮箱输上去,随后双手搭在屏幕上,准备打原主的家里地址—— 一则新邮件却非常妨碍他的,在这时,忽然被传送了进来。 在屏幕上方跳出。 【悯希,你也不想你强吻上将的视频被传播出去吧?(附带视频)】 第50章 帝王逝世的白月光(8) 看到这封邮件标题的时候, 悯希第一时间就将其自动归成了虚假邮件。 有骗子想通过合成视频勒索他。 悯希蹙眉,目露不解。 他的员工邮箱刚注册没多久,怎么会有人往他这里发这么莫名其妙的东西。 他那个……上将? 荒谬。 根据悯希这几天的恶补, 来救援之前他就了解过莎里斯蒂王室的权力构成,目前为止, 莎里斯蒂有且只有一个军方的上将。 那位叫洛淮塔。 也就是卡里克的主人。 洛淮塔十岁进军区, 十六岁已碾压众多精英,建下无数丰功伟绩, 在伊克大帝面前锋芒毕露。 他有令人惊异的军事天赋和才华,由他领导的战役, 无一不是从头碾压到尾,没有险胜、逆风翻盘一说。 他是少年奇迹,也是十二星系所有星盗、独立军的心头大患。 但无论他有多出名,悯希都不认识他,更没见过他。 他和洛淮塔所在的领域不同,如果不是卡里克在收容所,这辈子他们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交集。 所以他就更疑惑了,就算是勒索,也该找和他相关的人合成视频, 怎么找个他完全不认识的? 悯希并不相信原主这种活在边远区有一顿没一顿的人, 能和军区扯上关系。 怎么想都很蹊跷…… 悯希心不在焉给富商发去原主家的地址,并以感谢语结尾后, 终究没忍住好奇心, 点开了那封邮件附带的视频…… 视频一共三十秒不到,极短。 开头是一片黑暗,三秒过去,才有人伸手过来调整, 有光亮渗透进来。 镜头晃动。 摄像头应该是以钢笔或胸章等形式伪装在神秘人身上的,所以照到的所有身影,都仅到胸口的高度。 神秘人在往前走。 走过的每一步,两根白柱中都挂有白金色的布帛,轻纱飘动,底下脚步声淙淙,一众穿黑色军服的男人在走动。 他们手中的香槟倾倒碰撞,发出响亮的动静,酒液鲸鱼一样跃出,又坠回杯里:“为莎里斯蒂奉上炙热的心脏!敬伟大的伊克大帝,愿吾主永垂不朽、代代昌盛!” 由于照到的几人身上都挂着鲜艳的奖章,可以推出,这是在一场庆功宴上。 神秘人越过这些人,往无人的地方走。 直到来到一间雕花大门前才停住。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88节 他伸手推门。 与此同时镜头上方传来声音:“洛淮塔上将,我有事要和你商……” 屋子里,仍然是宫廷风的白金色床帐,床帐在顶端聚拢,又顺着床架往两边垂坠,中间敞开露出的床榻边沿,赫然是两道交缠的身影。 镜头开始晃动了。 是神秘人在往左边躲。 当他停稳后,镜头照到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床上被压在下面的男人。 说男人其实不太恰当,洛淮塔的脸廓还没显出棱角,依旧还有很多丰富且具有弹性的脂肪,俗称婴儿肥。 但他五官已经能看出俊美和阳光的踪影,一双米白色眼睛显得开朗,当他弯起来,透出来的笑意,连一身严肃的黑色军服也压不住其光芒。 他被猝不及防一推,双手向后摊压在床上,脸上不见生气,还笑眯眯、醉醺醺地道:“你是不是走错啦?这是我的房间欸?” 洛淮塔无奈道:“算了,这次我不和你计较了,下次记住,不要不敲门贸然闯进来,那样很不礼……” 洛淮塔好声好气的声音,在一条左腿屈膝顶上他的双腿中间后,猝然没了后续。 五根纤白的手指压在他的左肩上,他受力往后半仰,上身勒着皮带的军服皱褶拉平,他也由此看清了,以上位者身姿压在他身上的人的面孔。 有几根乌黑发丝扎在脸上,这些发丝上面,是一张漂亮精致到近乎有攻击性的脸。 对方看着他,嘴唇微抿。 抿动的力道,让那副唇犹如碾成汁的牡丹瓣,红得凄艳,里面有香气呵出来,又徐徐漫溢扑到他脸上。 再然后,洛淮塔就看见对方的唇,落到了自己的唇角。 “嗬!” 这是神秘人发出的声音,镜头随着他的惊呼猛烈摇晃,里面的一切也随之疯狂沉浮。 洛淮塔没有出来收拾偷听的神秘人,因为他下一刻,酒意就涌上头,又或是因为什么别的刺激,瞳孔扩大颤动没几秒,便带着震惊的余韵,彻底后仰睡了过去。 …… 星船返回收容所的这半小时里,悯希心情都激荡起伏,脸上笼着一层怎么也消不下去的粉,像冰河上面,飘渺的粉雾。 他真是没想到…… 真是没想到那个合成视频竟然做得那么逼真,里面那个他,就是他本人看了也认不出是真的假的。 太逼真了,逼真到好像他真的做了这么厚颜无耻的事,闯进宫中洛淮塔的临时住寝,强行对着他…… 但不可能,他刚进这个世界才没几天,出生点就在畜牧区,哪里有机会去宫里见洛淮塔? 如果说是原主,那可能性更是渺茫。 莎里斯蒂王宫在别的星球,而原主的个人证上,根本没有跃迁记录。 所以,悯希只能认定那个视频是伪造合成的,只是他想不通,怎么会有人想要敲诈他这个穷鬼? 悯希脑中飘过一个个疑问,为了让自己镇定下来,他低头在通讯器上调出购买页面,准备给乌庚行和赤狐买一点口粮。 他在收容所有员工宿舍,环境还很好,这几晚都在那里住,所以他准备让乌庚行住进原主的房里,再申请预支一个月的薪水,多买点能长胖的粮食。 主要是这一人一狐,实在是瘦得他于心不忍。 悯希不介意捡个崽子回去养。 而且他很喜欢把人喂胖的过程,如果乌庚行能一点点长出肉来,再长高一点,那就会给他带来一种养成的快乐和成就感…… 悯希在购物车上的米粮、牛肋骨、精神体主食罐头和零食后面狂点加号,在金额累积,直逼五千星币的时候,悯希脑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发视频的这个神秘人……会不会和他的任务有关? “叮,到达目的地附近,本次自动行驶已结束。” 悯希被这声音拉回思绪,连忙打开星船门。 沈玲和几位员工早早等在收容所门口,见门了,纷纷涌上来先慰问了一番悯希这位新入职的萌新员工,后又冲上星船打量起早就痛晕过去的乌庚行。 看着那瘦骨嶙峋的小男孩,沈玲一颗心脏怜悯不已,唉哟唉哟地叫:“这都瘦成啥样了?快,你们几个帮把手,把他搬到所里去。” 她指挥完,转过身道:“悯希,这次辛苦你了,有机会请你吃大餐!” 悯希摇摇头说不辛苦,沈玲又给他画了几个大饼,就准备进所里忙活,没想到悯希突然叫住了她。 沈玲稀奇道:“怎么啦?” 悯希迟疑了一下,问:“抱歉,耽误你几分钟时间,我有件事想请教,就是……如果,如果有一个人给我发邮件,我想知道这个人背后是谁,我该怎么做?” 悯希知道这种事放在他原来生活的地方,也是天方夜谭。 但他听说沈玲是以成绩第一的状元身份进入科学局,后入职收容所的,他想试试运气,看沈玲知不知道。 悯希抿唇,抬起眼,却看见沈玲眉头紧锁。 这副神情维持了好几秒。 悯希心中的期待不由慢慢减退。 正决定另想办法时。 沈玲突然开口了:“我们用的邮箱必须实名注册,所有用户的实名信息都在联邦总局的资料库里,你想调查某个人,得获得莎里斯蒂王室任意一个成员的同意,才能有权限进资料库。” 沈玲困惑:“你想调查谁啊?” 悯希怔了怔,没想到沈玲真能给出办法。 沈玲误将悯希的沉默视为不好透露,便识趣地转移了话题:“这件事实施起来确实难度系数很大,但如果你有足够正当的理由,或许你可以试试申请见斐西诺殿下?” “斐西诺是历来唯一一个愿意倾听民怨的王储,你和他申请,说不定他会同意给你权限,只不过,想见他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全星球每天想要拜见这位战舰天才的人,能绕星球站满一圈,但在斐西诺面前,所有人无论身份高低贵贱,他都一视同仁。 想见他,必须在王室官网上填申请表,再经过层层审阅、筛选、盖公章,最后再递交到王储手里,由他亲自定夺。 沈玲带着悯希进到所里,打开一个电脑,输入王室官网地址。 接着,他让悯希输自己的个人证,又背过身去,让悯希填申请理由。 悯希在申请表上认真打完:“我提交成功了。” 沈玲转过身来:“好,提交完申请,要耐心等待,等够一个月差不多就能有结……??啊??!” 光脑屏幕上,申请界面仅维持“申请成功”的字样半秒钟,就猛然弹出了一行鲜亮的:【申请已同意】 【斐西诺给您留言啦,记得查收~】 【斐西诺:你知道我在哪。】 …… 悯希记得斐西诺的骑士说过,斐西诺要去tka-星球的驻军部。 所以他在晚上下班的时候,抽空去了趟驻军部。 乌庚行重度昏迷中,赤狐没人看管,对收容所其他成员天然畏惧,悯希没办法,只能将他带在身边。 到达驻军部后,悯希表明了来意,一位骑士让悯希在此稍等,他要进去禀报。 悯希应了声好,极有分寸感地站在大门外。 斐西诺在驻军部大楼最高层,骑士进去后的同一时间,大楼三层,某个房间里。 雪撒正两腿叉开,坐在地上吃着生肉。 他面前摆着好几个铁桶,里头塞满的肉片差不多能堆到他头顶,他两只熊爪上则戴着北极熊特有的手套,确保他一块一块往外拿完,塞进嘴里后,爪子还能保持干净。 刚将一块肉片咽进肚子,北极熊忽地转过头,望向窗外的位置,鼻子糯糯地轻哼出疑惑的一声“嗷?”。 疑惑之下,还藏着一点不确定的雀跃。 北极熊又细细闻了闻。 圆润的眼睛忽然一亮,摘下手套,双手撑在地上爬起来。 他一年前已经学会直立行走,很少再匍匐前进,现在不知闻到什么气息,让他一下返璞归真,顾不上站起来,就往窗边爬。 北极熊个小还小,上肢力量却很强,让他一下抓住飘窗边沿,身体荡了两下,艰难却成功地爬了上去。 肥肥的小团子爬到飘窗后,第一件事就是把毛茸茸的脸贴近窗户,认真探查起下面的每一个身影。 雪撒用一秒钟时间轻易锁定中目标。 于是楼道里很快出现了一道笨拙的身影。 正在外打盹的侍卫,突然瞥见脚步飞过去一个大白球,定睛一看,立刻失声叫道:“雪撒?雪撒殿下,你去哪里呀?” 北极熊这些天不在储藏空间里的时间越来越多,加上上次斐西诺亲眼目睹他往悯希怀里趴的模样,现在北极熊在外都被强制穿上一件袄子。 这袄子裹着北极熊的身子,袖子长度都挺合适,偏偏肚子那一块鼓起圆乎乎的弧度,让他看起来更加肥,更加臃肿。 穿着袄子的北极熊在楼道里下了一个又一个台阶。 台阶发出不堪重负的“咚”“咚”声,同时,后面追的脚步声也逐渐增多。 “雪撒殿下,你慢点跑,别摔了!”“雪撒殿下你别出去啊,小殿下不让你出去!”“雪撒……”“雪撒……” 北极熊充耳不闻,绕过一个个前来想追击他的侍卫,一口气冲出门外。 这叮呤咚隆的动静实在太大,悯希本来看着别的方向,此时也偏头看了过来。 北极熊看到他的那一刻眼睛里瞬间绽出光芒,嘴里发出哼唧唧的音节,仰起脑袋用力“嗷”了一声,露出粉嫩嫩的卷曲舌尖。 但他后腿暗暗蓄力,刚往悯希那边走了两步,就突然停了下来。 北极熊有点懵懵地眨了眨眼睛。 “嗷……” 声音里的兴奋减退半分,取而代之的是新涌来的一点茫然、受伤。 因为雪撒本来想一冲出来,就往悯希怀里扑的。 但他发现悯希的手并不能及时抬起来托住他。 因为悯希手里好像还牵着一个…… 一个别的精神体!? “嗷!!!”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89节 雪撒瞳孔边缘渗出一点猩红,隐隐露出一些雪原头狼的戾气,简直是出离愤怒地吼了一声。 赤狐站在悯希的身侧,睁着一双圆溜溜、娇里娇气的眼睛,好奇地望着那边的北极熊,他听悯希说了,这次来见的是王储,那对方一定是王储的精神体。 他想,他一定要好好表现,友善一点,不能让悯希丢脸。 这样想着,赤狐轻轻抬起另一边的爪子,刚想和雪撒示好地打一声招呼,没想到一道阴影飞闪过来。 北极熊上来就往他的脸上捣了一拳。 第51章 帝王逝世的白月光(9) 一间宽敞的房间里。 用坚固尼龙绳编成的网兜, 挂在一根横穿两面墙壁的架子上,北极熊此时就坐在网兜秋千里面,被后方的侍卫轻轻推动着后背。 侍卫的手法已在无数个日月中飞速变成熟, 能让雪撒尽可能地荡高一点,又不会有过分悬空的失重感。 他已经推五分多钟了。 雪撒还是萎靡不振, 像一只走在冰面上不幸踩到裂缝, 突然掉进冷水里,血液降到零度以下的畏寒小动物, 散发着很没精神的死气。 又荡没几下,雪撒干脆从网兜跳下来, 软绵绵地趴倒在了地上,只有屁股撅起一小点。 他面前还摆着一桶桶的生肉,还有两桶是用来调剂口味的海鱼,所有食材都是最新鲜的,连侍卫都不见得能食用。 全王宫的人都知道,雪撒食量大,胃口海量,作为雪原霸主,他们从来不会产生撑这类的感觉, 从来都是有多少吃多少, 直到骨骸上一点肉沫都不剩。 食物对他们有天然的吸引力,这是他们的本能, 而雪撒更是吃货中的吃货, 任何肉类都能让他陷入疯狂。 但此时此刻,小北极熊显然对这些东西都失去了热衷,他蔫蔫地趴着,没精打采地哼哼:“嗷……” 刚几岁大的熊脑里, 现在塞满了想把赤狐揍趴下的想法。 但不行,他只是锤了那只臭狐狸一拳,悯希眉头就蹙起来了,赶紧将流鼻血的狐狸抱到了怀里,全程没和熊说一句话。 刚才悯希被侍卫带进了另一间房里,正在给那只狐狸处理鼻子的伤口,他只能先来自己房间待着。 北极熊在地上消沉着,没过多久突然一轱辘站起来,咬起一条海鱼往对面的房间冲。 房门没关,随着北极熊的闯入,屋内一切都闯进眼底。 房间里,悯希正站在窗边打电话,来电人是斐西诺,他说自己还在开会议,要晚点再过来,让悯希先自行参观。 悯希本来也想一本正经回一句好,可一想到说这话的是屁点大的小孩,没忍住,轻发出一声短促的笑音。 电话里的斐西诺极为敏感,顷刻间猜出悯希又在失礼地调笑他,他羞恼得太阳穴嗡嗡跳:“悯、希!” 悯希连忙熟稔地顺毛。 雪撒小心翼翼观察着悯希的动态,看到他还能有说有笑的,说明没有被熊气到吃不下饭的程度。 雪撒松出一口气,紧接着,僵硬地转过头去,看向那边椅子上坐的赤狐。 虽然北极熊还小,对成年人造不成一丁点的杀伤力,可对同年龄的精神体来说,他那一拳简直能把鼻子粘膜都打破。 赤狐鼻子里塞着一条细细的纸巾,卷得无比秀气,一看就能猜出是出自谁的手笔。 此时,面对突然闯进来的北极熊,赤狐没再像一开始那样友善,而是紧绷着,尾巴飞炸一般翘到头顶。 短短两秒,赤狐做好了对战的准备,姿势也都摆好了,在北极熊靠近后准备跳起来一击时,预想中会对他呲出獠牙的北极熊却啪一声,别别扭扭、示歉地把海鱼放到了他的面前。 扔下海鱼,雪撒就像甩掉了什么脏东西,迫不及待地跑远了。 他朝窗边的悯希走去,肚子上软乎乎的肉墩墩地抖动,来到悯希腿边,立刻抱住往上爬。 悯希将通讯器拿远,讶然地往下看去。 转眼爬到悯希怀里的北极熊,抬起小肉垫,摸摸悯希的脸,便想搂住悯希的脖子。 悯希匆匆挂断电话,用手托住北极熊的小屁股,目光往那边叼着鱼不知所措的赤狐瞥了一眼,心下了然,揉了揉北极熊的耳朵问:“怎么啦?” 北极熊愣住:“嗷……” 本来以为会被甩下去再恶语相对的雪撒,万万没想到还能听见这么温和的声音。 他愣过之后,一小坨便突然用力埋进了悯希的怀里,肥呼呼的后背开始抽抽搭搭起来。 悯希托住怀里的球,另一只手顺着球的脖子往下抚拍:“这么委屈啊?” 雪撒委屈到快崩溃:“嗷,嗷。” 悯希挑眉:“可是上来就对别人拳打脚踢的好像是某只小熊?这只熊有和赤狐道歉吗?” 北极熊一怔,连忙转过一双哭花的小熊眼,闭着眼睛乱七八糟地对赤狐“嗷嗷”一阵,又重新把脸扑在悯希的胸口。 悯希忍不住笑,安抚道:“好啦好啦,小熊也会有这么多眼泪吗?领子都要被哭湿了。” 北极熊便把肉垫压在悯希的衣领,隔着一双爪子继续哭,让泪流在自己的毛上。 屋外一缕阳光飘进来,顺着悯希的手部勾勒,勾出一抹高不可攀的冰雪气息,悯希用这样的一双手托住雪撒,不厌其烦地轻声抚慰:“好啦,小撒是坚强的熊对不对?收。” 雪撒应声闭嘴,收了一秒,马上憋不住地仰起头放声长嗷,悯希只好抱着他焦头烂额地在屋里四处走动,试图劝熊平静下来。 屋内成功被雪撒用一己之力燃起了焦灼的温度,所有侍卫冲上来使尽浑身力气哄这头尊贵的熊,唱歌的、扮鬼脸的,鸡飞狗跳。 悯希还不能松手,一松手嗷更厉害,只能全程让他黏身上。 悯希终于察觉到事态严重,放轻声音哄道:“雪撒,乖点行不行?” “我不松,我不松……” “好好好我离赤狐远点。” 说实话,悯希一直以为雪撒是个比较腼腆、怕生的熊,突然来这么一出,他属实是惊异住了,都数不清究竟过去多久,才等到这头熊嗷累了,窝在怀里睡过去。 将近半个小时,闹剧终于停止,悯希嗓子也快干了,疲惫地抱着睡熟的北极熊坐到了窗边,累得连话也不想说。 与此同时,一层楼之隔,在巡视侍卫交替时,一个人影利用漏洞,偷偷闯进了驻军部大楼。 如果斐西诺在场,大约就能认出来,这裹着一身黑衣的人,就是当初在星舰安装炸弹,又在启动前自己先跑路的那个叛党。 男人很熟悉驻军部大楼的结构,他绕过一队走来的士兵,迅速踏上二楼。 每离二楼近一步,男人的瞳孔便会因为兴奋神经性扩散两下。 星历一百三十年,斐西诺只身去救伊克大帝,一炮轰出去的那团弹药里,炸死的便有他可亲可敬的哥哥。 男人加入叛党,加入独立军,只为有朝一日将斐西诺也整死,现莎里斯蒂王宫乱作一团,他完全可以趁胜追击…… 真是可惜那场精心设置的爆炸没能炸死斐西诺。 男人呵着又急又乱的呼吸往二楼奔。 被阳光眷顾的房间里,悯希被晒得有些昏昏欲睡,他抱紧怀里的肉团,身体往椅子下面慢慢滑,在眼睛快要闭上之际。 门口突然响起重物落地的声音。 悯希陡然睁开眼皮,望过去,触目的便是守在门口的侍卫一个个倒下的身影,他立刻站起来:“谁?” “噢?我的宝贝感应到那只小畜生在这里,怎么他本人不在?” 一个男人踏进了门里,将手里推空的药管扔在地上,随之用困惑、打量的视线望向悯希。 同时,他抬起左手抚摸了一下右手背上的东西,动作无比怜惜,就像是自己的恋人,自己的孩子一样。 悯希看得浑身发寒。 那是一只长满脓疮的癞□□。 绿油油的身体,矮小折叠的四肢,前爪缝隙之间连满薄薄的蹼,身上的所有地方,无一不是会鼓动、堪比瘤子大小的疙瘩。 那些疙瘩宛如有生命一般,会鼓到最大,再一点点缩成米粒大小,这个过程会在他活着的时候不断重复,一天二十四小时会鼓动八万六千四百次。 虽然丑陋,但男人却不在意,甚至引以为傲。 精神体要好看有什么用?强大才是主要的。 他的宝贝拥有类似陨石辐射的威力,能让碰到他的人细胞加快坏死。 完全是他用来对抗斐西诺的武器之中最趁手的一个。 男人喜滋滋地摸着癞□□的后背,又在那前肢落下虔诚的一吻,当然,他全程目光都没离开过悯希的脸。 望了会,他又有些疑惑道:“你是谁呢?这只小畜生不亲人,怎么会愿意待在你的怀里?” 悯希没回话,他被男人恶心得不轻,甚至想干呕。 渗泪的睫毛眨了两下,怀里的北极熊若有所感,忽然睁开了眼睛。 雪撒是在悯希怀里仰躺着的,所以一睁眼,以他的角度,看到的先是悯希异样的双眼,那双眼泪蒙蒙的,有一层雾在上面。 小北极熊有些茫然地抬起爪子,摸了摸悯希的眼尾,紧张地:“嗷嗷……” 还没睡醒,两声嗷都有点奶声奶气的。 他在询问悯希怎么了,却发现悯希一直在看前面,雪撒心中刚升起一点疑惑,鼻尖一耸,猛然闻到臭肉一般浓烈的恶臭味。 北极熊嗖一下转过头,在瞬间捕捉到门口的男人,瞳中随之爆出锋利的光芒。 雪撒跳下来,伸出双手挡在悯希的面前,全身紧绷,完完全全的对敌状态。 男人看着北极熊连悯希两条腿都遮不完全的身影,不耐烦道:“滚蛋。” 他伸腿想要把雪撒踹到一边去,悯希及时把雪撒抱了起来,没让他踢到。 雪撒在悯希双臂中间,咧开嘴发出低闷的怒吼。 男人嗤一声,完全不当回事:“呲出来的还是小乳牙,真是可惜呢,小孩子觉醒的精神体也是小孩子,一巴掌就能拍飞。” 话音一转,他又对悯希道。 “美丽的先生,可以配合一下我吗,我想利用你和你怀里的小家伙骗斐西诺殿下过来,我想杀他想很久了,尤其是最近,都快想疯了!” 第52章 帝王逝世的白月光(10) “你说……” 在男人那宣读誓词一般癫疯的声音过后, 如同台风入境一般,冰冷的声音和脚步声同时在后方门口响起:“你想杀谁?”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90节 男人怔住。 过于熟悉的人声,让他全身抖起一点激动的涟漪, 手中的绿色玩意儿和他有精神链接,疙瘩鼓动也更快了一点。 斐西诺是单独出现的。 悯希紧紧抱住雪撒, 眸中不由闪过一点担忧, 他不觉得斐西诺能打过男人。 他武力不行,恐怕也帮不到斐西诺, 除非斐西诺现在立刻叫一帮骑士过来,否则他们二人对这个男的, 胜算不大。 只是男人能一路这么轻松过来,还悄无声息放倒那么多骑士,或许手中是有麻醉枪的。 附近的骑士都被他撂倒了也说不定。 悯希心脏跌入谷底…… 显然,男人也知道屋里的所有生物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他阴恻恻笑起来:“小殿下,好久不见呐。” 斐西诺刚说过不少话,此刻声音显得有些沙而磁。 他目光望了眼里面毫发无伤的悯希,又转过头:“驻军部一共两百人,你放倒了十个, 我还能再叫一百九十个, 你觉得你能全身而退?” 男人夸张地摆起手来:“不,不, 不, 我亲爱的殿下,有一点您想错了,我这次来,根本就没想过再活着回去, 只要您死了,我的目标就完成了!不知伟大的您可否完成我的夙愿?” 斐西诺厌恶地皱起眉。 他根本懒得再理这个脑子不正常的,大步走到悯希身边,悯希却只见男人向下按动了一个按钮,屋内就响起了清脆的倒计时声。 他猛抓住斐西诺的胳膊,失声道:“斐西诺,他、炸弹!” 斐西诺匆匆抓过雪撒,将悯希紧紧拉在身边,咬牙切齿地低低道:“又是这个鬼伎俩……” 话音刚落,眼前一团白色烟花轰然炸开。 巨大的爆破声如同在蜂巢里炸开的一般,余声荡漾,从每一个孔洞里传出去,轰隆一声巨响! 树枝上飞鸟振翅齐逃。 驻军部内外,所有骑士,都仰起头,眼中露出茫然而惊惧的神情。 引动炸弹的男人露出一抹诡计达成的阴笑,然而,就在他启动开关的前一秒,他们所处的房间荡开一张肉眼不可见的水网,水网震动,向四面八方飞驰铺张。 每一个有生命的活物都被水网包起来,包进了一个如有温暖羊水的蚕蛹里。 从男人闯进大楼,再按开炸弹,总计时间不到十分钟。 硝烟散去,原本的驻军部大楼已成黑漆漆的残骸,如被一把刀削平,只剩坍塌的半米高,地上横“尸”遍布,地基上不知有什么东西在飘。 整个驻军部如若变成了一座鬼城。 死寂维持了整整三秒,骤然有人爆出一道咳嗽声,斐西诺从地上爬起来,拉起边上的悯希问道:“咳咳咳,你怎么样?” 悯希懵懵地坐在一块地板上,有点没反应过来:“我还活着?” 斐西诺抓起一边活蹦乱跳的北极熊,轻声咳嗽,排出气管里的烟雾:“雪撒的能力之一,可以把方圆十里的人裹起来,免遭物理性伤害,但只能维持三秒。” 在星舰那次,男人引爆太突然,他只来得及在最后一秒裹住自己,那次,死伤过半。 这回他提前知道男人要作妖,将这三秒用到极致,大概率没有人死,只是雪撒现在能力弱,离他远的人裹得薄,仍然会受到一定冲击波的影响。 悯希伸手在不远处一个晕倒骑士的鼻下探了探,感到皮肤被气流拂过,才松下一口气。 好端端突然来这么一遭,也是挺倒霉的。 听说伊克大帝一年会经历两百多次类似大大小小的暗算和袭击……只能说,生活得真是水深火热。 一阵带有刺鼻味道的风卷过鼻前,悯希抱起抱住他的脚,给他脚踝上一点被蹭伤的血道努力呼呼的北极熊,问道:“斐西诺,我们现在怎么办?” “大楼没了,这地方你要找人重新建造吧,地上的人也要救,但我们现在怎么能联系到外人?” 悯希嗓子里烟多,还不太舒服,说起话来有点变音……他自己没在意,可过滤到斐西诺耳边,气息太急,听起来就像哽声一样。 斐西诺望着他,刚平复的心情又如临大敌起来:“我找人就是了,又不是没通讯器,你……” 哭什么啊。后半句不知碍于哪些原因,斐西诺没说出口,绷着脸转身拨弄通讯器去了。 …… 第二星。 紧急召开的会议上,众官在长桌四周激烈地争吵着。 “没有伊克大帝的命令,我们不得主动前往主星,这是规矩!” “规矩是死的,你是不是也是死的?现在满城风雨,都在传莎里斯蒂即将被叛党一锅端,我们不该在这时候还遵守那些繁冗规矩,要我说,立刻带兵去救伊克大帝!” “恕我无法赞同,流言不具真实性,伊克大帝没有传唤,即说明叛党行为可控。我们贸然闯过去,有造反嫌疑。” “你、你这死脑筋,消息都是从主星传来的,甚至还有一些贵族在偷偷往第二星跃迁,你敢说虚假?我们直接过去救,万一没事皆大欢喜,伊克大帝也不会计较,反倒认为我们忠心。” “第二队向伊克大帝起过誓,我们听命令行事,绝不擅自行动。” “我真想捶死你!” “你我说的都不算,你不如问问,淮塔怎么想。” 话音一落,争执的两方统领纷纷看向主桌上的白发少年。 一下成为视线中心的少年好似没注意到,仍在低头往纸上画着线条,他手中的笔倾斜,自会议开始,已在纸上画出一对唇瓣、一个下巴,还有画出来又擦去的眼睛。 第一队将领不得不握拳咳嗽,吸引少年的目光。 自之前那次庆功宴之后,洛淮塔就总是不分场合地,在纸上画画,试图画出具有精准特征的一幅画像。 但因酒精捣乱,那天的所有一切都混乱颠倒,难以回想。 在第二声咳嗽发出来时,洛淮塔终于纡尊降贵地抬起眼来,笑意灿然道:“不好意思,我刚有点走神,你们再说一遍?” 第一队将领正准备把刚才的谈话重点复述一遍,忽的,门外传来惊慌的一声传唤:“上将,tka-星信号灯一直在闪烁红光,半分钟前,那里传来了待救援信号!” 第二队将领怔然:“tka-星?王储小殿下是不是在那?” 洛淮塔沉吟:“尝试向那边发通讯请求。” 骑士照做,通讯请求在一秒内被接通,两副面孔同时出现在光屏上。 斐西诺的声音随后响起:“我通讯器电量不足,长话短说,我在驻军部遭到叛党袭击,你们迅速召集能用的人,跃迁来这里!” 光屏熄灭。 五队将领统统没反应过来。 唯有二队统领捕捉到,洛淮塔骤变的一对眉目。 在他印象里,洛淮塔这位年纪轻轻就成名的上将,无论做什么都笑意盈盈的,每天不管多累都扬着一张熠熠生辉的笑脸,笑眯眯地打招呼,笑眯眯地操练,笑眯眯地去食堂吃饭。 这还是他进军区以来,头回看见洛淮塔如此截然不同的一副神情。 没等他细想引起这种变故的变量究竟是什么,洛淮塔突然开口,截断了他的思绪:“一二队跟我去港口,救王储刻不容缓。” tka-星驻军部。 挂断通讯后,周围就陷入了窒息一般的寂静。 斐西诺找到一个尚且完好的长椅子坐下,然后硬邦邦出声道:“我们没有行驶工具,驻军部离有活人的地方有几十里,消停在这坐着等我的人来吧。” 悯希在他身边坐下,说:“行。” 就没再说话了。 斐西诺更不可能会再主动搭话,他像是和悯希比拼起了“谁先说话谁就输”的游戏,暗戳戳较劲起来。 一晃半小时过去。 斐西诺忍不住裹了裹身上的衣服。 人是一种很脆弱的生物,如果夜晚没有房子的遮蔽,寒风会迅速掠夺掉他们身上的体温。 暗夜之下,没有人注意到,斐西诺的脸色有一刹那的苍白。 雪撒是极地动物,他身上丰厚的毛发能为他抵御所有来自外界的寒冷,所以不会有人想到,斐西诺是一个相当讨厌冷,并且对寒冷忍耐度极低的人。 在王宫时,每到晚上,斐西诺往往都会披上一件毯子才会去完成老师留下的课业,到了初春,他也是最后一个才换上清凉衣物的。 斐西诺深度厌恶冬天,因为太冷了,夜晚也是。 但对他而言,对一个王储而言,哪怕斐西诺真的冻到死,也绝不可能会吭出一声,来暴露自己的脆弱的。 会宁死忍过去的事实,远远凌驾于斐西诺会向寒冷屈服的可能性。 尤其此刻旁边还有一个庶民。 斐西诺用余光向一侧毫无感觉的悯希看去,暗自把自己微微瑟缩起来的右手,放在腿下面压着。 谁知,悯希这个时候却突然转过头,看向了他。 斐西诺连忙将原本就死死绷住的下颌,往上抬起了一点,显露出一种“他是实在没办法,才勉为其难和庶民待在一起”的傲气来。 他眉宇英气,受王室教育所感染,还真有那么几分高高在上的样子。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通红的鼻尖、苍白的嘴唇、拘谨的微动作,落在悯希眼里,实在一丝威慑力也没有。 在悯希长达半分钟的注视下,斐西诺先忍不住了,藏在裤子下面的手抖得不成样,快要克制不住幅度了。 倘若悯希一直不移开目光,肯定会发现的。 斐西诺咬紧牙。 所以,这个庶民干嘛一直盯着他……他脸上难道有东西? 脑子里百转千回,就见悯希看了他一会,忽地伸出手来,压在他耳尖上面的位置,往身上按去。 斐西诺就这么猝不及防地侧身躺在了悯希的腿上。 斐西诺:“?” 斐西诺:“!!!” 上方的悯希好像完全不觉得这是多大不了的事,见斐西诺躺好了,便将手从他的脑袋上移开:“困了就睡吧,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熬夜。” 斐西诺完全不敢相信他说了什么。 按照他的性子,他觉得自己一定会脱口而出说“你怎么敢让王储睡一个低贱庶民的腿”。 但事实上,现实里的他,就像被金雕弯翘尖利的嘴勾住后颈,即将飞去栖息地慢慢享用的鱼鸥,整根脊柱骇得发直,血液因反常泵动的心脏疯狂流动,快要从七窍里飞溅出去了。 不仅四肢的触感逐渐从身上剥离。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91节 斐西诺甚至感觉自己的呼吸也慢慢停止了。 “不愿意吗?但现在条件不好,只能请尊贵的殿下将就将就,这是没办法的事。” 悯希见斐西诺绷得像具尸体,好像在排斥得浑身发抖,只好无奈地劝。 但下一秒,他就恍然大悟一样:“难道你害羞,不敢睡?” 斐西诺或许会对哄着他的好话嗤之以鼻,但一定受不了激将法。 果然,听见这话的斐西诺,立刻不可置信地嗤笑一声,反应极大地反问:“我?你说谁?你说我不敢?笑话,难道你没听说过吗,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我不敢的事!” 他故作调整姿势似的,把两条腿也搭上长椅:“况且受累的又不是我,我有什么可不敢的,真好笑,我要睡了!” 他闭上眼睛,背对着悯希道:“先说好,是你自己送上门来当睡枕的,到时候可别说我苛待莎里斯蒂的子民。” 悯希妥协一般顺着他:“好,死都不说,是我自愿的,不对,是我逼你的,谁问我我都这么说。” 斐西诺咬紧嘴里的肉,总觉得并没有扳回一城,反而更憋屈了。 他还想说点什么找回面子,但身后的悯希却没再说话,甚至连呼吸都忽然放得轻微,仿佛真念及青少年的生长发育,想让他早点睡觉。 明明也就比他大个几岁而已,干什么总装得比他大很多一样…… 周围静悄悄的,斐西诺不太服气,可见悯希这幅模样,不知怎么,也失去了开口的动力。 他逼迫自己重新闭上眼。 只不过是借用一下腿睡觉而已,他明天会金银财宝奉还回去,悯希态度都这么无所谓,他又在这里纠结什么劲? 只是落难后的互帮互助而已,没必要为这个行为赋予过多的意义。 算了,还是睡吧。 睡着了就不会多想了。 斐西诺这样想着。 他闭紧眼睛,近乎虐待般数着数字,逼自己迅速入睡。 以前每一次有心事的时候,他都会这么做,很有用。 然而,这一次,屡试屡爽的招数不知为何,突然失效了。 越是逼,眼皮包裹的球状,越是滚动,斐西诺呼吸越来越急,根本无法睡着。 视线乌黑,其他方面的感官便因代偿而加倍敏感起来。 悯希的腿型很完美,白皙的皮肤,修长的弧线,软软的脂肪,有东西压住时会深凹,搬走了又会极快回弹,恢复丰腴。 斐西诺的耳朵贴在上面,严丝合缝,贴住的腿部在往外散发温热的气息,那股热度在攻城夺地,往他身上侵略。 他都感觉不到寒冷了,不仅感受不到,身上还大汗淋漓,都要被烫伤了。 斐西诺猛地睁开眼睛,望着虚空中的黑暗。 像做了一场噩梦一样。 可他压根没睡着。 斐西诺张着唇,重重呼出了一口气。 气体从肺里送出去的一瞬间,斐西诺终于感到一丝放松,而就因这微末的放松,让他仿佛重返王室大床似的,忘记身处何地,一个转身翻过去。 然后斐西诺就僵住了。 他终于搞清楚,明明记忆中悯希穿的是长裤,为什么自己会感觉到皮肤的热度了。 原来悯希的裤子也遭到冲击波的影响,烧去了一个大洞。 而他现在就躺在洞口的皮肤上面,目光穿过宽松的布料,直直望向最里面。 当斐西诺察觉到自己目光在往哪钻的时候,已经迟了。 他眼睛大张,瞳孔震得裂出一丝猩红。 如果不是斐西诺清楚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什么。 他会以为面前摆放着一块刚出炉的奶油布丁,布丁最上面的炼乳层,撒了一点蓓蕾似的粉红末末。 怎么会……一点m都没啊? “唔,怎么了?” 悯希劝斐西诺早点睡后,见斐西诺闭上了眼,他也往后轻轻靠着闭眼小憩起来,但还没进到浅眠状态,就骤然听到绝望的一声重呼吸。 一睁眼,悯希便看到腿上的斐西诺蜷缩成一团,如临大敌地捂着肚子。 悯希霎时惊了,伸手过去要掰他的手:“吃坏肚子了?还是着凉了?让我看看。” 斐西诺死死捍卫自己的手,脑袋都快要融进胸口里:“别、别碰我。我肚子不痛。” 他侧身躲过悯希,曲着膝盖,双手死死黏在身上,不让月光照过来,照出他那一块湿漉漉的水痕。 莎里斯蒂王储十岁左右就会有性别教育课,会有专门的老师向斐西诺灌输必要的知识,和要传宗接代的概念。 每当上这种课,斐西诺都不怎么耐烦听,左耳进右耳出的,可以说没怎么听过,但即使如此他也不是全然的生理白痴,他都这个年龄了,该懂的都懂了。 但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一个男的…… 斐西诺觉得他的东西畸变了。 悯希想不通为什么斐西诺一直不让他触碰自己,跟他拔河似的掰来躲去,很快就出了一身汗。 这人! 有自尊心也不该这么使吧?疼死也不让别人看? 悯希有些烦,就在他不知下一步要怎么做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悯希没想到其他星的驻军会这么快赶来。 前来的援军也没想到这个长椅子上会有人。 双方都愣住了。 只有,最前面的一个米白发色的人,目光在往悯希身上看。 这次跃迁过来的军队全员武装,上将还戴着军衔肩章,按道理,悯希一个庶民应该起身问好,但他却没起来,应该说,起不来。 他神情微讶,双手抬在半空,并拢起来的双腿上面,好像鼓着金色的一坨…… 副将最先看到从悯希腿上扯着衣摆冷脸站起来的斐西诺,连忙高声道:“殿下,我们来迟了!” 夜色昏暗,斐西诺脸上的诡异红霞并没多显眼,他整理着衣襟,冷冷道:“救伤员,地上这个叛党带回莎里斯蒂,我要好好‘奖励’他,以儆效尤。” 他踢了踢地上的黑衣男人。 “是!” 几个骑士走出来,粗鲁地扛起男人,其他人则一哄而散,去救地上还有气息的侍卫了。 由于夜太黑,斐西诺起来得又很快,所以除了前排几个,后排的人都没看见斐西诺刚刚的模样,也没激起多大的风波。 所有人都开始忙起来。 史官迈过堆叠的身体,摸着手里别着孔雀羽毛的记录本,摇头叹息:“星历137年,tka-星驻军部被一名叛党炸毁,落后星球有落后的道理,简直不堪一击……” 他往胸口摸去,摸了两下,脸色一变,怪叫道:“噢天呐,我的笔呢?刚刚还在领口的,掉哪里去了?你快帮我找找!” 他指使一个年轻骑士,帮他在地上找。 嘴里还边说,那是伊克大帝赐给他的笔,全天下没第二根。 史官一脸痛心疾首,自个也推着眼镜在地上寻找起来,没找两秒,突然听见斐西诺在往这边走。 史官一顿,不由问:“殿下,您看到笔了?” 斐西诺只是要去昏暗的地方整理一下,史官的一句话,让他猛然脸色扭曲地望过来。 接着,头顶仿佛火山爆炸一般,轰然爆出一团冲天的白气:“我没看到!谁说我看到了!你亲眼看到我看到了?你没有你胡说什么!” “史密科·约基,你口不择言,粗俗不堪,莎里斯蒂有你这样的史官应该感到蒙羞,回去和我领罚!” 史官:“??” 不是。 他啥也没说啊。 不就说了一个您看到笔了? 第53章 帝王逝世的白月光(11) 在斐西诺莫名其妙发疯的时候, 悯希根本连动都不敢动。 四周人声纷杂,起初他没想太多的,直到目光落在一枚灰红交间的肩章上——代表莎里斯蒂王室超高荣誉的肩章, 进而想起。 洛淮塔不就是第二星的上将? 其实按道理来说,悯希也不用怎么拘谨。 毕竟他认定那段视频是虚假的, 是无稽之谈, 是有人想要构陷他,从他这里骗钱。 悯希觉得, 不管是他,还是原主, 都不可能认识洛淮塔,对于这一点,他非常之坚定。 所以,当他现在遭到目前状况时,很自然地陷入了崩溃。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 洛淮塔一、直、在、盯、着、他? 在地勤骑士奔波走动的背景中,白发少年幽幽站在长椅一角,用堪称直勾勾的目光往悯希脸上打量。 悯希的眼睛,鼻子, 下巴, 每一处都落有他的注视,像是首尾相连的蛇缠绕在一起, 构成一个牢固的铁圈, 把悯希圈在原地。 那目光说是看到熟人的目光,也不太准确,好像有点陌生,又有点熟悉, 不太确定,于是要高强度地侦察他的脸,来确定到底是不是记忆中的那个人。 可不管怎么样,未免也盯太久了! 久到悯希要怀疑起那段视频的虚假性了。 难道原主真的有这段过往,真的和洛淮塔有那么一段不可告人的经历?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92节 虽然悯希仍旧觉得很荒谬,但如果真是那样,那段视频真是真的,那岂不是、岂不是糟了吗? 谁能放过擅闯房间,在被警告后依旧举止不端的人? 看洛淮塔那神情,应当是受酒精影响记忆模糊,只能想起他少半部分五官,其他都想不太起来。 但如果再看下去,谁都说不准…… 悯希慌乱站起身,整理自己的衣摆,他的上衣也被燎了一个洞,为了不露肉,悯希将两边的衣料硬绑在一起,捆成一团结。 缺少布料的后果便是像时髦贵小姐那些衣服般掐腰,难以喘上气,悯希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闷头往前走,想走到一个远离洛淮塔的角落。 洛淮塔一个风光的上将,不至于在不确定的情况下和他一个平民过不去。 走到临近斐西诺的地方,悯希停了下来。 前面有一带银色头盔的骑士拦住他的去路,向他递来一箱东西。 骑士如同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从齿间挤出字:“这是我们在第二星带过来的蓝莓吐司,果酱在馅里包着,有洒特制粉末,很管饱,小殿下让我拿给您,吃几片垫垫肚子。” 悯希迟疑地捧住那个箱子:“谢谢,他人呢?” 骑士继续蹦字:“小殿下在确认叛党的身份。” 悯希点头,表示理解:“那的确该好好确认一下。” 对驻军部的地理结构了如指掌,熟悉换班时间、会有人的位置,甚至知道王储精神体的习性,肯定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叛党。 “小殿下,经扫脸在总资料库比对过后,叛党的名字已查实。” 三四步远的残垣边上,斐西诺面前的骑士毕恭毕敬地向他汇报。 “该人叫苟森,曾有两年在军区训练的历史。这人不爱出风头,各项指标都是堪堪过合格线的普通水平,没有立过功,也没有晋升过。” “两年前他从军区叛逃,加入独立军,自此一直和王室作对,我顺沿时间线调查,发现苟森的亲哥哥苟枯亓曾死在了‘白星航线事变’中,也就是殿下的炮轰中。” 那边骑士认真述说,声音音调毫无起伏,与说天书无异。 悯希在一棵树下蹲住,拆开一袋吐司放在嘴边吃。 他吃东西会很慢,嚼很细,一边腮帮鼓鼓的,没吃几下唇边就沾上一点碎屑,鼓起的脸颊丰润,充满胶原蛋白。 悯希本来也不是特别饿,吃完一片充饥,他抬起指腹擦去嘴角的末,站起来。 远处传来大片交错不一的脚步。 两人为一组抬伤员,悯希所在的地方如同要塞,是必经之路,一堆人密密麻麻朝这边走来,悯希马上往后退,就快要挤到树上了。 右手往后胡乱摸索,忽然碰到一只腕线清晰的手臂,余光看到的袖口是白色的,悯希掌心往下滑去,攥住那只手。 挨个走过的士兵将悯希挤得转不过身,他使力把那只手拉向另一边,艰难出声:“斐西诺,我们去那一边,我有事和你说。” 他想和斐西诺商量一下,借用一部星船,把他送回收容所。 这对财力雄厚的王室并不是难事,虽然斐西诺易燃易怒,但至少是爱护莎里斯蒂的子民的,不然也不会创立那种网站。 他也算莎里斯蒂的子民不是? 没想到,悯希拉了一下,居然没拉动。 后面的人居然不配合他走。 被他拉住的手修长冷硬,手背绷起,能看出来是在对抗悯希的力量,不肯跟他往过走。 见到此情此景,一股无名的火嗖地冒上悯希心头,让他很是火冒三丈,他也算和斐西诺共患难过,就连借一步说话都不肯? 真端上王储的架子了! 悯希尽力偏过头,忍耐着对后侧方的人开口:“斐西诺,没听见我说话吗?” 在他几近发怒的语气中,那只手总算一软,全然垂在他的掌心中,他拉哪伸哪了。 悯希心头的火苗刚降下去一点,倏地,怔住。 他忽然瞥到,原来自己刚才看到的袖口不是全部纯白,还有堆叠在外面一层……因为往下滑,刚才没看到的一层黑色军服外套。 斐西诺今天有穿军服吗? 没有吧,明明穿的一件纯白上衣,还是宫廷袖,受冲击波一轰,手臂下面那块也烧成了一大片黑的…… 一种猜测过电般滑过心头,悯希回过头,一张阳光的、貌似脾气很好的脸顷刻间涌入眼中,那张脸上神情有点迟缓,似在思考什么。 悯希瞳孔微缩,指腹像被毒蛇啃过一样,瞬间就想甩开。 但洛淮塔反而反握住他了。 被握住的地方毛毛的,悯希忍住喉咙里的叫声,猛往边上一甩。 洛淮塔竟也不躲,脾气很好地任他甩在树上,也不喊痛,仿佛天生没有疼痛的神经。 悯希往他泛红的手背上瞄去,声调压低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找错人了,请别和我计较。” 不等洛淮塔回话,悯希迅速在那能把人淹死的视线中回身,硬是从人群中挤了出去。 斐西诺远远见悯希气喘吁吁跑过来,微微弯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气喘不止,不由停下和骑士的谈话,转过头问:“怎么了,有狼在后面追吗。” 跟那也差不多了! 悯希重重喘气,眼梢睫毛全是晕出来的透明水渍,他等气喘匀了,抬眼拉住斐西诺正欲说话。 斐西诺忽地不自然地把手抽回,往下拉了拉衣摆,又怕被人闻到什么一样往后退,与悯希拉开很长的一段安全距离。 悯希蹙眉:“你怎么回事?” 也许是快跑引起的气血上涌,悯希心火有点旺,语气也没有往常温和。 听惯悯希哄孩子的、轻软的、挑逗戏谑的声音,骤然听见这种语调,遇强则强的斐西诺本能也想大声说话拔高气势。 但千言万语在即将冲出喉咙之际,猛变成一团蒸汽挥发了,斐西诺板着下巴不高兴地小声道:“你脾气那么冲干嘛,别忘记谁是王储,而且……我又没惹你。” 悯希抬手扶住眉心,停了会,又将有些潮气的掌心移开,心情差不多调整好了:“你听错了,我怎么会冲你?” 又恢复成那似水般的调子。 斐西诺湛蓝眼眸闪躲,扯住的衣摆快变形了,悯希这时又开口道:“我想先借部星船回收容所,有个小龙必须要我亲自去送饭,我今晚没去,不知道他情况怎么样了,得先赶回去,可以吗?” 斐西诺没有多思考:“没多余星船。” 没等悯希叹气,他又道:“不过我之前去第二星巡检的时候停了一辆星舰在那里,我刚看他们一并开来了,你先上去等着,我一会送你。有我在,我的星舰不会有别人敢上去。” 说着,斐西诺又觉这一段话太上赶着,不由抱臂添补:“本来我可以直接回宫里的,现在还得先送你,我没见过比你还麻烦的庶民。” 悯希习以为常,语气还是很温和:“哪辆?什么颜色?” 斐西诺一拳打在棉花上,眼睛瞪了又瞪,最后憋屈且不情愿地嗡嗡说:“黑色。” 悯希转身就走。 驻军部没有专供停泊的港口,几辆星舰都停在了林里比较宽阔的地方,很好找。 夜色朦胧,月辉清亮,从云翳中洒下来,在林里的叶片上闪烁。 一走过去,悯希便看到几辆闪着锋芒的大型跃迁工具,颜色五花八门……让悯希有点苦恼的是,其中黑色的有三辆,他不确定哪辆是斐西诺的。 不过,既然斐西诺说了没人敢上他的星舰,那么里面没人的那一辆,一定就是他的。 悯希直直奔向中间那辆走去,试错几率有三分之一,分母仅是三,错了也不要紧,最倒霉的情况无非就是上去两辆都有人,他再走下去,上第三辆。 受点累而已。 第二轮搬运刚开始,那些士兵回去残垣处了,周围没有人,悯希推开星舰的门,往上踏。 星舰的内部有排列整齐的几十套座椅,地板上没有被搬运上来的伤患,悯希心一喜,以为头一次就猜中了,就听副驾上咯吱一声响。 貌似有人站了起来。 悯希回头看去,第一秒,他表情平静,第二秒,他瞳孔皱缩,第三秒,他呼吸急促升起了拔腿就跑的冲动。 因为,他再一次看到—— 米白色的头发、眼睫、眼眸,常年微微下弯的眼睛,薄而色淡的嘴唇,一套利拓严肃的军服。 是洛淮塔。 他、上、错、星、舰、了。 第54章 帝王逝世的白月光(12) 在长达半分钟足以毁天灭地的惊慌后, 悯希反倒冷静下来了。 反正他没有去其他星的跃迁记录,这附近来来往往人那么多,洛淮塔也不能对他硬来, 他咬死不认,直接跑就是。 脑中这么想, 悯希也是真这么做的。 他低头迭声道歉说走错了, 旋即转身就跑。 悯希逃跑速度极快,眨眼便消失不见。 林里似乎还残存着脚步声, 只有防辐射、耐高温的星舰里,仍是死寂一片。 站在舰内的洛淮塔依旧保持着见到悯希时的表情, 和动作。 风声细微。 又过许久,洛淮塔好似才终于意识到人走了,他眼睫晃动,从外人很难发现的宕机状态中回神。 事实上,庆功宴那晚洛淮塔醉得厉害,并不怎么清醒,当晚闯进他寝室对他做下粗鲁行径的人的长相,他都不记得了,他无法确认悯希就是那个人。 那晚的记忆朦胧跳跃, 宛如蒙有梦幻的淡粉滤镜, 一帧一帧都不太真实,唯有一幕——那人微抿唇瓣, 将犹如凝固果浆的东西往他身上移的记忆尤其清晰。 那唇瓣的形状, 大小甚至颜色,都与悯希有百分之八十可以重叠。 洛淮塔一愣,发觉自己无意识又将那晚回顾了一遍。 再一低头,他那双抽条的手, 指尖竟然隐隐变得细长,旁边反光的墙壁上,照出了他头上缓慢冒出的,两根崎岖物体。 那是一对属于龙的龙角。 洛淮塔瞳孔收缩,呼吸急剧震了一下。 什么……情况。 他现在……是在没有自主意识的情况下,露出了精神体的形态?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93节 认真的? 这不是科普书上,号称极小概率甚至不可能发生的事件吗? 拥有精神体的人与精神体共享感知,也会共享形态,但主人身上会出现兽化的第二特征,仅仅存在于心情特别雀跃,雀跃到难以自抑的地步的时候。 那时,人的身上便会显露出兽态,越雀跃,越是出现得猝不及防。 一般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兽化一次,毕竟快乐要到达难以自抑的程度,是相当困难的。 普通人或许还会有那么一两次,但作为军区的内核,莎里斯蒂的唯一上将,绝不可能经历这一感觉。 要知道,第二星军区是众所周知秩序最森严的地方,哪怕是睡觉,人的精神都是绷紧的。 况且,洛淮塔并不觉得自己在开心,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刚刚他分明只是回忆了下那晚的短暂一幕。 对比嫌疑人的长相而已。 …… 伤员逐渐被抬完,接下来的任务是启程回第二星。 彼时,悯希已经找到斐西诺,在对方的带领下,上到了正确的星舰上。 斐西诺看着有些气喘的悯希,神情狐疑:“你刚刚去哪了?” 上错星舰遇到洛淮塔的事,悯希自然不可能和斐西诺说,说了就是给自己找麻烦,他打马虎眼:“哪都没去。” 斐西诺却不好糊弄:“我不是让你去我星舰上?你刚刚跑过来的方向根本不是我的星舰所在地。” 星舰这时依稀走上来几个斐西诺打点过的亲兵,其他人都被均分到了其余星舰。 上来的亲兵蹑手蹑脚,悯希瞥他们一眼,找到一个座位坐下蜷缩起来:“我好困啊,殿下行行好,让我先睡一觉再说别的好不好?” 斐西诺被噎回去,有种想发怒又没理由发作的憋闷,他哼一声:“那你睡吧,但你别想蒙混过关,等你醒了,我还是要问的。” 悯希只想过当前一关,哪管以后,他嗯嗯应下来,等斐西诺走了,才稍稍直起身。 刚才那么说,只是想支走斐西诺。 但星舰缓慢升空,开始平稳前进后,悯希却真萌生出了几分困意,他微微深呼吸一下,偏头靠窗闭上了眼睛。 星舰在星球上空行驶。 如履平地,没有任何晃动和颠簸,没人想到这几艘庞然大物是正以几百万光年的速度在行走。 舱内所有亲兵经过连轴转的奔波、高强度的体力,现在所有人已经在各自的座位上摇摇欲坠,困意在空中弥漫,逢人便感染,每个人都几近陷入沉睡。 某种程度上,称得上安宁。 然而同样没人想到,这样枯燥的驾驶刚进行到半个小时的时候,队伍里突然出现了一则异动。 最先发现的是开路星舰里的斐西诺,他在连接其他星舰的公共音频里,听见一名亲兵失仪而快速的大吼。 洛淮塔的副官极快速度制止并呵斥,但按下葫芦浮起瓢,更多夹杂着惊恐的吼叫浮起。 斐西诺猛然睁开双眼,披上衣服快步走到操作舱里,透过浓黑如雾的夜空,他顷刻间便知道引起恐慌的源头是什么了—— 前方的道路,将近二十多艘战斗星舰呈“y”字型,往他们这边逼近,领头的两艘怪物左右侧翼上,安着由两枚尖锐利器交错炼成的武器。 它们高速旋转,撕扯开空气,发出嗡嗡颤动,难以想象倘若有人不幸碰到,会被分成怎样四分五裂的形状。 别说是人这么渺小的生物,星舰在那种搅动中,也撑不过两秒。 斐西诺咬紧牙关,眼中亮起火星,恶狠狠往角落里的黑衣人身上看了一眼。 空中隐隐约约有人在问……“这些人是谁?” 是谁? 还能是谁?! 斐西诺不用动脑子都知道,那帮人明显是为救黑衣人而来! 竟然能分出这么多精锐星舰来对付他们,可想而知莎里斯蒂皇室那边的情况,有多么不容乐观。 洛淮塔从第二星过来,是精装出阵,也没带多少人和炮,如果对上,显然是以少对多的战斗。 斐西诺心口无法遏止地升起一团火。 这些天以来、这一段时间,这都多少次了? 皇室被袭击,星舰被炸,驻军部崩塌,事赶事的,让他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 谁来告诉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突发状况? 剧烈情绪冲上鼻子,双眼,脑袋,斐西诺从头到脚迅速被如水的负面情绪淹没,蓝森森的眼珠瘆然颤动,不仅面部表情欲裂,呼吸频率也变得恐怖。 一呼、一吸,半秒内次数急剧增多。 看起来已接近情绪失控的临界点。 但他的视线仍在星舰外面徘徊,在默数他们具体的星舰数量,估测他们接下来的包围轨迹…… 在斐西诺能走得动路的头一年,伊克大帝便对他展开了虐待一般的密集教育,没有温情,只有无尽的要求。 同年龄段的小孩被带去旅游,玩耍,和父母朋友嬉戏玩乐时。 伊克大帝要求他在主星每一次重大考试排行榜上名列前茅,要求他在泥地里打滚,要求他半天内学完别人本月的课程,无论是礼仪,或是作战方法。 伊克大帝信奉突破自我,他安排斐西诺的每一天,几乎亲手捏造出了如今的斐西诺,绝不允许斐西诺在当前的局面逃跑。 他要迎难而上,还要赢得漂亮,轻松。 否则事后传到伊克大帝耳里,他会用失望的眼神批评斐西诺辜负了他几年来的教育成本。 所以不能下全员转身跑的命令。 但是……究竟要让他怎么赢过这么多艘有备而来的战舰? 斐西诺靠近眼睑的眼中,逐渐显出了一根折线细长的血丝,在那些星舰再次拉近好一段距离后,他胸口的愤怒和焦虑彻底爆仓,将他冲垮。 斐西诺随手拿起手边的瓶子,用力扔到地上。 瓶子砸到地面,反弹,爆出声响,又骨碌碌滚远。 舱内的亲兵大气都不敢出。 毕竟一直以来斐西诺对外的形象都是充满贵族风范,稳重,高雅,没被困难压倒过。 这有些幼稚的宣泄手段,让他有点人设崩塌了,几个久居第二星的亲兵难免心中震惊,却不敢在面上显现出来。 斐西诺没多余心神去在意舱内的高压气氛,他紧紧盯着视野中放大的星舰,放在操作面板上的右手无意识曲起来,想要缓解焦灼一般,往上面抠了抠。 就在这时,一只手忽然伸过来,覆盖住他的手背,轻轻拍了一下。 斐西诺:“……” 那一瞬间,几近静止状态的斐西诺,堪称被放进电击室,用弹力绑带捆住双手双腿受刑了一样,浑身强烈、短促地震动了一秒。 他瞳孔收缩,拧起眉宇飞快转过头,看向旁边的副驾驶舱位。 坐在那里的亲兵一怔,连忙摆手自证清白,表示不是自己:“是……是。” 斐西诺表情都有些变了。 整个星舰里,让亲兵们不知道怎么称呼的,只有一个人。 手背上柔如羊脂的触感还没散,在踝骨、指关节附近弹跳。 斐西诺慢慢将头转到侧后方。 余光里的一角随之放大,两秒过去,悯希的脸跳到眼中……斐西诺猝然握紧拳头,故意力气很大地把手抽了回去,放到背后。 他就知道,又是这个人! 斐西诺呼吸热烫,神色凝重而怪异地绷起来。 他真的想不明白,这样危机临头的时刻,这个人还能表情轻松地突然摸他一下。 究、究竟怎么想的? 现在是干这个的时候吗? 一点也不分场合。 斐西诺的脊背简直绷到快要从中硬生生断开了,除他之外,舱内其他亲兵心中的骇色也不遑多让。 刚才那一分钟里,所有人都在看星舰外面的局势,位于驾驶舱的斐西诺附近发生的一举一动,他们自然都能看到。当悯希的手拍在斐西诺手背上的时候,有性子急的都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来了。 哪怕是从最最落后的星球晋升上来的亲兵也听说过,莎里斯蒂皇室每周的王储礼仪课非常严格,且变态。 那些封建老师会直接教育斐西诺,婚前不准与异性,甚至同性有暧昧的肢体接触——按老师的划分,拍手背也属于暧昧范围里。 斐西诺当然是一直老老实实践行的,社交场合也离人至少半步远,但他本人遵守规矩,架不住有人不管不顾地违反。 当然,这些亲兵不知道,斐西诺已经不止一次被动地坏了规矩,在他们眼中,是洁身自好的王储殿下,被人冒犯了。 这样随意触摸王储的,也是有史以来头一个,不得不让他们震惊。 可视线移到那个人的脸上……又说不清吃亏的到底是不是他们敬爱的王储殿下。 原本压抑的星舰内部,因为这莫名其妙的一拍,气氛变得非常古怪,说严肃,又不是那么严肃的。 斐西诺咬牙,强迫自己把视线重新移到外面。 现在不是质问的时候,等他处理完这帮叛党再好好和悯希算账。 斐西诺抬起手,将食指往加速键上移动。 刚触到按键,身旁倏地传来不轻不重的声音:“放轻松,这不是你第一次。” 斐西诺准备按下的动作愣住。 传到他耳中的声音和那轻拍的力度一样,都轻飘飘的,让人联想到洁净的、在雪岭上随风飘动的雪花,一旦触到人的热度,马上会融化消失。 悯希的话没说全,但很好理解。 是在说,这不是斐西诺第一次以少对多。 原来拍手背是让他放轻松的意思。 …… 虽然悯希表面上波澜不惊,好像局面全部掌握在手中,但其实看到那些一窝蜂冲过来的战舰时,他心脏都快跳出喉口了。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94节 他对星舰的使用方法全然不知,靠他自己脱险是完全不可能的,这星舰其他人他又不了解,唯一知道的,就是被莎里斯蒂人称作传奇的斐西诺独身拯救伊克大帝事件。 他想的很简单,既然有第一次,那就能第二次。 不过斐西诺到底是个没成年的小孩,背影又那么清瘦,悯希没办法一股脑相信他。 一边鼓励斐西诺,一边已经做好死的准备了。 出乎意料的是,悯希完全没想到斐西诺竟然真的能一举拿下对面那些战舰。 北极熊的短暂防御能力是开挂似的存在,斐西诺对脑中的战法又能熟练运用,可以说,他是一个天生的指挥家,虽然赢得有点艰险,但命算是保了下来。 斐西诺命令所有人紧急迫降,一群人去绑对面叛党,再分出几人去驾驶战利品星舰,都安排妥当,才重新飞至上空。 他们已经开了有一段时间,如果是飞到第二星的航线,现在就该折转到右边的方向。 所有亲兵等待斐西诺下达命令,没曾想,等来的却是一句与预想中有差别的话:“除t1舰之外,所有星舰全回第二星,等待指挥。” t1舰就是斐西诺所在的星舰,这意味着斐西诺暂时不会去第二星。 悯希有些愣了:“那你呢?” 斐西诺不紧不慢关掉操作面板上的麦,隔着眼皮压了压眼球中心,缓解凝视过度的双眼,这才慢慢道:“我要去参观一下你工作的地方。” 星舰上的亲兵经刚才一役,都竭力了,没人注意这边,斐西诺说完转头:“怎么,不可以?” 悯希茫然:“你想参观,我当然很欢迎,我只是觉得有点太晚……好吧好吧,可以。” 他是真觉得现在不是参观的好时机,但对上斐西诺那双原始暴力色彩还没完全消退的眼睛,悯希说不出拒绝的话,他没忘记面前人终归是个王储。 斐西诺应该就是心血来潮,看看就回去了? 回到收容所的时候,是深夜。 星舰落地声音大,引得刚值完夜班的沈玲从大堂走了出来。 悯希走出舰门,与她正好打上照面。 斐西诺的身份不太好露脸,还待在星舰里,所幸沈玲也不是一个探究欲过剩的人,没打探星舰是谁的,只讶然问道:“怎么回来这么晚,事情办得还顺利吗?” 悯希含糊点头:“还好。” 沈玲揉揉眼睛,擦掉眼角的生理性眼泪,又没多问,和悯希说了点有的没的,拖着行尸走肉准备回去睡觉。 见状,悯希刚要转身,身后沈玲的声音却忽然又一次响起来:“忘记说,你捡回来的那小孩,已经从医疗室里出来,生命迹象恢复平稳了。” 悯希一怔,看向沈玲困顿的眉眼,对方游魂似的幽幽道:“我给他安排了一个房间,让他在宿舍住下了,但你也知道,小孩自尊心都强嘛。” “我就故意告诉他,他在宿舍住可以,但必须每天去林里的浆果丛采够五篮果子,偶尔还要帮工作人员做些杂活,用劳动力来顶替房费和伙食费。” 悯希由衷道:“这样的安排对他更好,辛苦你了。” 沈玲摇头:“没什么,我也是领钱办事。昨天所里的变动暂时就这些,有遗漏的我早上再告诉你,不行,我好困,我得先去和小箫交接班了。” “好,快去吧,晚安。” “晚安。” 与沈玲道别,悯希把斐西诺从星舰里叫下来,直接回的员工宿舍。 斐西诺架子十足,像来巡视的领导一样,脚沾到地面开始,挑剔和审视的目光便在四周每一处打量,在后面慢悠悠踱着步。 似乎每一个设施在他心里都要被一到十分评级。 从他神色中都能看出三六九等,过得去的,脸色风轻云淡,碰上非常糟糕的,他眼神便会变成隐忍的不屑一顾。 而悯希念及想赶紧换身干净衣服,一开始几乎是疾走,没管斐西诺在后面干什么。 但没走几步,他在远远看到自己的房门后,脚步就突然慢了下来。 悯希看到,自己房门前蹲着一个瘦条条的身影,那身影环抱双膝,后背没怎么碰到墙壁,肩胛骨尖得宛如两把剑,额头和膝盖都绑着绷带,病意缠身。 再定睛一看,脚边还站着一只毛发黯淡的赤狐,一人一狐好似怕占地方,紧紧偎在一起,衣服都没穿多少。 悯希在原地停留了半秒,蹙紧眉,再次加快步伐。 走近了,那人的模样便也更加清晰起来。 果然是乌庚行,和他的赤狐。 地板和墙壁构成的狭小空间里,两只瘦瘦小小的生灵身影萧条,好像偌大天地没有一处是他们的容身之所。 悯希再次确认了现在的时间,是晚到不能再晚的时候了,根据常理,乌庚行一个小孩,还是一个刚出医疗室的小孩,不应该早早睡得烂熟了吗? 怎么会出现在他房门前。 看模样……好像还是专门在等他? 悯希的脚步声响在走廊,引起乌庚行慢半拍的反应,他好似在这等太久,有些迟钝,不管是抬眼还是站起身,动作都慢吞吞的。 后方的斐西诺遥遥便皱眉,尽力维持住涵养,故作随意道:“这是谁?” 说罢,又微抬下颌:“我并没有在意,只是随口一问,你不方便说我也不强求。” 悯希一时没顾上回他。 乌庚行太瘦了,走起路来有股风吹即倒的视觉效果,一种类似为人家长的愤怒油然而生,悯希压下嗓音就批评:“怎么这么晚不睡觉,你身体撑得住你这么糟蹋吗?三岁小孩都知道流血了要好好补身体,你不知道?” 乌庚行愣了愣。 有些缓慢地抬起眼。 身边的小赤狐也双手交握,眼巴巴地抬起头望他。 悯希:“……” 对上这一人一狐的眼睛,悯希沉默片刻,一口气泄出去,无奈道:“算了,以后别再这样,你有事找我?” 乌庚行闻言,动作幅度极小地垂下头,从膝盖到脚踝一线都并住,僵硬拘束。 悯希温声引导:“我不会再批评你,不用害怕,有事直接说吧。不过你半夜不睡觉的行为我还是不太提倡,希望没有下一次。” 乌庚行仍然没说话。 悯希提高一点声音:“乌庚行?” 乌庚行抿唇。 还是一副拿开水烫也不会开口的架势。 悯希没办法了,他深知对付拧巴的小孩要耐心,不能急,打算进去再循序渐进地问。 他转过身,把钥匙拿出来开门,刚把脚踏进去,便感觉后方衣摆传来扯力。 悯希讶然回头,视线从上至下,看到一只干瘦的手抓住他的衣服边沿,乌庚行则抬起头,扇动着平直的睫毛,做足了心理准备一般,沙哑出声道:“你太晚……没回,所以我。” 或许是刚做过小手术的缘故,乌庚行的声音不仅哑,还小如蚊蝇,不过悯希还是听清了。 他有些不确定:“我太晚没回,所以你担心我?” 这样直白的问题,悯希原以为乌庚行不会回,没想到乌庚行垂下眼:“嗯。” 这声音量接近于无的“嗯”一出来,悯希还没反应过来,后面的斐西诺脸上所有的淡定就全都土崩瓦解,气得裸露在外面的皮肤都好像在冒白烟。 悯希怎么敢! 怎么敢无视他?? 他是身份尊贵的王储,他的每一句都应该排在优先级,悯希怎么敢把他撂在后面,先去搭理这个破破烂烂的哑巴小孩? 又瘦又丑又破! 那只狐狸也是,又丑又破! 悯希居然敢无视他,居然把他的问话当耳旁风,他知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他知不知道他无视的人是谁他到底还记不记得他的身份他未免有些太目中无人自以为是了真以为他不会发火吗区区一个庶民屡次三番惹怒他真以为他是面团捏的怎么冲撞都不会受罚是吗这次真踩到雷区了他真的忍无可忍了他要让他为自己的无视付出惨痛的代价…… 斐西诺气得脑袋晕晕乎乎,险些要倒仰摔坐在地上。 前面的悯希好似恍然想起他,对他一笑:“你在外面等我一下哦。” 斐西诺已经气到不会说话了,舌尖死死抵住上颚,才没发出愤怒到极致的喘息。 悯希将他这反应视为默认,便带着乌庚行进去了。 也不是为别的,他担心乌庚行是因为有陌生人在场,没有说实话,想制造一个只有他们两个的氛围,让乌庚行安心一点,没有顾虑。 悯希反手将门轻轻掩上,随后问:“真的只是因为这个,没有其他事吗?现在只有我们,可以实话实说。” 乌庚行点头:“只有……这个。” 悯希无法,心情也变得复杂,有点暖心,又有点窝心的:“那你现在确认到我的平安了,可以回去睡觉了?” 这次乌庚行没有拖泥带水,快速一点头,看他眼下泛有青紫的乌黑,悯希知道他也熬不住了,重新把门打开,催促他带赤狐赶紧回房。 乌庚行的宿舍就在隔壁几间。 悯希本来想出门目送他回房,却突然想起沈玲说过的话,那浆果只有早上摘才最新鲜,而清晨的林子又是最冷的,人在里面,会被飞速剥夺体温。 想到此,悯希走去衣柜,拉开第一格柜子。入职那天,他用星币购置了些不太常用但最好备上的东西,类似帽子、口罩、眼镜和围巾等。 他取出那条叠得工工整整的新围巾,放进一个比较漂亮的袋子里,随后放在柜子上,预备明天拿给乌庚行。 门外隐隐约约传来脚步声,还有人声。 好像是洛淮塔担心斐西诺的安危,派了些亲兵过来,紧随斐西诺左右。 斐西诺正是愤怒无法排解的时候,看他们很不顺眼,让他们马上走人,亲兵又因洛淮塔的命令犹豫不决,保证自己不会妨碍斐西诺,只是跟着,斐西诺则坚持说不需要。 两方夹持,气氛水深火热。 这时,悯希开门叫斐西诺进去了。 斐西诺不情不愿走进门,面色难看。 悯希自然看到了他的脸色,但没想明白哪里又惹到这位王储殿下,只当他是太累,心情不好:“你先参观,我找找有没有吃的喝的那些。” 斐西诺没等来想要的反应,呼吸又气得抖了一下——也是这一抖,让他的目光移到了桌面。 真的是非常凑巧,没有故意成分,斐西诺发现了那个薄粉色袋子,袋子下面有一圈透明设计,透过那圈透明,能看到折叠整齐的脏橘色围巾。 如果是自用,完全没必要多此一举叠一下,胡乱塞进去就是了,但偏偏就是折那么用心,还专门挑一个漂亮的袋子保存。 悯希……这是什么意思? 为刚才的无视送上歉意礼物? 还是担心他回程路上着凉?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95节 虽、虽然他也完全不需要就是了…… 但毕竟是他未来的子民,他也不好辜负这一份心意,不管是歉意礼物,还是单纯的担心,他都可以收下。 漫天的怒火忽然平息了下去,斐西诺脸色恢复如初,正巧悯希也找好一袋面包走了过来,示意他吃。 斐西诺没拒绝,他接到手里,然后扬扬眼皮,等待悯希下一步的说辞。 等了三分钟,都没等到。 斐西诺轻拧眉,又松开,他了如指掌地转身抬手,让那几个亲信去门外等。 斐西诺明白,有些人送礼物就是不太好意思大张旗鼓,要等到没有其他人了才敢开口,即便他觉得有点麻烦,但不是不能创造这个条件。 现在他让人都出去了。 悯希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了吧。 斐西诺朝悯希伸出手。 好了,现在可以把围巾给他了。 第55章 帝王逝世的白月光(13) 斐西诺隐约察觉到自己误会了, 是悯希对他伸来手掌露出迷茫神情,欲言又止地想问他是什么意思的时候。 这一秒,斐西诺浑身如同火山爆发, 全身温度顷刻间爆表,他快燃起来了。 他甚至没有和悯希解释, 就急匆匆地羞愤摔门而去。 “砰!” 从临近空旷场地的员工宿舍, 悯希能听见星舰起飞的声音。 这一次,他依旧不知道斐西诺为什么发火。 他总觉得, 斐西诺在他面前总是不一样。 给他的感觉经常是:“我是王储,我心胸宽广, 我可以包容你的一切,你可以尽情在我面前做你自己但过一会我就会对你发火,我真实身份是皇帝,敢在皇帝面前做自己你是不要命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能面刺寡人之过者诛九族,上书谏寡人者处极刑,谤讥于市朝闻寡人之耳者赐自尽。” 悯希轻轻叹气,想着自己今天有可能惹恼斐西诺的行为睡着了。 第二天, 他照常起来做早点。 把蛋液放进烤箱之前, 悯希已经将火候和时间都调至黄金搭配,伴随叮一声, 他戴上防高温手套, 把一盘用爱心形状模具围成的小蛋糕拿出来。 由于颠晃,完全膨化的松软糕点,在雾袅袅的热气中,更快挥发出诱人的麦香。 悯希正要取开模具, 雾气散了,他惊讶看到厨房门口有一道身影缓慢露出。 是卡里克。 小龙两条前肢轻轻触地坐着,脸上表情缺乏,还是那副冷漠到不可一世的表情,好像只是意外路过,来这里不是因为这里的任何人和物。 悯希完全不在意,他摘下手套走过去,如做千百遍一般,熟稔地俯身将卡里克抱起来。 猝不及防被放在臂弯,下巴抵住胳膊上的卡里克,微愣半秒,轻轻按住悯希的胸前衣服,全身往反方向推动挣扎。 但没等他与悯希的身体分离开半点,他的所有挣扎,都被压住后脑一摁—— 他桀骜不驯的小龙脸骤然埋在了悯希身上,所有五官都变成扁扁的饼,显得有点滑稽和呆傻。 经过一上午的辛苦,悯希浑身都被食物香气包裹,那种香压成一种坚不可摧的膜,裹住他的全身上下,混着他原来的体香,形成了缱绻的味道。 再然后,卡里克听到悯希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已经完全了解你了,每天都要专门跑过来找我一趟,乱动也不是不情愿,只是不好意思。” 悯希问道:“卡里克,这是把我当作朋友了吗?” 说着,悯希夹住卡里克两边胳膊,把他举在半空,淡粉唇瓣弯起来。 面对悯希的这副神情,从来只和人打过没笑过的卡里克狠狠一僵。 像是还是没习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于是,身体里的恶霸机制,如膝跳反应一样,让他本能呲出一排尖尖亮亮的牙,做出凶狠的表情,同时喉底发出闷雷似的震动。 在动物界,这样一系列恐吓,足以吓退那些食草的温和小型动物,让他们哭着回家找家长了。 但没呲半秒,卡里克骤然合上嘴,清醒过来,缩起容易伤到人的爪子尖,露出狗狗一样,流离失所惯了、不小心犯了错担心被抛弃的不知所措。 然而。 “啵。” 回应他的,是悯希的睫毛轻垂,和落在他额头上的一小下轻吻。 卡里克:“!!” 卡里克龙脸上的震惊轰然冒出,浑身僵住又软化,在空中硬生生拉长,被悯希夹着两边腋下,变成了一根没有骨头似的龙型油条。 同一时刻—— 第二星刚做完一套标准教科书式完美擒拿的洛淮塔,在反扣住亲兵胳膊,单膝压在对方后背时,米白色瞳孔如遭飓风般,倏地紧紧收缩,像是碰到了认知以外的事的暴烈冲击。 当配合演示的亲兵发出吃痛了的哀叫,洛淮塔方才惊醒,皮带扣住的窄腰硬得和顽石不相上下,洛淮塔甚至维持不住平常热情洋溢的笑容。 他强扯嘴角,对一帮疑惑的亲兵假笑了一下,说完“大家自己先练习”,随后在人群骚动开来后迅速背过身去,压平眉梢弧度,拉出石海道。 “卡里克,无论你现在在做什么,都立即停止。” 洛淮塔的声音很强硬,又有着一丝很难察觉出来的困惑。 卡里克性子烈,从被送入收容所的第一天起,他从链接的识海里感受到的只有无穷的烦闷,卡里克不被理解,不与人交流,孤独又傲慢。 也没有人试图去接近他,因为每每靠近一点,他的巴掌比什么都来得快。 洛淮塔肩上是莎里斯蒂皇室的担子,他为大帝排忧解难,为民众冲锋陷阵,多少次身陷死局他已经数不清了,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或许是个不称职的主人。 他没有时间去当一个心理咨询师,去倾听和排解卡里克心中的疙瘩。 卡里克或许是情感缺失,希望有人无论自己如何恶语中伤、反复推开,都自始至终表达对自己的爱意,他才能踏实下来,与对方建立正常的关系。 但他没有时间和多余精力。加强王室军防,比一个精神体的心理状况更为重要。 所以他没空去调解卡里克,其他人也不敢,卡里克只能这么一直维持“疯疯癫癫”的原状。 每天感受着卡里克的郁闷,连他都觉得,卡里克终有一天会早早走向生命尽头,龙族以万年为计数单位的平均寿命中,卡里克会是那个连零头都活不到的怪胎。 但是洛淮塔没有想到,在卡里克病症最显著,每天都有自残行为,暴烈到已经没有一丁点求胜欲望,认为这个世界无聊至极,愚蠢至极……甚至他已经准备好做衣冠冢的关键时刻—— 卡里克的情绪会突然飞流直下地变平静,平和到,让洛淮塔有一天居然会将“轻松”这两个字,放到他身上。 每天晚上固定的差不多时间,洛淮塔都能感知到卡里克在期待什么,而目标达成后,卡里克的开心会浓郁到,让睡在两个星球之隔的铁铺上的洛淮塔辗转难眠。 第二星军区的作息本就早起晚睡,睡眠时间稀少,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宝,大家需要争分夺秒睡。 不管是卡里克这些天的反常,还是刚才那一下柔软又熟悉的触感…… 洛淮塔觉得自己已经被深深影响到了。 无法再坐视不管下去。 “你这些天时不时无意义、不分场合的傻乐已经严重影响到我的日常排练,我会在月底挑一天时间,去收容所看你。我已提前通知过,你自行做好准备。” 洛淮塔具有探究的通知穿过几万光年,落到卡里克耳中,卡里克有一秒的僵硬,毕竟他进收容所这么久以来,是第一次听到名义上的主人说要来看他。 悯希注意到了卡里克身体的变化,正要托住他的屁股,将他抱回臂弯。 一阵震耳欲聋的声音突然响彻收容所。 那声音不像爆炸,与雷声的音线有两三分相同,但要更沉闷一些,还有爆响过后威力不小的余韵。 悯希一上午沉浸在做糕点的温馨氛围里,此刻难免被这暴戾的声音吓了一跳,怀里的卡里克也竖起钩爪哈气,对门外做出进攻的姿态。 悯希拍拍他的后背:“没事,我去外面看看。” 他压下心头狂跳,来到大堂,远远便看到大堂里带工作牌的人,淡定地坐在工位上打电话。 悯希发现,他们脸上的神情,居然有些习以为常。 那样的爆炸会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他们竟然一点也不吃惊? 悯希走出所里,想四处找找声源,却看见沈玲坐在一辆有黄色顶棚的观光车里,正拧动钥匙要发动。 沈玲踩油门前一刻,恰好发现悯希,于是高兴叫道:“悯希!我正要去z区,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沈玲小姐怎么……还能这么高兴? 面对听见那样恐怖爆响还能笑出来的沈玲,悯希实在有点不能理解,如果是他原来生活的地方,人们早就跑到空旷地,怕有灾害发生,不能第一时间逃脱了。 悯希犹豫了一会,还是压不下好奇,只能懵懵点头,迷迷糊糊坐上了车。 车子驶出去后,悯希没忍住,轻攥着前方座椅:“那个……玲小姐,我没记错的话,z区还没创建好,为什么要去那里?” 沈玲回他:“因为坍塌处在那。” 坍塌处? 悯希一时没能理解过来。 随着观光车转过一个弯,眼前豁然露出的场景,替悯希解了惑—— z区是预备做给白狮的栖息地,有几间兴建起来的平层屋子,看着挺像回事,但此时一看过去,其中两间都夷为平地,塌得没有了雏形。 刚才的爆响,原来是几处房子塌了。 沈玲在前面讲解,这几晚下雨比较集中,屋子承受不住,地基被腐蚀得坑坑洼洼,时间长自然就塌了,好在z区是待开发区,里面没住动物,没有伤亡。 沈玲抱怨,又要拿出一笔经费去找工人建房子了,收容所好多冤枉钱都花不到正经用处上,真可恨。 悯希目光落在那黄白交间的地方,疑问:“这里建房子,是不是都不用钢筋?” 话音刚落,疑惑的人就变成了沈玲:“钢筋?” 悯希从对方真情流露出的神情中,马上回想起来这几天随处可见的沙子和奴隶,这里的人建筑知识匮乏,或许根本就没有钢筋的概念。 但想要建稳固的房子,建防震、防风的高楼,建大厦,钢筋是必不可少的一样材料。 悯希想着事,嘴里回答的声音便有些喃喃:“是一种能让房子稳固,并且能建多层高楼的必需品……如果没有废铁,只能大量提取铁矿石炼了……” 沈玲没听太清楚,只捕捉到几个字眼:“你说铁矿石?荒矿星上大把,都没人去的。” 那是个全是一望无际的黑褐色,毫无植被覆盖的荒芜之地,没人发现它的价值,因此也鲜少有人光顾它,会去那里的人百分之八十都是中转站短暂停留。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96节 悯希眼睛一亮:“真的?荒矿星……在什么地方?” 如果他能解释清楚混凝土结构,呼吁大家使用钢筋水泥,并给出铁矿石炼成钢筋的流程,那说不定他能借此发一波横财。 有需求必有市场,收容所都常年因为房子坍塌而困扰,其他人一定也会需要这个的,房屋是立身之本,大家都会愿意为安全买单。 沈玲茫然:“做飞船,睡个午觉的功夫就到。” 悯希抑制不住高兴,伸手抓住沈玲的右手:“我现在就买最近的一班,去那里看看情况,我会赶在喂食时间回来的。” “!” 沈玲是深度颜狗,一张艳到咄咄逼人的脸在眼前放大,手还被对方牵起来了,不勃一下都对不起这良辰美景。 她心脏砰砰,还来不及进一步心猿意马,就听悯希憧憬道:“玲小姐,我们或许要发财了。” 沈玲:“?” …… 荒矿星北半边。 一个绣有奇怪标志的帐篷驻扎在地上,外面,是有众多涂装的黑色星船,上面插的旗帜已被飞舞雪花压塌,里面,则是聚在围炉边吃饭的一帮怪人。 戴鼻钉的火红色头发男,肩膀坐鹰的西装绅士,扯断木偶踝关节的木讷女孩…… 以及此刻,从帐篷外边迈进来,嘴中边夹杂着粗鲁谩骂的壮汉:“不幸地告诉你们,前几天在第四星抢的一箱牛油果、三十万星币、两大桶贵重物品,还有在海星胁迫当地地主上交的三艘火箭筒,都统统没了!” “你们猜怎么着?我在那盏红宝石台灯上安的定位正好派上用场了,我看到这些东西就在半小时前,开始与我们逐步产生位移——就是在慕仑那小子说要出去上厕所的时候,该死的,我就不该相信那满嘴谎言的混账!” 这是一伙伪装成马戏团的星际海盗。 壮汉口中的慕仑,是半月前找上门来,和他们真情流露诉说起悲惨过往的十三岁小屁崽子。 慕仑出生在偏远农牧星,他的母亲是名女战士,曾在一伙大名鼎鼎的星盗团伙肆意掠夺时,为保护一方住民英勇迎战,最终却因孤身不敌,身死星际。 他母亲在年轻那会放弃了更好的门楣,选择和他父亲一起吃苦,母亲或许也没想到,他丈夫在她死后,怕与星盗结仇,连飞船有可能降落的区域都没去寻找过,任由自己尸身在船里生臭。 原来父亲说的那些沧海桑田都是假的,他就是个道貌岸然还胆小没骨气的伪君子,慕仑说自己恨透了那个男人,于是果断离家出走,想边赚钱边寻找母亲遗体。 他从小就立志成为一名星盗,经过他的勘探,他们这一帮星盗是附近最有名的,他很是仰慕,所以求他们让自己加入进来,成为其中一份子。 他说得非常恳切,最终这帮星盗经过讨论,让他得偿所愿了。 这帮星盗原本想着,队里多一个苦力和马屁精也不是件坏事,心里还美滋滋,却压根没想到,这小子居然坑了他们一把! 在队里时,这小子就永远不合群,性子古怪,每天阴沉沉的,怎么不和别人睡一张床,吃饭也是最后一个吃,这些他们都忍了,可临终这混球就是这么报答的。 除此之外,他们也永远不会知道,那慕仑根本不是表面上那么单纯,这是他这个月第三次加入星盗团伙,第三次黑吃黑。 他们这次着实是摔了次狠跤。 壮汉用力咬了一口牛排,血沫飞溅的嘴里恶狠狠道:“我不会放过他的,他最好藏起尾巴别让我找到……真希望他立刻去死!” 壮汉几乎用最恶毒的话语“祝愿”慕仑——而在一小时后,坐上去往主星飞船的慕仑,真如他希望的那样,遭到了生死危机。 荒矿星人最多的地方永远是星船站,而在午时,往往是最吵闹的。 慕仑按照船票找到班次和座位,检查完压缩仓里的赃物,就从旁边拉出安全带系上,又戴好遮光眼罩,抱臂准备睡觉。 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他完全没印象,光芒暗下去没多久,他又梦回当初与那男人争执的场景,梦中的他很激动,骂对方是白眼狼、软饭男。 男人面红耳赤地要冲上来揍他,但他脸颊刚要挨上拳头的那一刹,一声惊叫和枪响,骤然爆在耳边! 慕仑猝然睁开眼睛,右手无意识摸了下手腕上的压缩仓。 他闻到了逐渐扩散开的血腥味,偏头看过去,只见隔有三四排座位的走廊中,一名匪徒在后面压着个男生做人质,同时将枪支抵在他的太阳穴上。 一具新鲜的小孩尸体趴在匪徒脚边。 匪徒连看都不看,语气残忍地重复道:“叫叫叫,让你们别叫还叫,真以为我这手里的家伙是假的。” “最后一次警告你们,保持安静,老老实实交出所有值钱的东西,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匪徒高声威胁,用力将枪口往男生头上杵,听到男生的痛叫,和周围的倒吸气,他嘴边扯出得意的笑。 这时,他目光一转,不期然对上了一双乌沉沉的眼睛。 坐在靠窗位置的男孩鼻梁还不太立体,半遮在眼罩下的五官带有一股青涩感,乱糟糟的头发拥簇中,苹果绿的眼睛阴沉、狠戾,犹如毒蛇一样,窜咬住每一个盯上的人。 “看什么看,爷爷我可不会怜惜小孩!” 匪徒压下心中发毛的感觉,用枪口隔空用力点了一下慕仑作为警告,他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刚被一个小孩的眼神吓到了,更何况,他还有三个同伙。 从荒矿星直飞主星的星船人很少,加上慕仑,船上这时也就八个普通乘客。没有船长和其他人员,星船全程是按照航线自动驾驶。 慕仑再次摸了摸压缩仓,他手里的火箭炮能一炮轰死这些匪徒,但在星船内部轰不是开玩笑的,除非他想轰完自己就变成粉末。 “啊啊啊放过我别杀我我错了!” 碍于匪徒的淫威,其他乘客原本都在有序摘手表、手链,往匪徒提供的篮子里放的。 有一中年男人在接近匪徒时,或许想反击,一个虎扑扑上去,结果被眼疾手快的同伙一枪打中膝盖。 枪响刹那,舱内尖叫重新响起来,伴随着匪徒的怒吼:“闭嘴,都闭嘴!” 慕仑被吵得头疼,可更糟糕的还不尽于此,在匪徒准备用武力消音的下一秒,星船舱内响起刺耳的警报声,所有提示灯开始乱闪不停! 所有人脸色大变。 就在椅背前方放的《乘客安全须知》上,就有写这么一条,当星船开始闪红灯、冒警报,就意味着出现了五级重大危机,这代表星船某处零件损坏,即将要坠落了。 匪徒为这一变故而惊疑不定,突然,他看见在座位上的慕仑解开安全带,当机立断站起来打开紧急舱门,他一喝:“喂,你干什么!” 慕仑不耐烦:“没眼睛?我要跳船。” 匪徒色厉内荏:“我在问你为什么要跳船!” 慕仑一脸看傻子的神情:“这一趟班次是十二点起飞,现在是十二点十分,这代表星船还没驶离荒矿星,荒矿星周围航线全是不适宜人生存的荒星,人一落地,连挣扎机会都没有就会死亡,所以听懂了吗?” “现在往下跳还能跳到荒矿星上,有活的可能性,再等一等,等到星船自然坠毁,就等死吧——” 最后的尾音在强气流中冲散。 被迫在星船上降落是什么感觉? 如果以前有人问慕仑,他会说他上哪知道,如果现在有人问他,他会说,很痛,痛得他后悔当初没有死在星船上。 荒矿星北边大多是经年顽固的雪原,慕仑背靠一个陡坡睁开眼的时候,天边颜色是鸦青色,肚子里的饥饿告诉他,他在这昏迷了快六七小时。 全身都宛如散架,慕仑挨个动了下双手和双脚,发现有一对手脚都断了。 慕仑脸色变得很难看,他左右环看。 方圆至少百里都荒无人迹。 他拖着这副残肢能去哪?没有水源,没有食物,无法正常走路,这跟慢性处刑一样没差别……不,他甚至不能确定,现在自己究竟是活的还是死的。 正常人没有降落装置,怎么可能在万米高空降落后还能活? 慕仑撑着健全的一只手,往上撑了撑,强迫自己想办法,眼一转,突然听见机械的轰鸣声。 浑身是血的男生倏地警惕起来。 轰鸣声是在前方几里传来的,天际线隐约能看见扬起的雪粒,那黑影在荒原以不快不慢的速度移动,眨眼间,已经来到坡前。 临近了,一辆轻型运输车才出现在视野里。 但上面驾驶的人影仍然模模糊糊,看不清晰。 慕仑眼瞳中晕染开一圈猩红,死死盯着那边,冰冷且不详,犹如暗夜里的乌鸦,他四肢都仿佛需要组装的木偶,有断的,有缺零件的。 慕仑试图用左边胳膊压着地面,往前方挪蹭,可惜连半米远都挪不到便已经气竭,这种比残废还无能的体验让他无比地愤怒。 可没办法,他就是不能动了。 而那边车上面的人已经发现这边,从车上跳下来,往这边走了。 踏——踏踏—— 轻盈的脚步声正如他现在的心跳声——咚——咚咚——慕仑深知落在人手里还不能动的劣势有多大,基本是对方说什么,他就能只能做什么,毫无自尊可言。 这一月来他树敌太多,荒矿星又基本是星盗大本营,来的人既然有运输车,那基本是在对他宣告,上面的人是某个星盗了。 慕仑都能想到自己被虏回去的下场,既然连腿都是断的,别人把他捡回去,要他端尿盆子,再吃剩下来的饭菜,心情一不好再让他跪着用抹布擦地板,他又怎么反抗? 他受不了的,他肯定受不了! 慕仑使用攥住拳头,在肩膀绷到即将到峰点时,他突然安静下来,意味不明地诡异笑了声,伸出手往压缩仓里探去。 既然想维持体面,那就只能同归于尽了。 指尖探进压缩仓气流波动的入口,与此同时,有声音从头顶传来:“咦?真的有人。” 慕仑一僵。 北边的荒矿星气温实在太低,冷到到处有雾气,所以来人在他面前站定时,脚边飘飘渺渺的,好像不是走过来,而是踩在云雾中飘到他这里的。 顺着一身白衣往上看,慕仑看到一线瓷白的脖颈线条,然后是艳而纯的五官。 自然放松的眼皮,让来人低垂在他身上的眼神,显得无害且温和。 慕仑手指一弯,从压缩仓里滑了出来。 表情是怔愣的。 他有点不明白……他原以为自己会下地狱。 但来收他的居然会是天堂的仙子。 慕仑表情冰寒,心中无意识冒着“天堂的仙子”几个字,却在对方蹲下来,准备伸手查看他伤情的时候,陡然张开口,阴沉沉地一字一顿道:“别碰我!” 第56章 帝王逝世的白月光(14) “离我远点。”慕仑低吼完一句, 又下了不客气的逐客令。 下一秒,一只手无视他冷得滴水的脸色,直接握上他另一只曲度正常的手。 慕仑眯起眼笑:“我说, 你是听不懂话吗?我说的是宇宙通用语言啊。” 悯希一言不发使力让慕仑站起来,让他把身体重心靠到自己这一边。 身边有个傲娇崽子的好处在此刻显现了出来, 在王储殿下的千锤百炼下, 只是语言上的凶狠,根本不能让悯希退缩。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97节 别碰我? 他包装听不到的。 参透一个斐西诺, 等于参透了一多半这个年龄的小孩。 说不要,就是要;说让他滚, 就是口是心非,心里眼巴巴的,渴望他留下却说不出口。 悯希是中午抵达的荒矿星,他开运输车往盛产铁矿石的区域逛了好大一会,满载而归地把车斗装满了,回港口路上想着抄一条近路,结果就碰上这一小孩。 荒郊野岭的一个半大点小孩在这,浑身是伤,还有血, 嘴皮也是干裂的, 估摸着情况和乌庚行差不多。 沈玲说了,荒矿星是流浪汉重灾区。 悯希不是圣父, 但碰上了, 他也不好当没看见。 而他既然之前已经捡回去了一个,再捡回去一个也不那么麻烦,顺手之事而已,他现在工资多, 能养得起。 一边传来阻力,是慕仑开始拧着眉挣扎了:“你要带我去哪?说话。” 悯希带着他往运输车那边走:“我在过来路上看到一家小诊所,带你过去处理一下。” 语毕,慕仑用力一甩,将悯希的胳膊甩开。 没了支撑力,他残缺的一条腿无法撑住他的身形,他也没有练出单脚站立的协调性,砰一声摔倒在地。 慕仑摔得脸上满是泥沙,但他好像满不在乎,双手撑在地上说了一句:“我不去。” 悯希站在原地压压眉心让自己冷静,和气生财,斐西诺比这更难搞,区区眼前小孩,他可以搞定的。 他冷静了一会儿,说:“确定不走?这附近星兽肆虐,你没交通工具,手脚又这样,是想留在这等着被啃成白骨,还是被我带去免费治疗一下?好好决定哦,我这样闲得没事干的人可不多。” 慕仑所有风轻云淡都凝固了一秒。 悯希没多废话,直接重新将他撑起来,靠住。 在副座铺好一张软垫,把慕仑放上去后,悯希倒车往刚才看到的小诊所开去。 他医科水平不高,但能看出慕仑伤势不太好,手脚如果断久了,肌肉组织坏死,是很难再重新接回去的,所以他直接开的最高速。 沈玲之前说,荒矿星人员稀少,很多店会早早关门,万幸悯希到的时候,小诊所还在营业。 他让慕仑简单和医生说明完伤势,医生就带慕仑进去无菌环境治疗了。 出乎意料的是,慕仑出来得很快,并不是医生做完手术了,医生说他们诊所设备不全,只能给慕仑简单固定,他们最好立刻去大一点的星球做手术。 悯希只好拿着单子去缴费,临走,又买了一对拐杖拿给慕仑用。 慕仑应该不是想用,当时脸色很难看,但当前情况由不得他挑剔,他拄上拐杖,歪歪扭扭坐到运输车上。 在开往星船站的路上,悯希紧急给慕仑也买了一张同班次去kta-星的票,同时给沈玲发去信息说明情况,拜托她提前预约一下医疗仓的使用。 沈玲发来一个大拇指:捡流浪儿圣体。 港口已经离得不远,慕仑远远看见港口的轮廓,眼睛又眯起来,问:“我们去哪?” “刚才医生不是说了,以荒矿星目前医疗水平给你做不了手术,我们现在要去kta-星,我家在那。” “我们要去你家?” “也可以这么说,走吧,我们到了。” 悯希让压缩仓接触到运输车,把运输车收了起来,再把压缩仓戴回手上。 …… 星船起飞时间的前一小时,数不清第几次被悯希拜托在原地等一下的慕仑,找到一处人少的座位,扔开拐杖坐下,略有些阴郁地伸手撑住侧脸。 腿脚不便的感觉让他烦闷,而此时自己的行为更让他烦上加烦—— 这不该是属于他的行为。 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真的要在这里乖乖等悯希回来。 那个人离开他,也不是要去做多大不了的事,只是听说荒矿星是全宇宙物价最低的地方,于是每路过一家衣店,悯希都会毫不迟疑进去选购。 慕仑身边已经垒了七个袋子。 事先声明,慕仑对悯希会买什么兴趣寥寥接近于无,只不过撑脸的角度让他恰好看到了离他最近的一个袋子,里面的东西果然没辜负他对那个人的刻板印象。 莓红色条纹的长袜,背带裤,同色系的莓红短袖,和一顶红色遮阳帽,如果一整套穿在人身上,慕仑不敢想那人会变成怎样一颗白痴大草莓。 但有一项发现让他有些奇怪,这套穿搭的尺寸略小,貌似并不符合那个人,即便那个人是绝对属于匀称偏瘦的类型,这些衣服也强塞不进去,按他观察,这些衣服更像是……他的尺寸。 农牧星偏穷,慕仑家从小就比别人家拮据清贫,他母亲总是会亲自买线团给他织漂亮的衣服,绣千奇百怪的花纹,他对尺寸这东西有天然敏感。 当然,慕仑不会认为这些是给他买的,荒矿星物价再低,在港口的花销也低不下来,谁会给一个初次见面就对自己恶语相向、又讨人嫌的小孩花这么大手笔? 那人也不像傻的,虽然爱多操不该他操的闲心,但智力算正常。 是买给家里的弟弟或妹妹? 慕仑目光微散,手指无意识从口袋里拿出了一罐食胶。 食胶类似于古地球的口香糖,口感初步是硬的,嚼完会变软烂,有清神醒脑和清新口齿的功效。 这东西产出稀少,这一罐是那帮星盗从地主那抢来的,这会兜兜转转到他手里,他也不会舍不得吃就留着当古董,想吃直接吃了。 “喂,能不能给我一颗!” 对面的一排座椅,忽然坐下来一对父子,父亲忙着去一边谈事,那大约才十岁左右的男孩便自行翘着脚丫在慕仑对面坐下。 男孩看起来家中有一点底蕴,见过这种稀罕的零食,所以一双垂涎的眼睛紧紧盯着慕仑手里的罐子,理直气壮地伸出手让慕仑给他一颗。 慕仑虽然被穷养大,但人很傲慢,随着年龄增长这点特质更为明显。 他如果生气,是真的会玩命,会咬人,会揍人,会打到对方快不行了为止,一般的孩子都怕他不太敢惹他。 但这男孩太呆了,也可能是被娇纵得没有基本观察能力,根本不知道看人下菜碟,也不知道软柿子还是硬柿子,只想得到自己想要的。 这会伸着胖手又催促:“快点给我一颗啊,不,整罐都给我吧!” 慕仑都懒得理他。 男孩就生气了:“你这什么态度,让你给我吃的是你的荣幸,你还敢拒绝?你家住哪,你爸妈是谁,有在主星当官吗,小心我叫我爸废了你们!” 呵,还是一个官二代…… 能这么轻易说废不废的,估计以前真有谁因为点破事得罪他被废了的。 可惜了,他就是一个没了母亲,爹也和死了一样的孤儿。 慕仑似笑非笑地哈了声,还是不搭理他。 慕仑把盖子盖上,正要把罐子放回口袋,没想到对面的男孩突然扑过来,尖尖指甲掐在他手臂上,趁他吃痛,立马把罐子抢了过去。 强要不成就强抢,这估计是这男孩一贯的作风,因为他非常熟练。 那股痛过去后,一股火撞上了慕仑的胸口,他一把攥住准备跑走的男孩的衣领,硬生生把他提起来了一点。 男孩脚尖擦着地面扑腾,见慕仑伸手过来就开始惊叫:“你要做什么……爸爸!爸爸!” 他这一嗓子非常洪亮,慕仑准备把罐子拿回来的时候,那名男人从远处匆匆跑回来,厉声道:“快放开我儿子!你这野孩子哪里来的,怎么这么野蛮?” 男人到底比慕仑有身型优势,不费多大力,便把男孩拉回去,放到了身后。 随后低头怒问:“怎么回事?我不认识你,你怎么无缘无故欺负我家孩子呢?” 慕仑冷笑,没等说话,男孩在后面委屈巴巴地扯了下男人的衣角:“爸爸,我刚刚拿出食胶准备吃,他看到了也想吃,我分了他一颗,结果他想全要,我不肯,他就全部硬抢过去了。” 男孩从刚才慕仑能单手提起他的事发现,慕仑是个不好惹的主,此刻说完瑟瑟索索往他爸后背缩了缩,同时不引人注意地把罐子往前踢了一点。 男人一听,火气大涨:“果然是野孩子,一股子星盗行径!看你这断手断脚的,是这附近的偷盗熟手吧,偷东西被打断了?没有父母,我就替你父母好好管管。” 这次出行,男人也不知道妻子给男孩塞了什么零食,男孩一说他也没怀疑,扬起巴掌要往慕仑脸上扇,替孩子出头。 “请问,您这是在做什么?” 一道声音从斜后方传来。 那声音淡淡的,有些摸不清情绪的淡,但如晨露中的白花沁人心脾,让人想在合理范围多听一听。 男人巴掌刹在半空,缓慢地转过头去。 那是一张足以让人感慨世间竟然真有人长这样的脸,标准的唇红齿白,对着那一双质询的眼睛,男人一怔,别说回答,一下连自己身处何地都忘记了。 直到男孩又使劲扯了扯他,他才猛咳嗽一声:“是这样的,你弟弟强抢我家孩子的食胶,这还没完,他还要打我家孩子,我认为这一行为非常恶劣,欠缺教育。” 慕仑额头突突跳,暴虐的情绪让他想毁灭一切:“我没有。” 男人语气又尖酸起来:“难不成还是我们冤枉你不成?我家长子在主星当骑士长,福利丰厚,你只是个裤子都破洞的穷酸鬼,而食胶一瓶都要一万星币,这东西是谁的不是显而易见?” 男孩在后面帮腔:“你不信看看他嘴里。” 慕仑耳朵里全是杂音,已经情绪激动到听不清话了,他攥紧拳头,一双纯然的苹果绿眸瞳满是戾气。 熟悉的场景。 大差不差的场面和对话。 慕仑又想起他的母亲,从小到大,他的为人处事都是由他母亲教导,他母亲还曾在本子上写过一百条原则,让他誊抄两遍再默写。 那些曾贯穿他童年的记忆,现在在生命洪流的冲击下,已经只剩下一丁点影子了。 取而代之的,是他窝囊爹什么都要以牺牲他利益的忍让教育,母亲告诉他,不是他的错不要认,窝囊爹却说,为了邻里和睦,人家想要你的东西,给就是了,你又不常玩。 如果是对方先冲上来找事,窝囊爹会说,爹知道你委屈,但是人家家里有钱惹不起呀,你就认下错,为了以后咱爷俩不被排挤。 不被排挤,这四个字如同魔咒,让他认下不知多少次冤枉事…… 慕仑的回想被突然把他拉过去的悯希打断。 由于没防备,慕仑在这拉力的惯性下,一头撞到悯希身前。 他太瘦了,个子只到悯希的胸口,能够很恰好地嵌进悯希怀里,方便他检查。 悯希将慕仑的脑袋抬了起来,指腹扣在他唇角,微微使力分开,垂眼检查他的口腔内部——果然在后牙处,看见一块软趴趴的糖。 “你看吧!他就是抢了我的东西!”男孩在后面观察着,瞅准时机煽风点火。 被轻抵着下巴的慕仑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被更莫名的情绪调配大脑,他咬紧牙关,让锋利牙尖咬出了一点血沫。 这个人竟然听那男的的话,真来检查他嘴里,下一步也要像那窝囊爹一样,让他认下这次的错了是吗? 慕仑想冷笑一声,却笑不出来,他觉得某一刻对悯希抱有期待的样子非常难看,真希望这辈子都不要再有,慕仑一句话不说,冷冰冰甩开悯希的手,踉踉跄跄扶着椅子要去拿拐杖。 那边的男人还在自以为沉稳公平地道:“念在我们这次损失不大,我可以私了,只要他和我家孩子道一句歉,我就不再追究了。”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98节 “不然,你家弟弟吃了我们三颗食胶,往严重了处理,你们要赔偿我几千星币的,我也不想闹得太不好收场……” 男人边说着方案,边在一边玻璃上查看自己的面貌和着装,正得意时,他突然听到一句:“抱歉,我要看监控。” 正孔雀开屏的男人睁大眼:“嗯?” 悯希抬起眼皮平静道:“刚刚您也听到了,在您单方面说事情经过时,我弟弟说他没有做,所以我需要看监控核实一下情况,如果真是他抢人东西,我会亲自赔礼道歉,直到你们满意为止。” “相反,我希望能得到你们的道歉,毕竟,如果是你们胡搅蛮缠,我弟弟会很委屈,继而回去冲我闹脾气的话,我也会非常困扰。” “都是当家长的,您应该也知道,小孩子闹起脾气来有多不好哄。” “……” 荒矿星的服务台不像其他星那样随处可见,只孤零零在港口大厅中央设有一处,在悯希的坚持下,不服输的男人带着心虚的儿子一同前往服务台。 向服务台阐明来意后,工作人员需要他们提交一下身份信息。 悯希和男人各自递出自己的莎里斯蒂个人证,任由工作人员在机器上刷芯片,登记身份。 这之后,工作人员给他们调出了刚才一到二小时的监控。 真相水落石出。 男人脸都气青了,当着众人的面往儿子屁股上蹬了两脚,又甩了个响亮的耳光,压着他的头和慕仑道完歉,急匆匆跑走了。 正好他到了登船检票时间,也丢不起那个人。 去往登船口的路上,悯希和慕仑一路无言,悯希是纯粹困得慌,慕仑……他是想不通。 在刚才,男人信息中的亲属栏里,明确写着有一个在主星当骑士长的儿子,莎里斯蒂个人证的信息都是经过认证才输入的,不可能有虚假的信息。 骑士长是什么概念? 伊克大帝亲自挑选的骑士长,精兵骑士团的领头人,荣光闪耀,拥有一辈子其他人眼红都眼红不来的身份。 面对如此大的权利,窝囊爹的忍让原则好像才是大多数人会选择的做法。像这个人坚持要看监控、还要对方道歉的态度,反而才是异类。 他的身份信息上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收容所饲养员,没有与之匹敌的地位。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非要执意追查。 是不怕死吗? 别以为这么做,他就会愿意跟着回去当佣人保姆……等他熬到这个人给他找人把腿看好了,他绝对多一夜都不留,马上走人。 慕仑眼神阴沉,跟在悯希身后上了船。 悯希一上船就闭眼补眠了。 慕仑没睡,在一直撑,他还是怀疑这个人有不明目的。 刚才那对没脑子父子或许是这个人故意找来做戏的,为的就是让他放松警惕跟上船,等他一睡着了,就把他拐进深山老林里,挖了他的眼睛和肾脏。 这个人一定是个贩卖器官的,自己被他看上了眼角膜和内脏…… 星船落地时间是傍晚,慕仑听到走廊有人经过,才倏然惊醒。 慕仑握紧两边把手,重重呼气,瞳眸中满是震惊。 他竟然睡过去了。 慕仑咬牙,偏头看向一边还在睡的悯希。 这人诡计真是了得,是调了一种特殊淡香喷身上了吗?坐在身边闻着,比婴儿摇篮和催眠曲还管用,眼皮根本不听使唤,说睡着就睡着了。 慕仑下意识查看了一圈压缩仓,没有东西丢失。 身边走廊的乘客一个个走过,眼看人只剩下他们两个,慕仑犹豫片刻,伸出一根指头,戳了戳悯希的手背。 悯希觉轻,被一戳就醒了,揉揉眼睛问:“唔,到了?” 慕仑目不斜视,一副用金子都难请动尊口的模样,冷冰冰道:“到了。” 悯希也不介意:“那就走吧。” 下了船,悯希在一间店里买了两个帽子,一个给慕仑戴,一个给自己带。 也不是凹造型什么的,只是他看到有许多乘客在港口停着不走,拿出通讯仪器拍照,氛围不太对。 悯希一路走过去,从几个乘客口中闲聊中拼凑出一个可能性:应该是有大人物来kta-星了。 至少是公爵级别以上,港口有几处接驳口都统统被封锁,有稽查队反复巡逻,一旦看到闲杂人等则立刻驱赶。 悯希压低帽檐,只露出秀尖的白皙下巴,和红得乍一看宛如涂了口脂的唇。 如果在某个角度看他的侧腰身段,和微微露出的侧脸,会以为他是哪家绅士富豪家的小姐千金。 与此同时,在悯希快要走出港口时,一队稽查队走过。 气氛威严的稽查队上方,有一只透明的黑色水母在转圈圈。 水母用一根触手捧着泡泡机,另一根触手的口器对准出泡头,“噗呼”一声吹出巨多泡泡,这之后,他又张牙舞爪舞动所有触手,挑战一秒内把泡泡全部戳破。 乐此不疲地玩了一会小游戏,水母累了,正准备歇歇。 过了大约两三秒,突然,他整只母倏地飞到半空,亢奋地高呼:“吱!!!!!!” 陈斯屹在询问其他队的巡查情况,听见那声吱,他眼皮一跳,一抬头,就见水母往前方直飞而去,他语气一冽:“咪芙!” 咪芙没有回他,高速往前直飞,直到撞到一个白色身影上,才骤然停下来。 整只母口香糖一样扒在了胸口前面,同时用力把两根触手抻长,绕到那身影后背,做出人类一样环抱的姿势。 如果水母是一个普通小孩,这样用力抱人,一看就是想到不行不行,又喜欢到不行不行的样子。 但那一看就是只精神体。 精神体除了孵育自己诞生的主人以外,极难对其他人信赖起来,更别说拥抱——精神体会做出这种惊悚的举动,只有一种可能,他的主人和别人进行了唾液交换,被污染了。 那么他就会对污染他主人的人格外腻歪,什么都做得出来。 陈斯屹瞳孔微缩,眸中映着不远处被咪芙撞飞帽子、从而露出来的一张脸。 星历6月1日,播种犯闯进他家中强行和他有了唾液交换。 这之后,他隔三天就疼痛难忍,体检被刷,骑士梦破碎,从万人之上落到万人之下,却苦于到处都找不到致使他落到这种境地的凶手。 星历6月12日,他终于再次见到了播种犯。 第57章 帝王逝世的白月光(15) 陈斯屹在稽查队任职的这一年里, 荣获十多次标兵,月月考勤最佳,从来没有过缺席的记录, 但今天,此时此刻, 他第一次有了擅离职守的想法。 走过去, 抓住那个人,问他, 那天晚上到底为什么要那么做? 陈斯屹清楚地记得,那晚闯进来的人看见他还没睡, 脸上很是惊慌讶然,腿也有后撤的趋势,但不知想到什么坚定了想法,一口气冲到他面前,亲了他。 得手之后,马上逃之夭夭,连影都抓不住。 明知他清醒着还要下手,就是非要那么做吗?到底是有什么意图?他们两个明明……都是男的。 甚至根本没有见过。 陈斯屹死死盯着那边,过长时间没有水液润滑的眼睛, 蔓延出了交错的血丝。 两秒过去, 这位坚持了一年早到迟退的标兵,突然开始迈动脚步, 不管不顾地向前走。 然而这时, 远处不合时宜地传来了人声:“陈斯屹,那位要下来了,带领你的小队去你自己的位置上!” 陈斯屹一怔,回过头。还在原地整齐排列的小队成员, 诧异地看着他的举动,但没有指令全都不敢动。 陈斯屹咬牙,看了眼悯希那边,又看了看四面八方逐渐聚集的其他稽查队,一拧眉,在识海里道:“咪芙,看紧那个人。” 咪芙本就黏着人不打算放,陈斯屹这时的命令简直是正中下怀,在陈斯屹急匆匆走去接驳口时,咪芙又拢紧了些触手。 悯希犹如在雪峰攀爬,差点连气都喘不上。 好端端走在路上被扑就已经足够惊恐了,又看到扑他的生物是只乳胶触感的水母后,悯希做出的举动是,立刻按住滑到胸口的帽子盖回头上,再恶狠狠往下拉,直到盖住大半张脸。 这只水母怎么会在这?! 悯希可不会忘记,这只水母是那位稽查队队长的精神体。 他现在搞不清那队长和原主到底有没有渊源。 反正这只水母的反应太不对劲了,让他不仅头疼,还很畏惧和水母的主人碰面。 都说陈斯屹是那四个受害者里唯一见过播种犯的,这只水母又这么痴迷自己的气味,万一原主就是播种犯呢……哈哈,应该不会。 ……先跑为妙! 悯希拉住神情狐疑的慕仑,将水母扯开,准备当没看见,目视前方往前走。 连半步都没走到,拦住他的小水母忽然哀哀地坐倒在地,用沾了泡泡水的出泡头,在地上划拉。 悯希满脑子快速划过不要看不要看,余光却飘移过去,顺着水母的触手从头看到尾,地上逐渐洇出几个字的轮廓,都是很简单的字眼,拼凑在一起就是。 主人,不要,我了。 来这一套? 悯希左右环视了一圈,没看到熟悉的面孔。 咪芙扔开出泡头,重新用两只触手环住悯希的脚踝,把自己软乎乎的小伞头贴上去,眼中迅速蓄起泪水,奶声奶气地哽咽出声。 好吧,他还真吃。 悯希无可奈何地捧起水母的伞盖头:“我先说好,我不信你,但我现在急着回去,如果你非要纠缠我的话,手术就要耽误了。” “我可以先带你回去,不过不是收留你,回去就要联系你主人的。” 咪芙只顾当下不顾未来,眼睛马上变成心形:“吱吱!” 悯希万万没想到这次出门,不仅带回来一个新小孩,还带回去一个精神体,正如他刚才说的,他并不相信有人会轻易抛弃精神体。 不管水母是和主人闹别扭或是其他,慕仑的接骨手术不能耽搁,只能先把这只满是疑点的水母带回收容所了。 医疗舱的使用差不多就预约在这个点,悯希目送沈玲把慕仑送进去后,转身回去员工宿舍。 荒矿星的地面有很多碎石颗粒,悯希怕弄脏房间里的地,停在门口轻竖起脚尖,让鞋子磕到垫子上,试图磕落嵌在鞋底的碎石。 咪芙在一边用触手抵着下巴,认认真真观察,下一秒也有样学样把所有触手尖尖踩在垫子上,上上下下地蹬蹬蹬蹬蹬蹬。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99节 悯希:“……” 悯希暂时没能顾上他,他进到房间打开光脑,开始思虑自己的赚钱大计——他需要先找人建出第一栋钢筋大楼,随后再推广向民众。 建楼的工程队必须要是最权威的,且最有影响力的,悯希按照这个标准在光脑上找了一阵子,最后找到主星的一支工程队。 悯希发去邮件,与对方约好面谈时间。 敲定好一切后,沈玲的电话打来了。 悯希一接通,沈玲沉重的声音响起:“慕仑的接骨手术做完了,这几天他还要用段时间拐杖,注意别让他的伤口碰水。” “另外,因为他是从荒矿星回来的,我们还给他做了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这小孩各项指标和体内元素含量都正常……” 沈玲突然激动起来:“但你知道吗,他的幻想种浓度竟然在一百二十点,超过一百点的幻想种浓度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意味着他是个刚进化的幻想种!我们在他储藏空间里找到了一颗蛋,储藏空间是海洋,他没孵育出来的精神体是水生动物!” 沈玲最后总结:“悯希,你带了个有蛋的幻想种回来。你真是出息了,别人是带球跑,你是带球归啊。” 悯希默默消化着,有气无力问:“……这颗蛋需要怎么保管?” “精神体的蛋在没出来之前需要每天二十四小时和主人贴身相处,环境要舒适、安静,你打算把这小孩安置在哪?” 这问题悯希在回来的路上也有想过。 沈玲已经破格给他划出一间新宿舍给乌庚行住了,他不能再因为个人原因多占用公共资源,所以他打算暂时让乌庚行和慕仑同住一间。 正好乌庚行那间宿舍也大,完全能再塞进去一张床。 先通知一下乌庚行吧,这崽子应该正在哪个区喂食着呢。 …… 乌庚行收到通知的时候刚好回到宿舍,慕仑已经搬了进来,坐在屋内多出的一张单人床上。 听到推门声,慕仑往门口懒洋洋一瞄,又立刻收回了眼神,没说一句话,也没自我介绍。 乌庚行一言不发,也没有要开口的意图,仍然是那副文静寡言的模样,像夜晚安静却汹涌的冰面,但细看,他眼底是有几分……淡漠的。 慕仑瞥见了,唇角有些戏谑地勾了下。 同类最懂同类,也能闻到别人闻不到的味道,那个人信誓旦旦说这个叫乌什么的脾气很好,绝对不会和他起冲突,但他压根不会想到,对方根本不欢迎他吧。 乌庚行的确很排斥慕仑的出现。 在他还在流浪的那段日子里,他需要经常用破烂材料临时搭建一个能遮蔽的地方,但凡天公不作美,他连晚上睡觉的地都没有了,同时还要随时警惕着别人的入侵。 数不清多少次因为地盘和别人打起来的乌庚行,对领地意识有着天然敏感,所以他并不能接受慕仑的加入。 但如果,这些都是那个人的安排,他就算不喜欢……也会接受。 乌庚行拿起枕头掸了掸,放回去,随后拿起枕头边上的一套干净衣服走进浴室。 慕仑压根不在意乌庚行去哪儿,他拿出沈玲给他的蛋端详了几秒,漠不关心地扔到一边,支着拐杖躺到床上。 某种程度上,他和乌庚行也是一样,跟着那帮星盗到处抢劫、武力震慑,一年到头都极少睡过床,多数时间都是扎个帐篷就潦草睡了,有时运气不好遇见穷凶恶极的星兽,一不留神说不定就要死掉,等着人收殓了。 他关心的只有能不能睡饱,能不能吃饱,大众羡慕的幻想种和精神体他一点也不稀罕。 刚做完手术需要静养的身体,碰上罕见的床,慕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这么放松警惕,居然一晃眼的功夫,没等到乌庚行出来向对方挑衅一下,意识就全然沉入了酣梦中。 另一边的悯希也正好要睡下。 他明天就要起程去主星见约好的工程队,这之前,他难得思量起了乌庚行和慕仑的教育课问题。 他现在也是两个崽子的家长了,当家长的,就没有一个不望子成龙的,悯希也摆脱不了惯例。 和古地球不同,这里没有学前班、幼儿园、小学至高中,所有孩童长达十几年的“学前班”,都是靠父母给孩子亲自辅导,等到十八岁,会有一场全国性考试,考上的则能进入伊克大帝出资创办的贵族大学。 没错,这里的学习和教育也十分贫瘠,全宇宙只有主星的一所学校。 因此,全宇宙的文化荒漠涵盖率有接近百分之八十,很多人临到生命终结,仍然是大字不识一个。 悯希打了个寒战,他有点无法想象,也无法接受,所以他向有经验的同事借来了几本教材,准备明天开始,着手一下两人的学习方面。 第二早悯希到的时候,两崽子刚起床。 虽然生活在同一间宿舍里,两人还是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习惯,中间隔着一条泾渭分明的线——慕仑仍然颓废懒散,单脚支撑拐杖站在窗边,歪头用侧脸压住一边衣服,另只手不太顺畅地往上扯另一截袖子。 而乌庚行已经穿漱完毕,拿上篮子准备去浆果丛采摘了。 突然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乌庚行指尖倏地蜷紧,扔下篮子就小跑到门外。 刚要进来的悯希险些撞到他。 “慢点。”悯希连忙扶住乌庚行的肩膀。 等他停下了莽撞的步伐,悯希才抬头看向宿舍里面,慕仑这时正好也回过了头,四目相对,性格古怪的男生没做出任何热络的反应,对视片刻,一声不吭地垂下眼继续穿衣服。 乌庚行不自觉用指甲蹂躏起虎口上的肉,又刮又压,等悯希看回来,便声音低缓地出声问道:“你,你怎么来了……” 悯希没回答,而是伸手触到他的脖子上,翻出内卷的领子折好,接着,似乎感觉到手下的骨肉在一瞬间紧绷了,悯希马上收回来,语气轻松地提醒。 “领子没弄好。” 慌乱垂首的乌庚行舔了舔嘴唇,用小到几不可闻的音量道:“对不起,我下次会更细心点。” 悯希一怔。 他有点惊讶,因为他并不觉得这是件需要道歉的事情,但乌庚行性子就是这样胆小内向,想要扭转脾气这种东西得慢慢来,太急了反而会适得其反——如果屋内两人能稍微中和一下就好了,悯希看向前面背对他们坐在椅子上的慕仑,由衷感概。 由于腿脚的不便,慕仑的坐相有点没样子,上半身慵懒地趴在桌面上,胳膊肘还跨出中间线许多,霸道地占据了一小半原属于乌庚行的区域。 悯希不确定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慕仑有没有也这样经常“欺负”过乌庚行,但不管有没有,他都得提前做出表态。 于是他回头,看向垂着眼睫不太敢看他的乌庚行道:“我最近得出去两三天,如果慕仑侵占到你的空间,不管是领域还是自由,但凡让你感觉到不舒服,你可以随时向我告状,当然,慕仑也是。” 悯希从袋子里拿出两个盒子:“这是我给你们买的通讯器,都是一样的款式和内存,上面都存好了我的号码。” 手机都是一模一样的,同时告状的权利也一模一样,但悯希暗戳戳地先给了相较弱小一点的乌庚行,他原以为乌庚行能高兴点。 未曾想一低头,撞上的就是乌庚行猝然抬起来的眸子,里面浸满了彷徨——一开口,声音也是颤的:“出去两三天?” 悯希没想到乌庚行反应会这么大。 转念一想,他出去一趟乌庚行都要在门外死等着他回来,这小棉袄似的粘牙程度,听到他说要出去三天,会这么震惊也不意外了。 悯希没多解释,又把袋子里其他两样东西拿出来:“有点事,办完就回来,别担心,你现在有通讯器了,可以随时和我联系的。” “这是我给你们选的教材,这几天你们可以自己预览和学习一下属于星舰零件和组装这一模块,等我回来,我会按照上面的内容出一张卷子。” “以后也会经常有类似的测试,分高的,可以向我提一个不过分的小愿望。这次获胜人的奖励我也想好了,我会带他去贝塔星,也就是排行榜第一的旅游星,游玩一天。” 乌庚行有点愣地接过教材。 被捂一路的书本,还有上一个人的余温和淡香。 他垂眸,心想,那就是可以独处一天的奖励。 给完教材和通讯器,悯希仔细检查,没有遗漏的,于是挥手道别:“我要赶星船,你们好好照顾自己,有事找玲小姐。” 悯希仅出现不到五分钟,又忙碌离去。 乌庚行将教材半抱在怀里,闻到对方一转身让旋风裹着吹过来的淡香,身子如同追嗅过去一样,微微前倾。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乌庚行猛然停住,轻轻皱眉。 这种常人一看就像变态的行为,乌庚行从来没做过,他每天忙于生存,压榨不出时间去想别的,现在……或许是生活太安逸了。需要反思,检讨,不再犯。 沉默半晌,乌庚行转身走到桌边,放下另一本教材,惜字如金地对慕仑说了见面以来的第一句话:“你的。” 半趴在桌上的慕仑一怔,连看都没看,用手肘推开:“这种蠢东西,你自己看去吧。” 慕仑拿起一边的拐杖,一瘸一拐往门外走。 听说收容所有精彩的表演可看,之前在星盗那每天打打杀杀的生活太乏味,就需要看点这些找找乐子,至于旅游星?他去得太多了,听到就反胃。 这书呆子看着倒挺想去的,让给他也无所谓,没损失。 乌庚行没在意对方堪称不礼貌的行为。 他从来不在意与自己无关的人,现在他更重要的事是规划好每天的时间,至于另一个竞争对手如何消极,他不关心,他既不会窃喜,也不会在意。 当天下午,慕仑在收容所大场地上看两只孔雀精神体开屏,乌庚行在宿舍里钻研教材的第一模块。 慕仑吃完饭回来躺床上就睡,乌庚行临睡前又默写了一遍星舰结构,才合上教材去洗漱,慕仑实在看不过去,冷笑着咕哝了句书呆子,真倒胃口。 乌庚行当没听到。 第一天,慕仑把教材垫在桌脚下面,撑着拐杖出去到处玩,抽空找富人把手里的首饰变卖了出去,忙得压根忘了这件事。 乌庚行则抓紧一切空闲时间,学习战舰武器的种类,偶尔还会忘记吃饭。 这两人唯一的共同点只有一个,就是都是十点多睡觉的。 第二天仍然大差不差。 慕仑去健身区域做康复训练,又去山顶吹了会夜风,回来按沈玲吩咐的随意摸了下蛋,就扔到一边睡觉。 乌庚行早上采浆果,上午学习,中午喂养精神体食物,自己抽空吃了口就继续学,下午学,晚上学,十点准时闭灯睡觉。 直到第三天,一向晚上深睡眠的乌庚行,或许是因为临睡前的那瓶牛奶,短暂苏醒了一阵。 那时通讯器上亮起来的时间显示,当时是凌晨两点整。 他思维放空地走去浴室,又行为迟缓地回到床上,刚掀开一点被褥,一条腿伸进去的乌庚行,便突然看到了从对面床上渗出来的诡异光亮。 半分钟过后,乌庚行来到慕仑床边,漠然地盯着床铺上的鼓包——伸手,猛然掀起。 没了被褥的遮挡,乌庚行赫然与跪趴在床上,被窝里开着一盏小台灯,手拿着笔在教材上做笔记的慕仑,对上了目光。 第58章 帝王逝世的白月光(16) 主星。 傍晚时空中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没过多久就俨然变成了急促的珠帘雨幕。 第一天落地先在当地找到住宿住下,第二天随便逛了逛,第三天在主星的联邦总局完成预登记的悯希, 刚从联邦总局里出来。 上次收到叫他去做预登记的信息,是让他在十八号之前完成登记, 他怕忘记, 趁还记得就去了,各星的联邦总局信息库是通用的, 哪里都能登。 登记完成后,工作人员用针管在悯希手腕的皮下, 注射了一块对身体无影响的芯片。 工作人员意味深长地说这芯片是对婚姻有帮助的东西,具体怎么有帮助,对方没细说,搞得悯希阵阵恶寒。他缓了缓,才拿出通讯仪器回复乌庚行。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00节 这几天只有乌庚行每天会给他发早安晚安,有时还会安静地发来一张餐食的照片和他分享,怪暖心的,反倒慕仑那家伙,完全人间蒸发了似的, 根本不关心他出门在外的情况。 算了……也不知道那俩崽子这几天相处怎么样, 有没有吵架,有没有努力读书。 乌庚行挺听话的, 应该会很刻苦, 至于慕仑,怕是连第一页都没翻开吧。 悯希收回通讯器,往一家主流餐厅走,这家餐厅是主星的必吃排行榜的第一位, 算轻奢,他很早就订了位置,今天他和工程队的见面就约在这里。 推开门进去,透过玻璃窗,悯希看到了这次代表团队过来谈事的两位高层。 两人是双胞胎,听说干工程只是他们的副业,他们真正主耕的势力是军方,也就是掌管三分之一军队的拉图家族。 “想必你就是邮件里的悯希?” 原本坐在位子上的莫百·拉图看见有人走过来,立刻起身伸出手。 这位莫百将军一看就是从别处赶来,身上仍旧是一件笔挺的军装。 原本莫百可以在一天工作结束,赶回家里泡个热水澡,冲刷掉整天的疲累,但他却选择赶到这里,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 莫百会这么做,完全是因为悯希口中说的“高楼大厦”,对方在邮件里不卑不亢地告诉他,倘若他们能和自己合作,至少在一年内能拥有菲达星系半个产业链的收益。 那是笔天文数字,哪怕是莫百都不敢拍胸脯保证,自己死前能赚到这么多钱,对方却反复保证,一定可以,甚至比这还要多。 赚钱狂莫百对这笔史无前例的买卖非常感兴趣。 于是没有过多前缀和寒暄,莫百对悯希做了个“请坐”的手势,便道:“我想我们都对这场会面非常期待,不如现在就开始?” 悯希点头:“乐意至极。” 莫百微微挑唇,随后喊了声从刚才起就走神的弟弟:“古斯?” 莫百口中的莫古斯是斜对面穿紫色衬衫、大约二十多岁的男人,对方回过神,微微一笑:“请开始吧。” 悯希嗯一声低头拿资料,正好错过,斜对面犹如藏在角落里的阴暗生物般的窥探目光。 谈会一共半个多小时,主要根据双方负责事项、分红来谈,悯希语速不快,但凡莫百有没听太懂的,他都会停下来再讲一遍。 这次最重要的核心是,莫百拿图纸回去给工人建房子,先建个低楼层的,给民众放出消息。 莫百对这个“只要有个钢筋想建多少层就多少层”的构造相当感兴趣,谈话一结束,罕见地露出一点笑意来:“我想我们一定会合作很愉快。” 悯希也笑:“会的。” 外面天色已不早,莫百拿出通讯器看时间,略有些抱歉:“我妻子管得严,对我每天回家时间有限制,虽然很想再和你多聊聊,但我得走了。” 悯希摇头说没关系,莫百便拿起外套:“古斯,你回家吗?” “我有点事,哥你先回吧。”莫古斯说。 见莫古斯坚持,莫百虽疑惑,见时间越来越逼近,不得不先离开了餐厅。 悯希也收拾好东西准备要走,却在起身时,突然听到刚才会谈中不怎么说话的莫古斯的声音:“你点了这么多菜,好歹吃点再走呀,不然多浪费。” 悯希犹豫着重新坐下。 刚才聊得兴起,的确都没怎么动筷,虽然他不饿,但秉持着与甲方好好相处的原则,他象征性拿起了筷子。 莫古斯单手放在桌面,饶有兴致看着悯希:“你是从边远星来的,怎么会这么奇怪的建筑构造?” 悯希咬着一口奶油馒头,含糊:“瞎钻研的。” 这回答敷衍得厉害,莫古斯竟也没追究,只是冷不丁问:“你做预登记了吗?结婚了没有?” 话题突然拐到奇怪的路子上,悯希不由蹙眉,回答更敷衍了:“做了,没。” 莫古斯意味深长地挑起一点眉梢:“那你注射芯片了吧?你知不知道,那些芯片有什么作用?” 悯希停下吃东西的动作,抬头看向对面的男人。 莫古斯的脸硬要说的话,中规中矩,不难看也不好看,顶多算挺有男人味,悯希对他了解不多,只知道他家族名声很大。 如果悯希再多打探打探的话,大概就会知道,莫古斯在这片有多出名……花心得出名。他一个人就有六个妻侍。 对的,妻侍,这是主星独有的婚姻制度,有钱人家的男人除去主家的一名妻子以外,还能拥有无数个用来解腻的妻侍。 这次没等悯希回答,莫古斯便自顾自道:“那芯片可以在人体内释放出一种叫‘胰素’的物质,这是联邦总局为了挽救每一份婚姻,拯救每一个被冷落丈夫或妻子,提高生育率的措施。” “一旦‘胰素’释放了,那个人就只能变成不能思考、只能等人为所欲为的笨蛋。” 莫古边说,边端详起悯希的面容。 谦卑适度,着装素净,五官端丽,莫古斯不得不说,这简直是他心目中最完美伴侣的样子。 要不是他现在的妻子对拉图家族有利可图,他早踹掉了,他敢保证,只要有悯希一个,他连妻侍也可以不要。多完美啊,这张脸,搞得他刚才都走神了,什么都没听到,这要是是在重大场合上,他该多危险。 悯希语气微微冷淡了些:“您和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莫古斯眼神越来越粘腻:“如果说我想邀请你当我的妻侍呢?我很喜欢你,从你进门那一刻起,到坐下说话,我眼睛就全程离不开你。” “当然,当妻侍是有点委屈,但只要给我点时间……” 悯希眉眼顷刻间全然冷下来:“请自重。我要走了。” 莫古斯在后方轻轻启唇,似乎要说什么,悯希拎起东西直接走人。 有点恶心。 听说主星一妻多侍的婚姻制度时,本就很恶心,现在有人当着他面亲自说些相关的话,他差点连刚才那一口都吐出来了。 外面有拉图家族的人,悯希刚一推门又重新缩回来,借着酒柜的掩映,做出好像已经出去,但实则拐回来直接走进了厕所的举动。 悯希担心莫古斯会叫外面的人挡住他的去路,继而为难他,所以打算在厕所躲一阵,躲到对方应该离开了的时候再出去。 悯希在厕所一直等,途中还不忘发信息给乌庚行,让他别忘记给咪芙喂饭,一直等到差不多四十分钟。 倏地,悯希瞳孔微颤,感觉到有一种爆珠在身体里爆开的细微动静,动静不大,却是在能让人察觉到的程度。 那种感觉不太好形容,类似爆珠皮破了,里面的液体流出外面,融进血里,因为不是身体里面的,所以相溶困难,总有点发痒。 悯希蹙眉,隐隐有点心慌,他伸手去拧开门把还打滑了一下,第二次才拧开。 他步伐有些浮动地往出走,可还没等走出门,他的大脑就骤然一颤,犹如灵魂和躯壳在一瞬间“咚”地分离了一秒。 不太对劲! 他的腿在慢慢软化! 悯希立刻伸手撑住一边的门,但还是晚了,他的小腿一软,并着瞬间跌坐在地,重重喘气。 与此同时,他看到一个从外面缓缓走进来的身影,悯希一愣,慢吞吞抬头,随后直直撞上一双轻佻又怜悯,同时压不住渴望的阴戾眸子。 莫古斯弯腰,从悯希手中拿起他还没发出去求救信息的通讯器:“欸——这是要发给谁呢?‘救救我,你弟弟……’,哦,发给我哥啊,可他晚上从来不看信息呢。” 调笑完,莫古斯垂下头。 似乎是看悯希眼中的震惊太明显,他话锋一转,好心好意地解释道。 “可怜的家伙,你大概不知道,拉图家族的成员可以直接动用权力,让联邦总局释放某人体内的胰素——接下来,让我们回家怎么样?” “只要经过今晚,我们就是恩爱的夫夫了,真让人期待啊。” …… 热。 好热。 身体里的神秘元素在沸腾、翻搅,悯希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视线是恍惚的,神志是迷茫的,宛如喝了一口会令人无比快乐的酒。 目光起伏中,悯希用余光看见了莫古斯那张脸,他没有反抗,也没有反抗的想法,因为他此刻在一场醉生梦死的仙境里,所有力气都丧失了。 体温还在增加。 悯希半阖眼皮下的眸子碎光闪烁,一具身体像是点缀着酒红色糖霜的糯米糍,白中带红,他这会不仅弱态全显,连腿都无法独立行走,能走路完全是靠莫古斯支撑的。 圆圆的、散发着热意的肩头,被迫靠在身侧男人的身上。 仿佛失去骨头的侧腰,也软烂地被一只大手掐在掌心里,扶着,那是一段无论是谁搭在上面都非常适配,会彰显出无尽性张力的弧度。 从餐厅门口走到外面花园的这一段路里,有无数人在看他们,起初有人看到悯希踉跄的步伐,还有些怀疑,可当莫古斯搀扶着悯希走到一辆豪车前后,大多数人的猜忌都消失了。 这无疑是一对互补的夫夫,丈夫有钱,妻子有脸,各图各的,由此一来这样的搭配就不再显得奇怪了,也能很好地给当前的场景做出一个解释。 丈夫此刻正在搀扶不胜酒力的妻子回家。 根本不是什么掠拐和强迫。 莫古斯在打开车门后,用硌人的掌心垫在悯希的脑袋上,防止他撞到车顶,又慢慢让他弯腰在垫子上坐好,这才走去前面开车。 一路疾驰回到拉图家。 莫古斯下车重新打开门把悯希扶出来。 从餐厅到拉图家不算远,可悯希却好像经历了一场劫难,整个人大汗淋漓,双脚碰到地面后也反应不太过来,人呆呆的,目光仿佛柔情的水珠,在莫古斯的眉峰、鼻子和嘴唇几处挨个滑动。 仿佛在辨认莫古斯究竟是谁。 这样的人幸亏是被他带回来了,否则,不知道会被谁占了便宜。 莫古斯忽然懊恼地想起一件忘到脑后的大事。 今天家里会有重要的客人来,他的母亲或许此时正在与对方在客厅里谈话……而悯希如今的情态,似乎并不适合被其他外人看去。 他应该先把悯希藏起来,直到没人的地方再放出来。 这是作为莫古斯的直觉。 莫古斯这样想着,立刻将身上外套脱下来,再盖到悯希的脑袋上。 “咳咳咳咳咳咳。” 悯希冷不丁被挡住了视线,还闻到了相当刺鼻的未知牌子香薰味,忍不住难受地呛咳起来,同时,两只手微抖地伸到半空中到处摸索,宛如找不到回家路的可怜盲人。 莫古斯连忙上前扶住他乱摸的手,心疼地低哄:“别怕,我这就带你回我们的房间。” 莫古斯带着悯希走到门前,拉图家的感应装置自动识别并热烈地为他们敞开大门,只是当莫古斯准备提醒悯希注意脚下的时候,客厅中突然严肃地响起声音。 “古斯,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莫古斯一怔,抬起头就和客厅侧座的母亲对上了视线,对方将他打量了一番后,立刻不虞地拧眉:“你这是带谁回来了?” 除母亲以外,客厅中果然还有另一个身影。 听说莎里斯蒂皇宫现在全面封锁,外人都不清楚里面的情况,这位客人就是前来问莫家要人力,打算强闯进皇宫的。 莫古斯对此毫不感兴趣,说白了,他就是个靠下半身思考的俗人,对政事一丁点的关心都没有。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01节 他没理自个的母亲,而是一躬身,对主座上的人虚伪道。 “王储殿下,非常遗憾我没有荣幸招待您,我的妻侍胃不太舒服,我需要上去给他找点解酒的玩意,不过我相信,我的母亲会款待好您的。” 这话过后,空气变得诡异的安静。 母亲完全是被莫古斯突然多出的妻侍怔住了,但莫古斯能感应到,那位“客人”的沉默不同,不像惊讶,也不像生气,他什么反应都没有……就是单纯的根本不在意。 良久后,主座上才传来一声淡淡的“没事”。 座位上的人压根连头都没偏,也没有看过来,仅仅是作为社交礼仪,回应了莫古斯那一番看似诚恳的话。 见状,莫古斯不仅没发火,还想拍手叫好,他微松一口气,重新搀住静悄悄的悯希,带领着他,往直通卧室的静谧走廊走去。 联邦总局的“胰素”简直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发明之一,瞧瞧,多听话呐。 一管子下去,悯希的大脑退化到不知人事前,现在什么都不会想,只想马上睡一场无人打搅的觉,而潜意识里,牵住他的人就是会实现他这一愿望的人。 于是他抬手,把指尖放在莫古斯的掌心里。 下一秒,迈动步伐,和主座上的人擦肩而过。 第59章 帝王逝世的白月光(17) 莫古斯的房间宛如红色海洋, 被罩是红绸的,枕头也用的红布,甚至墙壁花纹都是艳粉色的藤曼, 真真是名副其实的婚房。 莫古斯将搀着的悯希放在床边,随后拿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 试图压下心中的激动。 坐在床边被用外套蒙头的悯希静悄悄的, 一点声音也不发出,好像在等人掀开他的“盖头”。 面对如斯情景, 莫古斯竟难以抑制住胸口升起的一股烦恼,哪里都太美味, 他都不知该先在哪里下口了。 他在房间里踱步,一边用余光锁定着床上的人,一边用力扯开领带,激动让他的身体血管偾张,他的脖子有点勒,必须得先弄开。 当然,也是在为下面的事准备,这东西迟早要脱的。 房间里响起猴急的领带落地的声音,让人心惊肉跳。 床边坐着的人却依旧毫无声息, 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 竟有种超脱性别的端庄,莫古斯连气儿都粗了。 想起那手背的脂膏触感, 他料想今天是个美味之夜。 莫古斯再也等不及, 一股脑扑到了床上,在弹动的床垫上牵起悯希的手。 恶魔决定慢慢来,怜香惜玉一点。 他一把掀开自己的外套,在下一秒, 对上了一双水意纵横的眼睛,闷久了变热的呼吸也在一瞬喷在脸上,莫古斯心尖一颤,灵魂都为之颤动。 他无法再克制住了,莫古斯亢奋地握紧悯希的两边肩膀,舔舔嘴巴往悯希的唇上吻去。 这一步莫古斯原本想做得温柔一点,今晚他们有很多时间,房间门锁了,他也吩咐了不准有人来打扰,他们每一步都可以慢慢来,但上帝,这谁能忍得住? 莫古斯几乎用的疾风骤雨的力度,往悯希的脸上压。 快了、快了,快碰到了,马上就要——嗯? 粗气声莫名一停,接着,房间里骤然响起了一声痛呼:“啊!!” 莫古斯脸上的肌肉抖了抖,白眼翻到上方,濒死般剧烈震动再猛一下定住,然后,他慢慢地垂下眼,往自己的小腹看去。 那里赫然是一把锋利的、正在闪着电的防身电击棒,莫古斯嘴皮颤抖:“你……” 客厅中,原本在和莫古斯母亲友好洽谈的斐西诺,在某一瞬唇边所有伪装笑意褪去,变得面无表情。 女人也没想到好好的,斐西诺突然说什么都不回,仿佛全身心投入进了自己的世界里,他轻轻地呢喃:“刚刚那个人的身型……” 斐西诺抬眸,神情冰冷:“刚才莫古斯的那个妻侍叫什么名字?” 女人被斐西诺堪称冰寒的眼神一刺,肩膀一抖:“妻侍?啊,那个啊,实不相瞒,古斯今天带回来的妻侍我也不认识,不过,他平时也是这么爱玩的……殿下?!” 骤然起身的斐西诺往走廊那边刚才两人消失的方向跑去。 这次来,斐西诺带的亲兵只有两名,都是身强力壮的汉子,他们第一时间跟随斐西诺一起跑,但都有些莫名,直到听见斐西诺的一声:“把门踹开!” 门板应声掀翻! 翻天的碎木屑里,斐西诺岿然不动地站在原地,所有东西都在灰尘中显得模糊,只有他那双眸子亮得惊心,透着里面不可置信的怒火—— 房间里,莫古斯保持了一会抓着悯希手的姿势,骤然倒下,砰一声。 坐在床边的人却没被这一声吓到,反倒因为斐西诺的出现有点诧异。 不过悯希没犹豫,他一举站起来大步走出门口,抓起斐西诺的手臂道:“我先不问你为什么在这里,你有开星船来吗?” 斐西诺死死盯倒下的莫古斯,还有房间里扎眼的红,嘶声道:“有。” 悯希当机立断:“那就走。” 在餐厅厕所里,胰素释放的第一刻,悯希就把手臂放在放纸的铁架边上一划,用力挤出了大量的血。 现在厕所地板上恐怕还有一大滩血泊,想到这,悯希有点抱歉,他挤出的血有点多,是怪吓人的,但他没想到那么大的量,还是没能阻止住有一些扩散到大脑。 好在在进房间时,他就清醒了过来。 这次来主星,悯希也不是全无准备,皇宫那么多叛党,街上也可能有伪装的叛军流窜,他必须做二手准备,本来估计会用在叛党上的,现在却用在了莫古斯身上。 斐西诺的星船就在附近拉图家族的空场地里。 悯希坐上去,随口问了嘴斐西诺怎么会在这,就拿出通讯器编辑邮件。 这次的事他打算用简短的语言概括下,给莫百发去,让对方知情。 他想要知道莫百的立场。 如果莫百是包庇的态度,他会选择放弃合作,反之,他才能把莫百和莫古斯划分开来,视作不同个体。 悯希写起邮件来旁若无人,完全忘记了自己身边坐的人是谁。 时间慢慢过去,悯希将编辑好的信息审查了一遍,最后,点击发送。 彼时星船已经起飞了半个小时。 悯希处理好所有事宜,神经一松懈,才忽然发觉过来,自己的左手手臂有些发麻。 刚才他一直用的右手打字,倒没怎么在意左手,他回头看去。 只见斐西诺那双尚且稚嫩的手,正轻轻捧着自己的前半段指尖,原本底色如同永不消融冰川的蓝眸,此时血丝猩红,盯着他的手怎么也不放。 仿佛要看清上面所有的纹路,颜色,细节。 斐西诺从未有哪一刻这么痛恨过自己的弱小。 被他捧住的指尖往上一段的手背和腕骨处的皮肤有些发红,或许是在和那个人渣周旋的时候撞红的,那一寸多大点的红色,烙印在他的眸子里,穿过他的喉咙,被他咽进心脏——让他的心脏都懊恼地颤栗起来。 如果悯希没有想办法挣脱,如果他那时没有产生怀疑,进而去查看一下…… 斐西诺无法想象。 莎里斯蒂怎么会诞生出他这么个没用的王储? 这是无法被纵容的……伊克大帝应该把他贬成庶民,而不是让他一个享尽所有先进的教育资源,最后却让重要的人受伤的废物,继续丢人现眼,给皇室蒙羞下去。 甚至,让他入狱都好。 把所有最残酷、最血腥的手段往他身上用。 他会都受着的,因为他是这么的没用。 星船里,几名亲兵小心翼翼地看着这边。 这在以前是绝对不会发生的画面。 他们的王储殿下捧着一个男人的手,身子扭曲侧坐着,整具身体都在小幅度发着抖,表情隐忍、忏悔,宛如手中的是一件需要修补的蝉衣,而他却到处都找不到可以缝补的玉线。 悯希觉得斐西诺的状态有点不太正常。 他沉吟了一下,想像一个在外出门办事回来的家长那样,轻松地说句别担心,事情都解决了。 却没等开口,就见面前的斐西诺忽然揪起一点衣袖,往他的手背上搓起来,越搓越快,越搓身子越抖。 像是个在家弄脏地板,怕家长回来责罚,所以战战兢兢跪在地上抹去所有污痕,想要弥补一点的孩子。 悯希原本只有一点红痕的手,被他这么一搓,整个手背都红了,手背刺痒,说有钢丝球在上面磨都不为过,但斐西诺还是不停,神色惶恐愤怒,入魔了一般。 他记得那个人渣摸这只手的样子。 那个人渣、那个人渣,把这只手弄得好脏。 他要弄干净,多擦一会,这样,悯希就能重新变得很香了。 斐西诺势头越来越疯魔,悯希原本想多忍一忍,让斐西诺把火宣泄出来,但他真的好像要搓一辈子的样子。 实在无法忍受他再在自己手上胡闹,悯希伸出手,猝然按到斐西诺耳朵上,往自己身上一压:“你在干嘛,事情不是都解决了吗?别闹了,我有点困,你在我旁边守着,让我睡会?” 斐西诺所有擦拭动作都停了下来,手臂弯折在悯希身上,脑袋枕在他胸口,听着稳定的心跳。 看着是终于消停了,眼睛却还依然执拗地盯着悯希的手。 弱小是无法被宽恕的原罪,不仅莎里斯蒂容不下遇到危险永远慢一步、永远束手无策的王储,斐西诺也极度自厌自弃这样无能的自己。 他从来没这么清晰意识到过,自己亟待变强大……强到直到有一天将所有实权掌握在手中,连威名都能震慑到别人的时候。 到那时,他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想要人力,却捉襟见肘,需要到处上门要,也不会,连一个人都保护不好了。 船在星云里匀速行驶,所有亲兵都将动静声控制到最低,不敢打扰到前面的两人。 在这样的环境下,悯希很快就睡了过去。 他是个心大的人,事情没到最糟糕的境况,他都能不当回事,可他却没想到,他没放心上,斐西诺却有点应激了的样子。 自从他睡着后,斐西诺便拿出通讯器,调用、联系所有主星能用的人力,试图打压莫古斯的产业,各种找他不痛快。 他的指尖不间断地在屏幕上敲打,编辑信息。 现在时间已经很晚,没有一个青少年的身体能经得起这么无休止地耗,而斐西诺的眼眸早已红遍,快要看不出原来的湛蓝色了。 旁边有亲兵垂首走上前,好言劝阻:“殿下,您现在的情绪过于不稳定,一个良好的睡眠才是您此刻需要的,您应该立即停止再继续透支自己的身体。” “闭嘴!” 从今晚开始,一直在压抑情绪的斐西诺突然借此两字小小爆发了一下,但他极快意识到周围还有人,于是转眼间抿紧唇线,恢复沉默。 亲兵没再说话,默默退下,返回客舱。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02节 …… kta-星,收容所。 大门前忽然响起机器的滴滴声:【检测到外来人员,已将照片传至监测中心!请说明你的到访理由。】 闪烁的红光中,一名身材挺拔的少年毫无被冒犯的不快,也没有抬手遮脸的动作。 他扬起和煦开朗的笑容,米白色眼睫扬起来道:“抱歉我忘记提前预约了,我是洛淮塔,卡里克的主人,我今天是休假期,所以来看看他,恳请告知我他的栖息地点。” 【滴——】 机器开始扫描洛淮塔的面部,幽绿色的条形光芒在他的额头上,一路扫到脖子的喉结处。 【扫描通过,确认是卡里克的主人,现已为你打开大门,祝愿您拥有充实美满的一天。】 哐当,铁门的锁扣自动弹开,大门吱呀呀往两边分。 洛淮塔正欲往里走,忽然:【滴滴……以下是监测中心工号089的传话:“洛淮塔上将您好,很抱歉,我在监控中看到,卡里克现在并不在他的栖息地里。”】 洛淮塔一顿,不可抑制地想起卡里克这些天的异常,而近几天,卡里克又有了恢复从前般暴戾的倾向,这就是他选择提前过来的主要原因。 洛淮塔压住不让面色露出端倪,尽量平静问:“那么,他现在在哪里呢?” 【滴滴……以下依旧是工号089的传话:“原本喂养他的饲养员因私请假,他绝食了三天,今晚勉强吃了点肉后,他去了员工宿舍,请稍等,我在查找……找到了,卡里克去的宿舍是a9,希望我有帮到您。”】 “谢谢你的帮助。” 员工宿舍此刻的走廊里,沈玲正拎着一铁桶艰难往前走,铁桶太重,她走路也晃晃悠悠的,每走一步,里面的卤虫和丰年虾,也随之飘荡。 沈玲胸口吊着一口气,气若游丝地自言自语:“可恶,我真是全宇宙最心善的女人。” 怕乌庚行那小孩照顾不好悯希房间鱼缸里的那只水母,她还特意去买了些水母爱吃的食物,生怕那只母饿着。 说起来,今天应该就是悯希的归期,她还从来没这么渴望一个员工早点休假回来的,最近悯希喂养区域的那帮精神体,都不怎么愿意好好吃饭。 真让人头疼。 沈玲又拎着桶走了两步,忽然,有铃声响起,她马上放下桶往口袋里摸,想摸出私人通讯器。 却发现,响的是收容所的公用通讯器,这个号码是收容所对外开放、供想寄养精神体在收容所的幻想种打的。 是公事的话,就得正经点儿,沈玲轻咳一声,接通电话:“你好,这里是精神体收容所,请问……你,您怎么会打到收容所里来?” 听到对面传来的声音,沈玲声音猛然提高两个分贝:“什么?!您的精神体走失了,现在可能在收容所?可我们……您的精神体是只水母?叫咪芙?黑色的?!” “呃!您这话说的,我们收容所当然不会扣留一只没编记在档案的精神体,您想来接,我们收容所随时热烈欢迎……” “什么?!您现在就在收容所门外?” 与此同时,一辆星船悄然降落在空地上。 睡饱一觉的悯希神清气爽,他眯眼伸了个懒腰,随同斐西诺一起走下星船。 体力槽充满了,悯希这会做任何事都极有耐心,他看向走在前面神色依旧冰冷、低沉的斐西诺,也有心情哄了。 他拍拍斐西诺的右肩,斐西诺一怔,转动疲惫的双眼移到右边,脑袋也侧过去,然后悯希的脑袋骤然在左边出现:“噔噔噔噔!” 斐西诺扣紧指尖,声音低哑:“……做什么。” 悯希没得到自己想要的反应,觉得这小孩真是无趣,但他也不在意,缓慢说道:“上次你走后一脸不开心的,我晚上想了很久,大概想到原因了。” “乌庚行是我收养的一个小孩,他每天早上要去采浆果,林子里很冷的,他现在没钱,全部都得依靠我,我当然得多关心他一点——不过,没同时给我们小殿下准备一条围巾,也是我罪大恶极,我怎么这么能粗心?真是不应该!” “我狠狠反思过了,并且第二天就买了一条新围巾,很漂亮的,现在就带你去宿舍里拿?” 一晚上都在想他,在乎他的情绪,也舍得为他花钱,这些元素加在一起,放在以前,足够让斐西诺心颤。 但此时,他只是握紧拳头,把脸偏到一边道:“……你不用这么做。” 悯希还是没能得到想要的反应,不由摸摸唇,放弃了。 这些天都睡在陌生的床里,悯希还挺想念宿舍的,他这会加快脚步往宿舍走,心情也还蛮好。 然而,他快要走到宿舍时,远远就看到门口有一穿工作服的人在那里晃悠。 原来是沈玲。 沈玲也老远看到了他,悯希正想抬手打招呼,沈玲忽然对他挤起了眼睛。 ……嗯?玲小姐眼睛怎么了? 不对,怎么好像,他宿舍里还有别人? 狭窄的门口,随着悯希的走近,逐渐露出门内的场景,悯希首先先看到卧室里的两只针锋相对的精神体——咪芙和卡里克。 一龙一母互相瞪眼睛,卡里克冲咪芙呲牙低吼,咪芙一触手捣进他的扁桃体里,惹得卡里克干呕起来。 再然后。 是轻倚在门框边上的少年,米白色的头发让他无比吸人眼球,他的侧后方,则是与他身高相当的……陈斯屹。 单人宿舍本来就不比其他宿舍,空间特别小,现在因为这些人全挤在里面,几乎都没有了下脚的地,这拥挤程度,简直堪比过年。 眼前的一幕,正让悯希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的时候,门内的所有活物好似听到了他的脚步声,齐刷刷在同一瞬,偏过了眼。 悯希一个激灵,忍不住往后一退。 结果后背骤然顶上一面坚硬的墙。 悯希:“……” 前,后,夹,击。 左,右,为,难。 而且,是他的错觉吗—— 怎么感觉…… 个个脸色都、很、难、看。 第60章 帝王逝世的白月光(18) 当看到斐西诺的脸后, 第二个感到发骇的人是沈玲。 今天是什么日子?他们收容所一尊小庙,居然直接来三座大佛? 闻名遐迩战斗力爆表的洛淮塔上将,尊贵冷艳的斐西诺王储, 潜力无限的稽查队队长陈斯屹,一凑凑齐三个。 等反应过来, 沈玲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地, 将手扣到右肩行莎里斯蒂皇室礼节:“王储殿下,感谢您的莅临, 我完全没想到,我, 我真是不知说什么好,等下要一起用宵夜吗?” 悯希:我拜托你不要说这么恐怖的话啊!! 然而,后面的斐西诺好似完全不在意沈玲的不着调,颔首:“可以。” 悯希直接沉默。 更让他压力倍升的,是此刻隔几间的宿舍,在听到动静后倏地打开,乌庚行和慕仑从里面走了出来。 沈玲这些天和他们交流多,已经很熟悉他们,这会直接上手戳动乌庚行和慕仑的后背, 让他们跟斐西诺打招呼。 慕仑天不怕地不怕, 别过头去不作理会,只用余光在悯希那边轻扫而过, 姿态傲慢。 倒是乌庚行听话一点, 走上去几步,与斐西诺双手交握,两人掌心挤压着掌心,斐西诺眸色像辽阔海域, 冷得深幽,乌庚行垂着眼,神色如古井。 悯希看得心惊肉战。 乌庚行每次在自己面前都文文静静,有时候说话还口吃结巴,一到别人那里,总是冷得像变一个人。 总之,好、恐、怖…… 所有,一切,都很恐怖,但他说不清为什么恐怖,只觉得周围的磁场让他浑身发毛,恨不得马上逃离。甚至从刚才开始,他都不敢去看陈斯屹和洛淮塔两个人的目光。 他不知道,他们两人怎么能一起出现在这里,真是祸不单行。 那边,沈玲准备去厨房叫人做宵夜吃,这样一来,悯希就被分配到负责带这几尊大佛去大厅吃饭地方的任务,悯希没办法,只能照做。 一路上,悯希都很安静,看似有点困所以不太想说话的样子,反应很正常。 直到带到大厅,他想借故开溜,一个转弯,恐怖的人直接找上门。 挡在面前的洛淮塔身姿英挺,看了悯希几秒,礼貌开口:“我们是不是曾经在皇……” 悯希嗖一下转过头,仰起脑袋似真似假道:“玲小姐你叫我?我这就来!抱歉,洛上将,玲小姐应该是有东西找不到,厨房的东西我比较熟,我得去帮她找找,先失陪了。” 装模作样往厨房走了几步,又被陈斯屹拦住:“我有事要找你谈谈,你跟我来一……” 悯希拿起根本没响的通讯器:“喂?怎么这么晚打过来……抱歉,我出去说。” 好不容易躲过这两人,这之后,悯希为了不和他们单独相处,想尽一切办法给自己找事情做。 他将目光放在前不远两只跟过来的精神体上,下一秒,他招招手。 卡里克被咪芙捣得生理不适,此刻正奄奄一息地倒在一边地上,没看到。 咪芙看到了,眼睛如同放射镭射光,嘤嘤吱吱一顿乱叫,迈着胜利者的姿态往悯希这边跑,在差不多位置就开始三步上篮,最后一步紧紧缩住伞盖往高空纵跳。 悯希伸出手,稳稳接住了他,把他的伞盖捧到空中举高高。 咪芙眨了眨眼睛,手舞足蹈地叫起来。 “吱吱!” 芙芙再来一次! 咪芙从悯希的手中跳下去,往反方向跑去,然后转过身像刚才那样再次三步上篮。 悯希又一次成功接住了他。 整个大厅都充斥回荡着咪芙高兴振奋的吱吱声,来自主人陈斯屹的警告也被他视作了空气。 悯希也当作没听到,总之,他一直在装作很忙有事干的样子。 这样的装傻持续到开饭,众人坐齐,悯希一把抢到小棉袄乌庚行的旁边坐下。 乌庚行看着因为抢太急被撞得微微有点摇晃的桌子,眨了眨眼,什么都没说,抿唇把一双筷子放在悯希的碗上面,看得悯希很是感动,这个饭桌上还是有让他安心的人的。 崽,爱你。 因为饭桌上坐着太多恐怖人物,悯希一坐下就猛猛吃饭,安静得像个雪白的鹌鹑。饭桌上吃喝俱全,但只有悯希和沈玲还有其他几个工作人员,杯子里的是酒,别人杯子里的都是杏仁露。 悯希吃完就喝,喝完就吃,全程埋着头,活像在外面流浪了三天三夜的模样。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03节 他不说话,作为另一个大人的沈玲,就不得不负责起热场子的活。 她看向洛淮塔,嘴角扬起温和的笑意:“淮塔,我有个侄子是你的粉丝,他之前还说将来要考进军区,努力升到你的部下,跟着你出生入死。” 洛淮塔也笑:“这样吗,那是我的荣幸,如果以后他有不懂的,可以来向我请教。” 沈玲激动道:“真的?我侄子要是知道,一定得高兴得上房揭瓦。” 洛淮塔笑而不语,沈玲便又说:“不过,听我侄子说,你每月中都要去边境星清剿一次泛滥的星兽,这月却搁置了,因为要留在主星找人,这事真的假的?你真的在庆功宴上遭到奇怪的刺客轻……” 咚!对面坐着悯希用力将杯子搁在桌面,酒水扬起,四下飞溅。 沈玲吓得炸毛:“悯希,你吓我一跳!咋啦?” 悯希弯起眼睛讪笑:“没事,我就是想说喝、喝酒,大家都喝一点,别光聊啊。” 洛淮塔眼瞳微微闪烁地看过来。 悯希借抬高的杯子挡住自己的脸。 经此一打岔,沈玲都忘记刚才的话题了,她又转去看陈斯屹:“斯屹,你是我们本星的,我对你的事更了解,也听得更多。马上骑士团的选拔赛就要开始,报名表一个个都交上去了,你怎么没动静,是碰上啥事了吗?” 忽的,对面的悯希站起来很突然地握住了沈玲的手:“玲、玲小姐,我们都还没干杯呢!” 沈玲一脸懵逼:“噢,噢,是没干,那干一下。” 清脆的一声碰杯声后,悯希重新坐下来,自此,他身上好像萦绕起了一股奇怪的气息,防御buff开满。 但凡沈玲要起话头,他都会迅速捧起酒来呼吁大家喝酒。 但没几个人真的喝,只有他一个人喝。 “大家继续喝啊。” 仰头喝。 “你们怎么不喝?” 仰头喝。 “……” 仰头喝。 自顾自几杯子下去。 悯希醉了。 众人:“……” 空气沉寂许久,不知谁弱弱地出声问起:“怎么没见小阳?” 沈玲警惕地看向悯希。 观察了两秒,见悯希没准备在这个话题下反应很大地闹事,沈玲微松一口气,放心地接了下去:“叫过她了,她没来。” 她看透一切地沧桑道:“很正常,人在结婚生子以后,都是以家庭为重的,很少会在外面聚餐了,得回家给孩子做饭。” 说完,沈玲又看了悯希一眼。 这个话题果然没再让悯希应激。 但脸色酡红的青年,略一沉思,好似被这个话题激起了些许的兴趣。 悯希忽然把手放在桌面,脑袋趴上去,侧头仰望起乌庚行的眼睛。 他语速很慢,好奇地问:“小庚行,你计划几岁结婚生子啊?” 摇摇头,“啊不,我真是榆木脑袋,我应该先问你,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啊?就是,理想型,你喜欢哪种类型的,我替你参谋参谋,以后外出多留意一下。” 悯希微微露齿笑,呼吸混着酒香,竟让乌庚行有种濒死的眩晕感。 他知道,悯希问这话,完全没有作为大人暧昧的引导,他只是将他当作了小家伙一样逗弄。 悯希有些颠三倒四地说:“就比如我,我就喜欢温柔知性的,呃。” 他呼出一口酒气,稍微舒服了,才补充完后面的三个字:“女孩子。” 喀。 话音刚落,斐西诺和慕仑手中捧着的碗不知何故被硬生生掰碎了。 盛着的米饭洒落一地,几块瓷片也咔哒掉在地上,悯希讶然直起身望过去,对上斐西诺沉到谷底的幽蓝眸子。 斐西诺轻微磨牙,依然保持着手上捧碗的动作,他似乎想说点什么不中听的话,最后却忍下去了:“对不起,我没控制好力气,我会赔偿的。” 然而听到这话,悯希不仅没生气,神情还更惊讶,好似是为斐西诺学会了道歉这一项能而感到欣慰。 一欣慰,他就道:“这怎么能怪你呢?是这碗太不瓷实,改天我去买个铁碗,你怎么造都造不烂。” 悯希哄着给他和慕仑递过去两条毛巾,丝毫没当回事。 又是这样,怎么能这样呢? 哪怕是挚友,哪怕是血浓于水的至亲,都不会在一个人无理由地生闷气、反复地闯祸后,还能无限包容,甚至自我检讨。 一边坐着的乌庚行默默垂着眼在吃饭,他咀嚼的时候,鼓起的脸颊露出了一点他这个年纪该有的肥润。 这破猴子简直三天一个样,上次见才那么瘦,这才没过多久,就有点长肉了,外出的悯希给他备好了保暖的衣服,营养丰富的饭菜搭配,还有每天的秒回关心。 爱让这破猴子变物种,长出了人样。 但一个人真的能做到对毫无血缘且不知底细的人,做到那么方方面面都这么事无巨细吗? 斐西诺困惑到好像世界观都颠覆了,他缓了缓,正想低头拿毛巾擦裤子上的米饭,那边就传来悯希的低声呵斥:“慕仑,不要拿手去碰!” 弯腰想往前够的慕仑一僵:“……我没要捡碗,我是想捡起筷子。” 悯希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哦,这样吗,那是我误会你了,还好不是要捡碎碗,否则我的教育不知道有多任重道远的一条路要走——坐好,这种小事让我帮你不就好啦。” 筷子正好滚到了背后的那段路,悯希站起身,给他捡筷子。 这原本是一件寻常到司空见惯的事,但就在悯希用指尖卷起筷子的那一刻。 空气骤然凝固。 十四五的少年,上半身的骨节已经发育到一定阶段,他们越过桌面,清晰看到弯下腰的悯希,衣领下坠,露出偌大一片私人区域。 白色的画布上两只粉红蓓蕾。 软嫩而小巧。 好像弹一下就会喷汁,让主人发出破碎的尖叫。 世界上竟然会有那样的形状,男人身上竟然会有那样的颜色。但实在太小,用手掌使劲从侧面裹住两只并在一起含都满足不了口腹之欲,让人不禁阴暗猜想,如果将其一口咬掉,还能再长吗,还能长出这么美的吗? 气氛僵硬到有些可怖,始作俑者在几双阴阴的眼睛中,笑眯眯地站起身,把筷子放回到了慕仑的面前。 今晚的酒让他有点醉,也有点迟钝,他竟是一点也没有察觉到。 屋子里已经竖起了五个直挺挺的旗帜。 在对他敬礼,在对他飘扬。 第61章 帝王逝世的白月光(19) 宵夜过后, 悯希去洗澡了,他不喜欢身上粘粘糊糊的。 现在的悯希,处在一种有点醉意, 但能够自理、能够交流的状态。 于是也没人拦他。 陈斯屹和洛淮塔这一行没达到目的,吃过饭也没走, 留在悯希的宿舍等他出来。 而斐西诺, 他是不明白这两人找悯希做什么,要一探究竟, 所以连锁反应,也和那两人一样通通留在了悯希的房里。 只是悯希一出来, 连看都没看一眼这三尊大佛。 喝醉酒的悯希比慕仑还无畏,没有东西能让他怕的,他满脑子想着去看自己养的两个崽在做什么,一出门,便往乌庚行的宿舍走。 这回先发现悯希进来的是慕仑,他躺在床上,一下撑住右手坐起来,慕仑现在已经不用拐杖了,手也能够正常使用。 悯希冲他弯唇, 摇摇手, 随后偏头看向桌子前面的乌庚行。 乌庚行在照往常一样,睡前例行复习知识点, 他用蓝色荧光笔在书上一行划住, 又用黑笔在下面做标注,这时,耳旁突然响起声音:“做什么呢?” 乌庚行好似被吓了一跳,握着笔的虎口一抖, 偏过眼。 待看清身边人的模样,乌庚行不但没放松,还猛地攥住笔尖,良久,乌庚行哑声回:“在看书。” 悯希点点头,居高看向乌庚行的书本,他低低念道:“一般的民用星舰没有军械库,只有战用星舰有……” 悯希微顿:“小庚行,你的‘军谢库’是这么写的吗?那平常你写谢谢的话,会怎么写?” 乌庚行愣了会,脑袋上嗖地冒出一小把白烟似的:“对不起,我有点笨。” 见乌庚行伏趴在桌上,试图用手心挡住那个错字,悯希摇摇头:“这不是需要道歉的事,你没学过,不会是正常的。” 说罢,悯希走到乌庚行的身后,弯下腰。 由于离得太近,乌庚行一下闻到悯希身上的酒味。 他喝得好醉…… 会难受吗。乌庚行心中先是冒出这个担忧。 而后瞳孔“噼啪”炸缩了一寸,反应过来了什么。 胸腔仿若变成了破壁机,高速旋转的刀尖在绞杀心脏,而他因此也产生一瞬的致命窒息感。 当一个人突然出现在后背位置,弯折下那段柔韧的腰肢时,约等于在发出某种信号……那人要与他近距离接触。 果然,悯希在下一秒毫无排斥地伸出手,绕过他的肩膀,环握住他的手,下巴悬在他耳朵侧面,以近乎柔如云端的力度,带领起他在纸上写字。 先是撇,再是捺。 直到写出正确的字眼。 乌庚行心在颤。 在他还是流离失所的孤儿,每天在星兽嘴下夺食,睡桥洞、睡贫民窟的那段日子里,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也会在温馨的屋子里,被喜欢的人亲自教导书写。 正这么想,手上的覆盖就倏然消失了,乌庚行一愣,垂下眉目。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04节 只是,还没等到怅然若失,那只手就掐上他的两边脸颊,像揉面团似的,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揉弄起来,十分不客气地摧残着。 同时身后传来闷笑:“哈哈哈,我刚才就想说,小庚行,你的字真的是好标准的小学生字体,又方又圆,太可爱了。” 乌庚行抓住脸上的手,轻轻往下压,随后又伸手虚盖在悯希的手背上,偏过脸,顶着微显严肃的脸色和梅红的耳尖,透露出一个意思。 以后不要再这么做了。 悯希刚洗完澡出来,头发上的水都还没擦干,掉到他衣领里时,水渍在后背上蒸发,变干涸,感觉却迟迟不消,像终生要烙印在上面一样,他无法承受起这种刺激。 睫毛颤个不停,仿若一只翅膀受伤后在空中飞行不稳的鸟。 身后,跟随来到门口的三人看着里面一幕,微微沉默。 许久之后,洛淮塔才打破这阵寂静,开口道:“王储殿下,您知道圣维德公爵来kta-星了吗?就在昨天,刚落地港口。” 斐西诺顿了下,将依附在悯希身上复杂的目光收回,他眨了眨红透的眼,回:“知道。” 洛淮塔口中的圣维德公爵,是极端幻想种主义者。 极端幻想种主义者如字面意思,只能接受世界上有幻想种的存在,对普通人类抱有敌意和歧视,认为普通人类是宇宙需要淘汰的累赘。 甚至用极端来形容圣维德已经不太够用,他是极端中的佼佼者,圣维德对所有对莎里斯蒂皇室忠诚的幻想种,都看不上眼,比如他就一直看不惯伊克大帝扶持的斐西诺。 这位圣维德推崇幻想种领导全宇宙,鼓励幻想种胜者为王,不要屈尊于普通人类下面,而伊克大帝就是普通人类。 后来圣维德经过伊克大帝的敲打,作风略有收敛,但所有人都知道,他骨子里依旧是个极端幻想种主义者。 一千多条的幻想种保护法,例如普通人类要在外面戴口笼,回家才能摘的措施,就是出自这位公爵的手笔。 联邦总局圣维德也有参一脚,那胰素便是由圣维德引进去,并实施在人类身上的。 洛淮塔沉吟:“殿下就不觉得奇怪?” 斐西诺知道洛淮塔背后的意思。 如今莎里斯蒂皇室封严,连一只苍蝇都不出来,伊克大帝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圣维德仅仅是一个公爵,他如何能做到平安从群狼环伺的宫里逃出来? 都说圣维德是明处的叛党,但没人能抓住他的把柄……现在看来,圣维德的逃出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只是,这背后传递出的信号就不太美妙了。 如果是叛党一方能顺利出来,那里面的骑士团呢、伊克大帝呢? kta-星是重要的交通枢纽,方便在这里飞往各处星球,圣维德来这里,抱着哪种打算? 斐西诺眸光渐渐冷下,即将陷入深思时,突然听到。 “你做什么!” 动静是悯希那边传来的。 悯希教完乌庚行,闹起了酒疯。 他不知何时攀到了慕仑的后背,将慕仑看作了一匹烈马,晃晃悠悠地爬上去,将一枚星币放在慕仑的床边,醉意朦胧道:“驾。” 慕仑猝不及防地被两条长腿夹住脑袋。 他瞳孔收缩、又放大,很快就感觉要被两边袭来的软劲夹晕,飘来的香气溺毙,那不止是皂香,更是渗在骨肉里的体味。 慕仑毕生没被这样居高临下地骑过,他以为自己会将身上的人甩到地上,但肩上的人突然晃了一下,他的手就脱离大脑控制,飞快抬起手来抓住了那两只小腿,让人在他身上坐稳。 慕仑咬住牙关,不知是在为悯希的行为,还是在为自己的愚蠢发火:“……下去!” 悯希当然不会听,他的想法都一阵一阵的,此刻又抓着慕仑的头发,有点犯困了,于是他垂下脑袋,把下巴拄在慕仑脑袋上闭上眼睛,好像就这么要睡过去。 两边的软团夹得慕仑脸部都要没了知觉,他察觉到悯希的行为,深吸一口气。 算了,至少这样会老实一点。 慕仑带着悯希往门那边走,准备把这麻烦精放回他自己的宿舍,头顶的人在这时,忽然又动了起来。 悯希扭扭屁股,抓着慕仑的头发乱动,不知道在做什么,脚跟不停踹到慕仑的胸口。 慕仑听着那动静,发觉过来,悯希竟然是要在他肩膀上脱裤子! 他二话不说就抬手攥住悯希的胳膊,青绿的瞳孔在一瞬褪去青涩,显出一瞬几近于成年人的阴沉来。 但慕仑的警告还没出口,悯希就把他的脑袋攥得往后倒仰了一下,耳边传来可怜巴巴又有点生气地呜咽:“不要,我要脱裤子,我要你帮我洗,不然我就不要你了!” 慕仑所有动作和怒火都被一盆冷水浇灭。 在万分之一秒里,慕仑的脸上显露出一种死灰般的平静,他克制了下指尖的微抖,沉声道:“我帮你洗。但你要回你自己房间脱。” 头上的人好似是满意了,终于不再动。慕仑迈步,继续往门口走。 被攥着的那一搓头发忽然被释放了,悯希又趴在他的脑袋上,懊恼地抿抿嘴:“对不起哦,我不该那样说,不管你帮不帮我洗,我都会要你的,永远都要。” “永远”两个字,从悯希的口齿里出来,显得很缱绻,很认真,好像真的会海枯石烂、地久天长。 不管他多么糟糕,犯出多么大的错,都会要他,永远不会丢弃…… 慕仑胸口一窒,他嘴唇微微一动,良久,似要鬼使神差地嗯出一声,悯希又道:“因为你和小庚行都很可爱,小慕马。” 慕仑呼吸顷刻间抖了起来:“悯希,你不要太过分了!现在就从我脑袋上下去!” 慕仑已经被闹腾出了一身汗。 从来都是他折腾别人,没有人这样折腾过他,悯希像是他的克星,方方面面都克他,他第一次丢脸,也是因为悯希。 虽然那天乌庚行将他抓包后,后面都没再提过,依旧是那要死不活的棺材脸,但慕仑每次经过他,对上他的眼睛,都浑身不自在。 都是因为悯希提出的奖励,这个人连不在的时候都能折磨到他。 一时间,屋子里人仰马翻。 慕仑在和悯希僵持,乌庚行拿着反的书硬看,洛淮塔和陈斯屹目光闪烁地站在门口。 斐西诺则是怒不可遏地大步走上去,要将悯希弄下来。 …… 变故是从什么时候发生的呢? 大概是从沈玲打来电话的前一刻。 洛淮塔和陈斯屹在同一瞬从储藏空间叫出自己的精神体。卡里克呲着牙,眼睛绷成竖瞳,咪芙的眼瞳也失控地闪烁不停,一会全白一会全黑,异常恐怖。 两人对视一眼,脸色变得难看,他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如同森林的动物会提前感知到危险,而举家逃窜,精神体也延续了这类感知,能力越强的精神体,能感知到的级别也越高。 像咪芙这种,寻常的灾难压根不会让他做出如此过激的举动,他这明显是因为过于的恐惧而短暂短路了。 沈玲打来的电话,是斐西诺帮忙从口袋里拿出来,接通的。 那边的沈玲压根没等到悯希说话,便失声尖叫道:“悯希,快看——快看窗户外面,哨塔上的人!” 乌庚行的抽屉里有一个悯希之前拿给他的望远镜,闻言,他拿出来,在窗边调好,放到眼睛上往哨塔看去。 侧面蹙着眉等待、一手还扶着慕仑肩上悯希的斐西诺,在几秒过后,清清楚楚看到,乌庚行对外界很少有波澜的眼瞳中,闪过了些许恐惧。 后面的陈斯屹大步走上来,拿过了乌庚行手中的东西,当他也调好方向,朝哨塔看去时—— “跑……” 陈斯屹当机立断喝道:“离开kta-星!” 位于kta-星最高建筑的塔楼上,有数十位身穿白衣的男子环绕成圈,双手交握放置胸前。 他们的双眼被白条所蒙住,他们的口中在吟唱一种古怪悠远的歌,那调子经过扩声,扑在星球每一块陆地上。 暗夜为这歌声催添了些诡秘,不属于任何一种星球语言的音节,带着股难以言喻的空灵,飘进家家户户的门框里,飘到还没回家的每一个人类耳中。 一帮刚完成奴隶主任务的奴隶,用毛巾擦去身上的汗,领到工钱准备离开。忽然听到这诡异歌声,他们耳蜗翕动,抬起头极力地捕捉着空气中的音节。 “这什么声音,这么大声,不算扰民吗?” “等等,你们有没有听到,身体里有东西在爆开啊……” 同时,有群刚回到家睡下的工人,在睡梦中忽然听到这曼妙的歌声,纷纷在床上将被子裹成团抱住,燥热难耐地用脑袋框框撞起墙。 疼痛没让这些人醒来,甚至流血的自毁行为好似让他们无比贪恋。 “老子刚刚睡着!谁在鬼叫,老子一炮轰了他!” 有没睡着的听见这声音,暴跳如雷,拿起斧头、铲子一切能用的铁器暴怒出门,然而没等出门,就有一道裂口从他们的头顶依次划下,裂到双脚中间。 他们被硬生生一分为二了。 分开的皮囊里面咯吱咯吱传来声音,尸体倒下的地面,映出有道畸形的影子在扭曲着从躯体里挤出来,尖锐狭小,像蜥蜴的头。 ……像兽化。 古怪的兽化一传一,百传百,整个星球在刹那一秒钟内闪现出一种红光,千万人类在转眼灭亡,千万星兽在顷刻间新生。 圣维德公爵竟是抱着清剿人类的计划而来! 联邦总局美名其曰挽救婚姻、在人类皮肤下面注射的芯片,只是圣维德摧毁和兽化人类的伪装,他们蛰伏这么多年,在数不清的人类中注射下芯片,就等着这一刻,全部绞杀。 有漏网之鱼没去联邦总局登记的,有婚后芯片已经爆过的,也没关系,兽化的人类已经足够多,他们逮到人类,尖锐的爪尖便会残忍地刺穿他们的心脏。 一直以来被保护的幻想种,没有被他们爱戴的圣维德公爵保护,圣维德认为,如果不能在这场灾难中活下来,一样没资格做他的子民。 数以万计的哭声和尖叫。 不仅kta-星,是全宇宙,所有有人类居住的星球,都在进行着圣维德的清洗。 趴在慕仑身上的悯希在这些叫声中猛然醒过了酒,他用一些时间消化了现在的事,大步回到宿舍拉开柜子,从里面拿出几个定位器分给几个少年。 这些也是他用来以备不时之需,防身用的,悯希喘了喘气,准备告诉他们这定位器的用途。 但已经迟了,属于圣维德公爵精神体的【冲击波】,在短短几秒,将地面所有的活物、建筑掀飞! …… 事实证明,悯希的防身工具是有用的。 在被掀飞,短暂眩晕了几秒种后,悯希在一处看不清原样的屋子残骸边上醒来,他拿出定位器主机,打开,看见上面交错分布着的几个红点。 通过这些红点,悯希依次找到了斐西诺、陈斯屹、乌庚行和慕仑。 悯希很幸运,身上没有受伤,但这几人都有不同程度的骨折、擦伤和挫伤,悯希从压缩舱里拿出唯一的一艘飞船,将这几人拖到上面,安置好。 悯希拿着药箱来回给不同人治疗,他的衣角一直在飒飒出声,当给最后一个人包扎完后,悯希问:“还有谁不在?” 陈斯屹润了润嗓子:“洛淮塔。”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05节 悯希嗯一声:“我出去找他。” 关上药箱,悯希走出舱门,一股强烈的血风瞬间吹乱了他的额发。 真正的世界末日是会让人产生强烈的失序感的,月亮是红的,失序,平房居民区升起龙卷风,失序,剩余的活人在到处乱跑,失序,这里是无间炼狱。 空气中哔拨哔拨,不断有人类皮肤开裂,露出蜥蜴头的诡异画面,一个个了无声息的尸体倒在地上,没有秩序,全垒在一起,甚至有块地板都凹陷了下去。 在横七竖八的尸堆中,洛淮塔就被压在最不起眼的一处角落,人类异变引起小幅度的地震,他在塌陷的地洞里,被数不清的尸体压住。 洛淮塔一边眼皮紧闭,米白睫毛上的血一直在往瞳孔里渗,曾经引以为傲的指尖用不上力气,与大脑正中神经的链接仿佛断掉,他刚攥住一具人的躯体想甩到一边,手就抖着滑开了。 他已经被困在这里良久,体力透支,能发力的肌肉全被绝对重量压死,他动不了,不仅如此,这昏暗的空间里,人类所需要的氧气、水分,全都没有。这位曾风靡全宇宙的战斗狂、笑面虎,此刻再无往日的意气风发,无数的血滴留在他眼角,像泪,他无助得真正像起了一个孩子。 洛淮塔手边没有任何可以救他的武器,唯一有的,是他左手紧紧攥着的呼叫器,里面的芯片可以将他所在位置传送给主机,但连他都无法从这地狱里逃脱,其他人更不可以。 洛淮塔曲起手指,扣在地面上挖,一直挖,一直挖,重复起没有意义的动作。 好冷……他想要让自己暖和一点……好冷啊……他不是乖孩子吗?他不是最厉害的好孩子吗,最优秀的…… 好不容易从孤儿院的泥潭里挣脱,成为军区最优秀的少年上将,努力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他是乖孩子啊……不想要这样死掉,不想。 挖掘。 严重的失血让洛淮塔身体失温,他的思维逐渐混乱,变成痴傻的单线程,只觉得这样挖能升起火,让自己暖和起来。 不知挖了多久,洛淮塔指部的活动也开始慢慢降低,直到最后,要彻底不动—— 头顶忽然钻进来了一束光。 洛淮塔朦朦胧胧睁开眼睛,发现压住他的尸山竟然在动,身体上难以撼动的重量也在减轻,仿佛有人在外面一具一具把尸体抬开。 那人在叹息,听着还很绝望:“这么多,得抬到什么时候啊,有人在里面吗?听到回我一声。” 洛淮塔呼出一口浊气,就这么一点轻微的呼吸,那人竟好像听到了,搬的速度越来越快,那束光也越来越宽,直到洛淮塔看到一张焦急担忧的脸。 “噢,洛淮塔,你还活着,太好了。”说着,悯希往嘴上轻轻一拍,什么叫你还活着,这也太不解风情,太没语言艺术了,还不如不说话。 于是悯希懊恼地闭紧嘴巴,开始专心挖人,他把最后几具尸体弄开,挖土豆似的把洛淮塔从地里拖出来。 洛淮塔下肢已经被压得完全丧失知觉,一时半会难以动起来,踉跄了两步,一头撞进悯希的怀里。 悯希被他带得坐倒在地,但也不恼,一手撑住洛淮塔的身子,另只手抬起来拍了拍他的脸颊,拍掉他脸上的灰尘。 洛淮塔颤了颤。 脸颊上的指尖是温的,被那些冰块压了那么长时间,饶是铁人也忍不住贪恋起这温度,少年眼神涣散,摸索着伸出手,紧紧抱住了悯希滑如脂膏的腰身,死里逃生般呢喃道:“好暖和……” 悯希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又有点别扭地动了动。 事实上,这个姿势看起来很怪异,洛淮塔整张脸埋在他的肚子上,用着十成十的力气,让他身体相当沉重,还奇痒无比,洛淮塔却当陷进棉花堆里一样,越埋越深,要把他肚子挤出一圈肉围住整张脸的轮廓似的。 悯希想象着那个画面,过不了心里一关,忍不住屏住呼吸,微微地、很小力气地瘪了点肚皮。 却没想到,这个行为一下激起了怀里少年的崩溃,没等悯希反应过来,准备带洛淮塔起来往飞船上走。洛淮塔就猛然抓住了悯希的袖子,仰起脸脆弱道:“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不给我暖宝宝,我好冷……我好冷……” 悯希愣住了,他握住洛淮塔发抖的肩膀,正想说话。 洛淮塔抖得更厉害,宛如跪在教堂的罪人般乞怜道:“我错了……给我点时间,我会变成最优秀的,最乖的……我会拿很多小红花,比其他小孩更多……求你,给我暖宝宝。” 一番话越听越离谱,悯希却在茫然中听出些不对:“崽,你不会是……小时候在孤儿院长大的吧?” 在军区任职的任何人,小至清洁员,大至洛淮塔这个级别的,身份档案都是存在库里,不轻易对外暴露的,洛淮塔看着那么阳光开朗爱笑,像在爱里长大的,没想到事实完全相反,这倒是意料之外。 悯希摇头:“算了,不是问这个的时候,你冷吗,我去找件外套给你?至于暖宝宝,我倒是想给你,那我也得有啊。” 失去理智的少年没对崽这个怪异称呼作出反应,他机械地一字一顿道:“你撒谎,你有,不给我,因为,我不乖,不够优秀。” 不优秀、不乖等于不能得到想要的。 有些孤儿院的确会灌输些类似的思维。 但这,这怎么能混为一谈啊…… 如果他现在有一万个暖宝宝,他能给他九千九百九十九个,问题是他现在一个都没有,上哪去给他找暖宝宝。 悯希微蹙眉,想讲讲道理,一低头,看到了洛淮□□溃绝望的脸,又说不出那些扫兴的话了。 他们现在得赶紧走,去救生飞船上,但洛淮塔完全一副因为不给他暖宝宝,觉得自己是全宇宙最没用的孩子的自闭状态。 到底要让他怎么做,让他像他妈妈似的嘬嘬他的脸蛋,抱住他的身子,在他耳边说你在我心里是最优秀的?那未免也太滑稽了,他又没那母性光辉,揽不起这瓷器活。 悯希叹口气,努力弯起唇角,耐心道:“给你,给你暖宝宝,谁说不给你?你先跟我走,等到地方了我马上给你。” “不,你骗我。” 洛淮塔摇头:“我不优秀,你不爱我,不会给我暖宝宝的,你想把我带去禁闭室。” 暴雨越下越大。 洛淮塔在雨中抱住悯希的腿,把侧脸枕在膝盖上瑟瑟发抖,明明是最该幸福的青春年华,却瘦巴巴的,也是很少肉,是平常总是笑眯眯的让人忽视了他的苦难。 悯希沉默了会,突然放下了心中的芥蒂。 他一脸麻木,往洛淮塔的身上虚抱了一下,“怎么会呢,我最爱你了,你隔三差五就上星视,是英雄,是明星,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就是你,宝贝。” “……宝贝?”洛淮塔顿了顿,愣住了。他看起来惊讶极了,瞳孔迷离,有点喜欢,有点高兴的样子。 悯希越说越顺畅:“对,最爱的宝贝,你想要暖宝宝吗,我有个办法能让你得到暖宝宝,想不想听?” 洛淮塔在想和不想的回答中,选择了顿顿地说:“喜欢,被叫宝贝。” 悯希假笑:“嗯嗯嗯嗯宝贝宝贝宝贝宝贝……我们先走,到飞船上了我录个音给你循环听。” 最后是连拖带哄再带不停叫宝贝,悯希才终于把洛淮塔搬上了飞船。 到飞船上,悯希立刻关上门,调好舱内的温度。 洛淮塔在经过包扎和升温后,逐渐恢复神志,刚才的记忆涌进大脑里,他抿紧嘴唇,颤了两颤睫毛,和他不同,正在忙碌的悯希压根没把刚才当回事,更没有青春期少年回肠九转的心理。 洛淮塔别过头去喝水,那些所剩不多的水宛如是地狱里珍稀的琼浆,让他脸色很快好转些许。 “圣维德,我不会放过他的……他敢这么干,说明伊克大帝肯定已经凶多吉少。” 斐西诺坐在地上,脸色极其的难看。 乌庚行垂眼:“我们现在应该想想,要去哪里。” “对。” 慕仑意味不明地讽刺笑了笑:“现在还管什么伊克大帝,我们都要小命不保了,照那杀人魔的势头,他一定将全宇宙都掌控在了手里,我们到哪都活不成。” 在洛淮塔和斐西诺面前,陈斯屹原本不该说话,但在此关头,顾不上太多。 他分析:“飞船能源没星船和星舰充足,顶多能支撑我们短距离的一次飞行,而附近的罗可尔星系,仅有一个曾经研究发明有可能有适合人类生存环境的荒星。” 斐西诺沉思:“你说的是雪翠星?” 在莎里斯蒂皇室上课时,天文方面的老师也和他说过这项发现。 慕仑连话都没回,直接大步走去驾驶舱,在操作屏上输入雪翠星的位置。 【雪翠星(18,87),位置已确定,准备起飞——】 见飞船真的能定位到雪翠星的位置,慕仑眉色一喜,但就在下一刻。 【滴滴……警告,飞船内已超过承重限制,无法起飞……重复,无法起飞……】 慕仑脸色大变,一脚踹上操作屏:“什么意思,他是说我们超重了?” 其他人神色也大变。 只有悯希脸色还算好看:“慕仑,别把机器踢坏。” 慕仑眼睛通红地和悯希对望了会,用力转过头,愤愤地坐下来。 随着慕仑的坐下,死寂的沉默环绕在每个人身上。 没人能想到这一茬,只是刚刚窥见一点希望,变故就直扑上来。超重,那要怎么办呢,难不成真要丢下一个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飞船里的沉默慢慢渲染上了一点绝望。 突然,悯希开口了。 他望着几人:“这样,你们在飞船上等我,我回一趟收容所,看能不能找出多一辆飞船。” 荒地里收容所不远,但话音刚落,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抗拒,路途虽不远,但路上的意外随时会发生,万一再遇上个兽化的人类…… 斐西诺张口就要否决,但悯希冷静的嗓音比他更快:“只能这样,你们身上各有各的伤,行动不方便,我们时间不多,不能耽误。” 悯希的脸色很坚决,像是无论谁不同意他都要去,斐西诺知道不能在这个时候起纷争,而这个提议已经是当前最好的办法了。 他只能咬咬牙:“那我让雪撒陪你,就算你遇到什么,他也能给你挡一下。” 陈斯屹用掌心裹在水母的伞盖后面,将水母往前一推:“咪芙也行,他会电击,在两里内的都能电到。” 悯希摇头:“不,不用,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那帮兽化的人会对幻想种和精神体的气息更敏锐,我自己一个人去,反而会更安全些。” 他捡起地上的防身工具,佩戴在腰上:“别担心,我很惜命的,我只会做有把握的事。” 悯希迅速地佩戴电击棒、枪支,至此,所有人看出,他已不打算浪费时间。 在悯希踩在门边,即将要踏出舱外时,斐西诺忽而捉住他的指尖,表情比孩童还要脆弱:“一定要快去快回。我……我在这里等你,你不回来我不会走的。” 悯希摸摸他的脑袋:“好,你们也要注意安全。” 在几道殷殷的视线中,悯希颇感压力又无奈地走出舱门。 此时,无论是平常多注重形象的斐西诺,还是对人命有多冷漠的慕仑,都通通以不雅观的姿势,挤在舱门口,注视着悯希的背影。 慕仑又凝视了半秒,眼神微阴,想单方面撕毁口头协议,偷偷抬脚跟上去,下一秒—— 飞船的舱门砰一声,在所有人没反应的时候,迅速关住、锁上! “门怎么关了?!谁关的?” 刹那间,斐西诺几乎是目眦欲裂,但更让他被惶然淹没的,是一扭头,他在另外四张脸上,看到了同样的神情崩裂。 ……他们没一个人去碰关门按钮。 斐西诺最先回过神,他冰蓝的瞳孔震得几欲碎裂,如冰川炸毁,浮冰融化,“悯希!你在做什么?你把门关上了?快开门!我命令你开门!!” 逐渐有其他人从灭顶的惊悚中回过神,以乌庚行打头,一个接一个,挤到其他窗口前,贴在上面,望着外面一动不动的悯希。 悯希眉眼在夜晚中漂亮得锋利,脸颊苍白,但唇角却很放松,仿佛接下来不是去赴死,而是要去洗一个舒服的热水澡。 比起飞船里面明明可以逃生的几个少年,简直是天壤之别。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06节 几个人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不约而同抬起了手。 他们眼中的惶恐如同蝗虫一般毫无间隙地贴满飞船内部每一寸窗舷,他们不断用手拍打窗户,拧动急救出口门,但这艘飞船像铁壁一样,没有给予他们一点想要的崩毁趋势。 过重的拍打让这帮少年掌心发木发麻,骨节钻心的刺痛,洇出来的血丝糊在窗户上面,但压不下他们对某些无法承受的东西的恐惧。 “轰!” 斐西诺魂魄碎裂地听到了飞船燃料喷发的声音,他惶急地跑去操作台,摔了一跤也不停下来,用力去按暂停键,但手动操作器已被悯希锁死,他这里按根本没有用。 飞船的起飞已成定局。 斐西诺重新跑回窗户,几名少年映在窗口的脸色白到将近透明,飞船缓慢离地,逐渐升高,扬起的风大力吹卷着悯希的衣角和头发。 他们口中的呼喊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最后,都模糊在渐远的距离中。 当飞船最后一点影子也消失在视野里,悯希终于叹出一口气,他找到一个角落坐下,看着满城的废墟,人都沧桑了。 这算怎么回事,连系统的影子都没见到,就要死了? 命运对他开的玩笑也太残酷了吧。 …… 体力耗尽,悯希合上眼睛,不知不觉意识沉沦。 不知道过去多久,一道声音猛然响在他的脑子里,非常熟悉,又非常让他想拿铲子抡飞的一道声音。 【宇宙英雄死亡,宿主任务失败。】 【莎里斯蒂星际,一个原本可以欣欣向荣的星际,未来,这里科技发达,百废俱兴,人类安居乐业。但潜伏皇室多年的圣维德公爵,却破坏了这一切。他要毁掉全人类,莎里斯蒂四位宇宙英雄被他从小种下毒素,成年那一刻就会暴毙。外来的异世者啊,请您帮助他们的命运、莎里斯蒂的命运恢复正轨吧。】 【调取宿主记录中。】 【……一周目,发现圣维德的诡计,打下疫苗成为血清,没能阻止清剿计划,失败。】 【……二周目,与四位宇宙英雄进行唾液交换,清除了他们体内的毒素,但他们飞往的雪翠星地表温度达到零下三百度,落地就会暴毙,同时,没能阻止清剿计划,失败。】 【现在开启三周目——】 【请注意,上周目的记忆仅能存在两小时,祝您好运。】 模模糊糊间,悯希感觉自己骑在一块坚硬铁壁上面,那块铁壁特别不听话,颠颠晃晃的,让他忍不住揪紧了手里的草,夹紧了腿间的铁壁。 下一秒,他听见一声倒吸气,和强忍愤怒的声音。 “悯希,你不要太过分了!现在就从我脑袋上下去!” 第62章 帝王逝世的白月光(20) “不要……” 犹如炼狱的赤红地面, 那道竖立着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变成一个再也看不见的黑点。 最后刻在眸子里的,是那人明明很纤细, 却一次次将他们护在身后的肩背。 莫名的涩疼在胸口里蔓延,让慕仑呼吸一下都抽痛。 慕仑一直知道自己不是个正常人, 除母亲以外, 他对别人的生命非常漠视,无所谓死不死, 甚至他自己这条命也是。 他可以对别人嬉皮笑脸,也可以对别人痛哭流涕, 他所有情绪都可以伪装,他是个擅长装模作样的人,有时候连他自己都分不清自己脸上的表情是不是真实流露。 这是第一次,慕仑在惧怕一个人的死亡,没有侥幸活下来的窃喜,一点都没有,连慕仑都感到意外。 不用动脑子都能一换一,让飞船顺利起飞,他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啊。 为什么要拍窗户, 为什么要不顾一切发疯呐喊?好蠢, 一点都不像他,是有人在顶着他的皮囊那么做吧。 那个人的拍打没能让飞船慢下来哪怕半秒, 去往雪翠星的路上, 他一直在失了智地拍,直到后来—— 飞船落地雪翠星万里冰封的雪原,船体咔嚓结成冰,里面所有的活物肺管瞬间冻结, 死去,那时,慕仑才觉得畅快一点。 只是可惜那个人牺牲自己,最后他们也没能活成。 看来当救世主就是好心没好报的,如果再遇到那个人,慕仑一定要告诉他,就算要当慈悲的圣父,也要擦亮眼睛,别再把他这种白眼狼捡回去了…… 你对他笑他对你凶,吃你的喝你的却不给你一个好脸色,这样的白眼狼你竟然也捡回去?如果再看到你,我一定会好好嘲笑你、一定。 “悯希,你不要太过分了,马上从我脑袋上下来!” 慕仑骤然睁开眼睛。 熟悉的一句话恍如隔世地传到他耳朵里,他转了转眼睛,粗喘着气看向旁边。 屋子里的镜子映出一个少年,头发自然垂坠,青绿瞳孔染着一丝血气,表情相当恐怖,但手上却用柔到不可思议的力度,握着两条耷拉在胸口的小腿。 这是什、么、情、况。 慕仑死死盯着镜子里自己肩上醉得不省人事的人,神色在某一刹变得极为扭曲,像在平静发着疯的疯子。 他慢慢地转动眼球,然后在记忆中的站位里,依次看到了本该和他一起死在雪翠星的其他四人——他们此刻都和他一样,恍若刚刚回档,表情迷茫且滑稽……又带着几分克制的激动。 好像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手上的触感无比真实,是真的,是哪位神仙看到他们死得太凄惨,所以决定发下善心,让他们体验一把时光倒流?不然,他想不到别的解释。 慕仑嘴角的弧度要扯不扯,竟是觉得有几分荒唐地笑了,但下一秒,他笑意消失,与屋内其他四人一起转过目光,看向那个伏趴的人影。 “咳咳咳……” 悯希呼吸困难,感觉自己像个脐带断裂,马上胎死腹中的婴儿,他攥着慕仑的头发,缓了好一会,才终于有力气发出声音来咳嗽。 咳嗽时呼出去的空气带有一股浓烈的酒味,这让悯希更加清晰地认识到,三周目已经开启了。 没有时间想别的。 悯希开始迅速梳理脑中的内容。 首先,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开始任务,没有重启限制的提示,那么就说明他可以无数次返回以前的节点,直到完成任务,但碍于平衡,他的一些权力也要被剥夺,例如上一周目的记忆他只能维持两小时。 两小时过后,他就会像二周目开始那样,完全忘记自己曾经来过这里。 他的身份是外来者,他需要阻止圣维德公爵的清剿计划,清除四位宇宙英雄体内的毒素,防止他们英年早逝,同时,他需要保证莎里斯蒂星际后面会和原本命运轨迹里的一样欣欣向荣。 好消息,他传到的当前节点,二周目的他已经清除过那四人体内的毒素;坏消息,他传到的当前节点,马上圣维德就要血洗kta-星了。 偏偏是这个时候,他连做小抄提醒一下自己都做不到! 圣维德的那些蒙眼侍者,大约还有半小时便会开始吟唱。 半小时,他能做什么…… 悯希极速思考。 他全身心都在争分夺秒想办法,于是也完全没意识到,那五人的微妙表情,在悯希自然而然的认知中,既然是重返节点,这些人就是这个节点的人,而不是飞到了雪翠星而身陨的那些。 悯希捏了下慕仑的耳尖,催促:“慕仑,快把我放下来。” 慕仑被那轻抚而过的指尖激得瞳孔缩了缩,本能便握紧悯希的腿,将腰弯到一定程度,让跨坐在他肩膀上的人能顺利下去。 同时,心中闪过疑惑……他不是该要死要活缠着我要给他洗裤子吗?为什么不一样,他们返回的究竟是原来的时空吗? 还是说,悯希也一样—— 慕仑没能得到解惑,下去的悯希已经朝斐西诺大步走去,他行动太突然,和记忆里的完全不同,还处在恍惚、有点颠三倒四的斐西诺仰起头时,表情都有点呆呆的。 当看到悯希那张活生生的脸,他眼瞳控制不住地发起酸。 但都被斐西诺忍住了。 一个合格的王储,不该在外面掉出哪怕一颗眼泪,那是懦弱的王储才会干的事。 斐西诺不停加快眨眼频率,来压住泪腺的发作,悯希来到他眼前,问:“王储殿下,你现在能用的亲兵有多少?” 斐西诺不明所以,但还是努力回想:“三十多个。” 三十多个,应该也够用,不过以防万一,悯希决定还是再多问问洛淮塔。 他偏头看向一边的少年,刚张开唇,一声“宝贝”差点脱口而出,悯希懊恼抚住唇,之前被迫叫太多,现在看到这张脸差点刹不住车。 洛淮塔看见了悯希的口型,他垂下眼睫,藏住眸中的复杂情绪,出声道:“如果是要问我带的亲兵……我这次是趁休假期出来的,没带人出来,帮不上忙,抱歉。” 悯希点点头,说没事。 既然如此,他就只求斐西诺一个就行了。 想到此,悯希深吸一口气,调整状态,然后扬起一点笑来望向斐西诺:“王储殿下,我拜托你个忙?” 斐西诺哑声:“……什么?” 记忆里,悯希经常对他笑,但大多都是逗弄小孩的笑,和像现在一本正经求正事,而抿出的弧度不太同。 悯希用的语气也是谨慎的:“或许你知道圣维德昨天已经到港口了?我和他身边的人有些过节,我想借你的亲兵,绑住他们问点事。” 斐西诺倏然顿住。刹那间他的瞳孔炸出千万朵震惊的火花。 他原以为,他回到过去,面对的悯希也是过去的人,但是,过去的悯希不会向他提出这种要求,所以,面前的悯希难道是。 斐西诺张唇想说话,却发现,过于浓烈的情绪如同棉花一样堵住了他的喉咙,他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只会傻傻地看着悯希。 这样的斐西诺落在悯希眼里,就约等于是很难办、不能答应的意思。 时间已经不太多了,悯希有点着急。 他装可怜:“我之前给你做了那么多个小蛋糕,都不能让你帮我这个忙吗?我知道,圣维德公爵是莎里斯蒂皇室的人,你不好得罪,但你可以用我的名义,你不用出面,到时候都推到我身上也不可以?” 斐西诺还是没说话。 不是他不想说,是被太多事情冲击,他需要好好地缓一缓。 悯希忽然转过身,蹭掉鞋,趴到一边乌庚行的床上。 他故意让自己挤出恶心的腔调:“我以为我们关系已经有进一步发展,但你竟然连这点要求都不肯答应我,好过分,你要把我惹哭了。” 斐西诺抬起眼,望过来的眼神又有点目眦欲裂的意思。 只是几个亲兵而已,他全给出去都无所谓,甚至连忙都谈不上,斐西诺咳了咳,拧紧眉间要出声说话。 可悯希已经没有耐心,他试探着说:“我真哭了?” 这次,没等斐西诺回话,悯希就瘪起嘴,颤动起睫毛。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07节 他知道斐西诺会对自己的子民格外宽容一些,况且他也没说要对圣维德的人做多过分的事,他的要求应该不算难办,斐西诺一时半会不同意,他多磨一磨就好了。 为了让自己的哭戏更逼真,不露出其他马脚,悯希将半张脸都埋在乌庚行的被窝里,攥着手中的被子,不停发出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呜咽。 感觉到眼角挤出眼泪了,悯希马上会不经意地抬起沾满水光的眼眸,看斐西诺一眼。 他尽全力向斐西诺展示自己哭红的眼睛,嘶哑的哭声,满是泪水的脸庞。 僵立着的斐西诺握紧拳头。 目光从悯希交叉的白皙双腿,圆翘的后臀,挤在被褥上面而显得“微鼓”的胸口游过。 他在向我求助。 斐西诺想。 用那样的姿势。 可是我还是个未成年,他是故意的吗? 第63章 帝王逝世的白月光(21) 假哭声渐渐停止。悯希大概是觉得没泪硬挤有点不好意思, 这一招又不见得对斐西诺有用,不然对方也不会从头到尾僵在那里,没多大反应, 于是他没再出声,用手背悄咪咪擦着眼角的湿濡。 自制力发作, 斐西诺将定在细腰翘臀上的目光收了回去, 这时,终于出声:“可以。我的人都可以给你。” 悯希眼中倏忽放出光芒, 他没纠结给和借两者的区别,从床边飞速坐起来, 两只手一起握住斐西诺:“你说真的?那事不宜迟,我们赶紧走……” 两只掌心夹击,前后覆到手背和指腹上,柔滑到完全感觉不到有茧的存在。 斐西诺猝不及防遭受这一握,心脏咚咚地重重一跳。只是视觉冲击尚且还能自控,这双手没打招呼就握上来,他拼尽全力,也没能控制身体内的浪潮爆开。 明明知道不是时候,斐西诺还是没控制住。 斐西诺想起曾经生理教育课上看的那本书, 画上的人没有旁边这人圆翘的臀, 也没有他那窄瘦到不盈一握的腰,唯有半趴的姿势, 能与这人微微重叠。 他原以为自己不屑一顾, 此时才发现,那些手法他竟然都记得,如果让他实操,他也能在悯希身上完美重现。 前奏, 暴力,直到让对方高声碎叫。 性.爱是人的生理本能和释放内啡肽的天然镇静手段,这个宇宙百分之九十九的生物都离不了这件庸俗的事。 为什么会在这时候想起。 为什么悯希总是让他想到这些。 他们明明才经过生死一刻?他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么不知轻重和事态紧急的混蛋? 斐西诺恍惚着,又听见悯希的催促:“王储殿下?我们快走吧,你的人我不知道在哪,还得你带路。” “嗯。嗯。”斐西诺咬牙,连续应下两声让自己清醒。 …… 半夜,一艘星舰盘旋在半空中行驶,像伏低的鹰隼。 液压泵高速运作。 操纵杆向前推进。 星舰里承载着几十人,包括斐西诺所有能调用的亲兵。 每处窗舷口都站有人,用热量探测仪往下方塔楼的附近勘探。 他们都找得挺认真,因为悯希将圣维德的清剿计划告诉了他们,至于怎么知道的,他含糊而过,没细说,奇怪的是也没人细问。 只有慕仑坐在副驾驶位上,眼神阴鸷,眼睛里没有刻意地在找谁,只是无尽放空。 悯希…… 为什么他有事会第一时间找斐西诺?那眼高于顶的王储,幼稚又难堪大用,为什么他要人帮忙的时候,想到的先是斐西诺,后是洛淮塔,全程却连过问他一句都没有? 为什么他有一腔哪怕是虚伪的眼泪,也没想过对我使? 是和我有过节?不,是因为我是个无权,无钱,无人的流浪儿,我对他没有利用价值。 斐西诺是将来会驾临王座之上俯视国度的贵族,我只是个居无定所的孤儿,还要靠他给饭吃,还要靠他而活,他就算未来要和谁交往,也轮不上我,我什么也给不了,什么也给不起,没有人会真正愿意向下兼容。 你想让他多看看你,想让他有事先将目光放在你身上,但你配吗慕仑?你身上有的东西,连斐西诺的脚指甲都比不上,你想拿什么让他依赖你? 这样没用的他。这样没用的他…… “找到了!在那条路上,有十几个红点在移动!!” 舱内一名亲兵兴奋的吼声,引来众人的目光。 斐西诺大步走来,将亲兵手中的探测仪拿到手中,果不其然看到密集移动的红点。按数量来看,也和塔楼上吟唱的那些侍者差不多,他立即抬眸:“降落!拦截他们。记住,每个人的嘴都要捂住,防止出声。” 星舰紧急降落,当落在平地,舱门霎时打开。 悯希拢紧身上的衣服,往外走。 他的站位在门口,往里退会妨碍那些亲兵,不如直接出去,再者,他也想赶紧抓住圣维德。 舱内五个少年却在他踏出舱门的刹那,猝然盯住他叫:“悯希!” 斐西诺直接越过一个亲兵,拿出这辈子没跑出过的速度奔到悯希身边,死死地拉住他的手。 悯希吓一跳,回头:“嗯?” 奔到身边的少年脸色极其铁青,甚至说,惊恐,他看上去想上手拖走悯希,却又不敢对他动粗,便只能快速哀求道:“你别自己走,求求你,求求你。不要那样——” 悯希眨眨眼,很懵:“你怎么流这么多汗?我没要自己走啊,我有几条命能对付他们那么多人。没想到在你眼里我这么英勇无畏,王储殿下。” 话音刚落,悯希又蹙起眉。 自己走?斐西诺用词有些奇怪,加上那如若创伤后应激的神情,令悯希闪过一丝怀疑…… 没等落实,那边响起兵戈交碰声,狂沙飞舞。 “你们是什么人?知道后面的人是谁吗,圣维德公爵!你们敢拦路,不要命了!!” 斐西诺微微放下心来,又转眸,看向那边的人。这次他语气没再那么低微,而是极其暴怒:“拦的就是你们。” 他恨得牙痒,“圣维德,我们有很多笔账要一、笔、一、笔地算。” 侍者们的叫喊没让亲兵们停下来半步,他们穿的骑士服,弹性极佳的聚酯纤维材料,让他们行动顺畅,不到五分钟,就将所有侍者连同圣维德一起控制住。 圣维德是个年近六十的老人,幻想种普遍寿命高一倍,因此他的脸颊也依旧具有弹性,看起来顶多四十。 他被七手八脚绑起来,身边的侍者还被破布全塞住了嘴巴。刹那间,圣维德知道自己的计划暴露了,他的脸色很精彩,充斥着一把老骨头还被这么糟蹋的愤怒,以及伟大计划即将实现却被拦下来的崩溃。 “不可能,我的计划你们怎么会知道……”圣维德扭头,看向那帮侍者,“难道是你们?你们之间有内鬼?你们这群贱东西,幻想种统治的世界才是真谛,才真正符合生物进化学!” 然而,那帮被堵住嘴巴的侍者,纷纷摇头,眼睛大张,恨不得以撞墙来自证无辜。 圣维德不相信他们。 他的计划本该是万无一失,会泄露出去,只能是内部问题。 “把他们丢到星舰上去,他们的声音听得我很烦。”斐西诺一脚踹在圣维德的胸口,眼睛红似滴血。 咚! 咚!咚…… 一个个侍者,被残暴丢到星舰上,巨大的金属撞击声,几乎让人以为他们骨头都要断裂了。 舱门关上的那刻,圣维德倚墙啐了一声,他嘲讽地看向斐西诺,嘴唇微蠕,似要出声。 悯希看在眼里,正如所有电影和电视剧里所演那样,这些反派临死都要嘴贱两句,以展示自己傲人的骨头,和不屈的意志。 他好整以暇,准备听听这人想要说什么。 忽的,余光看见一道身影疾步而上,他眼皮一跳,本能出声:“别!慕仑!” 大步上前的慕仑手里持着一把短柄光子枪。 枪支在莎里斯蒂皇室是管制物件,这东西本来不应该在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手中,然而此时已经没有人去关注这个。因为慕仑将光子枪对准圣维德胸口,扣下扳机,重重将子弹打了出去! “噗!”圣维德嘴里喷出一簇血花,直勾勾地盯着慕仑。 圣维德瞳孔放大:“你……你……” 毕生都在为幻想种争夺利益的老人,眼中甚至连恨意都没来得及生出来,大概也是没想过,自己傲然一生,临到头会死那么仓促。 不仅他没想到,所有人都没想到会有这一出。 “唔唔唔!!” 离圣维德最近的一个侍者,疯狂挣扎起来,状似不能接受事实,双腿狂蹬。一不留神,竟真让他窜出半米,脚尖擦过悯希的小腿。 斐西诺收起眼中的震惊,连忙去看他腿:“踹疼了吗?” 悯希猝然抬手:“没——这些侍者有暴动趋势,你注意看好他们,别让他们嘴里的布掉出来。” 斐西诺听话:“好。” 以一己之力造成局面混乱的慕仑,站在圣维德前面,还在用衣袖擦枪上面的血渍。悯希大步走到他面前,他也仰起一双眼睛来。 悯希没多说。 抬手就往他脸侧扇了一巴掌。 眉眼狠戾、已隐隐褪去青涩的少年被打得头都偏到一边。 悯希淡声:“你为什么要杀他?” 慕仑维持着偏过脸的动作,没动。 “你说他要清剿人类,我只是想到,如果我们再晚一步到,人类就灭绝了。我气不过而已。” 悯希掀起眼睫:“气不过而已?你的冲动、无知,会为我们带来一系列连锁的后果,原本我们可以从圣维德嘴里知道莎里斯蒂的现状,知道叛党分布,因为你,因为你的一时冲动,所有人力气白费。而你只是一句气不过而已?” 对这些十几岁的少年,悯希包容心很强,多数时候,他都是温和的,含笑的,这样句句带刺的冰冷模样从未有过,因此也更让人难以接受。 可是他让你死了! 慕仑愤愤回过头,眼睛发红地盯着悯希,却没出声。 没人想要悯希知道他牺牲了自己,换来的结果却那么糟糕,所以早在宿舍里时,他们便已在无声中达成了共识,那就是瞒住。 悯希看上去已经不想多费口舌,对他满是失望。他往后退,脚跟却绊到圣维德的腿,身子向后倾,慕仑瞳孔一缩,伸手按住他侧腰,将他往回带。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08节 悯希站稳了,抬起手,如同拂去苍蝇、虫子一样,轻轻地将腰侧的手拂去,然后扭头去找斐西诺。 慕仑那双青绿眼睛依旧发着红,这一秒,眼中急速流露出难得的委屈。但都被他藏住,压回了瞳孔深处。 悯希没空管他。 在听到随行医生宣判圣维德当场死亡的结果后,他迅速做出下一步行动:“王储殿下,无论是用钱、或是用刑,想办法撬开一个侍者的嘴,让他们做证人,向全宇宙公民揭露圣维德的计划。” 他目光看向洛淮塔,“这之后,再和洛淮塔一起宣召所有星系的军队,全部落地主星,攻进皇宫。” …… 身体开裂。血液飞溅。同类相残。人类化作的爪尖穿破胸膛。圣维德在塔楼的大笑,传过每一个星球。 作为莎里斯蒂皇室的公民,没有人能忘记那一天。 那是真正的绝望。如果能重来一世,他们定要合力将圣维德这个极端幻想种主义者撕碎……这是每一位公民在心脏碎裂前一秒的,共同所想。 兴许是几十亿人口的心声凝聚一起,震碎了南天门,上天焦头烂额,只能真让他们重活了一世。 但是……复活过来的公民第一反应却是,冲天发出哀嚎:“上帝耶稣观音菩萨如来佛祖,你们不如一枪崩了我,回到这么近的时间,是不是要卡bug让我无限死?我一生行善,你让我遭天谴合适吗?!” 大喜大悲。 所有人躺在家里等死。 零点一分,零点二分……零点十分,灾难开始的那一秒,人们安然又绝望地闭上眼睛。这时,所有放在枕头边上,口袋里,桌子上的通讯仪器忽然一闪,平白出现王储斐西诺的脸。 “敬爱的莎里斯蒂子民们,恕伊克大帝卧床不起,这则消息只能由我来公布。” 屏幕里斐西诺穿戴朴素却庄重,一字一句口齿清晰:“想必近来皇室进叛军的消息大家都听说了,我在这里盖章,这件事的确是真的。而今天,我要向大家揭露,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圣维德公爵。” “圣维德,长期以联邦总局的名义,向每一位登记的人体内注入芯片。该芯片如果释放了胰素,能让人完全丧失反抗能力,变成痴傻的孩童,这只是最简单的功效,如果圣维德再找人一催化,所有体内有芯片的人都会异化,变成与星兽无异的存在。” “圣维德无视自然规律,一直以来强行规训、束缚人类,在今天更是想直接催化全人类的芯片,使其灭亡,简直罪不可恕。” “大家不必担心,我们已将圣维德控制住、并已击毙,大家的安危已得到保障。在此,我也要借此机会向一切有不轨心理的人说,莎里斯蒂的威严不可侵犯,我们不会放过任何想找事的人。” “最后,我要说的是,发现圣维德诡计,并及时制止的人,叫悯希。未来,我会让他以合适的身份,出现在大家面前。” 斐西诺的声音传至或大或小的每一个角落。 全宇宙几乎在同一瞬,陷入诡异的寂静。再之后,是犹如反刍、逆流似的,加倍轰动! “这是、这是我们得救了的意思?不是我会错意了吧?” “‘圣维德已经被控制并击毙’,这不就是已经凉凉了?我们不用死了!” “原来联邦让人注射的那些芯片,是那种狗东西,我就说当初听邻居家暴男的老婆要闹离婚,结果家暴男去一趟联邦总局后,就啥事没用,他老婆继续给他当牛做马了。” “悯希?是他发现的圣维德那狗贼……” “是这个人救了我们!!” “皇室应该放出人类英雄的脸,现在、立刻,还等以后干嘛?” “同意!!放出悯希的脸!!” 圣维德的事解决得够快、够迅速。 经历过上一世灾难的公民,比任何人都相信这件事的真实性,甚至不用等到后面侍者的配合解释,所有经过生死的人,情绪都立在最高点,陷入极端的疯狂,甚至有主星的人直接冲到皇室,要求他们让全宇宙的救命恩人巡街游行,接受大家的赞美、送礼。 没有圣维德,皇室的叛军只是一盘散沙,斐西诺带人冲进去,不消片刻就全部控制住,并押入大牢。 悯希趁两小时记忆存留期的最后一点时间,找笔记下了关键信息。 伊克大帝受了点重伤,难以下床,将全权交给斐西诺打理。并让他好好对待悯希,别让公民们不满。 由斐西诺打理——斐西诺做到了极致。并且,有点病态。他用一批从矿星运回来的最顶尖的矿石,雕刻出悯希的雕像,放在了莎里斯蒂皇室的门口,任过往人观赏。并带头带上和悯希有关的吊坠,在各种公开场合出入。 对此,没有人提出异议。 在那一场炼狱里死过的人,会永远铭记是谁将他们拖出泥淖,重新赋予生命的。 这之后,热门星系甚至掀起一股“悯希潮”。 主星的一家店抓紧商机,推出店里的“悯希娃娃”,等人高,等人比例。只需一万星币便可带回家。 广告打出的那一晚,店铺浏览量高达一万,但由于价格高昂,许多人还维持观望状态。很快,第一批买回家的客户评价了。 【买家abcd】:千万不要买这里的东西,买回去我肺都气炸,拜托商家不要拿破胶弄出来的东西坑蒙拐骗好吗?三十单,三十个上当受骗的可怜人,你良心过不过得去?黑名单!警告大家,不要买不要买,买了终生后悔,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星级评分:一星) 【买家abcd】:一万多星币也不是个便宜数字了,用这干更有意义的事不是更好?而在这里,这家店,你只能买到一个一万多的胶水娃娃,遇水速化,遇火速溶,脆弱得够可以,差评差评!!(星级评分:一星) 【买家abcd】:恶心,黑心商家,赚老百姓的钱,不要脸,谁买谁傻子(星级评分:一星) 这个abcd的买家状似被这家店给气疯,一晚上留言几百多条,其他几条真实的买家评论,可怜兮兮地夹在其中,被淹没得连影都看不见。 【买家·菲菲】:没有楼上说的那么不堪,这娃娃做工挺好的,人脸可以达百分之九十的相似度,卖家还赠送可换洗的衣服,价格也非常的亲民,推荐大家购买。 【买家·阿尔克曼】:对啊,我觉得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特别可爱,衣服是可脱卸的,脱完之后宝宝光溜溜的,可以任由人随意“上下其手”……地洗澡,只是洗澡啊,不是别的嘿嘿嘿嘿。 价格原因是一方面,加上这黑子用心良苦的黑评,基本没人再购买。 当晚,商家后台。 【买家abcd清空库存三百单】 对于斐西诺的过分行为,悯希劝过,没有用,还变本加厉。便也无能为力了。 他的全身心都放在了提高莎里斯蒂的生活水平上,目前,他已经清空四名主要人物的体内毒素,成功阻止圣维德的清剿计划。 接下来,似乎只要让莎里斯蒂星际欣欣向荣就能完成任务。 于是,悯希让斐西诺带头建高楼大厦,莫百上次对莫古斯的行为严厉喝止,他的人品过得去,专业水平也不错,他建的高楼是那么个意思。 同时,他让斐西诺废除主星妻侍的婚姻政策,多清剿边境星兽给边境百姓建造安稳防御线,把自己能想到所有可以提高科技水平的招,都支给斐西诺。 斗转星移,莎里斯蒂皇星际渐渐盖起高楼,大街小巷逐渐出现代步悬浮车、地舰站等等。 悯希以为,只要自己静静等待,任务成功的提示音,就能在某一天突然降临。 …… ——结果半年过去,依旧没人鸟他! 主星皇室里。 半年前被迫住进来的悯希,坐在豪华大床的旁边,焦虑咬指甲。 他不明白,每一项任务都做了,为什么还没成功。 作为古地球土生土长的人,对悯希来说,那里才是真实,而这里无论他们拥有多细腻的感情,与悯希建立了多深的情感,依旧只是虚幻。 悯希还是想回去……所以一直沉默的系统,让他很焦虑。 又过了几天,悯希终于坐不住。 他在脑中梳理,当初三周目开启前的关键元素有两个,一,关键人物死亡,二,他在原地一直坐,迟早也会死。所以是不是也说明,他的死亡也能召出系统? 如果……他自杀呢? 悯希开始在纸上写下死亡的方式。 上吊(划掉),他会在吊的时候忍不住把绳子弄出去;放火烧(划掉),他怕疼;跳楼(划掉),会影响公共秩序,并且听说跳楼头着地时人不会立刻死,会经受一段时间头骨碎裂的疼痛,再一点一点咽气…… 一连写下好几个,都统统被悯希否决,最终原因都要回归原本,他怕疼!真的很怕。 这之后,悯希又颓废了一阵。忽的,想起一个传闻,也是他无意听说的,第二星军区附近有一片蓝色湖泊,叫冰原湖。 那片湖能让人死得无知无觉,无痛无感,听着非科学,但悯希实在没其他办法了,况且投湖也是他接受度最高的自杀方式之一。 决定了。 去第二星! 悯希说走就走,他戴上乱糟糟的假发,将脸上蒙上块破布,从豪华堆里艰难找出一件朴素衣服,把一切伪装好,就踏上了去第二星的飞船。 最近斐西诺黏他黏太厉害,总是做完正事就往他这跑,在他附近布下天罗地网的眼线,以为他不知道,但只是悯希不想追究,假意配合当不知情而已。 想躲过这些眼线,伪装是不可少的,当真正成功躲过上到飞船后,悯希还有些雀跃。 但紧接着,坏消息也来了。 他人是到军区附近了,没找到冰原湖在哪。 …… 作为莎里斯蒂皇室中坚力量的第二星军区,巡逻的次数密度,比起其他星只会多不会少。一支巡逻小队刚从楼里出来,纷纷把光子铳放进大腿内侧的绑带里。 这支皇室壁刃里的成员,个个长相唬人,当然,更唬人的是他们手里的那把光子铳,当扣下扳机时,铳口瞬间会凝聚出将近几亿摄氏度的热量,这世上再坚硬的钢铁,在他面前也不过是瞬秒间灰飞烟灭的结局。 这支小队已经许久没见过入侵者了,在今天,他们在转过一个拐弯处,却骤然看见一个在小路里徘徊的人影。 “什么人?!”队长震惊,迅速拔出光子铳,往前面大步而去。 悯希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团团包围上来的士兵用光子铳齐齐对准,他闭上眼,差点被怼地上,犯不着,犯不着啊。 队长大声厉喝,手边的光子铳随时蓄势待发。他眯眼审视着悯希的脸,但没能瞧出值得多说的地方来。 一张破布盖在那张看起来很小的脸上,乱糟糟的额发遮住半双眼睛,使得这个人总体平平无奇。除去他拎着的那截手臂,轻若无物,泛着的香犹如薄荷。这不是指味道像薄荷,是指香气太重,传进鼻子里,深嗅一下,大脑会轰然有被拧了拧的刺激感。 实在过轻,过柔,令他不由想,将这个人举起来转上几百圈所耗的热量,都比不上他们一天的训练。 于是,男人对悯希的出现更加狐疑,“你在这里逗留的目的是什么?前面那么大一个禁止入内标牌,在你眼里是小孩子的胡乱涂鸦吗?” “标牌?”悯希一愣,朝队长指尖定住的方向看去,顿时欲哭无泪,“抱歉,我真没看见,我以为这附近时可以随便走动的。您看,要不放过我这一次,我保证此生不再靠近半步!” 队长扬声:“没看见?如此藐视军部纪律!你以为我会信?——你有没有听过这里的一条铁律,违规靠近这里的人,无论男女老少病弱,通通打进牢里待审!” 男人比手势。 立刻有两人会意,一左一右扣住悯希的手臂,真要带他去牢里问审。 “等,等等……”悯希人都晕了。 他连忙双手举起以示清白:“其实!其实我是你们洛淮塔上将的朋友,我来找他,看看他的近况。你们不信,我可以联系他,我有他电话的!” 洛淮塔三个字犹如魔咒,将队长脚步定住,男人狐疑回头:“上将?” 见有效果,悯希连连点头:“对对对!”只能拖可怜的洛淮塔出来当挡箭牌了,就当他之前叫宝贝叫到口水都快干了的报酬? 队长凝视着悯希的脸,然后一转头,冷酷下令:“拖快点,这骗子满嘴谎话,居然连上将都能搬出来,十分可疑。” “!!我不是骗子……真的,大哥,你给我半分钟,就半分钟。”悯希就差哭出来了。 他高举双手,眼睛诚挚,像盛满星星的水面,眨巴地看向男人,即便被乱糟糟的头发挡住,看起来过于邋遢,也挡不住那阵赤诚的气息。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09节 队长沉默半秒,收起光子铳:“打。我倒要看看你打的什么算盘。” 一辆星舰落地在停机坪上,轰然扬起数多灰尘。 此刻从舱门里出来的洛淮塔,与大众认知中的都截然不同,他眼中带着从边境星绞杀完星兽的戾气,窥不见一丝平易近人的气息。 身后的副官走在他身后,汇报此次的战果。 “这次剿灭星兽数量在一百只左右,除去上将您击杀的数量最多以外,一名叫张经的士兵,这次表现还算可圈可点,有三只。” 洛淮塔嗯一声:“记下来,以后着重关注。” 副官应下,熟练在本上写好名字,记完,他有点犹豫:“您最近是不是不开心?” 前面大步疾走的洛淮塔一顿,脚步明显有一点多秒的凝滞,反常到副官以为他要说点什么的时候,他转过头,做出极惊讶的表情:“怎么会?你什么时候见过我不开心。” 副官听不懂好赖话,老实道:“刚才,还有这几天都是。” 洛淮塔:“……” 他眸瞳转回前方,没应,但也没再反驳。 自从返程那一天起,那些睡惯的床、用惯的洗漱杯,哪怕是阳光普照的训练场,也都突然变得不再温暖。 他躺在上面,感到的是冰窟一样的冰冷萧条。 但这些,洛淮塔不会跟任何人说起。 他打算打哈哈过去。通讯仪器突然响起,洛淮塔拿起来,没做防备,让旁边副官看到了屏幕上“他”的备注。 他?谁?男的?怎么备注个这么模棱两可的称呼,副官满头雾水,却见一边的洛淮塔,五官中冰封的情绪慢慢洇开。 最后浮在冰块上面的,是些许紧张……和其他不太好分辨的情绪。 “上将,谁打来的?如果是公事,我可以替您回绝……” 副官的声音骤然停止,因为他看到了洛淮塔比在唇上的手指。 洛淮塔死死盯住屏幕上面的字眼,似乎要认真辨别,但又怕对方等太久会没耐心挂断。于是他的审查只将将进行半秒,便接通。 “小淮塔——快来救我,我要死了!”悯希痛心的声音直直传进耳中。 洛淮塔怔然。 他喉结滚动,轻轻吞咽了下。 洛淮塔知道悯希偶尔会不太正经,也亲眼见过他对王储殿下的轻佻逗弄,每每王储殿下都会失去所有礼仪地炸毛跳脚。 作为一个旁观者,洛淮塔无法感同身受,也不能理解怎么几句话就能让斐西诺那样,当真正落在身上,那一阵心悸才提醒他,王储殿下或许……并没有大惊小怪。 洛淮塔敛眸,攥紧通讯仪器:“是那边出什么意外了吗?怎么,会打我这里来。” 悯希轻咬嘴唇,逼自己啜泣一声:“我在你们军区门口,因为一点意外被认成入侵者了,他们要把我拖去牢里问审……可能要对我用电击、鞭刑、指刑。我怎么解释他们都不信。” 他撒谎,“其实,我只是路过,顺便想见见你而已。” 悯希闭上眼,破罐子破摔:“再不来下次你就只能看见我的棺材板了,你也不忍心吧!” 语气又变得哀求:“速速,速速。求求,求求。” 挂断电话,悯希看见周边的人只用了两秒,表情就从将信将疑变成了全然不信。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悯希有气无力发,只能悄悄调整动作,换个舒服点的姿势让他们怼在铳口上。 随时可能被打成筛子的危机维持了几分钟,洛淮塔的军靴声从远处传来。军区对所有人的走路姿态都有严格把控,要快,要干练,还不准拖鞋后跟。 在每一届新兵中,洛淮塔的军姿都会被拎出来单独示众,他的脚步声尤其好认。 悯希瞬间热泪盈眶抬起头,犹如被火燎了一把尾巴的兔子,左右移动躲过每一个铳口,飞速朝走来的洛淮塔奔去。 洛淮塔按住帽檐准备摘下来的手停住,及时伸出去,咚一下将乱奔的悯希抱住。他睫毛微微地加速眨动,空余的掌心也本能放在悯希侧腰上,以此来缓冲对方带来的冲力。 洛淮塔心脏讶然跳动,砰砰砰,很是紊乱。与此同时,后面一帮前不久才拿着光子铳对悯希严刑逼问的巡逻小队,一个个目瞪口呆地傻住了。 盯着洛淮塔,好像见鬼。 没躲…… 他——居——然——没——躲? 第二星上将洛淮塔。 倘若将这个名号放出去,全宇宙成千上万的星盗和星兽,都会因此暴跳如雷。最精明的数学家,也难以统计宇宙里到底有多少活物对这名少年恨之入骨,忌惮又痛恨,每晚午夜梦回,都梦的是如何取他的项上人头。 在这种环境下,洛淮塔从来都遵循着“三步原则”,即,所有人哪怕是伊克上帝想要和他谈话,都要与他相隔三步之远。 此为一,二,洛淮塔是公认的阳光快乐小狗,他逢人就笑,从不体罚、从不骂人,最低等的公民在他面前也能享受到他如沐春风的笑容。 这是公认,荧屏前大家对洛淮塔的刻板印象。 但实际,这世上绝大多数事物在洛淮塔眼中都无多差别,不管是谁,于他而言只是一颗沙子,一片叶子,都不重要。 他可能是在对你笑,但八成概率连你名字都不知道。 也想不起在哪见过你。 所以,没躲不是简单意义上的没躲,这背后透出的严重性,约等于向来听话得犹如傀儡的斐西诺王储,拒绝伊克大帝提出的姻亲,在百官在场下当众宣布自己过去、现在、将来以后也不会成亲。 洛淮塔好似终于瞥见那边有巡逻队,稍稍收敛神情,重新扬起开朗的笑:“我认识他,他不是入侵者。麻烦你们啦,你们去忙吧。” 几名巡逻成员连忙摇头说只是职责所在,他们最后朝洛淮塔鞠躬完,正欲走人,悯希忽然出声:“误会解除就好,那小淮塔,我也要走了,拜拜!” 悯希转眼跑远,只剩下个黑点。 洛淮塔眼眸垂下。 ……不是说,是来看他的吗。 …… 冰原湖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蓝色湖泊,传闻许久之前,这里是著名的自杀圣地,后来才被军方归入军区,明令禁止靠近。 悯希坐进去时,小腿被刺骨的冰水没入膝盖,冷得身体止不住哆嗦。随着姿势变为平躺,大量咸涩湖水侵入鼻腔、嘴唇。 悯希咳得很厉害,但他在努力控制上浮的求生本能。 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就能回家了—— 十秒钟过去,湖面轰然掀起水浪。悯希浮出来,趴在湖边咳得撕心裂肺。 不行,还是太怕死。 而且也不见系统有出来的意思,别等下他真的死翘翘了。 说什么无知无觉也是彻头彻尾的骗局,根本和普通湖水没差别! 悯希满心吐槽网上的传闻太害人,他边骂边摸索通讯器,想拿出来回斐西诺一条消息,那小屁孩每晚都要找他吃饭。 这会不见他,不知道要怎么闹。 悯希嘀嘀咕咕开机,熟练点进短信界面…… 指尖忽然顿住。 悯希再次抬眸的速度有些缓慢——冰原湖附近原本是军区,透过参差不齐的树木,能看到的都是绿色军楼。 而现在,前面的,却是一座高大到直穿云端的高楼大厦。 第64章 帝王逝世的白月光(22) 该怎么形容悯希现在看到的一切呢? 林立的机械大厦, 厦尖高耸入云,外表是自由形态的外骨骼网架结构,完全反物理的扭曲形态。夜晚霓虹灯, 滚动大屏的彩灯交织闪动,组成销魂的幻影, 穿梭在楼与楼间的悬浮车留下一条条交错的白色尾气。 名副其实的“科幻之城”, 风格冷硬,不近人情。 如果悯希是在电影里看到的这一幕, 他或许会惊叹里面的科技很发达,但此时此刻, 他身上涔涔不绝地濡出了湿意。 因为有座大厦的大荧幕上面,有个女孩子正在打广告,她举着手里的罐子声音俏皮道:“星历147年了,是谁还没有把凌正牌精神体零食罐带回家?一顿顶十顿,多种口味可选,还能让你家宝贝变胖的增肥神器!” 如果他耳朵没出问题的话,这个女孩说的是…… 星历147年?! 他只是投个湖,怎么跑星历147年去了?! 悯希嗖一下站起来。 他望着周边走过去的一个个打扮潮流的人,下意识摸到脸上的破布上, 还好, 系得牢牢的。 悯希没再停留在原地继续听广告词,他快步往前走。 周围走过去的人太多了, 都在看他, 他浑身湿淋淋的还带块像抹布的东西在脸上,确实有点影响市容。 而且悯希被他们看得大脑空白,快要社恐大爆炸了,他想找个安静的地方, 再仔细捋捋当前情况。 幸好,虽然这里疑似是星历147年,通用语言悯希还能看得懂,他找到一家写着“荆颗酒店”的大厦,径直走进去。 “你好,要一间单人房,住一晚。” 悯希忐忑地递过去莎里斯蒂个人证,心里不断保佑这里能用。 前台顺利刷好了卡,礼貌道:“三百星币,明天十二点前退房。” 说话的同时,前台递过来一个漆黑的仪器,悯希眯起眼,用类似山顶洞人的目光在那仪器上仔细瞄了瞄,没看出来是个什么东西。 但当前流程也很好懂,就是要给钱嘛。悯希摸了摸口袋,用小得像蚊子似的声音,快速道:“现金,可以吗……” 前台没听清:“非常抱歉,请您再说一遍?” 悯希只好凑过去,抬高一点声音重复了遍:“我是说,现金可以吗。” 他从口袋里拿出五张星币,抽出三张,恋恋不舍地交到前台手里,既然通用语言一样,这里应该还是莎里斯蒂皇室,纸币也是能用的。 呃。收回那句话,悯希不确定了。 他注意到,前台用一种相当复杂的眼神看了眼他的纸钞星币,好像在看上个世纪的老古董一样。 悯希忐忑:“不,不收这个?” 前台连忙回神,接过他的纸币,并递出开好的房卡:“收的,只是没想到您现在还在用纸币,现在很少有人用了。” 悯希讪笑,没接茬,借接房卡的动作,藏住脸上浮出的忧虑。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10节 他出门投湖的时候,身上带的现金不多,也就五张。 如果明天还要留在这鬼地方,他就不得不提前想一想,明天的房费该怎么办了…… …… 星历137年,莎里斯蒂皇室内部人员大换血。 曾信誓旦旦要为皇室献身的几名皇室大臣,因与圣维德关系密切,而爵位被褫夺,大帝身边来往人员洗牌。 星历140年,伊克大帝退位,万众瞩目的新王少年斐西诺登基。 星历142年,斐西诺下令让全星球创立低等到高等的学府,扬言要让每一位公民,从小接受教育。 皇帝人言厚重,自那以后,一个个星球逐步出现适龄十二岁前的低级学府,适龄十二到十五的初级学府,适龄十六到十八的高级学府,十八岁以后的终级学府。 在皇帝声称有直招骑士团成员的打算,并且知名军校将会有皇室亲自奖赏的三亿星币赞助后,各军校无所不用其极,针锋相对,水火不容。 在这彼此对峙的龙争虎斗中,拉维尔军校默默跻身于热门学府的榜首。至此,无人能及。 …… 拉维尔军校的大屏全天二十四小时全自动播放,从不断电,上一期末赛季的冠军有独享整个月半身投屏播放的福利。 傍晚七点多,校门口传来骚动,训练楼里慢步走出来一名穿黑色军装的军校生,霓虹灯肆无忌惮闪在他脸上,照出一副与屏幕上完美吻合的脸。 那是个足有一米九几的男人,他拥有足以遮天蔽日、令人呼吸困难的压迫性身高与气质,脸部轮廓锋利,额发散乱,五官英俊无匹。 男人貌似刚接受过一场训练,领口的脖子青筋尚且充血,但看他神色,依旧轻松,唇角似笑非笑扬起半分,笑不抵达眼底,目不斜视往前走。 所过之处,人群自动避让开辟出偌大的道路,供他行走。没人接近他,以至于他那一块恐怕连空气都是新鲜的。 拉维尔军校有这么一则需要绝对遵守的定律,千万不要直视学生首席的眼睛,他那双青绿瞳孔是恶魔的象征,他总能在与人对视时,找出对方千分之一可能出现的错误。 例如,呼吸吵到他了,眼神让他不舒服,借此理由暴揍对方一顿。那就是个情绪极不稳定的疯子。 需要庆幸的是,这疯子极度渴望变强大,极度慕权,他通常都只待在训练楼里,只要避开他的用餐时间,就能保证不在学校里招惹到他。 “哈哈哈哈你的分析超级对啊,再怎么说慕仑也是个男人,男人哪个下半身不长脑袋上的,果然他再怎么装也逃不过生理本能!” 学校一边的悬浮奶茶店里,两男生嘻嘻凑在一起,止不住捧腹大笑,为自己窥破一个大秘密而兴奋,丝毫没想过收敛音量。 事情起因是这样的,慕仑对外形象从来是不近女色、疑似同性恋的变态,这男生不信邪,偏偏认为是慕仑装清高,只不过是没尝到味而已,尝到了那不得一天到晚厮混在床上,夜御七人。 他们还开启了赌盘——“拉维尔军校学生首席的真实性取向”。 目前为止,猜男的数量呈压倒性胜利,这两男生剑走偏锋,选的是偏离大众的那一条,这几天他们一直在观察慕仑,这一观察,还真让他们找到蛛丝马迹。 其中一男生头头是道地剖析:“你见过慕仑除必要的对抗赛以外,碰过谁没有?是不是没有,但那天,我用两只眼睛都看到他扶了一把b班班长温若桃。” 另个男生:“温若桃?我知道她,贼漂亮,如果是她的话,慕仑会沦陷也理所应当啊。” 剖析的男生嘿嘿笑道:“那是必然,那些人都说慕仑喜欢男的,实际证据又拿不出来。我可不一样,我是有拍到照片的,按慕仑的性格,有人在他身边摔倒,他都能径直走过,但他却去扶温若桃!我敢肯定慕仑就是……” 一只手蓦然搭在肩上。 含笑的声音压低,再凑近,随即响在男生耳边:“就是什么?我对这个话题也很感兴趣,能加上我一起聊聊吗。” 正说得兴起的男生一个激灵,浑身寒毛炸起,他瞪大眼睛,余光瞥了眼肩上的指尖,再转移目光,看向对面犹如死期将至的同伴。 闭了闭眼睛,男生脸色煞白地转过头:“慕、慕同学。” “就是什么你还没说完呢,也说给我听听啊。” “我就是开玩笑的……” 慕仑戏谑弯唇,二话不说从大腿绑带里抽出一把电能枪,一个旋转,三指托住枪托,枪口对准男生的太阳穴。 男生顿时魂飞魄散,大喊大叫道:“慕仑!这里是学校,你不能乱来!” 四周聚齐的视线没让慕仑停下来半秒,他没废话,指尖扣下,直直按住扳机:“砰。” 男生摔倒在地大叫,“啊啊啊啊啊。” 男生摔倒的姿势不太雅观,双腿分叉,脚尖直抖,拉维尔军校的裤子是深黑的,这一刻竟替他遮掩了些尴尬。 但空气中的尿骚味却逐渐地扩散开来,渗透进了每一个人的鼻腔。 慕仑收回枪,闭上模拟枪声的唇,欣赏了会男生的姿态,然后才缓慢笑道:“我就是开玩笑的,怎么吓成这样?” 男生已经吓得目光空洞,双手撑着地抖成了筛子,他之前就听说慕仑在学校里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敢做,原来一点都没夸张成分。 他不敢回话,甚至不敢大声呼吸,微微地并住湿濡的裤缝,只盼着赶紧有个老师过来把这人带走。 慕仑在满脸羞红的男生身边蹲下,他抬手,再一次拍了拍男生的肩膀:“拉维尔里以强者为尊,我是排行榜的榜首,你是食物链的末尾,我就算杀死你,最后也能明哲保身,信不信?所以,我想听什么,你最好第一时间用最虔诚、最殷勤的姿态向我阐明。” “否则,我会因为你浪费我宝贵的时间而心情烦闷,然后气得……打断你一条腿什么的,也说不定。” 男生又打了个抖。 慕仑忽然捂住脸,夸张地叹出口气:“我的心情因为你变得非常糟糕,或许要吃很多蛋糕,才能勉强恢复一点。啊——想想都烦。” 在威胁含义深重的这句话后,男生终于忍不住流着鼻涕哭出声:“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瞎说了,我刚刚是想说,你肯定喜欢温若桃,但我就是乱说的,我其实根本就没看见你扶温若桃。你放过我吧!你想要多少蛋糕,我都会给你买的!” “撒谎。” “你的眼睛明明写满了:我不愿意,好想弄死这个疯子。” 男生双手合住不住求:“没有,我真的没有!!” “不然,”慕仑指尖略略一曲,点到鞋面上,“你给我舔舔鞋吧?我的鞋有点脏呢,今天对战的对手汗腺实在发达,流了好多在我鞋上,让我非常苦恼,如果你能舔干净,或许我心情能变好一点。” 男人的指节极长,轻点鞋面的时候,无名指上闪过的光掠过男生的眼睛。 那是一枚银色戒指,顶端镶着一颗钻石,钻石内部有一根缠绕成结的头发,浓墨似的,凝在钻里。 男生呆愣住。 他对上慕仑认真的双目,脸侧咬肌疯狂抽搐。 漫长的半分钟过去,男生用力地擦了把脸上的鼻涕,双手撑住趴在地上,缓慢地探头朝慕仑的鞋凑近。 在快要碰上的前一秒。 慕仑忽然站起来:“算了,突然又没心情了。” 已经做好准备的男生有点懵,抬起脸来,磕磕巴巴又有点期待地出声道:“慕、慕同学?” 慕仑对他笑了笑:“开心吗?不用你舔了。” 不等男生感激涕零,他又说:“不过,你可以替我做别的。” “你颠倒黑白的水平不错,下次你可以用你胡说八道的本事,把我和救世主捆绑在一起。例如上次我听到的那个……叫同人文?里面写道‘慕仑压住救世主,射够足足十分钟才停下,事后,救世主已经哭得泣不成声,肚子大得如同怀胎五月’。那个就不错。” “故事里的他,可以哭得再惨烈一点。” 慕仑慢慢收敛笑容,脸色情绪淡化:“因为我是如此的,憎恨他。” 慕仑眼神阴暗,青绿瞳孔如若蒙了半片阴云,他抬起手,将无名指的戒指放在唇边。 宛如轻吻的一小下触碰,仅持续了半秒钟不到,慕仑就移开,在众人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或揣测慕仑与救世主关系的众多复杂眼神中,转身大步离去。 天边阴云密布,慕仑走出校门不久,在一座大厦下面停住,仰起头,面无表情地低喃了句。 “今天的天气有点糟糕啊。” 有点……像十年前的那一天。 …… 时间回到十年前—— 莎里斯蒂在经历过那场炼狱之后,伊克大帝有放权的意思。 他想让斐西诺这只从小跟随他蹒跚学步的雏鸟,学会自己处理些要事,于是将军队的强化和皇宫的重建,还有未来的规划,全权交由斐西诺处理。 斐西诺从早忙到晚,脚都沾不到地,悯希倒比他轻松许多,只是需要每晚都检查乌庚行和慕仑的学业。 那晚,悯希坐在寝宫的阳台外面,手里拿着慕仑的试卷。 冷风吹进来,让他刚洗过澡的高温身体温度猛降,他不得不去取一条绒毯披在肩上。 绒毯是深色调的棕色,拢在他发尾和肩颈的交界处,只吝啬露出些许雪肤,白得晃眼,如有积雪敷在上面。 他垂眸看向卷面。 数不清的红叉和仅有个位数的分数,让悯希眉心稍蹙。 也才惊觉过来,这些天只有乌庚行每天来他这里查漏补缺,慕仑连面都不露。 他似乎在外面有重要的事情,悯希的教育和期望,对他就是耳旁风,在天枰上的重量远远不如他手头的那些事。 悯希用掌心滑过卷面,脸色有点沉下,这时,他忽然听见虚拢的房门外,飘过轻微的脚步声,同时有人影闪过。 悯希眸光微闪,仅是三秒的考虑时间,他站起来走到前面,指尖扣紧阳台的镂空栏杆。 侧目:“慕仑,你再不进来,我现在就跳下去。” 悯希如此威胁道。 斐西诺给悯希安排的寝宫是全莎里斯蒂皇室风景最好的一间,阳台朝湖,楼下就是一片未经污染过的湛蓝湖泊,早晨推窗还能闻见鸟语花香。 但风景美则美矣,这个季节,这个天,这个气温,人要是在晚上跳到湖里,冻感冒都是轻的。 悯希几乎是在用自己的健康做威胁。 乌庚行和慕仑两人对他有依赖情绪,乌庚行是表里如一,慕仑是外冷内热,但都一样。对他们来说,“你不听话,我就用皮带抽你”,“你不听话,我晚上就不吃饭了”,后者的效果远远比前者更管用。 他们从来只吃后面那套,无论真假。 然而这次,门外却毫无动静。 悯希眼眸垂下,脸上浮出些许震惊……慕仑竟然对这招免疫了。 他指腹轻叩栏杆,没想多久便转身,退到门口的视野盲区处,又抬手搬起凳子,抿唇往外面扔去。 “嗵!” 椅子砸在水面上,立刻砸出狰狞的漩涡。 在空无一人的楼下发出可怖的回声。 水花融回湖面的轻响,和下一秒,有人大步推门而入的声音交叠在一起。 身高已拔高几厘米的少年表情微裂,神情恐怖,疾步跑到阳台处,想也不想直接翻过栏杆跳下去。 站在一旁的悯希伸出手,连他衣角都没碰到。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11节 不是……他怎么真跳了? 他都不看看缺少一把的椅子,也不往湖里看看,说跳就跳? 只是想骗人进来的悯希眼睛微微地放大,显然事态已经超出他的掌控,他连忙伏到栏杆上,往下喊:“慕仑,我骗你的,我没跳!” 慕仑精通水性,悯希倒不担心他会溺水,但湖水太冷,这一跳他好不容易养好的免疫力得倒退多少年。 跃进湖里的少年跳进去后直接屏住呼吸潜到深处到处找人,他连续找了三分钟,连一片黑藻都没放过,全程耳朵都因高度紧张而嗡嗡响,随时有血管爆裂的风险。 是很久以后,慕仑才隐隐约约听见上面有声音传来,他马上绷紧双腿肌肉,往岸上游。 哗啦一声,慕仑破出水面,他脸上没有丝毫被愚弄的恼怒,踉跄两步走到岸边,连身上掉水也没管,仰起眼睛就在阳台上寻找悯希的身影,确保悯希是否真的安全。 悯希看见他从水里出来了,连忙跑到楼里,把身上闷热的绒毯披在他身上,再全部拢紧。 “你平时挺聪明的,怎么我一骗就上当,你怎么想的啊,哪有人会真的因为你不进来就跳湖,我又不是自虐狂。再说,那落水声音也不对啊,你就一点也不怀疑一下……” 悯希絮絮叨叨,又用毛巾给他擦头发上的水。 好一通唠叨过后,悯希安静下来,盯住慕仑的眼睛问:“好了,不管过程如何,我总算抓到你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这段时间你都在忙什么了吗?” 不等回话,悯希就事先强调:“你知道的,我不喜欢撒谎的孩子,如果你骗了我,我也许当下不会察觉,后面也一定会知道,到那时,我会更生气。” 被毛巾拢住的慕仑,一直维持垂头的姿势。 时间过去许久,久到悯希以为他就要这么瞒下去的时候,慕仑开口道:“我出去找拳击教练了。” 悯希诧异:“你喜欢拳击?” “不喜欢,”慕仑摇头,“只是想练而已。” 十几岁的少年心思非常好猜,悯希稍微前后串联了一下,就猜出来了。半年前抓捕圣维德回去之后,慕仑就总是白天出去,再带一身伤回来。 悯希抿唇,他抬起手,轻轻抚摸过慕仑的脑袋:“好,你想做的都可以去做。但我也想你分点时间给我,偶尔来找我分析一下错题好吗?” “如果你愿意配合我的话,我下周末带你去游乐场玩,不带小庚行哦。到时,我会再送一份礼物给你,我保证,你会很喜欢。” 慕仑轻声:“真的吗?” “对,真的,我确定。”悯希笑着说。 确定? 撒谎。 爱撒谎的骗子。 你所说的确定,就是在那天之后全然失踪,在皇宫掘地三尺也找不到人影,没留下一封信,没留下任何言语。宫里的一切都没带走,全都丢得干干净净,包括他。 足足十年了,你都没兑现你的诺言。 这辈子,我最恨的就是言而无信的骗子。 所以亲爱的悯希。 你最好祈祷。 千万——别让我抓到你。 第65章 帝王逝世的白月光(23) 德兰星, 被称为温柔乡的某处歌厅里,一行人醉醺醺地从里面走出来,准备坐上悬浮车回家。 走在最前方的是一个中年男人, 他还在拿通讯器和人讲话,甚至还没走近悬浮车, 一声枪响就直接爆在耳边。 男人胸口顿时出现一个血红的窟窿。 剩余人在刹那间惊慌失措地惊叫起来:“艾尔默曼?是谁?!” 几名亲兵迅速回神, 纷纷拔出枪来,将剩余人围在中间, 徒劳地对准四周到处移动枪口。 然而他们围拢的防护圈没起任何作用,下一秒, 又是一声枪响,又是哐当倒地的一个人。 “有杀手,快躲起来!!” “你们这些亲兵都是白吃饭的吗,有人在伏击你们也没发现?!!” 事实上,亲兵们也很无辜。 能被挑来当这些大臣贵族的亲兵,全都是经历过掉一层皮的试炼的。 但在枪声响起之前,没有一个人察觉到有异常的精神力波动,那潜藏在暗处里的人,绝对有遥遥之上、超强碾压他们的精神力! “肯定是情报局那些可恨的家伙!那狗皇帝之前说, 不归顺莎里斯蒂的惩罚, 你们很快会知道的……原来都在这里等着!” “别、别管艾尔默曼了——我们快先上车!!” …… 骚乱当中,五点钟方向的天台上。 一条包裹在黑裤里的长腿单膝曲起, 男人扣回狙击枪的瞄准镜, 单手拎起枪,放回枪盒里。那双拉拉链的手,带着毫无皱痕的黑色手套,修长且比例完美, 丝毫看不出是刚剥夺过一条鲜活生命的手。 男人站起来,把枪盒背在后背,迈开腿,自年老的台阶上缓步离开,身后的噪杂没影响到他半分,他的眸子淡漠平常,近乎残酷。 他踏上一艘星船,定下自动航行模式,便在座椅上合住眼睛。 傍晚十点多,他到达目的地,将星船收回压缩舱,男人回到自己黑沉的、一周没开过门的家里。 当身型完全隐没在客厅的黑暗里后,口袋中的通讯器忽然亮起光芒。 男人从口袋里抽出来,放在耳边接通的刹那,嘲讽的声音响起:“伟大的情报局科长,明天回宫吗?” “明天是那位神经失常的皇帝陛下,一直以来认为的祭日,他让我来问问你,你明天回不回。当然,他原话并不友善,总之大概意思就是——作为那个人的遗子,这种场合要是缺席,罪不可恕。嗤……遗子。” 对方玩味重复两个字眼,语调散漫。 男人依旧一副毫无波动的神情,唯有藏在阴影里的眼睛闪烁了下,他捏紧通讯器,压住嗓音里的喑哑,回道:“我已经回到主星。” 言下之意是,会去。 对方大概是早就猜到,一点意外都没有,倒是不屑一顾地笑了笑,随之毫不犹豫挂断通话。对方没礼貌的作风持续了十来年,早已不会让男人产生过多涟漪。 乌庚行将价值几百万星币的狙击枪随手扔到一边,轰然坐在床上,双手撑住后面的床垫。 偶尔从窗户里闪进来的灯光,照出他冰幽冷漠的眼型,锋利流畅的脸部轮廓。以及藏在长袖长裤里,充血的修长四肢。 当瞄准镜对准一个人的脑袋的时候,身体里的血液会沸腾爆炸,当子弹穿透活人的太阳穴的时候,人会犹如摄入过千毫克的咖啡因,神经异常兴奋活跃——此时此刻,乌庚行就处在这种不可言说的状态里。 乌庚行微微歪了点头,看向鼓起在那一处的偌大蛰伏物,微眯起来的眼睛,像在看一件令人头疼的官司。 最终,乌庚行没做任何处理,他将其晾在那里,随之按部就班喝水、换衣服、洗澡、吃饭,全部做完之后,那一处让人泄气地、依旧立于昂扬的状态。 乌庚行按按眉心,呼出一口气。 他停在黑暗里许久,或许有半小时,或许只有十几分钟…… 向既定命运低头一般,沉默转过身,朝角落走去。那里有一个类人高的物体,盖着红布,看不出里面是什么。 乌庚行走过去,抬起手一把扯开碍眼的红布,布料一秒落地,紧接着,赫然露出一个人—— 应该是一个等人高的玩偶。 莎里斯蒂皇室有段时间特别流行这些等身人偶,基本家家户户有一个,人偶分低中高三档,乌庚行家里这个,做工精湛,不去触摸本体,不凑近看皮肤纹路,基本和活人没差别。 尤其是,这人偶拥有一张特别漂亮的脸,或许把漂亮按在一个人偶上不太合适,但只要看见那绮丽到逼人的五官,脑子里就会只剩下这俗套的词语。 乌庚行望着角落里的人偶,眼睛里的情绪在一瞬里翻天覆地般变化,神情看上去相当恐怖。 他闭了闭眼,没再继续看,别过头去刻意地避开那张脸,然后伸出手,将人偶放到床上,将其摆成坐姿。 随后,乌庚行蹲下来,准备将人偶身上多余的鞋子脱掉。 当他单膝跪地的时候,乌庚行骤然僵住。他几乎有点认输似的,勾了勾唇角。 又来了……每次拿出人偶,都会发生的事,拼尽全力也无法避免。 一桩不合时宜的、恨不得想忘却的记忆,钉入他的脑海里—— 乌庚行记得,那是一天晚上。 从会客厅里出来的悯希,只是短暂吹风透气。 他喝醉了。过多身体难以负荷的酒精,让他脚步趔趄,精神不佳,那一张绯丽的脸上,能看到有玫瑰色的烟花在盛放,眼尾乃至脸颊都是惊心的红。 又走几步,在到处寻找他的乌庚行迎上来的目光中,他骤然摔倒了。 悯希轻哼一声,却又马上咽回去,没发出更多声音来。 再然后,他闭了闭眼睛缓解,可惜非但没能让他看上去稍微好一点,反而让他身上的气息因此演变出一股更深浓的破碎感。 “……小心!” 乌庚行疾步走过去,迅速将人抱起来。 悯希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窝在少年的怀中。 半年是个恐怖的数字,足以让一个少年长出强健的体魄,以及有力的臂膀。 悯希的双腿柔若无物地搭在乌庚行的胳膊上,脚尖斜斜指地,再无力下垂,双手搭在乌庚行的肩上,以一种堪称柔弱的姿态,被抱在身前。 悯希呼出一口气,揪紧手里的衣服抬起下巴,试图辨别一下来人的脸。 他眼中浮着懵懂的湿水,脑袋仰起的幅度很小,神情也有点呆,是真的喝得有点太醉了。见状,乌庚行的眉心微微拧起,在脸色更难看之前,他及时垂下眸,恢复惯来的乖顺模样。 悯希眨掉眼里的湿意,终于认出抱住他的人是乌庚行,眼神霎时变得毫无防备。 在乌庚行和慕仑面前,他总是放松的,信任的,就像乌庚行对他也总是带着依赖,和孺慕之情。 悯希用力地按了按脸,吐气:“小庚行,先把我放下来,我有点晕。” 乌庚行嗯一声,弯腰,听话将他放在一边的椅子上。 “我的成绩出来了,但去你寝宫,没找见你。”乌庚行用力压下眼中的涟漪,平静问道,“……怎么喝成这样?” 悯希啊了声,没太在意:“斐西诺最近想要在边境星建一处驻军部,挑拣来挑拣去,最后选中的地方是一名贵族的家业。他想铲平,再建新的,需要获得贵族的同意。” “那贵族说要回去考虑几天,今晚突然来消息,提出要和我喝几杯酒,也不是大不了的事,我就同意了。” 皇宫里骑士团密布,防御严密,悯希是真没放心上,于是语气也是松散的,没想到在话音刚落下后,他就看见乌庚行再也难以绷住的神色。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乌庚行淡淡道,“用一副碰一点酒精都会胃痉挛,需要用药膳汤羹细细调养上数十天才能好的身体,去陪一个还在犹豫阶段、拿不准主意、对你有不轨之心的贵族,在你眼里,是一桩不值一提的小事吗?”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12节 悯希从他的语气中听出莫大的怒气,目瞪口呆地张了张嘴巴,想解释上一句两句,乌庚行却直接转身,朝会客厅里走去。 悯希眼皮一跳。 乌庚行刚才一番话,给他心头溅起不小的水花,毕竟一直以来无比温顺的人忽然对着他呛声,就像十年如一日的乖乖女突然要去发廊染一头五彩斑斓的头发,冲击力一样强。 悯希想站起来,但脚用不上力,又跌了回去,只能快速出声问:“你去哪?” 乌庚行淡声:“我去问问那名贵族,驻军部的建设问题,他非要邀请别人喝酒,在其中能起到什么作用?” “回来。” 悯希的声音冷下。 乌庚行停住脚步。 深深吸了口气,乌庚行无法做到置之不理,他走回去,快步回到悯希身前,俯身蹲下。 这个姿势下的少年,下巴快垫在悯希的双膝上面,再仰起头来,就完全做到了能让悯希居高临下俯视他的角度。 悯希盯住双眼认真直视他的乌庚行,神色淡然:“你觉得我做的事都是没必要的?” 乌庚行垂眸沉默,唇线苍白而冷硬,已经做好了听悯希训斥一顿的准备,但在长达数十秒令人心颤的寂静后。 悯希突然道:“其实你认为得对,我也觉得陪酒这件事,相当无聊和低俗。” 乌庚行红着眼抬头:“那为什么——” 悯希打断:“但在当前这个境地,可以说,‘窝囊’的境地。斐西诺根基不稳,话语权不大,手伸不了太长,他想重新建设莎里斯蒂,想打造壁垒,想铲去陈年吸血虫,打压尸位素餐的贵族,碰壁和受制于人的次数,是不会少的。这是必经之路,他想打破,除非他拥有绝对压制的实力。但他没有。” “他也不愿意,他也像你一样哭哭唧唧,吵着闹着要找那贵族算账,但有用吗?你们心里都有答案。甚至如果只是一顿陪酒,能让那贵族松口,结局都算美好的。” 说完一大串,悯希盯住面前神情紧绷的乌庚行,看了好一会。 这也算他养了很久的少年,此刻正在努力忍住沮丧,不让在眼中表现出来。 似乎感觉到悯希在用探究的眼神看他,乌庚行仓促转过脸去,下巴倔强地绷着。 悯希神色忽然就松了下来,伸出手,朝乌庚行的脸颊摸去。 当白皙的指尖碰到皮肤时,乌庚行顷刻间忘记了刚才的争吵,非常熟练地仰起脑袋贴上去蹭,悯希也来者不拒,很不客气地揉捏把玩起来。 在惨无人道的揉捏下,乌庚行低喃道:“我会快点成长……保护好你。” “保护我?” 悯希弯唇笑了起来。 乌庚行又变得有点窘迫:“为,为什么笑。” 悯希摇摇头,像是觉得羽翼还没长丰满的人说这话有点太天真,又或是单纯开心,总之他忍俊不禁地笑道:“好啊,我会一直陪着你,看你最后会长成什么样——不过当务之急,我比较想先看到你的身高增长。” “因为小慕仑最近长势凶猛,已经比你高出三厘米了,你就不着急吗?都说身高是男人的尊严,三厘米可是个很难跨越的鸿沟噢,哈哈哈……抱歉,但真的,哈哈哈。” 乌庚行在悯希的笑声中,双手握起来,眼睫又颤得飞快,他无奈别过脸,紧紧闭住唇。像是被悯希调笑太多次,已经习惯。 过了两分钟,悯希才笑够了,他擦擦眼尾,站起来,微敛神色道:“我得回会客厅了,你早点回去睡觉吧,不用等我。” 说着,悯希低头整理好衣服的褶皱,冲乌庚行挥挥手,便朝刚才出来的方向原路返还。 他回去得很快,压根没有给乌庚行挽回和反应的时间。 乌庚行站在原地愣愣站着,在后面盯着,当悯希的背影在门口消失,方才有反应。 他垂下眸,眼里空空荡荡的,和旁边那池树影般寥落。 为了压下心中的失落,少年乌庚行只能强迫自己回想刚才悯希的笑声。 轻软欢快的笑声从遥远的时空中响起,直直穿到十年后的现在,很清晰,乌庚行甚至记得每一声的音调、起伏和间断。 乌庚行闭紧眼,将脑域中所有的建筑和风景抠除,只留下那道白条条的身影。 随后调整角度和方向,让记忆里的人影和娃娃重合,好似真正的融为一体。 这样一来,那只没有纹路和温度的手,也仿佛变活了,有了属于人的触感。 他覆住手背,带领着一起握住。 乌庚行沙哑低哼,滚滚汗水流过他英挺的眉梢。 周围环境变换,开始逐渐出现不同模样的悯希,朝他笑的,摸他头的,揉他脸的,一个个聚在一起将他包围。唇瓣张合,吐出让他情动澎湃的字句,再将他拉进甘美的罪恶中——难以自拔。 自始至终乌庚行都没觉得自己变过,他仍是那个擅长隐忍、压抑,擅长将所有情绪锁死在皮囊里面,不往外泄露的人。 而他在十年后才学会,那样是不对的,他做过无数后悔的事,都是因为太过忍耐。 “……嗬。” 令人脊背颤麻的窸窣说不清过去多久,乌庚行终于发出一声短促的深息。 他向上摸索到娃娃的唇缝,来回滑动摩挲,最后使力分开探进去,用指尖扩出形状。 再抬起来,让粘稠的蛛网从肿胀的出口,密密麻麻呈喷溅状铺织在那张脸上、嘴里。乍一看,犹如贴心地为人敷上了一片奶□□华面膜。 伴随时间流逝,浆水逐渐掉落地面,乌庚行转身抽出纸,擦拭起手指,直到每个指缝里都重新焕然一新。 他抬起眸,望向镜子里淡漠的一双眼。 隐忍? 压抑? 乌庚行现在才得到教训,那些东西有多么没用—— 那个时候,他千不该万不该做的,就是当一个听话的宠物狗,眼睁睁放悯希走,让他回到会客厅里继续陪那贵族说说笑笑。 他该在那里直接操.死悯希的。 第66章 帝王逝世的白月光(24) 荆颗酒店, 主星市区高档酒店排行榜前十的酒店。 某间最便宜的单人房里,悯希蜷缩蹲在小冰箱前面,并住的膝盖颤抖不堪, 像猫一样应激地弓着背。 他用手心用力捂住自己的脸,指缝里的皮肤堪比榨成汁水的西红柿, 红润剔透。 主星有些档次的酒店里面, 不管房型是单人房还是双人房,都会为客人提供用以储存食物的冰箱, 可以热饭的微波炉,水龙头里的也是可以直接饮用的水。 除此之外, 为方便某些有需求,但不想外出的客人,酒店会在冰箱和抽屉里摆放好多种不同类型的饮料和巧克力。 客人如果想食用,可以直接拿,不过在退房办理的时候,需要额外支付给前台相应的费用。 单人房的床是冰冰凉凉的蚕丝质地,床垫干净,没发霉的霉块,被套还有股特别清淡的皂香。 昨晚悯希躺在上面, 连后面的打算和梳理当前境况的工作都没做, 一躺即睡,睡眠质量还非常好。悯希甚至怀疑这被单上下东西了。 总之, 放松警惕的后果很糟糕, 早上七点左右自然醒的悯希,跌跌撞撞地从床上下来,饿得头晕眼花,全然已经忘记自己在哪。 他丧尸一样软绵绵走到冰箱前面, 打开柜门,从里面拿了一瓶葡萄口味的气泡水,仰头就喝。 气泡水口感酸酸甜甜的,如真有剥了皮流汁的葡萄在嘴里,悯希水分补够了,肚子还饿,于是二话不说从柜子里拆开两包巧克力放进嘴里。 一通恶补,悯希低血糖的症状才稍稍减轻,身体舒服了些。 但事故就发生在悯希要将包装袋丢进垃圾桶的刹那,悯希指腹微动,摸到包装袋的后面有点粗糙,仔细感受,那竟然是块标签,他顿时翻过来一看,标签上面的三个数字直直闯进眼底。 “178”。 悯希当场晕厥。 这个数字莫非是……莫非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悯希晕晕乎乎将刚才的另外两个包装袋重新摊开,翻到后面看,无一例外后面都贴有标签。 葡萄气泡水:38星币 牛奶夹心巧克力:178星币 焦糖夹心曲奇味巧克力:188星币 三串数字都不用做加法。 悯希摸了摸自己口袋里仅剩的二百星币,锥心泣血,颤颤巍巍扶住墙站起来,按响墙壁上的呼叫电话。 滴滴两声:“您好,这里是荆颗酒店的前台,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悯希努力发出声音:“你好,是这样的。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个这样的人,他付了房费,但因为嘴馋吃了点东西,又没有足够的钱支付房里的食品钱,他能在酒店的后厨洗盘子抵消吗?他体力好,能洗一万个盘。” 前台总结道:“客人,您是说您吃了房间里的食物,但没有钱支付吗?” 悯希连忙摆手:“不,不是我。我只是打个比方,想问问有没有抵消的方式。” 前台声音冷肃起来:“很遗憾,客人,我们的酒店不提供餐饮,因此也没有后厨,如果酒店里有付不起款的客人,他会被直接扭送到警局,后续由警方处理。那人的个人证上信用点也会被大幅度扣除。” 悯希大惊失色:“这么严重?!会被直接押送到警局吗?” 前台宣判:“是的,客人。” “好的,我知道了,非常感谢……呜——”在发出呜咽声前,悯希及时挂断了电话,捂住嘴。 他双目无神,蹲着缓解了许久,猛一下站起来,穿上外套拿上房卡走出房门——在十二点之前,他得想办法赚够至少二百星币。 如果不想在退房时当场锒铛入狱的话。 …… 主星军区。 星历140年,第二星的军事力量逐步往主星挪移,后面各攻歼舰现世,各尖兵转区,主星军区成为全宇宙无法动摇的壁垒,威名远扬。 早上八点左右,军区操场晨练的休息间隙,两士兵发生争执,起初只是推推搡搡,后面直接升级到暴力殴打事件。 因为两人体考测试总分只差一分,而其中一人怀疑前面的人分数有水分,另一人不认,大骂他是眼红,双方各执一词,最后打得难舍难分。 草坪上,两道身影厮打成一体,逐渐有血渍飞溅出来,滴在土里。单单是打架行为还好说,见血的话,那事件等级就没那么轻了。 “喂!你们别打了,等会万一有长官来……” “只是一次体测而已,至于吗!谁在上也升不了职啊!!” 周围的士兵上前阻拦,然而两人的拳风太狠厉,一旦靠近必定会受伤,大家只敢在口头上劝劝,没人敢上手。 “你妈的!我亲眼看见你考试前晚进那考官房里送东西,你精神力测试分值是78分,那考官给你算的79。你敢说你没作弊?”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13节 “我给他送什么了!我给他送什么了!我进他房问点机甲要领而已,分值的事是你自己记错!你个脑残——靠!” 大骂的士兵被一拳打到脸上,拳头如雨点密集砸下来,拳拳到肉,他的脸被强硬按在地上,牙龈也因此松动。 他大喝,拼尽全力伸腿将那人横扫在地,翻身欺压上去,照着他的脸部中心暴捶。 数不清的拳头声,起起伏伏的劝架声,几乎是乱成一锅粥。 倏然——在没有人注意到的地方,尘埃四扬,一道身影从远方腾空跳起,锋利的爪尖在虚空握紧,金色竖瞳闪过锋芒,迅猛突进,眨眼出现在混乱中心。 将正在缠斗的两人,两爪捶飞。 原本还贴在一块的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身体已经飞在半空上,然后重重落地,连翻好几个跟头才停下来。 空气骤然死寂,再然后是沸腾的窃窃私语。 “是卡里克!!” “那、那是不是……” 被视线包围的身影通身呈黑色,背部覆盖鳞片,体格庞大,此刻正舔舐着自己的爪尖,神情很是漠然,像分开两人的并不是他。 挂彩的两人纷纷呆愣坐在地上,朝远处看去。 空旷的场地上,一道身影背对他们在摘除手套,修长的指腹露出来,按在军区大楼的门上。 男人身形挺拔,腰身劲韧双腿颀长,穿青绿色的军裤,飒沓的军靴,上身的乳白色衬衫因浸有汗水,微微透明,映出里面的肉。 可以看见,有繁复的纹身从男人的脊背中心向四处延展,似是雏鹰,似是猎豹,又似是猛狮。 沉重大门向两边分开,男人迈步朝里去,大门检测到热量已走进门内,哗啦一声,缓慢向里合。 里面的男人似乎刚才想起什么,扭过头来,缓缓朝这边递来一道意味不明的眼神,冰冰冷冷,又彬彬有礼,像是含笑的警告。 大门彻底合上。 许久,才有人心有余悸出声。 “上将这是外出训练了一晚吧,体力真够强悍的。” “上将?哦,上将,我差点没认出来,威压太强,我都喘不上气,那确定是我认识的上将?” “上将最近心情不好,丢东西了,你没听说?那两人算撞枪口上了,领罚算轻的,一个大过逃不掉的。” “丢啥了?” “挺重要的东西吧,据说上将放在勋章盒子里的,莎里斯蒂帝国的勋章盒子是至高无上的荣誉,每个男人的终极梦想,上将能放在里面的东西,你猜猜分量。” “谁那么不长眼,敢偷那个……” 重达几吨的大门关上后,所有外界声音隔绝在外。 洛淮塔走出电梯,在两边人的注目礼中大步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洛淮塔的办公室没多少人味,除椅子和桌子,还有悬浮自动添水器外,没有任何装饰的植株,他没走向办公椅,而是推开旁边的门,进到里面的休息室里。 休息室装修风格一样冷清,只有一张床,一个柜子。 洛淮塔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狼头纹章的盒子,后仰躺到床上。 男人死死盯住盒子,似是期待里面有东西会出现,就那样近乎专注地盯了半分钟,他缓慢地按上盒子。 哗一下打开。 回馈他的,是空无一物的盒子内部。 洛淮塔重重呼出一口气,闭上眼。 休息室里有空气净化器,是老式的,运作起来会呼啦呼啦响,早以前副官提出要替洛淮塔更换,被洛淮塔否决了,他精神紧绷压抑的时候,耳边要有点东西才能睡着。 于是这古董玩意儿被留在了格格不入的豪华休息室里。 洛淮塔攥紧盒子,又徒劳盯了片刻,他抬手盖住眼睛。 “哗……” “哗……” 许久过后,一夜未眠的疲惫反噬上来。 洛淮塔放任身体下沉。 …… 遥远的声音传来。 “嘟嘟嘟……” “上将,电话!” 正在疾步往前走的洛淮塔动作一停,接过通讯器,抬起一看。 屏幕里显示——“他”。 洛淮塔深吸一口气,唇角用力绷紧。 电话那头的人是来兴师问罪的,“嘟”的一声过去后,冷淡的声音随之传来:“我有事找你,你现在在哪里?” 一旁的副官竖起耳朵,心里呜呼一声,与洛淮塔共事这么久,每次能让洛淮塔露出这副神态的人,只有那个“他”。 洛淮塔调整好表情,霎时将眼睛弯成一弦月牙,声音也无比开朗笑道:“王储殿下派我去刚收复的行星统筹军队了,你听过的,奎首星。事情进行很顺利,只是零散要处理的事情有很多,恐怕还要过几天才能回第二星,你是来军区了吗?真是抱歉,你有事找我,我却不能来见你……” 副官大惊。他们哪里在奎首星,他们身在军区,脚踏的是军区的地面,什么时候跑到奎首星去了?上将怎么还睁着眼睛撒谎呢?而且还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他对准洛淮塔五官乱飞,呲牙咧嘴地挤眼睛。 洛淮塔扫过一眼,继续歉意说对不起,那边沉默半晌,语义不明道:“好,那挂了。” 通讯器屏幕忽闪一下,回到简洁无趣的主屏幕。 洛淮塔盯着一分多钟的通讯记录,舔了舔唇,准备把通讯器放回口袋里,就在这时,身旁的副官突然用肩膀用力冲撞了下他。 往常,副官不会在他心情不好的关头,这么没眼色,洛淮塔罕见地轻皱眉,本能顺副官余光瞥向的地方抬头望去—— 夜晚,风凉。 上将单人豪华寝室楼里。 他用来休息的主卧阳台边上,悯希单手撑住自己的下颌,另一只洁白的手,拿住刚挂断的通讯仪,对着洛淮塔摇了摇手。 洛淮塔:“……” 副官百口莫辩:“我提醒过您的,您不听……” 死寂的几十秒时间里,洛淮塔脑子里全是杂音,什么都不能想。 副官表情愧疚,恨不得以头抢地大喊请上将责罚,那边不知何时已经下到一层从楼里出来的悯希,直直走上来,一把揪住洛淮塔的衣领,在副官眼神大变、瞠目结舌的目光中,将洛淮塔粗暴地拖进楼里,重重关上门! “统筹军队?奎首星?过几天才能回第二星?” “不能来见我?” 悯希边笑边重复,而后指尖使力,将洛淮塔推到沙发上。 半年时间并没有让洛淮塔的身高凶猛超过悯希,但他是军伍出身,又常与星兽缠斗,他的身体素养足够碾压悯希数十倍。 这样轻飘飘的一推,本来根本不能撼动洛淮塔一厘米,但事实上,洛淮塔的身子就是顺着力道往后一仰,重重摔在了沙发里。 目光还微微飘闪,不敢与悯希直视。 悯希站在沙发前,用俯视的目光,在洛淮塔的脸上转了半圈,缓慢开口:“听说军区征募新兵,所以我送慕仑过来,让他集训一段时间,看是否有能进军区的资格。” “但他现在好像不在集训?” 洛淮塔隐晦吞咽:“或许是……在的。” 悯希眼神缓缓变化,浮出点冷意。 洛淮塔:“……” 他改变口风:“他是在的……不过暂且不能加入训练——后续表现良好,方可归队。” 悯希表情缓和:“他犯什么错了?” 洛淮塔当然不会说是少年之间隐晦的攀比和嫉妒心理作祟,让他小题大做,他说的是:“他对长官不敬。” 对长官冷哼了一声。 悯希似信非信:“怎么个不敬法?” 洛淮塔轻轻抚平衣襟的褶皱,小声说:“我不太清楚,我只负责依据军区法令,依法处置。” 悯希按按眉心:“所以他不训练,在军区做什么?” 洛淮塔似乎不太想说,见悯希望来,他才低头低声道:“他会负责一段时间新兵们的营养膳食……再锻炼锻炼臂力。” 哦。 炊事班颠锅勺的。 悯希眼神飘过来。 洛淮塔紧急出声:“他最近表现很好,在我计划里,他明天就可以归队……你要去看看他吗?他应该还没休息。” 悯希用复杂的目光在洛淮塔身上徘徊许久。 终于,在半分钟后,抬抬下巴:“走吧。” 洛淮塔连忙站起来,趁悯希转身走出门口时,吐出如释重负的一口气。 悯希今天的穿着比较随意。 他外出的着装永远会根据当天事态的轻重缓急走,即便他是来找洛淮塔算账的,但在他眼里,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他对洛淮塔和其他几个少年的亲密度也是同等的。 于是,悯希晚上出门并没有隆重打扮,刻意穿能让气势压一头的衣服,而是穿着相较随性、甚至于说有点潦草的丝绸衬衣和长裤。 裁缝专业量过尺寸而制出的衣服,当然非常合身,不管是胯部,还是腰身,衣服的宽松度都在人体感到舒适的范畴内。 但裁缝忽略了一点,悯希的那处太圆,腰身又太细韧,绷在将爆欲爆似的布料里面,组合成了堪称曼妙的身材曲线,更是散发出有着难以言喻诱惑性的视觉冲击。 慕仑住的军营在边上,他们中途要经过五六间其他人的营帐。 这个点,不时会有上身裸露端着水盆出来的人打水,还有的人在光着膀子对抗搏击,或是在帐篷外摔跤打牌。 为了宣泄精力让晚上更好入睡,这帮半大少年总会找各式各样的方法,来撕开身体的一个缺口,挥霍旺盛的体力,而洛淮塔也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都不在意,悯希更是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14节 只是没走几步,一件留有余温的外套,便从后面披上来,牢牢盖住了他的后背,亦或是说,臀部。 悯希回头:“嗯?” 洛淮塔撇开眼,没和他对上视线,悯希也就没多在意,只当这是洛淮塔为表愧疚的道歉手段,心安理得受了。 在他将目光重新放回前面的时候,洛淮塔转回头来,先用意味不明的视线扫过几间军营处投来的注视,在他们都讪讪大叫着“闭灯时间到!”,接连跑回营里时。 才垂下眼,盯住悯希的鞋跟。 他在后面慢吞吞走,一个不落地踩住悯希的鞋印。 悯希对大人和小孩总是有两副面孔,每每对他们这个年龄段的说话时,悯希的发音发式总会发生变化,音量明明已经够轻了,还嫌不够,要温声细语地压在舌头底,再压一压分贝,才说出口。 洛淮塔没有说的是,悯希每次那样细声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很骚,温柔垂眸看过来的眼神也特别淫.荡。 那次餐桌上悯希说自己想要一个温柔知性的女朋友,但更适合当别人温柔知性女朋友的,明明就是他自己。 当然这些大逆不道的,说出来足以让悯希和他老死不相往来的话,洛淮塔是不会说出来的,至死躺进棺材里也不会。 他不像慕仑和乌庚行,一天拥有数不清的时间能和悯希相处,他们半个月里见一面都很难得,所以一点错也不能犯。 如洛淮塔猜测的,这个点的慕仑的确还没睡。 悯希将人叫出来,对着仓皇又故作冷漠的少年嘱咐了几句话,让他好好训练,别犯事,诸如此类啰嗦的话说了半天,得到少年硬邦邦一句:“知道。” 悯希这才对着慕仑说晚安。 像一个来看住校孩子的家长一样,聊表一下少年的思慰,而慕仑回营帐的脚步也的确更轻快了些。 洛淮塔全程在旁边看着,两人有来有回说话,态度亲密,偶尔悯希还会上手摸一摸慕仑的脑袋,慕仑虽装作很不耐烦,还伸手推开他的手,但耳朵却是红的。 洛淮塔觉得天上似乎下起了酸酸涩涩的雨点,有人在云朵上面心眼极坏地拧柠檬汁,硬是将酸到舌头麻木的汁水淋湿了他的全身。 远处悯希走过来。 洛淮塔知道他看完慕仑就要走了,低头抿唇,准备说再见。 忽的,一只手摊了过来。洛淮塔怔然,望过去,就见悯希的掌心上面放着一块贴有卡通人物的胸章。 卡通人物很简陋,像地摊上两三块钱买的纪念品,但洛淮塔能看出来,上面有非常明显的,属于他的特征,“……这是?” 悯希反问:“明天不是你的入军纪念日吗?” 洛淮塔倏然抬头,眼神震颤:“你知道?” 这种日子,这种与他毫不相关的无聊的日子,悯希为什么会知道,悯希特意去了解过? 悯希打哈欠:“对,之前搜过。送你的,我感觉很像你,很好玩。” 他低头看时间:“时间不早,我要走了。” 悯希走得很快,洛淮塔都来不及说话。 那之后的事,洛淮塔有点记不清了,只记得很长一段时间自己都在发愣。 直到悯希离开很久以后,才想起来迈步,返回楼里。 把勋章盒子从柜子里拿出来,把里面的勋章扔到一边,再把胸章捧到手心,珍视地放进盒子里。 …… 上午八点半。 悯希走出酒店门,准备找份小时工兼职。 他以前十几岁的时候无意间被拖去过当台球厅的迎宾员,店长说他可爱得让人想一口吞掉,给他带上了对兔耳朵,让他站在门口招揽人员,一小时给三百。 那是悯希特别记忆犹新的一次兼职经历,那三百块简直像天上飞来的钱。 虽然他现在长大了,没那么可爱,也不够好看…… 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一个店长,能放宽松一点条件。一小时三十块也行的,他让前台通融通融,站个一天就能把钱赚够。 悯希鼓足士气,正准备往前走,突然,远处浩浩荡荡走来了一队纯白色车队。车,马,马夫的服装,都是纯白的。 身边有人叹气:“十年前我和我女儿就是被救世主救下的,没想到一晃十年就过去了……” “这种日子别叹气,福气都被你叹跑了。好好念祈祷语,盼望悯希在天上也能过得幸福一点。” 竖着耳朵听的悯希,差点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他不可置信回过头……如果他耳朵再次没听错的话,他们刚刚嘴里说的人是,是谁? 谁、谁在天上? 第67章 帝王逝世的白月光(25) 莎里斯蒂皇宫。 几名大臣位列红毯两边, 眉飞色舞道:“陛下,就按您说的建设矿星运输航线,未来一定大有起色, 攻歼舰的能源供给也必定会源远流长。” “的确是好主意!同时,此举也能在一定程度震慑周边蠢蠢欲动的星盗, 一举两得。” “陛下能想出这样的主意实在难得, 我们莎里斯蒂拥有一个英明的陛下啊!” 从伊克大帝在位即侍奉左右的大臣们,个个嘴里不断说着好听话, 但能看出,他们每一句都是真情实感, 不是在有意恭维。 当初伊克大帝要退位给刚成年的斐西诺时,所有人都秉持热烈反对的态度,他们认为,斐西诺现在还挑不起担子,让他这么早即位,莎里斯蒂必将早早衰败。 那时,在大臣们的唱衰声中,斐西诺不但没有制止,甚至也没有发怒, 只是做好自己该做的, 每晚勤勉处理公务到天亮,偶尔会亲自带兵突击到前线作战。 他用半年多的时间, 每一次, 每一次地展露出惊人的军事素养和天赋,以及丰富的储备知识,无可挑剔的皇室礼仪。 最后堵上了所有人的嘴,以亲身举动证明了伊克大帝的决定没有错。 直至现在, 所有人都对这位作风沉稳的帝王心服口服,再也没有一道反对声。 关于航线建设的议题结束,几名大臣彼此一望,说起:“啊,今天是那位的缅怀日,陛下是不是该巡游了?” “对啊,民间的纪念车队大概早早出发了,皇宫的车队应该也差不多要走了。” 说起缅怀日,原本已经寂静下来的大堂又热闹起来。 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地问起车队的准备情况,还有人当场怀念起救世主在皇宫的那段日子,怀念完,又愤愤怒骂上帝不长眼,让那么好的人溺水而亡。 这是每一年缅怀日都会发生的情况,一旦提起救世主,有些资历的大臣都会痛心疾首,唾沫星子喷个不停。 接近几十人的声音响在封闭的大堂里,吵得人头疼欲裂。 然而,高座上的男人听着,却没有出声,他用手撑住自己的额头,好似已经睡死过去。 又过去半分钟,男人半阖的睫毛突然在某一刻急促加快眨动,额头也流出汗水。 “陛下?” “陛下?” “陛下!” 眨动蓦地停止。 斐西诺掀起湛蓝的眼眸,涣散的目光却没能迅速聚拢,飘忽着,好似一时没反应过来大臣们在说什么。 良久后,斐西诺才张口,缓慢出声道:“嗯,我换身衣服就启程,大家讨论一早也累了,早早回去休息吧。” “是。” 闻言,大臣们纷纷后退,然后鱼贯而出。 不多时,大堂内最后一名大臣也踏出门,转身前,还贴心地合上了门。 当最后一丝门缝彻底闭拢。 斐西诺按在座椅上的手猛然暴起,眼中一丝暴戾闪过,抬手就要掀飞桌子上的所有东西。 一旁的亲兵早有准备,连忙拿过备好的水杯递过去:“陛下,冷水!” 塞满冰块的杯子叮当当响。 斐西诺手里猝不及防被塞进一杯水,身体霎时被刺骨的寒意一激,体内沸腾的火也稍停了一瞬。 他重重呼出一口气,攥紧杯子,仰头就喝下去。 亲兵见杯子里的水被全部喝完,又递过去一条毛巾,忧心问道:“陛下,好些了吗?” “每年您精神力都要暴走一回,平时小暴动也接连不断,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斐西诺攥着杯子不说话,眼见杯壁逐渐出现大大小小的裂纹,亲兵大惊,伸手就要去拿过那杯子。 斐西诺却猝然一抬手,将杯子放在桌面,哑声道:“我没事了。” 亲兵狐疑,“您真的好了吗,如果身体实在不适,今天的巡游叫一名骑士去顶替也行,找一名身型与您差不多的……” 斐西诺低喝:“住嘴。” 亲兵立马闭紧嘴,退到了一边。 当前斐西诺体内的暴动的确已经平息了,但脑袋里的疼痛余韵还没有消退,眼前的景象一时是金碧辉煌的议事厅,一时是。 一时是……连他都说不清是多久远的过去。 奢靡的、连壁纸上一条枝蔓都是由金箔雕刻成的寝宫里,床单撕毁,棉絮乱飞,红丝绒地毯上洇着暴怒打翻的石榴汁,举目望去充斥着混乱颓唐的气息。 窗帘是向内紧紧闭拢的,门锁锁没锁都不重要,因为外面有重兵把守。 两名亲兵手拿电光环绕、比电蚊拍的高频振荡电路还要强效数百倍的电击棒,守在门口禁止任何活物进入和出去,能让那扇门打开的,仅有从王储殿下口中亲自说出的“我同意和赫伊大公家女儿见面”,则为唯一的释放口令。 室内乱糟糟无处下脚的地面,全是人发泄丢出去的生活用品,翻倒的沙发边上,沙发脚和墙壁形成的角落里,有道呼吸微弱的身影孤零零地坐着,身上披着一张被子。 被子盖过那人的额发、眉弓和眼睛,只能看见鼻尖和锋薄的唇瓣。 他已经维持这个了无声息般的姿势许久,直到门外那些只遵从伊克大帝的亲兵,发出尊敬的询问声:“悯希阁下,我们接到伊克大帝的指令,您可以自由出入这间房。请问您现在是要进去吗?” “悯希”两个字,如同久违的甘甜雨水,一头浇到了屋内干枯的稻草上,斐西诺那双暗沉沉的双眸,恍然清醒般,一点点迸发出死而复生似的喜悦。 门被打开。 斐西诺一把拽走肩上的被子,站起来,朝门外那纤细的身影疾速走去。 每走一步,斐西诺都好似在重新焕发光彩,连颤抖的声音都听起来是快活的。 “你,你来找我……”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15节 悯希进到室内后,门外两名亲兵自觉为他们关上门,也没有出声嘱咐王储殿下不要动往外逃的心思。 一旦斐西诺看见悯希,斐西诺就会自动屏蔽旁人,眼里也只能锁定住悯希,旁人的话他是听不见去的,这些亲兵早已习惯。 悯希对王储殿下而言,是无论其他人与斐西诺相识多久、共患难多少次生死时刻都无法超越的存在。 “你这是在闹什么脾气呢?” 悯希看到屋内的狼藉,目光略显嫌弃,他伸出两根手指,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条裤子,“裤子也到处乱丢?” 如果是往常斐西诺看到悯希捏着自己没有洗的裤子,他一定会羞耻得跳脚,但现在,他只是咬紧牙关,特别委屈地问:“你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两天了!” “我每天都给你发消息,就这两晚没发,你都没有发现!” 说到这个,悯希有点歉意道:“我这两天在忙慕仑的事。谁说没发现,现在不是发现了?我问了人,才知道你和伊克大帝吵架了,被关在这里。” 悯希的解释没有让斐西诺满意,但暂时没再纠结,他重重哼一声。 没有外人,没有一意孤行压迫他的伊克大帝,这位年轻的王储像个小孩子似的,咬牙切齿地发起脾气来:“我不想和他吵,但他非要我去见赫伊大公家的女儿,连老鼠都能猜到他的心思。” “我讨厌指定婚姻,我讨厌别人强迫我和谁结婚!讨厌、很讨厌!” 原来在为这个吵,悯希恍然,又顺毛道:“我赞同,如果有谁逼我和一个不认识的人结婚,我一定会发疯。” 斐西诺大力起伏的胸口微微缓和,睫毛覆下来,遮住有点仓皇的眼眸:“你也是这么觉得的……你不觉得我做错了对不对?” 悯希认真点头:“维护合法权益,拒绝无理要求,即便你是一国王储,在自己的婚事上也拥有这种权利。” 没等斐西诺唇角松动,悯希又道:“但你这样的对抗方式也太消极了,不吃不喝,对你自己身体的损害多大。伊克大帝不仅不会理你,你也得不到想要的结果。” 斐西诺狠咬了一口嘴里的肉:“那我能怎么办?” 在斐西诺又要咬第二口时,悯希伸手扣住他的下巴,制止他的动作:“或许你可以改变下心态?” “改变心态?什么意思?”还没来得及为摸上来的手指感到悸动,听到这句话,斐西诺不敢置信地拧起眉,“你让我调整自己的心态,去接受那门婚事?” 悯希沉思道:“你未来迟早要登位的,你也迟早要有多个妃子,这些根深蒂固的惯例,你很难抗衡,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早点习惯,如果习惯了自己会有多名妃子,那单单一门婚事也就……” 他迎上斐西诺喷火的目光,“好好好别生气,我懂了,你只想要和一个人结婚,不想要妻妾满堂是不是。很好,非常好,专一深情,你有这样的觉悟简直不要太好!” 听着悯希的话,斐西诺沉默一秒,忽然呼吸凌乱道:“所以,你对我的婚姻对象一点也不在乎对吗?!” 悯希困惑皱眉,不知道他的关注重点怎么会是这个。 他尽可能耐心道:“不是不在乎,是我管不着,没办法管,你要是有属意的对象,能和喜欢的人结婚,最后奔向婚姻殿堂,我当然举双手双脚赞成。这个世界上,我一定是除伊克大帝外最希望你能幸福的。” 斐西诺肩背先是一僵,再是冷笑起来:“你想让我幸福?行。” 从那声冷笑中,悯希没听出多少欣喜之色,他犹豫着要不要再转换个方向哄。 斐西诺突然笃定道:“我要是和赫伊大公家那位结婚的话,绝对不可能幸福。” 悯希愣了愣,然后笑:“那你这话的意思是,你有想结婚的对象了?如果真是这样,伊克大帝肯定也不会强迫你,他只是希望看到你开枝散叶,有一份门当户对的爱情。” 他举手强调:“当然,我不提倡婚姻用金钱和身份来凑对……啊,我明白了,你这些天这么闹,是你想结婚的那个人的家境,不太符合伊克大帝的标准,他不准你结,是不是?你早说啊,我替你向伊克大帝求情。” “我想,伊克大帝也不是顽固的老头,晓之以理的话,他肯定也能听进去的。来,你说,对方是谁?” 斐西诺眼神冰冷,抿紧嘴唇,一言不发。 悯希用撸猫的手法,往斐西诺的脑袋上轻揉,诱哄道:“怎么不说话?你放心,不管是谁,我都会用尽全部手段帮你劝伊克大帝。” “我保证,我一定能劝动伊克大帝。” 斐西诺顿了顿,硬邦邦道:“你确定要我说?” 悯希疑惑:“这有什么不确定的,我总得知道你心里的人是谁,才能想办法和伊克大帝说。” 斐西诺转过眼眸,一眨不眨盯住悯希。 悯希笑眯眯的:“怎么啦?不好意思吗,我猜猜,是不是亚廷侯爵的二女儿,那小姑娘特别可爱,还是奥瑟特元帅的大女儿,温温柔柔的,啊还有那个……” “我要和你结。” 悯希:“?” “我要和你结。” 悯希:“……” “还要我说第三遍吗,我要和你结。” 空气有一秒似乎是没有流动的。 悯希慢慢地、有点恍惚地蹲下,捡起地上残留汁水的高脚杯,“嗯……看来这杯石榴汁加了点酒精?” “给未成年喝酒,这些亲兵骑士素养堪忧啊,我得去提醒提醒。”悯希边说边有点见鬼似的往外走。 身后斐西诺蓝眸淬冰,骤然变冰寒,他大步走过来,挡住悯希道:“我没醉,我也没开玩笑,我就是要和你结。” 悯希还有点懵,没什么反应,斐西诺见状,直接上手握住悯希的手腕。 与悯希对视了几秒,斐西诺忽然面色失控,激动道:“我一点也没撒谎,你觉得我哪里在说谎?在宫里住这么久,你想也该想明白了,我只准你碰我,只准你进我的寝宫,别人做的我会生气的事只有你做我不会发火,这些一桩桩一件件,都不够明显吗?” 悯希的脸色慢慢淡了下来:“王储殿下,开玩笑也要有个度。” 斐西诺低吼:“我没开玩笑!我喜……” 悯希打断道:“我想起来还有事情,先走了。” 话音刚落,悯希转身就走,斐西诺向前伸手捞了捞,连悯希的胳膊都没捞着。 他气急攻心,风度全无地在后面大声吼道:“你不是要帮我吗,你个骗子!你信誓旦旦说希望我幸福,无论我和谁结婚你都会劝伊克大帝,结果呢,你是全天下最大的骗子!” 悯希急着跑,口不择言道:“确实,我这个人挺混蛋的,就爱骗你们这些小孩,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说着,悯希就要开门。 斐西诺大步走过去,从后面箍住悯希的腰身,把他从咫尺之间的大门处,硬是抱离地面,走到了沙发旁。 悯希骇然,不知道斐西诺的臂力何时增长到了这么遥不可及的程度,他蹙眉:“放开我。” 斐西诺恍若未闻,抱着他坐到沙发上,不让他离开。 斐西诺牢牢抱着悯希的腰身,另一只手则在悯希想出声叫人的时候,掌心张开,精准地捂向他的嘴。 所有声音都瞬间被捂回喉咙里,变成几声细软的呜呜声,而悯希那细腻如脂的脸颊两侧,也霎时出现几道不轻不重的指痕。 这段时间斐西诺从来没对他这样粗鲁过,这样一抱,悯希一时心中也浮出几分火气,烈烈烧在心头,他在斐西诺的□□乱蹬起来,然后低下头,用那微微尖利的虎牙,一口咬上斐西诺的手臂。 斐西诺的腕骨附近,顿时出现几道锐利的牙印,深可见底,他吃痛一哼,拢在悯希腰身上的手略微一松。 趁这间隙,悯希立刻要站起来,然而斐西诺的失神仅是毫秒之间的失误,他反应得极快,当即重新拢紧悯希的腰肢。 悯希一脚踩上他的鞋面。 双方一起使力,结果就是两人双双从沙发上滚到地面。 悯希额发全乱了,凌乱地遮在漂亮的眼皮上,他气得不住喘气,用不能理解的眼神在斐西诺脸上徘徊,但又恼火得懒得问斐西诺到底在发什么疯。 他指尖蜷缩,在地毯上摸到一条毛巾,骤然拿过来,环在斐西诺的脖颈上。 刚开始的缠绕,看上去像是要给斐西诺系一个领结,但在领结成型的前一步,悯希却是直接向两边一拉! 斐西诺差点被这一下勒得眼前一黑。 他双手一松,悯希滑溜溜的如同一条鱼钻出去,拍拍身上的褶痕,连看斐西诺一眼都懒得,大步往门口走。 “我不准你走,”斐西诺剧烈喘息,半疯半魔,“我不准你走!” 悯希认为,现在的斐西诺神志不清,说话胡言乱语,没有一句能入耳的,悯希懒得跟他废话,直接伸手按向门把。 斐西诺两天没吃饭,全靠一股气撑住,这一勒把他勒得彻底没力气再站起来了,眼见悯希打开了门。 斐西诺眼中的惊惧、悔恨和绝望崩溃凝聚成一团,几乎要把他吞没,他在后面咬牙威胁:“你今天从这里离开半步,以后都不准再出现在我面前!” 回应他的是,悯希毫不留恋的脚步声,和眨眼消失的衣角。 逐渐远去的脚步声,踏、踏、踏……伴随着逐渐闭上的门,在那之后每天晚上都会化作噩梦,侵入斐西诺的大脑,让他痛苦难眠。 可在那天之后,悯希就将斐西诺未尽的告白忘了,还是和他像原来那样相处,会陪他吃饭,会回他信息,但不会再做进一步的举动。 而再在那之后,又是三天,悯希就消失了—— 回忆到此结束。 大堂内喘息声深重。 斐西诺恍若身临当年之境,浑身大汗淋漓,他撑住桌面的指尖微微发抖,被汗渍濡湿的衣服下摆微微发透,露出暴乱充血的小腹青筋。 见状,亲兵似乎想让他分神、没那么痛苦,绞尽脑汁找话题:“陛下,今天是缅怀日,每到这天其实我都有一个疑惑。” 斐西诺声音呕哑:“说。” 亲兵马上说:“当年洛淮塔上将交出的监控中显示,悯希阁下曾去过冰原湖,并投身进湖里。” “但那之后,我们用全帝国最先进的打捞仪器,打捞了整整半年,都没捞出半具尸体。冰原湖有大片监控死角,有没有可能,悯希阁下根本没有死?” 关于这一点,早之前就在莎里斯蒂皇室内部激烈探讨过两轮,斐西诺也曾怀疑过,悯希这样瞒天过海、大费周章,就是被他的告白吓住,于是想尽办法从他身边离开。 现在说不准在哪里改名换姓活着。 可斐西诺加强港口人脸识别,强制全宇宙不管大小买卖都用人脸支付,如此高强度的识别接近十年了,也没有悯希半点消息。 斐西诺沉默好半晌。 忽的,深呼一口气:“就算他真的活着——” “他令我痛苦至今,发疯至今,即便之前对他的感激有多深,到今天,也早已磨灭得一分不剩。如果我再遇到他……人们或许并不渴望拥有一个诈尸的救世主,当一个深藏在众人心中、每年都会缅怀的白月光,会更好,不是吗?” 斐西诺笑声沉沉,眸光也十分诡谲。 亲兵听得心惊肉跳,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震声道:“您的意思是,如果悯希阁下真的还活着,您就,就……” 斐西诺垂下头,望向矮他将近半头的亲兵,眼中有些失望地露出点责怪来,仿佛在埋怨亲兵怎么连这也听不懂。 “当然是。” 斐西诺挽起唇角,蓝眸里疯意尽显:“格杀勿论啊。” 第68章 帝王逝世的白月光(26) 街上人来人往, 纯白色的纪念车队逐步逼近。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16节 缅怀日这天是法定休假日,空中悬浮车辆禁止通行,街道上也不准出现与红色有关的物体, 违者会罚款五百星币。 无人在意的角落里,悯希把自己缩成一朵蘑菇, 抖着肩膀用来消化刚刚得知的一切。 首先, 逐渐行驶过来的那一队车马,是民间自发用来纪念救世主而集资租的, 他们会开到纪念花园,在救世主的墓碑前面做缅怀仪式。 后面还会有皇室的车马巡城一圈, 给人们分发救世主的吊坠。 总而言之——他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死人,还是一个已经死透十年的死人。 认识到这一点,悯希怕被认出来,不得不把头一天的破布再戴回到脸上,而很快,他又迎来第二次噩耗。 “抱歉,今天我们不上班。” “稽查队巡逻那么严,我们哪敢招人呀,你不如等等明天, 缅怀日不可能有店面会敢开门的。” “不好意思啊, 我还得去纪念花园呢,我们一家昨晚刚摘的新花, 不去送就凋谢了。” 悯希每找到一家门外挂有招聘信息的店面, 都被告知今天店里闭门不迎客,也不招兼职,每一家都是如此。 没办法,悯希只能灰心丧气回到酒店。 他忐忑地拿着个人证和房卡去前台办理退房, 前台拿房卡在仪器上一划,甜美笑道:“您好,您还要再额外支付四百零四星币。” 悯希舔唇,可怜巴巴:“那个,我能不能先赊账……我手头暂时没那么多钱,我先付二百星币,剩下的204星币,等我……” 没等悯希把自己的规划说出来,前台笑意微敛,一只手放在通讯器上,警惕道:“客人,我们酒店是不允许赊账的,请您一口气支付四百零四星币。” 悯希眼泪差点飙出来。 他哆嗦着伸出手,叫前台别报警,他现在就想办法,接着,他哆哆嗦嗦从口袋里拿出通讯器,手指覆盖在上面,犹豫着摩挲了两下。 …… “三,二,一,确认失去自主起身能力——获胜方,慕仑!” “慕仑,还有其他同学的对练没开始呢,你去哪!” 训练楼里老师正在记录对练结果,一抬头,看见姿态散漫的男人扔下擦汗的毛巾,就抬步往外走。 慕仑摆摆手,语气不耐道:“其他人关我什么事,我不是比完了吗,我身上很臭,老师,我要去洗澡了。” 拉维尔军校的公共浴室有三层,寸土寸金,所有设备都采用最奢华的材料,为保障隐私,每层楼都有几十格隔间,内部有调控面板,可以调节水温、淋浴范围等等。 慕仑在校外有其他住所,于是当初敲定宿舍名单的时候,也没把他加进去,他想要洗澡,一般都会来公共浴室。 还不是洗澡的热门点,第一层仅有几间隔间显示有人正在洗,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朦胧雾气,地面潮湿湿滑。 慕仑随便推开一扇门走进去,反身锁住。 将水盆放在储物架上,慕仑依次脱上衣、裤子,没了衣物遮挡,沟壑里浸着汗渍的上半身缓缓露出来。 与此同时,慕仑按下调控面板,头顶的花洒霎时浇下来热水。 军校里的对练每天都在进行,双人搏击避免不了肌肤触碰,互相的血和汗溅到对方的身上是常有的事,不见谁打完就说不能忍受,冲去洗澡的。 偏偏慕仑是个怪胎,他就不能忍。 当身体的粘腻慢慢被清水冲走,慕仑心中的郁气才没那么浓烈,但将人打趴下、打到无法再起身,只能趴倒在地仰望他的快.感还没退。 让他肌肉绷着难受。 慕仑呼出一口气,把准备放在自动淋浴感应器的手伸回。慢慢地,伸向储物架的衣服上,从口袋里拿出一副耳机。 那是一对小巧的、透明螺状耳机,中间有流沙作以装饰,慕仑分别戴到两边耳朵上,垂下头。 下一秒,一声低哼响起。 “唔……” 慕仑脊背微微绷住。 耳机里正在播放的是一段没有命名的音频,刚开始就是一段哼声,其中夹杂着一些衣料摩挲的动静,除此之外非常安静。 那段哼声很细,很软,像是有人在睡觉的时候,不安分,发出来的无意义喃喃声。 哪怕只是哼声,都能听出音色极好,无论念什么字都是悦耳动听的。 慕仑焦虑的时候,烦躁的时候,愤怒的时候,都会拿这段音频出来听。 他不认为这声音有多好听,只是刚好能平抚他的情绪而已。 而这段音频又刚好没有说任何会破坏公序良俗的话,只是一个劲的哼,拿来做助眠和缓解过激情绪的音频最合适不过。 因为没有说话,所以没有其他缺点,但如果硬要说、硬要挑的话,也有。 这段音频听上去……有点骚。 悯希的哼哼声骚到不可思议,恐怕连他本人都想不到自己能发出如此令人骨头酸麻的声音,比起那些直白的喘息,那些放浪的尖叫,更能把人吊到悬崖最高点。 微妙的背德感在攀升,顶光灯毛茸茸的光圈在眼前晃荡,慕仑忽然重重地咬了下口腔,后背脊柱沟从上到下猛然绷紧,用尽全部力气来控制一而再再而三违背意志的翘起。 有点到极限了…… 慕仑意识到不能再让耳机放下去,他单手撑住墙壁,另一只手抬起来要摘掉耳朵里的仪器。 突然—— “慕仑,你有没有感觉到,我的身体好热啊……好难受。” 慕仑伸到半空的手掌猛一下砸到墙壁上。 现在是第十分钟四十二秒,慕仑想。 因为听过无数次,这段从头哼到尾的乏味音频,从哪里开始会出现一句带着他名字的人声,慕仑一清二楚。 军校浴室的墙壁是大理石砖,慕仑这一砸本来不该被隔壁的人听到,但储物架上的瓶瓶罐罐全砸到地上,又从门缝下面一个刺溜滑出去,造出的噪音是猛烈的。 原本在隔壁唱着“我爱洗澡皮肤好好”的男生,忽然就收起声音,让自己变成一个鹌鹑,不吭声了。 因为他的安静,浴室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奇怪,但又还好,能接受。 在军校里做这些事并不罕见,甚至一月三十天每天都在高频率地上演,大家的精力总是要得到纾解的,比起那些更暴力不堪的释放方式,这种在浴室里偷偷自我安慰的,都算单纯的。 慕仑还有一年半毕业,这些年很多人都说他是精神变态,但那些小情侣撕逼吵架的时候无一例外都会提到他,话术基本是“你看看慕仑,这么多年有碰过一个异性吗,你这烂黄瓜永远比不上!” 洁身自好的精神变态,这是进军校来一直贴在慕仑身上的标签。 也不乏有人变着花样暗示慕仑要不要去约的,结果通通是被慕仑拒绝,慕仑承认自己有欲望,比别人更粗俗、更难得到满足的欲望,他不会耻于承认,只不过他宁愿用没感情的死物,也不想和那些低级的活人搞。 自从悯希逝世,慕仑的教育课一直由皇宫的专业老师接替辅导。 被世界最顶尖的知识团队包围,慕仑依旧有很多事不能理解,就像他不能理解自己怎么会招惹到那些找死贴上来问他要不要去约.炮的白痴,他也不能理解,自己在这里自给自足的源头,为什么会是那个人。 从看到悯希的第一眼起,慕仑就知道他和悯希不是一路人,他不喜欢弱里弱气的男的,不喜欢手上连肌肉都没有软不拉几的人,那个人从头到脚,不管穿上衣服、脱下衣服,都不对他的口味。 他应该对那个人的死感到无所谓,应该对那人的模样逐渐淡忘,应该到后面连那个人的名字都不记得,最后顺利从军校里毕业,以第一名的成绩去到军区任职,成为别人口中的天之骄子。 而不是在这里听着骚叫,把自己弄破皮。 甚至这段睡觉要听、考试前要听、播放记录已经有几百万次的音频,也是他当初在不能理解的状态下录的。 慕仑和乌庚行不同,他没那么窝囊,悯希冷一下脸就不敢对着呛声。 那晚他从外面练完拳击回来,听到悯希不在,直接跑去会客厅,当着那贵族的面,将悯希抗抱到肩上带走了。 回去的路上,悯希半梦半醒,醉得不停哼哼叫,难受得眼泪一直往外流淌,还往慕仑大腿上蹭。 慕仑找到一条白丝绸捂在他嘴上,捆成结,不准他叫。 悯希就哭,哭得很凶,像遭到虐待两天不给猫粮吃的小猫幼崽,把自己蜷缩起来哭个没完,慕仑只好把白丝绸摘下来,问他要干嘛,为什么要那么不老实。 悯希眨巴着雾气蒙蒙的眼睛,说要去月亮台。 月亮台,是莎里斯蒂星际号称能伸手碰到月亮的山峰,视野辽阔,风景优美,传闻有人曾在那里见到过搭云桥下来游玩的月亮之神。 这种无稽之谈,用头发丝都能想到是台里的人,故意捏造放出去的噱头,但悯希偏要闹着说要去看月亮神。 当时的慕仑脸色极臭,大晚上抱住醉醺醺的悯希,跑去月亮台上买票。 慕仑不是第一次去月亮台,这里规矩繁琐,不准外带水和食物进去,也不准在里面做任何有可能会亵渎月神的行为,例如不能吐痰,随地撒尿。 慕仑本身口欲匮乏,每次去身上口袋都空空的,无意间成了遵守规则的听话游客。 但那回,慕仑左边口袋塞满面包巧克力,右边口袋装着两瓶蜂蜜水,在月亮台检票壮汉的盯视下,抱住悯希要进去。 壮汉大半辈子没见过这样胆大包天的人,抬手在食物和水打上红叉的标识牌上用力一敲:“月亮台内部禁食禁饮,这条不准撼动的铁律人人皆知,你想渎神?” 慕仑被挡住,眼神阴鸷:“这个人醉得难受,没看到?再废话,我不仅渎神,我连你、连神一起杀,我倒想看看这条铁律是不是真那么难以撼动。” 慕仑那时个头一米七五左右,体型也没壮汉宽,偏偏眼神晦沉疯癫,大有壮汉再啰嗦一句,会抽出电能枪让纤尘不染的月亮台血流成河的疯态。 壮汉咬牙让慕仑进去了。 慕仑以为,悯希看到月亮就会回去,没想到喝醉的悯希一堆无理要求,说要在这里睡觉。 后来,慕仑傻坐在月亮台一晚上,脸色难看地给悯希当着睡枕……录下了这段未来会被他当作性.爱催化剂的音频。 咔哒。 哗哗往下流水的花洒,被慕仑一只手按下,他转过眸,用指腹在墙壁的调节面板上操作,将隔间内的空气清洁力度调到最高。 当排风口扇叶启动后,慕仑将堆满脏衣服的水盆单手拿到左边,拨开脸上没擦干净的水珠,摘掉耳机向外走。 身体的过量疏泄和对往事的回想,让慕仑反应速度比之前略微降低了点,直到撞上一个人,才停下脚步。 他抬眸,看到一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 男人的脚步轻缓优雅、慢条斯理,眼眸平静淡漠,宛如对一切都不关心,不在意,此时也掀起眼皮朝慕仑望过来。 慕仑控制不住发出一声笑,似乎是被惊讶到了。 半晌,他弯起唇角讥讽道:“瞧瞧这是谁?” 乌庚行没说话。 “我们救世主的乖乖宝贝,竟然在缅怀日里悠哉悠哉来学校洗澡,而不是去纪念花园里,奉上一束鲜花,慰念一下救世主的在天之灵,真是让我意外。如果那个人知道自己一手教养长大的人,在他面前一副懂事装乖的嘴脸,背后却比一个路人都要漠视他的悼念日,我实在好奇,他会不会气活过来?” 因为慕仑在隔间里磨蹭太久,浴室里的人早已走得七七八八,因此慕仑说话也没太顾忌。 应该说他从来就没怕过,被人知道他和救世主的关系。 到处萦绕的雾气,让乌庚行的衬衫洇湿,露出了点嶙峋的小腹。 他没被激怒,只是在想往左边走,却被慕仑懒洋洋伸出一条腿拦住后,停下来平静道:“纪念花园里的墓碑下面,是一副空棺材,我想这一点作为遗孤的你也很清楚。” 遗孤二字,让慕仑笑容微微一收,目光变得略有些阴森。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17节 让他冷脸的话却没还结束,“我不相信他死了,去悼念一副空棺材没意义,所以没去,而你,你从十年前到现在不间断地搜查他的踪迹,嘴上却逢人就把悼念挂在嘴边;我不会否认,我常待在他身边,是因为很想他、很喜欢他,想操他,你呢。” 乌庚行目光在慕仑手中的耳机扫过,“怀着不耻念头,三番两次因为他的一句话、一下触碰,情难自抑,露出丑态,临到头,却说不在乎他的死亡。” 乌庚行歪头,淡漠地望着慕仑道:“你从之前、到现在,永远——都在自欺欺人。他曾经说过你永远长不大,你的确是。” 慕仑一双绿眸不知何时暴戾地缩紧了:“你再说一遍。” 乌庚行颔首:“说什么?” 慕仑大步走上前,用力攥住他的衣领,神情几乎怒不可遏:“说你想操他!” 乌庚行如今和慕仑身高相当,慕仑的拉扯并不能让他踉跄。 他只是抬手把衣领上的那只手,像拂灰尘,拂沙子一样拂开:“你想听的话,我可以说,如果说这句话能因此而证明什么,我愿意配合你在他的墓碑前当面说,但我也有些好奇,这些话,你敢承认并说出口吗?” 慕仑胸腔鼓动了几下,忽然诡异地平和下来:“我不喜欢他,我承认什么。” 乌庚行顿了下,又停了下,最后,他缓慢点点头:“恭喜你,又一次骗了自己。你将永远保持年少。” 在慕仑愣神间,乌庚行拿稳水盆,抬步往前走,路过慕仑时,语调平平补充道:“真羡慕。” 慕仑盯着乌庚行的侧脸在自己前面经过,他的手指咯嘣咯嘣响,但没有动。 他知道,现在任何一点冲动,都是在证实乌庚行嘴里的话,最好的反驳是不为所动。 不、为、所、动。 慕仑耗尽所有力气将脚黏在地面,冷笑着道:“你这臆想所有人都喜欢他的毛病,有空去治治吧。” 前面的乌庚行连步速都没变,平静走进隔间里,转身关上了门。 慕仑狠狠咬住牙,大步走出公共浴室,把绑在手腕上的钥匙拿下来打开柜子,重重把水盆扔进去,拿出通讯器,再“砰”一声关上门。 整个柜子都被震得一颤。 慕仑连头发都没吹,任它湿着,阴沉着脸往楼外走。 不断有水珠从额发上滴落,掉在他掌心中的通讯器上,屏幕亮了暗,暗了灭,直到最后一次灭掉前,一条讯息忽的跳了出来—— 【小慕仑,小庚行的号码不知道是不是换了,打不通,你的能打通,但一直忙音。如果号主本人没换的话,可以来荆颗酒店找我吗?我欠了点钱,他们不让我走……我有点,害怕。】 第69章 帝王逝世的白月光(27) “嘟——您拨打的电话正在忙碌中, 请稍后再拨。” 悯希站在荆颗酒店的大厅里,听着通讯器不停发出的忙音,唇角下撇, 神情完全是想努力忍住,但还是控制不住生闷气的模样。 慕仑的电话明明开着机, 但就是不接。 是正在忙, 还是不相信他是悯希呢?可他的号码一直没有变过,慕仑的通讯器里应该存的也是他这个号码也对…… 如果以上理由通通都不是, 那么,就是慕仑早已不在意他, 也不想摊上他这个麻烦,哪怕他诈尸也不愿意来处理他的事。 光是想到最后一种可能性,悯希的眉心就忍不住蹙起来。 但的确,十年是个太长的数字,他当时也没养慕仑太久,慕仑没建立起对他的感情也是正常的。 说不定慕仑现在是光鲜亮丽的长官,生活一帆风顺,没太大的烦恼,所以都懒得证实他的身份, 从一开始就不回, 以此杜绝接管麻烦的可能? 悯希脑子里闪过很多想法,但不管理由是什么, 没回就是既定结果。 而现在, 前台正在虎视眈眈望着他,随时准备拨打警局的电话,悯希进退两难,仿佛走进了死胡同, 前后都是死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前台朝大门处的迎宾使眼色,让他们悄悄靠近悯希,趁悯希不备,立刻将他送去警局。 悯希正垂眸,目光盯着地面的吊灯倒影,忽然听见逼近的脚步,他惶然回过头,手里一打滑,没拿住,让通讯器掉到地上了。 悯希赶忙弯腰去捡。 他太手忙脚乱,又在想怎么向前台求饶,整个人手脚都是僵的,刚捡起通讯器,想抬手擦一下脸颊上的汗。 衣角擦过耳垂,将脸上的破布蹭开,等悯希发现想要按住的时候,那块轻飘飘的布,已经从半空中扬走,落到了地上。 悯希愣住,马上捞起那块布,重新往脸上裹,但显而易见,已经迟了。 面前,半分钟前还在将他看成要吃霸王餐的逃单者的前台,此刻目瞪口呆望着他,一动不动,恍若石化。 悯希往后退半步,心呼糟糕…… 按外面那大操大办的程度,恐怕有不少人认识他的脸,这前台明显是被他吓到了的样子。 换位思考,如果是他碰见已经死去十年的人忽然诈尸,他也会心脏骤停,甚至会吓得一口气背过去,那可是十年,十年下来,棺材周边都杂草遍布,就是骨灰都该发霉了。 悯希头晕晕的,生怕前台因为他晕倒在地,努力出声解释道:“那个……其实。” 悯希正绞尽脑汁想解释的理由,一双伸在半空的手,猝然被前台用力攥住! 前台激动道:“天呐,你是在哪里做的整容手术!请给我推一下医生的联系方式,实在是太逼真了,你的脸是我至今为止见过整得最像的!!” “整……整容?” “对啊,你的脸不是整的吗?简直和救世主一模一样!” 悯希:“……” 前台用力往前探出身子靠近悯希,试图在他那张脸上找出一点瑕疵,结果经过他一番严密的搜查,他一丝一毫的破绽都没找出来。 甚至,当他凑近那张脸时,还会因为几乎百分百的相像,忍不住小鹿乱撞起来。 这几年一直有人把救世主的脸当作模板,跑去整容医院整形。 前台隔三岔五就看到长得差不多的人来订房,早已经习惯了,他见过的这么多人里,十个里有十个,都整得相当失败,没一个像的。 但眼前这个……简直像真的救世主一样,鼻子里不像有假体,双眼皮痕迹也约等于无,处处都自然得仿佛天生的。 他毫不怀疑,他现在拍一张照片发布出去,绝对能举世轰动! 悯希在他炽热的眼神中,垂头道:“嗯……稍等片刻,那医生也是别人推我的,我看看能不能找到。” 悯希硬着头皮,假模假样翻通讯器,翻到最后面,他又假装歉意道:“对不起,我没找见,我换过一次通讯器,聊天记录没导过来,当时也没备注。” 前台显然有点失望,不过他的注意力马上又被他手里的通讯器转移。 他像捏一块浸满油污的脏抹布似的,捏起悯希的通讯器,表情震撼道:“我的上帝,你的通讯器都是十年前的老款了,居然用到现在还没报废。” 悯希神情羞窘,接不上话,然后又被前台深深一击:“怪不得你连两块巧克力的钱都付不起。” 前台沉痛地望着悯希那张脸:“你顶着这张脸过这么清贫的日子,让莎里斯蒂帝国的公民看见,该多痛心疾首啊。” 他长吸一口气,宛若做下重大决定一般,握紧悯希的手道:“你的费用我可以先给你垫着,等你赚到钱再回来补也不迟。荆颗酒店附近有很多店都招兼职,时薪五十星币起步,四百星币很容易赚到的。” “如果你今晚不知道住哪里,你可以去纪念花园附近。” “缅怀日当天会有大量从外星过来的人,皇室为提供便利,会在周边设立一些廉价的旅馆,价格非常实惠,大约五十就能住上一天,你在那里过渡一晚,第二天再去兼职。” 不知道事态怎么突然转变到这个境地上的悯希,表情有点呆呆的,过了两秒才作出反应:“……非常感谢!我会尽快赚到钱回来补交的。” 前台摆摆手表示不是啥大事,而后又嘀咕着掏出通讯器:“实在太像了,啧,不过,我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悯希有些寒毛倒竖,讪笑两声,再次做出自己会回来交钱的承诺后,连忙转身,急匆匆走出酒店。 街上仍然是人山人海,那纯白车队已经驶出去很远,连一小点踪迹都看不到了,悯希确保脸上的布系牢后,掏出通讯器导航纪念花园。 悯希神情一松,定位上显示,纪念花园离这边不算太远,步行二十分钟左右就能到。 他原以为还要花上一两百星币,付打车的钱才能过去的,现在看来能省下来了。 悯希抑制住心中的喜色,调整方向,往导航上指的路走去。 二十分钟过后。 “怎么这么不对呢?” 悯希停在一处幽谧的林子里,蹙紧眉望向手里的通讯器屏幕。 导航里说该往左边走。 但左边……悯希抬起头看,这不是一堵石墙吗?这是要他跳过去还是翻过去? 刚刚也有很多次,明明没有岔路口,却偏要他往左边走的错误指令。 这导航也太不靠谱了!悯希气得想摔通讯器,又想起这是他身上唯一的财产,只能咬咬牙把火重新吞进肚子里。 冷静没两秒,又看到左边堵得严严实实的墙,走到脚都酸了的悯希表情再次变黑。 就在剩余的一丝理智,要被涌上来的怒火冲个精光时,悯希突然一顿,恍悟过来。 他的导航系统录入的是十年前的路况,如今的路早就不知道变革多少轮,高楼大厦铲平又重建多少次了,他用十年前的导航,走十年后的路,能找到旅馆才怪! 悯希:or2 悯希反复深呼吸,用了半分钟调整好心态,他把通讯器放回身上,决定往前走走,问一下路人。 但让悯希失望的是,他连走五分钟,连一个活人都没看见,反倒是在穿过一片林子后,冷不丁看到一栋高楼。 不,说是高楼大概不准确,确切说,那是一座高大到令人眩目的殿堂,庞大而恢弘,森森立在空地上,闪着不容侵犯的光。 悯希望着那殿堂,很是犹豫和迟疑,他的脚走得很痛,很需要休息,周围又没有一个能问路的人,目前唯一选择,就是进那殿堂里,看看有没有人。 悯希最终还是往殿堂那边走了。 即便有点担忧殿堂里的人,是某些贵族留在那里看门的,古板、不近人情的卫兵,没有其他办法的悯希,也只能走去那边碰碰运气。 殿堂的门是闭着的,但没有锁,悯希一推,门就往里陷进去。 同外表的宏大一样,殿堂内部也大到令人咂舌,闪烁着迷幻光芒的窗户高达几十米,墙壁上的金色壁画神秘古老。 和悯希刻板印象中的殿堂毫无差别,只不过这里没有座椅,也没有红毯,只有一池难以描述具体有多大的清澈泉水。 水面无风微动,是活水。 殿堂内很暗,唯一的光源,是斜斜从窗口照下来的自然光,打在泉水上,微微反光。 悯希一边四处望,一边慢慢往里面走,刚想问一句“有人在吗?”。 他目光一顿,猛然捕捉到前面泉水有一块在移动的阴影。 是一个高大的男人。 男人正缓慢从泉水里走出来,大片的水珠从他身上往下滴,哗啦哗啦,让潮湿的殿堂内一时间只剩下水珠翻涌的声音。 悯希知道自己进来就是要找人问路的,看到人反而是件好事。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18节 但不知怎么,看见那男人的身形那么高大,气势那么迫人,悯希就在一瞬间萌生了退缩之意。 看到男人快要走出泉水后,悯希第一反应是找个地方躲起来,他腿边有罐坛子,体积挺大,刚好方便藏身。 悯希赶忙蹲下来,悄无声息躲到了坛子后,还揪住衣角,警惕掖了起来,免得露出马脚。 等他藏好,男人也已经从石阶走到了地面。 他貌似是要去前面的桌子上拿东西,正好要经过这边的坛子。 悯希下意识屏住呼吸,仰起头往前看—— 骤然看见一张深邃立体的侧脸,一双湛蓝瞳孔冷淡无情,犹如海面上零度以下的冰层,一步步踏上台阶走向石桌的模样,几乎能让人联想到一头嗜血的野狼。 那的确是一个看起来不适合问路的人选。 但悯希仔细看着,却没有了刚才的逃跑念头。 他貌似有点惊喜,又有点高兴,唇角也往上扬了起来。 虽然这里已经过去了十年,但对悯希来说,仅仅只是刚过去几天而已,他对对方的熟悉程度,让他一下认出了那个男人是谁。 因为和十年前长得不太一样,身高也高得恐怖,大概已经到了和自己一个半头往上的差距。 因此,悯希刚刚才没能认出他来,不过仔细看,是能看出五官是同一个人的。 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碰见一个熟人,悯希是真的很高兴,他一双眼睛灿灿得发亮,唇瓣张合,刚要喜悦地做出口型:“斐——” 眼前的情景,就让他骤然闭上了嘴。 …… 两小时前。 举国关注的缅怀仪式,在数百个机械眼珠的实时转播下,轰轰烈烈掀开了帷幕。 所有人都在看,不管是在吃饭,洗澡,还是忙得像个高速旋转陀螺的大忙人,挤也会挤出时间看一眼光脑。 有些人是因为距离太远,不能亲自到达现场纪念救世主,只能通过看转播来弥补遗憾,有些人则是凑其他热闹的。 毕竟每次缅怀仪式,拥有战神称号的金发帝王,都会亲临现场。 “欢迎各位的到来,愿莎里斯蒂之灵庇佑在场所有人,那么,我宣布,缅怀仪式现在开始——” 当斐西诺说完这句话后,有几个机械眼珠,及时转过镜头,对准了另一边的方向。 那里是一把镌刻着繁复花纹的王座。 为方便其他人的仰望,刻意放在了高于地面一米的石阶上。 而这次缅怀仪式的中心人物,就在那王座之上。 已经有人望过去,目光露出震撼了。 端坐在王座上的救世主雕像,是帝国最顶尖的一批人偶师共同制作,他们与工厂对接,用的是最昂贵的完美模拟人体皮肤温度和触感的特殊软胶,一比一复刻悯希的五官细节。 如此,当在远处端详时,就能看到一个活灵活现的美人,当凑近去触摸后,又能摸到柔如软膏的皮肤。 这时再低头去瞧那张脸,就能赫然与一双美貌得宛如荆棘利刺的双眸对上,被那温柔的注视所包裹。 缅怀仪式的流程向来都很简单,先是由皇亲国戚、一些伯爵贵族,挨个上前拥抱救世主的雕像,做莎里斯蒂的最高礼节“拥抱礼”。 之后再开放民众通道,让公民们一个个献上鲜花和祝福语。 而仪式的全程,帝王都需要在一旁亲自注视,以防有人对救世主的雕像做出不敬举动。 最后的最后,当所有公民全部离去,帝王需要到花园附近的殿堂里,浸泡三小时净身,达到全然的洁净后,再最后一个对救世主雕像做出拥抱礼。 至此,就是一套完整的缅怀仪式流程。 仪式开始,率先走上前拥抱悯希的是一些在皇室内资历较老的勋爵,这些老一辈经历过那一世的炼狱,对救世主的尊崇是完全发自肺腑、无暇无垢的。 连双手停留在悯希身上久一点,他们都倍感愧疚,于是老公爵们进展都比较快。 拥抱一下,再后退,换另一个人。 全程没超过十分钟。 可当轮到一些年轻的子爵时,速度就明显稍降下来了。 头个上来的勋爵是弗埃缇子爵,他身着庄重的爵袍,头顶的贵族冠仅有四个狼头,没有鸢尾花和叶子作坠饰,昭显着他的涉世不深和地位青涩。 弗埃缇是新被封的勋爵,还是他爹死了世袭上来的,本人没有任何功勋荣誉。 而子爵本身就仅有尊荣没多少实权,守在偏远星的封地上,可能连救世主长什么样都没见过。 弗埃缇的确是头一回见传说中的救世主雕像,刚才人潮拥挤,他也没能看清,这时亲自走上前,近距离仰望雕像后。 弗埃缇思绪如断电,猛一下凝滞了。 年轻的爵士人生认知短浅,在他的构想里,最艳丽的长相都比不过面前这副雕像,甚至是相差甚远……仅仅只是雕像而已,如果是真人,弗埃缇无法想象。 那双眼睛里如有小小的钩子,或是温柔的漩涡一样,望过来的时候简直让人移不开眼,下颌线不尖不圆,眼型、鼻型、脸型,所有的一切都艳丽到噬人心脏的地步。 弗埃缇几乎要以为,自己见到了神祇。 他心脏怦怦地狂乱跳动,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上前,又是怎么伸出双手,去拥住那白皙的肩膀的。 头晕目眩。 手指发软。 弗埃缇握着那肩头,将脸都快埋在了救世主的雪白脖颈里,姿态无比虔诚。 “拥抱一下就够了。” 耳边突然传来冷感又有些古怪的声音。 弗埃缇猛一下回神,回过头去,发现是一边的金发帝王在冷飕飕望着这边,额角青筋起伏。 弗埃缇一时没能理解过来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拥抱礼是莎里斯蒂的传统,由几十名皇室礼官联合制定而成。 礼节当中没有具体说拥抱的时长要多久,但显然是拥抱的时间越长,代表尊敬的程度更深。 他只是格外尊敬救世主而已,皇帝陛下为什么要制止他? “弗埃缇子爵,拥抱、一下、就够了。” 金发帝王莞尔笑着,从齿间挤出一个个森然的音节。 那声音阴冷得不像话,弗埃缇浑身血液都仿佛冻结了,哪敢挑战帝王的威严,几乎是瞬间就将手从雕像上面挪走了。 不敢在王座周围久留,弗埃缇转身就踉跄着从石阶上走下去,连走出几米远,都仍然感觉斐西诺的视线停留在他后背上。 陛下真是奇怪,抱久点都不允许……这到底是要人尊敬救世主呢,还是不尊敬呢。 弗埃缇的疑惑没能得到解答,仪式在继续进行。 后面走上来的是一些和弗埃缇同年龄段的贵族,他们反应也和弗埃缇一样,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碍于弗埃缇被训斥的鲜活例子,他们都不敢再在雕像身上停留太久,羽毛掠过水面似的,一抱即分。 于是速度快了很多。 民众只需要送鲜花,不用做拥抱礼,耗时更是极短。 接下来,帝王需要去殿堂内净身,救世主的雕像也会被转移到殿堂内。 “陛下,这次也是等到明天天亮,再来叫您?” 候在门外的亲兵恭敬询问,下一秒,得到一声低沉的:“嗯。” 亲兵得令远去。 斐西诺将厚重的王袍褪下,一步步走下石阶,趟进清澈的水池里面。 水波荡漾,男人路过的地方涌起一圈圈波涛,随着走近水池中心,他的里袍也慢慢飘浮在水面上。 泉水里面有供人靠坐的石面,斐西诺坐进里面闭上眼睛,慢慢等待三小时过去。 三小时并不是一个漫长的数字,斐西诺在心中默算着时间,最后一秒时,他起身,往外面走,朝坐在石桌旁边的雕像走去。 很快,斐西诺来到“悯希”面前,将手伸向了“悯希”。 现在斐西诺应该做的是拥抱雕像,但他此刻所做的,显然不是普通的拥抱礼那么简单。 斐西诺用手握住“悯希”薄薄的腰肢,让他向前俯身弯折成直角放在桌子上。 当人偶的胸脯密实地抵住桌面后,斐西诺又握住他右边的一条腿向侧方抬起,压到桌子上,以此露出更多的■。 斐西诺已经想不起第一次做这种事是在什么时候了。 似乎在第一次的缅怀仪式上,他的大脑就混乱不堪地发起了疯,待到神殿内所有亲兵被屏退,只剩下他一个人后,他就直接扑了上去。 那时的斐西诺还非常年幼,对很多事都一知半解,让他去触摸悯希的腰,比让他在星舰内运筹帷幄,思考怎么在最短时间内取下敌人的首级还要困难。 他那时甚至握不稳悯希的身体,手指屡次打滑掉下来。 但后面就熟练了。 有了第一回的亵渎,后面的斐西诺完全不会再有任何的迟疑,他会在这个日子里,将悯希抱到水池里,桌子上,任何垫着柔软垫子的地方。 在■上蹭和磨。 即便头脑紊乱到神志不清,斐西诺依旧能分辨得出,怀里的人是真的还是假的,所以只会蹭,不会再有其他举动。 静谧的殿堂内,斐西诺面无表情站在桌子前面,勾住“悯希”另一条长腿的膝窝,用力向左边分,直到摆成扭曲的大字型。 在这样的姿势下,那两条软韧紧实的长腿几乎都要开裂了,让此时蹲在坛子后面的悯希,光是看一眼脸都害臊得发红,他这辈子都没有当着一个人的面将腿岔这么开过。 而由于那个人偶和他过于相像的长相,悯希恍恍惚惚的,竟有一种他本人真在人偶躯壳里面的发毛感。 他用指节抵住自己的唇瓣,压抑住急促的呼吸,不敢发出一丁点的动静。 想出去找斐西诺的念头早已消失,他现在根本不知道斐西诺在做什么! 悯希只觉得现在看到的一切都很恐怖,很荒诞,不敢相信。 那边,陷入某种疯狂状态的斐西诺,已经开始准备下一步动作。 虽然不是第一次做,但看到那张脸,斐西诺呼吸还是加快了,逐渐有深红色,从他的衣领口往上延伸,一路染到脸颊。 过了几秒钟,斐西诺仿佛打破了某种心理屏障。 他轻咬牙,将侧脸轻抖着埋在“悯希”的脖颈上,近乎自言自语地喃喃道:“好……想你……”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19节 悯希霍然起身! 他实在看不下去了。 悯希苍白着脸,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就是,立刻离开这。 立刻。 悯希进来的时候没有把殿堂的门关上,现在那里还开着一条缝,只要他能安静从缝里出去,就能顺利跑走,不会被疯魔的斐西诺发现。 悯希一口气跑到门口,没发出声音,没被斐西诺察觉,一切都非常顺利。 然而,就在他要从门缝里悄悄走出去的刹那。 一颗机械眼珠从外面飞了进来,与他正面撞上。 机械眼珠有一秒的停滞,紧接着,飞快亮起红灯,照向他,发出疯狂的警报声。 “擅闯者!发现一名擅闯者!” “启动录像模式!” 昏暗的殿堂内,斐西诺几乎是瞬间抬起头来,涣散的眸光倏然变冷戾,一字一句道。 “——谁在那?” 第70章 帝王逝世的白月光(28) 斐西诺十八岁那年, 举国欢庆他的成人礼,全帝国的人都在街上、家里,为他诚心诚意地送上祝贺歌。 那时, 他坐在无人能企及的王位上,一声令下便能让全宇宙的驻军为他呐喊卖命, 他什么都不缺的, 他应该是世界上最幸福无忧的人。 应该是这样的,也必须要这样。 没人拥有的东西能比他更多, 他有什么理由不快乐? 但斐西诺清楚记得,成人礼那晚, 他没去山巅上看全人民为他精心准备的烟花盛典,也没出席任何一场或大或小的宴会。 他蜗居在那禁止别人出入的寝宫里,愤怒地亵渎着教会他爱欲的人。 那个在他幼时屡次对他做出让他心潮荡漾的举动,摸他的头,温柔地叫他西诺,纵容他,保护他的人,那个人从来没有对他做过成人的诱导,却让他就此痴迷, 变成满脑子只会围绕他转动的疯子。 然后, 他就消失了,不负责任地消失了。 消失得干干净净, 不留余地, 却仍然不放过他,夜夜出现在他的梦里,与他肌肤相贴。 斐西诺到至今已经无法辨明,他对那个人的感情究竟是极端的爱意, 还是浓烈的恨意了。 如果让斐西诺现在挑一个,他希望是恨。 他恨悯希,恨这个让他爱欲定型,对其他人都无法产生欲望的人。 就像现在这个时候,他伏在人偶的后背,本该陷在喜怒哀乐都被冲没影只剩原始野性的昏头情绪里,却在听到异动的刹那间,就飞快回过了神,毫无半点留恋。 因为他知道,这不是他,没有任何人是。 机械眼珠还在尖锐地发出着警报,并且全方位地给门口的人拍着照:“擅闯者!擅闯者!杀!” “杀!” “杀!” 斐西诺不喜欢有人在他丑陋的时刻,打扰到他,无论那人在皇室有多重要的地位,机械眼珠噪杂的声音,也让他非常烦躁。 斐西诺拾起石桌上的一台灯就朝门边扔去。 正燃着火的灯在半空就熄灭,外表的铁器精准砸向机械眼珠的动力能源装置,咔嚓一声火花飘过,机械眼珠便停止了运作。 斐西诺抬手按压了下后脖颈,微微仰头深呼一口气,似乎在忍耐情绪。 从侧面看,他稍稍上抬的眼白里,有些交错的红血丝,那是他极端忍耐的后果。 斐西诺用半分钟时间让自己按下杀欲,随后将手中的人偶随意放到一边,慢慢将头转过去,转到门边。 门缝因为机械眼珠,而打得更开了。 有大片光逆着涌进来,让斐西诺没太看真切,只看到门边有个人,看不清是谁,他不得不眯起眼睛,让自己的眼睑稍微闭合。 在这个动作下,光线散射减少,也让斐西诺在下一刻,看清了焦点处所在的人的模样。 然后…… 斐西诺就那么停在了那里。 有那么几刻秒钟,斐西诺连鼻息都没出。 直到门边的人准备后撤,他才恍然从梦里醒过来了一般,眨了下眼睛。 斐西诺听到了自己身体里的血液在一点,一点冻结的声音。 接着,他又听到了笑声,从他自己嘴里发出来的。 自嘲讽刺,又愤怒的笑声:“哈……” 斐西诺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但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他以为自己会在第二十个年头才会神智彻底报废,原来他高估了自己,根本用不到二十年。十年就够了。 十年他就疯了。 不然怎么会看到…… 斐西诺笑声停止,拧起眉,像个童真的孩子那样,疑惑地望着门口的人。 他逐渐变深沉的眸光,像刮鱼片似的,一点点在门口人的脸上刮过。 一个人的幻觉里会拥有如此逼真的实体吗,斐西诺问自己,逼真到音容相貌都毫无瑕疵,还有完全符合常理的影子。 但不是幻觉还能是什么,你在妄想这一天,消失十年的人忽然回光返照,还那么恰巧地,重新出现在你眼前? 斐西诺,天真是你第一堂课里就需要学会摒除的东西。 不要让你的脑子,塞进这么可笑的臆想。 斐西诺在心里讥嘲地笑着,脑子却仿若分成了两半,一半在反驳他,一半在不停肯定那荒唐的臆想。 他眯着眼,在门口人的脸上专注地看着,当目光转到不知道哪处地方的时候,一样东西直接冲进了斐西诺的眼底。 那一瞬,斐西诺的脸色是相当可怕的,他那幽蓝的犹如冰洋的眸瞳,似乎变成了火,变成了岩浆,堆叠在山口,一浪掀起一浪。 然后。 然后…… 在半分钟后,倏然爆出惊心动魄的火势浪潮! “你——” 斐西诺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唇缝里挤了出来,带着咬牙切齿的情绪:“悯、希?” 男人的胸口律动突然变得特别大,呼吸沙哑,一步一步朝门口走了过去。 缩近的距离,让门口的悯希更直观地感受到,二十多岁的斐西诺,拥有多么高大的一具身体。 悯希一截下巴都仰得有点发酸,他伸出手,按在半空,做出让对方别再靠近的恳求手势,同时脚后跟止不住地一点点往后退。 他惊讶地出声:“悯希?谁,你说我吗?” 接着,悯希又连连摇头:“不不不,怎么可能,我不是,我这张脸是整容整的。我迷路路过这里,想进来看有没有人能问路,打扰到你很抱歉,我这就走!” 悯希说完,转身就把手按在门上。 “站住。” 后面传来极嘶哑、恐怖的声音。 “站、住。” 悯希心脏跳得特别快,快到发疼,再听到那两个字后,他脑子瞬间就空了,浑身所有力气都凝聚在了双腿上。 他推开门,拔腿就跑。 当一个人竭尽全力,脑子里只有一个目标的时候,他身上所爆发出来的能量是超乎想象的。 悯希现在就是如此,加上殿堂内的男人一时半会儿,思维迟滞,居然没能捞住他,真让他跑了出去。 悯希一路跑,一路跑,有弯就转,有岔路口就向左跑,远离斐西诺,远离那个状态的斐西诺,这是当前的他唯一能想到的东西。 悯希一直在埋头跑。不知道跑了多久,跑到环境都变了,心脏都快爆炸了,悯希才终于筋疲力尽,停下来,撑住膝盖大口大口喘气。 他这是,跑到哪里来了? 他刚才就像只发疯的兔子似的只顾着跑,完全没有目的地,也根本不知道自己跑去了哪,悯希大口喘完气,抬起头来。 然后就看到了一间,宛若上个世纪贵族遗留的公馆。 …… “轰隆隆——” 缅怀日的这一天,处在纪念花园附近的居民,都听见了罕见的战舰嗡鸣声,一艘艘只能在虚拟屏幕里看见的冷硬战舰,从空中掠过,驶离皇室的秘密港口发射地。 莎里斯蒂的人民们,已经在帝王的狠戾手段下,和平了太久,有些人一开始甚至没反应出这是战舰的声音。 它们盘旋在低空中,一艘接着一艘,降下绳索,无数身着骑士服的亲兵从上方落下,密密麻麻拿着生命探测仪往地面上的不同路口走去。 有人发现。 那是——纪念花园毗邻的森林方向。 殿堂内。 斐西诺站在门口的阴影里,面色淡淡地听着身边人的汇报,他一双蓝眸,在癫疯过后,只留下了极致的冷静。 但若细细挖掘,还能看出里面的惊人血丝,癫狂,怨恨……不可置信,以及,死死压抑的爱恋。 头戴铁盔的首席骑士正高声道:“迷林(18,89),玄林(11,32),港口(27,21)……陛下,您指定的地点,已经全部设好监测舰。” 斐西诺唇瓣微动:“开启静音屏障。” 骑士躬身行礼,又立刻转身对着通讯室里发布命令。 不多时,他回过头来:“陛下,按钮开启了,屏障外的人将不会听到、也不会知道这里面发生的任何事。” 斐西诺唇角淡淡扬起来:“做得好。”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20节 骑士将扩音耳仪器递给斐西诺,斐西诺接过来随意塞到耳里。 他在耳仪器外轮廓的某处滑动了下,一点红光便在上面闪烁起来。 斐西诺目光盯住森林深处,沉思良久后,他慢慢地,张开唇:“好久不见。” “真的、很久不见。” 斐西诺眸色阴鸷了些,一字一句从齿间挤出森冷的语句。但转瞬,他又灿然笑起来:“这么久不见,不和我好好寒暄寒暄,叙叙旧,却是一见面就跑,实在是,让人很伤心呐。” “不过没关系,我很喜欢这个捉迷藏的游戏,我想,你现在应该已经藏好了。” 猩红的视线牢牢注视着林里的风吹草动,面上,斐西诺神态平静:“为了让这个游戏更刺激一点,我们定个倒计时怎么样?” “就……就两个小时吧。真可惜,你不在,只能由我来定惩罚。” “惩罚我也想好了,一定会非常刺激。” “还记得那年你救济的孤儿院吗,院里一共三十名幼童,如今各有建树,都变成很优秀的大人了。” “我每次去见他们,他们嘴里念叨的都是你,好像他们与我之间的话题只有你,他们真的很喜欢你啊,不知道你这么多年,到底、有没有想过他们?” “抱歉,说多了。他们是莎里斯蒂帝国不可多得的人才,是我亲爱的子民,如果两小时后,我还找不到你,那么每过十分钟,我就绑走一个他们中的一个人,送进牢里施以鞭刑,如何?这可是对我非常残忍的惩罚了。” “为了我亲爱的子民们免受虐待,我一定——会发自真心地努力找到你的。” 斐西诺在耳仪器上轻点,似笑非笑道:“现在,是下午三点十九分。重复,三点十九分。” 最后一个“分”字的话音落下,斐西诺抬手就拔出了耳仪器。 他拿过骑士手中干净的衣服,准备转身走进殿堂内更换,一旁一名胡须花白的老人两步追上来,痛声道: “陛下,我不得不提醒您,您贵为一方皇帝,却拿自己的子民生命作威胁,这简直是非常、非常,丧心病狂的做法……!如果莎里斯蒂有专门针对皇帝的法律,那么我想,您这做法必定会被定下重罪,我希望您能立刻停止!” 劳森史官,是当年伊克大帝亲自带到斐西诺身边的人。 他的任务就是记载莎里斯蒂的历史,再在必要的时刻,用最犀利、最无情的话语,唤醒做出荒谬行径的帝王。 斐西诺笑得残忍:“劳森史官,多谢您的点评,我还生怕不够‘丧心病狂’,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接下来,我有很要紧的事情去做,劳森阁下,就回宫里享受下午茶吧,贵安。” 劳森史官满目震惊:“陛下,陛下!” 他想追在斐西诺的身后,继续游说,斐西诺脸上的笑意却在转身后,顷刻间被擦了个干净,只剩下沉得滴水的阴冷。 斐西诺关上门,重重将劳森史官关到门外。 斐西诺换了一身全黑的衬衣长裤,他慢慢从殿堂里走出来,往森林里踱步而去,步伐缓慢,像要去密谋罪案的杀人狂。 三点四十五分,他到达林里的一间公用盥洗室里。 在里面搜寻一圈后,他走出门外,却在开门把的一瞬间,笑盈盈地蹲下,猛一下掀开墙角用红布盖住的拖地仪。 望向角落,唇角塌下。 “啊,这里没有。” 四点二十一分,斐西诺又到达一处房子里,里面的住民已经被驱散了出去,里面空无一人。 “或许会藏在这里?” 他掀起二楼卧室的床单,探向底下,仍然一无所获。 四点五十分,斐西诺走到一个儿童游乐场里,挤进充气城堡最隐秘的通道里,探头。 “这——里呢?” 在斐西诺自顾自的寻人中,另一边。 公馆被废弃多年,肉眼能看到的角落里,都结有大片的蛛网。 地板传来的一丁点震动,都能让这片空间荡起尘埃。 悯希走进这里的时候,几乎是从一片迷雾里穿过,而他此时此刻藏身的地窖,早年应当是用来储存美酒的,现在仍能看见许多酒坛、酒瓶。 他躲在木制台阶下面的狭角里,尽力让自己缩成特别小的一团。 黑暗容易让人丧失时间观念,悯希根本不知道他躲了大概有多久,只不停在濒临极限想要离开这里的前一秒,心中劝说自己。 忍耐一下,再忍耐一下。 只有时间过去足够久,他能逃生的概率才能翻倍,他必须得忍耐当前的饥渴、恐惧和孤独,这些情绪虽然噬人,却总比落在那名阴晴不定的帝王手里更仁慈一点。 悯希就这样劝,这样催眠,这样比较,逐渐让时间消磨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就在他忍不住想动一动酸麻的脚时,一阵奇异的震动,蓦然在地窖的木板入口上,“滋滋”响起! 悯希骇然睁大双眼,抬头望去,就望见木板四周缝隙里的光在消退,有东西在往里面渗透,缓缓地,缓缓地。 是一种类似史莱姆质地的紫色液体,半凝固态,这一块软烂的怪东西在垂坠,以龟速蠕动的速度往地板上掉。 悯希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尖叫! 和大部分人类一样,悯希最害怕阴湿的,缓慢移动模样还恶心的不明物体,当前这突然出现的玩意,在悯希眼里,就是特别、特别的恶心!! 显然,“史莱姆”的恶心程度还在挑战着悯希的阈值,一部分还在雨帘似的流淌,而另一部分流速最快的,已然躺到地面。 这些液体在触碰到木板的第一瞬间,最尖端立马内陷,陷成花苞似的小窝,那窝里,正在以细胞分裂般的速度,分化出数百个肉芽似的末梢尖尖。 下一秒,这些像手一样的尖尖霎时拉长,朝向不同的方向,分工合作地往前伸展,眨眼密布在整个酒窖里。 那一刹,悯希连恶心都顾不上犯了。 他眼睫微微地颤抖,捂在唇上的手,也一下无力滑落,绝望掉在膝盖上。 这些东西地毯似的,在每处缝隙里搜寻,空气中满是恶心的“滋滋”声,有几根已经缠绕上了悯希的手腕,要往悯希的身上伸。 悯希闭上眼睛,呼吸战栗……躲这么久,还是没能躲过,连这种小地方,斐西诺都能找到。 也是,整个帝国现在都是斐西诺的,他想跑,能跑到哪里去?他只是个没有精神体,没有特殊能力,完完全全的普通人类。 斐西诺想找到他,只不过是喝水那样容易。 但究竟是为什么,悯希不能理解,他回顾十年前与斐西诺相处的最后几天,没找出一丝一毫得罪斐西诺的地方,甚至他收到斐西诺的最后一条短信,还是斐西诺说没他在、吃不下饭的,直白内容。 仅是那次他扬言要和自己结婚,他没当回事、还扬长而去的事,能让斐西诺记恨他十年? 斐西诺看起来那样恨他,连他死了都不能安息,要做出一具与他相似的躯体羞辱他…… 斐西诺,是不是疯了。 他完全搞不懂斐西诺当前所想,也完全猜不到,被抓回去后,他的命运会怎样。 但悯希知道,如果被抓回斐西诺的寝宫,他的下场绝对不会好,或许,斐西诺会将对那人偶的所作所为,施展在他身上。那样,他绝对无法忍受。 思及此,悯希身体抖得如若稻谷壳粉碎机里的稻子,他觉得自己的眼泪或许要从眼尾溢出来了,手脚也僵得没法动。 转机发生在下一秒。 悯希闭着眼睛接受现实,已经做好会被残暴拖出去的准备,但,五分钟过去,悯希微微蹙眉睁开眼。 随后发现,那些侵入的怪物没有像他想象中的那样,将他火速捆绑起来,上交给那疯癫的帝王。 那裹住他胳膊的两条“手”,正探在他的手腕和身体处嗅来嗅去,犹犹豫豫的,貌似……在分辨他究竟是不是人类。 分辨? 悯希一怔,望向那些手,果然没看到有眼睛,或许连嗅觉感官也没有,它们的嗅闻动作非常古怪,似乎只是在模拟人类而已。 电光火石中无数猜测涌上悯希的脑海,他紧盯住那些物体,边观察边猜测,每一条猜测在他脑中闪过,又被他排除。 最终,留下来的结论是。 这些“手”是低智生物,它们被主人放出来搜寻他,但却远远比不上生命探测仪的性能,只能愚蠢地摸索一样东西有没有脚、有没有手,以及有没有呼吸和心跳。 悯希的动弹不会引起他们的重视。 半封闭的空间,难以流通的空气,让悯希身上逐渐冒出很多汗,洇湿了衣服,半干半湿地贴在姣好的身躯上。 此时,那些“手”的嗅闻告一段落,它们准备继续往上延伸,探查有没有关键的信息。 见状,悯希没有再犹豫,他迅速抬起手臂,将一条胳膊压在胸脯上面,另一只手则抬起来,捂住自己的口鼻。 他用力过猛,那平平的胸脯,都在他的推动下,往上一挤,露出点什么不太好言喻的肉感来。 与此同时,其他“手”察觉到异常,逐渐都聚集了过来,在悯希周围游动。 数百条“手”呈食人花状,团团包围在悯希的身上,每一根的尖端都几乎探到了悯希的皮肤。 如果现在有人从后面路过,只能看到肉紫色的墙体,要非常事无巨细地看,才能看到这些由无数蠕动肉根组成的庞然大物下面,有两条洁白的小腿,躺在地面上。 除此之外,再没有多余的人类的皮肤,它们全被挡住了。 悯希屏住呼吸,竭力不让一点呼吸从指缝中间渗透出去,手臂也死死地挡住自己胸口后面的心脏。 那些“手”,缓缓盖到了悯希的脸颊,腰肢,大腿上,有几根试图挤进悯希胸口的手臂里,被悯希死死压住不让进,遂放弃,转向其他的方向。 所有“手”都在忙碌,有些将两只脚全面包裹住,在他的脚趾里移动,从第一处缝隙游到第二处缝隙,似乎在辨认是否是脚的形状;有的探入衣角下方,围绕小腹转圈,寻找这上方有没有肚脐眼的存在。 悯希试图扭动身体把他们甩出去,但没有用,太长时间没有呼吸,让他体内汲取不到空气,脸颊憋得通红,那双漂亮的眼眸里,也缓缓凝聚出破碎的水珠。 还好,这些笨东西追求高效率,数量也多,转瞬便完成了对悯希的全面检查。 这具拥有高嫌疑的躯体,拥有属于人类的脸颊,拥有属于人类的脖子,拥有属于人类的四肢,拥有肚子,拥有皮肤温度,拥有指甲,拥有头发,拥有鼻子…… 但没有心跳,没有呼吸,这至关重要的两点。 综上所述,这不是一个人类,这是一个高度拟人的玩具。 “史莱姆”作为主脑位置的那根手,在思索后,笃定作出该结论。 他调转方向,发出嗡嗡的不明声音:“……” 那声音游窜出去,迅速让所有手飞速收回,融回成了原先小小的一滩,往地窖木板入口上钻。 这些恶心得能让人将肚子里两天的饭都吐出来的东西,又发出那滋滋的怪声,全挤在缝隙里,原先怎么进来的,此刻就怎么回档似的,缓慢渗了出去。 没有挨挤在一块的奇怪肉根,地窖瞬间重新亮堂起来,甚至连空气都明朗了。 而那些手,走得没有任何留恋,没有一根回过头,去回探一下台阶下面的位置,它们还有要事在身,还要去其他地方探索。 这条铁令,作为高强度驱动力,让这些没有感情的怪物,飞速消失在公馆。 单单只留下了地窖里那个,腿部宛如滴答流着口水,不断伸手往下拽着自己裤摆的可怜人类。 “滴答……”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21节 “滴答……” 空气中无形的时钟在悄然转动。 悯希瘫坐在地上许久,一张雪白的脸上,全是热出来的汗珠,和缺氧憋出来的红润。 他现在的模样看上去十足狼狈,也可怜至极,似乎随时会休克晕倒过去,但他不敢,也不能在那些怪物刚离开不久的时候,走出这里。 所以他刻意在原地等了很久很久,等到腿上的液渍都凝固了,才动了动麻木的小腿。 踉踉跄跄站起来,晕乎乎地往楼梯上走。 他已经到极限了,不能再在这接近密封的地方再待下去了。 悯希一步一步踩到台阶上,用尽全部力气推开地窖的木板,当木板掀开,新鲜的空气全部灌进来的时候,悯希那副唇蓦地张开,瘫倒在地上,大口地喘了起来。 他的唇齿间,有令人微微目眩的银线断开。 悯希一连喘了半分多钟,才感觉活过来。 不能在这久留。 悯希咬牙忍过眩晕,准备站起来转移地方,然而,当他刚曲起一条腿的瞬间,发抖的脚腕,蓦地被一只手腕扣住了。 “为了躲我,要把自己搞成这样吗?” 淡到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响起。 悯希呼吸骤停,在心脏七上八下跳动间,那只手上移,扣住他的下巴,将他转过去,指腹一滑,拨掉了他脸上的汗珠,面无表情盯着他。 这一瞬,悯希脑子里什么都没想,低头就朝男人的虎口咬去。 猛地站起来,头也不回往大门口奔去。 悯希拿出这辈子没用过的速度跑走。 但这一次,他显然没有上一回的好运气了。没跑几步,就蓦然撞上一个硬邦邦的身躯。 悯希一僵,抬起头来,只见一个有点陌生、又有点熟悉的脸,低头朝他看过来。对方头发凌乱,衣服全湿,手里攥着的通讯器上,有一条在来的路上,看过数百遍的短信。 而男人的脸上,赫然是触目惊心的微裂神情。 第71章 帝王逝世的白月光(29) 主星, 莎里斯蒂帝国最大的警署里。 一道玻璃门将曾经作为遗孤的慕仑隔绝在外。 慕仑无法形容当前的感受,他一只手搭在玻璃门上,一双青绿眸瞳, 如燃着最凄厉的烈火,凶狠地盯着里面。 假若要让他评选人生恶作剧的排名, 那今天应该首当其冲。 先是在回家路上, 看到一条口吻和号码都与十年前毫无差别的诈尸短信……慕仑能够确认,他至今为止活的二十多年来, 只有那个人,才会如此肉麻地叫他, 没有人能模仿到他的口吻。 其二,慕仑有一个连悯希本人都没察觉到的秘密,他在十年前,曾经在悯希的通讯器上,安装过定位器。 所以他当年才能直奔会客厅掳走悯希,而不是像乌庚行那样无头苍蝇似的找,他总能在任何时刻、任何地点,确凿无误地直接找到悯希。 而他对悯希的恶劣态度,则是他最好的挡箭牌和护身符, 没人会怀疑他, 只会用惊叹的语气,感慨他和悯希心有灵犀。那个迟钝的家伙每次不是醉了, 就是困了, 压根也不会怀疑到他身上。 慕仑最后一次用定位器,是在悯希溺亡消息传来的当天,他打开定位器,显示无法搜寻到对面的能源装置。 定位器信号为红的原因只有一个, 已被发现拆除,或是受外力而故障……比如,通讯器的主人溺亡,通讯器沉入湖底,装置报废。 但就在今天,他重新打开久违的定位页面后—— 那多年如一日通红的信号显示灯,倏然转成了绿色,并有绿点持续移动的实时位置! 鬼故事一般的笑话。 慕仑憎恶有人窥破他当年的秘密,拿此做文章,他在学校树敌无数,被他吓尿过的裤子都有上百条,有人花大功夫去找能让他失态的东西,不是没可能。 他一面为对方活腻的举动,大为光火,一面又觉得好笑,他早就不会因为一个死去十年的人,有任何心情波动了。 对方努力都没努力到正确的道路上。 他不会当回事的,他不会再给失信的人,多一个表情、多一分情绪、多一点力气。 直到知道斐西诺封锁纪念花园之前,慕仑都是如此冷硬地想着。 斐西诺为什么要出动监测舰?他虽然精神失常,在私事上却从不动用公物,他分得清主次,但为什么,这回连静音屏障都启动了?还是在纪念花园,那个人所在的地方。 究竟在做什么? 就……再去看看。看看斐西诺那疯帝王是不是又失心疯了。 再去看看笑话。刚好缓解一下他被乌庚行弄烦闷的心情,有乐子,不看岂不是错过。 慕仑脑子混乱,好似刚冒出这个念头,下一瞬,眼前场景已然转变到幽绿森森的纪念花园深处,再一恍惚,便有柔软的额头,突然地撞了上来。 慕仑跑到快要从中心爆成四瓣的心脏,因为那张相似到像克隆的脸,砰一下,血液汹涌撞击起胸腔。 他口干舌燥地怔在那里,眼睛睁大,手脚宛如噎住硬币无法呼吸的幼儿,动都不能动一下。软到指尖是抖的,呼吸是有进无出的。 那个人呆呆地看了他两眼,表情突然就雀跃起来:“小……慕仑?救——救我!” 冒牌货伸出手来,软滑地在他胳膊上抓了两下,没抓住,就被后面大步走过来的斐西诺,阴沉沉抱起来,直接塞进了悬浮车里。 偶尔,慕仑会觉得悯希有特殊能量,他会腐蚀人的心智,让一个人对他产生服从性,变成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让他叼着牵引绳自己跑回去的狗。 就像现在那样—— 玻璃门里面,悯希那张脸上,漫着苦闷的神情,漂亮的眉眼向下撇着,不断弓起肩膀可怜地推拒着旁边的人。 推拒无果后,他抬起一双水眸望过来,谁也不看,特别心机地只看他,好像和他特别熟、特别好,眼里写满求救的信号。 他的脚步便不自觉往过挪动。 下一秒,守在门口的骑士向左横跨一步:“不好意思,慕仑阁下,请止步!陛下吩咐过,里面不能进人。有疑似伪装救世主的人,需要验明身份。” 慕仑故意不去接悯希的眼神,他低下头望向那骑士,冷笑道:“你见过验身份需要用到那种姿势?” 骑士不为所动,连头都没回,只是重复:“慕仑阁下,请止步。” “如果我非要进呢?” “慕仑阁下,请止步。” 慕仑微咬后牙,见骑士抬手按到光子枪的动作,眼睛一眯,恍如回到那年,因为与斐西诺身份悬殊而肝胆欲裂的时候。 即便他这些年没日没夜努力,跃到了闪耀的位置上,也仍然与斐西诺有根本上的鸿沟——该死的,地位! 玻璃门内的人没有受到外面的影响。 单指斐西诺。他现在正坐在椅子上。 警署的椅子对他来说显然不太适配,他骨骼宽大、四肢修长,以至于衬得座椅都有一种俏皮的迷你感。 更雪上加霜的是,他怀中还抱着一个人。 那个人模样惊艳,状态却不太佳,宛如狠狠脱过一次水,脸色很是苍白。 他此时眉心微蹙,扭着头快速对后面的人说着什么,那糜红的唇瓣微微分开,一点舌尖抵着齿列,因为难堪而将话语压至最小声。 而他身上那件半透的衣服,也在后面人挟持住他的身躯,使着巧劲儿往下压,迫使他臀部贴紧座椅的动作下,磨蹭出了大量的皱褶。 他不知因为什么感到不适,那一截柔软羊脂玉似的腰身,细微地在斐西诺的胸膛上挪蹭着,一点一点的,不敢挪太大的幅度,仿佛被人看到,会陷入更加难以收场的境地一样。 “放手!” “放手!” 悯希嘴里一直在说这两个字。 斐西诺恍若未闻。 警署的顶光灯映在他的眼中,模糊了些许猩红,他的眉眼相当温善地弯着,宛如最慈悲的帝王一般,说出来的话却是斩钉截铁的:“现在还不行。” “警署的数据库里有救世主的生物数据,既然你说你自己不是,那干嘛要害怕呢,只要验明你和数据库里的生物比对对不上,你就能走了。” 悯希轻轻啮咬住唇,掩住眸中的焦虑,竭力平和问:“我当然不害怕,只是,那么多整容的,为什么只验我一个人?” 斐西诺似替他打抱不平似的:“这一点,你大概要埋怨你的整容医生,他高超的手艺,实在将你的五官复刻得太像了。不知道莎里斯蒂帝国有这样一条法律吗?” “和救世主模样相似度近百分之九十八的人,犯亵渎罪,会被砍头,再在嘴里灌满水泥,丢进冰原湖里向救世主赎罪。” 悯希双眸睁大:“……真的?这在民法典里,是第几条?” 斐西诺道:“我刚加的。” 悯希只觉得太阳穴被利器重重一敲,气得头晕目眩,他脱口而出一个你字,又硬生生吞回去,火冒三丈地改成:“陛下……未免也太过分了!一条律法的产生,竟然这么儿戏?” 他借由怒火,抬起手掌,柔软的掌心内侧,艰难地往斐西诺的脸上挥去—— 但由于斐西诺的挟制,最后呈现出来的效果是,他的手心在斐西诺的下颌轻轻推了一下。 悯希用尽浑身解数都没办法让自己站起来,他气得头疼,只能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既然无法打破现状,只能见机行事了。 刚才他偷听到了那些警署的办事人员的对话,署里的生物仪器貌似出现了事故,即使加班加点,比对结果也要明天才能出。 那么,他只要想办法在今晚逃走,结局也不算太糟,只要逃走,那时他的比对结果怎么样都不重要了。 想到这,悯希硬生生让唇角挤出了一点弧度,瞬时改变口风道:“不过仔细想想,您也是为救世主不容侵犯的颜面着想,我会好好配合的……但陛下,您能不能稍微离我远一点?” “我是一介平民,陛下高贵之身,看守人这种事情,实在犯不着让陛下亲自动手。” 斐西诺将偏过去的脸慢慢转回来,又抬手,按压上悯希的手背:“没关系,我不在意。” 悯希一下就把他的手掀开了,还装作是自己要撩开掉到眼睛里的头发才抬起的手。 当斐西诺看过来,他又垂下脸颊。 微微地在斐西诺的臂弯里扭动着身体,脸色潮红,隐忍地怒道:“可我在意!您……您硌得我很不舒服。我想,您现在最重大的事,是去厕所疏解一下!” 斐西诺笑容稍稍一停。 某些时候,悯希的确很看人下菜碟。 如果是幼时的斐西诺,他或许在这种姿势下也不会多想,只会当斐西诺嘴馋,又傲娇,不肯让人发现自己偷吃零食,所以悄悄在兜里藏了根转基因红薯。 可他现在面对不是十几岁的斐西诺,而是早已长成参天大树的男人。货真价实的,没有水分的。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一直,抵在缝里。让他崩溃难言,又不敢在大庭广众下,叫斐西诺走开。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22节 但就在刚刚,好似在挣扎中,有一些被撑进去了。 这一下,让悯希要崩不崩的心,彻底溃散,他再也无法抑制住心情的骤降,压抑住音量再次提醒道:“陛下,厕所在右边!您的身体是莎里斯蒂的核心,千万不能有任何闪失。我听说憋久了,会得病的。” 有很长时间,斐西诺脸上表情都没有变。 仍是笑意盈盈的。 但他那副神情,曾在第一次向全体贵族施压的时候出现过,也是让一众资深望重的老狐狸,对他改观,对他敬服的关键节点。 斐西诺,早已不是十几岁把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的稚嫩少年,他是无论高兴、焦灼、嫉妒不甘,亦或是怒极……都会把笑挂在脸上的帝王。 悯希背对着他,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到他的声音和刚才没变,还是友善的,像好奇般随口一问:“你听谁说的,你有经验?” 斐西诺也学他放低音量,轻轻说话,但又好似怕他听不到,将上半身略微往前俯了俯,凑在他的耳垂边上。 又撑进去一点,扩成拇指大小。 悯希尾音发颤:“科普书!陛下,能去了吗?!” 斐西诺稍阴的眼眸,如雨雾散去,重新变明起来,他低头状似惊讶道:“啊,如果不是你说,我都没发现,抱歉,无意冲突了你,我这就去解决一下。” 说着,斐西诺将手中蜷成一团颤颤巍巍的悯希松开,轻轻松松把他放到一边的座椅上,然后起身,朝悯希刚才用力指的地方走去。 就像他口中说的,真的没发现,要急于去解决窘迫一样,他走路的速度有些快。 但走动的姿势和步幅,却是依旧遵守着皇室礼节,让人挑不出一点可以指摘的地方。 见他身影走进厕所了,悯希一下瘫到座椅上,像恐高的人刚从万米高空跳下来似的,双腿还在轻轻抖动。 …… 斐西诺大步走进盥洗室。 每走近一步,他的脸色都深沉一分,好似在与某一种深重的、让人无法承担的情绪对抗,再晚走一步,就要被吞没了。 斐西诺闭上双眼,用力蹙紧眉心,仍然没能阻止住越来越颤抖的手掌。 他猛一下撑住盥洗台的边沿,当他抬头,望向镜子里自己通红的双眼后。 那股被理智硬生生压住的情感终于翻起万丈浪潮,将他彻底吞进了海底。 斐西诺翻过手背,望向纹路繁复的掌心,那里还有余温,属于那个人的。 和他十年前摸到过的触感一模一样,包括那个人说话的语气声音,和全部。 最重要的是,他手腕上,戴着的那一条和田玉手链。十年前那天,他大声说想和悯希结婚,悯希大步离去,他很害怕,害怕悯希就此不理他,想要求和,于是给悯希送了一条自己亲自编织的手链。 为了彰显与其他手链的不同,他私心地在和田玉尖端硬嵌进去了一颗紫钻,斐西诺在漫天薰衣草盛放的时节出生,紫色是他的代表色。 那点紫钻嵌得非常隐晦,在固定角度、方向才能看出来。 即便真有人做到全面假冒那个人,他亲手做出的东西,也不可能有人能盗用。 还有最无法忽视的……和他在一起时,全然控制不住的悸动。 不是他的幻觉,不是他疯了,从纪念花园到警署每一秒发生的事……都是真的? 斐西诺呼吸滚烫。 他用指甲掐进手背,直到见血。最好是、最好是真的。他可以不去问当年的溺亡真相,可以不去问他这几年的藏身地点,可以不去纠结他模样完全没见老的古怪之处,他可以完全装糊涂。只要是真的。即便是假的,他也不要醒来——否则,他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什么。 他只是太恨悯希了,没有别的。 斐西诺从盥洗室里出来的时间有点久,悯希依旧在原来的座椅上坐着,他出来前姿态还算舒适,他一露面,悯希立刻坐直腰板。 悯希警惕地看着他:“陛下还好吗?您进去了很久。” 斐西诺微笑:“谢谢。” 悯希:“……” 天地可鉴,他不是那个意思! 怎么几年过去,斐西诺变成这个调子呢?一点也不可爱。悯希心里恨恨又惶恐地想着,身边椅子忽然嘎吱一声,斐西诺坐到了他身边。 与此同时,警署的办事人员走过来:“陛下,比对结果要明天早上八点出,非常抱歉不能让您立刻取到结果。” 斐西诺看了眼身边藏不住开心的人,抬眸笑道:“不碍事,我明天叫人过来拿就行。” 说罢,斐西诺站起来,将手摊向悯希,没等悯希狐疑问出他要干什么,斐西诺已然将他抱起来,从另一个出口出去,如法炮制地将他塞进了悬浮车里。 悬浮车开了二十分钟左右,天色深暗,已来到深夜,天边云雾密布,浓重的水汽在莎里斯蒂皇宫上面徘徊。 悯希被扶着踉踉跄跄从车上下来,抬头一看,看到比十年前更辉煌、更耸立的宫殿,神色略有些复杂,他没想到斐西诺会将他重新带回这里。 又是五分钟过后,悯希望着一间阳台面水的寝宫,神情更加一言难尽。 莎里斯蒂皇宫全然翻新,宫殿外皮都换了新漆,这间房却一如既往,连对水的方位都没变,一样的帐帘、一样的金色床褥。 看上去有人在定期打扫和保养,地面纤尘不染。 悯希正观察着,身后的斐西诺突然走近道:“去洗漱。” 悯希疑惑回头,斐西诺又将一件睡衣拿给他:“去。” 手里的紫色睡袍质地丝滑,尺码也能一眼看出完美符合他的身型,悯希正拿着犹豫着,斐西诺再次道:“去。” 这一回,斐西诺的声音低沉了些,悯希一个激灵,又想起在警署被他俯身凑近耳垂说话的情形,连忙炸毛地攥紧睡袍,奔进盥洗室里。 悯希刻意在盥洗室里待了很久很久,他承认,他是在有意磨蹭,在他预想里,斐西诺不会有耐心等这么久,或许会留个骑士在这,交待他些事情。 结果一出来,他直直瞧见床铺上的男人。 悯希嘴唇抖了抖,骇然出声:“你怎么把衣服脱了?!” 着急下,悯希连敬称都没有加,他紧盯住斐西诺似笑非笑的神情,陡然想明白过来什么,呼吸急促道:“我不要跟你睡!” 斐西诺抬了下眼,并不恼:“上来。” “不。” “上。” “不要!” 悯希面红耳赤地喊出声,他盯着斐西诺用力呼吸,随后又反应过来发生什么,努力调整语气:“我的意思是,陛下身份贵重,我太低微了,怎么好上您的床,这不是在践踏您吗?” 斐西诺歪头:“最后一次机会,还不上?” 悯希蹙紧眉:“除非您下去。” “讨价还价。” 斐西诺点点头,似自言自语:“我新制定的律法里,疑似犯亵渎罪的在结果出来之前,都要在牢狱里待着。也就是说,你现在本来应该在狱里的……我想想,要不要现在叫人进来,把你送到正确的地点呢?” 悯希还是不动:“你这是在威胁,随便吧。” 斐西诺对他笑,下一秒就偏头看向大门:“来——” 话音还没落,斐西诺就见自己旁边的枕头上,呲溜滑过来一团白白的东西。 两副枕头距离太近,以至于挤上来的这个人,哪怕团成一团,也难以避免地挨到了他的手臂,滑润的微凉感,缓缓地覆盖到身上。 悯希钻进被窝里,将被子猛一下拽过头顶。 好半晌,他的声音从被窝里闷闷传出来:“陛下我们睡吧,我睡相很好,晚上不会把你踢下床的。” 有几缕乌黑的头发从被子里流出来,斐西诺盯着那一处,用力闭上眼睛,眼皮下的球状微微滚动。 良久,他咔一下关掉壁灯,抬手,用被子裹紧悯希,再一点点凑过去,像缺乏安全感的幼崽一样,抵在悯希的后背上。 悯希好似龟缩在壳里不敢露面的兔子,也不敢挣扎,睡相也真的很好,没有乱动。 他缩在斐西诺的臂弯里,呼吸都很轻微。 二十分钟。 半小时。 一小时。 两小时…… 悯希在黑暗中睁开眼睛。 …… “洛淮塔上将!通讯室里有一则两小时前从皇宫发来的密讯,要由您的个人证亲自启动。” “好,辛苦了。” 军部,洛淮塔从休息室里出来,随手抽出抽屉里的个人证,往光脑仪器上一刷。 加密的一串字符,慢慢在眼前浮现了出来:【加强港口的巡逻。】 没有称呼,直接下达必须要人完成的任务,言简意赅,是皇室那位帝王惯来的风格。 洛淮塔微抬眼睫,刚要无脑遵循命令,目光一掠,看到了屏幕上的下一句:【别让悯希逃走。】 第72章 帝王逝世的白月光(30) 秋季帝国的黎明会比平常来得更早些, 天际隐有泄出云梢的白光。 日夜有人打扫的寝宫内,足够宽大柔软、足以让人贪睡到天亮的宫廷式酒红金箔雕花床上,此时此刻, 床褥里只拱起一个人的身影。 另一边凌乱的床罩,只剩下余温和皱褶。 “……陛下在纪念花园的宫殿内进行缅怀仪式的最后一步, 期间似乎有人闯进, 冲撞了陛下,陛下怒不可遏, 下令封锁了周边的全部出口,上将, 这是我所得知的所有——” 在前往港口的舰艇中,副官在一旁滔滔不绝汇报,从宫中探得的秘密。 只是他未说完,便犹犹豫豫放缓了语速,副官将狐疑又不敢太僭越的目光,悄悄地放在窗边的洛淮塔脸上,欲言又止。 他往前推,发现是当他说出“期间有人闯进”这句话的下一秒,洛淮塔的目光才开始陡然放空的。 这些年来洛淮塔的成长汹涌而凶悍, 在数不尽担忧他拥兵过重的闲言碎语中, 洛淮塔笑眯眯地安稳过到现在,胸中的城府不可斗量。 但偶尔有那么几个瞬间, 副官会怀念幼年时的洛淮塔, 脸颊还有婴儿肥,战斗时损失过重抑或是和预期不符时会生气,笑容里也有真情实意,同时, 性格中也会有属于孩子气的一面。 类似现在……完全遮不住瞳孔中又惊又喜又惶然的情绪,只能不断抿紧嘴唇,压住喉间的干涩。 那个时候,每当洛淮塔露出这副接近于羞赧,会在晨起时就心不在焉,时不时就注重自己衣冠和容貌的神态时,基本就等于给副官打了提前针:“那个人要来了。”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23节 可自从那惊天动地的溺亡消息遍布皇室后,副官眼睁睁就见着,那之后的几年里,洛淮塔的笑容逐渐掺上虚假,和人交锋更滴水不漏,那些微的天真,也在时光隧道里一点点消磨殆尽。 此后,副官再也没有见过洛淮塔青涩的少年心事。 怎么现在突然。 难不成……上将终于想开了,最近有了移情别恋的对象? 只是,他们现在是要去抓捕重犯的路上,怎么看,也不是思春的好时期。 难道那个让洛淮塔心神不属的人,在港口上班? 副官思来想去,只觉这个猜测最为靠谱。 他一面心情复杂,一面偷偷让主驾驶的亲兵加快行驶速度。 于是,原本半小时的线路,被快马加鞭的亲兵硬生生压缩到了十分钟。 舱门开启时,洛淮塔的表情已恢复平常,他不动声色地掠过副官,在万分之一秒里对副官擅作主张的行为表示出不满,又在副官汗如雨下的时刻,平静转过眸,踏下星舰。 港口是莎里斯蒂犯罪率最高的地点之一,为抓捕星盗或一些逃狱的重刑犯,之前港口也开启过几次二级警戒状态,洛淮塔亲临过这里几回。 有些港口的工作人员是认识他的,当男人踏进热量自动感应门的一瞬,港口的气氛便霎时一变。 男人身着笔挺的黑色军装,胸口一排闪亮的胸章,腰肢用皮带束紧,一双修长的腿收束在黑裤里,最后一起带进军靴。 在长期军区生活的浸润下,男人一脸的开朗笑意,也显得森森冰寒。 “这是咋了,我第一次见一级警戒状态,港口的亲兵比之前加多十倍!我的弥勒佛,每走一步身边都有一个皇室的兵!” “比抓捕星盗还严重,这么大的排场,也是头一回见,那人是犯下多滔天的罪行啊?” “听说之前的一级警戒,都犯不着陛下亲自赦令,也根本经由不到皇室那边去,是由上将下令封锁的——这次不一样,这次是陛下亲自下令!” 在或工作人员或乘客的窃窃私语中,洛淮塔神情一如既往,他大步走进门内,抬手,抽出通讯仪,向斐西诺禀告他已到场就位。 与此同时,一道纤细的身影在港口大厅的角落里,焦灼徘徊。 悯希攥紧手里的个人证和船票,微微用手擦过胸口的位置,他被斐西诺气得喘不过气,当然,也有被惊吓到的成分。 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斐西诺是什么时候下令严守港口的,每个接驳口都有专人在门前,等人刷脸过去后,再进行一次人工识别。 悯希轻咬指尖,在指腹留下个小小的牙印,对上远处工作人员的目光后,又不经意地转过眸去。 悯希的所有举动,都落在后面来人的眼里。 洛淮塔十指蜷紧,有那么几瞬,他的喉咙干得要爆炸,身边副官部署亲兵的声音逐渐变成白噪音,在耳边慢慢变模糊。 洛淮塔紧盯住那道熟悉到即便化作骨灰他都能认出的,恍如隔世的身影,忽然—— “砰。” 副官惊愕转过头,看见一旁的洛淮塔扶住过滤烟雾的铁桶,张唇大口呼吸,两只手用力攥紧,才不至于让那阵颤动传遍全身一样。 副官连忙道:“上……上将?需不需要我呼叫随行医官?” “去你该去的位置上,”洛淮塔抬手制止,做出不需要的手势,即便他嗓音已经哑到如丝雾般轻不可闻,“现在去。” 军令难违,副官身体内的惯性,让他砰一下站直身体:“是!” 洛淮塔在原地微缓片刻,眸光微微沉下一点。 他想,他或许知道斐西诺如此兴师动众的原因了。 十年来掘地三尺都找不到的人,在某一天,还是在那么特殊的日子,忽然重新出现在自己眼前……那么的逼真,那么的,难以找出漏洞。 这样明晃晃的冒牌货,无异是在直接挑衅皇室权威,斐西诺为此全面戒严,也是情理之中。 洛淮塔目光抬起,血液嗡嗡逆流地望向那边。 随后,他一怔,发现那边的“冒牌货”不知何时看了过来。 显然,是刚才洛淮塔闹出的震动太大,让他警觉了。军区战神的悍名不是虚名,他哪怕是收着力的一掌,拍在铁器上,传出的震响也是惊人的。 港口里,知道洛淮塔身份的,不敢看他,不知道洛淮塔身份的,见他这样也不敢多看,一时之间全场竟只有悯希一个人,在直勾勾望着他。 眼神……很像。洛淮塔喉结本能地滚动,心里忽然冒出一句。 足以以假乱真的眼神让洛淮塔有些恍然,他一时站在原地没有动,神色也没太强硬,诸此种种,或许,是让那在逃的冒牌货得寸进尺的原因,洛淮塔再一心神动乱间,居然便发现那冒牌货朝自己走了过来。 洛淮塔低下头,将目光调准方向,能以最恰好的角度放到来人的脸上。 当看清那绮丽五官的前一秒,率先传来他鼻尖的,是一股溺毙的香气。 ……香气也一样。为什么会这样。 什么时候莎里斯蒂的店家进化出了如此精湛的能力,竟然能做出与那人体香一模一样的香水。 ……这不应该? 洛淮塔曾经奉命抓捕过一个整容犯,对方的五官能复刻悯希至百分之四十,但洛淮塔连他脸都不用看,就知道是假的,对方身上的劣质香精味太重,刺鼻、难闻、催吐。 若不是那人已被他捉进牢狱,即日便秘密处了刑,洛淮塔都要认为,是那人卷土重来,带着更精进的香水味,试图迷惑皇室的这些人,以便谄媚君主、飞黄腾达了。 “小淮塔……”洛淮塔眼睫动了动,听见差不多下巴的地方,传来一道询问,“你是来抓我的吗?” 这个声音。 洛淮塔呼吸嘶哑,霎时眼睛通红望去。 通常,这个样子的洛淮塔只会出现在遇到难缠敌人心情极度燥郁的时候,即便是副官也不敢多看,偏偏,悯希并不觉得可怕。 也许是幼年洛淮塔总是对他言听计从的原因,他知道洛淮塔来的目的,也没生出一点畏惧,他也坚信长大后的洛淮塔应该不会性情突变,像斐西诺那样让他只想逃跑。 只是他有点疑惑洛淮塔为什么一直盯着他,也不回话,久到悯希要以为他避而不谈的时候,洛淮塔突然用一种复杂的语气问:“既然知道,为什么要主动送上门?” “还有,不要这样叫我。” 悯希被排斥了,也不气馁:“我知道你可能不信我的身份,现在时间紧迫,我来不及说,你想知道的,等我之后安全了,一一和你解释,嗯?” 他还是用的小时候对少年的语气:“现在可以先带我走吗?” 洛淮塔顿住,盯住面前的冒牌货。 没有陈词滥调,没有诱哄讨好的话语,语气也没有放柔多少。 面前的人,似乎仅是想凭借一句“可以带我走吗”,就让一名全身心归属于莎里斯蒂帝国、对皇帝无尽忠诚的上将,违背他的誓言,做出近乎反叛的举动。 洛淮塔刻意地沉默片刻多,发现冒牌货的确没有想说其他话的势头,他垂下米白睫毛,掩住眸中的异色。 “我想……”洛淮塔与悯希维持半步多的距离,不顾私情地出声,“你也知道是不可能的。” 悯希抬起颤颤的眼睫。 洛淮塔不去迎接他的眼神:“一名军人,应该誓死效忠他的皇帝,他胸章上每一份得来不易的功勋,即便是对皇帝对呛一个字,也是对他头衔的一种玷污。更别说。” 更别说是直接带走斐西诺严令需要防范,并且不惜让港口进入一级警戒状态的人,如果他真这样做,约等于向皇帝宣战,并透出自己要剥离莎里斯蒂的意图。 日后若被活捉,历来第一个上断头台的上将,恐怕就是他。 他这么多年来打拼出的前途也会因此毁于一旦。 悯希点点头表示理解,半秒过去,又有点不死心地发问:“即便我们之前那么要好也不可以?我现在,只能求助你了。或许有能不暴露你,也可以把我送出港口的方法。” 那么要好。 洛淮塔捕捉到这四个字,他顿了顿,又移开目光。 他无法苟同这个观点,在事实层面,许久之前,他与面前这个人最深的亲密接触,只不过是那次失血过多将这个人当成母巢,抵抱了许久肚子。 之后他们的所有身体触碰,都仅限于蜻蜓点水的无意擦碰,怎么样看,都达不到“要好”的标准。 基于此,洛淮塔给予回复:“我只忠于陛下。” 悯希有点崩溃,他捂了下脸:“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洛淮塔抿唇:“……你是重犯,没有和我对话的资格。” 话音刚落,面前伸过来一双手。 那双手肤色白皙,皮肤很薄,有几根瑰丽的黛青血管。 洛淮塔脸色闪过一丝难以窥见的茫然,就听悯希说:“既然如此,好,我不会阻止你继续当发光发热的帝国上将,毕竟没有谁比我更希望你们能有出息。” 他又将手臂往前送去一些,“不过,如果我主动配合的话,能别暴力执.法吗,例如把我手腕磨出血,把我用力推一个跟头那些?因为我真的挺怕疼的。” 悯希确认无法逃离了,只能先服软,回去再做打算。 这次计划太仓促,他也低估了斐西诺的算计能力,会栽跟头也是正常。 雪白的指尖,经过这一递,险些触碰到腹部附近的衣服。 当淡淡的熟悉香味飘上鼻尖的那一霎,洛淮塔几乎要脱口而出一个好字,他从认识悯希开始,就没有哪一次,能拒绝过悯希的要求。甚至数多次,他都会因为悯希能对他提出要求而无比欣然愉悦。 这种根深蒂固的习惯,差一点在这种时候发作。 但……已经过去太久了,那些少年习性,不可能延续至今。 而他恪守的军人准则,在任何时候,都排于第一位。更何况,眼前的只是一个冒牌货而已。 洛淮塔抬手,轻轻地、坚定地将那只手拂到另一边。 像将一朵云拂到了另一端。 洛淮塔低声道:“……我会当今天没有见过你。” 悯希眨了眨眼,有点懵。 他不确定这句话是不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他张唇,想问,眼一抬,却见洛淮塔已经转身,抬步离去。 悯希懵然地愣在原地。 应该是差不多半分钟后反应过来的,他抬起手,想要和洛淮塔挥手告别。 刚抬到半空,却发现已经离去几米的男人突然出乎意料地折返回来,有力的掌心直接擒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勾住他的腿弯,将他横抱起来。 悯希“唔”了一声。 一件外套从天而降,盖到他的脑袋上。 他愣住:“洛淮塔?” 被盖住的那件衣服,好似被人往中间拢了拢,眼前光晕朦胧,只有一截轮廓鲜明的下颌在晃动。 有声音传来,是洛淮塔在说话:“一级防备状态也有漏洞,g9坐标因为位置空旷,交接的亲兵在换岗中,会有一定的视野盲区,我会在那个时候,将你带离主星。” 悯希踌躇片刻,还是出声道:“我想我应该提醒你,你现在做的这些,或许,会违背你忠于的陛下……和那些守则?”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24节 头顶的男人沉默。 悯希等了一会,叹出一口气,准备拍拍他让他把自己放下来,突然就听:“不重要。” 悯希愣了愣,良久:“谢谢……” 他抬手,揪紧洛淮塔的衣襟。 洛淮塔身形有一秒幻觉似的僵硬,但在悯希准备细究时,男人大步朝一扇门走去。 悯希听到远远的交谈声,不敢再说话,老老实实缩在洛淮塔的怀中。 咔踏。 门口的驻兵在向洛淮塔致礼,脚跟并在一块,发出脆然响声,随后有人迟疑:“上将,您怀里……” 洛淮塔微笑应声:“来的路上看见大厅有个过敏性休克的男生,我送他出去。” 驻兵不疑有他,洛淮塔于他们这些将士而言,是日月星辉高圣的存在,他们的上将绝不可能背叛帝国。 两边驻兵肃然地打开大门,并让出通道。 洛淮塔点点头,大步朝前走去,一连走出几十米,怀里的人才微微地松下僵硬的脊背。 感受到手背塌软下来的背部,洛淮塔不动声色地垂下目光。 刚一低头,洛淮塔才发觉,他现在与冒牌货的距离有点近…… 被沾染着白兰地酒味的宽大黑色军装外套包裹着,只掀开一条缝隙作为通风口,那道口子里吝啬地露出一点点五官,却反之更加猛烈地侵占着视野。 洛淮塔感受着那交缠的鼻息,几乎要错以为,一低头就能将那糜红的唇瓣吻住,再吸取出里面的舌尖。 在青涩的少年时代,类似这种肮脏又能带来甘甜的妄想,陪洛淮塔度过了每一个空虚的夜晚,在其他人与悯希每天高强度的相处中,他只能因为偶尔的一句对话、一次牵手,而沾沾自喜地偷偷高兴过许多次。 对比起那些隔靴搔痒的触摸,他现在臂弯里拢住的双足,看到的衣服里若隐若现的雪白胴体,足以让十年前的他性情大变,一把捉住悯希的脚腕,将他塞进车后座里,尽情地□□、让他爆出浆汁。 但他还无法确认,现在怀里的人是否是真的悯希。 后者概率更大。 毕竟死去十年的人突然复活这种事,本就天方夜谭。 那么为什么,他现在在……帮助冒牌货逃跑? 不知道。 洛淮塔自己也不知道。 他无法解释这种,应该会被称之为鬼上身的行为。他垂下眸,挥走脑中的情绪,继续大步往前走。 这时,缩在男人怀里的悯希透不过气,升起脑袋里轻喘了口气,偏头一瞄,就看到了洛淮塔难以描述的脸色。 他不由抬手轻轻捏住洛淮塔的耳朵,凑上去脖颈嗅嗅,像是只想闻洛淮塔是不是发烧了的白猫。 “请住手。” “哦。”悯希老实。 当洛淮塔带着悯希上到专属星舰的那一刻,帝国黎明真正升起,万里白芒铺满地面。 七点一刻,一辆堪称满汉全席的餐车被人推至寝宫门口,负责敲门的亲兵上前一步,毫不犹豫敲起门。 他敲得毫不顾忌,因为这个点向来是陛下用早餐的时刻,陛下的早餐必不可缺,并且不可含糊,毕竟陛下需要用充沛的精力来面对接下来一天的政务。 而且,这几天陛下忙于缅怀日的准备事宜,将近有两天多没闭过眼、也没正经吃过一顿饭了,这一餐尤为重要。 “咔——” 在骑士准备再次敲门的时候,大门忽然从里面被人打开。 骑士一喜,刚打算向斐西诺介绍自己今早弄的餐食,就见脸色阴沉得如煞鬼的银发帝王,大步走出来,直直走出寝宫。 与此同时,一则震动主星的通缉令在瞬时传遍每个子民的耳里。 【洛淮塔,帝国叛党,活抓者重赏。】 一则则觐见申请传到御前,有好几条都是帝国重臣的紧急会面请求。 斐西诺一一掠过,他回到自己寝宫,换回日常衬衣,旋即来到柜前,在某处狼头雕像上一扭,柜子便幽幽地往两边打开,露出能食人一般的通道。 当年,他全身心都放在悯希身上,对于其他人对悯希的情愫,他一概忽略了。 以至于,当一早起来,收到洛淮塔抱着不明人士从主星跃迁离开的消息时,斐西诺简直感觉…… 是当头一棒的惊喜。 斐西诺按压住隐隐作痛的胸口,抬起猩红的眸瞳,冷冷笑了声。 眼前,是完全迥异于莎里斯蒂皇宫风格的幽深水潭,两条粗重的银链嵌在石壁上,一路垂进深不可见底的黑水里。 这处秘洞,是斐西诺早些年就在找工程队建设的,每每他怀疑悯希还在世,就会来这里浸水冷静冷静。 这一回,再盯着这一湖水潭,斐西诺眸光微阴。 他说过,他再见到悯希,会将悯希格杀勿论,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如果再抓到悯希,他会将悯希锁在这里,吃喝尿都只能在他眼皮子底下进行,吃饭只能由他送,想尿也只能让他将他小儿把尿似的抱了起来才能尿。 他将见不到任何被他蛊惑到的人,他每天的任务,只能是被他操.烂。 他会给悯希制定一个清凉的睡袍,方便压在石壁上,随手就能撩起袍摆。 疯帝王……斐西诺知道民间对他的评价。 是的,他现在的确是疯了。 从现在开始,他会亲自去找悯希。 第73章 帝王逝世的白月光(31) “我起誓, 我将永远忠于莎里斯蒂,哪怕是鲜嫩的肉羹,哪怕是堆砌的黄金, 哪怕是前方平步青云的道路,也无法动摇我为陛下献上炽热心脏的决心……” 在洛淮塔将悯希抱到一架用来偷渡的星舰上时, 曾经在受封礼上的誓词, 重新涌进洛淮塔的脑海中。 他甚至还记得,当初自己是怎么在一众坚毅魁梧、用满是崇拜的眼神望着自己的部将们面前, 宣读这些词句的。 如若他们知道他们奉为灯塔的统领,因为受十年前的故人的影子所蛊惑, 背弃他所效忠的帝国,他们会露出怎样失望而震惊的眼神? 洛淮塔轻抿唇。 受一句句质问拷打,他的脊背如若背上了一块沉重的枷锁。 现在回头还不迟,回去向陛下认错,自愿卸职一月反思……那样还不会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洛淮塔,放下手里的人,拷起来,回皇宫上交给陛下……这是你正确的道路…… 你明明知道他不是十年前的那个人,是多么愚蠢才会因为与他类似的冒牌货, 犯下弥天大罪? 你不要你的前程了, 不要你十年来积攒的一切了?你想在帝国成为人人唾弃的通缉犯? 洛淮塔手指轻轻一滑。 然而仅是两秒,他便重新握稳了怀里的人。 余光微微下垂。 洛淮塔看到自己平整的军装内件, 与一件衬衣难舍难分地挨在一起, 而他的掌心,正托住一团圆弧,五指深陷其中。那柔嫩的触感,险些要将他的指腹吸附进肉里。 洛淮塔想起曾经还在第二星任职的日子, 要说大罪,他其实早在十年前便已失去了坚定的信念,无法再做到帝国所要求的如玄铁般不受诱惑的军人了。 他会被走路摇摇晃晃的臀部所吸引,会被衬衣里莹白的腰肢蛊惑,也会因为不甘和嫉妒,幻想被那个人关心的人是自己,和他住在一起的也是自己,会幻想和他牵手的触感,也会幻想更不耻的。 如今亲手触碰到这里,猝不及防圆了那一年的幻梦,洛淮塔呼吸都有些微的紧致。 但他很快让自己清醒过来。 他将舌尖咬出星点的血沫,无情地在心中向自己揭露,眼前的冒牌货不可能是十年前的那个人…… 那他现在为什么还不住手? 将悯希放下,又给他戴上口罩的洛淮塔,一时没能弄明白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直到舰门关闭,星舰起飞—— 他最后能回头的机会也彻底断绝。 …… 要将“悯希”带离主星,洛淮塔不可能用自己的星舰,他的星舰上有直接连通皇室的通讯频道,也有奉命守在上面的亲兵。 他们要想在天罗地网中逃走,最好坐上不得台面的私人星舰。 洛淮塔紧急找到的这艘星舰就是私人所属,专门用来偷渡的,因为见不得光,所以与他们想掩人耳目的目标,不谋而合,甚至这艘星舰会更专业、对怎么逃避星际检查更熟练。 这艘星舰拥有“空中巨鲸”的美称,它的外表有一尾美轮美奂的鳍部,似在星云中穿梭的白鲸,让人无法想象它内里容纳的,竟全是些要去做不法勾当的黑户。 鉴于他们不是在正经渠道购买的票,而是洛淮塔利用购票库的漏洞,强行塞进两人的数据,从而通过的识别,他们没有坐票,只有从站区一路站到落地的资格。 站区的人开始变多了。 不过这里分着严明的一条线,女人小孩都站在左侧,男人则都站在另一侧。 这些男的显然都没太多道德廉耻,想抽烟就抽烟,想吐痰就吐痰,一圈圈的烟雾从他们身上飘出来,让从来没碰过尼古丁的悯希闻得胃里和肚子都特别难受。 他止不住地蹙起眉,但目光一触到那些男人褴褛衣衫后面,膨胀弹动的胸肌,又不敢用表情做出抗议了。 如果他和对方产生纠纷,这里没有人能帮他,洛淮塔也是。 悯希想,洛淮塔应当是反应过来自己上了怎样一艘贼船了,上星舰那会,他率先走上舰内,然后转过身对洛淮塔伸出手,想扶洛淮塔一把。 洛淮塔却漠然以待,但笑不语地表示出“不用”两个字。似乎连碰他多一下,都不愿意。 肯定是后悔了。 不管在港口时,驱动洛淮塔带他离开的念头是什么,现在恐怕都已被巨大的后悔淹没,毕竟带他一个身份敏感的人离开主星,就是站在帝国的对立面,他的坦途,他的荣衔,都将化为泡沫。 以后说不准还会变成跟他一样无法出现在公共场合的重犯,倘若是悯希自己,他都不能确保自己能心无芥蒂地接受这一事实。 悯希不敢再在洛淮塔这里找存在感,但他不知道这艘星舰的落地点在哪,也很害怕和洛淮塔走散。 所以他始终贴在洛淮塔的旁边,与他寸步不离地相黏在一起。 人潮起伏,悯希被挤得脸都苦起来,一时跌跌撞撞被挤到洛淮塔的前面,一时被挤到洛淮塔的侧边,一时又被挤到洛淮塔的后背,但全程都没离开过洛淮塔,而是以他为圆心,转啊转,像只用脑袋蹭饲养员撒娇要罐头的猫咪。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25节 洛淮塔甚至能感觉到那滑韧的凉团弹到自己身上,再围着自己腿边绕圈磨的动静。 洛淮塔垂落目光,不时能看见一个在自己胸前慌慌张张走过去的脑袋。 他闻着那飘渺的香气,恍惚地,恍若从遥远时空看到一道与自己平齐的身影,与此时此刻苦不堪言的身影,缓慢重叠。 但实在要小太多,洛淮塔偶尔向前走动一下,给人让路,都要下意识低头看一眼,免得踩到腿边的人。 这样近的距离,这样依赖的姿态。 如若是在他情窦初开的那一年,那个人会对他这样做,不用对方走出半步,他都会毫不犹豫给出对方想要的回应,满足对方想要的一切。 但他知道不是。 这个人不可能是。 洛淮塔竭力滚动喉结,让自己冷眼看着悯希在身边忙得团团转,不断用“十年容貌不可能不见老”等端倪,来浇灭心中的烈火。 人群乱糟糟蠕动起来,是机械餐车开始发早餐了。 悯希发现身边的人忽然挤得更加激烈,不断有人面目狰狞地往前窜,伸手来回在餐车上捞着。 偷渡星舰不比其他正规民用星舰,这上面的机械餐车基本算是人工智障,不会识别人脸按需分配,机械手只会匀速推动餐车,再匀速拿起餐盒递出去。 这意味着,人们可以拿两份、甚至拿多份餐食独占,也不会有人惩治他们。 悯希被挤得眼睛都眯起来,里面转起了迷迷糊糊的蚊香圈。 他艰难地透过缝隙望向餐车,马上惊愕发现,车上在众人残暴的争夺下,只剩下了一份孤零零的餐盒。 偷渡星舰无法走跃迁通道,到达目的地要两小时,这虽不算一个天文数字,但受着满车食物芬芳的垂涎,胃部不可能会好受。 悯希微抿唇,偷偷揪住洛淮塔后背的衣服,踮起脚,努力伸手去碰那份装着土豆泥牛肉面的餐盒。 ……碰到了! 悯希感受到指尖传来的滚烫,目光欣喜,在他在洛淮塔后面探头探脑,准备勾手将那份餐盒拿过来时。 一只手横空截胡,将餐盒直接拿了起来。 悯希一愣,抬起头。 拿餐盒的人,是个如牦牛一般的糙汉,他居高临下望向悯希,短暂评估过悯希的体格后,有恃无恐道:“看我干嘛,我先碰到的餐盒,谁叫你慢一步!” “?”悯希怔然睁大眼睛,明明是他的手先碰到的餐盒。 显然没想到,对方会倒打一耙地指责上他,悯希脸色空白,还一动不动望着那糙汉。 那糙汉似是也知道心虚,又见悯希穷追不舍地盯着他,忍不住攥起拳头:“还看?难不成想抢?找揍?” 这种情况在偷渡星舰上屡见不鲜,周边的人都在往过看,包括洛淮塔。 他垂眸望着贴在他身边的悯希,对方漂亮的眉眼都在往中央稍稍蹙着,已经被糙汉的恐吓弄得眸中水雾四溢,盈于睫毛。 令人无法忽视的是,这人在哀哀地望着自己。 但他没有说话,只是那么望着。 洛淮塔并不准备为这个冒牌货出头,甚至,他会希望这个人做出更多举动,以便他基于此做出一个公平公正的审判,审判他与悯希的不同之处。 悯希望了他一会,眨眼,重新望回那名糙汉。 这时后方有人要去上厕所,几个人让道,挤得人群一个后推浪,整体往前蛄蛹了半步。 悯希一头栽进洛淮塔的怀里,与此同时一滴不堪重负的水珠直接从睫毛滴落,在洛淮塔的眼中,洇在他的衣摆上,化作了一个圆点。 那糙汉见状,伸来一只手就要推他一下,让他长个教训。 “适可而止。先生。” 忽然一股阻力压在手背上。 那是一只修长的手,似是嫌恶糙汉身上的汗渍,只用指腹的前半段关节压在他的拳头上,不容拒绝、强势地往下压去。 糙汉骇然抬头,望向手的主人。 外人或许看不出门道,只有他自己知晓,他全身肌肉都运作到了极限,偏偏他的手就是在那几根指节下,纹丝不动! 洛淮塔恍若没看见糙汉眼中的错愕,仍笑眯眯道:“我刚刚看见,这份餐盒是他先拿到的?有缘搭乘同一星舰不容易,不如别伤和气,还给他,怎么样?” 糙汉粗喘两口气,悍然抽回手—— 一上星舰他就注意到洛淮塔了,男人的站姿、气质明显是军伍出身,虽唇角扬着友善的弧度,那若有若无的逼人寒意,却只想让人敬而远之。 但他明明看见,男人刚刚全程是一副不愿意与那个白团子牵扯上关系的样子,白团子期期艾艾去勾他尾指,他也如若没看见地收回手,他是算准了这样的姿态,才敢上手抢那份餐盒的,怎么男人突然找他麻烦了? 糙汉酸恨地咬紧牙关,用力看了一眼洛淮塔,轻轻“啐”一声,转身就钻进后面的人群逃之夭夭。 那份还热着的餐食重新回到悯希手里。 悯希还有点发愣,下垂的眼眸还能看出些红润,他其实觉得有些丢脸,他是不擅长和人争吵的类型,对方一旦声音大一点,他就会头脑发蒙、眼睛酸涩。 要是只有他一个人还好,偏偏在小豆丁前面…… 不,已经不是小豆丁了。 悯希抬眼,看向旁边的洛淮塔,对方刚掩下一丝戾气,蓦地对上悯希的目光,顿了一下。 悯希眼睛还红红的,手里抠着餐盒,一言不发与他对视。 洛淮塔微攥住手指,这几近克隆的一张脸直勾勾望着他,让他一晃神,就再次违背了刚才的决定。他朝悯希伸出手。 这一伸,悯希立刻睁大眼睛,那绮丽得无法言喻的眼尾也快活地扬起来,将这当作是洛淮塔破冰的讯号,连忙也伸出手,很开心地握住了洛淮塔的掌心。 霎时,软绵绵的肉全挤上来。让只是想给悯希弄开餐盒的洛淮塔,瞳孔微微地缩紧。 最后,洛淮塔什么都没说,也没解释这一误会,只默默偏过了头。 星舰在上午抵达琼非星。 琼非星是脱离莎里斯蒂帝国统治的公共星域,有大把没身份的黑户会跑到这里来打黑工,因此,这里有相对成熟的租房系统。 洛淮塔用的现钞,他拿给一名叼烟的大汉两千星币,让对方给他们选一套他手里目前最好的房子,他会按天付款。 大汉没见过出手这么慷慨的,立刻喜滋滋为他们引路,最后他们看见的,是一间相对整洁的平层海景房。光子微波炉和冰箱都齐全。 洛淮塔将大汉给的钥匙递给悯希,自己留了一把备用的,然后垂眸:“我要出去一趟。我手上现金不多,需要去找能将星币卡消磁,还能取出钱的店面。” 悯希噢一声,又在洛淮塔离开前舔了下唇:“你还会回来吗?” 洛淮塔脚步停住。 “会。”他回头,语气算不上多热络,“会的。尽管这不是我的初衷,但很遗憾我已经在帝国的黑名单上了,某些程度上说,我也无处可去,所以我会回来的。” 洛淮塔眼睁睁见着悯希的眉眼又弯起来,他沉默片刻:“希望我回来后,你会给我一个合情合理的答复。” 悯希一愣:“你是指?” “你说过的,你会解释你的身份,我想知道的,你也都会一并告诉我。” …… 琼非星的人形形色色,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少,大部分都是从不同星系飞来的外乡人,因此这里的店开得五花八门,基本是不同文明和传统的互相碰撞。 洛淮塔将身上剩余的钱,递给当地的地头蛇,从地头蛇那里打听到能消磁的店面。 他正准备绕到小巷里,往地头蛇说的地方走,眼尾一扫,看到旁边是一间香水店。 洛淮塔会注意到那里,是因为上方用来搞噱头的悬浮挂牌上,大咧咧写着“救世主的&香,只在本店有”。 这些年来,有相当多当年遇到过悯希的人会在网上讨论悯希身上的香味,尤其是些宫廷贵妇或是优雅绅士,他们会用尽门道,打听有没有卖类似悯希身上的香味的香水店。 甚至有些有钱人,会专门建立科研队,不断研究如何做出近似悯希香味的香水。当年有伙科研团队研究途中将工厂弄爆炸了的事,闹得满城皆知,连远在军区的洛淮塔也有所耳闻。 后来,他还听说了,市面上会用“&”的代名词指代悯希身上绝无仅有的幽香。 洛淮塔一晃神,脚步已经向那家店走去。 店家头也没抬就道:“是的是的,童叟无欺,本店的&香提取过上千植物,调配过上万次,才做出的香,绝对一模一样。试香片在那,自己拿。” 洛淮塔垂眼,在盘子里拿出一条试香片,又从柜子上取下标注着热门香的鎏金鹤制式香水瓶,轻轻按压,让液体喷到试香片上。 纯白的试香片立刻洇出暗块,洛淮塔刚一低头,便闻到了扩散开来的气味。 两分钟后,洛淮塔微微冷着脸从店里走出去。 他只是想试试,如今市面上的香水,是否已经进化到了完美模拟那个人体香的地步。但事实上,他闻到的是比香精还要劣质的,相差万里的臭味—— 而这味道在店家嘴里,却是信誓旦旦的一句:“我拿我肩膀上的这颗人头保证,我这家店的香是全星际最像的,你可以说不像,但不会有比我们店更像的了。” 不知何故,洛淮塔神情有些沉下,他再没有浪费时间的心情,快速办好消磁,又取出一笔现金,返回到租房点。 洛淮塔可以确认,那瓶香水的泵头很不灵敏,每次只能喷出一丁点的香,而他下手极轻,基本没按多少出来。 但他一开门,目光寻到沙发上坐的悯希时,还是引来悯希的蹙眉。 “你……是去见什么人了?你身上的味道。” 悯希抿唇,看唇形,似乎是将“很刺鼻”换成了:“有点呛。” 他忍不住往后仰了仰,像是想和洛淮塔拉开距离:“抱歉,我不是在质问你。你的事情办好了?” 洛淮塔唇角一滞。 即便心里清楚没必要解释,他也没做任何不清白的事,但好似“冒牌货”误会他与别人见面这件事,让身体本能地感到了排斥。 他微舒出一口气,下意识道:“我没去见别人,或许是路过某些地方,不慎沾染上的。” 悯希貌似精神没怎么集中:“啊……嗯嗯,原来如此。” 洛淮塔终于注意到不对。他抬起头看,发现沙发上的悯希正蜷缩在一起,满脸通红,脸侧也微微泌出了一点汗。 他拧眉走过去,出声问:“你怎么了?” “我?”悯希反应迟钝,他抬起混沌的目光,“我没怎么,不过你走后,我好像有点发低烧,心脏也跳得很快。不过没关系,只是低烧而已,我忍一忍第二天就能好,不会麻烦你的。” 洛淮塔没对悯希发低烧这一结论做出反应,他目光一定,抬起悯希的手臂,在悯希手肘一侧微微一点:“这是什么。” 指尖落定的地方,是一块已经干涸的、紫红色水渍,米粒大小,肉眼很难发现。 悯希努力去辨认了一会,喃喃道:“我也不知道,可能也是碰到哪里弄上的脏东西?我擦一擦就好……啊,我想起来了,可能是那些怪东西留下的。” “怪东西?” “……一块史莱姆,会分化成很多‘爪子’的液体。很恶心的像鼻涕虫一样的东西。讨厌。” 悯希的语序已经有点颠三倒四,洛淮塔却在他很多的比喻里面,骤然捕捉到、并且联系起什么: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26节 “那天在纪念花园,陛下发动第二异能,共生体,去找了你?而你被共生体碰到了,对吗。” 纪念花园封锁的事,一些近臣都大概了解内情。 悯希歪头思索了会,目光蓦地微亮,抬手去摸洛淮塔的脸:“你好,好聪明。” 洛淮塔一把抓住悯希的手,他脸上,没有任何被夸赞的欣喜,也没有以往假面一样戴在脸上的笑意。 他用冰冻过似的语气,一字一句道:“陛下的共生体具有剧毒素,作为用来搜索的物件,他们的确不是称心的帮手。但作为捆绑重犯、让重犯离不开自己的物件,这些共生体的体.液无疑是首选。” 悯希懵懵的:“体.液?” “对,能让你发烧、心跳加快、手脚发软……” “三天内喝不到陛下的血解毒,就会变成植物人的东西。” 第74章 帝王逝世的白月光(32) 莎里斯蒂皇宫在午时饭后, 飘起了微渺的雨夹雪,天色可见度逐渐变差,直至十四点左右, 骤然演变成有一定危险度的冰雹。 宫内遍布的巡逻骑士,受召到廊道下面避雨。 而另一边在雨雪中沉寂的医学院, 也宣布今天闭门不开了。 医学院直属于那位金发帝王, 宫内没有其他子嗣和嫔妃,以至于里面浩荡的医疗团队和最先进的医疗设备, 都处在长期空置的状态,只要斐西诺不需要, 就可以自行休息。 其他骑士和侍官若不幸,在这时身体出现不适,只能自己到宫外去解决。 医学院大门在不到十五点便已锁上,将近一个多小时后,医学院的首席医官维科斯,发现有一样今晚要剖析的重要植物,落在了院里。 不得不在饱餐后,撑伞迈进萧条的宫里,直奔医学院而去。 维科斯是院里资历最深的老医官, 也是公认的研究狂魔, 老医官锐意进取、才高行洁,满心都是他的医学, 他为琢磨透一个课题, 能不吃不喝待院里研究到天亮。 以至维科斯去往医学院的路上,心情不仅不苦闷,反之非常快乐。 今天这冰雹下这么大,砸棚子上都有回响, 院里的人都回去歇着了,正好能让他肆意地独占设备,这怎么不算件好事?他可以尽情地采取细胞样本,尽情做各种千奇百怪的实验,没人会跟他争,也没人会跟他抢—— 正这样想着,维科斯一抬头,就惊愕地望见,堪称夜晚的昏暗天色里,医学院的大门前,隐有一道站立不动的身影。 他踩踏在水面的脚步声骤停,不敢相信地搓揉自己的眼睛,再望过去,那道孤零零的身影仍站在那里。 活见鬼! 谁想不开在这种天气下,连伞都不撑就在外面站着。 维科斯被吓得心脏砰砰跳,他低骂出声,用力地抹了把脸,把不慎沾的雨水甩到地上。 这一动静显然是太大声了。 前方背对他的身影在这时回过头。 然后,露出了一副维科斯只在御前见过的,淡漠面容。 男人穿着一件黑色斗篷,身型颀长,模样英俊,维科斯这种醉心医学、对八卦嗤之以鼻的人,都曾经看过星网上娱乐性质的排行榜,眼前这人,赫然是排在“莎里斯蒂帝国最帅相貌前三”的情报局科长。 对方微垂睫毛上覆着的冰霜,肩膀上落着的细碎薄冰,都昭示着他在这里站了很久。 维科斯怔愣片刻,大步走上前:“乌科长!您怎么在这里?今天院里不开门,您没听说呀!” 乌庚行微抿发白唇角,淡淡摇头:“我以为你们今天只是晚开门。” 维科斯把伞撑到他头上,拉着他往院里走:“再晚开也不能晚到这会啊!唉哟,快快快快进来,您等到这会也不觉得奇怪吗?再不济给我们打个通讯都好过傻等啊!” 维科斯在大门前扫完眼膜,立刻走进去拉起电箱,又跑去饮水机前接好一杯热水拿给乌庚行。 乌庚行接过,连一口都没抿,便道:“我想要一管能延缓剧毒素发作的针剂。” 不知听到哪几个字,维科斯一个起跳:“剧毒素?” 莎里斯蒂皇宫内,能和剧毒素沾边的,只有斐西诺。 而维科斯今天刚从陛下的寝宫出来,还在心有余悸的阶段,实在是今天的陛下情绪过于暴戾,同时也变得愈发不可捉摸,他想替陛下检查身体,却屡次被陛下喝止。 当时的陛下……正在看光屏上的监控,说起来,他监控的对象……正是面前的情报局科长,还有那位在圣维尔军校的学生首席。 照这两位的言行,他们恐怕是不知道陛下在监视他们的。 科维尔觉得自己好像无意间窥破了什么机密,他额角发汗,哆嗦地问道:“您要这个做什么呢?” 乌庚行扫了他一眼,平静开口:“私人用途。” 科维尔汗颜:“好,好的,不过,有关剧毒素的针剂都要留档案,我会记下您今天来了医学院,并取走了一支针剂,届时这份记录会上交给陛下过目。您介意吗?” “不介意。” 五分钟后,乌庚行拿着一个长方形的小型机械盒,快步走出医学院,迈进寒冷的雨水中。 狂烈的冰块往他雨衣上噼里啪啦砸着,乌庚行面色不改,只一双眸如笼了一层阴影。 这层阴影,在他回到宫外的住所后,变得前所未有的浓郁。 他的家门口,一个男人如蛰伏在那里的猎豹,单手插兜挡在门的正中央,朝他扫来一道冷冰冰的目光:“你去要针剂了?” 乌庚行放在机械盒上的指节曲了一下,“和你无关。” 慕仑点点头,任由刺骨的雨水融进眼里,他似笑非笑道:“的确不关我的事,你做什么都是你的自由。不过好歹认识了十年,问一嘴也不过分吧?” 他朝乌庚行的手里看去,“勇气可嘉。这段时间碰过剧毒素的只有一个人,你去医学院要针剂,岂不是在明晃晃地挑衅斐西诺,说你要去找那个人?” 慕仑话锋一转,眉眼戏谑弯起:“当然我说了,这是你的自由。我只是来确认一下,你是不是真的要去找那个,假的……” “冒牌货?” 慕仑耸肩道:“如果是的话,我会做好‘另一个遗孤去世’的准备的。” 乌庚行所有因为在雨中疾步行走,而变快的声息突然全部停下来。 他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望着慕仑,静静的。 不知道过去多久,乌庚行才启唇,在慕仑不耐烦的眼神中出声道:“有一件事我从十年前就想问你——你的小脑是否损伤过?抱歉,虽然听起来像,但请相信我不是在人身攻击,我是的确非常苦恼和好奇。” 慕仑眼神骤然变阴:“乌庚行……你找死?” “冒牌货,这一点,你是怎么得出的?” 不知何时,乌庚行的目光变得和四周纷纷扬扬的雪花一样冰冷,这些年慕仑诸如此类的挑衅不在少数,但乌庚行是第一回,像现在这样失态。 他嗓音不稳,咄咄逼人地问道:“当年,我们落在雪翠星上当场肺管爆炸、死亡,转眼就回到事变之前。这样的时空逆流我们都亲身经历过,那么区区模样不见老,又有什么可出奇的?——你的结论,究竟是怎么得出的。” 慕仑顿住。 “我从那天驻守纪念花园的亲兵记录仪中看到过影像……那个人,一定,一定就是他。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你只是不敢承认。” 乌庚行用力闭了一下眼,快步从慕仑身边经过。 刚打开门的一刹那,身后慕仑异样的嗓音传来:“你这一走,就是和斐西诺作对,你想好了?” 乌庚行沉默片刻,似乎是已经厌倦了和乌庚行争辩,恹恹道:“我留在这里,并不是和斐西诺同一战线,我从来没有归顺过他的意思。我只是恰好在这里工作、生活,所以,无所谓作不作对,你懂吗?” “……我知道悯希在哪。” 乌庚行一顿,转过头。 慕仑迎上目光,低啧一声,抬手将湿透的头发向后捋去。 他的嗓音染上了一些暴躁和愤怒,却硬生生压着出声道:“我没有去那里的通行证。你是情报局的,有去任何地方的权利,我会告诉你他在哪,但作为交换,我要上你的星舰。” “不掩饰了吗,或许这才是你真正来的目的?” “乌庚行,我耐心有限。” “五分钟,我要收拾一下。” 乌庚行走进卧室,将慕仑拍在门外。 五分钟时间有限,但他清楚自己要收拾什么,他往悬浮行李箱里塞了很多东西。 十盒只有三天保质期的虾肉砂锅粥。 悯希有一阵睡眠不好,身体免疫力严重下降,在医官建议下需要食用几天医学院专属出品的铝盒砂锅粥,补足身体所需的矿物质和维生素。铝盒砂锅粥有三种口味,牛肉、虾肉、猪肉,悯希嘴挑,他只对虾肉,牛肉就一般,猪肉更是一口不碰。 那时乌庚行每早都会去医学院排队,七点左右刚出锅的铝盒粥最新鲜、温度也最暖胃,他通常都是排第一个,领到就跑去悯希的寝宫拿给他吃。风雨无阻。 几件丝绸质地的短袖和长袖。 悯希喜净,不喜欢穿太花哨太张扬的,除非当天要会见重臣,他通常都在寝宫里穿薄得像一片纸的白色丝绸衬衣,除去丝绸,天冷的时候他喜欢穿鹅绒的。 其他零零碎碎的:蓝莓果盒,夹心巧克力,耳仪器……细至品牌,形状,乌庚行都会挑好,再放进箱子里。 做这些时,乌庚行原以为他都忘记了,但真当上手,每一样悯希喜欢的事物都从骨髓缝里浮出来,如此清晰、深刻。 乌庚行按捺住发抖的指尖,从柜子里拿出一瓶眼药水,往发红的,好似撕裂了一般的眼睛里滴了两滴水。 十六点左右,他踏进前往琼非星的星舰内。 …… 琼非星,出租屋。 悯希感觉到,洛淮塔所说的那一串荒谬的副作用里,是有所保留的,真正让人难堪的还没有说出来。 因为他清晰地感知到,他身上除了燥热,正在有另一种难耐的感觉攀升,这种感觉来势汹汹,并且让他手足无措。 不到五分钟,悯希的脸侧就全部汗湿了,蓬松的黑发贴在脸侧,像流淌的黑色湖水,又湿又光泽,他呵出两口气,艰难扭动腰肢,让自己蜷缩成一颗虾米。 “那怎么办……我不可能再去见斐西诺。” 悯希费力地出声道。 这一声发出来,将悯希吓了一跳。 他不知道自己原来还能发出这样的声音,嘶哑又虚弱,尾音压也压不住,最后一个字控制不住地挑起来,听起来十分……难以言喻。 洛淮塔眸色微暗,复杂地望着他。 悯希攥住一边的靠枕,放到自己半张脸下面,似是不想面对刚才发生的一切,但很快,他就感到烫得无法忍受,后仰抵住沙发靠背,将枕头也扔到了另一侧。 洛淮塔微蹙眉,沉吟道:“下一班能去主星的星舰,在一天半后,我会在那时返程,想办法获取到陛下的血。你只要待在这里,等我回来就好,这里鱼龙混杂,记住不要给任何人开门。” “最后……你的通讯器给我,我给你换一张卡,记住我的号——” 声音蓦地停住。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27节 洛淮塔用指腹轻轻穿进悯希的发间,让他抬起脸来:“已经听不到我说话了吗?” 掌心下的一张脸,通红迷蒙,烫得能融化指腹,随着脑袋的抬起,悯希糜红的嘴唇也稍稍分开了些,露出里面湿热的口腔和齿列。 洛淮塔确认,现在的悯希已经听不进去话了。 “洛……淮塔……” 悯希趁着一丝神智在,想要叫洛淮塔去给他弄一杯冷水过来。 但他身子一动,蓦地发现,并拢的膝盖上竟然搭上来了一只手,或许早早就放上来了,只不过他体温太烫,没察觉到。 “洛淮塔……?” 悯希不喜欢这个怪异的姿势。 他的腿垂在地毯上,洛淮塔则在他的双腿中间半蹲着,扶着他膝盖的手修长有力,几度将他的膝盖往两边撑开一点。 然后,他就在腿的缝隙里,看见了洛淮塔的脸。 这相当怪异。 悯希止不住地颤了下。 悯希烧到短路的大脑还没完全痴傻,潜意识里,他知道这是不怎么礼貌的动作,于是想往中间并。 洛淮塔的掌心却牢牢握住他的膝盖,不让他乱动,甚至,在下一秒,他让男人握着,像开门一样,缓慢地往两边分去。 有凉风在往里灌。 悯希皱起眉,想出声制止时,却蓦地对上一双暗沉的眼睛。 那双眼里已经完全没了笑意,是一种反复自我阻止,却屡屡失败最后只能随本能而行动的眼神。 悯希不太能理解,但当他试图去理解的时候,他就见洛淮塔缓缓地朝他覆了过来。 …… 冰雹逐渐减弱,外面的白丝变成了单纯的雨。 当屋内的哭声拔到最高的时候。 一艘星舰悄无声息落在空旷的地面上,舱门开启时,洛淮塔刚好半眯起眼睛,眼睑一沉;舱门的人一前一后下来时,洛淮塔偏头脸颊发红地呛咳起来。 慕仑从口袋里拿出定位器,调出有绿点的页面,“走这边。他在一个地方连续不动半个多小时了,应该是在居民区。” 乌庚行跟在他身后,随同他一起往林里穿去。 悯希是个水分很多的人,这一点不光指他的眼泪。 洛淮塔咳一次,抬头看一次,悯希的脸要是还那么红润,他就会继续低头埋进去。 这样的折磨,数不清具体的次数,反正很多,多到悯希透支过分,哭着求洛淮塔不要再来,可惜他的脸颊色泽仍没达标,即便已经稀薄了,还在持续承受突如其来的酷刑。 在悯希瞳孔逐渐失焦,连低低的骚叫也都接近于无的刹那,他猛然往下一坐,呜咽地吃进去。 他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发现洛淮塔两只手仍在两边,只不过一根指节却不知被淹没去了哪里。 悯希的嗓音再一次升高,他的眼尾像断线水珠一样,疯狂往下掉眼泪,抽抽噎噎地道:“洛淮塔,我是、我是悯希,你不能对我这么做。” 他全然已经忘记剧毒素和斐西诺的事,脑子稀里糊涂的,只觉得是洛淮塔认错了人,还试图叫醒洛淮塔。 但洛淮塔不放。 悯希实在承受不住,一把攥紧洛淮塔后脑的头发。 一只手及时捂住他的嘴。 “不要吵……屋子里已经有好像在游泳的声音了。再叫的话,你是想把邻居引来吗?” 悯希用力呼吸了两下,喘息间,他的舌尖在洛淮塔的指缝里舔舐了一下。 洛淮塔一顿,下意识松了松掌心,这片刻的松懈,让悯希又仰起头叫起来——他真的很会喘,这好像濒死一般的喘息,简直是奔着让邻居听见、再破门而入加入进来一起的目的一样,又软又大声。 悯希咬着洛淮塔的指尖:“……啊!” 正好与外面的一道声音重叠在一起:“就在这里。” 洛淮塔将手指搅进口腔,试图给悯希一个警告的时候,正在外面调整方向的乌庚行,似有所感,倏然扭头,透过海景房的窗户,直直望了进来。 …… 一条腿未着寸缕,小腿嘟起的地方,搭在男人结实的肩膀上,往后背上垂。 那截脚尖不知何故,不时往前绷直,然后又微微勾翘。 …… 那抖颤的圆润脚趾,像在时钟上疯狂逆拨起了指针,朦朦胧胧地将乌庚行带回到了那年炙热的夏天—— “小庚行,怎么不高兴呢?” “这次考试的分数不合预期,所以伤心了?” 乌庚行垂落的眼睛微红,双手攥紧。 悯希微微淡笑,不再言语。 他坐在葡萄架下面,旁边就是喷涌玫瑰水的雕塑池,侧边站立的,则是两名从严苛炼狱里挑选出来的顶尖骑士,两男人肃然挺立,手里握着光子枪。 悯希却丝毫不在意有人注视,他伸出一只手,握住乌庚行的手腕,将乌庚行拉在自己旁边坐下。 乌庚行睁大眼睛,顾不上再为成绩伤神,连忙踉踉跄跄地坐好。 随之,悯希的掌心便覆盖在他的侧脸上,将他往腿上压去。 为了让乌庚行躺得平坦一些,悯希刚才交叠的修长双腿放了下来,朝中并拢。 然而由于他的小腿高挑,大腿面并不平齐,角度呈倾斜状,乌庚行滑到最柔嫩的底部,触感就像躺在棉花的芯里一样。 悯希见乌庚行躺好了,便从长椅上拿起一本书,翻开扉页道:“我在看‘红色羊齿草的故乡’,小庚行愿意陪我一起看吗?我念给你听。” 他捂住乌庚行的唇,“我好无聊,别急着拒绝,就当陪陪我好不好?” 乌庚行抬起一只手放在鼻子前,闷闷应声:“好。” 悯希很满意,洁美脸颊微微垂下,从第一个字开始念起来。 一个个轻柔的字音,从齿列中溢出,传到乌庚行的耳朵里。 “最后……他们的坟前长出了红色的羊齿草。” 悯希合上书本,弯着一双温柔到不讲道理的黑眸,像在询问乌庚行他的听后感。 乌庚行躲闪地移开目光。 乌庚行对这些故事书其实并不感冒,他的大脑里全是机械组装、曲速引擎、超光速推进系统,装不下其他的,他刚刚虽然在听,但听的单单只是悯希的声音而已。 面对那样期冀的眼神,乌庚行慢慢张开唇,却连一个字都编不出来。他舔了下干涩的唇,良久后,发出一句:“我有一个问题……” 悯希语气鼓励:“乐意至极。你问。” 乌庚行道:“我和慕仑,你更喜欢哪个?” 悯希:“……” 像是没想到听后感会是毫不相关的争宠询问,悯希结结实实愣了一下,但马上他就回过神,莞尔笑道:“我们小庚行是贴心的小棉袄,谁会不喜欢?” 完全是在答非所问。 乌庚行微咬唇角,鼓起勇气问出的、充满攀比意味的幼稚问题没能得到解答,这让他很难过。 模样稚嫩的脸上难掩失望,但很快,他就被一只放在太阳穴上的冰凉指尖,吸引了注意力。那细腻的指腹,顺着他的额角轻轻地,往脑袋上方揉去。 “这是真的,我很喜欢你。但不存在‘更’这种说法,非要说的话,我更喜欢你的性格,你会听我的话,小慕仑就经常无视,气得我胸口疼。可你不会。如果是这种‘更’,我可以举例出很多个……你更听话、更用功、成绩更好……” 上方传来压下去,略显认真的嗓音。 乌庚行眼瞳重重一扩。 随声音一起侵袭他的,还有圈在悯希纤细脖颈上的丝绸领巾,那冰滑的布料,层层叠叠、弯弯折折地流淌在他的脸颊上,让他的皮肤变得瘙痒难耐。 乌庚行不敢抬头,也不敢动,他只敢让自己的目光直直垂落,盯住地面。 但他看到的,却是一双勾翘起来的脚尖。 没有任何其他意味,只是单纯因为心情雀跃、轻松,从而做出来的小动作。 而不是像十年后的今天一样,以一种色.情、难耐——又骚的幅度,微微地在男人的后背上勾蹭。让人看一眼,就骤然神色崩裂。 乌庚行盯着那一扇窗户,双手握起,发疯一般抖起来。 与此同时,一艘刻着莎里斯蒂帝国国徽的星舰,也落停在不远处。 第75章 帝王逝世的白月光(33) 悯希不会再想回想起这一刻—— 他从沙发上脱滑到绵软的地毯上, 以一种丑陋的,上半身塌陷埋在毯子里,后腰又高高翘起的姿势, 跌坐在洛淮塔的掌心中。 不能否认,洛淮塔的冒犯的确让悯希缓过来一点, 混沌的神志, 也有片刻的清醒。 以至于跌上去的一瞬,悯希在脑袋宛如烟花炸开的窒息中, 挤出一丝反抗的力气,一把推开洛淮塔的胸膛, 站起来。 似有物体“啵”的一声从紧窄空间释出的声音,悯希不敢细想,也不敢回头去看那根沾着水渍的修长手指。 平层海景房有前后两扇出口,悯希慌不择路下,跑向的是离他更近的右门。 他尚不太够用的脑子,让他现在想不到太多,只想尽可能离开让他难堪到冒气的源头……洛淮塔。 悯希想,即便他真的陷入那种境地,他也从来没想过让这些他曾经照看过的人, 触碰他的身体, 那样算什么。 他们青涩发嫩的脸,都恍如还在昨日, 洛淮塔刚刚做的事, 甚至让悯希有股立刻去自首的冲动。 他要冷静一下。 也必须冷静冷静。 后门一走出去,炸耳的乡村音乐传来,悯希抬起头,看见一家有些年头的汽车旅馆。 站在柜台后面的中年老板, 正毫无顾忌地扬着手里的东西,向来往路人,售卖成年人心照不宣的玩意儿。 以他所站的位置,能清晰看见像落跑甜心一样跑出来,脸颊沁着水渍的悯希。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28节 老板挑起眉骨,略深邃的五官,霎时绽出一个惊艳到的神情。 他几乎是以轻佻的姿势,一下伸出一条长胳膊出去,拦住慌张跑路的悯希的。 悯希没看路,整片胸口都直直撞上男人的手骨,他牙齿轻碰,哼出一声闷闷的痛哼,还没抬头,就听见老板暧昧的气音:“宝贝,是来见你的金主的?” 略有些无厘头的突然问话,放在映着昏暗灯光的旅馆里面,如此的合理。 “不……” 悯希睁大眼睛,他现在见不得任何有关那些事的东西,冷不丁看见老板贴在他手腕上的指腹中间,夹着的玩意,他浑身血液一热,猛甩开男人的手。 男人看似被甩走的手,下一刻,又灵活贴回悯希的皮肤上。 在没路人经过的瞬息,老板用巧劲将悯希一拉进门,拉到外面视角看不到的柜台内部。 悯希头脑昏得不行,也不知道怎么刚一出来,就碰上这种事,睫毛乱跳地凝声道:“你要做什么……我有事,我不住旅馆。” 他这假装正经的样子,可真叫让人心痒的。 老板将他半挟抱在桌角上,毫无收敛的意思:“宝贝儿,来这条街的,都是来干事的。你听……听见了吗?” 隔着薄薄的一层木板,是各处此起彼伏的木材嘎吱声,悯希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有落下来的灰掉在脸上,弄得他很痒。 后面才发现,是老板故意在他耳垂边上说话,急促的呼吸呼着他侧脸上的绒毛:“我看你一个人在街上乱跑,是约好的人放你鸽子了?” 老板发出一声很重、很刻意的惋惜叹息:“真是……不要难过,宝贝,没关系,没关系的,我很习惯接盘。” “我保证,我能让你——” 老板是个个子极高的男人。 如同从小就在打成长激素的怪胎一样,他四肢粗壮,高得几乎能顶到天花板,他捧着悯希的脸蛋,往上抬,滚烫的呼吸,下一瞬就要配合着暗示意味极强的话语,往悯希的唇角蹭去。 这个开放的,看惯形形色色人的旅馆老板,连样子都不做,就猴急地想要在光天化日下的柜台后面吃抢来的美食。 然而。 “咔!” 突然响起的脆骨声。 截断了老板后面的动作。 男人庞大的躯体以缓慢的速度往上被抬起,而那只紧攥悯希下巴的手,则被高折到脑袋上方,以扭曲得将近反方向掰折的角度,慢速挪动。 悯希听见软骨挫断的声音。 面前的男人眼睛暴凸,喉咙充血,想要说点什么,却连声都发不出来,唯有后齿咯嘣嘣地错位。 悯希用余光望见一只骨骼分明的手,握着男人的胳膊,上面交错纵横的青管,在暴怒地抽动。 “这把剪刀,不如剪了你的手指怎么样?” 愣神间,悯希听见了极其熟悉的声音—— 他眼睛睁得更大,还在以小幅度的频次震动起来,因为这是他完全想不到会出现在这里的声音,也是他想拔腿就跑的声音。 悯希惊慌失措地,连恶心感都没完全咽下,便转身,慌乱地往门边跑去。 身后,老板被生生痛晕的身体被人扔到一边。 那仍处疯态的男人,抬起湛蓝眼眸,望向丁零当啷被推开的木门。 他迈开腿。 男人腿长,惊人的敏捷度和行驶速度,让他甚至都不用上演一场紧张刺激的追逐战,几步走过去,便追上了晕乎乎的悯希。 “总是这样。” 悯希一口紧张到晕厥的气堵在喉咙,睫毛一抬,看见有人将脑袋向下一搭,颤抖地贴在他的颈部。 斐西诺拢住怀里的人,散乱的额发下,是急促乱颤的睫毛和呼吸,以及一双阴沉的蓝眸:“可怜地向别人求救,求他带你走。” “可以向洛淮塔求,可以向慕仑求。” “为什么只对我一个人这么狠心。” “为什么只想逃离我。” …… 在悯希的预设里,他有想过,自己可能会被斐西诺抓到。 但他从来没想过,会这么快,还是在这种情况下。 斐西诺没有和他寒暄,仅是拥着他说了几句不知所谓的话,便抓着他的手腕,大步走到一个星舰内部。 【自动航线已开启。】 【我们现在将前往主星莎里斯蒂皇宫的港口,用时预计一个半小时。】 悯希听着那毫不给心理准备的话,惊愕眨眼。 而在操作盘调好了设定的斐西诺,此刻在悯希身边落座,悯希注意到他眼睛一直在紧闭,喉咙也在不停吞咽润滑,好像在用力让自己遗忘某些看见的画面……不仅仅是旅馆老板的。 悯希也吞咽了下,没敢说话。 他不知道斐西诺会如何处置他。 这一路上的冷风吹得他脑子清凉,但一阵一阵的痛仍然存在,他的体温还是直飙三十九的高温。 不过,不知是否是错觉,他觉得自己有在好转,这种好转是巨量级的,而不是洛淮塔那样让他辛苦了半天,才舒服一点的量级。 完全不可比。 他不知道该如何向斐西诺开口提要血的事,想了几秒措辞,悯希干脆闭嘴了,他觉得斐西诺不会给他血,反而会给他一颗能融化世界上最坚硬钢铁的热能弹。 悯希紧贴住窗边,让自己努力思考,洛淮塔知不知道斐西诺来了的事,以及,洛淮塔会来营救他的可能性。 “别想。洛淮塔现在,估计已经在被亲兵押送进牢狱的路上了。” 悯希霎时转过头,惊悚地望向仿佛能看穿他心声的斐西诺:“你。” 咽了下口水,悯希说:“不要这样,是我逼迫他带我……” “闭嘴。” 斐西诺厌倦又忍怒地打断他:“不要再让我听到你替别的男人说话。” 在斐西诺罕见的烦躁又冷漠的神情中,悯希微微饱满的唇,立刻抿成一条线,不敢再出声说话。 他看向一边映出星云的窗户,努力冷静过快的心跳,忽的,就在窗户上面,看见那颗金灿灿的脑袋,微微一偏,发出喑哑的声音:“求你。” “你尤其……不该对我这么残忍。” 最后一句话洇散在空中,悯希没能听到。 星舰在一个半小时后准时到达目的地。 斐西诺走得极快,他的衣服恍若在空中猎猎出声,悯希腿没他长,让他拉着,只能趔趔趄趄地跟在后面。 斐西诺没将他带去牢狱,也没带去任何施刑场所,悯希最后被带到的地方是斐西诺的寝宫。 他刚走过一条地毯,踉跄地走进门内后,迎面就直撞上一个男人。 悯希和对方第一时间各自后退半步。 悯希抬起手,就想遮住自己的脸,莎里斯蒂皇宫里认识他的人的几率远比街上高,万一把人吓出个好歹,悯希承担不起。 然而,就在悯希将手搭在脸上的一瞬。 对面男人面色夸张地转晴道。 “天呐,莎里斯蒂数万帝王在上——这简直是我今年得到过最不可置信、最震撼的消息,原来阁下真的还活着!” “不久前,陛下给我发来通讯,我还不敢信……” 悯希一怔,没反应过来,茫然听男人继续道:“真是太好了,您回来了陛下就不用……陛下每年都因为找你,而积劳成疾,被抬进过几次医学院的秘密诊疗间。” 悯希愣了愣,下意识抬头看向一边的斐西诺。 斐西诺正在脱外套,他的动作看上去有点急躁,瞥过来一眼:“维科斯,别说多余的话。” “多余的话?陛下,我只是在向悯希阁下阐述事实——” 话音没落,寝宫外面,突然走进来两个身穿盔甲的亲兵,他们上前大力按住斐西诺的肩膀,其中一人按向柜子的某一处。 哗啦,柜子缓缓向一边打开,与此同时,那深黑的缝隙里,大量冲天的腥水味扑来。 直到柜门彻底打开,露出里面别有洞天的情景。 一潭黑漆漆,看不出深浅的水。 两名亲兵以押送犯人的姿态,直接将斐西诺押送进湖水里。 训练有素的亲兵,没有被因浸水而变重的盔甲干扰,他们依旧灵活,一人潜进水底,片刻后,拽出来四根铁链,咔咔锁住斐西诺的四肢。 悯希被这变故惊呆了。 刚还处在感动的维科斯,在两名亲兵趟水游回来,纷纷走出门外时,脸色回肃。 他转过头,对完全处在状况外的悯希道:“是这样的,阁下,听说你不慎沾染到了陛下共生体身上的剧毒素。” “外界都说,只要陛下的血就可以解毒,其实不是的,这个剧毒素要持续不断地喝血,才能完好无事,否则还是会高烧、还有那个发、发q、最后变成植物人。” “为了免去让你复发这些症状,陛下直接将当初碰过你的共生体斩断了。斩断了,离开了陛下的身体,这些就是死物,那些液体也会失去活性,阁下没发现,身上的难受感已经全然消退了吗?” 从回来路上后半程就已经转好的悯希,茫然、迟疑地点点头。 从维科斯的话语中,他听到了未尽的但是。 果然,维科斯下一刻就道:“共生体是陛下觉醒的第二精神体,那些小手是和陛下共生共死的,陛下硬生生斩断了几根,这对身体的损害不可估量。损害自己的精神体,幻想种会遭到反噬,接下来陛下会进入狂暴期——这称作兽期。” “他会极度地暴躁、易怒,想搞破坏,会持续整整三个月。所以,不得已之下,我们只能将陛下暂安置在潭水里面。” 悯希低声:“三个月。” 维科斯叹气:“是的,三个月,阁下也觉得作为一国之主,时间有点太久了是吗?这样肯定是不行的,我们作为陛下的近臣,会竭尽全力缩短陛下的兽期。” 悯希怕惊扰什么似的,飞快看了眼那边潭水里死气沉沉垂着头的斐西诺:“那……有办法吗?” “当然,我们需要你的……” 维科斯顿了顿,继续道:“血。阁下是那几根触手被断的起因,也是陛下进入兽期的起因,为安抚被断的触手,陛下需要摄入你5000cc的血。同时,在陛下兽期结束之前,阁下需要每天在陛下这里待六小时,让陛下闻到你的气味。” 悯希头一晕。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29节 他飞快抬起手,抵住眩晕的额角。 维科斯小心翼翼看着他,“阁下,是否不能接受?” 悯希抿唇摇头:“可以……接受,是要现在抽血吗?” 维科斯点头:“是的,阁下,因为人体需要隔期才能抽血,最好是越快开始越好。如果阁下没有异议的话,我现在就去准备了。” 见悯希在停顿过后,点头,维科斯躬身说道,感谢阁下的配合,便走出门外。 维科斯手脚很快,转瞬便穿戴好白大褂走进来,将手里的金属托盘放到桌面。 泛着冷光的针管和镊子,在悯希的眼中,晃了晃。 今天维科斯有个杂交.配种的试验想做。 但醉心于研究的维科斯,没再表露出在其他医患面前的急态,当着斐西诺的面,他连抽血这种琐碎的小事,都表现得严阵以待。 他微微鞠躬,朝向对比起整个皇宫内、无论侍官还是骑士都身形高大的那些人来说,堪称“娇小”的悯希出声道:“阁下,有件事需要征求你的意见。” “陛下现在的状态,最理想的情况,当然是一次性往身体内输入足足5000cc的血量,一滴都不能少。但哪怕是从小教育荒废的星盗幼儿,都知道,没有人类的细胞可以在毫秒内造出如此巨量的血,所以毫无疑问,陛下想摄够血,将会是一个漫长的周期。” “人体每次能抽取的血量在100cc-400cc左右,分一月多次的话,每次按最大量来抽,周期能控制在一个月内。倘若按最小量,那么至少也要一个多月。” “当前的两个选择差不多就是如上述所言,可以缓慢稳健地进行,也可以在不伤害身体的情况下尽可能加快进程。就看阁下怎么想。” “或许,可以先一次300cc?”悯希犹豫着道,他偶尔会有些贫血,一次抽太多身体会吃不消。 可他也不想,有人因为急需他的东西,而焦灼难耐一个多月。 而且这份罪本来是他该受的……虽然是斐西诺过分在先,结果也是斐西诺造成的。 “100cc。” 维科斯点头,正想拿起橡皮管往悯希手腕上绑,水潭里面一直一言不发的斐西诺,突然出声,完全了颠覆悯希的选择。 悯希睫毛颤晃,用余光看向那边的斐西诺,最后又转回来,将细伶伶的一截手腕,主动放进那条橡皮管上面。 “这……”维科斯拿着碘伏和棉签,进退两难。他应该遵嘱悯希的意愿,但斐西诺的话他又不可能忽视,即便斐西诺被困在水潭里,也是能直接下令将他拖去断头台的。 另一方面,他也不能理解斐西诺的选择。 黑发,纤细,完美的古地球亚裔长相的男生提出的300cc,明明才是对于他最好的选择。 能最快让他摆脱困兽状态的选择。 全然利他,没有利己。 维科斯用迟疑的目光,隔着一面分开的书柜,与潮湿洞穴里面的斐西诺对视了一瞬。 面前的手腕忽然自顾自绑好橡皮管,放到他面前晃了下:“医官,抽吧。” 维科斯无法,只好将那截看上去一掰就折的手腕,轻轻放在托枕上面,再拿起沾过碘伏的棉签在悯希腕部附近的皮肤仔细擦拭。 直到那片白皙的肉,覆上浅浅一层棕色,维科斯拿过采血针,捅进悯希的血管中。 悯希轻微蹙眉,别过头将目光挪开,不知是血流出体外而引发的作用,还是他天生有较轻的晕血症状,一旦被抽血,他就会腿软,不能直视。 采血管有清晰的刻度,没多久,血红来到100cc左右的标识。 维科斯手指一动,想拿托盘上的止血带,忽然视野中心晃过白光,是悯希略抬起了左边的那只手:“请继续。” 那只手没有挡住他,也没妨碍他的采血,偏偏制止意味极浓。 维科斯眸光狂闪:“这……可是……” 针头里的血液持续在往外送,采血管里的血柱缓速上升,在维科斯不住求救地往洞穴里望时,刻度转眼便从100cc来到400cc。 这回,那只稍微上抬的手臂放下去了。 维科斯视线没有一直盯住刻度,以至于低下头慌张拔出针头的一刻,已经迟了,多往外抽了20cc。 这对一名专业医官,是足以称作灾难级别的事故。 毫不夸张说,维科斯是刹那间汗流满面,他抬头望向前面微舔唇缓解不适的悯希,脑中已经开始缓慢划过历代君主折磨重犯的三百种方式。 车撵、夹指、针扎…… 在进行到第十种,悯希突然出声道:“医官,你走吧。我再在这里待够六小时。” “不用担心,他不会对你怎样的。” 不是出于悯希对自己在斐西诺心目中地位的自信,恰恰相反,他是知道斐西诺的脾性的,在任何事上,斐西诺都有极病态的掌控欲,唯我独尊、古怪自我,不喜欢别人不听他的。 而他现在侧目望去。 水潭深幽,难以见底,斐西诺胸口以下都深埋在水里,两条手臂分别被困在用铁浇铸的长链中,是全然被束缚的姿态。 但悯希总觉得,那发梢垂坠着水珠的男人,随时会挣脱、扑过来。 悯希不知道他在不开心什么,在这几次短暂的见面中,长大后的斐西诺,不管是开心的时候,不开心的时候,多数时候都是那副看似笑着、底色却又冷漠烦躁的表情。 得了便宜又卖凶。 他知道也许斐西诺会秋后算账—— 但他现在不是不能动吗? 维科斯自然也有看见斐西诺现在的样子,他目光来回在斐西诺和悯希身上梭巡,见悯希再三担保,斐西诺又没有出声阻挠。 为了自己那颗可怜的项上人头,维科斯颤颤巍巍、飞快地转身,告退了。 悯希贴好止血带,转头,走去拉上窗帘。 他还需要陪斐西诺在这里待上六小时。 现在已是晚上,所以,他只能在这里睡了。 悯希全程没有去看斐西诺,他走去盥洗室,有一种悲哀的故地重游的熟稔感,洗完澡,他走出来,躺在床上。 维科斯在临走前,嘱咐悯希最好多看着点斐西诺的状态。 悯希盖好被子,轻轻拉过唇。 大床正对面就是水潭,他完全一起身就能看见斐西诺。 水潭里的斐西诺一直垂着头,被阴影包裹,看不清他的脸部状态。 但见他很安静,悯希也就放心了点…… 虽然事态发展出乎悯希的预料,他至现在还没有实感,但好在,斐西诺的兽期不算恐怖。 斐西诺的床是天鹅绒的枕套,被褥,枕头也是极贴合颈部曲度的柔软弧线,在这样的包裹中,悯希一个不留神,意识就恍惚了。 …… 悯希并不是在生物钟平常的七点钟左右醒的。 而是被锁链频繁晃荡的怪响吵醒的,他缓缓抬起眼睑,迷蒙间,看见了一缕从没关紧窗帘中渗透进来的晨曦。 显然,这一难熬的长夜还没过去。 声音是从正对面的洞穴里传来的。 悯希的角度,让他恰好一抬眼,就能看到水里的一举一动。 当看到那潭漆黑的水后,悯希做出的第一个举动是,揪起手里的被子,往后面缩去。 维科斯医官说,兽期的斐西诺不能说是一颗火球,而是火山里的岩浆、温度还要乘以十倍的沸水。 悯希这才意识过来,维科斯的话没有在夸张。 洞穴里有密密麻麻的,类似蜂巢孔洞的圆缝,非密闭空间的穴内,气体是流通的,而那一潭散发着腥气的死水,冰冷刺骨,连带飘过来的水汽都冰得能刺激人的鼻膜。 里面是个十足的冰窟。 但,水里的斐西诺脸色极红。 被囚于铁链里的四肢无法动弹,在他的往前挣动下,链条不停发出彼此碰撞的声响,“铮”一声。 他唯一能动的腰肢,也在向前晃,水面因此晃荡起无数波纹,悯希就是被这水浪拍打声打搅了睡眠。 斐西诺在以古怪的姿态在水里挣动,与他紧密相贴的共生体在他身后化成无数根手,张牙舞爪,无声扭曲,像在烤架上逐渐卷曲焦黑的鱿鱼。 悯希怀疑任斐西诺这样动下去,那铁链迟早会出现裂痕,甚至,悯希感觉,斐西诺皮肤周边的水都在咕噜噜冒气泡。 有精神体的幻想种,比普通人类更强悍,感知到的痛感也更加剧烈。 担心会出事,悯希从闷出汗的被窝里走出去,穿上拖鞋,犹豫要不要去看看斐西诺状况的时候—— “悯希。” 水潭里,风声托住一道干哑的声音,送进了悯希的耳朵里。 悯希偏过头去,然后,瑟缩了一下。 因为斐西诺完全是一副看到猎物醒了,不断压抑住兴奋和艰涩的目光。 悯希下巴微微用力,迫使嘴唇张开,发出与平常无异的声音:“怎么了?” 斐西诺盯着他。 “我有一个……”金发湿透的男人以这四个字作为开场白。 接着,悯希听见他像磨砂一样的嗓音,艰涩又怪异:“我有一个能让我们两个都快速解脱的方法,只用两三天我们就都能从这里离开,顺利的话,我是说,你能配合的话,或许一天都可以。” 悯希没想到他半夜故意吵醒自己的目的就是这个。 可有这么快就能让他度过兽期的办法,为什么一早不提出来? 悯希不是过分敏感的人,可他控制不住抿住唇,狐疑地小声问道:“是,什么?如果是要杀人放火的……” “不。” 斐西诺好似连多余一个字都难以听下去,飞快地打断他道。 “怎么会,作为莎里斯蒂唯一的帝王,我是最遵守律法约束的那一个,我不会伤害我身边的无辜人。当然,也不会让你见血。” 悯希试探性地问道:“那是什么……” 仿佛不想对话声被干扰,水潭里的挣动声渐息,斐西诺没再动了。 虽然他后面的共生体还在痛苦扭动,昭示着他此刻的难以忍受,生不如死。 斐西诺缓缓地开口:“床头柜上的那瓶水,喝掉他。” 非常不合时宜的要求,悯希眼睫诧异抬起:“现在?”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30节 斐西诺喉咙底部溢出一声嗯,又用那双幽深的金色眼眸看他:“喝完了在饮水器上接。” 悯希在杯子里干净的水面看了片刻,不疑有他地仰头喝了一口。 “再喝。” 悯希又喝。 “再喝。” 悯希又喝,一杯已经见底。 “再喝。” 悯希不解蹙眉,但还是倒了一杯新的,又咚咚喝去一半。 “再喝。” ……还要喝? 悯希到这个时候已经有点不满,他很辛苦地咽下嘴中的那一口。 还未等提出抗议,斐西诺的下一句催促已经紧锣密鼓地,追上他。 “再喝。” 斐西诺快速的语调,甚至带给了悯希压迫感,到后面,即便斐西诺不说,他也紧皱着眉,像喝苦药似的,努力仰头喝了下去。 一滴水渍从唇角滑到下颌,再顺着弧度雪白的脖颈,往下流动。 “再喝。” “再喝……” 悯希的肚子格外平坦,没有丝毫的赘肉,只是薄薄的一片,就算躬身坐,他上面的肉也无法支持他隆起来。 以至于他送什么东西进喉咙里,肚子都会撑起形状,吃水果会撑,吃饭会撑,吃零食会撑,哪怕是水这种没有棱角的东西,喝再多进去,也会隆起肉肉的一小点。 这样丰软的,仿佛能吸人手指进肉里的小肚子,此刻因喝了过多的水,撑起细微的圆弧状,晃一晃,都能听见水声。 悯希终于忍无可忍,虚软地抬起手背擦去唇角的湿痕,微恼道:“我真的不能再喝了……” “不能直说吗,你的另一个方案?” 斐西诺望着他看了许久:“现在可以了。” 男人用力滚了下喉结,似乎在往下压什么情绪。 他张了张唇,没发出声音,只发出一点沙哑的气音。 他只好又咽了咽,洇着冷水的瞳孔一暗:“维科斯是文雅的医官,面对医患,它通常会选择文雅、中庸的办法。” 斐西诺先是说了不咸不淡、听不出意味的一句话,然后又道:“如果我是宫里可有可不有的侍官,我当然愿意配合在这脏水里,待到能不给所有人添乱为止。但我不一样……我还有一整个莎里斯蒂皇宫,有数不清亟待我解决的政务,边防不能拖,航线建设不能拖,这些都不能拖,我不能在这关上一个月,对不对?” “所以,我们应该追求更便捷的方法……维科斯告诉过你,兽期的我需要摄取来自你身上5000cc的血,这个正经的医官,骗了你。” “因为,这是细致的说法,笼统来说我需要的是你身上的液体。” 悯希面色茫然,他没听懂,“液体?” 斐西诺这时,竟破天荒有耐心起来,他就像在课堂中与学生互动的老师,应道:“是的,液体。人一次只能抽血400cc的血,这实在是很小气的数字,不是吗?但人这么小的躯体里,却能一次尿出将近300-600cc的水。” 悯希听到这里,眼皮一跳。 无法想象这么粗鄙的字眼会从斐西诺这样一个,极致讲皇家礼节的人口中说出,正经讲究,让悯希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在学术讲坛上。 “医学院鼓励所有人六个月献血一次,你却要一个月抽数十次,这么折损身子的方法,为什么不能舍弃他呢……想想,你一天不停喝水,上够五趟厕所,就能排出至少2000cc的液体。” “照这种进度,你三天就能摆脱我,摆脱这个地方,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去,而我也能继续着手帝国的政务,悯希,这是双赢的办法。” “所以——” “你还在犹豫什么。” 也许是全身的器官和血液都忙于去消化肚子里的水里了,悯希发现,他竟然有点听不懂斐西诺说的话。 “尿给我。” “…………” 悯希惊异中发出了一声:“呃。” 斐西诺眼神愈发干涩,急迫,他控制不住语速的加快:“你可以拿你手里的杯子,去厕所收集。” “或者,你也可以直接,乘一艘小船过来,扶在上面,坐我脸上尿。” “我很难受,悯希,你要帮我。” 第76章 帝王逝世的白月光(34) 洞穴内得天独厚的结构, 让斐西诺的声音出现一点回音。 悯希的脑袋轰然一嗡,咬紧唇才没让呼吸变得仓乱。 斐西诺停了会儿,给出第三个选择, 尽管是大差不差的:“如果你是在犹豫那瓶杯子的容量太小,需要你反复收集, 让你很苦恼的话。我的骑士就在外面, 你可以向他们要一个水盆,我想, 皇宫里的水盆,至少能装下3000cc。” 越来越离谱的走向, 越来越荒唐得没边的话头。 让悯希骤然忍无可忍地出声:“我不同意、!” 斐西诺投过来目光,悯希努力让自己没错开视线,直直迎上去,抖着眼睫哆哆嗦嗦地拒绝:“我不同意这个方案!这怎么可以?也太脏了……” “脏?” 斐西诺那张脸上,没出现一丁点的不好意思,他的眼神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火,凝聚着炙热的温度,一抬眼,深邃立体的五官, 组合成古怪的不解神态。 “我不太明白, 可以向我解释一下吗?” 悯希怀疑斐西诺是故意的,他颤着抿了下唇上残留的水渍, 咬牙切齿道:“你是在装傻……那种东西, 那种东西怎么能喝进嘴里?” 斐西诺一挑眉骨,似乎是恍然,反应过来悯希纠结的点:“你是指身体的排.泄物?” “斐、西、诺!” 斐西诺不顾他将欲崩溃的阻挠,一字一句理智道:“你口中的那种东西, 是人体代谢的正常产物,是由肾脏生成,排出身体废物、调节水盐平衡的重要过程,他的成分中确实有人体不需要的代谢废物和毒素,但我想,你需要辩证看待,因为他里面还含有大量的水、葡萄糖、蛋白质。” 悯希怎么也没想过,会在这么迥异的环境下,和一国之主探讨这样毫不深奥的问题。 他胸口伏了两下,恼得连呼出去的气都是热的:“我不用你和我科普这些……我不想听!” 斐西诺仍没有被劈头盖脸喊的怒色:“我不是在和你科普,我只是在反驳你口中的脏。” “不管你怎么说,那就是脏,那应该是进下水道的东西,而不是进嘴里的东西。我,我不会同意的,我宁愿抽血。”悯希重新脱下拖鞋,逃避一般跑回床上,最后几个字的字音都是闷的。 斐西诺又沉默了片刻。 他的掌心在濡汗,但他并不能清晰分辨清,这是由于和太固执的人辩论的结果,还是别的。 “特殊情况,即使是该进泔水桶的东西,我也会食用。”他眸色深黑,这样说道。 “为什么要纠结,他只会进到我的嘴里,不会入你的口。” “而你需要做的,只是,排出来。” “斐西诺……!” 躺床上强行闭眼想昏睡过去的悯希一下子坐起来,在斐西诺说出更惊世骇俗的话语之前,快速地颤声喊出斐西诺的名字。 他的眼中闪着碎钻一样的光芒,是真的,被逼到了极点。 他说一句,斐西诺反驳十句,咄咄逼人,有理有据,毫不给人喘息空间。 这个人真的太坏了。 悯希气喘吁吁,睫毛抖个不停。 但。 但不知道是被斐西诺步步紧逼的语气逼的,还是基于他的确喝了太多太多水的事实,他的小腹此刻真的……有点胀胀的,必须要很用力并住腿,才不至于漏出来、甚至出现更糟糕的情况。 事情好像不太可控了,悯希在对面意味不明紧盯过来的视线中,借着被窝的掩盖,用手指轻轻蹭过似乎有胀裂感的肚皮。 悯希肩膀轻抖,用尽全部力气才没有让自己露出一点异样来。 可在水潭里的,是城府深厚的帝王,冷水冰透他的部分大脑,属于警觉的那一部分,却仍在运作。 他眉骨轻耸,喉咙里模糊发出一声无意义的“哈”声:“看来不需要我催你,你也有这个需求。既然迟早要这么做,为什么不能,方便我?只是换一个流向渠道,这不是一件很难接受的事。” “我完全不会在意他的气味,味道,在我眼里,他只是一个能救命的东西,如果你觉得不好意思,我会努力想象他是香的、美味的果……” “够了……!” 悯希唇角抿着头发发麻地埋头喊出声。 在这快要晕死过去的声音中,斐西诺似乎终于有所收敛,若有所思地闭上嘴。 水潭和里面的天鹅绒大床相距有几米远的水面,其实并不太好视物,他微微眯起眼,只见床被里拱起来的身影,慢腾腾地抬起来。 最后,露出一张全然红透的脸:“如果……我照你说的做了,你能同意我一个要求吗?” 斐西诺挑起眉,看了悯希几秒。 “当然。” 悯希看向那边安静的大门,埋下头,小心蹭挪到床边,拿起床头上那瓶烫手的水杯:“那我需要,到里面去。先,先用这个就好。” 大门紧闭,外面偶尔会传来盔甲轻碰的碎响,在斐西诺每一次扬高声音说出那个字眼的时候,从缝隙里挤进来,都会让悯希大脑一瞬眩晕。 这件事,他并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他不可能冒任何一丝风险去问骑士要一个水盆,再说了,他觉得自己……弄不出那么多。 在数分钟前,还在据理力争向悯希阐述这件事有多正常的人,在悯希端着瓶子,小心翼翼走进属于洞穴的范围内时。 突然安静了下来。 他抬着眼,见悯希看也不想看他地,四处找寻最隐蔽的角落,最终,获得悯希青睐的,是右边的水潭岸边。 那一处的石壁呈倾斜状,往地面压塌,形成的夹角,让悯希有一定的安全感,不会让斐西诺轻易看见。 其实他也不想当着斐西诺的面这样做,但实在是,没有办法。 处在水潭正中央的斐西诺,能看见柜子外面,全部的地方,不管是大床,还是床边,那里那么亮堂,以悯希的脸皮,连多站一秒都手软脚软。 而斐西诺的寝宫是套房式,有大床的这一间卧室,是没有盥洗室的,想要去上厕所,还要拿着杯子经过外面守卫的两名骑士。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31节 这就重新回到刚才的问题,他不愿意有一点让其他人知道的风险。 所以,万不得已,万般无奈,悯希只能借助洞穴里的黑暗,硬着头皮进行这一件事。 蹲下去的时候,不太放心,悯希飞快地抬起一点眼皮,嘱咐斐西诺:“你,偏过头去。” 斐西诺张了张唇,想说一句,没有必要,只是人类维持生存的正常行为,你不用因为这个害臊,世界上几十亿生物都会有这种需求。 但望向那张脸,不知怎么,斐西诺薄唇一压,最后脱出口的是一句。 “好。” …… 洞穴里也不是全然没有光,一孔孔圆缝里,偶有掠过的月光穿进来。 斐西诺起初并不认为自己有闭上眼睛的必要,即便真有光滑到角落里的悯希身上,他也看不清究竟。 因为悯希蹲得死紧,曲折的大腿和小腿贴合在一起,全堆在怀里,脱裤子也是扭扭捏捏的,一点一点往下蹭,再让衣摆全部遮住。 没有人能真的看见什么。 直到悯希将深埋在腰上的裤子彻底往下剥去,布料弯弯绕绕堆在膝盖,一片光恰好在他没把衣摆扯好之前,袭上他的后背。 实际斐西诺还是没看见任何东西,但那一晃而过的,薄薄的白背,还有此刻缓缓荡在水面上,滴滴答答,挤一下,又羞耻停一下的声音。 所有的一切,都让他感到瞬间僵直。 后脑是麻的,全浸在冰水里的身体,竟然有向外冒汗的感觉。 他竟然有一刻在想,如果将自己最短的尾指,比在悯希那段侧腰上,是否还要长一点。 很离奇……那竟然还是喝过水,有些胀的宽度。 也许悯希早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觉醒过异能,能将身体任意一部分随心所欲变化的异能。 斐西诺想着,那边的悯希已经站起了身。 不管过去还是现在,悯希都从来没想过,和斐西诺会有这样安静的,几乎温馨的时刻,刚才那半分钟里,他们没有任何争吵和对话。 真是不可思议。 斐西诺将目光投向悯希的手里,悯希垂眼臊眉的,连扫一眼都不敢,“或许,我可以让维科斯先放进过滤器里……” 不等他说完,斐西诺就打断道:“不需要。” “我等不了那么久。” 悯希张唇,又闭上,憋了憋,哑口无言地窘迫待了会,小声问道:“我现在需要怎么做?” 悯希没办法做到一只手举过头顶,一边一滴不漏,顺利游到斐西诺身边,他的水性也不太好,甚至说很差,呛一口水都会让他忘记游泳的动作。 斐西诺动了动手,锁链铛铛响,才想起目前他行动不便,他抬眼盯住悯希的脸,出声道:“柜子里第二层,有一艘充气船,你拿出来,打上气,再拿船桨划过来。” 悯希下意识应声,转身就要走出洞穴。 男人目光一抬,望向他手中晃荡的水面,脱口道:“不要洒了。” 他那谨慎提醒的语气,好似杯子里面装的,是能挽救人性命的圣水。 悯希轻轻蜷起手指,为这一比喻,臊得眼睛都转起白圈来,他用力低声:“我知道……!” 在斐西诺不开口之前,悯希是真的想拿着水杯走出去,到柜子那里,把船拿出来的。 但经过斐西诺这样看似合情合理的一句提醒,悯希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受了影响,好像这真的是一件郑重其事的事一样,先小心翼翼地把杯子放到了床头的桌面上,这才走过去拿柜子里的充气船。 充气船是扁扁的一层,放在塑料袋里,体积也不大。 悯希拿出柜子里配套的充气筒,夹住船边上的进气口,一下一下往进压气。 不多时,足以飘浮在水面上、能容纳一个人的船就这么成型。 悯希看了眼那边的杯子,本想边拿船边拿水走过去,余光一瞥到斐西诺的目光,他轻咬唇,还是先将船放到水面上固定住,再走回去拿起杯子和船桨。 充气船只,到底不太好稳定身形。 悯希坐上去的霎时,船只左右摇晃,他一个没及时坐稳,有水珠扬出去,滴答掉在湖面上。 一开始,悯希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是看见斐西诺轻皱的眉心,才满是窘迫地、好像做错事似的重新捧稳杯子。 悯希垂下眼睛,吸进一口气,平稳心情。 船桨开始在水面上拨划。 单手划一只木头材质的桨,对悯希而言有点困难,好在,他距离目标地只有几米远。 悯希很困难地,边稳定住杯子,边划动船桨,将身体的协调能力利用到最佳,终于赶在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抵达到斐西诺的身前。 他还来不及喘上一口气,斐西诺的嗓音压下来,提醒他:“坐上来。” 悯希很懵,抬起头来,没听太懂似的:“坐到哪里?” 面前斐西诺看他一眼,脸又侧过去,目光定点落在肩膀上。 悯希看见了,讷讷抿了下唇,他神态纠结,有点犹豫,但又知道,这的确这是最好选择,他跪船头喂,船会不停飘动。 到最后恐怕有多半瓶都到不了斐西诺的嘴里,都要洒到水里去。 水潭暗潮涌动,浮动的波浪轻轻托着橙黄色的、圆圆小船。 船太小,悯希双膝跪在船头,另一边便会高高翘起来,在不堪重负翻过去的前一秒,悯希用胳膊抱住斐西诺的脖子,惊慌失措地爬上去,坐到了男人的肩膀上。 回荡水声的洞穴内,响起哗然的一下“噗通”,是船头太湿滑,悯希没踩住,一只脚的拖鞋掉进水里,引发的窘迫声音。 悯希高坐在斐西诺的肩头,垂下脑袋一看,微惊地蜷了蜷脚趾。 潭水太冰,太冷,他那条腿的脚踝以下,在上来时,不仅丢了鞋,还不小心没入了水面,被冰水一下刺激成粉色。 “好冷……” 悯希不自觉地小声呼着,用胳膊死死贴抱住斐西诺的头。 他看着黑到诡谲的水面,下意识蹬踹,想往上坐一点。 两条腿一高一低错位着,垂在斐西诺的怀中,泛着光滑的色泽。 他的蹬踹并不激烈,但也几乎要蹬开男人衣服上的纽扣,塞到里面微热的肌肉上。 那围在男人脖子上,层叠绑好的绅士领结,原本有变干涸迹象的地方,也在他湿冷脚趾的两下轻蹬中,重新晕开暗痕。 没有人注意到,提出这个方案的人,一寸寸变僵硬的身体。 第77章 帝王逝世的白月光(35) 顶上是遮天蔽日的洞壁, 底部是宛如黑曜石般,能噬人的水潭,一波波的水浪自斐西诺胸腔周遭漾开。 这不是一个适合说话的地方, 悯希就像在玻璃栈桥上,透过透明地板往悬崖下面看的恐高患者, 头晕眼花, 总感觉随时会从斐西诺的身上掉下去。 必须得快速解决,从这里离开。 在身下人没有动弹, 也没任何声息时,悯希抬起手。 白皙的指尖擦过下颌, 冰冰凉凉地虚贴在侧脸上,指尖触着耳垂,犹豫地凑近贴紧。 将斐西诺的脸固定在一定位置上,再轻抬起适合的角度,悯希便将那始终不敢看的杯子,轻贴在斐西诺的嘴唇边。 斐西诺下意识地,垂眸追随过去,但连一滴水渍都没尝到嘴里,那在唇上若即若离的杯子, 便被人猛一下拿开。 他一顿, 殊不知自己抬起的蓝眸中,有一霎的幽深。 悯希自然是又犯羞耻症了。 亲自弄出来, 又捧着喂给人喝的事, 他真的是怎么也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悯希咬住微肉的嘴唇,蹙起的双眉,让他的神态看起来十分的苦闷,好似连呼进去的空气都是燥的。 他甚至忍不住想低下头, 朝手中抱住的脑袋,哀求,还是不要这样了。 但就在他思考好措辞,准备反悔之时,紧贴住的半张脸忽然偏过来,露出冷冽俊美的半副五官,透过他平直的唇线,悯希感觉他的心情是差劲的。 “你在我没看到的时候,偷偷把尿换成水了?”斐西诺在悯希毫无防备的时候,平静问道。 “?”悯希有一秒,表情都是空白的。 他咽了咽小巧的喉结,将茫然咽进喉咙里,又眨了下眼,那股情绪就反哺上来,变成更强烈的恼怒:“你有病!我全程在你的视线范围里走动,我哪有空、哪有空换!” 他实在不喜欢斐西诺张口闭口把那个字挂在嘴边。 而且,他不知道斐西诺哪里产生的怀疑。就像他说的,他从产出到来到水潭深处,每一步都是在斐西诺如影随形的监视下进行的。 无法接受被误会的悯希直直看向斐西诺的脸,然后就见,斐西诺鼻尖轻嗅的动作:“那怎么是香的?” 没拿远的杯子在他脸前面来来回回地晃动,从水面飘出来的一股莫名馨香,也淡淡浮进鼻腔里。 斐西诺的脸上是恰如其分的困惑,他当然知道悯希从始至终没离开过他的凝视,以至于这股香气就显得更古怪,他的疑问也就显得更加真实。 斐西诺无法确认是不是从小到大他对悯希哪里都香的刻板印象所致,导致他对那瓶液体产生了虚假的嗅觉,自顾自,自行脑补出的香味。 他无意识将高耸的鼻腔,往那瓶水边上凑近,想闻更清楚一点。 已将他的问题视为挑衅和阴阳怪气的悯希,猛然将杯子拿远,笨拙地推开斐西诺的脑袋,想跳回充气船只上。 斐西诺被掠过的指尖重重擦过,脸上火辣辣的痛感,但他只将脸偏过去一瞬,就重新抬起眼,对已经把一条腿踩回船头的悯希道:“你要说话不算话?” 悯希所有动作一凝。 说话不算话这种指控,对品行端正的悯希来说是项很严重的污点。 他保持住要下不下的古怪姿势,垂着头,面红耳赤地为自己辩解:“我只是觉得,这样很不文明,再怎么掩饰那也是从很脏的地方出来的水,我们并没有到走投无路的境地,慢慢来不好吗?” “我和你说过了,我的身份,并不能做到慢慢来。” 悯希仍是不吭声,好像在做非常艰难的心里抗争。 他双腿斜向上高举,几乎蹭着斐西诺的下巴,上半身则向左扭,与斐西诺正面面向柜子里面的大床房。 他没有用全部手指去碰手里的杯子,实际上,他只用四根手指“捏”着那个杯子,姿态扭捏。 经过一番剧烈的挣扎,自尊心碾压过了所有。 悯希偷偷向下倾斜杯口,想将里面污秽的液体洒进水潭里—— 如果男人没有突然偏过头,将嘴衔在杯口的话,悯希觉得自己肯定能成功的。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32节 杯子里的水面在下降,悯希看到斐西诺侧面的喉结,在高频率滚动,好似里面有巨量的液体在滑过喉骨,以至于他在将近半分钟后,才停下吞咽动作。 悯希感受着空空如也的杯子,眼尾急速染上淡红,手都抖了起来。 好半晌,他急喘一口气,将脚重新踩回船头:“既然、既然你已经,那我要走了。” 悯希踩在浸过水里的船头,一打滑,差点从斐西诺肩头上摔下去。 一条熟悉触感的“手”从后面托住他,让他稳稳当当坐在半空中,悯希抿起唇角,将快要从喉咙里跳出去的心脏,压回去,小声准备说谢谢。 腰畔忽然一凉,刚刚拯救他于水火的东西,掀开了他的衣角。 “做什么?!” 悯希惊呼道,他坐在无数条手组成的摇篮里,一回头,就看到斐西诺在阴影中毫无波澜的蓝眸,在变暗:“你刚才喝的,不止这一杯。” “放心,维科斯给我打过抑制针,我的共生体这段时间都不会再有毒素。我们有的是时间,你可以坐在上面,慢慢制作第二杯。” “第三杯。” “第四杯。” “第五杯……直到累积够5000cc。” 悯希:“……” …… 那天,悯希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哆哆嗦嗦、全身发软发麻地离开水潭,再离开斐西诺的寝宫的。 维科斯接到斐西诺度过兽期的通知时,差点从床上摔下来,摔断一把老骨头,但这个正经的医官,当然想不出斐西诺是用多么有伤风化的办法,逼迫悯希的。 他只觉得,用一个晚上就能转危为安的斐西诺,不愧是他们的帝王。 在他想要向斐西诺请教,并将此奇迹记录在幻想种医学史上时,他遭到了悯希的强烈反对,那抖着手脚、好像肚子都在往里瘪的男生,抖着唇求他千万别去问斐西诺。 维科斯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奇迹明明该记下来的。 那样足够让幻想种医学史进步一大步。 但无论他怎么软磨硬泡,悯希都不正面回答他,只跟他说,自己也不清楚那一晚具体发生的事。 维科斯是个倔强的种,悯希被斐西诺安置在了原来的寝宫里,他记下路线,每天都会坚持去悯希的寝宫,用各种方法旁敲侧击。 只没等他问到有用的,莎里斯蒂帝国便陷入了空前的热闹中—— “皇帝亲自透露的消息,那位尊敬的救世主……还活着!” 这则消息是在凌晨放出去的,都不用斐西诺派骑士大肆传播,在六点左右,原本每天空荡荡的莎里斯蒂皇宫前,就挤满了顶礼膜拜的群众。 有上一辈亲身经历的,也有这一辈当睡前故事书听到大的,都挤在鎏金大门前,想亲眼目睹一下救世主的尊容。 至于那些,救世主十年前的死讯,这十年的悄无声息,种种疑点,都被斐西诺用“无可奉告”四个字挡了回去。 其实没有人真的在意这些,或许会有人在茶余饭后分析两波,但更多的,都陷在了救世主出现的狂喜震惊中。 有人抄起家中的仿真娃娃,当成应援物一样,在皇宫门前高举挥舞,试图让皇宫里的救世主看到自己对他的狂热;也有人手攥手帕,在角落里默默淌热泪。 千人千样。 可一周过去,没有人真的见到过救世主的身影。 开始有质疑斐西诺的声音,细细碎碎,零零散散,出现在各个行星、各个家中。 直到有宫里的侍卫,看见他们的帝王频繁出入救世主曾经待过的寝宫,那两位许久没出现的遗孤,也一天多次进宫,想推开那扇寝宫的门,却屡次被打发走。 这些曾经与救世主有瓜葛的人,堪称执着的举动,犹如一瓶干.粉,浇灭了那些质疑的火。而一早就笃信这则信息是真的的人,则更加疯狂地探讨着。 “陛下也藏太深了,他会不会早就找到了救世主,却一直瞒到现在……” “你们说那位现在长什么样?我奶奶说,陛下还是王储的时候,她远远看过那位一眼,是直到至今奶奶都说没人能比过的样子。真的搞笑,我奶好夸张。” “夸张?笑死,你知道那年有个贵族,只是跟那位碰了一下小手,就直接心跳过速被抬进医学院了吗?” “十年,就是再漂亮胶原蛋白也流失不少了,这是人类可悲的、不容置疑的生长过程,不过是那位的话,或许只会更有韵味……” 数不清的对救世主的探讨进行着,最终,引发所有人关注的,是有人提起的—— “听说十年前那位还很小,可这么久过去了,是不是,也该到适婚年龄了?” 斐西诺这几天有很多事要忙,很多事要考虑,怎么让悯希合情合理重新出现在大众视野内,还有对他的头衔安排等等,都要想。 他一直待在自己的寝宫,没有去见过一次悯希,他还不准悯希走出皇宫,理由是自己身体状况还不稳定,可能还有需要用到悯希的地方。 鉴于瞒不过每日要来觐见的那些大臣,斐西诺在悯希寝宫的大门设了单线联络,大臣可以去拜见,但要提前一天在门前留言预约,让悯希自主选择,想接见谁,想不接见谁。 选择。 斐西诺怀疑悯希的字典里根本没有这个词的正确注解。 在消息传出去的当天,寝宫大门就累积了三十二条预约,悯希从早到晚,依次都接见了,斐西诺偶尔路过寝宫楼下,还能听见上面窗口传下来的欢声笑语。 他从来没见过皇宫有这么拥挤的时候,排队的队伍头部,在寝宫的楼道里,一直蜿蜒出去,排到了一楼的庭院花园。 这之后几天,每天都有人预约。 当这天,联邦总局的局长要亲自上门,就悯希的婚姻进行一点商讨前,斐西诺先一步叫人传达给悯希,让他推掉当天所有预约,自己要过去一趟的信息。 突然接到这个通知的悯希没有生气,早早就准备上了。 当斐西诺踏入庭院花园的那一刻,悯希甚至忍不住扬起唇角,心中升起一点微妙的憧憬。 他知道斐西诺是为什么而来的,如果顺利的话,他就可以和斐西诺重归于好,那些尴尬、羞耻都能从此一笔勾销,他们能就此回到小时候的相处模式。 他不要求至高无上的权力,也不要什么财富,斐西诺安排他在宫里,打打杂,做个保洁,偶尔一起聊聊天,这样就最好不过了。 悯希因为这个猜想,心情都愉快起来。 但他好似全然忘记了一点,长大后的斐西诺,完全不再像幼年那样,拥有浅显可见的情绪。 他变得极其善变,古怪又不好讲话。 悯希其实也没想过,他和斐西诺竟然会在见面后,对话的第三句开始吵起来。 “我欠你一个要求,今天正好有空,可以如约履行。” “我希望你能把洛淮塔从牢狱里放出来,他只是受我逼迫的。” 在这句话后,斐西诺平静的唇角一扬,露出无比粲然的笑意。 那双湛蓝的蓝眸,像乌云密布下的深黑海面,扬起了万丈高的波涛,溅起的水汽拥有能扼人喉咙的窒息感,只要被那视线盯住的人,都会产生如若置身毫无生物迹象的无人区,惶然、惊悚,却无处可逃的绝望。 他用好像很高兴的语气,出声道:“我们伟大的救世主,明明这十年都是消失不见的状态,居然还能和帝国的好上将发展成这么伟大的革命友谊。都过去几天了,还念念不忘,甚至不惜浪费这么珍贵的一次机会,也要把他从牢里救出来,真是让我惊奇了。” 他这语气,听得悯希不太舒服。 想着到底有求于人,悯希忍了忍,很好脾气地小声说:“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斐西诺笑了:“为什么会这样说呢,我认为我有在好、好、说、话。” 悯希深呼一口气:“就算没有我的请求,看在他为帝国付出过这么多年的辛苦上,你也不该这么对从小和你长大、拥有无数美好回忆的童年玩伴,将他直接打进死牢。” “美好回忆?” 男人眉骨高挑,发出短促一声笑。 “你总是有很让人无奈的一点——善于想象。即便在十年前,我也是莎里斯蒂的王储,我每天都有许多属于王储的责任要去践行,我怎么和远在第二星军区的洛淮塔,发展什么……美好的回忆?与他有美好回忆的,或许另有其人,你说呢?否则他怎么会因为你的一句话,就抛弃他效命多年的帝国,这到底是喜欢你到了多难以自抑的地步?” 悯希冷下脸来:“你一定要这样说话?” 他是真觉得他们能和好的。 所以即使在冷脸,他也没有动,在给斐西诺调整对话姿态的机会。 斐西诺却困惑道:“我不明白,可以说直接一点?这样是哪样。” 悯希耐心耗尽了。 他真的一点也不喜欢和这个样子的斐西诺交流,他是个喜欢避其锋芒的人,斐西诺这样,他只想冷处理一段时间,等人冷静了再去想要不要再沟通。 他抬起眼睫,蹙眉看了斐西诺一眼,转身就要离开庭院,回到寝宫里去。 斐西诺笑容一霎敛起。 他半眯起怪异到有些病气的眼眸,凝视了半秒悯希的背影,陡然伸出手,从后方掐握住悯希的半边腰肢。 男人力气极大。 悯希在他的单手控制下,连动一下都是奢望,他炽热呼吸轻抖,忍不住大力挣扎起来,接着就低头朝斐西诺的虎口用力咬下去。 斐西诺尾指轻抬了半寸,又重新放回去。 如果十年前逼婚那一次,他那弱小的双臂能更有力一点,敏捷度更高一些,舍弃那些怕被讨厌的怯懦,没有任何用处的心软,他就能像现在这样,将悯希牢牢扣住,一把转过来,双眸锁紧。 “我还没和你说完话,要跑到哪里去?” 悯希用牙齿咬了下唇瓣,不去接斐西诺的眼神,他努力动用身体,将被掐握在斐西诺双手中的腰肢用力一旋,想挣脱开斐西诺对他的束缚。 他灵活性很高,腰肢的宽度也能在他的需求下,再缩窄一点点。 而仅是这么一点,加上皮肤夸张的润滑度,让斐西诺在两三秒钟,竟真没抓稳他。 悯希侧身想快步走远。 但还是那句话,现在不是十年前逼婚未遂的那一次了。 斐西诺在非常极限的瞬秒之间,将双掌向中间压去,重新死死握紧! 他膝盖向前一抵,悯希的双腿就软倒,在他的后掌扣扶下,瞳孔收缩地倒在地上。 “听不懂吗,我在和你说话。” 将他压在身下的男人似乎是怒极,脸上再也寻不到一分一毫的笑,他冷冷地盯住悯希的双眼,右手掌心扣住悯希的后脑,向上微微一扣,拉近距离。 过于近了,近到他们的额头都要抵在一起。 悯希柔软的鼻尖,都蹭上了斐西诺的鼻梁。 斐西诺呼吸平得像在睡眠中,但刚才那剧烈的对抗,让悯希累得眼中都闪起了水花,他呼吸很急,凌乱得,不断扑乱斐西诺的金色额发。 斐西诺眼中都要扎进碎发了,仍一动不动,像是静止,他身上在动的,好像只有那冷感的木质香,在空中飘着,挤进悯希的口鼻中。 悯希喘了半分钟。 突然平静下来,小声道。 “你总是表现得很恨我,但每次一见面,你都特别想碰我的身体,这也是因为,你喜欢我到……难以自抑的地步了吗?”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33节 斐西诺幽深的瞳孔,因为他的这一句话,微微地一缩。 他似乎不太明白悯希在说什么。 “哈。” “喜欢?看来我们伟大的救世主,还有自恋这一特质……的确,十年前我的确有过些好笑的错觉,但你真的会以为,这么久过去,这个错觉还会延续至今?” 他像是想讥诮地笑一下,视线一挪,便看见了身下的悯希,正冷静看着他。 斐西诺眉梢一压,微眯起眼,滑动目光。 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悯希的衣服里鼓鼓囊囊地挤进了几十根“手”,他们快活地在布料下面“包饺子”,将软软的身体当成肉馅,全部毫无缝隙地缠裹住,几乎要将那件衣服都挤裂了。 像在争夺地皮,他们争先恐后地依附在悯希的皮肤上面,有一种黏糊糊的稠感,在外人眼里,他们挤得很激烈,幅度大到,如果把脆弱的脏器挤移位,都毫不稀奇。 最重要的是,那两个在白肤上的浆果,正以“啧啧”的水声,消失在那些手的口器里。 “如果不喜欢,为什么要吃我那里。”斐西诺听见悯希这样说。 斐西诺几乎猛一下站了起来。 失去人压制的悯希,也随之撑起胳膊站直身,随着他这个动作,所有蠕动在他衣服里的共生体,都哗地抽身而去。 他看起来很平静,低头整理自己有些乱糟糟的衣摆。 斐西诺盯着他,呼吸终于有了起伏,他像是想解释,但再怎么辩解也是徒劳。 共生体是斐西诺的第二精神体,他寄存着斐西诺所有真实的情绪,他的所做作为,都投映着斐西诺潜意识里的真实想法。 所以,他无法驳回悯希对他的控诉。 斐西诺面色怪异,一边眉高高挑起,盯着悯希不说话,也不动弹。 直到悯希弄好衣服,抬起那一双仿佛会说话的漂亮眼睛,微微张开唇,这片寂静才终于被打破。 “你之前问我,为什么只对你这么狠心。” 斐西诺眼眸倏然抬起。 他近乎用力地盯着悯希,那些过长的、散乱的额发扎得他眼睛猩红。 然而悯希却陡然安静了。 斐西诺下颌绷紧,忍了忍,低哑道:“……怎么不继续往下说。” 悯希抿唇。 “因为我觉得不该是这样的,你喜欢我,就该说你有多喜欢我,你想我,就该说你有多想我,而不是一边喜欢我,一边做着让我讨厌的事,说着让我不喜欢听的话。” “你可以直接说的。” “说你多喜欢我。” 斐西诺听见自己后牙轻碰摩擦的声音,他眼中裂开更多的红纹,沉默不语地盯着悯希。 “你明明已经有很久没见过我了……” “为什么要对我态度这么坏呢?” 悯希垂眼,语气很轻,音量也很低,嘴唇只张开一点的缝隙,只能看见若隐若现的白色。 悯希沉默了会,轻轻抬起眼睑,在准备将目光挪到斐西诺脸上的时候—— 高大到有些异于常人的身躯陡然俯下来,双臂穿过他的腰肢,紧紧抱上了他。 悯希被这冲力,撞得微微后退一步,诧异抬起脑袋,却除满眼的金发外,什么也看不见。 斐西诺的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很锋利,戳得他的肉很疼,悯希眨了眨眼,没有动,斐西诺却和他一样没有动,也一言不发。 只是垂在后腰上的手,紧得发白。 宽大的肩膀罩住悯希的一半视线,以至于那颗悬而未滴的水珠,不为人知地砸在后面的草坪上。 成了一个秘密。 悯希不知道让斐西诺抱了有多久,久到腰肢都酸了,一道娇滴滴的“哞”声从悯希的脚后跟边上,传上来。 斐西诺还像个雕塑似的长在悯希的身上,悯希眼睛却一亮,半拖着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抱起个温软的小东西来:“你要和我一起养这个小奶牛吗?” 斐西诺抬了下胀痛的眼,看见悯希手中,突然出现的,一只黑白相间的憨态奶牛。 他眼睛还是红到恐怖,下颌无意识依赖性地蹭了下悯希脖颈上的软肤,仍没说话。 悯希却已自顾自高兴起来,都没想起从他怀里钻出去,就道:“这是昨天晚上我出来散步,在后面的花坪里看见的。” 莎里斯蒂皇宫毗邻的是大大小小的牧场,一个很大的草原,偶尔晚上会听到牛羊哞叫的声音。 “我去问过后面的牧民了,这只小奶牛刚生下不久,贪玩,已经走丢过三四回了,我想把他送回去,但牧民非说要送给我。所以,他现在是我的了,我想和你一起养他,好吗?” 雀跃的询问。 还有,“一起”。 斐西诺轻眯起眼,悯希看来时,他偏过头去,让酸热鼻梁冷却了会。 “……好。” 他嗓音太哑,悯希没有听清,又问一遍:“什么?” 斐西诺沉默半秒,在悯希拽住他衣摆摇了两下后,他扭过头来,淡淡道:“我说——我不想。” “你养的奶牛肯定和你一样娇气,这不吃,那不吃,喂再多块头也就那么点,水不爱喝,只爱喝牛奶,还只要三十七摄氏度的,力气小,还不愿意锻炼,走两步就喊累,我养他不如去养一窝猪,每天往棚里撒一桶饲料,大了还长得比你胖。” 悯希:“……” …… 最后这头小奶牛的归属权还是给了悯希,但斐西诺没有正面回应到底要不要一起养,只在傍晚遣人来,给他在庭院里打了一圈小栅栏。 悯希心情很好,一直在晚上拿起衣服进到盥洗室,一个声音响起之前—— 【准备一下,近期我会送你到下一个世界。】 脚步猛顿在盥洗室门口,悯希一点一点地眨了下眼,然后不可思议道。 【?我以为你死了。】 系统:【出现点意外,你本来该在成功阻止公爵的计划后被传送走的,但主系统线路障碍,我被强制下线了,冰蓝湖里正好出现时空乱流,我修复好程序,才能登上这个世界。】 悯希将衣服放在储物架上,深吸一口气:【近期是什么时候?】 【应该不会久,会在事变之前,不过这之后都和你无关了。】 悯希注意到事变两个字,然而系统显然没有深入解释的打算,程序也还存在问题,系统久留不了,“滋滋”一声,悯希再叫他已经没有回应了。 没得到解答,悯希只能强迫自己暂时抛在脑后,别去想。 第二天一早,他给准备去议事厅的斐西诺打了几十个骚扰讯息,最后得到斐西诺的允许,可以出宫溜溜。 虽然斐西诺让骑士知而不报,但悯希还是在一个漏嘴的小侍官中,听到了这几天乌庚行和慕仑一直有来找他。他打听到,两人如今都在拉维尔军校。 拉维尔。 s班,训练楼。 穿好训练服的慕仑,将一个用透明罐密封的游乐场放进柜子里。 游乐场是由一种从矿星挖取的发光机械小零件拼成的,有点像古地球的拼图、积木,都需要大量的精力和反复的试错。 慕仑耗时七天,正好在上一节文化课拼好,来训练楼的时候顺便带上了。 一节课结束,他随手往后拨开湿发,拉开柜子,正准备拿出里面的常服。目光本能往上一瞥。 教训楼内响起剧烈的“砰”声。 慕仑目光一冽,精神力渗进整个三米多高的柜子,将所有正在被打开的柜门,轰然关上! 这一声音引起全部不管在擦汗、换衣服的人,都一个激灵,惊恐地停下动作看过来。 只见柜子前的慕仑一点一点转过身,微笑道:“我的东西丢了。谁拿的,主动交出来好不好?” 有人怯怯:“慕仑同学,你丢什么了……” “一个放在透明罐里的机块。你们这些人,不是每天嘴上喊着一步一个脚印脚踏实地?那可是我脚踏实地一块一块拼的,什么时候找到了,我们什么时候再下课怎么样?” 他歪头:“老师,你应该也会支持我?” “为了让大家尽早下课,我非常鼓励大家互相检查。但是像这种,想要麻烦别人,给我的寻找工作增添难度的——” 慕仑抬起手,猛扣住一个偷偷拿出通讯器,想混入人群中编辑讯息的男生的脑袋,将其用力砸到墙壁上! 高阶幻想种的身体素养,超乎常人想象的强悍,只见墙壁有轻微震颤,男生额头流血的地方,窸窸窣窣裂开蜘蛛丝网一般的裂痕。 两人站直时,男生都仅到慕仑的胸口处,更别提他此刻被扣住头、半躬身的高度,慕仑抬起腿,就轻而易举踩上他的后背。 红面鞋尖戏谑地左右一碾,男生抵住墙面的脑袋,发出咯嘣、咯嘣,骨裂的恐怖声响。 拉维尔军校只收幻想种,幻想种的自愈能力,让男生在这一刻,摆脱了当场身亡的结局。 慕仑笑着,在众人悚然视线下,伸手一把抓住男生的后脑,提起来,放到眼前:“……会让我非常伤脑筋。” 他一弯唇角,唇边露出一抹近乎残忍的弧度。 那修长手指绷起的抽搐筋络,大力到,似乎掐紧软皮里的组织,直直掐住了里面的头骨。 训练楼里的气氛在男生的血滴答答在地面汇成湖泊的时候,紧绷到了极点,像拉紧的弓弦,再给一丁点助力就要绷断。 恐惧下,不知是谁大喊出声:“慕、慕仑——你别再发疯了!” 慕仑一顿,望过去,没太认出那人是谁。 “你要找东西,所有人都会配合你,但你却一言不合就堵住大家不让走,这也就算了,你还伤害同学,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缩在墙角和抱头躲在长椅后面的人,渐渐蠕动了起来。 人群里逐渐响起怯怯的附和。 “对啊对啊,谁会偷你的东西……万一是你自己记错,压根没带来。” “而且打通讯怎么了,这是人家的自由。” 到后面攻击方向改变。 “慕仑!其实我早就想说了,你以为你独立特行,游走于所有人之外的样子,真的很清高吗?并不,我每次看见你,都只觉得你是一个没人敢接近的可怜虫。其实你也明白吧,根本不是你抛弃了大家,是大家抛弃了你!你好像总是搞不清楚这一点!” “听他说了吗,丢的是机块,是要拼来送人的吧。”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34节 “我想不通,他要送给谁,像他这种人,应该没有人会喜欢他啊……模样再怎么能看,成绩再怎么好,性格阴晴不定,和他在一起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会发神经……” “实话说,我之前不敢说的,我小时候和他在同一农牧星的,他那时就总和人打架,我妈都让我离他远一点。不管男孩女孩,都没喜欢他的,我们那时候都觉得他会孤独终老。” “笑死人了。他还拼机块,没女孩敢收吧,谁敢喜欢他?男生都不敢跟他搞基!他的手除了拼机块,这辈子也就只能鹿了。” “我们本来就不该怕他,我们所有人都集结在一块,能打不过他?我们早就该团结起来,共同抵抗这种害群之马了。” 半封闭的空间里,男男女女都在张嘴,这堪称围剿的现场,在拉维尔,几乎从没发生过。 慕仑冷冷地盯住面前人。他记起来了,第一个出声的人,是那时在校门口造谣的男生,这些附和他谩骂的人,他刚刚在稀薄的记忆里,确认了有多半都不是s班的学生。 在怒极的时候,慕仑蜿蜒在皮肤下面的青管在一跳一跳地抽动,恍惚中,他猩红的眼底,似乎出现了面前几个人四分五裂、变成血雾的幻觉。 慕仑其实是真的想动手了。 在两只手从后方拥上来,紧紧抱住他腰肢的前一秒。 慕仑瞳孔一瞬收缩,怔忡地垂下眼。 看到扣住他腰的手,是一双让他神经酥麻、闭着眼都能描摹出弧度的熟悉线条。 那几根手指微微下扣,牢牢抱稳他,直到他的腰部恍然地全部松解了下来,才往下滑走,从他的双臂中退回去。 慕仑用余光看见一道身影从旁边走来,站定在他的面前。 对上那双眼睛的时候,慕仑其实都搞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上一秒还在怒不可遏地想手撕杂碎,转眼一瞬,一个不可能出现在他眼前的人,就站在他咫尺之间—— 一只手伸过来,带动着他,擦过衣角,直穿过极窄的侧腰,最后停于后腰上。 直至此,慕仑的脑子都尚且能转动。 当另一只手同样被那几根指腹攥住,向上挪去,托住半张侧脸后,他动了下发麻的指尖,看见悯希浓密的睫毛一抬,用小两码的掌心压着他的手背,轻声问他。 “慕仑。” “你想亲我吗?” 慕仑瞬时睁大了双眼。 “……………………………………” “,,,,,” “///” “。。。” “?” 这一瞬,一点不过分地说。 慕仑像是被扔去太空,砰一声在超大压强下爆成了碎石浮灰,甚至怀疑了两秒自己是不是身处现实。 他瞳孔又扩又缩,后脊霎时濡湿了汗,接着就看到悯希眼睛里,自己唇角微抖,送去医院能立刻盖章是白痴低能儿的模样。 “不想的话就算了。”时间过去太久,悯希似是有点窘迫,手指一曲想收回去。 一句你怎么在这咽回喉咙里。 慕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激烈、迫切地吻上去的。 “要托住我的腰,别让我撞到墙上,弄疼我。” 仓促脱出口的提醒被严密贴上来的嘴唇,重重塞回了湿热的口腔,悯希脸颊被掐起一抬,被迫分开的嘴里,唇舌被黏腻缠上。 慕仑连一个人的嘴都没仔细看过,真不知道吮住人的这里,原来会产生“咚”的一下,灵魂从身体里抽离的震麻感。 男生的腰可以生得这么窄。 还没有他的小臂宽。他放上去,手掌还有余,弯折过侧腰,掐住与他正面相对的一点肚皮。 原来天上真的会无缘无故撒钱的。 慕仑呼吸急促着,托住悯希的脸,微肉的一点点,冰滑如丝绸,掐紧稳固住的时候,手指会深深陷进去,轻到哪怕肌无力的人摸上去,都会嫌力气重了。 蹭磨的唇没几下变得红肿,慕仑抵开那嘬干的舌尖,在里面搅两下,吮两下,口水从粘连的唇缝中滑下来。 慕仑向下一错位,追着上去将水痕舔净,又停在下巴处,含住弯弯的一点,舔了会儿。 …… 训练楼里正在发生的史无前例的热吻,吸引了无数在校或不在校的人跑来围观,只是因为,对象是慕仑。 那个性冷淡的,用毒舌骂哭过拉维尔军校近半数人的,学校首席。 在和一个不知名的、漂亮得宛如虚构的男生接吻。 “我靠,慕仑亲人是这么个狂热劲?真的不会把人的舌头嘬断?” “他人都要钻进里面了。” “好夸张……我觉得我今晚做梦都他妈会是‘啧啧’的水声。” 训练楼的大门被挤塌的时候,学校的在校人数达到日高峰,引发这种疯狂效应的人,却仍陷在与悯希嘴唇相黏的颤栗感中。 慕仑一只手托着悯希的脸,另一只垫在悯希的腰后,全程木到不会换姿势。 是在悯希忍不住错过脸去呼吸,舌头“啵”地一声从他口中拔出时,变的。 左手下移,右手上移,按在后背上,指尖相触着,将怀里温热颤抖的身体用力往胸口压去。 悯希呼吸中断,配合着他上踮脚尖,来到胯部差不多同一水平线时,有烫意突如其来地涌上内侧裤缝。 慕仑头脑眩晕。 他很难形容这种,如困在黑暗水牢里,周围全是该死的长舌男女,嘴里念着每一个都让他想捏碎石头的字,这个人的出现,有多让他恍如重生。 慕仑感觉到鼻腔里有腥气,待他缓过那股劲儿,他低下头旁若无人地沙哑问道。 “你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宫里……” 话没说完,慕仑看见怀里的人抬起了一双漂亮又圆的眼睛,红肿的嘴唇几乎贴着他的下颌,似乎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又抬起了一点眼皮。 不知怎么,慕仑在这一瞬,脊椎猛地一抽,重重敲了下头骨,在肾上腺素飙升之间,他重新用指腹掐住那张脸,不管不顾要再低下头去。 身侧却在这时,突然出现了一道身影,抬起腿,将他直接踹飞到了墙壁上—— 第78章 帝王逝世的白月光(完) 如果有人能摸慕仑一下, 恐怕就会发现,那件防水的训练服内全然湿透了。 慕仑以前甚至没想过有朝一日会碰到人的这里,以至于他是真的不知道, 那种神经爆炸的感觉会维持这么久。 好像有人在拿动物身上的毛编织成的一小排刷子,在往他的每一个不耐痒的地方, 轻刷慢扫, 明明身上的衣服是亲肤材质,却感觉磨得他每一处都火烧火燎。 尤其是在抱住、那个的时候, 慕仑脊椎都麻得,像变成了一条饱经蹂躏的面条, 再也撑不住人的躯壳。 他差点抱着悯希跪倒在地。 还好……他唯一庆幸的是,也是需要叩首感恩的是,这件训练服防水。外面的水渗不进去,里面的水渗不出来,悯希只能感觉到烫,但不会被弄脏。 也是这一刻,慕仑才在这种史无前例的恐怖喜悦中,迟钝地反应过来。 他好像,并不讨厌悯希。甚至, 也谈不上是那种感恩的喜欢。 事到如今, 慕仑不得不承认。他对悯希有一种连他自己都说不明白的复杂感情。 为什么会这么喜欢……为什么会这样喜欢一个人…… 明明是恨的,对失约的失望, 对十年来找不到人的愤恨, 但此时此刻,只是碰到了这个人,想触碰他皮肤的渴望,想连他灵魂都占有的欲望, 就在一瞬间全部一一复苏。 慕仑再次抱紧怀里人的一霎,就再也无法抑制住,被如大.麻一样的情绪支配大脑,俯身想嘬干那红肿嘴唇里的水。 然而就在这时。 “轰隆”一声,身体砸在墙壁上,墙壁疯狂蔓延开裂纹、和身体里咯嘣咯嘣骨头碎裂的声音,让慕仑彻底愣了一秒。 他有点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怎么会突然从悯希身前分离,曲腿坐在墙壁的凹陷处,血流不止。 直到他抬起眸。 对上一双可怕的、饱含冰霜的眼睛。如果不是时机不合适,慕仑甚至想调侃一下,他从来没在乌庚行脸上看到过这种神情,简直是精彩绝伦。 他手背上的青管在抽搐,跳动,暴露着主人想捏爆人心脏的疯劲。 也许是身体内的蛋白质流失太多,让慕仑的思维有点迟滞,他后背上的血疯狂在流,心情却古怪的平和。 直至乌庚行用精神体调动起身边的整个柜子,庞大的机械柜轰隆隆地,像被一只手从地上缓慢拔起,往慕仑身上移动过去。 慕仑抬起眼,青绿眸瞳被渐渐蒙上一层阴影,又过了三秒,他才从地上站起来,后牙磨着咯咯响:“乌庚行,你是想死吗?” 这么多年,他和乌庚行从来都是只在口头上交火,偶尔有几次在悯希的问题上,控制不住火候,动的几次手,也是点到为止,没有见血。 这次却不一样,乌庚行像是要奔着让他死去的。那么大一个柜子砸人身上,就是神仙也活不成。 慕仑几步走上前,一拳砸在乌庚行的脸上。乌庚行轻哼一声,精神力稍微滞了一下,整个柜子猛然掉在地上,如惊雷一般,炸开让头皮发麻的巨响。 拉维尔这几年,慕仑一直是在对战方面的第一,乌庚行则是学术方面的第一,但论对战,乌庚行一直不比慕仑差,他只是每次在考试上留有余力,不想把自己弄得汗渍渍,难受。 所以乌庚行在转瞬便侧过头,躲过慕仑又一个往死打的拳头,训练楼里彻底乱糟糟起来,不作为的老师在惊慌过后,总算想起自己身为人师的职责,扯住嗓子大喊,让楼里的人有序撤离。 两个顶级高阶幻想种的对打,足以拥有让方圆几里内房子夷为平地的威力。 慕仑侧目看见那跟白豆腐似的人,还杵在原地傻愣着,轻啧一声,青筋跳动地忍怒挨上乌庚行一拳,借机握住悯希的肩头,推着那发滑的软肩,把他往门外送。 “别——碰——他——” 乌庚行一脚踹在慕仑的胸口,从齿间挤出阴森森的字句,他两步走过来,将军靴一脚踩在慕仑的肩膀,死死碾磨,在骨骼发出岌岌可危的碎响中,乌庚行如同地狱里的罗刹,眼睛通红地将鞋跟嵌在慕仑的皮肤里。 慕仑吐出嘴里爆出的血浆,难得爆出粗口:“妈的,你他妈真是……” 胸腔气体被压迫,慕仑不太能顺利流畅说出完整的一句话,他怀疑自己喉骨都被乌庚行这神经突然失常的疯子打歪了,一直在漏气。 实力不相上下的幻想种,往往打架,看的就是谁先成功占据先机。 慕仑被牢牢踩在地上,曲起的脚跟在地板无力蹬滑,他眼睛发狠地瞪住居高临下看住他的乌庚行,一股火从心头烈烈燎升,脖颈猛地绷出几根管子,慕仑驱使精神力,硬生生折断一根保温铁管,将尖锐、参差不齐的管头,对准乌庚行的脑后,直直划过去。 那几乎是光速一样的速度,眨眼尖头便来到乌庚行脑后的咫尺之间。 训练楼走廊外,挤在窗口观看战况的学生,都骇然睁大双眼,走廊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以及,悯希终于从惊愕中回过神,颤声喊出的一句。 “慕仑,乌庚行,你们别打了!!”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35节 正在对峙的两个人,刺眼白炽灯下。 地上的慕仑瞳孔一缩,在无数道嘈乱的声音中,精准捕捉到这一句,深刻基因中的服从性,让他猛一下撤出了钢管上的精神力。 失去支撑的钢管,重新变成死物,咔嗒,掉在地上。 金属掉在瓷砖上的回音不断外扩、外扩,被风托住,流到走廊外面。与此同时,乌庚行没收住最后一脚,猛一下踢到慕仑的侧脸上。 这没有克制住力气的一脚,带着能踩碎石头的威慑力,让慕仑颧骨附近的皮肤,迅速高鼓了起来。 慕仑眯起眼,捋起被血渗透的头发,声音嘶哑道:“……妈的,我真的不会放过你。” 说着,他一顿。 仿佛覆有一层血膜的余光里,两条白皙的长腿一前一后,从门里进来,快步走到了身前,站定。 然后响起一句后怕的,微怒的。 “你们跟我到外面来。” …… 训练楼里有很多间空场地,两个身体不同程度负伤的男人,各自垂着头跟在悯希身后,走进一个无人的教室里。 军靴踩踏声停下的一瞬间,乌庚行淡淡出声:“你总有把一件事闹大的本事。” 慕仑用冰袋贴着脸颊伤处,火气本来已经随冰气往下消散了一点,一听乌庚行这就差没指名道姓的指责,顿时冷笑出声。 他挑眉,反唇相讥:“乌庚行,你这是在说你自己?到底是谁像个疯子似的,突然打上来?刚才训练楼的破损程度,有你一半的功劳,我很好奇你们情报局有没有按时发工资,让你有能力支付赔偿款。” 乌庚行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男人一双眼睛像无风无澜的汪洋大海,他目光在悯希脸上扫过,喉结微微往下一压,就重新看向慕仑:“今天训练楼里一共有三个班正在进行课程,一个班有三十个人,全部加起来有一百人左右。这一百个人里,如果不是我开了屏蔽仪,禁止所有通讯设备的摄像功能,你认为莎里斯蒂帝国还能否像现在这样平静?” “在当天晚上——莎里斯蒂就会传出,救世主被你轻薄的消息。” 轻薄两个字一出,身边的悯希脸先一红,只没等他说话,沉默片刻的慕仑烦躁道:“即便如此,我也有办法解决,我不懂这里面有你什么事。” 乌庚行嘴唇轻启,正欲说话,悯希受不了地喊出声:“别、吵、了!” 空气寂静下来。 针锋相对的两个人,拧着眉移开放在对方身上的视线,一致看向悯希。 直至现在,慕仑的手指还在酥麻,脏东西黏在里面,早已干涸,变成触感分明的一滩,和乌庚行对战的时候没空去在意,现在看到悯希,他眼神微妙地闪了一下。 乌庚行从刚才起,余光都没从悯希身上挪开过,目光深幽的、好似能把悯希吸进去。 “你们怎么……过去这么久,关系还是这么差。” 悯希垂着头,声音微颤。 话说到最后两个字,发酸的鼻尖就驱使着音调一个猛降。 也许是这一路上被人围观太丢脸,也许是第一次养人,却养出两个魔丸的经历,太让他挫败,也或许是后怕,总之说着说着声音就哽咽了,他是真不想这么丢人的,但器官总是不好掌控。 慕仑懒散的身子站直了起来,瞳孔微缩地看向悯希。 好像悯希眼睫上濡湿的那一点,让他措手不及。 他愣了一下,然后大步走到悯希身前,一只手像个白痴似的晃了一下,最后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又垂回腿边:“不是,你怎么……这跟你没关系。” 顿了顿。 “你别这样。” 贫瘠的语句,没起到任何作用,悯希抬起头,轻咬嘴唇,还抬起手在乌庚行头上比划了一下。 “我明明一直告诫过你们,别打架的。” “你们还是打,你刚刚,还把钢管对准他的头……你不听我的,还下死手。” 悯希语无伦次说着,一张脸表情真的可怜到不行。 慕仑轻啧一声:“那是他先——算了,是我下手太重,我以后不打了,行不行?我站着让他打。” 得到保证,悯希仍然情绪没有好转,他抿起嘴唇,眼睛微红地把目光垂到地面。 他这样子,慕仑真不知道怎么对付,正紧紧皱眉要握不握地扶住悯希的肩膀,准备说些什么,身边传来低微的人声:“你想不想……去玩?” 听见这一句,悯希抬起头,露出微红的鼻尖:“去哪玩?” 乌庚行凝望着他:“就在拉维尔,这几天是圣会。” 拉维尔的圣会,与古地球的跳蚤市场有一定的相似之处,不过圣会摆摊的筛选要更为严格,贩卖的东西也更加千奇百怪。在第一天晚上,甚至能在这里看见,用笼子装着的雪白灵宠,这些如拇指般迷你的小花仙,是普通人也能养的无主精神体。 平常只有贵族皇室才能看见,但在这几天,有些门路的,则会以高价摆出来售卖。拉维尔不缺富可敌国的有钱人,这些灵宠,在放出来的第一秒,就会被抢空,卖光。 圣会会开七天七夜,只要在校方获取到资质,就能在校内任何一个地方摆摊,所以每当这段时间,都会有大量校外的人过来玩。 乌庚行目光在悯希通红的唇肉上一扫,后齿用力咬了一下,闭眼,开口问:“要去逛吗。” 悯希犹豫了几秒:“要……” 悯希没想过,自己会被这么轻易地哄好。 这是他第一件没想到的事。 也没想过拉维尔军校场地会那么大,走出去,每隔几步都有小摊,有卖其他星的手工品的,也有卖微缩城堡的,价格三千万星币,拿出来放在地上,拎包就能入住。 甚至还有一个湖上小岛,用一条栈桥连接着,走过去就能观光到拉维尔的全景。 这是他第二件没想到的事。 第三件没想到的事,是悯希被带着走出去,没几分钟心情就转好,结果下一刻,就在拥挤的人潮中,和慕仑走散了。 在乌庚行的劝解下,悯希带上了口罩和帽子,将那副招惹人的脸和唇都遮住了,还穿上了臃肿的看不出身型的衣服。 带悯希去玩的人是慕仑,乌庚行要去处理那几个班的目睹者,包括不限于用威逼利诱。所以悯希在人群中慢慢挪动,嘴上只轻轻喊着一个人的名字:“慕仑……” 悯希找了几个摊位都没找到慕仑。 腿走得很累。 悯希只能先坐在一个长椅,边敲着腿,边在人群中寻找。 很快,他被一个诡谲的摊位吸引了目光。 这个摊位只用几根木头交叉竖在一起,再用一张比塑料劣质的黑布盖在上面,简易的小摊便由此成型。 里面的摊主不像其他人那样,热情吆喝,无所不用其极揽客,会进去的,基本都是知道里面在售卖什么的熟客。 悯希注意到,有零星两三个人,在进到里面后,会用苍蝇似的声音与摊主低声密谋一阵,不到半分钟再往兜里揣进去个东西,左右环视,警惕走出来。 又有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进去了。 黑布的高度极限点,比他矮出一截,他必须要微弓下身,以脊背轻驼的姿势,挑起一角门帘位置的黑布,才能进到灯光昏暗的里面。 黑布掀开落下的瞬秒,有暧昧的爵士乐从缝里流淌出来,以及隐约间,悯希看见蒙得严严实实的摊主,起身往桌前推一个机械盒的动作。 黑布完全闭拢,彻底阻隔了外面的一切。 原本悯希是想走的。 他不是一个好奇心过剩的人,拉维尔制度严明,还有巡逻队在反复检查,不会有人胆子大到敢售卖非法物品。所以他也并不会因此而感到担心。 他认为现在更重要的事是快点找到慕仑,而不是去探究一个神秘小摊里,到底在卖什么—— “我不是想找茬,但你觉得这个尺寸真的够大吗?” 冷冽的,不客气的,熟悉语调,从黑色小摊里传出来,让悯希顿住脚步。 他转过脸望过去,就看见有下一个人撩起帘子,在往进走。 因此,悯希看见了一瞬里面的情形。 地上有一个开封过的四方形袋子。 男人眉骨高挑,他食指轻轻抬起,将胶圈挂在指尖,一层油膜因重量下坠,缠裹住他的一小截指腹,顶部透出令人面红耳赤的色泽。 在摊主抬眼看过来后,男人用无名指一勾,勾住胶圈,戏谑往下拉扯到指节根部。超高弹性的膜上,颗粒在畸形地扭曲,却在快要被扯到手背时,堪堪停住,再也动弹不得,“还没我手指长?” 就是他正在找的慕仑。 悯希睁大眼睛,脸上没有任何找到人的高兴,反之是不明白慕仑正在做什么的惊悚。 慕仑正对摊主,他的腿比摆商品的桌子要高很多,于是在灯光下,无所遁形。 因为悯希的刺激下博起,现在还没消,近肤感的黑色长裤,隆着夸张的剪影,让在他面前的摊主面目怪异,眼中露出类似男性受挫的微妙嫉妒。 “同学,你手里的就是这里最大的尺码了,我们目前都是在与原厂合作,当前推出的码,都是原厂做过市场调研,从最大码依次做到最小码的,怕有特例,原厂还特意预留出了空间,做了极限小的,和巨大型的。” 慕仑晃动指尖:“这就是你们的巨大型。” 摊主忍气吞声:“是的,我们售卖这么久以来,从来没有卖出过这一款,这一款几乎是在凝滞的状态,如果你连这个都用不了……外面也不会有你的款型。直白地说,你想要的话,必须要在这里做一下记录,我们会递交给原厂,专门制定出属于你的尺码。” 慕仑笑了:“你这句话的意思,我可以理解为,我要无限期地等你们制作。” “放心,我们会加急处理,绝对会在圣会结束之前给你做出来。” 摊主转身在一个箱子里摸索:“你考虑一下,要不要付二百的加急费,然后再在这里做一下尺寸记录……” 这句话没有问完,正准备拿出记录本的摊主也没有机会记下男人的逆天尺围,因为眼前的男人,被从外面冒着热气跑进来,比他包裹还要隐蔽的人,攥住手臂,猛一下拉了出去。 慕仑现在都不用抬眼看,光凭触感就能分辨出悯希,所以在悯希攥住他的一瞬,他便微挑眉梢,顺从地跟着走了出去。 他那冷冰冰的脸色中,有股被抓现行的,轻微恼意:“……我本来想买完再去找你的。” 悯希站定,转过身来,结结巴巴问。 “你干嘛、干嘛要买那种东西?斐西诺说你一直都没有交往,你买来是要?虽然疏解是有必要的,但我觉得,还是不要随随便便和一个不认识的人……” 没说完,慕仑就打断他:“别乱说。我没要约.炮。” 悯希脑袋轰一声,抖手抖脚地看了一眼,身边有没有人经过。 虽然他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但听慕仑太直白表达出来,他还是浑身起鸡皮疙瘩。 他扭捏得攥住一只手的尾指,犹犹豫豫地问:“那你买来是要干嘛?” 悯希没有别的意思,他只是感觉自己有责任管教慕仑,让他不要学坏。 但在这句话后,慕仑就一下噤声了,用一种怪异的目光凝视着他。 对上的目光,古怪、诡谲、欲言又止。 悯希与那眼神对望了几秒,手指一抖,生出了一种难以置信的猜测,因为太荒谬,从一开始就被压在最下面的猜测,在慕仑的逼视下卷土重来。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36节 面色怪异的,变成了悯希。 慕仑抬眸,绿眸微燥地冷下一点:“你那什么表情?我买来跟你用,有那么见不得人吗?这明明就是顺其自然的发展,你都和我那个了……” “下一步不就该、、、” 他停住,不再说。 悯希呼吸骤停。慕仑口中说的那个,应该是指在训练楼里接吻的事,但在悯希看来,那只是他看不惯有人骂慕仑没人爱,脑子一热下做出的过激行为。并不能赋予过多的意义。 所以,他呼吸抖着,崩溃地出声:“就该什么啊!我受不了你了,你能不能大大方方地说,不要这样!” “上床。” 悯希霎时安静。 慕仑紧盯着他:“我说上床。亲嘴的下一步不就该上床吗?” 悯希:“…………” 不知道过去多久。 悯希嗫嚅出声:“我真的,我真的是受不了你了。” …… 圣会的当晚,悯希和慕仑不欢而散。 悯希这次出宫是出来找乐子,但也不能久待,因为斐西诺为他安排的在莎里斯蒂皇宫百姓面前,真正意义现身亮相的,典礼,就在第二天。 他需要早点回去,配合准备一些事宜。 典礼规模盛大,皇宫内所有地方都缠上了绸带,摆上了桌子和香槟塔,典礼当天,全部公爵大臣都会来觐见,一同用餐,游玩,再在晚上共舞。 皇宫内典礼的全程都会有机械眼珠实时转播,同时,皇宫外所有星系在当天会被强制放假,共同庆祝,在某种意义上,此次典礼做到了与民同庆。 悯希其实不太想张扬,他到现在也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救世主,但他拗不过斐西诺,斐西诺总是一意孤行,对他的很多事都有莫名其妙的占有欲。 悯希不得不配合斐西诺,包括背演讲词,看典礼当天流程,等等。 半天下来,悯希认为自己已经了如指掌,典礼一定会成功举办。 但在典礼开始前,悯希就先一步,被繁缛的衣服绊住了。 与宫廷礼服配套的两只袜子,不是最寻常的那种,而是配有袜圈,还有四条和腿差不多长的黑色细皮带,需要一路绕圈,绕到大腿上,接在裤子上。 悯希捏着那几根带子,自己先反复试了几次,没有一次成功。 他率先想到要向外人求助,而斐西诺也早已经遣派过来两名经验丰富的骑士,为了在悯希有任何不便之需的时候,提供帮助。 只是比起让完全陌生的人来帮助自己,悯希其实心里更偏向找熟悉的人,恰好这时,有骑士汇报,乌庚行和慕仑来找他了。 他一喜,连忙请骑士叫他们进来,谁知,骑士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悯希敏锐察觉到,并询问道:“怎么了?” 银色头盔内部,传来骑士微有些不解的闷声:“那两位阁下并不在门外。” 起初,悯希都不太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前一句还在说来找他了,后一句就说不在门外,那到底是在哪里? 悯希在骑士的各种微动作的提示下,蹙眉,大步走到窗口,一垂眼,就看见楼下分着楚河汉界,分别站在花坪两边的两个男人。 他们都穿着整齐肃然、完全托显高挑身材的礼服,却各自互不对视,站得能有多远有多远,慕仑在漫不经心拔花坪的花,乌庚行则一动不动垂眼站着。 ……悯希很无语,寝宫也就两层楼,既然是来找他的,为什么不直接上来。 他叫骑士下去传话,不多时,骑士单独上来,向他转述其中一人的话:“我和慕仑定下协议,如果不是你亲自叫过去,我们不会擅自接近你。” 悯希觉得自己气得心脏病要犯:“……叫他们上来!” 半分钟过后。 门外传来一前一后的脚步声。 守在门外的骑士为两人打开门,两人停在门外,不再往前了。 因为悯希的口令只是上来,没有进去。 悯希盯着外面站住不动的两人,轻微磨牙:“小庚行,你进来。” 门外,慕仑脸色一冷,眉骨下,绿眸阴黑。悯希没去看他,他还是记着昨天在圣会,慕仑说的那些话,不想见慕仑。 乌庚行垂眸走进,目光规矩,好像一名侍官。 悯希看着他这样子,想说点什么,最后只道:“帮我系一下这个。” 乌庚行这才抬起头,顿了下。 由于宫廷礼服的外套有些重量,并且很粗糙,悯希里面必须要穿一件衣服,但也不能太厚,会闷出病来。 作为内饰的,是一件薄薄的,若即若离盖在身上如同流动丝绸的白色长袖。 悯希给他递来两只袜子。 然后又伸来一只腿,满怀期待想让乌庚行,替他解决这让他颇为头疼的东西。 “庚行?” 乌庚行回过神,向前一步,单膝蹲在床前。 清晨的大脑还有些迟钝,但在攥住那两只袜子的瞬时,乌庚行呼吸紧了一下。 他仓促垂下眼。 整个躯壳如同从中硬生生分成了两半:一半站在上亿人围住的中间,聆听百姓斥责他一个遗孤心里竟多年揣着亵渎神明的恶念,对他千夫所指,痛骂不休。 另一半,则脱离意志,毫不迟疑伸过去,托住了那一条腿。 如同嫩笋一样,白皙的、柔软的腿肉,在掌心上面,顿时挤扁了,再然后,传来的是馥郁的香。 乌庚行手指僵着,将袜子套上那只小腿,下一秒,他捏着两根细皮带顿了下。 乌庚行垂下眸,掩盖住眸中一闪而逝的困惑。很显然,他也没有系过这种繁复的玩意。 但他无法说出,自己不会,他知道一旦自己表现出对这个东西的生疏,悯希就会叫慕仑进来,顶替他的工作。 乌庚行面色不改,捏着皮带在悯希腿上绕。 当皮带尾端扣好,悯希蹙起眉问:“真的是这样系?” 悯希盯着自己腿上乱七八糟的绑带,觉得还没自己系的好看,但乌庚行却说:“一直是这样系。” 悯希不疑有他:“好吧。” 他站起来,套好外面的裤子,一转身,发现乌庚行还僵杵不动,“你有其他话想说吗?” 屋内的男人抬起头,露出一双沉暗的眼睛,悯希注意到他眼下有一点异于正常皮肤的颜色,好像昨晚没有充足的睡眠。 于是,悯希自顾自认定了乌庚行有想让他帮忙的事,耐心问:“可以直接说。” 然后他就听到了。 “在很小的时候,不管什么事上,你对待我和慕仑都是一视同仁,他有的,我也会有。你说,我们在你眼里一样重要。” 悯希蹙眉:“我是这样说过……” “所以。” 乌庚行抬眸,语气平淡道。 “是不是,也该和我接吻?” …… 如果不是斐西诺突然敲门而入,悯希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门外的斐西诺手里似乎提着一个用布遮盖住的笼子,里面不时发出奇怪的动静,他站在门口顿了下,扫过慕仑和乌庚行,就旁若无人地走进来。 悯希掩住眸中如看救星似的神采,几步走上前问:“你怎么来了?” 斐西诺险些被撞上来的悯希,一头撞在怀里,从未见过悯希这么急迫见他,他眯了下眼,没说什么。 那头凌乱的金发中,有些许杂碎的青草,当悯希注意到时,斐西诺若无其事道:“我叫人向牧民买来了奶牛吃的青草,已经放在仓库里了。” 悯希眼睛一亮:“真的吗?” 他又低头,“你手里的是?” 斐西诺伸出手,将笼子上的布掀开,没了布的遮盖,日光渗透进去,小小的红色站板上,赫然出现几只小型的精神体。 几只精神体扒在笼子上面,情绪激动地抓着竿子吱哇乱叫,哐哐哐掰着竿子,恨不得把头伸出竿子的缝隙中间。 悯希看了一眼,就怔住了,眼睛呆愣地睁大。 笼子里,正在冲他嘤嘤乱叫,试图用各种方法挤出笼子的精神体,映在眼中,一下穿透十年时间,与记忆里的对上身影…… 正屏住呼吸、努力缩着肚子,往缝隙里挤,又被斐西诺一根手指怼回去的北极熊;触手狂乱飞舞,激动将自己从头到脚缠住的黑色水母;握着竿子,哼唧着往外伸出爪子的赤狐;面无表情舔着自己爪子,脚下却已淌出一片眼泪湖泊的龙…… 带着比十年前更锋利的气质,缩在笼子里。 悯希抬起眼向斐西诺看去。 斐西诺蹲下,将笼子放在地上,平静道:“精神体储藏空间里的模拟环境不比真实环境,精神体长到一定岁数,都会被送到相应的真实环境里历练,现在刚好到他们回来的时候了,前几天就是陈斯屹去接的他们。” 这个规定,悯希之前就在莎里斯蒂皇宫听说过。 他没有怀疑,但门外守候的骑士却在听见后古怪皱起眉。精神体的确长大后就要被送走,但历练时常要十五年,现在还远没有到时间。 想起陛下在路上不太明显的急促脚步。 与这些天忙完政务,夜再深也要远程通讯,询问陈斯屹进程的身影。 放在里面这位身上,又都不足为奇了。 包括门口站的两个遗孤。 莎里斯蒂皇宫里的每一个骑士,都见过他们十年间不间断找人的身影,主星外有许多活人没踏足过的行星,当时有学者提出过什么劳什子时空乱流的学说,这些人信以为真,隔三差五就会踏上星舰,孤身前往无人行星寻找。 那种极端环境,连再强大的幻想种都无法保证脏器会不会受损,维科斯医官拼出老命,制止他们每天都去一趟,老泪横流、又跪又求,才劝动他们一个月去一个行星。 这几个人就挑着临界点,一到时间就去,然后修养,然后再去……反反复复。 笼子被斐西诺开了锁。 金锁落地的一瞬间,缩小的精神体全部变大。 悯希的脑袋从一开始的垂在地面,到一直往上、一直往上,最后仰到最高,怔愣间,这些成长到远超出他想象的精神体,一个猛扑,全部冲上来。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37节 悯希细弱的身体,哪经得住这种冲击,在毛绒绒的包裹下,痒得轻笑着,被扑在床上。 长大后的精神体一点没随年龄增长,而变得稳重,北极熊还是一样任性,抬起爪子,一把扇飞其他精神体,大脑袋拱在悯希身上,独占温香软玉。 被他弄飞的精神体哭唧唧地重新扑上来,他亮出尖牙,又威胁地晃晃爪子。 悯希哭笑不得,只好抱住北极熊,摸他的脑袋,轻声劝哄。 北极熊在他的劝阻下,哼哼唧唧不情不愿同意共享,其他精神体顿时扑上来,将悯希从头到脚扑住。 悯希被他们拱得头都晕了。 寝室里,一时只剩下被逗得轻笑的声音,以及精神体们能震破天的哭嚎声。 在软绵绵的天堂里,度过了十来分钟。 悯希在凌乱的被窝里,抬起一张红扑扑的脸,望向斐西诺,眨动着那双漂亮的眼睛,轻声道。 “斐西诺,谢谢你。” 他偏头,望向斐西诺身后。 “还有你们。” 门前,三人齐齐一顿,都抿紧唇线,没吭声。眼神却一直紧盯住被窝里与精神体嬉闹的人,宽大的寝室内,笑声在耳膜上轻跳。 与胸腔里快速跳动的心脏,重合。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警报声响彻云霄! 莎里斯蒂皇宫所有警示灯在同一瞬全部亮起,斐西诺霎时抬起头,望向窗外。 他听出来,这是最高级别的、警示有敌人入侵的警报。 当悯希也从被窝里坐起来,与门前几人一起看向窗户时,灿烂无云的天边,猛然撕出一道黑线,庞大的星舰缓缓从中间,现出身形。 数十艘星舰共同出现在空中时,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当那些星舰打开舱门,投放下一个个“古怪物体”后,悯希瞳孔骤然震颤了一下。 “物体”以超高速降落在地表,砸出数十个几十米深的巨坑,再然后,那些金属外壳的“物体”,慢慢展开四肢,站了起来—— 其中最早站直身体的,第一个足以毁天灭地的巨型机甲,摇摇晃晃地,抬起脚。 以一种温缓的速度。 慢慢地。 踩塌了一栋楼。 …… 那是莎里斯蒂帝国有史以来,最恐怖的一天。 灾难级别的。 莎里斯蒂没有面对过那样的敌人。 是雄狮和家猫。 鹰隼与幼鸟,的区别。 一个个巨型机甲在皇宫里行走,那些高耸的建筑、巍峨的宫殿,全在机甲冷硬的脚下,变成了扁扁的一层灰。 悯希在惊异到失声的境地下,想,这恐怕就是系统口中说的“事变”,他没想到会来这么快。 莎里斯蒂坚守岗位上的骑士们,都是受过魔鬼训练的,他们最清楚,当危难来临之际,他们要以多敏捷的速度,第一时间反应。 在身体肌肉的本能下,骑士们掰动战舰里的操纵杆,不遗余力地朝那些怪物,发射出最无情的炮火。 密集的轰隆声持续不休,莎里斯蒂皇宫里浓烟四起。 很快他们就绝望地发现。 他们现有的炮火,对那些机甲巨人是没用的。 犹如灰尘弹到了身上,他们甚至不屑于投来眼神,庞大到有一栋楼宽的手掌,不断在空中拍打。 数栋高楼在坍塌,变成废墟。 皇宫里最普通的侍官是没有精神体的,身体素质也是常人的水准,当这些庞然大物在肆无忌惮地踩踏时,他们感觉到了有史以来的、直逼灵魂的巨大恐惧—— “救命!救命!谁能来救救我……” “陛下,陛下,求您救救我啊——” 侍官们眼神惊恐,眼球如失去了扩缩的能力,盯在唯一还没倒塌的宫殿,试图向他们唯一的君主求救。 从高处俯视而下,只见主星表面上有数不胜数的黑点在没有目的地奔逃,只可惜,他们跑再快,大腿根部肌肉都迈撕裂,也与逐渐逼近的巨型机甲拉不开距离。 在其中一个侍官亲眼目睹,跑在他身后的侍官,被踩成肉沫后。 他惊恐地,发出了这辈子最虔诚的祈求。 “您不是说子民是莎里斯蒂的基石,是帝国存在的意义,危机降临之时,您会不顾一切救下您的子民,求求您看看我啊,我在这里,我不想死啊……救救——” 戛然而止的尖叫,血管和骨头被一瞬踩踏,化成一捧肉泥的“噗嗤”声。 在接下来的这半小时里,成了莎里斯蒂皇宫唯一的交响曲。 …… 悯希被推着,攘着,被送进一艘星舰内部。 他张着无措的眼睛望向窗外,看见手执光能枪、踩在星舰门口的斐西诺,眼睛猩红地用力看了他一眼,就决然朝向其他两部,将悯希夹在中间的星舰,沉声道。 “你们发誓,一定会保护好他。” “发誓——绝对不能让他出现一点伤。” 通讯频道里,不知传来怎样庄重的誓言,斐西诺闭了下眼,转身就走进星舰里。 当专属于帝王的星舰极速飞去战场时,悯希的星舰门也随之关闭。 在星舰缓缓升空之际,悯希听见了无机质的一声。 【走。】 …… “驻军1部向您汇报,已集结所有小队,将在半分钟内全部打开炮口。” “驻军2部向您汇报,已集结所有小队,将在半分钟内全部打开炮口。” “驻军3部,……” 斐西诺听着通讯频道里依次传来的坚毅声音,深呼一口气,在探测屏幕里,又看了一眼逐渐飞远的星舰。 猛向前推动操纵杆。 金色战舰以光速疾驰,扑向正缓慢往莎里斯蒂皇宫走的巨型机甲,斐西诺眼神一凛,调动精神力在发射口凝出一把近乎十米长的光刃。 战舰升空,又以超高速,如鱼跃回水面,砍向地上的巨型怪物。 正要抬手的巨型机甲,坚硬无比的头部,触上滚烫的光刃。光刃与机甲互相磋磨,接连之处发出灼眼的光芒,有金属在高温下卷动起来、被熔化。 咔—— 缓慢地被分成两半。 “陛下,陛下威武……!!” 当地表在奔逃的侍官,看到这一幕,不禁停在原地,高举双手无畏地呼喊,只为给帝王助威。 那不惧炮火的玩意儿,有可以与他对抗的力量,无疑是能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但遗憾的是,帝国没有那么多精神力强悍的幻想种,帝国也只有一个斐西诺。 而那些怪物,他们好像——是取之不尽的。 空中又有大量的星舰浮现,成群结队,密布在整个星球地表上方,与此同时,整个莎里斯蒂星际,都在遭受此类的攻击。 全星系防御系统全面开启。 斐西诺在凝出一道又一道光刃的时候,恍惚地想,很多时候,人是不能在突发状况下,留下妥善的遗言的。 就像当初悯希突然消失,他甚至连一句话都来不及说。 刚刚应该说的。 说很喜欢你,很爱你。 从十年前到现在,没有一天停止过。 皇宫转瞬又降下数百头庞然大物,两只手在空中乱舞,一把拍中空中的银色战舰。 斐西诺闷哼一声,心脏重重一跳,与战舰化成一身,陡然撞在身后的莎里斯蒂皇宫上。 “咳咳,能听到吗?” 数万艘战舰上方,冷不丁响起狂妄的,含笑的,挑衅的笑声。 战舰里喘息的斐西诺,眉头一皱,抬起眸来。 “亲爱的斐西诺陛下,当年你清剿星盗团伙的时候,大概没有想过会有今天吧——” “‘永远不屈地死而复生’,这是我们刻在背上的、对生命的诺言。为此,我们耗费多年时间,研制出了这些珍贵的宝贝,他们是为毁灭莎里斯蒂而生的杀戮机器……如今看来,效果不错。” 数万艘战舰,在庞然大物里穿梭,骑士们凝出一道道短型光刃,与敌人搏斗。 到处是铿然声。 在这样的背景音下,那道声音再一次响起。 “接下来,让我们期待一下,这场战争,谁会是胜利的一方吧。” 那一天,在这道声音后面,堪称血狱的灾难开始了。 起初,从太空上看,数万行星地表上有数不清的,代表战舰在运作的黄色光点,以及代表庞然大物的黑点,在交织。 还能听见汇成洪流的,泣血的口号。 “不顾一切保护莎里斯蒂!” “为莎里斯蒂献上炙热的心脏!” 没有星舰的民众,是最先被踩踏成泥的,来势汹汹的星盗团伙好似抱着毁灭一个文明的目的,惨无人道地进行着屠戮。 无论他们躲到哪里,房子里,天上,地下,或是哪里,体积庞大的巨人,只是摇晃着走着路,就能一脚踩死几十人。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38节 帮不上任何忙的史官,在星舰上,笔杆子磨得闪光,嘴里念叨着:“星历147年,阿里特英勇殉职,将永享帝国最高级别的瞻仰;星历147年,蒙克欧遗憾牺牲,将永远载入史册;星历147年,撒德……” 然后,先是黄色光点灭了一大半。 再是黑色光点成双成对消失。 地表被大量的血河覆盖。 接着,这场没有预热,毫无征兆开始的战争,就像他的开端一样。 最后。 悄无声息地。 全部覆灭。 …… 万籁俱静的星球。 放眼望去,举目疮痍,到处是坑坑洼洼的洞,与横陈在里面的尸体。 这里像被屠过的城市,没有哭喊,没有惨叫,没有打斗,只有尘埃落定的惨烈。 在无声的硝烟中。 一片被钢板压住的土壤下面,猛伸出来一只如同被火熔过,看不出五指形状的手。 与血肉模糊的手臂相连的,是一张同样血红的脸,那被血裹住的青绿眸瞳眨了眨,死死盯住虚空中的一点。 然后,缓慢地拿出通讯器。手指在上面颤抖拨滑。 点击,语音留言。 “去……那里……” “坐标……主星(87,19)……” 每说一句,嘴角溢出星点血沫。 “我亲眼看见了……他被卷进了时空乱流里。” 第79章 过气偶像(1) day1 恶.魔岛四面环海, 因岛屿头部裸露在海面上的两道尖棱形似犄角,故被称为恶.魔岛。 机组人员提前勘探过这里的生态和水文地质条件,认为此处适宜作为节目的开拍地, 于是兴高采烈完善好一切,只等嘉宾到齐, 举办过开机仪式, 便顺利开始录制。 然而,就在登岛三天后的一个晚上, 恶.魔岛天气骤阴,匍匐的台风袭入岛上, 肆虐狂卷,所有信号发射台全面摧毁。 至此,全机组人员与节目嘉宾,在这一晚与陆地彻底失联。 这个消息没有传到远在对面,节目组在陆地海岸边包下的希尔顿酒店内部。 天空下着绵绵的小雨,水汽很重,也很潮湿,有两人一前一后从酒店里走出来,各自拖着两个用防水布包裹的行李箱, 走进水雾里。 “我真是受够了!早知道当初用上完厕所没洗过的手去抽牌, 会抽中当这个娇贵糊比的工作人员,我宁可一天一夜不喝水不吃饭, 那样手气也不会臭成这样!” “你见过他这种吗?见过吗?我可听说了, 那位好多头衔,什么‘当下最热’‘被称全球最具商业价值的乐坛巨星’,也早在两天前到达岛屿准备随时开拍了,他倒好, 偏偏拖到最后一刻才愿意走,他是在幻想自己最后登场,能亮瞎全场?” 伞檐下面,戴鸭舌帽的灰发男生情绪异常激动,他的声音在白噪音的衬托下,仍然火气四射。 他旁边的同伴脸色同样不好,却比他不外露一些:“好了,说一说,发泄发泄,这事就过去了,等下到船上有跟拍摄像头,你注意点,别让人抓着把柄。” “就算被听到又能怎样?他还以为他还是当初那个闪闪发光的偶像吗,能一句话调动无数粉丝替他冲锋陷阵,扒了我这个无辜工作人员的家庭住址,再给我寄一只死耗子、和一张血布过来?” 灰发男生冷笑,满脸不屑,后槽牙咯嘣磨着火:“我没见过他这种事精,没本事,架子拿得倒挺足,他什么资历就敢耍上大——” 话音中止。 行走之间,他们已经来到海边停靠的船只上。 这艘船缆绳是收着的,没系在系缆桩上,原因也很简单,数十分钟前这艘船已经驶离停泊口,飘出几里远了。 如果船上那位矜贵的糊比没有说“哎呀,我行李箱落在酒店里忘记拿!”,恐怕这会都早已见到了岛屿的影子。 在灰发男生的视角下,只见船舱外,非要拿一个遮阳椅坐在外面的可恶偶像,就在他们回去酒店一趟的功夫,突然一改那副享受的嘴脸。 此时,上半身折叠在大腿上面,双手抖着收拢在胸口,肩膀以微颤的幅度在左右摇晃……听见箱子四轮卡在木板上的声音,他停了许久,才慢慢抬起头。 灰发男生瞳孔惊愕震动一瞬。 柔软的头发乱蓬蓬,眼睛里泪滴横流,视线失焦,一张脸晕满绮丽的玫瑰色,好似正处在某种剧烈的变故中回不过神来。 两名工作人员对视半晌,互相推搡了一把。 “他怎么了,晕船?你去给他拿点晕船药和吃的。” “我才不拿,你看他刚刚有一丁点晕的迹象?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就差哼歌了,肯定是又要耍其他把戏……” “要耍我们也没办法,谁叫他是嘉宾,我们做好自己的本职就行,到时候他想找茬也没处找。” “要去你去,你说那么多,怎么脚都不动一下。” 头好痛。 悯希蜷缩在自己腿上,一个字都没听清,他眼前,一时是波澜壮阔的海面,一时是星舰进入系统开的漩涡前一刻。 互相厮杀的喊声,耳边慕仑叫他飞他身后的嘶吼,乌庚行迎上去对战的闷哼,地表人类绝望的尖叫,最后所有声音归于一线。 悯希急喘一声,用尽所有力气抬起头来:“两位先生,可以给我拿点吃的吗?我肚子有点绞痛……” 正在争执的两人听见这似有若无的声音,突然全部停了下来,目光在悯希脸上一定,又一起扭头往后看去。 两位先生? 谁是两位先生?那只海鸥叫两位先生?船长叫两位先生?还是地上那只虫子,叫两位先生? 灰发男生将所有物体都猜测了一遍,然后心中升起诡异的猜测,他惊疑不定地回头看向遮阳椅上的悯希,脸上的不知是迷惑还是见鬼。 毕竟,在这位糊咖的嘴里,他们一般都叫喂,或者那个灰毛,那个耳背的。 在那双满是氤氲清雾的眼中,灰发男生后脊莫名麻了一下,但很快,这些天被奴役的事情,一桩桩被这让人烦躁的雨,带回了心头。 他一个上头,忍不住说:“你又想干嘛,吃的不就在你口袋里?这有什么拿的必要。你不如直接坦白了说,我们哪里得罪了你吧,你可以直接申请把我们调走,好过一直要费脑筋怎么折磨我们。” 有些事不说还好,一说完全不受控了。 灰发男生不顾身边同伴挤眉弄眼的制止,盯着前面人略显茫然的神情,冷笑一声,心想真会装。 节目组是很有钱,但他们这些底层也就一月几千的工资,这数字并不能让他做到像孙子似的忍下去,他连珠炮般怒声道。 “我们是工作人员,又不是你的专职保姆,一次两次可以,多了你自己不嫌烦吗,有时喝水的杯子就在你胳膊边上,都要叫我们给你拿起来,面膜也要我们撕开给你贴,理由是你要看台本,手要拿着本子,眼睛也挪不开。” “你有台本可以看吗,你的工作室一年到头只能发你的照片,官宣不了任何工作上的内容,这不都是人尽皆知的。说到底,你能当上偶像不就是靠脸吗?” 他说太过火了,身旁同伴绞紧眉头,戳了他一下,他不耐烦地甩开。 说完这些话,灰发男生也有一秒后悔,不是怕被辞被骂,只是这次,这个糊咖装得好像真的有点难受……他的演技什么时候这么精进了? 不过他马上移开眼睛,镇静下来,不想让自己陷进狼来了的陷阱里,而且,本来就是。 当年那档选秀节目,最后成团出道的五个人里,只有悯希是实打实的花瓶,作为一个偶像,唱歌居然能跑调,在镜头面前不说媚粉、做好表情管理和wink,居然还能紧张到同手同脚。 团本来就是限定团,时间一到,彼此分道扬镳。 其他成员单飞后更加闪耀,在各自擅长的领域里步步高升,有人在世界巡演,有人youtube单首歌曲播放量过百亿,有人拿演艺界金鹰奖。 每逢特殊节日,四人超话里的富婆富公,能连发几十个价值过万的红包,聊表庆祝。 只有悯希,糊得安心,糊得安静。 当初靠五人共处的镜头,蹭到的一点粉丝和热度,只是昙花一现地辉煌,之后靠他不懈努力的懒惰、不好好营业下,粉丝变黑丝,评论里全是嘲他唱跳演没一样拿得出手的。 他唯一的专长恐怕就是一张脸了。 所以在为公司带来长达一年半低营收效益里,经纪人还是没放弃他,最近还决定押上职业生涯拼一把,把他送进节目。 悯希会同意来也是正常,毕竟《doki doki》这档恋爱综艺里,有几位粉丝过亿的明星常驻,当然,这几位嘉宾全是在新人期被经纪公司坑蒙拐骗,不慎签下的合同,是不得不、被迫来这里。 悯希却是甘之如饴,主动赔钱也要来,这种机会可是千载难逢,有这么多大咖,他就是在里面搅搅混水,也能引来热度。 据小道消息,他的经纪人给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不停作妖,靠黑粉重新翻红。 灰发男生是相信这则传闻的,因此他心里一开始就对悯希很鄙夷,他不愿意受这种人驱使,于是说出那番话前,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包括且不限于,糊咖大喊大叫,扯头发发疯,一把扫光桌子上的东西,再拿出手机恐吓他要找人封死他的职业生涯。 就像眼前人现在这样—— 抿唇说了声抱歉,抬起手背擦干净脸颊上的一点汗渍,又安安静静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绿豆饼,抽出一张纸放在膝盖上叠着,撕开包装,拿出饼来咬下一口。 灰发男生:“……” 他似乎真的很不舒服,嚼也是很轻地在嚼,腰下堆积脂肪的地方用力坐在椅面上,好似在靠这点微动作压下不适。 同时,他那双眼还在左右看,观察状况一样。 灰发男生窜到头上的气焰突然全部偃旗息鼓,诡异安静了。 驶向恶.魔岛的路程要一小时左右,接下来的时间里,灰发男生和同伴都坐在和悯希咫尺之隔的船舱内部。 透过窗户能看见遮阳椅上,那偶像的一举一动,方便他一叫,他们就能像训练过的公犬一样立刻跑出去领任务。 当天傍晚七点左右,船停靠在恶.魔岛边上。 岛屿已经被机组人员布置过,遥遥一看有十个木屋子矗立在地面,每间屋门前都有用彩绳绕住边框,写有中英姓名的木牌。 通往木屋的幽径,挂满了浪漫的气球和彩环,再往前走,是为嘉宾布置的心动小屋,用来为配对的嘉宾敞开胸怀谈心所设,然后是厨房、高级餐厅……到处都是代表怦然心动的粉色。 但不知为何,按理来说即便在下雨,也应该有不少摄影大哥在外游动,方便抓拍到炸眼球的嘉宾暧昧互动,好用来做宣传片的。 可此时望出去,屋外空无一人,只有屋子里有灯光亮着。 节目组在搞什么?灰发男生直嘀咕。 他眼睛一斜,恰好看到悯希在拉行李杆,下意识伸出手,想帮悯希拖行李箱,悯希却已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看去,才看到见扑空的一只手。 悯希眨了下眼:“没关系,我自己来就好,我是住那间吗?” 前面十个木屋里,只有一间没有开灯,那门前的木牌在雨中灰沉沉的,有一股阴翳感,看不太清上面的字。 灰发男生不自在地挠挠后脑的头发,闷声道:“对,那是你的房间,里面应该是有呼叫手环的,正式开拍前节目组会没收你们的手机,到时你有事叫我,可以直接按手环上的按键。我就住在工作人员宿舍里。”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39节 他转身,“我去对接一下,今天你没事情可做,可以吃过饭就休息。” 灰发男生离开的脚步略微有点匆忙,羞窘。 似是在船上不管不顾爆发了一通,最后大家却都像没事人一样,让他现在有点没办法面对面前的糊咖,说完该说的,就直接走了。 悯希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雨中,缓过神,走进屋里开灯,又转身关上门。 他坐在床边,揉了揉抽痛的太阳穴,窗外是连连不断的雨声,他走去拉上窗帘,准备梳理下当前状况,并尽快适应这里。 突然,门铃响起。 开门后。 外面是去而复返的灰发男生,对方伸着一只手掌,递过来一个白色的球状物体。 “这是投资方为节目组提供的viwu飞行跟拍球,你有一个需要自行录制三分钟视频的任务,就拍你和其中一位嘉宾的交流,可以是普通的对话,也可以是任何,到时候直接交给节目组或者我就好。” 悯希点点头,接过来。 在双手交叠的一刹,悯希忽然在灰发男生穿着橙色工作服的肩膀上,看见一间正对着的木屋。 屋里只拉了一层奶油色遮光帘,悯希会注意到那里,是因为帘子后面有一道高大的剪影,刚刚无声无息站在了窗前。 木牌彩声诡谲闪动的灯光下,悯希听到一声突兀响起的。 【对面是乐坛巨星时宴纯的房间。】 【这次来参加节目,你抱有决绝的目的——一定要翻红。】 【于是你决定要好好把握第一次面向观众的vlog。你选定的嘉宾是时宴纯,你想找机会溜进他的房间,灌醉他,把他拖去你的房间,营造他早上在你床上醒来,一晚上睡在你那里的假象。】 【除此之外,灌醉后能做的事还有很多,时宴纯酒后乱事,你“被迫”和他接吻、在他嘴里口.爆、被他扣。】 【记住在最恰当的时机拿出跟拍球,节目组不会剪你的隐私,而他们,也远比你想象的更会剪辑。】 【以上,是你的经纪人给你出的招……当然,你也可以选择。】 【用更劲爆的。】 第80章 过气偶像(2) 掌心价格昂贵的跟拍球, 在霎时被吓出的汗渍中,骤然跌回到灰发男生的手中。 灰发男生看见悯希脸色不佳,耳尖轻抖, 情不自禁想问他出什么事了,结果与他后背正对的木屋, 这时突然传来有重物砰一下直直坠地的声音。 死城一般的恶.魔岛在这一刻, 宛如焕发新生。 灰蒙蒙、笼罩在一层雾霭下的岛屿,接连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光。 嘉宾们的屋子还是静悄悄的, 前方的工作人员宿舍却被人用力打开,几人手中拿着手电筒、正燃烧的蜡烛, 急急忙忙朝这边赶过来。 互相交织的灯光汇聚在一起,照出了他们疲惫感深重的脸,打在最前头的导演眼中满是忧虑和着急,连裤脚溅上泥巴也顾不上,撒开大步就直奔木屋里去,一看便知,里面的人是他得罪不起的金疙瘩。 灰发男生也扭头看了过去。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悯希站在半昏暗的门口,像应激的猫咪一样抖了抖, 试图抖走身上的悚然感。 其实刚才说的那三个词汇, 就是,什么爆什么扣的, 悯希只能听懂第一个, 后面两个他都一知半解,不明白到底什么意思。但悯希并不想深究。他知道肯定不是好词,一定是上不得台面的那种。 尽管连听都没听太懂,身上升起的恶寒却不是假的, 悯希认为自己有必要严肃警告一下系统:“你以后说那些不好的词汇的时候记得打码。” 他又犹豫了一秒:“没有绿色保护模式吗?” 脑中沉默半晌:“只有未成年保护模式。” 悯希还能感受到被吓坏的心脏轻微撞击胸口的起伏弧度,他义正言辞:“那你开一下。” “……” 悯希很不喜欢这寂静无声的沉默,总感觉有些略略的阴阳怪气,他眉稍稍蹙起,想要据理力争几句,前方一排涌过来的人潮中,有人眼尖地看过来。 那是位穿着考究,头抹发胶的精致男人,举手投足都是浸润在骨子里的文艺范。 他欸一声,迈步走到灰发男生身边:“你们今晚刚到的?” 灰发男生认出这是节目组的副导演,刚一点头,副导演咬紧牙根重重叹出口气:“又栽一个!” 又栽一个?这是什么意思?灰发男生张开唇,毫不掩饰脸上的疑惑。 他并不是没发现,从上岛开始,处处都是违和的诡异感,但副导演的一句话,俨然将这感觉拉至了巅峰,还往上添了桶助燃的石油。 灰发男生心里惴惴不安,他只能想到是节目方面有波折,不能顺利播出,或初审出现问题,或舆论有压力。但这又和“栽”谈不上关系。 有好些人都进到对面的木屋,其他几个进不去站在门外的,听见这边的动静,都默默看过来。 他们脸上无一不是藏得极深的鄙夷。 副导演说刚到的,还能是谁?无非就是那个花瓶,糊比,粉丝都没几个还要拿架子迟到的过气偶像。对这种人,能有多少好脸? 几道堪称不善的视线集中在木屋门口。 朦胧灯光下,一张透亮的脸微微抬起来,像从没在太阳底下晒过,毫无色素沉淀,白中有轻微的透粉,铺在眼中下面的脸颊两边。睫毛又长又浓密。 也许是在船上的不适感还没消,脸色也有几分疲惫,这让他的眼神看上去显得有点迷离。 有好几人目光都闪了闪。 再一不知不觉,他们就都围了过去,站在副导演身后。 应该让他一直这样累下去的,这样,他的脸部就没有力气做那些讨人厌,又趾高气昂的表情了。也不会抢话。像现在温温和和的,认真听人说话的模样……竟然,竟然还挺适合这个糊咖的。 几人挪动脚步的时候,心中都有同一个想法。 悯希不知道怎么突然就被包围了,还好岛屿潮湿,温度寒冷,他也不至于热,但刚才系统猛一下出声把他吓得不轻,他的胸口还在剧烈起伏,身上有阵阵燃烧般的热意。 “喂!你们!” 身后有人突然喊出声。 “都过来扶一把手——” 对面木屋里,导演搀扶着一个男人的手臂,踉踉跄跄走了出来。他一言发出,好几个工作人员都立刻上前伸出手,这让比导演高出一个半的男人转瞬便被严严实实地扶住了。 悯希抬起眸,因他的站位,和两个木屋的对立位置,他很轻易地,眼皮一掀,就与男人对上了目光。 然而,就在目光交汇的刹那,悯希怔了下。 他注意到,被众星捧月围住的男人,一双眼睛眸心黯黯,双眉的形状分明凌厉冷冽,却被眉间的几缕忧郁之色,冲垮了不少。 这是……悯希愣住。 本来心里因为清楚有个vlog要和时宴纯拍,还有点赧意的,看到这一幕,悯希心里不免升起些复杂。时宴纯是有眼疾吗? 眼睛,看不见? 正猜测,副导演从他身边擦身而过,提醒他:“你也跟着走吧,正好你晚上应该也没吃饭,我和你说说岛上现在的情况,和一些你应该注意的事项。” 悯希连忙跟上:“噢。噢。” 节目没正式开拍之前,嘉宾和工作人员都是在公共餐厅里一起吃。 餐厅是高档五星级别,灯光璀璨,如流水柔和的光洒在每一个进去的人身上。餐桌两边放着两排盖着透明盖的大锅,自助式,菜谱挺丰富,有蛤蜊、辣椒炒田螺、小炒黄牛肉等等,都是些能增添饱腹感的家常菜。 悯希拿起碗给自己打菜时,系统在脑中给他缓慢念本世界的人设,还有一些节目的相关信息。 他刚了解到节目里分别有五位男嘉宾和四位女嘉宾,就陡然听见身后,导演情绪激烈的一声:“当然要拍!我们万事准备齐全,人员也是齐的,区区一个台风休想让我停拍!” 悯希怔愣,转过头去。 餐桌有十几米长,刚发出怒吼的导演就坐在主座上,眼睛猩红,来来回回掰自己的手指,又不时去按压自己的肚子。 悯希曾在医院精神科的病人身上,见过这类动作,这是焦虑症患发时人体不得已做出的躯体化症状。 导演两道眉紧紧拧成一条“川”字,嘴里念念叨叨地自语着:“信号发射台摧毁。摄像机电量有限。天气昏朦朦,拍出来呈现在屏幕上的效果也不好。我们这次损失惨重啊。不,不,我们能活着走出恶.魔岛吗?全机组上下有几百号人,联系不上外界……” 一句话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不仔细听很难听懂在说什么。 然而他这疯态,却更让悯希冒汗了。 忽的,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悯希扭过头去,发现是副导演,对方朝他无奈笑道:“导演又魔怔了,别在意,他为这节目付出太多心血了,这场台风把他打得措手不及。” 身边捧起饭经过的摄像组和其他助理人员,都一副习以为常的麻木模样,显然已经习惯。 悯希摇摇头,又小声地问:“他说的台风……” 副导演神色带上几分怅惘:“三天前来的,密布在岛屿每个区域,每天都会来一下,人只能躲在屋子里,不然一定会吹走。” 说着,有两人交头接耳地在附近快步走过,悯希听到他们在说:“宴纯的导盲杖有没有看见?应该就在餐厅的,但哪都找不见。” 悯希脸蛋湿滑,被副导演有几丝阴森森的语调,刺激得身体又在烧,听见这一声后,他脑子陡然冷却,想起自己在进餐厅门时,看见门边窗户上的长棍。 他连忙跟副导演吱声,又快步走去看见长棍的地方,将导盲杖拿起来,但一扭头,那两人已经走远了。 没办法,悯希只能握着导盲杖,走去前面,亲自交给站在那里的本人。 “你的导盲杖。” 悯希抬起脑袋道。 他必须要把脸抬很高,因为时宴纯身高逆天,胯部的最低点都在他的小腹处。 也不知道是不是由于这个原因,和谁都有着悬殊的高度差,悯希说完话,男人隔了会,才俯下头来,但显然他的视线是错位的,没停在悯希的脸上,而是停在往下的胸口。 悯希见状,直接上手握住时宴纯的手腕,再将导盲杖顶端的圆头,小心翼翼塞进男人的手掌心里。 见时宴纯扶稳,抓紧,悯希这才回去餐桌上吃刚才打下的饭。 通过副导演所说,悯希已经差不多认识到恶.魔岛目前的情况,很恶劣,充斥着各种危险,手机也根本没信号,屋子是人类唯一的安全地带。 在这种境地下,导演还要选择继续拍节目,怎么想都不太明智。 但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没有话语权的嘉宾,他并不能干预导演的决定。 所以在吃完饭两分钟左右,灰发男生过来找他,说导演要拍他和时宴纯互相写第一印象的花絮,悯希也恪守本职,老老实实答应了。 花絮的拍摄没有正片那么正式,很随意,只有一个摄影大哥站在桌子旁边录,而悯希则坐在时宴纯的对面,接过节目组递来的纸和笔。 盯着那有玫瑰花纹的信纸,悯希默默垂下眼,两排纤密的眼睫,像孔雀收尾一般慢慢阖拢。 想了下,他提笔,在纸上写下四个字:个子很高。 他写字慢吞吞的,等写完最后一个笔画,工作人员就将时宴纯早已写完塞进去的信封拿给他,再把他的拿给时宴纯互相交换。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40节 悯希握着信封,看了眼对面垂着眼睑、神态恹恹的时宴纯。 然后低头拨开扣子,将里面的纸拿出来,抖开,紧接着,悯希就看到一句。 【感觉会是水很多的类型。】 男人的字体是潇洒倜傥的草书,龙飞凤舞,但并不难认。 悯希读完之后,脸色有些不虞,他在脑中问系统:“他这是觉得我眼泪很多的意思吗?” 第81章 过气偶像(3) 悯希认为, 这是一个相当不礼貌的初印象。 随随便便说别人爱哭,不就等同于,在对方眼里, 他是个脆弱、不堪一击的废物,一点小事都能将他推倒。 没人喜欢被如此轻视看待, 即使他的肌肉厚度的确有些薄, 悯希咕哝着用指腹戳住自己的手臂……忽然发觉过来,系统已有半分钟没吭声。 蹙眉:【你怎么不说话?】 【并非。】 【?】 莫名其妙的两个字, 让悯希意识到,系统是在回答他上一个问题:【刚才那段时间里, 我在辨别你究竟是在讽刺,还是不想让场面太难堪于是假意不懂。最后我发现,你是第三种情况,真的没听懂。所以我不得不花些时间思考第三种较为委婉的回答:并非。】 他停顿一秒,继续用如在研讨会上发表观点的语气,指出他话里的漏洞:【一般评价别人是哭包,会直接说感觉你眼泪会很多,或者会说,感觉你很爱哭, 而不是模棱两可的‘水很多’。】 【排除掉这种可能性, 人的脸部会有水的地方,只有鼻子里的鼻涕和皮肤会出的汗渍, 从外观来看, 你从头到脚都是干净的,和邋遢两字碰不上边,这两种概率也非常渺茫,那么我们可以把目光放在……】 【够了!】悯希突然在脑中哆嗦地出声道。 系统一停, 如他所愿停下来。 而悯希已经受他影响,在椅子上如坐针毡,快将手中的信封揉成一块破抹布了。 悯希并没有不谙世事到那种境地,只是很多时候,他都不愿意把一件事往性化方面想。 但系统这七拐八拐就是不说结论的一番话,一把拨开了他眼前的迷雾,他几欲是恍然大悟地,对纸上的一句话产生了新的见解。 同时,还有一种被当头一棒般的幻灭感。 那徘徊在心中的一丝丝憧憬和敬慕,如水面上的梦幻泡影,一点点飞快破碎。 餐桌对面,时宴纯仍垂着一双眸,他的私人助理已将悯希对他的初印象,附在他耳边,告知给了他。 他神色看上去并无变化,仍是神态忧郁,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有股消极的郁郁寡欢感。 他将纸塞回信封里,曲起的无名指中,戴着只红玛瑙戒指,抛过光的表面上,折射的吊灯融在上面,化成粼粼的波光。 无法否认,在第一次知道时宴纯在乐坛的成就时,悯希是把他当成敬佩的巨星偶像的——他从小虽然不是五音不全,但唱歌水平也就在勉强能入耳的阶段,像时宴纯这样的原创歌手,能自己写词作曲,并在国际都是超一流水准的人,他羡慕都羡慕不来。 如果将对时宴纯的好感度比作一根计数管的话,初次知道他的职业时,悯希对他的好感度是60,后面又知道时宴纯具有眼疾时,悯希好感度就直接飙升到了80. 悯希是个挺有戒心的人,第一次见面能超过六十,这都算是极高、且罕见的。 但这超高数字,就在前一刻,在读懂这张纸含义的一刻,一下降到了……0! 表面是忧郁风歌手,背地里对嘉宾作出如此下流的评价,真的、真的人面兽心。 就这名字里还取一个纯,真是玷污纯这个字!!辜负叔叔阿姨对你的期待! 后半场,悯希完全没了胃口,碗里的饭连一半都没扒去,幸运的是,工作人员很快过来催赶他们回屋,说是晚上一过九点,台风就会上岛。 悯希回到木屋,关紧门窗时,嘴都是撇着的。 这次初见面印象拍摄,他唯二庆幸的,只有双方嘉宾写下的初印象,属于隐私,不会被摄像头拍下、并给特写。 第二个,则是他在进餐厅的时候,就已经开启了跟拍球,而无意间拍到时宴纯写的初印象后,任务进度变成了6%。 他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为,都还没行动就够上“劲爆”的范畴,并无痛完成任务而开心。 悯希这晚是在浅睡眠中度过的。 和那些工作人员说的一样,台风在九点过后气势汹汹卷上岛屿,窗缝里不停传来风声吞噬东西的声音,悯希把被子全盖过头也挡不住多少巨响。 凌晨六点多左右,外面才渐渐歇停,悯希刚想眯一会补觉,结果就有人敲门。 悯希拖着快爆炸的沉重脑袋去开门,发现是灰发男生。 他能感觉出一开始灰发男生对自己的敌意,见人这么早找上门,不由攥紧木门,身子紧绷起来。 门外,灰发男生用力挠头发,深呼吸一口问:“我们要去山上抓野鸡,在晚上开机仪式时吃,你要不要也一起上山?” 他声音含混,“萨聿每天早上都会去山里跑步。” 悯希没搞懂这两句话有什么关联。 灰发男生挤牙膏似的又挤出一句:“或许……你们能碰上。” 萨聿也是男团出身,粉丝过亿,是在资本中杀出来的实力派,个人练习生。 这次悯希一定是抱着蹭流量的目标来的,那么和这几个巨星产生交集,就是必不可少的环节。 悯希听明白灰发男生的隐喻后,不由有些吃惊,他昨晚的确在为怎么和那几个偶像说话而苦恼,系统没给他发布第二个任务,只告诉他让他多和其他人接触,到时候任务自然就会触发。 “谢谢,稍等一下,我马上穿好衣服。” 悯希对灰发男生露出小小的微笑,怕人等急,速战速决地冲去洗好了漱,就将衣服穿好。 上山的路很湿滑,山里气温极低,悯希穿着件厚重臃肿的羽绒服,跟在机组人员的队伍中后方,极缓慢地向山间挪动。 队伍里有一个摄影大哥,正扛着摄像机到处照,节目没正式开拍前,他们需要录大量的花絮,风景也是极重要的部分。 悯希起来的时候,其他木屋里的嘉宾都没起,因为实在太早了,他走路上都在犯困。 灰发男生站在他身边,目光没在找野鸡,反而好似在找萨聿的身影,悯希很谢谢他,毕竟他连萨聿长什么模样都不清楚。 时间一晃,过去一个小时。 机组人员这次收获颇丰,通过齐心协力,篮子里共抓到七只野鸡,晚上的大菜有着落了,可惜临到要下山,悯希都没找见萨聿。 他倒无所谓,只是身旁的灰发男生却貌似有些着急。 悯希知道他在为自己的事操心,感动之余,想安慰下他。 但没想到的是,刚朝灰发男生的后背伸出手,悯希就见视野中的萧条山景,突然哗一下,急剧往下下坠。 不是山要塌,是悯希刚刚踩中的石头上有湿草,加上石头本身也滑,他一个踩踏,人就跌倒往下滑去。 那一瞬间,悯希真觉得自己会死,无比后悔上山的时候没有做太多保护措施。 他紧闭住眼,哆哆嗦嗦在脑中喊系统,结果系统还没喊出来,滚落的速度就猛一停。 全程也就几秒钟功夫。 悯希刚站的地方,和此刻停住的地方,仅隔几个石阶,高度差有两米左右,听起来骇人,实际悯希一路滑下来的石阶全都湿滑得厉害,他基本是坐滑滑梯一样,滑到底的。 顶多屁股有点疼。 悯希擦了擦眼睛里疼出的水花,再一抬头,就愣住了—— 前方的小径上,正跑来一道极高大的身影,见到他,跑步速度放缓,几步慢跑缓冲后,停下来。 与穿羽绒夹袄恨不得把自己裹成球的工作人员不同,眼前这个人穿着单薄,仅穿着一件紧身的黑色短袖,具有弹性的布料紧紧包裹着夸张的肌肉,极为骇人。 “有事没。” 男人开口了。 山上雾气重,萨聿没太看清地上坐着的人长什么样,对方帽子又戴得紧紧的,脸都没露多少。 粗略打量过地上人的身形,萨聿认定这应该是某个找死上山的女嘉宾。 他心里不耐,但还是朝前伸出手去。 悯希只感觉眼中闪过大片的阴影。 那只手蒲扇般宽大,指骨粗壮,虎口和掌根结着肉眼可见的厚茧子,即便是放松状态下,也在不费吹灰之力地展示着躯体的强悍。 悯希看出他是出于礼貌,想扶自己一把,他很是感激,但或许,是前两个世界遇到的男人里面,同性恋的浓度太高。 以至于,悯希对同性多了些警惕心。 他的羽绒服没拉到顶,里面是松垮的一件白色长袖,萨聿一低头,目光就能穿透坠下的领口,直直看进里头。 萨聿拥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可以这样做,身高上的,所站位置上的。 所以悯希在头嗡嗡下,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地,本能抬起手心,按压在胸口上面,重新把领口压平。 悯希自己都觉得有点扭捏了。 而跑完步还有点气喘的萨聿,看到他这个举动后,更是高挑眉梢,发出一声嗤笑。 萨聿根本没想去看,如果不是悯希自己压,他连目光移去那的打算都没有,于是他十分好笑道:“放一百个心,我对你这样的电线杆没兴趣。” 平常行程太忙,萨聿也没对谁的身材动心过,但他认为自己应该是从众的,喜欢的至少会是,前有凶后有皮鼓的。 所以他根本不理解,眼前这个矮萝卜,哪来的自信,以为他会看。 其实萨聿口中的电线杆,是很打击人的一句话,基本是对一个人的身材做出了全面否定,悯希却毫不难过。 没兴趣三个字,如同赦免,让他有了一种能从水面浮出头大口呼吸氧气的重生感,他垂着眼睫,慢吞吞说了声谢谢,便扶住萨聿的掌心,借力站起来。 悯希是真没想找事。 可山中的石头淋过一晚雨,水分都没蒸发,他刚站直身子,动了下右脚,鞋子就擦着石面一滑,整个人向萨聿的身上扑过去。 萨聿拧眉,第一时间发现悯希的躯体走向,手掌一翻,猛地拎住悯希的后颈,攥住,往后拉去。 因为他的敏捷制止,悯希没有碰到萨聿的一根毫毛,而萨聿的手却因捉得后颈太紧,两根过长的指腹,穿过帽子,覆在了悯希的脖子皮肤上。 刹那间,萨聿没来得及为和矮萝卜成功拉开距离,而感到松一口气,瞳孔便狠狠收缩。 萨聿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种感受。 软得令人发指。 像干瘪的海绵被扔进了海水里,在疯狂吸收周围的一切水分,来填充自己。 萨聿有一种手指要被吞了的可怖念头。 再一垂眸,便看见矮萝卜的帽檐往后掉落,露出了里面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脸,矮萝卜正在大口喘气。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41节 萨聿怔忡地愣在原地,直至悯希将帽子重新戴好,再次说了声谢谢,萨聿才恍然回神,皱着眉头,别过眼。 半分钟过后,悯希拍干净了身上的泥巴,准备沿山路返回。 余光一瞥,见萨聿站在原地不动,半晌,他唇角压着,莫名其妙地出声道。 “放几个就够了,也别放太多了。” 第82章 过气偶像(4) 萨聿从明事理的年龄起, 就从没在一件事上判断失误过,没想到一进节目,立刻马失前蹄。 将一根矮萝卜认成了女嘉宾。 但萨聿感觉也不能全怪他。 谁叫这个人把自己裹成一根粽子似的, 帽子系死紧,只露出一条手指粗细的宽度, 眼睛都看不清, 鼻尖倒是挺翘的,圆圆粉粉的。 在这鼻子和白皙皮肤的诱导下, 他不错认才有鬼。 脱落帽子下面,更令萨聿意想不到的, 是那张脸并不像他认为的会显得娘气,那面部轮廓和五官眉眼的确有几分雌雄莫辨的美,可男性特性也很明显。 所以这就让萨聿更不理解,自己身上怎么火烧火燎的。 肌肉偾张的手臂上,一条黑金长蛇盘旋其中,蛇尾一路环绕至肩头,蛇头则在手肘部。 面向观众的节目不允许出现任何会带坏青少年三观和价值观的元素,萨聿每次上节目都会在手臂上套好冰袖,以免纹身被摄像头拍到。 此时, 平滑的黑色冰袖在刚才的混乱中, 已往上捋去一点,阴冷的蛇头从布料下面探出来, 张开的口部, 有一根筋络在抽搐跳跃,如若他的蛇信子。 那条蛇在那根青管的映衬下,像萨聿此刻身上沸腾发麻的四肢一样,也在发出尖啸的嘶鸣。 萨聿回想, 自己分明什么都没做。 只是捉住了那人的脖子而已。 “刚才谢谢你的帮忙,如果不是你,我又要摔一跤。” 悯希没听清萨聿一个人在那边嘀咕什么,想到自己上节目的目的,他没放过这个机会,绞尽脑汁找话题,想和萨聿多说几句话。 萨聿恍然,他瞥看悯希两眼,含糊道:“啊,嗯。” 就丢来两个音节。 悯希窘迫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衣摆,感觉晕头转向的,他本来就不太会谄媚别人,而萨聿又刚巧是悯希最不擅长应对的类型。 偏偏这时余光又看到有摄像机摆来他们这边,似是要拍嘉宾们之间的互动。 悯希硬生生忍住想要退缩的双腿,脸上扯出一个笑来:“你每天都会坚持锻炼吗?你的身材看起来很好,是标准的……倒三角。我以前也想练成你这样,很帅。” 从小受到的礼仪教育,让悯希在夸赞别人的时候,眼睛会一直盯住相应的部位,他盯住萨聿走动间热气洋溢的胸肌,眼中流露出的赞叹和羡慕很是真挚和诚恳。 萨聿:“……” 很荒谬,他竟然有点想像这家伙刚才一样,伸手挡住。 而在听清悯希说的话后,那滑稽的念头生生止住,他目光缓慢地,挪过去,发出一声短促的:“你?” 悯希脚步停住一瞬。 眼睫仓促垂下去,受到极大侮辱般。 盯住那慢吞吞扇动的睫毛,萨聿皱眉,语调生硬地变了下:“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不是在质疑悯希的身板练不成,虽然的确挺白斩鸡的,但,很夸张——他向来看不上的柴瘦身材放在这人身上,竟让他觉得,就这样就行了,别折腾,维持现状就是他唯一该做的,任何加练都是过犹不及。 好像。 也不是柴瘦,是那种。 很有肉感的纤细。 被羽绒服包裹,也能看出的微肉,和凹凸有致。 和正常意义上不同的凹凸。 指腰两侧的。 萨聿瞳孔微微一缩,被凛冽的冷风一吹,才骤然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 在给一个男生的身材找合适的形容词。 神经了吧…… 简直怪诞。 而更让萨聿感到神经一抽的,是他逐渐认出了那张脸,虽然没有过交集,但在圈子里声名赫赫谁见谁都认识的糊咖,悯希。 萨聿有想过自己会在节目上和这位糊咖对上,可无论是现在的情景和对话,都和他预想中的不同,他预想中的,他们的初次见面,会更激烈、更争锋相对一点。 毕竟他向来是,看不惯没本事还爱在大众面前晃动,极爱占用公用资源的花瓶的。 如果他一开始知道矮萝卜是这位糊咖,他连手都不会伸。 一步错,步步都往预设方向飞速驶离,他不仅把人扶起来了,还和人在这里堪称平和地,探讨着身体的锻炼问题。 他还听见自己在说:“加油。” 憋了憋,萨聿又面无表情补充了一句:“有志者事竟成。” 悯希很容易被哄好。 萨聿叫他别误会,那一定就是单纯的疑问而已,不是在嘲讽他,他扬起一双亮闪闪的眼:“谢谢,我会努力的。” 他口吻和语气完全是面对前辈一般的,小心翼翼:“我们要不要一起下山呀,你还跑吗?” 萨聿顿了顿,手臂下意识上抬。 晨光下,手腕上的一只运动手表闪着冷冽的光,屏幕上面,右下角的数字显示着:8/15km。 他表情如初地伸手关灭屏幕:“走吧,刚好跑完了。” …… 一群人浩浩荡荡回到居住区。 云雾方才往两边拨开一点,露出熹微的半轮太阳,天气依旧还是很阴沉,森森树林被风吹得簌簌响。 因为天太暗,工作人员还要点燃几根蜡烛放在桌面上,确保人走路的时候能看见光,不会踩到东西绊倒。 生活助理在忙食材准备时,又有一名嘉宾起床了。 是名女嘉宾。 悯希听见别人叫她郑姐,猜测她应该就是当红小花郑椰雪。 女人皮肤是全素状态,脸上不加粉黛,仅裹了一层外套就走出来,一起帮工作人员摆桌上的食材。 悯希在帮忙擦桌子,往盆里扔木材生火,郑椰雪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问道:“你就是悯希?” 没料到女人会和他搭话,悯希一时怔住,他在娱乐圈里几乎是人人喊打的存在,以为郑椰雪是来嘲讽他的。 结果郑椰雪只是说道:“你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悯希没敢问是好的方面,还是坏的方面,只是垂眼道:“您和我想的一样漂亮。” 郑椰雪笑了一声。 她正好在收拾甜点的摆盘,她伸手,拿起一盘蓝莓奶油慕斯,余光看见悯希往过瞥了一眼,就问:“喜欢吃?” 悯希正要摇头,郑椰雪已经先一步用勺子挖起一口,放到了蹲着扔木柴的悯希嘴边。 “来,试一试。” 悯希只感觉上面覆下来一片阴影,郑椰雪是圈中公认的御姐,名字听着俏皮可爱,身高却直逼一米七五,再踩双有跟的鞋,与悯希都差不了多少。 她居高临下站着,微微俯身,脸上没看出有轻佻和恶意。 悯希眨巴两下眼睛,鼻尖慢慢凑过去嗅了嗅,又张开嘴巴,小口舔舐勺子上的奶油,那层层叠叠的奶油在他舔.弄中,很快被削去了一个头。 郑椰雪看见他这小猫舔水似的吃法,轻笑一声:“给你吃吧。” 郑椰雪将整个盘子都递到悯希的手中。 悯希连忙道谢,双手捧好盘子。 郑椰雪摇头说没事,又去收拾桌子。 悯希想去帮忙,但手里的蓝莓慕斯还没解决,他只能拿勺子快点挖着吃完。 萨聿换好衣服从木屋里出来的时候。 就看见,悯希一个人站在桌子旁边,安静捧着个餐盘,像橱柜里仅做展示而不外售的精致人偶一动不动。 萨聿的目光从他半垂的眼睑,沿路滑落,定在他抿成一条线,因为依附得太紧而变得有些苍白的嘴唇上。 然后看出来了。 这个人已经吃撑了,但碍于是别人给他的东西,不好意思扔掉,也不想浪费别人的心意,还在勉强自己吞咽,一口口继续舀来吃。 悯希的胃口很小,哪怕是再喜欢吃的东西,吃太多也会腻。 胃里已经在火烧。 他眉间轻轻一蹙,正想用力吞下口中融化掉的蓝莓浆,手中的盘子就被人极其顺手地拿了过去。 出现在视野中的是萨聿一张凌厉不羁的脸,他眉梢一挑,当着悯希的面,嘴里蹦出两个字:“饿死。” 然后就在悯希发愣的时候,用勺子挖起差不多悯希五勺的量,一口放进嘴里。 奶油顶端,因为舔舐,凹下去一个小三角的,就这么全部消失在萨聿的口中。 悯希眨着眼睛,脸色愕然中,带着几分恐慌,他试图提醒:“那是我吃过的……” 站在一边目睹完全程的郑椰雪也有点愣,因为萨聿做得那么流畅自然,就好像他天生就是爱捡别人吃剩下的。 砰一声,萨聿将餐盘放在桌上,皱眉道:“我知道,都是男的,你在意什么。” 悯希摇摇头:“我没有在意,只是对你来说,不太卫生。” 萨聿没想过在一个糊咖的嘴中,能听见这些话,他垂下眼,紧盯住悯希的眼睛道:“那吃都吃了,还能怎么样。” 悯希看着萨聿逼视的一双眼,觉得他有点不讲道理,他只是在为萨聿考虑而已,萨聿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做什么?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42节 气氛有点僵滞。 郑椰雪走出来打圆场:“悯希,你去餐厅冷藏室里拿点肉出来吧,记得多拿一点,这是开拍之前我们最后能痛痛快快吃饱的一顿。” 悯希看了萨聿一眼,转过头去,点点头:“好。” …… 悯希从一个工作人员的口中,问到冷藏室的所在地,推门走进去。 一进门就看到角落里的冰柜。 冰柜一层透明的推拉玻璃后面,柜壁四周都是厚厚的白色冰渣,有序放着几天前上岛时,机组人员拉上来的食材以及各种海鲜。 肉都是从餐馆里购入,切成片,整齐放在保鲜盒里的原切肉片,羊肉牛肉鸡肉都有。 悯希在心里默默数着嘉宾们的人员,依次从柜子里拿出肉材,他的手臂里很快摆上了好几盒不同口味的原切肉片。 眼看差不多,悯希准备从这冷飕飕的地方离开。 他怎么也没想到,就是离开大部队的这么一会功夫,也能出现意外。 冷藏室对面是廊道,廊道的墙壁上有一扇窗户。 在悯希走出来准备转身关上门的时候,那扇窗户里,如同舞台聚光灯,“啪”一下,投进来一束银白的月光—— 仅是在两秒内,窗外原本的白天就全然黯淡下来,变成彻彻底底的黑夜,一轮圆月高高悬挂在天际。 悯希的心脏高高吊起来。 像被一根绳子从口中穿进去,射穿心脏,再牢牢捆住,吊在了天花板上。 全身都僵得无法动弹。 再然后,他就看到了,窗外随处可见的大海里,哗啦掀起一层浪涛,浪花拍回海面之时,有东西从中蛄蛹了出来。 距离远,悯希只能大概看见是个黑色的东西,像是爬行动物,黏黏糊糊地飞速往出爬着。 那是什么?!鳄鱼吗? 悯希盯着骤变的天色,和飞速窜爬的不明生物,心脏乱跳,第一反应是看走廊里有没有别人。 当看到空荡无人,且几里内都好似没有活人气息的廊道时,悯希手中的保鲜盒哗啦啦掉在地上。 目光再转回窗外。 悯希没有哪一刻,这么清晰地认识到。 这是一个无人管制、正处在台风中心随时会丧命的危险岛屿,街上没有随处可见的路人。 扭曲汹涌的深黑海面下,逐渐又爬上来几只滑腻腻的黑蓝怪物,他们的头骨很小,四肢手骨很短,与胸腔粘连在一块,尾部由粗变细,末端细细的一条。 月光下,这些怪物头部有大片白色的毛发,除此之外,手和脚都覆盖着银白的鳞片。 爬出水岸后,海水在他们表面的鳞片缝隙中,缓慢滑落,淅沥沥掉在地上,结结实实的“哒”一声。 一双双金色的眼睛盯着悯希。 人在遭遇突发状况的时候,很难保持头脑清醒。 悯希双腿僵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天色会突变,他只隐约察觉这一切不太正常,却完全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做。 目光只知道盯着窗外。 那四方窗口里,是寂静阴凉的岛屿,一望无际的海岸线,而就在下一刻,这片风景被打破。 那里骤然窜出一只黑蓝怪物! 以扭曲姿势跳上来,趴在窗舷的怪物,身上的鳞片如会呼吸的活物,阴滑恶心地翕动着,从嘴唇里伸出来的舌尖,像蜥蜴一样分叉。 它一眨不眨盯住悯希,舌尖不停伸出、缩回。 当他身上的古怪湛蓝色黏液,宛如鼻涕一样砸在地面时。 悯希脸色惨白着,终于抑制不住地,发出一声叫声:“啊!” 怪物伸舌头的速度更加快速。 悯希知道,他应该立刻跑上去,关掉那扇窗户,或者不该去赌怪物的破坏能力,直接掉头就跑,向外面的工作人员求助。 但他做不到。 双脚抖着,小腿肚软得瑟瑟发抖,又一声舌尖在空气中吸溜游窜的声音,让他膝盖一软,腿根曲折,软倒在地面上,双眼惊惧地眨动。 趴在窗户上的怪物还尤嫌制作出来的惊慌还不够多一般,再次伸出来的舌头猛然变几米长,带着阴嗖嗖的凉气,哗一下从悯希耳边经过,将冷藏室桌子上的锅碗瓢盆扇得满地都是。 铁器接连砸地上的声音,让悯希头皮发麻,他哆哆嗦嗦地出声道:“不、不要。” 没理会他快崩溃的求饶,怪物从窗上跳到地面,砸出“砰”的一声。 怪物逼近悯希,悯希这才看到,月光下怪物的手掌长有蹼,上面流着黏答答的蓝色液体——下一刻,这只手穿过悯希的衣摆,拍到了悯希的背上。 悯希再也忍不了了,呼吸都生生中断了半秒。 牙齿颤栗着咬住微肉的嘴唇,将其咬得千疮百孔,在怪物还在往过爬动,要整个都趴在他身上的时候。 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力气,悯希惶然地一下从地上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出口跑去。 【系统,这是怎么回事??】 【你看到了吗,天色突然就变了,然后海里面冒出来这些怪东西!!】 悯希惊慌失措地向系统求助。 但不知道是系统没有回,还是他太过惊慌,没有听见。 耳边是剧烈的心跳声,混杂着身后追逐的爬行声。 整个世界都好像只剩下这斑斓怪异的声音。 悯希听不见其他的,一个劲往前跑。 直到,一头撞上什么。 悯希胸腔里混乱的噪音像失去呼吸的病人的心电图,猛然停止。 然后就在下一秒,他听到熟悉的嗓音对他道。 “停,别跑了。” 悯希瞳孔扩张,屏住的呼吸,一下呼了出来。 萨聿一只有力的手,牢牢握住悯希的肩头,压住了悯希还在抖动的幅度,他掠过悯希的脸蛋,皱眉问道:“这么着急忙慌干什么,冷藏室里有老鼠?” 悯希注意到,除萨聿之外,还有人与他并排站立,他望过去,才发现是时宴纯。 对方身上是件简洁的衬衣,头发蓬松,没有打理,应该也是刚起不久。 萨聿和时宴纯的赛道有一定重合,之前一起上过别的节目,也共创过歌曲,还算熟,是碰上面能一起走两步聊聊的关系。 悯希没有纠结这个,他惶然地揪着萨聿的衣服,有点魂不附体地抿唇道:“不是老鼠,是更可怕的……” 顿了顿,悯希发现不知该怎么描述那些怪物,只能说:“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他喃喃着,一只手从萨聿的胸口往下滑动,牵住萨聿的手腕,求助一般求他:“萨聿,你跟我去看。” 从撞上萨聿开始,悯希整具软趴趴的身体就靠在萨聿的胸膛前,萨聿一直没察觉,直至此刻悯希撑住他离开,大脑才恍然接收到那触感一样,脸色一变。 然而没有时间让他消化,悯希那只手在摇晃他,充满恳切。 所以萨聿连事情都没了解清楚,脚步就已经迈出去,随身边的时宴纯一起,跟在悯希身后,到了冷藏室的门外。 悯希推开门,迫不及待地出声道:“你看——” 没说完,霎时停住。 悯希想要解释的话,在眼神扫进去的一刹那,全堵在嘴里。 因为屋子里面,全然不是刚才离开前的样子了。 没有桌上被怪物尾巴横扫掉地上的锅碗瓢盆,也没有地上扭曲的、随爬行而蜿蜒的蓝色拖动痕迹,这里一切完好静谧。 地板是干净的,锅碗瓢盆是摆放整齐的。 窗外的岛屿也仍是如早晨一样安宁,天空昏暗,但云层中有穿下来的光线。 就像刚才的圆月和深夜,只是悯希的幻觉。 时宴纯看不到,他只是站在原地,而萨聿双眼却是健全的,他扫过屋内的情景,挑眉看向一边的悯希。 悯希脑子乱成一团麻,慌乱间有种眼眶泛酸的感觉,连忙摇头道:“我是真的看到了,相信我。” 苍白说了两句,悯希睁大眼,想起极为关键的一件事:“对、对了,那只怪物还在我身上留下了奇怪的东西,就在这里。” 急于向两人证明,这里真的发生过恐怖事件,悯希不管不顾伸出手,拢住不算长的发尾,向一边拨开,露出一段藏在后面的白芯子。 当萨聿把目光扫过去后,他又有点吃力,将衣服拽到一定部位就不能再动弹,于是不得不出声道:“萨聿,你把我的衣服往下拽,能看到的……” 萨聿有点愣神。 在悯希的催促下,他鬼使神差想要伸出手去,接替悯希的一只手。 指腹碰到后领口的一瞬间,旁边骤然有道不冷不热的嗓音,打断道。 “我有些不懂。” 是时宴纯。 他站在悯希的左边,萨聿的右边,刚才悯希就是绕过了他,站在了萨聿的面前。 “我离你更近,你怎么要舍近求远,叫别人帮你?” 悯希愣住。 实在是非常不合时宜的问题。 不合时宜到,让悯希心跳加快的仓皇感都有一瞬的凝固。 他望着时宴纯没有焦距的一双眼,花了很长时间,才回过神来。 微蹙眉,即是对时宴纯打断的不满,也是存在报复心理一般,他小声回答道:“因为萨聿不会对我有那种印象……” 时宴纯几乎咬着他的字尾,话赶话地问:“你怎么确定不会。他亲口告诉你的?” 悯希有点恼,实在不明白这人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和自己作对,音量分贝也随之放大一点:“这还要怎么确定、!他说过对我不感兴趣。” 空荡荡的廊道里,步步紧逼的声音,没有任何防备地突然一停。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43节 半晌过后,才似是觉得荒唐至极,时宴纯微微分开的唇中,发出一声极淡的、轻慢嗤笑。 说什么信什么,说对你不感兴趣,就认为别人真的清心寡欲,还让人扒你的衣服,帮你看后背。 在娱乐圈混过的人,为什么还会这么天真。 那如果他说他写的那张纸是开玩笑的,再撒谎自己有一个结婚多年的伴侣,完全不存在看上你的可能性。 这样,是不是还能看你的b? 但这句,时宴纯没有说出口。 他莫名觉得,只要将这句话说出口,比反驳更快来的,或许是对面人的一个巴掌。 而他还没有被当众打巴掌过。 第83章 过气偶像(5) 萨聿有点燥。 两人你来我往, 当着他的面打谜语,他完全插不进去一句话。 体内有一团火横冲直撞,恨不得从心脏腔壁里穿出去, 攀援到窗外那棵树的最顶部透透气,将那股燥火从身上晾走。 这很容易理解。 无论在哪种奇数组合中, 被忽视的那一方, 心里总是不舒坦的,而萨聿从来都是众星捧月的话题中心, 哪傻站着听别人聊天过? 萨聿认为这就是他不爽的核心点所在。 两人在他之前有过不为人知的交谈,而现在他们突然就将他一个人踢出去, 让他变成了个好像特别碍事的电灯泡。 静悄悄的廊道里,悯希盯着安静下来的时宴纯,认为对方不说话是因为认输,那声冷笑也是因为底气不足,想要强行挽尊。 但没等他感到一丝一缕吵赢的喜悦,余光就骤然捕捉到窗外海平面上,一个正在蠕动的黑色物体。 刹那间,悯希掌心里重新濡满冷汗,两条小腿, 膝盖被抽走了一样, 猛趴回萨聿的胸膛前面,他两手抖着攥住萨聿的衣襟, 嘴唇抿紧, 呼吸也随着封住的缝而一下屏住。 悯希有一秒甚至还想掀开萨聿的衣摆,钻进去,让布料将自己隔住,好把脸藏起来。 电影中的怪种总是这样演, 鼻腔里有着能使嗅觉加倍强化的犁鼻器,能够敏锐汲取到空气中属于人类的气味,必须要用湿水的布料盖住自己,才能掩盖住味道。 有的能力更强悍的,还能通过若有似无的呼吸声,寻觅到人类的藏身地。 被那些电影所引导,悯希只恨不能整个人变小,藏进萨聿的手掌心里,可惜他不能,只能尽可能黏着外表凶悍的同类身边寻求庇佑,再屏好呼吸。 刚才独自面对那些怪种的场景,真的把悯希吓坏了。 所以他抖得头也不敢抬。 但只要他再仔细看一眼,就会发现,他看到的那块会动的东西,其实只是一块礁石而已,表面圆钝,宽度扁平,浪潮起伏下很像一只正在爬行的两栖动物。 他一句话不说地直接往萨聿身上趴,让萨聿眉梢高挑,瞳孔猛缩不止。 他注意到悯希由于氧气上不来,而变得发白的一张脸,手指抬起来,想捏开悯希的脸,让空气进去。 然而根本不需要外力帮助,悯希在学校时,测试的肺活量成绩就是倒数第一,他自己憋了会,没过半分钟就张开唇,哆嗦着吸进氧气。 他这一张唇,吸氧之前,先有气从口中抖出来。 两件依附在一起的布料好像变成了最好的气味传播剂,充盈而发闷的香气,暖洋洋地,从千百个透气口中,密密匝匝地传进萨聿的鼻腔里。 烘了萨聿一脸。 那一声实在有点响,让一旁的时宴纯稍稍侧头,将耳朵朝向这边。 悯希根本没有理他,也没有在意萨聿有点放空的神情,只是在看清那一处地方没有怪种后,仰起那一双黑圆的眼睛,稍显急迫地问道。 “萨聿,你会相信我吗,我是真的有看见那些黑蓝色的爬行怪物,长着会分叉的舌头,身上有很恶心的蓝色黏液……”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见了,但我敢肯定,我没有出幻觉。” “你会相信我吗?” 他再一次重复这个问题,好似非常在意。 萨聿低头,望向那双剔透的、倒映出自己脸部的眼睛,沉默片刻。 “你不信我?”悯希感觉自己的精神状态岌岌可危,连一两秒都等不及,就表情崩溃地询问。 萨聿这回在他话音刚落就回答:“没说不信。这座岛被导演组发现之前,一直是无人管制的状态,会有一帮离群索居的原始人都不离奇。” 他猜测:“你看到的,可能是人类没发现过的生物。” 悯希紧蹙的眉一松,小声道:“我也觉得,应该会是水生的……” 没等他说完,时宴纯那张俊美的脸上,扯出了一个怪兮兮的笑:“梦话你也信。” 时宴纯左手拿导盲杖,右手抬起来,抓起手工裁制的衣领口,扇了扇,像在扇动身上的燥风。 他语气变得有些不耐:“我想我们与其在这里探讨些不切实际的梦话,不如早点出去,办完开机仪式就回去睡觉。” “因为该死的台风,我们都没有睡够,不是吗?” 悯希在他这句话的提醒下,终于想起那些被他遗忘在地上的保鲜盒。 盒子保鲜膜周围的冷气,因为遇热,已经开始凝出大量的水汽,再闷一会就不新鲜了。 悯希连忙蹲在地上,把那些保鲜盒一个个捡起来,放回手臂里。 知道外面的郑椰雪可能还在等他,悯希没有和时宴纯继续吵,只不过在出去之前,他忍不住在和时宴纯擦肩而过时,小声地说出一句:“讨厌你。” 作为报复。 时宴纯身形有一瞬的停顿,再转眼,便不以为意地用导盲杖撑着地面,往人声最聚集的地方走去。 此时的桌子旁边,又多出了好些人,有几个脸型和五官非常出色,应该是其他的嘉宾。 不过悯希还陷在刚才的怪象里回不过神,没有心思去辨别谁是谁,只心不在焉地站在萨聿身边,低头看着脚底下的草。 桌上的食材全部准备就绪,作为开机仪式需要用到的鞭炮和彩带,也在一边放着,只等导演一句话,就急速点燃。 很显然,导演也在无比期待这一刻。 在上岛之前,他在这档节目上付诸的无数心血,投进的大量成本,不该因为一场台风就终结或者延迟。 眼圈青黑的导演,站在包围圈里吃吃地笑了声,他按捺住激动,大致在人群中扫了一圈,脸色突然一变:“檀举星呢?” 人群寂静,工作人员们都在互相看。 直到有个戴眼镜的女生,怯怯举起手道:“导演,我刚路过举星哥的房间,他窗帘还拉着,应该是还在睡觉。” 导演脸色阴沉:“什么时候了!快去把他叫起来!” 于是人群中又开始响起衣料互相摩擦的声音,所有工作人员在对视过后,最终目光落点全都定在一处——离窗帘紧闭的木屋最近的悯希身上。 悯希猝不及防成为视线焦点,愣了一秒。 站在他一边的萨聿皱眉道:“他不舒服,让我……” 一只软趴趴的手,按压上他的手背,制止地往下压了压,悯希抬头对上导演的眼睛,小声道:“我这就去叫。” 叫人并不是多困难的事,悯希也不想因为这个和人吵,如果去把人叫起来,能让大家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他很乐意这么做。 女生说的檀举星的木屋在第二间,距离桌子,又隔了一间挡住众人视线的木屋。 但不算远。 悯希很快来到那间木屋前,抬手敲门。 只是在他屈指碰上木门的一瞬。 吱呀。 没锁的木门在他的手指发力下,朝里面打开。 悯希愣住,他没想开门的,这实在太冒犯了。 怕看到里面人的隐私,悯希第一时间想闭上眼睛,再将门重新拉回来关上。 然而。 这一想法,就在他碰上木门的前一刻消失。 节目组为所有嘉宾准备的初始床具都是一模一样的木板床,后期嘉宾们成功配对,再在任务中获得第一名,才能作为奖励,坐直升飞机到岛屿的另一边,住一晚豪华五星级的套房。 这之前,嘉宾们都只能艰苦地在坚硬的木板床上度过。 这间木屋的家具摆设,和悯希那间差别不大,悯希将眼睛半眯起来的间隙,视线本能往角落靠着的木板床上看去。 这一看,悯希就看见,那里分明是空的。 床上没人。 难道已经起来了,在公共浴室里洗漱? 悯希刚想退出来走去稍远一点的公共男浴室里,看看有没有人,目光又一转,看到了什么。 由于另一边的窗户上,窗帘没有全然闭住,中间露着一点小缝,有些微的光芒投了进来。 晨光投映的墙面上,有一块畸形的形状,这是悯希停下来的原因。 看模样,那应该是有人睡在地上睡袋里的影子,有手、有脚、有人类的脸…… 分明是很正常的情景,如果那人的手脚上没有尖锐的凸起,脸部没有层层叠叠、好似鳞片的形状的话。 悯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目光挪到地上的。 床脚边上,鼓鼓囊囊的睡袋里面。 男人肌肉虬结的身躯被包裹在其中,但由于指尖太锋利,那一层牛津布,在睡眠中就不知不觉被划破了,一双有蹼粘连的手脚从中隐隐露出一点。 青黑色指甲,湿润的蹼,脸部皮肤密布的鳞片。 悯希瞳孔颤着,疯狂憋着嘴里想要冒出来的叫声。 这个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短短一个早上会接连看到这么多怪东西?? 悯希抬手摁在自己的嘴巴上,防止有声音从嘴里发出来,由于按得太用力,甚至有微肉的白晕从指缝中溢出来。 实际悯希已经捂得很及时了。 但就像他想的一样,这些怪种,拥有发达的犁鼻器。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44节 在他捂住嘴巴的下一秒,睡袋里沉睡的怪种鼻腔忽然耸了耸,好似有陌生气味闯入屋中,唤醒了他高挺鼻梁里的器具。 随后,又将他的眼皮猛一下勾起来,里面的眼珠,毫无活人气息地转过来,望向门口已经完全吓得脸色惨白的悯希身上。 这一回,悯希没有再傻站在原地不动,他咬了一下唇,转身就仓皇地想跑。 可就在他脚想往前迈的一瞬间,有一股很奇怪的力量,突然定住了他身上所有的动作,这种感觉很难形容,从事实层面,就是悯希完全不能动了。 手和脚像僵化的石膏,能驱动肢体的神经在消失。 与此同时。 风声消失。 空气中的尘埃物质也停止了流动。 身后的怪种。 好像把时间停止了。 第84章 过气偶像(6) 这种感觉悯希这辈子都不想再体会。 这种被全然操控, 分明前面没有钢铁巨墙阻拦,他却无法前进,身体近乎失.禁的感觉。 天气很阴冷, 悯希从山上下来后,就换下了那件很厚的羽绒服, 套了件稍微薄一点的外套。 来叫檀举星之前, 他的身体是干爽的,因为气温低, 甚至有点过干,而此时此刻, 他身上不管是裸.露的、还是被衣服覆盖住的皮肤,全都淌出了热乎乎的汗。 他没法动自己的身体,回不了头,只能听见此时后面,传来有人拉动锁链,从睡袋里缓慢站起来的声音。 看不到的恐惧感充斥在他的心头。 尤其是当他想到那覆满鳞片的恶心怪物,要靠近他的时候,他嘴唇都不由变得发白。 悯希甚至想如果能立刻昏过去,都好过要忍受怪物触碰他。 身后的脚步声再次逼近。 悯希手指僵着, 隐约感觉到探嗅的呼吸出现在自己脖颈周围, 他牙齿一颤,紧张到几乎要休克。 悯希是真的觉得自己要昏过去了。 在一抹覆着黑蓝色鳞片的鼻尖戳在他脖子上, 一张脸探头从后面看向他的时候, 那副惊悚的画面,让悯希舌尖一抖,脑袋尖锐地疼痛。 脑袋一瞬空白,就要就此晕过去。 “怎么去这么久?叫个人也慢吞吞的。” 前方突然响起萨聿的声音。 那一秒, 悯希只感觉脖子上的呼吸一霎消失,身后压上来的压力也消失不见,他的四肢重新安上了关节和骨头,嘎吱一下,动了动。 当看见萨聿那张脸出现在视野前方的时候,悯希连头都没有回一下,感觉到手脚能动了,就立刻抬起头。 像笨拙的小天鹅看见值得信赖的鸭妈妈似的,磕磕绊绊地奔过去,一头栽在萨聿的身上。 萨聿一僵,抬手就捉住他的后脖子:“又来?你怎么老爱往人身上扑,没断奶似的。我身上可没奶,你找错人了。” 不过,萨聿常年健身,坚持跑步,胸肌的确比同身高的人还要大,且大出不少,他曾被调侃过许多次,奶大得有种让人想往上扑的感觉。 难道这家伙也被这个吸引了?萨聿看了眼悯希,又啧一声看向自己被紧身短袖束缚的胸肌,喃喃道:“也没那么大吧……” “萨聿……”悯希突然叫他。 萨聿顿住,因为他从悯希的声音中听到了哭腔。 怀里的人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巴巴地望了他一眼,然后在他把目光放到自己脸上的时候,紧挨着他的身体转过身,像急于想告诉他什么,连声音都来不及发,抬手就匆忙地指向一个地方——木屋里。 萨聿第一时间顺着看过去,嘴上问:“怎么?” 结果,悯希却在指过去后,就嘴巴一抿,眼睛震颤地不肯说话了。 和在冷藏室一模一样的情况。 仅是一个转身而已,木屋就变得天翻地覆,没有鳞片嶙峋的怪物,也没有黏液,没有任何不符合生物学的东西。 木屋里,一个穿着保暖睡衣的男人从睡袋里扫着头发睡眼惺忪地站起来,不顾外面有人,拿起一边的裤子就往腿上套。 萨聿在那人脸上扫了一圈,皱紧眉敌意地问道:“怎么回事?檀举星,你欺负他了?” 里面人一顿,“哈?”一声,表情怪异地望过来:“欺负谁?” 檀举星看了眼悯希,又看向萨聿:“你大早上犯病别来我这犯,我认都不认识他,一起床就看到他在我门口呆愣愣站着,像只笨企鹅似的。” “笨企鹅”被他说的,动都不动,杵在萨聿的怀中脸色一阵白一阵红。 萨聿没搭理檀举星充满火药味的呛声,他只是低下头,捉了下悯希的脖子,问:“你指他干什么?” 但悯希已经不打算说了。 经过冷藏室那一回,他深知,没有证据说什么都是徒劳的,无非就是两种结果,一种是萨聿这样哄着他说自己信,一种就是时宴纯那样,全当做他在说梦话。 没用的。 在拍到证据之前。 …… 悯希跟随萨聿和檀举星一起回到桌子旁边。 导演凝视过檀举星后,没多说什么,直接宣布开机仪式开始。 开机仪式就是简单的放过鞭炮后,大家凑在一起吃个饭,没特别的。 而导演也压根不想浪费一分一秒的时间,在没用的地方上。 饱餐过后,他就叫人领所有嘉宾到节目组设定的二层公寓客厅里,宣布接下来是嘉宾们互相认识的时间。 节目正式开拍了,互相认识的环节就是嘉宾们只能在客厅内活动,这期间,可以和任何一位其他的嘉宾互动聊天。 当然,全程都是有摄像机拍摄的,而更劲爆、更有话题的人,会得到更多镜头。 悯希在进公寓前,被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拉到了一边。 是经纪人。 对方貌似对他从昨晚到现在的表现不太满意,拉着他在厕所里语重心长地说了半天,悯希出来后,脸色是僵的。 但很快,他就埋下了头,跟在了萨聿的身后。 吃饭的时候,他一直在想檀举星的事,脸蛋都没从碗里抬起来过,也没心思去看别的嘉宾,所以别的嘉宾聊天时,他也没去理谁是谁。 所以现在这个场子里,他只跟萨聿比较熟。 “都活动起来啊,别不动,大家都认识认识,介绍介绍自己是干什么的,在哪毕业,年龄多大,能说的都说一说。” 导演在摄像机后用喇叭提了一嘴,就退到屋外,任嘉宾们彼此接近。 这档节目的嘉宾,男比女多,而且男方大多都是流量大的艺人,而女方除郑椰雪一个稍微有点名气外,其他都是高材生,完完全全的素人。 很快就有素人走上前,和时宴纯、檀举星,以及另外一个搭话了。 萨聿本来抱着手臂靠在墙上的,目光触到前面有女嘉宾走来,他深呼一口气,准备营业。 结果一转头,就看见了侧后方的尾巴。 …… 萨聿上这档节目之前,经纪人特意嘱咐过,并且规定了属于他的硬性指标,即,不管有多么排斥,在镜头面前,该交流交流,该微笑微笑。 遵从节目组的一切安排和流程,绝不准泄露出一丝一毫的敷衍和颓废,经纪人严令喝道,记住你是去干什么的。 而当前的互相认识环节,萨聿本该做做样子,和每一个人都过去打声招呼,再“真诚”地顺兴趣爱好之类的话题,假意深入了解一下。 好让节目组能制造噱头,恶意剪辑波他和谁谁谁的cp,再推波助澜地顺势营造一波氛围感,以此来博取流量。 这是这些无聊综艺的惯用套路,没的也能剪成有的。 萨聿来的时候就了解过,并耗时半年给自己做过无数次心理疏导,说服自己,就当这是场戏,照剧本过去演完一场,直接拿钱走人就行。 本来是该这么做的。 但萨聿怎么也没想到,会出现悯希这么一个变故。 从进屋开始,这家伙就好像在畏惧什么东西,一直待在他身边寸步不离,他走远两步,对方脸上都会出现一种很可怜的惊惶。 一定要走过来,和他形影不离地黏着,还要时不时抓一下他的衣摆,确保他不会走才行。 分明自己也是个男嘉宾,不去想办法展示魅力,让其他的女嘉宾对他产生兴趣,非要黏在敌人的身边,脸上还一副、谁欺负了他的模样。 这叫什么事? 萨聿不知道该怎么料理这个人,他的生命中不是没出现过类似黏黏糊糊的人,但对待他们,萨聿自有一套成熟又残忍的方法驱赶他们。 就像从头到尾削掉一条甘蔗的皮,将卡车上的货一箱箱全部搬下来,顶多费点事,但并不困难,反而傻瓜式的简单。 明明照着做就行。 萨聿确定,只要他拿出以前那种劲的百分之一的恶劣,这个难缠的家伙,肯定就会哭唧唧地跑开,再也不敢和他说一句话。 然后他就能去做自己的事,完成经纪人给他的指标,顺利交差。 萨聿低头,用那双深幽的眼睛,凝视了会儿身边的人。 尾巴似的怎么甩也甩不掉的家伙,好像自己也知道有点妨碍到别人,眼睫颤着、抖着,萨聿看过去,他就别过头去假装看天花板。 看天看地看墙壁,悯希装傻、装看不懂,强行赖在这。 但那道不咸不淡的视线,着实炽热,悯希放空了会,终于忍不住,回过头来直面现实,他看了眼萨聿,又垂头道:“我不打扰你,你可以去和别人说话的。” 萨聿眯起眼,一言不发,也不动。 萨聿是一副攻击性很强的长相,眉骨很深,鼻梁高挺,他本人实际也是不屑于隐藏情绪,是讨厌还是喜欢,会直接摆脸上的类型。 偏偏他此时此刻,脸上如水一般平静,淡的,无味的,无形的。 悯希根本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也不知他是排斥,或是其他,他只能自顾自揣测,萨聿是有点不爽,觉得他在身边太麻烦。 试想,有人在身边不远不近跟着,就算他想和心仪的女嘉宾进一步发展,再聊些近距离的话题,没说出口之前就会觉得臊得慌。 悯希只好道:“好吧,我再站远一点。”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45节 他挪动脚步,退让一步似的,往后挪去一点。 萨聿还是在看他。 悯希又挪。这会他和萨聿的距离已经有三四步了,把手伸出去都碰不到萨聿一根手指头。 男人依旧不移开视线。 悯希揪紧衣摆,鼻尖皱着,已有些委屈。 不过他将那股情绪深深压回了心头,隐忍地大步往后又撤去两步。 到这里,他和萨聿完全是互不干扰,根本算不得“附近”的距离了。 悯希悄悄抬头看,发现萨聿依旧用那种阴森森看不出深浅的眼神在望他,到底还在看什么?不是已经走远了吗?没打扰到他了呀? 在那种注视中,悯希浑身发热,劲头冒上来,一气之下,他转过身,想跑到与萨聿隔着对角线的最远角落里。 结果没跑几步,身后阴影逼近,轻松擒住他的手腕,将他压在沙发上,撩起他的衣摆。 悯希一时不防,衣摆就被撩着卷起到肋骨的最底部。 没有骨头,全是肉的部分,是一截凹陷很深的曲线,白莲一样晃眼,豆腐一样软,像用力晃两下都会被摇成碎块。 悯希一开始以为萨聿走过来是要揍他,两只手都放去眼部,把半张脸都尽力地挡住了。 他还心想,就算萨聿揍再重,有他的手护着,他的眼睛也不会肿,顶多下半张脸会破一点相,除此之外,他能把自己的脸蛋保护得好好的。 这份苦中作乐的对比,还没让悯希尝到一丝甜头,小腹就感到骤然一凉,悯希简直是悚然了,他低头:“萨聿,你要做什么!!” 修长的指腹二话不说,压在他的腰椎附近的一点淤青处。 悯希倒吸一口凉气:“好痛……” 萨聿冷笑:“你也知道痛,我还以为你是无痛星人呢,撞这么青都不知道处理,是想把伤口留着过年吗?” 露出的皮肤上,有一块普通橘子大小的青痕,在白肤的映衬下,那份恐怖感被不断放大。 伤口是当时悯希逃跑跑太急,在檀举星木屋的门上撞的,那一下撞得不轻,但后来时间一停止,再和这个人那个人说几句话,悯希就不记得了。 悯希嘟嘟囔囔地埋怨萨聿太突然,一边把自己的衣摆用力往下拽,一边没当回事地小声道:“我忘了……这种伤放一放,他自己就会好的。你不碰我,我都不觉得疼。” 萨聿盯着底下的人。 说话间,悯希语气轻轻松松的,萨聿总觉得,颇有一种记吃不记打的可恨劲,他忍不住抬起指腹,在那块范围上,不轻不重地一戳。 从刚才开始,萨聿的每一步都出现在悯希预想不到的地方上,他被戳得一抖,眼泪花都要冒出来,痛呼:“萨聿!” 萨聿这才舒坦:“这是不痛?” 悯希一顿,眼睛闪烁着往旁边看。 “在这等着。” 留下这句,萨聿站起身来。 悯希眼泪汪汪地抬起头看,只见萨聿那半张都藏在阴影里的脸俯视着他,那无色无味的表情淡了,变得有了形状,让悯希心里咯噔一下,察觉出萨聿不是在跟他打商量,是单方面通知。 悯希不敢惹他,没出息地硬声道:“噢,等着就等着。” 萨聿大步走回自己的木屋。 推开门蹲下,他在行李里翻着夹层,不断往外扔新的袜子、一次性内裤、口罩,最终耗时五分钟,他翻箱倒柜地找到了经纪人给他准备的跌打创伤膏。 萨聿回到小公寓的时候,悯希正局促地坐在沙发角落里,应着郑椰雪有一搭没一搭的问题。 和男的说话紧张,和女的说话也紧张,萨聿轻哼一声,几步走过去将人从沙发上捞起来,言简意赅地说了句:“借用。” 就把人像翻葱花饼似的,翻过来,摊到另一面。 悯希一不留神就换了姿势。 上半身被压在沙发上,双膝则跪在地毯处,后背被萨聿一只大掌扣押着,简直像犯人似的跪趴在那里。 他忍不住在萨聿的掌心下不满扭动,“萨聿,你放开我,你到底要做什么?这里有很多摄像头的,你不要乱来……呜。好冰!” 被撩起的衣摆下,萨聿挤出一点药膏,用指腹揉在悯希的伤口处。 又酸又麻又凉又怪的感觉,猛然逼到头顶。 悯希呜咽了一声,又冷不丁安静下来。 看出萨聿没想做别的,只是在给他擦药膏而已。 而且很意外,萨聿揉弄药膏的手法让悯希感觉到很舒服,指腹推开他的淤血,又在他紧绷的肉上点揉,速度舒缓,让悯希有一种在浴缸里呼噜噜吐泡泡的舒适。 要不是在镜头底下,悯希都想闭上眼睛睡过去。 萨聿挑眉,在他粉粉的鼻尖上扫过一眼,意味不明地冷哼一声,手下不停。 远处,摄影大哥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异色。 其实在上节目之前,放出海报时,有一对呼声最高的cp,就是萨聿的。 萨聿曾和其中一位女嘉宾蒲缇,合作拍过一条广告,那条广告从上映开始就不同凡响,两人吸睛的体型差,和一冷一热,小太阳和酷哥的组合,都引起众人的强烈喜欢。 除去两人的唯粉,他们俩出现的时候,各大平台评论区都是冒着粉红泡泡的嗑cp宣言。 导演为这对cp熬夜写了无数脚本,就等着萨聿和女嘉宾一脚踏进他专门设定的陷阱里,上演一出让人脸红心跳的二男争一女的修罗场戏码。 但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萨聿从开始到现在没和蒲缇说过一句话,甚至也没任何一个其他的女嘉宾交流,反而和一个糊咖在那里,如胶似漆,还给那个糊咖擦药膏? “真是见了鬼。” 这是所有摄影大哥心中的共同所想。 但碍于萨聿本身的热度,他们还不得不接着拍,在他们意识到,互动环节属于萨聿的部分,全都是在给糊咖抹药膏后,短暂的环节结束了。 导演在外面用喇叭喊他们集合。 …… 挂着彩色小灯笼、气氛渲染得暧昧胶黏的人工檐下面,是一个青绿色的柜子,一共有九格,每格都有嘉宾的名字。 在导演的安排下,所有嘉宾都在另一个露天小屋子里,隔着一排桌子,坐在高脚椅上与信箱正面以对。 导演组坐在摄像机录像范围之外的小板凳上面,手里拿着喇叭和反光板。 每个人的脸都浸泡在晕黄的灯光里,在凄冷的天色下,面部的棱角被模糊,是很容易对别人产生情愫和异样感觉的氛围。 导演审视所有机位,没问题了之后,他将一根烟踩在脚下,拿起喇叭,在没散的烟雾里出声说道:“现在,每个人拿起手边的笔,写下今天让你比较心动的嘉宾,并对他写两句想说的话。” 导演有些失真的声音,传进屋子里每一个挂在脖子上的收音器中。 在他的指示下,屋子里的嘉宾们都低头在纸上哗哗写起来,因为是第一天,接触还比较少,没太多东西可写,还有几位由于没心动嘉宾,而选择放弃。 所以这一步进行得比较顺利和快速。 当最后一个人也举手示意写完,导演点头道:“所有人转过身,背对信箱。” 接着,导演低头翻出名录:“我开始叫名字,被叫到的人依次走出屋子,把信放到对应的心动嘉宾信箱里。” 这一步也比较简单。 被叫到的人有序从屋子里出来,走到信箱前面,不管有信没信都要停留片刻。 时间缓慢流逝,等待的时候未免有些枯燥,萨聿等得都快要控制不住表情管理了。 直到角落里响起一道吱呀声,悯希从高脚凳上下来,捏着什么东西低头快步从嘉宾们身后走过。 萨聿没有说的是,这个环节真的很蠢,而且漏洞百出,导演只让人背过身去,别的防偷窥措施一概没有。 他一抬头,在玻璃反光上,就能看到每一个走过去的嘉宾身影。 当悯希进去后,屋子里响起两道错落的声音,好似有人在用笔敲击桌面。 萨聿看到,那家伙的袖口里明显塞着粉色的玩意儿……是节目组提供的信封。他今天有心动嘉宾,并且还写了信。 是写给谁的? 萨聿无法否认,他的确有些好奇,这个一整天都在黏着他的家伙,能有什么心动嘉宾? 他目光追溯出去,忍不住继续看。 遗憾的是,导演这时突然发现了会反光的玻璃,连忙中止节目,让副导演送几个眼罩进去,将所有人的眼睛都蒙住。 “啧。”萨聿烦躁敲笔。 也许是心理作用,眼罩蒙着眼睛什么都看不见,萨聿总感觉悯希停留的时间好像比其他嘉宾的要久。 这是在纠结什么,写好了信,最后又反悔,发现对这个人也没那么心动?所以在那里思考要不要继续投? 哪来的坏毛病,这么优柔寡断? 赶紧投进去拉倒。 萨聿敲笔的速度更加快,在他敲击的第三十下左右,身后传来推门声,悯希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了。 之后,导演又挨个叫完剩下的两名嘉宾。 投信环节结束,所有人可以摘下眼罩并转回身。 “接下来,各位可以依次走上前,查看信箱里有没有信——” 导演话音刚落,萨聿已经走到信箱面前,一把拉开了自己的柜子。 当看到里面有一封安安静静的粉色信封时。 萨聿发现自己的手指都抖了下。 他克制住有些诡异发烫的呼吸,面色平静地将那封信拿出来,拆开。 然后就看见。 四方纸上,写着一行字迹秀气的话。 【今天和你在一起很开心。-mx】 哗一声。粉色信封被用力攥成皱巴巴的一团纸,萨聿将纸团捏在手心里,手背青筋抽搐地捏了会,几秒过后,他将纸摊开,折起来,表情冷漠地放进口袋。 另一旁,时宴纯也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来到了属于他的柜子前面,他打开柜门,放手进去摸索,很快就摸到一封信。 他将信拿出来,愣在原地。 萨聿朝他走过去:“你眼睛看不见,用不用我帮你念?”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46节 时宴纯怔了怔。 即便看不见,他也能从萨聿的语气中听出莫名的轻快,好似有一种事情如预期一般美满,他没什么遗憾了,心情很好,可以举手之劳帮他一把的错觉。 由于眼睛的条件,时宴纯没有拒绝,萨聿不帮他念,也会是工作人员帮他念,没差别。 于是他站在一边,用沉默代替回答。 萨聿看他一眼,挑一下眉头,把信封拆开,将里面薄薄的一张纸拿出来:“我念了?事先说好,我是帮你,到时候别说我偷看。” 时宴纯表情恹恹:“随意。” “行。”萨聿将信翻过来,“上面就一句话。” 萨聿照着念:“今天和你在一起很开心,来自m……” “。” 见萨聿话音骤停,时宴纯皱紧眉,催促问:“来自谁?” “……” 时宴纯不耐烦:“说啊。” 回应他的是猛拍到他胸口的一张纸! 萨聿一句话没回,脸色阴寒地从时宴纯身边大步走过去,脚步快得似有厉风。 …… 萨聿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燃烧,从出道以来,他从未有过这种好像被愚弄了的愤怒,他在人群中寻找那道纤细的身影,试图把人抓过来问个清楚。 结果人还没找到,在嘉宾中转了一圈,萨聿就发现。 不仅他和时宴纯有,应该说。 所、有、男、嘉、宾,都有一封一模一样的告白信。 第85章 过气偶像(7) 投信环节结束, 天色又阴暗了些,导演怕待会台风上岛,宣布今天不会再拍摄, 让嘉宾们没事都回自己屋子里待着。 悯希刚做完亏心事,导演赦令一出, 他转身就想跑回屋。 却在一脚快迈进门槛的一霎, 后面伸来一只手,攥住他的手腕子, 将他肩膀一转、一压,凶神恶煞地按在旁边放置杂物的铁皮棚子前。 悯希听见耳边传来剧烈的“砰”声, 浑身冒汗地闭上眼睛,再一睁开,余光望去,视线中就是遒劲的手掌下,赫然凹陷下去的坑。 悯希不敢想这巴掌要是拍在自己身上,他会怎么样,恐怕脏器都会从中间裂开。 他胆颤心惊,悄悄翘起眼往上看,还没看清萨聿那张凌厉的脸, 就被对方身上的熊熊怒火冲了一脸。 悯希从早上认识萨聿到现在, 从没见对方有过如此负面的情绪,他对自己一直都是不耐烦, 但又纵容的, 不像此刻,就差把他拎起来骂。 周边还有工作人员在拎着器材经过。 “萨聿,你干嘛呀……”悯希小声唤,试图唤回萨聿的理智, 至少在镜头前别这么对他。 萨聿紧盯住他,看了片刻,直接冷笑出声:“干嘛?我干嘛?我还想问问你干嘛,给节目所有男嘉宾都写告白信,真够有你的!” 悯希一听,连去捂萨聿的嘴都顾不上,失声问:“你怎么知道。” 他那双本来就大的眼睛睁得老大,好像十足震惊,悯希以为嘉宾之间收到的信是不会互相看的,为什么萨聿会知道他给所有人都写了? 萨聿一拧眉,声音比悯希还大:“悯、希!” 悯希脖子一缩,忙道:“我也不想的。” “你别这么凶好不好。” 他肩膀耸起来,声音被一压,听起来就闷闷的。 萨聿磨着牙,神色堪称狰狞地紧盯着他,见他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过来,萨聿一怔,捉住他的力道便不由松了松,但神色还是恼的。 悯希很能藏肉,细细的一条胳膊,卡上去丈量才发现,攥上去感觉到更多的是脂肪,先是软软的肉,再是骨头,完全不硌手。 而他想推不敢推的两只手掌,在胸口上要用力不用力的,不低头用眼看都不知道身上有手在碰他,跟长了肉垫似的。 这人从头到脚,从眼到嘴,都长着一副弱势的模样,萨聿看着他,将眯起的眼睛一垂,以达到“稍微不凶”的标准。 嘴上道:“你也不想,但你还是做了,跟我说说你怎么想的,我视情况再看看要不要收拾你。” “经纪人让你做的这种鬼话我是不会信的。” 悯希:“……” 他垂着脑袋,敢怒不敢大怒地快速道:“可就是经纪人让我做的。” 经纪人把他送上这个节目,原本就不是抱着让他好好拍摄与人炒cp的目的,经纪人要的是话题度,要的是震惊眼球。 他想翻红,普通一家的热度根本不够,经济人要他到处洒水,要让每一家粉丝都盯上他,这样他的字条才会在几亿粉丝的谩骂中,不断被送上热点。 女嘉宾都是素人,经纪人认为没有接触的必要,只告诉他,黏着男嘉宾就好,不仅要黏,还要四手一起抓,一起黏。 至于节目没有男嘉宾给男嘉宾投信,还多投的先例,那根本不重要,节目组更喜欢不走寻常路能给他节目带来关注的人,不会制止的。 悯希弱弱看萨聿一眼,不知是不是灯光恰到好处的原因,萨聿总觉得他眼里水汪汪的,声音也弱:“你也知道的,我很糊,所以就只能……” “所以就只能四处招惹?”萨聿硬邦邦接他话。 娱乐圈里捆绑别人给自己带来热度的事屡见不见,根本不足为奇,但萨聿清楚归清楚,悯希真照着做,他心里还是很不爽。 耍滑头耍到他头上来。 想揍,这人又细皮嫩肉,想骂,这人又一直用那种眼神看他…… 在萨聿俯视着悯希,思考到底怎么处置这个人时,他就听到。 “如果是我自己选的话,我只想给你一个人写。”如果非要选的话。 …… 很古怪的事情发生了,萨聿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被一句话就哄好了。 悯希让他回去,他就真的呆愣愣地转过身,准备回自己的木屋。 也许是他的样子实在太蠢,在他抬步的时候,天边猛下起大雨,一秒就将他淋了个透。 萨聿脸色猛阴下来,像是如梦初醒。 而悯希早在他松开自己的时候,就悄咪咪溜回了屋里,锁上门,也恰好地没淋到那场雨。 雨是阵雨,只下了几分钟。 但淋到那场雨的人不止萨聿,悯希从窗户边上,听到有好几个人在埋怨着说身上都湿透了,得洗澡,然后边往浴室里走去。 其中就有檀举星。 嘉宾们的木屋都没有配单独浴室,想洗澡只能去公共浴室洗,而这公共浴室还有一个特别鸡肋的地方,那就是里面没有储物架,能放衣服的衣柜还不在浴室里,在外面。 人进去洗澡前,得先在里面换好浴袍,再出来把换下来的衣服放到柜子里。 悯希心思一动,透过门缝看见萨聿已经离开,马上溜出去,悄悄跑到公共浴室。 他到的时机很巧,刚好看见换好浴袍的檀举星,把穿过的衣服放进柜子。 悯希在他关上柜门回到浴室里后,立刻走过去,打开刚才檀举星碰过的柜门。 之前说过,想证明这岛上有怪种,必须先拍到证据。 而现在就是他找证据的最好时机。 衣柜一整天被晾在外面,壁面上结了星星点点的水露,很凉,触上去和冰霜差不多。 悯希脸颊被冰得煞白,很想打喷嚏,又怕会引起浴室里面人的注意,于是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将那点痒努力咽回嗓子里。 他伸出手,轻轻打开柜门,在看到里面逐渐露出来的衣物后,忍不住做贼心虚地一转头—— 看见门口没有人影,才放下心来,继续把缝隙敞得更开。 方格柜子里,只有随意塞进去的一件衬衣和长裤,衬衣在下面,长裤在上面,鼻尖一嗅能闻到淡淡的男士香。 悯希总觉得这男士香不太像檀举星的风格,檀举星给他的感觉会更张扬不羁一点,这种香却更内敛,而且,他貌似在哪里闻过。 蹙着眉头,想了想,悯希没能想起这种熟悉感的来源,当下情况也容不得他细想,他只能暂时不去在意这点细节,蜷着手指,慢吞吞揪住长裤的一点裤脚。 悯希原本是更想看衬衣的,衬衣对他来说更不那么私密一点,但如果把衬衣抽出来,他不太好还原,如果檀举星记性好,恐怕会看出有人动过他的衣物。 他不敢冒险。 只能皱着脸,将一条裤脚从柜子里面扯出来,放在手里凑近观察。 大明星上节目穿的行头,当然不会太随意,悯希看到裤脚边上有一个很知名的logo,手感整体也特别顺滑,刚拿进手心,就像泡发过的面条,软无筋骨,弯弯叠叠地从指缝中垂了下去。 悯希赶紧攥紧一些。 他手指滑到裤脚边上,往上卷起来,仔细眯眼看。 照檀举星在木屋里的表现看,他应该是在脑子放松时,会不自觉露出原形,他身上的那些鳞片那么坚硬锋利,只要是穿过的裤子,贴皮肤的里面一定会被勾出线。 说不定,还会有黏液,湛蓝色的,凝固在裤子里。 只要他找出这些东西,再拍下来,到时候就不会再像冷藏室那回一样百口莫辩了。 悯希吞咽一下,又把裤角抬高,边看边往里卷。 卷的次数越多,悯希的表情越是掩不住失望。 裤子乍一看是纯黑色,在灯光下,却能看出些许暗纹,上面是绣有图案的,这说明裤子的线会有很多,但他卷了那么多层,一处开线的地方都没看到。 从头到尾丝滑至极,是条高档到拿手里都会觉得烫手的裤子。 而上面渗透进布料的香,又说明这条裤子一定被穿过很多次。 找不到端倪。 难道还是要找机会,趁檀举星睡着的时候拍? 悯希神色失落,想到那天看见的人形怪种,他下巴微微一紧,雪白漂亮的脸上又露出些微的惶恐。 而这时,一道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声音突然响起,加剧了他的惶然。 “我的裤子好看吗。”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47节 悯希手一抖,一下没拿住,让裤脚从自己手里滑下去,坠到地上,沾满了泥巴。 他慌慌张张伸手去捞,却只来得及捞住裤腰,两条裤脚则完全变成了黑泥巴腿,悯希心脏咚咚咚跳,无措地攥住手里的布料,转头往后看。 公共浴室门口,有道高挑的人影从后面撩起帘子走了出来,由于身上皮肤刚被热水烫过,迈出室外时,身上还卷着大片乳白的雾气。 对方穿着一件宽大的浴袍,两条长腿走动间露出紧实流畅的肌肉线条,是条光看胫骨都能看出身高不俗的腿。 悯希的目光从对方的胸口,一路往上滑,最后定在时宴纯那张忧郁冷感、又隐匿着微微疑惑的脸上。 瞳孔扩缩,悯希表情僵着,就这么维持了数十秒。 而时宴纯则站定在他面前,眼皮半垂,不冷不热地继续问他:“它哪里吸引到你,要让你花尽心思,趁我洗澡的时候偷偷拿出来看。” 不知道是男人身上的热气太熏人,还是时宴纯从上往下的眼睛太有压迫感,总之悯希头晕眼花的,本来想先道歉,话一脱出口,却是问的一句:“这,这不是檀举星的衣服吗?” 头顶上方平稳的呼吸,好似停滞了半秒,继而气息变短促,发出了一声轻嗤:“谁告诉你的,我只是临时有事,让他先帮忙放进柜子里而已。” “闻不到吗,我的味道。” “我倒是很想问,如果这是檀举星的衣服,你想做什么?” 怪不得那股味道闻着那么熟悉。 悯希又窘又悔,拿着那截裤腰,犹如被抓包的小偷进退不得,他将嘴唇咬了又咬,突然眼睛一亮,感觉自己找到了能逃脱的突破口:“你怎么看见我在拿你裤子的?” 他都要紧跟着一句,我根本只是路过这里。 没想到时宴纯意味不明地勾唇一笑,好像听见了一句让人发笑的话,竟有点不知该如何应对他的话的无奈:“看来你真的看得很入迷,连浴室门口,是有人看守的都不知道。” 悯希一僵,目光飞速向浴室门口挪去。 只见布帘轻晃的浴室内,只在视角盲区露出半边身子的保洁大叔,在迎上他的目光后,拿着拖把心虚地背过身去。 所以,是有人告密。 悯希不慎用力地咬了一下唇肉,轻嘶一声,眼里的水花就微微地泛了起来,他眨去那些水,不敢停顿太久,立刻编出下一个说辞。 “其实是我录节目的时候,不小心踹到檀举星的裤子了,我不敢告诉他,想趁他进浴室的时候再拿出来帮他擦掉,因为他的裤子也是黑色的,所以我才认错了。” 悯希说谎没打草稿,但说着说着,就流利起来:“我刚刚本来拿起来发现没有脚印后,就想走的,结果发现上面有根头发,就想帮忙摘掉再走。” 悯希将裤腰上一根斜扎进去的头发拿出来,轻声道:“你看……” 这根头发是悯希刚刚忽然看见的,他拿在手里,想适当向时宴纯示好一小下。 悯希算盘打得很好,他捏造出这一出,就是想等会告诉时宴纯他裤子脏掉了的时候,能让时宴纯的火气没那么旺。 毕竟我也不是故意的,本意是想帮你摘头发而已。 就是这么一个意思。 怕时宴纯认为自己是说谎,悯希还诚挚地轻轻掰开时宴纯的手指,想把头发放进他手里,告诉他自己没有在瞎编,是真的有。 强行被两根白皙指腹挤着,往过塞的头发,粗细不一,短短的,头部有点弯曲,弯的部位还在反光。 时宴纯没有接,他让悯希塞了两下,就抽回手。 紧接着,他略有点奇怪地一顿,出声道。 “不是头发。” 悯希呆呆愣愣,万万没想到时宴纯的反应和他想的会这样天差地别,他向上仰起脸,下意识问:“不是头发?” “那是什么?” “你说呢。” 时宴纯走近半步,抬手虚虚覆在他的手背上,把他的两根手指往中间又扣去一些,好像是要让他捏紧那根黑丝,细细地触摸感受。 他还刻意半俯身,让自己的一头黑发凑近悯希的面前,让他看得更加清楚。 然后,在悯希猝然一僵的目光中,时宴纯语调怪异地反问道。 “出现在裤子里的。” “不是头发,你觉得还会是什么。” 第86章 过气偶像(8) 悯希此时此刻的感受是, 烂手。 他的手要烂了。 这就好比,他在地上捡起一块圆圆棕棕的东西,以为是样貌不佳的龙眼, 被别人一说,才知道那原来是动物的排泄物。 一下就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悯希觉得自己的指尖在颤, 他呼吸一乱, 立刻把那根黑丝丢出去,扔在地上。 时宴纯看不见他的动作, 却从急促的风声中,反应过来了他在做什么, 脸上丝毫不恼,甚至还胸腔微伏着,古怪笑起来。 “怎么,都是人身上的东西,你怎么还区别对待?就那么恶心吗。” “多一秒都不愿意拿。” “你自己身上没有吗,平时也是这么捡到就扔?” 时宴纯一顿,又恍然大悟一般道:“也是,你身上应该没有吧,或许那里连毛都——” “啪!” 当时宴纯脸颊侧过去, 脸骨上皮肤突兀多出一道红痕的时候, 时宴纯瞳孔一缩,心里想的居然是:最后还是被打了。 他以为不会的, 他以为面前这个人软到没脾气, 说更过分的话也不会恼。 那一抹新鲜的情绪,在接连又打过来的两声清脆快速的声音中,飞速消失。 时宴纯右脸上两三道一模一样的巴掌印逐渐叠在一起,悯希手还没停, 还要继续扇。 他脸上的表情终于开始变化,变得难看,在又一掌中,时宴纯抬起手,牢牢攥住了悯希的手腕。 悯希的手被他扣在空中,不能再往前动半寸。 时宴纯微微启唇,正要让他适可而止,悯希却猛一下抽回手,将一条好像沾了脏水的裤子,甩在他身上后,转身就大步走远。 仿佛连和他多吸一秒同一处的空气都会犯恶心。 …… 悯希当天晚上睡得很不踏实,台风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就是时宴纯,节目录制至少还有半个多月,他无法想象自己怎么接着和这种人相处下去。 太过分了…… 他明明没有惹过他的,为什么总是这样对他? 悯希几乎是怀着委屈入睡的。 因为睡眠质量差,第二早他是顶着有些憔悴的脸色起来的。 一出木屋,他看见了几个其他不太熟的嘉宾,一个是剩下的男嘉宾,卫珏,一个是女素人,在一所知名大学的博士后闽唯唯。 闽唯唯见到他,向他打了声招呼,悯希也抬手摆了摆,和她问好。 节目组要收拾昨晚台风凌虐,而变得狼籍的地面,所以上午暂时不开拍。 能闲下来自然是好的,悯希窝在木屋里补了补觉,中午被灰发男生通知出去吃饭。 他早就饿很久了,一到餐厅,却发现午饭竟然是一块白馒头和一包榨菜。左右环顾,发现真的只有这些后,悯希脸色都僵了。 虐待人也不带这样的! 理所当然地,中午没有吃饱。 到傍晚时分左右,悯希接到导演组的通知,要到泳池场馆拍摄下一环节:水上比赛。 在进入场馆时,导演组让每位嘉宾都抽取了箱子里的纸条,用来分组。 让悯希意外的是,导演组竟然没有将男嘉宾放在一个箱子,女嘉宾又放在一个箱子,所有人的名字都在同一个箱子里,完全是混抽。 悯希伸手进去随意抽了一个,拿出来一看,脸就黑了。 他抽中的是时宴纯。 上面的纸条显示他是第二棒。 导演组又给和他都是第二棒的嘉宾们发放了一个可以背到身后的木篮子。 悯希不知道自己手气怎么这么臭,当抽选结果出来后,他发现只有他一个男的抽中了第二棒,其他的第二棒都是女嘉宾。 唯一抽中空白条当观众的,也是女嘉宾。 这算什么啊…… 而他现在才隐隐约约察觉,节目组白天不给他们吃饱,估计就是在这一环节等着。 导演组在前方宣读规则:“水上比赛规则如下,一共四组,每组齐心协力合作闯终点,第一棒在下面,作为‘马’,第二棒在上面,作为‘马的手’,第一组到达到达终点的,则可享用节目组准备的大餐。” 明亮的场馆内,白炽灯光铺遍每个角落,地板锃亮,水池里水质新鲜,毫无腥气,恒温系统持续不断运作,温水在灯光下泛着微微涟漪。 经由过机组人员的布置,此时的游泳池深水区域,用悬浮的泳道线分成了四条赛道,每条赛道上方,都有两道铁杆,分别插在起点和终点处。 两条矗立不动的铁杆中间,则有细如发丝的一条铁丝横着,上面等距离绑满了一样大的气球。 气球里面是有水的,大概灌到中间以上的部位。 导演组坐在泳池边的地板上,在四组成员的记分牌都整理好,随时可以开始后,导演拿起喇叭道:“所有选手各就各位。” 时宴纯扎入水中。 按理来说,这种活动不应该由一个瞎子来参加的,但这比赛又比较特殊,作为底下那个人,他只用在上面人的指挥下,不停往前走就行了。 他的眼睛是可用可不用的,他唯一需要发挥的只有他的身高和体力。 底下的人被称为第一棒,被托举的人是第二棒,第一棒全部下完水,就轮到第二棒。 悯希站在时宴纯后面,一直等,没两秒,终于听到导演吹的示意哨声。 他睫毛晃动,光脚往前走两步,俯身蹲下,两只手曲着按在时宴纯的肩膀上,而后扭捏地,犹豫伸出一条腿。 视线受阻,其他方面就会代偿,这在身体上体现为,皮肤触感会更明显。 时宴纯清晰感觉到,有两只手攀着他的脖子,又小心翼翼往他肩膀上搭来一条腿,像一条湿身的蛇勾住他的肌肤后,另一条腿也紧跟着搭过来。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48节 直到整个人都坐在他肩膀上,两只手抓住他的头发。 时宴纯顿了顿,肩膀有一瞬不自然的微弓,而后又不在意地弯回去。 预备时间有三分钟,三分钟不到,泳池的起点处已经落满人。 第一条赛道,是蒲缇和檀举星。 第二条赛道,是郑椰雪和萨聿。 第三条赛道,是闽唯唯和卫珏。 第四条赛道,则是悯希和时宴纯。 终点处,是一张盖着白布的长桌,桌面上,是一叠用法式花纹骨瓷盘装的酸辣牛蹄,还有一个用保温箱盖住的,肥瘦相间的、深红色鲸鱼肉。 据说是节目组在上恶.魔岛之前,从爱斯基摩人那边购来的肉,而这里是无人管辖的公共海域,吃这些也不会有人管。 网上都传,鲸鱼肉的口感又粗又硬,悯希看着都有些瘆得慌,更不想入嘴尝,那牛蹄倒是挺嫩的,悯希饿了大半天,难免肚子会馋。 他看一眼,就控制不住地吞咽一下。 在那牛蹄的蛊惑下,空荡荡的胃里绞得难受,悯希忍不住低头,附耳在时宴纯的脸侧道:“时宴纯……我有点想吃那个。” 他指了指终点处的牛蹄,马上想起时宴纯的眼睛看不见,于是又用嘴口述:“就是那个牛蹄,我看着,感觉很好吃。” 这个时候,他倒是想不起之前和时宴纯闹的那些不愉快了,好像完全看不见时宴纯脸上留着的鲜明印子,在水光中若隐若现。 时宴纯却还记得那一掌掌火辣辣扇来的巴掌,他一听,忍不住垂眸,不近人情地提醒他道:“别指望,我是个瞎子。” 悯希没得到共鸣,不由急切道:“又不用你的眼睛,这还没开始,你怎么这么丧气啊?你就不饿吗,中午你也没吃多少呀……” 时宴纯一怔,良久,他语气微怪道:“你没事老关注别人做什么。” 悯希差点没能明白他的意思,一反应过来,连忙反驳:“我没关注你,明明是你自己坐在我对面,我一抬头就能看到。” 深吸一口气,不想和时宴纯在这里吵起来,悯希率先软和下来语调:“总之,我真的很饿,我会努力的,你也尽力一点。” ——我会努力的。 五分钟后,哨声吹响,所有嘉宾齐齐往前迈进,时宴纯就忍不住嘴角一抽,露出些许讥讽来。 由于悯希这一组是唯一的双男组,考虑到比赛的公平性,节目组适当性地将悯希这一条赛道的铁丝往上调高了许多。 但很显然,调得有些过分了,如果从整体来看,悯希的胳膊是在同身型人中算纤细修长的,在一众第二棒的女嘉宾中,也是最长的那一个。 他优越的比例,给了节目组视觉方面的假象,别的女嘉宾稍微努力抬高一点手臂,就能碰到水球,唯独他,皮鼓都快全部离开男人肩膀上了,仍然摸不到一丁点。 那铁丝比他的指尖最高点,还要高出好几寸。 以至于,悯希在整个上半身都抻起来后,还得求助时宴纯: “时宴纯……你再把我往高抬一点……再一点……” “再一点……” “……还能再抬吗?” 时宴纯在他不断的催促下,微皱眉,还是抬起手,摸索着攥住身上人的腰侧,向中间拢紧,手臂筋脉一绷,往上抬。 时宴纯认为,这比赛毫无意义,他不是个口欲特别重的人,也对这种无利可图的比赛毫不感兴趣,赢或者是不赢,他都不在意。 他听身上人的话,把他往上抬起一点,已经算不计前嫌,给对方很大的退让了,对方却好似不知道收敛,一直得寸进尺。 耳边是回荡的“再一点”、“再一点”……无数次。 时宴纯几乎要冷笑出声,这就是他所谓的我会努力? 现在到底是谁在出力,往前走的人是他,帮扶人做引体向上的人,也是他。 而身上这个人,到现在为止,还一颗水球都没摘下来。时宴纯不太懂,他的力都努去了哪里。 是他和悯希活的次元不一样,悯希的努力在更高的维度,他这等凡人的肉眼看不见? 时宴纯是真的懒得再用力,他又不是无底洞,力气大到能把人抬到外太空去。 差不多得了。 时宴纯手指一松,刚要将人放下来,头顶,蓦然传来悯希带着颤声的:“时宴纯,我快碰到了!” 那不稳的语调中,全是欣喜和雀跃,像第一次脱离家长在水面上独立游泳的小天鹅,高兴得好像已经拿到了比赛的冠军。 时宴纯一顿,还能感觉到脑后那人不断向上抬,而多次碰到他的腹部。 “再高一点……真的,这次只要再高一点就可以了……” 悯希见时宴纯停摆不动,语气带上哀求:“时宴纯,求求你。” 肚子还“咕咕”两下,闷闷地传进耳朵里。 微微呼出一口气,时宴纯那被凌乱碎发遮挡的眼睛闭了下,手指一滑,攥住悯希有骨头的部位,往上抬起—— 时宴纯不认为自己力大无穷,但实际上他的身高和肌肉含量占尽优越,这样一攥、一抬,悯希就像跃起来一般,转瞬就轻轻松松触碰到了水球。 水球和铁丝捆绑的松紧度适当,悯希一摘,就摘了下来,放进篮子里。 这是悯希摘到的第一颗水球,他难以自抑住兴奋,坐回时宴纯肩膀上时,浸没进水面的脚小幅度晃了晃。 这一晃,脚尖勾起的水,立刻从水面扬起,哗啦啦一浇,淋了时宴纯满身。 时宴纯眼睛都来不及闭,被那兜头而来的水淋得满头、满脸都是,水花拍在他身上,变成几簇分叉的水流,从他堆垒的薄肌中缓慢流下。 时宴纯:“……” 他按捺住火气,没有当场发作,继续在水里迈腿前行。 很快来到第二颗水球下面,时宴纯如法炮制,继续攥住悯希的腰往上抬。 不知何时,没有人说得清具体是什么时候。 原本进程飞快的另外几条赛道,尤其是萨聿那一道,忽然滞缓了下来,目光不住往这边瞥来。 悯希的侧腰极薄极窄,凹陷地被掐进手里,往上抬起的一瞬,会因为被掐痛,而轻颤一小下。 时宴纯扣在上面的掌心,青筋充血、蜿蜒,爆发力极强,悯希在他手里一动不动,唯独衣摆被蹭得往上滑开一寸。 短袖本来就沾水变透,衣摆滑开,更是直截了当地露出一截雪白细韧的腰,是有气色的白。透水的肉色和纯粹的白色,全都在他一个人身上。 时宴纯就那么带着他,几乎算是全程托着他,往前走几步、停住,再往上高举,反反复复。 四名男嘉宾身高都是差不多的,体能差距也悬殊不大,但不知道是不是那几人莫名停滞的步伐导致,原本他们占据优势,进度也更快。 随着计时器一点点的变化,到泳道差不多中间的位置,悯希和时宴纯就反超成第一了。 到后半程,悯希篮子里的水球越来越多,越堆越满,直到将几十个水球全部都摘下,和时宴纯一起触碰到终点红线。 悯希一抬头,才发现,他们是第一组摘完所有气球到达终点的。 导演吹哨:“哔!” 记下第一组:悯希、时宴纯。 然后是第二组萨聿,第三组檀举星,第四组卫珏。 导演组那边在鼓掌:“恭喜我们的悯希和时宴纯,真是意想不到啊!” “可不是吗,我们刚刚还在赌谁会第一,没想到结果完全是颠倒的……” “宴纯不减当年。看来这些年都没疏于锻炼,比我们这些大老粗都厉害。” “是啊,身体硬件能力强,比什么都强,一丁点阻碍根本不放在眼里。” 时宴纯驮着悯希,双手撑在泳池边上,静静听着,用手去捋脸上的水珠,一言不发。 这些人用词隐晦,但想表达的观点无非就是,没想到他一个瞎子能拿第一。 时宴纯已经听习惯,并不会为此在意,但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好像感觉到搭在他头发上、一直攥得他头皮生疼的两只手,仿佛往下方挪动,在耳朵上捂了下。 虽然很快就移开了。 水上比赛结束,导演组怕外面起台风,几乎是争分夺秒地收设备。 那一桌悯希垂涎已久的酸辣猪蹄被分成两半,分别推到了时宴纯和悯希的木屋里,他们回去就能吃。 随着机组人员一个个往泳池外面走,泳池里面的嘉宾也紧接着从水里出来。 停留在一边的私人助理立刻拿着厚毛巾向上,裹住他们各自的艺人,女嘉宾们则有专门的临时小助理照顾。 因为时宴纯的眼疾问题,他出泳池需要有人在边上扶,于是所有嘉宾都出去了,甚至都出了场馆,他还在泳池里面。 悯希在他肩膀上坐着,双手向前伸,扒住泳池边上的地板,小心使力,爬回到地面。 刚一站稳,他转回身,伸出手,想要把时宴纯扶上来。 时宴纯表情平淡,掌心一错,错开了悯希的搀扶:“告诉我梯子在哪就行。” 悯希只好缩回手,巴巴看着他,噢一声:“在你前面的左边一点……对,就是那里。” 获胜的喜悦还没退,悯希现在心跳还扑通扑通的,对一切事物忍耐度都特别高。 连带他之前特别讨厌的时宴纯,悯希也看顺眼了,现在甚至还有耐心等他走上来。 时宴纯双手撑住扶梯,脚踩在上面,微弓起腰背,一道一道踩上来。 他背上有深陷进去的脊柱沟,肩膀下面两边也有两个窝,弓身时,臂膀接连绷出若隐若现的青管,让他看起来像只没被驯服的野生猎食者。 很快,他单脚踩到地面。 悯希见他顺利走上来,正要起身后,心里微松一口气,想要转身去问还留在场馆内的副导演,确认牛蹄是不是真的已经被送到了木屋里。 结果一回头,还没看见副导演,悯希的视野范围右下角,忽然晃过一点蓝色。 悯希一怔,看过去。 那个位置是……檀举星。 对方还在休息椅边上仰头喝水,余光却是看着这边的,一只手则向上抬起,用干燥毛巾随意擦着身上的水痕。 悯希会看他,不是因为他莫名其妙盯着自己的视线,而是男人身上,正若有若无浮动出层叠的鳞片,耳侧、光裸的胸肌、还有两侧手臂。 甚至那双直勾勾玩味看来的眼睛,都在一会变竖瞳,一会恢复原状。 悯希喉口一干,心脏瞬间都停摆了一秒,所有血液一秒之间直直涌上太阳穴,他后背立刻沁出了些微的汗。 悯希注意到,檀举星每次鳞片冒出来的时机都特别恰巧,比如此时此刻,场馆内所有人都背对着他,能抬头就看到他的,只有悯希和身后看不见的时宴纯! “时、时宴纯……拍、拍摄手环呢?”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49节 悯希边说,边往后退,目光畏惧地望着前方好像一无所觉的檀举星。 连退几步。 直到后背撞上人,悯希积攒的恐惧一下就点燃了,他脸色雪白,往后一转,就要攥住时宴纯的衣服,躲到他的后面去。 结果,他忘记了。 时宴纯刚从泳池里上来,还蹲着没站起来。 而男人的眼睛也并不能让他及时捕捉到悯希的身体变动,悯希冷不丁往后一退,他没看见,只在额头感到有东西撞上时,下意识抬起头。 悯希碰到他后,整个人一僵,瞬间乱成一团,直接左脚绊右脚,往后摔去。 时宴纯拧眉,只来得及斜过身,避免摔进泳池里呛水。 然后,在他的作用下,整具身体都在竭力的控制中,往侧方栽倒。 …… “烦死!你外套忘记拿,自己回来不就行了,你是巨婴,还是上厕所离不开人陪的小学生?” “我们的萨大明星口气就是冲,陪一下怎么了,又不会要你的命。不然你开个价,分钟起陪,半小时多少钱?” “神经。你钱没处使还是怎么,还分钟起陪,我一秒都不想浪费在你这种白痴身——” 话音在场馆内巨大的地板摩擦声中顿住。 当萨聿抬起眼,将视线挪去泳池边上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萨聿微缩的瞳孔中,映着地板叠在一起的两具身体上。 两人的姿势非常奇怪。 时宴纯的手伸在半空,似乎是想要扶住谁,但实际男生和他相差十万八千里远,正坐在他脸上,双脚哆哆嗦嗦踩在他的胸口。 后脊椎、膝盖、脚踝,这三处作为支点,构成一个大写的n字形,以人体字母的姿势立体坐在他的上半身处。 而男生后脊椎往下一点的支撑点,则落在他的嘴唇与鼻子底部的中间,坐得很实。 他的鼻骨高挺,是笔直斜往下垂的形状,鼻尖比鼻基底的位置还要再超出几寸,以至于悯希闷头砸过来的那一瞬,占据了他嘴唇往上的空间,迫使他那碍事的鼻尖无处可放,直挤进了短裤内。 被挤压,变扁平,扭曲。 如果再偏移一点,就只要一点,恐怕尖部都要进到……那里去。 男生一双腿弯,颤颤挂在他的手掌上,眼前乱七八糟的噪点全然遮蔽住他的视线,他像个半身瘫痪的患者,躺在地上任由人把他当着坐垫。 泳池上面的地板全是人来人往走过滴上去的水,两具身体的重量一起掉下来,势头不可小觑,几乎是瞬间就拍起了大片的水,在空中没停多久又掉回他们身上。 两人都变得水淋淋,全身潮湿狼狈,汗和水混杂在一起。 时宴纯从没有、从没有、从没有这么丢脸过,在有镜头拍摄的地方,他一直是光鲜亮丽、人人称颂的形象。 几曾何时,有过摔在地上动也动不了的经历,还被那双脚当狗似的踩着,脸部也被挤压得水光湿濡。 时宴纯知道,他当然知道那是泳池里的水,但经由这个人身上再流下来,淌在面中两边,就像尿在了他脸上一样。 耻辱至极。 时宴纯鼻尖弯折,脖颈青筋抽搐,闷重的鼻梁下方,是一条线条流利的薄唇。 而那张嘴,已经在脑后撞击剧烈的抽痛,和鼻子被坐扁的冲击中,完全褪去了血色。 有几秒钟时间,时宴纯脑子都是空白的,他甚至怀疑自己有点脑震荡。 而坐在他身上的悯希,分明都没摔到哪里,眩晕的时间却比他还长。 将近半分钟后,悯希才怔愣地晃着睫毛睁开一双眼睛。 他有点呆,还有点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刚才发生了什么,只是刚抬起头,就听见一道阴森森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宛如从炼狱里爬出来的一般。 喊他名字。 “悯希。” 他看过去。 只见门口的萨聿,身躯逆着光,半边都是暗的一张脸上,表情简直差到极点:“你在做什么。” 萨聿不知道自己在火什么。 完全没有立场、资格,和理由,但就是胸口闷得慌。 他听见自己牙齿磨着,擦着响,几乎是凶恶地紧盯着悯希,隐忍着用普通语气说完两句话,紧接着,语调就骤然拔高。 “招惹没个度是吧。” “你别他妈告诉我是你不小心摔在他脸上的!!” 第87章 过气偶像(9) 敞亮的游泳场馆内, 地板上的万物,都好像被一股怪力吸入了黑洞里,不管死物活物都是静悄悄的死寂。 萨聿大为光火, 刚喊的那一声让他的脖颈青筋抽搐,衣襟也随之敞乱, 露出一大片饱满齐整的胸肌, 堪比雕塑馆里的艺术作品。 他紧紧盯着前面的两个人,气息紊乱, 胸口夸张地起伏着,像刚在软垫上和人进行了一番缠斗, 萨聿整具身体的皮肤都被怒火炙烤着。 此刻的世界于他而言,在颠倒狂乱,他的视线一阵阵发黑,起了层层的重影。 悯希从来没见过萨聿这副模样,他一惊,连忙就要从时宴纯身上起来。 他撑住一边的地板,一脚轻轻踩住时宴纯的胸膛,笨拙地抬高腰肢,与时宴纯分离开。 结果刚站直身子, 悯希脑中的神经就恍若被闪电霹雳击中了一般, 太阳穴一炸,剧痛的右脚紧跟着一软。 两边的膝盖就像被抽去了骨头, 又有向后倾的趋势。 萨聿眼睛大睁, 悯希的一举一动在他眼中按下了慢速键,每分每秒都无比清晰。 地上气息薄弱躺着的时宴纯,也在周遭的气场变化中,好像感觉到了变故。 两人异口同声道。 “你敢再掉下去试试!” “你敢再掉下来试试!” 两道声音一样的冷酷, 一样的凶残,好像只要悯希重新跌回去,就会遭到难以想象的酷刑。 悯希吓得肩膀一缩,连忙要撑住腰背,竭力控制住不碰到时宴纯。 但是,下一刻,悯希眼眶就骤然变得酡红,他的神经如若受到了阻隔,“站起来”的指令传不到脚上面去。 右腿软巴巴的,里面的骨头浸泡的血液,宛若在瞬间成分篡改,变成了能溶解一切的毒液,他的骨头被泡化了,感受不到有东西在支撑。 悯希眼前的世界一下猛坠,下巴抬起,向后无助地一仰。 场馆内再次响起鞋底擦过地板,溅起的水花纷纷扬扬掉进泳池里的声音,再然后,悯希呆愣愣地。 重新坐回到了时宴纯的脸上。 至此,游泳馆再一次陷进万籁俱静的氛围里。 和刚才不一样,刚才发生得太快,除檀举星以外,其他人都是背对他们的,没人看见他怎么摔到时宴纯身上的。 这次不同,前一次的摔跤,引起了所有人回过头,悯希这回,是在万众瞩目中,丢脸地跌回到时宴纯的脸上的。 时宴纯仍然保持最初的姿势,仰躺在地面,没有焦距的双眼死死盯住天花板,悯希的姿势却是大变。 经过四肢的努力下,他的双脚没有再踩回时宴纯胸口,仅颤巍巍地踩在地面,人则是侧坐在男人的脸上,双手撑住地面的姿势。 时宴纯瞳孔无机质地扩大一瞬,那一霎只觉,有一团肥美丰满、软如云端的肉覆盖了下来,抱着要把他溺死,生生窒息的目的。 他也真的,好像呼吸停了好半晌,鼻腔吸不进氧气,脸颊憋得通红、恍惚。 但时宴纯无法说清,是鼻子反复受到撞击,疼痛引起的神志短暂失控,还是由于别的原因。 场馆内响起踏踏的脚步声。 在所有人都愣神的时刻,萨聿一脸阴郁恐怖地大步上前,麦色的手掌一伸,提溜起悯希的后衣领,将他像提小鸟、小鸡、小金丝熊一样,轻巧提起来。 他的语气尖酸刻薄,牙齿切着,磨得蹭蹭响:“我说的话你听不懂吗,招惹也要有限度,你当着我的面还敢再来一次!?” “你当我是死的。” 悯希知道萨聿的意思。 他前不久才向萨聿坦白过经纪人让他四处招惹捆绑的目的,这才没多久,他又以这么容易让人误会的姿势,骑在时宴纯身上,既在姿势上对时宴纯狠狠羞辱了一番,镜头播出,他的热度也会随着时宴纯的粉丝讨论他,翻炒一顿。 他是既伤害了时宴纯,又踩着他吸血,吸了他一波流量,萨聿会发怒也是正常的。 毕竟他只是一个心怀鬼胎的糊咖,而时宴纯却是之前和他合作过,和他算是朋友的存在。 谁能眼睁睁坐怀不乱地看自己的朋友被这么利用? 可他不是故意的啊…… 悯希鼻子都是酸的。 他碰一下时宴纯,萨聿都是这么一副恶如鬼火的神情,真的很吓人。 他会吸取教训。 绝对不会再碰到时宴纯的。 而当前,见萨聿怒气冲冲扫过来目光,恨得要往他脸上咬一口的表情,悯希后背一紧,连忙闭上眼睛先发制人地出声道:“萨聿!我脚崴了,真的很痛,你看!” 悯希在萨聿手中晃了下腿,想把脚脖抬起来。 萨聿却连低一下头都不肯,仍盯着他,眼白上红丝微现,目光放他身上,余光放时宴纯脸上。 悯希急切道:“你看一下呀,我没撒谎。” 他用手掌心拱了拱萨聿的肩膀,萨聿才一吸气,垂眸看去。 目光所及的纤细脚踝上,果然皮肤红肿,高高肿起一大块,比凸起的那块骨头还夸张。 应该是第一次摔那会,绊脚的时候扭的,此刻晾在空中,好像连冷空气拂过,都会让他泛疼,微微地抖着。 悯希用双手扒住萨聿的手背,扫了一眼周围齐齐看过来的陌生助理和机组人员,他颤颤凑过去。 在萨聿的耳边小声恳求:“你背我好吗?我们先出去,去你木屋,或者去我木屋都行,我跟你解释。”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50节 萨聿感觉耳垂有蚂蚁在爬,他微微一侧头,看悯希一眼。 手背青筋绷起、又浮下,绷起、又消失,好像做了多次心理准备,终于,萨聿提溜着悯希来到一边的休息长椅上,将人放上去。 悯希并起膝盖,脑袋垂下,假意用手去摸脚踝上的鼓包,让自己有事做,不去看周遭人的视线。 结果手刚摸上去,就被萨聿拍开了,再一惊诧抬眼,萨聿留给他的只剩下一张蹲下来的后背。 堆垒的肌肉群在湿透的短袖后面,会呼吸似的起伏着。 那边,时宴纯被他的私人助理扶了起来,惊慌地嘘寒问暖,悯希本来想先过去和人道歉的,对不起两次砸他身上,一定很痛。 但一瞥见那边的檀举星,悯希就一个激灵,猛趴到萨聿的后背上。 双腿夹住萨聿的腰畔,再被萨聿手掌往上颠了一下,悯希便拢抱住萨聿的脖子,迫不及待地催促:“快、快走。” 萨聿眉梢一拧,像想说什么,被他一环、一夹、一抱,一整套下来,话就流回到喉咙里,萨聿脸色阴着,大步往前走。 路过卫珏时,对方张唇:“欸,我们等会还一起吃饭吗——” 萨聿直接走过去。 萨聿的木屋是离场馆最远的,但男人腿长,步幅大,悯希只在他背上打了几分钟盹,人就已经出现在一张灰蓝色性冷淡风的床单上。 这是萨聿的木屋。 悯希连忙直起背,挪蹭着臀尖,往前滑,只占据着床单的一点点位置,像是个很懂礼貌的小男生,要不是地板本来就很脏,他或许还要把脚翘起来。 萨聿蹲在行李箱旁边,再次翻出那一管软膏,刚将盖子拧开,目光一瞥,又见悯希要去摸腿上的鼓包。 他太阳穴青筋突突跳,抬手又将悯希的手拍掉,咬牙切齿道:“再摸下试试。” 悯希不敢试。 他把手规矩地放回膝盖上,稍稍交握。 脚踝一凉,有软膏敷上去,悯希胳膊上的小疙瘩轻轻起来了一点,他揪住萨聿的袖口,想出声说他自己来。 结果看到萨聿黑如锅底的脸,屁都不敢再放一个。 木屋里静如棺材,悯希有心打破这局面,嘴唇张了一小下,嗡嗡喊道:“萨聿。” 萨聿连头都没抬,脸色很差,当没听见。 还在捧着他湿漉漉的脚,往他肿块上涂抹。 看来是真的很气。 悯希只好自己解释:“我不是故意摔在他身上的,当时的情况很复杂,但有人看见了,你可以去问檀举星。也可以去查监控,你查完就知道了,我根本没想过要碰时宴纯。” “是他当时在我身后,我没看见他,往后走了两步,碰到他,才和他一起摔在一起的。” 他语速稍急:“我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做文章,他有眼疾,乱来会出事的,我不是那么缺德的人,会想要这种热度。” 他就是糊,也是个糊得有分寸和态度的糊咖。 萨聿涂完了,他站起来,目光一垂。 良久,启唇道。 “行,我相信你当时没想要摔他身上,没想招惹他,但真摔上去了,你心里其实很高兴吧?” 悯希一愣:“……什么?” 萨聿想到刚才场馆里的事,下巴绷得青白:“你敢说你当时没兴高采烈,兴奋到想蹦起来?‘又和大明星亲密接触了,节目播出后,这一part,我一定有很高的话题度’,你没这么想过?” 悯希反应过来,眉心恼怒地蹙起:“我才没有那么龌龊!当时我痛得脑子都是空白的,什么都没想,也一点都不高兴!” “怎么证明!”萨聿问话的声音比他还要大声、刺耳! 悯希受不了污蔑,立马接话:“我——” 刚发出一个字,就停住了。 悯希气喘吁吁地抬高着头。 他觉得萨聿真的很不讲道理。 摔倒的事还能用科技和人证解释,这种心理上的到底要让他怎么证明?? 悯希呼吸乱糟糟地、瞪大眼睛看着萨聿,萨聿却将他的哑口无言当成了确有其事、所以辩解不了。 萨聿冷嗤一声,冷着脸站起来,转身就夺门而出。 地板上有杂七杂八的东西乱摆着,萨聿一律没管,径直往前走,他所经之处,数不清的物体被踢飞,砰砰乓啷响。 …… 悯希原本以为他和萨聿大吵一顿后,萨聿出去冷静一番,就会回来把他提溜起来,扔回他自己的木屋里。 他其实想自己走回去的,这样也用不着别人丢了,也能硬气一点,但脚踝实在扭得厉害,站起来就钻心得痛。 悯希只能憋闷地坐在萨聿的床上,把萨聿的床单揪成一块一块的山丘。 在揪到第三十块山丘的时候,木门被人打开了,萨聿去而复返,手里拿着绷带和几管全是洋文的膏体。 他目光在床上扫过一眼,在悯希梗直脖子准备和他继续吵的架势中,走回床边。 没和悯希吵,还带回来一个消息:“昨晚台风有加强的征兆,有场地的窗户都被震碎了,节目接下来会停止拍摄三天,这三天,需要两两一组住在一起,避免有人出意外。” “导演组的意思是挨个询问意愿,等会记录在表上,目前两组女嘉宾都选好了,男嘉宾这边……” 萨聿语气平静,说着,目光侧过来,尾音扬起来一点。 悯希那一瞬,只想着要抓住这个机会和萨聿冰释前嫌,连忙说道:“我和你一起!” 萨聿眉梢微松,脸上一团黑漆漆的乌云也散了一点,冷嗤道:“看情况吧,我还没决定和谁一起。三天都在同一个屋檐下同吃同睡,总得慎重选择。” 悯希眨眼,完全忘记刚才的不愉快:“我很爱干净的,睡觉不会踢人,吃饭也不会发出声音。” 一副毛遂自荐的语气。 萨聿盯着他不说话,悯希与他对视几秒,率先退出:“好吧,我去问问卫珏……” “问谁?”萨聿语调骤然转阴,在悯希懵然看来的目光中,一脸冰寒道,“我说我不和你一起了吗,你就去问卫珏。” “你耐心怎么差成这样。” 悯希一点也不介意他的凶恶,仰着脸问:“所以你要和我一起吗?” 萨聿沉默半晌,转头,声音含混道:“也不是不能凑活。” 是同意的讯号,刚还小心翼翼的悯希,立刻翻身做主人一样:“那我们要约法三章。” 萨聿脸色又变暗:“你再得寸进尺一下。” 悯希自顾自直接说:“一,有事好好商量不准凶,二,有事好好商量不准凶,三,有事好好商量不准凶,你有要补充的可以现在补充。” 萨聿听着他伶牙俐齿,毫不停顿的一长串后,胸口微伏,最后,在对方纯然无辜的视线中,萨聿一字一顿道:“四,不准坐别人脸上。” 悯希:“……” 语无伦次,结巴两下,悯希涨红着脸道:“这件事到底能不能过去!我都说过了那是意外!你别一直挂嘴边。” “不、能。”萨聿口齿清晰,虎牙锋利。 …… 又一轮争吵。 以悯希不由分说趴到萨聿背上,面红耳赤揪住他的头发,说自己要去拿被褥为由,让他背自己去另一间木屋。 冷不丁结束。 萨聿也吵得有点上火,直到将人背去了木屋,才回味过来,其实根本不用带这个包袱的。 以至于拿被褥时,他被迫分了两趟,先将悯希放床上坐着,自己拿上枕头和被褥回木屋后,还得跑回来再背悯希回去。 蠢得够可以。 接下来的两天,如导演预测的那样,上岛的台风更加强势,停留时间也更加漫长。 白昼远远比夜晚短而稀缺,透过窗外看,天是黑的、黄的,沙土飞扬,树叶扑簌簌,人若走进里面,怕瞬秒内就会被卷到空中。 这两天,人要出去吃饭,只能趁台风一天中中断的那几分钟、或半小时里,争分夺秒跑去餐厅拿饭,再争分夺秒去上厕所。 悯希和他自己说的一样,绝大部分时间都挺乖的,除去睡觉不乱动的那一部分。 “我和你们说,你们别往外乱传啊,我们几个内部说说就得了,你们有没有觉得,那糊咖这两天都快成萨聿的老婆了,萨聿饭给他端,碗给他洗,上厕所还要背他去,去到萨聿还得守门口替他把风,他上完再给他背回去,真老婆都没这么黏。” “操,我也想说,我今早趁台风停的那几分钟,跑出去上厕所,一路过萨聿的窗户,看见里面床上,那糊咖腿缠着萨聿的腰腹,脸颊还枕着萨聿的胸口。” “我也看见了,那露出来的肚子白得要死,乍一看没看清,以为牛奶撒上去了没人擦。” “他俩晚上会不会打啵……” “你每天都在想什么脏的。” “你没想?” “想什么啊想什么,你俩和我说说呗。” “装。” “哈哈哈哈哈。” 几个机组人员凑在一起上厕所时的调侃,没传到悯希的耳朵里,他这两天因为脚伤,饭来张嘴衣来伸手,过得还算安逸。 在第二天晚上,他感觉脚踝好了不少,见萨聿在补觉,就自己推门出去,跑去上厕所。 …… 天色阴沉沉,月亮藏在云层中,如一颗猩红的眼球。 悯希一出去,就有点后悔,想回去叫萨聿,又想不该这么一直麻烦人,于是努力压下那阵心悸,往厕所的方向走。 一条幽幽的路延伸进黑暗里,看不见尽头,只映有一轮月亮的地面,在悯希走过去的一瞬,蓦然多出一道高挑的身影。 他像电影中会变戏法的魔术师,在舞台投下来的镁光灯中,惊喜登场。 “surprise!!” 悯希那一霎,心脏都要骤停,尤其是他一抬眼,看见檀举星那张脸时。 转身就要跑,后方却传来不紧不慢的声音:“你难道不想知道那些怪物的秘密?” 在悯希犹豫停下脚步后,那半秒的时间里,檀举星从后方走上来,高大的身躯俯下,拢住悯希的肩膀,将他带离原地。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51节 一分钟后,悯希出现在檀举星的木屋里,被男人按坐在床上。 “放心,我不会碰你,也不会定住你。”对方如此保证。 悯希呼吸微急,想了两秒还是想走人,不想和檀举星单独相处。 结果,就在他要起身的一刹:“我需要和你进行一场对话,相信我,我不是在威胁,但你最好坐下来配合我,因为,我想要的结果就没有达不成的。” 悯希瞳孔猛然缩紧,两排弧形太阳扇般的睫毛往上抬起,完完全全露出下面一双乌黑的眼睛,颤得宛如海面上在风暴中剧烈摇晃的船帆。 他斜过身子,飞速往后靠在床头,与檀举星拉开最大的距离。 那白颈上不断滚动的纤细喉结,搭配着他此时脸上惊惧的神色,明晃晃透出了一个意思——“你不是说不会碰我吗?” 极带谴责意味。 见状,檀举星懒懒地从床上站起来,双手抬起,放在脸颊两侧,一边后退证明自己的无害性一边安抚:“别紧张。” “我不会碰你的。” “我这个人说过的话,从来不会食言。你看,我们现在完全是安全距离。”檀举星说话间已经退至木屋的墙壁上,后背一撞,上半身倚靠上去。 的确与悯希离得极远,伸长手臂也碰不上,即使悯希想跑,他也要多追好几步才能追上。 悯希有点茫然,又说不会碰他,又说自己想要的结果就没有达不成的,究竟要做什么? 檀举星站稳了,抬起眸,看向揪紧衣服,二话不说站起来要走出屋的悯希,忽而一嗤:“怎么走这么急?我们的对话还没有出结果,应该坐下来继续谈。” 悯希埋头向前疾走:“我和你没有可以谈的。你不就是想让我替你保管你的秘密,我不会说的,只要你不来吓我……” 檀举星在后方一动不动:“光是嘴上说,我怎么信你?我这个人比较谨慎,我得多做些措施才能安心。” 他的声音传到悯希耳中显得有些微渺遥远。 悯希压根不想知道他口中的措施是什么,自己既然说了不会说,那就不会撒谎的,他和檀举星已经无话可谈了。 脚步加快,一步步朝门口小跑而去,避免檀举星把“措施”施展在他身上。 悯希确信,他们俩离得有些距离,他跑快点不会被追上的,只要一出门他就能喊萨聿,萨聿一来,就是被檀举星追上也无所谓了。 不知怎么回事,悯希用余光看见墙边的檀举星一丝一毫的慌乱都无,也毫不紧张,脸色一如既往平静,且无波无澜,甚至双臂抱在一起,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跑。 心中闪过一丝疑惑。 悯希不由得瞥起弧度很翘的睫毛,快速地往过掠去一眼。 然后,他就对上了檀举星的眼睛。 然后,他就蓦然脚步一停。 这次停止不是出于被迫的,而是悯希自主停下来的,因为他发现,他的手指在不受控地抬起来,抬到一定高度,指尖的地方一拐,对准脸颊位置,轻轻往过一戳。 软弹微膨的脸颊,立刻被戳出了一个小小的窝。 莫名其妙的,悯希自己戳了一下自己,就像穿着打扮长相拟人度十足的bjd娃娃,被花钱买下他的买主,摆出了一个可爱的姿势。 但悯希不是手办,是个有意识、有思想的真人。 他脸嘭一下红了,汗沁出来,变得湿漉漉、红晕晕的。 他赶紧把手放下来,欲盖弥彰地贴回裤边,当作自己从来没做过。 檀举星眉梢一挑,那双发棕俊美的眼睛一凝,视线尽头的悯希,再次抬起手,白皙的掌心拢起一小捆头发,攥在一起,攥成一个小揪揪。 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悯希浑身一僵,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向墙边似笑非笑看来的檀举星。 檀举星好似还看不懂他的指责,极其困惑般:“怎么?又用那看恶魔一样的眼神看我,我承诺的不是一直在履行吗,我很无辜啊。” 他的确没有定住自己。 但他现在做的,分明要恶劣、过分一百倍! 在檀举星凝视过来的眼神中,他的手又自己碰上了脸颊,两根手指揪住一点脸肉。 掐了掐,又捏了捏。 悯希自己根本不会做这样的举动,他耻恼地喘出一声,用眼神示意檀举星赶紧停止。 檀举星却像看不懂一样微微歪头,就这样看着他,自己捏自己,自己揉自己,自己把自己蹂躏得红扑扑、颤花花,腰肢也弓得高高的。 实在是太羞耻了。 悯希用力咬住嘴唇,想要对抗空中作恶一般操控他的手,他努力蜷起往上抬的手指,又努力向中间并起往外扩的大腿。 他从来没这么竭尽全力过,可惜那非自然科学的力量,实在是力大无穷。 悯希唇肉里都开始渐渐往外冒热气了,也没抢回自己身体的所属权,到最后还变成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姿势。 膝盖对碰,分离的大腿内侧偶尔才能并上一下,小腿外撇,腰胯则颤颤地微弯,与腿面形成狭小夹角。 悯希拼命对抗,却一点用都没用,眼睛都冒出水花,晃悠悠地包围着瞳孔。 又是将近漫长的两分钟过去。 牵住悯希的那只透明的手,忽然一松。 悯希一下跌坐在地,哆哆嗦嗦地惊叫一声,两只还在用力的大腿,因为惯性猛一下撞上并紧,挨挤出不可言说的一抹肉浪。 一颗一颗的汗在脸侧冒,悯希没能缓过来,眼瞳又一缩,感觉脑中飘来极其迫切的念头。 [我要从萨聿的木屋搬出去,搬到檀举星的木屋里来。] 第88章 过气偶像(10) #dokidoki 全组人员失联# #恶.魔岛?还是闹鬼岛?x先生自称曾目睹过岛上诡异的蒙面屠夫# #悯希卫珏同一男团出身, 关系成谜# 【热搜1】 ——到底是谁在教唆导演去闹鬼岛拍摄恋爱综艺,想搞反差首先得先保证有命在吧。几年前司法鉴定机构就出具过报告,那片公海上的岛屿具有不适宜生存的十大指标, 第一,水源差, 铁离子、锰离子等严重超标, 患有极大的致癌风险;第二,地形陡峭面积狭小, 基本农业活动也无法进行;第三,岛上极端天气频发, 月均台风超三次,且夜晚会出现极端低温,人体失温能在数小时内致命……节目组基本背调没做全面,还是相信你们的命真那么硬? ——那就是个完全的原始岛屿,有没猛禽不说,就那天气条件,人想要存活,都得先建个坚固的避难所再说 ——应该是真出事了,小道消息, 有搜救队往岛上飞了 ——总结, 会失联是导演应得的 【热搜2】 ——不会吧,不会吧, 当年的悬案难道已经成时代的眼泪了?翻一下午帖子, 没见有人提 ——啥悬案,求解 ——201x年,密切列敦小镇发生多起失踪案,全镇居民一夜之间集体人间蒸发, 多地警局联合调查,掘地三尺也没找见一个人,哪怕是面目全非的尸骨,甚至有人猜测小镇出现时空裂缝,镇民是都被卷进了黑洞里,但都没有确凿的证据。多年后,有人发出一段视频,拍摄地点则在比维亚岛,也是后来更名过后的恶.魔岛,视频中,镇民全都在荒废已久的岛上走动,蒙着面,手拿屠刀,视频总共三秒,拿着屠刀后面要干嘛,就没人知道了。 【热搜3】 ——一天点官博一万次,怎么一点路透和花絮都没有? ——天知道我多想看时宴纯和萨聿他们在岛上的表现,肯定是一脸在吃苍蝇又不得不忍的表情 ——包是的,有糊比在,这节目都得变成哪吒闹海翻拍版。那糊比哗众取宠有一套的,他的经纪人更是牛波一,小作坊能力不行下料猛,两人强强联合,你们哥哥到时候必被捆绑得渣都不剩。 ——你们别太刻薄了,人家只是想翻红而已,莫欺少年穷,莫欺中年穷,莫欺老年穷 ——来,大家都停一停。“id:靠埋在悯希的白虎x里吸水存活”,这是哪里来的癫人,刚在超话里看见的,骂糊比的帖子下面全都有他,发表的骇人言论如下。 “其实悯希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算了,和你们说不清” “我的人生已完蛋,昨晚梦到我在外打工攒钱,悯希在家相夫教子,我们浓情蜜意,醒来却发现一切都是虚假的” “你怎么知道我每天都在用他的x水洗脸刷牙、洗头,偶尔他不累、能扛得住的时候,我捅多了,还能凑够一桶洗澡水” “嘻嘻我每天晚上一口一个悯希咪咪小馒头” “假如全天下都是悯希的后宫,希望我是第一个拥有破.处资格的男人” “梦到我第一个进寝宫了,何其有幸” ——没人期待卫珏和悯希对上会怎么样吗? ——期待啥,他俩也就一个男团里出来的关系,团里任意两个拉出来都有糖点,只有他俩形同陌路,限定团还在那会,不是营业场合他俩都离十万八千里远,演唱会结束,他俩还必须要分两个房车一前一后走,很多站姐都透露过他俩关系不和吧,有啥好期待的,期待仇敌互抢女嘉宾? ——这两人的某度百科很奇怪啊没发现吗,单论卫珏来说,团里的每一个人和他的关系表箭头上都有“队友”两个字,只有和悯希那一条线上面,是写着语焉不详的“?” ——超话里那癫人的团队怎么越来越壮大了,管理员呢,全部乱棒打死,封禁,拉黑名单,永世不得再进超话!! …… 停止拍摄的第三日傍晚,坐落在两条小径之间的木屋前面,挤满了人。 原因只有一个,悯希和萨聿吵架了。 悯希见识过萨聿凶恶的神态,领会过他狠毒尖刻的嘴,直到此刻才知道,原来那些都是小打小闹。 在他提出要搬到檀举星的木屋里的决定后,萨聿与他爆发了史无前例的争吵,他紧捏住悯希的下巴,将他抵在墙壁上面。 刻薄凶暴地出声讽刺:“是我昨天没伺候好你?这几天我有让你动过一下手,动过一下腿?我和你玩着乐此不疲的巨婴保姆游戏,你转头就这么报答我,是吧。” “搬,你现在搬一个给我看看。” 悯希被他捏住,下巴微仰,两边脸颊的肉随之上抬、凹陷,说话也被迫含糊不清:“保……姆?” 萨聿扯起唇角,一双眼睛因为下垂盯着他,睫毛笔直垂着,像千万把能刺穿皮肤的利针:“不然呢,饭都是我去拿,就差没喂你嘴边,衣服也是我去洗,你连地都没下过,所有的走动都有我这个坐骑背你。” “你得庆幸这段时间只有三天,否则长此以往,你那可怜巴巴、只有一小截的小腿。” “都要因此肌肉萎缩,路都忘记怎么走,年纪轻轻只能坐轮椅存活。” 噼里啪啦砸过来的毒辣言语,以及因为“巨婴”两个字,迟缓升起的恼意,让悯希抵在萨聿肩上的手蜷缩起来,掐紧布料后面的肉。 他回视着萨聿,慢吞吞道:“我不太懂,既然你把你自己说得那么辛苦,还认为自己是保姆,那我搬走岂不是对你更好,你为什么要这样发火?” 萨聿略一停顿。 他紧眯起眼睛,一只掌心上抬,按压在悯希的嘴巴上,指尖抵住耳垂,掌根压住右边脸侧的下颌,不留余地地全部捂紧。 “闭嘴,我不想听见你说话。” 悯希一口咬住了萨聿掌心里的地方。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52节 抬起的双眸中有着些微的不高兴。 他可以忍受萨聿对他莫名其妙的发火,但他们明明约法三章说好有事要好好商量不准凶的,萨聿不仅违反了,态度也不好,不准他说话沟通,只准自己一言堂。 他说的话是戳中了萨聿的什么痛点? 悯希越想越恼。 整齐洁白的牙齿衔住一小块肉,用力往中间咬,试图让萨聿感觉到痛,然后放手。 但他明显失策了,男人糙皮厚肉,除非用刀砍断,否则只会铁一样焊在皮肤上面。 “唔唔唔……”快松手! 萨聿没有放,他逼近一步,锋利俊美的一张脸,俯下来,与悯希近若咫尺。 今天的台风有停歇的趋势,所以导演又蠢蠢欲动准备继续开拍,一大早就让化妆师进去给所有人化妆,挑服饰。 萨聿的化妆师是公司自带过来的,深知萨聿的五官优势,斜扫在眼中的阴影,放大了他眉眼中的野性、冷酷。 隔着浅淡的妆容,他不冷不热地又把悯希的脸往高抬起了一点,冷声道:“我没有发火,我只是看不惯你去祸害别人。” “我牺牲自己给你捆绑,你还不满足,填不够你,还在往别人身上打主意。” “你可以搬,你前脚搬,我后脚出了岛就曝光你和你的经纪人。” 萨聿对着悯希骤然不可置信望来的目光,几乎是残忍地,弯唇一笑:“你想得没错——我就是在威胁。你看看到时候你的热度会更高,还是会糊上加糊。” 悯希胸口剧烈地起伏起来。 两人的目光激烈对撞在一起。 气氛如烈火烹油。 一门之隔外,所有工作人员面面相觑,想不明白这两天黏糊糊的两人,一大早怎么吵得屋外都能听见声音。 这件事的尾声,以悯希叫上灰发男生帮自己搬被褥,画上终止符。 悯希还是搬了。 他也不太明白怎么一个晚上过去,他会拥有如此急不可耐的想法,好像潜意识里认为自己天生就该和檀举星住在一起,和别人住是不对的、有悖天理的。 所以哪怕萨聿用喷火的目光在门口站着看他,与他擦肩而过时,对他说了一句,千万别后悔、我们等着瞧,颇具威胁含义的话。 他也还是义无反顾搬了。 悯希的东西很少,只有一个装着洗漱用品的小包,还有装着几件衣服的袋子,直接拎过去,再在檀举星的木屋里铺好被子,就算完成了搬迁。 他单方面认为冷战很愚蠢,但鉴于萨聿的态度,尽管悯希没这个想法,还是和萨聿开启了漫长的冷战。 当晚所有嘉宾在空场地集合的时候,悯希一望过去,旁边的萨聿便冷冷扭过头,又把一边的卫珏一把推过来,塞到了两人中间。 似乎这样能眼不见为净。 悯希见状,也有点恼了,冷着脸回过头。 “今晚,是浪漫之夜——节目组为各位准备了四台热气球,在这个美丽的夜晚,我们将升至高空将蔚蓝深远的海景一览无余,忘掉生活里的一切不快、龃龉、矛盾,接下来我们不再采用抽签的方式,各位可以自由选择搭档,成功配对的限时伴侣,则能登上热气球,享受美好的升空漫游时光。” 话毕,导演侧过身子,露出后面的情景来。 那是一条用石板路铺就的花路,数不清曼丽的玫瑰花圈环绕在花路上方,枝条交缠,玫瑰花心沁着粉艳的颜色。 走过花路,则是导演口中说的热气球,庞大、浪漫,每台旁边都站立着一名驾驶员。 “请放心,为保大家的旅行过程能够轻松愉快,本次升空,节目组将不会随行跟拍,大家将享有完全独处的机会!” 导演话音刚落,已经有女嘉宾开始询问要不要互相配对了。 悯希在人群中寻找着郑椰雪的身影,途中,还听见了萨聿拒绝蒲缇邀请的声音,他没有回过头,只在找到郑椰雪后,微微吞咽,准备走上前。 结果,没走两步,就被人拦住:“我们要一起吗?” 悯希怔愣着看着眼前的人:“卫珏……?” 眼前眉目清隽,嘴唇犀薄,挂着友善笑意的人,分明就是他一直都没说过话的卫珏。 卫珏看出了悯希的吃惊,笑意更深:“一起吧,我们好歹之前是一个团的,上岛以来都没好好说过话,正好借这次机会,叙叙旧怎么样。” 一个团的?? 悯希敏锐捕捉到这几个字眼,眼睛不由睁大,连忙在脑中戳系统。 【是,你们一个团出来的。解散后,你糊穿地心,卫珏四处开巡演。】 ……也没必要说这么详细吧,回答一个是不就行了。 悯希微抿嘴唇,掩住那一点不开心,抬眸问:“可是,男的和男的也能配对吗?” 卫珏笑了:“可以,我问过导演了,不信你可以再问一遍确认。” 悯希是个不擅长拒绝的人,在他眼里,拒绝通常会伴随着失落,若非特殊情况他会尽力避免这种事情发生。 所以他都没怎么思考,就点头:“好吧……那我们一起。” 悯希和卫珏成功配对。 不多时,配对名单下来了。 两组女嘉宾在一起,而男嘉宾中,只有悯希和卫珏能登热气球,其他三人只能在餐厅坐着等。 餐厅内有一扇非常大的透明玻璃,坐在其中,能清晰看见外面的所有场景。 萨聿脸色很臭,曲腿坐在靠玻璃位置,手指蜷着,无意识地在桌面轻敲。 他的脸稍侧,目光一直放在外面。 良久,他咬牙轻嗤。 “……说是巨婴还不高兴。” 萨聿认为悯希离了他根本无法独立行走,也不知道是怎么一个人活到成年的。 就像现在,坐热气球必须穿棉质长衣长裤,会有专门的人在门口检查。 其他嘉宾走过,那些人用眼睛扫视而过,最后一点头,示意着装合格就完事了;轮到悯希后,便有几个男的走上来,扶住他的肩头,将他前后翻转检查,男生被几双炙热的双掌扣住肩膀、膝盖,上上下下地摩挲检查,也不懂得怎么拒绝。 好一番没必要的检查,悯希才被放上热气球。 夜晚黑沉,一台台的热气球先后升空,飞起,在视网膜中变成一颗颗粉红的圆点。 悯希紧紧扶住热气球的边沿,当高度逐渐变高,他的脸色也随之变得苍白。 后面传来关切的声音:“你怕高?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悯希一愣,扭过头去看对面的卫珏,小声道:“只是有一点怕,还好。” 他有意不想细说,卫珏便也不再继续,只弯起眼睛盯住他:“团解散后,我们一直没有联系过呢。” 悯希点点头,抿唇不语。 他不是有意想冷场,只是热气球越升越高,他生理上不太舒适,另一方面原因则是,他根本没有限时团解散的那些记忆,卫珏对他来说是个陌生人。 那边卫珏还在笑意深深地说:“还记得团解散的那一天,你自己躲在更衣室里掉眼泪,还抱着队长的腿哭喊着说不想要解散。” “队长身上的三包纸巾全被你用光了,我推门进来的时候,你眼睛肿得像核桃一样,中间裂着条红缝,我差点找不见瞳孔在哪里。” 悯希:“……” 悯希还有一点没说的是,他不太想和卫珏搭话的原因,还因为一个很莫名其妙、说不上来的理由。 卫珏说话的时候,眼睛会一直看着他,并且身子会不断朝他靠近。 对话时,与对方对视是很正常的,但卫珏给他的观感,却超出了礼貌的范畴。 卫珏眼底阴恻恻的,热气球升起,后面的月光映在他脸上,使得他的面目有几分阴晴不定。谈起在男团时期的那一幕幕回忆,他看上去似乎挺怀念、觉得有趣。 只是悯希没有那些记忆,也没有亲身经历过,无法回应他,多数时候只能嗯嗯啊啊敷衍。 “听说上这档节目,是你自愿的?” 卫珏问起。 悯希点头回应:“嗯……经纪人问我要不要上,我同意了。” 卫珏唇边弧度微顿:“但这档节目,导演选男嘉宾的标准里,你的人气好像不太符合呢,难道你是自愿零片酬上岛的?” 事实上就是如此,悯希上节目完全是倒贴,但他嘴上却说:“有没片酬我不在意,我上来只是想……” 悯希说着,又顿住。 热气球内部其实挺宽敞的,完全有条件做到他们各站一边,中间相距两三米远,只是不知是不是卫珏不太能忍受严寒,说话间总是在往过靠。 一寸、一寸的,最后增加到一起,渐渐地,卫珏就到了悯希的身前。 实在太近了。 潮湿冰寒的热气球,几欲紧密交叠的身体。 近到彼此呼吸都需要攥夺。 悯希一边回话,一边悄悄把人往外推,却越是推,两人贴得越是紧。 这实在是不符合正常社交的距离,他自认为和卫珏也没那么熟,虽然才知道是同一个男团的,但之前他在系统那里听说过,他和每个成员关系都很不睦。 在卫珏再一次靠近,腿都要碰上他时。 忍耐限度终于到达极限,悯希忍不住偏过头,出声制止道:“卫珏,你……” “适可而止吧。” 还没说话,就被一道声音猝然打断。 悯希诧然抬头,只见微微被自己扶住肩膀的男人低下头来,脸上表情全然变化,再不是那副笑嘻嘻很好相处的模样。 甚至悯希左右环看了一圈,最后才确认,刚才那阴冷的声音,是眼前的卫珏发出来的。 似乎是见悯希脸上呆呆的神态太滑稽,卫珏眼尾一挑,笑了起来,笑到眼泪花都要冒出来了。 良久,卫珏才捧着肚子,在悯希瑟缩的目光中,停下来,敛唇淡道。 “这里没有摄像头,你要装到什么时候?” “我的好哥哥。”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53节 第89章 过气偶像(11) 悯希睁大眼睛, 被“哥哥”两个字,弄得呼吸一乱。 系统的声音也转瞬响起。 【叮。人物关系进一步完善,任务进度增加到36%】 【以一名化妆师的视角, 为宿主阐明卫珏和原主的关系——】 【我是一名从业十年的资深化妆师,我能画皮画骨的水平, 让我在圈内小有名气, 国内知名的节目和一些重要场合,一般都会请我去给里面的明星化妆做造型。】 【前段时间我参与了一档团综的跟拍, 这档节目的嘉宾是最近风头极盛的几名新出道的偶像,都是从同一档选秀比赛里出来的, 所有人的长相都各有千秋,在他们面前,我甚至会觉得我引以为傲的化妆技术,是在画蛇添足。】 【我跟组跟了一个多月,每天心情都在“好帅”、“业务水平好牛”两者之间变化,一直到团综拍摄结束的那天,导演包下了整个餐厅,要办庆祝party。】 【我不胜酒力,两杯酒就醉倒了, 不得不无奈告辞。然而就在我走出餐厅, 准备打车回家的路上,我一眼瞥见了对面街上停留的房车:熟悉的外形、车牌, 让我在朦胧中也瞬间认了出来, 那是卫珏的车。】 【房车门是开着的,卫珏坐在里面,瞧不见身形,而有道身影则欲哭无泪站在车外, 似乎是想上车,却被冷酷地阻拦在外,不让上。】 【给人化妆需要有过人的眼力,我是其中的翘楚,我光是从那人的头骨、身形轮廓上一扫,就将他的身份扫了出来。如果男团里有“团宠”、“团厌”的说法,那他一定就是其中的“团厌”,跟组这几天,我看到的男团成员,每一个都对他态度淡淡的,听说他出道位也来路不正,不是靠实力赢的。】 【但卫珏是公认的脾气好,对谁都是和颜悦色,所有成员都跟他处得像哥们,连带看见讨人厌的团厌,他也不会摆臭脸,通常都是笑眯眯的。怎么现在团厌要上车和他说话,他却不肯?这一幕让我有点疑惑。】 【当时街上空荡荡的没有人,房车那边两人在争执什么,也没注意到我。我深知偷听别人说话是不道德的,我想走,却在下一刻,被团厌惊天动地的一句话拉了回来。】 【如果当时我的耳朵没出错的话,团厌喊的那一句话应该是:“我是你的哥哥,我连你的车都不能搭吗!”】 【房车里面男人的声音压得有些低沉,却能听出本人当时的心情极烦躁、极不耐,那根本不是大众认识的卫珏。我看见团厌伸手推搡了几下,声带哽咽地要往车上钻,一只骨感的手却伸出来,将他推到了外面,房车里不断传出有东西被打翻的声音,可见他们的对峙有多激烈。】 【在我犹豫要不要叫人出来制止他们时,我听见卫珏忍无可忍抬高的声音:“卫悯希,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出门在外离我远点儿,嗯?但凡有一个人知道你我之间的关系,你就别想在圈子里混下去了,我说到做到,滚。”】 【团厌哽着,动作也迟疑下来:“我也是卫家的,凭什么你说不让我混,我就不能混。”】 【我听见卫珏笑得很开怀,也很阴冷:“因为你只是领养的,如果我再把你小时候对我做的那些事告诉爸妈,可能你连卫家的都不再是。嗯?要不要试试,我现在给妈打电话,就说‘小时候,你们出差的那段日子,卫悯希经常打我,把我推进游泳池,又逼我吃刚熔化的铁球,扔文具盒往书包里塞死蟑螂都是轻的,我多次性命都不保,不信可以问当年的保姆,查当年的监控’……”】 【“不要,不要!!卫珏,你不要打!我错了,我以后会当不认识你的……”】 【那天,我惊呆了。回家的路上脑子里一直塞着一句话。】 【他们居然是兄弟。】 【虽然是没有血缘的。】 …… 系统话音落下的那一瞬,悯希后背一僵,感觉有千丝万缕的寒意渗进皮肤里,将心脏都冰封了。 他抬起眼,僵硬地看向面前几乎已经和他胸脯挨着胸脯的男人,声音一颤:“卫、卫珏……” 看到他这一副害怕的表情,卫珏唇角挽了起来,语调却是冷的:“终于不装了?说实话,虽然是我让你装好样子别露陷的,但你这次的表现,实在令我意外。” “很精进啊,就像真的不认识我了,是攀上哪个演艺圈前辈,向对方学了两手?” 悯希面色雪白,已经被全新的故事线吓呆了,他偏过头,结巴道:“……我没有。” “你经常撒谎,”对方明显不信:“从小到大都是。” 卫珏说到后面,语气陡然焦躁起来。 他突然感到很烦。 为自己出现在今晚的热气球上。 他是讨厌卫悯希的,这个人,给他的童年造成了遮天蔽日的阴影。 那时的他,希望世界上有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能将卫悯希锁进其中,而堡垒里面,要堆满腐烂的水果、臭掉的咸鱼、变质的食物,以及棋子一样密布的蛀虫。 他发誓要将卫悯希踩到脚底下。 而未来他的期望也的确应验了。 两人成年之后的发展轨迹和他预想中的一模一样,他在鲜花和掌声拥簇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卫悯希的人生则一直在走下坡路,并渐渐在大众视野中完全消失。 他在光里,卫悯希在卑微的暗处。 再次见面,他原以为卫悯希会更加悲惨,每天追在他身后,鼻涕和眼泪一起流着,求他想想办法让自己重新翻火,或者干脆暗戳戳耍心眼,想尽办法暴露两人的关系,以博取热度。 总之卫悯希的心思一定会每天都放在他身上,围绕着他转动,而他呢,他会一天丢颗甜果子给对方,一天又翻脸无情,对卫悯希忽冷忽热,让卫悯希患得患失,最后心防彻底崩溃。 这才是卫悯希本来该拥有的岛屿生涯。 怎么也不该是现在这样。卫悯希从上岛后,头天才和一个男的纠缠着,第二天又和另一个男的搭上,一天一个不重样,有时还两个、三个一起来,忙得团团转,压根想不起他是谁,每次见面看过来的眼神,也完全像在看陌生人。那精湛的演技,甚至能入军演艺圈。 没有追在他屁股后面跑,没有流眼泪,没有崩溃,更没有叫他弟弟。 到今天,还是他主动找上的门。 这种地位完全调转的滋味,真令人恼火。 这让卫珏再次逼近悯希的脸时,双眼中泛着冷飕飕的光芒,他的鼻尖都几乎触着悯希的鼻尖,两手则撑在悯希两边的吊篮上,将悯希围在角落里。 他维持着这个样子,却也不说话,只是盯着悯希,像在考虑什么,又像在洞察什么。 悯希在他的目光中,浑身僵冷。 担心被看久了,真会被看出什么东西,他闭上眼睛,急促出声道:“是你让我这样的,而且我演技不好,一接近你肯定会露陷,所以才不和你说话,也不看你,这样更保险点。” “明明是你让我这么做的,我只是照做了而已……” 话刚飘到地上,就有一道声音紧咬上来。 “如果说,我不需要你再这样做了呢。” 悯希一愣,抬起眼,小心翼翼问道:“什……什么意思?” 卫珏半垂眼皮,紧盯着他脸上的一丝一毫变化:“意思是,你可以和别人说我是你弟弟了。” 热气球内,气氛忽而陷入静默。 悯希被以别扭的姿势压着,两手没有可以扶的地方,只能悄悄揪着卫珏的一点衣领,他侧着头,努力消化着卫珏话中的意思。 良久,他迟钝地反应了过来,谨慎思考一番,认真回答:“还是不要了吧。” “这样对你不好,而且曝光了,会给公关团队带来很大的麻烦,我们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卫珏僵住了。 悯希没有看到,随着热气球升空吊篮内忽明忽暗的光线里,卫珏的脸色阴了又阴,直到最后,陡然变得有几分扭曲,似乎是极为不可置信,以及暴怒。 悯希还陷在自己的思绪里。 他的回答是经过结合实际认真考虑的,他的名声那么差,人缘也不好,如果曝光了关系,说不定还会连累到卫珏的路人缘也一落千丈。 思考中,身前男人又逼近了些。 卫珏的声音低下来,语气却带上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强硬:“这是唯一一次机会,你有没有想过拒绝的后果?会让原本就兄弟阋墙、六亲不和的家庭,变得更加鸡飞狗跳,妈妈会为了我们整日整日地操心,掉眼泪,掉头发,爸爸也是。” “你想让他们这样吗?” “如果你真的忍心他们为我们的关系这样伤神,也好,我不说什么了,只是你拒绝后,卫珏和悯希竟然是兄弟这一热搜,也再也不可能发生,这不是你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事情?我不懂你在推辞什么。” 卫珏知道,从前一直抗拒关系暴露的人是他自己,限定团还在的时候,卫悯希每一次的靠近,都会让他作呕,他通常都需要去一趟厕所,才能压下那一阵反酸感。 但现在,他认为那些狗屁的抗拒得先放一边去,卫悯希是应该以他为中心而存在的人,怎么敢这样无视他? 还在他面前,和萨聿,和时宴纯,和檀举星,和任何一个高流量明星卿卿我我,他心里其实很自豪是不是? 不用追着他跑,也能有这么多的话题围绕在身上,如今还担心和他的兄弟关系曝光了,会给大家都带来麻烦。 哈,嫌他累赘了。 他偏不让卫悯希如愿。 卫悯希越想要什么,他越要反着来。 卫悯希当初想暴露两人之间的关系时,他威胁他,敢说一个字立刻全面封杀他;如今,卫悯希想把关系瞒着了,他也肯定不会顺着对方来。 他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悯希,拉长语调道:“偏不。” “明天,我就会和所有人宣布,你是我哥哥。先小范围在这里宣布了,等出了岛,我会再直接发博,我相信爸爸妈妈看了一定会很高兴。” 卫珏边说边注意着悯希的表情,只见悯希眼睛翘着,脸上没露出一点喜色,反而还有隐晦的,好似他即将要做多令人困扰的事,一样的神情。 烦闷。极致的烦闷。 卫珏没有任何唱反调的快.感,心里憋得恨不得想砸点什么东西。 这时,从头到尾一直目视前方的外籍驾驶员,忽然出声道:“gentlemen, we are about to land, please be prepared.” 热气球马上要降到地面了。 他们对话对得太投入,竟然完全没有察觉,悯希其实是有一点感觉的,但他一直被卫珏压着,回不过头看,只能听见风声和气流的变化。 他连忙应驾驶员一声,应完又抬头看向卫珏,想要用眼神示意卫珏是时候该走开了。 卫珏看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一动不动,好像刚才的对话没有得出让他满意的结果,他还要进一步和悯希讨论。 悯希是个脸皮很薄的人,他总觉得这样的说话姿势非常不雅观,那名外籍驾驶员一回头,就能将他们的姿势收入眼底。 万一外籍驾驶员误会什么,对他们的影响都不太好。 悯希极力扭着脖子,余光艰难地望见底下逐渐扩大的陆地,随着越来越接近的距离,悯希也一下看见了,某个角落里正拖着器材走动的工作人员。 那名工作人员貌似听见了热气球的声音,好奇地抬起头,朝这边望过来。 悯希心中一个咯噔。 飞速偏过了头。 那一秒,悯希想得很简单,就是不想让人看见自己的脸。 仓促中完全忘记了和卫珏的危险距离。 以至于一扭头,“砰”地一声,悯希头晕目眩地直接撞上了卫珏的嘴唇。 卫珏的瞳孔骤然一缩。 那一瞬间,万物俱寂,万物静止。 卫珏下意识抬起手,扣压住男生后脑乌软的头发,五指插进去,攥住发丝,似乎是想要立刻把男生拽开,只是手掌刚一握,卫珏又不知为何停了下来。 眼前的男生衣领乱蓬蓬的,和他的额发一样,眼角挂着湿濡的泪珠,昳丽的脸蛋和微鼓的嘴唇颜色红艳,下唇还似乎染了点水光,像是两瓣唇肉撞击太重,有水从缝里出来了。 痛得他嘴唇张开,里面的舌尖都探了出来。 在卫珏的唇缝中刮了一下。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54节 悯希感觉到卫珏的膝盖在他腿间一顶,另一只放在裤边的手,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猛然紧紧绷住,一秒伸过来按在了他的胯骨上。 他被重重按在热气球坚固的边沿上,撞上了吊篮里一棱棱的藤条。 鼻子和脸部的发麻感还没退,后背又来一下,悯希一吃痛,本来已经缩回去的舌尖又一次探了出来,这回伸得,都快到了卫珏的嘴里。 幸好卫珏眼神古怪地盯着他,双唇紧闭,严防死守,没让他不慎滑进去。 只是从侧面的视觉效果来看依旧很怪异,两人面对面,四瓣唇里,还伸着红兮兮的一点点,乍一看,就像卫珏的唇缝夹着他的一截软舌一样。 与此同时,热气球在驾驶员的操纵下,轰然落地。 地面上有晕着橘色灯光的一管管小黄灯泡,热气球就在这样气氛堪称浪漫的氛围里降落,周围很亮,门打开时,正好正对餐厅。 而热气球降落的动静很显然也引起了餐厅内部的注意,先后有两道目光依次移过来。 先是萨聿。 再后面的,则是檀举星。 最后循声偏过头的,是时宴纯。 第90章 过气偶像(12) 磕得太重, 悯希痛狠了,还没察觉到热气球已经落地,他此时依然是刚才那样的姿势。 直到有道身影怒不可遏地闯进来, 按住卫珏的肩膀将他一把扯开,再攥住悯希的手腕, 将人拽出来。 悯希才在天旋地转中, 睁圆那双黑到发亮的眼睛,待看清周围的一切后, 他磕巴着问:“萨聿?你怎么进来了……” 萨聿手背青筋爆裂,覆在悯希手腕上时, 毫不怀疑他能将那一截骨头,生生掰断。 他头也不回地冷嗤道:“那我该什么时候进来?在你被嘬干了的时候?!!嫌我进来的时机不恰巧了是吧?” 说着,萨聿停下来,扭头就要将那张急匆匆在餐厅里抽出的纸巾,往悯希那里擦。 悯希没留意他的脚步,直直撞上他的胸口,两只手臂也因惯性,往前伸了一下。 因此,两边软到不可思议的手臂, 瑟瑟地往萨聿腰部拢了拢。 当悯希吃痛地轻哼, 又抬起汪汪的眼睛,小声说对不起的时候。 萨聿的心脏诡怪地酸痛一瞬, 不知道是悯希把他撞疼了, 还是刚才……跑太快了。 这点诡异的情绪没停留多久,萨聿就在悯希说刚才他是不小心和卫珏撞上的一句话后,骤然火冒三丈。 “不小心的?” “你再不小心一个,情景重现一下给我看看?给我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开开眼, 演示下究竟是怎么能不小心撞那么近,又恰好撞上嘴的!!?” 悯希小声嗫嚅:“就是那样这样,之后就那样了……” 萨聿冷冷一笑:“你在糊弄谁呢。我让你演示。” 悯希百口莫辩:“我要怎么演示啊!我可以跟你说,反正,就是一开始,我在和卫珏说话,然后……” 低着头,细声细气地说起热气球刚才的情况时,悯希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义务要和萨聿说这些,反正萨聿一凶,他就吓得全招了。 只是萨聿还不信,他就其中的细节逼问悯希,悯希就继续和他解释,接下来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争论起了“究竟是不是不小心”的问题,从过程来看,萨聿气势是占上风的。 黑漆漆、寂静下来的热气球里。 卫珏半垂眼眸,抬手抚摸过仍有余温的嘴唇,再一拿开,修长指节上方多出了点微亮的水光。 节目组为每个嘉宾分发的手环上面,有记录心率的功能,此时此刻,面无表情甚至有些冷漠的卫珏,随身佩戴的那只手环屏幕上,心率那一行里。 鲜红色的数字正在飞快跳动,直逼不正常的数值。 卫珏轻眯起眼,稍有些英气的修长眉梢弯起,脸上表情忽地放空,像是求知若渴的孩童,在回味,在探索,引起这一变动的原因在何处。 脑海里,破碎的拼图一块一块闪过,最后停留在猛烈的撞击,惊慌失措的脸上。 卫珏若有所悟:“原来是因为那个。” …… 热气球短暂的旅行结束,导演组让大家回去休息,储蓄好精力,以饱满的精神状态迎接明天全新的环节。 悯希经过萨聿的口诛笔伐,有些疲惫地回到檀举星的木屋。 屋子里,檀举星已经换好一身深灰色睡衣,正往杯子里搅拌充饥的麦粉,浓郁的麦香四散,幽袅的雾气中,男人的神色有点诡怪。 悯希感觉到自己的身心在抗拒接近木屋,但脚步和生理上,却在渴望进到这屋子里。 他已经洗好漱了。 白皙的脸蛋上,遗留着几颗水珠,半垂着眼睛,脱掉拖鞋,看不出心情地往床褥里侧爬去。 幸好,檀举星好像看出他不想交谈,所以也没有和他搭话。 十几分钟后左右,悯希紧闭着眼睛深埋在被窝里,感到身侧床单一陷,布料摩挲声音响起,随后“咔嗒”,墙壁吊灯的拉链被一拉—— 屋内全然陷入黑暗。 悯希作息是很健康的,他基本已经习惯早睡早起,原本以为与怪种同睡一床,他会警惕一晚,迟迟睡不着的。 但事实上,悯希连自己都佩服自己的睡眠质量,灯关没多久,他就像被下了蒙汗药似的,晕乎乎、朦朦胧胧地失去了意识。 早晨七点一刻,海岛上空,升起一台机械屏幕,屏幕是四方形的,每一面都是不同颜色。 它伫立在海水围簇的岛屿中央,象征着导演组下一个不知深浅的环节即将开始。 悯希睁开眼时,身侧已经空了,他下意识摸索手环,想看一眼时间。 结果就看到信箱那一框里,显示有4个红点。 来自同是嘉宾的卫珏。 【哥哥,我昨晚一夜没睡,心脏很难受,心率数值一直在很高的数值附近不上不下跳动,我不懂是怎么回事。】 【经过我的排查,我认为是你撞我嘴唇的那一下引起的,哥哥,这是你的错,你又想谋杀我,你明知道我心脏不好的。】 【不过,除心脏难受外,我好像还感到,微妙的快乐。我想那应该是青春期的疑惑,和正常的需求。哥哥,接下来你有两个选择,第一,公开我们的关系;第二,可以地下,但你要随时解决我青春期的疑惑和需求,包括不限于怎样做,会让我更快乐。】 【一天时间,回复我1还是2。】 悯希睁大眼睛—— 【叮。】 【作为无时无刻都在盼望翻红的过气偶像,任何能蹭到热度的机会你都不想错过,你本来就一直期待利用和卫珏的关系,吸引些兄弟粉,此刻卫珏的提议简直是瞌睡了送枕头,你欣喜若狂,并为自己能拿捏住卫珏而自得自满。你当然会答应,并且会在卫珏主动公开关系之前,捏着鼻子满足卫珏的一切要求,直到关系公开了你再一脚踹开卫珏。任务完成奖励:任务进度到57%。】 …… 8:15。 【卫珏:来餐厅,我想再接吻一次,确认是不是那个吻才让我心率数值变动。】 13:27。 【卫珏:来我木屋。】 15:49。 【卫珏:来泳池。】 17:17。 【卫珏:木屋。】 17:29。 【卫珏:再不来我就去找你。】 在那则几乎是强制性的任务发布后,悯希连羞耻、震惊的消化时间都没有,就被卫珏夺命般催促的几条消息,接连叫到相应的地点。 第一次被叫过去,就是中规中矩的亲嘴唇。 第二次被叫过去,舌尖伸进去了一点。 第三次,唇腔都被用力舔舐了一遍,悯希是抖着手脚从泳池里出去的。 卫珏第四次发消息的时候,悯希是真没看到,他在洗澡,他觉得身上很脏,嘴里、身体都是,但他又不太想去公共浴室洗,于是就端着放有香波、沐浴露和换洗衣服的水盆跑到泳池的二层。 泳池二层是休息区域,有电视、电脑,桌子和沙发,还有一间小小的浴室。 悯希在里面洗了三遍澡,把自己白白的身子都洗得红红的,裹着浴巾刚一出来,准备把盆里的换洗衣服拿起来时,他就陡然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 萨聿很烦躁。 昨晚没睡好,一晚上都在梦到热气球里看见的那一幕。 除去烦闷外,还有一种莫名不悦,对自己的。 从一开始悯希说要搬去檀举星那里时,他就不该同意。 他深知悯希是个什么样的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抗,压力大点估计都会呜呜哭,他那样任由人搓扁揉圆的脾气,好像怎样凶恶对待他,他都不会反抗。 很好欺负。 但萨聿不能接受,自己也是欺负他的一员。 他想搬又能怎么着? 如果没有凶他,他或许会留下来,或许会和自己组队,或许之后那些莫名其妙的事都不会发生。 傍晚,泳池,啪地一声,一排排敞亮的白炽灯在头顶亮起,被微风拨乱水面的深水区旁边,一道半身赤.裸的矫健身躯,若一只灵敏的游鱼,悄无声息跃入水中。 萨聿在水里潜泳、倒泳、浮着不动。 一直到一个半小时后,那股燥意才稍稍有所缓解。 萨聿从水里上来,懒得跑远了洗澡,直接坐上电梯,上到二楼,电梯门刚打开,想起衣服没拿,于是又折返回去。 萨聿再一次上回到二层的休息区域的时候,没想到就看见这样的一幕。 靠近浴室的墙壁上面,一道白皙的身影背靠壁面,双腿紧闭着被男人卡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尽量将下巴抬高,让自己不那么累。 宽大的肩膀,纤细的肩膀,乌黑的头发,微棕的头发。 两个人,紧密交叠的身影。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55节 当看见里面那人微微哆嗦的幅度,以及听见此起彼伏的水声时,萨聿才荒唐地得知,那里的两个人……在接吻,其中一个对象还是从昨晚到现在,一直在胸口徘徊的,悯希。 而另一人,竟然是卫珏。 卫珏一只手掌紧扣着悯希的后脑,微微侧过头,鼻尖抵着那脸蛋,啃咬舔吻,他吻得太狠了,偶尔露出的半张脸,泪光氤氲,满是酡红,是一副很难说的、让人心潮澎湃的表情。 他好像被吻得很辛苦。卫珏掰着他的脸,缠裹着吮吸,用的力气很大,那微肉的小小一点唇,都被他挤压得时而扁圆、时而弹起。 萨聿盯着依附在一起的地方,瞳孔颤得如风中残烛,卫珏根本没有停的趋势和念头,里面的水声越响越激烈,基本是一方在抽取,一方被泵出。 好像是过了三四秒钟,又好像是过了足足一分钟,萨聿听见自己牙齿猛磕在一起的声音:“操……” 热气球上的那一碰,他都不相信是无意的,更别说现在这一幕,萨聿拳头紧攥,就在准备出声打断的时候,目光一瞥。 倏然停住。 刚才卫珏一直将人挡在身前,悯希又太小只,他一切都只能看得很模糊,而现在卫珏搂着他的肩头,将他往身上压去后。 萨聿方才发现。 原来悯希身上只有一件堪堪能遮体的浴巾,他好像刚洗过澡,身上萦绕着一股澡堂标配的香波味,脸颊边一缕微湿的黑发被勾在耳后。 有水还在往下滴。 一切的一切,都表明,他还来得及打理自己,就被人盯上了。 那截浴巾总长一米左右,宽度更窄,被裹了几圈裹在身上,紧紧勒着纤软的身体,而在被迫的干柴烈火中,圈口有些松动了,最后掖在道里的一角,也掉了出来。 卫珏双手搂着他的肩头,扣着他的背,吻更深的时候,他矮半截的身体不得不随之抬起,由于全身心的力气都集中在了肩上、脸上,他蜷在一起、紧并住的小腿,就没有力气再多余分配。 下意识地一分开……就敞出一小点,微微凹陷的缝隙。 萨聿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 那一刹那,他像是被一颗沙皇炸弹怼进身体里轰然炸焦了,浑身骤然一僵,甚至感觉到自己两边手腕上的血管在泵动,疯狂的。 这是萨聿这种童子军从来没见过的场面。 尤其是以这种旁观角度的。 在他脑袋烫热的间隙,嘴唇被研磨得水淋淋的悯希,一条腿突然一蹬,高高哽咽了一下,气息像断气了似的。 萨聿再次看过去的时候,卫珏若有所思地探进浴巾里,轻抚了一下:“是磨到了?这浴巾确实对你来说太粗糙。” 悯希好不容易凝起的眸光又一次散开,他重重一挺腰:“别、别碰……” 回应他的是弯曲的手指。 悯希整个身子瞬时向上哆嗦一抬,继而像滩没有重心的水泥一般,陡然扑在卫珏的身上。 卫珏的动作并不文气,他还要一边吻着悯希的唇角,一边用余光饱含观测理念地看着实验体的一丝一毫变化。 悯希哭了,眼泪掉得很凶:“滚开,卫珏,我要你滚开!” 他声音颤着,心情既困惑又惊惧,明明昨天和卫珏才是不冷不热几近陌生的关系,怎么一晚上过去,会跳跃到这样夸张的地步。 卫珏心理负担没他重,他沉沉地盯着悯希。 “我是你弟弟。” “你只能喜欢我,爱我,不能拒绝我。” 他再次强调:“卫悯希,我是你弟弟。” 说话间,悯希的腿弯就折在卫珏的臂弯处,男人的指节一会撵,一会前倾,一会搅,探究地横冲直撞。 卫珏在双重的水声中,问:“昨天我说的话,你考虑得怎么样。” 悯希脑袋一片空白,大口吸着氧气,水声太大,他像置身在一片汪洋大海上的小船里,四周是水,眼前也全是水,珠子似的一颗颗掉。 “别只知道哭,要说话,不说只夹是个不好的习惯。” “说明你只想舒服,不想付出。” 卫珏用清冷的语调将悯希批判了一通,仿佛悯希做了多么不可饶恕的一件事,他在替天行道,好像悯希是邪恶的一方,自己则是正义的一方。 然而正义使者,平淡阴冷的面容下面,水光湿濡的手指却持续不停地将人*得底朝天。 悯希想不起来他昨天到底说过什么话,偏偏又被他的催促速度弄得越来越心急,他猛地闭了一下眼睛,想起来了,卫珏昨晚在短信上给他的两个选择。 第一,向全世界包括海外,公开他们是没有血缘的哥哥弟弟的关系,第二,可以地下关系,向所有人瞒着身份,但他要随时随地、随叫随到,帮忙解决弟弟的青春期疑惑和实践。 但怎么可能呢?不说他们两人的身份撕扯在一块,被人发现后是多么恐怖的惊天丑闻,光说青春期疑惑,卫珏也没比他小多少啊…… 而且青春期的疑惑向来是见不得光的,就像现在这样,卫珏还要求随时随地,会很累的,光这半天他都受不了了。 悯希想都不用细想,在卫珏又没入一小截的时候,他就想清楚了答案。 他两个都不要选。 不公开,也不要保持这种不清不白的地下关系,所以他现在不能再让卫珏继续放进去了…… 悯希紧咬着唇,像案板上气竭的小鱼,被弄得东倒西歪。 他正要出声告诉卫珏自己的想法,卫珏不知怎么突然,像短跑比赛者临近终点的最后冲刺,手边都出现了残影。 悯希肩膀都弓了起来,哭叫着抱紧卫珏的手臂,快死的中途,他恍惚地想,原来卫珏得理不饶人的嘴,和他的手一样厉害。 “咚!” 悯希是被一脚踹开的门,吓清醒的,他脚尖猛搓了一下地面,后背挺直紧靠在墙面,急急抬起头。 差点叫出声的一道“啊”,被仰面迎来的一只手捂回嘴里,下一刻,他的视线也被挡上来的半边肩膀遮住。 出现在门口的,是萨聿凶如恶狼的一张脸。 悯希都有点崩溃了,他数不清这是第几回被萨聿撞见不宜见人的尴尬场面。 他如以前的每一次一样,咬着唇,不想面对地低下头。 避开了萨聿想撕人的目光。 “你在做什么。卫珏。” 萨聿话是朝向卫珏问的,眼睛却直直刺向悯希:“你知不知道这里会有多少人经过,有没有想过会被发现的下场?畜生,你他妈的,我以前只知道你嘴贱,不知道你还爱搞强迫——” “不,不,不。” 在萨聿即将要冲上来,将卫珏一脚踹翻的时候,卫珏陡然像不想接受莫须有的恶名一般,促笑着回:“不是强迫。” 他抬起眼,看向房门口的萨聿,很讲道理地道:“哥哥和弟弟之间你情我愿的事,怎么能叫强迫呢?你说得太难听了。” 萨聿愕然:“什么。” 卫珏维持着身朝悯希,下颌微转的姿势,友好般道:“就是你听见的那样,我和悯希是同一个家庭里出来的,你还不知道吧,大众所知的悯希,其实全名叫,卫、悯、希。我们是亲人。” “之前也一直有小道消息,谣传、猜测各种各样的艺人,是我哥哥,你不也一直有听说吗?” 萨聿脑子乱成一锅粥,瞥一眼被卡在墙上的悯希,却只能看见若有若无的头顶,卫珏将他全然地包裹住了,他咬牙:“你们根本。” 卫珏接话:“根本不像?那当然,我哥是被领养的,从很小的时候就被我妈妈抱回来了,不信的话,改日你可以登门拜访,亲自问我妈。” “我记得收养登记证还放在我妈的床头柜里。” 他话音风轻云淡,没有一丁点撒谎的痕迹。 萨聿憋得脸颊涨红:“如果你们是这样的、关系,那为什么……” 卫珏像是很无奈地再次打断:“唉,这很正常啊萨聿,娱乐圈里不是挺多这样的豪门秘辛的?近亲之间的,比如,公媳,母子,哥弟……” 他用着正经的语气,揭露着黑暗的现象,随后又说:“我哥哥还不太想暴露这层关系,所以一直以来都让保密。最近我们在逐步考虑公开的可能性,所以我一时太忘我,没太注意,吓到你了,不好意思啊。” 卫珏神情歉然,按压在一张脸蛋上的掌心动了动,那指尖在灯下反的光,晃了下萨聿的眼睛。 萨聿正怔忡,就听卫珏道:“我知道,我现在已经在你眼里是恶人,我说再多也博不得你的信任。不如你亲自听我哥怎么说?” 掌心撤开,卫珏将拢紧浴巾的悯希露出来一点:“哥哥,你和他说,我刚才说的话,有一句是假的吗?” 悯希的脸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暴露在了萨聿的眼中。 他人都晕了。 刚刚卫珏说话时,好几次他都听不下去,想打断,又因为脸面,忍着不吭声。 卫珏偏要把他拉出来。 “哥哥?” 卫珏在催促他,悯希不想说,卫珏说的话真假混杂,有的是真的,有的是颠倒的,他不想附和卫珏,而还有那个任务在,他也不能断开和卫珏的联系。 是死局。 思及此,悯希干脆将头直接扭过去,让卫珏的半边肩膀重新把自己挡住,拒绝回答。 萨聿站在原地,脸色极其难看。 两人突然暴露的秘密关系,在萨聿脑袋上狠狠砸了一锤,更让他微微目眦的,是悯希手软腿软地陷在卫珏的怀中,腿并又并不拢,脚趾蜷又蜷不紧,一点想要辩解的样子都没有,好像默认了卫珏口中的说法。 虽然他双眼失焦,话也听不进去几个字,但从卫珏说到限制词汇时,他微曲起的手指来看,他是能听懂的,也知道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 所以,他知道,但他不否认。 萨聿头昏目眩,胸口重重伏动,在卫珏那颇具困扰的语气中,他脸颊火辣辣地,仿佛被狠扇了一巴掌,在悯希水润无光的视线中,他怒极攻心地转身大步离去,“砰”地一声用力关上门。 “啊哼……唔!不要这么重……再这样,我就走不动……呜呜……” 那让整个屋檐都好似重重一震的关门声,没带来任何影响,几乎是在他关好门的下一刻,里面就紧迫地再次响起了更加剧烈、更加深重破碎的呻唤。 刚被外人扯开遮羞布,将全程观看进眼底的卫珏,没有一点停留,而是选择继续压榨小男生。 萨聿知道自己该走了,当事人都这么说了,再停下来不走就是不知羞耻的狗了。 但脚步挪不动。 他站在门外,站在那一条没关紧的缝隙前面,拳头嘎嘣嘎嘣响着,凝视着。 直到许久后,里面的动静稍微中止,一直背对他的肩背转过来,一张微微带上汗的脸对上他。 卫珏脸上稍显诧异,两秒后,他抬手将坐着的精神涣散的悯希,身上的浴巾上拉,又好似毫无芥蒂地张嘴无声道。 “哦,你还没走啊,那正好帮个忙。” 卫珏勾着唇角,笑着做口型。 “帮我关好门——” “谢谢兄弟。”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56节 第91章 过气偶像(13) 长达半小时的受罪, 让悯希从跪坐的姿势,变成了伏趴,后面完全是卫珏单膝跪地, 强行捏着他脸颊继续进行的。 卫珏终于放手时,悯希双手撑地, 身姿款款摇晃了好几下, 才慢吞吞站起来。 那张指痕深刻的脸上,眼神迷幻, 像久居棺材里面、许久没照到天光的吸血鬼,嘴唇殷红发肿, 简直不堪入目。 其实也不是卫珏要结束。 是他们随身佩戴的手环,在场面最火热的关键时刻,忽然闪起了集结的信号灯。 导演让所有嘉宾立刻到达指定场所。 悯希才因此而解放。 …… 夜晚。 远离人烟的海岛上,波浪一层一层叠打在崎岖礁石的岛屿边,几个看不清面孔的身影,将手里搬的重物倾斜,一齐使力扔向黑漆漆的海面。 “噗通”一声,海面内陷,再轰然涌起水流, 将那东西吞进肠道里。 涌动的白浪中, 隐约可见用黑色裹尸袋装好的东西,那类似脚部的地方, 像速冻过的肉类, 呈现出一种僵直感。 脚底原本密不透风的袋子,被内部的锐器刮出了几道很小的口,月光一照,是黑蓝色的。 而头部, 早已捆着绳子,让底部的巨石牵着,沉尸海底了。 二十分钟左右。 从视觉效果上与云中悬月近在咫尺的露天阳台上,嘉宾齐聚。 配有扶梯、澄亮的热水池,衔接一个五米多高的跳水板,围绕全自动烤架的蓝白色度假风沙发椅,赤焰噼啪的壁炉,共同组成适于狂欢的娱乐场。 如果再配上震感十足的摇滚乐,迷离幻丽的紫光,这里足以成为年轻男女的狩猎所,只要眼光轻轻一汇,立刻能配对成功,前往下一个快餐式、彼此不用对事后交待的地点。 悯希跟在卫珏身后,手里拿着一个冰块比饮料多的杯子,欲盖弥彰地放在唇边。 一边冰着唇,一边在人群里寻找导演在哪。 他被亲习惯了,不止在这个世界,所以再也不情愿,和卫珏的畸形关系他也比常人接受得快。 悯希没找到导演,倒是在人群中,看到一个很年轻的男人。 其实面孔是有点陌生的,应该是没怎么见过的幕后人员,悯希会盯上他,主要是因为他看起来额头都是汗,不知道是不是需要帮助。 无意识往过走了两步,悯希就在男人背在身后的一只手上,看到一瓶双氧水和一双还在滴答掉水的手套。 悯希一愣。 再抬起眼,男人就隐没在人群中,随着人潮涌动消失了。 与此同时,姗姗来迟的导演从门口走进来。 以及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脸很臭,戾气横流的萨聿。 悯希心底正虚着,不敢和他对视,连忙在萨聿看过来之前捧着杯子低下头。 偏偏下一秒,右边手肘传来人体的温热感,是萨聿站在他身边,居高临下侧头俯视了下来。 心脏瞬间跳到嗓子眼。 悯希看见,萨聿一只手朝他伸了过来,骨骼修长的五指呈微曲状,正要牢牢捉上他的手腕。 啪! 岛屿正中央,与露天阳台高度比肩的悬空机械屏幕上方,两管筒灯中的其中一个,突然毫无征兆地直射出极长、极亮的白色光束。 光圈的尽头,是赫然被照亮的,正用手背挡住自己眼睛的悯希。 而那四面连毫毛都能看清的led大屏上,有一面中间出现了黑色的粗线用以分割,此时的左半边,一朵玫瑰的花瓣正层层叠叠向外旋转消失,当只剩下可怜的一小颗花骨朵后,悯希的脸骤然出现在上方。 高清屏幕让任何东西都无所遁形,悯希拼尽全力遮挡的,那半张脸蛋上,古怪肿红的嘴唇也暴露无遗。 而另一筒灯还在高速旋转,似乎在寻觅良好的人选。 导演突然开始说话了。 【寻宝藏:岛屿上,一共有三十个由节目组在各地掩藏好的神秘宝藏,现在需要各组嘉宾合力寻找回来,找到宝藏最多的一组,则能获得在豪华大床房住一晚的资格。 以下是规则。 1——每两人为一组,可以不择手段从其他组成员的手上抢夺对方拥有的宝藏。 2——不准组队,四组成员彼此为劲敌。 3——需要随身携带节目组配备的雨具,药箱,台风来临时嘉宾需自行寻找避难场所,如要放弃请按下手环上的求救按钮,节目组会视你们为失败者,随后出动救援。 4——禁止接近死亡海滩。】 “噢,让我来看看,第一组的成员之一,是我们的悯希,和……谁呢。” 筒灯在导演吊足胃口、抑扬顿挫的语调中,飞速旋转不停,直到灯光“啪”地直射出来,照到一道高挑的身影上面。 导演伸出手掌,兴奋介绍道:“时宴纯!!” 场内寂静无声,没有人反应过来,而被照到的男人,瞳孔也没扩缩、颤动,仍是死水一片。 唯有唇角,错愕地抿了一瞬。 屏幕的另一半边,同样硕大的玫瑰也飞速褪去花瓣,然后猛然照出时宴纯的脸,紧接着那道黑线中间,就跳出了一行粉红的“love”字迹,还以心脏泵动的速度,一下放大,一下缩小,模拟怦然心跳的频率。 导演笑看大屏上的两人,掩去眼中的玩味之色,准备继续介绍下一组成员。 身侧突然有人大步迈上来,直逼到身前,那体型太高大,一米九几的身高令导演脸颊一抖,茫然地抬起头。 只见刚才还站在几步之远的萨聿,突然来到了他面前。 风吹得他黑发乱飘,那双眼却升着赤色,男人满脸怒意道:“你们节目组玩黑幕?” “怎么两次都是他们。” 导演愣了片刻,似乎明白了萨聿的来意,立刻摇头无奈道:“这可冤枉了,萨聿大明星,我们的游戏设置完全公开公正,筒灯也不是人为操控,而是由电脑随机抽取的。” “他们或许是有缘才两次组在一起?” 萨聿紧紧磨牙:“有缘个屁。” 这句话,萨聿到底没有在全是镜头直怼的地方,大声说出来,只含糊地说了一下,没被任何收音设备录到。 导演整齐好衣襟,接着主持局面。 场内.射灯照来照去。 组员的分配很快成形了。 萨聿全程大脑放空,甚至没有听见自己的队员是谁,导演宣布可自行活动的时候,他在看卫珏。 绚丽的led屏幕灯下,暧昧到能引起多巴胺疯狂分泌的粉白光束里,卫珏脸侧和脖颈上的创痕是那么明显。 轨道蜿蜒而下,时断时续,偶尔交杂,时间太短,才刚刚停止往外渗血丝,还未结痂。 萨聿胸口堵着气,怎么拔也拔不出去,压住那口气的石头附近还有大把湿滑的海苔,在反复给他试图往外拔的手增加难度。 时间越久,气越旺。 尤其是,当人群散场后,萨聿还亲眼又目睹了两次,卫珏纠缠不放,拉着悯希往其他地方走的身影。 第一次是他无意撞见,第二次是他主动跟上去。 卫珏像没断奶一天二十四小时哭喊的婴儿,将悯希拉进椰子树丛里,按在粗壮的树干上,然后没多久又直接压在湿漉漉的草丛上面。 中途,卫珏发现了他,但或许是因为他知情人的身份,这次卫珏没有再阻拦,也没有再避开他。 只是用宽大的身躯将悯希挡得谁也看不见,只能从旁侧,看见难耐弓腰的影子,偶尔被风拨碎。 卫珏没有理会萨聿,并不是说没有给不请自来的偷窥者报复,他吮着底下人那点唇肉,往上牵扯时,故意发出了极大的打啵声。 “啵”一声热乎乎的回弹声,在椰树环绕的地形中,回声巨大。 萨聿气到胸口疼,到后面两人终于完事起身时,他很难回忆自己是怎么从椰树林里离开,回到自己木屋的。 躺在硬邦邦又冰冷的床上,萨聿拿出手环,点开悯希的信箱。 萨聿将今晚恼火到心脏疼的心情,归结为是卫珏挑衅他所致,还有就是,他还没有亲口听见悯希说他和卫珏是你情我愿的。 他俩是不是真的哥哥弟弟萨聿一点不在意,他只是担心这个岛上,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欺负而已,极偶尔的时候,他也是有一点英雄情节的。 仅此而已。 他发消息只是为了确认悯希真的没有被强迫,只要悯希说了“没有”两字,以后这两人再怎么着也一点都不干他事。 【萨聿:睡没】 萨聿侧身,将手环放在有壁灯的那一边,继续打字。 【萨聿:那三两肉现在都肿死了吧呵呵】 …… 彼时,悯希刚洗过澡爬到床上,蹑手蹑脚迈过上面的檀举星后,躺在自己的窝里,一拿起手环就看到这样两条信息。 手环的光映在那双乌黑的眼睛里,犹如两颗被切碎的水滴。 悯希心情发闷,嘴都抿了起来。 萨聿生活作风糙野惯了。 但悯希住在他那里的两天。 经常晚上赤膊给自己泡杯蛋白粉、随意了事当晚饭的男人,总是候在门口等,然后趁狂风停的那两三分钟跑出去,再从餐厅里拿回一袋袋的豆沙包、曲奇饼干,给悯希当宵夜吃。 海岛上全是绵密的沙尘,风一吹起来,尘土漫天,打在人的脸上,就是保养得再好也会变成黄脸公婆。 那两天,连定时服美役的郑椰雪脸都变糙了不少。 只有悯希,除去要上厕所非不得已的时候,他要被萨聿背去厕所,其他时间他基本是足不出户的。 萨聿还向经纪人要来一瓶bb面霜,让悯希用来晚上涂,好像比悯希还要注重那娇滴滴的脸蛋,闷了两天下来,萨聿糙得像从洞里跑出来的原始人,悯希却足足享了两天福,整个人都比原先更光滑水嫩,一张脸像剥掉壳的水煮蛋,晃一晃会弹,掐起来都能出水。 悯希潜意识里根本不想从萨聿那里搬走,却鬼使神差这么做了,被迫和满身谜团的怪种同住一屋檐下,后面还遇上讨厌的卫珏。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57节 之前那样对他的萨聿,在他心情很不好的时候,还这样讲话。 悯希总觉得,其他人可以恶劣对待他,只有萨聿不可以。 这是很自私的想法,但他控制不住。 屋里椅子上,还搭着一件后背全是草渣和黏腻绿汁的衣服。 满心的委屈,在嘴唇传来的刺痛后,彻底爆发。 悯希嘴唇抿着,在手环上戳点,即使萨聿什么错都没有,他也忍不住把所有的坏情绪往萨聿身上发泄,甚至不惜用最恶毒的话回复萨聿。 【悯希:关你什么事】 两秒后,萨聿果然暴怒回过来。 【萨聿:你皮痒是不是?知不知道在跟谁说话】 【悯希:你总是装作关心我,可我要搬出去的时候,你只是凶我,从头到尾都没挽留过我。从昨晚到现在也没有说过一句。】 【悯希:想要我回去。】 【悯希:现在也在凶我,一直在凶。】 悯希从来没用过这么快的手速打字,他将自认为伤人的话一股脑发出去。 相隔几里的萨聿看到后,一脑袋的火气陡然化作水蒸气挥发了。 他头闷脸热的,屈指在太阳穴上用力抵了抵,想让自己清醒,夜还没深怎么就有点神志不清了。 他竟然从这几句话里,看出一点点,和那个、使性子的感觉。 【萨聿:我哪凶你了……我一直在正常说话】 【悯希:我不想理你,我希望你也别再给我发消息了,我住在你那里的时候,你每天晚上都会跑出去三四个小时,很晚才会回来,衣服还脏兮兮、满是土,我知道你是讨厌和我睡一张床,宁愿跑出去在脏乱差的角落凑合。】 【悯希:我知道的你其实也不喜欢我,你背地里心里也一直认为我是拖人后腿、糊作非为的累赘,本事不多,到处作妖,我每一根头发丝都踩在你讨厌的类型上。】 ………………形容词怪多的你。 【萨聿:我那是去餐厅弄食材去了,冷藏室的肉都冰得很硬,要提前一晚泡水解冻,提前太多肉质不鲜,只能提前一晚,我一去,就只能等台风停再回。不然你每天吃进嘴里的羊肉牛肉从哪里来?你有没有想过。我衣服脏那是外面脏,谁脑子有泡放着床不睡跑出去吃苦。】 【悯希:都只是你嘴上说而已。】 【悯希:总之,我不想再看到你了,我真的很烦,我以后也不会往你眼前晃的,我们就做互不干扰的嘉宾就可以了。】 【悯希:别再发了。】 【悯希:尊重一下我的意愿可以吗。】 【萨聿:要不要吃菠萝包】 【悯希:吃的】 第92章 过气偶像(14) 孤岛在海上与世隔绝了整整几天。 翌日清早, 已是八点钟左右,天光依然半明半暗,昨夜的狂风将地面的物体冲刷得东倒西歪, 巨浪持续拍上海岸。 湿润的海洋腥气,在浓到无法视物的大雾中飘荡, 台风短暂过去的岛上, 仍有大小不断的风浪在席卷,让这座萧条的岛屿, 也仿佛在左右颠簸摇晃。 就是在这样说世界末日也不为过的时候,导演宣布寻宝藏环节即将开始, 让所有嘉宾赶九点之前在餐厅门口集合。 萨聿有自备的微波炉,就放在木屋临近插头的角落里,他早上很早起来,将用锡纸包裹的三个菠萝包,全塞进了微波炉里。 穿上衣服,整理好头发后,他把热腾腾的菠萝包用防油纸袋装好,走出屋外,来到自助餐厅。 餐厅每早固定时间都会提供早饭, 隔着一扇玻璃后面, 是装满原材料的自动制饮机器和自动出餐窗口,萨聿去到时, 窗口已停止运作。 萨聿吃不吃东西都无所谓, 他抬起眼,目光在几位嘉宾中徘徊,眉梢微微一挑,就听见斜后方的座椅上, 传来压低声线的争论声。 “哥哥,大清早你在闹什么脾气。” 一座伫立在地面的蓝白条纹太阳伞下面,双腿交叠的卫珏,紧盯住对面脸蛋绷着的悯希,表情很古怪,停顿半秒,又说:“我现在总是猜不透你的想法。” 悯希咬着嘴里的吸管,没吭声。 于是卫珏向前倾身,抬起手指想要捏住悯希的下巴,强迫他开口说话。 悯希却先一步,把千疮百孔的湿润管子吐出来,偏头躲开他的手,含糊道:“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悯希把高脚杯搁到桌上,按住桌面就想站起来直接走人。 然而没走出两步,一只指关节骨感强烈的手猛然伸来—— 攥住他,将他向后一拽。 悯希被桌脚绊了下,一个踉跄,直接跌坐在卫珏怀里。 塑料椅的高度很低,卫珏坐在上面,放松状态下的膝盖最顶点都在小腹处,他的双腿是倾斜的,与腹部呈现出一个钝角的空间。 所以悯希几乎是人仰马翻一样,向后摔倒的。 悯希纤长的双手双脚在空中晃了晃,没两下就深坐在钝角里,脚尖高翘,碰都碰不到地。 像是一捧打发出的奶油泡沫,全洒在了深不见底的酒瓶里。 悯希一脸惊愕,白花花的手臂贴在卫珏的脖颈两侧,紧紧拢着他的后颈,随后喘息不止。 卫珏单臂压着他的肚子,一言不发,余光瞥了眼交融的衣摆,指尖抬起,想按捺住什么情绪一般,在上面叩击了两下。 没听见清脆的声音,反而每一声都消融在内凹的肉里,卫珏才反应过来,他手底的不是桌面,而是悯希。 这时悯希也从变故中缓冲过来了,他一根一根掰开卫珏的手指,嘴上道:“昨晚我说我想要公开,但你却回复我,要再等等。” “哦,原来昨晚是因为这个才突然不回信息的?” 卫珏惊讶,而后轻眯起眼:“哥哥,胡闹也要有限度,现在岛上一点信号都没有,我想公开也发不出去。” 他指尖又在悯希身上敲击起来。这是卫珏思考事情的标志性动作,昨晚从椰树林各自分别之后,卫珏用手环给悯希发了很多条消息,让他记得往嘴上擦软膏。 一开始悯希还会回过来几个很冷淡的字眼,后面不知哪句话后,悯希就干脆不回了。 原来是因为那句话在一声不吭地发脾气。 这可不太像他那个……逮到机会就大吵大闹、直到达成目的为止的哥哥。 悯希低着头,快速道:“我不管,是你非要公开的,我同意后你反而不急了,你就是在耍我。” 他抓紧卫珏的肩膀,表情怒气冲冲的,突然听见卫珏轻哼一声,慌张垂下眸去,才看见手下抓的是一道刚结痂的疤痕。 男人脖颈脸颊上的一道道破裂的小口子,全是他抓出来的,当时最深的一道,还在鲜血淋漓地往下淌血,场面极其吓人。 卫珏却丝毫不在乎,还说回去要买个猫用指甲刀,帮他把指甲全剪掉,否则指尖嘴利的,到处伤人。 悯希闷头道:“什么时候公开了什么时候再和我说话!” 他当然知道卫珏说的再等等是出于合理的打算,但他不是来和卫珏讲道理的,他只是想借此机会让卫珏少来碰他而已。 等到时候卫珏公开了,他也能一脚把卫珏踹开了,这些天他得找个理由和卫珏拉开距离……不然,真的忍受不了他那种马一样不分场合发作的青春期需求。 悯希说完,生怕下一秒蹩脚的演技,被卫珏看出来什么,连忙头也不回从卫珏身上站起来,快速离开。 见他俩没再抱在一起,萨聿的视线也在下一秒,挪走。 卫珏坐在椅子上,拇指和食指抵在脸侧,其他三指则堆叠屈着,压在下颌上,他盯着悯希逐渐远去的背影,表情晦暗不明,不知道在考量什么。 身侧空着的椅子突然一陷,有个戴着帽子的男人坐下来,目视前方,也和他一起望着略有些慌张的背影。 两秒后,男人开口道:“我原以为你和你那便宜哥哥突然搅和在一块,只是一时兴起,现在看来不是,你别告诉我,你真对他上头了。” “上头谈不上。” 卫珏敛起唇角的弧度,要笑不笑道:“但我现在的确对他有几分兴趣。” “尽快找到岛上搞小动作的人,只要他们识趣点,愿意把信号屏蔽器交出来,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搀和他们的破事。” …… “给你的菠萝包。” 悯希刚走到餐厅门口,就被萨聿拦了下来。 他手忙脚乱接过对方扔来的纸袋,表情不自然道:“噢…谢谢。” 把另外两个塞进口袋里,又折开手里留下的那一个,悯希低头在上面咬了口,全程不敢去接萨聿的眼神。 悯希现在看到萨聿还有点尴尬。 原本他昨晚情绪真的很差的,他也是很认真在和萨聿吵架,结果萨聿突然来一句不相干的话,他就被套进去,忘记前一秒要老死不相往来的话了。 昨晚的争吵没有任何结果,以萨聿“明天给你带”收尾,稀里糊涂就结束了。 悯希默默吞下去两口,眼睫颤着,连扫一眼萨聿都不敢,生怕萨聿会提起昨晚的话题。 幸好导演组的到来,给悯希解了围。 穿工作服、戴口罩的工作人员,每人人手提着两个尼龙材质的专业登山包,包里满满当当全是东西,但延展性极好的布料,掩盖住了外皮上的凸起。 导演在工作人员分发的时候,介绍道:“每组一个登山包,里面是你们必要的物资,切记要妥善保管,还有你们的手环,丢什么也不能丢它,那是你们联络节目组的唯一渠道。” 嘉宾们精神不济,尤其是有个身材较弱小的女生,脸上更是憔悴得,用粉底和遮瑕都挡不住。 他们强撑着听导演的絮叨。 直到导演神秘兮兮一笑,说:“上一组第一名的嘉宾,可以获得哪里宝藏最多的提示。” “时宴纯,悯希,你们两人可以上来领提示卡。” 悯希没想到上一次水上比赛的获胜,好处可以延续到这里,他懵懵地上前领卡片,又将其中一张塞进时宴纯的手里。 这人好像知道自己眼睛不便,于是连脚都没有动,站在原地,坐享其成地等着悯希拿给他。 悯希抿抿嘴,不想和他计较,垂下眸去看卡片上的字。 【宝藏最多的地方:回声山谷】 寻宝藏最多的一组嘉宾,拥有在豪华大床房睡一晚的资格,这对这几天接近于风餐露宿、吃尽苦头的几位嘉宾来说,诱惑力是无法想象的。 悯希看到自己打开卡片的一瞬间,闽唯唯在往过看,好像想试图偷看到上面的字眼。 他翘着的眼睛一抬,假装没有看见,还将卡片刻意展开好久才合上。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58节 节目组早在上岛时就摸透了海岛的地形,也在岛上各处地方竖了图标,悯希不知道回声山谷的具体位置也不碍事,照着图标一直走就是了。 导演宣布开始的哨声一吹响,悯希就把包包背好,伸手揪住时宴纯的一点袖口,踮起脚往他的耳边小声道:“我们现在要去回声山谷。” 时宴纯被他拉得身子微倾。 听见那缓缓飘来的几个字,时宴纯冷峭的表情略微一顿。 他们正处的位置离海边不算远,那种刺鼻的海腥味十分重,重到无法掩饰的地步,数次都让时宴纯感到心情不悦。 而此时身边人的身上,正徐徐地、轻吞慢吐搬飘来融合体温的椰香沐浴露味道,像一只手,拨开了鼻子前面令人厌的腥味。 时宴纯通常都靠人身上的味道,想象对方的长相,例如萨聿,萨聿身上是一种海洋香型的轻微味道,他在时宴纯眼里,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形象,拥有臭驴子一般用之不尽的体力。 这是时宴纯第一次这么确切闻到悯希身上的味道,一瞬间,他的脑中就勾勒出,细细嫩嫩的下巴,圆而大的眼睛,粉而翘的鼻子,红而微肉的嘴唇……共同组成很丑的脸。 时宴纯正愣着,耳边那声音又继续说了句:“你怎么不说话。” 时宴纯偏头:“说什么。” 悯希的声音变得有些不快:“我在和你说话,出于礼貌,你应该说哦。” 时宴纯垂眼:“哦。” 悯希闭紧嘴巴,总感觉更不舒坦了。 那边,闽唯唯已经率先拉着萨聿,往回声山谷的方向走去,悯希抓着背带,另一只手不情不愿地扯着时宴纯的手臂,也往那边走。 其他两队意识到那个方向一定是藏宝最多的地方,也一起跟在后面,最后演变成四组彼此挨着走的局面。 提示卡完全形同虚设。 上午的山谷风很是冷冽,吹在人脸上,针扎一样疼,但也让这群嘉宾,困倦的大脑被冰清醒了。 只是越往上走,几人的脸色,越是严肃。 往上的山路越发陡峭,贴着山的小路也越发狭窄,并且没有任何防护措施,连一根铁链也没有。 闽唯唯攥着登山棍,脸色发白地往底下的深渊看了眼:“我们真的要往这边走?这下面完全是悬崖吧!” 蒲缇打了个喷嚏,脸色淡然地回她的话:“我看过《doki doki》第一季,里面有类似的寻找瓶子的环节,节目组提示的地方,一定是瓶子最多的,且是碾压性的多。打个比方,其他地方总共只有8个宝藏,而回声山谷却有足足80个宝藏,就是这种悬殊的比例。” 闽唯唯瑟瑟发抖:“但不管怎么说,这里也太危险了啊……本来天气就不好,我们还往这些地方跑,不怕有去无回吗?” “别说不吉利的话。” 郑椰雪撩开一缕头发,在后面制止她:“往上看,山上是有平地的,我们只要捱过这一段路就好。这里地方宽,我们先在这里歇歇,缓存一下体力再往上走,这样更安全点,防止有人体力不支掉下去。” 前方正是一个拐角口,弯曲的那一截路,宽度有五六米长。 在郑椰雪的提议下,所有都在原地停下休整。 悯希正好也有点口渴,就拉着时宴纯走到一边,像家长似的让他站着不许动,自己则从登山包里拿出一瓶山泉水,拧开瓶盖,仰起头喝。 与此同时,卫珏饶有兴致地走到,一路上正眼都不看他一眼的萨聿旁边。 刚一走近,就收获到萨聿冷飕飕的一句:“滚开。” 卫珏不滚反近,他耸肩,似是不解地询问:“你何必对我态度这么尖锐?” 萨聿烦躁:“你自己清楚。” 卫珏扬眉道:“我其实不是很清楚。让我想想,你态度转变是在什么时候……在泳池那天?我不是和你解释过我们是心意相通的了吗,难道你还觉得我是强迫的?” 云雾略重的山谷里,卫珏要近距离看,才能看到萨聿脸上好似默认的敌视。 “看来是了。” 卫珏确认了,反而上前一步,将手搭在他肩上:“这就是你不对了。” 卫珏揽住他的肩膀,唇角勾着,一如既往的要好兄弟的姿态,似乎从未有过间隙和阻隔。 但萨聿看见他这个样子,不再觉得他只是个脑子缺根弦的交际花。 现在的他,看见卫珏只感觉面目可憎。 卫珏一点也不在意萨聿的冷漠,半个身子都倚在他身上,笑着说:“你会这么生气的原因,究竟是因为你以为我是强迫未遂的混账,为自己这么多年的交友不慎,识人不清,而恼火。” “还是因为,你在痛恨。” “在泳池,在天台,在椰树林,一次又一次,你看见他被压扁的下唇肉,听见他被亲痛的,小而闷的低呼的时候。” 卫珏说到这里,刻意移动目光,看向一边早已俊脸紧绷的萨聿。 “伏在他身上的那个人…不是你?” 话音刚落,山谷中响起肢体碰撞摩擦的剧烈声响,哗一声!萨聿单手拎起卫珏的衣领,怒不可遏道:“放你的狗屁!卫珏,我警告你,别用你满是黄色废料的脑子来随意揣测我。” 卫珏状似害怕道:“难道我猜错了?” 在萨聿紊乱到没有规律的呼吸声中,卫珏转瞬又挑起无奈的笑容。 他从萨聿的手里风轻云淡地拿回自己的衣领,手指整理着,眼睛却直直看着萨聿的瞳孔:“别装了,好歹我们也当了两年的朋友,你这些天的心理活动我都了解。” “从上岛以来,连女嘉宾都没认全,就被个奇怪的小鬼迷住,所有的心动时刻都是由一个男生赋予你的,他对你笑一下,你骨头都发软,你多次对他冷脸对他恶语相对,但其实只要他说一句,他想要什么,再不合理的要求,你都会立刻帮他解决。” “那晚撞破我和他之间的秘密后,你气到头昏脑胀,你气的是你连刷牙都快替他代劳的人,竟然是有主的,气他的第一次不是你,气你还是处.子身,但他却不再清纯了……然后,痛恨中你又有一丝诡异的兴奋,你在想,他原来真是男女不忌,不管是男是女,只要够强势,就能拥有他。” “你不敢和任何人说你的高兴,你只能用愤怒掩饰你的肮脏,让你看起来像个道德高尚的正常人,直到夜晚关上门,你才能回到自己的床上,回想着那张憋闷又通红的脸…在被窝里一边幻想着换脸、一边努力情景体验。” “你找死!!!” 萨聿怒吼出声,打断卫珏流畅到没有一点磕绊的话:“你他妈再乱说,朋友都没得做!!!” “萨聿——” 卫珏像看怎么也学不聪明的黑犬一样,目露指责:“如果我说的话是不对的,你应该会觉得我的话很可笑,你会直接笑出声来,而不是一副气得想咬死我的模样。” 他重新笑开,如同斗胜的野兽道:“这说明,我说的话,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正中你的下怀。” “你确实是。” “想试试悯希的味道,想到要死要活。” “晚上有没有想着和他亲嘴的样子、手冲过?” 萨聿眉眼中总是若有似无存在的嚣张彻底湮没,他一拳挥过去,砸在卫珏的脸上。 卫珏没有防备,颧骨附近的脸迅速浮肿,变成极高的肿块。 明星的脸是黄金,是钞票,是一个团队数千个日夜共同维护的一张人皮,破一点皮都是损失过亿的。 卫珏的脸也冷了,也阴下脸直接攥住萨聿的衣领。 只是当他要做出回击的那一刻,不远处突然爆开不同声音一起喊出的惊叫:“悯希!!!!” 两个还在对峙的男人,不约而同立刻回过头去。 然后他们便看到,山谷边沿,一道巨浪直升几十米高,如同鲨鱼张开的血盆大口,悬在空中。 悯希显然被吓了一跳,在巨浪回落的同时,他脚跟后退一步,踩到一颗滑溜溜的石子,紧接着身子就向后栽倒。 时宴纯就在悯希的身边,他是第一个听见风声的,当鞋底摩擦石子的声音一响,他本能就伸出手去捞悯希。 他的动作很快,也很利落,很快便攥住了悯希的手腕。 只是时宴纯心中一口气还没松,脸上表情就怪异地变了一下—— 他发觉过来。 他的一只脚,脚底是空的。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中,在所有身影一起试图冲上来的时候,已经迟了。 两道身影早已经一起掉下了悬崖。 第93章 过气偶像(15) 人如果不幸坠落崖底会怎样? 悯希曾经幻想过, 第一种是人顺着陡峭的崖坡一直滚下去,被错落生长的灌木丛刮鱼鳞一样,在皮肤上刮出一层又一层肉片, 中途人会像滚筒似的无法停下来。 直到落到最下面停了,人也早已经内脏破裂、脑骨损伤、周身骨折了。 另一种是人从断崖直直掉入水域中, 任水性再好也没用, 会被深不见底的活水一次次吞进去,直到呛水溺死。 无论哪一种, 结局都是非死即伤。 这是固定的,不管中途怎么花样百出, 人都会走向既定的最终结局。 死亡。 尤其是在这种荒郊野岭里。 但悯希没有想到的是,这上面的预定情况中,他哪种都不占。 掉下悬崖的一瞬间他就吓晕过去了,没了意识,再次一睁眼,他发现自己居然还活着,没来得及感觉到欣喜,他脑袋就又变得空白一片。 因为他又发现一点,他发现自己身上没有剧痛, 也没有伤口, 除去冷到打哆嗦的寒冷外,他浑身上下连一小道细细的刮痕都没有。 哪里像一个坠崖的人。这实在太奇怪了。 但他好像掉进过水中, 身上的衣服是湿的, 衣服和裤子全都沉甸甸贴着皮肤,鞋子里也都是水。 他所在的地方是一个浅窄的洞穴,外面是湍急的水流,洞口只有一小片, 仅能供一个人站在上面的平地。 而那小片平地都在无时无刻被涌上来的水流冲刷。 悯希跪坐在地上,将自己肉嘟嘟的大腿当成枕头,让时宴纯侧躺在上面。 他努力忽视那种寒冷,抬起手指,带着哭腔摸上男人的脸颊,一边轻拍,一边连声呼唤:“时宴纯、时宴纯,你醒醒……” 悯希的眼圈有点红,眼尾像有人用笔刷往上扑了一圈淡粉的颜料,脆弱中带着一丝艳丽。 因为时宴纯的状况实在很糟糕。 相比起他,时宴纯完全中了他的第一条预想,身上那件洁白的衬衣被枝条刮出了几十道口子,全都在往外渗血,不仅如此,他的身体还呈现出一种过度失温的淡紫色。 悯希好害怕。 他觉得时宴纯这样下去真的会死。 他又去叫时宴纯,但男人依旧奄奄一息地紧闭着双眼,不回应他。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59节 洞穴里只有水声,还暗沉沉的,悯希也不能带时宴纯走出洞穴,照他看到的地势而言,他们一旦出去,肯定必死无疑。 相应的,这样的地势也说明这附近不可能有活人的痕迹,他们大概率等上三天三夜也等不来有人救援,直到一个冷死,一个失血而死。 悯希闭上眼睛,连忙将这些消极的设想抛出脑外,肚子有点饿,他强迫自己想象口中有酸酸甜甜的果汁,脆甜的果肉,以此望梅止渴。 但他失败了。 悯希根本无法在这种情况下想其他的,洞外哗哗的水声不停打断悯希的思绪,他一睁开眼睛,又望见洞里石缝中宛如霉菌一样的灰块。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 这岛上本来就有檀举星那样奇异的存在,他盯着那水面的时候,就会控制不住地浮想联翩,幻想里面会有变异的鸭嘴兽,或者食人肉的野蛮人族,从水里跳出来,冲进洞穴里将他们一网打尽。 或许、或许这个洞穴都是那些怪东西刻意凿出来的陷阱,就像猎人会挖一个洞,在上面铺满草作迷惑,等到有肥美的猎物掉了进去,就会立刻收网,回家往锅里烧上水,把猎物扔进去煮一样。 这个洞穴也是人为的,这里的“人”是指比他们更强大的未知生物,掉进洞穴里的他和时宴纯是他们的战利品,他们马上就会过来将他们抓回家,煮完又洒上孜然,用叉子一块块切开享用。 悯希不知道自己的想象力原来能有这么丰富。 他又被自己吓了一大跳。 忙俯身,双手一起捧住时宴纯的脸颊,脑袋低下去,唤道:“时宴纯,你醒醒好不好。” “时宴纯……” “求你了,我好害怕。” “时宴纯、时宴纯。” “时宴纯……” 奇异的、有点离谱的事情发生了。 在悯希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一直不停叫时宴纯的名字,叫到口水快干、眼泪快流出来的时候。 侧躺在他膝盖上方,像个石膏像那样一动不动的男人。 就像童话故事里,公主用一个吻唤醒沉睡的王子那样…… 慢慢睁开了眼皮。 悯希时刻关注着时宴纯的一举一动,当那双瞳孔慢慢露出来的时候,他连忙惊喜道:“你醒了!” 没有吻,但是也醒了。 悯希小心翼翼扶住时宴纯的肩膀,将他从侧躺的姿势,换成正面仰躺的姿势,时宴纯那张没有活人味总是对人刻薄又冷漠的脸,由此正对向他。 以前悯希是最讨厌这张脸的,可现在看见时宴纯还能苏醒,他唇角都忍不住弯起来:“幸好你没事,不然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时宴纯没有动静,他失去焦距的瞳孔对着洞穴的头顶,好像在梳理短路的记忆。 最后唤醒他的,是身上四处一起传来的火烧火燎的剧痛。 时宴纯那一刻简直忍不住吐露出难听的脏话。 他紧皱起眉头,只感觉右腿的骨头错位了,口腔里全是血腥味,肩胛骨也是断的,甚至他感觉自己的内脏都裂成了一块一块的。 时宴纯一口血喷出来。 悯希放晴的脸色还没维持多久,看到他吐出来的血后,顿时变得煞白煞白的,忙颤抖着凑上去问:“你怎么了,哪里痛吗?怎么办,这里什么都没有……” 他想去扶时宴纯,又怕动作太大会对时宴纯造成二次伤害,只好把手虚虚放在时宴纯的肩膀上,悯希嘴唇抿着,简直慌得六神无主:“我要怎么做才好,你别有事,时宴……” 一慌乱,悯希就只知道不停叫男人的名字,只他刚蹦出两个字,就被时宴纯忽然抬起的手抓住了胳膊。 那只手紧扣在他的手臂上,先是向里捏了捏,而后从那里为起点一路向上抚摸,测量。 悯希任他动作,自己却一点也不敢碰他,又眨了两下眼睛,悯希闷闷道:“你是在摸我有没有受伤吗?没有的,我身上没有伤口。” 闻言,时宴纯再一次拧起眉,悯希知道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不可能毫发无伤,他正要解释,就听时宴纯淡淡道:“自作多情。” 换做平时,悯希见他这么不识好歹肯定又要生闷气,但现在听着时宴纯刻薄的话语,他只是耷拉着眉,怏怏不乐地出声:“时宴纯……” 时宴纯打断他:“别一副我快死了的样子,我没事。” 悯希脸色依旧没好转:“可你刚刚都吐血了。” 时宴纯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沫,一点没当回事:“那是淤血。” 导盲杖早在坠崖过程中丢到不知道哪里去了,他用手掌向四周摸索,没摸到熟悉的长棍,便向脸侧摸去,摸了摸,又掐了一下,时宴纯古怪顿住。 良久,他才忍着四肢百骸的破碎,坐起来平静问:“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们在哪,周围都有什么,说给我听。” 悯希还是很担心时宴纯身上的挫伤,见他乱动,顿时大惊失色,想让他重新躺下。 可刚伸过手去,悯希目光就触到一张火球都捂不热的冰冷面容,黑发微湿的男人,眼皮微挑,等着他的情报。 悯希只好调整坐姿,用双手抱紧发酸的两条腿,轻轻咳嗽一声润了润嗓子,开始老老实实跟他讲洞穴的地形、面积大小和四周有的东西。 时宴纯不说话只听,脸上时而出现思索事情的神情,悯希抱了会膝盖,又伸出两只手掌心互相摩挲,朝里面哈气。 正说到洞穴外没有路的关键时候,一直沉默的时宴纯突然言简意赅出声道:“脱掉衣服。” 悯希一下懵了:“啊?”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他的一只手臂就横挡在身上:“不、不要,我不脱。” 提出刁难命令的明明是时宴纯,但在悯希明确拒绝后,对方却眉梢一挑,露出了几分,好像他在无理取闹的怪异神色。 时宴纯半垂眼皮,冷声道:“你不想失温冻死的话,现在就脱。” 而后他语调一变,问:“你在担心什么?” “担心我会看你?然后再对你做什么?” “你的担心是不是有点多余,我只是个瞎子。” 悯希从来没听过时宴纯这么快的语速。 他眼睫抬着,神情发愣,完完全全懵到不知道发生什么的样子。 时宴纯身上如若在散发冷气,一丝表情都没有的脸上,有几分怪异的色彩:“我看不到你的身体,看不到你的任何地方,更看不到你平到一点都没有的胸。” “还是你觉得看到这些,能产生让我走不动路的效果?” 明明是很不客气的话语。 时宴纯好像受不了他的污蔑和指责,在快速地指出他行为中的漏洞。 悯希听着听着,逐渐放下那只手。 也是。 时宴纯的淡然让悯希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起来,这几个世界遇到的同性恋太多,搞得他有点杯弓蛇影了,但实际上异性恋才是世界的主流,根本不可能有那么多弯的。 他大学寝室的男生,每天穿着条裤衩子到处乱晃的比比皆是,两个同性之间,肌肉紧凑堆垒的才能受到另一方的仰视。 像悯希这种,是完全没看头,还会遭到嘲讽和歧视的类型。 悯希放心了。 他把手交叉放在衣摆下方,攥住,准备向上脱掉身上那件湿透的衣服。 然而到最关头,他不知哪些别扭的小心思在作祟,临了,他还是背过身去,准备背对时宴纯再脱。 面积狭小的洞穴,以及收缩的洞口,让这里有一种半封闭空间的安全感,悯希看着石壁,心跳逐渐放缓起来,他垂下睫毛,再次摸上衣摆—— 忽地,一道微光闪过,悯希下意识闭了下眼睛,用手背遮住半张脸。 这个动作使得悯希的视角有一定的偏移,所以再次睁开眼睛后,悯希看到的不再是刚才的石面,而是要再往左偏一点的地方。 悯希不经意地看了眼,正想收回目光,下一秒,呼吸却猛然一断,他快速回头道:“时宴纯,你快过来看……这里有字!” 远处一动不动的男人被他召回来。 悯希口中有字的石面有些许潮湿,但那几行字却是刻上去的,不受水腐蚀。 悯希想起时宴纯眼睛看不见,忙凑过去要念给他听,时宴纯却直接将手放在了他按住的地方,顺着第一个字,接连向后抚摸辨别。 想要从这里出去吗?完成下面百分之八十的任务,即能立刻获救。 第一条:其中一人下水,憋气时间超过三十分钟 第二条:敲断对方的骨头,洞里只能活一人 第三条:找到趁手的枝插,入水叉鱼叉够一千条 悯希用眼睛看,比时宴纯用手摸更快,他用最快速度念完,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这怎么可能? 第二条是从根本上的不可能,他们不可能互相残杀的。 其他两条则是身体和物理条件上的不可能,光说水下憋气那一条,世界吉尼斯最新纪录者,都只用了二十九分钟零三秒,其他普通人哪能憋那么久? 至于叉鱼,他们体力够不够另说,水里能有那么多条鱼吗? 悯希脸色惨白,在时宴纯收回手时,颤颤出声道:“这肯定不是节目组安排的,会不会是有人恶作剧……” 时宴纯沉思了会,才抬头:“即使是有人恶作剧,那也是无法无天、有恃无恐的一帮人,在玩人命游戏。我们目前的条件,是受制于人的弱者一方,只能按照‘他们’说的做,才能有存活可能。” 说罢,他偏过目光,似乎知道悯希绝望的心情,所以下一句话又给出了希望:“我们可以钻漏洞。” 悯希鼻尖发红,声音微哑:“漏洞?” 时宴纯没再说话,只抬起指尖,重新按在石面上。 “玩文字游戏的漏洞。” 悯希听见时宴纯说完这一句,指尖就在几个字上面来回移动起来,移动了两次,又悬空,往右边挪,再重新按上去移动。 好像不是在随意乱动,悯希认真盯着,然后倏然愣住。 时宴纯勾的是。 “其中一人下水” “憋气” “找到趁手的枝” “叉鱼” 原来是这样钻游戏漏洞。 悯希恍然,可眉梢转眼又飘起一丝不安。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60节 这几条都是很容易做到的。 只是还有一个问题,原来的三条任务中,有六个小句,也就是有六个需要完成的事项,如果要达到要求所说的百分之八十,那么至少要完成其中五项。 而现在,就算时宴纯根据漏洞找出了四项他们能完成的,也还差一项。 悯希心中又升起绝望,正想无助地去看时宴纯的脸,就见时宴纯的指尖再次挪动。 那截苍白的指腹,定在第三条任务中。 无视标点符号。 圈住了两个字。 第94章 过气偶像(16) “插……” “插……” 悯希睁着眼睛, 连说两遍都没说出口的话,被时宴纯接过:“插入。怎么,这个字烫嘴?” 悯希:“!!!!” 因为听到的话过于惊骇, 悯希甚至觉得洞穴里那个唯一的瞎子不是时宴纯,而是他自己。 他眼中的所有东西都扭曲了, 耳朵却异常灵敏, 似乎能听见清水流过石头表面纹理的声音,杂错灌木丛被溅起的水珠拍打的哗哗声, 拖着巨壳在缝隙里行走的蜗牛的咔咔声…… 以及夹杂在其中,时宴纯微不可闻的一声嗤。 男人出声道:“你又在担心些没必要的, 在人命面前,是那些纯情重要,还是离开这里更重要?” 悯希头晕目眩地摇摇头:“这,这不一样。如果我们真的那样做了,出去后要怎么相处?” 时宴纯气定神闲:“该怎么相处怎么相处,和之前一样。” 悯希睫毛往上翘起一点,圆圆鼻尖是红的,他看了眼时宴纯,忙扭过身斩钉截铁道:“总之绝对不行!我们还没走到末路的……你说钻漏洞, 我们可以把这些字都全部拆开打乱, 重新组句。” 时宴纯很快接道:“天真。如果是一百个毫无关联的字,也许能组成无数个句子。但这上面的字, 已经按语意排列好了, 再怎么重组,固定搭配也是那么几个。” 他语调微冷:“你要想好,我们的身体情况还能不能经得起犹豫,在这种地方, 我们说不定都活不过今晚。” 男人说的是对的。 他们在地形极端的洞穴里,荒僻无人,与其指望有天兵神将从天而降,扔给他们救生筏,老老实实配合游戏,让那些神秘生物出面救他们出去才是现实的。 对,神秘生物,时宴纯没见过那些怪种,他却是见过的,这个游戏的真实性他应该比时宴纯更清楚。 如果完成了,就有得救,完不成,只能和时宴纯双双死在洞里。 但是……但是…… 究竟让他怎么接受这种事? 悯希绞着手指犹豫,睫毛晃动得比外面活水流过的速度还要快,在他大脑乱成一片浆糊想半天什么都没想出来的时候。 时宴纯忽然站起来:“你还有十分钟时间思考。” 待看见时宴纯脱掉上衣,走出洞穴,双手撑住那片平地翻身浸入水中后,悯希才明白过来,这十分钟是他们完成其他事项的时间。 悯希还没没心肝到让一个瞎子去单独行动,他忙走到洞口的平地上,扒住一点岩石,往外小心探出脑袋。 幸亏洞口的石壁上有许多灌木丛,很容易就能掰到,悯希拽过最近的那一丛,从上面折下来一根没刺的树枝,递给时宴纯。 时宴纯单手撑地,另一手拿着树枝用耳听声辩位,狠戾往下一戳,枝头跃出水后就赫然多出了一条银灰色的鱼。 那条鱼一戳即死,两边眼白了无声息,腮部却仍在翕动。 时宴纯将鱼扔进洞穴,额发微湿地从水里上来,边走边问:“答案。” 悯希见时宴纯走回洞穴深处坐下来,人还是傻的,下意识发出一声:“嗯……” 扬起的“?”的调子还没来得及发出,手腕上就一紧,悯希懵懵地,被男人拖坐到了腿上。 浑身是伤的男人,力气依旧惊为天人,优越的气质和夺目的眉眼,配合那些血迹,让他看起来像电影中某种杀人不眨眼的高智商罪犯。 他三下五除二,单手托高悯希的皮鼓,向下一扯,又捏着那白色布料往左侧拉去,而后重新放下来。 悯希猛然意识到时宴纯在做什么了,他那双乌黑的眼睛睁得很圆,几近失声道:“等等,等等。时宴纯、我还没有考虑好,我不要!” 他双手双脚一同胡乱挣扎,却使得自己更深地嵌在男人怀中,滚烫的热意从后背上拥抱上来,又将一件衣服放在他身上。 好烫,烫到悯希觉得皮肤都在颤栗,他嘴唇蠕动两下,想要哀求时宴纯再想想办法。 一只手却在这时,放到了他后背上。 悯希忍不住肩膀一抖,那截指腹就快速动作了起来,在上面书写。 一戳、一提……一撇、一捺……一勾、一横。 在悯希敏感的皮肤上写下三个字。 装样子。 不是真的做。 …… 岛上天气多变,只一眨眼,天色便如戏剧中途换幕一般,阴沉下来。 岛屿某一处,重重叠叠的椰树林后面,也就是恶.魔岛右边犄角那一部分延伸出去的地带,竖着鲜红的禁止进入标识。 月光下,标识后面隐约传来急躁的脚步声。 一望无垠的银白沙滩上,落下几道瘦瘦高高的影子,他们迈着腿前后往前走去,看起来只不过是岛上的正常游客。 如果忽略他们属于肩膀的位置以上,那几条脖子,都有不平整的、嶙峋往外凸出的鳞片的话。 “我想破头皮都没想明白,那帮死畜生就在附近,为什么就是不能动手?真他妈叫人憋屈。” “看了几天那死导演,我现在只想扒了他那一身狗皮。” “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收网,明明他们都在岛上!檀举星非要我们等,等个吊等!” 位于最后面的男人,正怒火中烧地说着,前排并列走着的四人,不知是不是撞鬼了,一声招呼不打猝然停下脚步。 他脸都差点撞上去,身子也狼狈地一个踉跄。“愣啥呢?”,他不满拧眉,伸手扣住前面人的肩膀,重重往右边一拨,向前俯身望去。 身前的房车足有三层楼高,他一脚踩在踏板上面,身子前探,视线沿着一条极长的染色红羊毛地毯,一路向前伸,直到落在最尽头的沙发上。 那沙发是背对他们的,有个男人坐在上面,只露出一头冷冽的黑发和后脑。 而男人前方,赫然是紧密排列的无数个监视屏,密布在岛上各个角落的针孔摄像头,正将照到的所有事物实时反馈在镜头里。 男人腿边的桌面,有一杯刚斟出来的热水在吞云吐雾,雾气在四周缭绕,模糊了男人的半边身子,也模糊了车里的些许家具,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一眼看到正中央最大屏幕上面的景象。 “操、” 单脚踩进车内的男人,睁大眼睛,错愕骂出声。 大屏上,昏暗的洞穴里,一上一下叠坐的两个人,是空气忽然变稠变热的关键。 或许是挑衅,或许是要让他们看清楚。 下方的黑发男人,用双手分别托住那男生的腿弯往两边大大敞开,正面对向洞穴外面。 男生的腿一高一低,一垂一翘,垂下的那条腿连鞋子都掉下去了。 正往下滴水的脚趾后面,能看见男人抽开的匹戴,还有拉开拉链的,往两边分开的布料。 那是连傻子都能读懂的场面。 已经将近于现场直播一样了,偏偏男生似乎还没摒弃掉自尊心,手里还攥着一件衬衣,紧紧埋在脸上,将五官挡得严严实实。 那样有作用吗?像洗澡站在短帘子后面,肚子都看得一丝不落,偏还要扯着那条没用的破布挡住脸,简直是顾前不顾后顾头不顾尾。 可惜,那衣服貌似还真有点作用,因为过于大件,一部分被他攥在手里挡住了脸,剩下的布料就垂坠下来,叠在了地上。 将可以判定为通过的事物全部遮住,一点点都看不见。 房车内,真皮豪华沙发上,重重一陷,又坐下几个男人,他们表情浮夸,如看马戏团目不暇接的神奇魔术一样,高声赞叹。 “上帝!谁能告诉我,这是在搞什么?” 其中有知情人道:“游戏呗,他们力气太泛滥了,又被禁止做其他事,只能玩些游戏找点乐子咯。” 听见洞穴里雕刻的文字,和两人坠崖的事,男人笑起来:“有意思,就得这么玩儿。” “那死导演都搞掉了我们的一个人,玩玩他们又能怎样,都是那帮贱人才害我们落得现在这人不人鬼不鬼的田地。现在他妈是因果循环报复不爽咎由自……” “呃、!” 一声突然从屏幕里发出的声音。 让正说到激情之处的俊秀男人,喉结一抖,被用手掐住了声带般猛地收声。 洞穴里,男生在两条肌肉紧绷的手臂中,一上一下。 缓慢地,轻轻地。那两截小腿简直可以当作灯泡,白到能在洞里照出光。 偶尔没力气攥牢的衣服掉下去一点,露出几缕乌黑的头发,和嫩到光看肤质都知道经不住暴力的半张脸,还有时不时露出的,辛苦咬住下唇的牙齿。 又是一下。 那紧咬的嘴唇,湿润地错开,发出短促的、没憋住的,一声喘。 男人瞠目结舌,许久才发出声音来。 “是真的……了?” 很显然,狭窄到一点多余东西都不可能有的艰苦洞穴里,不会有任何用品。 假如,真的是那样。 男人没再多说,但几人心中已经是心照不宣。 真是奇怪了,相比起直面的交缠,这种要露不露也看不出多少东西,半小时才能听见一声响儿的现场,竟然更让他们的后背挠痒痒似的,微微冒汗。 后面几人又偏开头去有的没的调笑,却已不像刚开始那样认真,几人眼神都有点放空,没说两句,又借喝水的动作,往屏幕上瞥。 伴随着最后的响声。 镜头中的男人垂头将下颌深埋在男生的颈窝处,一只原本搭在腰上的手上抬,紧紧扣在男生的肩头上。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61节 男生后腰前弓,头发乱跳,露出的半张脸上表情像是内脏不舒服,想吐出来似的。 遍布在岛上的收音设备好到出奇,那声音响在人的耳朵里,让人神经都跳个不停,又是足足两分钟过去。 终于停下来了。 一开始嘴里不干不净的男人,此时眼睛都是直的,显然这场现场秀让他心中饱受震撼,他松开手里的杯子,让自己发汗的掌心晾出来,然后出声:“这、” 声音都没发出来。 仿佛忘记了怎么使用牙齿和舌头,也忘记了二十六个汉语拼写字母的发音,他可笑得像个刚牙牙学语的稚童。 大半个世纪过去,他才问出一句完整的话:“虽然是他们耍小聪明在钻漏洞,但的确是我们要求不严谨在先,他们这样算通关了吧,谁去救。” 说罢,他不经意喝了口水:“我正好没事,不然让我……” “拉倒吧,谁不知道你,是也想去试试?” 男人神情古怪地笑骂:“滚!” “你晚上有事没事我不知道,我晚上是真没事做,我们一起去也行。” “喂你们俩当我不在这?” “神经吧你们,其他体力活不见你们吵着要去干,你们好吃懒做惯了,那洞穴外面的水流那么急,别人还没救回来自己先死在那……” 房车内灯线发昏,几人互相打趣调侃,事态即将在身体推搡中,进一步升级的时候。 沙发中间一直一言不发的男人,陡然出声道。 “已经有人去了。” 第95章 过气偶像(17) 又是一次换幕。 夜色更深浓了几分。 悯希被弄得东倒西歪、狼狈不堪, 在他连咬住嘴唇的力气都丧失时,这场装模作样的现场秀终于在时宴纯轻轻咬了口他的脖子后,终止下来。 他攥着手里的衣服, 一点声息都没地垂下脑袋,在时宴纯怀里缓了缓, 他才站起来整理好裤子, 踉踉跄跄地往山洞外面走。 当他双手扶住岩壁,杏眼圆睁, 满心期望地往外望时,一行浓稠的白液也从他腿侧滑落在脚踝处, 颇有重量地啪一声砸到地上。 悯希没看见来救援的怪种,反倒先耻得一晕眩,抬起脚就踩在上面用鞋底摩擦,妄图毁尸灭迹。 一场戏,当然要真假参半,虚虚实实,才更能让人信服,如果说悯希全程出自本能的偶尔抖一抖、颤一颤,全是时宴纯引领着他, 或舔他一口逼他哼出声音的那一幕幕, 全是在做戏的话。 那么时宴纯那对准准心,喷出来的玩意儿, 就是真的。 让这场游戏的“观测员”信服是真刀实枪的东西。 悯希觉得很累。 虽然这场戏基本上都是时宴纯在出力, 也是时宴纯在掌控全局,他只需要做一个让外界观赏的娃娃,偶尔骚骚地气喘两声,甚至都不用刻意配合时宴纯, 隔一会露一下那红彤彤的脸,就能让所有人都相信了。 他根本都不用做什么,但还是累得周身都是软的。 那若有似无怼过来的触感还是很明显,所以一完事,悯希都不敢多看时宴纯一秒,连忙跑到洞穴外,看有没有飞檐走壁的怪种身影。 但,让他失望了。 在平地上站着,一连站了十分钟,悯希除森森渗进两边夹击山谷中的月光外,连个影儿都没看见。 “时宴纯、为什么……没有人来?” 悯希颤着回过头。 洞穴里面坐在地上的男人已收拾齐整,系紧的皮带,扣到最上面一颗的扣子,都让他人模人样。 听见没有人来,时宴纯眉梢只一挑,眼中的暗色就一秒消弭,如同微风难皱的静谧湖面,一点波澜都没有。 但悯希却是睫毛一跃,眼泪就扑簌簌掉了下来。 努力了一个小时都是在做无用功,这种事谁能接受,而且逃生的最后一丝希望也没了,他忍不住走回到写字的洞壁那面,用模糊的泪眼去看上头的字。 哽咽着问:“是不是不能钻漏洞,必须得按上面的来?但这些都太难了,我们要怎么才能做到。” “先睡吧。”时宴纯说。 悯希愕然,差点以为时宴纯在说笑,他膝盖蹭着往前挪两步,揪住时宴纯的衣服,天塌般质问:“你怎么还有心情睡,你不是说,我们都不一定能活过今晚吗?” 时宴纯略一顿,垂覆眼皮:“不然还能怎么?正常的完成不了,漏洞他们也不认,大概我们的命运就是一起死在这。” 他说笑不像说笑,语气平直无波,让悯希眼泪又哗哗淌得更急:“我才不要。你刚才还很积极想办法,现在就一副认命的语气?” 时宴纯不仅语气消极,行为上也是,他将自己身上那件衣服,摊到较为干净的一面,示意悯希,你想睡,那就睡,不想睡我也没办法。 见他自己侧躺到地上闭上眼睛,悯希攥紧手指,眼眶气得红通通。 一开始,悯希自己蹲在洞穴角落,不想沾染到时宴纯一根毛般蹲在那看洞穴外的风吹草动,不肯死心。 到后面月亮逐渐高升,夜色更深,灌进洞穴里的风都阴寒刺骨得惊人,悯希慢吞吞挪着,缩在时宴纯那件衣服上面,再后面,又跟小动物似的靠近时宴纯,想要汲取一点热度。 男人的体温滚烫,给了悯希很好的抚慰,他抖得厉害的肩膀渐渐平复了些,却越想越气不过,气得一口咬住时宴纯的肩膀,口齿不清地骂:“我就不该信你,你让我做了那么丢脸的事,结果……我们最后还是得困在这里。” 时宴纯压根没睡,五脏六腑濒临破碎的痛感,让他翻一下身都痛得想骂脏话。 悯希的靠近、啃咬,他都清楚,却没作声,也没动。 悯希温顺地蜷在时宴纯怀里,闭着眼在那里嘀嘀咕咕骂,耳朵里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也没注意到,后面头顶上方,传来困倦又含混的一声。 “明早我再带你出去。” 【系统,我真的会死吗?】夜深人静,悯希快窝在时宴纯怀中睡着的时候,突然想起来在脑中问。 那道机械音只模棱两可地回复:【等。】 悯希不知道要等什么、等谁,他眼皮一搭一抬,渐渐要没了声息时,洞穴外蓦然压下来一道“人”影。 男人单手撑在洞穴入口的顶部,俯身弓腰,往洞里看去,随后便看到,里面微微俯身,将悯希罩在身前的时宴纯,和如缩在胎里的悯希。 两人亲密无间,像受伤的动物在互相抱团取暖和舔舐。 “哈哈、真该拿部摄像机过来。” 怪异响在洞穴里,也没刻意掩饰的声音,让窝在时宴纯的悯希一下抬起头。 他本来就因为太冷没睡太熟,又因为系统的话,留了个心眼,神经一直紧绷着,一听见声音心脏骤地一跳,眯眼一看:“檀举星?” 话音刚落,他就被檀举星捉住手腕,脚跟绊着脚跟站了起来,还不小心往时宴纯脸上踹了脚。 他一惊,正要低头看,檀举星却把他横抱了起来:“你掉这地方还真不太好找。瞧给你脸冻的。” 檀举星目不斜视从时宴纯身上跨过去,笑着道:“走吧,今天我是冠军,作为我的合住人,你有一起和我睡大床房的资格……开心吗,还后悔之前从萨聿那里搬出来了吗?” 悯希脑袋不太能转弯,嘴唇张着、表情呆着,直到檀举星忽地一顿,将那高挺的鼻梁,抵在他手腕上,一嗅。 沉冷月色下,檀举星语调中的笑意微微敛起:“一股臭腥味。回去好好洗洗。” 这句话,悯希听明白了,他脑袋轰地冒出热气,想起脚踝不舒服、所以上手直接擦掉的津液,正哆哆嗦嗦,要狡辩和否认。 视线一拐,发现檀举星疾步走出洞穴,一只手指甲狂长,延伸出锋利的爪子,铿然扎在岩石壁上。 他愣愣地问:“那时宴纯怎么办?” 随后又猜测:“先送我上去,再下来抱他吗?” 檀举星脸色铁青片刻,淡声道:“不,会有其他‘人’去救他。” 将手里人往上一颠,檀举星:“抱好,我们现在上去。” “噢…噢。” 悯希单手拢着檀举星硌手的脖子,手臂皮肤被上面疯狂翕动的鳞片,硌得很痒,他正想呼一口气,便被急速上升的失重感,弄得失声。 檀举星往上攀岩的速度非常快,那两边因适应极端海岛环境而生长的尖爪,让这些陡峭的山坡于他而言简直与儿童滑滑梯没差别,两边的情景都成了残影。 悯希胃里翻江倒海的,无异于在游乐园坐了一百遍海盗船和大摆锤。 “檀举星,能不能慢,慢点。” 檀举星额发四飘,垂眸看了他一眼,笑:“哦,忘记你吃不了一点苦头了。” 调笑完,速度终究放缓。 封密堡垒一般的山谷,逐渐在悯希的视野中下沉、缩小,变成不足叶片大小的颗粒。 …… 悯希在夜半两点左右回到檀举星的豪华房。 今天的寻宝赛,檀举星那一组是第一名,男女各一间紧挨的豪华套房,檀举星住的这一间拥有敞亮的海景。 一只手拿着黑金vip卡,在门上感应器一刷,门应声打开。 悯希已经困到不行,他有点小洁癖,原本被檀举星一说,想着怎么也要洗干净再睡的,偏被檀举星一放到床上,他就脑袋一沉。 一睁眼,就是第二天早上。 微敞开的卧室大门外,放着两辆提供早餐的餐车。 悯希认出有一辆餐车不是节目组的,今早他迷迷糊糊起来上厕所的时候,看见有人蹑手蹑脚将另一个更大的餐车推了进来。 这餐车上全是海参鲍鱼,悯希猜测这是檀举星从岛外运输上来的食物,他应该是有秘密的路线和专门供应的人,平常在岛上的吃喝都是这么来的。 只是这专门运一趟的费用和食材保鲜的成本,估计是寻常人一辈子都够不到的天价。 悯希被檀举星叫过来吃早饭。 吃完,便在檀举星的视线中,一直看书,看到下午。 悯希这一整天都不太说话,除早上问了嘴时宴纯的情况后,基本就是哑巴着的。 他是那种遇到事会变得安静、孤僻的类型,类似于小动物会自动竖起防御机制,沉默就是他用来保护自己的手段。 檀举星不喜欢他这个样子,所以一直在用各种方式,逼他开口,不说话不给饭吃,说了才给,不说话不让上厕所,让他尿裤子里。 再搭配上檀举星威胁的话:“不然我再专门给你买个水垫,垫在床上怎么样,反正你也不需要上厕所。” 好像非得逼迫他养成吃饭要说、上厕所要说、不开心要说开心也要说的习惯。 每当那时候,悯希睫毛就会跳很快,眼中跃着跳动的水光,问:“说、什么。”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62节 “说什么都行,自言自语都行。” 说罢,檀举星唇边的弧度隐匿了些。 他当然知道他现在的行为不太正常。 看着也就比别人漂亮点儿,竟然祸水到让他头脑昏聩,多次做出不利于当前形势的决策。 例如昨晚他本该在岛上踩点,找出适合一击包围岛上所有人的地方,一晃眼,却现身在那洞穴之外,承认这场游戏也就罢了,还亲自上场营救。 算了,他向来随心所欲。 左右也不费钱。 再留在身边,养一养。 等到腻歪那一天再撇开就是了。 想着,檀举星便把一盘切好的牛排推到悯希前面,让他吃,悯希望了眼他,拿起叉子咬了一口。 就在这时,檀举星眉梢忽然一凛。 原本扒着碗的悯希,被他带起来,不由分说塞进衣柜里。 门外恰巧传来敲门声:“萨聿来找你。没说要来干什么……但我瞧着,不是好相与的架势。” “那就送客,说我昨晚没睡好,没心力见人,恐怕会待客不周。”檀举星漫不经心的,低头用沾水的帕巾擦拭手腕上,沾到的黑色酱料。 “砰!” 萨聿直接推门而入。 檀举星与他对上视线,唇角抽动:“你可真是粗俗、没教养,踹门这种强盗行径你也能干出来?” 回应他的声音冷到能结冰碴:“特殊时期,特殊对待,你多担待担待得了,我问你,听说你昨晚带回来一个人,是谁?” 彼时,卧室衣柜里,悯希蜷缩在里面,抱着膝盖,晕飘飘地在密不透风的空间中,将脑袋埋进腿窝里。 …… 衣柜门大敞,光亮透进来。 檀举星将里面的悯希抱出来,而后单手拉开窗户,踩在上面,翻窗而出。 悯希被吓了一大跳,忙问:“去哪?” 檀举星眉毛古怪扬了下:“我真正的家。” 悯希被颠在肩上,一路往前带去,没一会,埋在檀举星身前不敢抬头看的悯希,才听见哗一声开门声。 他抬起头看,看见一辆三层楼高的房车。 此时,檀举星将他带进房车里面,启动加湿器后,把他放在沙发上。 那过于柔软的沙发,把悯希垫得一个弹跳,刚慌里慌张坐好,檀举星就紧挨着他的肩膀坐下来。 檀举星第一感受是,柔软。 当初他以为萨聿不肯放人,还不惜闹那么大动静让自己脸上无光,是因为自尊心过剩,不想输给他,直到现在他才明白。 有一大部分原因是因为悯希身上很软,还散发着暖烘烘的热意,抱在怀里,能让人体产生大量的快乐因子,竟有些让人爱不释手。 檀举星攒动喉结,拿起一个遥控器样式的东西:“让你看样东西。” 悯希还懵着,就见檀举星指尖一按,按下其中一个按钮。 面前数不清的监视屏中,顿时亮起一个。 画面里,赫然是正处山谷上的导演组。 今天一大早时宴纯就冷着脸归队了,悯希却不见踪影,迫于其他嘉宾的压力,这几人不得不主动上山寻找。 此时,紧贴岩壁,慢吞吞挪蹭的几个男人,正说着要下山的话,突然一片巨浪升高,几头看不清轮廓的爬行动物,猛钻出水中,狠咬上几人的小腿。 咬住,一撕扯。 一块血被咬下来。 血红一片。 悯希心跳猛然飙高,檀举星却在这时关掉遥控。 扭头望向他:“你想替他们求情?” 而后一嗤:“放心,我暂且不会真正动他们,直接杀死他们,太便宜他们了。” 悯希惊魂甫定,他看出来,檀举星应该是这些怪种的头目,这些怪东西敢那么做,一定是接了他的口谕,“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想知道?”檀举星好像突然兴奋起来。 悯希抿唇点头。 檀举星眉梢扬着,嘴唇要笑不笑道:“那应该要从。” “密切列敦小镇还存在的时候说起。” 密切列敦小镇是个人口只有五六十人左右、被遗忘在世的小镇,这里有被称为“世界之眼”的湖泊,植被茂密,树木也高大威武,风一拂,齐齐颤动的景观美不胜收。 这里的人不需要工作,在小镇中,钱币是不流通的,有些镇民一辈子也出不了一次镇,他们靠自种庄稼养活自己和小孩。 檀举星五岁之前,镇民们都幸福美满,直到有一年,流年不利、庄稼长不出粮食,镇子半月下来颗粒未收。 这群如稚子一般单纯的镇民们慌了,他们与世界脱轨,融入不进人群中,也不懂通用汉语,彼此沟通用的都是自成一派的语言。 就在连饿两天肚子后,一名中年男人跳了出来,他是镇中唯一一个会通用语言的,之前出过一次镇,也和其他人说过话。 他对这帮被绝望笼罩的镇民们说,他之前写的剧本被人看中,有机会被拍出来、在大荧幕上公布于世,之后他的前途一定光辉明亮,盆满钵满,只要他们对他言听计从,他就可以考虑养活他们所有人。 约定达成。 起初,中年男人只是本性暴露,让镇民们替他打扫打扫屋子,捶捶肩和背。 再后来,中年男人拍出的短剧火了,他的确像他说的那样,每月赚的钱整整一个地下室都装不下。 这时,中年男人带回来的米和面更多了,却都是劣质的,放超市里都滞销的便宜货。 镇民们每天饿得挥锄头都手软,却只能依靠中年男人而活,他们见中年男人每天开豪车进进出出,志得意满的模样,一点都不嫉妒。 只想对中年男人更好些、更殷勤些,希望他能带回来更多的粮食。 甚至有镇民将珍藏许久不舍得喝的燕窝,都煮给了男人喝。 他们其他东西不求,只求每天有口吃的,孩子有奶喝就够了。 中年男人没有像他们期望的那样,带回来更多食物。 噩梦是在哪一天开始的,檀举星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那天天色有点暗,想下雨又不想下的,母亲还嘀咕要不要出去收衣服的时候。 中年男人拍门而进,娇小的母亲被他拎起来,甩在床上,再之后是野兽般的低吼,和母亲泣不成声的尖叫。 中年男人抽着皮带春光满面从屋子里离开的时候,檀举星还有点懵懂,他只看到母亲垂泪的眼眸,和故作坚强和没事的表情。 在那之后,檀举星从同伴那里得知,这几天中年男人不仅在他家里进出过,每天傍晚中年男人都会随机踹开一个女人的家门,进去大展雄风。 这镇上有三种人,男人、女人、小孩,男人们敢怒不敢言,小孩们连发生什么事都不知道,而镇上的所有女人则都被中年男人当成了免费的工具,只用每天几两米就能白嫖到。 中年男人不会担心这些人想要反抗,就是反抗又能如何?他们跟警察报得了案,警察又能听得懂他们的话吗,他们都得仰仗自己鼻息而活。 再后来,就不只是中年男人一个了。 从镇外回来的,除中年男人外,还有他们剧组上下十来号人,都是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他们的庆祝宴会,就是在中年男人热情的招待下。 每个人都挑选一户人进去,狠狠享用。 这一镇的人都像中年男人养的妓和奴仆。 那天,有一名孕妇生生流产了,有两名奋起反抗的男人,被打断了手和腿拖到街上逛了一圈以示惩戒。 这之后,中年男人依旧每次回来都直奔主题,有时是他一个,有时是两三个,有时是几十个…… 檀举星幼时每次都躲在空荡荡的米缸里,透过缝隙去看自己的母亲,母亲像是受伤的雌兽,蓬头垢面,而她身后窗户上的天色,都是阴的、冷的。 每回,每回都是这样。 那灰霾的天空像是永远没有尽头—— 檀举星声线毫无起伏:“……直到那一天,与密切列敦小镇遥遥对望的比维亚岛上,一夜之间出现大量放射性陨石,我和几个人出于好奇,晚上乘船过去,误碰了那些陨石。” 顿了顿,“当晚,我们几个就出现不同程度的异变,有的人撑过去了,有的人没有……我叫所有镇民来岛上,触碰那些陨石,那畜生回来看见空无一人的小镇,却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危险,提前跑了。” “我们在岛上驻扎,生存,变异后的身体不需要每天进食人类的东西……我们一直等,一直等,等到今天,才等到这绝妙的,能一网打尽的机会。” 尾声刚落,檀举星几乎是迫切地,偏头看向沙发上的人。 你会可怜我吗,会想要同情我吗,还是会对我温声细语,将我揽进怀里柔声安慰? 都不是。 檀举星看见,仰脸看着他的悯希,瞳孔放大,里面映着的是无尽的恐惧。 恐惧?就只是恐惧? 恐惧我是个怪物? 后背一霎升起来一股燥意,檀举星用手撑在悯希腿边,控制不住地恶声道:“所以,我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宁愿错杀、滥杀,也要把当年那几个畜生全部杀死。” 悯希顿住。 原本想要伸手去摸檀举星手背的指尖收回来,僵在空中。 他原以为,檀举星是在向他揭露伤口,虽然对导演过于恐惧,也想去安慰下檀举星,但檀举星这一番恶言,让他恍然。 万一檀举星只是想告诉他,他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呢。 …… 悯希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起身跑走的。 他一心只想远离恐吓他的檀举星,于是闷头就是向前跑。 全程也没怎么看路,有路就走,有弯就拐。 直到终于跑不动停下来后,悯希才大喘着气,仰头望去。 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四周寂静得厉害。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63节 因为没记路,连原路返回都做不到。 悯希微喘两口气,眯眼在昏暗的地方一看,看见正前方,有一扇门,门上有字体。 储粮库? 是檀举星平常储存粮食的地方吗? 这样想着,悯希往过走去。 …… “咔——” 门被打开。 当鞋尖踏入这片区域的第一秒起,悯希就后悔了。 这一定是。 禁地。 灯光诡异到有些发绿的储粮库里,弥漫着瘾君子吸食毒物的氛围,空气中断续传来腮部内缩、吸嘬东西的声响,但里面没有烟雾,也没有神鬼颠倒的毒鬼。 悯希视线正中央,是一个背对着他、肩背宽阔的男人。 那男人齐整到没有一缕皱褶的衬衣上,领口中的脖子,由于吸动的力气太大,青筋在一抽一抽地抽搐。 悯希后背发冷,这不是男人的举动所致的,应该说有一点,但不占大头。 储粮库里实在太冷了,从地表升起的一丝丝寒意,能无视鞋子和衣服的抵御,直接闯进皮肤里,将人冰冻三尺。 没有一个人类能在这种地方长久待下来。 悯希很快就想起檀举星说的话,他说,他们这些经过变异的怪种,不喜欢温暖舒适,也不喜欢春暖花开,他们只喜欢冷冰冰的水,和黑黯黯的洞穴。 而前面靴子周边一直在滴答掉血的男人,脖子和耳垂的确有着深蓝的鳞片。 这是檀举星的同类。 悯希想跑了。 然而,当脚尖往后刚撤去一步时,他就踩到了一片稻草上面。 脆生生的枯草从中间断开,发出“咯”的一声—— 嗦食的声音顿住,噪杂的储粮库里骤然寂静了。 悯希慢半拍抬起脸,随后就看见,正前方的男人侧过身子,露出了一张猩红到宛如戴上假面的脸,他的手中则攥着一只兔子。 千疮百孔的兔子。 身上全是用獠牙穿透进去的血洞,应该不是野生,而是由人工养殖的,那只兔子肥美圆润,还有一点没见过天地的憨态。 紧接着,第二眼,悯希望见了……男人侧过身后,再没有了遮挡的储粮库,趴在石壁上、倒吊在天花板上、蹲在窗口,的无数怪种。 悯希愣了下。 当那些怪种放下手中的兔子,齐刷刷望过来时,他吓得心脏猛跳到喉咙,一个不慎,跌坐在地。 这一摔让他屁股上最多肉的地方,猛然被拍扁,小腿上的肉弧也狠狠晃了晃。 “搞什么。” “谁这么不长眼,专挑这种时候,闯进来。” 密闭的粮库里响起声色各异的抱怨声。 悯希紧咬唇,抬起头,便看见前方的阴影在一步步朝他靠近,那男人的脸上有点怔忡,又有点不确定,像视力不太好的怪物,一点点凑近。 悯希连动都不敢动,攥住两边的稻草,仰着一张脸,眼睛睁到不能再圆。 直到男人在他面前蹲下,用长长的指甲尖,向上一挑,挑起他的下巴。 “见鬼。” “居然真是,昨天视频里的那个……”悯希听见男人怔愣过后,嗓音压着怪声,这样说道。 悯希没听明白视频是哪个视频,他也没时间去多想,因为在这一刻,悯希发觉周遭的氛围猛然变了,空气中如同激起了千层浪。 再然后,那些趴着站着蹲着倒吊,以各种怪异姿势密布在储粮库里的怪种们。 原本正常形态的眼睛,缓慢变成了竖瞳。 下一秒,伴随着眼周逸散出的飘渺金光,全部“唰”地一下,集聚在悯希的身上。 这场景过于荒诞,没有人能在看见后保持冷静。 悯希手指都无端打起了哆嗦,只没等他像以往那样,咬痛嘴唇肉来克制住身体的颤抖,就听见捏着他下巴的男人,抑扬顿挫地怪叫道。 “——good luck!!” “主动送上门的美食。” 第96章 过气偶像(18) 悯希感觉空中好像有一块布, 那块布放在他的口腔里,将他所有分泌出的津液都吸干了,让他涩得想要吐出来。 他腿上的韧带扯得有点疼, 却不敢动,两只手放在身后, 像又脆又细的白藕一样, 一直抖个不停。 “瞧瞧,瞧瞧, 这是不是也太害怕了?我们还什么都没干啊。” 悯希听见最前方的人如此说道。他牙齿一滑,在被咬得像半颗葡萄似的下唇上滑走, 重重地喘出一口气来。 却没感觉到有空气进入,他有点生理窒息,尤其是当看见那些人从不同地方跳下来,逐渐呈包围圈靠近他的时候。 空气在被掠夺,头顶上方的光芒在一点一点被遮盖。 再然后。 一只只手分别放在他的膝盖、小腿、后颈上。 悯希颤得牙齿不断碰到嘴里的肉。 这些人明明是喜阴喜寒的怪物,身上却仍然保留着健康男性的特质,一双双手散发着属于男人的阳刚热量,把他烫得宛如身陷火灾现场。 “啊!”悯希不知被人一拢腿弯,想使力抱起来。 他望过去, 看见围住他的怪物们, 眼中爆出他看不懂却又觉得绝对不能靠近的深深目光。 嘴唇抖了抖,悯希被圈在手掌中的脚踝, 像残疾人士孱弱无力只会抖的脚踝, 被这些目光刺激得,须臾间攒出了力气,一下挣脱开来,踩上最前方一个男人的胸口, 将其踩开半步。 踩完悯希才反应过来,这样的举动无异于是在老虎脸上拔毛,他惊慌抬头一看,却见被踹的男人不怒反笑,摸上他的脚踝,赞叹道:“哇,这一脚不错!” 不等他打恶寒,另一人的脸又忽一下出现在上方:“小家伙,你是水果做的吗,你的眼睛像两颗葡萄,嘴巴又像一个草莓,鼻子像一块菠萝蜜……比从视频上看,更让人,想吃。” 悯希知道这是想生吃他的肉的意思,像那些遭殃的兔子那样。 “他是檀带过来的?我们动他的人,到时被发现可不好。” “谁管那些!檀没看好他,让他跑来这些地方,说明也不是很在乎他。我们应该替他教训教训爱乱跑的擅闯者才对。” “说得没错,你看到了不该看的,我们要杀人灭口了。” 最后一人紧挨住他耸动的肩膀,恐吓他似的,望着他的脸加重语气道。 悯希很不经吓,小脸都是白的。 突然有一人面露惊惧,急急望向门口:“檀!” 悯希眼睛一圆,满是得救一样的神情,在一道一道肩膀并着肩膀的身影中间,穿过去望向门口——然后,看到空空如也的地板。 周遭的男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捂住肚子,爆发出剧烈的笑声:“哈哈哈被骗的样子好可爱,这么容易相信别人你是怎么长到这么大的,哈哈哈看他眼睛睁得那个圆溜溜的样子,太好笑了……” 笑得最猖狂的那一人,简直眼泪都要出来,他前俯后仰,没多久身子一停,挂着笑出眼泪的脸上,忽然面无表情地变冷,他骂道:“操,我身体好热。” 悯希也不知道怎么有人变脸变这么快,他忍不住往后一退,那人就追肉骨头似的追上来,捏住他的下巴,捧住他发软的脸。 “能亲吗,你的嘴巴。” 悯希脑子宕机了,像在课堂上被发问的学生,顺着回答:“不,不能。” 那人却已经听不进去话,指尖深压在悯希两边脸上,微侧头,嗅着一点从嘴里飘出来的香味,要往上嘬。 悯希水晶晶的两小瓣嘴,都被他捏得嘟起来。 身旁还有人在诚恳道歉:“你原谅他吧,你的视频和照片都被他拷贝回去当屏保了,晚上凌晨三点他都还在看,他一拿手机出来我们就知道他在看你。” 悯希在耳鸣,他看着在眼前放大的面孔,止不住地泛起汹涌的恶心。 在他忍不住上嘴用力一咬那人时,砰!库门被从中蓦然穿透一个大洞,参差不齐的洞口挂满深蓝黏液,一只裹满鳞片的手,放松着收回去。 再然后,檀举星垂覆眼皮,模样鄙睨、阴狠的面孔,就出现在洞里—— “靠!”“靠!”“靠!”,四周响起连连的骂声,一个个身影接连跳开,黏在悯希身前的那一个没反应,最后被扛着肩七手八脚拖走。 檀举星的目光在每一张面孔上面移动,记住,印在脑里。 良久,他几步走上前,将半趴在地上的悯希箍住腰肢举起来,走到窗边。 悯希刚被骗过一次,现在吃一堑长一智,没认为眼前的人是真的,他还在恍惚,就被檀举星举着,提溜到窗外。 呼啸的风瞬间将悯希的头发吹乱,悯希立马被吹醒了。 粮库在房车的第三层,底下的地面离悯希的鞋底有十几米远。 悯希吓得脸一白,看一眼就收回目光,双手缠上檀举星的胳膊,紧紧抱着。 檀举星余光还在告诫门口几个想要逃走的男人,骤然被树懒似的抱住,全面裹住手臂,他一愣,转回头来。 檀举星脸上的神色很怪,有一种罕见的苦恼又不虞:“你也该多信任我一点,悯希,我什么时候伤害过你。” 说罢,檀举星手一松。 “在下面等我。” …… 在身体急速往下坠的时候,悯希以为自己死定了。 他刚想把眼睛闭上,失重感一停,他降落在一张柔软的水床上。 水床不是真的水床,是大量黑蓝色黏液组成的一张垫子,很软,没多少实感,悯希掉上去时还像水中小舟似的晃了晃。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64节 悯希脑子一片空白,直到听见三楼窗户传来惨叫、闷哼声,他眼睛才眨了一下。 檀举星好像在收拾人。 他收拾的手段很粗暴,也很快,五分钟左右他从楼上轻巧跳到地面的时候,悯希闻到了他身上的一股血腥味。 悯希此刻脑子就像单线程处理器,什么都反应不过来,还跪在水床上,仰着头巴巴地看檀举星。 两只手压在床上,脚后跟则在身上压出两个小肉窝。 檀举星看他一眼,弯腰一把将他捞起来,又走进房车。 和第一次一样,悯希又被放在那张弹性十足的沙发上,他颠三倒四地一坐好,檀举星就往他的手掌心里放了块黄金。 紧接着,檀举星坐下来:“这是赔礼。如果你有需要,我会把那个精虫上脑的家伙拽过来给你当面道歉,但我想,你应该不想再见到他?你想吗?” 悯希下意识摇了摇头,又睁大眼睛看向自己的手心。 那块黄金底部刻着“足金”两字,用掌心垫着,感觉大约有70克重……这是赔礼?? 悯希不敢相信,有钱人的赔礼是否太简单粗暴了些? 他一面惶恐,一面攥好黄金,一面侧过头,发问:“你怎么这么有钱?” 问题一问出口,沙发另一侧的人就蓦地陷入沉默。 檀举星用纸巾一根一根擦拭着指缝,半敛眼皮道:“我刚拍完的一部戏,导演给我的片酬是三十万元每小时,拍摄时长一共八十二天,你可以动动你的小脑瓜算一算。” 悯希:“……” 虽然他其他多余的话都没说,但糊咖悯希觉得有被内涵到。 他垂下脑袋不愿意再说话,檀举星却抬起血迹斑驳的纸巾一扔扔进垃圾桶里,转过下颌,与悯希对视:“我是说过我有滥杀无辜的可能性,但你暂时还不用那么害怕。” “因为,” 檀举星停顿,语气玩味:“我短期内还不会要那畜生的命。顶多吓唬吓唬他,找点乐子,但他身边那些小喽啰就不一样了,我设定洞穴的那场游戏,就是为他们准备的。” 男人忽而又意味深长地笑一声:“不是为你和时宴纯建的情.趣场所。” 倒霉蛋悯希忍气吞声道:“为什么?” 他装作听不到那些不好听的形容词。 檀举星“嗯?”一声偏过头,只见悯希眼睛睁得很大,眼皮褶皱的尾部还有一点发红的痕迹:“你说短期不会要导演的命……是什么意思?” 很奇怪,一个人的眼睛会有类似宇宙神秘黑洞的吸噬能力,而房车里的光好像也太柔了点,将那半张脸照出了无尽的无辜之感。 檀举星脖子上下律动一瞬,不答反问:“虽然知道你这种头脑迟钝的人不会想到这些东西,但我还是想问你,你有没有想过,那畜生为什么会选择在这里,拍一档小清新风的恋爱节目?” 悯希听到前半句的人身攻击,有点恼,想出声反驳檀举星,但听到后面那句,他又哑巴了,因为他发现,他好像确实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而直到檀举星提出来,他才意识到,选择在恶.魔岛上拍恋爱综艺的决定,究竟有多么违和—— 与恋爱相关的节目,本应该选取更浪漫、更有人烟味的地方的,就算非要在海岛上,也该选经济发展更为成熟的海岛。 为什么,导演却偏要选这水陆交通都没建设过的岛屿? 檀举星笑了一声,像是在笑悯希脸上滑稽的呆傻。 悯希反应过来,抿唇想要发脾气,这时,檀举星却突然出声:“当年……” 比维亚岛出现大量陨石碎片的消息不胫而走,惊动了政.府,一队紧急成立的特别行动组被派到岛上,负责收取并往回运送有特殊波值的碎片。 所有能前往岛上的航线、水路都被封锁,岛上只允许特别行动组的组员,以及穿厚重防护服随时观测他们会不会变异的观察员行走。 经过整整十天的运送,这些陨石碎片全都被带回了特殊研究基地,被严密保管着,知道这件事的人也都在政.府的督促下签了保密协议。 直到今年,当年一位小组成员跳出来,愧疚坦白,由于自己的失误,当年他收取的那块碎片,在他摔倒后就掉进了一条河里,他怕被追究没有上报这件事。 今年从各处听说这陨石的厉害之处,才承受不住心里的煎熬,说出口了。 这块碎片现在恐怕还留在岛上。 “那畜生来岛上,想找到最后一块碎片……想想,如果有那样一块碎片,能暂停时间,还能……总之,对他的事业只会如虎添翼。” 檀举星讲故事的时候,语速通常会比平常说话慢一点,当他停止再说后,时间已经过去了好一会。 而他发现,悯希已经有一阵子没说话了。 一回头,檀举星看见悯希双手撑在大腿根两边,两弯水泊似的眼睛直直望向他,一眨不眨。 他的嘴巴有些缺水,欲言又止地抿在一起,呈现出蔷薇色。 檀举星仅用了两秒,就看穿这人脑袋里在想什么,他语调变了变,问:“你觉得我可怜?” 檀举星原以为悯希要面子,不会承认,却没想刚问完对方就不假思索地回道:“可怜。” 悯希垂下头,又抬起来,慢吞吞伸出手,“但我不擅长安慰人,我抱抱你的话,你会开心一点吗?” 两条白花花的手,伸在半空。 檀举星眉毛微抽地一扬。 两秒后,他在悯希伸出的双手中,十分刻意地转过头去。 非要从人口中听到想听答案的人是他,听到后却又心情微妙,故意不去接,还直接转移话题:“他连当初镇里的小孩都认不得,我长大了,进了他的组,他还把我当成摇钱树,哈。” 檀举星眼中渗出恨意。 “直接让他死是对他最微不足道的惩罚,他爽过、快活过,直到现在还没羞没躁地活着,在事业上如日中天,他那副得奖后夸夸其谈自己有多有才的模样,真叫人恶心。” “你认为怎样才能让他痛苦?折磨他?囚禁他?不,先放着,让他耗尽心血拍好一切素材,即将上架的时候,突然得知——片子不能上映。那才是真正的,折磨。” 檀举星说罢,一停。 余光又望见悯希眼睫晃动,似乎有些畏惧他的模样。 檀举星脸上的笑意渐渐收起,变得有些阴森。 他好像不太喜欢在悯希脸上看见这种表情。 很不喜欢。 檀举星身子向前俯,单手撑住沙发,瞳孔紧锁住悯希不断避开的眼睛:“你知道吗,有一个很有趣的事情,只有我知道。” 他突然烦躁地伸出手,直接捏住悯希躲来躲去的肩头,固定住,随后有些暴躁道:“别只怕我,你知道吗,当年在我去岛上之前,就有人来过了。” “有人比我还早拿到那些碎片,比我更早变成怪物。” 这句话飘在空中,没能让手掌里的肩膀停止挣扎。 檀举星脸色阴了一下,忽而将悯希松开,笑开来:“好吧,好吧,我知道你现在很想从这里离开,放心,我不会拦着你,甚至,只要你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要求,我后期玩屠杀游戏的时候……还可以放过你。” 最后一句话,檀举星是俯在悯希白皙的耳垂边上说的,与此同时,一件清凉的布料被安抚般塞进悯希的手里。 檀举星笑道:“穿上它。” 悯希吸着鼻子睁开眼睛。 待看清手中事物后,他扔烫手山芋般将东西扔出去:“你在开玩笑吧,这不是我能穿的……!!” 檀举星冷静到诡异:“你要想清楚,掂量好,思索好,只要你穿了,就能从这里离开,从岛上离开。安全地离开。” 悯希挣扎的动作一下停了下来。 眼中露出犹豫。 只要穿上就能走。 只要穿上就能不杀他…… 这好像……不是一笔吃亏的交易。 …… 寂静海滩。 两分钟后。 怕死的小偶像,单手捂着胸口从房车里跑了出来。 他身上是一件黑珍珠吊带裙,两边肩带由几十颗珍珠组成,上面闪着斑斓的珠光,裙摆很长,全是绣的黑色珠片,光芒迭荡,随走动拍打在脚踝上,亮得叫人难以直视。 悯希其实也不想做这样的动作。 偏偏承托腰线的布料上方,有两块用以保护的月匈垫,而他贫瘠的地方又平得一点都没有,碰都碰不到垫子,只能让那里怪异地凸起来。 从侧面一看,能将里面一览无余。 虽然周边一个人也没有,悯希也迈不过心里那一关,他抿唇直往前跑。 没多久,终于跑到了久别的木屋前面。 正要伸手开门。 【叮。】 【你和兰衍有不解之仇,当初限定团还在的时候,其他成员每个都有单人代言,只有你一个糊得没人看上,只能捡漏蹭上一两次团代。好不容易后来有一次,有个小品牌的广告,预备让你来拍。 虽然是个露脸时长不足五秒的炮灰,但蚊子再小也是肉,有好过没有。可就在你坐等品牌方找上门时,合作吹了,原因只是因为男主角兰衍,随口提到你的形象不适合这个角色,于是品牌方也不打算再考虑你。 兰衍的一句话,将你第一份单打独斗的事业搅黄了。 你气到发疯砸烂了好多东西,从那以后,你还认为兰衍人面兽心、打压后辈,亏欠于你,再次见面,你视他为眼中钉,决心绝不让他好过。 岛上有个公共意见箱,可匿名投信,比如对节目组有任何抱怨,对哪个环节有任何不满,甚至对哪个嘉宾有行为作风上的不满,统统都可以写到纸上投进去。每个嘉宾路过都能看。 你打算将这个当作搞垮兰衍的工具,只要能让兰衍的人气一落千丈……你不惜颠倒黑白、捏造事实,反复多次中伤他。 任务完成奖励:进度增加17%】 悯希愣住:【兰衍是谁?】 系统:【新来的嘉宾,前几天一直住在岛屿深处,今天才作为神秘嘉宾出场,晚点你就能见到了。】 悯希走进屋子里,换衣服的事转头就被他抛在脑后,他到处找笔和纸,然后拢起裙摆,蹲到矮桌前面。 他摘开笔帽:【颠倒黑白,捏造事实,这是要我造他谣,破坏他的形象对吧?】 系统语气平直:【是。】 悯希将笔尖戳在纸面,见上头晕出一个黑点,他苦恼道:【但我要写什么呢,我不太擅长这个……说他勾三搭四,睡.粉,大晚上约大粉出来见面,说是请吃饭,其实一见面就会怼到墙角动手动脚!这样?】 系统沉默片刻。 评价:【挺擅长的。】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65节 悯希怒:【你别阴阳怪气,我只是看多了电视剧,上面都这么演……】 悯希闷头在纸上写刚才说的,他有点心急,写起字来歪七扭八,好不容易写完,他折起来,笨拙地丢开裙摆,往屋外走去。 信箱的设置地点离悯希住的木屋不远,悯希穿过两条小路,就到达信箱面前,将纸塞进缝里。 很少做这种坏事,悯希根本不敢多看,扔了就走。 他还要回去换衣服。 悯希做贼心虚,心跳速率飙升,埋头走了两步,径直撞上一个人。 “…!”悯希吓得差点叫出来,以为有人目睹了他干的坏事,当即就要摇头否认,偏那人好像也不在乎,攥紧他的手,把他直直往前带。 悯希大脑一片空白,头也忘记抬起来,只见前面笔直的西装三件套,以及颀长的双腿。 伴随厚重玻璃门回弹的闷响,悯希被带进了一间咖啡馆里。 咖啡馆是节目组未来要搞猫耳女仆主题环节时候用的,现在还用不上,平时都是空置状态,随便嘉宾进去点饮料喝。 现在里面还未营业,连调酒师都不在。 悯希踉踉跄跄被推到一个桌子上面,被一只手掌按住胯骨往上推搡,半推半就就坐了上去。 悯希眼前还晃着重影呢,一张唇就压下来,用力蹭上他的唇肉,很大力气地嘬、吮、嗦、含起来。 滋滋滋的水声从自己口腔里突然发出,悯希懵了,两瓣唇中间的缝隙被用力的舌尖挑得一会大、一会小,脸也被往上掰,非常银荡。 悯希瞳孔睁大,脑子里一时之间只有一个想法——自己在被陌生人勤饭,他被这个认知刺激到,脑子猛然清醒,一把将面前的人推开。 “滚……” 悯希抬起手,忍不住再往眼前人脸上打一巴掌,眼睛一睁,蓦然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卫珏?” 卫珏盯着他,眼睛暗得风雨欲来,像鬼:“你去哪里了。” 悯希脑子都乱了。他没想过是卫珏,刚才他塞信,卫珏看到了多少? 卫珏的注视太有压迫,悯希根本不敢发呆太久,想也不想就解释道:“我,我在山谷下面,我和时宴纯被水流冲进一个洞穴里了,洞穴里面有呼救器,我们按下之后,导演就来救我们回去了。” 卫珏半眯起眼睛。 悯希一慌,立刻道:“不信你问导演!” 洞穴里的事,檀举星和导演之间的事,悯希不好和卫珏解释,只能这么编,如果卫珏真去向导演求证,导演为掩盖自己的罪行,一定会帮着掩饰。 卫珏不说信还是不信,他抬手扣住悯希的下巴,表情冷漠道:“撒谎是你的天性,我不知道该信多少你的说辞。” 悯希装得好像被无理取闹的卫珏纠缠得很生气:“这种事我干嘛骗你啊?我都说你不信我就去问别人。我刚回来都没休息好,我要回去睡觉了,你快走开,省得让别人看见。” 他伸手推卫珏的肩膀。 卫珏一把握住他的手腕,不准他再动一下,而后又朝着那瓣唇侵袭过来。 卫珏吻法很吓人,嘬着他的舌尖,像吸井里的井水,要将每一片地方的水分都吸过去,非要嘬到干了才罢休。 悯希疼了,眼泪一下就扑簌簌掉下来。 卫珏还是不饶过他。 紧紧贴住他的下唇,时重时轻地往外吮吸,又一下塞进去,在里面的边边角角激烈扫荡。 卫珏单手扣住悯希的后脑,五根玉骨般修长的手指穿过他的头发,缓慢地摩挲,将悯希磨得头皮发麻,水嫩的舌尖都是僵直的:“我们是爸妈的血肉,虽然不是同根同源,但命运将我们绑在了一起……” 他望着被他逼坐上桌面的悯希,望着一根细细的吊带从悯希的肩头滑落,“所以,你是死是活都与我息息相关,以后你的行踪必须向我汇报。无论去哪里。和我发誓,哥哥。” 悯希被头皮酥酥的、如同凌迟的抚摸,弄得忍不住缩肩,本能地照做:“我……” 没说两个字。 悯希眼中的恍惚,就猛一下被击碎:“我凭什么要按照你说的去做,我是你的傀儡吗?万事都得和你说,再血浓于水的关系也需要私人空间的,你自己不觉得你自己的要求会让人窒息吗。” “再说,如果我听你的,你又给我什么好处呢?” 卫珏冷静道:“岛上信号恢复了,今晚我就会发布博文。” 悯希脸上的“凶神恶煞”猛然消失,又呆又喜:“真、真的吗……” 卫珏又俯身亲一下。 啵一声,黏黏糊糊的。 悯希呆头呆恼也不推他了,他嘴唇上全裹着水光,原本只有肉肉一点宽的下唇,红晕往下肥嘟嘟地晕染,看着像肥了两圈。 他被吻傻了、吮肿了,望着卫珏,好久才想起磕绊着咕哝:“那我还要,出岛以后进你的公司,和你共享经纪人,我今年要接三部戏,必须要好的剧本,还要你手头的德科手表代言…” 和悯希一待久,这人近期的表象就仿佛镜花水月,消散无踪,下面那个满肚子坏水的卫悯希又会冒出头来。 得寸进尺,贪心不止,永远不知道适当怎么写。 耳边的声音还在点菜一样继续说,卫珏额角狂跳不止,扣紧悯希的后脑,俯身猛吮下去,将那些不入耳的絮叨全堵回唇里,换成好听的破碎声。 良久,他把抽泣着骂他混蛋,就爱白嫖的悯希松开,面无表情说道:“可以。” 悯希用手背去抹眼尾,越抹越花:“你只给我一点蝇头小利,我再要别的你就立刻装聋作哑了,这算什么弟……” 停住。 悯希愕然抬起头,一字一句道:“可,可以?你听清楚了,我说的是,我要进你的公司、还要你的代言。并且你的经纪人以后还要尽心尽力为我服务,为我对接合作,原来的违约金也要你付。” 卫珏用手去勾他唇角的口水:“我还没有老到听不懂话的地步,不用你多次强调。” 卫珏对现在的悯希,总结出了全新的一套对付手段。 他犯蠢,那就让他身体受苦,他虚荣,那就让他身体受苦,他贪婪,那就让他身体受苦,受着受着,就知道收敛,也知道乖了。 至于他想要什么,顺着就是,总归也不是太难。 悯希脸上的震惊宛如实质,看卫珏像在看一个外星人。 又被亲得倒仰了两下,悯希不甘心地继续道:“那我还要你一半的存款……我最近都接不到广告,没有钱花……” “都可以。现在闭嘴。” …… 猫耳女仆咖啡馆里,天花板下方的射灯呈关闭状态,孤零零地面向墙壁。 微向下垂的灯头,则对准一面巨大的镜子。 镜子嵌在墙壁上,镜面映着两道一坐一站的身影,波光微漾,时而引起东西摔倒的两人,一眼都没往过看,全然专注。 市面上曾流传一种测量法。 叫暗室透视测量。就是说,将房间的灯关闭,陷入全然黑暗的状态,再将一把手电筒抵在镜面上照射,如果镜面仍然是黑暗的,那这面镜子只是普普通通的单面镜。 但倘若能在镜面后看到模糊的光影和轮廓,性质就有点变了,这说明这面镜子——是一个,双面镜。 在一面之隔的镜子另一头。 只是来这里喝一杯酒醒神的兰衍,神色微妙地坐在与镜子正面对着的红皮单人沙发里。 他犹如一个买票进场的观众,手执一瓶红酒,观赏着戏台上旁若无人演绎的大戏。 戏中个子矮的那一方完全招架不住攻势,被掰过脸去韧带拉长的脖子上,被嘬出一口又一口红痕,高个子的金发男人伏在他耳边,托着他热烘烘的腿弯,不停叫他“哥哥”。 配合那些行为,与叫“老婆”也无异。 这两个人,兰衍当然都认识,毕竟都算是同行。 只是两人私底下关系这么复杂,却是他没到的,真是惊天大爆料。 他认识卫珏,卫珏在欧美圈人气旺盛,他们偶尔全球巡演的时候,有地点会略微有重合,他们的经纪人也会将他们叫到一起,聊天聚一聚。 而另一位,尽管现在有些陌生,很久之前,兰衍也是在人流量超高的车站广告,以及摩天大楼的led屏上面,见过他的。 不是单人出现,是沾团队的殊荣,当绊脚石的存在出现在多人合拍角落里的。现在应该已经算是过气的小偶像了。 那时,这名靠后台出道的偶像,身子干瘪,有些不健康的瘦,让多年在欧美发展的兰衍看一眼就认为是个发育不良的小破孩。心术还不正。 现在……这人却是出落得有些丰满了,被男人挤在中间的两条腿又长又直又白,在如鱼鳞、如珍珠粉一般闪耀的吊带裙下面,甚至更能引起人眼的第一注视。 此时膝盖挤着,小腿内撇,辛苦地站直又滑落时,裙摆包裹的地方也快饱满得接近爆炸。 那前面,不太足量的,也高高抵着,从侧面滑出来。 被男人包在大掌里狠搓。 悯希肩头抖得厉害。 眼尾的水珠在光影的切割下,被切成千万个星钻似的,闪粉般灼人眼,偏偏他曲着放在男人胸口的手,又让他看起来别样的温顺。卫珏的喉结在不断上抬、下压。 他貌似对卫珏给的好处无比满意,于是舌尖反复被吞又被吐,也不抗拒。 但他身子确实差,最后卫珏把他从桌上抱下来,一只手托住他的臀部,另一只手往下把他的裙子扯回原位,宣告结束的时候,他眼皮挂着水滴,嘴唇微微分开一点,舌尖宛如损坏了,无法缩回般,垂搭在唇上。 他慌里慌张边扯裙子边拉吊带,边往外走,手忙脚乱的,像只呆头鹅,卫珏则慢他半步,慢条斯理走在后面,两人双双整理好着装后,像碰巧偶遇撞上的哥弟俩,没事人一样,从咖啡馆里走出去。 实际上矮个子群摆下的腿根都快被掐烂了。 准备分开走的时候,卫珏不冷不热地和悯希说了句:“记住你今天答应过我什么。” 悯希不甘示弱,瞪他:“也记住你今天答应过我什么!” 放完狠话,悯希一副不想和卫珏多待的模样,转头就大步远去。 悯希实在受不了身上这件衣服,肩膀空空的裙摆又过长,一点也不舒服,他回到木屋,立刻找出衣服换。 刚换好,悯希将裙子毁尸灭迹扔进床底,就听见木屋外面传来私语声。 “真的在里面?” “是不是在睡觉?” “没有吧,看窗户上有影子……你敲门看看。” 郑椰雪刚要上前敲门,木门一下被人打开,悯希站在门口,小声询问:“椰雪姐,有什么事吗?” 郑椰雪愣了愣,便半步上前,摸住悯希的脸蛋:“小可怜……还好你真生龙活虎的。” 悯希被一只修长手臂拢在怀中,女人今天穿了小高跟,比悯希还高出半截,他有点状况外,又不好推开郑椰雪,只能老老实实被抱住。 脸蛋发红,腼腆垂眸。 郑椰雪又揉了揉他,语气后怕:“在山谷上把我们吓坏了,我们要下去找你,导演非说你们没事,说他们有设置安全措施,还硬要我们继续。” “现在看到你好好的就好。”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66节 “饿了没?要不要去吃饭?今天导演组不提供饭,让嘉宾自行做。” 悯希全程插不上一句话,被郑椰雪抱着,带着往前走,和其他两名女嘉宾一起来到餐厅。 餐厅空旷,人员挺齐的,悯希看见懒散站在一边的檀举星,又看见时宴纯一副阴郁神色看谁都不爽的厌世模样。 然后,他猛然听见一声球鞋刹住脚步,在光板地板上蹭出刺耳响声的噪音——嚓! 接着,悯希就被萨聿扣住手腕,强行往一边带走。 悯希趔趄地走着,一边去推男人的手:“萨聿,萨聿,你放开我,有什么话等会再说,我们要做饭了,我得去打下手!” 他隐约猜到萨聿大概也是要像卫珏那样询问他的下落,他总觉得不能单独和萨聿在一起。 猛一下推开萨聿,悯希跑去郑椰雪那边。 今天的确是嘉宾自行做饭的环节,节目组提供了鸡蛋、辣椒、扁豆、菜花和鱼等等食材,让嘉宾们自己挑选、自己做,最后再自己调佐料。 悯希不太会做饭,但他洗菜挺认真,就包揽下了所有洗菜的工作。 开着水龙头,悯希把红辣椒放在水流下面冲洗,萨聿又凑在他身边。 洗菜的地方有半扇夹板,空间狭窄,萨聿人高马大,弓身弯腰挤进来,一下子将悯希挤到墙壁上面,可怜巴巴的剩一小点。 “你干嘛!”悯希脸颊挤在墙壁上面,被挤得变形,说话也含糊。 萨聿原本的确想问悯希下落的问题,却在一俯身,眼尖望到悯希脖颈上的一个深深吸出来的草莓。 他几乎是暴怒,一下挑起悯希的衣领,质问:“这又是卫珏做的?什么时候?” 悯希没吭声,只伸手拍开萨聿。 萨聿又去抓:“我不懂,我看不出来你喜欢他,你一直让他碰,究竟是怎么想的??” 悯希一心只想让萨聿快点走开,低着头快速道:“他给我资源!” 忍着羞耻,又说出:“还让我很舒服。” …… 今天萨聿的服装师一直在找他,要给他做造型。 人是找到了,事情却进展不顺利。 因为萨聿从始至终,都只和悯希一个人搭话,悯希一面搓蔬菜,一面还要去应付他。 好不容易等到开饭,悯希逃到了离萨聿很远的地方,才短暂获得片刻的安宁。 饭桌上,嘉宾们在聊天:“悯希,听说你昨天和时宴纯掉到了悬崖底下,身上一点伤都没有?” 悯希咽下米饭,眨眼:“嗯,节目组保护措施做得好,加上我那时运气比较好,就没有受伤。” 具体什么保护措施他没说,因为肯定是没有的,他只是采用了导演的说辞而已。 “那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你是不知道,当时你刚掉下去,萨聿就要跟着往下跳,要不是我们拦着,他早就该青一块紫一块地回来了。就和时宴纯一样!” 悯希抿了口汤,从碗边抬头看向萨聿,没想到萨聿正巧在望这边,他一愣,马上移开目光。 几名女嘉宾又心有余悸说了几句坠崖的事,郑椰雪忽然提道:“听说马上会有新嘉宾来?我刚看见那间空木屋有行李搬进去了。” “我也有看到!你们猜猜会是男嘉宾,还是女嘉宾?” “不知道啊,不过岛上这情况,不可能是刚飞过来的,我猜那新嘉宾一早就在岛上了。” “有道理,我感觉你的猜测很靠谱……” 悯希没参与这话题,他心不在焉吃完饭,准备去洗碗。 却在刚站起来,就被萨聿捉住:“你跟我过来一下。” 悯希睁大眼睛,摇头就要拒绝,萨聿却不给他机会,直接当众拉走。 萨聿的手掌宽大有力,简直是降妖钵一样牢牢将悯希困在里面,悯希步速跟不上他,胳膊也被拉得长长的,欲哭无泪地被拉着走了很远。 周遭的背景逐渐从沙滩变到一间公共厕所里。 踏、踏、踏…… 地面还有未清洁的水迹,悯希和萨聿一前一后进去,鞋子将其踩得哗哗响。 水花飞溅,冰冰凉凉,悯希却满眼都是手腕上火烧火燎的痛。 当萨聿停下脚步,松开他的手腕时,他终于忍不住发火:“好痛啊!萨聿,你要是没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悯希用手揉着手腕,揉捏上面一圈的红痕,就见萨聿挤进厕所单间,一言不发关上门。 火气憋了回去,悯希有点不安,色厉内荏地盯着萨聿道:“做什么?” 有什么话非得在这里说?非得在没有人的地方说,非得关着门说? 悯希终于后知后觉感觉到不对,他忍不住往后靠去,一脸警惕地望着萨聿。 萨聿也不知道自己做什么,他觉得自己疯了。 从昨天弃赛一直去找人,找到深夜,后面看见回来的时宴纯,又去逼问,问到悯希早就先他一步被救了回来,心脏从紧绷到放松的全过程。 他都是疯的。 起初他只是想悯希太弱小,需要一个更强大的人保护,后来,悯希走到哪,他目光就移到哪,已经完全违背了初衷。 萨聿知道这是段不健康的关系,他想在悯希那里索要关注、索要信任,他一整天的精力都放在这个人身上了。 悯希说话的态度冷淡一点,他都会想东想西,是不是自己哪又惹人生气。 悯希对别人一热情,他又在想那人身上是不是有悯希需要的资源,自己能不能给,给了悯希能不能对自己这样…… 好舔。 萨聿是个感情中永远占据高位的天之骄子,他的高傲忍受不了自己在思想上的低微,按往常,他早就开启嘲讽,嘲笑对方你眼光真够烂的了。 我肯多看你几眼,你还不赶紧巴巴地趴上来,不是蠢的就是傻的,要么就是笨的。 但一转头,却是他趴在悯希面前。 半蹲着,仰头望住悯希。 这地方随时有人经过,有刚需的人会直接推门进来使用,而门板下面的缝又不足以遮住太多。有心人拎起裤腰往过一扫,就能看见一双球鞋和一双白鞋,一前一后对着。 悯希心慌意乱,实在不想和人在这么古怪的地方,用这么古怪的姿势交谈,他眼尾红着,眼睛瞪着,语速飞快地急速说道:“有什么话快点说……” 回应他的是一只放在他裤边上的手。 那只手充满力量感,修长又好看,与他小小的一只放在一起,宛如珍珠粉和焦糖浆。 那滚烫的焦糖浆马上能把他融了,搅拌成焦糖奶。 悯希更加慌,后背完全抵上冷硬的门板,蝴蝶骨硌着硬门,一只手推上萨聿的肩膀。 忍不住再催促的时候,就忽地听见一声。 “我舌头很长。” 悯希瞳孔微缩,不理解萨聿这时候突然跟他炫耀这种东西有什么用,他气极反笑:“那很了不起吗?” 萨聿一张脸迎着光,不甚清晰,只有口型动了动,声线低沉磁性:“了不起算不上,但很有用。” “我能舔到你很里面,就是,那个地方,如果舔到,能让你一下弹起来。你会爽到翻白眼,要不要试试?” ----------------------- 作者有话说:好几天没看评论,没想到有那么多宝子,看到直接泪射出来[摸头] 这几天会慢慢更,接下来的世界篇幅会短一点,我争取下下个月完结,宝宝们可以关注一下我的大眼仔,我最近去金店给朋友选礼物的时候,多买了一条超级漂亮的手链!好看到我挂树上嚎叫!等这段时间忙完我研究一下怎么抽给大家,感谢小宝们的溺爱ovo 第97章 过气偶像(19) …… 此时此刻, 某栋楼里。 红绒窗帘拉上,室内晕开暗红的光线,几个人站在屋子里喝酒, 有一种靡靡之众的颓废感。 偏偏在这种氛围里,在这满屋子都是高级熏香的房间里, 一道刺耳的尖叫声持续不断地响起来破坏风景:“啊啊啊啊啊啊啊!” 如果仔细听, 那道声音的音色和声线其实是不错的,是当下比较流行的少年音, 充满阳光和独属于那个年龄的青涩。 但他叫得太过凄惨,让人不忍心继续听下去, 更无暇欣赏其中的美好。 室内,一道坐在沙发上的身影弓着腰,两根手指之间衔着一根正在刺啦刺啦冒火星的烟,那根烟他就抽了两口,吐出来的袅绕烟圈飘在空中,逐渐变稀变渺。 而他的烟头,正放在地上一个少年的手背上,狠狠往下压。 照地上被踩灭的漆黑烟头来看,这场酷刑已经持续了许久。 那少年的手背以及以上的手臂, 全是密密麻麻的烫伤, 一个个连在一起,在稚嫩的皮肤上面燎出猩红的血口, 如同破开脓水的水泡, 咕嘟嘟冒着清水和血水。 数不清的创口连在一起,依稀构成了两个歪七扭八的字,“贱人。” 烟口只有小小的一个,如果要连成两个字, 可想而知少年的手上已经是多么千疮百孔。 更别提还有许多随便往上燎,没有目的性,单纯将他当成烟灰缸和垃圾桶的随手性行为。 少年弯曲在地上,身子弓成虾米形状,模样与沸水里的虾也没有太大区别。 但即使他这样了,也没有想过一脚踹翻对他施行暴力的中年男人,他只是咬烂嘴唇,竭尽全力地忍耐。 屋中有个工作人员看不下去,下意识往前迈出脚步。 后方却伸来一只手,鹰爪一样瘦弱不堪的手,精准又用力地勾住他的肩膀。 他回过头去,就见对方探究似的问:“你想顶替他?” 工作人员在对方没有感情的语调中,骤然清醒过来:“不是的,只是他叫这么大声,我担心楼下的艺人会听见。” 那人脸上的不满稍微退了一些:“这你不用担心,这房间的窗户是顶级隔音的。” 说着,他又告诫一般地提道:“在这个圈子里,没用的同情心最好有都不要有,你猜他为什么那么乖?” 工作人员是新来的,他正是因为不明白,于是没有回话。 那人像看蠢驴:“因为那是他自己选的啊,没有人按他的头逼他,也没有人把他按在这里不让他走。是他自己选择忍,明不明白?忍过这一时,回头去做一个去疤无痕手术,他就迎来在娱乐圈的康庄大道了。” 工作人员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再次看向地上扭曲到肾脏都要变形的少年时,目光就复杂了起来。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67节 室内的惨嚎还在响。 五分钟过去,中年男人终于意兴阑珊,扔开手里燃到只剩一小截的烟头,站起来走到窗边。 窗帘缝隙中隐隐穿进来一线的光芒,照在男人的眉目上面,将他的脸彻底暴露了出来。 中年男人正是本节目的导演。 他踢开一边的少年,拿起桌上的水杯喝水,一双阴森森的眼睛从水杯边缘缓缓抬起来:“你说说,那些怪物究竟是想干什么?” 男人没有具体说在问谁。 但在场几人都是当年跟他一起,出入过镇子,又跟他一起拿过奖的,生死之交。 他们的默契深入基因,他一问,便有人答:“那些死畜这些天一直在致力于给我们的工作增添麻烦,但从来没有真正伤到过我们,有没有可能,他们的能力并没有那么强大,是我们可以面对的?” “但他们时不时地捣一下乱,可真够烦的。真想弄死他们!” 导演冷哼一声,脸上的肥肉也抖了两抖:“他们也是有弱点的,怕火,还怕汽油……那天不还被我们弄死一个?” 立刻有人拍马屁:“是是,那晚要不是您突然说要试一下放火,我们恐怕真要被那只单独行动的死畜全部搞死了。” 这些奉承导演听到耳朵都起茧,但依旧是,常听常新。 他唇边露出一点弧度:“不管他们畸没畸变,都是当年那些小破孩罢了,始终比不过比他们年长的大人的。罢了,随他们闹吧,这档节目我一定会拍成。” 这档节目的嘉宾个个是话题流量,他拍再烂都会有人买单,但如果拍的水平在中档,多设置一点撕逼环节,多给这些大咖设置点争议剧情,这些大咖的粉丝到时全部蜂拥而来,他这档节目绝对会红遍大江南北。 他为这个节目推了所有剧本,将所有筹码都压在这上面,绝不会因为几个拦路石,就轻易放弃。 说罢,他忽然想起什么,脸上的晴意顷刻间,便被遮天盖地的阴霾拢过去:“那块碎片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室内沉默。 好半晌,才有人接:“已经让一大帮人出去找了,他们最近猜测,那些陨石碎片有可能在固定时间才会出现,正准备等晚上再大规模找呢。我们慢慢等就行,一定会有消息的。” 那人哄导演的手法十分熟练,马上就提起别的:“不然再给您找个新的小明星?这家伙都有点破了,不好玩。” 说的正是还在地上口吐白沫的少年。 另外几人马上互相对视一眼。 导演这两年不爱那档子事了,他现在更爱找些好看的男男女女,虐打他们,看他们在地上痛苦扭曲的样子。 这能让他的心里极大程度地舒爽起来。 只是他们现在还不能出岛,可供挑选的人不多。 几人沉默。 半分钟过去后,几道声音突然异口同声—— “悯希。” 说话的几人顿时互相对视,紧接着就怪笑,再然后他们安静下来,心照不宣地喃喃:“他可真够带感的……” “有你们说的那么惊艳?” 导演的脸上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兴致。 他有点近视眼,也没怎么关注近距离接触过那帮嘉宾,还真不太清楚。 “我可以把他叫过来,让您把把关……” 那人笑:“他才二十岁,水嫩得很,这两年他接不到工作,基本是在被雪藏的状态,天天都无所事事地待业呢,听说有个小工作室的广告准备开拍,但有个炮灰的角色一直拿捏不定人选,他还专门跑去自荐。” 又有人附和:“他那种糊咖小角色,有一根枝向他伸,他都巴不得立刻攀上来,您一定很好拿捏的。” 导演不说话,似乎在考量。 良久,他笑开。 “嗯哼,有空见见吧。” …… 单间。 安静到连蚊子低空飞过都能听见的氛围里。 悯希瞳孔低垂,眼中倒映着以一种憋屈的姿势蹲在小腿前面的男人的面孔,这张毫无瑕疵的国民性面孔,不管是在工薪阶段,还是在学生阶段,都享有超乎寻常的知名度。 娱乐圈是个最不缺暗箱操作的深渊,这里既有才华又有脸蛋的人,随便一抓就是一大把,而这些人往往是构成圈子骨架的庞大基岩,多到甚至要说是泛滥。 有人在这里陨落,有人在这里冉冉升起,有人在这里默默无闻。 萨聿家里有钱,但当初是以普通人身份出的道,他那一届,是资本纵横的一届,到处都是有金主在后面撑腰的皇族。 萨聿因着个人特点太浓烈,实力过硬,粉丝打投和爆金币的水平也超强,最终从资本中杀出重围,顺利出道。 成团夜的那一天,他的粉丝昼夜狂欢、开槟庆祝,宣称他简直是有史以来难得一见的传奇。 而这样一个藐视资本的传奇,人见人夸的天才,此时正蹲在这里,说着那些惊世骇俗的话,而他本人连眉都没有挑一下,像那些话完全是不值得介意的小事。 悯希惊到嘴唇嗫嚅,连看他都不敢,也不想。 萨聿却不让他如愿,逼他去正视。男人单手撑在膝盖上,另一只手向上抬,轻松地包住悯希的右半张脸,不知是他的手过大,还是悯希的脸过小,他将悯希的半张脸包牢了,掌根还错开下巴尖好一段距离。 萨聿扣住他,让他低头看自己。 从这个角度,悯希能看见他塑身的黑色长袖,衣服被微弓的脊背撑宽,露出一条由上而下弯曲的脊柱沟,一段蜂腰也牢牢收在裤腰里。 这是一具有悯希两个大、拥有顶级规格的成年雄性的躯体。 悯希思想忍不住飘散,他想。 幸亏他们是在人迹罕至的岛屿上,要是有蹲守的狗仔拍到刚才的那一段,那绝对是千年难遇的爆炸新闻,足以让娱乐圈都翻过来抖上两下。 他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呢? 刚才……是吃了不太干净的东西吗?例如蘑菇之类? 萨聿倘若知道悯希沉默的这段时间是在想这些,大概会气到忍不住抽他屁股一巴掌,但他不知道,所以他还能心平气和地直视悯希的脸。 他其实还从没有这么仔细地去端详过悯希的长相,这张脸是任何人看见第一感观都是“这人有着一副杀人性美貌”的脸,大家知道漂亮,但不会去把他的五官归类到哪一类别里,因为看见他时脑子已经空白了。 萨聿在这样一高一低的姿势中,第一次去思量悯希的容貌类型。 是冷艳猫系。 很小的脸,圆大的眼睛,上翘的眼尾,发圆的鼻头,有肉却小巧的唇瓣,以及一小颗藏在眼部下方的红痣,恰好位于卧蚕那一道阴影的位置。 这颗小痣,此时在随主人一起,发抖。 萨聿眼神有点直了,也有点变了。 他说。 “这样会让你不太自在?” 萨聿按上悯希的肚子,徐徐往上卷起衣摆:“放轻松,你把它当作是只用享受,不用负责的一件事就行了。如果还不能接受,你可以事后给我转十块钱,这样一来就是沾上金钱的交易,而我只是一个领钱做事,有义务帮你松解肌肉的技师。” “还是你觉得不太卫生?我都不在乎的事,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况且它其实挺有营养的,不是吗。这几天……我在岛上都没怎么锻炼,没有专业的器材能帮我训练,也没有足够的营养帮我补充身体……而且我现在也很渴。你帮了我,我应该反过来感谢你才对。” 悯希慌到舌尖都重重地一抽。 他抵住牙齿,努力让呼吸别那么急,尽管他实在想不通他究竟为什么突然要体验这种事,萨聿又为什么突然要在他这里做些奇怪的尝试。 一件事都没有想通,他就被萨聿抬高一条腿,架在肩膀上。 悯希倒吸一口凉气,眼神惊慌。 他这次换衣服原本就心急,穿的白鞋是大一码的,走一步路都要掉跟,裤子也是丝质的睡裤,又肥又大。 萨聿这样一抬,包住他圆润脚跟的鞋子就瞬间掉下来,摇摇欲坠地挂在足掌前面,而那光滑的睡裤也一圈一圈滑落,堆积在了膝盖往下一点的位置。 老实说,萨聿这番熟稔的姿态,还有那一副好像知道怎样的姿势是最方便他们的样子,让悯希以为他曾经也对别人做过这种事,而岛上这么多天的苦行僧生涯,让萨聿憋不太住了,以至于将主意打在了他身上。 悯希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测很靠谱,也是唯一能解释萨聿做出奇怪行径的猜测。 直到萨聿埋覆过来,把悯希掰得前后摇晃、肉也扁来扁去,到处摸索都找不到恐的生涩模样,才暴露出,他也是,第一次。 悯希真的觉得有点荒谬了。 没有一点前因后果,莫名其妙发生的这件事。萨聿是压抑了吗?压抑到饥不择食? 而直到现在,悯希才想起要拒绝萨聿,他伸手去推萨聿,没推多少下,肩膀就蓦然一个起伏。 悯希的视野一下被白光占据。 足足十秒过去。 悯希缓了缓,将萨聿脑后的头发紧紧抓在手里:“萨,萨聿。” 萨聿被他扯得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湿润的脸,面对悯希如此用力的对待,他也没生气,只是舔了舔唇角,回应道:“怎么?” 怎么?悯希不知道他是怎么把这两个字问出口的,他自己不知道怎么吗? 悯希扯着萨聿的脑袋,不让他往前:“你到底怎么回事,你这是因为我今天不理你,在报复我吗?我那时候真的有事要做,大家都在干活,我总不能闲着,我和你不一样,我的名声已经够差了……” 声音停住,悯希懊恼地低头看向自己被掐紧的肉。 对方的力道带了一点警告的意味,语气也是:“你觉得这是报复?我说了,我只是想让你舒服。” 悯希一脸崩溃:“所以究竟是……”契机呢? “你也稍微懂点事,就算不努力,也不要捣乱。”萨聿抬高一张被撞出红印的脸,以及略微有些凌乱的头发。 他的声音很奇怪,很空洞,像噎着点什么,似乎是抽出空来回应悯希的,实际手头还在忙着事,说的话也是断断续续。 悯希的脸憋得通红,犹如课堂上被老师指责不用功只会贪图享乐的坏学生,而他的身子出于不想被指责的本能,竟一时半会真停在了那里。 但他的手指还在尝试着努力揪住萨聿,同时嘴里也在制止道:“萨聿,我不想要这样的,你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你说出来,我帮你一起想办法,一起解决。别这么做。” 像是被悯希纠缠到不行了,萨聿终于含糊其辞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的选择有很多,能给你资源的,能让你舒服的,不止有卫珏。你别那么笨,眼睛里只看到一个。” 悯希的表情一僵,完全没想到是因为那句想赶紧把萨聿恶心走的话,食了恶果。 震惊过去,他咬紧唇瓣,抓紧萨聿两边的肩膀,想要告诉对方自己其实不舒服、一点都不舒服,也不喜欢做这种事,让人赶紧停下来—— 却突然一顿。 悯希的手又僵又麻地卷了一下。 他的嘴唇抿了抿,又分开,又合上,瞳孔又缩又扩,两秒后,他声音很奇怪地变了一个音调道:“萨聿,你先停下来……” 萨聿:“?”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68节 他只往上抬了下靡乱的嘴唇,就又垂下头。 悯希开始用手去捶萨聿的后背,还用脚去蹬。可惜脚尖挂着的鞋子都蹬飞了,也没见萨聿停一下。 悯希从开始的乱骂,到后面憋着气音泫然欲泣地说了一句“萨聿,真的不行了!”,急迫到四肢挣扎幅度都变大起来。 他不好意思说,但他的脸的确像一张白纸一样,藏不住事。 再配合他微微拱起来的腰肢上面,那一面从侧面看有些鼓起一点点的弧度,萨聿就猜到了他说不出口的需求。 悯希看见萨聿眉尖一扬,就明白过来他知道了,不用明说也能传递意思,让悯希心头微喜。 只是,马上让悯希晴天霹雳的事就来了—— 萨聿没有,一点,要让开的意思。 他只是将外套和手环一起脱下来,放在了储物架,而后便继续卖力工作,中间还贴心地提醒了悯希一句:“这里就是厕所。” 悯希憋得浑身发烫:“我知道!你先,先不要。” 忽地。 他身子一弓,把萨聿的舌尖死死夹住了。 悯希一点一点弯下腰,掉落的柔软发丝遮住了他脸上的绝望神色,他捂了一会自己的肚子,身子突然一弹,像遇到极恐怖的事情一样慌乱道:“不行——不行——求你了求你了,先放开我……萨聿!!” …… 最终还是袅了。 悯希脑袋往上仰着,久久不能回神。良久,他才深呼一口气低头道:“够了没有。” 萨聿回他:“我想还没有。” 往旁一掰,又凑过来。悯希正是高敏感的时候,被碰一下都抖得不成样子,哪能再承受他这么高频率的触碰,他一下就哆哆嗦嗦地哭出来了。 头顶是天花板,脚下是瓷砖,前后左右是严丝合缝的门,将可怜的悯希完全困在这单间里,哪都不能去,只能老实坐着,不断哺喂萨聿想要的让人充饥。 悯希没有骄奢淫逸的那些恶习,他一向节俭,饭装多少吃多少,饮料倒多少喝多少,无论如何也不能浪费。 偏偏在萨聿重新埋进的时候,他接连不断、十分夸张地,乱溅一通,又渗又溢。萨聿没接住,全浪费了。 单间狭窄,局限性太多,板面又很是光滑,手掌按上去不好着力。 悯希背部佝偻,一只腿颤巍巍翘在萨聿的肩头,另一只脚心则泛着白,在空中绷成波浪形,只有脚趾能踩在地面。 他弯腰抱住自己的肚子,单脚踩在萨聿的背上,身子飘飘袅袅的,左右摇晃着向上抬,试图通过这个微小的动作,一点一点将异物排出。 却在下一刻,踮在地面的那只脚被可恶的水渍一滑,他噗通一下,功夫白费,全吃回去了。 悯希雪白的脖颈扬高到了极限,唇瓣大张,被锁在缝后面的红尖发着抖探出来,竟是维持这个姿势,眼冒金星地呆滞了足足半分钟。 巴掌大小的脸上泪水涟涟,萨聿视线受到阻碍看不见,悯希那张脸上此时充满了恐惧、困惑。他应该是不太明白,明明规格不算庞大的东西,怎么会搅出这么毁天灭地的感觉。 他的经验和白纸一样单薄,这种事实在困扰到他了。而他仍然不死心,又按上两边的门板,靠紧门,这回还动用起肩背的力量,一起尝试逃离。 半毫米、一厘米,两厘米,悯希强迫自己忽视那些啾啾声,满心满眼庆幸自己已经吐出一大半,马上就能离开地狱,再坚持一下,就差最后一点点——“啪。” 悯希一个走神和不慎,重重跌了回去,用力砸到萨聿的脸上。 堆积在男人高挺的鼻梁和紧致裹住脸骨的皮肤上的白液,就这么被他不知轻重地一拍,跃起来,全都乱七八糟地黏到了他身上,裹满。 而这回萨聿似乎厌倦了这种永无止境的逃离游戏,在他又一次砸落下来后,用力向上一伸,将人滴水不漏地堵实了。 “……——!” 悯希连声音都没发出来,但要是他能出声,那一定也是一连串毫无意义的“啊啊啊”。 大脑空白,悯希不知道自己在心中尖叫了多久,他在萨聿的眼中,就像一根长长的猫条一样,贴在门板上,“呲溜”一下往下滑了下去。 萨聿及时接住了他,单手将他按在门上。 悯希颤颤巍巍按住一边的墙壁,艰难睁开眼皮,往下看去。 萨聿此时的模样简直和大荧幕上的形象判若两人,又狼藉又肮脏,头发一缕一缕,上面全是悯希的杰作,悯希只是看了一眼,心脏就飞速泵出血,脖子和脸颊变得通红一片。 萨聿倒是比他平静,见他自己能站稳了,单只手掌就撑在他腿后的门板上面,另一只手抽出一张自动抽纸机里的纸,给自己擦头发、擦脸。 等到双掌彻底干燥,他站起来,帮悯希穿好衣服,整理好仪容。 悯希全程就像个没插上电池的娃娃,按他说的一句一个指令,抬头,抬胳膊,抬下巴,当萨聿给他把翘起的头发也压回去了后,他一头栽到萨聿的身上。 其实发生了这种事,他真不想再和萨聿接触的,谁叫他连站都不站稳了。 肚子瘪下去,营养全到了萨聿的嘴里,慷慨了他人掏空了自己,现在身子无力的那个人,变成了悯希。 萨聿打开门,背过身去,熟练地将悯希背在身上:“下午应该没有事情要做,我送你回木屋,好好睡一觉。” 悯希恹恹地趴在他背后,咽了咽口水,出声道:“我以后不想再做这种事。” 嗓子都是哑的,干的,看起来真是蛋白质流失严重了。 萨聿将他背好,面色不改,用手背又擦了一下唇角,当没听见似的:“回去了,自己抱好。” 悯希气得咬他。 片刻后,两人一起从公厕里出来。 悯希手软,腿也软,搭在萨聿的两边手臂上奄奄一息地垂着,下巴则搁在男人的肩膀上,微微往左边偏过去,软芯的人偶一样没有点生气。 湿润的眼皮紧紧闭起来,睫毛也全是水渍,卷翘的羊毛纤维似的,又黏又长,他好像睡着了,也好像是累得不想动,让萨聿背着往木屋走去。 他的两只脚上是光的,原本穿的那一双白鞋,此时被萨聿用一只手提着,袜子也被摘下来,全部塞进了鞋里。 岛上滴滴答答下起了小雨,天空阴沉,水汽渗进毛孔里,让人毛骨悚然。 悯希让一滴从天而降的水珠溅到,拢紧萨聿的脖子打了个寒战,那一点细微的颤栗弧度,在紧贴相融的皮肤中,迅速传递给萨聿。 萨聿侧过头,将人往上颠了一下,加快步伐,剩余的那一只手,仔细包住悯希的右腿小腿肉,放在掌心里暖和着。 出公厕的时候,萨聿就看到天气不对,把外套脱下来盖在了悯希的身上,幸好那件外套是防水的冲锋衣,能蓄温的同时,也能抵挡雨帘。 萨聿背着悯希一路大步走回到自己的木屋。 推开门后,萨聿第一时间去调室温面板,而后单手托住悯希的臀瓣关上窗,又关上门。 他掀开被褥,把另一个靠枕放在睡枕上,调好舒适的环境后,才俯下身,将悯希放到床上。 悯希身上没太湿多少,就是两条腿溅了一点雨,这很好处理,他夹住被子将脸埋进枕头里昏昏欲睡着,萨聿坐在床边用大毛巾给他擦腿。 擦完一条,擦另一条。 悯希整个人被他擦过一遍,变得毛茸茸、软篷篷。 萨聿最后给他盖好被子,站起来看窗外的天色,拿起雨伞准备出门回公厕,拿在单间落下的手环,悯希全程都缩在被窝里不肯出来,也不肯和他说话,他走的时候,也只露一条修长的脖颈背对他。 但无法否认的是,萨聿的确做到了他所说的话,如果男人走之前,能掀开被子一眼,也许就不会错过那几本雪白的脚趾,直到现在还在因为快.感微微颤栗的风景了。 岛上的雨一下起来,风也会变大,萨聿撑开伞一走出木屋,衣摆瞬间让大风吹卷起来,狂摆不止。 凌乱的黑发不断吹过他的眉眼,他一抬起头来,就看见一道身影影影绰绰地出现在雨水之中,没有打伞,也没有做任何避雨措施。 而他的目的看起来也相当明显,就是在不停往萨聿的木屋这边走。 随着距离越来越走近,萨聿看清了,来人是卫珏。曾经在娱乐圈,和他还算朋友存在的人。 雨水让他的额发蜿蜒扭曲,贴在苍白的额头上,眼神也森冷阴鸷。 萨聿看到他的手环还没灭,上面显示在拨电话的状态,但那边没有人接,雨水霹雳啪嗒打在屏幕上,又分成无数股流水,从手环侧边流走。 萨聿目不斜视,正想当没看见他,直接走过去,却在经过卫珏的时候,被人用单臂拦下。 阴冷的嗓音传来,卫珏问道:“悯希在不在你那里。” 滂沱大雨中,卫珏的眼睛,与深黑的雨幕几乎是一个色泽和色调,嗓音也是压抑过的。 他现在心情不好,任谁都能看出来。 明明已经约定好,去任何地方都要汇报,他已经承诺给出对方想要的任何资源,也尽可能满足了对方无底洞一般的贪婪胃口。 但悯希呢,又是怎么做的,他从第一天开始就没有遵守他们的约定。 卫珏任由雨水打进眼中,也一眨不眨,紧盯着萨聿的脸道:“我去他木屋里找过,人不在,郑椰雪说他饭后被你拉走了。他在你屋里?” 萨聿让他用单臂挡住,想走,那只屹立不动的胳膊青筋纵横,没让他往前动弹半分。 两人的身高势均力敌,体型也相差无几,如果真要较劲起来不会有任何一方能讨到好,所以萨聿只是动了一下,就没有再费力气。 他往左侧偏了偏身子,没有痕迹地挡住了那道窗户,而后对卫珏轻笑一声:“谁告诉你的——” “他,不,在。” 很拙劣的谎言。 只要卫珏执意要进木屋里看,没等走进,就能在窗户里看到,那还陷在热.潮余韵里的人,还在多么可怜地抖着。 可惜雨太大了,天又太黑了。 卫珏想往过走,又被萨聿反过来拦住,似笑非笑道:“我有点洁癖,不太想让别人进我房间,你说的人不在我这里,别白费力气了,赶紧回吧。” 卫珏偏过脸来看他,那双眼睛的转动,缓慢到有类似机械运转的滞钝感。 这张脸上通常出现最多的就是笑容,微笑、浅笑、大笑,萨聿还从没见过卫珏这样的神情,这种时候,他倒是有点相信两人是兄弟的说辞了。 他没再和卫珏说话,本来准备去单间拿回手环的,现在脚步却调转,重新返回木屋。 他没锁门,如果离开了,卫珏很有可能直接闯进去看。 萨聿并不想让卫珏看到里面的悯希,尽管没有比现在更好的炫耀时机。 萨聿推开门,将收起的伞放在墙边。 而就在他转身要关上门的时候,门卡在中间,怎么也关不上了。 他一顿。 抬眸去看。 只见门缝边上卡着一只手。 苍白、修长,上面满是流淌的雨水。 而顺着那抽搐的手背往上一看,萨聿就对上了卫珏似笑非笑的双眼。 以及耳边,传来对方隐忍的声线:“萨聿,你觉得我会信你吗。你真是又蠢又天真,连谎都不会撒,还是你自大到觉得随便敷衍一下我,就能让我走。” 卫珏轻笑一声。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69节 “我现在心情很不好,趁我耐心耗尽之前……” “起开。” “把悯希还给我——” ----------------------- 作者有话说:小宝们国庆快乐,出行注意安全噢[摸头] 第98章 过气偶像(20) 雨声太大, 不停砸在水洼处。 悯希躺在枕头上,被子盖过耳朵。 当两男人在门口争执起来时,他只听见很小的一点声音。 下肢的知觉还没恢复, 不太想动,于是他只稍微侧过去一点脑袋听。 被子没扒拉下来, 脸蛋也还是懵懵懂懂的。 “这是我的房间, 你可以试试闯进我的私人领域。”阴冷天气中,萨聿冷漠的面孔倒映在水面, 近乎森冷的威胁感在每一个毛孔溢出。 他的手臂仍在向前用力,根本不在乎会不会夹到人。 卫珏穿插在缝隙中的手指, 也在与他对抗,脆弱的一张门板在前后推阻的力量中,发出牙酸的嘎吱脆响。 两双可以媲美的胳膊,边缘线条都在鼓胀,堆起山峦一样的硬块。 卫珏的眼珠在没有感情地向内直视萨聿:“你也可以试试继续挑衅我。萨聿,滚开,把我的人还给我,这句话你想听我重复几遍?我们时间很多,可以慢慢耗。” 萨聿眯起眼, 两边流畅的脸部上, 有一小块因为咬牙而鼓起一瞬的肉:“你这句话倒是挺有意思,‘你的人’, 他知道你在擅自将他当物品一样归类吗?况且, 你的耳朵也不太好使,我记得我已经说过了——” “他、不、在、这、里。” 伴随这一字一顿的声音,两人之中僵持不下的门板,以几毫厘之差, 猛地向前合了一点。 卫珏却是在萨聿加大力气向前俯身的这一刹那,目光游进那一道缝隙里,看见床板上正在慢吞吞动作的一小团鼓起。 愣了愣,卫珏唇角蓦然弯开,像是莫名其妙地气笑了:“前几年,我倒是没看出你什么时候点亮了睁眼说瞎话的技能。” 萨聿看到卫珏的眼神,心下一秒猜出他已经发现了悯希,脸上没有谎言被戳破的羞愧以及不堪,他低啧一声,满是对麻烦来临的烦躁。 卫珏长长呼出一口气,肩膀起伏幅度很大。 貌似只有这样将气发泄出去,他才不会在这时,被不断在胸腔鼓胀的暴怒冲破,做出类似于,一拳砸到萨聿的眼睛上,的失态举动。 而就在萨聿准备观察卫珏有没有要叫悯希的举动时,卫珏一把推开他,向里走了进去。 萨聿难得骂出声,重重甩上门,朝卫珏的背影低声道:“站住!” 卫珏没有停,径直往床边走。 过大的关门声震动了被窝里的悯希。 他隐约听见不速之客的声线了,肩膀情不自禁一抖,他抓紧被子,连头都不敢往出冒。 这情景落在萨聿的眼里,让他忍不住产生想喟叹的欢愉感。 至少……他现在不愿意和卫珏走。 他在单间做的努力是有效的,悯希现在或许是在权衡他和卫珏,哪个更好。 卫珏站定在床边,一只手扯住悯希揪住的被子,试图往下拽动。 悯希却用双手一起拽着,不让他拉开。 见状,卫珏也没有继续和他对抗,只是用手掌抚在他的脑袋上面,温声和他讲道理:“哥哥,我们现在回去吧?这里是外人的房间,你睡了别人的地盘,别人就没地方睡了。” “听话,我们回自己的地方睡。” 悯希不想跟卫珏走。 一是,他和卫珏本身关系就不和睦,二是,他知道这一趟跟卫珏走,不会有好下场,毕竟他刚才拿起手环一看,发现上面有卫珏二十多个未接来电。 而最后一条是没有语气、却能看出有质问成分的信息:你要违约是吗哥哥? 这种情况,悯希怎么敢同意单独和卫珏离开。 他的嘴唇在被窝底下嗡嗡颤动:“我不太想……我在这里睡一觉,自己会回去的。你不用管我了。你先回去吧,你在这里会吵到别人。” 卫珏恍若未闻,伸出双手,趁悯希松懈,猛一下扯开那张浸满恶心气味的被子,接着抄起悯希的腿弯,要将人抱起来。 悯希一晃腰,从他手掌里惊惊慌慌地滑下去。 在卫珏又一次要去抱人的时候,萨聿从后方冷冷插嘴:“你没听见他说不愿意?” 萨聿上前想拽住卫珏的衣领把人粗暴往后扯,手刚触碰到卫珏的肩膀,他那双眸里,就蓦然闪过一丝诧异。 他看见卫珏脸上有不近人情的嗜血一闪而过,是如果有人再走进他的禁区,他真的会杀人的气息。 卫珏瞥了眼萨聿,便重新低下头。 几根手指全都裹着冷冰冰的雨水,还带一点雨后清新的腥味,摸在悯希的脸蛋上,无限的柔和。 “哥哥,你忘记了?我们还有话要说呢……” 悯希忍不住缩脑袋躲避卫珏的触碰。 听见卫珏刻意放宽容的语调,他情不自禁有些排斥。 卫珏这个模样有点双面派,有人在的场合,就叫他哥哥,没人在的时候,就叫他悯希,还叫他闭嘴。 而且还像模像样的,叫哥哥时也没有一点膈应的口吻,如果未来做偶像混不下去,改行去当演员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悯希逆反心情起来,不断伸手去推卫珏的手掌。 卫珏不和他比力气,只是在每一次他推过来的那一刹,反手包住他的手心,化解他的力道。 悯希怎么推都摆脱不了卫珏,脸部蹭蹭冒热气,正想发火,眼睫毛一翘,冷不丁看见卫珏向上抬高的手腕。 这动作很突兀,明明他那只手可以不动的,偏偏那么巧,就在悯希看过来的那一秒,往上抬了下。 看起来没有任何意义,也不像要捋袖子,所以这个莫名其的举动,引起了悯希的注视。 卫珏应当是要借此动作,故意向他展示什么信息。 只是他要展示的是什么呢……悯希正困惑,目光一掠,就捕捉到卫珏滑下手腕的袖口上,整齐戴着的手环。 手环右下角,有串鲜红数字在咚咚咚泵动,那串数字正在以不均匀的速度不停往上飙升,最右方有一颗小小的红色心脏,也在随数字跳动。 那是心率!卫珏竟然顶着这一脚能踩进重症室的恐怖心率,向他面无表情地展示手环上的屏幕。 手环比起手机来说,到底是有些小,悯希推太极似的将卫珏的手推来推去,也没怎么看清上面的字,假装揉眼睛实则好奇凑近地往过一扫。 匆忙扫到几句话:“各位粉丝朋友们,我是卫珏,非常抱歉因为个人原因,向大家隐瞒这么久。我和@悯希……” 悯希瞳孔一缩,再次抬眼看卫珏的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的震惊,那竟然是已经编辑好的官宣博文。 卫珏是想告诉他,他这条博文还没发出去,如果还想让他发,现在跟他走还来得及。 这个人面兽心的……! 悯希成功被威胁到了。 因此,萨聿就看见原本满是不情愿的人,突然暂停手头所有的抗拒动作,一把抓住卫珏的衣袖,闷闷嗫嚅道:“我走不动路,你背我。” 卫珏任由他将袖口抓得稀巴烂,唇角一扬,似乎很无奈道:“哥哥还像小孩子一样。” 话虽这么说,他的后背却转过去,热气四溢地向悯希展示,等悯希慢慢摸索爬上来后,他双手一扣,一下握紧掌心里的肉。 手环右下角在飙升的心率停止再升,以几个点、几个点的效率,缓慢回降。 卫珏背好悯希,目不斜视往屋外走。 刚刚嘴中还客气地说不要打扰到别人,真要临走了,连一句话也没打算和萨聿说。 萨聿眼睛猩红,盯住全心全意埋在卫珏身上的悯希,呼吸和后背一起发紧。 直到两人彻底从屋内消失,他的大脑仍在缺氧般眩晕。 这两人有他不知道的交易。 会是什么。 …… 悯希让卫珏背回到了自己的木屋。 屋内只有一小盏台灯在亮。 卫珏坐在灯光完全照不到的沙发里,双腿向外大敞。 悯希则站在他两条腿中间,膝盖并紧,脑袋低垂,两只手贴在两边裤腿上。 十足犯错的小学生姿态。 他清楚卫珏此刻一言不发,是在考虑用怎样的开场白,引出他不回信息这一件事。 他也不能胡搅蛮缠,撒泼耍赖,因为对方手里的那一条博文还没有发布,他还有把柄捏在男人的手上。 他必须尽快认错,并承诺永远会第一时间回应男人的每一次查岗,男人才能如他所愿官宣他们的关系。 脑子里已经写好小作文了,唇瓣也略开启一点,准备和卫珏认错了。一出声,发出的却是一阵阵咕噜噜的:“唔……嗯唔……别。” 悯希不想这么丢脸。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卫珏从刚才开始一直在摸他的后颈,从发尾向下捋,捋到领口内部的皮肤,又往上顺,捏揉得当的手法让他眼睛都难耐地眯了起来,甚至忍不住塌腰,往男人那边凑,想让他再撸一撸更多的地方。 他不确定这是不是卫珏的惩罚,因为他一点都不难受,甚至很舒服。 在卫珏手掌的摸动中,他向前一跌,双手撑在了卫珏腿间的沙发上。 并拢的白鞋也往外分开,触碰到卫珏锃亮的皮鞋内侧。 两人表面一个是哥哥一个是弟弟,是对外隐瞒多年的兄弟关系。 实际作为哥哥的那方,却远远没有弟弟看上去那么成熟,穿衣风格上面,他总爱穿干净的休闲卫衣和没有过多图案的短袖,鞋子也永远是白鞋。 卫珏的衣柜里从左到右排列的,却都是黑灰调的衬衣和西装,鞋柜里也是和他赫然不同的皮鞋和靴子。 两人就连体型和身高都相差千里,卫珏比他更高大,比他身材更好,如果两人并排走在外面,一定会背错认究竟谁才是哥哥。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70节 连同现在,悯希陷在卫珏身前,双腿站立,只上半身矮下去半分的姿态,也没有比卫珏高出多少,肩膀与卫珏宽阔的比,更是一败涂地,从侧方看是他整个陷在卫珏怀抱中的。 又被捏了两下,悯希彻底撑不住,往前栽倒了。 居高临下的姿势原本是能更好着力,也能更好使上力气的,但悯希腰细腿长,论重量级,卫珏完全能把他撑在手掌心上,上下翻炒好几面。 于是他只是被卫珏捏了捏脖子后的骨头,就全身都松软了下来。 卫珏撑住他的后腰,在他摔得东倒西歪的时候,往前稳稳一扣。 于是悯希就变成跪坐坐在他腿间的姿势。 悯希鼻尖发红,对当下情况极其茫然,他看不太懂卫珏行为的动机。 但即使再懵懂,他心里也清楚卫珏始终会对那几十通未接电话耿耿于怀的,所以在卫珏先质问之前,他先滑跪认错:“我知道我做错了……你别生气。我以后会改的。” 没想到,卫珏却讶异地抬抬眉梢。 不太能领悟一样:“生气?你说我吗?” 说话间,那只大掌仍在悯希的脖子和后背上摩挲,还专门往悯希的酸软点去揉。 悯希忍不住扬高长长的一段脖颈,舌尖都不受控地在缝隙里抵了抵,他不知道卫珏怎么那么会揉,揉得他像只猫一样,忍不住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还想把肚子摊出来给卫珏摸。 卫珏一双暗流涌动的眼睛,不动声色地看着悯希。 看他舒服得后背都紧绷起来后,指尖动作就缓慢下来。 悯希忍不住把脖子往卫珏指尖上蹭一蹭,想让他继续揉自己,不要停,但他的内向性子又断不可能让他提出这么直白的要求,他只能隔靴搔痒地蹭着男人的指腹。 卫珏盯着被吃进皮肤里的指尖,喉结一动。 听见悯希愧疚道:“我不接你的电话,答应了你,但没有告诉你我的行踪。” 卫珏手上速度又变快了些,像是在褒奖悯希的坦白,可他嘴上却道:“不……不。你完全误会了。我并没有因为这个生气。” 悯希怔住:“你没有吗?” 那从刚才起,一直阴沉沉的氛围,难道是他的错误感知? 悯希困扰地蹙了蹙眉尖,就听卫珏说:“不,虽然我确实不能理解你为什么答应了又不好好照做,但没关系,这并不是哥哥第一次伤人。” 这话让悯希想到原剧情里,幼年卫珏遭遇的那些对待,虽然不是他做的,但他此刻顶着这个姓名和身份,难免会心虚。 见他沉默,卫珏揉的速度更快,落点也更精准了。 悯希又被他捏得咕噜咕噜舒服起来,正身子麻麻地享受着,卫珏就再次开口道:“只是我有一件,更在乎的事。” 悯希舌头捋不直地回他:“什……么。” 卫珏轻声:“哥哥只是我的哥哥,为什么要和别人那么亲密呢?今天在木屋也拒绝和我走。哥哥,你要清楚,我们永远是一家人,外人永远是外人,不可能对你全心全意,如果太信任别人,会让自己受伤的。” “哥哥比我年长,却还像没有长大,我理应对你多关注一点,出门在外,我们彼此扶持,相信爸妈也会更高兴。” 悯希越听越糊涂。 卫珏绕这么长一圈,兜那么大一个弯,始终没说到重点,他有些焦急:“你想说什么?” 卫珏低垂眼皮,图穷匕见:“别再跟萨聿来往。” “你上这个节目,并不需要和他交往,你们是利益冲突的敌人,你是小咖,不能给他任何帮助,他却这么殷勤地接近你,你就没有怀疑过他的目的性?” 悯希刚经过刺激的单线程大脑,总算听懂了卫珏的话,他不太确定地问:“我不明白……” “你想限制我的交友?” 卫珏眼睛一阴,语调却越发蛊惑和温和:“不,你又误会了,你完全拥有独立的人格,你是一个完整的人,我尊重你的一切交友和选择,我只是在担心你,怕别人是有备而来的。” “小时候,我在班上被孤立、被泼水,去食堂吃饭,只是去打一杯水的功夫,饭就被人倒了泔水,没有人敢接近我,连老师也不敢为我声张,后来有个男生却不顾流言蜚语地接近我,非要和我交朋友,他每天和我说话,每天带我出去玩,后来我才知道……他其实是哥哥派来的,想骗走我身上零花钱的工具人。” “从那以后,我就知道,不能轻易相信——突然对你好的人。他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是想伤害你。” 这件事,悯希并不知道。 但照卫悯希的尿性,这件事的真实性不用特意去考究,肯定是真实发生过的。 卫珏这一番话,似乎真的只是在为他考虑。 但是…… 悯希犹豫的时候总会做出很多可爱的小表情来,他会咬住唇瓣,将上面咬出好几个破破烂烂的小坑,后面又伸出舌尖轻轻舔上去,安抚自己似的。 眉尖时而锁住,时而松开,眼睛偶尔翘开,又忽而垂下,完全就是不知所措,也不明白卫珏为什么会提出这种要求的表情。 他总觉得,有很多违和之处。 萨聿就算真的对他有其他的图谋,卫珏应该也会袖手旁观才对啊,就像他说的那些事,对他的童年造成了那么大的阴影,不直接弄死自己已经是他为人的基本底线在运作了,怎么会想到为自己考虑? 再说萨聿,虽然他不想再见到今天的萨聿,但萨聿并没有对他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 他也不认为糊糊的自己,能有哪一点能让巨星看上。 卫珏又在催促他:“答应我。这其实不是很难决定的事……对吗?” “你一直都很想让我发这条博文,也想在外人面前大大方方承认我们之间的关系,所以,怎么还在犹豫呢?” 卫珏说这话时,目光不断引诱着悯希往桌上摘掉的手环看去。 他语气还算平稳。 可胸腔里的焦躁,却已经顶替了血液,不断往喉口涌去。 其实卫珏也知道,没必要这么迂回的。 他大可以步步为营,将卫悯希小时候对他做过的事情一一奉还,用暴力迫使悯希束手就擒,再逼他就范。 但他莫名的,觉得还没必要那么做。 猫会应激。 打的效果通常都是甚微的。 适当的卖惨,哄骗着来,往往效果会加倍。 就像现在,说完那一番话,怀中的悯希已经羞愧难当,不想被束缚,又因为对他的亏欠,抠着手指一个劲地纠结。 卫珏压下那一点嗅到异常的异感,现在不是考虑卫悯希居然会不安和羞愧的时候,他只想先达成他的目的。 他想要的,一定要得到。 他不想让悯希再和萨聿接触,悯希就绝对不可以…… 悯希还在犹豫,他还是觉得实在太奇怪了。 他没有那么硬的心肠,能直接断绝和一直对他都很好的萨聿的交往,而且,他也不认为萨聿会伤害他。 今天在厕所的那些不算…… 这一面怀疑,那一面疑惑,悯希始终嗫嚅着没有说出卫珏想听的话。 就在卫珏忍不住上手,想抬高他下巴的时候。 嵌在屋檐上方墙壁的广播中,一道男声,以一种怪诞的念白语调,突然激情出声道:“亲爱的朋友们,昨晚有睡一个好觉吗?” “躺床上的时候,有因为ta的一句话辗转难眠,因为ta的一个触摸心动不止,亦或者因为羞涩仍未与ta搭上话尚在焦虑揪心吗? 相信各位经过这几天的岛上生活,一定有寻找到灵魂契合的另一半,也一定有想要了解、却始终踌躇不定下定不了决心勇敢交流的ta。 接下来,我们将会为各位展开第一次【心动小屋】时间。所有人下到屋子里的神秘隧道,按照上方的指示行走到最终地点。 隧道里有几十扇门,我们会随机打开其中几扇,你将会与另一位ta共同来到相同的小屋。只是,你遇到的ta会是你心仪的对象吗? 人生原本就是充满诙谐和错误的旅行,有可能如意,也有可能全盘不顺,不如看看今晚的运气如何? 请前往属于你的心动小屋,展开一场奇妙的邂逅吧。” 悯希在卫珏怀里愣了一下。 突然出现的节目组的声音,将屋内僵持不动的氛围一下打破了。 咔哒一声,悯希就看见木屋正中央的地板,向上翘起微小的弧度。 什么东西……那一块地板原来是能翘起来的? 悯希嘴唇都惊讶地上下分开了些,诧异之中他发现,那块地板的木纹与其他地板的略微有些不同,那块的要更暗一些,花纹也与四周的衔接不上。 只是嘉宾们每天在木屋里走动,根本不会趴在地板上用放大镜去看,所以也没有一个能发现这块地板的不同。 悯希都能想象到,其他嘉宾看见这块地板机械地往上抬的表情,一定和自己一样,嘴巴都合不拢。 翘起的那一块地板仍在一点一点往高掰,直到与其他地板呈现直角,才终于停下,露出底下深不可见底的石阶楼梯。 悯希盯着那一条蜿蜒延伸进黑暗里的石阶,心跳得很快。 脑子转了转,悯希想到。 照系统音说的话,这地板下面应该是有很多错综复杂的路,但节目组只随机打开了几扇门,其他都封死了,他一直往前走的话,只能和另一个有缘的嘉宾,到达同一个心动小屋。 “哥哥。” 悯希正思索,突然被凑到脖子后面,对准他耳垂说话的卫珏吓了一跳。 浑身毛都炸起来,悯希啪一声摸住自己的耳朵,从卫珏腿上跳到地上,飞速道:“有事以后再说,你该回你木屋去了。” 说罢,悯希头也不回朝那幽幽的石阶走去。 他走得极快,眨眼就走完石阶,到达了人工挖掘的隧道里面。 幽暗将隧道与上面隔绝开来。 虽然是为了逃避卫珏,才一溜烟跑下来的。 但悯希一下到地面,就摸了摸两边的胳膊,他很不喜欢这里。 这里面的路四通八达,数不清的通道,数不清的岔路口,人置身其中,会有一种在大树蔓延的枝条上走路的错觉。 悯希“啾”地打了个喷嚏。 这里面太冷了。 湿冷难耐的。 虽然地面修得平整光滑,但为了精简人力,这里所有通道的最高高度都只在两米左右,走在这里头,不仅会有沙漠戈壁的窒闷感,还有被密封在塑料膜里氧气逐渐透支的恐慌。 悯希加快脚步,看着两边吊灯下贴的箭头,往隧道深处走去。 终于在三分钟左右后,看到前方亮起一点灯光。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71节 亮光的尽头,是一道逐渐显露出来的石阶。 悯希小跑着往石阶那边走,因为想尽快离开这冷飕飕的隧道,他是两格两格,一起往上跳的,一眨眼就到了石阶上面的木屋。 木屋里很亮,悯希眼前是豁然开朗,他撑着膝盖使劲喘气,等身后地板慢慢扣回去,他才想起看和自己有缘到达同一个木屋的嘉宾是谁。 悯希其实希望是郑椰雪,因为他和其他几位女孩不熟,他也没有风趣幽默的口才,能讨人欢心。 郑椰雪像知心大姐姐,会比较照顾他一点,对话的全盘节奏也都是由郑椰雪掌控,他只用无脑回,不用多操心。 综合以上,悯希最希望见到的嘉宾是郑椰雪。 满怀希望地一抬头。 最先看到的是与地面接触的,一双锃亮的手工皮鞋,以及没有一丝皱褶的黑色男士袜。 悯希咽了口口水,顺着直顺光滑的裤腿往上慢慢看去,余光忽地瞥见,一根随意放置在墙壁上的导盲杖。 悯希自我催眠,不是的不是的。一定不是的。 最终抬起眼睛。 一张厌世阴郁的脸庞就这么落入眼中。 悯希:“……” 脚踝一软,悯希有点气竭地栽倒,他马上扶住一边的墙壁站稳,却被地上还没有完全阖拢的地板一绊,继续栽。 偏偏还不是往后栽,是往前栽,一栽就栽倒在时宴纯的腿上。 男人伸手一捞,捞在他身上,要嘲不嘲地说了句:“长着两条腿也走不好路。” 悯希被他一句起伏很平的话嘲得浑身发热,而身上那只捞住他的手,却在这一句话之后蓦然停住。 悯希栽倒的模样很不体面,像颗小猫炮弹似的直直撞到时宴纯的身上,倒得四脚朝天,肚皮上翻,时宴纯伸手扣紧他的腰的同时,两根手指也滑进他的衣摆里。 时宴纯第一秒就摸到,光滑的绸缎上面,有一块凹凸不平的印子,有的坑深有的坑浅,全都排列整齐……有点像牙印。 时宴纯听见自己气息一顿,语气莫名地问道:“你侧腰上那个是什么?” 悯希本能抬手扣在自己腰上。 接着拨开时宴纯的手,将身上的外套往下拽,又叮铃咣啷站起来。 他没有回答时宴纯的话,事实上他其实也没怎么听到时宴纯的问题,见时宴纯要伸手过来抓他,他某种小动物一样的直觉嗖地闪烁起红光。 一个后退,离时宴纯老远。 心动小屋是全然封闭的一个小屋,空间不大,里面布置很暧昧,灯光也很迷离朦胧。 悯希回忆刚才在广播里听到的内容,没听到节目组有强制要求在这里面待多久的要求,于是他闷不吭声扒拉在门边张望了下,就偷感很重地想直接开门逃跑。 刚打开一条门缝,冷风兜头挤进来。 身后就传来冷怒交加的男声:“……站住。” 悯希没有看到,时宴纯脸上一丝表情都欠奉,眉骨下方漫起浓重的阴翳。 他那双向来因为不能视物、没有焦距的眼珠,此时转了转,清楚地望向了趴在门上往外探着小猫头,身体拉成长长一滩条的悯希。 这是怎样一种心情? 在从来不相信这世上存在运气之类说法的时候,每一次、每一次和同一个人配对。 巧合到像是上帝不屑于和他口唇争辩,直接拿事实打他的脸,让他产生了一种……这世上原来真有巧妙缘分的……欢愉。 但这些都远不及—— 那天晚上相拥而眠,第二早起来身旁却空无一人的空落。 究竟是在气对方抛弃自己,一个人逃生,还是别的? 时宴纯无法辨别,他的胸腔从那天早上开始,就咚咚咚地,在和某种兽性作斗争,直到此刻看见悯希第一眼见到他的模样,只是逃的时候。 那股兽性彻底将他击败。 ……你不该这么做的,悯希。 “嘶!” 悯希忽然感觉身上冷冰冰的,他一下放开手中有点起锈的门把手,往手掌心中呼热气。 努力地呼了两秒,掌心刚有点发热,悯希身子猛然一个震动! 这就像一阵烈风从后面掼了过来,将他的身体掼得一个趔趄,等站稳了,悯希眼中的光也空了一瞬。 不知道为什么。 悯希现在,突然产生了一个。 非常、非常迫切,并且排重度优先级的想法。 【在时宴纯面前穿外套是十分不礼貌的行为!】 【现在我就在做冒犯对方的事,我要马上停止。】 【我必须立刻脱下外套!】 第99章 过气偶像(21) 【立刻!】 悯希火速远离身边的门。 身上那件外套忽然重若千钧, 从衣摆下方幽幽地燎起了火星似的,又重又热,悯希马上低头拉开身上的拉链, 老老实实脱下外套——这样做,好像是他目前唯一能摆脱难受, 感到舒服的方式了。 他里面还穿着一件丝质睡衣, 柔乎乎的,没多少重量, 布料却很厚实,不透, 能遮住每一寸包裹的皮肤,不露出一丝纹理。 但当悯希面对着时宴纯把外套脱下来时,依旧有一种从头到脚都露光了的窘迫。 对方应该也感到莫名其妙吧? 明明前一秒才扒在门上,想观望外面有没有工作人员守着,没有就跑的,下一秒又突然跑回来,奇怪地当自己的面脱下外套,一点前兆也没有。 这心动小屋看起来是新建造的,门上挂牌的塑料膜都没撕, 崭新如也, 屋内也有一种木料没晾干净的味道,即使如此, 这间木屋还算保暖, 墙壁上也有取暖装置在源源不断地运作。 屋里的确是暖和的,但屋外的风太大,渗进门缝里,呼呼地逸散, 这间屋的墙壁是木制的,从源头上就决定不能完全变热,所以此刻木屋里温度是中度偏下的,怎么看也没有达到需要脱掉外套的炎热程度。 但为什么自己……就非要? 悯希很疑惑,可那一点对现状的迷茫,顷刻间就被一种极大的力量碾压过去——他就是想脱,很想脱。 眨眼过去,肩上一空,悯希就脱好了,他下意识抬起眼睛看了下时宴纯。 忽地,他攥紧手中的外套。 是错觉吗?总觉得时宴纯的眼睛……和以前不太一样呢? 正疑惑,悯希就见椅子上的时宴纯对他伸出手一捞,将他按猫一样按在腿上,他一惊,连忙挣扎,但时宴纯按着他,让他动都很难动。 时宴纯掀起悯希的一侧睡衣。 这人腰肢很窄,横切面甚至没有他两条腿宽,衣服一撩起,那块在骨头附近的牙印,就这么露出来。 时宴纯放手指上去。 那片柔软的皮肤,立刻如水浪一般,贪婪地吞吸他的指尖,将他深深陷进去。 悯希不知道时宴纯在做什么,时宴纯也没有再问他,只是在那里反复摸,像是要覆盖上面的气味似的。 不过,就算时宴纯问出口,悯希也回答不了他,因为他自己对这个牙印的印象都不深。 毕竟那个时候他在公厕里,灵魂都快飞走了,视野一直是白的,感知也一直是麻的,萨聿什么时候牙痒,咬了他一口,他也没察觉。 他都不知道自己身上有牙印。 他在时宴纯腿上扑腾着,就快恼了的时候,屋内突然响起男声。 【和你有缘的ta是你心目中期望出现的ta吗?】 这道男声让悯希找准机会从时宴纯的身上一下挣脱了下来,他连忙躲洪水猛兽地往后退,一屁股墩坐到了与时宴纯正对的空椅子上。 而后,那道男声继续道。 【不管是与否,结果都木已成舟,各位着眼当下。】 【我们准备了些问题,请小屋里的嘉宾们如实作答——】 悯希刚缓好气息,余光就见椅子右侧有一个迷你的麦克风。 他抬眼,看见时宴纯的也有。 【如果要将对方动物塑,你觉得对方是以下的哪一种动物呢?是善战的狼,还是敏锐的狐狸,还是憨厚的狗,还是强大的熊。】 悯希一愣,才意识到问题已经开始了,他们接下来要依次作答,脑子还没开始上班,对面的人就开口道:“猫。” 悯希垮起小脸。 【呃,看来在宴纯心中对方的形象是猫呢,可惜猫不是以上的选项,请重新选答。】 时宴纯兴致寥寥,随口说:“狼。” 悯希弯起唇角。 【那么悯希的回答是?】 悯希敛起唇,小声道:“狐狸。” 【假如有一天对方找上门来,痛哭流涕地说手头紧,欠了别人一大笔钱,找你求助,你会借给他吗?】 时宴纯:“看情况。” 悯希:“不会……” 时宴纯:“呵。” 【你心中的完美爱情是什么样子的?】 时宴纯:“不觉得会有完美的爱情。” 悯希:“互相尊重,彼此包容,懂得分寸,适当惊喜。” 【描述一下对方的优点。】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72节 时宴纯:“呵。” 悯希:“个子高。” 【吵架时如何解决分歧?】 时宴纯:“不解决。” 悯希:“是说和恋人吵架吗?我会抱抱他,让他冷静,如果是时宴纯的话,我可能会让他自己先冷静冷静吧……” 【对方的哪些行为会让你觉得不被尊重?】 时宴纯:“很多,一时说不上来。” 悯希:“一直不说话,发出‘呵’的声音。” …… 从木屋里出来的时候,明明什么事都没发生,悯希依旧像去了半条命,他将这种感觉归咎于那件外套,直到现在,他都对自己突然在时宴纯面前脱外套的事情感到羞耻。 而一出木屋,新鲜空气一进入口鼻,悯希那种强烈的脱衣服的渴望就消失了。 他马不停蹄穿好外套,把自己裹得嘴巴都不露。 四间木屋应该是同时作答,同时录制的,悯希刚出来不久,依次有其他嘉宾从各自的木屋里陆陆续续走出来。 悯希假装看风景地偷瞄天空,偷瞄地面,见郑椰雪一出来,就小跑过去,站在唯一能让自己安心的人旁边。 时宴纯脖颈上的青筋一绷,那双藏在阴影中的眼珠动了一下,两秒后,才又落回原处,做出平时眼皮半垂、盯住地面的死气模样。 郑椰雪一出来还没站稳,就感觉到胳膊边上拱过来一团毛茸茸的,她眉梢挑起,有点意外,又有点受宠若惊:“冷?” 这是她能想出的悯希靠过来的解释。 悯希不冷,但连点猫猫头:“嗯嗯。” 郑椰雪还要说什么,全部嘉宾都集聚在所有心动小屋的中间空地上了,没等他们互相说话,悯希就发现了一个多出来的人。 而那人显然不属于工作人员的行列,他不是从心动小屋出来的,是从节目组堆里走过来的。 穿一身笔挺的衬衣长裤,黑发灰眸,身如松柏,一副霁月光风、冷心冷情的模样。 应该是混血,眼眸是有别于国人的颜色,像层层叠叠的铅灰,黑得不纯粹,灰得也不纯粹,人的身影倒映在瞳膜上时,会有被其锁困在眼中的冷厉感。 悯希感觉自己的眼神,好像和这个男人对了一下。 他莫名地抖了抖,像落水的猫那样,还引得郑椰雪凑过来摸了摸他的脸,以为他是太冷。 这人是谁?认识自己吗? 悯希产生疑惑。 但更多的是害怕。 因为这个男人给他的观感很可怕,不仅是从气质,是从长相层次,就带给他极大压迫的。 和萨聿又不完全一样,萨聿是眉毛上挑、眼尾下垂,天生外露的盛气凌人。 但这个男人,他是反过来的眉毛下垂、眼尾上挑,是不刻意做表情,都会流露出轻视、看不起别人的气息,像会蛰伏在水下冷不丁从水中冒出来钓住野兔后颈肉的野鹰。 悯希听见身边的闽唯唯,突然挤到郑椰雪身上。 用一种惊呆了的语气手舞足蹈地吃瓜道:“妈呀新嘉宾居然是他,这节目组发横财了能把这么多狠角凑齐在同一档节目,他们根本不需要这节目的名气和薪酬吧,怎么一个一个都跑到这里来了!” “说句不好听的,这次要真在岛上出事,内娱不得大地震啊。” 郑椰雪轻笑:“是啊,四家粉丝得一起哭塌某博。” 正说着,节目组就向大家介绍:“这位是兰衍,兰大明星!你们应该在电视上看过。” 闽唯唯第一个响应:“当然见过,火遍全球的巨星谁不知道啊,我之前每天都见呢——在地铁的大屏广告上哈哈哈。” 闽唯唯走的是开朗活泼的快乐小狗路线,每次冷场,都是她第一个出来出声的,导演一般都会在这时多给她镜头。 导演笑道:“是的,看来还省去了自我介绍的时间了,这之后我们兰衍会入住新木屋,和我们一起参与节目的拍摄,大家欢迎一下!” 闽唯唯带头鼓起掌。 女嘉宾这边都还挺和谐,都配合地拍了拍手,表示对兰衍的欢迎,男嘉宾这边除悯希呱唧呱唧了两下,其他人都不太耐烦,各有心事,连手都没抬。 兰衍看起来也不在乎,在导演的cue下,冷冷淡淡道:“我是兰衍,多指教。” 新嘉宾的介绍就这么结束。 导演审视了一遍今天拍的素材,感觉有能恶意剪辑的,表情还算满意,他转头宣布:“今天天气不好,大家早点回去休息吧!” 嘉宾们应声解散。 悯希第一个冲回自己的木屋,怕晚一步又被谁提溜过去。 今天一连串的事情把他搞得有点自闭,中午和晚上都没怎么吃饭,天一黑就上了床。 在入睡前,他被系统叫起来,又往信箱里按时投了封诋毁兰衍的信。 临走,悯希没忘记小心地拿起前一封信观察了一下,信封有被拆开的痕迹,边边角角也有折痕,应该是有人看过了。 悯希极度心虚,嗖一下把信封扔回去,溜回木屋。 第二天嘉宾们之间的气氛有点怪,可能是因为天气依旧不美妙。 所以这天没有特别要录制的环节,大家一整天下来,就打了一场沙滩排球赛,下午一起去山上采摘果实,说说笑笑,晚上则互相偎在天台上聊天打牌。 当然不是纯放松娱乐,有节目组的人在其中做引导,故意提出一些暧昧的问题,引诱嘉宾们跳入陷阱。 可惜其他几位男嘉宾都不怎么打岔,女嘉宾们也很谨慎,回答的话滴水不漏,没什么可以放大的,只有悯希,他不太好意思冷落别人,别人问一句答一句,每次都上钩,还无意间暴露出许多。 “你和别人接过吻吗?” “没有呀。”脸蛋涨红。 “接吻的对象多吗?” “不多。”脸蛋红的,眼睛是晕晕的蚊香状:“没……没接过。” “有超过五个吗?” “肯定没有!”脸越涨越红。 天台问话结束后,大家各回各屋,悯希想到能去睡觉了,脚步比其他人欢快很多,他提着一个水杯,一溜烟钻进了楼梯里,消失不见。 剩下还坐在座位上的萨聿和卫珏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节目组的人在收拾设备,兰衍起身从椅子上离开,随手拿起搭在沙发上的外套,刚要下楼梯,闽唯唯突然出现,向左一步,拦住他。 兰衍垂下灰眸,不带感情地注视他。 一整天下来,兰衍不是没发现嘉宾之间单单只针对他的那些暗潮涌动,每一个人、每一次欲言又止表情复杂地看过来时,他都看在眼里。 当然,他并不在意。 就像现在,闽唯唯结结巴巴叫了好几次他的名字,又转头就跑。 “兰衍,你……你……算了没事!” 如此怪异又无缘由的举动,他也没有兴趣去追究后面的秘密。 …… “你帮我盯紧一点,要是有人影过来,要马上告诉我!” 【知道。】 “我到底还要写多少次啊,我不太想做这种事了,最重要的是,我快不会编了……” 【看你挺会的。】 “胡说!” 月黑风高,银亮的月光铺陈在地面,孤苦无依立在墙壁边上的一个白色信箱,犹如海面吐出的一粒珍珠,竖着一动不动。 良久,一道鬼鬼祟祟的纤细身影,打歪了它宁静的影子。 悯希裹紧自己身上的外套,又藏住下巴,左边看一眼,右边看一眼,神神秘秘,像狼人杀中要用毒药杀死人的女巫一样,悄悄走近信箱。 但他手中的却不是药水,而是一封信,信上的内容恶意渗满,比昨晚的那一封还荒唐,上面捕风捉影没一点真实性的东西,比毒药还毒。 这些全是悯希苦思悯想地回忆那些男明星的热搜,再结合系统告诉他的兰衍的一些真实情况,辛苦编出来的。 系统每天晚上都让他在没人的时候来投信,也不告诉他一共要投多少次,只说坚持投,迟早有一次会显示任务完成。 没办法,悯希只能一直恶毒地编,恶毒地写,再趁夜深人静的时候,恶毒地投进去。 悯希深呼一口气,抬起手。 就在他要把从头到尾全是污蔑的“毒药”塞进信箱中时,一只手突然扣来,紧扣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臂高高抬起—— “抓到了。” 悯希心口重重一跳! 他连忙捂住嘴,把一声快脱出口的叫声捂回嘴里。 手中的信晃晃悠悠掉到地上,悯希就像举手投降的小偷,睁大眼睛张皇地望向来人:“兰、兰衍……怎么是你?” 悯希腿软地向后靠在墙壁上,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他马上在脑中撒泼打滚,质问、怒骂系统怎么没提醒他有人来,系统却像死机了的机器,怎么都不回他。 可怜的悯希只能孤立无援地面对当前的状况。 这位新来的嘉宾他还没接触过,因为对方不友善的外表,他更是一句话都没说过。 所以兰衍只是垂眼盯住他,就这么一个动作,就让他整段身子都柔如水一样无力地贴在了墙上,抖起来。 “怎么不能是我?” 悯希听见兰衍说话了,听说他是在国外长大的,但普通话却很好,听不出一点口音。 声如水击玉石,冷冽萧条。 兰衍在悯希拼命想收回手时,往他手腕轻轻一捏,眼前的人立刻老实,瑟瑟地站在原地高举手臂:“你想是谁?” 悯希完全安静得像只兔子,眼睛红溜溜的。 眼中,兰衍俯身,将那封沾了点泥土的信封捡了起来。 然后在悯希颤得快出现残影的视线中,两指一挑,照着信上面的内容念:“兰衍是劣迹艺人,三个月收到了三封不同女孩的怀孕报告单,之前那部出圈电影也是靠身体上位,酒店夜会女导演,才得到的男一番。”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73节 兰衍态度散漫,语气事不关己,如同在说别人的事。 悯希腿都快软得跪在地上了,白皙的脸颊也全是汗。 不知道怎么办,他一时竟佯装吃惊道:“这上面说的是真的吗?” 兰衍转过来看他,盯了他许久,像是突然被他拙劣的演技逗笑了,脸上那冰山一般的面具略有消融的迹象。 他俯身低头,凑近悯希微肉的耳垂:“这是不是真的,你不是最清楚?字迹都没干呢。” 悯希一急,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否认:“才不是我写的。” 兰衍紧盯住他,不拆穿,只是状似疑惑:“我有一点想不通,如果我真是靠身体上位,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夜会女导演的?我做这种事一定会很隐秘,不会被别人知道、旁观,还是说,这个女导演……其实是你?” “我晚上是去酒店夜会你,然后x了你吗?” 这句话让悯希僵住的同时。 也让兰衍自己顿了下。 他是第一次参加这种以前从来都不正眼看的节目,也是第一次连嘉宾的脸都没认全,就被造这些谣言。 尽管让人很无语,也很啼笑皆非,但作为一个体量巨大的公众人物,兰衍经历过的黄.谣、恶谣,比这封信过分的,要多得多,说实话,他刚才质问的那句话,在他身上有点反应过度了。 兰衍微抿唇,没收回。 他垂眼看向几乎软倒在墙壁上的悯希,看向小偶像颤颤巍巍的眼睫、鼻尖……还有那两瓣唇,一瞬间,仿佛再次回想起了那天在双面镜后面看见的激吻。 兰衍眉心一蹙,站直道:“我这个人很较真,也不太能容忍别人诋毁我,如果不是你,我当然不会继续污蔑你,但恐怕就要辛苦其他嘉宾和工作人员了——因为我现在要去叫醒他们,所有人当面对质,问出这封信究竟是谁写的。” 悯希不是很能抗压的类型,他体内的能量在投信被当场逮捕的那一刻,就已经直降到了见红的百分之四十,接下来在兰衍一句又一句的调侃、逼问、威胁中……彻底归零。 听见这话,他瞬间傻了。 反应过来后,忙去抓住兰衍后背的衣摆:“不要,不要……” 悯希慌得六神无主,抓紧兰衍的衣摆,用尽全身的力气不让人走,他的气息很急,听起来就像抽抽嗒嗒的,可怜得不行。 在兰衍被他硬生生拽停住后,他抬起一双红通通的眼睛,急切地制止:“别去叫醒他们……别去叫,别去叫,求求你。” 然后又掉下两滴猫泪:“如果我承认是我写的话。你能不能别和别人说这些信是我写的……” 第100章 过气偶像(22) 悯希用尽全身力气去拉兰衍。 两只手抓住兰衍的衣摆, 一只脚踩在兰衍的脚后跟,另一只脚抵着墙壁,整个人齐齐往后倒去, 连微圆的鼻尖都在用力。 悯希是脂包骨的类型,所以即使他的腿根弯折, 大腿后方的线条还是膨膨的, 不会过分干瘪,往上抓一把还会晃得厉害。 他就这样用自身力量去拉扯兰衍, 想让男人停下来,别去叫人, 但实际上,男人的重量加倍级碾压他,想动还是能动,只不过是会带着他一起走,姿态不那么雅观罢了。 兰衍侧过头,用余光看了他一眼,到底没有再往前。 悯希用手背胡乱在眼角擦了把,没来得及为兰衍的停留而惊喜,就忽然听见一道开门声, 以及从门后传来的狐疑声音:“你们大晚上不睡觉在这干嘛呢, 我说怎么总听见窗边有声音,原来真有人。” 悯希心脏重重一咯噔。 信箱旁边是挨着一个木屋的, 具体是谁悯希不清楚, 他也没去看,当下就惊慌地揪紧两边帽子的帽绳, 唰一下拉紧,将那张脸箍得巴掌大, 只露出一张嘴,和半副眼睛出来。 兰衍瞥他一眼,又去望拉好衣服,打着哈欠走出来的闽唯唯。 闽唯唯脑袋上胡乱带着个粉色发箍,几缕呆毛仍翘在头顶,一脸困倦地搓了把脸后,望向他们:“悯希,你是悯希吧,别藏了我光看你的腿都知道是你!” 这些嘉宾当中,只有悯希是腕线过臀,又那么纤细的,所以不管悯希包裹多严实,身型一露,约等于自爆。 悯希见藏不住,只好慢吞吞露出眼睛,绞尽脑汁道:“我闲无聊出来逛逛,看信箱里有信,有点好奇,就拆开看了看,他——他也是!” 站在一旁的兰衍,被悯希揪住胳膊,讪讪笑着拉过来。 闽唯唯将信将疑地看了眼他,又看了眼兰衍,把目光投向打开的信箱:“是哦,这信箱之前都是空的,这两三天突然每天都有信封……呃,兰衍,你自己有没有看过?这些信都是关于你的。” 兰衍冷淡道:“看了。” 悯希又是百抓挠心地紧张起来,他悄悄抬起眼睛去看兰衍,两边的手动了动,心想如果兰衍说错话,就直接上手去捂兰衍的嘴。 至于捂住以后怎么和闽唯唯解释,他也没想出后路,当前情况紧急,他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 只听闽唯唯调子扬高起来:“所以……” 蹦了两个字出来,闽唯唯又停住,让未尽之语飘在空中:是真的吗? 兰衍侧眸瞥向悯希,悯希表情一僵,立刻向前跨一步,睫毛乱跳地说道:“都是无稽之谈,兰衍根本不是那样的人,我了解他,肯定是有人在胡说八道,想诋毁他。” 兰衍的神情微妙地变了两个像素点,悯希突然很突兀地抬头看天,用手掌往脸上扇风:“今天好热啊。” 闽唯唯把今天气温才十度咽回嘴边,问起更关注的:“你们之前认识?” 悯希口干舌燥道:“是的,不仅认识,我们还很熟,一起录过歌,还在一间房里打过游戏,熟得不得了。啊,竟然已经十二点多了,我得回去睡觉了,兰衍你也是吧?” 他扯起一个僵硬的笑容,朝兰衍问道。 兰衍没回话,便被悯希不由分说拽住手腕,试图生拖硬拽走,闽唯唯没看见他俩之间的暗潮涌动,摘下发箍又戴了一下,跟在他们身后:“一起走吧,我想去餐厅接杯饮料喝。” 悯希没办法,只能三人行。 他有点焦头烂额,他的木屋比餐厅近,兰衍的木屋又比餐厅远一点,这意味着他得提前离开队伍,并且管不到之后两人对话会不会又一次聊到那几封信。 悯希焦虑得差点神经衰弱,兰衍一有点风吹草动,他立刻看过去。 “悯希,你很喜欢兰衍?”闽唯唯突然问道。 悯希差点跳起来:“什么?” 走在最前方的男人也停下来,铅灰的眼眸往悯希脸上一掠,闽唯唯指向兰衍:“你一直在偷看他。” 悯希大松一口气,他还以为闽唯唯要说什么。 “没,我是在看木屋上的门牌,我不太认路,这些木屋又都长得差不多。” 悯希硬着头皮糊弄过去,忽然伸手一指:“那间是我的木屋!” 匆匆和两人道别,悯希往木屋那边走去,又怕兰衍会乱说话,止不住地担心,一步三回头地往身后看,关上屋门的前一秒,那双眼睛还乞求地望着兰衍。 兰衍偏过头去没回应。 因为这个,悯希一晚上都极为忐忑。 天一亮,他穿好外套就走出屋门,四处打量走过的工作人员和嘉宾,见他们脸色无异,和自己对上眼神时也没躲闪,交谈正常,举止友善,紧绷整晚的身体才松下来。 兰衍真好。 没有揭穿他。 果然大明星都不屑于和小糊咖计较。 放松下来后,悯希就听到了另一个好消息。 岛上信号恢复,所有嘉宾每天都有十分钟能玩手机接触外界的时间,几位女嘉宾拿到手机第一时间就和家里人报平安。 悯希没有要打的电话,就拿着一袋樱桃谷鸭苗粮,投喂地上的柯尔鸭。 鸭子都是空运过来的鸭子,还都是幼崽小鸭,是节目组担心岛上动物太稀少会显得无聊,特意运输过来供嘉宾们解压取乐的。 幼崽们不怕人,扇着两边幼嫩的小翅膀,踉踉跄跄、跌跌撞撞地奔向悯希,嘴里还嗲嗲地“噶”着,知道悯希手里拿着是他们的粮食。 悯希攥住一把粮,洒向努力追赶他的小鸭,那些小鸭立刻低头去叼地上的粮食,有的撞在一起,鼓鼓的浑圆肚子还会颤上一两下。 还有几只没吃上,还扑着翅膀跟在悯希的鞋子旁边,悯希怕踩到他们,左歪右倒地往后倒退,像鸭子走一样。 路过的檀举星看见,低嗤着说了句:“鸭子喂鸭子。” 悯希听见了,抬起眼睛去瞪他。 这时候天上飘起来细小的雨丝,悯希的瞪视硬生生被打断了,他连忙用手遮住脑袋,朝能避雨的地方跑去。 与此同时,岛上的广播响了起来。 【各位嘉宾请注意——各位嘉宾请注意——】 【由于天气不作美,今天的录制改为室内拍摄,请大家下午吃过饭后找化妆老师弄妆造,以最完美的姿态迎接晚上的舞会。】 “舞会?”悯希咕哝着重复。 雨不像是及时雨,有会下大的趋势,熹微的日光隐藏在崎岖的海岸线后面,飘飘渺渺。 悯希抬头望了眼天空,努力思索了一下,决定:“舞会开始之前,我想先完成卫珏那一边的任务。” 系统问他:【你想怎么做?】 悯希把手伸出屋檐,试探着雨的温度:“唔……苦肉计吧。” …… 傍晚。 卫珏不想和别人挤,午饭过后就找人做好了妆造,然后一直在木屋里待着看书。 将近五点左右,他的房门被人敲响:“咚、咚。” 卫珏隔了一会,听房门还在响,才起身去开门。 门板打开的那一刹那,霏霏秋雨的寒意兜头从缝里灌进来,几缕倾斜的雨丝也大颗大颗砸在地板上,卫珏拧下门把,如扭开了闸门,暖气装置辛辛苦苦一下午才吹出的暖气全被冰封了。 卫珏一副笑眼罕见地阴了阴,直到下一秒,他低头看见,门边墙壁边上蹲着的一个人。 悯希体质弱,这趟过来没敢太折腾自己,他是一路撑伞过来,临到卫珏木屋门前才悄悄把伞扔掉,让雨把全身淋湿了,才敲的门。 他自下而上抬起下巴,那一张脸上简直是可怜到不忍让人看的神情,脸蛋很白,眼圈是红的,任由多少雨水滴上去,都淡化不了半分。 他望着卫珏。 卫珏眉心蹙了蹙。 正当悯希在想怎么开场的时候,男人已经走到他身前,高大的影子居高临下,将他从头到脚包裹住。 悯希被一条浴巾裹住,不停“啾、啾、啾”地打着喷嚏,被卫珏抱进了木屋里。 这不是悯希第一次来卫珏的木屋,但这回他像是来到了宠物店里一样,像只等待清理的流浪小猫,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卫珏面无表情地连人带衣服,一起塞进灌满热水的浴缸里。 一张浴帘从天花板垂下来,四方裹住放在墙边的浴缸边上,这浴缸是卫珏的经纪人夹带私货搬进来的,卫珏自打住进来一次也没用过,没想到会用在悯希身上。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74节 悯希浸泡在偏烫的热水里,覆在皮肤表面的一层寒意,与热水相融,一丝一丝消解在水里,没多久悯希身心就重新恢复舒适了。 在旁等待的卫珏走上来,托住他的两边腋下,把他“哗拉拉”地抱出来。 然后按住他的肚皮,把他从头到脚拔干净。 两分钟后,悯希就这么穿着一件不伦不类的过膝衬衣,和一条拖地的裤子,愣头愣脑地坐在沙发上。 “现在可以说了。” 卫珏俯身坐到他对面的沙发上,似笑非笑道。 悯希被这一连串动作搞蒙,大脑还是空白的:“说、说什么?” 卫珏微微偏过下颌,看向那一窗阴沉沉的天色:“说你在这种天气,宁愿不发信息,也要冒雨跑过来的原因。什么事情紧迫到,你需要这么急着来找我?” 悯希总算回想起自己来找卫珏是有目的的了。 出门前明明已经想好台词,但真当看见卫珏,悯希又有点迟疑,一会想卫珏那阴晴不定看不出深浅的性子,一会想自己如果被看穿的后果,各种杂七杂八的想法把他刚泡过热水余温未散的身躯都想得冒出汗。 良久,他将身上的衬衣猛一下攥成一条卷饼,似乎在积攒某种勇气。 卫珏挑起眉梢,然后就见,悯希圆润翘起的鼻头,轻轻动了一下,再动了一下,眼泪就一颗颗急躁地掉下来,争先恐后掉在膝盖上,又顺着缝隙一点一点晕染黑裤子。 他忍住微急的鼻息,憋住气,用手掌盖住两边的脸蛋,不想让卫珏看见他的眼泪,刚捂两三秒,一口气捂不住地呼了出来,变成轻飘的哽咽。 卫珏微微滞了一下。 悯希演戏的时候不能与人对视,他只能把脸全部挡住,全心全意地沉浸在伤感中,搞苦肉计。 连半张沙发都坐不太满的人,肩膀和后背一抽一抽地抖个不停。 直到卫珏坐到他身边,用单手捏住他的半张脸,把他的脑袋抬起来,一字一顿道:“我在问你——” “哭什么。” 悯希哭得太投入,都没有听见卫珏连问他三遍的问题,他的下巴被迫趴在卫珏的手掌心中,泪眼朦胧地盯住卫珏寒冷到能结成冰渣的视线。 卫珏从来都不是好脾气的人,悯希从男人的眼神中看出,自己要是再不实话实话说,他就要动用手段来“撬”开他的嘴了。 只是,悯希还是一句话不肯说,他头低下来,肩膀与卫珏挨着,抖来抖去地从湿掉衣服的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环。 卫珏皱眉垂眸,看向他手环屏幕上一张张放大的相册截图。 ——这糊比明天改名叫蹭蹭得了!怎么哪都有他,你看那些女嘉宾他理一下吗?每天都往有流量的人身边跑,看不来他心思的我建议你去看看猪脑 ——本事本事是没有的,蹭是必蹭的,他居然给每个男嘉宾都投相同的告白信,你敢信吗?!自古以来恋综都没出过这种人物 ——让他蹭呗,蹭再多也不能彻底翻红,顶多这段时间被骂上一段时间,有点黑红的热度,你再看看后面,肯定是扔一块石头进去都不带有回响的 ——营业能力没有,也没有强硬的后台和背景,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娱乐圈,能翻出什么浪? ——糊咖就安心糊着吧,不要再挣扎了,那是你的赛道吗你就闯?赶紧退圈! ——你只能一辈子糊着了你又能有什么本事,演电视剧也没有人敢要你,演唱会也肯定翻车,之前还能混在队友后面,现在solo得丢脸丢出国际 ——建议你上春晚跳你那四肢不协调的舞蹈,还能逗大家一乐 ——坐等糊比扑得悄无声息 ——+1 ——+1 ——+1111 卫珏是在悯希的抽抽声中,看完这些截图的,视线还停留在那一连串的加一时,悯希鼻息就更剧烈了些:“我都没惹他们,他们就一直骂我,还说我以后一定会糊……” 抹了把眼角,悯希专门用指尖指住某一张图:“这个人还说我没有后台和背景。” 悯希泪花一颗一颗砸在手环上面,把屏幕晕得模糊不清,他又可怜巴巴地用指腹去擦,用卫珏的衣服去蹭。 这些黑评都是他让系统帮他找的,有几条还是他逼系统创建小号,发在一些大v的博文下面,专门带的节奏。 卫珏眉眼藏在黑发的阴影下面,语调微冷:“公众人物本来就会经常遭遇大规模的非议,不止是你,我也会,何必在意,你要不爽,回去叫法务给他们发函警告,叫他们给你道歉。” 悯希得了便宜还不满足,眉梢还是耷拉的:“可是就算他们道歉也没用,这是事实,事实在面前,再堵也堵不住所有人的嘴,他们还是会说的,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骂我是糊咖。” 卫珏盖住他的手环屏幕,不准他再戳:“所以,你想怎么做?直接告诉我,我猜不到。” 卫珏把问题抛给悯希作答,相当于把饭都喂到悯希嘴边。 但悯希不说。 他两只脚上抬一点,上半身微俯,双手环抱住两边的膝弯,头发和眼睛都黯黯的,就是一副非常萎靡的模样。 男人莫名烦闷。 卫珏的世界很单调,非黑即白,非此即彼,所有人在他眼中都特别愚蠢,像一张无处可藏的白纸可以一眼看透。 以前的卫悯希如果站在他面前,他能直接看到对方一肚子的坏水,满脑袋飘荡的坏心思,并为此啼笑。但如今的悯希他却怎么也猜不透,对方究竟想要的是什么东西了。 上岛之前每一次和卫悯希的对视,都会让他想起10岁那年,被按在水池里的脑袋,被打火机烧焦的肩膀皮肤,被全班同学笑嘻嘻指住的破烂书包,以及回家路途一脑袋怎么将卫悯希杀人于无形的阴暗计谋。 是每一次,都会想到这些。 但最近,不知道具体是从哪一天开始,尤其是现在,那些想法和回忆都不见了。 他盯住悯希那张满脸都是泪水的脸,脑子里只能想到,究竟喂给他哪种品牌,哪种味道的猫条,这人才能高兴一点。 卫珏捏住悯希的手臂,把上面的肉捏得四处变形,正眯眼思索要不要更强硬一点,悯希忽然装模作样地啊一声,想到解决办法似的:“或许那条博文发布出去,我的心情会高兴很多呢……” 卫珏瞳孔一顿。 他侧过下颌,一眼就捕捉到悯希悄悄瞅他的样子,见他看过来,马上又将脑袋摆正。 卫珏表情相当复杂,两秒过去,他胸腔逸出一声短促的音节,像是气的。 他盯住悯希的眼睛,悯希不和他对视,故意偏头躲避开,脸颊哭得红扑扑的,从皮肤里面透着颜色。 卫珏用手指按了按太阳穴,手臂青筋抽搐着,噼里啪啦地横跳。 他伸出手臂,绕过悯希的后背,拿起桌面上静置的手环,在悯希眼巴巴期待的目光中,轻车熟路点进编辑页面,将那没有任何公关团队参与的博文,在悯希忽一下放晴的脸色中,成功发表出去。 岛上信号虽然已经恢复,但依旧没那么好,上面的圈圈转了好一会,博文才显示发送成功。 悯希唇角都忍不住扬起来,两瓣脸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惨红变成有气血的漂亮桃红色,一看就是心情高兴很多。 一颗小红痣刚跳跃着陷进眼下的卧蚕里,卫珏俯身逼过来,一把将他提溜起来放在腿上咬他的耳垂,边咬,边咬牙道:“满意了?大晚上跑过来,这就是你的目的是吧。” 悯希耳朵的肉被他咬得痒,他想去摸,却听见脑子里的系统音响起来。 【恭喜完成“诋毁兰衍被当场抓包”、“成功让卫珏发出博文”等任务。】 【任务进度74%】 悯希心情彻底变好。 手腕上倏然一重。 他低头看去,发现是卫珏将一款不同于节目组准备的新型号手环戴在了他的手上,那手环是白色的,表带极细,屏幕椭圆,被悯希的皮肤一触,热感应让上方亮起四串数据。 从上到下分别是心率、血压、体温和一串有特殊符号的数据,悯希眼瞳一振,他认出这是一个能监测心率的手环,但手环右下角的标识,表明它是今年新上架的“放心环”。 悯希听到系统向他科普道。 放心环可以同时连接两台手机,只要一连接,手机上就能同步看到手环上的数据。 开发人的理念很简单,他在发布会上宣称这是一项能让伴侣双方都放心的发明,假如佩戴者拥有先天性心脏方面的缺陷,这手环能让配偶时刻看到佩戴者的身体情况,这样一来,配偶就能放心让伴侣独自出行。 另一个重大功能,就是防止佩戴者有风流韵事……假如佩戴者在外面乱来,一旦有性.高.潮,手环都能从佩戴者的身体能量变化中监测出来,并立刻向拥有监测权限的配偶发去警告报告,方便配偶去捉奸。 卫珏在悯希耳边,如渴血的餮兽一般,喃喃低语:“我答应你发出去,并不是没有条件的,你要每天都戴着这手环,洗澡睡觉都不能脱。” 悯希听完手环的功能,心脏都突突跳着,卫珏把这手环戴在他身上,难道是想…… 下一秒,卫珏的问话就打破了他的想法:“怎么?你是我的哥哥,我要时时刻刻监视你的心率血压,防止你身体有问题,会让你很难办吗?” 悯希立刻松一口气:“噢噢。” 原来只是想监测他的心率。 他知道卫珏心脏不健康,心率体温每天都在被卫家人监视着,这样的卫珏想给他戴一个,防止他心脏也有问题,也无可厚非。 悯希任他扣好带子,便忍不住晃腰,想起身:“时间不早,我得回去换衣服了。” 卫珏反手将他扣回腿上:“我的条件还没说完。” 悯希郁闷道:“怎么还有啊……” 卫珏又一次咬上他的耳垂,咬出牙印后,森森说道:“不准和萨聿交朋友。” 悯希一听,眉毛又撇下去,眼中闪着熠熠的光,是不太情愿又不敢太明显的表情:“你怎么老是盯着萨聿,他不会害我的,我身上又没金子能让他偷。” 他忍不住挣扎起来,想掰开卫珏的手臂,身后的男人突然抬高手臂,重新按亮手环屏幕道:“既然不同意,我们的交易就不能生效,博文也不能留着,让我看看……删除键在哪里呢?” 悯希脸色一白,马上伸手抱住卫珏的手臂不让他动:“我答应!我答应就是了!” …… 悯希赶天更黑之前,找到化妆师的木屋做好了妆造。 八点整,舞会正式开始。 舞会场所是单独的建筑,节目组为他的外观建造颇费心思,专门把房顶设计成具有年代之久的尖顶,门设成拱门,内部装潢小却精,穹顶高挑,同翩翩衣裙一起倒映在瓷砖上。 闽唯唯拿起一瓶香槟塔最高层的酒,酒液摇摆,她仰头抿下一口,便低头和人咬耳朵:“你们今晚有没有想要挑选的嘉宾?” 她问的是其他两个女嘉宾。 郑椰雪点了点头,目光朝门外看去。 她今晚穿的一身爆闪鱼尾裙,恰好能遮掩住所有的缺陷,并将婀娜多姿的身材衬托得更丰满。 看她这副模样,就是有了,不过那人还没到达现场。 远处,中年导演站在取景器后面一眼不眨地观察场内的一举一动,越是看,他的表情越是不善,甚至唇角都绷出阴鸷的皱纹。 按照以往的惯例,在舞会候场的阶段,嘉宾们就早已经蠢蠢欲动,用目光传送暧昧的信号,又或者敌对的信号了。 但是现在,场中哪有信号,又哪有眼神的交流? 坐在另一边的那群天之骄子,全都心不在焉,或是看地,或是看手环,就连新加入的兰衍,也没表示出对女嘉宾们应有的兴致。 平心而论,他找的三位女嘉宾绝对是素人中的翘楚,无论是家世外貌品行都是金字塔尖端的,同属于一开始就出生在罗马的那帮人,无论如何他们也不该这么冷淡。 中年导演暗自咬住银牙,咬得咔咔作响,干他祖宗!难道要加点导火索,才能让这些该死的家伙们激情起来吗?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75节 正在中年男人思考可行性时,屋外响起由远及近的小跑声。 【都怪你!要不是你乱指路我也不会走错,也不会迟到。】 系统:【我没指错,是你走错了。】 【怪你怪你怪你怪你。】 【。】 【怪我。】 听到满意的回答,悯希终于没再在脑中打滚,他迈大步幅,小喘着往亮灯的门里跑去。 那扇在视野中摇摇晃晃的门,如同一千米最后的终点线,悯希还在两三步远,就伸出手一把推开那一道“横幅”。 咔,门开了。 内厅如蚊蝇的微弱响声,忽而停止,刚才还在各干各的人,全都抬起头来看向悯希,包括光鲜亮丽饮用香槟的女嘉宾,包括表情乏味于是闭起眼睛小寐的男嘉宾。 悯希关上门后反过身一看,慢半拍地张了张唇。 今晚给悯希做造型的是卫珏带来的妆造师,原本他只能凑活用节目组的人,不知道卫珏怎么突然善心大发,把自己从业多年的资深化妆师叫来了给他用。 那化妆师只用目光丈量了下他的五官、脸骨,就拿起粉刷在他脸上扑扑扫扫,最后又让他穿上了一件——也就是现在身上的,蕾丝绸缎衬衣和短裤。 衬衣长度只到肚脐眼以上,是轻缎的质地,通体是珍白偏多的极光粉颜色,袖口则是西部暗扣设计,短裤是同色系的极光色,裤口不松不紧,弹性极佳,恰恰好地包裹住一圈的脂肉,不把他压扁,也不让他溢出。 而衬衣和短裤连接的部位,则是两条交叉绑在身前,再固定扣在后腰上的白蕾丝带。 “哗啦!” “萨聿?!” 站在萨聿边上的助理,猛然看见萨聿手中的高脚杯往下滑落了一截,原本捏的是那一根细柱,现在一滑,就扣到了椭圆的酒杯底部。 杯子里的酒因为快速的降落,倒了一大半出来。 萨聿穿的一身敞胸式的黑色西装,胸口是繁复的水钻,两边的衣襟斜斜压在放松状态的松软胸肌上,三角领口贴不住皮肤,隐约透出下面堆砌胸肌的阴影。 酒水一倒,全倒进那领口里面去了。 助理连忙给他递过去手帕,又乱七八糟扯出一大堆纸巾让他擦。 萨聿表情平淡,很随便地往身上擦了擦。 那边悯希已经找到导演,开始道歉并解释自己迟到的原因了。 怕姿态不真诚,他道歉的时候,还会微微鞠躬,因此他的腰肢会下塌,双腿会紧绷,那一圈布料由此上滑,千辛万苦扒住皮肤也没用,原本裹住的更丰腴的脂肉,从裤口弹了出来。 “哗啦!” “呃,萨聿!” 萨聿抓起几张纸,慢条斯理地擦身上又一次洒下来的酒水,嘴上道:“没事,太热了,我专门往上倒的,这样凉快。” 助理胆战心惊:“您能舞会结束之后再专门往上倒吗,这件衣服不太防水……” 萨聿没理他。 嘉宾全到齐了,舞会也能开始了,导演没急着让大家跳舞,只让大家先挑舞伴,有心仪的舞伴就把手中的玫瑰递给对方,如果ta接受,今晚两人就是锁死的舞伴,外人绝对不允许拆开。 【请大家开始挑选舞伴,为你心仪的ta送上一朵玫瑰吧——】 …… 悯希没有急着挑选舞伴,他过来的时候跑太急,肚子里进了凉气,现在还在疼。 他用双手捧住一杯热可可,咕咚咚地仰头往嘴里灌着。 突然,身前盖下来一道身影,叫他:“悯希。” 听到这个声音,悯希立刻挺直腰,向后靠去。 随后一朵玫瑰就放在了他的胳膊旁边,萨聿问他:“要不要做我的舞伴?” 悯希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迷茫地抬起头说:“我是男的。” 萨聿点头:“我知道,所以愿不愿意?” 悯希更觉离谱:“你知道你怎么还?” 没说完就被萨聿略显失态的声音打断:“你水上比赛的队友是时宴纯,寻宝比赛的队友是时宴纯,心动小屋的对象也是时宴纯,每一次每一回都是男的,怎么轮到我这里,就不行,就这么多话说,导演都没明确规定舞伴必须是异性。” 悯希看见萨聿身后有几个人的目光被他吸引了过来。 他连忙直起身来,用一种拜托萨聿别再说了的目光盯住萨聿:“没有的,我没有说不行。” 悯希是个很好欺负的软包子,只要对他强硬一点,他就什么都能答应。 尤其他还不想高调,也不喜欢成为视觉中心,更不喜欢哗众取宠,眼见萨聿要把所有人都吵得看过来,他脑袋一下就空白了,忙拿起桌边的玫瑰:“看,我收下了。” 萨聿阴沉一天的表情,终于有了两秒的缓和。 大厅那一边的高台上,已经有穿燕尾服的人坐在钢琴前摆好了手势,小提琴手也架起装备,准备好了预备势。 片刻后,放置在唱片机上的黑胶唱片在唱针的拨动下缓缓转起圈来,发出一曲悠扬的小调,两个小节拍过去,钢琴声和提琴声同时响起加入进来。 悯希在这个时候站起身,准备和萨聿走到大厅内的红毯上。 只是没走两步,悯希就在萨聿的身后看见了,时宴纯和檀举星以及卫珏。 刚才萨聿挡在他身前,他没看到,萨聿先他一步往红毯方向走过去了,他才发现这三人就在他附近,很附近。 悯希难得茫然,虽然知道他们上这节目不是出自自愿,但在镜头也这么不务正业吗?不去找舞伴,在这看风景? 困惑过后,悯希就没有继续想了,因为那边的萨聿在用眼神催促他。 悯希只好赶紧走过去,站到萨聿身前。 萨聿朝他伸出手。 悯希蜷着指尖,很犹豫地把前半段指尖放在萨聿的手心里。 其实按悯希的性格他原本应该会更谨慎一点的,例如先向导演求证是否真的可以同性搭配,例如先看看旁边有没有已经凑好对的人在跳舞,自己有没有挡住别人,等等之类的事。 但萨聿催得紧,音乐声又响得急,他根本来不及想太多,刚把手放在萨聿的手掌心,萨聿就扣住了他的指缝。 萨聿表情变了下。 悯希的手小小一个,与他十指相扣时,只能占据掌心的位置,掌根全都是露出来的。 他垂眸调整好表情,牵住悯希的手,将他的一条胳膊拉高,另一侧十指相扣的手,则放在腰部旁边,随着舞曲的鼓点,带动悯希动起来。 萨聿乐感很好,是业内公认过的高水平,就算对方一点都不会舞蹈,他也能带着跳几步——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但架不住舞伴是个超级笨蛋拖油瓶。 悯希脚步刚动起来就慌了,手忙脚乱,手舞足蹈的,萨聿在他耳边告诉他节拍,指挥他向前或是向后、向左还是向右,他全都是反着来。 每一脚都踩在萨聿的鞋上。 踩一脚。 再踩一脚。 踩踩踩踩踩踩。 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 萨聿深呼一口气。 他原本还想挽救一下,放慢节奏让悯希跟上,结果悯希差点把他的鞋都踩掉。 于是到后面,萨聿就随便悯希怎么跳了,他握紧悯希的手,扣稳悯希的后腰,跟随舞曲晃了半分钟,突然问:“你回去后,有没有考虑过……我们的关系?” 悯希还在炸毛地乱走,突然听见萨聿的问话,他显得有点茫然:“什么?” 萨聿用两指在他的后腰肉上轻轻掐了一把,他“咿呀”一声抻长上本身,瞪向萨聿,萨聿宛如没看到,又把指腹覆盖上去给他轻揉,语气发沉道:“你就没有想过?还是说,你根本没明白我那天的意思。” 他居然还敢主动提。 想起公厕那天的事,悯希就头皮发麻,恨不得将这件事忘到九霄云外,至死进棺材都想不起来。 昨天他就已经刻意让自己不去想了,现在萨聿却很没眼色地重提旧事,悯希嘴一抿,没好气道:“你什么意思!” 萨聿表情不变:“你心里的天平更偏向卫珏还是我?卫珏能给你的所有资源,我都能给,并且,我给的能比他更多,类型更丰富。” “你自己心里也明白对不对,卫珏是爱豆出身,他只能给你类似巡演之类的合作机会,可你乐理和舞蹈都马马虎虎,在大众面前跳,只会像现在这样,到处都是破绽。别急着生气……他只能给你这些,但我不一样,我能给你不出现在大型舞台,依然能吸粉的资源,比如汽水音乐、网剧、慈善晚会,这些你唱歌不好演技不好都没关系,都能调,都能教,我会在后面扶持你,帮助你……” 男人可以将语速放缓,让悯希听清罗列的几个福利,果不其然,悯希听见后眼睛立刻一亮:“真的吗?你能给我?” 萨聿循循善诱:“对,我从不撒谎,等你慢慢起来,后续还会有出现在大荧幕的机会,但这个,要看你努力,起码演技要过关。我到时会让老师教你的,你只用乖乖听课……” 悯希捣蒜一般连连点自己的小猫头。 老师是资深的,还不用找,不用花钱,课程也是提前安排好的,只用学好了就能演电影,这和饭嚼碎了喂嘴边有什么区别?这其中,他只用付出很小一丢丢的努力,就能收获成波的好处,他当然愿意。 只是,悯希不相信萨聿会无缘无故给自己这些,给好处的前提,通常都是伴随着残酷的代价的。 下一刻,他就听见萨聿如预料般道:“只要——” 他们说话期间,音乐没有停,他们依旧胸口挨着胸口在舞池中央悠然走动,悯希体力不好,没跳两步已经有点气喘,但他仍然有力气睁圆眼睛、聚精会神地听萨聿接下来的要求。 “只要……” 悯希听不得他卖关子,微恼地催促道:“说呀。” “你和卫珏断掉之前的关系,和我交往。” 悯希:“……?” 【叮——】 【天降福音,不过如此。上岛前你就满肚忧虑,总在想如何才能与高傲如狮的大明星搭上关系,没想到,他居然会主动提出要与你发展奸情。你贪图名利,当然会紧紧攀住这次机会吸血,你会先和他卿卿我我,答应和他私定终身。后面吸够了,再把没有利用价值的他一脚踹开。你负了他,让他憎恨上你,之后你的名字都会和他紧紧绑定,但你根本不在乎。因为,你本来就是为此而来。 完成任务奖励:进度加10%】 如果说,刚才听见萨聿的话,悯希就已经惊讶得无以复加。 此时听见突然出现的任务,悯希一条脖颈都长长地舒展开来,眼睛也睁得极大,偏偏他气质好,即使这么做也如同湖面上衔住尾羽整理的白天鹅。 因为太过不可思议,悯希都出现了口吃的症状:“你、你在开玩笑吗?” 萨聿垂眼看他:“没有,我从来不做这么浪费时间的事。”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76节 悯希又一次张口。 还没发出声音就被萨聿打断:“如果你是要问我我是什么时候对你出现这种感觉的,我回答不了你,因为我也不清楚。” 原本要问的话被人截胡,悯希只能悻悻地闭上嘴巴。 音乐进展到较为激烈的部分,萨聿一把扣住悯希的后背,让有想离开征兆的人重新扑回来:“所以你答应吗?我不是死缠烂打的人,你不用为难,如果你不同意,我会立刻走,绝不纠缠。” 悯希眼神游离:“我……我……” 始终说不出愿意还是不愿意。 萨聿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刻,在舞台上面也没有。 这段腹稿他打了整整两个晚上,刚才说的是最终的第五稿,最新的这一稿,更加简洁,更加明了,也放了更多对于小糊咖偶像来说是蜜糖的诱惑。 但他依旧不确定悯希是否会答应他。 但,悯希没有第一刻就拒绝,这就说明,是个很好的预兆。 萨聿听见自己胸腔那一块东西没节奏地狂跳的声音,两只手也更加用力地攥住了悯希的后腰和手掌,把人牢牢地禁锢在自己的怀中。 他的双眉依旧是平缓的,看起来是桀骜不驯、从没吃过爱情苦头的人生赢家。 悯希抿着嘴巴,眼睛一时转到那边,一时转到这边,恍若在看有没有人听见他们的对话,而后,他的眉毛又轻轻地皱起了一些……人生赢家的掌心里出现了微弱的汗意,和几乎能让心跳暂停的灰败。 萨聿感觉到有片刻的目眩。 直到怀中响起一声偷偷摸摸的微小声音:“我答应你。” 一桶甘水泼下,把萨聿整头整身地泼爽了。 萨聿猛一下用力抱住悯希。 “呃?嗯?别……” 悯希被他一路拥着向后退,直到后门撞上一个旋转门,他和萨聿同时翻过去,撞在里面黑暗走廊的墙壁上。 悯希一个吃痛,眼角冒出泪花。 萨聿没发觉,他双手扣在悯希的蝴蝶骨上,眼眸仍是陷进巨大喜悦中的迷蒙和混沌,他呼吸又乱又急,还在问:“你说的是真的吗,嗯?没有骗我?真的和我好?” 悯希用手抵在萨聿的胸膛上,却没有用,萨聿凶恶地拥上来,将他的手都挤得瘪瘪的。 “说话……”萨聿等不及了。 悯希转过头,并用手指艰难地抓挠萨聿的胸膛,想要用这些小猫一般的小动作告诉萨聿——你先放开我,我才能说话。 但萨聿还是抱着他,甚至越抱越死。 最后悯希只能维持这个姿势,哭着回他:“是真的,是真的……” 回答萨聿的时候,悯希当然还记得和卫珏的约定,卫珏明确告诉过他也明确威胁过他,不准和萨聿进展到朋友的关系,否则他随时会删除那条博文。 悯希受他的胁迫,在木屋举起手指发誓过自己绝对不会违约了。 他记得的。 但是……交对象又不是交朋友。 两个是不一样的呀。 第101章 过气偶像(23) 悯希推开旋转门, 和萨聿从里面重新走出来的时候,化妆师给他精心弄好的衣服饰品,和打理过的头发都变得乱糟糟的。 穹顶的光拂在他的头顶, 让他看起来很蓬松。 出来了,悯希也不敢去看其他人, 不敢和任何人对上目光, 怕被看出什么。 虽然跳舞跳着跳着突然被推进了旋转门里,本身也足够奇怪了…… 但只要不说, 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他们在里面谈话的内容。 萨聿不愧是偶像,表情管理和情绪变化都比他擅长一百倍, 从门里出来亮相的那一刻,傲慢的面具便已丝滑地戴在了脸上。 似乎他们谈成的地下恋情并不是多大不了的事。 只有萨聿自己知道,他的背肌变化和起伏有多快,数秒钟内紧绷成硬块,又被强硬的素养压松下去,转眼又绷起,又放松,如此反复。 悯希说出的那一句“我答应你”,变成了一大块一望无际的庞大冰块, 潜藏在他内心的深水下面, 看似没有波澜,但只要一起风, 就会露出里面的冰山一角。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 旁边这只小猫早就被他托起来转上一百圈了。 该死。 冷静一点……萨聿咬紧牙,冷冷看向两边颤抖的手指。 欢乐过于巨大,让他有点难以自控了。 他甚至想不到和卫珏炫耀,光是控制住兴奋就已经很困难。 悯希没发现萨聿的不对劲。 他一出门就马上跳开, 离萨聿十几米远了,怕离太近会被有心人看出他和萨聿之间的奸情。 但他又有点开心,因为萨聿答应他,等这档节目拍摄结束,他会用最好的资源打造他,将他推向最华丽的镁光灯下。 悯希有点口渴,离开萨聿后,他就在保温台上到处找吃的喝的,吃了两块夹心饼干,喝了大半杯饮料,又在布菲炉里舀起一点热食吃了点,他才想起来去看舞池。 然后他就看见——舞池里居然没有男嘉宾,唯一一对正在跳舞的,还是两个女孩子,其他人都在布菲炉旁边喝酒的喝酒,吃东西的吃东西,氛围竟像一场夜会,而不是舞会。 再远处,导演的神色臭得仿佛吃了一块新鲜的羊粪。 他试图喝斥这些人,甚至恨不得上他们的身,操控他们做出些能提高收视率的举动,比如四位男嘉宾都把玫瑰递给郑椰雪,郑椰雪只接受了其中一个,其他三人只能去找别的女嘉宾。 而被找的女嘉宾又是曾经和男嘉宾有过粉红泡泡的,她把男嘉宾递花给郑椰雪的那一幕收入眼底,委婉拒绝男嘉宾的玫瑰,并暗讽男嘉宾是个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恶臭男,然后跑去阳台大哭一场。 这种有槽点的剧情,才是他真正想在舞会上看到的。 但他不能,这几个他找来的男嘉宾,全都是大腕,如果他强行把剧情剪辑成这样,只会得到这些人强烈的报复。 所以,舞会以堪称最无趣的结局落下了帷幕,打扮精致的嘉宾们依次从舞池里面离开,各回各的木屋里卸妆、洗漱。 当天晚上,悯希和萨聿的相处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萨聿给他发消息的口吻还是和从前那样,没有肉麻的称呼,也没有让人掉鸡皮疙瘩的情话。 就是很普通的,让他早点睡,别熬夜。 悯希被檀举星从悬崖底救回来以后,就从檀举星那里搬回了原来的木屋,这两天他都是自己睡的,悯希给萨聿回了个嗯嗯,扒在镜子前面用手掀起眼皮,看眼周没有残留的闪粉了,就准备关灯睡觉。 两分钟前说自己要睡了的萨聿,突然又发过来一条消息:【明天上午不用拍摄,嘉宾可以自由活动,想不要去玩?】 【想……但岛上没有可以玩的呀。】 萨聿回他:【有一个节目组建的对外开放的藏宝阁,里面都是些乱七八糟很贵的东西,对外展览,割有钱人韭菜的,你想去,明天带你去。】 原本悯希对逛街兴致寥寥,一听很贵,他立刻回道:【那我想去。】 【嗯,睡吧。】 悯希抱住手机,眼睫毛都高高扬起,萨聿是有钱人,节目组割完萨聿的韭菜,萨聿就会把割韭菜换来的东西给他,相当于他也割了萨聿的韭菜。 除完成任务以外,悯希总算想到了第二个答应和萨聿谈恋爱的好处。 他对明天充满期待。 而第二天的天气也很难得的放晴了,乌云四散,岛上出现了久违的日晒,悯希穿好衣服带上遮阳帽,跑去萨聿的木屋找他。 萨聿比他还要早整理好着装,但此时正在枕头旁边翻找着东西,让他先在屋里等。 悯希坐不住,没等多久就跑出了屋,萨聿找到东西往口袋里一塞,一起身屋子里连人影都没了。 萨聿表情如常,慢慢推开门走出去。 他不担心悯希会反水变卦,这家伙对流量和奢侈品,他既然昨晚撒出“藏宝阁”的诱饵,悯希就肯定不会反悔跑路。 要知道,节目组为宰他们这些人一笔,藏宝阁里最低价格的一件东西都要上百万,悯希肯定会抓住这次机会趁机让他买一件回去,晚上睡觉都抱住不撒手。 果然一出门,萨聿就在沙滩上看见悯希在跟柯尔鸭玩。 对一只鸭子的耐心都比他大,萨聿脸一沉:“走了。” “等等,你先捧住这只鸭子。”悯希拉住萨聿的衣摆,把一只肥墩墩的柯尔鸭,放在他的手心里。 萨聿出于本能,把手掌摊开,而后见出现在手里的是一只不知几天没洗过澡的鸭子,他表情一僵,后牙咬紧,差点将那只憨态可掬的鸭子团成铅球扔到几公里外的海里去。 萨聿绷紧下颌,忍下那股禽兽冲动,但身体却绷得蓄势待发,好像随时要把鸭子吞进嘴里。 与那只鸭子的豆豆眼对视了两秒,萨聿看见不解地悯希望过来,于是僵硬道:“我不喜欢鸭子。” 悯希嘴一撇。 萨聿又道:“你给的不一样。” 他僵硬地转移话题:“捧住了,然后呢。” 悯希从口袋里拿出一袋婴儿湿巾,抽出一张扯开,放在鸭子的翅膀上轻轻擦拭:“他的翅膀有点脏,我给他擦擦。” 萨聿深吸一口气:“一只破鸭子还要弄那么干……” 悯希看过来,他牙一咬:“干得好。鸭子就得干干净净的才看着好看……可以没,藏宝阁有固定开门时间,再晚去会赶不上。” 一听会赶不上,悯希就加快了擦拭的速度,鸭子翅膀上的污渍刚被擦去,就被放回地面,悯希拉住萨聿,急迫道:“那我们赶紧走。” 藏宝阁不在木屋区的附近,在离海滩更近的下一层地势,远远看去一栋中式风的屋子伫立在地上,充满神秘的古韵气息。 一进门,悯希就在门口看见一头石龙雕像,龙的口是张开的,里面有一颗圆润的珠子衔在龙舌上,周围是活动的流水。 悯希忍不住想凑近一点去看,旁边萨聿就告诉他:“这东西看着不像这个年代的,应该两百万打底。” 悯希连忙缩回蠢蠢欲动的猫垫。 藏宝阁一连半个月没有人来,里面的店员还在打哈欠,听见门铃响了,迟钝地站起来望过去。 屏风后面一前一后的身影逐渐从后方露出来。 因为身高差距不大,店员最先注意到的是悯希的脸。 那张脸每一道弧度,每一道弯曲,眼鼻嘴的形状和排列都是极为精致的冷艳,如同萧条客栈中衣衫不整手脚并用爬向书生的惑人狐精,偏偏他的神态又起了缓冲的作用,甚至是对冲的反效果,眼尾下垂,抬头和旁边男人说话时总是懵懵懂懂,总能让人幻视小猫在乞食。 如此强烈的反差,让店员的眼睛根本从他身上移不走,而就在这样视奸着,长达半分多种的注视下,店员才在人慢慢走近后发现——进店的人居然是那个糊作非为的悯希! 店员不知道花了多大的功夫,才咬紧银牙,露出标志性的迎客微笑:“欢迎光临,请随便逛,如果有想买的可以和我说,我给您调货。”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77节 萨聿瞥他一眼:“让他先看。” 店员看向男人那张熟悉的脸,大呼一口气,压下震惊的情绪:“好的好的。” 店里所有的藏品都是放在龙石像嘴里展示的,而店中一共有大约二十几个龙石像,还有更珍贵的没拿出来。 悯希在这个龙石像中看看,在那个龙石像上摸摸,探头探脑。 最终在最大的龙石像边上停下来,望向里面造型奇特的花瓶,这花瓶的外表是小桥流水,很平常,不怎么特殊,但他的瓶身却是歪七扭八,像葫芦藤一样向下弯,也不是大肚子的容量,是弯弯折折的。 悯希会看到它,是因为它实在有点太过丑陋,在一堆散发着幽幽贵气的藏品中,抽象得以为是哪个小孩随手放上去的玩具。 谁知不远不近跟着的店员,突然走到他面前,扯起勉强的微笑道:“您好,您是想要这个吗?” 悯希不想要,但有点好奇它的价格:“这个多少钱?” 店员脸色惨白。 他知道悯希是个过气糊咖,又爱大手大脚,估计成团那会开演唱会拿到的积蓄早就败光了,哪有钱买这些。 于是他朝悯希随手比了个三,试图告诉悯希,这东西不是他能承受得起的。 悯希抿了下嘴唇,小心翼翼地猜测:“三十万吗?” 店员一甩头:“三亿!” 悯希瞳孔地震地回头看向萨聿。 萨聿脸上没有出现一丝的波动,问他:“你想要?” 想要不想要是其次,悯希压根没想过这其貌不扬的东西能有这么贵,这实在太超过了,虽然这天价一般的东西,对萨聿而言或许只是积蓄的很少一部分而已。 萨聿见悯希不说话,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放到柜台前:“刷这张。” 悯希连忙回过神,想要去抱萨聿的胳膊阻止他,萨聿却已经将黑卡放在机器上一扫而过,“滴”一声,付款成功。 店员恍恍惚惚将花瓶包起来,拿出一份协议让萨聿签署,承诺节目录制结束后,会将藏品空运送回他家里。 悯希恍恍惚惚地从店里走出来。 旁边萨聿看向他:“怎么,买东西给你也要绷起个脸。还是你还想要其他的?” 悯希连忙摆摆头,目光颤抖。 万恶的有钱人,万恶的资本家,他呕心沥血不吃不喝一辈子也不见得能赚到这么多钱,萨聿却随随便便刷个卡就刷出去那么多,怪不得世界上有那么多仇富的,换他他也仇! 除此之外……原本悯希没感觉的,昨晚在舞会中达成的协议在他眼里不过是换了个身份而已,至于换成了什么他并不在意,直到此刻,萨聿带他出去玩,还给他买东西,他才后知后觉品出一点谈恋爱的实感。 但悯希自问他没有可以回馈给萨聿的。 一番苦思冥想,他走到萨聿身前,慢吞吞地把脸蛋埋在萨聿的胸膛里,扭扭蹭蹭,扭了老大半天也不说一句话,像只别扭的小猫。 萨聿垂着眼看他。 只看到胸膛沟壑中毛茸茸的头顶。 一根翘起的头发,像把小刷子似的在他下巴上扫来扫去,恍若隔着皮肤扫到了里面的骨头,让他连骨缝都痒了起来,萨聿捏紧两边的拳头,竭力忍了忍。 悯希从他怀中抬起脸蛋的时候,那张脸都闷得红彤彤的,眼睛晶莹,可想而知他在上面埋了多久,萨聿知道他这样做的含义,如果这是悯希的答谢,那他的确回对礼物了。 萨聿确实挺喜欢。 三亿,换一个抱抱,挺值的。 毕竟他自己本身也相当于是个廉价的赔钱货,硬塞给悯希的。 悯希埋完,准备走。 萨聿却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将他拽回身前,悯希歪头看他,用眼神询问他要做什么,萨聿却说不出来,目光在悯希的鼻尖下面的区域转来转去,眼中透露出几分不可言说的焦渴。 他不说,像是要让悯希自己猜,偏偏悯希没那个意识,也猜不出萨聿的欲言又止,就只是一个劲瞅他,最后还有点纳闷:“你有话直接说啊。” 萨聿没在这种事情上被这么催促过,下意识回道:“没什么,就看看。” 悯希嘀咕:“你怎么奇奇怪怪的。” 说罢,他转身往回木屋区的路走,既然萨聿说没什么,那他就准备回去补觉了,昨晚听萨聿说要带他去逛藏宝阁,他一晚上都在做梦,梦见自己在金元宝形状的云朵里飘来飘去。 飘了一晚上,眼下都有点发青,脑子直到现在还困顿,刚才还有兴奋缠着,现在兴奋劲过去,剩下的就只有困了。 悯希和萨聿并排走着原路返回,此时临走前还冷冷清清的木屋区有了人烟味,好多刚起床的人从木屋里走出来。 悯希忍下打盹的欲望,和其中几个人摇摇手打招呼,随后又在门口和萨聿道别。 他还记得要和萨聿卿卿我我的任务,于是用最依恋的语气偷摸和萨聿说了句下午见,就在萨聿陡然发红的盯视中,关上门躺回床上。 …… 悯希这一觉没有睡太久,在他即将进入深度睡眠的前一刻,煞风景的广播声就突然响起,把他从床褥里拽了起来。 悯希的起床气都要冒出来了。 屋中那一块翘起的地板,却宛如一只天降巨掌一般,将他所有的小脾气压死,悯希微微叹气,认命起床,他知道,节目组现在是要让他们第二次进入【心动小屋】。 下到台阶里后,悯希如同前一次那样,穿过很长一段幽冷的隧道,来到冒光的另一边台阶处。 经过上一次的经验,悯希不敢再随便许愿,越是许愿越是水逆,他这次干脆心如死灰地想,哪怕是时宴纯都无所谓—— 结果一上去,悯希便看见一张无欲无求如同清冷佛子一般的脸,那双铅灰的眼眸望过来,盯住他,没有任何情绪。 悯希怔了下:“兰、兰衍……” 叫完名字,悯希没敢再说其他的。 兰衍的目光很凛冽,会让人想到满街枯树的寒冬,还有手术台,他像躺在上面被捆紧的患者,即将被兰衍用刀子剖开心脏。 每回和兰衍对视,兰衍都会给悯希这样的感觉,这人不应该出现在这简陋的木屋,应该出现在办公室里,桌上是浩如烟海的文件,身上是工整到每颗扣子都紧紧扣牢的白色大褂。 而且,兰衍有一半白人的基因,个子高得不像话,虽然他肌肉微鼓,肩膀又宽,视觉上不会感觉失去协调,悯希依旧觉得和他是两个物种。 不太敢和他说话。 但悯希还没有忘记兰衍那天没有拆穿他的事,他对兰衍的观感比对时宴纯的稍微好一些。 悯希坐到椅子上,揪着裤子上的一颗小球,鼓起勇气道:“谢谢你那天……” 兰衍打断他:“别误会,我只是不想太麻烦,另外提醒你一句,这里有摄像头,如果你想自己暴露,那随意。” 经他提醒,悯希才陡然想起来这是在监视下的木屋,不是可以随意谈话的场所,他冷汗都快冒出来,这张嘴怎么这样管不住,兰衍都没揭穿他他自己差点自爆,到时候还想不想在岛上混? 悯希咬咬嘴巴,努力让表情淡然下来,他假装很忙地在屋子里看来看去,结果还真看到屋子里不太对,他和兰衍中间有一张多出来的桌子,桌子上面有各种图案的崎岖碎块。 他愣住:“这是?”上次明明没有的。 这时,广播声像是要回答他的疑问,乍然响起—— 【桌上是零碎的拼图碎片,请和你第二次有缘的ta共同拼出,看看最后能拼出什么呢?】 【注意,桌上的拼图碎片不完整,其他部分藏在了屋中的其他区域,请两位协同合作,找全所有拼图碎片,再将其成功拼出来吧!】 【拼出来以后,请将拼图的形状写在白板上哦。】 悯希微怔。 这次不是回答问题,而是益智体力活吗? 悯希扫过桌上乱七八糟的碎片,抬眸望向对面的兰衍,主动揽下苦活:“你拼,我去找其他的。” 说着,他站起来,准备去屋里的书架上看看,那里一定藏着很多。 刚走到书架前面,身后椅子挪动,旁侧站定一个人影,他诧异望去,兰衍平静道:“一起。桌上的拼图碎片太散,很难拼,找全再说。” 悯希点点头:“好,听你的。” 他低头在紧凑的书堆中翻找起来。 心动小屋不大,面积决定他们找拼图碎片不会太难,可屋内家具太多,要翻柜子、翻书堆不说,还要一页一页翻开书页摸索,是一项非常考验耐心的活。 书架一共有两面,悯希决定和兰衍分工合作,他找左半边,兰衍找右半边,两人背对背,互不干扰。 从窗中映照进来的一条光道,是他们之中的三八线。 悯希埋头苦兮兮地找着,从一堆书里翻找出十几块碎片。 真正找起来,他发现并不难,因为碎片厚度的原因,质感又分明,如果夹杂在书中,很容易摸到,他把摸到的碎片放到桌上,几分钟过去,桌上的碎片已经慢慢堆成了一个小山坡。 兰衍进度和他差不多,那边也堆了一个坡。 但由于悯希这边的书较少一点,悯希比兰衍先一步找完,于是他转过身,准备帮兰衍一起找他那边的书柜。 悯希走起路来,悄悄摸摸,脚心真有一块柔嫩的肉垫似的,不会发出声音。 当他凑过去时,兰衍根本没发现他,冷不丁一侧眸,看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近在咫尺,瞳孔微缩,手中的书从掌心中滑走,啪地掉在地上。 悯希也吓一跳:“唔?” 他低头看向那本书,呆愣地眨了一下眼睛。 而后和兰衍同时蹲下,同时伸出手,朝那本书伸去。 一左一右的两只手,宛如即将凑近爆炸的两颗行星,以飞快的速度挨近。 就在两根最长的指尖马上要碰上的时候。 千钧一发中,悯希猛一下缩回了手,没碰到兰衍。 “呼……”见自己成功没挨到兰衍,悯希还舒了口气。 兰衍的手臂幅度很小地顿了顿。 随后,面色自若地捡起地上的书站起来。 悯希也没想太多。 他虽然不是无意之举,是故意把手收回来的,但没想过针对兰衍。 他知道自己是个没情趣的人,不会哄人开心,萨聿买了价值高昂的礼物给他,他却一枚钢蹦都没回,白吃白拿。 本来就已经不太好意思,那至少在分寸方面,他得严于律己,和萨聿交往期间,绝不和别人摸摸碰碰。 悯希严肃想道。 他是个有分寸的人。 悯希如此想着,却没想到,一旁的兰衍眼中闪过晦暗的光芒。 他怕是想一辈子也不会想到,刚才那一个动作的含义,究竟被兰衍曲解成了什么——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78节 见拼图碎块找得差不多,悯希便走回到桌边,准备先拼出一个大致的雏形来。 散在桌面的碎片全是平放的,悯希看到有一块标志性的碎片,代表这个拼图应该是一个城堡,他把城堡的屋檐放在大概中间的位置,又去碎片堆里,翻翻找找,找出其他城堡的屋檐碎片。 在悯希做这些的时候。 淹没在书柜阴影中的兰衍,灰暗的眼珠诡异地映着悯希的背影,而随着他一垂眸,那纤弱的身影也全部被掩盖在了眼皮底下。 勾起唇角,兰衍没感情地笑出一声。 这种感觉还真是稀奇。 这算什么。 在造他谣言之后,做出的第二件令他匪夷所思的事情…… 他是垃圾,是臭虫,是蟑螂,是福寿螺?至于要唯恐避之不及、厌弃地避开他吗?碰到他一下会吐,还是会恶心? 原本不在意的,原本这些行为不该惹起他半分的关注。 但在此刻,兰衍非常恼火地发现,他无法做到置之不理,他莫名升起了一种回敬的心思——他也要让悯希尝尝他的滋味。 不是不喜欢碰他吗,不是讨厌他讨厌到不行吗…… 甚至还没有见过面,没有打过一次交道,就写出那一封封恶语中伤他的信……还做出当着摄像头,也难以掩饰厌恶的回避举动。 悯希已经拼好了城堡的一小块地基,回头看见兰衍还愣着,忍不住想叫他一声,然而,当他抬眸与兰衍对上视线的瞬间。 一个念头拨开云雾,直穿进他的脑海深处,他的身子如雷雨天不幸走在树下时被电流直直击中,肩膀微微一起伏,表情就随之变空白。 【兰衍是值得喜欢的人,但我却曾经做出过伤害他的行为。】 【我必须要对他做出补偿。】 【和兰衍单独相处时,我应该一直拥抱他!】 嗯……?嗯嗯嗯?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潜意识里,有一个小人一直拖住悯希的腿,疯狂阻止他继续往前走。 但他的身体却做出了和不情愿截然相反的举动,他直直走到了兰衍的身前,并对兰衍一声不吭地伸出了一双胳膊。 他为什么会这样?悯希惊愕了。 兰衍投过来一道看不懂的眼神。 悯希又羞又窘,想要向兰衍解释自己不是故意这么做的,却在开口的一刹那,他脚步向前一迈,结结实实地抱住了兰衍有力的腰肢。 不……悯希接近崩溃。 他不仅抱住兰衍的身体不撒手,还将脸侧过去,贴在上面。 兰衍看起来似乎相当意外,一张凌凌冰水似的眼眸从悯希的手臂上扫过去。 悯希脸皮都烫红了,就在他以为兰衍会向他提出疑惑的下一秒,兰衍就这么拖住他的身体走到桌边,专心致志地拼起拼图来。 原因是屋里的广播在催促:【请各位嘉宾抓紧时间拼图,最后出屋的一组嘉宾,今晚将只能吃凄苦的白粥咸菜大套餐。】 最后一名是有惩罚的。 本来悯希应该陪兰衍一起,尽快将拼图拼好,而不是像只树懒似的趴在兰衍的身上,抱着人一点力都不出,可不知为何,悯希觉得,他就是应该如此? 刚刚还觉得有点崩溃,现在时间慢慢地过去,悯希越发认为,他必须这么一直抱住兰衍,这样才是对的。 只是他一直抱住兰衍,就只能让兰衍一个人孤军奋战,他则变成了坐享其成的懒猫。 悯希是真的对兰衍非常愧疚了。 不过,仍没打算放手。 兰衍动手能力强,思路清楚敏捷,哪怕有一个树懒挂身上,他的手部动作依旧飞快且流畅。 时间一直来到半小时以后,兰衍将拼图一块不缺地拼好,又带着悯希走到白板前面,用笔在上面写下两个字:城堡。 广播响起。 【恭喜我们的兰衍、悯希组,获得今天的第二名!】 【你们真是天造地设又默契的一对!】 咔哒,心动小屋的门自动弹开,向胜利者露出一条小缝。 与此同时,悯希听见那一声清脆的响声后,大脑轰然清醒了过来。 黏在兰衍身上的躯体,马上分开了,但分开的时候,中间仿佛有凝固的胶水似的,很难撕扯开来。 悯希用了点劲才从兰衍身上下来。 见兰衍目光望向这边,悯希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又该说些什么,只能很无力苍白地说了句:“对、对不起。” 说罢,悯希不敢再单独面对兰衍,再一次推开门,落荒而逃地跑出心动小屋。 很巧的是,他出门的时候,恰巧对面的门也打开了,萨聿和檀举星一起走出来,看到他后眉梢意外地挑了挑。 悯希总觉得这心动小屋里有鬼,每次进去都会产生奇怪的感觉,但他又说不上来,只是觉得不舒服,于是冷不丁看到萨聿后,他就像找到了主心骨,磕磕绊绊地跑过去,贴在萨聿身前。 萨聿对他这副神态很眼熟,刚想捏住他下巴问他怎么回事,悯希却猛一下收回要碰他的手。 有其他心动小屋的门被打开了,有男男女女的嘉宾从里面走出来。 而他们的地下恋情见不得光,也不能上台面——在外人面前绝不拉拉扯扯是第一准则。 萨聿敛起心中的阴郁,隐忍着和悯希拉开距离。 心动小屋录制完之后,嘉宾们都要集合听导演宣布一下接下来的注意事项,这个过程很简单,也不耗时间。 导演宣布过今天先后完成任务的一二三四组后,嘉宾们就能解散了。 傍晚,萨聿来找悯希吃饭,问他白天在心动小屋录制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悯希说不出来,支支吾吾好久,最终他拉住萨聿的衣袖,指住海岸线转移话题:“我们要不要去海边看看?” 萨聿皱眉,见悯希面露急切,便道:“你想去就去。” 如果不看台风天带来的影响的话,恶.魔岛其实是个风景宜人的海岛,但他们自从上岛以来,其实还从来没真正去海边玩过。 今天万里无云,海水也静谧安宁,只偶尔拍过来一层叠一层活泼的潮汐。 悯希听萨聿的带上了防晒的帽子,趁其他嘉宾都没注意到的时候和男人来到海边玩耍。沙子里有一块一块的小贝壳,悯希蹲在地上,没一会功夫就捡到三四个。 悯希用贝壳锋利的边缘在沙子上勾勾画画:“萨聿你看,我画了一个你。” 萨聿低头看去,见沙滩上面多出一颗狰狞的狮子头,两个蛋蛋眼,一个豆豆鼻,和很拽往下一瞥的斜杠嘴巴,脸边一圈围脖似的毛炸着,像被屁崩了。 萨聿嘴角一扯:“我?” 悯希得意洋洋:“对,就是你,像吗?” 说罢,他见萨聿一脸吃瘪说不出话的表情,忍不住弯起唇角,憋也憋不住地笑起来,最后,还笑出了声。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笑着,笑着,悯希就敛起了笑意。 他见萨聿一直盯着他看,唇角冷硬的线条也柔和了一点。 也不知道是不是场景的加成。 这种感觉,就像他和萨聿真的在谈恋爱一样。 萨聿好像也产生了和他相同的感觉,因为他前一秒还在地上蹲着,下一秒就被萨聿拦腰抱起,往木屋那边走去了。 “萨聿,去哪??我们刚到这边?”悯希艰难地蹬腿,想从萨聿怀里跳回地上。 但萨聿的手臂坚如磐石,他把男人的胳膊拍得烂红,也没把自己的身体解救出来。 眨眼之间,他被萨聿带回了木屋里。 悯希百思不得其解,想质问萨聿怎么玩得好好的莫名其妙把他带回来,结果萨聿突然逼近上来,抱住他的后腰把他压在门板上。 悯希的脚尖都被萨聿抱得踮了起来。 两人抱在一起的时候,体型差距很明显,悯希是春木弱柳,萨聿则是锋芒闪烁的铁斧,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萨聿俯身望过来时,悯希恍然之间以为身上的是一只野兽,野兽盯着他,脸庞忽而贴近,忽而远离。 悯希真的被他搞得一头雾水:“你到底要做什么……好累!” 悯希本来就疏于运动,连踮脚这么简单的动作也踮不了太久,眼看快要力竭掉回地上,萨聿一下扣住他的后脖子往身上按紧,一改若即若离,狠狠贴上去。 悯希茫然中被吸着舌尖,嘬了好几口,他知道萨聿要做什么了,他很慌,趁躲避的几个间隙,语气很重地强调:“萨聿!我们是在恋爱,不是419,应该循序渐进的,不能太急躁……” 没说两句,他连场面话都说不下去了,很凶地直接道:“你不准碰我!” 萨聿说:“我知道,你说的我都知道,我答应你我不动真格的,我们弄点别的,那天其实你也很喜欢也很爽对不对?我不会弄伤你的,乖,让我摸摸。就碰一下。谈恋爱是该循序渐进,你说得很对,但柏拉图是不提倡的。” 悯希稀里糊涂地被抱到了椅子上面。 之前他不记得在哪里听过一句话:男人的嘴,都不用火炼,用水一泼就能现出原形,绝对不能相信——当萨聿的手伸向他的时候,悯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句话是真的。 整整一个晚上,九个小时,五百六十多分钟,悯希都被锁在椅子上面,两只胳膊被一条毛巾反过去绑紧,两条腿也被放在两边扶手上,用枕套绑成两个漂亮的死结。 身上一共四个崆全都是在使用状态中。 那锁骨下面的两小滴,也早在过零点时变成了水光潋滟的樱桃。假如他现在去公共浴室里走一趟,别人都不用猜,一眼就知道他刚遭遇过什么对待。 尤其是被萨聿说怎么努力松了一晚还是这么……的地方,总是很忙,要接待螺旋转动的圆柱,要接待筋脉分明的手,偶尔萨聿的唇舌还要亲自上阵。 萨聿不被允许过多触碰他,全程只能像被禁止填饱肚子的餮兽,蹲在椅子前面为他服务,过程中还要边抬起头,观察他的脸色。 “早知道晚上不让你喝这么多水了?这么多,等下谁去拖地?嗯?怎么越说越来劲,你要给我洗脸吗……这么不听话,不然扇一扇它好不好。” “不,不……不要扇它。” 悯希已经神志昏聩,但依旧被吓得可怜巴巴地摇起头来。 萨聿恐吓他说要用巴掌扇,悯希口吃地说不要,萨聿又往他那里扬了扬巴掌,悯希马上哭着说不许!,这样的情形不断地重复发生,最终一过就是一晚。 当晨光出现的时候,那浸满汗露的毛巾和枕套终于被解开扔到了地上,几乎是瞬间,筋疲力尽的悯希就往萨聿怀中栽了过去。 可惜的是,他那两条颤巍巍的腿仿佛被枕套固定成形了,被萨聿抱起来的时候还并不住,依旧一动不动往两边叉着,抖着。 这种状况下的悯希,说的第一句话是:“我要回自己的木屋……” 现在天还没亮透,嘉宾们都没起床,是最好的回去的时机,不然再晚一些,他再从这里出去被人撞见就不好解释了。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79节 十几分钟后,被擦干抹尽的悯希缩在萨聿的怀里,被抱出木屋。 他身体还在抖,如同刚从水里被打捞上来的溺水者,两只相互交叉的胳膊紧紧都抱住男人。 萨聿也抱他抱很紧,男人脸上全是餍足的余韵,当他从门里走出去时,神采一点都看不出是整晚没睡过觉的人。 他和悯希都没想到,他们专门挑的这么早的时间出去,竟然会在刚打开门的时候,就撞上对面正好走出来的卫珏。 悯希一开始趴在萨聿怀中,还没看见,见萨聿停了脚步,才疑惑地抬起头来。随后就看见对面的卫珏。 这一霎那,用汗如浆出来形容悯希都毫不为过。 反观卫珏,反应有点奇怪。 像是刚和他信誓旦旦发过誓的人,突然举止亲昵地和萨聿抱在一起,从同一间屋子里出来的事,让他感到荒诞,以至于他竟没能调出反应来,脸上连一丝表情都没有。 将近半分多钟后,卫珏脑中断掉的线才被修补好,“悯希和萨聿抱在一起”这件事也终于姗姗来迟地传递到脑子里。 他下颌慢慢绷紧,脸上升起一层很冷的冰霜。 也不说话,就盯着悯希看。 他的眼神又冰又凉,像一把刀子。 悯希和萨聿都是同一个玻璃器皿里的小白鼠,等待他刨开检查一样,悯希的心脏瓣膜都被他看出一层层的颤栗。 悯希仅呆愣了片刻,就啪一声推开萨聿,用尽全身力气扭回到地上,埋头恼怒道:“只是摔一跤而已,都说不用你扶!” 萨聿丝滑地配合他:“不识好人心,帮你你还这副态度,那你自己走吧。” 悯希抬头瞪他一眼,马上掉头就走,他一副残躯还有点没力气,但在冷风中一吹,好歹恢复了点。 他不知道卫珏有没有看出他的表演痕迹,眼下也想不到那么多,如果卫珏到时候来质问他他是不是和萨聿好上了,他直接咬死不认,卫珏没证据,也拿他没办法。 不过怎么这么倒霉,这都能碰上! 悯希咬住嘴唇,感觉身上缭绕着一股霉气,假如不是在岛上,他真想找个神婆给去去晦。 直到走出很远,悯希仍然感觉卫珏在往这边看,因为他没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和关门声。 悯希刚要加快脚步,一边闪出来一个人影,是个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 对方交过来一个大黑色塑料袋:“悯希!十点半要去那边的场地拍网球比赛,这是根据大家尺码做的衣服,名牌也在里面,我要去那边拿其他的器具,忙不过来,能麻烦你等下把这黑袋子里的衣服分发给大家吗?” 悯希怕身后的卫珏追过来,没有半点犹豫:“可以的,拿给我吧。” …… “您还好吗,是不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 兰衍刚从咖啡厅里出来,就听见用抹布擦餐桌的服务员追上来问道。 他用手指用力按着太阳穴,鼻息嘶哑地回复:“没事,多谢关心。” 他的那颗陨石碎片太小,能量不稳定,每次使用它的异能,身体都会过分透支,产生疲乏、消沉、头昏脑胀的后遗症。也不是大事,休息休息就好。 早晨照常来咖啡厅喝了杯饮料醒神,兰衍就准备回木屋继续研读剧本。 沿小路走出几十米远后,兰衍眼前的世界一个颠倒,全部覆上了细细小小的雪花,他轻啧一声,又按上酸痛的太阳穴。 眼睛一闭一睁,再睁开世界又恢复原样。 此时兰衍已经推门走进了一间木屋。 但伴随视线恢复,兰衍环顾四周的布局后发现,这并不是他的木屋,他走错地方了。 兰衍当时就准备离开。 谁知他刚要后退,从这间屋子里走出去,屋外忽然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是屋子真正的主人。 对方是用跑的,所以没有给兰衍任何退路。 但哪怕如此,兰衍也大可以大大方方向对方示歉意,表明自己只是走错。 可当兰衍眼眸一抬,捕捉到门边低垂的半张脸后,鬼使神差地一停脚步,眸子微缩起来,其实也有预感,屋子里残留不去的味道,钻进鼻腔里,向他不断暗示屋子主人的身份,可兰衍没想到真的是他。 兰衍动了动手指。 下一秒,从屋外跑进来的悯希,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经过,啪地关上门,把塑料袋子放在墙边。 两人的站位有点微妙,当悯希向前走的时候。 兰衍就不得不被他逼退,一直向后倒,直到坐到床上才停止。 “好累……” 悯希呼出一口气,见时间还没到十点,想暂时先歇一歇。 他一屁股坐到床边。 而后拿出手环,给萨聿发去一条警告的信息,信息的内容大概如此:让萨聿发誓以后绝对不能再这么做,要是下次再被卫珏发现,他就要和他分手,彻彻底底地分道扬镳。 信息发送成功,悯希的心情才舒坦一些。 他全程都全神贯注地编辑信息,没注意到别的。 悯希以双腿并拢的乖乖学生坐姿,坐在床边,底部的床罩凹陷出一个深深的椭圆坑,证明这上面是有人坐着的,但如果仔细考究的话,就能发现其中有很诡异的端倪。 坑的下陷程度,远不像悯希这个重量能压出来的,这个坑要更深,更广,椭圆的宽度也比悯希压扁的胯臀长出许多。 如果这些还不能证明这里有诡象,那么明明悯希是舒展的身姿,身上也没用力气,大腿却和床边相隔好几厘米远,完全是悬坐于空中——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这样随便拉一个人过来看都会感到毛骨悚然的画面,悯希却毫无所觉,他只是感觉底下那张蚕丝被的触感很硌人粗糙,失去了以前的亲肤度。 悯希不由将手按在两边,扭转胯骨回头看去。 有这么一种裤子,他不是拉链式,而是纽扣式,但凡有人在上面扭蹭,将扣子一颗颗蹭开了,将会迎来极恐怖的、能凿出深洞的东西。 而在悯希肉眼看不到的地方,他的腿侧软肉下压,凹出了鸽子大小的圆形轮廓。他一点都没感觉,扭头看向自己肩膀后面。 什么都没看到,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 悯希就维持这个姿势,来回摆腰感受。 唔……就是很怪。 今天的蚕丝被一点都不光滑。 悯希揪紧两边的床单,再次左右碾动,直到他的裤子上忽然多出块不属于他的东西,犹如烂糟糟的浆糊,让那片布料绞在了一起。 悯希穿的裤子是丝质的,这意味着如果是液体渗透进去,皮肤会马上察觉到有异物入侵,正常人会不太舒服,会想马上换一件干爽的新裤子,并目露厌弃。 但这些反应,悯希通通都没有。 不过,悯希的确感觉到了一些不太好形容的痒意。 这感觉突如其来,一来就不可收拾,一定是萨聿搞太多的错,悯希气得脸都鼓起来,将错归在萨聿身上,又无可奈何地羞窘伸出手。 一开始他先用手指轻轻抚了抚,发现一点也没缓解,便踢开鞋子爬上床,借助起床上的被褥和枕头。 后面,连裤子都脱掉了。 …… 帐帘四垂的豪华床里,安静,却又气氛微妙,从微微分开的缝隙中,可以看到一个跪坐的身影膝不沾地,宛若有东西在下面托举着他,将他悬浮于空中。 可他下面,却又分明空无一物。 悯希咬住唇角,呼吸不均匀地忽快忽慢,唇肉都叫他咬得糜烂般通红。 他很难说清身上究竟哪处地方难受,硬要打比方的话,就像有一只蚊子误闯进了他的肚子里,在柔软的肠肉里上蹿下跳、东奔西跑,横行无忌,带起一阵颤栗的瘙痒。 但他却无法用手去将它抓出来,也不能通过咽口水,将它淹死。 最后,悯希只能微伏上半身,让自己全然匍匐在床单上,通过上下移动的磨蹭,来缓解那点不对劲。 悯希身上只有一件及胯长的白色衬衣,下面全部是空的。 当他趴着动来动去时,两边的衣摆也开始变得发皱,再蹭上一点汗,就有点发透,半干半湿地贴合着曲线,而两道曲线的中间,只有狭窄的一段霜白。 悯希被那不适感弄得很是恼火。 所以他也就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上,靠近肋骨那一块、即便是贴在床上也应该平坦的地方,此刻凹进去一道长方形的形状。 而那长方形的正中央,又有一道宽度略宽的正方形,中间有两颗铁扣的凹陷,像皮带。 悯希没有任何感觉,在他眼里,他现在正抱着枕头,使劲地贴着床单磨蹭,试图赶走那些蚊子。 但是。 好像没有用。 磨得再厉害。 再快…… “……讨厌、怎么一点用都没有——!!” 悯希皮肤都火辣辣的,他再也忍不住,一下坐起来,从跪趴的姿势变成跪骑。 说骑有点奇怪,因为他身下什么都没有,明明用跪坐更恰当的。 骑在这里是用词不当。 他单手撑着胳膊,另一只手向前用力伸,想去摸床头柜上面的手机,打电话叫医生过来看看,他解决不了的事,就该让专业人士来解决。 结果却在往前一动,从床中挪到床头尾部三分之一段的时候,他整个肩头猛地乱抖了一下,腰肢一立,充满疑惑地“哦?”了一声。 粉如嫩芽的指尖虚空点着床,悯希微微张开唇,感觉那扰人的蚊子,暂停了一瞬。 他歪了歪头,又慢慢扬高雪白的脖颈。 一点水从纤细的喉结上滚落。 悯希轻咬手指,涣散的瞳孔向上盯着床帐,试探性地左右扭动起来。 时间过去许久——大约有十几分钟左右。 随着很奇怪的、好像裹满热度的“噗”一声,悯希一个无力,侧身摔倒在床上。 与一开始被他扑在床上、全程正面仰躺的兰衍,贴在了一起。 …… 悯希蜷缩在床上,姿态脆弱得像个小婴儿,他缓了很久,才撑住床慢吞吞坐起来,床头柜的手环亮着,屏幕上显示此刻的时间是十点一刻。 悯希赶忙从床上爬起来,从黑袋子里找到符合自己尺码的衣服裤子穿好。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80节 迟到一次还能说是意外,迟到两次可不太礼貌了,说不定在镜头里呈现出来,就是他又耍大牌,悯希不敢耽误时间,连忙系好鞋带,匆匆小跑出屋门。 悯希回忆着工作人员给他指的路,来到准备录制的场地处。 导演和嘉宾都在二楼,悯希直穿过走廊,准备走上楼梯。 却在走廊尽头,看见一道逆光的身影不紧不慢地走过来,悯希眯眼望去,看见是檀举星,他现在对檀举星观感挺复杂,不太想和檀举星说话,但不好假装没看见,就硬着头皮打了声招呼,然后马上转身走上台阶。 檀举星唇角微弯,看到悯希有点落荒而逃的样儿,还笑了一声。 直到悯希从他身边走过,檀举星眉毛忽而皱起:“站住。” 悯希就像被教导主任抓包的翻墙学生,猛然停住了,慌慌张张转过身去,虽然他也不知道怎么就听了檀举星的话。 “你身上是什么味?”檀举星脸上的笑容消失,被一股古怪的怒意取代。 悯希被问懵了,他捏起领口,放在鼻尖嗅了一下,迟疑道:“没有味道啊,你说的……是沐浴露的味道吗?” 檀举星没说话,他就蹭着脚尖,自作主张地回答:“我昨晚用的是公共浴室统一配备的香波和沐浴露,是海盐味的……”他以为檀举星喜欢这种味道。 结果,他的无私分享并没有换来檀举星的展颜。 悯希有点怕他这个样子,会让他想到之前在房车粮库看见的那些怪种,见檀举星仍然不打算出声,他就抿唇准备自己先上楼。 然而刚迈过两个台阶,下一秒一只手就直接伸了过来,扣住他的腰肢,将他翻身按在楼梯扶手上面。 悯希毫无准备,也没有想到,像煎锅上一翻一炒的煎饼一样就被轻轻松松翻了过去,他赶紧抓住红木楼梯扶手。 脖子僵着,扭头怒道:“檀举星,我没有惹你,你要干嘛啊?” 说完他一僵,唇瓣讪讪抿住—— 他看见,眼前檀举星的面孔比他更怒,表情更是差到了极点。檀举星自己也说不好,自己究竟怎么想的……一小股火苗在他的后背脊柱中间,上上下下地燎。 熊熊燃烧的怒火让他冷峻俊美的面容都有点扭曲,他单手撑着悯希的上半身,另一只手直接上手撩起悯希的裤腿:“从刚才起就一身腥味,走过去都腥得要命。” “这是把茎叶当沐浴露了,是吗。” 他指着那稠糊糊往下滑的东西,“两条腿上全都是,裹着两边跟保鲜膜一样,都快淌地上了,一点都没发现?” 檀举星从没用过这么失态的语气说话,他是童星出道,从六岁起就活在射灯和镜头下面,他需要有良好的语速和表情管理,以确保大众不会说他没礼数。但眼前看见的,实在过于荒谬了。 荒谬到他连最擅长的表情管理都无法做好。 他又将悯希翻到另一只胳膊上摊着,固定住其中一条裤腿,再俯身卷起另一边,咬牙道:“都是新的。是还来不及洗对吗,看来还是我打扰到你了。” 檀举星忍不住用上质问的语气,却在低头准备逼悯希快点回答的时候,冷不丁看见一张惊悚到脸色煞白的脸。 “?” 悯希唇肉抖着,弯腰,屈指,在上面蹭下来一点,放到眼前看。 脸上的惊惧更加明显了些。 好像完全不知道这些东西打哪来的。 悯希的确不知道,他甚至没有察觉,他从房间里出来那一会,顶多只是感觉身上有点不太干爽,要不是檀举星说,他恐怕到明天都不会发现这些。 好奇怪。是闹鬼了吗。 他明明没有做过……也没有碰过别人………… 这些东西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第102章 过气偶像(24) 悯希站在走廊上, 羞愤欲死。 同时还伴随着一种撞鬼的惊惧。 他一面要分出心神想这些东西是打哪来的,一面又很害怕檀举星敲锣打鼓地叫来其他人来看,简直是身处冰火两重天之中。 而他也实在没有太多时间去思考这些怪事, 录制马上要开始,他得马上去把腿洗干净, 再喷上几泵能掩盖气味的香水。 还好原主的行李中有各种五花八门的香氛香薰香皂, 还都是留香持久的品牌。 悯希甩开檀举星的手,一句话都没解释, 争分夺秒跑回木屋中打水清洗,又使劲往衣服上喷香水, 直到身上香味重得能打喷嚏,他才返回打网球的场所。 悯希是卡点进来的,幸亏导演要求严格,一旦开始录制就不准嘉宾互相说闲话,免去了檀举星的继续逼问。 但这次录制依旧录得悯希非常痛苦。 不仅是同队檀举星一直盯着他的缘故。 还有敌方阵营的卫珏屡次在中场休息的时候,走过来要和他说话,而每一次,悯希都假装有事溜走,要么是喝水太多要上厕所, 要么是体力不支要眯一下, 要么是其他巴拉巴拉的借口。 一次又一次过去,卫珏的脸色已然变阴郁。 …… 录制结束后, 悯希没有吃饭, 而是跑回木屋中倒头大睡。 一晚上没睡觉,又打了一个多小时的球,他现在七魂都只剩下一魂了。 至于出现在身上的那些液渍,他在打球的时候想到了解释——肯定是萨聿留下的。 他早晨那会精神更萎靡, 视野都是花白的,萨聿抱他起来用毛巾擦的时候眼睛都还在一阵一阵放烟花,他不知道萨聿都在对他干什么,兴许就是那时,萨聿握着杵在他那里留下的。他腿又麻,没感觉到。 可恨的萨聿!让他出这种洋相! 他再理萨聿就是猪。 悯希气得牙痒,嘀嘀咕咕在心里乱骂萨聿,也没理萨聿发来的消息,抱着被子就迷迷糊糊地沉入黑甜中。 因为透支过多,悯希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一起来见外面天黑黑的,还有点发愣。 肚子适时“咕”了一声。 悯希才皱起眉,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表情难受。 饿太狠了,两顿饭都没吃,烧心燎肺的。 去餐厅找点吃的吧…… 天际黑透,繁茂的树林间,一道极高的人影站立在其中。 风一吹,光影晃动,照亮卫珏的脸。 卫珏的手上拿着一副弓箭。 是节目组为上山打猎抓鸡和野兔准备的,一些体格优越的嘉宾例如萨聿和卫珏,想要偶尔给自己加餐一顿,手里也备着这些。 卫珏学过射箭。 他对弓箭的使用了如指掌,如何开弓,如何射箭,如何让弓箭合一,射出更迅疾的速度,更能一箭封喉的力道,这些技巧早已经融进他的骨骼中。 他缓缓将拉到铮铮鸣叫的弓箭,对准树上一只正在休憩的鸟雀。 这个时候的卫珏,完全没有公众认识的好脾气交际花模样,那如沐春风的和善笑容也藏进了唇角里,他的神情鬼气森森,如同地府中拥有獠牙和幽火的阴兵。 不谙世事的鸟雀,没感知到危险的来临,仍然安静伫立在树枝上。 随着“嗡”一声,弓箭射出—— 卫珏瞳孔紧锁,看鸟雀的眼神变了,是一种看必会击中的囊中之物的眼神,可他没想到在下一秒,有一个人会在前方忽然路过。 那人是真真恰巧经过,听见有动静,脸蛋还茫然地望过来,而他耳边那一条稍低枝条上的鸟雀,因受到惊慌,立刻扇动翅膀,扑簌簌飞走了。 “卫……珏?”对方用不太确定的声音唤道。 此时,那支箭刚错开银白的弓弦,卷着气流,往那边高旋而去。 卫珏喉结猛颤,开弓没有回头箭,射出去的箭不可能自己调头,再过两瞬,这支箭就会抵在那人雪白的脖颈处,血腥地穿烂皮肤,叫对方当场丧命于此。 卫珏目光猛顿,盯住那张面上慢吞吞露出一点惊慌的脸。 电光火石之中,猛然抬起手攥住那支飞出去的箭。 光滑的箭身在卫珏掌心中因惯性窜出去好几厘米,最后尖锐的箭尾卡在虎口,刺一样挫开皮肤,将他的掌心刮得血肉模糊。 那边的悯希仅愣神片刻,马上就跑过来了。 他表情错愕,歪头盯住卫珏的手掌,一只手伸在旁边不敢碰他,极紧张地嘘寒问暖:“你的手怎么样,要不要紧啊?” 卫珏攥住那根箭粗声粗气地喘息,看到他的脸,第一句话就是答非所问道:“我刚刚是在射树上的鸟雀,是哥哥忽然路过。” 悯希有点莫名,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这些浪费时间的话:“我当然知道你不是故意要射我,别说这些了,你的手一直在流血!” 卫珏别过眼:“没事。” 悯希一听,扬高调子:“没事?这都成瀑布了还没事?你要马上止血!” 他拽住卫珏:“跟我去包扎。” 悯希攥住卫珏的胳膊,将卫珏往亮灯的木屋那边带,然而卫珏却不领情地扎根在原地,不跟他走。 悯希手小,包不全男人的手臂,劲也用不太上,卫珏再一冥顽不化,他就彻底对卫珏没辙,悯希恼得一个头两个大,正忍不住瞪大眼睛,卫珏就出声道:“我跟你去的话,能跟你说说话吗?不能的话,就没必要了。” 悯希讨厌他在这种时候谈条件,恶声恶气道:“能能能!” “那跟我走吧。”卫珏听见悯希肯定的答案,反过来握住悯希的手,将他往自己的木屋里带。 悯希不知道卫珏是要带他去自己的木屋,还以为是要去医疗人员那里,直到卫珏打开灯,拉他进门里,看清屋内的装潢和摆件后,才嗅到一点点的不对。 进门前还气势汹汹,刚迈进门槛,马上就后悔了,害怕了,惊慌了。 尤其是当看到卫珏锁上门的那一刻。 男人上好锁,转身越过他走到桌子前面,从架子上拿下来一条毛巾,背对他随便包扎住掌心,随后走回来,单手将他抱起。 悯希猝不及防,双脚在地板上悬空地扑腾了几下,又因卫珏托住他的臀往上一颠,不得已抱住男人的脖子。 一抱住,他的身体就会呈自然垂坠的状态,胳膊扯得疼。双腿上抬叉开,又会让悯希腿根发凉,应激地想起叉开腿后会遭遇的种种对待。 哪种姿势都不行,悯希只能自然而然地夹紧卫珏的腰肢,扒在自己弟弟的身上。 卫珏垂眸,目光从悯希被薄薄布料绷出细嫩轮廓的腿上掠过,又收回。 他想和悯希坐下来谈事,但刚走到床边,悯希就疯狂摇起头,走到沙发,悯希仍然很抗拒。 最终,卫珏直接坐到桌边,让悯希以贴在他身上难舍难分的姿势,坐在坚硬的胯骨上,与他面对面。 悯希不太喜欢这个姿势,他想反抗,可惜只有贼心没有贼胆,便咕咕哝哝指着卫珏的手道:“你的伤口这么随意包扎不太好吧,毛巾也不知道干净不干净,会不会感染,还是出去问问有没有绷带……”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81节 卫珏淡淡出声打断他:“这些不重要。” 悯希气焰一瘪,悻悻道:“好吧,你要和我说什么?” 其实悯希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很清楚卫珏想要问他什么。只能是早上被卫珏撞破的那件事了。 他已经在心中打好腹稿,但凡卫珏问出口,他一定会回他一番滴水不漏的说辞,不含情绪,也不会让卫珏看出一丁点的漏洞。 但卫珏只是盯住他,不说话。 悯希光滑的肩膀瑟瑟一抖,在卫珏能让一切魑魅魍魉都无处遁形的目光中,他不自在地悄悄抿起唇瓣,想要遮掩痕迹。 有一件很有意思的卫家八卦,系统没告诉过悯希。 传闻卫家老二卫珏年幼时体格比卫悯希还要瘦弱,卫家父母担心他营养不良,将他往拳馆击剑馆轮流送,两年下来效果显著,卫珏长势突飞猛进,长成了如今极高的个头,矫健的身姿。 与体型一起膨胀的,还有卫珏那唯唯诺诺的性子,他完全变成了一个恶魔。 但他很会伪装。 在父母人前,卫珏依旧对卫悯希哥哥长哥哥短,一旦背离父母的视线,卫珏就对卫悯希展露出极乖张极吓人,不问对错,动不动扬言要打他一顿的形象。 而卫悯希恐惧害怕的样子,一度成为那段时间卫珏的快乐源泉。 反之,卫珏也一度成为卫悯希心中的“阴兵鬼怪”。 事到如今,两位当事人都没想到,被卫悯希认为的“阴兵鬼怪”,现在居然会主动将他的哥哥抱在身上,让人缠住自己腰身。 甚至下一秒,他竟还张开口,用一种略微怪罪的语调对悯希道:“哥哥真是大忙人,想找你说话都要排队,如果不是今晚的事,我怕是明年都和你说不上话,哥哥这么避着我,真让人寒心。” 悯希心虚道:“没有呀,只是你每次找的时机都不凑巧而已,每一次我都在忙,当然来不及回你,你对我那么好,我怎么会避开你呢?你自己想太多。” 卫珏眸心一暗,压低嗓音问道:“是吗,你觉得我对你好?” 悯希连忙附和:“给我资源,还无偿给我用你的一切配置,这还不好?” 卫珏的手骨很粗大,掌根边缘却有好多厚茧,托在悯希的后背上,即使中间有一层滑腻的布料作缓和,依旧让悯希不太舒适,他小幅度地扭了扭腰,就陡然听到一句:“——那为什么还要和萨聿掺和在一起?” 男人听不出语气和七情六欲的一句话,如同暴雨降临,让悯希直接如坠冰窖,本来无聊揪着男人衣领玩的手指也霎时停止下来。 悯希僵住了,大概是在五六秒钟后,才哆哆嗦嗦出声道:“你……你怎么能这样污蔑我?” 悯希连咽好几下喉咙,才把话说顺畅,思路捋清晰:“什么叫我和他掺和在一起?一整天下来,我都没和他说过一句话,早晨那次只是我急上厕所,回来路上撞见他,他非要扶我而已,你要看我不顺眼直接说就是,用不着这么诽谤我。反正你想定罪,我说再多都没用的。” 他看起来实在很生气,气到手都在抖。 眼尾都翘起来,火艳艳的,露出一种与那档事时不一样的,另一层面的熟透神情,“但我还是要说,我没和他有任何关系,你明明都承诺了给我那些好处,我也答应你了,我干嘛还要去招惹他啊?” 卫珏沉默片刻,眉间露出细微的悔恨:“是我错怪哥哥了。” 悯希用力地控制住表情,不让脸上露出一丁点看上去像松了一口气的神情:“是!你最好跟我道歉,不然我以后都不会理你。” 卫珏从善如流:“对不起,我不该妄自揣测你和别人的关系。” 他又示弱道:“希望哥哥也能理解一下我,毕竟我突然看到你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又一整天不理我,总是会多想。” 悯希吃软不吃硬,闻言也不怒了,苦口婆心道:“这也不能完全怪你,有时候人眼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相,也有可能是误导,只是你以后有疑问,不要自己乱想,直接来向我求证就行。” 说罢,悯希认为这一茬过去了,于是扭动身体,想从卫珏身上下去:“你这么包扎不行的,你放开我,我去给你找绷带。” 卫珏却伸手按住他的后背,道:“等一下,我有一个东西要送给哥哥。” 悯希一听,停下动作:“送给我?” 他眼睛亮起星星,很是好奇:“是什么呀?” 悯希听见卫珏俯身在拿桌面上的东西,想转过身去看,又怕会掉下去,只能牢牢抱住卫珏,眨巴着眼,殷殷切切地望住他。 卫珏却视若无睹,也没有放开他,仍然让他与自己严丝合缝地相贴着,与此同时,悯希的后背上,位于两瓣灵巧的蝴蝶骨中间,传来清脆的敲击声。 悯希看不到的地方,卫珏点亮了一个屏幕,他在无数个层层弹出来的加密系统中输入同样的密码,而后成功进入记录库里。 他指尖一点,将上面的文字转成语音播放。 然后悯希就听见,一道毫无感情,比系统还要冰冷的电子音,吐字匀速地响在耳边—— 9月11号 21:34 【手环发来一条消息。】 【您监测的用户“xjal228”正在发生高.潮,持续时间5秒。】 9月11号 22:13 【手环发来一条消息】 【您监测的用户“xjal228”正在发生高.潮,持续时间13秒。】 9月11号 23:56 【手环发来一条消息】 【您监测的用户“xjal228”正在发生高.潮,持续时间3秒。】 9月12日 1:18 【手环发来一条消息】 【您监测的用户“xjal228”正在发生高.潮,持续时间17秒。】 9月12日 2:28 【手环发来一条消息】 【您监测的用户“xjal228”正在发生高.潮,持续时间8秒。】 9月12日 4:31 【手环发来一条消息】 【您检测的用户“xjal228”正在发生高.潮,持续时间2秒。】 9月12日 10:01 【手环发来一条消息】 【您监测的用户“xjal228”正在发生高.潮,持续时间20秒。】 9月12日 10:16 【手环发来一条消息】 【您监测的用户“xjal228”正在发生高.潮,持续时间11秒。】 第103章 过气偶像(完) ——小道消息, 保真!十几艘救援直升机到恶.魔岛附近了,今晚就会着陆,你们的哥哥姐姐终于有救了 ——大家都在狂欢, 卫珏粉呢 ——莫cue,还在因为卫珏的官宣博文, 身心和精神都受创中…… ——只有我和我身边的同担火速滑跪接受并嗑生嗑死吗?骨科不来一口?体型差不来一口?只有你春风得意我只能阴暗偷窥的恨海情天不来一口?看宣传片, 卫珏和悯希互不搭理,不知卫珏在岛上受了什么刺激, 还在录制中就迫不及待发博文宣誓主权,想想都爽翻 ——萨聿粉也在馋……有没有人注意到宣传片他和悯希站一起, 那两个胳膊的差距…… ——有点对糊咖黑转辱追,脸蛋实在好看,声音也,一说话我就无脑原谅他的幼儿营业能力和做的那些事了 ——谁说跳舞差就没得救?我知道老婆的问题,缺乏锻炼,核心不强,没关系的老婆,岛上有那么多前辈,让他们用追追顶一顶, 你那平平的可爱肚子就是要多做卷腹、多受力, 才能变成腹肌,一个累了, 另一个接替, 历经半年的魔鬼训练,你一定能变成superidol【违反社区规则,已删除】 与此同时,导演也刚接到岛外有人支援的消息。 他彼时还在楼层里和其他人看录好的素材, 突然有人推门而入,一脸狂热地来到吞云吐雾的中心,冲导演喊道:“大哥,有重大进度!” 导演衔住一根雪茄,眯起眼回头,交叠的双腿中,靠上的那一只皮鞋翘起点了点,示意他直接说。 那人因为激动,口齿不清:“听说我们的人研究出一种能勘测陨石碎片的仪器,您猜怎么着?” 他特意卖关子,却没等导演配合,就止不住揭露谜题:“这岛上居然测出有几十块碎片!除去一块完全静置,应该在某条河流里的,还有一堆密集扎堆在那帮畜生的地盘的,剩下的五块碎片都在实时移动。难不成除了那些畜生,还有其他嘉宾有陨石碎片?” 这着实是一条振奋人心的发现,那人说的时候自己都眉飞色舞,他想从中年男人脸上看到与自己一致的神色,一抬头,却只看见对方百无聊赖的脸。 导演不耐烦地甩甩手:“我知道。” 这回换那人意想不到道:“您知道?” 导演关闭页面,转动椅子,面向他们:“当年并不是只有那帮人去过那个岛,我也是特别行动组成立以后才知道,这帮人去之前,有几个不要命的白痴富太太,在一次茶话会上一拍脑袋做下决定,说是要让自己的孩子去没人的岛上锻炼锻炼生存能力。他们看中的岛就是恶.魔岛。只是在陨石降落后,他们怕被牵连,偷偷将孩子转移走了,这事才没多少人知道。” 他用雪茄点了点黑板上用吸磁石扣在白板上的几个嘉宾头像:“这些天我看录制的素材,多少心里有点猜测,在心动小屋中,兰衍、时宴纯,都表露出过有异能的迹象。其他三块中的两块大概是萨聿和卫珏,这几个孩子,当年都是出身在有头有脸的家族,那几个孩子很可能就是他们。至于最后一块……我还不确定。” 那人张口结舌:“听您这么一说,那些富太太应该转移转得很及时,这事您是怎么知道的?” 导演用雪茄往他眉间虚虚一点,嫌他愚钝:“我有认识的人在特别行动组。当年也是他说有一帮人去过岛上,我猜到是那帮镇民,才能及时逃走,不然我还有命在这里听你的蠢货发言?” 那人讪讪傻笑。 也许是被他笑得心烦,导演又猛抽了一口雪茄,让尼古丁深深穿透肺里,他抖了抖烟灰,又觉得手有些痒了。 他抬头,意味不明道:“你们之前说的那个悯希……” 中年男人语焉不详,但在场的人全都知道他的癖好。 立刻有人邪笑道:“我懂,我现在就把他叫来……就以导演想多给他镜头的名义?他一听,估计就会屁颠屁颠跑过来,都不用我多叫。” 导演一哼:“但愿他识相一点。” 就是在这个时候,那人整装待发准备替导演寻觅下一个羔羊的时候,一艘艘螺旋桨转动的轰然巨响响在头顶。 导演眼神大变:“什么声音?” 原本准备出门的人,马上调转脚步,跑去窗边掀开帘子看——只见外面,如蚂蚁出巢,黑白相间的直升机密布在空中,占据窗户中大半的苍穹。 那些直升机悬停在岛屿上,在找位置着陆,他们整齐有序地在空中徘徊转圈,直到一艘向下俯去,着停在空旷的地面。 还有一辆大型宽体客机在着陆后,露出了一辆辆停在其间的汽车。 导演一把拽开窗边那人的衣领,拉上窗帘,面色严肃道:“是来救援的人,藏好那些‘羔羊’,别让他们找到。” “行,您放心!” 导演说的羔羊,指的是他们这次来岛上时顺便带的用来泄愤的男男女女,他们其实已经和导演做好交易,不会主动往外说他们的秘密。 只可惜,他们脸上、身上的伤太骇人恐怖,约好的去疤手术也还没做,不能轻易见人,而且人数太多,全部都说自己是不小心摔的,也不太可信,所以直接藏起来,一劳永逸。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82节 至于岛上那些畜生会不会被发现,导演并不在意,人类怎么会相信一些怪物的话?他只要找到最后一块陨石碎片,他们在他眼里,也不会再有威胁。 …… 另一边,卫珏的木屋。 不,应该说是炼狱。 当电子音播报完毕,时钟的秒针都转过大半圈。 悯希只感觉自己是一颗从窑炉里挖出来的高温鸡蛋,扒开锡纸,剥开蛋壳,仍然烫得在冒一丝一丝的青烟。 他默默扶住卫珏的肩膀,往后退去一点,嘴唇轻轻嗫嚅。 刚还在和他诚恳道歉的人,剥去了温柔的衣冠,晃晃手机问他:“还要我再放一遍吗?” 悯希无心思考卫珏哪里来的手机,也许是根本都没上交,他不敢说话,只是一个劲颤。 他完全把手环这回事忘了。 惊愕之后,他忍不住后悔起自己的马虎,假如那时候能谨慎些,记得把手环摘掉,那他也不会被卫珏发现,被按在私人地盘里,指责他的罄竹难书、淫不可言。 “你的眼睛很好看懂,你在想如果那时候摘掉手环,就不会被我发现了?”卫珏的声音凉凉响起。 悯希又是一惊,错愕地望向他。 卫珏一言不发,把手向他的领口伸来。 刚刚将悯希抱起来的时候,卫珏还用两只手帮他往上捋了捋衣服,遮住他的锁骨,遮住他的脖子,简直是对哥哥无尽呵护的姿态,这些本来是年长人该对后辈做的琐事,他也亲自代劳。 可整理好了,掖好了,这才刚眨眼的功夫,悯希就被小他许多的弟弟,又亲自把衣裳弄乱了,男人勾住他的领口,突兀地往外一扯,暴露出里面狼藉的风景来。 一大片平坦乳白就这么不打招呼地出现在两人眼睛中,先出现在卫珏眼里,后出现在呆呆往下看的悯希眼里。 充血高翘的两小滴。 一边平一边肥大柔软的两小滴。 这是罪证其一。 罪证其二。 “你也许是被他吃昏头了,所以没有注意到。”卫珏娓娓道来。 今早从萨聿房中出来时,卫珏最先注意到的是萨聿的那张脸,那张看厌了的脸上,被白泥糊作一团的鬓发是那么明显,脸廓旁边还有好几条半干涸的白痕,唇边甚至有没干的液渍在熠熠闪光。 他结结实实看了萨聿许久,又转去看萨聿旁边的人,这一回,都不用卫珏去审视他的脸,一大股含着膻味的香气就冲过来,把他呛得眼膜都出现红丝。 光是回想起那一幕,卫珏好似又被刺激到了,他伸手一盖,虎口卡在上面不轻不重地合掌一握,将悯希的皮肤和自己嵌合在一起。 悯希被握得“咿啊”一声,身体小范围地震一般兀自摇来晃去,然后一觉过去还没脱敏的身体水液激流,把卫珏的手和腿都浇湿了。 卫珏的深色长裤很显色,并被水渍吃得一路瘪下去,贴合上大腿皮肤,但他的脸色都没变一下,像莲座上宝相庄严不沾污秽的神像,不受外界纷扰。 而他还在用语言继续净化、震慑偷吃的鬼祟:“其三,我的手机和你的手环二十四小时连通,你但凡摘下一秒,我都会收到提示。” 三条罪证,将悯希彻彻底底压死在镇妖塔下。 悯希连一点呼吸声都不敢再发出来了,知道辩无可辩,动都不敢再动,甚至都不敢把自己的领口揪回来,只能眼睁睁看布料下鼓起的手掌用力地搓来包去。 “现在,哥哥可以告诉我了吗?”卫珏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悯希困惑,哀哀地抬起眼睛来。 就见那张让他恐惧的脸,嘴中吐出了更像噩梦的话语:“哥哥九点到五点都厮混在一起的那个人,和十点这个,是不是同一个人?” 悯希刹那间如雷轰顶,不管三七二十一:“是、是同一个人!!” 卫珏一双眼睛幽幽的,深深的,黑黑的,平静如斯道:“那么麻烦哥哥解惑一下告诉我,究竟怎么办到的呢?我真的想不通,可能是太愚笨了。哥哥说是萨聿,可萨聿在早晨和你分开之后,就一直在屋子里,我和他住对门,能在窗户上看到。我见他一直到十点十分才出的门,那时哥哥第二次还没结束。” “如果是他的话,是怎么做到走着路,都能让远在另一间屋里的哥哥舒服的?我这人好奇心重,很想学一学。” 悯希哑然失语。 这个时候的卫珏让悯希感到有点可怕,明明他比卫珏更年长,卫珏却比他更气势骇人,一句话就可以拿捏他,一个动作就能让他胆颤。 他百口莫辩下鼻子一酸,说不出话,就只能哭了,哭着哭着还小心翼翼地把脑袋贴在卫珏脖子旁边,像小猫拱头一样轻轻动了动鼻尖,试图用眼泪让卫珏对自己心软。 卫珏的神态不近人情,却在他蹭第二下的时候微微化冰,良久,那尖锐的逼问神色,化作了怅怅的一声叹息晕散在悯希的耳垂旁边,他终于出声说:“我知道,哥哥是被外面的野草一时迷惑了。” 他终于停止对悯希那一包肉的蹂躏,用双手把悯希的两只手心合在一起,从外包住悯希的两只手背,温温暖暖地包着。 这个动作让悯希一喜,以为是卫珏要放过他,不去追究十点的那两次究竟是谁造成的了。 谁知,卫珏的下一句话,却让他浑身血液霎时变凉:“我小时候在一个话本里,看到过一种禁术,哥哥可能没看过那本书,因为你说那书的外皮灰暗破烂,太丑了,不肯看,所以扔给了我。” “那书里的故事的确也不太适合哥哥看,说是一个书生放心不下狐精所化的伴侣,担心他本性难移,背着他在外面花天酒地,勾搭有妇之夫,于是就用刀将狐精的心头肉剜下来一块,放在堆满艾草的檀盒里做法施术。术法一成,狐精一旦做了不该做的事,就会遭受到锥心之痛,日夜不息,绵绵无期。狐精痛了两三次,乖了,从此变得乖巧本分。” 卫珏感慨一般道:“现在一想,那术法特别适合哥哥,不如我们也试一试,看看那禁术是不是真的?” “不要!我不要试!”悯希声音都尖锐了。 他死死按住卫珏有意无意在胸口上摩挲的手指,哭得身体都痉挛起来:“卫、卫珏,你说得对,我是被一点蝇头小利蛊惑了,做了晕头转向的事,我现在知道错了,我保证以后都不和萨聿来往,等一下我就和他说分手,真的!你看着我发……” 反正,悯希本来也是要和萨聿分手的,用这个来向卫珏投诚也可以。 未曾想卫珏眼神一暗,脸上闪过极疯的一缕神色,他只是以为萨聿和悯希是单纯的床上关系,没想到还进展到了这一步。 耳边的哭声越来越颤抖,悯希哭得实在很伤心,卫珏手背抽搐了两下,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抬手扶住悯希的两边脸蛋,指尖一拨,将他弄出舌尖抵住唇缝的迎合姿态,而后用力贴上去。 悯希被他一吻,也不哭了,看出这是卫珏要收取一点慰劳才会不和他追究的意思,于是两只手臂静悄悄地交叉搭在弟弟的颈后,和他一下接一下拥吻起来。 卫珏穿过悯希的两边肋骨,把人抱得肉浪都鼓起来,叠在了他的手臂上。 他决定要生生世世守护的哥哥,口舌实在厉害,只是和他勾住缠绕在一起嘬了嘬,他眉眼中就露出失控的意乱情迷,枯槁干燥的嘴唇也被哥哥的甜水湿润,水流过细小的唇纹,将其浸透,变得又湿又潮的。 悯希的唇比他脆弱多了,没两下,就如同两瓣刮到酒里摇曳的鹤顶红,红得让人看一眼都受不了。 两人的姿势非常方便接吻,可惜悯希一被含就用不上力气,腿根夹不紧,吻一会就呲溜往下滑。 悯希的臀部特别青涩,但小却丰圆,骨头太少,肉太多,水液一泡相当湿滑,见他屡次往下滑,卫珏不得不用两只手一起托住他。 这下更是城门大开,以至于卫珏充血一支,悯希再往下一滑,就铸成了大错。 悯希正被吻得发麻发颤,十几秒过去他才堪堪有感觉,小腹一酸麻,迷惑地往下看去,就见卫珏好像被紧紧勒住不得脱身的样子,轻皱着眉,额角露出汗。 悯希大惊,七手八脚要往上爬,卫珏却拍拍他的背,安抚他:“没事,我把你往上抱抱,就放出来了。” “有点紧,你别乱动。” 悯希不明觉厉:“好……” 他自己也努力向两边分,向下排,终于两人一起合力将错误排出,又一次啾啾啧啧吻在了一起。 彼时,因为一整天发消息都没被回,隐隐感觉到不对的萨聿,刚从木屋里出来,准备去找悯希。 他连外套都来不及在屋里穿好,踏出门槛才匆匆忙忙往身上披,外套是硬质的,穿两边袖套时,摩擦的声音在耳边炸个不停。 萨聿刚走两步,衣服穿好了,耳根一清静,他就听见一种奇怪的声响,猫从树丛一溜而过似的忽地响了一下——他迟疑地转过头,将目光投向身后那正亮着灯的木屋。 帘子是拉上的。 防光,布料扎实,所以里面一件家具的影子轮廓都看不见。 萨聿烦透卫珏了,但此时此刻,仅在原地站了两三秒,他就鬼使神差地朝那木屋走过去。 这么做,不是来自第六感,而是他货真价实地听到了,一种粘稠的水声。 一晃神,萨聿走至门前。 原本模糊的声音越发清晰,这回响在耳边的,是一声格外熟悉的细哼,熟悉到萨聿神态大变,抬脚就将门用力猛然踹开。 满屋子的欲气一下灌进鼻腔。 萨聿先是咳了一声,而后转眸望去,望向正坐在卫珏身上,一条舌尖没来得及收回的悯希。 …… “萨聿和卫珏打起来了,打得超级凶,快去叫导演!我感觉要出人命!” “打起来?怎么会突然打起来呢?” 工作人员的对话掺杂在火烈的拳风中,一半人去劝架,一半人去叫人,整片地方乱作一团麻。 十几分钟后。 卫珏和萨聿被分开来,两人均脸上挂伤,眼神冷漠,冷冷对望着彼此。 两人身边都有人在替他们包扎,卫珏抽回手,没让人碰自己,他的眼底清亮一片,本该显轻佻的眼中满是一池冷冷的月色。 萨聿舔过齿面上的血,仍然不友善地瞪着他。 他已经过了会意气用事的年龄,但面对卫珏,他实在忍不住。 卫家父母他曾经见过,二老都是严于律己的大好人,如果问题不是出在他们身上,那就是有卫家的小辈天天跑去老祖宗的坟头蹦迪,所以才会蹦出卫珏这样一个罔顾人伦能对自己哥哥下手的禽兽。 他后悔没有再多打卫珏几下。 卫珏和萨聿体格相当,打起架来也是一股拼命劲,拦都拦不住,再晚几步是真会出人命官司的。 悯希早在他们打翻屋里所有东西的时候,就吓得眼睛红起来,想去拦,两人又一起把他送出门外,关上门,不让他伤到。 这会好不容易两人才停下来,悯希通红着眼睛,走上前,拉住萨聿的手臂,又转头看向卫珏:“我去和他说几句话。” 卫珏坐在桌边,眼神很冷漠,嘴唇和眼皮的掀动都非常轻微,听见悯希说话,他才闭了下眼睛:“……去吧。” 悯希拉着萨聿往屋外走去。 萨聿很乖顺地跟着他往外走,千疮百孔的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悦,他以为悯希这个举动,是放弃卫珏,选择他的表现。 他轻轻道:“悯希……” 他想向悯希讨要一个抱抱,于是语气非常可怜,像在外面与别人激烈打架的恶犬回家寻找主人的安慰。 谁知悯希停下后,跟他说的第一句话是:“萨聿,我想和你分手。” 萨聿像被一根闷棍砸了一下。 天上非常应景地下起了毛毛小雨。 萨聿顷刻间就被浇透了,雨水浇在身上新鲜的伤口上,火辣辣的疼。 操,这他妈是青春苦情剧吗? 萨聿耳朵嗡鸣起来,心里也罕见地爆粗,但他的双腿却向前一步,抱住了悯希,用自己的躯体替悯希挡雨。 他听见自己问:“为什么?我们才刚交往多久,我做错什么了?”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83节 悯希原本不知道该怎么编理由,现在却灵感一闪,小声道:“卫珏是我的家人,但你却下那么狠的手去打他,不仅是不尊重我的家人,也是不尊重我。我不可能和暴力狂走下去的。” 这句话他带了几分真情实感,他是真的很怕一言不合打架的人,所以现在眼圈还粉粉的。 萨聿低头吻去悯希眼角被吓到还在不停掉的眼泪,语气缱绻、着急,他他妈真要一辈子栽在这个人身上了,怎么连骂人也软软的?他摸着悯希的后脑勺:“可是他强吻你,他对你做那么恶劣的事,我怎么能看得下去。” 他自始至终都认为悯希是被强迫的,没有第二种可能,于是将悯希和自己都放在了受害者的位置上,他握住悯希的手:“如果是真心疼爱你的家人,我给他们跪下都来不及,可是卫珏他……他不一样,宝宝你明白吗,他也打了我,我也受了伤,宝宝,你摸摸。” 萨聿急迫地抓住悯希的手,带他在自己脸上的伤疤上,从上滑到下,想要让悯希回心转意。 悯希任由他抓了会,也抚摸了一会。 萨聿见手中的手抖起来,摸到下巴的时候,还主动摸了一下,虽然很轻微,但依旧让他狂喜,可下一秒,悯希就决绝地抽回了手。 悯希硬着头皮道:“那你也不该打他,反正我不喜欢你这样,我也不会和让我不舒服的人交往的,就这样吧。” 临毕,悯希不给萨聿任何出声的机会,马上扭头就跑,雨水逐渐变大,变急,悯希在进木屋之前,用余光掠到身后的男人身影,被抛弃般傻站在原地。 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一颗小黑点。 【恭喜完成任务“辜负萨聿”。】 【任务进度:84%】 【最后一个任务发放——】 【在山路上发生意外,车辆悬停在山崖,你在车中晕了五分钟后被人救出,任务进度奖励16%】 系统顿了顿,道:【我到时候会给你开痛觉屏蔽。】 …… 怪种地盘,房车内部。 檀举星掀开帘子,目光朝地势高的木屋区看去,看到一艘又一艘庞大的直升机身影后,他回头问道:“准备好了吗?” 身后一堆人在桌面上手忙脚乱整理文件:“马上、马上!” 檀举星懒散道:“整理好就按原计划发出,我先回去了。” 越下越不要命的雨帘中,檀举星披上雨衣就出了房车,往上走去。 此时的岛屿还风平浪静,甚至世界都是慵懒安闲的,谁都不知道半个小时后,一则有关连拿三界雕鹰金奖的知名导演的丑闻会飞速登上头条——文字里揭露了导演对整个桃源小镇犯下的恶行,以及当年小镇全员消失的真相……还有这些年来导演虐待的“羔羊”,一个个、一件件全都被有力的证据曝光,钉死。 檀举星这些年在岛上隐忍不发,用尽所有资金和人力,去搜集那贱人的罪证,包括调查小镇周边的监控,走访所有见过导演进出小镇的人,调查美容院做过去疤手术、并与贱人有关的人,将所有物证人证花费多年时间串在一起,为的就是这一天,让导演再也没有翻身之地,终身在牢狱中度过。 檀举星回到木屋区的时候,悯希已经听说救援小队来到恶.魔岛的消息了,外界认定小岛是不能久留的危险之地,所以导演的节目被下令叫停,所有人必须当天返回大陆。 所有嘉宾和工作人员都会被分批次带走,带到山上的直升机里去。 悯希是被第一波带走的。 由一个年轻的司机开车来接他。 这司机是时家派来的,原本是要来接时宴纯的,但被时宴纯派来了给悯希用,悯希听见后,忍不住去看时宴纯。 时宴纯正站在自己木屋的窗边,正正直视上他。这回悯希确定,时宴纯是真的能看见。 时宴纯也没有躲藏,任由悯希看,周边没有外人,所以无所谓。 当年他离陨石太近,眼睛被损伤,此后变得时好时坏,偶尔才能看见,山洞之后他就没想过再瞒悯希。 悯希上车走了。 檀举星刚巧从时宴纯木屋旁边路过,与他淡淡对了一瞬眼神,时宴纯面无表情收回视线,转身回屋收拾行李。 拥有陨石碎片的人,可以互相感应到彼此的存在,时宴纯、萨聿、卫珏是当年一起上过岛的,他们都对彼此有陨石碎片的事心知肚明,唯独檀举星,是他们不知道的。 所以当初上岛,见信号被屏蔽,发射器被破坏,三人就知道究竟是谁搞的鬼,只不过,和他们无关的事,不想追究罢了。后面卫珏被悯希缠得不行,才会去叫身边的助理去和檀举星的人谈判,解除屏蔽器。 【好吓人,我真的不会死吗?】 【不会,有我。】 另一边,已经早早上路的悯希,看着黑黢黢的山路,心头不住打颤,这种天气,这种拐角这么多的路况,是非常容易出事的…… 而就在悯希问出口的那一霎那。 “事”就发生了。 身旁的司机在大喊:“噫噫噫,车速怎么突然这么快!” 悯希听见车厢剧烈颤抖一声,就以极恐怖的速度往前飙去。 乌黑的苍穹底下,是同样深不可测的黢黑山崖,如若一头未知生物的大口,饥渴地从地皮底下探出头来吸水,倾盆大雨死命地往下灌,在生物沟沟壑壑的口腔里,砸出令人发毛的声响。 汽车仪表盘上车速已经飙到顶峰,再加上湿滑雨路的扶持,简直是像飞的一般,一路冲下方飞驰而去。 呼啸的山景从窗口掠过,崎岖的树枝如同世界名画呐喊的扭曲形状,歪歪扭扭地在外面飞走。 司机一个劲踩刹车,两只手攥紧方向盘,指甲将上面漆的皮都抠下来一小块,车子还是没有减速,他汗流浃背,在猛拍一下方向盘后,扭过头来,对悯希绝望道:“我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停不下来——” “是鬼来收我们了吗?是吗?这明明是全新的车,上岛前做过各种性能测试都没问题,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事故,我不要,不要死——” 此时,汽车在雨帘中一路飙到拐角处,一声剧烈的车头撞上栏杆的巨响后,司机未尽的话语也变成了在油锅里煎炸一样的、连续的“啊啊啊啊”。 安全气囊爆出,司机一头撞在前面的顶棚上,晕死过去,临晕前嘴里还在嘀咕黑心车商不得好死。 也幸亏他晕了过去,否则他一定会被汽车此刻的境地吓出心脏病,必须要喝下口服镇静液才能安宁下来。 汽车并没有像司机想的那样直直坠入山崖底。 他的车头被栏杆撞变形了,走钢丝般悬在黑洞洞的山崖外面,后半截却直挺挺地停在山路上,看不出一丝丝要继续往前滚动的趋势。 山谷中还有微微的撞击声在逸散,伴随着两个前车轱辘还在哗啦啦转动的声响。 黑到看东西都很艰难的山崖里,发出野兽没将人肉吞进食道的怅然叹息。瘪到下陷、车牌都歪斜的车前,有青烟在飘。一辆重达几吨的车子,以微妙惊险的平衡,悬停在断崖上面。 完全是一副从地府中撩了一脚的凶险景象。 如果有人看到这车里的两人,一定会赞叹老天,这一定是福大命大,命中自带佛像的两个人,居然这样都没被收走命。 傍晚,山路,下雨,集齐三要素的地方,车轮翻转声一直持续了许久。 终于在三秒钟后,响起了一声宛如被珍珠卡出喉咙,好不容易才吐出来,重获呼吸般的细微鼻息。 “呼……呼……” 是悯希。 碎裂的后视镜中,映出他从头到尾都死死抓住扶手的模样,因为知道不会真的出意外,他脸上的惊惧并没有太明显,但一路的疾驰,还是太吓人,他的嘴巴都干得起皮,没太多血色了。 掌心和扶手中间有汗在流,悯希又喘了一会,才微微偏过头去,看向镜子中自己的脸。 悯希一顿。 系统做的事故惨状很逼真。 他的额角破了,流下一大片一大片血浆,将他的整半张脸都包裹住了,还在凶猛地往他的锁骨上坠,脸色也白得像煞鬼。 但他没感觉到痛。 只是看到身上的血流淌得这么凶,悯希未免有些幻痛,他咬唇移开目光,镇定等待时间流逝。三秒钟过后,拐角处看不到的视角盲区,山路的下方又前后疾驰来几辆汽车。风声卷动,卷来急躁的对话声。 “快点开!!”“我开很快了,再快在这种地方会出事的……”“萨聿你别跳车,我这就踩油门,这就踩,踩到底!” 悯希知道时机已到,连忙闭起眼睛装晕。 【恭喜宿主完成“事故”。】 【任务进度:100%,可进行脱离世界。】 系统音响起,同时一颗巨大的闪烁的“脱离”按钮凭空出现,漂浮在悯希的手掌边缘。 悯希连连点头,要伸手按下去,但掌心刚覆上去,他眉心有点迟疑地蹙起来:【你说原剧情中的卫悯希不会死,那我这次走后,卫悯希这个人怎么办。】 【路人甲部门是在某世界出现灵魂意外消失的事故时,及时救急的部门,做任务的宿主只负责一部分剧情的演绎,你走后,这人会由主系统找回来的、原主的身体及灵魂接管。】 【诱导效果也会关闭:即,你和卫悯希是两个模样,但有诱导效果在,所有人都会认为你就是卫悯希,既然原主回来,那么诱导效果也可以关闭了。】 悯希这才没了疑问,用力按住按钮。 空中霎时出现了一个漩涡,白光闪烁,悯希慢慢伸出手,向里面伸去,手臂马上就被吃进去了,再然后是胳膊、脑袋、上本身和双腿。 悯希身影彻底隐匿在漩涡中的一刻,副驾驶顿时出现新的一具躯体接替了他,低垂脑袋的身体一绷,微微动了动。 这时,那辆恨不得在山路上滚起来的车终于开了过来,随着巨大的急刹车,车子还没停稳车门就被打开,萨聿从上面跑下来,用力盯住那辆悬停的汽车,眼睛发红地往过走。 他视力好,不用凑近看,都远远看见那辆车的窗口里,了无声息的身躯,垂到不能再垂的脑袋,萨聿心中顿时涌上来一股巨大的疼痛,是有生以来全部挫败加起来都够不上的疼痛。 他朝那边跑过去,同时几个从车上一起下来的工作人员和司机也惊愕地跑过来,他们飞快回神,齐心协力按住车尾,方便萨聿打开车门。 萨聿用手撑在车顶,另一只手去开车门,车门一开,漫天的血气飘出来,萨聿眼睛一红,嘶声道:“悯希,悯希!” 他声音短促有力,能直接穿透雨幕。 不知叫到第几声,萨聿眸中微微一闪,看见副驾驶座上的人动了。 被安全带和安全气囊束缚住的男生一睁开眼,就被脑袋上的疼痛得眼冒金星,他嘶声大叫了一声,又胡乱擦干眼睛上的血,望向前方。 当看到车停山崖的恐怖景象时,男生又一次大叫:“啊啊啊,这什么鬼,这什么鬼!操,操!老子……” 还没说完,车顶就传来震动,是萨聿使劲扒住了车顶,俯身向他伸来了手,巨大的雨声和心跳声在耳边跳,他没听见男生在喊什么,只看见嘴唇在一张一合,在害怕地叫。 萨聿咬牙道:“别怕,别怕啊……扶住我,扶稳。” 男生没等他说,就已经把手搭在了萨聿的手掌心里,如鸡爪一般死死抠住男人的掌心,直到指甲将皮肤划出红色的血痕。 萨聿眉心稍稍一皱,感到略微的吃痛时,男生也从烈烈的风声中,听到了萨聿口中那一声别怕,他看起来相当诧异,但他骨子里的机敏,让他飞快将浮在脸上的惊讶隐去,露出可怜的后怕来。 萨聿见他嘴唇抿那么紧,眼中又晃起水光,本该心疼的,不知道怎么心中却闪过一种异样,掺杂厌恶,愣神间,男生又扒拉了他两下,催促道:“我快要掉下去了!快、快把我扶上去啊!” 萨聿强行把那些不安甩走,扣紧男生的手臂,将其向上拉,他的胳膊肌肉全部爆出,因为拉过猛,手臂还被在山崖边上横长的虬枝,从手腕一路刮到了快腋下。 男生双手都死死扒住萨聿这一根救命稻草,很快就感觉到手臂扯得疼,他下半身没有着力点,很难配合萨聿一起用力。 于是男生回头看了眼车厢另一边还倒在方向盘上的司机,嘴角一瞥,双脚蹬上座椅,足弓一绷,要拼尽全力往上攀。 整节车厢都剧烈地颤了颤。 萨聿眸光一闪,立刻叫道:“悯……”顿了顿,他又莫名咽回去:“先别踩,我会用力的,你放心。” 男生嘴上应,脚下狠狠一瞪,借助向下的力,和萨聿向上的力,努力爬回了山路,与此同时刚系好固定绳的工作人员,也眼疾手快,趁车掉下去的前一刻将里面的司机拖了出来。 卫悯希站回地面,方才感觉到踏实,可刚才的惊魂一刻还刻在脑海里,又一滴血从脸庞掉下去,他眼睛向上一翻,腿软地左右栽了栽。 一只有力温暖且宽大的手,及时扶过来,紧紧握住他,拇指还在他的手背上轻轻一拍,以示安抚。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84节 卫悯希站稳了,先是闻到一种熟悉的成人男士香,眼珠子滴溜转了转,却不太敢认,因为这个香他只在那个人身上闻到过,而那个人是绝对不可能这样对待他的——他抱着绝不会是的念头往过一看。 撞入眼帘的,就是一张刻骨铭心的脸。 紧接着,远处跑来三个人影,他们伞都没打从车上跑下来,静心做过的头发湿蹋蹋的,脸颊也全是水,眼睛则是血丝密布。 卫悯希见过他们光鲜亮丽的样子,见过他们被粉丝热烈爱着的样子,唯独没见过他们这种狼狈样。 卫悯希就这么被包围了。 卫悯希这回是惊异到不能再惊异了,甚至想当这些人的面往自己脸上扇一下,看是不是自己在做梦。 檀举星开口问道:“身上有没有伤?”声音嘶哑啁哳。 卫悯希连忙回神。 虽然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怎么回事,尤其是他那死畜生弟弟,竟然也会对自己这么谄媚,不过不重要,有福他就享,爽,爽死了! 他眼皮一垂,盖住眼中的几分惊喜,与即将飞黄腾达的喜悦,羞涩道:“没有的,就是头有点晕,不过没事,谢谢……哥哥的关心。” 檀举星眉心一挤,良久,又松开,道:“这雨应该不会下太久,我们先下山等一等,等雨停了,再坐直升飞机走。” 说罢,雨就非常恰巧地停了,檀举星微愣,抬眼看向突然静谧的天空,两秒后才出声道:“看来不用下去了,你们先在这等一等,刚才上来路上听见下面有撞击声,怕是工作人员,我去看看他们有没有出事。” 卫悯希闻言,不干了,焦心道:“唉,那些人管他们干什么呀!我们先赶紧上直升飞机,逃离这个鬼地方再说!” 卫悯希没有注意到,他这一句话后,五人陡然冷下来的神情,眼中柔如春江水的神色被冰封,似是看鬼一般难以言喻的目光看向他。 卫悯希后背一僵:“欸,你们这样看我干嘛?呃……对不起嘛,我不该那样说,可我不是刚从鬼门关回来,害怕吗!” 他讪笑着去扶卫珏的手臂:“弟弟,你说是不是,先逃更重要。这山上这么昏暗,万一再出什么事故怎么办,你们可是价值几千亿的身价欸,如果出事粉丝不得哭死!至于那些工作人员,他们人多肯定会没事的。” 说着,还故意不经意地往后捋去额发,露出上面软烂的创口,博取同情。 卫珏不轻不重地抽回自己的手,转过身去的那一刹,眼中的恶心感也就此燃烧:“我下去看看,你们在车上等。” 卫悯希看着从自己掌心中抽离的手,有点发愣,他这弟弟在演什么,刚刚还对自己那么温柔,好像会对他百依百顺的样子,怎么一眨眼,又这副德行。 有病吧! 卫悯希气急败坏,但没有办法,还是只能眼睁睁看卫珏往下走。 他转头就钻进前不远萨聿的车子里,拍拍前面跟着上车的司机:“喂,车上有没有急救包绷带那些,我的血一直流,万一失血过多晕了你们这些人都逃不过关系!” 卫悯希嗤一声,骂道:“一点眼色都没有。”说罢,又在司机错愕过后在车上惊慌地翻找起来时,转头去看车窗外还没有上车的几个男人。 他现在脑子慢慢清醒些了,多了很多真实存在、又好像没太多存在感的记忆,就连这具身子对那些人的触碰都很陌生,就好像发生这些记忆的并不是用的这具身子,但名义上,却是用的“卫悯希”的。 卫珏很快打探完消息,湿身回来了。 下面没发生太大事,就是一辆车轮胎打滑,不小心撞了下车头,没有人受伤。 听罢,其他四人神色微松,时宴纯率先开口:“先上车再说。” 几人一起朝那边停的车看了眼,神色微顿,而后转身,一前一后上了另一辆车。 这辆车也是时宴纯的,是长款,空间大,司机在他们上车后,就将温控调到最合适的温度,让他们吹干身上的湿痕。 司机踩动车门,向前驶去,并自觉升起挡板,将自己和车厢后面的几位少爷隔开。 车内静谧。 窗外风景疾驰。黑车绝佳的隔音设计,将所有噪音控死在最低的范围内。 卫珏和萨聿坐在车厢第三排,眼眸低垂,用司机给的消毒纸巾,用力擦拭手上的每寸皮肤。 又驶出几公里后,不知道谁先开口道:“你们都看到了吗?” 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让车内冷寂的氛围突变,五人彼此望过来,眼神激荡。 卫珏嘴唇轻启:“如果你说的是……” 在拐弯角,看见那辆悬停车辆上闪现的白光和漩涡,以及透明的穿透进去的身影。卫珏皱了皱眉,想起刚才和那人对话,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感觉,心里微动。 “那么,我看见了。”几人异口同声道。 ----------------------- 作者有话说:ps:请宝们不要脑补任何让自己不舒服的设定,任何。文中有描述原主和攻的所有接触和搂抱亲行为都是用悯希自己的身体,和原主这个人一分一毫、一根头发的关系都没有,再次强调,没有分毫的关系,我现在重新添了几段文字,让这个描述变得更清晰了点。 为什么要设定原主穿回来,一,这本的攻不是切片,每个都是活生生有自己成长经历的个体,所以最后不会融合,如果有所有世界都追过来的读者,相信就能看到,我每个世界最后的收尾,都是攻发现了受的穿越,所有小世界一完,这些变态就会想办法穿到悯希所在的世界,悯希每天的生活就是:饭来张口,僧多粥少,洞不够分。 二,我个人认为,攻能最快速度辨别出两个人的区别,能不受系统的影响,能认出悯希,能知道悯希和卫悯希完全是两个人,只对悯希有欲望,对卫悯希区别对待,这很爽,这才有最后那么一段。 总结:不要脑补不存在的设定让自己不舒服,我根本不可能那样写,原主就算回来也无所谓了,他的戏份正式杀青了,他的作用就是让攻更确定悯希从这个世界穿走了,这之后攻会合力想办法找悯希,不会再搭理现在的“卫悯希”,他穿过来也没用,攻已经知道他不是悯希,那还理他干嘛?他的全文戏份就只有这章的几百字,他不会再享受到攻对悯希独一份的态度,他这之后连接触攻的机会都没,因为攻都忙着找悯希。 第104章 遗忘症小世子(1) 【幽靖二十三年, 皇室衰微,庙堂之上群雄异心皆起,人心隔肚皮, 所有人打照面时,彼此握手言笑晏晏, 抽手拂袖而去时, 又于暗处露出可穿其脖颈的獠牙。】 【你是范靳老侯爷的嫡长子,从小屁墩时期起就蔫坏儿, 范靳五年前就已被反派收买,站队, 你和范靳分别是藏在暗处的反派和反派儿子。】 【在随时会有人起兵造反的暗潮下,一则传闻流入市坊,说是传国玉玺被偷了,几经辗转后现不知在谁的手中。宫里的一些王权富贵嗅到不安的气息,近期纷纷设法将挚子爱女送出宫中。】 【一场大战一触即发。很可惜,天下还是老李家说了算,反叛军进京半月左右,皇上力挽狂澜,压下所有反对声潮, 诛除异己, 重新将江山宝座稳固。皇朝没倒。】 【但你知道范靳仍然虎视眈眈,贼心不死, 多年蓄兵之后还会再次挑战皇朝的威信, 作为他的儿子,你准备帮助他的宏图大业,找到那行踪神秘的传国玺。】 【而你失败了,你在举行冠礼当天, 被当时的皇帝看出二心,当场被拖到刑场万箭穿心而死。】 【任务将在宿主长大后启动。】 傍晚。 幽林山川中铁蹄声阵阵,飞鸟走兽皆大惊而起,鸟雀喝落无数馥郁红梅,点点红蕊飘在空中,如下起一场泣雪。 一道玄衣裹身的人影在碎叶上御马疾驰,他的口鼻、额头都有黑纱掩盖,唯有一双凛冽的眼睛暴露在外,将所有红梅融进眼帘之中。 他的眼看起来是那样红,不单单是红梅作祟,还有一根根从眼球底部蠕动而上的红丝做陪衬,乍一看这人眼珠都是红的。 他似乎是劳累多天没合过眼了,肩胛之处竟还有一根箭穿透皮肉,悬在心脏上面半寸。 不,仔细看,他的衣衫是褴褛破烂的,挺拔的背部远不止有一个孔洞,而他一路握紧缰绳逃亡之时,不知拔去多少根叼着血肉的利箭了。 男人嘴皮一直震动,无力又轻微的,离近了听,才能听见他的喃喃私语。 “不能倒……不能倒……” …… “侯爷回来啦!” “希希,快去抱抱你爹爹。” 卧房里,有人迷迷糊糊地趴在檀桌上面睡大觉。 从屏风后面看,能看见桌前坐着一小团肉乎乎的小东西,这一小团身穿雪色的锦服,若是成人版的悯希,这锦服的腰身设计,会将他的腰肢裁出柔若春水的效果。 但若是幼崽时期的他,只会穿出小雪肉球的模样。 小雪球听见娘亲轻柔的唤声,便揉了揉眼睛,在女人手掌心的搀扶下呆呆地站起来。 范靳每次下朝回府,娘俩都会亲自出去接待他,这是他们的约定。 于是小雪球用力搓了几下脸蛋,把奶膘都搓得红彤彤的,瞌睡虫跑了点儿,他才牵着娘亲的手走去府门。 府外,范靳刚从马车上下来,抬眼就看见府门口一高一矮的娘俩,他的妻子温柔款款,蛾眉皓齿,近不惑了也完全不见老,仍是他的得力贤内助、贴心暖袄。 而小的那一只,头发乌黑,眉眼精致,浓翘的睫毛比他身后这匹马身上的毛还要长还要密,简直是冰雪雕铸的小美人,当然他是绝对拥有孩子气的可爱的,但也绝对不能忽视他这惊艳的五官。 范靳相信,他这孩子如果长大了,光是容貌都能在京中掀起一波狂澜。 看见两人在门口等待的模样,范靳情不自禁地露出一点笑意。 他张开双臂,朝那边走去。 没走两步,小雪球就松开娘亲的手,啪哒啪哒撅着小屁股跑过来了。 跑到范靳身前,悯希用两只小手一起抱住他的大腿,软乎乎地叫道:“爹爹……有没有给我买桂花糕呀?” 范靳一听,眼睛诧异又尴尬地瞪起:“桂花糕?哎呀,瞧爹这脑子,下朝后事太多,给忘记了。” 悯希亮晶晶的眼睛暗下来了。 他伤心地撇过脸,努力忍住眼泪:“可是爹爹昨晚答应过希希的呢。” 说着说着,就有点哽咽。 期待一整个早上的事落空,对一个小幼崽的冲击是爆炸性的。 这就跟走路上突然被门夹了一样难过。 想到范靳经常教育他男儿有泪不轻弹,悯希察觉到鼻尖酸麻时,立刻张开粉扑扑的掌心,往两边脸蛋上拍了拍,想把眼泪拍回去。 结果泪水还是在眼眶边上凝聚,刚想用手背擦一下,范靳突然将他滴溜抱起来,随后变戏法似的从后背掏出来一袋芬芳的桂花糕。 悯希一下傻眼。 他盯住那一袋梦寐以求的甜糕,小脑袋瓜转来转去,终于在范靳哈哈大笑中,反应过来自己被骗的事实,他气哼哼:“爹爹大坏蛋。” 悯希抢过那一袋桂花糕,拆开一看,看到里面庞大的量,又忍不住低头窝在范靳的肩膀上,友好地贴贴:“谢谢爹爹,爹爹是好蛋。” 范靳:“……”左右都是个蛋。 不过范靳心情不要太好。 这小雪球之前特别冷漠,最近两天却突然变得亲人了,又爱黏牙,又爱跟脚,范靳这千疮百孔的心脏都快被泡融了,天伦之乐不过如此。 范靳受着小雪球的贴贴讨好,兴致一浓,竟忍不住用胡子去蹭小雪球的嫩脸。 悯希惊恐又为难地捧住自己的脸蛋到处躲:“咿呀……”“爹爹……”“爹爹,扎扎。” “哈哈哈。爹爹回去就剃!” 范靳将悯希高举起来,让人坐在自己的肩头上。 范靳和那帮虬髯大汉一样的武官不一样,他有近乎徒手劈柴的力气,但却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斯文长相,悯希被他驮得稳稳当当,像个高傲的小皇帝似的就进了府。 范夫人掩唇笑着看着父子俩,那双柔荑手时刻在悯希的脚丫子旁边虚虚扶着。 等到进到厅堂,范靳就把悯希放下来,让人进去洗好手再吃点心。 小雪球嘴巴馋,闻言马上点点头,荡着小腿跑进去找丫鬟:“姨姨我要洗手手,可以帮帮我嘛。”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85节 小家伙一下跑远,厅堂只剩两个人。 范夫人满目温情,直到悯希彻底不见,才敛起一些柔情,转过头担忧问道:“怎么样?” 范靳嘴角的笑意顷刻间凋谢,好似刚还在温暖四月春,转眼又坠到了腊月寒冬。 担心悯希会随时跑回来,他将声音压下,沉沉道:“局势不太好,约莫这几天就会有动乱,此处不宜久留,明天一早,你和希希就启程去他舅公家。那里与京城相距甚远,此处再乱也殃及不到。” 范夫人早知道会有这一出,却没想到上头的人动作这么快,野心这么急,她不由颦眉:“那你呢?” 范靳拍拍她的肩膀,安抚:“放心,不会有事,我暂不能离京,但会给你们派好人手,定期传信。等风头过去,自会去接你们回府。” 府字一落,小门响起脚步声,洗好手的悯希,展示战利品一样摊着两只小手跑过来:“爹爹,我洗好啦,超级干净!” 范靳装模作样在他手掌心上面打量起来,而后给予肯定:“希希真棒,谁家小朋友能洗得像你这般干净?掘地三尺也找不出!” 小雪球腼腆一笑,又见范靳朝他招手:“希希,你来,爹爹和你说点事。” 悯希抿起唇角走过去:“爹爹,什么事呀。” 范靳用诱拐孩童的语气:“想不想去找舅公玩?你二岁时他还抱过你,让你骑大马呢。” 悯希压根不记得舅公是谁,脑子也没这人的图像,但幼崽生性喜爱玩闹,他不假思索地应答:“想~” 范靳一笑:“那明早让娘亲送希希去,不过爹爹要嘱咐一些事,这才能放心希希出远门。” “爹爹你说。”悯希摆起严肃脸。 见他这副模样,范靳手心发痒,实在忍不住搓揉,但当前正事要紧,范靳清咳一声,比出食指:“第一。” “若是有举止鬼祟的人在偷看你,比如说他在摊子前挑选东西,手中却始终拿着同一样左看右看,偶尔还向你这边瞥来一眼,这样就是鬼祟,希希眼睛好,一旦发现,需立刻告诉侍卫哥哥。可有听清?” 如今京中的人风声鹤唳,他忽然送妻儿远走,定会惹起怀疑,招来些烦人的鹰犬走狗,若是那些走狗向圣上禀告了些有的没的,他们的大计定会受到阻挠。 所以,一旦发现——必要除之。 悯希非常乖顺:“爹爹,我听清啦,我耳朵也好着呢。” 范靳眼中的血腥气一闪而过,又摆出慈父脸:“这其二,便是在路上看到乱七八糟的东西,也绝不能捡。” 悯希疑惑:“爹爹,怎么才算乱七八糟。” “比方说,戴项链的鸟雀,翅膀有颜色的蚂蚱等等,特别奇怪、和你平常见过的不同的东西——总而言之便是,不要随便捡东西。”小孩容易对奇形怪状的玩意产生兴趣,再将其捡走当玩具,可若是上面动有手脚,可将马车一路行踪暴露出去呢? 范靳表情略略变阴暗,眼睛也透出嗜好杀戮的色泽,悯希懵懵懂懂,只觉得不太喜欢这样子的爹爹,便瘪嘴道:“我都记住啦。” 范靳嘱咐好悯希,便要去着手挑选此次出行跟随的侍卫。 悯希见爹爹娘亲都要忙,便自己抱住桂花糕的袋子,哼哧哼哧地跑回自己的卧房。 悯希还小,没有课业需要做,卧房里全都是范靳为他张罗来的玩具。 他一开始还新鲜,整天抱着不撒手,后来就腻歪了,如今一点兴趣都提不起来,他拿出三个桂花糕放在手帕上,剩下的准备明早路上吃。 悯希人小肚子小,原本预定的三个桂花糕,只吃两个就撑得慌了。 他舔舔嘴巴,用手帕给自己擦干净嘴,撅着屁股往床上爬,准备躺会。 小孩一沾枕头就容易困。 悯希也如此,他摸住自己的肚肚,嘴里嘀咕着再躺半柱香,到时一定起来。 半柱香的一半都没到,悯希已经在梦中见到了周公。 “呼……”屋中响着恬静的呼吸声。 一息,两息,三息过去。 “砰——!” 悯希被这突然的一声惊天躁动给震醒,他睁大眼睛爬起来,下意识地就要叫外面的丫鬟:“姨……” 目光一掠,悯希看见窗户边上掠过一片庞大的阴影。 他大惊,以为府上进贼,忙拿起小凳子靠在墙上,站上去把窗户打开一小条缝。他要看清贼的样子,否则爹爹很难抓。 悯希咬紧嘴唇,踮起小白腿往外瞄。 这一瞄,悯希没瞄见贼。反倒是瞄见…… 悯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啊,是马马。” 刚刚引起震响的是一辆马车,大概是车厢撞墙面上了,才会发出那么大的响声,负责驾马赶马的人不见踪影,唯有安静的骏马和安静的车厢停在地上,十分孤寂。 悯希注意到马鞍上有一串血珠子,玛瑙似的显眼,只是他准备再仔细瞧瞧时,他忽然听见后面的车厢传来咚一声——似是有人不小心用脚踹了下座位。 这下给悯希吓不轻,差点小小的一点就要从凳子上翻下去了,要不是他及时抓住窗檐,今晚小屁股都得摔青! 悯希心有余悸,他方才意识到自己只是一个幼童之躯,这等蹊跷的马车,他应该叫爹爹亲自来看,他切不可再轻举妄动了。 悯希扶稳窗檐,小脚丫往凳子下面探,要跳下去,这时,窗外风起。如果只是普通的一阵风也罢,偏偏那阵风撩起了车厢的帘子,悯希又恰好一望,望见了里面的情景。 “……啊!”悯希吓得差点又掉下去。 他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车厢里面,竟是有三个痛苦蜷缩的幼童! 他们尚且年幼,却奔波太久,路上还经历了刀光剑影,现在神志还在颤巍,又渴,又冷,又饿,却梗着脖子一声不吭各自靠着后面的座椅,将自己蜷成不占地方的一小团,紧闭的眉眼透着一股倔强劲儿。 虽说有厚实蓬松的软垫在下面,但对这个年龄的孩童来说,始终是玄铁般硬的,于是即使晕着,他们也露出很不舒服的表情。 他们身上穿的是锦衣华服,材质比悯希的还要靓丽些。 但脸看起来没悯希软嫩,悯希的身子是软脂凝成的,掐一掐还会晃,婴儿肥也超级多,可这三个男童脸颊却是偏尖的,有肥肉却不多。 不过绝不是苛待食物造成的,这种凌厉的线条,只可能是长期练武所致。 不过悯希想不到这些,他此时脑子里的想的是刚才在窗户上看到的黑影。 一个非常没有依据却对幼崽来说非常成熟的想法在悯希的脑袋里成形……那个人,是不要他们了吗? 所以才会将他们扔在这里,想让爹爹好心收养他们,自己却当逃兵。 悯希还小,不懂高门大户的概念,但他知道爹爹不是普通的男人,经常有人带着一大箱一大箱的好礼来拜访爹爹,却始终得不到爹爹的一个好脸。 爹爹是很厉害的,也很有钱,把他养得超漂亮,所以那个人,刚才那个黑影,是想把这三个小孩也扔给爹爹吗? 为什么自己不养呢,是有什么苦衷才把三人抛弃吗? 可是再有苦衷也不可以这样呀……如果爹爹把他丢给别人养,他也会超难过的。 悯希脑子里满是天马行空的想法,自顾自地脑补,想象,赋予他们悲惨的经历,又自己把自己弄伤心,外面的风不断吹,车厢里面的三人也不断露出来。 真可怜…… 悯希用同情的目光望着他们,片刻后,他忽然跳下凳子,往屋外跑去。 他决定了。 他要把三人都捡回去当玩伴,一起去舅公家。 悯希是行动派,想到什么便要立刻去做,只是刚走到门口,小雪球的脚步就猛地一停,他眉头皱起来,很努力地思考。 刚刚爹爹说什么来着?好像说过很重要的话来着。 “唔……” 想不起来! 悯希想不起来便不想了。 反正大概也不重要。 第105章 遗忘症小世子(2) 悯希眨眼便来到那马车前。 三人都还深睡着呢, 只觉帘子拉开有凉意袭来,纷纷冻得蜷缩起来取暖,除此之外, 没人发现有个小雪球正在外面打量他们。 既然要带他们进府做玩伴,悯希要考量的事便有许多, 最重要的是他要先让爹爹同意, 这不是一件轻松的事,爹爹是百官中的雄鹰, 定是会对来历不明的人充满敌意的,和他差不多同岁的幼童也一样。 悯希也很听话, 不会做出先斩后奏直接把人先拖进府的行为,那样他的爹爹必定会气吐血的,悯希不想让爹爹伤心动怒。 何况单凭他一个幼崽,没有下人的帮助,他也拖不动三个体型比他大的男孩子,就算他向下人求助,下人也不敢自作主张,定会委婉地让他先向范靳征求意见。 悯希知道爹爹现在在打点他明日启程的琐事,很难尽快抽身过来, 而他来来去去也需要时间……悯希忧虑看向马车内的三人。 如果他们醒来饿肚子, 他又不在,可如何是好? 悯希临走, 必要将方方面面都思量好。 他想起那些喂养家畜的百姓, 每到饭点都会拿一个碗,倒上些糊糊,拌上馒头丁和骨头,送到猫猫狗狗面前让他们吃, 而那些猫猫狗狗也会吃得不亦乐乎。 于是立刻跑回房间,把瓷碟上面装甜点的碗全倒出来腾空,然后非常公平地往三个碗里放上等量的桂花糕、红糖饼。仔细瞅了瞅,发现没有哪一份偏多,悯希才放心。 他先端住两个碗跑去马车边上,放到其中两人的腿边,又跑回去一趟,拿起最后一只碗,跌跌撞撞地奔向马车。 吃食都弄好了,悯希大松一口气,跑回屋中找手帕擦小脑袋上的汗,这时,有下人正巧进屋,柔声叫他去和侯爷夫人食用早饭。 悯希两三下胡抹了把脸,甜甜应道:“好的,姨姨,我这就来。” 悯希去到正厅的时候,范靳已经落于主座,只等他一到便动筷了。 悯希先叫了声爹爹,又叫了声娘亲,而后手脚并用爬上凳子,再在范靳的帮助下,围上类似围兜的帕布,而后拿起玉箸。 范夫人摸摸他的脸蛋,笑道:“先喝口汤暖暖……哟,希希这是到哪里撒野啦,脸蛋都跑得热乎乎的。” “娘亲,我没有撒野呢。”悯希先是认真摇了摇头,再听范夫人的话,拿起手边盛着奶白羹汤的银盅。 悯希的手小,寻常尺寸的银盅都对他来说太大,想喝汤,他就只能先放下手里的玉箸,再把两只手手一起放在银盅的两边,捧起来咕咚咚往嘴里灌。 范靳哈哈笑:“别喝太急!” 不过说归说,范靳并未上手制止。他会这么提,也是由于这小幼崽第一次学会自己喝汤的时候,狼吞虎咽喝太急,让汤里切成小块的萝卜噎在了嗓子眼,那时差点全家出动,才将咳得撕心裂肺的幼崽拍舒服了。 自那以后,范靳便下令汤里不准再加太杂碎的东西,即便要煮,后续也要用筛子滤干净。 悯希很听话,把喝的速度放慢,他堪称温文尔雅地小抿了两口,再将银盅放下来,严肃看向范靳道:“爹爹,我刚才看见一个大坏蛋!” 范靳挑眉:“哦?” 他霎时来了趣,他这幼子这两天性情大变,打个不太合适的比方,像个知书达理的小闺女似的,绝不会用粗鲁的词汇来伤害别人,就是坏蛋这个词,他也顶多这么说过一次他的老子。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86节 能让悯希说是坏蛋,还是大坏蛋的人,范靳简直不要太有趣味,他调侃,配合:“是谁这么坏,希希说出来,爹爹去教训他。” 范靳原以为,就是下人不让悯希多吃糖,控制他屋里的含糖量,怎么求都不给他,因为这些幼稚的小孩烦恼,悯希才会生出怨言。 谁想悯希一出声,范靳的笑容就落下来了。 悯希特别详细地将自己刚才躺在床上的所见所闻说了出来,又出自私心,将那一闪而过的黑影描述得如山鬼般恐怖。 最后他小声道:“那三个在马车里的人超级可怜,他们或许原以为是爹爹带他们出去玩的,谁能想此行只是想遗弃他们。希希不想有人没有家,爹爹可不可以收养他们,让他们做希希的玩伴?希希会好好待他们的,也不会多花爹爹的钱。” “希希用私房钱养他们!”小雪球唇角一弯,露出糯糯的牙齿,就把秘密暴露出来了。 范靳一听,嘴角僵硬得来回抽搐,再也不复刚才的无懈可击,这句话要是换另一个人来说,范靳早就甩脸回去,怒斥对方,是以为自家侯府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收留的流民所吗? 但面对悯希,他只能努力地挤出笑容道:“希希,听你这样说,那些小孩子……” 或许是有人专门扔在侯府,就是骗你这种心软的小傻瓜收留的呢,一旦放进家里了,谁知道会不会手脚不干不净地偷东西? 但后面这些话,范靳没有说出来,因为旁边的悯希正睁着如若甜枣一般的圆大眼睛,希冀地望向他,那眼神,好似将范靳当成了可以依靠的山岳。 范靳艰难道:“希希乖,爹爹吃饱就去看看。” “爹爹最好啦,我爱爹爹!” …… 范靳虽说等吃完饭再去那马车里查看,可刚吃两口菜,他就撂下了玉箸,光是想到府中或有三只不知打哪来的小老鼠——他连吃饭的胃口都没有了。 他摸了膜悯希的脑袋,便起身向外走去。 侯府建造优美,当初是由范靳和范夫人一同把关的构设,亭台楼阁,曲折回廊,泉水琤琮,极美极雅。 范靳却连多欣赏一眼的心情都没有,大步走向悯希的卧房。 悯希的卧房外,的确有一辆静悄悄停在那里的马车,已经有下人围在那边窃窃私语思考究竟要怎样处理了,他沉面走向前:“都先让开。” 范靳不笑时,端的是十足的侯爷姿态,锋利沉冷,下人们都怕他,有好些没回头光听见声音,就立刻跳到了一旁。 下人们四下散开,露出那边的马车来。 范靳盯住那一扇帘子,目光沉沉,据悯希所言,这里面是有三个小老鼠的,只是不知是谁如此大胆,竟然敢扔垃圾扔到他范靳头上来!真当他范靳最近吃斋吃素,性子也变成佛了。 范靳绝不容许有人挑衅他,他拽来一个下人,在对方耳边低语几句,叫人彻查出入过这里的所有人,等下人领命离去后,他大步走向马车,那只青筋耸凸的手,一把掀开了帘子! “……嗬!” 当看清里面如初生幼犊的三个幼儿时,范靳没有生出半点怜悯之心,反而是,好像看见断魂散,无常丹似的惊骂出声,看他模样,应该是想再骂几句极脏的。 范靳瞪大眼睛。 这不是小老鼠了,这他娘的是镶金的小老鼠。 范靳从左到右依次看向里面的孩童,每看一个,都能对上姓名。 纪照英。皇后久经百难诞下的独子,如今的七皇子。 傅文斐。廷王之子。 牧须策。声名赫赫的老将军之子。 范靳出入过皇宫多少回,这宫中复杂的关系网他全都清楚,全都见过,又一次认真看了看他们,范靳都忍不住嘲讽地笑出声了。 这些人曾多猖狂、多嚣张,是也惧怕最近可能发生的叛乱,想方设法将爱子送出宫避难了吗? 所托非人啊,竟然直接送他这窝里来了。 是故意的,还是不慎的? 怎么还都凑一起了,纪照英也就罢了,生就生在皇宫,这傅文斐和牧须策,怎么也在一块…… 范靳想不出其中的猫腻,于是不由生烦,他摸着马车上的帘子,阴沉沉地盯着三个幼子。 而不知是不是他的眼神太过吓人,三个蜷缩在车里的幼子,竟在同一时间,一起睁开了眼睛,再抬头望向他。 小孩子的眼睛使用期限短,还没裹上世俗的浑浊,澄澈得很,在这六面镜子中,范靳看到了里面不同角度的、青面獠牙的自己。 不过顾及悯希随时也会过来,范靳嘴唇还是扯着笑的,即使笑起来难看可怖,还不如不笑。 范靳不知道这几个“大宝贝”是打哪来的,他只知道自己想立刻把他们剁成陷,再用草席把这些红猪肉馅裹起来,统统扔出去! 但他不能,他在悯希眼中是纯白无垢的好人,是会为百姓伸张正义的侯爷,绝不能做这些杀人不眨眼的事儿。 “先将他们送去别屋。” 范靳不想再看这些老鼠,放下帘子,烦躁地跟下人吩咐了句。 从屋中出来后。 范靳脑仁都疼了,胸口都颤了。 他原以为自己会在很遥远的未来,在悯希出落成人时,才会有这种为人父对孩子不尽人意的交友愁破脑袋的体验,未曾想悯希才如此幼小,他就提前将那愁人的情绪,领略了遍。 这三个兔崽子,他简直是,哪看哪讨厌,哪看哪不喜欢!连希儿的袍摆都不配碰!范靳连他们和悯希说句话都火冒三丈,又怎能接受他们做悯希的玩伴?如果他收留了这些无家可归的玩伴,那他们可是要与希儿日夜交往、相处的,范靳光是想想都要将牙咬碎了,体内凶兽现形,张牙舞爪。 偏偏他还要思考,如何才能丈量着悯希可以接受的度,把这些人赶出府去。 实际上,范靳并不需要这么处心积虑。 他这个人很爹,对府中下人和女眷,是说一不二,不容置喙,完全是独.裁到天王老爷来都管不了的程度,他要把谁赶走,那照做就是了,至于原因?你别管,那不该是你要琢磨的事。 可范靳并不想对自己的幼子这么做,虽然他自己恶事做尽,但他却希望幼子在健康温柔中长大,少见点邪恶。 范靳这边还愁着呢。 那边担心的悯希已经从正厅出来,跑过来揪住他的衣摆,软软地喊他“爹爹”了,范靳袖口下的手抓了一下,竭力平复好情绪,低头对悯希露出最灿烂温和的笑容:“希希?” 悯希不知道范靳刚才在马车边上极糟糕的心情,他见范靳冷脸走出来,很是担忧,上上下下地抓挠范靳的衣摆,非要范靳将他抱起来后,他轻声道:“爹爹,如果你不愿意,我不会逼爹爹的,爹爹不要为难。” 他说的是收养那几个幼崽的事。 小幼崽全心全意为范靳考虑,口吻也尽是退让,但那双黑乌乌的眼睛眨得厉害,好像但凡说个不字,他就再也不会高兴,再不会开心了。 范靳:“……” 范靳心里其实真他娘的不想收养,别说收养,他见都不想见,光是看见那几个小老鼠,他都会想起他们老子的脸,烦得要命。 他拍了拍悯希的小屁股,沉着脸不说话。 悯希担心道:“爹爹……” 范靳回过神,扯出一个笑:“希希让爹爹想想啊。” 悯希便抿住嘴唇不说话,让范靳仔细想了。 这一想,范靳的脸色还真动容了些。 自古以来没脑子的人都是没多大建树的,他们通常都会被喜怒哀乐和七情六欲浸入骨髓,再被这些不如意的情绪牵动行为,毫不考虑换一种想法,或许会柳暗花明,从中得利。 范靳能到今天的地步,自然不是这类人,于是他只被“希儿每天要和三个毒瘤同吃同睡”这件事冲昏了片刻头脑,就后知后觉过来—— 他为何不给自己留条后路呢? 这一场仗战捷,他的地位会比如今更辉煌,也能铲去极为厌恶的那几人,但倘若失败了,怎么说?那些人找上门来,要斩他的头,抄他的家,又怎么说? 凡事都不是绝对的,尽管他们蛰伏多年,招兵买马丰阔羽翼,也不能百分百保证一定能扳倒纪幽……如果,他将三个老鼠扣下,扣在身边。 假使真不幸失败了,他也有人质在手……不是很好吗。 …… 彼时,三个醒来的幼童已经被从马车转移至侧屋了。 他们不知道自己落入了谁的手里,都靠在一起,神态紧绷。 死寂。 良久的死寂。 忽然最中间用金冠蓄着高高的马尾发的纪照英,眼睛一亮道:“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那个人,我见过的啊……范靳范侯爷!那个人怎么把我们送到了这里!” 他来回踱步,又道:“如果是送到的侯府,这还好说,侯爷一定会看在我母后的面子上,好好待我们。只是。” 他顿了顿,看向身边两人:“你们有没有听见那些下人说,让我们好好待着,等下他们的小主子要过来见我们。” 两人没回话,纪照英又焦虑地自顾自道:“我听母妃说过,侯爷前几年诞下过一子,但保护得极好,很少露面,我没有见过,你们也没有见过,是不是?” 他话真是非人的多,还不用别人答,自己就能说一箩筐:“我不敢对娇养的小孩抱有太多的期望的,多数这种小孩,性格都极刁蛮,不讲道理,他要见我们干嘛?而且范靳不喜欢带他见人,那不就说明问题了——他一定是我最讨厌的……” 纪照英侃侃而谈,眼中满是对接下来处境的担忧,而其他两人虽然没他那么大惊小怪,却也是下巴绷得极紧。 恍若下一秒屋门便会被用力踹开,跳出来一个牛头马面,身上分别插有黑白幡的人。 就在这时:“吱呀——” 房门被轻轻推开了。 所有人目光顿时一凛,屏气凝神、如临大敌地望向屋外。 范靳没表现出对这三孩子的态度,下人拿捏不准是敌是友,是要教训,或是要如上宾对待,于是自作主张看成了后者,他们摸到三人体温有些低,衣着又单薄,在初秋的早晨,同裸奔无异。 便在屋中,三孩子不会碰到的地方,放置了一个热炉,如今一炷香过去,屋内早已白烟袅袅,温度适宜,且香气扑鼻。 只见浓雾之中,一个身影裁开雾气,慢吞吞地向这边走来。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近了。 那身影穿过雾林,走至了他们身前,满堂都静了,他身上穿的锦服,以雪白为底色,以金丝为点缀,袍摆坠在脚边,毫不拖地,两只鞋子穿在他脚上,整齐干净,连边角都是白色的,竟连一点污垢都没有。 再往上,一双眼睛望来,精雕玉琢的脸庞,以及冰面似的皮肤,脸蛋幼嫩,皮肤底下透着非常好看的血色。 纪照英的声音讷讷地补充完:“……丑八怪。” 第106章 遗忘症小世子(3) 纪照英…… 纪照英呆住了。 白雾深处, 悯希若隐若现地走出来,让纪照英猛地想起了每年父皇选妃,那些颇有心计的宫女在舞池上的表现, 她们会在跳舞时半掀帕,半挑扇, 露出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半张脸, 向父皇投去有想要承欢的眼波。 眼前这个小雪球绝没有那些妩媚的动作,他只是个幼儿, 眼神和动作都十分随性,但给纪照英带来的震撼是一样, 或者说是成双成倍的。 怎么会有人……长。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87节 长这样! 纪照英嘴巴都合不拢。 他原以为范靳不太爱带幼子露面,是因为他的幼子长相奇丑,歪鼻子,斜眼睛,脸上全是芝麻,牙齿也没长齐,丑得太丢面子,才整日藏在府中。 但眼前这个人……纪照英捂着嘴巴一个劲往后退,直到后脑勺一头撞上桌角, 剧痛让纪照英“啊!”地大叫了一声, 眼睛却没闭上,仍直愣愣, 虎头虎脑地望着悯希。 而这一望, 他就望见了,悯希顿了一下,而后低垂下眉眼,抿嘴看地的样子, 他抿得很用力,右边脸的奶膘都是鼓的,里面能塞一颗小鹌鹑蛋。 纪照英脑子好使,马上想起刚才脱口说出的那句“丑八怪”,八成是被那人听到了。 皇家礼仪绝不允许他做出这么失礼的事,但要一个天潢贵胄承认自己的错误,是很难的,尤其纪照英还特别高傲,只有别人错的份,他做什么都是对的。 所以他闭着嘴巴,硬是一声没吭。 所幸悯希站在门口,垂着小脑袋,没多久就把自己哄好了。 虽然听见别人说他不好看,有些难过,但没关系,他这个人对美丑不在乎,每个人也有对别人发表看法的权利和自由。 而且,他本来以为爹爹不会同意他收留玩伴的,爹爹的脸那么阴沉,甚至让人以为他会拿鸡毛掸子去驱赶那三人,可爹爹却同意了,这本身就让他狂喜。 悯希是个记好不记坏的人。 悯希根本不知道他的反派爹同意他收留,心中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也不知道把反派爹的胸口切开,里面流的都是黑水。 他整理好心情,将两边唇角弯到最高,上前一步冲他们打招呼:“你们好呀。” 除纪照英外,其他两人都回过神,略警惕地望向他,和他身后从屋外进来的范靳。范靳对他们每个人都彬彬有礼地打了声招呼,显然是知道他们的身份。虽然他口中的“小殿下”,叫得像咬牙切齿的“死小鬼”。 罢了,范靳一言不发站在悯希后面,等悯希自己和他们沟通。 悯希脑中正全神贯注地想着措辞,范靳又刻意模糊了声音,于是他并没听清范靳叫的称呼。 范靳让他锻炼一下怎么和别人交流,所以他有些紧张,想好了,他把两只小手拍在衣袍上揪了揪,开口道:“我叫悯希。我今早……看见有人把你们丢到了侯府外面。” 丢? 牧须策和傅文斐互相对视了一眼。 悯希没看到他们眼中的暗潮涌动,马上张开手臂,挨个抱了抱他们,然后软声安慰:“你们千万不要难过,会丢弃你们的人,肯定不是好人,你们这样,也是及……及。”他卡壳了,求助地看向范靳。 范靳温文地笑:“及时止损。” 悯希把两只胳膊从僵硬的傅文斐身上挪开,眼睛亮亮地点头:“对,及时止损!” 他又郑重其事,像在大婚上许诺会长相厮守的誓言一样,道:“我爹爹说愿意收留你们,我爹爹特别有钱,他可以把天上的星星月亮都摘给我呢。” 范靳:“……” “我的娘亲也财产丰厚,完全可以多养三个小孩。我明天就要动身去舅公家了,我舅公家只有我一个小孩,太无聊啦,都没有同龄人陪我玩,如果你们愿意和我一起去,我会把我每天吃的饭都分给你们,我的床也是。” “我很会找地方玩,娘亲爹爹也很宠我,不会亏待你们的。你们一定会过得比之前的日子还要开心。” 悯希说得脸蛋红红,激情洋溢,说罢才想起问他们的意见:“对不起,我自顾自说了那么多,却忘记问你们愿不愿意,你们是怎么想的呢?” 傅文斐和牧须策沉默。 他们算是听明白悯希的意图了,但现实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他们将目光投去悯希那张极精致的脸上,明明是同岁,却只到他们胸膛,擦线下巴的位置。 两幼崽的嘴唇都张了张,却张口无言。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响亮又别扭的:“好……好啊!” 两人回过身去,震惊地看向发出声音的纪照英,用眼神谴责他应个什么应!可纪照英好像也没想到自己会出声,比他们还要惊恐地捂住了嘴巴。 悯希一喜,高兴得脑袋都要冒出太阳花来。 范靳则拳头捏得咯嘣响,差点没忍住一巴掌把这小子抽飞,虽说他应允了希儿,暂时圈养这几只小老鼠,可真当听见这小老鼠应那么积极,应那么洪亮,就差将对希儿的喜爱纹在脑门上,他仍是怒不可遏。 他扯起唇角,笑得阴柔,阴森:“各位可要慎重想好,一旦同意,你们日夜都得在一块,吃喝拉撒睡,一刻也不准分离。” 范靳其实不喜欢小孩子,这些弱小的东西,他一直都认为是可有可无的糟粕,调皮捣蛋,上房揭瓦,是每天都要吃粮食的吞金兽,是心思敏感脆弱无时无刻都需要哄的的幼版皇帝,只会索取,很少回报。 他是不太有人性的,这两天前,他也一视同仁地这么看待过自己的幼子。 直到那天晚上……一切都不一样了。他的幼子,做了一件让范靳彻底颠覆观念的事,自此以后范靳只想将幼子当玉一样怀在身上。 不过“颠覆”只针对于幼子一个人,范靳对其他的孩童仍保持歧视。 所以他这一句话讲得与威胁没差别,口气阴阳怪气,如一把把剑刃抵在脖颈上,忽地,悯希仰起头叫:“爹爹。” 范靳脸上的凶神恶煞,全部消失。 他笑道:“怎么了,希希?” 悯希望着他,轻皱着两边的眉头,举起一根手指指住范靳的下巴:“爹爹,你的表情有点凶凶,这样不可以。” “哦哦,这样呢。”范靳连忙调整脸上的表情。范靳此人,在京城中比花楼名角还要俊,风流倜傥,气质沉冷优雅,当他刻意想好好笑的时候,是真的能人模人样的。 他很快通过了幼崽的审核,悯希举起一个大拇指:“这样特别好。” 范靳干巴巴:“……哈哈。” …… 因为纪照英的一口答应,三人就这么在侯府住了下来。 下人们将三个贵妃榻搬来悯希的卧房,整齐摆放好,摆在悯希的大床旁边,看起来像大通铺。 晚上用膳,纪照英还在受其他两人的谴责,他一开始也觉得自己有点鬼上身了,后面被说着说着,未免也烦起来。 他压低声音恼怒道:“哎呀,那你们当时怎么不马上拒绝,就算我说可以,你们也能说不可以啊,谁叫你们要跟来,跟就跟了,现在还来当马后炮,烦人!” 两句话呛得牧须策和傅文斐的脸色又青又白,想说他,又不知从哪一方面,毕竟的确是他们理亏。 悯希现在还是必须早睡的年龄,吃过晚饭,带三人去后院逛了逛他的花圃,悯希就困得眼睛都打架了,最后还是趴在范靳肩膀上,被范靳抱回卧房的。 虽然困到极点,悯希也没忘记睡前礼仪,睡觉也是不能太邋遢的,他站在床上,努力解开锦服的腰带,直到里面的里衣露出来。 悯希又抬手摘脑袋上的玉冠,头发散下来后,他用木梳小心翼翼地梳了梳。 彼时,屋内有很多人,有牧须策傅文斐纪照英也需要早睡的三个幼崽,还有一堆围在悯希床边的丫鬟。 她们奉命要照顾悯希,但悯希自食其力,把她们要干的,都自己干了。 被分来悯希这边的丫鬟们,起初都绝望难当,照顾一个出身高贵的孩子是能要人命的差事,但凡那小孩娇气一点、事多一点,一不顺心,再和自己的爹娘告个黑状,她们立刻就会被勒令从侯府打包滚蛋。 可悯希不同,他省心得让人都不忍心都对他说一句重话。 丫鬟们的活都被包揽了,也没闲着,她们站在床边,每当悯希完成一样事,都用非常夸张的口吻夸赞道。 “哇,我们的小侯爷怎么这么厉害,会自己脱衣服,还会自己给自己梳头,晚上还能自己一个人睡觉!” “听说有些和小侯爷一样大的连晚上睡觉都还要人抱着才肯睡,不然就哇哇大哭呢。” “是呀是呀,小侯爷比他们厉害多了。” “唉哟,谁家的崽崽能这么听话懂事,找也找不出第二家呀。” 悯希小脸热热的,很害臊地给自己擦脸油,刚抹过两边的脸蛋,丫鬟们又沸腾了,一个劲热情地给他鼓掌。 悯希觉得有点夸张,想让她们不要这样,其实没有很大不了。 可丫鬟们鼓掌鼓上了瘾,啪啪啪,连绵不断,简直要把悯希吹捧到天上去。 屋内一时之间尽是掌声,这边灭了,那边响,一点都不稀稀拉拉,而是整齐划一。 牧须策和傅文斐木然地看着那一边。 突然,他们听见这掌声之中……响起了一点不太一样的。 这个不一样指的是,它没响在床边……而是响在! 两人顿时扭头望向了身后。 他们转的速度太快,纪照英完全猝不及防,两只手还在鼓着掌。 冷不丁被转过来一看,纪照英呆住了,两息之后,他尴尬地停了下来,舔了舔嘴巴,梗着脖子道:“怎么……怎么!我就是手痒痒,合起来搓一搓。” 第107章 遗忘症小世子(4) 第二早。 等候小侯爷的两辆马车静静停在侯府门外。 范夫人早早便收拾好包袱, 等悯希一起身,便帮他洗漱好,穿好衣服。 范靳也穿戴好, 站在悯希卧房外,准备再和幼子温存片刻。 谁知悯希一出来, 就摸着脸, 打着盹,站在原地等人。范靳这才想起来屋内还有三个小老鼠, 一晚过去,范靳其实已经有点后悔了, 奈何已经答应了悯希,这就像泼出去的水,上好药包的炮膛,不能再收回去。 范靳脸很臭。 有些崽是很好养的,可有一些是一天不浇花就会死的金贵品种,麻烦得很。 说的就是纪照英这个骚包。 这人知道自己要出门,力图把自己收拾得像个大人模样,丫鬟们给他挑的衣服他都不满意,一大早他就在侯府的衣库里面给自己挑选衣服。 范靳冷眼旁观, 悯希不怎么在意, 他就有点像被惹着了。 无论纪照英怎么花枝招展,怎么向外人展示他别具一格的皇家审美, 从衣箱里挑衣服、腰带、金冠, 骚包地搭配自己,范靳始终都冷漠地竖立在一旁,眼中满是冷嘲之色。 纪照英也不在意,收拾满意了才出来。 范靳懒得理这只老鼠, 抱起悯希和他说说笑笑了一会,讨到悯希一个热乎乎的脸颊吻,这才将悯希放到马车上。 悯希趴在车窗上,依依不舍地和范靳挥手:“爹爹,我玩一阵子就回来看你。” 范靳摸他脑袋,笑得很是愉悦:“好,爹爹等你。” 说着,范靳看向坐在悯希身边的三个幼崽,眼睛眯了眯,定在靠窗的傅文斐身上,视线若有所思地在对方脸上慢慢地游走。 傅文斐小鬼头的年纪,手中却时时刻刻攥着一串檀香佛珠,上车后也一直在转啊转,这让范靳想起皇宫中,一直流传傅文斐杀过人的传闻。 范靳看着傅文斐那没长开的脸,淡漠的气质,好似在佛门中每天被人谒见的僧,看着看着,就让范靳不太舒服。 他升起了想让傅文斐单独下车的念头,但那边,准备好的侍卫已经过来了,问何时启程。 范靳皱眉,最终,还是作罢。 算了。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88节 希望这些金老鼠们能老实点吧……否则,别怪他心狠手辣。 …… 因为太早起来,悯希困得连眼皮都难以睁开,所以一上车就睡了。 三只幼崽坐在对面,悯希则和范夫人坐一起。 马车一路往前开,开到中午,日头高升时,悯希才起来。 范夫人让他们先待在车上,留了一个侍卫在外面盯着,自己则去酒楼里向老二询问有没有好位子了。 悯希早上没吃饭,也没喝水,见娘亲出去了,便拿出放在边上的茶壶,拧开喝。 对面三个人也都有,不过悯希这一壶灌的是米汤,不是水。 悯希两只腿碰不到地板,只能深深坐在椅子深处,双手捧着茶壶,嘴巴撅起,嘟着一点点努力在壶口上吹。 他好不容易把里面滚滚而出的热气吹得没那么浓郁了,才含上去,仰起脑袋喝起来。 车内响起咕咚咚的声音。也许是悯希身上闷汗的原因,纪照英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变大了些,于是捂住了口鼻。 小孩子不知道这个动作是伤害人的,他只知道他承受不起这个味道,所以就捂了起来。 可不管纪照英怎么捂,他都是能闻见悯希身上如若花瓣香囊的味道,混着独属于幼崽的奶香,怎么逃都逃不过,四面八方都将他死死围拢。 他捂到最后有点恼,恼着恼着,坏心眼就突然大起,忍不住抬起手,俯身向前,用力戳了一下悯希嘟起的脸颊。 悯希震惊,没想到会在喝水之时造人暗算,他吃惊极了,也难受极了,连忙抱住比自己脸都大的茶壶,无助地“唔唔”着躲闪。 纪照英戳了一下,看了下自己的手指,好像得了趣,更不肯放过悯希了。 趁他抱着茶壶抵抗不了,便用手戳一下他左边的包子脸蛋,又戳一下他右边的包子脸蛋,没完没了,终于在连环的戳弄下,皇天不负有心人,悯希“噗唔”一声,吐了一大片的“奶”在自己胸口的衣服上。 悯希愣愣地看向胸口的狼藉,眼睛湿润了。 纪照英玩够了,心虚了。 他看着用手帕擦着胸口,想哭不想哭的悯希,这才发觉玩过了头,但要让他道歉是很难的,不是他不想,是因为他根本没倒过,纪照英正挠着后脑勺,就听悯希含混地说了句什么。 他没听清,凑上前去:“你说什么?” 悯希眼泪汪汪地重复道:“你说一声对不起,我就原谅你了……” 纪照英有点呆住了:“呃,对不起。” 悯希还有点哽咽:“没呱系。” 他努力把哭腔咽下去,擦干净胸口又擦干净脸颊后,他拿出旁边放着的食盒。 食盒是象牙白的三层式,外部精美,打开顶层后,是一笼往外冒香气的肉馅包子,都是范夫人一早叫人收拾进去的。 包子里的肉馅被热火熬出浓汁,又与皮陷交融渗透,底部在热油的滋滋烤制下,变得焦黄酥脆,而且每一个都做得很小一个,正适合悯希这种幼崽吃。 悯希正想把食盒递过去,和三人分着吃。 一直很少说话的牧须策突然出声道:“那是血吗?” 悯希一愣,跟着纪照英一起往外看。 马车停的地方是荒郊野外,酒楼也是供过路人建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 牧须策指的地面,有一串血珠,因为就在马车附近,牧须策一掀窗帘就能看到。 而这串血珠,则一路蜿蜒向前。 悯希脸色一变,担心是有人受伤,连忙跳下车。 纪照英见状,也跟着跳下去:“喂,你别自己一个人去啊,等等我!” 牧须策和傅文斐见状,也跟着下了车,悯希就这么拔出萝卜带出泥地将三人都带下车了。 循着血迹一路往前,最后的落点是一片草丛,纪照英这人性子急,跑过去就一把掀开了重重叠叠的叶林。 这让慢几步的悯希等人刚站稳,就赫然看见一只趴在中间的受伤狼崽! 那只狼崽体型瘦小,狼耳直立,皮毛是能抵御严冬的粗糙厚实,眼睛爆烈,可以想象如果他还在生机勃勃的最佳状态,里面会闪烁怎样狡黠的光芒,可此刻,它身上血迹斑斑,眼中也只剩下了疼痛、虚弱。 悯希挪动目光。 一眼看见匍匐的狼崽的右腿,那条腿极不自然,似乎里面的骨头被利器折断了,伸不直,用不了力气,一路的血点也是从上面滴落下来的。 很显然,幼小的狼还没有来得及被教会隐藏自己,以为找个地方躲起来,这样就是安全的。 此时,见自己的容身之处被人发现,狼崽浑身的发毛都竖立了起来,他想要站起来摆出姿势,呲起尖牙,对四人吼出低浑的狼嚎。 可惜由于伤势太重,又一整天滴水未进,狼崽连站都站不起来,嘴里只发出了一声毫无威慑力的“呜!”声。 悯希没有察觉到它的威力,他蹲在草丛前面,皱眉凝望了好一会,终于出声问:“这是什么呀?” 纪照英看了他一眼,也学他蹲下来,他摸下巴仔细思索,而后回答:“应该是狗吧!狗里的丑八怪,长得真够怪的,难看极了,哈哈。” 悯希回头盯他。 纪照英被盯得闭了嘴。 可他的嘴巴闲不下来,刚安静一息,又忍不住问:“你要救它回去?” 讲实在的,悯希是有将这说不出是什么东西的可怜动物捡回去,一起带去舅公家的想法,可爹爹的叮嘱仍环绕耳边,他不能不听爹爹的。 于是悯希为难道:“我不可以捡它……” 悯希因为无能为力,两道眉垂得低低的,不太高兴,纪照英倒没太大所谓,不能带就不能带呗,瞧它脏兮兮的,带上还会把车弄黑呢。 纪照英没心没肺地想着,正想把折下来的一根草当狗尾巴草一样,戳一戳狼崽的下巴,身旁忽然扇过一阵风,是悯希二话不说跑回了马车。 可没多久,悯希就从上面跳下来了,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他气喘吁吁地跑回来,重新蹲到狼崽面前。 狼崽似乎也知道自己一人难敌四手,脸上的凶恶完全是色厉内荏,可慢慢地,他嗅到这几人没有恶意,领头的悯希还将一条手帕摆在它的下巴前面,从食盒里面拿出两个较大的肉包,放了上去。 狼崽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叫。 悯希用手指推了推,眨着眼睛催他:“你吃呀。吃饱了,回去找你娘亲给你养伤。” 他感觉这只小家伙身上肉挺多的,应该是有家人豢养的。 狼崽听不懂悯希的话,它对摆放在手帕上的两个肉包,充满敌意地吼叫了一声,试图用爪子攻击,然而刚将手伸过去,香喷喷的、足以调动起食肉动物眼冒热光的肉香,终于钻进了狼崽的鼻腔里。 狼崽仰头低叫一声,而后垂下头颅,用尖牙咬了口包子,它虽腿脚不便,但牙齿还是尖利的。 包子皮被它咬开,露出里头喷香的肉馅,饥饿一天的狼崽都没多嗅闻,马上埋头猛吃。 不过它对包子皮没多大食欲,用牙齿咬开后,又用爪子拨开,光吃里面的肉馅。 悯希皱眉,指了指被狼崽撇到一边的包子皮,劝它:“这些也是好东西的,不能浪费。” 然而狼崽根本不听,吃得肉沫渣子狂飞,悯希见他这么浪费食物,不由急了:“你不吃的话,我就……我就……我就要批评你了!” 狼崽连头都没抬。 悯希自以为的威胁一点用都没用,他还想再劝说两句,远处忽然传来范夫人的叫声,在叫他们回来,去酒楼吃完饭,就要继续赶路了。 悯希急切地看了眼狼崽。 没办法,范夫人叫太急,他只好将剩下的几个包子也留下,而后和纪照英他们一起跑回了范夫人身边。 范夫人狐疑地望了眼草丛:“希希去哪里了?刚刚看你们围在草丛那边,那边有何物?” 悯希诚实回道:“是可怜的小动物,我喂了他一点东西吃,娘亲。” …… 在酒楼吃过一顿饱饭后,悯希跑回草丛看了眼。 上面伤痕累累的小动物已经不见了踪影,大概是吃饱东西,有力气走路了,想到这里,悯希稍稍放下了心。 他走回马车,被范夫人抱了上去。 一上车,悯希就精神抖索了,翻出一根绳要跟纪照英玩,纪照英一开始说小孩子才玩这些,后来坐在悯希身边玩得不亦乐乎,悯希说不玩了,他还要拽着悯希接着玩。 玩到差不多快晚上,悯希实在心力不济,随口吃了点食盒里的存货,便趴在范夫人膝盖上睡了过去。 按原计划,他们再过两里就要到客栈休息的,但侍卫来叫范夫人的时候,范夫人见悯希还在睡觉,便摇了摇头,温柔做口型:“再等等吧。” 侍卫便继续赶路,前方再行几十里,又是一间新客栈,那时再住也不迟。 马车在暗夜中行走。 碾碎草叶。 吱呀吱呀。 悯希在左摇右晃的声音中睡得很熟,脑袋趴在范夫人的大腿上面,表情安宁,范夫人的手也一直护在他的身上,不让他滚下去。 车厢里安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直到,马车又拐过一个弯。 窗外忽然响起噪杂的大喊声。 “有东西在靠近!快去看看是什么!!” “……他娘的,是狼!是狼啊!” “有狼群突袭——” “保护好小侯爷!” 接二连三的喊声,在深夜中惊起了无数的飞鸟。 车厢内立刻点起灯,悯希还在睡觉,惊天的动静也叫不醒他,纪照英则一轱辘爬起来,趴在车窗上往外看。 黑暗中,四面车帘猎猎纷飞,此趟跟来的范家侍卫,实则为范靳私兵的黑衣人,全都从暗处现身并站在一起,连成肉身凡胎铸就的人墙,将悯希和范夫人所在的车厢护在身后。 侍卫们说的狼群隐藏在草丛中,纪照英看过去,发现那边的幽暗一个接一个,亮起了森森的荧绿色。 两方没有任何互相观察的时间,领头的狼王一个猛扑过来,带领他身后的千军万马一同奔向这两辆马车—— “吼!” 侍卫们纷纷拔出佩剑,脸色极难看,他们竟倒霉至此,这都能撞上来捕猎的狼群! 这些侍卫都是范靳花重金私养、操练过的,有着沙场老兵的身手,因此烦归烦,脸上倒也没露出太多的惧怕。 当狼全扑上来之际,他们立刻和狼群缠斗起来。 剑鸣声,狼吼声。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89节 侍卫们应敌应得很及时,两方打得不相上下,但狼的数量实在太多,侍卫们也没有太轻松。 就在这焦灼之时,悯希也慢悠悠地苏醒了,他撑住胳膊,软乎乎喊了声“娘亲抱抱”,然后便看见范夫人煞白的脸,还有紧紧抱住他却在不停颤抖的双臂。 悯希正想摸摸范夫人的脸,问娘亲怎么了?就听见窗外传来剑声,击打声,剑穿皮肉的声音,十分惊心动魄。 他好似察觉到什么了,去看向对面三个同样脸色不佳的玩伴。 纪照英是脸色最难看的那一个,他额头上汗如雨下,心里讶然地喃喃着,那些家伙,怎么跟白天在草丛见到的那只小的那么像!他们不是狗吗?那是什么?! 对了,刚才那帮范家侍卫好像说的是……“狼?”。 他们竟然是狼! 侍卫们拼了命在和狼群对抗,因为双方的武力都十分强悍,因此半柱香过去,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一只狼倒下,但已经有大量的血洒在了地面。 范夫人抱紧悯希,不知道是在安慰他,还是在安慰自己:“希儿,别怕……” 悯希没有怕,兴许是窝在范夫人的怀抱里,看不到窗外任何一场厮杀的缘故,他为了安慰范夫人,反过来拍拍范夫人的背:“娘亲,我不怕的。” 范夫人笑得很勉强。 她有些忧虑地望向窗外,可帘子盖着,什么也看不见。 还有剑鸣声就是好事,可女人不知为何,心头总蒙着不安之感,而很快地,这股忧虑化作了现实。 谁也没有想到,一只漏网之狼在逐步地靠近后面这辆马车。 它没有和大部队一起攻克那帮会武功的侍卫,而是另选捷径,找准了他们没有围住的缺口,一步步靠近,朝车厢里面手无寸铁的几人靠近。 它的脚步轻盈,皮毛颜色又与深夜别无两样,竟没被任何一人发现——直到它用前肢一把撩开帘子,里面的悯希才一眼看见它,发出颤巍巍的“啊!”。 不得不说,这只狼找得很准,这车厢里面不是妇孺,就是弱小,加起来一共五人,足够让他们享福许久。 所以当与悯希对上双眼后,这只狼的眼眸中瞬间爆发出了蠢蠢欲动的寒芒。 小幼崽是能辨清好与坏,危险与不危险的,悯希看见这只狼,总算知道外面的侍卫都在和谁打斗了,他一下就被吓得眼睛水润润,小脸表情哀哀的。 脑子也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到了。 范夫人也被这只狼吓得不轻,但她毕竟是车里唯一的大人,她最快反应过来,咬紧牙关,正要把悯希放到身后,拔出头上的金钗和狼殊死搏斗。 这时—— 一只手猛地横在了悯希的身前。 悯希呆呆地看过去,发现竟然是纪照英。 他挡在车门口,虽小却已能窥见俊朗的小脸上,是一种豁出去的神色。 纪照英此刻想法很简单。 他是被当作未来帝王培养的人,他认为,悯希这号人,像是在深闺里长大连刀剑都没碰过的人。 娇滴滴的。 他不保护好怎么行?没办法,只能他上了。 第108章 遗忘症小世子(5) 夜晚, 连一间客栈都没有的郊外形似鬼冢,沙沙风声和人狼交缠的声音鬼魅不可言,如同千万只冤魂厉鬼在放声大笑。 纪照英虽然想也不想地英勇挡在门口, 但他就是个不到大人膝盖高的幼童,他能和一只成熟的野狼斗吗? 当然不能, 一招都不用过, 野狼一口便能把他咬断气。 可纪照英还是不往后退,非常打脸充胖子地瞪着野狼, “有本事你先把我打趴下!” 如果野狼会人的七情六欲,眼中怕是早已流出讥讽之色, 这种光有脂没有脑的家伙,也能是他的对手?天真至极。 纪照英也没那个闲工夫观察野狼的神色,他用余光看向范夫人后面的悯希,只见幼崽脸上愣愣的,一副害怕却崇拜的神色,胸脯不由高高一挺,气势更凶狠。 野狼一声不吭,将另一只前肢慢吞吞放在车厢上,紧紧盯着纪照英, 准备做出捕食的姿势。 车内的范夫人被野狼的一声低吼, 吼回了魂,她魂飞魄散地望着不怕死的纪照英, 连忙伸出手去, 要将他拽回来。 然而,就在她扣住纪照英肩膀的一刹那。 “吼——” 马车外,忽地响起凶狠的吼声。 这一声吼,较之之前狼群的嚎叫, 要低弱许多,也要稚嫩许多,是能听出来血性,却也能听出来稚嫩。 绝不可能是狼王威武的声音。 但车前这只狼的动作却猛然一顿。 野狼的前肢还按着帘子,头却回过去,望向交叠树丛后面若隐若现的身影。 因为野狼不是站立的姿势,所以悯希也能透过车外,和野狼一起清晰看见,一只幼小的家伙从树中现身,一瘸一拐地走到前面来,扬长脖子高声吼叫。 悯希的瞳孔缩了缩。 那是他们白天在草丛里看见的小动物! 狼崽发出的声音比起成年狼来说,实在不值一提,但狼崽的吼叫好似不像在示威,也不像在助阵,而是有其他的含义——因为悯希看见在他的吼声下,正在进攻的狼群都停下了挥舞的爪子。 正打红眼的侍卫们更是看见之前领头的那只狼王,本来已将一人扑倒在地,尖锐的爪子要直直刺入那人的心口之处了,忽地一停,放过了已经掉到嘴边的肉。 狼王用舌头舔舐过前肢,转头从侍卫的身体上走下去,优雅淡然地往那只狼崽身边走去。 那只急匆匆赶来的狼崽一开始汗毛倒立,见自己没有来晚,及时喝停,才松缓紧绷的四肢,它望向狼王,孺慕地轻吼一声,随之转身与狼王并肩离开。 这之后,四散在马车附近的狼群,也全部停止攻击,随同狼王的方向一起离去。 …… “这些狗娘养的,莫不是有疾病不成?” “你还有脸说,回去好好练练,莫要下次对战,又成那第一个倒的人。” “滚粗,我那对的狼和你们的能一样?少跟我贫嘴,我去那边看看夫人和小侯爷。” 倒地的侍卫站起来,用力拍了拍身上的草叶,他粗声粗气地瞪了眼狼群隐匿的方向,随后大步走向马车边,撩起帘子询问范夫人的情况。 范夫人正在按揉刺痛的太阳穴,闻声只头疼道:“接着赶路罢,那些狼不知为何改变了主意,阴晴不定的,只怕又反悔,回来追击。我们赶紧走罢。” “是,夫人。” 侍卫遵循范夫人的命令,重新翻身上车,持起缰绳策马。 马车缓缓动起来,飞速地往前方驶去。 经过刚刚那命悬一线的事情,车内的人全都睡不着了。 悯希撩起帘子望了眼,又心有余悸地放下来,回头看向对面坐着的纪照英,他细声细气,真情实意道:“英英……你刚刚好勇敢。” 纪照英正在用手帕擦汗,一听悯希夸他,立刻双手叉腰,鼻子都快顶破车顶,他骄傲到不行:“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我是谁!” 悯希立刻很捧场地海豹拍手。 纪照英享受了一波,自满了一波,轻咳一声,抬起手:“好了好了,不要再……” 忽地,纪照英停止话音,电光火石之中,纪照英脑子灵光一闪,不由表情怪怪地出声道:“我保护你也不是没有条件的。” 悯希眼睛睁得大大的:“什么条件?” 纪照英却含糊其辞,不肯再说:“等下到客栈再说。” 范夫人受到狼群的刺激,头疾复发,没有在意这些孩童之间的玩闹。 约莫一炷香左右,马车停在一间客栈旁。侍卫下车去安置马匹,范夫人则忍痛带着几个幼崽进到客栈里去。 订好房间,付了银两,范夫人又要来几个汤婆子,人手一个分给幼崽们。 “你带希希他们先去房间,我再去车上拿些衣服。”范夫人吩咐侍卫。 侍卫应声:“是。” 在外住房,幼崽和大人定是不能分开的,所以范夫人只开了一间房,她和四个幼崽同住一间。 侍卫没有资格进门,将幼崽们送入房后,便走到门外站着等候。 而纪照英刚一进去,门一关,便迫不及待要索取报酬:“悯希,我要来拿你答应给我的东西了!你做好准备!” 悯希正往床边走的脚步停下来,他转头:“什么东西?” 悯希两只圆圆的手掌心捧着汤婆子,让那器具一衬,更显得憨态可掬、玉雪可爱。 他疑惑地歪着头,巴巴地看着纪照英,而这副岁月安好的模样,在纪照英突然走近后猛地被击破了——他竟然张开口,径直咬住了悯希的一边脸蛋。 纪照英的牙齿不尖利,也没有凸出的虎牙,与其说咬,不如说是吸,悯希脸颊上的所有肉都被吸得汇聚成一坨,像面团上被揪起的一个小揪揪,深入纪照英的虎嘴之中。 悯希完全呆住了,纪照英用余光一瞥,便看见他抖成波浪状的嘴巴,因为不疼,所以他眼睛迅速浮出了水光,却是雷声大雨点小,迟迟掉不出一点水来。 不过幼崽本来就胆小,就算不疼,纪照英这狼吞虎扑的架势也是有将他吓到的。 这就是纪照英想做的事。说是让人准备,也没让人准备,直接就上嘴叼。 悯希的脸,上手戳的手感像馒头,咬起来的感觉就不一样了。 纪照英觉得自己像在吃抄手,如雾如烟的薄皮,内含满满的凝脂,吹弹可破,特别软滑莹润,要是不用力点仔细点咬住,咬稳,定是会让它流出去。 纪照英本来想只咬一口就算了,免得悯希哭起来没完没了,但含住后,他又想,多咬两下也没无所谓,机会难得,下次不知道还没有,所以他衔住悯希的脸蛋,一动不动了。 过年那几天在宫中宴席上,纪照英吃心爱的饺子时就是这种架势,吃完一口又一口,简直没有一个尽头。 悯希则慢慢地回过了味来,他开始在纪照英的吸咬下呜咽地挣扎,但纪照英恍若未闻,充分继承了他老子的唯我独尊,横行霸道,非得咬到满意为止。 “英英,你放开我呀……我没有答应你。” 悯希挣扎不开,便只能擦着眼睛,一边被咬着和纪照英讲道理。 当然,纪照英是不会听的,让他听话,不如直接揍他一顿把他揍晕来得实际。 慢慢地,悯希似乎知道求纪照英是行不通的了,他委屈地抿住嘴巴,抬起一双玲珑的大眼睛,哀伤地望向从进屋以来便一直沉默的傅文斐和牧须策。 傅文斐还在转着他那破佛珠,牧须策则害羞地挠着自己的后脑勺,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悯希。 傅文斐从小就没有害羞和不自在之类的反应,所以他没有非礼勿视,更没有移开目光,而是在研究卷宗一般,将两人从头盯到尾,悯希那求助的视线,他自然也是看到了。 傅文斐滑动佛珠的手一顿,人小鬼大的脸上,嘴唇微微一动,似是要说什么,但就在这时,房门一开,范夫人的倩影在灯盏上晃了晃。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90节 纪照英立刻松开嘴,还用袖口擦了一把悯希脸蛋上的口水,毁尸灭迹。 范夫人一进屋,便感觉气氛怪怪的,悯希更是撇着嘴一脸闷闷不乐,她扫过所有人的脸,诧异问道:“你们刚刚在做什么?” 悯希用手背糊了糊眼睛,想了想,还是没有揭发自己的玩伴,他顶着微肿的小脸蛋,摇头回道:“我们刚刚什么都没干,娘亲……” …… 那天,悯希虽然没有道出纪照英的恶行,但自那之后,也不怎么肯理纪照英了,任纪照英怎么在他那找存在,他都躲躲闪闪、不肯搭理,实在躲不过,就跑去找娘亲。 总之就是不肯和纪照英单独相处。毕竟小幼崽从小到大,就没见过这么爱吸脸蛋的异食癖,他觉得纪照英是生了怪病,好可怕。 纪照英还从来没被人无视过那么多回,他一开始也愧疚,但到后面,就是自尊心居多了——一直到五天四夜的行程结束,他们在舅公家吃过洗尘宴,在那定居下来后,纪照英彻底爆发。 自诩高贵的纪照英,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 悯希不是不肯跟他说话吗? 他非得逼得悯希跟他主动说话不可!是主动!是悯希自己跑过来跟他说话!还是喜欢不行的那种! 而机会,很快便送上了门。 当天晚上,府上的下人们在帮悯希打点床铺。因为四个幼崽是紧密相连的关系,下人们也和在侯府那里时一样,将三个贵妃榻搬了进来房摆成齐整的一排。 悯希仍然是睡最大最柔软的大床,但悯希在一旁看他们收拾被褥的时候,脸色并没有太喜悦,他抬起脑袋道:“姨姨,这里有没有摇篮床呀?” 正在铺被褥的丫鬟一愣,脸色茫然,她俯身问道:“摇篮床是何物?小侯爷不妨和我仔细说说,姨姨去给你寻来。” 悯希抿了抿嘴,摇头道:“没事的,就睡这个便好。” 他也不知道摇篮床是什么,只是脑中忽然想到,既然没有,他便不需要了,悯希并不想给别人徒增麻烦。 这一插曲非常迅速,如同湖面上一掠而过的浮影,须臾片刻就消失无踪,悯希也没再提起。 可当时站在屋子角落的纪照英,却若有所思地记在了心中。 摇篮床,摇篮床。 纵使纪照英不知道究竟这是个什么劳什子玩意,但他会顾名思义,摇篮床,那一定就是会要摇的,有篮子的床。 这还不简单? 纪照英小心思转个不停。 几个幼崽在舅公府并不是纯玩,范靳嘱咐过他们,玩可以,但必须劳逸结合,舅公是古板的钢铁硬汉,对幼崽的教育是非常严格的。 四个幼崽一晃在舅公府待了三天,这三天,他们需要去后厨帮忙洗碗,还要做乏味无趣的誊抄,练字体、练字形。 悯希一点怨言都没有,做完活便去玩,玩完便去继续干活,傅文斐和牧须策也一样。 纪照英则不太耐烦,他每天的时间都被压榨得所剩无几,烦死了!终于到第三天午时,他终于找到了可以独处的机会。 静谧的舅公府,所有人都在午睡时,纪照英偷偷摸摸顺着回廊左转右转,像只钻米缸的老鼠,直奔后厨而去。 两息后,纪照英将一个篮子里的菜全倒在桌上,自己则拿着空空如也的五个竹篮,从后厨中跑了出去。 纪照英原以为自己的行踪连只蚊子都没发现。 傍晚,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却直接找上门。 ——悯希的舅婆。 纪照英对范夫人的母家不太了解,但却是忘记在哪里听过一耳朵这舅婆的传奇过往。 据说这舅婆早年是当过兵的,那个年代参军的流程极为严苛,要初选要精选还要体检,还要检查丁籍,但流年不利,当时正是皇庭到处抓捕壮丁之际,这些东西,也就走个表面,并不强求了。 那个时候舅婆穷得叮当响,吃不起饭,抱着死也死得有所值的想法,到处找人找关系,讨巧扮男装入了军队。 舅婆只参加了两次草草的练兵,便被赶去战场支援前线,那时,舅婆原以为会人身去,衣冠回,没想到运气好,那场仗大胜,她也因此留下了一条命,可与在军队认识的舅公开枝散叶。 能从那些鬼门关走一趟并安然无恙回来的人,当然不是普通的妇道人家,要说的话,那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 她怒气冲冲的样子,连舅公那等硬汉都抵不住,更别说纪照英这种连毛都没长齐的家伙。 所以纪照英一看到她直奔自己而来,当即就要转身撒丫子逃跑。 舅婆就只说了一句:“站住!” 纪照英就霎时停下来,讷讷地转过身,讨好道:“舅、舅婆……” 舅婆不理他的讨好,走过去就叱喝道:“听说你白日进过后厨?那几个篮子,可是你偷的?” 舅婆白天会去和几个老相识聊天,聊完一回来,她就忍不住去见自己的乖希儿,谁知却被下人拦住告状,说篮子被偷了。 那破篮子并不值多少钱,可舅婆一生正直惯了,看不惯一个孩子小小年纪就干出这见不得光的事。 对着舅婆的目光,纪照英脸不红心不跳道:“什么篮子,我可没偷!就算是舅婆也不能血口喷人。” 舅婆不是官宦人家,没去过那迷人眼的皇城,更认不得纪照英是皇子还是瓜子,她只知道在这里就得守她的规矩。 她提起纪照英的一只耳朵:“我再问你一遍,你可有偷窃?不问自取即是偷,莫要撒谎,你要知道偷窃一罪已能让我抽得你屁股青肿,若是两罪并犯,我定不轻饶你!” 纪照英耳朵都要被揪掉了。 他确确实实是偷了的,但他断不可能在这时承认啊,他没活够不成?慌乱之际,他想起父皇教给他的兵不厌诈之法,用适当的示弱来蒙骗敌人。 但纪照英又哭不出来,他不像悯希那种小哭包,轻易哭不得。 他只能用手猛搓眼睛,将眼睛擦得红肿之后,抬起脑袋道:“我……我不曾偷!我是进过后厨,可我只是吃点东西罢了。没一人亲眼看见我拿,为何说我偷?” 舅婆气笑道:“好……好好好,那我们去和下人们对对词,假若你真没偷,我定不会冤枉你。走!” …… 另一边,悯希用罐子抓到一个蜻蜓,准备拿回去给小伙伴们一起看看,晚点再放生。 可一进屋,他也被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拦住了。 那人竟是没怎么和他说过话的傅文斐,傅文斐一身低调深邃的紫色锦服,右手转着佛珠,表情是波澜不惊的死寂淡漠。 他居高临下地盯住悯希,看都没看他手中的蜻蜓一眼,开口便道:“我做了一张摇篮床,你想睡吗?” 悯希愣了片刻,狂喜出声:“想!” 他差点都要上手直接搂抱住看起来无所不能的玩伴了,傅文斐却再次出声道:“有条件。” 悯希两只胳膊一僵,害怕地放回去,看傅文斐的眼神变得瑟缩。拜纪照英所赐,他现在听到条件两个字,都浑身发抖,脸蛋酸软。 他想了想,想拒绝傅文斐,却实在抵抗不过摇篮床的魅力,他只好警惕地先试探一下:“什么条件呀……” 傅文斐直奔主题:“我也要咬你的脸蛋。” 悯希大惊。 他当即就想说绝对不可以!但刚出口的傅文斐好像后悔了,他并不想动纪照英碰过的地方,他要碰更好的,于是他改口:“我要咬你的鼻子。” 悯希捂住鼻子。 傅文斐皱眉。 显然,鼻子也不是良选,脸蛋有两边,鼻子却只有一个,是他亏了,所以傅文斐思考良久,沉沉开口道。 “我要咬你的嘴巴。” 第109章 遗忘症小世子(6) 满堂寂静。 悯希连眼睛都忘了眨动, 良久过后,他才期期艾艾地捂住嘴巴,很为难地嗫嚅道:“不行呢。” 傅文斐极为平静, 他拿出谈判似的口吻:“原因?” 悯希不了解,其实傅文斐这种性格的小孩绝无仅有, 是不太正常的, 不知道的人看他的气质,会以为他是个老气横秋的叔子, 绝不会想到他只是个俊俏的孩童。 听到傅文斐的询问,他也不明觉厉, 小声解释:“爹爹说过,不准让人随便碰这里,得成亲之后,双方见过父母,才可。我没和你成亲,也没见过你的父母,所以这样是不行的。” 他解释得认真,傅文斐听得也认真。 谁都不知道他们争执的内容居然是能不能咬嘴巴。 实际上,傅文斐和悯希都不曾接触过鱼水之欢, 他们还太小, 父母都没让他们了解过这些,所以傅文斐口中的咬只是纯粹的咬, 不带任何旖旎色彩。 他也根本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只是觉得,他不想跟屁虫似的咬纪照英咬过的地方,他要咬更好的,嘴巴就是良选, 因为有上下两瓣。 傅文斐认真思考过后,决定尊重悯希,但他也不能一点好处都没有,所以他把问题交给悯希自己:“可我们是在做交换,我给你想要的摇篮床,你也得给我其他的好处。” 悯希垂头。 他实在想要摇篮床想要得心切,又不想让别人咬鼻子和眉毛眼睛,他纠结地想了想,提议道:“不然,你咬另一边?” 傅文斐将不离手的佛珠塞回衣领里,而后负手而立,目光仔细地在悯希的另一边脸蛋上打量起来。 良久。 他点头:“可。” 正欲向悯希走近,悯希却突然道:“我想先看看摇篮床……” 毕竟连府上的姨姨们都不知道摇篮床是什么东西,傅文斐却能直接做出来,很可疑,他怕被人诓骗,想先“验货”。 傅文斐一副真金不怕火炼的模样,他颔首:“可。你在此处等我。” 悯希点头:“嗯呢嗯呢。” 傅文斐走出屋子,大约将十个手指头一个接一个掰完一遍这么久,傅文斐从外面回来了,手中拿着一个尺寸不怎么大、却能够容纳悯希的东西。上面有布盖着。 见悯希望过来,傅文斐便将那块布一把掀开。 没了东西遮挡,那做工简陋也不知道结不结实的摇篮,就这么暴露在悯希的眼前。悯希眼睛一亮,他虽然也不知道摇篮床长什么样,但一看到这个东西,他就知道,这就是他想要的。 悯希很高兴地海豹拍手:“你好厉害,这都能做出来。” 傅文斐面色不变:“还好。” 他将摇篮床放到地上,询问:“你可满意?” 悯希侧过脑袋,将不太肿的那一半小脸伸过去,英勇就义一般道:“满意,超级满意哒……你咬吧!” …… 另一边,舅婆拎着纪照英的耳朵将他拖到了后厨,并叫来所有白日在后厨当值的下人。下人们排成两列,将弱小无依的纪照英夹在中间,舅婆则站在锁紧的大门前,怒目而视。 她的身影几乎如同雄鹰展开的翅膀,遮天蔽日地压了下来,让纪照英宛如一个在公堂上被包公审问的凶手。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91节 一时之间,纪照英都以为自己犯下多么十恶不赦的罪了。 可他只不过拿了几个破篮子而已,至于吗? 纪照英简直不敢相信舅婆会如此兴师动众,他之前在皇宫里都是被供着的,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而且他是真的拿了,赃物都还在悯希的房间里。 心虚之下,纪照英都不用舅婆对词,当即就招了。 舅婆当即冷笑连连:“你是希儿的朋友,我本来不该这么对你,可你的父母实在对你管教疏忽,竟然跑到别人的府上偷东西,还撒谎不认,简直荒唐!我今天就代你父母好好管教一下你。” 纪照英见舅婆抽起袖子靠近他,汗都从后背上掉下来了,他慌张地往后退:“你要做什么……别,别乱来啊!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舅婆管他是谁:“你是皇帝都没用!” 纪照英哪见过这么目无皇室的人,瞪大眼睛语无伦次:“你你你。” 舅婆一把抄起他的腰肢,把他提小鸡似的提起来放到案板上面,而后铁锤一样的大掌伸到半空,带着一股厉风朝他的屁股上面重重拍了一巴掌。 纪照英发出杀鸡一般的惨叫:“——啊!” 舅婆又是一掌,纪照英又是一声“啊!”。 其实不算特别难以忍受的疼,纪照英只是觉得很丢脸,堂堂一个皇子竟然当那么多下人的面,被一个泼妇如此欺负! “——尔等宵小!” “啪!” “我是尊贵的……” “啪!” “不准再打,听见没有!给我住手,都给我出去!” “啪!啪!啪!” 漫长的半柱香后,后厨里的惨嚎慢慢平淡。大门敞开,下人们眼观鼻鼻观心地鱼贯而出,最后一个出来的,则是捂着屁股脸色铁青的纪照英。 纪照英恍若后厨里有洪水猛兽,即便行动不便,也飞快地跑走了,他往悯希的卧房飞快奔去,心中简直气到没有理智地咒骂着。 “你给我等着,等我回京,定要叫父王治你,叫你变成九泉白骨,看你敢不敢如此嚣张无理……” 说罢,他又从怀里拿出几个金元宝,跑回后厨,一丢丢到桌面。 “不就是几个臭篮子,本殿下给你不就是了!够你买一屋子的!”纪照英对着已经空无一人的后厨怒骂,而后又往悯希的卧房跑。 纪照英气到头顶冒烟,可还有一事能暂且安慰到他。 那就是,摇篮床。 他已经将做好的摇篮床放到卧房的后面,用一个布盖了起来,只要拿出来,再找两根结实的绳子挂到屋子里面,那一定就是悯希想要的摇篮床。 他再给舅公府的下人一些银子,让他们去买些好看的被褥回来,添置在摇篮里,到时悯希不得崇拜死他? 心灵手巧的人谁不爱? 这事儿还是他一个人完成的,没任何人帮手。 这样想着,纪照英仿佛已经看到了将来。 幻境中的悯希对着他星星眼,欣喜不已地围着他来回转圈圈,还使劲抱住了他,怎么喝斥都不松手,仿佛要抱到海枯石烂。 纪照英忍不住加快脚步,往回返。 刚绕过一个回廊,纪照英便看见前面的卧房大门敞开着,里面隐约有身影在晃动,纪照英想也不想就以为是悯希。 他长吸一口气,让自己的脚步放慢一点、稳重一点,而后端庄地往前走去,皇帝似的。 结果只走了几步,纪照英就看清了,屋中不仅仅只有一个人。悯希确实是在屋中,可他旁边竟然还有一个傅文斐。而傅文斐,他竟然,他竟然在咬悯希的脸蛋! “我的天呐……”纪照英气到屁股的痛都忘记了。 什么稳重的步伐?他简直像泼夫一样夺命奔上前,怒不可遏地大叫:“——你们!你们这两个恬不知耻的人,给我、给我住嘴!” 他这一声简直是撕心裂肺,喉咙都要扯破,直冲九霄,正偏着脑袋让人吸脸蛋的悯希一下就愣住了,傅文斐也停下来,后退两步,望过来。 悯希脸蛋还糊着口水,这下两边的小脸都肿肿地嘟了起来:“英……英英?” 叫完,他就像被好朋友撞破和另一个小朋友更好一样,十分心虚地出声问:“你怎么来啦。” 纪照英简直都要气晕了,甚至不得不扶住一边的门板,以支撑住自己的身体。 当他看到悯希的脚边放着一个熟悉的摇篮床时,更是要当场转一个圈,魂归西天。 悯希见他脸色不对,忍不住有些担忧道:“你怎么了?你的腿是不舒服吗,我看你的走路姿势有一点奇怪。” 纪照英的声音比清晨打鸣的公鸡还大声,他歇斯底里、面目狰狞:“我好得很!天底下没有比我更好的人!我问你,你为什么要让他咬你的脸?” 话题跳跃太大,悯希有点愣:“脸?” 他刚摸上自己的脸,纪照英又用力指向地上的摇篮床:“这东西哪里来的?” 悯希被纪照英这副神态吓得不轻,什么都不敢隐瞒,马上就答道:“斐斐给我的……英英?!” 纪照英踉跄地向后退了两步。 他抬起手,拒绝悯希继续向前,自己咬牙站稳后,他凌厉地望向傅文斐:“我问你,你的摇篮床从何而来?” 傅文斐平静道:“我从屋子后面拿进来的。” 这东西确实是傅文斐从屋子后面拿进来的,没有撒谎,可这是谁做的?又是不是他亲手做的?这些他都没提,春秋笔法地略了过去。 纪照英气到都不知道要问,他偏过头,目光死死咬住悯希,大声问道:“你相信?” 悯希确实相信,一般别人说什么他都信什么,在他眼里所有人都是至纯至善的,但他不太敢对这个样子的纪照英说,只怯怯道:“你到底怎么啦?” 纪照英没放过悯希任何的神情变化,不用悯希答他也知道悯希怎么想的了,他头一次遭遇这种破事,都没法说理去。 如果他是个成熟的及冠版纪照英,他早就逼问傅文斐刚才是怎么和悯希说的,再拽着悯希一遍遍告诉对方,这是他做的,这是他用偷来的篮子做的,他学过编织,他会做大版的篮子,这里面没有其他人的手笔! 但他不是。 现在的他,只会非常意气用事地想,悯希居然相信是傅文斐做的,他怎么就不能多问问,怎么就不能发现是他做的? 他伤心极了,委屈极了,看着悯希就道:“我要和你断绝交往,我对你很失望!” 悯希简直满脑袋都是水雾:“为什么呀……英英?英英你去哪!” 伤心的纪照英一个傍晚都没回去卧房找悯希,还刻意躲起来不让悯希找到他,晚上的时候,他终于出现,但只吃了饭,就又消失不见,自个跑到后院里玩。 牧须策想找他,讨了他一个:“滚!” 悯希不知道纪照英为什么那么生气,他想让纪照英坐下来好好谈谈,解开误会,纪照英却拒绝配合,晚上睡觉时假装回来,等到下人们一吹灯,就又跑出去。 而悯希已经撑不住,睡着了。 …… 夜半露浓,舅公府一豆豆烛火渐渐熄灭,无论是年事已高的大人亦或是稚子,都已经合被而眠。 只有纪照英一个人,他被悯希和傅文斐这两人气得不轻,不想睡觉,于是独自走出屋,在外面看着满山野的海棠芭蕉,孤芳自赏。 小鬼头踢着地上的石子,恶狠狠地咒骂道:“可恶的傅文斐,我回去以后,定要叫父皇将傅家上下所有人都削爵剥官,叫他敢这样……这样骗人!” 纪照英又往后摸了摸屁股,更是气到头晕目眩。 什么叫丢了芝麻又丢了西瓜?这就是!这就是!他曾视傅文斐为自己的奴才,傅文斐竟然敢这样恩将仇报! 知不知道整个皇宫都没几人有资格做他的奴才?唯有他和牧须策是他亲自钦点的奴才!傅文斐可知今天丢失了怎样的殊荣? 纪照英越是想,越是气得牙齿哆嗦,手软脚软。 他决定要剥去傅文斐当他奴才的资格,傅文斐,下地狱去吧你! 月斗微微偏移,在纪照英咬牙切齿在心中扎傅文斐的小人之时,忽有一道黑影跳上檐角,此人轻功了得,身手敏捷,脑后的发带如海浪喧嚣翻滚,他顺着舅公府的缦回廊腰,掠过无数黑瓦,最终停在一处。 ——竟是纪照英的身后! 纪照英跟他老子学过一两招,又受过禁卫军首领的指点,当即便听见风中不自然的波动,他霎时转过头望去:“谁?!” 只听哐当一声,那道黑影从屋檐上疾飞下来,掠到纪照英面前,直接单膝跪地,铿然有声道:“小殿下!是卑职!莫要叫。” 纪照英:“……” 你谁?? 不怪纪照英看不出,黑影全身都是紧身衣,脸上也有面罩,此刻更有黑夜的掩映,这能看出个鬼? 不过既然能叫他小殿下,那必然是从皇宫中出来的,果不其然,黑影当着纪照英的面,从腰带中掏出一枚铜器,展示于他。 精致的铜器,器面上雕刻师精心刻出的獒犬,都昭示了来者的身份——父皇的暗卫。 暗卫诚实道来:“我和其他人三日前便在楚庄别院等待殿下,可三日到了,又过去两日,都迟迟等不来殿下。我等担忧至极,经过商讨,卑职领命去打听消息,终于寻到了殿下。” 暗卫一顿,谨慎询问:“殿下是否遭遇了计划之外的事,这才没有如期到达别院?” 纪照英没有回答,不是没礼貌,单纯是他也答不上来,当时他确确实实是在马车上的,暗卫也确确实实带着他按既定路线走,可一醒来,他就在侯府上了,他也奇怪。 暗卫没听见纪照英的声音,唯恐问题僭越,连忙低头道:“如有不方便之处,卑职不会多问。只是敢问殿下,其他二位小公子此时在何处?” 纪照英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在里面睡大觉!别跟我提他们,不,别跟我提傅文斐!” “……”不明所以的暗卫暗暗擦了擦额角的虚汗,连声说遵命。 又小心道:“卑职怕进去叨扰到二位小公子,可否请殿下叫醒他们?我们该启程去楚庄别院了。” 此言一出,纪照英脸上的所有怒气、恶煞,都如水纹一般从眼中敛去,他静默片刻,又原地转了个圈,最终在暗卫越发满头雾水的视线中,站定,别别扭扭地挥手道:“我不去。这里安全得很。” 暗卫万万没想到,他惊愕:“为何?” 纪照英自己也有点心焦,说不上来,反正他就是咬定:“反正我不去。” 暗卫沉默了。 他虽然知道纪照英在宫中也是这骄横的性子,犟劲一上来,他宁肯皇上打他十大板,也不改变自个的主意,但这是大事,马虎不得。 于是暗卫只好硬着头皮,晓之以理:“小殿下恐怕也知道,宫中最近不太安宁,有心思活络的小人想要作妖,皇后娘娘担心您因此受伤,这才想尽办法将您送出来。别院是皇后娘娘的私产,连皇上都不知……” “不去。” “那理由是什么呢,殿下可否告诉卑职?如果是有要事没有完成,不如让卑职代劳,殿下和其他两位小公子先移步去别院。” “不去。” “别院已布下天罗地网,还有皇后娘娘安排在那里的各大高手,各个身怀绝技,在那里,殿下是一等一的安全……这个府邸,属下打听过了,是范靳侯爷的妻子的母家,这里的人不知好坏,绝不能多待。” “不去不去不去不去!”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92节 暗卫一连和纪照英说了半柱香时间,都被纪照英的二字大法堵回去,最后他别无他法,江郎才尽了。 纪照英贵为皇子,拥有最为高贵的血缘,暗卫又不能将他捆起来带走,掉一根头发,恐怕皇后都会拿他是问。 暗卫没有办法,只能将一盏信号筒交给纪照英:“倘若殿下反悔,想要回别院,找个无人的地方拔掉这根线,卑职会立刻来接您。” 两息后,纪照英将信号筒藏进衣领里,走回屋子中。 尊贵的皇子殿下没有回自己的铺位,而是站在悯希的大床旁边,居高临下地望着悯希的睡颜。 纪照英原以为经过刚才的散心,自己的怒火会平息下去,谁想一望见悯希左边脸颊若隐若现的肿痕,那股离走的火,又摇头摆尾地涌回眼底,还更旺,更盛! 他喃喃:“你倒睡得香……” 你倒睡得香……!徒留他一个人在这辗转难眠,气急攻心! 那摇篮床分明是他做的,为了做那幼稚的玩意儿,他的屁股还挨了舅婆一顿抽,拆篮子又重新编的时候,他娇贵的手指都被割了两个小口子。 他为他牺牲至此,原本以为悯希会抱住他直呼威武厉害,谁知道,最后竟然给他人做了嫁衣?悯希还深信不疑,让别人吸自己的脸蛋。那是他的地方,他的!懂不懂!他打了印记的! 纪照英又气得要按人中了。 他又气悯希的信任,又气傅文斐的盗取,怕再站在这里忍不住掐住悯希的脸蛋把人叫醒吵架,纪照英恶狠狠地盯了一眼悯希的脸,夺步走出门。 纪照英摸住领口里的信号筒,决定出去就放,他要回楚庄别院,他要离开这个不动脑子的人!再理悯希一下,再从这里回去,他名字倒过来写! 纪照英脑袋和胸口都被气得嗡嗡的,有一种目眩到连路都很难走的感觉,他强压下打摆的双腿,拿出那支信号筒。 刚摸上引线,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楚楚可怜的低哼。 纪照英回过头去,发现竟然是悯希睡觉的时候手脚不安分,将被子蹬得歪七扭八,两只小脚没盖住,露出来了,纪照英又一开门,风吹进来,把他冻得蜷缩起来。 纪照英看了一眼,冷哼一声扭回头,不理睬。 他说了,再从这里回去他名字倒过来写! 纪照英大步走出去,反手关上门。 片刻后,纪照英从窗口翻了进来。 他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回大床旁边,又一次居高临下且怜悯地望向悯希。瞧瞧,没有他纪照英,谁能给你盖被子?傅文斐能吗?不能,他自己都在睡,不知道在梦里多潇洒自乐呢。只有他纪照英可以! 正在熟睡之中的悯希根本没发觉纪照英的攀比,那双莹润的脚兀自蜷着,轻轻发抖,那张本来就白的小脸,更是白得有些凄惨起来。 料想若是睁开那一双眼睛,里面会露出怎样水波潋滟的情形,怕是整个江南烟雨都在其中了,悯希本来就爱哭,是个被别人咬一下脸蛋都要哭出来的哭包。 纪照英坐在床边,对着悯希的那一张脸,冷哼说“真没见过你这么没用的小孩”。 而后用手捧起悯希的双脚,放在手掌心中暖。 纪照英天生血热,手脚也是常年热腾腾的,不像那些气血不好的人,所以悯希的脚在他手里,很快便暖和起来,发透的皮肤,也晕过去了一些血色。 蜷着身体的悯希慢慢舒展开来,眉头也松了些。 纪照英就这样一边给他暖着,暖完一边暖另一边,一边神经兮兮地低声质问他:“傅文斐能这样做吗?能吗?” 然后又自问自答:“不能!只有我能!只有我能你知不知道?” 第110章 遗忘症小世子(7) 纪照英手热体热, 这体温堪称一味能让人起死回生的神药,悯希让他一暖,从足底到五脏六腑都被滋养得暖烘烘的。 纪照英把歪斜的被子重新盖好, 又去铺位上把自己的被子扒拉下来,盖在悯希身上。 做完这些, 他躺回床上, 把牧须策的被子抢了过来盖。 反正牧须策也是个光有体格子的莽夫,终生都和刀枪、武夫为伴, 即使不用被子这种凡人的东西也能自热。 纪照英闭上眼,一直朦朦胧胧睡到晨光大亮, 多亏皇后对他要求苛刻,皇帝每日何日上早朝,他也得何时起,久而久之,便已经养成习惯。 眼皮刚感知到光辉,纪照英就从床上爬起,蹑手蹑脚下了床,走到大床旁边,把悯希身上的被子拿了回来, 放回铺位上才继续睡。 他还对悯希很失望, 不愿意对悯希有一点示好,拿回被子, 心头的巨石才沉下, 睡得滚瓜烂熟。 不过也没能继续睡太久。 日头一高,舅公府也与之苏醒,府中的男女老少一个个合衣穿履,如若一笼充分吸收热气的馒头, 以饱满的姿态打开门走出来。 有丫鬟在外敲门:“小公子们,该醒啦。” 纪照英第一个醒来,旋即是其他铺位的两人。 他抽过床头的锦服和金冠,准备去用完早膳再回来关上门继续怄气,谁想刚系好丝绦,一道身影直接从旁侧冲过来,咚地撞到他身上。 纪照英瞳孔微微放大,下意识伸出手去扶悯希,这一下挺狠,要不是他高于悯希,又壮于悯希,定要叫他撞得人仰马翻。 依照纪照英一贯的脾气,这会他都该骂骂咧咧地破口大骂了,诸如你是不是不长眼睛、是不是找打,本小爷现在就成全你,再挥舞起拳头揍出去……但实际上纪照英连嘴都抿着忘记了张,瞪着眼,错愕地望着悯希。 最爱干净和美观的小幼崽,此刻连头发都没束,光着脚丫子冲到他前面,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 是几颗饴糖。 悯希珍贵地并拢双手捧着糖,又高举过头顶,那双黑枣仁似的大眼睛,则紧张兮兮地躲在两只小手下面偷看他。 “英……英英。给你糖。” 小幼崽支支吾吾地又把手抬高一点:“很好吃的。” 小幼崽求和的方式向来淳朴,就是把自己有的好东西都分出去,想让对方消消气。 而这几颗糖看起来放在掌心里面很久了,或许是睡前没等到纪照英,一整晚都攥在手里,糖果的外皮都让热雾和水渍浸得字迹变糊。 纪照英嘴巴张了张,又闭了闭,又舔了舔。 直到悯希又把两只小手往前伸,差点戳到他脸上。 纪照英面红耳赤地一把夺过悯希手掌心的糖,面目凶狠地道:“穿上你的鞋,一点规矩都没……行了,我收下,待会就吃。” 悯希眼睛骤亮,知道纪照英这是同意和他和好不再吵架的举动,高兴得脸都红润起来,纪照英都怀疑全天下的蜻蜓都进了他眼睛里。 正欲低头把饴糖放进配囊里,一个丫鬟从外面走进来,对他们言笑晏晏道:“小公子们,范夫人让你们梳洗完毕就去找她。她今天带你们去逛逛桃苏小镇。” …… 舅公府并不在镇上,夫妇俩不喜欢太闹,所以当初建府的时候,是在山上建的,颇有一点隐居的意味。 桃苏小镇在舅公府所在山头的脚下,不远,也不大,但这里的手工制品很精巧,有许多路过的商贾会专门在这里过夜,买一两件手工品回去。 范夫人带着几个小幼崽出门逛街,身边只有一个丫鬟随同。 牧须策已经原谅了悯希,可仍然对傅文斐耿耿于怀,他这人睚眦必报,放着傅文斐不杀,单纯是因为他之前也老抢傅文斐的东西,抢傅文斐的功课和太傅说是他做的,抢傅文斐的鸠车,硬说是自己的…… 这类的明抢之事他做了不到千百回,傅文斐只做过这一回,经过对比,他决定饶傅文斐一条小命。 饶是一回事,理不理他又是另一回事。 纪照英一路没用正眼看傅文斐,每到一个小摊,都要出声说不准给傅文斐买。 范夫人不知二人的矛盾,还想试着调和,每一样东西都买四份,把纪照英弄得当街跳脚,必须要悯希走过去担忧地抱抱他,说一句“英英别闹啦,我们继续逛好吗”,纪照英才肯面红耳赤地继续往前走。 否则就是来两个硬汉硬拖住他,他都能想办法留在原地接着闹。 这一天几乎是鸡飞狗跳一样地过去了。 天黑之前,范夫人带着四个幼崽往回赶,谁知,天上竟下起大雨。 范夫人没带伞,往山上走的路径又极偏僻,没有可以避雨的地方,眼见悯希的衣服上落了几个小黑点,范夫人着急地环视起来。 然后便发现,前方几步路远的地方,有一间监牢。 范夫人不带想带孩子们去那里,可没得选。 片刻后,监牢的狱卒长听说范夫人的来意,便将他们带进了牢中。 寻常人他当然不会放的,可谁叫他认出了范夫人是谁。 监牢阴幽,这里的窗户设得位置极高,且狭小,晴天时,尚且能有光进来,如今淫雨霏霏连成江,这儿就变成一座十足的黑暗坟冢了。 壁龛上的灯一路照到尾,里面的狱卒在猜拳对赌,后面狱卒长似是找人警告了几句话,他们便纷纷站起来散开各司其职去了。 但其实也没事需要干。 发呆的发呆,避雨的避雨,连范夫人这等温婉的人,也忍不住抱怨起下个不停的雨。 悯希心情很好,他认为能和好朋友一起避雨,亲朋皆在身,也是一种难得的体验,他很喜欢。 不过他见娘亲和玩伴都有些被天气影响到了,便低下头,拿出几颗饴糖来哄他们。 他一个一个按顺序分过去。 分到牧须策的时候,悯希连叫了他几声,牧须策都没有反应。 他不由疑惑地抬起头。 只见牧须策看着一个地方,黑目剧震,那神情怎么说呢,简直像见到了百鬼夜行一样——眼中充满不可置信的凄厉和痛心。 牧须策看的地方也不是别处,正是离他们最近的、编号为“壹”的牢房。 那间牢房里连一张床都没有,只有一张草席铺在地上,那草是发霉的、枯的,人躺上去,若是衣衫不厚实,怕是会被里面游窜的虫蚁啃穿皮肤。 草席之上,一人着赭衣,青丝凌乱,软趴趴地靠墙垂着脑袋。 那垂在脸侧毛躁的头发,偶尔才会被气息吹卷着动一下。 “小公子可是对那犯人有兴趣?那家伙就是个爱偷钱的下三滥,手脚不干净,偷到富贵人家了,人家不肯放过他,这不,进来了。” 狱卒长在一边和他们家常般闲谈着,他没有刻意放低声音,牢房里的人自然也能听见,但那人没有一点要抬头的意思。 牧须策则是双目怒瞪。 绝、不、可、能。 江轼老师怎么会做那种腌臜的事? 牧须策知道,自己再临桃苏小镇,也许会遇到故人,可他没想到居然会是在这种地方。 当年,圣上一言废除了“禁武令”,原先士庶之家不得私蓄兵器,也不准有任何形势的练武活动,后面令法废弃,民间武馆便逐渐兴起,只不过质量参差不齐。 老将军听闻桃苏小镇有一人叫江轼,古有神医能活死人肉白骨,今有江轼能百步穿杨,千步置人于死地,当然成分虽有夸张,但身手却是实实在在的。 老将军将牧须策送到桃苏小镇,拜江轼门下学武,这一送就真当是不闻不问,权当没这儿子似的。 江轼不得不又当父又当师,陪他打桩学剑,又给他熬粥做饭,买衣买话本。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93节 两月过去,牧须策要回京,这短暂的师徒之情他却没有忘怀,始终记得江轼的恩情,如果在京,他依据礼数,是要携礼上门叩首谢恩的。 江轼是个非常老实的好人,唯一的缺点便是太过刚正不阿,不会服软,总是得罪人。 这狱卒说他偷窃,牧须策是万万不信的,定是江轼开罪了谁,又或是武馆开得太大,挡了谁的路,这才让人踹了进来。 能进监牢的人,哪怕是还能出去,也只剩一层骨了,看看江轼如今的样子,这些狱卒是收钱动了多少次私刑? 牧须策双手都颤抖起来,他想拿出父王给他的令牌,喝令这些人马上把江轼放出来,但手甫一抬起,便又放下。 不行。 如今不是时候,如果他亮起令牌,他的行踪定会暴露,老将军儿子的去处会展翅飞到大江南北,他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他旁边还有同伴,一步错定会万劫不复。 其二,山高皇帝远的,这些小地方,恐怕都不会认你什么老将军。 怎么办,他要如何是好? 难道要让他亲眼看见恩师落难,却弃之不顾吗? 那岂不是要背上不义之名? 正当牧须策脑子乱得捋也捋不清时,随行的丫鬟突然道。 “诶,雨停了……” 范夫人闻言也抬起头,一脸惊喜:“还真是。我们赶紧回府,免得后面还会再下。” 她又低头问:“希希,累不累,要不要娘亲抱你?” 悯希抬起头道:“娘亲,我不累,可以自己走的。” 范夫人见他这么正经地摆手回答,不由掩唇一笑,俯身往他莹软的小脸蛋啵地亲了一口:“希希真乖。” 悯希习以为常地掏出小手帕擦脸蛋肉上的胭脂印。 一行人从监牢里出来,赶第二雨又下之前,回到了府中。 府中的晚膳已经备好了,正厅的大桌上面,一盘盘色香俱全的菜,如琳琅的商品般堆靠在一块。 舅公舅婆年老胃衰,平常吃不得太荤腥的东西,他们更喜欢吃养胃的白粥,所以这些一看就不是他们的主意。 是下人们专门从范夫人那里打听过几位小公子的口味,范夫人又从旁敲击,问出来的,桌上从左到右、从上到下,分别是:蟹粉狮子头、东安子鸡、水晶肴肉、腊味合蒸、无为熏鸭、黄焖鱼翅、烧鹿筋、爆炒凤舌、荷包里脊…… 这一桌子有一大半都是纪照英报的菜名,悯希就报了一道黄焖鱼翅。 不知是不是这个的原因,悯希对这一大桌的佳肴并没有很热衷,只草草吃了几口就跳下桌子回卧房摆弄东西去了。 纪照英则吃得满嘴流油,一碗不够再来一碗。 只是奇怪,除纪照英外,牧须策这大胃王也点了不少菜,他却一点都没吃,捏着玉箸愣是坐到下人们上前来收拾桌子。 “小公子,你还吃吗?” 牧须策跳下凳子:“已饱。” 牧须策跟着纪照英和傅文斐回到卧房,一路上,牧须策都神游天外,眉目之中笼着愁绪和阴沉,干什么都没兴致,回到屋中也只是坐在床上盯着窗外走神。 傅文斐本来就喜静,没有理他,纪照英更不用说,他不用别人,自己都能和自己玩起来。 这人躺在床上撒泼打滚,又不满地拿出话本翻了几页,重重扔到一边,怒气冲冲道:“这雨怎么下没完啊,吵得人头疼,鸟走了,雨又开始吵。” 纪照英对着窗口骂了几句,躺回床上,似不经意地问:“对了……那叽叽喳喳的小鸟怎么还没回来。” 吃过晚膳后,悯希的确回过卧房,但没多久就又走了,三人回到屋中,只听说悯希有事被范夫人叫走,要晚些时候回来。 纪照英问完自己先不太自在起来,想欲盖弥彰地解释说是想先睡一觉,怕那人回来吵个没完,到时吵醒自己,可是他多虑了,因为压根没人理他。 傅文斐没回,是不知道,牧须策没回,是纪照英的声音根本就没入他耳。 纪照英脸上如打翻的五味瓶,酸苦辣皆有,他就耷拉着一张又青又紫的脸跳下床,准备去屋外逛一逛。 结果他的双手刚摸上门,咔哒,门先从外面向内推开了。 屋外惊雷划过,白光忽闪,屋内骤亮,闷隆隆的声音引得屋内三人齐齐向外看去,视野之中,一身染血赭衣在风中哗哗飞舞,而悯希就站在一旁,牵着一个大人的手,笑容满面地出声问道。 “策策,你看我带谁回来啦。” 第111章 遗忘症小世子(8) 视线循着翻飞的衣摆往上一看, 站在门口的人不就是白天在监牢里看见的江轼? 得罪贵人进监牢的人,不死也得褪一层皮,他们会被要求钻狗洞, 学狗叫,怎么泯灭尊严怎么来, 江轼堂堂一代武痴, 在里面待过一趟后,竟也变得不再意气风发。 但他竟然还活着, 没有断胳膊,也没有断脚, 活生生地从里面出来了,男人背后的天幕电闪雷鸣,光似笔,笔走龙蛇,全都衬得他像梦里的人似的。 可江轼在凝视他许久之后,张开口,叫出了让他无比熟悉的那一声:“须策。” 牧须策顿时一僵。 悯希似乎是被江轼抱回来的,身上的锦服也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但他一点也不介怀, 还很亲昵地握着江轼的尾指, 努力包住男人厚如蚕的茧。 悯希拖着江轼来到床边,使力想要江轼在他床上坐下。 知道江轼受过鞭刑, 坐不得太硬的, 便把自己的被子也拖过来,团成一团让他坐。 江轼垂头道:“小侯爷,万万不可。” “没有不可。轼轼老师你快坐下,我去和策策解释。” 悯希硬要拉江轼坐, 江轼力气大,怕弄伤他,只能由着他来。 甫一坐下,悯希便松开他,转身去到牧须策面前。 悯希不知道怎么开场,只好蹙眉纠结片刻,又细细斟酌,才开口:“策策,我当初在爹爹那里允诺过,我既然带你们回来,就一定会对你们的衣食、心情负责。不管你们对我有何所求,我都会努力帮你们实现。” 牧须策还有点恍恍惚惚,用了好些功夫,才理解悯希的一句话:“可我没有求你……” 悯希却疑惑道:“可你在监牢里的眼神,不就是在求的眼神吗?” 他没有理会牧须策的心口不一,而是愤慨地皱了皱鼻尖:“我看你当时在监牢一直看那里,后面我就回去了一趟,一问,才知道轼轼是你的老师,放心,娘亲已经解决了,你也不要误解江轼老师,他不是坏人,他是受诬陷才进的牢。” “桃苏小镇有一胭脂铺,里头售卖着一种叫‘幻锦’的胭脂,听大家说,这个颜色深受娇妻美妾的喜爱,我不太懂是什么意思呢,不过应该就是卖得相当火爆的意思,当时只剩下一块,有位老奶奶想买下来送给儿媳,可却被一商贾截胡,那商贾蛮横无理,见老奶奶不想让给他,他还要动手打,轼轼老师当时在一旁,上手将商贾踹倒,老奶奶才留下一命。可谁知那商贾颇有些背景,他记恨上轼轼,竟要动用关系将他送进狱里……我从没见过这么不敬尊老,卖弄权势的坏人,我一定要叫娘亲去报官!策策,你不要难过,府上有很多名药材,轼轼身体强健,会很快养好的……以后这些事,你也不要憋在心里,你们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我定会鼎力帮你们的。” 牧须策自从回府以来,一直都是摇摇摆摆的状态,灰狼似的眼睛里,破碎的,彷徨的情绪织成一片,此时听悯希絮絮叨叨一大串,里头才缓慢地灌进去一点神采。 悯希正说着,就见牧须策向他走来一步。 身后是三个贵妃榻并成的软床,没有路可以走,但牧须策的个子比起同龄人来说实在太高大,气势巍峨,让悯希心生畏惧,本能地往后退去,直到脚跟彻底靠住榻,动无可动。 就听牧须策喃喃自语:“我对你来说是最重要的……” 悯希困惑:“我刚刚还说了好多呢,你怎么就听最后一句。” 牧须策没有回,而是直接扑抱了上来。 悯希惊悚:“呀!” 他没有一点防备,整具身体都被牧须策密密实实地抱住,向后方的床褥倒去时,就像是被一座泰山压倒了。 牧须策的身体硬邦邦的,不讲道理地将他从头到脚压实,一身水光嫩滑的肉,都被压得扁扁的。 悯希挣扎起来:“好难受,我喘不上气!” 他气喘如风,整个人就像被砸飞出去的白猫,两只小手在牧须策的肩膀处拍打,嘴中快速说着什么,但因为牧须策压着他,他的气提不上来,话语也含糊,听起来就像“咪咪嗷嗷喵喵”地叫了好几声。 就在悯希以为自己马上要岔气的时候,屋子中的下人们终于回过神来,跑到床边去拉牧须策:“小公子,你力气太大了,小侯爷吃不消的,他才一小点!” 牧须策被七手八脚抬起来,愣愣地站在塌边,像一只大傻狗,他眼中的哀伤都已不在,剩下的只有对恩师安全出狱的狂喜,和对小猫的喜爱。 悯希没有看到他的表情,他一被拉开,悯希就跪坐在床上,撩开袖口看。 方才就感觉疼,一看果然有红痕。 牧须策一双灼烈的眼睛,在看到那红痕时,错愕地一顿,竟慌乱地想要给悯希跪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抱抱你。” 牧须策的确不是故意的。 他这个人比较内敛,悯希其实也没怎么具体听过他说话,他平常说话都是和纪照英附耳说的,从来也没跟悯希主动聊过天,平常悯希在场,他要么挠后脑勺,要么耳根红肿地躲到一边去,今天是第一回这么出格。 悯希也才发现他说话的声音不是像傻狗那样软,而是有点低沉、如闷雷似的,他又踉踉跄跄想要上前,安抚一般想抱住悯希。 旁边却冲来一人,一把揪住他的后衣领:“我看你是想谋杀他吧!快从他身上滚下来,你个莽夫!” 是一边被事态发展搞到脑袋都不转了的纪照英。 他一直在旁边听,听到最后,才隐隐约约听听白,悯希居然是在给纪照英出头,不仅如此,悯希还专门为他在这大雨天跑了一趟。 这傻子得了便宜还卖乖,居然抱完一下,又要抱第二下。 是活腻了不成?! 他……他都没那样抱过! 气急攻心的纪照英,将手中的后衣领当成抹布一样,死死收紧攥住往后拽。 牧须策让他拽得面部发红,不用想样子都很丑,他眼一抬,见悯希望着自己,烦心下,忍不住向后顶撞:“松手,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纪照英怒道:“你在和谁说话?!” 纪照英和牧须策都不是好脾气的人,牧须策比他能忍一些,但毕竟年龄小,没太把尊卑放眼里,一生气,就更不会再忍下去了。 两人的火星一对撞,马上燃燃烧起。 眼见两人就要对呛起来—— 悯希跳下床生气道:“你们不要吵啦!” …… 屋子里的鸡飞狗跳,在范夫人端着药羹进门后,终于止歇。 江轼被人带下去换了一套衣服,再次出现在卧房里时,他一身青衣,左悬长剑,朗朗之气掩也掩不住,飘逸且斯文,脸侧的鞭痕,则为他添了分不一样的霸气。 他与牧须策叙了会儿旧,便一起上前去,抽剑举过眉心,对着范夫人道:“多谢夫人救命之情,若不是您的救助,江某今日的结局只会是在行刑的前一刻,拖着血粼粼的伤口越狱,和那商贾最后一拼命。” 他高举佩剑:“江某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此剑,是江某身上唯一的值钱物件,我将它赠与夫人,此后愿为夫人当牛做马。” 范夫人摆摆手,将热腾腾的药羹塞进他的手里:“别谢我,这事啊,我一开始都不知情,是希儿拖我去牢里,我才知道这冤情,桃苏小镇位处偏僻,的确是有许多可恶的蛮人,委屈江先生了。我没做什么,只是钱的事而已,江先生若真要谢,不如谢他们的感情深厚。” 江轼踌躇着看向身边眨巴着大眼睛的悯希:“这……” 范夫人笑道:“当牛做马不必,府上不缺打杂役的,剑啊,更不必,我只是一介妇道人家,要来有何用呢。你若实在过意不去,不如明日带希儿他们去附近那桃花林里玩一玩,也替我当一天家长。”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94节 江轼忙作揖:“请务必将此事交给我。” 当天,江轼在府中住下了。 第二早起来雨过天晴,他始终记得要带幼崽们出去玩的任务,天一亮便在外等,硬是等了一时辰,才等到悯希他们起床。 范夫人说的桃花林也是桃苏小镇这一带的特色,这里桃林片片,泉水幽咽,景色宜人得很。 江轼左边一个包袱,右边一个包袱,带着兴高采烈的像去野餐的幼崽们和范夫人一起来到桃林里,江轼的确是个陪玩的好家长,他耐心且老实,且有求必应。 路遇一棵桃树,听说悯希想吃桃子,立刻身轻如燕地跳上树,为悯希摘下几颗饱满肥硕的桃子。 悯希捧着桃子吃,正吃到一半,傅文斐忽然拉住他说:“我和悯希要去小解。” 悯希拿着缺口的桃子愣住。 啊?他也要上吗? 傅文斐看向他。 悯希抿抿嘴巴里的桃汁,很好脾气道:“娘亲,我们去前面小解,好了就回来。” 范夫人同意了:“不要走太远哦。” 悯希应完声,便跟在傅文斐身后跟他一起往前走去,走到几棵大树下,范夫人的身影变得影影绰绰了,傅文斐忽然盘腿坐下,解开手中的包袱。 悯希以为傅文斐是有好东西要偷偷给他看,好奇地跟着坐下,只见包袱一开,露出几个小茶壶,还有一个大茶壶。 傅文斐拿起其中一个来,又拧开大的茶壶。 悯希愈发茫然:“为什么要带这么多茶壶呢,你很怕渴吗?可是再怕渴,只带一个大茶壶就够了呀。” 傅文斐手中的小茶壶是铜器,两个的外形都是一模一样的,杯壁上的雕工却略有差别,一左一右都是鸳鸯,却是阴晴圆缺,只有两个茶壶贴合在一起,上面的两对鸳鸯才是完整的、圆满的。 悯希疑惑地看着他,将两杯里面都倒满悯希爱喝的米汤。 然后傅文斐伸过手将其中一杯,递给悯希。 悯希下意识接过,却不解其意:“这是什么意思?” 傅文斐用指腹摩挲着杯壁,沉吟开口:“那天我咬了你的脸蛋……后面回去,我发现这十分不妥。” 悯希忍不住想低头去抿米汤,却被傅文斐抬手制止,只能像焦躁的猫咪一样用手蹭着茶壶,这时,傅文斐一番话将他震翻了:“我无意间看话本得知,那种行为叫肌肤之亲,我是要对你负责的。我们得马上成亲。” 悯希讷讷地摸上早已没有痕迹的脸蛋,吓得小脸花白:“有了肌肤之亲,就得成亲吗?” 傅文斐沉沉道:“是的。我不敢与我父亲说,你也不要说,因为还没成亲就有肌肤之亲是不对的,我们犯了大错。” 他声线压抑,似是在讲大事一般,悯希让他这番语气吓得不轻,恍惚中感觉自己酿下了大错,还是爹爹娘亲听见会气晕过去的大错。 悯希心惊胆颤,满脑子想的都是尽快弥补,而傅文斐言语中透露出的意思,就是只有成亲才能弥补过错。 傅文斐筹谋道:“我们先成亲,旁人问起,就骗他们说我们是先成的亲,再有的肌肤之亲,不然我们一定会被人说孟浪,小小年纪就如此轻浮不要脸皮,连带父亲母亲也会受到指责。” 悯希吓都吓死了,只想赶紧和傅文斐成亲。 可他连成亲的含义都不太明白,又如何知道怎么成亲,悯希攥紧茶壶急切地问道:“怎样才能成亲?” 傅文斐拍拍他的手腕,安慰道:“不要着急,很简单,我们举办一个简陋的成亲仪式,就算成过亲了。” 他举起手中的茶壶,又指了指悯希手中的:“喝下这一杯,你便是我钦定的王妃,唯一的妻子,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将你弃如敝履,我们既是夫妻,又是两小无猜,我们会一起长大,像小夫小妻那样一起长大。” 悯希愣道:“只要喝下就行?” 傅文斐点头:“如此便可。” 悯希不知道小夫小妻是什么,也不向往,但他是知道两小无猜的,这意味着他会和傅文斐很好很好,无论何时都黏着,不会感到孤独。 这样听起来,成亲以后,既能弥补他们犯下肌肤之亲的过错,也不会失去傅文斐这个好朋友。 好像还挺好的呀…… 悯希见傅文斐已抬起手腕,准备将壶中的米酒一饮而下,睫毛一眨,也连忙不甘示弱地仰头饮下。 因为饮得太急,悯希让那没溶的米粒卡在喉咙里,难受地咳嗽了几声,他马上又喝了一口米汤,将那米粒咽下去。 喉咙的不适还没完全散去,忽地,旁边跳来两个人,悯希刚擦去眼皮的湿濡,就见纪照英放大版的脸出现在眼前,七皇子阁下不满道:“你们说小解,就是这么解的?这小壶也装不下啊。” 悯希脸部瞬间涨红,可他又不会骂人,只能支支吾吾:“你……你粗俗!” 纪照英叫他一骂,也垮起脸来:“那你说,你们在干嘛?” 悯希挺挺胸脯,一字一顿道:“我们在成亲。” 纪照英目光在他和傅文斐两人身上转了转,又在那米汤上面定了许久,一句怪里怪气的“成亲?”刚要说出口,牧须策这傻狗突然盘腿坐下来,一把夺过傅文斐的第三个茶壶,自己给自己斟满米汤。 然后道:“我也要和你成。” 悯希一愣,还没说话,纪照英就脸色一变,忙也盘腿坐下,夺过他手中的茶壶,厉声厉色道:“你一边去,要成也是我第一个,你们这些天越发没有先后顺序的观念,是不把我放眼里了吗?” 纪照英一口饮下米汤,而后将空的茶壶往上一抬,向悯希展示自己已经喝得滴水不漏:“该你喝了。” 见他还在发呆,纪照英拖住他的手腕,把茶壶怼到他的唇边,悯希下意识想把头躲开,可没还动,就已停住。 他想起来他和纪照英也是有过肌肤之亲的,既然如此,他们也必须要成亲。 悯希定了定神,表情坚定起来,就着纪照英的手,又饮下一口米汤,在米汤逐渐见底之时,牧须策及时拿起新的茶壶,斟满米汤,和悯希对饮。 礼成。 纪照英连阻止的时间都没有,他脸色略阴,对着纪照英和傅文斐冷嗤一声。 罢了,谁说成亲只能一夫多妻?一妻多夫也可以。 显然纪照英不像悯希对成亲一事全无所知,拜他爹的耳濡目染,他比谁都知道成亲这个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他只是暂且忍耐,等以后,他肯定会找机会将悯希的其他两夫杀了。他无法忍受和其他人共享妻子。 在纪照英脑子里酝酿着惊天大计时,远处,范夫人和江轼将他们彼此的对饮尽收眼底—— 范夫人表情有些复杂:“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江轼这大直男.根本不会往歪处想,他认真一思忖,回答道:“或许……是在结义。” …… 人生总不会一直太圆满,既然有否极泰来,也会有福过灾生。 当桃林一行结束,众人高高兴兴回到舅公府的那一刻,远在京城的消息传来。 据说前两日傍晚,一行人伪装成画师潜入皇宫,被太监发现后图穷匕见,当即拿出匕首在宫中肆意横杀起来,他们手段狠辣,出手果决,一看便是练家子。 杀了几个人后,一把火在宫中烧起——反叛逼宫的第一枪彻底打响。 那一晚,愤怒嘶吼的火涛在宫中烈烈蹿腾,从高空俯瞰,如同一朵朵妖艳的罂粟花,艳却带毒,每开一朵都是以吞噬数十人的生命作为代价和养料。 这火是惊人的,烧起来直直往前,整个皇宫都要叫他毁灭在火海中,通天的艳红里,有几个人在一间一间地推开屋子,如若碰头便会问:“找到没?” “没有。这狗皇帝躲哪里去了。” “不知道!我感觉不太对,我们的人怎么还没来……” 几人最后终究没有等来他们的援军,他们等来的是火灭,擒拿,和砍首。 与此同时,侯府的秘密暗屋里。 范靳坐在太师椅上,嘴角噙着一丝疯态的笑容:“我就知道那兵部尚书不可信,可他是怎么说的,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放他的狗屁,用到最后我们的兵被告知错误路线图,连皇宫的门都没找到在哪进。” “我们蛰伏十年,就毁在这一步上面……此次不成,纪幽定会加强警惕,我们想再更新换代,可就难了!” 壁龛烛火的映照下,范靳的谋士站在一旁沉声道:“侯爷冷静,您一直以来都藏得很好,那些先锋死士就算被逼供,也供不出您,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经过这回,丞相也会更信任您,我们只需再筹谋一回——” 范靳嘴角的笑陡然消失:“不,我找人灭他口的时候,他说……” 范靳双眼俱震,尤记得死士回来时带回的口信,那被刀架着脖子的兵部尚书说:“我已经将你们叛党的名单呈进了宫,那封信或许被你们劫了,也烧了,不过没关系,我还有另一份礼物送你们!” 范靳忽而抬头阴沉问:“希儿最近在桃苏那边可还好?” 那天,谋士的回答是:“很好,蹦蹦跳跳,每天和那几个小崽子到处一起玩。” 谁知第二天就有一乞儿敲了舅公府的门,那乞儿声泪俱下地说范靳有性命之忧,悯希和范夫人一听,忧心至极,都来不及辨别真假,便要打道回府。 悯希一回,牧须策纪照英和傅文斐自然也待不住,要和他一起走,而就在马车快马加鞭回府之际,行至一条小路的时候,一匹失控的烈马迎面撞上来,当场将马车撞得掀倒。 范夫人当场重伤,纪照英和牧须策傅文斐习过武,没多大碍,悯希却陷入了昏迷。 当天,悯希被送进医馆里救治,几名大夫从天亮忙到昏黑,终于将悯希救活。 不过,也留下了后遗症。 这就是幽靖二十三年发生的著名逼宫事件。 十几年春去,十几年东来。 无尽花凋谢,盛放,枯萎,绽开。 晃眼及冠礼还有一月将至。 【宿主已成年,任务即将启动——】 第112章 遗忘症小世子(9) “恭贺王爷, 寿比南山不老松!” “祝王爷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这是在下从南疆带来的人参,祝君岁岁平安……” 廷王府。 因着廷王的寿辰, 整间王府张灯结彩,灯笼高挂, 宴请而来的宾客们进进出出, 鼓乐震天,一直到傍晚, 宾客们齐聚大厅吃饭听曲,街道才清静下来。 府门前高挂的灯笼散着幽艳的光。 某处暗房, 冷光一闪,喷涌出来的血流,也如此一般红。 傅文斐背靠黑暗,眼里寒潭千尺,他看也不看面前被绑在椅子上的人,而是拿起手帕擦拭着匕首上的血迹,他脚边,正垂落着一只刚断落的小拇指。 男人擦拭的动作赏心悦目,手指也修长骨感, 高大的一具身体落在屋中, 如鹤如松——这就是长大版的傅文斐。 仍是佛珠在手,面如棺材, 可比起还有点人情味儿的幼年时期, 现在的他,简直令人胆寒。 他眼也不眨地把刀扔到前面人的怀中,面无表情道:“再有下次,让我看到你摸他, 被割的,便不只是一个小拇指了。”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95节 凳子上腰粗膀圆的大汉大叫道:“是是是,小的有眼无珠!” 傅文斐看了眼地上的断指:“知道怎么说?” 大汉冷汗直流:“是我不小心割掉的,是我自己鲁莽,是我,是我……” 一旁的下属将其看在眼里,心情微妙。 世人都传傅文斐与世无争,淡泊名利,谁能想到私下是这种做派? 正走神,傅文斐忽然往外走去,下属忙道:“您不去大厅找王爷吗?” 傅文斐神色淡漠:“父亲有的是人陪,不缺我一个。” 下属又问:“那您现在是去……” 刚一问,下属又闭上嘴。 好像,也没必要问。 …… 范靳和廷王交好,这种大喜日子,自然有受邀。 悯希早早回到了屋中,脱去履袜,躺在床上。 床头点着一只烛,灯光在他脸上摇晃。 灯下看美人,如城头观雪,舟中观霞,更添几分韵味,他纤密睫毛一晃,嘴角再勾一勾,搭配上比交领还白的细颈,只消一眼,便能让人醉魂酥骨。 屋内没旁人,用不着坐有坐相,他懒懒倚在床上,手肘撑着玉枕,津津有味地看着手里的杂书。 有人推开两扇门,又合上,再走过来,这全程他都没抬眼,似乎是对这堂而皇之的贼的身份了如指掌,光瞄一眼衣袍,就知道来者何人。 悯希又翻过一页书:“不是说今日会很忙?” 傅文斐把手中的食盒放到桌上,淡声道:“再忙也要顾家。” 悯希原本一目十行的速度迟缓下来,蹙眉抬头,瞪了傅文斐一眼。 缘由是家这个字,傅文斐总爱把“家不家”的挂在嘴边,可他和傅文斐连性别都一致,何来的家?他之前也喝斥过傅文斐几次,叫他休要再提,可傅文斐死性不改,他说来说去的也累了,只能由他满口胡言。 反正天知地知,他和傅文斐只是自幼相识的玩伴,傅文斐失心疯,爱怎么说怎么说,只要听他的话,偶尔给他带吃食和礼物,他就随他去。 傅文斐将掉到地上的一截被子捡起来,放回床上,掖进悯希的腿里,而后抬眸道:“起来吃一点东西。” 他把食盒掀开,露出里面点缀着胭脂红的玉露团。 没了遮挡物,糕点香气扑鼻,顷刻溢满整间帐幔,但悯希正看到兴起之处,不想动,也没有理傅文斐一句。 傅文斐见状,也没和他多说,只在塌边坐下来,用手帕垫在两指中间,拿起其中一块玉露团,放到悯希的唇边:“趁热吃才好吃,别放凉。” 论尊卑之分,傅文斐是廷王之子,悯希则是侯爷之子,王爷是皇帝的直系亲属,侯爷却只是异姓功臣,真算起来,悯希才应该是那一个跟脚献殷勤的人。 谁想轮到傅文斐这里,却是傅文斐亲自喂食,还喂到他嘴边,不见任何怨言,这要叫外人瞧见,定要大呼夭折啊。 更别提这一笼玉露团的来历。 这玉露团,乃是在城中老字号铺所买,其滋味之美,从每月都有数十位宫廷娘娘派人购入送进宫中,由此可见一斑,可以说这间铺子占据着皇城甜点的半壁江山。 而这老板更为阴险,竟采用限售之法,每日只往外售出两百份,此计一出,每天都可以看见一排长龙堵在街道中央的盛景,连傅文斐都要从府中拨出三名专门排队的小厮,清晨一早就去排,排个把时辰方能买到。 三人轮值,轮流去排,轮流去买,只为购得一笼玉露团。 面对如此大费周章买来的东西,又面对堂堂的廷王嫡长子,悯希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眼睛瞄着书,身子往前一俯,张口叼住玉露团的一角,咬进嘴中。 酥皮哗啦啦往下掉,全掉到傅文斐遮在悯希下巴的手掌上。 傅文斐也没抽手,直到举着玉露团,让悯希一口一口全吃完,才将掌心合起,往悯希的嘴角上一拂。 悯希顿时浑身打了个激灵。 他不喜欢别人碰他,他同傅文斐讲过许多次,后面发现和傅文斐光动嘴不行,他就改用手脚了,例如现在,他屈起膝,裹着被子一下顶到傅文斐的小腹,顶开些许才抬起下颌,高贵冷艳道:“别离我太近。” 讲道理,别人亲手喂他,又花费那么多的精力和银钱,他就算再不喜,也可以用客气些的口吻。 可他就是不,他就是脾气很坏,坏到完全看不出当年每天拖着三人去玩、围着他们咩咩叫的小绵羊的影子。 就像这玉露团一看就不是寻常店铺做出的东西,可悯希却没想过要问傅文斐,他是从哪里买的,又花了多少银两,他只想享受,不想知道其中的艰辛与否。 其实是问过的,只是他忘记了。而且他不止问过一次,傅文斐也不止答过一次,他却统统不记得,健忘得不像样子。这症状是从何时开始的呢?追溯渊源,应该要从那年堕车事件之后—— 当年医馆里的各大医师联合起来一起救悯希,用尽所有可以想到的药材和手段,八双手拧作一团巨绳,去和鬼门关抢人,后来,悯希的命救是救了回来,却也留下了史无前例的罕见症状。 医师们找不见符合的说法,后面就将悯希这孤例,称之为:遗忘症。 悯希变得很健忘,最严重的时候,是前一秒刚说过一句话,后一秒马上就会忘记,这滋味并不好受,他忘得越是多,脾气越是变得阴晴不定、差劲冷漠。 悯希也没想过要改,对待亲人尚且还能亲厚些,换作傅文斐这些人,他就忍无可忍了,通常自己没道理的时候都会乱发一通脾气。 他其实一直在等傅文斐他们和他摊牌,当他们说出我再也不想忍你这烂脾气的那一刻,他就会把早就想好的一句“我脾气就这样坏而且会越来越坏你不能忍就趁早远离我”说出口,想想都畅快难言。 可惜,这些人不知道是不是抖m附身,他都快骑到他们头上去了,他们也未曾说过一句他的不好。 想到这里,悯希表情复杂难言,再一抬头看刚被自己怼开的傅文斐,又安然无恙地拿起一块玉露团准备喂他,顿时胃口全无。 他抱着书撇开脸去,声音冷硬道:“我不想吃了。” 傅文斐拿着那一块还在冒热气的点心,微微顿了一顿,静默片刻到底没说什么,竟像早已预知到似的,将玉露团放回食盒里。 他站起身,盖好食盒,偏头问看书看得懒洋洋的悯希:“洗过漱了?” 悯希神色倨傲,向他抬了抬干净的脸:“当然。” 他微启唇瓣,又问:“傅文斐,我听说寿辰宴上的舞蹈和琴曲都是你选的?你的口味真差劲,我听到第二曲就已经昏昏欲睡了,找了个借口,才逃回房里,耳根子终于清静不少。” 受到嘲讽,傅文斐表情也一如既往:“下次让你选。” 他见悯希打了个哈欠,便走到桌前坐下,拿出几封密信,拆开上面的封印:“睡吧,我在你这里处理些事情,等你睡着再走。” 悯希冷睨他一眼,不说话。 他确实很困,但逆反心一上来,他就不听傅文斐的,继续盯着书看,还专门用傅文斐制止过他的、会坏眼睛的姿势近距离看。 屋内桌旁传来一声叹息,悯希抬起耳朵尖,就等着傅文斐发怒失态,可惜等到快天荒地老,傅文斐也没再出声,悯希忽然变得兴味索然起来。 他就讨厌傅文斐这样! 明明想着膈应傅文斐,最后愠怒了的却是悯希自己,他又硬着头皮接着看书,暗自和傅文斐较劲。 较劲较了半柱香,悯希先开始脑子打转了,书上的字也开始螺旋转动,忽大忽小,悯希轻咬唇,用刺痛唤醒自己,第一次用这个法子还用效,撑了一小会。 第二次再用,他牙齿还没碰上唇瓣,脑袋就一晃,摔进了玉枕里,睡着了。 天光渐暗,府中若有若无的琵琶声,和门口的宾主尽欢声,终于也不再响了…… 屋子里静得落根羽毛都能听见。 在这种刻意营造的环境下,悯希迅速从浅眠滑入了深眠中,傅文斐也没有吵他,只在他摔进床的时候,过去帮他盖好被子,放好了书,又拉好了帘子。 此后就一直坐在桌子前看他的密信,时不时在上面勾勾画画,做批注。 他动作很轻,连袖口落到信纸上,会造成的沙沙声,都在尽力避免。 一炷香。 半时辰。 一个时辰…… 白天热热闹闹的王府,在深夜时变成了寂静的死墓。 忽然一道轻轻的凳子滑动声响起,如摆件一般坐在桌子前的傅文斐,终于将目光从密信上挪开,站起身来。 他看向大门,看起来似乎是要履行诺言,要在悯希睡着之后离开屋子,但他从桌凳中间撤开后,脚步竟没朝那边走去,而是挥手甩灭烛火,大步走到床边。 屋中的灯盏只剩下悯希床头点的这一盏,灯光有点不太够,很暗,傅文斐来到床边后,他的黑影在床中凸起的被褥上张牙舞爪地摇晃着,模样有些吓人。 悯希却仍睡着,没半分知觉,露出的那半张脸恬静优美,因侧睡而在被子下显出的身段,极为端庄又曼妙。 直到那份不敢亵渎的端庄,在亵裤慢慢褪去的时候,变成了彻头彻尾的银宕。 对着这样的悯希,傅文斐轻车熟路地半跪上床,握住脚踝大开大合地凑头去舔,又攥住那青涩的两边又抓又握又啪地一拍! 悯希慢慢从侧躺变成了伏趴,竟像在睡梦中也忍受不了了似的。 好在傅文斐也没有折腾他太久,半时辰过去,他抬起头,将手中的长条并拢,挤进丰软的间隙中,舒舒服服地窝着,被体温暖着,一动不动。 一窝就是第二天清晨,傅文斐粗声粗气地睁开眼,对准靶心,激溅而出。 睡梦中的悯希红唇微张,骚骚地低吟了一声,又夹了夹腿根,便再无动静。 傅文斐整理好衣着,把他的腿往上一抬,往里一淘,要将里面还原。 可不知刺激到了悯希什么,他连眼皮都没睁,身子就急剧震动起来,盖着薄被的小腹抽搐痉挛,一条高抬的腿用力一蹬,竟是湿滑得让傅文斐没捉住。 悯希的腿砸在傅文斐肩膀上,腰肢弓成拱桥,水液哗啦啦淌了他满胳膊、满床。 半柱香后,傅文斐鬓发微湿地走出屋子,打开的大门后面,屋子的一切摆设都和昨晚一样,包括悯希的睡姿和被子是夹在一边胳膊底下的这种微小的细节。 傅文斐起床起得很早,天还是灰的,府中只有零星的一些下人在走动。 经过吩咐,下人们在午时之前,不会接近悯希所在的客房区,免得脚步声叨扰到贵宾,傅文斐也是掐准这个时候才走出门。 不曾想,一出门便撞见了拎着药羹赶来的吴管家。 吴管家是侯府中资历最老的下人,其忠心可鉴,尤被范靳看重,多年前悯希落下后遗症,心绪难平,需要每天都喝一副净心的药,而吴管家,就是负责每天督促服用药羹的这个人。 他没想到会在悯希的房中看见傅文斐,还怀疑是自己走错,眼睛仓皇地左右看了看,确认就是眼前这一间。 吴管家纳闷道:“小王爷,我来给希儿送药。” 傅文斐颔首,又说:“他还未睡醒。” 吴管家摆摆手:“我将药放下便走,这药可保温许久。” 说完,吴管家憋了憋,仍是没憋住,脸色精彩地隐晦问道:“您昨晚一整晚都在希儿房中?” 傅文斐坦荡道:“是。” 吴管家又是噎了一下,想说什么又碍于贵贱之别,不敢说,傅文斐平静开口:“吴管家也算是我半个长辈,有话,但说无妨。” 这话算是下了免罪符,可贵族无情,谁知道会不会下一刻就翻脸,这话并不能轻信。 可吴管家思索良久,还是忍不住道:“小王爷,这些话本不该由我说,但我毕竟是看您和小侯爷一起长大的,您和希儿感情深厚,我们都看在眼里。可在卧房里待一夜不出,到底是……若是让有心人一宣扬,您知道他们会说成什么样吗?” “他们定会不分青红皂白,不分里面是男是女,说您受不了相思之苦,在王爷寿辰这么重大的日子里,也要去找那狐狸精,还在那女子闺房里缠绵了整整一夜,这,这对您的清誉着实危险呐。”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96节 傅文斐负手而立,目视前方,黑衣飘荡:“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 吴管家擦了擦额角不存在的虚汗:“您心性坚定,不容易受外界的动摇,可希儿到底稚嫩一些,他要是听到别人这么说他,恐怕……恐怕会迁怒于去过他房中的您。” 傅文斐竟是笑了。 他嘴角噙笑,眼中却凉薄,望着管家,意味深长道:“放心,他不会记得的。府上还有事要等我去定夺,失陪。” 留下这么意义不明的一句话,傅文斐直接拂袖而去。 吴管家站在原地脸上好是绝,染房的五颜六色都浸染在了上面,他还没搞懂傅文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屋子里头就传来不耐烦的一句问话:“谁在外面嘀嘀咕咕,好吵!” 声音有些飘荡,听起来距离有些远,吴管家连忙出声叫:“小侯爷,我来给您送药。” 里面安静半晌,传来较温和的一句:“进来吧。” 吴管家赶忙推门进去。 闷过一晚没透风的屋子里有些热,吴管家连忙关上门,不让风往外跑,他提着药羹小碎步跑到床边,把药放在上面:“您晚些时候喝也行。” 悯希撑着胳膊,蹙眉坐起来,回道:“嗯。” 他声音有些低闷,腿也一直分着,不太想并拢,好像哪里不太舒服似的,不过有长辈在,他只能忍着。 吴管家没瞧见他这份情状,只看见了桌子上的玉露团,他知道这东西多难买,必不可能是耐心差的小侯爷自己去买的,是谁买的,可想而知。 原本送到东西,已经要告退了,吴管家却突然想到傅文斐刚刚的那一句话,他咽了咽喉咙,鬼使神差地问:“小侯爷,昨晚……有谁来过吗?” 悯希去拿外袍的动作一停,诧异又疑惑地看向吴管家,好似不知道为何有这一问。 不过他对从小对他宠爱的长辈,是很宽容的,于是他回想了一番,回答:“昨晚我很早就回了房,亥时就睡过去了,没有谁来过。” 吴管家几乎是大震。 他瞬间就恍悟了傅文斐的那句话,究竟是何意。 明明有人来过,却不记得。 这就是所谓的,遗忘症。 第113章 遗忘症小世子(10) 从廷王府出来, 悯希直奔宫中去上课。 天子在宫中腾出了一块场地,专门给他的皇子皇孙以及宗亲子嗣们上课,那处竹堂建得雅致美观, 还附带休息的学舍,以供上完一整天课, 不想宫外宫内来回奔波的学子住宿。 竹堂绿荫深浓, 风声阵阵。 悯希坐在窗边听着太傅的声音昏昏欲睡,好不容易听到太傅合起书的声音, 他掀开眼皮,准备往外走, 却被一人拦下来。 是坐在他右边的麻子脸。 麻子脸脸色忸怩,望着悯希,面颊酡红道:“那个,昨天的课业我帮你做好了……” 悯希一愣,随后才想起昨天因为要去王府给廷王祝寿,课业没空做,便拜托麻子脸帮他搞定了,他当时承诺,事后必定少不了麻子脸的好处。 只是, 那时他只是随口一说, 根本没想过究竟要给麻子脸什么,此时被人找上门, 悯希脸色淡漠, 脑筋却快速急转着。 良久,他眼梢一垂,低头从腰带上解下来一串挂饰。 那是一颗和田玉玉坠,圆圆小小一颗, 不算太值钱,作摆饰用的,之前买下后便一直挂在腰带上,没取下来过。 麻子脸受宠若惊地接过来,语无伦次道:“这……这真的可以给我吗?” 悯希点头:“你收着就是,这是你应得的。” 避免麻子脸再和他说东说西不肯收,悯希说完准备直接走,只是刚一转身,他就蓦地对上门口一双幽深冰冷的眼睛——七皇…… 不,现在不应该叫七皇子了,当年的逼宫事件,可怜的李幽圣上,所有膝下的皇子都被残忍腰斩,唯有纪照英躲过一劫,他现在是李幽最年长的儿子,是皇太子。 皇太子殿下一身锦服气度非凡,气势迫人,眉目英挺,单手负在背后朝悯希走过来的时候,原本吵得能掀开房顶的闹腾学堂,忽然变得阒然无声,所有在纪照英附近的人,都避瘟神似的哗哗后退。 实在是因为纪照英的脸色太恐怖。 因为太恐怖,连悯希周边的几里地带,人影都瞬间蒸发得空荡荡的,毕竟会引起纪照英这种脸色的,只有悯希一个。 纪照英和悯希是从小长大的,幼年时还颇有渊源,这件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别看悯希对纪照英不怎么爱理睬,纪照英对悯希却是用心良苦。 在纪照英潜移默化的威慑下,悯希从入宫以来便没受到过一次挑衅,他被惯养着,一双手只摸过金银玉露,却从没碰过抹布脏帕。 纪照英允许他为非作歹,就算闯出滔天的祸,他也能给他兜着,他可以尽管去作,纪照英对他只有一个要求,非必要,不准和别人说话。 这真是个奇怪的要求,悯希要是个女的,大家都要以为纪照英对他想入非非了。 当然,悯希对于他的要求,没一次是听的,他爱和谁说话和谁说话,完全不看纪照英的脸色。 这次也是一样。 他当作没有看到纪照英,视为空气一般,直接偏过脸,朝竹堂外面走去。 纪照英没有去拉他,也没有追上去,只是那道幽冷的视线,一直追随着悯希的后背不放,如影随形。 …… 后面竹堂里起的纷争,纪照英毫无风度地夺回玉坠的事,悯希都不知道了,他有点累,没力气再回侯府,便差了个小厮回府通报,他今夜则在学舍睡下了。 进屋照常点烛。 晃动的火光摇曳而起,悯希刚将手指放在衣领处,脸一偏,余光就蓦然捕捉到床上的光景。 前日他离开时是什么样,现在那一床罗被仍然是皱皱巴巴的什么样,只是在床铺中央,多出了一张白色的绢布。 绢布之上,是一摞不忍直视的东西,象征着喜结连理开枝散叶的喜帕红绸、婚服、朱红盖头以及一支秤杆。 悯希怒火燃眉,大步走过去,一把挥退床上所有污糟糟的玩意儿。 铜器坠地不绝于耳的声音响在耳侧,悯希仍没平息心火,几乎是瞪着地上的红盖头,咬牙切齿道:“纪照英,雷怎么还没劈死你……” 是的,这些东西一定是纪照英放上去的,因为这人前几天就来过一次,被悯希全部打包扔到他屋门前了,后面还是他的暗卫兢兢业业捡回来的。 原以为经过那一次的丢人现眼,对方会有所收敛,谁知纪照英压根不知道脸皮要爱惜这回事,这才没多久,又来招惹他,悯希真不知道纪照英这么执着于给他这些东西干什么。 本该出现在大婚之夜的物品,出现在一个学子的屋子里,像什么样子?! 悯希大为光火,手指甚至都在小幅度抖动,他闭了闭眼,又在心中大骂了纪照英几百句,随后便强行按捺住情绪,冷着脸继续宽衣解带。 昨晚不知怎的,没太睡好,与其继续和纪照英怄气,早点睡才是重要事。 悯希脱去外袍,又抬起一条腿,俯下上半身。 青丝飘荡,亵衣层层叠叠委顿在地,水光润滑的两条修长胳膊露了出来,凉风吹过,悯希的一双细眉朱唇也随之蹙了蹙、抿了抿。 脱亵裤的时候,悯希是背对着墙壁的,将裤腰从脚背上弄开时,蝴蝶骨高耸而起,中间一道凹痕一路下塌,这姿势,几乎是将臀部送到了床上面那一沙包大的洞里。 那一个洞是谁凿的不用多说。 起初分配学子们的房间的时候,纪照英就滥用了职权,逼得管事把悯希的房间安排在他的隔壁,两人的床铺都是并在一起的,只不过有一墙之隔罢了。 纪照英却尤不满足,非说夜间寂寞时无法谈心,左哄右骗,骗得悯希点头应下了凿这个洞。 坏处很快就显现了。 悯希刚换好一条新亵裤,耳尖微动,便听到一声很细小的声音从后方划过,他立刻转身,大步走到床边:“纪、照、英!” 他怒瞪向那口黑洞。随着叫声消散,那里出现了一双眼睛,悯希简直气得头昏脑胀:“果然是你,你就不会发出声音吗?装神弄鬼的,真讨厌。” 刚才看见那洞里是黑的,悯希自然而然就以为纪照英睡下了,或者今天根本就没在这里留宿,谁想他是没开灯在那里偷看。 被抓包,那边的纪照英也没多不好意思,他连灯也没开,只单手撑住后脑勺重新躺下:“我刚刚是在睡觉,只不过被你吵醒了而已,我可没做偷鸡摸狗的事。” 悯希眉梢一扬,刚要骂,纪照英忽而声音低下去,竟有些叹息道:“我想和你谈谈心。” 和纪照英认识这么久以来,悯希很少听到纪照英会这样说话,他不由静默下来,半晌后,也正面躺到床上,冷漠道:“谈什么?” 下一秒,纪照英向悯希展示了什么叫语不惊人死不休:“我的第一次。” 悯希:“……” 沉默良久,悯希抓了一下被子,不尴不尬地硬声道:“你是指?” 他没想到纪照英第一次这么语重心长找他聊心事,竟是这方面。所以并不是询问的意思,而是在表达不可置信。 纪照英回他:“是。就在前几天发生的事,我没人可以说,所以能不能拜托你,听我说说。” 悯希着实是纠结了许久,一方面,他并不想和人说这些东西,找他一个没经验的聊这些,岂不是对牛弹琴?可纪照英又是第一次表现出这么困扰的一面。 头脑一烧,悯希就忘记了纪照英得罪他的事,合上眼皮,双手交叠放于小腹上面:“你说吧,不许说太久。” 想了想,悯希觉得他应该先问一下:“她是我认识的人吗?” 纪照英点点头:“你认识。” 悯希兴趣缺缺:“你继续说。” 纪照英娓娓道来:“我和他发生关系的契机很凑巧,并不是在心意相通的情况下发生的。” 一墙之隔,悯希摆出洗耳恭听的态度,他琢磨着,就算没有经验,起码听也要认真听一下。 “那天在课上,先生夸他学有进步,他大喜过望,欣喜万分,一兴起,晚上约我在屋中饮酒对酌,我当然同意,子时准点找他赴约。看他口气那么大,还备了两坛子酒,我以为他要和我不醉不归。谁知,他根本不胜酒力,刚喝两小壶,就倒床不起,怎么叫都不理。” “我只能给他当牛做马,抱他上床,替他擦脸,他却如闹腾稚子一般,非要吵着继续喝,我不让,他直接要夺过去,这你推我阻的,酒洒了他一身。他简直一瞬间就湿得透透的。” “这回好了,他又吵着说不舒服,那能怎么办?我只能替他脱。我让他趴好,他知道我是服侍他的,倒也听话,他其实很瘦,只是一撑在床上,因喝过酒,小腹的垂坠感和饱胀感便很强,那软绵绵一块肉跟育儿袋似的,旁边都是平坦的,只那一处微微伏起。” “我一看也不知怎么火烧火燎,邪火一烧,我就骗他,他那有东西一直在往外流。他刚被洒,有水液流完全合情合理,他却被我恐吓得神志不清,以为那处异变,有妖魔鬼怪作祟。我装作作壁上观,说我也没办法,要不要叫太医过来诊治?他脸皮薄,当然不依,泪眼朦胧、梨花带雨地求我帮他想办法止水。” “心上人所求,我岂有不答应的道理?但我也要遵循他的意愿,我摆出手指,问他可不可以,他说可以,又摆出涅根,问他可不可以,他不耐烦,说快点堵。” 悯希听得有些尴尬,想那女子以后还是别沾酒为好,这一喝,智力都成什么样了,连三岁小儿都比她强。 说是纪照英强来吧,又是她亲口首肯的,可她心里,又根本没有做那档子事的概念,这样稀里糊涂的算什么情况? 纪照英没有意识到悯希的不自在似的,突然道:“你肯定在想我不是光明正大的,很无耻,对吗?” 悯希心思被戳穿,面上却如水般无痕,只微微侧过身去,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纪照英也不计较,继续讲:“我当时也这么想,所以我抽了出来,谁知道,他却哭得更厉害了,低着头透过两条腿中间往外看,看到还滴滴答答的,就哭着低低喊‘你快堵住,他又在往下流’……” 隔着一道墙,纪照英的声音有点含糊,悯希甚至还能听到一些微妙的声音,像人在动作,与被子摩擦出来的窸窸窣窣声,细细辨别,还挺规律。 悯希莫名额头蒙上了些热度,可能是纪照英故弄玄虚故意把声音掐得那么轻佻的缘故,他总觉得气氛怪怪的,莫名其妙在意起一件事:现在是晚上。大家都准备睡觉的时候。 纪照英说这些话,他听着,总感觉是在……那样。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97节 phone sex。 纪照英的声音又一次从洞里传来:“这是他主动提的,可不是我趁人之危,我耐不过他磨,只好接着用我的堵,我都没怎么样,他那里就开始嘬亲我。刚塞进一颗骰,他居然就……你可能无法想象有多夸张,就这么说吧,他膝盖跪着的那一张绢布全湿了,用手一拧准能拧出一条河。” 说到这里,纪照英脸颊又有燥意升起,呼吸也变得有些焦灼,悯希却没听出这些变化,他只觉得纪照英越说越过火。 他咬紧牙,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怒道:“这些私密的闺房之事,你说与我听,对那女孩子多不尊重?!不准再说,滚!” 如果没有那道墙,悯希都要把手下的枕头砸到纪照英身上了,他恼羞成怒,认为纪照英品性实在顽劣得堪忧,与他发生关系的女孩着实倒霉!他不想再听! 正要将耳朵捂住,那边纪照英却又不紧不慢道:“其他人我当然不说,只是你,说给你听,不要紧。” 悯希手掌已经放到了耳朵附近,这一声没太听清,只好没好气地问他:“什么?” 那边,纪照英肩部以下全埋在被褥里,褥子以下,有一块部位时凸时凹,在悯希的声音传来之时,猛然急促耸动,漫长又短促的两息过后,纪照英声音湿漉地笑道:“我说——” “说给你听,没事。” 毕竟,那个人本来就是你,说给健忘的本人听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114章 遗忘症小世子(11) 悯希不知道他在打什么谜语。 总之, 无论纪照英是想和他探讨哪一方面,他都不想再听了,皇后生出这么个口无遮拦的东西, 也算是贻害人间,真替他未来的太子妃感到倒霉。 这之后, 不管纪照英再怎么犯贱, 悯希都装聋作哑不再理会。 他转过身,刚把被褥往上一拉, 尾指忽地碰到一层柔软的布料。 悯希脸一黑,这才想起纪照英放的绢布还在床上, 那是新婚夫妇鉴血迹用的,放在他身下,实在怪到浑身发麻,悯希立刻抬腰抽出来,卷成一团,冷着脸塞到那黑洞里。 虽然并不能隔音,但能表达对纪照英的厌烦。 绢布一塞,纪照英果然没再说话。 困极的悯希起初还防备着,怕纪照英又搞幺蛾子, 还想了下门有没有锁好, 后面思绪一飘,便彻底跌进了梦中, 再无意识。 翌日, 悯希被墙那边的笃笃声吵醒,纪照英气死人不偿命的声音从洞中飘来:“娘子,上课要迟到了,可别睡到太阳晒屁股才起来。” 悯希哗地清醒过来, 将枕头扔到洞口,怒火攻心道:“滚!再乱叫我打烂你的嘴!” 纪照英语气轻松:“求之不得。不过,得晚上再打,现在得出门练剑了。” “滚!” 悯希起床穿衣,眉目中的怒气还没散,眼尾甚至还有红晕,他套好鞋履,走出门,对旁边一同出来的修长身影视作空气。 他在脑中戳道:【我的及冠礼还有多少日?】 【21.】 【嗯。如果还剩下一天就好了,真受不了这讨人嫌的家伙。】 古代的男子一般是二十岁到弱冠,而系统的标准是按照现代来算的,所以悯希的记忆,在十八岁那一年就已经回来了,这个世界他的任务很简单,没有层层递进的任务,只维持好人设,在及冠礼当天完成【被万箭穿心】的剧情,则可通关。 即,他每天都可以无所事事,到关键日子,走个过场,就能杀青。 …… 校场。 这种课悯希向来都是浑水摸鱼的,他拿剑拿久一点都会累,哪能指望真在这上面有什么建树?装装样子,蒙混过关,就是他唯一要做的。 一场集体射箭过后,悯希累得气喘吁吁,坐在树前闭眼休憩。 这一闭,他神思一松,便忽而睡着,忽而转醒,这间隙,不远处忽然传来混乱的声音,传至耳畔,似是有人起了口角,他睁眼看去,视线尽头是畏畏缩缩的麻子脸。 麻子脸被一脚踹到地上,胸口登时冒出半个滑稽的漆黑脚印,而他的脸上,则映出无数团黑影。 他的面前,有大约五六个人阵阵阴笑着逼近他,见他双腿抖成筛糠,彼此一望,哄堂大笑:“怎么吓成这样?我们又不会欺负你。” 悯希记性不好,记不得他们分别谁是谁,也对不上姓名,但这样的场景上演过太多回,他多少也有点印象。 麻子脸和这群人的群首是死对头,两人的父亲在朝中也是对立的党派,每次上朝都在朝堂之上唇枪舌战,闹得不可开交,连带他们的子嗣,也继承了这份争锋相对。 而很显然,麻子脸要弱一点,他们的父亲能打个平手,他却是完全被压制。 那群首用手帕捏着一块果皮,往麻子脸的面前晃着道:“我们只是给你送家乡特产而已。” 那是块芒果皮,外皮上还有黑斑,又烂又软,好像被人踩过,而这群人中有一个人的脚下,鞋履边上的确有黄色果肉,看起来不知道踩过多少回。 群首表情狰狞:“快吃,我们好心送你东西吃,你一口不吃怎么行啊,这不辜负我们的好意吗?做人不能做白眼狼啊,对不对……哦,兴许是练剑练累了,没力气张嘴——你们有没有眼色,还不快帮他把嘴掰开。” 一声令下,立刻有人走上前,用手粗鲁地扣住麻子脸的下巴。 与此同时,有人走到悯希的身边:“悯希,你的玉露团。傅文斐叫人送来的。” 悯希懒懒地抬眸看去,太阳太大,他看不清,便开口:“坐下。” 来人立刻听话地盘腿坐到悯希旁边,将食盒搁在悯希的腿侧。 来人正是牧须策,他穿着清爽的白衣,蜜色的胳膊上山峦起伏,肩颈上则闪着粼粼的水光,他一路过来,直到坐下,全程眼中都没有旁人,也对那边正进行的霸凌漠不关心。 周遭的人都在围观那一边的闹剧,看得那是聚精会神,岂料牧须策一坐下,就有几个人,硬是分神看了过来。 毕竟这可是牧须策和悯希啊…… 若说悯希和纪照英的关系让人津津乐道,那么牧须策也是不遑多让,跟悯希一同长大的这三人里,纪照英招摇过市,傅文斐深不可测,牧须策呢。 他则是悯希座下最称心、最忠诚、最省心的一条狗,指哪打哪、逮谁咬谁,连他老子的话都不怎么听,唯独对悯希言听计从。 都让人怀疑悯希是不是救过他的命。 悯希对牧须策的到来却没什么欣喜的,冷漠地哦了一声,接过食盒,放到腿上,又被牧须策捉住右手拿过去,一下下地揉捏。 悯希低头捏起一块玉露团,刚吃了一口,好像突然烦了,出声道:“让他们冷静下来,好吵。” 牧须策一听,立刻沉沉嗯了一声,站起来,走到树那一边。 当他的高大身形出现在一侧时,一群人立刻傻眼,那首领是在牧须策的眼皮底下欺负过麻子脸的,只不过那时,牧须策毫无反应,他们便也心大起来,认为牧须策懒得管这些。 这次怎么突然发难? 牧须策身形彪悍,个子逆天,即使以一对多,气势也完全不输。 一群人愣愣与他对视半晌,忽地簌簌抖动地说饶命,牧须策恍若未闻,抬起手,蒲扇般的大掌一巴掌将人打趴下,先是首领,再是他后面的一帮小卒。 一人接一个捂着小腹倒地后,一帮人彻底“冷静”下来了。 在牧须策的眼神施压下,以首领打头,扬起手,啪啪地往自己的脸上扇,口中喊着。 “我们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对不起,陈录,对不起,陈录!” 牧须策没有对他们凄惨的叫声做出什么反应,收拾完人,便转身回到悯希身边坐下,这一次,男人有意无意间,大腿挨近了些悯希,似是讨赏。 悯希没注意,他听着那些喊叫,总算露出有点愉悦的表情:“哼。” 刚刚牧须策收拾人的时候,悯希已经吃去四个玉露团,这会他捏起第五个,往嘴里送去,他神态自若,全当那些喊叫是下饭的背景音,吃得怡然自得。 然而,当他要拿起第六个时,他唇边的微笑消失了—— 因为,牧须策一手截住了他的胳膊。 悯希抬眸望去,眼中露出警告:“干什么?松手。” 牧须策迎上他的目光,不仅没松,反而一手抽过他腿上的食盒,啪地盖上了盖子,不让他再吃。 悯希又惊又怒:“你这是要造反吗?” 牧须策老实地摇摇头:“没有,只是你不能再吃了,你已经吃了太多个,这样不好。” 悯希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面前这一米九的巨人是在干嘛,当自己是婆婆妈妈的老妈子?他懒得多说,伸出手:“拿回来!” 牧须策捏着食盒没有动。 悯希哪有让他骑到头上的道理。 萧瑟的夜风吹过,托起一根青丝,挤进他的唇中,他挑唇冷冷一笑,最后问道:“你给不给我?” 牧须策像被一根带刺的铁鞭子狠狠抽过的狗,默默地垂着头,一副听候发落和教训的模样,手头却攥那盒子攥得死紧:“这种甜食多吃无益,你可是忘记,之前有一回,你吃多了半夜闹牙疼……” 悯希根本不想听别人数落自己。 啪的一声! 他一巴掌拍上牧须策的胸膛。 那一双柔软的手掌,连扇倒一头羊都够呛,牧须策却被他一推,便从善如流地躺下。 悯希扑到他身上,双腿分开,跪在他的腰腹两侧,两瓣丰美的大腿呈三角形,将牧须策这个孽障困于中间。 他撑着两边胳膊,双手放在牧须策的脑袋边上,忍着怒气道:“我再问你一遍,到底给不给?” 牧须策一副任打任骂的样子:“你今日已经吃了五块,实在想吃,不如明天再……” 悯希瞪他:“牧须策!” 牧须策仍然坚持自我:“范伯也曾嘱咐过我,要我管制你的吃食。” “轮不到你管,这是傅文斐给我的,与你有什么关系?” 牧须策闭嘴了,却还是抓着食盒。 牧须策此人,平常任何事都能依着悯希来,天大的锅也能替悯希任劳任怨地背下,甚至悯希要做杀人放火的事,他也不用进行心理疏导,直接就能助纣为虐。 唯有一些芝麻蒜皮类的小事,他非要和悯希过不去。 可悯希比他更倔,他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牧须策的下巴,声音又沉下去几分:“给、我。” 牧须策不给。 “你要死吗——” “没有。” “那给我。” “只有这个不行。” 悯希瞪着牧须策,牧须策也回看着他,两人都不退让,大有这么对峙到天黑的意思。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98节 牧须策的腰被夹住、环住,鼻腔又被香风占据,悯希自认为在惩治于他,殊不知牧须策很享受如此,连腰部都要叫那两团肉夹到没有感知了。 他有的是耐心和心情和悯希一直如此下去。 然而,牧须策目光一瞥。 望向悯希的膝盖。 校场的场地多的是粗糙的沙砾,这跪久了,悯希那一身嫩肉,准会破皮。 牧须策静默片刻,在悯希又要拍他下巴的时候,他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动作。他屈起膝盖,了一下悯希。 那一霎,一种惊人的电流感酥酥麻麻地从身上游窜而过,悯希瞳孔失焦、舌尖外探,腰肢形成惊心动魄的凹桥,上下重重地弹了一下,瞬间歪倒在牧须策的身上。 悯希几乎在牧须策身上濒死了好一会。 再次爬起来的时候,悯希的表情完全是惊呆了的不可置信。 他、他怎么会…… 悯希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敏感,这……完全没有道理啊? 竹堂的那帮人天天在课下聚众看图,他也被叫去看过几回,那些可怕的图,荒唐的模样,他看了不仅没感觉,还有点倒胃口。为什么现在会软得露出如斯丑态?跪都跪不稳。 这太不应该了! 悯希又惊又疑,疯狂地在脑中寻找着答案。 可他就算想破头,也不会想到,他的这具身体,早在这几年间,就被他最信赖的三条狗,玷污了一遍。凡是能想到的东西,都进过三人的毆,他的一身软肉,更是将他们又加又峫过上千回。 他以为自己还是稚子,其实早已变成熟妻。 第115章 遗忘症小世子(12) 贵人多忘事, 但忘到悯希这个地步,也不知道是唏嘘,还是可怜了。 以身体饲养着三位竹马, 自己本人却不知情,通常是头天傍晚和他们见面, 翌日清晨就忘记, 连整整一日都不用,可怜他连脚趾头都熟透了, 还以为自己贞洁如初,甚至前几日还在与范靳商讨寻觅个千金, 择日娶亲呢。 悯希想不通身体的蹊跷,但有点害怕了,惊疑不定地撑住牧须策的胸膛坐起来。 谁知刚坐到牧须策坚硬的胸口之上,悯希又剧烈地上下弹了一弹,跟膝跳反应似的。 牧须策最知道怎么对付他的靴,刚才用膝盖一撞,又环绕着圈子一磨,就能让悯希濆着投降,这要是在平常, 悯希还会尖叫不止, 可惜他脸皮薄,在大庭广众之下, 咬唇死死忍住了。 再低头一看。 底下的人还是那副油盐不进、严肃正直的模样, 抓住那食盒跟抓命根子似的,把他的手砍断掉都不会放,看得悯希真想狠狠抽他一巴掌。 不过,手一扬, 悯希又吐息着慢慢放下。 牧须策的这副模样,让他想起多年前的一回夜晚,那是暮冬的深夜,他上山为范靳和母亲在寺庙里祈福,傍晚雪大,马走不动下山的路,悯希一吹风受冷,发起了低烧,且那烧一冒头就来势汹汹。 悯希烧得在庙里蜷缩着瑟瑟发抖,借了僧人的热水和热毯,裹成小球,准备就这样捱过一晚。 但他的侍从不放心,侯府上下都知道他的身体薄弱,多年前更是在那一次逼宫事件后留下了祸根,这要是烧上整晚,第二天可得变成什么样? 侍从忧心如斯,最后生生徒步跑下山,找到最近的将军府,将此事告知给了牧须策。 牧须策一言不发,抽起狐裘就要冲出府。 好死不死,那天还是老将军的寿辰,他当儿子的,这样一走了之还像话吗?可无论将军夫人怎么拦,牧须策都执意要上山。 怕二老责怪于悯希“妖妃惑众”,他也不说自己要去找谁,就一直将一句“他身体差,我不去把他抱下来,他寸步难行”挂在嘴边。最后在众怒下,夺门而出。 他冲上山,找到悯希,将悯希背在身上,狂跑一个多时辰的路,把悯希送到医馆。 当夜坐镇的老师傅见牧须策眼睛通红地踹门进来,还以为他背上的小郎得了生死攸关的病,谁知一问,一量,才发现只是轻微的风寒低烧。 最终悯希一点事没有,反倒是牧须策在去抓老师傅吩咐的药时,不小心在雪地上大跌一跤,摔折了右腿,不得已,硬是在府中休养生息了几天。 那时牧须策在跟他父母二老争执时,也是这么副死犟的讨厌样子。 悯希恨恨低喃:“脑子转不过弯来的臭驴……” 他握紧手,把跨开的腿分回来,并着坐到牧须策的腿上,也不再提要回玉露团了,但脸色依旧不佳,语气也十分不善:“我要回侯府,爹和娘不会像你这样对我这么坏。” 牧须策也坐起来,小心地扶住他的背,口中却认真道:“我会告给他们,你今日食用量已经达标了的。” 悯希简直被牧须策这么认死理的模样,弄到心口都嗡嗡疼,他咬紧牙关道:“牧须策!接下来几天我都不会再见你了!你当我是稚童吗,用你这么管我,你是我谁啊?另一个老爹子?” 不知听到哪句,牧须策八风不动的面容瞬间慌了,他仍然攥着食盒,可声音却变得恳求、委屈:“不要不见我,b……” 他牙齿略分,发出含糊的音节,悯希没听清,狐疑地侧起耳朵,感觉听起来像“饱”的发音。 其实也的确是,他们这三人都将悯希视为生生世世的妻子,每人都根据喜好,对悯希有独属的昵称。 例如纪照英总会死皮赖脸地喊悯希娘子,牧须策在悯希熟睡之时也经常叼着他的萘喊他小宝宝。 不过牧须策比纪照英警惕,从不会在悯希清醒的时候叫,纪照英是叫惯了,悯希知道他总犯贱,所以不当真,可若是从来不叫的牧须策,突然这么叫,悯希定会起疑。 牧须策在千钧一发之间,双目一缩,猛阖牙关,终是没叫出来。 悯希嫌他怪,又嘀咕着骂了他两句,然后揪住他的发根,往外扯了扯,说要罚他背自己回侯府。 说是罚,其实只是悯希犯懒了。 不过他冷着脸,说罚说得郑重其事。 今日的武习正好结束,校场逐渐有人散去,牧须策也站起来,躬身向悯希伸来两只手,他从不在这种事上和悯希费口角,他是甘之如饴的。 之前每一次下竹堂,悯希绞尽脑汁找出一个借口要让人背的时候,纪照英还在犯贱地调笑“娘子你怎么这么懒惰,以后生娃娃若也这么懒,我纪家岂不是后继无人?”时,牧须策已经汪汪吠着冲上去,将悯希一提,甩在背上了。 他对怎么背悯希,用怎样的姿势,多大距离的步幅,都一清二楚。 悯希让他背着上马车,出了宫,临到侯府,又让他背着下去。 甫一进门,悯希拍了拍牧须策的背,出声道:“就到这里就行。” 牧须策依言把他放下来,刚想跟他一起走进去,悯希忽然道:“出去。” 牧须策愣了愣,抬起头,望着悯希略略抬高的眼睛,好半晌,才意识到,这是悯希不让他进门的意思。 说什么背人是罚,这才是今天真正的—— 罚。 悯希低头看着他已经迈进门槛的一条腿,厉声:“缩回去。” 牧须策下意识缩回,又很快抬起头,向悯希露出祈求的神情。 然而,悯希视而不见。 “哼……” 悯希在牧须策通红哀怨的视线中,啪地关上门:“叫你敢管到我头上。” …… 赢回一局的悯希心情很好。 吃过晚膳,与范靳和母亲照常寒暄了会,悯希回到卧房,拿出玉枕底下的杂书,准备续上一回接着看。 捻住角落,刚翻到扉页,悯希想了想,又合上了。 他一看杂书就没个停,回回都要看到子时末,起夜的吴管家敲门担忧地让他早些休息时,他才肯作罢……可明天,他是有约的。 当年跟他一同回京的,还有执意要报恩的江轼。 江轼武功高,能力强,京中世族大家想要望子成龙的很多,他名声一打出去,一大堆人趋之若鹜地跑来他开的武馆,他倒也水土很服,开着武馆攒了点钱,就这么住了下去,一来二去的,就认识个姑娘。 对方是官宦之家,京城人,待嫁之龄,大家闺秀,与江轼认识是在一艘船上,江轼受邀去给人当打手,恰巧救下被无赖纠缠的她。 她对江轼一见倾心,后面时常去找江轼谈古论今,慢慢地,情愫就积攒起来了,她有意和江轼成婚,可又担心家中人嫌他是武夫,家中还清贫无名。 于是便假意与家里人说自己想嫁了,她家中人迷信,信天注定,便准备为她张罗一个绣球选亲,地点就在侯府附近的风华楼。 到时江轼在楼下等着,以他的身手,定能抢到那颗绣球,倘若抢到了,他就是认定的天选之人,不会有人再阻挠他们的亲事。 作为江轼认定的主子,悯希后面也见过一两回那姑娘,那姑娘热情风趣,和悯希聊得很好,后面还约悯希在当天一同上风华楼,作为助阵的亲朋挚友。 悯希当然不会拒绝。 明日是大喜之日,他得早些休息,这样想着,悯希洗完漱,便宽衣解带上了床。 今天的体力消耗太多,他睡得很快,也很好,一晚都没有被魇住,清晨一亮就穿好衣服,赶往风华楼。 听闻有绣球选亲,周遭的人都赶来围观了,人很多。 风华楼下车马荟萃一堂,人摩肩,连衽成帷,举袂成幕,悯希险些挤不进去,侍从帮他左挤右挤,才挤出一条路上了楼。 楼上,一身红色喜服的姑娘,正提着衣摆到处乱转,听见脚步声,她猛然转过头,眼睛大亮道:“希儿,你来得正好!” 悯希被她喊得一个激灵,愣在台阶上,那姑娘又跑过来,激动地握住他的手:“我吃坏肚子了,想去解决一下。” 悯希无奈道:“这种小事怎急成这样?” 姑娘悲痛:“坏肚子事小,误吉辰事大啊!还有一刻钟,我就要去栏杆外现身一回,看看楼下有多少人,有无中意之人,此为绣球选亲的第一环‘目选’。选亲的每一环都要按时辰进行,否则就不吉利了。可我真的憋不住了……你帮帮我好不好,好希儿。” 悯希眼皮一跳,预感不好,可还是不忍看她为难:“你且说来听听……” 姑娘向后一扬手,扯来一红盖头:“穿上衣服,盖上盖头,顶替我‘目选’!” 悯希:“……” 看到那熟悉的红盖头,悯希真的有些胸口疼,他当即就想拒绝。 可那姑娘古灵精怪,在他开口之前就立刻装柔弱状:“你就帮帮我嘛,你忍心看你好朋友的选亲失败嘛,不忍心吧!忍心看江轼和他的心上人不能有情人终成眷属嘛,不忍心吧!所以,我的好希儿——” 悯希:“……” 总之。 这就是悯希在大早上的,穿一身窈窕红衣,头盖红纱,静默站在栏杆外,假装透过红纱,在看楼下人的原因。 那姑娘比较高挑,和悯希相差无几,穿上衣服盖住脸,再隔几层楼高的距离再看,几乎能以假乱真,这也是那姑娘找他救场的原因。 悯希看到楼下的江轼已经站在人群中央,面容庄重,暗自蓄力了。 他刚要松一口气,不知看到什么,眼皮登时一跳,呼吸乱得全无节奏,几乎能马上背过气去。 握住栏杆的手哗哗冒汗,悯希再无冷静,转身就想走,幸好时辰到了,那姑娘也如厕完回来了。 姑娘对着悯希感激地眨了一下眼睛,而后和他暗暗交换,继续去进行第二个环节。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199节 悯希则赶紧拿起自己的衣袍和鞋履,走去挂起的布后面换衣服。 他换得很快,眨眼就换好了今天出门前穿的那一身衣袍,扔烫手山芋似的把红服和盖头扔到凳子上后,悯希唰地掀开布,准备走出去。 结果脚还没迈,眼睛就率先睁大,看到了刚踏上木阶的高大身影—— 悯希见鬼似的看着穿一身紧身黑金衣袍的纪照英,脱口问道:“你怎么上来了?” 纪照英负着手走过来,对他笑了笑:“我再不上来,难道要看着我的娘子,把绣球抛给哪个奸夫吗?” 悯希骂他:“滚!谁是你娘子,发癔症了吧你?别来我这里犯病。” 刚才他就在楼下看见纪照英这讨人嫌的了,别人可能辨别不出来,可他那三个竹马却不一样,他们对他的身体掌控欲十分病态,几乎能顺畅无误地报出他的腰围、腿围、头围甚至颈围。 所以悯希刚才才那么想跑,他倒不是怕,只是纪照英一直都变着法子想让他穿婚服,要是让他看到,指不定又要怎么嘴贱。 谁想千防万防还是没能防过。 纪照英抽出一把凳子坐下了。 男人坐姿极有帝王之范,衣袍开至胯间,两条腿分得很开。 他一手揽住悯希的腰,把人按到腿上,腿才并拢起来,可惜也没必要,悯希坐不满,只能堪堪坐满他一条大腿,再溢出一小边的肉。 悯希猝不及防让他按到了腿上,只在最开始骂了他一句烦不烦,就静默下来没再动,他知道纪照英要是想抱他,他最好乖乖地让抱,否则只能脱一层皮才能推开纪照英。 悯希懒得费力气。 他冷漠地偏开头,看向栏杆外的女孩,也不理纪照英。 纪照英也不用搭理,他死死地抱住悯希,回想着刚才与悯希身段完美契合的婚服,只觉口干舌又燥,指腹碰着悯希的肚子,真想立刻把他的妻子迷昏。 啊。 差点忘记了正事。 雪秀膏和风怆膏都不太够了,回宫之前得多买一点备在学舍。 没办法,用得实在太快。 怕被小妻子发现,他对待这方面都很谨慎,要是把哪里摩擦破皮了,他会马上涂风怆膏,要是把哪里吸肿了,也会马上涂雪秀膏,再按摩揉捏疏通,直到它平下去。 否则就是小妻子再健忘,也很容易发现端倪,到时,他也没好果子吃。 纪照英正想着,突然听见悯希皱眉道:“说起来,我这几天都在府门外,看见有人鬼鬼祟祟地趴在那里偷看,他们是想来看你吧。” 京中人皆知他和三人关系好,时常会有些心思活络的,想来侯府碰碰运气,看能不能结识这几位。 悯希虽然很讨厌纪照英的臭嘴巴,但他也不喜欢别人总来找他的竹马。 纪照英眼睛眨了眨。 这则对话其实在前几晚他偷跑去悯希府上时,就发生过一回,事实根本不是悯希说的那样,那人是来提亲的,贵族官宦中好男风的有许多,敢这么直接上门的,是少之又少。 对方可能是憋疯了,实在想得到悯希,才出此下策。 悯希第一次被他的来意吓到,随口敷衍人回去了,第二天就将此事忘记,那人却以为悯希是在考虑,时不时就跑来侯府附近找存在。 纪照英牙痒。 他还愁怎么处理那人,又怎会帮他说话,便若无其事地摸着悯希的指尖,笑眯眯道:“找又如何,我又不会见他,我心里可是只有你的,娘子。” 悯希刚被前一句话抚顺毛,接着就又被他两个字惹火,正横眉冷对地想骂一句“滚!”。 忽地,楼梯那边传来脚步声,纪照英的暗卫掠到身边,附耳准备在纪照英的耳旁说些什么,结果刚抬手,就陡然看到纪照英怀中有人,又停下来。 瞧见是悯希,暗卫才对他颔首一礼,继续在纪照英耳边说话。 纪照英是皇长子,本来就要关注许多事务,最近皇上又有油尽灯枯之势,他更要抓取更多砝码,悯希对这些一点都不感兴趣,可暗卫就在旁边,说的话也难免传到了他耳朵里。 悯希依稀听见“传国玉玺”,“淮州”,几个字眼。 本来百无聊赖的一张脸,瞬间露出些许兴奋的神采。 当然,他不是想要那传国玉玺,也对那圣上之位,毫无兴趣,是一点的兴趣都没有—— 他在意的是传国玉玺的出现。 玉玺一出,就意味着,他的及冠礼要到了,及冠礼上的剧情,也不再是遥遥无期。 他马上就要杀青跑路了! 第116章 遗忘症小世子(完) 纪照英寻找传国玉玺的下落多年, 这回陡然听到,只觉胸腔一片畅快,双手不由握紧手中的腰段, 愉悦地抱紧,压实在怀中。 暗卫立刻非礼勿视地垂下眼, 暗自告退。 纪照英笑了许久, 一回头,发现悯希也在扬着唇角, 露着一副极漂亮的笑容。 这就是所谓的爱之所爱,喜之所喜吗? 纪照英心中欢喜, 眉眼更是飞扬起来。 他无疑是有一张英俊又讨人喜欢的面孔的,笑时唇边还会抵上一颗虎牙,颇有稚气,将那在帝王之家浸透的猜疑和凶恶都淡化了许多。 悯希自己高兴完,转过眼去,发现纪照英也在那傻乐,莫名其妙地一手掌抵上去,按住他的脸:“笑什么笑。” 纪照英让他推开金贵的面皮,也不在意, 只调笑道:“娘子变脸变得可真快。” 他觉得悯希可真可爱, 口是心非,傲娇又嘴硬, 明明也为他高兴, 就是不肯直说。 纪照英越发喜不自胜,狠狠搂了搂悯希,一把将人扛起放在肩头,准备带人回宫。 悯希在他身上扑腾, 双手打了他好几下:“放我下来,我来这里是为正事,你以为像你似的每天斗鸡走狗,没事干总出宫。” 他故意抹黑纪照英的形象,谁知纪照英面皮厚到毫不在意:“我来也是为正事,防止娘子红杏出墙,这事还不正?正到不能再正了。” 悯希恼羞成怒地扯住他头发来回拽,纪照英忍着头皮撕扯的感觉,把脑袋往悯希手上送了送,道:“别闹,人家选亲,又不是你选亲,凑什么热闹,真这么喜欢,回宫陪你玩一百遍。” 言罢,纪照英偏头,眼中戏谑地对隐匿的暗卫故意道:“听见没?都机灵点,回宫之前准备好绣球和婚服,我娘子想抛着玩。” 暗处传来有人绊脚的声音。 悯希瞪大眼睛:“我不要,不许买!我没有玩,我是在见证江轼的幸福,你懂不懂。” 他语气鄙夷,毕竟他对帝王有刻板印象,并且认为将来要接替皇位的纪照英也不可能落于俗套,定也是无情无义,肯定不懂寻常百姓平平淡淡才是真的幸福。 纪照英自然也听出来了,他冷哼,心道,你相公我天下第一深情,男女皆忌,只对你痴情一片,你就偷着乐吧。 但他要脸,寻常调戏的话随口而来,真说情说爱的,他又成锯嘴葫芦了,纪照英拎起闹腾的悯希,托住他的腋下,让他悬空垂着两条腿往栏杆那边看。 纪照英晃小孩似的,左右晃了晃悯希:“来,见,见个够。好了,见完了,走吧。” 悯希脸热头烫,语无伦次地骂他:“纪、照、英,你这头臭驴,没脑子的虫子……” 纪照英板起脸,声如尊佛:“放肆,皇子的名讳你也敢随便挂在嘴边,不怕人头落地?……诶诶诶开玩笑呢,叫,随便叫,你相公乐意听。” 他抱住怒气汹汹的悯希,大步走下楼梯,寻了个没人的角落,走出风华楼,踏上马车的地板。 放下纱纱软帘前,纪照英朝某个暗处,飞去一道隐晦的视线,随后才闭了下眼,转过头,言笑晏晏地继续挑逗他的小妻子去了。 无人在意的角落,存在感极低的暗卫从人群中穿梭而过,油滑泥鳅不留手,在每个人察觉有人经过时,早已消失无踪。 黑影左窜右走,直往城中的布庄而去—— 纪照英说买婚服买绣球这事,其实不是在闹着玩。 他有个隐瞒悯希多年的秘密,连最亲近他的皇后都不知道。 忻城,霜满山庄,是纪照英的私人家产,这五年来,他曾多次亲自出入过那里,每一回手中都带着不同的婚礼用品,喜庆的剪纸,珠钗,凤冠霞帔,旗锣伞扇,花烛,天地桌…… 他精心布置,满腔热情,怀着热忱和爱恋去装饰,不定时添添补补,像幼儿在用沙子铸造属于自己的房子那样,一砖砖,一瓦瓦,造出未来他和悯希的婚房。 这是他送给悯希的礼物,是他和悯希未来会生死纠缠很多回的地方。 今天从绣球招亲中获得灵感,他便让暗卫又去买几个绣球,之后在霜满山庄拜天地的时候,也抛来玩玩,毕竟“命中注定的天选相公”这一名号,纪照英还挺想摘得的。 是的……他确实喜欢悯希,也确实要娶悯希为妻。 为此,即使圣上对他无比看重,即使天下诸君都认定他是下一代帝王,说他才华横溢,说他天生王相,给他造神,为他搬桌台、立神像,他也不屑一顾。 他从来没对那个位置产生过欲望,他这辈子的欲望都浇灌在他的小竹马,小妻子,小爱人,悯希身上了。 所以这多年来他自发向上的时候,也在不断栽培他的二弟,还为他的二弟五湖四海地打听传国玉玺的下落,为他二弟搜取更多筹码,一手一手将他的二弟托举上皇位之路。 就是为了有一朝,他要做个凡人,和悯希结婚,双宿双飞,鹣鲽情深,生前同衾,死后同棺。 …… 纪照英的宏愿,悯希是一点也不知道的。 他没被纪照英送回宫,而是吵着嚷着回了侯府。 据江轼的来信所说,今日的绣球选亲已圆满结束,他成功拿到绣球,也成功见到了那姑娘的父亲,谈下媒灼之言。 悯希放心下来,回了一封恭贺的信,随即又心系起别的。 及冠礼在即,范靳在紧密地为他布置着,他也要有所准备。 及冠礼那天的剧情是这样的:传闻传国玉玺是被纪幽的贴身大公公偷去,送出了宫中,后遭遇匪徒,一二来去便流入民中,一直被文盲屠夫拿来当磨刀的工具。 后此玉玺被人发现,主动上报给了当地的官民,谁知,当地官员已与范靳一伙人达成共识,沆瀣一气,他们将玉玺的下落封锁住,秘密运送回京,恰巧在及冠礼前一晚,送到了侯府。 纪照英也知道玉玺的下落不要紧,因为玉玺最终一定会先到侯府,悯希要做的就是在前一晚支走所有人,拿到那个玉玺,找到他爹范靳,再揭露范靳这么多年的筹谋,和他爹谈心,表明忠诚。 再在及冠礼当天,被赏脸前来的圣上纪幽发现,当场翻脸,推出他是叛党,将侯府上下全部诛九族,并将范靳和他儿子一起万箭穿心。 这就是悯希最后的一场戏。 想到此,悯希心情略略有些激动,晚上总要翻来覆去许久才能睡着,但他从不在人前透露出半分相关的情绪,极稳重,言谈举止都和从前别无二致,让人丝毫看不出他是半月以后会被噬心而死的叛党。 就这样,进宫,上课,和三名竹马厮混,半月过去。 眨眼,小侯爷的及冠礼就在明日。 这一晚,悯希待在侯府中,不停吞咽口水,洗过漱,取了发冠,他坐在床上慢慢等。 等他的竹马。 他知道这种特殊日子,他们当天肯定会到,不仅当天会出席,前一晚更是会来探望探望他。 果不其然,悯希刚翻开杂书想静静心,屋外房檐轻巧落下一人,来人掠到屋前,悄悄推开门,在悯希抬眼之前,一只手就掐上他脸颊,轻轻捏了捏。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200节 纪照英扬唇笑:“我们的小侯爷好威风,看外面那排场,不知道的以为是皇上的及冠礼到了呢。” 悯希打掉他的手,皱眉头:“休要胡言。” 纪照英耸肩,不当回事,在他旁边坐下,紧挨着他的囤:“又不会有人听到,小夫妻私底下的小话儿而已。” 悯希懒得理他,站起来往过坐了坐,还偏过脸去,故意留给纪照英后脑勺。 纪照英也不在意,他穿着一身舒适的衣袍,头发没束,一副恣意模样,看起来是忙完一天事,睡前偷跑出宫来找他的,并且手中还带着悯希爱吃的玉露团。 照平常,悯希虽不待见纪照英的到来,看在甜点的份上,也会回上纪照英几句,给上一两个笑脸。 但今晚悯希有心事,只假模假样吃了一两口,就按照原计划那样,冲纪照英发难:“你还来这里做什么?去继续找你的妹妹们寻欢作乐啊。” 正乐滋滋地擦着他嘴角的纪照英愣住:“什么?” 悯希冷冷看他:“我知道你今晚去了哪里,你真脏,洗干净没有?算了,洗没洗我都很膈应,别再坐我的床。” 纪照英脸上的神情如冰封霜冻,一点点地凝固,变难看,其中还隐藏一些欣喜。 今晚,他追查传国玉玺的下落,追到了江河妓舫上面,那里是富贵世家最爱去的风流场所,花魁一绝,许多人大晚上不睡跑去那夜夜笙歌。 纪照英平日里连个眼神都不会给这些脏污地儿,可偏偏那疑似运送玉玺的人,上了乌篷船,他不得不借用河上唯一还在飘的妓舫,去追,最后还没追到。 天地可鉴,他虽然是上了那舫,可他连一根手指头都没碰,何来的脏?他既为悯希不问事实直接质问他,而怒极,又为悯希追查他的去向,并为此吃醋,而高兴。 两厢情绪杂糅,表情都变得扭曲。 他倒是误会悯希了。 悯希确实是追查了他的下落,不过只是为了支走他,方便等会出去见送玉玺的人,和醋不醋的谈不上关系。 悯希盯着他:“说不出话吧?因为你就是去了那里!我讨厌玩那么乱的人,你现在离开我的屋子!” 纪照英嘴角死死压着,竭力耐心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去那里是为正经事,不是去嫖的,舫上的人都可以作证,我谁都没碰。这么多年,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父皇给我送人,我都没要。” 悯希哼道:“没要只能说明送的人不对你胃口,没送对,其他并不能说明什么,舫上的人你也可以收买,让他说谎话,我是不信的,你去了就是去了,直接承认我还能高看你一眼。” 纪照英第一次因为悯希的牙尖嘴利,说不出话来,他怒极反笑:“我是去了,但我没嫖,现在不会,以后更不会,直到死我也不会,因为我已经有你了,我和你已经有夫妻之实了,我绝不会背叛你,懂?” 悯希错愕,瞪大眼睛见鬼似的看着满嘴胡言的纪照英,好一会,才压下惊:“你走吧。” 摆明不相信纪照英。 纪照英连说了三个“好,好,好”,他长吸一口气转过身:“我与你绝对不能有这种荒唐的误会,我会去舫上,找人证,证明我的清白。” 言毕,纪照英转身就走,临走前还没忘放下送悯希的及冠礼物。 悯希没打开,见把纪照英支走了,他缓了缓,定下心神,迎接第二位。 第二个来找悯希的人是牧须策。 此人很好糊弄,因为他的话对牧须策而言就是圣旨,说东绝不往西,所以悯希一说自己不舒服,要早点休息,牧须策就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离开了侯府。 送走二位。 悯希继续等了等。 然而等了半柱香时间,都没等来第三人,悯希便以为傅文斐今晚不会再来,熄了灯,准备小眯一会,让系统看着时间,送玉玺的官员快到侯府了,就叫醒他。 这一睡就是昏天黑地。 悯希是被一阵磨蹭磨醒的。 因为有心事,悯希没像平时睡太死,一直都在浅眠状态,一丁点风吹草动就能醒,迷糊之中总感觉哪里很痒,总是有东西又磨又抵,很烦,不由睁了下眼睛。 只一眼,悯希就飞快闭住—— 他是睡痴了吗?! 这是什么! 他看到了什么! 今夜一直没来的第三个竹马,正仰躺在他的榻上,此时微微抬头,垂着眼似乎在调整什么。 悯希则匍匐在山峦之上,身长腰细形美,满脸绯红,让那颗陷在眼皮底下的小痣,也显得风情万种。 很快,傅文斐像是调整好了,斜斜地来了两下,刚抵住,又拿开,嘴中说着:“今日我才知道,前些日子你去过风华楼选秀招亲。” “明明有三个糟糠夫,还去那种地方招摇,平白惹人垂涎,你可知那些人在下面怎样污言秽语?” 悯希闭着眼睛不敢睁,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头又乱又惊愕。 忽地一声奇怪的滋声响起,悯希呆住了,死死咬住嘴里的肉,才没睁开眼。 傅文斐似关怀道:“你体凉,需要固精守阳,我的每一滴雨露都弥足珍贵,你要好好吃,切勿浪费夫君的一片心意。” 他……他在说什么啊? 这还是傅文斐吗? 悯希惊愕到怀疑自己其实还没醒,他还在一个很真实的噩梦之中,梦中,他趁傅文斐又换姿势的时候,飞速掠开眼皮。 然后就看到自己凌乱的交领之下,包在里面的东西肿得夸张,拍一下马上就要瓜熟蒂落了,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身上竟然可以隆起那么圆满的弧度,怕是有一张嘴在下面接着,痴痴等候,就能等到果尖一滴甜汁的滋润。 傅文斐是来了多久啊…… 悯希正惊疑,一只手忽然拍了拍他:“既然已醒,便莫要装了。” 悯希震惊,惊慌失措之下紧紧一绞,一坐,把傅文斐吃透了。 傅文斐这么多年都是浅尝辄止,这一下,让他瞬间发烫沸腾,再也难以自持,疯魔动起来,悯希受不了这样,勉强地稳住身形,向后摸去。 那是桶吗?! 两只手一起才能堪堪握住…… 悯希吓得要疯,听见空中不停传来似脱胶一般的声音,忙继续拔,结果傅文斐直接把手伸了过来。 囤被握住孟浪地狂颠飞舞,几百下有余,傅文斐突然攥住他,微微托起,在悯希还在稀里糊涂的时候,火山爆发,岩浆爆出——尽数冲进蔷内。 那小蔷也如此包容,见都是好东西,竟细细嘬吸起来,真的在固阳守精。 悯希仰头无声地尖叫,捂住肚子欲呕吐状地缓了好一会,泪眼朦胧地低头一看,发现快到胃部的位置,竟然隆起一条剑鞘般的狰狞凸出,那东西竟还在震动,似在积攒力量,要破阵而出。 封住他的软肉则是封魔阵,他们在底下群魔乱舞,又喷又捅又刺,叫那软皮也鼓鼓囊囊,无助地含了好久,还是快要不济地破了。 又是一注强力的刺穿。 悯希眼眶里的泪珠直接滑落了下来,肩膀猛颤一下,拱桥向后颤颤弯去,滑软水液呈夸张的抛物线,一股接一股,哗啦啦落在塌边、傅文斐的颈和脸。 傅文斐叫那脏污黏住半边眼皮,毁了一半的视线,脸上仍一派淡然。 他甚至草草抽出山峦,借来悯希悬着的水露沾了沾,增强力量,又斜向上直直送入封魔阵! 悯希大脑一片空白,张着唇吃力地出声:“傅、文斐……” 傅文斐已经全然沉浸在了疯态之中。 忽然,细微的嗡动,从某暗处直直窜来。 一根银针无声地扎入傅文斐的太阳穴,傅文斐浑身一僵,所有动作都在瞬间停住,瘫软。 按平常,傅文斐绝不可能注意不到有袭击,但悯希所在的地方是傅文斐认为的温存之地,是唯一可以放下所有事情的巢穴,他从来不会有所防备,甚至在中迷针之后,还死盯住悯希,想继续丁页。 一刻钟后,悯希脚步蹒跚地从屋中走出来,他走姿很奇怪,身上还有汗湿的香风,煽情地从衣袍各处扇出。 他死咬住嫣红欲滴的唇,往系统说的方向走去。 幸亏他总听纪照英说宫中的刺杀事情,留了个心眼,找人在屋中设计了重重机关,刚刚趁机怼了下墙面,刺出那根迷针,才制止了傅文斐。 现在已经来不及惊愕,也来不及想傅文斐那熟悉的动作,究竟是睡舰了他几次,他匆匆来到淮州官员在的地方,向对方要来玉玺,说自己会亲手交给范靳。 对方认出他是范靳之子,这一路上又有太多人截杀他们,不宜久留,于是就放心把玉玺交给了他。 玉玺放在一个檀盒之中,下面垫着红软垫子。 悯希打开看了看,合上,向卧房走去,打开门之前,他想起什么,转身对着黑暗,冷冷说了句:“出来。” 一声刚落,几道身影从两边树下飞出,悯希对着他们道:“把你们的主子带回去!” 几名暗卫不明所以,但傅文斐很久之前就透露过,悯希的话也是铁令,于是二话不说要进门去接主子。 悯希突然道:“等等。” 暗卫们停下来,悯希黑着脸走进屋中,将傅文斐那不宜直视的衣袍捏着拉好,才重新走出去:“现在可以了,马上把他带走,等他醒了,告诉他,如果明天再让我看见他的脸,我定撕了他!” 几名暗卫又惊又疑惑地走进屋中,将昏迷不醒的傅文斐带走。 屋中终于安静。 悯希解衣睡床上,闭上眼睛,强行不去想那些荒唐的事,而是想,明天及冠礼上,该怎么不经意地掉出玉玺,让皇帝看见。 这一想,就是一整晚过去。 翌日清晨,悯希率先听见鞭炮之声,与宾客进门的祝贺之声,然后便听见吴管家在门口,喜滋滋地让他穿衣的声音。 悯希应了声,穿好衣服,将玉玺揣在身上,走出门。 正厅之中已聚集了大些人,牧须策也在其中,范靳正在和他的好友侃侃而谈,言语中满是对悯希的喜爱和自豪。 悯希在厅中到处梭巡着,终于,他看到微服的纪幽了。 老皇帝在一群人之中气势也威严肃正,很容易发现,悯希吞了吞口水,在范靳叫他过去叫人的时候,假意应了声,而后边走边暗暗松衣带。 刚走到范靳身边,衣带松开,怀揣在怀中的玉玺,啪地掉落,骨碌滚了两圈。 范靳看见那物件,表情瞬间变了,悯希则佯装慌张地低头去捡,胡乱放回身上后,他托辞身体不适想回屋,匆匆想转身走。 然而,老皇帝声如洪钟:“慢着——” 厅中瞬间有好几人围过来,拦住悯希的去路,老皇帝盯住悯希慌张的脸,眯眼问道:“此物,怎么会在你身上?” 范靳眼睛瞪着,二话不说要给皇帝跪下,结果老皇帝不听他的,甚至不再听悯希的了,直接说:“带走。” …… 纪照英一晚上没睡,在舫中叫人给他画押,担保他的清白,好不容易叫全了所有人,一张保证书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红指印。 揣着保证书匆匆往侯府赶,看到的就是悯希被囚上马车的身形。 纪照英瞬间疯了,竟拨开好几人,直直冲上去,可悯希已经被送上了车,对上他的是老皇帝那无情无义的脸:“他偷了玉玺,疑似十几年前逼宫事件的叛党。” 纪照英如若被闷头一棍,他将舌尖咬出血沫,回光返照般冷静下来:“不可能,悯希他不可能是。我不信!十几年前他才那么小,他怎么可能密谋那些?” 老皇帝一笑:“是不是,走一遍审讯不就知道了?”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201节 纪照英膝盖是软的:“不行,那些地方不是他能待的,我不允许他去……” 可老皇帝意已决,岂是他能置喙的,他或许几年后会顶替他的江山,可现在,他还什么都不是。 纪幽一副雷霆雨露俱是天恩的口吻:“是他,他罪不可逃,不是他,朕也会弥补他,此事过几日会给你一个交代。” 悯希被带走了,带去了皇宫的牢狱。 纪照英发疯想拦,可光凭他,凭他和牧须策两人,根本拦不下千军万马。 纪照英根本不知道,怎么一天过去,会发生这种事,原本,他是想好好给悯希过及冠礼的。 悯希,叛党,逼宫事件的主导人之一,可能吗?他那时候那种好拿捏的样子,他能干嘛? 纪照英一点也不相信,怒极惊极之后,他反倒冷静了下来,他找人听说了今日厅上发生的事情,心里细细思索,只要悯希不认,那父皇看在他的面子上,或许不会对他动粗。 结果仅半天之后,牢狱那边就传来消息—— 悯希认罪,此事与范靳无关,全是他幼时受贼人所祸,犯下的错事,他虽是小孩,可在那时仗着身份给他们蓄养私兵谋了很多便利。 老皇帝的判决也很快下来了,对悯希的处决是—— 拖去刑场,万箭穿心。 并且此事,绝不可拖。 行刑之日就在第二天。 谁都没想到高高兴兴的一个日子里,居然会出现这种事,范靳一夜衰老了,鬓发花白,安定下所有后事,准备冒死进宫,向老皇帝认罪。 范靳很清楚,这件事与悯希一点关系都没有,不知他是从哪知道的玉玺事件,也不知道他为何要认下这罪名。 总之,范靳不可能眼睁睁送悯希去死,在当年,他看到小小的悯希在街上看见许愿树,并为范靳和他妻子写下“岁岁安康”的祝愿时,范靳就认定,他会做悯希的羽翼。 那么懂事的孩子……不该是那样的结局。 …… 傅文斐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变天了。 他从侍从那里听见要行刑的事,目眦欲裂,神情恐怖地走了出去,直逼皇宫而去。 而当天晚上,一道道狼哞,竟在幽暗的皇宫之中,烈烈响起。 “哪来的狼?” “快,快拿箭射!” “不好了不好了——有人劫狱。” “劫狱?谁那么大的胆子?速速说来!” 一小太监欲哭无泪道:“有好几党!!江轼打头的江湖武夫,傅文斐和牧须策那两家的暗卫,还有一党疑似范靳的私兵,还有,还有太子那边派来的人……” 此时,在牢狱中待得好好的,正脸蛋红润地准备迎接明天的杀青戏的悯希,一头雾水地被江轼带出来了。 江轼仍是仙风道骨,脸色肃然,手中却大开杀戒,一手打昏一个狱卒:“小侯爷,外面有人接应你,他们会送你出宫。宫外侯爷在等着你。” 悯希愣愣地含糊应:“啊,啊……嗯。” 【系统,这怎么搞?我没想到有劫狱一出啊。】 【……没事,纪幽那老狐狸会知道变通的。】 有系统做担保,悯希放心地出去了。 城门外果然人头攒动,各派人党厮打在一起,甚至有狼在其中撕咬,为在宫中添乱,不知道哪一派,还放了火。 在冲天的火舌之中,悯希呆呆地被一只手推出去,朝宫外退去。 宫门外,有在马车上等候他的范靳,有红着眼睛在等他的纪照英,有一脸破碎的牧须策,还有隐忍着怒意和心痛的傅文斐,后者连佛珠都没有带。 他们都在等他。 斯情此景,竟震得悯希心头大乱,下意识往过走了几步。 忽然,系统出声:【投放虚假躯体。】 悯希瞬间被连人带魂抽走,原地留下一个仿悯希度百分百的躯壳,同一时间,数根箭一同齐发,撕破苍穹,斜斜穿透“悯希”背部。 那天,纪照英三人亲眼看见了悯希吐血倒地的身影。 半息的愣神后,纪照英含泪泣血地嘶声道:“悯希!!” …… 若说当年的逼宫事件,重大到必须记入史册。 那么这一晚的劫狱事件,更是唏嘘到京中各大世家都在传。 什么太子小将军小王爷带头劫狱云云,什么宫中泣血吼声绕梁不消云云,简直闻所未闻。 老皇帝手段狠辣,做事果决,在事变刚起的时候,就解决了嫌疑人,不管此事有没有猫腻,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至于儿子会不会因此崩溃,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中。 一晃,悯希已经死了三天。 侯府不准为他立冢,不准为他办丧礼,只准当没他这个人出现过。 毕竟那是叛党。 可谁都知道,悯希不可能是。 纪照英从那吃人的火海出来时,人已是形容枯槁,筋骨模糊,脚步虚浮,犹如残魂。 他很静,静到死寂,面容也一片威严之相,偏偏看起来是那么狼狈,好似被剥了心,刨了肺,在静静地悲恸大哭,再有一晌,便要魂消身陨。 纪照英一直如死尸般在宫中待了许久,不吃也不喝,不笑也不闹,连皇后连哭带求地让他说说话,他也全都置之不理。 这几天皇后来了多少次,就心碎了多少次,每一次见他,他都要比上一回更虚弱一点。 皇后看在心里,痛在心里,却无计可施。 直到第三次,皇后带来了悯希的遗物,一条亲自织的“围巾”,是悯希随身管家说的,说早就在准备了,要在除夕那天送给他们。 可他哪有除夕。 纪照英攥着那一条围巾,终于痛哭出声,他如新生的孩儿,趴在皇后的膝盖上,泪淌不止:“娘,他杀了我喜欢的人……他杀了我喜欢的人!” “他在我面前倒下了,血流那么快,我甚至……甚至都听不到他最后一句话……我好痛苦,我真的好痛苦……” 再不会有一人自小出现,让他情窦初开,种了情根,悟了情道,有了情切,开了情窍,懂了情理,知了情意,会了情重,让他的情路,一路顺坦地走至今。却没有善终。 何其残忍。 另外的两条“围巾”被分别送去了将军府和廷王府。 牧须策已经三天没吃没喝,暴走地府中乱扔乱打,完全失智的野蛮人状态,下人颤颤巍巍送围巾上前,他攥着那条柔软还带着香气的围巾,跪坐了半刻,倒头便昏了过去。 若说前两家状况已经很是糟糕,那么廷王府更是愁云惨淡,因为傅文斐做的……那完全不是正常人干的事! 他竟在宫中掳走了“悯希”的尸体,这几日,一直在给那尸体喂水,还在对着尸体说话,拿着杂书给尸体讲故事,甚至晚上会和尸体同枕而眠,俨然已经是个疯人的状态。 那条围巾甚至送都送不进去,因为傅文斐不让任何人接近他的妻子,所有人都是坏人,所有人都居心叵测,都不准接近。 一人之死,竟然让赫赫有名的三家人都沦落至此。 可悲可叹。 …… 为悯希的葬礼仍是展开了。 老皇帝的儿子,纪照英亲自叫板,并对着干的。 缟素的白花缀满了侯府,连那白纸灯笼都是城中最好一间义庄中购置的,所有人都白衣素裹,默默地在府中走动着。 傅文斐从那府中出来了,临走前他不忘对尸体说,自己只是去参加一场葬礼,很快便回,不会让他孤单寂寞太久。 牧须策则在大热天的傻气地带着一条围巾,来了侯府,他似是泪已经流干了,枯槁了,只有一具走尸在挪动。 他为悯希挑选着绣花,连丧礼要用的锣和鼓,都要亲自把关。 他已经在府中的枕头底下,留了一封遗书。 等最完美的葬礼过去,他会去春江流水,与悯希在另一地方赴会。 侯府中,人心各异。 唯一相同的是,没有一个人的情绪是高涨的,说话、做事,都像是提不起力气,若是有不明情况的路人走进去,会以为这里设置了静音屏障。 直到午时左右,一道踹门声惊然响彻云霄—— 彼时,傅文斐和牧须策正在悯希的卧房中,静静站立着。 纪照英就在这时,提着一个暗卫的后衣领,将他一路带进房中,一扔:“说。也说给他们听。” 傅文斐看过来。 这几天纪照英的神色,从早到晚都是阴霾拢面的,此刻,他那双红丝密布的眼睛中,竟迸发着诡异的神采,他又推了一下暗卫:“快说啊。” 傅文斐神色微异,与牧须策一同看向那暗卫。 那暗卫瞧服饰,看着是纪照英家的。 男人依言跪倒在地,咽下一口因跑太快而有些腥甜的喉咙,出声道:“那日,在宫中,我听令候在树上,等待小侯爷出狱。” “可没等侯爷出宫门,陛下就……想必两位公子也同我家主子一样,看到了小侯爷倒在血泊中的身影,或者是,那日在宫门外所有站着的人都看见了那一幕。而我,却因在树上,与所有人看到的地方都不同……” “我看到在我前方,竟凭空破出了一道裂缝,小侯爷就穿过了那里面,消失无踪了,因为速度特别快,我以为自己是老眼昏花,而后面一系列变故实在太快,太迅猛,容不得我多想,而且,小侯爷的尸体也确确实实就在下方。所以,我确认自己就是看错。” “可事后回去,我总是觉得那一幕很真实,是确切发生过的,即使连一口茶的时间都没有,可看到了,就是看到了。这几日,我见主子和两位公子如此痛苦神伤。” “故,我决定将此事说出来。” ----------------------- 作者有话说:明天再来一章肥肥终章就包饺子大结局,正文完啦[亲亲] 第117章 大结局 【催眠已通关】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202节 【评级:sss+】 【帝王逝世的白月光已通关】 【评级:sss+】 【过气偶像已通关】 【评级:sss+】 【遗忘症小世子已通关】 【评级:sss+】 【积分攒够, 自动兑换重生大礼包中……兑换成功。搜寻宿主原世界坐标中……搜寻成功。修补宿主躯体中……修复成功。灵魂投放中……投放成功——】 【恭贺宿主圆满回家,祝您生活愉快。】 …… 伫立在市中心的一栋高楼大厦,大约二十几层, 一扇仍亮着微光的窗户里,将镜头拉近, 唯一一个电脑光还在闪烁的工位上, 趴睡在桌面的身影,在屏幕右下角倒计时翻到零的一刻, 忽然幽幽坐起。 悯希脸色惨白如霜,眼睛花了几秒才从涣散转为聚集。 脑中那一声祝贺好像才刚刚消去, 悯希抬手,摸了摸心口,又望向桌上的日期——足足好几个世界过去,恍如隔世,可一睁眼,现世却仍在为他驻留。 现在的日期和时间,和他猝死的那一天,是一样的。 悯希,viki知名公司的竞技类游戏策划员工, 在某天夜里, 因连续几天加班而心跳过快一命呜呼,原本他的结局应该是第二天一早, 被同事发现冰凉的尸体, 接着送往太平间,从此与世长辞。 但这古怪的系统出现后,将他的命运更改,悯希感知到彻底停跳的心脏在缓慢复苏, 恢复了供血。 悯希眨了眨眼睛,拿起边上的手机,立刻站起来往外走。 公司内已经空空如也,昏暗一片,人影寥寥,只剩几个保安在拿着手电筒到处巡逻检查设备,悯希照常和他们打了一声招呼,然后踏出电梯,急匆匆往医院赶。 他很想快点见到自己的妹妹,毕竟他其实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这样的人,会更加珍惜、也更加向往所剩不多的亲人。 离医院越近,悯希越是近乡情怯,手都变得冰冰凉凉,直到他站在病房门外,透过透明的玻璃窗口,看到病床上睡容甜美的妹妹,一注强心针才扎进胸口,让他确认周遭一人一物一草一木都是真实的。 旁边传来一声温和询问:“您好,是要看望里面的病人吗?” 悯希看向一边的护士,是个熟面孔,之前来送粥的时候,打过几次交道,他抿起微白的唇角,摇摇头:“只是下班后来看看,这就回了,不用叫她。” 从医院离开,悯希回到家中。 当初为通勤便利,悯希选了一套离公司最近的房子,这房子租金不算太贵,相对的,也比较小,是个简单的二居室,另一居是他给妹妹留的,只是后面这里面也一直空着。 打开灯,悯希在箱子里拿出一包方便面,拆开进厨房随便煮了煮吃,就应付过去了晚饭和宵夜。 他只开了一盏小台灯,窗外成水马龙,川流不息,地板上的水光银鱼似的时不时窜过,悯希洗干净碗就去洗澡刷牙换睡衣,当躺在床上的时候,悯希翻来覆去了两回,才突然睁开眼睛。 不知怎么的……突然有点寂寞。 明明重生是一件高兴的事,明明也见到了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妹妹,虽然生活简单又平凡,可以前也不一直是这样过的?怎么像个小孩子似的,去过一次游戏厅,领略过温情、热闹和庇护他的强大力量,就变得这么依依不舍?太不应该,太孩子气了。 悯希谴责自己,强行按捺下那些情绪,他闭眼睡着了。 第二天依旧在滴滴滴的闹钟声中苏醒,悯希穿好衣服去挤早高峰地铁,提前半小时来到公司,继续赶一个游戏福利策划的进度。 中午去楼下食堂吃饭,吃完回工位上小眯一阵,下午接着工作,晚上没通知要加班,就买些粥点和包子,赶去医院和妹妹一起吃,两人吃完,悯希就收拾好垃圾,回家睡觉,第二天日升再去上班。 这就是悯希的日常,每天都是这样过的。 一日一日过去。 似水流年。 悯希在给医院里的妹妹过完生日后,距离猝死那天已经过去两月左右。 直至今,悯希才彻底确定,自己的生活回到了原先轨迹。 那段难得又新奇的经历,不会再有了,他只是去戏楼听了一首曲,曲终人散,檀香也已燃完只剩灰烬,不该再贪恋不属于自己的。 悯希在工位上揉了揉眼睛,侧过头,看落地窗外的日落和人潮涨退,他很喜欢下班时候的这点烟火气,会让他心脏很充实,静静看了一阵,他起身下班。 除去一开始的不太习惯,一天天过去,悯希基本没再想起过之前在位面里认识的人,他们应该如今生活很美满,自己也应该朝前看。 直到那天,麻烦事找上门。 悯希在公司是很低调内向的人,不太爱说话,因此也没有至交好友,每天上下班都是独行,但他能力优秀,业绩基本每月都是领头羊,加上他的外貌实在……怎么说呢,惊艳到让人有施虐欲。 悯希有个同事叫蒋驰,这蒋驰倒也是个小富二代,来这公司单纯是为追悯希的,他每天送玫瑰送各种示爱,在悯希面前装得风度翩翩,张弛有度,还总不经意地来个小炫富,开着他的豪车在公司门口招摇过市。 悯希是个很正经的人,他对别人不来电,就会直接拒绝,蒋驰每次邀请他去哪里玩,他都义正言辞说自己很忙,抽不出时间,还屡次强调自己不会喜欢对方。 拒绝得非常彻底且不留情面,但因为工作原因,怕有事需要沟通,所以悯希一直没有删除蒋驰的微信。 这就给蒋驰可趁之机了,这富二代每天晚上发尽骚扰信息,悯希统统都没理,直到那晚悯希看到蒋驰的消息弹出来,“这个方案你看还行吗……”。 他以为是工作,点进去,才发现后半句跟着的是“哈哈把你骗进来了吧,今天一直在看你的腿,有人说过你的腿很长吗,感觉如果穿上丝袜,蹭起来会爽飞”。 悯希第二天一大早,就去单位,当着几百号同事和领导的面,甩了蒋驰一巴掌。啪的一声,响彻天花板。 蒋驰惊了,他是个要面子的人,大庭广众被这么羞辱,他再喜欢悯希的脸,也忍不住怒火丛生。 求爱不得转为恨,蒋驰记恨上了悯希,他家中有点背景,家里人和公司领导层也都交好,更别说公司里还有一大堆想巴结他的人。 层层面面,各方打点,最后悯希在公司成为众矢之的,总有几个恶臭男凑在一起,故意用诡异的眼神盯着他,再嬉笑着窃窃私语。 悯希并不在乎这些,可他忍受不了毫无差池的工作,被领导恶意贬低、打回。 “这做的什么东西?狗屁不是,回去重新做!” 悯希红着眼睛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眼眶蓄满水滴,脑袋在怒火燃烧之下,蓦然委屈地想道:如果他们在的话,一定不会让自己遭遇这些委…… 悯希忽然一怔。 谁在的话? 脑中这一思绪,插曲一般飞快掠过,过后就毫无踪影。 悯希势力单薄,自然不能和蒋驰硬碰硬,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忍气吞声,等蒋驰气头过了,对他腻歪了,厌烦了,他的生活就能重新变得宁静。 可蒋驰什么时候才能气头过去呢? 悯希不知道。被领导刁难、被同事阴阳怪气的日子一过就是两天,这第三天,悯希连进门的脚步都不由变得畏怯。 他在门口深呼吸两三次,才推开门,走向工位——刚走两步,悯希就蹙起眉头——不太对,那些人今天怎么没冷嘲热讽地说一句:“哟,这不贞男烈女的表率吗?” 悯希悄无声息坐到工位上,蜷起手指,正要打开电脑,却觉气氛实在古怪,忍不住回头一看。 这一看,悯希就犹如惊雷劈过,从头到脚一寸寸僵住。 viki策划部是公司的主力军,被拨用的工作场地也十分宽广,员工和员工之间的工位是隔着一条小道的,此刻,悯希看到相近有三条小道的地方,正站着约莫十几道身影。 不怪乎所有人都在屡屡往过瞧,目露惊态,实在是那些人过于耀眼,如霜华雪降照耀全堂,各有风姿。 其中正有一人,正懒洋洋地坐在这几天频频让他做噩梦的蒋驰身上,挥着右拳,锄地似的,笑盈盈地不停往蒋驰青紫的脸上砸:“爽不爽?爽不爽?嗯?” 蒋驰不断发出气若游丝的谩骂,却连一次回击都做不到,那些拳头比雨点还迅疾,还猛烈,每每都往人命门上砸,蒋驰几乎感觉自己魂魄出窍,一只脚在灵堂撩了撩。 任何一个健全人都禁不住如此残暴的殴打,更别提蒋驰已经在这地上生生挨了半个多小时的拳打脚踢,他流着鼻血,眼神涣散着,神思马上就要滑进昏迷之时。 身上之人做了一个举动,硬是将他从生死关中,惊悚地拉了回来。 谢恺封抽出蒋驰口袋里的手机,随手往他脸上一照,面容识别后解锁,点进照相机,然后弯着唇角,扯起他的裤腰,就是一声清脆的咔嚓。 蒋驰垂死病中惊坐起,怒骂道:“你在做什么?!你在做什么?!给我删掉。” 谢恺封一拳就把他砸回了地上。 左手做着惨无人道的事,右手却高高抬着,嘻嘻笑着道:“不是爱晚上骚扰人吗,不如把你的这根烂东西群发给你的家属朋友怎么样,哎呀你急什么,这么‘宏伟’,应该让所有人都看看呀哈哈哈。我有这种大宝贝,我立刻昭告天下,谁还藏着掖着呀……嗯,让我看看,勾住‘傻逼家人’、勾住‘白痴同事’、勾住‘脑瘫朋友’……群发!” 蒋驰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我要杀了你!你是谁,你们到底是谁?你们来干嘛的?” 谢恺封动作突然一停,连带他身边漠然站立的那些人,也向他投去诡异的目光:“我们来……干嘛的?你猜猜看呀。” …… 【叮咚,您的系统已上线。】 听到这一熟悉的机械音时,悯希瞬间睁大眼睛。 【别慌张,你没出任何意外,是我们这里出了意外。】 悯希仍盯着那边让他身体震动的人影,回话也讷讷的:【什么意外?】 【你去过的位面,里面的主角都看到或知道了你的穿越,他们并不相信留在身边的还是原来的‘悯希’,或者并不相信你是真实死亡。只是不相信还好说,可这些天龙人还实施了行动,催眠位面的,就花钱创立科研团队,逮着我当初劈开的时空裂缝研究,帝王位面的,就开星舰对着时空裂缝轰,世子位面的,则问遍五湖四海的名人异士……总之,他们的执念太强,长此以往下去,时空裂缝必然会被他们发现,届时,世界会乱套。】 悯希完全呆住了:【所以呢?】 【所以我为了原本位面的平和,综合考虑过后,决定将他们都投放过来到你这边。其实一月前就投放过来了,只不过有些人不太了解你的世界,例如纪照英他们,就需要在我的能量球里学习现代社会的背景和道德观、法律、电子设备的应用等等。】 说到这里,系统平静无波的声音中,陡然出现一种甩开了麻烦的轻松:【他们已经学有所成,现在就全都交给你了。祝您生活愉快——系统已下线。】 悯希人都傻了,万万没想到系统就这样甩手不干:【系统?系统?】 没人回。 而他没空再纠结这个。 那边的蒋驰疯了,嘴中乌七八糟骂得很难听:“你们这些猪狗不如的畜生,你爹妈在猪圈里生你们出来的是不是?婊.子生的玩意儿,你们的爹当初就该把你们一泡弄在墙上!” 对于蒋驰的谩骂,那些人表现得很无所谓。 要么是傅文斐和乌庚行那样,心如止水、稳如入定,一副灵魂出窍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的模样,要么就是谢恺封和纪照英那样,笑嘻嘻地相视一看,嘻嘻哈哈嘲笑他就这语言水平。 蒋驰气得血都快吐出来。 他明明查过的,悯希就是个拖着一个拖油瓶过活的人,哪冒出这么些人,到处针对他! 总之,蒋驰没能激起他们一分一毫的情绪,直到有人怕事闹大,大着胆子喊道:“悯希,他们是你认识的人吧?还不快去管管!” 于是乎,悯希在工位上,瞬间被十几道炽热、饱满、病态、狂烈、诡异而不可言说的视线盯住了。 悯希不知怎么想的,嗖一下低头,埋进自己的双臂里。 半分钟过后,悯希幽幽从工位的栏杆上面冒出半边脸,一言不发地在边沿上偷窥起他们。 黎星灼大步走过去,一把将悯希从工位上抱起来,第一句话就是:“操,我还猜你是个大学生。没想到你还是个宝宝,就开始上班了?这工服穿得好那个……” 他上下一扫视,仿佛透过那层白衬衫和工牌,舔舐起了里面的皮肤似的:“性感。” 悯希:“……” ……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203节 怕在公司继续丢人,悯希匆匆告假,准备带人回家。 以黎星灼打头,一个一个跟在悯希后面,离开了公司。但没等悯希带他们去自己家,慕仑就从中杀出,将悯希打横抱起,打车带到一个地方。 悯希从头到尾都是懵懵的,到后面,才逐渐反应过来,这车去往的是富人区的方向。 他忍不住回头,问道:“我们要去哪?” 谢恺封痴痴热热地望着他,手一直攥了又松,好像在被什么协议约束着,想抱悯希又不行:“回家啊,我们的家,我们在那买了房子。” 悯希震撼道:“买了,房子?你们才刚来,户口都没落吧,哪里来的钱买房子?” 不知谁发出一声笑。 慕仑咽了咽喉咙,咽下干渴,沙哑回他:“你的男人都这么强,白手起家还不容易?不用出面,在那系统的破能量球里就能赚钱,比如我,你这世界的系统和科技如此不堪一击,当当黑客,随便接几个单子,就能赚几千万。” 悯希:“……” 他臊得目光闪躲:“你们能不能别这样说话……” 慕仑目光黏着他的脸:“怎么说话?这不都是事实?” 悯希缩在中间,不肯再搭话。 他原以为,这些人突然来到他世界,总要磨合许久——当回到这些人口中的家后,悯希发现,他错了。错得离谱。 这些在原位面思念成狂的天龙人,为尽快见到他,在能量球里日日夜夜学习,到如今,他们早就变得比现代人还现代人,悯希一问,才知道,有人还当了ceo。 不知为什么,这些人对悯希,完全没有久别重逢的那种若无若无的暧昧和尴尬,当一进家门,悯希就被这些人颠在怀里,轮流抱起来。 将近一个多小时,他都在空中,被递来递去,被这个抱完,被那个抱,脚都没沾过地。 悯希头发都被抱得乱糟糟的,一身工服更是被搓揉得凌乱又让人口干舌燥,依稀之间,悯希还听见有人给他公司打电话说递交了辞职申请,不知道是谁,人太多了。 他伸出的想制止的手,还一下就被人抓过去,在指间亲吻起来。 到最后,分明什么过火的都没干,悯希跌在沙发上的时候,还是像个破布娃娃似的颤颤巍巍抖个不停。 这些人迅速辞去了悯希的工作,将悯希妹妹移去了更权威的医院,还从旁敲打起蒋驰的家业,逼得被家里人连踢带踹的蒋驰,亲自上门给悯希送果篮,脸色苍白地连声说抱歉。 自从那一张被谢恺封拍到的豆苗图,被发到社交圈子里后,蒋驰名声就败裂了,去到哪都有人窃窃私语,低声嘲弄。 而这几天,悯希一直都在家中,吃饭是被抱去吃的,刷牙也是被抱去刷的。 这些天龙人各有事业,却都做到了顶端,不需要出门亲自上班,于是每天都在家里和悯希厮混,他们不用悯希做什么。 光是听他说一句话。 就能弥补这么久的空白。 …… 这天,悯希刚起床,就被人抱起来往更衣室走。 这段日子,悯希都习惯了,反正怎么抗拒都没用,干脆就顺势接受,谁想纪照英把他扒光了之后,竟然给他穿上了婚服。 这个人……还是死性不改!嘴上叫娘子,心里也一直惦记着要举办婚礼,祭告祖宗。 花烛噼里啪啦燃着光,一面铜镜里,映出一道静静坐在床边的身影,这身影凤冠霞帔,披戴朱红盖头,气质秀美惊心,引膏粱子弟竞相折腰。 他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坐姿端雅乖顺,可又无形透露出紧张。 到处都是红,红幔帐,红贴纸,红床褥。 放眼望去喜庆洋洋,却又暧昧无边,好像另一位主人公一到场,就会受场景所惑,立刻抛却那些繁文缛节,搂住新娘子的腰,就昏头地马上共度洞房花烛夜,奔赴云雨巫山,喜结连理,百年好合,缠缠绵绵。 房子是傅文斐买的,这别墅有十层,纪照英用了其中一层的一间房,布置了这间婚房,他们那边样式的婚房。 第一个进来的是纪照英。 他既当新郎,又当司仪,穿一身亮眼的新郎服,风采翩然地扶起悯希,而后与他站在一起。 一拜天地。 一鞠躬,敬苍天。 二鞠躬,敬黄土。 三鞠躬,敬天地。 二拜高堂。 一鞠躬,敬父母, 二鞠躬,谢父母。 三鞠躬,祝父母。 夫妻对拜。 纪照英拜完,走出去。 第二个进来的是傅文斐。 傅文斐拜完,第三个人再接替进来。 然后是第四个,第五个…… 悯希一连拜了十四个人,真真是拜得头晕眼花,腰酸背痛,他也不知道抱着什么心理陪这些人玩过家家,拜完还不够,纪照英小孩子心性,拉着他在一张写着生死契阔、与子成说的纸上画押。 他押完,新娘那一栏里就孤零零的一个手印,夫君那一栏,却有十四个印。 悯希:“……” 这群人一定是在能量球里达成了什么协议,不管在什么上面,他们都维持着诡异的和平,你有,我也得有,他也得有。 不仅是成婚要每一个人都拜,就连那一方面—— 这些人都有规划。为悯希的健康着想,他们每周只能有三个人上,上一天休息一天,而这个顺序,就由抓阉来决定了。 谢恺封抽中的顺序是第三个。 悯希刚送走前两个,刚休息两天,又迎来了谢恺封。 这个人非常变态,不是光在床上就行,他非得找刺激。 那天傍晚,轮到斐西诺做饭,他做完叫所有人去吃饭,悯希却不知去了哪里,斐西诺就一层一层找。 最后是在二楼的更衣间找到的。 斐西诺看见里面亮着灯,还有声音,就走过去:“悯希?你在里面?吃饭了。” 悯希刚在里面濆了一次,地板都是湿的,听见声音,浑身一抖,连忙调转方向探头应声道:“我在里面……我马上就下去。” 斐西诺原本嗯了一声就想转身走的,结果看到悯希脸蛋红扑扑的,很可爱,便忍不住上前去,想抱他一起走,结果刚走近一步,悯希就急切道:“别过来,我在换衣服呢!” 斐西诺“哈”了一声,匪夷所思反问道:“所以呢?” 悯希藏在帘子后面,身段下塌,双腿紧绷,只露出一颗脑袋在外面。 斐西诺连他的脚趾头都不知道含过多少回,见他这副忸怩之态,更是心头火起,没打商量,直接握住他的手腕往外拉。 斐西诺只用了两成的力气,但区区两成,都足以将悯希托起来转一个圈了。 没想到,这一拽,竟然没拽动,反而换来悯希一声悲泣似的低吟。 这么多人里,悯希最怕谢恺封。 一来,谢恺封这个人十分病态,说起爱语来得心应手,花样繁多,一句不重复,总弄得悯希羞臊不堪,肩头颤抖,二来,谢恺封不讲究疾缓轻慢,招招奔着怼死人的劲去,总是会让悯希死去活来好几回。 三来谢恺封的长势不伦不类,巨硕如菇伞,那伞盖如若怼进剑鞘最底部,卡在柔韧的壁面上,任悯希分泌多少软液,都让他滑不出去,会让悯希产生一种会和这个人生生世世只能连体行动的恐怖错觉,连吃饭,东西都会先流过伞盖,再进到胃里。 悯希稀里糊涂,都不知道在天马行空地想些什么,只如泣如咽道:“别,别拉了,我等下自己就出去……” 斐西诺哪肯听他的,他抓阉抓到最后一个,按一周三人的顺序,要一个多月才能轮到他,他要不取点肉沫,抱一抱亲一亲的,年纪轻轻就得因憋闷而死。 于是他非常不讲理地继续往外拉,对悯希的哀求充耳不闻、油盐不进,甚至还狐疑道:“你怎么一脸心虚的,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悯希耳朵嗡鸣,已经听不进去话,那头斐西诺在蛮横拉扯,那一头的丁卯死死卡住,且有越汹涌暴涨的姿势,悯希差点又干呕起来,他额头微微冒汗,正昏头脑胀,一滴调皮的水珠忽地从中间直坠而下,热腾腾砸到了地板上。 悯希瞳孔一缩,连忙夹紧,让它们只能沿着腿线静悄悄地流淌。 门外,斐西诺耐心耗尽,将悯希的两只手腕都一起攥住了,殊不知越是拔,越是会让他的妻子肝胆俱颤。 生拔是根本行不通的,悯希自己也在努力夹和缩,还哭唧唧产水,可就是无解,眼看斐西诺就要脸黑地一把撩开帘子,一股巨流忽而冲出,伴随着软液一起推起了伞盖。 “bo……” 斐西诺最后一下用劲,终于将悯希从帘子后面拉进了怀里,可惜那一声脱盖的声音也一并传进了斐西诺的耳朵里。 他脸登时一冷,就着悯希埋在他怀里的姿势,伸手攥住囤往外一掰,顺势向里一摸,摸到一手滑。 铁证在前,根本都不用再把帘子掀开,斐西诺怒不可遏,从更衣间随便拿了个毯子裹住悯希,就和谢恺封打了起来。 说好是说好,但他们绝对不能互相看见,平时只能当没这事发生,眼不见心不烦,可要真看到了厮混现场,不论谁来,都会疯。 可怜悯希脚还抖着,就得去两边拉架,说好话,最后被斐西诺骗得来了一次,才哄好人去吃饭。 ……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悯希每天都很充实,很多事情干,这些人的到来,让他的生活翻天覆地,与从前大为不同。 以前的他,做什么都是一个人,买菜,做饭,坐地铁,去看妹妹,都是一个人。 现在,不管是买菜,做饭,坐地铁,去看妹妹,身边都至少有一个人,要么是他,要么是他,总之他们的宗旨就是他身边总要有一个人跟着。 与他们在别墅中待了一个多月,悯希觉得不能再这么无所事事下去,坚持要出去重新找工作,纪照英第一个不同意,闹了三天,可悯希不搭理他,还是去找了。 他的工作履历其实很厉害,入职过viki,在viki的业绩斐然,每一条都能让他直接跳到更好的平台,所以悯希的求职道路很顺畅,一周内就收到了入职通知。 由于新入职,悯希的时间自然就不如以前那样多,甚至每天都要将近九点多才能到家。 别墅里怨声载道,怒气冲天,如同锁了十几个冤魂厉鬼在里面,每日喧嚣嚎叫,悯希一开始还能压一压,说两句甜蜜话,减轻躁动。 后面,光凭甜蜜话已经不行了,悯希每天在工位上,就能收到一百多条表达不满的信息。 这个时候,悯希一般会先把他们拉进黑名单,下班后再放出来,回家轮流抱一抱就当哄。 这些天龙人也不是傻的,能力强,欲求大,一点蝇头小利根本无法满足,悯希越哄越吃力,越哄越力不从心,就在彻底要压不住板子的时候—— 黎明降至。 中秋节马上到,悯希马上放假七天。 放假的当晚,是十四个人一起去接的,他们当天在市中心的摩天大楼里吃的饭,吃完回去就是无尽的不可描述。 悯希人都快散了架,终于在中秋节当天晚上,被这些人放了出来放风。 清纯炮灰连夜跑路 第204节 富人区一般没什么热闹的人气味儿,悯希又不喜欢太冷清,所以在当晚陪妹妹吃完月饼,见人睡着后,他们就开车陪悯希去了郊外。 这郊外并不是荒芜萧条,空无一人,是乌庚行在某薯上,刷到的地方,这里有一条河,河上有乌篷船,碎银似的月光在河面上静静流淌,还有路人放进去的大花灯。 悯希也放了一个,他双手捧住花灯,小心翼翼地放入河流中后,起身笑意微微地望着花灯,同其他几盏一起,顺着河流直下。 千万花灯,千万阖家欢乐,盈盈闪闪,于河中飘摇。 夜晚,起风了,傅文斐站在一旁,眉目沉静,刚握住悯希的手要放进自己的口袋,远处,忽然来了三两人,领头人拿着话筒,另外两人分别拿着摄像机和一沓纸。 这是一队广播台的人,专门采访人,用以弘扬中秋习俗的,他们已经在这采访了好些人,本来想去别处的,奈何突然看见悯希几人。 这些人的相貌已经头等夺目,悯希却更胜十筹,领头人神不知鬼不觉,就自己迈动起脚步走过来:“您好,请问有空接受采访吗?” 这领头人问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傅文斐紧握住悯希的手,以及守候在悯希身后的十几人。 傅文斐知道,现如今虽不像幽靖二十几年那样,闻男风色变,却也没宽容到大赦天下,只是他面容仍平静淡然,紧握着悯希不放。 摄像头忠实地记录着这一边。 悯希欣然应允了。 领头人连忙拿过几个玫瑰月饼给他:“这是礼物,愿君心怀明月,岁岁皆圆。” 悯希微笑说谢谢,把接来的月饼暂放在傅文斐的大衣口袋里,领头人按下心中的尖叫鸡冲动,将一张纸给他:“请您写下一则中秋祝贺,我们将会念给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 悯希捏住笔:“好啊。” 悯希把手从傅文斐手中抽了回来,领头人清晰看到傅文斐手中一空后,有意无意瞪了自己一眼,与此同时,悯希后面的十几人见这有异状,纷纷逼近,呈守护者姿态。 其中有人见摄像机对着悯希拍,还想发难,悯希回头警告了一句,那人才没好气地咬了口悯希的脸蛋,站到一边去玩手机。 领头人快要压不住心中的尖叫鸡了,身后同事用摄像机怼了下他,他才发现悯希已经写完了,忙收敛起神情,问道:“您都写了什么呢?” 圆月高升,河流边人声嘈杂,悯希没太听清,巧笑嫣然地弯着唇“嗯?”了一声。 身旁有一堆小朋友追逐打闹着跑过去。 领头人便顶着喧闹,扯着嗓子,又尽量保持着优雅地又问了一遍。 悯希笑了一声,似乎是觉得他的模样有点好笑,领头人正要不太好意思地搔搔头,又见那群人中有人在瞪视自己,忙肃正表情,挥了挥手,让身后的摄像机跟进、放大拍。 这个时候,万花齐放,河中灯光璀璨,正是花好月圆时—— 在一群小朋友们的嬉笑,和河边万千家人朋友共同赏月的背景下,悯希将纸翻过去,对向摄像头。 于道各努力,千里自同风。 祝贺大家。 欢喜。再欢喜。 【正文完】 ----------------------- 作者有话说:终于完结啦,挨个抱抱亲亲嘬嘬,我嘬嘬嘬![亲亲][亲亲][亲亲] 接下来的番外安排是文案上剩下的三个设定:老实学霸beta,恐怖游戏里的npc人妻,治愈系少校 这三个番外都很短,是三四章一个故事的睡前小饼干~ 感谢宝子们的支持,这章会都发小红包滴 然后推推预收,下一本想写一个不太一样的受宝,期待有老婆溺爱qvq 《棺中美人》 解贺吟在家里地下室发现了一个棺材,里面躺着个美人。 族谱上没有记载关于这个人的任何资料,只有棺材右下角刻了两个字:郁清。 某天,外面毫无征兆下起了暴雨,室内昏暗,一声轻响过后,美人三千青丝垂地,光脚从棺材中走了出来。 他走到房里唯一的活人面前,冷淡吩咐:小辈,去备水,我要沐浴。 解贺吟:…… 郁清皱起眉:还愣着做什么,还未到古稀,便听不懂人话了? 解贺吟:不是,我是在想,普通人见到鬼的第一反应是先尖叫还是先逃跑? 郁清:…… 郁清是个思想迂腐的老古董,可他有张很好的脸,清冷如玉,谪仙之姿,难免让人生出些不该有的歹意。 他不喜与人交谈。 解贺吟偏要勾引他、玩弄他,看他隐忍难耐,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 终于,郁清想逃了。 他偏过头,小心斟酌:“我与你商量件事……” 话音未落,他的手背被按在热雾蒸腾的浴镜上,解贺吟抬起美人汗湿的下巴:“想逃?别想了。” 1.注孤生古董鉴定师攻x淡定容易引起人施虐欲大美人鬼受 2.攻也不是个正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