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今日可展颜》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节 本书名称:夫人今日可展颜 本书作者:叶简奚 本书简介: 金尊玉贵娇气士族女vs稳重沉默寒门泥腿子 男主暗恋成真,女主先婚后爱。男主他超爱,包甜。 桓灵不喜欢梁易那样的粗人,不喜他笨嘴拙舌,讨厌他不懂礼节,厌恶他行为粗鄙。可不出意外,她要和梁易过一辈子。 她是金尊玉贵的士族女,被千娇百宠着长大。而梁易不过是出身市井的泥腿子,连字都不识得多少,如何能是知情识趣的好夫君? 他们的婚姻,始于一场冰冷的联姻。 朝堂事变,桓家从呼风唤雨的士族成了前朝旧臣。而新帝,是梁易的结义兄长。 出身草莽的新帝为桓灵和梁易赐下了婚事。士族皆明白,新帝的赐婚是向桓家投石问路。桓家也不出意外地应下了。 桓灵娇贵,张扬,爱好诗书;梁易稳重,寡言,不通文墨。众人私下里都叹惋桓氏双姝的一朵竟落到了泥地里,就连天性乐观的桓灵,私下里也偷偷哭了一场。 一个战场上拼杀的粗莽军汉,如何堪配满腹才情的桓氏贵女?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有着一颗绝无仅有的笨拙真心。他会为她搭建喜爱的秋千,会红着脸对她倾诉爱意,会为她的家人着急奔走。 山中的漫漫长夜,他是最温暖可靠的存在。战场的刀兵在前,他自己受了数不尽的伤,却因桓灵手上的一道口子而心疼落泪。 桓灵也渐渐明白,他骁勇善战,讲义气重感情,是这世界绝无仅有的好男儿。 她爱上了自己嫌弃的夫君,但还好并不算迟。 【男主视角】 梁易喜欢一个人很多年。 桓氏贵女是建康城最娇俏的花,是悬于枝头的明月,是神仙似的人。 他只敢默默观望,绝无亵渎之心。可某日,他有了一个娶她的机会。 他满心欢喜准备婚事,却得到了女郎显而易见的嫌弃,大婚当夜,女郎毫不留情将酒樽掷出,打破了他的头。 他毫无怨言,甘之如饴。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新婚夜气呼呼指着他大骂的妻子,后来竟会软了心肠,为了他放下身段。 小剧场1: 桓灵:你会一直待我好吗? 梁易:自然,若违此誓。不得好死。 桓灵:“这罪也没大到要去死哈” 小剧场2: 桓灵:我打你,你不知道躲吗? 梁易:我不想躲,我想你心疼我。 【阅读指南】; 1.1v1双处,男主恋爱脑,女主略矫情。非爽文,非大女主,有单箭头男配。 2.架空南朝,无人物原型 3.年上,年龄差5。依旧是小情侣日常流谈恋爱风,没什么权谋。 内容标签:甜文忠犬暗恋先婚后爱 主角视角:桓灵 梁易 其它:糙汉,将军,贵女。士族 一句话简介:先婚后爱vs暗恋成真 立意:爱需要沟通 第1章 桓府宽敞气派的前厅里,众人围坐一堂,听了家主桓沣带回的消息,都久久沉默不语。 只有与那消息有关的桓灵,桓沣唯一的女儿,惊得不知如何是好,好半晌才问了句。 “阿耶,你说什么?陛下赐婚我和梁易?那个大字不识的泥腿子。”桓灵吓得花容失色,不敢相信刚刚听到的消息。 这圣旨实在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桓家长辈疼爱女儿,选婿皆由她们自己做主。桓灵眼光高,追随她的众多儿郎一个也瞧不上,并未定下亲事。 桓灵出身宣城桓氏,本是南边一等一的士族。前朝皇室南渡而来,大多都是傀儡,权力皆由几大世家把控。桓家在前朝呼风唤雨,若是前朝,桓灵想嫁谁便嫁谁,皇室不敢置喙。但如今这位陛下,显然不是他们能控制的。 前些年半路杀出了个寒门出身的武将江临,战功十分了得,带领部曲收复了不少失地,将南北分界线推到了淮水以北,一路做到了大司马,官职已经封无可封。 江临战功赫赫,又得一众武将支持,乃民心所向。前朝皇帝深感天意传召,禅位于他。世家虽有心阻止禅位但无力转还。新帝出身寒门,与世家天然对立,一时间人心惶惶。 而桓灵被赐婚的夫婿梁易,是新帝寒微之时伴他一路走来的义弟,如今是新朝唯一的异姓王。若是与梁易结亲,于桓家来说自然是有好处。况且,新帝赐下这桩婚事,也表明他并不想与世家撕破脸,反而有拉拢意味。 可世家哪里有与寒门结亲的,那会被人戳脊梁骨笑话。 况且那梁易是个不通文墨的莽汉,是农户出身的泥腿子,连寒门都算不上。世家女子择夫,绝不会将眼光放在这种人身上。从前有士族将女儿嫁给寒门出身的有钱人,卖女求财不顾门第之别这种话,是其他士族明面上直戳戳指责他们的。 但如今的形势,已经没有选择。 桓灵的母亲程素悲哀地看向自己的 丈夫:“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 桓沣摇头:“陛下说,下午便派人来宣旨。” “陛下知道阿灵还未定亲,我几番推拒,他都执意赐下婚事。”桓沣下定决心,看向众人,“可我是一个父亲,我不想让我的女儿不情不愿地出嫁。陛下隐隐威胁,若是不愿这桩婚事,便回宣城郡老家去。我虽为家主,但我想问大家,若阿灵不嫁,大家可愿承担这样的后果?” 众人一时之间都怔住。桓灵更是定定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她自幼被娇惯长大,从没什么不顺心的事。可这桩婚事,她也要任性而为,让众人与自己一起承担后果吗? 要舍去建康城的富贵繁华,呼风唤雨的权势,家中众人的官职,灰头土脸地回宣城郡老家,这于桓家这样的大族来说,不仅仅是丢了面子这样的小事。 桓家已经盘踞江左数百年,乃南方鼎盛的大族。皇室还未南渡时,桓家就在南边极负盛名。皇室南渡以后,桓氏先祖把握机会,一跃而上,可谓盛极一时。 如今新朝初立,新帝又有意拉拢。若是抗旨,便是要彻底远离权势,此后再想恢复往日荣光,几乎是蚍蜉撼树,不可能的事情。 与桓灵关系最好的堂妹桓荧第一个回答:“大伯父,我愿意!我以后可以不穿漂亮衣服,不再花那么多钱。我很喜欢宣城郡,我愿意回去!” 桓灵的堂弟桓煜与桓荧是一胎双生,他紧跟着桓荧道:“我也愿意!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哪里都好。宣城郡很好,我很想念那边的好吃的。” 桓灵的二叔桓润面容沉静:“大哥,我也是做父亲的人。若今日被赐婚的是阿荧,我也不愿她被逼着嫁给那样一个人。我愿意回宣城郡,这官我做得也有些腻味了。回乡安稳度日,也是件好事。” 桓润的妻子裴嘉与他感情深厚,但不幸于六年前病逝。他一直没有再娶,也只有桓荧和桓煜这一对孪生儿女。 说来也巧。桓家这两辈都是三个儿郎,两个女郎。桓灵除二叔三叔外,还有两位嫁到外地的姑母。 到了他们这一辈,桓灵有两个一母同胞的哥哥,再有就是二叔家的桓荧和桓煜。三叔桓渺是老来子,和桓灵的大哥差不多年纪,二人都刚刚新婚不久。 桓灵的二哥桓烁是唯一坐着的小辈,他去年在战场受伤,失去了右臂,右腿也跛了,这一年都没出过门,颓丧得很。桓烁没什么特别的神色,但语气坚定:“我同意。” 桓灵的大哥桓炎安抚地拍了拍妻子公孙沛的手背,也同意了这个提议。 这下就只剩下桓灵的三叔桓渺没有出声。平日里他性子跳脱,是兄弟几个里边话最多的。但此时他不安地看向自己新婚不久的妻子孟俞,嘴唇动了动又闭上。 桓灵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一张芙蓉花面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就连刚得知赐婚消息的惊惶都没有了,也没有出声。 桓渺心里清楚自己文不成武不就,能娶到海陵孟氏的女郎,并非是烧了高香,而是全凭桓家的家世。若是连这泼天的权势都没了,他不敢想。 孟俞眼神示意他开口。一边是新婚不久浓情蜜意的妻子,一边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侄女,他为难得吞吞吐吐:“我、我” 孟俞被他磨叽得烦了,直接对桓沣说:“大哥,我同意。”她看向震惊的桓渺,“怎么,你不同意?你不同意就自己待在建康,我陪阿灵回宣城郡。我还从未去过宣城郡,去看看风景挺好的。” 桓渺简直冤枉:“我当然同意,我是怕……”他没有再说下去,但在场的人都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孟俞没好气瞪了他一眼,悄悄拧他的胳膊,凑近他压低声音,“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不通情面的人?” 桓沣神色稍缓:“既然大家都同意,那我这便进宫。” 程素眼里含泪,感激地看向桓润桓渺还有孟俞。她自己的两个儿子,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她不意外。但她没想到,二房和三房竟然也都同意。 “阿耶,等等!” 众人齐齐看向出声的桓灵,她抹了抹眼角,大声道:“我不同意!” “我不同意,阿耶不要去找陛下。我愿意嫁给梁易。我刚刚只是、只是太震惊了。”桓灵忍住眼泪,笑着拦住桓沣,“我不想回宣城郡老家去,也不想你们为我做这样的牺牲。” “阿耶,陛下让你继续做相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无比尊贵。大哥年纪轻轻便任中书侍郎,前程一片大好,大嫂的娘家也在建康。还有二叔,你不是很喜欢编书的差事吗?三叔,最新奇最好玩的东西只有建康才有。”桓灵一一看过众人,眼神落在自己最亲近的堂妹桓荧身上,“阿荧,回了宣城郡,朋友们都见不到了。” “再说,桓家不只有我们这些人。旁支的那些人,他们一定不愿意。若桓氏回了宣城郡,旁支众人没了依仗,日子会难过。我也不想因为我一个人的任性,影响那么多人的日子。” 这一通话也说服了她自己,她释然地笑了。 “我愿意嫁。梁易再怎么说也是王爷,是当今陛下亲近的人。这桩婚事对桓家有好处,尊贵体面都是不缺的。许多人都是父母之命便嫁了,哪有什么愿不愿意?家里疼我,我都明白。但我不想放弃现在的一切,也不希望你们因我放弃。” 桓荧看着自小最亲近的姐姐桓灵,眼底都是心疼。若今日被赐下婚事的是她,她绝对做不到如此坦然。 梁易是什么人物,虽是连克几座城池,收复失地、威名赫赫的武将,但他出身低又不通文墨,哪里能琴瑟和鸣。 桓灵努力笑得粲然:“反正梁易的王府离家里很近,要是他欺负我,你们又不会看着我受委屈。而且他府中就他一个主子,过起日子倒也简单。我也没有喜欢的人,嫁谁不是嫁。” “就这样说定了!大家都回去吧,该做什么做什么,下午接圣旨的时候可别再垮着脸。我回去换身衣裳,下午接旨要穿得庄重些。” 她笑着转身,努力让自己的步子显得轻快,回了自己的蘅芜院。 桓煜脑子不灵光,傻乎乎地问:“大姐姐竟然看得上梁易?” 桓荧看桓灵故作轻松的模样,心里已经难受死了,没好气拍了桓煜一巴掌。 “打我做什么?”他朝程素卖乖,“大伯母,你看二姐姐,她又打我,总是这么凶。” 程素平日里怜他们无母,很疼这两个孩子,但此时,也只是苦笑着,没说什么。 桓煜不明白:“大家怎么都这副样子?” —— 无论如何,下午的时候,众人还是喜气洋洋地出来接了圣旨。桓灵换了一身粉色的衣裳,娇俏可爱,笑盈盈地送别了宫里来的人。 没几日,安王府的人就送来了聘礼,梁易没有亲自来。送嫁妆的人乌泱泱的队伍占了几条街,东西送到桓家,挤满了好几个大院子。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2节 作者有话说: ---------------------- 答应我往下看下去好吗?[可怜][可怜]一次性先发三章,后面稳定更新。 预收《亡夫他弟心思不纯》 贺幸知温润清俊,芝兰玉树,更是十九岁就中了举,前程一片大好。 谁都说贫贱的梧桐巷大约要出一位贵子,从此像话本里那样,迎娶高官之女,畅游宦海,一路通达。 可没人知道,他午夜梦回时,嘴里念的却是一个无法宣之人前的名字。 姜兰蕴,他才做了寡妇不久的嫂嫂,他十三岁起便喜欢的邻家姐姐。 十六岁时他将她紧紧护在身下,大哥发了疯一样地打人,他被打得不轻,清俊稚嫩的脸上却还是扯起笑安慰人:“嫂嫂别怕。” 那天他们呼吸交缠,肌肤相贴,当晚回去他就做了一场荒唐梦。 大哥死了,他强力压抑内心渴望,劝寡嫂改嫁。但姜兰蕴不愿改嫁,愿在贺家守寡一辈子。 既是愿意做一辈子贺家媳妇,为何不能做他贺幸知的? 只是,他不知该如何做,才能让她不将自己当做弟弟看。 一场意外,寡嫂失去了记忆。 醒来后,她眼神如多年前一样的明亮。听小妹唤自己二哥,称她嫂嫂。那双 似水的眸子就带了些好奇:“你是我夫君?” 他心如擂鼓,在小妹不解的眼神中应下:“是,蕴娘。我是你家官人。” 后来,床帐间,姜兰蕴依旧怕得发抖,他疼惜地一一吻过那些伤痕,轻声哄着:“蕴娘别怕。” 第2章 桓府湖心亭。 桓灵正和堂妹桓荧下棋。桓煜在一旁观战,他棋艺不精就算了,还时不时说这里那里下得不对,惹得两位姐姐不停瞪他。 棋局热火朝天,桓荧心也躁了,让侍女送了盏冰酪。还没尝到味,就被桓灵拿走,转身递给了桓煜。 桓荧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扮可怜:“大姐姐~” 桓灵却坚定地对她摇了摇头。 姐妹俩时常待在一处,就连月事都凑在了一块。桓灵自己月事在身,想来桓荧不是同样,那也是月事将至,怎能用这寒凉之物? 桓荧低下头:“好吧,我过几天再吃这个。” 桓煜不明情况,感动不已:“还是大姐姐对我好。”说罢他就三两口用完冰酪,一脸满足,“味道真不错。” 桓荧瞪了眼桓煜,“狼吞虎咽,成何体统?” 桓煜满不在乎:“仪表风度是给外人瞧的,咱们自家姐弟,当然是舒服自在最好。” 桓荧不理他,又对桓灵捡着好听的说:“大姐姐,我瞧着送来的聘礼好多,建康城中,应没有比这更多的了。比一般世家的聘礼多了足足一倍。听说陛下和皇后也添了好些东西,想来安王是真的同陛下关系亲密。日后在建康,姐姐的地位可是独一份的。” 从前还未定下婚事时,他们私下里直呼人名其实便有几分无礼。如今梁易将要做他们的姐夫,自然该用尊称。 桓煜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娶大姐姐,再多的聘礼也都是应当的。”既然婚事定下,桓煜也希望桓灵的心情能好些,说了些自己探听到的消息,“大姐姐,听说安王从前确实是大字不识一个,但自从认了陛下做义兄后,学了些字,也不算是一点文墨都不通。” 桓灵没什么表情,目光仍盯着棋盘:“既然都送了聘礼上门,婚期是不是也快定下了?希望晚些吧,我不想那么早成婚。” 桓煜:“大姐姐,你还未见过安王,你想不想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听大哥说,他进出宫中上朝都是骑马,你要是想看,只要在路边的酒楼等着就能看到。” 桓灵没兴致:“不想,总会见到的。早一点晚一点,有什么要紧。”脑海里蓦然闪过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魁伟身影,她按下一子,平静道,“其实我们见过他,你们忘了吗?” 桓荧和桓煜对视一眼,都没想起来,双双摇头。 “那还是前朝的事,”这话说得有些好笑,她自己也笑起来,补充道,“其实也就是去年。当时陛下还是大司马,打了胜仗回京,风光无比。我们去瞧热闹,当时跟在陛下身后骑马的那个人不就是梁与之?” 与之是梁易的字,据说是当今陛下为他取的。 桓荧仔细回忆了一番,也没想起来,问桓灵:“大姐姐,那你当时看清他的模样了吗?” “没有,武将不都长那样,高大健硕,肤色黝黑,没什么好看的。”桓灵对梁易实在没什么兴趣。 桓煜风月的话本子看多了,脑补了一出一见倾情的戏码:“大姐姐,既然你见过他。会不会安王当时也见过你,所以才求陛下赐婚。他该不会是喜欢你吧?” 桓煜做出这样的猜测也不足为奇,桓氏双姝的美名,建康城中谁人不知,追随桓灵和桓荧的士族公子多如牛毛。 桓灵一直没什么瞧中的人,桓荧从前心中只有一人。那些士族公子无法得到意中人的垂青,也只能暗自神伤。 “去瞧大军回城的人那么多,他怎么会看到我?就算看到了,也看不清容貌。”桓灵很清楚那些人为何追随她,她性子张扬又骄纵,并不可爱。那些人愿意忍受,无非是因为这张脸。 桓煜小声嘟囔:“也不一定吧。” —— 定下亲事后,桓灵的日子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家里人多,他们每日下下棋,一起作画,探讨音律。若有了兴致,便和嫂嫂妹妹等人一起出门逛逛。 若是碰上喜爱之物,无论如何她一定要买下。若是从前,一样东西她瞧上了,可能还会有其他士族女郎与她争,两人再比着价,互相不认输地来上几轮,最后只有卖主笑开了花。 但如今,新帝上位,其他士族都乖顺得很。他们瞧不起桓灵与梁易定亲,但也知道,如今的士族中,桓家搭上了新帝,地位最稳,所以并不与桓灵争抢。 桓灵也想得明白其中的症结,还笑着与桓荧玩笑:“看来嫁给梁与之也不是没有好处。” 她喜爱独一无二的宝物,喜爱说一不二的权势。若是和梁易的婚事能叫她在这些事上舒心,那她也不是不能与梁易好好过日子。 赐下婚事时是深秋,如今已是冬月。建康城的冬天阴冷,桓灵的心情在这冬日里却好上了些。 就在这时,宫中派人送来了婚期的日子,让桓家选择。有两个日子,都在明年,一个二月下旬,一个三月上旬。 桓沣和程素都皱紧了眉头:“时间怎这般紧?” 桓灵的大嫂公孙沛笑着道:“妹妹这般品貌,安王自然急着迎进门。” 桓灵脸颊微微红了,嘴硬道:“日子是钦天监选的,他急有什么用?” 最终桓灵与家里人一致定下了三月十一这天。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到了新的一年,桓家人多,年节时分便分外热闹。桓灵着一身红衣,戴着雪白的狐狸毛围脖,与家里女眷们聚在一起谈天。 她本以为会见到梁易。他们既然是未婚夫妻,按照建康的规矩,梁易应该亲自送来年礼。她是顶级士族的高门贵女,嫁梁易并不算高攀,理应受到他的礼遇。 桓灵亲眼见过当年大哥和三叔未成亲时对未婚妻的殷勤,别说新年这样的大日子,就是中秋的节礼也都未少过,都是亲自送去。 大哥温和稳重,那时也会露出几分毛头小子的局促与期待。 三婶孟俞的娘家在海陵郡,三叔桓渺不辞劳苦,乘船又换马地奔波,亲自送去年礼,回来时冻得不轻,但人美滋滋的。说是婚前好不容易能见上未来妻子一面,心里高兴。 但梁易依旧没露面,只在大年初二叫人送来了年礼。依旧是很重很丰厚的礼,同上次一样乌泱泱堆了满院子。 桓灵心里便有了几分不悦,虽然她并不喜欢梁易,但她也没打算就这样互相不留情面地过日子。 士族中许多夫妻,丈夫蓄养歌伎,妻子流连面首,但人前依旧给对方体面。 梁易却连个面都不肯露,让她从前升起过的好好过日子的念头又歇下了。 朝中局势变化,一个不通文墨的军中莽夫,也敢这样慢待她! 一屋子女眷凑在一起聊天时,她同母亲抱怨:“难道是我争着抢着要嫁给他的吗?纳征不来,请期不来,年节也不知道来露个面。” 大嫂公孙沛善解人意,心思细腻,笑着道:“安王是陛下眼前的红人,事情繁多。你大哥只是中书侍郎,也经常有事抽不出身回来。” 三婶孟俞也道:“虽然人没到,但礼送得重。这说明安王很看重我们阿灵。阿灵就别难过了,日后的日子啊,定是很好的。你的福气还在后头。” 程素的眼里便流露出心疼,娇养大的女儿,居然在婚事上如此不被未来夫君重视。 见众人都忙着宽自己的心,母亲又开始神伤,桓灵也不想因为梁易破坏美好的节日:“我才没有难过,我只是觉得他有些不懂礼节。罢了,不说他了。” 她牵着桓荧的手:“阿荧,我们堆雪人去。三婶来不来?” 孟俞也就比桓灵桓荧大上一岁,在家中是娇宠的小女儿,爱玩爱闹。她心里自然是想去的,但她是今年才嫁进来的新妇,又是长辈,不好跟着小辈这般玩闹。 程素掩下心底的担忧,笑着道:“三弟妹也去吧。不必见外。”孟俞远嫁而来,又和她的孩子一般大,在家里堆雪人虽然有些不庄重,但也没什么要紧。 孟俞便欢欢喜喜地跟着两个侄女去了院 子里,玩雪玩得不亦乐乎。 程素又对公孙沛道:“沛娘,你也去。” 公孙沛笑着婉拒,公孙氏极重规矩,她又是家中长女,要给弟妹们做典范,在家时她从未这般玩闹过。 她本以为大族皆是如此。直到结识了桓家,她才明白,原来士族女子也可以过得舒心自在,不必时时处处约束自谨慎。 —— 二月,草长莺飞,春风和畅,处处生机勃勃,正是踏青的好时候。 过了一个寒冷的冬,桓灵早就坐不住了,一暖和起来就张罗着要出城踏青。 她本想除了要外出做事的桓沣桓润以及桓炎,其他人去城外散散心。但程素要在家里准备她的婚事,公孙沛从旁协助,桓烁则不愿意出门。 出城的人便只有她,还有桓荧桓煜,以及桓渺孟俞夫妻俩。 桓煜骑在马上,兴致勃勃:“我带了纸鸢,待会儿找个空地方,我保证它飞得最高。” 桓灵掀开马车的帘子,本想杀杀桓煜的威风。不料却远远瞧见一个人高马大的身影,身着劲装,面容沉肃。 她轻哼一声,甩手松开帘子。 桓煜摸不着头脑:“谁惹大姐姐了?”明明是准备笑着同他说话的,突然就冷了脸色不理人。 车里的两人都疑惑不已,桓灵解释:“好像是梁易。” 她也只见过梁易一次。模模糊糊的只记得身形格外高大,今日这个骑着马的人身形是同样的魁梧挺拔,很像那日远远看到的梁易。 定亲这么久,梁易还没有上过她家的门,她没清楚地瞧见过他长什么样子,只有个朦朦胧胧的印象。 桓渺却是见过梁易的,一手紧握着缰绳,一手给了身侧的桓煜一下:“闭嘴吧,那边是安王。” 一行人下了马车,桓煜欢快地跑来跑去,桓灵瞧着纸鸢乘风而上,高高地飞扬。 梁易就在不远处,骑马护卫着一辆马车,目光锐利而警惕。 除了桓煜,桓家众人也都猜到了,马车里应该是皇帝。除了皇帝,没人能叫梁易这般保护。 既然皇帝没大张旗鼓,就是不想叫人认出来。他们也就不必去行礼。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3节 一切本来都好好的,桓渺和孟俞散着步走远,桓灵就和桓荧让人找了地方,安顿好坐下,瞧桓煜跑来跑去放纸鸢。 但春风不是好相与的,突然吹了长长的一口气,将纸鸢吹断了线,吹到了树上缠住。 更让人为难的是,树底下是梁易一行人。马车里下来了一对高挑的年轻男女,若是桓灵没猜错,应该是帝后。 桓煜牛皮吹破了,老老实实地:“大姐姐,二姐姐,你们等等,我去拿纸鸢回来。” 桓灵怕桓煜不明真相冲撞了帝后,但明摆着是梁易在那边,叫下人去又不尊重。若是她亲自去,又显得她很想和梁易见面说话似的。 她便嘱咐桓煜拿了纸鸢便回来,别多逗留。 —— 另一边树下,新帝江临也认出了桓家人,好奇道:“与之,那边是桓家人,里面有桓家大娘子吗?” 梁易麦色肌肤泛着红,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帝后也在瞧那边,随桓渺走了的自然是他的夫人,剩下两名年轻女郎,想必就是闻名建康的桓氏双姝。无论哪一个,都是一等一的好容貌。 江临暗暗感叹,梁易这小子还真是眼光高。若是他没做皇帝,还真没办法给他这义弟娶到桓家的女郎。 “怎么不过去见个面,今日也是有缘,才在这里撞见。”皇后徐筠提议。 江临:“对呀,与之,去陪桓家女郎逛逛。我和你大嫂这里,不用你护卫。” 第3章 梁易望了望那边,眼底升起渴望,但又拒绝了。 徐筠忍不住劝:“听闻你还未上过桓家的门,下个月便要成亲了,有些失礼。此时去见一面,解释一二也好。” 梁易犹豫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江临这才知道梁易居然还没去过桓家,说了他两句:“你怎么还未上过门,眼巴巴求来的赐婚,我以为你有多喜欢,居然还没上门去见一面?” 梁易:“成了亲,就见面了。” 江临白了他一眼:“懒得说你,一头倔驴。” 就在梁易心里暗暗后悔时,他们头上的树上传来一阵响动。而不远的地方,是看着他们这边的桓家三郎,少年手上还拿着断了线纸鸢的另一头。 梁易三两下爬上树,将纸鸢拿了下来。 不远处的桓灵终于露了个笑模样,瞧着堂弟从梁易处取回了纸鸢,两人还有说有笑聊了几句。 “你同他说了什么?”桓煜回来后,桓灵状似无意问道。 桓煜老老实实回答:“他给我纸鸢,我叫他王爷,同他道谢。他让我叫他大姐夫。” 桓灵:“那你就叫了?”这梁易还真是想得美,礼节有所欠缺,竟然还让堂弟提前叫他姐夫。 桓煜点头:“本来就是姐夫啊。” 桓灵把手上的小花丢掉,朝梁易那边瞪了一眼。 —— 时人崇尚玄学,好返璞归真的宽袖大衫,颜色也多是些清新自然的,就连婚服也有人穿白色。 梁易却不大喜欢白色,他没什么文化,一见到白色,便只能想到记忆中叫人难过的那些场合。 但他又觉得桓灵是读书人,或许也喜欢简约自然的白色。所以他嘱咐过负责婚服的人,提前预备了两身婚服,一身白色,一身玄色,提前一个月叫人送去给桓灵选,若是有什么不喜欢的,也可以改。 桓灵兴致缺缺,随意选了玄色的,没再让人修改。 婚服玄衣红边,用金线绣制,红边上缀了一颗颗珍珠,庄重又喜庆。 成亲这日,是建康极热闹的一天。桓氏人口众多,又是家主女儿大婚,旁支的人也都来凑喜气。 桓灵同辈的兄弟就有十几二十个,乌泱泱堵在门口,梁易连正门的门框都摸不到。同行的傧相是梁易旧友中难得的读书人,他已经做了好几首催妆诗,还是没人肯把路让开。 梁易只好自己念了诗,但据凑到前边去的侍女所说。约莫是背得不熟练,梁易的催妆诗念得磕磕巴巴。 听到这个消息,桓灵两眼一黑,本就肿胀的眼睛更红了。 她早不期待梁易能做什么令人惊艳的催妆诗。没想到别人做好的诗,叫他背也背不好。 这下那些来参加婚礼的士族,一定会在背后嘲笑她。她不仅嫁了个连寒门都算不上的泥腿子,还在婚仪上丢了这样的人。 因为婚仪,到梁易府中之前她是不能进食的。她腹中已然饥饿,这下好了,气也气饱了。 —— 尽管桓灵满肚子气,但婚事还是盛大又热闹。梁易是新帝的义弟,士族背地里瞧不上他,但还都得挤出笑脸来参加婚仪。 这一日是个吉日,前一天夜里落了雨,地上湿漉漉,空气里也满是湿意。但这阴冷的水汽压不住漫天的红绸,遮不住热闹的喜乐声。 这是新朝以来第一桩大肆操办的贵族喜事。被系了鲜艳红绸的高头大马上,新郎梁易一身玄色喜服,嘴角压不住笑意。 人群中,两个年轻郎君注视着这一切。 年少些的那个对年长些的道:“娶到了桓家大娘子,看那个泥腿子笑得多开心。”他又带了些怨怪看向身边人,“二哥,若是你应了桓二娘子,说不定桓大娘子也能答应我。现在好了,那个泥腿子得了这样天大的好处。” 年长些的郎君生得一副好相貌,似一副清冷的水墨画。他淡淡开口:“痴人说梦。” 听着外面响亮的锣鼓声,还有一声声道喜的声音,桓灵的心情也好些了。本因心情不好被她忽略的饥饿找上门来,但建康城中的规矩是到新郎家之前不能进食。 梁易的王府不远,喜轿也有些颠簸,她就没准备零嘴垫肚子。反正拜堂过后,梁易要出去敬酒,她有好多时间用饭。 大街上人头攒动,个个争抢着向前,似乎想从喜轿的缝隙中窥得桓氏女郎的风姿。但很快又被路边的守卫拦住,只能遥望着喜轿渐渐远去。 桓灵自幼便被养得娇气,从来都是坐不住的性子,早早地自己放下了掩面的金丝鸳鸯喜扇,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这桩婚事,她可不在乎吉不吉利。 接下来的一切,都是按部就班地进 行。当高大的新郎站在她身侧时,她虽然看不到,却感觉到一阵不可忽视的气息。 天真莽撞的少女忽地有些紧张了。 外院的热闹渐渐散去,夜色也渐沉,只余下仆妇们收拾打扫的声响。 一阵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响起,声音越来越近,是朝着新房过来的。这脚步声一听便与仆妇们的脚步声不同,是个男人。 这个时候,出现在新房外的男人。除了她的新婚夫君,又还能有谁呢? 桓灵心里一紧,急忙拿起喜扇,端正立在眼前。但又想到前些日子梁易的慢待,想到今日大婚让人不快的遭遇,她决定给梁易一个下马威,遂又不紧不慢把喜扇放下了。 在她动作间,门被一只粗糙的麦色大掌推开,高大挺拔的新郎一进门,便叫人难以忽视他的存在,屋里其余伺候的人都退了出去。 梁易虽从军,但甚少饮酒。这次成婚,桓灵的兄弟们本不想放过他,十几二十个人都想和他喝一场,但梁易军中的兄弟都给拦了下来,梁易只饮了两小杯。 约莫是在酒气里浸染久了,他身上还是沾染了些味道,建康的麦色肌肤也透出几分薄红。 桓灵冷着脸,骄傲地抬头,瞧了他一眼,不说话。 梁易是个只懂带兵打仗的大老粗,又喝了酒,脑子不甚清醒,没察觉到她将喜扇放下不合规矩,更没注意到她此刻崩坏的情绪。 他那张常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几分极难察觉的喜色,慢慢朝桓灵走过去。 路过桌案时,他才发现桌上的食物居然一点没动过,不解地看向桓灵:“你不饿?” 说起这个桓灵就来气,她并不看梁易,芙蓉花面上是遮掩不住的怒气,冷声道:“都是荤腥之物,太腻。” 梁易便出门吩咐了句什么,复又朝她走过来,在桌边停下。 他拿起酒壶,似拿起了什么宝物般郑重,慢慢往桌上那两只金镶玉的酒樽倒酒。 “阿灵,饮合卺酒。”他嘴角微扬,眼底带笑。 桓灵并不领情:“你不许这样叫我。”她语调乍一听平稳而冷静,细细去听便会发现几分不满。 不过是一个生气又不想失了世家风度的小女郎。梁易又哪里会被她激怒,只觉得嫁给自己这个大老粗确实委屈了她。 嫁梁易,桓灵虽不愿,却无悔。其一,新帝赐婚,无法推拒。其二,梁易是新帝义弟,新朝唯一的异姓王。嫁了他,可保家族安稳,桓家几百年的传承,不能在新朝断掉。 但她并不会低声下气去讨梁易的欢心。她要的只是王妃的身份,这桩婚事的政治意味,比他们二人的欢心重要。 更何况,梁易前些日子让她很不痛快。桓氏女郎有仇必报,她也不能让梁易心里舒坦。 新妇成婚当日进夫家门前皆不可进食,她早就饥肠辘辘,梁易却叫人准备了一桌油腻的荤腥,倒人胃口到了极点。 她心里本就有怨气,见到这一桌菜更是感觉有一股郁气在胸口堵住,涨得慌。这是她人生前十六年都未曾受过的委屈。 梁易脸上闪过几分不解,小心翼翼问她:“那如何叫?” 她快步走过去,像完成某种吩咐似的,端起酒樽一饮而尽:“罢了,随你。”说罢自顾自去了镶金的铜镜前,叫丫鬟伺候着拆下头面,再解开复杂的发髻。 梁易真是,毫无风雅气度。铜镜就铜镜,镶了斗大的两朵金丝并蒂莲,简直俗不可耐! 整个过程,她都没有再看梁易一眼,似乎这个同处一室的高大男人并不是她的新婚丈夫,而是什么毫不相干之人。 见梁易还愣在桌边,她不快地提醒:“一身酒气,还不快去沐浴。” 梁易低头,端起剩下那杯酒,随即一饮而尽。 他早就想过,这位出身江左士族的女郎或许并不愿意嫁自己,但今日真正见到人,他内心还是感受到了无法比拟的喜悦。 可他的担心成了真,这位女郎,不喜他。 不过无碍,这本就是一桩他强求来的婚事。 —— 二人分开沐浴,梁易回房时便看见桓灵已换了轻薄的中衣,坐在床边,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身边堆着层层叠叠的石榴纹帷帐,一张俏生生的小脸生着气,脸蛋红扑扑的。 如此动人的情状,多少回梦里都不敢想,如今竟然美梦成真。梁易觉得大约上天是格外眷顾自己的。 桓灵的不快却渐渐发酵,在尝到桌上的茶水时到达顶峰,这种粗制滥造的茶从前便是伺候她的婢女都不会喝。 嫁了梁易,自己便只能过这种日子吗? 明明是图权势嫁过来的,怎么在吃食上还远差从前一大截。 她正生着气,梁易大步进来,桓灵抬头,盯着他的眼睛。 男人慢慢向她走来。他身量高大,又是战场上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自有一分肃杀之气,极具压迫感。 桓灵有些慌了,她猛地站起来,骄傲地昂起头,努力让自己与他的视线齐平:“你要干嘛?你不许过来!”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4节 作者有话说: ---------------------- 开新文啦,感谢看到这里的朋友[可怜][可怜]其实这个开头是我修改过很多遍的。在我修改存稿的过程中,我自己能感觉到人物在一步步地完善和丰富,读起来也更加通畅。 所以我非常想多存一点稿子再开文,但是我真的拖延症晚期啊啊啊,拖到现在也没有存到十万字。 所以不管了,挑个心情不错的日子就先开文了,后期会和第一本一样稳定更新的,坑品有保证。如果有从阿九阿石那本书过来的读者的话,其实我想给阿九写一个福利番的,希望我能在年前写好。还有程幽的那本小短文,写了两三万字,感觉把握得不是很好,暂时停下了。那本我会写完再发。 故事刚刚展开,我会努力讲好这个故事,不辜负笔下的每一个角色,大家也要看下去好吗[可怜]没收藏的宝宝麻烦点一下收藏,对我很重要[可怜] 多多评论呀[亲亲] 第4章 对面的女郎虽极力保持镇定,但微微发抖的腿是掩不住的,眼眶泛红,像一只虚张声势的小兔子。 他双手微微抬起:“我、我睡觉。” 桓灵看过那让人双颊泛红的册子,她根本无法想象与梁易做那种事情。梁易长得这么高这么壮,会不会直接将她压死? 她心里越怕得厉害,越要装作无所畏惧的样子。 “谁要跟你一起睡觉?你出去!” 梁易就定定立在那里,如一棵沉默的青松,眼里含着些桓灵读不懂的东西。桓灵见他不走,气得用力将他往旁边推了一把。 梁易巍然不动,桓灵的那点儿小猫力气对他来说还不如挠痒痒。 桓灵见推不动他,转身便走:“好,你不走,我走。” 她气愤地朝门口大步走去,丝毫不顾往日的贵女风度。梁易急忙跟上她,用自己的高大宽阔的身体挡在门前,然后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别走。” 桓灵用力甩手,想挣脱他无情的禁锢。可梁易的手劲儿太大,任她拼尽全力也不过是蚍蜉撼树。 “梁易,你松手,我不走了。” 这年头,直呼一个人的大名无异于骑在他头上骂他是个小人。桓灵气急了才会当面这样称呼他。 梁易看着她的眼睛,试探着松了手。桓灵转身便往门口跑去,又被梁易大手轻松拉回,禁锢在怀里。 男人比她高了一个头还要多,身材又十分魁梧,将她抵在怀里,语气低沉:“跑什么?” 桓灵心里其实清楚,成婚当日哪有新妇吵着要出屋的?可是梁易这般待她,便怪不得她了。 她假意柔顺,身子软下来,不再挣扎。梁易便也就箍得她没那么紧了,她趁机使出全身力气用力一推,终于从梁易怀里逃脱。 梁易见她倔得像头初生的小牛犊,也不去拉她,大跨步越过她挡在门前,眸色深沉地盯着她。 桓灵气不过,顺手拿起桌上的酒樽用力朝梁易的方向胡乱扔去:“究竟要做什么?你不走便罢了,还不让我走吗?” 屋内燃了极粗的喜烛,烛火闪动间,少女 的倔强显露无遗。 梁易从军多年,是驰骋沙场、屡立战功的武将,明枪暗箭不知躲过多少,桓灵知道躲过这个酒樽对他来说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 可他竟丝毫没有躲,就那样定定站在原地,眸色幽深,甚至可以说是等着酒樽砸向自己。 那个酒樽便直直地朝他飞了过去,砰的一声砸在了他的额角。 那酒樽不久前还盛着对美满婚姻期待的合卺酒,此刻却带着力道砸上了新郎的额角,砸出了热乎乎的血,这酒樽还是新妇气急掷出的。 这哪里是新房,简直是战场。 梁易似乎是怔了一会儿,连额角缓缓留下一股鲜血都没能引起他的注意。 别看桓灵阵仗大,她自幼被千娇百宠地长大,从未见过别人受伤流血,当即便吓坏了。 “你、你怎么不躲呀?你是傻子吗?”她慌乱地跑到梁易身旁,凑过去着急地用自己的帕子堵住流血的地方。 “流血了,梁易,你刚刚傻了吗?这都不躲开。”她眼底满是歉疚,“对不起,我太冲动了。” 桓灵起先用的帕子是她平日擦手用的,不过巴掌大小,很快被血浸透。她丢掉脏污的帕子,心急如焚地胡乱打开房里的柜子,又找到几条干净的,急忙按在了梁易额角还在流血的地方。 “对了,大夫,我叫人传大夫过来。”她慌得不行,慌乱地拉过梁易的手按住帕子,“你自己按着,我找人去叫大夫。” 梁易感受到手背温热的触感,内心升起隐隐的欢喜。他一把按住桓灵将要抽离的手:“不用。” 这样一来,桓灵白皙细腻的手就被他的两只手包住了。属于武将的麦色粗糙大掌握住了高贵的桓氏女那白皙的,没被俗务沾染过的纤纤素手。 约莫是酒樽落地的声音传到了外面,门外响起王府的吴媪询问的声音。 梁易一手捂住伤口,一手紧紧攥着桓灵的手腕,朗声道:“无事,你们都走。” 桓灵是一时心急,她从来没有伤过人,此时心里又惊又怕:“怎么让人走了?你的伤口要上药。” 梁易语调似有安抚意:“我有药。” 桓灵凑过去,眼里已是有了泪花:“你不方便,我帮你吧。” 血已经止住,并不是多大的伤口。若是在军中,梁易都懒得管它,过几日便自己长好了。 可此刻,面前的娇柔女郎眼里含泪,不复片刻之前的气势汹汹,眼里盛满了对他的担心。 梁易突然明白,为何从前在村里,大家终日盼的就是有了钱买几亩地,盖个大房子,再娶个知冷热的媳妇。 原来再娇气的媳妇都是会心疼人的,梁易突然也就想矫情一次。 他把药递给桓灵,指导她如何给自己上药。桓灵细心地用干净的帕子沾了热水,将伤口擦干净。她怕会疼,力度很轻,梁易连眼睛都没眨一次,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为自己清理。 二人靠得极近,近到桓灵带着清新花香的发丝从梁易的鼻翼飘过。他麦色的脸庞红得更厉害了。 桓灵上完药,红着眼认真跟他道歉:“对不起,我、我以为你会躲开。我真的不是要故意打伤你的。” 那清幽的芳香还在空气里萦绕,惹得人心头发痒。梁易并不敢再看她,转身往床边走去。 桓灵眼尖地发现了不对劲:“你脸怎么红了?耳朵也红了?”她着急道,“我听闻受伤后易起高热,还是请个大夫来看看吧。” 喜烛明晃晃照亮整个屋子,在险峻的山路上也能健步如飞的梁易却在平地上打了个趔趄,多少显得有几分滑稽。他稳住身体,尽量平稳语气:“无碍。” 桓灵还是坚持:“真的没事吗?还是看看才放心。” 天爷呀,要是梁易因为自己身体出了岔子,豁出去自己这条命也不知能不能让陛下消气。 “没事,睡吧。” 梁易利落地将两床被子分别铺好:“你既不愿,我不动你。你睡里面。” 见桓灵还是愣着,他补充道:“外面,陛下的人,不能出去。” 若是叫大哥知道自己新婚当夜被夫人赶出去,那不得被笑死。 而桓灵理解为,梁易和陛下的关系其实并没有那么亲密,陛下还派了眼线处处监视他。 皇帝对梁易,大概是既器重又忌惮,才会这般做。皇帝希望新朝的肱骨与旧臣融合,他大概也是被逼着娶了自己。 这也就说得通为何梁易婚前一直慢待她了。但如今对她的态度又还不错,想必是见了她的容貌,便愿意纵容几分。 她顿时感觉找到了同盟:“放心吧,我理解你。” 梁易并不知道她理解了什么,但只要她能好好同他说说话,这就是极好的。于是他点点头表示认同。 不一会儿,吴媪带人送了些吃的过来,热腾腾的。梁易劝桓灵用一些,但她已经没有心情用饭,经过刚才那一通又已经极困倦,分别洗漱过后,饿着肚子便睡了。 可她没想到,自己居然难以安眠。她背对梁易躺着,身后是一个此前从未接触过的大男人,伸手就能碰到她。 男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让她没办法不紧张。虽然梁易还算君子地承诺不动她,但她从梁易的眼里看到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火。 这让她升起天然的恐惧,她又想到了那个羞人的小册子。 心里乱糟糟的,她一时间想到了她们的这桩婚事。 她从未想过会嫁一个不通文墨的军汉,可为了桓家,她没有选择。她原本是想过的,若是梁易人不错,那也可以好好过日子。 可梁易婚前的慢待让她很生气,成亲这日,他先是催妆诗念得磕磕巴巴叫她丢脸,又准备了一桌她不喜的荤腥之物,还拿那般粗陋的茶水伤她的嗓子。 见了她之后,梁易态度还不错,想来是为美色所迷。 她不知梁易这般的态度能维持多久,不过这也不重要。 她要的,不是梁易的真心。 可是后来她居然误伤了梁易。虽说她从前行事张扬,可也只不过是些豪掷千金与人争宝之事。她从未伤过人,自幼受的教导中,无故伤人乃强盗行径。 她一时想到被迫嫁人的无奈,想到在梁易这里受的委屈,一时又后悔自己为何竟冲动做出了强盗行径,眼泪便不争气地从眼角渗出。 她不想让梁易看了笑话,闭着眼,一只手捂住嘴,努力压抑将溢出的哭声。 一阵温热舒适的感觉传来,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被男人高大的身影笼罩,是梁易在为她擦泪。 桓灵顿时又羞又窘,她本就背对着梁易,此时便将被子用力朝身上胡乱一卷,毫无风度地滚到了床角。 “我才没哭!” 女郎任性骄傲,声音里却有掩不住的泪意。 梁易心里叹口气,上床挪到她身边,微微用力扳过她的身子。眼前的女郎已是哭成了泪人,一张粉面成了雨后芙蓉,惹人怜爱。 他扶起桓灵,将她揽在怀中,继续用帕子为她净面:“怎么了?不舒服吗?” 桓灵刚伤了他,自是不好意思再对他发脾气,抽抽搭搭回答:“我、我伤了你,我从前最恨别人仗势欺人。” 梁易一边为她擦泪一边点点头:“我知道。” 他怎会不知呢?眼前这个女郎,自己的妻子,出身高贵,却愿意为地位卑下之人出头。 作者有话说: ---------------------- 这俩人前期就是这种相处方式,男主现在嘴笨,但他超爱,放心吧。 第5章 “为什么我会做出从前痛恨之事?我不是从前的我了。”她终于压抑不住,大声哭出来。 梁易安慰人的声音也没软和:“没事的,我不怪你。”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5节 桓灵心里的罪恶感减轻了些:“你真的原谅我吗?” “嗯。” “那睡吧,我不吵你了。”剩下那些委屈,她已经发了一通脾气,自然不好再讲。 “好。” 两人便都静悄悄躺好,没再多余言语,只余喜烛透过层层叠叠的床帐,洒下昏黄的光。 这是他们的新婚夜,二人都心知肚明,有些该做的事还未做。但桓灵巴不得逃过一劫,梁易虽非什么高洁的君子,却也不愿做出强求之事。 二 人各自一床被子,中间还隔着一个人的距离,也算相安无事。后半夜便风平浪静地过去。 第二日,梁易常年从军的习惯让他早早醒来,望向床内侧还在安稳睡着的女郎,他心下升起强烈的满足之感。 他静悄悄地起床,出了院子,找了个空地里练了一套拳。他仔细洗漱过后,对着镜子照了照,自觉没有任何不妥之处才叫桓灵起床。 其他时候自是桓灵想什么时候起便什么时候起,但今日要进宫谢恩,不能再耽搁。 桓灵一到餐桌旁,看到又是一桌荤腥,配上一碗干巴巴的白米饭。 昨日便没吃什么东西,已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她心头一股无名火起:“梁易,我昨日便说过,我不喜满桌全是荤腥之物。” 梁易府上原本的饮食就是如此。他不明白,白米饭配上烧得香味扑鼻的肉是多好的一餐饭,怎会有人不喜? 他忘了吩咐厨房,今日一早便还是照原样上,都是梁易喜欢的。 但桓灵一早并不喜欢这些油腻又噎人的东西,她早晨喜欢清淡的食物,就算是吃肉,也多是午膳时吃。况且时人追随轻盈清瘦的姿态,女郎们用饭都要控制着,谁又敢毫无顾忌地大口吃肉? 在救了江临的命,认他当大哥之前,梁易多是吃麦饭或粟饭,从未吃过白米饭这么香的食物。 但桓灵不喜,这便是不好的:“对不住,我忘吩咐。” 再叫人去准备已是来不及。桓灵叹气:“罢了,随便吃点便出发吧。” 梁王府的大门处,一辆被装扮得富丽堂皇无比的马车已等候多时。 梁易先行一步走到马车旁,预备扶桓灵上马车。但桓灵走近后,如一只骄傲的孔雀般径自拂开他的手,稳稳扶住车身,踩着凳子自行上了车。 桓灵一进入马车内部便被金灿灿颜色晃了眼,瞧见马车内部镶金嵌玉的细节,她两眼又是一黑。梁易这个土包子的审美真是叫人不敢恭维,连马车都是这么俗不可耐! 上车后,桓灵径直坐在马车主位中间,两边倒是都能再坐下一个人,只是会有些挤。梁易也看出来了,她没有与自己同坐主位的意思。 他也不好再凑过去,在侧位坐下,拉开车厢里暗格,拿出一盒糕点:“阿灵,你没吃饭,垫垫肚子。” 糕点看起来也还算精致,桓灵挑了一个,勉强能入口。 见她愿意吃东西,梁易心头的大石落下。尽管他明白了桓灵瞧不上他,但也不能叫人饿着。 糕点下肚,桓灵心情好了些,尽管心里对之前的事还存着芥蒂,她也愿意和梁易说说话:“今日想必皇后娘娘还要与我单独说话。你跟我说说娘娘可有什么不喜之物,我怕不小心提到,冒犯了娘娘。” 梁易:“不用担心,娘娘她”他顿了一顿,似是终于想出一个词语来形容,“人很随和。” 桓灵刨根问底:“怎么个随和法?” 梁易有好多话想说,他很想告诉桓灵大嫂是个多么智慧多么亲和的妇人,可他最终只是简单回答:“答话即可。昨晚的事,不要说。” 桓灵只要比王府门口那两只威风的大石狮子稍微有脑子一些,就不会透露昨晚一丝一毫的真相。毕竟是她伤了梁易,若是惹得那位雷厉风行的陛下动怒,她可担待不起。 梁易的伤口严严实实地藏在头发里,只要他们不主动说,别人就发现不了。 提到这个,桓灵心底的愧疚又浮上心头,低下头,不敢看他,轻声嘟囔:“你也不要,不要告诉陛下。” 昨晚还虚张声势的小兔子,这会儿彻底成了乖顺的猫咪。 “我知道。” —— 待见到皇帝皇后真容,桓灵才真正理解了梁易说的人很随和是什么意思。 上次在城外,桓灵猜测与梁易一起出游的夫妻是帝后,只远远看过几面。如今一见,觉得当真如梁易所说。据说皇后是南渡的北方士族之后,只是南渡之后家族逐渐败落,这才嫁了寒门出身的新帝。 皇后许筠约莫二十五六岁,虽然打扮贵气,但姿态可亲,见了桓灵便口称妹妹,还送了她一颗极难得的东珠和一对成色上好的玉镯做见面礼。 她随着皇后慢慢走到了御花园,各色花朵争奇斗艳,鲜妍无比。 “与之投军时,才十五岁。那时陛下也只是京口守军中一百夫长。” 梁易,字与之,这字是梁易及冠之时,江临亲自取的。 “他虽年轻,却勇猛无畏。若不是他相救,就没有如今的陛下。陛下与他兄弟情深,必不会亏待他。” 许筠慧眼看人极准,瞧见他们两人别扭的劲便知,桓灵应是没瞧上梁易。 “妹妹你年纪轻,或许爱清瘦的风流名士。但需知,武夫也有武夫的好。” 许筠笑得暧昧,桓灵虽不解,但也不敢随意接话闹了笑话,只笑了笑。 见她不接这个话茬,许筠也不恼:“与之虽然看起来耿直鲁莽,但其实性子淳朴善良,你若是对他好一分,他便会对你好十分。” 梁易是个好人,这个事实桓灵昨晚便已经很清楚了。昨晚她一时冲动打破了梁易的头,若非性子极好的,绝不会替她瞒着。碰上强硬的,说不定还会找上桓家要个说法,甚至对她动手都有可能。更何况梁易与皇帝关系亲近,若是要治她的罪,也是轻而易举。 她恭敬道:“妾明白,多谢娘娘教导。” 许筠拉过她的手,笑得温和:“咱们姐妹间说什么教导,我只盼着你们俩能把日子过好,和和美美的。” 许筠继续道:“与之本事好,从前在钟离郡时,便有好些人看中他,要他做女婿,他都没应。一到了建康城,他便瞧中了你。这便是天定的缘分。” 桓灵清楚,她与梁易不过是陛下为了平衡朝堂赐下的婚事,什么梁易瞧上了她,不过是个好听的说法。她并没有把许筠这句话放在心上。 御书房。 待宫人都告退,江临恢复了二人从前相处的摸样,没骨头似地靠在椅背上:“做皇帝真累,每日连个整觉都没得睡。” 梁易摇头,诚恳道:“我觉得,现在很好。”如果不是大哥做了皇帝,他如何能娶到桓灵。 江临大笑:“倒也是,如今你嫂子待我,真真是、温柔小意。”他又露出几分狡黠,“怎么样?我给你那册子,看了没?” 梁易那麦色的面庞瞬间变红,黑里透着红,红里透着黑。 看他这模样,江临很嫌弃:“怎么都成了亲还是一副愣头青的样?你要信我,一定要照着册子上的做,不能胡来。不然被媳妇嫌弃,有你苦头吃。” 梁易虽尴尬,但还是一副受教的模样点点头。 江临又正色道:“我给你寻了个法子,改日你再进宫。” 梁易寻过多少大夫,皆无功而返。但江临的话他一向坚信:“谢大哥。” —— 梁易很小的时候就在一场瘟疫当中失去了所有的亲人,他长于山中,流落市井,从来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十五岁那年,他离开家乡,前往当时还是南北分治边境的钟离郡投军,结识了江临,才有了大哥,有了家人般的关爱。 如今更不同了,这世间有人与他无比亲密,与他息息相关。 那不过是无数次平平无奇胜归中的一次,他一如往日地骑着马跟在大哥身后,如一只警惕的鹰。 即使已入建康,他也丝毫未放下戒心,锐利的眼神在人群中扫视,一抬眼却瞧见了梦里才会出现的人。 是桓灵,重逢的那一眼便将他从之前只有战鼓声的生活里拽了出来,拽到了人间。 至建康后,他曾无数次往返过皇宫与梁王府这条路。但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路面宽敞气派,路边满目繁华,乃是人间盛景。 桓灵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你看什么呢?” 梁易便将车窗推得更开,更广阔的街景映入眼帘。桓灵感叹:“好热闹。” 可马车仍在滚滚向前,她要和身旁这个并不熟悉的男人回到他的王府。 梁王府和梁易这个人一样无趣至极,连人都没几个。她想回自己的家,家中不仅有饱读诗书的兄长嫂嫂,还有天真可爱的堂弟堂妹,以及自由肆意的三叔 三婶。 一众性情相投的年轻人,每日一起读书作赋,品茶作画。但梁易是个舞刀弄枪的粗人,他不懂这些,实在无趣。以后又该如何? 女郎细眉微蹙,无奈叹气。 梁易暗暗观察,见她心情似乎又颓靡下去,如临大敌:“娘娘她,说了什么?” 话音刚落,他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大嫂性子和善,不会说什么重话,那为何又这般不开心? 桓灵心里不快活,正找不到由头发作,梁易便撞上来。 “说什么?说从前有许多人想要你做女婿。” 作者有话说: ---------------------- 阿灵有点娇气,但她真的超可爱的对吧[可怜][可怜] 第6章 虽然桓灵对梁易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意,但梁易既然做了她的夫君。她心中没有别人,也决不允许梁易与别的女子有纠葛。哪怕是从前的旧事,她心里也是不痛快的。 她从未对别的男子动过心,那些瞧不上的追求者,根本不用她自己拒绝,家里人绝不会让这种人近她的身。 然后便嫁了梁易这个不解风情的大老粗,婚前待她家便没有礼节,那还可以解释为梁易其实不满赐婚,所以不愿费心。 但后面梁易见了她的面,对她态度虽然还不错,还是无意间惹她生气。这便找不出理由了,纯粹是他们两个就是单纯地过不到一处去。 桓灵更气了。 她衣物、头面、配饰一应物什从不用别人用过的,男人也是如此。若梁易是个情场老手,她是不情愿捡别人穿过的鞋的。 梁易心下一紧,双手不自然地互相摩挲:“没有,我都没应。” “这都是随你说的,反正我又不会真的派人去钟离郡查你。” 梁易投军时,江临还是钟离郡守军中底层武官。二人因救命之恩结缘,江临执意要结为义兄弟。后来江临的官越做越大,离开了钟离郡,到了建康,成了大司马。他又命梁易驻守钟离郡。 梁易抬眼,直直地对上她粉面上那双含着微微怒意的双眸:“你尽管查。” 梁易人模样生得冷硬,说话的语气也不软和,这话在桓灵听来简直就是挑衅‘你查吧,能查到算我输,老子早藏好了。’ 她气得转过身去,放下狠话:“谁稀罕查你?你是什么很了不得的人吗?” 梁易常年待在军中,和同僚说话时便是这样语气,他还算其中较为温和的,是以他没意识到什么不对。他一头雾水,不知自己又哪里招惹了这位小祖宗,不敢再说什么。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6节 桓灵发完脾气,又觉得自己属实有点欺负老实人,实在不该。 她等着梁易跟自己说两句软话,就准备下了这个台阶。可梁易是个呆的,竟然一言不发,跟个木头一样。 马车一停稳,她便径直越过梁易,先行下了车,没等他便自己进了后院。 —— 桓灵叫人为自己拆下繁复的头饰,卸下时兴的妆容,露出一张不施粉黛的俏生生的脸。 她才十七岁,正是一朵初初绽放的芙蓉花,处处都显露出动人的情态。 桓灵长久地注视着铜镜中的自己,从前建康城中便有言:“桓氏双姝,姿容倾城。”建康城的年轻儿郎们,一大半都倾倒在她们的裙下。 如今瞧着铜镜中卸下一切装饰的自己,嗯,确是好看的。 可这般好看的自己,竟配了梁易这个不解风情的粗人!桓灵不禁悲从中来。 婚前那些姑且认为是梁易只是被皇帝逼着娶她,才做出了不尊重的举动,她可以不计较。梁易是个好人,但绝不是未出阁时桓灵心里的理想夫君。 约莫是梁易吩咐过,午膳精致了不少,桓灵终于有心情吃顿饱饭。梁易不喜吃饭时有人伺候,将人都遣出去。 梁易在一旁瞧着,他已经明白,自己这位出身士族的妻子,讲求风雅,好名士之风。自己与她,没有相配的地方。 他低下头,化悲伤为食欲,狠狠扒了两口饭,那姿态绝算不上文雅。 桓灵闻声,放下自己手中小巧的白瓷汤碗,不满地瞪他:“你用膳时能不能小声些?这样很不雅。” 总是这样,每当她心里的气稍稍平息些,梁易就能做出些别的事叫她生气。 “我、我习惯了。”梁易这姿态在军中那群大老粗当中,并不属于最狂放不羁的那一拨。 “习惯了就不能改吗?那你未成婚时也习惯了同别人一起睡吗?”昨日他们共寝,梁易还不是睡得很香。 桓灵其实已经有七八分信了梁易的话,知道他之前没有过别人。此时如此说,只是为了讽他。梁易却以为她还在疑心,连忙解释:“没有,没有别人。” “谁管你有没有旁人。”说完这句,桓灵也不再理他,自顾自用饭。 桓灵放下汤碗,转头去夹另一边的鲈鱼脍,却有些够不着。梁易让婢女都出去了,她又不可能站起来去够,那种姿态太不文雅。她又不是梁易,她是个需要时时刻刻注重风度的士族贵女。 都怪梁易!害她用膳都吃不到想吃的菜! 此时,却见梁易另拿了一双筷子,稳稳夹了一筷子鲈鱼,送到她面前精巧的白瓷碗中。 桓灵盯着他,一时间没有动作。梁易是王爷,虽然出身不好,但如今地位已经异常尊贵,却愿意为她做这些的小事。 虽只是细致末节,但人与人相处,正是这桩桩件件的小事成就了生活百态。 桓灵在重规矩讲风度的大族中长到十七岁,还未见过哪个男人愿意如此伺候女子。 她的父亲高大威严,母亲温柔似水。父母相敬如宾,已是士族夫妻间的典范。 与父母用膳时,多是侍女在旁伺候,若是将侍女遣出去,都是母亲伺候父亲。她无法想象在朝堂为相,在家中为家主的父亲去为母亲做这种小事。 梁易出身低,大概不讲究这些虚礼,这一点倒是让人惊喜。 桓灵矜持地吃掉那块鱼肉,滋味鲜美,唇齿留香。 梁易便又给她夹了些她够不到的菜,她的白瓷小碗都要堆成一座小山。 她无奈地看了梁易一眼:“够了,我吃不下太多。” “哦,好。阿灵,”他垂下头,像一只丧气的大狼狗,“我会改的,都会改。你能不能,别生气了?” 桓灵见他那可怜样,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不好再这样欺负他。 她骄傲地点点头,发出一声似有若无的“嗯”声,应了他。 二人还算愉悦地用完膳,梁易伺候人实在妥帖,也不失为可取之处。 只是,桓灵又有些担心。他如今身份尊贵,自己这般支使他,是不是有些大逆不道。他如今乐意,以后人上人的日子过久了,想到在她面前伏低做小的耻辱,秋后算账怎么办? 梁易愿意在她面前如此,桓灵没觉得有什么奇怪之处。 她出身高贵,姿容甚佳,自小争着讨好她的士族公子也多如牛毛。梁易泥腿子出身,能娶到她这样的美人,愿意纵着几分也是人之常情。 可这纵容,能维持多久呢?。 她到底年少,幼时被娇宠着长大,想到什么便问:“梁与之,你会一直待我好吗?” “当然会。”梁易不明白,明明她刚刚不久还在嫌弃他的粗鄙,怎么此刻又像一个真正新婚的妻子一般,同丈夫要起未来的保证了。 但只要她愿意想两个人的未来,就是极好的。大嫂一开始不也不待见大哥吗?如今还不是如胶似漆,连孩子都有了。 得了他的保证,桓灵还是不放心:“你发誓,你说永远都不会生我的气。” 梁易不解地望向她,但还是丝毫没犹豫便照做:“我发誓,不生你气。若违誓约,便叫我,”他顿了顿,郑重道,“不得好死。” “你干嘛发这么毒的誓?”桓灵一听急了,忙去捂他的嘴,但话已出口,于事无补。 天地良心,哪怕,哪怕梁易日后当真要跟她算账,她也从没想过让他去死。 “你这张嘴,能不能有所忌讳?这誓岂是能乱发的?”桓灵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神明在上,梁易不知轻重,胡言乱语,当不得真,请莫记怪。” 梁易一手托腮,痴痴地望着她,眼里带 着沉迷。她总是再善良不过的,就算不喜欢他,还是会为他着想,一如多年前那个下着濛濛细雨的清晨。 桓灵见他一直盯着自己,有些脸热,故意板着脸道:“看我干嘛?快用饭,一会儿凉了。” —— 桓灵有些累了,这一日早起入宫又回来,马车都快将人晃晕过去。用完饭,她便走到屏风后避开梁易的视线,脱去金线绣的芙蓉纹织锦外衣,掀开被子躺下了。 “我要歇一会儿,你自便。”她还算好声气地同梁易打了招呼。 女郎的动作映在屏风上,影影绰绰,惹人遐想。梁易的耳朵尖至脖子红了个透,只不过他是常年征战沙场的武将,拥有健康的麦色肌肤,若不用心去瞧是注意不到的。 “我也、也歇会儿。行吗?”念了好多年的人,多少次在战场上九死一生的时候,他都以为再没机会见一面。此时将人娶回了家,他实在是一刻都不想同她分开! 这是桩实打实的婚事,桓灵自然不可能将梁易赶去别处歇息。 成亲前,母亲教导她,女子与夫君同寝时要歇在外侧,以便伺候夫君夜里喝茶起夜。 可她不愿,夜里谁不想舒舒服服睡觉? 昨晚虽然混乱,但她依然记得抢占先机睡在里侧。此时她不知梁易也要歇晌,大喇喇睡在了床铺正中间。见梁易盯着她身下的被褥,她朝里慢吞吞翻了个身,腾出来床外侧部分给他。 “随你睡哪里,这是你的王府,难道我还能赶你出去?” 梁易这是什么语气,怎么好像她在欺负他似的?她有说过不让他睡床吗?她虽然不是低调的人,但也没有那么十恶不赦不讲道理。 见她给自己让了位置,梁易也不再打扰她,沉默着去床尾抱了另一床被子,悄声在外侧躺下。 桓灵不是仗势欺人的性子,她越想越气,猛地坐起来看向他安静的睡颜:“梁易,你刚刚是什么意思?” 层层纱帐遮住了大半日光,昏暗空间里漫溢着清新的女儿香,引人遐思。梁易倾心于桓灵,昨晚第一次共寝,他便激动得做了一夜的好梦。 此时他也是满心喜悦,却被她这样质问,一腔真心似被刀子剜过。 作者有话说: ---------------------- 宝宝们多多收藏评论呀,明晚九点见。 第7章 梁易实在是有些不解。难道士族的读书人性子都这样不稳定吗? 他有些弄不懂桓灵。为什么刚刚还好声好气地同他说话,问他会不会待她好,这会儿又语间带刺地讽他。 桓灵瞪着他:“你要睡哪里便睡!需要问我行不行吗?谁是这安王府的主人我清楚得很。” 他默默坐起来,瞬间便比桓灵高了一个头,桓灵的气势不知不觉间竟弱下去。 梁易转头,看向眼前女郎不施粉黛的一张脸,娇俏得惊人。建康城里最娇艳的花,竟也开在了他家。 他那张冷硬的脸突然有了温度,无比郑重地看向她:“王府之事,你若愿管,皆交于你。若不愿,有管家。” 美貌可驱人做事,桓灵一直知道。但她没想到,梁易这种心志坚毅的武将,也能叫美色迷了心窍。为了讨好她,他居然能说出一切皆由她决断这种话。 但她知道,男人在求爱时是什么瞎话都能说出口的,绝不能当真。一旦到手,便又是另一副嘴脸。 “我、我不想管。你这王府这么大,事情太多太杂,会很累。”她吞吞吐吐,并不理直气壮。 女子嫁人,要为夫家延绵子嗣,管家理事,这本是她避无可避的责任。 梁易成婚之前是孤身一人,梁王府没那么多宅院里的糟心事。若是大家族,管家一事便够叫人焦头烂额。但这权却没人愿意放出去,不管有多疲累都得捏在手里。 “那,便不管。睡吧,都累了。” 桓灵躺下,一股脑缩进被窝,翻身背对他,嘟囔着回了一句:“睡了。” 梁易便也躺下,侧身深深地注视着眼前女郎的背影,看着她光滑如绸缎的长发在枕头上铺满,蔓延出去。 等等,怎么、怎么蔓延到自己身下了? 下一瞬,桓灵炸毛的声音响起:“梁易!你压我头发了!” 梁易立刻起身,那双粗糙的大手忙将她的头发理了理,妥帖地堆在她身侧:“对不住,我,我没瞧见。” 桓灵的头发乌黑如墨,顺滑如锦缎,梁易都唯恐自己那双满是老茧的手蹭伤她的头发。 他想了想,也拆开自己的头发。相比于桓灵那乌黑柔顺的秀发,他的头发要更粗硬些,跟他这个人一样。 桓灵好似睡熟了,梁易轻轻将自己的枕头往里边扯了扯,两个枕头紧密地挨在一起。两人之间的距离比起前一天晚上近了很多,头发便也在枕上交缠在了一起,好似他们真是一对缠绵悱恻,相濡以沫的恩爱夫妻。 梁易摸了摸自己的发,感觉手感确实不怎么样。他又轻轻拂了桓灵的发,让两人的发丝一同从指缝划过,亲密无间。 他露出一个微不可察的笑,心满意足地睡去。 —— 桓灵醒来时,日头还正盛,床帐没有放下来,可以瞧见院子里的花,正是美好的春日风光。 见梁易挨自己过近,她本想直接将人推醒,想了想还是不要太放肆,自己轻轻从床尾下去了。 梁易行伍出身,在桓灵刚刚醒来,发出轻微的动静时便也醒了,只不过贪恋这一刻的温暖,他并没有立即起身。察觉到桓灵蹑手蹑脚准备爬下床,他睁开眼。 桓灵已经坐到了梳妆镜前,预备叫她的陪嫁侍女金瑶进来梳头。 梁易看着她的身影,翻出了自己的药匣子,拿出一个小瓷瓶,沉着步子走到她身边。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7节 “阿灵,镜子借我。”说罢他就凑到镜前,认真查看起了前一天被桓灵用酒樽砸出的伤口。 桓灵的愧疚心立即被唤醒。 梁易魁梧挺拔,站在镜前需要将身子弯得很低才能恰好瞧见自己的伤口,桓灵立刻起身将凳子让给他:“你坐着吧,我帮你。” 她从梁易手里接过药,仔细扒开那挡着伤口的头发。女郎纤细的手指在男人的发间摩挲,他们挨得很近很近。 近到桓灵轻浅的呼吸喷薄在他的头顶、耳侧;近到桓灵身前的那抹柔软轻轻蹭到他的胳膊,随着她的动作若即若离,又时不时地蹭上来。 梁易的呼吸也陡然间变得不可忽视起来。 桓灵幼时贪玩摔破过皮,上药时疼得不轻。她以为梁易也是怕上药紧张的,又轻轻用手摸了摸他伤口附近的肌肤,还轻轻吹了一口气以示安抚:“别紧张,就擦一下药,不会疼的。” 女郎的仙气令他沉醉,浑身酥麻,一动也动不了。他就那样呆呆地坐在那里,任桓灵细致地为他上好药。 “好了,你先梳头吧。你平时伺候的侍女呢?叫人进来吧。”桓灵收好药瓶,大方地把梳妆镜让给他。 “没有侍女。”他自己三两下便将头发梳好,熟练地戴上发冠。 束好发,他便自己出门去了,还顺带叫了桓灵的贴身侍女金瑶进来。 金瑶给桓灵行礼时口称王妃。桓灵看向镜中金瑶的身影:“金瑶,你这样叫我,我有些不习惯。” 金瑶走到她身后,笑嘻嘻道:“可您现在就是王妃呀。王爷看起来很有威严,但王府的下人都说他是好性子,从不打骂人,也没发过脾气。您呐,真是有福气。” 桓灵想想:“他人确实挺好的。就是长得凶,还不爱说话。”说起来话语气冷硬,不讨人喜欢。还是个色胚,婚前不喜欢这桩婚事便对她家没有礼节,成亲之后发现她是个美人又装得小心翼翼。 金瑶熟练地为她整理好头发:“您今日真好看,待会儿王爷看了,肯定要移不开眼。” 桓灵无所谓道:“管他呢?又不是特意装扮给他看的。” 她让金瑶拿来她的嫁妆单子,准备去库房瞧瞧,若是有用得上的便打算派上用场。她知道很多女子是不轻易动用嫁妆的,但她的嫁妆实在太多,放在那里还浪费地方,不如物尽其用。 “这架琴拿出去,放书房吧。我闲时可去抚琴。”她一边走一遍瞧着,“这套头面好看, 拿出去吧,我要戴。” 桓灵挑得兴致勃勃,她喜爱宝物。梁易是新帝的义弟,他的库房里会不会有更珍稀的奇珍异宝。桓灵突然有些后悔拒绝了梁易让她管家的提议,但她实在不喜欢麻烦,不想管着那么多事。 人不能既要又要,她不能只要梁易的好东西,而不承担为他管家的职责,索性什么都不要。 桓灵刚想到梁易,他就派人来请她回去。 她不情不愿地回了屋:“怎么了?找我何事?”不知道女郎们挑选东西时最不喜被打断吗? 梁易递给她一个礼单:“回门礼单。你瞧瞧,可要添补?” 桓灵都忘了回门这回事儿,有些心虚地接过:“好。”说罢跪坐好,翻阅起礼单来。 看了没几眼,她就惊呼出声:“梁与之,你可真有钱!拿这么多东西回门,你还有多少钱啊?” 她又觉得自己的话有歧义,忙解释道:“我不是要管你的钱,也不是要打听你的家产有多少。我只是觉得,就依京中回门礼常例便可。你也要留些自己花。” “放心,还有很多。”他如今有的,能叫桓灵入眼的,也只有这些俗物罢了。 他自然知道京中常例的回门礼是什么样的,可那些人的婚姻多是士族之间相互联姻,哪有什么感情。 他们不同,桓灵是他多年军功求来的妻子,是他心之所向,情之所切,自然不能敷衍照常例而行。 况且,入建康这么久,他也有所耳闻,桓灵性子张扬又爱面子。他这个人叫她拿不出手,钱这方面他自然要把面子做得足足的。 桓灵提醒了他,便觉得自己尽到责任了。况且,她也希望家里人觉得她现在过得还不错。 之前婚事赐下,家人愿意为了她放弃当下的权势,她却说服了家人。 她每日该吃吃该喝喝,呼朋引伴饮酒作赋,丝毫不亏待自己。反而是家里的长辈们,既怜惜她嫁了个泥腿子,又担心她和斗大的字都不识得的梁易过不到一处去。 只有成婚前一晚,母亲给她送来了那羞人的图册。母亲走后,她便吓得哭了一场,没敢跟别人说原因。 她最疼爱的堂妹桓荧,比她哭得还厉害些,反而要她去安慰。 桓灵倚在凭几上,问梁易:“你现在有空吗?我同你说说我家里人,免得明天你去了不认得人。” “有空的。” “我们家如今是我父亲当家,还未曾分家,人有些多。你要记好了啊!” 女郎自以为严肃,实则语气娇嗔。 梁易严阵以待:“好。” “我母亲人很随和,她必不会为难你,你不用担心。我还有两个哥哥。我大哥你或许也见过,他是如今的中书侍郎。我二哥、”桓灵略微顿了顿,眼带落寞,“我二哥去年在军中征讨山匪时受过伤,如今只余一臂,腿脚也不甚灵便。” 梁易轻轻点了点头:“听说过,二舅兄他,明日,可会见到?” 桓灵头微微低下,神情低落:“应该会吧,他总要见见你的。”说着她又想起什么,继续嘱咐道:“我知道你战功赫赫,但万万不可在我二哥面前提起,我怕他难过。” 这点梁易自然知道,但还是认真应了。 桓灵继续:“我大嫂是公孙家的,她知书识礼,和我大哥感情很好。”说到这里,桓灵的目光不自觉流露出羡慕的意味。 她原本也想同大哥大嫂一样,找一个相同出身,有共同雅趣的郎君共度余生。 梁易一直注意着她,很快捕捉到她异样的情绪,明白了其中症结,略低了低头,自己终究不是她想要的夫君模样。 但那又如何?想娶她的人如过江之鲤,只有自己娶到了。哪怕桓灵不爱他,只要她在他身边,他就心满意足。 “我二哥还未成家,他很不喜别人催他成婚,你要注意也不要提到。” “明白。” 桓灵又一一介绍了家里的其他人。需要注意的还有二叔桓润,尽管二婶已经离世多年,但他还是一听到有人提起二婶便觉得伤怀。 “我们家就这么些人,你都记住了吧。只需与我二哥还有二叔相处时多加留意,其余人都很好相处的。” “都记住了。” —— 到了回门的日子,桓灵很兴奋,起了个大早,路过睡在外侧的梁易时还好心推了推他:“梁与之,快起来。” 桓灵一动梁易就醒了,正要随她起床,就感到一双柔柔的小手在自己胳膊上轻轻推搡,随后便是清脆的声音,带着些不耐烦在催他快点。 他翻身坐起:“好。”桓灵的睡相十分不老实,半夜里踹了他好几脚,还挥手打了他几次。那本来柔软垂顺的长发经过这一番折腾已经乱糟糟的,衣裳也有些凌乱。 桓灵又拍了他一下:“快点。”动作间,她本就被折腾得很松散的领口敞得更大,一抬眼便是一片春色。 梁易猛地转过头,耳垂红得能滴血,还不忘提醒她:“你先去、去换衣裳。” 桓灵低头,脸颊爆红:“梁易!你流氓!” 作者有话说: ---------------------- 我们阿灵还是个很单纯的小女孩[狗头] 第8章 空气中弥散着女郎羞恼的怒火。 梁易干巴巴为自己解释:“我不是、不是故意。” 桓灵更生气了:“你还跟我顶嘴!” 但转念一想,他们成亲了,梁易是她的夫君,别说看了,就算做别的什么,也是名正言顺。她忽地意识到自己对于梁易的指责其实是不占理的。 她轻哼一声:“我不跟你计较。” 梁易也没和她就这一点继续争辩,默默走到屏风外侧,给了桓灵时间换衣,自己也换好了衣裳。他不喜欢别人伺候,桓灵便没唤侍女进来。 从安王府回桓府时,梁易本来想与桓灵一起坐马车,桓灵却叫管家牵来梁易的马。那是一匹威风凛凛的汗血宝马,十分珍贵。 如今,南北分而治之,夏国统一了南方。北边各国却打得不可开交,改朝换代好似砍瓜切菜。因此,南边与西域商路断绝。 这匹汗血宝马便产自西域,在南边极难得,毛色油光发亮,眼神锐利无比,一看就被养得极好。 梁易不解:“为何,要骑马?” 桓灵认真道:“骑马威风。” 士族中,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文的不行,那就尽量将骑马威风的那一面展现出来。 二哥的婚事已经够叫人头大,阿荧好不容易放下了谢霁那个狗东西,家里在新朝也稳下了地位,好不容易能过几天平顺日子,桓灵打心底希望这一切都不要再有变数。 待他们到桓府大门口时,桓荧和桓煜这对双生子已经等了很久,简直是望眼欲穿。他们和桓灵只差几个月,从小一起长大,几乎从来没有分开过。 桓灵成亲后的这几天,双生子感受到了巨大的不同。尤其是桓荧,她本就没有母亲,家里和她最亲近的姐姐又出嫁了,她非常不适应。 随他们一起在门口等着的还有爱热闹的三叔桓渺。他没有官职,整日里清闲得很。 待金瑶下车后,桓灵安静等着梁易将马交给门房安置,再来扶她下马车。 桓荧和桓煜欢快地飞奔过来:“大姐姐!”桓渺自认辈分高,要稳重,跟在后面慢慢走了过来。 双生子还算乖巧地同梁易见礼,到了桓渺这里,梁易却多了几分为难。 桓渺好交游,从前认识些军中之人,也同梁易见过面。那时,因为梁易比他大一岁,桓渺管梁易叫梁兄。 可现在,梁易要反过来称呼桓渺叔父,免不了觉得有些别扭。 桓渺就定定站在他面前,大有他不叫就不让路的架势,桓灵挤出一个笑,走到他身边,不着痕迹地轻轻掐了他腰一下:“快叫人。” 梁易好不容易憋出来:“三叔。” 桓渺倒是适应得快,拍了拍他的肩膀,很有做长辈的样:“侄女婿,快随我来。” 到了前厅,一大家子人已经都在等着了。上方是桓灵的父亲桓沣与母亲程素。左方是二叔桓润,桓润对面是桓灵的三 婶孟俞,孟俞身边是桓渺的位置,空着的。 桓润旁边便是缺了一臂的桓烁,他腿脚不方便,故每次小辈里都只有他坐着。桓灵的大哥桓炎站在桓烁身边,大嫂公孙沛则在程素身后侍立。 他们进来相互见过礼后,程素就让公孙沛去瞧着安排放置那些回门礼,男女眷也就此分开。 桓灵随母亲一行人到了后院的湖心亭,几人刚刚坐定,程素就拉着她的手急切问道:“他待你如何?” 桓荧也急忙问:“是啊,大姐姐。大姐夫长得好高好壮。他打你了吗?” 桓灵失笑,摇头:“阿娘放心,他人挺好的。”她又看向担忧得不行的堂妹,“阿荧你想什么呢?好端端的,他打我做什么?” 孟俞适时补充:“最近有些传言,说安王在钟离郡时曾打杀过歌女,阿荧担心你。”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8节 桓荧担心得不行:“是啊,一看姐夫力气就很大,他常年带兵。要是他打你,你都跑不掉。我们在家里也不知道。” 她真心佩服自己的堂姐,若被赐婚的是她,可能都要吓晕过去。可堂姐一直很镇定,只在大婚前夜哭了一场。她也跟着哭了,哭堂姐的命运。后来反过来要堂姐安慰她。 桓灵在自己家里多了几分自如,语气也不自觉地带着撒娇的意味:“哎呀,你们多虑了,他才不敢打我呢。” 桓荧年纪小:“他怕你,为什么?” 孟俞笑着道:“阿荧,你阿姐生得这么美,想必是得了安王的喜欢,过得很不错。” 男人会因为美貌喜爱她,桓灵已经习惯。 “得了他的喜欢有什么了不得的,他又黑又高,还那么壮,简直就像一头大笨熊。虽然人还不错,唉,就这样将就过。” 程素爱怜地看着她:“当着他的面可不能说他是大笨熊。”那是个不通礼节的伧荒武将,若是当面被人这样拂了面子,不知会怎样对待这个自己娇养的女儿。 程素觉得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女儿,让她嫁了不喜欢的人。听闻女婿喜爱女儿,那想必女儿日后的日子会好一些,她又欣慰了些。 桓灵:“哎呀,阿娘!我又不是傻子,当然不会当他的面说。就我们几个人,偷偷说一下嘛。” “他府里也没有别的什么人,我每日无聊得很。我有时间就会回来玩的,你们也要多去看我。” 孟俞打趣道:“阿灵,你这新婚燕尔,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扰了。等安王婚假结束,我们再找你。” 桓灵:“我和他也没什么好说的,自己做自己的事。你们再不去找我,我每日都不知该如何打发时间了。” 桓荧理解姐姐不想和梁易说话的心情,但程素和孟俞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担忧。 —— 午膳是分席而坐。桓沣和程素在上首主位,下边依着长幼依次排开。 梁易作为回门的女婿,自然与桓灵同席。桓沣也在观察着自己这个女婿,他稳重严肃,虽然没有士族子弟先天的经学优势,但龙行虎步,高大挺拔,不说话时与自己的女儿勉强相配。 可这人未免也太沉默了些,方才男人聚在一处。梁易从不主动开口,他们问话,他也只答几个字,并没有一般新女婿的热络。 桓沣沉着脸,看了梁易好几眼。 桓渺和桓炎都是新婚的年轻人,更不满梁易。虽然桓家势大,但是他们去岳家时也是恭敬周到,哪有梁易这样,连话都不愿多说的。 桓灵感觉到了不对劲,父亲叔父还有兄长暗暗投过来的目光含着微微的不满。虽然有掩饰,但桓灵太熟悉自己的家人了,所以很明白地看出了深意。 这顿饭吃得有些沉闷,丝毫不像往日家里人一起用饭时的热闹。 明明应该是最喜庆的回门宴,竟然成了这样沉寂的样子。。 桓渺努力活跃气氛,提议共同举杯,祝新婚之喜。桓灵扯出笑,举起酒杯,梁易也随她举杯。众人又各说了些恭贺新婚的话,席间的气氛终于好了些。 桓灵也开始与其他人说说笑笑。 上次在接触过后,桓煜对梁易的印象其实还不错。他想着既然梁易都提前让他叫姐夫了,那想必应该是很期待与大姐姐的婚姻的。虽然梁易没说什么话,但他觉得或许有人就是不爱说话。 所以他又单独举着酒杯来敬梁易,不料竟被梁易拒绝了。 闹得有些尴尬,桓灵在梁易身侧笑着道:“别敬他,敬我吧。三郎好似还未好好敬过我酒。” 桓煜认真道:“大姐姐,祝你和大姐夫百年好合,永结同心。”然后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桓灵笑着受了祝福,也饮尽了杯中的酒。 众人又笑着将这事岔过去。 “王爷不饮三郎敬的酒,不知我敬的,王爷肯不肯赏脸?”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桓烁端着酒杯站了起来,目光沉沉地盯着梁易。 桓烁自缺了一臂,其实很不爱这些热闹。今日会出席,完全是因为他想看看这个妹夫。他在军中时听过梁易的威名,却也因梁易婚前的不懂礼数而气愤。 因为男女同席,这酒并不烈,酒杯也精致小巧。梁易是军中之人,军中谁不是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桓烁:“王爷可别说不胜酒力,在军中待上几年,便是不会饮酒的都能成海量。不过一小杯而已,绝不会醉人。” 桓烁受伤之后一直心情沉郁,什么东西只要他想要,桓家人都会尽力为他找来。他想做的事,也没人会阻止。 梁易无话可说,场面一时间又尴尬起来。 还是桓沣发了话:“二郎,坐下。” 这顿饭用得不不尴不尬,别别扭扭。桓灵简直快气死了,梁易惹她生气就算了,竟然还惹得家里人都不痛快! 饭后,桓灵本该请辞,与梁易一道回去。 但她轻飘飘看了梁易一眼:“你自己回去吧,我想在家里多住几天。”然后她便转身离开,没忘记拉上跟在她身后的桓荧和桓煜。 梁易站在原地,看着她毫不留情地转身走远。忽然想自己当初是不是不该去求这一桩赐婚? —— 桓灵气呼呼地回了松风院,才喝了点冷茶静静心,拉着桓煜问先前发生了什么。听到结果后,她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阿耶和叔父问话,他竟然都只敷衍地答几个字?”果然,美貌虽然能换来纵容,但仅限于梁易乐意。这才回门,他就不耐烦了。 “气死我了!我不回安王府了!我要在家里住!”恨恨放下手中的茶杯,桓灵心头又浮上郁气。 桓荧听着桓煜的话,也皱紧了眉头,和姐姐一样生气。从前追随姐姐的儿郎们那么多,任何一个人娶了姐姐都会把她捧在手心。可梁易居然是这般态度。 桓煜见两位姐姐同仇敌忾,弱弱来了句:“可是有的人就是不爱说话,也不饮酒。” “你是谁的弟弟?你站在谁那边?”桓荧气不打一处来,大声质问桓煜。 “这说的是什么话,我自然是你们的弟弟。只是、”桓煜顿了顿,“只是那日在城外遇见,他明明态度挺好的。” 桓灵:“谁知道他发的什么疯?明明在王府时还说都听我的,我不喜欢的他都会改。结果陪我回来就这副样子,气死我了!” 她愤愤道:“可见男人的承诺是最信不得的东西!” 桓煜大呼冤枉:“我可不是,别把我和那些男人划到一边,我当然是站大姐姐这边的。你们想想,从小到大,我说过的事有什么没做到的?他不饮我的酒我也没怪他,是二哥。” 桓荧:“二哥估计也是生了气,才会故意让安王饮酒。他受伤后其实都不怎么饮酒了。” 桓灵也叹气:”二哥还从未被人这般拂过面子,梁易真是的。走走走、你们陪我去看看他,我替梁易给他道个歉。” 姐弟三人又来到了桓烁的凌云院。 桓烁一个人坐在院中的树下,沉默地擦拭着弓箭。他从前目力极好,善使弓箭,可百步穿杨。建康城外的大营中,几万人里边也未必找得出比他厉害的。 桓灵从前也经常来凌云院找桓烁一起玩,那时桓烁就非常宝贝他的弓箭,通常是左手抱着弓,右手细心擦拭。 可如今,桓烁没有了右臂,只能将长弓放在院中 的石桌上,用仅剩的左手擦拭。 作者有话说: ---------------------- 以为自己准点发了,结果电脑停留在存稿界面没点发表,差点被自己蠢哭 第9章 见桓灵一行人过来,桓烁让小厮上了茶水和点心,继续沉默着擦拭着弓箭。 以往桓烁也是经常和弟弟妹妹们玩在一处的,但他受了伤后,便开始独来独往,也不喜弟弟妹妹们来找他玩。 桓灵还没想好怎么开口,桓烁先对她说:“阿灵,正好你来,免得我去找你。安王平日里待你也是如此吗?” “没有,他不敢。二哥,他就是不爱说话。我替他向你道歉好不好?别生气了。”桓灵双手放在桓烁的左边胳膊上轻轻摇晃撒娇。 桓烁更生气了:“你同我道什么歉?我生他的气是因为他态度不好,我怕他平日待你也是如此。” 桓灵:“他只是我的夫君,你却是我血脉相连的兄长。虽然我也很生气,可毕竟我和你更亲,我自然是先来哄你。你放心,我把他赶回王府了,今日不和他回去。” “二哥,你别看梁易先前模样,他在王府很听我的话呢。”她小声道,“新婚那天我和他吵了几句,用酒樽扔他,他没躲开。” 桓荧和桓煜都不知道这回事,大惊失色。桓荧不敢相信地问:“那不就砸到他了?” 桓灵:“对啊,都流血了。我以为他会躲开,结果他没躲,砸到他的头。我吓了一大跳,他也没生气,我还没说什么,他就让我不要将这件事告诉皇后娘娘,他也答应我不会告诉其他人。” 桓烁点点头,勉强满意,又问了句:“新婚那日为何争吵?” 桓灵说得半真半假:“你们也知道,他没读过什么书,那日催妆诗背得磕磕绊绊,我嫌他丢人。回了王府,他用饭的姿态也不雅,我更生气了。就这样了。” 桓烁其实有些不信,自己的妹妹应当不会因为这个理由就伤人。但桓灵没必要编这些东西来骗他们。 桓灵继续:“不信等下次看到他人,你们仔细瞧,他右额角头发里边有个伤口,还结着痂。” 她又压低了声音:“旁人我都没告诉,你们可千万不要再让第六个人知道。” 桓荧乖巧点头,桓煜拍拍胸脯,桓烁也答应了。 “阿灵,若是受了委屈,一定要让我们知道。” 桓灵心里一阵酸胀,面上笑得特别没心没肺:“二哥,放心吧,我才不会叫自己受委屈。” 桓荧拉着桓灵的手:“大姐姐在家里再住一段时间,过些日子,真表妹也要来我们家,大家一起才热闹。” 桓荧说的真表妹是她故去母亲裴嘉的娘家侄女裴真。 裴嘉出身吴兴裴氏,在建康的那些年娘家人不在身边。所以裴嘉还在时,她隔一年回一次娘家,而裴家人隔一年也会来一次建康看她。桓灵小时候也见过裴真几次。 桓灵很惊喜:“真表妹好些年没来我们家了,不知会不会变了样子认不出来?她的孝期应该结束了吧。” 没人注意到,一旁沉默擦拭着弓箭的桓烁停下了动作。 裴真的父母三年前意外离世,吴兴裴氏如今是裴真的堂伯父当家。那位堂伯父想用裴真去求一门姻亲。那家在吴兴是大族,只是裴真的堂伯父看中的那人,于女子来说着实不是好姻缘。 裴真的兄嫂无法忤逆家主,只能将她送来建康的亲姑母家中。虽然姑母故去,但姑父桓润一直待他们很好。 裴家兄嫂同他们堂伯父说,桓家答应在建康帮裴真寻一门好亲事,这才让那位家主歇了心思。他们能寻到的亲事,自然没有桓家在建康能相看到的儿郎门第高。 待桓荧和桓煜说出这一切,桓灵长叹一口气。纵使她早就知道这世间大族,许多都没有温情。 但当这些事发生在亲近的人身上时,她们还是不由得还是感到唏嘘。 —— 这日晚上,公孙沛来了桓灵的松风院,与桓灵聊了些闲天,最后才红着脸问她正事:“阿灵,你和王爷有没有、有没有,就是,周公之礼,有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桓灵脸也红了:“嫂嫂!阿娘让你来的对吧。” 公孙沛:“阿娘说她早先便想问,只是那时阿荧还在,不好问。又怕你不好意思对她讲实话,所以叫我来。” 公孙沛还未嫁来桓家时,和桓家两位女郎就是亲近的手帕交。如今她又做了桓灵的大嫂,年纪相仿。程素便让她来问,想必更能问到实话。 “夫妻之间,这是大事。你也不必不好意思,阿灵,若是有什么不懂的,你可以问我。”公孙沛的声音越来越小,她毕竟去年才成婚。领了婆母的命来,却先把自己羞红了脸。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9节 “嫂嫂,正好我不知道该和谁说,我告诉你,你别告诉阿娘。”本来与她最亲近的是桓荧,但桓荧还未成亲。桓灵也很信赖公孙沛,愿意与她说这些事。 听了她这话,公孙沛显得很为难,她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豁出去:“好,我不告诉阿娘。” “我跟梁易,我们没有、没有圆房。” 公孙沛脸颊还是红扑扑的:“你们,是谁不愿意?” 桓灵噘着嘴,小声嘟囔:“当然是我不愿意,他有什么不愿意的?” 也不怪公孙沛误会,实在是梁易今日的模样,很难不让人怀疑他对这桩婚事的态度。 公孙沛:“夫妻之间能否和谐,其实这事也占了很重要的原因。但如果他让你觉得委屈,你当然可以不愿意。阿灵,你和安王是陛下赐婚,没办法分开。若是你们还要继续过下去,便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 “我知道,嫂嫂,我也没打算一直这样,只是能往后拖就尽量拖。”她声音带了些茫然,“我、我有些害怕。那个册子画的,我不敢想发生在我和梁易身上。” 公孙沛想到梁易八尺有余的个头和魁梧的身躯,也当真为桓灵捏了一把汗。她和桓灵自小相识,她嫁了志趣相投情意相通的如意郎君,桓灵却只能嫁那样的莽夫。她既心疼桓灵,也有些为桓灵感到悲哀。 “其实,其实若是他怜惜你,不会痛苦到难以承受。先前许是会有些疼,再往后便好了。”公孙沛怜爱地看着她,“你如今年纪还小,再往后等等也好。” —— 梁易这边,他也知道今天得罪了桓家人,桓灵生他的气也是应当。可他当真是不能饮酒,偏偏桓烁的话已经将他的解释堵死。 他又是个嘴笨的,只能自己回了府。第二日一早,他又眼巴巴来接。 桓灵不仅不跟他回去,还不许门房放他进来。梁易若要强闯,桓府的门房当然不敢拦。 只是桓灵傲然地站在门口,像一只骄傲的孔雀一样对他道:“我今日不回王府,你也不许进来。爱站便站在这。随你。” 他就乖乖站在门口了。 桓府所处的位置离皇城很近,士族多居住于此。不时有人骑马乘车路过,短暂投来好奇的目光就迅速挪开。 梁易好像没有察觉,站在那儿好似一棵沉默的青松,等待着山中雨露的垂怜。 爱热闹的桓渺出门访友归来,瞧见梁易站在门口,眉头紧蹙,很落寞的样子。 桓渺当时便乐了。 昨日梁易的表现其实让他不喜,但自己的侄女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这不,梁易今日连门都进不去。 家里人想必也是故意晾着他。但晾一晾也就够了,梁易毕竟还是陛下跟前的红人。 他翻身下马,走后边拍梁易的肩膀,笑得一副狐狸样:“侄女婿,怎么不进去?” 梁易麦色面庞闪过一丝尴尬:“三叔,阿灵她、她生我气。不许我进。” “走吧,三叔带你进去。” 梁易却站在原地,犹豫着:“阿灵她、我进去,她会生气。” 桓渺瞥他一眼:“我是她三叔,认识她十七年。我肯定比你了解她。放心吧,我带你进去,她不会生气。” 梁易这才跟着桓渺进去。桓渺揽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阿灵最心软,你同她好好解释,她肯定会原谅你。” 梁易受教,他昨天回去想了一通,今日确实是来道歉的。 “但是,你一个大男人,不能 仗着她心软欺负她。我们家的女郎,从小到大都没受过委屈,你不能总是让她不高兴。婚前不论是纳征请期还是送年礼,你都没出现,这任谁也会生气。还好我们阿灵不计前嫌,仍然愿意嫁过去。” 梁易在大门口乖乖站了一上午,忍受着路过人的打量与遐想。这样来看,想必他心中还是挺在意桓灵。桓渺这才愿意对他推心置腹说几句话。 梁易还未去过桓灵的松风院,不认得路。桓渺将人送到了院子门口,“侄女婿,我把你带到这里,人你能不能接回去,就看你的本事了。” 梁易真心实意道谢:“多谢三叔。” —— 松风院。 金瑶瞧见院门口的高大身影,禀报正坐在秋千架上的桓灵:“王妃,王爷在院门口。” 桓灵柳眉倒竖,轻哼道:“谁叫他进来的?” 金瑶不敢隐瞒:“是三爷。” 桓灵:“……” 她摆摆手:“叫他进来吧。” 梁易一进来便瞧见在秋千上晃荡的桓灵,衣袂翻飞,张扬明媚。 见了他,女郎敛起笑意,瞪了他一眼。 他默默走近:“阿灵,对不起,我、我错了。” 桓灵轻哼一声:“你还知道你错了?” 梁易既然老老实实来认错,桓灵也没想着放过他:“梁易,你在王府时怎么和我说的,你说会一直待我好,你还发了那样的毒誓。你昨日那样做,你就不怕……” 他的誓言太毒,桓灵终究不忍心拿那样的后果来质问他。 “我知道,我错了。我会改的。” 一说这个桓灵更来气:“你上次也是这样和我说的!有用吗?” 梁易分外认真:“上次那个,我改了。” “说一个改一个,然后立马犯新的错!”桓灵振振有词,“婚前你礼节有失也就算了,前两日惹我不高兴我也可以不和你计较,昨日为何要那样对我的家人?把回门宴搅合得乱七八糟?” “我、不胜酒力。” “那你就应该在第一次三郎敬你的时候说清楚,现在好了,二哥误会你故意找事。还有,你先前和我阿耶他们待在一起的时候,为何答话只答几个字那么敷衍?” 梁易吞吞吐吐:“我、我,对不起,以后不会。” 桓灵快气出眼泪来,语气也哽咽了:“拒绝三郎也就不说了,他心大,不会放在心上。可是我二哥,我和你说过的,他受伤以后心情沉闷,我不想再让他为我担心。” “你昨日那样,他以为你待我很不好。但你不是啊,为何在府里都好好的,来了我家就这样。你的耐心用尽了吗?我告诉你,我就是娇气跋扈得很!你别以为哄了我回去,我就会事事柔顺。如果你现在的好脾气都是装出来的,那大可不必。” 梁易急死了:“没有!不是!我没有装,不是哄你,耐心一直有。” 桓灵抹去眼泪:“那好,你同我去给二哥道歉。只要他不生气了,我就和你回去。” 作者有话说: ---------------------- 这两人的每一次别扭,其实都是慢慢了解对方的过程。 改了一下阿灵的院子名,之前那个写了一段时间后才意识到撞了红楼的院名。因为已经有一些存稿了,我用的码字软件没有全文一键替换,就懒得改了。昨天有读者提出,为了不影响阅读体验,还是改一下,改为松风院吧。 第10章 梁易自然答应了:“好,现在就去。” 两人来到凌云院时,桓烁正独自一人用着午膳,桌上放了一壶酒,他没什么表情地自斟自酌。 桓烁从前喜爱骑马射箭,如今只余一臂,连弓都搭不起来。不用细想,桓灵也知道从前意气风发的二哥有多难过。 尽管心情沉郁,桓烁仍是个很听话的病人。大夫不叫他饮酒,他就饮得极少。 此时他又在饮酒,桓灵觉得大概是因为他前一天的气还没消。 她露出个讨好的笑:“二哥,梁易来给你道歉了。”桓灵领着梁易进门,梁易跟个小媳妇似的默默跟在后面。 桓烁语气冷厉:“不敢劳王爷大架。” 桓灵立刻转头给梁易使眼色,梁易面露难色,道了句:“二舅兄,你误会了。我、我有苦衷。” 桓灵瞧他笨嘴拙舌的样子瞧得着急,帮腔道:“是啊,二哥,梁易他当真是不胜酒力。” 桓烁给梁易倒了一碗酒:“我还从未见过不胜酒力的武将,不如王爷叫我开开眼?” 梁易望着那碗酒,比他成婚当夜饮的两小杯多很多。若是饮下,绝对会醉。可若不饮,桓烁便始终记着这桩事,桓烁不高兴,桓灵便会担心。 他也豁出去了:“好。”他看向桓灵,“饮完酒后,带我回去,别、”他似是很难以启齿,顿了顿才继续出声,“叫人瞧见。” 桓灵见他当真要饮下,还说了这样一番话,心想难道他酒后会发酒疯,警惕了几分。 还未待她说什么,梁易端起了那碗酒,一口气饮尽。 桓灵睁大了眼睛盯着梁易:“梁与之,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梁易饮得太急,眼睛红了一圈:“有点难受。”他问桓烁,“二舅兄,还生气吗?” 桓烁是为自己的妹妹不平,见梁易听妹妹的话,气已经消了七八分。他又仔细观察了下,确实在梁易额间头发里边看到了结着痂的伤口,确定了自己妹妹前一天说的是真话,自然没了气。 他用那碗酒,只是想试试梁易,没想到梁易是个实诚人,他还没来得及阻止梁易就饮尽了酒。 桓烁摇了摇头,梁易终于笑了。 “阿灵,跟我回家。” 桓灵看他好像也没什么事的样子,就道:“等一会儿,我和二哥说说话。” 桓烁不解地看着她,桓灵道:“二哥,大夫说了你要少饮酒。年节时分或是家中宴饮,有人看着少饮些尚可,以后万不能一个人在院里边饮酒了。” 桓烁不答她的话,还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桓灵更生气了:“你还用这么大的碗饮酒,有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吗?这次我可以不告诉阿娘,若你继续任性饮酒,你院子里的这么多人便都没有尽到规劝的责任,阿娘舍不得罚你,只能罚他们。” 梁易又催了一次:“阿灵,我们走吧。” 桓灵:“等等,二哥还没答应我。”梁易又可怜巴巴盯着桓烁,眼神渐渐涣散。 桓烁也觉出了些不对劲,连忙答应了。 但为时已晚,他身侧高大魁梧的梁易如山崩般朝他砸了过来,像个受了委屈的孩童般扑在他身上放声大哭:“呜呜呜,二舅兄……” 梁易壮得像一座小山,力气极大,紧紧地箍着桓烁。而桓烁自受伤后这一年多瘦了不少,力气也减了几分,又只余一臂,根本动弹不得。 桓灵在一旁简直要看愣了。怪不得梁易前一日宁愿被误解也死活不在人前饮酒,原来有这么个毛病。 桓烁失去一臂后,非常厌恶别人触碰自己的身体,这是全桓府都知道的禁忌。桓灵急忙去扒拉梁易:“梁与之,你快松开二哥!” 梁易哭得更厉害了:“二舅兄,呜呜呜”哭得活似刚刚被桓烁打了一顿,正在找他麻烦。 桓灵拉着梁易的力道更大了些:“梁与之!” 梁易依旧不为所动,仍然是紧紧地抱着桓烁大哭。桓灵没办法,一手用力拧他的耳朵,一手拍他的脸,这才叫他松开桓烁。 桓灵还没放下心,只见梁易又朝她扑了过来,:“呜呜呜、阿灵,回家。”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0节 谁能想到一个威风凛凛的武将,一碗酒就醉,醉了逮着人就抱着大哭。 桓灵拿他没办法:“好好好,我们回家。你松开我,松开才能回家。” 梁易还是死死搂住桓灵:“不松,就、就这么回。”他还趴在桓灵的肩头蹭了蹭。 梁易身体触感炙热,桓灵非常不自在,却挣脱不开,又不敢再叫旁人将他拉走。谁拉他,他就抱着谁哭,多吓人。 她只能就着被搂着的姿势往外慢慢挪动,梁易呼出的热气拂过她细腻如雪的颈侧及耳畔的皮肤。这是桓灵第一次,和一个男人贴得这样近,步履挪动间,梁易的 胳膊就在她柔软的身体上蹭动。 “二哥,我们先走了。”走了两步,她又不放心嘱咐道,“你可别再一个人饮酒了。” 桓灵的两个贴身侍女金瑶和银屛在院子里候着,听到动静时已经在犹豫要不要进去,就瞧见桓灵和梁易贴在一起缓缓挪动出来。 “大娘子,王爷这是……” 桓灵艰难回答:“他醉了。走吧,先回松风院。” 这倒也不是桓灵不愿意跟梁易回王府,只是若是她和梁易这样出了大门叫人瞧见,指不定编排出什么离奇的事情来。 她也不敢叫别人来扶,只好这样慢慢走回去。 “你们俩去前边看看有没有人?”梁易这副模样,当然是看见的人越少越好。 金瑶和银屏尽职尽责地探路,桓烁的凌云院离松风院并不远,一路都没什么人。 梁易将她搂在怀里,叫着她的名字哭。桓灵觉得有些渗人,拍了他脸一下:“小声些,别引了人过来。” 梁易老实了些:“哦。” 前面就是松风院的大门,很好,没有人发现这件事,只要后面让二哥院子里的人也守口如瓶,就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桓灵步伐轻快了些,快步踏进自己的院子,还没松口气,就和坐在秋千上晃荡的桓荧以及卖力推秋千的桓煜面面相觑。 一个男人,一个猿臂蜂腰的男人,像个布袋似的挂在了大姐姐身上。 桓煜吓得手下力道失了轻重,秋千上的桓荧飞得老高。好不容易速度慢下来,桓荧跳下秋千赏了他一个爆栗。 桓煜捂着头,瞪大了双眼。 “大姐姐,这、”桓荧上下打量他们,“这是怎么了?” 桓煜边揉脑袋边问:“你们不是去二哥那儿?”他脑海里涌现一个猜测,又觉得有些不可能,试探问,“二哥把大姐夫打哭了吗? 梁易抱得很紧,又将自己的重量压了些在桓灵身上。一路走回来,桓灵累得不轻,没有精力回答他们,只摆摆手:“不是,我现在有点忙,你们先去别处玩。” 双生子便乖乖走了。 桓灵好不容易走到床边,终于坐下,带着些嫌弃拍梁易的胳膊:“梁与之!快松开!丢死人了。” 梁易醉了,倔得像头驴:“不松。回家再松。” 桓灵骗他:“已经回家了,这就是你家。” “不是我家。” 桓灵没想到他醉成这样还能认出这里不是他的王府,又推了他腰一把:“你真醉了吗?” 没想到梁易在她肩头蹭了蹭,嘟囔道:“不是我家,是我们家。” “好好好,是我们家,我们回家了,松开好不好?” 梁易还是不松,反而用了力将桓灵带倒,躺下了也不肯松开紧紧搂着的双手。好在床上铺了柔软衾被,桓灵大半个身子压在他的身上,并不疼,只觉得他的骨头有些硌人。 桓灵又尝试挣扎,她动得越厉害,梁易箍得越紧。最终她放弃抵抗,看向身边的人。梁易虽然没有继续放声大哭,但眼里还有些水汽。 那样毫无风度的泥腿子,竟然生了这样清润明亮的一双眼。 桓灵心里有些怪怪的,捂住梁易的双眼:“看什么看!你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梁易将她的手扒开,握在手中。他不哭了,也不叫她的名字,只睁着一双眼看着她傻笑。 他现在哪里像令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明明就像一头笨手笨脚的大笨熊! 桓灵用力推他坚硬如铁的胳膊:“已经到家了,怎么还不松开。我渴了,我要喝水。” 醉醺醺的梁易本能地不愿意松,但听到桓灵说渴了,他就松开了手,眼神四处找寻:“水呢?” 桓灵没理他,自顾自坐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水,一口气喝了几杯。 梁易又凑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语气惊喜:“真是阿灵!” “发的什么疯?”桓灵扶额长叹,对他道,“梁与之,你醉了,去睡会儿好不好?睡醒了,酒也醒了。” 梁易攥紧她的手腕,往床边走:“一起睡!” 桓灵简直要气笑了:“梁与之,你是真醉了还是想耍流氓?” 梁易也不回她,拉着她在床上躺下,又长手长脚抱住她,将人团在怀里,还不忘给她盖好被子。 桓灵也累了,懒得再挣扎,就这样闭上了眼。 没多久,银屏送来了醒酒汤,梁易不肯喝。 桓灵懒得和他掰扯,从他手中接过碗,对他道:“不许动。”然后她掰开梁易的嘴,将醒酒汤一股脑灌了进去。她没做过这样的事,一点儿也不熟练,梁易被呛了一下。 桓灵轻声斥他:“活该,你自己喝能有这回事儿?”,但她手上也没忘了给他拍背叫他舒服些。 梁易皱着脸:“好酸。” 桓灵又给他嘴里塞了个桌上的甜糕饼,梁易两口嚼完,又朝她露出个傻笑。 “你还是继续去睡吧,这么傻乎乎的叫人瞧见不好。” 醉着的人竟然听懂了这句话,又牵着她来到床边,不由分说将她塞到了被子里,然后自己在她身侧躺了下来。 从前在王府时,两人的被子是分开的。但桓灵的床上只有一床被子,梁易也钻了进来。他身上热乎乎的,黏人得很,紧紧地抱着桓灵,粗粝的手掌在她身上摩挲,好似将她当做被衾中的枕头似的搓弄。 酒后的呼吸比平时粗重了几分,呼出的热气腾腾地喷薄在桓灵的颈侧,酥麻难耐。桓灵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但推不开他,只能恨恨地拍他:“难闻死了!酒鬼!无赖!” 跟梁易这样折腾了一番,桓灵也是真累了,很快睡了过去。 约莫大半个时辰后,桓灵自然醒来,梁易还在她身边躺着,胳膊搭在她身上搂着。人睡着了,力气也没那么大了,桓灵用了些力,扯开他的胳膊,自己起了。 梁易这一觉却睡了很久,久到他醒来以后,他醉酒的姿态已经在桓府传了个遍。 作者有话说: ---------------------- 寒潮来袭,作者感冒了,头晕晕的,还好有点存稿。错别字什么的等我好点再看,大家注意保暖[奶茶] 第11章 却说双生子在院中等桓灵回来,恰巧见了梁易那副模样。二人心中自然生出了许多疑惑,但桓灵当时忙着应付梁易,侍女们也不敢编排主子。 在松风院,他们显然没办法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人出了松风院,依旧觉得惊奇,便随即又去了桓烁的凌云院。不知他们如何打听,反正是在桓烁那里将事情了解得清楚明白。 桓煜不爱读书,本就尚武,梁易大将军的身份对他非常有吸引力,他本就觉得战场上赫赫有名的大将军不会故意不饮他们敬的酒。 在桓烁这里明白了真相之后,桓煜自觉不能再让家里人误会大姐夫,所以他跑前跑后将这事情在府里上上下下传了个遍。 梁易醒来时,夕阳正努力越过重重院墙,在松风院的窗沿上洒下余晖。屋子里空无一人,侧耳去听,果然听到了女郎悦耳的声音,正在院中同侍女们说话。 他一时间没想起来醉酒后的事,但他也曾醉过一回,知道自己醉后的丑态,一颗心上上下下,十分忐忑。 他快速收拾好自己,在典雅的铜镜中照过一回,没发现什么岔子,这才出了院子。 尽管日光流连,仍渐渐被暮色吞噬,余下的一个角端端落在女郎裙摆上,似乎也舍不得离开这风姿绰约的桓氏贵女,甘愿匍匐在她的脚下。 他默默走近,试探地问眼前娇俏的女郎二人什么时候回去。桓灵瞪了他一眼,还没答话,便听见一声高呼:“大姐夫醒了!” 是自觉做了件大好事的桓煜过来邀功。 “大姐姐,我把大姐夫醉酒的事情告诉了所有人,现在没人因为他昨日不饮酒生气。家里人都通情达理,如果是这样不胜酒力,那不饮酒也情有可原,以后也没人会再叫他饮酒。” 一旁的梁易瞬间僵住,而后表情不断变换,终于想起了醉酒后的所有。 一时间,懊悔,自责,难堪种种情绪纷至 沓来。 他居然在阿灵面前丢了这样的人!比从前唯一一次醉酒更叫人难堪百倍! 桓灵也觉得有些难为情,又想着或许桓煜还没有告诉长辈们,若只是小辈们知道,那也还好。 不料桓煜下一瞬便道:“全家人都知道了,大伯母和三叔那里我特意去了一趟。我阿耶一回来,我就告诉他了。” 桓灵从来注重风度,不想却叫人知道自己和梁易大白天搂抱着从凌云院回来,她没好气阴阳桓煜,“三郎,你未免也太热心肠了。” 桓煜被夸奖了,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好说,我这也是为了大姐夫好。”他对梁易道,“大姐夫,你是个实诚的好人。但有时候,心里想的什么要说出来。不然徒生误会,大姐姐也烦心。” 梁易此前只觉得不能丢了桓灵的人,却没意识到他的拒绝会让桓灵更加困扰。他也觉得桓煜说的有理,点头道:“你说得是。” 桓灵又转头瞪了梁易一眼:“走吧,回王府。”再在这边待着,她总是想到所有人都知道她和梁易大白天搂搂抱抱,总觉得很难为情。 桓煜笑着拦住他们:“别走,大伯母说既然姐夫过来,误会也已经说开。那就一家人再聚一次,这次大家都不饮酒。” 梁易看向桓灵,桓灵犹豫了一会儿,同意了。 梁易从前一直待在钟离郡,若是作战,去的也是更北之地。他是新帝登基后才来的建康。来了建康后,他深居简出,只与从前跟着江临的那一帮人打交道,从未与士族来往过。所以桓家人其实对他并不了解。 今日早朝,面色不虞的桓沣被新帝江临留了下来。原来江临听闻了梁易回门时惹了岳家不快,一个人灰溜溜回了府。 真是个不省心的弟弟,江临便又在桓沣那里好言替梁易解释了一番,说了些他在钟离郡的旧事。 桓沣也明白了,梁易从前本就是个不通俗务、沉默寡言的人。对于他前一日的少言,也就没了怨气。 加之桓煜的一通宣扬,桓家人待梁易的态度都好了许多。 桓渺还道:“侄女婿,你这样不爱说话的性子,以后是要吃亏的。不能饮酒便要说,我们也不会难为你。我们家阿灵嘴皮子最是利索,在家中这些同龄人中都没有对手。看来以后你们夫妻拌嘴,你是赢不了了。” 孟俞瞪他:“不会说话就闭嘴,阿灵与王爷新婚燕尔,说什么拌嘴?” 桓灵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梁易看到了她红通通的脸,对桓渺道:“三叔,不会拌嘴。” 程素笑着道:“这就对了,夫妻间就要和和美美,这才是好好过日子。” 桓灵才不屑与梁易和和美美,但此时气氛正好,她也没说什么。这一餐饭,倒是真的宾主尽欢,温馨又热闹。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1节 饭后,程素本想留他们住下。但桓灵可不想再让梁易睡她闺中的床,中午那是无奈之举。这会儿梁易清醒了,桓灵便同他回去了。 自梁易醒来以后,二人身边一直有别人。马车上只有两个人,桓灵也收起了笑容,瞪着梁易:“你早说你饮酒过后是那副样子,也没人逼你。这下好了,大家都知道……” 她说不下去了,只叹气:“真的很丢人。你以后不许再饮酒。” 梁易弱弱道:“我怕只说,你们不信。” 桓灵:“你饮了酒,现在大家都信了,我的面子也没了!”她自己又往好处想,“不过现在我家里人对你印象好了不少,也算一件好事。只是这样的事以后不能再发生,你绝对不能再饮酒。” 梁易认真应了她,默默给她倒了杯茶。 桓灵又问:“你早知道自己有这么个毛病,那你以前是和谁饮酒发现的?” 梁易从前只在乡野间,军营中生活过,相处的人都是大嗓门。他在其中并不算声量最大的那一拨。男人嘛,在军中说话细声细气反而要被人笑话是个娘儿们。 如今见了桓灵家里人他才知道,原来士族里的男人说话也都是温声细语彬彬有礼,桓灵想必也早习惯了那样。 所以他尽量将语气放缓,总是沉肃的面容一时间难以笑得春风拂面,但语气温和了几分:“和大哥。” 桓灵一时没反应过来:“你从前认识大哥?还一起饮过酒?没听他说过啊。” 梁易知她误会,这才道:“不是大舅兄,是陛下,我的义兄,只他见过。” 桓灵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想看出他有没有撒谎:“你确定只有陛下,再没别人了?”她知道有些男人饮酒喜欢召歌姬在侧,若梁易也是,那醉了后不就直接佳人在怀。 梁易支支吾吾:“没有,成亲前,只那一次,就、就没饮过了。” 梁易随口提到陛下的时候叫的是大哥,这说明两人关系十分亲近。桓灵觉得奇怪:“你和陛下关系很好?” 梁易没明白桓灵为什么这样问,他是如今大夏唯一的异姓王,还不能显出他在大哥心里的特殊地位吗? 但既然桓灵问了,他还是认真答:“是,我救过他。他们一家,都对我好。” 眼前神色疑惑的女郎却登时变了脸色,质问道:“那陛下为何还逼着你娶我?既然他对你好,你可以说不愿。” 梁易一头雾水:“没有被逼,我很愿意。” 桓灵听了梁易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梁易,我本来以为你也不愿意娶我,所以你婚前礼节的欠缺我也能理解。可你既然没有不愿,为何要那样对我?纳征、请期,还有年节你都不露面,明明白白的慢待,还说很愿意娶我,我很好骗吗?” 梁易为难得吞吞吐吐:“阿灵,对不起,我、我错了。” 桓灵的怨气不是这么一句错了就能消解:“那你说为什么?若是你能说出个正经理由来,我就相信你。” 她脑海里浮现一个猜测:“你该不会是觉得士族与寒门本就不对付,从前士族一直瞧不上寒门。如今你寒门出身的大哥成了陛下,你自己也脱胎换骨成了人上人。所以你故意不露面,想叫我,叫我家这样的士族不痛快吧。” 梁易慌忙解释:“不是,绝对不是。”但他还是撒了谎:“对不起,我、我不知道。” 桓灵:“不知道,不知道你怎么不去问别人?你都知道送来厚礼,不知道你也应该露面吗?” 桓灵语气激烈,但其实这话她信了几分,因为相处下来她觉得梁易这个人还算老实。并且他从前一直在钟离郡,确实可能不了解建康城的婚俗。他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做得不对,身边人也未必就有那个胆子提醒。 梁易态度很诚恳,眼里也都是懊悔和自责:“对不起,以后,再不会了。都听你的。” 桓灵板着脸,气鼓鼓的:“看你表现,我可没原谅你。” 虽然她嘴上这样说,但脸色好看了一些,梁易就知道她没那么生气了,也对她笑了笑。 桓灵却想起了不对劲:“既然你和陛下关系很好,亲密无间。那成婚那日,你说什么外面的人不能出去,那不是陛下派来监视你的人吗?” 梁易没想到她误会大了:“不是。大哥知道,会笑话我。” “所以那些人只是陛下派来伺候你的,不是监视?” 梁易点了点头,不明白桓灵怎么会觉得大哥要监视他。 桓灵:“……”亏她还以为婚前的她和梁易是同病相怜。 —— 当晚回去,因桓灵怕梁易趁乱做些什么,故不许将灯全都熄了。 梁易瞧着躺在里侧的桓灵。女郎只着一身轻薄的中衣,盖了床薄被,身形都掩不住。 梁易看得心里升起了一团火,大着胆子又去抱她,不出意外地被推开了。 桓灵像只炸毛的兔子,又迅速卷着被子往里边挪了些,眼神警惕:“你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 没有收藏的宝宝们麻烦点个收藏好吗,对作者很重要。 第12章 梁易躺在外侧,衣物也穿得薄,桓灵一偏头就能瞧见那隔着衣物透出来的块垒分明的肌肉,这毫无疑问地昭示着梁易是个血气方刚,无比正常的成年男人。 偏他语气认真:“白日里,就是这样。” 桓灵白了他一眼:“你还 好意思说白日里,那时你醉了,力气大得像头牛,箍得那么紧,我怎么推也推不开。现在不行。” 梁易侧过身来,一手撑着身子,俯身看她,压迫感极强:“只抱着睡,不做别的。” 桓灵脸颊爆红:“你还想别的!” 梁易一脸真诚:“我没想别的。” 瞬间桓灵就冷静下来,她跟梁易身形相差太大,若是梁易要强来,她根本毫无办法。 况且两人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她一直不愿,在哪里说都是没理的。 她只好先稳住梁易,语气柔和:“梁与之,你说过不勉强我。我觉得你这人虽然有些寡言,但品行尚佳,应该不会做出有损君子之风的事吧。” 梁易只听到君子之风,品行上佳几个字,原来在阿灵心中,这般出身的自己也算得上是君子吗? 他心中狂喜,一颗心如同泡在了蜜罐里,被甜蜜包围。 他满口答应:“自然,我只抱你,不做别的。” 桓灵见他果然上当,怕他清醒过来反悔,勉勉强强应了他:“只许隔着被子抱。” 然后她就翻了个身,留给梁易一个背影。 梁易敢想的也就是隔着被子抱,自然应下,隔着被子将人抱了个满怀,不自觉用侧脸在桓灵的被子上轻轻蹭了下。 桓灵感受到背后结实紧绷又火热无比的身体,感觉整个人要被那火烧着了。 男人愈发粗重的呼吸萦绕在耳畔,她心里越来越紧张,怕梁易反悔。她这么一个美人在怀,梁易突然就不想做君子了怎么办? 若说接受,她虽然知道早晚得有这一遭,但当下却绝对不愿。 梁易的身体虽然越来越热,呼吸也愈发急促,整个人似一张拉满的弓,却依旧没有做出她不允的举动。 身后的男人突然将下巴搭上她肩膀,桓灵心下一紧。可梁易只是在她肩头蹭了蹭,语气柔和又满足:“阿灵,你真好。” 桓灵松了口气,趁势对他说:“知道我好,以后就别再惹我生气。” 梁易自然应下:“好,我答应你。” “梁与之,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强迫你。你呢,在战场上待久了,你不了解建康,所以以后要多听我的。” 梁易粗糙的大手摸到了她细细的腕子攥住,温声答应她:“都听你的。” 还算听话,桓灵听得心里舒坦,也就没挣开他的手,任他攥着自己的手腕。这一夜,竟是两人成婚以来最温馨的一夜。 ------------------------------------------------------ 翌日,二人共用早膳。经过桓灵的提醒,梁易用饭的姿态收敛了许多,但速度还是很快。梁易很快用完,桓灵还在慢慢喝着碗里的肉粥。 梁易瞧她脸色挺好,想必心情不错,问她:“二哥的腿,何物所伤?” 桓烁的腿,对整个桓家人来说都是伤痛。桓灵皱眉回忆起当时的情况:“二哥当时是被石头砸断了腿,据说一块特别大的石头将他整个人压住。他的手也被人砍去,若不是有人来救,命都保不住。” “大夫说石头将他的腿骨砸碎了一截,虽然腿还能保住,但影响行走却是必然。当时已经找了建康城看骨伤最好的大夫,都没有别的办法。” 梁易:“走路跛脚,盖因双腿,”他似是很难说出口似的,“长短不一,垫上即可。”梁易军中有同袍和桓烁的情况相似,但如今行走与常人无异。 桓灵眼睛瞬间亮了:“你的意思是,给短些的那条腿的鞋垫上些东西,两腿一样长,便可以正常行走?是吗?” “对。” 桓灵兴奋极了:“若二哥因为这个心情变好,我记你大功一件。” 梁易肃然的面容也露出微微的笑意::“军中有人,也是如此。要穿特制鞋,鞋垫不行。”虽然鞋垫也可以改善跛脚的情况,但那种特制的鞋不累人。 桓灵的态度很急迫:“要哪种鞋,你把做法告诉我,我给他做!” 梁易说:“要等几天,快回来了。” 桓灵笑中带泪:“若是这样能叫二哥重拾信心,那可太好了。你别看他现在整日绷着个脸,其实他从前特别爱笑,也爱交友,重义气。阿耶从前经常说他不稳重。如今,他跟你一样,话都不愿意多说。” 梁易默默垂头,想必桓灵也觉得他说话少是一件不好的事。但若是说多了,恐怕是件更不好的事。 ------------------------------------------------------ 三日后,梁易先前派去钟离郡的人一路快马疾驰,终于回到了王府。那人很尽心,不仅将鞋的做法带回来了,还带回了一双做好的样鞋。只不过梁易先前不知桓烁的脚有多大,所以并不合桓烁的脚。 梁易抱歉地看着她:“不合脚的。” 桓灵却很大度,看着纸上写的做法,笑着道:“无碍,有了这鞋,还有方法,我就能照着做。” 这几日梁易果然如他所说,没再惹她生气。两人的日子虽没有甜蜜,倒也有几分温馨在。 桓灵自得了样鞋与做鞋的法子,就埋头一直与府里的绣娘一起潜心研究。夜色黑沉之时,她就让绣娘先行回去,自己仍在埋头琢磨。 梁易看她累了许久,又恐热茶喝了要睡不着觉,给她倒了杯热水,见她喝下,又劝她早些睡。 桓灵精神得很,只要一想到桓烁穿上这鞋行走恢复如常的样子,她就有无限的精力。 “我想早些做好,给二哥送去。” 梁易也是有兄长的人,当然能理解她的迫切,也不急着催她,怕她熬坏了眼睛,又自多点了几盏灯。 桓灵是很领梁易这个情的,见梁易百无聊赖地坐着,对他道:“你自己早些睡吧,不用等我。” 梁易这个色胚,自从自己允了他隔着被子抱着,就没有一晚不是这样。如今大约没享到好处,还舍不得睡。 “我不困。”梁易坐在一旁,盯着桓灵的手灵巧地穿针引线,细致地缝着。 若有一日,桓灵肯这样为他做一双鞋,他大概会高兴得疯了。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2节 只是他看得有些痴了,眼神火热又撩人,让人难以忽视这火辣直白的视线。这惹了身旁做正事女郎的不痛快,那双明亮的眼明明先前弯弯笑着,此时又盛了怒气朝他瞪来。 他讪讪收回视线。如今是刚成婚,大哥慷慨地给了他一个月的假,让他好好陪陪桓灵。 可他也明白似乎桓灵并不需要他陪,他不在时,桓灵反而更自在些。 梁易平日里大多都待在营中,事情多得做不完,好不容易歇下也就是同大哥聊聊或是自己舞刀弄枪。如今桓灵在做正事,并不搭理他,他都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打发时间。 想了想,他打开柜子,将压在衣服最下面的一本书拿了出来,没回到之前桓灵身边的那个位置,反而靠在床上翻动书页。 桓灵不经意间抬头瞧见,随口问:“你在读什么书,兵书吗?”大家不都说梁易是个大字不识几个的泥腿子吗?没想到他竟然还有一颗进学的心。 梁易声音低沉:“随便看看,”迎着桓灵探究的视线,他不自然道,“有些字,”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他的声音又低了很多,“不认得。” 桓灵早知道他不认得字,也没在意这番话:“不认得的字,你可以问我,我应该都认得。” 梁易一直注视着她的眼睛,想从那里边看出些别的,嫌弃,嘲弄,或是不以为然。 书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读的,他不过是山野间出生,市井中长大的野孩子。竟然不自量力地读书,想要和那些士族一样读书。多可笑。 可他那么认真地找寻,桓灵的眼里竟然没有一丝一毫那些看不起的情绪。 她那么坦然地接受了他在读书这个事实,还热心想要帮助他。梁易只觉得心头涌起一阵热流,酸酸胀胀。 他大步走到桓灵身边,将她整个人用力揽进怀里。桓灵本来是坐着摆弄针线,他这样一搂,她头就直接贴上了他结实劲瘦的腰间。 桓灵吓了一跳,又怕惊恐之下的动作不慎使针扎到他,只出言斥责:“梁与之!你做什么?我拿着针呢,你别乱动,小心戳到你的腿!” 梁易在战场上不知受过多少伤,便是几百斤的大刀 也不惧,又怎会害怕一根小小的缝衣针。 但他还是轻轻松开她,将她因刚刚的蹭动而乱了的头发理整齐,又把自己的书拿过来,坐在桓灵身边看着。 遇上不认识的字,他便去问桓灵,桓灵虽然在做鞋,但也丝毫没有因为他的打扰而心烦,仍耐心地为他讲解。 待到桓灵也觉得实在困倦了,两人才歇下。桓灵女红虽学得好,但一年最多也就是做上几样小东西。许久没有这样用眼,她觉得眼睛实在有些酸疼,躺在床上时不停地用一只手揉搓着。 梁易见了,用布巾沾了热水打湿又妥帖地拧干水分,轻轻敷在她的眼睛上。 眼皮触感温热,十分舒服。桓灵感叹:“梁与之,你还真挺会伺候人的。”话说出口,她又觉得有些失言,怕梁易误会了自己将他当做伺候人的奴婢。 她取下巾帕去看梁易的眼睛,没看到什么不喜的神色,反而是带着疑惑,像是疑心她为什么把巾帕取下来。 她放下心,把巾帕丢在梁易手上:“不热了,再去沾一遍热水。” 梁易没再疑心,乖乖去了。他现在这乖顺的模样不像一只笨手笨脚的大笨熊,倒像是收起獠牙的独狼。 作者有话说: ---------------------- 自我感觉很温馨的一章,祝大家新年快乐!!!这是我来到晋江的第一个新年,希望以后还可以陪大家过很多个新年! 这个文这周上了第一个榜单但是收藏涨得非常差,想问问大家觉得文名文案或者正文哪里问题比较大呢,我自己什么都看不出来啊啊啊 前几天一直因为这件事焦虑,但新年到了,希望文文也可以有个新气象。我还想在这里写很多文,很多可爱的角色。如果一直成绩差,可能就没办法坚持了。大家多多提意见,拜托温柔点,作者有点玻璃心。 第13章 桓灵心思灵巧,女红甚佳。她缝纫时针脚细密,鞋子的样子也好看。 春夜还有几分凉意,丝丝凉风趁机从窗户缝钻了进来。梁易关紧了窗子,看桓灵带着期待浅笑着缝下最后一针。 “明日我回去一趟,把鞋子给二哥,我要亲眼看他穿着这鞋的样子。”她平日里日子过得舒心,很久没这么连着几天做女红,其实并不轻松,但她的心情非常畅快。 她本不想带梁易一同去,因为梁易太过寡言,在桓家也不怎么和别人说话,反倒不自在。 谁料她和梁易说这事,梁易却一副活脱脱被抛下的样子:“我也要去。” 桓灵无奈:“你去了又不说话。” 梁易就盯着她,她是菩萨心肠受不了那可怜样儿:“走吧,去了你要是不想说话,就多笑笑。别整天板着个脸,让人以为你不开心。” 梁易应了,桓灵才允了他一起回去。 ------------------------------------------------------ 翌日清晨。 这是一个下着濛濛细雨的春日清晨,空气十分清新,呼吸一口便叫人觉得神清气爽。 虽然路程并不很远,但桓灵前一夜为了做鞋熬得很晚,今早上惦记着回去,天还没亮便自然醒来。 建康城的道路宽阔平坦,车夫也是驾车的老把式,马车走得十分平稳。没走多久,桓灵就已经昏昏欲睡,脑袋一点一点的。梁易挪了位置,坐到她身边,让她的头靠在了自己肩膀上。 从前和清醒的桓灵一起坐马车时,桓灵是不许他坐在身边的。这是他们自桓家回了王府之后第一次共同出门,梁易也是试探着坐过来的,他并不确定桓灵会不会将自己赶走。 桓灵大约真是累了,只是懒懒看了他一眼,脑袋压在他的肩膀上:“快到的时候叫我。” 梁易被这少有的来自桓灵的主动亲近撩拨得心浮浮沉沉,振奋异常,心跳得扑通扑通。但他丝毫不敢乱动,因为桓灵睡觉和他一样,只有一点点动静便会醒来。 这几日,桓灵的辛苦他都看在眼里。她是蜜罐里泡大的高门贵女,从小到大什么苦都没吃过,却也愿意为了家人付出自己全部的心力。 还有一条街便到,梁易觉得时间已经差不多,叫醒了桓灵。桓灵睡得迷迷糊糊,被叫醒了也还不甚清醒,用手揉着眼睛。梁易细致地为她抚平衣服上的褶皱,整理蹭乱的发丝。 桓灵也清醒了些,盯着他,莫名其妙来了句:“梁与之,你好像我阿娘啊。” 梁易被这句话噎住,桓灵继续道:“小时候我贪玩,有时候把衣服头发弄乱,我阿娘也是这样给我整理的。” 梁易目光深沉:“我是你夫君。” 桓灵被他看得脸热,哼了一声,掀开帘子看外面的街景。 梁易继续沉默着为她整理头发和衣裳。她的头发丝都是顺滑的,衣裳的料子也柔软顺滑,他唯恐自己粗糙的手心蹭坏了衣裳或是蹭伤了她的头发。 马车转过巷口,桓灵远远瞧见桓荧和桓煜都在门口等着,奇怪地问梁易:“你昨日有派人告诉家里我们要回来吗?” 因桓灵想着这趟主要是来找桓烁,而桓烁是一直在家的。所以也并没有特意提前告知。 梁易摇摇头。 “怪了,难道还有什么旁的人要来?他们怎么在门口,看着是等人的样子。难道……”在桓灵的猜测中,马车缓缓到了桓家大门口。 桓灵端坐着,等梁易下车扶她,梁易也很识趣,马车一停稳就跳了下去,然后扶着他美丽的妻子下车。 桓荧和桓煜快步过来,很惊喜的样子:“大姐姐,大姐夫,你们也回来了。” 梁易对她们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桓灵:“也,还有谁要来?” 桓荧笑道:“是真表妹,上次我和你说过她要来,就是今日到。我和三郎一大早就出来迎她了。我本想去码头等她,但前几日有些着凉,今日又下了雨,大伯母便不许我们去江边。” 桓灵和裴真已经许多年不见,关系没有那么亲密。她更急着自己兄长的事:“我找二哥有事,我们先进去。待会儿真表妹到了我再来找你们。” 桓灵便先去了母亲程素那里,和程素说了鞋子的事。程素也是大喜,看向梁易的眼神也多了几分赞赏。按女儿的说法,此事是女婿主动提起,并且在她还不知情的时候就派人去了钟离郡。有这份心,也是难得。 程素由婢女撑着伞,而梁易则接过了给桓灵撑伞的差事,几人便往桓烁处去了。 小雨轻轻拍打着伞面,似是在小声说着它的心事。 一行人到凌云院的时候,桓烁屋子的门关得紧紧的,还将人都赶了出来,院中的人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 桓烁正在烦躁地挑选衣裳,他将好几身衣裳都找出来,一股脑堆在床上,一件件地试。他身量高,宽肩窄腰,是天生的衣裳架子。可今日这衣裳却怎么也没办法挑出合心意的。 每当他换上一身感觉还不错的衣裳时,铜镜就会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刚刚其实只是错觉。右边的袖管空荡荡的,走起路还高低不平,更是难看。 他烦躁地将衣裳揉成一团胡乱丢在床上,坐在床边生闷气。他今年也才二十岁,受伤时才十八岁,如今还未满两年。 程素推门进来:“怎么了?这衣裳惹你了?” 桓灵嘴甜道:“二哥,这些衣裳都很好看,你穿起来更好看。” 她手肘撞了撞梁易,梁易反应过来:“对,二舅兄,都很好看。” 桓烁还是摇头,桓灵道:“要是这些你都不喜欢的话,你自己选料子,我给你重新做。” 他苦笑:“我现在穿什么都不会好看了。阿灵不必安慰我。” “谁说的,二哥明明俊朗又英武,出门去能迷倒一大片年轻女郎。” 桓烁自然没信她这话,桓灵示意梁易打开手中的盒子。 “二哥,梁与之从前曾在钟离郡见过和你一样情况的腿,只要穿上特制的鞋子便可以和常人一样走路。他派人去寻了那鞋子的做法,我给你做了一双。你试试。” 桓烁看向梁易打开的那盒子里的鞋,看起来就是一双普通的鞋子,真能让他和普通人一样行走吗?? 梁易将鞋子拿出来递给他,又记起桓灵的话,要多笑笑。于是他努力嘴角上扬,语气温和地对桓烁说:“二舅兄,你试试。” 桓烁不好当着他们的面脱鞋,自拿着鞋避去了屏风后面。 桓灵看着屏风后换好鞋的人影,屏住了呼吸。人影缓缓站起身,还看不出什么。 下一瞬,他开始行走。 很流畅,没有停顿,没有一高一低。 桓烁先是慢慢试探,然后便发现了这鞋的好处。穿上这鞋,没人看得出他是跛脚之人,他也感觉走起路来更轻松自在。 他快步走出,面上露出惊喜的笑:“真的可以!” 他笑得明朗,程素却看得想哭。她那么优秀的儿子,老天却不开眼要他受这样的伤。要她看来,她的儿子受了伤也是一等一的好儿郎。 可桓烁太年轻了,他没有办法接受自己的不完美,心情一直沉郁。 “真的!真的看不出。”桓灵激动不已,“二哥,我回去就再给你做几双,你换着穿。” 桓烁虽然没有桓灵表现得激动,但不停地在房中走来走去,谁也能感受到他的喜悦。 不多时,下人来报,说是裴真到了。 虽然裴真是二房的亲戚,但二房夫人已逝,只有两个孩子在家。程素还是要出面。 她笑着对自己的儿女们道:“我得过去了,你们要不要同去?” 桓灵:“我要去,我好久没见过真表妹了。都有五六年了吧。”她对桓烁道,“二哥也去吧。我们小时候不都是在一起玩的吗?那时候真表妹很爱哭,我记得都是你哄她。” 桓烁停下来,脸色有些僵硬:“我就不去了。我再试试这鞋。” “走吧。”程素对桓灵道,“都在家里住着,你二哥今后和真真见面的机会多着呢。” —— 去前厅的路上,天公作美,已经没有再落雨。雨后初霁,空气格外清新怡人。吸一口这样的空气,桓灵的心情更好了些,她嘱咐梁易:“真表妹从小就胆子小,你别再板着一张脸,要是吓到了她,我可不饶你。”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3节 梁易高大挺拔的身体弯下去听她讲话,态度认真:“我知道。” 程素就看着自己的女儿与女婿,一个娇俏动人,一个英武挺拔。若不了解他们,只从外貌上来看,确实是一对十分相配的佳偶。 几人很快到了前厅,裴真已由双生子迎了进来。一见他们过来,裴真又赶忙起身给他们见礼。 程素笑着扶起她:“好孩子,不必多礼。多年不见,我们都念着你。你小时候也来过的,以后便将这里当做自己家,千万别拘束。” 裴真很不好意思,她此番前来,完全就是来投奔。若是她的姑母还在,她来这里会更加名正言顺,但如今姑母已经故去六年。这一路上,她的心里一直很忐忑。但她绝对不愿意留在吴兴郡去嫁那个四十岁的鳏夫,兄长也无法为了她反抗族长。 他们也只有桓氏这么一门比吴兴裴氏门第高的亲戚可以投奔。 作者有话说: ---------------------- 大年初二,在亲戚家,来自存稿箱的一章。错别字我回去再看,大家多多收藏评论呀[亲亲] 第14章 桓灵上上下下打量这位久未见面的表妹:“真表妹怎么这么瘦,小时候可不是这样。”桓灵还记得,六七年前的裴真脸上都还有些婴儿肥。如今十六岁的她却清瘦得厉害。 桓氏女郎名满建康,纤纤细腰,盈盈一握。可裴真竟然比桓氏双姝还要再瘦上几分。 上次见面时,是二房夫人裴嘉的葬礼,她们都还是孩童。那时的裴真脸颊饱满,身段还带着些未长开的肉感。如今再见,感觉和从前大不相同。 裴真不好意思笑笑,没接这句话。桓灵又拉一旁沉默的梁易过来:“这是你表姐夫,我们前不久才成的亲。” 他们是姻亲,裴真当然知道桓灵成了亲,她的兄长还派人送了贺礼过来。但她没有想到,桓灵竟然嫁了这样一位魁梧健硕的武将。 梁易按照桓灵的嘱咐,温和地对裴真笑了笑。 姐妹几人久未见面,自然有许多话要说。桓府的前厅中,氛围温馨热闹。程素给裴真安排了处院子,名叫清和院,离桓荧和桓灵的住处都不远。 裴真远道而来,一路跋涉十分辛苦,只带了两个侍女,还有几个护卫。这几个护卫后边还要回吴兴郡去。 程素安排着人一一住下,又叫裴真好好休息,待到午膳时分再聚。 几人便各自回了院子,双生子都跟着桓灵走了。桓荧拉着桓灵说话,桓煜呢也兴致勃勃地问梁易些战场上的事。尽管梁易一句话只回几个字,桓煜也丝毫不减热情。 太阳挣脱了乌云的束缚,畅快露了个面,洒下温暖的光。这是很温暖明媚的春日正午,松风院中角落的花儿在阳光照耀下也更为夺目。 午膳的时候,除了早上就见过的程素,桓灵夫妻二人,桓荧姐弟二人,只多了一个公孙沛。孟俞的祖父生了病,桓渺陪她回海陵郡探病去了。 家中还有一个桓烁,程素派了好几拨人去请,他却死活都不愿过来。 裴真笑意不达眼底,程素以为她误会桓烁不欢迎她,苦笑着对她道:“真真,你二表哥如今不爱热闹,不是冲你。” 裴真乖巧点点头,朝程素笑了笑。 —— 今日又见裴真,姐妹几人饮了些果酒,桓灵的脸颊就有些红扑扑的,像将开未开俏生生的花骨朵。马车中,她整个人摇摇晃晃地坐不稳,眼看着好几次就要撞上车壁。 梁易看得胆战心惊,连忙轻轻将她的头掰过来,靠在自己肩上。 桓灵感觉天旋地转的感觉好了些,也没挣脱,只喃喃问他:“靠得这么近,该不会这样把你熏醉了吧,我可不要你再醉,太吓人了。” 提及糗事,梁易低下头:“只是闻闻,不会醉。” 桓灵领了梁易帮桓烁这事的情,心里对他的靠近也没起初那么反感。 说来也奇怪,梁易和桓灵待在一起时,依旧不爱说话,但却黏人得很。这些日子,除了练武,他都在桓灵身边待着。 桓灵天天被他这样黏着,从起初的:“梁与之,你没旁的事情做吗?”到后来听之任之懒得赶,因为完全是白费力气。 毕竟梁易也不是白白和她待在一起,他挺会伺候人的。桓灵若是渴了,只需看一眼茶壶,还不待她出声,梁易就会把热茶递到她手上。 “那就行。”她靠着梁易的肩膀,声音带着酒后的慵懒甜腻,“二哥哥今日又不愿意出来见人。只有我们家里人的时候,他是愿意和大家一起聚聚的。今日来了个真表妹,他又不愿了。” 梁易:“表妹待久了,他就习惯了。” “这倒也是。”桓灵忆起了小时候,“小时候,大哥觉得我们玩的东西幼稚,不和我们玩。那时真表妹爱哭,都是二哥哄她,他们玩得很好。真表妹虽然爱哭,但性情天真可爱,很讨人喜欢。我想要不了多久,二哥就能习惯她存在。” ---------------------------------------- 从桓府回来后,桓灵都在忙着给桓烁做鞋,邀家人们过府来玩了一回。但最终只有双生子和裴真一起过来。 梁易很重视这次他们来做客,从桓灵这里仔细了解了几人的习惯以及用饭时的偏好,让底下人准备得十分妥帖。 这日,几人带来了个消息。家里的长辈们一致决定要给桓荧以及裴真相看婚事。 大夏新朝初立,江临后宫只有皇后一人,子嗣上也只有一个三岁的小太子,已经有不少士族上书请他充实后宫延绵子嗣。 桓家已经嫁了一个女儿给新帝的旧部,再没有入主他后宫的意思。未免旁人误会引起风波,两个未定亲女郎的婚事确实该提上日程。 裴真原本用了来这边相看的理由才得以从吴兴郡脱身,也确实到了相看的年岁。桓荧比她大一岁,从前上边还有个姐 姐,如今桓灵成了亲,桓荧的婚事也该开始考虑。 桓煜是儿郎,男子成婚的年纪一般要更晚些,还可以再等两年,不急于这时。 因一共也只有五个人,又都是自家兄弟姐妹,男女眷就没有分开。桓灵笑:“怎么要相看夫君,一个个都这副不乐意的样子。阿荧?” 桓荧知道姐姐从前就不喜欢谢霁,觉得他装腔作势。如今她早决定放下,只是心里还是觉得怅然。 她说了七八分的实话:“大姐姐,姐夫把你放在心里,爱你敬你。可这世间又有多少男子能做到如此?” 这话倒是让一旁的梁易十分受用,他和阿灵也是旁人羡慕的恩爱眷侣,真好。 桓灵也被她说得有些脸热:“你背后有桓家,没人敢欺负你。” 桓煜也插科打诨:“就是,谁欺负你,我就揍他,把他的胳膊腿都打折。” 桓荧:“我当然知道没人敢欺负我,可我想要我未来的夫君两情相悦,真心喜欢。” 梁易点点头,没错,就像他和阿灵这样。至少,旁人都以为是这样。 桓灵当然知道两情相悦是最好,就像大哥和大嫂,三叔和三婶。那样的日子过起来才是真的有盼头,每日醒来后瞧见枕边人是心上人,大概心情都会好上几分。 不像她如今,一醒来看见外边还有个被窝,意识到是梁易睡过的,心里就有些怪怪的。 她问裴真为何,裴真也只说了一半的实话:“大表姐,我害怕。” “你这性子,还是这么胆小。有什么好怕?你的背后同样也是桓氏。不过感情之事自有缘法,说不准哪日你们就瞧中了心上人。不必为此烦恼。我们桓家的女郎,便是不嫁,也能过得风光自在。” 她见两位妹妹都对这事没什么向往,也不再提。桓煜兴致勃勃地让梁易指教他招式,三姐妹看得也开心。 桓荧没心没肺笑自己的双生弟弟:“大姐夫明明出招磅礴有力,可三郎学着却像个上蹿下跳的猴子。” 桓煜气得脸红,姐妹三人却都笑倒在一处。就连来了健康之后谨小慎微的裴真,笑得也东倒西歪,畅快自在。 待桓灵和梁易将他们三人送走时,桓煜已经对梁易佩服得五体投地:“大姐夫,我想去你麾下做事。跟着你,我肯定能学到更多。” 关于桓煜的前程,梁易不敢随意答应,去看桓灵盈盈的眼。 桓灵:“二叔叫你好好读书,你想跪家法了吗?” 桓煜不情不愿:“可我又不是阿耶和大哥,我不喜欢读书,读不进去。” 桓荧丝毫没给他留情面:“你也不是二哥和大姐夫,你武艺也是平平,还想去军中做事,给人当活靶子吗?” 桓煜理不直气不壮,拿不出东西反驳她,只喏喏道:“武艺可以练。” 梁易怕桓灵不喜,也不掺和他们的事,只对他道:“听二叔的。” 桓煜就垂头丧气上了马车。 ------------------------------------ 桓灵在桓家住的松风院里赫然立着个很大的秋千架,她和桓荧两个人坐上去晃荡也依然结实。那是当年她小时候,大哥和二哥一起给她做的。 那时桓炎与桓烁年纪都不大,手艺不精,秋千做得马马虎虎。倒霉的桓煜就因为秋千绳子忽然散开而摔下来,但也得了个好处。 当时他正换牙,有一颗牙新的已经要长出来,但旧的却要掉不掉,不仅顶得难受,吃东西都不敢用力咬。这一摔就让那颗牙齿终于掉了下来。 后来那秋千又几经修缮,成了如今宽敞又舒适的模样。梁易去过两次她的松风院,见过那个秋千,也为她坐在秋千上灵动自由的姿态而沉醉。 那么肆意轻松的女郎,才是最她觉得最舒服自在的时候吧。 他当时就打定主意,一定要在安王府也给桓灵做一个这样的秋千。 “梁与之,你叮叮当当做什么呢?好吵!” 桓灵正在做鞋子,梁易的动静吵得她缝错了几针,虽然可以补救,但她对梁易没什么耐心,还是没忍住走出来说了两句。 梁易蹲在地上,高大挺拔的一个人蹲起来显得有些束手束脚。他本是在默默做事,似乎没什么值得他从这事中脱离,却在听到那百灵鸟般的声音时突然抬头。 他语气平静,眼里却明明白白透着委屈:“做秋千。” 桓灵眼睛瞬间亮了:“给我做秋千吗?”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桓灵莞尔一笑,“那没事了。我进去,你继续做。” 作者有话说: ---------------------- 宝宝们我又改了文名和文案,因为在榜涨收不好,有兴趣的能不能帮我看一下新文案有没有好一点呀[可怜]感觉自己不停改文案好狼狈[小丑] 我们阿灵会成长的,她还是一个娇气的小女孩,后面双向奔赴包甜的[亲亲][亲亲] 第15章 待到红日西斜时,梁易的秋千即将完工,他正在细致地检查着每一处,绝不允许发生桓煜那样的事。 桓灵兴致很好,开心地坐上去试:“哇,你以前做过秋千吗?大哥二哥第一次做的时候,可做得没这么好。” 梁易眼睛盯着她蹁跹的裙角:“没做过。” 他小时候生活在山中的村落,村里人每日忙着从地里刨食,哪有空做这些。 也有疼爱孩子的父亲,寻一颗大树,将结实的绳子丢上去,绑上木板当做座位,已经是村里其他孩子十分羡慕的存在。 梁易模模糊糊地记得,他家里应该是有一个这样的秋千的,还有一个人在上面高高地飞扬。 “阿灵,我推你,好吗?” 桓灵心情很好,笑着回他:“好呀,但你不要太用力,我怕飞太高了。”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4节 梁易就沉默着站在她背后,轻轻推着她纤薄的后背,任娇俏的女郎慢慢地晃向前边,再慢悠悠地荡回来。 桓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梁与之,再稍稍大一点力,我想再飞高一点点。只要一点点哦,我怕高。” 梁易便依着她的意思动作,桓灵快乐得欢呼,梁易也在背后她看不到的地方扬起唇角。 两人玩了一会儿,直到晚膳时分才进了屋。 梁易夹菜时一个不慎,掉了一块肉在桌子上。他心下一紧,在他这位出身高贵的妻子看来,这样也是很不雅的行为。 在二人其乐融融地度过欢乐的秋千时光后,他又搞砸了一件事,桓灵用饭的心情被打扰了,大概会斥责他。 果然,下一瞬。 “梁与之!你是刚学着用筷子的小童吗?这都夹不稳。” 梁易绷直的背松垮了一瞬,喏喏道:“对不起。” 桓灵却注意到了不对劲:“你的手怎么了?”身畔男人右手食指和中指都有一块乌青,像是被重物所伤。 男人沉默片刻才道:“刚刚不小心,锤子砸到了。” 桓灵:“你笨死了。” 梁易垂下头,他是不聪明。但这次只是一时的不小心,也没有笨到不可救药吧。 可女郎语气怨怪,说得内容却让人心悸:“你怎么总是这样,受了伤也不知道上药?这不是笨是什么?只有笨蛋才会不关心自己的身体。” 梁易猛然抬头,直直对上那双清澈的眼。 桓灵瞪他:“看什么看,我说错了吗?” 这伤对梁易来说完全是可以忽视的存在,砸到的时候他已经快将秋千做完。他想尽快做完叫桓灵来玩,就打算等做完再说。 做完秋千后,桓灵兴致勃勃地来玩,他又自告奋勇去推秋千。 这是他们成亲后,他第一次让桓灵这么开心。不是因为他做了什么让她家里开心的事,仅仅是她自己单纯的开心。 他就舍不得离开了,一直到用膳,也没舍得离开去上药。 他呆呆摇了摇头,猛地扒了口饭,嚼完才想起来这样也很不雅,忙去看妻子的脸色。 可桓灵没有居然没有骂他,只是摇头叹了口气,仔细看眼神里还有几分无奈。 用饭后,桓灵让金瑶找来了活血化瘀的药,让梁易自己上药。 可梁易笨手笨脚,蹭到了他自己的袖子上,还没有涂到对 的地方。桓灵看不下去,接过药,用细白手指沾了些,洁白如玉的手指覆上粗糙的,有许多伤口的麦色大掌。 “说你笨你还真的不聪明,怎么涂个药也涂不好?” 梁易低眉敛目:“我是有些笨。” 看他那懊恼的样子,毕竟也是给她做秋千才伤的,桓灵也不忍心再说他:“其实这也不是笨,你要细致一点,就不会出这样的岔子。” 梁易点点头:“明日,有个人要来。” 桓灵眼神疑惑,他补充道,“成国公。” 成国公名唤向闻,是从前江临还没做皇帝时,一路追随的幕僚,军中的军师。 据说此人聪慧无比,能观天相,知晓晴雨。江临这些人立下的军功,有很多他从中出谋划策的功劳。 江临做了皇帝,丝毫没亏待他们这些旧日的兄弟们,封了向闻做国公,封号“成”。 桓灵点点头,没什么表情:“你的朋友,你自己招待就是。” 梁易:“你露个面,好吗?” 向闻也是梁易的好兄弟,说要上门拜访,他自然希望夫妇二人一同待客,方能彰显夫妻情好。 “行吧,若是他有夫人,那我自然要招待。只他是独身,我露个面也就是了。” ----------------------------------------- 桓府,清和院。 自桓灵成亲后,少了整日待在一处的阿姐,桓荧就一直怏怏不乐。好在裴真到了,她又有了住在一起的好姐妹。所以她经常来找裴真。两姐妹凑在一块儿说说话,或是探讨诗书音律。 但这次,却里里外外的不见人。她便又去了大嫂公孙沛处,瞧公孙沛做针线。 “还未到夏日,大嫂便忙着给大哥做夏衣,真是叫人羡慕。” 公孙沛笑:“今日也没旁的事做,打发时间罢了。” “那也得心上有他,打发时间的时候才会想着他。我们兄弟姐妹中,大哥是最有福气的。” 想了想,她补了句:“大姐姐也过得好,先前大家都觉得大姐夫门第太低,大姐姐受了委屈。可大姐夫除了门第低和不爱说话以外,什么毛病都没有,什么都听大姐姐的。” 公孙沛也赞道:“正是如此,安王对家里的事也上心。二郎受了伤后就不怎么出自己的院子,可换了安王叫人找来的鞋后,也愿意在府里四处走走了。” 桓荧又在公孙沛处磨蹭了一会儿,瞧着天色都暗下来才终于说出自己的来意:“大嫂,我今日来是想问你。大伯母说的赏花宴,都发给了哪些人家帖子?” 公孙沛:“挺多的,几乎健康城中有和你们年纪相仿的儿郎们家都发了。”她笑着打趣,“到时候你和真表妹可别挑花了眼。” 桓荧:“哦,这样。那我这就回去了,大嫂,我不打扰你了。” 既如此,应该发给了谢家吧,谢霁会来吗? 而另一边没在自己院子里的裴真,却在花园里拦住了桓烁的去路:“二表哥,为何一直躲着我?” 桓烁努力侧过身,用左边身体对着她:“真表妹,我没有躲你。我如今不爱热闹,” 裴真执拗地问:“当年为何不再继续给我写信?我一直在等。” 桓烁心下一紧,脊背崩得直直的,没回答这个问题,绕过她回了自己的院子。 只留裴真深深凝望着他的背影。他比几年前高大不少,但整个人清瘦了许多,没有之前那种充满生气的自信模样。 ------------------------------------------------------ 如今也是四月初,初夏时节,天气正好。 这个时候并不热,温度适宜,还有徐徐的微风,在院子里逛逛是极舒服自在的。 向闻上午到的,梁易叫人在外面的亭子里备好招待他的茶水点心。 桓灵本以为向闻会是和梁易以及皇帝差不多的样子,性子粗糙又耿直,瞧着也和那些士族公子不一样。 可面前的明明是个风度翩翩的读书人,瞧着年岁也不大,他和梁易同年,只不过月份上大了些,都才二十二岁。 桓灵称他成国公,向闻道:“弟妹不必多礼,我和与之是自家兄弟。” 向闻这人和梁易一点也不一样,他行走间尽是儒雅姿态,待人温和有礼,却又不会叫人觉得热情得有些难以招架。 向闻总是在说梁易的好话,说他在军营中多么勇猛无比,多么战无不胜,多么受到将士们的敬重。 梁易听得脸热,有些后悔应了向闻要过府玩的要求。他的好兄弟当着阿灵的面这样说,好像他特意叫了个人来吹捧他似的。 本来向闻要找他,他怕桓灵不喜欢,是打算同向闻出去聚聚的。但向闻非要到府里来,说是自从他被赐了这府邸,还没来好好逛过。 桓灵倒也没觉得梁易有如此心机,就觉得向闻这嘴皮子分梁易一半,也够用了。他不论说什么都叫人觉得十分真诚,哪怕是吹捧,都叫人觉得是真心实意的夸赞。 桓灵本想着露个面就离开,竟然也一直听他说下去了。 直到几人一起用膳时,向闻才透露了他的来意。 他笑得温和:“听闻桓府过几日要办赏花宴,不知能不能从弟妹这里讨一张帖子。听闻桓府百花盛开,娇艳动人,我心向往之。只是与桓家众人不甚熟悉,这赏花宴也没收到帖子,只好走弟妹的门路了。” 桓灵微怔,很快笑着道:“这事家里倒也和我说过,本是打算着给成国公发帖子,只是又觉得从前两家没有交往,怕如此突然有些冒犯。如今成国公既然说了这事,那自然要给您送去。” 向闻大喜:“多谢弟妹。” 作者有话说: ---------------------- 自我感觉这文依然是个温暖的故事。阿灵有点娇气,但她非常护短。作者亲妈滤镜,觉得她非常可爱,很爱她。阿灵娇气,梁易嘴笨,这俩人就不可避免的磕磕绊绊,但心意相通后包甜的。 如果想看女主不矫情,男主有嘴的甜文。在这里厚着脸皮推荐我唯一一本完结文《清冷长公主遇上恋爱脑》,男主是个有啥说啥的恋爱脑年下小狗,俩人全程没闹过别扭。第一本写得不好,但是我自己觉得男女主还是好磕的[狗头]欢迎去玩。 第16章 向闻又不紧不慢地问了些桓府的事,说是怕赏花宴初次相见,因不熟悉而闹了笑话。桓灵心底越来越不安,只笑着答了些建康城中士族皆知的桓府之事。 虽然向闻和梁易熟识,但她现在弄不明白他的来意,不能放下戒心。 待到向闻离开时,已经是日头西斜的黄昏。 梁易将向闻送到正门外,直到向闻的马车走远了才回去。他从前也没听过向闻对桓家的女郎有心,怎么如今说都不和他说一声就上门来找桓灵讨帖子。 他心里惴惴不安,怕桓灵因此不快,回去的步子就慢了些。 但再慢,他还是踏着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尽头回到了正院里。娇俏的女郎正坐在那由他亲手打造的秋千上,好像漫无目的地轻轻晃着。 桓灵瞪了他一眼,他自觉理亏,也不敢说什么,只默默走到她背后推秋千。 桓灵却不给他亲近的机会,立刻便从秋千上跳下,坐在了院中的石凳上:“哎呀,你别推了。坐下,我问你话。” 梁易也在她身边的石凳上坐下,给她倒了杯热水,推到她手边。 桓灵正好也渴了,接过那水,喝了一口,感受到一阵暖流自上而下注入她的腹中,才道:“成国公要讨帖子这事,” 她还没说完,梁易生怕她误会,急忙解释:“我真不知道。” 桓灵看着他的眼睛,眼神怀疑:“我生平最恨欺骗,你最好别骗我。不然我可不会轻易原谅你。” 梁易心头一跳,好半晌没说话。 好在他本来就是寡言之人,桓灵也没发觉什么不对,又问:“那这次他过府,是你邀请他,还是他自己要来?” 梁易回过神,声音低哑,语气落寞:“我没请他。” 桓灵见他这委屈样子,觉得 可能真的误会了他,推了推他的胳膊:“我也没说你一定骗了我。你做这幅样子给谁看?好像我欺负你似的。” 梁易:“你没欺负我。”他平日里龙行虎步,身姿壮硕魁梧,这会儿却耷拉着脑袋,肩头也垮下来,像只受了委屈的大犬。 “这就对了,我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桓灵明白或许他心里还是不快,但不在她面前表露,满意点头,“既然是他要来,那就是特意图谋。他是只想和桓家结姻亲,还是打我哪个妹妹的主意?” 新帝的旧部一干人等中,向闻心思最缜密,又善辨识人心。无论是江临,还是梁易,心思都能叫他看透。但向闻的心思,他们却从来不知道。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5节 “我不清楚。” 桓灵摇头:“罢了罢了,跟你真是什么也问不出来。我明日回一趟家,得跟阿娘说说,无论如何得先把帖子给他发去。” 她又突然想起什么,提醒他:“这些你可千万别和向闻说。如今我们才是一家,你不能向着外人。朝中局势复杂得很,姻亲可不是随便就能结的。” 桓家已经嫁了一个女儿给新帝的旧部,她不希望妹妹们再做这样的牺牲。 梁易不太明白,他只知道,他喜欢谁,就娶谁做妻子。 他应下:“这我知道,不会和他说。”向闻的心思深,梁易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若是向闻也做了桓家女婿,于他来说自然好。桓家的大家族中,他便不会像如今这样格格不入。他也不必担心日后来了个士族出身的连襟,相较之下桓家人又看他如路边泥尘。 可桓灵的意愿才是最重要的,若是她的妹妹不喜欢向闻却被迫嫁了,会不高兴。那桓灵的心情也就不会畅快。 他不希望桓灵不开心,便顾不得向闻了。 “你知道就行。” 桓灵打算第二日一早回去。如今还在梁易的婚假期内,可他竟然没有黏着自己。桓灵竟然觉得有些不习惯。 “你明日要做什么?”放假时整日跟在自己身后打转的人居然主动说不跟自己回去,她很奇怪。 梁易:“进宫一趟,大哥找我。” 桓灵其实发觉了梁易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对劲,但她觉得自己也没说什么过分的。既然都成亲了,梁易又说过什么都听她的,那自然是要向着她。 梁易不高兴,大约是与江临要他进宫的事有关吧。桓灵无意插手他和新帝之间的事,也就不问了。至于刚刚梁易被她质问而产生的不快情绪,桓灵早抛诸脑后了。 但这晚,她还是觉出了些不对劲。 以往夜里,桓灵不许梁易近身,只许他隔着被子抱。梁易每晚都那样做,态度热切又虔诚,热烘烘的身体隔着春日的薄被,也让她觉得心头发烫。 那硬邦邦的胸膛则隔着软和的棉被似有若无地蹭着她的后背,桓灵有时觉得硌人,有时又觉得就好似挠痒痒总是挠不对地方那样的难受。某些时候,她也会因为这个,说上梁易几句。 梁易粗壮结实的胳膊会隔着那轻飘飘的衾被搭在她的身上,有些重,但并没有重到难以忍受。重到刚刚好让她尽管双眼紧闭,也难以忽视身边有个火热无比的男人身躯,却又并不觉得压迫感强到睡不着觉。 可这夜,梁易这个色胚,竟老老实实安心睡了,没有伸手来抱她,甚至没有侧着朝她那边躺。与他从前那眼巴巴的迫切姿态,完全是背道而驰。 桓灵就觉得有些奇怪,以往也没觉得梁易气性这么大啊,自己明明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 但男人不能惯着,所以她也一言不发,权当不知道,什么都没问。 若是问了,好像显得她很喜欢梁易抱着她似的。她才没有!明明、明明她都烦透了! 她更喜欢一个人睡,躺在宽敞的大床上可以随意翻滚,不必顾忌会撞到身边人。 同意和梁易躺在一起,自己明明都已经牺牲了独自享用大床的自由。梁易还这副模样。 桓灵越想越气,将被子用力卷在自己身下,又往里挪了几分。 黑暗中,梁易的心因她这举动浮浮沉沉,酸涩无比。他今日惹了桓灵不高兴,不敢再去抱她。若不去抱,说不定桓灵还能忍着让他在这里。若是再不知好歹去抱她,惹了桓灵厌恶,说不定要直接赶他出去。 这不,虽然桓灵受不了他,但也只自己离远了些,还没赶他。他心头苦涩,默默苦笑。 ------------------------------------------------------ 翌日,梁易起得很早,在桓灵还未醒来时便已经进了宫。这日没有朝会,他想早些去寻江临。桓灵也回了桓家,叫来了两位妹妹,与母亲一并说了这事。 程素听了也觉得不解:“成国公,我们家从前与他并无往来,这才没有给他下帖子。从前他也不在建康,并没有怎么听说过他的名号。” 桓灵:“我在王府见他那一面,他和陛下旧部中的武将不一样,他是个儒雅温和的读书人。说话也好听,比梁与之那个笨嘴皮子好上不知多少。” 程素:“不管如何,我先叫人将帖子送去。人家主动来讨,总不能拂了人家的颜面。” 桓灵还在于程素讨论向闻此举究竟为何,是为了桓家,还是为了哪个妹妹。桓荧突然支支吾吾道:“大伯母,大姐姐,我、成国公,我见过他。” 几人忙着问清楚真相,原是前几日桓荧出门时,马车与向闻的撞在了一起。她并未听说过向闻的名号,一听说是国公,她下意识以为应是长辈。没想到从马车上下来了个温和似玉的年轻人。 —— 安王府。 “总之就是这样,成国公似乎是在打阿荧的主意。”桓灵回府后,将自己的推测告诉了梁易。先前梁易来接她,她恐在马车上叫人听了去,一直到回了府才告诉了他这件事。 梁易拿不准她是什么态度,并没有表现出很期待与向闻做连襟的样子,连个笑都没露。 桓灵又道:“你跟我说说,成国公这个人怎么样,是个可堪托付的吗?”桓府要不要继续与新帝的旧部联姻是长辈们需要考虑的事,而她这个长姐,只是尽自己所能,打听他的品性作风。 梁易:“他人很好。” 桓灵忽然又觉出不妥:“你和向闻是好兄弟,你自然觉得他很好。”就像她有时也觉得自己有些骄纵张扬,但阿荧总觉得自己是最好的姐姐。 梁易:“我说的实话。” 桓灵:“我那日和他相处下来,也觉得他人确实不错。不过有些男人,在外面端得一副温和样貌,实则是个窝里横的。也有些像你这样的,在外边别人觉得凶巴巴,其实” 梁易的眼睛瞬间亮了,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期待她接下来的话。桓灵被他一盯,说不下去,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别这样看我。” 她想说的是“其实挺听话的。”比她预想的要好很多,她原以为会是个无法沟通的粗莽武将。但现在来看,虽然有很多不足,但确实听话。 梁易心头自前一天傍晚就萦绕着的苦涩,就这样被桓灵不经意的一句话哄好了。 作者有话说: ---------------------- 我以为在电脑上设置好了九点的存稿,然后出门了。结果我好像是忘了确定发表时间[小丑]急匆匆在手机上发了一章 第17章 水壶就在眼前,桓灵非要推梁易的胳膊,娇声支使他:“我要喝水。” 她主动触碰,梁易心中暗喜,粗糙的大掌拿起细白的瓷壶,细细的壶口缓缓流出一股液体,颜色并非透明。 “是果浆!”桓灵凑近闻了闻,“桃浆的气味,好香甜。” 她捧起碗有滋有味喝了起来,心情很好地对梁易道:“要是夏日,再加上些冰,味道就更好了。冰冰凉凉的,很解暑。” 梁易从未用过冰,他也从未想过,人的日子还能这样过。只是进了建康城后,他也被迫着见了些世面,更奢靡无度之 事也不是没见过。 那些士族的日子过得花团锦簇,叫人眼花缭乱,他们将蜡烛当柴烧,用牛乳沐浴,使美酒泡澡。奢靡之风,令人咂舌。 梁易出身寒苦,生活朴素。小时候,他常吃不饱饭,饥荒时分甚至险些饿死。他心中痛恨那些浪费粮食的行为,他知道,桓灵和那些人不一样。 他只道:“冰寒凉,于身子不宜,不能多用。” 桓灵撇了撇嘴:“梁与之,啰啰嗦嗦,你真的好像我阿娘。”她被自己这话提醒,对梁易说,“阿娘说,到时候赏花宴,叫你一同去。成国公要去,但我们家里人,还有请的那些士族中人与他都不熟,恐他一个人不自在。你们是至交,那日你就陪着他。” 梁易:“我要陪着你。” 桓灵被他这直白的话说得脸热,红着脸嗔他:“我没空,我要陪阿荧和真表妹。阿荧眼光不好,真表妹又胆小,我得给她们把把关。那日还会来一些其他未出阁的女郎们,你一个大男人跟着我们像什么话。” 梁易也没再坚持,只道:“知道了。” 桓灵提醒他:“你那日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注意帮我盯着那些士族公子。我怕有些人在女眷面前装得文雅有礼的模样,在男人堆里又放浪形骸不堪入目。” 梁易不解:“放浪形骸?” 桓灵脸颊微红:“就是、就是爱去秦楼楚馆,说话也轻浮无礼,还有不良恶习的那些男人。那日三叔和大哥都不在,二哥应该也不会出面。能指望三郎看出什么坏人,全天下的人在他眼中都是大好人、” 桓灵之所以会这样想,完全是因为从前的一些烂桃花。自她十三四岁初初脱离孩童稚气时起,身后便有一大帮追随者。那些公子想讨她的欢心,在她面前都温文尔雅,挑不出什么错处。 她也不是觉得那些人不好,当时委实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只是没有心动的感觉,所以对那些人依旧不假辞色。 后来嘛,那些人中好几个都闹出了贻笑大方的丑闻。有吸食寒食散将自己吸成一副骷髅模样的,有狎妓取乐甚至闹出了私生子的,还有与已婚妇人私通被人家打出来的。 若不是事情闹得大,她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些彬彬有礼的士族公子会是那样不堪的人。后来嘛,她就对男子都存了几分戒心。 谁知道人皮之下,会是怎样的心肠。 梁易仔细一想,桓煜确实如此,他也是桓家第一个接纳自己的人。他也为桓灵交给他的这个事情而感到开心。这是不是说明,桓灵也没那么排斥他了,也会相信他的判断。 “放心,我会看着。” ------------------------------------------------------ 这日已经是四月初三,天气愈发热了。 金瑶已经安排人将他们夜里盖的内里有鹅绒的薄被换成了一层薄薄的毯子。侍女们更换时,桓灵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支持,还对她们道:“确是该换,薄被晚间盖着已有些热。” 可待她躺好时,便觉得自己在梁易火热的眼光中有些无所遁形。 她是安安稳稳平躺着的,但梁易是朝着她侧躺。身侧男人肩膀宽阔,没了薄被,似乎那层薄毯都挡不住热忱的目光和炙热的身体。 她简直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瞥了一眼窗户,发现所有窗扇都关得严严实实。怪不得! 黑暗中,桓灵突然就觉得和以往的夜晚有些不一样,似乎有什么暗流在她和身侧高大的男人间涌动。她故作持重语气,平静道:“梁与之,转过去平躺。” 看不清表情,但梁易的语气坚持:“阿灵,你答应我的,我抱着你睡。” 桓灵理直气壮:“我答应你抱着我,又没叫你这样盯着我!” “那我闭眼。”梁易一边说一边闭上了双眼,然后长臂往前,将人搂住。 猛然被一个火热的男人身体团进怀里,桓灵瞬间僵硬。 这和之前根本不一样! 这薄毯就和一件外裳一样薄,和从前的薄被根本不能比。梁易的身体又那般坚硬温暖,仿佛他们肌肤之间的间隔都不存在了。 士庶之别,实乃天隔。从前她还可安慰自己,两人间的薄被就好似一道银河,隔开了两端的人。让她尽可能去忽视梁易的存在。 但如今这样的情状,再自欺欺人已经是不可能。梁易就在她身侧躺着,他紧紧搂着她,他们密不可分地贴在一起。 这个出身乡野的泥腿子,他要用他身上那来自乡间淳朴的泥土气染指最高贵无暇的桓氏贵女。 她以为自己会抗拒,会满心厌恶。她本应因他的出身而鄙夷他。 可她的心砰砰砰地跳,却没有哪一下的跳动是因憎厌而更为剧烈。她只是太紧张了。 桓氏女郎虽然行事张扬不羁,但却从未和哪个男子靠得这么近过。这个因赐婚而娶她的伧荒武将,一个不通文墨的粗莽军汉,他做了很多让她不喜之事。 但同样,他也数次戳中她柔软的心窝。他替她隐瞒冲动伤人的罪过,他向她发下毒誓会永远待她好,他为她想办法解决二哥的心病,他为她亲手做秋千还伤了手。 这些桩桩件件,桓灵都记得。 面对他的亲近,也正是因为这些,桓灵下意识地没有推开。 她只动了动,用胳膊肘撞他坚硬的胸膛:“梁与之,你、你松开点。箍得这么紧,我怎么睡?”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6节 按说人的胳膊肘应是比胸膛更硬的,可桓灵却觉得这样把自己的胳膊肘撞疼了。 梁易稍松开些:“这样就好了。” 桓灵虽然还是觉得非常不自在,但也没再说什么。反倒是梁易,沙沙的嗓子在她耳边道:“阿灵,我们是夫妻,夫妻本如此。” 桓灵理不直气也壮:“我知道,我又没不让你睡在床上。不要得寸进尺。” 梁易:“我没有。”他只是发自内心地想要和她挨得近一点,再近一点。一靠近她,他的稳重自持便会瞬间土崩瓦解。 桓灵:“那你要听我的,我让你松一点就松一点。你不知道自己力气很大吗?本来胳膊压在我身上就重,你还用那么大的力气。” 梁易不说话了,桓灵觉得大概他也觉得理亏,正在静思己过。 可下一刻,她察觉到了不妥。梁易的呼吸愈发急促,本就火热的身躯像要烧着了似的。这闭塞的床帐间,好似要烧起一场燎原大火。 桓灵感觉到一阵天然的恐惧,可被梁易抱着,又无法逃走。她只好用手肘继续撞梁易的胸膛,语语调着急:“梁与之,你怎么了?你快松开我。” 回应她的只有更粗重的呼吸声。她又用那双没什么力气的小手去推梁易的胳膊,触到了他未被衣衫包裹、裸露在外的手腕。梁易被刺激得心头一颤,整个人抖了一下。 他按住了桓灵的胳膊,喉头滚动,声音喑哑:“阿灵,别碰我。” 桓灵还没明白情况,但绝不愿在言语上落了下风,继续用手肘撞他:“你以为我很想碰你吗?还不是你这么奇怪。我……” 话还未说完,桓灵却收了声。因为她清楚明白的感到异物隔着薄毯抵上了自己的大腿。 异物还带着不可忽视的温度,饶是再迟钝,她也明白了眼前的境况。 她惊了一跳,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推他,简直是毫无章法的拳打脚踢。 “梁与之,你、你简直、”双颊羞红的少女说不下去了。 梁易败下阵来,松开手,自躺到外面去平息。 桓灵卷着薄毯滚到了最里面,坐起身,双腿蜷于身前,一副防备姿态。 “梁与之,你、你怎么突然就这样了?”也太吓人了。 梁易身体还紧绷着,十分难受。他嗓音低哑:“男人都这样。” 和心爱之人这样躺在一处,只要他身体没问题便会有反应。 从前也有过,只是之前隔着被子,没叫桓灵察觉。这次,也是他太贪心,贴得太近了。 桓灵像只炸了毛的兔子:“你、你以后不许这样。” 梁易一边低喘一边用粗哑的声音回她:“这控制不了。” 桓灵不说话了。 梁易下了床,迅速点燃油灯,立在灯旁远远地就去看她的脸色:“阿灵,你生气了?” 作者有话说: --------------------- - 明天不更了,周四再更,宝宝们别跑空 第18章 桓灵噘着嘴:“我当然生气,你用那个东西对着我。梁与之,你明明答应过我,我还当你是君子。” 梁易走近床边,他下身的鼓胀之物正好和桓灵的视线齐平。本就虚张声势的女郎更害怕了,声音都是抖的:“你、你别过来了。你解决一下。” 梁易好笑:“不用管它,一会儿就好。”他又回了床上躺下,“睡吧。我应过你,你不愿,绝不强求。” 桓灵轻声哼哼:“知道就好。”她看梁易一副欲求不满的模样,又警告他,“你可不许去找其他女人。若是叫我知道,你以后就别想再近我的身。” 梁易正难受着,脑子乱得如同一团浆糊,竟然还灵光地从这句话中分辨出有用的东西。 他试探问:“不找旁人,你让我近身?” 桓灵抱紧双膝,委委屈屈:“我也没说永远都不让你近身。我们是陛下赐婚,没办法分开。”她又高了些声调,理直气壮要求,“你这辈子都是我的夫君,我不许你去找旁人。” 桓氏有祖训,三十而无子方可纳妾。桓沣当时想拒婚,还对江临摆出了这个要求。 可江临大手一挥就替梁易应了,“正好我家与卿家规矩相同,我这义弟既要守我家规矩,也守卿这岳家规矩。” 梁易靠近坐着蜷成一团的女郎,拉着她的手,郑重承诺:“不会有旁人。” 桓灵也就躺下来,背对着他,别别扭扭道:“我只是说,再等等。我、我现在有些怕。” 那些图册中,女子总是承受的一方,卑弱,无助,任人作为。 梁易握紧她的手:“既你怕,那就不急,我们、慢慢来。” 桓灵:“那若是我永远都害怕呢?” 梁易语气平静:“那就一直等。” 女郎被这话哄得嘴角微翘,却还嘴硬:“说得倒是好听。” 她总是不肯说些好听的话,但梁易却从她轻快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满意,大着胆子又将人搂进怀里。 桓灵挣扎:“你做什么?你都还没好,不许抱我。” 梁易轻声哄她:“这样好得快。只抱你,腿不挨着。” 桓灵微微用力锤他胸口:“色胚。” 梁易顿觉委屈,他守身如玉这么多年,连自己用手都不曾。怎么能算是色胚?他只是想和自己的妻子亲近,说破了天去也合情合理。 桓灵见他果真守信,又被激起了好奇心:“男子都会如此,那怎么以前没见你这样?你别不是蒙我。” 梁易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声音低了些:“以前也有,晨起时、就有过,你不知道。” 桓灵略微放下心,看来他说的话还有些可信,以往很多次,也都没有强来,甚至没有惊动她。 梁易先前为了看桓灵是不是生气,燃了灯。虽然只有昏黄的光,但还是晃人眼睛。桓灵对他道:“去吹了灯,这么亮我睡不着。” 梁易平时是很听话的,此时却不动如山。桓灵再次小声催他时,又被他箍在了怀里。 男人粗糙的大手滑过少女洁白莹润的肩头,摩挲着往下,拂上那盈盈一握的腰肢。 桓灵又惊又羞:“你怎么把手伸到我的毯子里了,拿回去!” 梁易却不肯松手,小声央求:“我就抱抱,不做别的,你答应的。” 就他在外面那沉默的稳重形象,谁能想到他在床榻间也要向女子摇尾乞怜,渴求垂爱。 桓灵觉得被大手触摸过的地方都酥酥麻麻,有种说不出的痒,让她从内到外哪里都不舒服。 “我不要这样。好痒,你不许挠我痒痒!” 女郎娇声要求,梁易却愈发觉得心痒难耐,拉着她的手往自己身上放。 他声音低沉得不像话:“我不怕痒。” 桓灵:“你别趁机耍流氓。”她双手隔着薄薄的衣衫划过那块垒分明的腹肌,嫌弃道:“你的肉怎么这么硬,一点都不软和。” 梁易声音低哑得不像话:“从军之人,皆是如此。时时操练,肌肉紧实。” 桓灵:“是吗?我也没摸过旁人。我不知道。” 梁易身下燃了一团火,为欲望驱使,粗着嗓子求她:“阿灵,手往下。” 桓灵神色瞬间清明,双手隔着衣裳用力拧他腰间的肉:“还说你不是色胚!谁要碰你那脏东西!” 梁易凑在她耳边喘着粗气:“不脏,我洗过了。” 桓灵却还不解气似的,拧得更用力了:“我才不要!” 见梁易神情难受,她又问:“你怎么还没好?” 梁易继续低声下气求她:“好不了。你帮帮我。” 桓灵红着脸瞪他:“不行。你说过的,不强求。” 男人凑得更近,眼神迷离缭乱:“那别推开我。” 那双大掌从薄毯中伸出,触到了她绯红的脸颊,珍重爱怜地抚摸,又渐渐向下,触到白皙修长的脖颈。 他的脑袋也随手凑了过来,靠得极近,只要他稍微动动,他的唇就会触到指尖细腻的肌肤。他几乎已经不能控制自己了,真想不管不顾就这样亲上去,将她压在身下,用身体诉说爱意。 桓灵一动不动,没有像他渴求的那样去碰他,也没有抗拒地推开他,只盯着他的大手在自己脸蛋和颈部粉润的肌肤上游走。 她忍不住去看梁易的眼睛,那双平日里明亮锐利的眼里是毫无掩饰的欲望。 梁易在她的颈侧粗重地喘息,手还停留在她的脖子上,贴得紧紧的,但不敢再往下去触没有衣物遮挡的锁骨。 忽然,梁易猛地跳下床,连鞋都来不及穿。桓灵闻到一股难言味道在屋内弥散。 已经跳下床的男人快步开了窗,红着脸打开柜子找了一条干净的亵裤,匆匆朝净室去了。 一股热潮漫上桓灵的脸庞,她也明白,他应该好了。 待到梁易再回来时,他神色已经恢复,行止自若,眉目舒展,又是白日在外那副稳重相。他吹了灯,自己躺了回来。 桓灵愤愤朝他抱怨:“梁与之,真的好难闻。怪不得人家都骂臭男人臭男人,你们男人怎么会有这种怪味?” 梁易哭笑不得,他自觉比桓灵长上几岁,应该在她不懂之处教她。自然,这男女之事,也只能由他来教。 他细细与她说:“我开了窗,味道会散。阿灵,有了这个,才能生娃娃。若没有,才该难受。” 桓灵想到那册子,似乎明白了。 她皱紧眉头,语气里都是抗拒:“我不喜欢这个。”她开始担心,“那我们以后圆房,这个不是要……” 她心里一阵恶寒,直摇头:“我不要!” 原来她也不是什么都不懂,梁易失笑:“你不喜欢,就不弄进去,不要娃娃。” 桓灵又开始想象,一时想到自己和梁易纠缠不休的画面,一时又想到梁易抱着个胖娃娃,那娃娃有着和梁易一样的麦色肌肤,一点都不玉雪可爱。娃娃在梁易怀里傻笑,朝梁易叫阿耶,唤她阿娘。 她心里更乱了,又是羞又是怕,胡乱推了一把梁易就背过身去,凶巴巴道:“睡觉,不许说了!” 虽说两人都不再说话,但其实都未睡着。桓灵心里一团乱麻,梁易则是激动的。刚刚的一切都像一场飘在云端的美梦,可从云端下来,桓灵依旧在他身旁恬静地睡着。 而且,他不是傻子,他明显地感觉到了桓灵态度的软化。这足够让他兴奋。可他又忽然想起了桓灵之前的话,他心底又浮现出些不安。 第二日,两人起床时时双双黑着眼圈。桓灵不好意思看梁易,梁易脸皮倒是厚如城墙,依旧小心殷勤伺候。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7节 王府的吴媪露出一个欣慰的笑,下一瞬又担心起年轻人行事无度,亏空了身体。罢了,再让厨房多上些滋补的食物。 ------------------------------------------------------ 这日,桓灵正觉得有些无趣,有一搭没一搭地坐在秋千上晃着,就听人报说桓煜来了。 她想出门去接,可桓煜脚程快,就跟在通报的门房后面,没让她劳力。 桓煜不用人招呼,自己就坐在桓灵身边的石凳上,双眼亮晶晶的:“大姐姐,大姐夫呢?” 梁易用过早膳就不见人影,桓灵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不知道,不在院子里。” 桓煜:“我来是要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阿耶同意我放弃读书论玄,改学武了。” 桓灵惊奇:“那二叔同意你入军营了?” 桓煜默默后脑勺:“还没有。他说要我跟着武师傅好好学。但我觉得大姐夫久经沙场,肯定比武师傅教得更好,反正现在他也没当差,我想叫他指点一二。” 桓灵没替梁易应下:“待会儿看到他了,你自己和他说。”她语气又带了几分落寞,“其实二哥以前在军中也会带着手下的人训练,他极善教习。” 可如今受了伤的他敏感消沉,连自家兄弟也不敢拿着这些事去找他。 桓煜也叹气:“二哥前些日子本愿意出院子走走的。” 作者有话说: ---------------------- 阿灵这章的态度有点软化了,好想快点写到两个人双向奔赴的贴贴。没收藏的宝宝点点收藏呀,要点那个星星才是收藏的,最近阅读不是收藏[可怜] 第19章 听到桓烁愿意出门走走,桓灵不自觉露出了个笑,但很快被桓煜接下来的话给打断。 “最近也不知怎么了,二哥又窝在他的凌云院不肯出门了。我去找他,他也不爱和我说话。” 桓灵垂眸,眼角眉梢的笑意都消失了,片刻后才转而提醒桓煜:“过些日子的赏花宴,他应该也不会去。到时候你可警醒着些,多观察那些郎君们,看看他们有什么毛病。” 桓煜是个心大的,不以为意:“我看除了谢家那几个,其他人都没什么问题。” 还真是没看错他。桓灵在心里叹了口气,严肃正色提醒:“你以前还觉得刘家五郎是个绝无仅有的大好人。” 刘家五郎就是那个寻花问柳闹出了私生子的。当时刘家五郎曾多次通过家里其他人向桓灵献殷勤,桓煜虽然听话地替她拒绝。但回来后却夸了刘五郎不少。 这下桓煜没话说了,挠了挠头,脸热道:“大姐姐,你说得也对,是得好好看看。二姐姐眼神不好,真表妹胆小。这赏花宴本是为了她俩而办,两人都兴致缺缺,咱们是得好好给他们掌掌眼。” 桓灵无奈摇头,也不知桓煜是哪里来的勇气说桓荧眼神不好,明明他自己也不能明辨忠奸。但他有这份心是好的,桓灵也不想打击他的自信心。 可她又在桓煜刚刚的话中发现了不对劲。 “三郎,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除了谢家,这次还给谢家发了帖子?” 桓煜点点头,然后叹气道:“是,谢霁虽然不讨人喜欢,谢家毕竟还是建康城的大族。除了谢霁性子傲,谢家其他人还挺好的。” 桓灵在心中默默摇头,哪里是挺好的,明明是很会做人,让谁都觉得他们挺好的。谢霁好歹算个真性情,谢家其他人不是傻子就是趋炎附势之辈。 谢霁是桓荧以前心心念念之人,自情窦初开时起,她心中就唯有谢霁一人。 谢霁出自彭城谢氏,行二,是南渡的北方士族之后。南北方士族之间素来不睦。谢霁此人满腹才学,但为人清傲孤冷,似乎没几个人能入他的眼。 若说桓灵从前一个追求者都没瞧上是将眼睛长在了头顶上,那这位谢氏郎君也不逞多让。建康城中无数贵女倾心的如意郎君,好似也未曾将任何一位女郎瞧入眼。 在建康城众多儿郎都倾倒在桓氏双姝的石榴裙下时,桓荧的目光,永远只追随谢霁。可谢霁却永远对桓荧不假辞色,虽然礼节周到,却从不亲近。 前两年,谢霁与公主定了亲事,桓荧已经决意将一切放下。可一朝事变,前朝皇帝成了有名无实的安乐侯,谢家对谢霁寄予厚望,自然不会让他再继续去结这样一门亲事,婚事不了了之。 想到谢霁,桓灵翻了个白眼,恨恨道:“他不是自诩清流,瞧不上我们桓家行事张扬吗?应该不会来。” 桓煜给她倒了杯茶:“大姐姐,消消气。反正只是请了他,又没说要和他家结亲。以往这些事都是谢三拉着他来,如今谢三不一定会来,谢二就更不一定了。若他当真来了,那日我会看着他,不许他靠近二姐。” 桓煜口中的谢三名唤谢霖,是谢霁的堂弟,比桓灵小一岁,是从前桓灵众多追随者中最虔诚最踊跃的那一个。 桓灵从前不喜欢他,但谢三年少有韧劲,毫不气馁,坚持不懈地出现在建康城内各大桓灵可能会参加的宴会,见缝插针地献殷勤。直到桓灵定下了亲事,他才偃旗息鼓。 桓灵喝了口茶:“只要阿荧心意坚定,便无大碍。” 可最让她担心的,也是这个妹妹的心意。桓灵委实不明白,谢霁那种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有什么好喜欢的? 什么清流,明明就是个恃才傲物的狂悖之徒! 姐弟二人又说了些旁的,梁易终于回了院子。 桓煜快递地跑到他身边,一副期待的样子盯着他:“大姐夫,你终于回来了!阿耶同意我学武,我想请你指教一二。大姐姐已经答应了,你不会拒绝我的对吧?” 既然桓灵答应,梁易也有心和她的家里人和谐相处,很爽快应了。 桓灵也没纠正桓煜的话,只对梁易道:“就这几日,后面你回了军中,三郎还是跟着他的武师傅。” 梁易并无不可,桓煜在这里,桓灵会更开心些。 梁易便先考校桓煜的基本,很快便发现他的基本功还是扎实的,只是缺乏与人对抗的经验,身法算不得灵巧。 桓煜拍拍胸脯,自信开口:“自六岁开始,我每日都和大哥二哥还有三叔一起扎马步跑圈。只不过二哥钟情练武,会比我们几个再多练些时辰。”他眨眨眼睛,“大姐夫,你也是每日练习才这么厉害的吗?” 梁易还没回答,他又继续叭叭:“我们几个年岁相仿,又都是一起跟着相同的武师傅练的,阿耶说二哥能做将军就是因为他比我们更苦练。大姐夫这么厉害,一定也练得很辛苦。” 桓灵也好奇地看向梁易,梁易沉默着摇摇头。 穷苦之人生于世间,先想的永远是要填饱肚子。只有能吃饱穿暖,才有心思有能力在旁事上下功夫。 梁易出身农户,很小就学会了种地,小时候他就跟着父亲在田野间劳作。 农忙时他跟在父亲身后,举着比自己还高的锄头锄地挖草,小脸上沾了泥,再混着汗水淌下来。就这样一年年翻地、播种、除草,却不一定收获,只靠天吃饭,饥一顿饱一顿的。 那时的他年纪太小了,以为所有人的日子都是这样过的,也就不觉得辛苦难捱。 但常年的劳作也并非没有好处,他因此练就了一身力气。 农闲时他便去山中捡柴,虽然年纪小,却拼命想要多捡些,发了狠将柴摞得比人都高。远远从后面看去,好似一捆柴长了脚自己个走着路。 有一次傍晚时分,天色已经很暗。他就扛着这样一捆柴,肩膀被压得很低很低,吃力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吓了村里人一大跳。 “哎呦喂,柴火成精了!”那人跌坐在地上,待他走近了才认出,一拍大腿,“小山,你这孩子,真是的。吓我一跳!少扛些,太重了小心压得长不高。” 村人是好心,他点点头,但后来依旧每次都扛着许多柴。那时的他,没有资格去忧心能不能长高这件事,他首先要想的是活下去。 但还好,他长得很高,长成了他幼时期待的身形,一看就不会被欺负的模样。 后来,没有地了。他又靠在山中打猎为生,因此精进了弓箭。 一直到十五岁离开故乡投军,他才开始正式的训练。 桓煜得到梁易否认的态度,不敢相信。 “啊?”他整个人身形都晃了晃,大受打击的样子,“难不成大姐夫你是天纵奇才?什么都不用做就有了一身好功夫?那我这种天资平平的还有活路吗?” 桓灵拍了他肩膀一下:“怎会有这种事?你以为是说书人讲的那些奇闻吗?你大姐夫嘴笨你不知道?你要他说他有多辛苦,他是说不出来的。” 梁易注 视着桓灵,眸光闪动,片刻后对桓煜道:“若要上战场,苦练不可少。” 桓煜:“我知道。”他拍拍自己脑袋,“差点忘了,还好大姐姐打了我一下,想起来了。明日的赏花宴,是去城外仓阳山的别院,你们可别去错地方了。” 桓灵回忆了下:“是吗?前几日送来的帖子上,好像没有写地方。我以为就是在家里。” 桓煜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讪讪道:“你们那份是我写的,我忘写了。” 桓灵:…… 好在桓煜的热情只有一点点,当日他兴致勃勃说要帮公孙沛写帖子。可帮着公孙沛写了这一份后,他又被旁的事吸引了注意力。故而只有这一份是错的。 “赏花宴,自然要有花,如今都四月了,建康城中哪里还有什么花?山里花谢得晚,正是好风光呢。花海中相看,倒也别有一番意境。” 桓灵赏了他一个脑瓜崩,笑着责骂:“正事出错,说起风月你倒是一套一套。” 桓煜捂住脑袋,不服气地反驳:“什么风月,又不是给我相看。我只是凑个热闹。”他又对梁易挤眉弄眼,“大姐夫那日也可以和大姐姐花海漫步,想必很有意趣。” 姐弟二人打惯了嘴仗,桓灵毫不相让:“三郎也可以趁机瞧瞧哪家女郎风姿动人,若是有心动的,趁早娶回家管着你。免得你总是口无遮拦。” 桓煜顿了顿,直摇头:“不要不要,我才不要旁人管着我。我就要永远像如今这样自在。” 一旁一直沉默的梁易不解,出声询问:“你觉得,成婚不自在?” 虽然不是问自己,但桓灵在心里点了点头。哪怕梁易是个还算不错的丈夫,但婚姻生活无论如何都肯定没有成婚前的无拘无束。 作者有话说: ---------------------- 这本不会涉及很多阿荧和谢霁,他俩我打算单开一本尝试一下新题材,已经放了预收。在这本书里提到他们感情线基本都是和阿灵有关的。这本咱们就简简单单一个小甜饼。阿灵现在的心态还没有从小女孩转变成已婚的状态,所以心里其实是有点子茫然的。 这周在一个只有pc端才能看到的榜单上面,收藏一动不动了,命好苦,什么时候才能够300收。大家没收藏的拜托都点点收藏,很重要。 第20章 从前她是个孩子,可一旦成了婚,就成了旁人的妻子,要和他承担一个家。 即使梁易纵着她,因为她的不情愿,没让她接手王府的杂事。可终究是不同的。 梁易和桓灵的想法却是全然相反。 他真是搞不懂桓煜,这明明是天下第一等妙事!世间相爱的男女,以最亲密的关系连接在一起,从此风雨共担,一路同行。 在这茫茫人世,他再也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他有了心爱的妻子,两人组成了一个家。 家,多温暖的词语,他曾有过又失去的,温馨的家。 他从前不曾奢望能拥有的,和桓灵的家。 桓煜不假思索,爽快答:“那自然没有我如今畅快自在。大姐夫,你是不知道旁人的苦处。我有一好友已经成婚,我和他一起出门,不论是跑马还是听戏,次次还未尽兴就要赶着回家,说是迟了夫人便要生气,很难哄呢。” 梁易眼里的疑惑愈发强烈。 桓煜叹道:“大姐夫,大姐姐宽容大度,既不管着你的钱财,也不因你的晚归而气恼,你不要以为这是婚姻的常态。我那成了亲的好友,不仅要被管着花钱,连晚归都能惹得夫人大怒,更别说是在外面过夜。你说说,这哪里还有自由可言?” 桓煜是个傻的,梁易不是。桓灵不管他的钱财中馈,也不管他出门时辰,并非因为她有宽忍的雅量,而是因为桓灵根本没有将他放在心上,不愿意为他费这个心神与工夫。 若有一日桓灵愿意管着他这些,他大概会高兴得发疯吧。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8节 他也知道桓灵没把他放在心上。但大约是他出身孤苦没怎么过过好日子的缘故,如今这般,人在他身边,容许他近身,他也已经很满足了。 梁易心里叹了口气,讳莫如深:“你不懂。” 桓煜丝毫不知他的苦闷,也不与他再论这个话题,只兴奋地拉他的胳膊:“哎呀,我是不懂。大姐夫,你快来教教我,我身法哪里不好?” ----------------------------- 仓阳山位于建康城西,其中草木繁茂,又有花香鸟叫,春日里向来是赏花的好去处。桓家恰好有一座别院在此山中,桓灵从前夏日为避暑还去过几次。 此次赏花宴会见到许多士族间的旧识,向来骄傲的桓氏女郎不想被嘲笑嫁了个毫无风度的泥腿子,于是铆足了劲打扮梁易。 她将梁易的衣柜翻了个底朝天,找出了士族中时兴的白色宽袖衫。 高大健硕的武将穿上仙风道骨的宽袖大衫,健康的麦色肌肤被如玉如雪的白袍衬得泛黑,说不出的别扭。 梁易本就不是个自信的人,他低头看自己飘扬的白色袖子,忐忑道:“阿灵,这、好奇怪,能不穿吗?” 桓氏女郎巧手无双,最擅打扮自己,每每引起建康城中诸多女郎效仿。但她没想到,打扮男子和打扮自己,实在大有不同。 她人生得美,穿不同的衣裳便是不同的美。 可梁易从前穿多紧袖劲装,尽显他宽肩窄腰的绝佳身形。他少有的几件宽袖衣裳也多为深色,瞧着沉稳庄重。这猛然给他穿上士族子弟最爱的素色宽袖大衫,好似把一块白豆腐放在了墨汁里,哪里都不得宜。 “算了。”桓灵认命似地又让梁易换上了一身玄色的宽袖衣裳,那衣裳只用金线在衣裳下摆和袖口绣了简单的纹样,没有多余的装饰。 她又替梁易取下不合时宜的玉冠,换上一顶威严庄重的金冠。 “这样看着,也倒有几分气势。”桓灵打定主意,“明日你还是骑你那匹汗血宝马。” 威风凛凛的高头大马,配上挺拔魁梧的武将身姿,到时候也不会丢她的人。 梁易更想和她一起坐在马车里,桓灵现在有时候也会愿意在他身上靠一靠,怎么也比一个人骑马吹风安逸舒适。 但他不会拒绝桓灵的要求。 ------------------------------ 翌日清晨。 梁易和桓灵很早就去了桓家,与桓家众人一起出发前往仓阳山。 出了城,与梁易并肩骑马的桓煜盯着梁易身下高大的坐骑,兴奋得不行:“大姐夫,你这马可真威风,能不能叫我骑一回?” 与这样夺目的马相比,自己身下这匹小矮马实在不够看了。虽然他的小枣也是他的好伙伴,但梁易的汗血宝马也着实叫人眼馋。 没错,桓煜的马叫小枣,因为是枣红色的。他当年刚得到这马时还不到十岁,绞尽脑汁给它取了这么个自以为妙极的名字。 汗血宝马珍贵无比,整个建康也找不出来几匹。桓家有一匹,是桓烁曾经作战的好伙伴,但他如今早已不骑马。 能日行千里的绝世好马,如今只不过在桓家的马厩里吃草,再由马奴牵着溜溜,着实屈才。 桓煜虽然天真傻愣,但也没有呆到不可救药地去找桓烁说“二哥不骑马了,不如把这马给我”这样的傻话。 全家人都盼着桓烁早些振作起来,重新骑马挥刀,像他从前那样鲜活威风。 若不是桓灵要求,梁易现在也可以把这马让桓煜骑一回。但桓灵交代过他,一路上一定要昂首挺胸地骑着这马,要旁人一看就觉得气势逼人。 “等回了城,你可以骑。” 桓煜激动不已:“太好了!大姐夫,你真是个大好人。二哥从前可宝贝他那匹汗血宝马,只叫我摸摸,都不叫我骑。” 车内,姐妹几人都听见了车外二人的对话。 桓荧笑着对桓灵道:“大姐夫还真是好说话,居然答应叫三郎骑他的汗血宝马。二哥都只同意我们摸摸。” 桓灵也想起了当年的事,笑着对姐妹们抱怨:“摸的时候,二哥还一脸心疼,生怕我们把马毛摸掉了。” 一旁的裴真只抿着嘴微微笑。 桓灵逗她:“真表妹怎么不说话?二哥那汗血宝马,除了他也就只有你坐上去过。” 那还是孩童时的事。裴真爱哭,哭的时候多半是由年纪较大的桓烁来哄。哭得哄不好时,桓烁便将人抱到马上,牵着她一圈一圈地逛。 那时的桓灵其实心里有些不快,明明她才是二哥的亲妹妹,可却只有远道而来的真表妹才有这个待遇。 臭二哥臭二哥!小小的她还不明白何为“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只知道被区别对待了。 可如今,看着眼前清瘦又谨慎的裴真,桓灵又希望她能和幼时一样,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要那么多思多虑。 裴真低眉浅笑:“大表姐不要取笑我了,那时不懂事,现在想想真是讨人厌。” 桓灵:“现在想想,我倒觉得那时的真表妹很可爱。”她为裴真整理好发丝,“当然,今天的真表妹更可爱,都已经要选郎君了。” 裴真垂眸:“大表姐,我这样的家世,怎么敢说选?” 桓荧第一个不认同她这话:“什么家世?你如今既来了桓家,便同我们一样是桓氏女郎,谁敢说你半分不是?” 桓灵:“就是。建康城中,就没有你配不上的儿郎。你尽管去挑,看上谁家的,便与我母亲说。她都会替你谈好的。” 桓荧也劝:“是啊,真表妹。你千万不要妄自菲薄,你这样便是先把自己给看轻了。” 桓灵:“若人看轻自己,便很可能惹来旁人的轻视。真表妹,千万莫要如此。” 姐妹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温声劝慰,裴真只好点头称是。 待到了仓阳山中的桓氏别院时,桓灵要下车时,梁易已经在车外等着。 桓灵刚把手搭上梁易的胳膊,眼神投向她要求梁易穿上的华服袖口的金线,桓煜就紧张兮兮地凑过来:“大姐姐,刚刚在路上,我看到谢家的马车了。不知道谢二有没有在车上?” 桓荧马上就要出来,桓灵低声道:“盯着他。” 梁易不了解建康城中的这些士族,一时间没想到谢二指的是谁,更不明白桓灵为什么要叫桓煜盯着他。 但桓灵这样做,一定有她的道理。既然没告诉他,他也不要去问,免得惹了她的厌烦。 几人进了院,公孙沛为了赏花宴,前几日就已经到了这里,将一切准备得井井有条。 她是百年望族公孙家端仪守礼的长女,是桓家百里挑一的长媳。她将每个身份,都做得无可挑剔。 “大嫂!”桓灵桓荧欢快地上前,一左一右亲热地挽住公孙沛的胳膊。其余几人也相互见过礼。 桓煜嘴甜:“大嫂让人将这里打理得真好,处处瞧着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公孙沛笑道:“我幼时也来过这里,只是叫人洒扫,似乎也没什么不一样。”她又对裴真道,“真表妹幼时也来过,让三郎带你四处转转,看看有什么不一样?” 桓煜还记得今日自己的任务,要盯着谢霁,但现在谢霁还没到,带真表妹逛逛也可以。 “表妹随我来。” 作者有话说: ---------------------- 真表妹其实是很勇敢的,现在还没表现出来,女孩子们都很好,很爱她们 第21章 桓煜和裴真离开后,迎着两位妹妹不解的目光,公孙沛道:“真表妹性子柔顺,若去了别人家,恐受了委屈都不告诉家里。二叔的意思是,想叫她留在自家。母亲也觉得好。” 桓润与已逝的妻子裴嘉感情深厚,对这个来投奔的裴嘉娘家侄女的婚事,他自然也是十分上心。自从裴真来到建康以后,他在自己的学生中好生挑选,又仔细看了今日会来的各家儿郎名单。 但他还是觉得,不论裴真嫁去谁家,他都不放心。 若是嫁在自家,一切便不同了。 唯一的儿子桓煜虽然还在读书习武,没有官职,脑子也不是特别灵光。但他性子好,和裴真又有青梅竹马的情分在,想必能把日子过好。日后若是儿子犯了浑,家里其他人也能护着裴真,必不会叫她委屈一分。 梁易也觉得好。桓家三位女郎关系亲密,他当然也希望能有好相处的连襟。他也怕来一位出身士族的连襟将他比下去,桓家人包括桓灵又开始看他不顺眼。 向闻是他的好兄弟,桓煜崇拜他。若是他的连襟是向闻和桓煜,那这一切便都可以迎刃而解。 桓灵却有些担心:“若是能留在自家,当然好。只是……” 桓荧也担忧道:“只是他们俩瞧着都没有那个意思。若是强行凑在一起……” 公孙沛拍拍她俩的手:“如今不就是叫他们看看对彼此有没有那个意思?也并非要强求,若是能成一对佳偶,自然好。若是不成,家里会再给真表妹挑个可心的郎君。我就不信,建康城中这么多好儿郎,一个合适的都没有。” 她话说得漂亮,但桓润的态度很坚决,是一定要桓煜娶裴真的。裴真性格顺从,一定会应。但若是桓煜真没那个意思,恐怕会闹得家宅不宁。公孙沛心底有些担心。 桓灵:“嫂嫂说得是。若成了,以后自家姐妹相聚也方便。”她又笑着对桓荧道,“阿荧也挑个近些的郎君,最好不要超过王府那么远。我们见面才方便。” 桓荧红了脸:“大姐姐,别打趣我。” 公孙沛瞧见一旁的梁易一直一言不发,拉着桓荧进屋:“阿荧擅插花,来帮我瞧瞧那束花,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瞧着不和谐。”她又对桓灵眨眨眼,“阿灵带王爷随意逛逛。” 桓灵假装没看懂公孙沛让她和梁易单独相处的好意,她真的不需要这样的好意,她和梁易已经朝夕相处了近一个月了。 “好吧。” 大多数时候,梁易都很安静,又很会照顾人。就那样静静地待在她身边,极有眼色地替她递上需要的东西,诸如写字时的墨,刺绣时的新绣线,口渴时的热茶。 也不知是不是两人单独相处久了,她竟然渐渐也习惯了和他的相处。 现在桓煜有事离开,其他邀约的客人都未至,也不能让梁易落了单。她骄傲地把手腕搭上梁易预备扶着她的胳膊:“我们出去走走。” 梁易无有不应,小心地扶着她出了门,金瑶和银屏在不远处跟着。 仓阳山并不陡峭,山道平缓,道旁还有各色野花争相开放,高大的树木上,黄鹂鸟儿歌声婉转悠扬。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1 桓灵被这春日盛景感染,不由得想起正应了此景的诗句。 看身旁的梁易不明白的傻样,她好心解释:“这句诗是说,春天来得虽然慢,但是花草繁盛,有动人的鸟叫……” 梁易点点头:“确实繁盛,”他抬眼看向头顶的桃花,下意识抬手摘掉几朵,“这花朵太多,要摘掉一半。” 桓灵一时无言,身旁的高大男子眼疾手快地又摘掉了几朵花,对她解释说:“花朵太多,桃子、结不好,会酸涩,难以入口。” 好好的果树,不用心栽培,只能结出一堆酸涩的果子,梁易深觉浪费。 桓灵气急,她想的是吟诗作对,春日风光。 可梁易这个大老粗,竟要与她讨论如何养护桃子才能结得更甜! 她又不是果农!这棵树种在这里,只是为了叫它开花,给人赏花叫人心情愉悦便是它最大的用处。 梁易又在另一簇桃花中摘掉几朵,丢在树底。方才还在枝头娇艳欲滴的花朵,被人毫不留情地摘下,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此刻染了尘泥,再无方才的明艳模样。 “你把它丢在这里做什么!”桓灵甩开他的手,愤愤地捡起那朵花,朝梁易控诉。 梁易这才发现她的情绪不对劲,小心解释:“在树底,可做肥料。”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9节 又是种树!又是结果!梁易怎么不去做个果农,当什么大将军! 桓灵气急,把那朵花朝梁易怀里用力一丢:“不许再摘!” 梁易不明所以,只见桓 灵扭头便走,忙追了上去。 他腿长步子大,很快追上了桓灵。桓灵不跟他说话,也不叫他扶着。 这明明是山间四月的上午,尚有寒意。可梁易急得出了一头汗。惹了桓灵生气,便是天大的错处。 偏偏他又是个嘴笨的,只会干巴巴道:“阿灵,对不起。我以后,不摘花了。” “梁与之,你真扫兴。”桓灵也不看他,只噘着嘴闷闷吐出几个字。 梁易正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道歉,院门口却缓缓停下了几辆马车。 桓灵收敛神色,低声吩咐:“扶着我。” 她不喜梁易是他们俩的事,没必要在外人面前闹得难堪。 梁易忙将胳膊递出去,看着那粉色宽袖中透出的细白腕子搭上了自己的胳膊。那腕子他也曾亲密地攥在手心,触感光滑细腻,给人的感觉,便如她动心摄魄的美一样。 粉袖搭上的是绣着金线的玄色袖口,露出的手腕粗糙结实,是健康的麦色,在那细白腕子的衬托下仿佛是泥里出来的。 他们两人,还真是不相配。他在心底叹气,又陪着桓灵往前去,与那些不熟悉的士族中人见礼。 梁易知道,他需要扮演一个有气势的王爷,一个英武的大将军,一个位高权重且礼重桓氏的女婿,一个让桓灵面上有光的夫君。 “见过王爷,王妃。”那几辆马车中下来了一位中年妇人,两名年轻郎君和一位年岁尚小的女郎。 桓灵展颜一笑,也并不去扶他们:“焦夫人,谢二郎君,谢三郎君,还有六娘子,都快快请起。” 来人正是谢霁、谢霖以及谢霁的母亲焦蕊、胞妹谢凝。 “焦夫人,快请进院,我母亲她们都在里边。我竟没想到,谢二郎君一行,竟是今日最早到的宾客。来得这样早,嫂嫂都还没来门口迎客。还好我与王爷在外面散步遇上,不然真是失了礼数。” 谢霁一顿,淡淡开口:“不妨事。” 一行四人,若论长幼,桓灵该说“焦夫人一行”,可她竟然说“谢二郎君一行”。这个瞧着人模人样的谢二郎到底是什么人?从前也并未见他和桓灵有别的来往。他只听说过谢三郎啊。 梁易心里直打鼓。 这人身着白色宽袖大衫,面色清冷,飘飘欲仙,是士族中最受人追捧的仙人姿态。若论姿态,自己是怎么也比不上的。 梁易朝谢霁那边瞥了眼,又瞧见面色热切的谢三郎,心里更为烦闷。 被桓灵拒了,又来眼巴巴给桓荧相看,可真是能屈能伸,他梁易佩服。少年人面皮薄,多将脸面看做天大的事,没想到谢三郎竟是异类中的翘楚。 另一边,公孙沛得到消息,也从屋里出来迎客。 “焦夫人远道而来,有失远迎,是我的不是。” 桓灵朝她笑:“大嫂,我和王爷恰好在门口遇上了焦夫人,也不算失了礼数。” 焦夫人也笑道:“正是,沛娘不用在意。” 士族的姻亲盘根错节。公孙沛的一位表姨夫姓焦,是焦夫人的娘家堂兄。论起来,她也算焦夫人的小辈,只是关系算不得太近。 此时几人行走间已到了院内,门口传来一阵马蹄声,原是又来了一辆马车。梁易匆匆一瞥,小声对桓灵道:“向闻的马车。” “我和王爷去迎一迎成国公,大嫂先带焦夫人进去。” 桓灵笑着与谢家一行人告别,与梁易复又出了门。 向闻依旧是一副温和样子,笑得春风拂面同他们夫妻二人打招呼。 在梁易头上不得宜的玉冠,端正地出现在向闻的发间,更衬得他润朗如玉。 待把向闻迎了进去,又来了许多宾客,男女就此分开。 梁易眼巴巴地看着桓灵毫不留恋地带着侍女走远,身旁的向闻笑他:“与之,我之前怎么也想不到你成了亲会是这般模样。” 梁易:“我也不知,你对二妹,存了心思。” “桓氏女郎既有美名,又有美貌。我一见倾心,故来争取。有何不可?”向闻笑得坦然,“我们兄弟俩做连襟,你该高兴才是。” 梁易刚惹了桓灵生气,心里烦闷,不想看他那得意样,好心提醒:“她愿意了?” “所以还请你多多美言,你不是人家姐夫吗?” 梁易:“……” 他似乎都没怎么和桓荧说过话,向闻怕是要失望了。 二人边走边交谈,将要越过一道门时,却无意间听到了一阵交谈声。 作者有话说: ---------------------- 明晚不更,周三晚上九点更。1出自《国风豳风七月》 梁易说的农桑之道,阿灵不明白。阿灵想要的风花雪月,梁易也不懂。但他们底色都是善良的,所以会慢慢地互相理解。梁易的文化水平会提升,阿灵也不会永远不食人间烟火。悄悄剧透,当梁易被阿灵划分到自己人的范畴以后,她超护短的。 第22章 “二哥,你瞧见了吗?桓灵今日让安王扶着她,看起来多恩爱。” 向闻朝梁易笑得揶揄,梁易也在心里默默点头。 谢霁清冷的声音传来:“身为外男,不可妄议旁人夫妻感情。” 谢霖更生气了,语气愤愤:“二哥装什么?你不知道我从小就喜欢桓灵吗?” 心尖上的妻子被旁人觊觎,心里一定不舒服。向闻一怔,转头去看梁易的神色,身边高大男人依旧神情从容,看不出异常。 向闻只希望这两个没眼色的谢家郎君赶快离开,他们还不知道自己的话被议论的正主听了个十成十。 梁易虽有凶名在外,实则是个宽厚的人。可陛下不是啊,梁易对陛下有救命的恩情,又认了他做义兄。陛下对梁易,极为护短。 若是让陛下知道谢家人说了这些话,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二哥,我早和你说过。桓荧喜欢你,你对她好些声气……” 梁易和向闻对视,都从彼此的眼里读到了尴尬。 谢霖丝毫不知有人靠近,还在小声诉说:“你对桓荧好些,这样她便会在桓灵面前说我的好话。兄弟俩娶姐妹俩,有什么不好?” 还真是白日做梦,竟还想迎桓家两位女郎过门。谢家这两个年轻小郎君,真是口气不小。向闻和梁易齐齐抬眼,眼神似乎要越过院墙,看看那两位小郎君此时的神色。 “你偏偏要去伤桓荧的心,当时你拒了桓荧,听家里的和司马惜定亲,惹得桓荧不快。桓灵更是每次见了我们就讽刺挖苦。你听她今早的话,不就是说我们从前不亲近他们,如今看桓家搭上了新帝又殷勤备至,暗讽我们趋炎附势吗?可明明我从前也是喜欢她的,从未变过。这下好了,那个大字不识的泥腿子娶到了桓灵,桓灵怎么会喜欢那样的人?” “胡说什么?”向闻听不下去,想现身阻止,被梁易拦下,“无碍,让他说。年轻人,性子直。” 倒也不是梁易托大,谢二郎十七岁,谢三郎更是未满十六岁,二人一直在建康城中过着无忧的日子。。 他和向闻在年纪上就长了二人五六岁,况且饱经流离,后又在军中摸爬滚打,心里自然不会将谢氏二位郎君当做同等年纪的人相交。 谢霖毫无察觉,还在继续:“那样一个粗莽军汉,哪怕是做了王爷还是洗不掉一身的泥土气。桓氏女郎的眼睛都长在头顶上,满建康的儿郎,桓荧只看得上一个你,桓灵连你都看不上,怎会瞧中梁易?可今日,桓灵搭着他的胳膊,看起来恩爱无比,实际上说不定是强忍着厌恶才能接受他的靠近。” 闻言,向闻几乎不敢去看身边的梁易了。梁易还是木然的,没什么表情。 “桓灵说错了吗?”就在谢霖还在继续的时候,一直沉默的谢霁出言阻止了他。 “二哥你在说什么?桓灵是从前因你的举动对我们家存了偏见才会如此。若是你当时对桓荧好些,桓灵也不至于此。说不定我去求娶,她也能应下。” “她不会应。”谢霁淡然一笑,“桓灵瞧不上你,哪怕我应了桓荧,她还是瞧不上。她那般骄傲,不会因妹妹的选择改变自己的想法。桓家更不会将两个女儿嫁入同一家。” 谢霖心无 城府,不服气道:“什么叫哪怕你应了桓荧。如今改朝换代,司马惜已经不是公主,她连门都出不来。你也不能因她一辈子不娶。桓荧从前喜欢你,现在说不定也没忘掉。再试试又有何妨?” 谢霁不说话,谢霖感叹:“我觉得我们家和桓家也算有缘。桓荧喜欢你,我喜欢桓灵。可你喜欢司马惜,桓灵也只对她兄长司马慎有心。孽缘呐!” 谢霁还是不说话,谢霖自顾自道:“谢霖,桓灵,我们的名字都是一样的,合该做一世眷侣。可偏偏叫那个泥腿子抢了先,还不是因为人家的兄长厉害。” 谢霖的话带了几分酸气,却伤不了谢霁分毫。只是他越说越过分,再说下去就要犯大不敬的罪。所以谢霁一个眼神给他,谢霖乖乖闭嘴。 桓灵竟然喜欢前朝太子,如今的安乐侯司马慎。 向闻听到这个消息,先是怔住,又下意识去看梁易。身侧的梁易还是看不出丝毫的怒色或怨怼。 只是向闻太了解他,视线朝下。梁易双手握拳,紧紧揪着袖口,几乎要把绣着的金线扯断。 向闻故作轻松:“你听谢三这傻子胡言乱语什么?他都说了弟妹讨厌他,难道还会跟他推心置腹聊这些?” 梁易木着点头:“我知道。” 但他看见过的,看见过桓灵和司马慎琴箫相和。女郎高贵美丽,郎君风度翩翩,看起来那么相配。 他本就是一个厚颜无耻夺走别人幸福的强盗。 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他一直告诉自己桓灵的心里没有过任何人。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抱她,忍不住靠近她,假装他们是一对平凡的恩爱夫妻。 谢三真是个让人生厌的家伙,怪不得被阿灵拒绝得彻底。 若只有他自己知晓真相,他便和之前一样,装作不清楚就好。可谢三毫不遮掩地与谢二在这里说这些,让向闻听得清楚明白,他连在自家兄弟面前自欺欺人都做不到了。 不远处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动静,向闻一看:“曲水流觞要开始了。” 梁易转身:“我去找阿灵。”向闻也跟了几步,梁易回头,“别跟着我。” 桓灵现在应该和桓荧在一处,他不会不知趣地带向闻出现在桓荧面前,桓灵会不喜。 面若冠玉的年轻郎君在好友这里吃了瘪,面色不虞地缓步走出:“我竟不知,谢氏二位郎君竟然有背后议论女郎的喜好?” ------------------------------------ 桓灵和梁易分开后先去了女眷所在的花园,各家女郎们穿着颜色鲜亮的衣裙,美得各有韵味,恰好应和百花盛开之景。 桓煜和裴真不知逛去了哪儿,还没回来。桓灵心里叹气,本来想叫他现在就去盯着谢霁的。她只好如常地与桓荧还有其他相熟的女郎们说话。 可没待一会儿,她就感觉到小腹处有些难受,有种隐隐下坠的感觉。 她记着日子,应该是月事将至,便带着金瑶和银屏去更衣。 待到她回来时,其他女郎都离开了,只有桓荧还乖巧地在原地等她。 “阿荧,其他人呢?” “大姐姐,大嫂准备了曲水流觞,说要行飞花令,其他人都过去了。我在此处等你。”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20节 桓灵正要说与她一起过去,可桓荧却眼神闪躲,还对着远处端着碗稳步过来的侍女使眼色。 但很不幸,她的举动丝毫没被那侍女察觉到,很快桌上出现一个精致的白瓷小碗,“二娘子,您要的冰酪。” 姐妹俩天天在一块,月事也向来是同时。桓灵月事时总会疼痛难忍,故不能吃用冷食。 桓荧低下了头。其实自己并不难受的,但家里人也不许她月事时吃冰。她馋嘴时便偷偷吃,本来想着桓灵没那么快出来,没想到这次却被抓个正着。 桓灵不自觉带上了长姐的气势去看桓荧,不满地挪走冰碗:“月事时不可贪凉,你现在不疼是好事。若是总这样不顾惜自己身体,以后疼怎么办?” 桓荧扯着她的袖子朝她撒娇:“就一次嘛。” 桓灵平日里待妹妹好,但在身体康健这事上却绝不许她糊弄,还想再说她两句,不远处却出现一个快步过来的高大身影,急匆匆的。 桓荧也看到了,似抓住救星般,欢快道:“大姐姐,是大姐夫。他来找你了。” 桓灵还记着他那不解风情的傻样,瞪他:“梁与之,你来做什么?” 梁易走近了,见她没事,松了口气。他一路跑过来,出了一身汗:“我、没看见你。她们说,你不舒服。我来看看。” 刚刚他去了前院聚会处,曲水流觞马上就要开始,按说桓灵应该就在那里。可他四处张望找了许久,却都没能看见人。 他心下担心,只好找人问,问了好几个婢女才得到了桓灵不舒服的消息,心里就更急了。 他一路焦急地小跑过来,直到在不远处瞧见桓灵姐妹俩都好好在这坐着,才把心揣回了肚子里。 他眉头紧皱,额头是一颗颗汗珠,明面上看得清楚明白。有人为自己这样着急难受,桓灵不可能不动容。 “没什么大事,坐下歇歇。”她顺手就把那冰碗推过去,“用些冰酪,都出汗了,有那么热吗?” 梁易就不讲究地将碗端起,也不用勺子,直接捧着碗大口满饮。 桓灵两眼一黑,本想说他两句,让他注意保持仪态,别在人前丢人。 但看他额头那大颗大颗的汗珠,想到他是因担心自己才会热成这样,她什么也没说。算了,反正此处只有他们三个人,就允许他这一时的不讲究吧。 作者有话说: ---------------------- 元宵节快乐!换了新封面哦。很开心阿灵陪大家一起度过了这个新年[亲亲] 第23章 待梁易一口气用完冰酪,桓灵把自己的帕子丢给他:“擦擦汗。” 梁易接过帕子,放慢动作轻轻擦拭额头的汗珠。帕子一靠近脸颊,他就闻到了清甜的香气,和桓灵身上的味道是一模一样。大概是她一直随身带着,这帕子沾染上她身上的味道。 擦完后,他默默将帕子妥帖收进了袖子里。桓灵就在他眼前看着,也没阻止他。 桓氏贵女自然不缺这样一条锦帕,何况是梁易用过的,沾染了他的汗气。 可于梁易来说,他并没有任何桓灵赠予的私物,这个是头一件。 还好今日穿的是桓灵为他选的大袖衫,可以将帕子收好。 暗处的人见冰酪被梁易吃进肚子,暗道不好,匆忙离去。 梁易很快将自己收拾齐整,桓灵还在考虑要不要让梁易和她一块过去。 曲水流觞,梁易是一点也不懂。他自己难堪不说,她面子上也不好看。 但这就是给年轻儿郎女郎接触的机会,她是无论如何得过去的,瞧瞧那些她以前从不曾看入眼的郎君们,究竟有没有妹妹的良配。当然,除了谢霁。 她把选择权交给梁易:“我们去那边,你要去吗?” 梁易当然不肯和她分开:“我和你一起。” 桓荧看梁易这黏人样,对桓灵眨眨眼睛偷笑。 桓灵佯做没看见,拉着妹妹的袖子站起:“快走吧,要开始了。” 梁易走在前面,两位女郎并肩在后。院内阵阵清风,似锦缎般温和地拂过几人的面颊。山间的四月正午,也还不算热。 桓荧靠近自家姐姐,笑着打趣:“大姐姐,大姐夫这么紧张你,是把你放在了心尖上,叫人好生羡慕。” 桓灵捏捏她的脸颊肉,笑着回敬:“那你今日擦亮眼睛,好好选一个人品贵重、才貌双全的好郎君,日后也好叫我羡慕。” 她才不要梁易听见她们姐妹间的谈话呢,平白叫他得意。明明他今日上午才惹了她不快! 桓荧低头:“比大姐夫还好,我是不敢想了。大姐姐,你过得好,我为你开心。可其实我还是喜欢从前你在家中,我们日日一起读书,一起学习音律,做什么都不分开的日子。” 桓灵垂眸:“我也很想念那样的日子。可于女郎来说,那样的日子只能过上十几二十年。所以我才同你说,一定要找个建康城中的。若是同二位姑母一样分别远嫁,我们姐妹见面就难了。” 桓荧若有所思:“大姐姐,我若是你,一定不会做得比你好。” 大姐姐为了桓家,接受了一位出身低又不通文墨的丈夫。如今了解了大姐夫的品性,家中人自然不会再轻看他。 可外面那些士族中人,明面上忌惮大姐夫王爷的身份,背地里还是嘲笑从前眼高于顶的桓氏贵女竟然嫁了个出身草莽的泥腿子。 在建康城这样的地方,大族虽然风光无两,却也总是活在别人的眼光里。只要没豁出全族的脸面或是完全避世,就免不了受些风言风语的影响。。 想到这里,桓荧轻声对桓灵抱怨:“大姐姐,人为什么非得成亲呢?若我不成亲,家里会允吗?” 家中虽然对她们纵容,是因为她们姐妹虽然行事张扬,却也从未做出任何惊世骇俗之事。 “我不知道长辈们会不会允,但我会支持你的决定。可是阿荧,”桓灵伸出手握住妹妹的,语气柔和,“我不希望你是因为谢霁,才决定不嫁他人。世间男儿多得是,何愁找不到比他谢二郎更好的?” 尽管自己没能得到想要的婚姻,但桓灵真心希望,妹妹可以遇到一个两情相悦、意趣相投的郎君,像大哥大嫂那样和美般配。 桓荧低下了头,不说话了。或许世间有比谢二郎更好的,可她只有一颗心,不是蜜蜂采蜜,能一朵又一朵地不停歇。 姐妹二人彼此无比了解,桓灵明白她在想什么,也不打扰她,只催梁易:“梁与之,快点儿。” 梁易腿长步子大,本是刻意慢行等着两位女郎的,可渐渐地,竟然越走越慢,甚至跟不上她们的步子了。 “你磨磨蹭蹭做什么?” 桓灵回头,却见梁易高大的身躯摇摇晃晃,似是站不住了。 她惊了一跳,忙快步奔去扶住他:“你怎么了?” 梁易声音低哑:“阿灵,我有些,不舒服。我想休息,不能陪你了。” “说这些做什么?我带你去休息。” 桓荧也吓了一跳,忙道:“那我叫人去找大夫。”说罢她便急匆匆走了。 ---------------------- 桓灵和金瑶一人一边扶着梁易,走得摇摇晃晃。 “大娘子,王爷也没吃醉酒,怎会如此?” 桓灵也一头雾水,努力稳住身体:“不清楚,阿荧去找大夫了,先把他扶到屋里,别叫旁人瞧见。” 可走着走着,梁易就挥手推开了金瑶,又不自觉往桓灵身上靠。桓灵非常明显低感觉到他有些不对劲,因此只叫金瑶走前边探路逼人,一路将他带到自己从前住的屋子里,小心将人扶着坐在了床上。 梁易脸颊红得吓人,桓灵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好烫,你发热了。也没着凉啊,好好的怎么会起热?” 梁易一把按住她的手,摩挲着软滑细腻的手指,引着她往下,抚摸他的脸颊:“阿灵,好热。” “你怎么了?你好奇怪。”看着这样的梁易,桓灵有些不知所措,想把自己的手拿出来,却被他紧急按住。 梁易平时很听她的话,虽然夜里他一直很想靠近桓灵。但只要桓灵一个不字,他绝对不敢再造次。 如今这样,反而有些像那日他醉酒的情状。难道他是误吃了酒,才会如此? “梁与之,你松手,快松手!按着我的手不就更热了,快放开我!” “我、我不知道。”梁易喃喃摇头,大力将她揉进怀里,“阿灵,你好凉,这样舒服。” “梁与之,你松开我,快松开我!”桓灵本能察觉到了危险,在他怀里奋力挣扎,想要脱身。 几番挣扎不动,她抬眼去看身体炙热的梁易。他的眼里似乎燃了一团火,一团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盛的火。 纵然窗户开了条小缝,柔和的风悄悄钻了进来,也丝毫没有消解屋里的火热。 “你发疯了吗?快放开我,你答应我的!”桓灵开始害怕,害怕眼前这个不知被什么迷了心智的男人。他们的体力有天然的差别,桓灵根本没办法从神志不清的他身边逃脱。 梁易红着眼睛,似乎什么也没听进去,猛地一把扯开床上的被衾,搂着怀里不遂他意的女郎倒下去。 “你发什么疯!”桓灵气急败坏,恨恨地以拳重重地锤伏在她身上健硕的男人胸膛。 梁易双目赤红,无意识地俯身,嘴唇蹭过她的脖颈:“阿灵,我不知道,好难受,想要。” 被吓得不轻的女郎感受到那烫得让人难以忽视的威胁,完全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梁易虽然年过二十,但仍全无经验,只凭着本能,像初生的牛犊一样撒欢奔跑。 他热乎乎的脑袋埋在桓灵脖颈处,贴得很近,近到女郎耳中全是他粗重的呼吸声。 女郎脖颈处白嫩的肌肤就似染上了红霞,连汗毛都微微战栗着。(这里是女主害怕,没有亲密描写。) 平日里二人独处时,夜里的梁易是个不折不扣的色胚,但白日里他一般还是稳重的。 虽然他一向喜欢黏着桓灵,但白日时也就是安静地待在她身边,不会有任何逾矩的举动。 如今他这意乱情迷的模样,实在让看过避火图的女郎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桓灵吓坏了,想用力踹醒他,双腿却被他牢牢压制,动弹不得,只能用手不断地拍他低落汗珠的脸:“梁与之,你清醒一点。” 梁易却丝毫没清醒,反而仿佛被她的拍打提醒,大手三两下急切地撩开了她的裙摆,两人肌肤间的衣服又少了几层,只隔着薄薄的夏裤。 吓得不轻的女郎于是就更真切地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炙热。 她突然就想到那个令人羞耻又不安的图册。 在战场上,梁易善使长枪,冷面银枪,英姿勃发。 衣衫作为屏障,长枪与温软细腻的雪肤隔着屏障紧紧相贴。 桓灵突然就想起了向闻夸赞梁易的话,说他面冷心热,是个实在的大好人。 何止啊!他何止是心热啊! 她真的怕。 梁易只想和她近一点,再近一点。 战场上时,他是敏锐的将领,是勇猛的战士。 可此间的战场上,他却很笨拙。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21节 隔着薄薄的屏障陷入柔软中,似棉花,又似云朵。 这本该是很美好的触感。可一个神志不清,一个太过害怕,绝对算不上美好。 梁易触到女郎脖颈处的肌肤,那处本是润白的,此刻却因女郎的恐惧泛着粉红。 很漂亮的粉红,他想亲一口。 可脑海里残存的理智又告诉他,不能这样。他在理智与本能间挣扎,艰难抉择。 “梁与之,你、你醒醒好不好?别这样,我害怕。”桓灵几乎是哭叫着说完了这句话。 作者有话说: ---------------------- 改得我已经筋疲力尽了,放过我吧求求了[爆哭] 情人节快乐! 大家一定补药养肥我啊!连载期的支持很重要,爱你们。 下一本《亡夫他弟心思不纯》 善良细腻不认命寡嫂vs光风霁月书生小叔子 女非男c,男主暗恋多年,女主后知后觉 文案: 贺幸知温润清俊,芝兰玉树,更是十九岁就中了举,前程一片大好。 谁都说贫贱的梧桐巷大约要出一位贵子,从此像话本里那样,迎娶高官之女,畅游宦海,一路通达。 可没人知道,他午夜梦回时,嘴里念的却是一个无法宣之人前的名字。 姜兰蕴,他才做了寡妇不久的嫂嫂,他十三岁起便喜欢的邻家姐姐。 十六岁时他将她紧紧护在身下,大哥发了疯一样地打人,他被打得不轻,清俊稚嫩的脸上却还是扯起笑安慰人:“嫂嫂别怕。” 那天他们呼吸交缠,肌肤相贴,当晚回去他就做了一场荒唐梦。 大哥死了,他强力压抑内心渴望,劝寡嫂改嫁。但姜兰蕴不愿改嫁,愿在贺家守寡一辈子。 既是愿意做一辈子贺家媳妇,为何不能做他贺幸知的? 只是,他不知该如何做,才能让她不将自己当做弟弟看。 一场意外,寡嫂失去了记忆。 醒来后,她眼神如多年前一样的明亮。听小妹唤自己二哥,称她嫂嫂。那双似水的眸子就带了些好奇:“你是我夫君?” 他心如擂鼓,在小妹不解的眼神中 应下:“是,蕴娘。我是你家官人。” 后来,床帐间,姜兰蕴依旧怕得发抖,他疼惜地一一吻过那些伤痕,轻声哄着:“蕴娘别怕。” 【阅读指南】 1.女非男c,前夫去世前为男主单恋,男女主没有跨越身份界限的举动,感情线在前夫去世后。 2.男女主都不是完美人设,但自我感觉会是一个互相救赎的温暖故事 3.架空仿北宋,年龄差3 4..开局前夫去世,之前发生的事会穿插回忆。 第24章 园中。 和桓灵分开后,桓荧就着急地寻人问大夫,结果得知仓阳山上根本没有大夫,只有几里外的庙中有个和尚略通岐黄之术。 前院正其乐融融,公孙沛正四处寻她不得,终于在小道旁迎面撞上。 得知梁易不舒服,公孙沛对她道:“我叫人去请那和尚,再派人回城将府里的大夫带过来。你先出去吧,母亲也在外面,二郎送他来了。” 这毕竟还是为了给桓荧相看办的赏花宴,她应该现身。 “二哥也来了?”桓荧惊喜地往前去,想看看桓烁是不是当真愿意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 桓荧往前去,快走到人群中时却突然被人拉住:“二娘子,谢二郎君身体不适,您快去看看吧。” 听到谢二郎君这几个字,桓荧急匆匆的步子停下了。 理智回笼,她生了些疑心:“怎么一个两个都不舒服?”她看那侍女脸生,便不打算同她过去,“不舒服就去请大夫,我去看了有什么用?” 那侍女拉着她不放,“可是、可是谢二郎君一直叫着您的名字。” 桓荧垂眸,最终还是挣开侍女的手,带了些怒气:“放肆,我要去何处,也有你说话的份?我大嫂在,这赏花宴的事轮不到我管。” ----------------------------- 公孙沛一路来到桓灵的院子,却见侍女们都守在院外,脸颊通红。 “王爷身体不适,你们只让王妃照顾吗?都在这里做什么?”公孙沛很清楚这个妹妹根本就不会照顾人,这两个侍女莫不是被桓灵惯得躲起懒了。 金瑶和银屏忙行礼道:“禀娘子,王爷似乎不是病了。” 公孙沛不放心,又往里走了几步。金瑶和银屏要拦她,也跟着走了几步。离屋子更近了,二人发觉了不对劲:“奇怪,怎么没有声音了?” 公孙沛不解:“不舒服能有什么声音?”难道这位沉默稳重的王爷妹夫,难受时也会不管不顾地呻吟吼叫? 她快步过去敲门,“阿灵,王爷怎么样了?” 桓灵的声音还打着颤,哭腔都收不住:“大嫂,有没有大夫?他不对劲。” ------------------------------ 梁易方才几乎已经压抑不住,迷药让他心智全失,身下又是自己钟情心爱的妻子,难以抑制的渴望即将战胜仅存的一丝理智。 喜欢司马慎吗? 那又如何,那人如今根本出不了府,和阶下囚没有分别。她只能在自己身下,与自己欢好纠缠。 可一阵害怕的哭声扰乱了他的心。 阿灵在害怕他,怕得哭了。这个念头一出现就让他心头一跳,眼神也渐渐清明。 永远娇俏动人的女郎眼里不住地流着泪,看着他的神情恐惧又陌生,一双细细的腕子无力地挡在胸前,仿佛自己不是她的夫君,而是个怪物。 自己都做了什么?梁易的动作猛然停下,直起身子,木楞地跪在原地。 桓灵一直在剧烈挣扎反抗,压着自己的人不再胡乱冲撞,她乱蹬的腿便直接踹在了梁易的要害,梁易闷哼一声,往后倒下。 他捂着痛处坐起,心思更清明了几分。 桓灵却以为他还不死心,又是结结实实的一巴掌甩过来。梁易他本就坐在床沿,这一下直接将他从床上踹了下去,倒在地上。 威胁稍微散去,桓灵忙乱地从床上跳下,不管不顾往门口跑,想出去求助。 “阿灵,别出去。”梁易趴在地上,痛苦地叫她,“你头发,是乱的。” 桓灵这才注意到,岂止是头发,她的衣裳,妆容,没有一处不乱,任谁一看她都会猜到屋里发生了什么。 梁易强忍着站起,走到她身边,想为她擦去泪水。桓灵却瞪大了眼睛盯着他,眼里的恐惧还没有散去。 女郎瑟缩着往后,避开他的触碰,自己抹去了那滴泪。 梁易便又想起这泪水乃是因对自己的恐惧而流,于是退却了,也不敢再像往常那样,为她整理衣裳和头发。 他强撑着在屋里找到一段布条,不敢再靠近递给她,只放在桌上:“给,把我绑起来,绑在床柱上。” 桓灵愣愣的,看着他的眼神中,除了恐惧,还有些不解,她一直没有动作。 梁易自己坐在床边,双手抱着床柱催她:“快,阿灵。我好难受,我怕我又……” 桓灵不再犹豫,顺着他抱着床柱而自然露出的胳膊将布条结结实实缠了好几圈。然后屋外便响起了公孙沛询问的声音。 桓灵快速地到铜镜前,整理自己的衣裳、头发还有妆容,然后将门打开一个小缝,一把将公孙沛拉了进来。 公孙沛看见被绑着的妹夫和他那猩红的双眼,明白了。 “王爷这是中了药,阿灵,还好你制住了他。”公孙沛愤怒又不安,这是她负责办的赏花宴,可出了这么大的岔子。 若不是桓灵将人栓在了屋里,出去了还不知会闹出什么大乱子。 公孙沛的贴身侍女将那懂医理的和尚从后门带了进来,和尚看过以后摇摇头:“确是中了药,若是与人交合可解。否则” 公孙沛不自在地避开眼神,桓灵红着脸问:“否则什么?” “否则就是硬熬。当然,于身体有些损伤。不过这郎君身体强健,也并无大碍,好好将养一阵子也就是了。” 桓灵放下心来,她才不要那样去救梁易!也不想让别人那样去救他。 和尚道:“可以让他泡泡冷水,身子凉下来就没那么难熬。” 公孙沛又细心嘱咐他不要外传,叫人给了银子将他送出门去。 “银屏,吩咐人送些冷水到门外。金瑶,去寻三郎过来。”桓灵吩咐道。 梁易这么大的块头,他可没办法将他扶到浴桶里。而且,他太吓人了。 她对还有些不放心的公孙沛道:“大嫂,那个和尚不会乱说的。” 那座庙是桓氏修的,那和尚也为桓氏做事。 公孙沛也很快出门,先去将这件事告诉程素,然后便笑眼盈盈地招待宾客。 不多时,几桶凉水放在了屋外。 有人扣门,桓灵开门一看,是桓煜还有他身后穿了身墨色大袖衫的桓烁。 “二哥怎么来了?” 桓烁不自然道:“我送阿娘过来。” 程素不像年轻人,无法像他们那样赶路。便也没和他们一起,自己在后面慢慢过来。 当时程素已经到了门口,却见自己的二儿子穿戴一新,匆忙赶过来,略有些不自然对她道:“阿娘,我送你去。” 自受伤以后,桓烁从未出过门。程素激动不已,眼眶里几乎要泛出泪来,又怕被人瞧见,只点了点头就上了车。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22节 马车上的她,再也抑制不住激动的泪。程素身边伺候的人都是瞧着桓烁长大的,也都为他高兴,笑着对程素道:“这是喜事,夫人哭花了妆容,反而不美。” “姚娘,女儿都成亲了,我老了,还有什么美不美?” 姚娘温柔一笑:“可在我眼里,您还是当年的小女郎。” —— 桓煜一手拎一桶水,就要往屋内去:“大姐姐,大嫂已经告诉了我们。快让我和二哥进去,放心吧,这事不会有别的人知道。” 桓烁也提了一桶水。二人进屋后,一人一边将梁易扶到了浴桶里,又将冷水倒进去。 梁易被冷水一激,清醒了些。他想起方才被桓灵吓到的样子,沙哑着嗓子对她道:“阿灵,你先出去。” 桓灵不答他的话,桓煜道:“大姐姐,你先走吧,我在这里守着大姐夫。”桓煜又拉着桓烁,“你不用担心,二哥也在。我们两个人在这里,不会有事的。” 刚刚那一通闹,桓灵着实不想再和梁易待在一个屋子里,于是就出去了。 还未走到人群处,遇上了迎面过来的公孙沛,拉着桓荧和裴真交给她,又叫了好几个武婢跟随。 “阿灵,你陪着阿荧和真表妹。听人说,谢二郎君不舒服,我让人将那和尚叫了回来,再去给他看看。” 公孙沛走了后,桓灵并不想在桓荧面前提起谢二,于是并没有接着公孙沛的话继续,只心不在焉地转着手上的茶杯。 桓荧问:“大姐姐,大姐夫怎么样了?”裴真也睁大了眼睛听着。 想起刚刚的梁易,桓灵非常不自在,脸色变了又变。 “没事,你不用担心。那和尚说歇息一会儿就好了。”她还想着桓荧相看的事情,问妹妹们:“要不我们去前边看看?” 桓荧低头:“算了,我不想去。”向来乖顺的裴真也说不想去。 若是平时,桓灵肯定能察觉她们的不对劲,可此时她自己心头已然是乱糟糟的,便也就说不去了。 姐妹几人各有心事,又寻了凉亭坐下。不远处走过来一人。 “弟妹,与之说来找你,怎么不见他人?”向闻摇着一把羽扇,眉眼清润,笑得温和。 “成国公,他有些不舒服,在后院歇息。不过并不严重,你不用担心。”桓灵隐去梁易中了药的事实,又向他介绍桓荧与裴真,“这便是我的两位妹妹。” 几人互相见过礼,向闻才道:“其实我与桓二娘子有过一面之缘,不知二娘子是否还记得?” ----------------------- 作者有话说:前一章改到吐血才被放出来,有些东西就意会吧哈哈哈 第25章 仓阳山古朴开阔的桓氏别院中,前面是热热闹闹的赏花宴,建康城众多的士族儿郎女郎们诗酒相和,畅快自在。 而不远处的后院,两个相邻的院子中,一边是泡在冷水中静心的梁易,一边是被谢霖和桓府护卫制住的谢霁。 “哎哎哎,二哥,你、你别抱我。怎么了这是?”谢霖手忙脚乱,吓得要死,他清风朗月的好二哥突然变了一个人。 “阿荧、阿荧。” “还嘴硬,我可不是”谢霖正想说他可不是桓荧,又意识到自己身边都是桓府的人,换了话题。 “大夫呢?还没找到大夫吗?我二哥这是怎么了?中了邪似的。” 谢霁在前面时,情况还没有这么严重,被谢霖和护卫们扶到后院,情状才彻底不对劲。 因有护卫同在,几人毫不费力将谢霁的手脚捆住,待公孙沛带着那和尚一看,立刻意识到不对劲。 前院的众人一场散去,又一起去山道上赏花。 那些奔着相看来的郎君们就在心里直犯嘀咕,虽然帖子上没有明说,但这不是来给桓家的两位女郎相看的吗?怎么连人都没见到。 但他们转念一想,两位女郎并未现身,或许我知道是在暗处观察,于是就又端起翩翩姿态,不叫自己有一丝错处。 程素在前面和各家夫人谈天,丝毫不知后面发生的事,还是焦夫人四处找不见自己儿子和侄子,过来问她这个主人。 程素派人问了才知道,遂又叫人带着焦夫人往后去了。 —— 焦夫人在桓府侍女的带领下赶到后院:“我儿这是怎么了?” 公孙沛还在门外,走近她道:“焦夫人,令郎有些身体不适。” 公孙沛当时瞧了谢霁一眼,得知情况不对便退出来了。她心里愈发忐忑,谢霁和梁易的表现一模一样两个人明显都是中了药。 她负责的宴会,竟然闹出了这样的事。她还是去年才进门的新妇,若是连分内之事都做不好,又怎么有脸面桓氏的长媳?又如何为公孙家撑起声名? “二伯母,”谢霖开门出来,神色比方才轻松了些,“刚刚大夫看过了,没什么大事。” “我进去看看。”焦夫人说着就要推门进去。 谢霁还脸颊酡红泡在冷水里呢! 谢霖忙拦住她:“二伯母,二哥刚刚喝水时不慎撒到衣服上,正在换衣服呢。” 谢三郎知道自己二伯母对待外人时不是个好相与的,想替桓家瞒下这件事。 公孙沛对谢霖摇摇头,这事岂是能瞒住的? 她语气沉静:“焦夫人随我来。” —— 众人又一起用过晚膳,如往常士族间的宴会别无二致。 梁易这边由桓烁守着,谢霁那边是谢霖守着。其他人仍欢聚一堂,有好些儿郎对着桓荧和裴真献殷勤。 公孙沛和程素看着桓煜那只顾着用膳饮酒,丝毫不吃味的模样,双双摇了摇头。 桓煜对裴真一点心思都没有,若依桓润的意思强求…… 不是家宅不宁,就是凑成怨侣。 而在她们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有另一双眼睛,时不时向裴真那边投去注视的目光。 日暮时分,夕阳碎金般洒在山道上。众人渐渐散去,依旧是公孙沛在门口送别众人。 焦夫人笑意不达眼底,待人走得差不多了,才带着已经勉强恢复的谢霁离去。 谢霖上车之前恋恋不舍地看了别院好几眼。多年前他第一次见桓灵,就是在百花盛开的仓阳山。繁盛的桃花树下,娇俏的女郎笑得比桃花更好看。 可惜,她不记得了。 焦夫人在车内急声唤他:“三郎,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二郎究竟用了些什么东西,怎会中了药?” 谢霖没有应,因为隔着敞开的大门,他看见了另一位桓氏女郎。女郎风姿绰约,不负桓氏双姝美名,一双似水的眸子注视着马车,眼波流转间,眉眼间掩不住关切。 二哥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谢三郎不知第多少次感叹。若是、若是桓灵肯像桓荧对二哥这般对他,那他此生便再无憾事。 焦夫人还在唤他,谢三郎垂下眼帘,收回思绪,不那么注意仪态地跳上了车。 —— 桓家众人中只有桓烁先行离去,桓煜在后面照看梁易,余下的人都齐聚一堂。 公孙沛躬身请罪:“母亲,赏花宴由儿媳负责,竟出了这么大的岔子,是儿媳失察之过,请母亲责罚。” 怨不得公孙沛如此紧张,虽然无论婚前还是婚后,程素待她都是一如既往的慈爱。但她知道女儿和儿媳是不同的。她姨母家的表姐嫁去了外地的亲舅舅家,本以为是亲上加亲的好事,却没想到被磋磨得不轻,更因成亲几年没有孩子而遭到无子的讥讽。 为人儿媳,只有从始至终忍耐。待到做了婆母,才能在儿媳身上显出威风来。 这样一代代地熬下去,竟然没有一代女子能逃脱被磋磨的命运。 桓灵抢着道:“大嫂有什么错?又不是你下的药。这件事只有自家人和谢家知道,并未传出去,结果不算太坏。我们要做的,就是先找出到底是谁下的药。” 程素和缓地对公孙沛说:“沛娘,你确有失察之过。” 桓灵急急忙忙叫了声阿娘,声音短促,明显是不希望她再说下去。 一旁陪坐的桓荧抬眸,她身侧坐着的裴真也不安地看向程素。 “但人是不可能不犯错的,犯了错可以补救。这件事并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你为何觉得我会怪你?甚至罚你?桓氏家法并不严苛,也没有犯了小错就要大动干戈罚人的道理。” 公孙沛抬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她的婆母说人是可以犯错的,可为什么她的父亲母亲从不允她犯错?只要犯了错就是大动肝火训斥责罚。 从小到大,她一直以为,是自己不够好,没有给弟弟妹妹们做好表率。 有人叩门,桓荧起身开了门,是桓煜扶着梁易过来。 梁易在冷水里泡了一遭,身体又被那不知从何而来的脏药耗了精神,脸色实在不太好,素来沉稳的眼神中竟然有几分脆弱。 桓灵不自在地避开那道幽深眼眸投来的视线。 公孙沛先开口:“王爷,今日” 桓煜替梁易道:“大嫂,刚刚我和大姐夫都听到了。” 梁易脸色少见的苍白,哑声道:“大嫂,不是你的错。” 程素对桓煜道:“快扶你姐夫坐下。”又站起身,拉公孙沛坐在她身侧,“沛娘。阿灵和与之说得有理,此事错在下药之人。” “与之今日可有用了什么不寻常之物?”程素看向桓灵。 众人的视线都聚集在桓灵身上,她并不看梁易,想了想:“没有,早膳我们吃的都是一样的东西。我好好的,一点事都没有。过来的路上他一路都在骑马,也没吃什么东西。” 桓煜猜测:“大姐夫肯定比大姐姐用得多一些,若是早膳的问题,难道是用得多了才会有药效?” 桓荧猜测:“或者是只对男子有作用的药?” 桓灵并不懂药理:“有这么神奇的药吗?” 公孙沛觉:“我去看过谢二郎君,与王爷的症状是一样的。想必是在别院中出了问题。” 其他人不知道梁易到了这边后究竟用过什么吃食,但他很清楚,自来了别院,他用的就只有那碗冰酪,桓灵亲手递给他的冰酪。 “冰酪。” 桓灵也想起来了,二人异口同声。梁易幽深的眸子再次看向桓灵,女郎又不自然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桓荧皱着眉,对不明情况的家人说明了来龙去脉:“可那碗冰酪是我要的,也确实是别院厨房的侍女送来的。大姐姐不许我用冷食,就顺手递给了热出汗的大姐夫。我不明白,府里怎会有人要害我?” 想到那位清雪似的郎君当时的姿态,公孙沛出言提醒:“谢二郎君也中了药。” 桓灵大惊:“大嫂,你是说,有人要算计阿荧和谢霁?谁这么恶毒?” 众人都陷入沉思,在这无言的静谧中,几下叩门声格外清晰。来人是位清润的郎君,承受了仓阳山晚间的风霜,总是端正的形容有些凌乱,风尘仆仆。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23节 “大哥!”桓煜去开了门。 桓炎进了屋,环顾众人神色,低声道:“二郎回城后说了这边的事,我有些不放心。” 他下了值在半道上遇见先行回城的桓烁,听说了此事后,来不及回家换下官服,赶在城门关前,一路骑马疾驰出城。他的嗓子被山风吹得发干,朗润如山间清泉的嗓音低哑得不像话。 程素笑他:“就这么不放心我。怕我罚你媳妇?” 桓炎不自在地摸摸鼻子,低下头去,又忍不住看自己的妻子。 公孙沛隔着人群对他摇头,眼底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桓炎就有些不好意思:“不,不是。我是怕沛娘她自己心里难受。”他又看向梁易,“王爷现在如何?” 梁易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大舅兄,我无大碍。” “那就好,这件事一定会查清楚,给你交代的。” ----------------------- 作者有话说:明天也有更新。 阿荧和谢霁的故事,《和离后他悔不当初》算是一个火葬场文学,现在只有一个大概的想法。文案放出来,感兴趣的宝宝欢迎先收藏 桓荧出身江左名门,家族位高权重,自幼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风头比公主更盛一筹。 可唯有一事,从未如意。 她的心上人谢霁是清风朗月的贵公子,出身长郡谢氏,风度翩翩,满腹才学,不喜俗务。 谢霁哪里都好,但他不喜桓荧行事张扬,甚至厌恶桓家把持朝政,一手遮天。每每遇到桓荧,虽礼节周到,但从不亲近,亦有躲避意。 桓荧虽难过,但也有自己的骄傲。谢霁与公主定亲后,她决定放下。 可一朝风云突变,皇帝被逼退位,新帝是出身寒微的武将,手握重兵,对世家磨刀霍霍。 一时间人人自危,如履薄冰。 首当其冲的桓家却镇定自若,无他,新帝微末时的结义兄弟成了桓家女婿。 只比桓荧大几个月的堂姐桓灵为了桓家,一咬牙一狠心便嫁了。 桓家正得圣眷,上下其乐融融,喜气洋洋。 连自诩清贵的谢家,也向桓家提了亲。 桓荧知道谢霁不喜自己,可长久以来的喜欢让她还是应了亲事。她想,或许成婚后日日相处,他便能看到自己的好。 成婚后,谢霁不与她圆房,不许她进他的书房,也从不与她交心。 桓荧就算是有万般热情,面对终年不化的寒冰,也有消散的一天。 一夜荒唐,她得了谢霁的身子,冷冷丢下一句“不过如此”,狠下心肠将他踹开。 家人支持她带着身孕和离,可谢霁却慌了心神。 昔日清冷的贵公子拄着拐,吊着胳膊,在桓家门前卑微不已,苦苦求她回头。 第26章 程素:“这是自然。” 她看向自己看着长大的儿媳。沛娘性子温和娴静,却太紧绷着,只比自己的女儿大一岁,性子和自己娇养的女儿,却完全是两样。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更让人心疼。 “沛娘,此事既然已经有了线索,就交给你去查。务必查个清楚明白,也好对谢家有个交代。” 公孙沛沉静点头:“母亲放心。” 程素发了话:“天也晚了,都回屋吧。” 桓灵看了一眼脸色依然有些白的梁易,紧跟着妹妹出了门:“阿荧等等我,我今晚和你一起住。” 说罢,她逃也似地追上桓荧,拉着人快步走远。 桓煜拍拍梁易的肩,安慰道:“大姐姐以往就爱和二姐姐一起睡,也不知她们女郎要说什么,有时候夜里能聊一整夜,第二日两个人眼睛都如同被人打过似的青黑。大姐夫,你别担心,今晚我照顾你。” 梁易看着女郎远去的背影,心头又闷又涩,拒绝了桓煜的好意:“不用了,我没事。” 桓荧的屋子里,二位女郎头挨着头,肩并着肩躺在一处,开着窗看天上的星星和明月。 “大姐姐,我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人要算计我?还有,谢二郎。”姐妹二人静静躺着,桓荧将今日发生的事又捋了一遍,“今日有个脸生的侍女拉着我,说谢二郎不舒服,要我去看看。” 桓灵有一瞬都怀疑谢霁是自导自演,但转念一想,谢霁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做。他要是想娶桓荧,根本不需要耗费苦心算计筹谋,更不用拉下他视若生命的脸面去冒险。只要说一声,这个口口声声说着已经放下的妹妹都有可能倒戈。 毕竟,桓灵太清楚曾经桓荧是怎样将谢霁放在心上的。 “阿荧,谢霁不是良配,谢家也不是个好去处。”她苦口婆心。 山中要寒凉些,姐妹二人同盖一床衾被。桓灵在被中碰了碰妹妹的胳膊:“你今日还是没忍住去瞧了他。” “大姐姐,你发现了?”桓荧心里一紧,但姐妹二人素来无话不谈,遂又坦然道,“我本来以为我全都放下了,可今日瞧见他,我才发现,好像从没忘过。” “大姐姐,你不必担心。谢霁他,不喜欢我。我们不会有以后的。”她翻身朝向桓灵,“反倒是我,要向你和大姐夫道歉。因为我,大姐夫才会中了药。” “你道什么歉?又不是你要害他。”桓灵嘴上这么说,却被这话提醒,心里不由得觉得自己也有几分过错,毕竟那冰酪是自己递给梁易的。 可她现在根本不知该如何面对梁易,自然不可能去对他表达歉意。 “可,若不是我贪嘴,也不会叫歹人有可乘之机。”桓荧还是觉得自己有错。 “家里不叫你月事时用冰酪,是怕你不舒服。可你不用冰酪,他们照样会找别的机会下手。错的是起了坏心思的歹人,你不必自责。那冰酪还是我递给你大姐 夫的,照你这样说,咱们姐妹二人都成了罪人不成?” “大姐姐怎会有错?” 桓灵捏捏她的脸:“既我没错,那你更没错。别再纠结这个了。” 桓荧朝桓灵那边靠了靠,抱着她的胳膊,一幅依赖姿态。 “大姐姐,既然长辈们想要让真表妹嫁给三郎,我如今也确实无心婚事。你回去能不能帮我劝劝阿耶还有大伯父大伯母,别再为我们安排相看的事了?” 桓灵拍拍她的手:“阿荧,我希望你过得好,希望你畅快自在。我当然愿意为了你去说,但我不知家里人如何做想。我自己的婚事,也是稀里糊涂就定下的。早些定下婚事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我就是因为没有定亲,才被莫名其妙赐婚。” “大姐姐。”桓荧知晓她婚前全部的无奈与挣扎,心疼地唤她。 “你大姐夫是个好人,待我也还不错。可若是再来一回,你遇上的不一定就是良善之辈。成国公摆明了对你有心,他与梁与之关系亲密,也是陛下的旧部,我有些担心。” 那位陛下,铁血手腕,会不会为了新朝的肱骨再逼桓氏一次? 桓荧倒是乐观:“和大姐夫关系不错,应该不是坏人吧。成国公看起来也是一位识礼数的郎君,只不过我见了他,心中并没有异样的欢喜。” “那你见了谁就欢喜异常,谢二?我真是不明白了,他惯会装模作样,你怎么偏偏一颗心就放在他身上?”桓灵也翻身朝向妹妹,望着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阿荧,心里想着他,这是无法自控之事。但千万不要再让他接近你,我怕你会受伤。” 桓荧抱住她一边胳膊,岔开话题:“大姐姐,那你见了姐夫呢?” 被她一问,桓灵心里乱乱的,不自在背过身去:“问这个做什么?” 桓荧:“我在考虑,若是找一个先前不心动的男子成婚,成婚后会对他心动吗?大姐姐,会吗?” “我不知道。”桓灵是桓家同年的姐弟三人中最有主意的,可她此时却怔住了,半晌才涩涩开口,“我觉得,他不像我想的那样面目可憎。他在我身边,我不讨厌。仅此而已。” “成国公这事,家中长辈会有谋算。我只是稍加提醒,不必太担心。我会叫梁与之注意着消息的,我们好提前应对。” 桓荧:“大姐姐,我希望你能过得好,像从前一样开心。”不必有这些忧虑,只做鲜活明亮的桓灵。 “阿荧,我也没有不开心。我只是、只是有些不习惯。”不习惯身边多了一个关系密切之人,不习惯做别人的妻子,不习惯处在新朝肱骨和前朝旧臣之间微妙的平衡里。 姐妹二人又都不说话了,迷迷糊糊间,桓荧问:“大姐姐,你还疼不疼?要不要再多灌一个汤婆子捂肚子?” —— 桓家众人本预备赏花宴过后,在仓阳山别院再住一阵子,再好好赏赏这藏在山中的晚春美景。但闹了这么一通,众人都想早日回健康去。 翌日上午,微风阵阵,阳光微暖,春日好风光。 梁易身体恢复了些,程素本来安排女儿和女婿一辆马车,可桓灵毫不犹豫一头扎进了桓荧和裴真的马车里。 梁易便独自坐在一辆宽敞的马车里,他那匹威风凛凛的汗血宝马则由早就心心念念的桓煜骑着。 桓煜见了那马,宝贝得不得了,先是好好摸了摸马儿,才兴奋地跨上那匹汗血宝马,策马奔驰。 他心神荡漾,内心充斥着一股油然而生的豪情,感觉自己好像和这马儿的主人一样,成了个威风八面的大将军。 他一溜烟策马疾驰到前边,又兴奋地调转马头回来朝姐妹们显摆:“你们看,我是不是很威风?” 桓荧玩笑道:“马儿是挺威风的。” 桓灵笑着点头:“阿荧说得对。” 桓煜不服气,盯着唯一未表态的裴真:“真表妹,她们都不肯说实话。你来说。” 裴真避开他的视线,低下头不看他,只偷偷抿嘴笑。 桓荧:“你就别逼真表妹了,她是个诚实的女郎。” 姐妹三人又笑倒在一处。 桓煜气得扭头便走:“你们这些女郎,只懂诗书音律,不懂欣赏男子英武之姿。哼,我去给大伯母和大嫂瞧。” 梁易独自待在马车里,听见前边传来的欢声笑语。原来,和同龄的姐妹待在一处,她真的开心很多。 他又听见桓煜巴巴地去问程素:“大伯母,看我威风吗?”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快活地策马奔向下一辆马车。 少年声音兴奋轻快:“大嫂,看我,是不是很威风?” 桓煜和他一样没有母亲,可性情和自己是全然不同。桓煜在桓家其他人的关爱中长大,天真肆意,张扬明朗。 那样的性情,梁易和他相处下来也觉得轻松自在,也怪不得他在女郎们中间如鱼得水。 梁易摇了摇头,若要他学桓煜的性情,约莫会像大哥教他的那个词,东施什么的一样叫人觉得可笑吧。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真是不讨人喜欢,头慢慢低下。马车窗却骤然被人推开,伸进来一只大手,后边是少年的笑脸。 “大姐夫,你这马可真好。大伯母和大嫂都说很威风。大姐姐她们几个嘴硬,不肯夸我。但我觉得我也不差。虽然肯定不及你气势雄浑,但昨日来的那些士族子弟,也没几个比得上我的风采。” 他颇为懊恼:“见惯了我这样的风姿,也怨不得二姐姐和真表妹昨日一个都没瞧中。” 梁易也被他逗笑,点头应和:“你说得对。”虽然他觉得自己的好兄弟向闻并不比这个小舅子差。 马车先到了桓府门口,梁易下车后本打算和桓灵一道回王府,却发现她早没了踪迹,连同两位妹妹一起都不见了。 程素邀他进去,他想了想:“岳母,我明日再来接阿灵。”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24节 他下了车,桓煜从马上跳下:“大姐夫,多谢你的马。明日我和大姐姐一起去你那里,你再指教我两招好吗?” 梁易自然应下。 第二日,他午后来接桓灵,却吃了结结实实的一个闭门羹。 ----------------------- 作者有话说:明天也有更新,今天在码入v大章,被自己写的文甜到了。但存稿即将用尽(哭) 第27章 桓煜不好意思等在门口:“大姐夫,大姐姐说她要在家里多玩几天。” 桓灵没叫他进去,桓煜也不敢自作主张。 梁易心头发紧:“三郎,能不能,叫阿灵出来?” 桓煜看他这可怜样,也于心不忍,立刻去替他传话。可无奈桓煜去了没多久,就回来对他道:“大姐夫,大姐姐不想出来,她叫你回去。” —— 松风院。 姐妹三人聚在一处,裴真和桓荧对弈,桓灵观战。 裴真落下一子:“大表姐,怎么不让大姐夫进来?” 桓灵:“他惹我不高兴了,我不想和他回去。” 桓荧:“为什么?” 为什么? 桓灵脑海中不由得想到当时的场景,梁易中了药,疯了一样地伏在自己身上,像头蛮牛似的胡乱冲撞,还说那样无赖的话。 这自然不能告诉还未成婚的两个妹妹,她也不会轻易就和梁易回去。 桓荧若有所思:“那你会原谅他吗?做了让你不快之事的人,会被你原谅吗?大姐姐。” “我也没说不和他回去。”梁易中了药才会如此,并不是犯下不可饶恕的大错,“我就是想,再晾晾他。” 翌日,一个晴朗无风的初夏清晨,不逢朝会。 梁易心里憋闷,在屋里待不住,去桓府又进不了门,只好进宫寻求江临的帮助。 在他看来,他的大哥是这世间一等一的大丈夫,哄夫人开心那自然也是一等一的厉害。 想当年,他初至钟离郡投军时,江临还是北府守军中的底层武官,刚刚与徐筠成亲,夫妻二人生疏得很。就连梁易这个外人也看得出小夫妻感情不睦。 时光流转,七八年过去。 如今他们二人已经成了世上难寻的恩爱夫妻,梁易觉得想必他能从大哥这里习得许多夫妻相处之道。 只是在江临追问他为什么让桓灵生气时,梁易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说说你,这才成亲不到一个月,正该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你竟然把弟妹气回家两回,究竟是为什么?” 江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你不告知我原因,我如何对症下药帮你?”他甩开手上那些烦心的折子,“我想不明白你如何能惹得弟妹大动肝火。你脾气秉性最好,弟妹又是你心尖上的人,你必定是对人事事顺从。她又何故这样动怒?” 梁易为难地低下头。因为他中了药,不择手段地想和夫人亲近,将人吓着了。 这怎么好说出口? 江临看着他不说话的样就生气,将手上的折子隔空扔给他:“你自己瞧瞧,给你和桓氏女郎赐婚是因你所求,偏偏这些士族一个个都以为我想在士族中挑人以姻亲拉拢之,都想朝我的后宫里塞人。” 当日,从未求过他的梁易认真地跪在他面前,请他赐下这样一桩婚事。他起初是不想允的,桓氏女郎眼高于顶骄傲放纵,似乎并不能成为一位体贴丈夫的贤妻。 可这位义弟心思执拗,直言此生别无所求,他又怎忍心不允?自己有爱妻幼子在侧,又如何能看这个义弟孤零零一个人过? 折子砸在梁易身上,他默默接住,翻看了两眼,又放下了。 江临无语:“哪个字不认得?” 梁易默默走到他身边,将折子递给他。江临接过,给他说明手上这折子是谁的:“谢家那个死老头子,想要他家孙女进宫。” 谢章辞藻委婉,又搬出了许多帝王子嗣传承的大义,但话里话外意思就是如此。 江临真是受不了:“我心里只有你大嫂,旁的女郎,我是看也不愿看的。再说了,谢家女郎才十二岁,还不到我的一半年纪,我瞧着很像禽兽吗?” 梁易也想起来了,前几日仓阳山那场害得他中药得罪桓灵的赏花宴上,他见过这位年仅十二岁的谢氏女郎,跟在焦夫人身边,很安静,还是孩子模样。 谢家老头子,可真不是东西啊! “这些士族,都是一些蛀虫。隐匿人口,封禁山泽,随意征租。他们奢靡无度,百姓被逼得没有活路。如今,他们竟然还妄图染指我的后宫。以为我是司马家那些没用的男人们吗?我掌天下,凭的是军中人人服气的带兵本事,可不是那些你勾我连的裙带姻亲。” 称帝不到一年的年轻帝王,一刻也不曾忘记过自己曾发下的宏愿,立下的那些雄心壮志。 而梁易,也从未忘过幼时艰难活着的岁月。 “与之。你还记得我们在钟灵郡说过的话吗?若有一日,我登临大位,我们兄弟携手,必要让这朝廷换一番天地。” 金灿灿的一抹阳光,从窗户透进来,时间过得真快,已即将是红日当空的正午。 梁易点头:“我记得,都听大哥的。”当时的他,年幼无知,并不明白江临的雄心,只知道跟着大哥,努力训练争取立功过好日子。 后来,江临告诉他,他们兄弟俩应该奋力让百姓都过好日子。不再有孩子在饥寒交迫中死去,不再有农户因失去土地变成流民,不再有百姓因横征暴敛倾家荡产。 “这些事情,桩桩件件,都得慢慢来。”江临的眼神慢慢散发出锐利的光,“我欲变法,正准备让向闻拿一套章程出来。这是文官的事,你不懂。你替我守好军中便是。过些日子,可能要你再往北边去一趟。我们北伐打下来的地盘,你去巡视一番。” 梁易却有些担心:“变法?” 如今的形势,变法无论怎么变,都免不了触及士族的利益。而桓氏,是士族的代表。 “你岳家那些人一定会出来反对。若真到了那一步,你就带着弟妹去北边守边,免得你为难。” “大哥,阿灵她,识大体。她只是,只是不知道。” “行行行,我不说桓家的不是。桓家没有和其他士族一样进言叫我纳妃,他家可是有两位适龄女郎,也没起这个心思,还算懂事。不过你的岳家,在其他士族看来,和我的岳家也差不多了。” 梁易是个很好的倾听者。江临叹了口气,转而同他说起了自己的另一桩心事:“不说这些朝堂上的烦心事,其实我们兄弟俩也是同病相连。我和你嫂子,最近也有些不痛快。” 大嫂温和柔婉,待他们这些部下也最和善。哪怕当年大嫂并没将大哥看入眼的时候,都是一位挑不出错处的妻子。大哥又是一颗心都在她身上。 这样两个人,能闹什么不愉快?梁易不明白。 江临往后一靠,将折子搭在脸上,语气懊恼:“那些人劝我纳妃妾,她一点都不吃味。我有时候会想,如今她心里究竟有没有我?是看在孩子的面上与我将就过吗?” 还有他没说出来的是,若他没做成皇帝,还能将就下去吗? 明明是梁易进宫来寻求他的帮助,结果变成了两个情场失意的男人对着发愁。 他烦躁地将折子往地上一扔,问梁易:“弟妹管你这些吗?” 梁易老老实实回答:“阿灵说,不许有旁人。” 江临闻言,苦笑:“这样才对嘛。哪有妻子愿意丈夫有旁人?与之,弟妹心里是有你的。若心里没你,她才懒得管你有没有旁人。” 眼高于顶的桓氏女郎,成婚还不到一月心里就有了自己这个傻弟弟。可他的皇后,他成婚多年的发妻,心里很可能没有他。 而这位铁血手腕威振四海的新帝,并不敢去向她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江临的话,梁易从不怀疑。他神色转喜:“大哥,大嫂也是,心里有你。她待你很好。” 两个心底郁积的年轻男人,因为对彼此的完全信任,就这样又恢复了些信心。 梁易振奋了精神,一鼓作气,出了宫就回府,带着人赶上马车,一路直奔桓府门外。 他骑着那匹桓灵觉得特别威风的汗血宝马,隔着很远就瞧见了一辆马车停在了桓府门前。 梁易记性很好,前几日才见过,谢氏的马车。 他到了之后,依旧请门房传话。他虽然恢复了些信心,但依旧做好了再吃闭门羹的准备,却没想到,不多时,桓灵带着自己的贴身侍女出了府门。 虽然还是板着一张脸,但至少愿意和他回去。 梁易不敢相信,小心翼翼问:“阿灵,你这是,跟我回去吗?” 女郎瞪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把手伸出来。他不明所以地握住,手心感觉到一阵冰凉。 “手怎么这么凉,不舒服吗?” 他语气着急,却被女郎的另一只手不耐地推了推胳膊。 桓灵脸颊气得鼓起来,又瞪他:“呆子,我是叫你扶我上马车。” “噢。”梁易乖乖扶着她上了马车,本欲跟进去,结果又被推了一把,“骑你的马去。” 他讪讪下了车。 金瑶和银屏朝他行了个礼,眼神似乎想和他透露什么,却被桓灵催着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平稳行驶,梁易若有所思走在最前面。到王府后,梁易将马交给小厮,来马车跟前接桓灵。 可桓灵却不肯出来,金瑶过来对他行了个礼:“王爷,王妃请您上车。” ----------------------- 作者有话说:和编编说好下周一入v,从24章开始倒v,感谢大家的支持,v后有抽奖。现在需要压一点字数存稿 ,下一章周五或者周六更。 第28章 梁易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听话地照做。 上车前对他凶巴巴的女郎眼里竟然盈满了泪,眼睛红通通的,脸哭得发皱。 梁易心疼不已,伸手想为她擦泪,又怕她不喜,在即将要触到挂着眼泪的睫毛时,那双粗糙的麦色大掌忽然停住,又不自在地收了回去。 桓灵还没收住哭腔,委屈对他道:“你走在我前边,挡着我,不许叫旁人瞧见。” 桓灵身量高挑,若是教侍女在前边,是不能完全挡住她的。 而梁易身高八尺有余,肩膀宽阔,若走在前边,能把纤细高挑的女郎挡个结结实实。 梁易见不得她落泪,想将人抱到怀里好好安抚一番。可他前几日才因中了药吓哭了桓灵,若真再不知好歹地去抱她,恐怕会被打出去。 他语气低沉:“叫人备了伞。”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25节 桓氏女郎冰肌玉骨,有一身柔腻的白净雪肤。他已领教过桓灵对肌肤的爱护,连早晨的一丁点儿太阳也不肯晒,决计不肯叫初夏正午的阳光近身。 他如一个沉默的护卫,撑着伞,压得很低很低,没叫任何人瞧见桓灵哭过后仍不褪容光的面庞。 一路无话回了屋,他急忙递了帕子给她,问得很小心:“怎么了?若是不想回,可以不回。” 如果桓灵实在不想跟他回来,厌恶他至极,一想到要和他生活在一起便哭得不能自已,他不会不顾她的心意厚着脸皮强求。 桓灵哭得更凶了,眼睫眨动间,剔透晶莹的泪一颗颗落下,好似神女怜悯地洒下一粒粒纯洁的珍珠。 “你个傻子。” 还是在怪他吗?或许自己在身边会让她更不开心,梁易闷闷低下了头。 梁易忆起前些日子,桓灵和妹妹们待在一起时的自在畅快,他试探问:“要不,让二妹过来,她陪着你?我叫人去接。” 女郎收住的哭声再也绷不住了,含泪的双目望向他:“我和阿荧,我和她,吵架了!我们长这么大,从来没吵过架。” 原来不是因为自己。 梁易松了口气,拿帕子出来,轻轻地覆在她沾满泪水的眼睫上。 桓灵没有推开,反而用小指勾住了他的衣裳。骄矜的女郎如一只永远昂首阔步的猫儿,只有在受伤或疲累时才愿意翻开一小会儿肚皮,格外惹人怜爱。 若是平时,梁易一定会因为桓灵极难得的主动心颤,可此时他满心都是心疼,顾不上这些。他仔仔细细地帮她擦干净泪水,又为她倒了热茶,坐在了她身边。 “你愿意,和我说说吗?” “阿荧不听我的劝,她一意孤行,我怕她会受伤难过。” “为谢二郎?” 桓灵默认,闷闷道:“谢霁不值得托付。他和前朝司马惜定过亲,如今改朝换代,亲事不成。陛下不喜士族,大家心里也都明白。谢家来求亲,无非是因为我嫁了你,他们觉得和桓氏结为姻亲更安全。可谢霁,他不喜欢阿荧,他只喜欢他自己。” “我劝她,三郎劝她,连大嫂都劝她。可她就是不听。若真成了,阿荧哪里有好日子过。” “长辈不允,婚事不会成。” 桓灵摇头:“桓氏女郎可婚姻自主,长辈们不会强迫,他们也不知内情,对谢家客客气气的。” 当时年纪尚小,知道的也只当是孩子的小打小闹,当不得真。 两人沉默下来,梁易想安慰她,想问她需要肩膀靠靠吗,但最终没有开口。 桓灵目光凝滞,看着门口的阴影随着天穹上红日的挪移而挪动位置。 梁易却叫人煮了两个鸡蛋,细心剥给她,不忘叮嘱:“小心烫。” 桓灵看着递到眼前那个光溜溜白嫩嫩的蛋:“我不吃煮鸡蛋,噎人。” 就算要吃,也应该切成小块,用精美如玉的瓷盘整整齐齐装好,摆放出悦目怡人的花样。 桓氏女郎不会吃这样一个朴实无华的煮鸡蛋。她现在也没有心情进食! 梁易又伸了伸手:“不是吃,滚一下眼睛,不然会肿。” “会吗?”桓灵不知道,她从小到大都没哭得这样伤心过。她爱美,不能接受自己两只眼肿胀的可怜样,犹犹豫豫地接过来,闭上一只眼,慢慢将鸡蛋贴上去。 触感温热细腻,比梁易粗糙的大手滑嫩了不止百倍。心里暗暗吐槽的女郎不确定地问:“是这样吗?” 梁易:“手动一动,别一直贴着。我帮你,好吗?” 桓灵并无不可,应了他。 梁易刚从她手上接过那个蛋,就被一声通报打断。 “王爷,宫中的信!”小厮躬身将信送到门口。梁易起身去拿,往桓灵这边走的路上边走边拆信封。 皇帝给梁易的信,或许有什么机密,桓灵可不想知道,转头避开。谁知这人拿着信就递到她眼前:“你看看,”有些不确定地问,“大嫂、怀孕了?” 虽然有的字他不认识,但是可以猜个大概。 太子已经三岁,大嫂又有了身孕。他真的不明白大哥在伤春悲秋什么,大嫂若是不喜欢他,怎么会又怀上他的孩子? 桓灵扫了一眼信上的内容:“对,还有让我们后日进宫。”随即看到信纸下角还有个憨态可掬的胖娃娃时,笑了出来,“这是,陛下怕你不认识字,画给你的?” 没想到传闻中雷厉风行的陛下也有如此童趣的一面。 被这一打岔,当梁易再拿着鸡蛋凑过来的时候,桓灵突然觉得心里麻麻的,又想到了那天的场景,一把推开了他。 —— 这日回来后,两人默契地避开那日的尴尬场景,都没有再谈。直到洗漱过后将要就寝,确实再也避不开了。 桓灵径自靠在床上翻书,一眼也不往梁易那边瞧。 梁易不知道他能不能上床睡觉。听军中同僚说,惹了夫人生气是会被赶下床的,更有甚者,连房门都进不去。 他坐在桌边百无聊赖地翻着兵书,结果新看的这一篇又有好些字不认识,看不出个所以然,悻悻放下。 “梁与之,我有话同你说。”桓灵烦躁地翻了两页书,看不进去,觉得不如索性和他把话说清楚。 梁易如临大敌,正襟危坐。 “那日你在别院中了药,桓家有错,嫂嫂已经查出了眉目,是有人要陷害阿荧,还不能完全确定是不是那个人。只是事关阿荧,日后等我知道了细节,就也不讲与你听了。总之是桓家对不住你,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作为补偿。” 梁易认真看着她:“没事的。” “那你就没什么想要的,我都答应你。”话赶话脱口而出,桓灵又忙补充,“不能伤天害理,也不能让我做违心之事。” ----------------------- 作者有话说:阿灵觉得自己是姐姐,应该帮助妹妹远离可能受让她受伤的人。但是她和妹妹看到的是不一样的,两个人都没有错。已经把段评打开了,可以长按评论段落。 下章入v了,万字大章已经存好了,感谢大家的支持,也希望大家能继续陪着阿灵走下去。v后有抽奖。周一早上发入v章,大家一定补药养肥我啊,前三天的订阅对作者来说非常重要,拜托了。 下一本:《亡夫他弟心思不纯》欢迎收藏 贺幸知温润清俊,芝兰玉树,更是十九岁就中了举,前程一片大好。 谁都说贫贱的梧桐巷大约要出一位贵子,从此像话本里那样,迎娶高官之女,畅游宦海,一路通达。 可没人知道,他午夜梦回时,嘴里念的却是一个无法宣之人前的名字。 姜兰蕴,他才做了寡妇不久的嫂嫂,他十三岁起便喜欢的邻家姐姐。 十六岁时他将她紧紧护在身下,大哥发了疯一样地打人,他被打得不轻,清俊稚嫩的脸上却还是扯起笑安慰人:“嫂嫂别怕。” 那天他们靠得很近很近,当晚回去他就做了一场荒唐梦。 大哥死了,他强力压抑内心渴望,劝寡嫂改嫁。但姜兰蕴不愿改嫁,愿在贺家守寡一辈子。 既是愿意做一辈子贺家媳妇,为何不能做他贺幸知的? 后来,床帐间,姜兰蕴依旧怕得发抖,他疼惜地一一吻过那些伤痕, 轻声哄着:“蕴娘别怕。” 第29章 桓灵现在这生动的模样分外可爱。 梁易笑了,摇摇头:“不用。” “那就先欠着你吧,等改日你有想要的再告诉我。”桓灵又凑近了些,“你真的不生气?” 别说现在,就是在当时,梁易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气,他只自愧于一面对桓灵就分外脆弱的定力。 面对女郎的问题,他坚定地摇头。 “但是我生气!”没有在他脸上看出不虞之色,桓灵开始控诉,“那日你、你用你的那个东西戳我,还整个人像座山似的压着我,不许我动弹。”她语气低了些,听起来很委屈,“梁与之,当时我真的很怕。” 梁易最见不得她的恐惧与委屈,默默走近她,坐在了床边,盯着她的手。 如果没有这一遭事,他大着胆子也敢去握桓灵的手。如今却怕他主动的触碰提醒了桓灵那天发生的事,他是什么都不敢了。 “我知道,对不起。是我的错,我定力差。” 桓灵注视着他的眼睛:“你真觉得是你的错?” 得到梁易的肯定回答后,女郎又恢复了骄矜模样:“那好,罚你三晚不许抱着我睡觉。” 梁易一脸真诚:“我想现在,用那件事。” “什么?” “取消惩罚。” “不行,答应你的事不能和罚你抵了!”桓灵气得哼哼,“梁与之,我从前怎么没有发现,你脑子还转得挺快。” 梁易低头不语。只是不许抱着,没说不许上床吧? 他心中一动,快速脱去鞋子,试探着坐在了她外侧,快得仿佛稍慢一点儿就会被桓灵赶走。 很好,没被赶下去。 桓灵不看他,语气担忧:“圆房就是这样吗?我们以后也不圆房吧,我害怕。” 梁易急了:“不是,不是这样。” 桓灵歪头看他,目光审视:“你怎么知道,你试过?” 梁易更急了:“没、没试过。听别人说。” 军中那些老爷们,说起话来荤素不忌,什么也能出口的。投军之初的梁易方才十几岁,就被迫明白了很多风月之事。 “真的,不是那样。那天是因为,中了药,才会那样。”梁易耳根子通红,语气却像在探讨什么大事,“阿灵,会舒服的,你相信我。” 桓灵才不信,撇嘴道:“被压着怎么会舒服?你重死了,那天压在我身上,简直就像一块巨石,我都要喘不过气了。” 梁易转头看向身边一脸懊恼的女郎,似有几分难以启齿:“不是,那日是因为,我、我中了药。清醒时候,不会那样。” 桓灵不大明白:“不都是那样吗?” 家里给她的避火图就是那样画的,她只看了一眼就又羞又怕,慌忙塞进了陪嫁箱子的最底下。 她不想在男人身下展示自己的卑弱,也害怕此事本来的痛楚。 梁易一本正经地从他自己的衣柜底下找出了一本书递给她:“你看。” “梁与之!你无赖,我才不要看!你干嘛收藏这些东西!我说你都不认识字,捧着书看什么,原来是在看这些!” 梁易就流露出一副很受伤的委屈表情,他平时看的确实是兵书啊!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26节 “我要成婚,大哥给我的。”只不过他是个男人,年岁也比桓灵大上一些,又有一颗进学之心,所以将避火图整本仔细研读过。 他翻过几页递到桓灵面前,一副探讨的样子:“可以这样,不会压着。” 桓灵自认是个端庄高贵的女郎,自然不会看这些下流污糟玩意儿,欲伸手拂开。 只是她的手刚伸出来的时候,那大胆的图画就直戳戳出现在了她眼前,简直戳进了她的眼珠子里。 “还、还可以这样?坐着?”于此事上一窍不通的女郎傻眼了。 梁易本想着,只给她看一眼,教她明白此事不像她以为的可怖。若她实在太过抗拒,那就依了她。 夫妻敦伦,他可以不要,只要人在他身边就好。 可这会儿桓灵没什么明显的抗拒神色,只有一种天然的懵懂。他看得心头一阵柔软,不大确定回答:“既然都画了,应该可以。还有别的,要看看吗?” 年轻男女在这件事上有着天生的好奇与探索心,又因在世俗那里领教的规矩体统而却步。 桓灵抿着唇,犹犹豫豫地,任梁易又翻了一页。 “两个人都坐着?简直……”难道也是可以的吗?她真的弄不明白了。 图册上的两个人未着寸缕,面对面坐着,紧紧相拥,无论肌肤的哪一处,都紧密地贴在一起,连在一起。 梁易不着痕迹地朝她那边又挪了挪,手指再次轻轻翻动。 这避火图乃是前朝宫廷密藏,内容实在丰富得令人咋舌,超出了女郎的领受范围。 桓灵被新一页的内容惊得瞪大了双眼:“这里也能吃吗?好像在喂小娃娃。可这男子明明是个大人,这实在……梁与之,到时候,你不许对我这样做!” 梁易这才看了一眼图册,是他早就看过也没忍住想象过的姿势。 “你不愿意,我不会的。”哪怕永远没有到时候的那一天,他也心甘情愿。 “这还差不多,”这一页内容太大胆放纵,桓灵不想再看,将图册从梁易手中抢过来,忙翻至下一页。 一个穿着宽袖大袍的女子慵懒地靠坐在榻上,衣襟微微敞开,头发散乱披着,看似是在歇晌。 可不平常之处在于,窗扇紧紧掩着,屋里密不透风,画者刻意渲染着不平常的气氛。就在这一室暗流涌动中,有一人钻入了女子的裙下。 图画得大胆又直白,隔着衣裳也能看清楚裙中之人脑袋究竟埋于何处。女子的纤纤玉手隔着衣裳,难耐地按在了那人的头上,神情似痛楚又似快活。 “这是在做什么?为何要用衣裳把脑袋蒙起来?”在此道上,桓灵不算十分机灵的学子。 梁易脸皮没有他以为的那样厚,面对女郎纯净眼眸中的疑问,他竟有些不好意思解释。 咽了咽口水,他又默默翻了一页。 和方才大差不差的姿势,只是没有衣裳,双方都脱得干干净净,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男子束着发,戴着玉冠,俊逸清新,肌肤似雪,却做着这样一桩荒唐的风流事。 桓灵哪里见过这些,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梁易只默默看着她,也没说话。 好半晌,女郎回过神,喃喃自语:“这处,也能吃的吗?不脏吗?”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她浑身战栗,猛然一抖。 梁易:“我不知道,画出来,应该就可以。”他试探地握住桓灵的手,“阿灵,你想不想、想不想试试?” 大哥要他好好研习图册,里面的东西一定是极有用的。 桓灵一把甩开他,将避火图砸到他怀里:“我不想!你也不许再想!” 那样的地方,就是用手碰也觉得羞耻至极,更何况用唇舌去吃去舔。 梁与之这个死脑子,究竟在想什么! 梁易被砸了也不生气,语气依旧平稳,细细去听又带了几分委屈,好似桓灵让他忘记是在强人所难。 “我记性好,忘不掉。” “那就,那就让它在你的脑子里,不许说出口!”桓灵没好气踹了他一脚,“吹灯去,睡觉。” 这人看着老实,却总是不知不觉就得寸进尺,偏还难挑出来他的毛病。 梁易吹了灯就乖乖躺下,两人都没说话。黑夜静悄悄的,在这无言的黑暗中,五感灵敏的梁易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阿灵,你今日,打起来了吗?”他语气紧张中又带了些困惑。 难道士族女郎闹矛盾时,也会像军中莽夫一样大打出手吗? “当然没有,我这辈子只教训过为非作歹的坏人,绝不会和亲近之人打起来。”话说完,桓灵自己忽觉有些心虚。 梁易是她的夫君,而她情急之下,已经打过他两次了。 但都是她单方面地打梁易,也不算打起来吧。思及此,她心里又觉自 己所言也有几分道理。 “可是,有血腥味。你、你受伤了?”梁易的紧张不似作假。 “哎呀,你你你,”女郎脸上飞来两朵红云,愈发得吞吞吐吐。 在她所受的教养中,月事是不能为男子所知的隐秘事,它代表着不详。无论是教养她的嬷嬷还是母亲,就算提起也是语焉不详。总说她大了就明白了。 桓灵不知道到底要长到多大,才能算她们口中的明白事的年纪。但她长到十七岁,历经此事也已经有三四年,仍然不明白为何女子身体的变化会被视为不详? 生儿育女,繁衍子嗣是大喜事。桓灵可听嬷嬷说过,若是没有癸水,女子就有很大可能无法生育。 虽然她觉得月事给身体带来的变化没有一丁点好处,头两天的肚子和后腰疼得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但有了癸水,女子才能生育,家族得以延续。若按这样的道理来,这明明是一件好事,究竟为何反而被视为不详?就连提起,也只能含糊其辞。 真是难以自圆其说的诸多道理。 梁易更着急了,飞快跳下床点了灯,又扳过她的肩膀,视线从上到下扫过:“哪里受伤?上药了吗?” “没有受伤!”桓灵挣开他的胳膊,“我月事来了。” 梁易怔住,过了会儿,他才背过身讪讪道:“噢”。 “那你疼吗?”他的声音很低。 “不疼,都第三天了,我只有头两天疼。”下意识地回答他的问题后,机敏的女郎意识到不对劲,“你怎么知道会疼的!女子之事,你为何这么清楚?” “我、听人说的。”军中都是一群血气方刚的男人,闲谈时免不了把话题扯到女人身上。 “你听谁说?”桓灵又不明白了,这明明是女子的私密事,都不能在人前光明正大提起的,梁易能听谁说? “就、军中、那些人。他们说、说些下流的,玩笑话。” 身为男子,妄议女子私事。虽然他只是听了一耳朵,并未参与,在桓灵这样心思清明的女郎面前也仍叫他觉得难以启齿。 “他们又怎么会知道呢?明明女子自己都不能大大方方提起,他们为何又可以随意玩笑?”女郎素来受到的礼仪规矩教养有些崩塌。 梁易也不知该怎么说。 “所以这些规矩管住的,不包括他们,只有愿意守规矩的人。”桓灵朦朦胧胧地明白了些什么,但她自己还未能想明白。 被这么一打岔,桓灵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梁易刚刚关心她有没有受伤,她应该投桃报李。更何况,她不是喜欢打骂人的性子。 两次打梁易,一次是以为他会躲开,气急掷出酒樽。还有一次是梁易被污糟药乱了心神,她为自保。 她素来不喜拖沓,所以说问就问:“梁与之,那日我打了你一巴掌,疼吗?” 虽然当时又惊又怕之下,她抡圆了巴掌,用足了力气。但对梁易这种久经沙场的武将来说,也不过如蚊子叮了一口罢了。 只她当时慌乱挣扎间踢的一脚,正正踢在了身下脆弱之处,确实非常疼。梁易都怕被踢坏了。 但那天夜里,他想着桓灵,不多时就欣喜地发现没坏。 “不疼,一点也不疼。阿灵,吓到你,是我不对。打我也、也应该。” “啊?”桓灵有些弄不懂了。 梁与之这个人,这么没有原则的吗? 桓灵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这种觉得自己被打了也活该的男人。她赏桓煜脑袋爆栗的时候,纵使桓煜不占理,也会很不服气地找长辈做主。 偏梁易语气认真:“你还气吗?气就再打我。” “啊?”这不好吧。她可没有随意打人撒气的喜好。 梁易不说话了。桓灵心下了然,果然,他后悔了。 谁知他声音低沉,又认真补了句:“别打脸,后日,要进宫。” 桓灵平日里绝不会用手触摸他的脸,也只有被打的时候,才有这种肌肤相亲的感觉。可很不巧,后面要出门。 只是女郎无情地拒绝了他:“谁要打你!你的脸那么糙,皮肤一点都不光滑,打你我还嫌我的手疼。” 梁易不语。 往前在钟离郡军中时,一群男人餐风饮露,遇不到水源的时候,手脸都没得洗,又哪里会耐心地去用面脂。 但还是有那么一两个例外的,向闻就是。向闻是梁易在军中熟悉之人中唯一一个用面脂的,那时还被不少人笑他娘们似的爱美。 梁易虽然没有笑向闻,但也觉得男子实在没有必要如此打扮。 都是一群男人,打扮给谁看呢? 也有人问过向闻,向闻却义正言辞,说曾有男子以仪容甚美而留名史书,可见注重外表并非毫无用处。 现在想想,还好当时他没有随着众人一起笑话向闻,不然如今可不能厚着脸皮去找向闻讨面脂了。 不是他爱占便宜,只是向闻的面脂是特制的,效果十分了得。尽管在军中风吹日晒多年,向闻却仍旧和建康城中的小郎君们一样白白净净。 ------------------------ 四月初十这日也不逢朝会,桓灵和梁易按照约定好的日期进了宫。 凤仪宫。 桓灵和梁易到的时候,江临和小太子江留也在。见他们夫妻二人到了,江临抱着小太子和梁易去了院中,两拨人可以隔着窗相互瞧见,却听不见说话声。 见过礼后,桓灵献上了给皇后的礼物,是一座玉观音。 徐筠称赞了桓灵的眼光,笑着同桓灵道:“陛下派人唤与之和你进宫,结果又送了我大礼。好像特意把人叫来给我送礼似的。” 院中。 小太子江留三岁,正是活力无限不知疲倦的时候,在院中和猫儿玩得欢乐。 他将一只刚满月的小猫抱起来,迈着小短腿跑起来,猫妈妈急得跟在他身后喵喵叫个不停。 “留儿,把猫儿放下,这样它不舒服。”江临招手唤他,“过来。” 他转头对梁易道:“叫你们来,是因为你们嫂子怀孕了,想着你们二人也是新婚,叫你们来沾个喜气。你也二十多岁了,该做阿耶了。” 太子江留却不顾阿耶的呼唤,迈着小短腿径直走到梁易身边,肉乎乎的小手轻轻扯着梁易的裤腿:“叔父,抱。”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27节 梁易就自然地将他抱到怀里,扯了扯他因玩闹弄皱的衣裳。 屋内的二人看到这一幕。 桓灵心底觉得有些神奇,梁易这人就是个不解风情的大老粗。他带着可爱的孩子和乖巧的猫儿玩乐这一幕,怎么看怎么奇怪。 徐筠却习以为常,温声同她道:“与之要是做阿耶,该是个耐心的慈父。你们呀,早些生个和留儿一样的壮实小子,留儿也好有个玩伴。” 院中。 梁易想了想,江临二十二岁的时候可没做阿耶。做弟弟的,这件事怎么能抢在兄长前面? 况且,他和桓灵说过可以不要孩子。 他是喜欢孩子的,但那并不是他为了哄桓灵高兴而随口应下的一句话。他只要桓灵在他身边,旁的什么都无所谓。 江临却道:“我知道,你喜欢女儿。”他转头看向屋内的徐筠,用一种很难出现在帝王身上的柔软眼神,带着笑意道:“我也盼着你大嫂这胎是个女儿。” 屋内。 徐筠用一种慈母的微笑看向院子里的江留,猝不及防和江临对视上,又将眼神转向桓灵:“我听陛下说过,与之喜欢女儿。你们头胎生个女儿也是极好的。” 桓灵对着徐筠点头微笑,心里却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滋味。按她和梁易现在的关系,说这些还为时尚早。 而且,他们都还没有圆房,怎可能会有孩子? 徐筠看见桓灵脸上的红霞,笑着道:“不过妹妹年纪轻,倒也不急于这一时。有了孩子,做阿娘的要操心的事太多。而且,妹妹这样瘦,与之个头又高,若是孩子像了与之,在肚子里就长得大,妹妹怀孕生孩子要吃苦头的。我当年生留儿就是。” 徐筠如今的身形,不算清瘦,是很健康的身材。 “我是生留儿的时候吃了苦头,后面便一直好好将养着,就胖了些。我怀孕前差不多就是 妹妹如今这样瘦。” 桓灵听得眉头紧皱,她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苦,肯定生不了孩子的。 “娘娘,那样辛苦,那您如今定要好好保重身体。” 其实桓灵脑海里浮现的问题是,第一胎已经吃了苦头,还愿意再生第二个吗? 只是下一秒她就发觉自己的想法很愚蠢。徐筠是皇后,皇帝怎可能只有一个孩子? 徐筠摸了摸肚子:“这一胎倒还算乖巧,我现下也没什么不舒服的。” “妹妹也是,现在不急着孩子的话,先好好养养身体。” 说话间,一双肉乎乎的小手伸到了桓灵眼前,小太子江留语气认真:“叔母,要不要小猫?” 桓灵还没明白,徐筠笑着道:“宫里的猫儿生了崽,一窝有六七只。留儿喜欢,但也养不了那样多。我便和他说,叫他送些出去。” 江留执拗地拉着桓灵的手:“我带你去看,小猫很可爱。” 桓灵在他面前蹲下,柔声问他:“殿下为何要送小猫给我。” 这明明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难不成,她还挺讨孩子喜欢的? 江留肉乎乎的小手拽着她:“我要送叔父,他听你的。” 桓灵抬眼看外面的猫,那样小,虽然模样可爱乖巧,但连走路都还颤颤巍巍的,她能养好吗? 徐筠走到她身边:“妹妹要去选一只吗?” 桓灵:“我不知道,我从未养过猫。娘娘觉得我能养好吗?娘娘觉得我应该养一只吗?” “妹妹聪慧,当然能养好。虽然我拿你当自家妹妹,可该不该养,终究要由你自己做决定。带回去了,是由你负责,我不该干涉。” 桓灵若有所思。她主动向徐筠寻求建议,徐筠仍尊重了她自己的想法。而她自诩长姐,对于妹妹婚姻的干涉,是否太过分了? “叔母,选一只吧。小猫喵喵叫,很乖的。”江留眨巴着大眼睛,眼睛里都是期待。 桓灵实在不忍拒绝纯稚的孩子,几人一同出去。在江留的热情推荐下,桓灵选了一只毛色斑斓的小猫,性情十分温顺。 然而他们二人都没有照顾小动物的经验,尤其是,这还是一只脆弱的幼猫。 于是在徐筠的建议下,桓灵和梁易一起和照顾小猫的宫人学习了一些知识。 江临同徐筠坐在他们身后,江临翘着二郎腿,在石桌底下偷偷抓徐筠的手,神情却放松得看不出来在干坏事:“学学也好,照顾小猫就和照顾小娃娃一样。与之学了,以后有了孩子,就不会同我当时那样抓瞎。” 梁易、桓灵还有小太子围成一个圈,都认真瞧着宫人给小猫喂食,被点了的男人头也没抬:“大哥,我不着急。” 江临对徐筠摊手:“木头啊这是。” 小太子站起身,跑着扑到江临怀里:“阿耶,什么木头,你答应给我做木马的?” 江临把自己儿子举得高高的:“木马已经快做好了。”他又看了一眼梁易,语重心长,“阿耶说的是,像木头一样的人。” —— 两人回到王府时,天色已经暗下来。 正院内,窗扇半开,带着丝丝凉意的风抚平了车马劳顿的疲累。 桓灵和梁易围着小猫,瞧它一点一点喝水。 “它好可爱。”桓灵胳膊撞了撞身边的梁易,兴致勃勃问他,“你说,我们给小猫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梁易深知自己的文化水平:“我起不好,还是你来。” “那我们一人起一个,写在纸上,让它自己选。” 桓灵说干就干,扯着梁易的袖子去了书房,两人分别写下一个名字。 两个小纸团被并排放在前方,小猫很快被吸引了注意力,迈着极小的步子,选中了其中的一个。 桓灵兴奋地拿起来:“乌雪,是我起的!”她蹲下笑眯眯摸了摸刚获得新名字的小猫圆乎乎的脑袋,“小乖乖,你喜欢我起的名字吗?” 梁易正要悄悄咪咪拿走剩下那个纸团,被桓灵发现拦下,一边打开纸团一边问,“梁与之,你给她起了什么名字?” 梁易支支吾吾,企图拿回纸团:“没、没什么?” 但已经迟了。 “小花,为什么叫小花?” 梁易的答案和这个名字一样朴实无华:“因为,它是花猫。” 这个名字,也只能称得上是个好养活的名字,普通得有些土气。 梁易再一次为自己肚子里不多的墨水感到自卑。 可女郎只是继续揉了揉毛茸茸的猫脑袋:“我起的名字也是这个意思,它的毛有乌黑发亮的,也有洁白如雪的,所以叫乌雪。” 梁易低头,都是一样的意思,怎么他想出来的名字就这么土里土气呢? “梁与之,这好像是我们第一次这么默契。”桓灵眼睛亮亮的,梁易只看一眼便觉心头畅快。 简简单单一句话,梁易被感动得不行,又想伸手抱她。 女郎立刻警醒,但因为有了猫儿,心情畅快,只笑着瞪他:“三天还没到!你不许抱我。” 虽说是警告,话里却没什么生气的意思,反而笑眼盈盈。 梁易也笑着伸出手去,和她一起摸着小猫。 谁料乌雪的叫声却忽然焦急起来,梁易讪讪收回手:“它似乎、不喜我摸。” “好像不是。”桓灵仔细观察了下,“它好像是饿了。” 她唤金瑶把乌雪带下去,又对她道:“明日还是让管家派个有经验的人负责给猫儿喂食。” 金瑶应是,她又道:“晚膳叫厨房送来吧,我也饿了。” 两人一同用过晚膳后,又去院子里散步消食。 时人好清瘦轻盈之姿,士族的女郎们晚膳都用得不多以保持身形。 可梁易吃得很多,被他影响着,桓灵不知不觉吃得也比以前多了。 “梁与之,都是你,我胖了可怎么办?”女郎捏了捏自己的胳膊,感觉比从前多了些肉感,闷闷不乐朝梁易抱怨, 尽管已经提前放了驱蚊的草药熏过,初夏的夜里还是免不了有些蚊子。梁易走在桓灵身边,尽职尽责地用扇子驱赶蚊子。 梁易不解:“阿灵,你太瘦了。多吃点儿,正好。” “我才不信你。女郎们间,我这样的身形只能算是寻常,并不算瘦。” 梁易回忆了自己接触过的女郎,与皇后相比,桓灵更清瘦。可她的姐妹们似乎都与她差不多。 梁易真是搞不懂这些士族女郎,为何有数不尽的财富,却连用食的自由都不给自己? 桓灵没和他纠缠瘦不瘦的问题,歪头看他,正对那轮廓清晰的下颚。 她好像从没注意过,原来他的侧脸是这样的,坚毅,又有些柔和,耳垂还有些厚,真适合戴耳铛。 “梁与之,你今日怎么又会说哄人开心的话了?”女郎语调上扬,嘴角微抿。 梁易:“啊?” 他一直都说的实话。 桓灵嗔他一眼,自己摇着头往前去了:“真是个呆子。” 梁易快步跟上她,将自己踹在心里的事情小心问出:“月底,你的生辰,怎么办?” “对哦。我的生辰快到了。我要风风光光地办一场生辰宴。” 以往的生辰,都有家里人为她操心,不用她特意去记。要不是梁易提醒,桓灵还没想起来这回事。 看梁易愣神的样子,桓灵手肘撞了撞他拿着扇子的胳膊,不快道,“怎么,你觉得我太过张扬放纵?还是你以为大肆操办太过铺张浪费?” “不是,我、” 他以为,桓灵大概不愿大肆在安王府操办她的生辰,不愿在众人面前一遍遍强调她嫁了个泥腿子出身的军中莽夫。 “我明日,就回军中。” 梁易如今任大将军,掌外军,平时宿卫建康,战时出征。 桓灵不在意:“知道了,我自己安排,那我明日去问管家拿库房钥匙?” 她这是愿意掌起王府的中馈了! 梁易兴奋不已,笑得毫不收敛。 桓灵轻哼一声,又笑着瞪他:“笑什么笑?我要花你的钱了,你该痛心才是。我可不会手软哦。” 梁易却笑得愈发灿烂,眼神里闪动着少见的粲然光彩。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28节 —— 第二日,梁易很早就起了。尽管他的动作放得很轻很轻,但是还是吵醒了桓灵。 女郎迷迷瞪瞪睁开眼:“这么早,天都没亮。” 梁易估了估时辰:“寅时三刻,还早,你接着睡。” 桓灵也没想起来,她当然要继续睡。在柔软的薄毯里翻了个身,她又很快闭上了眼。 女郎头顶的发丝睡得翘起来,毛茸茸的,和乌雪一样可爱,梁易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桓灵闭着眼睛推他的胳膊:“别动我,没睡醒。” 梁易收回手,忽然想起三天已过。别说摸她的头发了,就是抱她,也是可以的。 他踌躇满志,第一次如此畅快地去参加朝会。 —— 这日,桓灵用过早膳,便让管家拿来了王府账本钥匙等物,接过了王府的中馈。 “行了,我先瞧瞧账本,心里有个大概后,你再带各处管事们来回话。” 一大堆账本,桓灵看得头疼。她爱诗赋,爱音律,却不怎么爱算账。 正对着账本发愁时,银屏来禀报:“大娘子,三郎君来了,门房已经把人领到前厅。” 桓灵到前厅时,桓煜已经坐不住了,在厅里到处转。 “大姐姐,你来了。” 如今桓煜每次来,都是找梁易讨教武艺。 “你来得不巧,你大姐夫从今日开始要去上值了。” 桓煜摆摆手,露出个狡黠的笑:“我不是来找大姐夫的,当然是来找最温柔美丽的大姐姐的。” “就你嘴甜。”桓灵抿嘴笑,点了点他的脑袋。 “嘿嘿。”桓煜拉着她坐下,故作神秘,“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 桓灵心里一紧,另一个该不会是坏消息吧。 眼前明朗的少年露出一个坏笑:“另一个也是好消息!” 桓灵松了口气,气得拍他的肩:“你小子,不好好说,险些吓坏我。” 桓煜傻笑:“真的是好消息。第一个好消息是,大嫂怀孕了。你要做姑姑了。” “真的?昨日我走的时候,怎么还未听人提起?” “就是昨晚,大嫂突感不适,叫府里大夫问诊,这才发现的。才一个多月。” 桓灵算了算:“三叔上次来信说三婶也有孕了,如今约莫是三个月,那两个小娃娃不就差两个月?到时候正好可以一起玩。” 桓煜点头:“对,就像三叔和大哥小时候一样。” “还有一个好消息是什么?” 桓煜正色:“二姐姐要我来传话,说是她太冲动,要向你道歉。” 桓灵想到了徐筠的话,笑着道:“我知道了,我改日回去一趟。”话音落下,她又沉思片刻,“三郎,你觉得我们会不会对阿荧的事情干涉太多?这终究是她自己的事。” 桓煜不这样觉得:“可谢霁待她并不好。建康城哪家儿郎见了你们不是殷勤备至,只有谢霁总是冷着一张脸。昨日谢家焦夫人来,除了说谢二中药之事,也有想结亲的意思。二姐姐心动了,你不就是因为这个和她吵起来的吗?” 桓灵摇头,神色不虞:“从前阿荧喜欢谢霁时,他不假辞色。如今阿荧决意放下以后,又要来撩拨。” 桓煜垂眸,语气也是少见的正经:“大姐姐,其实我明白。是因为你做了新朝的王妃,因为大姐夫是陛下亲近的义弟。陛下又不喜士族,所以在其他士族看来,桓家如今是最安全的。而姻亲是天然的联盟。” 桓灵说出了自己从前一天就开始考虑的事:“三郎,我不想再阻拦了。阿荧口中的谢霁,和我们眼中的谢霁是两个样子。有时我也会想,是不是因为我们带着对谢家的偏见,所以对谢霁有误解。我虽为长姐,然我们姐弟三人乃同年而生,论资历,我们二人并不比阿荧多在哪里,又为何固执认为只有我们的想法才是对的呢?” 桓煜急了:“大姐姐,我原以为你是个明眼人。如今怎么连你也倒戈了?我阿耶很欣赏谢霁的才华,还总是拿谢霁来同我比。长辈们被他装模作样的样子骗了,你可不能啊!” 桓灵不语,桓煜噼里啪啦一大串话蹦出:“你忘了吗?他刚从乡下那宅子被接回来时,第一次参加宴会,我们那么友善地同他见礼,他都爱答不理的。结果在长辈们面前,又做出一副很有礼节的模样。” 桓灵:“阿荧喜欢他,只要他待阿荧好,让阿荧开心。如今我也看开了,别的,我无所谓。再说了,三郎,就算谢霁以后待她不好,阿荧有回头路可以走的,桓家和安王府都会是她的依仗。她是我的妹妹,我希望她过得如意,一味的阻拦只能适得其反。” “大姐姐!”桓煜孤立无援,不知怎么才能说服桓灵。 这时,厅外的金瑶来禀,说是在王府外边抓到了个鬼鬼祟祟的人,衣着很华丽,底下的人不敢擅自处置。 桓灵便让护卫们将人带过来,结果原是位熟人。 “谢三!”桓煜正气得憋闷,谢霖就倒霉得撞上来。他冲上前去,拎着谢霖的衣领子,恶狠狠道,“你小子鬼鬼祟祟做什么?” 谢霖瞪他:“我又不是来找你的,多管闲事。桓三,快放开我!我寻灵姐姐有正事。” 桓煜更生气了,暴躁地拍谢霖的背:“什么灵姐姐?那是我大姐姐!谁许你唤她姐姐?” 桓灵看着纠缠的二人,语气很平:“谢三郎,你为何而来?” 谢霖甩掉还搭在自己背上的胳膊,面对桓煜还很得意的脸色转向桓灵就瞬间变得纯真无害:“灵姐姐怎么这么生疏?唤我三郎便是。” 桓煜又不服气给了他一下:“什么三郎!大姐姐唤的三郎只能是我!妄想鸠占鹊巢的玩意儿!你要称呼我大姐姐为王妃或者桓大娘子,不可僭越。” 谢霖眨巴着眼睛:“可我们自小相识,我又比灵姐姐小一岁,称呼姐姐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桓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我也比你大一岁,你怎么不叫我煜哥哥?” 桓灵生于四月,即将满十七岁。桓荧桓煜这对双生子生于同年九月,谢霁生于那一年腊月。而谢霖生于次年七月,现下还未满十六岁。 谢霖故意笑得天真,歪头看向桓煜:“煜哥哥,是这样叫吗?” 桓煜被恶心坏了,他本想噎谢霖一句,没想到这小子脸皮厚到刀枪不入。 “你、你这人真是、真是厚颜无耻!恶心!” 谢霖无辜:“不是你让我叫的吗?” “你也是个惯会装模作样的,和你二哥一样!” 桓煜自小和谢霖就不太对付,一是因为他是谢霁的堂弟,二就是因为他的性情。 桓煜自认在女郎间算是受欢迎的儿郎,可谢霖却总仗着年纪小上一些,姐姐长姐姐短地叫着,惹得女郎们对他更为关注,真是惹人生厌! “好了,三郎。”桓灵摇摇头,叫停了这场斗嘴。 “灵姐姐叫我停下,我不和你吵。”谢霖得意地看向桓煜。 桓灵看向他:“谢三郎,请问你到底为何而来?又缘何不登门,反而在门外流连,惹人误会?” ----------------------- 作者有话说:桓煜:谁懂啊,真的讨厌死装模作样的绿茶男! 这章里,两颗心越靠越近啦。 会设置抽奖,下一章是今晚0点,睡得晚的宝贝可以直接看,睡得早的明早再来[狗头] 第30章 谢霖倒是不见外,自顾自坐下:“灵姐姐,我也不和你绕弯子了。我是为我二哥和桓家二娘子的婚事而来。我二哥真的是个很好的郎君,我想你们之 前许是有些误会。” “误会?”桓煜重复他的话,冷笑,“谢二郎从前怎么待我二姐姐的,你不是不知道。你谢三今天居然有脸面在这里说是误会?” “我真的没有骗你们,灵姐姐,你相信我。前几日他在桓氏别院中了药,还一直叫桓二娘子的名字。” 桓灵露出个礼貌的笑:“谢三郎,你的意思是,你二哥也对我妹妹有心?” 在谢霖肯定的眼神后,笑意不达眼底的女郎冷声问:“那从前的冷待与拒绝何解?他又为何不亲自上桓家的门解释?反而是他的母亲与伯母上门求亲,又是你这个堂弟来替他说和?” 谢霖吞吞吐吐:“他、前几日在桓氏别院中了药,伤了元气,还在卧床养着。他当然想自己来,只是没法成行。” 桓煜又冷哼着翻了个白眼,语气轻蔑:“我大姐夫中药第二日就能骑马跑跳,精神非凡。谢二如今还躺在床上,可真是不中用。这样的身子骨,也好意思求娶桓氏女郎?” “好了,三郎。别再说了。”桓灵对谢霖道,“谢三郎,我家三郎年少轻狂,你不必理会。至于你说的事,我也不会帮你,请回吧。” 桓煜双手抱胸,昂首挺胸:“就是,快走吧,我们不欢迎你。” 谢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在桓灵避开的眼神里选择了沉默。 “真是讨人厌,这人。”桓煜问,“大姐姐,你的意思是你还是会拦着二姐姐了吗?这才对嘛。” “不。我不会拦着她了。看家里和她自己的意思吧。三郎,设身处地去想,如果你有心爱之人,面对这样的情况,你会怎么想怎么做?” 桓煜沉默片刻,轻声答:“家里拦着,我会很难过,但我一定会坚持和心爱之人在一起。” 桓灵笑了:“你们是双生子,阿荧和你的想法是一样的。我也不想再叫她难过,或许结果不一定像我想的那样。” 还有未说出口的是,她在没有心上人的时候被赐婚,接受了一桩原本与情爱不相干的婚姻,或许是有些遗憾的。 她不希望自己的妹妹也这样遗憾。桓家女郎,总得有一个得偿所愿的吧。 为自己所求去争取,哪怕会受伤,也依旧无悔。这样才是疏朗开阔的桓氏女郎。 为了家族安稳而别无选择的,只有她一个人就好。 —— 这日,天气晴朗,风的温度也正好,吹在人身上,令人心旷神怡。 梁易一下朝会,便骑马疾奔回了王府,打算在府里用了膳再去营中。 转过街角,他远远看见一个年轻小郎君从自己府中出来。他久在军中,目力极好,一眼便认出那是前不久才见过的谢家三郎。 梁易心头一阵烦躁,谢家三郎前些日子在仓阳山说他的坏话还不够,还要追到他家里来对阿灵说吗? 好在他刚下马就听门房上前禀说桓煜也在,便收敛神色去了前厅。 “大姐夫,你回来了!”桓煜兴冲冲走了几步迎他。 桓灵坐在原地,嘴角有一抹浅浅的笑意:“你今日不是要上值?怎么有空回来?” 梁易看向桓灵也眼神里带着热切,还记得解释两句:“下了朝会,回来用膳。下午,再去营中。” 桓煜恍然大悟,自以为洞悉了真相:“定是因为营中的饭食不好吃,二哥以前就说过军中饭食简直是索然无味。” 梁易从未觉得营中的饭食不好,只是在桓煜面前羞于提起自己只是想回来看看桓灵,也就默认了他的说法。 桓灵并无不可:“那你们聊,我去叫厨下加两个菜。”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29节 梁易的目光随着女郎窈窕的背影而去,直到被桓煜在眼前晃了晃才回过神来。 “大姐夫!待会儿我和你一起去城外营中好不好?我想去瞧瞧!”少年眼底似乎盛满了期待。 可梁易也只能拒绝他。 “二叔他,不许你投军。” 若是桓煜见了营中景象,吵着闹着非要投军,他可就成了引诱之人。他作为不得桓家长辈们别样青睐的毛脚女婿,还是不要擅作主张带桓煜去营中为好。 桓煜失望,摇头叹气:“我只是去瞧瞧,不做别的。” 桓煜是个不会让场面安静下来的人,被拒绝了,他又换了话题,“大姐夫,你回来的时候有没有撞见谢三?” 梁易点点头。 桓煜表情不爽:“那小子可真是脸皮厚如城墙,他们家想和我家结亲,为谢二郎求娶我二姐姐。他来为谢二郎说好话呢,想叫我们都去为谢二郎说和。” 涉及桓家之事,梁易不好说什么。但桓煜也不需他的回应,又对着他愤愤说出自己对谢家二位郎君的鄙夷。 “大姐夫,只有你这样战场上出来的大丈夫才配娶我的姐姐。谢二郎弱如柴鸡,现下还因为那药躺在床上,他也配?” “还有谢三,他自小就惹人生厌,总是围着女郎们打转,还爱撒娇卖乖地叫姐姐。还好大姐姐不吃他这一套,不然就要被他骗了。” 梁易并不觉得谢三是威胁,凭借上一次的印象,也只觉得那还是个心智尚且幼稚的毛头小子罢了。况且他知道谢三已经被桓灵不留情面地拒绝过。 三人一起用饭,桓煜一点儿不见外,吃得极满足。 “大姐夫,你这王府的厨子不错。” 被这话一提醒,桓灵也发现了:“我记得成亲那天厨子做的菜色不是这样的。” 怎么第二天进了一趟宫,厨子就变了? 梁易:“找了新厨。” 桓灵:“那原先的厨子呢?”总不能她刚嫁过来,就害得原本的厨子丢了差事吧。 “也在府里,让他们,跟着新的学。” “那就行。”这偌大的王府,多养两个厨子也不成问题。 其实梁易不知道,原本的厨子也是会做桓灵喜欢的菜色的,原先总是做油腻的荤菜,不过是因为梁易喜欢。 因为菜色惹得桓灵不高兴,梁易索性就去找了和桓府厨子师出同门的名厨,高价请人弃了原本的差事过来给桓灵做菜。 “吃好了,大姐夫,我们去营中吧!” 桓灵疑惑地看着梁易,梁易更是一脸莫名其妙,刚毅的脸上很是错愕,自己什么时候答应桓煜要带他去营中了? 桓煜见行不通,又找桓灵帮忙:“我就是好奇,去瞧瞧,我不会捣乱的。大姐姐,你就让大姐夫带我去嘛!” 梁易也看着桓灵,等她决断。 若是桓灵不许桓煜去,他做决定,不是得罪了这个,就是得罪了那个。可这两个人,不管哪一个他都得罪不起。 小舅子话这么多,谁知道他不高兴了会不会和阿灵说自己坏话。 桓灵不太清楚能不能带人去营中,以往桓烁是没带他们去过的。 她问梁易:“能带他去吗?” 梁易乖乖点头:“你同意,就可以。” 桓灵没想那么多,无所谓道:“那你就带他去吧,别让他闯祸就行。” “太好了!我就知道大姐姐对我最好了!”桓煜乐得蹦起来,也不忘邀请她,“大姐姐,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 “我就不去了,你们去吧。”桓灵不假思索地拒绝了。 一群男人舞刀弄枪有什么好看的? 只能吃一嘴扬起的灰土。而且一群男人聚在一起训练,出汗是免不了的,又有不少战马,想必空气中都是汗水和马粪混合的味道。 桓灵还很小的时候,就是个极讲究的小女郎。家里儿郎们练武时她也去瞧过一回,后来就再也不愿去了。 那时还年纪尚小的几个男儿聚在一起训练,味道都算不上好闻,更何况是聚集了上万成年男人的营中。 桓煜就兴致勃勃随着梁易一起走了。 桓再一次见到那威风凛凛的汗血宝马,少年羡慕地摸了摸后,骑上了陪伴自己多年的枣红马小枣。 “大姐夫,上次忘了问你,你这马叫什么名字?” 梁易轻轻一跃,轻松上马,说出了自己前一日才想的名字:“赤墨。” “为什么?” “因为 毛色。” 桓煜明白了:“哦,我的马叫小枣,也是因为它是枣红色的。还真是有缘。” 梁易摇头笑了笑,什么有缘,大概是桓家人都爱给动物拿毛色取名吧。 桓煜惊奇:“大姐夫,我发现你越来越爱笑了!”不待梁易回答,他又道,“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觉得你很严肃。那时你让我叫你姐夫,我都有点不敢叫。” 梁易又笑了:“我没发现。” 桓煜一脸骄傲:“一定是因为你和大姐姐在一起后,大姐姐很爱笑,所以你也变得爱笑了。又或许是,和大姐姐成婚,你很开心,所以每天都不自觉地笑。” 梁易点头:“是,很开心。” 桓煜好奇:“那你知道要和大姐姐成婚的时候,开心吗?” “当然。” 桓煜:“那你为什么不亲自来我们家送聘礼和年礼?因为这件事,大姐姐很不高兴。” 为什么?因为他除了一身的蛮力,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就连容貌都粗陋得很,桓灵也说过他皮肤粗糙。 人长得块头又大,瞧着就笨重,嘴皮子也不灵光,哪里比得上建康城那些细皮嫩肉的风流郎君们。 他怕桓灵见了这样的他,心生悔意。这是他唯一能和桓灵在一起的机会,虽不那么光彩,但他不想放弃,不能允许婚前出一丝一毫的差错。 桓煜:“你第一次见大姐姐是什么时候?大姐姐说第一次见你是从前见你和陛下领大军回城,我都不记得那个是你,大姐姐竟然记得。” 梁易垂眸思索,是那次吗?阔别多年后,领军回城时无意抬头,隔着吵闹的人山人海,他一眼就认出楼上凭栏眺望的女郎是当年的小女孩。 桓煜嘴是不会歇的:“合该你们做夫妻。那时我和两位姐姐,还有三叔一起去的。只有大姐姐记住你了。大姐夫,你还没告诉我,你第一次见大姐姐是什么时候?” 梁易糊弄他:“也是那次。” 桓煜:“你就是那次喜欢大姐姐的吗?这倒也不足为奇。大姐姐美貌无双,有许多儿郎只见她一回便念念不忘。”他又叹道,“这便是传说中的一见倾心了吧。” 他暗暗打算回去后将这些事都告诉家里人。大姐夫很喜欢大姐姐,是戏文里的一见倾心!好教家里人不要再担心大姐姐婚后过得不好。 —— 梁易和桓煜离开后,桓灵先是休憩了一会儿,然后便将早上接过的王府诸事了解了个大概。 待到红日西斜,院中秋千的影子被照到书桌旁的花窗时,桓灵放下了手中的账本,问身侧的金瑶:“王爷还没回吗?” 得到否定的回答后,桓灵让金瑶去问问梁易在营中一般何时回来? 金瑶领命出去,不一会儿竟是王府的吴媪亲自来回的话。 “禀王妃,王爷一般都是天要黑的时候回,晚膳您是先用,还是等等王爷?”吴媪这么问,明摆着就是希望她再等等梁易。 可惜吴媪要失望了。 “天黑,那也太晚了。让人准备好就送来吧。” 也不是她故意不等梁易,确实是饿了。看账本是件费脑子的活。脑子用得多了,人就容易饿。 吴媪只好领命而去。 一桌子都是桓灵喜欢的菜色,只是身边伺候的人从梁易换成了金瑶和银屏,就像她还没有成亲时一样,可她竟然觉得有些不习惯了。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 梁易回来之时,桓灵已经洗漱好,靠在榻上随意翻着诗集。 听到那熟悉的脚步声,桓灵头也没抬,继续翻着手里的书。 梁易走近了。与在王府的这一个月不同,他身上沾染了灰尘和汗水。 桓灵看了他一眼:“梁与之,三郎没闯祸吧?” 梁易笑着摇了摇头,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冷茶,一饮而尽。 桓灵朝他抱怨:“我从前没看过这么多账,太多太杂,看得人头痛。” 梁易:“要不,让管家看,你只管钥匙?” “不行,我什么都不知道,万一被人哄了怎么办?虽事情都是底下人在办,但我们也不能两眼一抹黑万事不知。” 梁易听她说得头头是道,忍不住笑意。 她是不是也像接受王府的中馈一样,在慢慢接受他这个人了? “你还笑!你别不把我说的当回事,从前就有人被底下管事的哄骗。那管事是个赌鬼,挪用的钱都输得一干二净。后来虽是让渎职的受了罚,但损失的钱财全追不回来了。” 梁易却笑得更明显了,还情不自禁握住了她的手。 桓灵瞪他一眼,把手中的书扔到他怀里:“笑什么笑?你洗手了吗?还牵我的手!快去洗漱! 梁易身上的灰土是没办法的事,建康城也就靠近皇宫的一段路铺了砖,再远些的地方都是土路,城外就更不必说。 马儿一跑起来,路上便尘土飞扬,衣裳都会沾上。若是遇上雨天,那就更为凄惨,身上会不可避免地沾上许多泥点子。 所以从前若是第二日没有朝会的晚上,梁易会选择直接住在营中,不再来回奔波。 梁易去洗漱时,桓灵就让银屏去吩咐厨房备饭。 他洗好出来,衣裳并未系好带子,大片的麦色肌肤裸露在外。 桓灵大惊:“你、你怎么不穿好衣裳?” 堂堂一个王爷,怎么学起秦楼楚馆里的小倌勾引人的做派?这袒胸露乳的成何体统? 梁易语气真诚:“热。” 若不是顾忌着桓灵,他大概会直接不穿上衣。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30节 “热就可以不好好穿衣裳了吗?我们是人,又不是猴子!” 梁易委委屈屈将衣襟拢好,坐到了饭桌旁,桌上已备好了几个他喜欢的菜,都是大块的肉,可以让他大快朵颐。 他先用了一碗汤,喝得额头冒汗,汗珠沿着麦色的皮肤往下滚落,他不在意地用衣袖擦了擦。 桓灵没好气扔给他一个帕子:“你都洗漱过,也换过干净衣裳了,为何还要用衣袖擦汗?” “我、我忘了。你别生气,再不会了。” 梁易蹲下身,小心翼翼捧着桓灵的手道歉。这可怜样看得桓灵又不好再说他什么。 桓灵推开他,抱着乌雪起身找到一把蒲扇扔给他:“自己扇扇,你怎么这么爱出汗?” 才不过四月中旬,已经是有些凉意的夜里,他竟还热出汗了。 梁易:“不知道,一直这样。” 桓灵也没就这个问题再纠缠,同他提了句:“今日三郎来说大嫂怀孕了,我要回去看看,你那里两根老参不错,我准备送她。” 梁易:“太少了,再拿些。” 桓灵本来是预备在自己的陪嫁里再挑些东西带上的。既然梁易这样说,她也不客气了。 “行。那我以后拿东西都不和你说了,我自己看着办?” 梁易用力点头:“嗯!” 他刚成婚时就是这样打算的,只不过那时的桓灵不愿意管这些事情。 他又问:“要不等旬休,我陪你?” “你才刚去上值,旬休还有好些天,太久了。我回去找阿荧也有事。” “噢。”他很不情不愿的样子。 —— 梁易用过饭后,两人又逗着乌雪玩了一会儿,直到都有些困倦了,才让人把猫儿抱走。 窗户开了条小缝,夜间的凉风可以钻进来。 梁易记得牢牢的,三日之期已过。 所以在熄了灯后,他便飞快地凑了过去。桓灵没叫他把床帐放下来,窗户透了些隐隐晦晦的光亮来。 梁易箍得太紧,身体火热,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劲瘦的腰身和紧实的肌肉。 桓灵不禁想起了他沐浴刚出来的情形,衣襟大喇喇敞开,能看到健硕的胸肌和若隐若现的腹肌。 真的不是她故意记着,实在是梁易的身材,若是做女子,也是很足够的。桓灵曾听过男扮女装的一出戏,不由得想,若是军中有特殊任务,叫梁易去扮女子,都不需外物托垫,身前也叫人看不出毛病。 只是他身形过于高大,只怕还是会出岔子。 很快,身后炙热的男人胸膛就不容她的思维再发散了。 “你、你干什么?你别抱这么紧!就像以前一样,松一点。” 梁易听话地松了些,声音闷闷的:“这几天,你都不许抱 ,该怎么抱,我都忘了。” 桓灵气笑了:“你记性这么差?还怎么带兵打仗?别刚出征就忘了要打哪里。” 梁易就不说话了。 桓灵也有些困倦,靠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可没一会儿就觉得越来越热,燥热得睡不着。 她迷迷糊糊地用手肘朝后撞梁易:“梁与之,好热,手松开些。” 梁易:“我松开了。” 事实上,梁易只是胳膊轻轻搭在她身上,是桓灵不想和他靠得太近,所以用毯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 梁易好心建议:“毯子拉开些。” 桓灵迷迷瞪瞪,稍清醒了些后动了动才发现,勒住她脖子的不是梁易的胳膊,而是她裹在身上的毯子。她默默将毯子拉下去些,只盖住肚子和大腿。 但这样一来,她和梁易靠得就更近了。 离开毯子的束缚,屋内还算凉快,桓灵很快睡熟了。 在睡梦中,她翻了个身,不出意外地一头扎进梁易的怀里,也没挣脱,就那样乖顺地埋头在他怀里睡了。 白日里的女郎永远骄傲,好似他是可有可无的一个人。也只有夜里,睡得意识不清,才会这样依赖地躺在他怀中。 梁易目力极好,尽管只是隔着窗户透出的微微月光,他也能看清女郎恬静的睡颜。 他觉得心头似乎被什么东西涨满,有什么浓烈的情感即将压抑不住,要喷涌而出。 哦,原来是幸福和爱。 巨大的、无与伦比的幸福,萦绕在他的心头。 他轻轻伸出手去,忍不住想触碰洁白温软的面庞。但怀里的人忽然动了动,睡得不太安稳的样子。 他就转而轻轻拍了拍桓灵的背,待轻浅的呼吸声渐渐规律起来,他才稍稍低头,用粗粝的大手轻轻抚摸女郎柔软的唇。 片刻后,他的手依依不舍地放下,唇往前,贴上女郎堆在枕头上的头发丝,珍重地亲了亲。 ----------------------- 作者有话说:梁易不难看哈,是硬朗的帅,当时不流行,他自己也不自信。但他是能以一己之力改变阿灵的男性审美的人。感觉这章也甜甜的,嘿嘿。 存稿用尽了,我会每天尽力多写一点的。下一章也是明天0点。 第31章 桓灵的日子很平静,白日里将府里需要安排的事情吩咐下去。 王府就她和梁易两个主子,杂事并不多,所以她并不像许多大家族掌中馈的女君一般繁忙疲累。 闲时,她看书作画,抚琴品茗,一个人也能自得其乐。 日子和她未成亲时很相似,不同的是她一个人。不像还在桓府时那么热闹。 那时无论做什么,桓氏二女郎总是在一处。桓煜也要时不时捣乱耍宝,倒也有趣。 和梁易成婚以后,她身边出现最多之人自然就成了梁易。因梁易不喜人伺候日常起居,就连金瑶和银屏除了必要的时候都不进门。 她竟然不知不觉习惯了梁易待在她身边。甚至某些刚起床神志尚且迷糊时,她脱口而出唤的也不是金瑶或银屏,而是梁易。 她不由得再次感叹,习惯确实是很可怕的东西。 梁易是个勤勉的将军,晚间回来的时间并不固定。她不会等梁易一起用晚膳,只是在梁易用膳的时候,她会坐在一旁的罗汉榻上,倚着凭几读书。 前一个月,二人几乎日日同食,梁易用饭的习惯已经被她改过来了。 可现下不知是不是军中太过辛苦,梁易腹中实在饥饿,他用饭的仪态有时也会不那么端庄。 桓灵若是心情好,便不去管他,心情不好了,免不得指责他两句狼吞虎咽。梁易便又会小心道歉,恨不能指天誓地保证再也不犯。 桓氏女郎虽行事张扬,可却见不得五大三粗的男人委委屈屈蹲在她身前说好话,也就放过了他,没有再罚他不许抱着睡觉。 她也觉得梁易真是有些怪异。说他不好色吧,他每晚都得紧紧抱着才肯睡。说他好色吧,他又再没动过其他心思。 就算自己这样一个大美人穿着轻薄的寝衣躺在他身边,他都没有半分不妥的举动。 那一日给她看过羞人的图册后,桓灵看得出来他很想试试,但提议被拒绝后也没有纠缠的举动。 实在是,过分听话了些。 若日子一直这样过下去,虽然没有意趣相投的浪漫,倒也是让人舒心的平顺日子了。 —— 就这样过了几日,桓灵带着给公孙沛准备好的礼物回了桓府。 家里的男人们都出去当值,桓烁依旧独自待在他的院子,其余人在花园中围坐。 桓灵身边分别是公孙沛和桓煜,而桓荧与裴真一左一右在程素左右。 桓灵与桓荧眼神偶有撞见,都不自在避开。昔日最是形影不离的两个人,成了这般样子,家人都希望她们能尽快和好。 但两个最亲密的女郎的矛盾,终究需要她们自己化解。旁人的开解,起不到什么作用。 程素和公孙沛已经劝过桓荧一轮,也单独写过信给桓灵,希望二人能早日重归于好。 尤其是程素,做长辈的总有为孩子们操不完的心。 桓荧桓煜没有母亲,她将二人当做自己孩子一样看顾。公爹婆母相继故去,小叔子桓渺和她的大儿子一般大,自然也需要照顾。 她自己有三个孩子,大儿子懂事稳重又娶了同样稳重的妻子,不需她费什么心。 二儿子受了伤落下残疾,虽然女儿女婿找来的鞋能让他行走如常,但还是未能完全走出受伤的阴霾。前些日子桓烁主动提出要送她去仓阳山别院,她高兴得不行,以为儿子要有所改变。没想到回来后,他还是窝在自己的凌云院不出门。 小女儿则被娇养得有些娇气。程素看得明白,若不是和侄女闹了矛盾,女儿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和女婿回去。 女婿虽然有些毛病,但只对女儿的珍重爱怜这一点,便是多少士族里的儿郎比不上的。她希望二人能将日子过得好。 程素上下打量几日未见的女儿,面色红润,皮肤泛着光泽,她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回去后,应该是没有和女婿有什么龃龉。 “等你们三叔的孩子和沛娘肚子里头这个落了地,咱们府上,可就更热闹了。” 桓煜快乐畅想:“到时候我带着两个娃娃一起玩,一个骑我左边肩膀,一个骑我右边肩膀。” 程素见他还是个孩子性子,笑道:“三郎也到了成亲的年纪了。若是做阿耶,想必和孩子处得极好,不像你大伯父,太严肃。” 她话里说桓煜,眼神却关注着一旁乖巧不语的裴真。 除了两个尚且懵懂的当事人,其他人都明白程素的意思。 桓煜却听得直摇头:“不要啊!我还是个孩子,不要做阿耶!” 程素倒也没有要他立刻成亲的意思,又转向桓灵:“阿灵呢?” 桓灵装傻:“我,我什么?” “你和与之也抓紧要个孩子,到时候和家里的两个娃娃一般大,可以一起读书玩耍,多好。” “我和梁与之,我们、我们成亲才一个多月,那么着急做什么?” 程素轻轻拍她,有些不满:“你怎么还是梁与之梁与之的?与之他是你夫君,怎么叫得还不如外人亲近?让别人听了去还以为你和与之感情不睦。”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31节 话里话外都透着希望桓灵和梁易好好相处的意思。 桓灵和唯一知晓内情的公孙沛对视一眼。她和梁易感情本来也没多好吧。 她没有连名带 姓地叫他梁易,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而且,明明夫妻房事是私密事,母亲连问都不好意思问,先前都是叫儿媳代劳的。现下怎么又来催她和梁易要孩子。 催着她和梁易要孩子,不就是催着她和梁易做那种事。 天呐,连个癸水都不能光明正大提起,怎么说起这个又如此自然。 桓灵真是弄不懂了。 程素:“三郎都与我说了,与之对你啊,是一见倾心,欢喜得不行。我女儿啊,误打误撞地嫁了个全心爱你的好郎君。” “啊?” 桓煜:“大姐姐,你不知道吗?就是那次大军回城,大姐夫也瞧见你了。他肯定是不好意思叫你知道,男人嘛,都爱面子。” 她还真不知道。她以为,梁易是婚后见了她才见色起意的。又或许是在建康城外踏青那日。 没想到,原来这见色起意,比她以为的还要再早上些日子。 桓灵说得半真半假:“阿娘,我知道了。不过这急不来的。送子娘娘已经给我们家送了两个娃娃了,要歇一歇再送呢。” 桓灵不知道的是,桓渺和桓炎相继成亲后不久,朝堂便开始不稳。宗室作乱,大司马江临带兵镇压,而后前朝末帝禅位于江临。 一桩桩一件件,风云变动、兵戈相见,着实不是要孩子的好时机。他们不能让孩子在不安定的环境中来到人世。 如今没有战事,政局也还算安稳。皇后,公孙沛和孟瑜就都有了孩子。 程素笑着道:“说得也是。总之你心里有打算就好。” 见母亲不再追着催促,桓灵又问起了另一桩事:“大嫂,梁与之和谢二郎中药,你上次说的可是真的,吴家六郎,到底是为什么?” 桓煜:“谁知道?我们家和吴家素无仇怨,说不定就是见不得别人好,有些人心思很坏的。” 程素只道:“吴家那孩子,心思不正,他嫉妒谢二郎,想叫谢二郎身败名裂,我们阿荧是被连累了,与之更是碰上了无妄之灾。我已经让吴家长辈狠狠罚过他,估计得养几个月才能出门。” 桓煜愤愤不平:“太便宜他了,应该对上公堂,把他关到牢里挨几个月才好。” 程素笑而不语。 在牢里好吃好喝待上几个月,怎么能抵过他所犯的错呢? 一直沉默的桓荧这才说了句话:“既已受了罚,便够了。我相信大伯母的做法。” 程素温柔浅笑着:“他要算计的是我的侄女,最后算计到我女婿头上,我岂会让他好过,三郎且安心吧。” 桓煜也就不再多言,趁着人多,他说起来前几日随梁易去军中看到的场景:“大伯母,真的好威风,那么多英武勇士都听大姐夫号令。大姐姐,你没去真是可惜。” 桓灵:“二叔知道你去了吗?他骂你了没?” “没有。阿耶不知怎么的,没有非逼着我读书了。我打算过阵子就和他说,我要去投军。” 程素并不赞成:“你们这些孩子,为何非要投军呢?” 军中危险重重,她的二儿子,曾有玉面将军之称,如今已经落下了残疾。她不希望性情跳脱不稳重的侄子再去。 曾经开朗爱笑的少年如今被阴霾笼罩,而这样的阴霾,桓氏不想要更多了。 桓煜:“大伯母,士族儿郎的路就那么两条。不是从文,就是从武。书读不进去,就得另寻他路。况且,我觉得从军很好啊。” 见程素不接他的话,桓煜又开始央求:“大伯母,你最疼我了,你一定会答应我的对吧?” “你呀、”程素摇头叹气。 众人又聊了些别的,待到用过午膳,才各自回房歇息。 桓灵没歇多久,而后便直接带着侍女们来到了桓荧的梅雪院。 桓荧正在院中焦躁地踱步,心中也是纠结万分。 见桓灵主动过来,她让侍女们都离开,双手握住桓灵的手。话还未出口,她水光盈盈的眸子竟已含了泪。 “大姐姐,我、对不起,我那日不应该和你吵。” 刚刚众人聚在园中时,桓荧少有的安静,这时才说了姐妹俩今日见面以来的第一句话。 “无碍的,阿荧。我想明白了,不会再拦着你了。去做你想做的事吧,只要记得,不要让自己受委屈。” 桓荧有一刹那的愣神,不敢相信。 “大姐姐,你、你不拦着我了?” 桓灵用帕子轻轻擦去桓荧眼角的泪水:“阿荧,婚姻终究是你的事。我只希望你过得好。我想,若我有心爱之人,也希望能得到家里的支持吧。” “大姐姐,那天,你生我气,我怕你再也不理我。” 桓灵捏了捏她的脸颊肉:“好了,从小到大我们做什么都在一处,我永远不会不理你。” 拉着桓荧进屋坐下,桓灵又问:“我听闻谢二还在床上躺着,怎么这么急匆匆来求娶?” 桓荧:“我也不清楚。不过,大姐姐,我想试试。”她眼底带了些势在必得,“为我所倾倒的儿郎那么多,我就不信,我收服不了一个谢二郎。” “好!这才是我的妹妹!” 前些日子桓荧的患得患失全然没有了,她如今自信,快乐。 桓灵不知道未来有一日会不会后悔今日没有拦着她,但她知道,此刻她没有做一个败兴的姐姐。 未来会如何,谁又知道呢? 若是告诉一年前的她,会经历改朝换代,会嫁给一个出身极低的粗莽军汉。她一定会以为是玩笑话,决计不会相信。 可命运就是这般奇妙。她嫁了个不通文墨的泥腿子,日子也还没有到过不下去的地步。 — “阿荧,陪我去看看二哥吧。” 桓烁不出来,她只能自己过去。桓荧自然答应。 四月下午的日后已经有些晒,桓氏女郎的一身雪肤晒不得,由侍女们撑着伞。 快到桓烁的凌云院时,却见裴真脚步匆匆,没有打伞,也没有侍女陪同。 桓灵叫住她:“真表妹,你怎么在这边?” 裴真住的清和院并不在这附近。 “大表姐,二表姐,我、出来散散步。这就要走了。”裴真挤出一个很浅的笑。 “那跟我们一起去看看二哥吧。”桓灵挽着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的伞下,“建康初夏的太阳也晒人得紧,下次要记得遮一遮。” “噢、我、我晓得的,这次忘了。”裴真鼻尖上冒出一小颗一小颗的汗珠来。 桓荧拿出条帕子帮她擦了擦:“你呀,急什么?东西都带好再出门。” 姐妹三人进了桓烁的院子,正屋的门却紧紧关着,他的小厮忙来请罪:“几位娘子,二郎君歇晌还未起,不见客。” 裴真低下了头。 桓灵注意到了,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只笑着道:“回来一次,竟见不着二哥了。那你替我告诉二哥,月底我的生辰宴,他可一定要来。不然我要生他气的。” 桓荧未觉出不对,只对裴真道:“真表妹,二哥他受了伤后就不怎么愿意见人,不是冲你,你别多想。明日我们再一起来看他。” 桓灵一左一右挽起两位妹妹的手:“走吧,我新谱了曲,正愁找不到人鉴赏。梁与之是听不懂这些的,我只有等到回来的时候找你们。” 桓荧便又觉得有些难过,同为桓家女郎,只有大姐姐为桓家做出了牺牲。她能够追求心中所爱,应该知足,可她居然还同大姐姐吵架,实在是太不懂事了。 ----------------------- 作者有话说:这是26号的更新,明天也就是27号上夹子,会晚一点更,大概晚上十一点以后。 这章是阿灵心态的一个转变,她觉得没有爱或许也可以好好过日子,但也只是过日子。 我脑海里已经想过很多后期的甜甜情节了,快到一个大的转折了,现在的这种状态就会改变。 大家补药养肥我啊,你们的追更也是作者写作的动力。现在没有存稿了,我会努力多写一点的。 第32章 当夕阳的最后一抹余光 洒在女郎流光溢彩的裙摆上时,桓灵和家人们告别,回了王府。 若细数她和梁易这桩婚姻的好处,梁易的王府和桓府很近绝对算得上一桩,乘马车只需大概一刻钟。就算桓灵日日都回来,也不费什么事。 桓灵有两位姑姑,家中长辈常说她和阿荧容貌与两位姑姑各有相似之处,可她对姑姑们的印象却很浅。因二人都远嫁至外地,成婚后便没怎么回过建康城。 那时祖母还在,思念女儿的时候,祖母总是会搂着两个小孙女,一边抹泪一边叮嘱她们,若真眷念家人,便不要远嫁。 或许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在阿耶决意为了她抗旨的时候,她干脆地应下了赐婚,也许有这个原因。 虽然梁易说过要来接她,这几日他回城的时候都快天黑。若等梁易回来再来接她,约莫都要到宵禁的时候。 梁易掌外军,平时宿卫健康,自然也管着宵禁。桓灵虽张扬,却绝不跋扈,也从未做过这些触犯律法之事。 在城中,马车走得并不快,缓缓行至王府门口。车窗开了一条缝,金瑶眼尖地发现梁易的赤墨正由门房牵着。 虽王府的马厩里有不少马,但只有赤墨是珍贵的汗血宝马,可日行千里。梁易出城去,只会骑赤墨。 银屏推开门,车夫恭谨地搭好梯子,低下头,目不斜视。 主仆三人相继下车。 “王爷回来了?”桓灵问门房。 “禀王妃,将军刚回来。说换身衣裳就去接您,故将军的坐骑还未牵回马厩。” “那现在把马牵回去吧。”桓灵定了定神,发现回话的人先前没见过,还穿着军中制服,“你是?” “禀王妃,卑职是将军的属下,季年,在钟离郡时就跟着将军的。”他态度恭敬,“王妃先前未见过属下,实因属下前几日才从钟离郡调来建康。” 季年没说出口的是,梁易派了个任务回钟离郡,他好不容易抢到,才能有机会到建康城长一番见识。 “叫门房把马牵回去,你也去歇着吧。”她让银屏带着人去寻了管家安顿,带着金瑶慢慢走回了正院,与一边走一边整理仪容的梁易撞了个正着。 “阿灵,你回了。”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32节 桓灵:“我都和你说了不用接。”她愉快地摆摆手叫金瑶下去,对梁易道,“我和阿荧和好了。” “不过有件事我要告诉你,阿荧决意应下谢二郎的求亲,成国公没机会了。” 向闻确实是个不错的郎君,但桓荧对他完全没有那种意思。 梁易也确实失望,他想和向闻做连襟,两个女婿同气连枝。 而那位谢二郎,出身士族,性子清冷,容貌出尘。听桓煜说,谢二郎不仅人生得俊朗,还才学过人,出口成章,谈吐不凡,很得桓家长辈的欣赏。 而他呢?认的字不多,嘴皮子笨,也不白净,五大三粗的,丝毫不轻盈,绝对不是士族中人喜欢的俊秀风流模样。 这样一个人做连襟,桓家人看他,会不会又如看地上尘泥般瞧不上眼? 更重要的是,桓灵会怎么看? 虽然桓灵和桓荧是关系亲密的姐妹,自不会生出什么旁的心思,可免不了旁人拿二人的夫婿暗暗比较。 那些人对谢二郎有多推崇,对他就有多鄙夷。 若是传到桓灵耳朵里被她听进去了,他该怎么办? 桓灵丝毫不知他脑子里的这些想法,对他道:“那个季年,我让银屏找管家安排他住下了。他以后会经常和你一起回府吗?” “嗯。”梁易又有些高兴。桓灵这是真的把自己当王府的女主人了,安排客人这些事她都放在了心上。 “那我明日再让管家安排给他添置些东西。”桓灵道。 梁易一时不安,一时高兴,一颗心浮浮沉沉,脸色也分外精彩。 两人一起进了屋,桓灵看他魂不守舍的,问他:“你在想什么?” 梁易回过神:“没,饿了。” 桓灵便让金瑶着人去传膳。 —— 夜里是很静谧的,屋内萦绕着桓灵用惯的熏香,味道并不浓郁,又有夜风从半开的窗扇间进入,更吹散了一室香气。 以往两人饭后便会分开沐浴了。而今日梁易自城外回来后,便简单冲洗过,又换了衣裳,打算去接桓灵。 所以在金瑶给桓灵拆发髻时,他便很认真地在背后看着。 为夫人画眉描妆,应当也是很有意趣的,只是他还没有这样的机会。 金瑶被盯得头皮发麻,加快了速度,飞快地取下了剩下的头饰。主仆二人一起去了湢室。 梁易遗憾地收回眼神,然后翻开兵书,今日他又学了些字,要再巩固一下。 待到桓灵沐浴过后,梁易的眼神便又定在她身上了。 金瑶尽职尽责地为她擦拭着长发,速度越来越快。桓灵觉得奇怪,从镜子里瞟到梁易痴迷的眼神,见他一直盯着,就叫金瑶出去了。 “梁与之,过来!”她喊得毫不客气。 梁易就不明所以地过来了,站在她身后,注视着镜子里女郎姣好的容颜。 女郎的肌肤被沐浴时的水汽蒸腾得发红,脸蛋泛着莹润的红光。他好想伸手碰一碰,看看是不是和他想像的那样滑嫩细腻。 桓灵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你总是盯着金瑶服侍我,她害怕。” 梁易委委屈屈不明所以,他有那么吓人吗? “有吗?” “有啊!”桓灵手往后,将擦头发的巾帕扔给他:“你把人吓到了,那就换你来给我擦!” 桓灵还以为这是对他的惩罚。 他简直,求之不得。 梁易乖顺地站在桓灵身后,认真用巾帕擦着女郎柔顺长发上的水珠,神情柔和又小心,仿佛手下的乌发就是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头发擦到大半干,梁易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们还真是哪里都不相配。 自己的头发都是粗硬的,像最劣等的粗麻布,而桓灵的头发则是最上乘的锦缎,柔顺软滑。 他就像一块偏要和锦缎缝在一起的粗布一样,哪里都不得宜。 可他不想放弃。 梁易伺候得不错,不仅擦头发的动作轻柔小心,丝毫不会牵扯到头皮,还附带着力度正好的按摩。 头皮和肩膀被恰到好处的力道揉捏,能消散一天的疲惫,女郎舒服地眯起了眼睛,还算愉悦地同他说起来白日的事:“梁与之,今日阿娘说,我不能总是叫你梁与之。” 梁易按摩的动作一顿。 “你说,我唤你什么好呢?”女郎的声音又轻又慢,似乎是在思考。 他心中一动,试探着提议:“我觉得,唤夫君吧。” “你还真是会想!” 桓灵毫不留情斥责了他的大胆无度,异想天开。 这样甜腻腻的称呼,只有大哥大嫂那种黏糊糊的夫妻才会用。就连同样两情相悦的三叔三婶都不会用,因为觉得太过肉麻。 而她和梁易,不过是赐婚的搭伙过日子罢了,那么肉麻做什么? 梁易手上的动作未停,依旧勤勤恳恳替她按摩,只是语气淡了些:“那随你,我都可以。” 桓灵就想起来今日听桓煜说梁易当年对她一见钟情的事,对她一见钟情的儿郎可多了去了。 梁易也就是有个好兄长,不然也娶不到她。但桓灵并不清楚,这份因容貌而起的喜欢和纵容,究竟能持续多久。 她也不想纠结这个问题,因为无论有没有梁易的喜欢,她都是桓灵,是高贵的桓氏女郎。 纵使如今桓氏不像在前朝那般呼风唤雨,一手遮天。可它依旧是一棵在南边生长盘桓了几百年的巨树,树根深深扎进地底,蔓延不绝,轻易不得撼动。 即使有一天,梁易心意改变,她大可再找一个又一个比梁易更年轻更讨人喜欢的小郎君。 这在士族的夫妻间,本是一件平常事。 此刻透过镜子,桓灵可以看到,梁易的语气虽然听不出什么情绪。但提议被拒绝后,他确实有些不虞的神色,期待的神色变得落寞 ,像一头气呼呼又不懂得发脾气的大笨熊。 他这样子实在有些好玩,桓灵忍不住逗他:“那我叫你梁易?” 这样直呼其名,无异于指着人鼻子骂了。 梁易又变得像个受气小媳妇,不敢有怒气,只是言语稍稍为自己辩驳:“阿灵,我最近没,没惹你生气。” 他这副模样倒是比平时严肃样子有趣得多,桓灵心情不错,忍不住又逗他:“那我叫你,嗯,我想想,叫你与之哥哥,怎么样?” 与之哥哥几个字一出口,梁易简直是受宠受惊,连怎么按摩都不会了,隔着衣裳,大手无比僵硬地放在桓灵的肩头上,不知所措。 “好、好啊。”尽管声音刻意保持着稳重,但却很容易听出语气里的激动和无措。 桓灵继续通过面前的镜子去瞧身后人,他愣在原地、手足无措,眼睛里却又忍不住迸发出奇异的光彩。 他可真是,有些呆啊! 桓灵几乎要忍不住笑意了。 但她竟然不觉得讨厌,反而总是想逗逗他。大约是她今日刚回了一趟桓府,和妹妹的矛盾也解决了,心情不错的缘故吧。 “逗你玩的。我才不要这样唤你。” 身后人眼睛里的光彩就消失了,低下头,继续一心一意地为她按摩肩膀。只是眉眼间掩不住失落。 桓灵又问:“你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名字?比如,乳名什么的?” “有。” “是什么?” 梁易继续低着头按揉她的肩膀:“不好听。” 骄矜的女郎坚持着要等到一个答案:“你别管好不好听,你先告诉我。” 桓灵等了一会儿,迟迟没有动静,也不逼他:“你不愿意说就算了,继续给我按,我肩膀有些痛。” 桓氏女郎玉体娇贵,哪怕是往返桓府和王府之间短短的马车路程,也能让她觉得不适。 梁易手下继续,鼓足勇气说出了自己的乳名:“小山。” “什么?” “我的乳名,小山。” 这个名字,来自于梁易早逝的亲娘,他很喜欢,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这样唤过他了。 可他知道,没有大族会给自己的孩子取这样一个名字,它朴实得有些土气。 “梁小山,蛮可爱的嘛。你怎么说不好听?” 不待梁易回答,桓灵又问:“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是希望你像山一样沉稳靠谱吗?” 梁易眼神里重现光彩,很坦然很畅快的光彩。他粗粝的大手继续为女郎按着头皮:“我不知道。或许不是。” 又低头沉默了片刻,梁易复抬头道:“我有个姐姐,叫小水。名字,大概是为了,和她一样。” 桓灵随意接话:“她人呢?” “不在了。” 桓灵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随口一问好像捅了娄子:“对不起,我、我不知道。我不该问。” 梁易摇摇头:“很多年了。” 他已经记不清父母和姐姐的模样。哪怕他们还活着,站在他眼前,也认不出了。 时间也已经让他失去亲人的悲伤变得淡薄,搁在他的心上,至死不会抹去,却不至于再让他像当初那样痛不欲生。 桓灵特意岔开话头:“你再稍微用点力,我脖子也有些酸。” 梁易常年练武,使惯了刀枪棍棒,掌心有一层厚厚的老茧,就连指腹也不能幸免,同样有一层薄茧。 他尽心尽力地揉捏着,触感温热滑腻,是很美好的年轻女郎的肌肤。 尤其是,这样美好的身体,属于他的心上人。 自上次吓到桓灵后,除了抱着人睡觉,纵使心里有千般想法,他也依旧老老实实不敢再有其他动作。 就连抱着,他都只敢上半身挨着人,下边离得远远的,免得再出意外,生怕再操之过急,把人吓得不许他靠近。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33节 桓灵说再等等,他就愿意等。 他按摩的手法不错,恰好缓解了桓灵今日坐马车而产生的酸胀之感。 桓灵觉得很舒服,可突然间,不知梁易按到了哪里,她整个人如过电般一抖。 她猛地站起身,用力甩开梁易的手:“你怎么按的?这么奇怪!” 说罢,女郎就气呼呼离开,离他远远的坐在床边。 梁易怔在原地,怀疑地看了看自己的一双手,又忙跟过去,蹲在女郎身边:“对不起,阿灵,我、我再试试,我好好按。” 他可真乖啊,像摇着尾巴讨好的狗狗。 ----------------------- 作者有话说:晚安,从明天开始恢复晚上九点更新,明晚早点来我怕锁了[可怜] 第33章 桓灵其实并没有生气,是心里觉得十分奇怪,觉得不自在,心里麻麻地躺下了。 “阿灵,你头发,还有些湿。先别躺着。”梁易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提醒她。 “哦。”桓灵又坐起来,背对着他,揉了揉眼睛,“可是我有些困了。” 女郎声音闷闷的,梁易一时间有些弄不懂,他只是替她按摩,怎么就能让人不快成这样? 他一头雾水地又拿了一个干爽的巾帕,坐在桓灵身边为她擦着还有些湿的发尾。 “你过来一点。”桓灵轻轻拽他的袖子。 他就听话地坐近了一点,两人挨得很近,女郎柔软的、带着馨香的身体朝他靠了过来,两条白净纤细的腕子轻轻绕过他的身体,松松地挨着他宽阔结实的后背,身前柔软贴着他的胸膛,下巴也搁在他一边肩膀上。 随着女郎胳膊的动作,两人的身体若有若无地摩擦着。女郎的身体软得像棉花,像云朵。 他胸腔一阵激荡,心跳得飞快。 桓灵只将男人当做方便的人形靠枕,丝毫没意识到此刻的动作到底有多么的亲密无间。 她声音还是闷闷的:“你继续给我擦头发。我困了,靠着你眯一会儿。” 梁易一颗心酸胀又满足,双手同样绕过她的身体,擦头发的动作轻柔了许多。 他的肩膀很结实,宽阔又温暖,是久经沙场的武将胸膛。靠在上面,桓灵竟然感到很安心。 她下巴无意识在梁易肩头蹭了蹭,手指戳了戳梁易的后背:“梁小山,你知道刚刚我为什么不让你继续按了吗?” 梁易的脑袋已经被女郎主动的靠近搅和成了一团浆糊,还是一团在锅中咕噜噜冒泡马上要开了的浆糊。 此刻的他,什么也想不明白。 但是他清清楚楚听到了,桓灵叫他梁小山。这个他原本以为再也不会有人唤的名字。 酸胀的心里如同又被倒进了一大罐蜂蜜,他简直要被这种甜蜜的感觉冲昏了头脑,完全回答不出来桓灵的问题。 女郎的手戳了戳梁易的后背后就停在了那处,无意识地揪着他背后的衣裳。 她似是有些难以启齿,又有些不解与迷茫:“就是、就是你刚刚按到一个地方,我感觉很奇怪,有些麻,又好像是痒。”她变得吞吞吐吐,“就像那天看、看你拿出来那个、那个画册的感觉一样,很奇怪,很难受。” 就好像小得抓不住的虫子透过皮肤,钻进了骨肉,在满身地跑。让她忍不住绷紧了身子,单纯的女郎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能消解这样的难受。 这种感觉从未有过,她也从未听别人提起过。而每次这种感觉的产生,梁易都在身边,一次是因为他拿出了避火图,一次是因为他的按揉。大概他是唯一能为她解惑之人。 梁易却明白了。 他按得格外小心,力度很小,近乎抚摸,和看避火图同理,约莫是勾起了女郎天然的兴致。可桓灵心思清明又纯稚,并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阿灵,不是难受。” “就是难受!”桓灵气鼓鼓的,难道梁易以为她在说谎吗? 梁易组织了下措辞,温声问:“你记得吗??那晚,我挨着你,你说,很难闻。” 桓灵一脸茫然:“什么呀?这有关系吗?” “其实,是一样的。” “你是说,我想……”她说不下去了,“所以才会觉得难受?” 女郎断然否认:“不可能!” 这其实是人到了一定年岁无比正常的需要,不必羞耻,不必否认。 梁易轻轻揉着她的乌发,缓声在她耳边道:“阿灵,这很正常。你知道吗?每 晚,你在我身边,我都很想。” 桓灵握紧拳头,锤了一下他的背:“你是色胚,我又不是!” 但人的天性对这些事是好奇的,桓灵又恰好长在一个从不压抑孩子天性的家庭。 “你、”她揪着梁易的衣裳,问得很小声,“你想……的时候,会怎么样?什么感觉?” 梁易麦色的肌肤也泛着红:“就,你说的,差不多吧。” 桓灵心里很不痛快,说话声都要哽咽了:“可是、可是贪色的大多都是男人,为什么我会呢?我不是个端庄的女郎了……呜呜呜呜……” 梁易丢掉巾帕,将她面对面搂在怀里:“阿灵,这很正常。其实,人人如此。况且,我们是夫妻,别怕。” 女郎红着眼,小声嘟囔:“真的吗?你别骗我。我不知道这些。” 婚前,程素只给她塞了本图册,说她看了就明白了。程素还说就算她不明白也没关系,男人天生就会,只要她配合就好。 “真的。”梁易将人搂在怀里,温暖的大手揉了揉女郎的脑袋,“我不骗你。” 桓灵还是不放心,“那你说,你每晚都很想……” 女郎的眼神那样纯净清澈,他对上那眼眸,真诚道,“是。你是我妻,我喜欢你,想要你,这是天性。” “可我都没感觉到。”梁易疯狂的欲望只在别院那一日完全展露。 “你上次说,真的很怕,我怕吓到你,没挨着你。”明明是这样羞人的话,梁易却丝毫不脸红心跳,反而像在认真解释。 “阿灵,我喜欢你,抱着你,就会有反应。这很正常。你会想,也很正常,不会不端庄。” “可你现在就抱着我,那不是……” 梁易脸更红了,但他坦然承认了此刻自己的窘状:“对。” 男人粗糙的大手拉着女郎白皙的手掌,引着她向下。 梁易的手掌很温暖,桓灵却好像被烫手山芋缠上一般,用力甩开:“你做什么?我才不要摸!” “阿灵,别怕。”梁易将她整个人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侧坐着,女郎的臀紧紧挨着他的大腿。 “感觉到了吗?我现在、很想……很想。”他的声音很低很低,似乎有什么要压抑不住。 火热的触感,桓灵没法不回忆起别院的事情。发了疯一样的梁易,被压制得动弹不得的自己。 梁易心里也明白那天的事让桓灵的心里留下了阴影,想借机让她明白,人有欲望很正常,不必羞耻,不必害怕。 “好烫!”桓灵往梁易怀里缩了缩,“你、你别乱来啊。” 她被刺激得混乱的脑子已经想不明白,为何此刻她下意识不是离开梁易,而是窝在他怀中。 梁易的眼里和那天一样燃了一团火,却爱怜地摸了摸她绯红的脸颊:“我不乱来,都听你的。” 身下滚烫的触感加剧了酥麻之感,桓灵不自在地扭了扭,感觉却更奇怪了。 “啊!它跳了一下!”女郎脑袋已经晕乎乎了,吓得抱紧了梁易的脖子。 “别怕,我不动,我能控制。”梁易一只手在她背后摩挲安抚,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 “放开我!快放开我。我要如厕。” 梁易没松开。 “梁小山,梁与之!快些松开,我要小解,好难受。” 梁易的唇贴近她的耳边:“阿灵,是错觉。别怕,让我帮你。” 他身子没动,用手另够了一条干净的巾帕,将自己的手也擦得干干净净。 “你帮我什么?我要小解!不用你帮!”一股从没有过的难言滋味在桓灵身上游走,让她浑身酥麻。 而梁易也说些她听不懂的话,让她的脑子越来越乱啦! 她明明应该松开自己搭在梁易脖子上的手,再迅速离开这个地方。 可她好似被什么法术定住了,梁易被她嫌弃过粗糙的脸缓缓贴了上来,挨着她红润的脸蛋,慢慢地温柔蹭动。 他的声音明明还是平常的音色,此时却似乎带着一股诱惑力:“阿灵,相信我。” 结实有力的大手触摸到女郎的裙摆,被桓灵一把按住:“你、你干什么!” 温热的,略有些厚的唇贴上女郎红成石榴样的耳朵,呼吸声震得桓灵心头一跳一跳的。 “乖,松手。”梁易紧紧将桓灵整个人团在怀里,另一只手将女郎阻止的手牵过来,用掌心和手指的茧摩挲。 那作祟的大手因此被解救,极有耐心的继续探索。另一只手摩挲着女郎滑嫩的手,引至自己的唇边,还极有礼貌地问:“我亲一下,好吗?” 亵裤被缓缓褪下,桓灵呼吸一声急似一声,已经不会思考了,迷迷糊糊点了头。 梁易极爱怜地挨个亲过女郎修长的手指,唇舌在手背处流连,不舍得松开。 “啊!你做什么?你的手……别碰,不能碰,” 从未有外物造访过的幽静之地吵闹起来,还有些许水声。 做乱的大手被收紧的膝盖控制住。 “别怕,那天,我们看过的。” “没有,没有这样的!我没看过。”女郎被亲吻的手拽着梁易的手,不许他再亲。 “在书后面,到时候,我们一起看。阿灵,怎么样?舒服吗?”梁易复又搂紧了她,亲她的耳朵和颈侧。 “我、我不知道……好痒,”女郎浑然不觉他亲到了自己的耳朵,被酥酥麻麻的感觉引导着,不由自主放松了收紧的膝盖。 “对,就是这样。阿灵,好温暖,我很喜欢。” 女郎被抓着的手又被送到了唇边,紧紧地抓着,落下了一个又一个饱含爱意的亲吻。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34节 心中的感情压抑不住时,梁易会将吻和咬痕同样印在细白的腕子上。 夜风是凉的,巧妙的从窗户缝中钻了进来,企图给一室火热带来些清凉。 陌生的体验,让女郎粉润的脸更红了。 梁易只是看过图册,并没有过这样的事情,努力认真观察着她的反应。 他手指有一层薄茧,牵手时会有很明显的触感。 女郎的声音软得不像话,“啊,那里,好奇怪。” 桓灵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好先解救自己的手指,又被重新捉住,亲吻。 “不是难受,是舒服,对不对?” 梁易大手为她擦去额头渗出的细密汗珠,脸挨着脸,问她。 “很美好,我好喜欢。阿灵,你喜欢吗?” “我、我不知道。”桓灵艰难地答了这个问题。 “我知道,你喜欢。”他又用了些力气,“听到了吗?阿灵,你喜欢,才会这样。” 桓灵有些羞,用没被捉住的那只手去捂他的嘴,“不许说。” 她这样子实在可爱,梁易忍不住笑了:“好,不说。” 他大手将两只手都捉在怀里,一会儿亲亲这只手的手指,一会儿亲亲另外那只的手腕。 别样的温暖,梁易简直为这种感觉着迷至极。 “梁与之,好难受,” 桓灵双手挣脱他的束缚,紧紧抱住了他结实的腰腹,埋头在他胸膛不住喘息。 “别怕,阿灵,你可以出声。” 梁易又去亲她的头顶,另一只手揉搓着她的后背,腰腹,呼吸声越来越重。 突然,女郎绷直了脚背,全身颤栗抖动,双手紧紧抓着男人的衣裳,似乎要将衣裳抠出几个洞来。 男人的大手从堆叠的衣裳间出现,食指和中指间还有银丝相连。 他擦擦自己的手,又去亲桓灵的脸:“舒服吗?” 女郎抓着他的手松开了,狠狠锤他的后背:“都是你,这,怎么可以这样?” 梁易对上女郎泛着雾气的眼:“夫妻欢好,有何不可?” “可是我、我这么大了,还溺在了褥子上。好丢人!只有小娃娃才这样。” “这不是。”梁易用那只干净的手抚上女郎泛红的眼,“舒服了,就会 这样。这是正常的。以后……多了,你就明白了。” 桓灵要从他身上起来,却被他一把按住,脸贴着她的脸。 “刚刚,舒服吗?” 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哪怕回过神来,桓灵也依然为之心颤。 “不舒服,以后不许弄了。”女郎口是心非。 梁易贴在她的耳边央求着:“阿灵,说实话,好不好?” 桓灵揪了揪他的耳朵,把脸埋进他的胸膛。 “好吧。”女郎直起身,靠近他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又贴紧了他的胸膛。 梁易又爱怜地摸摸她的脸颊,不自觉地勾起嘴角。 感受着他心跳的震动声,桓灵嘟囔着,“这样不好。”又拧了拧他的腰,娇声要求着,“还不给我条帕子,我要擦擦。你把褥子换了” 梁易松开她,找了条干净的巾帕:“我给你擦。” 桓灵伸手去抢:“给我,我自己来!” 梁易亲了亲她的耳朵:“我来擦。” 桓灵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中邪了,没有阻止他,任他作为。 梁易又凑近了些,桓灵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他不敢说,他想要再贴近些,想要如他们看过的图册那样。 女郎心思太纯稚,他不能再吓到她。 ----------------------- 作者有话说:审核大大能不能放过我啊啊啊,昨晚改到两点多。我们陕西人成年以后要服兵马俑役的,这个月轮到我了啊。我在俑坑里面用手机,白天游客那么多,如果被发现了,会延长服役期的啊啊啊啊啊,放过我吧拜托了。 阿灵:你想做什么? 梁小山:口口 第34章 梁易什么也没说,用干净的巾帕细致地为女郎整理好,将脏了的亵裤在一旁放好。 桓灵看他站在床边,衣裳被自己抓得皱巴巴,面色潮红,明显的异样。 “你、你还没好啊。” 梁易摇摇头:“没事,我先换一下床单和褥子。” 忍耐,是他多年军旅生涯的常态。此刻,为桓灵重新提供一个干净舒适的床榻才是当务之急。 大约是出身的问题,他不习惯别人伺候,这些事都要亲力亲为。况且,桓灵还带着些羞意,自然不能让旁人看见。 桓灵艰难地挪动到床边,双腿刚踩上地板,就打了个颤儿。 梁易眼疾手快地扶住她,被狠狠锤了一下:“都是你,我的腿都抽筋了。” 梁易无可辩驳,单手将人抱起,缓声道:“待会儿,给你按按。” 他其实很喜欢女郎这样打他,并没有十足的力道,反而让他感觉无比亲昵。 “还按!不按了!” 女郎噘着嘴,要不是梁与之这家伙给她擦头发擦着擦着开始按摩,怎么会糊里糊涂有了这样一桩事? 可她竟然丝毫不讨厌,还觉得有些舒服,有些难言的滋味。 梁易怕她抽筋难受,另一只手先揉了揉她的小腿,一边走一边道:“只按腿,不会有别的。” 他的话是可信的,桓灵就不说话了。 梁易将人轻轻放在罗汉榻上,迅速地换好了床单褥子,铺得平平整整,又将人抱了回去,然后转身离开。 “你做什么去?”不是说了要给她按腿的吗?难道他想反悔! 梁易无奈地低头,示意桓灵自己身下的异样。 “我去,洗一下,缓一缓。” 桓灵就想到了方才火热滚烫的触感,也不好意思低下了头:“噢,那你去吧。” 其实今晚一开始她是有些怕的,别院那一日的梁易太疯狂,给了她太不好的体验,只要一想起就会本能抗拒。 可今晚清醒的梁易很温柔,很耐心,即使很想要也依然没有急色,自觉地去一旁解决了。 她不知不觉间放下了萦绕心头的不安。 桓灵今日坐了马车,又初次经历这样的事,觉得很累。待梁易回来时,她已经快要睡着了。 梁易吹灭了灯,坐在她身边,尽职地为她按着小腿肚。 “本来都要睡着了,被你按醒了。”桓灵眼睛没睁开,迷迷糊糊地踹了他一脚。 梁易神色如常,她却被吓了一跳:“你怎么不穿上衣!” 她直接一脚踹在他裸露的腰上了啊啊啊! “热。” 梁易是真的热,燥热,用水冲了两遍后,虽然缓和下来,但还是不想穿衣裳。 他走过来时,身上还有滴落的水珠。初夏的夜里还有些舒适的凉风,身上的水珠被风吹干那一刻真的很凉快。 因为没穿上衣,他一过来就把灯吹灭了。 多年从军生涯,他身上不可避免留下许多疤,很不好看。桓灵看了,或许会觉得有些恶心。 桓灵才不知道他心里这些想法,听他说热就随他了,又支使他:“换一条腿。” 梁易就听话地为她按起了另一条腿,一边按一边回味着刚刚的一切。 对他来说,这就好像一个难以置信的美梦,梦里的他也从未如此大胆过。 女郎将腿蜷缩起来:“别按了,睡吧。” 他就躺在外侧,小心靠近桓灵,将她的薄毯扯了些搭在自己身上。 “你的毯子呢?”女郎又累又困,迷迷糊糊问。 梁易又贴近了些:“刚刚,弄脏了。” “哦。” 桓灵也是真的太困了,竟然忘了问他为何不再重新拿一条,就这样允了他盖同一条毯子。 梁易将人团在怀里,轻轻拍了拍:“快睡吧。” 往前餐风饮露刀光剑影的日子里,他最期待的是入睡。入睡后,不用辛苦训练,不用用命拼杀,当年的那个小女郎偶尔也会怜悯地入他的梦。 后来在建康城,他幸运地重新见到长大后的小女郎,美梦便更频繁,也更具体了。 但现在,他再也不用通过做梦来见她。女郎享受着他带来的欢愉,安心地在他身边入睡。 在他执拗地求江临赐婚的时候,江临曾劝他,说那只不过是他多年的执念,所以念念不忘。而倘若真的娶到人了,之前那些美好的印象可能会破灭掉。不如给自己留一个美好的想象。 江临说的话他一向都不怀疑,可只有那次,他没有丝毫动摇。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35节 他才不要什么美好的想象,他要日日夜夜的相伴,要心与心毫无保留的交付,要做这世界与她最亲密之人。 桓灵在睡梦中无意识翻了个身,他往前凑了凑,让女郎的头挨上自己的肩膀,又伸出手轻轻触碰她的头发,这才阖上了眼睛。 —— 翌日,朝会过后,江临让梁易单独留了下来。 “这次,我瞧着这个法子挺靠谱的。你试试。”年轻的帝王没个正形歪倒在龙椅上,递给他一张纸。 梁易瞧了瞧那张纸,面露难色。 江临早习惯了,叫他过来:“这次又是哪个字不认识?” 梁易又听他说完,仔细记在了心里。无论什么法子,他都是愿意试一试的。 待确定他真的记住了,江临大手一挥:“行了,走吧。我知道你急着回去陪弟妹用午膳。我也要去陪你嫂子和留儿了。” —— 梁易快步走到宫门口,骑上赤墨回了府。 若是等门房去通报,还没他走得快,他便自己进去了,到正院的时候,桓灵正准备用饭,瞧见他还觉得奇怪:“你怎么回来了?” “今日有朝会。” “那你等等,我叫人再加两个菜。” “不用,加几碗饭。” 桓灵没忍住笑了笑,他可还真是好养活啊。 梁易开始用饭,姿态收敛了很多。 桓灵慢条斯理地喝着汤,问他:“以后朝会的日子,你中午都会回来用膳吗?” 梁易点头:“若无别事,都会回来。” “那我待会儿让金瑶和厨房说一声。” 梁易很享受和她这样谈论三餐以及家里杂事的时光,好像这世间最平凡的一对夫妻。 但用过饭,因还要去营中,他也不能多逗留。 江临还在做武官时,治军就极严明。梁易作为他的义弟,承袭了这个良好风气,一向 以身作则,勤勉认真。 女郎不管他,用了饭便觉得困倦,自顾自去歇晌。 梁易却还不肯走,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复又来到床边。 床帐被掀开,外面的光照进来,桓灵处在昏暗环境中,这一掀开就被日光晃了眼睛,没好气瞪他:“你做什么?不是要去营中,怎么还没走?” 他默默靠近,在女郎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亲了亲那莹润的脸颊,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昨晚他才知道,桓灵不讨厌他亲。 他意气风发地大步往外走,在王府门口遇到了早在那里等他的桓煜:“大姐夫,你出来了。走吧。” 见他不动,桓煜兴高采烈对他道:“我阿耶同意我隔几日去一次营中观摩。今日有朝会,我就猜到你中午肯定会先回府一趟。带我去吧,好不好?” 其实桓煜的脑子没想到那么多,是他上次回去之后和家里人说了恰好在府中遇到梁易,就和他一起去了营中。 当时就被公孙沛笑说:“什么恰好,王爷是要回去见你大姐姐。” 桓煜不明白,不过是几个时辰不见面,晚上回去就能见着,根本没有必要特意跑一趟。如果是他做了大将军,他一定下了朝会就飞奔赶去营中,勤勤恳恳兢兢业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少年不解情滋味,只想施展抱负,一筹壮志。 既然大家都同意,梁易当然愿意带着他,刚好这次他也有事找桓煜。 —— 梁易亲了桓灵的脸后就迅速离开,女郎朝里翻了个身,不自在地摸了摸被亲的地方。 他还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可她不讨厌,甚至内心生出了隐隐的欢喜。现在想起前一晚的亲密,她依然会心头发颤。 女郎在枕头上蹭了蹭,企图将那些画面甩出脑海。 可前一晚梁易睡觉的时候,靠得她很近很近。躺在这里,就能感觉他的存在似的。 桓灵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她不知道这些心事到底能说与谁听。自小,她与桓荧无话不谈,但妹妹还未成亲。 索性睡不着,她坐起身,整理仪容过后,她便去安排生辰宴的事情。这是她成亲之后第一次自己做主办宴,一定要办得热热闹闹风风光光。 —— 红日渐渐落下,天色按了下去,已是晚膳时分,桓灵还未传膳。 厨房已备好了饭,银屏得知后,便来问桓灵是否要等梁易。 桓灵这才往外边瞧了一眼:“不用,我是忘了时辰了。”她将手中的纸递给银屏,“我在想要请哪些人。你誊抄一份,明日你们再和管家一起看看,我写的名单可有疏漏?” 金瑶和银屏是自小就跟着她的,对于桓府诸事也很熟悉。而王府这边,她们都是新来的,还是得让管家再瞧瞧。 银屏领命而去,桓灵在她离开之前又问了句:“王爷还没回吗?” “还未。” 她摆摆手:“那算了,叫人摆饭吧。” 梁易回来时,不算太早,黑暗已经笼罩了整座建康城。 桓灵用过了饭,正闲适地靠在罗汉榻上瞧曲谱。先前回桓府与妹妹们讨论时,裴真觉得某处音调要再改一下为好,她正思索着区别。 梁易进门后就快速走到她身边坐下,看了眼她手中的纸,发现看不懂,只好同她说起了桓煜:“三郎今日,去了营中。” 桓灵:“又去?二叔会不会生气?” 梁易悄悄朝她那边靠了靠:“他说,二叔同意了。” 桓灵有些不信:“同意了,真的假的?会不会是他在蒙你?”她将手中的曲谱放下,靠着另一侧的凭几:“算了,不管了,我们就当不知道。我也希望他能做想做的事,他不喜欢读书,日日捧着书混日子,也不过是虚度光阴。” “那好,那以后,我就,当不知道。” “嗯。” 银屏带人摆好了饭,梁易用饭的速度很快。尽管午膳时用过很多,但他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不说在军中消耗,只谈这来回骑马一个多时辰,就得比在家赋闲时多吃两碗饭。 桓灵知道他辛苦,也没再要求他吃得慢一些,只要他文雅些,吃快点也可以。 用过了饭,梁易以往便会黏着桓灵了。这时却说有些事情和季年商量,要去前院书房一趟。 他军中之事,桓灵不会干涉。 梁易走了后,桓灵又找出了本游记打发时间。过了大半个时辰,她有些困了,梁易却还没回。 她让金瑶熄了灯,自己先躺下了。 梁易刚回到正院门口,就见房内的光亮按了下来。他缓步走到门口,敲门,是守夜的金瑶来开的门。 “我回了,你下去吧。” 金瑶就挺开心地离开了。她是极尽责的,守夜的时候基本不敢沉睡。而女郎成亲后,有王爷在,她几乎没再熬过夜。 怕吵醒桓灵,梁易没点灯,轻手轻脚摸上床。 可他刚躺下,女郎柔软的身体就贴了过来:“你忙完了?” 梁易摸摸她的脸,将人搂在怀里:“嗯。困了吗?快睡吧。” 女郎的声音却毫无睡意:“我听三郎说,你先前见过我。是两年前那次吗?” 梁易默了默,然后才道:“嗯。就是那次。”他也想知道桓煜口中的‘只大姐姐记得你’是怎么回事? “阿灵,你那次,也记住我了?”他问得小心翼翼。 桓灵枕着他的大臂,将他的小臂抱在怀里,手指捉住他粗糙的大手把玩,时不时捏捏掌心和手指的茧。 “梁小山,你猜我为什么会记住你?” 梁易猜不到,难道他那日脸上不慎抹上了脏东西,还是衣裳没洗干净? 应该不会。若是这些,江临和季年都会提醒他。 那是因为什么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因为,你的眼神。那么多人,只有你敢直勾勾地盯着我,眼神还那么凶。好像我什么时候欠了你银子似的。” “我当时都往后退了两步,但是这有些丢脸,我没告诉别人。连阿荧和三郎都没告诉。” 一个来自北地的寒门武将,竟也敢以这样的眼神直视桓氏贵女?她感受到了挑衅。 后来她知道了,那是现下如日中天,在军中极有威信的大司马江临的义弟,是位赫赫有名的骁勇武将。 梁易的声音又低又缓:“阿灵,不是凶你。是喜欢你。” ----------------------- 作者有话说:码了这么多就先发,没有存稿了,我尽力写。错别字什么的等我睡前再检查吧。晚安,明天继续。 第35章 梁易垂眸,他当时太兴奋了,年轻不懂得遮掩,眼底满是故人重逢的狂热喜悦。大军都走出了好远,他还转过身来继续盯着女郎的身影。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当时的狂喜,竟被女郎以为成了凶悍。 桓氏双姝,姿容倾城。对自己的容貌,桓灵向来是自信的。 曾经的一次出行,有追随者为了近距离一睹桓氏女郎风姿,在桥边驻足观望,却因拥挤而不慎落水。 那男人被人捞起来之后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落水,反而大赞桓氏女郎容貌,还为此做了脍炙人口的一篇《桥头赋》。 自此,桓氏女郎声名更甚。 梁易远远瞧她一眼便喜欢她,这很正常。 “我知道了。”桓灵拍拍他的胳膊,“但谁喜欢人是你那样子的?如果不是陛下赐婚,凭你自己,你就孤家寡人一辈子吧!” 如果梁易这样愣头愣脑地来追求她,她绝对不会应下。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36节 梁易点头,他特别感谢大哥,也特别感谢当初在钟离郡救了大哥的自己。 “阿灵,你困吗?” “还好,有些困。怎么了?” 梁易手放到她的大腿上:“你想不想……” “不想!”女郎重重地推开他的胳膊,又回到了自己的枕头上,背对着他,“虽然是挺……但是怎么能日日都” 梁易跟了上去,又把她搂在怀里,捉到女郎柔软的胳膊攥住:“那就不弄,都听你的。” 桓灵 又转过身来,埋头在他肩膀上嘟囔:“太麻烦了,还要换褥子和床单,今日叫人拿去洗,我都有些难为情。” “下次,另外垫着,就不用换,只换垫的。我洗。”梁易亲了亲她的发顶,“你也喜欢的,不是吗?” 桓灵带了些懵懂:“别的夫妻,也是这样吗?” “不是。” 女郎又用拳头锤他胸口:“人家都没有这样,你这个色胚,你引诱我!” 梁易的声音很低:“阿灵,他们做的,比我们、更过分。你还记得吗?那些图。” “不记得了。不许再说了,睡觉。”桓灵伸手捂住梁易的嘴。 再说下去,可真就睡不了觉了。 梁易却很轻松地将她的手拿下来,牵到唇边亲了又亲。 —— 日子就这样过着,同之前没有什么不同。桓灵依旧是骄傲自信的桓氏女郎,梁易也依旧那么爱黏着她。 除了梁易回来后,总是要往书房去同季年商量事情。 桓灵不由得在心里感叹,为他大哥守江山,梁易可真是毫无保留尽心尽力。 他待她也还算不错吧。他本性很好,若出身士族,得以习诗书礼乐,想必也是人人夸赞的好儿郎。 脑海里突然冒出这个想法后,桓灵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这种想法也未能持续太久。 这日,梁易用完晚膳,依旧说要和季年去书房商量事情。 桓灵看书看得有些疲倦了,就叫人服侍沐浴,结果却是金瑶和另一个脸生的小丫头。 沐浴一事毕竟私密,桓灵更习惯用自己贴身的侍女:“银屏呢?” 金瑶:“禀大娘子,银屏去厨房路上不小心和人撞上,跌了一跤,脚扭了。所以奴婢叫了玉梦来,她做事也很麻利。” 桓灵先前确实让银屏去吩咐明天的早膳,就随口问了句:“和谁撞上了?要不要紧?” 金瑶不知梁易扯的谎,诚实答道:“是季郎君。” “季年?” 那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在前院书房和梁易商量事情吗?怎么会出现在厨房附近? —— 王府书房。 季年今夜回来得有些晚,到王府时已经过了晚膳的时候,他直接被梁易扯来书房。 梁易倒也不用他做什么,只是在书房待着,好叫桓灵知道,梁易确实是和他在书房商量事情。 但是抵不住他饿啊。还未用晚膳,又奔波了一天,他急需吃些能饱肚的实在东西。 梁易只一味地让他吃书房的点心,没有油没有盐,一点儿味都没有。以往行军时没有办法,只要是果腹之物他都能吃下。 可如今身处这样富丽堂皇的一座王府,季年就不想委屈自己了。 梁易不许他出去,怕被桓灵瞧见。但他觉得自己已经熟悉了王府的路,王妃又在正院,根本不会遇见。 所以他趁梁易不注意,偷偷溜了出去。 不久后他就灰溜溜回来了。 “将军,我对不起你。”他语气痛心,一副很后悔的模样。 梁易嘴里含着石子,慢吞吞地念着一本蒙学读物,只冷着脸瞥了他一眼。 季年老老实实承认了:“刚刚我碰见了王妃身边的侍女。在拐角处,我一时没留意,还将人撞摔跤了。” 梁易的脸色就更差了。 季年紧急补充:“但是她不一定认识我,就算认识我,她也不一定告诉王妃遇见了我。您不用太担心。” 梁易心下一紧,狠狠拍了季年的脑袋,又给他嘴里狠狠塞了一个糕饼。 怎么这么一会儿都不能忍了?非得去找吃的,害人。 季年不能说话,也不敢说话,只一味咀嚼,不然他可能会成为新朝初立以来第一个被糕饼噎死的武官。 —— 桓灵起初其实并没有将这件事太放在心上,军中之事,梁易根本没有必要在这件事上撒谎。 梁易在书房收拾停当,回正院时却带了几分小心翼翼,进门就先去看桓灵的脸色。 女郎靠在床上,面无表情地翻着乐谱,好像没什么异常。 梁易轻轻关上门,坐在桓灵身边,看了眼她手上的书,依然是他看不懂的。 撒了谎的人会格外心虚,他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我去书房,但季年饿了,他就先走了。” “噢。”桓灵本来没当回事,但突然又觉得不对劲,“他走了,你一个人在书房做什么?” “我,我练字。新学的字。”他垂眸,将眼神落在自己看不懂的乐谱上。 桓灵歪头看他:“你白日里还在营中学了字?这般勤勉?” 梁易脸微微泛红:“多学些,总是好的。” “有这份心,倒也不错。”桓灵将手中的乐谱递给他,“收起来吧,我要睡了。” 梁易动作迅速,做好一切后就躺了回来,像从前那样将女郎搂在怀里。 桓灵却觉得梁易方才的解释很不对劲儿。 但她想不明白,梁易为什么要说谎? 难道容貌带来的新鲜感耗尽,所以也对她敷衍了事了吗? “梁与之,我再问你一次,你去书房到底是做什么?”她冷了声音,严肃地问他。 梁易小心翼翼握着她的手,“就是练字,真的。阿灵,相信我。” “院里也有纸笔,你跑那么远练?”桓灵声调冷了下来。 “本来不是,后来,季年走了,就练字了。” “你最好不要骗我。” 女郎躺下去,将毯子全卷在自己身上,一股脑挪到了最里边。 不说实话的人就该没有毯子盖!可惜了,现下已经是温暖的四月,冻不坏他! 梁易心头一跳,默默下床吹了灯,回到床上时试探地躺在桓灵身边,被无情地一脚踹开。 他又向桓灵那边伸手,将大手放在女郎的肩膀上,又被一巴掌打掉。 然后他就老实了,躺在原地,不敢再有多余的动作。 —— 桓灵虽没有揪着这件事不放,但心里始终有些不痛快。 梁易自那晚后,连着两晚没有去书房。但桓灵对他的态度差了好多,不说将他的胳膊抱在怀里,也不说许他牵手亲脸,就连她的衣角都是不许碰的。 这对尝过肌肤相贴感觉的梁易来说,简直就是酷刑。 他试着和桓灵说话,桓灵也是爱答不理。他本来是话少之人,但他没办法习惯桓灵的安静。哪怕是斥责,至少是愿意理他的。 第二晚时,他试探着伸出手,将女郎搂到怀中。桓灵挣扎了几下,他不肯松手,也就任他抱着了。 “阿灵,对不起。我不该说谎。” “随你的便,你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我保证,这件事,以后告诉你。” 他也觉得这个方法或许是有用的,或许过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彻底治好口吃之症,更自信、更坦然地出现在桓灵面前。 女郎不依不饶:“现在为何不能说?” 人不可能不在意自己的缺陷,只有当他治好了,他才能风轻云淡地说出当时的窘迫与自卑。 因为都过去了。再多的不堪都可以坦然出口。 如果治不好,这件事便过不去。 那场失去所有亲人的可怕瘟疫过后,他几乎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完全说不出话来。 后来他又一个人去山中打猎,常年不见人,嗓子便一直这样了。 直到他离乡时,他都以为自己这辈子或许就是个哑巴了。 但他需要问路,比划急了,竟然慢慢又能开始说话了。可说不清晰,说不完整。取笑嘲弄,不怀好意的模仿,那段时日他不知经历过多少。 有时还故意被指了错路,直到走到无路可走,他才发现错了,重新折返回去。 十五岁第一次离家的少年,吃了很多很多的苦,才终于成为钟离郡的一名新兵。 同样,他也用了很久去练习,才能像如今这样去隐藏自己的 缺陷,只让人以为他是说得慢。 他的出身,他的不通文墨,对桓灵来说已经是很拿不出手的丈夫了。他又如何敢再将这件事表现出来。 “现在,不太方便。” 女郎俯身过去,两只手撑着他的肩膀:“你到底在书房里面做什么?还要季年给你打掩护,你该不会是藏了人吧!” 梁易着急解释:“不是,阿灵,绝对不是。是我自己、我自己的事。”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37节 桓灵用指头戳他的胸口:“要真是这样,我就不要你了!即使这是陛下赐婚不能和离,我也不和你过了,我回自己家去。” 梁易胳膊用力,让女郎上半身躺在他的胸膛上,将她抱得紧紧的:“阿灵,别说和离。” 桓灵又用力锤他的胸膛:“还不都是你!夫妻应该坦诚相待,你有事瞒着我!” 如果刚成婚时的梁易敢对她这样,她一定会冷嘲热讽,会不屑一顾。 可偏偏,梁易用百般手段求得女郎垂怜,又开始糟践她的真心。 —— 这夜过后,桓灵依旧对梁易不冷不热。她下定决心,在知道事情的真相之前,她都不要再给梁易好脸色了。 梁易愈发小心殷勤,却无论如何都得不到夫人的展颜。 四月二十七,桓灵在家里打点着一切。次日就是她的生辰宴,她绝对不允许出一点差错。 四月下旬,已经有些热了。但上午,院中还算清凉舒爽,她正与管家一起核对着明日的宴席座次。 一道熟悉的兴奋声音打破了她的思绪。 “大姐姐,快随我去城外。天大的好事!” 是桓煜,少年带着笑小跑进来,将王府本想进来通报的门房远远甩在了后面。 桓灵见他跑得出了汗,叫金瑶去备茶水,又笑着对他道:“什么好事?三郎,我在忙。你自己去玩吧。” 桓煜就不乐意了:“大姐姐,我没有在玩。这几日,我都在跟着大姐夫办正事。”少年很是得意骄傲的模样,“大姐夫没和你说吗?军中人都夸我机灵聪敏,说我将来也能做将军呢。” 见桓灵不动,桓煜催她:“走吧,大姐姐!我保证,你见了一定会非常开心。” 桓灵给他看手中的事:“我还没看完。明日就是我的生辰宴了,不能再拖。三郎,等过两日吧,刚好我也想出城散散心。” “过两天就错过了,错过了你一定会后悔的。”他一把将桓灵拉起来,推着人走了。 走到院门口,桓煜又大声对管家道:“管家,你记得把剩下的事做完。大姐姐今日回来得会有些晚。” “好了好了,我跟你去。”桓灵拗不过他,“让我自己走。” 桓煜就松开了手:“快走吧,再回去接上大伯母她们。” —— 待桓灵跟他一起回了桓府,他又同先前一样,接上了程素、桓荧还有裴真。 几人同乘一辆马车。 前些日子,桓荧和谢霁的婚事正式定下,她如今是走到哪儿脸上都带着笑,对于出城也很快就接受了。 桓灵朝她们抱怨:“我还有事忙,却突然被三郎叫出来。明日生辰宴的事还未安排妥当。” 程素安抚道:“就当是陪我们出门散散心,还有管事的,不差这半天。” 安排好护卫后,桓煜也挤了进来。 他很遗憾的模样:“可惜大嫂有孕,不能同去。” 程素笑着问:“到底是什么大好事,要我们都一同去城外?” 桓灵和桓荧也都是一头雾水,只有裴真垂眸沉思,想到了什么,眼睛里也散发出光彩来,十分期待。 桓煜卖了个关子:“等到了你们就知道了,放心吧,绝对是全家人都高兴的大好事。” ----------------------- 作者有话说:每天保底三千字,尽量多写,我码字有点慢,这一点都要好几个小时。一般都是晚上九点更,别的时候的更新都是在改错字。 关于梁小山口吃这个设定,是一开始就有的。如果前文哪个地方他说话特别流畅,可能是我写忘了。放心吧,后面会好的。 明天见。 第36章 出了城,官道宽敞无人,马车的速度就快了些。 初夏时节,已是一片生机繁盛的景象。心情不错的桓荧开了窗,指着不远处有着游人的地方:“那处是我们二月时来踏青的地方!” 闻声,几人都往外看去,兴奋的桓煜将窗户开得更大些:“我记得!当时还是我第一次见大姐夫呢,那次我去捡风筝,还觉得他很严肃。没想到,大姐夫是这样好的一个人。” 桓灵神色莫名:“三郎,没想到,你对梁与之的印象这般好?” 话刚出口,就从程素那里得了一个不太赞成的眼神,她不情不愿改了口:“阿娘,我知道,不能唤梁与之,与之,这总行了吧?” 桓煜理所当然:“当然了,大姐夫对我这么好,我心里都明白。他让我骑他的汗血宝马,还带我去营中观摩,还……”他顿了一下,又朝桓灵笑,“我知道是大姐姐同意了,大姐夫才会带着我。” 桓灵扯了个笑,在心里腹诽,梁易可真是太会做人了,现下就连家里人也都觉得他很好。 但他明明就撒谎惹她生气了! 少年想到什么,转头又叹了口气:“当时我们还是和三叔三婶一起出来的。他们去了海陵郡这么久,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 于桓家小辈而言,桓渺虽是叔父,但却是自小玩在一处。 桓渺离开了快两个月,桓煜自然是十分惦记。 程素:“前些日子,他们寄了信回来,说是孟家老爷子的身体状况不大好,是以你三婶想要多待些日子。但也不会太久,等后面月份大了,不好行路的。” 桓煜就又开心起来:“要不了多久,我就要做哥哥了。” 瞧他那傻样,桓荧替他补了句:“还要做叔父了,可别再这么傻乎乎的。” 桓煜讨厌谢家二位郎君,本就不高兴桓荧应下谢家求亲,这些日子同她说话总是抬杠居多。 听了这话,他更不服气,转头就找程素告状:“大伯母,二姐姐说我傻。她待我一点都不友爱,有违桓氏家训。” 以往这种时候,桓灵该和他们一起斗嘴了。但此时的她显得多了几分沉默,程素就忍不住注意自己的小女儿。 片刻后,她对桓煜道:“真要罚阿荧,你又不乐意。” 桓煜嘴硬:“谁说我不乐意,我太乐意了。最好狠狠罚二姐姐,叫她清醒清醒。” 桓荧也不理他,只两只手分别挽住桓灵和裴真,显示自己的人多势众。 桓煜冷哼一声,也不去瞧她,又给程素递上点心,以示自己有长辈疼爱。 一对双生子毫不相让,二人自小如此,其他人皆已经习惯。 裴真一直安静地注视着窗外,只是眼神中有着掩饰不住的希冀。 突然,她一声惊呼:“那是……二表哥!” 桓煜朝外看了眼,十分镇定的模样:“到地方了,大家都下车吧。真表妹不必如此大惊小怪。” 可下一刻,车内的女郎们齐齐看向窗外,个个都瞪大了眼睛,程素甚至忍不住红了眼眶。 车外不远处是一片开阔平坦的空地,空地旁的树下站着几个身穿文官服饰的男人,分别是桓沣,桓润还有桓炎。 桓沣气势威严,桓润风度儒雅,桓炎年轻俊朗。几人站在一起,自是别样风流。 而他们身边,是一身武官常服,身形更加挺拔威武的梁易。 家里的男人都聚在这里,虽然不寻常,但也不至于让大家都如此震惊。 真正让她们感到不平静,感到兴奋不已的是,空地中间,那个独自骑着马的身影。 一个高瘦的独臂青年男子,骑着马一圈一圈地在空地上来回,像一只沉默盘旋着的孤鹰,是桓烁。 桓烁比梁易还小上两岁,今年将将二十岁。自从十八岁那年受伤后,他深居简出,只出过一次门。 就是前不久去仓阳山别院的那回,他是与程素一起坐马车去的。 可就在此刻,就在众人眼前,他像从前那样,熟练地骑着马,在空地上跑了一圈又一圈。 单手控马,十分难以保持平衡,而桓烁现在已经很平稳,想必这不是他第一次来这里练习骑马。 桓煜率先跳下车,再将其余人都扶了下来。 少年语气骄傲:“这几日我和大姐夫就在忙这个。” 桓灵几人都非常震 惊,她们从来未往这处想过。 谁会想到,桓煜带来的,真的是如此巨大的惊喜。 作为家里人,她们当然希望桓烁能重新振作起来,劝说的话不知说过多少。 可是桓烁才二十岁,生于顶级的名门士族,文韬武略皆是上乘,年轻气盛从不知挫败为何物。 让他接受自己的残缺,实在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或许随着时间,他心中的伤痛会慢慢过去。 只有裴真,露出了十分欣慰的笑。 这几日,或许其他人没注意,但她发觉桓烁竟然和桓煜一起出了几趟门。先前桓煜说全家人都会开心的大好事,她便隐隐有着这样的猜想。 几人朝梁易他们站的地方慢慢走去,桓煜边走边解释:“前些日子,大姐夫从钟离郡召来了个人,和二哥的情况是一样的,但仍在军中做事,且骑马跑跳丝毫不落下风。” “大姐夫就叫我死缠烂打将二哥带出来,让他瞧那人骑马做事的样子。二哥受了鼓舞,自己练了几日,就有了这般成果。” 说话间,已经到了梁易几人的所在,众人相互见过礼。 马上的桓烁也发现了几人,催马来到这处,利落地跳下马,将马儿交给身边的季年。 他穿着一身方便骑马的玄色紧身劲装,很简单的穿搭,但却让桓灵几人都红了眼眶。 受伤后,他很久没这样穿了。 桓烁缓缓走近,朝众人行了个礼:“阿耶,阿娘,二叔,是我从前不孝,阿灵,阿荧,还要真表妹,让你们为我担心,是我不对。 他眼里恢复了从前的神色,笑得神采飞扬:“往后再不会了。” 程素红着眼,忍不住落下泪来,就连喜怒不形于色的桓沣,面上也是忍不住的动容。 在场又有哪一个不动容呢?沉郁了两年的桓烁,又要做回从前那个玉面少将,这实在是一件大喜事! 桓灵和桓荧相拥而泣,裴真也默默抹泪,桓炎和桓煜一左一右围着桓烁,笑得开怀。 程素对帮了大忙,却在一旁沉默着的梁易道:“与之,这次真是多亏了你。” 梁易笑着摇头:“岳母,自己人,不必言谢。” 桓煜:“大伯母,二哥已经谢过大姐夫了。还要把那颗夜明珠送给大姐夫,大姐夫不要。”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38节 那可是一颗比男人拳头还大的夜明珠啊,是桓烁从前军中好友所赠,桓煜眼馋了好久。 裴真听了此话,有一刹那的失神。 是那颗他曾在信里提过的夜明珠吗? 桓烁信中说知道她喜欢,可因是旁人送的,不便再转赠。 那时的少年还有雄心壮志,信誓旦旦说要再找到一颗更大更耀眼夺目的送给她。 送给表姐夫的这颗,到底是旁人赠给他的那颗,还是他新找来要送自己的? 裴真不知,是否应该再坚持向他要一个答案。 —— 一行人浩浩荡荡回了城。程素实在太过欣喜,决定办一场家宴,一家人聚在一起热闹热闹。 桓烁桓煜兄弟俩骑着马走在前边,梁易带着季年走在最后。 季年对梁易道:“将军,我真没想到,你成了亲会是这样。连王妃的家里人,也被你这样放在心上。” 梁易没接这话,他觉得这是理所应当。 季年又劝:“我觉得,或许你把那个毛病告诉王妃,她也不会生气。” 季年反正是不太懂梁易为何要瞒着。 他怎么会想到,在外屡立战功威风凛凛的武将,在家里也怕遭了妻子的嫌恶,更怕在外堕了妻子的声名。 回城时正是正午人多的时候,城中许多人都瞧见这一行人。 桓家受了伤落了残疾的小将军重新振作起来的消息就不胫而走。 一场气氛无比欢乐和谐的家宴过去,下午,桓灵和梁易与众人作别,登上了回王府的马车。 今日这事情实在让人心生欢喜,桓灵没忍住多吃了些果酒,此刻头已经是晕乎乎的。 梁易刚将她在马车的座位上安置好,瞧着她坐不稳,赶忙去扶。 可来不及了,女郎的头“咚”一下撞向了马车壁。 “谁?谁打我?” 桓灵迷迷糊糊间,只剩愤愤不平。 梁易赶快在她身边坐好,小心地扶着她的头靠在自己怀里,伸手轻轻揉着刚刚撞到的地方。 “轻点儿揉,疼。”醉了酒的女郎不自觉地娇气起来。 梁易心疼不已,仔细感受了下手心的触感,还好,并未起包。 他细致地揉了一会儿,醉醺醺的女郎约莫是不疼了,脑袋在他怀里拱了拱:“别摸我、我的头!” 他只好把手放下来。 桓灵醉了酒,在他怀里扭来扭去,他被扭得起了一身火,下身发紧。 可他又怎么能和醉了的人计较,只爱怜地摸了摸女郎酡红的脸蛋。 马车很快到了王府,他将人抱了进去,艰难地喂了碗醒酒汤,将人送到床上。 喝了醒酒汤的女郎安静了许多,躺下扯着他的袖子就睡着了。 桓灵醒来时,暮色四合,已经过了晚膳时分。她身边是梁易在安安静静守着。 她一头坐起,感受到一股浓郁的酒味。 “啊!为什么我一身酒味就躺下了?现在床上都是酒味!我不喜欢这个味道。” 梁易:“你睡了,不方便洗。” 他知道女郎爱干净又讲究,本来是想叫侍女帮她沐浴。 可桓灵饮了醒酒汤后立刻就睡了,他没了这个机会。 桓灵还想再发作,他柔声哄着:“现在去洗?我收拾床。去吧。” 说着梁易就走到门口,叫了金瑶和银屏过来。 等女郎洗好出来时,梁易已经把床榻收拾好了。 自从惹了桓灵生气,她就不许梁易为她擦头发。这次,他慢慢靠近,试探着道:“我来擦吧?” 金瑶不敢擅自答应,去看桓灵,直到女郎点了点头,她才将毛巾递给梁易,行了礼后退了出去。 梁易擦得一如既往的轻柔,桓灵问:“你什么时候接了人过来?怎么什么都不和我说?我竟然还在三郎后边知道!” “就、前几日,和季年一起。”季年抢到的任务正是送人过来。 “那你为何不事先与我说?我很担心二哥,我也想早些知道。” “我怕,事情不成,你会失望。” 这也是他为何不将人带去桓家,反而是让桓煜将桓烁叫出来的原因。 如果不是他需要桓煜将桓烁叫出来,他不会事先告诉任何一个桓家人。 带去了希望,再看着希望破碎,实在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 桓灵却还是不开心:“你总是瞒着我。我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吗?事情不成,我也不会怪你。你在书房做了什么还没告诉我,又瞒我一桩。” 梁易垂下头。 “梁与之,你记住,我不要你自作多情的为我好。这些事都应说与我知道,我不是胡搅蛮缠的小孩子。不要觉得我无法承受这些事。” “我、我记住了。” 桓灵又问:“季年带来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可有谢过他了。” “叫魏明,我和二哥,都谢过了。他现下,在城外军中,岳父说,还要再谢。” “那就好,他真是帮了我们家一个大忙,一定要好好谢他。” “梁与之,我也真的很谢谢你。二哥的情况,家里人虽着急,却没有好的办法。” 而梁易恰好见过那样一个人。方法虽然简单直白,但胜在管用。 梁易知道桓烁的情况一直是搁在桓灵心头的一桩事,他非常希望能为她排忧解难。 “阿灵,不用谢我,是我该做的。” 为妻子扫除心头的苦闷,是为人丈夫的本分。他只希望看到桓灵的笑脸,不需她的道谢。 “你不需要,但我确实很感谢你。我要让你知道我的谢意。你在书房干什么,我现在可以不追究。但我希望,你对我说实话的日子不会太远。” 梁易弯下腰,亲了亲她的耳朵:“不会太远。” 心头的一桩事放下,桓灵也没抗拒他的亲吻,对他道:“你叫人去问问管家,明日的事都安排好了没有?将宴席座次拿来我再看看。” 梁易自然领命,拿来了名单后,桓灵就慢慢翻着,梁易在身后为她擦头发。 待头发擦干之时,桓灵也将整个名单仔细看过一遍。 “差不多了,管家做事挺妥当。”桓灵将东西放下,走到衣柜旁,“快过来,我给你选一身明日穿的衣裳。” ----------------------- 作者有话说:梁小山不会邀功,会默默为阿灵解决烦心事,他超爱的。 今晚10点开奖,中奖的宝宝系统会有通知 第37章 梁易受宠若惊,乖顺地跟在她后面,热切地注视着女郎纤薄的背影。 桓灵眼神在衣柜里搜寻,随口对他道:“我今日发现,你很适合穿武官常服。” 贴身又挺括的面料,更显得他肩宽腰细腿长,丝毫不逊色于在士族儿郎中十分出众的桓炎。 桓灵对于打扮自己很有心得,但打扮男人还是不太熟练,挑挑拣拣好久,终于挑出了一身和武官常服很相似的玄色紧身劲装,“就这身,再配上顶金冠。” 梁易是个不折不扣的粗人,自己确实不太注重打扮,平日里在军中就是几身发的衣裳,洗净来回换着穿。 军中人人皆是如此,他从未觉得有什么问题。 直到他成亲,徐筠叫人给他做了好几身适合见客穿的体面衣裳。 桓灵选的这一身,就是其中一套。 知道现在她还不知道梁易到底在书房做什么?虽然她内心还是有些怨怪梁易的隐瞒。但这是她和梁易的私事。 只要一天梁易还是她的丈夫,人前就必须风光体面,衣裳也要得体有威严。 美丽动人的妻妾可以为男人装点门面,高大英俊的丈夫也是同理。 夜已经深了,王府厉行节俭,只亮着几盏稀疏的灯,和天空中几颗微茫的星子遥相呼应。 桓灵下午醉酒后睡过一觉,此时毫无睡意,精神得很,就靠在床上胡乱翻着一本《博物志》。 梁易也安静地坐在她身边,沉默的,温和的,她不讨厌,甚至觉得异样安心。 她在书上瞧见新奇的东西,指给梁易看:“书上说,南海有鲛人。你说这是真的吗?” 梁易仔细看着桓灵手指的地方,推测自己不认识的那个字就是“鲛”。 “不清楚。” 他眼下青黑,上眼皮和下眼皮几乎要黏在一起,简直睁不开了。 夜色沉沉,此时已经快到子时。而他今晨是卯初起身的,已经足足过去了九个时辰。他又是武将,白日里消耗体力多,已经十分困倦。 可桓灵前些日子对他爱答不理的,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靠坐在床上和桓灵说话了,他舍不得睡。 “你困了?” 桓灵瞧他努力撑起眼皮的样子,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他。 梁易重重地眨了几下眼睛,试图将困意从脑子里赶出去:“没有,我不困。” “你刚刚眼睛都闭上了,还说不困。困了就睡吧。” 梁易以为桓灵也要睡了,就听话地躺下了。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39节 结果女郎仍气定神闲地翻着书。 余光瞥见他不解的眼神,桓灵有些悟了:“你是觉得,烛火太亮,而且我翻书的声音有些吵是吗?” 当然不是。梁易是从军之人,是一步一步摸爬滚打,从寂寂无名的小兵升上来的。 最早的时候,他住的帐篷足足有十人,约莫有一半的人睡觉都要打呼噜,夜里鼾声震天,此起彼伏。 而他投军之前已经习惯了独居,被吵得苦不堪言。起初,他必须在这些人之前入睡,才能避免一整晚的入睡困难。 后来待得久了,不管多吵的声音,多亮的光,他都可以瞬间睡着。 因为睡眠,在打仗时是极奢侈的一件事。 他还没回答,女郎就道:“你觉得吵就自己换个屋子睡,东西厢房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床也是铺好的,你现在就可以过去。” 梁易委屈极了,翻身朝向她,拉着她的手:“阿灵,别赶我走。” 桓灵将手中的书放下,无奈道:“不是要赶你,是我确实不困,还要再看一会儿书。恐怕会打扰到你。” “不会打扰,我现在就睡,马上就睡着。”他迅速闭上了眼睛。 “呆子。” 梁易复睁开眼,眼中尽是不解。 桓灵好心解释:“真的不是要赶你走。起床和睡觉的时辰如果不一样,本来就会互相打扰。” 梁易却以为是自己每日起得太早吵到她了,信誓旦旦保证:“我以后早上,都悄悄的,绝对不吵你。” 女郎娇声斥他:“你这人,我没说你吵我,我是怕现下打扰到你。你不要倒打一耙!” 梁易就委委屈屈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前:“那就,别说分开。” 桓灵受不了他这委屈样,把书扔在他身上:“去吹灯吧,我也睡了。” 梁易听话照做,动作麻利又安静,生怕再被赶走。 月底了,月亮只剩细细的一道弯钩,月光也不大亮,朦朦胧胧的一层白,窗户透不进什么光亮。 梁易在静谧的黑暗中摸回了床上,自以为悄咪咪将枕头又朝里挪了挪,大功告成后才躺下。 桓灵感受到一阵细微的动作,什么东西靠了过来。她一摸,是很柔软的触感,是她的嫁妆软枕。 本来成亲那日,梁易这里是由宫里备下的上好瓷枕。可桓灵向来不喜瓷枕,她的软枕由绸缎做面,内里是上好的鹅绒。 这枕头只有一个坏处,就是太软,久了会觉得脖子有些不适。可若是换成硬的瓷枕,桓灵更不喜。 “梁与之,胳膊伸过来。”她理所当然支使着人。 软枕上再垫上一层人的胳膊,就刚刚好。 梁易的胳膊粗壮有力,抵得上女郎的大腿。放松下来时,胳膊上的肉带着恰到好处的弹性,配上软枕,能更好地辅佐睡眠。 梁易自成亲后,就多了个朝里侧睡的习惯,桓灵平躺着,在他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揪着他的衣裳。 “好了,快睡吧。” 梁易大手摸索到她的胳膊攥住,这才闭上了眼睛。 桓灵却睡不着,漫无目的地翻了个身。可惜今夜的月色太朦胧,光亮照不进这间屋子。 不然,她就可以再仔细瞧瞧梁易睡着时的样子了。 成亲这么久,她好像一直没有好好瞧瞧他的模样。 直到今日,梁易和桓炎站在一处,而她,隔着一段距离旁观着。 桓灵一直觉得,自己的大哥是士族儿郎最优秀的标杆,文采斐然,风度翩翩,丝毫没有沾染不良习气,又依照家族期许入了官场,仕途通达,也很得新帝的重用。 当梁易和桓炎站在一起的时候,那一刻,她竟然也没觉得梁易差在哪里。 完了完了!她或许是患了眼疾! 或许不止是眼疾。 在发觉梁易瞒着她事情之前,她还觉得如果他也生在士族,想必也会长成一个好儿郎。 难道眼疾还会影响脑子,她不要啊啊啊! 梁易却不知什么时候醒过来了,温柔地碰了碰她的脸:“睡不着吗?” 桓灵才不会告诉他自己所想,闷闷道:“是有点。但是要快些睡了,明日还有事。” “阿灵,你想不想,快些入睡?” “我想啊,也燃了安神香,但是我大概下午睡太久了,现在还是很精神。” 梁易循循善诱:“你记得吗?那日,我帮完你,你就困了。” 桓灵一拳锤在他背后:“梁与之!你不是困了吗?困倦成这样,你还有精神头贪色!” “我没有。”若是帮桓灵,梁易是得不到纾解的。他只是帮她入睡,顺便讨点好处。 他一脸真诚:“阿灵,我是想帮你。” “不用了。”虽然她确实有些喜欢那样的感觉,但太让人心颤,这么晚闹 出动静被人听见,她也觉得有些难为情。 她找了个借口:“不要,你都没洗手。” “唔,不要手指,也可以。”梁易亲亲她的耳垂,凑近道:“我漱过口。” 他的声音很低很低,女郎却听出了引诱。 桓灵一把捂住他的狗嘴:“你怎么能、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这实在,太不庄重了! 梁易拿下她的手,轻轻咬了一口:“阿灵,你看过的。” 另一只温暖的大手不知何时抚上了女郎纤细的腰肢,揉捏摩挲。 酥酥麻麻的感觉向各处蔓延,桓灵还真被他勾起了几分兴致。 “梁与之,你无耻,你又引诱我!”桓灵一把甩开他的大手,气呼呼翻了个身。 梁易又跟过来,从后面抱住她,亲她的后脖颈,一下一下的,很温柔,很细致。 桓灵不得不转过身来捂住他的嘴:“不许再亲。” 再亲就真睡不了觉了。 她的语气带了几分严肃,梁易从迷乱中清醒过来。 “阿灵,你不喜欢吗?不喜欢,也没关系。”他规规矩矩躺好,将胳膊伸出去给女郎做枕头。 桓灵过了好一会儿才闷闷道:“你慢慢的,我就不怕。但是,今晚真的不行。” 她抱住梁易的腰,声音很低很低:“明晚睡前,你把手洗净。” 桓灵不好意思说,其实她也有些想。在她所受的教育中,女郎该庄重,而色欲实在算不得一件庄重的事情。 梁易心头一阵激荡,他轻笑:“好,我听你的。” 桓灵小声嘱咐他:“你不许告诉别人。” “当然不会。” 梁易已经不知如何爱她才好,怎么会拿这种事说与旁人。那太冒犯,太亵渎。 “其实,我有点喜欢你抱着我。不做旁的什么,就这样抱着。” 两个人靠得很近很近,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和心跳,是很让人安心的感觉。 桓灵还不明白,她希望被爱,被珍重对待,喜欢两颗心也靠得很近。而男人的爱和欲,是分不开的。 “那我每晚,都抱着你。”梁易轻轻拍着她,哄人入睡:“阿灵,你也答应我,别说和离,也别轻易,再说分开。” 哪怕知道那只是女郎一时脱口而出的气话,他的心也觉得很疼很疼。 桓灵又锤他一下,退回来的时候被他攥住手腕。 “还不是你有事瞒着我。我可以答应你,但你有事都要告诉我。你要听我的话,不能再吓我。” 梁易都一一应下,又把她被攥住的手牵到唇边亲。 桓灵侧躺着,两条腿在毯子中以一种蜷缩的姿态蹬着梁易的大腿,一只手平放,一只手捏捏他的脸:“你为什么总是喜欢亲人?” 连那天中午去上值,都要特意亲了脸才肯走。 “不知道。” 这是天然的表达亲近和爱的方式,人到了一定年岁就会无师自通。 桓灵也看过那样的话本小说,其实有些心痒。 梁易的手又粗又硬,脸颊捏起来似乎更软一些,她打定主意。 “你别动,我试一下。” 梁易还没明白她要试什么,脸颊就感受到非常柔软的触感。 软绵绵的,好像云朵。 是女郎红润柔软的唇瓣。 这并不是一个出于爱的亲吻,是年轻的女郎对于未知的探索和尝试。 梁易很容易知足,他庆幸,陪着桓灵探索的人是自己。 “还要不要,再试试?”他实在太喜欢了。 刚刚其实太快了,桓灵什么都没感觉到。 “嗯。” 她又贴了上去,咬了一口,在梁易脸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牙印。 “好像和咬我自己的胳膊,是有些不一样。” 梁易靠得更近了些,近到女郎一转头,就会亲上他有些厚的唇。 他不敢擅作主张,内心又十分渴望,只好将这个决定交给了桓灵。 桓灵却往后退了退,梁易眼神一暗。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40节 女郎先伸手碰了碰,他的唇瓣和他这个人很不一样,很软很软。 她试探着贴上去,模仿着话本里的描写蹭了蹭,那种已经有些熟悉的酥麻感觉又一次传来。 梁易的心跳得很快很快,简直要蹦出来似的。 女郎的唇稍稍离开,说话间若即若离地贴着他的唇:“你心跳得好快,你如此激动?” 梁易闷哼一声:“嗯,我很喜欢。” “其实,我也有些喜欢。我再亲亲你,好不好?” 桓灵抱住他的脑袋,亲他的下巴,轻轻咬了两口后又去咬他的唇。 梁易心里太过欢喜,尽管女郎没有刻意引诱,他却已经是情迷意乱。 他双手紧紧环抱着桓灵,不自觉张开了唇,打开了齿关,甚至伸出了舌尖。 桓灵咬着咬着,那种酥麻的感觉越来越甚,唇瓣突然碰到一个更柔软的东西。 迷离的眼神清晰了些,她往后退了退:“你、你伸舌头做什么?” 梁易也没亲过别人的唇,一切都凭着直觉。 “我、不知道,你亲我,就这样了。” 他捧着桓灵的脸,眼神恳求:“阿灵,再亲亲我,好不好?” “好奇怪,你别伸舌头,我就再亲你。” 桓灵的脸越来越红,身上也越来越热。 “这,控制不住。或许亲吻,就是这样。再试试,好不好?” 男人的无师自通让梁易试着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提议。 ----------------------- 作者有话说:阿灵喜欢慢慢的,甜甜的贴贴,梁小山这小子本能是生扑。当然后期会达到一个双方都舒适的度。 第38章 “真的吗?为什么要这样?口水都碰到了,好奇怪。” 桓灵心里麻麻的,身体却难以自控地发软,发烫,好像只有贴着梁易,才能舒服一些。 梁易轻轻挨了挨她的唇:“可是很舒服,不是吗?” 桓灵不说话了。 确实是舒服的,感觉轻飘飘,似乎在云端徜徉。 梁易试探着亲上去,先是轻轻的蹭动着那两瓣柔软,无言地表达着他的诉求,可女郎唇关紧闭,不给他再近一步的机会。 梁易此时非常有耐心,又去亲女郎泛着红的脸蛋,极爱怜地轻咬,将桓灵的脸蛋咬得又湿又烫,像枝头上熟透了的饱满的水蜜桃。 身体里有一团火,驱使着他想要释放。他再次将那两瓣软肉含在嘴里啃咬逗弄,恳求着垂怜,女郎却始终不肯让他得偿所愿。 求不到他想要的亲密,身体的本能催着梁易动作。他越亲越急,咬得越来越重,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与所爱之人亲吻,是男人的本能。初次经历,他太激动,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可他越是冲动,女郎越是抗拒。在他亲得越来越凶时,女郎用力推开了他。 “你轻点!”桓灵摸了一下自己的唇,嘟囔一声,“明日,还要见客。” 再依着他的力道,明日顶着红肿的唇待客,那她还怎么抬得起头。 梁易抱着她翻了个身,让她整个人都压在自己的身上,捧着她的脸亲了亲,轻声哄她:“我轻点。” 桓灵就软软的贴了上来,整个人完全趴在他身上,主动亲他有些厚的唇。 梁易闭着眼睛,无比沉迷,又一次伸出了舌尖,舔舐着女郎柔软的唇瓣,缓慢地,轻柔地,是让人沉醉且安心的。 桓灵好喜欢这样温柔的爱 抚,身子越来越软。她不由自主抱住梁易的脑袋揉搓着,晕乎乎打开了唇。 梁易的舌立刻缠了上去,凭着本能追着女郎的软舌,又吸又舔。 于桓灵来说,这种滋味,比先前那次还要难耐百倍,浑身的骨头都酥软了。 她不自觉学着梁易的动作,和他纠缠起来,像两条灵活的鱼儿一样追逐缠绕。 酥痒的感觉蔓延全身,桓灵真的很喜欢这种感觉,只是羞于承认。 身下的梁易身体紧绷,哪里都是硬邦邦的,可他的舌,竟然是这样的柔软缠绵。湿热的舌交缠吮吸,将嘴唇亲得湿漉漉,泛着潋滟的水色。 两人吻得难舍难分,桓灵的手不受控制地伸向了梁易的衣襟,在他宽阔结实的胸膛探寻流连。 突然,女郎的玉手不知触到了何处,身下的男人猛地一抖,咬到了女郎娇嫩的舌。 “啊!”桓灵呼痛,推开了他,两人就此分开。 “梁与之!你会不会亲?咬我做什么?”桓灵隔着脸颊捂着被咬的地方,用头抵着去撞他的胸膛。 梁易脸颊通红,像一只被煮熟的虾子。 “阿灵,你的手……” 桓灵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究竟摸到了哪里,慌忙往后退,却被一把按住。 “阿灵,你喜欢吗?喜欢,就可以摸。” 这是桓灵第一次,这样去触碰抚摸他的身体,他如何能不心颤,如何能不喜欢。 “我才没有喜欢呢。”女郎嘴硬,轻易不肯说出喜欢。 仿佛将喜欢说出口,今日这一场缠斗,她就会落于下风。 她理不直气也壮:“就算、就算我摸你的……你的那里,你也不能咬我,好痛。” 听她又说了一次痛,梁易摸摸她的脸,心疼地问:“现在,还痛吗?” “嗯。” 梁易就将她从自己身上抱下去,又下床点了灯,回到她身边:“张嘴,我看看。” 桓灵张开嘴,将舌尖伸出来。 梁易仔细看了看:“没破。” “但是我疼嘛。”桓灵没有意识到此时她的声音有多黏腻。 那是一种,对面前的人下意识的撒娇才能发出的声音。 “那我再亲亲,亲亲、就不疼了。” 梁易摸摸她的背,小心哄着。 女郎哼了一声,答应了。 “那你不许再咬我。” “嗯。”点了灯,梁易眼里的欲望一览无余,那么浓烈。 但他还是很温柔地亲了上去,轻轻含住女郎刚刚受过伤的舌,温柔地爱抚着。 桓灵觉得自己或许是被下了蛊,不然为什么她晕晕乎乎,连眼前昏黄灯光中的梁易,都怎么看怎么顺眼。 脑子晕晕的女郎如何能想明白,索性不想了,身体的舒爽让她本能地在梁易口中探索搅动。 她这么热情,梁易更兴奋了,忍不住呻吟出声,厚舌尽情回应着,吸出啧啧的水声。 两人都是初初经历亲吻,如此的含弄吸吮,他们很快都感到不能呼吸,只能不舍地松开。 两人相拥着,都重重地大口呼吸。桓灵已经坐不稳了,瘫软在男人结实有力的怀抱里。 她看着男人轮廓清晰的脸,微微失神。 缓过神来,梁易对上她的眼神,还想再亲。 桓灵捂住自己的嘴:“够了,够了!” 再亲下去,她恐怕就要忍不住答应梁易那个荒唐的提议了。 梁易就放过她的唇,又去亲她的脸颊,耳朵、脖子,一下一下,又是亲又是舔,时不时还要轻轻咬一口。 桓灵被刺激得不轻,伸手在梁易的胸膛一通乱摸。 “梁与之,我早就想问,你这里怎么是这样的?”她只见过梁易的胸膛,天真地问了个懵懂的问题。 “习武之人,胸膛,便会如此。”梁易舒服得哼哼,手也忍不住隔着衣裳摸到女郎的腰腹,还想朝里探去。 “你做什么?”桓灵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脸颊通红,“谁许你……?” 梁易眼神迷离中又带了些不解;“可是,你刚刚……我为何,不行?” “我可以,你不可以。”话说出口,想了想,桓灵又若无其事补了句,“你想的话,必须经过我的同意。” “为什么?” 女郎一句话就把他噎得死死的:“因为你说过,什么都听我的!” 梁易还能不承认自己说过的话吗? 他又引着桓灵的手,做起了先前女郎做过的事。 女郎的手柔软无比,偏还要问他“你喜欢这样吗?” 梁易忍不住哼哼:“嗯。” “我也喜欢,很舒服”女郎的语气很天真。 “你说,男人要这个做什么呢?又不能用来喂小娃娃。”桓灵的想象力天马行空。 梁易被撩拨得春心荡漾,不知该如何作答。 “不然光秃秃的,或许不大好看,”无需梁易回答,女郎自己想出了答案,赞道,“女娲娘娘想得可真是周到!” 一阵风吹来,本就没关严实的窗户被吹开了,发出轻微的响动,惊扰了二人。 桓灵透过大开的窗户看着黑沉的院子,迅速收回手,清醒了过来:“哎呀,你去关紧窗户,再吹了灯。太晚了,真的要睡了。” 梁易什么都听她的,只能遗憾地去关了窗,心想今晚的风简直太不懂事。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41节 待他回到床上时,女郎热乎乎的身子软软地贴到了他的怀里,拉着他的胳膊,语气黏黏糊糊:“你抱着我。” 梁易照做,她也抱着梁易的胳膊,愉悦地闭了眼。 —— 翌日清晨,作息规律梁易在卯初准时醒来,身旁的女郎还沉在梦乡,睡得很香甜。 今日不是旬休,但为了桓灵的生辰,他特意休了一天假,故而可以难得地偷个懒,无需在天还没亮的卯初起身。 昨晚虽然愉悦,他醒了还忍不住暗暗回味。但闹得有些晚,他们入睡时,已经过了子时。 满打满算,到现在,夫妻二人也就睡了不到三个时辰。 梁易还有些困,他摸了摸桓灵的头发,又满足地闭上了眼。 心尖上的人在身边,还能安宁地睡个回笼觉,真是神仙一般的日子了。 这一觉过去,再次睁眼,就是女郎唤他了。 桓灵坐在床上,头发睡得毛躁凌乱,头顶的几缕翘起来,神情还有些懵懵的,显然也是刚醒。 女郎一只手揉眼睛,另一只手不停拍他:“梁与之,快起!辰时了!” 桓灵邀请的客人并不算多。她年岁这样轻,生辰宴并不用大办,其实不办都可以。 是她铆足了劲儿,想在那些暗地里笑话她的士族面前扳回一局。嫁了个泥腿子又如何,她依旧和以前一样风光得意。 所以,她不允许这个宴会出一点儿错。 客人们上午就到,她还要梳洗打扮,时间有些紧。 “别着急,来得及的。” 梁易坐起身,用在军中练出的速度迅速穿好衣裳,去厢房收拾自己,顺道把金瑶唤进来伺候桓灵打扮。 金瑶梳妆的手艺很好,手脚又麻利,很快就为桓灵绾好了发髻,相比于平日,这个发髻庄重又得体。 “大娘子,今日您可真美。” 桓灵一直知道自己的美,但她美而不自傲,反而夸了夸金瑶:“你的手艺又好了些。” 梁易动作迅速,收拾好后,等金瑶出去了才进来和桓灵一起用早膳。 桓灵的侍女太胆小,被他盯着就会心惊胆战。若将人吓到了,到时候桓灵又要生他的气。 —— 建康城的士族间,最不缺的就是交游宴会。今日你来,明日我往,若真应下所有人的帖子,桓府这样的士族恐怕日日都有宴可赴。 建康的日子虽然平顺,可北边各国打得不可开交,南边不仅有北伐之志,还时不时冒出些山匪流寇,暗地里的威胁不曾减少。 早在十多年前,就曾有流民聚众作乱。他们冲破了城防,举起钉耙、锄头作为武器,将矛头对准士族,□□烧,戕害不少人命。 好在当时,桓府女眷孩童都回了宣城郡老家探亲,得以幸免于难。 而桓灵的祖父,不幸死于流民刀下。祖母高龄生产后本就身体孱弱,得知消息后更是一病不起,不久便撒手人寰。 这样的遭遇,是建康城大族中共同的伤痛,几乎每一家都有。甚至有些家族,因为这样的动乱元气大伤,就此败落,再无往日辉煌。 生逢乱世,未来的日子,谁都不知会如 何。危险不知会在哪天来临,不如及时行乐。 于是,他们醉心玄学,纵情山水,企图在诗赋宴会中找寻超脱之境。 一个接一个,各种名目的宴会从不停歇。 桓灵参加过无数次这样的宴会,但这还是她第一次,自己去举办宴会。 和梁易一起用过早膳,时辰也差不多,二人一起去迎客。 来得最早的当然是桓府的人,随行的侍女加上护卫,乌泱泱一个整齐的车队。 今日不是休沐日,当差的三个男人抽不出身过来。大嫂公孙沛正是怀孕早期,不能舟车劳顿,而且她已经有了些孕期反应,并不适合出门,故也没有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桓烁和桓煜兄弟俩,头一辆车是程素,桓荧和裴真共一辆车跟在后面。 桓煜骑着他的枣红马,明朗俊秀,桓烁昂首挺胸,骑着那匹桓府唯一的汗血宝马,沉着而有气势。 兄弟俩一个是历经世事的沉稳,一个还带着稚气天真的跳脱。 桓灵首先走到桓烁身边,笑得灿烂:“二哥,你来了!” 桓煜故意逗乐,学她的语气:“二哥,你来了。”他佯做愤愤不平,“我也来了,大姐姐怎么看不见我?” 程素由人扶着下了车,从后边拍了他肩膀一下:“三郎,长幼有序。” 少年讪讪:“噢。我知道,我逗大姐姐玩。” 后边的桓荧和裴真相携而来,一个清雅美丽,一个安静可人。 几人相互见过礼,二人就带着家里人先往厅里去。 客人们三三两两的都到了,男女渐渐分开。 梁易和桓家两兄弟去前院招待男宾,桓灵留在后院。 “大姐姐,你”桓荧有些不好意思,“你请了谢家?” 定亲以后,桓荧还未见过谢霁。 “是,毕竟谢家有位郎君要做我的妹夫。” 桓荧的脸就微微泛着桃色,一脸羞涩。 说话间,谢家的人也都到了。这次来的除女眷谢霁的母亲焦蕊焦夫人和胞妹谢凝外,还有谢家大夫人罗盼芙。 桓荧和谢霁的婚期定在今年秋天。两位夫人待桓家众人很是热情,拉着桓荧的手夸个不停。 —— 前院,男人们聚成堆,就难免闹哄哄的。 向闻摇着羽扇,慢条斯理走到梁易身边:“与之,你说我比谢二郎差在哪里?” 二人看着那一群觥筹交错的士族儿郎,谢二郎出尘脱俗,样貌不凡,在一群锦衣华服的年轻郎君中间也是鹤立鸡群。 梁易并不了解谢霁,只是听桓灵的意思,桓荧对谢二郎早有情愫,向闻大约是插不进去。 热闹的人群中,一个身影悄悄离开,向闻眼尖地发现了。 “谢三要往哪去?他怎么朝女眷那边走?”他拉着梁易,“走,去看看。” 隔着一道游廊,谢霖那还带着明显少年气的声音传来。 “灵姐姐,如今你妹妹和我二哥定了亲。我想知道,你有没有后悔拒绝我?如果你知道拒绝我后会被赐婚,是不是就愿意接受我了?” ----------------------- 作者有话说:梁小山:本来和好兄弟做不了连襟就烦…… 第39章 谢霖年少冲动,今日随家人一同来赴宴,瞧见桓灵和梁易一同迎客的场面,他实在没法甘心。 明明他才是和桓灵一样出身士族的,他先喜欢桓灵。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桓灵就不肯看他一眼?拒绝他那样的决绝。 嫁给梁易后,她可曾有悔? 他忍不住去想,如果在自己和她现在这个泥腿子出身的丈夫之间做选择的话,她到底会选谁? 如果她知道拒绝自己后,会被赐婚给这样一个人,是不是就会应下自己了? “谢三这小子,简直是仗着年纪小胡作非为,讨打。上次我已经警告过他,与之,都是你太宽厚,他才如此放肆。” 自上次听到他们谈话之后,向闻本就对谢家二位郎君没什么好印象。谢二郎又先于他,求得桓氏的亲事。 这次听到谢三郎这般勾引他好兄弟的妻子,向闻比梁易更坐不住。 梁易面容沉肃,忽然也就能理解先前桓煜为什么那么讨厌谢家二位郎君了。 向闻替他想得周到:“只是如今,谢家也是桓家的姻亲,倒不好大动干戈收拾他。” 隔着一道游廊,他们看不见桓灵的表情。梁易一颗心沉浮不定。 桓灵会怎么想呢? 尽管他们在夜里已经很亲密,但梁易能感觉到,那很大部分出于女郎对情爱的懵懂探索,并非有多么喜爱自己。 他带给她的那些欢愉,如果换一个人,她还愿意吗? 梁易不敢确定。 他是个胆小鬼,他扯着向闻离开了。 向闻也担心,桓灵说出口的会是伤人的话,也就没有强行拉着梁易留在这里。 “我从未这样想过,你不要再妄自揣测。” 谢霖还不死心:“为什么?你们姐妹俩平日里形影不离,都嫁到我们谢家,既做姐妹,又做妯娌,有何不好?” 桓灵有些弄不懂谢霖的脑子一天究竟在想什么,轻笑一声:“谢三郎,我和阿荧是姐妹,我们各自婚嫁。无论我们嫁了谁,都不会影响我们的姐妹情谊。” “还有,桓氏女郎从不后悔,与我是否知道会被赐婚无关。往后,桓家和谢家结了姻亲,还会有更多的往来,请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惹人误会。” “灵姐姐,我不信。”谢霖往前一步,拦住桓灵的去路,“我们小时候不是一起玩的吗?是我二哥对不对?我二哥待你妹妹态度冷淡,你才连带着生了我的气。” “可是如今,你妹妹已经和我二哥定亲了。”少年执拗地以为,只要谢霁和桓荧的关系好转,那桓灵待他,必然也会不同。 桓灵提醒他:“我也已经成亲了。” 谢霖却会错了她的意:“那有什么关系?我知道你是被赐婚,是不得已。” “谢三郎,我把话说得再明白些。”桓灵的语气开始不耐烦,她本是要去一趟净房的,没想到半路遇到这个不长眼的。 “我不喜欢你,无论我有没有成亲,我都不会喜欢你。我妹妹和你二哥定亲,我也不会喜欢你,更不会因此想嫁到你家。我被赐婚的时候,也从未后悔以前拒绝过你。” “还有,我成亲了。我的夫君是安王,他是个骁勇的大将军,胜过你许多。” 谢霖一时呆愣住:“你说,他胜过我许多。他哪里好?他那样的出身……” “他执掌外军,大权在握。他曾率军北伐,攻无不克。你们彭城谢氏的老家彭城郡,还是他领兵收复的。”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42节 谢家是南渡的北方士族,南渡之后,彭城郡已经被北边控制了百余年,直到前两年才被梁易带人收复。 关于梁易的这些,桓灵并没有亲眼见过。只是在定亲后,桓煜打听了许多说与她听,向闻上次来拜访时也提过。 她并没有刻意去记,但此刻,面对谢霖对梁易的鄙薄,这些话竟然脱口而出了。 “他只会打仗,不懂诗书礼仪,字都不怎么认识吧。灵姐姐,你们平日里,有话可聊吗?你说的东西他听得懂吗?” “他不懂诗书礼仪,你就很懂吗?你二哥还能称得上一句文采风流。而你谢三郎,不过是多识得几个字罢了。你自幼便不学无术,只会讨巧卖乖,长大了更是行为卑劣,觊觎他人妻子。你除了出身士族,你还有什么?” “灵姐姐,你、你这样想我……”谢霖眸光闪动,神情受伤又痛苦。 谢霖其实并没有那么不学无术,只是文采一般。他年少不甘心,将其他士族中人的瞧不起愚蠢地摆到了明面上。 但桓灵不允许他那样说梁易。夫妻一体,她嫌弃梁易可以,别人不行,所以她的话也说得重了些。 女郎的声音冷得让谢霖心碎:“再提醒你一句,当今陛下是他的结义兄长,你这些话若是传出去,陛下可不会轻饶。今 日,是我的生辰,我们又是姻亲,我不希望惹出笑话。” 谢霖呆呆地站在原地,桓灵绕开他,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 梁易和向闻转身回了前边。 没多久,谢霖也回来了,整个人倒是看不出特别的神色,让人猜不到桓灵和他说了什么。 梁易又将注意力放在人群中的桓烁身上。 这次宴会,也是桓烁受伤后首次参加士族聚会。上次他到了仓阳山别院后,就和桓煜在后面照顾中了药的梁易,没在人前露面。 桓灵叮嘱过梁易,叫他席间多注意桓烁,看他有没有什么不适应。 而此时,人群中的桓烁尽量去忽略那些打量的目光。 那些人的好奇是没法阻止的,而他的日子还要继续。他真的不想家人再为自己伤心难过。 和先前认识的人饮了些酒,他神思有些乱了,又忍不住想到那天为他默默抹泪的裴真。 她心思纯善,是个很好的女郎。 他残破之躯,已不值得,也配不上她的好。 母亲会为她用心挑一门好亲事。而她未来的丈夫,无论如何,都起码应该是健全的。 桓煜喝得有些晕了,过来抱着他的胳膊:“二哥,快来帮帮我,我眼花了,投壶总是投不进。” 桓烁心里烦闷,没应他。 桓煜又去央梁易:“大姐夫,快帮帮我。那个彩头我很喜欢。” 梁易是军中出身,使惯了弓箭,但投壶,他没玩过。 先前两支箭,他都只做试探,后来便几乎百发百中,还可以完成高难度的动作。 直到宴会结束,桓煜离开时,他还在炫耀:“大姐姐,你没看到真是太可惜了。大姐夫玩投壶好厉害,和二哥一样厉害。” 桓灵今日本来很高兴,却被谢霖坏了兴致。桓煜的这句话,也没能勾起她的兴致。 桓荧刚和谢霁定亲,正是心底羞涩期待的时候,她没把谢霖说的话告诉家人惹大家不快。 谢霖不过是年少轻狂,闹不出什么大乱子。 程素叫人扶着桓煜:“三郎醉了,我们就先回了。与之,阿灵也饮了些酒,你记得叫她喝些醒酒汤。” 说罢,桓府众人离开了。 所有的客人都已经离开。王府由热闹归于寂静,只余收拾打扫的声响。 梁易看向桓灵:“阿灵,你”他似乎是想问什么,好半晌才说了个问题,“你醉了吗?” “没有。”桓灵摆摆手,“我只吃了一杯酒,不会醉,也无需喝饮酒汤。” 二人一起回了正院,生辰宴热闹风光,除了谢霖的小插曲,她很满意。 待二人分别洗漱过后,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又到了晚上。 见梁易独自坐在罗汉榻上出神,桓灵就想起来了,家里人都送了她礼物,梁易居然没有。 她就有些不高兴了,气得脸颊鼓鼓的:“梁与之,我的礼物呢?” 梁易回过神,却好似注意力不在这里:“什么?” “我的生辰礼!”桓灵再次提醒,“你不要告诉我,你没有准备。” 他这才彻底将注意力回过来:“有,我准备了。”他又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你不要嫌弃。” 桓灵是顶级士族的贵女,今日收到的都是各种奇珍异宝,名贵字画等。 梁易自前些日子已经纠结了好久,终于决定送出,可今日谢霖的话又让他有些不自信了。 “是什么?你拿出来给我。只要你是用心送的,我自然不会嫌弃。” 梁易掏出一个银镯,瞧着是多年的旧物,尽管小心保存也难掩岁月痕迹。 桓灵从没收过这样朴素的礼物。 梁易将手掌摊开,银镯躺在他手心:“是我家里,传下来的。本是一对。还有一个,归我姐姐。” 农户人家攒不下什么钱财,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东西传家。这个银镯,已经是全家人最珍贵的东西。 那时,梁易的阿耶已经去世。家里人也都染了瘟疫,阿娘情况最重。她感到或许撑不过去,将祖传的银镯分给了两个孩子。 阿娘说:“小水自己戴,小山长大娶媳妇了,就把镯子送给媳妇。” 虽是这样说,那时梁易病重的阿娘也很不确定,这两个孩子,还有没有长大的机会。 那是瘟疫中年幼的梁易感知到为数不多的温暖。后来,便是接二连三的死亡,流离,逃难。 这个银镯一直陪着他,提醒着他,曾经他有温暖的一个家。 可这个银镯简直太粗陋了。别说与女郎胳膊上晶莹剔透的白玉镯相比,就连普通人家的银镯都比不上。 他不确定桓灵究竟会不会收这样的一份礼物。 这份礼物,和他这个人一样粗糙,配不上桓灵。 ----------------------- 作者有话说:作者今天快被审核搞疯了,上一章一直锁,改了好多遍。今天只能写这么多了 很尴尬存稿点成了发表[小丑],那就提前发吧 在阿灵看来,谢霖就是小孩儿胡搅蛮缠烦得很,前文提到过,谢霖年纪比较小,还没满十六岁。 二哥和真表妹大概是小情侣偷偷早恋还没来得及告诉家里人,二哥就受伤主动断联,正文不会提到太多,有人喜欢的话等正文完结给他们写番外[狗头] 第40章 “可是,”女郎犹豫了。 眼睛一眨不眨关注着她动作的梁易眼神更加落寞,她大概是不想收的。 “可是这个是你阿娘留给你的,她应该希望你自己收好吧。” 亲人的遗物是何等的重要,梁易难道不知道吗?居然作为平常的礼物送出。 自拿出那个陈旧银镯后,梁易就屏气凝神,等待着桓灵的宣判。 听到这话,他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拒绝。 “阿娘说,若我成亲,要把它,送给妻子。”他注视着女郎明亮的眼睛,解释清楚。 听他这样说,桓灵也放下心来。这个镯子虽然灰扑扑的不怎么好看,但这是梁易和她故去婆母的一番心意,她自然不会糟践。 “那你给我戴上。”女郎将手腕干脆伸到他面前,娇声要求着。 梁易的动作非常轻缓,陈旧的银镯缓缓套上女郎的皓腕。一个来自过去的旧物,伴他走过多年凄风苦雨,套在了他新婚不久妻子的凝白手腕上,似乎形成了某种神秘的连接。 若桓灵此时分神去看他,就会发现,他的眸光幽深又满足,神情是那样的温柔。 她将手腕抬高,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多年的镯子。梁易也在一旁安静地注视着女郎的动作。 女郎的腕子如玉如雪,镯子却饱含历经岁月的灰暗,实在是不大相配。 他有些迟疑了:“要不,取下来吧。” 这镯子虽然心意深重,但做工粗劣,又十分陈旧,外表实在配不上她。戴着这样的镯子出门,只会堕了桓氏贵女的名头。 桓灵愿意收下这个镯子,梁易已经很高兴了,不必强求她时时佩戴。 “取下来做什么?”桓灵不解,“你阿娘让你把它送给我,你倒好,成亲这么久才给我,还想取下来。” “太旧了,收起来就好。”梁易的声音很低很低。 “是有些旧。”桓灵认可了他的话,没注意到梁易眼里一闪而过的低落。 下一瞬,女郎微微笑了,“叫匠人翻新就好。”她又觉得有些不妥,“只是,旧物有情,如果你更想让它保持原样收起来,那也可以。” “你愿意戴,那就翻新。”他说得很小心翼翼,眼里却重新有了光彩。 “我有什么不愿意的?”桓灵今日被谢霖破坏掉的兴致,就这样又高昂了一些。 今日虽热闹,却有些叫人疲累,桓灵也就靠在罗汉榻上和他说着话。 她本想叫梁易帮她按一按肩膀和腰背,但想到上次按摩发生的事,她放弃了这个想法。 若真这样去要求,似 乎是在暗示着什么。何况,昨晚她和梁易说过那样的话,像在催着不解风情的夫君快些。 所以她换了话题,问起了今日生辰宴上桓烁的情况:“二哥今日怎么样?可有什么异常?” “没。”桓烁今日能喝酒,能吃肉。反正梁易觉得一切正常。 女郎没有注意到梁易今夜隐隐的不安。 “你说,叫工匠把这个镯子镶上一些宝石怎么样?”这个镯子就算翻新了,也只能称得上一句素雅。而桓灵,基本上没有素雅的饰物。 刚说出口,女郎又转变了想法。这个镯子毕竟是梁易家传,所以最好还是保留原貌吧。 “可以。”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43节 梁易对这些倒是无所谓。毕竟从前的长辈们并不是不想用宝石来装饰这个镯子,而是负担不起,想都不敢想。 但桓灵放弃了这个想法:“还是算了,它就还是做一个素雅的银镯好了。” 梁易还是答应了,仿佛不管桓灵说什么,他都会答应。 虽然他平时也是什么都听桓灵的,但现在桓灵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先前桓灵没有注意到他的落寞,是因为女郎将注意力放在了镯子的身上。 这会儿桓灵正专心和他说话,很快就敏锐地发现了他的异常。 “你怎么了?怎么无精打采的?谁惹了你不高兴吗?” 桓灵不喜欢猜来猜去,她发现了不对,当即就问出来了。 “没有,”梁易摇摇头,“嗯,今日有些累。” 他是久经沙场的武将,无论是平日里的训练还是战场上的拼杀,都比今日这个生辰宴耗费更多的体力。这样的宴会,对他来说完全就是休闲,他不会像桓灵一样感到疲累。 如果没有谢霖捣乱,他现在大概会无比兴奋。桓灵收下了他传家的镯子,更深地认可了他妻子的身份。 “我也有些累了。”桓灵是真累了,她拖着步子走到床边,躺下后自觉往里边挪,给梁易留出空位,“那睡吧。” 梁易吹了灯,室内归于黑暗与寂静。他轻手轻脚躺在外边。 “梁与之。”桓灵拽他的胳膊,“你怎么不抱我?你昨日才说以后每晚都抱着我。” 梁易就伸手过来,“阿灵,我,” “你什么你?你不喜欢我了吗?” 桓灵很不高兴。梁易瞒了她一件事,她都没有抓着不放。她还在谢三郎面前那样地维护梁易,可梁易竟然敢冷待她! 难道男人的情爱如此容易消失? “没有,我喜欢你。我刚刚,还没躺好。”梁易心里有事,动作难免就慢了些。 女郎轻哼一声:“原谅你一回。下次可不能再这样怠慢我了。” 梁易就从后边紧紧地抱住她,大手揉搓着女郎温热的身体,她是鲜活的,真实的。 感受到梁易的心跳,桓灵转过身,贴到他怀里,抱住了他结实的腰身。她喜欢这样相拥而眠,喜欢梁易怀抱的温度。 梁易的心湖,因为这个温暖的拥抱而泛起涟漪。 就算谢三那小子心有不甘,那又如何? 现在桓灵是他的妻子,是他的王妃。只有他,能够名正言顺地这样拥抱她,亲吻她,带给她欢愉。 而且,他们只成亲了两个月,自然不能要求桓灵这么快就将他放在心上。但比起刚成亲时,已经好上了许多不是吗? 那时被嫌弃的他哪里会想到,他还能等到桓灵主动来抱他的一天。 不管桓灵爱不爱他,他们之间的亲密都是真实的,热烈的,滚烫的。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去亲女郎红润的耳垂。 “我手洗净了。”黑暗中,虽然他说出这句话的声音很低很低。 但夜里很安静,足够桓灵听清楚,他看似平静的话里蕴含的欲望。 “嗯。”女郎回答的声音同样也很轻很轻。 梁易这次显得有些急,他又凶又重地亲女郎的脸,双手渐渐向下。 尝过了那样的滋味,桓灵也愿意配合他。 男人的厚舌在女郎的脸颊辗转亲吻,最终停留在那两瓣柔嫩的红唇上。 尽管身体的本能让他想要将女郎美好的身体压在身下,用力冲撞,尽情释放。 那日在仓阳山留下的阴影,导致桓灵不喜太急太凶的情欲,甚至有些害怕。 但此时,梁易虽然亲得又急又重。但他的眼里丝毫没有和那次同样为情绪所控的疯狂,只有温柔的爱。 梁易用舌去蹭那两瓣软肉,又用牙齿去轻咬,用舌去轻轻舔舐。 这是一种美好的陌生感觉,懵懂的女郎其实很喜欢。 桓灵忍不住去回应他,梁易亲得就更凶了些,大手终于探索到了到过的桃源。 “啊,”女郎控制不住出声。 梁易亲得慢了些,将女郎的软舌含住,温柔的引着在口腔漫游。而后,又啧啧有声地吮吸着。 女郎被亲得晕晕乎乎,感受到难以言说的舒爽,难耐地抱着他的脑袋揉搓。 很快,像上次一样,她感到不能呼吸,想要将缠绵的舌分开,却被渡了一口气过来。 还可以这样! 晕乎乎的脑子里闪过几丝茫然,很快全心投入。 待纠缠的舌分开,梁易还在一下一下咬着她被亲得红润无比的唇。 两个人的唇瓣,下巴都变得湿漉漉。 梁易眼神迷乱,一边亲一边发出难以抑制的低喘,手下的动作未停,触到柔嫩的肌肤。 女郎被刺激得头皮发麻,又捧住了他的脸,迎了上去,像他那样咬他的唇,啃他的下巴,探进他的口腔,追着他温软的舌。 梁易很快反应过来,噙着女郎的舌,极爱怜地又吸又舔。 他触到上次那个地方,女郎的呻吟变了调,捧着他脸颊的手不自觉向上挪动,抓紧了他的头发。 大手拿出来,指尖泛着耀眼的水光,梁易用帕子随意擦了擦。 桓灵还在深深地喘息着,享受着方才的余韵。 梁易又来亲她的脸,一下一下的,极缠绵的吻。 “舒服吗?” “嗯。” 女郎虽然有些羞涩,但还是坦然承认了自己的感受,抱住他的脖子:你怎么突然就会,就会换气了?” 明明上次,梁易还和她一样,是个愣头青! “亲着亲着,就会了。” 梁易用手碰她的脸,被女郎一把拦下。 “你的手,碰过……” 桓灵的手被他捉住,她也因此得以碰到梁易那的指腹,原本有薄茧,此时却有些发皱。 “怎么皱皱的?” 梁易轻笑,亲她的耳朵:“你说呢?泡的。” “啊!你不许说。”桓灵一手捂住自己的脸,一手捂住梁易的嘴。 结果梁易这个厚脸皮的,又用湿润的舌一下一下舔着她的掌心。 桓灵挣脱,去捏他的脸:“你上次说,会重新用床单叠起来垫着。但是现在,褥子又湿了。黏糊糊的,不舒服。” 梁易心虚,到了那个时候,谁还想得起来这些。 “我来换。”他跳下床,点了灯,帮女郎找了一条干净的亵裤。 “我自己换。”桓灵伸手,要那条亵裤。 “我帮你。”梁易很坚持。 桓灵转过头,别别扭扭道:“随你。” 原本的亵裤被缓缓褪下,梁易没有动作,桓灵却想尽快换一条干爽的亵裤。 “梁与之,你怎么磨磨唧唧的?” 下一刻,女郎说不出话了,因为她感受到一阵更柔软的触感。 ----------------------- 作者有话说:写亲密戏写得超级慢,最近感觉有点精力不济,不敢再熬夜,先更这么多吧,明天九点早点来,怕锁。 第41章 是梁易的舌,柔软中带了一些粗粝。 窗外似是下起了小雨,在淅沥的雨声中,桓灵艰难地挤出了几个字:“你、你做什么?” 他抬头,唇上和鼻尖泛着晶莹的水光,声音很轻,“帮你,清理干净。” 说罢又埋头下去,一心一意忙碌起来。 女郎又说不出话了,手指插进梁易的发间,另一只手拼命地揪着身下的床单,云锻被揪得发皱。 梁易第一次吃红果子,他很喜欢,舍不得吞下。他用舌尖□□,又含在嘴里轻咬,果汁被咬得溅出来,喷到他的鼻尖,下巴上,到处都 弄得湿漉漉的。 除了红果子,白果子梁易也是很喜欢的。所以他忍不住咬了几口红果子周围的白果子,一边咬一边蹭,脸上的果汁都蹭过去了。 但他最喜欢的还是红果子,吃得时间最久,也最陶醉, 终于,果子被他完全吃掉了,但是留下很多果汁,水汪汪的。 梁易凑上去,为女郎擦擦脸上的汗珠,又想去亲女郎的唇。 “不许亲,你刚刚,脏。”女郎还处于余韵中,却不许他浑水摸鱼。 桓氏女郎娇贵,都是她自己的东西,还要嫌弃,梁易无奈。 他只好又亲女郎汗津津的脸和耳朵,一边亲一边极有耐心地问:“舒服吗?好软,我好喜欢。” 桓灵呼吸还是有些急,推他,娇声要求:“我要喝水。” 失去的太多,她急需补回来。 梁易直接将水壶拎到床边,将她搂在怀里,喂了一杯又一杯水。 她这样渴,梁易却在笑。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44节 能让自己的妻子快乐,对他来说是很值得骄傲的事。 桓灵喝够了水,羞红了脸,锤他胸口:“还不帮我擦干净,刚刚就会说鬼话哄我。我一早怎么没发现你是这样的人。” 哪里是帮她清理干净,简直是乱上加乱。 梁易就很温柔地帮她清理干净,也把自己打理好,又换了褥子床单,这才将人抱回床上。 他是行伍之人,很有些力气,单手托着女郎的大腿,就能将人稳稳抱起。 从罗汉榻到床边,不过几步路的距离,他走得很稳。 很快,两个人的身体就一起陷于柔软的衾被中。 他把女郎的手攥在手心,拉到自己怀中:“阿灵,你喜欢的,是不是?” 桓灵满面潮红,不好意思地承认了:“嗯。和你用手……一样舒服。” 那感觉甚至更柔软,更奇妙。 当时,她绷直了脚尖,可下一刻又难耐地蜷缩起来,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 梁易又高兴地把她的手拉到唇边亲。 “别亲了,快睡吧。明日我可以睡懒觉,你可是要去上值的。可别骑在马上睡着了。” 桓灵在关心他的睡眠和精神。 察觉到这个,梁易心里难掩兴奋。不免想,或许她心里也是有自己的一席之地的。 “我不困。”他神采奕奕,现在能爬起来再去打两套拳再单挑十个壮汉。 “但是我困了,我要睡了。”女郎揉揉眼睛,对他道,“我的肩膀和腰有些痛,你帮我按按,但就是按摩,不能再做别的。” 这种事情,做多了,她也消受不起。 梁易很听话,一手搂着她,一手伸到她背后去按揉,力度很恰当。 这种按揉消解了女郎的疲累,桓灵很快就入睡了,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梁易则在一旁平心静气,等身下的感觉渐渐消散,才和她头抵着头睡了。 —— 过了生辰宴,桓灵回桓府更多了。桓荧的亲事定下,有许多事要忙,而公孙沛有孕,要多休息。 她就时常回去瞧瞧能不能帮上忙。 梁易仍然日日早出晚归。就这样到了五月中旬。 这日,桓煜也在。自从梁易同意他跟着去营中之后,他便频繁出入营中。 这日,梁易接到消息,北边出现一股山匪流窜作乱,规模不小。这是新朝成立以来第一次有大规模匪徒作乱,江临很重视,决定派梁易出征剿匪。 事情来得及,他后日便走,将出征事宜做了初步的安排,这才想起了原先在他身边的小舅子。 可出了军帐也不见人,走了一段路,他就发现桓煜正气势汹汹和人吵架。 少年气得面红耳赤:“闭上你的狗嘴,再无中生有,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那士兵年轻气盛,也不服气地冲桓煜嚷嚷回去:“又不是我传出来的,我也是听人说的。” 但转头,他瞧见了梁易,瞬间心虚,忙躬身行礼:“将军。” “怎么了?” 桓煜抢先答:“大姐夫,他捏造事实污蔑大姐姐。我正要好好教训他。” 士兵面露难色,想不承认,但将军的小舅子听得清清楚楚,抵赖不得。 他只好将责任都推到别人头上,跪伏在地上,惶恐道:“将军,我、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桓煜大力扯着人的衣领子,将人拽到了梁易的帐内,丢在地上。 梁易虽然宽厚,但治军严明,气势逼人,那人已经吓得如一滩烂泥般瘫软在地上。 桓煜指着他,怒气冲冲问:“你说清楚,你到底是听谁说的?从哪里传出这些污糟的话?” 桓煜这天本来一直跟在梁易身边,但因为有人来传陛下的命令,他避了出去,又和季年比划了两招。 直到他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准备回梁易身边时,路过了一个营帐,恰好听到了这士兵在胡说八道。 这士兵悄悄跟人说,王妃之所以要办生辰宴,是为了和她的老相好见面。桓灵同他的老相好哭诉,后悔这桩婚姻却又无可奈何,说得好似他亲眼见到一样真。 而这传闻中的老相好,正是谢霖。 少年很气愤,用力踩了胡说八道的士兵一脚:“简直是无稽之谈!大姐姐怎么会喜欢谢三那个讨厌鬼!大姐夫,你一定要严惩造谣之人!” 梁易治军严明,很快查明流言来自伙房。他狠狠罚了传谣的几人,又仔细审问伙房的人。 “将军,不是我编的!是前两日休假,我进了趟城,听到旁人说的。真的是旁人说的!” 人总是对这种风月传言多留心几分,更何况主人公是他们将军的妻子,他自然是竖起耳朵听得清清楚楚。 他哪里知道,人家就是特意说给他听的。等着他回军中将事情传开,要不了多久就能传到梁易耳朵里。 他自以为好心,帮助将军发现了妻子的不忠:“那人说,是亲耳听到谢三郎所言。”他看了一眼一旁的桓煜,“将军您要明察秋毫啊。” “子虚乌有的事,明察什么?我看该狠狠罚你才是。”桓煜气得不轻,又狠狠踹了他一脚。 “大姐夫,谢三大概是得了癔症,你可别被蒙蔽了。” 男人嘛,多得是见一个爱一个的。但他们又大多都不能容忍女人同样如此,生怕做了绿头乌龟。大多对这些事都是扑风捉影,疑神疑鬼。 桓煜不知道,自己的这位姐夫能不能免俗。 “我知道,不是真的。”梁易沉着脸,将面前自以为好心的人也狠狠罚了。 所幸流言刚在营中传播,并没掀起大范围的讨论,传播的几人都被狠狠训诫惩罚,不敢再多言。 现在的关键是,流言的源头,谢霖。 —— 梁易这日很忙,他安排好要出征的事,很晚才披星戴月地回城。 五月中旬,月亮似一个圆盘,清辉照亮了空荡荡的院子,一院寂静。 以往的这个点,二人早已相拥着睡熟了。 怕打扰桓灵,梁易在厢房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这才踏着月色轻手轻脚推开了门,摸上了床。 桓灵抱着他的枕头,睡得迷迷糊糊。尽管梁易的动作已经很轻很轻,但她觉浅,还是被惊动了。 “怎么这么晚?”她松开枕头,抱住梁易的胳膊,不等梁易回答就又睡了。 梁易一只手给她抱着,另一只手轻轻拍她的后背,听着她的呼吸越来越平稳,女郎已经睡熟了。 流言他是不信的,桓灵不可能对谢三哭诉。那日的她,眼睛都没红。 况且,桓氏女郎何等骄傲,怎么会对一个曾拒绝过的人哭诉示弱。 最重要的是,他知道桓灵不喜欢谢霖,情郎一词从何谈起? 但他也会想,桓灵会不会有些后悔? 后悔在赐婚之前拒绝谢霖?或者说后悔没能在赐婚之前定下一门好亲事。 她会不会觉得,相比于他,和士族的儿郎成亲才是更好的? 梁易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可流言刺激下,他有些控制不住。 睡熟的女郎无意识地朝他靠近,在他肩膀蹭动。 他亲了亲女郎的发顶,决意不再去想那 些虚妄的事情。现在的日子就已经很好了,他不想再纠结那些。 —— 谢霖不是个爱惹事的纨绔,但也没什么大出息。他从前最爱做的是打听桓灵什么时候出门,然后跟在桓灵后面打转献殷勤,现在最爱一个人出门百无聊赖闲逛。 在谢霖看来,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比谢府有趣得多。 这日,他像往常一样出门。他本来是带着自己的小厮出门的,但一个炙肉铺子飘出的香味吸引了他。人太多,他叫小厮去排队,自己又去别的地方逛。 走到一处转角时,他突然被人抓住了后脖领,拎到了一个四下无人的小巷子里。 他还未看清来人是谁,就狠狠挨了一拳,那拳头毫不留情,直冲他的面门,将他的眼圈打得乌青。 “桓三,你发什么疯?”看清来人后,谢霖也不客气,直接跟他扭打起来。 桓煜也不跟他解释,一脚将他踹倒在地,压在他的身上,狠狠地打。 “我叫你胡说八道,叫你造我大姐姐的谣!” 第42章 桓煜和谢霖都属于士族中那种虽然有天然的经学优势,但对读书没什么天分也没什么兴趣的儿郎,文采都十分一般。 但桓煜在武学一道上肯吃苦,也练就了一把力气。谢霖就差了一些。 虽然他的力气虽然不如桓煜,可他也是出身士族被人捧着长大的,哪能这样被人不由分说地暴打。 他双腿拼命挣扎,手脚并用想将桓煜踢下去。可桓煜力气极大,他还是动弹不得。无奈之下,他瞅准机会,狠狠咬住桓煜的手。 桓煜一时不察,叫他挣脱开来,虎口处留下一个极深的咬痕。 谢霖不服气,又一头朝桓煜扑过来,用头狠狠去撞桓煜的胸膛。 桓煜被撞了一下,也很快反应过来,又快又重的一拳打在谢霖的腮帮子上。 桓煜打得毫不留情。谢霖被打得退了几步,吐出一口血,感觉自己的牙都松了。 谢霖捂着腮帮子,一脸不服气:“桓三,你做什么?你说清楚!为什么要打我?” “你别在这里装模作样!你这个小人!”桓煜又是一脚将他踹倒在地,扑过去,骑在他身上,又是狠狠的一拳。 “三郎,停下。”梁易叫停了桓煜。 桓煜这日是和季年一起出门的,在发现他跟着谢霖时,季年察觉情况不对,就回去禀报了梁易。 桓煜下手没个轻重,心中又饱含愤怒。再不叫停,他还真把谢三郎打死了。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45节 谢霖又吐了一口血,瘫坐在地上,根本起不来。 “不是我说。桓三,你今日究竟发的是什么疯?我好好的在街上走着,碍了你什么事?你为什么要来打我?难道这建康城的大道,也尽归了你们桓家不成?” “你自己心里清楚!谢三,你简直就是无耻至极!” “我清楚什么我清楚?你凭什么打我?我哪里得罪你了?” 桓煜又举起了巴掌,谢霖很不服气,对梁易道:“你不管管他?如今我二哥也和你一样是桓家女婿。他桓氏子今日不分青红皂白来打我,明日他就敢打你!” 桓煜更气了:“你还敢挑拨离间!” 二人你来我往,毫不相让。待到他们都静下心来,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 桓煜在梁易的示意下,说明了他们察觉到的事情。 “怎么样?谢三,现在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谢霖显得很委屈:“我真的没有。你们怎么会觉得我、我会拿这种事出去说?灵姐姐,我心里有她,怎会让她被旁人这样议论?” 谢霖又咳了一口血出来,叹了口气道:“何况根本没有发生这样的事。灵姐姐,她讨厌我。” “你还知道大姐姐讨厌你,那你说,你有没有去烦她?” 梁易目光深沉,也紧盯着谢霖。 被这样盯着,谢霖理不直气不壮:“我、我是去了。但是流言里的情郎那部分,完全就是子虚乌有。我倒是想,可她不愿意啊。真有这些事,不都是捂得紧紧的。谁会大张旗鼓到处去说?” 在他说‘我倒是想’的时候,梁易的目光更幽深了些。 桓煜走近,又使劲拍拍他被打得脏兮兮的脸:“我当然知道情郎是假的。可说不定就是你小子勾引大姐姐不成,你故意造谣,你不仅想败坏大姐姐的名声,还想破坏大姐姐和大姐夫的夫妻感情。” “还好大姐夫和大姐姐感情坚定,这才没有被你小子给蒙骗了去。” “不是,桓三。你动脑子想想,我说这些对我有什么好处?我要是真想造谣,肯定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将情郎的名头安到别人身上,我为什么引火烧身?” 桓煜:“谁知道呢?你这种得了癔症的脑子,本就和常人想法不同。” 谢霖被打得很痛,心里也难过。 “我是去找过灵姐姐,我问她,有没有后悔拒绝我?” “她说没有,她还将我贬低的一无是处。” 他垂头丧气,那日桓灵当着他的面,说梁易胜过他许多。 可今日,他倒霉地被桓煜不由分说暴打,他才不要说出这些事让梁易得意。 “就算我卑劣,我也只想让灵姐姐喜欢我。我造这些莫须有的谣做什么呢?她不会因为这些高看我半分,反而会更讨厌我。” 他看向一旁沉默的梁易:“我已经很惨了,我被她拒绝了一次又一次,你们还要来打我!” 梁易实在不能理解谢霖的脑回路,难道向已经和他人成亲的女郎表白还被拒绝,是什么很光彩的事情吗? 桓煜:“那还有谁知道那天你去找了大姐姐,谁又要来造这样的谣?” “我怎么知道!”谢霖真想给他们跪下了。不过,他突然想到一件事,“当时,我似乎听到了很轻的脚步声,但我不确定。说不定就是有人想害我,害我和灵姐姐!” 梁易盯着谢霖,当时谢霖听到的脚步声,约莫是向闻的。他是武官,隐藏脚步声是作战必备技能,可向闻是文臣,不大擅长此道,被谢霖听到了也确实有可能。 谢三郎不清楚,但他常年在军中,对于风吹草动都十分敏感。他可以确实,当时除了他和向闻,没有别人。 “安王。你一定要查清楚,当时还有谁在,还灵姐姐一个清白。”谢霖反倒要梁易好好查这件事。 至于自己,心思确实有些不清白。但造谣的事他没做过,绝不愿意背黑锅。 梁易的表情差点就绷不住了,谢三郎还没洗脱嫌疑,居然来叫他查清楚。 他没应谢霖这话,又问,“可有与旁人,说过此事?” “被灵姐姐骂了,这么丢脸的事,我怎么会和旁人说?”谢霖声音渐渐小了,“不过,前几日,我醉过酒……” —— 自桓灵的生辰宴回来,谢霖便一直闷闷不乐。 原来,在桓灵眼里,他是这样差劲的一个人。他书读得确实不如自己才华横溢的二哥,但也不至于说只比梁易多识几个字吧 他会作诗,会写文章,只是作得不好罢了。 他本来想找自己的二哥谢霁一起饮酒吐露烦恼,可谢霁心情不好,根本不想理他。 谢霖不理解:“二哥,你有什么不高兴的?再过几个月,你就要和桓荧成亲了。只有我最惨。” 谢霁看起来比他更 烦闷,他也就走了。 他觉得这种痛苦只有男人能理解。可他没有阿耶,大伯严肃,二伯懦弱,他深感这个家没有能理解他的男人。 这种事也不好为外人道,毕竟他做得也不光彩。 他只好出去找朋友喝酒,和几个朋友一起在酒楼喝得烂醉,但还有意识觉得这种事不能告诉外人。 后来,朋友们都被家里人接走,却没人管他。 他独自在房间发泄情绪,抱着酒壶说出了这事,感觉心头的苦闷终于消解了一些。 可他不知道的是,这一切,都被隔间的人听去了。 —— “虽然我有些醉了,但是我敢保证,是其他人都离开以后我才说的。”谢霖信誓旦旦。 但在桓煜看来,他并不可信。 “谁信你说的?” 谢霖举起三个手指:“我对天起誓,这事不是我做的。如有半句虚言,就叫我天打雷劈,断子绝孙。” 谢霖是谢家三房的独苗,他的父亲也在十几年前那场变乱中去世。这个誓言,对于向来看重子嗣繁衍的大族来说,很重。 桓煜一时间也没说什么。 谢霖狠狠叹了一口气:“随你怎么想!反正不是我做的。我现在就去吉祥酒楼查,到底是谁造谣?还想叫我背黑锅。” 他擦去嘴角的血污:“我背锅也就算了,居然这样伤害灵姐姐。不行,我不能忍!” 梁易叫住他:“别打草惊蛇,我会去查。” 谢霖对桓煜道:“还是安王明事理,桓三,你就是个只会打人的莽夫。” 桓煜翻了个白眼:“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你也有不可推脱的罪责,你不在酒楼胡言,怎会被人听见?” 谢霖:“这个我是有错。可我说的是事实,他们传的却是添油加醋的两码事。算起来,我也是被人造谣了。我确实做得不对,但没有罪不可恕吧,值得你把我打个半死?莽夫!” 梁易分开争吵不休的二人:“行了。这事,别告诉阿灵。”又对桓煜道,“送他去治伤。” 桓煜一把架起谢霖:“走吧。” “我才不要你假好心,我自己会去看伤。”谢霖一把甩开桓煜的胳膊,一瘸一拐走了。 看着谢霖可怜的背影,桓煜有些心虚:“大姐夫,你真的信他的话吗?如果真的不是他,我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这件事对谢霖确实没有好处,梁易沉声:“不确定,查探之后,再做定论。” 桓煜又道:“不管了,你别告诉大姐姐。若是他家长辈来家里讨说法,人是我打的,冲着我来便是。” —— 谢霖的小厮找他不见,慌乱地回了府,却也不见人,又不敢报与人知道,匆匆出门来找。 终于在先前分开不远处的一家医馆门前,他瞧见了出来的谢霖。 “三郎君,你怎么了?”他吓得要死,怎么才分开了一会儿,主子就弄了一身的伤。 “你被谁打了?我回去叫人!我们报仇!” 谢霖疼得龇牙咧嘴:“报什么仇报仇!快扶着我。” 他真的很疼啊!但是刚刚偏要逞英雄,拒绝了桓煜的搀扶,这会儿他自己走几步路就很疼很疼。 待他回了府,见到他这般惨状,他那早年丧夫、一直守寡的母亲简直是哭天抢地。 “哎呀,阿娘,别哭了,就是一点小伤,养养就好了。”谢霖从小不知见过多少他娘的泪水,他真的怕了女人的泪。 所以他喜欢桓灵,桓灵爱笑,明媚如朝阳,灿烂如桃花。 “谁打的你?我们去找你大伯父,让他为你讨个说法!” ----------------------- 作者有话说:这段时间有点忙,等过段时间每天会多更点的 第43章 谢霖摸摸自己后脑勺,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阿娘,是我先打的人家,让大伯父知道,又要责备我。还是不要说了。” “好端端的,你打人家做什么?看看这一身伤。” 谢霖的母亲名叫杨平露,瞧见谢霖被打的惨状,杨夫人心疼不已。 但转瞬她又担心起来:“你打了谁?会不会惹上麻烦?” 其实谢霖已经在医馆收拾清洗过一番,不然看起来只会更惨。 “哎呀,阿娘!我看他不顺眼,就打了!疼死我了,我要去躺着了。不会有麻烦。” 谢霖心中冷哼,桓煜事情未查清就不由分说狠狠打他,只有心虚的份,怎么会再来找麻烦。他不去找桓家的麻烦已经很好了。 他三言两语糊弄过去,杨夫人将注意力都转到他的伤情上。 “那我,那我遣人去叫大夫,就说是我病了,不叫你大伯父知道。” 杨夫人以帕拭泪,慌忙往外去了。 谢霖对着她的背影提醒:“千万小心,别叫大伯父知道。不然他知道我惹事,还要罚我。” —— 梁易一大早就出了门,桓灵还以为他如往常一样去了营中。 可是没想到,他竟然在日头正盛的中午回来了,还是和桓煜一起的。。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46节 五月中旬的正午,天气已经很有些热。桓灵当时正准备用午膳,但热得没什么胃口,只叫人备了简单清淡的菜肴。听人禀报,她让厨房又加了几个菜。 梁易平时当值很勤勉,这日也不逢朝会,按说他是不会提前回的。 桓灵只当今日营中或许无他事,这二人才回得这么早。 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桓煜竟然带着伤。一开始远远的,桓灵看不清他的样子。 待二人慢慢走近,女郎就将他的样子看了个清清楚楚。桓煜灰头土脸的,衣裳是沾了灰土又拍不干净留下的痕迹,眼角还有乌青。 她忙迎了上去,抓着桓煜的胳膊,上下打量:“怎么回事?三郎怎么伤了?” 她眼里心疼那么明显,梁易看得好生羡慕。 可羡慕也没有用,桓家兄弟姐妹间感情都很好,自出生起十几年的陪伴,哪里是他这两个月的婚姻能比得上的。 桓煜早就想好了借口,和梁易通过气,此时他的语气很镇定:“大姐姐,我今日在营中和季年比划了两招,这都是小伤,不必在意。” 桓灵看向一旁沉默的梁易,怀疑地问他:“真是和季年切磋的?” 梁易一脸真诚点了点头。 桓灵又将桓煜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本来都要信了这番说辞,如果她没有看到桓煜虎口处明显牙印的话。 她眼神紧紧盯着,故作不解:“季年和人切磋的时候,喜好咬人手?这恐怕与军中比武规矩相违,也有失君子风度吧。” 桓煜支支吾吾:“大姐姐,我……” 桓灵看向梁易,语气淡了些:“梁与之,你也帮着他瞒我?” 梁易也支支吾吾:“阿灵,我……” “好了,大姐姐,你不要逼大姐夫了。是我不许他告诉你的。”桓煜做痛心状,“那我就告诉你吧。” 梁易看向桓煜的眼神里就有了些不解,他们说过的,他不希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打扰到桓灵。 “刚刚在大街上,我和人打了一架。”他指着自己脸上的痕迹给桓灵看,“谢三那个家伙,心真黑啊!你看给我打的。” 桓灵也很生气:“谢霖?他发疯了吗?打你做什么?” 谢家三郎可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桓煜挠挠头:“你也知道,我和他一直都不对付。今日恰好在街上撞见,就吵了几句。他约莫是心里不平顺吧,没吵几句就动手了。不过大姐姐,你放心,我也没吃亏。这我当然忍不了,我也狠狠打回去了。” 桓灵心情舒畅了些:“哦。那打就打了。” 桓煜就给梁易对了个眼神。 看吧,大姐姐一点都不在乎谢霖,放心吧! “只是,”女郎顿了顿,“谢家现在和桓家是姻亲,万一他家长辈拿这件事说嘴,会影响阿荧。” “人是我打的,又不是二姐姐打的。谢三若是不服气,只要他还算个男人,就该来找我打回去,而不是将这事算到二姐姐头上。要是他们来找,只管来找我,我不会叫他们去烦二姐姐的。” “你呀。”桓灵叹了口气。罢了,架已经打了,多说无益。 “你去收拾收拾,让银屏带你去换件衣裳。再来吃饭。”桓灵又转头吩咐银屏,“给王爷新做的衣裳,拿一套给三郎君换。” “哎!”桓煜就笑着随银屏走了。 他走了后,桓灵才问梁易:“你怎么不拦着他一点?” 梁易:“打起来时,我不在 。” 这倒也是实话。 “行吧。若谢家真找上门,阿娘会处理好的。” 桓煜性子冲动,这样的事情也不是头一回。他和谢霖以往就打过架,桓灵倒也没想太多。 桓煜走了,桓灵才把注意力转到了梁易身上,问起他的事:“你们怎么今日回得这么早?” 梁易说起山匪的事。 “山匪!”听闻这个消息,桓灵忍不住心头一跳。 这个词,对于桓家所有人来说都是巨大的阴影。 两年前,桓烁也是出征剿匪,最后失去了手臂。明朗的少年将军自此郁郁寡欢,深居简出。 桓家的玉面少将沉寂了两年,才从那种阴霾中走出。 梁易笑了笑:“山匪而已。” “他们都说,你打仗很厉害,你自然不会将山匪放在心上。但是战场上刀剑无眼,你可不要轻敌。” 她还这么年轻,不想做寡妇。守寡这个词,听起来就很惨。 她曾听人说过,谢霖的母亲早年丧夫后,几乎是整日以泪洗面。这样苦的日子,娇贵的桓氏女郎可过不下去。 她可不要过日日对镜垂泪思念故人的日子。 除了梁易瞒她的那件事,她现在看梁易还是蛮顺眼的。 这么大的王府,两个人过日子,会比一个人好得多。 梁易认真应了她的话:“放心,我会注意。” “那你什么时候走?” “明日。” “这么急?” 明日就走,这王府又剩她一个人。 她自小是和兄弟姐妹们一起热闹着长大的,最怕一个人。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女郎的眼里突然就有了些无助。 梁易不想骗她:“剿完匪。” “那什么时候才能剿完匪呢?不会要很久吧。”女郎喃喃自语。 梁易摸摸她的头:“这不确定。” “那好吧。你最好早些回来吧,我不想一个人过年。”新婚第一年就没有夫君陪着过年,听起来真是格外凄凉。 从前风头无两的桓氏贵女,不想在传闻中成为让人笑话同情的可怜人。 梁易拉着她的手坐下,摩挲着掌心娇嫩的肌肤:“出征之后,你就,回桓府去住。” 桓灵也是这么想的,她根本不想一个人待在王府,但直接说出来说出来似乎有些伤梁易的心,所以她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也好,正好阿荧要出嫁,家中事情多。大嫂又要养胎,我回去还可以帮帮忙。” 梁易知道她更想和家人待在一起,他不在的日子里,他希望桓灵能开心自在一些。 而且,流言的源头还未查清,她一个人在王府,梁易放不下心。 桓灵戳他掌心的厚茧,别别扭扭:“你可要早些回来,若叫我一个人过年,我要生气的。” 她只是不想让别人觉得自己很惨罢了。 才没有舍不得梁易,绝对没有! “我回来了!饭好了吗?我好饿!”桓煜咋咋呼呼进了饭厅。 “这衣裳是谁的?”桓灵看桓煜身上的衣裳很陌生,不是府里给梁易新做的那身。 桓煜低头看了看这身衣裳:“我去季年屋里找的。大姐夫的衣裳又宽又大,我穿不了。季年和我差不多高,穿着正合适。” 几人用完了饭,梁易还要再进宫一趟,桓灵叫金瑶去给他收拾衣裳。 桓煜却舍不得离开,欲言又止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看到梁易要走了,他终于开了口:“大姐夫,你剿匪也带上我吧。” “恐怕不行。”梁易拒绝了。 桓煜又央桓灵:“大姐姐,你跟大姐夫说说,让他带上我吧。” 他要去营中,桓灵可以答应。但上战场,桓灵可不敢随意应下。 营中不过是训练,并不危险。而且谁都知道他是桓氏三郎,大将军的小舅子。哪怕他做得有不对之处,旁人也会让他三分。 可战场需要真刀真枪拼杀,匪徒凶恶,哪管他是谁家子弟。 “不行。你先练好功夫,再说投军打仗的事。”桓灵没松口。 “我在练,我每天都好好练!虽然不如大姐夫,但也很有进益,是不是,大姐夫?” 桓煜向梁易寻找同盟,眼神里露出渴求。 梁易艰难点了个头。 桓灵却给他泼了一盆冷水:“别想了,这事没人会应你。便是要投军,也是先训练和学习兵法,哪有一上来就打仗的。” 桓煜又求了一番,见桓灵和梁易都不松口,只好放弃了,兴致缺缺地回了家。 —— 夕阳的余晖下,赤墨的马蹄哒哒,一人一马很快到了王府门口。 梁易亲自牵着赤墨回了马厩,给它好好洗了个澡。喂了上好的干草。 明日,他们又要再一次共同出征了。 做完这一切,他自己也在前院好好洗了个澡,前一日打理得干干净净,这才往正院去了。 女郎在院内逗着猫玩,情景像梦里一样。他不由得停住了脚步,向往地看着这好似梦中的场景。 不过才一个月,乌雪就长大了一圈,活泼可爱,叫人看了心生欢喜。女郎坐在那架他亲手打造的秋千上,裙摆蹁跹,笑眼盈盈。 梁易的胸腔一阵激荡,忽然就有些不想走了。 ----------------------- 作者有话说:这一章写的过程中非常卡文。分开一段时间,阿灵可以更好地审视两个人的关系。 第44章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47节 微风徐徐,将女郎一缕发丝吹到脸颊上,贴着那白软的面皮。秋千也慢悠悠地晃荡,女郎将手中的布球丢远,乌雪快乐地追着布球而去。 桓灵的目光追随着乌雪跑动的可爱身影,终于落到院门口的高大男人身上:“你回来了!” 女郎的语气很欢快,梁易笑着走到她身后,轻轻为她推秋千。 乌雪看两人玩得开心,也‘嗖’的一下跳上了桓灵的腿,女郎就腾出了一只手抱着乌雪,另一只手紧紧握着秋千的绳子。 “乌雪也想玩呢。梁小山,推用力一点,高一点!” 显然此时桓灵的心情还不错,她娇声要求着梁易。 可秋千非但没有飞得更高一点,反而慢慢停了下来。 桓灵双脚落到地面是,气呼呼转头瞪梁易:“梁与之,我叫你高一点!” 梁易解释:“玩秋千,抱着猫,不太安全。” 这话有道理,但桓灵被扫了兴致,还是有些不高兴。 “不玩了。”女郎抱着猫,缓步回了屋。 梁易跟在桓灵身后,小心劝道:“我走了以后,玩的时候,也别抱着猫。” “知道了。”女郎别别扭扭应了,给了身侧的金瑶一个眼神。 金瑶:“王爷,大娘子命人给您收拾了出征要带的衣裳,您要不要瞧瞧可有疏漏?” 梁易的衣裳平日里都是自己安排怎么穿,是以桓灵和侍女们都不太清楚,只大致替他收拾了了几身。 梁易点点头,让金瑶下去了。 他看了看里边,有一身他没见过的中衣,面露疑惑。 桓灵在一旁小声道:“新做的。” 梁易:“你叫人做的?” “对啊。你说过这些都由我安排。你都没什么衣裳,就那几身中衣换着穿,我都看腻了。” 梁易生活简单朴素,不讲究穿戴。他好些的几身衣裳都是成亲时徐筠叫人给他做的。但那都是外衣,徐筠只是大嫂,自然不会管他的中衣新旧好坏。 是以他的几身中衣款式简单,布料一般 ,入不了自幼便锦衣华服的桓氏女郎的法眼。 桓灵自小就没见过这么差的衣裳,早就受不了了。所以在做衣服时,她特意嘱咐了要给梁易多做几件中衣。 梁易把那身中衣收进黄梨木的衣柜,拿了一身旧的添进要带走的衣裳里边。 这身新的,是桓灵叫人给他做的。若是穿到战场上去,指不定哪天就被戳个洞沾了血,他可舍不得这样糟蹋桓灵的心意。 桓灵一边给乌雪顺着毛,一边漫不经心看着他的动作。 他可真是爱惜衣裳啊! —— 夜风驱散了白日里的躁意,一室的静谧安逸,只有翻书的轻微声响。 两人并排坐在床头,梁易为桓灵捧着书册,待女郎看完一页,他便会再翻到下一页,两人配合得还算默契。 看了大概半个时辰,桓灵收回停留在书册上的眼神,漫无目的地看向前方的石榴纹床帐。 梁易见她不看书了,放下书册,将女郎柔软的身体搂到怀里,又不舍地嘱咐了些话,诸如玩秋千时不能抱着猫,出门时一定要带护卫等等。 “我知道。你就没有别的想说的?”女郎靠在他怀里,把玩着自己的手指。 “大哥说,若无事,可多去,陪陪大嫂。” 江临的后宫只皇后徐筠一人,又不能时常出宫游玩散心,江临怕她觉得太闷。 桓灵暗暗叹了口气,他真是个不解风情的木头脑袋啊! “知道了,我要睡了。” 她背对着梁易躺下,过了好一会儿,为了读书燃得特别亮的灯火依旧晃人眼睛。 她轻踹梁易的小腿:“怎么还不去吹灯!” 梁易却罕见地没有听她的话,幽深的眼眸注视着她的背影,眼神炙热,慢慢靠了过去。 “热,别抱我。”女郎扭动着挣脱了他的怀抱。 五月的天,白日里确实热,夜里热得不算过分,若是有风,就还算凉爽。可桓灵心里不痛快,就不愿意让他如意。 梁易却没听话松手,反而攥住女郎的胳膊,掰着她的肩膀让她转了过来。 两人面对着面,烛火闪动间,梁易闭着眼,唇慢慢靠近。 在即将贴上那白皙的脸颊时,女郎微微转头。梁易的唇只亲到了身下的软枕。 触感同样柔软,却没有带着他熟悉的体温。 他睁开眼,眼神满是不解:“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你今日居然帮着三郎瞒我。没有隐瞒妻子的丈夫可以得到妻子的亲吻。我们不是说过要坦诚的吗?” 桓灵不知道,不是桓煜瞒着她,而是梁易和桓煜一起瞒着她。 “是我不对。”梁易很干脆认了错。 “你先前瞒我的事情还没告诉我,如今又瞒我一桩!我不喜欢这样。” 梁易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流言穿到桓灵耳朵里,已经叫人去处理了。只要他们都不说,桓灵就永远不知道,曾有人造谣过她对婚姻的不忠。 女郎心思清明,这是对她的亵渎。 “对不起,阿灵,以后,再不瞒你了。”他小心翼翼道歉。 “你总是说以后,我更在乎现在。”桓灵不想轻易原谅他。比起梁易描绘得那个以后,她更希望现在的日子顺心些。 先前桓煜在,她给梁易留了面子,也没因这事多说什么。现在只有两个人,桓灵希望可以说清楚。 “嗯,我懂了。”他又试着伸手,将女郎搂到怀里,柔声保证,“我会改。” 先前桓灵叫他改掉的那些坏习惯,比如说话声量高,比如吃饭时姿态不雅,他确实改掉了。 女郎这才贴到他怀里,闷闷道:“不许骗我。” 梁易大着胆子又去亲她的脸,将柔嫩的耳垂含在嘴里,轻轻舔舐。男人粗粝的大手贴着女郎的腰,随着呼吸的韵律轻拂。 酥麻的感觉很快蔓延至各处,桓灵的眼神渐渐迷离。梁易松开怀里柔软馨香的身体,往被衾深处钻去。 他心中珍爱桓灵,让桓灵快乐这件事对他来说有着极度的吸引力。尽管他自己身体上得不到舒爽,但心灵的满足是难以言说的。 微风钻了进来,烛火摇曳,明暗交织。女郎被男人的唇舌和大手撩拨得晕陶陶,脸颊好似一朵红透了的火烧云。 如果不是一双极有力的大手温柔却坚定地分开了她的双膝,她会仍沉醉于这种本能的欢愉。 “不行!”桓灵陡然清醒过来,双手按住了梁易的脑袋。 梁易温声诱哄:“上次……你喜欢的。再试试吧,很舒服。” 女郎还是拒绝。 梁易只咬过一回那里,滋味至今难忘,但太刺激,整个人的身体都颤抖着痉挛。 在这个梁易将要出征的前夜,她不想做那样的事。不想接下来的日子里,只要想起梁易,就是这样难耐的感觉。 梁易就又回到她身边,眼里似有一团火。明明是无雨的初夏夜晚,桓灵却感觉到空气中充满了热腾腾的水汽,闷热无比。 男人越靠越近,热气拂面,女郎的脸庞也漫上阵阵热潮。 梁易又急又重地亲她的脸,将女郎红扑扑的脸蛋亲得湿漉漉,水润润,更惹人怜爱了。 他亲了一通,又把人在怀里搂紧,眼神恳求:“真的不行?” 桓灵用脑袋撞他的胸膛:“我不想。” “那我用手?”梁易粗枝大叶的,哪能猜到桓灵心中所想。 明明她也是喜欢的呀!为何不行? “手也不要。”女郎还是拒绝了。 他无可奈何地搂紧怀中柔软的身体,埋头在女郎耳畔:“不想要吗?” 才这么几次,就已经厌倦了吗?明明手也只用过两三次啊。他的手,拿刀枪棍棒的时候无比灵巧,也曾几次取悦过桓灵,为何又被嫌弃了呢? 他还想着,等桓灵慢慢领会到这事的妙处,没准就愿意和他圆房了。 “你就这么喜欢这些事情?” 在没和桓灵躺到同一张床上之前,梁易也不知,他的欲望会如此直白而强烈。 明明在军中的时候,同僚们说再多这方面的下流话,他也从未向往过,甚至从未用手纾解过。 他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承认了。 “嗯。每次,抱着你,就很想。” 梁易动了动,感受到他有多想,桓灵心头一跳。 女郎白皙细腻的手此时已经如从前那般,触到了男人结实的胸膛。 鼓鼓囊囊的胸肌上,女郎的手婉转流连,最终停留在别样的触感地方。 她将这当成了一个新奇的玩具。 梁易忍不住闷哼一声,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 “这么难受吗?”她自己虽然喜欢那个感觉,但从未这样渴求,她不理解梁易的欲望。 梁易粗壮结实的胳膊拉住女郎纤细的腕子,沿着块垒分明的肌肉向下,贴在腰与腿之间。 桓灵心颤,似是碰到什么脏东西一样地弹开。 但她正年轻,精力无限,正是天然对异性身体产生好奇的时候。 况且,梁易都碰过她那里好几回了,她却只碰过梁易结实宽阔的胸膛和劲瘦的腰。 桓灵突然就觉得自己很亏! 梁易见女郎眼神似有松动,又试着来牵她的手。 桓灵却不喜欢这种不受控的感觉,命令他:“你不许动,我要自己来。”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48节 她的手渐渐往下,隔着衣裳握住。 梁易舒服得哼了一声,脸上神情又是舒爽,又是难耐。 手指摸到腰带,轻轻解开。 梁易心砰砰砰地跳,下一刻就要从胸腔中跳出来了!大概是不满于主人的笨嘴拙舌,想要亲自来表露对桓氏贵女的喜欢。 ----------------------- 作者有话说:明天继续。话说我们阿灵真的很可爱对吧 第45章 “好丑。”桓灵大失所望。 隔着衣裳还有几分雾里看花的朦胧感觉,这样直戳戳大喇喇出现在眼前,原谅她实在有些接受不了。 梁易泛着不正常潮红的脸颊更难堪了。 “这东西太丑了。我不喜欢。”女郎面色复杂,很快收回手,紧紧藏在身后,“我不要碰了,不喜欢。” 她连说了两遍不喜欢,想必是真的很讨厌了。 梁易好似被人迎头盖脸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了脚。 好半晌,他喏喏开口:“男人……就长这样。” “那你们男人也太惨了,生得这么难看一个物什。”女郎复杂的眼神就转变为了同情。 梁易低下头,不说话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看他垂头丧气的样子,桓灵又有些不忍,毕竟明日他就要奔赴生死未知的剿匪前线。 女郎水灵灵大眼睛转了转:“那你别动。我就轻轻摸一下。” 大喜大悲之下,梁易的脑子已经神智涣散,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桓灵的手是很柔软的,白净细腻的皮肤包裹着内里的软肉,轻轻握住柱身,触感温热,又有些粗糙。 梁易的呼吸陡然变重,喘着粗气。 只是蜻蜓点水般的一下。 “好了,就这样。”女郎收回了手,又支使他去拿帕子,“我要擦手。” 桓灵玉白的手不可避免地沾上了水渍,她很嫌弃的样子。 梁易却没动,反而拉着女郎的手央求:“阿灵,帮帮我。好吗?” 桓灵的衣裳严严实实,梁易却已经脱得很不体面,但他顾不了这些了。 女郎不明所以:“帮你什么?” 以往梁易都是靠自己平复下来的,从来没有叫她帮过忙。 若梁易没有吃过肉,只吃麦饭他也是很开心的。可尝过好处,他没法不惦记。 他说得很慢:“就是,用手……那次,你见过的。” 那次可没什么外物触碰刺激,他只是抱着桓灵,情难自控的时候以手碰触了女郎的脸颊就…… 面对心爱之人,他实在没有什么定力。 “我不要,你自己弄吧。”女郎只是好奇,可碰过以后,她并不太喜欢。 梁易贴着她的脸,有些难为情:“我也没弄过。” 桓灵噘着嘴,推了他一把:“那你还叫我帮你!色胚。” 这次靠他自己怕是很难平复下来了,梁易打算如往常那样,洗个澡冷静一下。 “等等。”女郎的声音清脆悦耳,如同仙乐。 “这种事,你们男人不应该天生就会吗?你自己试试。” 梁易拉着她的手:“可是你说过,我很笨。我们一起,试试吧。好不好?” 女郎看他满头大汗的样子,又有些于心不忍。 “那你快些。”这句话说得很轻很轻。 男人粗糙温暖的麦色大掌覆上女郎柔软白皙的手,渐渐向下。 梁易的闷哼声渐渐变大,变成难以抑制的粗喘。大颗大颗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低落,额头青筋暴起,一副沉醉姿态。 “你好了没?我的手好酸。” 梁易不说话,脑袋又靠近去亲女郎绯红的脸蛋。 终于,在厚唇贴上女郎滑嫩的脸蛋时,一切都结束了。 梁易抱着女郎仰面躺着,似乎还在刚刚的刺激中没有走出。 “你快去端水来,我要洗手。”桓灵按了按他的胸膛。 梁易大手在床边捞到自己的亵裤,本打算先给她简单擦一下 桓灵抗拒不已:“不行,我不要。” 做这样的事,已经很超乎女郎的想象了。用梁易的亵裤擦去手上的异物,她还是接受不了。 他就用亵裤简单擦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和手掌,大喇喇敞着衣裳找了新的裤子,又将后窗开得更大了些用以通风。 尽管刚从极致的欢愉中抽离,他仍然记得,桓灵不喜欢这个味道。 他们的寝屋后面附带的湢室有一个大铜壶,铜壶管道连着厨房。只要厨房烧好热水灌进来,在湢室就可以直接取用。 铜壶是特制的,滚烫的开水倒进去,两三个时辰后还能冒着热气。 梁易以前想都想不到,居然还能这样过日子。 他将装着热水的铜盆放在床边的高脚椅上边,拿了一条干净的巾帕,拉过尚且有些别别扭扭小女郎的手,耐心地擦洗干净。 做完这一切,他才吹了灯,重新躺到床上,将女郎搂到怀里,不停亲吻桓灵蓬松的发顶。 “梁与之,你是不是舍不得我?” 男人的声音很低哑:“嗯。” “那你怎么不说?不要什么都等着我问你。刚刚跟我说了那么些话,连皇后娘娘的事情都嘱咐到了,就是不说舍不得。我还以为,你没有舍不得我。” “阿灵,我舍不得你。”男人的唇辗转到了女郎通红的耳朵。 他没有问桓灵是否舍不得他,答案多半是伤他心的。桓灵喜欢他的怀抱,喜欢他给的欢愉,但并不代表,她对他有同样的情意。 桓灵摸摸他的脸:“就要这样,你想什么呢,就要说出来。我才知道。” 女郎的唇慢慢靠近,亲了亲他的下巴:“这是诚实的奖励,梁小山。” 梁易大手摸了摸被亲的地方,在黑暗中扬起唇角。 —— 夜是一片沉沉的黑,整座王府都静悄悄的。 只有正院有些微的声响,女郎迷迷糊糊醒来,坐起,望着男人穿衣的背影愣神:“你要走了?” “我吵醒你了?”梁易转过身摸摸她的头发。经过两个月的磨合,他的动作已经放得很轻很轻,不会在凌晨吵醒睡意正浓的桓灵。 “嗯。”桓灵的声音闷闷的。 “继续睡吧,才寅中,还早。” 女郎又眯着眼睛躺下,梁易穿好衣裳,去后面湢室洗漱。 等他收拾好出来时,床帐内静悄悄的,他还想再看一眼。 他轻轻掀开云纱帷幔,原本只想看一眼的,却忍不住俯身亲了亲桓灵的额头。 然后他心满意足地转过身,准备奔赴战场。 突然,衣角被勾住,然后一截柔软的胳膊从后面绕过来,抱住了他的腰。 桓灵声音闷闷的,带着没睡醒的迷糊:“梁与之,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 梁易走后两日,桓灵便带上她贴身伺候的人回了桓府去住。 她成亲也才不过两月,那样的生活本就是她熟悉的。 她每日里和妹妹们陪着养胎的公孙沛说说话,再帮着程素筹备桓荧的婚事,日子很平静,就这样过了三四天。 这日下午,她和妹妹们,还有程素都聚在公孙沛处。公孙沛的肚子已有两个多月,外表看不出。可她却被折磨得不轻,几个未嫁的女郎都有些被吓着了。 程素生过三个孩子,也受过这样的罪。她握着公孙沛的手:“这孩子是随他阿耶,当初大郎在我肚子里的时候,也是这般不安生。” 公孙沛笑笑。原来,那般温和稳重的丈夫,也有过闹腾的时候。 “当初我还以为要生个调皮的臭小子了,没想到这孩子生下来倒不好动。反倒是二郎和阿灵,在肚子里乖巧得很,生下来却都爱笑爱闹。” 听了这话,姐妹三人反应各有不同。 桓灵在好奇:“是吗?我在肚子里很乖吗?” 桓荧呢,想到了自己早逝的母亲。不知她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是乖还是闹? 这个答案,她大概永远不会知道了。 裴真则露出了一个笑,桓烁从前确实爱笑爱闹,但也会耐心地带着她玩。 桓烁如今也振作起来,正在苦练左手写字使兵器,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程素:“阿灵那时候乖得不得了,一点难受都没有。” 随后几人便又顺着这话说起了一些其他幼时的趣事。 突然,一阵匆匆的脚 步声,越来越近,是程素身边的姚娘。 “不好了,夫人!三郎君好像走了!”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49节 姐妹几人并公孙沛都被这话惊了一跳。 程素还算镇定:“走了?怎么回事,你细细说来。” 姚娘递上一封信,表情焦急:“三郎君院中的人说,一天都不见他人,本以为他是出去玩,可是收拾屋子时却在床下发现了一封信。” 程素拆开那信,眼神快速扫过一遍:“他去追与之了。简直胡闹!” —— 桓煜有一位玉面少将二哥,还有一个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姐夫,他也有一个将军梦。 可做将军,必须得上战场,家里没人支持他。 他求梁易出征带着他,却被桓灵和梁易无情地拒绝了,他只能歇了这个心思。 可当晚回去,他摸着自己身上季年的衣裳,心底的渴望越来越甚。 季年都可以,为何他不行? 他们二人身量差不多,年纪差不多,连武艺也没差多少。季年都可以跟着大姐夫上战场,将那危害百姓的匪徒杀个落花流水屁滚尿流。 他却只能缩在建康城读这不喜欢的书,将来在再凭着家里谋个闲差安稳度日。 他不想这样过一辈子。 他在家里等了几日,没等到谢家的人来找麻烦,觉得谢霖应该是放弃找他不痛快了。。 他就收拾行囊,离开了这座繁华的健康城,去追寻另一种想要的人生。 — 发现桓煜离开时已经是下午,没过一刻钟,当值的几个男人都回来了。 家里人都聚在一处,连桓烁也过来了。 程素知道桓煜是自作主张去找梁易以后,十分焦心。 这个侄子这几年都由她看顾,和亲儿子也不差什么的,她怎么能不担心。 “三郎从未独自离家,万一他找不到与之大军怎么办?迷了路亦或是遇上了歹人又怎么办?” 桓炎提议:“阿娘,我带人去把三郎追回来。” 桓烁紧跟其后:“大哥,我跟你一起。” 程素:“快去。” 几个女郎们亦是无比担心。 桓沣也很担心这个不省心的侄子,对桓炎道:“三郎不认识别的路,沿着官道去追。” 兄弟二人便当即准备带人出发。 “别追了。”桓润摇摇头,叹气道,“大郎,二郎。别追了,叫他去吧。” 桓荧焦急道:“可是,阿耶……” 桓润苦笑:“他先前与我说过,我没应。一味的阻拦,他只会更逆反,我这个父亲,做得好像很失败。” 程素还是不放心:“那也得知道他的安危啊。” 桓灵提议:“二叔,不如还是叫人去追,不过遇到三郎后不用现身,只暗中跟着他护卫。等到三郎追到与之大军,护卫的人就可以回来了。” 桓润同意了,桓炎当即就安排了下去。 “好了,阿娘。不要太担心。与之说三郎这些日子武艺进步了许多,他能保护好自己。” 家中晚辈们又开始安慰起最担心的程素。 好在过了几日,去追的人就传回了消息,桓煜一切都好,且他日夜兼程,没几日就追上了大军。 - 桓灵好像回到了未嫁时的日子,和妹妹们品茗作诗,探讨音律,钻研书画。 梁易这个人,差点都要被她抛到脑后了。 直到这月底的一天,她和妹妹们彻夜畅聊后,醒来后感觉有人紧紧地抱着自己。 她迷迷糊糊脱口而出:“梁与之,别抱这么紧,好热!” 可过了一会儿,那胳膊还是紧紧地缠着她。她闭着眼伸手去拍,触感却很温软,不是男人结实的肌肉。 耳畔响起桓荧善意打趣的声音:“大姐姐,你想大姐夫了?” ----------------------- 作者有话说:梁小山:究竟想没想呢? 第46章 桓灵这才清醒过来,身侧紧紧抱着她的,是酣睡正香的裴真。 桓灵揉揉眼睛,无奈笑着抱怨:“怎么真表妹睡觉也爱抱着人?” 桓荧是个聪明的女郎,很快发现了重点:“也?”她眉眼弯弯,若有所思地点头,“唔……我懂了。” “你竟然取笑我?”桓灵作势要去扯妹妹的袖子,可惜被另一个妹妹抱得紧紧的。 桓荧跳下床,狡黠地笑:“大姐姐,这不是取笑。你们夫妻感情好,我为你高兴。” 裴真这时也缓缓醒来了,她松开桓灵,脑袋在枕头上蹭了蹭,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大表姐,二表姐,你们在说什么?” 桓灵:“没什么。” 桓荧坐在床边,捏捏裴真在桓府养得有些圆鼓鼓的脸颊:“你睡觉的时候抱着大姐姐,大姐姐睡迷了,还当是大姐夫呢。” 裴真也抿嘴笑:“我懂,大表姐想表姐夫了。” 桓灵还是嘴硬:“才没有呢,只是,”她顿了顿,“只是习惯了。” 明明成亲还不满三个月,她却故作深沉,像个历经世事的过来者:“等你们成亲就知道了,习惯真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 明明,她起初并不喜欢梁易,甚至嫌弃他的粗鄙无礼。 可天天待在一起,梁易待她又好,人也听话。她就慢慢习惯了这样的好,习惯了身边一直有他的存在。 桓荧不信:“可是你刚刚说话的声音真的好黏糊,你和我们说话从来没有那样过。” 桓灵脸颊红扑扑的,却义正言辞:“那是因为我刚睡醒!” 桓荧觉得,大姐姐的否认只是出于害羞。想必大姐姐和大姐夫平日里相处都是黏黏糊糊的,才会这样说话。桓荧不由自主升起了几分对婚姻的期待。 她抿着嘴,笑着问:“大姐姐,你现在觉得成亲好吗?” 受到所有亲近之人的祝福,和心爱之人结为佳偶,从此两心相依,再不分离。只要想想,桓荧就觉得是一件很好很好的事! 裴真也竖起耳朵听。 “嗯,我觉得……”桓灵不知道该怎么说,“没有我想的那样不好,但是需要想的事情比以前多。未成婚时,我在家里做孩子。成了婚,就是王府的女君,自然很是不同。” 桓荧:“也是,我们长大了,都要做姑姑了。以后,大哥二哥他们的孩子,就会像我们小时候一样。”她话头一转,“那你现在可有喜欢大姐夫?” 比起婚姻中的杂事,桓荧更关注他们的夫妻感情。 裴真也抿嘴笑:“应是喜欢的吧,不然也不会睡梦中都还在惦念。” 这个问题的答案非常简单,喜欢,或是不喜欢。两三个字而已。 可桓灵却有些怔住,隔了一会儿才回答:“这个,我、我不知道。” 婚前,她对自己未来婚姻的期待就是能像大哥大嫂那样,门第相当,丈夫温和有礼、懂音律善诗书,两人能琴瑟和鸣。 可梁易与她的期待实在是完全不相干,他不通文墨,别说作诗了,还有些字都不太认识。他更不通音律,不能和她谈论曲谱琴音。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成了她的夫君。床榻间,也不是没有情动欢愉的时候。 桓荧:“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还能不知道吗?我喜欢谢霁,我就很清楚。” 桓灵翻了个身,朝向外边,拉着妹妹的手:“那也很好啊。”她另一只手又把裴真拽过来,“表妹呢?你喜欢哪种的?说出来,我们先帮你瞧瞧。” 上次的赏花宴以后不久,桓荧就和谢霁定了亲。虽然有不少人家有意裴真,但因为家里长辈欲撮合她和桓煜,一时间也都拒了。 只不过这段日子,程素忙着桓荧的亲事,也没有急于这事,还并未与她说。 裴真垂眸:“我、我喜欢,”她唇角微微张了张,还是没继续说下去。 “喜欢什么样的?”桓荧还挺好奇的,乖巧的表妹若是有喜欢之人,那她必然不愿嫁给自己弟弟的。 当然,桓荧从未想过裴真会喜欢桓煜的可能。 裴真神色恢复正常,羞涩一笑:“二表姐,我不知道。” 桓荧试着问:“那你觉得,三郎那样的怎么样?” 裴真茫然了一瞬:“三表哥?他是我表哥啊。” 桓灵和妹妹对视一眼,说出了实情:“其实,二叔的意思是,希望你能留在自家。” 桓荧补充:“他们想将你和三郎凑成一对。” 裴真愕然。 桓灵见她面色僵硬,对她粲然一笑,有意让她开怀:“不过你不用担心,若你不愿,长辈们也不会强求。现在阿娘忙着阿荧的婚事,三郎又离开建康,不会急着这件事的。” 桓荧也道:“我也觉得,表妹这么乖巧,若和那个愣头小子在一 起,真是委屈了。等大伯母与你提起时,你再说不愿。她就会为你相看别的儿郎了。反正你才十六岁,不着急。” 桓灵将裴真的外袍给她披上:“三郎整日嚷嚷着不想成亲,说不定,都不用你出面拒绝,他先在长辈们那里闹开了。” 裴真垂眸。既想让她留在桓家,三郎可以,二郎为何不行? —— 梁易看着眼前被带过来的少年,风尘仆仆,头脸都沾了灰,鞋和裤腿上溅满了泥点子,好不狼狈。 只有那双明亮的眼睛散发着熠熠光彩。 这些日子,桓煜经常跟着梁易出入营中,因此有不少人都认得他。在发现有人单枪匹马朝他们奔袭而来之后,营中人认出了是将军的小舅子,直接将人带了过来。 兴奋消解了长途奔袭的疲惫,少年高兴得蹦起来,摸了摸赤墨的马头:“大姐夫,我终于追上你们了!”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50节 季年挺高兴,带着笑看梁易。 梁易却沉着脸:“三郎,你离开,家里知道吗?” 桓煜心虚,垂眸道:“我留了信给他们。”他生怕梁易把自己送回去,“大姐夫,你可不能再把我送回去了。都走了一半路程了,你再叫人送我回去,多耽误他们的事情。再说,被送回去了,我也还会再跑出来的。” 梁易正想让人将他扭送回去,转念一想,若是桓家完全不允许桓煜出来,此时想必早已经将人捉了回去,绝不会任他一个人几天几夜追到大军。 因此梁易也就随他去了,只派了人回建康报信。 桓煜很高兴,让人将自己的小枣牵过来,一跃而上,语调轻扬:“出发了!剿匪!” 看他这兴奋样子,梁易想到了自己当年刚入军营时。 他没有显赫的出身,又不怎么爱说话,没什么交心朋友,也不会曲意逢迎讨好上官。 在军中,他一开始只能做最苦最累的活。直到被人发现他射箭的好本事,他的日子才好上一些。 日子真正好起来是在他救了江临以后,如今威震宇内的铁血帝王当时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底层武官。 但江临是钟离郡本地人,他家在钟离郡也算殷食人家,人也活络,日子比梁易好过许多。 被江临关照以后,梁易的日子才真的好了许多。 剿匪这事,梁易做过许多次。可出发时如此的柔肠百转,这还是头一回。 那个他倍觉珍视的拥抱,来自他心爱的妻子。至今他还在暗暗回味。 他可不可以理解为,桓灵其实,也有一些舍不得他? 他想给桓灵写信,可是有些字不会写不说,他会写的字也写得很难看。 若真写了信,想必桓灵不是看不明白,就是要嫌弃他那一手潦草至极的字。 梁易这次要剿的山匪起家于海陵郡齐宁与建陵两县的涞山中。该山属齐宁县治下,却离建陵县城更近。 梁易带领大军到达涞山脚下时,是一个深夜。 他将安营扎寨,巡防戒备诸事都安排下去后,找到了桓煜。 “大姐夫,我正要找你呢。不是说山匪在齐宁县吗?为何我刚听人说离这里最近的县城是建陵县?”桓煜的语气有些担心。 他三婶孟俞的家乡正是建陵县,此时桓渺和孟俞二人应就在建陵县城内。 “此地属,齐宁县治下。但离县治远。”梁易咳了一声,问他,“你可要,给家里写信?” “还是别写了吧。我偷偷走,家里人肯定都很生气。”少年垂着头,转而又气势高昂,“等我立了战功回去,他们就不生气了!” 跟在后边过来的季年猜出了梁易心里所想,劝桓煜:“还是给家里报个平安吧,也好叫他们放心。顺便帮将军带两句话给王妃,嗯?” 桓煜明白了:“大姐夫日理万机,抽不出来时间写信。放心吧,我一定帮你给大姐姐报平安。” 季年内心叹了口气,复又暗示道:“你就不想家里人?写信嘛,肯定要聊表一下思念。是吧?” 梁易麦色的脸庞就微微泛着红,不过这是夜里,没人看得清。 桓煜思考了片刻,赞同了季年的说法:“你说得对,我这是第一次单独离家,没有给家里人写信的经验。还好有你提醒,以后我就知道了。” 桓府众人收到桓煜的信是几天以后,不过她们都没有第一时间拆开。 因为这日,是谢家来桓府下聘的日子。桓煜的信送到时,众人都在忙碌着。 这种事,女郎倒不好亲自露面,只由长辈们招待客人。桓灵就和裴真一起陪着桓荧,府里的下人把信送到她手上时,姐妹几人本想拆开。 结果,谢霁被允许来见桓荧一面。陪着他的,还有他的堂弟谢霖。 谢霁和桓荧单独离开后,谢霖显得很高兴:“灵姐姐,你也在!” 桓灵本想拉着裴真离开,不欲搭理谢霖。但看他眼圈底下还有些乌青,桓灵忍不住问他:“你这眼睛,是那日三郎打的?” 那小子下手挺狠啊。 谢霖一脸吃惊:“你都知道了?他们不是说不能告诉你吗?”随即他又有些气愤,“这话怎么能传到你的耳朵里!” ----------------------- 作者有话说:本章的最强助攻是:1.阿荧2.季年。请选择。 第47章 谢霖原本快乐的神情刹那间就改变了,震惊和不解瞬间浮上脸庞。 仿佛桓煜把这件事情告诉她就是犯了天大的错,仿佛这些事有十分不得已的理由一定要瞒着她不可。 桓灵不明白,这明明只是桓煜和谢霖两个对头因少年冲动拌嘴继而闹出的打架,没有非要瞒着她的原因。 就算要瞒,比起她,桓煜应该更怕传到二叔耳朵里才是。 为何她不能知道? 直觉告诉桓灵,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这可能不是一场简单的打架,或许有些隐秘的原因。 而这原因,很可能牵扯到她。 她不动声色,顺着谢霖的话往下说:“我也没想到会传出那样的话。究竟是怎么传出来的?” 谢霖挠挠头:“灵姐姐,我本来是要去吉祥酒楼好好探查一番,想要揪出真凶。可是安王说他会去查,教我不要打草惊蛇。”他又走近了几步,朝着女郎诉说委屈,“桓三那小子,竟然以为是我造的谣。那日他根本不听我解释,一把将我推倒在地,然后就乱打一通,他下手还特别重。” 桓灵继续顺着他的话说:“三郎真是太冲动了。” “就是啊!我怎么可能叫人散播谣言说我们俩不清不楚!”谢霖深感找到了同盟,身为这场谣言的主人公,他觉得无比委屈。 可偏偏,这样的委屈,是他不愿也不能言说的。荒唐的流言并未传开,就已经被梁易叫人截断。 他不能叫别的人知道有这么一桩事。 他连亲密的二哥谢霁都没告诉,一直闷在自己心里。尽管他知道这是最有利的,但他觉得憋得慌,难受得紧。 他万万没想到,梁易和桓煜这两个人对他百般告诫,不能告诉桓灵。 可他们自己却如此不守信,让这样的污糟事传到了桓灵的耳朵里。 谢霖对他们感到非常失望! 不像他二哥谢霁有着博学多才、文采风流的好名声。谢霖原本也不为人仰望,他只是无数士族儿郎中平平无奇的一个。 他被人造谣,尚且能承受。 但桓氏贵女应永远是悬于建康夜空的皎洁明月,是众多珍宝中最无暇的白璧。 桓灵不该,也不能为人这样诬陷指摘。 女郎怔在了原 地,一时无言。 原来,桓煜灰头土脸回来的那日,是因他和梁易听到了这样的一桩荒唐的谣言。 梁易甚至瞒着自己,已经默默去查探了。 可那日回王府时,无论是中午和桓煜一起的那次,还是他从宫里回来的下午,一切都像以往他当值的日子一样平顺,未能让她觉出什么异常之处。 可笑她还以为自己那日聪明地察觉了桓煜的欺瞒,从他嘴里问出了真相。 原来,那也只是掩盖流言存在的部分事实。 而桓煜打架的真正原因,居然出在她身上。 她这个堂弟,年纪和她一般大,但行事冲动、不加思考,只爱护姐姐的一颗心倒是真切。 那梁易究竟做何猜想? 这明明是和自己息息相关之事,他竟然问都不问自己一句。 是全然信任?还是默默不言,但心里已经产生了怀疑? 向来骄傲自信的桓氏女郎,此刻竟然不敢确定。 桓灵从未如此胆怯。 她与梁易的这桩婚姻,是一段时间尚且短暂的政治联姻,是寒门出身的新帝对桓氏的有意拉拢。 而梁易,因为对自己义兄的全然信任,很坦然地接受了赐婚,又因她的美貌愿意听她驱使。 她本来从未期待能在这桩婚姻里获得真心。 可梁易,他是这样真诚的一个人。他笨拙的真心毫无保留。 桓氏贵女喜爱绚烂夺目的璀璨宝石,可女郎的心,并非像宝石一样由石头雕成。 她渐渐对这样的婚姻不再那么抗拒。 在被梁易引诱的时候,在对男女情事生出好奇之心的时候,她也曾与他无比亲密。 在或是静谧黑夜或是昏黄灯光中,他们不分彼此地搂抱,亲吻,唇舌交缠。 梁易也曾抱着她,眼神眷恋地抚摸女郎清润的眉眼,动情地诉说过喜欢与渴望。 可如今,在听到这个消息的当下。桓灵没法确定,梁易对她的喜欢,究竟有多少?对她的信任,又到底有几分? 谢霖没能注意到女郎的失神,他将袖子往上拉了一截,给桓灵看自己手腕上仍然结着痂泛着红的伤口,企图引起女郎的注意:“灵姐姐,你瞧,这些都是桓三打的,他打人好疼。我现下都还没好全。” 桓灵面色沉静,思绪飘远。 谢霖还以为她是恼了自己,忙不迭道歉:“灵姐姐,都怪我。要是我那日没有去酒楼吃酒,这话也不会被别人听去了。可是我没有胡说,我说的是你拒绝我还骂了我的事。也不知道是哪个烂心肠的听到了,编排了这样的话来造谣我们。” 从谢霖的话里,桓灵大概能推测出发生了什么。 梁易听到了别人编排她和谢霖的谣言。 若是头脑昏聩的丈夫,该愤怒斥责妻子的不忠。若是情意坚定的丈夫,该与妻子说明真相共同找出造谣之人。 可梁易哪种都不是。 面对这件事,他一如既往的沉默。什么都没问她,也不让别人告诉她。 她不知,这到底是信任还是不信任? 还有她的好弟弟桓煜,真是好样的。居然跟着梁易一起瞒着她。 明明她才是这件事切身相关之人,却身处局外,好似被愚弄的傻子。 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梁易明明答应过她,不再隐瞒。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51节 他没有做到。 这时,方才离开单独说话的谢霁和桓荧一前一后地回来了。 谢霁还是无悲无喜的模样,好似将要成亲的人不是他。 桓荧呢,与以往的羞涩也不同,面色有些复杂。 明明是下聘这样的大好日子,这对未婚夫妻却都没什么欣喜的神色。 若是以往,桓灵肯定要问一问妹妹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这会儿,她心里也存着事,实在分不出心,只和妹妹们一道回了后面院子。 —— 家中人多,若是个个都分开写信,桓煜得写上好多封。况且他要说的话就是那么些,不必再对每个人都说一遍。 因此他只写了三封信,一封给长辈们,一封给兄弟们,还有一封自然是给姐妹们。 他的信和他这个人一样,写得很直白。写在最前头的是路途遭遇的辛苦以及他自己是如何的勇敢无畏,中间他又暗暗向姐妹们打听家里长辈是否还在因他离家之事而生气。 直到最后,他才别别扭扭表达了对家里人的思念。 最后几句是“大姐夫指挥作战万分忙碌,实在无暇写信。让我代他向大姐姐问好。大姐夫说他很好,十分思念大姐姐,让大姐姐不要太想他。” 别的暂且不说,就最后这个不要太想他,绝不可能是梁易那个锯嘴葫芦能说出来的话。 连带着前面的那句很想你,都显得失了三分真。桓灵觉得,多半是桓煜自作主张添上去的。 若没有从谢霖那里知道流言那事,桓灵当然相信梁易想她。 毕竟,他平日里对她的喜爱和依恋那么直白清晰。 可知道了这件事以后,她心里的确信消减了,不知道该信几分了。 桓氏贵女的心,第一次如此的不安彷徨,如同进入了寻不到出口的迷宫。 他会想念一个在流言中对自己不忠的妻子吗? 就连那日的舍不得,他本也是没说的。他只是像往常一样亲吻她身体的各处。 桓灵清楚,她的身体年轻而美好,有着足够的吸引力。 可难道真的只有身体和容貌的喜欢吗? 那日的舍不得,是她问了,梁易才愿意说的。 其中又有几分真心呢? 过往种种纷至沓来,那些梁易的慢待,沉默,隐瞒在她的心中无限放大,占据了女郎心房绝大多数位置。 梁易的好,他对桓灵的在意,他那有些笨拙的真诚,通通都被一个名为误解的野兽吞噬。 桓灵越想越觉得,后边这话多半是桓煜编的。 或许梁易就是没有想给她带话,他就是一点儿也不想她。 只是桓煜作为他的弟弟,觉得这样不大好,所以自作多情的为他添了几句表达思念的话上去。 桓荧在一旁默默看完桓煜的信,不由得感叹:“没想到三郎还真有几分做正事的样子了。” 桓灵将信又反复看了两遍,眸光闪动,想从里边看出什么似的。 好一会儿,她才回应了桓荧的话:“这是好事,总比他在建康城中虚度光阴好得多。不过,前线危险重重,还是小心谨慎为上。” 家里人又各写了回信,送信来的士兵在桓家歇息休整了一日,第二日便又带着回信快马返程。 —— 海陵郡前线。 涞山是绵延不绝的山脉,地势十分复杂,山匪人数众多,分为几股隐匿躲藏。山中林木茂密,一时间难以攻破。 并且,作战经验丰富的梁易隐隐察觉到了些不对劲,正在叫人探查。 “大姐夫,回信到了!”桓煜兴冲冲拿着信过来,一边说话一边拆信,“家里人都是写给我的,就不给你看了。我们一起来拆大姐姐这封,她一定也很想你呢。” 梁易面色看不出什么,仍然是平常那副稳重平静模样,但微颤的眼睫暴露了他的不安。 若仔细去看,会发现里被眼睫覆盖的眸子闪动着光彩,是不加掩饰的,明明白白的期待。 他一动不动望着少年手中正在被逐步展开的信,感觉自己的心也被一寸寸展开抚平。 只是小舅子今日的动作真是太慢了! 桓灵在信中先是关心了一番桓煜的安危,又勉励他要勤奋刻苦,还告诫他不要冲动行事,一切要听从安排。 整封信,只在最后提了要都平安。 有关桓煜的那些事,桓灵不厌其烦地写了两页纸。 即使有些字梁易不认得,但桓煜一边看一边念,他听得清清楚楚。 梁易就姑且认为那个‘都’说的就是他吧。就这样告诉自己,麻痹自己,让自己也坚信桓灵是惦记着他的。 可是,这几个字真是太随便了。 明明走的那日,桓灵难得主动抱着他的腰,告诉他一定要平安回去。 女郎那日的声音很轻很轻,梁易却觉得那话重如千钧。 他当时以为,即使桓灵不爱他,也不是没有对他有几分在意。 可为何在信里,就不肯对他多说几个字呢? 是觉得通过桓煜传信,所以有些话不好说出口吗? 梁易打定主意,这趟回去之后,他要好好练字。 起码,如果再次分开,他希望可以亲自 给桓灵写信。 梁易不会想到,谢霖实在不是一个聪明且靠谱的盟友,他在不知不觉间被桓灵套走了所有的真相。 而真相,给了女郎的心前所未有的震动。以至于开始重新审视他们的关系。 —— 前线形势紧张严峻,建康城的日子却自在悠长。 时间就这样到了九月,最酷热的盛夏过去,迎来了凉爽怡人的秋。 院中的微风送来的再也不是令人烦躁的热浪,女郎们不必再躲在屋子里,日日用冰消解难熬的暑气。 前些日子,谢霁亲自给桓家送来了中秋节礼。虽然谢二郎还是那副清冷出尘的样子,但礼节做得周到。 桓灵不由得想起了梁易婚前从未在桓家露过面的事。 比较,的确是件让人不痛快的事。起码现在的桓灵很不痛快。 连舒爽的秋风送来的凉意,也不能让她开怀。 姐妹几人都聚在桓荧的院子里,因为明日就是九月初五,桓荧成亲的日子。 桓荧坐在雕花的铜镜前,满心欢喜地试唇脂,边试边问:“大姐姐,真表妹,你们快帮我瞧瞧,哪个颜色更配明日的婚服?” 裴真认真给出了建议:“石榴红吧,庄重大气。” “大姐姐呢?” 桓灵也笑着道:“石榴红极好。” 她摇摇头,决意不再去想那些事情。明日是妹妹的婚事,要高高兴兴送她出嫁。 梁与之什么的,才没有她的妹妹重要呢! 桓灵和裴真帮忙参谋着,一起选定了妆容。 桓荧脸上是明艳的新娘妆容,可她想起了桓煜,语气遗憾:“三郎可真是的,跟着大姐夫走了这几个月,战事未停,连我出嫁都不能回来了。” 她可就这么一个同胞弟弟,还是一胎双生的。怎么能不遗憾呢? 桓灵觉得,桓煜不在,说不定是一件好事。 他一向不怎么喜欢谢家的二位郎君,甚至可以说有些厌恶。对谢霁做他姐夫这件事,桓煜一直秉持反对态度。 若他在,反而可能闹得不愉快。 “对了大姐姐,三郎最近一直没有信来。我成亲后,若有他的信,你可要着人给我送来。” 不管怎样,桓荧都是惦记桓煜的。 桓灵笑她的多余操心:“放心吧,不消你说我也会叫人送的。” 说起来也确实有些奇怪,桓煜的信以往半个月一封,从未断过。如今却快一个月没有信来,家里人都有些担心。 翌日,桓荧成亲。士族婚仪庄重盛大,无比热闹。 可当这热闹结束,桓府众人一同归家时,前线却传来了令人忧心的消息。 ----------------------- 作者有话说:这章发完以后觉得感情写得太粗糙了,所以昨天连夜修改了一遍。但是我昨晚梦到了阿灵和梁易,虽然虽然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但我觉得他们可能也对这一章不满意,所以特意到我的梦里。于是我又重新修改了一遍,增加了一些字数。 —— 异地恋就是容易患得患失想东想西啊,不过这次应该是两个人分开最久的一次了 —— 不好意思啊宝宝们,今天不在家。我出门的时候带了ipad和薄膜键盘码字,但是ipad外接键盘只能用自带的输入法,很难用。薄膜键盘我也用不习惯,打字超级超级慢。最后没办法了换手机,这章大部分都是用手机码的,还好赶上了。 第48章 对办喜事来说,秋日是极好的日子。深秋或许会有些寒意,无端显得有几分萧瑟寂寥。 可现下才到九月,正是天高云淡。建康已经全然脱离了暑气,但并不十分冷,反而凉爽怡人,让人觉得身心舒畅。 哪怕迎亲队伍锣鼓喧天,哪怕如云的宾客熙熙攘攘,也只让人觉得喜庆热闹,不会有吵闹烦躁之感。 宣城桓氏和桐城谢氏的这桩联姻,是建康城大族联姻典范,为人称颂赞美。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52节 无人不赞他们二人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金童玉女。 桓家是南边几百年来鼎盛的大族,谢家则是南渡的北方士族中的翘楚,家中都人才辈出。 不同的是,到了这一代。桓府依然有年纪轻轻便是天子近臣的桓炎,有曾是玉面少将的桓烁,有“桓氏双姝”之名的桓灵和桓荧。 谢家就差了一些,声名人才皆出众的谢家儿郎,只余谢霁一人。 这桩大族联姻,婚事办得庄重而热闹。沉浸在热闹喜悦余韵的桓府众人谁也不会想到,在结束了这样的热闹之后,他们居然听闻了这样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 或者说,他们得知了来自前线不妙的战况。 今日本是一个艳阳天,晚间却落了一场雨。雨势虽小,但淅淅沥沥不断绝,惹人心头烦躁。 海陵郡的山匪作乱并不简单,他们势力极大,甚至与海宁县的官府有所勾连,企图扯起反旗,占山为王。 而先前,梁易带的只是预估剿匪所需的兵力,本打算是联合当地兵力共同剿匪。可现在,海宁县的兵明目张胆地倒戈了,敌我力量差距骤然间拉大。 前线的局势,突然就变换得极度不明朗。 众人神色由喜转忧,梁易是身经百战的大将军,区区山匪不足让他惧怕。 可桓煜却是正经训练都没参加几次的愣头青。在这样的情况下去拼杀,实在没法让人不担心他。 桓沣是众人的主心骨,他镇定道:“明日朝会,陛下会有安排。不必忧虑。” 程素也安慰道:“与之在,他不会让三郎有事的。” 众人又放下了心。再怎么样,梁易都会照顾桓煜的,事情没有他们想的那样糟糕。 —— 海陵郡,海宁县城。 自到了这里,满是立功之心的桓煜就饱含斗志,恨不得立即冲上山去将山匪全部杀个片甲不留。 可梁易却让他和季年带着人乔装去了海宁县。 起初,他很不乐意。 后来,在明白全部的计划之后,他才理解了梁易的深意。 在消息传到建康之时,梁易这边已经将山匪和海宁县与山匪合谋的官员士兵一网打尽。 桓煜崇拜得不行,眼睛里都冒着星星:“大姐夫,你可真是太厉害了!早早就有准备,我们才能这么快获胜。” 这是少年第一次参与作战,并在其中发挥了不小的作用,且胜得十分漂亮。 桓煜激动不已,兴奋得好几晚上没睡着觉。他觉得他大概是难得的奇才!有朝一日,他也能做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反贼尽数伏诛,梁易暂时接管了海宁县城。他打算整顿一番,等战报传回建康,新的官员到任之后就带领大军返回。 在这之前,他让人好好拷问了一番与山匪勾结的前海宁县令饶祥。海宁县衙门以他为首,主要官员竟全部投向了反贼。至于底下的人,早已不清不楚地跟着他们干了许多坏事。 各种手段都用上了,极端的痛苦之下,饶祥那伙人还是不肯轻易吐露实情,甚至有几个尝试咬舌自尽的,好在被梁易的人及时拦下。 梁易见问不出什么,派了一队身手极好,能以一敌百的士兵传海陵郡守耿洲来问话。 他实在不知这郡守是眼盲心也盲,还是刻意放松助纣为虐。 若是前者,失察之罪难免。若是后者,恐怕会遭到反抗,便直接将人绑来。 一辆马车从建陵县方向而来,马蹄飞快,路面上尘土飞扬,路边的野草被扬起又落下的灰尘覆盖。 这里方才经历了动乱,全城戒严。没有普通百姓会不长眼地往这里来。 海陵郡治位于建陵县,见马车从建陵县方向而来,城门的守卫以为是被传唤的海陵郡守耿洲到了,心里奇怪派去传唤耿洲的一队人马怎么没有同回。 没想,马车门被粗鲁地一把推开,车上跳下来了一个干瘦的中年男人,背驼得很厉害,好似缩在了龟壳里。 虽然他身材瘦小,相貌普通到混在人堆里就认不出了,但眼神非常凶狠,语气更是恶 狠狠的:“我要见你们将军!” 门口守卫丝毫不怵:“你以为你是谁?还想见我们将军!你不配!” 守卫高高举起手中长枪,枪尖直直冲着他:“快走!大将军接管海宁县城,不许进出。违者以反贼论处。” 男人笑得阴沉沉:“我不能进,不知,车上这二位,能不能进?” 一个人被大力丢到男人脚下,仔细去看会发现是位锦衣华服的青年,只是衣裳都沾了泥,已然是晕了过去。在青年男子落地的一瞬间,男人的脚踩住了他的肚子。 接着,一个胖乎乎的中年女人灵活地退了出来,她眸光充满寒意,手上拿着一把泛着银光的匕首,匕首锋利的尖对准了后面人白嫩的脖子。 那截白生生的脖颈属于一位行动迟缓的孕妇,面容美丽而憔悴。她双手抱着圆鼓鼓的肚子,神情痛苦万分。 守卫并不认识这二人,枪尖又向前几分:“光天化日,绑架之举,你可知该当何罪?” 一直未出声的女人大笑:“你是个眼拙的,快叫你们大将军出来。” 她匕首又抵进几分,刀尖处渗出血来。 “若是晚了,他这未出生的小舅子,亦或是小姨妹,可就保不住了。” 男人阴仄仄地勾起唇角,目光在孕妇的肚子上停留:“我们烂命一条,便是今日死在这里,也没什么好可惜的。但是这肚子里,可是高贵的宣城桓氏和海陵孟氏的血脉。若是因你的失职没了,你、”他手指用力,一一指过在场士兵,语气狠辣,“你们,还会有命在吗?” 听闻这话,其他附近的士兵盯着晕过去的青年男子和孕妇仔细辨认,想确认这二人究竟是不是在诈他们 很快,有眼尖的认了出来:“是桓府三爷和三夫人!快去禀报大将军!” —— 十月,海宁县新县令到任,梁易班师回朝。 深秋了,建康城的早晚已经很冷,女郎们聚在府里的各处楼阁,只能窝在屋子里避开寒冷。 公孙沛的肚子已经七个月,行动上已经很不便,便极少出自己的院子。 这日中午,桓灵和裴真去看过她,姑嫂几人一起用了午膳。孕妇嗜睡,桓灵和裴真也就没多打扰,相携而去。 午间还算温暖,姐妹二人就挽着手慢慢走着。好消息传回后,家里人的心情都放松了很多。 裴真拉着桓灵,语气期待:“大表姐,我们去瞧大军回城吧。我还未瞧过呢。” 她十三岁到十六岁都在吴兴郡为父母守孝,基本不出门。 在桓府住了一段日子,裴真也不再那么谨慎小心,爱同姐妹们说些可爱的玩笑话,也会说出自己的所思所想。 但自从九月,战况不明后,桓府众人皆忧心忡忡。 他们实在没办法不担心桓煜。 桓家已经因为山匪失去了桓烁的建康和明朗,他们不能接受桓煜再出什么差池。 姐妹二人那段日子再也没有逛过街或是去城外散心。她们日日守在家里,等着前线的消息传回。 这期间,桓荧也回来了几次,成婚后的她好似比婚前稳重沉默了许多,不再说笑玩乐。 但因家中氛围紧张,大家也都只当她是担心桓煜,未做他想。 九月中,他们收到海陵孟家的急信,信上说桓渺和孟俞无故失踪。 又一个坏消息! 家中众人更是心都揪成了一团。 算算时间,孟俞当时怀胎已有八月。一个接近产期的孕妇,不明原因的失踪,实在让人难以乐观。 桓沣当机立断,派出了桓府的部曲,预备前往海陵寻找他们的踪迹。桓烁也自告奋勇要同去。 家中众人担心难过得无以复加,各个都瘦了一圈。 但好在人还没出发,第二日一早,他们就接到了桓煜报平安的信。 桓煜的信是匆匆写的,很简短。信上说,桓渺和孟俞同他们在一处,而且孟俞提前发动,生产了一个男孩,母子平安。 各种缘由,桓煜没有在信中细说,只说待回来时再详谈。 但这短短的一封信,已经足够叫人放下心来。 无论如何,家中个个都平安就好。 桓灵很乐意看到裴真渐渐变得开朗起来,自然应了她:“好呀,再叫上阿娘和二哥吧。” 如今,桓烁也不再抗拒出门。 建康城的家人中,桓荧嫁人了,不能日日回来。公孙沛也已经怀胎七月,不宜再出门。其他的几个男人都要出去当值,一个比一个忙。 桓灵爱热闹,她喜欢人多。况且,在桓府住了几个月,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桓烁在处处避着裴真。 一般情况下,这种年轻男女间的避开,有两种可能的原因。一是厌恶,二是避嫌。 桓灵想借此机会瞧瞧,她的猜想究竟对不对。 裴真想了想:“还是不要了。我怕……” 桓灵明白了,裴真怕桓烁看到大军,想起从前的自己也是那般神采飞扬,心里会觉得难过。 “好吧,那就我们两个人去。”桓灵唇角微弯。 裴真对桓烁的在意,好像比她想的还要多。 —— 桓灵和裴真由侍女陪同,部曲护送,来到街边一座酒楼的二楼就坐。这酒楼属于桓氏产业,她们自然得了视野最佳的一间,可以凭栏眺望。 已是深秋了,建康城也有了几分萧瑟,但又被今日城中的热闹冲淡。 桓灵端立于栏杆前,默默望着街道上热情似火的百姓,不由得想起了几年前同样的场景。 那是一个很灿烂的春日,暖阳洒在身上,微风和畅。 同样是这间酒楼的这间屋,同样是大军回城,她同样在等待。 她就像今日一样等待着。等待着打了胜仗的大军,与他们一起感受那份喜悦。 但几年过去,一切都变了。 那时,新帝还是大司马,梁易是跟在他身后的家将,桓灵年纪尚小,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女郎。 那时的她与梁易,是全然陌生的两个人。 男人火热的眼神,直直地撞进了她的眼中。 当年骄傲的桓氏贵女在心里暗斥这个粗鄙军汉的大胆无礼,又觉得那样的眼神有些吓人。 而据桓煜所说,梁易在这次碰面当中对她一见倾心。桓灵以为,他或许是在为桓氏女郎的美貌在暗暗惊叹。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53节 如今,几年过去,改朝换代。 先前统兵的江临做了执掌天下的皇帝,梁易做了手握重兵的大将军,桓灵则成为了梁易的妻子。 这场大军的凯旋,与她息息相关,她不再是一个旁观者。 她在这里等待着的,不再是与她无关的那些将军士兵们。而是,她的夫君。 这几个月,对待梁易的心态,桓灵是变了又变。 梁易刚离开时,她也不知自己是不是有些不舍,总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后来,在谢霖那里得知了真相,她怨怪梁易的欺瞒,开始怀疑梁易的真心,脑海里一幕幕闪过的,竟只有他的不好。 可当前线危机的战况传来时,她忧心的,不只有桓煜。 ----------------------- 作者有话说:改了一些,感觉还是有点不到位。但是我很困了,脑子转不动了,明天再看看会不会改得好一点。 本来是打算今天多更一些,但是白天家里来了客人。所以写了这么多 就先发。但是有个好消息是我买了新键盘,打字比之前的舒服多了,很顺畅,明天应该就会多更一些了。再不更你们都要离我而去了。 第49章 梁易骑着高大的汗血宝马赤墨走在最前边,他高大威武,挺拔健硕,不愧大将军之名。 身后,浩浩荡荡的大军整齐行进。 桓煜也骑着他的枣红马,昂首挺胸地跟在梁易身后,神情无比骄傲。 很快,大军入城。 桓煜身体微侧,靠近身边的季年,不解地问:“大姐夫在看什么?那里是……”他忽地想起来了,“他看的是月明楼的方向。” 他心里清楚,如果今日家里有人来瞧他们,去的一定是月明楼。那里视野绝佳,是桓府产业中位置最好的一处酒楼。 “可是隔着这么远,什么也看不见啊。”少年疑惑不已。 —— 月明楼。 门被轻轻扣响,金瑶在桓灵的示意下开门。 “大姐姐,表妹。”门后是一张熟悉的笑脸,水润的眸中也含着笑意。 是桓荧。 桓灵昨日最终还是给她去了信,邀她今日一起过来。她和桓煜毕竟是双生子,怎可能不惦记着对方?只不过爱拌嘴罢了。 桓灵:“一直不见你人,我还当你不来了。” 裴真也促狭地笑:“我也当二表姐新婚,要时时刻刻陪着姐夫,就忘记姐妹们了。” 桓荧面上的笑就下去了几分:“都已经成婚一个多月,怎可能还日日黏着?三郎不是让我们等着他立功回来吗?如今真的是打了胜仗,我这做姐姐一定是要来瞧瞧的。” 随即她的嘴角又扬了起来,两只手一只挽住姐姐,一直挽着妹妹,朝外边走。 “我来得倒巧,你们听城门那边的动静,想来是大军已经入城了。” 桓灵眸光中也闪动着笑意:“也不知三叔三婶是跟着一起回来,还是要在海陵再养一段时日。算算日子,大军出发的时候,三婶才刚出月子。” 裴真往嘴里塞了个甜糕饼,努力嚼啊嚼,嚼完了才道:“回来了最好,我们备好的见面礼可以送出去了。我还未见过桓三叔的夫人,终于可以一睹真容了。” 马蹄声,人潮喧哗声越来越近,响彻云霄。 姐妹几人在屋里吃了几盏茶,感觉大军的声音在逐渐接近,桓灵率先走了出去:“看到了!” 桓荧和裴真也紧随其后,快步走了出来。 “大姐姐,你快看!是大姐夫!”桓荧抱着桓灵的胳膊,激动地摇晃。 大姐夫在看大姐姐呢! 梁易身着玄铁甲胄,骑着高头大马,被士兵们簇拥着走在最前面,气势逼人。 在妹妹开口之前,桓灵已经看到了梁易。男人目光灼灼,像那次一样可怕的眼神盯着她。 桓荧在穿着同样衣裳的士兵们中间努力寻找:“三郎呢?你们瞧见三郎了吗?” 裴真最先发现桓煜:“二表姐,我看到了!三表哥就在大姐夫后面,刚刚被大姐夫挡住了!他在跟我们招手!” 少年兴高采烈,右手控马,左手高高举起,不停挥动,还不忘提醒梁易:“大姐夫,你快看!大姐姐她们真的在月明楼!” 看他这傻样,身侧的季年摇头轻笑。 大将军还用他提醒,眼睛早就黏在王妃身上了。 梁易贪婪地看着那日思夜想的身影。 几月不见,她似乎瘦了些,只是为什么看向自己的神色有些复杂。 因在城中,队伍行进缓慢。 梁易的眼神直白火热、不加掩饰。随着队伍越来越近,他的唇角也越发上扬。 桓灵脸颊微微泛红。心底却在想,他这副模样,是思念吗? 桓荧和裴真在一旁掩着面,揶揄地笑。 今日,梁易无疑是最受关注的,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顺着他的眼神往楼上瞧,然后露出了和妹妹们如出一辙的善意的笑。 战况不明以后,桓灵当然担心梁易。但是当这个人好好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又忍不住想到了梁易瞒她的那些事。 她沉下面容,不高兴地瞪了梁易一眼,转身进了屋内。 梁易身后的桓煜欢快挥着的手停了下来,一头雾水地挠挠头:“大姐姐刚刚明明在对我笑,分明是为我感到骄傲。怎么刚刚又瞪了我一眼,还转身进屋去了?” 他想不明白,向身边的季年寻求答案:“你说是为什么呢?” 季年无语:“可能,王妃是觉得你有些傻吧。” 桓煜:“啊?你是说,大姐姐觉得我挥手的样子有些傻,嫌丢人吗?” 季年:“……” 他真的很想说,有没有可能王妃看的是我们大将军啊! 桓家三郎,脑子里是一点情爱的窍都没开啊! — 桓灵的脸蛋红扑扑的,像饱满的水蜜桃。 裴真抿着嘴笑,扯了扯桓荧的袖子:“二表姐,我们别笑了,大表姐不好意思了。” 嘴上说着不要笑,可两个妹妹却笑得更欢快了。 桓灵故作镇定:“好了,队伍过去了。我们也回家吧。” 裴真就乖巧地不笑了,桓荧却笑得停不下来。桓灵走到她身边,捏了捏她的脸:“你别让我遇到机会,等下次我也这样笑你和妹夫?” 桓荧笑容淡了些:“大概不会有这个机会。” 桓灵收回玩笑的神色,正色问:“怎么,谢二郎待你不好?” “没有,只是,”桓荧顿了顿,“我幼时见耶娘夫妻恩爱,长大又见大姐夫对大姐姐的百般在意。可能我对婚姻的期盼太过理想,我和他,如今这样相敬如宾也很好。” 桓灵觉得自己还没弄明白梁易的心,心里也乱糟糟的。 听闻这话,她并没有察觉什么不对,只觉得桓荧如今或许是和她当初一样,是成婚初期无可避免面临的那种落差。 婚姻不止是女郎们畅想的风花雪月,过日子总会有各种各样的烦心事。 她不免又同妹妹们笑着抱怨两句:“确实如此。我以前觉得,大哥大嫂那样的夫妻才算相濡以沫。” 裴真也点点头,她也认为桓炎和公孙沛夫妻之间意趣相投,是神仙眷侣。 “结果遇上你大姐夫这个粗人,上次在仓阳山别院,他居然直接摘了赏玩的桃花,还说什么花太多,结的桃子会酸涩难吃。简直就是个不解风情的莽汉。” 桓荧:“大姐姐,可是我觉得你很幸福。你说起大姐夫的时候,眼角眉梢都在笑。这更像是一种,嗯……甜蜜的烦恼。不能说是烦躁或者真正对他感到厌烦。” 桓灵倒也认同这话:“确实没有烦到透顶,若真到了这地步,就没必要勉强凑在一起过日子了。” 桓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 姐妹几人刚刚回到家门口,就见桓煜骑着神气的枣红马,带着同样精神的几十人,护送着一辆马车缓缓而来。 “大姐姐,二姐姐,表妹!先别进去。三叔三婶一起回来了!还有四郎!” 隔着老远,桓煜朝着她们兴奋地大声呼喊,桓渺也从马车中探出头来朝她们笑着挥手。 机灵的门房听闻这话,一溜烟儿进屋禀报去了。 枣红马飞奔而来,马上的少年一跃而下,兴奋不已,打着转给姐妹们展示自己身上的盔甲。 马车缓缓停稳,车夫率先跳下,然后麻利地放好车凳。 桓渺抱着一个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娃娃,很神气地下了车。 升级做阿耶的感觉,确实很不一样。 姐妹几人都走近,众人一一见礼。 看着桓渺怀里的襁褓,桓灵问:“三叔,这是四郎吗?” “对。”然后桓渺直接将儿子塞到侄女怀中,亲自去扶妻子下马车。 不幸遭遇绑架那一通,孟俞受了不小的惊吓。这一胎是早产,她的身体自然亏损了些,又一路随着大军赶回来,为了追上行军速度,马车跑得飞快,坐在里面哪里都不舒服,实在是劳顿不已。 待到孟俞也下来 了,几人再次见礼,程素和公孙沛也到了门口。 公孙沛的眼神落在四郎身上,程素则亲热地拉过孟俞的手:“这次,可真是把你折腾坏了。” 孟俞还是那般爽朗:“没事,大嫂,我自小习武,身体底子好。大夫说好好养上几个月就好。倒是沛娘,都七个月的身子了,可得仔细小心些,不必来接我们。” 公孙沛眼睛仍然盯着桓灵怀中的四郎,朝孟俞温柔地笑:“三婶,只是府中这一小段路,无碍的。而且大夫说,也不能总是待在屋子里,多走走,到时候生产会顺利些。”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54节 众人便先送桓渺和孟俞回了他们的院子。虽院子很久没有住人,但仆役们时时打扫,仍然干净整洁,和他们离开时别无二致。 孟俞的脸色是显而易见的疲惫,程素准备带着众人离开:“三弟妹,一路舟车劳顿,你和三弟今日好好休息。你们平安回来,还添了这般可爱伶俐的四郎,这是我们家的大喜事。咱们一家人终于团聚了。明日,办个家宴,我们再好好叙话。” 桓烁也在半路跟了过来,见到他好起来,桓渺和孟俞都为他高兴。 兄弟姐妹几人将四郎轮着抱了又抱,逗得四郎哈哈直笑。 桓煜可不服气了:“明明我和四郎相处最久,三叔还抱着他骑我的脖子,他为什么对姐妹们笑得更甜!这还有天理吗?” 孟俞:“谁叫你的姐姐妹妹们一个个都美若天仙,爱美是人的天性。” 少年哑声,半晌才道:“我生得也不难看呀。”他从裴真怀里抱回四郎,“四郎,瞧我,我是三哥!我们认识最久了,你不记得了吗?” 程素无奈:“这么小的小娃娃,能记得什么?” 四郎圆嘟嘟的眼睛转了转,开始放声大哭。 桓煜傻眼了:“四郎不喜欢我。” 程素接过孩子,检查了一番,没什么异常,又见小四郎不停地偏着头找寻。 “四郎饿了,叫奶娘抱下去吧。” “好了,都回去吧。让你们三叔三婶好好休息。” —— 几人又陪着桓煜回了他的院子,程素带着人要走:“三郎,你好好休息。” “大伯母,我又不是四郎那样的小娃娃,我一点也不累。快都坐下,我要同你们说说这一路的事。” 先说了梁易是如何拿下那些反贼后,桓煜喝了口水,又绘声绘色继续:“当时两个恶毒的绑匪以三叔三婶要挟,要大姐夫放了山匪头目,否则就要杀了三叔三婶。他们什么都不在乎,是亡命徒,哪管三叔三婶是谁家人。他们说若是因为大姐夫狠心拒绝,三叔三婶和四郎因此出事,大姐姐会一辈子怪大姐夫。” “我当时都慌了神,不知该如何是好。还好大姐夫镇定,亲自出了城与绑匪周旋,稳住了他们,然后双手同时出刀,在绑匪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将他们全部毙命。这才救下了三叔三婶。只不过三婶因此早产,四郎的身体相较于旁的婴儿,也弱了些。” 见众人脸上都露出担心的神色,桓煜摆摆手:“不过不用太担心,大夫说了,和三婶一样,只要好好养着,就会慢慢好起来。小娃娃嘛,一天一个样,现在瞧着,四郎比刚出生时已经健壮了不少。” 程素:“正是这个理,不足月的孩子比足月的娇弱些,这很正常。待会儿,我就让府中的大夫给四郎和你们三婶把脉,无论是食补还是药补,给他们好好补补精气神,会好起来的。” 桓煜看看逐渐西斜的红日:“时间差不多,大姐夫入宫应该也快回来了,大姐姐去接他吧。” 程素:“我们也走了,府中还有事。你好好休息。要吃什么,就遣人告诉厨房。你好好洗漱一番,刚好就可以用膳了。” 桓灵别别扭扭:“他有手有脚,自己就会回来,有什么好接的?” 话是这样说,她还是在两个妹妹的陪同下来到了门口。 女郎嘴硬得很:“我可不是去接他,我随便走走散散心。” 桓荧和裴真但笑不语。 那个机灵的门房上前来禀报:“大娘子,王爷已经过来了。此时应该是去了您的院子。” 桓荧笑:“大姐夫是着急见大姐姐呢,你快去吧。时间不早了,我也回了。” 桓灵:“……” 裴真也笑道:“那我不送二位姐姐了,我也回清和院。” —— 桓灵带着金瑶回到松风院时,院里静悄悄的,连风扫过落叶的声音都能听得到。 留在院内的银屏还当她不知梁易已经回来,特意来禀:“大娘子,王爷回了。” “我知道。” 桓灵让侍女们都避出去,自己缓缓进了屋。其实,她还没有想好,该怎么面对梁易。 只是,脚步先于她的大脑做出了选择。 瞧见那抹惦念已久的倩影进了屋,梁易腾地一下站起来,眼神里都是思念,灼灼的目光盯着女郎,似乎想要用眼神隔空拥抱、亲吻。 “阿灵,我……” 太久没见,他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该先说什么好。 桓灵语气很冷淡:“你什么?” 梁易心里直打鼓,语气很疑惑:“我,才回来。没惹你生气,为什么?” 为什么对他这么冷淡? 明明走的时候,桓灵也曾抱着他的腰,叮嘱他要平安回来。他以为,至少桓灵是有几分在意他的。 可他平安回来了,为何又会如此? 桓灵不喜欢绕弯子,直接与他说明:“你说为什么?你和三郎联合起来瞒着我的事,我都知道了。谢霖那简单的脑子,三两下就被我套出了话来。” 梁易吞吞吐吐:“阿灵,对不起,我,我是觉得,你听了这些,会不高兴。” 桓灵:“我记得先前与你说过,不要你自作多情地为我好。我不是花园里经不得一点风吹雨打的娇花,不至于一点流言就让我难过痛心。你联和别人一起瞒我,才叫我难过。” “我在乎的,只有你的态度。”女郎掷地有声。 梁易垂下头,也说出了实话:“对不起,那日,其实我听到,谢三他,问你话。” 桓灵冷笑,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在你的王府,有人骚扰你的妻子,你为何不现身?” 梁易理不直气不壮,喏喏道:“我,我走开了。对不起,我怕、” 桓灵简直要气笑了,不知道他有什么好怕的。 “你的府上,你有兵有权,你怕什么?若你当真出来,该怕的是谢霖那小子才对吧!” 梁易默默走近,声音有些哽咽:“我、我怕你说,你后悔了。怕你说,讨厌我。” 他少年从军,意志坚定,人人都道他稳重踏实。在战场上,他勇猛无比,战力无双,是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 可在桓灵这里,他也只是一个患得患失,怕无法得到妻子垂怜的胆小鬼。 只要还没听到桓灵亲口说,他就依然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现在的一切。他捂住耳朵,假装对桓灵心里还未完全消失的抗拒全然不知。 “后来,你和三郎得知了那些流言。三郎不分青红皂白气冲冲跑去打了谢三一顿。而你,你什么都没说,甚至没问我一句到底是不是真的。你让人截断了流言,我的名声没有彻底坏下去,说起来,我该感谢你。” “可我不想对你说谢谢,”女郎的声音也有些哽咽,她一字一句,“我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信了那些话吗?” ----------------------- 作者有话说:阿灵是直球型,她不喜欢猜来猜去。 十二点前,赶上了。前面两章都有精修过,没看精修版的宝宝可以回去看一遍,加了不少字数。 第50章 “当然没有!”梁易否认得很急很急,仿佛慢了一点,都无法表达他对桓灵的心意。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桓灵竟然会问这个问题。他以为,这不该是一个问题。 因为答案显而易见。 可桓灵却并不这么以为。 她的眸子盈满了水光,似清晨盛着露水的芙蓉花,看向他的眼神里还带着疑问。 梁易大步走近,握住女郎白皙的素手:“阿灵,对不起。我真 的没信,一点都没信。不想你知道,是怕你生气。” 女郎眨眨眼睛,泪水就随之落了下来:“那你为什么不给我写信?总是让三郎带话?你一点也不想我。” 梁易往前走了几步,步子很快很急,重重地踏在地上。到了女郎跟前,他又停住了。 他急切地为自己辩白:“阿灵,我,你知道我的。有的字,我不会写。会写的,也很难看。就算写了,也看不明白。我很想你,日日都想你。” “就为这个?”桓灵简直不知该说什么? 这些日子,她为了这些事辗转反侧,心思千回百转。桓灵曾经不能理解桓荧为了谢霁伤怀。在她看来,一个心思不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不值得为他浪费心思。 可如今,那些事还是扰乱了她的心绪。 桓灵理解不了梁易,幼时她的字也很不好看,被二哥笑像虫子爬。可随母亲回宣城郡老家时,她也会给留在建康的父亲写信,并不担心自己的字难看,会被父亲斥责。 桓氏贵女生于钟鸣鼎食的大族,生来便享有一切,比起司马氏的公主还要风光无两。所以她自信坦然,她理解不了梁易的所思所想。 梁易是一个出身微末的成年男人,纵使这些年通过自己的努力有了显赫的身份。可面对桓灵,他骨子里仍然有着自卑,仍然怕被嫌弃。 更何况,桓灵自小接触过多少文采风流的士族儿郎。他只好将自己这些不如别人的地方都尽量藏起来,才能更心安理得地站在桓灵身边。 他缓缓伸手,用粗粝的大手为女郎擦去脸上的泪水。 他的手比起之前,又黑了一些,粗糙了一些。战场的风霜并不因他是大将军而对他怜悯几分。 “对不起,我太笨了,我想错了。” “没错!你就是笨死了!”桓灵呜呜地哭了起来。 梁易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手足无措地为她擦着泪,小心哄着:“我会改,都会改的,再不这样了。别哭了……” 女郎哭泣声未停:“呜呜,你的手怎么又变糙了?摸得我的脸好疼呜呜。” 梁易又慌乱地从怀里扯出一个帕子,隔开自己的手指和女郎娇嫩的肌肤,将桓灵脸上的泪痕擦干。 “你真的知道错了?真是你说的这样?真的没有再编出谎话来骗我?” 梁易急切地保证:“真的,我发誓。我永远都,不会怀疑你。” 女郎泪眼汪汪:“真的?” “真的。”梁易将她整个人拥进怀里,紧紧地搂着。 “你这个闷葫芦,你总是什么都不说,总是叫我猜来猜去!”女郎恨恨拍打着他的后背,似是要将这几个月心底的不快都发泄出来。 不知她胡乱捶打到了哪里,梁易闷哼一声。 “怎么了?我的力气有这么大?” 以往她这样打过梁易多少回了,他从来都是一声不吭,桓灵登时便察觉到了不对。 梁易笑笑:“没事。”然后他低着头,想去亲女郎哭得红扑扑的脸。 但很遗憾,他的动作慢了,没能一亲芳泽。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55节 “怎么有血腥味,你受伤了?”桓灵从他怀中挣脱,快步绕到他背后。 玄色的外衣已经泅开大团的血迹,触目惊心。 “银屏,快请大夫!” —— 深秋的下午,风带了寒气,卷走落叶。 桓灵的松风院闹哄哄的,很久没这么吵过。 很快,听闻消息的程素和桓煜也都赶了过来。府里的宋大夫在给梁易处理伤口,其他人都待在隔着屏风的外间,焦急地等待着。 程素忧心忡忡:“三郎,你大姐夫是怎么受的伤?” 桓煜挠头:“大姐夫原是在海宁县伤的,当时是被人从后边偷袭砍了一刀,伤口又深又重。但大姐夫身体强健,本来伤都快养好了。后来又遇上三叔三婶被绑架,大姐夫独自出城与歹徒搏斗,当时又不慎牵扯到了。” 桓灵眉头紧蹙:“你先前回来的时候怎么不说?” 桓煜:“大姐夫一路坐的马车,可昨日他说自己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这才换了马。我以为他已经好了。” “大姐姐,当时我本来是要和大姐夫一起出去的,季年也在城楼上提前埋伏了弓箭手。可是三婶那时已经发作了,将要生产。她的身体抖得厉害,自己没法控制。用弓箭,很有可能会误伤到她。绑匪也只许大姐夫出城,我们都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按绑匪说的做。” “还好大姐夫身手好,只自己一人出城,也能从歹徒手里救下三叔三婶。” 大夫包扎好伤口就退了出来,恭敬道:“王爷这伤从后背到肩膀,牵扯地方颇多,伤口又深,需好好养着,这两个月最好都不要骑马,不能拿取重物,平时活动也要多留心。” 程素点点头,让他去配药了。 梁易穿好衣裳后走了出来。 桓煜:“大姐夫,你的伤根本就没好!你怎么不告诉我们?” 桓灵也不高兴地瞪着他。 梁易无话可说,只好闭嘴。 程素不赞成地看向梁易:“与之,你性子稳重,不像三郎和阿灵这般,他们有什么都直言不讳。你这样,在做父母的看来,是最省心的孩子。可是,于你自己来说,是要吃亏的。” 孩子。这样的词,已经有许久没人用在他的身上了。梁易心里划过一阵暖流。 桓灵:“对!他就是个锯嘴葫芦,什么都不说!” 然后,女郎就用审视的目光扫过梁易的桓煜。两人都心虚地低下了头。 梁易:“岳母,我知道了。我会改的。” 桓灵还是瞪着他。 程素对气呼呼的女儿道:“阿灵也是,别总是对与之生气,有什么好好说。他这伤要好好养着,不能动气。” 桓灵别别扭扭:“知道了。” “好了,我和三郎也走了。与之就在家里养伤吧,你们就先别回王府。阿灵不会照顾人,就在这里养伤,也方便家里人来看你们。” 梁易不知该不该应下,下意识去看桓灵。 桓灵:“好,那我们就再住一段时日。” 程素的心是彻底放下了。这个女婿,真的很听女儿的话。 “三郎,我们走吧。叫你大姐夫好好休息。” 桓煜求之不得,结果却被桓灵一把拉住:“阿娘,您要是忙就先回去吧。让三郎再讲讲海宁县的事,我想听。” 桓煜尝试离开:“那个、要不我还是先走吧,让大姐夫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了。” 结果收获了桓灵的一记眼刀,他老实了:“大伯母,我也想给大姐姐讲。” 他们姐弟这样打哑谜,程素也早习惯了,自己先行离开。 程素前脚离开,桓灵后脚开始算账:“三郎。” 桓煜没有出卖梁易:“大姐姐!这事你真的不能怪我和大姐夫,都是谢三那小子喝醉酒胡言乱语,都怪他!你要是还生气的话,我明天再去把谢三打一顿。” 桓灵:“我生气的不是这件事。谢霖说什么做什么,只要不牵扯到我,于我都没有什么关系。我生气的,是你们的隐瞒。” “大姐姐,我们是怕你知道了消息会生气难过,怕影响到你的情绪。” 桓灵注视着他:“我现在就很生气。” “我们知道错了,大姐夫,你快和大姐姐好好道歉。大姐姐,你看大姐夫都受伤了,你就原谅我们吧。” 桓煜保证:“我以后再也不瞒你了,哪怕大姐夫叫我瞒着你,我也偷偷告诉你。” 梁易:“……” 好样的,只是这话似乎最好不要当着他的面说。 桓煜找了个理由:“我再去看看二哥,听说他现在左手刀使得可好了,我去瞧瞧。” 抛下这句话,少年逃之夭夭。 “倒是跑得快。”桓灵无奈笑笑,对梁易道,“三郎可没你老实。” 晚膳前,厨房送来了熬好的药,黑乎乎的一大碗。 桓灵闻着都觉得受不了,但梁易很干脆地一口饮下,然后给自己嘴里塞了个甜糕饼。 这糕饼是程素特意着人送来的,还有些甜口的蜜饯之类的,说是叫梁易喝完药甜甜嘴。 桓灵在一旁看着,笑道:“我还当你真的不怕苦。” 梁易虽然不怕苦,但他也不喜欢吃苦。从前没有那个条件,如今日子好过起来了。喝完药,吃块糕饼甜甜嘴,他觉得很不错。 待到晚膳时分,菜色清淡而丰盛,都是些适宜养病的菜肴。 “你瞧,阿娘对你可真好。”桓灵都有些羡慕了。 梁易也笑,长辈的慈爱,于他来说太过久违,甚至有些无所适从。 若他是个嘴皮子灵活的,肯定要说是沾了桓灵的光,将女郎哄得心花怒放。 可他不是,他只是满足地吃了三碗饭,还喝了一大碗汤。 决定留在这边养伤以后,桓灵就叫人回了桓府取了梁易常穿的一些衣裳。他翻翻找找,找到自己的中衣,预备擦洗一番。 先前,从宫里出来后,他已经回王府沐浴过,还换了干净的衣裳才来找的桓灵 怕他自己沐浴碰到伤口,桓灵打算叫桓府的小厮帮他擦洗。 梁易并不习惯让别人伺候这些事:“要不还是,我自己来吧。” 桓灵很坚持:“不行,大夫说了,你活动的时候要小心。万一你自己又把伤口扯到了怎么办?” 她忽地又想到什么:“你别想叫我帮你,我可不会。” 梁易只好答应,但他只肯脱掉上衣,叫人帮他擦洗受伤的后背,别处绝不肯假手于人。 —— 两人都沐浴过后,桓灵想看看梁易的伤。 “刚刚人太多了,我没看到。让我瞧瞧,真的很严重吗?” 绷带之下的伤口血肉淋漓,实在没什么好看的。而除了这道伤口以外。梁易的身上还有很多其他陈年的伤疤。 长的短的,箭伤、刀伤、枪伤,各不相同。但它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都算不上好看。 “没事,不严重。”梁易不太想叫她看。 女郎定定地看他,眼神很坚持。 梁易只好在那样清润的眼神下脱掉了中衣,露出了裹着纱布的胸膛。 桓灵:“这也看不到啊。”她走近了几步,看着雪白的纱布,“唔,没有渗血出来。” 梁易本来担心难看的伤疤会糟了女郎的嫌弃,但此刻,她所有注意力都在纱布包裹的伤口身上。 梁易担心的神色也不自觉染上了几分笑意。 “都伤成这样了,还笑!” 梁易:“哦,我有点开心。” “受伤了有什么好开心的!”桓灵无语。 但很快,她就不再揪着这事不放了,因为她看到了后背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伤疤。 “这么多疤,都是在战场上伤的吗?” “嗯,很丑。别看了。”梁易默默拿起衣裳,预备穿上。 “等等,”桓灵的手轻轻触了上去,触到了男人温热的肌肤,“我觉得,也没有很丑。” 这本该是一个很温情的时刻,可梁易的身体可耻地出现了反应,他有些赧然。 梁易沙哑着嗓子:“真的吗?” “嗯。”女郎柔软娇嫩的手在他的后背一一拂过那些伤口,然后出现在了他的胸膛。 桓灵也随着那纤纤素手一同转到他前面,眼神落在他胸前一道极长的伤疤上。 “这个是刀伤吧。好深。”桓灵的眼神里,有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心疼。 “嗯,最重的一次。”梁易喉头滚动,目光贪婪地盯着女郎的发顶。 “比这次的伤还重吗?” “比这次,重很多,差点死了。” 桓灵的表情僵住了。 认识梁易这么久,在她看来,梁易精力充沛,体格强健。他每日天不亮就精神奕奕地起床,仿佛永远不知疲倦。 他怎么会死?绝对不会! 这个永远生龙活虎的男人也曾有过濒死的时刻吗? “怎么伤的?” “十七岁那年,救大哥,挡了一刀。”男人贪婪的眼神渐渐往下,却撞见了女郎眼中的复杂目光。 她是在心疼自己吗?梁易不敢奢望。 “因为这个,陛下才认你做义弟的?”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56节 “嗯。” 虽然梁易有军功在身,但仍有人私下议论,说他是运气好,认来的大哥做了皇帝,他也白捡了个王爷做。 可谁又知道,传闻中的好运气,是差点丢掉一条命才换来的。 “傻子。”女郎戳了戳他的胸膛,下了结论。 桓灵修长的手指离开,还不忘提醒他:“快穿衣裳,现在夜里已经有些冷了。” 梁易:“我不怕冷。” 相反,他现在急需降降温。 但他还是在女郎无声催促的眼神中穿好了衣裳,享受着来自妻子的关心。 他捏捏桓灵的手:“时间还早,要不,我练练字?你教我?” 若是之前,没与桓灵说清他心底的顾虑时,他不会这么坦然地在她面前说要练字,唯恐那一手狗爬字遭了女郎的嫌弃。 “梁与之,你在说什么?练字?”桓灵气得抽出自己的手,“大夫说你活动的时候要小心扯到伤口,还练字。提笔的时候伤到了怎么办?” “噢。”梁易虽然被拒绝了,但却是在笑。他真的很喜欢桓灵这样管着他啊。 “不过现在确实没什么事?我教你认字吧。《急就篇》上的字你都会了吗?” “会了。” “那《开蒙要训》呢?” 梁易有些不好意思:“会一些。” 桓灵决定了:“那就学这个。我叫银屏去找一下这册书。” 银屏找来书后,二人在书桌前坐定。桓灵读,梁易就记那些不认识字的读音,推测意思,偶尔问上两句。 桓灵问:“这么快,你记住了吗?”,在得到梁易肯定的回答后,她随意指了些先前她读过一遍的字考问梁易,发现他答的确实是对的。 “你记性挺好的。为何认字不多?” 梁易:“大哥教我的,学完《急就篇》,他日日都,急着回家。就没学了。” “那你后来怎么也没找别人学,成国公不是很有学问吗?” “向闻他,教过我一些。但他并非,一直在营中。” “那刚好这阵子我教你,待你的伤势好些了,你也可以练练字。下次你要亲自给我写信,不能叫旁人传话。” 梁易又翻了一页,唇角上扬:“嗯。” 书案是平日里桓灵读书写字用的,她一个人用起来很宽敞。但两个人就不太够,梁易又人高马大的,实在有些挤。 “明日再学吧。”她合上书页,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 肩膀和腰身传来一阵酸痛感,桓灵自己锤了两下:“要是你不受伤,现在你就可以帮我按按肩膀了,有些痛。” 梁易:“我试试,应该没事。” “不行。你想伤口再撕裂一次吗?”桓灵锤了一拳他没受伤的胳膊,“吹灯,我要睡了。” 梁易笑着受了女郎一拳,然后听话地吹了灯。 这是梁易第一次在桓灵的闺阁留宿。 屋内装点雅致,处处赏心悦目,就连身上盖的被子,都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气。 这一切,都让梁易感到无比的沉醉。 两人躺好后,梁易在被窝中动来动去,又被锤了一下。 “动什么动?小心你的伤口,” 他委委屈屈:“我想抱你。” 桓灵:“你不能抱我,会扯到你的伤口。” 他讪讪放下欲抬起的胳膊:“噢。” 梁易叹了口气,目光盯着女郎莹白的脸颊。已经有五个月了,他再次回到了这座他们成亲的城市,与他的妻子一起躺在了她未嫁时的床上。 这真是一件让人感到无比幸福的事。 只是可惜,不能抱着她睡。 忽然,他的腰感觉到一阵柔软的触感,是女郎的胳膊。 “你不能抱我,但是我可以抱你呀。放心吧,我不会碰到你的伤口。” 桓灵脑袋在他脖颈处蹭蹭:“梁与之,你以后不要再受伤了,我不想做寡妇。” ----------------------- 作者有话说:嘿 嘿,赶上了,想多写一点。所以发得晚。 第51章 梁易的心扑通扑通,跳得越来越快,快要跳出来了。 “你别乱动,小心伤口。” 桓灵按住他蠢蠢欲动的结实胳膊,脸颊柔柔地贴到他的胸膛上,声音有些闷,“就像阿娘今日说过的,我不会照顾别人,还要你照顾我呢。所以你要好好的,我不要你受伤,也不要你死。” 梁易摸了摸她的脸颊:“放心,我答应你。” 这是他无数次梦里都没敢想过的日子,既然上天眷顾让他得到了,那他就会护好自己这条命,与心爱之人相伴到白首。 桓灵轻轻握住他已经被晒成古铜色的粗糙的大掌,捏着手心里把玩,触感比以往更还要粗粝,手背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口子,还有好些以往的陈年伤口,手背上就没一块好肉。 “你才二十多岁,手比我阿耶都要粗糙。”女郎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佯做嫌弃道,“脸也变粗糙了。趁着养伤的日子,你也好好养养皮肤吧,没养好就不许摸我的脸,也不许再用你的脸来挨着我。” 黑暗中,梁易的呼吸变得又粗又重。 “怎么又这样了?受伤了还不老实!”桓灵忘记了方才说过的话,又捏捏他的脸,“忍着吧。” 梁易无奈地埋头在她肩膀处蹭了蹭:“噢。我忍着。” “谢霖说你派人去查,查到了吗?是谁要害我?” “酒楼杂役,已经走了。” 梁易很重视这件事,虽然他一直不在建康,这件事却一直在叫人盯着。 他知道消息的当日,就立即派人去查。吉祥酒楼当日的客人都是常来往的那些,没什么异常。 可值得注意的是,店家说谢霖在的那日,打扫他隔间的杂役当日就说不干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而他顺着营中听到流言的厨子去查来源的时候,也指向了这个杂役。 梁易派人一路按他的踪迹紧密追踪,最终发现人去了北边的姜国。 桓灵:“那把他抓回来。吉祥酒楼我从未去过,酒楼杂役与我无冤无仇,定是有人指使。我们得问出背后是谁。” 梁易:“他逃到,北边去了。” 新帝江临做前朝的大司马时,就立志北伐,从北边各国手里收复了不少失地,将南北分界线推到了淮水以北。 如今他做了皇帝,名正言顺地享有了更大的权力,反而一改往日作风,停止征伐,休养生息,轻徭薄赋,与民休息。 南边的大夏与北边实力最强大的姜国现在偶有小冲突,但双方都谨慎避免大的战争。 大夏新朝初立,根基未稳。姜国还在和北边其他几个小国打仗,想要一统北地,成为中原正统。 虽然大夏和姜国都认为本国才是中原正统,但也都小心谨慎,不与对方发生大的冲突。 两边如今明面上的商贸往来全部断绝,但仍有些不太合法的民间通路。 那杂役就是通过这样的门路逃到了北边。 桓灵不解:“那从他的家里人入手呢?” 梁易顿了顿:“他,没有家里人。” 桓灵:“那他究竟为谁做事?”她回忆了下,“我从前爱与人争宝。没抢过我的那些人或许心里不快。但我不能确定是谁。” 梁易:“或许,不是针对你。莫要这样想。” 新帝立志变法,其中免不了触及士族利益。而桓氏因为这桩婚约,站在了旧士族与寒门出身的新帝中间,有可能支持任何一方。 破坏他们的夫妻感情,让梁易对桓灵生怨,两人有了嫌隙。桓氏就不会因顾忌自家女郎而让渡利益。 这正是其他士族希望发生的。 梁易觉得,可能是这个原因,也可能是其他不知原因的作乱。 桓灵不知将要变法的消息,没想到这一处。 “那他们闲得慌吗?与我们无冤无仇,偏要这样害我。难道是北边的人?你从前打仗的时候,或许与人结下仇怨。但他们费尽心思就只为了散播风月流言,那也太奇怪了。” 梁易:“是有些奇怪,建康城,没什么流言。反而,传到了军中。人也逃了。” “你的意思是,他们并不在乎流言有没有在建康城传开,只是想传到军中。或者说,传到你的耳朵里。” “对。是有意挑拨,他们想错了。” 有心人以为,出身极低的梁易是个不通文墨、不讲清理的莽汉,听了几句莫须有流言就会怒气冲冲质问妻子,会让这桩联姻产生不可弥合的嫌隙。 桓灵的声音闷闷的:“你信了的话,那我们是不是现在已经分开了?” 梁易吓坏了:“不会。不会分开。我永远都,都相信你。” “我知道你相信我,我就是假设一下。”女郎年纪尚小,对于这些算计筹谋,利益相争,她还并不能习惯。 梁易可怜巴巴:“别这样假设。” 这样的假设,听着他都觉得心头一跳,根本不敢设想。 听出他语气里的不安,桓灵也止住话头:“那我不说了。明日有家宴,你早点回来。” 梁易:“我明日,不去朝会。该禀的事,都禀了。大哥叫我,好好养伤。” “那正好。”既然说到皇宫,桓灵就跟他说起了皇后徐筠,“前几日,我进宫探望过皇后娘娘一次。要不了两个月,她就要生产,太医说孩子也养得极好,只是我还不知该备下什么礼物。”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57节 江临又要有孩子了,梁易真心为他高兴。 他眼角眉梢不自觉流露出笑意:“库房,看过了吗?有很多东西。” 桓灵:“太多了,我没全看过,这段日子,我也没回去过。给四郎预备的金锁是前些日子,我和表妹一起逛街挑的。” 梁易试探着问:“那过些日子,回去看看?” 桓灵:“好啊。我也想乌雪了。” 因为桓府有孕妇,桓灵又常去公孙沛那里探望,故没有将乌雪带来,留在王府叫专职的仆役照看。 梁易凑近了些,声音很小:“我呢?” 他这模样,收敛了战场上的肃杀之气,活像一只求着主人摸头的小兽。 嗯,不对,他那体格子,哪里是小兽。是体型大又温顺的大犬。 女郎揉揉他的脑袋:“也有一点点想你吧,比乌雪多一点。” 黑暗中,梁易笑得开怀,胸膛都在随着他笑的频率而不停抖动,紧紧贴着他的桓灵感受得清清楚楚。 他这样子,这么乖,这么容易开心,让桓灵觉得心里软软的。 摸摸他的耳朵,女郎柔声问:“这么高兴?梁小山,你也太好哄了吧。” 梁易笑:“嗯。”不哄也可以。 桓灵又拉着他问了些桓煜在军中的事情,还有这一路四郎的状况,直到困倦得不行,才睡了过去。 梁易又朝她那边靠了靠,珍重地亲了亲女郎乌黑蓬松的发,终于感觉自己的心落到了实处。 —— 翌日,松风院的早膳也全都换成了清淡口的,适合梁易养伤。 用过了早膳,家里其他人听说梁易的伤,也都一一来看他,送上了各色补品。 梁易十几岁便在这世界踽踽独行,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来自这么多家人的温暖关爱。被众人簇拥着你一眼我一语地问候,他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他向人群外的桓灵投去求助的目光,桓灵假装看不见,拉着裴真在人群外偷偷笑。 看他这样子,也挺有意思的嘛。 —— 晚间有一场家宴,是特意庆祝他们回来办的。桓府众人都聚在一处,桓荧也带着谢霁也回来了。 谢霁在席间做得周到,不论是敬酒、问答,皆彬彬有礼。 只是叫熟悉的人看起来,桓荧和他没有那么亲密。明明他们是新婚,黏糊程度却不如在场的任何一对夫妻。 谢霁向来是这样的人,可桓荧不是,她会表达自己的喜欢,也会与亲近的人亲密地相处。 众人都送上了给小四郎的见面礼,四郎两颊已经养得圆鼓鼓,性子一点也不认生。一会儿这个抱,过一会儿又换了人,他也完全不哭闹,特别招人喜欢。 桓煜抱着四郎不肯撒手:“都别和我抢,四郎生出来后,除了接生婆便是我头一个抱他。我才是他最喜欢的哥哥!” 这次四郎还真就在他怀里乖乖待了一会儿,还冲他笑,把桓煜哄得心花怒放。 桓润看儿子这模样,对桓沣程素夫妻道:“大嫂,我看三郎很喜欢孩子。不如让他早些成亲,有了孩子,也能稳重些。” 他是桓煜的父亲,可他们没有分家,桓府后宅一应事务,由程素做主。儿女亲事,他也会过问兄嫂。 这话说的声音不大,除了对话当事人只有坐得近的桓炎夫妻俩以及桓烁听见了。 桓烁在没人看到的地方扯起一抹苦笑。端起酒杯,一口饮尽杯中所剩不多的酒。 脑海中神思涣散,他还是注意到,几位长辈共同看向了裴真的方向。 怎么会是三郎呢? —— 用过饭后,男女眷分开。 十月底深秋的夜里,屋外已经很冷,风一吹就觉得寒气逼人。 若去别的院里,小四郎还得再吹一回风。桓灵就随着众人一起去了孟俞院里,进了屋关起门来说话。 乳娘给四郎也裹得严严实实,未免他一路上受凉。 孟俞在海宁县的生产混乱无比,简直可以说是兵荒马乱。她生产过后,已经脱力,外面也是乱成一团。 直到孩子哇哇哭,大家才意识到没有乳娘。家里人都是些大男人,对于这些事都不大懂,孩子阿耶桓渺还晕乎着。 梁易当即派人连夜在海宁县临时找到了刚生产几个月的妇人,花了大价钱将人请来。 四郎这才有了口粮。 四郎一个多月了,身体愈发强健起来,生得像孟俞,很是玉雪可爱。 姐妹几个将他抱在怀里稀罕个不停。 程素:“这么喜欢孩子,阿灵和阿荧也成了婚,日后做了母亲,应都是疼孩子的。孩子的事,都可以打算起来了。” “阿娘,我和阿荧成婚都还不到一年,急这个做什么?” 桓灵不敢说她和梁易还没有圆房。 程素笑:“你呀,成了亲,还是孩子性子。与之是个好孩子,你别总是跟他生气。” “阿娘,我才是你生的!你怎么总是向着他!”桓灵晃着程素的胳膊撒娇。 程素点点女儿的额头:“正因为你是我生的,我才知道你的脾气。” 她又牵过桓荧的手:“阿荧呢?如今在谢家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吗?” 桓荧笑笑:“大伯母,一切都好,没什么不适应的。” “你们过得好,我们做长辈的就放心了。若是过得不好,也千万别忍着。” 桓荧:“大伯母,我记下了。” 桓灵也道:“你呢,一心在妹夫身上。既做了夫妻,对他好是应该的,但也别委屈了自己。” 桓荧仍然笑着:“大家都放心吧,我都记下了。我不会叫自己受委屈的。” 桓灵见她兴致不高,言语间对谢霁多有回护,也不多说什么,同孟俞说起了海宁县的事。 “三婶,这次你和三叔被绑架,是因为此次剿匪由与之领军,是受了我们的连累,真是对不住。” 孟俞笑:“不是,与之没和你说吗?” 桓灵:“和我说什么?” 孟俞:“我家在海陵郡也有些声望,反贼已经和海宁县的官员勾结,便想通过我们再拿下建陵县,进而再拉孟氏和桓氏下水。只要我们两家被逼着参与进去,那就不得不与他们同谋。他们图的,不仅仅只是一个海宁县。” “可谁知,他们刚绑了我们,海宁的那些反贼被与之发现被迅速拿下了。反贼尽数伏诛,他二人却已经抓了我们,再想和以前一样安静潜伏在建陵县也不能了,只好孤注一掷,拿了我们去威胁与之。” “还好四郎命大,若是他在我肚子里出了事,我真的……”孟俞说着说着就哽咽了。 程素温声安慰:“三弟妹,此番你们一家三口遇难成祥,便是把此生的灾祸都抵了去。往后啊,必会顺遂无虞。” 孟俞温柔地看着怀中的四郎:“我也盼着,四郎往后无灾无病,顺遂长大。” 桓灵这才知道:“他还真没和我说这事。他那个人,话少得很。” 除了在某些时候的循循善诱,梁易大多数时候很沉默。 孟俞经了这一遭,自觉看清了梁易的为人:“与之虽然话少,但做事稳重又有章法。当时我被挟持,肚子已经发动了,你三叔又被贼人打晕,生死不知。我真是觉得已经到了绝境。可是与之身手极好,一个人独自将我们解救了出来。” 桓灵:“这个我知道,三郎说过了。” “不止呢。当时的情况,我们都没了章法。与之解决贼人后,三郎冲过来,抱着你们三叔大哭。还是与之叫人将我抬回了屋里,又安排人很快寻到了接生婆和大夫。生产过后,也是他叫人大半夜寻来的奶娘。” “你们三叔人一直晕着,直到第二日,三郎将四郎抱到他床边,他都没反应过来这是他儿子。” 几人都沉默了,这确实是桓煜和桓渺能做出来的事。 孟俞:“这次啊,要不是有与之在,我和四郎都难平安。” 桓灵也为他骄傲,只是言语要谦虚:“三婶,这没什么的。都是他应该做的。” 程素:“我就说与之是个好孩子,虽然出身不显,但做事真的叫人放心。有他陪着,我们都不需担心阿灵。” 身侧的桓荧沉默得格外久些。 程素又拉过裴真的手,笑着道:“三郎也是个好孩子,不过年纪还小,没经过什么事。这次他跟着与之出去,我瞧着也长大了许多。慢慢的,我也能放下心了。” 裴真心下一紧。难道要和她说那件事了吗? 可程素什么也没说,又说起了公孙沛肚子里的孩子。现下,全家人的注意力基本都在这两个孩子和梁易的伤身上。 —— 在孟俞那里又待了一会儿,众人各自散去。 外边风嗖嗖的,很有些冷。桓灵带着人,快步回了松风院,可迎上来的不是梁易,而是桓煜。 “三郎,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叫你大姐夫指教的话,等他再好些吧。” 桓煜摆手:“大姐姐,我不找大姐夫,我找你。” 桓灵跟他一起走进屋里,在桌畔坐下,随手接过梁易递来的热茶,喝了一口才问:“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 桓煜:“我今日觉得,二姐姐和二姐夫不对劲。” 他和桓荧二人是双生子,对于对方的情绪非常敏感。而姐弟三人自小一起长大,桓煜遇到这种事没了主意,只能来找桓灵。 “是有些不对劲。” 桓煜:“我就说!一定不是我的错觉。二姐姐从前那么喜欢谢二郎,怎么反而现在成了亲,却感觉不是很熟的样子。” 桓灵点点头:“我也有这样的感觉。而且,他们两个人虽然时不时地看对方,但是几乎没有对视。阿荧眼神撞上的时候,谢二郎还很不自在地挪开了。难不成,是害羞?” 但很快,她又否认了自己的猜测:“若是害羞,应该挺黏糊的,他们二人看起来,一点都不亲密。” 桓煜:“就是啊,他们俩坐在一起的时候,好像生怕和对方挨着了似的,你和大姐夫就不是那样。大哥大嫂,三叔三婶都不是那样的。” 少年下了结论:“一定有问题。” 桓灵:“可是今日阿荧说,一切都好。” 桓煜振振有词:“我觉得她或许在说谎。大姐姐,我们去瞧瞧?” 桓灵拒绝:“这么晚了,不好吧。”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58节 “没事的,你刚回来,二姐姐肯定也刚回梅雪院。我们在院子外面悄悄观察一下。” 桓灵:“什么观察?是偷听偷看吧。” 桓煜有些着急了:“反正 就那个意思。我怕谢二郎人前做得周到,人后却待二姐姐不好。” “我不去。”桓灵也担心这种情况,但没有窥探别人的喜好,打算明日再找妹妹单独好好问问。 “那我自己去!”桓煜转身走了。 桓灵无奈摇头:“还是这么冲动。”她问梁易,“梁小山,你发现什么异常了吗?” 梁易:“没有。” 他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的妻子身上,哪有什么心思去关心劳什子谢二郎。 女郎无奈笑道:“算了,这事我不指望你。” 今日家宴,宴会过后桓灵又和家人们聊了许久,已经累了,就没再教梁易认字。 两人静静地躺着,桓灵抱着梁易劲瘦结实的腰,梁易无意识捏着女郎胳膊上的软肉。 “四郎真的好可爱啊!他特别乖,都不怎么哭。你在海宁县有没有抱过?” 两人已经习惯睡前抱着说说话。 “没有。” 刚出生的小孩子格外脆弱,四郎还是早产,才将将四斤,像个小猫一样。梁易的伤并未好全,他对自己粗枝大叶,却怕不小心摔了孩子。 桓灵也捏了捏他的胳膊,肌肉紧实,结实粗壮。 “梁与之,你喜欢小娃娃吗?” “还好,不是很喜欢。”这个问题的答案很简单,他却回答得有些慢。 不是还好,是很喜欢很喜欢。 从前他就很喜欢小太子江留,经常带着江留玩,所以进宫的时候,江留才那么亲近他,非要把猫儿送给他。 可他知道,桓灵不想和他生孩子。所以,他不想用自己的意志绑架她。 女郎心思纯善,待人又心软。可他想要的,从来都是桓灵的心甘情愿,而非因心软亦或是其他原因产生的妥协。 桓氏贵女何等骄傲,无论主动或被动,妥协从来都不应该出现在她的身上。 梁易愿意用终生守护这样的骄傲,不愿它折损半分,又怎舍得主动损毁。 “可是今日阿娘又说我们应该早些生孩子,我不想。” 梁易爱怜地摸摸她的脸:“那就不生。”摸完他才想起来,桓灵嫌他的手又粗糙了,不许他摸。 他正要心虚地收回手,女郎的手却覆在了他的手上,触感细腻又温热。 “可阿娘总是说,若是一直没有孩子,恐怕我们也瞒不过去。” 女郎想了想:“要是说我不能生的话,阿娘肯定要带我去瞧大夫,这就露馅了。就算在大夫那里瞒住了,还得喝许多苦药。” 她脑子一转,冒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要不然说你不能生吧?” 梁易傻眼,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女郎支支吾吾:“就是那个,不行啊。” ----------------------- 作者有话说:不好意思来晚了,今天晚上有点突发情况。我再也不拖到晚上写了,有点事就赶不上更新了。 明天如果顺利的话,晚上九点更,不顺利就十二点前更。 不行了,太困了,我要睡了。大家不要学我睡这么晚。 第52章 梁易的面色突然变得很复杂,挣扎了好半晌才喏喏拒绝:“这,我不想。换个说法吧。” 男人无法生育妊娠,可偏偏血脉延续是君臣父子的根本。 若是不能有自己的孩子,男人会产生一种被社会排除在外的失权感。 所以世间绝大多数男人都将此事看做重中之重,若真在这上面有难言之隐,也有许多人讳疾忌医。 若是叫旁人知道了,格外敏感些的,走在路上都抬不起头来。 梁易或许不能免俗,不愿讲出这样谎话也属正常。 可桓灵是年纪尚小,略显天真的女郎,她只觉得,家里人不会逼着梁易去求医问药。 “有什么不行?若说是我的问题,我家里人那边糊弄不过去。可如果是你,顾及到你的面子,糊弄成功的可能更大。” 梁易当然也知道这样糊弄成功的可能更大。 可是,成功之后呢? 桓家会让他们看得如珠似宝的女儿和一个某方面无能的丈夫在一起吗? “阿灵,你家里人,本就,不大喜欢我。若是这样说,他们会让你,离开我。” 桓灵觉得他多想了:“那是以前,他们现在都夸你呢。阿娘和三婶都跟我夸过你,你还帮过二哥,三郎也很喜欢你。”她捏了捏男人的手心,“你是不是觉得会失了颜面,才不愿意这样说的?” 女郎想的太简单了。但是梁易心里很清楚,桓家人如今对他是很好。但这些好都只是爱屋及乌,是因为他对桓灵好。桓家人有意无意以此鼓励并希望他继续对桓灵好。 若是他敢对桓灵不好,桓煜再崇拜他,拳头也会像谢霖说的那样挥到他的脸上来,绝不会留情。 可若是以世俗的眼光来看,一个不能让妻子有孕的丈夫,一个无能的男人,便算不上好丈夫了。 梁易无奈笑笑:“不是。最近应该,不会吧。我受伤了,本也不能……” 桓灵想开了:“这段日子是能躲过去,后面要是再被阿娘催,你就自己去和阿娘说。只要不推到我头上,能让她别再跟我提这个事情,管你找什么理由。” 事实上,梁易虽然很喜欢孩子,但经了四郎出生一事,他已经不想桓灵生孩子了。 当时,孟俞的胎相不大好,生产情况不太顺利。桓渺又晕了过去,一直未醒。桓煜更是不用说了,他以为桓渺死了,抱着“尸体”哭了好大一场。 孟俞的生产,一切得等着梁易拿主意。 尽管伤口撕裂了,他也来不及去处理,一直守在屋外,第一次那么近距离地接触生产之事。 长达几个时辰的折磨,那惨烈的哭叫声,现在想起来,梁易也还心有余悸。 梁易听说过,孟俞习武,身子骨比一般女郎都要结实,尚要承受那样的苦楚。 梁易实在不敢想,桓灵经受那样的事情。女郎娇气得很,亲吻的时候不小心咬到,都要呼痛。 他没有家人,皇帝皇后有时也会提点几句,但绝不会一直催生。 但桓家是人口繁盛的大族,极为看重子嗣,这样的困扰是桓灵一直需要面对的。 他不能只考虑自己。 若真想没了后顾之忧,桓灵说的法子倒是很有用。这样想了一通,他也不再纠结。 “到时候,若是岳母,再催。就那样说吧。” 桓灵的烦恼来得及也去得快,还有心情逗他:“你又不担心他们让我离开你了?” “担心。可是,我想你开心。”梁易试探问,“那你,会离开吗?” 桓灵亲亲他的下巴:“现在不想。若是你犯了什么不可原谅的错,那就会。” 梁易小心翼翼:“什么是,不可原谅的?” 桓灵想了想:“比如,你招惹旁的女人,或者很严重的欺骗。这些我都不能忍受。” 梁易还真有瞒着她的事。他心头忐忑,追问:“严重的,是哪种?” 桓灵举了个例子:“比如,流言这事,虽然是欺骗,我也因此很生气。但是念在你是好心,也没有对我或者我的家人造成任何不好的后果,就不算严重。” 梁易明白了,高兴地亲亲女郎白软的面庞。 他呼出的温热气息一阵阵撞在女郎的耳畔,酥麻的感觉蔓延开,桓灵的耳根子都红透了,耳朵上细小的绒毛一根根竖起。 怎么,还有些喜欢这种感觉呢?她不自觉咽了一下口水。 屋内很安静,吞咽的声音就被梁易敏锐地察觉到了。 他还以为说了这么些话,桓灵渴了。 “要喝水吗?” 女郎不好意思地转过身去:“不喝!” 在刚刚那一瞬间,她好像对梁易起了色心啊啊啊! 他还是个受过伤的人啊!这种想法实在是不可取。 冷静 ,冷静。 但梁易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了,他很快反应了过来:“你想要了?” “没有。”太久没有过,那种感觉已然很陌生,陌生到让她感到害羞,不愿承认。 男人的手指缓缓向下,却在即将碰到褻裤的时候被女郎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你的伤!不许乱动。梁小山,你要听话。” 梁易不语,只在被窝中默默往下缩,要做什么简直呼之欲出。桓灵说过的,她也喜欢那样。 可是,他还是被无情地阻止了。 “我漱过口了。”他试着挣扎了下。 “不是!”桓灵轻轻拽着他,让他上来,“那还是会动来动去。要是因为这种原因伤到了,说出去都丢死人了。” 梁易不死心:“我小心一点。要是伤到了,就说,不小心,撞到桌子。” 桓灵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不知该说什么:“梁与之,我以前怎么没瞧出来,你是个宁愿受伤也要贪色的人?” 梁易不敢说,他不是贪色,只是迷恋桓灵罢了。 桓灵戳戳他的腰:“本来今日家宴就耽搁了些时间,现下戌时过半,夜都深了。谁还会不睡觉撞到桌子,说出去谁信?这里可不是王府,我的院子旁边就是两位妹妹的住处。”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59节 自被桓灵发现受伤之后,梁易一直都享受着她对伤势的关心爱护,以此在心里告诉自己,桓灵也对他有些在意。 直到此刻,他才开始发自内心地希望伤口快些好起来。 他心里叹了口气,再尝试争取了下:“可是,你不是,想要吗?” 桓灵:“……”也没有很想。 女郎胳膊抱住梁易的脖子,贴得更近了些,听到了他低声的笑。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男人舒展的眉眼,“梁小山,我发现你这次回来以后好爱笑。” 梁易:“嗯。” 女郎缓缓靠近,然后以唇替换了手的位置,在他的眼皮上落下了轻轻的一个吻。 梁易头微微偏移,唇就印上了女郎泛着粉红的脖颈。 如果他的手可以动的话,他真想把人紧紧地揽在怀里,用力地亲,疯狂地亲,让她和自己密不可分。 桓灵的唇停留的时间很短很短,连带着脖子也离开了他的唇。梁易的眼睛在黑暗中无声地抗议。 他还想要更多,但为了早些好起来,他不敢乱动。 下一瞬,女郎柔软的唇瓣贴上了他的,触感温热黏腻,尝起来也是甜甜的,比他吃过最甜的糖还要甜。 桓灵有一颗尖尖的虎牙,笑起来会显得有些稚气。现在,她用这颗虎牙轻轻啃咬着男人有些厚的唇。 痛感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梁易却对这种感觉上了瘾。他将齿关打开,厚舌悄悄探出来,轻轻碰了碰女郎洁白的牙齿。 呼出的气息直直撞在对方的身上,室内开始升温。已经很有些寒意的深秋夜晚,帷幔里却弥漫着燥热的春潮。 梁易转守为攻,重重地啃咬,舔舐,女郎很快就招架不住,软着身体打开了齿关。 男人热乎乎的厚舌抓住机会长驱直入,缠着女郎的软舌不放,在女郎温暖的口腔中狠狠吸吮,攫取女郎口中香甜的津液。 桓灵的舌根被吸得发麻,想要退出去,梁易却狠狠缠着,不许她离开。 无奈之下,她狠下心咬了梁易一口。 缠斗中的舌依依不舍分开,两人的下巴都亲得湿漉漉,在黑暗中泛着难以察觉的水色。 “疼。” 其实一点也不疼,只是情潮中的男人本能惹人心疼的手段。 桓灵摸摸他的唇,将手指探进去检查:“哪里?不会咬出血了吧?” 她没用那么大的力气啊。 在女郎的手指四处探寻检查的时候,梁易的厚舌如同一株肆意生长的藤蔓一样又缠了上来,吸舔着女郎修长的手指,手指也和下巴一样变得湿漉漉黏糊糊。 桓灵不大习惯,着急地想把手退出来,却被他的牙齿带了轻微的力度咬着,虽然不疼,但也出不去。 他的舌,真的很软。 在意识到自己又想歪了的时候,女郎另一只手捏着他的脸,迫他张开了嘴,手指终于得以自由。 “什么毛病,怎么喜欢咬人的手指!”女郎愤愤揉了揉他的脸颊。 梁易“……”别处他也喜欢咬的。 他又靠近了些,轻轻咬着女郎的唇,在女郎意识涣散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舌伸进去,轻轻地舔吻。 这次和前一次不同。如果说先前是酣畅淋漓的疾风骤雨,这次就是润物无声的和风细雨。 桓灵不知不觉间开始回应。这是一个心心相印的,极温柔的,极缠绵的吻。 一切结束以后,桓灵躺着平复心情。梁易拉着她的胳膊:“阿灵,你抱着我。” 桓灵就抱紧了他,贴着他的胸膛,听着男人砰砰砰的心跳,感受着那让人安心的气息,不自觉笑了。 下一瞬,笑意僵硬了。 骄矜的桓氏贵女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完蛋!她是不是有些喜欢上梁易了? —— 夜半三更,两人都睡得正沉,外边却突然闹哄哄的,动静不小。 梁易披衣起床去看,动静似乎是从旁边的一个院子传来的,他怕是进了贼或者刺客,穿好衣裳出去。 桓氏有不少部曲,按说没有胆大的贼敢来偷东西。 见他开了门,显然是被吵醒的。院门口值夜的玉梦忙来报:“王爷,奴婢听巡夜的护卫大哥说,三郎君夜里不睡觉,在外面逛。天太黑了,二娘子院里的侍女没认出来,以为是贼,这才闹出的动静。” 梁易也没想到,桓煜不仅真去了,而且直到丑时都还没回去。 这份毅力,若是都用在练武上,将来想必也能有一份出色的成就。 进屋以后,桓灵也被吵醒了,迷迷瞪瞪问他:“怎么了?” 梁易无奈道:“是三郎,被二妹的人,当成了贼。” 有时候,桓灵对这个行动力超强的弟弟也是无话可说。 女郎无奈地躺下,对梁易张开了怀抱:“快回来睡吧,冷。” 快到冬天了,梁易热乎乎的身体就像一个巨大的人型汤婆子,还比汤婆子有弹性,在被窝里抱着还是挺舒服的。 男人忍不住笑,飞快地躺好,亲了亲女郎蓬松凌乱的发顶。 —— 翌日,桓灵用过早膳就去了桓荧的梅雪院。她没叫人通报,人到的时候,就只有桓荧一个人静静地用着早膳。 桓荧妆容整齐,显然是特意装扮过,但气色不怎么好。看到姐姐,她放下筷子:“大姐姐。” 桓灵自己坐下:“你继续用膳吧,我也没什么旁的事,就是过来看看你。”她环顾四周,没瞧见谢霁的人影,“妹夫呢?” 桓荧语气淡淡:“在书房吧。” 这个语气,完全比不上从前她提起谢霁的热切。他们夫妻间,好像真的出了问题。 桓灵没直接问,只不经意提起:“昨晚半夜里,有阵子动静很大,我被吵醒了。怎么听人说,是三郎被你院里的人当成了贼?” 桓荧:“谁知道他。那时我也睡着了,待我穿好衣裳出去,误会解开,他人已经走了。今日,我也还没见着他。” 桓灵:“他约莫是想多和你待一会,你们毕竟是双生子。” 桓荧摇头:“大姐姐,我知道,他是担心我。谁都看得出来,夫君他、他虽然周到,但夫妻间的热切,从未有过。” 桓灵很心疼这个妹妹:“那你,后悔了吗?” 若是梁易敢那样对她,她早就不和他过了。可桓荧对谢霁有情,所以她一反常态地忍耐。 桓荧摇头:“没有。”她笑了笑,“大姐姐,你先前也不怎么喜欢大姐夫,我们都知道。可如今,你们很好。” 桓荧仍觉得,梁易是她的榜样。也不知他是用什么打动了大姐姐。 桓灵 :“我们、我们好什么好?” “大姐姐,你不必担心我见到旁人夫妻情好而心酸难受,这是我自己选的路。我想要的还没有得到,我不甘心。至少现在,我还不后悔。” 桓灵叹气:“你呀。你比三郎更犟。” 桓荧还有心思逗她:“要不怎么是双生子呢?” 桓灵给妹妹盛了碗粥:“多用些,这才多久,你都瘦了。” 陪着妹妹用完了早膳,姐妹二人又说了些话,直到桓荧要和谢霁一起回去时,桓灵才回来。 这日的天气不大好,雾蒙蒙阴沉沉,空气中都带着水汽。 妹妹过得不好,桓灵的兴致也不高,沉默着走回了自己的院子。 结果,院子里也很沉默。 “王爷呢?” 院子里的小丫头玉箫上前答:“大娘子,王爷在书房。他说,不许人打扰。 又是书房,又是不许人打扰! 桓灵心头一股无名火起。 她倒要看看,究竟书房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对不通文墨的梁易吸引力这么强! 书房门锁着,她示意金瑶敲门,金瑶一边敲,她一边唤人:“梁与之。开门。” 里面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却没有人开门。 约莫是心里本就不快,她一点儿耐心也没有了,对着门狠狠踹了一脚。 门很结实,只微微摇晃,并没有要倒下的迹象。 与此同时,屋里边“哐”的一声,里面的人大概是吓了一跳,撞到了什么东西。 在桓灵预备踹第二脚的时候,门从里面打开了。 她眼神示意金瑶和玉箫离开,自己走了进去。 梁易的神情有些慌乱,桓灵目光上下打量,语气冷冷的,“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快步往里走,书房一如往前,没有任何异常。 只是,在她眼神扫过梁易袖口的时候,玄色袖口有一处的颜色格外深,似乎是染上了什么东西。 随即,女郎的眼神落在黄花梨木的桌案上,她从怀里拿出一个素色帕子,轻轻一擦,帕子也染上了红色。 “这是朱砂吗?”桓灵喃喃自语。 梁易无言地沉默着,什么都说不出来。 下一刻,她将帕子拿起,轻轻嗅了嗅,而后神情变得严肃:“梁与之,书案上怎么会有血?” 梁易还没想好怎么说,桓灵就问:“你的伤口又撕裂了吗?” 真是刚瞌睡就有人递来枕头,梁易忙点头:“嗯。不要紧。” 他如临大敌的神色放松了。桓灵却快步走向多宝阁,他眼神一直偷偷打量的地方。 一切正常。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60节 不对。 女郎一抬头,最高处摆着一个精致小巧的白瓷花瓶。以她的身高瞧不见里头,但人高马大的梁易却是轻轻松松。 女郎一踮脚,用力一挥,花瓶被扫落在地,碎瓷片散落得到处都是。 在桓灵挥手的那一瞬间,梁易吓了一跳,忙奔过去,将女郎整个人护在怀里,用背对着花瓶掉落的方向,生怕她被砸到或是被溅起的碎瓷片扎到。 白瓷落地,女郎狠心推开他,盯着散落一地的碎瓷片。 以及,几颗白里透着红的石子儿。 她蹲下,伸手去捡。 “小心手!”梁易下意识提醒。 依然是血的味道,桓灵抬头看他,目光复杂:“这到底是做什么的?” 屋外的侍女们听到了动静,怕二人起了冲突,桓灵吃亏,忙跑了过来拍门:“大娘子,您没事吧?” “无碍。不小心撞到了花瓶。” 她捡起那几颗石子,沉默地拉着梁易的袖子离开,让金瑶安排人收拾残局。 回了屋,桓灵关上房门,插上锁。 她背对着门站立,大有梁易不说实话就不让他出去的意思。 “这些到底是做什么的?你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梁易神情很挣扎,知道瞒不下去了。 出征之前他答应过桓灵要告诉她,答应时间不会太久。 他以为这个法子是有用的。可是还是没有治好。 若是她知道了,或许根本不用等到桓家人拆散,她自己就想抛弃他了。 梁易垂眸,神色僵硬,终于自暴自弃道:“这个是,治口吃的。” 桓灵瞬间抬头,看着他不知所措的样子,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梁易的眼眶已经湿润了,声音也哽咽了:“阿灵,我对不起你。我瞒了你,我、我有口吃。我无耻。” 桓灵的神色还是很不解。 梁易苦笑:“你想说,你没有发现,是吗?” “那是因为,我刻意隐藏。如果不刻意的、的话,就是现在这、这样子说话。” 他苦苦瞒了几个月的秘密,在这一刻彻底暴露。他的卑鄙,他的无耻,他的自私,他妄图以缺陷之身染指桓氏贵女的心思,全都暴露得彻彻底底。 一切都完了。 他抹了一把眼泪:“我对不起你,我现在就走。” 桓灵却不肯让开路:“就因为这个?我还当什么大事。” 这下不解的人换成了梁易,这还不算什么大事吗? “梁与之,怎么会有你这么呆的人?” 女郎的眼眶泛着红,嘴唇在微微地颤抖,似乎也有压抑不住的情感。 “你真是个傻子!全天下最傻最傻的就是你了!你想的和我想的永远都不一样!” 桓灵吸吸鼻子,仔细回忆过往种种:“所以回门宴的时候,你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不愿多说,才惹得长辈们不快。是吗?” 梁易艰难地点点头:“还有,婚前,没有亲自,送来年礼,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你怕我发现了你的口吃,进而嫌弃你?”桓灵不能理解梁易这种把事情越变越糟的行事风格。 可梁易之所以是今日的梁易,是由他过往的所有雕刻出的。 他自幼不幸,命途多舛,小小年纪就遭受过太多太多的恶意。因为口吃之症,在还未结识江临的时候,他受到了数不尽的嘲弄,轻蔑,还遇到过好多明晃晃不怀好意的模仿。 当时年幼的他也弄不清楚,不就是说不清楚话吗?至于那么好笑。 后来慢慢成熟,他才想明白了。军营生活沉闷压抑,当时的他大概是被当成个逗趣的玩意儿。 梁易垂头丧气,没回答女郎的问题。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为什么觉得我会嫌弃?” 梁易不知该怎么说,将以往的那些事都说出来,仿佛好像在用过往的凄惨骗取心软女郎的同情。 可桓灵却突然明了了心思:“是因为,以前被嫌弃过吗?” 梁易垂着的头缓缓抬起,他终究还是得到了女郎的同情。 ----------------------- 作者有话说:不好意思来晚了,因为想多更点[吃瓜] 我本来好困,然后躺了一个小时,我又爬起来码字了[狗头] 这章写了很多贴贴,怕大家觉得贴贴是水文。在这里解释一下,我觉得每次贴贴,两个人的情感状态都是不一样的,是递进的[垂耳兔头] 第53章 但同情,也是很可贵很难得的一种情绪。 梁易向来是个懂得知足的人,他沉默着点点头,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 桓灵气鼓鼓的:“你想错了。我因为这件事情生气,是因为你的隐瞒,不是因为口吃的毛病。” 梁易沙哑着嗓子,慌乱地道歉:“我、我想错了。对不起。” “总是对不起,对不起,谁要听你一直说对不起!”桓灵背过身去,气呼呼坐在了罗汉榻上,自顾自生着闷气。 梁易手足无措地站在她身边,不知道自己如今还有没有哄她开心的资格。 女郎无论如何就是不抬眼看他,目光停留在窗外被风吹得飘摇晃动的灯笼上。他随着女郎的眼神看过去,心也随着灯笼的摇摆而浮浮沉沉,在水面飘荡着, 不知能否飘向岸边。 他无措地蹲下,而后仰着头,小心试探着去拉女郎凝脂般的手。 因刚从屋子外边进来,女郎的手有些凉,他手掌合拢,用自己温热的大掌为女郎提供温暖。 感受到粗糙温热的触感,桓灵垂着眼转了过来,瞧见蹲在了眼前的男人。他生得人高马大又十分健壮,身体这样蜷缩地蹲着,像一只傻乎乎讨好的大笨熊。 “你做这副可怜样给谁看?”女郎小声嘟囔,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将另一只手搁在了他的头上,摸着他粗硬的头发,“所以,那个石子是做什么的?为何会有血?” 梁易有些难为情:“含在嘴里,练习诵读。用以治疗。” 这种方法,桓灵没见过:“你练了这么久,有效果吗?” 他低下头,声音很低:“没有。对不起,阿灵,我以为,这个有用。我打算,等好了就,告诉你” 在梁易看来,等口吃之症治好后,他就有勇气告诉桓灵这件事。隐瞒和欺骗,的确不应该出现,他做错了。 他从前以为,高高在上的桓氏贵女连众多出身士族的健全儿郎都瞧不上,若是知道了自己的赐婚对象有了这样的毛病,一定会想尽办法逃避婚事。 战场上勇猛无比的他像一个缩头乌龟,在婚前甚至不敢出现。当时的他,或许真的如江临所说,执念太深,已经把事情都想错了。 他万万没想到,女郎在意的不是让他受尽嘲讽的口吃,而是他的隐瞒。 女郎问:“没有效果就别练了,嘴里都磨出血,不疼吗?” 他摇摇头:“不疼。” “你就是个傻子。这么久都没有用,这法子怕是唬人的。” 梁易也不确定了,这法子是宫里一位经验老道的太医提供的。汤药针灸一类,他从前就已经试了个遍,皆是无功而返。这个法子,还算新奇,梁易对它寄予厚望。 但最终也只剩下失望。 女郎眸中泛着盈盈的水光,似乎带了些怜悯和心疼。 梁易不敢确定,他小心翼翼靠近,将自己的脑袋试探着轻轻搁在女郎的腿上。 没有被推开。 女郎软滑细腻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阳光穿过窗扇,碎金洒在女郎白净的脸上。随着手上的动作,身体产生了晃动,眼睫的阴影盖住了眼睛。 现在,梁易看不清她的眼神。 在他看不清楚的地方,女郎闭上眼,一滴泪落了下来,正正滴在了他的脸上。 很烫。好像烫进了他的心里,泛起了暖和温热的涟漪,将他漂浮不定的心冲向了岸边。 他漂泊不定的的心,终于有了归处。 梁易下意识直起身子,那滴泪继续顺着脸颊硬朗的轮廓缓缓往下滑落。 女郎身上香甜的气息靠近,她无比温柔地吻去了那滴泪。 梁易的大脑已经停止了思考,像被搅成了一团乱麻,理不清思绪。 没有打他骂他嫌弃他,怎么会这样呢? 在桓灵知道他有口吃以后,他还配被这样温柔地吻着吗? 女郎稍微用了些力气,带着他缓缓起身,他同样坐在了罗汉榻上。两人还是和从前一样,紧紧挨着。 “别用石子练了。”女郎抱住了他的腰,轻轻吻他的唇角。 他脑子里的一团乱麻突然被解开了,怔了片刻后,他含住了女郎的唇,用自己所有的热情回应着。 桓灵捧着他的脸,吻得很小心。 梁易的心酸胀无比。她为何是这样好的一个人?哪怕不喜欢他,仍会为他的过往心疼落泪。 心灵感到满足的时候,身体会更想要亲近。可在想更近一步的时候,女郎却不许了。 桓灵捏捏他的脸:“谁叫你傻乎乎的,把嘴里也弄伤了。今日吃饭喝水恐怕都会疼。” 梁易心底又是一阵酸软,小鸡啄米似的一下一下啄着女郎的唇角。 女郎捧着他的脸,很郑重道:“以后不要再这么傻了。” “如果有一天,我选择离开你。不会是因为你口吃,或是旁的什么缺陷。只会是因为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61节 “我不会的!”梁易立刻保证。 “嗯。” 女郎又抱住了他:“梁小山,就这样说话,也蛮可爱的。真的,别再找这些稀奇古怪的方法了。” 梁易的心酸胀又满足,兴奋得无以复加,也紧紧搂住了桓灵。 “你做什么!小心你的伤!”桓灵吓得大叫,却不敢轻易挣扎,怕他的伤口又撕裂了。 院里响起一阵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伴随着金瑶焦急的声音:“三郎君,恐怕您不大方便进去。” 听到动静,两人赶快分开。桓灵从怀中掏出一个帕子,将梁易脸上未干的泪痕擦干。 梁易直接用自己的袖子给女郎擦泪,在挨了女郎的瞪之后,解释道:“这袍子是,蜀锦做的,料子很好,擦脸不会疼。” 比他被女郎嫌弃过好几次粗糙的手光滑了不知道多少。 他们是才成婚不久的小夫妻,若是白日里都躲在屋里关着门不见客,不知会传出什么荒唐话。只能赶快收拾好自己,给桓煜开门。 可他身上没有帕子,桓灵那张帕子给他用过,虽只是擦过眼泪不怎么脏,她也绝不会再用。 桓煜只差几步路就要走到这里,他也没有时间再去找一张。情急之下,便只能不讲究地用自己的袖子了。 说话间,桓煜腿长步子大,已然到了门口。 “怎么还锁着门?”少年喃喃自语,忽然想到了什么,迅速转身,想要赶快离开这里。 可就在他转身的时候,门在他身后打开了。 桓灵带着笑唤他:“三郎。” “大姐姐,”少年的脸有些红,不好意思抬头。 他眼神余光扫过桓灵还有些不妥的面色,登时变了脸色,“你眼睛怎么这么红,你哭过了?” “是不是大姐夫欺负你了?” 桓煜很气愤,重重地踏着步子往里去,一副要找梁易算账的模样。 直到他瞧见梁易同样通红的眼睛,才停住了脚步。 “大姐夫,怎么你也哭了?”桓煜真是弄不懂了。 桓灵想岔开这回事:“你来是有什么话要说?” 桓煜就真被她这句话带走了:“我睡醒后想去二姐姐那里,结果她已经走了。为什么不在家里多待一会儿呢?” 桓灵:“你昨晚大半夜的不去她院子外边晃悠,也不会起得这么晚。早些起,不就能赶上了。” 桓煜不好意思挠了挠头:“你们都知道了呀。” 桓灵无语:“那么大的动静,我们想不知道也难。行了,坐下说吧。有什么事?” 几人分别坐下,桓煜低声道:“我听人说,大姐姐方才去了一趟二姐姐那里,我想知道你有没有问出来什么?”但几乎是立刻,他意识到了不对,“大姐姐,我差点被你绕进去了?你和大姐夫怎么了,你们吵架了吗?” “没有。”两人异口同声。 桓灵憋了个理由出来:“我们、我们方才读到一则感人的故事,这才潸然泪下。” “什么故事这么感人?大姐夫都被感动得哭了。”少年见过梁易在战场的坚定勇武,无法想象桓灵说的事情。 桓灵打了个岔:“别说这个了,阿荧那里,确实如我们所想的那样。她说,和谢二郎关系冷淡。” “果真如此!”桓煜愤愤放下茶杯,“我昨晚躲在外边都瞧见了!该死的谢二!他对二姐姐就是冷淡得很。他们都没有怎么说话。” 还有他不好意思说的是,他躲在窗台下,发现那两人夜里也没有同塌而眠。 妹妹过得不好,桓灵心里也有郁气,她无奈摇头:“不过,阿荧说她并没有后悔。三郎,既然她这样想,我们又怎么横加干涉呢?” 桓煜: “我要把谢二狠狠打一顿,看他还敢不敢对二姐姐不好!” 桓灵不赞成这个想法。她虽然也天真,可她同样是女子,她更明白桓荧的处境,知道这不是简单地把谢二郎打上一顿就能解决的问题。 若这法子真的有用,把谢二打上十顿一百顿她也是没二话的。 桓煜摆手:“大姐姐,你不用担心。谢二郎弱如柴鸡,他打不过我,只有挨揍的份。” 桓灵叹气:“你打了谢二郎,然后呢?问题能够解决吗?阿荧对他有情,你打了谢二郎她会伤心难过。况且,她还要在谢家过日子。你打了谢二郎,就能让他对阿荧处处体贴时时关心吗?” 梁易也劝他:“感情之事,强求不来。” 桓煜烦躁地扯了扯自己的袖子:“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就看着二姐姐这样吗?虽然她总是和我吵架拌嘴,我也不想她的日子过成这样!” 他站起身,痛心疾首:“大姐姐,你太让我失望了。我要去告诉大伯母,让她为大姐姐做主!” 少年说着就跑了出去,梁易叫了他一声,他也一点没停。 桓灵把梁易拉回来:“随他去吧。他就是这样的性子,说风就是雨的。阿娘会有自己的打算,不会任他胡来。” 谢霁的礼仪,人前的体面都是挑不出错的,他既没有打骂虐待妻子,也没有风流无度嫖妓纳妾。 他只是看得见摸不着的冷淡,若是桓荧把这些说给其他人听,说不定还要被劝是她多想了。 如果不是桓灵桓煜和桓荧自小关系就极亲密,可能什么都看不出来。 谢二郎,自小便行事有度,惹得长辈们交口称赞。怎会在这些事上落人话柄。 既然情况是这样的,程素又能做什么呢? 她如何去要求侄女婿对侄女的态度要更热切更黏腻。 桓灵也为此事不快,眉头紧蹙对梁易道:“我有些后悔了。阿荧当时一意孤行要应下谢家的求亲,我先前是拦着的。可后来,我希望她可以嫁心爱之人,希望她可以婚姻自由,所以我对她说,我支持她的决定。” 若是知道谢霁成了亲会是这副死样子,哪怕得了妹妹的怨怪,她也是要拦着的。 梁易也真是越来越讨厌谢霁了。他只能尽量安慰桓灵,让她减轻内心的不安。 —— 时间流转,转眼到了冬月,建康一日比一日冷。 梁易就这样在桓府住下,静心养伤。 江临也让他好好修养,无需参加朝会或是日日上值,只需隔三差五往营中去一趟。 现在日日出去的人,反而变成了桓煜。他在梁易手下做小队长,管着十个人。 虽然权力几乎等同没有,但桓煜做得相当起劲,日日天不亮就精神高昂地出门做事。 公孙沛的肚子也越来越大,预计将会在腊月生产。而皇后徐筠预计的产期,比她还要再早上一些。 桓灵和梁易在冬月下旬进了一趟宫,去探望将要生产的徐筠。 相比于上次见面,徐筠的肚子更明显了,人也更圆润了些,整个人散发着慈母的光辉。 虽然是冬月,已经有了些寒意。但这日运气好,碰上个无风的大晴天,正午时外边是暖融融的。 梁易不大方便进后宫,只在前边带着江留玩,等着桓灵探望徐筠过后一起回去。 “叔父,阿耶说我要有妹妹了。”小太子趴在梁易的腿上,“我还想再要个哥哥或者弟弟,阿耶说不行。” 梁易把他抱到怀里:“哥哥,确实不行。弟弟,或许可以。” 梁易也弄不明白,大哥怎么就能确定这胎一定是女儿。 难道宫里的太医有这么厉害?那为何他的口吃一直治不好。 应该是想要女儿想得有些疯魔了,梁易在心里下了结论。 —— 桓灵给徐筠送了些滋补之物,宫中什么都不缺,只是一番心意。用不用,全在徐筠个人。 梁易出征之前特意叮嘱过,所以这期间,桓灵也入宫探望过徐筠几次,两人熟悉了些。 桓灵也就直言不讳地问了:“娘娘,我想知道,与之他的口吃是怎么回事?” 徐筠有些吃惊:“这件事,与之也告诉你了?” 先前梁易特地说过,这事要先瞒着桓灵。 桓灵没好意思说,这是她自己发现的。梁易是实在瞒不住了,才说出了实情。 徐筠拉着她的手:“妹妹也别怪与之瞒着你,他是太在意你了,怕你嫌弃他。” 徐筠就说起了梁易从前的事情:“我记得第一次见与之的时候,他才十七岁,比现在瘦得多。当时他替陛下挡了一刀,在我们家里养伤,脸色白得不像话,大夫都说不一定能活下来。那时,他的口吃更严重。现在他只要说慢些,断句短一些,就基本察觉不了。那时听起来很明显,所以他不愿意说话。” “他比现在还要沉默得多,如非必要几乎不说话。陛下去营中打听了才知道,从前因为这个毛病,与之受了很多欺负,挨了很多笑话嫌弃。所以他越来越沉默。直到和陛下结识以后,没人再因这个嘲笑他,他才又慢慢的愿意说话。” 桓灵:“那这是什么原因?能治好吗?” 徐筠:“应该不是天生的。但若说要治,这些年也请过许多名医,起初是在慢慢变好。约摸是三年前,他说话就进步到如今这样。可也只是到现在这个地步,没再继续好下去。再想和常人一样流畅,却是不能了。” “妹妹,与之他虽然有些口吃,但他心地善良,性子也好。你千万不要因此心存芥蒂,他都是因为太在意你了,才会瞒着你的。” 虽然徐筠待她亲近,但其中种种,桓灵连自己的家人都没告诉,自然不会再同皇后抱怨。 “娘娘,我都知道的,我心里没什么不痛快。您不要忧心这件事,好好养身子,待小皇子或是小公主出生后,我再来探望您。” 徐筠微笑着,手隔着衣裳放在肚子上:“太医都不敢确定,陛下却非说是个小公主。儿子像娘,女儿肖父。我觉得,有个像陛下的女儿也很好。” 徐筠脸上的幸福满到要溢出来了,感染了身边的人。 桓灵也笑着道别离去。 她离开不久,江临牵着小太子回了凤仪宫。 “留儿今日同与之说,想要哥哥或弟弟,我不应他。好似我是个坏阿耶。”江临笑着同徐筠抱怨。 他拉着徐筠的手坐下,大手伸到肚子上和未出生的孩儿打招呼。 “我说,我们只能给他生出来妹妹,哥哥无论如何都不能了。弟弟嘛,可以日后让与之生一个出来。结果与之简直是个榆木脑袋,他说不生。” 徐筠温柔地为他理理衣裳,温声道:“或许要不了多久了。” 江临很感兴趣:“怎么说?” “今日弟妹过来,她主动问了些与之以前的事情。我瞧着,她对与之也有些关心,绝非完全没有情意。” —— 梁易和江留玩了好一会儿,才等到女郎款款而来。他把江留交给信任的宫人,两人一起步行离开。 宫墙巍巍又深深,在晴朗的日子里,阳光照进来的也不多。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62节 他们走得很快,没多久就到了宫门口。 桓灵再次回头,望了一眼这座庄重肃穆的宫城。 深深的宫墙内,徐筠依然过得幸福,提起陛下时,眼角眉梢的笑意不加掩饰。 到了马车上,女郎坐得端端正正,梁易却将人往怀里揽。 “小心你的伤!” 梁易在她耳边笑:“快好了,无碍的。” 桓灵掐了他一把:“既然伤快好了,那陛下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让你回去当值?” “没说,应该是,过了年后。”梁易现在也不是将营中之事全部放手不顾,若有大事,也会有人来报与他。 要不了一个月,其他官员也要开始放年假了。梁易觉得 江临应该不会再让他年前回去当值。 桓灵想了想:“那等腊月,我们就回王府去吧。正好你的伤那时应该也好得差不多了,不用担心回去了我照顾不好你。” “好,都听你的。” 梁易答应了,女郎又反悔了:“要不我们还是等大嫂生产过后再回去吧,不然我心里也担心。若是夜里生产,也不好犯了宵禁赶回去。” 公孙沛于桓灵,不仅仅是大嫂,还是她幼时就亲近的好友。她生产之时,桓灵当然希望能在身边。 她的产期也在腊月,只是日子差不多是腊月中旬。 “好。”这些事,梁易并不在乎,就是腊月不回去,在桓府待到过年他也是没二话的。 —— 白日里还是个阳光灿烂的大晴天,晚间却飘了一场雪。 建康的冬日基本都会落雪,雪不会太大,这次也没有大雪纷飞,但屋子外边还是明显地冷了起来。 屋里烧了地龙,暖烘烘的。桓灵靠着床头,在教身边的梁易认字。 这些日子,若是没有旁的事,桓灵就会教他。梁易学得也快,还不到一个月,他已经会认许多字,只是如今还不能提笔去练书写。 认了些字后,桓灵感到疲倦,就放下书,让梁易端水给她喝。 女郎很快喝完一杯,梁易问:“还要吗?” “不要了,吹灯睡吧,有些困了。” 梁易听话地照做。 很快,室内归于黑暗与寂静。梁易凭借着良好的视物能力摸上床,将女郎搂进怀里。 地龙烧得屋内有些热,桓灵只穿着轻薄的寝衣,嫩生生的胳膊露在外边。 方才认字时,余光不小心瞟到,他的心里就起了一把火。 这样静静地贴在一起,他觉得好像更热了,于是默默把上衣脱了。 “你、你脱衣裳做什么?”女郎显得有些慌乱。 “热。”梁易脱完衣裳,又将人一把搂进怀里。 “热就松开。”桓灵动了动,露在外边的胳膊和他的胸膛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第一次没有隔着衣裳这么近,她心里有些紧张。 梁易知道她在怕什么,对她道:“别怕,答应过的,会等你愿意。” 可女郎的身体缠了上来,双臂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道:“等你伤好全,我们就圆房吧。” ----------------------- 作者有话说:真的尽力了,熬到眼睛都要睁不开了,明天可能会再修一遍 第54章 梁易觉得自己大概是听错了。桓灵怎么会愿意和他圆房呢? 明明,她那么害怕,也很讨厌他的那个东西。 他迟迟没有反应,女郎不满地戳了戳他的胸膛:“梁小山,你在想什么?你没听见我说的话吗?还是说你不想和我……” 他怎么可能不想? 他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常年习武精力旺盛,夜里有用不完的力气。每当女郎柔软的身体贴在他怀里的时候,他都想得快要发疯。 没有一个身心正常的男子会不想和自己心爱之人亲近。 只是,他的妻子本就害怕这件事,又因意外在仓阳山别院受了他的惊吓,变得更加抗拒了。 梁易以为,或许他需要等很久很久。 可今日,桓灵竟然主动和他提起了这件事。难道是今日在宫中,大嫂对她说了什么? 他怜爱地摸摸女郎柔嫩的脸颊:“不怕了吗?” “其实还是有些怕。”尽管只有两个人,桓灵还是贴到了他耳边,不好意思地小声说,“上次我用手碰过,我感觉你的那个……进不去。” 这还真是个问题。梁易体格高大、身形健硕,手长腿长,身上其他地方也自然十分可观。 “那就再等等?”能有她这一句话,梁易心里已经很满足了。 女郎贴近他的肩膀,声音很低很低:“不用。我想,我做好准备了。”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惹得梁易的心在胸腔中怦怦乱跳。他搂进了怀里的女郎:“我不急的,别勉强自己。” “可是你不是说,旁的夫妻都会那样做吗?”她既然做了梁易的妻子,目前也没有和他分开的打算,总不能就比旁的夫妻差了些什么。 梁易以为女郎是一时兴起,提醒她:“会怀孕的。你不是说,不要娃娃。” 桓灵不太懂,红着脸问他:“你之前说,只要不把、不把那个弄进去,就不会怀孕。” 梁易其实懂得也不多,但他更了解自己的身体:“不够,万无一失。” 他全心为女郎打算,桓灵却以为他在推三阻四,不高兴地用力捏他的肩膀:“你就这么不想要小娃娃吗?小娃娃其实也蛮可爱的,四郎就很可爱呀。眼睛圆溜溜的,也不爱哭闹。抱在怀里,他还会冲着人笑。” “如果我生了孩子的话,一定也特别可爱。”桓灵开始开始畅想。 但是前一日徐筠的话还历历在目,‘儿子像娘,女儿肖父。’ 尽管小孩子的五官还未张开,但还是能看出来,四郎像孟俞多一些,可爱伶俐。 那如果她有女儿,就不会像她,而是像梁易。试想一下,一个同梁易一样轮廓硬朗,拥着健康麦色肌肤的女儿吗? 还是再好好想想吧。 女郎的心思飘了好远,梁易只听见她说如果生了孩子。 不知不觉间,桓灵对孩子的态度已经不再那么抗拒了吗? 他高兴女郎态度的软化,却并没有打算真的生一个孩子。现在谈论这些,还为时尚早。 好在桓灵一想到女儿会长成梁易的模样,也没有那么想要了。 她把梁易的胳膊抱在怀里,又说了一遍:“我说的是真的,等你伤好。虽然我还有些怕,但也不能一直都……所以呢,你要温柔一些,不能像在别院那回一样。” 这次,不仅是脸,她的耳朵都红透了。在女郎所受的教育中,欲是应该感到羞耻的东西。 如果不是在那些亲密无间的时刻,梁易抱着她一边温柔地亲她,一边一遍遍追问舒不舒服,如果他没有一遍遍地告诉桓灵他很喜欢。 可能这个时候,女郎不会和他说这样的话。 她拿到的避火图上,女子该卑弱,忍受。怎么能不知廉耻地引导着男人让自己舒服? 可梁易给她看的那份却不是这样,那副图上,两个人都沉浸享受。女郎的想法不知不觉有所改变。 真要说这个,梁易可就不困了。他忍不住亲了亲女郎的脸颊,又缓缓下移,唇瓣在女郎的下巴和脖子处温柔地摩挲亲吻。 他边亲还要边问:“是这样吗?” 说完那样一通话,桓灵本就羞得不行了,怎能继续被他这样挑逗。她一把按住了梁易的脑袋:“不许问!别亲了,我是说等你伤好了,不是现在!” 梁易就乖乖停下了。桓灵现在对他最满意的一点,就是真的很听她的话。 但凡梁易没有这么耐心,正常的时候再那样吓她一次,他现在都不会有躺在她身边的机会了。 桓灵摸了摸他的手,仔细感受了下手心的触感:“你的手养得好一些了,摸起来没那么粗糙,比刚回来的时候好多了。” 梁易只默默地笑。 女郎又摸了摸他的脸颊,语气有些惊喜:“脸上的皮肤也养好了。”然后她就亲了亲梁易的脸,“这样亲起来舒服一些,之前那么粗糙,硌得我的嘴唇都不舒服。” “你可要好好养着,再把自己的皮肤糟蹋成那样,我以后就不亲你了。” 女郎现在的心情一定是非常好,不然不会愿意和他说这么多话。梁易却又开始担心起来,回了军中日日风吹日晒的,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女郎的手指缓缓移动,又触到了男人温暖的唇:“还有你的嘴唇,刚回来的时候都起着皮泛着白,哪有现在这样红润有光泽。看来还是建康水土养人。” 梁易在心里默默摇了摇头,不是建康水土养人,是建康富贵养人。 —— 腊月初的一日,梁易照例去了城外营中。 这日是建康冬日里难得的艳阳天,无风,在外边待着也觉得舒适。他如今只需隔几日去一趟,便特意选了天气晴朗的日子前往。 天气已经阴了好一阵子,好不容易晴起来,桓灵正在想要不要去看看四郎或者大嫂。 她还没想好,就听到桓煜的声音了,照样比通报的人还走得快些。 少年环视一圈,没瞧见梁易的人影,不确定地问:“大姐姐,大姐夫走了吗?” 桓灵:“刚走,说是去营中看看,你找他有事?” 桓煜松了口气:“没有,我就是知道他这日去营中,才特意告了假来找你。” 桓灵让他坐下说话,金瑶奉上了点心茶水。 “我不吃,你们都下去吧。”桓煜神神秘秘,看起来要说什么秘密,桓灵只好让人都离开了。 “你要说什么?” 他支支吾吾:“大姐姐,那日我躲在梅雪院,我发现二姐姐和谢二郎他们,”少年的脸有些红,挣扎了一番才说,“他们是分床睡的。一定是有大问题。”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63节 “我不是瞧见的啊,我是听见他们说话。”说着,他想起了搞笑的事情,“他们不在这里常住,院里的人便只备了一床被子。谢二没有被子,冻了一晚上,冻坏他才好。” 虽然桓煜不通情爱,但他也已经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了。色欲是人之本性的道理,他明白。 桓灵的脸也唰一下红了:“这、这确实不寻常。只是,这些是他们夫妻的私密事,我们不该管。你也不要再与旁人说了。” 谢霁与桓荧相识多年,本不该如此。她和梁易成亲前根本没有相处过,但那时只要得了她一点好脸,梁易就要厚着脸皮抱着她睡。 男人本性如此。成亲不久的男人,怎么也不该是谢霁那样。 桓煜的语气很担心:“我知道,我是担心二姐姐。她虽然有时候很凶,但又格外地犟。” “你上次找了阿娘,她是怎么说的?” 少年垂头:“大伯母也是这样说的,他说或许只是小夫妻闹了些不痛快,这很正常。让我不必这般大惊小怪。” 桓灵叹道:“阿荧是个有主意的,我们在这里说再多,也是无用的。要么谢霁改变,要么你就得等她自己想明白。” 桓煜:“我从前觉得,只有男子成亲才不痛快,被夫人管东管西,毫无自由可言。如今方才明白,似乎女子也不痛快。二姐姐和谢霁成亲,谢霁不开心,还要把二姐姐也弄得不高兴,图个什么呢?就图士族联姻以求家族兴盛吗?就因为,大姐夫是陛下的义弟吗?真没意思。” 他以为,把这件事告诉桓灵,她就会和自己一样义愤填膺。 可事到如今,他自己被桓灵说服了。 “现在阿荧不后悔,我们也只能如此了。婚姻,毕竟还是他们两个人经营。我们只能干着急。”桓灵笑着道,“不过,我们阿荧那么厉害,说不定下次回来,就是谢二郎跟在她后面打转了。她可说过,不信收服不了一个谢二郎。” “走吧,叫上表妹,我们去瞧瞧四郎!之前一段时间天气都不大好,好久没去看他了。小孩子长得快,应该又长大了不少。” 桓荧的这桩事还是搁在姐弟俩的心里,不能为外人道,甚至其他亲近的家人都不能说。 但他们自己的日子还要过下去。 —— 姐弟俩叫上了裴真,三人一起去看四郎。 孟俞不在,说是去了公孙沛那里探望。公孙沛产期将近,难免有些紧张焦虑,孟俞作为才生完孩子不久的过来人,去陪她说说话也是好的。 院中,桓渺和桓烁抱着四郎玩。四郎已经三个月了,比起刚回来时,整个人都大了一圈,健壮得像头小牛犊。从外形上看,已经完全看不出是早产儿。 桓烁只有一条胳膊,先前四郎刚回来时,脖子还软绵绵的。他虽然喜欢,却不敢报,唯恐摔了。 如今四郎已经会抬头,能自己稳住脖子,他才敢抱着亲近一番。 “二哥也在!”桓煜亲热地凑过去,对桓烁手中的四郎伸手,“来,四郎,三哥抱。” 四郎不理他,转过身埋头在桓烁肩膀处,一点儿也不看桓煜。 桓灵:“让我来试试。来,四郎,大姐姐抱。” 四郎回过头看了一眼桓灵,依然没有伸出手。 桓煜:“真表妹,你试试,我就不信,今天只有二哥可以抱四郎。” 裴真就试探着伸出了手:“四郎,表姐抱好不好?” 倒也奇怪,先前一直拒绝的四郎一反常态,真的对裴真伸出了手。 裴真就走近了几步,从桓烁手里抱走了孩子,二人的胳膊不可避免地接触。 桓灵在一旁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而长辈们想要和裴真凑成一对的桓煜,在一旁不高兴地吃醋。 “三叔,这怎么回事?四郎一出生就是我抱,比你还先。现下却不叫我抱了。” 桓渺:“这我也不知道。” 裴真善解人意:“许是三表哥你日日外出,我们却常来看四郎。所以他才愿意让我们抱的。” “原来是这样。”桓煜就站在裴真身边逗着四郎,“四郎,我是三哥。下次要给我抱哦。” 桓烁静静地站在一侧,抱着孩子的裴真和逗孩子的桓煜,在某一刹那真的很像一家三口,年轻的小夫妻带着刚出生不久的孩子玩。 建康好儿郎多如过江之鲤,偏偏是自己这个弟弟。往后,或许他还得称她一声弟妹。 桓灵走到他身边,用桓煜那边听不到的声量说:“他们挺相配的,是吧?” 桓烁喉头滚动,却发不出声音来。 桓灵一笑:“二哥,要遵从自己的心。” 青年面色复杂,对妹妹道:“阿灵,什么意思?” 他笑着说起了别的事,只是那面色再怎么看都觉得有些苦涩。 —— 这日,梁易回来得不算早,同时还带了个消息回来。江临派他年后回钟离郡驻守,顺便巡查北地各郡。特意言明,可以带家眷。 “可以带家眷啊。”这话脱口而出,而后桓灵意识到,梁易的家眷,不就只有她一个人吗? 恰好银屏端来了梁易的药,女郎把药推过去:“你先喝药吧。” 梁易抱着碗一口气喝完,桓灵又给他嘴里塞了个甜糕饼。 趁着梁易说不了话的时候,女郎问:“你想我和你去吗?” 梁易嘴里被糕饼占了,只一味地点头。钟离郡位于淮水南侧,比海陵郡还要远上许多,桓灵只听过,从未去过那么远的地方。 她的家人、朋友全部都在建康。若去了钟离郡,她可就只认识梁易一个人了。 梁易出去做事,谁陪她说话,谁陪她逛街?若是和梁易闹了不愉快,又该找谁倾诉。 她不喜欢不确定的日子。 她还没想好怎么拒绝,看着时辰差不多,就先让人传膳了。 “先用膳。”女郎明显是推脱,梁易虽然有些失落,仍然尽心为她布菜。 他越殷勤,桓灵心里就越发心虚。 晚膳后,梁易也不再提这件事,只让桓灵继续教他认字。 女郎也还没想好要怎么和他说这件事情,心不在焉地念着书,念串行了自己都没发现。 梁易无奈笑着提醒:“不是这一行。” “哦,我看岔了。” 梁易却把她手上的书拿过来,放在了桌上,正色道:“你不想去,就不去。没关系的。” 桓灵:“我也不是不想去。” 她还没继续说完,外边就传来了桓煜的呼喊声:“大姐姐,大姐夫,救我!” 听到声音,二人忙起身,还未走到门口,桓煜就冲了过来。 “大姐姐,救我!” 他跑得满头大汗,桓灵奇怪:“救你什么?你遇到什么麻烦了?” 桓煜一屁股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冷茶,一口气灌下去,这才道:“方才,阿耶来与我说,让我与真表妹成亲,年后就办婚事!” 桓灵面色尴尬:“这个事啊。” 察觉她神色不对,丝毫不惊讶,桓煜问:“大姐姐,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为何不提前告诉我?” 桓灵:“我只是听说长辈们有这个打算,他们未说明之前,我也不知是不是会变卦。若他们还未提起,我就与你说明,你像如今一样咋咋呼呼去吵闹,反而闹得表妹尴尬。” 桓煜:“好吧。但是这次你一定得帮我。真表妹,我拿她当我 的亲妹妹。虽然她是个很好的女郎,但我不想和她成亲。不,应该说,我不想和任何一个女郎成亲。难道成亲是什么很好的事吗?二姐姐就过得不好。” 桓灵:“我知道。只是,长辈们的决定,我也无权干涉。你知道的,二叔对二婶娘家的事情很上心,真表妹性子又柔弱,嫁去别人家,长辈们不放心。” 桓煜很苦恼:“这确实是个问题,但也不能不顾我们的意愿,表妹也不喜欢我啊。”他看向梁易,“大姐夫,听说你年后要去钟离郡,你把我也带去吧。” 说了半天,原来这才是他来的目的。少年尚且天真,妄想用逃离对抗不情愿的婚姻。 桓灵:“不行。” “大姐姐,你得让大姐夫带我走啊!你们得帮帮我,我留在建康,他们就要让我娶表妹了。” 桓灵:“如果你想跟着你大姐夫做事,可以。但是你要先和长辈们说清楚,他们都同意以后才可以。不是像你如今这样不负责地离开,你置表妹于何地?她究竟是要在建康等你?还是另外相看婚事?” “噢,我知道了。”被点醒了,桓煜想了想,“那我去找大伯母。她一定不像阿耶那样不通情理不容辩解。” 少年又风风火火离开了。 刚刚被中断的话题,也没人再主动提起。 夜里,两人静静地躺在一起,梁易从背后抱着女郎,女郎的后背紧紧贴着他宽阔温暖的胸膛。 桓灵捉住梁易的大手,无意识地一根根掰着他的手指。 感受到女郎的纠结,梁易亲了亲她的耳朵,将耳垂含在嘴里啃咬。 “你不想去,就不去。到时候,我回来看你。” 桓灵也转过身,抱住他的腰,脸埋在他的肩膀上:“从钟离郡回来要多久。” 梁易:“快马不停,只要两天” “要那么久,来回一趟就要四天,你还有事要做,那不是两个月都难回来一趟。” 其实不止,梁易说的是日夜兼程的情况。但真那样走,人和马都受不了。 “我争取,两个月,回来一趟。” 桓灵心里乱乱的:“你让我再好好想想吧。” 她吃软不吃硬,如果梁易强硬地要求她一起去,她肯定立刻就决定不去了。 但梁易这样温言软语替她打算,她反倒不好把拒绝的话说出口。 “真的没关系。钟离郡,不及建康,富贵繁华。你就在建康,也好。” 桓氏女郎吃食用度都是最精细的。梁易也清楚了,她去了钟离郡恐怕会不习惯,不如就让她继续留在建康。 女郎用头撞他的胸膛:“你别说话了,让我好好想想。” —— 第二日一早,桓灵就听人说,桓煜在祠堂跪了一整晚,跪在他母亲的牌位前,现在还没起来。。 据桓灵听来的消息,二叔的意思是,他什么时候死心,什么时候就不用跪了。 可桓煜和桓荧一样,就是一头倔驴,绝不肯服软。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64节 桓灵不放心,用过早膳后和梁易给桓煜送了些吃的过去。 少年嘴唇发白,身子似乎是支撑不住地歪斜着,却倔强地不肯倒下。 “大姐姐,我不吃的。我要是吃了这些东西,阿耶还以为我真一点恒心都没有。” 少年言辞激烈:“我就跪在阿娘的灵位前,让阿娘看看,阿耶是怎么对我的!” 桓灵:“非得如此吗?不能好好和二叔说吗?” “食古不化,与他好好说简直就是浪费口舌!照顾别人,就非得用婚姻这种方式吗?这只会害了我和表妹。” 桓灵打开食盒,里面的饭菜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你昨日去找我阿娘了吗?” 少年垂着头,强忍着不受美食的诱惑,咽了一下口水才道:“没有,我半道上撞见阿耶,和他吵了几句,他就让我来这里跪着了。我是不会向他妥协的。” 桓灵就和梁易把食物留在那里,人先离去了。她让梁易先回去,自己去了程素那里。 她到的时候,裴真也在程素的院里。 裴真问:“大表姐,表哥还跪着吗?” 桓灵叹气:“是啊,他倔得很。我带了些吃的过去,他一口也不肯吃。” “阿娘,三郎不乐意,强行逼着他和表妹在一起只会凑成一对怨偶。您能不能劝劝二叔?” ----------------------- 作者有话说:今天写完得比较早,就直接发了。我终于不用熬夜了[垂耳兔头] 第55章 裴真也望着程素,圆鼓鼓脸颊上的那对大眼睛都是祈求。 程素叹气:“真真也不喜欢三郎吗?” 裴真来的这些日子,乖巧贴心,程素是真的喜欢她。可没想到,他们以为亲上加亲的一桩喜事,于这两个孩子来说却成了困扰。 裴真垂眸:“三表哥,我对他只有作为哥哥的喜欢,没有旁的心思。伯母,我不想嫁给他。” 她鼓足了勇气才把拒绝说出口,她来建康,可以说是投靠,希望通过桓家找到一门好亲事。 桓家决定让她嫁入自己家,她还这样拒绝,显得很不知好歹。 程素无奈地笑:“既然你们都不愿,我自然也不希望结成怨偶。不过,三郎的阿耶很坚持,他怕你去了别家受欺负。你又话少,万一你忍着不说,受了苦我们都不晓得。” “阿娘,你就帮他们和二叔再好好说说嘛。让阿耶说说二叔,婚姻毕竟还是他们两个人的事,两个人都不愿意的婚事,实在是没必要促成。建康的好儿郎那么多,我们尽心为表妹挑个好脾性,也不会叫她受了欺负。三郎如今都没开窍,哪里能指望他爱护妻子。” 程素点点头:“我会好好再和他说说的。我再去瞧瞧三郎,若还是不肯吃饭,身子哪里撑得住,” 桓灵和裴真就先行离开了。她不知道桓烁和裴真究竟是怎么回事,只在试探下得知,桓烁待裴真确实是不同的。 并未得知事情全貌,她也就没有再对裴真说什么,只安慰她等晚上阿耶和二叔都下了值,被阿娘劝过以后,事情应该会有转机。 又过了一日,桓灵不知程素是怎么劝的,反正桓润最终放弃了撮合桓煜和裴真的想法。 他只拜托程素,年后再为裴真寻一门好的亲事。至于桓煜,随他去吧。 于是桓煜就决定年后还是随梁易一起离开。 得了这个消息,桓灵在这晚教梁易认字的时候对他道:“我想了想,你就带着三郎走吧,我还是先不和你一起去钟离郡了。” 冬日天寒,两人是靠坐在床上的。梁易的伤已经好了些,拿着书本翻页已经不受影响。 虽然很舍不得,但梁易还是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 在女郎还没想好怎么告诉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接受了这件事,所以此时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很风轻云淡的样子。 桓灵找了个理由:“不是我不想去。你知道的,表妹和三郎都不愿意,所以真表妹的亲事还没有着落,年后嫂嫂已经生产,四郎也还小,阿娘会很忙。阿荧也已经出嫁,府上就只剩表妹一个未嫁的女郎,我怕她觉得不自在。等她的婚事定下来,成了亲。我再和你一起去钟离郡。” 她算了算日子:“最多也就大半年吧。” 梁易并无不可:“好。” 他语气淡淡的,桓灵以为他不高兴,加之心虚,又解释了两句:“就是大半年。我们从赐婚到成亲就是大半年。阿荧和谢二郎从定亲到成亲不过半年。只要人选确定了,其他一步一步来,也要不了多长时间。有些赶时间的人家,两三个月也能办婚事。” 说到这里,桓灵就想起来梁易婚前死活不愿意露面之事,不快地合上书册:“梁小山,你说你傻不傻?赐婚那么久了,你都不来我家一趟。我那时真的以为,你也很不乐意这桩婚事。” 那个‘也’字,其实梁易注意到了。不过他早已知晓桓灵婚前的 不乐意,并没有在意。 这样的话,已经不能让他感到受伤。 他乖乖认错:“我想错了。我怕,你见到我,就不愿了。” 结果,反而让女郎对他礼节的缺失生了好大一场气。 “傻子。我既然应下了赐婚,当然不会再随便反悔。”那样的后果太严重。 赐婚之前,她曾见过梁易一面且对他印象深刻。 起码,梁易的长相是她不讨厌的。 可那时的他们,对于对方都不怎么了解。 所以梁易小心翼翼地走了很多弯路,桓灵也大张旗鼓生了很多闷气。 “那就这样说好,等嫂嫂生产过后我们就回王府去,我们一起过新年。等过了年,你去钟离郡,我再回这边来帮表妹相看婚事。最多也就是秋日,表妹应该就要成亲,你就回来参加婚礼,顺便接我去钟离郡。” 桓灵把一切都盘算好了,只等梁易应下。 “好。”梁易放下书册,将女郎抱到自己怀里。 桓灵能这样安排,他已经很知足了。 只是他怕钟离郡住处简陋,女郎无法习惯,在心里盘算着年后过去了要先着人将住处修缮一番。 “你又不好好读书!”女郎装作很凶的样子捏了捏他的脸。 梁易:“我都记住了,不信你考我。” “我才不考你,我要睡了。”女郎挣扎着想从他身上下去。 梁易却把女郎整个抱起来,转了个身,面对面跨坐着。 这个姿势,怎么这么熟悉… 桓灵突然想到,这不就是他们一起在避火图中看到过的吗? “哎,梁小山,你做什么?”又烫又硌,她一点都不喜欢。 梁易不语,低头亲上女郎柔软的唇瓣,将那两瓣软肉含在嘴里轻咬,不知该如何疼爱才好。 回到建康以来,他听桓灵的坚持用唇脂,又一直待在屋里养伤,没怎么受寒风吹,嘴唇保养得红润柔软有光泽,咬着就像吃糖,桓灵挺喜欢亲。 两人渐渐都投入进去,女郎不敢用手抱着他的背,怕快养好的伤口再次撕裂,两条胳膊只抱住他的脖子。 梁易的手掐住女郎纤细的腰,舌头拼命搅动,攫取着女郎口中的香甜,吻得如痴如醉。 因为要读书,屋内的灯点得多,明晃晃的光照在两人身上,他们可以看清楚对方眼眸中自己的身影。 这样吻着的时候,梁易也会想,眼中有他,心里是否也有了他的一点位置呢? 外面风寒天阴,室内的气氛却渐渐火热,蔓延着灼热的温度。 梁易的吻越来越重,似乎要吮尽桓灵口中所有的空气。 窒息感扑面而来,女郎有些受不住了,用力推开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可就在这动作间,两人紧紧贴着的地方变换了位置,一股过电般的感觉传遍四肢百骸。 “我、我要下去。”女郎的脸颊被亲出一道道湿漉漉的水痕,水光盈盈的眸子有几分无措。 梁易的目光变得幽深绵长,一股欲.火直直窜了上来。 他双目忽地变为赤红,女郎有些被吓到了。 他内心躁动不已,按捺不住的渴望早已蠢蠢欲动。 可他永远不会对桓灵的害怕熟视无睹。 他亲亲女郎湿漉漉的眼睛:“别怕,我听你的,不会乱来。” 酥麻的感觉传来,桓灵有些难受:“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梁易就捉住她的手,引着她的手:“这里,要不要?”他难得地有些不好意思,“你上次说,喜欢碰这里。” 女郎顺着他的手捏捏,梁易把领口扯开,露出宽阔结实的胸膛。 女郎瞅准手捏的地方咬了一口。 梁易闷哼一声,他真的很喜欢这样。 女郎很享受这种感觉,唇瓣在不同的地方流连亲吻。 梁易很喜欢这样,就好像桓灵也很喜欢他这个人一样。 “梁小山,你可以出声,外边没有人。”女郎的柔荑温柔地抚摸他的脸。 梁易没出声,温香软玉在怀,他不自觉地动了下。 女郎被吓了一跳,狠狠咬他一口。 胸前的疼痛不值一提,另外的痛才是最要命的。梁易却不敢轻易动作。 女郎双眸圆瞪,愤愤捶了他大腿一拳:“都是你,要来招惹我。” 男人充满渴望的眼神里就带了几分疑惑,女郎埋头在他胸膛,又羞又窘:“我难受。” 这正中男人的下怀,他亲着女郎泛着粉霞的脸颊:“我帮你。”说着他的手就要往下探去。 “你的伤还没好!都是你,你的伤没好,你作弄我干什么!”桓灵气得咬了他一口。 梁易无奈地摸摸她被亲得湿漉漉的脸蛋:“我也难受。” “活该!”女郎又使劲咬了一口。 梁易忽略疼痛,埋头下去亲她的脖子,亲得很小心,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男人湿漉漉的厚唇吻到锁骨,停住了。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65节 那感觉挺舒服的,缓解了那股难受劲儿,却又突然停了下来。桓灵的手难耐地抱住他的脑袋揉搓,无声地催促着。 男人温暖的大掌碰到了云朵,问她:“可以吗?” 桓灵这下明白了。他想做画册里那样奇怪的事情。 当时看过以后,她又羞又窘,脸都快红成了虾子,立刻警告梁易以后不许这样做。 梁易现在,已经如此大胆了! 可她居然并不厌恶,并不觉得冒犯,反而有些…… 她默默将男人的脑袋往下按了按,算是一种无声的允许。 云朵嘛,非常人能得见,外面围着重重的迷雾。 梁易小心拨开迷雾,终于见到粉色的、软乎乎的云朵。 他陷进了云朵中,陷进了这种无比柔软舒服的触感中,直白又急切。 两人既舒服,又难受。 男人的大手握住女郎的腰,摩挲着,催着她动作。 “你做什么?”女郎还担心着他的伤,怕他乱动扯到伤口。 梁易沙哑着嗓子:“阿灵,你、”他凑到女郎耳边说了句什么。 桓灵有些羞,还是按他说的做,一股过电般的感觉传遍四肢百骸。 梁易激动地在云朵中徜徉,越亲越重,越亲越急,一边吸吮一边不停地唤她的名字。 一切都结束了,梁易还抱着她不肯撒手,一下一下地轻轻啄吻着她的脸颊。 这次可全是桓灵出的力,她简直累坏了,连胳膊都不愿意再抬。就算面对面坐着,她也一点儿劲都没用,懒洋洋趴在对面梁易怀里。 亲了好半天,梁易才舍得将女郎放下,伺候女郎简单擦洗。 “太累了,以后我不要这样。”等他终于吹了灯回床上来,女郎戳戳他的胳膊,“梁小山,在你伤好之前,不许再勾我了。” 梁易答应得快:“嗯。” “你的手放在哪里!”女郎伸手拍他覆在云朵上的手掌。 男人靠近她的耳畔,哑着嗓子低声道:“我很喜欢。” 桓灵脸蛋红着不说话。 他继续道:“方才那样,你坐我身上,我也很喜欢。” “我不喜欢!太累了。” 他亲亲女郎的耳朵:“那快睡吧。以后,不叫你出力。” 女郎一把捂住他的狗嘴:“别说了!” —— 腊月初九这日,桓灵和梁易如先前所说回了一趟王府,选了些礼物,预备送给徐筠和公孙沛将要出生的孩子。 二人回来时是下午,天阴沉沉的,路上没什么人,北风也呼呼地刮,掀起许多尘土。 为避免尘土进来,宽敞的马车车窗关得紧紧的。 桓灵和梁易坐在一处,桓灵抱着手炉,梁易一路给她剥着松子。 梁易剥得快,虽然边剥边 吃,还是很快堆了一小盘。 桓灵拿起几颗,递到梁易嘴边:“张嘴。” 她只是觉得这些松子剥出来,她吃不下那么多,太浪费了。 才不是特意喂梁易吃的,绝对不是! 梁易受宠若惊,在咬住那些松子的同时,不慎咬到了女郎的手指。 桓灵嗔了他一眼,手指伸到他面前:“给我擦干。” 她爱支使梁易做事,梁易也甘之如饴。这也算某种程度的合拍吧。 梁易擦干女郎手指的时候,马车缓缓停住,桓府到了。 梁易率先跳下车,然后摆好车凳,扶着女郎下车。 车夫被抢了差事,乐得轻松。 一下马车,凛冽的寒风灌进脖子,桓灵觉得冷,让梁易走在前边挡风。 二人刚进了大门,就遇见了怒气冲冲往外去的桓煜。 少年双目通红,气势汹汹,浑身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桓灵赶忙叫住他:“三郎,你做什么去?” 桓煜:“我去打断谢二那狗东西的腿!他竟敢打二姐姐,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什么!他打了阿荧!”桓灵大惊失色,忙拉住他问:“你怎么会知道的,阿荧人呢?” 先前,桓煜早就说过要去打谢二郎一顿,被桓灵拦下。她当时觉得,婚姻之事毕竟还是他们二人最清楚,其他人不应该干涉太多。 可当时,她为谢二郎拦下的这顿打,最终竟然落在了她妹妹身上吗? 她不敢想。 “二姐姐今日哭着回来了!身上都是伤,青青紫紫的,脖子和胳膊上都有许多。真表妹说身上还有许多。该死的谢二,我不会放过他的!” 一听这话,桓灵头也不回往桓荧的梅雪院跑。梁易也紧跟其后。 桓煜跳上自己的枣红马,一溜烟儿跑到了谢家,正撞上要出门的谢霖。 “桓三,你来做什么?来找二嫂吗?” 谢霖看起来还什么都不知道,桓煜压抑怒气应了他:“嗯。二姐姐住在哪边?带路。” —— 梅雪院很安静,只听得见呼呼的风声。在院门口遇到一个洒扫的小丫头,桓灵焦急地问:“二娘子呢?” “在屋里。” 桓灵慌乱地推开门,绕到屏风后面。桓荧已经静静躺在床上睡着了,裴真在旁边安静守着她。 “大表姐,你回来了。”见到桓灵,裴真站了起来,语气里还带着哭腔。 桓灵快步走到床边,发现妹妹的脸上带着泪痕,脖子果真如桓煜说的那样,青青紫紫的一片。 她又拉开被子,将妹妹的袖子往上拉,胳膊果然也是青紫一片。 “表妹,三郎气冲冲的,也没说清什么,这到底怎么回事?” 裴真:“大表姐,今晨你走不久,二表姐就哭着回来了,带着这一身的伤。问她话,她什么也不说。方才伯母和大表嫂她们都在这里,二表姐睡着了她们才回去的。伯母说,等伯父和姑父回来,一定找谢家要个说法。” “三表哥今日回来得早,他听说了消息,来看了二表姐,气冲冲地就走了。” 桓灵:“该死的谢二!居然这样欺负我妹妹。” 看着那些淤伤,桓灵和裴真一样心疼地落了泪。 “不止呢。”裴真将桓荧胸口处的衣裳拉开一些,也是青青紫紫一片。 裴真是未嫁的女郎,桓灵也还没有和梁易圆房。所以她们没看出来,这些伤其实是在房事上过于放纵而留下的。 桓荧回来也只顾着哭,看出来怎么回事的程素和公孙沛也不好将缘由告诉还未成亲的裴真。 给妹妹重新盖好被子,桓灵嘱咐裴真:“表妹,你继续在这里照顾阿荧。” 说罢,她出门拉上梁易,像先前的桓煜一样气冲冲往门口跑:“随我去谢家!” 桓灵会骑马,但技术不怎么好。梁易便让人赤墨牵到门口,小心扶着女郎坐了上去,再一跃而上。 风声呼呼,梁易见桓灵这么生气,小心问:“谢二郎,真打了二妹?” 他真的不能理解,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男人! 桓灵忍不住泪意:“就像三郎说的那样,身上到处都是青青紫紫的伤口。快些!我要好好教训谢二这个狗东西!黑心烂肺的玩意儿,他竟敢这样对我妹妹!” —— 谢府。 “桓三,你做什么!” 桓煜疯了一样扑在谢霁身上打他,谢霖拼了死劲也拉不开。 似是觉得这样打不过瘾,桓煜站起身,一脚一脚重重踢着谢霁。 而谢霁就像一条死鱼一样,半点动静都没有,连痛都不叫一声。 “桓三,你干什么!你上次打我也就算了,打我二哥做什么?他是你姐夫!”谢霖冲上来拦着,被盛怒之下的桓煜一脚踹开。 桓煜力气本就比谢霖大得多,又上过战场历练,如今根本不把谢霖这点阻拦放在眼里。 “滚开!再多管闲事,我连你一起打!” 谢霖挣扎着爬起来,还是拼命拽着桓煜的胳膊:“你再打,就真把他打死了!二哥,二哥你醒醒!” 谢霁好像已经晕了过去,无论谢霖怎么呼喊,他都一声不吭。谢霖又扑到谢霁的身上护着他,依旧被桓煜一脚踹开。 他见自己拉不动桓煜,想要出门找人,迎头撞上被人带过来的桓灵和梁易。 谢霖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灵姐姐,你快拦下桓三,他要把我二哥打死了!” 桓灵冲过去,衣袖中露出一条鞭子。 “三郎,让开!” “大姐姐,你别管我。哪怕把这条命赔给他,我也要打死谢二!” 此时的少年,谁也劝不住。桓灵比他有过之无不及:“让开,让我来!” 桓煜这才回过神,瞧见桓灵手中的长鞭,他撒了手。 谢霁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但还在喘气。 桓灵用尽全身力气挥鞭,鞭子在空中划出欻欻的破风声,重重地打到谢霁的身上。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66节 梁易在一旁看着,也没拦着。 如果是他的妹妹被妹夫打得哭着跑回娘家,他只会比桓煜桓灵下手更重。 “疯了,你们都疯了!”谢霖劝不住他们,慌乱地往外跑。 桓灵没打过人,挥了七八鞭后就没了力气。此时,谢家其他人也赶过来了,带着十几个护卫将桓灵几人团团围住。 焦夫人扑到谢霁身上:“天爷啊!我儿怎么被打成这样!快叫大夫!叫大夫!” “二哥!”这是谢霁胞妹谢霓大哭的声音。 “你们、你们这是做什么?我们两家是姻亲,我儿究竟做了什么,你们竟然打上了门来!” 桓煜:“你们还好意思问!你们谢家,就是个魔窟!我二姐姐被打得浑身是伤哭着回去,都是你儿子干的好事!” “这、这不可能!”焦夫人瞬间慌了,立刻否定了桓煜的话。 谢霖也冲出来:“这怎么可能!二哥怎么会打二嫂。桓三,你血口喷人!” 桓煜:“反正人是带着伤回去的!是在你们谢家受的伤。不是谢二打的,就是你们谢家其他人,你们合起伙来欺负她!” 说着,他又想冲上前去,对着谢霖挥起了拳头。 梁易拦住了他。 “三郎!”也有人远远叫住了桓煜。 直到人走近了,众人才看清,是桓烁。 “二哥,你怎么来了?” 桓烁视线扫过愤愤不平的众人,以及地上躺着的谢霁,对桓灵几人道:“随我回去。” 然后,他对焦夫人道:“弟弟妹妹冲动,我跟您赔个不是。”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道歉没什么诚心。 他随后说的才是重点:“只不过,我们家阿荧也确实受了大委屈。我是晚辈,不好多说什么。而后,会有长辈处理此事。弟弟妹妹我就先带回去了。” ----------------------- 作者有话说:审核大大放过我[可怜] —— 且看且珍惜[狗头] 第56章 几人都是急匆匆骑马来的,只能继续急匆匆骑着马回去。 这一来一回耗费了许多时间,在外当值的桓沣等人也已经回来了。 桓灵几人来到梅雪院时,除了快要生产的公孙沛,其余人都聚在了这里。 不过桓荧还躺着,大家就都隔了一道屏风,里边只有裴真陪着她。 几人同长辈们挨个见礼。家中众人扫视了一圈这几人。 桓煜打得最凶,身上滚了一身的灰,原本束得整整齐齐的头发 散落了几缕,耷拉在眼前。暗红的袍子沾了血迹,显得颜色格外的深。 众人都好奇,桓渺最先问:“你们干了什么?” 桓煜理直气壮:“我和大姐姐把谢二打了一顿。”语气好像他做了件替天行道的大好事。 没去谢家的人都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桓灵和双生子三人同年而生,一起长大,姐弟感情极深。 桓灵和桓煜以为桓荧被打了,这样大的委屈,他们一定不会轻易放过谢霁。 程素叹了口气,问他们:“谢二郎伤势如何?” 桓灵回忆了下死鱼一样摊在地上的谢二郎:“不知道,他晕过去了。我拿鞭子抽他的时候已经没反应了。” 桓渺:“不会死了吧?” 与此同时,屏风里正在喝水的桓荧呛了一下,重重地咳嗽,裴真忙给她拍背顺气。 程素等人也露出忧心的神色,不管怎么样,如果真的把人打死了,他们就不占理了。 桓煜拍拍胸脯:“放心,人没死。我们走的时候,他还在喘气。谢二他把二姐姐打成这样,我没打死他都是轻的!” “他没有打我。”一道有些虚弱的声音隔着屏风传了过来。 桓荧的嗓子还有些沙哑,声音很干涩。 听她这样说,桓灵很生气,隔着屏风大声对她道:“阿荧,你还要为他遮掩吗?你身上那么多淤伤!” 程素的神色就有些莫名的复杂。 桓煜也气冲冲的:“就是!二姐姐,这样行为恶劣的一个男人根本配不上你,你居然还护着他。你清醒一点!” “大姐姐,你进来。三郎,你们先回去。” 桓煜才不答应:“为什么要我回去,我只是打了谢霁一顿,算便宜他了。后边不是还要找谢家要个说法吗?我们一起商量。我不走!” 桓渺到底是长辈,比他看得更深些:“人都差点被你打死了,或许谢家还要来找我们要说法。” 程素对两个儿子使了个眼色,桓炎和桓烁一左一右将桓煜架走了。 少年不停挣扎,但他的两个哥哥不像谢家两位郎君那样好对付,他被牢牢制住了,动弹不得。 程素对其余的男人道“好了。二弟,三弟,与之。你们也都先离开吧。我和弟妹还有阿灵进去瞧瞧。至于此事往后如何,也得先问问阿荧的意见。明日恰好是旬休,大家都在家里,明日我们再议。” 男人们就都先离开了。 桓灵跟着母亲走到桓荧的床边,不解地问妹妹:“你怎么说他没有打你?那这些伤又是怎么来的?阿荧,我知道你对谢二有情,但男人不能这样惯着!你不要再为他说话。” 裴真也很气愤,圆眼透露着迷茫。 桓荧的脸就变得粉扑扑的,难为情地看了一眼还未成亲的裴真:“大姐姐,这、这不是打伤的。是、是” “是什么?阿荧,你不要为他开脱。” 裴真也道:“二表姐,明明你回来的时候哭得那么伤心,为何还要护着他?” 桓荧:“他、他真的没有打我。这是、是房事时,他不知收敛所致。” 听闻这话,桓灵咬着上嘴唇,裴真咬着下嘴唇。姐妹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唰一下爆红。 程素坐在床边,握着桓荧的手安抚,对站着的桓灵道:“你呀。三郎是个冲动的性子,我原以为你比他稳重些。可你今日怎么和他一样冲动,还带着与之一起去。还好真真派人来告诉我,我才叫二郎去拦着。不然,谢二郎若真没了命,事情就不好解决了。” 孟俞拉着桓灵和裴真在一旁坐下,奇怪地问桓灵:“真真还未成亲,没瞧出来很正常,怎么阿灵你也以为是打出来的伤口?” 桓灵支支吾吾半天,什么也说不出来:“我、我”她晃了晃孟俞的胳膊,“三婶,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就算谢二没有打阿荧,他也是不知怜惜妻子,只顾自己的自私之人。” 程素:“这话倒没有错。阿荧,你如何作想?” 桓荧这次是真被伤了心:“大伯母,我,我不想再回谢家去了。” 桓灵:“不回就不回。你就在家里,不去谢家受他的气。” 程素想的更多些:“如果只是你说得不知节制,不算无可挽回的错误。阿荧,你真的想好了吗?” 夫妻之间,难免会有些磕磕绊绊。这个侄女从前应下婚事的时候,心情甚是愉悦。如今因为这样的事要分开,程素怕她是年少一时冲动,往后又想起了谢霁的好。 孟俞也提醒道:“还有一件事。如果谢二没有打阿荧,今日三郎和阿灵又打了谢二一顿,谢家可能会追究这件事。” 说到这个,桓灵并不觉得打错了谢二:“谢二就是欠打,他们有错在先。还有从前种种,阿荧,你自己说。” 桓荧也是下了决心,把什么都说出来了。 “大伯母,三婶,从前是我错了。我以为,只要我对他好,他总也不是铁石心肠。可成婚已有三月,他待我处处冷淡,连他的书房都不许我进,也一直没有圆房。”她低眉垂目,“只这一回,他就将我伤成了这样。” 说着说着,她眼中又落下泪来。程素心疼地为她擦泪。 “人人都说谢家二郎芝兰玉树、文采风流,我从前也以为能与他琴瑟和鸣。可谢家长辈待他严苛,他自己都困于其中毫无自由,又何谈让妻子自在生活。从前,我没有看清,是我太傻了。” 这事情桓灵从前也不知道,她撇了撇嘴:“在外边装得那么好,在家里竟是这样一个没用的。” 桓荧拉着程素的手恳求:“我不想再那样憋屈地过日子了。大伯母,我真的不想再回去了。我要和离。” 几人齐齐抬头。 程素沉默了一瞬:“好。我今晚回去就和你大伯父说。我们桓家的女郎永远有退路,无需在冷情的婚姻中苦熬。” “就这样,待你大伯父和你阿耶同意,我就亲自上门去和谢家谈这事,再不叫你回去受苦了。”程素心疼地摸了摸桓荧的脸颊,“你早些休息,我们先走了。” 路上风大,程素也只交代了几句:“既然阿荧没有被打,也不能让家里人继续误会下去,免得再起冲突。大家都各自回去解释一二。二郎三郎那里,我已嘱咐过沛娘,她会教大郎去说。” 这晚的风依旧很大,吹得人有些站不住。几人便各自散去,快步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桓灵和裴真的院子很近,没几步路就到了。她们同长辈礼貌告别,便各自回去了。 桓灵进了屋,发现桓烁桓煜也在,梁易陪他们在厅里喝茶。 桓煜着急地迎了上来:“大姐姐,到底怎么回事?谢二果真没有打二姐姐吗?” 桓灵:“没有。我们好像,下手有点重了。” 她以为,刚刚听来的那些谢霁的所作所为仍然是值得这顿打的,只是不至于下那么重的死手。 “那伤口又是怎么回事?二姐姐是个糊涂的,事到如今她还护着谢二 。大姐姐,你别不是被她骗了。” 梁易给桓灵递上个手炉,桓灵自然接过,抱在手里暖了暖,才不自在道:“哎呀,别问了!” 这话要她怎么和弟弟说! 可桓烁也在问:“阿灵,究竟是怎么回事?” 桓灵会对弟弟不耐烦,但绝不会那样对桓烁。 “大哥会告诉你们的。别问我了。”桓灵邀请他们留下用膳,“你们就在这里用晚膳吧,我叫人多备些菜。” 桓煜拔腿就走:“那我去找大哥。” 桓烁紧随其后:“我也去,你和与之吃吧。” 梁易张了张口,还没说什么,桓灵就道:“你现在先不要问我是怎么回事,先用膳吧。好久没挥过鞭子,今日打了谢二一通,我现在又累又饿,胳膊也好酸。”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67节 晚膳还没端上桌,梁易就任劳任怨帮她按着胳膊:“是这里吗?” 女郎娇声要求:“是,但是你能不能轻一点?这里很酸痛,这样按下去太痛了。” 先前一路疾驰,心里又燃烧着愤怒的火,她没有感觉到疼痛。现在得知妹妹没有被打,又安静地坐下,桓灵就感觉到不只胳膊,自己大腿根也在隐隐作痛。 她久不骑马,今日这样疾驰,不可避免地磨伤了。 伤敌一千自损一百,早知道就坐马车去打谢霁了。 她没什么胃口,随意用些炙肉就吩咐侍女伺候洗漱。在湢室刚褪下亵裤,桓灵着急去看自己的大腿,发现自己疼痛的地方已经磨得发红,疼得厉害的地方甚至已经破了皮泛着血渍。 伺候她沐浴的金瑶和银屏吓了一跳。 金瑶:“大娘子,这样肯定很疼。要不待会儿把府上的女医叫来,让她为您处置。” “不用了,有擦伤的药,待会儿我涂一些就好。” 伤口不敢见热水,桓灵就让银屏倒了些凉水擦洗大腿,又冻又疼,实在不好受。 洗漱过后,桓灵就让金瑶找来了药,因为地方私密,她也没让侍女们帮忙,自己涂好了药。 一切收拾好后,屋内只剩桓灵和梁易。 她这晚也没有心思教梁易识字,只坐在罗汉榻上和梁易说话:“阿荧说要与谢二郎和离。阿娘劝了她一通,她心意很坚定。明日长辈们就要商量这件事。”简单交代过后,她垂眸叹息,“早知道,我当初就该坚持拦着她。” 可当时的桓荧,心里放不下谢霁,谁劝都没有用。桓灵也不想让当时的妹妹觉得失望。 梁易劝她:“这不是,你的错。大家都说,谢二很好。谁能想到……” 桓灵:“他没有打阿荧,但这几个月,阿荧的心被他伤透了,已经不再执着于他。这样看来,也算是一件好事。” 梁易:“那伤口是?” 明明当时,桓灵和桓煜见了伤口以后都那么气愤。虽然梁易没见到,但想必是伤得很重。 桓灵有些不自在:“那是、是房事无度导致的淤伤。”她还是很气愤,“虽然他没有打人,但也一点都不懂得怜惜人。反正我支持阿荧和离,我只希望她过得开心自在。” 桓灵晃了晃他的胳膊:“你也要支持我的妹妹。” 梁易飞速点头:“当然。”生怕说慢了就被划到谢二郎一类里边。 虽然涂了药膏,但桓灵还是觉得腿根隐隐作痛。她好奇地问梁易:“为什么你们日日骑马腿都不痛,我今日就骑了那么一会儿,大腿都磨破了。” 梁易着急地看向她的腿:“破了,得涂药。我瞧瞧,严重的话,叫大夫过来。” 桓灵解释:“我刚刚已经涂过药了,但现在还是有些疼。我是想知道为何你不觉得疼。” 梁易还是很担心:“我常年骑马,早已习惯。你的伤,要不要紧?” 桓灵平时娇气得很,梁易亲她的时候重了些,她都要呼痛。 可真受了伤,她又没有表现得难以忍受:“有点痛,但还能忍。” 梁易:“我瞧瞧。”他常年待在军中,这类伤口见过许多,处理也比女郎更有经验。 他怕桓灵自己处理不当,伤口会发炎肿痛。 桓灵靠了过来,抱住他的腰:“没事的,大部分都是磨红了,只有一小块地方破了皮,我觉得两天就能好。” 梁易还是有些担心:“要是两天,还没好,就给我瞧瞧,或者叫大夫。” “嗯。” 这夜,桓灵还担心着妹妹的事情。梁易的伤还没好,她又带了伤,真是一对患难夫妻啊。 两人都躺在床上后,约莫是药效在渐渐消失,身上的痛感强烈了些。 她恨恨道:“你说我们是不是和谢二郎犯冲。上次在仓阳山别院,你中药也是因为旁人想害他,阴差阳错导致。这次我伤到也是因为急着去收拾他。他就是一个不祥之人,阿荧要与他和离,简直做得太对了!” 梁易自然是桓灵说什么就是什么:“没错。” 桓灵:“你以后在官场上,要少和谢家的人往来。和他们沾上就没好事。” —— 第二日,桓家众人聚在一处,商讨桓荧要和离一事。 程素和桓沣昨夜就商量过,两人都同意。如今只待桓润同意,便可以去谢家谈了。 桓润却有些纠结,一时没有言语。 桓煜虽然知道了真相,但气愤未消:“早该和离了。当初就不应该嫁给他。”他催桓润,“阿耶,你快些同意,还在等什么?我真是不想再和谢家有任何关系。” 桓荧今日穿了一身水色的衣裳,高高的衣领遮住了脖子上的痕迹,却难掩面色的疲倦。 她也不安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桓渺也劝:“二哥,我们家的女郎在谢家吃了苦头,日子过不下去。和离是应当应分的,你还犹豫什么?” 桓荧垂头:“阿耶,我知道错了。我真的和他过不下去了。” 此时,门房来报,说是谢家的焦夫人来了。 程素:“来了正好,就在这里将事情商量了,也不必再上他谢家的门。” 焦夫人昨日言之凿凿,生气质问几人为何将谢二伤成那样。今日却变了一副面孔,脸上带着讨好的笑。 见她这样子,桓灵奇怪地和梁易对视一眼。 她还以为焦夫人是来找麻烦的。毕竟,她和桓煜昨日下手真的很重。 “这次是二郎犯了糊涂,欺负了阿荧。我听说了心里也不好受。但昨日,你们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二郎的胳膊都断了一条,还在床上躺着。你们也该撒了气,就让阿荧同我回家去吧。” 程素:“这恐怕不行。” 焦夫人脸上努力扯出的笑就不大好看了:“二郎还伤着,否则必是要亲自来接的。等他伤好以后,我让他亲自来给阿荧赔罪。那就让阿荧再待一段时间,等二郎来接也是一样的。” “她不会再回谢家了。”一直沉默的桓润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亲家,你这是何意啊?”焦夫人显得很慌乱。 “阿家,我要与谢霁和离。和离书后面会着人送到谢家。”桓荧直直对上焦夫人的目光,语气坚定。 “阿荧,这次是二郎犯了糊涂,欺负了你。你就给他一次机会,夫妻之间都是如此,哪有不闹矛盾的?怎能因这点小事就和离?” 桓沣:“可我们桓氏女郎就是不能受委屈。焦夫人,请回吧。” “怎么就、怎么就闹成这样?”焦夫人慌乱不已,不知该如何是好。 程素:“焦夫人,聘礼我们会悉数退回,也劳烦你们将阿荧的嫁妆清点好,我们会派人去带回来。” 焦夫人强作镇定:“亲家不要听了孩子的一时气话,阿荧冷静下来会后悔的。我先走了,改日再叫二郎亲自接阿荧回去。” 然后她慌慌张张就走了。 方才对上焦夫人,都是长辈们在说话,小辈都没有插嘴。 焦夫人走后,桓灵才奇怪道:“她怎么这副态度?谢二被我们打得挺惨的,她竟然不追究。” 只有下手的人才知道自己打得有多重,桓煜和她一样疑惑:“我还当她会很凶,没想到是来道歉的。”他警惕地对桓荧道,“二姐姐,你可不能被她三言两句就说得软了心肠。” 桓荧微微笑着:“放心吧,我不会再回去了。”她对程素道,“大伯母,我是一定要和离的。接下来的事,还劳烦您多费心。” 程素:“等焦蕊将这消息带回去,谢家众人都通了消息。若他们还不愿,哪怕与谢家撕破脸,也不会再叫你受委屈了。” 桓润对桓荧说:“阿荧,你今日就将和离书写好。明日便叫人送去。” —— 翌日,程素带着桓荧写好的和离书去了谢家,谢家众人仍想挽回婚姻,但程素的态度很坚持。 谢霁见到和离书,整个人如同疯了一般。 在程素离去后,他不顾满身的伤口,吊着胳膊一瘸一拐地往桓家追去。 焦夫人痛心不已,让谢霖带人去追。 “二哥!你去哪?”谢霖拉住谢霁的胳膊,“我叫人赶了马车,你上车好不好?” 谢霁没理他,自顾自走着。 他浑身是伤,谢霖不敢强来,让护卫都回去了,自己沉默地跟着谢霁去了桓府门口。 以往,他们是桓家的姻亲,来了桓家就是座上宾。可这次,没人再给他们礼遇,他们没有见到桓家任何一个人的面。 谢霖请门房去帮他们通报一声,门房也不搭理他们。 两个人在寒风中受了大半天的冻,腿都快僵硬了,都没见到桓家任何一个人出来。 谢霖实在又冷又饿,直到天快黑,即将宵禁,他拖着谢霁走了。 谢霁就这样一连来了三天,还有无奈陪着他的谢霖。这期间,也有人告诉桓荧他的消息,但桓荧丝毫没有心软。 第四日,谢霁没有来。倒也不是他不想来,而是起不来床了。 第三日的时候,建康落了一场好大的雪。谢霖这个没伤的人都被冻得受不住了,但谢霁执拗得很,死活不愿意离开。 谢霖没办法,只能陪他干冻着。下午,谢霁终于撑不住,一头栽倒下去。 而此时,桓家的男人们正好下值回来,曾经待谢霁亲厚的岳父,岳伯父还有大舅子就从他们身边下了马车,一眼也没往这边看。 桓府大门缓缓打开又重重合上。 谢家的人这下确定,此事是一点转圜的机会都没有了。 —— 谢霁倒下的第二日,他的祖父谢章就在朝堂上参了桓润和梁易,说他们纵容家眷行凶,将谢霁殴打至重伤,如今还生死不知。 谢章此言一出,往日几个对新帝不大服气的士族立刻应声,纷纷跪下请皇帝秉公处理,不能放纵偏袒。 徐筠产期将近,江临不大放心,想早些回去。他还以为朝会终于能结束了。 可谢章不仅耽误他的时间,还参了他的义弟。江临很不痛快。 “此事朕有所耳闻,这是夫妻矛盾闹出来的家事,这么大张旗鼓闹到朕面前做什么?朕很闲吗?” ----------------------- 作者有话说:上一章锁得人麻了,改了十几遍审核才放过我,有些东西就意会吧。 这章写阿荧和离比较详细是因为会对阿灵产生影响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68节 第57章 江临不想在此事上多做纠缠,谢章却不肯轻易放过。 “陛下,虽是家事引起。但安王妃与桓家三郎行为恶劣,光天化日之下冲进臣家中,打伤了臣的孙儿。伤人至此,实在人神共愤!臣的孙儿如今断了一条胳膊,大夫说腿骨亦有损伤。如今人还躺在床上,生死不知,连汤药都喂不进。请陛下给臣的孙儿主持公道啊!” 谢章已经六十多岁,虽头发白了大半,仍精神矍铄,是谢家的话事人。他扬言要桓煜去给谢霁侍奉汤药,直到谢霁彻底好转,桓煜才能离开。 梁易这阵子还在养伤,今日并不在殿上。而桓润是著作郎,负责修编前朝国史,不参与朝会。 谢章今日兴师动众地参了两个人,可这两个人都不在现场。 桓沣为家人站出来请罪:“陛下,臣的侄女嫁入谢家三月,在谢家受尽委屈,实在难以忍受。新妇哭泣归家,此事谢家也有不可逃脱的罪过。小女与侄儿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姐妹,事出有因。但他们行事鲁莽,是臣作为长辈失职之故,请陛下责罚臣治家不严之罪。” 江临:“卿严重了。安王妃与你家三郎年纪尚小,行事是冲动了些。但这是为了维护家人,手足情深,也令人动容。” 此话一出,一些墙头草已倒向桓家。 天下的权力和金钱就那么多,一方占的多了,旁人及不可避免少了。在面对寒门时,士族会结成天然的同盟,可他们内部也仍争斗不休。 桓家是南边鼎盛的士族,而谢家也是南渡而来的北方士族中不可小觑的势力。婚姻是天然的联盟。桓,谢联姻,势不可挡。与这两家不相干的士族对这桩婚姻的破裂,自然是乐见其成。 所以谢章状告桓家,他们兴致勃勃、借机煽风点火,想让这联盟结束得更快些,让场面再难看些。但这毕竟并非涉及家族根本利益的大事,没必要为了一个谢二郎惹了新帝不快。 只有谢家人和他们的簇拥,仍在支持谢章,要求严惩打人的桓灵和桓煜。 也有一些人支持桓家,直言谢家苛待新妇,谢二郎是咎由自取。 “陛下,被打的人还不知能否活命,怎能轻易放过行凶之人啊!我大夏新朝初立,但承前朝之治,律法完备。打人者该如何惩戒,法典上写得清清楚楚!” 江临:“谢卿,打人确实有错,自然要罚。但安王妃与桓家三郎殴打你家二郎并非无缘无故,怎可按寻常闹事殴打论处?” 他想了想:“这样吧。桓家三郎如今在中军任小队长,朕就停了他的职,禁了他的足,让他在家中好好闭门思过三个月。安王妃是女郎,便让安王也在家闭门思过一个月。” 这样罚,也就是桓煜不能出门了。梁易原本就在家里养伤,没什么影响。 但谢章不肯善罢甘休:“陛下,安王妃身为王妃,更应端庄贤良,为女子表率。可她骄纵跋扈,还纵容亲眷,倚仗身份任意殴打他人。我孙儿至今还命悬一线,怎可如此轻易放过他们?” 江临:“难道你还要安王妃去给你孙儿侍奉汤药吗?好大的胆子!” 江临发了火,谢章也有些怵了:“臣、臣并非这个意思,只是陛下也需对安王妃略施惩戒。据臣所知,王妃曾多次负气归家,将安王拒之门外。如此看来,安王甚是惧内。若只惩罚安王,恐怕王妃难以认清自己的错误。” 江临:“……”这老东西怎么提些有的没的。 几个支持谢章的人齐声道:“请陛下惩戒安王妃。” 桓沣站了出来:“陛下。小女伤人,臣亦有错。臣愿代女受过。” 谢章大声指责桓沣:“就是桓相对孩子太过娇惯放纵,才养成安王妃和桓家三郎那样无法无天的脾性。我看桓相也确实该在家思考该如何教养孩儿,免得将要出生的孙儿也养成这样张扬跋扈的性子。” 江临:“既谢卿说桓卿管教不好孩子,便罚安王妃与安王回乡祭祖,不许带奴仆,在祖宗面前静思己过三个月,也好磨炼脾性,戒骄戒躁。” 桓沣大惊:“不可,陛下。臣愿重金赔偿谢家,求陛下收回成命。” 谢章叩首道:“陛下,这、这还是太轻了。” 回乡祭祖就是个幌子,那两人回了乡,自是天高海阔,想做什么便做什么。陛下对他这个义弟,还真是偏袒得厉害。 但能暂时将梁易排挤出去也是好的,军中的权力,可有好多人盯着呢。 江临沉着脸:“就这样办,都休要多言。” —— 桓灵听到这个糟透了的消息,感觉天都要塌了。 “什么?陛下要我们回乡祭祖?怎么会这样!” 她还不知道梁易的家乡在哪里,但梁易是农户出身,肯定不会住在什么繁华的地方。 桓氏贵女自出生以来,衣食住行处处精细,怎能吃得了那样的苦。 已经是腊月十五,年关将近。 在这样大雪纷飞的日子里,桓氏女郎应该和家人们一起待在建康城,在温暖的屋子等待即将到来的新年。而不是灰溜溜地被赶出建康,在风雪中艰难赶路。 桓沣皱着眉头:“是,原 本陛下只说要与之在家禁足,可谢家不依不饶,非要罚你。” 梁易也不想桓灵和他回到那个小山村。他自己吃过了百般苦,可桓灵过不了那样的日子。 “我再去,求求大哥。” 桓沣拦住了他:“与之,那是陛下。圣旨怎能违逆?就带着阿灵去吧,照顾好她。阿灵,你也只好辛苦这三个月。你们今日回王府收拾行囊,明日便要出发。” “阿娘,”桓灵抱着母亲的胳膊不愿离去,埋头撒娇。 梁易也知道,中军的副将莫翰是北方士族的人。 在原本的中军大将军因犯错贬职以后,莫翰已将大将军之位视作自己的囊中之物。可江临从钟离郡调来了自己的义弟坐镇。 莫翰心里憋着一股气,可梁易骁勇善战,军中人人服气,他挑不到梁易的错处。 若是编两个错处安在梁易头上,就算他们做得再天衣无缝,陛下也一定不会相信。 他们巴不得梁易早点离开建康,好重揽中军大权。 而谢家这桩事,恰好闹得很大。梁易的错处抓不到,但这件事足够让他们借题发挥。 被桓沣阻拦以后,梁易想了想,大哥这样安排,必然有他的道理。 只是委屈了桓灵。建康富饶繁华,女郎在建康过惯了金玉堆里的日子,如何能习惯乡间的清苦生活,还是整整三个月。 桓煜这时也接到消息赶了回来,很是愤愤不平。 “大姐姐不过抽了几鞭,谢二是我打的,胳膊也是被我打断的。罚我是应当的,罚大姐姐做什么?谢章那死老头子,真是过分。他说谢霁生死不知,也不知是不是夸大其词。若是真的,那也是活该。自己愿意在外边吹三天冷风,也怪不得我们。怎么能这么厚脸皮全赖到我们身上?” 桓灵叹气:“就是,我们下手是有些重。可谢二自己非要在冷风里边冻着,这才又加重了伤情。这也算到我们头上。”顿了顿,她问程素,“阿娘,阿荧知道谢二身体情况这样坏了吗?” 程素摇头:“我们还没告诉她。” 桓润:“大嫂,还请你尽快派人完成和离一事。” 万一谢霁真的死了,和离的事情还没办完,那寡妇的名头就扣到桓荧头上了。 程素:“放心,我今日已让三弟和三弟妹去办了。” 桓渺和孟俞虽年轻,但他们是桓家的长辈,去谈和离之事也说得过去。程素这个桓家主母并未亲自出面,是对谢家的一种轻视。 只要妹妹能和离,不再受那样的委屈,桓灵也愿意接受现实。在离开之前,她分别去看望了产期将近的公孙沛和尚在襁褓的四郎。最后,她来到了桓荧的梅雪院。 她进去的时候,桓荧脸上是一片忧色。桓煜则正在炭盆里为姐姐烤橘子。 见到桓灵,桓荧拉着她坐下,很内疚道:“大姐姐,都是我不好。要不是为了给我出气,你和三郎也不会被罚了。” 桓煜给橘子翻了个面,无所谓道:“我倒没什么,只要不踏出大门,这三个月在家里做什么都行。大姐姐,你可怎么办?大姐夫的家乡离建康很远。冬日天气恶劣,若是坐马车,要四五天的路程才能到,一路上又冷又累,你怎么受得了。” 桓灵怕妹妹继续内疚,安慰道:“没事,坐马车过去,也冷不到哪里去。也就三个月,我还没去过他的家乡,就当出门散散心。而且,我和你们大姐夫成亲这么久,也确实该去祭拜他的父母。” 桓荧还是很内疚,桓灵捏了捏她的脸颊:“我和三郎都愿意做这些,只要你能不再在谢家受委屈。如果你还总是一片忧色,那我和三郎就白受苦了。开心一点,等明年春天花开之时,我就回来了。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去踏青。” 桓煜:“好耶!到时候我要带着四郎,我是他最喜欢的哥哥。我抱着他,谁都别和我抢!” 桓灵逗他:“到时候,大嫂肚子里的孩子也已经出生了,你究竟抱哪个好呢?” 少年还真就陷入了纠结,撑着脸苦想。 姐妹两人被他齐齐逗笑,桓灵这才说要离开。 “等大嫂生产,你们记得写信给我。我先走了,回王府一趟,明日便直接从那边走了。” 自五月份梁易出征以后,桓灵便回了桓府住。满打满算,其实她只在王府住了两个月,常用的东西,常穿的衣裳都在这里,叫人收拾好就可以出发。 但是梁易在桓府的东西不多,桓灵觉得或许他还想带些别的东西回乡,所以决定回去一趟。 桓煜:“大姐姐,明日你们什么时候走,我去送你们。” 桓灵:“不用了,城门一开就走。我们走早些,总归有些丢脸,我不想让别人看了笑话。”她无情地提醒弟弟,“你今日踏进家门以后,就不能再出门,否则就是抗旨。” 桓煜一拍脑门:“唉,这样看来,被禁足还是有些不方便。” 趁着桓灵去和家人们道别的时间,梁易回了松风院,吩咐金瑶她们收拾好了桓灵的东西,他随手整理好自己那几件衣裳,只待桓灵回来,便可以离开了。 —— 除不方便出门的公孙沛和不能出门的桓煜,其他的家人都来到门口送别。 风雪漫天,桓灵几番催促,家人们都不愿意进屋。 程素依依不舍叮嘱:“与之,你一定要照顾好阿灵。她怕冷,但又爱漂亮,你要记得让她穿厚些的衣裳。还有,她……” 梁易耐心地听着,桓灵抓着程素的袖子撒娇。 “阿娘,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放心吧。” 桓灵先是请各位长辈保重身体,然后又叮嘱兄长和妹妹们。 “大哥,照顾好嫂嫂,可惜我不能第一时间看到你们的小娃娃了。” “阿荧,要开心一些,真表妹记得多陪陪阿荧。你们记得多出去逛逛,遇上了时兴的衣料首饰,一定要给我留一份。” 最后,她带了些深意道:“二哥,要记得从心而为。” 挨个叮嘱一番后,桓灵道:“就这些了,我们走了。你们快进去吧,外面风大。” 上了马车,女郎不舍地打开车窗同家里人挥手告别。 程素虽然舍不得她,但怕她受寒,对她道:“关上窗,别着凉。” 梁易就听话地关上了窗,不安地搂着桓灵的肩膀。 马车开始缓缓朝着王府的方向行进,压出了深深的车辙印,在建康城少见的漫天大雪中显得分外孤独。 “梁与之,对不起啊。”桓灵很内疚,“都是我太冲动了。但我还是不后悔打了谢霁,他真的该打。” 梁易让她靠着自己:“无碍的。我也很久,未曾回乡。” 桓灵还是未能开怀:“可是三个月太久了,他们就是想抢走你的位置。” “本来,年后也要去,钟离郡。谢章不知。” 女郎眼睛亮了:“所以谢章借此事想要赶你离开健康,其实只是不痛不痒,什么也没有影响。” “嗯。” 桓灵松了口气:“那就好。我们明日早些走,谢家肯定等着看我们的笑话,别让他们瞧见了。”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69节 谢家结这门亲事,本就是因为桓家做了新帝的姻亲,他们以亲事换在新朝的安稳。 可亲事破裂,两家闹得这么难看。更重要的是,谢家这一辈最优秀的儿郎谢霁伤重,谢家的希望奄奄一息。谢章自然恼羞成怒,在朝堂之上针锋相对。 “好。” 桓灵突然想起了什么,飞速坐正,不再靠着他:“你的伤,我不能靠着你!” 梁易长臂将人揽回来:“已经好了。” 女郎将他的胳膊拉回来抱着,担忧地问:“你的家乡是什么样的?我们不能带仆役,可怎么办呀?” 梁易习惯乡间生活,可女郎当真是金尊玉贵,这还是个不小的问题。 “就是,普通的村子。我会努力,照顾好你。” 女郎有些忧心:“我可不会煮饭洒扫洗衣裳,这些都得靠你了。梁小山,有没有信心?” 梁易艰难回答:“有、吧。” 劈柴洒扫洗衣裳他都不在话下,可他只会做一些家常饭菜,怎么也比不上桓灵 日常那些精细的饮食。 女郎拍了拍他的大腿:“自信一点!有没有信心?” 他对女郎说出了自己的忧虑,桓灵道:“我也不指望你做什么珍馐,只要不太难吃,我都不会怪你的。” 如果是梁易害得她去乡间吃苦,她确实可能会怪他。可毕竟这次是因为她的冲动导致的,也怨不得别人。 冬日昼短夜长,天亮得晚。城门开时,天边只泛着微微的亮光。因大雪未停,行路艰难,进出城的人并不多。 出城的队伍中,有一辆不算太宽敞的马车,外表十分寻常。可守城的士兵只看了一眼赶车之人,就立刻放行。 赶车的男人身形高大,正是梁易。 顺利出了城,女郎悄然推开一扇车门,探出头问他:“方才没看见谢家的人吧?” 梁易:“没有。快进去吧,外边冷。” 外面飘着的雪花有人手指头那么大,又密又多,直往人的脸上砸。 路上没什么行人或其他马车,除了他们说话的声音,只有呼呼的风声,天气着实恶劣。 梁易握着缰绳的手冻得通红,女郎问他:“你怎么没戴手衣?” 梁易:“我没有。” 这话是真的,他从军多年,手衣戴着不方便挽弓射箭,军中并没有人用。 女郎就去车厢后边放着的东西里翻找,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一副手衣,内里是兔子毛的,柔软而温暖。 “给,你戴上。” 梁易看了一眼,虽感动于她的关心,还是说出来实话:“太小了。应该,戴不进去。” 桓灵就将手衣放到他手跟前比了比,梁易的手比她的大上许多,还真是不行。 得了她这样的关心,梁易已经很高兴了,身体都感觉暖融融的,感觉不到丝毫的寒冷。 “没事,我不冷。我习惯了。” 桓灵嘟囔了一句:“怎么会有人习惯吃苦?”然后她便进去了。 马车里面有一个炭盆,桓灵还抱着一个手炉,不算太冷。只是苦了梁易。 “把你的匕首给我。” 梁易虽然不解,但还是从袖中取出来给了她。 女郎回到车厢,在衣裳堆里面翻找,终于找到一条小巧的狐狸毛围脖。 她用匕首割断围脖,再分别在被割断的两端用匕首扎了个洞,分别将一半围脖的另一端套进去。 “这个你可以戴。”她打开车门递了出去。 梁易笑着接过,因这段路还平坦,他就只用单手控马,两只手先后都戴上了温暖的,暂且可以称之为手衣的东西。 真的好暖和!他的手是饱经风霜的从军之人的手,何时在风雪凛冽的冬日外出时享受过这样的温暖。 梁易的心满足又酸胀,感觉到了无与伦比的幸福。 因为风大雪大,肉眼看不到太远,路面也十分湿滑,马车行进的速度并不快。 正午时分,梁易寻了一处避风的地方,将马儿栓好,打开车门进去了。 男人刚推开车门,桓灵就感觉到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她摸了摸梁易的衣裳:“你的衣裳湿了,会着凉的。” 他在外边赶车,虽然头顶上有车顶遮蔽,但风太大,车顶聊胜于无,还是有许多雪被吹着落到了他的身上,然后被他的体温融化。 融化后的水就留在了衣服上,一部分被他的体温腾干,但仍有源源不断的雪落下来,他的衣裳就一直是湿的。 桓灵的围脖做的手衣起初是很温暖,但很快便被雪水浸湿,戴着反而更冷了。 所以,后面的这些路程,他手上仍然是光秃秃握着缰绳。梁易伸手在火盆上面,感受着木炭燃烧带来的温暖,对女郎道:“没事,烤一烤,就干了。” 他把被雪水浸湿的‘手衣’拿出来,放在炭盆附近烤着。 其实这样的状况对他来说很是寻常,可女郎却很担心:“那你快烤烤吧。你可千万不要着凉,我不会照顾病人。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医馆都找不到。若是病了,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放心。”梁易忍不住露了个笑,问她,“饿了吗?吃点东西,再走吧,往前十几里,有客栈,我们晚上,住在那里。” “好。”女郎松了口气,“那晚上我们在客栈吃好点,明日我们走得快些,早点赶到吧。这路上可太遭罪了。” 她心疼梁易在外边受冻,梁易却以为她受了苦不快,心里也很不好受。 如果不是他的家乡那么远那么偏僻,女郎何必受这份苦。 两人带了些吃的,如胡饼,肉干,还有个头极大的糕点。金瑶知道路上要花费好几天时间后,生怕他们饿着了,装了一大箱。 梁易默默找了些吃的出来,拿着胡饼和肉干在炭盆上烤了烤,等到胡饼和肉干烤热以后才递给桓灵。 桓灵接过以后,他自己也拿了个胡饼,也不烤一烤,直接便咬。 ----------------------- 作者有话说:又改了一遍,加了些小细节。 —— 改好啦。这段回乡的剧情是很幸福而且很重要的[垂耳兔头] —— 这章还要改,大概十几分钟以后改好。 第58章 梁易自己日子过得粗糙,日常饮食也很随意。从前他一个人生活时,便不怎么在意这些,冷食冷水,他是常用的。 女郎却以为他太饿了,等不到胡饼烤热,将手上的胡饼掰了一半分给他:“你先吃这个,等那个先烤热。” 梁易怔住,一时没有言语。 女郎直接将掰开的胡饼塞到他嘴里:“你傻了吗?快吃。” 他下意识咬了一口,这才将手上那个冷的胡饼烤上。 桓灵有些不放心:“是不是今日外边太冷了,冻得你有些反应迟钝了。” 梁易摇摇头:“没有。手有点凉,所以反应慢。” 桓灵摸了摸他的手:“已经烤热了,不凉。那你怎么呆呆的?” 梁易回握住她的手:“我高兴。” 女郎嗔他一眼:“被我连累了还高兴,真是个呆子。” 可这个世界上与她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只有他一个可以被女郎连累,因为他是她的夫君。 若要几年前的他来看,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竟然真的有这么幸运。 水囊里边还有些热水,两人就着热水就这样对付了一顿。 梁易给炭盆添了些炭,在里边稍微坐了会儿,预备继续赶路。 女郎吃了些东西,有了些困意。梁易看她辛苦,问她:“要不要,睡一会?” 马车上是有被褥的,可是女郎不想睡:“太晃了,躺着不舒服。” “那慢一些。” 桓灵想了想,还是拒绝了:“还是快点吧,我想快些到客栈休息,客栈肯定比马车里舒服多了。” 梁易听了女郎的话,将速度放快了些。雪依然下着,风卷着雪落在男人宽阔的肩上,他丝毫未觉,马鞭却挥动得更快了。 天还没黑,他们就到了先前提起过的客栈。 说是客栈,但和桓灵在建康见过的那些客栈也不大一样,这里相当简陋。 梁易带了些常用物品,将马车从外边锁好,然后将马车交给客栈的人。 这种路边的客栈,主要生意就是来往的过路人,所以自然会有人为客人照顾马匹,只是需多花些钱。 两人要了最好的一间房,店主将他们带到后面院子,说此地清幽雅致,专供贵人们住。 虽说是最好的一间房,可这毕竟只是路边的一个小客栈,房间里除了一张并不大的床,也就是一张小桌,再没有旁的东西。 好在这里还算干净整洁,桓灵勉强能接受。这间屋子空间倒是挺大,显得空荡荡的。 而且,这个客栈没有沐浴的地方,只能由小二送水来简单擦洗。 赶了一天的路,桓灵感到非常疲惫,一进屋就往床上躺。 “真累啊。”女郎静静躺着,梁易在屋子四处检查了一番,看门窗有没有破洞漏风的地方。 “梁小山,歇一会吧。你不累吗?”女郎拍拍身边的地方 ,示意他坐下。 “还好。”其实梁易一点也不累,今天的速度相比于打仗时的急行军,只能说是放松休闲,他觉得很轻松。 可桓灵没有吃过这样的苦。她去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宣城郡老家,家里人会选在天气适宜的春秋两季出行,一路上奴仆环绕,好似游山玩水一般地就回去了。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70节 有人叩门,这房间没有屏风遮挡,只要站在门口就能一览无余。听见叩门声,桓灵起身,坐得端端正正。 小二送来了一个炭盆。荒野客栈,取暖就全靠用炭,还要另外加钱。但梁易考虑到这里的炭或许不大好,烧起来会有烟,所以将他们从王府带过来的银丝碳拿了些下车。 只是马车上的那个炭盆有些大,不大方便拿下来,所以只需要小二再送一个炭盆。 炭盆送来了,桓灵才觉得真的有些冷。待小二走了后,她就坐到了炭盆旁边烤火。 梁易的衣裳还有些湿,他带了可以换的一身,将身上的都脱了下来。 桓灵本来还好奇他不烤火往哪里去,一看怎么开始脱衣裳了。她吓了一跳,忙转过身避开。 “梁与之!你换衣裳怎么不提醒我!” 梁易:“忘了。” “什么忘了,我看你就是想耍无赖。”女郎噘着嘴嘟囔。 梁易委委屈屈:“阿灵,是你看我。” “你的意思是说我耍无赖吗?!” 梁易边穿衣裳边回答:“没有,我愿意,给你看。” 女郎嘴硬得很:“有什么好看的?我一点也不想看。” 梁易知道,她并不喜欢他这样布满伤疤的身体。 他很快换好了衣裳,将湿衣裳晾了起来,坐到了女郎的对面,面对面围着炭盆取暖。 桓灵摸了摸他的手,很凉很凉。梁易怕冰到她,要挣脱,女郎却不肯,将他的手握在手心把玩。 “昨日我们走得太早了,三叔三婶还没回去。也不知道他们事情办得顺不顺利,谢章说谢霁生死不知,万一他真死了,那估计还有麻烦。” 梁易:“谢章多半,夸大其词。不必担心。” 不就是被人打了一顿又冻了几天吗,怎么也不至于就丢了性命。梁易不理解。 “那就好。”桓灵捏捏他的手腕,“他虽然有错,但罪不至死。我也不想手上沾了人命。” 客栈的小二送来了吃食,主食是麦饭,菜有炙猪肉,野山菌炖鸡,素菜是一道烧豆腐。 虽然简单,但已经是这个荒野逆旅能拿出最好的食物。 在此之前,桓灵从未用过麦饭。麦饭粗陋,不比大米精细,是寻常百姓的日常饮食,价格低廉但是滋味不佳,大族并不热衷。 士族间奢靡习气甚重,但新帝江临出身寒门,崇尚节俭。这一两年,一些官员家庭便会时不时用一顿麦饭以表示俭朴,谢家就是其一。 他们还让人在建康大肆宣扬此事,桓灵也有所耳闻。 桓灵尝了一口,滋味算不上好。但她已经一天没用过热食了,吃什么都觉得香。 待小二收走碗筷,桓灵道:“我觉得麦饭也不难吃,这个野山菌很香呢。比我想的好多了。” 这餐饭若是放在寻常人家,的确是很不错的一顿饭。但能在桓氏女郎那里得一个不难吃的评价,也已经很不容易。 待两人都吃饱喝足,小二很快收走碗筷,又送来了一桶热水。 风雪漫天的冬日根本没什么生意,来了这样的大客户,店主和小二都很殷勤。 “没法沐浴,就洗个脸,泡个脚吧。” 梁易任劳任怨,将桶里的水倒了一小半在木脸盆中,又将剩下的水都倒在更大一些的木盆中。 热水滋润了皮肤,桓灵终于感觉到舒服多了。 梁易找到了面脂,但是这间屋子没有铜镜,女郎没法自己涂。 她洗净了妆容,露出一张清水芙蓉般的小脸,白皙的肌肤在热水的浸润下变得粉润透亮。 桓灵闭上眼睛,仰起脸:“你给我涂面脂。” 梁易便先洗了洗手,这才用指腹蘸取了一些面脂,在手心揉搓开,小心翼翼涂在女郎的脸上。 “太轻了,你要涂得重一点,不然就和没涂一个样。你自己的面脂也是这样涂的吗?那怎么皮肤恢复得还不错。” 当然不是,对于自己,梁易随意得多,在脸上用力随意揉搓都不要紧。 可女郎就不一样了。她脸上的皮肤那样嫩那样滑,他不敢用力。 既然桓灵这样要求了,他就用了些力气,让面脂借着手心的温度渗进女郎的皮肤。涂好后,桓灵挺满意,也用手指沾了面脂戳在梁易的脸上,语气傲娇:“自己涂均匀。” 梁易手摸着女郎手指点过的地方,那里留下了些面脂,散发着和她身上别无二致的香气。 做完这些,女郎转身离开,自己坐在了床边,叫梁易将洗脚盆端到她身边去。 梁易照做之后,却不肯离去。 “你做什么?我自己会脱鞋!梁与之!” 虽然夜里,他们每晚都相拥入眠,但梁易还没有碰过她的脚,女郎有些抗拒。 桓灵的脚,和她的手一样,皮肤白皙细腻。 在梁易将桓灵的脚按进木盆里的时候,她的挣扎溅起了些水珠。梁易蹲在她身前,水珠溅了几滴在他的脸上。 洗脚水溅到别人脸上,总归不大礼貌。桓灵顿时停止了挣扎,用衣袖为他擦去了那些水印。 她很不好意思:“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梁易才不会因为这样的小事对她生气,抬头笑了笑后,就用了些力气为她按摩脚底。 “疼,轻点儿。”女郎的脚轻轻在水中晃了晃,水面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撞到梁易的胳膊上。 “这样按,解乏的。稍微忍一忍。”梁易解释过后,便又开始一心一意为女郎按着脚底。 直到水的温度渐渐下降,他才用干净的巾帕为女郎擦干脚上的水渍,然后直接将女郎的脚塞到了被窝里。 他准备了个汤婆子,方才已经灌好了热水,被子里已经暖融融的。 然后,他飞快地用女郎剩下的水泡了泡脚,预备叫小二来倒水。 可是,桓灵却对她说:“你让小二再送些热水来,刚刚你的脸弄脏了,重新洗洗。” 只是一点女郎的洗脚水,梁易根本不觉得脏。可桓灵既然要求了,他就照做。 洗好后,桓灵又对他道:“别涂面脂。” 好奇怪,以往桓灵都是要求他必须涂面脂的,今天居然反着来了。 梁易虽然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脱掉外衣后,他坐在了床边,打算再为她按摩一下肩膀。 可他还没伸出手,女郎就抱住了他的脖子,问他:“知道为什么不让你涂面脂吗?” 他为桓灵的亲近,为她身上的香气沉醉,茫然地摇了摇头。 下一瞬,女郎的唇贴到了他刚刚洗过,还泛着潮气的脸上。 “因为,我现在想亲你呀。” ----------------------- 作者有话说:本章梁小山稳稳的幸福[狗头] 不好意思来晚了,因为今天手腕很疼,打字很慢。上一章今天精修过,增加了一千字,我觉得更细腻了,可以回去看看[狗头] 第59章 梁易嘴角弯出一段弧度,将女郎揽到了怀里,脸颊轻轻蹭了蹭。 女郎双手捧着他的脸揉了揉:“别动。”然后她又瞅准咬了一口。 男人的大手抚上女郎的腰肢,轻轻揉了揉。桓灵就埋头在他怀里:“我的腰有些酸,肩膀也有些痛。你觉得难受吗?” 在得到男人否认的回答之后,女郎感到很不公平。 “明明你更辛苦些,为什么我会更难受?我是不是太弱了?” 梁易安慰她:“男女之间,本就不同。” “可是这样对我是有些困扰的。你想,我明明会骑马,但是因为我骑术不佳,那日急着去谢家就只能让你带着我。这样其实很不方便。我没有随时想走就走的能力。” 在这次的事情之前,桓灵其实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因为她学骑马只是打发时间,学得差不多能骑着马慢悠悠晃荡的时候,她就失去了兴趣。 女郎的每次出行都有车夫赶车,不必为了赶时间而骑马疾驰。可这次,当她真的赶急着去谢家,需要骑马的时候,还是得依靠别人。 梁易:“那等春天,我教你骑马?” “好呀!我会好好学的!我要精进得很厉害,就像你一样,可以骑马飞驰。” 梁易不太敢用力 ,按得很轻,没能缓解腰上的酸痛,桓灵反而觉得有些痒。她拍了拍梁易的胳膊:“大点力气按。” 梁易力气用大了些,她还是觉得不舒服,从温暖宽阔的怀抱挣脱,趴到了床上。 “你帮我捶捶吧,从肩膀锤到腰,哪里都不舒服。” 梁易听话地从肩膀往下锤,力度适中。女郎的背很纤薄,腰肢很柔软,目光再往下,腰与腿之间微微隆起,应该会更柔软。 定定看了几眼,男人终于收回目光,一心一意伺候女郎。 他手上很有些力气,按摩捶背不在话下,但女郎也没让他按太久,拉着他躺在身边,软软地贴到了他怀里:“睡吧,明日要早起赶路。” 梁易知道她累,只亲了亲她柔嫩的脸颊,没多做纠缠。 风声呼啸,吹得窗户和门都哐哐作响,桓灵有些担心:“这么大的风,若是明天雪更大了怎么办?” 梁易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声音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若天气,实在太差,明日就不走。” “好。”尽管这间屋子质朴简陋,但它仍是风雪中可以提供荫蔽的栖身之所。 在这个屋子里,在他温暖的怀抱中,女郎感到很安心,并不太畏惧屋外的狂风。 翌日清晨,女郎醒来时,风雪已停,骄阳初升。 客栈的早膳有白粥,蒸饼,肉馒头,并几碟口味不同的咸菜。 女郎早起没什么胃口,只用了半碗白粥和小半个饼。 梁易自然地吃完了她剩下的那些食物,女郎瞠目结舌:“这、这是剩的。”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71节 梁易摇摇头:“无碍。” 嘴都亲过了,他又哪里会介意这些。况且,他曾经长久地忍受过饥饿,所以格外珍惜食物,不喜浪费。 用完早膳,梁易将两人带来的东西收拾好,他们一起就离开了客栈。 离开前,梁易仔细检查了一遍马车,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这才放心让女郎上去。 这日虽然没有再下雪,还罕见地出了太阳。天气的确好了起来,但阳光融化了雪水,路面变得泥泞难行。安全起见,梁易只好将赶车的速度也放慢了些。 女郎早膳没用什么东西,出发不久就感到腹中饥饿,她翻出了金瑶准备的比拳头还大的糕点。 这糕点又大又噎,女郎感觉自己吃不下那么多,于是将它对半掰开,自己用掉一半,剩下那一半被她一点一点分着喂到了梁易嘴里。 这于梁易来说,是很幸福的时刻。 那糕点平日女郎都不爱吃,现下却吃了半个,梁易就知道她饿了。 好在没过多久,他们就幸运地遇到了一个路边的小餐馆。 从外边看着只是普通的农家院落,角落里却栓了好几匹马。 要知道哪怕是最普通的一匹马也得几十两银子,普通人家根本负担不起。 两人停好马车,朝里一看发现,屋子里密密麻麻放着几张桌案,有人在上菜, 桓灵小声对梁易道:“大夏承前朝之制,一应交易,皆应在城中坊市内规定的场所。似乎是不许在这些地方开饭馆的。” 梁易:“民不举,官不究。店主赚钱,过路人,得了方便。” 这个地方卖且仅卖一种食物,就是汤饼。店主是一对中年夫妻,一个人煮汤饼,另一个人忙着上菜收碗擦桌子,分工合作,协调有序。 店主见梁易身形高大,体格强健,看起来能一拳将他打倒,不免有些怵。 随后,看见男人身后跟着一位天仙似的女郎,店主松了口气,请他们到里边避风处坐。 四碗汤饼,只要三十六文。就在等待汤饼的时候,一个小女孩提着两条鱼进来,怯怯地叫女店主:“婶婶,今日还要换鱼吗?” 女店主摆摆手:“不换,我们普通人家,这个月已经在你这换过一次鱼了,不换了不换了。天天吃鱼,这么大手大脚,日子还过不过了?你去问问别人家吧。” 小女孩约莫十一二岁的模样,穿着粗麻布做的衣裳,补丁摞着补丁,衣裳下摆溅了许多泥点子,头发也用一块粗布包着,小脸被风吹得皲裂。 小女孩挨个桌子问,可这店里都是行路之人,谁也不需要两条鲜鱼,无一例外地被拒绝了。 这么小的孩子就要出来讨生活,桓灵不免被激起了怜悯之心。 可还没待她做什么,女店主不耐地提了一个小袋子出来,交给女孩:“就这些,没多的了。一直下雪,我的生意也不好做。” 小女孩打开袋子一看,是一小袋糙米、忙跟女店主道谢。 “快回去吧,大冬天的别再去抓鱼了,小心跌进水里。” 小女孩提着袋子要走,桓灵叫住她,给她一些碎银子。 梁易在一旁沉默地看着,这么多年,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容易可怜别人。 可女孩坚决不要:“多谢,但我只要自己换来的食物。”说罢她就提着那袋米跑开了。 一旁擦桌子的女店主对她道:“那丫头啊,倔得很。贵人您不必在意。” 桓灵好奇:“她家里人呢?为何是她出来换东西?” “她阿娘死了,阿耶瘫在床上。家里还有一个瞎了眼睛的祖母,一个妹妹。她不来谁来呢?”女店主叹道,“偏她还是个倔的。” 桓灵自言自语:“这样会很辛苦。” 女店主给他们送来了汤饼,又去忙着别的事去了。 桓灵其实并没有见过这样的孩子,她生在钟鸣鼎食的大族,自小见的是各色的富贵繁华。 她今日随意插戴的一个簪子至少都要几十两银子,抵得上几千碗汤饼。她觉得根本不能入口的糙米,是别人渴求盼望的糊口粮食。 桓灵知道人与人之间有贫富之别,但这差距是不是太大了些。 梁易的三碗汤饼飞速用完,女郎那碗里却还没怎么动过。 他以为女郎是吃不惯,心里很内疚。如果不是因为要去他的家乡,桓灵是不必吃这份苦的。 还有两天的路程,不吃饭是撑不住的,梁易劝她再多用一些。 “嗯。”女郎点点头,吃得快了些。现在他们最重要的就是吃饱肚子尽快赶路,这样的天气,一直在路上真是太难熬了。 女郎太想回到温暖的房间里面,在暖烘烘的被窝里睡一个好觉。 梁易已经好几年没有回过家乡,上次回乡的时候,半天脚程里边没有可以投宿的地方。 他把情况说明,问女郎要不要在这里借住一晚。 “别了吧,现在才正午,我们尽快赶路。”桓灵不想在路上耽误时间。 于是,用完膳,他们就尽快出发。这一晚如梁易印象的那样,没有地方投宿,两人歇在了马车上。 晚间吃的依旧是胡饼和点心,就着水囊里的热水,女郎勉强填饱了肚子。 梁易在女店主那里给汤婆子灌满了热水,但此时汤婆子几乎没有了热乎气,聊胜于无。 女郎罗袜未去,缩在梁易刚刚铺好的被窝里边。 “梁与之,好冷。”她抱紧了自己的胳膊。 梁易把马车门从里边反锁,脱掉外衣,然后迅速钻进被窝,将女郎紧紧抱住。 “我的脚好凉。”桓灵将脚伸到梁易两条腿中间,汲取他身上的温暖。 梁易爱怜地摸摸女郎的脸蛋,很内疚地同她道歉:“对不起。” 桓灵不解:“啊?你道什么歉?你今天没惹我生气。” 梁易:“我的家乡,太远,累你受苦。” “不是我连累你被罚的吗?”女郎在黑暗中抱住他的胳膊:“傻子。我今日是有些不开心,但不是生你的气。我有那么爱生气吗?” “那,是为何?” “今日那个小女孩。 ” 梁易明白了,女郎见不得人受苦。可他受过也见过太多的苦难,这颗心已经麻木,已经觉得不过寻常。 贫苦人家,各有各的苦。 “这样的人,还有很多。但大哥说,会让百姓都,过上好日子。但是,积弊已久,需要时间。” “真的可以吗?”女郎声音还是闷闷的。 如果真如梁易所说,贫苦之人数量甚多,仅凭一两个人的善心是没有用的,需要改变之处太多太多。 梁易点头:“或许需要,好几代人。但总会,慢慢变好。” 士族占尽了天下大部分的土地和财富,如果真要天下人都过好日子,士族的利益一定会受损。 女郎天真纯稚,还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我也希望会变好。” 梁易问她:“你总是,如此善心吗?” 桓灵觉得奇怪:“‘总是’二字从何说起,我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可怜人。” ----------------------- 作者有话说:不好意思来晚了[可怜]因为最近比较忙,而且这段剧情写得很卡 第60章 桓灵的眼睛眨了眨,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里透出几分迷茫。 她好像真的不记得了。 梁易笑了笑,没在此事上多做纠缠。女郎在他怀中瑟缩中,仍在呼冷,他将人又搂紧了些。 “脚还是好冷。”桓灵抿唇想了想,“梁小山,你往下一点。” 说着,她就推了推男人紧实的胳膊。梁易听话地往下边挪了一点,但马车里边并不宽敞,他也只好把自己的腿蜷缩起来。 这样,桓灵冰凉的脚就可以伸进梁易的衣裳里边,汲取他身上源源不断散发出来的温暖。 明白了她的意思,梁易将衣襟扯开,让女郎小巧的脚从下边伸进去,他自己的手也伸进去,将那双纤纤玉足抱在怀里,瞬间被冰得一哆嗦。 如同寒铁一样的温度,在建康的时候,桓灵的脚从来没有这样凉过。 跟着他回来这一趟,她真是受苦了。梁易没有任何时候比这一刻更厌恶谢家人! 方才女郎冰凉的脚贴着他结实的小腿,但因为隔了一层裤子,他没发觉,她的脚竟然凉得这样过分。 梁易沉默地将那小巧白皙的脚贴着自己热乎乎的腰,然后再用温暖的大手用力反复揉搓着。 若是以前,桓灵可能会觉得有些不自在。 可如今,他已经殷勤伺候过自己洗脚,那双粗糙的大手也曾有力地为她按摩过脚底。 这样揉搓取暖,也没什么好在乎的了。 马车外的风声呼啸,除此之外,便是无比安静的沉沉黑暗,连零星的鸟叫都听不到。 这是一个寒冷的冬夜,马车停在路边不远的一个避风处,仍无法避开全部的寒风,木制的马车被吹得哐哐作响,昭示着风力的强劲。 但隔着一扇薄薄的车门,同样黑暗的狭小马车里的温度却在节节攀升。 很快,女郎冰凉的脚渐渐变得温暖起来。 她抱着梁易的脑袋揉了揉:“不用再按,不凉了。” 动作间,梁易的耳朵意外地碰到一个格外柔软的地方。 刚刚他一心一意为女郎提供温暖,竟没注意自己的脑袋就在云朵旁边,稍微一转头就可以亲到。 他本能地埋头,深深吸了一口那沁人心脾的香气。女郎又惊又慌地把他拉上来,噘着嘴锤他的胸膛:“老实点。” “噢。”梁易伸手在黑暗中摸了摸桓灵柔顺的长发,被毫不留情一把拍开。 女郎神情认真:“你的手刚碰过我的脚,不能再摸我的头发!”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72节 他只好亲了亲那蓬松的发顶,用胳膊给女郎做枕头。因只有两个人出行,安全起见,他们选择了一辆低调的马车,车内空间有限,因此并没有带枕头。 对于给女郎做枕头这件事,他甘之如饴享受其中。 至于他自己,外衣团吧团吧垫着将就睡。 什么草丛树下,他都睡过的,怎么都能将就。可女郎不同,她自小被长辈们千娇百宠地长大,金玉堆里的日子过惯了,连不顺心的时候都很少有过。除了生病时的苦药,桓灵根本没有忍受过什么旁的苦楚。 怎么嫁了他,就要受寒风侵袭、旅途劳顿之苦? 梁易觉得很对不起她。但他知道,桓灵不喜欢他说对不起。 怀中的呼吸渐渐绵长,女郎依赖地躺在他的怀中,枕着他的大臂,抱着他的小臂。梁易感受到一种难以言说的幸福。 两人草草睡去。翌日清晨,桓灵醒来后,人还迷迷瞪瞪的睁不开眼睛,就感觉有人从后边给她梳头发。 梁易坐在她身后以指作梳,耐心地为她通顺长发。 然后桓灵自己仅用了一根簪子将头发挽做一个简单的发髻。 这时她人也清醒过来了,定定地盯着男人的手。她还记得,这双温暖宽厚的大手昨晚是怎样将她的脚抱在怀里不停揉搓的。 梁易失笑:“已经洗过了。” 汤婆子里的水已经彻底失去了温度,他倒了些在帕子上,简单帮女郎擦手脸。 巾子上原本一点暖意都没有,他握在手中暖了一会儿,但女郎的五官依旧被冰得皱成一团:“好凉。” 梁易就又用手贴着女郎白软的面皮,等她的脸颊暖和了才松开。 简单洗漱过后,桓灵只给脸上涂了一层厚厚的面脂,没涂任何脂粉,但那张白皙的小脸上仍然一点儿瑕疵都没有,有种清水出芙蓉的美感。 梁易定定地看着,女郎就把手心残留的面脂全都揉到了他的脸上,边揉边问:“你傻了吗?这样好呆哦。” 梁易捉住她的手,同样揉了揉才放开。 用了顿简单的早膳,两人就重新出发了。 这日依旧是个大晴天,树梢上挂的雪已经全融化了,融化的雪水落下来,从树下过就滴答滴答如同下雨一般。只有远远瞧见的山尖上还堆着一簇白雪,好似大山戴了顶白帽。 走过一个路口,桓灵觉得有些熟悉,问他:“前两日的路程与我去宣城郡老家似乎是一样的。今日是不是不一样了?” “嗯。已经快到,我的家乡。快的话,明日就能,到县里。” 梁易的家乡在茅山脚下的一个山村。出了建康城以后是向南走,前两日的路程与去宣城郡的确是一样的。 桓灵问:“那明日能到你家吗?” 梁易摇头:“不能。明日,在县里住一晚,后日就到家。” “也还行。快些快些,今日路没有那么滑了,我们早点赶路。” 这晚,他们幸运地遇上了一个驿站,在驿站过了一个温暖的夜晚。第二日,梁易全力赶路,在太阳落山前赶到了溪县。 二人找到了一家客栈投宿。溪县位于茅山脚下的狭长河谷地带,县城窄而长,中间有条小河穿城而过,城中有好几座小桥将河的两岸连接起来。 溪县虽然只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县城,但这家客栈是城中最好的,比起他们此行头一晚住的荒野逆旅已经好上太多太多。 这里除了一张大床,还有一张很大的八仙桌,还有罗汉榻和凭几,或坐或卧或靠,都有地方。店主甚至还用屏风简单隔了一个书房出来,书案上放置了笔墨纸砚,颇有几分风雅的趣味。 但梁易是个大老粗,读书人桓灵也累得根本不想动弹,书房自然只是一个风雅的摆设。 洗漱过后,桓灵躺在这家客栈宽敞的大床上,问身边的梁易。 “我们明日一早便回吗?” “买些东西,再回。” 此次出行的马车并不宽敞,还要留足晚上摊开被褥的空间,所以他们只带了些路上要用到的东西。 而梁易的家常年没有人住,家用之物要什么没什么。他先前就打算好了,等到了溪县再置办。 身侧的女郎已经熟睡,梁易却有些难眠。他上次回来,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许久未归,他竟然也有几分近乡情怯。 三年前回来的那一趟,他只想回来告诉耶娘,小 山在军中做了将领,有出息了。 可这一次,他和桓灵一起回来。大哥给的由头是,让他们回来祭祖,以此磨炼桓灵的脾性。 他觉得桓灵的脾性是顶顶好的,磨炼只不过是个托词。 但他也会想,高贵的桓氏女郎,并不爱他的妻子,会愿意与他一起去父母坟前祭拜吗? 桓灵又能否适应这枯燥无味的乡间生活?在他们关系渐渐好转的现在,他却比任何时候都忐忑。他实在太害怕改变了。 一夜过去,女郎睡了个好觉,面色红润有光泽,气色极佳。梁易眼下却有了青黑。 这件客栈的早膳也好了许多,有白粥和肉粥两种,肉馒头,菜馒头,蒸饼等等,还有些清淡小菜佐粥。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女郎头一次觉得,平平无奇的肉粥也能这样好吃。 两人在县城里边买了许多东西。衣裳无需再买,但锅碗瓢盆,米面粮油这些都得准备好。 女郎以往也学过管家理事,但这还是她第一次亲自去买这些东西。 一石米四百钱,一斤肉二十钱。梁易还挑了个最大的浴桶,也只要二百八十钱。 “这些东西都好便宜。”桓灵小声对梁易道。 他们东西买得多,肉摊老板笑呵呵同他们玩笑道:“头一次见人嫌东西便宜的。您要是实在觉得太便宜,我也可以收贵些。” “不必、不必。” 两人在县城赶着马车转悠了个遍,才差不多将东西买齐。那个大浴桶将马车的空间都占了去,女郎嫌里边挤得慌,干脆和梁易一块坐在外边,两条腿吊在空中晃荡。 现下是正午,外边有太阳照着,桓灵穿得也厚,梁易就随她去了。 马车离开县城以后,路越来越不好走,往山上的路又陡又弯,女郎被晃得头晕。 一路上,只要瞧见人烟,桓灵便问:“是那个村子吗?” 被梁易否认了好几遍,她也不问了,怏怏地进了车里边,靠在被褥上。 越往山上走越冷,太阳也渐渐下山,寒意渐渐笼罩。 梁易终于瞧见了他阔别已久的村落。因处于山间,房屋是稀稀疏疏的,有些好像没住人了,屋顶塌了下来。 桓灵探出头来:“是这个村子吗?” “嗯。” 梁易看着不远处一间小院探出头来的两个孩子。三年前,这间小院的位置还是一片菜地,这两个孩子他也不认识。 明明是他的家乡,熟悉中又有了些陌生。 马车又沿着山路前行,终于在山脚下的一间小院门口停了下来。 “到了。” ----------------------- 作者有话说:不好意思啊,本来打算只请假一天,昨天更新的。但是昨天出去玩,需要坐很久地铁,我本来打算在手机上码字。结果过去的时候没抢到座位,站着实在是写不了,回来的时候倒是有座位,但是手机快没电了不敢继续用,昨晚回去以后太累了就没写。今天这点儿也是在很困的情况下写的,本来想多写一点但是真的太困了撑不住了 第61章 虽然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居住,但小院看起来并不破旧。院墙用泥块砌成,院门是厚重的木制而成。 在推开院门之前,桓灵觉得尚且可以接受。 梁易将马儿栓在大门一侧的粗壮树干上,上前打开了厚重的木制院门。 他家早年的房子被一把火烧过,什么都没了。梁易前几年在军中已经攒了些钱,回乡时请人修建了这个小院。但是没住几天,他就离乡回了军中。 此时,望着这个他亲眼看着修建起来的小院,他竟然觉得有些陌生。 院内的地面用石板铺过,没什么旁的杂物,算得上干净整洁。三间正屋里边,只有正中那间留了对外开的大门,落了一道锁。 梁易从怀里掏出钥匙,打开了尘封已久的大门。 屋内的陈设简单而整齐,但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屋顶的四角甚至结了些蛛网, 桓灵随着梁易的脚步走进去,堂屋有一套上了漆的桌椅,这在乡间算是很不错的家具,也是一层厚厚的灰。 梁易又推开一侧的小门,俩人进到了卧房。 奇怪的是,这里没有木床,只是半间屋子都有膝盖那么高的由土砌成的类似床的东西。 桓灵从未见过,她有些好奇:“这是什么?” 梁易正在找扫帚,他记得几年前买过的,眼神一边四处搜寻一边回答:“土床。” “为什么用土做床,我看你们这边山上有许多树,为什么不做木床?” 土床是用泥做的,下方连通着烟道,在外边烧火,热气随着烟道来到土床下方,屋内的土床便也会暖和起来,和地龙类似。 但地龙位于地面下方,可以温暖整间屋子,修建的技艺更复杂,成本也会高很多,只有贵族使用。 而土床只有床下有烟道,连通着灶台,可以利用做饭时产生的热气。因此土床会做的很大,将被褥收起来便可以在上边活动,诸如用膳或是做针线活之类的。 北地寒冷更甚,这东西在北方家家户户都有,南边从前却是没有的。 后来北边起了乱,衣冠南渡之时,随着北方士族一起南迁的北方平民也流落南方各地,逐渐定居下来。 梁易所在的村子叫万家村,村里大部分人都姓万,据说万姓先祖就是由北方迁居而来,因此万家村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土床。 梁易解释了一通,桓灵明白了:“但是这床也太大了,我们没有这样宽大的被褥。” 梁易笑:“不用全铺。” 他先简单擦干净堂屋的桌椅,然后将马车上的炭盆搬下来,细心地关上了堂屋的大门,让女郎在堂屋待着烤火。 随后,他又关上了卧房和堂屋连通的那扇门,将窗户打开通风。 屋外的寒风很快吹了进来,他却不觉寒冷,很快将卧房打扫干净。 这房子修好之后,他并没有怎么住过,添置的东西也很少,因此只有一些灰尘。屋内的地面是铺了砖的,打扫并不太费事。 然后,他就像勤劳的蜜蜂一样一趟趟地将马车上的东西逐个搬下来,又在打扫干净的土床上铺了一层凉席,再铺好被褥,将炭盆转移到现下最干净的卧房。 桓灵听他的,又换到卧房里边烤火。 女郎悠闲地烤着火,梁易却像个陀螺一样忙得停不下来。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73节 灶台还未清理,也烧不出来热水,他就着冷水擦了这么久的灰,双手早就冻得通红。 桓灵无意间看到,叫他过来烤烤再干活。 梁易却急着早些将这里收拾出来,第一次狠下心拒绝了女郎的好意。 梁易用了大半个时,终于将厨房打扫干净,然后开始生火煮饭。 桓灵饶有兴致去看灶下的火:“烟就是从这里过去的吗?” 梁易给烧红的锅里放了点猪油:“对。” 猪油在高温下渐渐融化,大铁锅开始冒烟,梁易温声对她道:“回屋去吧,土床应该,暖和了。” 厨房油烟重,不是桓灵应该待的地方。 桓灵就兴致勃勃回去了,她从来没用过土床,觉得很好奇。 厨房烧着火。土床就有源源不断的热气,凉席一点也不凉了,坐在上边感觉很暖和,桓灵很喜欢这样的温暖。 赶了一下午的路,她这会儿已经饿了,但梁易的饭还没好。 于是桓灵就搬了一个小几放在土床上,然后找了些零嘴,坐在热乎乎的凉席上慢慢 吃着。 不一会儿,女郎的鼻尖就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这土床还真是暖和。她取下了自己的狐狸毛围脖,将紧闭的窗户打开了些,随之闻到了阵阵饭菜香。 梁易炖了鱼,炙了猪肉,烧了豆腐,还做了有一道清淡的菘菜汤。 以往两人一块用膳时,不用侍女布菜,梁易会自觉伺候桓灵用膳。 但此时,他对自己做的这一桌菜并没有太多的自信,所以没有主动给女郎夹菜。 桓灵也没在意,她只当梁易是累到了,那她就自己夹菜吧。 炙猪肉色泽不错,闻起来也挺香的,她决定先尝这个。 猪肉味道倒是不腥,但约摸是盐放多了,伴着饭吃起来也还行。 梁易紧张地注视着女郎的动作,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饭了,其实自己心里也没有底。他在厨房尝过每一道菜,觉得都不难吃,但绝对无法和桓灵日常的饮食相比。 桓府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桓煜在军中没少抱怨伙食难吃,但梁易并不觉得营中的饭难吃。 所以他觉得,可能桓灵对饮食的要求也会比他的高很多。他觉得不难吃的饭菜,桓灵未必就能接受。 女郎的表情看不出喜恶,她随机又尝了尝那道鱼,还算鲜美。 “鱼不错。”桓灵夸了两句,又对梁易道,“先给我盛碗汤吧。” 梁易就知道炙猪肉应该是没那么好吃。但还好其他的菜,桓灵都用了一些,起码能让她填饱肚子。 这一路走了四五天,路上天气又十分恶劣,两人都很是辛苦,此时真是又累又饿。 桓灵比平日在建康用的饭要多些,她用了大半碗饭和一碗汤。在女郎放下碗表示吃饱了以后,梁易很快解决了桌上所有的菜和锅里所有的饭。 他吃得很快,吃相有些不庄重,但桓灵也没出言斥责。 梁易洗碗的时候,桓灵整理了下自己带来的衣裳,又从窗户探出头去叫他:“梁小山,多烧些水,我要沐浴。” 厨房就在卧房边上,梁易答应得很快。 烧水的时候,梁易勤勤恳恳地将新买的大浴桶在院子里边从里到外洗得干干净净,这才搬进了卧房里边。 卧房有土床,是最暖和的一间屋子,也只能让桓灵在这里洗了。 一路上都没有条件沐浴,桓灵已经迫不及待要洗去一身的疲惫了。她很快拆掉早晨随意挽好的发髻,任由那一头乌发散落下来,尽管疲惫也难掩天姿国色。 梁易有些看呆了,愣了会神后才找到木梳,走到女郎身后为她通顺头发,然后,他不太流畅地将女郎的头发又用簪子挽了上去。 桓灵不解:“你做什么?我要洗头发。” 他好声气解释:“天凉,明日正午,再洗。” 这屋子只有土床,比不上建康烧了地龙的屋子暖和,桓灵也只能接受。 将澡豆放在浴桶边上,梁易将地方留给桓灵沐浴,自己又去厨房烧水了。 - 外边是一片无比深沉寂静的黑,天空是黑洞洞的,连一两颗微茫的星子也瞧不见。山村的房子本就稀稀疏疏,这个小院附近也只有几户人家,而村里人为了省蜡烛,一入夜便会睡觉,没有人家有亮光。 梁易关好大门出去,在这天地间的黑暗中,他突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真的和桓灵成亲了,还带她回了自己贫瘠的家乡。 虽然这事情真实发生了,但有时他也会觉得像是在做梦。 可上天就是这样眷顾了他一回。 院门外突然传出些响动,梁易走到门口听了听声音,这才开门查看。 “小山!真是你回来了!”来人的声音显得很激动。 “万叔,是我。”梁易同来人打了招呼。 万胜是万家村的村长,他是个很称职的村长。三年前梁易回来建了这个新房,离开之前请了万胜帮忙看顾。 万胜很高兴:“我就说快过年了,应该是你回来了。你婶子还不信,她说你好几年没回来了,没可能是你。怕是有歹人来,她非不叫我过来瞧。” 屋里有些动静,万胜也听到了,问他:“你还带了人回来?” 梁易摸摸自己后脑勺,脸颊有些红:“嗯,我在建康,成亲了。” “哎哟!你带媳妇回来了!你耶娘要是知道了,在地底下也能瞑目了。”万胜欣慰地笑了,“是你回来我就放心了。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梁易也没留他坐。毕竟桓灵还在屋内沐浴。虽然隔了道门,但若是听到他们在堂屋的谈话声,女郎肯定会觉得不自在。 送走了万胜,梁易又烧了一锅热水,在厨房把自己洗干净了。 桓灵终于痛痛快快洗了个澡,就是没有人伺候,她自己一时还有些不习惯。 小院不大,在屋子里边能很清楚地听到梁易和别人谈话。 听到那人说什么媳妇,桓灵有些脸热。于是她又多泡了会儿,等到水实在不热了才出了水。 沐浴过后,女郎细细为自己涂抹了面脂,唇脂,然后才钻进了被窝里边。 被褥已经在土床上边铺了许久,被下边的热气烤得暖烘烘的,躺在里面很是舒服。 女郎幸福地将被子卷在身上,往左边滚了几圈,又滚回来。 她平日里睡得床已经够大了,但这个土床简直大到离谱。 现下用膳的小几都已经收走,她可以自由地在上边翻滚。 梁易推门进来时,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她可真是太可爱了,梁易没忍住笑了笑。 女郎嗔他一眼:“笑什么笑?快把水倒了!” 梁易听话地将浴桶里边儿水提出去倒了,这才回来坐在桓灵的身边。 女郎显得有些兴奋:“梁小山,这个床真的好大!你小时候就一个人睡这么大的床吗?” 一个小娃娃,若是能够拥有一张这么大的床,该是一件多幸福的事情! 只是醒来时,需要迈着小短腿走上好几步才能走到床边吧。想想那场面,桓灵就觉得有几分好笑。 可惜梁易的话打破了她的幻想:“不是。” 这间小院是梁易前几年新修的,他小时候住的环境可就差太多了。 平时他和姐姐有各自的床,但到了冬日,就必须和耶娘挤一张土床,只是会分被窝。 村里家家户户都是这样,没有人会奢侈到只一家人还烧好几张土床,那也太废柴火了,日子还过不过了。 这样的话就让桓灵有些难以理解了。 “和你耶娘睡一起?” 她十岁以前住在耶娘院子的厢房,十岁以后就有了自己的院子。自她有记忆以来,从来没有和耶娘在一间房里面住过,更别说挤一张床。 “不是,会分被窝。一个被窝,这头。另一个,那头。可以省柴火。”梁易生怕被误会了。 “哦。”桓灵有些理解为何书中说“仓廪实而知礼节”。 她沉默了一瞬,然后将卷在自己身上的被子摊开一些,“快躺下,睡吧。好乏啊!” 梁易心疼地摸摸她的脸,“要不要,给你按按?” “要!”桓灵就将被子完全掀开,整个人趴在褥子上,自然地对梁易提出要求,“先按肩膀吧,有些酸痛,” 按摩这种事做熟了,梁易的技艺也很到位,女郎觉得浑身松快了不少。 陷在柔软的被窝中,困意渐渐来袭,她满意地抱住梁易的胳膊:“好了,吹灯睡觉,我有些困倦了。” 男人乖乖吹了灯,抹黑上了床,大手将女郎捞到怀里,攥着柔软的腕子亲了亲。 “梁与之,你都不知道累的吗?我都累得不想动了,你明明干了更多的活,怎么还有精神头贪色!” 梁易:“我不累。”说着他又要去亲女郎柔软的唇瓣。 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他第一下亲到了女郎的头发上。 他还想再亲,却被女郎伸手捂住了嘴。 他很想问为什么?但他的嘴被捂住了,问不出口,只好亲桓灵同样柔软的掌心。 “我刚涂的面脂和唇脂,不能亲。这些东西,都是不能入口的。” 原来是这个原因。 拉开桓灵捂住他嘴巴的手掌,梁易又朝着女郎白软的面皮亲了过去。 他长到二十多岁,也去过许多地方,听过众多奇闻异事。还从来没听过,天底下哪个男人是叫夫人的唇脂毒死了的! ----------------------- 作者有话说:1出自《管子牧 民》 —— 梁小山:毒不毒死的,先亲了再说。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74节 第62章 桓灵红扑扑的脸被亲得湿漉漉,泛着动人心魄的潮红。 她埋头在梁易的肩头,撒娇似的在梁易的衣裳上边蹭了蹭。水渍不知道蹭没蹭掉,反正梁易是被蹭起了一身火。 男人又情不自禁亲她修长白皙的脖子。他亲得很温柔,女郎却觉得有些痒。 桓灵抱着他的脑袋摇晃:“梁小山!你说,你是不是在故意作弄我?” 男人流动着欲色的炙热眼眸出现了几分不解,茫然地去咬女郎红得能滴血的耳垂:“嗯?” 桓灵的声音黏黏腻腻,软得不像话:“痒。” 梁易提出了一个解决办法:“那我,亲重一点。” 桓灵:“……” 举一反三不是这么用的! 她生气地咬了梁易下巴一口,但他的下巴上没什么肉,桓灵还是更喜欢亲他的唇,软软的。 这个亲吻还是在男人硬朗的下巴上留下了暧昧的齿印。在桓灵往后退时,她被梁易眼疾手快拦住。 男人宽厚的大手扣着她的后脑,迎头亲了上来。 果真如他所说,他亲得又急又重,在女郎的脸颊上到处啃咬、又极爱怜地吸吮那柔嫩的唇瓣,亲得啧啧作响,忙得不亦乐乎。 女郎现在愿意纵容他并不过分的放肆,她温柔地抱住了他的脑袋,轻启齿关,缠绵地回应他的热情。 男人的厚舌捉住女郎的软舌,拼命地搅动,如两条交尾的鱼儿在水中尽情嬉戏,又似两株缠绕生长的藤蔓。 两人呼出的热气一阵阵撞到对方的皮肤上,周边尽是粘湿暧昧的空气。 梁易急急火火亲了一阵,没消解内心的欲,反而给自己点了一身火。再不抽身,事情就会变得不可控起来。 仅存的理智让他停止了攫取女郎口中的香甜,那紧紧搂着的手也松开了。他仰面躺在床上,重重地呼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桓灵拍他的胳膊笑他:“谁让你不老实,现在自己难受了吧。我今晚可不会让你胡来了,赶了几天的路,我要好好休息。” 梁易重重地抓了一把被褥,呼出最后一口浊气,翻过身,单手支撑起身体,将女郎笼罩在身下。 女郎伸手抵住他的胸膛:“你、你、你可不要胡来啊。你不累我还累呢,早些睡吧,别想这些了。” 梁易却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一下一下轻轻啄吻着女郎的脸颊。静谧的黑暗中,女郎看不清他眼底的温柔。 桓灵柔软的胳膊抱住他的脖颈:“梁小山,你这个人,白天老实得很,夜里就像个登徒子。” 她都要怀疑梁易是不是故意的了。白日里稳重靠谱让她放下心来依赖,夜里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色胚。 在建康时,他甚至宁愿冒着受伤的风险也要贪色,而此时让桓灵动都懒得动的疲乏,对他来说更是不值一提。 梁易靠得更近了:“登徒子,是做坏事的。我亲你是,天经地义。” 好一个天经地义! 桓灵简直要无话可说了,她伸手拍拍梁易的脸颊:“那天经地义的梁小山,你已经亲了快一刻钟了。我们现在可以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了吗?我真的累了。” 梁易却还不肯睡,脸贴着她的脸轻轻磨蹭。 桓灵捧着他的脸,用尖尖的虎牙去咬他的嘴唇:“这下可以睡了吗?” 女郎说话的语气淡淡的,似乎是不想说话也没精力好好说话了。梁易只好也躺下来,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再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 他曾戎马倥偬、吞风饮雪,身体经受过各种极致的考验。现在只是赶了几天路,对他来说,根本不在话下。 桓灵说着要睡。梁易也听话地不再缠她了,她又有些睡不着:“今日是腊月二十,你说皇后娘娘和大嫂生了吗?” 妇人生产不仅要经历苦痛,还可能面临生命的威胁。桓灵没法不担心。 而梁易在经历四郎出生一事后,已经对此事的危险有了更为充分和具体的了解,他也是担心的。 从前在钟离郡时,徐筠待他真的可以说是“长嫂如母”,他自然也很关心徐筠的安危。 江留出生时,他才十九岁,那时的他并不太懂这些事,只是单纯地为大哥大嫂做了父母而欣喜。 他拍拍女郎的胳膊:“时间好像,差不多了。” —— 而这时的建康皇宫内,江临怀里正抱着熟睡的女儿给徐筠看:“你瞧我们的乖女儿,才生下来三天,就更漂亮了,像你。” 是了,他如愿得了一个小公主。年近三十才得了女儿,江临简直宝贝得不得了,日日下了朝后都要抱上好一会儿才肯撒手。 生产才三天,徐筠还有些虚弱,神情却很温柔。她靠坐在床上,仔细瞧了瞧女儿的样子:“我觉得倒是有些像陛下。” 江临自信一笑:“像我也不会差的,放心吧,我这做阿耶的绝对不会给女儿的相貌拖后腿。” 才三日的小公主不知为何哭闹了起来,徐筠想亲自哄她,江临却不同意:“约莫是饿了,叫乳娘抱下去就好。你才生产,要多休息,不可劳累,也不要抱孩子。我问过太医,月子里累到了,以后会腰痛。” “可女儿才六斤重,哪里会累到我?” 江临坚决让人将女儿抱走了:“那也不行,你才是最重要的。”然后他脱了鞋,上床坐在了徐筠身边,让她靠着自己。 “弟妹说,待我生产后要来看我的。可如今却不能了。” 江临:“谢家那老头子咄咄逼人,弟妹与桓家三郎又当真是伤了人,伤势还有些重,谢二郎现在还躺在床上。我也不好太过偏袒放纵桓家。” 他将妻子搂在怀里哄:“放心吧,我叫人一路跟着的,路上不会有危险。等他们回来,刚好赶得上我们女儿的百日礼。也叫他们沾沾喜气,能让与之早些做阿耶。” 江临想了想:“算算日子,他们也该到了。与之前几年回过一次乡,那时他就修了新房子,这次他们回去不会吃苦的。桓氏女郎虽然骄傲张扬,但这次竟然也乖乖跟着与之回去了,没哭没闹,与之还真是有些本事。” 比他当初厉害。 徐筠:“弟妹是知书识礼之人,我不曾觉得她就像谢章说的那样娇气放纵。” “我就知道,你还是喜欢读书人的。”江临故意逗她,“可惜啊,夫人嫁了我这样一个大老粗。” 可他那同样骄傲的妻子却靠他更近了。她的语气还是像刚成婚时那样温柔又和缓,说出口的却再也不是伤他心的话。 “我喜欢大老粗。” —— 皇宫里帝后几番柔情蜜意,茅山脚下的万家村却是另一幅景象。 半梦半醒之间,桓灵感觉非常热,她简直被热出了一身汗。她迷迷糊糊挣扎了一番,却还是被箍得紧紧的动弹不得。 她闭着眼睛,下意识去拍身边人的胳膊:“梁小山,你快松开,松开我,太热了。” 梁易久不烧土床,对于温度的把控不太精准。女郎怕冷,他唯恐将人冻到了,所以睡前添的柴就多了些。 他是从军之人,哪怕睡着了也很是警觉。早在桓灵挣扎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过来。虽然有些热,但梁易并不想和桓灵分开睡,所以并没有出声。 他伸手摸了摸,果然在女郎的脖颈处摸到了微微的潮意。桓灵已经热到出汗了。 他只好松开了怀中温软的身子,顿时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女郎得了自由,迷迷糊糊地凭着直觉往凉快的那边滚。那边可只有凉席,没铺被褥,梁易大手一伸将她捞回来。 “热,不许抱我!”尽管眼睛都没睁开,桓灵依旧娇声要求着。 “不抱你,那边,没有被褥。”他给女郎盖好被子,只牵着女郎的手。 桓灵觉得挨着自己的那堵火墙消失了, 也就没再甩开他的手。 —— 翌日,为了准备早膳,梁易起得很早,肉粥要熬得时间长些才够粘稠醇香。 女郎醒来在屋里唤他时,屋里的粥已经咕噜咕噜冒泡,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他迅速蒸上前一天在县里买的蒸饼,然后提着热水进了卧房。 两人用完早膳,骄阳初升,站在院里的太阳地底下能感觉到些暖意。 桓灵觉得天气不错,对梁易道:“我们现在就去吧。” 梁易没反应过来:“去做什么?” “祭拜你的父母,我们回来不就是因为这个。”桓灵起身去他们随身带回来的东西里边找了找,拿出了一个很眼熟的银镯子套在胳膊上。 梁易有些不敢相信:“这是,我给你的,那个镯子?” “对,我拿去找工匠翻新了。”不过她四月底拿到镯子,五月就去就找了工匠。 可惜不久以后她就从谢霖那里得知了梁易瞒着她的事情,心里乱乱的,也就一直没有叫人去取这个镯子。 还是梁易回来以后,解开了误会,她才想起来这件事,叫人去取了回来。 收拾东西的时候,她纠结一番,还是决定带上了这个镯子。 桓灵细白的腕子在梁易眼前晃了晃:“你瞧,现在看着就和新的一样,那个工匠的技术很不错。” 梁易还是呆呆的,桓灵拽他的胳膊,“走啊,你昨日买的香烛那些放在哪里了?” 他这才回过神来,找出了香烛,顺便带上了一把柴刀。 梁易耶娘和姐姐的坟不太远,走路也要不了两刻钟。 但仅供一人通过的乡间小路对桓灵来说,并不太好走。 可她看得出来,梁易的心情越走越沉重,想必是想起了离开的家人。所以她安静地跟在梁易身后,什么也没说。 三座并排的坟茔也是梁易几年前回来重新修过的,坟头上稀稀疏疏长了些杂草,但比梁易想的好了很多。 他本以为,三年没有人看顾,这里会荒草丛生。 想来是村里人帮忙清理过。 他便用柴刀将坟头长出来的那些小树砍掉,然后沉默地烧完了那些纸钱,也不知亡人究竟能不能收到。 桓灵也安静地待在他身边,在纸钱燃起的火焰里点了香,然后恭敬地给每座坟都上了香祭拜。 在给梁易母亲上坟的时候,她撩开衣袖,露出了自己的手镯:“阿家,我是桓灵,宣城桓氏。我和梁小山是五月成亲的,他听你的话,已经把这个手镯给我了。建康离这里路途遥远,原谅我现在才来祭拜你们。” 低头烧纸钱的梁易抬起头,面色复杂地注视着女郎。 桓灵丝毫未觉:“他是武将,战场上总是容易受伤。希望你们能保佑他以后平安顺遂。我想,如果你们还在世,这一定也是你们的希望。” 起了一阵风,纸钱的余灰被吹得高高飘扬,去向远方。传说这便是逝去的故人带走了纸钱花用,这同样也代表着,生者的思念和叮嘱全都被听见了。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75节 “阿家听见了!”桓灵笑着对梁易道,“梁小山,以后你都会平安了。” 梁易重重点头,然后跪下给父母分别磕了一个头,又从怀里掏出几块甜糕饼和一包石蜜放在了旁边姐姐的坟前。 村里人寻常日子过得紧巴巴,粮食活人吃尚且不够,祭拜时也就没有用贡品的惯例。 这些甜嘴的东西,算是即将二十三岁的的梁小山宴请十三岁的梁小水。 只是,当年的尸体都被烧得干干净净,这三座坟都是衣冠冢。也不知这样送,梁小水在那个世界能不能收到。 小时候,梁家就是村子里普通的一户人家,尽管已经勤勤恳恳地种地,可每年最多也就是能混个不饿肚子。 这些又贵又不顶饱,除了好吃一无是处的糕点糖果,一年到头也未必能吃上一回。 阿娘好像也就给他们买过一两回,一次只买几块,让他们俩分着吃。 那时的梁小山和梁小水虽然年纪还小,却已经知道,这些好吃的只有这么多,吃光就没有了。因此他们格外珍惜,将一块糕饼再掰成好几个小块,每次都只吃一点点,慢慢吃好几天。 后来,剩下的糕饼放坏了,他们也不知道,仍然吃得很开心,然后双双肚子疼。 现在,梁小山已经有了吃不完的甜糕饼,再也不会因为吃了坏掉的糕饼肚子疼。可是梁小水却没能长大,她永远停留在了十三岁,也从没痛痛快快地吃过一回零嘴。 桓灵问他:“你姐姐她,她离开的时候,多大了?” “十三岁。” 确实还是爱吃零嘴的年纪。 桓灵:“那下次我们再来看他们的时候,给她再多带些吃的吧。” “好。” 梁易最后深深望了几座坟一眼,然后一手拎着柴刀,一手牵着桓灵离去了。 路过村长家的时候,院门打开的院内突然就冲出来几个妇人:“小山!真是你啊!村长说你回来了,我们都不敢信。” 村里人少又固定,昨日傍晚一辆马车进村,那可是新鲜事,村人都注意到了。这不,一大早他们就互相四处打听,然后聚到了村长这里。 “就是啊,你不是在外边当大官了吗?还回来咱们这小地方过年吗?” “小山,这是你媳妇吗?可真漂亮!” “小山,你以后都住村里了吗?那院门口的马车是你的吗?” 几人一个问题接着一个,梁易不知道该回答哪个好了。 万胜出来解围:“好了,小山才回来。你们别这么多问题。”瞧见梁易手里的柴刀,万胜问:“你们这是去上坟回来了?” 梁易点头:“是。” “娶了媳妇,当然要带去给耶娘看看了。”众人纷纷点头,“何况是这么漂亮的媳妇!” 几个妇人就热情地拉着桓灵进去:“小山媳妇,进来和婶子们坐坐,说说你们在外边的事。你这么漂亮,怎么会嫁给小山的?” 梁易:“……” 虽然他是配不上桓灵,但当着他的面这样说是不是不大好? 桓灵也招架不住婶子们的热情,求助地看向梁易。那无助的眼神,就和当初在桓府,梁易被家人簇拥着的时候望着她的眼神如出一辙。 当初的桓灵选择了拉着裴真偷偷笑他。梁易可比她有良心多了,他对各位婶子说:“婶子们,家里很乱,我们还要,回家收拾,下次再聊。” 万胜也帮着他们拦着那些婶子们,梁易和桓灵得以脱身。 他们走出了好远,还能听到婶子们毫不掩饰的议论声音。 “小山可真有本事啊,娶到了这么好看的媳妇!” “那可不,小山在外边当大官,你瞧他的新房子和他耶娘的坟,修得多气派!村里再没有比那好的了。” “小山现在都能说这么多话了!可真好。” “你别说,当年瘟疫过后,小山都不会说话了。还得是当大官的遇见的大夫好。县里很有些庸医,上次我腰痛……” 婶子们的声音渐渐远了,梁易对桓灵道:“阿灵,你别介意,村里人就是,有些爱打听。” “我没有介意。”桓灵重新拽着梁易的衣袖,“我知道,她们没有恶意。” 回到小院的时候,已经快到冬日中一天日头最盛的时候,桓灵催梁易:“我要洗头发,去烧水吧。” ----------------------- 作者有话说:审核大大,我只是捉虫,本章昨晚已经通过审核,而且全文只有接吻,没有脖子以下亲密接触。 明天继续,争取早点[吃瓜] 第63章 山间正午的阳光和暖舒畅,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心情也会觉得畅快。 梁易这院子位置也避风,冬天的时候很适合晒太阳。于是他变戏法似的找出了一个躺 椅,让女郎躺在上边舒舒服服地晒太阳,他自己则去烧水了。 桓灵无比闲适地躺着,眼睛跟随着湛蓝天空中缓慢飘动着的云朵转动。 梁易很快生好了火,他搬了一张小巧轻便的小几出来,将茶水和零嘴搁在上边,然后他又搬了一把藤椅出来,安静地坐在女郎身边,享受着和她待在一起的静谧。 南边的冬日阴冷,大部分时候都像泡在了冰水里,这样和煦的阳光很难得。桓灵享受着这自然馈赠的温暖,心情也像飘在了云端一样自在。 “梁小山,我们如今这样,好像在山中别院散心。本来今年去仓阳山别院的时候,我是打算在那里多待几天散散心赏赏花的。” 当时因为谢二郎和梁易都中了药,他们很快都回了建康城,没能在山中停留。桓灵心心念念的山中闲云野鹤般的日子没能过成。 可没想到,如今又是因为谢二郎,她得以在二百里外的茅山脚下散散心看看云。 梁易嘴唇张了张,桓灵按住他的肩膀:“不许说摘花结桃子。” 这样焚琴煮鹤的事情,在她身边发生一次就够了! 梁易:“我没想说、这个。” “哼,”女郎拉拉他的袖子,一点也不客气地支使他:“我要吃瓜子。” 梁易就任劳任怨剥起瓜子,还问她:“肉干要吗?” “要,撕成小条给我。”女郎从他手心取走瓜子仁,一颗放进嘴里嚼了嚼,另一颗和天上的云做比较。 “嘿,你瞧!天上那朵云好像一颗瓜子!” 原来,这么容易就能让她开心吗?梁易也被她的快乐感染,不自觉勾起嘴角。 待到盘中的瓜子仁渐渐堆成一座小山时,锅中的水也咕噜噜冒泡了。 桓灵本打算自己洗头发,但梁易根本没让她起身。男人蹲在她身后,已经有些熟练地为她拆散了发髻。 如云的乌发随着他手上的动作散落下来,香气也萦绕在他的身边,这是一种神奇的能让梁易的心安定下来的香气。 他将装着热水的木盆放在了女郎身后头发垂下来的地方,妥帖地用热水一点一点打湿那顺滑的长发。 而被伺候着的女郎,喝着茶,吃着梁易剥好的瓜子仁和撕好的肉干,畅快自在得很。 梁易轻轻按摩着女郎的头皮,力度适当,她觉得很舒服。 “梁小山,你按摩的手艺越来越精进了。有赏。”桓灵施施然往后边递了一条肉干。 梁易笑着咬住,果真比自己拿的肉干要更有嚼头! 替女郎洗好头发以后,他用干净的巾子将乌黑的长发擦到半干,这才闲下来,终于坐到藤椅上喝了杯茶。 桓灵感叹:“真的好像在散心啊。要是你家没有这么远的话,我们以后可以每年都回来住几天。可惜这里太远了,路上要耗费太长时间。” 虽然她的话里,这里还不是“我们家”,但桓灵能这样说,梁易还是很高兴。 她非但没有像他担心的那样嫌弃这里,反而主动说出了要再来的话。但以后他去了钟离郡,就离这里更远了,确实不方便回来。 山中岁月闲适悠长,院中碎金般的阳光柔和温暖,两人就在院中用了午膳。 女郎很诚实:“我觉这个炙肉比昨日的要好一些,没那么咸。” 梁易嘴角微扬,又给女郎夹了些炙肉。桓灵好奇地问:“你做菜一直都像昨天那样放许多盐吗?”她小声道,“昨天的炙肉真的有些咸,只能伴着饭吃。” 若是没有饭,单独吃那样的炙肉,不知得喝多少水。 梁易:“没有。以前,盐对我来说,很贵。我放很少。” 所以重新做饭的现在,他知道应该比以前多放一些盐,却因为没有这样做过而没能把握好量。 桓灵有一瞬的沉默。听梁易说了她才知道,作为生活必备品的盐,也有人是吃不起的。 这世间贫富的差别,比她以为的大得多。 士族和寒门之间,有一道深深的沟壑,隔绝了婚姻、交际等往来。 而不被看见的贫民、白丁,他们的日子太过艰难。可惜的是,他们不识字,甚至无法像读了些书的寒门之士以笔剖白,为自己打抱不平。 他们是很善于忍耐的一群人,若是能忍,便一直天荒地老地忍下去。到忍无可忍的那一天,他们手中的农具便会成为武器,老实本分的他们也就成了作乱的流民。 女郎只出于本能地对贫苦之人心生怜悯,一时之间想不到这么多。但她好像懵懵懂懂地明白了些什么。 午膳过后,有了些风,天气渐渐转凉,两人就回了屋。 梁易拿出书,让桓灵教他识字。桓灵正好无聊,就先将之前教的那些字都考了他一遍,梁易全都记得,一个不差。 “这些字你已经全都记住,应该练写字了。只会认不会写,以后还是写不了信。” 她可不想以后还是收不到梁易的信。 桓灵本想叫梁易去拿纸笔,但是突然想起来:“可是我们忘记买纸笔了。” “那过几天,去一趟县城。快过年了,刚好也,买些年货。” “好!我还从未亲自去买过年货。” 桓氏女郎生来便享有一切,这些琐碎的杂事从来不用她自己去做,底下的人会妥当地准备好一切。 可她如今发现,就是因为这样,她虽然生活在这个世界,却并不了解除建康士族以外的社会。 窗户被风吹得哐哐作响,风声呼啸着,就在他们说话间,天气又不知不觉地变差了。 “这风可真大。还好,我们已经到了,不用再赶路。” 想起之前那一路上受的苦,桓灵仍然心有余悸。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76节 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中,他们这日也没再出门。用过晚膳后又漫无目的地聊了会儿天,两人就躺下了。 按桓灵的说法,梁易是个色胚,不亲一亲是不肯老实闭眼睡觉的。 前一天晚上好好休息了一晚,女郎的精神头也好了很多。梁易越亲越过分,湿热的吻渐渐向下,唇瓣流连在锁骨以下。 大手扯开衣襟,男人的唇落在了洁白柔软的云朵上,啃咬着云朵上绯红的霞光。 桓灵真就被他勾起了几分兴致。她双手紧紧抱住梁易的脑袋,似乎是想要推开他,又似乎是将他抱得更紧了,好像她自己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桓灵想如果、如果梁易这个时候想要圆房的话,她不会拒绝。 可梁易只是将她抱着,珍重地亲了又亲,并没有再进一步的意图。 难耐的感觉渐渐蔓延,女郎凑近了他,在他耳边不好意思地小声道:“难受。” 这个时候的梁易就如同在战场上一样敏锐,他迅速松开手,退着往被窝深处去。 桓灵明白了他的意图,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羞红了脸蛋,颤着声音道:“别、只要,只要手指就好。” 已经太久没有过了,她不想一下子就体会那样极致的柔软。 梁易的唇太软太软,领教过一回,女郎不敢再轻易挑衅。 梁易是个容易知足的人,嘴唇重新亲上柔软的云朵,将女郎亲出了声声娇啼。 温暖宽厚的大手迅速往下,撩拨起了轻微的水声。他的手很灵巧,如同拨弄琴弦,如同擦拭弓箭,时轻时重。 武将手指特有的薄茧划过凸起,女郎被刺激得一抖,不自觉抬起了腰迎合,将自己往他手上送,小手也紧紧抓住了床单。 大手从裙摆间抽出的时候,指尖泛着水意,黑暗中谁也没瞧见。而先前被女郎抓着的床单,已经皱皱巴巴不成体统。 女郎胸脯一鼓一鼓地 起伏着,鹅蛋脸上的那张樱桃小口微微张着,吐出阵阵香气,眼神涣散而迷乱。 桓灵这样动人的神态,只有他能瞧见。梁易亲了亲她的唇角:“喜欢吗?” “嗯。”桓灵咬住了他的唇,红着脸问他“你也喜欢这样吗?” 梁易坦然:“我喜欢。” 女郎脸上的红霞更重了些:“可是你都没有…你只是” 她就不喜欢帮梁易这样的忙,手腕又酸又疼。只那一次,她就再也不想有第二回。 “我心里舒服。” 桓灵戳戳他的胸膛,笑着瞪他:“梁小山,你怎么也开始油嘴滑舌了?” “没有。” 桓灵摸摸他的脸:“没有就睡吧。” 可千万别说让她帮忙啊! 梁易也很上道,只重新下床将自己的手洗干净,又从保温的铜壶里给女郎倒了杯热水。 桓灵就着他的手将热水一饮而尽,两人这才相拥着睡下。 土床烧得有些热,桓灵睡着睡着就挣脱了他的怀抱,只用手揪着梁易的袖子。 可到了半夜,她却直往梁易的怀里钻,梁易被这动静闹醒,迷迷糊糊问:“怎么了?” 桓灵同样迷迷糊糊,没好气拍了他一掌:“梁与之!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这么冷?” 梁易这才感觉到,身下的土床已经没有了热气。只是他本来身体就热,所以起先没有察觉到。 而早先躲到一边的桓灵,睡梦中越来越冷,然后是彻骨的寒意袭来,这才不自觉朝他这个人形汤婆子靠近。 梁易心虚了,心虚地将女郎有些凉的身体抱紧,将她冰凉的脚又一次塞到了自己的怀里取暖。 前一天晚上,土床烧得太热,桓灵嫌弃起了他热乎乎的身子,都不许他抱着睡。 所以他这夜就不想让土床烧得太热,没添那么多柴,没想到他对于柴的用量估算得不准确。天还没亮,这时候柴就已经烧完了。 此时的土床冷冰冰的,桓灵委委屈屈:“梁与之,再抱紧一点,还是好冷。” 两人说话间,外面却不寻常地有了些亮光,还远远传来有人呼喊的声音。 梁易警惕地开了窗查看。 “不好,着火了。” ----------------------- 作者有话说:已精修。 —— 因为赶榜单字数必须十二点前发,本章待精修,会增加到三千字。 第64章 一听闻这话,桓灵也瞬间清醒了,衣服都没披一件就凑到梁易身边往外看。 外边不远处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光照亮了外边的路,桓灵得以看清那是何处。今夜的风也格外大,情况愈加危急。 “好大的火!那里好像是我们今日路过的一个院子。”她着急地晃梁易的胳膊,“你说里面的人跑出来了吗?” 大晚上的,那家人估计都正在沉睡中,跑没跑出来还真不好说。梁易心下一跳,多年前的阴影瞬间笼上心头,闲适安静的心刹那间阴云密布。 嘱咐桓灵好好待在家里,他随意抓起外袍,长腿一迈就大步往外跑。 桓灵还没应他的话,人已经跑没影儿了。 起火的地方并不远,就是附近的一处小院,离村长家很近,今日他们去梁易家人坟前祭拜时还路过了。 桓灵在屋里就能听到村中人着急呼喊的声音,能听到那烧得噼里啪啦的声音,能听到孩子无助的哭声。 一个人待在家里,她既担心又害怕,还冷得要命。于是她也也迅速穿好衣裳,往那边赶了过去。 凌晨的屋子外边很冷很冷,冷风嗖嗖地从脖子往里灌,彻骨的寒意侵袭着女郎的身体。 她注意着脚下的路,跑得并不快。除了着火的那里,只能看到村长家昏黄的光亮。在这样的夜晚,似乎只有那里才是温暖的。 可大火是炙热却令人恐惧的。 心里着急,桓灵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离着火的地方也越来越近了。 原先只是一团嘈杂的声音嗡嗡作响,随着距离的贴近,声音仍然混乱,却能听清些内容了。 “娘!我娘还没出来!救她。”这是个女孩绝望的哭喊声。 桓灵心里一颤。这样大的火,如果人还没出来,怕是凶多吉少。 如今已近年关,本应是全家团聚的喜庆日子,这家人却遭遇这样的事,实在是太过可怜。 “哎!小山,别往里边去,火太大了!小山!”这是村长万胜的声音,昨日和今日都听到过,桓灵记得很清楚。 她的心简直要跳出来了,不要命地往着火的地方跑,祈祷着这村里还有第二个小山。 随便什么张小山王小山,可千万不要是梁小山啊! 可依梁易的性子,村长叫的小山很可能是他。 这瑟瑟寒夜,桓灵的心跳得快要飞出来。终于跑到地方的时候,她竟然出了一身冷汗,不住地喘着气。 来来往往的人不停地从村长家的水井打水救火,可火势太大,一桶一桶地泼水根本无济于事。冬日天气干燥,很少下雨,井里的水本就不多,很快就见了底。 救火的人又只好去附近的小溪取水,这一来一回耗费的时间就更多了,而火势已经控制不住,火焰腾得高高的,似乎要吞噬整座房子。 在大火附近待着,桓灵甚至觉得这火烤得她身上发烫,可她的心却像是泡在了冰水里。 哭着叫娘的是个看起来约莫十二三岁左右的女孩,头脸都被熏黑了,神情绝望又痛苦,还拼命挣扎着想往火里边冲,但是被身边的婶子们紧紧拽着。 在火光的映照下,万胜瞧见了桓灵:“小山媳妇,你来了。” 桓灵焦急无比:“村长,梁小山呢?” 万胜:“小山他、他冲进去救人了。” “这样大的火,他冲进去了?”桓灵简直不敢相信,“你们为什么不拦着他?” 旁边一个神情同样着急的妇人道:“小山力气大得像头牛,我们哪里拦得住。” “梁小山!”桓灵大脑有一瞬间宕机,而后便着急地朝着大火的方向大喊。 那个婶子拦住她:“小山媳妇,你别急。说不定小山马上就出来了。” 桓灵几乎要哭出声了。这是梁易的家乡,他在外拼搏多年才回来了这一次。在这里,除了他,桓灵举目无亲,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如果是在建康,她大可以叫桓氏部曲仆役都来救人,必不会叫梁易亲自涉险。就算他已经进去了,也可以叫人迅速扑灭大火救他出来。 可在这里,除了梁易,她谁也不认识,什么也做不了。尽管村里人已经做了很多努力,但这里连救火的水都要从小溪运来,不知多久才能扑灭这火。 村长也焦急万分,朝着里边大声呼喊:“小木,小山,快出来!” 而瘫软在地上的女孩更绝望了,拽着万胜的裤腿哭喊着哀求:“万叔,我娘怎么办?我娘她怎么办啊?她还没出来。能不能让他们在里边再找找?” 万胜指着大火中摇摇欲坠的房子,也很无奈:“他们再不出来,一个都活不下去。你看这火,房顶都快塌了。” 桓灵也对着里边大喊:“梁小山,快出来!” 可木头断裂倒塌声、嘈杂的人声水声将她的声音吞噬了,就算梁易在里边回应了,她也什么都听不见。 哭喊的那个女孩已经绝望了,跪在地上无助地哀嚎。桓灵的心也悬在了半空中,无论如何都落不到实处。 而就在这时,火光中却突然出现了三个黑点。 “那是……小木和小山!他们拉着燕大夫出来了!” 村长和那位拉着桓灵的婶子相对喜极而泣。桓灵这才听旁边的人说,原来最先冲进去救人的是村长的大儿子万木。梁易到了以后得知万木一直没有出来,这才也冲了进去。 而拉着桓灵的婶子是村长的妻子华巧春。他们的儿子也冲进去救人了,不知该有多忧心,可他们甚至还在安慰着处于同等境况的桓灵。 桓灵定定站在原地,瞧着那人影渐渐清晰,梁易和另外一个高瘦的青年一人一边拉着已经要晕过去的中年妇人,用力跑出了火场。 而就在他们出来站定的下一瞬,屋顶轰然倒塌。 桓灵冲上前去,已经要忍不住眼泪了:“梁小山!你吓死我了!” 梁易的脸上抹了灰,脏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77节 兮兮的,衣服也不知被哪里挂烂了,看起来十分狼狈。作为出身顶级士族的贵女,桓灵注重仪态风度,她原本是最讨厌这样狼狈的。 可此时,望着梁易脏兮兮的模样,她的心里只剩心疼与后怕。 梁易表情复杂,很想摸摸她的脸,但是人前不好动作。他的手也很脏,桓灵的皮肤白得像雪,不应该沾上脏污的烟灰,他只好放弃了。 他的目光热切,问桓灵:“怎么过来了?” 方才他在里边生死不知的时候,桓灵心紧紧揪成一团,想着只要他能安全出来就好。 现在他平安了,桓灵松了一口气,也有些生气:“我不过来怎么知道你不要命地往里冲?” 万胜和华巧春也拉着自己儿子的手打量,华巧春心疼地用袖口为万木擦干净脸上的烟灰。 “娘!万叔,我娘晕过去了。”燕大夫的女儿惊叫着。 万胜才转忧为喜,这下又愁上了:“可村里只有你娘一个大夫,我们都不会治啊。” 有村人提出:“隔壁王村有大夫,我去请吧。我有牛车,能快些。” “好好、你快去。”万胜嘱咐道,“大半夜的,要是大夫不来,你就说会多给些钱。” 燕大夫的女儿慌乱中忙道:“对,快救我娘!我有钱!”她解开随身的荷包,里面有些碎银,“给,拿这个去请大夫!” 那人没要:“等请回来了再说,你自己给大夫。”说罢就转身准备离去。 “等等,”桓灵叫住了即将出发的那人,“你会赶马车吗?” 那人面露难色:“不会。” 人群中冒出一个声音:“我会!我在外边就是给主家赶车的。” 梁易明白了桓灵的意图,叫上应声的那人:“跟我们走,赶马车去,更快些。” 应声的这人叫华济,是华巧春的娘家侄子,平日里是在外边给大户做车夫谋生,现下快过年了才回来。 华济就跟他们一块去取了车,路上还调侃了梁易几句:“小山哥,方才你在里面的时候,我可是瞧得真真的。你看给嫂子急得,多心疼你啊。” 梁易扯了个笑出来,但笑得没那么自然。旁人没注意到,桓灵却看得清清楚楚。 或许这些日子接连赶路,又碰上这场大火,他真的太累了吧。 小院不远,三人很快就到了。剩下的人还在努力扑灭大火。 华济围着马车转了一圈,夸了几句:“小山哥,你这马车真不错。放心吧,我在外边赶了几年车,很有经验,不会弄坏的。等我请了大夫,就好好把马车给你送回来。” 梁易点了点头,桓灵对华济笑了笑:“说这些客气话做什么?现下最重要的是赶快请了大夫回来。” “好。放心吧,我快去快回。”华济套上马车,迅速出发了。 大晚上的,梁易也懒得烧水,只用保温的铜壶里剩下的一些热水兑了凉水,擦洗了一番,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经过这样一闹,精神亢奋着,两人都有些睡不着,也不觉得冷了,燃着蜡烛靠坐在土床上边说话。 桓灵靠在梁易怀里,沉着脸色提醒他:“梁小山,你下次不能再这么冲动了。我今天真的吓死了你知道吗?” 梁易神情有些恍惚,好一会儿才慢慢答了句好。 “我不是不要你救人,但是你要先确保自己的安全。”女郎好好跟他讲道理。 梁易还是没说话,桓灵以为他救了人心里高兴,不乐意被人这样泼冷水,语气和缓了些。 “你今日和人一起将燕大夫救了出来,我当然也感到开心。可是,你更重要。” 梁易下意识答了句:“不是。” 桓灵这样说,是因为他已经跨越了原本的阶层,成为了村人口中的“大官”。统治这个国家的人是他的义兄,所以他就和这些村民们不一样了吗? “什么不是?”桓灵侧身看他。梁易神色淡淡,眼底疲惫,好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女郎摸了摸他的脸:“是太累了吗?再睡一会儿吧,天还没亮呢。” 梁易大手抚上女郎柔软的腰肢,让她整个人面对着贴向自己,将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轻轻磨蹭。 桓灵摸摸他的头:“梁小山,你就是太累了,要好好休息。明日我们就待在屋里,别出门了。” “阿灵,我觉得,我和他们,没有,什么不同。我们都,同样重要。” 尽管梁易平时说话速度并不快,但这句话说得出奇的慢,慢到桓灵都觉得不寻常。 “怎么会同样重要呢?”桓灵捏捏他的耳朵,“尽管人命都很重要,可只有你是我的夫君。在我这里,他们的命不能和你比。你答应过我的,要好好活着,不能让我做孀妇。” 梁易默了默,“嗯,我答应过你,我不会死。我今日,有把握的。” 桓灵还是不高兴:“那可是大火,你如何就有把握了?你的把握就那么准吗?” 当然有把握了,因为早在多年以前,梁易就经历过比这还大很多很多的火。整个村子凡是染了瘟疫的人家都被一把火烧了。 那天也是这样的一个寒夜,父母都已经不在了,他和姐姐也都不幸染上了瘟疫。姐姐躺在床上起不来,他的情况稍微轻一些,于是出门找吃的,这才躲过一劫。 那晚的大火几乎席卷了整个村子,冲天的火光在夜晚照亮了半边天。拿着吃的回来的梁易躲在草垛里,悲痛得不能自已,却连哭都不敢发出声音。 当年的他只有十岁,年纪太小太小,他什么也做不了,眼睁睁看着曾经的家化为灰烬,连带着在里面病着的梁小水也化为了灰烬,什么都没了。 可他当时太弱小了,连靠近都不敢。他也染了瘟疫,如果被那些惨无人道的官兵发现,会被他们拉去活活烧死。 当年的他躲在暗处,目睹了惨痛的一切,不敢哭出声,过后便不会说话了。 可如今,他不是小孩子了,他有能力不再让悲剧发生。 两人脸挨着脸,梁易的声音有些沙哑:“嗯,我打仗,很厉害。就是因为,把握准。” 桓灵搡了他一把:“懒得理你。凡事都有意外,不能掉以轻心。你的命现在不止归你自己,不能糟蹋知道吗?” “知道。”这次,他终于答得快些了。 经了这么一遭,桓灵睡得很沉,醒来时已经辰时过半。 身边的梁易一反常态地没有醒。 桓灵习惯性扒拉他,却被手下滚烫的触感吓了一跳。 “梁小山!醒醒!” ----------------------- 作者有话说:已精修 四月想试试拿全勤,虽然没有几块钱但是后台会多一些功能。所以要在十二点之前更新,只写了这么多。明天我尽量多点吧,这章我马上还要精修。 第65章 手心传来滚烫的触感,刚醒来还迷迷瞪瞪的桓灵瞬间清醒过来。梁易的身上居然这么烫 她身边安静躺着的男人紧紧闭着眼睛,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这样的情况可从来没有出现过,桓灵惊了一跳。 他生病了,梁易怎么会生病呢? 作为龙精虎猛的武将,他永远生龙活虎、精力旺盛,哪怕是之前受 了伤,他每日也仍神采奕奕,甚至还有精神头贪色。 这样的他,怎么会轻易生病呢? 想起从前她染了风寒时母亲是如何做的,她照猫画虎地用手背贴着梁易的额头,烫得吓人! 他的额头还冒着汗,将女郎的手心都汗湿了。情况似乎还有些严重,桓灵更担心了。 她又晃了晃眼睛紧闭的人,着急地唤他的名字。可依旧无济于事,梁易还是没有醒过来,眉头紧蹙,看起来很痛苦。 这样的症状很像风寒,但桓灵不是专业的医者,并不能确定,得找大夫才行! 她从前在建康时可是听说过,有发热的病人一直不退热,家人也没为他寻医问药,最后那人活生生烧成了傻子。 梁易可不能变成傻子啊! 情急之下,桓灵想起昨夜华济赶了马车去隔壁村请大夫,说不定现在大夫还没走! 昨日晕过去的燕大夫被抬进了村长家。她忙起身,也顾不得洗漱,迅速穿好衣裳,准备去村长家瞧瞧大夫还在不在。 天地保佑,大夫一定不要离开了啊! 已是天光大亮,外边天气不错,阳光如同前一日一样和暖。但桓灵再也没有昨日那种闲适的心情了。 她着急地赶路,连路边上的人都没注意,还是华济叫住了她。 “嫂子,我正要去你家和你们说一声。燕大夫已经醒过来了,我还要用马车送王村的大夫回去,马车估计得等到下午才能给你们还回去。” 桓灵松了一口气:“大夫还没走吗?太好了!梁小山他发热了,我就是来请大夫去瞧病的。” 华济:“小山哥发热了?严重吗?” 桓灵很着急:“有些严重,我都叫不醒他。” “嫂子你别着急。”华济当即就往村长家跑。他脚程快,桓灵还没赶到村长家,华济已经拉着王村的王大夫出来了。 隔壁的燕大夫家烧得只剩残垣断壁,基本没剩什么东西,华济和王大夫出门时都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 桓灵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对王大夫道:“快!您快跟我去看看!” 王大夫是医者,更懂人命关天的道理,也很重视。他一边走一边问:“病人多大年岁?有什么症状。” 桓灵:“他才二十出头,身上很烫,人也叫不醒。” 王大夫没说话,桓灵说出自己的推测:“昨夜这边起火,他赶过来冲进火场救人,回去后便有些不对劲,今早醒来我就发现他发热了。他平日里身体很好,从不生病。您说这次会不会是太累了?” 如果只是太累了,那情况就不会太严重,桓灵急需大夫给她吃一颗定心丸。 王大夫已经有五十多岁,又被华济拉着走得飞快,已经是气喘吁吁。 “也有、也有这种可能。” 桓灵想起来:“他之前身上有伤,之前也在用药,但现下已经好全了。这伤口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王大夫不敢确定:“一切得看了过后再做定论。” 乡野大夫也有医者仁心,虽然王大夫走得很累很累,但瞧眼前这年轻女郎着急的模样,或许是很严重的急病。他生怕耽误了病情,因此一刻也不敢歇息。 好在小院离村长家并不远,几人很快就赶到了。 王大夫仔细查看了梁易的情况。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78节 “这就是普通的风寒,开两副药就会好。”还有他没说的是,这病人年轻力壮,就算是不吃药也能自愈。只是需要帮病人将体温降下去就好。 桓灵还是不放心:“那我为何叫不醒他?” 王大夫:“我观他眉头紧皱,似乎是梦魇住了。我再在药里加一方安定心绪的药。” 华济问他:“那您有没有带药过来?快抓药吧。” 王大夫:“昨日你来接我的时候只说有人在大火里晕过去了,我自然没有带风寒会用到的药材。我把方子给你,你去附近镇子上的药铺买吧。有两味药材我那里前两日也用尽了。” 桓灵不会赶马车,只好又麻烦华济去买药。 华济摆摆手:“嫂子不用见外,我这就去。” 王大夫随即也要离开,桓灵还是不放心:“真的用过药就好了吗?大夫,您别走。我可以加钱,等他好转些您再走行吗?” 王大夫觉得她大惊小怪,到底是年少的女郎,没见过什么重病之人,一个风寒就吓坏了。 “真的只是风寒发热,用过药便没什么大问题。你要是不放心,就用巾子沾了冷水给他擦擦身。” “好,我记下了。只是,您能不能别走,我实在有些担心。” 王大夫:“你们村的燕大夫已经醒了,她医术在我之上。若今晚日落之前他还发着热,你就去请燕大夫。” 他执意离开,又听说燕大夫已经好转,也没执意留他:“那好,我送您。” “不必了,你照顾他吧。我和这小子走。”王大夫指指华济,“你把我接来的,现在你要去买药,可得找人把我送回去。” 华济拍拍胸脯:“放心。我给您找个牛车。” 桓灵付了王大夫的诊费,又给了华济一些钱,让他付牛车所需的费用。华济起先还在推拒:“不用,我问我姑父拿钱就好。接王大夫过来是因为要看燕大夫的伤,这是村里的事,该他这个村长出钱。” 桓灵执意给他:“拿着吧,村长他们也不容易。燕大夫的房子烧没了,可等着花钱。梁小山他还在发热,麻烦你快去抓药。” 华济也就答应了:“好。放心吧嫂子,我很快回来。” 华济和王大夫一起离开。 桓灵去厨房的水缸里打了一盆冷水。木盆有些重,桓氏女郎也从来亲自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走得很是艰难。 她才走了几步,盆中的水就开始晃荡,冰凉的水珠溅在了她的脸上。 桓灵好不容易才将水端到土床跟前,然后就依着大夫交代的,用冷水沾湿了巾子给梁易擦身子。 女郎用一块巾子贴在梁易的额头上边,另一块就分别擦着他的身体各处,祈祷能尽快将他的体温降下来。 —— 梁易好像又回到了十几年前大火烧村的时候。得了瘟疫死掉的人都被一把火烧了,没有得瘟疫的人都逃走了。而得了瘟疫还没死的人,也只剩下死路一条。 这个原本宁静祥和的村子,就这样被他们放弃了。 而梁小山和梁小水都染了病,梁小水病得很重,没办法离开这里。他们两个人一起在这里熬着,不知道能不能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死。 他还记得那天很冷很冷,家里所有吃的都被吃干净了,他们又冷又饿,无比绝望。姐姐虚弱地躺在床上,生命在静悄悄地流逝。 小小的梁小山开始自救,他跑了出去找吃的。可等他回来的时候,大火熊熊燃烧,村里已经成了火海。 大部分人都逃出去了,剩下的都是染了病的,无力地待在自己家里。梁小山也不知道他们活着还是死了。 他回来的时候,自己家的小茅屋已经化作了灰烬,什么都没了。 不久前还躺在床上的梁小水也没了。 官兵还在四处巡视,求生的本能让他躲到了草垛里。附近火光冲天,烤得他身体发烫,心里却觉得很冷很冷。干草十分扎人,但那些痛和痒不及心里的万分之一。 他不知道自己还活着做什么,甚至开始怨怪起自己的本能是躲在这里求生,死了或许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或许,他根本不应该出去找吃的。 被活活烧死,梁小水一定很疼很疼吧。 火势越来越大,那些穿着官服的官兵们还在四处搜寻,寻找着他们所谓的漏网之鱼。 幼小的,无力的梁小山躲在草垛里瑟瑟发抖,冻得红肿的小手紧紧捂着嘴巴,大颗大颗的泪珠一滴滴落下。 巡视之人的脚步声却更近了,他怕得发抖。 而后,草垛里边猛地伸进来一只手,用力拉扯着他的衣裳。 - “不要、不要……放我走……” 床上安静躺着的人突然开始痛苦地喃喃自语,眉头紧紧皱着,好像是做了噩梦。 桓灵方才给他擦过了脖子和手腕,正在解他衣裳的系带,想要给他擦一擦胸前和腰腹。 “梁与之,”瞧他这副模样,女郎无助地晃了晃他的胳膊,“你醒醒。” - 虽然看不清拉扯着自己那人的面容,但十岁的梁小山还是非常害怕。 拉扯的力度越来越大,他的胳膊被抓住了!那人还开始剧烈的摇晃。他好像真的没有活下去的机会了。 他眼一闭心一横, 干脆被拉出去烧死算了。 可就在他做出这样的决心的下一瞬,他好像听到了熟悉空灵的声音,如同空谷清泉声一样让人心神安宁,像是灵魂深处传来的呼喊。 “梁与之,你醒醒。” 梁与之,好熟悉的名字,是谁呢? 都姓梁,是他的亲戚吗?好像没听说过有这么个亲戚。 梁小山挣扎了一番,终于想起来了。这是他的新名字,他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梁易,字与之,是新帝的义弟。他在战场之上从无败绩,手握重兵位高权重,还娶到了心爱的女郎。 他再也不止是当年那个没用的梁小山了!再也不会无助地躲在草垛里,连哭都不敢出声。 下一瞬,他睁开了双眼。 虽然还是冬日的万家村,但已经过了十二年。不是前谨朝天元十八年,而是大夏承明元年。 十二年,已是一个轮回。它漫长到足以让一个弱小无助的孩子长成一个稳重的青年,长成他自己都没敢想过的强大模样。 而在他身边一脸忧色看向他的,是他的结发妻子,他的心上人。 桓灵无比欣喜:“你终于醒了!” 他如释重负般笑笑:“我做噩梦了,一直醒不过来。” “不止,你在发热。梁小山,你病了。”女郎继续拉开他的衣裳,“都是凡胎□□,别以为你自己是铁打的。你看,累病了吧。” 梁易的衣裳大喇喇敞开着,他有些不好意思:“阿灵,你这、这是做什么?” “大夫说用冷水沾湿的巾子擦擦,可以退热。”桓灵心无旁骛地擦着,对那些漂亮结实的肌肉视若无睹。 下身桓灵就不打算帮他了,她将巾子放回木盆里,手背贴着梁易冒着汗的额头:“额头还是烫,很难受吗?” 梁易一把抓住女郎白皙细腻的手,贴在自己还发着烫的脸上:“不难受。” “我请华济去帮忙抓药了,先前你一直不醒,很吓人。” 外面天光大亮,梁易撑着身体坐起来。 “你躺着吧,是要喝水吗?”桓灵下意识去拿铜壶,这才发现里面的热水已经用完了。 “阿灵,我不喝水。你还没吃饭吧,我去做饭。” 都病得晕晕乎乎了,瞧见正盛的日头,他想起来的第一件事仍然是桓灵还没吃饭。 桓灵简直不知该说他什么好:“梁小山!你现在还在发热你知道吗?你现在应该做的是好好休息,不要再劳累了。” 梁易显然没把这病当回事:“没事的。” 桓灵觉得这病是累出来的,所以不许他再辛苦:“不行,你不许动。我去烧水。我确实也有些饿了,我去煮点粥吧。” 梁易:“你没做过,还是我去吧。” “我可以的,相信我。”让生着病发着热的人去做饭,而康健的自己等着吃,这种事,原谅桓灵做不出来。 至于做饭,她虽然没做过,但是见过,想来就是把食物弄熟,也不会太难。她自小学什么都快,做饭应该不在话下。 梁易还想再说些什么,被女郎直接按下去躺着了。 “你要相信我可以的。你就在这里躺着等着用膳就是,不许下床,否则我要生气。”神气地丢下这句话,女郎信心满满地出了门。 但现实显然没有她想的那么顺利,可以说是毫不留情给了她当头一棒。首先就是费劲的柴火,明明梁易用的时候就燃得好好的,她虽然也能够点燃,但是很快就灭了。 反复尝试了好几次后,桓灵依旧不得其法,只好灰溜溜去求助梁易。 她刚刚放过话,让梁易等着吃饭就好,可现在自己连火都点不燃,实在是丢人。 她别别扭扭问:“梁与之,火为什么总是灭呢?” 梁易就又要起来:“还是我去吧。” 女郎大手一挥:“不用。你只用告诉我怎么烧火就好了。” 梁易:“柴不能压在一起,要留出缝隙,先点燃小的柴火,再放大的柴。” “我明白了。”桓灵叮嘱他躺好,自己又返回厨房,按照他说的做,终于将火点燃了。 她先烧了一锅水,自己用热水简单洗漱,又将保温的铜壶盛满热水,给梁易倒了一杯。 第一次做这种事的女郎显然有些得意:“你看,我已经把热水烧出来了。我看做饭也没什么难的,很快就可以用饭了。” 梁易倒是很愧疚自己生了这样一场病,从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桓氏贵女竟然为此不得不去做生火烧水这些杂事。 烧水大获成功,桓灵更自信了。她又添了些柴火,按照梁易说的,柴火中间留出空隙。 她重新烧了一锅水,待到水开,放了两碗米进去。 但事情不会总是一帆风顺,她很快又遇上了新的难题。她本来是想煮肉粥的,但是切肉也太难了吧。 那个肉滑溜得要命,根本没办法下刀,她还差点切到了自己的手。 女郎有些泄气,重重地把刀一放。她就不信,今日还奈何不了这块肉,她还就和这块肉较上劲了。 桓灵挥刀在菜板上咚咚咚一通乱剁,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花费了好一阵子时间,终于将那块肉剁成了肉末,然后通通倒进了锅里。 很快,肉末在滚烫的白粥中变色,白生生的,瞧着不大好看。桓灵又找出了些青菜洗干净剁碎,也加进了粥里边。 但很快她发现了一个问题,这锅粥好像、太稠了。她好像也没能掌握好米的用量。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79节 也就比米饭稀了那么一点儿吧。这锅东西简直已经不能称之为粥,于是桓灵又把铜壶里的热水加了些进去。 梁易一脸担忧地看着她忙里忙外。 水加进去,锅中的水不再翻滚,但是里边的米粒和肉末都沉底了,只有青菜碎还飘在上边。 而且与此同时,桓灵闻到了一股糊味儿。 火太大了! 最后,她做出了一锅散发着浓浓糊味儿的或许可以称之为粥的东西。 这味道闻着就不能好吃。桓灵抱着最后的一丝期待,一脸视死如归地尝了口。 差点吐出来。 但好在她的贵女风度让她艰难地咽了下去。只是,她随着又苦又咸的味道一起尝到的,还有深深的挫败感。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咸的粥! 嗯、米粒都沉底了,桓灵也不大确定能不能称之为粥了。 她以后再也不说梁易做的菜咸了! 这样的东西,就算桓灵硬着头皮也没办法吃下去。她打算回屋找些点心肉干什么的填填肚子,也别叫梁易再等着她做饭了,这只会害了他们两个人。 反正他们买了很多零嘴,这几日可以将就对付一口。 “小山媳妇,你在做饭呢?”这是村长万胜的媳妇华巧春的声音。 桓灵手忙脚乱:“啊,对。但是出了一点意外。” 华巧春进了厨房,瞧见了那锅粥,神色突然就有些尴尬。 桓灵自暴自弃:“婶子,其实我根本不会做饭。这个好难吃。” 华巧春:“不就是有些糊吗?你不要底下糊的那部分就行了,剩下的还能吃。我看着还可以。” 桓灵:“但是尝起来不行。” “是吗?我尝尝。”说着华巧春就给自己盛了一点尝味道。 在她看来,梁小山在外边做了大官,娶的媳妇也一定是大官的女儿,不会做饭也很正常。大官的女儿能这样煮一锅粥出来已是难得,她下定决心尝一口再夸夸桓灵,免得让她难过。 在她盛的时候,桓灵试图阻止她,但是失败了。 “小山媳妇,你把卖盐的打死在锅里了?” 一尝这粥,华巧春就立刻忘记了自己想要夸夸桓灵的初衷。 桓灵红着脸:“就是很咸。婶子,你要不喝些水。” 华巧春摇头:“华济去抓药还没回来,我就是来看看小山好些没,刚瞧着他醒了,我也放心了。你这个粥没法吃,我家里煮了汤饼,去给你们盛两碗来。” 就算桓灵不吃,梁易还病着,病人要养身体,不能只吃点心干肉填肚子。所以她没有拒绝华巧春的好意。 “多谢婶子。” “跟我还说什么谢啊,你等着,我这就去盛了来。”华巧春又风风火火走了。 桓灵垂着头回了屋,声音很低:“待会儿婶子会送汤饼过来。我做的饭太难吃了。” 梁易脸颊还是红红的,明显还在发着热,语气却热忱:“可是我想吃你做的。” “别吃了,真的很难吃。”女郎的自信被这一锅粥击得粉碎,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地变小。 “那粥你倒了吗?”梁易真的很想吃她做的粥。 桓灵叹了口气:“没有,还在锅里。” 梁易捏捏她的胳膊:“那你帮我盛一碗好不好?” “不好。又咸又糊,有什么好吃的?” “那我自己去。” 桓灵站起身:“我去盛,你就在这等着。”她边往出走边摇头,“没见过你这种自找苦吃的。” 很快,桓灵就盛了一碗粥来。 梁易吃了一大口,然后认真对她道:“阿灵,我觉得这个粥不难吃,我喜欢。” 桓灵突然意识到什么,抓住他的肩膀:“你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 梁易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我喜欢。” “前一句。” “我觉得这个粥不难吃。” “梁与之!你说了九个字!你不口吃了!” ----------------------- 作者有话说:今天这么晚是因为我想多更一点[狗头]但是我真的下定决心不再熬夜了 第66章 梁易喝粥的手一顿,后知后觉:“好像是。” 桓灵仔细回忆了他醒来以后的所有事情:“你醒来以后说话就变流畅了。发热居然治好了口吃,真是闻所未闻。” 女郎将这当做一场奇遇,梁易却知道,不是发热这么简单。 他不是一生下来就不会说话的。当年那场席卷整个村落的大火熊熊燃烧的时候,他一直紧紧捂着自己的嘴不敢哭出声。而大火过后,他就几乎已经说不了话了。 房子被烧了,家没了,什么都没了。他逃到了山上去,长时间不和人交流。 如果他没有离开这里去投军,可能现在他根本就是个哑巴了。 当年的那场大火,给幼小的梁小山脆弱的心灵笼罩了一层雾蒙蒙的阴影,这么多年都一直环绕在他的心上。 二十二岁年轻健壮的他,在历尽十二年风霜之后回到了万家村。一个同样寒冷的冬日,他再一次在万家村遇到了一场熊熊大火。 而如今的他不再是当年那个无力的孩子,他毫不犹豫地冲进了火场,和万木一起救出了困在火场的燕大夫。 他又做了那样的梦,他在梦里无数次想回到过去改变那样的惨状,但终究也只是梦境。 可这次,虽然没有改变过去,但他可以让相同的悲剧不再发生。 所以,梁小水没有怪他当年自己逃了出去吗?是梁小水原谅了他,所以他才可以继续流畅地说话吗? 因为当他再一次在梦里挣扎的时候,有人在为他着急,有人在唤他,有人需要他。所以他醒了过来。 他笑得释然:“或许不是因为发热。” 桓灵好奇:“那是因为什么?” 梁易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华巧春就端着两碗汤饼进了屋里:“小山,小山媳妇,快吃吧。”然后她就瞧见了土床的小几上那碗姑且称之为粥的东西。 没想到小山做了大官也仍然不忘本,这样难吃的东西都不想浪费!万家村的孩子就是好样的! 但她还是嘱托道:“小山媳妇,这粥你们别吃了,这几日我给你们送饭来。” 梁易不想太麻烦她:“不用了,婶子。我已经好了,今日晚膳就能自己做。” 这时,华济也买了药回来,拎着药包同众人打了招呼:“小山哥,嫂子,我回来了。二姑,你也来看小山哥。”他将药放在小几上,对桓灵说,“嫂子,这药要用三碗水煎成一碗水,小火慢熬。我瞧着小山哥脸色好些了,想必喝了药就能好得差不多。” 一旁的华巧春看着桓灵煮出来的粥沉思,觉得她大概也熬不好药。 于是华巧春对华济说:“药拿回去吧,我熬好了给小山送过来。他们这里没有药炉。” 华济丝毫没怀疑:“好。小山哥,我把马拴在后院了,那我们就先走了。” 桓灵向二人道了谢,华巧春和华济随后都离开了,临走前还不忘嘱咐他们别吃那粥。 二人都走远了,桓灵还能听到华济的声音:“哎呀,二姑,你不懂。小山哥就想吃嫂子做的饭。” 华巧春直摇头:“我确实不大懂你们年轻人。” 桓灵有些脸热,红着脸开始用汤饼。这汤饼是用干菜煮的,没什么油水,但桓灵实在是饿了。 “还不错。”她把另一碗给梁易推过去,“快吃吧。” 梁易却一心一意地吃着那碗粥,仿佛是什么人间难得的佳肴。 桓灵面色复杂:“真弄不懂你。” 梁易唇角轻扬,吃得很开心。 桓灵平日里奴仆环绕从不用亲自做这些杂事,若不是跟着他回了这处处不方便的小山村,还恰巧碰上他病了,桓氏贵女怎么会纡尊降贵亲自下厨。 能吃桓灵亲自做的菜,他这辈子估计也就只有这一次机会,一定要好好珍惜。 梁易吃得欣喜又满足,桓灵看得瞠目结舌:“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喜欢这些奇怪的味道?” 梁易不语,只是欢喜地将那一碗粥用得干干净净。而后,看桓灵在收碗,他特意嘱咐:“碗先放着吧,我晚上再洗,现在还有些头晕,我再睡一会儿。” 桓灵:“……”其实她也没想洗,她只是默默地收走了所有的碗。 回到屋里的女郎伸手感受了下梁易的体温:“还是有些烫,很难受吗?” “还好,我躺一会儿就好了。”梁易捏捏她的手。 听见有人进来的脚步声,桓灵一把甩开他依然有些烫的手掌。 “小山哥,药熬好了。你快喝了吧。”送药来的是昨日最先冲进去救人的万木,后面还跟着几个小跟屁虫,在外边怯怯探着头看,不敢进来。 那是万木的弟弟妹妹,他娘回去后,同家里人夸赞了梁小山的媳妇有多么多么漂亮,简直像仙女下凡。 这几个小的就争着抢着要来送药,顺便来瞧瞧仙女的风姿。 可华巧春却怕他们把药洒了,还是让万木送来了,他们就期期艾艾跟在万木后边,生怕被撵回去。 “阿娘没骗人,真的好漂亮!”几个小萝卜头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自以为声音很小,实则全被屋里的人听到了。 万木有些不好意思:“小山哥,嫂子,你们别介意,他们就是爱热闹。” 梁易在喝药,桓灵从堂屋的柜子里找出了些石蜜和点心分给他们。 小萝卜头们却都不敢接,直直地盯着万木。这些东西在镇上卖得很贵,他们很少能吃到,不敢相信还有这么好的事情。 万木年纪大些,也在外边做学徒,到底见过些世面,对他们道:“嫂子给你们就拿着吧。”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80节 几个小孩这才高兴地接过,一人塞了一小颗石蜜进嘴里,甜得眼睛都笑弯了。 梁易喝完药,万木就带着几个依依不舍的小萝卜头离开了。 女郎坐在梁易身边陪着,梁易劝她:“阿灵,你别靠这么近,当心病气过给了你。” 桓灵:“不至于就过给我。你不是还难受吗?再睡一会儿吧。” 梁易就乖乖躺下了,桓灵陪在身边,他非常安心,很快就睡熟了。 桓灵注意观察着他的神情,眉目舒展,没有了早上那般痛苦的神情。仔细来看,其实他五官生得不错,鼻梁端正挺拔,剑眉星目,若是睁着眼,目光会明亮而锐利。 只是他那一身麦色的肌肤实在不符合 建康城士族的审美,所以他只有凶名在外,从未有人对他的容貌有过溢美之词。 桓灵给他掖了掖被子,不禁又想,他早上那会儿真的只是因为生病而神情痛苦吗? 梁易睡了长长的一觉,喝过药又发了一身汗。到底身体底子好,等到下午醒来时,他身体就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桓灵在他身边守着,关切地望着他。醒来后见到的就是这一幕,梁易情不自禁捉住女郎的小手捏了捏。 桓灵仔细感受着手心的温度:“好像不烫了。”她又用另一只手去探梁易的额头,“真的退热了!太好了。” “阿灵,辛苦你了。” 桓灵垂眸:“我似乎也没做什么。” “阿灵,你陪着我就很好了。”梁易摩挲着她的小手,唇角忍不住上扬。 “梁小山,你、你现在真的学会油嘴滑舌了。”女郎瞪大了眼睛,笑着嗔他。 梁易腼腆一笑:“或许吧。” 起身后,梁易抱着保温的铜壶给自己倒水喝,一杯接一杯不停歇,活像沙漠里边渴了几天几夜才回来似的。 桓灵:“都说了很咸,让你不要吃,你非不听我的。” 梁易也不反驳她,笑眯眯喝够了水后就去收拾厨房做饭了。 土床被烧得热乎乎的,桓灵躺在梁易刚躺过的地方,大脑放空休息。从昨天半夜到现在,她一直在为梁易担心,精神高度紧绷,现在终于能歇歇了。 屋外起了风,吹得门窗哐哐作响。但这间屋子里边却很温暖,厨房飘来了诱人的饭菜香。 有那么一瞬,桓灵觉得就这么和他生活在一起也很好。 但也只是一瞬。她生在建康长在建康,从来享尽人间繁华。在这里待几日还可以说是陶冶情操,待久了一定受不住。 两人正用着晚膳时,万木也给他们送来了饭菜和熬好的药。 “小山哥,你们自己做了晚饭啊?”万木有些尴尬,瞧着小几上一盘盘的肉菜,他觉得自己送来的饭菜实在是拿不出手。 “不难受了,就自己做了菜。一起吃点儿。”梁易招呼他坐下。 “不、我不吃了。既然你们做了菜,那就记得把药喝了,我先走了。” 桓灵也同他道了谢:“谢谢你给他熬药,万木兄弟。” 万木的脸红了红:“没有,嫂子,不是我熬的,是燕时晴,她也要给燕大夫熬药,顺手的事。” “她是燕大夫的女儿是吧?燕大夫现在怎么样了?” 万木:“人倒是还好,没什么大毛病,只不过房子没了,她们很难过。燕大夫的药材和医书也烧得什么都不剩,要是我心里肯定也不好受。” 桓灵也很同情她们的遭遇。 万木随即又一笑:“不过你们不用担心,燕时晴那丫头精得很,她跑出来的时候把钱罐抱着一起的。她们打算开了春就找人重新建房。到时候村里人都帮帮忙,总会好起来的。这次人没受什么重伤已经很好了。” “你们先吃着,我回去了。小山哥记得趁热喝药。”万木把自己带来的干菜汤和蒸饼原模原样带回去了。 梁易喝药一向干脆,这次连甜嘴的东西都没吃,就收拾了碗筷去洗。 看到他恢复了活力,桓灵长舒了一口气,终于能放下心来优哉游哉地靠着,什么都不做,让紧绷的那根弦松松。 桓灵沐浴的时候,梁易还是出去堂屋待着了。堂屋门窗紧紧关着,燃了炭盆,待一会儿也不算太冷。 但桓灵受不了,她洗漱过后只想在烧得暖烘烘的土床上躺着,才不要去堂屋坐冷冰冰的胡椅。 “你放心吧,我背过身不看你。”她对梁易保证。 梁易:“……”其实看看也没关系。 ----------------------- 作者有话说:晚安。我码字真的好慢,也不敢再熬下去了,只能先更这么多。 第67章 桓灵信誓旦旦保证不看梁易沐浴,她也确实没打算看。 不过是寻常的男人身体,梁易就是壮实了些,多了些块垒分明的肌肉,她看过好多回了,根本不至于刻意去偷看。 但是这是安静偏僻的万家村,黑夜中的山村万籁俱寂,寒冷的屋外连鸟叫都没有一声。 梁易也不知道把动作放轻些,声响不停。 入耳的只有哗哗的水声,声音时大时小,最小的声音也能听清,没有一刻安宁过。 女郎本来百无聊赖地发着呆,心思早就飘回了建康,也不知嫂嫂是生了小侄儿还是侄女。 家里已经有四郎这个小男孩了,她更希望是个小侄女。 不知不觉间,水声越来越清晰,女郎的心思被拉了回来。 通过水声,桓灵竟然联想到了他现在的动作。 “哗”的一声,是他捧了水浇到脸上,接下来簌簌的声响,是他的大手在脸上揉搓。随着声音的变化,大手渐渐向下,搓洗着胸膛,腰腹…… 她看过的,并不大好看,还因此对男人都要长这么难看的东西生出了一些同情心。 桓灵无意识地揪着被子,摆摆头努力将脑海中联想的画面赶出去。 虽然只见过一次,但是她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梁易的那个东西。 梁易在军中练出了速度,沐浴很快就结束了,那热腾腾的身体来到了她身边。 桓灵披着被子坐着,大方地将被子分了他一半,两人裹着同一床被子紧紧贴着。 女郎的眼睛水汪汪的,像一汪清透的泉水,脸颊红扑扑的,像一个熟透了的石榴,好看极了。 梁易却担心地摸了摸她的额头:“脸这么红,阿灵,你也发热了吗?该不会,病气真的过给你了吧?” 梁易突然很后悔。他病了的时候,桓灵非要守着他,他怎么就没有好好劝劝。 风寒对自己来说无足轻重,可桓灵若是病倒了,她身子娇贵怎么受得了。 大概当时病了的他,也贪恋有个人守着自己的温暖吧。 桓灵才不会承认是她刚才想入非非让脸蛋红成这样:“没有,都是你把土床烧得太热了!把我的脸都热红了!” 梁易还是很担心:“烧的柴已经很少了,怎么还这么热?”他手背又贴了贴女郎的脸蛋,“明日去万叔那里把风寒药拿回来,我熬给你喝。” 桓灵这辈子吃过唯一的苦就是苦药,她绝对不要在没病的时候吃苦! “真的没病,我不要喝药。太苦了,我不喜欢!”她捏了捏梁易的脸,“梁小山,你有时候比我阿娘还操心。” “我的身体我还能不知道吗?要是病了我会乖乖喝药的。你还没和我说,到底为什么你的口吃就突然好了?” 梁易沉默了一瞬。 过往的一切对于曾经的他来说就像是一场噩梦。而这一切,对于从小生长在繁花似锦的建康城中的桓灵来说,太过遥远和陌生了。 “阿灵,我不是从小就口吃的。” 沉默片刻后,他还是选择将那些都说出口。那些惨痛的、不堪的过往已经在他心底埋藏了很久很久,像是落在心上终年不见天日的尘埃。 今日,他鼓起勇气,想要将这些尘埃打扫干净。 听完那些,桓灵眸子里流动着水光:“那个时候,你多大年纪?” “十岁。” 才十岁就失去了所有的家人,女郎不敢想这样的事情。那会有多绝望,多痛苦! 可梁易还是长成了一个正直勇武的人。 “那你很厉害。” “啊?”梁易似乎不能理解她说的话。 一个在大火中只敢躲在草垛里瑟瑟发抖,连哭都不敢出声的小屁孩,有什么厉害的? “你才十岁,就懂得自保。还能在那样的情况下活下来,走到今天这步,还不厉害吗?如果换做十岁的我,可能都活不下来。” 十岁的桓灵,梁易没有见过。但他见过更早些的,那时的桓灵还是一团孩子气,心地善良简 单又真挚。 桓灵的语气很轻柔,有让人安心的力量:“我觉得,你姐姐不会怪你的。我也是姐姐,如果是我遇到险境,而三郎和阿荧来救我就会和我一起死的话,我更希望他们能好好活着。如果他们傻到非要和我一起死,我反而会很生气。” 梁易也想明白了:“嗯。我现在知道了。” 他的笑容,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释然过。 “人的生命是很贵重的。我想,如果知道你今日过得很好,你姐姐会很开心。” 梁易笑了笑。桓灵不知道,梁小水和她一点都不一样。 梁小水是万家村最凶的丫头,村里的男孩等闲都打不过她,谁都欺负不了她。 可瘟疫是吃人的巨兽,吞噬了许多人的生命,何况一个只是打架厉害些的梁小水。 “她应该会为我开心吧。” 桓灵又问:“你当初不会说话,却离开家乡往钟离郡去投军,一路上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眼前的这个男人,经历了诸多离别磨难,在战场上多少次九死一生,才终于有了娶她的机会。 梁易摇头:“当时不觉得苦。现在想想,也算命大。” 一个不会说话也不认识路的十五岁少年,一往无前地朝从未踏足过的边地出发了,因为他想改变。 他之前所经历的,是桓灵无法想象的人生。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81节 桓灵有些好奇:“你当时怎么会想要去投军呢?” 梁易默了默,“算是机缘巧合。之前就想去,但是听说年纪太小军中不要,就十五岁才出发。去钟离郡是因为,当时正在和北边打仗,那边有战事。” 桓灵摸摸他的脸:“还好你去了钟离郡。” 这句话可以有两种解读。一种是如果他没有去钟离郡,他就没有今天的权势地位。还有一种是,如果他没有去投军,他们就不可能有这段婚姻。 梁易觉得,心善的女郎是在为他感慨,还好他去了钟离郡,这才有了之后的种种,再也不用过那样的苦日子了。 尽管不是更让他开怀的那个答案,桓灵为他着想的这份心也依然让他动容。 他笑得畅然,将女郎搂进怀里,两人靠坐着说话。 “嗯,还好我去了钟离郡。” 桓灵摆弄着他的手,一边捏一边问:“你说当初发生了瘟疫,那些官兵他们不救治染了病的村民,竟然选择了放火烧村吗?” 成长环境无忧无虑,从未见过人间疾苦的女郎,第一次感觉到所受教育的崩塌。 书里所写的大同世界,和现实的残酷形成了无比鲜明又讽刺的对比。 而现实也是如此的割裂。建康是何等的富贵繁华,士族用度又是如何的奢靡。而乡野间的人们却吃不上饱饭,患了病也得不到医治,被当官的下令活活烧死。 这让桓灵感到有些无所适从。 梁易握住了她的手:“对,是为了阻止瘟疫扩散。如果救治的话,需要外边的大夫进来,可能会让瘟疫进一步蔓延。烧了村子,瘟疫就能彻底断了。” 这是最简单的办法,不需多花一文钱就能将大问题彻底解决。 但这同样也是最残忍的办法,人命被践踏至此地步,与人间炼狱何异? “可那是活生生的人命,怎么可以这样!” 梁易已经无数次为这个问题愤慨过,在军中的职位渐渐往上升,手里有了些权力后,他也想为此事求一个公道。 可一调查,他已经不知道该状告谁。 “后来我才知道,当年的溪县县令因控制瘟疫有功得到了郡守的嘉奖,从此官运亨通,得以一步步升官至建康城。但五年前,他因为触怒当时的皇帝,被流放交州日南郡,还没到地方就在路上没了命。” 曾经下了放火烧村命令的县令,梁易恨他恨得牙痒痒,恨他为官不仁草菅人命。 梦里梁易已经拿了砍头的铡刀将他砍了千百回。 可到头来,这狗官也没什么好下场,还是被更大的权力悄无声息地夺走了生命。当年万家村的百姓无法由自己掌控,这个狗官的性命也同样不由自己掌控。 权力本身没有对错,对错在掌握权力的人。心存善念之人掌握权力,能扶贫济困荡尽天下不平事。心怀恶念之人掌握权力,会贪婪妄为视他人性命为无物, 作恶之人已死,梁易就连报仇,也不知道该找谁了。 瘟疫结束以后,四处逃生的一部分村人返回了万家村,重新建起了房子好好生活。万家村重新有了人气,但这里的每一家人都留下了永远的伤痛。 “恶有恶报!这种人就不配有好下场,死于流放途中都是便宜了他。”女郎愤愤不平,仍然觉得不够解气。 梁易语气平静:“都结束了。” 被困在那场大火里十二年的梁小山,也该往前看了。 桓灵安慰他:“对,已经过去了。”她抱住梁易的胳膊蹭蹭,“现在,你已经重新有一个家了。” 梁易贴着她:“阿灵,我很开心。”他重新有了一个家,和自己心爱的女郎。 “傻瓜。这样就很开心了吗?”桓灵歪头一笑,“不过也好,人家都说知足常乐。” 女郎笑着在他怀中歪倒了身子,顺势就躺下去:“快睡觉吧!我好累。” 精神高度紧张了一天,她迫不及待地睡个舒舒服服的觉,好消解这一身的疲乏。 两人都躺下以后,桓灵主动靠了过来,娇声要求:“抱着我。” 梁易自然遵命,亲亲热热地搂着她。 女郎很快在他怀中睡熟了,梁易白日睡得久,没什么困意。 两人挨得这么近,他突然想起来,桓灵嫌弃土床烧得太热将她的脸都热红了。 如果脸真是被热红的,她嫌自己身上热,就应该和以前一样离自己远远的,怎么还要他抱着呢? 该不会她其实是病了吧,梁易复担心起来。即使是后面困意来袭,他也没能放下心好好睡个觉,直到天快亮了才眯了会儿。 没多久,他被活力满满的女郎起床的动静吵醒了。 桓灵面色红润,气色极好,只是望着他的神色很担心:“你今日怎么醒的这么晚?又病了吗?” 他彻底放下了心:“没有。昨日白天睡太久,晚上一开始就睡不着,我后半夜才睡。” 桓灵:“那你再睡一会儿吧。” 梁易没答应,他起来准备早膳,做了肉饼和鸡蛋菘菜汤,很朴实的饭菜,但胜在味道不错。 用膳时,桓灵盘腿坐在土床上边,面前放着小几,梁易直接就坐在土床边上。 梁易问:“用完早膳,要去一趟镇上吗?买些东西。” 桓灵:“你昨日病刚好,好好歇歇吧。过几日再去。而且镇子上是不是东西少一些,我们要不还是去县里吧。” 梁易笑着道:“身体好了。县里马车来回要两个时辰,冬日天黑得早,算上买东西的时间,有些来不及了。” 先前养伤他已经歇过一个多月,今年成亲还得了一个月的假,算起来是他从军这么多年歇得最多的一年,已经是神仙一般的日子了。 “昨日华济去镇上买药,不到一个时辰就回来了。”桓灵想了想,“现在去镇上确实时间很充裕。但我觉得我们还是过几日直接早些起来去县里吧。” 这日正午,二人在院中晒太阳的时候,不远处燕大夫被烧成废墟的家那边有了些动静,闹哄哄 的,还能听见华巧春和万胜大声叫小萝卜头们不要乱跑的声音。 梁易定睛看了一会儿:“似乎是要清理废墟,我去帮帮忙吧。” 他病刚好,桓灵其实不大想让他去,但想想还是同意了:“你去吧,昨日婶子和华济他们也帮过我们。” 梁易就换下了长袍,穿了一身适合干活的窄袖短褐。他不放心桓灵一个人待在家,正好桓灵也觉得有些无聊,就和他一起过去了。 二人过去的时候,村长一家人还有燕大夫母女正在烧成废墟的地方里边翻翻捡捡,小萝卜头们也跟在大人后边有模有样地翻找着。 华济高兴地叫他们:“小山哥,嫂子,你们也来了!” 华春巧:“昨晚听万木说,小山的病已经好了。到底是年轻人身体好,病也好得快。小山你病刚好,就别干活了,歇歇吧。” 梁易:“婶子,我也没什么事,大家一起干,快一些。” 华春巧就随他去了,至于自己身边这个一看就身娇肉贵的小山媳妇,就好好在一边待着不添乱就行。 她指派着小儿子万林给桓灵搬了一把胡椅出来,让她在一边晒太阳,随后自己也去干活了。 梁易跟着众人忙忙碌碌,捡了些还能用的东西出来,又站得远远的,把快要垮掉的木头用木杆打下来。 这些木头已经被烧得摇摇欲坠,不知道哪天就会掉下来。 大人们小心谨慎可以避开,孩子们却是管不住的,总要跑来跑去。万胜怕这木头哪天就突然掉下来伤到孩子们,所以一定要尽快处理。不然也不用快过年了还来忙这些。 众人在外边忙着,快到午膳时分,华巧春回去做饭,叫了万林回去帮她烧火。 “小山媳妇,你也进院里坐吧。马上拆墙了,外边灰尘大得很。” 桓灵也确实不想待在外边了:“好,婶子。我也可以帮你烧火。” 华巧春摆摆手:“不用了,你穿这么好看的衣裳,蹭上了灶台灰就不好了。” 进了院以后,华巧春在院里摘菜,和身边的桓灵拉着家常:“小山媳妇,你怎么会和小山成亲的?” 万家村的人似乎只知道梁易在外边做官,不知道他的官做的到底有多大。 三年前他回来的时候,江临还是大司马,他则是大司马手下赫赫有名的将军。 而如今,他的义兄已经做了皇帝,梁易的地位也水涨船高。梁易没有告诉他们,桓灵也就没有擅自做主。 “他请人上我们家提亲,我就答应了。” “你答应了?女郎们的婚事不都得听耶娘的吗?我就是这么嫁给万木阿耶的,成亲前见也没见过。还好他性子不算坏,不然可有苦头吃。你比我有福气,小山是个极好的孩子。” 桓灵答得半真半假:“在我成亲这件事上,我耶娘愿意听我的。”而且当时那种情况,她绝对不会为了自己的婚姻自由让整个桓氏放弃那么多。 梁易这个傻子,如果他们婚前见过又认真相处过的话,或许在这段婚姻的一开始,她不会那么抗拒。 华巧春:“这就对了。小山是个实诚孩子,话少,我知道很多年轻女郎不喜欢这样的。但你有眼光,光嘴皮子厉害有什么用啊?小山从小就懂事又听话,长大了也很能干,能把你照顾得妥妥贴贴的。” “阿娘,水开了!” 华巧春:“来了!”随后她就抱着菜篮子进了厨房,留桓灵自己在院里晒太阳。 碎金般的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厨房里逐渐飘出了饭菜香,外面传来众人忙碌的声音。 桓灵突然觉得,这也是一种很简单、很平常的幸福。 若是以前的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和这么多乡野之人在一起用饭。因为人多,桌子太小,男女眷也是分开的,但桌子离得不远,能互相瞧见。 除去燕大夫,这里的每个人用饭姿态都非常的不拘小节,比他们刚成婚时梁易的姿态还要不羁。 这些人甚至不是士族瞧不上的寒门,他们是士族不屑于提起的白丁。 以往桓灵和那些士族中人没有什么两样,她甚至根本没有在意过世上还有乡野之人的存在。 他们饱受不公的对待,却仍能以一颗赤子之心对待生活,不放弃希望,守望相助。 在真切和他们相处之后,桓灵没法再以之前的观点来看待他们。 “小山媳妇,快吃啊。”华巧春招呼她吃菜,“家里没什么好菜,等过两天杀猪的时候,你们再来吃饭,到时候给你们做肉吃。” “好。”桓灵的心也被触动了,“婶子,今日的菜也很好吃。” —— 下午,梁易帮着干完了剩下的活,两人就一起回去了。 回到小院的时候,外面还很暖和,风儿也温柔。梁易烧了水在里边洗漱,桓灵就仍然在院子里晒太阳。 关上门的时候,梁易还很不放心地嘱咐她一定别出院子,洗着洗着还要叫她一声。 桓灵应了他,不禁摇摇头。她是个懂事的大人,又不是乌雪,怎么会乱跑呢?梁易真是多余操心。 说起乌雪,要是把乌雪也带回来就好了。这样悠闲舒适的环境,这样暖和的阳光,这个时候有只猫儿在身边逗着玩一定很幸福。 可是当初离开的时候,桓灵既怕路途遥远乌雪在路上跑丢了不好找,又怕二人没有经验照顾不好它,所以仍然将它留在王府由专职的仆役照顾。 等回了建康,她一定要把乌雪抱在怀里摸个够! 梁易很快就洗好了,收拾好屋里后利索地来到院里,像抱小娃娃似的将桓灵抱起来往屋里走。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82节 桓灵惊了一跳:“梁与之!你做什么?院门没关,村长他们家能看见这里。你可真是,真是孟浪!” 梁易:“我看过了,他们家人都在屋里,外边没人。” 桓灵就将脑袋埋在他肩头,生怕被别人看到了:“那你走快些,快点进去!” 幕天席地和人这么亲密,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夫君,自幼受到严格教养的女郎也不能接受为旁人所知。 进了屋,他将桓灵放在土床上,女郎恨恨地捶了他一下:“我好好的在外边晒太阳,你抱我进来做什么?” 梁易语气平静:“睡一会儿。”他干了这么久体力活,有些乏了。 两人都躺下以后,他却不想只是睡一会儿了。 男人的大手抚上女郎柔软纤细的腰肢,上上下下揉搓。 他的唇在女郎脸上到处乱亲,好像怎么都亲不够似的。 “梁小山,我方才没有沐浴,我的脸沾了灰尘,你还亲。” 梁易毫不在乎,从来都只有女郎嫌弃他的份。这大中午的本来也不用沐浴了再睡觉,他只是刚干完体力活太脏了才冲洗了一番。 “梁小山,你不是说睡一会儿吗?这还是大白天的,你动手动脚做什么?你的手放在哪里?!” 这样的梁易确实生龙活虎,但让她有些招架不住。 桓灵突然就觉得前两日他生病的时候乖乖躺在床上的样子也挺顺眼的。 ----------------------- 作者有话说:梁小山:你是要一个高烧不退重病不起的梁小山还是一个生龙活虎只是有些爱贴贴的梁小山? 阿灵(咬牙切齿):爱贴贴的。 第68章 梁易对桓灵的欲.念和他的爱意一样直白而不加掩饰,将女郎的整张脸都亲得红扑扑的,眼睛也变得湿漉漉,泛着动人的神色。 桓灵伸手抵着他的胸膛,还算好心情地警告:“青天白日的,不能这样。” 梁易黏黏糊糊拉开她的手:“门都锁着,就亲一会儿。”说罢轻轻咬了一口女郎的脸蛋。 女郎的大腿被抵上,桓灵轻轻捏住他的脸颊:“那你还……”她说不下去了,将脸埋在他的肩头,“梁小山,你不老实。” 梁易好声好气解释:“我也没法控制。我一挨着你,就这样了。” 桓灵脸上飞来两朵红霞:“那你松开手,别挨着我。” 梁易在她唇上轻轻啄吻:“我不想松开,就这样。过一会儿就好了。放心,只要你不同意,我绝对不会乱来。” “呆子。”女郎轻咬他嘴唇,垂眸往下看了看,“我不喜欢它硌着我。”说着她就把身体轻轻往后挪动,却被男人炽热的大掌禁锢住。 “虽然我们说好了,等你伤好,我们就、”女郎的脸红得愈发厉害,“就圆房。可是就算、就算你想……也不能大白天的就这样,这 多不成体统。” 天地良心,梁易只是想趁机亲近一番,他哪里敢想那些事。桓灵说了这话他这才知道,她真的将这件事放在了心上,不是那日的一时兴起。 她的态度渐渐软化,这于他来说,已经是超乎期待的惊喜,又怎么敢奢求更多。 “你上次说,会进不去。”他的手渐渐下移,轻轻摩挲的动作不知不觉间充满了暗示意味,但女郎没能察觉到危险。 桓灵放松地靠在他温暖的怀里,噘着嘴小声嘟囔:“谁叫你长得那么吓人的,要是真不行,那就是你活该,你就一直忍着吧。” 梁易轻笑,这种事哪有当真成不了事的,只是强行的话,女郎免不了吃苦头,他可舍不得。 他用脸去贴桓灵的脸,亲昵地蹭了蹭,“阿灵,你当真愿意吗?” 桓灵不好意思地伸手蒙住了他的眼睛,语气轻轻柔柔,“嗯。”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并不抗拒梁易的亲近爱抚。这件事上,梁易一直很照顾她的感受,即使他有时候亲得又急又重,感觉即将要压抑不住内心狂热的情感,他也没做出过其他出格的事情。 不、他们是夫妻,若按这世间的规矩来,做什么其实都不算出格。 只是她仍然不大喜欢梁易的那玩意。 梁易的眼睛被蒙住了,但手仍然灵活得很,沿着女郎的背脊快速向下滑去。 “你的手,你做什么?”桓灵一把抓住了他往下探的胳膊,“就算我愿意,也不能是现在!白日里不能这样。” 随着女郎柔软的小手放下去,梁易明亮的眼睛露了出来,眼神炽热又饱含爱意。 他柔声哄着:“不是,我先这样,以后就好成事了。” 女郎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惊得说不出话来,紧紧揪住了他身上的衣裳:“别,有些疼。” 梁易真是胆大包天!怎么能、怎么能这样!他的胳膊被紧紧夹住,手指也受到同样的掣肘。 这样弄,还是头一回。 梁易轻声哄着:“我慢慢来好不好?” “不好,不好!你别、别再往里,”桓灵不知该如何是好,紧紧抓着他的衣袖。 女郎太紧张了,比从前还要干涩。 梁易声音很低很低,简直有些沙哑了:“别紧张,和从前没有什么不同。阿灵,你之前说过,你喜欢的。” 桓灵把脸埋进他的胸膛,一下一下用脑袋撞着他:“这、这哪里一样,从前哪里是这样的!我喜欢的不是这样。” 梁易亲亲她红透了的耳朵:“别怕,都会一样舒服的。” “你骗人!我现在一点也不舒服,好奇怪,梁与之!你的手,不许那样!” 梁易怕再吓到她,亲了亲她湿漉漉眼睛上的眼皮:“那我不动了,就这样好不好?” 桓灵勉勉强强妥协,小声抱怨:“可是有些胀。” 梁易将女郎柔软的唇瓣含住,温柔地亲吻,随后又撬开齿关,同女郎的软舌纠缠起来。 桓灵喜欢这样的吻,放松了心神,终于在他的温柔下慢慢放松下来,脸蛋愈发地红,神色也愈发娇艳动人。 梁易看得心神荡漾,很想做些不可言说的事情。但跟桓灵成亲以来,在这件事上,梁易吃一堑长一智,早已学会了忍耐。 渐渐有了些微的水声。 意识到不对劲的女郎慌慌张张抓住他的胳膊。 男人观察着她的神情,爱怜地亲亲她的脸:“不疼吧?” “嗯。”桓灵还是有些羞,小声问,“这样,以后就能圆房了吗?” “嗯。我们慢慢来。”虽是这样说,但他动作未停。 一股极致的感觉传遍四肢,女郎脚趾紧紧地蜷缩着,声音软得不像话。 梁易简直为她此时的样子着迷不已,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只有他能瞧见的神情。他看得热血上涌。 桓灵却觉得有些羞赧。 女郎仰面躺在床上,失神地盯着头顶的瓦片,还在为方才的事情感到不可置信。 梁易温暖结实的身体又笼罩了过来,俯身趴在她上方,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身体,一只手轻轻抚摸桓灵红扑扑汗津津的脸颊:“阿灵,我这样,你怕吗?” 桓灵没有言语,只是柔柔地抱住了他的脖子,将他的脑袋压下来,亲了亲他的嘴角,而后才迷离地摇了摇头。 而后,她用了些力气推他,男人顺着她的力道被掀翻在身边。 女郎踢他一脚:“我要换亵裤,你去拿。” 支使他做事,桓灵也已经很熟练了。 梁易熟练地为女郎打理干净,这才钻到被窝中将人抱紧了。 桓灵脑袋靠在他怀里,也被弄得有些困倦了,胳膊肘撞了撞他的胸膛:“还说睡一会儿,你闹了两刻钟,太阳都快落山了。” 梁易:“睡一会儿我就起来做晚膳,刚好。” “狡辩。”女郎闭着眼睛,捏了捏他的脸颊,“快睡吧,” 这一觉醒来,已是暮色四合,厨房飘出了阵阵饭菜香。梁易没睡多久就起来做菜,女郎醒来的时间刚刚好。 山中岁月悠长,日子就这样平静祥和地慢悠悠过下去。天气好的时候,两人会在正午出去晒晒太阳。天气不好时就把土床烧得暖融融的,窝在上边说说话看看书。 因为身处万家村,桓灵也会问些梁易小时候的事。那是她全然未知的另一种人生,如果梁易没有去从军,他们的人生轨迹绝没有任何相交的可能。 她可能会嫁一位出身士族的郎君,但建康城里边的同龄人,没有她喜欢的,她又不想远嫁,大概最好的可能就是像阿耶阿娘那样相敬如宾地生活。 而梁易大概会娶一个出身乡野的女子,像万胜和华巧春那样,两人生一堆孩子,在这里安静地过日子。 这就是没有遇见梁易之前,桓灵原本预想的人生。可此刻仔细想想,若真是过上了,她内心似乎也没有那么欣喜。 —— 转眼间到了腊月二十七,两人起了个大早进县城买年货。 他们出发的时候天不过刚刚亮,还能瞧见几颗星星。数九寒天,早晨又是一天里边最冷的时候,路边的干草上结着一层厚厚的霜。 桓灵捧着手炉舒舒服服在马车里待着,无聊的时候就打开车门和梁易说说话,但很快她就被冻得不行,只能又将车门关得紧紧的,不让一丝风钻进来。 梁易可真抗冻啊!一直到县里,他都没叫过一声冷。 溪县在茅山脚下,不是什么交通要地,也算不上繁华的大县。但因为即将过年,街上还是十分热闹,有不少像他们这样从附近的村子里来采办年货的人,来来往往地挤满了街道。 两人先找了个人满为患的饮食铺子用早膳,要了羊肉汤和胡饼。 店里人多,上菜的速度就快不了。两人进门的时候,只有靠近门口的一张桌子还空着,免不了还要受些冻。 梁易自己坐在外边,高大的身躯能将风挡个差不多。他随即又倒了两杯热茶,让桓灵先暖暖身子。 桓灵喝着茶,目光越过梁易的身子瞧着外边熙熙攘攘的人群。茅山脚下的小县城,也有热闹的烟火气。 热腾腾的羊肉汤被端了上来,一碗羊肉汤下肚,女郎通身都热乎起来了。 两人踏出饮食铺子的时候,太阳也露出了头,微弱的阳光虽然不怎么暖和,但瞧着心里就敞亮。 “走吧,我们去买东西!先去买纸笔,你接下来要好好练字。”桓灵拉着梁易的袖子,很快找到了一家书画铺子。 但这里最上乘的纸笔在 桓灵看来也不过尔尔,她叹了口气:“早知道我们带些纸笔过来。” 梁易只知道这纸没那么白,瞧着是不如他们在建康用的好,笔好不好他就看不出来了。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83节 “没事,反正是练字。”他要了几刀纸,又对桓灵道,“阿灵,你帮我挑挑笔和墨吧,我分不清好坏。” 桓灵就在店里挑了相较来说好些的笔和墨,然后又在店里逛了逛,挑了些打发时间的书册。两人付过钱走到店门口的时候,梁易瞧见了门口卖的对联,打算买一些。 可对联上的内容尽是一些兴旺发财之类的字眼,太俗气,桓灵不喜欢。 “反正都买了纸笔,不如买些红纸回去,我们自己写。” 梁易面露难色:“自己写?”他那一手丑字,就算写出来也不好意思往门外贴啊。 桓灵嗔他一眼:“我写!” 走出了书画铺子,他们又买了许多点心,橘子。 梁易眼睛也不眨地让小二装了好几大包,桓灵:“这太多了吧,我们吃不了那么多。”虽然天气冷不会坏,但是这东西放久了就不好吃了,还是到时候买新鲜的好。 梁易:“送些去给万叔他们家,他们家人多,燕大夫也住那里。” 山村里边的大夫和老师会格外受到村民的敬重,尽管梁易早已经做了大官,依然没改变这个习惯。况且,他从前也真切地受过燕大夫的父亲老燕大夫的恩惠。 燕家世代从医,家学颇深。但老燕大夫妻子早逝,只留下一个女儿,没有男丁传承香火和这祖传的医术。 老燕大夫只好对外收徒,言明要未婚的年轻男子,学习医术的同时要给燕家做赘婿,既为传承香火,也为燕家医术后继有人。 他还真招到了那样一个人,也就是燕时晴的父亲。但那徒弟是个短命的,燕时晴还在牙牙学语时,他在山中采草药时跌了一跤,后脑正正磕在一块石头上,当场便没了命,他家里人还来燕家闹了好大一场。 丈夫离开后,燕大夫心力交瘁,又被他的家里人闹得不得安生。后来还是两边村子德高望重的老人出面说和,这才平息了这件事。 后来燕大夫也没有再嫁人或是招赘,一心一意带着女儿,跟着父亲学习医术,反而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成为了附近几个村子里边名声响当当的好大夫。 听他这样说,桓灵道:“上次小萝卜头们很喜欢我给他们的石蜜,我们再买些糖吧,他们喜欢。还有华济,他也帮了我们,送些东西去他家吧。” “华济就住万叔家。他没有其他家人了。”他的耶娘也都死于那场瘟疫。 梁易听桓灵的买了些糖,又买了几条活蹦乱跳的鱼,还特意买了个大木盆养着。 最令人惊喜的是,他们竟然碰到了有人卖牛肉。牛要用来耕地,轻易不能宰杀。就算是恰巧碰到了死去的牛杀出来卖,价格对普通人来说也贵得吓人,寻常百姓几乎没有机会能吃到牛肉。 梁易从前打过猎,山中什么肉没吃过,但还是认识江临以后,他才头一回吃上了这玩意。 摊主在热情推销:“上好的牛肉!家里的牛自己撞在墙上撞死了,不是病死的,大家放心吃。我也上报过官府,买了吃绝不会有麻烦。” 梁易瞧了瞧牛肉,也买了十来斤。 桓灵:“他说的是真的吗?真的不是病死的?” “嗯。” “你怎么知道?” 梁易:“病死的牛和撞死的,肉的颜色会不一样。而且我从前见过他,隔壁王家村的,他家真的有一头牛。方才我们用早膳的时候,店里边恰好有两个王家村的人说起了这件事。” 那两人正在抱怨,王家村好些人都想让牛主人将牛肉在村子里便宜卖,他们也好买些尝尝鲜。可牛主人却不肯让步,大老远将牛肉运到了县里边,卖的价也不是他们舍得掏的了。 桓灵:“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我也听到了。那就放心买吧。” 两人在县里转悠了个遍,能买的都买了。桓灵还特意挑了几匹布,买了针线。 梁易劝她:“针线费眼睛,直接买成衣吧。” “我不是给自己买。反正在这里也没什么事情做,我绣绣花打发时间。明年回去家里又添了小娃娃,我正好给他们做些东西。” 东西都买齐了,两人在溪县最大的一间酒楼用了午膳,随后就赶回了村里。 梁易知道自己做的菜比不得建康的厨子,虽然他已经尽量换着花样做,但在见惯了诸多珍馐的女郎面前也不过是班门弄斧。到了县里边,他就希望能让桓灵换换口味,吃好一些。 第二日,梁易将买来的东西送去了村长家,小萝卜头们瞧着那些吃的,简直眼睛发亮。 他送来的不仅有糕点糖果,还有两条鱼和几斤牛肉。 华巧春也瞪圆了眼睛:“这么多东西,小山,这太贵了。这使不得。” “婶子,你们也帮了我,这是应该的。”梁易坚持送了出去,然后很快离开了。 桓灵独自在院中写着对联,她写的是“政通人和”之类的。原本她叫梁易也送些对联给万家,结果梁易委婉道:“这些他们都不知道什么意思,村里人都更喜欢发财兴旺。” 而且腊月二十八了,万家应该早准备好了对联。 这话是实话,桓灵还是有些不高兴,她亲自写的对联难道还比不上路边随处可见的俗气对联吗? “没有政通人和,怎么发财兴旺?”梁易走了后,她还在不忿地嘟囔。 这话脱口而出以后,她才意识到,发财兴旺本身就是政通人和的一种表现啊。 只是,政通人和是贵族居高临下的期许,发财兴旺是寻常百姓简单朴素的愿望。 —— 他们到了万家村后天气一直不错,年三十却下了雪,虽然雪不算大,但扔给村子蒙了一层白,只适合在屋里边待着了。 这日的团圆饭,梁易用尽了他所有的厨艺做了一桌子菜,看着还算丰盛。 “我觉得你的厨艺进步了。”认真品尝过每道菜后,桓灵夸了夸他。她这是在刻意找些不相干的话题,以避开那炙热的眼眸。 因为前一晚梁易同她说,想要除夕夜圆房,她答应了。 自从那日歇晌时那样弄过,梁易就总用来作弄她。他一点点试探,桓灵一点点被他融化,情不自禁时也说过喜欢他那样。 梁易就试探着提了一嘴,没想到她直接答应了。现在想想还真是一个错误的决定,若真成了事,以后每年除夕,她大概都会想起这件事。 团圆饭用得比平日晚膳要早,用完膳后,梁易神神秘秘避开桓灵,不知要做什么。 但没能逃过女郎的法眼:“你在做什么?往水里泡的这个是什么?” ----------------------- 作者有话说:审核大大放过我[可怜]改一天了,都删了 不好意思来晚了,我写得太慢了。本来想直接写完圆房但是我太困了,明天来看吧,我尽量九点,更不了会在评论区通知大家。 第69章 梁易也挺紧张,竟然又有些结巴了:“就是,用这个就、就不会怀孕了。” 热水中漂浮的轻薄物体庞然地占据了大碗的一半水面,翩翩然游荡着,像只不太灵活的鱼儿被困在了浅滩上。 联想到让人脸热的画面,桓灵一下子明白了,不自在地背过身去:“噢、这个啊。” 他们成亲已经九个月了,这时却像新婚夫妻一样的害羞。 梁易也没再说什么,将东西放在卧房大桌子上,他去收拾厨房了。 桓灵坐在被烧得暖烘烘的土床上,远远地看着那东西,心跳如擂鼓。 她突然有些后悔昨日那么爽快就答应了梁易的请求。 当时被亲得晕乎乎的,梁易的大手还在放肆探索,她就一时情迷答应了。 她以为自己已经不拍了,但真正来临时,心里却依旧麻麻的。 可桓氏女郎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没有反悔的道理。她从不失信于人,更何况是自己的夫君。 她答应梁易的心是真的,此时心里的紧张也做不得假。 屋外还飘着雪刮着风,外边静悄悄的,桓灵觉得她似乎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以往都是她率先沐浴,沐浴过后就舒舒服服窝在暖和的床上。但这日,梁易提着水进来的时候,她却颇为不自在地推拒了一番:“你先洗吧。” 前两日去县里的时候,他们买了一扇屏风,用来放在屋里隔开浴桶。 一个人沐浴的时候,另一个人也无需再出去。 桓灵觉得很方便,梁易 沐浴的时候,她再也不用只能看着墙壁了。 但梁易每晚都被撩拨得心猿意马,这些她都不知道。 梁易很快洗好,搭在屏风上的轻薄寝衣被一只粗糙有力的大手拿走,套在了那健硕的身躯上。 想到会发生什么,其实梁易心里也非常紧张。尽管已经沐浴了,他仍然觉得周身燥热,只好将上衣穿得松松垮垮用以透气。 若是以往,见到他这穿,桓灵总要说他两句,让他好好穿衣裳,不要企图引诱她。 但这晚,她实在太紧张了,竟然连他的衣裳是怎么穿的都没注意,更别说去同他开些黏黏腻腻的玩笑。 梁易依旧为她兑好热水,而后听着哗哗的水声浮想联翩。 桓灵洗好之后,还磨磨蹭蹭不肯出来,就泡在水里边发呆。 原本窸窸窣窣的水声突然停了,屋里突然变得好安静,好像就只有梁易一个人似的。 “阿灵?”他怕女郎在水中晕倒了,忙叫了一声。 居然没有回应!梁易吓坏了,快步走了过去,越过了隔绝视线的屏风。 “啊!你、你耍无赖啊!”昏黄的蜡烛光下,男人高大的身形被照出影子,将女郎整个笼罩。 桓灵的心思不知飞到了哪里,梁易叫她的时候就未能察觉,直到男人到了跟前,她才恍然反应过来。 尽管在床榻间已经有过很多亲密的时候,但她此时可什么衣裳也没穿。他们从未如此坦诚相见。 梁易:“我方才叫你,你没应。” 桓灵心虚:“那我现在应了,你可以去屏风外边了。” 别再用这样炽热的目光看着她,别再让她感到如此的心慌,如此不知所措。 梁易的脸也红到了耳根子:“噢,那我现在过去。水冷了,你别着凉。” 说完他就同手同脚离开了,那姿态怎么看都有些滑稽。 桓灵也怕生病,她不爱喝苦药,但是心里又不想那么快过去。所以她很快穿好了衣裳,然后磨磨蹭蹭,一步只半步那么大地挪了过去。 梁易坐在床边看着她笑,在桓灵终于快挪到他身边的时候,他一把将人拽过来,抱起来让她自己身上坐着,眼神里有压抑不住的情感。 他靠近,从女郎的额头开始吻起,炙热的吻渐渐向下,在软嫩的唇瓣上研磨啃咬。 桓灵情不自禁打开了齿关,男人的厚舌缠了上来,追着她的软舌吸吮舔舐,亲出了啧啧的声响。 男人宽厚的大手随即碰到了寝衣的系带:“阿灵,衣裳脱掉好不好?” 桓灵也不是轻易好糊弄的:“你先脱。”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84节 梁易将她从自己身上放下,二话不说脱了个精光。桓灵害羞地别开脸,余光还是瞥到了让她害怕的东西。 蛰伏着已经很庞然,一想到汹涌时的样子,她就心生退意。 但桓氏女郎怎可轻言放弃,怎能不做到答应别人的事情。 眼一闭心一横,她催梁易去吹了灯。 梁易拉着她的手:“今日是除夕夜,家里的蜡烛得燃一整晚。” 其实他也不想燃着蜡烛。他身上的那些疤痕,桓灵见了会不喜欢的。 但是燃一整晚,多像新婚夜的喜烛。 况且,和桓灵在一起以后,他事事都愿意去图一个好意头。 “这样啊,那好吧。”她索性闭上了眼,紧张地引着梁易的大手摸到了自己的衣带,“那你来解。” “噢,好。” 尽管回答得不紧不慢,但其实梁易非常紧张,手抖得很厉害,好一会儿都没解开,反而让它缠得更紧了。 “你怎么这么笨?就是普通的结。”桓灵无奈地睁开了眼睛,拉着他的手,在他的注视下,两人一起解开了最后的一层屏障。 梁易还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问她:“你要,在上边吗?” 桓灵已经很紧张了,他还要问这么具体的问题,多让人害羞啊! 女郎没忍住拍了他一巴掌:“问这个做什么?” 梁易未着寸缕,巴掌直接拍在皮肤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他委屈:“你之前说,不喜欢压着你。” “别说了别说了!”桓灵一把捂住他的狗嘴,两人的身体却因这个动作靠得更近了。 梁易热腾腾的身体趁机贴紧了,埋头将女郎的唇瓣好生爱抚了一番,下巴和脸颊也被亲得湿漉漉了,炙热的湿吻才渐渐向下,从脖颈,到锁骨,再一路不停。 他最喜欢云朵,像吃到美食的孩子一样轻轻咬着,女郎难耐地抱住了他的头,娇喘不停。 “痒!你别亲、别亲我的腰。梁与之,我怕痒。”女郎扯着他的头发向上,梁易却不肯停下了。 亲了好久好久,他才终于抬起了头,嘴唇红得像沾了胭脂。 桓灵别别扭扭:“都说了别碰我的腰,我怕痒。” 梁易又贴了过来,柔软和坚硬撞在了一起。以为他这就要进入正题,桓灵忙慌乱地提醒他:“那个、你泡的那个,” 梁易笑着亲了亲她的脸蛋:“那个还要等会儿。” 说着他就退到了床脚,捉住女郎的脚踝,缠绵地往上亲。 “怎么能?怎么能这样呢!”女郎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身上难受得很。 但很快,更柔软的触感一路攀升,到了最敏感的地方。桓灵说不出话来,出口的都是不成声调的娇啼,抓紧了他的头发。 这件事上,梁易有了些经验,有心让她更放松些,所以用尽了通身的本事来讨好她,很快就将桓灵送上了云端。 他以手试了试,这才用上了肠衣。 女郎的腿被架上了肩头,到了这个时候,紧张反倒没有了。她睁开了眼睛,昏黄的灯光下,男人的神色痛苦又舒爽。 “疼、不行。” 梁易停住了缓缓的动作:“阿灵,别怕,我不动了。” 桓灵得以短暂喘息,说什么也不让他继续了。 梁易虽然已经很想很想,想得快要爆炸,但还是无奈地答应她:“那我退出来。” “等等。”若是半途而废,那前边不是白受了罪。桓灵再次横了心:“继续。” 二人对于这事的所有体验都来自彼此,其实都很青涩,只是本能的渴望又让他们一点点大胆尝试,慢慢探索对方的身体。 若说梁易在这事上强在哪里,就是他曾在军中被迫听过很多荤话,还通读过江临给的那本册子,脑子里朦朦胧胧有很多知识。 可知识也只是知识,实践起来,也会有很多的不顺利。 他已经很缓慢很温柔,但毕竟有那么大的个头,桓灵还是要承受。好不容易完全能接纳,又不许他动了。 他难受得要命,被逼得青筋暴起,逼出了一颗颗汗珠,沿着脸颊滚落,有一滴落在了女郎柔软的肚皮上,和女郎的香汗混为一体。 他情难自禁地伸手触摸女郎同样汗津津的脸颊,身体被这个动作带动。 “啊……那里”女郎喊出了声,神情却不是厌恶。 他试探着又动了动,很慢很慢。 两人都是头一回,什么都得摸索着来不一样的感觉袭来的时候,桓灵抓紧了身下的床单,终于没那么难受了,并且似乎还有些难言的滋味。 被女郎的动作一激,梁易没忍住,重重吐息之后,难堪地趴在了女郎的身上。 鼓胀之感骤然消失,桓灵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不疼了,那种难言的滋味也消失了。 原来这就是圆房啊。还不如他的手指灵巧,也不如唇舌柔软。 男人长那么一个玩意做什么呢?除了让女子有孕外,真是又丑又没有用处。 桓灵起先的确被他勾起了几分兴致,可最终上不去也下不来,更难受了。 梁易不敢抬头:“阿灵,我、听说头回是这样的。” 他在军中早听过一些大喇喇的同僚说过,男子头回多半时间不长。但他以为自己身体强健,会有所不同。没想到还是在她那里丢了脸。 桓灵:“是吗?那以后还会疼吗?” “应当不会了。”他朝下去亲女郎的头发,却被桓灵拍了一下,“出了好多汗,我想洗洗。你退出来。” “等 会儿再洗吧。”他抵着女郎的额头。 “等什么?” 这话问出了口,桓灵突然就知道等什么了。 “怎么又、又变了?” 梁易:“圆房总不能真的是我丢个人就结束。” 这一回,梁易铆足了劲儿要先让桓灵快乐,她也确实感受到了快乐,但梁易却迟迟不结束。 已经被磨得有些麻木了,桓灵嗓子都要哑了,催他:“你快点。” 梁易听话地快了点。女郎却更生气了:“不是,不是这个快点,我让你快些结束。” 梁易亲她的耳朵:“就是这样才能快些结束。” 可结束后,他很快又兴致高昂地卷土重来,誓要找回刚刚丢掉的脸面。 “梁小山!梁与之!我不要了,不要了。” 但头一回尝到这样的滋味,梁易却还兴奋得很:“阿灵,就这一次了,好不好?” “真的?” “真的,你配合我,就能快些结束。” 桓灵躺在那里对他来说就是极致的诱惑了,更别说主动配合,梁易简直要成仙了。 闹了一个多时辰,夜已经很深很深了,约莫到了子时才停下。 黏答答的肠衣被丢在地上,床铺也乱得一塌糊涂。 女郎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由梁易抱着去洗漱,全程没和他说一句话,也不看他。土床大得很,二人都洗完回来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撤下弄脏的被褥,只在旁边铺了新的。 将女郎轻轻放上去,他自己也钻进了被窝,赤着身子将人搂到怀里。 明明他们刚刚才做了这世间最亲密的事情,桓灵却挣脱了他的怀抱,语气不耐:“别抱我,烦你。” 梁易垂眸,不为所动地又抱了过去。 他们是结发夫妻,但新婚那晚,桓灵抗拒不已,还打破了他的头。所以,他们没有行结发礼。 结发夫妻,却从未结发。桓灵心里起初没有他,他不在意。 如今他们成亲已经九个月了,才行周公之礼,而结发是缺少的。 是不是一开始的顺序就错了,所以才会说出烦他这样的话来? ----------------------- 作者有话说:写了这么多就先更,我怕更太晚,大家还没看,一觉醒来发现看不到了 第70章 尽管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方才那一阵阵疾风骤雨仍然让桓灵感到心颤,就好像梁易的脸,还有他那劲瘦的腰都还在她眼前摇晃似的。连屋顶上整齐排列的瓦片,也依旧状如起伏不定的波浪。 女郎浑身酥软,感觉自己似乎还和他连在一起,她都弄不清被磨得钝痛的酸胀感究竟是此刻真实存在的,还是方才那样的感觉实在太久以至于分不清它到底有没有消失。好像双腿还赤溜溜架在他宽厚的肩头,让人心生羞意。 两人沐浴过后,梁易只给她套了一条亵裤,而他自己依旧什么都没穿,大喇喇光着身子在屋里走来走去。身后的男人身躯炙热滚烫,贴得很近很近,但是被折腾得筋疲力尽的女郎很难给他好脸。 梁易方才畅快得像做了神仙,一下子又被那冰冷的话语打进了冷宫,冷热交替,像从烈日炎炎的夏跨到了寒冷彻骨的冬,冷得他说不出话。 桓灵已经很久没用过这么不耐烦的语气和他说话,更可况是说烦他这样的话。这让他心里难过得不得了,像大雨将落未落的夏日午后,闷热得透不过气来。 他不死心地贴紧,让女郎柔软的身子嵌在他怀里,大手握上女郎柔韧的腰肢,轻轻摩挲着,正如方才他大手掐住女郎的腰一样。 他的手渐渐向下,抚上女郎的肚皮。此刻看不到了,若是方才,能看到这里凸出来。 桓灵被折腾得不轻,现下还没缓过劲儿来,正等着他来好好哄一哄自己。谁料他竟然还满脑子都是这种事,又来挑逗她! 她一把重重拍在梁易的大手上:“不许。你刚刚弄得我不舒服了,不许放肆。” 这话等着他来哄的意思就更明显了,可梁易这个榆木脑袋还是没能领会到,满心以为自己被嫌弃了,真就不敢动了。 他闷闷道:“那我不动了。” 他忍不住怀疑自己,明明他好好学习过大哥给的那个册子。难道他真的那么差劲,以至于做完这事后,桓灵对她的态度就大变样了? 梁易忽然就觉得很挫败,男人的自尊心大受打击。在这事上,他也免不了俗。 他的声音暴露了情绪,桓灵听着气不打一处来:“你不高兴?我都同你圆房了你还不高兴?你还想怎么样?”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85节 梁易拿不准这话有没有嫌弃他的意思。 “没有、没有,阿灵,我、我以为你不高兴。”事实上,他就是太高兴了,才会在后面两回放肆疯狂,这才让桓灵不快。 桓灵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哼,我就是不高兴。我最后叫你停下,你都不听我的。你胆子大了是不是,都敢不听我的话了!以前答应我的不做数了吗?” 梁易有点儿缓过劲儿来了,这似乎不是嫌弃他没用。他小心翼翼将怀中女郎的身子转过来,抚摸着那红扑扑的脸蛋:“阿灵,对不起,我,我也是头一回。我太激动了。” “你就这么喜欢这事?” 梁易:“嗯。”他似是疑问又似是肯定,语气低沉,“你不喜欢,我做得不好。” 瞧他这可怜样,桓灵又不忍心了,别别扭扭:“起初,是有些不顺畅,我觉得不舒服,有些难受。后来……有一阵子,其实还好。” 其实不只是还好,她有些体会到梁易从前用手或口伺候她的那种舒爽。但这话还是别说出口了,免得他以后更不知收敛。 梁易眼睛亮了。 “但是太久了,后边我都分不清什么感觉,只觉得又麻又涨,不知道舒服还是难受了。”女郎羞涩地说出了自己的感受,只是声音更低了。“我现下感觉,就像……还在里边似的。” 梁易粗糙的大手覆上女郎柔软的肚皮:“还疼吗?” “不是疼,就是很奇怪。或许是因为从前没有过吧。”虽然梁易前几晚一直用手指,说这样圆房的时候,她能少吃些苦头。 但毕竟还是相差太多太多,感受完全不能比拟。手指哪里会变大缩小,也不能热腾腾地烫得她发颤。 “我刚刚看过了,有些红肿。明日去买些药涂一涂吧。”梁易贴着她的耳边,说话的气息一阵阵撞到女郎耳边的皮肤。 感受到他的呼吸,毕竟做过了那么亲密的事,桓灵习惯他在身边,只道:“我都说了不是疼!再说了,明日是大年初一,大家都要过年,哪里有药铺开门做生意?山中的路本就不好走,你还要大雪天去买药吗?不许去。要是让人知道我们买这种药,好丢人。” 梁易:“没什么丢人的,我去买。夫妻敦伦,这是常事,有何不敢见人?” 她抓住梁易在她柔软肚皮上揉捏的大手:“现在倒是知道找补,方才怎么不知收敛?” 梁易:“我、我已经收敛了。” 这种感觉实在太美妙了,若真让他不收敛,他还想再来两回。但桓灵后边一直叫停,都快哭出声了,所以堪堪来了三次,他就停下了。 桓灵:“因为你收敛了,所以没尽兴才不高兴的?” 梁易的气性什么时候这么大了? 前些日子他生病,人比较脆弱,她又知晓了他小时候那些令人难过的经历,对他比以前好了些。所以他才敢这么放肆的吗? 她是不是太惯着他了? “不是。”他有些不好意思,“你刚刚不让我抱,还说烦我。” “那你也没松开,现在不是还抱着吗?”桓灵掐他的胳膊,“谁让你折腾得我难受,呆子。” 梁易垂眸,眼神很落寞。 桓灵大发善心提醒:“我说烦你,你就不知 道哄哄我,你方才不说话的时候在想什么?” 梁易好像有些明白了,亲亲她的额头:“以为你又讨厌我。” 桓灵真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如果我当真讨厌你,我会委屈自己和你圆房?你还能这样光溜溜躺在我身边和我说话?” 桓氏贵女可从来不会让自己受委屈。 但对于他话里的那个“又”,桓灵无话可说。毕竟刚成婚时,她确实不大喜欢梁易,对他是一点也不客气。 这世上在新婚之夜打破夫君头的新妇,估计古往今来也找不出来几个,竟然就有她一个。 只要不讨厌他,就已经很好了。梁易不敢再追问,既然不讨厌,那有没有一点点喜欢他? 桓灵喜欢他的胸膛,亲密时总爱摸摸那健硕的胸肌,有时高兴了还要咬一咬。他引着女郎的手又摸了过去,一副予取予求的讨好姿态。 桓灵抿嘴笑,戳他的胸口:“你就是这样哄我的?色.诱?” 梁易的脸微微红了,并不明显,但被女郎察觉到了。 桓灵小手拍拍他的脸颊:“你还脸红,方才疯的时候可没这么纯情。但是你现在诱惑不到我,我现在一点也不想。” 梁易:“知道你不想。要不要,趴我身上睡?” 桓灵也不客气,将上半身压在他胸口上,紧紧贴着。 而后,她感受着梁易一下比一下快的心跳,郑重道:“梁小山,我现在真的不讨厌你。”她捏捏梁易心口的小点,“是我对你不好吗?你总是觉得我讨厌你。” 梁易:“没有,你对我很好。阿灵,是我想岔了。” “那你注意以后别再想岔了。若是有什么不确定的,你就问我。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也可以告诉我。” 她从小就被教育人与人之间应当礼尚往来,梁易对她好,她待梁易好也是人之常情,桓灵这样告诉自己。 梁易:“那我明早还想要。”他大手已搁到女郎臀上,想要什么不言而喻。 桓灵没好气赏了他一巴掌:“这个不行。” 一点也不疼,梁易才不在乎。他试探着又问:“那明晚?” “明晚再说吧,”桓灵咬了他胸膛一口,“怎么总惦记这些事?” 梁易:“我喜欢。” 过了年他就二十三岁了,军中许多这个岁数的同僚孩子都已经满地跑了,他却才尝到这人间第一大乐事,怎么能不惦记。 他对桓灵保证:“下次,我都听你的。我们慢慢来好不好?” “说得倒是好听。”桓灵没把这话当真。而且,在还没被磨得钝痛的时候,有一阵子他快起来,竟然也有奇妙的感觉。 窗外大雪未停,山上的树都白了枝头。就在这样无垠的白中,子时悄然而至。 又是一个新年了。 满屋春情中,桓灵趴在梁易宽厚温暖的怀里睡熟了。只不过,约莫是觉得男人那一身硬邦邦的肌肉趴着没柔软的床铺舒服,她在睡梦中很快又滚到一侧,只把脸埋在他怀里睡了。 梁易和桓灵提圆房其实也是一时情.欲上头,没想着桓灵能答应。 这里条件简陋,他总是怕委屈了桓灵。 但桓灵答应了,他也就不想错过。山村里边什么都没有,他想补一个像样的新婚夜都补不出来,真是委屈桓灵了。 其实,他想补的结发礼是可以补出来的。结发夫妻,怎能没有结发呢? 但是,他不知道桓灵会不会愿意。他怕自己贸然提出,反而让事情变得更糟了。 梁易毫无睡意,根本睡不着。屋内燃着蜡烛,他注视着女郎恬静的睡颜,无比爱怜地摸了摸,结果被小手一把攥住。 他以为吵醒了桓灵,结果桓灵眼睛都没睁,只是无意识地攥着他的大手,根本没醒。 翌日,桓灵醒来之时已天光大亮,梁易罕见地没醒,抱着她睡得很香。 身上倒是不怎么难受了,只是她觉得好饿,所以叫醒了梁易:“梁小山,我饿了,起来做饭。” 梁易迷迷糊糊看了一眼漏刻:“快午时了。”这谁能不饿,他也饿了。 他很快下床,光着身子去拿衣裳,在路过地上被丢弃的狼藉时脸不红心不跳。 桓灵却不肯往地上瞧一眼,只叫他穿好衣裳就先将地上和旁边被窝收拾整齐。 梁易收拾好后,给她找衣裳穿。他记得,昨晚她穿的是红色的小衣,裹着一身白腻的肌肤,很美很美。 于是他又找了一件绣着大红牡丹的红色小衣出来,将桓灵从被子里捞出来,慢慢给她朝身上套。 “怎么又是这个颜色?” 在前一天早上穿衣裳时,想到晚上会发生什么,她穿了红色的小衣,潜意识里觉得红色更像新婚夜。现在想想简直是个错误的决定。 梁易瞧见红兜时眼底就划过一抹浓烈的惊艳,然后眼里的大火就烧得更旺盛了。 梁易劝她:“大年初一穿红色,比较吉利。” 桓灵才不信这些:“哪来的这么多说法,我不穿。” 梁易就退而求其次找了一件桃粉色的,桓灵勉强让他为自己穿上了。 在穿衣裳时,桓灵随意一瞟,突然发现自己胸前那些大大小小的红痕。她瞧见过的,在妹妹的身上,只是没有妹妹那么严重。 她给了梁易一胳膊肘,直直撞到他结实的腰上:“都是你,都给我咬红了。” “嗯,都怪我。”他大手放到女郎大腿上,“还疼吗?” 桓灵摇摇头,有些扭捏:“不疼了。” 梁易就高兴地亲亲她的脸,然后被女郎拧了一下:“还没洗漱,不许亲。” 男人不死心地又亲了过来:“我只亲脸。” 女郎别别扭扭偏过头,让他亲了一会儿,在他放肆地亲到了耳朵时才叫停。梁小山太不自信了,桓灵觉得可能需要再对他好一点,所以就对他纵容了几分。 梁易亲得心满意足:“阿灵,你真好。” “知道就好,以后要听我的话。”桓灵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他的额头:“做饭去吧,我好饿。” 梁易的心被填得满满的,觉得就算桓灵永远也不会喜欢他,但只要能像现在这样过一辈子,他也不会再有任何遗憾了。 “吃什么?我熬肉粥行吗?” 经过上次的失败教训,桓灵已经明白粥要熬得够久才能醇香。但现在日头高悬,她还一点东西都没吃过,腹中实在饥饿,等不了那么久了。 “昨日炖的牛肉不是还有大半锅没盛出来吗?用它煮些汤饼,这样快些。” 回来这段日子,梁易的厨艺进步了不少,汤饼煮得很香。煮好汤饼后,差不多已经到了午膳时分,桓灵饿得不轻,捧着碗吃了一大碗。 士族女郎为了保持轻盈的体态,饮食用餐,无论是食物数量还有种类,都有计较。若是在建康,就算再饿或是再好吃的食物,桓灵也不会吃这么多。 但这里除了她,只有吃了三碗还在继续盛饭的梁易,她心里的负罪感一下子全都消失了。 确实,有的时候幸福是比较出来的。 饭后,梁易收拾了碗筷,又迅速烧了一锅热水,勤勤恳恳洗弄脏的床单。院里有个水井,前几日梁易清理了出来,说是等春天下雨,就不用再日日都去小河边挑水了。 外边下着雪,若这日要去挑水,真的是很不方便。但好在前几日天气不错的时候,梁易来来回回跑了几趟,挑了很多水存在厨房的大水缸里边,这几日就不用担心没水用了。 他一心一意搓着床单,桓灵看得脸热,扭头回了卧房做针线活,一点也不往他那边看。 梁易洗完后就将床单晾在堂屋,燃了个炭盆烤着,然后就又来黏着桓灵了。 “在做什么?”大手揽过女郎的腰,他凑近了问。 桓灵:“我给四郎还有大哥的小娃娃一人做一件肚兜,做大些,等今年夏日穿。” 衣裳得有尺寸才行,小娃娃一天一个样,她拿不准。肚兜就是一块布,裁剪好缝上带子再绣上好看的图案就行,就算做大了,将带子系紧些也就是了。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86节 只是她还不知道公孙沛到底生了没,若是生了,又是男孩女孩? “你说我们上次去县里给他们递的信,家里收到了吗?” 梁易:“下了雪,不一定有这么快。” 桓灵:“那我不知道大嫂生的是男孩女孩,你说是和四郎一样用天青色,还是用粉色呢?要不用粉色吧。” 梁易觉得小娃娃不用讲究什么颜色,衣裳能保暖就已经很好了。再说了,小娃娃生得玉雪可爱,穿什么都好看。 但他知道桓灵讲究。所以他提议:“要不用男孩女孩都能穿的颜色?” 桓灵:“行吧。你把那匹红绸拿过来。红色喜庆,小娃娃都能穿。” 桓灵在那块天青色的布料上绣东西,梁易拿了布靠过来:“这是,小老鼠吗?” “对,四郎属老鼠。”说着桓灵又想起来件事,“若大嫂的孩子是腊月生的,就该属老鼠,可若是过了昨夜子时才出生,就该属牛。算了,还是等他们来了信再给ta做。我先做四郎的。” “我帮你。”说着梁易就麻利地穿针引线,然后用大剪刀利索地裁了一小块布下来,准备帮桓灵缝肚兜的系带。 女郎很惊奇:“你还会这个?” 梁易摸摸自己的后脑勺:“只会缝纫,不会绣花。” “你是我见过唯一一个会缝衣裳的男子。” 建康城中的贵族女郎讲究德言容功,虽然日常生活并不需亲自缝衣绣花,但多少都会学一些。 而村里人过的是男耕女织的日子,成衣卖得贵,自己做衣裳能省下一笔钱。但这活计也是落在女子头上的。 似乎无论在哪里,都没有男子缝纫的道理。可梁易偏偏就会。 他会的原因一想就能明白,因为他曾经只有一个人,所有生活需要的技能他都要会。 他将裁好的布片给桓灵看:“这样行吗?” “再宽一些吧,我怕系带太细会勒得四郎不舒服。” 梁易点点头,又裁了一条稍宽些的布片,两边折叠在一起开始缝。他从前给自己缝衣裳不过是胡乱缝补,只要不穿破的就行。 可现下缝一根小小的系带,他却全神贯注。 看他认真的样子,桓灵没忍住笑出了声。梁易不知道她在笑什么,困惑地看向手中的系带:“很丑吗?” “没有,系带不都长那样,继续缝吧。”桓灵对他道,“我刚刚想到,幼时初学女红时,我善绣花,但是嫌缝补无趣又麻烦。阿荧恰好不大精于绣花,所以做这些时,也是她负责裁剪缝补,我只用绣花。就像我们现在一样。” 梁易面色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好心帮忙,怎么被她当成小姐妹一起做女红了? “我夸你呢。”桓灵凑过来看了看,“你这个针脚还是不错的,和阿荧缝的一样细密。” 说到这里,桓灵想起来了:“她送我驱虫的香囊忘记拿了。待到天气暖和起来,村里有很多虫子吧。” 梁易:“那我给你做一个?” 桓灵等的就是这句话,甜甜地笑了:“好呀。我不要太大的,小小的挂在腰间就好。” 梁易做事很利索,几条系带很快就做好了,无所事事地盯着桓灵手中的针线。 桓灵:“你没事情做就去练字。” “噢,”梁易正要去,门外却传来了喧闹声,是华济带着小孩子们来串门了。 万木和他的两个弟弟一个妹妹,还有燕大夫的女儿燕时晴都来了。一进门,小孩子们就机灵地说些贺岁的漂亮话。 桓灵被哄得很开心,要给他们发压祟钱。小孩子们都不敢收,最后还是万林胆子大些:“姐姐,我们不要压祟钱。你还有糖吗?给我们一人一颗糖就好。” 梁易当时给他们家送了几斤糖,小萝卜头们这会儿这么馋糖,难道那几斤这么快就已经吃完了吗? 华济解释了两句:“二姑只许他们一人一天吃三颗糖。今日的早就没了。” 梁易就从柜子里拿了糖出来分给他们,燕时晴只拿了一颗,桓灵再多给她,她也很有原则的不要。小萝卜头们都有样学样,一人只要一颗,绝不多拿。 燕时晴这时却瞧见了做到一半的针线活,对桓灵道:“嫂子,今日是大年初一,你怎么还在干活?” 对她来讲,不存在绣花打发时间这种事情。每日的时间用来干活都不够,根本不用特意找事情做去打发时间。 哪怕她平日里都要学习医术,新年也能得几日假。 她人小鬼大,语重心长对梁易道:“小山哥,你要对嫂子好一些。不能让她新年就干活。” 梁易:“……” 桓灵见他被误会了,也不解释,在一旁偷偷笑。 梁易无奈轻笑:“好,我知道了,多谢你的叮嘱。我会对她更好一些的。” 华济真是受不了燕时晴这傻丫头,招呼着人都离开:“走了走了,还要去别家拜年。” 万木:“那我们就先走了。小山哥,嫂子,明日记得去我们家吃午膳。” 桓灵答应下来,看着他们都离开。 梁易继续练字,桓灵做了一会儿针线活后走到他身后看了看。 梁易紧张得不行,像一个头一回上私塾的学生等着先生检查课业。 ----------------------- 作者有话说:梁小山同学一对一书法课太紧张了[狗头] 第71章 “瞧着比前两日倒是好一些,起码能认出来写的是什么字。”桓灵夸了他两句,当然这也是实话,“只要将那些你认识的字练会了,以后传递书信就不成问题。” 以后他就再也不用叫桓煜带话,有些话也不好说给小舅子听。 梁易忐忑的心轻易被女郎安抚,瞬间安定下来,提着笔练得更起劲了。直到天色黑沉,要去做晚膳了,他才放下了手中的笔。而练过的纸,因他字写得格外大,已有厚厚一叠。 他做事勤勉的作风在练字这里得到了充分的发挥,桓灵找到了一丝做先生的欣慰感。 此刻的她终于能明白,为何幼时家塾的先生对她和桓荧桓炎和颜悦色,对着心思不在读书上的桓渺桓煜就头痛不已。 偏偏那俩人还理直气壮,说这世上本就并非人人都要会读书。 —— 对于喜欢的事情,梁易实在是个勤勉的学子。这夜,才在温暖的寝被中碰到女郎柔软的身体,他就忍不住靠近,大手上上下下摩挲,在女郎身上四处点火。 桓灵却没有回应他,但也没有不让他亲。他试探着将女郎的纤纤素手引到自己健硕的胸膛上,再温柔地去亲那柔软的唇瓣,极尽手段引诱。 桓灵喜欢这样温柔的吻,很快就在他这样轻缓的含弄中打开了齿关。梁易含着她柔软的舌逗弄吸吮,纠缠着在彼此的口腔中尽情探索畅游。 他的手握住了女郎细腻润白的小腿,轻轻柔柔地捏着。桓灵也抱住了他劲瘦结实的腰,明显也动了情。 他顺势翻了个身,让女郎整个人趴在自己身上,捧着她的脸亲,将女郎的脸蛋亲得红扑扑湿漉漉,更显得诱人了。 随后他像头笨呼呼的大犬似的,在桓灵的颈侧,肩头啃咬舔舐,忙得不可开交。 女郎柔软的腕子抱住了他的脑袋,将香吻轻轻柔柔地印在了他轮廓硬朗的下巴上,轻轻咬了一口。 梁易哪受得了这个,他被刺激得一抖,大手悄然握住了女郎的衣带,笨手笨脚地要去解,却被桓灵按住了:“不行。” 他眼里满是不解,轻轻抚摸着女郎散落在他身上的乌发:“为 什么?” 桓灵又咬了他一口,提醒他:“明日不是要去村长家吃午膳吗?” 梁易没反应过来,桓灵戳他的掌心:“你闹起来就没完没了,我们今日什么时辰才醒?既然要去吃午膳,得早些过去,我还要梳洗打扮,我怕明日起不来。” 梁易问的语气小心翼翼,但一点也不想亏待自己:“一回也不行?” “不行!” 他居然还学会讨价还价了!桓灵用力捏了捏他的脸:“要听我的话。” 梁易不语,那阵势将趴在他身上的女郎吓得逃走了。他大手重新将人捞到怀里,被桓灵警告:“老实点。” 他黏黏糊糊:“就亲一会儿。” 桓灵捂住嘴,鼓着腮帮子:“昨日都亲肿了,现在才稍好些。明日要出去见人,不许放肆。” 昨晚起初,头一回的梁易并不大熟练,他将女郎修长的双腿架到肩上。后来,他热气腾腾的身子就重新笼罩过来,以手撑着,将女郎搂在怀里,动情地亲吻。 这日早晨妆扮的时候,对着铜镜,桓灵就发觉自己的唇有些肿,还格外地红。 但好在来拜年的小萝卜头们都没发觉,如果有人问一句“姐姐的唇怎么肿了?”她明日真是不好意思再去村长家吃饭了。 若真是那样,今晚梁易就别想再近她的身! 梁易是龙精虎猛的武将,有通身的力气和攒了许久的欲.念。 初初经历人事,他恨不得每时每刻都跟桓灵黏在一起才好。若依他的性子,最好能做上个一天一夜,门都不要出。 但女郎夜里对他有几分纵容,白日却绝不肯陪他胡闹。好不容易等到天黑了,还是不许。 他真是后悔答应去村长家吃饭了。若是不去,他今日又能尝到不一样的甜头。 作祟的大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他被女郎在胳膊上拍了一下:“痒,不许碰我的腰。” “噢。”他大手上移,轻轻揉捏着,一本正经道:“这里不会痒。” “梁小山!”桓灵用力捏了捏他的脸颊,“我当初就不应该说你老实。你现在真是,一点都不老实!色胚!” 梁易委屈:“阿灵,我喜欢这样。你不是说喜欢我的……我也一样。” 现在他全身上下唯一得了女郎青眼的,也就只有那结实的胸膛。 昨日疯狂的他已将吻落到女郎美好身体的每一处,在这处格外流连了许久,将女郎亲得娇喘连连。 桓灵红着脸,口是心非地开始辩解:“我哪有喜欢?你不要倒打一耙。我只是觉得,你的胸膛硬硬的,和我的很不一样,有几分好奇而已。” 梁易很诚实:“哦,我不是好奇,我就是喜欢。” 自从他这口吃的毛病没了以后,说话就越来越放肆。有时候这种简单的直白会让桓灵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喜欢就喜欢呗,也没不让你喜欢。我这么招人喜欢,我也喜欢我自己。” 这话若是换个人来说,或许多少会让人觉得有些自负。 但桓灵说就完全不会,她也完全有资格这样说。 她婚前的追随者众多,哪怕是已经成亲了,仍有不少谢霖之流想要破坏他们的婚姻,企图再得到女郎的垂爱。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87节 就算脱离男女关系,也没有人见了桓灵会不喜欢。人总是会对生得好看的人天然有着好感,小萝卜头们就喜欢跟着桓灵打转。 那日在村长家用饭时,万胜的宝贝女儿,方才五岁的万星就非要挨着桓灵坐,不然就不肯好好吃饭。 而她,也完全坦然地接受这一切,欣赏着自己的美,肯定自己的品格。这一点,也是梁易觉得更让她熠熠生辉的。 他就永远做不到如此坦然。 如果说这个世上有谁对桓灵不满,除了谢家那群对整个桓家都很不满的人,只有之前的江临。 当时,梁易想要娶求桓灵,作为一向支持他决定的大哥,江临却一反常态地一心阻止的。 桓氏贵女在建康追求者众多,而她本人行为高调张扬。那时的江临可怜他这个义弟是个孤家寡人,没人为他操持家里,希望他能娶回一位体贴贤惠的妻子,并不同意他娶骄纵的桓氏贵女。 在他看来,这个义弟稳重踏实,性情骄纵的女郎会骑到他的头上来。 可耐不住梁易十分坚持,说非桓灵不娶。当时的江临不快地将手中的折子摔到他身上:“人家认识你吗?你就非人家不娶。桓氏女郎骄纵张扬的名头在建康城都是响当当的,你真想好了?她骂你怎么办?我可不用你的婚姻为我拉拢士族。你应该娶一位懂事贤惠的妻子,才不会受欺负。” “大哥,我没,想那么多,我就是,想娶她。我就喜欢,她骄纵。哪怕她,打我骂我,我也喜欢。” “找个懂得体贴,听你话的妻子不好吗?你就非得上赶着受这份罪?” 梁易:“这不是受罪,是希望。” 江临直呼他没救了。后来还是徐筠劝了江临,他就下了旨。在桓沣起初有意无意推拒下,江临反而起了些逆反心。 他那么稳重周到的一个义弟,人生得高大俊朗又战功赫赫,哪里委屈了桓家女儿?他们就这么不愿意? 他还就非得促成这桩亲事了。在梁易不知道的地方,他隐隐威胁,如果桓氏不应这婚事,就回宣城郡老家去。 —— 翌日,用过早膳后,桓灵和梁易就去了村长家。村长万胜和华巧春正忙乎着午膳,招呼他们的是孩子们。 年纪大些的华济和万木缠着梁易说些军中的事情,尽管梁易的语言朴实无华到“那里有山匪,出征剿匪,几番下来胜了。”他们也能听得连连赞叹。 桓灵则被几个小萝卜头紧紧跟着,她笑着逗眼睛亮亮的万星:“我今日可没有糖哦。” 才五岁的万星笑出了两个酒窝:“姐姐,你没有糖,我也想和你玩。你像仙女!” 燕时晴和万林万森也跟着笑。 因是新年期间,这桌菜相比平时丰盛得多,使了两张桌子拼到一起,众人围坐。 华巧春笑着道:“虽说是叫你们来吃饭。但这好菜啊都是小山送来的。快尝尝我做的怎么样?” 桓灵和梁易都很捧场地说好吃。这顿饭有孩子们笑着闹着,热闹非凡。万胜还拿了酒出来,要和梁易不醉不归。 桓灵大惊:“村长,他不胜酒力。” 天爷啊,经历过那样的惨痛教训,还在二哥面前丢了人,她再也不想看到梁易醉酒了! 这句话超出了才五岁的万星的理解能力,她问梁易:“小山哥,不胜酒力是什么意思?” 万木拍了拍他的脑袋:“就是喝不了。” 华济接过酒碗:“姑父,我陪你喝。醉了也没事,我们都在家。” 饭桌便又继续热热闹闹的了。看着这样和乐的景象,桓灵突然就有些想家了。 过了年,她十八岁了。这是十八个新年中,她第一次没有和桓府的人在一起。 往日这个时候,她也和家里人热热闹闹地聚在一处,可能会饮一些酒,然后醉醺醺地说些可爱的玩笑话。 除夕那日,她一直忧心着晚上的圆房,没分出心思来,也就不觉得思念难熬。大年初一,他们睡到中午才起,又被孩子们打了岔,一天很快过去。 就在这时,新一年她身边人最多最热闹的时候,她突然很想念自己的家人。 不知道阿荧和离有没有出岔子?也不知道大嫂有没有生产,男孩或是女孩,生产可还顺利? 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收到自己的信,回信写了吗? ----------------------- 作者有话说:都删了,放过我吧,[爆哭]锁一天了 最近的更新真是太不规律了,因为没有存稿。从明天开始我要尽量恢复每天晚上九点的日更,希望我能做到。 第72章 与此同时,建康城,桓府 。 宣城桓氏是人口繁盛的大族,大年初二也热闹非凡,府里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今年桓府新添了两个小娃娃,对于看重子嗣的大族来说,这是大喜事,人人脸上都带着笑。 公孙沛在几日前艰难生下了一个女儿,她孕期里养得好,孩子足月而生,白白胖胖玉雪可爱,家里人都十分欢喜。 恰逢这日她家中长辈也来探望,程素陪着一起到了他们的院子。 虽这日建康也落了雪,但大族出行有奴仆环绕,受不到什么苦。建康城的新年期间的交际往来,不会因落了雪而断绝。 襁褓中还未取名的小婴儿是公孙沛母亲的第一个孙辈,她瞧得欢喜极了,拉着程素亲亲热热地道:“亲家母,你瞧,我觉得她的眼睛像沛娘,鼻梁嘛,像女婿。”她又细细瞧了一会儿,“这小嘴巴,倒是有些像你们阿灵。” 公孙家的另一位叔母也仔细端详了一番:“确实有些像阿灵。侄女像姑姑,倒也是常有的事。” 桓灵和桓炎外貌上本就有相似之处,只是女郎脸庞轮廓更为柔和。侄女和姑姑长得像,大抵是因为这样。 想到头一回不在身边过年的女儿,程素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些:“可惜她大姑姑还没瞧过这孩子。” “亲家母不必忧心,你家女婿是陛下的义弟,只是回乡祭祖罢了。等他们回了,满建康城的女郎谁也没有阿灵风光。现在满城的人谁不知道,是谢家欺人太甚才使得新妇负气归家,竟还有脸面闹上了陛下那里。” 公孙家和桓家是姻亲,她们自然向着桓家说话。但这话也并非全然编造。 若说桓灵他们打了人之后,也还是有些人认为桓家太过张扬跋扈,竟然打上了女婿的门。 可后来,谢霁被打成了那样还要吊着胳膊来求着桓荧回去,大家自然也就明白了。这事,谢家压根不占理。 “是啊,亲家母。你们家啊都是好孩子,这事情出了以后,谁不夸一句阿灵爱护妹妹,也夸桓家三郎是懂得爱护姐姐的好郎君。他体贴女子的难处,日后必也会爱护妻子,来我这里问他的亲事的就有好几家。待过了年,我再和你好好说这事。” 桓煜不想和裴真成亲,也确实可以相看其他女郎了。程素也就笑着应了这事,打算再为他定一门亲事。 初为人母的公孙沛还有些虚弱,但是也很担心桓灵,听长辈们说起桓灵,她忧心道:“阿灵说到了地方就寄信回来的,如今却还没有收到,也不知是什么状况。” 桓炎安慰道:“放心,一定是安全的。” 公孙沛有些疑惑丈夫为何如此肯定,但此时人多,她也就没问出来。 桓炎一动不动盯着女儿,被婴孩的面容变化牵动了情绪,嘴角弯起笑意:“她好像笑了。”长辈们的注意力也就转移到孩子身上了。 公孙沛这边大家围着孩子又展开了话题,热热闹闹。 裴真却一人行在去往梅雪院的路上。桓灵离开前交代过了,要她多陪陪桓荧。她自己也很担心桓荧和离后的心情,所以每日都会去梅雪院待上一会儿。 有时候她陪着桓荧读读书,有时候什么也不做,姐妹俩一起说说话。 “表妹!”这一声是桓煜叫的。少年一身靛蓝色的新衣,正往这边走过来。 而他身边,是一身玄色大袖衫的桓烁。桓烁以往不爱穿大袖衫,嫌练武不方便。但少了一条胳膊后,他穿得就多了,因为大袖衫的掩盖下,他的缺陷不会那么明显。他可以假装一切还和从前一样。 可看着不远处裴真的身影,他心里明白,一切都不一样了。 “二表哥,三表哥。”裴真乖巧同他们见了礼。 桓煜已经快二十天没有出门了,对于性子跳脱的少年来说,已经非常难受了。所以他不是去找桓烁讨教功夫,就是去桓渺那里逗四郎玩,有时候还要来看看桓荧。 少年在门口转了一通才回来,心情不是太好地问裴真:“你也去找二姐姐吗?一起吧。” 裴真答应了,安静地走在桓烁的一侧。 “二姐姐,”桓煜走在最前边,哐哐哐拍门,“你在做什么?” 桓荧的侍女开了门后退了出去。桓荧从书案后头抬起头:“我在给大姐姐写信。” 桓煜一拍脑袋:“对啊,大姐姐应当早就到了大姐夫的老家,怎么还没有写信回来?” 桓荧从书案后头走了出来:“那里大概不像这样建康四通八达,想必寄信不方便。”她拉着裴真的手,又招呼兄长和弟弟落座。 桓煜愤愤不平:“谢家那老头子真是过分,害得大姐姐不能在建康过年。今日这么大的雪,也不知山里边会不会很冷?”他没好气道,“外边这么冷,谢二郎今日居然又来门口守着了,都同他和离了,假惺惺做样子给谁看?真是讨人厌。到时候又冻出毛病,又好把罪名推在我头上吗?这次我可不会再让他告我的黑状。” 裴真面露忧色。一直没说话的桓烁这才问:“三郎,你今日去了门口?陛下可不许你出门。” 少年摸摸自己后脑勺:“我就在门口看了看,一只脚都没踏出去。就算他们告我的状,我也不认,我还要告他们鬼鬼祟祟形迹可疑。” 桓荧神色一动,但没提和谢霁有关的事,只感叹道:“大姐姐最怕冷了。” 桓烁好言安慰:“阿荧也不必过于忧心,还有与之在。” 桓煜:“就是。大姐夫很靠谱,不会叫大姐姐受苦的。” - 被他们念叨的人此时正从村长家慢慢往回走,万家村的雪停了,路上的积雪正在融化,道路不仅泥泞难行,还十分容易打滑,比方才他们过来时更难走。若是走得不小心,很容易就摔倒在泥地里滚一圈。 梁易拉着桓灵的手,走得很小心。女郎面色沉郁,他以为是这样的路况让她不开心了,小心提议:“阿灵,要不我背你走?” 他哪里能猜到女郎是想家了。毕竟,自己孤单一人而他人阖家欢乐的场景于他来说不过寻常,早已不能让他的心产生波动。 桓灵鼓着腮帮子:“你背我走做什么?我自己会走。” 再说了,万一村长家的人一出门,不就能瞧见了。这多羞人!她又不是不会走路的小娃娃,还让人背着走。 “现在化雪,地上滑不好走。” 桓灵心思不在这上边,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裙摆已经沾上了泥点子,她往后看了一眼,村长院子里边没人,都进了屋。 “那你蹲下。”女郎停在原地,梁易也随之停下,很快在她的身前蹲下。 对于他的胸膛,桓灵非常熟悉,她无数次地或靠或躺在梁易的怀中。可他的背脊,除了拥抱的时候手掌会触到,感受过那样的温度,女郎没怎么接触过。 他的肩膀很宽阔,手臂粗壮而有力量,靠上去会觉得很安心,即使是这样糟糕的天气,贴在上边也能感觉到一阵阵暖意。 “走快些,我怕村长家有人出来。”女郎细白的腕子绕过了他的脖颈,紧紧地抱着,梁易呼吸一紧。 他步子放快了些,但依然走得很稳。两家院子的距离并不远,很快就到了。 回到了家,桓灵不能容忍自己的身上有泥点子,立刻就要换衣裳。梁易也跟着她一起换下了沾了泥点子的衣裳。 他近日本身换衣裳就特别勤。这里不比建康城,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他每日负责三餐,衣裳不可避免地就会沾上油烟。 若是他自己从前,冬日大概不会日日都换衣裳。但和桓灵在一起以后,他几乎完全改掉了以往的那些习惯,也不能忍受那点油烟味了。况且,他也很怕熏着桓灵。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88节 两人圆房以后,梁易换衣裳完全不避着桓灵,块垒分明的肌肉大喇喇出现在女郎面前。 桓灵不经意 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 就还,挺好看的。那晚,动起来也还挺好看。 她看了梁易,却不许男人看她,娇声要求:“你转过身去。” 梁易不情不愿转过身,等她换好后又任劳任怨拿着换下来的衣裳去外边洗。他也懒得烧热水,用冷水洗着洗着,外面天气就变好了许多。 前一日放在屋内用炭盆烤的床单虽然干了,但没晒过太阳,没有阳光的芳香。梁易就打算拿出来晒晒。 桓灵:“你别、你别晒在前院,那边会有人瞧见的。晒后院去啊。” 洗洗涮涮这些事,一般人会在年前做完。现在院里床单迎风招展,真的很可疑。她现在觉得只要有人看见床单在这晒着,就会猜到他们之前做了什么,实在是太羞人了! 梁易粗枝大叶的没想到这里。他虽然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他边洗衣裳边琢磨,桓灵今日到底为什么不开心了? 他今日似乎没惹她难过,在村长家也一切正常。衣裳上边的泥点子,她还是在自己的提点下才注意到的,肯定也不是因为这个。但是为何出了村长家的门,她的神色就明显变了。 难道是昨日,他向女郎求.欢,让她不开心了。梁易的一颗心变得惴惴不安。 他洗完衣裳回屋后,只见女郎闷闷不乐地盘腿坐在土床上,显得不那么端庄。连她的贵女仪态都不顾了,显然是心里很不平顺。 梁易小心翼翼靠近:“阿灵,你不开心,为什么?” 他紧张的时候,很容易变回以往的说话方式。 女郎拉着他坐在自己身边,闷闷道:“我有些想家里人了。” ----------------------- 作者有话说:来晚了。这几天状态不好,章节总是被锁,我要改好多好多遍才能放出来,一个地方改了又改,真的身心俱疲。我真的很喜欢写文,也很爱笔下的人物,但到现在为止两本书成绩都很差,我都很怀疑自己写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了。然后现生最近也不太顺,很影响写文状态。我会慢慢调整保持日更的,如果没更,会在主页或者评论区请假,大家多多包涵。 第73章 “以往我都是和家里人一起过年的。”桓灵抓着梁易的手指把玩,语气还是闷闷不乐的,“而且,今年家里又发生了些事情,我很担心。真希望快些收到家里的回信。对了,回信是不是要去县里拿?” “嗯,送不到村里。现下应该还没到,我们过些日子去县里拿。” 梁易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一半到实处,原来不是因为他。只是女郎难以开怀,他心里也不好受。 年前他们已经准备了足够的食物,冬日里干燥寒冷,食物也耐放,没必要经常往县里跑。 “要不要晒晒太阳?”梁易轻声问。 前几日一直下雪,今日是个难得的暖阳天,或许晒晒太阳,桓灵的心情能好上一些。 “要!你把藤椅搬出去。”桓灵抿唇点头,她也很喜欢晒太阳呢。 冬日的暖阳温暖和煦,照在人的身上十分舒服。梁易在一边为勤勤恳恳剥着瓜子和松子,他现在伺候起桓灵已经非常熟练,连女郎大约吃多少瓜子以后就要喝水也拿捏得分毫不差。 晒着这样的太阳,约莫是太舒服了,桓灵心情好上了一些。在慵懒惬意的阳光下,人也变得懒洋洋的,桓灵渐渐感到了困倦,就回去睡了一会儿。 要是女郎心情好,尽管自己不困,梁易也会厚着脸皮一起躺着,趁机一亲芳泽。可现在,桓灵心情不好,他若是还敢惦记那些事,纯属是不要以后的好日子了。 趁着桓灵歇晌的空档,他仔仔细细将院子里边的雪打扫得干干净净,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去做晚膳。 他这次将买来的虾洗干净熬了粥,用小火慢煨在灶上,又做了蒸饼,另炒了几样小菜。 他记得在桓府时,桓灵蛮喜欢这样的粥。 果不其然,桓灵用晚膳时就说他这粥熬得十分醇香,不输府里的厨子。 这评价简直是太高了,梁易受宠若惊。他从来没想过,在桓灵这里,他的厨艺能够和桓府的厨子相提并论。 “要再盛一碗吗?” “不要,会撑得难受。” 只多一碗粥就会撑得难受。也是,女郎追求绰约风姿,那截腰又细又白,他曾握在手中揉捏,也曾以吻流连。 男人的眼神暗了暗,回过神时怕被发现自己想入非非,欲盖弥彰地喝了一大口粥,被呛得直咳嗽。 桓灵无奈:“你喝那么急做什么?又没人跟你抢,也不急着去做事。” 梁易不好意思说出实情,默了默道:“有点饿了。” 女郎就将装着蒸饼的盘子往他那边推了推:“那你吃蒸饼,都给你,我不想吃这个。” 梁易笑着拿起一个蒸饼,咬了一大口,仪态不那么优雅,被女郎瞪了一眼。 他也不恼,女郎很快放下了筷子,她的食量实在不大。梁易就三下五除二解决了桌上剩下的食物。 他的食量宽泛得多,也不喜浪费,一桌子菜两人一起吃,桓灵不吃了剩下的他都会解决。 - 夜是沉沉的,屋里没什么亮光。怀中女郎的身体温热又柔软,初初尝到甜头的男人很快就开始心猿意马,但桓灵今日心情不大好,他并不敢放肆。 直到女郎在他怀里边翻来覆去几个来回,一头乌黑柔韧的发因为翻滚而变得乱糟糟的,梁易才为她理了理鬓角弄乱的发丝,在黑暗中轻声问:“睡不着吗?” “嗯。”桓灵有些赧然,“白日好像睡太久了。” 在她自幼所受的教育中,白日里长时间地睡觉意味着惰怠和慵懒,是自甘堕落,长辈们都很不喜。所以桓氏女郎张扬的行事作风中,从来不包含这件事。 即使是新年,她和弟弟妹妹也很少将白日都用来睡觉。 “我也睡不着。”男人热气腾腾的身体靠了过来,一下一下地亲着女郎的后脖颈,湿热的吻很快点燃了一室春情。 被他亲得发痒,还渐渐有些难耐的滋味。女郎不由自主地转了过来,男人炙热的吻就落在了白软的面皮上,将脸蛋都亲得湿漉漉的。他还不满足,直直往下亲。 桓灵揉了揉他的脑袋,动作间的自然亲昵,迷乱中的两人都没能意识到。 女郎的呼吸随着他的动作一下下浮动,一把抱住了他的脑袋,热潮漫上白皙的脸颊。男人粗粝的大手疯狂揉捏着她的后背,似乎想将她嵌进自己的骨血里,成为彼此的一部分,从此再也不分离。 细腻如雪的肌肤很快泛起了诱人的红,火热的湿吻还在渐渐往下,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宣泄内心的感情。 桓灵被亲得神智涣散,眸光迷离,但最后的一丝理智让她按住了他的脑袋:“不行,没有、没有泡……” 梁易亲亲她柔软白腻的肚皮,在上面轻轻咬了一口,留下一个浅浅的红印。 “泡了。”只这两个字,女郎的面颊就更红了,像天边的火烧云。 反正这玩意他准备了挺多,每晚都泡几个,这叫有备无患。只不过他怕女郎不喜,没在她眼前泡着。若是桓灵愿意,他就有甜头吃。若是桓灵不愿,他也不亏什么。 “噢。”桓灵的手就松开了,揉了揉他的大脑袋,像是一种无声的催促。 梁易灼热的吻渐渐向下,肚脐,小腹,依旧没有停,唇瓣落在了更柔嫩的地方。这种事,他们二人都有些习惯了,女郎抓紧了他的头发。 梁易一下一下轻轻地舔舐。他的厚舌,当真是柔软得很,又能灵活地往进探。在紧要关头,他还记着从床边扯来一块垫子,胡乱塞在女郎身下,而后便更放肆了。 女郎呜呜咽咽哼唧着,不成声调地喘息,但这声音被吮吸的啧啧水声掩盖。梁易听不清,她自己却能听得清清楚楚。 她身上是 舒爽的,但无疑又为这声音感到几分羞赧,似在巨浪里浮浮沉沉,终于在愈来愈激烈的亲吻中到达了漫无边际的云端。 桓灵仰面失神,仍沉浸在那极致的余韵中。梁易的唇边泛着潋滟的水色,就连下巴和鼻尖也是湿漉漉的。 他飞快地凑上去亲了亲桓灵的脸颊,在女郎香香的巴掌飞过来之前溜出去漱口了。 当然,他没忘了将好东西拿进来。 他点燃了蜡烛,在一室昏黄中将衣裳脱得干干净净,煞有介事地给自己戴着。女郎面红耳赤,红着脸娇声斥他:“你燃蜡烛做什么?” 他答得煞有介事:“没有蜡烛,我不会戴。万一没戴好漏了,你会怀孕的。” “那你、那你还是燃着蜡烛吧。”桓灵没再说什么,只是扭过了脸去,没再看他。梁易也没再吹灭蜡烛,依然在那样的光亮下跪在女郎身前,俯身亲了下来。 这次,他的目标就是那嫣红的小嘴,将那两瓣软肉含在嘴里又吸又舔,不知该怎么疼爱才好。 尽管桓灵扭过头不看他,但依然能感受到他靠得越来越近了。 梁易终于哄得女郎打开了齿关,含住了女郎的舌尖吮吸探索。他手下也没闲着,桓灵的衣裳很快被剥得只剩小衣,似露非露,一片迷人的风情。 梁易粗重的呼吸沉了几分,紧紧地贴了上去,距离无限拉近。 他的大手在女郎圆润的膝盖上轻轻摩挲,然后掰开合拢的膝盖。 他不再迷乱地亲吻,略抬了抬头,观察着桓灵的反应:“这样疼吗?” “还、还好。” “现在呢?这样行吗?” “你别、别一直问!”桓灵没好气拍了他脸颊一下,哪有他这样一直问一直问的,好羞人。 梁易眼睛亮了:“可以不问?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你明白?” 随后,桓灵彻底明白他明白什么了。 一阵疾风骤雨。 偏偏他又没忍住问:“是这样吗?阿灵,我这样好不好?” “不是。”女郎艰难回答。 “好。”梁易听了她的,可太慢似乎也不大好。 桓灵只觉得似乎在爬一座险峻的山,已经到了半山腰上,上不去也下不来。 “我、我不要这样。梁小山。” 可平日里听话的梁易却不肯如她的愿了。 这个时候的女郎,简直一副予取予求的模样,实在是惹人怜爱。 梁易听了她的话,试探着央求:“阿灵,叫夫君好不好?” 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敢大着胆子提出这样的要求,哪怕被拒绝了,也可以安慰自己桓灵根本就不清楚自己说了些什么。 可是两人的呼吸交缠,他的声音也并不大,桓灵没能听清楚他的要求:“什么?你让我叫你什么?” 他亲昵地蹭了蹭女郎的脸颊:“叫夫君,好不好?我想听你叫夫君。” “夫、夫君,”女郎的声声娇啼中溢出了这两个字。面对桓灵,梁易向来保持良好的自制力完全消失,这一声更是让他无比欣喜。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89节 他身心都满足极了,动作磨磨蹭蹭,黏黏腻腻求着桓灵再叫一声,可女郎却再不肯了。 香汗淋漓的女郎小手拍了拍他同样腾着热汗的背脊,同他小声说了句什么。 他听话地照做,黏答答的肠衣被丢在了地上,女郎软着身子倒在他身上,连眼都懒得抬,娇滴滴指挥他:“抱我去洗漱。” 他好半天没有动静,桓灵懒洋洋睁开眼睛,却瞧见惊人的场景,他竟然又在仔仔细细戴着。 女郎娇声斥他:“不是都用完丢了吗?你怎么又?” 梁易亲亲她的额头,一本正经:“我泡了五个。” “不行!” 五个,若真依了他,明日就别想下床了。桓灵用力拧他的腰,“最多再允你一回。” 但梁易一心想再听她多叫几声,将她抱在了自己身上坐着:“方才,你还没有……不能只顾我自己。” 桓灵默了默,其实没关系的。 他在床笫间说话真是越来越大胆了。女郎俯身,一把捂住他的狗嘴。 梁易大手贴在女郎腰与腿之间,帮着她动作,可女郎几下就没了力气,自暴自弃地趴在他怀里不动了。 梁易抱着她翻了个身,两人紧紧连在一起,过程中一点儿也没分开。 很快,女郎的娇啼和男人粗重的喘息混合在了一起,梁易又哄着她叫了好几声夫君,真是尝够了甜头。 他甚至大胆地拉着女郎的手去摸那白软肚皮上的凸起,低哑着嗓子:“阿灵,你感觉到了吗?” 问的时候,他还故意动了一下。男人在床上的厚脸皮让女郎汗颜。 桓灵胳膊腿都没什么力气了,只用牙在他肩膀上咬出一个深深的牙印。 不过,他准备的五个最终也没能如他所愿地用完。桓灵陪他又闹了两回,任他再说什么好话也不肯了。 “有些疼了,不许再弄。”桓灵趴着他的身上,没什么力气地说道。 他就抱着女郎去洗漱,那白得晃人眼睛的柔腻雪肤泡在水里的时候。梁易突然觉得,这浴桶也太小了。不然或许他可以…… 脑海里的画面让他心潮澎湃,直到桓灵叫他,才把人的心思拉回来。 “我洗好了,抱我回去。”女郎还是懒洋洋的,被他折腾得没什么精神了。梁易心头一阵柔软,桓灵今晚对他真是太好了,好得不真切。 浴桶这边还是有些冷的,他飞快地给女郎擦干身体,将人塞回了暖呼呼的被子里。 这次洗完后,他依旧只给女郎套上了亵裤,自己什么也没穿,两人紧紧贴着睡。平时桓灵是不许的,只是这个时候,她没了力气,懒得再骂他。 这日他们闹得也很晚,第二日桓灵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又是午时了,太阳高高悬在半空。 男人的脑袋埋在她身前吸舔,湿吻还在往下。 “梁与之,青天白日的,你怎么能这样?”一醒来就瞧见毛茸茸的大脑袋杵在眼前,桓灵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拍了他脑袋一巴掌。 梁易现在也能摸到几分桓灵的心思,除了说话的语气外,如果桓灵叫他“梁小山”,那她的心情就还不错,如果是“梁与之”,那就没那么高兴。 他抬头亲了亲女郎的下巴:“没事的,这里只有我们两个。阿灵,放松点。”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长久以来所受的教育岂是他这一两句话就能改变的,桓灵的身体还是绷得紧紧的。 隔着一层薄薄的亵裤,女郎已经感受到不可忽视的炙热。 “你怎么总是这样,昨晚都、都那么久了,今天还要。你都不会觉得累吗?” 昨晚虽然放肆,可已经好好休息了一晚,梁易依旧龙精虎猛,气势逼人。内心的渴望无比强烈,只是这样肌肤相贴,似乎有些不够了。 他还记得早起时没漱口,桓灵不许他亲嘴唇,只在下巴和锁骨间流连亲吻。粗粝的大手又一次探进去了,梁易哑着嗓子问:“昨晚疼吗?” “起初是、是有一点。后来就、就还好。” 女郎的声音很低很低。她大可以说很疼,然后顺势不许他再胡闹。可若依梁易的实诚性子,如果她说很疼很疼,可能以后他就不会再纠缠这件事了,只会在心里难过。 他死缠烂打想要时,桓灵可以赏他巴掌坚定拒绝,这会儿这样温声来问,她却不好说什么伤人心的话了。 梁易埋头在她胸前低低笑了,厚着脸皮问她:“那我做的,是不是没那么差?” 他们俩都没穿上衣,这个动作太危险,就好像昨日,梁易的身体在她眼前不停摇晃一样。 桓灵捏捏他的脸颊:“别问了。” 梁易好像有些明白了,大手一点儿也不停歇,嘴上还哄着她:“昨晚,你叫我什么,你还记得吗?” 女郎言不由衷:“不记得了。” “再叫一声好不好?我喜欢听。”他含住了女郎的耳朵,在她耳畔低语,舌头一下一下舔着女郎敏感的耳窝,似乎要钻进去似的。 桓灵把他的脑袋拽过来,不许他再亲耳朵,在男人失落的眼神下认真解释:“这不过只是一个称呼而已,不管我有没有叫出口,你都是我的夫君。” 是啊,不过只是一个称呼而已,但她就是不愿意叫出口。要说梁易不失望,那是假的,他骗不了自己。 可他无法对桓灵有任何的怨怪,这桩婚事原本就是他求来的。桓灵愿意和他像如今这样和谐地相处,他都要感恩戴德,怎么 能越来越不知足? “梁小山,你愣什么?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你明白吗?” “我明白。”梁易的大手一直没动过,现下又开始作祟,桓灵的脸蛋很快变成了一颗红苹果,红艳艳惹人喜爱。 梁易喜欢极了她这个样子,没忍住咬了一口。 “就一回,然后起床吃早膳?”他瞧了一眼漏刻,从善如流地改了口,“午膳?” 桓灵无声地默许了,松开合拢的膝盖。 两人贴得更近了,可以感受到彼此的湿意,俨然是兵临城下,打头阵的已经攻进去了。 可外边却突然传来人说话的声响,做好准备包容的女郎心下一紧,身体一顿:“好像有人来了?” 那一下差点儿就直接鸣金收兵,梁易隐忍着呼吸,大颗大颗的汗珠落下来:“应该是路过的人。没事。” 他又压下来,女郎却无法放松了。 那声响却渐渐近了些,也越来越清晰。 “万星,你走慢些,刚化了雪,路上有些滑。” 这是燕时晴的声音!桓灵印象很深刻,还带着孩子似的稚气。桓灵初初见到燕时晴时,还以为她才十二三岁,后来聊了天才知道,她其实已经马上十五岁了,但声音还是很稚气。 而后便传来了小萝卜头万星乖巧答应的声音:“我知道。我穿的新衣裳,不能弄脏了。” 她是家里最小的,平时大多数时候都是穿哥哥们的旧衣裳,一年到头也就能做这一次新衣裳,爱惜得不得了。 “停下,停下!是那两个妹妹!”桓灵急得去拍他,又不敢太大声,唯恐外边的人听见了。 梁易停了下来,但没退出去:“或许不是来我们这里的。” 天爷啊,要是燕时晴是来他们这里的,她可真就没脸见人了。 桓灵在心里祈祷,她们一定只是路过! 可下一刻,万星小豆丁甜甜的声音无比清晰地传到了她的耳朵里:“我要给仙女姐姐瞧我的新衣裳。” ----------------------- 作者有话说:放过我吧审核大人,求求了[可怜] 很抱歉请了两天假,相信大家也感觉到了,万家村其实是感情比较重要的一个转折点,我也很怕把握得不好,所以老是卡文。快三十万字了,我唯一的一本完结文到这个字数的时候其实已经快完结了,但这本可能会长一些了,万家村以后还要换地图的。 第74章 “她们是来我们家的,你快停下!”桓灵慌得不行,紧紧地抓着梁易宽广的后背,留下了几个深深的指甲印。 “停不下来。”就算他现在停下来,他们二人也绝无可能马上收拾好这一切开门迎客,还不叫燕时晴看出什么异常来。 “别出声,她们就会以为我们不在家。”梁易的声音无比隐忍,压抑着自己喘息的声音,提出了个听起来可行的法子。 桓灵也屏住了呼吸,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一边瞪着作乱的男人,一边用力抓着他的后背。 要不是梁易一大早上起来就要胡闹,她怎么会陷入这种尴尬的境地!实在是太羞人了! 她用了些力气,但梁易根本不觉得疼,反而还挺享受的。他粗糙的肌肤上会被女郎修建得整齐干净的指甲留下一道道红印,这是无比亲密的连接。 他靠得更近了些,桓灵小声推拒:“你别,别,外边有人。” 桓灵唯恐他再做出什么更大胆的事,但他只是满足地笑了笑,贴着女郎的额头亲昵地蹭了蹭,眼里泛着深情的眸光。 女郎倒是被他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了,伸手捂住了那双眼,鼓着腮帮子娇声要求:“不许动。” 就在两人身体绷得紧紧的时候,外边突然传来了万星的一声惊呼,然后两人的声音就渐渐远了。 “她们走了吗?”桓灵小声问。 “好像是。” 女郎心里长舒了一口气,而后就被男人的动作惊得说不出话来。 很缠绵,很温暖,二人都沉浸其中。 满屋春情消散时,女郎静静地趴在男人宽厚温暖的胸膛上,用手描摹着那形状饱满又漂亮的胸肌。 梁易很庆幸自己身上还有这样一个她喜欢的地方,让她愿意时不时伸手摸一摸。 他大手也放在女郎的腰间摩挲,被秋后算账的女郎重重拍掉:“你今日真是太放肆了,以后可是不许了。” 梁易:“嗯,以后白日都不了。” “她们今日忽然走了,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事情过去后,理智回笼,女郎又开始担心起别的可能性。 燕时晴已经十五岁,又自幼学习医术,绝非什么都不明白的懵懂女孩。 是不是她听到了什么动静,这才带着当真什么都不懂的万星离开的? 梁易也不大确定:“是万星叫了一声,她们才走的。或许没听到吧。” “还不是你!要真是被她们知道了,我还怎么出去见人啊!”女郎用额头一下一下撞着他的胸膛,梁易不占理,丝毫不敢辩驳。 梁易换了个话题:“你饿了吗?” 已经过了午膳的时辰,桓灵还真是饿了。她坐起来,盖在身上的被子也随之从肩上滑落,白皙圆润的肩头随之露出来。 梁易灼热的目光落在那一身白腻雪肤上,有的地方泛着些微的红,是他留下的痕迹。 女郎虽然还有些害羞,但没有再别过头。她下手就不留情多了,梁易身上的痕迹重得多,腰间被拧得淤青,胸膛上也尽是一些红红紫紫的痕迹。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90节 桓灵先发制人:“你不能怪我啊。是你先……我才咬你掐你的。” 梁易躺着摇头:“嗯,不怪你。我喜欢。” 他的爱好还真是特别,女郎在心里摇了摇头。 虽然是正午,但毕竟是冬日,不穿衣裳暴露在空气中还是让人感到寒冷。桓灵披着被子坐下,蹬了一脚还躺着的男人:“我要擦洗穿衣裳,罗袜也要换新的,你去拿。” — 这夜,在男人的大手再次摸过来的时候,桓灵却不肯再纵着他了。 “哪有这样的,你不能每晚都这样?” 梁易也没见过别人的,他不知道旁人有没有这样。这明明是件大好事,怎么不能日日都做呢? 明明桓灵也说过,她没有不喜欢。 “你每次闹得那么晚,第二日都起不来。而且,我也会累。” 梁易就歇了心思:“那就只亲一亲,不做旁的事。明日再说。” “明日也不行。还是太多了。” 梁易:“都隔了一天,你可以歇歇。” 桓灵:“建康城中许多大族夫妻都是分寝别居的。”况且,许多男人还有些妾室通房,妻子就无需承受这么多。 但是,若为这事就让梁易也纳个妾,她是不愿意的,她嫌脏。 一听分寝,梁易吓坏了:“阿灵,不要分寝,我都听你的。” 桓灵就趁机给他立了个规矩:“好。那以后,四天许你一回,一回不能超过两次。” 对于初初历经情事的男人来说,这个条件实在太苛刻了。 “太久了,你就不想吗?两天吧。”梁易在她耳畔央求。 “不行。”桓灵正色,“如果你非要这样,可以去找别人。但 是我就不要你了。” 梁易表情怔住,神情十分受伤,好一会儿才道:“我不找别人,我只要你。” 桓灵也是话赶话说了气话,就下了台阶:“既然如此,那你就听我的。” 梁易又亲了过来,不想她再说那些伤人的话,最后磨了半天,才让女郎同意三天一回。 他足足忍了两天,两天夜里都只能亲亲抱抱,越亲越难受,但答应过的事不能反悔,只默默忍受。 第三天,他本以为终于可以一亲芳泽了,结果女郎下午就来了癸水。 需要用的东西倒是已经买好了,但是桓灵一到这个时候就难受得很,连带着看他也不大顺眼了,嫌他做的粥不够香醇,嫌他捂着肚子的力度不对。 这实在不讲道理了些,桓灵也知道自己不占理,可她就是莫名的烦躁。以往这个时候,她和桓煜都会拌两句嘴。 桓煜就会莫名其妙:“大姐姐到底是怎么了?每个月这个时候都要骂我两句。我不爱读书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这也值得说道吗?” 但梁易就好像没有脾气一样,被她骂了也不生气,只默默做好他该做的。 女郎就觉得有些愧疚,小手捏住男人覆在自己小腹上温暖的大掌:“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发脾气的。” 梁易一点儿也不在乎:“阿灵,我知道你不舒服。我永远不会生你气的。” 桓灵:“这样不好。” 梁易:“我觉得很好。”她很坦然,永远真实地表达着自己的情绪。而自己,是那个第一时间承接这些情绪的人。 翌日正午,阳光暖融融照在院中的时候,梁易在院中洗衣裳。燕时晴带着万星又来了。 “小山哥,嫂子在屋里吗?我们来找她玩。” 来癸水之后,桓灵一直怏怏的。梁易将土床烧得暖烘烘的,她一直都待在上边,没怎么下过地,也待得有些闷。燕时晴她们来陪她说说话,也挺好的。 “在呢,你们进去吧。” 燕时晴就牵着万星的手,小豆丁一蹦一跳地进去了。 桓灵邀她们坐下,又将一旁的各色零嘴放到她们手边上,让她们自己拿。 但二人一人挑了一颗糖后,就不再吃别的了。见桓灵脸色不大好,燕时晴问:“嫂子,你生病了吗?我和我阿娘学医,虽医术不及阿娘精湛,但也懂些常见病症,我给你把把脉吧。” “不用了。” 燕时晴热情得很,已经把桓灵的胳膊拉过来了:“嫂子莫不是不放心我?我先为你把脉,若我不能确定,再请阿娘给你瞧。她是附近几个村子最好的大夫。” “我就是癸水,有些肚子痛而已。不用吃药。”桓灵真的很讨厌苦药。 “哦,这个呀。会这么痛吗?你的嘴唇都有些泛白,好吓人。” 万星也跟着点点头:“姐姐很难受吗?难受喝药就会好的。” 桓灵:“我自小便是如此。你来癸水的时候不痛吗?那倒是和我妹妹一样。” 燕时晴摸了摸后脑勺:“我才十五岁,还没有来过癸水呢。” 在桓灵的记忆里边,她和身边熟悉之人几乎都是十三四岁就来了癸水,十五岁还未经历这事的,几乎没有。 燕时晴大约是长得慢了些,所以才会如此吧。毕竟她母亲就是大夫,如果有旁的原因,燕大夫会给她治疗的。 桓灵轻声道:“你身量小,可能就慢了些。慢些也好,就能少遭些这种罪。” 燕时晴圆溜溜的眼睛里都是不解:“慢了些?可是我认识的女孩子都是十六七岁才来癸水?而且我的个头在同龄人中也不算矮。” 她再过几个月就满十五岁了,但桓灵初见她那晚,还以为她只有十二三岁。但为什么她说她的的个头在同龄人里边还不算矮? 仔细思索一番,桓灵忽地意识到了什么,燕时晴认识的女孩应该都是村里的。之前她也见过村长家的饭菜,村里人吃饭没什么油水,大概是这样影响到了这些女孩的生长发育。 “嫂子,你在想什么?” 桓灵在想,她希望这些女孩能过得更好。她的钱财甚至可以让万家村的每个女孩都顿顿有肉吃,但是天底下像万家村这样的村子还有千万个,仅凭她一人之力无异于蚍蜉撼树。 她暂时压下这些心思,提起了自己担心的一桩事,不自在地问:“你们前几日怎么不来玩?” ----------------------- 作者有话说:好像只有晚上才能安安静静码字,所以更新总是很晚。我要尝试调整了。 第75章 小豆丁万星:“我们昨天来了!但是……”她不好意思地用两只小手捂住了自己烤得有些红的小脸蛋,不想再说下去了。 燕时晴替她答了:“但是这小丫头快走到你们院门口的时候跌了一跤,衣裳全弄脏了,沾上了好多泥点子,我们就先回去了。” 五岁了走路还摔跤,万星昨日回去的时候被哥哥们笑话了几句。她人小却很要面子,所以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桓灵却松了一口气,这样看来,她们应该没发现什么异常,她的脸面保住了! 她这次癸水过去后,两人就计划着去了一趟县里,终于拿到了建康来的信。 已经快到元宵节了,县里边开门做生意的店家多了起来,街上热热闹闹,充满着生机与活力。 开了春,天气也好上了许多,不再下雪,就连一向凛冽的风,也添了几分和暖的气息。 两人一到县里就先去取了信,厚厚的一大叠,桓灵一拿到手就激动得不得了。 随后两人就去了上次去过的那家县里最好的酒楼,要了一个包间,方便细细看信。 等待上菜的间隙,女郎就逐一打开了信。几乎家里的每个人都给她写了信,所说的事情倒是都差不多。除了家里发生的事,就是一些建康城的奇闻异事。 她一脸惊喜:“果真如我所料,大嫂生了个女孩!”她把信往梁易眼前递了递,“你瞧,说是还没给她取名字。” 她先拆开的这封信来自程素,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梁易基本的字都能识得,只不过写得还不大好。 他很快看到了后边,信上说皇后也生了个女孩。 “皇后娘娘也生了个小公主,女娃娃们是扎堆来的!”桓灵看得很高兴,徐筠和公孙沛都平安生产,她心头的忧虑放下了不少。 她当即就让梁易出门又买了纸笔,在酒楼一一写了回信,讲述了自己在这边的见闻,然后就又寄了回信。 日子就这样过下去,天气好的时候,燕时晴会带着万星过来玩,陪桓灵说说话。 两个小丫头有时也会问些问题,比如万家村以外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在那以外,桓灵最了解建康城,同她们一一道来以后,二人会啧啧称奇,对那样的繁华感到不可思议。 很快就到了上元节,就只有两个人过。这夜天空中的月亮十分的圆,星光也分外的璀璨。这样的夜景,建康也能得见吧。 上次去县里边,梁易已经提前挑了许多样子好看的灯笼,在院里四处挂了,将小院装点一新。 烛火全部燃起来的时候,五彩的光将四周都照亮了。 桓灵对这一切还算满意地环顾,四处看着。 “哇!这些灯好好看!”是小豆丁万星的声音,万家的几个孩子,还有华济、燕时晴全部被这样斑斓的光吸引过来了,在院子里四处转着瞧各个灯笼。 万林饶有兴致地问华济:“表哥,你之前说过的县里边的灯会就是这样的吗?” 华济只是替人赶车的时候路过瞧过一眼,根本没看真切,但在弟弟面前不能漏了怯:“对,灯笼是差不多的,但是灯会的灯笼会更多一些。” 万林万森和万星都瞪大了双眼:“天爷啊,小山哥这里都是满院 子的灯笼了,县里那该有多少啊!” 燕时晴的眼睛里也散发出粲然的光彩:“嫂子,这肯定很贵吧。去年冬日里,我说想买两只灯笼,等过年的时候挂在门前,我阿娘都不同意,她说太贵了不划算。”她叹了口气,“还好没买,不然已经被烧掉了。钱也没了,灯笼也没看着。” 桓灵:“就燃这一晚上的灯,你们喜欢的话,明日可以来拿些走,我们留个两三只就好。” 万星牵着桓灵的裙角蹦蹦跳跳:“真的吗?太好了!姐姐你就是仙女!” 万林万森还有燕时晴也围着桓灵兴奋地转圈。他们的快乐,很简单很纯粹,一只灯笼能让他们开心很久。 华济和万木自认为年长些要稳重,只和梁易坐在一边谈话。 华济问:“小山哥,年过完了,你什么时候走?我和万木都是明天就走。” 华济在县里边给人赶车谋生,而万木在镇子上做木匠学徒。过了上元节,他们虽都才十几岁,也不能在家继续做孩子了。 这句话却让方才还在蹦蹦跳跳的万星听到了,小豆丁一下子停在了原地:“小山哥和姐姐还要走吗?你们为什么不住村里?” 燕时晴点点她的脑袋:“小山哥在外边当大官,肯定要走啊。” 万星抱住了桓灵的腿:“姐姐,真的吗?”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91节 桓灵拉着她进屋坐下,叫院子里的人都进了堂屋,众人一起围着炭盆取暖,梁易放了些橘子搁在炭盆上烤。 虽然开了春,但是夜里还是免不了寒凉些,但众人围坐在一起,倒是温暖又热闹。 万星还在问:“小山哥,你们真的还要走吗?” 桓灵摸摸她的头:“对,我们是要走,但不是现在。还要再待两个月。” “两个月,那还有好久。我还可以来找你们玩!”小豆丁很快就被哄开心了。 几个年纪大些的孩子都若有所思。小山哥在外边做大官,村里不少人想让自家孩子跟着他出去奔前程,但交往不多不好来找,去找了万胜好几趟,让村长帮忙说说这事。 村里人还对万胜说,可以让万木和华济都先跟着出去当官。他们各有算盘,他们跟梁小山不熟,但跟万胜熟啊,如果万木和华济先去,以后找上这条路帮忙也就容易了。 但万胜并不想要两个孩子去。一来,不知道这样会不会这样让梁易为难。二来,万木年纪还小,也才十五岁,他不放心不舍得。 华济倒是年纪大上一些,有十八岁。但十八岁的儿郎已经到了可以娶妻生子的年纪,正是花钱的时候。万胜本就是做姑父的,与这孩子没有血缘关系。若是让华济去了,难免会让有心人觉得他容不下这孩子,不想给他花钱,这才让他早早自己出远门去奔前程。 所以万胜并没有和梁易提这件事情。只是几个孩子听了这话以后,各有想法。燕时晴就很想跟着他们去营中做军医,但燕大夫是坚决不同意的。 一行人离开后,桓灵才问梁易:“你小时候过上元节都是如此吗?” 梁易:“对,就一家人聚在一起,村里没什么旁的活动。所以他们见到这些灯笼,才会这么开心。” 桓灵:“建康城每到新年期间,会解除宵禁。我们就会上街看灯会,可热闹了。各色的灯笼挂得比楼还高,如果今年我们还在建康的话,现在应该就在外边逛街。我看过许多回了,但你没有在建康经历过上元节,倒是让你错过了。” 说起这些,女郎就停不下来,梁易就微笑着听她说。 “大哥和阿荧猜灯谜都非常厉害,我就比不上他们。有一年,大哥赢了一只特别漂亮的鱼灯,尾巴一摆一摆的特别可爱,我很喜欢。但他不给我,我就跟他生气。二哥想去给我再赢一只,但他一直猜不对,是阿荧赢了一只同样的给我。然后我们几个悄悄跟着大哥,发现他把那只鱼灯送给了大嫂。那时他们还没定亲。” 想起那些旧事,女郎仍旧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现在想想,我可真是不懂事啊。” 桓灵没说的是,那些热闹的场合,谢霖也是一定不会错过的,那时的他年纪还很小,还不满十三岁,但已经懂得讨漂亮女郎的欢心,非常喜欢跟在桓灵后头打转。 谢霖自己十分想去赢一只同样漂亮的鱼灯来送给桓灵,但他的文化水平和桓煜差不多,只是认得字,哪里会猜灯谜? 他更是一直猜不对,只好去求文采斐然的二哥谢霁,但最后谢霁还是输给了桓荧。 那只最漂亮,尾巴大大的鱼灯还是到了桓灵手上。她图个新鲜,玩了一会儿就觉得鱼灯太重,丢给了桓烁拿着。然后兄弟姐妹几个又煞有介事地悄悄跟着桓炎,这才发现桓炎偷偷送公孙家的女郎东西。 两个女郎震惊极了,大哥和他们的好姐妹相好,她们居然都不知道! 回去后,向来稳重的大哥桓炎被弟弟妹妹们还有三叔桓渺好一通打趣,但没过多久,家里就为他和公孙沛定下了亲事。 梁易在想,四年前他在做什么?那时他已经有了不大不小的军职,手下管着几百上千人,过的也不算是苦日子,还跟着江临学着认了些字。 但猜灯谜还是太难为他了。若是他在,估计也只能和女郎一起望着灯谜发愁,还是得求助他人。 但即使是这样,他也依旧很想和桓灵一起,再逛一回建康城的灯会。桓灵喜欢那样的热闹,他也希望看到桓灵的笑脸。 女郎还在感叹:“还好大哥大嫂都没有怪过我。但确实也不应该怪我,他们俩能成亲,也有我的功劳。大嫂只比我大一岁,他们定亲时,大嫂也不过才十五岁。阿娘为大哥相看婚事的时候,本是想选年纪再大些的女郎。是我跟阿娘提了大嫂,他们才能在长辈那里过了明路顺利定亲。” 桓炎是长子,于子嗣上负担更重。长辈们自然希望他早些成亲生子,但公孙沛年纪小了些,后来桓炎就等到了二十一岁才成亲。 梁易喜欢听她说这些家常,那是他未曾参与过的桓灵的过去。依着她的描述,梁易的脑海里慢慢勾勒出一个有些小脾气但非常可爱讲义气的小女郎。 她会因为想要的鱼灯和哥哥生气,但也会尽力帮助哥哥的婚事,兄妹间的情分是独一份的。 就像梁小水总是对他凶凶的,但他小时候长得矮小,和村里大些的孩子打架输了的时候,梁小水也会很凶地帮他打回去。 这个上元节,于他们二人都是不同的。桓灵长在大族,她没有经历过只有两个人的上元,但是对梁易来说,这是多年后,他终于重新有了一个家,他和桓灵一起完整地度过了他们的第一个新年。 这是一个不同于以往的家,他是男主人,他心爱的女郎是女主人。他已经变得很强大,幼时梁小山所担心的一切都不再是他的顾虑。 桓灵不知他心头这么多想法,只知道自己被抱起来了,又轻轻放在了被褥里,随后男人热气腾腾的身体压了上来。 按照她定的规矩,这日并不是该行房的日子。但毕竟是上元节,她也依了梁易,抱住了他的腰,温柔地包容。 这种事若是双方都投入进去,感觉会无与伦比的酣畅淋漓,结束后梁易还意犹未尽地一下一下在女郎脸上啄吻着,怎么也亲不够。 — 过了上元节后,天气渐渐暖和起来,梁易开始和 从前在军中时一样早起。一般桓灵醒来时,梁易已经练了一套拳,还做好了早膳。 村里的事情也渐渐多了起来,村里人要忙着撒种春耕。 燕大夫要在原址上修新房子,梁易没事的时候就会去帮帮忙。桓灵就和燕时晴还有万星一起玩。 村里的男女分工无比清晰。燕大夫请了人修房子,这样的重活,十一岁的万林和九岁的万森都会跟在后边打下手。 燕大夫家没有男人,修房子只能请人来做,她要出钱,但没人收她的钱。 村里边许多人都是欠了燕大夫诊费的,或多或少都有一些。若是收齐了,再多起两座房子也不是难事。村人出不起诊费,但出力是没问题的。 是以她自己也无需费什么心,只提了自己的想法,一切就交给村里懂建造的人去安排。那人的妻子得过一场重病,还是燕大夫救下来的,是以他也很尽心。 这日,桓灵在村长家院子里和燕时晴待在一起,也有人会来这里找燕大夫瞧病,虽然没有药,但可以让燕大夫先瞧瞧严不严重再决定要不要出去买药。 村长家来来往往的人就难免多了些。 瞧见梁易和桓灵一直待在村里,有人就好奇了:“小山媳妇,小山不是在外边当大官吗?怎么过了年你们还在村里?” 华巧春在村里是个厉害人物,直接就呛她:“大官就不能休息吗?小山出去这么多年,回来耶娘坟前守守孝怎么了?” 那人就说:“县太爷的衙门都日日敞开了门,什么大官还能歇这么久?莫不是不做官了?” 华巧春:“你这人不能想小山一点好吗?你可别忘了村里这么宽的路还是小山出钱修的。” “这我、我当然记得,只是聊天不就是这些话,我又没有坏心眼。”那人又看向桓灵,“小山媳妇,你可别误会我啊,我只是好奇,你们怎么还在村里呢?” 桓灵笑笑:“正如婶子所说。陛下以为梁小山他久不在父母坟前尽孝,特让他回来守孝。我与他成婚后也没来祭拜过他的父母,所以陛下就命我一起过来。” ----------------------- 作者有话说:嘿嘿,今天很早[狗头]明天争取继续 第76章 听了桓灵这话,那人便讪讪笑笑,不再对此事有过多言语,但明摆着她也没信。 桓灵这样的表现,她也能理解,毕竟从高处跌落下来,不是谁都有魄力坦然面对。 华巧春:“听到了吗?皇帝陛下特意给小山放假!小山是有大出息的,别在这瞎扯。” 但没多久,村里还是传了些风言风语出来。原来那日在村长家同桓灵搭话的婶子正好有个县里的亲戚,那亲戚的邻居家有人在建康谋生,听说了那些事。 他们溪县在建康做大官的人就一个,又说姓梁,他们很快就想到了万家村的梁小山身上。 流言几经添油加醋地传播,早就变了味,慢慢地就变成了梁易被夺了官,又要回乡种地了。村里人都推测只是可能他好面子,这才说他们以后当真还要走的。 这事传开后,村里人都歇下了找他带着出去发财的想法。 华巧春原本不信,但梁易和桓灵一直在村里,都二月了还不见走,她也开始有些怀疑了。毕竟村里在外边谋营生的,谁不是过了上元节就出门了。华济和万木出门一个多月了都还没回来过一趟。 但梁易和桓灵依旧和从前一样不紧不慢地过日子,梁易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院子里,洗衣做饭练拳脚,有空的时候会来帮燕大夫修房子,看不出对未来日子的着急忧虑。 二月底,结束了倒春寒,天气彻底回暖。燕大夫的新房子也正在紧锣密鼓地修筑。 村里一群男人正午歇晌时,有人就忍不住对梁易道:“小山,既然回了村,就得把日子好好过起来啊。你买几亩地和水田,把粮食种起来。总是买粮食吃,这哪是在村里过日子的章程。” 有人应和:“是啊,小山。那官不做了,日子还得过呀。再大手大脚下去,只能坐吃山空。” 万胜也劝道:“小山,做不做官没什么要紧,总归你还有个家乡。” 大家七嘴八舌:“地也不便宜,你要是买不起地了,就自己去开荒。后山还有好大一片荒地,我们也可以给你帮忙。” 梁易还没想好说什么,又一个长辈道:“小山不说话,我们也知道。你没官做了心里难受,肯定是在外边受了委屈,但也不能就这样骗自己过日子啊。你还有媳妇要养,怎么能一天天地不干活?” 梁易:“……” 大家的心确实是好的,但是过于地相信流言了。梁易说自己还要走,长辈们一个个摇摇头:“过些日子再和你说。” 这些叔伯大哥们打定主意,还是要再劝劝他。 桓灵这里也是,总有些热心的婶子嫂子要教她做饭织布,让她好好过日子。 “小山媳妇,你们这就不是过日子的样子。婶子也知道,你应该是官宦人家出身,小山没了官做,你还愿意跟着他回来,不嫌弃他,真是难能可贵。但是要想想你们以后的日子啊。” 说这话的正是传出消息的婶子,她已经对从自己亲戚那里听来的消息深信不疑,觉得这对小夫妻以后就要回村生活。作为村里的长辈,她应该伸出援手,帮这对不会过日子的年轻小夫妻把日子过得像个样子。 若是那日她试探桓灵时,内心深处还带着隐隐的艳羡眼红。但此时,她也是真心想帮她们。村里人都是这样,谁都有日子过不去的时候,你帮我我帮你,也就过来了。 人心复杂。梁易过得好了,村里有些人既想攀附,又忍不住眼红。 但他们以为梁易被夺了官,冲上云霄又掉了下来,这便还不如在村里了。对于弱者,人的内心总是会隐隐有着怜悯和同情。 桓灵依旧笑笑:“婶子,我们真的还是要走的。只是回来待几个月,我上次同你说的都是真话。” 婶子不语,只无奈摇摇头走了,和那些叔伯们一样没信。他们有一种固执的善良。 一旁洗衣裳的燕时晴道:“嫂子,你们真的还会走吗?小山哥在外边做的官真的很大吗?能不能带我出去,我想去做军医。我不想只在这里瞧头疼脑热。” 这点事情对于梁易来说很好办。但是这件事燕大夫并不赞成,而且军中危险,燕时晴还是孩子性子,贪玩爱闹,或许没想明白其中厉害,桓灵没答应她。 当晚,一场热烈过后,桓灵用脸在梁易饱满结实的胸肌上慢吞吞磨蹭的时候,同他说了这些:“你说她们怎么就是不信?我解释了好几遍都不信。现在估计他们都以为我们在痴心妄想不愿意承认现实。” 梁易也很无奈:“我也说了,但是现在连万叔都不大信。不过他们没有坏心眼,村里人就是这样。” 在守望相助的乡村社会,人们互帮互助毫不计较。但同样,人与人之间的界限会相对更为模糊。梁易很怕桓灵会觉得冒犯。 “我知道。那些婶子很为你着想,还说叫我学做饭,以后你出去干活,我就可以做饭给你吃,最起码不会饿死自己。”女郎说完这话,在他漂亮胸膛的疤痕那里咬了一口。 梁易摸摸她的头,桓灵又道:“我上次煮的粥那么难吃。如果真要一直生活在村里,估计很快就能把自己饿瘦了。” “还有我。不会叫你瘦的。” 女郎翻身下去,靠在他宽阔的怀中:“所以我说是一直在村里,村里的男人都要出去干活,都是女人做饭。”桓灵捏捏他粗壮的胳膊,“如果我做饭,估计你的胳膊就不会这么结实了。” 她想,如果真在村里,就凭自己那差劲的厨艺,他们或许是一对天天吵架的夫妻。疲于谋生,琐碎的繁杂事情就足以让不多的喜欢消失殆尽。 她鼓着腮帮子:“不过如果你没有出去,我们不会遇见。一直在村里待着,你也肯定不会娶一个不会做饭的妻子。” “为什么不会?”梁易不明白,他喜欢谁就去求娶,和会不会做饭有什么关系。 “梁小山,你傻了吗?村里男耕女织分工明确,就连小孩子都要帮着干活。不会做饭就没有价值。”桓灵打了个比方,“这和建康城也是一样的。大族注重子嗣繁衍,如果事先知道一个女郎不能生育的 话,求娶她的人也会少上很多。” 梁易好似突然开了窍,见缝插针地表明心意:“我不管那么多,我只要你。” 桓灵:“如果我不是桓氏女呢?如果我生得不美呢?你还愿意如此吗?”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92节 他们本就是赐婚而在一起的。梁易对她的好,或许可以归因于几年前的惊鸿一瞥。而且,他们的日子一直顺风顺水,没经历过什么困难。 这样的感情,渐渐脱离懵懂的女郎觉得或许算不上坚不可摧。 这话出口以后,桓灵才意识到些不对劲,她问这些话做什么呢?她想得到什么样的答案呢?她为什么如此在乎梁易的看法? “当然愿意!”梁易说得很急,把怀中的女郎搂紧了,“阿灵,别再说这样的话了。” 桓灵在怀疑他的真心,梁易听得好难过,如同钝刀子割肉一般痛苦。 漂亮话谁都可以说,梁易这话确实有真心,但桓灵分辨不出来究竟有多少,她也不想再纠结。至少,现在的日子还不错。 “要是明日天气还是不错,我想去学骑马。” 天公也是偏爱桓氏贵女的,翌日天气就很不错。 两人在小院里练。梁易飞身上马,给她示范了两个来回。桓灵从前学过骑马,所以并不用从头开始教。 桓灵穿了一身特意买的窄袖衣裳,干练利落,头发简单地挽了个发髻,很有些正经练习的样子。 这马她并不熟悉,心里还是有些担心,在梁易的帮助下小心翼翼上了马。 回来赶车的这匹马梁易特意挑过,性情温顺,女郎上去了它依旧稳稳地站在原地,一点儿没摇晃。 梁易牵着马在院里慢慢踱步,桓灵有了些自信,让他撒了手:“我自己试试。” 她就这样在前院后院来来回回又转了几个来回,感觉到自己越来越娴熟。 “我出去转一圈吧!我觉得我可以!”她大胆提议,满脑子都幻想着策马奔驰的飒爽身姿。 梁易却不答应:“就在院里练吧。” 桓灵不乐意:“这地方太小了,跑不起来。” 梁易解释:“这里只有一匹马,你跑远了我追不上,会很危险。”而且,山里的路也不大好,窄而陡的山道,他赶马车时都要分外留意才行。 “那好吧,那我就在这里练。等回了建康,我们去城外练,那里地方大。”桓灵很好说话地答应了。 她又在院里练了很久,直到日头升得很高很高,有些晒得慌了,她觉得疲累了才想要下马。 马儿有些高,桓灵下来的时候,梁易就在旁边接着。女郎稳稳地落在他怀中,在他脸上印了个香吻,飞快跑向屋里去了。 院里的人痴痴望着那欢快的背影,摸着自己被亲过的地方,嘴角不自觉勾起。 这样蜻蜓点水的一个吻,却比床榻间动情的欢愉更让他开怀。 那些欢愉,虽然桓灵大多数时候都是喜欢且享受的,但那是人的天性,男女之间本就有着天然的吸引。 这样主动的吻太难得,恍惚间让他也有一刻觉得自己是被爱的。 ----------------------- 作者有话说:先更这么多吧,因为今天要在十二点前赶榜单字数。明天继续。 第77章 三月初的一个清晨,天朗气清,微风和畅,空气中都是草木生长的味道。 前一日闹得有些晚,桓灵醒来的时候已是天光大亮,厨房已经飘来了诱人的饭菜香。 她叫梁易送水过来洗漱,身形高大的男人很快出现在了眼前,送来了水也没走。 桓灵现在换衣裳都懒得避开他,毕竟他哪里没看过,哪里没亲过。 换好衣裳后,梁易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漂亮的粉色香囊,默默系在了她的腰间。 这个香囊里边是燕大夫做的驱虫药包,颜色素雅清新,上面没有多余的装饰,个头也不大,好看又实用,适合年轻女郎用。 桓灵很惊奇:“我都忘了,你什么时候做的?我没瞧见过你做这些。” 没想到他一个大男人,做这些还真的这么顺手。上次她做针线时聊到这事,就顺口提到了驱虫的香囊,只是随口一说。 没想到她自己已经忘记了,梁易还放在了心上。 这种被人惦记的感觉,其实真的很不错,桓灵心头划过一阵暖流。 梁易做这香囊的时候,一般都是趁着桓灵不在,或者是她还没醒来的早晨。他认真做了好几个,起初的几个都不大满意,这个是其中最好的,剩下的都被他丢了。 女郎用手捏了捏:“里面的药包真能防蚊子吗?” 天气越来越暖和,山里边蚊虫难免多了一些,这么热又不可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连脖子都不露在外边。 桓灵时不时就会被咬个包。白皙细腻的皮肤上一个红肿的蚊子包,看着可吓人了。还有些痒,她总是忍不住去挠,越挠越难受。 燕大夫做了药膏,桓灵拿了些回来,但涂了也不可能立刻就不痛不痒。 这些日子,梁易一到下午就根本不敢开窗,生怕蚊子趁机进了屋。他将艾草点燃,每日都房前屋后地熏,想将蚊子都熏走,但难免还是有些漏网之鱼。 看着睡梦中的桓灵皱着眉头挠蚊子包的样子,他恨不得能代她受这份苦。女郎皮肤娇嫩,他却皮糙肉厚不怕蚊子咬。 他每晚都脱了自己的上衣,露出精壮结实的上半身,企图让蚊子咬了他就别再去咬桓灵。 但蚊子也精,吸血还挑食。大概桓灵的血也沾染了她身上的香气,吃起来更香甜一些。 一个个的蚊子宁远钻到被窝中隔着衣裳去咬桓灵,也不咬皮肉大喇喇露在外边的梁易。 他有时候也会想,难道他真的皮糙肉厚到蚊子都咬不动了吗? 他虽然比桓灵大了几岁,但仍然年轻,皮肉不至于老到这样的地步吧。难道从前受了太多的风吹日晒,他的皮肤已经比实际年龄老了许多? 桓灵从前也说过的,他的手比年长自己二十岁的岳父的手还要糙。 桓灵根本不知他想过这么多,只是随口问了个句。 梁易点点头:“嗯,这是燕大夫做的。万叔他们家人都说很好用。” 士族儿郎总会在腰间挂上些玉璧之类的饰物显示身份,再加上各色香囊荷包,走起路来晃荡着,自有几分风流姿态。 但梁易的腰间什么也没挂,空荡荡的。桓灵瞥了一眼,问他:“那你怎么不给自己也做一个?” “我不怕蚊子咬。”其实是蚊子根本就不咬他,而他也从来没有用过香囊手帕之类的东西。 现下他带着的两个帕子,都是从前桓灵恼了他时朝他丢过来的。 桓灵:“我喜欢繁复的饰物,我想给它再绣些花样呢,本打算给你的也绣上。既然你不想用,那算了。” 梁易一顿,艰难改了口:“我觉得,我给自己也做一个吧。”怕女郎觉得太刻意,他又给自己找补了两句,“天气、越来越热了,蚊子也越来越多,还是戴上好。” 桓灵并无不可:“也可以,你做好了拿给我,我给你绣上花样。” 这日的正午已经有些热,他们已经在村里待了两个多月,山里没有建康的繁华热闹,每日都是重复着过日子。 梁易觉得桓灵大概觉得有些无聊了,想让她开心些,提出带她去小溪玩水。 桓灵是爱玩爱闹的性子,她心里很想去,但还在推拒着:“这不好吧。” 要是被人瞧见了在小溪玩水,她桓氏贵女的面子往哪里放? 但是,这里也没有人知道她是桓氏女。他们都只叫她“小山媳妇”。 要不,就去玩一下吧? 梁易知道她,解释道:“在出村那段路往侧边的山里,没有人去的。” 那一块没有人家,也没有地和水田,平时没什么人去,十分清幽。小溪还被周围的大树挡得严严实实,晒不到太阳。 梁易是从前打猎路过,才发现那处的小溪。 清亮的溪水潺潺流过,声音清脆,伴随着几声鸟叫。在那处待着就觉得心旷神怡。 梁易觉得,桓灵应该会喜欢的。 地方并不远,他们是走着去的。出门时,桓灵让梁易撑了把伞挡太阳。对于自己的一身雪肤,她很爱护,梁易跟着她也是享受了一回。 在家门口玩的万星远远瞧见了,很是奇怪,跑去问燕时晴,“晴姐姐,没有下雨,小山哥和灵姐姐为什么要打伞?” 燕时晴:“你小孩子不懂。” 万星被看扁了,有些不高兴,喃喃道:“他们去哪里玩?我也想去!”说着就想往院外跑。 可惜被燕时晴拦住抱起:“别去,过来我教你认药材。” 小萝卜头几番挣扎都没能逃脱,只能眼睁睁看着桓灵她们走远了。 —— 果真如梁易所想,桓灵很喜欢这一处地方,到了后眼角眉梢的笑就没停过。梁易把岸边的一块石头擦干净,让她坐在上边。 他自己则直接脱去了鞋袜,挽起裤腿下了水。桓灵看得心动,但心里还有些纠结。 她从来没有在这样开阔的地方脱去鞋袜的经历。 但梁易一直问:“要不要脱鞋?”还诱惑她,“水很凉,很舒服。” 桓灵本来就想玩,被他一通劝,很快就答应下来,然后就傲娇地微微抬起了脚尖。 这点默契他们还是有的,梁易很快在她身前半蹲下来,慢慢脱去鞋子,再脱去罗袜,小心放在一旁的石头上,露出一双白皙的小脚。 同她修长的手指不同,桓灵的脚趾圆润得有些可爱,指甲透着健康的粉色。 他托着女郎的脚,慢慢放到了水里。 “真的很凉!”桓灵的眼睛亮亮的,“很舒服。”她不住地用脚拨动着水面,水波一圈圈荡漾出去,撞到梁易结实的小腿。 她起了些坏心思,拨弄水的力度大了些,将水往梁易的身上溅。但他既不恼也不躲,就静静地站在那儿,好像一个活靶子。 “没意思,你要躲才好玩。”桓灵鼓着腮帮子,可不乐意了。 梁易笑笑,他比桓灵大上几岁,又习惯了照顾人,也就没办法像个少年一样这样去玩闹。 是不是就是因为这样,桓灵觉得他没意思,所以虽然不讨厌他,但也不大喜欢他? “要不要走一走?”他压下心里的不安,问桓灵。 水底都是光滑的鹅卵石,也不用担心脚会受伤。女郎就傲娇地伸出手:“你扶着我。” 很快她就体会到这样的有趣之处,也不要梁易扶着了,自己在水里尽情地玩,还跳来跳去。 “真好玩。”她心情好了,露的笑就更多了,歪头问梁易,“你以前也总是这样玩吗?小时候。” “嗯。那时候,村里同龄的孩子会一起玩。” 不止是小溪,那时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甚至敢成群结队地下河,一个个在水里撒欢,摸鱼。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93节 河水就深多了,也危险多了,家里大人不许他们去。但小孩子根本听不进去这些话。 现在,当年的孩子长大了,身边再没有唠叨的大人。当年有些大人也变老了,身边没有应当出现的青年儿女。 后来他们就不去玩水了。因为有一次,摸鱼的梁小水激动不已:“小山,快过来帮忙,我摸到了一条大鱼!” 没等梁小山游过去,梁小水摸到的东西忽地窜出了水面。 那根本不是什么大鱼,而是一条巨大的水蛇。 身边的朋友都吓得四散而逃,梁小山和梁小水也都不要命地游。到了岸边,他们也不敢放下心,头也不回地往屋里跑。 从那以后,村里的孩子收敛了好多,再也不往河里去了。大人们啧啧称奇,不知道这群无法无天的孩子怎么突然乖巧了许多。 “水蛇?这里该不会有吧。”桓灵担心地环顾四周。 “不会。”这里的水也就到脚踝上面一点,连条小鱼都没有,溪水清澈见底,根本不必担心会有水蛇。 水蛇没见到,倒是见到了两只野兔。 桓灵在水里边玩累了,坐在岸边歇息的时候,她身边突然窜出了两只野兔。曾经做过猎人的梁易本能地想去抓,兔肉紧实,烤起来很好吃。 但是他的手被桓灵按住了。 “别抓它们了,你看他们在这里玩多开心呀。” 起初两只野兔是在追逐打闹,但忽然一只跳到了另一只背上,发出尖锐的叫声,然后又瞬间落回到了地上,一副要死了的样子。 桓灵不明白:“它怎么了?它做了什么。怎么突然就要气绝了?” 梁易不像她什么都不明白,这样的情形他见过,还不止一次。 他正在给女郎穿袜子,对上她懵懂的眼神时,眼眸幽深,燃起了一场火。 “它没有死。” “那它刚刚在做什么?” 梁易靠近了些,哑着嗓子说得很隐晦:“它们是夫妻。” 其实兔子才不分什么夫妻不夫妻的,它们繁衍能力极强。若是把这两只都抓回去,不出半年就能有一大窝。 加上他眼神里的大火,这下桓灵终于明白了。她不自在地别开眼:“噢、夫、夫妻啊。” 随着这声音落下,男人的吻落在她还沾着水的小腿上,吻得缠绵悱恻,还在蜿蜒着向上。 “你做什么、不能这样。”桓灵着急地按住了他的头,心虚地左顾右盼,生怕有人突然出现。 男人抬起头,迅速起身坐在她身边,将女郎抱到自己怀里,对准女郎柔软的唇亲了下去。 他起身的动作太大,带起了很多水,将他们小心挽起的裤腿都打湿了。但此刻,他顾不了那么多了。 “你别、别亲。这是在外面!”桓灵吓坏了。 “别怕,没有人。”几个字从相接的唇瓣中溢出,梁易吻得越来越动情。 女郎在他怀中不住地挣扎,企图逃脱他的掌控,但这样的动作无异于再添了一把火,只能让他的渴望更强烈。 桓灵的齿关在他重重的攻势下打开,软舌被他含在嘴里爱抚。她说不出话了,只能重重捶打他的背,拧他的腰和耳朵,可是梁易根本不为所动。 就在桓灵手都打疼了的时候,他突然停了下来,然后不出所料地被女郎狠狠用头撞了一下。 “我叫你停下,你还装听不到!”女郎气呼呼的,要从他怀里起来。 梁易却飞快地抓着罗袜,给她往脚上套。 桓灵用胳膊肘撞他:“你不听我的话,不要你给我穿,我自己穿。” “下雨了,先穿,回去再给你打。”梁易好声好气哄着她。女郎伸出手,一颗豆大的雨滴落在了手心,天空中同时传来了轰隆隆的雷声。 ----------------------- 作者有话说:晚安,现在是两点,我甚至还不太困,这糟糕的睡眠和作息 第78章 “真的下雨了,快走。”雨势很大,桓灵也就没有再跟他闹脾气,两人很快离开小溪边。 他们出来的时候带了伞,但是雨势越来越大,打在伞面上的声音哗啦啦的,这把伞根本不能完全遮住两个人。 女郎被遮得严严实实,梁易的大半个身子却都已经淋湿了。 雷声轰隆,春雨如潮,这是一场及时雨。乡间的人们喜笑颜开,地里的庄稼正是需要水的时候。 可是这情形对桓灵他们来说,就不太妙了。 临近小溪的是一段仅供一人通过的小路,路边杂草丛生,根本走不快。注意着路线,脚下不停,两人终于来到了梁易出钱修的那条进村的大道。 虽说相比小路来讲,这条路是大道,但是一边是山体,一边是陡崖,因为地形限制,修得也只能仅供普通的马车出行,并不算十分宽敞。 但走起来已经好了很多。女郎身体娇弱,怕她淋湿会生病,梁易将她护在怀里走得很快。 “那里,是有个人吗?”桓灵不确定地问。 大雨给眼前的场景上了一片雾蒙蒙的白,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梁 易也不太能确定,只好走近了去瞧。 他们越来越近,看得也越来越清楚。不远处树下的那个黑影好似真的是一个人,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联想到方才的雷声,桓灵心头浮上不好的猜想。 “该不会是、被雷劈死了吧?” 这种事,建康发生过,她记忆犹新。 梁易将伞留给女郎,自己冒着雨快走了几步,认出了眼前的人:“华济!” 死鱼一样瘫在地上的人动了下、小声应了句:“小山哥,是我。” 还能说话,应该没有被雷劈。梁易问他:“怎么回事?还能自己走吗?” “能,”华济挣扎着起身,撑着的手一滑,又倒了下去,蹭了满脸的泥,本就狼狈的形容更加不堪了。 梁易直接蹲在他身前将人背了起来。此时,桓灵也走了过来:“是华济?他怎么了?” 华济声音很小:“嫂子,我没事。” 桓灵:“……”这怎么看也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梁易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先送他回去。” 好在这里离他们的住处不大远,只用了一刻多钟,三人就出现在了村长家门口。 在屋檐下望着雨水发呆的燕时晴先发现了他们,她以为桓灵是来串门的,乖巧叫人:“嫂子。” 听见燕时晴的声音,华巧春也迎了出来:“小山媳妇,这么大雨,你怎么过来了?有什么急事吗?” 桓灵还没回答,华巧春又看到了她身后的梁易:“唉哟,小山背的这是谁?这怎么了?来看大夫的吗?” 华济微微露出一个头,华巧春吓了一大跳:“天爷啊!这是怎么了!”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多月前出门挣钱的侄子,怎么会这么狼狈地出现在家门口。 燕时晴已经眼尖地叫了燕大夫过来。 —— 华济换了衣裳,华巧春给他简单将头脸擦干净之后,众人才发现他一只眼睛是乌青的,嘴角和脸颊也都有伤口。 小豆丁万星哭得眼泪汪汪,华巧春也溢出了心疼的泪。万林和万森不知天高地厚地叫嚣着:“表哥,谁打的你?我们去给你报仇!” 给华济换衣裳的万胜闷闷道:“身上还有伤呢。” 好在燕大夫给他看完了伤后,说只是外伤,并未伤及脏腑,只需吃些药再修养几日便好。 听了这话,众人都如同吃下了定心丸。万星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握紧了小拳头,拍着胸脯道:“表哥,以后我每天的三颗糖都让给你。” 万林和万森也抢着要把自己的糖让给华济。在他们看来,糖和肉是这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家里的肉不由他们做主,能拿出来的也就是这每日的三颗糖了。 华巧春:“到底怎么回事啊?怎么弄成这样?是叫人欺负了还是怎么样,总得跟我们说清楚!” 华济别过脸:“二姑,我现在好累,我想先睡一觉。” 梁易也劝她:“婶子,那就让他先好好休息,你可以先给他熬药。” 众人就先从华济的屋子里边出来了。这屋子以前是他和万木一起住的,万木不在,他现在也能得个清静。 走到了他听不到的地方,华巧春问梁易:“小山,你们是在哪遇到他的?怎么会这样?” “前边村口路边上,他躺在地上。” 见那副情状,谁不以为他伤得很重,没想到只是轻伤。那为何又倒在地上了?梁易不明白。 大家也都想不明白,但华济现在不愿意说。 华巧春这才注意到梁易的衣裳:“唉哟,小山,你的衣裳还是湿的。快回家洗个澡换一身,小心着凉了。你万叔和华济的衣裳你穿都太小了,不然就在这里换好了。” 背了华济回来的一路上,桓灵要给他们撑伞。他没答应,只是桓灵自己撑着。 所以女郎只是湿了鞋袜和裙角,他的衣裳却全湿透了。 梁易和桓灵准备离去,华巧春还在不住感谢他们:“今天真是多亏了你们。大雨天路上根本没什么人,要不是你们恰好遇见,还不知道这孩子要在路边躺上多久。” —— 随后的几日一直下雨,加之华济的伤势并不重,梁易也就没有再去看他。 但没想到,雨刚停,他自己上了门来。 天气回暖,桓灵和梁易也不必只闷在有土床的寝屋里边。华济过来的时候,桓灵正在堂屋监督梁易练字。 他进来后,两人就将纸笔放下,邀他在胡椅上坐下。 桓灵问:“你的伤好了?” “好得差不多了。”他到底年轻,一上来就直抒胸臆,“小山哥,你真的还要再出去吗?” 在得到梁易肯定的回答后,他恳切地问:“你能不能把我也带出去?” 现在没人跟梁易说这话,因为他们以为梁易以后就在村里种地了。但之前,起过这念头的人有很多。他们跟梁易不熟不好来说,没少劝万胜,让梁易带着华济和万木先出去。 万胜拒绝了。万木也拒绝了,他很喜欢学木匠活,也不想离开家人身边。但是华济却将这句话放在了心里,琢磨了一番后还是没说。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94节 他觉得这样不大好。他从没帮过梁易什么大忙,怎么好求人家办这么大的事,他张不开口,而且万胜和华巧春也都不希望他去,所以他一直没说。 梁易问:“怎么突然有这个想法?” “因为我不想再受欺负了。” 原来华济那日是在主家受了委屈回来的。 他在县里给一家富户赶车,那日富户家里的小郎君在外和人起了冲突,他被连带着打了一顿,打得鼻青脸肿。 回了府,年少的郎君怕被家主责骂,将罪名都推到了他身上,说是他赶车不当和别人撞到了一起,这才起了冲突。 一同出行的小厮也指认他。虽说家主有些怀疑,但还是发了一通脾气,将他赶了出去,连今年的工钱都没结。 他没了营生,还一身的伤,身上也没有钱,在县城举目无亲,满心的委屈不知道能找谁说。 他没脸回村,本打算在县城再找个事情做。可却又撞见了和郎君起冲突的那帮人,他又被打了一顿。 他惹不起那些人,根本不敢报官,伤势也更重了。顶着那样的伤,根本没人要他干活,连码头的力工都做不了。 后来,他在街上遇到了郎君,大概是坑害了他,良心难安,那家的小郎君给了他十两银子。 但有一个要求,让他不要在县城晃悠,免得被家主知道,又要动怒。 他可不是为了逞能就不要钱的人,拿了银子,他就听话地离开了县城,打算先回来一趟,把钱给家里人。 可回来的路上,他越想越气。他为人奴仆已经是忍气吞声低人好几等,平日里心中已经十分委屈,但忍耐换不来善待。 如果他继续这样做,就一辈子都要受这样的委屈。 到了村口,他又觉得自己狼狈得很,有些没脸回去,就靠在树下睡着了。大雨把他浇醒,他也不想挪步。 直到桓灵的那一声询问。 没什么是落魄时被熟人撞见更让人难堪的了,他一动不动,希望他们别认出他,别来管他。 可梁易和桓灵都不是冷心冷性的人,不会见死不救,他被认了出来,被送了回去,重新回到了家里。 华巧春这才知道他在外边受了这么多委屈,哭得泣不成声,万胜也叫他别再出去了,就在村里边一起种地,或是像万木那样,去学一门手艺。 他十四五岁刚刚出门做事时,万胜就提议过让他去学一门手艺。但是学手艺不挣钱,还要孝敬师傅,一般都要好几年才能出师。 他寄住在姑父家,虽然姑姑姑父亲厚,但他仍然迫切地想赚钱回报这个家。 况且,这是一个不平等的社会,如果这样下去,他们世世代代只要有人想要出去,就会受委屈。 万林和万森年纪渐渐大了,他们以后如果想出去,很大可能还得经历和他一样的事情。还有万星,她以后大概率也只能嫁一个和他们一样的人。 华济想改变,而眼前就有一个机会。 “小山哥,你们上次说只待三个月,快到日子了。怕你们走了,雨一停我就过来了。带我一起走吧,我不当官。只要给我一个机会,一个入军中的机会,我想试试。你知道的,我很能吃苦,也会射箭……” 他之所以来找梁易,只是因为,现在没什么战事,官府没有征兵。他需要通过梁易获得一个入营中的机会。 梁易问:“万叔和婶子他们同意 了吗?” “起初不同意,但我已经说通了。” “战场凶险,你当真要去?” “我不怕危险,我只怕永远要低人一头任人欺负。” 梁易就和他一起去了村长家,确定万家人都同意,而后答应了他。 万胜和华巧春以前可怜梁易是个孤儿,帮过他不少。他当然不会拒绝这样的请求。 不过梁易有言在先,战场刀剑无眼,机遇的确是有,但也有可能受伤流血。 华巧春一听就哭,但华济很坚持,她还是答应了,只是对梁易道:“小山,婶子从来没求过你什么事情,今日就厚着脸皮求你这一件事。只这一件,不消你多费什么心思,只打声招呼,别让他在营中再被人欺负了。” 这要求并不过分,梁易当然答应了。 他回来的时候,桓灵还在沉思着。 “在想什么?”他出声的时候,桓灵才察觉。 女郎语气闷闷的:“我在想,这个世界好像并不像我想的那样。” 尽管她以前就知道这世界并非是平等的,但是当这些事发生在身边熟悉之人身上,那种真实感会让她难受。 华济是个热心肠的好人,那日他主动提出去王村接王大夫过来,第二日又帮着桓灵去买药。可这样的一个人,他没有好报。 她不禁想,这样的世界真的是对的吗?人和人之间为什么要有这么多的差距和不平等? 梁易早已习惯了这样的不平等。他道:“或许,以后会不一样。” “真的能不一样吗?书里的大同世界,千百年后也未必能实现吧。” 桓灵熟读史书,了解历史上曾有人尝试过这样复古倾向和理想化的变法,不但未能成功,反而让新王朝更快地崩溃了。 梁易不懂这些,但他懂江临。 “不会那么快,但会比现在更好。会一点一点变好。”他握紧了女郎的手。 离开之前,桓灵和梁易又去了他父母和姐姐的坟前一趟,烧了多多的纸钱,给梁小水放上了许多糖果零嘴。 三月十五,他们三人整理好行装,离开了万家村。 回来的时候是两个人静悄悄地进了村,走的时候倒是有不少人送。就连万木,也特意从镇子上回来了一趟。当然,他主要是为了和华济道别。 “小山真的还要出去当大官啊!我之前还劝他买些地种起来,可真是多管闲事啊!” “别说你了,我还劝小山媳妇好好学做饭洗衣裳。人家是要回去做官夫人的,学什么洗衣裳!”那婶子抬手掩面,颇有些不好意思。 桓灵开了窗,笑着和他们挥手告别。 华济道:“我们走了,大家都回去吧。”而后他一挥马鞭,马车缓缓启程,他也由此开启了不一样的道路。 这一路回建康,比回村时舒服多了。一来,当时是寒风凛冽的冬日,现在确是温暖和煦的春天。 二来,华济抢过了赶车的差事,只在抢不过梁易的时候和他换一阵子。梁易轻松了许多,然后和女郎一起在车里看风景。 现下的路也好走些,不过四天,他们就到了建康城。 ----------------------- 作者有话说:相信宝子们也看出来了,这段剧情不是水文或者为了给华济加戏,而是阿灵由此认识发生的改变 第79章 红日西斜,高大的城墙矗立在不远处,古朴厚重的城门大开着迎接四方来客,这便是巍峨的建康城了。 华济看得有些愣神,桓灵笑着提醒:“城门快关了,华济,我们要快些了。” 这一路上,尽管华济坚持他自己单独赶车就可以,但梁易还是跟他换了好几回,他就在梁易身边坐着休息。 虽然梁易话少,但华济话多,在弟弟妹妹面前可能还拿着哥哥的威严,在梁易面前他就很爱问问题,永远不会叫场子冷下去。 一路说说笑笑,尽管是连续赶路,也比他从前给人赶车自在舒服得多。快到建康的时候,梁易给他指了路,自己才进去车厢里边。 “噢,好。嫂子。”华济加快了速度,他第一次见这样的大城市,城墙高大气派,光是在城外远远看着,他就已经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洒在城楼上,晃得他有些睁不开眼睛。华济觉得,在这样的地方,一切都会不同了! 桓灵开了车窗,享受着黄昏时候带着暖意的微风。方才她靠在梁易身上睡了一会儿,现下头发有些凌乱,梁易默默给她整理着。 第一次和女郎共枕时,梁易笨手笨脚压到了她的头发。但是现在,他已经很熟练,连为她整理发丝的力度都是刚刚好。 男人的手停住了,桓灵问:“好了吗?” “嗯。” 快到城门了,女郎关上了自己那一侧的车窗,视线也回到了梁易身上。因为方才被她靠着,他的衣领有些褶皱。 桓灵也没多想,自然地伸出手去,轻轻为他理平了褶皱。 梁易眸光深深地注视着她的动作。他们这样,好像小时候阿耶准备出门时,阿娘就会为他整理一下衣裳。 恍惚间会让他觉得,像阿娘惦记阿耶那样,桓灵也将他放在了心上。 但他知道,这是错觉。 “看什么看?”女郎嗔了他一眼,或者是因为即将回到建康城,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怎么看也不是要生气的样子。 梁易握紧了她的手,马车忽地停下来了。 已经到了城门口,按例要停车检查。 已是下午,出城的人排着长队,进城的人不多。这一路上他们也经过了一些城镇,对这些华济已经很熟悉。 “小山哥。”华济叫了一声。按照惯例,进城的马车要接受检查,包括里边的人。 梁易没下车,只把自己这边的车窗开了些。建康城的富贵人物实在太多了,守城的士兵也很有眼色,即使这辆马车平平无奇,他还是很快到了窗边。 梁易还没亮出令牌,先被认出来了。士兵态度十分恭敬,躬身行礼:“见过王爷。”而后迅速放行。 赶着马车走出了好远,华济还有些恍惚,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到了什么:“小山哥,你、你是王爷?” 这官也大得太吓人了!他没听人说起过。 从前他以为,县令就已经是很了不起的官位了。 王爷,那可是皇亲国戚。万家村居然出了个王爷!他回去说估计都没人信。 梁易:“嗯。以前不是,新朝才被封的。” 前两年,建康城风云变动,前朝宗室意欲谋反,江临带兵镇压后得禅位,建立大夏朝。 这是改朝换代的大事,在史书上也要花费些笔墨细细记下。 但这些事对万家村的影响微乎其微,几乎没有。他们的日子还是那么过着,这皇帝谁做于他们来说都没什么太大的区别,还不如换个县令对他们的影响大。 “这么大的官!天呐。”华济还是不敢信。 桓灵玩笑道:“王爷不是官位,只是爵位。你小山哥从前的官位换了别人,现在没官做。” 但梁易的部曲,家将都还在。华济不明白这些,戏文里说王爷已经是很尊贵的人了,居然还不是 官。 梁易无奈笑笑:“过不久我就要去钟离郡,你和我一起去那里做事。”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95节 “好,我都听你的。” 建康城里边人来人往,比溪县繁华百倍不止,华济看得眼花缭乱。 “这里、这里可真好。”华济暗下决心,他一定要在军中好好干,以后争取能把家里人都接来建□□活。 桓灵:“今日太晚了,已经没那么热闹了。过两日叫人带你出来逛逛。” 见到华济这幅样子,桓灵不禁想,梁易没入军中时是什么样子? 年纪更小一些,话都说不好,大概比华济受的欺负还要多吧。 她突然就觉得有些心疼,面色复杂地看着他。 梁易没明白是为什么,摸了一把自己的脸:“脸脏了吗?” 桓灵。:“没有!” 他就是个不解风情的粗人,真是多余心疼他! 华济也是真想出来逛逛。小郎君赔给他的十两银子,华巧春和万胜都不要,说穷门富路,要他全都带着出门。 他在华巧春的枕头下边悄悄塞了六两,自己只带了四两。不知道四两能在这么繁华的建康买些什么东西? 他想给家里人都买些东西,以后回乡的时候带给他们。还想好好谢谢梁易他们夫妻俩,不知道能买些什么礼物。 待马车停到王府门口时,华济更惊了:“小山哥,这是你的府邸?这么气派!” 梁易不善言语,只点了点头。 “王爷,王妃!”门房忙笑着迎了上来,桓灵对他们道:“这是府里的客人,华郎君,叫管家给他安排个住处吧。” 梁易:“季年在府上。让华济和季年住一个院子吧。” 他和季年年纪相仿,以后也要在一起做事,刚好可以让季年带着他在这里熟悉熟悉。 几人也都累了一天,很快各自回屋。华济被带进院中之后,见到了在院中练习拳脚的季年。 “季郎君,这是府里的客人华郎君。王爷说让客人和您住一个院子。”管家对季年介绍道。 季年很兴奋:“将军回了!”那过不久就可以回钟离郡了,他在建康真是待够了。虽然建康城富贵繁华,但总是不如钟离郡自在。 他很快把注意力放在华济身上,一个年纪和他差不多的年轻人,又高又瘦,像根细竹竿,应该没他能打吧。 “我知道你,将军说以后你也会入军中。你的武艺怎么样?” 说起这个,华济就不太自信了:“我会射箭,会打架。武艺,没学过。” 确定眼前这人对自己毫无威胁之后,季年的态度也友好了不少,搭着他的肩膀一副哥两好的样子:“没事,我教你。将军事情多,注意不到这些,以后你都找我就好。” “多谢你,我、我叫华济。你呢?” 第一次走出山村的华济,交到了万家村以外的朋友。 —— 路途辛苦,桓灵觉得十分疲累,一回了屋就张罗着要洗漱休息,不忘交代银屏:“你去告诉厨房,多做些好吃的送来。季郎君和华郎君那里也多送些过去,要丰盛些的。” 银屏随即离去,金瑶跟着去伺候桓灵沐浴。这件湢室的浴桶足够大,里面的热水也很足,桓灵泡在里边舒服得都不想出来。 金瑶觉得她似乎变了些,又说不出来是在哪里,直愣愣地看着桓灵。 桓灵笑着温声问:“金瑶,你在想什么?不过是三个月不见,你不认得我了?” 她这样笑,金瑶突然就知道哪里不一样了,诚实道:“禀大娘子,奴婢觉得,您似乎更美了。” 相比于从前,似乎褪去了一些稚气,气质更成熟了些,笑起来有了不一样的风韵。 桓灵笑:“你从小就是个嘴甜的,尽会哄我开心。” 金瑶也甜甜地笑:“奴婢从小就很诚实。” 很快她洗漱好,金瑶服侍着她往身上涂润肤脂,她只让金瑶涂后背,其余的地方自己涂好。 但是金瑶还是注意到了桓灵胸前有一处的皮肤似乎格外的红,疑惑地问:“大娘子,这处是方才洗漱的时候太用力了吗?” 若她仔细去看,会发现那其实是一个齿印。桓灵的脸微微红了:“嗯,大概是方才我的指甲划到了。” 金瑶云英未嫁,也没往别处想,只以为她的脸是被热气熏红的。 “那待会儿奴婢再为您修剪一下指甲吧。” 桓灵出来以后,换了梁易进去洗漱。王府这个湢室洗漱就比万家村方便多了,不用来来回回提水倒水那么麻烦,省了梁易不少事。 但他并没有因此感到开心,反而有些失落。桓灵身边的人多了起来,他的危机感就又来了,独处的机会也变少了很多。 阔别好几个月再回到这个湢室,梁易的第一反应是,他从前怎么没有注意到这里的浴桶居然有这么大,哪怕是两个人一起也绰绰有余。 思绪飘远后,他好半天才回过神。 他洗漱好出去的时候,金瑶正为桓灵按着肩膀。正好这时晚膳也好了,桓灵就让金瑶先走了。 桓灵实在是有些累了,用过晚膳以后就懒得动,趴在床上让梁易给她按肩膀。 梁易的力度很适中,很好地缓解了肩膀的酸胀感,女郎满意极了,又支使他:“再给我按按腰。” 他粗糙有力的大手就隔着轻薄的寝衣缓缓向下,在柔韧的腰肢上按揉了起来。 这阵子他的力度又太轻了,桓灵没好气拍了他胳膊一巴掌:“梁小山,你故意的是不是?这样很痒。” 梁易不是故意的,只是他年轻,血气方刚,面对桓灵的时候定力又差。在视线随着女郎身体美好曲线缓缓下移的时候,他的思绪已经飞走了,手下的动作也开始不受控起来。 他这样一弄,桓灵就想起来了,嗔怪地瞪他:“都是你咬的。金瑶还问我胸口的痕迹是不是洗漱的时候太用力了,我都不好意思承认。” 因为有华济同行,他们回来这一路上都是住客栈两间相邻的屋,梁易自然不能做什么出格的事。 但这一路华济赶车多一些,梁易并不累,通身的精力无处发泄,睡前就免不了缠人得紧。可偏偏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亲一亲再抱上一会儿,他就无法自控亲得重了些。 想到他是怎样亲出那样的印子,梁易不免笑了笑:“以后她就习惯了。” “哼,”桓灵又掐他,“谁都和你那样厚脸皮吗?” 这时明显是玩笑,他顿了顿,手下动作不停,问她:“这个力度行吗?” 女郎傲娇得很:“还行,勉勉强强。” 就这样又按了一会儿,虽然一直这样按着是很舒服,但桓灵怕他太累,就让他停下来。 “去吹灯吧。早些睡,明日还要进宫。” 梁易听话地吹了灯,却没有听话地早些睡,热腾腾的身子靠了过来。 桓灵拍了他一巴掌:“都说了明日要早些进宫。” 他开始算账:“路上四天,加上头先在村里的两天,一共六天。三天一回的话就是……” 被桓灵一把捂住了嘴,桓灵捏他的脸:“哪有你这样算的?不行。” 他一回就要分好几次,按他这样算,一晚上都不用睡了。 “明日进宫,后日我要回家里一趟。这几日你都别想了。” 梁易想了想:“也行。可以等一起。”反正去钟离郡之前,他都很有空。 不出意外又被赏了一巴掌。 “不行!不许这样。” 梁易不说话了,只默默又亲了过来,桓灵被亲得说不出话的时候还挣扎着叮嘱:“只能亲一会儿,不许做别的。” 梁易答应得好好的,但他的大手还是探进了女郎的衣裳里边,然后不出所料地被咬了一口。 女郎的软舌退了出来,他老实地不敢说话。 桓灵逗他:“你生气了?谁让你不听我的话。” “没有。”他的语气很温和,一点儿生气的意思都没有。 桓灵双手捧住他的脸:“你这个人好像真的没有脾气,和外边传的好不一样。” 她们成婚已经一 年了,梁易从来没有和她生过气,哪怕是被她打了,哪怕有时她真的不讲道理。 没有脾气,往好了说是温和宽容,往坏了些可以是无聊和没有主见。梁易不知道,桓灵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不大自信,试探着问:“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 作者有话说:我来啦,昨天写的一些但是感觉不对劲,所以就没有更。但是以后都是尽量日更的。 第80章 “为什么不好?难道要天天和我吵架才好吗?”桓灵就喜欢听话的郎君,她不明白梁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疑问。 梁易松了口气。 也是,他唯一能够拿出来的优点也就是听话了。他没有学问,也不够风趣。若是再不听话,一定会让桓灵厌恶的。 桓灵不解地问:“那你从前在钟离郡打杀过歌女的传言是怎么传出来的?” 传言并没有否定梁易的赫赫战功,但他的性情被传得与实际已经好似两个人,没有半点儿相像之处。 “没有,这是假的。” “我当然知道是假的。” 他正直勇武,不会向弱者下杀手。这点,桓灵对他足够信任:“我只是想知道,怎么会传出这样的流言?” 梁易:“三年前,我领兵收复北边失地,当地官员求好于我,赠我两名歌女。我回到住处才知道这事,将她们赶了回去。阿灵,就这一回,我也不曾打过她们。” 两名歌女哭哭啼啼地离开他的住处,就此传开了些风言风语,最后的流言,已经偏离事实很远很远。 桓灵:“笨蛋。”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有些替当时的梁易不平,“你知道吗?我们回门那日,家里人不知从哪里听说了这话。阿荧很担心你会打我呢。” 梁易:“……”这样看,他们刚成婚时,桓家人都不大喜欢他也是情有可原的了。 “不过我当时并不信。”因为那时的情况完全是反过来的,她打破了梁易的头,梁易好心替她隐瞒了。 “明明你不是一个坏人,可是你从不为自己辩解,就会叫人误会了。” -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96节 翌日一早,桓灵和梁易进宫拜见。小公主已经有三个月,生得粉雕玉琢。江临抱着她搁在了梁易腿上:“与之快抱抱,给你沾沾喜气。你成亲也有一年了。” 话里的未尽之意是,怎么还没有好消息传出来?说这话的时候,江临完全忘记了自己成亲一年的时候,还不如梁易呢。 梁易接过的动作还算熟练,小心地抱着,怀中的女娃娃冲着他天真无邪地笑。梁易也情不自禁地笑了。 也是奇了,他明明说过不是很喜欢孩子,但为何抱着孩子笑得这样开心? 或许是因为在孩子的父母面前表示出对孩子的喜欢是一种礼貌吧。尤其是,这个孩子的父亲不仅是他的义兄,还是皇帝。 看着他那样笑,桓灵觉得心底某处地方软软的。或许皇后说的没错,梁易若是做阿耶,该是个耐心的慈父。 但她并不想成为一位母亲,梁易也不喜欢孩子。没必要为了世俗眼光的天伦之乐,让他们两个人都不开心。 徐筠笑着对桓灵道:“与之从前就喜欢孩子,留儿刚出生的时候,他还不满二十岁,抱孩子的样子就很有章法。比我和陛下这做耶娘的还要好些。” 梁易听到这话,朝这边看了一眼。桓灵笑笑,又和徐筠说起来些别的话题,但心里对此事还是有了些疑问。 几人又谈了些别的,江临当着桓灵的面对梁易道:“过些日子你就去都督钟离郡。”他转而对桓灵道,“桓家也得了个小女儿,满月酒应该在玉儿的满月酒之后,你们参加完这两场宴席,就差不多出发。” 小公主名为江怀玉。 桓灵顿了顿,梁易替她答了:“大哥,我自己去。” 江临装听不懂,问桓灵:“弟妹为何不去?” 桓灵的确还在犹豫,在帝王面前不能说谎。她从前说给梁易的那些理由已经不成立了,妹妹已经和离归家,表妹有人陪,也有人帮着母亲为她相看亲事。 可她真的要去钟离郡吗?去一个除了梁易,再没有其他认识的人的地方,那她和远嫁有什么两样? “她不去。”说完这句话后,恰巧梁易怀中的小公主哭了两声,他哄好了后才继续道:“桓家还有些事,她过后再去。正好我先去将住所修缮一番。” 江临觉得自己这个义弟可真傻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徐筠就比他淡定多了,柔和地笑着道:“也好,钟离郡的确不如建康繁华,修缮一番后,你们夫妻再和和美美地在一处。” 江临一拍大腿:“就是啊,夫妻哪有不待在一起的,那还叫一家人吗?”他一边说话一边瞪了梁易一眼。 梁易默默受着,在心里想,以前和大嫂关系不睦的时候天天不回家的人是谁? 桓灵知道这话是在点自己,忙站了起来,躬身道:“是,臣妇受教。” 徐筠拉她坐下,笑着道:“陛下真是,好好的非要开这样的玩笑,弟妹都吓着了。”她轻拍桓灵的手,“妹妹别怕,陛下这是和与之开玩笑。” 梁易第一次见桓灵这样,受惊的眼睛眨动着,很是不安的模样。他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意识到,对他来说亲厚的大哥已经做了皇帝,一个不同于前朝司马氏,掌握大权的皇帝。 他和大哥大嫂见面很自在,如同家人一般,但桓灵会紧张不安。这是不是也是一种,他带给桓灵的压力呢? ——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提起此事。桓灵说起来府里旁的事:“回去后,叫管家给华济一些钱,让他上街去逛逛吧,派个人带着他去。” 毕竟是答应了华巧春,他们夫妻会好好照顾华济,总不能把人带来就不管了。 梁易:“他不会要的。” “你就说是预支给他的俸禄。我看他那日很喜欢建康的繁华,以后去了钟离郡,可就看不到了。” “那叫季年陪他去。” “行。” 桓灵靠了过来,梁易默默揽住了她的肩,问她:“很累吗?阿灵,你是不是不喜欢进宫?” “没有。皇后娘娘她人很好,又温柔又美丽。小公主也很可爱。”至于陛下,他是梁易的大哥,自然为梁易着想,桓灵也明白。 “大哥人也很好的,他就是,说话很直接。”这话说完以后,梁易突然想到,难道大哥就是因为说话太直接了,初成婚时才与大嫂关系不睦的? 他要引以为戒。 马车方才停稳在王府门口,一个明朗俊秀的少年就迎了出来:“大姐姐,大姐夫!你们终于回来了!” 几个月不见,桓煜好像长高了些。 “我就猜到你们要先进宫,我也刚到。” 桓灵被他扶着下了马车,笑着道:“我们是打算明日回去的。家里怎么样?” “好着呢,书墨特别可爱,她喜欢我抱她玩。好不容易自由了,我本来今天就想带她一块儿出来玩的,可是大伯母她们都不同意。” “名字已经取了?” “是啊,本来是要写信告诉你们的,但是算算日子,信到的日子你们应该已经启程回来了,就没有再去信。” 几人一起往里走,梁易在后边吩咐了管家,被桓煜听到了:“华济是谁?” “是你大姐夫村里的一个同乡,这次也准备出来投军,年纪和我们差不多大的。” 少年兴致勃勃:“他有我厉害吗?我想和他比划比划。” 桓灵:“他没有训练过,现在比试不是欺负人吗?等他再练练好了。”她又挨个问起了家里其他人。 少年一一答了:“放心吧。长辈们身体都好,三婶和大嫂的身体也都恢复得不错。二哥现在的左手使刀枪已经很顺畅,比我的右手厉害多了。大哥你不用担心,桓家最出息的孩子就是他了。三叔也准备找个事 情做,说要给四郎做个好榜样。表妹也好,性子比以前活泼多了。”他顿了顿,“二姐姐,也挺好的。你回去便知道了。” 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午膳时分,桓煜也在,刚好要介绍他们认识,以前也不是没有和华济一个桌子用饭。桓灵索性就让厨房多做了些菜,几人一起用饭。 用完饭,桓灵要歇晌,让桓煜和季年带着华济出去逛逛。这正中桓煜的下怀,他在家中憋了三个月,早就迫不及待出去玩玩了。 但是因为他太冲动,害得桓灵和梁易都被罚了,所以他也不敢轻举妄动,怕被自己的阿耶骂。 但这次他领了桓灵的命,就有话可以堵住桓润的嘴了。是以少年大摇大摆地出去了,左手拉着季年,右手拉着华济的肩。 “走!今天你们看中什么,我全请了!” 华济不好意思:“不用了。” 季年:“想要一座金楼。” 桓煜没好气踹他一脚:“买不起!只能买些便宜的,几十两银子的。” 华济再一次震撼到了。几十两银子,已经是他们一家人好些年的花用,可能一辈子都攒不到这么多钱存起来。 但是这些钱在桓煜眼里,竟然只能买一些便宜的东西。 他们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即将宵禁。桓煜对不远处跟在自己身后的人吼道:“谢三,你鬼鬼祟祟做什么?还不滚出来!” 谢霖少见地没有和他吵,乖乖走了出来:“桓三,你家里人不肯见我,也不肯叫我进门。我没有办法,你能不能把这个东西给二嫂?” ----------------------- 作者有话说:不好意思最近状态实在不太好,这文又是甜文,心情不好的时候根本写不出来甜的东西。所以这两天都没有更新,感谢大家还没有抛弃我。 第81章 华济不明情况,一言不发。季年从去年就一直在建康,大概的情况都了解,见桓煜又要和他吵起来,提醒了两句:“这是外边。” 不同于上次他们打架的小巷,这里是建康士族聚居之处,虽然已经快到宵禁的时辰,但仍然有不停的车马来往,这些争吵的声音很容易被外人听了去。 而大族的脸面是重中之重。他们两人在这里吵吵闹闹,丢的是两家的脸面。 桓煜就一把揪着谢霖的衣领子,大步进了王府大门,几人在影壁前站定。 桓煜不耐烦地问:“你又来做什么?我家不许你进,你还跑到大姐姐这里来?还没被打够是不是?” 谢霖再也没了上次和他吵架的理直气壮,嗫喏道:“就是你们桓府不让我进,我见不到二嫂。我实在没有办法,听说灵姐姐回来了,我才来这里的。” 桓煜听他说话就气不打一处来,梗着脖子同他吵:“哪个是你二嫂?我二姐姐早同你二哥和离了,你不许再这样称呼她,也不许再来打扰大姐姐,快滚!” 听他们说到了这些事,季年拉着华济离开,只余桓煜和谢霖仍在原处对峙。 谢霖年纪小一些,个头也比桓煜稍矮些,气势上就差了一些:“二哥离开建康了,临走前,他让我找机会把东西给二嫂。” 桓煜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谢二的东西简直晦气,二姐姐不会要的,拿走!” 他伸手拂开那个盒子,力气一点都没收敛。要不是谢霖紧紧护着,可能已经掉到地上了。 谢霖仍不肯轻言放弃:“你又不是她,你怎么知道她不会要。你叫灵姐姐出来,我求灵姐姐带给二嫂。” 桓煜是个暴脾气,又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子:“我说过了,不许你再这样称呼我的两位姐姐。你的脑子是灌水了吗?什么都记不住。” 谢霖不说话了,桓煜还在讽他:“也是,你谢三郎从小就和我一样,读书差劲,想来你脑子里大约是自小就进了水,不然也不会从小就惹人生厌。” 谢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闭了嘴。小时候,他和桓家的几个孩子勉强还能算朋友。后来渐渐长大,关系却越来越差了。 如今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幼时的情谊已经完全没有了。在桓灵和桓煜心里,大概自己和二哥一样,已经都罪大恶极了。 “三郎,放手。” “大姐夫。”见到梁易过来,桓煜恨恨松开了手,冷着脸退了一步,仍瞪圆了眼睛盯着谢霖。 谢霖见他这里行不通,又转头去求梁易:“安王,你能不能把这个带给灵姐姐,请她带给二嫂?” 梁易没接。谢霖垂眸片刻,终究换了称呼:“请你们把这个带给王妃,劳烦她转交给桓二娘子,可以吗?” 梁易拒绝了,桓煜更是不可能帮他,他只能垂头丧气地离开。 谢三郎方走出门,王府厚重的大门就在他身后砰地一声关上。 桓煜还在同梁易抱怨:“谢三真是阴魂不散。二姐姐和他们家早都没关系了,还来纠缠。他之前就想给二姐姐东西,家里人不许他进门,二姐姐也早就说了不要。他竟然还不死心想要大姐姐将东西带给二姐姐。” 谢霖苦笑一声,桓府众人同气连枝,都为彼此着想,看得人好生羡慕。如果谢家也能这样,或许一切都不会到今天这一步。 梁易问桓煜:“就算要送东西,怎么是他,谢二呢?” 桓煜无所谓道:“不知道谢二发了什么疯,前段日子离开建康了,可能是没脸见人吧。” 梁易:“或许吧。快宵禁了,你今晚就在这住下,明早和我们一起回去吧。” 少年的心情就好上了许多:“我就是这样打算的,我今晚去和季年他们住。明日一起回去。我在这儿,阿耶不会骂我的。” 桓家对待孩子教养不算严厉,但也决不许他们出格。像桓煜不打招呼的夜不归宿,是绝对不行的。只有在这里,家里的长辈们才能放心。 三个年龄相仿的少年,每个人的人生经历都完全不一样,这些对其他人来说,也是人生难以体会到的东西。他们又还算性情相投,桓煜就想在这里待着了。 梁易方才本来在前院练武,是听季年说桓煜和谢霖在门口吵起来了,他才过去的。 回到正院的时候,桓灵已经在等着他用晚膳。晚膳的菜色十分丰盛,想到自己在万家村做的那些菜,真是委屈桓灵了。 “你去哪儿了?三郎他们回来了吗?” “回来了,谢三郎跟着他,他们在门口吵了几句。” 桓灵蹙着眉:“谢三郎跟着他做什么?两个人本来就不对付,还非要往一块凑。这两人是不是不吵架就心里难受?”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97节 梁易就把方才发生的事情简单解释了下。 桓灵:“我不会帮他带的。既然和离了,还纠缠做什么?阿荧肯定不会再要谢二的东西。” 晚膳很丰盛,不知不觉间桓灵就用了不少。从前未成亲时,她一直注意着饮食,晚膳用得很少,怕身姿不够轻盈。 但是这些日子,她一直和梁易一起用饭。梁易吃的东西比她多很多,不知不觉间,女郎也对此放松了警惕。 春夜是很静谧的,有阵阵凉风从开了道缝的窗户钻进来,穿过了薄纱床帐。 梁易从后边紧紧搂着桓灵。他们都喜欢这样的拥抱方式,两个人之间没有一点儿缝隙,哪里都贴得紧紧的。 男人温热的大掌贴着她的腰间,无意识的一下一下捏着她腰间的软肉的时候,桓灵突然察觉了不对劲。 在梁易的吻从后颈流连到耳侧的时候,她转过头来捂住了他的唇,惊恐地问:“我是不是胖了?” 梁易从亲吻中回过神,又拉着她的手过来亲:“什么?” 他根本就没听自己说话,桓灵气得一把捏住了他的唇:“我好像胖了!” “没有。”梁易还想继续亲。 女郎噘着嘴:“就是胖了,以前你捏我腰的时候,捏不起来这么多肉的。” 梁易很喜欢她腰间的软肉,捏起来软软的特别舒服。 “以前太瘦了,现在还是有些瘦。”梁易亲了亲她的额头,“你可以再多吃些。” 这话不就承认她确实变胖了吗? 桓灵手握成拳头锤他的胸膛:“都是你都是你,我就是和你一起用膳才变胖的。” 梁易:“我觉得这样很好。太瘦了会容易生病。体弱也容易觉得累,你从前不是问我,为什么你觉得很累的时候,我都不觉得累吗?就是因为我比你吃的多,身体也因此强健些。” “真的吗?你在哄我开心吧?” “当然,还因为我习武。但是人太瘦了确实对身体不好。从前有个同僚瘦了重伤,军医说,还好他生得魁梧,若是人瘦一些,可能都活 不过来。” 桓灵还是不大信。 梁易拉着她的手,伸进了自己的胸膛,覆在了最深的一道疤痕上。 “受这次伤时,我差点儿没了命。那时候我才十七岁,从军以后长了些个子,就和现在的华济一样,又瘦又高。那次看伤的大夫说,如果我那时的身体壮实点,或许处境就不会那么凶险。” 桓灵顺着他温暖的大手,轻轻地摸了摸那道伤疤。 “所以你后边就努力强身健体,让自己变得很强壮?” “不是。” 他一直都知道强身健体的重要性,但是从前他在军中没什么地位,每日吃不到什么好东西。那次在江临家中养伤,江临让厨房变着法给他做好吃的。 伤好得差不多以后,他就发觉自己的胳膊粗了一圈。后面回来营中日日训练后,长出来的肉渐渐变成了结实的肌肉,他的身形也愈发强壮起来。 女郎在黑暗中揉了揉他的脑袋,安慰道:“那些不好的都过去了。” 梁易很享受来自她的关怀,在桓灵的肩头蹭了蹭:“嗯,现在很好。” - 翌日,用过早膳,桓灵就和梁易还有桓煜一起回桓府去。 桓煜试探问:“大姐夫,我们换换马骑吧,我的小枣是枣红色的,和你今日这身暗红色的衣裳很相配。” 梁易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也不太在意:“你骑赤墨吧。我坐马车。” 桓煜嘿嘿一笑:“好嘞,我给你们开路,保管一路畅通无阻!” 桓灵在万家村的时候好好练过了骑术,早就盼望着回建康好好跑一回马。但她今日穿的衣裳太华丽,不太适合骑马。 金瑶给她挽了美丽庄重的高髻,用尽浑身解数上了妆,美得张扬。 在万家村时,桓灵很少上妆,发髻也是自己随意挽了。太久没见到这样盛大的美,这两日清晨,一见到上完妆的她,梁易起初都会觉得有些距离感。 他愣愣的,女郎就有些不快:“梁与之。” 他反应过来,快步过去扶桓灵上马车。 一旁的桓煜看得也是感慨不已,大姐姐并不乐意嫁的大姐夫,待她真心实意无比珍重。而二姐姐执意要嫁的谢二,却是个冷心冷性不值得托付的。 婚姻一事,似乎有情也并不能有好结果。 ----------------------- 作者有话说:尽量日更哈 第82章 桓府离王府兵不远,很快就到了。有差事的男人都不在家,只有桓炎和桓烁抱着四郎在门外等他们。 桓灵见到了久别的亲人,也很高兴。一下车,她就笑着同二人见礼,然后从桓烁手里接过了白白胖胖的四郎。 四郎已经六个月了,有十几斤重。走了一段路以后,桓灵就觉得有些吃不消了,胳膊很酸痛。虽然心里喜欢,但她怕把四郎给摔到地上去。 于是她停下脚步,捏捏四郎软软的小手:“给大姐夫抱好不好呀?” 梁易朝四郎伸出手,四郎真就扑到了他怀里,还乐呵呵地笑。 桓渺:“四郎很喜欢与之呢。以后你们有了孩子,他这个阿耶也应当很招孩子喜欢。” 梁易笑得很开心。桓灵开始怀疑,他当真不喜欢小孩子吗? 他们到前厅的时候,家里其他人已经在这边等着。 众人相互见过礼,四郎依旧由梁易抱着。桓灵则从裴真的手里接过了小书墨,好好稀罕了一番。 小女娃长得玉雪可爱,一点儿也不认生,特别招人喜欢。 金瑶和银屏捧着她给两个小娃娃的礼物。除了她亲手做的,还有些她在王府库房选出来的,都是一些小娃娃可以戴可以玩的东西。 程素瞧着自己女儿,本以为她此番去女婿家乡,要受些苦,或许要瘦一些。但瞧着桓灵是一点儿没瘦,气色也更好,容光焕发的。 看来女婿确实将女儿照顾得不错,她满意地点点头。 只是瞧着两人各抱着一个小娃娃的样子,她算算日子,两人成亲也已经有一年了,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若说去年女婿成婚不久就离开建康,但这次回来已经有好几个月了,还是没有好消息传出来。她眉间的喜色又消失了些。 公孙沛笑着道:“阿灵瞧瞧,我母亲和婶母都说书墨的嘴巴长得像你。” 听闻此话,桓灵和梁易都仔细瞧了瞧。桓灵没觉得很像,但梁易认真点了点头:“是有些像。笑起来的时候更像一些。” —— 很快,男人们都离开,梁易还抱着四郎。桓煜兴奋地拉着他们一起走了,他说自己这三个月勤于练武,身法长进了不少,要给他们好好瞧瞧。 桓荧笑他:“真正厉害的人都是谦卑的,不会像你这样吵着闹着说自己厉害。” 以往这种情况,桓煜一定很不服气,双生子要斗斗嘴的,可这次他居然只说:“你们别不信,我昨日和季年切磋过,和他打了平手。” 然后他就拉着几人一起走了。 程素这才拉着自己女儿问话:“阿灵,这三个月,你有没有受委屈?” 两人没有带仆役,程素觉得传信问这种话,或许不大方便。女儿的信上也没有说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只是做母亲的,总是难以放心。 尽管她已经猜测女儿过得不错,仍要亲口听到了才能安心。 其余几人也眼神关切,生怕她一个人在异地受了委屈。 “没有,我很好。阿娘,和在家里都是一样的。他很听我的话,他家乡的人也都很好。他生病了,我不会熬药做饭,都有人帮忙。我就是有些想你们。” 桓荧:“那你们在那里买东西方便吗?是不是要走很远?很辛苦吧。”她的语气很心疼。 桓灵抿嘴笑:“不远,我们买东西就去县里,那里可以传递书信。反正是他赶车,我一点也不累。起初天气冷,食物耐放,我们十来日去一次都行,不辛苦。你们别担心我。” 说着,她仔细端详了其他人。母亲还是和以往一样,约莫是添了孙辈心里高兴,反而更精神了些。三婶看起来也比三个月前更加容光焕发,大嫂比起生育前,身形也要更丰腴一些。 裴真也没什么两样,只是桓荧看起来,怎么看都觉得有些不对劲,似乎更瘦了些。 难道是心里还在难过? 她故作轻松地问:“阿荧怎么回事?这几个月没好好用膳吗?怎么瘦了些?” 桓荧就突然变得有些紧张:“大姐姐,我、”她眼神躲闪,求助似地看向程素。 程素温和地笑着:“这是正常的,阿荧最近有些吃不下饭。” 桓灵奇怪:“阿荧以往是有些苦夏,但夏日还没到。既然吃不下饭,有没有看大夫?有没有吃药?” 孟俞心直口快:“怀孕了这样很正常,我怀四郎的时候,头几个月也是这样的。” 桓灵一瞬间僵滞,抱着孩子的那只手都不知道该怎么动了,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桓荧早知道她会这样,低下头不敢看她。公孙沛出来解围:“阿灵不必惊慌。虽然已经和离,但成亲三月,有孕也属正常。” “可是,你以后怎么办?谢二知道吗?” 程素替她答了:“这孩子生下来养在桓家,便姓桓,是我们家的孩子,与谢家不相干。谢二郎离开建康的时候,我们还没将这个消息传开。现在的话,不知道他有没有接到谢家的消息。阿荧以后若要再嫁,这孩子就养在桓家,有家里这么多人照顾着,她也无需担心。” 桓荧抬起了头,语气坚定:“大伯母,我不想再嫁了。” 她的婚姻受了苦,家里的长辈也不想再逼她。反正她还年轻,才十八岁,就算要再嫁,也不用着急。既然决定要这个孩子,先养好身体是正经。 桓灵也就没再说什么,只是心里还是觉得很担心:“那就不能让大夫看看,什么东西能吃下去吗?一直这样瘦下去,人的身体怎么撑得住?” 桓荧笑笑:“大夫看过了,开 了些药,我也有好好吃饭。现在比头先两个月好多了,慢慢能吃些东西,大姐姐不要担心。” 众人一起用过午膳,各自回去歇晌。程素特意将女儿和儿媳都叫到了自己的住处。 桓灵也早想问清楚了:“阿娘,大嫂,阿荧什么时候发现的?怎么信上都没有告诉我?” 程素点点她的额头:“你离开一个多月的时候发现的,就是怕你反应太大,才不告诉你的。” “可是,这个孩子是谢霁的。孩子渐渐懂事以后,ta怎么想?为什么自己没有阿耶?谢霁以后再娶有了别的孩子,ta又会怎么想?” 程素叹气:“你说的这些不无道理。已经和离了,有了这孩子,谢家那边的麻烦事会更多。小孩子懂事以后,心里估计也会想你说的这些事。阿荧以后若要再嫁,孩子带去,桓姓的孩子在旁人家,也很难被视如己出。孩子留在家里,就要与母亲骨肉分离。” 公孙沛拉着桓灵的手:“可总不能因为这些,就不要这个孩子了。落子汤伤身,而且,阿荧舍不得。若是换了我,我也舍不得。”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98节 公孙沛比桓荧幸运,她遇到了一个很好的丈夫。但她同样知道,公孙家不像桓家,不会如此为儿女托底。 程素也对桓灵道:“换做我,也舍不得的。你们兄妹三个,哪一个在我肚子里的时候,我也不愿舍去。” 桓灵沉默了。 程素郑重道:“既然阿荧已经做了决定,我们要做的就是支持她,帮她解决麻烦。再别反对了,免得伤了她的心,让她以为家里不愿意叫她养这个孩子。” 桓灵一心为妹妹的以后着想,根本没有这个意思。 公孙沛应下程素的话,转而对桓灵道:“我和你大哥说好了,以后若是阿荧再嫁,这个孩子我们就和小书墨一起养着,一块儿就长大了。” “可是阿荧会很辛苦。” 程素:“家里人多,我们都会帮忙,只是就像你说的,孩子长大后的教养要多费心,别叫他在意没有父亲这件事。但咱们家读书人多,这也费不了什么事。” 桓灵被这一通劝,也想明白了。再想到万家村的燕大夫,一个人不也把燕时晴好好养大了,那丫头熟读医书,继承了母亲的医术,以后也会是一个好大夫。她的性情还很是跳脱,比有父亲的也不差什么。 “知道了。”她趴在母亲腿上撒娇,“我只知道,这次回来要做姑姑,没想到还要做姨母。早知道就给阿荧带些补身子的东西回来。” 程素:“阿荧做妹妹的,已经要做母亲了,你还是个孩子性子,成亲了也没稳重一些。”她看向女儿的神情就有些探究,“阿荧成亲不过三月,就有了孩子。怎么你和与之成亲一年还没有动静?要不要去看看大夫?” 桓灵顿了顿:“这也得看缘分,急不来的。” 程素还是有些担心:“看看大夫,调理身子总是好的。” “我觉得我的身体很好,不用调理。” 公孙沛善解人意:“母亲也不必忧心,此事确实要看缘分。我家有一门亲戚,也是成亲好几年一直没有孩子,到处求医问药也不成。后来停了药,反倒有了孩子。” “就是,我们才成亲一年,不用着急。” 程素:“不看看大夫,怎么能知道身体是否不宜有孕?” 桓灵糊弄她:“知道了,改日我叫王府里的大夫瞧瞧。” 程素:“这事要记在心上,子嗣很重要。若是真的不宜有孕,也好找些妇科圣手看看。最好叫与之也瞧瞧大夫,这也不是一个人的问题。” 桓灵答应了,怕再被追着说这件事,很快就说困了要回去歇晌。程素这才放她走了。 回到松风院时,梁易已经回来了,见她苦着脸,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桓灵往他身上一靠,语气怏怏:“阿荧怀孕了。阿娘问我们为什么还没有孩子?” 梁易:“她打算怎么办?” “她要生下来,养在桓家,让孩子姓桓,便和谢家没什么干系。这样也挺好的,谢二郎那样的父亲,要不要也没什么要紧。” 梁易也是桓家的女婿,对此事发表看法要慎重,免得引火烧身。他只点点头:“也好。” 桓灵:“我们只需要帮着阿荧解决此事可能会有的麻烦。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怎么办?阿娘已经说要我们去瞧大夫了。” ----------------------- 作者有话说:妹妹也是去父留子了。压力给到阿灵。 第83章 梁易:“之前说好的,就照那样说吧。” 桓灵:“真要那样说,你的名声可就不好听了。你当真愿意吗?” 梁易将她揽在怀里:“我不在乎这些。” 能和桓灵有这样一段姻缘,已经是上天对他的垂怜,他不敢再奢求太多。 “我和阿娘说过了,我们会让王府的大夫瞧瞧。到时候就说大夫瞧过了,我们都没问题,让阿娘别操心。到时候去了钟离郡,也就无碍了。” 梁易将这句话理解为,反正不久他就要去钟离郡,他们不在一处待着,自然不会有孩子,程素也就不会再催这事。 “就说我有问题,我不在意。只要你、” 他突然顿住了,没再说下去。 女郎转头看他,侧脸还挺好看的,她没忍住上手捏了捏:“只要我什么?” 梁易捉住她的手握住:“只要你不离开我。” “这么怕我离开你?”桓灵其实不大理解,梁易对她的在意似乎有些超乎她的想象。明明只是因为几年前见过她一面,就念念不忘到如此地步吗? 婚后,梁易也对她百依百顺,有求必应。在万家村那次,明明都病成那样了,先惦记的也是她还没用饭。 平心而论,她的父亲对母亲都没有如此用心。其实,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此时此刻,这个很好的人眼神里流露出些不安:“嗯。我们是夫妻,我不想离开你。” 谢霁的教训还在眼前摆着,梁易哪儿能不担心。 “我觉得,你挺好的,我也不想离开你。”桓灵捏着他的手腕,低低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在骄矜的女郎看来,这已经无异于表白了。 有许多人都说过他是好人,梁易觉得这大约是对他人品的一种肯定,无关于感情。大哥曾经不得大嫂喜欢的时候,也曾向他吐露烦恼。 “她说我是个好人,可为何就是不喜欢我呢?” 所以,“好人”这个词在梁易这里需要格外谨慎对待,生怕下一句就是惊天巨雷。 桓灵觉得自己已经说了一句痴情话了,可梁易居然跟个木头似的一点反应都没有,她很不高兴。 她冷着脸从他身边起身,转去了屏风后边,脱去了外裳,闷头睡觉。 梁易这才回过神来,也跟了过来,从后边小心翼翼将她搂在怀里:“阿灵,那我们都不离开,好不好?” “哼,”桓灵拂开他的手,又朝里边挪。 梁易锲而不舍靠近,桓灵又往里边挪,如此反复,直到她已经退无可退地贴着墙了。 梁易将她圈在怀里,一点儿也不让开。女郎胳膊肘往后边撞他:“热,手松开。” 他没退:“才三月底,还不算夏日。” “我说你人挺好的,你还不高兴。既然我夸你,你都不高兴,你还来抱着我做什么?” 男人的额头抵住了女郎的后脑,小心翼翼解释:“没有不高兴。” “真的?” “真的。”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我高兴。”即使桓灵不想离开他仅仅出于他是个好人。 女郎在他怀里转了个身,一只手摸着他的脸:“信你一次。” 梁易的大手盖住她的,声音很轻:“还可以,信很多次。” “那你刚刚怎么不说话?”难道面对桓氏贵女的情意,他一点儿都不激动不开怀吗? 他岔开了话题:“我在想你方才说的话。我真的一点儿也不在乎旁人怎么看,只要 你开心,你不被困扰就好。” 不管他怎么想,说得却是这样大度,倒显得自己有些胡搅蛮缠了。 “你是不是不信我说的话?”桓灵觉得自己想明了其中症结,也愿意哄一哄他,抱着他的胳膊,“我真的觉得你挺好的。” 梁易相信她说的是真话。可她不会说她的妹妹人挺好的,不会说她的大哥二哥人挺好的。说一个人挺好的,更像是一种对外人的评价。 梁易格外在意,他在桓灵那里属不属于自己人。但他也只敢在心里在意,绝不敢问出口的,那像是一种自取其辱,会将美好的现状戳个粉碎。 他垂下了眼眸,被女郎捕捉到了。桓灵点点他的胸膛:“梁小山,我觉得有时候弄不懂你在想什么。” 他们明明做尽了这世间最亲密的事,在万家村静谧的夜中极尽缠绵,桓灵却依然觉得自己弄不懂他。 梁易摸了摸女郎蓬松的发:“我很好懂的。” “我会慢慢弄懂的。”女郎将头抵在他胸膛,“我有些困了,睡半个时辰,你要记得叫我。我待会儿要去阿荧那里一趟。” —— 桓灵重新梳了妆,到桓荧的梅雪院时,时辰已经不早了,但是听院里守着的侍女说妹妹竟然还没起。 “那我先回去了,待会儿再来找她。”孕妇是会嗜睡些,公孙沛有孕的时候桓灵已经充分体会到了。 就在她准备离开时,桓荧的贴身侍女来请她进去。 她推门进去后,只见桓荧坐在床上,头发散着,还睡眼惺忪的模样。 见桓灵进来,她还有些不好意思:“大姐姐,我、现下比较嗜睡。” 桓灵才不会跟她计较这些:“早知道我就晚些再来,免得吵醒你。” 她摇摇头:“也不能睡太久,差不多该醒了。” 姐妹两人都沉默了片刻,桓灵坐到床边,摸了摸她的肚子:“现下还看不出来,若不是你瘦了些,我还发觉不了。” 桓荧垂下眼眸:“大姐姐,我、对不起。” “为何要和我说对不起?? “我害怕,我怕你怪我。我做了错事。” “就是因为这个,你才没在信上给我说这件事?”桓灵拉过她的手,“这怎么能算是错事?又怎么能怪你?” 桓荧的眼中盈满了泪:“家里人起初叫我把ta打掉,不叫外边的人知道,只当ta没来过。我做不到……” “大姐姐,你还记得给我们批过命格的那个行脚僧人吗?他说我六亲缘浅。我十岁就没了阿娘,成了亲又和离,大概是真应了他的话。可我希望,我能做一个好娘亲,好好陪着ta长大。” 桓灵:“他就是知道二婶去世,才说你六亲缘浅,都是骗人的,你怎么还能当真!当然了,我觉得你会是很好的阿娘。只是,终究要辛苦些。” “我不怕辛苦。况且,其实也用不了我做太多事情。就像四郎和小书墨那样,会有乳母照顾,还有家里人帮衬着。” “可怀孕终究得你自己来,谁也替不了你。” “这个我倒不担心。只是你说的,ta没有父亲,教养上要更加多费些心思。好在有三个舅舅,日后也可以跟着四郎和小书墨一起玩。”桓荧已经开始畅想以后的日子了。 “对呀,就像我们小时候一样,大家一块儿长大。有好东西一起分享,犯了错一块儿挨骂,也很有趣。”桓灵对她说起来燕大夫的事,“在万家村,就是你大姐夫的家乡,有一位女大夫,她的丈夫是招赘而来,又不幸早早离世。后来她就自己带着女儿和她的父母一起生活,不仅她自己的医术愈发精湛,将女儿也教养得极好。” “所以说,养孩子这事有没有男人也没什么要紧。你也不要太过忧心没有阿耶对孩子的影响。我觉得,我妹妹会是一个很好的阿娘,会将孩子养得特别好。” 桓荧又问起了些具体的情况,两人说着说着,天色都暗下来了。桓灵便让金瑶回去告诉梁易一声,自己今晚不回去了。 桓荧笑着打趣:“只怕大姐夫要怪我。” “不管他,今晚我们好好说说话。”桓灵大手一挥,决定今晚留梁易独守空房。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99节 只是睡觉的时候,她生怕碰到了妹妹的肚子,不敢再像以前挨得那么近。 桓荧笑着拉近她:“又不是变成了瓷娃娃,大姐姐你别怕。” 桓灵:“我就是很怕。阿荧,你太勇敢了。我都不想生孩子,可是成亲已经一年,阿娘都催我了。如果她再催,你可得站在我这边。” 桓荧:“所以你们是刻意不要孩子的?大姐夫也愿意?” “愿意,他听我的。而且他也不大喜欢小娃娃。” 桓荧还是很担心:“所以你一直再喝避子汤吗?很伤身的。” 避子汤这东西桓荧以前也并不了解,是她发现有孕之后,才知道原来本是可以避免这个孩子来到的。 桓灵的脸红了:“没、没有。就是别的、别的法子,不伤身的。” 好在桓荧也没多问:“那就好,身体才最重要的。” 姐妹俩亲亲热热地挨在一起,说了大半夜的话。她们自小一起长大,亲密无间,从来没有分开过这么久,这段时间什么新鲜事都想和对方分享。 第二日,她们就起得特别晚。 梁易在松风院等桓灵用早膳,等了许久,只等来了桓煜。 “大姐夫,既大姐姐去了二姐姐那里,你就不必等了。她们女郎间有说不完的话,有时候凑在一起要聊上一整晚,想必会起得很晚。以往她们不能睡那么久的懒觉,起来时眼圈都是青黑的。” 但现在,她们一个已经嫁了人,另一个有了身孕,没人再用这样的规矩来约束她们。 桓灵回来的时候,日头已经高高地悬在天上。她这日大部分时间都和家里人待在一起,直到太阳快落山时,才和梁易一起登上马车回去。 没过几日就是小公主的百日宴,帝王大喜,百日宴办得很隆重,邀请了不少官眷,桓家人也都受邀出席。 桓灵没想到的是,在这里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当马车停在宫门口的时候,不远处一个身着白色宽袖大衫的背影让她觉得很熟悉。他不该出现在这里。 ----------------------- 作者有话说:不好意思来晚了,这章写得太卡了,写了很久。我要去睡了,真的好困。 我给我的那本完结文写了个甜甜的福利番外,明天早上九点更新,已经设置好了自动发布的时间。如果有从那本过来的读者可以去看看。爱你们[垂耳兔头] 第84章 梁易顺着女郎的目光向前方望去,也认出了那个有些清瘦的背影,那是安乐侯世子司马慎。 前朝皇帝禅位给江临后,被封为了安乐侯,居于侯府闭门不出。 安乐侯世子司马慎,便是前朝的太子、他文采出众,好诗书音律。从前坊间传闻,桓灵会是他的太子妃。 那时,梁易并不敢奢求桓氏贵女,只是曾于无声处仰望令他魂牵梦绕的身影,也见到过司马慎,且印象很是深刻。 江临称帝前,他来过建康三次,亲眼见过桓灵和司马慎在宴会上琴箫相和,人人称羡。 当时他觉得心里难过,可他又哪里有难过和吃味的资格呢?到现在,他也看不懂琴谱,如何也不能与桓灵志趣相投。 那时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卑鄙的窥伺者,无法抑制地窥探着桓灵的人生。他唾弃自己,可每次到建康,却总是忍不住去瞧。 桓氏双姝追随者众多,他很容易就能探听到桓灵的行踪,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暗暗窥视。只要能看到她的身影,他就觉得满足。 建康城的士族好交游,各种名目的宴会层出不穷。江临称帝后崇尚节俭,如今这些宴会已经少上了许多。 梁易曾无数次羡慕甚至妒忌过司马慎,但如今,桓灵身边的人是他。 他又有了些底气,在宽大袖摆的遮掩下攥紧了桓灵的手 腕。 女郎有些不明所以,小声道:“腿还疼呢,你又抓我的手腕这么紧,轻点儿。” 在万家村的日子里,桓灵知道情况受限,从不娇气。可回了建康,一切都应有尽有,她就不想委屈自己了。 前几日她出去城外跑马,跟着梁易慢跑了几圈后,她渐渐有了信心,跑得越来越快,过程中倒也没出什么问题。 只是回去之后,她才发现大腿已经磨破了,上了药还是疼得厉害。 梁易给她上药的时候,眼神心疼无比,比他自己生病还要难受。 “我该提醒你跑慢些的。” 桓灵很有自知之明,也没有怪在他身上:“那个时候你说了我也不会听的。” 畅快地骑马让她感觉到从来没有过的自由,一时间喜欢得不得了,又怎么会轻易停下。 “阿灵,你没有经验,是我的错。”当时女郎的笑太明媚太耀眼,他看得挪不开眼,一时间出了神。 他竟然让桓灵在自己身边受了伤,梁易简直无法原谅自己,心里暗暗懊恼。 这几日夜里,桓灵怎么睡都不大舒服,也不敢随意翻身,睡眠状态相比平常就差了好多,精神也不大好。 但小公主江怀玉的百日宴必须参加。 梁易的手松了松,但并没有放开。女郎觉得有些奇怪,梁易是个内敛的人,别管床榻间他有多疯,有旁人在时一直规规矩矩,除了扶着她上下马车,基本不会再和她有旁的肢体接触。 今日怎么突然来拉她的手?桓灵弄不懂,但梁易的手很温暖,她不讨厌。况且衣袖宽大,旁人只会觉得他们只是并肩行路,不会发现下边握着的手。 在梁易的力道小了一些之后,她也没有继续甩开。 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前边不远处的人回了头,幽深的目光紧紧定在相携而行的夫妻二人身上。 桓灵觉得他好奇怪。 “阿灵!”听到熟悉的呼唤声,桓灵回头,原是桓家的人到了。 长辈五人皆到场,年轻一辈只有桓炎和公孙沛夫妻二人。进宫以后,男女宾会分开。桓灵松开了梁易的手,对他道:“我和阿娘他们一起吧。” 女眷先行,梁易还在后边看着,眼睁睁瞧着她们离还站在原地的司马慎越来越近。 但是不待一行人桓灵走近,司马慎已经转头走了。 梁易心下了然,也是,他如今身份尴尬,不同以往。 “与之,走了。”桓渺胳膊搭上他的肩膀,笑他:“成了块望妻石了。” 梁易麦色的脸庞泛上了一抹可疑的红:“走吧。” 随着司马慎渐渐走远,桓灵小声问:“阿娘,司马慎怎么会在这?” 程素:“陛下邀了他出席。” 江临得以登临大位,虽说是禅让,但那不过是个好听的名头,其中的胁迫威逼必然少不了。而前朝皇室,虽被封了爵位,但与普通勋爵人家全然不同。 从前,他们居于侯府闭门不出,好似建康城没有这样一家人。 这次,江临竟然邀他出席了。而安乐侯和他妹妹司马惜都不在。 小公主的百日宴办得十分隆重,只是桓灵大腿难受得很,坐在那里还要尽力保持端庄。为了人前的体面,她少不得要多受些罪。 到了宴上,桓灵一行人就没有再提司马慎的事情。但是他的现身还是引起了一些低声的讨论,窸窸窣窣的不曾断绝。 不外乎感慨世事炎凉,还间或感叹司马慎如今已经二十多岁了也还未娶妻。这些话一直断断续续地朝桓灵的耳朵里传。 她本来没当一回事,可说着说着,怎么扯到她的身上了? 她曾经什么时候要做司马慎的太子妃了?桓家又是什么时候成为了弃司马氏不顾的墙头草? 江临的皇位明面上是禅让来的,是司马氏受到了天意的感召,挑不出错。司马氏本就逐渐衰微,大势已去。司马氏的人都对江临俯首称臣了,难道还要桓家誓死不从吗? 建康城中没有哪家士族是这样做的。他们凭什么这样指摘桓家? 三婶孟俞来自海陵郡,并不知建康从前的事,听到这话以后也疑惑地看向了桓灵。 桓灵也是一头雾水,疑惑地看向了程素,程素拍拍她的手,微微摇了摇头。此时正在席间,小公主被抱了出来,热闹得很。不宜因为这些事坏了气氛。 宴会结束之后,桓灵是哪儿哪儿都不舒服,不仅大腿的伤处难受,心里也觉得十分膈应。她想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于是对梁易道:“我们今日也回桓府一趟吧,晚上再回王府。” 虽然他们前几日才从桓府回了王府,但梁易还是听她的。这段时间他没有公务,只需要陪着桓灵就好。 他也很想多陪陪桓灵,等他去了钟离郡,夫妻二人又要分隔两地了。 马车上,女郎面露忧色,梁易不放心地问:“不舒服吗?” “嗯,腿受伤的那里疼。”桓灵心里烦闷,也没什么精神。她就很后悔,下次骑马她再也不要没轻没重的了。 梁易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小瓶药膏:“涂点药吧。” “你把药带出来了?”女郎还是摇了摇头,“马车上怎么涂?回去再说吧。” 梁易只好作罢,打算等到了桓府再说。可一下马车,桓灵就跟着程素走了,也不叫他跟着。恰好桓煜又来拉着他去桓烁那里,他只好放弃,心里担心着桓灵的伤势,连桓煜的招式都没怎么用心看。 桓府正院,桓灵问自己的父母:“阿耶,阿娘,到底怎么回事?为何会有那样的传言?从前司马慎做太子时,我从未想过要做他的太子妃。” 当时司马氏虽为皇族,但依靠着几大世家。这样情形下,深宫之中的太子妃可没什么好做的。 程素:“阿灵,当时司马氏确有此意,但我们没应。” 不像江临大权在握,司马氏威胁不了桓家。很快,司马氏的皇位就没了,这事也不了了之,但仍然是传出了些流言。 “我都不知道。”当时桓灵年纪尚小,长辈们不希望天真烂漫的女儿去深宫中过孤寂的生活,直接拒了。 桓灵气坏了:“那些人真可恶,明明我们从前就拒了司马氏,他是不是太子我都不稀罕。但怎么他们说的好似我是为了新朝的荣华富贵才弃了他一样,我和他从来就没有好过!抛弃又从何谈起!” 程素爱怜地摸摸她的头:“本以为这事早已过去,只要不提起就会被渐渐淡忘。没想到今日司马慎出来,就又被提起了。” 桓沣:“男宾那边倒是无人提起,我会叫人处理,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程素略加思索:“既男宾无人提起,从前建康城中的事,与之一定都不知道。你就别告诉他这事,免得你们二人之间起了嫌隙。” 程素的担心不无道理,毕竟这世间的大多数男人都容忍不了自己的妻子与旁的男子有这样的流言,即使只是流言。 她能瞧出来,女儿和女婿越来越亲密了,不应该被这些莫须有的事情坏了感情。 梁易并不喜好交际,到了建康后,除了江临的旧部,他也就和桓家的人有来往。若不是他从前就关注桓灵,这桩事他的确无从知晓。 桓灵觉得夫妻之间应该坦诚,但想到梁易对 自己的过分在意,她犹豫一番后还是应了母亲的话。既然梁易什么都不知道,那也没必要再给他增加困扰。 说完这事,程素留桓灵她们在家里用晚膳,桓灵身上不舒服,想早些回去休息,就拒绝了。 梁易被她派去的人叫到门口时还有些奇怪:“这么快就走?” 以往每次回来,桓灵是迟迟不愿走的,他还以为今日可能会宿在这边。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00节 这次见了司马慎以后,桓灵就怪怪的。 ----------------------- 作者有话说:不好意思啊,最近的情节写得比较卡,前两天都没有更新 第85章 阿娘不让桓灵告诉梁易这件事,她还有些纠结,就先一句话糊弄过去:“反正过几日还要回来。” 小公主和小书墨出生相隔不过几日,再过几日便也就是小书墨的百日宴了。小书墨百日宴后,梁易就要离开建康城,前往坐落于淮水一侧的钟离郡。 上次进宫时,江临近乎于直白地要求桓灵陪梁易一起去。对于这个不善言辞的义弟,江临回护得紧。 对于这件事,其实这几日女郎也很纠结。她自小长在繁花似锦的建康城,除梁易外她的所有亲人也都在建康。钟离郡于她来说,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可梁易明明成了家,却只能一个人去,也会显得有些可怜吧。 他的生辰在七月,去年那个时候他在海陵郡剿匪,桓灵没陪他过。可她自己的生辰可是大张旗鼓过了的,这样对梁易是不是有些不公平? 今年若是他自己离开了,她又不能陪他过生辰了。不像她拥有一个和谐的大家庭,梁易可只有她一个家人。善良的女郎有些于心不忍。 偏偏这时候还叫她听到了那些莫须有的传言,她简直烦透了。 果然人长大了,就会有很多烦恼,今日这些事就一桩接着一件地找上了桓氏贵女。桓灵身上难受,心里还压着这两件事,感觉自己的精气神都要没了。 她颓然地往梁易身上一靠,索性闭上了眼睛,不去想了。 梁易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一直关注着她,见桓灵愁眉不展,他心里不禁浮上了些担心。 是因为今日见到了司马慎吗? 下一瞬,女郎柔软的身体朝他靠了过来,他下意识搂住,轻轻摩挲着女郎的肩,终究没问出他心里疑惑的问题,话到嘴边又换了:“今日很累吗?” 桓灵噘着嘴,鼓着腮帮子闷闷不乐:“嗯,腿疼。” 梁易心疼不已,随即吩咐车夫加快了速度,待两人进了王府内,有力的大手一把抱起了桓灵。 “啊,梁小山,你做什么?”陡然的失重让女郎下意识抱紧了他的脖子。 梁易究竟在干什么?虽然从前在万家村的时候,那次雪后路面湿滑,就是梁易背着她从村长家回去的。但是那一路上根本没人瞧见。 就算有人瞧见了,村里人也不知道她是桓氏女。 可是从王府大门回正院这一路有些仆役,远远瞧见他们如此,仆役们都低眉敛目行礼避开,金瑶和银屏仍在不远处跟着。 梁易的语气不像她那样惊慌失措:“你腿疼,就别走路了。” “这么多人呢。”桓灵有些无奈,她并不排斥两人独处时的亲昵,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原谅她真的不行。 尽管梁易内心倾向于相信桓灵真的只是有些感到羞涩,但内心有个角落仍然无法控制地告诉他,或许是因为今日见到了司马慎,桓灵就不愿意让他抱了。 下一瞬他又开始安慰自己,方才在马车上,是桓灵主动朝他靠过来的。司马慎又如何?只是同向桓氏求亲之人中的失败者而已,手下败将不足为惧。 他刚想出的一个理由来安慰自己,但很快又被他自己给否定了。他根本没有向桓灵求亲,那时他初入建康,若是求亲毫无疑问会被拒绝。 他卑劣地利用了大哥的权力,赐婚和求娶,本质上完全不同。 他一时想到这里,一时想到那里。一时觉得或许桓灵心里也有了他的位置,一时又从那些女郎的不情愿中抠出自己可能被讨厌的细节,再被他无限放大,好像心里都蒙了一层尘埃。 梁易心里也乱得不行,加快了步伐,很快回到了正院。 金瑶和银屏伺候着桓灵洗漱,梁易在院里打了一套拳后,这才去厢房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 等他回屋的时候,桓灵已经靠坐在了床上,两腿微微分开,看着不太端庄,但这样伤口处会没那么难受。 梁易敛去了心头那些思绪,坐在了桓灵身边:“阿灵,你药涂好了吗?” “涂好了。”桓灵朝他伸出手,“过来。” 梁易在女郎身旁坐定以后,桓灵重新柔柔地靠在了他的身上:“现在想想,在万家村那段日子也挺好的。” 那里没有人知道她是桓氏女,她可以毫无顾忌地在街头小摊上用早膳,可以随意去小溪玩水,没有让她烦心的流言,也没有必须要做的抉择。 她本是因为被罚才去的万家村,可离开以后,她反而有些怀念那样的日子了。 梁易也非常喜欢万家村的那段日子。那个时候,没有战争,没有山匪,他身边只有桓灵。他照顾她的饮食起居,还在那里同她更为亲密。 在那个静谧的小山村里,他们大部分时间都是独处的,那些其他的人都是因他才和桓灵有了联系,没人比他们更亲近。 “我也这样想。”他摸摸女郎柔顺的长发,搂着人的力度又重了些。 天气渐渐热起来了,桓灵其实不大喜欢他抱得很紧,每每嫌热要挣扎推开。可这次,女郎竟然没有推开他,甚至连头都更朝他那边偏了些,全然依赖的姿态,可梁易心里乱乱的,什么也没发现。 尽管并没有发现,但梁易仍然是很容易在同桓灵的相处中感到幸福的,此刻就是对他来说无比幸福的瞬间。 下一刻,桓灵温和柔缓的声音传来:“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们可以隔几年回去一次。” 万家村太远,每年都回去太不现实。 梁易的幸福更确切更具体了。无论如何,桓灵还想着和他的以后,这就够了。 什么司马慎,不要再去想了。那只是从前,他们夫妻之间还会有很多可能的以后。 用膳的时候,桓灵依旧没有下床,保持着最初的姿势倚在床边。他们两人从成婚初时用膳,梁易就不用侍女伺候。 此时,他搬了个小桌子放在床边,两人围坐着用饭。好像冬日在万家村时,因为寒冷,他们总是将饭菜放在土床的小几上一样。 这也是桓灵坚持要回来的原因。和从前梁易一直住在桓府养伤的时候不同,这次他们二人从外地归来不久。如果要在桓府用晚膳,必定要和父母一起用。 若是叫阿耶阿娘知道她骑马贪玩受了伤,必定是会被念叨的。为了不被念叨,她就只能强忍着难受端坐着用饭。 还是回王府了自在些。梁易只会在旁边乖乖地伺候她用膳,一句让她不快的话都没有。梁易本来还觉得她坐在床上不方便,想直接喂她用饭,挨了瞪才老实。 原来,长大也并非没有好处。 这夜,两人都揣着心事。以往两人都是侧睡,要么梁易从后面抱着她,要么脸挨着脸凑在一块儿睡。 侧睡容易磨到大腿内侧的伤口,桓灵这几日都只能平躺着。梁易靠过来的时候身上带着腾腾的热意,他想挨得近一些,近到没有一丁点儿距离,近到能让他完全确定他们的心也没有隔阂。 他侧躺着,将自己的腿垫在桓灵的腿底下,就又能贴得紧紧的。很快,桓灵就发现了异样,热热地戳着她的大腿。 她气得捏梁易的脸颊:“我都伤了,你还这样。” 梁易:“我知道,我没想……只是,控制不住。你放心 吧,我不会做什么的。” 还算听话,桓灵也就没再说什么。梁易屏气凝神,终于渐渐平息了下去,然后大手环绕过女郎的脖子,将人整个团在了怀里。 桓灵贴着他的脸蹭了蹭:“也不嫌热。”虽是这样说,但谁也没再挪动一点,就这样挨着睡着了。 翌日,两人一起用完早膳后,前院的小厮来报,说是成国公来访,梁易就去了前院见向闻。 向闻这人精得很,上次同他说只是来参观他的新宅子,到了后转头就找桓灵说要求娶桓荧。 这次梁易就留了个心眼,自己出去见了他。 “与之,我也不和你绕弯子,我今日来是有事相求。”向闻笑得如春风拂面,但梁易知道,他大约又是来给自己出难题了。 果然,下一瞬。 “桓二娘子如今已经和离归家,我想请弟妹再为我说和说和,你觉得如何?” “不如何。”梁易面无表情,不想掺和这件事。 “与之,你帮帮我吧。” 梁易:“情况你都知道,刚刚和离的女子哪里有心思再嫁,况且……” 况且桓荧还怀着孕。 “与之,我知道你想的周到。但是你想的那些,我已经都考虑过了。桓二娘子无非就是怀着孩子,这有什么?趁着孩子还小没有记忆的时候成亲,以后便当做是我的亲生孩子。” 他想的倒是好,可桓荧是和离后才发现有孕的,为了不陷入流言,必须公布这是谢霁的孩子。健康人人皆知,根本瞒不住孩子,日后,孩子也会知道亲生父亲其实是谢霁。 现在建康城中的人大部分都认为桓荧与谢霁和离错在谢家。此时向闻凑上去,两人若光明正大来往,对桓荧并不利,甚至连肚子里孩子的身世都会受到怀疑。 向闻也知道这个道理,没有往桓家去。只是他想先打个招呼,让桓家知道他的心意。以后孩子生了,桓荧想要再嫁,能首先考虑他。 “若是个男孩,我愿意叫他继承我的国公之位。若是女孩,我必定也把她捧到手掌心,给她多多的金银田产,不叫她受一点儿委屈。与之,你相信我。” 梁易从前怎么不知道,向闻对桓荧的心思到了这份上。 “她和离了,孩子是谢霁的。日后谢家那边,一定也有麻烦,你不在意?” 桓荧是桓灵最亲近的妹妹,若是妹妹过得不好,桓灵也不会开心,梁易不希望如此。若真要再嫁,这些问题都要提前考量。 向闻语气有些急切:“我不介意,我希望可以为她解决这些事。与之,你试想一下,如果是弟妹遇到这样的情况,难道你不愿意吗?” ----------------------- 作者有话说:已精修 —— 晚上稍微修了一下语句,明天可能会再修。 —— 本章赶榜单字数,待精修 第86章 梁易微微抬眼,神情没什么变化。但向闻不愧是他多年的好友,微微笑着说出了他心里所想:“与之,如果是你,你肯定求之不得吧。所以你一定能理解我的这份心,对吧?你帮帮我。” 向闻说得没错,只要是能和桓灵在一起的机会,梁易自然是求之不得。但是他不能理解:“就那日马车狭路相逢见了一面,非她不可吗?” 向闻轻摇羽扇,唇角微扬:“你自己不也是?总之你要不要叫弟妹帮我带个话?” 梁易心里轻叹,他才不是只和桓灵见了一面。很久以前,他们就见过,只是桓灵不记得了。但那时并不是男女间的喜欢,若说喜欢,确实是长大后重新遇见的事。 毕竟他们相遇之时,二人都还是小孩子。 若说之前桓荧还没成亲时,梁易还是挺想和向闻做连襟的,毕竟当时他不得桓家人的喜欢,和好兄弟一起做桓家女婿,他会更有底气,更好地融入桓灵的大家庭。 但如今桓家人对他很好,他无需再拉一个自己人来。况且,桓荧带着身孕和离归家,情况更为复杂,向闻想要和她在一起,遇到的坎坷自然也会更多些。 就算他真能和桓荧在一起,以后日子过不好的可能也比旁人多。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01节 到那时,妹妹过得不好,桓灵会难过的。梁易不想掺合进去。 “对不住了,这次帮不了你。”向闻头回求他帮忙就是为这件事,但梁易也只好狠下心不顾情面了。 向闻还是不放弃:“那你请弟妹出来,我亲自和弟妹说,请她帮帮我。” 梁易神情淡定:“她不舒服,不见客。” 这话是真的,但向闻听起来就觉得是梁易在刻意推辞。他向来洞察人心,可这时却一副不懂的模样:“那我改日再来。” 梁易:“改日也不必来。我去钟离郡后,她会回桓家住。你若真有这份心,就等孩子生下来后去桓家求娶。到时再看桓家的定夺。我离开后,你也别再因为这事去找我夫人,别给她添麻烦。” —— 与此同时,桓煜也上门来找梁易了。他是要和梁易一起离开往钟离郡去的,打算来问问具体是哪一天。 新年以后,程素一直操心着让他去相看女郎,说建康有好几家都看中他的。总是推拒也不是个事儿,他一点儿也不想成亲,真是招架不住想尽早离开。 可王府的门房说,梁易在招待向闻,桓煜就去找了桓灵。 上午的阳光并不烈,柔和的风穿过长廊拂在女郎身上,流光溢彩的裙摆被吹了起来。 她坐在檐下的藤椅上,捧着一本书静静看着,乖巧的猫儿在她脚边懒洋洋地趴着,一人一猫都安静闲适。 女郎看书有些入了神,连桓煜过来都没察觉。 “大姐姐,”少年自己搬了一把藤椅坐在她身边,毫不见外地又给自己倒了杯茶,饮尽了才问,“你知道大姐夫打算哪日出发去钟离郡吗?” 去不去钟离郡这件事还压在桓灵的心头上,尽管这几日她和梁易都没有提这件事,但是随着日子渐渐近了,这事情也就避无可避了。 这不,她自己的弟弟都来提醒。 “具体哪日我还不知道。”桓灵放下书,神情有些复杂,“待会儿问问他吧。” 桓煜心思简单:“大姐姐,你去不去钟离郡?陛下特许大姐夫带着家眷。你要去吗?” 少年不知道,江临哪里是特许,他是不希望已经成家的义弟仍然孤身一人去赴任,已经近乎直白地要求过桓灵了。 “可是你不去的话,下个月你的生辰,大姐夫就不能陪你过了。但在建康也好,家里还有许多人陪你过生辰。而且你已经成亲了,长辈们不会再催你相看婚事。我要不是一直被催,也不用这么急着走。” 桓煜的语气有着隐隐的懊恼,长大的烦恼谁也跑不掉。 少年还不明白,长辈们操这些心是永远不会停止的。成了婚,还会催孩子。 被少年的话一提醒,桓灵状似随意地问:“去年,你们在海陵郡的时候,生辰是怎么过的?” 说起这个桓煜可就精神了:“我的生辰好多人陪着我呢。那时候一切平定,三婶也已经安全生产,大家都很高兴。大姐夫叫人备了席面,还叫上了季年还有军中和我相熟的几个同僚,好好热闹了一番。” 他还记得补了几句:“不过你放心吧,大姐夫不胜酒力,而且他和三叔身上都有伤,都没有饮酒,是季年和营中其他兄弟们陪着我喝了几杯。我也没喝醉。” “那他呢?” 桓煜摸摸后脑勺,一副茫然的样子:“大姐夫的生辰也是在海陵郡那段时间的吗?没听他说起过,我也不知道他的生辰。” 看他这样子,想必梁易去年根本就没有过生辰。他把桓煜照顾得很好,却总是不记得对自己好一些。 女郎心里叹了口气,阿娘说得没错。他这样对身边之人来说很省心,因为无需很多心思就能和他好好相处。但他自己是要吃亏的。 桓灵继续问:“三郎,你可还记得去 年七月初那段日子,你们在做什么?” 起初桓灵也不记得梁易的生辰,但是她的生辰过后,她特意去看了婚书,也就记下了他的生辰是在七月初。 “七月初,我和季年在齐宁县城里边,大姐夫叫我们事先埋伏,以便里应外合。”此时桓煜也反应了过来,“大姐夫的生辰是在七月啊?他怎么不说呢?” 他九月过生辰,八月就已经嚷嚷得人尽皆知了。 去年他们成亲,梁易给桓灵过了生辰,带桓煜出去也给他过了生辰,偏偏他自己的生辰,什么都不提起。 有时候,桓灵真是受不了他这闷葫芦性子。 梁易送走了向闻,回院里的时候,正碰上桓灵在荡秋千,裙摆蹁跹,笑颜如花。 他看得有些痴了,正逗着乌雪玩的桓煜一抬头看见他:“大姐夫,你终于回来了,我们什么时候去钟离郡?” 他已经等不及了。 梁易:“书墨的生辰宴过后,约莫两三天就出发。” 尽管梁易不是很想走,但他也有要做的事情,不能长时间留在建康。 “也没几天了,我再坚持几日就好了。”他得了个差不多的消息,也不准备在这里打扰他们了,“我去找季年他们,我请他们出去喝酒。” 桓灵忍不住嘱咐两句:“你就在家里的酒楼喝,也别喝醉了。” 桓煜的脸一下子红了:“大姐姐,我知道了!” 从前,他只有十五岁时被人带去了风月之地饮酒,虽没做出什么错事。但夜里还不见他回。桓炎带着人找到他时,少年已经喝得人事不知,还有歌女往他的身上贴。 桓炎到的若是再迟些,歌女的红唇都要亲上他的颈侧了。毕竟是桓氏的三郎君,虽然年纪小,但他生得俊秀,攀上他也不亏,这样歌女也就不必再向众多的男人出卖色相讨生活了。 那是他长这么大被罚得最狠的一次,在祠堂跪了七天,桓润一个月都不许他出门。 最爱和父亲对着来的少年第一次对惩罚无话可说,乖乖领了。那次,他还被两位姐姐嫌弃了好一通。 桓煜匆匆走了,走得太快差点儿在门口摔一跤。 梁易不解:“他脸红什么?” 桓灵微微一笑:“他心虚。” 梁易摇摇头,走到桓灵身后轻轻推着她。乌雪也慢吞吞走到他脚边,在他的腿上来回地蹭。 说来也奇怪,乌雪领回来不久他就剿匪去了,剿匪回来后他又先后在桓家和万家村住,和乌雪没怎么相处过。但这只猫儿就是很亲近他。 他有心爱的妻子在侧,有可爱的宠物。 这也是很幸福的一刻。 幸福到让他不想再向桓灵求证,司马慎于她来说到底算什么?他不知此刻的幸福是实心的甜果子还是一戳即破的泡沫,并不敢轻举妄动。 梁易一下一下轻轻推着女郎的后背,目光柔和而温柔地注视着她的发顶。 只是还没推多久,桓灵就让他停下了,顺便还让侍女们都出去了。 女郎柔柔地拉着他的手:“我不想玩秋千了,你到前边来,抱我进去。” 以往都是他非要这么抱,桓灵不乐意怕被人瞧见。这次,她居然主动这样要求,是因为腿上的伤很难受不想走路吗? 梁易一手托住她的大腿,一手抱住后背,将人稳稳地抱了起来,女郎身上的馨香扑面而来,他没忍住深深吸了一口仙气。 桓灵细白的腕子绕过了他的脖颈,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他。 梁易不懂这是怎么了,还没问出口,女郎微微抬头,亲到了他的喉结,触感温热。随之而来的,女郎的吐息撞上了他颈侧的肌肤。 他长吸一口气,被刺激得差点松了手。他步子加快,将桓灵放在了罗汉榻上,俯身就要亲那柔软的唇。 却被女郎的纤纤素手堵住了唇,桓灵鼓着腮帮子:“我不是要跟你做这个。” “我知道,你腿伤还没好。”他把女郎的手按在了自己脸上,“我只亲一亲。” 桓灵轻轻拽了他一把,他高大的身躯瞬间往下倾倒,躺在了女郎的身侧,将罗汉榻挤得满满的。 梁易索性将女郎抱了起来,让她趴在自己的身上,轻轻抚着她柔软的面庞。 听着他越来越快的心跳声,桓灵在他的胸膛上蹭了蹭:“你以往的生辰是怎么过的?” ----------------------- 作者有话说:阿灵心疼了,可惜某人没发现。 第87章 梁易不明所以,不知道为什么桓灵会突然就提到他的生辰,但还是认真回答:“小时候吗?我和姐姐生辰的时候,我阿娘会给我们煮鸡蛋。” 山村生活艰难贫困,难有荤腥。鸡蛋对于他们的日常生活而言,已经是很好的东西。尽管养了鸡,鸡蛋平时也都要攒起来。 但梁易的生辰是夏日,烈日炎炎似火烧,鸡蛋放久了要坏。因此若是他生辰那一日,家里的鸡蛋攒得多了,阿娘还会多煮几个,家里人全都痛痛快快的吃一回。 女郎白皙纤细的手指在他的胸膛无意识地绕圈:“后来呢?” 似乎是又回想起了当年的事情,梁易的声音又低又沉:“后来他们都走了,我就不过生辰了。” 梁小山和梁小水差三岁,生辰是同一天。 那一年的瘟疫过后,梁小水和耶娘都不在了。从前阖家欢乐的幸福时光没有了,生辰变成了一个无比痛苦的日子,每年都提醒着他,以前的生辰身边都有谁。现在,一家人只剩一个。 梁小山再也不想过生辰了。 桓灵轻声问:“后来你去军中也不过吗?” 梁易的语气听起来似乎不怎么在乎生辰这件事:“不过,军中不会特意给每个人都过生辰。后来结识大哥,大哥问过我,我说不想过。” 江临是个粗枝大叶的男人,梁易既然这样说了,他也就没再坚持给梁易过生辰。 “为什么不?” 梁易说明了原因,桓灵看向他的复杂神色中就多了些掩不住的心疼。 女郎柔嫩的手贴上了男人麦色的脸庞,梁易觉得自己的心脏某处似乎也被这样柔柔地抚摸着。 “陛下有没有说,要你去钟离郡多久?是以后都在那边驻守,还是去一段时间就回来?” 梁易攥住了柔软的手腕,一下一下轻轻摩挲着:“那边最近有些不太平,以后情况好了就回来,可能需要几年。” 如果一直就待在钟离郡,梁易也不愿意。他好不容易娶到了心上人,总不能一辈子都两地分居。 “几年是多久?能确定吗?” 桓灵不喜欢这样的不确定性。毕竟,几年只是区别于十几年和几十年的一个说法。三年也是几年,九年也是几年,而这两者之间的差别太大太大。 “不能确定。”梁易的语气低沉了许多。 他也担心。从前桓灵和他说好,等裴真成亲的时候他回来喝喜酒,然后就接桓灵过去夫妻团聚。 但是如今裴真还没有相看婚事,成亲怕是比从前说好的大半年还要久了。而且,谁知桓灵还会不会改主意。梁易没有自信桓灵一定会愿意和他一起去钟离郡。 若是真得要个八九年,他们好不容易培养出的这一点 儿情分,早晚会被长久的两地分隔消磨殆尽。 到那时,他已年过而立,很难再重新让桓灵对他另眼相看,梁易可以说是忧心忡忡。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02节 可桓灵的意愿才是最重要的,他和桓灵成亲,不是为了让她不快乐。 他摸摸女郎的脸蛋:“有时间我会回来看你的。” 桓灵同样在他脸上摩挲的手一顿,看来梁易好像还真没打算让她一起去钟离郡。 顿住的手开始收紧,女郎在梁易脸上紧实的皮肉上捏了捏:“你不想回来看我吗?皱着眉头做什么?” “不是,”梁易轻笑,正想找个理由遮掩过去自己的担忧,恰好这个时候午膳送来了,他从善如流,“我饿了,用膳吧。” 桓灵撑着他的胸膛慢吞吞坐起来,犹豫的神色慢慢坚定起来。 用过了午膳后,桓灵找出了两个小巧的香囊,是从前梁易在万家村缝好的,桓灵绣的花样。她给自己绣的是芙蓉花,给梁易绣了一棵青松。 好看的花赏心悦目,不仅好看,还能让人心情愉悦。而给梁易绣青松,是因为她觉得有时候梁易就像一棵坚韧而沉默的青松。 当然,这些话桓灵现在还不想告诉他。 看见青松的花样,梁易似乎并没有特别惊喜:“怎么是一棵树?” 他从前见过大嫂给大哥做的,上面绣着一对戏水的鸳鸯,虽然他并没有看出来那是鸳鸯,更像两只鸭子。 那是江临和徐筠关系渐渐好转之后的事,当时的梁易还不明白两只鸭子怎么就值得江临得意洋洋逢人便炫耀。 “这是鸳鸯!鸳鸯!是一对!”江临把那个香囊举到他面前,让他看清楚,“给有情人做才会做鸳鸯,你们这些没成亲的不会懂。” 梁易当时年纪还小,确实不太懂。他现在懂了,但他依旧没得到绣着鸳鸯的香囊。 桓灵:“这是一棵青松!象征着忠贞和信义,寓意很好的。” 虽然现在梁易大部分的字都能认识也能写,但是这些象征什么的,他真是不懂。但他知道信义是很好的品质。 即使这和桓灵对他的感情无关,但他就厚着脸皮权当桓灵在夸他。毕竟桓灵曾经说过觉得他挺好的,他这样安慰自己,他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在感情里,他的勇猛不及战场上的万分之一。他无法承受现在的美好被戳破的后果。即使桓灵不喜欢他,他也不要做破坏幸福的那个人。 他什么都不问,也不纠结那些细枝末节,那些感情里的不确定性也被他忽略。这样就可以保持让他感到幸福的现状。 女郎将香囊系在了他的腰间,温声和他商量:“过几日便是书墨的百日宴,家里事情多,我回去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再过几日就要分开,其实梁易更想跟她独处。可在桓灵的心里,桓家比他重要。梁易不是非得要分出个子丑寅卯,只是难免感到失落。 “办宴席是内宅的事情,可四郎和小书墨都还小,三婶和大嫂不得空,阿荧要养胎,表妹是客人,阿娘一个人怕忙不过来。” 她都这么说了,梁易还能说什么,便说送她过去。 桓灵:“你没什么事就和我一起回去吧。” 即使有事,梁易也还是更想和她一起去。何况最近他没什么事,本打算这几日好好和桓灵一起待着。 桓灵:“我看最近华济和季年两个人同三郎走得很近,他们是府里的客人。有三郎在,也不必担心招待不周。三郎很懂建康城里边有哪些好玩的,只要他们不闯祸就好。” 对于自己这个弟弟,桓灵认识很清楚。 梁易:“不用担心,季年有数。” 这日下午,二人就一起回了桓府,桓灵也确实帮程素做了些事。成亲前她也学过管家理事,但是从旁协助难以纵观全局,掌了王府的中馈后,再做这些她就能从程素做事中学到许多。 桓灵喜欢和家里人待在一起,只是回了桓府,府里还有两个小娃娃,她就免不了被问孩子的事。 她正和程素还有公孙沛一起对着那日的宾客名单,程素问她:“阿灵,你和与之回去后瞧了大夫吗?大夫怎么说?” 桓灵早和梁易商量好了怎么应对,脸不红心不跳:“瞧过了,大夫说我们都没问题。只是差一些缘法罢了,不必着急。” “你们心里有成算就好。”听她这样说,程素也不急着催了,她现下还有旁的事情要忙,没打算在这事上面和女儿多花费时间。 梁易虽然不想和桓灵分开,但白日里总归不好往女子堆里凑,因此也只能去找在府里的桓烁,一起讨教武艺。 有时候桓渺会把四郎也带到桓烁那里去玩,小孩子有活力并且充满希望,桓渺觉得这样会让桓烁的心情更好一些。 桓渺一眼就认出梁易腰间的香囊:“阿灵的女红极好,只不过不愿费神。从前我想让她帮我做东西,她都不答应。还是与之有福气。” 梁易的脸微微红了,但是他们没发现。而红着脸的梁易被提醒后才意识到自己手上这个香囊的独特性后,也不自觉笑了出来。 这是桓灵给他做的,连她的三叔都没有。桓灵和桓渺认识十八年,桓渺都没有这个福气。 他就有!梁易心里激动无比。 桓灵路过花园的时候,就瞧见桓渺和桓烁在凉亭里对弈,而梁易抱着四郎在院子里逛着玩。 四郎还算乖巧,在梁易怀里不哭也不闹,兴致不错地揪着梁易衣裳的云纹,画面奇异地和谐。虽然他们的关系是大姐夫和小舅子,但是沉稳的梁易比没个正形的桓渺更像个做阿耶的。 桓灵就站在梁易旁边逗着四郎玩了一会儿,这才和裴真一起走了。 小书墨的百日宴办得十分热闹,这日过后梁易就要去钟离郡,他心里愈发舍不得。但这日是个喜庆的日子,他压下了心里的不舍,在觥筹交错间追寻着桓灵的身影。 他本以为这晚会留下,谁想到桓灵说要回王府。桓灵饮了些酒,带着些醉意,梁易跟她仔细确认过这不是酒后的胡话。 —— 王府正院的屋里边摆了好几口箱子,密密麻麻挤在一起。 梁易见这样的情景,以为都是桓灵给他准备的东西。他内心一阵感动。 “阿灵,我不用带这么多东西。” 下一瞬,他怔住了,因为走近后。他发现还未合上的箱子里放的是桓灵的衣裳,最上面是一件她很喜欢的桃粉色外裳。 他不解地拿起,发现下面压的也全是桓灵的衣裳,桃粉色的外裳下边,正正是那件红色的小衣。 他离开后,桓灵要回桓府住的,大约是要带回桓府去的,可桓灵笑着说不是。 梁易心底浮现了一个大胆的猜想,口吃的毛病又犯了:“阿灵,你、你也要,和我一起去,钟离郡吗?” 他是个实心眼的,桓灵偏要逗他:“怎么,你不想我去?” 男人的眼中都是困惑:“为什么?” 为什么…… 桓灵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为什么?将手上的东西放下了才道,”因为我不想离开你呀。” 女郎似笑非笑,昏黄灯光下,朦胧的醉眼让她的神情不似寻常。 通过她的表情,梁易瞧不出这话是出于真心还是玩笑。 ----------------------- 作者有话说:不好意思这几天更新不稳定了,因为我在练车,真的太累了。前两天回来就是睡,打算睡一会儿再起来写文然后一睁眼就是半夜一点。 所以今天才更新,真的抱歉,想多写一点但我还没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明天还要去练车[爆哭]好命苦,但是明天还有更新的。 第88章 可桓灵怎么会不想离开他呢? 桓氏贵女生来便拥有超凡的地位和众多家人的爱护,长大后更是受到众多士族二郎的追捧? 他所能给的,桓灵根本不缺。 桓灵不想离开他,梁易不敢信。 下一瞬,女郎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来:“好吧,其实是因为,阿娘又问我们孩子的事情,留在建康就会一直被催,我不想这样。” 桓灵那日问梁易要去钟离郡多久的时候就已经打算好了,若是只去钟离郡几年,她那几日就回去陪陪家里人,然后就和他一起前往钟离郡。 若是梁易以后就待在钟离郡,常年都不回建康城了,桓灵则会在建康多停留一段日子陪伴家里人,等一年半载以后再前往钟离郡和梁易团聚。 此时拉出孩子的事来,不过是托辞。谁让梁易听说自己不想离开他的时候,表现得不够激动, 眼神里还有几分迷茫。 桓氏贵女可不能被这样怠慢! 听女郎这样说,梁易心下了然,果真如他所想。 仅凭一个他,哪能让桓灵放弃如此之多。若不是和他成亲,桓灵也不会面临这样的困扰。 他诚恳地对桓灵道:“要不就和岳母说,是我的问题,你就可以留在建康了。” 女郎无奈一笑,向前一步抱住了他劲瘦结实的腰,脸贴在他温暖宽阔的胸膛上,语气里恍然间还有些亲昵:“梁小山,你可真是有些呆啊。” 梁易还不太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桓灵脸蛋在他衣服上蹭了蹭,娇嗔着开始兴师问罪:“你不想我和你去钟离郡吗?” “不是,阿灵,我,” 他既想桓灵和自己去钟离郡,也不想她因为和家人分离而感到难过。 梁易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贪心了,什么都想要。 他轻轻碰了碰女郎微微泛红的脸蛋,还是有些不确定:“阿灵,你当真想去吗?钟离郡,没有建康这么繁华,很多东西不够精细。” 他总是怕委屈了桓灵。 “再不好也不会比万家村差了吧。”桓灵倒是不担心,神情和语气都很轻松,“万家村我都能适应,钟离郡根本不在话下。” 女郎仰起面,抬手捏了捏梁易的脸。以往她最爱这样捏妹妹的脸,可梁易脸颊上几乎没什么肉感,捏起来没有捏妹妹的脸蛋舒服。 女郎轻哼一声:“梁小山,你可别小瞧了我。” 梁易当然知道,桓氏贵女虽然是一朵美丽芳香的娇花,但这朵娇花并非完全不能经受风吹雨打,她在哪里都能不败地开着。 他并非小瞧了桓灵,只是怕委屈了她。 像是猜出了他在想什么,女郎语气果决:“就这样决定了。”她的声音放低了些,“而且不是有你吗?我相信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会照顾好我的。” 而后她像是不想自己再用力气站着,整个人扑进了他的怀里,“今日吃了些酒,我有些头晕,叫金瑶她们进来伺候我洗漱吧。” 被软软的身子一贴,梁易心头一阵柔软,他将人打横抱起:“我叫她们不必守着。” 女郎红着脸娇声斥他:“梁小山,你放肆!” 梁易侧过头亲亲她红润的脸蛋,脚下的速度不减。 —— 雾气氤氲的湢室里,女郎被伺候着褪去了所有衣裳,润白的雪肤在昏黄的灯光下更添了些粉色,更加惹人喜爱了。 起先梁易是在后边兢兢业业伺候她沐浴的,可手下皮肤的触感温热滑腻,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身体越来越紧绷,越来越热,好像有一股不知名的火旺旺地烧着。 没一会儿,身体的变化就让他无法再继续了。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03节 女郎盘起的乌发落了一缕下来,与散发着香气的水面来了个亲密接触,发尖不可避免地被打湿,贴上了柔嫩的肌肤。 “梁小山,头发帮我挽上去。”她自然地吩咐梁易。 一场宴会过去,桓灵今日真是累了,可不想把头发弄湿,让自己好久都睡不了觉。 在热水里泡着可以缓解疲乏,她觉得很舒服,整个人姿态慵懒又惬意。有人伺候着,她也不想自己动,只让梁易快些。 可身后的男人好半天没有动静,她觉得有些奇怪,转头回去看时被惊了好大一跳。 梁易已经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形散发出强烈的压迫感,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身上的衣裳已经脱下,整个人立在昏黄的灯光下。 他身量极高,这样站着,女郎的视线只和他的大腿平行。 桓灵微微仰头,昂扬已经呼之欲出。桓灵脸红心跳,还是不习惯这样直视他的那个东西,别扭地避开:“你不许脱衣裳!” 可她说的是在太迟了,男人的一条腿已经迈进了宽大的浴桶里,掀起阵阵水花。 随后,梁易大手将她捞到了自己身上,紧紧地搂着,两人靠得很近很近。 桓灵鼓着腮帮子,略带幽怨地提醒他:“不行,我的伤没好。” 因骑马摩擦而弄出的伤口已经渐渐结痂,桓灵在日常生活中已经不会感到太难受,但旁的却不行了。 他们已经许久没有过了,桓灵也是喜欢的。但明摆着不行,梁易还要来招她,用他坚实有力的臂膀紧紧搂着。 梁易在这事上又总是控住不住。在又一次被他硌到大腿的时候,女郎伸手抵住了他的胸膛。 “我知道。”梁易亲亲她的耳朵,“我不做什么。” 话这样说,但他还是将女郎拥在怀里,反反复复地亲。只有这样,他浮浮沉沉的心才感觉落到了实处。 在这样无言的亲密中,他才能真切地感受到两人的距离在无限地变小。 情.欲是无法抑制的天性,他曾对军中那些人讲的荤话不屑一顾。可轮到了自己,也只能凭借这事让桓灵也一起沉沦。 在女郎的沉沦中,他告诉自己,即使是配不上她的自己,也是能让她喜欢的。 在他的吻流连到身前的时候,桓灵轻轻按住了他,声音娇滴滴的:“别,别继续了。” 梁易亲得起兴,又扑了过来,“我只亲一亲。 他真的很喜欢这样的亲昵,这个宽大的浴桶终于发挥了更多的用处。 “亲一亲也不行!”桓灵的脸蛋更红了,不知是被水汽熏红的还是旁的什么原因。 她将脸埋到梁易宽厚的肩膀上,红着脸小声抱怨,“难受,你亲得我难受!” 男女欢爱是天性,她如今对梁易并非完全没有情意,感觉会加倍难以忍耐。 被这样饱含爱意地亲吻,她也由衷地喜欢,会不自觉想要更多,想要他的吻,落在自己身上更多的地方,想和他就这样沉沦在这样的热意里。 再继续下去,她只会更难受。 梁易也难受,胀得通红,但他也知道不能再放肆了。 他用一条干净的毯子将女郎身上仔细擦干,再胡乱擦干自己身上的水珠,将人抱出了浴桶。 “穿衣裳!衣裳不是拿进来了吗?”桓灵拍他的肩膀提醒。 梁易一把扯下屏风上搭着的寝衣,大步回去。 女郎被很轻地放到了柔软的床榻上,她什么都没穿,非常没有安全感。 “衣裳给我,我要穿上!”她轻轻推梁易的肩膀。 “等等再穿。”梁易把脸凑在了她腿间,桓灵以为他要咬,吓得推他:“不行,不能这样。” 虽然她也喜欢这样,但是她的伤口还没好,经不得这样刺激。 可梁易只是仔细看了看她的伤口,眼神心疼:“再过两日就好了。阿灵,去钟离郡,你一路坐马车,先别骑马。” 桓灵有点尴尬,红着脸道:“噢,我知道了,学骑马也要循序渐进。” 梁易瞧见她羞红的脸蛋,轻笑:“你以为我会做什么?” “没,没以为什么。”桓灵嗫喏着答了,不太有底气的模样,这种语气在平时很少见。 梁易还是更喜欢她理直气壮支使自己做事的模样,更喜欢她享受自己带来的欢愉的模样。 桓氏贵女是悬于枝头的明月,永远不该怯懦不安。 温热的呼吸渐渐靠近,梁易在她的伤口处印了一个轻轻的吻:“我是很想,但你有伤,我不会乱来的。” 桓灵别别扭扭:“知道了。”她别过脸推了推他,“ 穿衣裳。” 这样一闹,桓灵身体里异样的感受终于彻底消失了。可身侧的梁易依旧紧绷着,丝毫没有放松下去的迹象。 桓灵受伤这段日子,梁易时不时就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又实在得不到满足,只能静静等着消下去。 他已经习惯了忍耐。 可这次,桓灵慢吞吞穿好了衣裳,离他远远的躺了好一会儿了,他还是没好。 女郎都要困了,轻轻踢他:“你先去吹了灯吧。” 或许黑暗更能让人冷静,可别再这样吓人了。 一向听话的梁易这次却没有照做,反而靠得离她更近了。 桓灵有恃无恐:“不行。”她知道梁易不会不顾自己的伤口。 梁易拉过她的手央求:“阿灵,你帮帮我。” 他那双明亮而锐利的眸子此时含了水汽,闪动着璀璨的光彩,看起来十分诱人,桓灵差点儿就被他蛊惑了。 “不要。”女郎守住了原则,她别过头不去看那双眼睛。她并不喜欢用手碰他,只略微微红着脸道,“你、你自己弄。” 梁易的手放到了自己的大腿上,咬着嘴唇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继续。 现在灯火还未吹灭,明晃晃地把一切都招得亮堂堂,若是再在女郎的注视下做那样的事情,未免有些太不知羞耻了。 他麦色的脸庞泛着红,脖颈青筋暴起,额头冒着汗。 女郎突然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猛地坐了起来,鼓动他:“你自己来,我看。” 梁易险些被这个大胆的提议惊掉了下巴,但几番犹豫过后,他粗粝的大手却诚实地继续往下,臣服于最原始的渴望。 梁易手上动作一刻不停,痴迷的目光定在桓灵脸上。 桓灵也静静看着他,她好似是第一次发现,这个时候的梁易脸上的神情真的很动人,就连喘息的声音也很好听。 完了,她真的要被梁易蛊惑了!但桓氏贵女从不认输! 女郎更为大胆地回望过去,两人目光灼灼,流转纠缠,像在隔空用眼神缠绵地吻着。 梁易的眼神越来越放肆了,喘息声也几乎压抑不住。 他们所处的是位于王府的婚房。这屋子去年被装点一新迎接它的女主人,二人却在这里却遗憾地度过了一个并不甜蜜甚至可以说有些剑拔弩张的新婚夜。 怎么算起来,这段婚姻都没有一个好的开端。 但此后的每一日,都比新婚时更甜蜜幸福。 桓灵穿得齐齐整整,规规矩矩地看着他。而他什么也没穿,还在做这样的事情。 虽然情,欲是人的本性,他还是有一瞬感觉到难堪。 不知是不是今日的酒太醉人,看着眼前的男人,桓灵竟然觉得越看越顺眼。 明明他在做着让人不耻的事情,她的心里非但不觉得厌恶,反而觉得有些难言的畅快。 话本子里这样写的时候,一般都是爱上了眼前的这个人。 她爱上梁易了吗?桓灵不知道。 女郎的嘴角不自觉勾起,梁易沉醉于这样的笑容里,很快就在云端到达了高处。 仰面失神了一会,他扯了帕子将自己弄脏的皮肤擦干净,将窗户开了条小缝透气。 桓灵说过不喜欢这个味道,他一直记得。只不过他们在万家村圆房的时候是冬日,天气寒冷,所以一直没有开过窗户。 梁易收拾好一切吹了灯回到床上的时候,桓灵亲昵地靠了过来,摸了摸他的脸颊:“梁小山,我方才发现,你还挺好看的。” 这是桓灵第一次说他好看,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以后,麦色的面庞一下子红了。 但黑暗中,桓灵瞧不见。她摸了摸梁易的脸:“真的挺好看的。” 梁易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攥紧了她的手腕,又要亲过来。桓灵娇声拒绝:“你可别再作弄我了,一会儿又要难受。” 这人自己满足了就来逗她,什么人啊! ----------------------- 作者有话说:今晚还有更新 第89章 既然已经决定和梁易一起去钟离郡,还要住上好几年,桓灵要带的东西就少不了。 上次去万家村不能带仆役,只有一辆简单的马车,他们带的东西不多。但好在只需在万家村住三个月,将就着也能过。 这次去钟离郡时间长,而且带的人也多,桓灵就不用再委屈自己了。她带着侍女们忙忙碌碌收拾了两天,十几口大箱子塞得满满当当,日常要用到的东西几乎全塞了进去。 而后,在离开的前一日,她又回了一趟桓家,和家里人再道个别,就真的要再次离开建康城。 家里其他人都好,日子都过得和美,只有桓烁和桓荧她不放心。 众人聚过一场以后,她拉着裴真一起去了桓荧那里,姐妹几人说了些话,两个妹妹都很舍不得她。 “大姐姐,你去了钟离郡可要常常寄信回来,我也会经常给你写信的。”姐妹二人从出生以来几乎没有分开过,桓荧不想桓灵离开。 但是桓荧知道,大姐姐已经成亲了,自然是要与大姐夫在一处。他们夫妻感情好,她为他们感到高兴。 大姐姐为桓家付出的这一桩婚事,居然有了这样好的结果。 “又不是一去几年都不回来,钟离郡坐马车不过□□日就能到,我每年都会回来的。”她摸摸桓荧尚未显怀的肚子,“这孩子落地,我这做姨母的肯定要回来一趟。” 桓荧就露出个笑。她又对裴真道:“表妹成婚的时候,我肯定也会回来送嫁。” 裴真脸微微红了,笑意不达眼底。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04节 “你们真的不用担心我。三郎也会一起去。要是梁与之敢欺负我,三郎还不吵上了天去,我不会受委屈的。”她将两位妹妹的手拉到一处,“你们啊就好好在建康城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对我最大的关心。” 裴真揶揄地笑:“表姐夫对表姐视若珍宝,我们倒不担心你会受了委屈。只是会很想你,所以你一定要多多回来啊。” 桓灵一一应下他们的嘱托:“阿荧要养好身体,将孩子平安地生下来。表妹嘛,就好好挑一个如意郎君。” 桓荧笑着应了,裴真羞涩地低下了头。 姐妹几人又说了些旁的话,桓灵转头去了桓烁那里。 桓烁在院子里用心练武,已经是满头大汗,见她来才停下来。 “二哥,你继续练啊。”桓灵笑眯眯坐下来,一副等着看他练武的样子。 桓烁却不再继续,对她说:“阿灵,以后你要回来,与之不方便送的话,就给我写信,我去接你。” 梁易此去钟离郡,乃是为都督北方各郡,责任重大,恐怕确实不得闲。 “好,二哥。别担心我。这些他会安排好的。”她说出了自己的来意,“我特意走这一趟,是想告诉你,珍惜眼前人。” 桓烁蓦然抬眼,她语气淡定,“表妹不会一直待在我们家。既然有情,错过岂不可惜?” 青年苦涩一笑,望向自己右边空荡荡的袖管:“残缺之人,不配谈情。阿灵,就这样吧。” “二哥,什么是残缺?”桓灵认真劝他,“心术不正才是残缺。表妹待你如何你自己清楚,她并不会介意。二哥,我不想看你这样。你的武艺都能重新练起来,感情为什么不能?我希望你幸福。” 桓烁不想即将远行的妹妹再为自己担心,口头上应了下来:“阿灵,我知道了。我会好好考虑的。” “你真的要好好考虑。二叔考虑得不无道理,你就真不怕表妹嫁去了旁人家受欺负吗?” 桓烁沉默了。 桓灵继续:“二哥,桓家无论哪一辈都夫妻和睦,日子过得幸福。但这世上也有许多夫妻难以和谐相处,阿荧不就在谢家受了那么大的委屈?” 桓烁的面色愈发凝重。桓灵还在劝他:“好在阿荧受了委屈懂得及时止损。而表妹性子更柔弱,若是她受了委屈,怕给桓家添麻烦,或许会自己默默忍受。” “二哥,你真的好好考虑一下,这明明是一件皆大欢喜的大好事。” —— 桓煜这次也要跟着他们一起走,长辈们拉着他们三个好一通叮嘱,交代梁易好好照顾桓灵和桓煜。 “与之,你是个懂事的孩子。阿灵和三郎不如你,你一定要照顾好他们。”程素挨个叮嘱,“阿灵也是,既为夫妻,该互信互爱,别再和与之耍小孩子脾气。三郎要听话,别冲动,遇事要多和你大姐姐大姐夫商量。。” 几人都分别应下,桓灵还在同程素撒娇:“阿娘,我哪里耍小孩子脾气了?” 桓沣和桓润分别拍了拍女婿的儿子的肩膀, 一切尽在不言中。 桓煜兴奋得不得了:“你们放心吧,我一定会在军中好好干,不会堕了桓氏的名头。” 几番依依惜别以后,桓灵登车离去。 翌日,迎着初升的朝阳,踏着清新的露水,桓灵一行人离开了这座她出生长大的城池。 桓煜前一日晚上就跟着他们一起回了王府,天刚亮一行人就从王府出发。 已经与家里人话别过,为了趁着白日多赶路,他们出发得也很早,就叫家里人不必特意来送。 清晨的空气清新无比,晨光熹微,一切都是充满希望的模样, 几名年纪相仿的少年骑着马走在最前头,桓煜和季年将方才学骑马的华济夹在最中间。 梁易则骑着马走在马车一侧,方便随时听桓灵说话。 桓灵带着两名贴身侍女坐在马车里边,一路都将车窗开着。她在建康出生长大,这些街景早已司空见惯,今日要离开,才陡然生了些离情,眼神一直停留在车外。 此行是往北去,钟离郡在淮水一侧。 而在此之前,无论是万家村还是老家宣城郡,都在建康以南。 桓灵没去过比建康城更北的地方。 就在她静静思索的时候,一旁一个安静的身影吸引了马背上少年的注意。 谢霖安静地立在城门一侧,没带任何小厮护卫。桓灵一行人的队伍路过他的时候,虽开着窗,但女郎的视线看向的是马车另一侧,根本没注意到他。 而梁易目不斜视路过了他,靠近他这侧的桓煜则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他还听到被两匹马夹在中间那个脸生的少年问桓煜:“那是谁?你瞪他做什么?” 而那神气的少年语气里都是轻蔑:“一个让人厌恶之人,不必理会。” 谢霖摇摇头,心情沉重地慢慢走回了谢家。 他娘杨夫人迎了上来:“儿啊,一大清早你做什么去了?你今日怎么没有去家塾读书?当心你大伯父生气。” 虽然这个儿子读书一向不怎么样,但至少要把好好向学的态度摆出来,这才叫人拿不到错处。 谢霖垂眸:“阿娘,我不想读书了。” 杨夫人一片苦心:“你年纪还这么小,不读书能做什么?好好读几年书,让你大伯父满意了,他才能给你派个正经事做。” 谢霖握紧拳头:“我要从军!” —— 黄昏时分,一行人的队伍在一处小河边的开阔平地安营,扎了好些个帐篷,升起了好几个火堆,热热闹闹的。 这晚,他们吃的是烤肉。天气已经有些热了,带出来的新鲜肉最多也只能放上一日,索性全烤了,大家一起吃个痛快。 桓灵只带了两个贴身侍女,但梁易带了许多部曲和家将。人数众多,因此每处火堆都有人在烤着肉。 梁易安排好今夜的巡守,这才坐到了女郎身侧为她烤肉,金瑶和银屏识趣地去了别处,让一整日都没有怎么说过话的夫妻二人得以独处。 但偏偏还是有不长眼的要往上凑,季年拉住已经站起来的桓煜袍子一角,颇有些无奈:“你去那边做什么?” 少年义正言辞:“大姐夫烤的肉比较好吃。他烤那么多,大姐姐也吃不下,我去帮忙解决一些。” 说起来倒像是要去做什么好事。 他丝毫没有自己过去会破坏氛围的自觉,满脑子都只有对美味食物的渴望。 季年也是服了他:“你就在这吃,吃我烤的肉委屈你了?” 桓煜一脸真诚:“可是你上次烤的肉,外边都糊了,里边还是生的。吃了几块以后,我肚子痛了一晚上。” 他哪壶不开提哪壶,季年忍了:“这次不会。再说了,还有华济呢,他也会烤。” 想到自己之前烤成炭一样的肉,季年也不太有底气,只好拉华济出来。 华济说话就比季年直接多了:“我会烤肉,你就在这里吃吧。小山哥想和嫂子待一会儿,你过去了会打扰他们。” 桓煜才不信:“那是我的姐姐!大姐夫对我也很好,他才不会嫌我烦。” 少年不服气地嘟囔了几句,最终还是没有过去。 另一侧,梁易将烤好的肉用匕首分成小块,一块一块地递给桓灵。 旅途虽然疲累,但这一路天气不错。既无风雨,也无烈日,是行路之人最喜爱的阴天。只有些许的微风吹在人的身上,反而让人觉得身心舒畅。 且有熟悉的人在身边,桓煜时不时的插科打诨,桓灵的心情也还算轻松。 用过了些烤肉,她已经不想继续吃了,问身边的梁易:“你觉不觉得还挺像出门踏青,彻夜不归留宿山林,倒是颇有野趣。” 梁易其实没有怎么踏过青。去年二月那一次,还是江临想要和徐筠出城游玩,叫他随行保护。 在他从前贫瘠匮乏的人生中,游玩是一个并不存在的概念。 其实和桓灵在一起以后,她也带给了他很多前所未有的体验。而那一切,也都因为是和桓灵一起的,而让他感到格外的幸福。 “你在想什么?”身侧的女郎问他。 梁易摇摇头,又给她片下一块肉,盛到盘子里。可桓灵说什么也不想再吃了。 梁易也不能勉强她,他只是怕赶路辛苦,而女郎身体较弱,不多吃些东西会扛不住。 桓灵接过那块肉,递到了他的嘴边:“给你吃。” 这么久了,梁易一直在伺候她吃东西,自己连口水都还没喝。 不远处的桓煜看到了这一幕,简直大为震惊。季年好笑地将一边胳膊搭上他的肩膀:“现在知道为什么说你会打扰他们了吗?” “大姐姐,居然也会这样?”少年不解地低语。要知道他的大姐姐是兄弟姐妹中间性情最为骄傲张扬的一个了,居然也会对大姐夫这样小意温柔吗? 原来,夫妻是这样的,和大伯父大伯母的相敬如宾一点都不一样。 ----------------------- 作者有话说:晚安[亲亲] 第90章 桓煜还在愣神,身侧的季年笑着打趣他:“怎么样?瞧着将军与夫人如此甜蜜,是不是后悔因逃避婚事而离开建康了?” 少年小声反驳:“哪有?我永远不会后悔自己的决定。” 季年微微笑着:“你若是留在建康娶妻,也能过上将军这样的神仙日子,可比现在餐风饮露行军赶路要舒适得多。” 桓煜可不服气:“难道在你看来,我就是贪图富贵享受之人?不想在建康相看婚事,只是离开的一部分原因,我更想和你们一起去钟离郡做些实事,建功立业!” 季年的笑意淡了些:“从军之人建功立业得逢战事,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虽然年少,但从军已有好几年,上战场的经历也比桓煜多,明白那有多残忍,性情早已不像桓煜这样天真。 少年志气高昂:“那我也想去军中好好训练,若没有战事自然好。若有了战事,就把贼匪打得落花流水!” 少年意气风发,季年也就不再说这事,反而问起了另一桩事:“你为何不想娶你表妹?裴家女郎姿容甚美,气度不凡,配你都委屈了人家,你竟然还不愿意,真是不知好歹。” 桓煜小声反驳:“表妹是很好,但我拿她当我的亲妹妹,才没有那种心思。我喜欢一个人自由自在,根本不想成亲。”反应过来季年话里的酸气,他没好气踹了身边人一脚:“你轻浮!浪荡!你什么时候见过我表妹?” 季年开始细数:“去年夫人生辰宴前一日,你二哥重拾信心在城外练习骑马,你们全家都去瞧,裴家女郎去了,那次我也在。还有夫人的生辰宴她也去了。后来大军自海陵郡回城那日,裴家女郎也和夫人一起在楼上,我们是一起瞧见的。前几日你大哥女儿的百日宴,也远远瞧过一眼。” 他一一 道来,如数家珍,将每次见面都记得清清楚楚。 桓煜听出了不寻常:“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你该不会是……” 季年嘴硬:“那她在那里,我长着眼睛,就是看到了呀。” 桓煜警告他:“那么多人你偏偏就是看到她了是吧?你最好只是看到了!我表妹是要嫁在建康的,你不许打她的主意。”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05节 季年:“我没有。我也不止看到她了,我还看到你们家其他人,你大哥二哥他们……” 虽然他确实有几分心动,但嫁不嫁在建康的,人家也不会瞧上他啊。 裴家女郎容貌气度无不出众,背后还有桓家,这点自知之明季年还是有的。 一旁默默烤肉的华济无奈摇摇头,将烤好的肉给他们一人分了一块。这两人一个不想,一个连求亲的资格也没有,也是造化弄人。 桓煜接过肉就开始大快朵颐,将方才的一切都甩在脑后,对着华济大赞:“哇,你这个肉真的烤得不错,真好吃,比季年烤的好多了。” 季年:“……” 他沉默地咬着那块肉,没再多言语。 其实他是跟着梁易走的,日后梁易回了建康,他也就会回来了。 但他寒门出身,军职也还没有高到可以高攀士族贵女的地步。他这样的人,桓家为裴真选婿根本不会纳入考虑。 身份不对等时,喜欢也会成为攀附。 况且,人家也不认识他。于他自己来说,只是见过几面的好感。他将微微萌芽的情愫压在心底,连言说的必要都没有。 —— 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烤肉递到嘴边时,梁易还有些愣神,但下意识地咬住以后,美味在口腔迸发,唇齿留香。 尤其是,这块烤肉是桓灵递过来的。女郎笑眼盈盈,眉眼间都是对他的关心。 “下次,你要和我一起吃,边烤边吃。不要先都给我。”桓灵认真告诉他。 梁易事事以她为先,将他自己放得太低太不重要。可夫妻之间,应该互信互爱,平等相待。 望着女郎闪烁着璀璨光芒的双眸,梁易也认真点头。 桓灵喂他吃东西也有过,但都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在马车里,或者是无人的小院。谁也不会瞧见他们有多亲密。 在有人的外边,他们很少如此亲近。但此时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梁易还是觉得,这种感觉竟然惊人的不错。 特别是,众人暗暗投过来或是打趣或是艳羡的目光时,他内心那种骄傲满足是从未有过的。 他向来感情内敛又不自信,不喜欢旁人的眼光过多地停留在自己身上。但这次,他没有不适,反而觉得自在畅快。 他喜欢桓灵不加遮掩在旁人面前对他的关注。 这夜月朗星稀,扎营之地近水开阔,只是难免有些蚊虫。 梁易命人点燃携带的干艾草,冒起了烟雾。桓煜一行人正坐在下风口,被熏得直流眼泪。 “大姐夫这是做什么?从前行军也从未如此过。这艾草燃起来又难闻又熏人,我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他一边拉着华济,一边拉着季年,迅速跑开,连烤肉都不顾了。 华济解释:“在村里也是这样,将军怕会有蚊子,每日下午都要这样熏。” 跑到了烟熏不到的地方,少年停下来喘气:“我觉得也还好吧,没有那样多的蚊虫。” 季年无奈:“你不怕咬,但将军却怕夫人被咬。你小子是真不开窍。” 华济也抿唇笑他,少年觉得被看扁了,气得炸毛:“气死我了!我今夜不睡了,看蚊子会不会咬我。” 季年微微一笑:“正好将军安排我今晚上半夜守夜,你替我吧。我怕蚊子咬呢,我去帐篷里睡个好觉。” “替就替!” —— 此次出行随行人多,夜里桓灵和侍女们睡在马车上,梁易则和其他人一起睡在帐篷里。 马车铺了厚厚的被褥,但无论如何都肯定赶不上床榻得舒适。 三个人挤在一起,桓灵觉得躺得并不大舒服,但去万家村的时候她也睡过马车,那时候比现在还冷多了,因此她能够接受。 梁易这边的帐篷则更挤了,路途辛劳洗漱不便,这么多男人聚在一起味道就不可能好闻。 他身边的季年还时不时地说几句梦话,一会儿另一侧的华济也说上了,两人在梦里边差点聊开。 一时间,挤得密密麻麻的帐篷里热闹极了。 好不容易安静,他酝酿出睡意的时候已经到了后半夜。 可这时,守夜结束的桓煜回来了,他累得不轻,鞋子胡乱蹬掉倒头就睡,睡相非常差。 被睡梦中的小舅子踹了几脚以后,梁易索性睡不着,披衣起来,守在了马车外边。 他记得从前初入营中之时,因习惯了独居,他也是这样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后来训练疲累,他学会了沾床即睡。 再后来,职位逐渐往上升,他拥有了自己的营帐,但行军时诸多人挤在一起也不是没有过,绝不会像今夜这样难眠。 或许是,从去年十月回建康以来,他一直以来都和桓灵在一起,这是有些不习惯了。 果然,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马车外守夜的士兵瞧见他,忙躬身行礼。怕吵醒了车内的桓灵,他摆摆手示意,而后沉默地坐在了不远处树下的火堆旁。 虽然已经四月初了,但夜间还有几分寒凉。可就在这里,他能瞧见近处的马车,桓灵就在里边。 他觉得自己的心更加安定宁静,也就不觉得冷了。 靠着树干,他慢慢也睡着了。 一旁守夜的士兵们看到,犹犹豫豫:“将军怎么不去帐篷里睡?要不要叫醒他?” 另一人道:“将军做事自有将军的道理。别看将军闭着眼睛,其实什么风吹草动他都知道,我们不必多事。” —— 翌日天才微微亮,天边的星子还依稀可见时,梁易被人叫醒了。 桓灵一脸不解:“梁小山,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阿灵,我、”他摇摇头让自己清醒过来,“昨夜有些睡不着,出来坐坐,竟在这里睡着了。” 桓灵:“我醒得也很早,天还没亮就醒了。” 那时两个侍女都没醒,外边的火堆也已经熄了,一点儿光都没有,黑漆漆一片。她自己不敢下马车。 随着天色慢慢亮起来,她看到了梁易在这里,这才穿好衣裳下车过来。 梁易眼下一圈青黑,桓灵对他道:“你脸色不大好,要不你回帐篷里再睡一会儿吧。” “无碍。”他站起身,“快要出发了,不必再歇息。” 两人一起去小河边洗漱,起先是桓灵拉着梁易的袖子,再慢慢的,两人的手就牵在了一起。 桓灵轻快地拉着他的手摇晃:“我们这样,也挺像出来踏青的。” 用清水简单净面,女郎从袖子里掏一小盒面脂让梁易拿着,自己用手指蘸取了一些在脸上均匀地揉开。 她肌肤似雪,散发着莹润的光泽。只是涂了一些润肤的膏脂,不加任何妆容修饰,桓氏贵女就已经难掩倾城之色。 梁易的目光直白大胆。 桓灵被他看得脸热,蘸了些面脂垫在他的脸上:“看什么?” 梁易:“ 看你。” 桓灵脸更红了,用双手在他的脸上揉:“你现在真是油嘴滑舌!是不是跟三郎学的?” 突然传来一声戏谑的笑:“大姐姐,怎么坏的都是和我学的?你怎么不说是和季年学的?” ----------------------- 作者有话说:太晚了你们看到的时候应该是早上了,那就早安吧[狗头] 第91章 听到弟弟的声音,女郎迅速放下了手,不再触碰梁易的脸颊。 她的脸微微红了,泛着粉红的霞色,有着别样的风情。 梁易脸上的面脂却还没有涂均匀,桓灵带着男人宽厚的大手轻轻覆上去:“这里,你再揉一揉。” 梁易涂面脂的功夫,她转过头瞧见三名少年就在不远处,都是一脸揶揄的笑。 她丝毫不怵,从小到大吵嘴争论,桓煜很少赢过她。 女郎微微一笑,对着中间出言打趣的少年道:“因为你大姐夫从前一直都和季年在一起,却从未油嘴滑舌。结识了你以后,慢慢变成了这样,故这不能怪到季年身上。” 季年朝桓煜露出一个胜利者的笑:“夫人明察秋毫。” 少年很是不服:“那大姐夫认识我,也是因为他做了我的姐夫啊。说不定是因为大姐姐你!大姐夫从前不懂情爱,成亲后无师自通,故也懂得如何说甜言蜜语了,这怎么能算油嘴滑舌呢?” 不管他说的是不是真的,桓灵都不想承认。 桓煜急于找到同盟,季年明摆着不会帮他,他只好转向了笑着观战的华济:“华济,你说是不是?” 本来在一旁默默听着的华济被点了名,但谁也不能得罪,只好道:“我、我不知道。” 丢下这句话,华济就三两步跑到了小河边,双手掬了一捧清水开始洗漱。 桓煜越想越觉得自己说的对:“没错,一定就是我说的这样。大姐姐你想想,大哥以前不也无趣得很,小小年纪就是个老古板,比大伯父还爱管着我们。后来他年纪大了成了亲,反而比之前更温和了,还能开着玩笑。” 桓灵摇摇头,不去理会他的胡话:“你们快洗漱吧。” 桓灵转身走了,桓煜还在感慨:“以往我才是大姐姐最亲近的儿郎,现在大姐夫排我前面了。” 季年好意提醒:“有没有可能,将军之前早就排你前面了?那次从海陵郡回来,夫人在楼上瞧的就是将军,你都没发现。我不忍心打击你,这才没有告诉你。” 桓煜:“……其实你可以一直不告诉我。有时候说些谎话,于你的人格是无损的。” 华济也打趣他:“夫妻本就是最亲近的。你若羡慕,就自己成亲去。你的夫人也会同你最亲近,在她那谁也越不过你。” 季年嘴皮子厉害桓煜早就知道,他气愤地朝华济道:“华济,我原以为你是个老实的!你也打趣我!今晚你替我值夜!” 华济逃之夭夭。 —— 在清新的微微晨风中,女郎走回了马车处,叫醒了还在沉睡的金瑶和银屏。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06节 她们二人自小就在桓灵身边伺候,也是一点儿苦都没有吃过的。行军赶路速度快,二女已然是吃不消了,这一觉睡得极沉。 被叫醒时,金瑶还有些慌乱:“大娘子起得这样早,怎么不叫我们起来伺候?” 桓灵温声道:“赶路辛苦,我是睡不着了,你们能多睡会儿就多睡会儿。马车颠簸,白日里也睡不了。再说,现下只需简单洗漱,上妆什么的都不必,我自己也能做好。” 不得不说,往万家村去的那一趟,桓灵日常的很多事都已经能够不假手于人。不必事事叫人伺候。 用了提前带的胡饼作为早膳,给水囊里都灌满水,一行人开始了这一日的行程。 没走多久,桓煜在外边兴奋地大喊:“真好看啊!大姐姐,快看外边!” 银屏推开窗,此时已经行到地势开阔的高处,一轮红日正从东方缓缓上升。 在浩渺的云海中,日出是那样的壮阔,令人心生一股天地宽广的豪气。 桓灵的目光不自觉投向斜前方的梁易,骏马高大,人的身形亦是十分雄伟,一人一马相得益彰。 马儿腿脚矫健,男人的身形在马上一晃一晃的,还挺好看! 确实,武将的精气神不在风云诡谲的朝堂,而在自然辽阔的天地之间。 —— 此后的几日皆是如此赶路,路途劳顿,其实众人都不轻松。 他们日常食物也只有带的一些耐保存的干肉之类,因扎营的地方一直不近城镇,就一直没有去买。 终于在一日下午,他们的扎营地离最近的城镇不远。 梁易怕桓灵觉得路途无聊,就问桓灵要不要进去逛逛,夜里就歇在城内,明日一早再出发。 但是进城来回也需要时间,不如就地休息,桓灵也不想再折腾。梁易就打算派人进城买些食物,其余人原地休息。 十几岁的少年精力无限爱热闹,桓煜他们几个都抢着说要去。梁易就让他们都去,只让他们快些,赶在城门关前回来。 下午已经有了些凉风,吹在人的身上会让人感觉到凉爽舒畅。手下的人在紧锣密鼓地搭帐篷和简单的灶台,以便今晚的住宿和饮食。 梁易闲不住也去帮忙了。 桓灵和金瑶、银屏在马车里坐了一整天,早就已经腰酸背痛。加之前几日也没有好好修整过,因为长期坐着,腿已经发麻。 几个人相互搀扶着慢慢走着活动筋骨,桓灵因有之前去万家村的经验,瞧着状态要比金瑶和银屏好上一些。 金瑶一手扶着桓灵,一手锤着自己的腿:“大娘子,坐这么久的马车,腿可真是难受。” 银屏也是一脸苦色:“我现在这样走着,都觉得腿在抖,似乎不是我自己的腿了。大娘子竟然不觉得难受?” 桓灵好言解释:“我先前已经有过两次赶路的经历,故尚且能接受。你们这次跟我出来真是受苦了,为了补偿你们,这个月三倍月钱。” 金瑶和银屏顿时感觉再赶上十天八天的路也不是事了。 桓灵反手一边一个握住她们的胳膊:“换我来扶着你们吧,我还能走。” “这使不得!”二女连连推拒。 “不碍事!”桓灵抓紧了她们的胳膊,“你们瞧,这些兵士骑着马,比坐马车辛苦多了,还能如常干活做事。都是他们身体强健的缘故,看来强身健体是很必要的,我们也要多锻炼。” “您说得是。”金瑶和银屏也很认同。 不远处,梁易已经带着人搭好了帐篷和灶台,结束后就来找桓灵。 瞧见梁易过来,二女飞快行礼离开。到现在,她们还是有些怕他。 桓灵现在有些不理解了。明明梁易脾气这么好,一点都不可怕。 金瑶和银屏相互搀扶着离开,梁易担忧的目光停留在了桓灵身上:“阿灵,你有没有不舒服?” 女郎缓缓摇头:“赶路是有些辛苦,但我尚能接受。金瑶她们就难受多了,等到了钟离郡之后,我打算和她们一起强身健体。” 以后她们免不了要在钟离郡和建康城之间来往,让身体强健些,以后就不必再这么难受。 梁易点点头,记在了心里,复又问她:“我是说,肚子疼不疼?” 桓灵的癸水就是在这几日了。他记得女郎月事时候会很不舒服,所以一路上赶路都很着急,希望能在她癸水之前赶到钟离郡。 桓灵也明白他在问什么了,微微红了脸:“没有,还没到呢。” 下午虽然凉爽,但梁易刚才干了些活,额头上冒出了一颗颗的汗珠。桓灵提醒他:“擦擦汗。” 梁易抬起胳膊就要用袖子去擦,不出意外挨了女郎的瞪。 桓灵掏出一方素色帕子,轻轻擦去了他额头的汗。 女郎身上沁人心脾的香气扑面而来,梁易不自觉微笑,手微微抬起,在即将触到那柔软腰肢的时候又意识到这是在外边,只好讪讪放下。 女郎嗔了他一眼,下手的动作都重了些:“怎么现在又开始不讲究了?” 梁易真是冤枉,他早改了那些坏毛病了。只不过他的帕子都是从前桓灵朝他丢过来的,他仔细洗干净收起来,不舍得拿来擦汗,只好用袖子了。 女郎将用过的帕子又丢给他:“你记得洗干净。” 梁易笑着应了,心里还挺高兴,又能得一条她的帕子了。 桓灵不知道让他洗个帕子,他在那里高兴什么? 有时候,她真是弄不懂梁易。 金瑶和银屏已经走远了,走路的姿势很是僵硬。梁易看到这一幕,问桓灵:“阿灵,你腿疼不疼?” “腿有些麻,腰也有些酸。今日在马车里,银屏给我按过腰。” 多人出行的不便在这一刻更加淋漓尽致地体现了出来,如果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就可以给桓灵按摩了。 梁易觉得,她的侍女看着柔柔弱弱的,力气一定很小,肯定不如他伺候得好,按得不如他到位。 他暗下决定,以后回建康不带这么多人了,行程最好也不要这么急,一路就可以住驿站,他们也就不必再分开,自己也不用睡不着觉。 虽然依桓灵的性子,住驿站什么也不会同意他做,但总比和一群臭男人挤 在一起好上太多。 被女郎影响着,梁易如今也讲究了许多。 —— 晚膳是煮的干肉汤和胡饼,肉汤的香气已经飘得很远,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桓煜一行人却还不见回来。 桓灵有些担心:“城里并不远,三郎他们不过是去买些东西,怎么还未回来?” 梁易对手下人的功夫还是信任的,不是太担心:“他们一行十几人功夫都不错,而且遇到危险的话,他们会发信号。” 他给桓灵盛了饭,但女郎心里担心,还是吃不下。梁易只好派了些人去找。 倒是没用多久就找到了人,只不过回来的人中,竟然多了几个人。 两名女子虽然衣着华丽但神情慌乱,头发也有些凌乱,脸上沾了灰。还有两名男子,看起来也是一样的,身上还都有着不同轻重的伤口。 梁易大步迎了上去:“怎么回事?” 季年:“将军,我们归途中见有行人遇匪徒劫财,她们这两名护卫抵不过匪徒,都受了些伤,我们就出手救了下来。” “匪徒呢?” “死了,就几个人,没有后患。” 既然没有麻烦,梁易就让季年明日把人送回家再来追大部队。 毕竟是他做决定救下的人。如果从前,梁易也能等一等,可他怕等到桓灵癸水都到了,人还在路上,那可就真的受罪了。 季年办事还算靠谱,早问清楚了:“我问过了,她家就在钟离郡,是虞家的人。” 钟离虞氏也是大族,只不过这些年渐渐有了没落之势。 桓灵大嫂公孙沛的母亲虞夫人就出自钟离虞氏,算起来这几人和桓灵还有些亲戚关系。 梁易让随行的军医给两名护卫看伤,桓灵就让士兵们打了些水来给两名女子洗漱。 就在这时,梁易叫了桓灵一声:“阿灵,你先去用晚膳吧,这里有人帮忙。” 其中一名高挑些的女子听闻这话,盯着桓灵仔细辨认,而后不确定地问:“阿灵,你是桓家阿灵吗?” 此言一出,周围的人都好奇地望向这里,桓灵也意识到什么,眼前女子的面容确实有些熟悉,她的语气肯定了许多:“你是,荀家表姐?” 眼前的女子名唤荀含芷,是公孙沛姨母家的表姐。她的母亲和公孙沛的母亲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出自钟离虞氏,又都嫁在了建康。 荀含芷比桓灵要大几岁。但因为桓灵从前和公孙沛是要好的手帕交,故而她和公孙沛的表姐荀含芷也很熟悉。 不过后来荀含芷嫁了她舅舅家的表兄,随夫在钟离郡生活。桓灵和她已经五年没有见过面了。 五年前的桓灵和桓煜才十三岁,与现下的模样已经大不相同,也难怪荀含芷没认出来。 而荀含芷自己形容狼狈,灰头土脸,因此桓煜也一直没认出她来。 直到梁易叫的一声阿灵,荀含芷这才有了几分猜测。 幼时她们曾在一处玩过,不过荀含芷比她们大上几岁,慢慢长大以后,就不再和她们一起玩。 从前桓灵叫荀含芷姐姐,现如今随大嫂公孙沛叫她一声表姐,倒也是合适的。 救了人回来的季年和华济懵懵地看着这一切,没想到他们竟然救了桓家的亲戚,同时一脸不解地望向桓煜,眼里都是“这小子怎么没认出来是熟人”的困惑。 桓煜显然确实没认出来,不过心里有些难过。看来荀家表姐还是讨厌他,一见大姐姐的面就认了出来,和他一起行路这么久了,却没认出来。 桓灵代替他问出了心中所想:“表姐怎么会在这里?出行怎么不多带些护卫?” 荀含芷惊魂未定:“听闻此地有一庙宇十分灵验,故来求个平安。” 其实荀含芷是来求子的,此地有一远近闻名的观音庙,相传只要来拜过,一定能心想事成。她成亲五年仍未能有孩子,虽然她的婚姻本是与表兄亲上加亲的好事,可她在夫家日子过得艰难。 她的夫家是她母亲的娘家,也正是这个原因,她无法写信回建康倾诉自己的苦楚,一日日地苦熬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可这等境况下遇见了幼时的玩伴,她羞于提起,也不想因为这个原因叫桓家人看轻了自己的表妹公孙沛。 桓灵:“可表姐途中遇险,看来这庙并不灵。” 荀含芷尴尬地笑了笑:“想来是人云亦云了。” 桓灵叫桓煜:“三郎,过来。”她对荀含芷道,“表姐一定想不到,方才救了你的人里面,还有我们家三郎呢。” 桓煜神色淡淡,过来叫了声表姐,一点也没有方才打跑了贼人的意气风发。 这有些不像他,季年和华济都奇怪地看了他好几眼。 “确实没想到,我离开建康时,你和三郎都还是孩子呢。” 这时,两名随从的伤也被随行的军医包扎好了,所幸并无大碍。荀含芷和她侍女也简单洗漱,再马车上换了干净的衣裳。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07节 她们主仆二人再次下车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火堆燃起来了,微弱的光照在了荀含芷的身上。 桓灵喃喃自语:“荀表姐似乎瘦了好多,神态也很疲惫。” 一旁的金瑶宽人心:“荀娘子刚刚受了大惊吓,神态疲惫慌乱是正常的,只要到钟离郡养上一阵子就好了。” 随着这段话,桓煜的眼神也落在了荀含芷身上。五年不见,她好似变了很多。虽然说话语气还是那样的温柔,但是好像对什么都是淡淡的,什么都不在乎。 荀含芷过来以后,又对季年一行人认真道了谢。季年直摆手:“您不必言谢,从军之人护卫百姓安宁,这本就是我们应当做的。” 华济则有些兴奋,这是他第一次救了人。桓煜神游天外,被季年胳膊肘撞了一下才回了神:“表姐不必见外。” 桓灵觉得他的态度不够热切,又笑着补了句:“表姐,你是大嫂的亲表姐,就是我和三郎的亲表姐。弟弟救姐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还说这些见外的话做什么?” 众人就一起用了晚膳,荀含芷问了些公孙沛的事情。 “大嫂一切都好,小书墨也很乖巧。前些日子小书墨的百日宴,我们还见过你的母亲虞夫人。” 荀含芷略低了低头。虽然她不在建康,但是她的表妹公孙沛生孩子这件事从头到尾她都知道得很清楚。 她母亲的来信每每都会提及,目的自然是催她抓紧要个孩子。毕竟公孙沛生孩子的时候,成亲还不到两年,而她的婚姻已有整整五年。 头两年,她的婆母,也是她的舅母,对她还是不错的。可后来,她一直未能有孕,夫君又不愿纳妾。虞家人对她的态度,就慢慢越来越差。 后来,连夫君对她也不怎么好了。 “表妹一切都好,我也能放心。离京这么久,我想回建康看看,却一直未能成行。” 桓灵此前倒没有注意过荀含芷婚后有没有回过建康,听她这样一说,确实有些不寻常。钟离郡虽然离建康城有一段路程,但马车来回一趟不到二十天。 她那远嫁的两位姑母,早年间也是隔两年就会回来的。后来祖父祖母都相继离开后,二位姑 母才不怎么回建康了。 荀含芷父母尚在,也没有孩子绊住脚,竟然一次都未回去过。 桓灵笑着提议:“日后我若是回建康,表姐尽可以和我一起走。我们结伴而行也安全些。” 荀含芷听说过,桓灵嫁的夫君虽然出身低,但是手握重兵,又和当今陛下十分亲厚。看今日这阵势,她也明白所言不虚。 而她出行只能带两个身手不怎么样的护卫,差点儿丢了命。 幼时的玩伴,如今差距已经太大太大。 “好啊。”不过荀含芷倒并不眼红,她只怪自己当初太听母亲的话。母亲说嫁去了舅舅家,舅舅舅母必会将她当成亲生女儿爱护,不叫她受一点儿委屈。 这夜,桓灵将马车让给了荀含芷和她的侍女,她们二人刚受过惊吓,需要好好睡个觉。她则让梁易叫人新搭了一个小帐篷,和两位侍女一起挤着睡了。 这夜,梁易和从前一样不太睡得着,出来坐在火堆旁的时候,遇到了一脸怅然的桓煜。 “你今晚不用值夜,怎么不去睡?” 桓煜:“我似乎有些睡不着?大姐夫你呢?” 梁易很惊奇,这小舅子一向睡眠最好,夜里踢了自己好多次,他一点儿也不知晓,睡得很香。 如今真是出奇了。 他随口找了个原因:“季年说贼人都死了,但我有些不放心,守一晚上吧。明日离开这里就好。” “那我和你一起守着吧,我也不想睡。”他转头看向马车的方向,“我今日真没认出来是荀表姐。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少年的声音低了些:“大姐夫,季年总是说我傻,可其实有些事我也明白。二姐姐婚后过得不好,连和我拌嘴的心思都没有了。大姐姐呢,因为你们过得好,她和成婚前还是一个样。大伯母总说她还是孩子性子。” “表姐会不会过得不好?” 这梁易可不知道,不过桓煜这样说,他也来了些兴致:“你觉得,阿灵和我在一起,她开心吗?” ----------------------- 作者有话说:晚安。今天没去练车,更个肥章。 第92章 “大姐夫,你怎么会这么想?”桓煜摸摸后脑勺,一脸不解地问,“大姐姐对你这么好,她那晚亲自喂你吃烤肉,第二日早晨还亲自给你涂面脂。这些事情,如果不是极为关心面前的这个人,女郎们不会愿意做。” 少年自小就和姐妹们一起长大,梁易觉得或许桓煜比他更懂得桓灵的心。 “真的吗?”梁易总是不太自信。 桓煜一脸理所当然:“当然了。大姐姐多骄傲的一个人,如果不是关心你,她才不愿意去做这些事。大姐姐总说我和二姐姐倔,其实我们桓家人都这样。大姐姐不想做的事,没人能强迫她。她对你所做的一切,皆是发自她的内心。” “大姐夫,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对大姐姐好,她怎么会感受不到?如果和你在一起不开心,她大可以留在建康,干嘛要和你一起去钟离郡?我相信你也不会强求她一起。路上这么辛苦,她可是一声苦都没叫过,这都是为了你。” 梁易也能感觉到,如今的桓灵对他确实是有几分在意。只是他不知道,这些在意比他以为的深很多很多。 小猫乌雪整个猫已经长大了一圈,这次出行或许需要几年才能回建康,桓灵就把它带上了。这一路上,乌雪白日里懒洋洋的,夜里却精神抖擞。 笼子就放在不远处,长成大猫的乌雪精神得很,桓煜隔着笼子逗了它一小会儿。 少年来了兴致,本来还想把猫抱出来玩,但是梁易阻止了。这里是野外,如果乌雪贪玩跑丢了会很难找到,还会耽误行程。 少年只好作罢,又逗着乌雪玩了好一会儿。 —— 梁易和桓煜一起在外边守了一夜,前半夜桓煜一直在饶有兴致地逗着乌雪,梁易则在想事情。后半夜两人互相靠着睡了过去。 此后三日,众人都在接连赶路。 荀含芷一行人加入行程,倒也没添麻烦,还多了陪桓灵说话的人。她主仆二人可以乘桓灵的马车,受伤的两名护卫就在后边放行李的车上挤一挤。 第三日的傍晚,金灿灿的夕阳中,一行人终于入了钟离郡。 钟离郡位于淮水南侧,此前是和北边对峙的前线城池。 后来,江临的北伐将南北分治线向北推进,收复了彭城等郡,钟离郡已经不再是两军对峙的前线,但相比建康城,还是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梁易在钟离郡的住处是一座三进的宅院,相比虞家离城门更近。时间有些晚了,桓灵便邀荀含芷住一晚再回去。 荀含芷婉言谢绝,带着人走了。梁易让季年送她们。 本来他是想让桓煜跟着一起去送的,毕竟他和荀含芷是旧识。可桓煜好端端地犯起了懒病,说自己乏得很要进屋休息,梁易就让他休息了。 这座三进的宅院相比于他们在建康的住处就简陋得多,没什么多余的装饰,瞧着屋子的主人就是只拿它当一个睡觉的地方。 桓灵同梁易住在正院,前院便留给桓煜他们住。 正院连个书房都没有,寝屋以外的几间屋子都是空荡荡的。 进了屋后,只将今晚必须要用的东西收拾出来,桓灵想着金瑶她们也累了,就让她们自去厢房歇息。 这边原也有些使唤的人,都是些上了年纪的仆妇,她们麻利地送来了热水。 桓灵痛痛快快洗漱了一番,腰酸背痛的感觉被消解了一些,感觉走起路来都轻快了不少。 梁易还在洗漱的时候,晚膳便已经被送来了。钟离郡的菜色和建康有所不同,但色鲜味香,瞧着还算不错。 —— 季年送完荀含芷后回到府里的时候,华济和桓煜已经洗漱好,正在用饭了。 刚办完事的季年就有些不乐意了:“我去办差,你们居然不等我吃饭?” 华济好脾气道:“我们太饿了,又不知你到底几时才能回,就先吃了。厨房还有些吃的,我去叫人送来。” 桓煜不阴不阳:“我还当虞家要留你用膳。” 季年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脾气,明明他犯了懒病,也没人强迫他去送啊。看来这小子从军快一年,还是没改掉骨子里的士族公子习气。 季年淡淡道:“将人送到门口我就回来了,连门都没进。” 桓煜状似无意地问:“那你也不知道虞家到底是什么情况了?” “我知道他们家做什么呀?把人送到,我的事情就办完了。我也想早点回来休息,多余打听那些做什么?” 少年低声道:“荀表姐去那么远的地方求平安,居然只带了两个身手不怎么样的护卫。虞家人竟也放心?” 季年没好气:“她是你家的亲戚,你不放心就自己去瞧到底是什么情况,偏偏你又犯了懒。我哪里想到这么多。” 少年垂下头:“她不会希望我去送她的。” —— 饭桌上,桓灵和梁易说起了过几日的打算:“大家都累了,明日就好好地歇一天。然后过两日收拾下东西,等闲了下来后,我想去看看荀表姐。” 虽然已经几年未见,但能在这里遇见也是缘分。况且,大嫂之前听说她要来钟离郡,也托她带了些东西给荀含芷和虞家。 她的行动梁易不会干涉,只点头道:“好。不过我可能不得闲,让三郎陪你去吧,多带些护卫。” 不得闲是一方面,他如今来了钟离郡就是因为年后江临开始变法,而钟离郡的新政推行得不太顺利。 为了这边的安宁,江临需要一个信任之人统领北地军队。所以梁易并不方便与这 边的大族走得太近。 桓灵笑了笑:“三郎怕是不会去,我自己去就好。” 梁易的眼里有些不解,小舅子以前在军中做事很勤勉,他让做什么,桓煜一般都不会拒绝。 见他有些好奇,桓灵组织了下语言:“三郎他以前,大约是得罪过表姐。” 其实也不能说是得罪,那时的桓煜大概还是四五岁的稚童,口无遮拦说了些话。 那时一个天气适宜的秋日下午,一群孩子在桓府的园子里玩。公孙沛和荀含芷的母亲,两位虞夫人和桓家的两位夫人私交不错,所以公孙沛和荀含芷也被一起带着过来玩。 桓家的几个孩子除了桓炎都在。那时桓煜的母亲裴嘉尚在人世。裴真的父母也还在,带着裴真来探望远嫁的妹妹。一时间小孩子围了一群,好不热闹。 裴真是众多孩子中年纪最小的,在家中也被父母养得娇气,很是爱哭。桓煜幼时则是个大嗓门,说话声音大了都能把人吓哭,偏偏他越哄,裴真就哭得越厉害。 后来还是年纪大些的荀含芷将人哄好的。 裴嘉当时便有意将娘家侄女裴真和自己的儿子凑成一对娃娃亲。她是远嫁到建康的,身边没个娘家人。 这也是为什么从前桓润坚持要促成桓煜和裴真的婚事,他与裴嘉夫妻情深,亡妻生前的所愿他都希望能完成。 当时,裴嘉拉着侄女的手,温柔地笑着问自己的儿子:“三郎长大娶表妹好不好?这样以后就可以一直在一起玩了。” 小桓煜看着小裴真刚擦干的眼泪,霎时瞪圆了眼睛:“不好,不好!表妹总是哭,我哄不好她。”他转头看到刚哄好裴真的荀含芷,“我要娶荀姐姐,她不哭,还给我糖吃!” 小孩子哪里知道嫁娶是什么意思,只以为就是母亲说的可以一直在一起玩,众人笑过便也就作罢了。 桓煜年纪小什么也不明白,但荀含芷比他大五岁,已经知晓这些道理。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08节 后来桓煜就一直嚷嚷着以后要娶荀姐姐,荀含芷每次都温柔地告诉他不行。 再后来,桓煜也慢慢大了,不再说这些傻话,这些事本就过去了。 可荀含芷也渐渐到了十五六岁开始议亲的年纪,亲事却不怎么顺利。后来,有个双方都挺满意的相看对象,但是荀家又发现了那人的一些陋习,荀含芷就不愿意了。 那人恼羞成怒,口不择言:“我这样的你都不愿意,你去嫁给桓家那个乳臭未干的傻小子吧,他不是从小就说要娶你吗?和个奶娃娃在一起,正好他读书不怎么样,你可以教他读书!” 这件事以后,荀含芷渐渐很少和自己表妹一起去桓家玩。 而桓煜那时也慢慢明白了些事情,知道自己当年口无遮拦给她带来了困扰,也不好意思再见她。 再后来,就听说荀含芷和她舅舅家的表兄定了亲。定亲过后,她便很少出门,桓煜也就没怎么见过她。 直到她十八岁嫁出建康的那日,小少年静静地立在人群中央,瞧着马车一点一点远去。马车出城之后,少年又走上城墙,瞧着马车变成了一个越来越远的小黑点。 然后他就因无故攀爬城墙被抓了起来。虽然桓家的身份让他没在守城的人那里受什么苦。但是回了家后,自然是挨了一顿家法。 后来,桓煜问过公孙沛,是不是因为他当初说了那些傻话,建康的人都笑话荀含芷,她才嫁去了钟离郡。 公孙沛说不是,那时少年心底松快了些。但这样的松快,在见到境况不大好的荀含芷之后,又消失了。 ----------------------- 作者有话说:不好意思啊,大家都知道作者最近在练车,我们这里气温将近四十度,真的是太累了。所以昨晚回来洗完澡倒头就睡了,一醒来又是半夜。所以昨天没有更新。 第93章 季年扒了一口饭,嚼完了才道:“所以荀娘子或许不待见你,因为这个你才不去的?”他放下筷子,有些不理解,“可你当时还是个小孩子,孩童稚语,大家笑过了也就过去了。谁会拿小孩子的话当真?” 华济安慰桓煜:“她当年议婚之时因此事受到嘲笑,是那些嘲笑之人的错,与你并不相干。” 事实虽是如此,但是桓煜还是觉得自己有错:“话虽这样说,可她确实因我受到了嘲笑,后来都不怎么来我们家玩了,肯定是生我的气。但凡她有别的法子,肯定也不愿意和我一起赶路。途中同行是她没有办法,我现在最好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 季年悟了:“怪不得你小子这几日都没怎么往马车旁去。” 桓煜从小就话多,不让他说话他就难受。从前他可是要骑在马车边上叽叽喳喳和桓灵说话的。 “你当才说她成婚已经五年了,孩童时的事,或许她早不在意了。” 五年足以改变太多了,让一个身量尚且稚嫩的十三岁孩子变成了明朗俊秀的少年。 也让风华正茂的少女饱经蹉跎,曾经眼里的明亮憧憬都已不再。 少年的声音很轻:“也许吧,那日她都没认出我,最好是这样。” —— 桓灵一口气说完当年的那些旧事,喝了小半碗汤才道:“事情就是这样。因为三郎幼时的稚语,荀表姐受到过些嘲弄,后来她都很少再来我们家。” “三郎小时候就是个咋咋呼呼的性子,想要什么就嚷嚷得人尽皆知,现在也还这样。他当时年纪那么小,其实在场听到这话的根本没人当真,表姐也只把他当孩子哄着玩。” “这事我们都要忘记了,偏偏多年后又被人提起,还是那样的态度,表姐肯定被伤到了。不知表姐是什么想法,反正三郎觉得是他当年的话连累了表姐,所以这才不好意思见表姐。” 梁易没想到,总是嚷嚷着不要成亲被管着的小舅子,幼时还有这样一段往事。 “那我派别人送你。” 桓灵并无不可,把汤碗朝他那边推了推:“这汤还挺鲜的。” 梁易明白她的意思,自然地为她再盛了小半碗汤。女郎投桃报李,给他夹了好大一块炙肉。 约摸沾染了女郎的仙气。梁易觉得,这块炙肉就是比平常的好吃得多! 用完晚膳就睡显然不是个好习惯,但是桓灵实在太累太困了,用完晚膳就更困了。 碗筷刚被收下去,她就拉着梁易的手回了寝屋,而后轻轻往床上一趴:“梁小山,肩膀疼,腰也好酸,腿也有些疼。反正哪哪儿都不舒服,你给我好好按按。” 梁易喜欢被这样安排,听话地坐到了床边,用适宜的力度为女郎按揉着。 他确实挺精于此道,比金瑶和银屏按得要舒服些,桓灵挺享受,闭着眼差点儿要睡过去了。 直到梁易温热的大手渐渐向下,按到了那白皙的小腿,女郎才迷糊着睁开了眼睛, 桓灵趴着歪头看他,男人轮廓硬朗,鼻梁高挺,那双明亮而锐利的眼睛下有一片淡淡的青黑。 “就这样吧,睡觉。” 梁易吹了灯,安静地躺到了她身边。桓灵就往他身边靠了靠。 他大手一捞,在黑暗中搂紧了怀中的女郎,轻轻摩挲了两下。 桓灵轻声问:“你是不是也累了?”早知道他累了,不叫他按摩也可以的。 “我不累。” 桓灵鼓着腮帮子:“眼下都黑黑的,还嘴硬。” 梁易这才道:“路上确实睡得不大好,但没什么,我不觉得累。” 桓灵才不认可他的话:“那就是没休息好,怎么会不累呢?累就是累,你要说出来。” 她揉了揉梁易的脸:“梁小山,你记住了吗?” 梁易握住她的手,捏在手里摩挲:“知道了” “你瞧三郎,虽然他有时候确实话很多,但他累 了病了就嚷嚷得谁都知道,这样一点儿亏都不吃。” “你这样什么都不说,总是要吃亏的。”桓灵的声音很轻很轻,“以后,即使你不想和别人说,也可以把这些都告诉我。” 黑暗中,梁易的嘴角上扬,忍不住向前,亲到了女郎的额头。 桓灵的手碰到了他劲瘦结实的腰:“你的腰酸不酸啊,我也给你按按吧。” 女郎的力气不大,按着按着,按出了梁易一声隐忍的闷哼。 桓灵气得锤了他一下:“我是觉得你太累了才帮你按的,你倒好!” 梁易委屈:“我也不想的,只是你碰我……我就忍不住。” 女郎气呼呼收回手:“我不按了!” 梁易就很后悔,又把她的胳膊攥住,绕过自己的腰间。 桓灵才不依着他:“梁小山,你做什么?我说我不按了。” “不按了,就抱着。”梁易好声好气哄着,大手轻轻拍着女郎纤薄的背。 “好,还要亲亲。”黑暗中,桓灵的眼神亮晶晶的,仰头去亲他的下巴,轻轻咬了一口。 梁易可就不像她这样温柔了,含住唇瓣以后就开始攻城略地,来势汹汹。 路上七八日,他们最亲近的也不过是那日清晨桓灵给他涂面脂,梁易的渴望已经压抑了很久。 他越亲越舍不得分开,气氛渐渐火热,但是残存的理智提醒他,桓灵累了。于是他还是强迫着自己停下来。 桓灵摸摸他的头:“现在睡吧,今晚可不要再睡不着了。” “不会的。”只要桓灵在他身边,他就能很安心。 躺了一会儿,桓灵还没睡着,对梁易说:“我觉得这个床有点硬。” 梁易:“那再多加两床褥子垫着吧。” 临行前他才知道桓灵要跟着一起过来,就没来得及写信来钟离郡让人修缮院子,再将屋子装点一番。 一切都是他从前住的样子,简单无比。床上也只铺了一层薄褥子,对睡惯软床的女郎来说,一时间确实难以习惯。 女郎脸蛋在他胸膛蹭了蹭:“明日再加吧,我不想动了,真是乏了。” 梁易低低地笑,桓灵隔着衣裳轻轻咬了红豆一口:“笑什么?” “阿灵,我很高兴,你愿意陪我来这里。”在静谧的夜里,他说了实话。 桓灵不喜欢他总是把话憋在心里,咬得更重了: “那你从前还嘴硬,说什么我留在建康就好,说钟离郡不及建康繁华。你想要我陪你过来,你就告诉我呀。”她的声音低了些,似乎是有些羞涩,“你的意愿,对我来说也是很重要的。” 梁易并非不敢说出口,只是他希望和他成亲以后的桓灵依然和从前一样自在,并不想用自己的意愿去裹挟她的选择。 他没吭声,女郎在他腰上拧了一把:“梁小山,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他心中觉得酸胀又满足,“阿灵,你真好。” 若要一年前还是不是被嫌弃的的他来看,怎么也不敢相信桓灵会如此待他。这样的温柔贴心。 到底是谁从前传出桓灵骄纵的名声来的,梁易不理解。年少的女郎不过就是喜欢些奇珍异宝,这有什么错? “梁小山,你真是越来越油嘴滑舌了。” 黑暗中,桓灵唇角微扬,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 赶了七八日的路,每日的行程都很紧,女郎的身体其实有些吃不消。 来到钟离郡的第一晚,桓灵本打算好好睡个懒觉,好让疲劳的身体松快些。 可翌日天才蒙蒙亮的时候,身体的不适还是让她醒来了。 小腹微微胀痛,还有着很明显的下坠感。她就知晓应该是癸水来了。不得不说,时间拿捏得真准。 梁易说路上一直没睡好,她就不想吵醒他,可她刚坐起来,梁易也醒过来了:“怎么了?” “癸水到了。”她的声音有些烦躁。 梁易飞快坐起来:“我去拿。”他知道月事带被收在哪里。 燃了灯后,梁易瞧见了褥子上的一小块血渍。 桓灵去屏风后边换衣裳的时候,梁易就趁着这个时间将褥子换了,加了两床厚的褥子。现在床榻已经变得很柔软。 这些事他信手拈来就能做,对桓灵到底喜欢床榻软到哪种程度十分了解。毕竟他们在万家村的时候,这些事都是他做的。 男人的大手覆上柔软的肚皮:“难受吗?” “有点疼,你揉一揉。”桓灵语气里不自觉带上了撒娇的意味。 梁易的手掌很温暖,轻缓的动作让女郎微微皱着的眉头展开。 “不用揉了,就这样捂着吧。”她将自己的手放在了梁易的手上边。 “时辰还早,再睡一会儿。”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09节 再一睁眼,就是中午了。梁易已经不见了。 桓灵知道他在这边事情多。她不舒服,接下来的几日就指挥着院里的人将带来的东西简单归置,然后又和侍女们盘算着后边的事情。 要给屋里添上些新家具,再将院子的布局改一改,种些花。 这几日就这样过去。 等到癸水快结束,身体没那么不舒服的时候,她去了一趟前院,打算瞧瞧那边的布局,再研究研究怎么改。 上午时分,日头还不高,季年和华济已经不见了,只有桓煜还在睡觉。 桓灵也没管他,自己在院子里边看。而后便听门房来报,说是虞家有人来访。 ----------------------- 作者有话说:晚安。 第94章 桓灵将人请到了厅里,来人是荀含芷。她特意带了些谢礼来。经过几日的休憩,荀含芷的精神好了些,眼神里的疲惫消减得却不多。 金瑶让厨房上了茶水点心,而后缓步退到厅外候着。 桓灵解释:“我本打算过府去看表姐的,只不过这几日有些不舒服,还没来得及去。” 荀含芷笑着缓声道:“王爷的人救了我,本就该亲自来道谢。好几日才来,已是失礼。” 桓灵拉过她的手:“说什么失礼的话?表姐千万别和我这么客气,咱们姐妹自小一起长大,这样就见外了。我说了,你是大嫂的亲表姐,也就是我的亲表姐。” 荀含芷当日被山匪劫掠,身上的首饰钗环散落一地,被她的侍女收捡起来。后来的几日,她都只用一根玉簪挽了简单的发髻,却仍有一种脱俗的美。 如今简单装扮以后,那种出尘的气质并没有消失,又平添了几分细腻的美。 桓灵赞道:“几年不见,表姐风采更盛当年。” 只是荀含芷眼里那种挥之不去的疲惫感仍让她心生疑窦。 荀含芷却仿佛不自在,默了默才垂着眼眸道:“表妹说笑了。” 桓灵轻笑:“我从不拿这种事开玩笑。你知道我的,我说话做事皆发自真心,不喜欢弄虚作假。” “是,多年不见,表妹还如当年一般性子。” 不像她,在婚姻中蹉跎,早已没了当年的天真。 桓灵的亲事她也听说过的,都说她嫁了个泥腿子。可是荀含芷经过几日的同行,已经看得真切,这个泥腿子比多少士族中的郎君都要待夫人好。 随后,桓灵又说了些建康的事,荀含芷久不回京,只能从信中了解到亲友的消息。但今日,终于有人在她面前绘声绘色地讲出来了。 她这几年平静得没有任何风浪的心间,又被激起了一层层涟漪。桓灵的话里,那些旧人旧物让她无比清晰地回忆起了当年。 原来,当年是那样的。 人的一生几十年,五年在其中占不得太多的分量。但这五年,对她来说似乎又太久了。久到她自己都怀疑桓灵话里那个鲜活的女郎真的是她吗? 想到自己来前虞家人的叮嘱,她的笑容凝滞了,嘴唇动了动,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桓灵体贴道:“表姐有话,但说无妨。” “没、我没什么事。王爷不在,劳烦表妹再替我向他道谢。”话音落下,荀含芷也出言告辞。 桓灵几 番留她一起用膳,她都推拒了。桓灵只好说改日再去看她。 桓灵亲自送她到门口,瞧着她登上马车离去才往回走。 垂花门处,少年双手抱胸,微微靠着门框,随意问道:“大姐姐,荀表姐来做什么?” 桓灵:“表姐太见外了,特意来道谢的。” “噢。”桓煜干巴巴丢出来这一句话,找补地又问了句,“你方才到前院来是做什么?” 女郎道:“我正要问你们呢。这里太简陋,故我想给住处添些新家具。你们前院可有什么要添补的?都写下给我,我叫人去置办。” 桓煜也不客气:“我想要大些的柜子,衣裳放不下,还要一张大的书案。我也不知季年他们缺什么,他们好像怎么都能过。” “那便都和你一样。不过你怎么从了军反而要书案了?”要知道这个弟弟从前最不爱去的地方就是书房。 桓煜:“我要读兵书,还要教华济认字。” 桓灵心下了然,换了问题,“你今日怎么起得这么晚?” 说起这个桓煜就来气:“还不是季年,非说他烤肉的手艺精进了不少,让我们都试试,结果害得我肚子又疼了一晚上,天亮才睡下。只好叫他们替我告假。” 桓灵默了默,他们三个在前院的日子过得还挺有滋有味的。 桓煜没敢说的是,之所以季年和华济都没事,只他一个人肚子疼,是因为他偷偷饮了些酒。 “现下还难受吗?要不叫大夫瞧瞧?” 他无所谓摇摇头:“没事,我身体好,睡一觉就无碍了。” 桓灵就叫他先去用膳。少年转头走了几步,又回头道:“大姐姐,那个,你觉不觉得荀表姐有些怪?” 桓灵觉得没什么好瞒着他:“是有些,但我们几年未见,许是她的性子也变了。” “这只是一点,她夫家在钟离郡,偏偏大老远跑到三日路程外的地方去求平安,还只带两个护卫。” 这任谁见了都会觉得不正常。 桓灵:“你说得对。但这是表姐的事情,我们许久未见,我怎么好问?” 护卫少了,无非是夫家不看重她的安危,或者是虞家败落了,养不起那么多的护卫。总之不是什么好的原因,而他们多年未见,荀含芷或许并不愿意在他们面前露怯。 毕竟,他们已经不是可以互相抱怨难过的小孩子了,说话做事,要想的太多。 但她还是记下了这桩事。 “我知道了,大姐姐。”少年低声应下,垂眸走了。 —— 当晚和梁易一起用晚膳的时候,桓灵就同他说了这件事:“我也不知表姐到底想说什么?似乎难以开口。” 梁易猜测:“约莫是虞家的事。这边的新法推行不太顺利,就是他们这些大族一直在阻挠。” 江临怕因此生乱,才调梁易来坐镇北方。 江临的新法,要行土断,改赋税,兴教育,济穷困。这桩桩件件都要损害士族的利益。桓灵已经有所耳闻,她也曾为这件事情忧心。 梁易摆明了会支持江临的一切决定,但她出身士族,绝不可能不顾家人。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家里人没有反对新法。 梁易这才对她道出实情:“其实,这次新法的章程,是大舅兄和向闻一起拿出来的。” 桓炎任中书舍人一职,天子近臣。他既能看清局势,也心怀百姓,希望能做些实事。而桓沣其实对新法并不完全赞成,可是桓灵做了梁易的王妃。 他的女儿已经站在了士族和寒门之间。 不管皇帝有没有用这桩婚事拉近与士族关系的意味,但他确实不能只考虑士族利益做事了。 “大哥?什么时候的事?” 梁易:“我也是才知道,先前罚我们出建康,其实也是他们顺势而为。” 江临还特意在后边派了一堆人马远远跟着护送,梁易当时就发现了,只是回来才知道到底为什么。 当时正逢将要推行新法的时期,让他们二人离京,可以让人以为梁易失了圣心,那桓家就不会再有所顾忌。 桓炎这个时候开始推行新法,就更能得到士族的支持。尽管仍是阻力重重,但比起他有个明晃晃与寒门新帝关系密切的妹夫来说,还是要好上一些。 桓灵想明白了其中症结,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的大哥,我的大哥,他们有什么事情都不和我们说。”她自然不能与江临置气,只道,“大哥真是,难道觉得与我说了实话,我就不愿意去了吗?” 梁易不能说大舅子坏话,只安慰道:“或许大舅兄只是怕知道的人越多,情况就越乱。” “阿灵,这个新法,或许可以换一番天地。” 桓灵也开始畅想:“我也希望,到那个时候,再也没有大冬天还要出来讨生活的小孩子。哪怕是乡野的孩子,也可以每日都吃肉吃糖。” 在去万家村那里看到的一切,她都记得清清楚楚。还有,她希望再也不要发生大火烧村驱除瘟疫这种昏聩的决定了。 古往今来变法诸多,失败者加速王朝灭亡,但若变法得宜,将不止当代之功。 —— 用过晚膳不久,两人一起看了会儿书,梁易巩固了一番自己在万家村学会认的那些字。 认得差不多了以后,两人说起了旁的事。桓灵问:“我要添置些新家具,你还有什么要添的吗?” 梁易想了想:“没什么,家里要添的整理好单子以后给我吧,我知道一家木匠作坊,手艺很好。” 桓灵初来乍到,确实也不熟悉。但在她自小的认知里,家里的这些事该是女主人安排。男人嘛,都在外边做事,这些一概不管的。 “你每日不是有许多事忙吗?” 梁易:“只需叫人跑一趟,不费事。”他认真道,“你也有许多事做。” 桓灵:“什么?” “阿灵,读书作画,品茗作曲,或是出去逛逛。只要是能让你开心的,就都是正经事。” 他自觉和自己在一起已经委屈桓灵太多,不能和她志趣相投,只希望她能过得自在些,别让这些杂事绊住手脚不得自由。 桓灵唇角微弯:“好听话越来越多了。那我把要求写得细一点,让人做了送来。” 桓氏贵女衣着起居无不精致,新添的家具装饰自然也不能落了俗套。 女郎往梁易怀里一靠:“不想看书了,吹灯。” 等男人身体再次靠过来的时候,桓灵再次靠近了他怀里:“梁小山,” 黑暗中,梁易低头:“嗯?” 桓灵的唇印在了他凸出的喉结上:“不做什么,就是想亲亲你。” 梁易喉头滚动,带着热意的吻从女郎的脖颈往下,黏湿的亲吻中溢出几个字:“癸水走了吗?” ----------------------- 作者有话说:感觉这两张梁小山好幸福,已经被我们阿灵主动亲两次了[垂耳兔头]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10节 第95章 桓灵嘟着嘴,捏一把梁易结实的腰:“没有!我都说了不做什么,就是亲亲你。”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方才她的心上感受到一阵柔软,忽然就本能地想亲他。大 脑还未做出来得及反应,柔软的唇已经贴了上去。 桓灵惊讶地感知到,她似乎比以往看眼前这个人都要顺眼得多,喜欢亲密接触几乎已经是发自本能了。 如果放在一年前他们刚成亲的时候,她怎么也不敢相信,那个让她嫌弃的,小心翼翼的梁易,如今在她的心上占据了这样的位置。 梁易的呼吸越来越急,急不可耐地埋头在云朵里边,亲了好一会儿才肯躺到一边,让自己稍微缓一缓。 上个月,先是桓灵的癸水日子,癸水结束之后他们出发回建康。 回了建康之后,二人先进宫再去桓家。梁易晚上闹起来总是没个数,第二日如果要一早出门,桓灵就不许他。 从桓家回来后,桓灵因骑马受了点儿伤,伤好后,也就到了出发来钟离郡的日子。 算起来,已经一个多月未曾有过。而梁易是一个二十多岁才经历情事的龙精虎猛的武将。面对桓灵的时候,他又格外没有自制力。 桓灵轻轻踹他的小腿:“还没好?我要睡觉了。” 梁易热腾腾的身子靠了过来,从后面搂着她,温暖的大手贴着女郎的手背,两只手交叠着一起捂在了小腹处。 “今日不疼。”桓灵手心翻转握住他的大手,翻了个身平躺着,将头靠近了他的怀里。 “过几日我要去看看表姐。” 梁易的语气很抱歉:“我恐怕不得空。” “你之前说过了,我知道。不是说要你陪我。只是那日荀表姐出行只带了两个护卫,或许有些蹊跷,三郎今日又提醒了我一遍。我也想去瞧瞧,先看看是什么情况。” “好。” 桓灵预先和他说清楚:“如果表姐言明需要我帮她,我不会坐视不管。” “好。” “但是我不会像上次那么冲动去打人了,你放心吧。” “我知道。” 桓灵护短,但也只有亲密无间的妹妹,才会让她失去所有理智。梁易想,或许桓煜都不能够,他自己更是不能够。 —— 又过了两日,桓灵的癸水彻底走了的第二日,她亲自将公孙沛托她带给虞家和荀含芷的一应物什送去虞家。 前几日荀含芷来,桓灵并没有让她直接带走,因为她想借此机会去看看荀含芷的日子究竟是什么样的。 她们是儿时的旧友,大嫂公孙沛和她这个表姐更是与亲姐妹没有两样。她希望荀含芷过得好。 已经是四月中旬,天气越来越热,正午时分出门会有微微的躁意。桓灵便吃过早膳就出发了。 来到钟离郡以后,梁易比在建康当差时还要忙碌许多。她这些日子都是自己用早膳,晚膳等到天黑,要是梁易还不回,她自己也就先用了。 约莫是从前差不多五个月的时间,她都和梁易待在一起,几乎每一餐都是一起用的,也习惯了用膳时身边有个他在。 —— 虞家是钟离郡本地的大族,虽然近年隐隐有着败落之势,但祖上传下来的宅院仍然气派敞亮。 桓灵提前写了拜帖,她人到的时候,虞家人已经在门外等着。 一位上了些年纪的妇人在中间,荀含芷和另外一名约摸十四五岁的女孩分别在她左右。 荀含芷为桓灵介绍,那妇人是她的婆母刘夫人,女孩是她夫君的胞妹虞念。 刘夫人对桓灵极热情,桓灵也想瞧瞧荀含芷的这个婆母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你来我往一番,桓灵心里也了解了个大概。 刘夫人虽然是荀含芷的亲舅母,但是相比寻常婆母,对荀含芷也没有多余的疼爱。桓灵知道自己是荀含芷娘家那边的亲戚,当着她的面,刘夫人一定有所收敛,但桓灵依旧感受到了刘夫人对荀含芷态度里边的那份轻慢。 几人说了会儿话,刘夫人又套起近乎:“犹记得我当年往建康城探亲时,曾见过王妃一面。那时王妃还是个懵懂幼童,如今却这般光彩照人。若是在大街上见到,恐怕我都不敢认。” 桓灵扯起嘴角笑笑:“您谬赞了。” 刘夫人还在继续,脸笑得都快僵了,但话却绵绵不绝:“府上的二娘子和三郎,似乎也与王妃同龄,如今都十八岁了吧?” “正是。” 刘夫人拉过虞念:“我这小女儿,今年十五岁,诗书女红无一不通,庖厨也颇有心得。当年我去建康探亲时,她太小就没有带上,就总是和我说,若有机会想去建康城瞧瞧。” 桓灵大约明白了她的意思,并不接她的话茬,端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 荀含芷就借此转而问候起了桓荧,桓灵同她说一切都好,这才对刘夫人道:“妹妹若是想去建康城,容易得很。待来日表姐回建康探亲时,将妹妹一道带上便是,只是一定要记得多带些护卫。” 刘夫人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尴尬地笑笑,连连称是。 桓灵没坐多久就离开了。离开前对荀含芷说:“我和表姐自幼便如亲姐妹一般,如今既然有缘同住一城,一定要多多来往。改日我再约表姐过府一叙。” 桓灵走后,刘夫人脸上的笑意瞬间垮下来,斥责荀含芷:“你这孩子到底怎么回事?桓家势大,又搭上了新帝,还是你姨母家的姻亲。若能借着这层关系将你妹妹嫁过去,我们虞家何愁日后!” 荀含芷垂眸不语,虞念拉着刘夫人的胳膊让她不要说了:“阿娘,您不要这样。那个桓家三郎,我根本没有见过他,更不想嫁给他。而且我的女红并不好,庖厨更是一窍不通,阿娘怎么能说谎呢?” 女儿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刘夫人对虞念的语气就好了些:“你这傻孩子,虽然同为士族,但桓家可比咱们家好上太多,家风又极正,妾室通房都是没有的。若能攀上这门亲,不仅你的后半辈子不用发愁,咱们虞家也能重振往日荣光。” 荀含芷缓声道:“舅母,可阿灵她只是桓家三郎的堂姐,这事情她也做不得主,终究得桓家长辈有意。” 刘夫人:“她是做不得主,可她极得桓家长辈疼爱,也能为我们说和。桓家三郎如今在她夫君手下做事。新法推行,安王如今盯得那么紧,从前占的那些耕地和山林,都得吐出去。若是能搭上桓家,安王必定会多照拂几分,我们日后在钟离郡的日子不就好过多了吗?” “方才王妃邀你后面叙话,你要记得和她提提这事。你妹妹这般的品貌,配桓家三郎哪里不好?” 荀含芷还是不说话、很为难的样子。 刘夫人便发作了:“你觉得难做?那方才我要说的时候,你为何岔开话题?你还提桓家二娘子,成亲不足三月便和离归家,多没颜面的事,你做什么非往人家的痛处戳?”她给自己灌了一杯冷茶,“我不知你是有何颜面提桓家二娘子,人家虽然不足三月便和离,可只三月的婚姻便有了身孕。你呢?你和大郎成亲整整五年了啊!” “你既然生不出,还不许大郎纳妾。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荀含芷低下头:“我没有不许表兄纳妾,是他自己不愿。” 其实她也不明白,她和虞家大郎虽是表兄妹,但在婚前只见过几面,情分算不得深。可虞家大郎既然愿意为她做到这一步,为何待她却越来越冷淡? —— 桓灵回去得早,用过午膳后又好好休息了一番,正好下午送新家具的人来到。 她还有些惊奇这速度,才不过几天,就能做好这么多家具吗? 送家具的店掌柜道:“禀王妃,这原是旁人在我们店里定做好的,王爷加了价钱买过来的。” 桓灵也就明白,为什么只有正院的东西送来了。 随着掌柜指挥着人将东西都搬进来后,桓灵看得傻眼了。 一个和王府差不多大,足以容纳两人的浴桶,还有一张比原先房间里的床大上整整一倍的大床! 而她是没有打算换掉原本的床和浴桶的。梁易偏偏加了价换了这些东西,真的很容易让人想歪! 所以在他和桓煜一起回来的时候,桓灵先气鼓鼓瞪了他一眼。 梁易不明所以,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都是茫然,明明早上出门前,他悄悄去亲睡着的女郎将人吵醒了,桓灵还抱着他的脑袋亲了他额头呢。 怎么就出了一趟门,又变成这样了?难道是虞家那些人说了他的坏话? 心里浮现一个猜想,他自己又否决了。虞家和桓灵相熟的只有荀含芷,就从前几天了解下来,荀含芷应该不会无缘无故说他的不好。 而虞家其他人或许会,但是桓灵不会相信。梁易也弄不明白到底为何了。 “大姐姐,大姐夫今日很辛苦,你不要和他生 气。” 季年和华济都没过来,桓煜一个人就和他们一起用晚膳了。少年率先做起了和事佬,却把桓灵的火力吸引过去了:“三郎,今日我去了虞家拜访。” 桓煜:“噢。” 去就去,和他说做什么呢?他又不想去,一点也不想。 桓灵温和地继续:“刘夫人和我提起你了,似乎是想把女儿许给你。你也真是长大了,从前在建康城有好几家想将女儿许给你的,如今到了钟离郡也依然如此。” 桓煜:“建康那些人也就算了,虞家人根本没见过我,还不是冲着桓家和大姐夫来的,我都知道。”他显得很不在乎的模样,但片刻后摸了摸后脑勺又问:“表姐她、她也是这个意思吗?” ----------------------- 作者有话说:不好意思周末一直没更。因为我上周考过了科目二,周末去练科三,上路手忙脚乱被教练阴阳怪气,心情真的很不好,然后家里也确实来了客人,所以就没更。后边两天都有更新的 第96章 桓灵摇摇头:“应该没有,表姐当时并没有说话。” “噢。”桓煜的神色没什么变化,但他又给自己盛了一碗饭,脸上的郁色也少了许多。 “不过我今日一看,刘夫人待表姐并不算亲厚。” 少年夹菜的筷子顿了下:“意料之中,不然怎么会出远门只带两个护卫。” “刘夫人明显有攀附之意,我言语间对表姐有所回护,希望能让她收敛些。” 这日子毕竟是荀含芷在过,而她们已有五年未见。或许荀含芷并不愿意将此时的难过展露给桓灵。 桓灵也只能暗暗帮助她。 - 用过膳以后,几人各自回屋。寝屋里新换的大床已经被铺上床褥,因庞大而格外显眼。哪怕不刻意去瞧它,余光里也能瞥见它直戳戳地在那儿。 桓灵无奈叹了口气:“梁小山,就算要换这些东西,和其他家具一起等人做好就是,为何要加价叫人早些送来?” 这样真的让人有些难为情啊! 换浴桶也就算了,还换了如此大的一个,足足可以容纳两人有余。 虽然他们是夫妻,做什么都应当,鸳鸯浴也只当是夫妻情.趣。但这些事若是无意被人知道,总是有些难为情。 梁易其实还有些别的考量:“之前床太小了。而且已经有些年头,不太结实,可能会坏。” 这府邸是他从前在钟离郡为将的时候置办的。梁易自己日子过得粗糙,里边能用的家具基本都没换。连带着那个床,好些家具都已经有些年头了。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11节 桓灵想了想,万一哪天床坏了再换,眼睁睁看着坏掉的床被抬出去,那可就更难为情了,便也就随他去了。 “那浴桶呢?”女郎水灵灵的眼睛盯着他,早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 梁易装傻:“这个就和王府那个一样的。” 桓灵哼他一声,转身往湢室去了,路过他的时候轻轻推了他一把:“懒得说你,我先去洗漱了,不许跟来。” 梁易摸了摸胳膊被碰到的地方,嘴角不自觉上扬。 这些女郎撒娇的小脾气,真的特别可爱。 他听了桓灵的话,在女郎沐浴的时候没跟进去。但他洗漱好了以后,没穿上衣就直接出来了。形状饱满漂亮的胸肌大喇喇出现在眼前,桓灵不自觉多看了几眼。 梁易往桓灵身边一躺,带着腾腾热意的身体一点点贴近,就把女郎抱到了自己的身上,埋头去吸她身上的香气。 桓灵抱住了他的脖颈,声音轻轻柔柔:“你涂面脂了吗?” 梁易勾了勾唇:“没有。” 女郎微微抬头,亲上了他脸,还用那颗虎牙去轻轻地咬,梁易享受得不行,舒服得哼出声。 可女郎咬了咬他脸颊上薄薄的一层肉,就不肯再动了。 梁易带着她翻了个身,沉沉地笼罩过去,将柔软的唇瓣含在嘴里轻咬。 被他咬着咬着,桓灵不自觉打开了齿关,两条舌相互吸吮纠缠,两个人也越来越动情。 梁易的吻渐渐向下,桓灵按住了他:“都没泡。” 男人的唇都没完全离开那柔嫩的雪肤,溢出来几个声调:“在床下,我弄好了。” 桓灵轻轻搡一把他,微红了脸:“这事你倒是不会忘。” 梁易低低地笑:“嗯。你也喜欢。” 这种让两人都快乐的事情,他觉得就应该多多益善。可桓灵脸皮薄,就都由他来做好了。 桓灵就不说话了,她现在确实蛮喜欢的。他们俩刚圆房那时候,梁易就如同一个第一次吃糖的孩子一样,头一回尝到这样甜蜜的滋味,简直完全不知收敛,动作也狂放,需要她不停提醒。 但现在,经过一段时间磨合,他们已经达到一种相对和谐的境地。 梁易某些时候又急又凶,但他肯听桓灵的话,桓灵受不住的时候就会提醒他。 那个时候,尽管憋出了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他还是会停下来,慢慢地,让桓灵放松下来。 梁易向来不喜欢熄灯,他喜欢能看到桓灵的表情,那样生动可爱,只有他能瞧见。 在他给自己戴着的时候,桓灵还是觉得有些尴尬,别开了脸。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桓灵明显也动了情,抱着他宽厚的背,主动去亲他的脸。 梁易真是爱死了她这个模样,在桓灵的脸蛋,脖子四处乱亲。最后还是含住了柔软的红唇,尽情攫取里面的香甜。 亲一会儿还要问她:“阿灵,这样好不好?” 桓灵抵住了他的胸膛,语调也起起伏伏的:“梁小山,我不想这样。” 一个多月没有过,极致的感觉让她心都颤了,有些无所适从。 梁易这次很听话,照着女郎说的去做了,但她却还是觉得有些难受,不知该如何是好。 凌乱的亲吻落在了脸蛋上,柔嫩的脸蛋被亲得红润润,湿漉漉。 桓灵眼神迷离,用不成语调的破碎声音催促着。 得了这句话,梁易如同拿到了圣旨,更加不知收敛了。 结束以后,他扯下那东西一扔,又很快换了一个,神情认真。 在这件事上,梁易格外严谨,生怕因他的不仔细造成问题。他虽喜欢小孩子,但并不觉得那是人生非要完成的事项,更怕因此损伤了桓灵的身体。 孟俞自小习武,身子骨比寻常女郎结实得多。但她因早产而损伤的身体,也是流水一般的补品养了半年才好得差不多。 梁易不敢想桓灵遇到这样的事情,因此哪怕心底的渴望再急迫,也绝不在此事上马虎。 再次戴好之后,他没有着急,将桓灵抱到自己身上动情地亲,哄着她在上面。 可女郎的体力哪里比得上他,好不容易撑着他的身体坐起来,很快没了力气趴回了他怀里,黏黏糊糊地蹭着他的胸肌, “我不想动了。” 梁易有力的大手托住她的腰,用另一种方式帮助她。可是这样两个人都不太舒服,所以没多久还是换了样子。 女郎的脸紧紧贴着枕头,梁易身上的热意从她的后背往全身蔓延。 梁易压抑着呼吸:“阿灵,别紧张。” 桓灵往后伸手拍他:“你,你别说了!” 梁易不说了,只温柔地继续。 桓灵给他定的规矩是一晚不许超过两回,但这次,可能是太久没有过了,又或许是女郎对他的怜惜。 在梁易第三次仔细戴着的时候,桓灵仍然没叫停,唇角微弯,认真瞧着他轮廓硬朗的侧脸。 这样瞧着,桓灵居然觉得他看起来很俊朗,和建康城中大部分士族郎君不一样的俊朗。士族有经学优势,无论儿郎从文或习武,总是有些文气在身上。 哪怕是并不爱读书的桓煜,都会比梁易多上些文气。 从前,桓灵并不喜欢梁易这种浑身一点儿读书人的气质都没有的男子。可现在…… 最终 ,那个宽大得足以容纳两人的大浴桶还是发挥了作用。 女郎累得眼睛都不想睁开,梁易将人抱在怀里,给她认真清洗。 大手触到了隐秘之地,桓灵懒懒抬手拍了他一下:“做什么?” 梁易默了默才道:“有些红肿了。” 女郎的小手拍到了他的脸上:“怪谁?下次,不许这么久。” 梁易俯身亲了亲那处:“怪我,下次不会。” 这种事还是得规律着来,饥一顿饱一顿对身体不好,这事儿也同样。 桓灵轻轻拽着他的头发,将他带着上来:“那你还亲,去漱口。” 梁易替她擦干身上的水渍,穿好寝衣以后将人送到了床上,自己又去漱了口。 回到床上以后,他将女郎搂到怀里,温柔地亲那红唇,极缠绵,极轻柔,是桓灵喜欢的。 所以直到舌根开始发麻,桓灵才轻轻推开了他。 “月底是我的生辰,这次就别大办了吧,就我们自己过。” 上一年,为了让那些暗地里嘲讽她嫁了个泥腿子出身的军汉的人闭嘴,桓灵铆足了劲儿办了一场无比盛大的生辰宴,也确实得到了她想要的风光。 可现在,她并不再纠结于旁人如何看待他们的婚姻了。梁易的好,她都知道,不需要再以盛大的宴会昭告天下。 而且她在钟离郡也并没有什么熟人,除了荀含芷。梁易也同她说过,她在钟离郡只需从心而为,不需要她以王妃的身份和钟离郡官员的内眷来往交好。 而不久后的端午节,钟离郡会举办竞渡比赛,那时会是她第一次正式露面。 梁易当然都听她的:“好。那到时,就把三郎叫回来就好。” 现在钟离郡和桓灵最亲近的,也就是梁易和桓煜了,桓灵也希望他们俩陪她过生辰。 可桓煜这小子为了端午的竞渡,非要去外县学艺,季年不想跟着他胡闹,他就把华济拉着一起了。 当然,他也没忘记桓灵的生辰,提前奉上了生辰礼,还和桓灵说了一通好听话。他自小是在女郎间一起耍玩长大的,很快就把桓灵哄得不计较他的离开。 梁易在一旁听着,很羡慕他这样能说会道。 —— 没过几日,荀含芷应了桓灵的邀约,来府上找她叙话。期间荀含芷有些心神不宁,桓灵玲珑心思瞧了出来:“表姐有话,直说便可。我们姐妹间不必如此见外。” 荀含芷神色一凝,片刻后才微微笑着道:“哪儿有的事,昨晚院里边不知何故窜进了一只野猫,闹出了些动静,便没有睡好,可能有些精力不济。” 实则是她今日出门前,被她的婆母再三叮嘱,让她再同桓灵提一提将虞念许给桓煜的事情。 桓灵已经帮了她,荀含芷不好意思再开口。何况,她实在无意替人寻媒问姻,怕两人过不到一处去,反而是造了孽。 虽然婆母待她一般,但是虞念是整个虞家待她最好的人。那日虞念也已经表示过,她不想嫁给桓煜。而且,若是虞念要嫁桓煜,那可又要远嫁。 从她本人的经历来看,远嫁不是什么好事。桓家三郎幼时很调皮,一张嘴没个忌讳,荀含芷并不清楚他会不会是个好夫君。 鉴于这些种种,荀含芷决定什么也不说,回去就同婆母说桓灵拒绝了。 刘夫人听闻这话,将荀含芷斥责了一顿:“你从前在建康不是同桓家颇有些往来嘛?怎么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你到底有没有尽心?你妹妹若是能嫁去桓家,不仅她的日子好过,还对我们大家都好!” 荀含芷垂眸:“阿灵也说,此事要桓家长辈定夺,她不敢擅自做主。” “就算她不能做主,帮忙递个话也不肯吗?你有没有多求求她?”刘夫人长叹一口气,“罢了,我写信给你母亲和姨母,让她们帮忙说和。想来你姨母出面的话,桓家会给些面子。” 荀含芷的姨母虞夫人是公孙沛的母亲,和桓家是姻亲。刘夫人觉得,虞夫人既然能将一个女儿嫁进桓家,在此事上一定颇有心得。 荀含芷从未对母亲和姨母说过刘夫人的不好,怕姨母有心与桓家亲上加亲,当真去言说。她有些着急,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想写信给母亲,又怕这个时候,她的信件内容可能会被虞家人知道。 虞念又来找她哭了一通:“大嫂,我不想嫁去建康。我是阿娘的女儿,她却想用我去攀附。况且阿娘将我吹得那么过,什么女红庖厨无一不通,我根本就不会。若真嫁了去,桓家人发现我没有那样好,定会厌烦。” 虞念年纪尚小,心里很是担心。她是个好孩子,看她哭得这样伤心,荀含芷于心不忍,只好又去找了桓灵一趟,出门前还被刘夫人冷嘲热讽一顿:“日日出去找人家,可求人家办点事,却是从来办不妥的。” 荀含芷充耳不闻,微微躬身行礼后便正色离开了。 这次,她对桓灵吐露了实情。 桓灵:“原来是这样,其实那日刘夫人的话中未尽之意我已经猜到了。只是这事我实在做不得主,三郎也倔得很,从前在建康有人与他说媒,他一个也不愿意去相看。” 荀含芷微微摇头:“阿灵,你误会了。我不是来求你办这事,是因为虞念她、她其实也不想嫁给三郎,但是她拗不过长辈,没有办法。是以我想请你拜托三郎,等他回来后,写一封信回建康,就说他不想和虞家结亲。免得桓家长辈误会。” 桓灵有些明白了,刘夫人大约是找了公孙沛家的人,还要继续促成这门亲事。而荀含芷绕过了她的母亲和姨母,反而来找自己帮忙。 或许,建康荀家的人对荀含芷的境遇根本一无所知。而荀含芷如此谨慎,可能书信都已经不自由了。 她拍拍荀含芷的胳膊让她放心:“我常同表姐说不要与我见外,表姐如今能让我帮忙,我很高兴。你放心吧,待三郎回来后,我一定将此事告知他。” 荀含芷再三谢过才离去了。 荀含芷知道桓灵的生辰是在四月底,但桓灵没有办宴,想来是不想人打扰。 所以她就叫人送来了一尊玉观音作为生辰礼。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12节 这日,赶巧桓煜回来了。桓灵还有些惊奇:“你不是说要在外县忙吗?怎么回来了?” 桓煜同她玩笑:“我想了想,大姐姐的生辰终究不能错过,一路紧赶慢赶,终于赶上了。” 少年瞧见一旁的观音,面色沉了几分,又是观音! 他现在瞧见观音就不高兴! 桓煜问:“这么大的一座观音,是大姐夫送的生辰礼吗?” 梁易摇头,桓灵轻笑:“你大姐夫哪里会挑这些,是荀表姐差人送来的。” ----------------------- 作者有话说:不知道大家这章能不能逃脱被suo的命运,大家能不能看到[可怜] 写完太晚了,为了大家能看到特意选的早上九点,今晚十二点前还有更新 第97章 桓煜默了默,这才坐下,陪着桓灵一起用了晚膳。 他们一行人来钟离郡时,怕桓灵不能习惯钟离郡的口味,梁易特意带上了王府的厨子。是以这一大桌子菜都是桓灵吃惯的口味,非常丰盛。 桓煜叫人上了酒,但梁易喝不了,桓灵待会儿还要出门,也没有喝。少年自斟自酌,喝得有有些晕乎了就问:“大姐夫送的生辰礼是什么?” 说起这个,桓灵实在不知该怎么形容,直白答道:“金楼。” 梁易本想送一些名贵的首饰给桓灵,但他也知道自己不大会挑,他挑出来的或许桓灵会觉得不好也不愿意戴。 他之所以会这样想,是因为他们成婚之前,他兴致勃勃地亲自挑了许多首饰备在王府,好些匣子装得满满当当。那些头面一个个都金灿灿的十分夺目,梁易觉得非常华丽大气。 可是桓灵后来一直没有怎么插戴过,虽然她没说,但梁易也知道可能是自己选的不够好的缘故。 季年就给他出主意:“将军,那就送许多不同的首饰,里边总能有王妃喜欢的!” 梁易觉得有理,于是他买下了一座金楼,钟离郡最大的一座金楼,里面售卖各色珍奇的珠宝首饰。 梁易善于接受别人的建议,可他忘记了,季年连心悦之人都没有,他哪里懂怎么讨女郎的欢心,反而容易弄巧成拙。 桓灵喜欢珍奇的宝物,但一座金楼实在是太夸张了。 听到金楼二字,桓煜猜测:“该不会是季年提议的吧?” 这小子之前就胡诌过要买金楼,说不定就是随口一说。 桓灵歪头去瞧梁易的神情,看他那样子就知道桓煜猜对了。 她无奈:“下次别再听季年的了。” 桓煜自信道:“也就是这 次我不在,不然我就可以给大姐夫提些好的建议了。” 桓灵觉得这话有理。因为当时梁易将金楼的房契拿出来时,她登时就察觉到了不对:“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要知道现在府里的所有钱财都由她管着,梁易每个月的俸禄赏银也都在她这里。 梁易不饮酒,也不爱买什么价贵的东西,平日里没什么花钱的地方,身上一般只揣着几百钱。 若是他晚上回来路上瞧见什么新奇的吃食一类的,就会买回来给桓灵,那几百钱基本都是这样用掉的。 桓灵会一边嗔怪他让自己吃太多东西会胖,一边将那些东西喂到梁易嘴边。 “喏,梁小山,你买的,你得先尝尝味。要是不好吃,我就不吃了。” 梁易那个时候就会一口咬住,还没嚼完告诉桓灵味道,女郎自己也开始吃了。 那些东西都是一些市井小吃,并不贵,梁易手上那点儿钱也能买。金楼他是怎么也买不了的。 梁易这次来钟离郡是为了镇守北方,让文官的变法更好推行,一定有许多人想要讨好他。 可桓灵不信,梁易这人正直的很,绝对不是会收受贿赂的人。 结果梁易告诉她,他和卖家约定好,后边再将钱送过去。 他如今身份尊贵,卖家哪里有不应的,哪怕他想就此昧了去,原先的金楼主人或许都不会说什么。 桓灵简直哭笑不得,当时靠在他怀里笑了好一会儿才捏了捏他的脸:“梁小山,太可爱了。” 一个人高马大的武将,因为没有钱给日妻子买生辰礼,要先同店家赊账,她想想就觉得可爱。 梁易麦色的脸庞就浮现许多不解,可爱这个词到底是怎么同他联系到一起的? 但桓灵这样笑眼盈盈在他怀里说话,还用这样黏黏糊糊的语气说他可爱,他也就不想纠结自己到底哪里可爱了。 桓灵对这个弟弟也没报太大希望:“问了你就能好很多吗?” 桓煜不服气。她也不和他争,问起了这几日他在外县学习竞渡的事情:“你在竞渡里负责什么?” 少年一口汤差点儿呛着,转过身去咳了半天才道:“就是、就是划船,没什么特别的。” 桓灵无奈:“怎么你现在用膳也这么急?” 难道她从前错怪梁易了,只要在军中待着,就会不自觉地变成这样? 桓煜:“为了回来给大姐姐庆生,我赶了许久的路,一路上马儿都没停过,可把我的小枣累坏了。我也累坏了,饿得不行,用膳就急了些。” 桓灵自然不好再说他,只对她说了荀含芷要拜托他帮忙的事情。 “虞家或许会拜托大嫂的母亲去我们家给你说亲,想要将虞念许给你,但是虞念并不愿意,却无法反抗她家里。我想你应该也并不愿意。故荀姐姐想请你帮个忙,你先写信回建康与长辈们说,你不愿意这门亲事,。” “我自然也不愿意,虞家女郎我都没见过。”他叹了口气,“唉,跑到钟离郡来还是逃不脱这些事。” 桓灵:“只要你没有离群索居,到了年纪自然就逃不开。” 相比于其他人家,桓家的长辈已经好上太多,在婚姻上给了他们许多的自主权。 桓煜一只手撑着头,没个正形地坐着,犹豫着要不要将自己得知的消息告诉桓灵。 可犹豫再三,他还是识趣地离开了。毕竟今日是桓灵的生辰,他不想用这些或许会让人觉得不快的事情去打扰她。 午膳过后,梁易便陪着桓灵骑马出去,好好跑了几圈。学会跑马以后,桓灵体会到了策马奔驰的畅快自在,早就想去了。 只是梁易前些日子一直不得空陪她去。上次受过伤后,桓灵也记得教训了,只在城外边跑了几圈就结束了,但心里想着以后可以慢慢地多起来。 停下来以后,他们一手牵着马,一手牵着对方,慢慢地走着。此处是城外的一条小河边,风轻轻地吹着,太阳一点儿也不晒,这样慢慢地走着,心情也觉得宁静旷远。 河边出现了一棵不知名的树,开着夺目的粉色花儿。梁易松开拉着桓灵的手,伸手就又要去摘那花。 桓灵心下一紧,如果这个时候他又要摘花,再说些什么多结果子之类煞风景的话,她会很生气! 可男人的大手并没有像之前在仓阳山别院那次一样,将花儿丢在树根处,而是慢慢地为她插在了发髻上。 因为今日要出来骑马,桓灵只用一只白玉簪固定发髻,再没有别的发饰。加上这朵花儿,便是锦上添花,更显脱俗的绰约风姿。 梁易摸了下她的脸:“好看。” 桓灵抿唇笑:“我当然知道好看。”她踮起脚尖,在男人的脸上轻轻啄吻了下,“梁小山,你今日也挺好看。” 这是蜻蜓点水一样的一个吻,梁易还没反应过来,桓灵又拉着他的手往前去了:“你瞧那边,水里是不是有鱼?” 两人快乐地在城外玩了一下午,直到太阳落山,城门将要关了才回城。 进了城,桓灵本想直接回府,结果梁易将马儿交给别人,带着她来到了江中心的一条游船上面。 游船虽然不大,但装点雅致瞧着贵气,窗边的纱幔都是上好的香云纱。包上一日,梁易身上那几百钱绝对不够。 桓灵逗他:“堂堂王爷,这小船也是先用过再付钱吗?” 梁易不好意思笑了笑:“嗯。” 桓灵问他:“要不你以后别把所有的钱都让我收起来了。” 免得他以后再想送她什么贵些的东西,还要先赊账。传出去了,还要让人以为王府的日子过不下去了。 梁易:“不用。” 他挺享受问桓灵拿钱花的过程。就好像他幼时仅有的那段温馨日子,阿耶种地劳作,阿娘打理家务。 虽然家里一年也攒不下什么钱,但所有的钱都由阿娘保管。 阿耶往镇上或者县里去买东西,都要问阿娘拿钱。这样子,才是亲亲热热的一家人。 他并不在乎外边人怎么看,而且,传出去了,他在传言中也会是一个很幸福的丈夫。 军中常有人抱怨夫人管得太严,身上都没几个子花用。但在梁易看来,这是一种难得的幸福。 从前他是孑然一身,在这世上没有任何家人,没有人会管着他,也没有人在意他。 他不要,桓灵也就没坚持,心里决定以后还是多给他些钱。他们是一家人,梁易出去了没有钱,那丢的也是她的脸面。或许还会有人说她是悍妇,管束梁易太严。 船舱里面燃着烛火,泛着昏黄的光晕。梁易在船头慢慢划着桨,小船轻轻地飘荡着。 桓灵看他划,觉得有趣,问他:“要往哪儿划,我来试试吧。” 梁易说要去湖中心的沙洲,他将位置让出来,教桓灵该怎样去划。 桓灵在梁易的指导下用了些力气划动船桨,小船朝着预定的方向推开波浪,慢慢前进。 她很惊喜,同时感受到一股奇异的感觉。 虽说是小船,但相比一个人来说也大得多。但是小小的一只船桨,就能改变它的方向。就连她这样没什么力气的女郎也可以掌握。 “梁小 山,你快看!船动了!” 桓灵很激动,但她之前没做过这样的事情,划了一小会儿以后就没了力气,最终还是交给了梁易。 她坐在梁易身边,感受着徐徐吹来的夜风,觉得心旷神怡。 “好凉快!好舒服!” 船舱的桌上放了些吃食,桓灵进去拿了碟些油果子,自己吃一个,再给腾不出手的梁易喂一个。 江心的沙洲并不大,只建了一座小亭子,梁易提前叫人送了些饭菜到这里来。 这是桓灵第一次在这样的地方用膳,四周都是缓缓流动的江水,除了她和梁易就再没有别人。体验无比新奇。 算起来,其实她和梁易成亲以后,体验了很多从前没有的事情。在万家村过年,真正见到了乡野之人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的,畅快地骑马,体会到前所未有的自在畅快。 还有今日的体验,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和自然这样亲近。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13节 “梁小山,我今日很开心。” “开心就好。”桓灵陪他来钟离郡,他总是怕委屈了她。 桓灵笑得畅快:“我要喝汤。” 尽管已经四月底了,但江心的夜晚有风,还是有些寒凉。晚膳过后,两人依偎着靠在船头看星星。 桓灵靠在梁易怀里,仰头看向漫天繁星,或大或小的星子都在闪动着自己的光,熠熠生辉。 “你瞧,那颗星星好亮!”桓灵今日很高兴,已经很晚了还是不愿意回船舱去睡。 桓灵在看星星,梁易在看她。 说完那句话,桓灵抬起头,正对上梁易温柔的眼神。她微微一笑,转而去亲梁易的脖子。 每次一亲这里,梁易的皮肤会从脖子红到耳后。 梁易很快就将她拥住,抱得紧紧的,动情地亲吻。 桓灵今日心情很不错,柔嫩的小手顺着梁易的胸膛往下摸,触到了他的腰带,结果却被梁易不解风情地一把按住。 梁易居然拒绝她!女郎鼓着腮帮子,手伸进他的衣服里使劲抓了一把。 梁易无奈:“没带那个。” 桓灵又在他的腰上拧了一把:“那你亲我做什么?” 引得她也有了心思,又告诉她不能,真是可恶! 梁易亲亲她的耳朵:“我漱口就可以了。” 桓灵明白了他的意思,几日前还曾有过的,他很喜欢咬那里。 梁易漱口以后,抱着怀中的女郎回了船舱,将人放在船舱的床上就俯身,从锁骨开始往下亲。 这个时候,桓灵还能注意到这被褥好像是府里的,梁易前几日带走说要放在营中用的。原来是用在了这里。 梁易的吻渐渐向下,桓灵突然想到,今日骑马在外边跑了一天,身上都出了汗,梁易的衣裳穿得整整齐齐,不会将汗弄到她身上。 可她却……她不想让梁易亲出过汗的自己啊。 原本插入男人发间的小手按住了他的脑袋,不许他再动作。 “不行,我今日,出汗了。” 梁易充耳不闻,还在继续。他心里有数,若是要桓灵亲出过汗的自己,她一定不愿意。但女郎的香汗带着香气,不论桓灵有没有出汗,他都非常喜欢亲。 他还在继续,被桓灵用力拍了一下才老实了。没有热水,怕女郎会着凉,他只用帕子沾了凉水,为桓灵简单擦洗了腰部以下的地方,然后才急不可耐地继续未做完的事。 夜色黑沉沉的,只有江心沙洲停泊的一艘小船,随着夜风飘摇。 —— 翌日是休沐日,他们回到府里时,已经过了午膳的时辰,正撞上要出去的桓煜三人。 少年心直口快:“大姐姐,大姐夫,你们昨晚没回来?” “你话真多。”季年一把拉过他,“不是还有事吗?快走。” 桓煜还想说什么,被季年和华济一左一右架走了。桓灵红着脸瞪梁易,一直到人走远了,才不情不愿地让梁易拉着她的手往回走。 “梁小山,都是你,害我丢人!” 梁易不敢说话,攥紧了掌心的小手,怕她不给牵手了。 ----------------------- 作者有话说:上一章我一直在修改申请解锁,但是还没放出来[托腮],这章必须发了,十二点前不发就不够榜单要求字数 第98章 日子要是过得不顺心,便会觉得时间分外难捱,度日如年。日子若是顺心起来,便又会觉得时间过得格外地快。 于当下的桓灵来说,几日不过就是转眼间,端午节就来到了。 端午有踏百草和采草药的风俗,这日城门都比以往开得要早些,方便城中的居民早起往郊外去。 被梁易叫醒的时候,天才刚蒙蒙亮,桓灵还睡得迷迷糊糊,没反应过来:“这么早,起来做什么?再睡一会儿。” 说着,她拉着梁易的胳膊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梁易将她脸上的发丝别到耳后:“今日是端午,昨日说好要出去踏百草的。” 此言一出,桓灵想起来了。她喜欢出去玩,飞快地爬起来穿衣裳:“我还要采菖蒲泡酒,端午的酒才是最好的!” 若是去晚了,草丛上边的露水就会没有了。因此他们便没有在府里用早膳。厨房备好了便携的蒸饼和几种点心,可以在马车上对付着吃一顿。 今日后面还有竞渡比赛,桓灵要第一次正式在钟离郡诸多人前露面,所以盛装打扮了一番。 梁易也没和桓煜他们几个一起骑马,而是随桓灵坐马车。 他安静的目光落在身旁的女郎身上。他的妻子尚且年少,平日里都是往娇俏了打扮,衣裳也几乎全是鲜亮的颜色。 但是今日,许是考虑到待会儿的竞渡比赛,桓灵打扮得更庄重些,衣裳的颜色相较平时也更深沉些,更添了几分沉静之美。 几名少年骑得离马车很近,他们能听见桓煜在外边叭叭的声音:“骑马多好啊,既能锻炼身体,还能在外边吹吹风。大姐夫非要坐马车,赤墨就便宜我了。” 季年打趣他:“你不是说你的小枣陪了你许多年吗?可你还是更喜欢旁人的赤墨,也不怕小枣伤心。” 少年自有他的歪理:“小枣从小马驹时候就跟着我,十几年了,我当然心疼它。平日里总是跟着我跑来跑去,多累啊,所以让它好好歇歇嘛。” 华济:“前几日那一趟来回,确实很累。” 他是做惯了活的,那样一点儿也不歇地来回一趟都觉得累呢。 季年隔空扔给华济一个长命缕:“给你的。”他又对桓煜道,“我阿姐只给了我两个,王妃肯定会给你做,我就不给你了。” 这年头多战乱,长命缕又名辟兵缯,有少战乱保平安之意,是端午节人人皆会佩戴之物。 桓煜一手握缰绳,一手摸摸自己的后脑勺,不确定道:“以往在家里,都是大伯母叫人给我们做的,阖府上下都有。今年大姐姐应该做了吧,我待会儿去找她要。” 而此时,缓缓行进的马车上,桓灵用了些点心,然后神神秘秘对梁易道:“梁小山,手伸出来。” 梁易乖乖伸出手来,又听桓灵的将袖子撩上去。而后, 女郎轻轻地将一条五色长命缕系在了他的胳膊上。 “戴上这个,希望以后都不要打仗,我不想你再受伤了。” 梁易心头划过一阵暖流。长命缕小时候阿娘会给他做,这是他贫瘠童年里为数不多能够拥有的色彩鲜艳的东西。 在他看来,长命缕就是家人间的一种关切。后来家没了,尽管每到端午节,大街小巷的商铺摊贩都有长命缕卖,他也从未给自己买过。 五色的长命缕被他一身玄色衣裳衬得格外鲜艳,也衬得他胳膊处的麦色皮肤更黑了几分。 “你可要好好爱护它,这可是我亲手编的,要等到明年端午才有新的。” “明年还给我做吗?” 桓灵:“端午就是要戴长命缕,肯定要做。做这个也不费事,很快就能做两个。” 梁易勾唇笑了笑,桓灵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又拿出一条稍小些的,将自己白皙如玉的胳膊伸到他眼前:“喏,你也给我戴上。” 待梁易轻轻给她系好以后,女郎将自己润白的胳膊和梁易的贴在一块儿:“一样的。以往我的长命缕都是阿娘给的,这还是我第一次学着做的,也还不错嘛。” 梁易用力点头,是很不错! —— 很快到了郊外。桓煜守着马车外边,桓灵一出来他便问:“大姐姐,你有没有给我做长命缕?” 桓灵笑:“还能少了你的?”而后拿出一个长命缕递给了他。 桓煜得了长命缕,很快给自己系在了胳膊上,然后往季年他们那边显摆去了。 当然,他也更喜欢和季年还有华济一起玩。 只要有大姐姐在,大姐夫的注意力就永远在她身上,都不怎么和他们说话。 梁易倒是很羡慕桓煜,他也曾有个姐姐。梁小水可比桓灵凶多了,可也会护着梁小山,不叫他被外人欺负。 他也很羡慕桓煜的那份坦然,桓煜想要什么便会自然地说出来,完全不担心会遭到拒绝的尴尬。 他知道像桓煜这样会讨人喜欢,但是知道是一回事,自己能不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 梁易往日经历的种种,实在很难让他成为一个心无城府的天真少年,十几岁时他就已经很沉默。 他微微转头,看向桓煜离开的方向。 几名少年就和脱缰的野马似的,很快跑到远处脱掉了自己的鞋子,光着脚在草丛里跑来跑去。 传言若是这日能采集到清晨的露水,用脚去沾染些,便能不受蚊虫叮咬,还能辟邪。 梁易看出了桓灵眼底的渴望,问她:“要不我们往那边再走走?可以脱鞋。” 他知道桓氏贵女自然不可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脱鞋,但他手指的方向没有游人,再叫人加以遮挡,便可以让桓灵自在些。 桓灵想了想,还是怕脚被泥土弄脏,没往那边去。她瞧着金瑶和银屏兴致勃勃,让她们往那边去玩了。 二女到了地方以后避到了树后面,脱掉了自己的鞋子,重新走出来时,她们光着的脚已经被草丛挡得严严实实。 她们在那边玩了一刻多钟,才依依不舍地回到树后边穿好鞋袜。 这一片空地上游人不少,城里边的人采露水多是来此地,很快桓灵就遇到了熟人。 是荀含芷和虞家人,且她们已经朝自己这边过来了,应该是要来打招呼。她本想亲自去采菖蒲的,只好让金瑶她们去了。 随着那几人越来越近,桓灵也看得更清楚了,荀含芷身边有一个清瘦文弱的青年男子。 她微微转头,悄声问梁易:“那就是虞家大郎吗?”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桓灵多了几分注意在荀含芷和虞家大郎身上。 几人相互见过礼后,刘夫人道:“今日端午,城外这片地长了许多艾草和菖蒲,倒是个好去处,这才能在这里遇到王爷王妃。” 桓灵:“正是。今日人多,难怪夫人带了这么多护卫。” 刘夫人的脸色难看了几分,她知道桓灵还在为荀含芷出门只有两个护卫这件事抱不平。 说实在的,荀含芷若是出事了,刘夫人是没法和自己的小姑子虞夫人交代的。是以她虽然对荀含芷不孕十分不满,但也只是希望虞家大郎能多纳些妾室通房开枝散叶,没想过要害她。 是虞家大郎说安排好了护卫,她对荀含芷的关心也就是问一句的程度,后边也就没管了。 可没想到,就是这一回,荀含芷就出了事。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14节 她赔笑道:“人多,也怕冲撞了含芷和念儿。今日端午,桓家三郎没有陪着王妃过来吗?” 桓灵:“三郎年少不知事,早跑远去玩闹了。”话落,桓灵瞧见了来人,朝侧面一指,“他过来了。” 几人转头一看,各自抱着一捆菖蒲的几名少年迎面而来,身量都差不多,生得也都不差,只是中间那个格外白净些。 桓煜恍若未觉:“大姐姐,你瞧,我们采了好多菖蒲,能泡好几坛酒!” 刘夫人也就确定了中间的那个俊秀少年正是桓煜,不禁在心里满意地点点头。她已经写信去了建康,想必小姑子和外甥女公孙沛会帮她促成这门婚事的。 时间已经差不多,刘夫人就顺势邀桓灵一起往中午竞渡的地方去,桓灵便邀荀含芷一起上车。 荀含芷自然应了,只是在上车之前,刘夫人给荀含芷递了一个眼神。 桓煜几人要参加比赛,得提前到,就先快马离开了。上了马离开之前,少年审视的眼神划过荀含芷和虞家大郎,被华济拍了一下才收敛回来。 另一边,几人正在寒暄着,没有人注意到这里。 上车以后,桓灵笑着道:“刘夫人是想叫表姐劝我,再为虞家女郎和三郎的事情说和,对吧。” 荀含芷尴尬地点头:“正是。不过妹妹放心,我并无此意。” 桓灵:“这于我来说并不算困扰,表姐不必担心。我们姐妹间,若是有什么事我能帮到表姐,我也很开心。” 荀含芷沉默地点点头。 马车外边,虞家大郎也在同梁易套近乎,无外乎是为了正在推行的新法可能会危急到虞家的一些利益。 梁易来这里,只是为了避免生乱,新法具体的推行并不由他管。虞家大郎虽然看着文弱,可并非不通世情的书呆子,反而比梁易圆滑多了,还同他打起了亲戚牌,说改日要请梁易喝酒。 梁易不咸不淡地拒了,没在这件事上再多说什么。 虞家大郎也不气馁,好似没发生被拒绝的事一样,又主动提了些旁的话题。 梁易听得烦不胜烦。 要不是遇到了他们,他此时应该在马车里,和心爱的妻子待在一起,桓灵累了可能还会往他肩上靠一靠。 而不是在这里,听这个聒噪的虞家大郎说一些他不想听的话。 ----------------------- 作者有话说:晚安[狗头][狗头]刚好新的一天也是端午了,和文里的时间对应上了,很巧。 大家是甜粽党还是咸粽党[狗头]我家这边传统是甜粽,但我比较喜欢咸的 第99章 钟离郡的竞渡在北城门一侧的淮水举行。 这日天朗气清,水流也较为平静,是竞渡的好天气。 但是正午时分的太阳已经很烤人,水面也没有任何遮挡,许多竞渡赛者的穿着已经十分清凉。 桓灵一行人到的时候,众多龙舟队伍已经整装待发。 梁易手底下的人组成了一支竞赛队伍,由季年负责。 他和桓灵只用出席观赛,但是这场比赛男女宾观赛的位置是分开的。 桓灵便随荀含芷往女宾那边去了。她虽还未在人前正式露过面,但方才她和梁易一起过来,女宾这边都瞧得真真的。 桓灵的位置在第一排的正中间,是特意给她留出来的。荀含芷被众人让着坐在了她身侧,再旁边便是虞念和刘夫人。 桓灵刚一坐定,便有众多女眷来同她见礼寒暄。 这些事情,她自小在建康城也是见惯了的,应付起来还算得心应手。 一一回应过后,比赛也差不多开始。众人的目光重新聚集在了龙舟上一个个神采飞扬的赛者们身上。 参赛的队伍有十几支,大部分来自钟离郡各县。郡治这边,各世家组成了一支队伍,梁易手底下的人也组成了一支队伍。 都是年轻力壮的男人,整个赛场上都是旺盛的生命力。 有几个县的赛者皆是赤膊上阵,隔着远远的都能瞧见那壮硕的腱子肉,在金灿灿的阳光下,被汗水划过的皮肤都发亮。 军中的那支队伍穿的是只遮住一半肩膀的褂子,两条胳膊都露在外边,也充斥着蓬勃的生命力。 世家队伍里主要是各家族的年轻儿郎们,虞家二郎三郎四郎都在里边。 他们就讲究多了,衣裳穿得齐齐整整,除了脖子和手,没有多余的皮肤露出来。 高台之上,桓灵一眼扫去,在军中队伍里边只瞧见了一个熟悉的季年。可桓煜和华济前些日子不是为竞渡做了很多准备吗? 难道是她看错了?或者他们其实根本没有被选上?而这两人好面子没有告诉她。 她怕是人太多自己看漏了,向荀含芷那边微微侧了侧身,小声问:“表姐帮我瞧瞧,军中的那支队伍里边可有三郎或是华济?” 荀含芷忍住脸红,一一扫过那些胳膊都露在外边的健硕男人们,确定没有桓煜或者华济。 桓灵:“真是奇了,他们先前不是说要赶过来为比赛做准备吗?难道出了什么岔子不能上场?” 而此时的桓煜,其实就在梁易身后,只是梁易身形高大,脊背宽阔,将他挡了个严严实实,所以桓灵才没瞧见他。 少年一直盯着桓灵那边,略带忐忑对梁易道:“大姐夫,大姐姐好像在瞧我们的队伍,她一定发现我不在里边了。” 梁易知道这事瞒不住,只让桓煜照实对桓灵说。 方才有些钟离郡的官员来找他说话,它这时才闲了下来。听了少年的话,他眼神也隔着喧闹的人群落在了桓灵身上。 盛装打扮的女郎眼神一一扫过那些露着胳膊的赛者。 梁易皱紧了眉头,季年到底怎么安排的?居然让人都穿成了这样? 这一看他就注意到了,其他县里边的队伍简直更加过分,上半身居然什么衣裳都没穿!袒胸露乳的成何体统! 还有这么多女子在呢!梁易觉得男人的身材不是不能给女子看,但只能给自己的夫人看。 这些赛者真是太不讲究了,梁易心里暗暗摇头。季年也是,回头得说说他。 他大致扫过一遍,倒没瞧见身材比他好的。胸前肌肉比他大块的腰身没他结实,腰身劲瘦的个头不及他高大,胸前肌肉和腰身能与他平分秋色的,又含胸驼背不及他身形挺阔有精气神。 见桓灵也不再瞧那边的赛者,而是与她身侧的荀含芷说话,梁易一颗心才放回了肚子里。 桓灵喜欢他形状饱满漂亮的胸肌,事后总喜欢把脸埋在里边蹭来蹭去。可胸肌不只他有,梁易方才陡然升起了些危机感。 钟离郡的竞渡比赛由来已久,大家都奋勇争先,最终季年这边的队伍得了第一,而虞家所在的那支队伍得了第三。 —— 比赛结束后,梁易还有旁事,桓灵惦记着采回去的菖蒲,要亲自去盯着泡酒,就先回去了。 和桓灵道别以后,荀含芷和刘夫人还有虞念在一起。 尽管虞家所在的队伍只得了第三名,刘夫人和虞念也很为他们高兴,上前围着虞家几位郎君道贺。 虞家人不是不好,他们很团结。只是她是外来的,又因为她不孕,刘夫人和虞家大郎都待她不好。 她的夫君虞家大郎这时也不知去了何处,身为虞家的长子,他总有许多事忙。刘夫人那边的热闹似乎不属于她。 嫁来虞家五年,因为与夫君不够恩爱,所以她好似也从未融入过这个家。 已经是午膳时辰,头顶烈日炎炎,晒得她头发晕。而刘夫人这边的热闹,看起来还要好一会儿。 荀含芷面色平静地转身,准备带着侍女回马车上等。没走多远,迎面遇到了一位俊朗明秀的少年。 桓煜似乎是在此处等人,他神情复杂,尽力扯出了一个笑,同她见了礼。 荀含芷礼貌笑着微微点头,而后继续往前走,两人擦肩而过,袖子的一角轻飘飘的碰在一起又很快分开。 她加快了脚步。 “表姐!” 闻言,荀含芷在原地停住,转身,眼神里带着疑问。 明明救了她以后,桓煜一直在避着她。当年嚷嚷着要娶她的小孩子长大懂事了,而她已为人妇。 想来少年是在为当年的话尴尬,所以才处处避开。她当年这般年纪时,也是一样的想法。 可现下,又叫住她做什么呢? 桓煜蹲下,手在地上捡起了什么东西。再站起来的时候,他的手心出现了一只珍珠耳铛。 “表姐,你的耳铛掉了。”他伸出手去,目光紧紧地盯着,等着荀含芷来拿。 荀含芷的侍女见状,上前一步,欲取回耳铛。 少年张开的手心却忽地合拢了。 荀含芷了然,或许他觉得侍女不配从他手心里取回东西吧。但她亲自取,似乎也不大合适。 正在她犹豫的时候,少年却忽然开口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表姐,你还好吗?” 她不明所以,礼貌笑着答:“我还好,就是太阳有些晒,想快些回去了。” 桓煜微微怔住:“噢,” 不远处是方才竞渡比赛的地方,有几张放东西的桌子,此时都空了出来。 他转身走了几步,将手中的耳铛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而后从桌子下边抽出了一把伞,递给了荀含芷的侍女。 “夏天日头烈,要记得带伞。” 不待荀含芷说些什么,少年转身快步离去。 荀含芷的侍女是自小和她一起长大的,望着离去的少年,侍女喃喃自语:“桓家的三郎君,似乎和以往很不一样了。” 小时候这可是位口无遮拦的主,天不怕地不怕,哪有这样小心翼翼说话的时候。 荀含芷摇头笑笑:“人哪能永远和小时候一样,许是他也长大了,稳重些了。” —— 桓煜回去以后,本想直接去找桓灵。可是院里孤零零的华济问他,能不能代写一封书信回家? 今日竞渡的赛者们似乎有宴会,季年还没回来。桓煜怜悯华济思乡之情,只好先替他将信写了。 写好后,他才对华济道:“你得好好学习写字了。” 话说完他才发现,自己这话怎么和幼时那些讨厌的夫子一样了! 少年被自己心里的想法惊了一跳,赶快离开了。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15节 华济急着找人寄信,也没在意他。 桓灵正在安排府里厨房的人泡菖蒲酒。菖蒲才洗净,桓煜就找来了。 “大姐姐,我有话对你说。” “什么?我正想问你,今日竞渡比赛怎么没瞧见你?” 桓煜摸摸后脑勺,语气尴尬:“大姐姐,对不起,我骗了你。我根本没有为竞渡比赛练习,你自然不会瞧见我。” “那你和华济前些日子去了哪里?” 桓煜半真半假道:“大姐夫派人往建康送端午的节礼,我和华济跟着护送了一段。” 桓灵还是弄不明白:“那你为什么说要去练习竞渡比赛?” 护送节礼这件事,到底有什么好瞒着她的了? 桓煜本来想先去暗暗探查一番,想弄明白荀含芷到底是去做什么的。他并不确定这事日后会不会告诉桓灵,所以自然也就没说实话。 现下又需要一个谎来圆了。 他摸摸鼻子:“竞渡比赛没选上我和华济,只选上了季年。我们俩觉得没面子,所以才这样说的。” 桓灵起先猜想过这种可能,现在却不太信了:“可今日我一瞧便知没有你们,事先那样说有什么用呢?终究是会被戳破的” 这个弟弟好似不对劲。 他们自小一起长大,对彼此太了解了。桓煜说谎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摸自己的鼻子,眼神还总是控制不住地往天上瞟。 她压下心里的疑惑,问了句:“你本来要对我说什么?” 桓煜:“我和华济护送了一段路就回来了,路过我们救下表姐的地方,在歇脚的茶摊瞧见好多年轻妇人。我们一问才知,那里只有一个很灵的送子观音 庙,根本没有保平安的神佛。” ----------------------- 作者有话说:好困,我再也不拖延了[爆哭] 第100章 桓煜其实是特意拉着华济一起回去当初救了荀含芷的地方,在当地仔细打听了一番。这才得知了他方才说的那些消息。 只是他不敢告诉桓灵。毕竟荀含芷于他们来说,虽说是亲戚,但也是拐了弯的,是大嫂公孙沛的表姐。 桓灵作为女郎可以关心荀含芷,而他以前年幼不知事时候还嚷嚷着要娶人家,现在去关心,未免会让人多想。 桓煜觉得自己若是荀含芷的事情表现得太上心,对她来说反而不是一件好事。他只能说是顺路听人提起,再将事情告诉桓灵,希望桓灵能开解荀含芷,能想办法帮帮她。 至于他自己,没有资格再做别的。 “送子观音?你的意思是……表姐是去求子的,只是她不想对我们说实话?” 少年沉默着点头。 桓灵也沉默了一瞬:“她不想让我们知道,我们就装作不知道吧。” 她想,她应该明白为何荀含芷的亲事虽然是与表兄亲上加亲,但却无法在夫家得到善待的原因了。 大族若要生生不息,需得人丁兴旺,所以注重子嗣繁衍。不能生育的女子,在夫家总是少了些底气。 只是,桓灵转念一想:“这也不一定是表姐的问题吧。” 桓煜觉得她说对了:“对啊,表姐自小便身体康健,反而是虞家大郎,文文弱弱的,身体不大好的样子,说不定是他生不出来。” 桓灵:“你说的不无道理。只是夫妻二人多年无子,应该两个人都瞧过大夫了吧。” 桓煜:“那可不一定。大姐姐,你不了解男人。男人可不愿意为了这件事瞧大夫。” 男人比女子可好面子多了,特别是这种涉及到能不能生孩子中不中用的问题。好些男子将生不出孩子视作奇耻大辱,若有了这个毛病,他们走在路上都抬不起头。 只要不看大夫,就可以装作自己没问题。桓煜觉得自己真相了。 桓灵想了想今日见到虞家大郎和荀含芷的情景:“我今日是第一次见到虞家大郎,他和表姐看起来确实不大亲密。但这只是我们的推测,并不能当做定论。” 她望着这个对此事过分热切的弟弟,语气冷静了些:“三郎,这无论如何也是他们夫妻间的事情,表姐也并未对我们言明,我们不好插手太多的。” 桓煜神色一僵,忽地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大姐姐,我知道了。” 见王府的仆役已经将菖蒲洗净晾干,少年又兴致勃勃同桓灵一起泡起了菖蒲酒。 “这酒是在季年推荐的酒肆买回来的,确实酿得不错,用来泡菖蒲酒极佳。到时候我可有口福了。只可惜大姐夫不胜酒力,一点儿也享受不到。” —— 梁易回来时,菖蒲酒已经被好好储藏起来。时间也快到晚上,已是暮色四合,弯钩似的月亮悬在天上,廊下一盏盏的灯照亮了梁易回屋的路,也映出了他的影子。 他走得越来越快,脚步声也越来越密集。 桓灵正靠着罗汉榻看曲谱,神情专注认真。但从听到那熟悉的脚步声时,眼神的余光就一直注意着外边。 可是梁易一进门,她就闻到了一股冲鼻的味道,酒气夹杂着脂粉气,一闻就知道梁易刚从哪里回来。 “怎么都是酒气?”女郎皱着眉头,瞪着一双杏眼盯着梁易,“还有脂粉气!” 从前在建康的时候,他可从来没有这样过。难道钟离郡是梁易的地方,所以他开始肆无忌惮了? 桓灵很不高兴,她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当初因为心疼梁易而随他一起来钟离郡这件事,到底是对还是错? 来了这里,她放弃了许多,没有旁的家人朋友,只是不想梁易再一个人过生辰了。 她在钟离郡认识的能为她想的人,除了桓煜就只有两个侍女和荀含芷了。 剩下再熟悉些的,也就只有季年和华济了。而这两个人,她都是通过梁易才认识的。如果梁易对不起她,说不定季年和华济还要替他瞒着。 桓灵对荀含芷在钟离郡举目无亲的境地更加感同身受了。 梁易忙解释:“阿灵,我没饮酒,都是旁人用的。”他抬起自己的袖子闻了闻,“沾上了些味道,我去洗洗。” 他现在还能这么清醒地说话,没饮酒当然是真的。但桓灵还是板着脸:“就会哄我,那脂粉气是哪里来的?” 梁易:“有几个人叫了歌女陪酒。” “什么应酬,去的都不是正经地方。”女郎别过了脸去。 虽然她心里相信梁易说的是真话,可身边荀含芷的例子还活生生地在眼前,她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多想。 梁易快步过来,小心蹲在她跟前:“阿灵,我进去的时候,歌女已经在场。我立刻叫她们出去了,不过她们用的脂粉味重,还是留了些在屋里,衣裳才沾染上了。” 对梁易来说,有了些权势好处还是挺多的。比如他从前位卑言轻的时候,虽然很不喜欢听营中那些人讲些荤话,但还是被迫听了。 而现在,他应酬的时候不喜歌女陪酒,就可以不叫她们在场。 当时的情况比他说的还要过分些,在场大部分说得上话的官员都是梁易从前在钟离郡就认识的,知道他的习惯。 但有个新来钟离郡的文官,喜好吟弄风月,不了解梁易的脾气。见他来了,还特意推了一名姿色不错的歌女来陪他。 歌女还没到他身边,梁易就沉下了脸:“我不喜这些,叫人都出去。” 那官员马屁拍在了马蹄上,当场请罪。其他人忙打圆场,叫歌女们都出去了。 梁易行得正坐得端,没想过瞒着桓灵。其实桓灵并没疑他,但从他身上闻到脂粉气,总是不快的,还是冷着脸不理他。 梁易拉着她的手,急得不知道该说什么:“阿灵,真的,你相信我。” “我知道你没有对不起我,但我就是控制不了会多想。”桓灵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我好像把太多注意力放在你身上了,我不喜欢这样。” 桓氏贵女应该永远洒脱,不该为了男人患得患失。 梁易投军之初便是在钟离郡,而他建功立业,是从钟离郡开始的北伐,收复了北地的彭城等郡。他在这里有许多事情做,每日忙得脚不沾地。桓煜也日日在外边做事。 其实这些与在建康城的日子并没有什么两样,不同的是,桓灵在建康城有许多家人。与梁易成亲以后,她隔几日就会回桓家,和母亲撒撒娇,再同家里的姐姐妹妹们说说话,一起研究诗书曲谱,有许多事情消耗着她的注意力。 而在这里,她只有梁易。 梁易明白了,仍是蹲在地上,拉着女郎的手柔声哄着:“我知道,最近太忙了。过段日子会清闲一些,我多陪陪你好吗?你不是喜欢骑马吗?我们出去跑马好不好?” “哼,谁要你陪?”桓灵甩开他的手,“我也有我的事,我才不要管你。” “阿灵,”梁易重新拉过她的手,“你要管着我。” “我管着你做什么?我不管你,你不正好可以去酒楼那些不正经的地方吗?” 男人站起身,在她身边坐下,把人往怀里搂:“阿灵,别说气话。” “梁与之,我不喜欢这样。”女郎埋头在他胸前,声音闷闷的。 梁易心疼地摸摸她的脸:“那多约表姐一起说说话,你们多出去逛逛,买些漂亮的头面,喜欢的书画,好不好?” “嗯。”桓灵揉了揉酸酸的眼睛,“家里的回信到了吗?” 梁易算了算日子:“快了。” 女郎突然想起什么,一把推开他:“你身上都是酒气,不许抱我。” 梁易只好松开手,又好好解释了一番,桓灵也不生气了,想到今日桓煜所说的,她问梁易:“那虞家大郎可有召歌女陪酒?” 虞家大郎地位不算高,坐在靠门的位置,梁易进去的时候恰好注意到了。 “有。” 桓灵叹气:“果然。”她轻轻推了推梁易的胳膊,“你先去洗漱吧。” 梁易茫然站起:“阿灵,你不生气了?” 桓灵无奈:“呆子,快去!等你用晚膳呢。” 梁易洗漱好出来,一桌子丰盛的菜已经摆好了。他先用了一碗肉丸汤,才感觉到胃里舒服了些,开始 大快朵颐。 桓灵:“应酬的酒楼没东西吃吗?” 梁易摇头又点头:“时间太久,都凉了。” 炙肉的表面都凝固了一层白白的油,其余的菜也凉了个彻底,梁易没怎么用。这样的场合,本也不是为了用饭。 倒是有许多人来敬他酒,他以茶回敬,装了一肚子水,感觉肚里被水撑得发胀,但仍饿得慌。 他饿了,桓灵也就没在用膳时再说别的事情。用完膳后,桓灵洗漱好出来的时候,梁易靠在罗汉榻上消食,手里捧着一卷册子在看。 女郎的发尾的水滴滴答答落下,她坐在镜前以后,梁易放下了册子,来到她的身后,仔细为她擦头发。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16节 他用适宜的力度擦着,桓灵一边往脸上涂面脂一边问:“你今日有没有注意到,虞家大郎和那个歌女的状态?” 梁易就扫过一眼,其实并没有太注意:“我瞧见的时候,歌女在倒酒,虞家大郎在和身边的人说话。” 桓灵不太满意他的回答:“那他们有没有勾勾搭搭,眼神暧昧?” 梁易仔细想了想:“好像没有。” 桓灵叹了口气:“今日三郎同我说,他前些日子路过表姐被救的地方,恰好听到路人交谈,这才得知那里只有一个灵验的送子观音庙。表姐很大可能是去那里求子的。你今日也看到了,虞家人待她并不好。” 说着说着,她突然反应过来:“三郎没去参加竞渡,你应该也知道,你又不告诉我?” 梁易冤枉:“我也不知道,竞渡是季年负责的。” 还是今日竞渡比赛即将开始的时候,桓煜拉着华济出现在他身后,他才知道的。 直到刚刚桓灵提起,他才知道桓煜原来是去了遇到荀含芷的地方。 只不过,端午节礼的护送是他亲自安排的,他记得很清楚:“可是送端午节礼的队伍比他早出发三天。” 为了稳妥,梁易特意让送节礼的队伍早早出发,免得误了日子。 女郎轻轻揉着面脂的手一顿:“所以说他根本就不是顺路,他竟还瞒着我!”她摇摇头,“大约三郎心里还是对表姐有所愧疚,所以才想去调查清楚。” “表姐心胸宽广,我想,或许她早就不在意了。只是三郎还是执拗。” 梁易被这句话一提醒,想起了一件事情:“今日有些人在酒楼留宿了,虞家大郎并没有。” 当时,还有同行之人调侃他:“虞兄,我家有悍妇,不敢在外留宿。你家夫人心胸宽广,贤良是出了名的,你便是在这里住下也是无碍的,何必醉着回家。” 贤良出了名,男人会羡慕旁人有这样的妻子。但是这样的贤良,或许是妻子多次的忍让换来的名声。 桓灵心下一沉。 —— 梁易快将她的头发擦得大半干,桓灵让他停下:“就这样吧,再晾一晾就好了。” 梁易熟练地为女郎在发尾抹上头油,桓灵惯用的头油香味很淡,是好闻的清香。 梁易很喜欢这个味道,将她压在身下的时候就喜欢一边亲她的脸,一边夸好香。 笨嘴拙舌的人,动情的时候也会不停地亲着她说胡话。 见他这么喜欢,后来桓灵就给他的头发也涂了一次,梁易的头发也变得香香的,他好不习惯,还被桓煜他们打趣了一番。 身后的男人细致地为她涂发油,目光认真又温柔。他确实挺会伺候人,这点桓灵还是很满意的。 以往睡前的这个时候,他们会一起读读书,各类杂书都看,话本子,农书,地理志,甚至还有兵书。 可现在,梁易又拿起了那卷册子,桓灵余光扫过的时候,发现是他的公务文书,也就自觉避开。 梁易拉着她的手,将册子递到她眼前:“可以看,只是新法的一些举措。” 桓灵:“这是你的公务,我最好不要看。” 阿耶朝堂上的事情基本都不会与阿娘说,阿娘也不会问,只是打理好家里。 梁易不管她说什么,已经给她念出来了:“这里写着要兴学校。” “兴学校?建康有太学和国子学,各郡县也都有官学,还要继续变化吗?” 桓灵往下看:“分儒、史、玄、文,四馆。也就是说,分得更细致了,也可以让一个人在某一方面更深地钻研。” 梁易:“不止,以往官学中的学子,基本都是士族子弟,这次会改为以试入学。官学课业优异的学生可以擢选至国子学,再从其中择优者为官。” 女郎微微怔住:“也就是说,九品官人法也要变了。” 再加上改田制,轻赋税,这无疑是一次大变动。 如果桓灵没有和梁易一起去过万家村,或许她也要因士族的利益受损而不快。 可她既然知道了这世界有许多人在努力生活仍然得不到温饱,就没办法熟视无睹。 但愿新帝统治的新朝能一改前朝司马氏的积弊,当真出现改天换地的新气象。 看着她的神情渐渐变得严肃,梁易解释道:“于桓家不会有大的影响,二哥和三郎都从武,三叔也做了协律校尉。”他的声音低了低,“四郎长大若想做文官,也还有恩荫。” 变法难以一蹴而就,为了不让士族全力反对,江临仍然保留了一部分的恩荫制。而且,改了学制和官制,以考试擢选官学的人才和新晋的官员,士族也仍然会有优势。 士族有着几百年的底蕴,家中有丰富的藏书,能找到最好的先生,即使只比才学,寒门学子要想达到同样的水准也会比他们难。 但这无疑已经是一个好的开始。 桓渺和桓灵是桓家最善音律之人,桓渺做了乐官,倒也真是人尽其才了。 桓灵:“我知道。”她的语气轻松了些,开始和梁易玩笑,“不过我们家四郎做文官怎么就只能靠恩荫了,他就不能自己考吗?你别瞧不起人。” 不能因为四郎的阿耶读不进书,就觉得四郎也读不进啊。 梁易很快改口:“嗯,他可以自己考。” 桓灵开始琢磨:“可若是只分儒,史,玄,文四馆,是否不够实用?” 梁易:“大舅兄也是这样说的。” 桓家兄妹,还真是默契。只是江临并没有决定要不要采纳。 “若能加上医馆、农馆等,教习行医之道和水利耕种等等技术,想必会更不一样。”女郎继续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那样的话,我朝各地都会有更厉害的大夫。如果再发生瘟疫,结果就会不一样了,不会再有那么多的孩子家破人亡。农桑上,也会有更多的收成,不会再有人吃不饱饭。” 梁易向来只管打仗练兵,这些文官的变法改革他并不多言。但桓灵这样说,他太能感同身受了。 他便是那个因为瘟疫而家破人亡的孩子,他不希望再有人和自己一样。 所以在后面给江临的回信中,他再一次提起了自己幼年的经历。 两人聊了许久,夜渐渐深了,外面 变得很安静,没有人在院子里走动。桓灵也准备睡了,一面往床边走,一面提醒梁易吹灯。 可梁易非但不吹灯,反而从后面抱住了她的腰:“阿灵。” 女郎惊诧地转过身的时候,男人已经慢慢贴着她柔软的身体跪了下去。桓灵吓了一跳:“梁小山,你做什么?” 梁易的神情虔诚又渴望:“今日惹你生气,阿灵,我给你赔罪,好不好?” “赔什么罪?你起来!你别跪着!”桓灵不知道他要干嘛,但她没有让自己夫君下跪的喜好。 话虽这样说,但梁易没等桓灵答应,就慢慢褪去了她的亵裤,有力的双手控着女郎的大腿,埋头含住,开始细致地、温柔地赔罪。 他这样跪着,虔诚地吻着,一副臣服的姿态。桓灵发觉自己竟然觉得很畅快,真是太罪恶了! 舒爽的感觉慢慢传来,桓灵感觉的腿开始发软,已经快站不住了。她往后靠着床柱稳住自己的身体,双手却没有地方扶,只好按住了梁易的脑袋。 但这样,似乎更像把他往自己的身上压,又是舒服又是难受,她也不知道该怎样才好了。 到最后,一股难以言说的酥麻传遍四肢,女郎的细腿实在酸软得无力支撑,整个人顺着床柱往下滑,被跪着的梁易稳稳接住。 女郎眼神迷离,满面潮红:“你从哪儿学的这些?越来越放肆。” 梁易用干净的巾帕给她擦干净,将人抱回了床上,想亲亲桓灵红扑扑的脸蛋,又发现自己没有漱口,只好飞快地去漱完口回来,拉着桓灵反反复复地亲。 这个时候,他总爱问些让人羞耻的话:“阿灵,刚刚那样好不好?舒不舒服?” 桓灵不说话,但看着他的眼神是柔柔的,他也就明白了,“下次还这样,好不好?” 女郎的头慢慢靠近他的胸膛:“可是你刚刚跪着,这样不好。” 他们是夫妻,应该是平等的,这样好像她在欺负梁易。 “没什么不好的,册子上都是这样画的。” 这种时候,哪怕是梁易这种性格内敛的男人,也要厚着脸皮提起让人羞耻的册子。 “你又背着我看那种册子?!” 梁易装傻:“那下次不避着你,我们一起看也可以。” 桓灵没好气锤他的胸膛:“我不是这个意思!反正你以后别这样,这样太放浪了,不好经常这样的。” 这个时候,梁易也有他的道理:“那个册子是教人怎么做夫妻的,既然这样画了就有它的道理,而且你也很舒服。” “别说了!”女郎一把捂住他的狗嘴,梁易顺势拉着她的胳膊开始亲。他总是这样,不管女郎的哪里他都极喜欢亲。 “你别亲手腕,会被别人瞧见的。” “噢,”梁易从善如流,湿吻往上去了。 ----------------------- 作者有话说:“四馆”参考南朝宋元嘉年间的四馆,其他变法的东西都是我编的,大致参考南朝时期的历史背景。 第101章 时间不紧不慢地过去。从五月开始,桓灵带着金瑶和银屏一起锻炼,每日还没用早膳的时候就会来一遍五禽戏。 白日里,她逗逗猫儿玩,谱些曲子看看书,天气不太热的时候会约着荀含芷出去逛逛街。和家里人也时时通信,收到一封信,下一封就又寄了出去。 在钟离郡的日子,渐渐步上了正轨。 五月中旬,梁易搜罗到一副极富盛名的前朝书法《罗素帖》,送给了桓灵。桓灵挺喜欢,将它在书房挂了起来细细欣赏。 正好是休沐日,桓煜几人也回来了,兴致高昂地跑来凑热闹。 这几人中,读书时间最长的是桓煜,但他毫无书法造诣,写的字只能勉强称得上一声端正。季年认识字,但不懂什么是书法。华济才开始学认字,写字都还困难。 因此他们围着《罗素帖》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华济最不解:“就这么一副灰扑扑的字,差不多和这三进的院子一样贵吗?” 有钱人的花费,真的不是他能理解的。 桓煜:“这是大家之作,若不是卖主急着出手,想必这个价格还拿不下来。” 季年猜测:“虽然它灰扑扑的,但是对文人来说,想必是闪着光的。王妃一定很喜欢。” 桓灵点头:“大家之作,能见到已经是极为幸运。我自然喜欢。” 看着她闪动着光彩的眼睛,梁易觉得什么都值。 不过她对书法的喜欢就是一般读书人的那种喜欢,并没有到狂热的地步。 以往的朋友中,最热爱书法的是荀含芷。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17节 那时的桓灵年纪还小,她并不明白,当时尚在闺中零用钱不多的荀含芷,为何能忍痛攒很久的钱,只为了买到一副书法作品。 “表姐最喜欢这些了,我请她来鉴赏一番好了。” 听她这么说,梁易很高兴。他希望在这里,桓灵也有说得上话的人能陪着她。 季年故意逗桓煜:“正好你也在,你和荀夫人好好道个歉,将误会解开。你们是亲戚,又都在钟离郡,哪能这样一直避开?” 桓煜神情闪过一丝不自然,这里摸摸那里碰碰装作很忙的样子:“我明日便回营中了,我有事,我很忙的。” 说罢,少年连热闹也不凑了,说自己累了要回去歇息。既然他要走,季年和华济也跟着一起离开了。 桓灵还在琢磨:“只叫表姐来鉴赏,是不是有些不大好?要不我送一副书法给她吧?”她问梁易,“你觉得怎么样?” 梁易愕然:“送给她,这副吗?” 桓灵捏捏他的脸:“梁小山,你想什么呢?我自然不会将这副送人。我是说,在以前的那些里面挑一副送给表姐。” 虽然她对书法作品没有狂热的喜好,但也不会将梁易的心意转赠他人。 梁易松了一口气:“都可以。” —— 几日后,荀含芷受邀来访。一见到《罗素贴》,她整个人眼睛就变得亮亮的,桓灵恍惚间觉得又见到了建康城那个生动的荀家三娘子。 “早就听闻《罗素贴》真迹就在钟离郡,只是一直无缘得见,今日一见,笔走龙蛇,力透纸背,果然不同凡响。” “我就记得表姐以往最喜欢这些,这副是”桓灵顿了顿,“是我夫君送的,不好转赠,我那里还有一副旁的送表姐。” “不必,不必。能从表妹这里得见已是我的福气,怎好再受表妹的礼?” “表姐就收下吧,我是有事让表姐陪着我,就当是谢礼。” 桓灵拉着荀含芷离开了书房,穿过游廊回到了厅里,让其他人都下去了。 “我近来觉得总是头痛,不知是不是来钟离郡的路上吹了风所致的,又怕是有什么大问题,很是担心。偏偏最近夫君事忙,所以想叫表姐陪着我瞧大夫。” 荀含芷自然应了她。桓灵身体康健,等大夫来了,没看出什么毛病,只说许是吹了风所致,开了些补药。 “还好只是吹了风,不是什么旁的大病症。”桓灵情真意切地松了一口气。 金瑶已经预备将大夫往外送,被桓灵叫住了:“表姐要不要瞧瞧?” 她微微靠近荀含芷,低声道:“这位大夫是我重金从外地请来的,据说医术了得。表姐也瞧瞧,才不枉我花了这么多钱。” 荀含芷顿了顿。其实她是有些怀疑的,府里的大夫总是那些话,也总是吃药,一直调养不好。 她几番犹豫后,终于松了口:“好,我也借表妹的光瞧瞧。” 大夫一番诊治,说她身子康健,没有任何毛病。 荀含芷却有些不敢信,急切地将胳膊又递过去:“身体康健?您再好好瞧瞧。” 大夫奇怪地问:“这位夫人可是有什么旧疾?” 荀含芷的声音很低很低:“我府上的大夫说,我有寒症,不宜、不宜受孕。” 大夫听了这话,又搭了一回脉,再次确定了自己的结论:“夫人的身子康健得很,一点问题都没有,寒症更是无稽之谈。” “我家祖上便行医,我自幼学习医术,至今已有五十余载,怎会连一个小小的寒症都瞧不出来?夫人若是不信,可再找其他的大夫瞧。” “没有,没有不信。”荀含芷喃喃道,“只是……” 桓灵让金瑶送客,人走了才对荀含芷道:“两位大夫说法不一,表姐可在外面多寻几位大夫瞧瞧。若真没有病症,那是大好事。” “我知道,多谢表妹。” 府里的大夫一直说,她体有寒症,难以有孕,所以才成婚五年都没有孩子。但夫君一直也没有因此事要纳妾,还一直安慰她不必为此事忧心。 虞家大郎比她还大上几岁,已经年近三十,又一直不愿纳妾。因为她的缘故,他一直膝下无子。 替夫家延绵子嗣,是为人妻子的本分,她却没能做到。荀含芷一直觉得对不起虞家。 可这或许并不是真相。是虞家的大夫医术不好?还是…… 她压下心里的震动,对桓灵道:“表妹放心,我会去好好瞧瞧的。” 桓灵也点到为止,没有再和荀含芷说这事。她本想邀荀含芷用午膳,可荀含芷婉拒了。桓灵就让银屏收拾好要送她的书法,送她出了门。 回去的马车上,荀含芷的手无意思摩挲着那个装着书法作品的盒子。只不过是在家里陪着坐一会儿,怎么也不值得这么重的礼。 大约桓灵只是想找个理由将东西送给她。她们多年未见,桓灵都能如此待她。而虞家……不说也罢。 —— 荀含芷心事重重地回了虞家,恰好这夜虞家大郎来了她的房里。 他们夫妻平日里分房睡,虞家大郎一个月会来她的屋里几回,并不是每次都会合房。 她曾经还对这段婚姻抱有希望时,也曾暗示过若是想要孩子,是不是需要多一些。但虞家大郎和大夫都说,她的身体需要调养,要孩子也不能着急,多思多虑反而更难有好结果。 可如今转念一想,事实究竟是什么呢? 她压住心底的愠怒不安,面色平静地对他说:“表兄,我体有寒症难以受孕,调养了几年也不见好,实在不好如此耽搁虞家子嗣。听舅母的,房里添些新人吧。” 虞家大郎微微一笑:“不着急,你的身体需要慢慢调养,我只想要我们的孩子。”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不要多想,好好养身体。” 这夜,望着在身边静静睡着的男人,荀含芷忍不住想,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 月底,桓灵接到了荀含芷的邀请,邀她去附近的明水县游玩。明水县位于大湖一侧,风光秀美,在钟离郡内小有名气。 桓灵很高兴,来了钟离郡这么久,她还没有怎么出去玩过。她对钟离郡附近也不怎么熟悉。 梁易一回来,她就激动地告诉了他这个消息。 “去多久?” “明水县只有一日的路程,玩几日就回来。” 梁易点点头:“那叫季年跟着。” 虽说府里日常会有许多护卫保护桓灵,但总是不如季年让人放心。 “行,我多带些人。虞家的护卫指望不上,还得是自己人。” —— 钟离郡,军中营帐。 正是烈日炎炎的午膳时分,几名少年凑在一起用午膳。 季年对桓煜玩笑道:“王妃要和荀夫人一起往明水县游玩,将军叫我随行保护,要不要一起去玩玩?正好你还没去过明水县。” 桓煜不喜欢这里的馒头,但又实在饿,只能几大口囫囵吞下又灌了些水。 而后少年就在一边默默地擦着弓箭,语气也和弓弦一样绷得紧紧的:“不去。” 季年继续循循善诱:“我前几年去过一次,明水县的风光确实很不错,真的不去?” 少年将已经被擦得闪闪发亮的弓箭往身后一备,起身准备往靶场去:“不去,再过些日子大姐夫就要往北地各郡巡查,要准备的事情多着呢,我没空。你保护好大姐姐她们。” 季年摇摇头:“其实这次你去要比我去合适,毕竟你与王妃还有荀夫人更为熟悉。只是你小子非要别扭着。” 桓煜丢给他一个馒头:“随你怎么说,反正我不去。你保护好她们,不能有任何闪失。” ----------------------- 作者有话说:梁小山:真的不想和老婆分开啊啊啊可是没时间陪她[爆哭] 第102章 临出发前一夜,梁易还看了一遍桓灵预备带的东西,又塞了几个驱虫的香囊进去。 桓灵觉得这样太多了,无奈道:“我身上会带一个,就去几天而已,不用那么多吧。” “明水县位于湖边,蚊虫多。” “好吧。”她心情畅快,说的话也甜,“那边应该有些特色的吃的玩的,我给你们带回来。” 梁易将她搂进怀里亲:“到了那边,不论去哪儿,一定要让季年跟在身边。” 桓灵也抱住他的腰:“我知道,放心吧。我去玩几天就回来了。” 尽管感受到了梁易的不舍,她还是决定出去玩。他整日在外面那么多事情,怎么自己就得一直在府里等他回来? 桓灵觉得自己也得让梁易眼巴巴地盼着她回来! —— 翌日,天气晴朗,清晨还有些凉意,适宜出行。 荀含芷带了贴身的陪嫁侍女以及几名虞家护卫,先来与桓灵会和。 其实荀含芷嫁来钟离郡五年,并没有怎么出去玩过。作为虞家的长媳,自嫁来以后,家中许多事务都需她看顾,婆母刘夫人那里还要时时侍奉,真是脱不开身。 但这次,因为她是和桓灵相约出游,虞家人痛快地放她离开,还多派了几名护卫。 只是离开前,家中的长辈和她的夫君,都明里暗里叮嘱她,一定要和桓灵打好关系,好让她在梁易那儿为虞家美言几句。 那位王爷虽然只掌军队,可他自来了钟离郡后便雷厉风行,为新法的推行扫清了许多障碍。 磨刀霍霍对准的,或许下一个就是虞家。 但所幸虞家的外甥女公孙沛是梁易夫人的大嫂,虞家的儿媳妇荀含芷也曾在建康城与桓灵相交甚深。 虞家一众人等都打定主意,一定要好好把握这一层关系,让梁易对虞家多宽容几分。 不然,那些多占的田地和山林,真是没办法保住了。 眼看着一家家士族败落下去,虞家人如何能不揪心,总是对荀含芷耳提面命,让她多多讨好桓灵。 荀含芷受制于人没有办法,面上好好答应着,却没打算照他们说的做。 她与桓灵相交是因当年的情分,因她的表妹做了桓灵的大嫂,和如今桓灵是不是王妃并无关联。 刘夫人听闻外地有一灵验的送子观音庙,令她去拜,她便去了。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18节 那日,她带着一名侍女,虞家大郎给她拨了两名护卫。 而后,她遭遇了山匪劫财,护卫殊死搏斗都受了伤。她当时以为,或许已经没办法活下去了。 但是她竟然没有特别恐慌,因为现在的日子已经是一潭死水,内里是腐烂的臭气。 可桓家三郎和桓灵夫君的人救了她,她从刀光血影下被救下了。 她已经很感激了,再生不出更多的攀附心思。 被救下以后的这段日子,她想明白了,忽然就不想和从前一样活了。 想当年,在建康城时,荀家三娘子温柔清高,最为鄙夷曲意逢迎小心讨好之事。 如今也不得不在明面上应下了。 五年的婚姻,她似乎离当年的自己越来越远了。 荀含芷忽然想找回自己。 这日是梁易送她们出的城,出城后他又好好嘱咐了季年一番,这才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地回去了。 趁着停下这个时候,桓灵和荀含芷换到了同一辆马车上。 路上无需侍女怎么伺候,也方便她们说话。三名侍女也在后面得了清闲。 梁易还站在原地,如一棵无言的青松,沉默地瞧着马车远去。 桓灵从车窗探出头去,笑着朝他挥手道别。直到已经看不到梁易的身影,她才放下了手,心情愉悦地瞧车窗外的风景。 这个过程中,荀含芷一直注视着桓灵。 原来,旁人的婚姻是这样的。 她从不曾有过,也不曾期盼过。 母亲告诉她,女子在后宅这一方天地中,有了孩子才有了指望。她也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不是为了指望,而是在这偌大的虞家宅院,她希望有人能天然和自己站 在一起。 桓灵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表姐,你也把那边的窗户打开吧。外面有风,这样很凉快呢。” 荀含芷回过神,笑着打趣道:“表妹是有人要道别,我不用,所以开不开窗都没什么。” “表姐!”桓灵抱着她的胳膊晃,“你学坏了,你打趣我!” 荀含芷的另一条胳膊轻轻拍了拍桓灵:“好了,不说这个。阿灵,我想问你一件事情。” 桓灵靠在她胳膊上抬起头:“嗯?” “就是、就是阿荧,她成亲三月就和离了,为什么?”她状似不在意随口问,“沛娘也没和我说这事,还是听了别人的消息,说桓、谢两家联姻破裂。” “年后不久,谢二郎路过钟离郡,我瞧见过。和当年一样,生的一副好相貌。这样的郎君,为什么说不要就不要了?” 提起谢二桓灵就生气,一拍自己的大腿:“谢二弱如柴鸡哪里好了?也就是长了一张蛊惑人心的脸!我觉得他也不怎么俊朗,还不如……” 说到这里,桓灵顿住了。她下意识地想说还不如梁易。可明明他们不是同一种长相,不好放在一起相提并论。 在旁人提起俊朗的男子时,她第一个想起的居然是梁易。 她改了口:“还不如我们家三郎,也不如我大哥二哥!” 荀含芷默了默:“你说得对。” 桓灵痛心疾首:“最过分的是,谢二对阿荧一点也不好,伤透了阿荧的心。表姐你说,这样的男人还能要吗?” “那你们家的长辈也不反对吗?毕竟是大族联姻,牵扯颇多。” 桓灵:“长辈们犹豫过后,还是同意了。毕竟桓家实力比谢家有过之而无不足,这桩婚事也不是桓家攀附,只是因为阿荧喜欢谢二。既然她不喜欢了,那就没有必要再继续了。” 荀含芷垂眸沉思,既然如此,她的婚姻是因为母亲说虞家是亲上加亲,一定会待她好。可如今,虞家人对她并不好,那是不是…… —— 明水县不远,路上需要一日的路程。 中午,一行人在路上用了些带的胡饼点心填肚子。傍晚时分,他们就已经入住了明水县城。 梁易叫人打点过,已经提前找好了住处,是一座清幽雅致的二进小院。 晚膳是从外边的酒楼订的席面,菜肴是明水县的特色,倒也别有风味。桓灵是和荀含芷一起用的。 赶路辛苦,晚膳后桓灵本想早些回去洗漱休息,可却被荀含芷叫住了。 “我有事要说与表妹。” 她们二人的侍女都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十分可信,也就都没有让侍女们出去。 “我也不瞒表妹,来明水县除了游玩,我还有一桩事。上次在你那里看过大夫后,我一直想再换个大夫瞧。但是我不想惊动家里人,所以才特意来了这里。” 钟离郡认识她的人多,荀含芷怕被虞家察觉,她得为自己好好打算了。 “还望表妹原谅我隐瞒之过。” 她不拉上桓灵,或许虞家都不会放她离开。她竟然才明白,护卫不只是护卫。 从前的她竟然还将这当成了虞家大郎不会表达但是心里有她的证明,多可笑。 “原是如此。不过我确实也没来过明水县,只还当是游山玩水。”桓灵露出一个甜甜的浅笑,握住了荀含芷的手,“表姐愿意和我说说吗?” 荀含芷低下头:“我有些怀疑,但是还不能确定。那些护卫,也都是表兄的人,我不敢相信。” “表姐早说,我多找几个大夫去我府上,咱们也不必跑这一趟。” 荀含芷考虑得更多:“我也想过的,但是虞家毕竟在钟离郡,我怕每次过去,表妹那里都传大夫,还是会惹人生疑。” 如果真是最坏的那个猜想,她一定要小心谨慎。真被骗了这么久,虞家人的心思恐怕比她想的还要恶。 她当真觉得可笑,她远嫁来钟离郡是母亲的意思,因为虞家是母亲的娘家。母亲觉得她会得到善待。 可或许母亲已经离开钟离郡太久,虞家早已不是她熟悉的那个虞家。 桓灵:“表姐的意思是,要避开那两个护卫?” 荀含芷已经提前查探过了:“后院有门可以出去,护卫都在前院。我明日换了装束早些从后门出去,正午前应该就能回来。” “好,我替你遮掩。” 第二日一早,荀含芷一大早就悄悄带着侍女换了装束出门。 桓灵则没有出屋,前一天一直在赶路,她刚好也累了,可以多睡会儿。 季年将自己的任务记得很牢,一大早就来问桓灵打算什么时候出去游玩,虞家那几个护卫的头头跟在他后面。 守在院门口的银屏笑着道:“王妃昨夜和荀夫人畅聊至夜深,现下还未起身。” 季年:“那王妃醒来后若需出门,尽管差遣。” 说罢,他便准备转身离去。可虞家那个护卫头领犹犹豫豫的不肯走。 季年一只胳膊搭他肩上:“我们先走,不得打扰王妃休息。” 那头领似乎还存着疑心,但不敢提出,走出去了还探头往回看了好几眼,挨了银屏的瞪才老实。 约摸过了一个多时辰后,院里传了早膳。两个时辰后,桓灵和荀含芷便一同现身了。 桓灵不高兴地板着脸:“季年,下次我要出门会提前告知你们的,不要去问何时出门。早晨好好的清梦都被你们搅了,昨夜又睡得晚。我现下觉得头疼,一定是因为没睡好。” 季年不明所以,王妃从没对他这样说过话啊,但他还是很快躬身应下。 桓灵再不高兴地看向荀含芷:“表姐,还有你家的这些个护卫,也不许他们再来吵我。” 荀含芷还没说话,那护卫忙请罪:“奴知罪,再不敢扰王妃休息。” ----------------------- 作者有话说:不好意思来晚了,因为今天又开始练车了[爆哭]接下来几天都要去,要去考场练,但是特别远,所以我还得早起,路上也很累。我会尽力写,但明天真的不知道能不能更新了,先提前说个抱歉。 第103章 因为桓灵她们起得晚,若是要出城去游玩,时间恐怕会有些不够。这日下午,她们就在明水县城里边逛了逛,买了些当地的特产。 明水县风光秀美,是游玩的好去处,在钟离郡内小有名气。它却不仅仅是个简单的游玩之地。 在江临率军北伐之前,钟离郡曾经是南北对峙的前线,战马和兵器的需求十分巨大。 而明水县境内有钟离郡最大的铁矿,钟离郡的兵器铸造所也建在这里,是以这里民间也有不少铸造的手艺人,开着各色的铁器铺子。 以往桓灵从未逛过这样的地方。桓氏贵女爱好风雅,也喜欢独一无二的宝物,逛街多是逛书画、首饰这类的铺子。 但明水县的这一整条巷子几乎都是铁器铺子,里面竟然也有些女子在挑选着里边的铁器,桓灵好奇,二人就随意进去看了看。 铺子里面有些剪刀,农具一类的,而刀剑匕首之类的虽也有,但并不多。 桓灵随意拿起了一把匕首瞧,掌柜见她穿得贵气,忙过来询问:“女郎是要送人还是防身?我这里还有短刀,女郎可要瞧瞧?” “好。”桓灵应下来,掌柜连忙出去拿。桓灵对荀含芷道:“我倒用不上这些,只不过三郎喜欢。二哥有一把上好的西域短刀,他可羡慕了。表姐也帮我挑挑,给三郎挑个他喜欢的。” 荀含芷笑:“他幼时便喜欢这些,现在还没变。”话音落下,她停顿思索片刻后又道“只不过,” 桓灵:“只不过什么?” 荀含芷很困惑的样子:“只不过三郎如今好像比以前沉默了许多,我记得他小时候话又多又密,现在都不太爱说话了。” 桓灵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将桓煜每次遇上荀含芷就沉默的原因说出来,只道:“大部分时候,他还是挺爱闹腾的,累的时候就不爱说话。” 荀含芷了然,原来是累到了。不过仔细想想,她遇见桓煜这几次他确实都挺累的。 掌柜的又从后边拿 了些短刀出来,桓灵和荀含芷都只会挑样子,瞧不出用起来的好坏,便叫季年来帮着挑。季年很快在那些华丽漂亮的短刀里边挑出一把,工艺极好,十分锋利。 挑完以后,桓灵便准备离开这家铺子。季年沉默片刻,而后似是不经意提起:“将军惯用的那把匕首似乎也不大锋利了。” 桓灵:“可是那一把是陛下所赐,玄铁锻造,才一年多就不好用了吗?” 季年:“……” 桓灵知道季年说这话的意思,可她就是觉得梁易在军中地位超然,用的兵器也基本都是特制的,非常珍贵。 这种街头上的,即使已经是铺子里很出挑的,他或许还是用不惯。 但桓灵也没纠结,便让季年给梁易也挑一把,还好心问他要不要。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19节 季年直摇头:“属下的兵器好用得很,不用换,多谢王妃的好意。” 而后他就在店里选了几把不错的匕首,摆在一起让桓灵挑样子。梁易对兵器的审美和桓煜不一样,他日常用的兵器就没有花里胡哨的,于是桓灵就挑了一个简单大气的,很配他。 两人又在外边逛了逛,桓灵和荀含芷进了一家首饰铺子,店家将自己的东西吹得天花乱坠,但看两位女郎不大信的样子,又展示了一番。 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金钗,只要用力按动蝴蝶翅膀,竟然能够嗖的一下,自尾部射出一支极细的针来。 桓灵和荀含芷都很喜欢,两个人各自买了一支。季年在一旁腹诽,这样的金钗梁易婚前便亲自挑了几大箱,比这个分量足很多,但桓灵从没带过。 没想到在这小小的明水县,她又给自己选了一支。难道将军选的就那样不好吗?季年就很为梁易不平。 桓灵丝毫不知他想了这么多,又和荀含芷逛了一会儿,走出门后,却见季年目光盯着不远处的人群。 银屏催他:“季郎君,走了。你在瞧什么?” 季年摇摇头:“大约是看错了。” 他怎么恍惚看到了一个长得很像他们家将军的人,只是没有那么的高大威猛,身形要更矮小瘦削。 银屏把手上的东西递给他:“季郎君,这是王妃和荀夫人买的东西,劳你派人先送回去,王妃还要再逛一会儿。” 已经是六月初了,尽管这日没有烈日,是个无风无雨的阴天。但还是有些闷热,路边上的鸟儿似乎都没有力气鸣叫。 桓灵也没再逛多久,就和荀含芷一起回去了。 回后院前,她吩咐季年道:“今日都早些歇下,明日我们早起去游湖。”随后她就挽着荀含芷的胳膊很快离开了。 “表姐,你今晨的意思是,几个大夫都说你没有寒症?” 荀含芷一早出去,变换了装束,赶着去了三家医馆,得到的都是一样的结果。 她苦笑着摇头:“四个大夫都这样说,想来也不会错了。” 难道真的是她所想的最坏的结果,整个虞家都在骗她? “今日还要多谢表妹为我遮掩,我回去之后,会查清楚这件事,再做定夺的。” 桓灵心疼地握住她的手:“表姐千万不要和我客气,能帮到你我很开心。日后若还需要我帮忙,尽管说就是。” 夜里终于有了些凉意,驱散了白日的热气,终于能睡个好觉。可桓灵却有些睡不着了,荀含芷因为没有孩子一事一直伤神,求医问药,甚至求神问道。 到头来发现很可能不是她的问题。 而她遇到了一个不喜欢小孩子的梁易,哪怕真的不能生育,也无需在此事上苦恼。 其实,见了家里的小娃娃们和宫里的小公主后,桓灵觉得小孩子还是挺可爱的,抱着软乎乎的一团,戳一戳小娃娃身上同样软乎乎的肉,会觉得心里也软软的。 黑暗中,她习惯性地往外边一滚,却没靠上那熟悉的暖炉似的身体。 —— 翌日一早,她如约和荀含芷往湖边游玩,泛舟湖上,也别有一番意趣。 湖边的风有些大,带着湖面的水汽,让人觉得身心舒畅。桓灵在这里玩得很开心,不仅泛舟玩了一圈,午后还与荀含芷在湖边好好逛了一会儿。 但湖很大,并没有逛完,她们相约明日再来。 回城时已是红日西斜,马车里有些闷,桓灵打开了自己这边的车窗,一人一马飞快从身边穿过。 方才还闲适地吹着风的女郎愣了神:“我是不是看错了?” 对面的荀含芷垂眸,漫无目的地把玩着自己的手指,这才抬起了头:“什么?” 桓灵还在回忆方才那一幕:“表姐你瞧,远处马上的那个人,是不是有些像、我夫君?” 荀含芷闻言便推窗去看,但路上尘土飞扬,远远的只能瞧见马上之人瘦削的身形,怎么也不像魁梧挺拔的梁易。 桓灵来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现下看不到了,身形确实不像,但长相确实有相似之处。” 荀含芷微微一笑:“世间之人相貌有相似之处是稀松平常的事情,表妹如此在意,一定是太在乎王爷了。” 她就不在乎有没有什么人和虞家大郎生得像。 桓灵被打趣了,轻哼着推她一把:“表姐!我和你说正事,你总是开我玩笑。” 荀含芷:“表妹与王爷夫妻情好,这是好事。” 先前,她也听过传闻的,传闻中桓氏双姝之一居然嫁了个上不得台面的泥腿子。许多人暗地里议论的时候都说,别看桓灵面上装作若无其事,说不定暗地里气哭了多少回。 可如今来看,若得了这样全心的郎君还要气哭,这世间也没有女郎能笑得出来了。 桓灵傲娇:“也没有很好吧,我们就是普通夫妻。” 但梁易确实对她非常上心,她从前一直将这当做见色起意,并不知道梁易能维持多久。 她一直以为,若只爱一个人的皮囊,这样的爱是很容易消散的。许多男人一旦得到了他想要的,很快便会感到厌倦。 但如今,她们圆房也有半年了,梁易依旧热情不减,床榻上讨好她的花样也愈发的层出不穷。 分明是个稳重内敛的性子,遇上她的事情总会容易慌了神。 或许,梁易的喜欢比她想的还要多一些。 荀含芷笑着摇头:“若你们只是普通夫妻,这世间恐怕就没有恩爱夫妻了。” 桓灵:“大哥大嫂就很恩爱啊。” 那曾经是她最认可的一种婚姻。门当户对,青梅竹马,志趣相投,早早定下亲事,一切都是那样的顺利。 荀含芷嫁出健康城的时候,公孙沛还没有和桓炎定亲,她并不了解表妹的婚姻到底是什么样的。 而她,对于自己婚姻的难处,只在通信中告知了表妹一人。但表妹并没有怎么提过她自己的婚姻。 或许是,在婚姻不幸之人面前说自己有多幸 福其实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所以表妹才并没有提过吧。 这是公孙沛对她的关心,荀含芷想明白了:“等我回建康看看,我就知道了。” 桓灵:“好呀,阿荧九月要生产,我打算八月底就回建康,表姐可要同行?” ----------------------- 作者有话说:梁小山:老婆什么时候回家? 作者:大概是下一章。 不好意思几天没更,前几天一直在高强度练车,精力实在是跟不上。但是我昨天科目三一次考过了,再也不用去练车了太开心了哈哈哈哈哈[垂耳兔头] 不幸的消息是我今晚嗓子不舒服,感觉要感冒了,现在紧急去搞点药吃预防一下。夏天感冒最难受了[爆哭] 第104章 荀含芷犹豫了一会儿:“八月底,或许可以。离开建康城已有五年,我确实想回去看一看。若是可以,我就和表妹一起回去。” 桓灵:“大嫂总说想表姐了,想来建康城的其他家人也很惦念表姐。” “我也很想念建康城。” 很想念当初那个无忧无虑的荀家三娘子。 —— 桓灵又在明水县待了几日,将这里的风景看了个遍,才与荀含芷一起回了钟离郡。一路上都很顺利,只是六月的天气,难免就热了些。 回到建康城已经是傍晚时分,桓灵在马车上热出了一身汗,一回到屋里就想先去沐浴,两名侍女也没好到哪里去。 因此她就让金瑶和银屏都回自己的屋子去沐浴。她又不习惯不熟悉的其他侍女伺候洗漱,所以就没用人伺候。 洗到一半的时候,门忽然被轻轻推开。 “我都说了不用伺候……梁小山,你,你怎么进来了?”女郎回头瞧见是梁易,又往水里缩了些,只露出白皙圆润的肩头,自脖子往下都淌着水珠,清爽干净。 梁易眼底闪烁着喜悦的光彩:“她们说你回了,我进来瞧瞧。” 加上来往的路程,也不过才六七日而已,他却感觉已经过了好久好久。 瞧他那热切的眼神,桓灵嗔了他一眼:“我在沐浴,你先出去。” “我刚回来,也还没沐浴。” 桓灵假装听不懂:“那你出去等一会儿,我很快。” 她今日刚回来,真是太累了,要是他真闹腾起来,恐怕实在招架不住。 梁易还不肯走:“我帮你吧,快一些。” “也可以。”毕竟他还是挺会伺候人的,桓灵也不想委屈自己,在他来到浴桶跟前时,伸出手抵住他的胸膛。男人胸前的那一块衣料很快湿透,胸前那块肌肤隔着衣裳都觉得被女郎按得发痒。 桓灵白皙修长的手指在男人宽厚的胸前点了点:“好好穿着衣裳,只许伺候沐浴。” 梁易喉结动了动,艰难地应下了。面对桓灵,他从来不是坐怀不乱的君子。 温热的水被轻柔地浇到女郎的肩背上,再沿着那漂亮的后背缓缓往下,流到腰往下的地方,和浴桶里边的水重新混在一起。 梁易在用尽全力忍耐着,如一个极有耐心的篆刻师,对着手上的美玉精雕细琢,大手在美玉上不断地缓缓摩挲。 若是探去了不该的地方,就被被女郎一巴掌拍过来。但力道并不重,梁易还是挺高兴的,毕竟桓灵已经好几天没这样打过他了。 能被这样教训,也是成了亲的男人才有的福气。像是季年桓煜那几个毛头小子,自是体会不到这样的幸福。 他本来想将桓灵直接抱回去的,但因为还没洗漱糟了女郎的嫌弃,并不许他抱。 女郎的倩影翩然而去,他也飞快地洗漱好出去了。 桌面上已经摆好了一桌子菜,而他心爱的妻子坐在那里,等着他一起用饭。这是很寻常,但也很幸福的瞬间。 好几日没见,桓灵游玩回来心情很不错,一直和梁易说自己路上的见闻。 “明水县的风光确实不错,就是这些日子太热了,等天气凉快些,我想再去周边的其他地方逛逛。以后回了健康,我应该不会再来北边了。趁着这个机会多走走看看也挺好的。” 梁易笑着点头,以后闲了,他都可以一一陪她去,看遍周边风光。 “我在明水县买了很多东西,给你买了一把匕首,是我在季年挑的其中几把里边选出来的,挺适合你的。但肯定比不上陛下御赐的那一把。说来也奇怪,玄铁锻造的匕首,怎么会一年就不好用了?” 梁易不语,但大概明白了季年的心思。 “我在明水县瞧见一个相貌与你有几分相似的人,但个头和身形不像。” 梁易有一瞬的讶然,但也同荀含芷一样,认为这世间物有相同,人有相似,很正常的一件事,无需过分在意。 他以前也曾在旁的同僚谈话时听到过,天南海北的两个人,一人说另一人与自己家乡的谁谁谁生得很像,想来这种情况也很常见。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20节 “表姐在那里又瞧了几个大夫,都说她没有寒症。不知是整个虞家都被那个大夫骗了?还是虞家人一起骗了她?” 梁易觉得,虞家钟离郡百年传家的大族,虽然近年来隐隐有败落之势,但也不至于府上养一个医术这么差的大夫,更不至于全家上下被一个庸医蒙蔽至此。 “反正表姐说她会去好好调查,我能帮她的地方一定会帮的。”桓灵非常同情荀含芷的遭遇,心疼不已。 梁易没有二话,桓灵就是这样善良的一个人,他会支持她的决定。不过一个虞家,没什么得罪不起的。 直到女郎没什么想说的了,梁易才适时地送上一杯茶,待女郎一口饮尽以后,就将人抱到腿上搂着亲。 —— 六月的天已经热了起来,哪怕是夜里,窗户开着让外边的风进来,空气里也仍然弥漫着燥热的气息。 床榻上铺了冰凉的竹簟,能缓解几分躁意,但若是在一个地方躺得太久,仍然觉得身下那一块地方热腾腾的开始发烫。 桓灵烦躁地往里边滚了一圈,梁易也跟着滚了过来,正正好睡在方才她睡出热气的那块地方。 明明方才这个人已经缠着她亲了好一会儿了,她都没推开。但这一趟出门回来后,钟离郡的天气又热了许多,燥热真是难熬。 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安静地躺着,身上都会开始泛起细细密密的汗珠。尽管她也喜欢挨着睡,但这样两个人都睡得不舒服。 桓灵无奈问:“梁小山,你不热吗?” “热。”哪怕是冬日里,梁易的身上也热乎乎的,像一个人形的汤婆子,更不用说夏日里了。 但成婚以后,他们都是挨着睡的。哪怕是成婚初期那段桓灵还嫌弃他的日子,都没有隔得这么远过。 床上的距离又好似士族与寒门之间的那道天堑,只有碰到那柔软的肌肤,梁易才能安心。只有这样,他才能真切地觉得,桓灵在他身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们比谁都亲近。 “热你还贴那么紧,往外边去一些。”女郎手肘往后撞了撞他。 梁易依依不舍地往外边挪几近于无的距离,桓灵转过身,双手并用往外边推他:“真的热。” 男人委委屈屈:“阿灵,我想和你挨着。” 知道她坐了一整日的马车,会很疲累。尽管方才的亲吻已经让他的燥热更加严重,梁易还是没多纠缠什么。 桓灵最受不了他那可怜样,又心软地握住了他的手:“今晚先这样睡,明日再多加些冰吧。” 梁易就高兴地亲亲她的手指,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一些,但手紧紧地牵着,这才心满意足合眼睡去。 第二日恰好是休沐日,梁易在与往常同样的时间醒过来。身畔的女郎酣睡正香,脸颊红扑扑的,白皙柔软的手抓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 他不自觉笑了笑,而后起身在院子里练拳脚。亲近时,桓灵总喜欢以手去触碰他结实的胸膛,想来对他的身材是满意的。 梁易便觉得要日日操练,不能懈怠了身材的保持。 等到女郎醒过来,已经是正午时分,头顶上的烈日散发着腾腾的暑气,就连院子里的蝉鸣,似乎也在诉说着因炎热而产生的烦躁。 已经是午膳时分了,桓灵不紧不慢起身用早膳,梁易则在她身边用午膳,菜色不同。 梁易给桓灵盛了一碗海鲜粥,女郎觉得太多了,鼓着腮帮子还没开始说话,就听见桓煜兴冲冲的声音。 “大姐姐,季年说你给我带了礼物!” 少年没去过明水县,听季年说礼物是大姐姐和表姐一起选的,眼神就变得亮亮的,神情也激动不已。 “表姐帮着选的吗?” 季年无语:“是荀夫人与王妃一起选了几个出来,我再挑了工艺最好最结实锋利的一把,只不过恰好那把是荀夫人选的。算起来,是我们共同选的,王妃出的钱。” 桓煜好似 没听到他说的什么,一溜烟跑出去了。 “我去大姐姐那里拿!” 桓灵便让金瑶和银屏将她买的那些东西都拿出来分了分,桓煜一见到那把短刀就非常兴奋。 “真好看,让我试试!”说着他就拿着短刀跑去了院子里,跳起来对着那棵大树的侧枝试了试,果真削铁如泥。 “果然锋利!”少年又很快兴冲冲地跑回来,看到梁易正在欣赏桓灵带给他的礼物。 大姐姐送大姐夫的这柄匕首,瞧着也太平平无奇了吧。为了不让梁易伤心,他绞尽脑汁开始安慰人:“大姐夫,你这柄匕首也很好看。” 梁易没什么特别的神色,少年瞧着自己手上镶嵌着宝石的短刀,和那柄外表平平无奇的匕首,又找补了句,“和我的,不一样的好看。” 虽然他还是觉得自己的比较好看,但不能够伤了大姐夫的心! ----------------------- 作者有话说:桓煜:难道大姐姐还是更在意我吗[狗头] 梁小山:不和傻子计较,老婆还是懂我的喜好[星星眼] 第105章 夏日炎热,酷暑难熬。 整个六月,桓灵都没有怎么出过门。倒也不怎么觉得无聊,梁易每天都会回来,经常给她带些新奇的玩意。 桓煜平时懒得跑,大部分时间都住营中,只有休沐日才会过来。少年每次一来就叭叭个不停,要把这些日子营中的事都对桓灵说一遍才肯停下。 这些日子,桓灵便如在建康时一样,读书作画,还谱了些曲子,做了点针线活,日子便慢慢过去。 不同的是,相较于从前,她会起得更早些,趁着天还不太热的时候带着两名侍女练五禽戏。 这期间,只有荀含芷过来了一趟。她带来了一封信,说是给公孙沛的,劳烦桓灵往建康送信的时候一同带回去。 “叫人送来就是,这么热的天表姐还亲自过来。”桓灵让人上了冰酪,给荀含芷消暑。 在虞家,荀含芷并不能经常出门。但若是来找桓灵,不论是她的婆母还是夫君,都是很乐意的。这也是她难得的,给自己松口气的机会。 她舀下一勺,轻轻送到嘴边,是香甜又清爽的味道,她已有五年未尝过了。 在虞家,她是一个有寒症的人,已经因为这样的症候难以有孕,又怎能自私的不顾虞家子嗣去用冷食?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被骗了整整五年。 “刚好过几日我要派人回建康城送信,一定给表姐带到。”想到不久后的安排,桓灵问,“表姐可有想好,八月底要和我们一起回建康吗?” 荀含芷放下手中的冰酪,默了默才道,“我,还没有与家里人说。过些日子,我会告诉他们的。” “好。到时候表姐提前告诉我,我们一块儿走,不仅安全些,路上也能说说话。” 荀含芷点点头。 原来,钟离郡和建康城的距离也没有那么远,只是虞家总有原因不让她回去。 而桓灵,才来了这边几个月,桓家有事便随意来去。 那位出身低的王爷,不仅没有二话,还会给她将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这世间的确有好的婚姻,只是自己没有那个福气。 她感觉这五年,这被一直否定的五年,已经要耗费掉自己所有的精气神。重见桓灵的这些日子,她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明明当初的自己,有爱好,有家人,还有亲近的朋友。如今却好像什么都没了,只余下生育的苦恼。 荀含芷出府回家的时候,正撞上回来的桓煜,少年同她见过礼,哑着嗓子唤了声表姐,很快低着头走远了。 荀含芷微微转头,奇怪地看着那越来越快的背影。 桓家三郎如今,当真是不爱说话了。 —— 时间转眼便来到了七月初。天公作美,终于落了雨,一连多日的燥热缓解了不少。 睡梦中,感觉到屋里越来越凉,梁易轻轻将自己的胳膊抽出来,起身将睡前预备的冰挪远了些。 夜半时分,桓灵也被这动静吵醒了,伸手在旁边摸索一番,却没摸到人,迷迷糊糊问:“梁小山?” 梁易轻轻躺回她身边:“下雨了,天凉。” “噢,”女郎朝他怀里一滚,“记得我和你说的,明日别去营中了,把三郎他们也都叫回来。” 翌日便是梁易的生辰,但这个人居然一点也不记得。桓灵前两日嘱咐他那日别去营中,他还不明白为什么。 还是桓灵提醒了他才想起来:“噢,我的生辰。”而后眼底又闪动着喜悦的光,“阿灵,你记得我的生辰?” 其实桓灵一开始也不记得。但去年她自己的生辰宴后,特意去瞧了记着两人生辰八字的婚书。 看他这样高兴,女郎有点心虚:“我当然记得。你记得我的生辰,我也记得你的。” 前两晚,夜里还很是闷热。桓灵不许他抱,只能牵着手睡。而今夜是一个美好的落了雨的夏夜。 梁易温声应下桓灵的话:“已和他们说过了,他们几个明日过来。” 桓灵奇怪:“他们几个在忙什么?怎么不今下午和你一起回来?” 梁易也不大清楚,他忙完了就回家,可没工夫和几个少年玩闹。 “就知道和你也问不出什么来,”桓灵闷闷拍他一下,“三郎胆子大,你要多盯着些。上次他就背着我们带着华济回去探查了。” “好。” 梁易已经很多年没过生辰了,为了忘记那些痛苦,大脑不自觉地淡化具体的记忆。 一段婚姻,他拥有的比曾想过的已经多上太多,拥着怀中人的双手不自觉收紧。 这样一打岔,桓灵也清醒了些,乌亮的眸子闪动着:“要是在建康,给你庆生的人会更多,我家有好多人。在这里就只能将三郎他们几个叫回来了。” 梁易在钟离郡待了好些年,其实他在这里有许多熟人。只不过那都是一些军中的粗莽军汉,行止礼仪比初成婚的他还要差。要现在的他去看,都有些看不惯了。 若是带回来,恐怕会冲撞到桓灵。桓煜他们几个是桓灵熟悉的,只他们几个就好。 如果不是桓灵有心要替他热闹热闹,其实他更想只有夫妻二人。 “没关系,只要你在就好,” “嘴怎么这么甜?”女郎满意地捧住他的脸,“我尝尝?” 梁易的身子瞬间崩得紧紧的,但还是顺从地打开了齿关,对女郎予取予求,将那鱼儿似的软舌含在嘴里吸吮舔舐。 桓灵也被他勾起了几分兴致,小手顺着他敞开的衣襟摸进去,摩挲着漂亮紧实的胸肌。 梁易被刺激出了几声低低的闷哼,湿吻从唇舌转移到了脸蛋、耳后、脖颈、还在渐渐往下。 再不阻止,恐怕今夜又睡不好了。女郎狠狠心,用力抱住了他的脑袋,不许他动弹。软绵绵的云朵随即被压出了一个窝,和他脸颊的硬朗曲线紧紧贴合着。 对梁易来说,这既是折磨,又是享受。他没忍住轻轻咬了一口,被女郎拍了一下才老实。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21节 “睡前我就说过了,明日要早些起来。不许闹 了。” 梁易弱弱为自己争取:“阿灵,你先亲我的。” 女郎轻哼一声:“我只是亲你,可没有做别的。” “好。”梁易默默翻下去,躺回她身边,默默平复自己的呼吸。 过了一会儿,他才终于安静下来。桓灵轻轻拽他的胳膊,语气傲娇:“过来抱着我。” 不那么热的时候,桓灵也是喜欢和他挨着的。梁易唇角微弯,笑着将人拉到怀里。 翌日,梁易醒来时,女郎还在他怀里睡得很熟。反正不急着去做事,他静静地注视着女郎的睡颜。 桓灵睡觉的时候一向不大规矩的,一边膝盖压着他的肚子,另一条搁在他的腿上,亲亲热热地贴着。 这种两个人安静的时光,总是叫他觉得格外安心的。好像他和桓灵之间一切的不相配都不存在了,只有他们两个。 许是睡着的时候折腾了,那缎子一样的长发有一缕搭在了女郎脸上,长发乌黑,脸颊雪白。 梁易用他那双久经沙场的粗粝大手轻轻将长发拂去一旁,和其他的长发妥帖地安置在一起。他的动作很轻很轻,女郎却被这动静吵醒了。 “唔,”桓灵微微睁眼瞧外边的天色,“天刚亮,再睡一会儿吧。” 梁易倒是习惯了这个时候起身,已经没什么睡意了,但还是听话地闭上了眼。 时间流逝,天光大亮,府里渐渐有了仆役们走动的声音。桓灵醒来的时候,梁易仍在她身边安安静静躺着,但眼底一片清明。 “你没睡?”桓灵不理解,“日日都醒那么早,不觉得困倦吗?” 梁易笑着摇摇头,预备下床去给她找衣裳:“今日穿哪一身?” 女郎一把拽住他的手腕,被这话提醒了:“你就在这,我去找。” 桓灵如同快乐的小鸟一样快步离去又快步回来,身上仍是自己那身寝衣,手上却捧了一件新衣裳。 这是一件玄色云锦所做的男子外裳,衣裳下摆和袖口都绣着祥云纹。女郎将衣裳展开,快要和她人一样高。 这样长的衣裳,小舅子是穿不了的,那只能是给他的了。 梁易有些不敢确定:“阿灵,这是、你做的?” 女郎鼓着腮帮子:“你怎么问得这样奇怪?我不能给你做衣裳吗?” 梁易摇头,高兴地跳下床,三下五除二换好衣裳,有些拘谨地对镜自视。 他在军中待得太久了,那样一群糙汉子聚集的地方,欣赏自己的衣裳容貌,都是可能被取笑的。 桓灵肯定地点点头:“好看!” 原本只是微微红的麦色脸庞就更红了。女郎故意逗他:“我是说,我做的衣裳好看。” 梁易的脸上闪过一刹那的难堪,很快就消失了。他真心实意称赞:“衣裳是很好看,我很喜欢。阿灵,谢谢你。” 他可真是个实心眼的,桓灵又有些后悔逗他了,郑重地重新将他推到铜镜前:“我刚刚逗你玩的,梁小山,你人也很好看,特别俊朗。” 男人素来明亮锐利的眸子充满了茫然与不解,似乎弄不懂桓灵为什么会说这样的一句话。 他无措地往旁边让了一步:“阿灵,我知道,我不好看,委屈你了。” 他见过建康城那些士族儿郎是什么样的,就像他的大舅兄那样,端方儒雅。就算是习武的,也像他的二舅兄那样,行走坐卧皆有风度。再不济也像他小舅子似的,生得细皮嫩肉讨人喜欢。 桓氏三兄弟,无论性格如何,一看就是锦绣堆里养出来的。 像他这样,一看就是泥地里摸爬滚打出来的,怎么能入桓氏贵女的法眼?还能得她一句俊朗的称赞。 一定是因为,今日是他的生辰,桓灵为了哄他开心。但愿意这样哄他开心也是极好的。 “谁说你不好看?”桓灵握紧他的手,“我就觉得我的夫君很俊朗。你别总是觉得自己不好看,这样会丢了我的面子。” “还有,你方才为什么不相信,这是我给你做的衣裳?”桓灵面朝他,目光紧紧地盯着,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梁易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以为,自己在桓灵的心里没有那么重要。绣香囊什么的都是小打小闹,做这样一件华美的衣裳就要废太多神了。 在此之前,他确实不敢相信,桓灵居然愿意为他花费这么多功夫。 尽管他们夫妻之间相处越来越和谐,但他骨子里的不自信却不是一朝一夕能改掉的。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不通文墨,不懂诗书音律,不是桓灵喜欢的类型。 他扯了个谎:“我、我先前没见你做衣裳。” 女郎向前一步,盈盈笑着:“傻呀,提前让你瞧见了,那不是没有惊喜了吗?”她拉过宽大的袖口指给他看,“你瞧,这里的纹样都是我一针一线绣的。” “嗯,很好看。”梁易眼眶热热的,温声哄着。 “还有啊,你瞧领口这里,有几只小老虎。你属老虎的,这是特意给你绣的。”桓灵的手搁在他胸前,纤细的手指指着领口的位置。 梁易起先没有发现,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瞧见了几只笑眯眯的老虎头。 可真是憨态可掬,他低低地笑出了声。 “哎呀,你不许笑!位置不够,大老虎这里绣不下了,几只小老虎头,也很可爱嘛。再说了,你又不是三郎,你向来不喜花里胡哨的衣裳饰物。我怕绣太大只的,你不喜欢。” 大手往盈盈一握的腰上一贴,不过微微用力,女郎就靠在了他怀里,胳膊顺势抱住了他结实的腰。 “这个就很好,我很喜欢。” 别说是这么可爱的小老虎了,就算桓灵绣成了几只大虫子,他也特别特别喜欢! 桓灵脑袋在他胸膛上蹭蹭:“我就知道你会喜欢。”她再次叮嘱,“还有,以后不许再说自己不好看了,这样不是显得我眼光很差。” 梁易还当她在安慰自己:“可是,我这样的,在建康本也不算俊朗。” 建康谁人不说,桓氏双姝的一朵,竟落在了泥地里。虽然没人敢当着他的面这样说,但这样的话是从未断绝过的。 “胡说,就是很俊朗!骑在马上的时候格外俊朗!三郎说得对,建康城中的女郎多不懂欣赏男子英武之美,”她声音小了些,“之前的我也一样。” “我现在觉得,你这样的,和大哥那样的,是不一样的俊朗。” 而且,他当真是一个稳重又靠谱的,能把她照顾得妥妥帖帖的。而从前建康城中因容貌和才名而有众多女郎喜爱的谢二郎,却当真是一个冷心冷情的冰块,伤她妹妹至深。 可见,建康城中女郎们看男人,有时候确实是会走了眼。 “梁小山,我觉得我们现在这样,就很好很好。” ----------------------- 作者有话说:不好意思耽搁了好几天,没防住还是感冒了[爆哭]前两天一直在发烧,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很难受。稍微好一点了,也写得很慢,这一章写了好几天。今天看待会儿还能不能再写一章吧。 第106章 这于梁易来说,当真是个如梦似幻的生 辰开端了。 从前他哪里敢想,还有能过上这样日子的时候。失去家人的孩子,活下去已经是奢望了。 被桓灵这样紧紧地抱着,这样用心为他做的衣裳。他是不是可以认为,桓灵对他的在意,比他以为的要多。 只是女郎并没有抱他太久,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以后就松开他,唤人伺候洗漱了。 梁易拉住桓灵:“不用她们。” 然后他便熟练地跟到湢室,为女郎兑好热水。 他都在这儿了,还要那些侍女做什么呢? 柔柔弱弱的侍女哪里有他会伺候人。要是桓灵身边的事全都被金瑶她们做了,那他做什么呢? 桓灵拉着他,语气犹豫:“不行,今日是你生辰。” 虽然梁易这样子伺候她,已经有过很多回了,两人都已经习惯。桓灵也早就能大大方方地支使他做事。 但毕竟是他的生辰,生辰还做伺候人的事情,桓灵觉得不大好。 梁易用热水打湿巾帕递过来:“我的生辰,听我的?” 算了,反正他乐意。女郎笑着嗔他一眼:“油嘴滑舌。” 梁易微微一笑,亦步亦趋,凡是能伺候的,都做得殷勤周到。 瞧着他这样忙来忙去,桓灵微微笑着,心里想自己威严的父亲是不会为母亲做到这一步的。 士族间的夫妻,能有父母那样相敬如宾的已是难得。 桓家有家规,大多男子没有妾室通房,已经很少见了。但桓家众男儿,也是不同的。 三叔不着调,也不受规矩束缚,或许会这样做。不知道大哥会不会? 桓炎是长子,从小就被教育要稳重,因此自小就是个小古板,都不爱和桓灵几人一起玩。 还是成亲后,整个人才更温和了些。用桓煜的话说,大哥有了更多的活人气。 但他仍是桓家这一辈人中,最为严肃正经的一个。 若是年纪轻轻已是天子近臣,稳重无比的大哥跟在大嫂后面忙忙碌碌做这些事情,多少有些滑稽。 想到这一幕,桓灵没忍住笑出了声。 正在给她选衣裳的梁易不解地望过来,桓灵笑着仰头解释:“不是笑你,我想到了好玩的事情。” 梁易点点头,又认真挑选起来,最后选了他最爱的红色小衣。 不出意外挨了女郎的瞪,但那样的瞪又不是生气,嘴角似乎有忍不住的笑意,反而看得他心里酥酥麻麻的发痒。 最终,女郎别别扭扭穿上了那身他选的红色小衣,外边又遮掩似的穿了天青色的衣裳。 桓灵的妆容和发髻由金瑶负责,花费了不少功夫,美得恍若仙子,梁易看得移不开眼。银屏带人送来早膳退下去的时候都在偷偷笑。 这丫头胆子比金瑶还是大一些。金瑶到如今,仍然不太敢直视梁易。 过生辰得吃汤饼,早膳便早早地端上来了,还有些旁的精致菜式,都是桓灵早膳惯用的。 桓灵早膳用不了太多东西,一边慢吞吞地等着汤凉一些,一边奇怪地问梁易:“三郎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要知道今晨光是她妆扮就已经花费了不少功夫,时辰已经不早了,早已经过了往常的早膳时辰。 梁易还没回答,桓灵自己想出了一种可能:“许是睡懒觉了。” 淅淅沥沥的雨滴沿着院子里的树叶往下滴答滴答,三名少年姗姗来迟,各自为梁易送上生辰礼。 梁易许多年未庆贺过生辰,更是从未收到过家人以外的人赠的生辰礼,很有些不习惯,更不习惯几个人轮番对他说着好听话。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22节 好在特能叭叭的小舅子缓解了他的尴尬:“大姐夫,你这衣裳是大姐姐的手艺!” 少年的语气分外肯定。 桓灵笑:“你倒还认得出来。” 这话坐实了梁易身上的华服确实是她亲手做的,季年和华济都向梁易投去了羡慕的目光。 好在现如今,梁易已经学会了享受这种目光,不自觉将胸背都挺得更直了。 季年凑近华济耳边:“你有没有觉得,将军成亲之后,比从前开心了好多?” 华济点点头,也小声道:“是,小山哥从前不爱笑。” 他这话说得委婉,他从前所知的梁易哪里是不爱笑,分明连话都不愿意说。 在山里打到了兔子野鸡什么的给他们送去时,也是放在门口就走,一句话都不愿意多说。 华济比梁易小几岁,那场大火发生的时候,他才五岁,年纪还十分小。所以那些很多痛苦的回忆,于他来说都是模模糊糊的,他连自己父母长什么样子都想不起来了。 乡下人家,一辈子也留不下一张画像。 记忆是模糊的,过后又被姑姑收养,所以同样在瘟疫过后家破人亡的华济,并没有像当年的梁小山一样被阴霾笼罩。 他更不记得,大火以前的梁小山是什么样子。他只知道,那场大火之后的梁小山不说话,离群索居,独自在山上打猎。 后来,梁小山不听村里人的劝,一个人孤零零离开了万家村,过了好几年才回来,听说在外边做了大官,给村里修了路,给他自己新的小院。 又过了几年,他回来了,不同的是这次多带了一个人,整个人也和从前有了很大的差别。 这便是华济所知的一切。 “你们俩嘀嘀咕咕说什么呢?快过来!”桓煜唤他们,“今年新酿的青梅酒,滋味特别好。待会儿给大姐姐尝尝。” 少年遗憾地摇头:“可惜大姐夫喝不了。” 也真是奇怪,怎么会有人一杯酒就醉成那样的。 桓灵:“所以你们今日来得这样迟,是因为去买酒了?” 季年和华济对视一眼,都没说话。桓煜抢着道:“对啊,就是去买酒了。这家生意特别好,要排队。” “在哪儿?若是好,改日我再叫人去买。” 桓煜:“城西杨家铺子,很不错呢。” 而后的午宴,桓灵就品尝了少年大力推荐的青梅酒,确实不错,有着微微的回甘。 但少年没说的是,这酒好喝,但有些醉人。多饮了几杯的女郎到后面,已经有些坐不稳了,倒进梁易怀里,歪着头奇怪道:“咦?怎么有两个梁小山?” 梁易便知她这是醉了,目光微沉看向桓煜。他天生不胜酒力,女郎能饮些酒,他也并不反对。只是这酒醉一回,便会伤一回身。 桓煜尴尬地摸摸自己的后脑勺:“我们喝着没醉呀。” 季年:“大约王妃是女郎,很少饮酒才会这样。不过好好休息就会没事的,我们就先走了,不打扰王妃休息了。” “对,小山哥,我们先走了。” 华济和季年一左一右拉着桓煜离开,不成想在门口撞见了扫兴之人。 “我是来为王爷庆生的,我姑母家与桓家是姻亲,内子也与王妃往来甚为密切。我们家在钟离郡也有些名号,你们该认得我。” “自是识得虞家郎君,只是王妃与王爷都交代过,王爷生辰只自家人团聚,不对外收礼。您是尊贵人,也别让小的难做。” 是被门房拦住的虞家大郎,带着几个捧着礼物的随行小厮。 虞家大郎倒是自来熟的模样,同桓煜打招呼:“三郎,我是来为王爷庆生的,咱们都是自家亲戚,偏这奴才不长眼,竟不放我进去。” 少年漫不经心道:“你来晚了,我们已经为大姐夫贺过生辰。” 虞家大郎暗自恨恨吐气。如果不是荀含芷不配合,他怎么会这么晚才来! 早先他就和荀含芷说,等到梁易生辰这日,他们夫妻一起登门送礼。 多好的一个机会啊,可荀含芷就是不应,还说什么安王的生辰不对外收礼。真是妇人之见,一点变通都不懂! 但他没当回事,等到生辰这日,带上礼物就叫荀含芷出门。可一向因为无子而愧疚乖顺的妻子竟然罕见地反抗了他,任他好说歹说就是不应。 虽说他也是公孙沛的表兄,和梁易扯得上亲戚关系。但虞家毕竟远在钟离郡,和桓家素来没什么往来,他怕桓灵不给他这个面子。 而荀含芷从前一直生活在建康,如今也与桓灵有些私交。怎么说,她出面都会更好一些。 虞家已经交出了一部分多占的田地,剩下的他想保住。不然,百年家族基业毁于他手,他没脸去见列祖列宗。 可他竟然连向来听话的妻子都说服不了,最后只能自己带着礼物过来,还误了时辰,被这小小的门房拒之门外。 他端起温和的笑:“这才下午,不晚不晚,好歹让我将东西送进去吧。” 少年一向随性,对他更是没什么好语气:“不行。大姐夫不收旁人的礼,你回去吧。” 桓煜让门房将门关了,人也进了院里。而他自己和季年二人也离开了。 “走吧,今日不当差,我们去逛马市。” 虞家大郎吃了个结结实实的闭门羹,黑着脸离开了,回虞家给荀 含芷看了冷脸,下午又秘密地出了府,独自出门。 为了不引人注目,他如往常一样,穿过一条条熟悉的小巷。可就在快到目的地的时候,一口大麻袋忽地从天而降,将他罩得严严实实。 接踵而至的便是毫不留情的拳打脚踢,应该有好几个人。 他绝望地呼救,而后大声威胁:“你们知道我是谁家的吗?” 又是结实的一拳,极重地打在他脸上:“打的就是你这虞家的!” ----------------------- 作者有话说:虞家大郎:我没名字吗? 作者:是的[狗头] 第107章 虞家大郎被打得晕头转向,很快在雨水里晕了过去。少年将口袋掀开,还想再补几脚,被人大力拽走了。 桓煜还不服气:“你们拉我做什么?不多踹他几脚,我这里这气出不去!” 华济好言安慰:“打上一顿就够了,若真有了性命之忧,反倒麻烦。” 季年:“这一天天的,净陪你胡闹了。到时候将军罚下来,王妃一求情,你被放过了,全落我头上。” 桓煜拍拍胸脯:“既然是我的主意,自然全部由我承担。” 华济:“他确实该打。” 这些日子,桓煜拉着他们摸清了虞家大郎的行踪。每隔几日,虞家大郎就会悄悄去一个院落,不带任何随从,还要走避开人的小路。 这很不寻常。 根据常理,他们初步猜测,虞家大郎应该是悄悄养了外室,不敢叫人知道。 季年是钟离郡人,知道得多一些:“可人人都知道,虞家大郎极为爱重他夫人,夫人也极为大度。但夫人不孕,他也坚持不纳妾。又何必在这里偷养外室呢?” 桓煜猜测:“为了好名声?”少年语气嘲讽,“见了上次的事,你还觉得他当真极为爱重表姐吗?” 后面他们又几番蹲守,却从未见过女子出进,都是一些男人。 桓煜当时非常生气:“这厮,他竟好男风。那他求娶表姐,不就是为了遮掩?” 他心里更愧疚了。如果不是他小时候胡说八道,表姐怎么会在建康议亲不顺,这才嫁给了钟离郡这个狗东西! 季年摇摇头:“应当不是。这里边是一个中年男人和几个小童,小童明显是中年男人的随从。虞家大郎就算好男风,也不会找一个能当他爹的吧。” “那是什么?” 因为这个疑问,他们又跟了院子里的人几日,终于发现了端倪。 那名中年男人是位大夫,据说是专门给大户人家看诊的,银钱给的非常可观。 后来,从小童运回来的药材里边,他们又发现了蛛丝马迹。 季年也很鄙夷虞家大郎这种行为:“自己生不出孩子,将黑锅扣在他夫人头上,再装出一副毫不计较的大度情深模样,人人都说他是有情郎。实则在外边养了大夫偷偷瞧病,瞒过了所有人,真是无耻。” 华济继续他的话:“若有朝一日他看好了病,就可以当做一切没发生过。若看不好,无子的名声还是在荀夫人头上。” 桓煜气急:“这个狗东西!” 这是梁易生辰前一日,他们才发现的。少年气得不行,拉上好友将人教训了一顿,才感觉心头稍微顺畅了些。 “好了,现在人也教训了。接下来怎么办?”季年其实并不赞成管这些闲事,但是同为男人,他实在鄙夷虞家大郎的做法。 华济:“做得这么隐秘,加上一直以来都有荀夫人不孕的传言,想来一定是瞒着她的。得先让荀夫人知道这事,不能再受骗了。” “我知道,改天我找大姐姐帮忙。” 季年:“刚好可以让你在荀夫人那里将功折罪,此后你也不用处处避着她了。” 少年摆摆手:“现在别说那些,我只希望表姐过得好。” 华济:“和这样的男人在一起,她怎么可能过得好?虞家大浪这样的心肠,还能指望他真心悔过?” 桓煜越听越烦,直觉荀含芷今日的局面自己有很大的责任,心里的烦躁卷土重来,似比之前更盛些。 —— 钟离郡王府,正院。 桓灵喝得晕晕乎乎,还非要自己往屋里走,不许梁易来扶她抱她。女郎走得摇摇晃晃,梁易看得心惊肉跳,生怕她把自己摔了,一直跟在旁边小心护着。 女郎大手一挥:“哎呀,梁小山,你别小瞧我,我自己能走。” 梁易无奈:“阿灵,你醉了,我拉着你走好不好?” 桓灵带着明显的醉意:“不好,我、我是有一点晕,但还不至于、走不了路,看我、看我走个直线给你瞧瞧!” 话是这样说,但迈出的步子依然是歪歪扭扭,绝不能称之为直线。 她身形一晃,差点儿站不稳,伸出手欲扶廊下的柱子,但扑了个空。还好梁易大手一捞,将人稳稳抱到了怀里。 桓灵先前嚷嚷着不许抱,真抱到了,她也没生气没挣扎,在梁易怀里乖得很。两条细细的腕子绕过了男人的脖颈,盈盈的眸子含情地注视着他麦色的脸庞。 雨声淅淅沥沥,夏日难得的凉风吹过,两人之间的距离还是紧密滚烫。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23节 梁易的步子迈得很大,很快回了屋,将人轻轻放在床上躺着。他准备打盆水来给她擦擦脸,但女郎就是不松手,紧紧地抱着他的脖子。 桓灵微微用力以后,本就心猿意马的梁易顺势倒在她的身上,有力的大手撑住两边。 他并不敢结结实实压在女郎身上,一百多斤的体格子,她承受不了。 桓灵认真地瞧着他,忽然就笑了起来,眼里亮闪闪的,微微抬头用唇在他唇上贴了一下。 只是蜻蜓点水般的一下,她很快就离开了。 瞬间,女郎又懊恼地摆头:“我饮过酒,不能这样亲你,你会醉的。” 额头贴着额头,梁易笑:“阿灵,你放心,这样不会醉。” 女郎如同得到了食物的快乐小鸟,语气都惊喜了几分:“真的,那再亲亲好不好?” 不待她问完,男人结实的身子已经沉了下来,亲的也不止那红润的唇了。 下了帐子,青天白日地胡闹,平日里桓灵不会允。可醉了后,她格外黏人,亲得喘不过气来了,就把梁易也拉着躺在身边,抱着他黏黏糊糊地撒娇。 梁易第一次觉得,酒这个东西,确实并非毫无可取之处。 金瑶送来了醒酒汤,桓灵也不许他去取。 “你干嘛?你就在这里陪着我。” “我去拿醒酒汤。” “不喝,酸酸的,我不想喝。” 梁易任劳任怨地将人抱到桌边,小心哄着她一点一点喝了下去。女郎小脸都皱成了一团,小声嘟囔:“就是酸。” 梁易给她喂了颗糖,桓灵五官瞬间舒展,语调也开始上扬:“现在甜了。”她也给梁易嘴边递了一颗,“给你也甜甜。” 梁易笑着将那颗糖含进去,连带着她的手指。桓灵撅着嘴地把手指抽出来,往他眼前一伸:“给我擦手。” 虽然今早清晨的桓灵打定主意,在梁易生辰这日不支使他做事,但醉了的人可记不住。此时她使唤梁易就非常的心安理得。 梁易听话地将她的手擦干净,温和地问:“去睡一会儿好不好?” “好。”女郎又抱住了他的脖子,“抱我过去。” 梁易乖乖照做。女郎还是不许他走,非要他陪着躺着,紧紧地抱着他,身前绵软抵在他结实的胸膛上。 面对桓灵,梁易可从来不是什么柳下惠。 但下一刻,女郎亲亲热热地搂着他,语气甜蜜:“梁小山,你真好。” 梁易揉揉那酡红的脸蛋:“还不够好。” “就是很好!”醉了的人哪讲什么道理,非要他认同自己的观点。 女郎白皙细腻的小手捧着他的脸:“那你觉得我好吗?” 梁易重重点头:“很好很好!” “我觉得你好,你也觉得我好,这样就很好!”女郎轻轻推他,“你躺好,我想趴在你身上睡觉。” 白净的小脸贴在了形状饱满漂亮的胸肌上,柔软的小手从他的衣襟探进去,上上下下摩挲。 女郎似乎又有了些苦恼:“我们都这样好了,我还叫你梁小山,是不是不大好?” 梁易心中一动,试探问:“那你想怎么叫?” “小山?”她摇摇头,“不行不行,这不是和村里的长辈们一样称呼了吗?” 男人循循善诱:“我长你几岁。” 女郎想到了曾被自己提出又否定的答案:“与之哥哥?” “嗯。” 桓灵盈盈一笑,眼里闪动着粲然的光:“可是我觉得小山这个名字也挺可爱的。”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看他什么都觉得是好的。 “小山、小山哥哥?小山哥 ?”她自己先笑了,“这不是和华济他们一样的称呼了吗?” 梁易微微垂眸,曾经意乱情迷时,桓灵叫过一个独一无二的、只属于她的称呼。 “我是你的什么人?” 在他腰间探索的手一停,还迷糊着的女郎拍拍他的脸:“你傻了吗?你是我的夫君啊。” 桓灵顿了顿,似乎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夫君?” 梁易亲亲她的头顶:“就这个,好不好?” 早在他听到公孙沛这样称呼桓炎的时候就在想,不知桓灵会不会愿意这样称呼他? 女郎眼中划过片刻清明,梁易还以为她已经醒了。这醒酒汤的方子是改良了吗?如今效果这么好的,以往桓灵都要睡一觉才能醒过来。 桓灵在他身上轻轻咬一口,将小豆嘬出了声响:“好呀!”她吃吃地笑,“夫君。夫君夫君夫君夫君!” 梁易微微一笑,终究是让他等到了这一天。只是她好像又还没有清醒。 桓灵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意,一声接一声地叫他:“夫君。小山哥哥。与之哥哥。” 梁易一一答应。 “你最喜欢哪一个?” 哪一个他都心满意足,他只希望,桓灵醒来以后不要不认账。 ----------------------- 作者有话说:本章梁小山好幸福,有一种可以原地完结的感觉[狗头]但是还有些东西没写。梁小山怎么认识阿灵,他的不自信等。 等大家感觉到他俩之间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无论如何都会走向幸福的时候,就该完结了。 后期成绩是越来越差了,也有我自己最近事情比较多更新不稳定的原因吧。之前连着两个礼拜没有榜单。结果这个礼拜又上了一个要求更新字数比较多的,可是我生病了,又更不够字数,后续会被黑榜单的[爆哭]还有几个小时,我会再努力多写一点,争取只被黑一期。 本来打算今天白天找时间多写一点的。但是因为我最近生病了,感冒很严重一直不好,今天被医生安排住院挂水了。 即使我知道这个收益后面几乎不会有榜单了[小丑]垂死挣扎一下吧。 真的很感谢陪阿灵和梁小山走到现在的大家。如果我是读者,可能也会养肥更新不稳定的作品,所以真的特别感谢一直在追更的大家,你们是我更新的动力。 第108章 风轻轻的,雨细细的,是很惬意的夏日傍晚。 刚从一场美梦中醒来的女郎尚且迷糊着,揉着惺忪的睡眼,语气懊恼:“怎么这么晚了?” 身边热腾腾的男人身体靠过来,说话的吐息撞在她的皮肤上:“今日安排了出门?” “……我雇了一艘画舫,本打算夜游的。”桓灵猛然坐起,想起了自己原本的计划。 上次桓灵生辰的时候,梁易准备了一艘小船。船儿轻轻飘荡,那一晚是一段很美好的记忆。于是桓灵投桃报李,给他准备了更豪华的画舫,好几层楼雕梁画栋。 可是,坏在她自己不胜酒力,这个时候再起身梳洗,已然是来不及了。 桓灵闷闷不乐,可身边的梁易却神采奕奕地看着她,眼神含着某种隐秘的期待。 “我给你准备的画舫,去不成了。”她双手揉着梁易的脸颊,语气又闷又涩。 原本好好的计划,被一壶酒给破坏了。 画舫她去过多回了,不论哪一层的风景都看了个遍,没什么稀奇。她是想着,梁易应该没瞧过,所以才想带他一起去的。 梁易温柔地为她整理睡乱的头发:“无碍的,下次再去就是。” “三郎他们呢?我跟他们说好去画舫的。” 梁易:“下午就出门了,应该去了。” 桓灵心情好一点了:“那就行,起码这个画舫没有白雇。” 梁易似是有话要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桓灵轻轻搡他一把:“有话就说,别这样吞吞吐吐的。” 梁易问得小心翼翼:“阿灵,醉酒后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他不问,桓灵还真不记得。这一问,她忽然就全部想起来了。酒后的她,一直冲着梁易撒娇,还黏黏糊糊的叫了他好多声夫君。 “记得啊,怎么了?”女郎故作无所谓。 梁易低头,却掩不住笑意:“没怎么。” “哼,你本来就是我的夫君,我这样唤你又如何?”女郎靠进他怀里,抱着他结实的腰,终于说了一回痴情话,“虽然是酒后,但我说的都是实话,以后也都当真的。” “你听到了吗?”桓灵一根指头戳戳他的胸膛,“夫君?” 梁易觉得眼眶热热的发烫,哑着嗓子应了,将人抱得更紧了些。两人就静静地依偎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直到天色黑透,梁易才恋恋不舍地松开,预备叫人传膳。 “感觉午膳过后就睡了一觉,又到晚膳了。”女郎还不太饿,“你饿了吗?不饿就等一会儿吧。” 听了这话,梁易当下就决定等一会儿。但现下的时间也不能浪费,他将女郎轻轻抱到了自己的腿上,默默褪下了两人的亵裤。 女郎有些使不上力:“这样好奇怪。” 梁易托住她柔软的腰肢,粗粝的大手轻轻地摩挲,湿热的唇从耳后吻到泛着旖旎霞色的粉面。 女郎抱住了他的头轻轻摇晃:“不想这样。”上不去又下不来的,不仅使不上力,还得时刻提防着滑出去。 她还是更喜欢梁易来出力,自己享受就好。 梁易就听话地带着她倒下去,粉面贴上软枕,背后是无法忽视的炙热喘息。 梁易还非要问:“那这样行不行?舒服吗?” 音调被影响得呜呜咽咽,断断续续的:“别、别问了。” 两人间也培养了些默契出来,梁易明白这个时候,她应该也是喜欢的。大手拂过软枕,将女郎的脸蛋掰过来亲。 一下一下的,和着呼吸的韵律,从红扑扑的脸蛋亲到泛着水光的唇。 被亲得香汗淋漓,女郎的肌肤就更香滑软腻。汗津津的皮肤贴在一块儿,谁也别想分开,谁也不想分开。 —— 江边,画舫。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24节 三名少年下午办完事儿就来到了画舫里边,颇有兴致地将好几层都逛了一遍。 但左等右等,该等的人都没有到。 “大姐姐他们怎么还没到?”桓煜一脸愁容地看着外边,“总不能是忘记了吧,她可是特意叮嘱我别忘记的。” 季年笑他:“你带的青梅酒让王妃醉了,你还好意思着急?” 华济:“季年说得对,可能嫂子还没醒酒。” 桓煜无措地挠挠头:“以往我和大姐姐的酒量差不多啊,那酒我喝着都没醉过。” 季年:“你现在饮酒比以往多些,你的酒量变化了啊。” 尤其是到了钟离郡以后,军中聚会他要喝,每到旬休的时候,他自己还要来上些酒。 人家都是借酒消愁,季年不知道桓煜这样的贵公子还有什么愁要消的。 “或许是吧,我还以为那个青梅酒不 醉人。”少年瞧了瞧天色,“天都黑了。我们怎么办?” 季年:“将军他们不会过来了。我们自己玩吧,这么大的画舫,我以前只瞧过,可从前没坐过。这次托王妃的福,也坐一回。不能白花了钱。” 华济点点头:“我也没坐过。” 桓煜倒是坐惯了,没什么所谓:“那我叫人出发,可惜已经天黑了,也瞧不见什么景色。” 季年:“人家读书人出游都要写诗做赋的,你读过那么多年书,怎么只知道瞧景色?” “你们可别难为我了。”桓煜摇摇头走了。 他哪里会做什么诗赋,年少时写了两句,还被无情地笑话了。 大哥说他的四句诗有三句都不通,还说小小年纪先写景写物,写些言之无物的相思,只是空洞的表达,没有真情实感。 他也不知,自己当时为何会鬼使神差地做了那样两句诗,又在相思什么。 但此刻,他身边是真有人开始相思了。 华济想家了。 “这么好的画舫,我们家只有我坐过。”华济开始碎碎念,“离开万家村以后,我见到了好多没见过的东西,吃了很多以往听都没听过的食物。我家里人都没有见过吃过。” 他忽然莫名地觉得愧疚。 桓煜鼓励他:“所以你要好好努力,以后像大姐夫一样厉害,就可以让家里人也过上这样的日子了。” 几人便说起了家里,桓煜道:“我也有些想家里了。” 季年无语:“我们才从建康过来三个月。” 桓煜踹他一脚:“你是钟离郡人,你当然不想家。我想我的家里人,我家里新添了两个小娃娃,从前我说要带着他们一起玩的。结果他们出生以后大半时间,我都在家里禁足,没带他们出去玩过。还有我二姐姐,她也有孕了,我很担心她。” 这下倒轮到华济来安慰他:“反正下个月底你就要回去了。” 少年点点头:“但在那之前,我还有件事要做。” —— 翌日清晨,桓灵还在睡梦中的时候,桓煜就已经等在院外。但金瑶婉言请走了他。 少年边走还便纳闷:“大姐姐以往不爱睡懒觉啊。” 桓灵醒来之后得知了这个消息,气得粉拳直锤梁易的胸膛。 “都是你都是你。我都说了不要不要,闹那么久,害我在三郎面前丢人。” 梁易好言哄着:“他未成亲,他不知道。” 桓灵一想也是,轻哼一声,将脚轻轻搭上他的小腿,梁易利落地为她穿好鞋。 用早膳的时候,桓煜再次过来,神情认真:“大姐姐,我要和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 桓煜瞧了瞧梁易,顿了顿才道:“虞家大郎有问题。他才是不能生的那个,表姐被骗了。” “你怎么知道的?” 桓灵的表情一点都不惊讶,少年奇怪道:“你早知道了?你怎么不告诉我?” 桓灵:“这又不是什么光彩事,表姐不希望太多人知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桓煜含糊其辞:“就是恰好撞见了虞家大郎偷偷瞧大夫,他神神秘秘的。我觉得奇怪,打听了一下。他真是太过分了,隐瞒自己的问题,还将罪名扣到表姐头上,在那里装大度。” “是啊。”桓灵语气也很沉重,“表姐知道了这件事,心里已经有成算了,我们不好干涉太多。你也不要拿这件事去问她。” 少年小声嘟囔:“我又不傻。” 刚好他在,桓灵就趁机提醒:“下个月回建康,表姐大约会与我们同行。她说多年不回去,实在是思念建康的亲人。” 桓煜很理解:“五年,哪能不想家呢?我都有些想家了。” “所以我们一起回去。”桓灵劝他,“到时候见了表姐,别再那么别扭了,免得她以为你不欢迎她同行。” “我怎么会不欢迎她?我只是,”少年吞吞吐吐,“我怕,怕她讨厌我。都是我害的她。” 桓灵:“你与你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表姐提到你的时候也很正常,我觉得她并不怪你。” 少年叹了口气:“知道了,我想想吧。” —— 时间转眼到了月底,桓灵收到了一封来自建康的信。 每次收到建康来信的时候,桓灵都会格外高兴。因此这日,金瑶也是兴高采烈地拿着信小跑过来。 桓灵笑着接过,还问她有没有给送信的人赏钱。 “王妃放心,都给过的。” 这日是休沐日,桓煜和梁易都在,桓灵便当场拆开,然后拿着信直直愣在了原地。 ----------------------- 作者有话说:久等,我生病还没好,还在挂水[托腮]所以更新没办法保证。 最近两篇文各有之前的章节被莫名其妙拉出来锁了,不知道咋回事[托腮]低调行事吧。 第109章 收到建康家里人的来信,桓灵一向都是欣喜的,那双眼睛会盈满笑意。从未像当下这样,出现过停顿与迷茫。 身边的人都停下了动作。梁易关切地问出了什么事。桓煜更是急得不行,直接将信拿过去自己看。 “二姐姐怀的是双胎?!” 桓灵这时也回过了神,神情放松了些:“二叔和大姑姑是双胎,你和阿荧也是双胎。她怀双胎也在情理之中。只不过,”女郎的语气更涩然了些,“人难免要吃更多的苦头。” 桓煜低低骂了一句:“该死的谢二。” 桓灵轻轻拍他一下,微微摇头:“先别说这些了。双胎容易早产,我们大概要早些回去。” 虽然家里有很多人,但桓灵依旧希望这个时候她能在妹妹身边。 她们姐妹二人自小感情最好,从来没有分开过。女子怀孕生产时,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里都格外脆弱。这个时候,陪在身边的人自然是越多越好。 “我们要早些回去陪着阿荧。” 桓煜上个月被华济一提,就已经十分思念建康城的一切,此时更是归心似箭:“好,立时出发,正好还能赶得上中秋节。” 说着他就风风火火往外大步走去。 少年都走出去了,声音又随风飘了回来,“大姐姐!你也快些叫人整理行囊。” 桓灵隔空应了声好,而后又道:“我得让人去给表姐传个信,说好了要同行的,如今时间提前了,不知她那边是何安排?” 她决定三日后出发,又遣了人去给荀含芷送信,荀含芷也当即应下了。 一切都决定好,女郎便开始着人收拾行囊,屋里边众人进进出出忙碌个不停。 梁易眼眸中划过一丝低落,很快就被他掩饰过去。 现在钟离郡的情况逐渐明朗,新法推行基本畅通。但他此行是为都督北方各郡,待钟离郡稳定后还需前往北地的彭城等郡巡查。 无论如何,他不得空回去。桓灵若是八月回去,等孩子出生再到满月,差不多就到了十月份,离年关不远了。 马车在建康与钟离郡来回一趟要十几天,于女郎来说其实很是劳累。她或许会选择直接留在建康过年。 又是好几个月的分离。这种分离,在日夜的相伴中已经变得让如今的他难以忍受。 可是,手足之情,同样重逾千金。 “上次买回来的那块玉石放在哪里了?晶莹剔透又有些分量,带回建康去,能做好几个镯子送给家里人。” 银屏:“都在厢房收着,奴婢这就去取来。” 银屏急匆匆离开,桓灵又和金瑶说起了旁的安排,实在是顾不上梁易。 等到她安排到护卫人马时,这才想起来梁易:“回建康毕竟路途遥远,表姐就在路上遇到过山匪,我们要多带些人手。夫君,你说呢?” 女郎环顾四周:“人呢?” 梁易已经出门去安排几日后的护送了。虞家的护卫能力基本相当于不存在,他这 边要安排妥当才行,不能出了纰漏。 说起来,虞家大郎也真是叫人唾弃。明明对自己夫人不好,又好几次想要借着荀含芷的名头和他攀关系。 梁易回正院时,就瞧见屋里放了好几口大箱子,有两箱已经快装满了。 已是暮色四合,见他回了,桓灵便叫收拾东西的人先放下,明日再继续。 男人迈着沉稳的步子慢慢走进,指挥了半天的女郎拉着他坐下,往他怀里一靠:“我要喝水。” 忙了好一会儿,她居然连水都忘了喝。 梁易反应慢了半拍,女郎戳戳他的胳膊:“夫君?” 男人回过神,清甜的水很快被送到嘴边,桓灵捧着杯子小口小口饮着。 “你刚刚在想什么?”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25节 梁易:“护卫安排好了。还是让季年带人。”除明面上的精兵外,还会有一队训练有素的暗卫在后面跟着。 现下的局势不能说十分太平,新朝初立,尚未能完全革除前朝积弊,一路上不知会遇到什么意外。 之前他带着大队人马过来,自然不会有不长眼的往上撞。但若只是贵族女郎出行,那些胆大的山匪可就说不准了。 所以,桓灵必须带上多多的护卫,才能保证安全。 “好。”桓灵算了算日子,“我们大概要回去待一个多月。你什么时候回建康?” “现在还不大确定。” “那你能确定的时候给我写信。要是你九月底左右就能回去,就刚好接我过来。若是回得迟了,我就直接在健康等你,我们在建康过年,年后再过来吧。” 梁易那颗浮浮沉沉的心,瞬间就被这句话安抚好了。 桓灵现在也挺了解他:“你刚刚在想什么?该不会以为我和三郎回去,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不管了吧。” 梁易不敢说他就是这样以为的。 女郎柔柔的身体靠了过来:“到时候再看吧,不会叫你一个人过新年的。” 她的夫君在这世上并无血亲,有一个义兄也在建康做皇帝。若是自己走了,他一个人在钟离郡孤零零地过新年,未免会显得有些可怜。 能得她这样的态度,梁易也不纠结了,并不奢求太多。 无数个刀枪剑影的日子里,他从没想过,桓灵能这样静静地依偎在他怀里,樱桃般的小嘴里吐出的,都是为他着想的话。 “明日我陪你再出去逛逛,给家里人再挑些东西带回去吧。” 女郎抬头看他:“你明日有空?” “嗯。” “好!我也想再挑些东西。虽然建康富庶,但钟离郡的东西有当地特色,也算新奇。” —— 这边夫妻二人几番柔情蜜意,但虞府里边的另一对夫妻,却是另一番景象。 荀含芷犹豫一番,终于来到了虞家大郎的书房,这间她几乎很少踏足的书房。 她叫厨房做了甜羹,看着虞家大郎放在一边,并没有要用的意思,便直接同他说了要早些回建康的事情。 虞家大郎也不叫她坐下,只不快地抬头:“不是说要下个月底才走吗?怎么提前了这么久?” 荀含芷不想对他提起桓荧怀孕的原因。她的夫君总是这样,总是对她说没有孩子不必着急,让她好好调养身体,以后必定能多子多福。 看似是温柔的抚慰,实则将她心里的愧疚和不安无限放大。 成亲头两年,她还以为这是一种爱护。现在想想,这些话已经虚伪到恶毒了。 “阿灵说要提前走,回建康陪家里人一起过中秋节。” 虞家大郎端起温和的笑:“上次我不是与你说了吗?别麻烦王妃了,等快到年关的时候,我陪你回去。” “你事忙,与她们一道走也方便得很。”荀含芷解释道。 她的丈夫依然是那样温和的笑着,放下了手中的书:“再忙,抽空陪你回门也还是有空的。”他笑容冷了些,“还是说,你不想我同行?” 前些日子,为他诊治的大夫给他换了一味药。用了一段时间后,他不知身体是否有些好转,所以在他回荀含芷房里睡的时候,想要一试。 可他向来柔顺的妻子竟然拒绝了他,推说身体不适。 第二日清晨,他方醒时,又暗地里瞧见妻子盯着他随手解下的香囊发呆,还拿近了去嗅味道。 那香囊也是大夫配给他,调养身子用的。 如今妻子又一而再再二三地违抗他的意思,想要离开他。 难不成,她察觉了什么不对劲? “我没有。”荀含芷顿了顿,“只是,多年未回,刚好借着与阿灵同行的机会。” 虞家大郎神色变了变:“好,那你就先去。不过后日是五郎的十六岁生辰,说好了一家人去庄子上给他庆生的?明日得去庄子上。” 在虞家,她还是虞家大郎的妻子,而他是这样阴险的一个人。荀含芷还不想与他撕破脸皮。 她淡淡一笑:“好。那庆生过后,我再回城与阿灵会和。” —— 翌日,桓灵和梁易用早膳的时候,虞家来人报信,说荀含芷突染风寒,恐怕不便赶路,就不与她们同回建康了。 送信的人桓灵也见过,是平时荀含芷出门时身边跟的侍女之一。 昨日去送信的银屏奇怪道:“昨日奴婢亲眼见到了荀娘子,人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染了风寒?” 金瑶无意接话:“许是夏日贪凉。” 桓灵无奈:“路途遥远辛苦,身体不适确实不宜赶路。那我们便先走吧。” 早膳后,桓灵就和梁易一起去了外边逛街。七月底,天气已经渐渐转凉,外边已经不再炙热得烤人,桓灵不知不觉多逛了一会儿,就连午膳也是在外边的酒楼用的。 “这道蒸丸子上次我和表姐在明水县的时候也用过,表姐很喜欢。”女郎大发善心给梁易夹了一个,“你尝尝。” 这时,被她提到的荀含芷已经和虞家人一起乘马车到了城外,预备在庄子上庆贺虞家五郎的十六岁生辰。 虞念有些奇怪:“不是说家里人都来吗?怎么只有我们几个?” 除去她和荀含芷,就只有虞家大郎五郎和刘夫人。 刘夫人眼里划过一丝无奈:“傻孩子,只咱们一家人不好吗?” 虞家大房只有三个孩子,虞家大郎和虞念是刘夫人所出,虞家五郎是妾室所出,但其生母早亡,一直养在刘夫人膝下。 虞念不说话了,刘夫人又道:“我看你大哥这次安排得极好。” 在刘夫人看来,丈夫去世后,儿子渐渐撑起了虞家,包括没出息的其他几房,也都在他们的庇护下生活得安逸自在。她觉得自己的儿子什么都好,就是太护着这个无所出的儿媳了。 五年没有动静,竟还为了儿媳不愿意纳妾,就算她是亲戚家的孩子,那也不能如此容忍。刘夫人打定主意再好好劝劝虞家大郎。实在不行,就先自己做主纳两个良家女子进门。 儿子已经年近三十,别的儿郎这个年纪早已经有好几个孩子承欢膝下,实在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于是,在来到别院以后,她叫住了虞家大郎:“大郎,我有话与你说。” 虞家大郎看着有些心神不宁的,刘夫人叫了两声才应,被虞念推了一把:“大哥,阿娘叫你呢。快过去,我陪着大嫂。” 比起总是唠唠叨叨的母亲,虞念更喜欢和美丽温柔的大嫂待在一起。 —— 桓灵在外边瞧见了什么新奇的东西都想买回去,这一逛就逛到了下午。钟离郡有不少人都认识梁易,所以他们一路上都能听到许多窃窃私语。 “那是大将军,听说他在建康成了亲,娶的是桓氏女,果真国色天香。” “那当然,你瞧大将军那样,简直是言听计从。若桓氏女不够美,哪个男人愿意这样?” “没想到威风八面的大将军会跟在夫人身后提东西,竟也是个惧内的?” 说 这话的男人被自己的夫人掐了一把:“你懂什么,这叫体贴入微,谁和你一样木头似的不懂得体贴人。” 这话被桓灵听到了,她微微靠近梁易,笑着逗他:“听到了吗?有人说你惧内。” 梁易也笑着点头,表情还挺享受。 女郎无奈一笑:“也买得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逛了一整天,在马车上的时候,桓灵觉得有些累,往梁易怀里靠了过去。 就在这时,外边突然一阵马蹄疾驰声,正正从马车旁边过去。来人气势汹汹,马蹄声声作响,车夫忙将马车停了下来,急停的那一瞬间,车里的人也坐不稳了,桓灵的额角磕到了梁易的下巴。 梁易下意识给她揉着碰到的地方,不快地问外边的车夫:“什么人在大街上疾驰?” 车夫回答的声音颤颤巍巍:“禀王爷,是,是三郎君。” 桓灵意识到了不对劲:“三郎,他这么着急做什么去?出什么事了吗?快回府!” 上一次他这样,是要往谢家去给妹妹讨说法。 很快他们就回到了府里,一下车就听见府里闹哄哄的动静。 桓煜不同寻常的着急,府里又如此喧闹,这很古怪。 梁易腿长,轻松地跃下了车,桓灵也来不及再叫人搭梯子,直接跳到了梁易的怀里。门房见他们回了,忙来见礼:“王爷,王妃。” “三郎出去做什么了?” 而里边的人听到了她的声音,猛地跑出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她眼前,不住地磕头。 来人是荀含芷的侍女问香,她形容狼狈,满头满脸的汗,声嘶力竭地哭喊:“王妃,求您救救我们娘子吧!” ----------------------- 作者有话说:来了来了,我最近真的是好拖延[小丑]争取从今天开始日更。 第110章 桓灵大惊失色,忙拉问香起来,着急地问:“究竟怎么回事?表姐怎么了?不是风寒吗,怎会要命?” 问香止住哭声,讶异抬头问:“我家娘子没有风寒,王妃怎么这么说?” “虞府的人来送的口信,那个有时会跟着表姐的另一个小丫头,我瞧着脸熟的。” 问香闻言,急得不行:“那是虞府的人!她骗了王妃!”她也反应了过来,“这是有预谋的!明日是虞家五郎生辰,娘子和他们一起往庄子上为五郎庆生去了。可午膳过后,娘子回屋歇晌,他们就不许奴婢进去伺候。” 午膳时分,问香被虞家大郎派去厨房催一道汤。可等她回来后,席已经散了。问香便准备回屋伺候荀含芷歇晌,正好遇见虞家大郎关门出来:“夫人已歇下了,别打搅她。” 荀含芷确实有午膳后歇晌的习惯,但虞家大郎午间可不会和她一起休息,问香便觉得有些奇怪,心底存了些疑虑。 她假作信了虞家大郎的话,却在暗处绕去了院子后边。隔着高高的院墙,她居然听到了窸窸窣窣不同寻常的声音,听起来荀含芷似乎很痛苦。 院墙太高她翻不进去,只好又绕道到前边,想冲进去救人。 可她竟然看见了昏昏沉沉的虞家五郎被人扶着进了院子。而后,前院的门也被砰的一声关得死死的,再也没开过。 她想救人,可她只有一个人,哪里敌得过虞家大郎和他手下的那些人,当时已经崩溃到绝望了。 但好在这个城郊的别院她以前便来过几次,比较熟悉,所以能够避开人从小门跑了出来。 别院离城门也并不远,可是仅凭一双腿不知要走到什么时候去。虽然荀含芷在钟离郡也认识不少人,可那些人全是通过虞家认识的,没人会为荀含芷出头。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26节 问香知道,自己能找的人只有桓灵。只有与荀含芷自幼相识,如今又为虞家所忌惮的王妃,才能够救出自家娘子。 她拼了命地跑,生怕因为自己太慢而酿出大祸。但人力终究有限,问香跑了一段路后便力竭跌在路边,好在这时有牛车路过。 她给了钱,搭了牛车才能这么快进城。 问香心里有一个可怕的推测,可她不敢说,只一味拉着桓灵的衣袖哭泣恳求:“王妃快救救我们娘子吧!她被虞家人关起来了!” “关起来,这是要做什么?!”桓灵又是生气,又是不明所以,搞不懂虞家这样做是为什么。 她着急地对梁易道:“三郎已经去了,我们也快过去,总得表姐平安才行。” 梁易即刻着人下去牵马,带人出发了。桓灵来到钟离郡以后好好学了骑马,因此已经能够独自骑马疾驰。 而问香不会骑马,让旁的男子带她也不合适,桓灵就让她上了自己的马。 她从未带过人骑马,梁易有些不放心。 “别多说了,救人要紧,我心里有数!”话音刚落,桓灵已经催马跑了起来,梁易只好带人跟上。 好在一路都没出什么岔子,没一会儿一行人就来到了虞家别院门外。 桓灵在外边都能听见里面已经闹成了一团,哀嚎叫嚷声不绝如缕。 几人快步进门,桓灵先环顾一圈,没瞧见桓煜。 被虞家的仆役侍女们团团围住的刘夫人瞧见桓灵,要她评评理:“王妃,哪有这样的道理?你家三郎好端端地冲过来,打伤了看门的小厮和拦路的侍女,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问香有人撑腰,也不怵了,双目圆睁满是恨意:“你胡说,你们把娘子关起来了!是我去求桓家三郎救人的。” 刘夫人气急:“你这丫头浑说什么?她醉了酒,回屋歇息去了。我们关她做什么?” 桓灵问:“三郎呢?” 刘夫人:“力大如牛,又和野兽般胡乱冲撞,谁拉得住他,不知往哪里去了。” 当初想攀上桓家与新帝,她找了自己的两个小姑子为虞念和桓家三郎说亲,但是被拒绝了。刘夫人当时颇为自己的女儿不平,但此时她竟十分庆幸。 若是嫁了个脾性如此爆裂的郎君,她的女儿哪里有好日子过,也不知桓家三郎在建康的好名声到底是如何传出来的。 果然,传言是不可信的,只有亲身接触,才能知道他性情到底如何。 虽刘夫人言之凿凿,但桓灵并不相信:“既然你说表姐无事,那为何今晨有虞家的下人传信说表姐风寒,故不能与我们同行回建康。风寒的人又怎么能饮酒?刘夫人,你要我如何相信你的话?” 刘夫人茫然了一瞬:“风寒?她没有风寒,今日一声也没咳。怎么会有人去传这样的口信?”她大手一挥,很委屈的样子:“我带你们去瞧,真是只是饮了些酒醉过去了。” 刘夫人一路走一路叨叨,“芷娘虽然没有孩子,但我一向对她很是疼爱,从未苛待。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将她关起来?此次来这里,只是为了给五郎庆他的十六岁生辰。” 这时,方才一团乱的人群中,突然冲出了一两个小厮,拦住了去路:“夫人不可!” 刘夫人奇怪道:“有何不可?既然王妃不放心,那就让她瞧瞧。”她语气不忿意有所指, “也好叫人知道,我不是那种搓磨人的婆母。” 拦人的小厮喏喏道:“郎君也回屋歇晌,恐怕这么多人过去,会冲撞了。” 桓灵冷声道:“我们到了门外,自会先知会一声,不会冲撞了他们。” 刘夫人也不确定了:“不若在前厅坐坐,我遣人去叫他们出来?” 说这话时几人脚步一直未停,别院不大,桓灵已经听到了桓煜的骂声:“让开!” 一定是出了事! 众人急匆匆赶过去,刘夫人一时也失了主意,只跟在桓灵后面,神情慌乱。 拐过弯来,只见虞家大郎和几个护卫都躺在地上,哀嚎个不停。 “这是怎么了?”刘夫人茫然地看向自己的儿子。 虞家大郎自知事情瞒不住,开始赶人:“出去,都出去!” 虞家的几个仆役听话地退了出去,但桓灵和梁易以及他们带的人丝毫未动。 屋里哐当一声,而后传出了痛呼声。刘夫人霎时失了魂:“五郎?五郎的声音?” 桓灵大步冲了进去。 这间屋子很大,用屏风隔开了内外室。她一进门,就瞧见桓煜发了狠地打人。 “表姐?”她问打红了眼的弟弟,“表姐人呢?” 屏风后面传来了虚弱的声音:“阿灵,我在这里。” 桓灵顺着声音过去,荀含芷满面潮红,看起来人很不舒服。桓灵一下就想起来仓阳山别院的梁易。 这件事,虞家大郎绝对脱不了干系。 至于虞家五郎为什么在这里,她也想明白了。只是不知道,虞家五郎到底是帮凶还是被陷害的? 桓灵扶着荀含芷,让她靠在自己身上:“表姐,你没事吧?我带你走,我们去看大夫!” 荀含芷点头:“好。” 她的隐忍竟然换来了这样的对待,实在荒唐!她本来想先回建康,以后就不回钟离郡了。在有家人撑腰的情况下,再直接与虞家大郎和离。 可没想到,他竟然能做出这样禽兽不如的事情! “阿灵,让三郎住手。五郎,他没有……他不知情。” 桓灵大喊:“三郎,别打了!” 但这话已经迟了,虞家五郎如同一块破布一样被丢了出去,落地时“砰”的一声,同时响起的还有痛苦的哀嚎。 “啊!”落在地上的虞家五郎痛苦地质问虞家大郎:“大哥,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做什么?你要害死我和大嫂?” 看着自己痛苦的小儿子,刘夫人明白了什么,一脸不可置信:“大郎,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桓煜冲了出来,骑在虞家大郎的身上,一拳一拳重重地打:“我告诉你为什么?因为他不能生!” 刘夫人和虞家五郎齐齐怔住。片刻后,刘夫人才扑了过来,也顾不得虞家大郎还在挨打了,跪在地上摇着他的胳膊,“大郎,他说的是真的?” “他把罪名扣在表姐身上,实则一直在偷偷求医问药。只是约莫没有成效,他便走了邪门歪道,找上了自己弟弟!” 被抓了正着,虞家大郎已经没法狡辩,只是用充满恨意的眼神看向问香。若不是这个丫头跑出去叫人,桓家姐弟俩怎么会过来? 他疯狂地大笑:“他们被我关在一起一个多时辰了!早就成了事,什么都晚了!”他转头看向虞家五郎,话语癫狂,“初经人事的滋味怎么样?只是不知这一回,有没有怀上孽种?” “若是有了,我本想是当自己孩子养着的。闹出了这一通,谁也别想好过了。”虞家大郎的笑,毫无半分悔意,只恨自己的手脚没能再干净些。 虞家五郎奋力摇头:“我、我没有!午膳过后,我就觉得有些不适,让人扶我去休息。可、可不知为何,他们、他们竟然将我扶到了,扶到了大嫂的房里。我还觉得,还觉得”他似是说不下去了,痛苦地闭上了眼,过了片刻后才道,“但我用簪子划破了手掌,让自己保持镇定,没有犯下大错。” 他打开紧攥着的左手,手掌果然有一道血痕。 刘夫人疯了一样地打虞家大郎:“你真是疯了!疯了!五郎、五郎他还没有满十六岁啊!你要他以后还怎么活!” “阿娘!我才是你的亲儿子!你为何总是偏心五郎?” “你、你怎么会这么想?你继承了虞家的家业,家主是你!”刘夫人已经是声嘶力竭地哭喊了,不愿相信自己的儿子竟然变成了这样一个人。 “五郎他年纪小,又没了亲娘,我不多照顾着些,他怎么活?” “你们永远都有理由。”虞家大郎冷笑一声,“明明为虞家付出最多的是我!可偏偏、偏偏难以有子嗣的也是我!” 刘夫人一巴掌打在了他脸上,语气痛心:“我怎么会养出你这样的儿子!” 第111章 桓灵扶着荀含芷走了出来,问香哭着唤了一声她,随即小跑至荀含芷的另外一边扶着。 “娘子,你没事吧?” 荀含芷摇摇头,桓灵后怕极了,庆幸道:“还好问香机灵,跑了出去找我们求救。” 她不敢想,如果问香没去找他们,事情会变成什么样。 荀含芷缓缓扫视过院院中的所有人。 虞家五郎被桓煜丢在地上,神情痛苦不已。桓煜则骑在虞家大郎的身上,挥拳重重地打他,刘夫人也跌坐在地,痛心疾首地打着虞家大郎巴掌。 而被打的虞家大郎,一副无所谓破罐子破摔的态度,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了莫名的情绪。 刘夫人知道今天的事情难以体面收场了,停下了巴掌,用手撑住摇摇欲坠的身子,对荀含芷说话的语气罕见地带着哀求:“芷娘,看在舅母的面上,不计较这桩事了,好不好?” 她已经无颜再自称婆母了。 曾经她对待荀含芷的态度有多轻慢,如今就有多无助。 荀含芷微微抬头,摇头苦笑。桓灵心疼不已,气不打一处来,指着还在被桓煜拳拳到肉打着的虞家大郎:“他做出了那样的丑事,竟还叫表姐不计较?” 荀含芷眼角流出泪,又被她飞快擦掉。她用尽现在所有的力气,一字一句道:“从此以后,我和虞家再无干系。和离书,以后会叫人送来。” “别走,你身体不适,我叫人请大夫过来。”刘夫人还想挽留。 荀含芷环顾四周,明明还是七月底,她却觉得这座清幽的别院冷得吓人。她攥紧了桓灵的衣袖:“阿灵,带我走好不好?” “好。”桓灵冷冷道:“我府上还不至于连一个大夫都请不来。”她叫梁易拉开桓煜,“我们走。” 桓灵和问香扶着荀含芷走了出去,桓煜恨恨地踹了虞家大郎两脚,忙跟上她们的脚步。 梁易鄙夷地看了一眼浑身是伤的虞家大郎,也跟了上去。死鱼一样躺在地上的虞家大郎却突然一把扯着梁易的袍子一角,笑得阴鸷:“你也是男人。你也成婚一年多没有孩子?你能理解我的对吧。” 虞家大郎手上沾了血,袍子瞬间被染了色。梁易上过无数次战场,在江临主持的北伐中势如破竹,军功卓著。 他的衣角染上过许多人的血,敌人的,同袍的,自己的。那是从军之人无法避免的记忆。 可唯独这一次,这血让他觉得晦气。 梁易不语,只是一脚将人踹倒。 倒在地上的人用手撑着慢慢坐起来,吐了一口血后又诡异地笑了,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桓灵姿容不凡,你此时愿意偏宠几分,也是人之常情,就像当初的我。只是,以后日子长了,始终没有孩子。而你位高权重,王府却无人承继,不知你们还能不能同如今一样恩爱?到那个时候,你又会不会做得比我好?” 梁易还是没说话,但有力的脚碾上了虞家大郎无力落在地上的手。 虞家大郎被桓煜伤得不轻,又吐了一大口血出来。 他伸手一抹,却将整个下巴都染上了血迹,笑得吓人:“我是有苦衷的,我是迫不得已!你也与我一样,比夫人大上几岁。到时候,女郎青春明媚颜色正好,自己却年岁渐长有心无力。你还能如此淡然处之吗?我不过是想让五郎给她一个孩子。”他仰天大笑,“有了孩子,一切便会回到正轨了。” 梁易冷声:“有了孩子以后呢?” 试问哪个从小读诗书学礼仪的士族贵女能接受这样的事情?荀含芷怕是能将自己逼死。虞家大郎可以吊着她的命,让她将孩子好好生下来再不管不顾。 生孩子一事本就是过鬼门关,用这个理由病逝,建康的荀家人也不会起疑。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27节 而虞家大郎正正好可以假借思念亡妻的名义,再不续娶,断绝以后所有的烦恼。 从此以后,他高枕无忧。而荀含芷黄土白骨。 果然,虞家大郎冷声 道:“到时候如何,那就是她的命了。” “大哥,你好可怕!你是个疯子!”虞家五郎年纪小,尚且天真,一时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指着他哭喊,“你这样做,以后我怎么活?你想要我去死吗?” “你想错了,我才不会和你一样禽兽!”他不停用力用衣裳擦自己的血痕,想将所有的血都擦干净,“我,我为何会和你流着一样的血!” “我的药不够烈,这才叫你们逃了过去。”虞家大郎冷冷一笑,“若是药再烈些,尝过了那样滋味的男人。五弟,到时候你还要求我同意呢。” “我才不会!你这个疯子!疯子!” 听到一切的刘夫人痛苦不堪,掩面而泣,已经没脸见人了。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竟然变成了这样残忍无情的模样,居然能做出如此败坏人伦的事情。 “就算你生不了,你可以告诉我,大家一起想法子求医。你也可以去族里抱一个孩子。将孩子过继给家主有享不尽的福,有不少人都会愿意。你为何、为何要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你还叫我们误会了芷娘这么久!” 刘夫人痛心疾首:“你将好好的一个家弄散了!芷娘走了,五郎年纪还这么小,遇上了这种事,以后一辈子心里都是一个疙瘩。我现在还有何颜面见你故去的阿耶,又有何颜面见你建康城里的姑姑?我将儿子养成了一个人面兽心的禽兽!” “抱了孩子过来,要将我的脸面送给族里任人践踏吗?这偌大的家业都要拱手让人吗?我下药给五郎,还不是因为他是我的亲弟弟!” 只是五郎实在年纪太小,他等不到五郎成亲生子了。时间一长变数太多,他怕纸包不住火。荀含芷可能已经起了疑心,他不能再拖下去。 而且,刚到这里的那一日,母亲竟还说要替他纳妾,打算先将人接进门。若真是如此,真相就瞒不住了。 刘夫人越说,泪便落得越厉害。她突然猛地起身,往院里的那棵双人才能合抱住的桂花树上奋力撞去。 只是在还没有撞上的时候,被梁易眼疾手快拦住了。 虞家五郎也挣扎着站起,扑过来扶她:“阿娘,你不要想不开!” 此时,得到消息的虞念也赶了过来,推开院门而入,惊慌不已:“这是怎么了?!大哥,你怎么伤成这样?谁打的?五哥也被打了?” 她一时看这个也是伤,那个也是伤,还有一个悲痛欲绝哭哭啼啼的刘夫人,根本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但她也能明白,绝不是什么好事,扑到刘夫人怀里捂着嘴呜呜哭出了声。 梁易懒得看他们母女情深,也懒得再听虞家大郎废话,径直走了出去。 —— 荀含芷的状态不好,没办法骑马。桓煜直接将虞家的马车赶来,套在了自己的马儿小枣身上,让几名女郎都上去。 梁易出来的时候,桓煜已经套好了马车,几人便很快回了城,让府里的大夫给荀含芷把了脉。 荀含芷精神不太好,也不愿意多说话,喝过药后就睡了。桓灵一直陪着她,直到她睡着才回去。 问香今日折腾了一通也累得不轻,桓灵另外安排了人守着荀含芷。问香坚持自己守,桓灵有心叫她休息,就道:“你今日疲累,若是守着时睡了过去,反而会误了事。” 问香还是犹豫,桓灵对她道:“我安排的是府里得力的侍女,你不必担心她不周全,必会将表姐照顾得妥妥的。” 问香便也不好再继续坚持。 除了荀含芷的房门不久,桓灵听到一阵动静,似乎是前边传来的,就嘱咐金瑶去说一声:“表姐喝过药睡了,让他们别弄出动静。” 金瑶去了不久,声音就消失了。她回来后说:“王妃,是三郎君,他、他把虞家的马车劈了。” 想想桓煜今日发了疯一样地打人,桓灵还是去了一趟。 她过去的时候,梁易也在,显然也是听到了桓煜的动静才过去的。 少年颓然地坐在地上,身边是被劈散架的马车,几个轮子滚去了四周不同地方。 “人已经打了,怎么还拿马车撒气?好歹我们用这马车将表姐带回来了。” 桓煜扭过脸,闷闷道:“我就是看虞家的东西不顺眼。”而后问,“表姐怎么样了?” “用过药,大夫说还要休养几日。她说了要和离,应是要回建康的。等她好些了我再问问她。大概过些日子,我们还是照原来的打算一起回建康。” 桓灵在他身边坐下:“你今日有些冲动了。虞家大郎该打,死不足惜。可是那个五郎不知情,也是被害的。” “我哪顾得上那么多。我一进门,虞家大郎和那些护卫就叫嚣着拦我。屋里的表姐听到了动静,认出了我的声音,哭着叫我救她。我踹门进去,一眼就瞧见了虞家五郎。一个小叔子居然在长嫂的屋里,哪有这样的道理,再看他和表姐的模样,我明白了虞家人想要做什么,实在忍不下这口气!” 少年越说越气愤,恨不得将虞家两兄弟再打一顿,看桓灵不赞成的眼神才道:“我没打多久你们就到了。再说,都是虞家人,能有什么好东西?他们作为家人,没能察觉虞家大郎的龌龊心思,也该打!” 他这样的反应,和去年妹妹在谢家受了委屈时的样子也差不多了。但是桓煜和桓荧一胎双生,从小亲密无间。 而荀含芷,只是多年未见的拐了弯的亲戚。 或许是因为虞家大郎的行为实在令人发指。 但很快,桓煜垂着头,茫然地问:“大姐姐,大姐夫,你们说是不是怪我?” 梁易沉默着,大概知道他在说什么。桓灵有些不解:“怪你什么?” “如果不是我当年在建康乱说话,表姐亲事不顺,怎么会嫁到钟离郡?如果她不嫁到钟离郡,又怎么会受这样的罪?” “这不能怪你,没人会将孩童稚语当真。表姐在建康亲事不顺,只是因为当年的那个人不好。他自己做了错事却反而来嘲讽表姐。表姐也绝不会怪你。” “或许表姐不会怪我,可是……”他不敢赌。 当年的荀姐姐最是温柔,从不与人生怨怼。可就是这样的她,居然遇到了这样的事。 桓煜之前知道她被虞家大郎骗就已经很不开心了,如今更是想想都觉得心疼难过。 眼看着开朗明快的弟弟沉闷纠结,桓灵劝他:“那等表姐好些了,你去给表姐道歉,看她会不会原谅你。如果她怪你的话,你也好想办法补偿。总比如今这样总是避开得好。” “大姐姐,你说得是,方才大姐夫也这样劝我。我明白了。” “明白了就快去用晚膳吧,也不早了。” 少年站起来,似是无意地问:“表姐用晚膳了吗?” “只用了几口粥,她说没有胃口。” 桓煜没再说什么,将被劈成一块一块的马车堆到一处:“我送去厨房,叫灶上当柴烧了。” —— 七月底的夜风吹进来,院里的树叶轻轻摇曳,环境十分得宜。但桓灵也没什么胃口,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恶毒的人?居然对自己的妻子和弟弟做出这样的事情!纵使以后和离了,表姐想到他也会觉得恶心。” 梁易点点头表示认同:“你们走了以后,他还拽住了我的衣角。” 衣裳沾上了虞家大郎的血,回来后他就脱掉叫人烧了。 “他还想狡辩?”桓灵一猜就知道他想做什么,无非是忌惮梁易,怕梁易因此事继续为难虞家。 “也是可笑,他竟说,他是有苦衷的,是逼不得已。”梁易无法理解虞家大郎的脑子到底是如何思考的。 “他与你说这些,想让你可怜他?” 梁易又给她盛了碗汤,劝她多 少再用一些。 “他想挑拨离间。”说起这个梁易也也很不快,“他说,我也比你大几岁,我们也没有孩子。所以我应当理解他,我理解不了。” ----------------------- 作者有话说:非常抱歉,这章应该是昨晚的更新,昨天中午就已经写了一多半,但是下午回来太累了,晚饭以后打算小睡一个小时起来写,然后直接睡到了半夜两点[小丑] 今晚可能还有一更,但不确定我写不写得完[狗头] 第112章 想到虞家大郎的所作所为,桓灵还是十分不痛快,气鼓鼓的嘟囔:“他可真恶毒,这样揣测我们。谁会和他一样龌龊?” “他娘和那个年纪小的五郎似乎真的不知情,他娘还问他为何不去族里过继一个孩子,他说……” 女郎慢吞吞咽下一口汤:“说什么?” “他说这样就是把脸面送给旁人践踏。” 桓灵这下对男子不能生育一事有了全新的认知:“不能生育的男人会变得这样丧心病狂吗?” 为了颜面,居然可以败坏人伦枉顾性命。 她面色复杂地看向身边的梁易。 原先他们还没有圆房时,为了应对家里人对于孩子的催促,她让梁易说他不能生育,是不是不大好? 梁易却想错了,紧张不已:“阿灵,我没受他的挑拨,我和他不一样!” 女郎语气涩然:“我当然知道,你和他不是一路人。”她捏捏梁易结实的胳膊,“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没有误会你。” 她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语气里带着些不确定:“我当时让你说你不能生孩子,是不是很过分?” 毕竟虞家大郎为了遮掩自己不能生育,都能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情。想来这件事对男人来说,折损的不是一般的颜面。 梁易飞快否认:“没有!” “可是他都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了……这其实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对吧?我当时想的太简单了。” 梁易拉过女郎的手,认真解释:“阿灵,起初我是不愿意。但就如我当时所说的那样,我只怕因为这个原因,你的家人会让你离开我。从始至终我所担心的,只有这一点,再无旁事。” “我和他不一样,他怕落了颜面,怕家业落入旁人手里。但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至于王府的基业,” 他认真注视着女郎那双眼睛,那双平时总是笑盈盈的眼里有了懊悔和担心,他心疼不已。 “阿灵,我出身低,幼时又横遭不幸,当时已经几近绝望。能有今天的日子,有你在身边,有如今的地位,已经是额外的幸事。至于别的,我不奢求。” “呆子。”桓灵也握紧了他的手,两只手交叠着。 一只手白净细腻,指甲染着蔻丹,一看就生活优渥十指不沾阳春水。而另一只粗粝的大手是建康的麦色,手心还很多厚茧,一看就饱经风霜受过许多苦。 完全不同的两只手,正如他们两个人一样,一个来自钟鸣鼎食的繁华建康,一个来自餐风饮露的铁血战场。 此时这两只手紧紧地握着,好像将他们之间种种的不同都消弭了。 等等,他刚刚说奢求。 桓灵反应了过来,相握的手不自觉用了些力:“你不是不喜欢小娃娃吗?” 既然不喜欢,为何又要说这是奢求? 梁易沉默了片刻,还是对她说了谎:“还好。以往是不大喜欢,后来接触小娃娃以后,觉得挺可爱的。”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28节 他上次说不大喜欢孩子的时候,明明已经与小太子江留十分熟悉了。桓灵还是觉得有些奇怪,但此时也没在这个问题上寻根究底。 她别过了脸,理不直气也壮:“就算你现下挺喜欢小娃娃了,我们也不能现在生孩子。” 桓灵自幼在士族接触到的一切中,子嗣是家族的传承,极为重要。为夫君延绵子嗣执掌中馈,则是为人妻子的本分。 若是旁人对自己的夫君提出这个要求,一定会觉得气短几分。但桓灵有底气,从来便是坦然的一个人,而梁易对她有无限的包容。 她有一种感觉,无论她提出多么过分的要求,只要不是要梁易杀人造反,他都会答应的。 女郎自幼也接触过不少夫妻,却很少见与梁易一样顺从的夫君。她想对梁易再好一些。 但这不意味着她要为了梁易完全牺牲自己的意愿,她还没有做好成为母亲的准备。而且,如果当真要怀孕生子,桓灵希望是在建康城,在自己的家人身边,要有阿娘陪着。 梁易给她夹了一块炙肉,希望她能再多用些:“不是说好了不生吗?” 桓灵顿了顿:“其实我现在也觉得小娃娃很可爱。我见过的小娃娃,太子和公主、四郎、还有小书墨,每一个都很可爱,身上肉嘟嘟的,捏起来可舒服了。” 她歪头问梁易:“我们俩都觉得可爱,为什么不生?” 先前她不想生,一是因为当时没怎么与小孩相处过,不太喜欢小娃娃。还有一个原因是,她当时没那么喜欢梁易。 当时的桓灵,并不太想要一个和梁易生得很像的女儿。 可现在、现在她很喜欢梁易。若是有一个像他的女儿,想必也会很英气。 但这话现在可不能告诉他。所以桓灵找了个由头,气鼓鼓歪头质问他:“莫非你只喜欢旁人的孩子,不喜欢自己的?” 她鼓着腮帮子小声嘟囔:“如果我生孩子,一定也会很可爱。” 相比于他们上一次谈到这件事,桓灵的态度有了如此大的转变。女郎愿意孕育与他的骨肉,梁易心里若说不激动,那是假的。 他努力强忍心潮的澎湃,无奈摇头说了实话:“可是会很辛苦,伤身体。三婶当时情况很凶险。” 桓灵长到这么大,还没有见过妇人怀孕生产,问得懵懂天真:“可那是因为当时三婶被人绑架,受惊导致早产。也不是每个人都会早产,就没有人生产很顺利吗?” “当然有,但顺利的也要吃苦头。”经过孟俞生产一事,对这方面,梁易确实有些了解。 “那阿娘生了我们兄妹三个,就要吃三次苦头。从前皇后娘娘也说,她生小太子时,因为孩子大所以不顺利。” 她轻轻拍了梁易一下:“都是你们这些男人,长那么大的个头做什么?害得孩子在肚子里也随了你们。” 被江临连累的梁易:“……嗯,都怪我们。”虽然他并没有孩子,但桓灵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桓灵越想越乱:“生不生的以后再说吧,反正现在不生。” 梁易又给她夹了块鱼肉,语调很平常:“嗯,还有很多。” 什么还有很多? 桓灵茫然了片刻,潮红泛上脸侧。该死,她竟然这么快就听懂了!都是被梁易带的! 她红着脸夹了一块炙肉塞到梁易嘴里:“别说话了!” —— 翌日清晨,桓灵醒来的时候,梁易已经出了门。想着荀含芷的身体,桓灵一大早便去看她。 她到的时候,荀含芷也已经醒来了,只是还有些虚弱,人虽然坐在床上,但后边塞了床柔软的被褥靠着。 桓灵在床边坐下,关切地问:“表姐好些了吗?今日的药可有用?” “好多了,阿灵。”荀含芷拉住她的手,“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谢你和三郎。如果不是你们,我不敢想昨日的后果是什么样的。” 说着说着,她的眼里又泛起了泪光。 “表姐和我们客气什么?能救你出来,我也很庆幸,幸好问香来找了我们。” 荀含芷低眉垂目,喃喃道:“起先,我不想太过麻烦你。所以知道了真相以后,怕惊动了他们,我只说要先回建康去。等回了建康,我就不由他们了。可谁能想到,谁能想到,他、他竟然是这样禽兽不如的东西!” 桓灵眼里有抑制不住的心疼:“表姐打算怎么办?” “我 不要再回虞家去,我要与他和离。阿灵,我们照原先的计划回建康去好不好?” “这是自然。虞家那边你可有什么要求?他们这么过分,是不是得要些赔偿?最起码得把你的嫁妆拿回来。” 毕竟当年荀含芷嫁出建康时,也当真是十里红妆,在建康轰动一时,当时桓灵还上街去看过。那些东西总不能便宜了虞家。 “还有,他在外边诋毁你那么久,如今又做下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只是和离,会不会太便宜他了?总得让他名声扫地吧。” 桓灵真是为荀含芷不平,若只是轻轻放过,那作恶的代价太轻太轻。 “我心中自然也不平。只是,这样的事情若是对外去说,对我也没有好处。虽然五郎什么也没做,但流言是吃人的猛兽。到时候,恐怕还会生乱。” 荀含芷顾虑得更多,虞家大郎妄图做下的丑事,她是纯粹的受害者。可若是叫外人知道了,她却难免不受口舌攻讦。 她微微摇头:“我只想和离,再也不要和他有任何牵扯了。”她拉住桓灵的手,“阿灵,我们先回建康去。和离的事情,我想让家里长辈来谈。” 她再也不想面对虞家的任何一个人。 “好。等你养好身体,我们就出发。” 荀含芷的药煎好了,却是桓煜送来的。 少年欲盖弥彰:“我刚刚正好路过厨房,就把药给表姐带过来了,快趁热喝。” 黑乎乎的一碗药,味道已经很不好闻,不知道喝起来会有多苦。桓灵就叫人去拿些甜嘴的东西来。 桓煜从怀里掏出一把糖:“我这刚好有。” 荀含芷也不含糊,很快将那碗药一饮而尽,然后从他手里拿了颗糖。 少年的手心火热,而拿走糖的那只手,在七月底的天气居然是凉的。 “表姐,大姐姐,你们放心吧。我已经把其实是虞家大郎无法生育的消息散出去了,估计过不了多久,他在钟离郡便会为万人所唾弃。” 荀含芷语气有些急,差点儿被那颗糖呛到:“你散出去了?是怎么说的?” 桓煜气闷:“他那样的人,还需要给他留脸面吗?自己做了丑事,我当然要让大家都知道,还表姐一个清白。” 桓灵问得更直白些:“你没牵扯到表姐身上吧?” 桓煜无语凝噎:“你们还真把我当傻子了?我自然没提到表姐,昨日回城后我就去抓了虞家那个帮着那畜生骗人的大夫,逼着他对城里的虞家人都说了个清楚。虞家昨晚就乱成一锅粥了,家主注定无子,虞家其他人一定虎视眈眈,今后可热闹了。” “我又找了些乞丐流民,让他们在城里边传开虞家的乱象皆是因家主不能生育。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名声,很快就会崩塌。放心吧,半个字都不会扯到表姐身上。我没把别院的事告诉他们,虞家大房那几个人自然也不会说。若真让外边的人知道了,为人不耻的,就不止一个虞家大郎了。” 那可称得上是整个家族的丑事。 “三郎,谢谢你。”在她昨日还没有心思去思考这些事的时候,桓煜已经将它办好了。 少年的眼神却没有落在她身上,飘忽不定的,也不知该怎么回她这句话。 他怎么配荀含芷的谢。 桓灵看他这模样,不希望他再别扭下去,温柔地拉着荀含芷的手:“表姐,其实三郎是想与你道歉的。” 第113章 桓煜在桓灵的注视中慢慢垂下了头,语气里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张扬自信:“表姐,对不起。” 荀含芷抿着唇,探究的眼神在他们俩之间打转:“为何要给我道歉?是你们救了我,帮了我许多。这歉意又是因为什么?” 桓煜吞吞吐吐:“当年,如果不是我、我小时候乱说的那些话,你就不会在建康被人嘲笑,也就不会远嫁来钟离郡了。” 荀含芷真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原因:“你怎么会这么想?当年你才几岁,不过孩童稚语。笑话我的那人是因为与我相看被拒,心情不畅才故意提起以此嘲笑我。三郎,这和你没有什么关系,我也从未因此怪过你。” 少年还是很愧疚:“可是……” “好了,没什么好可是的,我嫁来钟离郡不是因为你。”荀含芷顿了顿,苦笑着叹了一口气,“而且,在这段婚姻的起初,没人能料到它会变成这样。” 桓灵无奈轻笑:“你瞧,我早就说了表姐不会怪你,非要自己默默纠结难过。” 荀含芷微微摇头:“当初是我母亲让我嫁给他的,说虞家是她的娘家,必会善待我。难道我还要因此去怨怪我的母亲吗?” 桓煜终于笑得有几分释然:“表姐不怪我,真是太好了!现下你身边只有一个侍女,若有什么不方便的尽管来找我,听凭差遣。” 荀含芷浅浅笑着:“好,在回建康之前,我大概还需要麻烦你和阿灵一段时间。” 桓灵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桓煜就抢着道:“表姐说什么麻烦?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你尽管吩咐。” 后面几日,荀含芷的状态好了许多。桓灵悉心照顾,每次三餐都要亲自过问,桓煜从大街小巷搜罗来不少新鲜玩意给她解闷。 她尽量不去想那日的一切,不让自己被那样的阴云笼罩。但偏还是有人将那事戳到她的眼前来。 惊慌过后的刘夫人约莫是回过了神,带上虞念过来要接她回去。满虞家的人里,也就一个虞念对荀含芷好些。 刘夫人特意带上虞念,便是希望荀含芷看在她的面上,能听话回去。 儿子养成了那样,刘夫人也无颜。可如今大街小巷地传开了这些消息,虞家其他人也对家主的位置虎视眈眈。她终究还是要想办法。 外面的人知道是虞家大郎不能生育,又将黑锅扣到了妻子头上,这才使得被骗多年的荀含芷气愤离家。虞家其他几房的人也借此煽风点火,说虞家大郎心术不正不配为家主。 他们只知道虞家大郎欺瞒不能生育这件事。将荀含芷接回去,能让局面好看些。毕竟最大的受害之人都原谅的话,其他人还能说什么呢?大房在其他几房面前说话身板都更能挺得更直些。 刘夫人第一次意识到,荀含芷这个儿媳存在的重要性。 可事情当然没有她想的那样容易。她不出意外地吃了一个结结实实的闭门羹,连门房对她都没有好脸色。 桓灵绝不许她进门,她连荀含芷的面都没见到,提前想好的那些说辞,自然一句都没发挥出来。她苦等了半天,荀含芷也只同意让虞念进去。 经过几天的休息,荀含芷的心情已经平静了不少。反倒是虞念,一见她就落了泪:“大嫂,我真是没脸见你了,没想到大哥居然做出这样的事。” 荀含芷垂眸:“念儿,别提他了。” “好。”见荀含芷这样的态度,虞念也不说那些事了,“大嫂,阿娘让我来劝你回去。但我知道,你不会回去了,我也没脸劝你。你好好保重身体,我也带了些补品来。日后你回了建康,我们估计没有机会再见面了。” 虞念心里清楚,出了这样的事情,虽然他们是血脉相连的表亲,但亲戚是做不成了,不会再有什么往来。 虞含芷默认了这个说法:“以后,叫我表姐吧。” 虞念默了默,还是叫了这个称呼。她想和荀含芷再像从前一样已经不可能了,也不能像普通的表姐妹一起说话玩闹。待了一会儿,她自己也觉得尴尬,便找了个理由很快离开。 在垂花门处,她遇见了桓煜。桓煜的表情十分淡漠,带着明显的不悦冷冷地扫了她一眼。 虞念年纪尚小,被一个曾经自己家人上赶着要攀附的郎君这样冷脸对待,心里万分的难过尴尬。 得了少年的冷脸,她低着头离去了。 刘夫人还在门外的马车上等她,她一上车,刘夫人急迫地拉着她的手问:“如何,她肯回来吗?” 虞念不想在这里多说,只摇摇头:“走吧,阿娘。”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29节 —— 桓煜得知虞家人还敢过来接人时,心里就十分不痛快,恨不得冲出去再把人打一顿。 但这次来的是刘夫人和虞念,他只能在心里愤愤不平。 虞念被荀含芷允许进门之后,他心里就更不快了,一直在院门口守着,怕她对荀含芷不利。 这座宅院是梁易从前在钟离郡置办的,比不得建康的安王府和桓府,只有三进。 最里边的一进是桓灵和梁易住着,荀含芷和照顾她的侍女住第二进,前院就是桓煜他们几人过来时住的。 所以桓煜和荀含芷的住处很近,他便一直守在了相隔的那道垂花门处。 等虞念走了,他随即便去找了桓灵:“大姐姐,我们去看看表姐吧。” 他们已经不是可以随意见面的小孩子了,他一个人去不合适。 桓灵正在院里逗猫儿玩:“等虞念走了我们 再去吧。” “已经走了。” 桓灵站起身将猫儿放下,乌雪懒洋洋地在原地打了个滚,又躺下不动了。 “是吗?什么时候走的?” 桓煜一把将乌雪抱在怀里:“刚走。” 桓灵随口问:“刚走你就知道了?” 少年的反应却大得很:“就是、就是恰好撞见她出去了。” “那走吧,别抱着乌雪了。” 桓煜掂掂手里的猫:“乌雪这段日子长胖了不少,带它出去活动活动。正好给表姐也解解闷。” 桓灵也觉得乌雪越来越胖了:“夏日外边热,它也不愿意出去,是胖了些。” 桓煜捏捏乌雪肉嘟嘟的后腿:“哪是一些,胖了好多,快长成一只肥猫了。” 这话乌雪可不爱听,一爪子忽地挠过来,桓煜的衣裳都被划破了个口子。他无奈点点乌雪的胖脑袋,“胖了还不让人说?得给你把指甲剪了,免得再挠人。” 两人到了荀含芷处,荀含芷已经让问香在收拾东西了。 她从虞家走什么都没有带,这几日的东西都是桓灵替她置办的,只是几日的用度,并不算多。 见他们过来,荀含芷浅笑着:“正好你们来,我刚想让问香去传话。阿灵,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们随时可以回建康。” 桓煜在一旁坐着,全心全意抱着乌雪给它剪指甲,桓灵看她脸色确实好了些,面上泛着红润的血色,就应了:“好,那我们两日后就出发吧。” 桓煜这时也给乌雪剪完了指甲,把它塞到荀含芷怀里:“表姐,给你逗着玩,乌雪很可爱。” 这时,他恰好瞧见桌上放着的一个礼盒:“这是刚才那个虞家的送来的?” 荀含芷点点头:“她说是补品,我还没看。” 少年有些不忿:“表姐,能不能把它丢了?我怕虞家人不安好心。” 虞念心地善良又与她亲厚,不会不安好心,这点荀含芷还是相信的。但是,她年纪小,东西被人换了自己或许都察觉不了。 荀含芷:“念儿心肠是好的,东西不丢,我也不吃它就是了。” 其实虞家的东西桓煜都不想叫她留,但是他没资格,只点点头嘱咐道:“千万不能吃。补品外边卖的多得是,各种的我都去给你买回来,别吃虞家的。” 桓灵也赞成他的话:“那个虞念瞧着倒是不坏,只是毕竟年少,不敢完全信赖。” 荀含芷手上摸着乌雪那被养得光滑柔顺的毛发,也跟着点了头。 说起来,其实虞念才是她有血缘关系的表妹,桓家姐弟俩只是表妹夫家那边的亲戚。 时人注重血脉,虞家大郎之所以给五郎下药,就是不想家业落入外人之手。但实际上人与人的关系,绝对不能完全以血缘定论。 虞家大郎,不仅是她的夫君,还是她的表兄呢。 在这段婚姻的起初,人人都说这是亲上加亲的好事,说她有福气能嫁回母亲的娘家,不必去全然陌生的夫家过活。 多可笑。 —— 回建康的东西桓灵都叫人收拾好了,因此这两日并不怎么忙。 白日里她就是和荀含芷一起说说话,谈话间会刻意避开荀含芷在钟离郡的这段日子,只提她们当年在建康的趣事。她也会说些近几年荀含芷不在建康以后的一些新鲜事。 两日后就要走,桓煜和荀含芷都是归心似箭,桓灵其实有些舍不得梁易,梁易更是一回来就黏人得很。 当夜梁易就哄着她闹了许久,久到近来对她放纵的桓灵都有些受不了了。女郎眼神迷离地看着上方的人,无力地推着他的胸膛:“不许了,不许。” 梁易有他的理由,贴着女郎的耳朵道:“后日一早出发,明晚你又不许。好几个月不得见,就纵我这一回?” 桓灵不说话,只是抱得更紧了些。不知不觉间,她也已经不想和梁易分开。 身后是男人炙热的身体,同样炙热的吻落在女郎的肩膀和脖颈处,再沿着脸颊向上,将女郎的唇掰过来吻,唇舌在风雨中交缠吮吸。 梁易吻得很重,急切到没有耐心和章法,淋漓的汗一滴滴落下,与女郎的香汗混合在一起,不分彼此。 最后,他抱着女郎去沐浴,在水里还胡闹了好一通。被他抱着放回床上的时候,桓灵真是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 “就纵你这一回,以后别想再这样了。” 要不是看在马上要分别的份上,她绝不会允许梁易闹成这样。 可是,第二日梁易回来得很晚很晚,他还带回个消息,因为这个消息,她们无法如约成行了。 ----------------------- 作者有话说:因为想要今天的小红花,所以必须十二点前发,本章待精修。 —— 已精修 第114章 从钟离郡回建康的必经之路新昌郡附近几日前突然爆发了瘟疫,为了遏制瘟疫扩散,新帝下令封锁了新昌郡,并且不许来自这个方向的车马入建康城。 梁易将府里的几个人叫到一起说这件事,桓灵、荀含芷以及桓煜、季年都在。 如果没有这个消息,他们几人会在明日一早城门开启时离开钟离郡。他们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却迎来了这样的结果。 瘟疫这两个字太过可怕,它足以摧毁一座城市。骤然听闻这个消息,几人都十分震惊。 桓灵再次向他确认:“也就是说,只要是新昌郡方向的车马都不许往建康去,哪怕我们绕开新昌郡也不行?” 梁易点点头:“新昌郡离建康近,钟离郡更安全些,先别回去了。陛下已经派了医官往新昌郡去,只要瘟疫结束,一切都会好转。” 瘟疫实在是梁易心中的噩梦,十三年前的那场瘟疫于他来说太过残忍,他因此失去了所有的血缘亲人。 但此刻,他比十三年前要镇定得多。江临之所以如此严格,乃是因为新昌郡离建康很近,不过两日的路程。 富庶繁华的建康城是这个国家的心脏,如果建康也沦陷于瘟疫,整个国家势必会起更大的乱子。 那将会是比当年的万家村更恐怖百倍不止的惨事。 大家都忧心忡忡。荀含芷 显然是最无措的,她觉得自己已经给桓灵他们添了许多麻烦,所以想早些回建康去,回到家人身边。 但如今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走了,而且新昌郡的瘟疫让建康的形势也不明朗了,她很担心。 桓煜也苦着脸:“那我们不能回去了。而且新昌郡离建康那么近,好担心家里人。” 有家人在建康的桓灵和荀含芷皆是一脸忧色。 桓灵问梁易:“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有了瘟疫呢?” “说是前几日那边雨大,新昌郡发了洪水,死了些人。约莫是处理得不得当,疫病就散开了。” 季年奇怪:“夏日洪水后若是人和牲畜尸体处理不当,确实容易引发疫病。可如今已经是八月初了,没那么热。难道洪水很严重,死了很多人吗?” 桓灵:“可是没听说发了特别严重的洪水。” 若真是那情况,她们也不会选择这个时候经新昌郡回建康。 梁易:“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只能等情况好转。” “也只能这样了。”桓灵压下担心,笑着对荀含芷道,“那表姐就继续在这里陪陪我吧。” “好,也只好再打扰你们一段时间。” 民间书信此时显然也不通了,但军中传信可以快马绕开新昌郡,有单独的通道来往。桓灵和荀含芷各给家里写了封信,让梁易派人送回去。 她们实在担心建康的情况,希望能听到家人的消息。 一时半会儿走不了,桓煜和季年第二日就回了营中做事。而因为这瘟疫,梁易也忙碌了许多。 桓灵白日里就和荀含芷一块说说话,聊聊书法音律,只是桓灵要刻意避开荀含芷在钟离郡不快的经历。她们两个人共同的经历大部分都在建康,总免不了提到建康的家人。 桓灵无奈摇头:“我本想着,能在阿荧生产前回去,所以便给还未出生的两个小娃娃做了衣裳,是月子里的大小。现下一时半会儿回不去。小娃娃长得快,等回去了,身量也不合适了。” 荀含芷抱着乌雪,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它顺着毛,微微笑了笑:“倒也不会浪费,等你有了孩子正好穿。” 桓灵摇摇头:“那还早呢。” 荀含芷不解,谁家夫妻不是一成亲就盼着孩子快些来的,难道桓灵还能控制着孩子早来晚来? 荀含芷因为孩子受了苦,桓灵本不想多提这个,但看她好奇,就道:“我还没想好要不要生孩子。就算要生,我也想等以后长住建康之后再做打算。” “王爷竟也愿意?” 桓灵摇摇头,并没提梁易对她身体的担心:“他这人随意得很,怎么着都行,并不急着这些事。” 荀含芷为她高兴:“阿灵,你有位好夫君。世间男儿多重血脉,王爷这般的少有。更何况,他位高权重,需要子嗣承继王府。” 桓灵脸颊微微泛红:“也没有吧。” 虽然她心里也是这样想的,但在婚姻不幸的表姐面前说这些,桓灵觉得对荀含芷很残忍,所以轻描淡写地带过,同她说起了自己新谱的曲子。 就在这时,门房匆匆来报:“王妃,荀娘子,郡守衙门那边派人来传口信,说荀娘子的母亲虞夫人来了钟离郡,被那边安排住下,他们好好招待着,请您二位不用担心。” 荀含芷猛地站起身,神情讶异:“我母亲来了这里?为何又在郡守衙门?”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30节 若是来探亲,她母亲应当直接去虞家才是。毕竟,她从未对母亲言说过虞家的不是。 在母亲的眼里,虞家应该是她亲厚的娘家,是即使女儿不孕也依旧得到善待的地方。 从建康过来会路过新昌郡,虞夫人约摸是这个原因被留下的。 桓灵问荀含芷:“表姐,要不我们去瞧瞧是什么情况吧。” 一见到虞夫人,二人就知道她应该是知晓了实情,至少她知道了荀含芷是不被善待的。 因为一见到荀含芷,她就落了泪。怕她路过新昌郡的时候带了病只是还没有发出来,郡守的人不许桓灵和荀含芷近前。 隔着空旷的院子,除了虞夫人的泣涕声,只有风穿过树叶的沙沙声。 荀含芷六月底托桓灵给公孙沛带了封信,在信上说了实情,公孙沛震惊之后又告诉了虞夫人。 得知真相的虞夫人又惊又怒,决意亲自来为女儿讨回公道。 钟离郡这边的官员为了自保,也出了新规。郡守规定自新昌郡而来或是路过新昌郡的人要入城的话,需要大夫查验身体,且统一在规定的住处住上五日,确保没有发病才可。 郡守早知道虞夫人的女儿如今住在桓灵那里,所以对她也格外礼遇,不仅分了单独的一间屋子给她住,还派人给桓灵她们递了消息。 荀含芷也不能上前去,只隔得远远的见了一面。虞夫人的泪意就忍不住:“娘对不起你。” 母女二人相顾无言,双双落泪。 因还有衙署的人在场,多余的话也不能说,只是默默地流着泪。 虞夫人在这里一切都好,桓灵便劝着荀含芷先离开:“五日后,我们再来接姨母。” 这声姨母,自然也是跟着公孙沛唤的。 荀含芷虽然见了母亲一时忍不住落了泪,但也听劝,擦干眼泪和虞夫人道别,然后和桓灵一起离开了。 —— 钟离郡为了应对可能蔓延的瘟疫做了许多,桓灵觉得这个法子还算不错。比起她从梁易那里得知的当年万家村的惨状,实在是好太多了。 瘟疫容易引起动乱,这两日梁易也是一直紧绷着一根弦,生怕出了岔子。 新政本就遭遇不少阻力,如果瘟疫继续扩散,民不聊生,恐怕新政也难以为继了。 这个正展现出欣欣向荣气象的新朝,在新法推行的关键时期,不能出这样的乱子。 还好从新昌郡方向过来的人并不多,不然这个法子也很难实现。因这件事实在重要,梁易手底下都派了些人过去帮忙。 这晚梁易直接没回来。瘟疫的消息传来以后,钟离郡的百姓人心惶惶,街上不安稳。 这样的光景容易生乱,更怕有人借此煽动人心,是以军中的气氛也严肃了许多。 看来情况确实不大好,桓灵很担心。新昌郡离建康很近,若是瘟疫蔓延到建康,家里可怎么办?百姓又该怎么办? 她从前珍视的一切,都可能会被这场瘟疫毁了。 第二晚梁易总算回来了,只是眼下泛着青黑,嘴角泛着白,就连下巴也因疏于打理冒起了一层淡青的胡茬。 桓灵一问才知道,他这几日都在和钟离郡当地的官员配合,加大巡防力度。桓煜他们几个这几日也都带人在大街上巡逻,所以晚上也跟着梁易一起回来了。 她不知桓煜他们要过来,又忙吩咐厨房去准备他们的饭菜。梁易则一回来就赶忙去沐浴了,对着镜子将下巴的胡茬刮得干干净净。 无论什么时候,他总是怕因为自己的不讲究被女郎嫌弃。 哪怕他们如今过得柔情蜜意,他也仍怕这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他不知道,如今见了他这番模样,桓灵的心里泛起的只有心疼,哪里会舍得嫌弃半分。 梁易洗漱好出来的时候,头发还湿哒哒带着水汽。 饭桌上已经摆好了饭,他拉着桓灵过去。 “怎么不把头发擦干?”桓灵离开给他找了干净的巾帕。 梁易不大在意地接过去放在一旁:“没事。”他身体强壮,不会因此生病。 两天不见,甚是思念。梁易大手将女郎揽到了自己怀里坐着,用刚刚剃干净的下巴轻轻柔柔地蹭着那白嫩的脸蛋。 ----------------------- 作者有话说:晚安[狗头] 第115章 “虞夫人来钟离郡了,但是要在郡守安排的地方住几日,确保没有染病才能出来。”桓灵侧身靠在他怀里,胳膊抱着他结实的腰,语气闷闷的,“真希望瘟疫能快些过去。” 瘟疫是天灾,非人力所能控制。谁都希望早些过上正常的日子。梁易经历过瘟疫,看着比女郎倒是镇定一些,只是疲惫遮掩不住。 桓灵捏了捏他的脸颊:“你昨夜没睡吗?脸色这么差?” “睡了两个时辰。” 听他这样说,女郎就要从他身上起来:“那你快用膳,用完膳今日早些歇息。只睡两个时辰,人身体哪里扛得住?” 梁易舍不得松手,只睡两个时辰于他来说没什么稀奇,并不能称得上辛苦。 从前别说是两个时辰了,真打起来的时候,几天几夜不得休息也是有的。刀光血影的日子里,身边死伤无数、血流成河。 在那样的日子里,人命尚且无足轻重,可没人会关心他有没有睡好,那太奢侈。 如今桓灵愿意关心,他很是受用。 梁易垂眸,女 郎在他怀里乖巧地抱着他,眼里都是对他的关怀,他心中一阵柔软。 “没事的,我身体好。” 桓灵戳戳他结实的胸膛:“你没听人说,淹死的都是会水的吗?不能仗着自己身体强壮就不爱惜身体。你比我大几岁,再不好好爱惜身体,难道以后年纪大了要我照顾你吗?我可不会照顾人。” 梁易的眼神愈发柔软,真是不知道该如何爱怀里的人才好了。 “阿灵,到时候,我照顾你。”梁易亲亲她的脸颊,嘴唇火热,粉面含羞。 “那你要先好好照顾自己,就算成了老头子,也要是个身体好的老头子,这样才能照顾我。” 女郎从他身上跳下来,找了一条巾帕搭在他的后背,免得湿发再将衣裳弄湿。 梁易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桓灵轻搡他一把:“看什么?快用膳吧,一会儿都凉了。” “不用这么麻烦。” 他实在是不习惯来自桓灵的照顾。以往桓灵没这个心思时,梁易有时候心底也会暗暗期待。如今桓灵真这样做了,他又觉得无所适从起来。 是他厚颜,妄求桓氏女郎,让大哥赐下了这样的一段婚姻。为了他的意愿,桓灵已经牺牲很多了。 他总觉得亏钱,总觉得自己才应该是那个照顾人的一方。 女郎这样待他,美好得像幻境,心也像飘在云端上一样,轻飘飘的落不到实处。 桓灵还亲手给他盛了一碗汤,汤碗上散发的热气就好像带着仙气。梁易幸福得晕晕乎乎,捧着碗一口气喝光。 直到用完膳后,桓灵要去洗漱了,他亦步亦趋跟在后边,挨了女郎的瞪。 那似羞含嗔的一眼,惹得他心头发痒,他才确定一切都是真的。 女郎出来后,刚往铜镜前一坐,就被梁易从后边一把抱起来,紧紧搂在怀里。 “你做什么?我涂面脂呢!” 梁易充耳不闻,大手将女郎捞到自己怀里,一边走一边从后边亲她的耳朵和颈侧。 被压在柔软的被褥上的时候,桓灵的脸上泛起了一层细密的薄汗,脸蛋也好似一个红扑扑的石榴。 他亲得又急又重,粗粝的大手也不安分起来,顺着身体的起伏缓缓向下。 桓灵被亲得眼神迷离,早忘了涂面脂的事,捧着他的脸打开了齿关,同他的厚舌追逐缠绕,在口腔内嬉戏。 两条灵活的舌,如同交尾的鱼儿一样畅游,梁易的厚舌又吸又舔,将亲着的软肉当成了最香甜的水蜜桃,非得榨出所有的汁水才肯罢休。交缠的唇瓣被吸出了啧啧的水声,光滑的下巴变得湿漉漉。(此处只有亲吻,无脖子以下亲密描写。) 窗外下起了一阵大雨,一场大开大合、酣畅淋漓的大雨,将余留的暑气驱散。 之前几个月都天热,稍微一动就浑身都是汗。桓灵有时候嫌热,她不想的时候就不愿意配合。 好容易得上一回,梁易就格外珍视,也就养成了这么个一回吃个够的习惯。 他忍不住轻抚女郎的脸颊,将那些时刻的美深深映入脑海。 女郎轻轻推他胸膛,他却又俯下身来,一下一下轻轻地啄吻着:“阿灵,你也喜欢的,刚刚你都……” 桓灵一把捂住他的狗嘴:“不许说。” 梁易低笑:“怕什么?只有我们两个。” “不知羞。”桓灵笑着嗔他,又轻轻推他,“下去,有点重。” 他根本没完全压着,胳膊还在一旁撑着,桓灵这话在他听来像借口。男人粗壮结实的胳膊穿过女郎柔软的腰肢,抱着人慢慢翻了个身。 他本来想直接让桓灵趴自己身上睡的,他知道桓灵喜欢自己的胸膛,有时候还喜欢把脸埋在里边。 纵然是战场上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床榻间也要这样用色.相暗暗讨好。 可两个人都面对面侧躺着的时候,女郎就不许他动了。 “就这样吧。”桓灵也抱住了他的腰,柔嫩的脸蛋贴着他的脸轻轻蹭动,甜甜地笑了,“我喜欢这样抱着你。” 女郎眸中流动着含情的水光,那是方才极致体验下忍不住泛出的泪。 梁易低头,一点一点、珍重地吻去了那些泪,然后又慢慢地亲着她的脸蛋。 他终于听了话退后,又从泡好的里面捞了一个,仔仔细细地戴好。 “亲一会儿就睡吧,你昨晚不是没睡好吗?今日还不早些睡?” 梁易低头笑,又俯身过来。 “阿灵,是不是喜欢这样面对面?” 桓灵不说话,他非要边亲边问:“方才你说,喜欢这样抱着的,是不是?” 他偏要在那处研磨,女郎话都要说不出来了,只抓着他光裸后背的手一点也没留情。 梁易也不怕痛,他有时候甚至希望女郎能给他脖颈处添上几个吻痕,好叫他也出去受一回同僚的羡慕。 桓灵若肯这样吻他,想必心里想的念的也都是他了。可惜,女郎注意得很,除了他的脸和唇,绝不亲任何会露在外面的皮肤,没有给他出去炫耀的机会。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31节 就连从前他在外的时候,因恐自己的字太难看,信都是拜托桓煜传的话。桓灵的回信自然也就都是写给桓煜的了。 他也没有拿着女郎的家信出去炫耀的机会。从前北伐之时,江临与徐筠的关系已然好转,隔几日一封的家信收到手软。 江临总是假作不经意将信别在腰间,再一脸苦恼样地拿出来:“害,你们大嫂也是,不过是打个仗罢了,这么不放心,连吃饭穿衣也要惦记着。” 说着他就会现场打开那封信,低头轻笑:“她说留儿想我了。” 要知道那个时候小太子江留还不大会说话,思念他的自然也不会是江留。 那时候,孤家寡人一个的梁易真的很羡慕江临。 他当时悲观地觉得自己或许永远不会有在前线收到家信的一天了,因为他没有家。 但如今,他或许可以期待那一天了。 疾风骤雨过后,一切平静下来。梁易利索地将两人和床榻都收拾停当,桓灵习惯性一头扎进他怀里,趴着将脑袋搁在他的胸膛上。 女郎把玩着一缕自己的头发,捏着发尾轻轻扫着他胸膛形状漂亮的肌肉:“换军中信使,要多久才能传回建康的消息?” 若是紧急军情,可一路换人换马,路上丝毫不停。那便只需三日来回。但普通信件,无非耗费这么多。 “大概五六日。” “五六日,倒也还等得。” 梁易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才七个多月,不一定能这么快生产。”他耐心劝慰,“若是瘟疫能快些结束,也许你能回去陪着她。” 话虽这样说,但瘟疫哪儿能这么快结束。当年的万家村的瘟疫可是持续了好几个月,从夏末到隆冬,久到未染病的人都逃了出去,染了病的人在村里等死。 “真的吗?”桓灵的眼睛就亮晶晶的,“我也不止想回建康,我不想再有人因为瘟疫死去了。” 当年万家村的惨事,听起来已经觉得触目惊心,她没法接受发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因为瘟疫变成孤儿的孩子,绝不止一个梁小山。但她希望,以后不要再有梁小山这样可怜的孩子。 —— 翌日,梁易清晨天刚亮时就出 了门,桓煜却留在了家里。 梁易不在的时候,早膳是各自单独用的,但午膳桓灵会和荀含芷一起,她想陪着荀含芷说说话。 爱热闹的桓煜自然也凑了过来,反正都是自家姐弟,小时候都玩在一处的,倒也不用拘泥这些小节。 桓灵叫人给他加了碗筷,问他:“三郎,你今日怎么没出门?” 少年笑着答:“我们现下派了些人入城加大巡防,我被排到了夜里,白日要在屋里补觉。” 桓灵:“你以后都是夜里了?日夜颠倒的多辛苦。” 桓煜扬眉一笑:“他们都不愿意被排到夜里,我却喜欢呢。白日里放假,能趁着外面热闹出去玩,还能来和你们说话。我觉得倒也挺好的。” “而且,越是让人把我排到夜里,不久越显得大姐夫公正无私吗?”少年意气风发,“季年要跟着大姐夫,华济也有一多半时间被排到夜里。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是要身先士卒!” 桓灵:“说得好!有你们这样的将士,钟离郡的安危才让人放心!” “哪里哪里。”桓煜摆摆手表示谦虚,但显然很高兴。 姐弟俩一唱一和,倒把一旁默默用饭的荀含芷给逗笑了。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鲜活的生命力了。 ----------------------- 作者有话说:先更,待会儿会稍微修改细节。 第116章 桓煜被一夸,心里觉得更有劲了:“放心吧,有我们守着,钟离郡不会出乱子的。瘟疫总会过去,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建康,”但话音一转,他还是有些担心,“也不知新昌郡现在怎么样了,建康又是何光景?家里人都怎么样了?” 少年方才神气的样子消失了,就连脑袋也耷拉下来。这年头不算昌平的盛世,渐渐长大的他们也不能永远无忧无虑。 桓灵心里也担心,但还是扯起个笑安慰他:“建康是国都,重中之重,想必会安排得更谨慎。” “那倒也是。”桓煜放下了些心,又谈起了桓荧肚子里的孩子,“说起来我都要做舅舅了,可惜却没办法守在二姐姐身边。当初四郎和小书墨出生的时候,我都在身边呢。” 桓灵:“他们出生时我都不在身边。” 桓煜:“都怪我。但是谢二真的该打!”少年歪头瞧了桓灵一眼,放下了筷子:“大姐姐,你和大姐夫什么时候生孩子?你们的孩子也要叫我舅舅呢。” 桓灵刚咽下一口鱼汤,闻言险些被呛住。荀含芷忙给她拍背顺气,不赞成地看了桓煜一眼。 被怨怪的少年反倒挺开心。自从再遇荀含芷以来,她的情绪都是淡淡的,好像怎么样都可以。 怨怪,愤怒几乎也只在那一日的别院别院里面表现出来。 那日在虞家别院,痛彻心扉的悲伤愤怒过后,她依然很少表现出别样的情绪,无悲无喜。似乎没什么能牵动她情绪的事情,她好似对一切都不在乎。 他故意像小时候一样开始狡辩,语气可委屈了:“表姐怪我?我只是问他们什么时候生孩子,没说什么惊天动地的话题。谁知道大姐姐反应这样大。” 桓灵咳了一阵,停下来后才摆手道:“反正现在不生。” 荀含芷的婚姻变得一团糟,最大的原因就是虞家大郎无法生育,而后闹出了一系列乱子。 桓灵不想在她面前多提孩子的事。 但好似荀含芷并不在意,还笑着对她表示理解:“阿灵年纪还小,再等几年也好。” “为什么?哪个男人不想做阿耶?所以是你不愿意?”少年一副了然的模样,“怀孕生产确实很辛苦。当初三婶生四郎的时候,真的很吓人。还好当时有大姐夫在,能拿定主意。” 桓灵笑:“听说当初你以为三叔丢了性命,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其实梁易只说他哭了,别的倒没有提。但出于对自己弟弟的了解,桓灵自己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 “大姐夫怎么这个也跟你说!”少年脸颊浮上一丝尴尬,“我是哭了。要是你瞧见三叔脏兮兮毫无生气躺在地上的模样,你也会哭的。” 桓灵没接这话,反问他:“男人都想做阿耶?也不一定吧,你以前不就不想?” 她心里也暗暗怀疑,难道梁易以前说不喜欢小娃娃是假话? 每次和她一起回桓府,梁易都挺喜欢带着四郎玩,不像讨厌孩子。 少年不好意思挠挠头,开始强词夺理:“以前我那是年纪小,现在我想通了。”他说得煞有介事,仿佛已经好好想过,“你们想,做阿耶又不用经历怀孕生产的辛苦,还能有个可爱的娃娃。谁会不愿意?” 桓灵心里有些想笑。若按他的说法,去年他还嚷嚷着不想成亲,那时候他十七岁,年纪小所以不想做阿耶。今年十八岁,一下子就成熟了,也想过有妻有子的日子了。 不到一年的时间,变化这么大。任谁也会觉得奇怪。这傻孩子是不是有了喜欢的人?难道是钟离郡新认识的女郎? 他整日在营中,能认识什么人呢?桓灵想不到是谁。 “你倒是坦然。居然将这些男人的心思都告诉我们了。” 桓煜拍拍胸膛:“我从不说假话。不过我若是能做阿耶,我的夫人除开怀孕生产,旁的都无需费神,孩子的教养全由我一手负责。” 桓灵笑着揶揄自信满满的弟弟:“养得和你一样不爱读书吗?” 少年脸红了:“哎呀!大姐姐!那我又不会生孩子,只能在这些事上多出些力了。再说、”他停顿了一会儿,眼神四处乱飘,“再说了,如果我娶一位爱好诗书的夫人,孩子便会耳濡目染,肯定比我读书好。” 桓灵都不忍心打击他:“二婶可是吴兴郡有名的才女,可你……” 一切尽在不言中。 少年也不恼,笑着畅想:“二姐姐读书就很好啊,所以阿娘学问高也是有影响的。不过我的孩子不爱读书也没关系,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才不会像阿耶那样,非要他一个劲地读书。” “我没成亲,现下说这些都太早了。肯定是大姐夫比我先做阿耶,我可以照着他学。” 这话听起来还有几分遗憾。难道他心里当真是有人了? 桓灵抿唇微微笑:“那可不一定。” 桓煜更高兴了:“大姐夫比我后做阿耶吗?那也很好啊,我终于有一个能胜过他的地方了!” 桓灵:“……” 男人的好胜心呐! 荀含芷温柔笑着替桓灵解释:“现下情况不稳,孩子这个时候来也不方便。” 少年红着脸点点头:“表姐说的是。” 他在心里暗暗记下。 —— 几日后,虞夫人出来了。桓灵姐弟俩陪着荀含芷去接的人。 她先前只知道虞家大郎隐瞒自己不孕的事实,如今了解他做下的那些丑事,在院子里就气得一头倒下去。 还好桓煜也在身边陪着,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扶住了。 虞夫人一下一下抽着,哭得说不出话,手指蜷成了鸡爪样,掰都掰不开。 桓煜将人扶到了屋里罗汉榻上躺着。 几个人都吓坏了,桓灵忙找了大夫过来。好在虞夫人只是一时气急,并没有旁的大事。 大夫到的时候,她已经在荀含芷的陪伴下平复得差不多了。大夫就开了一副安定心神的汤药。 “芷娘,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她仰头苦笑,“我千挑万选,给自己女儿选了一个人面兽心的禽兽!我大哥怎么会有这样的儿子!我怎么会有这样的侄子!” “阿娘,这不怪你。都是他的错,他藏得深。我又怎么能想到,枕边人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母女二人相拥而泣。 桓灵和桓煜先离开了,把空间留给她们二人。 不知她们是怎么说的,总之虞夫人当日便风风火火带人去了虞家,将荀含芷的嫁妆尽数要 了回来,还带回了一封虞家大郎亲笔签名画押的和离书。 尽管虞家大郎的字她瞧着恶心,荀含芷还是迫不及待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第二日便在桓灵的陪伴下去官府办好了和离。 这日下了一场大雨,雨势很急,路边的行人都在慌慌张张躲雨。 踏出衙署大门的荀含芷抬头,天阴沉沉的,雨势小了不少。 恍然间,她却透过风雨,瞧见了云层后光亮的天色。 上车后不久,似乎没有了雨滴打在车顶的声音。 桓灵推开窗,语气轻快:“表姐,雨停了!外面很凉快很舒服。” 荀含芷也推开自己这一侧的窗户,云层后的日光渐渐挣脱束缚,照在她润白的脸上。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32节 “大姐姐,你们回来了!” 她一转头,瞧见一脸焦急的少年。 她怕是虞夫人身体又出了问题,忙问“三郎,怎么了?我阿娘还好吗?” “姨母她很好,还说要亲自下厨呢。”他摸摸自己后脑勺,“我是怕你们不顺利。” 荀含芷拉过桓灵的胳膊,温柔又释然地笑着:“有阿灵在,没人会为难我。” “那就好,姨母亲自下厨,说要好好庆祝。”少年往外边张望,“大姐夫怎么还不回来?大家一起庆祝才好。” 从那样糟心的婚姻当中脱离出来,确实是要好好庆祝一番的。 桓灵:“他说今晚会回来,那我们等等吧。你饿了的话,可以先吃些零嘴垫垫肚子。” 桓煜摇摇头,一脸觉得她幼稚的样子:“我又不是小孩子,零嘴什么的我早就不吃了。” 桓灵:“……” 来钟离郡的时候特意装了一大包肉干果脯点心的是谁? 不过她今日心情好,也没有拆穿少年的故作成熟,挽着荀含芷的手进去了。 少年亦步亦趋跟在后面:“今日下了雨,你们衣裳有没有淋湿?” “没有。” “我昨日打了一只野山鸡,要炖汤还是烤着吃?” 桓灵:“炖汤吧,滋补一些。” “好。”少年又乐呵呵去厨房传话了。 荀含芷看着他的背影远去,好像明白从前刘夫人为什么那么想将虞念许给他了。 —— 梁易这日回来得比往常早,还带回了建康的来信。 桓灵拿在手上拆着,桓煜凑过去:“我也要看。” “建康一切都好,陛下一早就封了新昌郡,瘟疫没传过去。二姐姐还没有生产。” 桓灵看了落款的时间:“三日前写的,现下也不一定了。”她又仔细去看前文,“阿娘说找了很有接生双胎经验的稳婆,当年你和阿荧就是她接生的。还请了好几个大夫在家里,一切都稳妥。” 桓煜继续往下看:“四郎会叫阿娘阿耶了,他还不满一岁。”他满意地点点头,“说不定等我们回去的时候,他都会叫三哥了。” 桓灵抿唇笑了:“也许会。” 虞夫人带人上了菜,几人围坐着用膳。 桓煜发挥自小在女郎间艰难求生的本事,将虞夫人哄得心花怒放。 “好孩子,快尝尝这个鸡汤,炖了许久的。” “好!” 桓煜捧场地盛了一大碗,全都喝光了。他还给其他人也都盛了一碗,“你们都尝尝吧,姨母炖的鸡汤很香。” 桓灵尝了一口:“是很香呢!”她把梁易的碗朝那边推了推,“快喝吧。” 众人便一人用了一碗鸡汤。 看到鸡汤如此受欢迎,虞夫人很高兴:“我放了酒炖的,炖鸡汤就是要多放些酒才香。” 听闻这话,桓灵桓煜一惊,齐齐看向梁易。 ----------------------- 作者有话说:来了,上一章终于被放出来了。 第117章 梁易的脸已经慢慢泛起红色,眼睛也一下一下眨动着,没什么表情。 桓煜着急地问:“姨母,你用的是什么酒?” 虞夫人不明所以:“就是厨房里面剩的那大半坛,似乎是青梅酒。那酒有什么问题吗?” 少年暗道不好:“那是我上次没喝完的一坛,那酒很醉人,大姐姐上次就醉了!” 十八岁的少年,饿的时候能吃下一头牛。桓煜他们几个半夜经常会饿,厨房也知道他们的习惯,如果他们来了这边,夜里就会给他们留些吃的。 几人夜里便自己带着酒过去,喝酒吃肉。 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落下的半坛酒,竟然会被加进了鸡汤里。 虞夫人还以为有什么大问题,听他这样说终于松了口气:“煮了一大锅鸡汤呢,一碗汤没多少酒,不会醉人的。” 桓灵最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迅速拉着梁易起身:“姨母,表姐,他不胜酒力,我先带他回去。” 荀含芷和虞夫人就瞠目结舌地瞧着桓灵将人带走。桓煜:“没事,我们继续用膳吧。大姐夫不胜酒力,睡一觉就好了。” 约摸是酒加进了鸡汤里,效果便没有上次在桓烁那里梁易直接喝一碗来得快,走到半路了他才开始晕晕乎乎。 桓灵扶着他的胳膊摇摇晃晃走着,梁易直接一把将人拉进怀里,开始委委屈屈的哼哼唧唧。 “阿灵……” 桓灵如临大敌:“你、你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回屋了。” 梁易大手搭上她的肩膀,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往她身上压。虽然来了钟离郡以后,桓灵日日锻炼,但还是很难负担半个梁易的重量啊。 可醉了的梁易一点道理不讲,也不许旁人来扶。金瑶她们看桓灵走得艰难想来帮忙,都被他大手一挥拂开了。 剩下的路程两人走得踉踉跄跄,终于回了屋走到床边。 他箍得实在太紧,桓灵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将他掀翻下去。床上铺了好几层褥子,十分柔软,并不用担心他会撞到哪里。 可女郎还是被他带得也倒了下去,脑袋直接砸在了梁易的胸膛上。而她戴的一支牡丹足金簪子,正正从梁易的脖子处划过。 桓灵本来因为摔得这一下有些不高兴,气鼓鼓锤了梁易一下。可下一瞬,她瞧见伤口处渗出殷红的血,简直吓坏了。 只是个小伤口,但脖颈是人身上最为脆弱的地方,不能不重视。 桓灵忙要起身找帕子给他捂住,可梁易把她搂得紧紧的不许走。 女郎急得不行:“梁小山,你快松开。我去找帕子和伤药。你都流血了!” 梁易小声嘟囔:“别叫我梁小山。” 有时候桓灵也真是受不了他:“都流血了你还纠结称呼,快松开我。” “很重要。”醉了的人执拗得很,跟头倔驴似的。 桓灵无奈先用自己的衣裳捂住了渗血的伤处:“呆子,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你说记住了,其实根本没放在心上是不是?” 晕晕乎乎的男人眼神迷茫:“什么?” “我说,无论我称呼什么,你都是我的夫君。”桓灵另一只手无奈拧他一把,“你是一点儿没记住。” “记住了。但是我更喜欢、更喜欢你、你叫我夫君。” 这下桓灵确定他真是醉了,说话都开始结结巴巴。也是可怜,一个大男人,一点儿酒都沾不得。 “为什么?只是一个称呼。难道我不叫,你就不是我的夫君了吗?” 梁易委委屈屈:“你不喜欢我。” 桓灵:“啊?” 她原本以为只用把梁易带回来睡一觉就好,没想到竟然有意外的收获。酒后吐真言,这种事梁易居然也会做。 梁易的语气有些不确定:“但是你、你前几日又说、说要和我在一起,直到、直到我变成、变成老头子。可能有点喜欢吧。” 平时总是稳重可靠的他此时就像个毛头小子,脸上满是不解,眼中又闪动着点点希冀的光。 桓灵有些心虚。 她们刚成亲时,她确实不大喜欢梁易,对他的态度也很不耐烦,还在新婚当晚用合卺酒的酒樽打破了他的头。 但是如今,如今她一点也不讨厌梁易。相反,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她已经很喜欢他了,喜欢他小心翼翼的笨拙,喜欢他带来的那种让人安心的感觉。 桓灵一只手夹在两人中间动弹不得,另一只手捏了捏他的脸颊:“怎么这么傻?” 梁易更委屈了:“就是因为傻,所以你才、才不喜欢吗?” 醉了以后的他,倒是比平时坦然多了。这种问题,平时借他八百个胆子,他也是不敢问出口的。 因为他怕得到那个让人心碎的答案。只要他不问,便可以一直自欺欺人麻痹自己。 人高马大的武将,平时多么的稳重沉默,醉了后竟然显露出这番惹人怜爱的姿态。 桓灵心头一阵柔软,揉了揉他的脑袋,“傻子,没有不喜欢你。” 梁易却好似没听到她说的,眼睛红红的,委屈巴巴地道歉:“对不起,你不喜欢,我还求大哥赐婚。” 闻言,桓灵一时间都忘记了动作:“你求的赐婚?” 她以为是江临为了拉拢士族,为了让他的亲信与建康的旧士族融合,为了朝堂的安稳。刚好她是出身顶级士族的高门贵女,刚好梁易几年前见过她一面,刚好他们都没有定亲。 原来,竟然是他求来的赐婚吗? 为什么? 梁易眨巴着眼睛点点头:“大哥起先、起先不同意,说你会、会欺负我。”他笑得有些傻,“我知道,你不会的。” 就在这时,银屏送来了醒酒汤。 桓灵觉得,先不给梁易喝醒酒汤,她或许能从他嘴里听到更多他不愿意说的实话。 他总是这样,好多话都不愿意说,要是能和口无遮拦的弟弟稍微都往对方那种变通一下就好了。 银屏听她的吩咐,把醒酒汤先放在外间的桌上,悄声退了出去。 桓灵拉着他坐起来,轻搡一把往自己身上靠的男人:“坐好,我问你话。” 梁易真是沾酒倒,已经坐不稳了,桓灵给他垫了床被褥在身后,让他靠着床头,自己坐在他身前。 梁易一把攥住了她的手,将微微带着肉感的小手捏来捏去。 “你为什么要求赐婚?”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33节 “喜欢你。” “什么时候?” “就是那次,你在楼上,瞧见了。当时看到你,我好高兴,终于知道你是谁了。” 桓灵隐隐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那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不是。第一次见面是、是路边的茶摊。” 桓灵一点儿都不记得:“什么时候?哪里路边的茶摊?” “就是、就是一个路边……”醉了的人说不出更多的信息了。 女郎百思不得其解,真的不记得在哪里的茶摊见过梁易。 那么魁梧挺拔的一个人,身量比大多数男子都高,若是在人群中见过,该有些印象才是。 可她当真毫无印象,梁易现在多的都问不出来了。她向前挪动两步,坐到梁易大腿上,轻轻柔柔地问:“夫君,你方才为什么说我不喜欢你?” 虽然醉了,但是梁易还是很低落:“我知道,你喜欢有学问、懂音律的。我都不懂。我字都写得不好。” 桓灵更觉得奇怪了,那确实是她以前的审美标准。她长在诗书风流的建康城,自幼见惯的也就是这些人,又见大哥大嫂志趣相投情深义重。 她向往的感情,自然也就是那样的。 她从前哪里见过梁易这样的人,又何谈喜欢? 但那都是之前的事,梁易如何会知道?他们以前根本就不认识。 明明新婚当日,他推门进来的那次,才是两个人近距离见过的第一面。 但如今细想起来确实有些不对,当时梁易虽然紧张,但却并不像第一次见她的样子,脱口而出她的名字,仿佛已经与她很熟悉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身子往前,抱住了梁易:“呆子,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我喜欢你。” 梁易还晕乎着,似乎用了一会儿才理解她话里的意思:“你喜欢我?你怎么会喜欢我呢?” 桓灵双手捧着他的脸,眼神爱怜,语气认真:“你这么好,谁会不喜欢呢?” 醉着的人好像明白了,大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将女郎的脑袋压在自己怀里。 “可是……”他似乎还有顾虑。 桓灵问:“可是什么?” “可是我们没有行过结发礼。”结发夫妻,哪有他们这样未行过结发礼的呢? 他们的新婚夜实在是太过混乱,争吵,拉扯,再到受伤。 当时谁还顾得上一个结发礼,何况桓灵心里本来也不情愿。 桓灵并不在意,她觉得只要两个人心里都有彼此就好。可这件事梁易却在心里一直惦记着,一直觉得他们比旁的夫妻少了些东西。 “那补给你好不好?” “好!”他兴奋不已,说着就想立刻去找剪子,“那剪头发吧。” 桓灵将醒酒汤端来,慢慢喂他喝下:“你现在不清醒,先睡一觉好不好?等你醒了再补。” “好,那你陪我睡。”像座小山一样的人将她抱住了。 女郎拉着他躺下,梁易又凑了过来,期期艾艾道:“抱着睡,你抱着我。”他的头在女郎的肩膀处拱啊拱。 桓灵抱住他的脑袋,轻声问:“这样吗?” “嗯。” “那快睡吧。”这么折腾了一会儿,桓灵也累了。 可男人的脑袋却慢慢往下,拱开了她的衣襟,脸颊深陷饱满的云朵中。 ----------------------- 作者有话说:[狗头] 第118章 桓灵被他的动作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是感情亲密的夫妻,当然有过这样紧紧相依的时候,梁易的唇也曾带着灼热的温度爱抚过她身上的每一处。 但那几乎都是欢好时,两个人眼神迷离意识涣散时候做的。 现在青天白日,桓灵意识无比清醒,甚至还能清楚地听到外边传来的走动说话声。 她当真觉得有些羞涩。可这一日的梁易,这样笨拙、这样让人心疼,她不忍心也不想拒绝。 她伸手揉了揉梁易毛茸茸的发顶,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睡熟了。 这个时候的梁易当真是乖顺得很。望着他安静的睡颜,女郎觉得心里软软的。 一直以来,他们之间梁易总是那个包容照顾人的。她也心安理得地接受着梁易的照顾,这一切都太理所当然。 梁易又是个沉默不爱表达的,以至于自己忽略了他这些从未言说过的不安与惶恐。 他脖颈处那个小伤口很浅,渗出的血已经结了痂。桓灵用帕子沾了水,轻轻擦净血迹,又涂了些伤药在上边。 做完这一切,桓灵才卸掉发髻上的钗环,重新躺回他身边,抱着他闭上眼睡觉。 —— 饭厅。 桓灵扶着梁易离开后,虞夫人担心地问桓煜:“三郎,这、王爷不会有事吧?” 桓煜安慰道:“姨母放心,大姐夫是不胜酒力,旁的大事倒没有。他上次在我们家也醉了,睡过一觉醒过就无事了。” 虞夫人还是很忐忑:“王爷和阿灵助我们良多,我和芷娘应该好好感谢。反倒闹出了乱子添了麻烦,真是不该。” 荀含芷也面露忧色。桓煜扬眉一笑,展颜安慰:“表姐,姨母。你们就放心吧,不会有大事,大姐姐和大姐夫也不会怪你们。咱们都是一家人,别总是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他佯做恼怒,“再这样说,我要生气了。” 荀含芷垂眸。桓煜话说得好听,可他们怎么能算一家人?自己母女二人,只是受他们帮助且借住的远亲罢了。 如果不是嫁入了桓家的表妹,他们只算多年未见的儿时玩伴。 少年盛了一大碗汤,表情夸张:“姨母做的汤很香,我很喜欢,我要多喝一些!”他又给虞夫人和荀含芷一人盛了一碗,“你们就放宽心吧,快喝汤吧,味道很好。” “你们明日就知道了,大姐夫明日必定生龙活虎一点儿事都没有。上次在我们家也是这样,醒来后便如往常一样。” 虞夫人很抱歉:“都怪我,我没想到,会有人一点儿酒都沾不得。” 桓煜点头认同:“在认识大姐夫之前,我也没想到。不过这样也很好,大姐夫治军严明,营中从不许饮酒。这样更方便他以身作则。” 少年态度可亲,言语间都是体贴,一直在尽力宽她们的心。 虞夫人便想到了几个月前,刘夫人写信给她们,让她和自己的妹妹小虞夫人一起去桓家提将虞念许给桓煜的事情。 那时候,她也是当真希望自己的侄女能嫁入桓家,和外甥女做妯娌。她和妹妹远嫁至建康,身边多个娘家人总是极好的。 但桓家拒了亲,当时她和妹妹都颇为自己的侄女不平。还是外甥女公孙沛出言安慰,说桓氏三郎性子尚且没定下来,亲事成不了也就算了。 现在想想,还好这 门亲事没有成。不然,知道了虞家这样的丑事,不仅桓家会退亲,荀家和公孙家还会把桓家得罪得透透的。说不定还会让桓家迁怒外甥女,公孙沛在夫家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而且,桓家人助她们良多。虞念是个好孩子,但虞家大郎做出那样的事。若给桓煜说成了那样的岳家,虞夫人自己也觉得对不起他。 虽然她也姓虞,虞家大郎是她的亲侄子。但从她知道女儿委屈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没有娘家了。后来,她又去虞家撕破了脸皮,要回了女儿的嫁妆,将那些人狠狠痛斥了一番。 虞夫人决定,等回了建康,她一定要举家之力好好感谢桓家,以报答桓灵桓煜对自己女儿的帮助。 少年不知道虞夫人心里想了这么多,瞧见荀含芷一直没动筷,笑着出言提醒:“表姐,快喝汤吧。一会儿凉了会伤肠胃。” 虞夫人回过神,再次感叹桓煜是多好的一个孩子啊。如此贴心,比自己的儿子都不知好上多少。他要是女儿的亲弟弟该有多好,可惜自己生不出这样好的儿子。 —— 梁易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屋里没有人,只燃了一盏灯,泛着昏黄的光晕。 都夜里了,桓灵怎么不在屋里? 他心下一紧,难道他醉酒以后丑态百出,桓灵生他的气了? 有了些声响,女郎款款走近:“夫君,你醒了?”她伸手摸了摸还在梁易的脑袋,“头疼不疼?” “不疼。”梁易还在床上坐着,微微仰头,揣摩着她的动作和面色。桓灵还关心他的身体,应该是没生他的气吧。 纤细修长的手指顺着头发往下摸,触到了藏在额角处发丝里的一个伤口:“那这里呢?还疼不疼?” 这是大婚那夜,她奋力掷出的酒樽砸出来的。 那时的她,当真是吓坏了。 “不疼,这个早就不疼了。不,”他着急解释,“当时也不疼。” “都流血了,怎么会不疼呢?”桓灵的手又缓缓往下移,摸到了他昨夜被金簪划到的伤口处,“还有这里。” 梁易看不到自己的脖颈:“这里怎么了?” 桓灵没答话,起身从桌上拿了一把剪刀,又找出了一个荷包。 梁易:“这么晚了,你还要做针线?明日再做吧,又不着急,别伤了眼睛。” “呆子。”桓灵从他的身后取了一小缕头发拉到身前,剪刀缓缓开合,剪下了那一缕头发,再仔细装到荷包里。 梁易似乎明白了什么。 桓灵又拉着他的手,抽出了自己头上的莲花玉簪。她刚刚沐浴过,全部的头发在脑后用那根玉簪简单地盘了一个单螺髻。 玉簪一被抽出来,满头乌发倾泻而下。 女郎把铜剪递到他手上,又挑起一缕自己柔顺的发丝:“剪吧。” 梁易几乎是下意识的,在她话音落下的下一刻就落了剪。 桓灵将荷包的口撑开:“放进来吧。” 梁易简直不敢相信:“阿灵,你这是……” 女郎将荷包的口扎紧,塞进他怀里,甜甜地笑了:“补的结发礼呀。”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34节 男人拿起那个轻飘飘的荷包,眼眶热热的,几乎要有压抑不住的情感奔涌而出。 桓灵捧着他的脸:“你说你,傻不傻?你想要这个就告诉我,我当然会补给你。自己在那里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他吞吞吐吐:“我、我以为……以为你……” “以为我什么?以为我不喜欢你?所以不愿意补?” 梁易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确实是这样以为的,无可辩驳。 桓灵正色道:“我很不高兴。” “阿灵,对不起。以后我、我不会再问了。” 就让这件事成为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哪怕不喜欢,桓灵也愿意待在他的身边,考虑同他的以后,这就够了。 “你为什么不问?”桓灵锤他胸膛一下,“你根本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 “我的夫君在怀疑我的真心,难道我不该生气吗?” 她的、真心吗?梁易感觉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猛地击中一般。 “你总是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就会自己在心里误会我。你是不是心里觉得自己可大度了?” “没有,阿灵,我、”他垂下头,“是我不好。” 桓灵软软贴到了他的怀里:“你只有一点不好。”她轻抚着梁易的脸,“就是你太不不自信。” 她仰头在梁易脸上亲一口:“说吧,究竟是哪个茶摊?” “什么……什么茶摊?”梁易下意识问,下一瞬忽然想起了醉酒后的一切。 酒后的自己竟然如此大胆,居然说出了这段婚姻是自己求来的,还提到了那个让他难堪的初见。 而桓灵似乎没有因为这些生他的气。 更让他惊喜得无以复加的是,桓灵亲口说了喜欢他! “阿灵,你说喜欢我?真的吗?”他小心翼翼求证,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被神佛眷顾了一回,获得了仙女的垂爱。 “说你傻你还真的傻,你都感觉不到吗?如果我不喜欢你,我为什么要和你圆房?又为什么要陪你来钟离郡?” “我以为……”以为那只是男女间天然的吸引,以为那是好心女郎的怜悯。 他误会了这么久。桓灵说的没错,他真的是太傻了! “夫君,我喜欢你。”桓灵捧着他的脸,又认真告诉了他一次。 梁易激动不已,将人搂得更紧了,径直吻住那说着动人情话的唇。 这个吻心心相印,温柔绵长,两人都不舍得分开。 时间过了好一会儿,梁易的大手一下下摩挲着女郎的乌发,心里又满足又幸福。 “夫君,为何你说,我喜欢会读书通音律的?你为何会这样以为?” “还有,你先前说,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一个茶摊,我一点都不记得。”桓灵戳戳梁易的腰,“到底是哪里的茶摊,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梁易本来不太想提,但桓灵说喜欢他。或许他是可以提的。 他沉默了片刻才道:“很多年前了。” ----------------------- 作者有话说:晚安[亲亲]本章很幸福 第119章 十年前,梁小山十三岁,距离那场惨绝人寰的大火已经过了整整三年。他已经一个人孤零零在山上住了三年,靠打猎为生。当时的他,几乎说不出话,每日独来独往。 秋日,他拿了猎到的狐狸兔子的毛皮去卖,好以此储备过冬的粮食。可是县里常与他买货的那家铺子关了门。那家铺子主人是个宽厚人,见他一个失去双亲的孩子来卖东西,价钱给得公道。 也许就是这样,那家铺子的生意做不下去了。 梁小山就只能找其他的铺子去卖。可是其他几家铺子从前想以低价买他的野味和毛皮,被他拒绝过。 那家好心主人的铺子关了门,其他几家铺子都在看笑话。他这时去卖,那些人自不会给他好脸色,还将价格压得极低。 马上就要到冬天了,他过冬的粮食不够。梁小山没有办法,只能再走远一些。但是,他不会说话,到了临近的县城依旧谈得并不顺利。 他想再多找几个铺子,没想到居然被几个地痞无赖盯上了。见他一个孩子,无赖们几下就抢走了他的东西。 他奋力想拿回去,但一个瘦小的孩子哪里敌得过好几个成年人,不出意外地被狠狠打了一顿。而经过大火烧村之后的梁小山,并不敢报官。 东西被抢走了,身上带出来的钱也快没了,还带着一身的伤。梁小山惨兮兮地往回走,又饿又难过。 他还记得那日的天气很阴沉,好像天公也和他一样不高兴。他遇到了一个茶摊,简单摆放了几张桌子,卖茶水,也卖馒头蒸饼和热汤。 茶摊在岔路 口,路过的行人旅客络绎不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在此处歇脚。 刮着阵阵阴风,梁小山的衣裳却很单薄,凛冽的秋风似乎穿透了单薄的衣裳,刺入他的骨髓。不远处的馒头和蒸饼冒着腾腾的热气,肉汤的香味也不住地往他的鼻尖钻。 可是他没钱了,而从那里走回万家村,还需要至少三天。 索性也是走不动了,梁小山在离茶摊不远的地方坐下来休息。热腾腾的食物虽然吃不到,但哪怕就这样远远地看着,心里总能开心一些。 可他实在太累了,竟然靠着树慢慢睡了过去。再一睁眼,人已经被踹飞了。 就在他睡下的时候,一对远道而来的队伍也停了下来,在茶摊暂且歇脚。队伍人数众多,马车华丽无比,跟着的侍女都穿着绸缎做的衣裳,还有许多部曲家丁,穿着坚硬结实的铠甲用以护卫。 小茶摊瞬间热闹起来,但地方不大坐不下那么多人,部曲们都在一旁席地而坐,摊主也殷勤地为他们送去了吃食。 队伍里还有几个孩子,叽叽喳喳的童言稚语说个不停。 不久后,又来了几个过路人。先前那支队伍人数众多,附近停满了他们的马车,几乎所有的树上也都栓了马。 这几个新来的过路人若要再栓马,就要走远些。几人环顾一圈,没在附近找到空闲的地方,又不敢招惹这浩浩荡荡的一队人,扫视一圈后直接一脚踹翻了在附近树下睡觉的梁小山:“哪里来的小叫花子?滚一边儿去!老子要拴马。” 梁小山被踢得滚了几圈,手脚并用狼狈地爬起来,恨恨地瞪着他们。 那两人见他不服,一人去拴马,一人又踹了他一脚,他直接又重重地撞到了树上,疼得头发晕,再爬不起来了。 “你们在干什么?住手!”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蹬蹬蹬跑过来,举着小手指着作恶的两个人:“坏人,不许再打他!” 那两个人瞧小女孩衣着不凡,身后还有许多部曲提着刀严阵以待,灰溜溜牵着马走了。 这正是时年八岁的桓灵,尚且天真纯稚,又十分善良可爱。 “你没事吧?你痛不痛?”小女郎蹲下来,焦急地问梁小山。 她身后的一个部曲将梁小山扶起来,让他靠坐在树下。 梁小山定定地望着眼前这个伶俐可爱的小女孩。她的声音清脆得如同山间快乐地唱着歌的小鸟,她身上的衣裳比凤凰的羽毛还要华丽,也不知是什么料子? 她的衣裳那么干净,梁小山将自己沾了灰脏兮兮的腿脚往后收,生怕将她的衣裳也弄脏了。 他抹一把脏兮兮的脸,想让自己体面些。但因为手比脸脏,反而让脸也更脏了。 小女郎又担心地看着他,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一眨的:“该不会摔傻了吧,怎么不说话?你叫什么名字?” 被误会成了傻子,梁小山急忙摆手,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神情有些难堪。 “你不会说话?你耶娘呢?”小女郎还带着婴儿肥的肉嘟嘟小脸皱成一团,“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小孩不能一个人出门。” 当年的梁小山很瘦小,以至于根本看不出来他其实已经是十三岁的少年。 他艰难地发声:“没、没有。” “你没有耶娘?”小女郎一副做了错事的模样,不知该继续说些什么。 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打断了这份尴尬。 小女郎要拉他起来:“你肚子饿了?你跟我过去吃东西!” 梁小山拼命往后缩。她的衣裳太干净了,手也那样白,不能被自己弄脏了。 他希望这个小女郎快些离开。她太好了,又善良又可爱,跟她待在一起,他觉得自己就像路边沟里的一坨烂泥。 小女郎蹬蹬瞪跑回了茶摊,她不会管他了。这明明是自己希望的,但梁小山又觉得有些失落。 小女郎不知与那边的人说了些什么,一位锦衣华服的夫人并身边的几个孩子都看了过来。 而后,小女郎和另外一个小少年捧着吃的过来了。因为拿的吃的多,他们走得很慢。 肉汤、蒸饼和茶水都被放到了他的眼前。 “快吃吧。” 看到这些香喷喷的食物,梁小山两眼发光,拿起一个蒸饼就囫囵塞到了嘴里。 1 他听到那个可爱的小女郎自以为小声地对身边那个约莫和他差不多年纪的男孩说:“三叔,他没有耶娘。” 小桓渺倔强昂首,认真对梁小山道:“我也没有耶娘,我们都不可怜。” 他过来似乎就是为了说这么一句话,说完便很快离开了。 彼时的梁小山还不知道,十年后他会有随小女郎称这小少年叔父的一天。 “三叔?”小女郎叫了一声,小少年没有回头。 “你以后要凶一点,那些人就不敢欺负你了。”小女郎煞有介事地嘱咐他。 捧着肉汤喝的梁小山默默摇头,他打不过人家,再凶也没有用。 “打、打不、不过。” 天真的小女郎鼓励他:“那你变厉害,就可以打过他们了!” 梁小山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变厉害,他现在能不能活到长大都是问题。 小女郎指着那群人中另一个看起来身板很结实的小少年:“那是我二哥,他每日练武特别勤勉,骑马射箭比师傅要求的时辰还要长。因为他说这样就能变厉害,以后他要做大将军!” 梁小山心下一动。射箭,他也会,而且他的箭法很好,打猎百发百中。他也能变厉害吗? 他不知道大将军是什么,但带了个“大”字,应该很厉害吧。他忽然怀疑如果自己叫“大山”,是不是要比叫“小山”厉害一些。 但大山还行,大水就很难听了。为了梁小水,他还是叫小山吧。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35节 “女郎,夫人请您回去,要出发了。”一名侍女过来传话。 小女郎站起身,回头对坐在原地的梁小山道:“我走了。你记住,要变厉害!” 很快,一队人马重新上路,华丽宽敞的马车在不平坦的土路上摇摇晃晃前行,好像一间间移动的小房子。 梁小山一直看着队伍渐渐远去,直到最后一匹马也看不见了,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 只余他身边的蒸饼和茶水,提醒着他,方才他被仙女眷顾了一回。 他端起茶水,珍视地抿了一小口。茶摊做过路人的生意,不在乎回头客,茶水不知兑了多少次水,味道极淡,已经快没有茶味了。 但梁小山觉得好甜好甜。 —— “我真的不太记得了。” 听他说完这一切,桓灵震惊得无以复加。原来,在那么早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见过面了吗? “宣城郡和万家村都在建康城西南方向,往宣城郡去的路和万家村起先是同一条路,后面才不一样的。”女郎推测,“所以我当时应该是和家里人一起回宣城郡老家。你十三岁的时候,我八岁,我大约知道是哪一次了。” “你刚刚提到了三叔和二哥,却没有大哥和阿荧与三郎。那个时候,大哥 在宫中做太子伴读。而二婶的身体已经不能支撑远行了,阿荧和三郎也留在建康陪她。所以是阿娘带着我、三叔还有二哥一起回宣城郡。” 女郎摸摸他的脸:“你总不能是那个时候就喜欢我了吧?我们还是小孩子呢。” 梁易粗粝的大手覆在女郎的纤纤素手上面,轻轻地摩挲:“没有,我当时哪敢想这些。我只是觉得、你很好很好。” 好到后来多少无望的岁月里,他都会想起这一天。 第120章 “阿灵,我当时只希望,你能过得好。我每天都在心里祈祷,希望那个小女郎能够事事顺遂。”梁易的语气坦然了许多,在桓灵清晰对他表露爱意的现在,他终于敢把那些无望岁月的渴望都说出口。 桓灵好奇地问:“那是什么时候?”她贴到梁易怀里,“我都不知道。” 在她完全无知无觉的时候,有个人在心里惦记了她很多年。这种感觉让她有些难以言说,明明,明明以前对那些追随者,她不曾怜惜他们一分一毫,只觉得吵闹。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梁易慢慢地诉说,似乎要将这些年不为人所知的思念都说尽,“可那次,大军回城,恍然间一抬头,我竟然看到了你。” “就是你吓到我那次?三年前了。”那时眼高于顶的桓灵哪里会知道,就是眼前这个无礼的粗莽武夫,会成为她的夫君,还占据了她的心。 那次见面,离茶摊懵懂的初见,也已经过去了七年之久。当年那个天真善良的小女郎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风姿绰约、名动建康。 “过去了那么久,你居然还能认出我?” 梁易大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她乌黑的长发:“虽然有些变化,但人的五官不会变。” 他早已在心底描摹过无数次的样子,自然一眼就能够认出来。当年的小女郎还有些婴儿肥,脸颊肉嘟嘟的。而三年前十五岁的少女,身量纤细高挑,鹅蛋脸小巧精致,走到哪儿都是最亮眼的存在。 当时他那一眼,简直定在了桓灵身上。已经随着大军入城走了好久,但他仍扭过身子来看。 身边的向闻看见了这一幕,特意调侃:“与之,这是桓家的酒楼。”他感叹道,“那位女郎应是桓氏女,桓氏双姝,姿容倾城,当真名副其实。但看看就好了,不是咱们能肖想的。” 还好当时的江临已是大司马之职,骑马走在最前边。不然梁易还得被他调侃一通。 平素里稳重沉默的一个人,瞧见美貌女郎就走不动路了,肯定会被狠狠打趣。 如今三年过去,江临问鼎天下。他和向闻兄弟俩,当年连肖想桓氏女郎都不敢。但如今他娶到了桓灵,夫妻情投意合,向闻还巴巴地想给桓荧的孩子当爹。 怎么不算一种进益呢? “我当时以为你在凶我。”桓灵想想都觉得无奈,“你说你,你就不能对我笑笑吗?没准我觉得你笑得好看,当年就非你不嫁了。” 梁易无奈笑笑。 当年的他虽已有赫赫战功,但士庶不婚在建康仍被众多士族奉为圭臬,他没有求娶高贵的桓氏女郎的资格。 其实那个时候,士庶不婚已经不是完全不能跨越的界限。有的士族渐渐败落,就会将女儿嫁给寒门换取高额的聘金。 也有的士族,南渡以后便一蹶不振,再无往日风光。皇后徐筠便出自平昌许氏,但南渡以后家族分崩离析,过得还不如一般的富户。 所以,即使当年的江临只是底层武官,但他家在钟离郡也算殷食人家。故江临向徐家提亲时,徐家立刻便应了。 梁易慢慢道:“我当时……太激动,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了。” 如果他知道会吓到桓灵,不论怎样都会扯起一个笑的。 只怕他笑了,桓灵也只会觉得这人好生无礼。 他知道这只是如今和他柔情蜜意的女郎宽他心的话,毕竟当年,她与司马慎琴箫相合,宛若一对壁人。还有不少人言,桓灵会是司马慎的太子妃。 那时候,梁易心头几多酸楚,却无人能言。 但如今,桓灵身边的人是他。 “后来,我又见过你几次。回了钟离郡,我也总是想起你。” 当年善心的小女郎对他说,要变厉害,变厉害就不会被人欺负了。 再次见面,他真的变厉害了。他军功卓著,再也不会被人随意欺负。 可惜,当年那个心善的小女郎,不记得他了。 事实上,那几次都是他特意打听了桓灵的行程,在暗处默默观望。 瞧见女郎和旁人说笑时的灵动表情时,他便不自觉地露出笑意,再惊觉自己的行为有多不妥。 他还瞧见过桓灵为被店主责备的小二仗义执言,她总是如此心善。 或许,帮助当年的梁小山那样的事情,女郎不知道做过多少。 所以她才不记得当年的自己了。 “再后来,大哥做了皇帝,但我还是不敢奢望。直到有一天,大哥说我该成亲了,你也还没有定亲。” “你那个时候才敢想娶我的事?” 桓灵心头一阵酸软,他可真是个傻子呀。 梁易点点头:“嗯。大哥问我有没有中意的人,我说是你,可他不同意。后来,大嫂劝了他,他才下旨。” 江临一直对梁易很好,可那次,梁易在殿外跪了一天他都没松口。但实际上,半天过去后,江临已经找上了桓沣。 桓灵哪里知道,在她为要嫁给一个出身寒微的武夫而黯然神伤的时候,她那未来的夫君,还全然不知婚事已成定局,仍在殿外执拗地跪着。 “与之,你要娶一个如你大嫂一样贤良的女子。那桓氏女骄纵张扬,哪里能做体贴的贤妻?日后必定会骑到你的头上来。” 江临觉得,自己这个义弟性子实诚宽厚,若是娶了骄纵的妻子,一定会被欺负的。但他终究还是不忍心让义弟娶不到心上人。 所以他一边劝梁易,一边又对桓家威逼。 桓灵不知这一切,甜甜笑了:“那要谢谢皇后娘娘。” 梁易确实很感激徐筠。桓灵在他胸前蹭了蹭:“我也要好好谢谢皇后娘娘。只是,陛下坐拥四海,皇后娘娘也无所不有,我都不知再给她送些什么礼好。” 梁易还没明白,下巴蹭了蹭她的头发:“谢什么?” “谢她劝陛下赐给我一个这么好的夫君啊。” —— 红日西斜、暮色四合。时辰不早了,已到了桓煜要出门的时辰,可少年在垂花门处犹豫再三,还是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娘子,三郎君来了。”问香见到他,忙去向荀含芷禀报。 只他一个人来,荀含芷倒不好请他进屋,便也到了院子里:“三郎,有什么事吗?” 少年眸光深深,面上似乎有一抹薄红。荀含芷觉得有些奇怪:“你饮了酒吗?” “没、没有。”他尴尬地摸摸自己后脑勺,“我马上要出去巡街了,怎会饮酒?” “表姐,东街的马家胡饼烤得极酥脆,特别香。白日里排队的人可多了,得排半个时辰才能买到。” 荀含芷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桓煜今日是来和她推荐吃食的吗?不是要出去巡街吗?怎么还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是吗?我倒不曾去买过。” 来钟离郡五年,她一直很少出门,在深宅大院里苦熬着,将一切都寄托在那个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来的孩子身上。 “在钟离郡很有名气的,表姐竟没听说过。”他一拍脑袋,“我是想说,我明早下值会路过那里,早晨那里排队的人不多。要不要带一些回来给你?”他又欲盖弥彰地补充,“和大姐姐还有姨母。” 荀含芷微微笑着摇头:“不用麻烦了,你夜里要带人巡逻很辛苦,下了值就早些回来休息吧。” “不麻烦不麻烦,正好我也想吃,就是顺路给你们带回来,很方便的。”他摆摆手,“那附近还有一家炙乳鸽,味道也极好。我也带一些回来吧。” 说罢,少年就转头走了,跨过门槛的时候还被绊了一下,尴尬地飞快跑走了。 虞夫人听到了动静出来:“怎么了?” 荀含芷微微笑着答:“是三郎,他来问明早回来的时候要不要帮我们带吃食,说是有一家胡饼很好吃。” 虞夫人感叹:“三郎可真是个好孩子。”她摇头对荀含芷道,“你弟弟就不会这样,跑出去疯玩,从来不知道往家里带东西,从来不知道惦记家里人。建康有许多人家想把女儿许给三郎,你舅母真是眼光毒辣,也想把虞念许给他。”她笑自己当时全心为虞家着想的那颗心,“可笑我当时和你姨母还真去了桓家为她说和。” 她费心为虞家的女儿筹划,可虞家又是怎么对待她的女儿的。 荀含芷摇摇头:“阿娘,别提她们了。” —— 在桓灵说完那句话后,梁易的胸腔猛然地激荡起来,将怀里的女郎搂紧了。 十年前的梁小山一定没想到,未来会亲耳从那粉雕玉琢的小女郎嘴里听到喜欢。 两人静静地依偎了一会儿,桓灵才道:“起身吧,你肯定饿了,午膳都没吃几口就醉了。我去叫人送吃的来。你想吃什么?” “蒸饼和肉汤。” 这么朴实无华的吗?以往梁易和她一起用膳,都吃的是一些精致的食物。 但平时都是梁易迁就自己,此时的桓灵心里软得不行,自然是什么都依着他。 “在成婚之前,我完全不知道你的感情。新婚之夜,我还打了你。你是不是很难过?” ----------------------- 作者有话说:[狗头]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36节 第121章 “是有些难过。”梁易终于坦诚说出了自己当时的感受,“但怪我,我自己没有让开。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而且,那夜后来的女郎为他上药,在他的伤口处轻轻柔柔地吹气,那样温柔,他也非常受用。 桓灵很懊恼:“我也知道很不应该,”她粉拳锤上了梁易胸膛,“谁让你婚前不敢去我家,当时我也不知道你口吃,听说你催妆诗背得磕磕绊绊。这一切让我觉得你没有用心。我很生气才会那样。” 争执、眼泪、剑拔弩张、甚至受伤流血。这无论如何都不算一个好的婚姻开端。 桓灵缓缓将手指插入他的发间,额角的疤痕平时被头发掩盖得很好,但摸上去有微微的凸起,大概永远都不会消失了。 她多喜欢梁易一分,便对他们的大婚多一分遗憾。 梁易也很后悔。但若再回到当初,仍怀着当时的心境去做事,他或许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他不知女郎到底在意什么,桓灵也不知他到底为何从不现身。两个对彼此误会重重的人,又怎么会拥有一个甜蜜的新婚夜? “嗯,都是我的错。”梁易认错倒是痛快得很。 “算了,这些说起来也没意思。我们不要再说以前了!”桓灵双手捧着他的脸揉了揉,又在他唇上轻啄一口,面露憧憬,“我觉得,我们的以后会很好呢。” 等瘟疫结束,北地各郡的新法都顺利推行下去,他们就可以回建康去。虽然和梁易在一起,去哪里她都无所畏惧,但桓灵还是希望家里人和他都在身边。 —— 晚膳还真就只上了蒸饼和肉汤,是梁易提出的。他平时对日常饮食没有特殊的要求,只要不是特别难吃的食物,他都能吃得很香。 所以他们平日里的饮食,基本都是依着桓灵的口味做。 这还是第一次,在桓灵问他要吃什么时,他给出了一个确切的答案。 肉汤冒着腾腾的热气,蒸饼比那个茶摊的精致暄软,梁易好像又回到了当年那个熙熙攘攘的茶摊。 那么多的过路人,只有一个年幼的小女郎对他伸出了援手。 萧瑟的秋风里,小女郎捧着一碟蒸饼,小少年端着肉汤和茶水,慢慢地向他走来。 “当年,你给我送来的,就是这样的餐食,还有茶水。”他面露怀念。 桓灵心头酸酸软软:“不过是一些吃食,哪里值得记这么多年。” 如果能回到当年,她想对那个可怜无助的梁小山再好一些,想告诉他,在这世间,他不会一直是一个人。 身份地位的云泥之差,当年的小女郎只一句话就从两个蛮不讲理的过路人手中救下了他。 于她来说,不过是返乡路上平平无奇的一件事,可这却改变了梁小山的整个人生。 “如果不是你,他们不会放过我的。”梁易的声音很低沉,但语气非常确定。 梁小山当时虽然年纪小,但有血性,被欺负了也绝不肯唯唯诺诺低头。现在想来,那两人见了他的样子,不会轻易消气,势必会继续狠狠打他。 毕竟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孩子,穿得破破烂烂,打了就打了,不用付出任何代价。世道乱,人命算得上什么? 他感到有些难以启齿:“而且,当时我没钱了。如果不是你给我的那些吃的,我不被打死,也很难走回去了。” 小女郎给了他一碟蒸饼,他先狼吞虎咽吃了一个,又将肉汤全部喝完。剩下的,他全揣在怀里,在之后的几天里靠着这些蒸饼填肚子,才强撑着走回了万家村。 只可惜当年桓灵给他的全是吃的。装蒸饼的碟子,盛肉汤的大碗,连带着茶壶茶杯,都全被茶摊的摊主收了回去。 他什么念想都没留下。 “而且,是你告诉我,要变厉害,这样才不会被人欺负。” 桓灵:“可最终变厉害的还是你啊,我只是这样说了而已,要你去做才会成真。而且,多少从军之人受伤丢命,又不是人人都能做大将军,这都是因为你自己付出才会得到的东西。” 他身上那一道道的疤就是这些年浴血奋战的见证。 “不、不是的。”梁易抓住她的手,“阿灵,在那之前,我根本不知道除了万家村以外的世界,去的最远的地方也就是隔壁县。是你从那两个人手里救下了我,也是你告诉我,会骑马射箭可以从军,以后能做大将军。” 十三岁的梁小山,心里埋下了朦胧的种子。十五岁,他独自踏上行程,一往无前地奔赴了另一种人生。 —— 八月上旬,正午的太阳还是有些烤人,夜里终于不怎么热了。 床帐落下,桓灵和梁易靠坐在一起读书。梁易回来得比较早的时候,他们一般就会一起读书,或者桓灵看着梁易练字。 桓灵有些累了,她就亲昵地依偎到梁易的怀里:“明日你可要记得帮我寄信回建康,表姐她们的也都送到桓府就好,大嫂会安排人送去荀家。” 梁易应了声,大手顺着女郎的后腰往下滑,被一把按住。 “你这人真是,一点都不老实。现在不是在读书吗?你怎么又……昨日也是,都醉了酒,竟然还……”桓灵的耳朵浮上一抹红,都要说不下去了,“你是小娃娃吗?还非要那样才能睡觉?” 犹记得他们刚成亲不久的时候,梁易拿那羞人的册子给她看,就曾看到过那一幕。她当时又羞又囧,告诉梁易以后不许这样做。 可是,昨日她还是纵容了他。他的脑袋埋在上面,像一个孩子似的,时不时咬一口。桓灵当时觉得酥痒的感觉都要从身前蔓延至身体的每一处了,难受得很。 但当时的梁易,神志不清,不像平时那样顾及她的感受。 梁易知道她喜欢自己,胆子也大了许多:“不是小孩子也可以这样。”他将自己的衣襟扯开,引着桓灵的手去探索,“阿灵,你不是喜欢吗?你也可以像我昨日那样。” 桓灵手心的胸肌结实而漂亮,上面有一些疤痕,那是常年在军中的人难以避免的。 桓灵白皙的小手在麦色的胸膛上胡乱揉了两把,起身和他面对面,细细的腕子绕过他宽阔的肩膀,搂着他的脖子晃了晃:“谁都和你一样吗?” 虽然这样说,但她还是靠了过去,先轻轻咬着男人厚厚的耳垂,然后,顺着脸颊亲过去,含住了他有些厚的唇。 男人的气息火热灼人,他的舌头顺着唇缝钻了进去,纠缠着女郎的软舌,唇齿相依。两人的睫毛颤动着,也亲密地你挨着我,我挨着你。 从舌尖到舌根都开始发麻,难耐的感觉渐渐散开。 梁易打断了她原本要做的事。她的吻又渐渐往下,在触到那滚动的喉结的时候,梁易颤了一下,靠得更近了。(以上几段都为脖子以上的亲吻,无其他描写。) 以往他最喜欢通过这种方式来确认自己的存在感。但今日,这只是一场纯粹的欢愉。他们彼此喜欢,在人类原始的冲动中沉沦。 女郎被吓了一跳,用那颗尖尖的虎牙咬他作为惩罚。 男人闷哼一声,桓灵掐了一把他的腰:“你不是说,我可以、可以这样的吗?” 女郎的纤纤素手探出去,隔着衣裳捏他,在梁易耳边娇声埋怨。 声音又甜又勾人,梁易再也受不了了。女郎眼前依旧是他的胸膛,只是背景从床褥变成了绣着芙蓉花的床帐顶。下一瞬,身形高大的男人沉沉地压了上来。 他急切得没有章法,像是沙漠中的旅人终于遇到了一捧甘泉,拼命地饮下。 意识涣散的时候桓灵才想起来,昨天才有过。她给梁易定的三日一次的规矩,简直已经形同虚设了。 但今日,她愿意纵着他。为他那多年的执着,为他笨拙而真诚的爱意。 酥麻的痒意传遍了全身,女郎抱着他的手不自觉用力,在他的后背又留下了几道指甲印。 梁易不由得更搂紧了她,细密地亲吻。 桓灵注视着梁易的目光温柔而含情,又含着点点娇嗔。 桓灵紧紧抓着他的头发,不知是把他拉近了还是推远了。 良久,他抬起头,桓灵略显羞涩地别过了脸。 梁易爱死了她这副模样,将女郎一把抱起,然后温声哄着怀里的人去了湢室。 “出了好多汗,难受。”女郎娇嗔埋怨。 “现在去洗。” 桓灵抱着他的脖子:“嗯,你还要收拾床单被褥。” 她可不想被金瑶和银屏看到一塌糊涂乱糟糟的场景。 “放心,只我们两个知道。”梁易好说话得很,本来这事他也没叫旁人动过手。 最后,桓灵又陪他在浴桶里闹了好久,久到梁易抱着她回去的时候,她已经累得眼睛都不想睁开了。 只是抱紧了健硕的男人身躯,脑袋埋在他肩窝上蹭了蹭。 “你下次不许再这么胡闹!” 梁易但笑不语,心情轻快地将她放在榻上。收拾好床榻,他再将女郎从榻上抱过去,让她安然地睡在自己的怀里,时不时低下头亲一口毛茸茸的发顶。 这是十年前的梁小山,在梦里也没敢奢求过的幸福。 ----------------------- 作者有话说:审核大大放过我吧两天了[裂开]改得好累[裂开] —— 失去所有手段和力气了[裂开][裂开]已经改得面目全非了还要我怎么样 —— 删删删删到厌倦,有种生理性想吐的感觉了[裂开] —— [狗头][狗头] 第122章 翌日清晨,桓煜下了值就立刻去了东街马家胡饼排队。清晨飘了雨,并不太热,排队的人也不多。 他很快就买到了几个胡饼,特意加了钱让摊主多包了几层油纸,再妥帖地踹在怀里,生怕还没回去它就凉了。 而后,少年飞身上马,顾不得淅淅沥沥下着的小雨,飞快地回去了。 怀里揣着好几个胡饼,手上拎着油纸包好的炙乳鸽,桓煜哼着曲子快乐地下马,在大门口和预备出门的梁易打了照面。 “大姐夫,你要去营中了。我买了马家胡饼,给。”少年说着就在怀里往外掏,“我买了好多呢,还给大姐姐带了。” 他瞧见梁易脖子上的一抹红:“大姐夫,你昨夜被蚊子咬了?怎么不弄些药涂?”少年嘟嘟囔囔,“日日严防死守还是被咬,我这个夏都没让蚊子吸一口血。” 蚊子不爱吸他的血。少年觉得,至少在这方面,他是独得老天偏爱的。 梁易脸色略掠过几分不自然,低头瞥了少年胸口一眼,被胡饼挤得鼓鼓囊囊的,看起来有些滑稽。 他忍住笑,轻轻一跃上了马:“我不吃了。阿灵她”他顿了顿,“她还没醒,也不用送过去。” “还没醒?”少年点点头,“好吧。你真的不吃吗?他们家的胡饼烤得极酥脆,特别香。季年从前宁愿去排一个时辰也要买的,还好早晨人不多,我只排了半个时辰。” 梁易笑着婉拒了少年的好意:“行了,你回去自己吃。吃过后就早些休息,夜里还要做事。” “我知道。”少年把胡饼揣回怀里,又哼着曲子快步进去了,炙乳鸽的油纸包也随着他轻快的步伐而摇摇晃晃。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37节 他提着东西到了荀含芷那里,喜笑颜开:“姨母,表姐,我来给你们送吃的。” 多讨人喜欢的孩子啊,虞夫人瞧见他就笑开了花:“三郎,正好我熬了粥,还做了几样小菜,都是建康的口味,你一定喜欢。” 这正中少年的下怀,他扬眉一笑:“我喜欢的,姨母的手艺很好。” 没娘的孩子,说话却这样的暖人心窝。虞夫人越看他越满意,恨不得他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见他累了一晚上,忙让人上了菜。 桓煜淋了雨,衣裳有些湿,虞夫人恐他会风寒,问他要不要先回去换一件衣裳。 换完衣裳再过来,多少显得有些刻意了。桓煜摇了摇头:“不用,雨不大,衣裳湿得不厉害,待会儿就自己干了。” 荀含芷过来的时候,虞夫人正同桓煜说:“下了雨就打着伞回来,若是着了凉可就不好了。” 桓煜:“打伞就不方便骑马了,走回来太慢,到时候东西都凉了会不好吃。” “那又哪里有你的身体重要?” 荀含芷约摸也刚起床,还未来得及上妆,未施粉黛的一张脸出尘脱俗。她缓缓走近,少年有些看呆了。 似乎感觉到他的视线,荀含芷疑惑地看过去,桓煜忙从怀里掏出香喷喷的胡饼:“表姐,你来了。快尝尝,还热着呢。” 他又三俩下打开炙乳鸽的油纸包:“还有这个乳鸽,我瞧着店家做出来的,特别新鲜。”他语气有些遗憾,“我买了好多只呢,本来要给大姐姐送去的,可是她还没醒。她如今怎么爱睡懒觉了?以前不是这样的。” 刚成亲一年蜜里调油的夫妻,还能是因为什么?眼前的少年还是个愣头青。 虞夫人道:“待会儿叫人送去厨房,等阿灵醒来,让厨房热好给她送去吧。” “可是那样就不是最新鲜最酥脆的。算了,我下次再给她带吧。” 少年咬一口胡饼:“好吃!”他又尝了虞夫人做的菜,“姨母做的菜都好香,味道真好。” 虞夫人被他哄得可高兴了:“以后每日早上回来了,就到姨母这里来吃早膳。你每日那么辛苦,用膳不能马虎。” 桓煜歪头看看荀含芷,她正低头喝粥,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好,只是我怕会打扰姨母和表姐。”他语气很小心的样子,虞夫人更觉得他懂事。 “不打扰不打扰,你来,姨母心里高兴。” 他捧着碗笑眯眯:“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如此又过去七八日,又下了一场雨,炎热渐渐褪去,到了天气宜人的秋。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该是与家人团圆的日子。可新昌郡的瘟疫仍在继续,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桓灵他们都没法回建康与家人团聚。 这日,军中也有假。季年回了家,桓煜和华济就在这边和桓灵她们一起过节。 人并不多,虞夫人仍是亲自下厨做了一桌菜,十分丰盛。但他们都没有与自己的家人团圆,难免生起几分伤感。尽管没有人指直白地指出这个事实,但是笑容没有平日那样开怀。 虞夫人有意活跃气氛,指了指一道清蒸鲈鱼,笑得弯起了眼睛:“这道菜是阿灵亲手做的,你们都快尝尝。” 梁易刚从外边回来,惊喜地看向桓灵,他曾以为,万家村的那一顿粥,会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吃到桓灵做的东西。 桓灵不好意思:“姨母,鱼是厨房的人处理的,我只是照着你说的加了些调味的东西,也不算我做的。”她转头笑着对其他人道,“不过姨母做鱼的方子是极好的,大家都快尝尝吧。” 梁易和桓煜同时伸出了筷子。梁易尝到后唇角轻扬 点了点头,另一只手在桌下抓住了桓灵的手轻轻摩挲。 而桓煜,则是在鱼肉刚入口就夸张地开始赞美:“哇,大姐姐和姨母的手艺也太好了吧!比酒楼的大厨都不差什么。” 华济也顺着桓煜的话说,虞夫人和桓灵都被哄得抿嘴笑。两名少年一本正经道:“我们可得多吃些,日后回了军中就吃不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席间的气氛终于热烈起来,热热闹闹地过了一个中秋。 梁易还拿出了来自建康城的家信,众人拿着各自的信回去。桓家的信上说,建康如今一切都好,桓荧也很好,孩子还未降生。 桓煜叹了口气:“那我还是没做舅舅,季年好几年前都做舅舅了。他现下有两个外甥,一个外甥女,还朝我炫耀。” 桓灵无奈:“这有什么好比的。” 桓煜也有他的道理:“我和季年切磋能打个平手,我不想别处比他差。”他认真对桓灵夫妻二人道,“二姐姐怀的是双胎,我已经有两个外甥或外甥女。等你们再生一个,我就和季年旗鼓相当了。” 桓灵无语凝噎,对他道:“你和华济今晚都要出去巡夜,早些回去睡一会儿吧。” 别整天操心些有的没的! —— 翌日清晨,虞夫人和荀含芷来找桓灵。 虞夫人笑着说明了来意:“东街那边的一座二进小院,本就是芷娘的嫁妆,只不过从前她租给了别人。如今人家搬走了,正好我们搬过去。” “姨母和表姐安心在我这里住下就是,干什么劳心劳力地搬过去?” 荀含芷原本只打算借助两天,等她恢复好就和桓灵一起回建康城。结果遇上了瘟疫无法成行,虞夫人也来了。母女二人观望了几日,新昌郡那边没有好消息传来,不知还要在钟离郡待多久。 她们自觉只是远亲,不好一直打扰桓灵,恰好小院也腾了出来,就索性搬过去。 桓灵再三挽留,她们还是执意要走,桓灵只好应下。虞夫人当日就派了几个人过去将小院洒扫收拾了一番。晚上梁易回来时,虞夫人又特意对梁易表示了谢意。 第二日上午,荀含芷和虞夫人就搬了过去。 桓灵很不舍:“夫君出门做事,三郎白日都在补觉,我一个人无聊得很。本想着姨母和表姐在这里住下,人多也热闹些,我们能一起说说话。你们却非要搬走。” 荀含芷面色平静,带着浅浅的笑意:“今日我们刚搬过去,那边还有些乱。等收拾齐整,再邀表妹过去说话。” 累了一晚上的桓煜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了什么动静,他穿好衣裳出来的时候,桓灵正在门口同荀含芷她们话别。 原来她们要搬走,他居然才知道。 “姨母,表姐,你们住得好好的怎么要搬走了?”他不解地问,“是我每日过去用早膳打扰到你们了吗?以后我不去了,你们别走。” 虞夫人历经世事,反而更喜欢这种心思纯稚有什么说什么的孩子,笑着道:“自然不是,三郎不要多想。恰好有一处这边的宅子腾了出来,我们就搬过去。日后你还过来用膳,姨母欢迎得很。” 桓灵也再次挽留,她们还是走了。 马车缓缓前行,少年紧紧盯着。桓灵觉得有些奇怪,问他:“你怎么每日都去姨母那里用早膳?” 桓煜摸摸自己后脑勺:“姨母做的饭好吃,她也邀请我了,我就去了。”少年为了掩盖自己的慌乱,开始倒打一耙,“大姐姐,还不是你起得太晚了。我从外边带了好几次吃食回来,你都没醒。不然我们大家都可以在一起用早膳。” 桓灵默了默:“后来厨房都热好送过去,我也吃了你买的那些东西。” 桓煜:“重新热过的没有刚出炉的好吃。” 今日没什么事,两人也都还没用早膳,桓灵就问他:“那要不要现在去店里吃?” “好!” ----------------------- 作者有话说:上一章我整整改了二十多遍了,还是过不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之前的最高记录是十八遍,也是破纪录了。更倒霉的是这一章我原本打算十二点前发拿十八号的小红花的,结果网卡十二点整才发出去,也是失去了所有的手段和力气,心好累。 这本书真的写了很久,我也倾注了很多心血。因为是自己吃的cp而且很爱自己笔下的人物,写的过程中还是挺快乐的。但是有好多别的事情在耗费我的心力,之前被锁章加上更新不稳导致追更的人越来越少,我也越来越怀疑自己。 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更好了,一个锁章都拯救不出来[托腮] 不过现在这个成绩,完全没有榜单一个多月了,也就没有完不成榜单的焦虑。但写到这里也快到后期了,估计下个月正文能完结吧,也很感谢大家支持了这么久。 第123章 几日后,桓灵去荀含芷她们的新住处拜访。 桓煜前一日便知道这个消息,早就吵着要一起去。 桓灵当时便劝他:“三郎,你出去巡夜很辛苦,白日就在家里好好休息。” 少年挠挠头:“可是,姨母做的菜很好吃。大姐姐,你就让我一起去吧~” 他自小在最是富贵锦绣的建康城中的顶级士族中长大,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什么好吃的没吃过。 桓灵觉得有些不寻常。 那便一起去瞧瞧,这个弟弟到底有什么不寻常。 所以,女郎笑着应了下来:“好,那我明日等你回来,我们一起用过早膳再过去。” 桓煜这下高兴了,喜笑颜开地往回走,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他这般愉快,可到了要去的日子,却因为有事要回军中而不能成行。 桓灵起先没得到消息,还在家中等了一会儿他。直到桓煜派人回来传话,她才自己动身出发。 已经八月下旬,秋高气爽,天气十分宜人。风是微微的,吹的人身心舒畅。 荀含芷和虞夫人的新住处是一座闹中取静的二进小院,环境清幽。桓灵到了后,虞夫人便请她在院里坐,微微的风吹着,倒比屋里还舒服些。 桓灵笑着夸赞:“才不过几日功夫,这里就收拾得井井有条,有竹有曲,倒也雅致。” 她来之前,荀含芷正在弹奏箜篌。此时她放下了箜篌,笑着道:“之前住这里的租户也是利落人,我们搬来的时候,小院很干净整洁,故我们也没有多费神。” 虞夫人叫人上了茶,问桓灵:“阿灵,三郎昨日不是说今日要和你一起来的吗?怎不见他人?” 桓灵下意识答:“他有事回营中了。”答完后才反应过来,“姨母昨日见过他了?” 虞夫人挂着慈爱的笑:“他这两日在这用过早膳才回去的。说好了今日他也过来,我给你们炖鱼吃的。我一早叫人去码头买的鱼,刚打回来的特别新鲜。” 桓灵明白了:“原是如此。” 那小子说叫厨房不必准备早膳,他在外面用。桓灵还以为他是在外面的吃食铺子用的早膳,没想到他自己跑来了这里。 他是真的特别喜欢虞夫人的手艺,还是另有所图? “三郎不懂事,叨扰姨母与表姐了。” 虞夫人笑着摆手:“不打扰。我年纪大了,就喜欢热闹,何况又是三郎这般讨人喜欢的孩子,日日来我都欢喜。” 荀含芷脸上也带着浅淡的笑意。她并不在意桓煜过不过来,若是他过来能让母亲开心,那就来吧。 只是,有一次她似乎感受到少年投过来的热切眼神。可待她转头去瞧,又见少年正在全心全意地用早膳,似乎从没有将目光从眼前的吃食上挪开过半分。 或许,是她的错觉。 在虞家生活了太久太久,总觉得做什么都被人盯着。哪怕现在已经离开了,仍未能完全脱离那种不适的本能。 她觉得自己或许不应该继续待在钟离郡,早日回建康去才是正经。 也许只有脱离了这个环境,才会真正好一些。尽管她已经和当初的荀三娘子相去甚远,她也仍想离曾是虞家夫人的那个自己远一些。 于是,她轻声问桓灵,语气里有小心遮掩的期待:“阿灵,新昌郡那边可有好消息传来?”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38节 “说是情况好了些,但要彻底恢复还需要一些时日。回建康还得几个月吧。”桓灵叹气,“最快也得到年底了。” 而这还是最好的情况。若没有惊喜,她又要有一个新年不能与家人团聚了。 见荀含芷也着急回去,桓灵很担心,忙问:“可是虞家人又来骚扰?要不我再派些人来守着这里?” 虞夫人让她安心:“那倒没有,王爷警告过虞家,他们没那 个胆子。不过我也想早些回去,到时候在建康给芷娘重新定一门好亲,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护着。” 荀含芷无心这些,语气淡淡:“阿娘,能不能别这么着急?” 她知道她终究要再嫁。荀家人口复杂,祖父仍然健在,上面还有伯父,当家的并不是她的父母。和离的女子,并不是人人都有桓荧那样的底气。 她回去,若住一段日子当然可以。可若从此再也不嫁了,荀家的一些人并不会支持。 可她没想到,母亲现在就开始打算这些事情了。 她如此表现,虞夫人也不着急。头一次婚姻受了罪,再嫁该谨慎。 “也要等回去了再谈,我只是有这个打算。”经过了女儿的婚姻,虞夫人对自己也不自信了,“但是我眼光不大好。到时候让你姨母替你掌掌眼,瞧她给沛娘选了多好的夫婿。外甥女婿待沛娘好,还那般的有出息。满建康的世家子弟,没人比他在仕途上更亮眼。” 这话倒夸了许多人,桓灵也与有荣焉。 她又笑着对桓灵道:“阿灵也帮着看看,最好是能如你们家王爷那样,待人处处周到,又全心爱重妻子的。” 荀含芷笑容浅淡:“阿娘,哪能人人都有阿灵那样的好福气?” 桓灵:“祸福相依,表姐如今是要否极泰来了,以后都是好日子。” 虞夫人道:“正是这个道理,你以后半生,一点儿苦也不会吃了。”她对桓灵道,“我看武将倒比文臣不差什么。你们家王爷和三郎都是体贴人的性子,说话做事也直白不绕弯子。芷娘若是能再嫁个武将也好。” 桓灵突然想到婚后第二日入宫拜见的时候,徐筠对她说“武夫也有武夫的好。” 当时她并不理解到底是什么意思,现在忽然想起,终于明白了言语中的未尽之意。她的脸唰一下地红了。 虞夫人不明所以:“阿灵怎么了?现下天气转凉,莫不是着凉发热了吧。” “没有、没有。”桓灵讪讪放下了茶杯,“茶水有些烫。” 见她没事,虞夫人又继续说之前的事:“若是王爷身边有合适的未婚青年才俊,阿灵帮我多加留意。最好是建康人,若是定居建康不会随意迁走的外乡人,那也可以。家世嘛,低一些也无妨,只要人品贵重值得托付就好。” 荀含芷无奈摇头。 桓灵自然也希望荀含芷能重觅良缘,走出虞家的阴影,因此认真应下了:“好,我多帮姨母留意。若能有机会给表姐觅一个如意郎君,我也高兴。” 虞夫人满意点头,几人又说起了旁的事,一起用了午膳,桓灵才告辞回去。 她回去后不久,桓煜也回来了。少年昨夜一直在忙,白天也没能好好休息,桓灵叫厨房给他做了些他喜欢的吃食,亲自送去。 一去才知道,华济也回来了,两人正翻箱倒柜收拾东西。 “你们这是做什么?” 华济:“嫂子,巡夜的事,郡守加派了人手,用不着我们继续去。小山哥就让我们收拾东西回营中了。” 桓煜更直白:“这边新政推行得不错,大姐夫要再往北去巡视北地诸郡。” 这也是梁易此行往北的目的,都督北方诸郡。新政推行不易,钟离郡再往北的地方,可都是他们前几年北伐才收复的,在之前的百余年,那些地方都不归南边管辖。 江临想要做的改变无异于翻天覆地,哪怕是他称帝之前驻扎的钟离郡,都仍有许多阻力,颇费了一番功夫。 更何况是才回到手上的北地诸郡。 桓煜美滋滋对华济道:“这次大姐夫只带我们,不带季年,一定是更信任我们。” 桓灵:“……” 华济比他清醒多了:“有没有可能,季年从军多年经验丰富,比我俩靠谱。所以他要负责带人留守钟离郡?” 少年顿时哑火:“那我比不过季年了。” 华济不惯着他:“你和他切磋也没赢过啊。” “我们那是平手!平手!” 桓灵笑着摇摇头:“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过两日吧。”他有些苦恼,“若是表姐和姨母仍在这里住着,刚好能和你有个照应。可是她们非要搬走。” “大姐姐,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天真爱闹的弟弟,故作老成地担心她的安危,桓灵就觉得有些好笑。 “我有很多侍女护卫,可不是一个人,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公事在前,难道她还能让他们都别去。 但她心里确实有些难言的感觉。她是为了梁易来这里的,可梁易又要离开。新收复的北方诸郡范围不小,怎么也得好几个月才能回来。 梁易回来后,她语气闷闷地问:“你还要去北边多久?” “至少三个月。” 桓灵叹了口气,和她估算得差不多。 “那都快过年了。”若是他不能回来,她不就得一个人在钟离郡过年?那比去年和他在万家村还惨。 “要是年关你们还不回来。我就和表姐她们一起过年。” 梁易坐到她身边,将她手上的书放到一旁:“不用。” “那我怎么办?我不想一个人过年。” 桓灵长到十八岁,每一个年节都是热热闹闹过的。 梁易握紧了她的手:“阿灵,你和我一起去,好不好?” ----------------------- 作者有话说:锁章放出来了,虽然改动了很多 第124章 “我和你一起去?”桓灵一瞬间有些愕然。她没想到梁易居然提出了这样的提议。是有不少人巡视地方会带着家眷,但梁易做事一向认真谨慎,这事儿就不像他会提出来的。 “只是巡查,不是打仗,可以带家眷。而且,你一个人在钟离郡,我不放心。” 他也不想和桓灵分开那么久。在如今这样甜蜜美满的生活中,原本预料之内的分离已经是他不能忍受的了。 他从前那么努力地用命去拼,在刀光剑影里努力地活下来,这才有了如今的日子。除非以后又要打仗,他是绝对不会再和桓灵分开了。 桓灵虽然已经能够熟练骑马,但她知道自己赶不上急行军的速度,还有些犹豫:“会不会误了你的事?万一要着急赶路什么的,我没你们那么快。” “不妨事,又不是十万火急的事情,不会那么赶。”梁易抛出了好处,“你之前不是说,要多在这边走走瞧瞧吗?” 以后回了建康城,她应该不会再来北地了,多看些各地的风土人情,确实比一直窝在钟离郡要有趣得多。 “明明是公务,还非要带着妻子出行。你不怕旁人说你惧内,色令智昏?”桓灵心里已经有七八分想要答应了,还偏偏要逗梁易。 梁易亲她耳侧一口:“我喜欢旁人说我惧内。” 女郎忍住笑推开他:“那我叫人收拾东西。” “不着急。”梁易还想把她往怀里拉,“明日再收也来得及,我还有事要与你说。” “什么事?”女郎被拽得顺势坐在了他腿上,食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胸膛。 “我想亲你。”梁易脸不红心不跳,慢慢靠了过来。 “这算什么大事?油嘴滑舌。”女郎捧着他的脸,在他唇角轻啄了一下,“不过我喜欢。” 梁易默默地笑,同桓灵说起了个好消息:“上次你说的,四馆或许有所缺失,大哥采纳了建议,各郡要着手筹备医馆和农馆,请先生教习,为各地培养人才。” 当日的女郎,只是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没想到,梁易将这事上奏,而且新帝采纳了她的 想法。 “农馆学成的人才可以在县镇做官指导耕种,医馆出身的只能做大夫,便与仕途无缘了。” 梁易笑着安慰:“所以,出身好的不会愿意去,恰好给了平常人一份出路。” 女郎豁然开朗:“也算一件好事。” “当然算,大哥还要赏你。等初见成效时,便会有封赏。” “封赏我?” 桓灵已是王妃之尊,地位超然,只是她有些担心:“该不会还是因为你,陛下才要赏我吧。” “不是。大哥要培养一批女医,公布你的提议,也可以吸引更多有想法的女子,这也是大嫂的意思。他们希望,你来做这个表率。” 桓氏女美名远扬,衣着打扮都常引起竞相模仿,号召力非同一般。 “我明白了。”桓灵点点头,“就像燕大夫那样,不拘泥于内宅。这世间便会少很多在庭院间苦熬的女子,多很多医术精湛的女医。” 她的语气显然激动了起来:“此事若能做好,实在益处颇多,在史书上也是大功一件!” 不知怎么的,桓灵想起来万家村的燕大夫:“其实这样的事,民间一直有,就像燕大夫那样。” 梁易也很乐见其成:“再加上官府的鼓励,情况便会更好了。” 桓灵有一种莫名的直觉。这个新朝,当真是和以往不同了。 江临与司马氏的皇帝不同,他乃是寒门武将出身,大刀阔斧地推行了新法。虽然士族难免让渡利益,但只有不生乱象,这个新朝的每个人才能生活得更好。 若如之前一样,士族与寒门之间的天堑隔绝一切。而那些不被看见的诸如万家村的百姓一样的人们,更别提有什么好日子过。 在那样尖刻的对立下,谁都不会有好结果。 桓灵仍记得十几年前的那场流民之乱,成群结队的流民攻入了建康,不顾一切地打砸杀人。祖父因此离世,回宣城郡老家探亲的女眷孩童逃过一劫。 但祖母高龄生产后身子本就不大好,被祖父的离世打击得一病不起,很快也离世了。 桓渺才几岁,就没了耶娘。当时的桓府上下,谁不痛恨流民入骨。 后来才知道,那是一群走投无路的人。他们没有了自己的土地,连做佃农都要被士族克扣。忍无可忍之后,他们只能以暴力来发泄自己的愤怒,发泄的对象则是所有的士族。 那样的暴力带来的结果,谁都不好过。 她拉着梁易起身:“你给我磨墨,我要给家里写信告知一声要离开钟离郡的消息。”她边走边道,“明日还得去和表姐她们说一声。”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39节 “表姐那边,要不再多派几个暗卫守着吧。我们都走了,我怕虞家人去闹事。” 梁易都一一应下。 翌日,桓灵去找荀含芷和虞夫人告别。桓煜则和华济一起出门去找季年。 几名少年平时吵吵闹闹,这种时候也仍然如此。 季年仍在营中,瞧见他俩过来就开始阴阳怪气:“哟,什么风把你俩刮来了?我还当你们要随将军离开,这两日都住城里了。” 桓煜搭上他的肩膀:“那不会,我们回来看看你。你也不要太羡慕我们,等我们回来了,会告诉你北地风物到底是如何的。” 华济闻言笑了。季年缓缓道:“我十四岁便入军中,跟随将军出生入死已有五年。” 那时的梁易,是管着几百人的底层武官。 “说这些做什么?你不就是比我大一岁吗?我是不会称呼你兄长的。”桓煜在他帐中寻了个空地随意坐下,一点儿也不肯相让。 华济笑着提醒他:“我们要去的北地,是近几年北伐收复的。北伐由当今陛下主持,将军则在其中立下了不世之功。而那个时候,季年就在将军麾下。” 桓煜没个正形往身后的兵器架上一靠,叹气道:“所以你早就去过了。” 若是没有当时北伐的数万将士,他们还没有去北地的机会。 不论如何,他就是差了一些。 “我当时就该跟着二哥一起投军的。可惜那时候年纪小,阿耶又一心想让我读书做文官。”少年颇有些遗憾。 他胳膊顺势搁到了旁边的木板床上,季年轻踹他一脚:“你好歹也是个名门公子,如今这么不讲究?你衣袖上的灰都蹭到我被褥上了。” 桓煜不占理,讪讪把胳膊放到自己腿上:“不就是一床被褥,我可以送你十床鹅绒被。” 这种时候,他名门公子财大气粗的行事风格又显露无疑了。 季年撇嘴:“一百床我也不稀罕,这是我阿姐亲手做的。” 桓煜不服气:“显摆什么呀?我也有姐姐,我有两个姐姐。” 华济笑着揶揄:“你不是还有荀家那位表姐吗?” “那是表姐啊。”少年说完才发现两个人都盯着他笑得奇怪,“笑什么呀?季年你要记得,我们都走了,大姐姐也会一起去。你要多关照表姐她们,我怕虞家人再去闹事。” “他们若是敢去,你就狠狠地打!所有后果,我一力承担。”说起这个,少年的语气严肃了不少。 “还用你说,将军和夫人都交代过了。”季年笑着打趣,“你这么上心,远亲的表姐,比起亲姐姐也不差什么了。” 桓煜嘴硬:“都是亲戚,又身在异乡,应该互相照顾。况且如今与建康来往不便,我们更应该帮表姐。大姐姐也是这样想的。” 季年与华济相视一笑,并未再多说什么。 —— 几日后,一个下着细细秋雨的清晨,桓灵随梁易一道向北出发。 因要去许多地方,她还要带侍女随行,就算精简行囊,还是有几辆马车。 梁易扶着桓灵上了前边一辆马车,然后将两名侍女打发去了后边,自己也上了马车。 “你不骑马?” 他略微不自然地揭过:“落了雨。” 桓灵脸颊鼓鼓的,笑着嗔他:“刀光剑影里面冲锋陷阵的大将军,如今也怕这样的小雨了?” 梁易拉过她的手:“我陪你待一会儿。” 他现下有时候仍改不了笨嘴拙舌不愿表露内心的毛病,桓灵非得给他扭过来。 “本是有人陪我的,被你赶走了。”她语气故意闷闷的。 他被逼出了实话,温声道:“阿灵,是我想你陪我待一会儿。” “好。”桓灵满意了,松开他的手,打开了带来的食盒,“那你给我剥瓜子吃。我读书给你听好不好?” —— 外面的少年年轻气盛,可一点儿也不怕这雨。 只要能让他们骑汗血宝马,下刀子也要出门的。 桓煜骑着赤墨,兴冲冲的对华济道:“只要和大姐姐出门,大姐夫就不爱骑马。赤墨便宜我们了。我先骑一会儿,待会儿就换你。这汗血宝马骑起来果真是不一样!” 华济:“好!” 试问哪个从军的儿郎,看到这样一匹威风凛凛的汗血宝马会不心生羡慕? 华济虽然喜欢,但他不好意思去借。桓煜就全然不知什么不好意思之类的情绪,只要梁易不骑赤墨,他就会兴 高采烈地骑着。 此行经谯郡、陈郡,彭城郡等地,再一路往东北方向而去。 在谯郡和陈郡的行程都很顺利,当地的郡守都是新任命的,在江临曾是大司马的时候便对他们有提携之恩,因此对江临很是忠心。 一个多月后,他们辗转来到了彭城郡。 桓煜不大喜欢这地方,刚入城就板着一张脸:“彭城谢氏的老家,真是晦气。” 他身边的华济道:“这是我大夏疆土,怎能因一姓就觉得它晦气?” 车队停在了驿站门口,梁易下马后就立刻去扶桓灵下马车:“累不累?” 跟在后面的金瑶和银屏在偷偷笑。如今她们俩都不怕梁易了,凶名在外的武将,实则是个爱重妻子的宽厚人。只要她们尽心做事,就不必畏惧。 “有些累,马车坐久了还是有些腰痛,腿也酸胀。”桓灵小声道。 “待会儿给你揉揉。”梁易几乎是贴在她的耳边说话了,不出意外被女郎推远了些。 “这是在外面。”桓灵嗔他一眼,扶着他的胳膊站稳。 “你别同我套近乎!”这是桓煜大声嚷嚷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愤怒。 华济在一旁拉着他,让他保持冷静。 “三郎怎么刚到这里就同人吵起来了?”桓灵眉头紧蹙,拉着梁易走近。 驿馆门口,被两名少年挡在身后的,原也是一位熟人。 第125章 见到那人是谁,桓灵倒是不意外了。他们姐弟虽然出身名门,但绝没有仗势欺人的恶习。 能让弟弟这样嚷嚷斥责的,也只有谢家人了。 尤其眼前这个曾做过桓家女婿一段时间的谢霁。桓灵起先只知道他离开建康了,没想到是回了彭城郡,还做了彭城郡丞。 郡丞品级虽然不高,但是郡守的重要副手。且彭城郡是大郡,深受重视,在此为官自然也要比其他地方更受帝王器重。 在桓灵看来,谢霁此人自恃才华,为人清高。她还以为,谢二郎瞧不上做官。 但在地方为官,自然比不上他在建康的贵公子生活。 建康的谢氏族人是南渡时迁过去的,彭城郡也仍有未迁走的谢氏族人。谢霁出自彭城谢氏,在这里应该会受到优待。 但不过大半年时间,他整个人看起来却瘦了许多,神色倒是比从前沉稳从容了些。 前一段日子,桓灵在谯郡的时候接到了消息,妹妹平安生产了一对龙凤胎。 龙凤胎乃是大吉之兆,而桓家已有三代龙凤胎。得知消息,他们都极为欣喜,桓灵和桓煜恨不得立马插上翅膀飞回建康。 桓煜更是开始畅想:“阿耶和大姑姑,我和二姐姐,还有大姑姑家的表弟表妹都是龙凤胎,看来我以后的孩子也是龙凤胎了。” 华济:“你要先成亲,再来打算以后的孩子到底是不是龙凤胎。。” 桓灵也笑着打趣他:“华济说得没错,你若真有心,等回建康便可以让母亲为你相看合适的女郎了。” 少年支支吾吾,又急又不急的样子:“再说吧,我不着急。等回了建康,我肯定要先好好抱抱我的好外甥和外甥女。” 桓灵也很想回建康。拒长辈们说,桓荧和桓煜刚出生时长相极为相似,但她和龙凤胎同年而生,自然什么也不记得。 她真想瞧瞧妹妹的那一对孩子生得是不是也极为相似,她更想好好陪陪生产后的妹妹。 桓灵姐弟俩心里有多喜欢未曾见面的外甥和外甥女,有多心疼自己的姐妹,便有多讨厌眼前这个孩子的生父。 但眼前之人却似乎并不这样想,他脸上的笑容是善意的,桓灵甚至隐约感觉到了几分讨好。 桓煜脸色铁青,冷冷斜他一眼:“谢二,别挡我们的路。让开!” 谢霁恭敬地对桓灵和梁易行了一礼:“彭城郡丞谢霁,见过王爷、王妃。郡守特令下官前来迎接王爷一行,驿馆的住处已安排妥当。” 外面人来人往,桓灵虽厌恶他,却并不想在此和他多加争论,因此略微点了点头,又给了桓煜一个眼神。 桓煜也没有再继续嚷嚷,只是看向谢霁的眼神充满不屑,仿佛被什么脏东西污了眼睛。 谢霁亦步亦趋跟着,到了给他们安排的小院。 尽管桓煜的脸色比锅底还要黑,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三郎,你姐姐她、她还好吗?” 桓煜故意曲解他的意思,下巴扬起示意他看一旁的桓灵,开始阴阳怪气:“你不是看到了吗?我大姐姐好得很。大姐夫对她更是无有不应,两人的日子甜如蜜一般。不像有的人……” 少年冷哼一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谢霁这人清高孤冷,以往可不愿意这样受他的气。但此时,他仍好声好气解释:“三郎,你误会了。我问的是你二姐姐。她可还好?” 后面这句,他的语气就有些控制不住的急切了,好像他真的极为关心。 为避免吵闹,谢霁将其他人安排在了旁边的另一处院子。进了院子后,这里就他和桓灵几人。 一听他还好意思问桓荧,桓煜登时便不忍了,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怒声质问:“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有何资格在这里问我二姐姐的情况?” “三郎,松开他。”桓灵叫停了他。 “大姐姐,我……”谢霁看向桓灵,小心翼翼地问,“阿荧她、她还好吗?” 桓灵冷笑一声:“谢二郎,不、谢郡丞,正如三郎所说,阿荧好不好与你无关。”她语气微讽,“从前你还是桓家女婿时,一声大姐姐唤得心不甘情不愿。如今这副可怜样子又是做给谁看?何必如此呢?” “我、我没有。从前是我的错,我在想办法弥补。”出口成章惊才绝艳的谢二郎,居然有些语无伦次了。 “可是我差人送回去的东西,她都不肯收。我希望她过得好。”他此时的语气听起来倒是挺真诚的。 桓煜一脸不屑:“我们桓家还差你那点东西不成?自作多情、惹人生厌!” 谢霁一脸颓然,桓灵面无表情:“从她的生活里面消失,才是对她最好的。谢郡丞,我的妹妹从小到大又乖巧又聪明,没有受过一丁点儿委屈,全家人待她如珠似宝。”她冷冷发问,“只有你让她委屈,让她难过。你有何脸面问我她过得如何?”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40节 谢霁慌忙解释:“我知道,全是我的错。只是如今已是十月中旬。按理说,孩子该落地了,却一直没有消息传出。我很担心。” 桓灵和梁易对视一眼,看来家里还没有公布阿荧已经平安诞下龙凤胎的消息。女郎当即就决定不告诉谢霁,别管他说的担心是真是假,让他不痛快就好。 桓煜听到他还有脸提孩子,更生气了,语气严肃地警告他:“这是桓家的孩子,姓桓!和你们谢家没有一丁点关系,有你担心的份吗?” 但谢霁何等人也,十岁返回建康,几年便成了人人称道的清贵才子。尽管桓煜没说明白,他也猜到了七八分。 “阿荧已经生产了?!”他放松了一瞬又蹙起眉头,“可还顺利?阿荧怎么样?” 桓煜瞪大了眼睛:“我、我没说,”他无助地看向桓灵,“大姐姐……我没说啊。” 这下更是坐实了。 谢霁此时也恢复了些理智,看桓家姐弟俩的模样,她应该没事,至少没有大碍。 他嘴角溢出笑意,躬身拜别:“请王爷、王妃好好休息,下官先行告退。” “真是讨厌。”桓煜下了定论。 桓灵也不想再提谢霁:“都快去歇歇吧,大家也都累了。” 众人各自回屋。十月下旬的深秋日子,无端便起了几分萧瑟寂寥,桓煜心中郁闷,拉着华济出门闲逛。 他们来到了彭城郡最为热闹的街巷,在一家生意极好的吃食铺子寻了位置坐下。 桓煜大手一挥:“想吃什么就点吧,我请客。好不容易来这边一回,多要几个特色菜品。” 华济点了差不多够他们二人吃的菜,小二笑着道:“听您二位的口音,不是本地人。” 桓煜随意答道:“不是,我们是来游学的。” “游学,那你们真是来对了。我们彭城郡可是人杰地灵的好地方。”随即他又叹道,“只可惜,城外有一大股水匪,现在往来人少,生意都不好做了。” “水匪?”两名少年齐齐抬头。 “是啊,城外有一大湖,名曰昌湖。风景倒是秀丽,但湖中心的沙洲聚集了大股水匪,盘踞了十几年。十分吓人。” 桓煜问:“他们经常伤人吗?彭城郡官府为何不剿匪?” 小二很害怕的样子:“听说他们会操纵水怪,想要靠近沙洲的人都是有去无回。” “哪来的水怪,无稽之谈,装神弄鬼罢了。” “不止呢,沙洲面积巨大,可抵一座城市不止,上面的水匪起码有两三万人。谁敢轻易去剿匪?” 桓煜和华济对视一眼:“总得有人去的。” 小二没把这话当回事,转身又招待别的客人去了:“您二位慢用。” 就在此时,一个身形瘦削的青年默默在桌上放了铜板,起身离席。 正埋头大快朵颐的华济一抬眼,颇觉奇怪:“刚走过去的那个人,怎么……” 桓煜:“怎么了?” “怎么有点像小山哥?”华济再去看,又不见了,“可能是我看错了。” 桓煜:“那应该就是看错了,没看错也正常。陌生人之间,不仅有相貌相似的,还有声音一样的呢。我初入营中时曾遇见过隔壁营帐的一个同袍,他的声音居然和小时候教我读书的先生一模一样。每次听到他说话,我都觉得头皮发麻还手心疼。” 他这样说了,两人也就没当回事。 回去之后,他们将当地水匪的事情告知了梁易。 桓煜很兴奋的样子:“大姐夫,要不要去剿匪?” 少年已经跃跃欲试了,但被自己的姐姐泼了一盆冷水:“三郎,你方才说匪徒有两三万。我们此行才带了多少人马?加上彭城郡的守军,也不敌匪徒多半人数。” “可是,难道就看着他们为祸乡里而无所作为吗?” 几人都齐齐看向梁易,他是武将,他们此行巡察主要就是为了新收复北地诸郡的安宁。 水匪之事如果为真,那就是分内事。 梁易:“叫人查探一番,再做定论。” 稍作休整后,梁易第二日便开始视察当地的情况,由当地郡守,郡丞和郡尉作陪。因彭城郡离新昌郡路途遥远,几乎没有受到瘟疫的波及,百姓的生活很平静。 新政的推行也出乎意料地顺利,作为刚收复没几年的地方,当地的大族竟然没有对影响士族利益的新政表现出强烈的反对,反而对梁易很是恭敬。 不仅如此,梁易手底下的人也在暗中了解彭城郡的情况。 彭城郡守陈极带领着底下的一众官员,正在带着梁易等人巡视修建中的郡学。 “王爷,彭城郡上下为了推行新政,不惜肝脑涂地,与那些大族多方博弈,这才能如此之快进行。谢郡丞出自彭城谢氏,在其中出了不少力。” 随行的桓灵在心里冷笑一声。没想到当年清高孤傲的谢二郎在官场中也学会长袖善舞了,竟还能让上官将这种表功的机会留给他。 梁易点点头:“陈大人,几日看下来,彭城郡的新政确实推行得不错。只是有一桩事,城外几万人的水匪,你为何不报?” 第126章 陈极连忙补救:“下官,下官正要禀报。那些水匪人数众多,彭城郡一时无力剿灭,但是他们从来没有上岸为祸,只占据昌湖中心的沙洲,没有危害百姓。” “那又怎会有水怪之说?”梁易的声音很平静,但彭城郡的官员已经是战战兢兢,只有谢霁,垂着头辨不清神情,显然没有那么慌乱。 陈极摸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躬身道:“启禀王爷,百姓不过愚民耳,以讹传讹信以为真。若真有吞人的巨兽,彭城郡哪有今日这番模样。” 桓煜才不信他:“这只是你一家之言。许多百姓的日子都因为水怪而更难过了,你竟不知?你只是不敢上报,怕自己头顶乌纱不保吧!” 陈极:“这,下官也是去年才调任来彭城郡的,此前都在荆襄之地为官。本是想了解情况后再定夺。但王爷英明神武,匪徒就无所遁形了。” 梁易此行并没有提前通知,陈极在半个月前才知道梁易要来巡查彭城郡的消息,自然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处理好水匪的事情。 梁易一语不发,带着人走了。水匪必须要处理,但因为人数众多,他写了折子,命人快马送回建康,听候圣意。 因为水匪的事情,等侯圣旨的过程中,梁易仍多番调查,带人暗中打探沙洲水匪的事情。和陈极所说无二,水匪虽然令人畏惧,但除了水怪的传闻外,并没有更多的伤人事件发生,也实在有几分古怪。 桓灵这几日带着侍女们出门逛了逛,感受了彭城郡的风土人情,同时也探听了一些关于水匪的事情。 当晚,几个人都回来后,一起聚在了厅里。外边吹着呼呼的冷风,因此门窗紧闭,里面烧了热热的炭盆,众人围坐在几个炭盆四周说话。 冬日柑橘成熟,但只有建康以南之地才有。彭城郡虽有橘子售卖,但转运而来价格极高。但价格自然不在桓氏女郎的考虑范围之内。桓灵今日就买了几筐,让人送回来分了下去。 这东西万家村就有,华济见怪不怪,取了几个放在炭盆四周烤着,时不时给它们翻个面。橘子烤得差不多了,他夹起一个递给梁易,梁易又剥了皮递给桓灵。 剥了皮的烤橘子冒着热气,女郎尝了一瓣,有些酸,又递给桓煜。 “那个陈极说的倒是不假,水匪并没有闹出大的乱子。只不过,匪徒都靠为非作歹谋生,昌湖水匪更是有两三万人,他们以何为生呢?” 桓煜出去跑了一天,饿得等不到晚膳上桌,酸涩的烤橘子也能吃得津津有味:“只要有手有脚,活人总不会饿死。” 桓灵给梁易递了块桃酥,认同了弟弟的话:“这倒也是。而且昌湖里鱼虾众多,他们可以打渔为生。” 女郎这几日尝过了不少彭城郡的特色菜,其中鱼虾做法花样令人眼花撩乱,据说那些都是从昌湖里打来的。 当时她还好奇,昌湖有水匪,打渔的人难道不怕吗?那店主说总有不怕死的,而且水匪在湖中心的沙洲,在湖边缘水域便不会遇到水匪。 梁易觉得自己手中的这块桃酥经过了女郎的手,那就不是一块普通的桃酥,都飘着仙气。他在一旁默默地用着桃酥,没有说话。 华济:“据说沙洲很大,他们也可以在上面种菜。” 桓灵点点头:“而且,我在书中读过,沙洲乃是泥沙淤积而成,土质松软,很适宜种粮食蔬菜。” 桓煜:“那这些都不是问题,他们两三万人就在沙洲自给自足,不与外界交流,俨然湖中另一国。” 桓灵想了想:“三郎,你说的没错,或许他们还能缫丝织布,冶炼打铁。若真这样发展下去,不容小觑。不过,一切自有陛下定夺。” 桓煜就又说起了另一桩烦心事。 “该死的谢二,真是令人厌烦,这几日他有事没事都跟着我。他不是郡丞吗?怎么没点正经事做。我瞧见他心里就不痛快,还非要往我眼前凑。” 桓灵:“他这人也真是莫名其妙。” 原先妹妹喜欢他时,他不领情。如今和离了又眼巴巴来讨好桓家人。 少年猛灌一口茶水:“反正任他问破了嘴皮子,我也不会透露一点二姐姐和孩子们的消息的。他郁闷难过,我心里就舒坦多了。” 其余几人看向他的眼神怎么都不算相信,他也气短:“我当时那是,是一时疏漏。” 桓灵:“反正不要叫他知道是龙凤胎,别让他得意。” “放心吧,我不会说的。” 几人一起用过晚膳,各自回屋。 冬月初了,夜里已经很寒凉。梁易仔细地给桓灵系好狐毛大氅,这才牵着她的手快步往回走。他身形高大,自觉走在了风吹来的一侧,将瑟瑟寒风挡住了大半。 瞧见这一幕,华济感叹:“小山哥对嫂子可真好。” 桓煜:“这不是应该的吗?而且大姐姐对大姐夫也很好啊,夫妻之间就应该互敬互爱。” 华济:“也有很多人对妻子不好的。” 他在村里长大,见过一些对妻子十分蔑视,甚至动辄打骂的人。 桓煜想到谢二:“也是。我以后也会像大姐夫一样,对我的妻子很好的。” 只是不知道,自己能否得偿所愿? —— 冬日里天黑得早,桓灵他们回屋的时候,也还没到要歇下的时辰。梁易就说自己要练练字,桓灵教他。 驿馆的屋里没有地龙,卧房里也只是燃了几个炭盆,绝没有地龙温暖舒适。但出门在外,桓灵也不讲究这些。 她一边看着梁易练字一边琢磨:“ 你说谢二是真的悔改了吗?” 梁易擅长打仗,却不懂人心。桓灵站在他身后,默默俯身,握着他的手:“这一横要再长一些。你也见过他从前的模样,虽有才名,却为人冷淡。哪怕做了桓家女婿,也只能说是周到,绝谈不上热络。如今见了我们倒是殷勤讨好,也真是可笑。” 女郎一边说着事情,一边认真教梁易练字。可被那白嫩的手掌握住的粗粝大手的主人,早已开始心猿意马。 桓灵说话时温热的吐息撞到他的脖颈处的肌肤,很快就泛起了一片红,直接蔓延到耳根。 梁易是个粗人,并不懂读书写字。但女郎曾告诉过他,练字时一定要心静。 但此时,无论如何,他的心都静不下来了。 偏偏女郎还在他耳侧轻轻柔柔地说话,绵软的云朵已经碰到了他宽阔的背脊也仍然无知无觉:“手别抖。你瞧,刚抖了一下,字就写得歪歪扭扭不甚好看。” 纤纤素手还拢在他握着笔的大手上,想让他将字写得好看些。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41节 男人却松开了狼毫笔,反手握住了那白皙的小手,身子往后转,直接亲到了女郎的下巴。 “你做什么?你不练字了?”桓灵惊了一跳,不知他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唇齿间溢出压抑的声调:“嗯,不练了。” 他埋头在女郎的脖颈间轻笑。现在,有比练字更有意思的事。 桓灵轻轻推他,语气娇嗔:“你别咬出印子,叫人瞧见丢死人了。” “嗯。”梁易的吻就渐渐往下拱开了她的衣襟,越亲越重,很快就不满足地将女郎抱到自己腿上坐着,紧紧地贴着。 虽燃了好几个炭盆,但这间屋大,仍然暖和不起来。暴露在外的皮肤越来越多,桓灵揉揉他的脑袋,娇声埋怨:“冷。” 梁易黏黏糊糊:“一会儿就暖和了。” 他的吻落在各处,无比动情,桓灵也被他引得起了心思,抱紧了他精壮结实的腰:“别在这里,回床上去。” “不用。”他强忍着渴望,大步起身,让女郎靠在了书架上,而后虔诚地跪了下去,掀起了她的裙摆。 “别,别这样。”桓灵紧紧地揪他粗硬的头发,很快就说不出话了。 梁易或急或重地吻,罕见地违抗了女郎的意思。他知道,桓灵其实也更喜欢这样,身体的反应是最真实的。每次这样的时候,她总会格外动人。 当他站起身时,女郎以为终于要回床上去了,可他竟直接挤了过来,势不可挡。 一切都结束的时候,桓灵是真的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 这样站着实在太累人了,后面她整个人都腿软控制不住地往下滑。梁易直接托着她的大腿将她抱了起来,在屋子里慢慢走着,身体自然随着走动的节奏而摇晃。 这太疯狂了。 夜里冷,歇下的时候梁易也把桓灵紧紧地搂在怀里。女郎累得不轻,连眼睛都不愿意睁开,只用头去撞他的肩膀:“以后,不许这样了。” 梁易爱怜地亲亲她的发顶:“为何?我觉得很好。” 桓灵不说话了。梁易贴着她的耳边:“阿灵,你也觉得好的。” 女郎那极致的反应简直令他心颤。彼此心意相通之后,感觉会比之前美妙得多。 他不再纠结那只是身体本能的欢愉还是女郎对他的爱意,只与她尽情沉沦。 桓灵不语,默默拧他未着寸缕的腰。 梁易在她耳边笑:“而且,都不用再收拾床塌,省了不少事。” —— 几日后,江临的批复已到。 他狠狠斥责了彭城郡隐瞒消息的当地官员,但由于水匪人多势众且并没有过分的伤人之举,命梁易对他们进行招安。 旨意中言明,若是水匪反抗,梁易便可直接调动附近诸郡兵力,剿灭他们。 这想法倒是与梁易不谋而合。他便打算先派一队人马前往沙洲附近,探探那水匪头子的意思。 桓煜和华济都急着立功,争着抢着做先锋。 ----------------------- 作者有话说:这本快完结了[狗头]梁小山也是我笔下第一个年上男主,因为各种原因他比较内耗。我想尝试不同人设,所以下一个年上男主是毫不内耗那种,大家先看看文案[捂脸偷看] 《公主和亲草原后》 李宁卉见到莫哈裴罗的第一眼就不喜欢他。他高大健硕,粗犷不羁,行事粗鲁,第一次不得章法地亲她就将她吓了个十成十。 李宁卉长于长安,她喜欢风流俊逸、腹有诗书的读书人。可向来慈爱的皇帝父亲应了草原的求亲,将她送到了风沙漫天的北地。 自从接下赐婚的旨意,她便没想过能活着离开草原。在草原这样的苦地方,或许自己会同史书上那些和亲公主一样,因不习惯风土而早早病逝。她的嫁妆中,有上好的楠木。她命随行工匠做成棺材。希望到那日,可以魂归故里。 可当她向莫哈裴罗提出这个请求,他却头一次慌了。他跪在地上,伏在她的膝上,一遍遍地流着泪重复:“你不会死的。” 她以为莫哈裴罗是不通情理的混蛋,可他伏在她的膝上,一边流泪一边同她保证:“你回去吧,如果回去你能开心,你就回去。只要你在一日,我永远臣服大梁,永不扰边。” 莫哈裴罗是个弑兄杀弟的狠人,在腥风血雨的厮杀中坐上了可汗的宝座。他天不怕地不怕,更不怕死。 可自从娶了从繁华之地来的大梁公主,他不仅怕死,还怕受伤。 一开始,他怕自己死了,公主要依照草原的习俗嫁给自己弟弟。公主不喜他,若是弟弟没成婚,倒也还好,说不定公主看弟弟还更顺眼些。可弟弟与弟妹感情那般好,公主夹在中间,要怎么过日子? 后来,他怕公主看到那些伤口,那双盛满笑的眼睛会溢出心疼的泪。 【阅读指南】 1,女主有白月光,但后期是很粗的双箭头 2,1v1双c,年龄差6 第127章 少年一腔热血意气风发,总是令人动容的。梁易想起自己因为射箭的好本事在营中崭露头角的时候,他其实根本没想诸如光耀门庭扬眉吐气那些事。 他只是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在营中的日子变好了。那些指指点点、闲言碎语少了许多,他能得到的食物也比之前多,能让自己每顿都吃饱,个头也开始飞涨。 矮小黑瘦的梁小山,不到一年时间就变得高高瘦瘦。营中比他个头高的没几个,他不用再仰视那些普通士兵。 梁易从手下抽调了几十人,又从彭城郡的守军中抽调了部分熟悉当地情况的士兵,在一个晴朗无风的日子乘船往湖中心的沙洲方向去,彭城郡的主要官员皆随行左右。 随着船队的航行,湖中心的沙洲终于出现在视野中央。初时看不大清楚,但随着距离变近,慢慢也就能看清了。 沙洲较为平坦,最中间的屋舍鳞次栉比,四周是一片片的菜地,种满了耐寒的菜蔬,期间有蜿蜒曲折的小路相连。 而在沙洲的最外围,则朝各个方向修建了一座座瞭望台,每座瞭望台之间都相隔不远。 约莫是瞧见了船队,瞭望台下聚起了许多人,有一艘小船也扬起了帆,朝着他们出发了。 “不许过来!”小船上有人大声朝他们喊话。 陈极手下的幕僚对他们喊道:“大胆水匪,不得无礼。你们在此地占据沙洲,侵占大夏疆土。但所幸陛下仁德,特命安王招安尔等,还不上前谢恩!” “招安?”那人冷笑一声,“我等安居此地,从未招惹祸端,你们竟还是容不下!什么陛下,狗皇帝!你们都是狗皇帝的狗腿子!一群狗官!” 此人出言如此放肆,陈极小心翼翼去看梁易的脸色。据说这位王爷是陛下的义弟,随陛下出生入死情谊深厚,听到这匪徒如此大胆辱骂陛下,他一定很生气吧。 可梁易的神色看不出喜怒,反倒是跟在他身后的那位桓氏三郎,满面怒容拳头紧握,恨不得冲出去飞到对面的船上将人狠狠打上一顿。 陈极松了一口气,作为彭城郡的郡守,他自然希望这些匪徒能够接受招安,不再出大的乱子。若是真要剿匪,几万人在彭城郡打起来,必定尸横遍野民不聊生,说不定陛下还要追责他未及时上报之责。 他对着小船上的人大喊:“小贼,陛下肯招安尔等已是厚德之举,你们竟还不心存感恩。我乃彭城郡守,安王在此,且叫你们能做主的出来回话。” 那人冷冷一笑:“见我们当家的,你们还不配!” 船队慢慢抵近,梁易朗声问:“陛下招安,不用困于一湖心沙洲,能到岸上安居乐业。你们因何不愿?” “我才不信你们的鬼话!”那人左手慢慢举起,比了个手势。 桓煜扯了一下梁易的衣角,他抬头一看,沙洲上的人已经列做两排,举起弓箭齐齐对准了他们。 小船上的人仍在大声威胁:“退后!不然我们就放箭了!” 陈极不想他们打起来,开始威逼:“本官奉劝你们不要做以卵击石的蠢事。你今日若敢放箭,明日整个沙洲都会不复存在。你们没有一个人能有活路。” 水匪在沙洲盘踞多年,一直与官府相安无事,连劫掠百姓的事情都几乎没做过,又怎么会冲动地对着朝廷重臣放箭。列队举起弓箭,只是见他们此行人少,想以此吓退他们。 梁易的目的是招安,并不想起更大的冲突,就道:“给你们三日时间考虑,三日后,我会再来请你们大当家的一叙。” —— 知道可能要打起来的时候,桓灵非常担心。让自己的妻子为自己担惊受怕,是为人夫君的失职,梁易心里很内疚。 可他不得不这样做。 桓灵也善解人意,还温声劝他:“我不是要有意干涉你的正事,我只是觉得,他们没做过什么错事。如果能招安,最好还是招安吧。不到万不得已,别轻易下令剿匪可以吗?” 他如今位高权重,随意的一句话便可以定人生死。所以,行事需要格外谨慎多番考量。 女郎知道梁易在战场上杀过许多人,但那或是两国之间争夺领土的厮杀,或是对为非作歹之徒的剿灭。 若是杀掉没做过什么错事的两万余人,杀孽实在太重。 梁易的想法与她不谋而合:“放心,我明白。” 但这三日,他也做足了水匪不肯接受招安的准备,迅速召集了附近诸郡的人马,加起来有三万余人。同时,他派遣了几个彭城郡当地熟悉地形的士兵,从水下暗中潜入沙洲,摸清了上面的大致地形和主要路线以及人员分布。 “启禀将军,据估算,岛上的人数的确超过两万,至少有一半妇人,且还有老人孩童。精壮的青年男子,应不超过七千人。”士兵犹豫了一瞬,“但有许多妇人与男子一同训练巡逻,人人皆兵。” 梁易大致了解了情况,三日之期未到,这几日都带人轮流在湖畔守着,那群水匪也没有闹出别的动静。 守在岸边的主要官员,没有一个人希望真的要去剿匪。希望真能如他们所想吧。 但附近诸郡派来的援军可不这么想。本来最近没有战事,立不了功,军职就难以往上升。而且,同一个先生教出来的学生,大家的才学都一样的好,那就显不出谁的优秀来。 可若是先生发现其中有一个学生是通过舞弊得来的成绩,实则是个草包。那先生一定会看其他学生更顺眼些。 他们其他诸郡不就是并非草包的那些学生吗? 彭城郡闹得越乱,越能衬托出他们的治理能力。因此,他们对剿匪一事其实是乐见的,但碍于梁易,什么都不敢表露。 突然,华济急匆匆赶过来,语气慌慌张张:“将军,桓煜他不见了。” “怎么回事?” “他说要去方便一下,可已经两刻钟了还没回来。他从前每次都是很快就回来的。”华济很担心,“而且,谢郡丞和他一起去的。他们二人素来不和,会不会打起来了?” 谢霁这几日仍是殷勤得很,有时间就会找桓煜说话,但桓煜并不搭理他,谢霁也毫不气馁,就连他去方便,也要跟着他。 梁易迅速起身:“带人去找。” 华济:“我已经在附近找过一圈了,没找着人。” 梁易加派了人手,很快在树林里面发现了桓煜和谢霁的踪迹。地上横着几具尸体,桓煜在与两个不明身份的人拼杀,而谢霁受了伤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梁易带的人迅速包围了他们,那两人见他们人多势众,知道自己绝无胜算,停止了打斗,一人当即就被来不及停手的桓煜一刀毙命。 而另一人,双目圆瞪,大吼一声:“吾辈好汉,宁死不屈!绝不接受招安!” 而后,他也迅速一刀抹了脖子。所有的贼人都没了命,没留下活口。 桓煜大喊:“大姐夫,快救人。” 谢霁背后被砍了一刀极深的伤口,还在不停地往外流血,瞧着十分吓人。人也已经晕了过去,人事不知,情况委实不太好。 过来找人的都是军中之人,个个都穿着盔甲。只谢霁是文官,衣裳便于取用,梁易果断用刀划破他的衣裳,用布条将他大腿上出血处附近缠紧。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42节 在湖边驻扎处,随行的军医对着伤口连连叹气:“王爷,这伤口实在太深,谢郡丞恐怕是凶多吉少。” 桓煜大惊失色,握住军医的肩膀:“给他用最好的药!” “好药自然都要用上,但恕下官实在不敢保证谢大人能够好转。”军医也很为难。 “你还缺什么药,我去城中找!” “三郎。”梁易叫住他,“彭城郡最好的刀伤药自然都在军中。城里不会有更好的。” “他不能死!”桓煜求助的眼神投向梁易,“大姐夫,他是为了救我。” 当时,桓煜要去小树林里方便,谢霁就一直跟着他想趁机问些桓荧的消息。少年烦不胜烦,快走到地方的时候才转过身警告他:“不许再往前跟。” 谢 霁就在附近等他。 而后,他只听到一声“三郎小心。”,就感受到一股巨大的撞击,同时颈后有温热的触感传来。 是谢霁的血。 来不及弄清情况,桓煜一手提裤子,一手抽刀,转身迎着那些贼人而上。这一两年,他的武艺精进了不少,没让他们再攻击到谢霁,只是自己受了些小伤。 若是梁易他们再晚来一会儿,说不定他已经能自己解决掉剩下的两个贼人。 “要不是那些人趁我方便的时候偷袭,我怎么也不会……”少年无比懊恼。 梁易:“战场上,敌人不管你在做什么。” 桓煜乖乖认错:“是我的警惕心不够。”他还拿不定主意,“大姐夫,我们要怎么办?” 谢霁的伤实在太重,深可见骨,尽管已经止住了血,后边能不能撑过来还未可知。 “我真不想他救我,我宁愿自己死也绝不愿欠他、欠谢家这个人情。” 第128章 华济推他一把:“说什么傻话,你若死了,你让将军和夫人怎么办?” “可他为我挡这一刀,我便永远欠了他的。”桓煜情绪复杂地看向昏迷的谢霁,“我不愿欠谢家,哪怕一分一毫,更何况这么大的人情。” —— 与此同时,城内驿馆中的桓灵丝毫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她刚刚收到了建康的来信,心情非常愉悦。 金瑶也为她高兴:“这封信从建康寄到钟离郡,又被季郎君遣人转送过来,能到娘子手上真是不容易。” 女郎迫不及待打开了信封,除去几张写满了密密麻麻小字的信纸外,她首先注意到的便是两张有大团墨迹的纸。 信纸被很快打开,桓灵脸上也绽开了笑容:“这是……” 银屏接过她的话:“应是府上二娘子生的龙凤胎的手印!” 算算日子,两个小娃娃应该两个多月了,桓灵甚至能想象到妹妹是怎样带着他们印上这憨态可掬的小手印的。 她不禁感叹:“幼时我与阿荧总是形影不离。时间过得真快啊,我们都成了亲,她都已经做了母亲。” 其实,妹妹比她以为的要勇敢得多。敢爱敢恨,也懂得及时抽身。 金瑶嘴甜:“那是因为王爷爱重您,和您待在一起的时间都不够了,这才不急着要孩子。” 他们在避孕的事情,瞒不过两名贴身侍女。 银屏也道:“确实如此,世间许多人成亲就是为了能有个孩子,让妻子一个接一个地生。哪里愿意顾及妻子的身体和意愿。” 在婚姻中,桓灵确实感到很自在。梁易几乎不干涉她的所有决定,对她千依百顺。可为何她的妹妹就是不能得偿所愿呢? 想到这些,她心里就更厌恶前几日才见过的谢霁了。 这天夜里,梁易回来了。桓灵挺高兴,笑着迎上去:“夫君,怎么你今日有空回来?前几日不是一直在湖边守着?” 她朝梁易身后望了望:“三郎他们呢?你都有空回来,他们被什么事绊住了?” 梁易:“发生了些事。” 他将今天白日的事如实告知。 桓灵没想到谢霁居然会为桓煜挡刀,神情复杂地问:“那谢二现在醒了吗?” 梁易摇头:“还没有。” “情况真的很严重吗?万一他死了,三郎岂不是要愧疚一辈子,谢家那群人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梁易将今日从陈极那里听到的消息告诉她:“据说他惹怒了他的祖父与大伯,这才被赶出了建康。至于为何会到彭城郡做郡丞,陈极也不大清楚,谢霁他有任命文书。” 桓灵:“难道是谢氏在彭城这边的人为他运作的?那时候新政还未推行,他又素有才名,想做官很容易。” 梁易:“陈极将消息转告给了谢氏在彭城郡这边的人,至于是否告知建康的谢章等人,就看他们族里自己的意思了。” 桓灵点点头。其实她也不想谢霁死,妹妹的孩子才来到人间两个月,生父就因为救孩子的舅舅而重伤离世,总不是好兆头。 于情于理,她都不希望谢霁撑不过去。 —— 彭城郡在淮水以北,但大夏偏安南边。就算是国土北部的彭城郡,也算不上极寒之地。但冬日仍然寒冷难熬。外边是呼呼的风声,吹得驿站不甚结实的窗户哐哐作响。 就算围了厚厚的帐子,床榻里边也不暖和。桓灵把两只小脚挤到梁易两腿之间取暖,人也贴到了他身上,软滑细腻的小手从他的衣襟伸进去取暖。 身侧的男人转头便覆了上来,埋头便亲。 女郎那被温暖包裹的小脚踹他一下:“下去。” 梁易讪讪停住:“我以为你想要。” 桓灵抵住他的胸膛:“没有,我是有些冷。再说了,现在这个情况,我哪有旁的心思?” 梁易重重躺下去,又将女郎楼在怀里:“别担心,就算谢霁真的没撑住,也不会有大事。” 桓灵:“明日你起的时候也叫醒我吧,我和你一起去看看。我知道三郎,他心里肯定不好受。” 翌日,出发之前,桓灵叫人找出了一根百年老参。这原本是她带着以防万一的,没想到现在竟然给谢霁用上了。 临走之前,她朝桌上的那封信看了又看,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决定带上。 冬日太冷,虽然桓灵骑马已经很熟悉,但也不愿意受冻,梁易也随她一起坐马车过去,门窗紧闭,很快来到城外。 桓煜守着谢霁一夜未睡,看着憔悴得很,但眼里冒着兴奋的光:“大姐姐,大姐夫!谢二他醒了。” 桓灵忙问:“人如何了?意识清醒吗?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情况还是不大好,伤口太深,他一直发高热,醒了也不说话,现在又把眼睛闭上了。” 桓灵看着一脸疲惫的弟弟,对梁易道:“叫人给他送些吃食来吧。” “大姐姐,不用了。我现在吃不下。”桓煜很苦恼,“我宁愿死,也不想欠谢家这个人情。” 桓灵听不了这个,不赞成地看了他一眼:“说什么傻话?人情总能还给他们,命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我怕谢家以此威胁,会对二姐姐和两个孩子不利。” “说到这个,”桓灵拿出来那封信,“你瞧。” “是孩子们的手印,可真小!”桓煜终于有了自己已经做了舅舅的实感,他把那张纸上下左右转着圈看了一遍,宝贝得不行,然后才把那封信看了一遍。 桓灵道:“我带了一根老参,已经叫人送去军医那里,让他安排着给谢霁用。你们陪我去看看他吧。” 营帐中,谢霁仍是很虚弱地趴着简陋的木板床上,他背上的伤口太深,完全没法躺着。 几人刚进去的时候,他是闭着眼睛的。听见动静之后,他才缓缓睁开了眼睛:“大姐姐,大姐夫,三郎。” 他的嘴唇极白,一点儿血色都没有,脸色也泛着灰白。桓灵张了张嘴,最终没有驳斥他这样称呼,微微点了点头。 桓煜问他:“我一向厌恶你至极,你为何救我?就算你救了我,我也不会劝二姐姐与你和好,再去做你谢家妇,更不会让孩子随你姓谢。” 谢霁虚弱地笑了笑:“三郎,你不用、不用担心。我从未、如此、如此作想。只是,你死了,她会非常、非常难过。” 简单的一句话,谢霁却仿佛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得上气不接下气。 桓煜吓坏了:“你、你还是先别说话了。” 他真怕眼前人一口气上不来就过去了。 “我怕再不说,真的没、没机会了。是我、是我对不起阿荧。若是我、我死了,你们就告诉她,我做了错事,死不足惜。孩子姓桓,我别无二话。他们孤、孤儿寡母,一定、一定颇多艰苦,还劳烦你、你们多加看顾。” 他心存死志,气息奄奄。桓灵不想他就这样死了,和桓煜对视一眼后,她轻轻点了点头。 少年从怀中掏出了那副图,缓缓展开。 谢霁起先没反应过来,见桓灵和桓煜都面色复杂,这才明白了:“这是孩子的手印!” 他的语气无比惊喜,声音都比方才有中气了许多,甚至罕见地带了些少年朝气。 要知道,谢霁虽然年纪比桓煜还要小几个月,如今尚未满十八岁,但是从他回建康那时候起就表现得极为沉稳,甚至有些冷淡。 “怎么、怎么有两对手印?”他问得居然有些傻气。 桓灵:“阿荧看第一次印的不太清晰,就多印了一次。” 谢霁死死盯着桓煜手上的图案,最终确信:“不对,两对手印不一样。是双生子!没错,阿荧她、她便是与三郎一胎、一胎双生。” 桓煜趁热打铁鼓励他:“这下你可不能死了知道吗?死了你就永远没法见到两个孩子了。如果你不死的话,等回了建康,可以考虑让你远远见一面。” 谢霁垂眸:“我这样的父亲,见不见,于他们来说,应该也、也没什么要紧。” 他还是如此冥顽不灵,桓煜气得不行,直接又去找了军医:“您说说怎么办?不能让他死。” “这、”军医也很为难,“谢大人一直发着高热没退下去,就算是华佗再世,也不敢保证谢大人一定性命无虞。” 桓煜很急切地问军医:“他刚刚话里的意思,根本就是活不活都无所谓了。有没有什么药能让他变得很想活下去?” 军医无奈:“请恕下官才疏学浅。不过病人的求生意志薄弱,可以尝试让他在乎的人守在身边,或者他是否还有什么未竟之志?用这些尝试唤起他的求生意志。” 几人大致弄明白了,就又去找了谢霁。可是谢霁在乎的人,不外乎建康城谢家的那些人,一时半会儿根本来不了彭城郡。 桓煜劝他:“谢二,你想想你耶娘。中年丧子该有多痛苦,你忍心让你母亲变得和你大伯母一样吗?” 谢霁还是不为所动,眼里一点儿光彩都没有:“我阿娘最、最疼 爱妹妹,阿耶还有好多个孩子。我死了,他们只会可惜少了、少了一个可以光耀门楣的儿子。” -----------------------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43节 作者有话说:明晚九点应该也有更新 第129章 桓灵试探着轻声对谢霁说:“如果你死了,我们不会对你的死因有所隐瞒。你觉得如果阿荧知道你是为救三郎而重伤不治,她会不会很愧疚?” 谢霁的神情似乎有所松动,桓灵继续循循善诱:“你知道的,阿荧心思最是良善。她本来怪你,又会因为三郎的事情谢你。这样的怨怪和感谢会伴随她的终身,交织缠绕,她不会好受的。这是你希望看到的吗?” 谢霁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知道了。” 他的态度有了转变,加上军医的妥帖治疗,下午的时候情况终于好了一些,高热终于退了下来,也能吃下些东西。 桓煜一直在身边守着他,一直不敢离开。他整整十二个时辰滴水未进,瞧着情况并不比谢霁好上多少,就连下巴也都已经冒起了一层细密的胡茬。 桓灵劝弟弟快去吃些东西。她也在湖边待了快一天,本打算和梁易一起先回城。 但梁易这边实在抽不开身,桓煜又要守着谢霁,她便自己带着人先走了。 因为谢霁受伤的事情,那些原本主张剿灭匪徒的其他郡的将士不再沉默,几个郡的将领联合请命,希望梁易下令剿灭水匪。 “王爷,您已经对匪徒够宽容了!他们如今竟然敢谋害桓氏郎君,罪可当诛!” “营中几万将士,他们却直把矛头对准了您的内弟,分明就是对您不敬,要挑衅您,挑衅陛下的权威!” “正是,请王爷三思啊!” 梁易不为所动,他们又开始劝说陈极:“陈郡守,谢郡丞年轻有为,又出自彭城谢氏。如今人在您的手下受了这么重的伤,能否活命还未可知,彭城郡的人才遭受这么大损失。如果对匪徒就这样轻轻放过,您不痛心吗?您如何给谢氏一个交代呢?” 陈极才不想起战事,大声斥责他们:“你们实在大胆。王爷在此,尔等皆需听令。你们竟敢如此放肆,对王爷的决定横加干涉!你们简直是藐视天威!” 谯郡来的参军樊吉声声诘问:“陈大人,你知情不报,致使水匪壮大。王爷还没有定你的罪呢。你竟然还攀咬起我等了。” 两拨人吵得不可开交。底下人心不齐,若真要打起来,恐怕也会比预计的情况更糟。 “够了。”梁易沉声组织了他们,“你们就如此确定,伤害谢郡丞的那些人都是水匪?” 众人面面相觑,陈极大着胆子问:“王爷这是何意?” 樊吉还在嘴硬:“我听跟着去找人的手下说,那人临死前还在叫嚣绝不接受招安,不是水匪是什么?” 梁易:“虽只看到几招,但他们招式很有章法,不像水匪,倒像是训练有素的。” 他目光如炬,一一扫过在场众人:“来北地这一趟,确实很有必要。” 众人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再多言。 梁易做了决定:“明日先见过水匪头目,那些人的身份我已派人去查,不必再多言。”他面容沉肃,“樊参将与陈郡守,我等皆为陛下做事。你们二人虽不在同一郡,但如今既然都听我号令,那就请放下嫌隙,依照陛下的意思做好自己该做的事。” 樊吉与陈极忙躬身请罪。梁易:“做好你们分内之事,管好底下人的口舌。” 二人连连称是,众人便都散去,开始为明日的会面做准备。 天色快要黑下来,驻扎地飘起了阵阵饭香。华济端了两碗饭,预备去送给桓煜和谢霁。 想到那二人都一整天没用饭,华济盛的饭特别多,还给它们打了多多的菜,像两座小山似的。 他走得特别小心,生怕端不稳这两大海碗饭。这可是伙房特意给伤员开的小灶,都是好东西。 没想到,走到半路被一个突然冲过来的人狠狠撞了一下,两碗饭全扣在了地上,两个大海碗也全都摔碎了。 华济非常生气:“什么人?” 撞他的人扑在地上,昏暗的天色中瞧不清模样,只是满是新鲜伤疤的手死死揪住他的裤腿:“救王妃!王妃被,被掳走了!” 华济大惊,蹲下身去,认出了这是跟在桓灵身边护卫的人。他随手拉来一个路过的士兵:“快叫军医给他看伤!我去禀报将军。” 说完,他拔腿便往梁易的营帐跑。 “小山哥!不好了,嫂子被人掳走了!”在营中,华济一向同旁人一样,称呼梁易为将军。但这种时候,他实在太着急了,根本顾不得这些。 华济冲了进去,和猛然站起的梁易直直对视。 “带人去找!” 桓煜听闻桓灵被人掳走,也顾不得谢霁了,和梁易带着人一路骑马沿着桓灵回城的路线去追,很快就找到了事发地。 马车被人砍成两截,一只轱辘都脱离了车身滚得老远,拉车的马儿也已经横死。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足有几十具,除了那些保护桓灵的随行将士,还有一些不认得的面孔,应该就是劫走桓灵的匪徒同伙。 但匪徒死的人比将士少许多。 看得出来,这里经过了一场血战。 梁易派去保护桓灵的人功夫都很不错,足有三十人。能将这三十人杀到只剩一个人回去报信,劫匪一定人数众多,且身手极好。 桓煜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一切,声音轻轻的:“大姐夫,就是这里。这是大姐姐的马车。” 华济道:“回去报信的那人只说嫂子被掳走了,说完就晕过去了。到底是什么人要这么做?” 跟着来找人的樊吉愤愤道:“王爷,一定是那些水匪!他们刺杀不成,大胆妄为绑架了王妃。” 吓得不轻的陈极已经不敢说话了。王妃在他治下的彭城郡出了事,若是找不回来或是性命不保,他这个郡守估计也就做到头了。 陈极忽然很怀念从前在荆襄之地做郡丞的日子。 梁易对华济道:“带人收敛兄弟们的尸体,厚葬。记录下他们的身份,按牺牲论处,给他们家里送去应有的抚恤金。”他语气一转,冷冷道,“至于这些匪徒,尸体也运回去,等我回去处置。” 他们又顺着痕迹一路搜寻,最终到了湖边。 樊吉一言断定:“王爷,他们一定是带着王妃坐船去了湖心的沙洲。就是那群水匪干的!他们刺杀不成,反倒折损了人进来,所以怀恨在心。一定是这样!” 桓煜一掌用力拍在他的肩膀上,大声地愤怒斥责:“你快些闭嘴!要不是你们几个在那里吵吵嚷嚷耽误大姐夫的时间,他就会亲自陪大姐姐回城,哪里还会出这样的事!”他冷冷警告,“要是大姐姐真有什么事,你就自求多福吧!” 樊吉虽然不服,但瞧梁易的脸色不好,很快闭了嘴。 梁易目光沉沉,谁也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忽 然,手下人发现了石头下压着的一封信,忙恭敬地送到梁易手上。 纸上赫然几个大字:“即刻退兵,否则,桓氏女必死。” —— 桓灵被人绑住了手脚,蒙住了眼睛,也说不了话。在混乱中,她看见那些将士们在同匪徒殊死搏斗,看见两名侍女都被打倒在地,很快,她也被人打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她感觉到非常冷,还能听到很明显的流水声。加之摇摇晃晃的感觉和拨动船桨的声音,她判断自己应该是在一艘小船上。 难道是那些水匪? 想到那些为了保护她被杀掉的将士们,她心头一阵难过。还有两名侍女,现在不知在何处。 很快,船靠了岸。她不知在自己醒来之前船究竟行了多久,但尽管没睁开眼,她能感觉到外面是黑夜。 被袭击时,已经是黄昏。也就是说,他们应该没走出多远。 “这是桓氏女,单独关起来。剩下两个关到柴房去。” “是。” 桓灵听到有人这样交代,还有两个人,应该是金瑶和银屏与她一起被抓起来了。 身边忽然变得吵闹,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应该是迎面来了好几个人。 她听到两个人说话的声音,或者说争吵更合适些。 女声充满愤怒:“你要害死我吗?害死我们几万人吗?刺杀他内弟不成,又将他的夫人绑来。要我们怎么办?” 男声阴恻恻的:“很简单,你带着你的几万人马投奔我,我的主子自然能让这一切迎刃而解。” “我不!我们这几万人,都只想在这里过与世无争的日子。你们争来斗去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男声胸有成竹:“现在没关系也有关系了。我叫人留下的印迹都指向了你们。现在,那位王爷的印象里,你们刺杀他的内弟不成,又绑架而后杀害了他的夫人。你说,他还会有招安你们的耐心吗?” “你要杀她?” “桓氏女我还有大用,自然不会杀。只不过,也不会叫人找到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梁易自然只能剿灭你们泄愤了。据说他们夫妻非常恩爱。爱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人掳走杀害,天底下哪个男人能忍得了?” 女声气急:“你的主子究竟是什么人?又为何非要我们为他所用?” 第130章 “你不需要知道。你现在只需要知道,只有我能救你们。”男声依旧是连恐吓带威胁。 “等我考虑,不许杀她们!”说完这句话,女声转身走了。 “关起来!”这话是男声对他的属下说的。而后桓灵就被扛起来了。 桓灵还想再听一会儿,了解更多的消息,却被带到了一个四下无人的房间。 那些人以为她还晕着,扛起她的动作非常粗暴,她头朝下晃着,肚腹处被硌着,真是难受至极。 她听到那些人的脚步渐渐远了,还听到门从外边锁起来的声音。 四下寂静无比,她睁开眼睛,却只能看到一片漆黑,竖起耳朵也只能听到外边呼呼的风声。 可真冷啊!桓灵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她很害怕。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了一阵脚步声,慌忙又闭上了眼睛。 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一身短打的小丫头提着灯笼,端着餐盘进来了。 那小丫头很快扯开了桓灵嘴里塞的布条,往她嘴里喂吃的。 就算桓灵刚从他们的话里推断那些人不想自己死,但谁知道饭菜里会不会被下了别的东西。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不致死却能令人痛苦万分的药有很多,这东西她可不敢吃。 她用舌尖死死抵住,那丫头就非要往她嘴里喂,几番挣扎之下,碗撞在旁边的墙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碎片划破了桓灵被绑在后边的手腕。 鲜血瞬间流出,染红了她袖口的白狐狸毛,强烈的色彩对比让伤势看起来十分严重。 那丫头吓了一跳,忙把她嘴里的布条解开,又快速解开她手腕处的绳子,用布条给她绑住出血的地方止血。 桓灵从小到大都金尊玉贵,一身雪肤吹弹可破,从来没有受过任何伤。更遑论这么大的一道口子。 若是在建康不慎受了这样的伤,她一定得哭破了天去。可这是绑匪的地方,哭是最无用的事情。 伤口很痛,桓灵此时真的顾不上了。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44节 那个女声应该是沙洲的水匪。之前梁易派人偷偷潜入沙洲,了解到沙洲上全民皆兵,女子和男子一样在外边活动。 那么自己的推测应该没有错。可是和那个女子对话的到底是什么人? 根据他们的对话,那些人抓自己再嫁祸给水匪,是为了让水匪无路可走只能投靠他们。暗中纠集这么大的势力,恐怕不是什么好人。 “这是哪里?我的两名侍女呢?”她企图探听出一点消息。 那丫头没回答她的话,反而又去点了一盏灯。方才屋内太过昏暗,她什么也看不清。 灯光虽然依旧昏黄,但比先前更亮了,桓灵勉强能将看清屋内的情况。 她这才发现,除了给她喂饭的丫头以外,后边还有两个高大的男子,瞧着是有功夫傍身的。 那小丫头瞧着有些怕他们。 桓灵不敢轻举妄动,装作什么都不知地说:“两位大哥,我家很有钱。你们放我归家,我可以给你们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那两人嗤笑一声:“我们不图钱。” “世间哪有不爱财的人呢?你们可用过金子做的碗碟?可见过比小儿拳头还大的夜明珠?只要你们想要,我都能给你们。比你们做这些营生安全多了。” “我们不稀罕。倒是你,不用饭食,想饿死自己省了我们的事吗?” 桓灵故作慌乱:“我也饿了,只是这饭食也太过粗陋,实在入不得口。”她又举起自己的胳膊,“还有我的手腕,还在流血,这小丫头根本不会包扎,恐怕我会血流不止而死。” “桓氏女果然娇气。”他们不屑地瞥了她一眼。 “我的侍女呢?还是叫我的侍女来伺候吧。这个丫头笨手笨脚的,我不喜欢。让我的侍女来为我包扎伤口。” 面前的男子显然没什么耐心,冷声威胁:“别给我耍花招,你若是乖乖听话,那两个丫头自然没事。如果你敢逃跑,我就砍断她们的手脚,让她们流血而亡。” “可是看不到人,我怎么知道她们现在好不好?而且我的伤口一直在流血,说不定我先流血而亡了。” 她先前听到过,这些人不想让她死。虽然她现在不知道他们的目的。 先前给她喂饭的小丫头弱弱说了句:“我们寨子里有大夫。” 其中一个人不想给桓灵找大夫:“只是一个小伤口,死不了。” 另一个男子犹豫片刻:“去叫来吧。” “哥,这么麻烦做什么?她已经是阶下囚了。莫非你看她貌美,动了恻隐之心?这是大忌!” 问这话的男 子脑袋被重重拍了下:“你懂个屁!” 很快,那个丫头带着一个提着药箱的青年男子过来了。 年轻的大夫待她还算礼貌。但桓灵也不敢相信他,对治伤并不配合,紧紧地将手腕藏在背后。 那个大夫虽然清瘦,但毕竟是个成年男子,力气自然比桓灵大,很轻松就把她仍然往外渗血的手腕掰了过来。在这个过程中,大夫甚至道了一声失礼,简单地用水为桓灵清洗了伤处,而后均匀地撒上了药粉,仔细包扎好。 药粉刺激着伤处,桓灵实在太疼了,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闭着眼睛咬牙坚持着。以至于她没有注意到,那大夫的视线在她腕间那个素银镯子停留了好几眼。 很快,大夫给她包扎好伤处,对那两个看守她的男子道:“伤口需要日日换药。是你们给她换?还是我明日再来?” 两男子中的弟弟冷哼一声,意味不明地对大夫道:“听说你是大当家的人?她倔得很,你倒是听话。” 大夫没什么表情:“行医之人,看病治伤乃是本分,与旁的不相干。” 说完,他便退了出去。 敷了药的伤口传来火辣辣的痛感,看守自己的两兄弟紧盯着,桓灵不敢轻举妄动。但就今晚的情况来看,那个大夫和小丫头是水匪这边的人,与绑自己的并不是同伙。 或许,自己可以通过他们寻得一条生路。 桓灵打定主意,就先闭上了眼睛,预备靠在墙边睡一会儿,这样明日才能有更好的体力应对。 湖心的沙洲很冷,屋里没有任何取暖的东西。女郎被冻得瑟瑟发抖,其实很难入睡。 这个时候,她真的好想梁易。也不知他们找到哪里了?他又会不会被那些刻意留下的印迹误导? 突然,门被大力撞开。有人急切地走到桓灵身边,拉着她的手腕看了又看。 那两兄弟就守在屋里,两人都齐齐盯着这边:“怎么,濮大当家的,想好了要投靠我们吗?” 原来这女子正是水匪的大当家濮风。 大夫走后,看守桓灵的两兄弟轮换着睡觉,嫌烛光刺眼,便把大多数蜡烛灭了,只留下一盏。此时屋内很暗,桓灵看不清来人的面容,但这个大当家的声音很年轻,以至于先前尽管听到了那些话,她也不敢确定听到的女声就是水匪的老大。 “闭嘴!把蜡烛都点燃!”濮风显然对这两兄弟没什么耐心。 两兄弟乖乖照做,桓灵这才得以看清濮风的面容。她的皮肤是建康的小麦色,头发简单地挽了一个单髻,整个人看起来很瘦。但并不是弱柳扶风的那种瘦,反而精瘦干练,看起来很有力量。 桓灵几乎是立刻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女子,她生得和梁易有些像。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的肤色都是健康的小麦色,就连五官都有些相似之处。 梁易的长相并不普通,她怎么能两次遇到和他生得相像之人呢?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屋内亮起的那一刻,濮风同样也在观察着桓灵。更确切地说,观察着她手腕上的镯子。 桓灵右手戴了两只镯子,一只是她在外边买来的玉镯,成色极好。还有一只便是梁易送的那只素银镯子。 或许是看不真切,濮风直接把那只银镯子取了下来,速度非常快,动作也算不上轻缓。 桓灵的伤口就因为这动作蹭到,再次渗出了殷红的血,但她一时顾不上。 “银镯子不值什么钱,大当家若是想要,不如换成另外这只玉镯。” “这镯子是不是打磨翻新过?”濮风的眼里有某种桓灵不明白的复杂情绪,她将镯子看了又看,问得很小心。 桓灵:“大当家问这个做什么?” 濮风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更急切地蹲下身,双手紧紧握住她的肩膀:“告诉我,这镯子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她情绪激动,吓得桓灵用力挣扎:“你快松开!放开我!这镯子是,是我夫君所赠。” “你夫君?”濮风松开手,不可置信地问,“你夫君不是安王吗?怎么可能?” 桓灵也冷静了下来,同她谈条件:“大当家若真想知道,不如放了我,我自然会同你讲得更清楚明白些。你若是真投靠了贼人与朝廷作对,不过是为虎作伥自寻死路。” 看守的那两兄弟就不乐意了:“濮大当家的,留下她或许那梁易还会有所顾虑。放了她咱们都是死路一条。” 濮风恍若未闻,喃喃自语:“梁易,对啊,他姓梁。” 第131章 濮风乌黑的眸子渗出了泪,嘴角的笑意却越来越明显。在场的人显然不知道她是怎么了,那两兄弟继续不耐烦地催促:“濮大当家的,现在你可和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怎能被桓氏女三言两语动摇?” 两兄弟中更没耐心的弟弟拿起了刀,大手一挥就把刀架上了桓灵的脖颈,狠狠威胁:“不许多言。再多说一句,我割了你的舌头。” 可下一瞬,那把架在桓灵脖子上的刀被濮风一脚踢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濮风,你疯了?你做什么?” 濮风又是用尽全力的一脚,那人被踹得飞了老高,直直撞到了墙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桓灵感觉房梁上的灰都被震了些下来,眼前一阵模糊。 就在濮风踢开刀的同时,有人破窗而来,迅捷如豹,三两下就把两兄弟中的哥哥打晕在地。 “夫君!”桓灵起身飞快地朝梁易跑过去,紧紧地抱住了他,委屈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你终于来了!” 梁易慌忙推开她:“我衣裳是湿的,很凉。”他又笨手笨脚地用粗粝的手指替她擦泪:“阿灵,别怕,没事了。都是我不好,我来迟了。” 距离桓灵失踪不过几个时辰,梁易却感觉比他的一生都要长。直到此刻,终于又重新将人搂在怀里,他才感觉自己空落落的心被重新填满。 桓灵这才注意到不仅是衣裳,他的头发也全湿透了,整个人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你怎么弄成这样?很冷吧,会着凉的。” 梁易满不在乎地笑了笑,眼里有后怕,也有失而复得的惊喜。忽然,他注意到桓灵外裳袖口的狐狸毛,染了血色,触目惊心。 “镯子,镯子她拿走了。”桓灵拉住他的手,又靠近了些,“她好奇怪,好像认识你。” 梁易迅速撩开她的衣袖,掩住的手腕露了出来,包裹伤口的纱布渗出了血。男人心下一紧:“怎么伤了?” 连桓灵做针线时不慎被针扎到,他都心疼不已,更别说这么大的伤口了。 “谁伤的?” 屋内的另一个人朝他走了两步,轻轻的脚步声在此时安静的屋内格外明显。 梁易本能地抽出了刀,直直对准了濮风的心口处。 可是,当刀真的对上的时候,他却觉得眼前这人有些莫名的熟悉。 濮风眼里情绪复杂,眼里闪着泪花,将桓灵的那个镯子放在手心,然后从怀里又拿出了一个镯子。 那是一个饱经岁月的镯子,颜色暗淡,上面雕刻的图案磨损得已经有些看不清了,十分破旧。 梁易的刀登时便掉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桓煜也翻窗而入,同样浑身湿淋淋的。好在这并没有影响他的敏捷,他眼疾手快在濮风脖子上又架了一把刀,语气狠厉:“不许动,别再往前走了。” 他着急地看向梁易:“大姐夫,你在做什么,快把刀捡起来!” 梁易却好似没有听到,如同被法术定在了原地,一动也不动。 这个镯子,无论如何他也认得出来,因为桓灵的那一个在翻新之前就是这样的! “你、你怎么会有这个?” “茅山脚下,溪县,万家村。”她的声音很轻很轻,“这是你的故乡,对吗?” 梁易以梁小山的名字投军时,并没有隐藏自己的来处,这在军中是有一些人知道的。 她说这些做什么呢? 桓煜一头雾水,看着梁易,眼神无声地催促着。 而桓灵内心愈发不 安,一个大胆的猜想让她的胸腔激荡起来。 “这个怎会在你这里?”梁易的声音已经明显地颤抖了。 这个镯子,明明和梁小水一起被那场大火吞噬了,什么都没剩。从此这世间只剩一个孤零零的梁小山。 “梁小山?”濮风唤出了这个她不应知道的名字,仿佛穿越了十几年的时光,跨越了上千里的距离。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45节 “你从何得知?镯子你又是从哪里来的?”梁易双目通红,与桓灵相握的手不自觉地攥紧。 “真好,你活下来了,长大了,还出息了,又娶了那么漂亮的媳妇。”濮风的泪落了下来,可嘴笑确是上扬含笑的,那是一种如释重负、无比轻松的笑。 梁易紧紧拉着桓灵的手,和她对视一眼。两人都想从对方的眼里确定什么。 梁易有好多好多话想问,却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头,发不出声音来。 桓灵替他问了:“濮大当家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濮风忽然笑了,对桓灵道:“你当随小山唤我一声阿姐。我的本名是梁小水。” 桓灵心下一震,险些站不住了。她曾随梁易几次去祭拜过他的父母和姐姐,梁小水在她的印象里是个死人,被那一座坟茔代表着。 可如今,这个人死而复生了,就活生生地站在她眼前,和梁易一样充满生命力。 大半夜的,还当真是吓人。 桓煜什么也不知道,刀更抵近了:“胡说八道什么?小山是谁?你的本名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不许攀扯!” 梁易猛然松开了桓灵的手,从濮风的手里抢过了那两个镯子,仔细地辨认着。 “不用瞧了,你还是这么实心眼。”濮风看着他的动作,又哭又笑的,“你四岁那年,阿娘给我们买过一次点心,只有几块。我们舍不得一下子全吃完,一块要分好几天吃。到后面,那些点心坏了,我们吃得双双闹肚子。阿娘奇怪是为什么,怕阿娘知道真相以后再也不给我们买点心了,我们只说是吃了外边不知名的野果子。” “还有,你六岁那年,我们俩去小河里摸虾。我瞧见一条大鱼,非要去追,跌进了深水里。你来拉我,反而两个人都跌了进去。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居然又都挣扎了出来。” 梁易的神情有所松动,看向她的眼神里带了些不可置信。 “我们怕被阿耶阿娘知道后会挨打,所以在河边烤干了衣服和头发,直到快天黑才敢回家去,没告诉任何人我们掉进河里的事。” 梁易心头剧烈地震动。这件事,他们的确没有对其他任何人说过。 “还有一次,我掏鸟窝摔断了腿,是你背我回去的。你小时候又矮又瘦,居然还真把我背回去了。” “瘟疫的时候,你出去找吃的,我对你说,” 梁易目光深深,两人异口同声:“走了就别回来了。” 十三岁的梁小水不想梁小山和自己一起在村子里等死,想让他出去寻一条生路,在他离开时就做好了和他诀别的准备。 梁小水以为此生不会再见。而梁小山以为,等他出去找了吃的回来,姐姐就会好起来。 两个人都没想到,再一次的见面居然跨越了十几年的岁月,在相隔千里外的彭城郡。 看两人这模样,怎么也不会打起来了。虽然一时弄不清状况,桓煜还是放下了刀,先去把被打晕的两兄弟绑了起来。 梁易的眼里也泛出了泪,整个人压抑着强烈的情感。桓灵比他还要激动,与他相握的手不停地摇晃着催促:“你快过去啊!这是你姐姐!真的是你姐姐!” “阿姐!”梁易松开手,大步奔了过去,濮风也朝他奔来,姐弟俩执手对望,双双落泪。 桓灵也为这一幕感动,默默地擦着泪。桓煜一边拧自己衣裳的水,一边凑到了她身边:“大姐姐,这怎么回事啊?这个水匪头子,居然是大姐夫的姐姐吗?” 很快,濮风冷静了下来:“沙洲还有另外一拨人,弟妹是他们绑来的,想以此威胁我投靠他们。我现在去解决他们。” 梁易问:“危险吗?要不等明日,我带人过来。” “不用,他们只有几百人。”先前不杀了那些人,只不过是因为忌惮他们背后那莫名的势力。而她并不想投靠任何一方。 现如今,负责招安的是她的弟弟,濮风的选择也就不言而喻了。 “留活口。”梁易叮嘱一句。 桓灵也忍不住问:“阿姐,我的侍女不知被他们关到哪里了,能不能先找到她们。” “放心,一定给你安全找出来。”濮风找了个小丫头给他们安排地方住,“你们跟着她走吧,今晚就在这住下。”她对那个小丫头道,“再给他们找合适的衣裳换上。” 说罢,她就自己先去处理事情了。 —— 他们被带到了一座小院,样子很像桓灵在万家村见过的那些院落。 桓灵夫妻二人和桓煜各住东西厢房,那小丫头又转身敲开了主屋的门,问里边的人说了几句话,要来了几身衣裳。 那人好像是先前的那位大夫,桓灵看得并不真切。 “你们先去换衣裳吧。大当家的待会儿就回来了。” 桓煜一把接过:“是得赶快换了,我都冻死了。” 在这寒冷的冬夜穿着湿透的衣裳吹冷风,哪怕是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桓灵也催着梁易快去换掉。 几人各自回了屋,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都是粗布做的。桓灵那身穿着很合适,而梁易的衣裳明显短了一截,还有些紧。 摸了一把换下来的湿衣裳,桓灵皱紧了眉头:“衣裳湿成了这样,身体哪吃得消。” 梁易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满足地在她发顶蹭蹭:“没事,我身体好,扛得住。” 他是久经沙场的武将,身体遭受过各种极致的考验,并不把一点儿冷水当回事。 桓灵也抱紧了他的腰:“你们怎么来的,从水底潜过来的吗?” ----------------------- 作者有话说:[捂脸偷看][捂脸偷看] 第132章 “嗯。”乘船过来动静太大,其余人都劝梁易等到明日和水匪谈判以后再做定夺。 可是他实在是等不了了,况且也并不一定就是水匪抓走了桓灵,他自然不可能用桓灵的安危去冒险。 只要一刻没有桓灵安全的确切消息,他就心就紧紧揪着,像是悬在半空中无法落到实处,又哪里来的心思和水匪谈判。 “起初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时,我真的很怕。”女郎的手攥紧了他身上那件粗布衣裳的下摆,感到一阵后怕。 梁易更是直接将桓灵整个人打横抱起,慢慢地走到了那张小床边上坐下,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温柔地抚摸着她白嫩的脸蛋,脸上充满懊悔与自责:“阿灵,对不起,都怪我。” 那些人抓桓灵,无非是为了激怒他,让他不给水匪接受招安的机会。 “不怪你。是那些人起了坏心,和你有什么关系?”桓灵依偎着他温暖宽阔的胸膛,抱着他一边胳膊,脸颊在上面蹭蹭,“再说了,这也不能完全算一件坏事。你找到姐姐了!” 虽然梁小水从一座坟变成一个活生生的人这件事实在太有冲击力。但从此以后,梁易终于有了血脉相连的亲人,这毫无疑问是一件大喜事! “夫君,虽然我不知你们幼时的那些事情,但我几乎能确定那就是你姐姐,你知道为什么吗?” 梁易的目光停留在她受了伤的手腕上面,眼神疼惜:“为什么?” “因为你听到那些话的时候,整个人都不一样了。阿姐看你的眼神也很不一样,里边那种久别重逢的惊喜做不得假。而且你们生得很像,眉眼很相似。” “我真为你开心,从此在这世间,你便又有了血亲。”女郎很快笑着摇了摇头,“不对不对,是你一直都有血亲,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虽然梁易是个情感内敛的人,但桓灵能感觉到,他其实非常思念自己的家人。而对于梁小水,他更多了一份愧疚。 “阿灵,我也特别开心。我从来没想过阿姐居然活着,还能再见到她。” 梁易曾以为,十三年前冬日的那场大火夺走了他的一切,让他彻底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可原来这世间还有一个梁小水,一直也在思念惦记着他的梁小水。 那十几年的孤苦,此刻变得再也不值一提。梁易甚至觉得,那一切或许是上天对他的考验。只有经历了那样的磨难,他才能拥有如今的一切。 男人粗粝的手指触到了桓灵伤口附近嫩生生的肌肤,无比心疼:“怎么伤的?” 桓灵闷声道:“就是有人给我喂饭,我怕他们在饭里下东西,所以不肯吃。挣扎的时候,那个碗就撞到墙上碎了,伤口就是被碎瓷片扎的。” 梁易恨不得这伤是自己受 的,哪怕扎在他心口呢?他久经沙场受过许多伤,这点儿小伤等闲不看在眼里,也不会觉得痛。 可桓灵出身于建康城的高门士族,自小到大都被照顾保护得极好,不曾擦破过一点儿皮。这样的伤口,不该出现在她的身上,她哪里能忍受呢? 梁易一直没有动静,桓灵扭头见他神色有异,故作轻松:“先前刚受伤时确实很疼,但是上过药以后不怎么疼了,那个大夫的药真管用。既然他是阿姐这边的人,我们向他多买一些这药回去,以后都用得着。” 桓灵鼓着腮帮子去捏他的脸,故意逗他笑:“别愁眉苦脸的,今天是个好日子,你和阿姐终于重聚,要笑!” 女郎眉眼弯弯,分外可爱。梁易也忍不住笑了,凑过去亲她的脸颊。 可就在这时,门被扣响了。梁易只好恋恋不舍地松开她去开门。 来人就是先前的那位大夫,眉眼清俊、眼神柔和,说起话来也是温声细语:“给你们燃了个炭盆,屋里冷。” 梁易接过,同他道了声谢。 “在下林善,以后应该会常见面。”林善仔细看了看他的容貌,“你和你姐姐真的生得很像。” 这个小院并不大,所以对面听见动静的桓煜直接打开了门:“林郎君,我这屋也好冷,能不能也劳烦你给我一个炭盆?” 林善语带歉意:“桓郎君,实在对不住,我们只有一个炭盆。” 桓煜:“那有吃的吗?我好饿。” 从前一天谢霁受伤开始到现在,时间已经超过一天一夜,桓煜只喝过几口水,粒米未进,就算是铁人也扛不住。 何况是十几岁青春年少正长身体的少年。 林善不知这些,只以为他没用晚膳:“是我疏忽了,我这就去准备。” “多谢。”桓煜还招呼桓灵和梁易,“大姐姐,大姐夫,一起吃点吧。” 桓灵虽然确实没用晚膳,但她惊吓太过,吃不下什么东西。可是想到梁易方才从水下潜过来,身上寒凉,吃点热食暖暖身子也是好的,就应下了。 桓煜也就有理由凑过来烤火了:“那我先在你们这边待一会儿,等会儿就一起在这里用饭吧。” 几人围坐在炭盆周围,桓煜把自己冻红的手伸出来在炭盆上方烤着:“这湖心的风可真大啊,我的手都要冻僵了,方才险些拿不稳刀。”他一脸好奇地问梁易,“大姐夫,那个水匪、”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样称呼的不合适,“那个大当家的,当真是你姐姐吗?” 梁易点头,眼里都溢着笑,很轻松的那种笑。 “是通过那个镯子发现的?我先前就觉得奇怪,大姐姐怎么会戴这么素净的一只镯子?原来竟是大姐夫家传的。” 桓煜只要一坐下,就会开始不停说话。他感叹:“人世间的际遇真是奇妙。要不是我们来了彭城郡,怎么会发现这样一桩事呢?” 梁易也十分庆幸江临派他来北方诸郡巡查,庆幸自己上报了水匪一事。彭城郡从前在北边胡人手里,还是他前几年领兵收复的。 那时候的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的姐姐居然还活着,就在这湖心的沙洲上做了几万人的老大。在他的印象里梁小水已经死了,所以从未寻找过。 不然,或许他们姐弟早就团聚了。 林善很快为他们送来了吃的东西,是几碗热腾腾的汤饼。但桓灵实在没胃口,只喝了几口汤就不想继续吃了,剩下的都交给梁易解决。 一旁的桓煜看得目瞪口呆:“成亲了就要吃妻子的剩饭吗?” 他在家可从未见过,也难以想象。但是……也不是不行吧。其实……其实他也愿意的。 “娘子!”小院门口传来了金瑶和银屏的声音,桓灵忙迎了出去,“你们没事吧。”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46节 “没事,您呢?”二女突然看到她手腕上的伤口,大惊失色,“您受伤了?” 桓灵不在意地摆手:“不碍事,一个小口子,过几日便会痊愈了。” 她招呼金瑶和银屏用了些汤饼,又请林善帮她们二人安排一下住处。 林善便安排她们住在桓煜隔壁那间空房,又妥帖地找先前那个小丫头给她们一人送去一身干净的衣裳。桓灵让桓煜把那唯一的炭盆也送到了她们的屋里。 毕竟,梁易就像一个热乎乎的大暖炉,夜里和他一起睡不会觉得冷。而金瑶和银屏两个小姑娘,身子可没梁易火力旺。她们自幼跟在自己身边,从未吃过苦,扛不住这样的冻。 “一切已经安排妥当,王妃若有需要,再随时叫我。我就在主屋。” 桓灵对林善表示感谢,然后对众人道:“已经很晚了,都早些去休息吧。” “大家都安全了。”桓灵松了一口气,可转瞬又想起了别的事,“那些随行保护我的将士们,他们都如何了?” 劫匪人数众多,在她被打晕之前,已经看到有人在围攻之下被杀害,鲜血就从她的眼前喷涌而出,惨烈而让人心惊,鲜血顺着那道弧线喷在地上,将泥土变成红色;喷在她的裙摆上,一路上都能闻到血腥味。 “有一人回去报信,其他全部阵亡。” 回去报信的那一个人,应该也是劫匪刻意留下的,为的就是把掳走桓灵的黑锅扣给沙洲,让濮风没有选择。 女郎表情凝重,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鲜血淋漓的杀戮。 “那些人会付出代价。”梁易向她保证。 —— 濮风处理好事情回来的时候,两边的厢房已经熄了灯,院里十分安静。她问迎出来的林善:“小山住的哪一间?” 顺着林善的指引,她走到那间屋的窗下,里边黑漆漆的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可站在这里,她感觉到无比的安心。 她失散多年的弟弟就在里边安静地睡着,如同他们小时候一样,好像这些年的分离都不存在了。 濮风就在窗边静静地站着,久久不愿离去。林善劝了一回,说天冷,让她早些回屋去。可久别重逢的激荡心情之下,濮风一点儿也不觉得冷。 林善见劝不动她,只好从屋里拿了一件厚衣裳出来,轻轻给她披上,然后陪着她安静地站在那里。 濮风无奈,牵着他的手回屋去了。 这是一个和十三年前一样冷的冬夜,可这里没有冲天的大火,没有无奈的离散,只有这一汪干净的湖水,只有重逢的喜悦。 梁易激动得睡不着觉,睁眼望着头顶的一片漆黑发呆。桓灵依偎在他怀中安静地睡着,就如同以往的无数个夜晚一样。 可今夜对他来说,是美满中更添圆满。 就在这时,怀中的女郎忽然发出不安的嘤咛。梁易虽没有亲眼见到,但只看那满地的尸体就知桓灵今日吓得不轻。 他忙把桓灵搂在怀中轻声 哄着,希望她能平稳下来。可她却睡得越来越不安稳了,额头甚至泛起了细密的冷汗。 在梦魇中挣扎半天的桓灵终于醒了过来,一头扎进梁易温暖结实的胸膛:“夫君,我害怕。” 梁易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哄着:“阿灵,没事了,都过去了。” “我刚刚又梦见白天的事情,好多血,血从我眼前溅出来,快把我糊住了。我说不出话,眼前一片血色,什么也看不清。” 梁易很自责,这个晚上他都沉浸于与姐姐重逢的惊喜之中,忽略了桓灵的情绪。他见惯了杀戮与鲜血,但这一切对初次经历的女郎来说无疑非常可怕。 桓灵紧紧抱着他的腰,似乎只有掌心结实的触感才能让她觉得安全。 “夫君,你第一次见到这些的时候,也会害怕吗?” 梁易想让她放松点,不寻常地开了个玩笑:“不是吓得不会说话了吗?” 女郎粉拳锤上他的肩膀:“我跟你说正经的!” “就是正经的。那时候我才十岁,比你现在还要胆小许多。阿灵,你今日特别勇敢。” “真的吗?” “嗯。” 桓灵心里的不适消解了一些,她一向骄傲,不希望自己做在危险来临时拖后腿的那个人。 “这个床好小,我都快贴着墙了。”她开始朝着梁易黏黏糊糊撒娇。 梁易往外边稍微让了一点,半个身子都快悬空了,桓灵伸手将他拉进来:“你往里睡点儿,我趴你身上睡吧。” 梁易自然照做,女郎把脸埋在他的胸膛,脑袋顶着他的下巴,又让他把手搁在自己背上。 “就这样睡。”她满意地在那精壮的胸膛上蹭了蹭,感觉自己整个人被梁易包围,这才安心地闭上眼酝酿睡意。 只是这样贴得太近,难受的就变成梁易了。但他今夜不敢造次,只能默默忍着。 桓灵终于又睡熟了,每次她这样睡着后都会从梁易身上滚到一侧,在他怀里另找一个舒服的地方睡。 这次也不例外。梁易毫无睡意,也怕她再做噩梦,索性睁眼到天明。但桓灵没再梦魇,安静地睡到天明。 约莫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尽管一夜未睡,第二日梁易依然充满活力。 桓灵醒来的时候,他还饶有兴致地要给她梳发髻。桓灵想着金瑶她们昨日也受了惊,今日要好好休息,就答应让梁易摆弄她的头发了。 梁易梳头的手艺在万家村那几个月也练过,他能把一百多斤重的大刀舞得虎虎生风,应对这顺滑的头发却一直是个难事。 尽管他勤于练习,也只能挽出简单的发髻。好在这种时候桓灵也不挑剔:“就这样吧。” 她挑了两只簪子递给梁易:“给我簪上。” 只两只简单的玉簪,再配上素净的粗布衣裳,倒有一种别样出尘的美。桓灵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和身后的梁易,甜甜地笑了:“我们这样像不像万家村里那些夫妻?” 像不像的梁易不知道,但万家村的普通妇人可戴不起精致的玉簪。他要是一直在村里,就没资格和她做夫妻了。 梁易一直清楚地知道,美丽是需要金钱供养的。他娶回了建康最娇贵的女郎,就要让她同之前一样,永远骄傲、漂亮。 桓灵又饶有兴致地拉着他坐下:“我也给你梳头发吧。” 两人又在屋里花了些时间,终于弄好了头发。 他们收拾好出去的时候,桓煜正在院里练拳脚,桓灵就夸他勤奋。 一旁的梁易却想,明明他以前也是日日都要练的,桓灵怎么就没夸过他呢? ----------------------- 作者有话说:五十万字了,这是我第一部达到五十万字的作品,也是有点感慨哈哈。 第133章 桓煜倒也实诚,停下来后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大姐姐,这天实在太冷了,练练拳脚能暖和一些。” 正好这时金瑶和银屏也收拾好了出来。少年就同她们说了一声,进她们屋去把小院里唯一一个炭盆搬了出来,然后自来熟地去厨房里找了些柴火。 桓煜搬着柴走出来的时候奇怪道:“怎么除了我们一个人都没有?” 桓灵:“可能有事出去了,快点生火吧,好冷。” 晚上她可以在热乎乎的被窝里贴着梁易这个人形汤婆子,白日里可一点办法都没有。尽管梁易将她的两只手包裹在手心揉搓,但身上别处也暖和不起来。 身上的衣裳没有她们自己的暖和,金瑶和银屏也很冷,脸颊冻得通红。 桓煜动作非常麻利,很快在院里生了一盆旺旺的火。 “这下大家都能暖和暖和了。” 大家围着火盆取暖的时候,小院的主人林善也从外边进来了,手上提了两颗菘菜。 他笑着同众人打了招呼,然后晃了晃手中的菘菜:“早晨吃菘菜汤和馒头。” 桓灵对他道了辛苦,梁易问:“我阿姐呢?” 林善友好地朝他们一群人笑了笑:“她昨夜回来太晚,现下还没醒。”他朝主屋那边看了看,“等会吃过早膳再叫她吧。” 桓煜心大地接话:“那确实很晚,我都没听到有人回来的动静。”他还热情地邀请林善坐下,“烤烤火吧,外边冷。” 林善拒绝了他们的好意,径自去厨房做早膳了。 桓灵小声感叹:“好一个贤良淑德的郎君。” 金瑶和银屏在一旁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认同,林郎君昨晚做的汤饼很好吃呢。 桓煜不解:“你们女郎都喜欢这样的吗?”难道不是战场上威风八面才更有男子气概更招人喜欢吗? 梁易则在心里想,他在万家村的时候也日日如此,那时候桓灵也是夸过他的。也是在万家村的那个小院,他和桓灵愈发亲密。 只是最近他事太忙,都没工夫给桓灵做饭了。梁易在心里打定主意,等稍微闲下来,一定得好好钻研些新菜式。 桓灵从刚刚林善的话里发现了些不对劲,看来梁小水和林善是住一起的,难道林善是梁易的姐夫? 昨夜她也听到那贼人说林善是大当家的人。她当时不知道大当家就是自己听到过的那个女声的主人,以为大当家会是一个有些年纪的男人,而林善是他手下的大夫。 现在看来,好像不仅如此。 可林善昨夜也没有表明自己身份。相比给自己治伤时的冷静自若的模样,在他知道梁易是梁小水的弟弟后,也确实更热情了些。 —— 林善不仅是个医术不错的大夫,于庖厨一道也十分利落。他很快就煮了一大锅菘菜汤,还蒸了一锅馒头出来。 桓煜昨晚那顿之前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昨晚又只吃了两碗汤饼,根本没吃饱,此时就算是他平日瞧不上眼的馒头也能大快朵颐。 曾经常嫌军中饭食不够可口的士族公子,如今早已大变样了。 桓灵早上没什么胃口,只喝了些汤,把梁易给她拿的馒头又塞回了梁易手里。 他们都用得差不多了,濮风才出来,笑得很爽朗:“正好赶上早膳了。” 几人挪了挪给她腾了位置,她坐下环顾一圈,无比满意。能和家人团聚用一顿早膳,这么简单的一个愿望,她已经在心里盼了十几年。她曾以为这终将只是一个愿望,如今居然成真了。 用过了早膳,濮风便将昨晚之后的事情告知梁易:“他们是前些日子来到这里的,要我们投靠他们。我不知他们是什么人,也不知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就没应他们。他们便设计抓了弟妹,想要激怒你,我们没法再投向朝廷,只能投靠他们。” 桓灵:“我昨晚听他们说,要让夫君找不到我,但又不要我的命。难道还想以此继续威胁?” “我不清楚,我们待在沙洲,与世无争过着自己的日子。但他们背 后的势力不容小觑。”她扬了扬眉,对梁易道,“留了些活口,都给你带走。应该能问出些东西。” 梁易应下,又问她:“阿姐,先前你们为何不愿接受招安?” “从前彭城郡在胡人治下,北边几国现下还打个不停,老百姓哪里有好日子过?这里反倒安生些。” 她微微一笑,对在坐众人道:“你们以为我们这里都是什么人?都是些在外边活不下去的可怜人。胡人统治残暴,这里有许多人,他们在战乱中失去了家人,失去了家园,别无选择才在这里落脚。”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47节 “既然是小山来招安,我愿意接受。但我也有条件。” 梁易点头示意她继续讲。 “外面的人称我们为水匪,可我们并没有做过伤人的事情,所以朝廷必须要保证寨子里所有人的性命,不能伤害任何一个人。还有,这里的房屋道路都是我们亲手建造,很多人不愿离开,能不能让他们就留在这里?” 梁易:“阿姐,不伤人我可以保证,但他们能否留在这里要陛下定夺,我会尽量争取。”他虽然很不舍,但还是和她告别了,“我们先走了。稍后会派人上沙洲,接管这里。” 重逢之喜之外,他们首要的是要先处理好这一桩事。既然他们接受招安,梁易的事情还多着呢,也没功夫继续待在这里。 桓灵看得出来他很不舍,就邀濮风一起:“阿姐和我们一起走吧,以后一家人就不要再分开了。” 濮风这才拉住她的手:“我们家小山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娶了这么好的媳妇。阿灵,我也得和大家说我的决定,然后说服他们。等这件事结束,我也有好多话想和你们说。” 但是现在,她得对手底下的两万余人先有个交代。 桓灵一行人离开的时候,沙洲上不明情况的民众在一旁窃窃私语。 “这不是来招安的大官吗?怎么在我们这里?” “我们以后怎么办?没安生日子过了!”一名老者直叹气。 “这些狗官,我们都躲到这里来了,还不肯放过我们吗?”围观的人越说越气愤。 濮风对身边的濮月道:“召集大家伙儿,我有事说。” —— 桓灵他们用了沙洲的一艘小船,很快返回了湖岸边。 看清船上的人是他们,守在岸边的陈极大喜过望:“王爷神勇无比,居然单枪匹马救回了王妃!” 昨日梁易叮嘱过,让他们先别轻举妄动,等自己回来之后再做打算。陈极从他离开后就一直守在了这里,夜里也一步都不敢离开。 梁易对他道:“劫走王妃的另有一波贼人,沙洲愿意接受招安。两日后带人上去驻守。” 樊吉并身边的几个武将神色变了变,只道:“还算他们识时务。王爷有勇有谋,不费一兵一卒就解决了一众水匪。” 陈极也笑着恭维:“得王爷英明领导,此乃彭城郡之幸!” “行了。”梁易不爱听这些恭维的场面话,“谢郡丞如何了?” 桓灵和桓煜也盯着陈极,等着他的回答。 “今晨派人回去看过一回,相比昨日,情况更好了一些,军医说性命已经无虞。” 桓煜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几人先去看望了谢霁,他的情况确实好了一些,丝毫不知昨日的事,虚弱地笑着,“大姐姐,我好多了,又劳烦你跑一趟。” 他以为桓灵是从城里过来的。 若是以往,桓煜肯定要刺他几句,最少也要说他自作多情。但现在,他安安静静的,什么也没说。 瞧见谢霁床边的那张印着孩子手印的纸,桓煜想了想,最终收在了自己怀里。 当天,桓煜带人去了沙洲,带走了濮风特意留的活口。三日后,梁易带人又去了一趟,开始派人驻守。 不知濮风是怎么说的,反正沙洲上的民众都接受了被招安的事实。 今日的濮风换了一身精神的新衣裳,轻盈的脚步越走越近。 梁易身后的樊吉说话不过脑子:“没想到这水匪的老大竟是个女子,倒是不简单。可她瞧着王爷的眼神怎么那么……那么难说呢?该不会是瞧王爷俊朗,看上了吧。”他说得煞有介事,“你别说,还真是有点夫妻相。” 桓煜无语地给了他一个白眼。这人脑子里也就那点儿事了,瞧见年纪相当的男女就能揣测出点别的关系来。思想真是太不堪了! 樊吉不服:“你自己瞧!” 华济已经从桓煜那里知道了濮风的真实身份,对桓煜道:“还真是有些像。” 樊吉:“你瞧,他也这样说。” 然后他就听梁易唤了一声阿姐。 樊吉不理解了:“只是两万水匪,我们大军可以轻松剿灭。王爷竟还牺牲自己认她做姐姐?实在不必如此啊!” 华济:“小水姐原来长这样啊。” 他一点儿也不记得了,只是大人们有时候会提起那个泼辣厉害的梁小水,据说满村的男孩子都等闲不敢惹她。 众人这才知道,濮风就是梁易失散多年的姐姐梁小水,纷纷对他们道恭喜。 尤其是彭城郡守陈极,嘴都要笑咧了。此后彭城郡在这位王爷心里一定会有特殊的位置,是与家人重逢之地。 彭城郡在贵人面前得了脸,他这个彭城郡守做起来想必也会容易些。 当日,濮风便和他们一起回了城。桓灵从外面的酒楼叫了一桌席面,终于吃了一顿团圆饭。 人在高兴的时候会忍不住一直说话,濮风现在就是如此。看到华济,她惊奇不已:“你是华家的二小子?长这么高了,你家里人都还好吗?” 华济:“小水姐,我住在二姑家,他们都好。除了万木,二姑后面又生了两个弟弟一个妹妹。” 濮风又饮了些酒,拉着桓灵说话:“小山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一点儿酒都沾不得。我记得那次我们偷尝阿耶的酒,一口酒下去他倒头就睡,给我吓死了。” “小山嘴笨,不会哄女孩子开心。我小时候以为就他这样,以后讨不到媳妇了。没想到竟然娶到了阿灵这样好的女郎,真是祖宗显灵了。”她朝空中挥舞着手臂,“梁小山,我告诉你!你可不能欺负阿灵。不然我绝不饶你。” 梁易笑着点头,没有半点不愿,心里其实乐开了花。 濮风有些醉了,说话都大着舌头:“我以为、以为再也见不到小山了,以为万家村没有了。今天还能再看到你们,真的太好了!我想回去,好想回去。” 她拉着桓灵的手就要站起来:“阿灵,我们现在就回万家村吧。” 这就是完全的醉话了。 “小山这个死孩子,改什么名字啊?他不改名字,早两年他来收复彭城郡的时候我就能认出他了。” 第134章 梁易姐弟俩多年未见,整整十三年的分离已经让他们都不是彼此记忆中的模样。梁小水不再是村里最泼辣能打的女孩,梁易也不再是当年那个跟在姐姐身后,唯命是从的孩子。 这几日他们又一直在办公事,商量关于招安的各项事务要如何处置,整个过程全都严肃认真,还有许多其他的人在场。 濮风飒爽,梁易内敛,都不是擅长表达感情的人。是以这几日尽管他们时常待在一起,但两人其实还未真正重新亲近起来。 濮风酒后的一席心里话,倒是在不知不觉间把距离拉进了。 被她像小时候那样骂,梁易可委屈了,又不敢对她大声说话,弱弱为自己辩驳:“阿姐,你也改了名字,你还改了姓。” 方才还嚷嚷着要回万家村的人笑容却变得有些苦涩了:“当时,我不得不改。” 她只吐露了这一句实情,就又猛地灌了几杯酒下肚。 当梁易想问到更多的消息时,她已经醉得更厉害了,坐着都歪歪斜斜往下倒。 梁易忙离席走到她身边扶着,歪歪斜斜坐着的人努力睁大朦朦胧胧的醉眼,认真地盯着他。 片刻后,惊喜的声音传来:“是小山吗?” 她伸手捏了捏梁易的肩膀,语气迷糊:“好像不是啊,小山很瘦的。他的肩膀没有这么宽厚,人也没这么高。” 梁易眼里含着复杂的情绪,低声应了句:“阿姐,我是小山。” “你是小山?” 小山怎么真的壮得像一座小山了? “嗯,我长大了。”梁易露出了和幼时如出一辙的笑。 濮风突然扑在他肩膀上,放声大哭。 “小山,你活着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阿耶阿娘,我找到小山了!” 她和梁易一样,以为自己是那个抛下手足独活的人,心中万分痛苦愧疚。 这样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于她来说也是这些年压抑情绪最好的发泄。梁易也握住了姐姐的肩膀,眼圈泛着红。 他低着头,不想在桓煜他们面前流露出这样脆弱的模样。桓灵看出来了,正好时辰也很晚了,就说散席吧。 桓煜没看出来,有些不乐意:“这就散席了?尽喝酒,我都没吃饱。”他隔空问华济,“你也没吃饱吧?” 华济可不像他,忙道:“我吃饱了。” 桓灵:“那你们在这吃,我们先走了。”她和梁易一左一右扶着濮风回屋。 他们几人的背影渐渐远去了,桓煜尝了一口炙肉:“菜都凉了。” 华济无所谓道:“挺好吃的。厨房已经没火了,热菜太麻烦,就这样吧。” 桓煜想想也是,比营中的饭食味道好上许多,也就不挑拣了。填饱了肚子,他又开始有一杯没一杯地喝酒。 几杯酒下肚,实话也从少年嘴里冒出来了:“你说我们什么时候回钟离郡啊?” 华济仰头看窗外的月亮:“不知道,起码得招安所有事都办完吧。” 少年的声音很低:“我有些想回钟离郡了。” 不知道她在钟离郡好不好? 华济:“我想回万家村了。” 也不知在万家村今夜能不能看见这一轮明月? 今夜梁易姐弟俩的相聚也触动了他们。看见别人团圆,总会分外想念自己心里惦记的人。 华济也不遮掩了,直接打趣桓煜:“我想念万家村的家人,你又是在思念钟离郡的谁?你家里人不都在建康城吗?” 桓煜顿了顿,说了实话:“我喜欢荀表姐,我很想她。” 华济笑出了声。反正现在此处只有他们两个人,桓煜也不怕别人听见,红着脸嚷嚷:“你笑什么呀?我们这个年纪,有喜欢的女郎不是很正常吗?” 华济笑容收敛了些,嘴角还是上扬的:“我笑你从前为人家借酒消愁,还一直遮遮掩掩。” 桓煜扑过来,一把捂住他的嘴:“你别乱说!” 华济被捂得喘不过气,用力扒开他的手,嫌弃道:“手上都是酒和炙肉的味道,难闻死了!只许你说,不许我说?” 桓煜的态度很郑重:“那时候她还没和离,我也没有那样的心思。你别再乱说让人误会。我从小顽劣不在乎名声,她不一样。” 哪怕虞家大郎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但荀含芷在婚内也没有半分出格的举动。她自小便温柔端庄,性子清高,有自己的坚持和骄傲。 桓煜当时见到她过得不好,心里苦闷愧疚,多饮了几回酒,被华济他们瞧见了。但此时的他不希望,当时自己的举动给荀含芷带去困扰。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48节 —— 桓灵和梁易将濮风送回屋,给她喂下了醒酒汤,然后也回去了。 月色清冷,院中的风也很凉很凉。桓灵走着走着就觉得肚子有些难受,不自觉地往梁易的身上靠。 梁易大手一捞就将人抱了起来,加快了步子:“是不是太冷了?我们快些回去。” 女郎泛白的小脸藏在他胸前:“不是,我肚子疼。可能是月事,还是快些走吧。” 她的月事已经迟了六七天了,只是最近事情实在太多,她一时间没想起来这回事。 小腹隐隐的下坠感越来越让人难受,桓灵的脸色也越来越白,她心里却突然涌上一丝不安。 从前月事有时也会推迟或提前个几日,大夫说都是正常的,是以她也从未格外在意过这回事。 可是现在和未成亲时可不一样。 现在她已经和梁易圆房,而他在床笫间还痴缠得紧。若是月事迟迟不来,说不定是有孕了。 而若是真的有孕了,肚子疼成这样可绝不是什么好事。 桓灵的心变得很乱很乱,抓住梁易衣裳的手更攥紧了。察觉到她的不安,梁易紧张地问:“阿灵,是不是很疼?你刚刚饮过酒,会不会对月事有影响?” 听他这样说,女郎更担心了,怀孕肯定不能喝酒,若是真怀孕了,会不会方才几杯酒下肚,把孩子醉成傻子了? 她担心无比,头深深埋在梁易怀里,语气慌乱:“我月事迟了、迟了好些天了。” 梁易不明白其中症结,还以为是什么严重的病症,也担心坏了,但还是压下情绪努力安慰她:“阿灵,别担心,先叫大夫来瞧瞧。” 见他不开窍,桓灵急得用力在他肩膀上锤了一下:“你说,你说我会不会是怀孕了?” 闻言,梁易差点儿站不稳,好端端地在原地打了个趔趄。好在怀中抱着桓灵,无论如何他也会稳住,牢牢地在原地站定。 女郎还在闷声诉说着自己的担忧:“可是,可是我刚刚还饮了酒,我真是太粗心了!” 梁易也不太确定:“我们每次都有用……应该不会吧。” 桓灵心里慌乱得很:“那也不一定,谁知道是不是万无一失的。” 梁易随即便派人去请大夫,然后快步抱着桓灵回了屋。 大夫还没来,桓灵先自行检查,语气很惊恐:“真的有血。” 她不确定这到底是癸水的血还是别的什么,她不敢想。 如果真因为自己的粗心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梁易给她拿来一身干净的衣裳和月事带:“先换上,别太担心,等大夫来。” 梁易其实也担心得不行,但是他努力保持镇定,安慰着桓灵。 其实他也并不清楚饮酒会对怀孕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但桓灵已经很担心,他不想让她的情绪更糟糕。 他自己最近也是忙昏头了,完全没注意桓灵的癸水已经推迟了好些天。 梁易帮着桓灵换好衣裳没多久,大夫也过来了。 女郎着急地伸出手给大夫把脉:“您快看看,我肚子好疼。” 那大夫是彭城郡一位有名的治女子病症的大夫,看起来还很年轻,也就三十岁左右。他看了看身侧的梁易,在桓灵的胳膊上搭了一条帕子,这才开始搭脉。 “不必。”桓灵道,“不必隔着帕子。” 梁易也道:“隔着帕子恐会影响搭脉的结果,还是取下吧。” 大夫也从善如流取下了帕子:“正是如此,不过有些病人会忌讳。” 尤其是这些做大官的人家。这大夫虽然年轻,但医术好,与达官贵人的相处间已经很有经验。 “夫人是行经不畅,可是前些日子受了凉?” 前些日子桓灵被那些人抓去,在冬夜的湖上走了一遭,那次确实冻得不轻。 桓灵和梁易对视一眼,都松了一口气:“正是,我今日不知会来月事,还饮了些酒。” “那就是这些缘故导致的,所以才会疼痛难忍,但并不需要太担心。开些药服下,可以缓解一些,日后也要注意莫再受了凉。” 深更半夜火急火燎将人请来,原来只是癸水。桓灵就让金瑶多给了大夫一些诊金,再将人送走了。 梁易让人送来了热水,给桓灵泡脚用。他细致地蹲在女郎身前,为她脱去鞋袜, 桓灵拉他起来坐在自己身边,一脸后怕:“还好只是癸水。我以后要更小心些了。” 刚刚闹出的乌龙险些将他们两个人都吓坏了。梁易也很庆幸,没造成严重的后果。桓灵身子娇弱,不能吃那样的苦。 “现在想想,要孕育一个孩子真是颇费一番功夫。”女郎靠在梁易怀里,“若是不知道怀孕,无意间吃了什么对孩子不好的东西,那可真是毫无办法。” 要么狠狠心不要这个孩子,要么就只能向老天祈祷孩子的建康。 梁易的手绕过桓灵柔软纤细的腰肢,捂着她还不舒服的肚子:“阿灵,我更怕你遭罪。” “等以后我们准备要孩子了,我就不饮酒了,那些不好的东西也都不吃了。你也不能再吃寒凉的东西。我想生一个可爱漂亮的小娃娃。” 梁易却有些担心:“那像我怎么办?” “像你怎么了?” “像我就不可爱漂亮了。” “不许你这样说!”女郎抬头,用柔软的唇在他脖颈上轻轻贴了一下,“像你也会很可爱的。” 梁易轻笑:“还是像你更好。” 女郎微微一笑,问起了她先前就想问的:“夫君,刚刚阿姐说的我也好奇,你当时为什么要改名字?” 第135章 梁易缓缓道来:“十八岁那年,因为打仗的时候杀了一个敌人的大将,我升了职,还被封了一个杂号将军。大哥觉得,小山这个名字不够大气,不合将军的身份,所以就改了。” “那为什么叫梁易呢?” “大哥说,我以前的日子太不容易。取‘易’这个字,以后会更顺利。” 实则是因为江临读书也不多,一时间想不出来更雅致的代表顺利的字,便用了这个最简单的。 桓灵莞尔:“陛下说的没错,你以后都会顺利。” 梁易细想,随即也笑了:“在那之后,确实没什么不顺的。” 他几乎没有打过败仗,从那以后军职一路往上升。后来,大哥做了皇帝,他被封了王爷,还有幸娶到了桓灵并得到了她的垂爱,又与姐姐重逢。 这一桩桩,一件件,已经是超乎他想象的美满了。 夜很深了,两人很快洗漱结束。 外边吹着呼呼的冷 风,屋里边没有地龙,门窗紧闭也只是让寒气更加聚集,一点不暖和。 但床帐里边,却没有半分寒冷的气息。桓灵身子难受,每到这个时候就乖顺地缩在梁易怀里,让他从后面抱着自己,后背被他温热的胸膛贴着,很温暖。 男人同样温暖的大手贴在她的肚皮上,轻轻地摩挲按揉着,为她缓解痛苦。 “夫君,你亲亲我。”女郎的声音很轻很轻,带着显而易见的撒娇意味。 这个时候,桓灵就比平时更粘人,不自觉地想和梁易亲近。抱着梁易,感受着他身上熨帖的温度,她就觉得没那么难受了。 似乎今日梁易看起来也是格外的俊朗。难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今日的气色特别好的缘故? 刚成婚看梁易处处不顺眼的桓灵,怎么也想不到如今会这样喜欢他。 梁易的唇很快落在了她的颈后,灼热的气息又慢慢逼近耳侧,然后将那柔软的耳垂轻轻含在嘴里啃咬舔舐。 桓灵被亲得哼哼唧唧,在他怀里转了个身,咬住了那作祟的唇。 缠绵地吻了一会儿,两人都愈发地不满足,可又不能继续。梁易的大手探进了女郎的衣襟,继续探索着云端秘境。 桓灵轻轻拽他的胳膊,语气黏黏糊糊的:“我只说让你亲亲我,可没让你这样。” “可是我想。”他的头埋下去,温柔地含住,“我还想这样。” 女郎抱住了他的头摇晃,含羞带嗔:“不许说,你知不知羞?” 男人在床笫间的厚颜是令人咋舌的:“不羞。我喜欢这样,你也喜欢,有何不可?” —— 翌日,桓灵身体还是有些不舒服,就一直没出门。被子里塞了好几个汤婆子,她舒舒服服地窝在里边睡觉,躺得连半分睡意也没有了,就起来靠坐着看书。 其他人都出门去了,她倒是难得的悠闲。前一阵子事情太多,如今一闲下来,她就想起了离开钟离郡之前虞夫人交代她的事情。 除了桓煜他们几个,梁易身边的人桓灵都不熟。她在心里打定主意,等癸水过去,就好好瞧一瞧有没有合适的青年才俊。 冬日天黑得早,天色暗下去的时候梁易他们还没回来。 桓灵感觉躺得太久,腰背难受,这才起身。她闲来无事,就给建康的家人们写了信,讲述了彭城郡的奇遇。 天黑了个透的时候,其他几人终于回来了,众人便聚到了厅里。 桓煜刚走进来就很着急地问:“大姐姐,昨夜你们那里传了大夫,你病了?怎么我问大姐夫,他又说没有大碍。” 想起昨夜闹出的乌龙,桓灵有些脸热:“就是、就是饮了些酒,回去的路上又吹了冷风,有些头痛。便叫大夫来瞧瞧,今日喝了几顿药,已经好了。” 桓煜了然:“你们女郎身体终究娇弱些,我们都没事。以后冬日你别饮酒了。” 桓灵心想,哪里是冬日不能饮酒,是癸水快来的时候要注意不能饮酒。但她还是认真应下了弟弟的话。 “知道了,对了。”她想起受了重伤的谢霁,“你今日去瞧谢二了吗?他如何了?” 这几日她的注意力几乎都在梁易有了姐姐这件事上,已经好几日没有过问谢霁的消息了。 “好多了,他能站起来走上几步了。今日我们已经把他送回了城里养病,不会再有性命之忧。”虽然说着病情好转的话,少年的表情却很纠结,“不过他对我说,让我们不要告诉二姐姐他为了救我受伤的事。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大姐姐,你说我要答应他吗?” 桓煜仔细分析:“如果听了他的不告诉二姐姐,那势必就要瞒着建康的所有家人。被人救了都不告诉家里,这不显得我很狼心狗肺吗?我不想这样。” “三郎,你不用为这个问题苦恼。”桓灵微微一笑,“我今日已经写信回建康了。我想,欠了他这么大的人情,无论如何这件事应该让家里知道。” “如果谢二为此事不快的话,就让他怪我好了。”桓灵可不在意自己会不会被谢霁怨怪。 怨怪了又能怎么样呢?毕竟她也仍然怪谢霁不曾善待她的妹妹。 怨怪是怨怪,恩情是恩情,不能相抵。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49节 不知症结的濮风听得一头雾水,问梁易:“小山,阿灵说的谢二是谁?” 梁易还没想好怎么说,桓灵就道:“阿姐,他曾是我家的一门亲戚。如今不是了。” 濮风今日和梁易一起去了军中,为了行动方便,她穿了男装。 桓灵与她说话的时候忽然觉得一阵熟悉,仔细观察了一阵子,不确定地问:“阿姐,你之前是不是去过明水县?我在那里见过一个很像你的人。” “明水县,我是去过,今年六月。” “那就对了!当时我瞧见一个骑马的人和夫君很像,只是很快就过去了,我不敢确定。” “那应该就是我。”濮风叹了一口气,“如果我当时能停下来,再恰巧看到你手上的镯子,或许事情就不一样了。” 桓灵也很懊悔:“若是我当时能叫住你,你们就能早几个月相认了。” 而招安这件事,也就不必如此兴师动众。 “阿姐当时去明水县做什么?” “明水县有铁矿,盛产兵器,我去买了一些。”她毫不保留地坦诚道,“当时有些风声,当今陛下雷厉风行,已经开始清缴流寇匪徒。所以,我做了一些打算。” 她转头笑着对华济道:“你们去招安的前几日,其实我们还在街上的饮食铺子遇到过。只是当时我怎么也没想到,你就是华家的二小子。” 华济:“小水姐,其实我当时也瞧见了,觉得你很像小山哥。可是转头又不见人,我以为自己看错了。” 梁易和濮风相视一笑,他们的重逢从来不是偶然,是很多次擦肩而过后的幸运。 梁易这才问:“阿姐,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那天,你走后 不久,村里就变得闹哄哄的。我听到他们说要烧了村子,就奋力从窗户爬了出去。” “他们要烧村,装了几辆板车的桐油来。他们倒完了桐油,我当时的病症很明显,怕被发现,就躲到了板车的几个桶中间。当时是夜里,天色暗,他们没察觉。” “我就跟着那辆车到了县里,后来又阴差阳错地上了一艘船。在船上,我的病渐渐好了。但那艘船的目的地是当年两国边界之地,下了船不久就遇上了战事。我被掠到了彭城郡,改了名字。那时候这里还是胡人的地盘。” “再后来,我们几个人携手逃脱,跑到了湖心的沙洲。但濮风这个名字叫惯了,大家都熟悉了,也就没改回去。” 梁易:“阿姐,无所谓,叫什么都好。” “不,小山,其实我不喜欢这个名字。”濮风垂眸,“我想,以后我不要叫这个名字了。我还叫梁小水。” “小山,呈给陛下的文书上,把我的名字写回梁小水吧。” 梁易没有再细问那段日子她经历了什么。胡人残暴,梁小水既然不愿意再用那个名字,就证明她不想再回忆那些。 —— 桓灵的癸水在几日后结束,她和梁易还有桓煜带着补品去看望了仍在城中养伤的谢霁。 谢霁的精神恢复得好多了,能坐起来同他们说话,脸上也有了血色。 桓煜把补品都放在桌上:“喏,这些你都好好吃着,早些养好身体。” 谢霁谢过他们,又问:“三郎,上次你答应我的事,没出问题吧?” 桓煜眼神躲闪:“这个,”他用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个手势,“出了一点点小问题。” 谢霁显然有些慌乱:“怎么回事?” 桓灵:“谢郡丞,三郎说的有些迟了。他告知我的时候,家信已经寄往建康。你为三郎挡了一刀,这件事我们自然要告知家中长辈,阿荧又怎能不知晓呢?” 谢霁低下头,没再说什么。 从谢霁的住处出来后,桓煜便对桓灵道:“大姐姐,我先送你回去吧。今日军中有比武,大姐夫要先过去。” 到了梁易这个位置,当然不用参加比武,他只是需要全程观赛。 桓灵顿时来了兴趣:“比武,我也去看看吧。” 少年不解:“你不是觉得这些没意思吗?以往二哥在军中比武你都不去看,说太阳晒路途远什么的。” 女郎莞尔一笑:“我去瞧瞧军中有没有什么未婚的青年才俊。” 梁易顿时转头,略带不安地看着她。桓煜自以为洞察了真相:“噢,我知道了。你是给大姐夫的阿姐瞧的对吧?” 桓灵无语,阿姐已经有林善了啊,弟弟居然没看出来。 “不是,是姨母让我替表姐瞧的。” 第136章 “替、替表姐瞧的?”桓煜正要上马的动作一僵,很快又恢复正常,同以往一样笑着问,“怎么没听姨母说过?” 桓灵:“也就是提了一次。不过姨母说要建康人或者是以后长居建康的,再也不要表姐嫁去外地,哪怕家世低些也无妨。” 少年心中大喜,她身边不正有一个出身建康大族的自己吗? 不是有很多人给自己说亲吗?是不是说明自己还算一个看得过去的议亲对象? 他从前觉得困扰,如今又想起这好处来了。 桓煜清清嗓子,状似不经意问道:“表姐她也这样想吗?更偏好建康城的儿郎?” “不是,表姐被伤得深了,现在还没这些心思。姨母的意思也不是打算立刻就要表姐再嫁,只是先琢磨琢磨人选。这次啊,一定要寻摸个品性尚佳的郎君才好。” 少年觉得自己胜算还是挺大的,毕竟他是建康人,虞夫人很喜欢他,他的品性也不差。 但下一瞬,他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虞夫人似乎根本没把他纳入考虑的范围,不然也不会拜托桓灵寻找合适的人选了。 虽然他是比荀含芷小了几岁,但总比那些全然陌生的男人好吧,至少知根知底。 “正是,我看等以后回建康再考虑也不迟。”他对着桓灵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大姐姐,天气太冷,营中的比武是露天的。你还是别去吹风了,免得又头痛。” 桓灵:“无碍,我已经好些天没有出门了。阿姐也回了沙洲,一个人有些无聊,今日还是和你们一起去吧。” 冬月下旬了,又是一年寒冬。这日的天气委实不算好,十分阴冷,风里带着彻骨的湿意,像是整个人都浸在了冷水里。 虽然天气冷,但观看比武的时候,桓灵依旧兴致勃勃。她拢着厚厚的大氅,吹不到什么风,但肯定不及在屋里舒服暖和。 可全程看下来,却没瞧见什么合适的儿郎。 身手突出的未婚青年要么就是相貌实在不够端正,要么就根本不是建康人士。 总之,还没发现一个各方面都合适的青年才俊。桓灵本来还以为能找出好几个,再打听一下他们其他的情况,拿给虞夫人和荀含芷看。 没想到第一步就不顺利,看来将单身男女凑成对这事也不容易。 一切结束,几人一起回城。外边天冷,梁易也更想和桓灵待在一起,自然是和桓灵一起坐马车。 以往这种机会,桓煜一定要骑骑梁易的汗血宝马赤墨。但这次他也跟在梁易后边挤上了马车。 “太冷了,还是马车上暖和。”他搓了搓手掌,好像真的特别冷。 梁易关紧了车窗,桓灵给他递了一个手炉。他自然接过,从小几的匣子里拿了块点心,随口问道:“大姐姐,你今日有瞧中合适的吗?” “没有呢。不过也不着急,这次一起来的将士也不多,等回钟离郡再看看吧。”女郎思虑片刻,对他们道,“从比武看,也只能瞧相貌身手,人品家世什么的看不出来。你们也想想,身边有没有合适的?姨母说过了,家世低一些也是无妨的。” 梁易还没说话,桓煜抢着道:“根本没有,军中建康人少得很,还基本都是成了亲的。” 梁易看向桓煜的眼神里就带了几分疑惑,未婚的建康人士还是有一些吧。 桓灵放宽了要求:“那以后打算长居建康的呢?” “也没有。”少年飞快地说了一句,又给自己找补几句,“家乡都尚有父母亲人,谁愿意远离故土呢?” 桓灵看向梁易:“夫君,真的吗?” 当着桓灵的面,桓煜也不敢给梁易使眼色提示,只在心里期盼梁易可别说出什么人来。 但显然梁易并不理解他的想法,思考片刻道:“身边的人中,季年以后会跟着我在建康城,但他可能不太适合。” 季年出身不显,家中父母也都不在了,只有一个已经出嫁的姐姐。 桓灵:“也是,季年比表姐小了几岁,是不大合适。” 正在吃点心的桓煜努力把嘴里那口咽下去:“大姐姐,为何小了几岁就不合适?” 桓灵抬眸:“三郎,你觉得表姐与季年合适?” “不、不是。”桓煜吞吞吐吐,最终下定决心选择出卖季年,“季年他、他有喜欢的人了。” “原来是这样,那确实不合适。” 桓煜后悔极了!他当时还特意叮嘱季年多关照留在钟离郡的姨母与表姐。 现在想来,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小声嘟囔着:“早知道就不和季年说了。” 可是他当时担心虞家人再去骚扰荀含芷。 可是季年天天的在姨母和表姐眼前晃,万一被她们看顺眼了怎么办?又或者万一季年这小子也倾心于她,又该如何是好? 少年声音太小,桓灵没听清:“你说什么?” 桓煜垂头丧气,看起来很疲惫:“没什么,我们什么时候回钟离郡?” 他方才在场上连胜五人,最后实在力竭才不敌下场。 桓灵就以为他是真的太累了,体贴道:“你先休息一会儿吧,等回城了我们再叫你。” 桓煜也没休息,想不明白:“大姐姐,你方才为何说小几岁就不合适?” 桓灵:“也不是不行,只不过……” 只不过年纪太小的郎君实在不稳重啊!季年行事虽然比桓煜稳重一些,但终究还是年少。 她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弟弟为何对这件事如此关注:“三郎,你……你该不会是?” 知道虞夫人已经在为荀含芷考虑再嫁的人选,桓煜是真的慌了,对桓灵吐露了实情:“大姐姐,我喜欢表姐,我想娶她。” —— 腊月上旬,新帝对于如何处置被招安的沙洲一众人等的旨意传到彭城郡。 沙洲老弱不愿离去的,可以继续留在上面生活,但是要编入彭城郡户籍,缴纳赋税。 因沙洲人人皆兵,青壮年皆有一身好武艺,都被编入了军队,先入梁易麾下,待瘟疫结束一并返回建康再做定论。 而梁小水她们几个沙洲的主要话事人,都被封了武职,梁小水被封了一个从五品的将军。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50节 更引人注目的是,梁小水手底下那些训练有素的女子,也组成了一支特别的卫队,由她直接统领。 彭城郡这些事情一一处理好,转眼间就到了年关。桓灵几人又去看望了一次谢霁,他的伤势已经好转了许多,再养上两个月应该就没有大碍。 之后,他们一行人出发返回钟离郡。出发的时候人数不多,回去的时候真是浩浩荡荡一支队伍。 冬日天寒,就算心里都想早些回去,赶路也快不了。最终,他们在离年节只剩三天的时候才回到钟离郡。 梁易和梁小水忙着军中的事情,没有进城。 桓煜就先送桓灵回了钟离郡城内的王府。他们已经提前递了消息回来,府里的人也都准备好了。 晚膳准备得很丰盛,姐弟俩人便在一起用了。 桓灵在慢悠悠地喝汤,桓煜则在琢磨着事情:“年底要放假,现下又回不去建康城。大姐姐,不如明日我们一起看看姨母吧。” 桓灵没说话,他那是想去看虞夫人吗?心思已经昭然若揭了。 现在想想,其实桓煜的心思从前就已经很明显了。只是当时她一直觉得弟弟还是少年 心性,从没有往那一方面想过。 可其实,他早已经到了慕少艾的年纪,和他一胎双生的妹妹都已经做母亲了。 一定是他平日行事作风实在太过冲动幼稚,自己才会产生这种错觉! 少年看她不说话,殷勤地给她挑了好几块鱼的刺。 “大姐姐,家里教育我们要知礼。如今我们远行回来,怎么能不去看看长辈呢?” 桓灵见他这模样倒也有趣,没忍住笑了笑:“我又没说不去,我们从彭城郡给她们带的东西不也要送去吗?” “正是!那我们明日就去吧。” “好。”桓灵尝了口鱼肉,果然鲜嫩。 “大姐姐,你能不能先别告诉表姐我喜欢她的事情?” “为何?” 少年一向大胆,桓灵还以为,在他认清自己的心之后就要开始大胆追爱了。 “你不是说她现在还无心再嫁吗?若我现在透露这种意思,说不定她都不愿意再见我了。” 桓灵:“你说得也有道理。不过已经过了几个月,表姐想法变了也说不定。总之明日我们先去看看。” —— 接连的赶路实在让桓灵感到疲惫,洗漱过后她就歇下了。外边的风很大,吹得廊下的灯笼四处摇晃,发出簌簌的声响。 钟离郡这张床垫了厚厚的几床褥子,又大又舒服。可也就是因为太大,她一个人躺着就觉得外边少了点什么。 “下雪了!”她听到外边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去年冬日桓灵和梁易回万家村的时候也是下了好大的雪。 桓灵想到那时的情况,自己路上只坐马车都觉得十分辛苦难熬,可梁易一直在外边顶着风雪赶车,一声辛苦也没说过。 他甚至反而对自己感到愧疚。他说,要不是他的家乡那么远,自己也就不必吃苦受罪了。 那时候,桓灵更深地意识到梁易的好。不会大张旗鼓,但就像春日里一场润物无声的小雨,像冬日里温暖的手炉,有让人安心的温度。 等到桓灵发现他在自己心中占据如此重要的位置时,就已经离不开了。 女郎实在太累,很快就睡着了。她平时睡眠浅,有点声响就容易醒来。 可这次,梁易推开门又走到床边的动静都没能吵醒她。 直到后背贴上那火热的胸膛,她才迷迷瞪瞪睁开了眼睛:“你怎么回来了?” 梁易靠得更近了些:“下午就回城了,在坊间的府衙议事,才结束。” 桓灵一头扎进他怀里,半梦半醒地问:“什么时辰了?” “亥时过半。” ”这么晚了,你用过晚膳了吗?” 女郎困得眼睛都没睁开,还操心着他会不会饿肚子,梁易心中感到无比熨帖。 他在黑暗中亲亲女郎柔嫩的脸蛋:“用过了,快睡吧。” 第137章 翌日仍在落雪,一出门便是茫茫的一片白。路上行人很好,天空中也几乎没有飞鸟的影子,风雪天的冬日是这样的安静。 用过一顿热腾腾的早膳,桓灵便着人准备好她给虞夫人和荀含芷带回来的那些礼物,和桓煜一起去看望她们。 路上湿滑,马车走得很慢。 桓煜期期艾艾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大姐姐,你能不能帮我把这个送给表姐?就说是你送的。” 弟弟这情窦初开、双颊泛红的样子倒也十分有趣,桓灵忍不住笑了笑。 打开盒子,只见里边是一对晶莹剔透的玉簪,倒十分衬荀含芷。 桓灵提议:“你不是还给表姐和姨母准备了一些其他的东西吗?一起送应该不惹眼。这毕竟是你的心意,我总不好领了你的功。” 桓煜觉得不够稳妥:“那些都只是其他各郡的特产,这个可不一样。” 男子送女子首饰,总有些别样意味在的,而少年觉得此时表明心意并不明智。 “那好吧。”桓灵答应了他,“待会儿邀表姐她们除夕和我们一起过吧,两个人终究冷清了些。” 新昌郡的瘟疫本来渐渐好转了的,但冬日来临后,病人又更多了些,情况有些反复。 快到那座清幽的二进小院之时,外边传来了阵阵马蹄声。 桓煜随口道:“这么冷还有人骑马,这人可真厉害。” 这样糟糕的天气,哪怕是难得一见的汗血宝马给他骑,他也不会骑的。还是在马车里抱着手炉暖和舒服。 可巧,一下车就发现原来是熟人。 季年飞身下马,上前行礼:“见过王妃。” 看到他出现在荀含芷附近,桓煜非常警惕:“你怎么来这里了?” 季年一脸莫名其妙:“不是你离开之前说,让我有时间就过来瞧瞧吗?昨晚雪挺大的,我特意来瞧瞧虞夫人这里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他们之间一向这样相处,桓灵都已经习惯了,笑着道:“既然来了,那一起进去吧。” 开门的是虞夫人带来的一位老仆,还没见到他们人就笑出了一脸褶子:“季郎君来了。” 桓煜学他那样端起笑容:“还有桓郎君呢。” 季年无语:“幼稚。” 那老仆忙叫人进去后院通报,带着他们进了前厅。 虞夫人和荀含芷很快过来。 “可算是回来了,昨日我还在和芷娘说,也不知你们年前能不能回来。” 桓灵:“本可以早些回的,只是彭城郡实在事多,误了些日子。好在赶在年前回了,不然在路上过年可就太不妙了。” 虞夫人:“听说王爷在彭城郡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姐姐,可真是一桩奇遇啊。” 听说,还能听谁说呢,大概率就是身边的季年了?桓煜看向季年的眼神就更防备了。 虞夫人要留饭,季年请辞而去,说家中还有事忙。桓煜皮笑肉不笑地送他出去。 “你经常来姨母这里吗?”两人走到了门口,桓煜忍不住问。 “你这话问得有些没道理了,是你嘱咐我来的。”季年真的搞不懂他今日到底怎么了。 桓煜自觉理亏,但他当时不知道虞夫人拜托桓灵寻摸合适的郎君,更没想到梁易会说出季年的名字。 “你还同她们说大姐夫找到姐姐的事情,你过来的时候经常与她们闲聊吗?” 季年拍他肩膀一掌:“你们在彭城郡的事情又没避着人,虞夫人听到了外边的风声,问了我几句。我还能不答吗?” “我、我只是……哎呀,和你说了你也不懂。”桓煜苦恼地摇摇头,对他道,“你走吧,下雪路不好走,骑马慢一些。我还给你带了礼物,你明日过去取吧。” 季年:“她和离,你未娶。你这么烦恼,莫非是你家里不同意?” 街巷上没什么人,但桓煜还是扑过去捂住了季年的嘴:“你别乱说。” 但季年方才的话给他提了个醒,他安慰自己:“我们两家本就熟悉,家中长辈也都夸过表 姐,他们一定会同意的。” “当年夸过她和以后接纳她可是两回事。我劝你,如果真有这样的心思,要先想办法取得长辈同意。” 季年长在市井间,对于这些事情到底比桓煜看得多一些。 桓煜见他坦坦荡荡,并无半分对荀含芷有意的模样,放心了不少。虽然他觉得季年完全是多虑了,但仍认真应下:“我知道了。” 季年走了,桓煜回去的时候就听见虞夫人在同桓灵夸季年:“也是一个贴心的好孩子,一个月总要过来瞧两次。上次巷子里有一伙贼人谋划偷盗之事,也是他提前撞破抓住了贼人。不然,这巷子里要遭了祸,大家都不好过。” 季年这些日子确实非常尽责,虞夫人很感激。且虞夫人知道他是梁易的下属,就想着对桓灵多夸夸他,总是对他以后的升迁有好处的。 可这话,却让桓煜不安了。明明以前,每天都被虞夫人这样夸的人是他啊。 表姐如何想呢?她也觉得季年比自己好吗? 他怎么想就怎么说,闷闷道:“姨母从前也是这样夸我的,现下就只记得季年的好了。” 桓灵不禁失笑,就连荀含芷也被这句话逗笑了。 桓灵:“三郎,好了。季年做事情确实比你稳重一些,但他毕竟从军早,比你有经验。我想,再过几年,你便会和他一样了。” 桓煜本来就觉得,自己和季年身手差不多,年纪差不多,什么都爱和他比一比。在那日从梁易嘴里听到季年的名字以后,他就更想要事事都胜过季年。 可他忽略了两人之间相差最多的,便是经验与阅历。 “我知道了,大姐姐。”虽这样说,但他还是有些闷闷不乐。 虞夫人笑道:“三郎,姨母自然也记得你的好。正是因为你是个好孩子,所以你的好友也是好孩子。” 虞夫人这样想,那她呢?桓煜心里不安,假借喝茶抬眼的一瞬偷偷去瞧荀含芷的神情。 她带着沉静的笑,与以往一样,看不出别的情绪。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51节 桓灵让金瑶和银屏把自己带来的礼物呈了上来,旁的都不暂且论,她特意将桓煜送的那个盒子放在了最上面。 “这是在彭城郡买的,一瞧见这对玉簪,我就觉得特别适合表姐。”桓灵打开盒子放到荀含芷面前,“表姐试试吧。” 桓煜心如擂鼓,强作镇定,实则全神贯注地盯着那对莹白清透的玉簪,飞快地瞟了一眼荀含芷的反应,又把眼神移了回来。 一别几月,虽是隆冬,但她的气色比当初好多了。 这玉簪成色不算顶好,在她们这样的士族贵女的首饰中只能算普通的那一种,但胜在样子精巧好看,雕成了竹子的模样,就连竹叶都栩栩如生。 荀含芷很喜欢:“真好看,阿灵,你的眼光向来最好。” 桓灵笑着看了眼双颊微微泛着红的弟弟:“那我给表姐簪上吧。” —— 年前梁易一直在忙,好在过年的准备底下的人都做得差不多了,桓灵只和桓煜一起出去逛了一回,添置了些精巧好看的装饰。 腊月二十九下午,梁易、梁小水还有华济三人回城,终于可以多休息几日。除夕清晨,外边的雪终于停了,但大地银装素裹,像穿上了一身雪白的新衣裳。 梁易这日仍是天不亮就醒了,转头瞧见仍在自己身边乖巧酣睡的女郎。这一日,再忙的人也能睡个懒觉。他轻拂桓灵白皙的脸蛋,心中无限柔软。 可这个冬日,他的手又被风吹粗糙了,这样的触感让桓灵也从睡梦中醒来,迷迷糊糊地问:“什么时辰了?” 梁易温暖的大掌在她后背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天还没亮。” 女郎翻了个身,小腿架在他大腿上,大半个身子都趴在他身上:“还早呢。今日晚些起吧。” 话虽这样说,可女郎那双杏眼却渐渐睁大,愈发明亮了起来。那双小手无意识地捏着他胳膊上结实的肌肉:“夫君,去年除夕下雪了吗?我有些记不清了。” “下了。” 梁易记得无比清楚,也是这样的一个大雪天,他们在万家村那张宽大无比的土床上终于做了真正的夫妻,极尽纠缠。 那时,他还以为只是一个美梦。 感受到身下的异样,桓灵鼓着腮帮子捏他一把:“我就问你有没有下雪,你怎么……” 梁易的声音很低很低:“我想起去年除夕夜,我们……” 精壮的身躯愈发靠近,大手利索地解开了系带,探进绵软的云朵里。 桓灵裹着被子往里缩:“我说再睡一会儿就是单纯地睡一会儿!今晚要守岁,不多睡会儿养好精神怎么行。” “阿灵,我冷。”梁易的声音慢悠悠的。 女郎转身一看,他没穿上衣赤着上身。虽说屋内有地龙,可毕竟是雪天。桓灵推己及人,又朝外边滚了一圈,大方地将被子给他搭在身上。 可梁易的大手又靠了过来,滚烫的唇落在了女郎的脖颈,耳侧,然后渐渐往下,拱开了合拢的衣襟。 第138章 “你……你别咬……”细碎的嘤咛从桓灵那泛着红润光泽的唇瓣中间渐渐溢了出来,男人火热的唇在四处游走,酥麻的感觉不停蔓延。 床帐里边一向是梁易最不听话的地方。女郎不让他咬,他非要咬。不仅要咬,还要重重地亲吻吮吸,还要更多的相贴相依。 桓灵的大腿再次被火热灼烧,她撅着嘴掐了一把梁易的大腿,在黑暗中无奈嗔他一眼:“天都快亮了。” 梁易趴在她身上不动了,在她耳边一下又一下地喘气,小声地央求着:“阿灵……” 梁易是个不自信的人,桓灵曾打定主意,要对他再好一些。 桓灵双手轻轻捧住他的脸,微微抬起来一些轻轻摩挲。在外边吹了一个冬天的风,梁易脸颊的皮肤也变粗糙了些,桓灵有些心疼。可他的那双眼睛却还是一样的明亮。 “你就这么想?昨晚不是才……”有时候,他对这件事的热衷和无限的精力也真让桓灵有些吃不消。 梁易现在胆子可大了些,温热的吐息来势汹汹地撞过来,说出的话却带着央求:“昨晚才一回,我还想……” 女郎柔软的唇轻轻地贴了一下他的嘴角,语气故意很遗憾:“就算我想答应你,也不行。” 她忽然露出狡黠的笑。 在梁易不解的神情下,女郎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没有泡那个。” 她的神情有些得意,脸颊的肉因为笑容被带到了一起,显得鼓鼓的,特别可爱。梁易情不自禁地亲了下去,对准女郎的脸颊肉轻轻咬了一口。 桓灵以为不能继续,故意逗他,两条细白的手腕绕过了他的脖颈,在他后背轻轻揉了一把。 “只能睡觉咯。” 梁易默默不语,只低笑了声,而后迅速脱掉了自己的上衣,又扑了过来。 “阿灵”他火热的唇在润白如玉的肩头贴着,低声道,“我昨晚……泡了三个。” 昨晚桓灵只允了一次,还有现成的呢。 “梁小山!你真的学坏了!”女郎鼓着腮帮子,气恼地掐他的腰。 一点也不疼,梁易甚至觉得有些舒服,不为所动地继续往下亲:“阿灵,说好了要叫夫君。” 外面仍然纷纷扬扬地落着雪,可是床帐里边像暖融融的春天。 桓灵再次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外边也有了热闹的声响。 睡眼惺忪的桓灵揉揉眼睛,伸出小手扯开了床帐的一脚。感受到晃眼的日光,她在热乎乎的被窝里边轻踹了梁易一脚:“时辰不早了。” 但刚碰到男人温热的肌肤,女郎猛地又收回了腿。梁易他又没穿衣裳!差点儿踢到了他的、他的那个…… 梁易其实早醒了,只是无论如何舍不得起来。他这几个月都忙得脚不沾地,每日清晨走的时候,桓灵一般还没醒来。等到他晚间回来的时候, 女郎又已经进入梦乡了。 这一两个月夫妻二人醒着见面的时间都不多,房事也少得不能再少。梁易更是几乎没有过睡回笼觉的时候。 如今外边寒风刺骨,下着白茫茫的雪,而他和爱的人在温暖的被衾中亲亲热热地躺着,也是神仙一样的日子了。 难得这样一回,梁易可不愿意早早起来。 女郎在他怀里挣扎催促:“快些,我今日邀了表姐她们过来。要是客人都到了,我们还在睡懒觉,那也太不像话了。哪里是待客之道?” 梁易大手抚上她的腰:“阿姐、三郎、华济他们几个都在,不用担心,他们会招待好客人。” 桓灵捏捏他的脸:“怎么这么多歪理?”她又轻搡了梁易一把,使唤人的动作十分理所当然,“去给我拿衣裳,我今天还要好好打扮,可得费些时辰。” 前些日子得都在赶路,桓灵的装束以简单轻便为主,已经好久没有盛装打扮。 桓氏贵女自小就爱漂亮,爱精致华贵的衣裳,爱独一无二的首饰。除夕这样的大日子自然要痛痛快快打扮一番。 梁易瞧着天色确实不早了,也就听了桓灵的话,没再多纠缠。 桓煜几人正在饭厅百无聊赖地等他们一起用早膳。 梁小水在向华济打听着这些年村子里的变化。她离开了十几年,变化真的太多太多。她一直问华济,也还能从他那里问出些新鲜东西来。 桓煜又给自己塞了一个甜糕饼,边听边嚼完了,又觉有些噎人,忙喝一口热茶。 他的动静有些大,梁小水和华济都看了过来。少年讪讪放下茶碗:“早知道我也多睡会儿。”他没好气用手肘给了华济一下,“那么早叫我起来做什么?今晚还要守岁。” 华济无语凝噎:“是谁说今日荀娘子要来?我叫你早些起来收拾得精神些,不好吗?” 桓煜理亏,尴尬地挠挠头:“可是我现在困得没精神啊。” 这时,门房来通报,说是虞夫人和荀娘子到了。 身前忽地闪过一个人影。华济抬头一瞧,方才还嚷嚷着困得没精神的人已经一溜烟迎了出去。 华济笑着摇头,正好这时梁易和桓灵也过来了。女郎一身红衣,头发盘成大气的高髻,妆容也十分华丽。 梁小水赞叹:“我知道阿灵从前为何没有日日都打扮成这样了。”不等人回答,她就笑着道,“日日瞧见这样的美人,我都要没心思做事了。这是为我们好。” 桓灵笑着受了她的夸赞,觉得梁小水和梁小山两人的嘴皮子功夫要是能中和一下就好了。一个能把人变着法夸出花儿来,一个只有质朴平实的语言。 说话间,桓煜已经领着虞夫人和荀含芷进来了。少年手里还抱着前几天才见过的乌雪。 桓灵为不认识她们的梁小水引见,几人相互见过礼。荀含芷对桓灵道:“前些日子表妹过去的时候,乌雪贪玩跑到了房梁上不肯下来,今日才给你带过来。” 桓灵不在钟离郡的时候,乌雪是放在她们那边养着的。桓煜揉了揉毛茸茸的猫脑袋:“小家伙可真不乖。” 华济的表情就变得有些复杂。桓煜说话的声音很轻柔,刻意压低了声线。如今在荀含芷面前他可真是装起来了。 华济没忍住笑了出来,众人都看了过去。关键时刻他还是仗义的,没揭穿少年故意的声线,只伸手把乌雪捞到了自己怀里:“给我抱抱。” 桓煜没跟他抢,一副稳重模样:“姨母,表姐,快进去坐。” 这个除夕夜很奇妙,这里的几个人并不是一个大家庭,却凑在了一起,在这里度过了一个温馨的新年。 席间上了些果酒,除了梁易都饮了一些。虞夫人坐了一会儿便说要回去休息:“你们年轻人守岁吧,姨母年纪大了熬不了夜。” 梁小水酒量并不好,顶着酡红的脸蛋对她道:“先前要不是阿灵介绍,我险些就叫了您姐姐。怎么会年纪大呢?” 桓煜忙附和:“就是就是,姨母还很年轻呢,千万别说这些话。” 桓灵:“姨母自然还很年轻。不过您若是累了,便去休息吧,我叫人送您。” 虞夫人走了后,几人又坐了一会儿。华济在一杯接一杯地喝酒,神情怏怏。桓煜直接抢了他的酒杯:“喝那么多酒做什么?” 华济闷闷道:“我想家了,想和家里人一起过年。” 在场的几人,除了梁易姐弟俩,都没能和全部的家人一起过年。这话引起了几分愁绪,气氛一时凝滞。 桓煜今日心情好,倒很能想得开:“今年不便回去,明年我们都会和家人一起过年的。” 他张罗着热闹一番:“我们来投壶玩吧。”说着就让人搬出了东西来,“华济,快过来,我教你玩。” 桓灵也喜欢热闹:“好呀好呀!我们分两队,每个人拿出一个彩头来。赢的那队每人可以挑两个彩头。” 她拉住梁易的衣袖,仰着脸笑得眉眼弯弯:“我们一队。” 梁易投壶很厉害,她和桓煜都已经见识过了,当然要和厉害的人一队啦! 梁小水:“我没玩过。” 华济:“我也不会。” 桓煜压下心里的紧张,看似很自然地道:“我和表姐都是自幼学的投壶,那表姐与我还有华济一队,小水姐就和大姐姐还有大姐夫一队。这样每队都有一个不会的人,很公平。” 华济早看穿了他的心思,也没戳破他:“好。” 其他人自然也并无不可。桓煜简单地给两个不会的人讲解了一下规则,然后让他们二人各试了几只箭,便开始了比赛。 桓灵打头阵,她投得很准,几只箭都正中壶口,赢得了阵阵喝彩。 紧跟其后的华济酒喝多了,看不清眼前的东西不说,手上也没力。他随意掷出去的箭东倒西歪地横在地上。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52节 梁小水虽然是初次玩这个,却和梁易一样,因为射箭本领高超而很快习得其中要领,几只箭中了大半。 这边已经轮到了荀含芷,她虽然是自小学的投壶,却已经许久没玩过了,实在手生,头两支箭都没能投中。 她手上拿着第三支箭,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投出去。 “表姐,我帮你。”少年明朗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桓煜轻轻握住了她的胳膊,“就这样投出去。” 少年身上有着淡淡的酒气,却并不算难闻,反而有一种很蓬勃的生命力。 “三郎,你耍赖!” 第139章 被桓煜握住胳膊投的那支箭果然中了,荀含芷有些不好意思:“这支不用算畴数,只当是三郎教我怎么投。” 既然已经被说耍赖了,桓煜直接道:“但是箭还是表姐你掷出去的,我只是扶了一下你的胳膊,” 桓灵便也顺势给他创造机会:“三郎耍赖,但表姐最是守规矩,我知道你也不想如此。不如这样,到时候你们若是赢了,三郎的彩头也给表姐拿着。” 桓煜故作不在乎:“行,反正都是我们赢。” 外边的大雪仍然纷纷扬扬,可是这里气氛热烈无比。 荀含芷最终只有这一支箭投中,华济是一支没中,他们队伍已经远远落后了。 很快轮到梁易,桓煜紧张道:“大姐夫投壶可厉害了。上次大姐姐生辰宴的时候他替我投过一次,简直是技压四座,令人叫绝。” 桓灵也盯着梁易高大的背影,他的身形挺拔魁伟,眉眼间自有在战场上磨练出来的坚毅。 起初她怎么会一点也不喜欢他呢?甚至还有些嫌恶。 梁易其实并不太在乎玩闹的输赢,可桓灵想赢。所以他仍是全神贯注地掷出了几支箭。 不出意外,三支全中,还有一支十筹的贯耳。 桓煜顿觉一座大山压在了自己的背上,苦着脸道:“我得三支全投中十筹,才能赢过他们了。” 华济喝醉了,正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时候:“你可以的!我相信你。” 荀含芷温 柔地摇摇头:“可那也太难为三郎了,输了就输了吧。节日本就是图个喜庆热闹,输赢倒在其次。”她微微低下头,“若真是赢不了,也怪我没有投中。” 桓煜掷出了手上的那支箭,昂首道:“表姐千万别自责,看我把大姐姐的夜明珠给你赢回来!” 可终究是事与愿违,三支箭虽然全投中了,但都只是投中,没有一支是十筹的。 桓煜到底少年心性,在心上人面前丢了颜面,垂着脑袋很不高兴。 荀含芷看他难过,以为他是为输了投壶而不快,带着歉意道:“三郎,对不住。都是因为我没有投中。” 见心上人开始自责,桓煜忙道:“表姐你投中了一支,这不怪你。都怪华济,他一支都没有投中。” 华济:…… “就算我投中一支又有什么用,分明是小山哥他们太厉害了。” 荀含芷也笑着称是,并不太在乎输赢,眉眼舒展而坦然。 桓煜:“我们输了,表姐不难过吗?” 荀含芷笑着摇头。她在那座宅院里磨炼出了极好的耐性,游戏的输赢对她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三郎,今日我很开心。”荀含芷眉眼舒展,神情放松。她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单纯地玩乐了。 桓煜看着她的笑容,露出了个带着傻气的笑:“我也很开心!” 桓灵悄悄用手肘轻轻撞梁易:“快看三郎,好傻。” 梁易一瞧也笑了出来,很快低下头掩饰。 —— 这个新年过得很是热闹,梁易驻守钟离郡,免不了有些人来走动拜年,就这样忙了几日。 上元节前后,坊市放开了宵禁,本可以一起上街热闹热闹。但梁小水说是回彭城郡有事,前几日已经离开了。 上元节的夜里,桓灵一行人一起出去逛街。 他们本来也是写了帖子邀请荀含芷一起出来逛街散心的,可她派人来说说身体不适,不方便出门,想安静歇着。 桓煜有些担心,本来都想直接上门去看望了。但他又怕做的太明显,被她看出来自己的心意,然后义正言辞地拒绝他。 桓灵笑他:“其实亲戚家的表姐身体不适,去探望也说得过去。” 华济也不惯着他:“可惜某人心虚。” 桓煜心大,倒也不会因为他们的打趣生气,又想出了个主意:“那你们陪我一起去,我们一起去探望表姐就不奇怪了。” 桓灵不太赞成:“可是回话的人说表姐想静养,我们还是先别打扰她了,等她好些再说。” 最终,桓煜就没去成。但他打定主意,一定要去猜灯谜那里为她赢得一盏最大最华丽的灯笼。 他还记得,从前大哥就送给了大嫂一盏那样的鱼灯,亮起灯来的时候是那样的夺目璀璨,连见惯了好东西的大姐姐都十分想要。 想来女郎们都喜欢那种样子好看五彩斑斓的灯笼,荀含芷一定会喜欢的。 —— 道路两旁都高高挂着各式各样的灯笼,有许多小贩做着各色生意。 人潮拥挤,摩肩接踵,街市上热闹得紧,一派节日盛景气象。 人太多了,容易走散,桓灵和梁易的手在衣袖的遮掩下握着。 女郎一边兴奋地四处张望,一边娇声要求着:“我很喜欢逛灯会,建康的灯会比这里还要热闹。夫君,我要你以后陪我去逛建康的灯会。” 梁易想了想:“明年应该可以。” 桓灵的声音显然很惊喜:“真的吗?明年我们可以在建康过新年?” “嗯。”看她这么高兴,梁易却觉得对不住她。 就算过了年,桓灵也还不到双十年华,却要随他远离故土和亲人。 除了有时候会流露出些思念之情,她从未有过一句抱怨。 万家村那样艰苦朴素的条件,对于金尊玉贵的女郎来说简直是不可想象。 可她就是在那里安心地待了三个月,还同村里人相处得很好。 这样好的她,总是让梁易觉得不配与亏欠。 “好呀好呀!到时候我们一起出去看灯。”桓灵脚步和声音都变得轻快了起来,“阿荧和大哥猜灯谜都很厉害,到时候让他们给我赢一盏最漂亮的灯!” “三郎,你还记得吗?当时大哥给大嫂赢过一盏特别漂亮的鱼灯。”桓灵回头却没瞧见桓煜,“欸,三郎呢?” 梁易:“他们方才去猜灯谜了。” 桓灵忍俊不禁:“猜灯谜?三郎猜灯谜从没猜中过,也是勇气可嘉,愈战愈勇。” 而华济就像以前的梁易,认识的字都不多,大概能起到一个给桓煜鼓劲的作用。 梁易低头:“我也猜不中。” 桓灵:“你才学认字多久,三郎可是从小就师从名师,只是毫无作用。别气馁,你挑一个好看的灯笼,我去给你赢回来。” 最后,在一众拿着漂亮灯笼的女郎中间,出现了一个身形格外高大的青年男子。 —— 过了正月,春天也就近了。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四月底,桓灵的生辰。 已经到了初夏时节,他们成亲已经整整两年了。桓灵还记得,她和梁易成亲以后过的第一个生辰。 还有那个令人难忘的生辰夜。 去年她的生辰也是在钟离郡过的,今年给她庆贺生辰的人多了梁小水和虞夫人。众人自是宾主尽欢。 宴席过后,梁易说了个好消息。 “新昌郡的瘟疫已经控制住了,估计不出两个月,就能彻底结束。” “太好了!” 气氛更是一片和乐,就在此时,刚好有军中的人来送信。 里边自然有建康桓家给桓灵姐弟二人的家信,还有一封竟然来自万家村,是给华济的。 因为瘟疫的原因,华济已经很久没收到家信了。 他激动地拆开。看了一会儿后,他皱着眉头把信递给了桓煜,“你帮我看看,是什么意思?” 桓煜一目十行:“信上说,燕时晴离开万家村去建康城了。” “啊?这丫头在闹什么?”华济大惊失色,“你快瞧瞧后边是怎么说的?” 桓灵和梁易也紧张地看着桓煜。要知道燕时晴曾经可是说过想要跟着梁易出来做军医的,她说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桓煜往下念:“建康城新设四馆,招揽各方人才,她偷偷离家去考试了。信上还说,写信的时候她娘已经出发去找她了,还想请大姐夫瞧瞧建康有没有熟人可以帮忙找人。” “真是胡闹!”华济担心地看向梁易,“小山哥。” 梁易:“我传信回去,叫人去找。别担心。” 桓灵也道:“建康城的确在招揽医术上的人才,只要她真的到了建康并去参加考试,那人一定是安全的。” 她知道燕时晴是个很有自己想法的小姑娘,但委实没想到她有这样的勇气。 年少有志,但也冲动莽撞。 可这也正是少年意气的可贵之处。 “好,小山哥,嫂子,麻烦你们了。”华济叹了一口气,“那丫头从小胆子就大,没想到她居然敢一个人离乡去谋前程,燕大夫得担心坏了。” 桓灵:“不妨事,只要人好好的,怎么样都好。你也别太着急了,她虽然年纪小,但是人机灵。说不定现在燕大夫已经找到她人了,只是我们不知道。” 梁小水听了个大概:“是燕大夫的女儿吗?”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她忍不住感慨:“我离家时,她才两岁,走起路来尚且不是很稳当。但是如今却能够独自出远门了。” 她们都在十几岁时离家,只不过她是在家乡活不下去所以颠沛流离,而燕时晴是主动离家要看看远方。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53节 这世道,当真是变了。 华济:“小水姐你别护着她,她就是太冲动了。等找到人得好好说说她。” 梁易是派快马回建康传信找人的,不过□□日就得到了回信。可这信的内容实在太让人吃惊。 第140章 新昌郡的传来的消息是,瘟疫在年后得到控制得益于新的良方。 而这方子来自江临为组建四馆从民间征集的大夫,据说姓燕。 建康传回的消息就更为确切了,燕时晴的确去了建康,还同宫里的太医一起前往新昌郡救治瘟疫病人。 梁易沉声道:“那位拿出方子的燕大夫,多半就是燕时晴。” 桓灵很感慨:“真是没想到。” 华济知道消息之后直摇头:“她可真是不要命了,竟然敢去新昌郡。还好没出什么事,要是出了事……” 他不愿去设想那些不好的结果。 桓煜大大咧咧:“哎呀,这是好事。要是没有她,我们能回建康吗?”他胳膊搭上华济的肩膀,“大姐夫打算等瘟疫过去就回去,有公事呢。” 少年的语气变得不耐烦:“彭城郡抓的那些人嘴严实得很,那样的手段下去了,竟然还都不愿开口。” 桓灵:“他们背后的势力恐怕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包藏的祸心不会小。” 梁小水也道:“阿灵说得对,他们起先是利诱我,说只要我投靠了他们,以后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但我并不愿意冒险,他 们就改为威逼。” 梁易:“彭城郡的陈极还在查这件事,至于那些人,要押回建康去。” 梁小水:“正好我也想回一趟万家村,等建康的事情办完了,我就回去一趟。”她想着觉得有些好笑,“阿灵说村里有我的衣冠冢,得拆了。自己刨自己的坟,也是有趣。” —— 六月下旬,正是一年最热的时候,桓灵一行人出发回建康。 梁小水接受招安还被封了武职,在建康还有些事要处理。 梁易既是她的亲弟弟,又负责这整件事,也要回京述职。 六月底,他们一行人经过八天的跋涉后,终于到了建康城。 在和虞夫人她们分别的路口,桓煜自告奋勇:“姨母,表姐,我送你们。” 分别之前,他对桓灵道:“大姐姐,送完表姐我就先回家去了,等你们回来。” 桓灵应了声好:“我明日就回去,” 几人便各自朝着自己的目的地而去。 金灿灿的夕阳撒在朱漆的王府大门上,更添几分庄严。 “小山,你这王府可真气派。比钟离郡的院子气派多了!”梁小水赞叹不已。 “阿姐,走,我们快进去。你好好歇歇。”桓灵挽着梁小水的手进去。 两人一路相携进去,雕梁画栋的屋檐和雅致的格局让梁小水越看越沉默。 桓灵以为她累了,体贴道:“我叫人送吃的来,阿姐早些休息吧。” 梁小水忽然转身问跟在她们身后的梁易:“小山,你走到今天这一步,一定吃了很多苦。对吗?” 像他们这样出身的孩子,要付出许多许多才能过上富足的日子,更何况这样的府邸。 她对自己弟弟如今的地位更添了几分实感。 “没有,阿姐。我不觉得苦。” 桓灵善解人意:“阿姐这是心疼你呢。”她展颜对梁小水道,“阿姐不必伤怀,以后都是好日子呢。” 闻言,梁小水也就擦去了眼角渗出的泪:“阿灵说的是。累了这么久,你们也早些回去歇息吧。外边那些伺候的人也不必了,我不习惯。” 她这个习惯和梁易一样,桓灵很能理解,也就只让人送来了吃食和热水就退出去了。 连续赶了好些天的路,加之天气十分炎热,桓灵也真是累得不轻。回了屋她就立刻去沐浴了,在热水里舒舒服服泡了一会儿。 建康的伏天,夜里也热得难受,在屋里置了冰也不够凉爽。桓灵沐浴过后穿的衣裳便没有袖子,两条嫩生生的胳膊就露在外边,被昏黄灯光衬得更添莹润。 在她出现的那一瞬,梁易就注意到了那惹人心痒的装扮。 女郎鼓着腮帮子,语气不太痛快:“太热了,我只能这样穿。” 梁易的眼神太过热切直白,桓灵嗔了他一眼:“你也去洗漱吧,不许想别的。” 听了这话,梁易收回眼中的那团火,朝她这边走过来,捏了一把女郎带着微微肉感的胳膊就朝湢室里边进去了。 等到他出来的时候,玉梦已经带着人将晚膳摆好了。 桓灵热得没什么胃口,只用了些清淡的小菜,又吃了一碗香甜冰爽的冰酪。 这一路的路途太过辛苦,桓灵都清减了不少。梁易看着心疼,劝她再多用些。 “又热又累,吃不下。我想早些睡了。” 梁易就飞快地吃完碗里的饭,陪她回房去了。 只拉了一层薄薄的纱帐,床边放着冰,但暑气并没有就被这样驱散。 梁易没穿上衣,赤膊躺着,结实的胳膊和精壮的胸膛就大喇喇露在外边。 和桓灵嫩白的胳膊相比,他的皮肤显得粗糙而黝黑。那是在军中赤膊训练留下的烙印,那样难看,暴露出了这段婚姻的不相配。 他摇着一把宽大的蒲扇,带着冰块寒意的风被轻轻柔柔送到女郎身边,她惬意地闭上了眼。 桓灵一只手搭上梁易的胳膊,轻轻捏了捏:“不用扇风了,快睡吧。你明日还要早起参加朝会。” 梁易嘴上应着,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明日我要先回家一趟,你到时候直接去那边接我。” 梁易火热的大掌反握住那只在他胳膊上四处作乱的小手:“你多睡会儿,等我回来一起去。” “也好,这一路上睡得都不好,是该好好睡一觉了。”桓灵慢慢靠了过来,脑袋在他肩膀上蹭蹭,“四郎和小书墨都快两岁了,阿荧的娃娃也快满周岁了。可真快呀。” “哎呀!我忘了一件事。”女郎突然用力拍了梁易胳膊一巴掌,发出‘啪’的一声。 “怎么了?”梁易重新把她的手抓在手心。天气热桓灵不让搂着睡,总不能手也不牵了吧。 “我们带回来的那些礼物还没叫人收拾出来。” “那就明天再收拾。刚好阿姐也说想去你家拜访。” “行。”桓灵转头亲他的脸颊,又用那颗虎牙咬他脸上的肉,刚勾起了梁易的兴致就脱身而去。 “睡觉!”她的声音里有捉弄人得逞的快意。 梁易虽然很想继续,可知道她累,也没再继续纠缠,只是手握得更紧了。 晚风摇摇,时隔一年多终于迎回自己主人的王府里一片静谧,就连树上的蝉也没有鸣叫,似乎都想让疲累的人们睡一个好觉。 —— 翌日,桓灵便让人整理好带回来的礼物,又过了一日便和梁易还有梁小水一起回了桓家。 清晨不算特别热,梁小水打算骑马过去。 “前日刚入建康时,我便觉这里繁华富贵,只是急匆匆的没能细瞧。”她兴致高昂,“这一路上当然要好好看看。” 桓灵:“既然阿姐喜欢,日后我陪你好好逛逛。” “还是阿灵贴心。”她轻松跃上了马,“出发吧。” 桓府不远,他们也提前递了消息回来。桓煜已经提前在门口等着 ,手上还牵着矮豆丁四郎。 远远地看到桓灵的马车,桓煜就把他抱了起来:“四郎,看到了吗?大姐姐就在车里。” 虽然他刚回来,但四郎并不认生,很爱跟着他一起玩。 四郎咬着手指头学舌:“大姐姐。” “对,那是大姐姐,我是三哥。”他满意地揉了揉四郎的圆脑瓜,“四郎真棒。” 马车缓缓停稳,他抱着四郎前去见礼。梁小水好奇地问:“三郎,这是你家侄儿?” 桓煜转了个圈,把四郎的脸转过来给他看:“不是,小水姐,这是我们家四郎,是我三叔的孩子。算起来,他也要叫你一声姐姐。” 梁小水饶有兴致地逗弄着四郎:“这么小的奶娃娃,竟然要管我叫姐姐。” 桓灵也被梁易扶着下了车,快步过来,语气惊喜:“四郎长大了这么多!” 桓煜:“就是呢。我那天回来险些没认出来这就是四郎,不仅长高了,还胖了些。” 桓灵笑着对四郎张开胳膊:“来,大姐姐抱抱。” 四郎咧嘴笑:“大姐姐。” 桓煜没松手:“他有二十多斤呢,你抱着会累。” “他都叫我了,我就抱一会儿。”桓灵觉得心里软软的,还是从他手中接过四郎,“四郎好像更像三婶多一些。” 桓煜:“是,都说他像三婶。” 几人一边说话一边往进走,桓灵好奇地问桓煜:“阿荧的两个娃娃真的生得一模一样吗?阿娘说你和阿荧小时候就是一模一样,我不记得了。” 桓煜:“不太一样,不过都很可爱。你见了就知道了。” 走了没多久,桓灵就觉得胳膊开始酸痛。她自小金尊玉贵地娇养着,从来也没拿过什么重物,二十几斤的重量对她来说着实有些难以承受。 她就对四郎道:“给大姐夫抱抱吧。” 梁易喜欢小孩,早就想抱抱四郎了。可谁知,他刚伸出手,就被五官皱成一团的四郎推开了。 小豆丁扁着嘴,快要哭出来了:“不、不抱。” 桓灵继续哄他:“让大姐夫抱,大姐夫给你买好吃的,好不好?” “不吃。”四郎转过身背对梁易,把脸紧紧埋在桓灵肩头上。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54节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梁小水开始笑:“他这是被小山吓着了,那么高站那跟个柱子似的,也难怪小娃娃害怕。” 她从桓灵手中接过四郎:“还是我来抱他吧。” 四郎转头瞧了梁易一眼,对梁小水伸出了可爱的短胳膊:“抱!” 桓灵走在梁小水的一侧,捏捏四郎白胖的小手:“四郎,这是大姐夫呀,不要怕。” 梁小水:“没事,以后多见面就不怕了。” 几人很快进去,前厅里边众人齐聚一堂,这是隔了一年多难得的重聚。 第141章 “阿娘!” 一瞧见程素,桓灵就绽开了欢欣的小脸,小跑上前拉住了母亲的手。 终于见到一年多未见的女儿,程素也十分激动,紧紧地攥着她的手,眼神无比爱怜:“怎么瘦了些?” 夏日酷暑难耐,每日正午桓灵都热得吃不下饭,加之回程路途辛苦,就难免清减了一些。 梁易非常紧张,大约丈母娘的意思是怪他没照顾好桓灵。他无可辩驳,只微微低头去看程素的脸色。 但程素的脸上只有对桓灵的心疼和惦念,根本分不出情绪来怨怪他。 桓灵拉着她的胳膊撒娇。“哎呀,阿娘,这都是夏日瘦的。我们姐妹素来都是这样,等天气凉爽就好了。” 她拉着梁小水过来见礼:“这便是夫君的阿姐了。” 梁小水带着晚辈谦逊的笑:“伯母。我和与之相认这么久了,如今才来拜见,真是失礼。” 程素通情达理:“先前瘟疫横行,通行不畅。怎能说是你们的失礼呢?” 众人又相互见礼,桓灵和梁小水送上了给她们准备的礼物,梁小水陪着程素说话,梁易也守在一旁听候问话。 桓灵这才走到桓荧身边坐下,仔细瞧了瞧她:“阿荧比之前更漂亮了。” 桓荧生辰过后比之前丰腴了些,身段不再那么清瘦,她温柔地笑:“大姐姐还是这样爱打趣我。” “我说的是实话。”桓灵笑得娇俏,眼神四处搜寻,“表妹和孩子们呢?” “表妹病了。孩子们睡着呢,就没带过来。”桓荧如今看起来倒是比她沉稳许多。 桓灵很担心:“表妹怎么会病了?是什么病症?” “是风寒,约莫是前些日子淋了雨所致。不过大夫说好好修养几日便会好。” “那待会儿我去看看表妹,再和你一起去瞧瞧孩子们。”说完她带着好奇和不确定问,“待会儿孩子们应该醒了吧。” “睡着也可以看,他们俩不容易被吵醒。” “是吗?”桓灵又问另一边的公孙沛,“大嫂,我记得书墨几个月的时候睡觉可轻了。” 公孙沛笑得眉眼舒展:“是,一个孩子一个样。那时候书墨只要睡着了,满院子的人都不敢有什么动静。” 四郎这个时候也从梁小水的腿上慢慢爬下来,迈着小短腿跑着扑到了桓煜怀里:“三哥,高、高高。” “好。”桓煜就把四郎架到了自己肩膀上,再稳稳站起。四郎双手抱着他的头,兴奋地笑个不停。 瞧他们兄弟俩那样,孟俞笑道:“三郎以后一定和他三叔一样,是个宠孩子的。” 公孙沛也笑:“估计是了,桓家人都宠孩子。” 坐在上首正在和梁易还有梁小水说话的程素看桓煜这边如此热闹,不由得欣慰笑道:“既如此,三郎这次回来就把亲事定下吧。你都快二十岁了,也该定亲了。” 桓煜坦然承认:“大伯母说得对。不过,我有喜欢的人了,不用再为我安排相看女郎。” “是吗?”程素很惊喜,这个侄子从前可是一直嚷嚷着不想成亲的。 随即她又有些不放心:“那位女郎是钟离郡人吗?她家里可同意她嫁到建康?” 桓煜把四郎一只手搂到怀里抱着,另一只手尴尬地挠挠后脑勺:“她还不知道我喜欢她。” 桓荧真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以往他喜欢什么都会嚷嚷得人尽皆知。 “你怎么不告诉她?真是个胆小鬼。” “我这不是想着,先让家里同意,再让她知道吗?”他恭敬地对程素道,“大伯母,我明日去和您说清楚情况。” “好。”程素很欣慰,“等把你和你二哥,还有真真的婚事都定下,我也就能放下心了。” —— 众人聚在一起用了一顿其乐融融的午膳,而后各自回房休息。 但太久没回这边和家里人一起聚,桓灵激动得有些睡不着。梁易看她心情好,就把人搂到怀里亲。 天太热了,桓灵怕出汗,一向不喜欢和他亲近。今日这机会是非常难得的,梁易也很懂得珍惜。 亲了一会儿,感觉自己的舌根都开始发麻,桓灵就捏住了他的脸,可爱地警告:“不许亲了。” 梁易将她的手攥在手心:“那睡一会儿。” 桓灵朝他那边靠了一点儿:“我睡不着,我太开心了。”她摸摸梁易的脸,“你睡吧,我哄你睡。” 女郎如同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像梁易平时哄着自己那样,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背。 她可真是太可爱了。梁易扭头将脸贴在她的颈窝,发出低低的笑。 桓灵抱住了他的脑袋揉了揉:“你和阿姐的生辰快到了。这次终于能一起好好过个生辰,真是太好了。” 梁易和梁小水的生辰是同一天,隔了三年。而且梁易属虎,今年正是虎年,算是个大日子。 “好,和阿姐一起过。” “这是自然,等明日回去了我问问阿姐,看她想怎么过。”女郎开始畅想,“建康夏日太热,山上就凉快多了。不如我们一起去别院避暑,你觉得怎么样?” 梁易没什么要求,只要桓灵陪在身边,他怎样都好。 但是桓灵想到家里不同以往的情况,又有些犹豫:“可是我想家里人都给你庆生,孩子们还这么小,能坐半天的马车劳顿吗?” 这倒真是个问题,梁易没亲自带过孩子,也不太清楚。但他还是尽力安慰桓灵:“不去也行,就在建康过生辰也好。到时候多用些冰,也不会太热。” 桓灵很遗憾:“好吧。四郎和小书墨都快两岁了,应该问题不大。但是阿荧的小双生子还未满周岁,我不太清楚他们到底能不能去,待会儿去找阿荧的时候刚好问她。” 她索性睡不着,躺了一会儿就起来了,叫金瑶给自己重新梳妆,看着时辰差不多就去了桓荧那边。 还没走到梅雪院门口,就已经能听到小娃娃们咿咿呀呀的声音。她走近院内,只见妹妹带着小娃娃们坐在窗下纳凉。 桓荧捧着一本书看,而两个孩子被放在她身边的小榻上玩耍,由乳母照看着。 “现如今我们家里真是热闹了。” “大姐姐,快来坐!”桓荧放下手里的书册,快乐地朝她招手。 桓灵坐下后,抱起一个孩子:“真可爱,阿荧,你将他们养得很好。” 桓荧笑得轻松:“倒也不需我费多少神,平日里都有乳母照顾。而且府里还有两个大些的孩子,遇到不懂的我就去问三婶和大嫂。大伯母也很是关心这两个孩子。” 这是两个在全家人的关爱下成长的孩子,可爱伶俐,聪明乖巧。 “他们都叫什么名字?”桓灵伸手握住了其中一个孩子肉乎乎的小手,“小娃娃真软和啊。” “他们年纪还小,未取大名。小名是我取的,叫阿圆与阿满。” “男娃娃是阿圆,女娃娃是阿满”桓灵猜测。 “正是。” “很可爱的名字。”桓灵抱起其中一个肉嘟嘟的孩子,仔细端详一番:“我怎么分不清哪个是男娃娃,哪个是女娃娃。” 桓荧:“小孩子本就如此,男女差异并不明显。” 想起徐筠说的“儿子像娘,女儿肖父”,桓灵看自己怀中这个娃娃一点也不像妹妹,便问:“这是女娃娃吗?” “不是。”桓荧笑,“ 这是阿圆。”她将另外一个娃娃抱到怀里,“我怀里这个才是阿满。” 于是桓灵便仔细端详起了妹妹怀里肉嘟嘟的女娃娃:“阿荧,阿满很像你呢。”她的目光又移回自己怀里的阿圆身上。 相比于一直在咿咿呀呀的阿满,阿圆就安静多了,乖巧地拿着手里的小木马玩,不哭也不闹。 只是她怎么觉得,这个孩子越看越像谢霁呢? 这时,桓煜也从屋外进来了,大喇喇接话道:“阿满是像二姐姐。至于阿圆……” 他自信一笑,拍拍胸脯道:“外甥像舅,当然是像我了。” 桓灵:“……是有那么一些像吧。” 他们都不太想在桓荧面前提起谢霁,她却好像并不在乎:“你们不用这样。我知道,阿圆很像谢霁。” 桓灵怕引起妹妹的感伤,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叫了她一声。 “他是两个孩子的生父,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桓荧微微一笑,“不管我和他之间有怎样的龃龉,孩子总是无辜的。” “再说,你们的信上不是说,他还救了三郎吗?和我说说吧。” 她让乳娘将两个孩子都抱走,只剩姐弟三人说话。 一说起这个,桓煜就觉得有些抬不起头,他害得家里欠了谢霁一个天大的人情。 “大姐姐,还是你说吧。” “是这样的。”桓灵说明了情况,“你不用担心,我瞧着谢霁也算坦然,应该不会以此要挟什么。就算他真这样做了,桓家也不是任人拿捏的。” “别说这些了。”桓灵攥紧了妹妹的手,“当时传来你怀了双胎的消息,我和三郎都想尽快回来。结果遇上了新昌郡的瘟疫,回不来了,一耽搁竟然就是一年。” 桓荧回忆起了当时的情况:“我确实也很希望你们能陪在我身边。新昌郡离建康很近,消息传得快,得知有了瘟疫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们当时没办法回来了。那时候我只希望,你们都能平安。” “当时都很好,钟离郡的情况还算安稳,只是我们很担心你。”桓灵很遗憾道,“我本来还给阿圆和阿满做了衣裳,是月子里的大小。没想到等回来的时候,他们都快周岁了。” “不过你放心,现下知道了大小,我再给他们重新做。” 桓荧心虚低头:“我的女红不大好,还未给他们做过衣裳呢。” 桓灵心里很是心疼,妹妹明明比自己还小几个月呢,却经历了这么多。她捏捏妹妹圆润了些的脸蛋:“没关系,桓家还能缺了他们的衣裳不成,还有我这个姨母呢。” 桓荧露出了个轻松的笑:“大姐姐说的是。” 桓灵拉着她起身:“陪我去瞧瞧表妹吧。好端端的怎么淋了雨,夏日风寒最难受了。”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55节 第142章 桓荧被桓灵拉着手腕,却依然没有动,又轻轻拉着桓灵坐下,温声解释:“表妹染了风寒以后,每日歇晌的时辰要比以往长一些,这会儿应该还睡着呢。大姐姐,我们待会儿再去吧。” “我有别的事想问你们。” 桓煜:“什么事?我同大姐夫从水下潜入沙洲这件英勇无畏的事吗?” 桓荧轻笑,“我还不知道三郎喜欢的女郎是什么样的呢。”她带着打趣看向桓煜,“说说吧。” 既然已经回了建康,桓煜也没想遮掩,大大方方答道:“二姐姐,你也认识她。” 桓荧奇怪道:“不是说是钟离郡的女郎吗?我认得的女郎里边,似乎没有钟离郡人。” 桓煜也在两位姐姐身边坐下来,就如他们从前一起玩闹时一样。 可这次,总是爱嬉皮笑脸逗乐的少年神情却无比认真:“是荀表姐。” “荀表姐?”桓荧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已经和离了,我可以喜欢她。”少年的心思坦坦荡荡。 荀含芷和离这件事,桓荧听到过一些风言风语。流言说是因为他们一直没有孩子,有说是因为荀含芷不孕的,也有人说不孕的其实是虞家大郎。 “你是可以喜欢她,我只是有些震惊。可是表姐会同意吗?阿耶又会同意吗?” “阿耶不同意,我也会坚持到底!” 桓煜的语气很坚决,反正和桓润对着来这件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做。 少年又自信一笑:“我都想好了,我明天就去告诉大伯母。只要大伯母同意了,事情就成功了一大半,阿耶就不会拦着了。大伯母最疼我了,她一定会同意的。” 桓荧还是奇怪:“你什么时候喜欢表姐的,她和离该不会是因为……” “二姐姐!你想到哪里去了,表姐才不是这种人!她和离是因为……因为虞家大郎对她不好,还将生不出孩子的黑锅扣在她头上。” 桓煜自然不会将那日在虞家别院发生的事情再告诉别人。回来之前,虞夫人也特意拜托过他们,这件事不要告诉他们以外的任何人。 虽然在这件事情中荀含芷是纯粹的受害者,但流言是无形又锋利的箭,足以将柔软的心刺成千疮百孔。 “所以是虞家那个不能生育。可为何又有传言说是表姐……” “当然是虞家那个的问题!那些传言是那个狗东西造的谣。” 桓荧也气愤不已:“简直是无耻至极!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桓煜:“我已经替表姐出过气了。”他拜托两位姐姐,“之前听姨母说,回了建康以后要给表姐相看再嫁的人选。你们女郎的消息总是比我灵通些,一定要帮我多注意着些。” 桓灵:“放心吧。但我瞧着表姐并不急于再嫁,或许没那么快。” 桓荧见不得弟弟这样瞻前顾后:“她不相看,你可以去主动求娶。是你想追求表姐,怎么还要等着人 家那边的动静?” 桓煜很苦恼:“就是因为她不想再嫁。如果我告诉了她,再被她一口回绝,那就彻底没可能了。” 桓荧摇摇头,没想到自幼没个正形的弟弟也会有为情所困的一天。 桓灵对妹妹道:“我瞧着三郎这次倒是挺认真的,不用担心。若是表姐能嫁来我们家,也是一桩好事。走吧,我们去瞧瞧表妹。” 她给裴真备的礼物早已遣人送到了清和院。 姐弟三人一起过去的时候,正是下午日头最盛的时候。裴真仍病恹恹地靠坐着,脸色苍白,看着没什么精神气。 看到桓灵一行人,她的脸上露出喜色:“大表姐,三表哥,你们回来了。” 瞧她的模样,桓灵很心疼:“要不是回来了,还不知道你病成了这样。好端端的怎么会淋了雨?这么热的天气,你竟染了风寒。” 裴真很自责:“是我给大家添麻烦了。” 桓荧也坐了下来:“表妹说这话就是与我们生分了。” 裴真垂下头:“我真的觉得,我来建康两年多,给大家添了很多麻烦,也不是要与大家生分。” 桓灵:“一家人有什么麻不麻烦的,我们都只盼着你这病早些好起来。” 裴真病容上扯起一抹笑:“不说这些了,我有个好消息要与你们说。” “什么好消息?”难道是表姐与二哥已经情意相通了,桓灵很激动。 “陛下颁布新法,各郡学子若能通过学官考核,可至建康国子监求学。我哥哥就要来建康。!” 因为病弱,她的脸颊显得比平时瘦削了些,眼睛也被衬得比平时的大。说起哥哥的时候,她眼里终于闪动起璀璨的光彩。 在国子监学习一段时间可以参加考核。若能通过考核,便可直接授官。 桓灵也为荀含芷的哥哥高兴。只是二哥到底怎么回事?她离开之前那番话都白说了。 桓煜爱热闹,听到家里又有人来就高兴:“到时候刚好表哥也可以住我们家。我好些年没见过表哥了,可真好。” 裴真微微一笑:“哥哥的意思是,等他来了建康便赁一座离国子监近的小院住。” 桓灵眉头微蹙:“外边赁的院子哪有自家住得舒服。” 桓荧也道:“大姐姐说得对,到时候表哥就在家里住下。国子监有寝舍,表哥读书时便住在那边,等休旬假时就直接来家里住。还费神赁院子做什么?” 裴真:“可能哥哥觉得住得离国子监近些,平日会更方便。” 桓灵拉着她的手:“你呀,你现在就应该好好养病,别再想旁事。三郎,你写信给表哥说,他就住在家里,别让人赁院子。” 桓煜:“放心吧,大姐姐,待会儿回去了我就给表哥写信。” 裴真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个笑:“我听哥哥的。” 话虽这样说,她心里却打定主意,等哥哥来了,她也不打扰桓家了。 这两年的时间,自己借住在这里,得以逃离吴兴郡堂伯父安排的亲事,应该知足。 裴真的侍女送来了药,她一口饮下,十分干脆。没有桓灵每次喝苦药时那样的百般不愿。 桓灵将桌上的石蜜拿给她:“药太苦了,甜甜嘴吧。表妹喝药很乖,这样病才好得快。不久后便是你表姐夫的生辰,他和他久别重逢的姐姐是同一日生的,我想替他们热闹热闹。等你的病好了,一定要来参加生辰宴。” 说起这个,桓灵想到了自己担忧的事情,问妹妹:“阿荧,阿圆和阿满可以坐半天的马车吗?建康太热了,我想去山上的别院给他们过生辰,既凉快又清幽。” “可以,春日的时候我就带他们坐马车出去过。当时和家里人一起去城外踏青,阿圆阿满第一次坐马车出门,他们可高兴了,一直不停地往马车外边看,还一路都在笑。” “那真是太好了!” 梁易生辰的前几日,他们便出发前往仓阳山。他们原本打算住桓家在仓阳山的别院,但江临得知后,以他招安数万山匪为名,直接赐了他一座仓阳山的别院,离桓家的别院也不远。 江临是这样说的:“你打算住桓家的别院?我的义弟过生辰,竟然还需要住岳家的别院,我的面子往哪里搁?” 裴真的病也已经好了,桓府的女眷便全都一起出发仓阳山。但男人就只有桓煜和桓渺有空,其他人都没有一同前往,等到梁易生辰那日再过来。 桓荧,公孙沛和孟俞都要带着孩子,乳娘也得待在一起,她们自己的马车便挤得满满当当。 桓灵就和裴真还有程素同乘一辆马车,路上可以说说话。 梁小水骑马走在马车的一侧,她身量高挑却不纤细,看起来是很有力量的精瘦。她穿着便于骑马的窄袖衣裳,发髻也只简单挽成一个单髻,却尽显勃勃英姿。 就连裴真都不禁感叹:“小水姐可真是英姿飒爽。” 程素也赞同:“小水和与之生得很像。” 桓灵:“当时我见阿姐的第一面,就觉得她和夫君很像。而且他们姐弟生辰居然是同一日,实在是太有缘了。” 二十四年前的这一日,万家村宁静的夏夜中,白日才庆祝过三岁生日的梁小水成为了姐姐。从此之后的十年,全家人一起用简单朴素的方式为他们庆祝生辰。 而那分离的十三年,她从来没有庆过生辰。 既然提到梁小水,程素叮嘱了桓灵几句:“从前与之家只有他一个人,如今找到了他的姐姐,这是一桩大好事,王府越来越热闹了。阿灵要和小水好好相处,就如亲姐妹一般。但对待她也不能像对待你的弟弟妹妹那样随意,要恭敬些。” “那到底是要亲近还是不要亲近?阿娘,阿姐这个人很洒脱,我和她相处得很好。你不用担心,她对我也很好。” “那就好。”程素之所以这样说,其实也是怕自己女儿受了委屈。 她们一大早就出发了,在正午时分抵达仓阳山,刚好在这里多待些日子避暑。 两座别院相隔不远,马车分别停稳,众人下车。 梁易新得的这座别院已经让人提前洒扫收拾过,饭食也提前备好。桓灵夫妻二人和梁小水一起用过午膳,各自回屋休息。 午后下了一场雨,外面凉快了不少,暑气终于被驱散了些,空气中有清新的水汽。 桓灵就想出去走走:“最近都太热了,一直闷在屋里,我们出去散散心。” 梁小水从未来过仓阳山,桓灵便遣银屏去邀梁小水一起出门。但梁小水已经提前出门去了。 桓灵就和梁易一起出门了,走着走着,脚下的青石路忽然出现了一些枝叶。 夏日的雨势急,路边的树被豆大的雨滴打掉了些枝叶。女郎抬头一看,忽然笑了:“你还记得这里吗?” 第143章 梁易顺着桓灵的眼神,微微抬头往上瞧,原是一棵桃树,雨后的枝叶翠绿着勃勃生长。 他也想了起来,情不自禁地笑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来仓阳山时遇见的那棵桃树。不过当时是春日,繁茂的桃花开得热烈,现下又是另一番景象。 桓灵拉着梁易的那只手轻轻晃了晃,语气轻快:“时间过得可真快,上一次来仓阳山居然已经是两年以前了。” 那时,他们的婚姻才刚刚开始,处处不匹配的两个人磕磕碰碰地相处。就在这棵桃树底下,桓灵还生了一回他的气。直到遇见了别的客人,桓灵为了面子才肯让他扶着胳膊。 桓灵轻声道:“当时我说这里的桃花开得繁茂好看,你却说花太多,结出的果子会酸涩难吃。”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她不懂梁易,梁易也不懂她。 但现在,她能明白梁易当初为何会那样做,梁易也懂她为何会生气。 他们的成长环境和经历完全不同,却因为对彼此的爱学会了包容与理解。 当然,桓灵认为主要是自己渐渐学会了。因为细想起来,在这段婚姻的起初,梁易对她就已经足够包容与爱护。 “大姐姐!大姐夫!”女郎的思绪被一声呼唤打断。 桓煜肩膀上骑着小书墨,他一只手扶着书墨,另一只手拉着四郎,正笑着大步朝他们走过来。 小娃娃们都喜欢出门玩,因此也特别喜欢爱带他们出门的桓煜。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56节 小书墨抱着他的脑袋咯咯笑,四郎紧紧抓着他的手,迈着肉乎乎的小短腿紧跟他的步伐,两个孩子都很开心。 只是吓坏了后面跟过来的两名乳娘,她们步伐慌张,连声呼喊。 “三郎君!慢些!慢些!别摔了小主子。” 桓灵看着也觉得心惊胆颤:“三郎,你快把书墨放下来!” 桓煜很自信:“我就算摔了自己也不会摔了她的,我走得很稳。” 桓灵从他手上将四郎的小手牵过来:“我牵着四郎,你快两只手扶着书墨。” 桓煜乖乖照做,愉快地环顾四周:“下过雨之后,山上可真是凉快。可惜阿圆阿满还在睡觉,不然我把他们也带过来了。” 桓灵:“你还想一个人带四个小娃娃?” “乳母跟着呢。二姐姐说阿圆和阿满没来山上玩过,带他们出来透透气嘛。小娃娃就是要多出来玩,总是在屋里闷着多无聊。” 他们姐弟俩说话的功夫,四郎睁着圆嘟嘟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仰头盯着梁易,一副想靠近又有点害怕的样子。 梁易蹲下身,尽量温和地朝他笑着,伸手捏了捏他肉乎乎的小手。 桓灵惊喜道:“夫君,四郎好像不怕你了。你要不要抱抱他?” 梁易便试着朝他伸出了手,四郎噘着嘴想了一会儿,还是扭过头一把抱住了桓灵的小腿:“不要,要大姐姐抱。” 桓灵摸了摸他圆乎乎的小脑袋瓜,温声哄着还是有些怕的四郎:“这是大姐夫呀,小时候他抱过你的。” 桓煜也道:“当初在海陵郡,是大姐夫救了你阿娘,还有肚子里的你。他是大好人,还特别厉害,四郎别怕。” 四郎快两岁了,已经懂得了一些事情,但他不知道‘救’这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是看三哥的语气,应该是好事吧。 他傲娇地朝梁易伸出一只手:“给你抱。” 梁易情不自禁笑了,他这样居然和桓灵有些像,血脉真是很神奇的东西。 他像桓煜那样,将四郎举到自己的肩膀处,让他坐好。四郎终于高兴了,乐得哈哈大笑,还朝书墨炫耀:“我更高!” 书墨就不乐意了,紧紧揪着桓煜的衣裳,着急得不得了:“我也高,要高!” 桓煜无奈:“再高就只能垫着脚,一个不小心咱俩就会一块儿摔倒。到时候你受疼,我挨骂,咱俩都得倒霉。” 书墨并没有听懂这一大串的话,只是自顾自的生着气,噘着嘴不说话。 他这样子和桓灵生气的时候也蛮像的,梁易再次感叹血缘的奇妙。 他不由得想,如果他们有一个女儿的话,会不会更像桓灵? 最好不要像自己。 四郎非常高兴:“大姐姐,看我!大姐夫,高!” 桓灵温声哄着:“嗯,四郎好高。大姐姐都没那么高呢,四郎可真厉害。” 生着气的小人忽然朝梁易伸出了手:“大姐夫,抱!高!” 桓灵失笑,捏了捏她的小手:“书墨不能叫大姐夫哦,你要叫大姑父。” 四郎更高兴了,双手抱住梁易的脑袋炫耀:“我的大姐夫,我的!” 梁易忽然就成了两个孩子争抢的香饽饽,他简直有些受宠若惊了。 桓灵让梁易和桓煜把两个孩子放下来,四郎和书墨双脚都不想着地。一把他们往地上放,两个人要么把双脚劈开,要么就高高地翘起来,总之别想让他们的脚沾到地面。 桓煜和梁易只好一人抱着一个,书墨直往梁易那边扑:“姑父,抱,要高。” 桓煜假装生气:“去吧去吧,小没良心的。”他把书墨送到梁易怀里,再把四郎抱过来。 四郎不依,在他怀里不停挣扎:“要大姐夫抱,不要三哥。” 桓煜假作可怜揉揉眼睛:“四郎不喜欢三哥了吗?” 小孩子心思纯善,四郎还以为他真要哭了,立马乖乖抱住了他的肩膀:“喜欢三哥。” 小书墨有样学样:“喜欢三哥。” 桓煜无奈地揉揉她毛茸茸的脑袋:“傻孩子,你要叫三叔。” 几人在外边逛了一会儿,直到两个小娃娃都有些饿了,桓煜才让乳母抱着他们回去,他自己跟着桓灵一起过去。 “大姐姐,大姐夫,你们快帮我想想办法吧。” 他们在廊下的竹椅上分别坐下,金瑶送来了茶水。桓煜一口气喝了两杯茶,这才说出了自己的苦恼。 桓灵问:“怎么了?” “我和大伯母说了,可是她不同意我娶表姐。” “不同意?阿娘是怎么说的?” 桓灵记得,荀含芷自小便温柔端庄,很得长辈们的喜欢。如果阿娘不同意,难道是介怀她和离过的事情? “她说了好多。说我太年少,说我心性不定,还有许多。总之她的意思是,若是现下表姐要再嫁,她不会为我去荀家说亲。” 桓灵认同道:“也不无道理。” “我都马上十九岁了,还算太年少吗?明年我就及冠了。”少年轻哼一声,“三叔二十岁成亲,二十一岁就当阿耶了。到了我这,怎么就是太过年少?连大伯母也觉得我不可托付吗?” 桓灵不太清楚程素的想法,安慰他道:“改天我在阿娘那儿打听打听。或许是因为你这一年都不在家,阿娘不知道你比从前稳重了。” 这一年以来,桓煜对荀含芷的在意,桓灵也是看在眼里的。 因为看重,所以才小心翼翼,所以会为她思虑周全。 桓灵觉得,弟弟确实不一样了。 “三郎,如果没有别的原因,我会为你劝劝阿娘。” “大姐夫,你也替我在大伯父还有阿耶那里说说好话,行吗?他们总觉得我没你懂事。” 梁易很为难的样子,他曾因口吃而不敢多说话,惹了岳父不快。 他不禁摇摇头,小舅子看来也没稳重到哪里去,不然怎么会觉得他能说得上话。 桓煜说完这些就着急走了:“阿圆阿满应该醒了,我回去找他们玩。你们要记得帮我!” 桓灵:“去吧去吧,明日你和阿荧把他们抱过来玩。” 他走了以后,桓灵算了算日子:“阿荧成亲以后,阿娘就盘算着三郎还有表妹的婚事,如今一个都没定下来。” 桓煜是因为一直在外地,但裴真呢?总不能满建康城一个好儿郎都选不出来。 她压下心里的疑惑,准备明天好好问问程素。 这时,梁小水忽然从后边过来了。 “阿姐,方才有人报说你出去了。怎么从后边过来?” “我方才出去转了一圈,便又回来在院子里逛了。这院子从前的主人是谁啊,后边居然修了一个巨大的浴池,可真会享受。” 桓灵:“是陛下。” 这院子是江临从前做大司马的时候买下地块,叫人修筑的。院子还没修好,他便已经问鼎天下。如今修好了,倒是便宜了梁易。 他心下一动,面上不显,随口问:“浴池?能凫水那么大吗?” 梁小水:“约莫一小间屋子那么大,就和小时候万叔他们家附近那个塘子差不多大小。小山,你还记得吗?” 梁易:“我记得。小时候华济有一次掉进去了,是我捞起来的。后来万叔怕再出事,就把塘子填了。” 梁小水:“对对对!大概就那么大,凫水还是差了点。” 桓灵提议:“阿姐可以在那里沐浴,一定很不错。” 梁小水直摆手:“那多费水。我觉得我屋里那个浴桶就够大了。” 听到这话的梁易却心下一动,微笑着拉过桓灵的手。 桓灵拂开他的手,暗暗嗔他一眼。梁小水见状,心中轻笑:“逛了一圈,我也累了,先回屋了。” 梁易复 牵过桓灵的手:“我们也回屋吧。” 第144章 金灿灿的太阳从山后落下,阵阵清风吹动树梢,园子里愈发凉爽。 桓灵回屋的心情十分畅快:“山上就是比城里凉快多了。要是春日,漫山遍野的花儿开着,风景就更好了。” 他们上次是春天过来的,可惜发生了一些意外,众人都只在这风景如画的仓阳山待了一天就匆匆离去。而后,竟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过来。 “那明年春天我们再过来。” “明年春天我们会在建康吗?不回钟离郡了吗?” “淮河以北的各郡中,离钟离郡近的都巡查过了。其他北地郡县离钟离郡也十分遥远,再去钟离郡就没有意义了。” 今年梁易确实又去了北地的几郡,没让桓灵同行,她就待在更为安全的钟离郡。季年和梁小水也都留在了钟离郡。 季年是梁易手下得力的小将,梁小水手下有一支训练有素的娘子军,都是她从前的亲信。这次,这支娘子军也跟着来了建康,江临还有别的安排。 彭城郡的那场意外实在是令人揪心,哪怕桓灵只受了手腕上的一点儿小伤,也足够让他心疼与后怕。 那次是因为遇到了梁小水,他才能那么容易救回桓灵。若再有这样的事情,可就没这样的好运了。 比起他的思念,桓灵的平安才是最重要的。 “好,那明年春天我们再来这里。”桓灵心情好,就愿意逗逗他,“方才四郎和书墨都抢着让你抱。夫君,你可真是招人喜欢,太子殿下也很喜欢你。” 拉着女郎白嫩手腕的大手一松,揽上了她的肩:“阿灵,你就别笑话我了。四郎起先很怕我。” 桓灵捏捏他的脸:“但他后来不怕你了。太子也一直都很喜欢你。” 梁易轻笑:“那是因为从前我常带着他玩。” 小太子江留的记性非常好。尽管一年多不见,这次梁易回来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围着梁易欢喜地转圈。 两人就这样说着话,牵着手慢慢走回去,院子里的风都带着甜蜜的气息。 晚膳过后,桓灵洗漱出来,不见梁易的人影。时间也不早了,这个时候他出门做什么去? 她拿了一本书趴在床上看,白皙的小腿在空中一晃一晃的。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57节 梁易没多久就回来了,脸上有些泛着红。一眼瞧见女郎翘在空中那截嫩生生的小腿,脸就更红了些。 他的肤色是建康的小麦色,脸颊微微泛着红的时候一般人等闲看不出来。 可桓灵实在是太熟悉他了,欢愉时他脸颊的潮红也见了无数次,实在是很难不注意到。 她狐疑地问:“你去哪儿了?脸怎么这么红?” 梁易脚步微顿,随后有些不自然地答道:“出去练了会儿拳脚,热的。” 桓灵把书丢到他怀里,鼓着腮帮子嗔他:“那还不快去洗漱,一身汗味。” 话虽这样说,她其实并没有闻到什么汗味。 梁易把书替她妥帖地收到书架上,听话地去洗漱了。 梁易洗漱过后,赤裸着上半身直接出来了,身形高大,胸肌健硕,腹肌块垒分明,就连胳膊也结实有力。 他们成婚两年多,桓灵已经看习惯了,倒没有脸热或扭捏,只随意地瞥了一眼就往里边翻了个身,把外边他的位置让出来。 梁易怀疑地低头往下看了一眼,自己的胸肌也没变样,桓灵怎么连看都不愿意看? 他低头不语,默默吹了灯躺到大床外侧。很快一只嫩滑的小手就伸了过来,默默搁在他形状依旧漂亮的胸肌上。 梁易松了一口气,看来他的身体对桓灵依旧有着吸引力。 忽地,那只手捏了捏,男人的心思开始心猿意马。 偏偏桓灵还要和他说别的事:“夫君,今日听阿姐说万家村的那个塘子,” 梁易忽地变紧张了:“塘子怎么了?上次你回去没见到是因为已经被万叔填了。” “不是塘子。”桓灵靠近了些,“我是听她说万家村,想起了燕时晴。新昌郡的瘟疫解决,她功不可没。她如今还在建康吗?” 梁易:“我问了大哥,那丫头确实大功一件。从新昌郡回来后,她便被封赏了。大哥要留她在建康继续钻研医术,造福天下。可她说,她能够拿出解决瘟疫的药方是因为家学。故她要先回乡一趟,将这个好消息告知家人。” “那她应该还会来建康。”桓灵双手都抓住他,“到时候再找她玩吧,我想听她说说当时的情形。” 梁易有些忍不了了,委屈道:“怎么一直在说别人?” 桓灵正蹂躏他胸膛的小手一顿,用力抓了一把:“什么别人?不是你村里的妹妹吗?” 梁易粗粝的大手抚上她的腰,微微用力将她带到自己怀里:“说点我们的事情吧。” “什么我们的事情?我们不都好好的吗?” 那粗糙的大手带着女郎白嫩的小手往下,覆在了炙热上。 “这件事。”梁易声音低哑,喉间有压抑不住的兴奋。 黑暗中,桓灵搡他一把:“整天就想着这些事!” “昨天都没有。”梁易弱弱地为自己辩解。 “好像是,”女郎的手抱住了他的腰,小脸贴在他胸膛上蹭蹭,故意逗他:“可是我今天也不想。” 她本来是侧躺着的,梁易却忽然带着她转了个身,沉沉地压了过来。他从女郎润白修长的脖子开始往下亲,温柔而又和缓,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决。 女郎的衣襟被他拱开了,他的唇在绵软的云朵里徜徉,像在吃最香甜的糖果,啧啧作响。 桓灵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忍不住抱住了他的脑袋,往自己怀里压。 梁易低低笑了:“现在想了吗?” 女郎在他后背用力抓了一下:“梁小山,你是真的学坏了!” 他更往下亲了:“阿灵,要叫夫君。” —— 翌日,桓灵还记得与桓煜的约定,因此用过早膳就去找程素了,梁易亦步亦趋跟着。 两座别院很近,走过去差不多只要一炷香功夫。很快到了桓府别院门口,桓煜刚好抱着阿圆阿满在门口玩。 “大姐姐,大姐夫,你们过来了。”他苦着脸呼救,“快帮帮我,阿满扯着我头发。” 梁易从小丫头手上解救了他的头发,桓灵笑他:“三郎,你也真是,竟叫个奶娃娃拿捏住了。” 桓煜一脸无奈:“我有什么办法,打不打骂不得,说话她也听不懂,还腾不出手来。” “阿荧呢?” 桓煜:“在看书呢。”他一脸不理解,“现在又不用上学堂,二姐姐居然还能看得进那些晦涩的古书。” 哪怕是给桓煜银子,他也不愿意读。 “你呀。”桓灵摇摇头,“我去找阿娘。” 桓煜很高兴:“是要去说那件事吗?” 桓灵点点头。 “大姐姐,那你快去。”桓煜把阿满塞到梁易怀里,“大姐夫,你就跟我一起带孩子吧。他们女郎说话,我们就别跟过去了。” 阿满倒是一点儿不认生,欢快地扑到梁易怀里,两只不安分的小手开始揪着他的衣裳和耳朵。 梁易把她的手拿下来,阿满又揪住他耳朵。他再拿下来,阿满又放上去。 梁易放弃了,任她动作,那神情怎么看都有些滑稽。 反观桓煜怀里的阿圆,不吵也不闹,安安静静地玩着自己的手指,倒是乖得很。 —— 桓灵一路穿过曲折的回廊,走到了程素在别院的住处。 “阿娘。” 程素正在屋里写东西,桓灵好奇地走了过去:“阿娘在写什么?” 她仔细一看,纸上居然罗列着一些建康年轻儿郎的名字,都是些家世和名声不错的。 “阿娘写这些做什么?”她好奇道。 “给真真选婿。”程素语气里似乎有些遗憾。 桓灵:“我正觉得奇怪,怎么都一年多了,人选还未确定下来。” 她还以为是自己那纠结犹豫的二哥终于按耐不住心意有所行动。唉,真是高看他了。 程素放下手中的笔:“我原先总想着,能把她留在自家。” 这话说得隐晦,实则是因为程素发现了裴真似乎对自己儿子格外在意关心。 尽管她觉得自己儿子是顶顶好的,可身体的残缺却难免让他的婚姻艰难些。 桓烁出身顶级士族,人生得高大俊朗,年纪轻轻便在军中履立奇功,前程不可限量。那时,想将女儿嫁给他的人家多如过江之鲤,程素都要挑花了眼。 但那时儿子说,自己年纪小,不用着急。她也觉得不急于一时,后来便一直耽误下去了。 在他受伤之后,对他有意的那些人家大多都早把女儿嫁了人。剩下还未将女儿许人的人家,只要她一提起那个意思,女孩家中父母也是百般推拒。 程素能理解,毕竟如果是她,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嫁给身有残缺之人。但她毕竟是桓烁的母亲,总有自己的私 心。 桓烁好不容易摆脱了从前的阴霾振作起来,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程素希望他能成亲,更希望未来的儿媳真正在意自己的儿子。 可巧身边就有一个这样乖巧伶俐,还心悦儿子的裴真。这简直是上天赐下的良缘。 她隐隐对裴真透露那个意思时,裴真含羞带怯地点了头。可她的傻儿子却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直言这辈子不愿成亲拖累无辜的女郎。 程素越劝越心酸,但别无他法,耗了一年多了也仍然一点进展都没有。 如今既然不成,她也没透露裴真也是有意的,只对桓灵道:“真真乖巧懂事,我本想让她做你的二嫂嫂。可你二哥那个榆木脑袋,他不愿意。既没有这个缘分,也不能耽误了真真。” 桓灵叹气:“二哥真是,他明明喜欢表妹,竟一直这样无动于衷。这下要眼睁睁看着表妹嫁与旁人,也不知他心里该有多难受。” 程素重新提笔的手一顿:“二郎喜欢真真?” 第145章 桓灵一顿,讪讪笑道:“阿娘,我还以为你知道。” 她还以为,程素是知道了桓烁的心意,这才想促成他与裴真的姻缘。 程素微微一笑:“如今知道也不晚。” 既然两情相悦,那又何必错过。 “阿娘,二哥很倔。我从前也劝过他,没有用。”说着,桓灵有些想落泪了。 他们兄妹三人,她和大哥的婚姻都很温馨甜蜜。可二哥只能看着心爱之人另嫁,心里该有多难受啊。 她的二哥本是人人趋之若鹜的天之骄子,是战场上的英雄,他本应拥有很美满的人生。 若是没有受伤,等表妹到了年纪,二哥便会禀明长辈上门求娶,这个时候也该完婚了。 何至于如今连回应她情意的勇气都没有。 “别担心,阿灵。一切自有缘分。” 桓灵默默抹去眼角的泪:“阿娘,我知道,我只是希望二哥能过得开心一些。” 程素也用手帕为她擦泪:“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爱哭?” 桓灵吸吸鼻子:“我就是、就是心疼二哥。但是二哥百般拒绝,哪有这样伤女郎的脸面的?表妹心里肯定也不好受。” 桓家人都是一脉相承的倔,桓烁也是如此。桓灵没有别的办法:“阿娘,就依你的意思吧。表妹也十八岁了,确实不能再耽误下去。” 毕竟这件事还是得桓烁自己想通。他和裴真虽两情相悦,但他心里一直别扭着,旁人说再多也没有用。 程素垂眸,语气很轻:“是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裴真是二房的侄女,只不过因为二房夫人裴嘉不在了,桓润才将裴真的亲事托付给了她,已催过几回了。 “说起这个。”桓灵说出来自己过来的目的,“阿娘,其实是三郎拜托我过来的。” “找你劝我替他去荀家求亲?” “是。”桓灵讨好地笑,“还是逃不出阿娘的法眼。三郎他是真的喜欢表姐,他如今也比从前懂事许多了。” “我知道他是真的喜欢芷娘。”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58节 “那为什么?” “阿灵,女郎在这世道总是比男子艰难些。芷娘已经和离过一次了。” 桓灵不太明白:“和离有什么要紧?”她着急地解释,“那不是表姐的错,是虞家大郎。” “和离过一次,若要再嫁,自然要慎之又慎。三郎如今太过年少,他以为自己的喜欢就可以解决所有问题。芷娘如今也正是青春貌美的时候,三郎这个时候不介意她和离过。可你要知道,世间男子总有些劣根性,芷娘又比三郎大五岁。五年后呢?十年后呢?她还和现在一样貌美吗?” “三郎做事情起初总是热情无比,却又坚持不了多久。我听闻芷娘和离乃是因为没有孩子,若真成了亲,到那个时候两个人还没有孩子,日子又能过成什么样?哪个女郎能经受这样一次次的打击?” 她接下来的话残忍得有些现实:“就算是桓家,也不能接受没有孩子的。若是二郎,只要他愿意成亲,我绝不多说什么。可你二叔只有三郎这一个儿子,我不能为了三郎的喜欢去劝他。” “这些话我没有与三郎说明白,他现下觉得自己的喜欢胜得过世间所有,听不进去。” 说来说去,其实还是介怀荀含芷不能生育的流言。 “阿娘,那是不是表姐没有不孕,你就不会再拦着了?” “是。芷娘是个好孩子,从小便乖巧懂事,和沛娘还是表姐妹。若嫁来桓家,未来他们兄弟妯娌之间便不会有嫌隙,这是好事。若是她能与三郎有个孩子,婚姻便稳定多了。做了阿耶,三郎的性子总能稳重些。” 桓灵信誓旦旦:“阿娘,我向你保证,表姐的身体很健康。” 她隐去了虞家别院的事情,将其他事情如实告知了程素。 “总之,表姐是无辜的,是被虞家大郎泼了脏水。这件事全钟离郡的人都知道。您不用担心我和三郎合起伙来骗您。现在钟离虞氏还因为家主不能生育而一团乱,您尽管可以派人去钟离郡打听。” “而且,我能看得出来,三郎真的很在意表姐。”桓灵故意遗憾道,“其实你们也不用急着反对,因为表姐根本不喜欢三郎,三郎还不敢对她表明心意。” 程素:“她不喜欢?三郎差在哪儿了?他就是太年少,有些不够稳重,还不爱读书。再没有旁的错处了。三郎也真是,和我说了那么多,我以为只待家里同意便可以上门求娶。没想到他连芷娘的芳心都没得到。” 程素细细想来,桓家几兄弟的亲事,还是大郎最省心。二郎因为残疾而纠结犹豫,三郎是雷声大雨点小。 桓灵扑哧一笑:“是,您的侄儿哪儿都好。” “本就如此。”程素点了点桓灵的额头,“你们都大了,都有自己的想法,我们说再多又有什么用。若你说的都是真的,只要芷娘愿意,我不拦着。你二叔那里,让三郎自己去说。” 她虽是当家夫人,但有些事情也难做。她迎回了进退有度处事得体的公孙沛做儿媳,而荀含芷在世俗的眼光里,不算是一个完美的儿媳。 她不能自己占了好的,还劝二房接受没那么完美的,倒显得她有什么私心。 桓灵抱住了她的胳膊,晃来晃去地撒娇:“我就知道,阿娘最最好了。三郎总说您最疼他了,果然没说错。我都有些吃味了。” 程素的眼神又变得有些爱怜:“离开一年多,与之他待你,应该还是和之前一样吧?” 对于女儿的婚姻,她总觉得有些愧疚。 “当然了。他才不会对我不好。阿娘,你就放心吧,他很听我的话。” “与之是体贴,比旁人的女婿都好过许多。你也要记得待他好。” 夫妻之间相互在意 或是不在意,他们身边的人很容易感受到。 桓灵鼓起腮帮子想了想:“虽然有时候我不听他的话,但我知道要对他好。” —— 梁易生辰这日正午,桓家当值的几个人也都告了假来了仓阳山。桓灵嘱咐过他们,这日一定要过来。 梁易和梁小水的血亲只剩彼此,这是他们重逢以后的第一次一起过生日。桓灵希望能热热闹闹地过,全家人都在一起。 桓沣和桓润是威严的长辈,晚辈们都一一上前见礼。桓炎做了父亲以后,倒是愈发温和,他一来就把宝贝女儿从公孙沛的怀里接过去,好一通稀罕。 桓烁面色沉寂,只带着微微的笑意,眼神随着桓炎的动作而动。只是,他的目光从人群中的裴真身上掠过的时候,闪过了一丝不自然。 裴真抱着阿满,正和身边抱着阿圆的桓荧说话,并没有看他。桓烁却感觉有一道视线有意无意停在自己身上,却又不知道是谁。 他愈发地觉得不自在,便从桓煜怀里将四郎抢了过来逗着玩:“四郎,二哥抱你玩。” 桓煜不服气地嘟囔:“虽然二哥你一来就把四郎抢走了,但也无法改变我才是他最喜欢的哥哥这个事实。” 桓烁不理他,自顾自找了地方坐下,怡然自得地逗着四郎,不厌其烦地把他塞到嘴里的手指一遍遍拿出来。 裴真听到桓煜这句话的时候微微抬眼,很快又低下了头,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桓灵去年在钟离郡已经为梁易庆过一回生辰了,这回人更多,更盛大。众人轮流为他们送上了礼物,还说了许多吉祥话。就连四郎和小书墨也被教着说了“生辰吉乐。” 梁易到底经历过一回,还算坦然地接受了所有的礼物与祝福。他的眼神落在身边笑眼盈盈的女郎身上,是桓灵让他拥有了这样温馨团结的家人,拥有了这么多的关怀与祝福。 他何德何能。 最无所适从的是梁小水,她虽然平日里洒脱不羁,却已经有实打实的十四年没有过生辰,没有感受过家人的关爱。 她的双目通红,似乎已经要落下泪来,又强忍住:“谢谢你们,我很喜欢。” 她拉住桓灵的手:“阿灵,谢谢你,谢谢你为我们做这些。” “阿姐,寿星可不能哭哦。”桓灵笑着为她拭泪,“快入席吧,今日我们不醉不归。” 席间要喝酒,小娃娃们便都由乳母带走。桓烁怀里陡然一空,他再不能借逗四郎玩这个借口低着头。 可一抬起头,他便正正与对面的裴真对上了。今日这座次怎么会这样排? 他压下心里的疑惑,若无其时事地举杯,一口饮尽杯中的酒。 身侧的桓煜端着酒杯站起:“二哥,一个人喝多没意思,来与我一起敬小水姐和大姐夫。” 桓灵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桓煜得知了程素同意的消息,这几日简直是春风得意,做什么都带着笑。 而桓烁没有什么情绪。或者说,他将自己真实的情绪隐藏得很好。 梁易一直注意着桓灵的情绪,随着她的眼神望过去,又很快端起茶杯回敬。 他自然不明白其中症结,再去看桓灵的神色,也已经恢复了正常,瞧不出别的。 除此之外,一场生辰宴下来,宾主尽欢。 酒量一般的梁小水醉得彻底,被金瑶和银屏扶了回房。 桓灵几人都饮了些果酒,只有微微的醉意。而之前饮酒几乎没醉过的桓烁这次却烂醉如泥,连路都走不了。 他便被留在了这边住下,桓家其他人回了自己的别院。 桓灵和梁易分别去梁小水和桓烁那里看过一次,嘱咐伺候的人夜里要多留意。安顿好一切后,两人才慢慢地往回走。 桓灵有些醉又有些累,走着走着就往梁易身上靠。梁易大手一捞直接将她抱了起来。 “回房吧,我想回去洗漱了。”女郎皱着眉头闻了闻自己的衣裳,“我身上有酒气。” 梁易大步向前,却并没走向正院的方向。 桓灵还辩得清方向,没好气锤他胸口一拳:“夫君,你明明没吃酒,也醉了不成。走错了,我要回去洗漱。” 她脸蛋酡红,眼神醉得有些迷离,神情却分外认真,实在太惹人怜爱了。 梁易情不自禁地低头,唇瓣贴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亲才道:“阿灵,没走错,就是去洗漱。” ----------------------- 作者有话说:按照原本的计划,这个字数应该正文完结了。但现在情节还不完整,我最近太忙了,更新没办法多一些。不然我也很想快点完结,因为我自己三个月没有榜单了,真的很痛苦,已经没有新读者了。 我知道一路实时追更到这里的人也很少了,感谢你们对我的支持与包容[亲亲] 第146章 梁易身形高大,腿长步子也大,走起路来迅疾如风,很快就到了地方。 空旷的一间屋子,弥散着雾蒙蒙的水汽,香气缭绕,轻纱摇曳。 桓灵瞪大了眼睛盯着眼前的一切,酒劲都褪去了些。 面前是一个巨大的浴池,冒着腾腾的热气,水面还飘了一层花瓣。浴池周围放着他们二人的衣物,还有桓灵惯用的澡豆香膏,整齐排列着。 一看就是梁易提前让人准备好的。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意识到他想做什么,女郎的脸红得更厉害了些,像一个熟透了的石榴,红扑扑的诱着人去咬一口。 梁易不说话,但大手默默解着衣带,一边解,一边笑着看桓灵。 桓灵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拉着他的手不许他继续:“就是阿姐说起浴池的那天晚上是不是?我就说大晚上了你还出门做什么,就是来看这个浴池的。” 男人顺势拉着她的手到唇边亲,坦然承认:“对,就是那晚。” 女郎被缠绵吻着的那只手捏住了梁易的脸颊:“你那晚就在想着这些了!还骗我说是出门练拳脚。梁小山,你不老实。” 梁易脸不红心不跳:“浴池空着,也是浪费。” 大哥费心思修的好东西,不用一用怎么对得起把这园子赏给他的好意呢? 桓灵顶着酡红的脸蛋,粉拳锤他胸膛:“阿姐还说在这里沐浴费水呢,你就是一堆歪理,只为了你自己的快活。” 梁易不为所动地亲过来:“就这一回。” 女郎用那颗虎牙轻轻研磨着他的唇,语气轻轻柔柔:“看在你生辰的份上。” 明明她没饮多少酒,身上的酒气淡得很,梁易却觉得自己也快醉了。 他现在真是越来越喜欢过生辰了。生辰这个日子于他而言,不再代表着那些苦难的过去,而是充满希望的未来。 他与同天生辰的梁小水不再天人永隔,他不再是那个眼睁睁看着阿姐被烧死而无力阻止的、没用的梁小山。 桓灵在这一日也会对他格外放纵,只要他说是自己的生辰,她就愿意配合。 衣衫一件件褪下,水面泛起了一圈圈的波纹。女郎的腿绕在梁易精壮的腰上,胳膊抱着他的脖子,仍感觉自己在往下滑。 所幸梁易也托着她的腰,温热的大掌将她的身子往自己怀里送,温柔地吻着,桓灵也用情地回应着他。 他的吻渐渐往下,在女郎嫩白的脖颈留下一串细密的齿痕,女郎纤细修长的腿也随着动作从他腰间滑落,溅起一串水花,落在了他们彼此的身上。 浴池不深,桓灵终于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可身前的人像个小娃娃一样地吃着,还又吸又舔,她又难受又舒服,指甲在梁易后背留下了好几道痕迹,无声地催促着。 很快,她还是忍不住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的。 梁易的吻继续往下,可桓灵腰腹以下都泡在水里,她一把抱住了梁易的脑袋:“别……别再往下。” 梁易平时很听话,这个时候却 也有些自己的小心思。他将那阻止的小手攥在了手心,继续先前的动作,吸吮的声音被水声掩盖。 温热的水,温热的唇,似乎全身的感觉都集中在了一处。不知道是水还是唇带来的感觉更烫,水声和其他的声音也混合在了一处。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59节 梁易跪在水底,虔诚地握住桓灵的腿,埋首在水下极近温柔缠绵之事。 时间过去了很久,他才依依不舍地浮出水面,脸颊和头发都湿了个透,神情却缱绻着忍耐。 桓灵的脸颊是湿漉漉的,她自己也分不清到底被汗水还是溅起的池水打湿。她的腿软得几乎站不住,细细的腕子搭在梁易宽阔的肩膀上,人也靠在了他身上,这样才不至于跌倒。 女郎身上的香气和水面上的花瓣香沁人心脾,梁易越贴越近,一下一下亲着白皙的颈侧,抵住了桓灵的大腿。 桓灵神情餍足,显然从方才的事情上得到了极致的愉悦。面对梁易的诱惑,她已经不为所动了,甚至还有心思问起别的事:“你刚刚在水下待了好久,一直闭气吗?” “嗯。”粗粝的大手握住了不盈一握的腰,声音低哑得几乎压抑不住情.欲。 桓灵很感兴趣,拉着他的手:“好厉害,你教教我。怪不得你能从水下潜入沙洲。” 梁易已经无法忍耐了,女郎却还有心思说这些。男人粗重的喘息贴着桓灵的耳畔:“现在教不了。” 酥酥麻麻的感觉从耳畔传向全身。 “梁小山,水,有些烫”桓灵的声音也很低,带着不易察觉的羞意。这种感觉太过新奇,她难耐得无所适从。 “没事,水是干净的。”梁易一边吻着她柔软的唇,一边温声安抚着。 花瓣被起伏的水面推向浴池另一端,亲亲热热地挤在一处,好似缱绻的爱侣。 夜风轻轻的,弯钩似的明月悬在天上,光亮朦朦胧胧。 桓灵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任梁易抱着自己回去。这人平日里正经得很,可某些时刻脸皮比最坚硬的城墙还要厚。 方才结束的时候,他竟然贴在自己的耳边说,说在水里特别好,不用再另外去洗漱,可以直接回去睡了。 桓灵没好气拍了他一巴掌,肌肤碰撞的清晰响声在空旷的室内极为明显。 梁易却还要搂着她,问她这样好不好,相比以前如何。男人在这种事上的脸皮厚得令人咋舌。 桓灵是个有教养的贵女,从小被教育着要端庄娴雅。虽然她也觉得很舒服,可是床榻以外的地方她总觉得太过孟浪。 何况这根本不是床榻以外,而是寝屋以外。 “你的脚步轻些,别被人察觉。”她的头埋在梁易怀里,仍然泛着动人的潮红。 “放心吧,这里没有别人。” 底下的仆役听话,但桓灵还是不放心:“二哥和阿姐也在园子里呢。” 梁易轻笑:“他们都醉了,怕什么?” 两个喝得烂醉如泥的人怎么会大半夜的爬起来,更别说绕过好几道回廊走到这边。 “我也有些醉了。头晕乎乎的,我要回去睡觉,你走快些。” “好。” 虽然梁易听话,女郎犹觉得不解气,粉拳锤他胸口:“我都醉了,你还这样。” 真是个不懂得怜香惜玉的莽夫。 梁易满足了,更愿意哄着她:“嗯,我的错。我们快些回去睡觉。好不好?” 这天也总算是凉下来了,可以抱着睡觉了。梁易觉得,虽然他的生辰在夏天,可他如今还是一点儿也不喜欢夏天。 还是冬日好啊,桓灵怕冷,在被窝里自己就会朝他的怀里钻,手脚并用地抱着他取暖。 夏天快过去了,冬日也不远了,真好啊! —— 翌日,桓灵和梁易起得很晚,在午膳的时辰用了早膳。桓灵遣人去问宿醉的桓烁和梁小水的情况。 都这个时候了,居然也都还没醒。 也没什么事做,桓灵便说想染指甲。梁易之前也为她染过,已经有了一些经验,此时做起来也算是有条不紊。 这几日雨水多,外面反而凉快些。桓灵舒舒服服地靠在亭中的藤椅上,梁易坐着一个矮椅细致地操作着。 “包久一点吧,我想要颜色深一点的。” “好。”梁易一边应着,一边用他那拿惯了刀剑的粗粝手指整理着染指甲要用的东西。 就在这时,桓煜也过来了。 “大姐姐,大姐夫。”他打过招呼,略带奇怪对他们道,“我刚刚去看二哥,他居然还没醒,醉得也太厉害了。以往他喝酒很厉害,很少醉。现在怎么会这样?” 桓灵知道,桓烁心里烦闷得紧,或许是在借酒消愁。 既然桓烁一拒再拒,程素也有意为裴真相看别的郎君,那他的心事就没必要让这个装不住事的弟弟知道了。 “或许是因为,二哥受伤以后很少饮酒,所以不像以往那样海量。” “或许吧。”桓煜坐在梁易身边,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动作,神情很是认真。 桓灵看他这样子,笑问:“你瞧这么认真做什么?” 少年脸颊泛着红,话语认真得有些傻气:“我学学呀,以后我也给表姐染。” 女郎好奇:“二叔答应你了?” 桓煜笑得心满意足:“对呀。阿耶今早离开前还说,等回去了他就亲自上门替我求亲。不过我拦住了他,还是等我和表姐表明心意以后再说,我怕直接求亲会吓到她。” “我真没想到,阿耶这次居然这么爽快。”他表情喜滋滋的,越说越高兴。看着梁易的动作,还时不时请教两句。 此时,门房来通报说程素也来了,人已经先去了桓烁那边看他。 桓灵和梁易此时都不太方便走开,桓煜自告奋勇:“我去迎一迎大伯母。” 他把程素迎过来后,程素就一脸欣慰地看着女婿伺候女儿染指甲。 等到都染完,十个指头都包好之后。 程素温声道:“说起真真的亲事,我倒是挑了几个人选出来,阿灵替我掌掌眼?” 走到游廊转弯处的人停住脚步,往后退了一步。这动静只有面朝那边坐的程素注意到了。 桓煜不知内情,随口问道:“怎么还没挑好人选?” 程素只道:“不光要家世人品好,还要见面之后,两个人对彼此都有意才好。” “对表妹有意,这还不好挑?” 隔着游廊站着的人左手扶着墙,沉默着,瞧不出什么表情。 程素望着空荡荡的游廊,方才她那犹豫的儿子就站在那里,继续问:“三郎,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认识的人里面,有对真真有意的?” ----------------------- 作者有话说:放过我吧,审核大大[可怜] 不好意思,存稿忘记定时了,本来是九点准点发的[可怜] 第147章 “是啊。你们也认识的。”桓煜心大,没想那么多,心里想的什么就脱口而出。 桓灵神色莫名,轻声问:“是谁?” 难道这个傻弟弟也看出来二哥的心思了?桓烁可不像桓煜,他将自己的心思掩藏得很好。若弟弟真能发现,桓灵倒要对他刮目相看了。 桓煜看梁易也一副不清楚的样子,无奈道:“是季年呀。” 说完了,他又有些懊恼自己嘴快,但现在已经说了出来,再否认也不成了。 桓灵惊讶无比:“季年?” 她可真是一点儿也没瞧出来季年有这种心思,随即好奇地看向梁易,但梁易的神色明显也是不知情的。 程素想起来了:“就是从前跟在与之身边那个季郎君?” 梁易恭敬道:“是,岳母,不过我不知这事。” 三人的目光都转向说出这一消息的桓煜。 桓煜挠挠头:“不过这是去年我与他闲聊时候说起的,当时我警告他不许打表妹的主意。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桓灵不解:“你为何要警告他?你们不是关系很好吗?” 桓煜和季年虽然吵吵闹闹,但交情很不错,按理说他不应该这样对季年。难道是因为门第? 少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大姐姐,你忘了吗?季年是钟离郡人,表妹以后要嫁在建康的。” 桓灵不知为何松了口气,笑道:“他跟着你大姐夫,以后也会在建康的。他没与你说吗?” “没有啊。”桓煜茫然地摇头,“谁知道这小子在想什么?当时为何不与我说呢?” 程素微微一笑:“我倒是不了解他,你们与我好好说说。” 桓煜看这事情似乎有眉目:“季年父母都不在了,只有一个姐姐,也嫁在了钟离郡。他今年二十岁,身手很不错,已有六品的武职。” 桓灵也道:“季年虽只比三郎大一岁,但做事很有章法,也稳重。不过……” 不过季年并非士族,家中父母早亡,没有旁的亲族助力。尽管他本人个头高大,相貌周正,在军中还尚有远大的前程。但因着他家里的情况,季年对士族的 女郎来说实在不算优秀的议亲对象。 哪怕吴兴裴氏不复往日风光,裴真嫁他,也是实实在在的低嫁。 若他是士族出身,一切便不一样了。毕竟军中品级不如他的桓煜就是士族选婿的香饽饽,有好些家中有适龄女郎的夫人都探过程素的口风。 桓灵没说出这些,因为季年和梁易的情况太相似了。出身寒微,父母早亡,又都有一个姐姐。 当着梁易的面说这些,桓灵怕他心里不舒服。她可舍不得梁易难过。 不过梁易仿佛并不介怀,与程素认真分析了起来:“季年出身寒门,家中确实不能提供什么助力。但他是我麾下一员猛将,能力出众。” 梁易根本不知桓烁和裴真各自心里的那些心思。只是,若季年真喜欢裴真,他也想为季年争取一二。 程素摆摆手:“家世都不打紧,门第低些也无妨。要那么高的门第做什么呢?” 彭城谢氏是数一数二的豪门望族,可嫁入谢氏的侄女却受了天大的委屈。虽说程素问起季年是有别的目的,但如今她当真没有那么看重门第了。 毕竟,新帝便出身寒门,变法如火如荼,士族与寒门的态势不知不觉间也在转变。而且,她的女婿也出身低微,却将女儿如珠似宝地捧在手心。 世间有几个男人肯花时间与心思为妻子染指甲呢?偏他还那般认真。 “总归有桓家在,还能短了她的花用不成。真真出嫁,裴家自有嫁妆,我桓家亦会添妆。只要她不是奢靡无度挥金如土,一辈子不用为银钱发愁。”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60节 桓灵和桓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读到了些不解的神色。从前程素为裴真选婿,目光可从未落在士族以外过。 梁易真想为季年争取:“季年有勇有谋,在军中尚有前程,必不会委屈了表妹。” 隔着一道游廊,桓烁看不清他们说话的神色,扶着墙的手慢慢握成拳,缓缓走出了那道游廊。 “二哥。”桓煜第一个瞧见他,“你醒了?” 桓烁面色有些白,右边袖管下空空荡荡。从前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再也不复往日的模样了。 桓灵对他的犹豫有些气,见了他这样子又不免不忍,叫人将吃食送过来。 程素温柔地絮叨着:“这是与之生辰,大家都高兴,饮些酒也无妨。往后再莫要饮这么多酒了,酒这东西到底伤身。” 若是旁人,程素不会多说什么,可桓烁受过伤,虽如今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但每到阴雨天,他就会腿疼难忍。身体自是要好好顾惜着。 桓烁点点头:“阿娘,我知道。” “知道就好。方才我们说到哪儿了?”她笑得温和,说出的话却扎心,“那位季郎君,就是跟着与之的那位,二郎应该记得。他心悦真真,你觉得如何?” 桓烁垂眸:“不如何。” 桓煜为好友解释:“二哥,季年以后会跟着大姐夫,以后也在建康城生活,不必担心表妹远嫁。” “他在建康没有宅院。你要表妹成亲后还与他一起在王府借住吗?”桓烁面色严肃,冷冷发问。 桓灵故意激他:“二哥,这不成问题。若他与表妹有这样的缘分,我和夫君赠他们一座宅院就是。” 梁易也道:“正是。而且季年也颇立了些功,封赏全攒了下来,也有些家底,置宅院不成问题。” 程素也道:“既与之说了,那便也不用忧心他的前程。不过是座宅院,桓家给真真的添妆里加上一座就好。” 桓灵:“我们在这里说这么多也是无用的,还要看他们的意思。” 桓煜一拍大腿:“这有何难?季年现下就在建康城。本来我和大姐夫邀他与华济一起来山中避暑,他们却道我们家人聚会,不便打扰,这才没有来。” 他们从钟离郡回来的这些人,这几日都得了假。季年这几日约莫和华济在城中到处逛。 程素好像真将这事放在了心上:“那正好。等回了建康,先探探他们的意思。” 这时银屏也带着人送来了桓烁的早膳,尽管现在早就过了午膳的时辰。 看着有些颓靡的儿子,程素对他道:“快用膳吧。你今日本是要回军中的。但醉酒伤身,我已让你大哥替你告了两日假,再好好歇歇吧。” 他们一行人便又在山上多待了几日,建康也没那么热了,才返回城中。 回建康之后,桓煜本打算将程素有意将裴真许给季年的消息告诉自己的好友,但被桓灵拦住了。 “只是我们合计过,表妹并未应允。万一表妹并不喜欢季年,岂不是叫他空欢喜一场,先别说了。” “也是,大姐姐,还是你想的周到。” 桓煜还在畅想:“若是季年真做了我的表妹夫,那他以后岂不是都要唤我表哥?” 桓灵:“确实是这样,但……” 但她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地顺利。先不说季年只见过裴真几面,或许只是一时兴起。如今一年多过去,他如今的心思是什么样,谁也不知道。 再说上次她去看生病的裴真时,她那欲言又止的神情。桓灵总觉得事情事情或许不会那么简单。 —— 回了建康城以后,虞夫人和荀含芷还特意上门一趟,送来了许多礼物,感念桓灵在钟离郡的相助。她们也去了桓家一趟,第二日桓煜就苦着脸来找桓灵。 “大姐姐,表姐拒绝我了。”情窦初开的少年哪里受得了这种打击,“她说是谁都行,唯独不能是我。我当真就这么差劲吗?” 他当然没有那么差。桓灵温声安慰他:“表姐为何这样说?你可有问出原因?” “我问了,她不愿说。”他郁闷至极,“我从前是浑浑噩噩,不爱读书。可入军中之后,所有人都说我有长进了。表姐却看我这般不入眼,我实在是不明白。” 桓灵也不知荀含芷到底是什么想法:“想必我去问,表姐也是不愿说的。但是三郎,表姐不讨厌你,你还是有机会的。” 桓煜垂头:“大伯母也是这样说的。” 程素没说的是,现在的桓煜于荀含芷来说,其实是难得的佳婿。她和离归家,若要再嫁,自不能像头一次嫁人那样百般挑选门第人品。 而桓家是建康城一等一的高门望族,家风清正,桓煜心中又极爱慕她,她与公孙沛还是表姐妹。只要荀含芷想明白这些,就不会再拒绝桓煜,这是她如今最好的归宿。 程素胸有成竹,已默默将聘礼都备得七七八八。但事情却并不如她所愿,直到七月底,桓煜仍没能让荀含芷松口,甚至连面都没见上几次。他又求到了公孙沛处,请她在荀含芷那里多多美言。 桓煜丝毫没有泄气,说只要荀含芷还未定亲,自己就有机会。 这一个月以来,梁小水从前手下的那些人去处定下,分散去了建康已经附近各郡。其一,是为了避免他们再聚集生事,其二,是为了放在近处盯着。 他们不再听命于梁小水,她手下还剩下那支几千人的娘子军。江临特命将她们编成了一支特殊卫队,由梁小水统辖训练。 梁小水在建康的生活逐渐步入正轨,在八月上旬的某一天忽然对桓灵说要搬出去。 桓灵大惊失色,极力挽留:“阿姐,你和夫君失散多年才好不容易重逢。相处的日子还不过半年,怎么能搬出去呢?” 梁小水笑得爽朗:“日日在朝中都能瞧见,也不拘这一会儿了。而且,林善来建康了,”,她的笑意更盛,“那边离王府骑马不过一刻钟的路程而已。” 梁小水接受招安之后,江临赐给了她一座宅子,离梁易的王府也不远。 梁小水能看出桓灵对她和林善的关系有些好奇,坦然道:“我与他相好,但并不想与他成亲。” “阿姐,你是自由的。你想成亲就成,不想成亲就不成。我和夫君都支持 你。” 桓灵出身大族,重法理规矩,梁小水起先怕她会介怀自己和林善的这种关系。 “阿灵,小山能娶到你真是我家祖坟冒青烟了。” 桓灵抿唇一笑:“他对我也很好呀。” 她几番挽留,梁小水仍执意要走。她只好道:“那等你们安顿好了,你带着林郎君回来,和夫君见个面。” 梁小水:“放心吧,我还要常来府上蹭饭呢。王府的厨子手艺是真好。” ----------------------- 作者有话说:二哥和表妹,弟弟和表姐在这正文里不会详写,主要是推动故事发展。等正文完结以后我会单独写番外,到时候对他们的故事感兴趣的读者可以另外看,不感兴趣的也不影响订阅率。主要我也想锻炼一下几万字写一对cp的能力。 然后阿灵和梁小山的番外,我想写一个现在的阿灵穿到刚被赐婚时候的if线,大家有别的想看的也可以提出来,能写的会尽量写。 第148章 阿圆和阿满生于八月十五中秋夜,故取名“阿圆”与“阿满。” 龙凤胎乃是大吉之兆,阿圆和阿满是桓家的第三代龙凤胎,他们的降生让一家人都感到欣喜,也引得建康不少人家暗暗艳羡。 但两个小宝贝出生之时,建康城附近的新昌郡爆发瘟疫,建康的局势也非常紧张,是以他们满月以及百日都没有办宴,只自家人庆贺了一番。 四郎和小书墨的百日宴都办得极为盛大,相较之下未免会觉得委屈了这对双生子。如今瘟疫过去,阿圆阿满也即将满周岁,桓家早就打定主意要为他们大办一场周岁宴。 周岁宴前几日,桓灵回了桓家帮忙筹办宴会。除却那些金银俗物,她还为两个孩子一人做了一套新衣裳。 秋日凉爽,桓府女眷都聚在园子里。阿圆和阿满正是学走路的时候,被乳母扶着走得摇摇晃晃。 小四郎就忍不住给他们示范,两条小短腿迈得极有力,一板一眼正经得很:“看我,这样走。” 可两个小宝望了望他,依然没学到窍门,还是走不稳当,紧紧抓着乳母的手不敢放开。 四郎学大人那样叹气,趴到了孟俞的腿上撒娇:“阿娘,他们学不会。怎么办?” “因为他们还小,等到他们和你一样大的时候,也会走得很稳当。” 四郎就高兴了,拉着书墨去玩他的玩具。中秋佳节将至,桓渺给他雕了一个木头兔子,他喜欢得不得了,日日都宝贝得拿在手上,睡觉都不肯放下。 但他还是愿意分给书墨玩,挺着小胸脯像个小大人一般:“我是叔叔,我给你玩我的兔子。” 这是桓渺与孟俞常教他的,小四郎就觉得自己俨然已经不一样了,是和小书墨不一样的大孩子。 孩童环绕,程素看得欣慰,对桓灵她们道:“你们小时候也是如此,好几个孩子整日里在一处玩。一转眼你们都大了。以后这府里的孩子只会更多,更热闹。”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神有意无意落在桓灵和裴真身上。桓灵以为只是在点自己,拿了一旁的宴席单子过来装傻:“阿荧你瞧,我倒觉得炙乳鸽比炖的滋味好些。你觉得呢?” 程素无奈摇头,也没说更多的催促之言。 园子外边脚步声传来,很快几人走近。 今日建康各处驻军有比武,梁易、桓烁还有桓煜三人一起从城外比武的地方回来,恰好在门口遇见了散值回来的桓渺。 桓渺为乐官,是闲散的职位,平日里回来得比家里其他文官要早,几人这才遇在了一起。 一见到他们,四郎就像个小炮仗一样噔噔噔跑了过来。老父亲桓渺随即蹲下身,向他张开怀抱,期待小人儿扑进自己怀里。 可四郎却径直抱住了梁易的大腿:“大姐夫,抱!” 桓渺都要气笑了:“臭小子,连阿耶都不要了。” 四郎紧紧抱着梁易的大腿,生怕自己被桓渺抢了过去:“大姐夫抱得高!” 梁易的腿被四郎手上那只木头兔子的耳朵直直戳着,他很快一只手将四郎抱了起来。 四郎如愿以偿,咧着嘴开心地笑了。可书墨紧随他后面,渴望地朝梁易张开手:“大姐夫,抱。” 梁易另一只手抱起书墨,两个小娃娃一人占了他一边胳膊。 梁易身边的桓煜无奈拍拍她小脑袋瓜:“傻孩子,你不应该叫大姐夫。也不能管我再叫三哥了。” 被他这话提醒,程素想起了一桩有趣的旧事:“小娃娃不同辈分,又常在一处玩,就是容易分不清称呼。二郎小时候还学你们三叔,管自己的阿耶叫大哥呢。” 桓烁比桓渺小了一岁,小时候说话自然就不及桓渺利索,又总是在一块玩,便爱模仿桓渺。 说起旧事,众人都颇觉有趣,齐齐笑了出来。桓烁脸上也带着笑,桓灵觉得与上次见他时候的强颜欢笑不同。 这次他的笑发自心底,畅然又轻松。 桓灵心里觉得有些奇怪,心底涌现一个大胆的猜测。 一个月前,桓煜的心意得了家中长辈允准,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而桓烁心头烦闷,郁郁寡欢。 如今这俩兄弟倒是掉了个,桓煜始终没能让荀含芷同意,心里愈来愈难过,也没以前那乐呵呵的模样了。 —— 八月十五,桓府大摆宴席,为阿圆和阿满庆生。建康城的大族基本都来了。 桓灵一直和妹妹待在一处,准备等两个小宝贝收拾停当就抱出去给大家瞧瞧。可桓荧的侍女突然来报,说在门口迎客的桓煜那边出了些问题。 原本迎客的活不该桓煜做,只是他知道今日荀含芷会过来,所以眼巴巴凑了过来等着。没成想,还没等到荀含芷过来,他就瞧见了个讨厌的人。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61节 “谢三,你来做什么?我家可没给你发请帖。”他语气不善,却又念着谢霁救过自己的事,拧巴得不行。 谢霖身后跟着两个抱着一堆礼物的小厮,他手一指:“我的侄儿侄女周岁宴,我这做叔叔的岂能不来。我又不是来看你的,快让开。” 桓煜看他不顺眼,但门口人来人往还有许多宾客,倒不好大张旗鼓赶人。他只好将谢霖带到了无人的小门处,要让他从小门离开。 “你可以走了。” “我不走,我还没见过两个孩子呢。你就让我瞧一眼,他们毕竟也是我二哥的孩子。” 桓煜警告他:“我告诉你,他们姓桓,和谢家没有关系。” “他们是姓桓,我二哥都愿意,我又有什么好说的。但是他们身上仍有一半谢家的血脉,就算你不喜欢我们家,这也抵赖不得。” 桓煜气急败坏将小门打开,想把他推出去。可谢霖这小子的力气似乎比以前大了不少,他推起来竟然吃力了许多。 但他是绝对不会让谢霖痛快的,语气嫌弃:“谢三,没事少吃点饭吧,这两年你胖了不少啊。” 谢霖气得跳脚:“什么胖了,我长高了!我都快和你一样高了。” 桓煜顾及今日穿的新衣裳,怕和谢霖推搡着将衣服弄脏弄皱。若是荀含芷过来时,他没空回去换衣裳,那就在心上人面前丢了颜面。 所以他叫了两个护卫,让他们将谢霖架起来丢出去。 “桓三!你太过分了!好歹我也是孩子们的三叔,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胡闹什么?”桓灵和桓荧急匆匆赶过来,“快将人放下来。” 桓煜老实了:“大姐姐,二姐姐。我只是觉得,这大好的日子,不能让晦气的人坏了事,所以才想将谢三丢出去。” 谢霖见有人给自己撑腰,立刻开始告状:“灵姐姐、二嫂,桓三他又想打我。我都被他莫名其妙打了好几次,我大度不和他计较,他却越来越过分了。” 桓荧面无表情:“我们并没有邀请谢家人。但今 日是孩子们的周岁,我不想闹出什么别的事。三郎,带谢三郎去男宾那边,不许胡闹。” 桓煜见桓荧没站在自己这边,又朝桓灵求助:“大姐姐。” 桓灵摇摇头:“去吧。” 桓煜心不甘情不愿带着谢霖走了,还能听到他们边走边吵的声音。 “叫门房把我的小厮们也放进来,我给孩子们备的礼还在他们那里。” “我们桓家还缺你那点儿东西不成?” “那都是好东西!是……是我好不容易搜罗到的。” 他们两人的声音逐渐听不清了,桓灵道:“阿荧,你不用如此委屈。如果不想见到谢家人,那就不见。” “大姐姐,谢三郎说的没错。他确实是孩子们的三叔,让他瞧一眼吧。”她微微一笑,“我们也回去吧,孩子们穿戴得应差不多了。小娃娃觉多,再不抱出去,就又到他们犯困的时辰了。” —— 桓煜把谢霖带到男宾那边,眼睛巡视一圈找到了正和向闻说话的梁易,松了一口气:“大姐夫,麻烦你看着谢三,别让他乱跑。” 把谢霖丢给梁易,他便急匆匆走了。 谢霖嘟嘟囔囔:“我是客人,又不是犯人。” 他从前被向闻警告过一次,本不敢造次,但发现这次梁易和向闻不像桓煜那样对他充满恶意,胆子也大了起来。 “怎么两个娃娃还没抱出来呢?也不知道长什么样?”他慢慢靠近梁易,小心翼翼地问,“安王,你觉得他们生得像我二哥吗?” 如今的谢霖在梁易看来根本不足为惧,但他也不想和谢霖多说什么。 谢霖讪讪转过头,却听见另一边忽然安静下来。 “他怎么来了?” 闻言,梁易和向闻齐齐抬头,来人居然是安乐侯司马慎。 梁易不在建康的这段日子,司马慎的父亲已经去世,他成了新的安乐侯。 他一袭白色大衫,倒有几分旷达才子的模样。从前梁易也见过他这样,那时候他总是在桓灵身侧,瞧着宛若一对壁人。 或许也是这个原因,看起来谢霖也很讨厌司马慎,一张嘴就小声骂他:“装模作样,装腔作势。”他向梁易寻求认同,“他真的很惹人生厌对吧?” ----------------------- 作者有话说:前两天太累了,今天才忙完,回来就睡了个天昏地暗,晚上才起来写文。结果没赶上十二点前。真的快完结了,梁小山的最后一个心结就是司马慎,他们俩之间也只有这个误会,解决掉就彻底心无芥蒂了 第149章 说实在的,梁易其实并不知道司马慎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他只知道,司马慎是前朝太子,从前经常出现在桓灵身边。 就这一点,已经足够让他嫉妒。 当年只敢于暗中窥视的梁易不止一次对他产生嫉妒的情绪,那时许多人都以为桓灵会是司马慎的太子妃。 司马慎学识出众,好谈玄论道,懂诗书音律。 梁易知道,桓灵原本应该嫁的就是他这种人。 若非大哥做了皇帝,高贵的桓氏女无论如何也轮不到自己这样一个乡野出身的粗莽武夫。 梁易真的不想看到司马慎。 虽然如今他知道桓灵的心里有他,这个人的出现已经不会让他不安难耐,但他的心里总觉得有些不痛快。 可身旁天真的谢三郎向他寻求认同时,他并没有应和那话。 司马慎惹不惹人生厌他不清楚,反正他清楚地看到了他内心的卑劣。 “就是很讨厌,从小到大都惹人生厌的一个人,比桓三还讨厌。” 梁易不理他,谢霖嘟嘟囔囔下了定论。从前司马慎是太子,他只敢在心里这样想,如今也敢小声骂出来了。 恰好这时,桓烁和桓煜一人抱着一个孩子过来了,两个小娃娃穿着一模一样的喜庆的红衣裳,众人的目光都集中过去。 阿满在桓煜的怀里咿咿呀呀,阿圆则静静地待在桓烁的怀里,似乎觉得人群吵闹。 谢霖立刻忘掉了让人不快的司马慎,巴巴地往那边凑了过去:“快让我瞧瞧!” 桓煜偏不让他开怀,立刻转了个身背对着他,怀里的阿满被他的身子挡得严严实实。 谢霖气得拽他的胳膊:“桓三,你什么意思?人人都能看孩子,只我这个孩子们的亲三叔不能看吗?” 他收敛了不少,后面这句话的声音低了一些,但还是让身边的人听清了。谢家并没有被邀请,谢霖身份尴尬,算是厚着脸皮不请自来。 今日是好日子,他真来了,也不可能真将他赶出去。 身边的众人闻言,都安静了一瞬,很快又对着桓煜兄弟二人夸起孩子的聪明可爱。 桓煜心情复杂,谢霁对不起他的姐姐,可又偏偏救过他的命。对同为谢家人的谢霖,他虽忍不住用从前的方式对待,心里却又觉得有些不妥。 但让他感到奇怪的是,谢霖这小子居然没有用谢霁救自己这事作为给他看孩子的筹码。正在他纠结犹豫之间,桓烁微微转了个身,将怀里的阿圆给谢霖看了一眼。 只人潮拥挤中的一眼,谢霖就确定这孩子生得很像自己的二哥,如出一辙的眉眼昭示了这个事实。 他激动无比,可他也知道,大庭广众之下不适合说这种话。 他只是咧开嘴,忍不住开怀的笑意:“真可爱呀!还是桓将军大度。”他故作嫌弃对桓煜道,“桓三,你这做弟弟的还是要多学学。” —— 接下来的时间,梁易的目光总有意无意地落在司马慎身上。 甚至有一次,司马慎注意到他的目光,还遥遥对他举了杯,尽显风度。 他没有回敬,内心微妙的嫉妒在朗朗日光下、在大庭广众前简直无所遁形。 那些他不曾出现在桓灵生命中的岁月里,司马慎常在她身侧。那是无论他如何弥补都无法更改的曾经。 尽管如今他确定自己被桓灵喜欢,还是无可避免这种想法的滋生蔓延。 偏今日是中秋,就算到了夜里,明晃晃的月光仍能把一切都照亮,更显得他的心思卑劣不堪。 他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缓缓走近了热闹的人群。 桓煜被簇拥在最中间,见到他就如同看到了救星一般,一把将阿满塞到他怀里:“大姐夫,我有事先走了。麻烦你抱着阿满,待上一刻钟就把他带回去,记得一定别给谢三抱。” 其实谁也不打算给抱的,只是他非要这样说,好叫谢霖不痛快。说完,他艰难地从人群中挤出去,快步溜走了。 果然,谢霖一脸不忿:“太过分了。” 他厚脸皮地凑到了桓烁身边:“桓将军,给我抱抱吧。你怀里这个是男娃娃还是女娃娃?他们都叫什么名字?” 桓烁笑着拒绝了他,他又巴巴地问梁易能不能给他抱抱阿满,自然也被拒绝了。 在场的都是男人,许多在家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抱,根本也不懂得如何抱孩子,来赴宴自然也不会想着抱抱旁人的孩子。 谢霖如此已经够引起旁人注意了,没想到司马慎也对桓烁提出想抱抱孩子。桓烁只说孩子认生,没给他抱。 程素提前叮嘱过,生辰宴人多,孩子抱出来给宾客们看看就好,不能离手。负责将孩子带来男宾这边的桓烁和桓煜警醒得很,一直紧紧地将孩子护在怀里。 梁易便又一次近距离听到了司马慎说话,声音温和,不疾不徐,闻之如沐春风。 他无法抑制地想起了刚成婚时,桓灵一直嫌他说话声音大,嫌他语气生硬。 后来他改了,改得和司马慎一样了。 —— 这年的中秋遇上了难得的好天气,阳光明媚,就连一丝风儿也无,也不怕孩子们在外吹风受了凉。 孩子们的周岁宴是白日,下午宾客们便散去了。晚间月朗风清,是一家人团聚的时候。 孩子们早被乳母带回去睡觉,一家人用过晚宴后便一齐赏月,对月赋诗弹曲,好不快活。 不过几位长辈觉得疲累,并没有待太久就回去了,只剩下几个年轻人,更是畅快肆意。连一向稳重的桓炎都诗兴大发,洋洋洒洒地做了好几首诗。 桓灵也叫人取了琴来,有人弹琴,有人诵诗,诗舞相和。 桓煜也来了兴致:“大姐姐,奏激昂些的曲子。” 说着,他就叫人送上了常用的佩剑,有模有样地舞起了剑,腾空而起,身姿轻盈。 其实梁易并不习惯这样的场合,在他以往的岁月里,宴会大多是军中的,一群大男人凑在一起,一个个喝得醉醺醺晕乎乎。 今日这种风雅的聚会,同桓灵在一起后他参加过几次,其实每次都有格格不入之感。 但因为桓灵在这里,一切又变得能够忍受了。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62节 女郎约摸是饮过酒,脸颊泛着动人的红,目光自有天然的娇态。那纤细的手指抚着琴弦,慷慨激昂的曲调便从指尖流转了出来。 梁易虽然不通音律,但音调就如同大自然的鸟叫蝉鸣,人类自然而然就能分辨仙乐与烂曲。这是一种直白而天然的,无关学识与教化的交 流。 他听得沉醉,心里眼里都满满洋溢着欣赏喜悦之情,彷佛已经身处刀光血影的战场,他是最骁勇善战的大将军,已随着这样的曲调在战场上攻坚克难。 打斗对梁易来说,是最能感到自信的地方,他几乎攻无不克,没吃过败仗。 可实则他并不喜欢打仗,不喜欢流血牺牲,是江临告诉他以武止戈的道理。 万家村懵懂的梁小山,就是在残酷血腥的战场上一日日地磨练,终于成了今日赫赫有名的大将军梁易。 曲调骤然变了,他回神一看,公孙沛弹着箜篌,桓炎吹箫,曲调间尽是默契,眼神中往来皆是温情。 这就是桓灵羡慕的神仙眷侣吧。 身上忽然感觉到一阵柔软的力道,心头惦念的人儿坐在了他的身侧,轻轻柔柔靠在了他粗壮结实的胳膊上。 此处还有旁人,但桓灵许是饮了些酒,丝毫不顾忌地靠着他,依着他。梁易也想放纵一回,揽过桓灵的肩膀,将她搂到了自己怀里,让她靠着自己宽阔的肩膀。 桓灵将他的手拉过来,把玩着那骨节分明的手指:“阿姐他们怎么那么早就走了?留下来一块玩多好。” 梁易亲呢地蹭了蹭她的脸颊:“林善没来,毕竟是中秋夜。” 桓灵懂了:“她想陪陪林郎君呢。”说着,她觉出了些不对劲,小手去捏他的两瓣唇,“你怎能对林郎君直呼其名?他毕竟是你的…” “我的什么?”梁易轻笑,终于找出了自己比旁人强的地方,“他都没有名分。再说,他比我小几岁。” 桓灵轻哼一声:“你总有你的道理。”她故意逗梁易,“你羡慕林郎君比你年轻吗?” 梁易将女郎白嫩纤细的手指揉到了手心:“你嫌我年纪大?” 桓灵在他怀中笑着歪倒了身子:“我可没这样想,你别倒打一耙。” 桓煜一曲舞毕,收罢剑后,看到这边只见大姐姐大姐夫相依相偎,另一边又见大哥大嫂琴瑟和鸣,再一看三叔三婶也相偕赏月,顿觉形单影只,只好向同样孤零零的二哥求安慰。 但桓烁今天的状态明显过于兴奋了,桓煜戳戳他的胳膊,“二哥,你在高兴什么?” “过节,阿圆阿满周岁,都是让人开心的事。” 少年明显不信,嘟囔一声:“二姐姐都没你高兴。你现在也有秘密了。” 桓烁没否认,也没点头。这一切都被桓灵尽收眼底。 被梁易抱着走回松风院的路上,她还在琢磨着这事,轻声问梁易:“你有没有觉得二哥有些不对劲?” 梁易今日中午的注意力在司马慎身上,晚上的注意力在桓灵身上。他思考了片刻,也没从脑海里找到桓烁的影子,为难地摇头;“我没注意。” 桓灵叹气:“唉,你们男人能知道什么?” 梁易半真半假试探道:“我只知道,你今日嫌我年纪大了。” “我可没有啊,你要真年纪大,我就不会这样说了。你才二十多岁,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如何就想到这里了?”女郎两条手腕绕过他的脖子,脸颊贴在他宽阔温暖的胸膛上乱蹭,“我听听你心里在想什么?” 梁易确实才二十多岁,他从前也并未觉得自己年岁渐长。可怀中的女郎,如今也还未满双十年华。 虞家大郎的话余音在耳。 “到时候,女郎青春明媚年岁正好,你却年岁渐长有心无力。” 他明明清楚这是再直白低劣不过的挑拨,往常也并没当一回事,如今想起来居然心乱如麻不得安定。 一切都是因为,今日遇到了司马慎。他的步子越来越快,很快回了院子。 女郎的手指在他胸膛画圈:“你心跳得好快。是因为走太快了吗?” 梁易得声音低哑无比,语气隐忍压抑:“不是。” 他单手搂着怀中的女郎,另一只手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埋头亲了下去。 他急于进行更亲密的接触,只有这样灵魂的纠缠才能让他的心安宁下来。 ----------------------- 作者有话说:又感冒了,头晕乎乎的,错别字什么的请先包涵,等我好点了再看[可怜] 第150章 梁易戎马倥偬,总以为自己历经世事。可一遇到和桓灵有关的事,他就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稳重,如一个懵懂的毛头小子一般。 他亲得莽撞,又急又重的吻落下来的时候,女郎的脸颊顷刻间就成了熟透的石榴,泛着水润的光泽。 男人温暖的手掌垫在桓灵脑后,带着不容分说的力道将女郎温热的身体往自己怀里送。 他箍得实在太紧,桓灵奇怪地贴了贴他的额头;“你怎么了?” 女郎一双明眸中都是不解与探究,还有显而易见的关心。 桓灵心里是有他的。 梁易忽地回了神:“没事。” “真的没事吗?”桓灵还是有些不放心。 梁易脸颊的潮红渐渐褪去,眼神也恢复清明。 桓灵也明白了,轻搡他一把:“原是起了色心。”她傲娇地伸手搭在梁易宽厚的肩膀上,“抱我去洗漱。” 伺候桓灵沐浴的时候梁易就一直不安分。刚抱着人回到床上,他就沉沉地压了上去。 他的吻又急又重,温热的舌追逐着交缠,似乎想将女郎口中所有香甜吮吸干净。 粗粝的手指也顺着膝盖一路往上,女郎忍不住发出呜呜咽咽的娇啼,在他后背的肌肤上抓出了一道道痕迹。 男人温热的吻辗转到耳侧,一边亲一边说些羞人的话。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会不管不顾地说许多胡话。 “别说了。”桓灵在断断续 续的呜咽中寻得一丝喘息,捂住了他的唇。 可这对梁易来说反而是一个机会,他将那白嫩的手攥在手心,将修长的手指挨个亲过,含在嘴里好生疼爱。 女郎的手指被他亲得啧啧作响的时候,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也没闲着。那用惯长枪利剑的大手,此时灵巧得不得了。 极致的感觉蔓延全身,女郎呼出长长的一口气,身下的床单被揉得发皱。 男人俯身过来一下下轻啄她的唇角,温柔地缓解着。 桓灵很喜欢这种时候的温柔,不由得也搂紧了梁易。 等女郎终于缓过劲儿来,就不能忍受被亲得黏糊糊湿漉漉的手指了。 桓灵只好轻轻推他:“你去找条干净的帕子来,我要擦手。” 梁易却没有动弹,反而把自己的手也伸出来。烛火未息,能瞧见指尖潋滟的水色。 “我手上也”他的声音很低。 “那你就找个帕子来。”女郎又轻轻推他,“这样不舒服。” “不用。”男人声音喑哑得不像话,手指轻抬到唇边。 桓灵羞红了脸:“梁小山,你,你真是……” “阿灵,我很喜欢。”他又缓缓埋首,桓灵只能瞧见他的发顶。 他的唇很软,触感难耐到不可思议。当他再次抬头的时候,唇瓣也泛着晶莹。 他自己却压抑着,忍耐得让人无法忽视。 他的额角落下一滴滴汗水,滴在女郎白皙香软的肩头。 看他忍得难受,桓灵软了心肠,贴着他的耳畔轻声道:“可以的。” “不可以。”梁易的表情很无奈,“没泡那个。” 女郎亲了一口他的耳朵:“那也可以。” 毫无保留再无阻隔的接触,对梁易来说实在是巨大的诱惑。可他竟然生生忍住了:“不可以。” 他拉过桓灵的手,带着一点一点往下。 他低声唤着桓灵的名字,带着央求,最终得到了女郎的垂爱。 一切都结束后,桓灵趴在梁易的怀里,这才有空问起方才的事情:“夫君,你方才为何一直说不可以?” 梁易未答,反而问:“你方才为何说可以?” “我就是觉得,有个孩子也挺好的。家里的娃娃们都很可爱,四郎和小书墨多黏你。”她嘴角微微上扬,“我觉得如果你做阿耶的话,会是个很好的阿耶。” “真的吗?”梁易问得小心翼翼,不敢相信,“可我并不知道该怎么做一个好的阿耶。” 他父母早亡。孩子应该从父亲那里得到的引导与教育,他得到的太少太少,一切都是自己摸爬滚打得来, 父子相处的那些记忆,也已经太过久远,模糊得记不清。 “就像你现在这样就好了呀。”桓灵握紧了他的手,“你知道先前我为什么不想生孩子吗?” “因为先前你不大喜欢小娃娃。” “其实不全是。我先前一直觉得,只有像我阿娘那样,才是称职的母亲,要永远温和端庄,能将孩子们和家里的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那样太累了,我不喜欢疲累。” 梁易安静地听着她细细诉说。 “小时候,我们家有六个孩子。祖父祖母离世的时候,三叔还很小,他的教养以及衣食住行都是阿娘管着。二婶离世之前缠绵病榻几年的时间,阿荧和三郎也是阿娘管着。后来二婶离开,我们六个孩子的一切都要阿娘负责,还有府里的这么多事情。虽然有很多下人做事,可好些事得阿娘拿主意。她总是很忙,还要在这样的忙碌中保持美丽与端庄。我觉得我做不到。” “但现在,有你在。我觉得我们两个人养一个孩子,总不会太忙。”她晃了晃梁易的胳膊,“那你呢?你为什么说不可以?” 梁易的心早已软得一塌糊涂。 “我这次回来是因为招安阿姐他们,有许多事要处理。现在基本处理好了,淮河以北还有几郡未去巡视。我还得离开。如果你现在怀孕的话,我没时间照顾你。” 他言语间都是对桓灵的在意,女郎很满意,笑着嗔他:“你以为你就这般厉害,一次就能怀上孩子?” 女郎这话是玩笑,却当真引起了梁易的几分忧虑。他年岁比桓灵大,男人年纪越大生育能力就越差。 他已二十有四,早该做阿耶的年纪。寻常人这个岁数,已有几个孩子满地跑了。 万一等太久,他真没那个能耐了怎么办? 梁易心里当真不安了起来,似乎是感应到什么,怀里的女郎双手抱紧他,脸颊贴在他颈窝里:“快睡吧,很晚了。”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63节 他摇摇头,将脑子里不安的想法驱散,伴着女郎规律的呼吸睡去。 —— 中秋过后,一切又回到正轨。梁易还要去未巡视的北地几郡,桓煜几人都会跟着过去。而梁小水从此以后便留在建康做事,训练她的女子卫队。 梁小水已有许多年未曾回过万家村,梁易便说在去北方前陪她回去一趟。 毕竟万家村还立着梁小水的衣冠冢,总得回去处理了,再将她仍然在世的消息告慰父母。 华济出来这么久,也想回去一趟,他们三人便一起上路了。 梁易走了后,桓灵便在桓府住下,又过起了未出阁前一样的日子。 某天晚上,她从桓荧那里回自己院子时,恰巧遇见了桓烁。 “二哥,你怎么在这?” 算算时辰,他应该刚下值回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处可都是女郎们的院子,他平素都不过来。 再看他那喜不自胜的模样,桓灵心里有了些猜测:“二哥,你最近有什么喜事?都不说出来叫我们知道。” 桓烁笑意愈胜:“是有喜事。阿灵,说起来我还要谢你。” 桓灵对自己的猜测确定了七八分,继续问道,“与我有关的喜事?” “明天你就知道了。” “神神秘秘。”桓灵摇摇头,和他作别,没走几步就又遇到了下值来看阿圆阿满的桓煜。 少年好奇问道:“大姐姐,你方才和二哥说什么呢?” 桓灵猜到了大半,与他卖了个关子:“二哥说有喜事,明天我们就知道了。到底是什么我也不清楚。” 少年大胆猜测:“难道是二哥要升职了?他可是从五品的军职,再往上升可不容易。” 只管着百余人的桓煜很是羡慕:“大姐姐,你说要是我也和二哥一样厉害。表姐会不会对我另眼相看?” 桓灵想了想:“少年将军确实厉害,表姐或许会对你刮目相看。但她不会因为这个就答应你的心意。” 少年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表姐究竟是怎么想的。大嫂说替我问问,也不知问出什么来了没有?” 第二日,桓烁兄弟俩照例出门上值,程素却将家里的女眷都召集起来,公布了个好消息。 “二郎说想要求娶真真,我也问过真真的意思,她也愿意。”她唯恐桓烁反悔,“我想着趁年前就把喜事办了,刚好咱们一家人热热闹闹过年。” 坐在下首的裴真一脸羞涩,不知内情的公孙沛和孟俞都十分震惊。唯有桓荧,看起来似乎并不意外。 四郎带着小书墨从外边摘了几小簇桂花进来,挨个送给她们。一时间,厅里只有两个小娃娃迈着小短腿走来走去的动静。 在递给裴真的时候,四郎嘴甜地叫着表姐,还要帮裴真将花插戴在头发上,说这样漂亮。 桓灵笑着逗他:“四郎以后要叫二嫂了哦。” 四郎立刻用奶声奶气唤了一声二嫂。裴真的脸瞬间羞红了,在场几人都露出打趣的笑。 孟俞这才把他拉过去:“好了,你给阿娘戴花。别烦你表姐。” 四郎认真地纠正:“大姐姐说,不是表姐,是二嫂。” ----------------------- 作者有话说:审核大大放过我,我真没招了。 第151章 程素公布了这个消息,也没有留她们太久。她可是要忙着为自己那终于想通的倔驴儿子开始筹备婚事了,当务之急是先把日子定下来。 众人便也就散去,桓灵姐妹俩激动地拉着裴真说话。四郎和小书墨都闹着要给自己的阿娘戴花,公孙沛和孟俞都走不开,不然也是一定要凑这个热闹的。 天已经有些凉了,阴雨连绵,女郎们聚在屋里品着热茶说着话。 “表妹,快和我们说说,你是怎么收服二哥那头倔驴的?” 桓灵从前劝过桓烁几次,他意志坚定不为所动。如今看来,旁人劝根本没用,还得他们二人之间说通,如今的桓烁才能不觉自己不配。 裴真心下震动,一抬眼见两位表姐都笑眼盈盈地看着自己。 “大表姐,二表姐。你们都知道了?” 桓荧:“你放心吧,二哥什么也没和我们说,我们猜到的。” 桓灵也笑着摇头:“就是二哥这动作实在太慢。你都来我们家两年多了,他才肯放下心结。我起先都不抱希望,以为你们没有夫妻缘分了。” 桓荧兴致勃勃;“就是,表妹你快说说,你到底是怎么让二哥回心转意的?我从前也劝过他好几回,他什么都听不进去。” 裴真垂眸,眼里有一丝迷茫:“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来建康这段日子,二表哥他一直回避我。哪怕我舍下脸面主动问他,他也从不回应我的心意。” “我都要以为他当真已经不喜欢我了,也不想厚着脸皮再待在桓家。可前几日,伯母带我出门与友人会面,友人没见到,二表哥却突然过来了,对我说了好多话。” 她越说越羞涩,脸颊通红。桓灵和妹妹对视一眼,想来这对话的内容是不便与她们说的。 但她话里的事情,却让桓灵明白了什么。大约阿娘根本没放弃要撮合她和二哥的想法。 果然,还得是阿娘啊! 桓荧想到之前收到的消息:“言表哥也快来建康了,正好为你筹备婚事。真好啊,兜兜转转,还是把你留在了我们自己家。” 她口中的言表哥便是裴真的同胞哥哥裴言,是今年吴兴郡考上国子监的几人之一。 分开两年多的裴家兄妹,也终于要在建康团聚了。 桓灵忽然想到,裴真是在她和梁易婚后不久来到建康的。原来她和梁易的婚姻已经两年多了吗?感觉只是弹指一挥间。 细细想来,这两年的每一个新年她都是与梁易一起过的。她还与梁易一起,去了许多未曾去过的地方,了解了建康城以外的人们到底是怎么生活的。 她丢掉了高贵出身所带来的偏见,看见了许多被士族忽略的角落。 这其中,梁易功不可没。 桓灵暂时压下心中这些思绪,拉着裴真的手:“表妹,以后日子还长。你性子柔弱,若是二哥敢对你大声说话,你可别闷在心里,一定要告诉我们,我们都站在你这边。”说完她忽而又笑了,“不过我觉得二哥可舍不得。” 裴真点点头:“大表姐,我知道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问,“你给二表哥做的鞋子,能不能教教我?” 那特制的鞋桓灵起先做了几双,后来她离开建康,便把做法教给桓府里专门做鞋的绣娘。 她带着打趣对桓荧道:“阿荧你看看,表妹懂得心疼二哥,要亲自给他做鞋呢。” 裴真羞涩地笑了:“虽然我的手艺比不上府里的绣娘,但总是一番心意。” 桓荧也道:“二哥得高兴坏了。” 桓灵点头:“表妹,我真的要谢你。二哥现在能过得这么好,多亏了有你。” 虽然桓家每一个人都很关心桓烁,但家人与爱人能提供的支持终究是不同的。况且,裴真可是桓烁少年时期就心心念念的人。 如果没有那一场意外,在裴真及笄之后他们就会顺理成章地定亲,不久后便风风光光地成亲,不必经历这一番坎坷。 桓灵忽然想起来,她似乎还没给梁易做过鞋子。 —— 等到桓烁几人下值回来时,他要和裴真成亲的好消息已经在府里传了个遍。他笑着受了兄弟们的揶揄和祝福,忽然觉得从前一直逃避的自己好傻。 程素生怕这个傻儿子哪天又想不通了,叫人看的日子是越快越好,选了两个大吉,宜婚嫁的好日子,都在冬月。只不过一个是上旬,一个是下旬。 桓烁担心太仓促委屈了裴真:“阿娘,时间是不是太赶了?” 程素可不听他的去劝:“现下才八月,还有三个月,多多的金银砸下去,一定办得风光气派,绝不会委屈了真真。我前段日子给三郎备了些聘礼,可他那边还没个动静,便先给你用上。” “可是……”桓烁还是有些犹豫。他还记得家中兄妹几人成亲时的盛况,尤其是桓灵和梁易那场声势浩大的婚仪。 一辈子就一次的事情,当然庄重体面来得好些。 虽自己不在意这些虚礼,他却怕裴真觉得受到了慢待。 “可是什么?”程素苦口婆心,找了个让他无法拒绝的理由,“可是慧恩大师说明年与你们的属相相冲,不宜成亲。若要再等,那可要等到后年了。二郎,你年纪也不小了。你三叔和大哥在你这个年纪可都已经做阿耶了。” 她知道自己儿子的性子,他重责任,婚前他有可能突然又想不通了反悔,只要成了亲便不会再出其他岔子。 桓烁也实在不想再等两年了,于是婚期便定在了冬月下旬,还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 确实仓促了些,但桓家花费重金,还投入了多多的人手。是以准备的过程虽然忙碌,但并不慌乱,婚事有条不紊地推进。 —— 八月底,梁易一行人从万家村返回。燕时晴也跟着他们几人一起来了建康。 因为燕时晴还是第一次去王府,桓灵这个王府的女主人便也回去了。 她提前回去安排好一切,等着梁易他们回来。他们一行人是在下午到的,桓灵这才发现,林善居然也和他们一起。 想想也是。在梁家,林善与她的身份类似,确实该回去祭拜梁小水的父母。 不过一年多不见,燕时晴就比从前看起来成熟了不少。 桓灵真的难以想象,小小的她主动请缨去了瘟疫前线,在那里治病救人。 不过他们几人是快马回来的,赶路实在辛苦,她也就没有多问。 几人一起用了晚膳,其他人在王府都有屋子,她便给燕时晴也安排好了住处,让她早些休息。 安排好一切,桓灵回到屋里时,梁易刚刚沐浴完,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中衣,头发擦得大半干,还冒着湿漉漉的水汽。 女郎刚一进门,他就紧随其后将门关上。 桓灵还没察觉他的意图,摸了一把他的发尾:“怎么不把头发擦干?会着凉的。” 话刚说完,梁易的攥着她的胳膊将人拉到了怀里,紧紧地拥住。 脸贴着脸,互相能够感受到对方的心跳和温度。 女郎微微转头,唇瓣就贴在了一起。不知是谁先,两人很快就吻在了一起,难舍难分。 梁易的大掌搭在女郎那截细细的腰上,而桓灵捧着他的脸,动情而投入。 两条灵活的舌纠缠在一起,互相追逐嬉闹,好似缠绵的爱侣。 好不容易分开了,梁易又憋着坏来咬桓灵水润润的唇瓣,那双同样水润的明眸里清晰地映出了他的身影。 桓灵的眼里都是他! 梁易嘴角不自觉溢出笑,又想继续深入。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64节 桓灵柔嫩的手带着香气而来,梁易只亲到了香香的手掌,犹不满足地来咬那白皙的手指。 指甲上的蔻丹是中秋之前他特意给桓灵新染的,过了半个月,蔻丹的颜色已经淡了。 桓灵无奈地用另一只手捏住他的脸颊:“哎呀,先别亲了,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梁易说 不了话,眼神里透露出疑惑,加之那被女郎捏住的脸颊,怎么看都有些滑稽。 桓灵忍俊不禁地笑了。 梁易实在想不出来能有什么好消息,他也没意识到自己的样子好笑,还以为桓灵是在为她口中的好消息感到开心。 想到回乡之前的那次,桓灵对他说可以。他瞪大了眼睛,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望向了桓灵的小腹。 “你想哪儿去了?不是这个!” 女郎终于松了手,梁易的脸颊得以解脱。他的腮帮子被捏得有些酸涩,但此刻也顾不上去揉了。 “那是什么好消息?” 桓灵卖了个关子:“你要不要猜猜?我觉得你一定猜不到。” 毕竟可不是人人都像她这样独具慧眼。 “猜不到。”梁易老实摇头。他如今过得是神仙一般的好日子,又找回了姐姐,再想不到更美满的事情了。 他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的腮帮子,女郎的手就柔柔地贴到了他另一边脸颊:“我没有很用力,应该不会很疼吧。” 得到梁易的否认后,她靠进了他温暖舒服的怀抱里:“二哥和表妹要成亲了。” 梁易一时没反应过来:“裴家表妹?” “自然是真表妹。”桓灵倒是很理解梁易的状态,“二哥把心思藏得很好,可惜还是被我发现了。” 女郎嘴角微翘:“他们冬月就要成亲了,真好。” “冬月就成亲?” “是啊,不到三个月的时间,是仓促了些。”桓灵看着他的眼神就带着些不舍,“他们的婚仪,我肯定要在。” 而梁易马上就要离开建康继续北巡。 ----------------------- 作者有话说:实在不好意思,最近真是太忙了,更新很少,国庆前后就有时间了。 第152章 梁易大手温柔地抚摸着女郎的脸颊:“阿灵,正好你就留在建康。” 桓灵心里觉得很奇怪。 上次梁易打算独自离开建康前往钟离郡的时候,他表现得明明很舍不得,这次怎么这么爽快? 她食指戳戳梁易的胸膛:“为什么?你不想我和你去?” “不是。”梁易当然不想和她分开。 女郎鼓着腮帮子:“那是为什么?” 好在梁易很快解释了原因:“北巡只剩几郡,几个月巡查结束后,我也回建康了。” 而且桓烁和裴真的婚期至今只余下不到三个月的时间,而还未巡查的北地几郡比钟离郡还要远,来回一趟紧赶慢赶都要二十多天,桓灵实在不必去吃这个苦。 建康不仅富贵繁华,也比在外餐风露宿安全得多。 上次桓灵在彭城郡被人掳走那次,她受了不小的惊吓。那原本白皙无暇的手腕,至今还有一道浅浅的疤,用了许多祛疤的药膏也未能恢复如往常那样光洁的模样。 梁易仍觉得无比内疚,那次完全是因为他,可桓灵却没说过一句怪他的话。 听到梁易说以后就回建康,桓灵心中十分欣喜。她喜欢梁易,想与他长相守,但也想能留在建康与家人时常见面。 如今能够两全,便是一件大好事。 “真的吗?”女郎那双明眸就亮晶晶的,看向他的眼神中都闪着光,“太好了!阿姐以后也在建康,我们大家都在一起。” 自幼历经坎坷不幸的梁小山,终于苦尽甘来了。桓灵只要想想都为他开心,抿唇在他脸颊亲了一下。 两人说定后边的打算,梁易答应桓灵,若桓烁成亲的时候他不忙,会尽力赶回来。如果那时实在忙碌,在年前也一定会回来,和她一起过新年。 “那年前你可一定要回来啊!”桓灵认真看着他,仔细叮嘱。 梁易的所有亲人都在建康,一个人在外过年的话,那他也太可怜了。 “放心吧。”梁易亲亲她的脸,“你也多去看看阿姐好吗?她初来建康定居,我怕她不习惯。” “放心吧,我都知道。还有燕家妹妹,我会多关心她们的。” 从前肆意放纵的女郎,学会了包容与关心。 桓灵便又问了些他们此次回乡的事情,还没问完,梁易就又亲了过来。 桓灵也搂紧了他的腰,嘴上嫌弃道:“整天就想着这些事。” 话虽这样说,她吻过去的神情也很动情,明显也很喜欢。 —— 翌日,梁易一早就进了宫。桓灵醒来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 今日府里还有客在,她醒来有些着急地问:“府里有客在,怎么不早点叫醒我?阿姐和燕家妹妹那里,可都送去了早膳?” 金瑶笑着回话:“王妃放心吧,管家都已经安排好了。王爷特意叮嘱过,不许为了这些事扰了您休息。” 桓灵这才放下心来,由她们伺候梳妆打扮。 也真是奇怪,梁易总是有那般无限的精力。昨夜明明、明明睡得很晚,他却能精力满满地早早起来。 果然习武之人身体就是要强健些,桓灵在心里感叹,对金瑶她们道:“回来这些日子事多,我以后还是每日早些起来练五禽戏吧,你们也一起。” 二女都恭声应是。自从练五禽戏以后,她们其实也感觉到身体比以往更有力量,相比以往更不容易生病。 用过早膳以后,桓灵便去了燕时晴那边,同她问起了新昌郡瘟疫的事情。 外边温度适宜,微风阵阵,让人感觉到十分舒适。 “瘟疫多可怕,人人避之不及。你小小年纪,居然去了瘟疫横行的地方治病救人,真叫人佩服。当时听说那个大夫是你的时候,我们都不敢相信。你真是太勇敢了。” 燕时晴微微摇头,并没有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嫂子,我是大夫,治病救人是我的本分。如果这个时候,大夫都不敢冲到最前面,那新昌郡那些无辜染疫的人们又该怎么办呢?” “再说,其实也并不能算我的功劳。” 桓灵不解:“你这是何意?瘟疫的病方不是你献上的吗?” 燕时晴没有丝毫的隐瞒:“那个方子是我祖父和母亲多年研究所得,我自小便记性好,见过一次就记住了。” 桓灵反应了过来:“瘟疫的药方,难道是因为当年……” “没错。十四年前,万家村惨遭瘟疫肆虐,死伤无数。小山哥的父母,我的祖母,华二哥的家人,还有好多好多的村里人全都没能撑过来。那时我还小,根本不记得这些事。但我祖父和阿娘当年一直在村里竭尽所能地救治,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身边人一个一个死去。” 她的语气越来越凝重:“嫂子,虽然我不记得那些事情。可是身为大夫,看着身边人被病痛折磨却无能为力,一定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后来的日子,祖父和阿娘都没有再提起过当年的那场瘟疫,可他们却一直努力研究药方,从来没有停止过。祖父离世前,他们二人共同研究出了一个比较满意的方子。” “那日,我随太医院的太医们一起赶到新昌郡,虽然也全力救治,但病人们一时间并未好转。我就想到了曾见过的那个方子,当时已经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没想到歪打正着,比先前的药方效果都要好。” 她怕桓灵误会,又补充道:“我向陛下也说明了这件事情,陛下有意请阿娘入太医院,但她不愿意。她说这天下想进太医院的大夫多如过江之鲤,不缺她一个,而万家村只有她一个大夫。” 桓灵曾在万家村见过许多次燕大夫,她平日里其实并不爱说话,和活泼的燕时晴完全相反。 但就是这样沉默的一个人,却愿意为了万家村付出那么多,桓灵由衷地佩服。 “陛下知道阿娘不愿来的时候很遗憾,他遣人给阿娘送去了表彰,对祖父亦有追封。陛下还赏了阿娘好多珍稀的药材,阿娘可高兴了。” 燕大夫其实是特别纯粹的一个人,她爱医术爱女儿,一切尽在不言中。 “你的母亲 很伟大。也就是这样的母亲,才养出了这样勇敢优秀的你。” 燕时晴被夸得不好意思,脸都微微泛着红,同桓灵道:“嫂子,原先我是偷偷跑出来的。我在县里看到告示,陛下要征召天下大夫,组建医馆,全天下最优秀的大夫都会聚集在那里。我实在心动,又怕阿娘不许,便偷偷跑了。” 桓灵便想到了当年偷偷跑去追大军吵着要剿匪的弟弟,完全能够对燕大夫感同身受。 “偷偷离开,你阿娘不知道有多担心。你年纪这样小,又从未出过远门,所幸是安全到建康城了,不然你阿娘要怎么办?” 燕时晴垂下头:“我知道错了。后来我回去,得知阿娘不愿意来太医院任职,我又怕她也不许我再来建康。可她居然同意了。她说她尊重我的想法,也希望我能有更广阔的天地。” 桓灵一笑:“所以事情根本就没有你想得那么糟糕。” “对。阿娘说以后无论我想留在建康,还是回村里生活,她都支持我。” 桓灵见她没有父亲,却这样优秀勇敢,便邀她去桓家一趟:“我有件事情要拜托你。” 燕时晴摆摆手:“嫂子你怎么这么客气,什么事情直接说就是,还说什么拜托的话。” 桓灵微微垂眸:“我有个妹妹,她和离归家,有两个孩子。我想让她见见你。” 虽然她并未说明,但燕时晴也明白了。自己和那两个孩子一样,没有父亲抚养照顾。大约是想叫她的妹妹知道,没有父亲的孩子也并不比旁人少什么。 “这有什么问题,嫂子的妹妹一定和你一样温柔美丽。” 燕时晴过两日便要回医馆学习医术,桓灵便对她道:“我们明天就过去好吗?你多与她说说你阿娘的事情。” 燕时晴的神情就为难了起来:“我们要去桓家?” 她还以为是将那位妹妹请来王府,所以痛快答应了。但桓家可是一等一的高门大户,想必里面的人都极重规矩礼仪。 燕时晴不免担心起来,自己这样乡下来的没规矩的丫头,真能去桓府做客吗?她对桓灵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放心吧,你这么勇敢,我家里人都会很喜欢你,我家里人也都极好相处。不信你问华济,他见过我家里人。” 燕时晴便又痛快地应下来。能养出桓灵这样的性子,或许桓家人也和她一样好呢。 桓灵便高兴地和她说起来家里的事:“我妹妹的两个孩子是龙凤胎,特别可爱,极招人喜欢。” 说起孩子,她突然想起来万家村的万星,那个很喜欢和她一起玩的小豆丁,便问起了燕时晴她的情况。 “上次小山哥回去,给万星带了好多东西。听说那些衣料和玩具都是你选的,她可高兴了,说等她长大了就来建康找华济,到时候就可以和我们一起玩了。” 第二日桓灵便带着燕时晴回了桓家,怕她觉得不自在,她嘱咐桓煜特意邀了与燕时晴相熟的华济一起过去。 季年和他们在一处,当时便问:“怎么只邀请华济,不邀请我?”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65节 第153章 桓煜胳膊搭上他肩膀:“那就一块儿去。”随即他又有些疑惑,“你不是说马上就要离开建康,今日要出去逛逛,给你阿姐挑些建康时兴的衣料首饰吗?我这才没有叫你。” 季年嘴唇动了动,他还没说什么,华济就拉着他们出发:“又不是明日就要走,改日再挑就是。嫂子他们的马车都出发了,我们快跟上吧。” 这日没有太阳,几缕清凉的秋风卷起地上的秋叶,在地面徘徊着游荡。 因在城中,马车行进的速度并不快。三人骑着马慢悠悠地跟在马车后面,一刻钟之后便到了桓府正门口。 燕时晴独自一人从万家村来到健康,也进宫面过圣,还曾奔波于瘟疫前线,见过不少大场面,从来都是镇定自若。 按理说她并不该担心来桓家,可她怕在梁易的岳家给他丢了面子。 他们村里人已经从梁易那里得了许多好处了,不能给他添麻烦。 桓灵看出了她的不安,笑着拉过她的手道:“你真的不用担心,也不用一直瞧着华济那边。我妹妹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她早就想认识你了。” 这一路上,燕时晴起码不下五次地推开车窗确认华济还在后边跟着,桓灵都看在眼里,她也能理解,毕竟他俩自小一起在万家村长大,华济是燕时晴在建康最为熟悉之人。 “待会儿我们去我妹妹的院子里,华济不好跟着。但你真的不用担心,我妹妹很好相处,孩子们也很可爱。” 燕时晴便跟在她后面下了车,还略带不安地忘了华济一眼。华济笑着点头让她放心,她这才跟在桓灵后面进去了。 正如桓灵所说,她的妹妹人很好,身上带着浓浓的书卷气,亦有做了母亲的温柔亲和。 阿圆和阿满也乖巧可爱,阿满不需旁人搀扶,已能摇摇晃晃地走几步。软乎乎的小身子扑到桓灵的腿上趴着,小手摸上桓灵手腕上的臂钏,口中咿咿呀呀着。 “一、一” 桓灵:“阿荧,阿满还这么小居然就会数数了,果然我们桓家的孩子就是聪明。” 桓荧轻笑出声,“大姐姐,阿满是在叫姨母呢。” “她在叫我?”桓灵惊喜地将阿满抱起来,亲亲她肉乎乎的小脸蛋,“我们阿满什么时候学会叫姨母了?” “从前一直都只会叫阿娘,我今日说姨母会过来,她就一直念叨着,只不过还说不好。” 让一个刚满一岁的奶娃娃完整清晰地唤出姨母二字,也实在难为人。 没玩多久,孩子们都困了,桓灵便让乳娘带下去哄睡。 燕时晴说起了她和燕大夫的事情,相比于桓灵从梁易那里听到的,更具体更生动。 “阿娘是我们附近几个村里最好的大夫,我以后也要做个很厉害的大夫。” 桓灵鼓励她:“会的,你来到建康,能得天下名医指点,只要好好努力,一定会学有所成。” 燕时晴如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嫂子,我一定会好好学。” 桓荧的神情若有所思。 —— 她们一行人在桓府待到了下午才回去,桓煜送他们到正门口。 燕时晴一见到华济就走到他身边和他说 话,而华济身边的季年明显兴致也不高。 桓灵悄敏锐地察觉到了,悄声问身边的桓煜:“三郎,刚刚怎么了?季年不太对劲。” “刚刚二哥下值回来,我们遇见了。他说想和季年切磋一番。” 桓灵似乎明白了:“那他们切磋了?” 习武之人以武会友也是常事。少年明显没有多想,只以为这是一次平常的切磋。 “对,二哥赢了。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吧。”少年显然也很疑惑,“不过季年在军中比武输了的时候,明明一点都不在意,他可豁达了。” 桓灵微微一笑,没有和他多说:“可能今日他累了,毕竟二哥很厉害呢。” —— 九月初,梁易一行人准备出发,继续往北地巡视。 刚好桓煜也在家里和家里人一起热热闹闹地过了自己的十九岁生辰。 临行前一夜,梁易痴缠得紧,甚至有些疯狂。桓灵也温柔地包容着,直到夜深,月亮高悬于天上,整座王府才渐渐归于沉寂。 女郎看着梁易把那黏哒哒的东西丢出去,有些羞意。 可她实在没有力气,又任着人抱自己去洗漱。等到两人都一身清爽,桓灵靠在梁易耳边,语气轻轻的:“等你这次回来,我们就别用那个了。” “好,都听你的。”梁易尽力压抑方才又变得不平稳的呼吸,将桓灵搂进怀里,“怎么说这个?” 女郎也抱紧他的腰,一条腿挤进他两腿中间,小脸贴上他热乎乎的颈窝,“前日是三郎生辰,他也满十九岁了。” “他特意叮嘱我多注意表姐那边的动静,别让旁人捷足先登。”女郎笑了笑,“他之前同我说,觉得自己年纪已经不小,足够成熟了。他说三叔二十岁成亲,二十一岁就做了阿耶。我忽然想到,” 桓灵摸了摸他的脸,语气黏黏糊糊的:“你最快也要二十五岁才能做阿耶了,会不会有点可怜?” 梁易七月才过了二十四岁的生辰。时下盛行早婚,他二十二岁才成亲,不管在万家村还是建康城都算晚。 梁易失笑:“不可怜。” 一点都不可怜。 有桓灵相伴余生,他的人生已经超乎想象的圆满,梁易懂得知足。 至于孩子,若有当然好,没有他也不会觉得有任何遗憾。 桓灵明白他的意思,小脸在他怀里蹭了蹭,“快睡吧,明天要早起。” 梁易犹舍不得地搂紧她柔软的身体,桓灵也握紧了他粗粝的大手:“你要巡查好些地方,我都不知该把信往哪里寄。你可要记得给我写信。要是再像上次那样,我会很生气。 “不会的,阿灵,我现在已经会写信了。” 现在想想,梁易也觉得当初的自己好傻。 桓灵在黑暗中亲亲他的脸,语气很不舍:“明早你走的时候叫醒我,我送你。” 梁易应了下来,但是并没有打算照做。他不喜欢分别的场面,也不想扰了桓灵的好眠。 天还没亮,梁易便醒来了,女郎仍乖巧地在他怀中酣睡。 往后几个月都没这样的日子,他决定再给自己一刻钟,安静地睁着眼,一动不动地盯着桓灵恬静的睡颜。 一刻钟后,他小心翼翼抽出自己的胳膊腿,轻手轻脚地起身。 穿好衣裳后,梁易将打开的石榴纹床帐又扯得严严实实。哪怕等会儿天色大亮,桓灵也不会被日头扰了睡眠。 女郎睡着的时候不喜欢晃人眼睛的光亮,从前还因为这个和他生气。 做完这一切,他才准备离开。 他轻手轻脚走到了门口,却忽然听到了桓灵带着明显睡意的声音。 “梁小山,你怎么不叫我?”女郎气鼓鼓的,腮帮子也鼓起来。 桓灵原本心中惦记着梁易要离开这件事,本就睡得不大安稳,又听到他起身后的动静,自己醒来了。 梁易忙撩开床帐,桓灵已经坐起身。 她虽然还是板着脸,但却毫不犹豫地紧紧抱住了梁易的腰,脑袋也抵住了他的胸膛,脸颊无意识在他腰腹上蹭动。 男人的大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被她一把甩开。 梁易好声好气解释: “阿灵,对不起,我怕打扰你。” “傻子,怎么总是这么傻?刚成婚的时候也就算了,现在还这么傻。”女郎双手握成拳,锤了一下他的后腰。虽在生气,她的话语仍然直白,“才不会打扰我,因为我舍不得你。” “我知道,我也舍不得你。” 只是他和桓灵不一样,在认识桓灵之前,分别对他来说大多没有好结果。 他不喜欢道别,甚至有些害怕。 梁易坐了下来,将女郎拥进怀里,在她耳边温柔耐心地说了很多话。 桓灵终于被哄好,他也没有时间再停留。 天色已经不早了,他终于要动身,不舍地亲了亲女郎的唇角,这才离开了。 桓煜几人已经等候多时。 —— 梁易出发过后两天,桓灵便又搬回了桓家住。她喜欢热闹,才不要一个人住在空荡荡冷清清的王府。 桓烁和裴真的婚期时间紧,她回去了也能帮上些忙。家里的几个小娃娃都极可爱,日子倒过得有趣。 白日里热闹倒不觉得,夜里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想起梁易。想念他怀里的温度和热情,想他会不会又遇上什么意外。 但好在梁易和桓煜每到一个新地方便会给她们写信。桓煜的信里多是些新鲜的见闻,还有打听荀含芷的近况。 桓灵只和妹妹一起看了弟弟的信,将梁易的信收了起来,被好一通打趣。 “大姐姐是打算等一个人的时候再细细欣赏大姐夫的信对吧,”桓荧语气揶揄,“一定很想大姐夫了。” 她随即笑着站起身;“那我便不打扰你看信了。” 桓灵假作不在意:“哪有?”她拉着妹妹的袖子,“阿荧快坐下吧。” 桓荧没坐下:“大姐姐,正好我也还有事,真的有事。”她的语气又变得不正经起来,“刚好不打扰大姐姐一解相思。” 桓灵脸不红心不跳,等妹妹走了后,打开了那封信。 第154章 相比于平时,梁易的信倒把思念说得直白得多。直到如今,他的笔迹只能说是工整、能叫人认出写了些什么。 信上写着寒冬已至,唯觉被衾寒冷,不知桓灵是否也有此感。 桓灵红着脸将信放下。梁小山可真是,哪怕是最寒冷的冬日,他的身体也像一个热乎乎的火炉,暖和得不得了,又怎么会冷? 现下在信里说这种话,分明就是在不正经。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66节 梁易此次往北方去是为巡视,收到信的时候或许他已经去了另一个地方,桓灵就没写回信,只将信好好收了起来,放在枕边的一个盒子里。 不过,天气确实越来越冷了,桓灵的屋里烧了地龙,被子里还要放上好几个汤婆子。 建康城总是吹着带潮意的风,风里的水汽似乎要往人的骨头缝里钻,浑身上下都觉得又冷又湿。 冬日的阳光也一点儿也不暖。哪怕日头明晃晃地照出了清晰的影子,人身上也感觉不到暖和劲儿,仍是过分的凉。 尽管是这样的天气,桓家仍是忙得热火朝天,上上下下都紧锣密鼓地为桓烁和裴真的婚事准备着。 在这样凛冽的冬日里,全府上下也都喜气洋洋,幸福地忙碌。 婚期的前一日,建康城落了雪,飘飘摇摇的小雪缓缓洒落在地,很快就化了。外边愈发得冷,桓府的几个孩子都被拘在屋里,不能出门玩耍。 阿圆和阿满在自己的屋里还有个伴一起玩,可苦了四郎和小书墨,在自己的院儿里憋闷得慌,便也来了这边找阿圆阿满一起玩。 四郎穿得很厚,整个人圆滚滚的,一见到桓灵就迈着肉乎乎的小短腿扑了过来,乖巧地趴在桓灵的膝上,用奶呼呼的声音问:“大姐姐,大姐夫呢?怎么还没回来?” 四郎喜欢梁易得紧,每次看到桓灵都要问梁易在哪。 他脑袋上戴着一顶喜庆的虎头帽,桓灵想去摸他圆脑袋的手转了个弯,握住了他同样肉乎乎的小手:“大姐夫有事,等过年就回来了。” 四郎歪着小脑袋,想不明白:“那什么时候过年?” “什么时候过年?”小书墨也挣脱了乳娘的手,扑到了桓荧的怀里。 阿满本来正和阿圆一起玩球,见状球也不玩了,立刻也挤到了桓荧的怀里,生怕阿娘被抢。阿圆则依然安静地待在原地,见妹妹不玩球了,他就把球抱到了怀里转圈圈。 “过年、过年。”这是阿圆和阿满一起咿呀学舌的声音。 “过年还有一个多月呢,应该是三哥先回来。” “三哥!三哥!”几个小娃娃又都异口同声地喊起来了。 “唉!” 院门被砰的一声推开,门后是一张喜笑颜开的脸。 桓煜感动不已,将跑过来的小书墨举得高高的:“没想到孩子们都这么惦记我!” “三郎,你回来了!”桓灵姐妹俩都很惊喜,“一直不见你回,还以为你也不回了,要等过年才回。” 桓煜抱着小书墨大步走近坐下,脸上一直带着笑:“我是提前出发的,不过下雪路不好走,这才耽搁了。二哥和表妹成亲,我怎么能不回来?” 桓荧让人新上了一壶热茶,他连喝了好几杯才让身子暖起来。少年脸上都是皲裂的小口子,原本束好的头发也被风吹乱了,却俨然有了成熟行伍之人的气质。 “若不是实在脱不开身,大姐夫本也要回的。我一进门就遇上了大嫂,她说你们在这边,我衣裳都没换就先过来了。” 书墨坐不住,在桓煜刚坐下的时候就一溜烟跑走了,现在正和四郎玩球。 嗯,他们玩的正是原先阿圆怀里的那一个。 球被拿走了,阿圆也不生气,鼓着腮帮子迈着蹒跚的小步子走到了桓煜身边,眼神带着希冀望着桓煜,实在乖巧可爱。 桓煜看得满心怜爱,一把将他捞进怀里:“小阿圆,想不想三舅舅?” 阿圆乖巧点头:“想三、三舅舅。” “真是我的好外甥!”桓煜高兴地挨了挨他的脸蛋。 少年那张满是皲裂起皮的脸颊一离开,阿圆的小手就摸到了自己刚刚被挨到的地方,两条不明显的眉毛也皱成了毛毛虫。 桓煜虽然自小顽皮跳脱,但仍很懂礼节,张罗着要去给程素请安。 桓荧也打算一起去:“这几日天气不好,我也好几日没有带着孩子们去看大伯母了。刚好一起去。” 于是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往程素那边去。 外边下着雪,孩子们都被裹得严严实实。四郎和小阿满不老实地把手伸出来接飘荡的雪花,还想朝嘴里喂。乳娘把他们的手塞进去,他们又伸出来,如此不停反复。 小书墨怕冷,安静地缩在乳娘怀里。而桓煜怀里的阿圆,仍然用手摸着自己的小脸,脸颊圆鼓鼓的有些不开心。 桓灵觉得 奇怪,轻轻拿开那小手一看,小脸都红了一块。 “三郎,你看看,阿圆的脸蛋被你蹭红了,他难受呢,这才一直用手捂着。” 桓煜大惊:“原来是难受,我还以为阿圆害羞才一直捂着脸。我还想说,一个男娃娃这么害羞怎么行。” 桓灵叹了口气:“你们这些武夫,就不知道自己的脸有多粗糙。小娃娃的皮肤这么嫩,哪儿能用你的脸去挨着。” 桓煜不服气:“我从前也是细皮嫩肉的俊俏小郎君,如今只是被风吹得糙了些而已。” 桓荧嘴角漾出一抹笑,语气揶揄:“你们这些武夫,大姐姐,除了三郎还有谁?” 还有谁用粗糙的皮肤去挨她的脸? 桓灵:“阿荧,你也学坏了!” 几人一路说说笑笑到了程素院门口,正好遇见公孙沛,小书墨当即就要去自己阿娘怀里。 但公孙沛并未接过她,反而面带忧色,让乳娘们将孩子们都带了下去。 桓灵问:“大嫂,发生什么事了吗?” “进去说。” 原来,公孙沛手底下的人在库房发现了藏着的蒙汗药。未免打草惊蛇,她让人悄悄叫人将药换成了强身健体的药粉,而后按兵不动。随后竟见库房的一个小管事将药下进了明日办喜事要用的酒水里。 “明日二弟大婚,往来皆是建康高官名流,若是药倒这么多人,恐怕背后之人不止是针对桓家。” 程素:“沛娘,你让人盯住孙管事,别叫人跑了,再看看能不能发现他到底与谁接触?” “已叫人盯着了。” “已是正午,今日大郎他们都会早些回来,应该快了。” 如果府里有人被收买了,那么外边一定也有人盯着,倒不好现在就去把他们叫回来。 好在明日府里有喜事,他们很快就回来了。 听完府里的情况,桓沣了然:“恐怕是那些人,他们要动手了。” 饶是温和稳重的桓炎也有些气急:“本想再给他们几天喘息的机会,居然偏偏选在二郎大婚这天。” 桓灵不解地问:“阿耶,大哥,到底是什么人?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阿灵,你还记得之前与之押送回京的那伙贼人吗?” “我记得,就是之前收买威胁阿姐她们的那伙人。他们不是在彭城郡吗?” “他们在建康、彭城郡还有北方几郡都有势力,甚至联系上了北边的胡人。与之此次抽不出时间回建康,也正是因为这件事,他在北地剿匪。” “看来,与之在北边行动迅速,他们势力受损坐不住了,只能背水一战。” 梁易没和桓灵说过这些,她还以为他只是去巡视而已。此时听到他在外边同人交战,心紧紧地揪在了一起:“到底是谁?” “同昌伯司马弘。” 司马弘是前朝的魏王,司马慎的四叔。江临得禅位以后,善待前朝宗室,仍封了他一个爵位。 —— 翌日,大雪纷飞,桓府处处都装点上了红绸锦缎,挂满了红灯笼,在一片茫茫的白中显得愈发得似火般热烈。 裴真在两个月之前就已经搬离了桓家,和她兄嫂住在国子监附近的一座二进小院里。今日她便是从那里出嫁。 新郎桓烁穿着华贵的喜服,骑着他自己那匹汗血宝马,桓煜和桓炎一左一右伴着他。兄弟三人都高大俊朗,瞧着便令人开怀。 催妆诗是提前做好的,裴言也根本没难为人就将他们放进去了,他们顺利地接到了新娘,顺利地回府,顺利地拜堂。 宾客们说了许多吉祥话,桓烁笑得眼都弯成了一条缝,随即就开席了。 桓煜猛灌了几口酒,豪情万丈:“二哥,放心,今天我为你挡酒!” 他身边不知从哪里突然窜出来一个谢霖:“桓三,有我为桓将军挡酒,不用你。” “你怎么来了?我们可没给你谢家下帖子。”桓煜不想在大喜的日子和他吵,只小声问道。 谢霖:“我如今在桓将军手下做事,上官成亲,我怎能不来讨杯喜酒喝?” 他很快就挡在了桓烁前面,口气大得很:“今日都冲我来!” 几杯酒下肚,两个放出大话的少年都摇摇晃晃倒了下去,众人起先还在大笑:“两个少年都喝不得酒,还为新郎官挡在前面,真是仗义!” 他们都只当这是醉酒,可很快,附近几桌陆陆续续有人倒了下去。 没多久,桓府就被人团团围住。 第155章 就在桓府被叛军围住的同时,皇宫也不出所料地遭遇了进攻。 叛军从四面八方而来,手中的刀剑泛着寒冷的光,其中领头的就是身穿盔甲的司马弘。 “贼子江临,山野莽夫!篡我司马氏皇位,天道不容!吾今奉先帝遗命,尊太子为陛下,杀贼子,复皇位!” 随着他一声令下,诸多手下冲向了城门,呼声震天。 “杀贼子,复皇位!杀贼子,复皇位!” 喊声如雷,就连后宫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在皇宫刚被包围的时候,伺候的宫人们有过一时的慌乱,但他们很快就镇定下来,继续做着该做的事情。 无他,御林军转眼间齐刷刷出现,梁小水也带着她手下的女子卫队守在了皇后的宫殿外,整个皇城固若金汤。 仍在安睡的小公主被外面的动静吵醒,嘤嘤地哭了。她显然还没有睡醒,两只小手不停地揉着眼睛,瘪着嘴表达自己的不满与困意。 皇后徐筠将她抱在怀里,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的背,温柔地哄着。 江临捏了捏女儿软嫩的脸蛋,这才起身出门。临出门前,他却被才五岁多的儿子拽住了裤腿。 “阿耶,你做什么去?外面好吵。”江留宛如一个小大人一般。 江临果决的神情散去,露出慈父般的微笑:“阿耶去让他们别吵了。你在这里保护好阿娘和妹妹,能不能做到?” “能!”江留深感责任重大,瞬间挺直了胸膛。 不像江临长在市井,小太子江留自小便在这座威严肃穆的皇城长大。他还没做太子之前的记忆,也因年纪实在太小而淡忘。 所以相比于江临,他更像徐筠。他身上没有那些草莽江湖习气,更温和也更懂规矩,但仍有着与父亲一脉相承的责任感。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67节 尽管才五岁,他还是乖觉地拿着江临给他做的小木剑,像模像样地守在了殿门口。 守在殿外的梁小水对他道:“殿下,外面风大天冷,我送您去皇后娘娘身边吧。” 明明脸冻得通红,江留仍坚决地摇头:“小水姑姑,我不冷。”他挥舞着自己的小木剑,“我要保护阿娘和妹妹!” 外面动静实在太大,小公主江怀玉不肯继续睡,徐筠抱着她也来到了门口。 “娘娘,外面天冷。”梁小水劝徐筠进去。 可方才还哭着的小公主,来到外边就不哭了,圆溜溜的眼睛一转一转的。 徐筠就把她放下,让江留牵着她的手。 徐筠的声音仍然温柔轻缓:“这里听前边的动静更清楚些,我想在这里陪着陛下。” 他们本是父母之命的少年夫妻,将近十年的婚姻已经让彼此无比了解。 她知道江临心有成竹,所以并不担心外面会不安全。在这种时候,她也想离他更近一些。 —— 很快,宫门口的叛军就发现了不对的地方,他们本有内应,里应外合等门打开便可长驱直入。 可本应打开的第二道门并没有如约打开,先前冲进第一道门的先锋军全都被关在了瓮城里,城墙上从四面八方射来数不清的箭,如同下雨一样,还有许多的火把和大石头从天而降。 “不好!有埋伏,快撤!”还未进入瓮城的人察觉蹊跷。 但这话已经迟了! 身后桓烁和莫翰带领着黑压压的大军气势汹汹而来。 梁易离开建康中军后,出自南渡而来的北方士族的副帅莫翰接替了他的位置。而桓烁是南方大士族代表桓氏的儿郎。 南北 方士族之间的关系一直很微妙,直到桓谢联姻后才有渐好的趋势。可那段婚姻并没能维持太久。 但这次,桓烁和莫翰配合默契,很快就拿下了叛军。 司马弘的兵力本就不算多,又被梁易在北方削减了不少。他只想趁着今日杀进皇宫一举成事,到时那些摇摆不定的士族一定会投向他。 等先坐上了那个位置,再来谋算如何坐稳。 “桓烁?桓家不是……”话说到一半,司马弘就意识到不对,“你们提前察觉了?” “哈哈哈哈哈,桓烁,你姓桓!宣城桓氏是南方的大士族,可你如今竟然帮着这个泥腿子新帝对付我、对付旧主司马氏!” 桓烁被扰了婚事,满心都是烦闷,没有心思和他废话便一声令下。 司马弘带领的人几乎被全歼,他也受了重伤,骑着马如丧家之犬一样逃窜,桓烁追着他,却见他朝自己家的方向去了。 桓府正门,一名身穿平常衣裳的妇人以刀抵住身前女郎的脖颈,目光凶狠,一步步往后退。 那妇人好像是阿圆的乳娘!而女郎是自己的妹妹桓灵! —— 一刻钟前,桓府。 因提前有部署,桓府并未生乱,提前守在外面的人很快将围府的叛军拿下,只是今日的新人到底是被耽误了好日子。 程素、孟俞还有公孙沛都在外顾着大局,桓灵便和妹妹还有来赴宴的荀含芷一起安慰着裴真。 “表妹,事发突然,我们也是昨日才知道这事,只能临时递了消息过去,委屈你了。” 裴真手中握着喜扇,安静地放在膝上。她今日化着新婚的盛妆,比平时明艳得多,说出的话却依然善解人意:“大表姐,正事当前,旁的都是小事。我不觉得委屈。” 只是她有些担心桓烁,但正事当前,她不能说。 荀含芷打趣她们:“阿灵怎么还在叫表妹?如今该叫二嫂了。” 桓煜对她的心思已然明了,桓灵也打趣了回去:“我的记性不大好,就算表姐表妹都做了我家媳妇,恐怕这个称呼一两日也改不过来。” 裴真的脸更红了,荀含芷的笑意却有些僵在了脸上。 看来她心里还是没有接受桓煜,桓灵正打算说些别的缓和气氛。 这时,桓荧的侍女却突然慌乱地推开了门。 “二娘子,小郎君、小郎君他……”还不待说完,她就已经瘫软在了地上。 屋内几人被这话一惊,齐齐站了起来。 “阿圆怎么了?” “小郎君不见了!不见了!他的乳娘也不见了!” 知道今日人多且会出乱子,桓府的几个孩子都没带到外面,而是由乳娘在各自的院子里看顾。 本是为了他们的安全,可还是出了差错。 桓荧已经慌得六神无主:“怎么会,怎么会不见了?快叫人去找!” 桓灵拉住妹妹,轻轻晃着她的手腕安抚,然后问道:“你们仔细找过了吗?会不会是乳娘带着阿圆去找书墨或是四郎玩了?” 荀含芷和裴真也都露出期待的表情,期待阿圆只是被带出去玩了。 可不等侍女回答,桓荧先否定了:“不会的,若是要去,两个孩子一定是一起去的。” 这话提醒了桓灵,她忙问道:“阿满呢?阿满在哪?” “安全的,马上过来了。奴婢也已经叫人禀报家主和夫人。”侍女抹了一把眼泪,答道。 这时跟在她后面过来的抱着阿满的另一位乳娘终于到了。 桓荧抱了一下阿满,布满泪痕的脸颊贴了一下阿满的小脸蛋就把她交给了裴真:“表妹,你们帮我看着阿满,我去找阿圆。” 裴真赶忙应下:“二表姐,你放心吧,我带着阿满。你快去。” 桓荧匆匆离去,桓灵紧随其后。 外面得到消息,众人也已经开始寻找阿圆的踪迹。 桓灵一直搀着妹妹的胳膊,和她一起寻找。桓荧慌不择路,若不是桓灵扶着,已经摔了好几跤。 “外面都有人守着,阿圆应该还在府里。阿荧,你别太着急。” 迎面而来两名少年,也急匆匆地在寻人,是桓煜和谢霖。 “大姐姐,二姐姐,谢三说他好像听到了小娃娃的哭声。” 桓荧似乎抓住了救命稻草:“你当真听到了?” 谢霖也满脸焦急:“二嫂,我、我是听到了,可我不知道那是不是阿圆的声音,今日的宾客里面也有人带了小娃娃来。” 他的称呼不对,可此时谁也没有心思纠正。 突然,一声短促的婴儿啼哭声传来,很快又没有了。 “是阿圆,就是阿圆!”桓荧焦急不已,“我们快去找他!” 几人循声而去,果然见到了正欲翻墙而出的乳娘樱娘,怀里抱着的正是阿圆。 不过外面有守兵,她还没找到机会出去,又因翻墙时的动静闹醒了被她放了安眠药的阿圆。 她毕竟带了阿圆一年多,阿圆又是个极乖巧的孩子,安眠药她没忍心放太多。 尽管她下意识地捂住了孩子的嘴,哭泣声还是传了出去。 “樱娘,把阿圆还给我!” 樱娘是杀手,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很快又被果决替代:“不可能。” “我、我待你不薄,到底为什么?” “因为我本就不是什么乳娘,这孩子有桓谢两家的血脉,可是个香饽饽。” 她在这个时候选择带走阿圆,显然和今日的乱子有关。 桓煜和谢霖都掏出了刀剑,却又因那把逼近阿圆脖颈的匕首而退却,小人的脖子已经渗出了血,阿圆却还懂事的没有哭,只是眼眶里盈满了泪。 樱娘大喝一声:“把刀放下!” 桓煜和谢霖的脸上犹豫不已,桓荧生怕阿圆出事,泪水止不住地流:“三郎,放下刀!” 桓灵的泪也落下来了。这老天当真不公平,为何总是妹妹受苦伤心? 桓煜和谢霖对视一眼,无奈只好将刀剑放下。樱娘的匕首却还没有挪动半分。直到他们将刀剑用脚踢远,樱娘这才将匕首挪远了半分。 阿圆的伤口没有继续加深,可他只是个才满周岁不久的孩子,血红的伤口在他脖颈上实在太吓人,让母亲无法不失去理智。 “你放开他,放开他,换我。”桓荧已经做好了一命换一命的准备。 如果樱娘一定要带走一个人质,那她一定要把阿圆换回来。 “阿荧!” “二姐姐,你在说什么!” “二嫂,不要!” 几人异口同声呼唤。桓煜下定决心,手已经缩进了袖子里。 知道今日会生乱子,他提前准备了可以发信号的工具,是军中用的。 樱娘是训练有素的杀手,立刻意识到了蹊跷:“不许发信号,否则我立刻杀了他!到时候你叫来再多的救兵又有什么用?” 小娃娃的生命实在是太过脆弱,甚至不用她手上的那个匕首。只要她松手让阿圆跌到地上,都会造成难以挽回的严重后果。 她怀中的小阿圆似乎是感觉到了凝重的气氛,哭了一声。她脸上闪过片刻不忍,很快又狠下心。 杀手最不需要的就是真心。 桓荧仍在想办法周旋,她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樱娘,你放了阿圆,我愿意跟你走。” “我要你有什么用?”樱娘脱口而出,目光却定在了一旁的桓灵身上。 “要换,就用她换。” ----------------------- 作者有话说:没有坑,本来以为国庆有时间多更的,结果一半时间都在上班[爆哭]真的快完结了,在正文完结之前我应该会保持稳定的更新频率。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68节 第156章 “不行!”桓荧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樱娘却好似被提醒了,当真升起了对桓灵的兴趣:“梁易那般宝贝你,若是你在我们手上……”她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倒也不错。况且……” 她的话没有说完,桓灵有些不解,她抓自己去除了威胁梁易和桓家还有什么用? “樱娘,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阿圆他那么乖,你平日里带着他,他那样喜欢你,你怎么狠得下心?”桓荧不敢相信这个提前请来的乳娘居然蓄谋已久,她竟然让这样的人在自己孩子身边待了一年多。 桓府的乳娘都是提前请的,当时好几个家世清白的妇人被带到桓荧面前让她挑选。樱娘和她名字相似,瞧着也面善,就这样被定下来了。 现在想想,一切都是假的。多恐怖啊。 樱娘情不自禁低头看了一眼阿圆,怀中这个乖巧的孩子,毕竟亲自带了一年多,他是那样地亲近信任自己。 她在阿圆出生之前就进了桓府,听到了他的第一声啼哭,见证了他第一次翻身,长出第一颗牙齿,第一次学会爬,第一次蹒跚学步。 就算带着目的而来,就算是冷血的死士,面对最纯洁无瑕的孩子,也难免升起几分恻隐之心。 她有时也会想到自己那个刚生下就夭折的孩子,那是一个为了任务而生下的孩子,他的任务就是出生,好让自己获得进入桓府的机会。 如果他能活下来,该比阿圆还要大几个月,也会叫阿娘了。 生下来那个孩子的时候,她满脑子都只为了完成任务。可后来待在桓家,陪着阿圆一点点长大,想起当初的时候越来越多了。 桓煜急得不行:“谁都不能换!”他狠狠威胁,“现在放了阿圆,或许还可以留你一条生路。若是你一意孤行,桓家绝不会给你留活路。你当真要不顾一切与我们作对吗?” 谢霖也气急败坏:“你快放了阿圆!不然谢家也不会放过你的。” 樱娘却很淡定,丝毫没有被他们的话威胁,甚至还笑出了声:“我既做这样的事,就没有想过要活下来。”在桓家待了一年多,她对两名少年也有些了解,故意激他们,“桓家三郎果然如传言中一样性情天真,怪不得荀娘子不肯应你呢。恐怕是嫌你的性子还像个小娃娃。” “还有你,谢三郎。这孩子可不姓谢,与你们谢家有什么关系?你为何要这样上赶着讨好桓家?不如回家与你祖父说说,投靠我家主人。” 桓煜如今最烦的就是旁人说他小娃娃,简直气得不轻:“不许再胡说八道,赶快把阿圆放了!” 谢霖也冷了面色:“不管阿圆姓什么,他都是我的侄儿。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 樱娘嘴角又勾起莫名的弧度,似笑非笑地看着桓灵,等着她的答案。 “好,我和你换。但是你要先把阿圆放了。”桓灵不假思索答应了她。 自己是个大人,就算被她带走也还能求得一线生机。而阿圆是个才牙牙学语的周岁孩子,走路都尚且不稳当。若是他被樱娘带走,后果真的不堪设想,桓灵无法接受。 “你要走到我身边来,我才能把他放了。”樱娘不肯松口。 “可以。” “让人在门口备一匹快马,我在门口与你换。” “好。”桓灵都应下了。 樱娘手中的匕首死死抵在阿圆的脖子上,一步步往门口退。尽管桓府布下重兵,但阿圆的性命在她手上,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孩子的动作完全难以预料,若是以弓箭远攻,很可能会伤到阿圆。近战去夺孩子更是风险巨大。 “大姐姐,不要!”桓荧拉着她的手,不住地哭泣,“不要!别换了,我不要你去换!我们、我们想其他办法救阿圆吧。” “阿灵、”程素的眼里无比悲痛,谁的孩子不是孩子呢?做母亲的总是最心疼自己的孩子。 在场众人皆是难过不已,桓煜更是气得捶胸顿足,对樱娘破口大骂。 桓灵安抚地对众人笑笑,正如当年她决定嫁给梁易时安慰家人的那个笑一样。 同样是前途未卜。可那一次,她得到了一个敬她爱她的好郎君。这次前路却当真艰险万分。 樱娘缓缓地退到了门口,背抵住门,等着桓灵向她一步步走来。 桓灵没有再和家人说什么,走到她身边后被被一把拽过去。樱娘的力气当真是大,她感觉自己的胳膊都险些脱臼了。 在大雪中泛着冷光的匕首抵上了她的脖子,因方才动作力度过大而割破了娇嫩的皮肤,殷红的血立刻渗了出来,在周边一片茫茫的白中格外显眼。 在樱娘拽过桓灵的同时,她将阿圆放在了地上。 方才还不吵不闹的阿圆一落地便忽然放声大哭,樱娘脸色僵了片刻。 这时司马弘已经驱马赶到了门口,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桓灵身上,没人注意到他。 他拽着马绳飞身而下几乎是一瞬间的事,就在这一瞬间,他将刚被放在地上的阿圆捞到了怀里,同时一脚踹在了桓灵本欲按动金簪机关的胳膊上。 桓灵手中的金簪叮当落地,她的胳膊本就被樱娘拽得那一下弄得很疼,现在更疼痛不已,连动一下都不能。 她同荀含芷去明水县游玩的时候买了一只有机关的金簪,回了钟离郡后兴致勃勃地同梁易分享,这才得知梁易婚前便已经在王府给她准备了许多这样含有机关的首饰。 现在的世道不算太平,梁易想的倒是周到。 只是那时候她不喜欢梁易,自然也不喜欢他送的首饰,将那些饱含心意的钗环全都束之高阁从不佩戴。 这次梁易离开建康以后,她叫人将那些钗环全取了过来,每天一样换着戴。 本来,她只要轻轻拨动开关,金簪里的暗器就会立刻击发射中樱娘。桓灵没有拳脚功夫,樱娘对她没有防备,有一定可能成功。 可司马弘却窜了出来,不仅破坏了她的计划,还再次抢走了可怜的阿圆。 樱娘大惊,抵住她脖子的匕首更用力了:“你耍诈?本以为桓氏贵女只是娇滴滴的女郎,当真小瞧了你。” 见到司马弘,她的目光闪过一丝不自然:“主人。”她为自己辩解,“那个小的我本打算……” 司马弘没让她把话说完:“蠢货!一起带走!” 他们两个人骑马,用阿圆挡在前面,桓灵挡在后面。马儿跑得极快,就算有百步穿杨的本事,也怕伤到人,严阵以待的士兵们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就这样离开了建康。 —— 健康的追兵一直远远跟着,直到他们的踪迹在城外的密林中完全消失。 桓煜、桓烁还有谢霖一直紧紧跟在后面,满头脸的雪。桓烁身上甚至还穿着来不及换下的喜服,沾了血也沾了雪。 “二哥,怎么办?”桓煜焦急不已。 “山里不好找人,三郎,你现在立刻回建康去,再多叫些人来。多找些熟悉这边地形的人来带路。” “好!”桓煜领命而去,桓烁和谢霖继续带着人寻找。 —— 山道难行,雪势又大。司马弘受了伤,腹部的伤口一直在流血,便决定将桓灵他们带到了一个山洞。 桓灵发现洞里居然有一些吃的和其他生活必备用品,想来他们是早有准备。 司马弘将桓灵的手脚都捆了起来,用粗麻绳绕了好多圈,根本无法挣脱。桓灵的手腕脚腕很快就被麻绳磨红磨破,渗出的血又将麻绳沁湿。 桓灵是动一下都疼,外边大雪未停,冷得吓人。司马弘和樱娘吃了些东西,只给了她半块豆饼,而阿圆什么也没吃。 桓灵很担心,小娃娃的生命非常脆弱。再这样冷下去,阿圆很危险。 司马弘确保桓灵无法逃跑以后,才在山洞的深处找出了伤药,也不避人就敞开衣裳给自己上药。 桓灵记得梁易受伤上药的时候从来都不会让金瑶她们看到,司马弘可真是厚脸皮啊。 她一点也不想看司马弘,但为了了解伤情还是看了几眼他的伤口。腹部的伤口很长,不算太深,流出的血染红了衣裳,看着吓人。 司马弘虽然是司马慎的叔父,但他排行第十五,年岁并没有比司马慎大多少,也才不到三十 岁。 他虽出身司马氏,却有吸服五石散的恶习,五石散发作时更是荒唐至极。故当他到了适婚年纪开始大肆选妃时,处于适婚年纪的贵女们都迅速定下了亲事,生怕被他看上。 比如谢家的几位女郎,比如荀含芷。 他恶狠狠地瞪了桓灵一眼,语气又有几分得意:“桓灵,你从前眼睛都长在头顶上,从不对我们正眼相看,如今居然也落到了这幅境地。” 桓灵瞪了回去,没有说话。 他的怒火转向了旁边抱着孩子的樱娘:“简直是蠢货!别忘了你可是死士,方才竟然想放了这个小娃娃。他身上可留着桓家和谢家共同的血脉,还有用。就算没用,也可以杀了他,谢章那死老头子就是丧子丧孙再丧重孙,怕不是要气个一命呜呼!哈哈哈哈哈!” 樱娘面无表情:“属下知错。” 她的语气太平淡,没有忏悔的意思,这激怒了司马弘。 “你知错?莫不是装了几天乳娘,你忘记自己本来是做什么的了?” “属下不敢忘。”樱娘连忙跪下。 “你最好是。” “这可是谢霁的孩子,不都说他才学过人。可惜了……”话虽这样说,司马弘的语气显然很得意。 此处极为隐蔽,旁人一时之间难以找到。司马弘受了伤,眯着眼睛打算稍加休整再赶路。 今日如此颠簸,天气又十分寒冷。赶路的时候,雪花落到人的身上再化开,雪水全浸到了衣裳里,衣裳又湿又重,寒气几乎要侵入人的骨髓,大人都觉得难以忍受。 纵使阿圆是桓家几个孩子中最为乖巧的一个,平日里几乎不哭不闹,此时也不安难受地抽泣着。 闭着眼的司马弘被吵得难以休息:“吵死了,再喂一颗药,让他闭嘴。” 司马弘闭着眼不知道,桓灵却看到樱娘的手摸到了一包药又放下。 樱娘犹豫一番,最终道:“药不见了,可能是方才骑马颠簸掉了。” “蠢货,这点事都办不好。那就想办法让他闭嘴!”司马弘本就不是有耐心的人,疼痛和寒冷侵袭之下,更是对樱娘大声斥责。 “是。”樱娘将阿圆抱到怀里,一下一下轻轻安抚着。 感受到熟悉的怀抱,阿圆哭声明显小了,却仍偏着头在樱娘怀中找寻,被风吹得干裂起皮的小嘴巴一张一张的,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样子十分可怜。 桓灵知道,他这是饿了。 樱娘看了她一眼,对司马弘道:“属下将他带远些,就不会吵到您了。” 司马弘闭着眼点了头,桓灵看到樱娘将阿圆带到了离这里较远的洞口,背过身去,解开了自己的衣襟。 ----------------------- 作者有话说:修了一下文 第157章 司马弘并不敢放松太久,约莫歇了半个时辰,他就下令重新上路。 因为要赶路,桓灵腿上的捆得紧紧的绳子终于被解开,酸痛僵硬至极的腿来不及缓一缓,就又被拖着上路了。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69节 解下来的绳子又被系在了女郎细细的胳膊上,两条小臂被并在一起捆得紧紧的,没有一丁点儿活动的空间,很疼很疼。 司马弘走在最前面,牵着绳子,樱娘抱着阿圆走在最后。 司马弘本就是被发现后背水一战,已是到了穷途末路的亡命之徒。若不依着他,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桓灵不知道走了多久,从白天走到黑,又走到再次天亮,就那么一直走一直走,鞋已经全都湿透了,脚底的皮肤在雪水里泡得发白发皱,寒意透进了骨头里。 桓灵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罪。 那路比万家村的还要差一百倍,或者说根本就没有路,完全是在密林中穿梭,根本看不清脚下踩的究竟是泥地还是树枝或石块。 她尽力走得很重,留下更多可能被察觉的痕迹。她知道家里人一定回来救自己的。梁易不在,江临也不会坐视不管。 下了雪,路也滑得要命,走不好就狠狠摔一跤。桓灵记不清自己摔了几次,反正衣裳已经沾满了泥水,又湿又脏,胳膊和腿都摔出了伤口。哪怕是上次被人掳去,也没有这样难受狼狈过。 她也不知道要被带去哪里,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获救。但身边还有更弱小无助的阿圆,阿圆只有她了,她不能倒下。 后面被抱着的阿圆没有哭闹,不知道情况到底如何,桓灵很担心。 相比于桓灵见过的其他孩子,阿圆阿满本就缺了父亲的那一份爱。如今阿圆还这么小,却要吃这样的苦,桓灵很心疼。 他们走了三天,终于来到了位于深山中的一座别院。别院四周都被高大的树木遮挡,在远处根本发现不了,只有走到近处才能察觉。 别院不大,但仍有些司马弘的残部,桓灵看到有人在走动。 她被捆住手脚关了起来。司马弘的手下对她十分粗暴,这一路上她几乎没吃什么东西,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就那样被丢在了冰凉的地上,没有力气起来。 但看到阿圆被抱走的时候,她忽然迸发出一股力量,着急地挣扎着坐起。 “阿圆!阿圆!你们把阿圆带到哪里去?” 来到陌生的环境,阿圆也十分不安,又看到桓灵如此激动,他在樱娘的怀中哇哇地哭出了声音。 樱娘垂眸看了一眼,低声对司马弘道:“不若就把他放在这,要是一直哭,怕引来追兵。” “那就想办法让他闭嘴!去找药!”司马弘不想把他们关在一起。 旁边的人顿了顿,当真去找药了。樱娘沉默片刻后道:“他体弱,若是一直喂药,恐怕撑不了多久就……” 阿圆生出来的时候确实要瘦小些,但这一年多来精心养着,已经很很健壮了。 司马弘烦躁不已:“那就给她!好好守着这间屋子,别叫人跑了。” 樱娘这才解开了桓灵手上的绳子,把阿圆塞到了她怀里。 桓灵的小臂已经被捆得发肿,磨破的地方渗出血来,疼痛不已。这身特意为桓烁大婚而穿上的粉色新衣,胳膊处已经被血染红。 阿圆到她怀中之后便止住了哭声,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她刚抱着孩子坐下,刚拆下来的麻绳又被用来捆住了她的腿。她摸了摸阿圆的脸,冰凉无比。 “樱娘,能不能劳烦你送些热水来?” 樱娘没有说话,转身离去。桓灵叹了一口气,两只手互相摩擦着不那么冰了,再用手去暖阿圆的脸蛋。 在建康被精心养着的小娃娃,不过几天的功夫就被磋磨得不成样子。小娃娃的皮肤嫩,阿圆的脸蛋已经皲裂,嘴唇也干裂起皮,衣裳又湿又脏,没风寒起热都算身体底子好了。 阿圆还以为桓灵在逗他玩,配合地笑了,抓住桓灵的手指:“姨姨,阿娘、阿娘。” 孩子想娘了,桓灵也快哭了,但还是安慰他:“舅舅很快就会来救我们的,阿圆就可以见到阿娘了,一定可以的。” 阿圆好像听明白了,指着门口说:“舅舅、舅舅。” 过了一会儿,有人送了一盆热水来,樱娘在后边拿着干净的衣裳和毯子。 不用桓灵动手,樱娘熟练地脱去了阿圆的脏衣裳,用热水将他洗得干干净净,又给他换上了干净的衣裳,用暖和的毯子包了起来放到了床上。 随后,她将另外一身干净的衣裳放在桌上,解开了桓灵腿上的绳子:“换上。” 桓灵不安地看了一眼门口,樱娘走过去将门从里面闩上,语气淡漠:“都是女人,还怕我看?” 尽管这样说,她还是背过了身去。 桓灵迅速地换好了衣裳,樱娘重新把她的腿捆牢,将阿圆塞到她怀里。 阿圆大约是不觉得难受了,还对桓灵笑:“姨、姨姨。” 孩子何其无辜,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危险,桓灵心里一阵酸涩,暗暗发誓一定要保 护好他,一定要撑到家里人找到这里。 樱娘忽然走了,砰地一声把门关上,在外面落了锁。 阿圆被响声吓了一跳,桓灵忙揉了揉他的耳朵,他便又开心地咯咯笑。 他方才赶路的时候在樱娘怀里睡了一觉,此时还挺有精神,挣扎着从桓灵的怀里下去,在屋里迈着小短腿转了一圈才又慢慢爬回了桓灵的膝上。 他伸出小手摸了摸桓灵的脸:“一一、不开心。” 桓灵挨了挨他的脸蛋:“嗯,姨母不开心。但我会保护好你的,别怕。” 阿圆似懂非懂地点头,小手又抓住了她的头发。桓灵和妹妹都有一头柔软顺滑的乌黑长发,阿圆在家里的时候摸到妹妹的头发就会觉得安心。 桓灵其实已经筋疲力尽,恨不得立马睡过去,但仍强撑着精神陪他玩了一会儿。阿圆终于玩累了,在她怀中安稳地睡着。 阿圆一岁出头,已经有十几斤重。桓灵的手臂本来就伤得难受,又抱了他一个多时辰,现在是酸痛得动也动不了了。 突然,门被大力推开,怀中的阿圆也因为这动静被吵醒,哼唧着哭了几声。 桓灵起初还以为是摔门而去的樱娘,一抬头却发现是她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司马慎?”桓灵震惊无比,先哄得阿圆不哭了才又问道,“你和他是一伙的? “不是。”司马慎答得很快,好像生怕被误会。 “那你怎么会在这里?”桓灵并不相信他的话。 “阿灵,我、我是被带到这里来的。我都不知道是谁要带我过来。”他蹲下身把捆住桓灵双腿的绳子解开。 “你的意思是,你也和我一样是被绑来的。可我被捆住了手脚,你却能在这里自由行动,没人敢拦你。你说你是被胁迫带来的。谁会相信?” 桓灵嘲讽地笑了:“你不知道是谁?他要拥你做皇帝呢,你居然不知道他是谁?”桓灵觉得,司马慎大概是在装傻。 “阿灵,我喜欢音律、喜欢书画。若我对那个皇位真有执念的话,当初就是拼死也要阻止父亲禅位。” 桓灵:“你还记得为何他要禅位吗?” 当初,司马氏宗室作乱,烽烟四起、饿殍遍地,民不聊生。时为大司马的江临带人平定了叛乱,声望愈重,得禅位。 “桓灵,不要以妖言蛊惑!”司马弘忽然大步而至,冷声斥责。 “十五叔,是你!”司马慎简直不敢相信,“你为何要这么做?” “这天下,本是我们司马家的天下!江临不过市井莽夫,如何能让他安坐皇位?”司马弘把他往桓灵身边推了一把,“你不是喜欢桓灵吗?我把她给你带来了。桓家可疼她了,只要她成了你的女人,还愁得不到桓家助力?” “十五叔,你这又是何苦?”司马慎一脸痛苦,“我不需要。现在的生活很安定,我不想再折腾。” “你当那个劳什子安乐侯还当真上瘾了吗?你对得起自己的姓氏吗?” 桓灵:“正是因为你们司马家每个人都想做皇帝,才会丢了这天下。” “生在皇家不想做皇帝,那是孬种。” “十五叔,我不想做皇帝。”作为从前有资格继承皇位的太子,司马慎是个异类。 桓灵冷笑:“司马弘,所以你也想做皇帝?那你为何又要拥立司马慎?你不过是打着他的旗号聚拢旧部。若真让你们成功了,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他不明不白地死了吧。” “你们桓家可真是个见风就倒的墙头草。从前是司马氏的重臣,改朝换代转眼就攀上了梁易。桓灵,你性子那样高傲,在粗鄙的山野武夫身下承欢的滋味不好受吧?为了桓家,你也当真是忍辱负重。” 他说话当真下流,桓灵也气急了:“改朝换代是时势所致,难道是桓家逼着司马氏禅位的吗?你们司马氏的皇位不也是禅让来的吗?” “从前司马氏做皇帝时,这个朝廷是什么样子,百姓又过得是什么日子?日子过不下去了就会生乱,就连建康都被流民攻陷过。这就是你们想要的朝廷?” 第158章 司马弘冷笑一声,语气里尽是不屑:“桓灵,没想到你嫁了个泥腿子,居然真的也为那些人说话了?梁易把你的魂勾走了?你简直神志不清。不仅是你,你们整个桓家都是士族的叛徒!江临那厮登基后便在朝中提拔寒门,有功的武将不算,他竟还改了九品官人法,连文臣这边以后也尽要是些粗鲁无礼的泥腿子了!” “什么泥腿子?你说话放尊重些!若没有人在田野间耕种,你吃的食物从何而来?若没有人养蚕缫丝,你穿的衣裳又从何而来?” 以前桓灵并没有想过这些问题。可她成亲后和梁易一起去了许多地方,她看到了建康士族以外的生活。 她看到了万家村的人是如何劳作的,尽管生活艰辛,他们仍带着对生活的热爱与希望。她也了解梁小水从前被胡人治下的彭城郡是如何被逼到沙洲避世的。 她无法再熟视无睹,无法再冷漠。他们都是一样活生生的人,都该一样有尊严地活。 “桓灵,你真是太可笑了。你忘记了自己的姓氏,背弃了自己的先祖。梁易那种粗人有什么好?眼高于顶的桓氏女竟被他勾去了魂,处处为他说话?” “他有什么好?他比你们这种只知享乐奢靡的士族子弟好千倍万倍!他为人善良正直,品性坚定,他骁勇善战,从胡人手里夺回了不少疆土,会在史书上流芳百世。而你司马弘,你下流无德,你竟然为了一己私欲勾结胡人!日后必会被万人唾骂,在史书上留下千古骂名!” “史书?史书是由胜利者写下的。若我胜了,我想要史书怎么写,它就得怎么写!” “可惜你要输了。” 司马弘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死之前能拉着桓氏贵女陪葬,也足够了。还有你怀里的这个小娃娃,谢家最有前程的谢霁远走,他的孩子还没了。我觉得谢章知道消息的表情一定会很精彩。” “十五叔,阿灵说的是真的吗?”司马慎不敢相信司马弘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我这都是为了你!为了我们司马氏的江山!士族原先把持着政权,宗室苦啊。怎么到了江临做皇帝,他们一个个都乖乖听话了?从前你向桓家求亲被他们给拒绝,可江临下了旨,她桓灵还不是乖乖嫁了梁易那个粗野武夫,桓家还支持江临变法,帮着那些寒门之人往我们的头上爬。” 司马慎垂眸不语。 桓灵:“你当真不知道为什么吗?司马氏无权是因为,你们家本就是在士族扶持下才坐稳皇位的。” 而江临战功卓著,深得军心民心。新朝和旧朝是完全不一样的朝廷,无法相提并论。桓家支持江临变法,除去审时度势,也确实有桓灵的原因。梁易天然地和江临站在一起,而桓家的选择会影响桓灵的处境。 司马弘:“是又如何?反正现在大家都被江临压得死死的。你们愿意俯首称臣,我司马家的儿郎却有血性。” 桓灵:“你的血性就是勾结胡人?就是派人传我的谣言,就是威逼利诱无辜的百姓与你成伙做恶?”桓灵的手忍着痛一下一下拍着怀中阿圆,怕他被这场面吓到,无比轻柔温和。但她的质问字字珠玑。 司马慎不解:“十五叔,阿灵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都知道了?”司马慎也不装了,“对啊,我还以为那泥腿子听闻你与他人有染会勃然大怒。都是男人,谁受得了这个委屈?若是他气急对你动了手,那就有好戏看了。” 司马慎没想到他会做这样的事情:“十五叔,你怎么能这样?” 他的语气冷了些,对司马慎道:“可惜了,叔父本想拥你做皇帝,却被江临贼子提前察觉。但桓灵和这奶娃娃在 我们手上,也绝不会让他们好过。” 司马慎知道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他苦笑一声:“若放了他们,或许还能留个全尸。” 司马弘气急:“你曾是谨朝的太子,你为何如此懦弱?”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70节 司马慎做太子时,以仁善多才而闻名,皆言他“仁善有余,而果决不足。” 若能生在一个和平强大的盛世,他完全可以做一个没有举世瞩目功绩但也挑不出大错处的守成之君。 但他生在了这个烽烟四起的时代,掌控天下者,需有勃勃野心,需强势果断。 他自嘲一笑:“十五叔,我们司马家的皇帝,又有哪个不懦弱?你真觉得那样的皇帝做起来很舒心吗?” “你……”司马弘还没骂出来,就有人匆匆来报,“主人,不好了!好像有一队人在往这边过来。” “往后山撤!” 他让人抱走阿圆,又重新将桓灵的胳膊绑了起来,准备重新上路。 阿圆从前不认生,是个极好带的孩子,哪怕桓灵他们刚从钟离郡回来也都能抱着他玩。但这次在不熟悉的人怀里,乖巧的阿圆却一直哭闹不休。 司马弘想给他喂药,又怕小娃娃的身体弱,在这漫天飞雪中撑不下去。到时候他威胁的筹码便少了,于是他便将樱娘叫了过来,阿圆到了樱娘怀里果然安静了不少。 被带出别院外的时候,桓灵努力地张望着,希望能看到解救自己的人。可她只看到一片茫茫的白,并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身影。 司马弘注意到她的动作,笑得阴森:“在想什么?今日若是我死了,你也别想活。就看江临想不想让你活了。听说梁易与他很亲厚,但再亲厚也比不上杀掉我们重要吧,他大可再给梁易重新赐婚。桓灵,这就是你的婚姻,这就是桓家选择的路。你们又比我好多少呢?” 方才樱娘给阿圆换衣裳的时候顺便给桓灵带了一身,她浑身上下只有衣裳是干净的,脸沾了泥水,发髻凌乱,但发髻上的钗环仍璀璨夺目。 司马弘想到什么,从桓灵的发髻上扯下几支钗环,命令手下人:“从前边岔路用钗环将人引到崖边去。” “司马弘,你无耻!” 话音刚落,他就让人用布堵住了桓灵的嘴,布团将桓灵的嘴塞得严严实实,根本说不出来,更没办法将布团吐出去。 随后,他带着剩下的人押着桓灵和阿圆往后山仓皇逃去。 山上冷,雪也下得更大了,越往后山去路就更不好走,又陡又窄。 桓灵根本没有力气,简直就是被他们拖着在走,没走出多远就力竭跌倒在地,拽着绳子的人好似没有感觉,就那样拖着跌在地上的她继续走。 实在太疼了!好冷好冷,桓灵开始怀疑自己能不能撑到被救的那一刻。 如果真的遭遇不测,父母会难过得痛心疾首,妹妹恐怕会因愧疚而终身悔恨,其他的家人都会难过至极。而梁易…… 父母还另有大哥二哥两个孩子,有孙辈承欢膝下,桓家人会支撑着彼此。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梁易,他感情内敛不爱表达,别把自己憋闷出个好歹来。 桓灵不想死,她还有这么好的家人,有彼此深爱的丈夫,她还很眷恋这人世。 雪地寒凉,偏偏跌倒的伤口处又火辣辣地疼,疼得眼泪都渗出来。阿圆看到她的惨状,也大声哭了出来。 奔波逃命本就狼狈,司马弘烦躁不已,用力一巴掌扇到樱娘脸上:“快让他闭嘴!” 路本来湿滑难行,樱娘两只手抱着孩子,只凭两条腿艰难站稳。被他这一扇,身体被惯性带动,狠狠撞向了一旁的巨木,然后连带着阿圆一起倒在了地上。 “司马弘!他还是个孩子!”桓灵简直要心疼死了。 司马弘本就没有什么人性,这种时候更顾不上阿圆是不是孩子。追兵的脚步近了,他只觉得桓灵聒噪,高高地朝她抬起了手腕。 桓灵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挨过打。司马弘来势汹汹,她下意识偏过头闭紧双眼。 可预想中的疼痛没有来临,反而是司马弘发出了一声痛呼。 桓灵睁眼一看,他被一支箭射中了肩膀,鲜血立刻染红了衣裳。 救她的人终于来了!桓灵心中大喜,转头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远远拉弓的那个人,高大健硕,身姿魁伟,面容是那样的熟悉,怎么那么像梁易? 可这个时候,他不应该是在遥远的北地吗?怎么会出现在这不知名深山中的密林里? 又是一阵箭雨,这个时候桓灵和阿圆都跌倒在地,倒是方便了他们射箭。桓灵身边有不少人哀嚎着倒下,司马弘腹部又中了一箭,司马慎的胳膊也中了箭。 桓灵内心终于看到了得救的曙光,激动不已。 司马弘一把拽起桓灵挡在自己身前:“再过来一步,我就杀了她!” 他个头比桓灵高一些,只有上半张脸没被桓灵挡住。 一行人已经冲到近处,桓灵看得清清楚楚,那就是梁易!委屈的眼泪立刻就如断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地落下。 他身边还有桓煜、谢霖和一些桓灵不认得的脸,皆神情坚定。 “梁易,你还想不想桓灵活命了?快让你的人退后!否则我立马杀了她。” “不许伤她!”梁易弯弓搭箭,对准了司马弘的额头。 第159章 桓煜气狠狠的高声警告:“司马弘,你这狗贼若是敢伤我大姐姐半分,我必将你碎尸万段!” 谢霖也扬刀向他,眼神充满了愤怒:“若是他们有任何闪失,我们就将你剁成肉馅喂狗。不,喂猪!” 司马弘仿佛被他俩的话逗笑了:“桓煜,谢霖,莫不是我记错了你们俩什么德行。就凭你们两个自小惯会在女郎间撒娇卖痴的废物,也敢说这样的大话,真是可笑至极!” 桓煜似乎被他这话气狠了,长枪直指他的面门:“司马弘,你竟敢如此瞧不起我,有没有胆子过来与我单挑!” 谢霖双目圆瞪,也大声附和:“就是,你若还算个男人,就过来与我们单挑,躲在女郎背后算什么本事!” “你以为我和你们一样傻吗?你们两个傻子还真以为自己入了军营就成了战神了?不自量力。你们不过是靠着家族谋了军职的废物,真刀真枪打起来,你们最好不要躲在梁易后面。” “你……”两名少年的家世都是一等一的,以这个身份得到什么,确实很难说完全只靠自己的努力。不过桓煜是自己吵着要跟梁易一起从军的,谢霖确实是被家里人送进的营中。 桓煜从军两年多,梁易虽然照顾他,但没有在升迁上给他开后门,至今他只管着百余人。 谢霖虽如今武艺渐长,但被谢家送进营中的时候,他确实没什么功夫,只有家 族的声望。他们营中负责新兵分配的将官出身寒门,平日里最看不惯他们这些士族里毫无真本事的花拳绣腿,觉得他们不过是来军中混日子。听说谢家与桓家有龃龉,那名将官特意将谢霖分在了桓烁帐下。 桓烁并没有因两家的恩怨对他另眼相待,但这一年多他也没什么立功的机会,至今仍是一名普通士兵。 “谢霖,你二哥素有才名,你嘛自小就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好好待在泥地里也就够了。不然那时候你祖父为何要把你二哥接回来?”司马弘了解他们,可谓字字诛心,“还有桓煜,你们桓家在战场上丢了你二哥一条胳膊还不够,还要再送一条命才甘心是吗?” “狗贼,闭嘴!”谢霖看起来非常愤怒。 桓煜定定地望着他:“我二哥只剩一条胳膊,他是为百姓剿匪才受伤的,他是大英雄!那时的你还在建康醉生梦死。前几日在宫门前,只剩一条胳膊的他将你打得落花流水,如丧家之犬一般窜逃。司马弘,你都忘了吗?你有什么资格提起他?” 司马弘和两名少年对骂得火热,忽然一柄刀从侧面狠狠落下,瞬间砍断了他拉着桓灵的那条胳膊。 来人的刀法又快又狠,胳膊齐根断掉,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桓灵的半边脸上被溅上了好多血,眼前从一片白成了一片红,瘆人又恶心的红。 来不及反应,那只断手就那样搭在桓灵的肩膀上,她简直都要吓傻了,懵了片刻才慌忙拂去。 司马弘痛不欲生地倒了下去,却仍记得用另一只手将阿圆从樱娘那里抢了过来,他疼得站不起身,却仍奋力往旁边滚了几圈。 在他手臂断掉,桓灵脱离控制的那一刻,梁易他们瞬间飞一样地冲了过来。 女郎这一身的伤痕和血迹实在触目惊心,梁易远远看着的时候几乎压抑不住内心想将司马弘撕碎的冲动。可他要沉着,要以最安全的方式将桓灵救回来,再也不让她受到一点儿伤害。 “阿灵。”梁易心疼地将她拉起来,还来不及为她擦干净脸上的血迹就被女郎一推,“我没事,你快去救阿圆!” 知道梁易心疼她,但这哪是心疼她的时候啊。只要阿圆能平安救下,她这一身伤便一点也不觉得疼了。 谢霖不要命地朝司马弘的方向跑去,扑过去骑到了司马弘的身上,用力去拽司马弘箍着阿圆的那条胳膊。司马弘不在乎阿圆,箍得极其用力,他却怕大力争抢会伤到阿圆。 桓煜他们也和司马弘的手下激烈地打了起来。 司马弘仅剩的一只手很有力气,死死地抱着阿圆,孩子痛苦地哭嚎着,谢霖都快心疼死了,一膝盖狠狠压在司马弘胯.下。 那是男人最脆弱的地方,司马弘痛得说不出话,却仍不肯松手,反而和谢霖因争抢孩子在地上打了几个滚。 但他毕竟有伤,缠斗之下,谢霖终于将阿圆抱回了自己手上。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抱到阿圆,可他心中还没来得及欢喜,就发觉自己已经和司马弘滚到了一个斜坡的边缘,斜坡非常陡峭,上边有一层厚厚的雪,有些还结成了冰,非常之滑,人根本没有办法站稳。 而斜坡的尽头是一面悬崖,深不见底,掉下去绝没有生还的可能。 司马弘这家伙,这带着他拼命往斜坡那边滚,想和他同归于尽。他用力挣扎也无法摆脱,情况实在不妙。 “司马弘,你疯了,你要做什么?” 司马弘只一味带着他往斜坡那边滚。 谢霖看到附近的桓煜刚刚杀死一个叛军,空出了手来,他大喊一声:“桓三,接住!” 然后他便奋力将阿圆抛了上去,而他自己,即将和司马弘一起跌向深渊。 谢霖露出一个释然的笑。至少,至少他保住了自己二哥的血脉,他再也不是谢家最没用的儿郎。 桓煜飞身接住了阿圆,眼睁睁瞧着他们往边缘滚去:“谢三!” 他从小到大都讨厌谢霖,吵架打架对他俩来说是家常便饭。但桓煜从未想过要谢霖死。 司马弘已经滚到了斜坡处,双脚打滑站不稳。谢霖一只手死死抓住凸起的一块树根,但树根也很滑,他也快没有力气了。司马弘紧紧拽着他的腿,拼命地把他往下坠。 “能把你拉下去也不错,再死一个孙子也够谢章喝一壶了。”司马弘疯狂地大笑。 谢霖拼了命用脚踹他,司马弘的手渐渐往下滑,只能抓住他的脚腕。可他自己也被方才的动作带着往下坠,手臂渐渐脱力。 他真的没力气了,或许这一生真要结束在这里。 就在那一瞬间,谢霖想了很多,想自己为何不从小学武,那样现在就有很多力气可以撑着。他想自己拼命救回了阿圆,或许二嫂就不会那么生二哥的气了,他希望他们和好。 他想就算死了或许也只有二哥和阿娘会为他难过。 他最终也没能成为谁的骄傲,没能叫谁另眼相看。 他看到了一个年纪略大一些的自己在呼唤,亲切地叫他的乳名。 “阿耶……”是阿耶来接他了。阿耶牺牲的时候,他年纪实在太小,根本不记得阿耶的相貌。但阿娘说过他和阿耶生得特别像,以至于渐渐长大以后,有时候阿娘会望着他的脸出神。 他的父亲是在与胡人的战场上牺牲的,是大英雄!他没做成英雄,但也没给父亲丢人! 就这样死了,也不算太难看。 可忽然一只有力的大手拉住了他,拼命地把他往上拽。 眼前的父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梁易的脸,他的额头因过分用力而青筋暴起。求生的本能让谢霖的另一只手也抓住了梁易的胳膊。 梁易的胳膊本就有伤,很快渗出血来,但他手上的力道一点儿没松,谢霖被渐渐拉了上去。 可该死的司马弘还如寄生的藤蔓一般紧紧拽着他的脚腕,眼看司马弘的手又要攀上方才谢霖抓住的那个树根了。 头顶一阵阴影,而后脚下力道一松,一声惨叫响彻耳畔。 是华济,他发现情况及时赶来,果断挥刀砍断了司马弘往上攀的胳膊,人掉下去了。 司马弘的手下也基本被梁易带来的人解决,只余几个人在负隅顽抗。 “主人!”重伤的樱娘不顾一切地朝华济扑过去。瞧见这一幕,桓煜一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从地上捡了把刀用力掷出,直直插入了樱娘的心脏。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71节 他的力道很大,樱娘被带着向后倒去,仰头看见了漫天的飞雪,飘飘荡荡的好自由。她这从未为自己活过的一生,终于结束了。 “三郎!”在看到桓煜的刀飞出的时候,桓灵下意识大声唤他。可她也不知道自己唤这一声是做什么? 让他不杀樱娘吗?不可能,她的罪名绝不可能被宽恕。只是这几天,她看到了樱娘残存的恻隐之心。 至少她对阿圆绝非全无感情。她给阿圆哺乳,为他换了干净的衣裳。怕抱着阿圆的自己衣裳是湿的会让阿圆不舒服,所以也给了自己一身干净衣裳。 人心啊,实在复杂难测。 剩下的几个人也都被一一解决。季年和华济带着人在处理尸体,桓煜小心翼翼哄着怀里哭闹的阿圆,怎么也哄不好。 刚被拉上来的谢霖本来躺在地上喘着粗气,听到动静对他道:“一定是被吓着了,等回建康了要给阿圆求道平安符。” 桓煜:“神神鬼鬼都是骗人的。没想到你还信这些。” 耳边依然吵闹,大雪依旧纷扬。 梁易的胳膊在一滴滴往外滴血,可他全无感觉,快步奔向桓灵的方向,将朝自己跑过来的女郎紧紧搂进了怀里。 第160章 “你怎么会在这?你不是在北地吗?”不同于以往的温暖,梁易的胸膛此时也是湿的,女郎的脸贴上去,只感觉到一阵寒冷,但仍然让人安心无比。 “阿灵,我回来了。” 还好他及时赶回来了,梁易无比庆幸。如果他没有回来,桓灵受了这样的苦, 他也依旧在北地浑然不觉。 解决完北地的事情后,离桓烁的婚礼只有两天,他内心忽然升起一种强烈的想要回去的直觉。与以往持久的思念不同,那时他就觉得,非得亲眼看见桓灵在自己眼前好好的才能放心。 桓灵的脸庞和衣服上都是斑斑血迹,梁易手足无措地用袖子去擦,眼里氤氲着水光。 “怎么、怎么这么多血?阿灵,是不是很疼?” “大部分都是司马弘的血,”桓灵也瞧见了他胳膊渗出的血迹,着急地问“你胳膊怎么了?又受伤了吗?” “司马慎,你竟然也有份?”桓煜把阿圆交给谢霖,正想过来瞧桓灵的伤。 可少年正巧瞧见两人相拥的一幕,又不自在地别开了脸,一转头刚好看见了被华济制住的司马慎。 “参与不参与的,已经不重要了。”司马慎神色很从容。 江临已经有了光明正大杀他的理由,如今最不紧要的便是事实。好像他从未能对自己的人生有过选择,一步步被推着走到如今,半分回头的余地都没有了。 桓灵和梁易注意到他们的动静,也一起走了过去,梁易的大手紧紧将女郎冰冷的小手包裹住,内心止不住的心疼。 风雪漫天的日子里,桓灵应该待在建康烧了地龙暖融融的屋子里,舒舒服服地围着炭盆饮热茶。她不应该出现在这寒冷无比的山中,忍受着沾了泥水和血迹的脏污衣裳,刚刚从生死威胁中被解救。 司马慎没再对桓煜说什么,直到桓灵走到他面前,他才用平静得过分的语气道:“十五叔做的那些事情,真是对不住。还有我,阿灵,对不起。” 梁易握住女郎的手更紧了,心下有些不安。哪怕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脏污的衣裳沾满了泥水和血迹,那张温和的脸也脏兮兮的,司马慎看起来仍然温和有礼,气度从容。 尽管桓灵已经对他说过喜欢,梁易某些时候仍然会感到不自信。比如那些在桓家的风雅聚会上感到格格不入的时刻,比如现在。 桓灵想嫁的,原本就不是他这样的人。 桓灵觉得司马慎莫名其妙,牵着梁易的手也握得更紧了:“你发什么疯?你怎么对不起我了?” 从前在宴会上听到有人说她曾差点做了司马的点太子妃的时候,桓灵已经很烦躁了。现在司马慎这家伙又当着梁易的面和她说些不清不楚的话,倒显得他们曾经真有什么。 明明、明明就什么都没有啊。 这人明明就只喜欢书画音律,可谓痴儿,曾多次因为过于沉迷这些而被他的父亲斥责。从前每次在宴会上见到,他找自己也多是品鉴他新作的曲或画,没有旁的往来。 实则是因为桓灵在乐曲上的天赋很高,司马慎颇有知己之感,便经常找她探讨交流。司马慎作曲的水平也不差,只是桓灵经常觉得,无论是他的曲还是画,意境总脱离不了忧怨。 桓煜也成长了不少,听到司马慎的话立刻大声警告:“就是,你可不要胡乱攀扯。” “如果我提前知道十五叔这些事情,我一定会阻止他。还有当年,我不喜政务,唯爱诗书音律,引得先父责骂,这才求娶你,以期借桓氏巩固皇权,赢得先父赞赏。桓灵,你很无辜。” 那年的桓灵还未及笄,仍然天真稚嫩,就已经被当做政治博弈的筹码。只不过家人将她保护得很好,拒绝了求亲,也没有告诉她这件事。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却没有违背先父之命,差点将你也拉入泥潭。是我太自私了。” 司马慎目光沉沉,一字一句说出那时的真相。 梁易显得有些无措,他这才意识到,一直以来自己似乎误会了什么。 他以为曾经桓灵与司马慎有情,至少是有好感的。不止他打听到的消息,他也曾几次亲眼见过桓灵和司马慎说话,显得十分登对。 可当事人说出的话却不是那个意思。他垂眸望着女郎凌乱的发顶,心中思绪万千。 桓灵头微微朝他这边靠,在他耳边小声问:“他说话怎么奇奇怪怪的?” 司马慎听到了,嘴角弯起浅淡的笑意:“或许我原本就是个奇怪的人,又或许是因为,我太不喜欢自己这一生,又无力改变。” 谢霖撇嘴,扭头对桓煜道:“我最不喜欢听他说话,装模作样的故弄玄虚。” 每次他费尽心机出现在桓灵面前时,司马慎就会拿出那该死的画作或者乐曲请桓灵品鉴,他则因听不大懂而一句话都插不进去。他给桓灵带的吃食或礼物,女郎也没心思再看一眼。 眼下是一点儿机会都没有了,但谢霖觉得要不是司马慎,或许他从前在桓灵心里还能有些分量。 桓煜罕见地没有和谢霖唱反调,认同地点点头。他不喜欢谢霖,也不喜欢司马慎。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谢霁和司马慎这种装模作样让长辈喜欢的儿郎。 “阿灵,还好当时你拒绝了我。没有拉无辜之人下水,我的罪孽轻了些。你现在生活美满,这很好。”他忽然叫了一声梁易,“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情?” “你说。” 桓灵探究的眼神在他们俩之间转了一圈,司马慎到底想做什么? “我希望史书上,我的死因是病逝。” “拦住他!” 尽管在场的人反应迅速,但话音刚落,司马慎就带着决绝,用尽全身的力气撞上了华济横在他身前的刀,大股的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染红了好大一片雪地。 刀口在脖子上,人当场倒下就没了,眼睛仍然睁着,死死地盯着下着雪的天空。 谢霖愣在了原地,好一会儿才说出话:“他没装啊。” 尽管方才一片混乱间阿圆已经受到了太多的惊吓,桓煜还是眼疾手快地捂住了阿圆的眼睛,将这场混乱给孩子带来的心理阴影降到最低。 他这才有时间回应谢霖的话:“会不会,其实他一直没装啊?” 桓灵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眼睛瞪得大大的:“他死了?”太过惊吓让女郎的语言有些混乱,“他说、他没有……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现在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方才梁易他们兵分两路,桓烁和莫翰带人去了地上发簪指向的方向,听到动静才往这边赶,此时也到了。 “阿灵,与之!你们没事吧?司马弘呢?” “二哥,他掉下悬崖,应该没命了。” 看妹妹这一身血迹,桓烁只恨司马弘死得太早:“你们快去包扎伤口,这边我们处理。” 桓灵这才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对,夫君,你的伤。” “我没事。”梁易将女郎的手捏在手心,原本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嫩手指到处都是擦伤的痕迹,梁易眼底的心疼浓得都要溢出来了。 桓煜看得牙酸,走到后面推梁易往前走:“走走走,我们快走了。去先前那个院儿里,阿圆也饿了,给他弄些吃的。” “大姐姐,你身上有好多血。”少年说话都要带着哭腔了。 “大部分都是司马弘的。” “可是你的手也都破了,那么多伤口。让司马弘就这么死了还是太便宜他了,就该将他千刀万剐才对。” 桓氏贵女自小养得娇气,小时候从秋千上跌下去都要大哭一场。桓煜觉得,自己的姐姐永远也不应该吃苦。 “我们快些过去,你们好擦洗一下伤口。” 走之前,他还不忘把阿圆从谢霖的怀里抱回来,挨了挨阿圆的脸蛋:“小阿圆今天吓坏了吧,三舅舅带你去找吃的。” 谢霖就很后悔方才自己没想起去挨一下那脸蛋,不然就可以告诉二哥他孩子脸蛋的触感了。 —— 天阴沉沉的,风也越来越大。 已经是下午了,他们便回到了先前的别院,预备在那里休整一晚再回建康。 进别院以前,梁易先派人检查了一遍,果然抓到几个没跟着一起往后山逃去的人。他便又加派了人手在别院四周搜寻,或许还有些漏网之鱼。 这里没有干净的浴桶,梁易就叫人送了热水来,好让桓灵能够简单擦洗。他盯着女郎脱衣裳,眼里却一丝邪念也无,只有对那一身伤的心疼。 “待会儿要上些药。” 桓灵点点头:“真的很疼。” 她自小到大就没吃过苦受过罪,这一番已经到了身体能够忍受的极限,不过仍记得梁易的伤,“还有你的伤,也要上药。” 梁易很享受女郎的关心,嘴角不自觉上扬:“好。” 可当女郎身上的衣裳褪下,他看清了那一身伤。胳膊腿很多青青紫紫的磕碰痕迹,手腕被麻绳磨红磨破,还有数不清的擦伤。 他再也笑不出来了,恨不得将司马弘再杀千百遍,或许桓煜说得千刀万剐还是轻了些。 桓灵伸出胳膊,理直气壮要求:“你帮我擦,我不想动,我好累。” 他下意识用受伤的右手手忙脚乱地去够帕子。这人真是一点儿不在意自己的身体,桓灵无奈提醒:“用另一只手。” “哦。” 冬季天寒,山上尤其冷,屋里没有地龙。梁易怕桓灵着凉,很快帮她擦洗好,然 后细致地上了药。 伤口裸露在外的皮肤碰到药很疼,有强烈的刺痛感,女郎全程都皱紧了眉头:“你轻点,这是什么药?为什么涂着这么疼?” 她的表情委委屈屈的,疼狠了就往梁易怀里钻。梁易只能无措地往后退。 桓灵更委屈了:“我都这么疼了你还不抱我!” “不是,我衣裳脏。” 天知道梁易有多想将她搂进怀里好好安慰,只是现在女郎已经换了干净的衣裳,他的衣裳却是方才结结实实在泥地里滚过一圈的。 梁易好言解释,这才哄着她将所有的伤口都涂好了药。 一阵脚步声传来,然后就响起了一阵敲门的声音:“大姐夫,我来送衣裳。”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72节 少年方才让俘虏带路,找到了些吃的用的,立刻就送过来了。 桓灵躲在了床帐里边,梁易将门口拉开一条小缝取了衣裳。女郎很快穿好衣裳,催着梁易包扎:“快把衣裳脱了。” 梁易目光灼灼,眼里闪过一丝被调戏了的不自然,不出意外被女郎嗔了一眼:“我是说脱了衣裳包扎伤口!” 桓灵的伤虽看着可怕,但实则都不严重,只是些擦伤淤伤,用不了多久就能养好。而梁易右臂的这一道刀伤,深可见骨。从北低往建康的长途奔袭耽误了养伤,他也顾不上换药,方才又用尽全身的力气拉谢霖上来。 这条胳膊,实在是承受了许多。伤口完全裂开,那一块里衣已经被血浸得透透的,只是因为外衣是玄色的,瞧着才没有非常严重。 “流了这么多血!怎么又受伤了,我讨厌你受伤。”女郎鼓着腮帮子,虽然不高兴,但她仍然很小心地用热水为梁易擦拭伤口。 伤口也是桓灵给他上的药,上药对梁易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但桓灵知道这药涂上去有多疼。她便也照着方才梁易哄她的样子哄着梁易:“很快就好,不痛的。” 梁易没忍住笑,任由女郎给他的伤口绑了一个可爱的结。 这里能找到的干净衣裳对梁易来说都有些小,他穿了最宽大的一套,仍然感觉手脚有些施展不开。 “要不……”他目光投向自己刚刚换下来的衣裳。 “不行!那是湿的。” 他乖乖听话,但显然十分享受被管着的感觉。换好了干净的衣裳,才把桓灵搂进怀里,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彼此的怀抱,他又听见桓煜在外边叫门:“大姐姐,我来给你送炭盆了。” 好吧,这里真的非常冷,小舅子也是好心。 梁易打开门,两名少年并肩而立,谢霖虽然小一岁,但几乎已经和桓煜一样高了。桓煜抱着穿得圆滚滚的阿圆,谢霖端着暖融融的炭盆。 “找了这么久也只找到一个炭盆,我就把阿圆也带过来了。”桓煜要把阿圆往梁易怀里送,“大姐夫,你们带着阿圆吧,我带人去接应二哥他们。” 梁易:“我去吧。”他让开路让桓煜进去,对桓灵道,“我去一趟。” 桓灵知道他还有许多事要做:“去吧,注意伤口,别再受伤了。” 谢霖心酸不已,将炭盆送进去后,默默地跟在了梁易身后离开。 阿圆也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桓灵很惊奇:“三郎,你给阿圆换了衣裳?” 桓煜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后脑勺:“大姐姐你也太抬举我了,我哪儿会呀,是华济给换的。他说他以前就给弟弟妹妹换过。他换得可好了,阿圆都没哭,他还剪了件衣裳给阿圆做尿布,垫得可严实。我承认他在照顾孩子这方面确实比我厉害。他现在正在厨房弄吃的,我们小阿圆都要饿坏了。” 阿圆乖巧地靠在他怀里,摸着自己的小肚子,神情委屈:“三舅舅,饿,肚肚饿。” 说完话,阿圆的小嘴巴还一动一动的,假装自己在吃着东西。 姐弟俩都心疼不已,但此时又没什么吃的,只有桓煜带的胡饼。胡饼放了几天,又干又硬像石头一样,桓灵都难以下咽,更别说阿圆这样才周岁的小娃娃,只好先喂他喝些热水。 桓煜用热水给阿圆泡了一块胡饼,稍微软了些就喂给他。阿圆捧着桓煜的手大口大口咬着胡饼,吃得非常香。 “三郎,别给他吃那么多胡饼,当心积食。” 阿圆才一岁多一点,仍由乳母哺乳,寻常吃食也只给他用些温软易克化的粥汤,没有吃过胡饼。 阿圆眼巴巴望着胡饼被拿走,他似乎明白是桓灵不让他继续吃,委屈巴巴地望着桓灵,圆圆的眼睛里有眼泪在打转:“姨姨,饿。” “阿圆再等一等,华济叔叔在做吃的,待会儿就可以吃饱了。”桓灵不由得叹气:“以前谁能想到,我们桓家的小娃娃还要吃肚子饿的苦。” 桓煜:“不是说福祸相依吗,我们阿圆这次把一辈子的苦都吃了,以后就再也没有坎坷了。” 小半个时辰后,有人送来了吃食。这里食材有限,华济简单煮了干肉汤和麦饭,还熬了一锅肉糜粥,是专门为阿圆准备的。 桓灵本欲拿过勺子喂阿圆,已经被弟弟抢了先:“大姐姐,你先吃吧。我不饿,我来喂阿圆就好。” 他们寻人这一路虽也是几个日夜不曾合过眼,但一路上有胡饼可以充饥,倒是没饿肚子。 桓灵就惨多了,司马弘只给她一点点吃的,确保她不会半路上倒下。现在她只觉得非常非常饿,能吃好多好多东西。麦饭粗陋,她一直不爱吃,可此刻也完全不觉得难以接受。 —— 梁易去到后山之后,桓烁已经带人找小路往崖底去搜寻司马弘的尸体,还没有消息传来。他带着季年,又另点了些人准备往崖底下去帮忙。 还没下去,就传来消息说是找到了司马弘的尸体。但是把尸体从陡峭的小路运上来实在太难,桓烁打算从崖底另找一条好走些的路回建康,他们就不上来了。 梁易便叫人收敛了司马慎的尸体,先行秘密运回建康。 在回别院的路上,一路上沉默地跟在他身后的谢霖忽然开口:“我现在知道为何灵姐姐当初会那样说了。” 梁易的脚步一顿,等着他上前来。 “她说什么?” “就是两年前她生辰宴那次,我去见她。这件事你知道的。”谢霖垂下头,“其实当时她还有一些话,我没告诉你和桓三。” “她说,你是个骁勇的大将军,胜过我许多。当时我实在幼稚,听到这话心里很不服气。但现在,我觉得她说得对。今天,真的很谢谢你。” 梁易内心无比震动。他现在才发现自己所拥有的幸福比以为的多。原来,在他们刚成婚不久的时候,桓灵就已经会这样护着他了。 已是暮色黑沉,他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回到桓灵身边,于是便大步离开,没管身后的谢霖。 谢霖一抬头,发现人已经走出了好远,大声喊道:“我说谢谢你!” “知道了。” —— 梁易回到那座小院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透了,桓灵待的那间屋子里透出柔和的光,门口有人守着。 桓煜已经离开了,他问了一声。 桓灵柔软的长发披散下来,看见他眼睛就亮亮的:“先前阿圆吃过东西后睡着了,三郎就先走了,我带着阿圆睡觉。他才醒呢,现在精神得很。” 阿圆醒了也只是在屋里转了一圈就不动了,自己乖乖走到炭盆边的椅子边爬了上去,还招手叫桓灵也过去,当时就让女郎的心里软软的。 她捏着阿圆的小手:“小阿圆,姨夫回来了,快叫姨父也过来烤烤火。” 阿圆能听明白她的意思:“姨、姨树,火。” 梁易在门口稍站了站,等到一身的寒气去了不少才过去。他那双手刚伸出来就被桓灵捏在了手心:“手这么凉。” 梁易:“外边冷,在屋里待一会儿就暖了。” 女郎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脸也这么凉。”她两只手抱着梁易的手搓了搓,希望快点暖起来。 阿圆忽然开始朝梁易 身上爬,桓灵以为他是想让梁易抱,就对梁易道:“夫君,你看,阿圆也喜欢你。” 可是当梁易把阿圆抱到腿上以后,阿圆却伸出了自己的小手,学着桓灵的样子将手捂在了梁易的脸上,还搓了搓。 桓灵感叹:“阿圆可真乖。” 梁易心中也觉十分熨帖。阿圆在桓家的几个孩子中最安静,平时没有四郎和阿满那样黏人,存在感也要稍弱些。 可他才一岁,就已经懂得心疼人。桓灵觉得这一定是随了自己的妹妹,总不能是随了谢霁那个冷情冷性的东西。 但好景不长,到了要睡觉的时候,阿圆就变得十分不安,桓灵和梁易都困得不行了,他仍然不肯睡觉。 第161章 桓灵坐在床边,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身子无力地靠着旁边的床柱。梁易就让她先睡,说自己哄孩子就可以。 但桓灵仍然努力睁开了眼,打算和他轮换着来哄阿圆。阿圆起先是不肯睡,桓灵原以为是因为阿圆下午睡过一觉,现在精力旺盛一点都不困,就又陪他玩了一会儿。 可后面,都已经到深夜了,外面黑漆漆一片,除了呼呼的风声,一点儿别的动静都没有,阿圆还是不肯睡。他眉头紧蹙,肉乎乎的两只小手不停地揉着眼睛,明显困极了,却始终不肯乖乖睡觉。只要梁易抱着他坐在床上,他就开始哭闹。 梁易没有办法,只能抱着他在并不大的屋里一圈圈地走。 起先只要梁易是站着的就好,阿圆虽然不高兴,但只是皱着眉头,依旧不哭不闹。 但后来,哪怕梁易在屋里都快跑起来了也仍然无济于事,阿圆就在他怀里哭着叫娘,可怜巴巴的。 梁易的胳膊也有伤,伤得还不轻,只有没受伤的胳膊能抱着阿圆,桓灵怕他一条胳膊抱久了太累,就要和他换着抱。 可任凭她怎么说,梁易都没同意,他一直劝桓灵早些休息。但这样吵着,就算要睡也睡不安稳。梁易便寄希望于怀里的这个奶娃娃,盼着他早些睡着。 先前情况危急,他们的身体被逼到了极限,但也还能一直撑下去。眼下危险解决,身体也实在撑不住了,急需好好休息。 桓灵猜测:“我今天下午带阿圆睡觉的时候,他一直很乖,困了就乖乖睡了,睡前和醒来都没有哭。现在一直哭,是不是因为白天吓着了?所以他才会想阿荧?” 她不知道的是,这是小娃娃闹觉。白天谁带着玩都可以,但晚上睡觉必须要熟悉的人带着才能安稳入睡。 平时在府里,要不是妹妹亲自带,要不就是樱娘带他入睡。之前在路上的两晚,阿圆都是在樱娘的怀里睡着的,不哭不闹特别乖。 可现在,小娃娃的哭声在整间别院回荡。梁易站久了想坐一会儿都不行,他刚在桓灵身边坐下,阿圆哭闹着叫娘的声音就更大了。 桓灵实在没法子,塞了一缕自己的头发到他手上,毕竟姐妹俩的头发的触感很像,阿圆之前也主动摸过她的头发。 这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但依然无济于事。一直到后半夜,阿圆在梁易的怀里哭累了,才终于睡着。 阿圆的小脸哭得红扑扑的,仍有未干的泪痕,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生得和谢霁是真像,尤其是那双眼睛。 梁易轻手轻脚把阿圆放在床上,大气都不敢喘。战场上威武勇猛的大将军,面对这样一个奶娃娃却只能束手束脚。 桓灵则以极慢的速度和极轻的力道脱去了阿圆的外衣。看着他在床里边慢慢睡熟,两人不约而同长舒了一口气。 这带孩子可真是个苦差事。哪怕是阿圆这种白天一点都不好动的乖孩子,哄睡的时候也要将人所有的精力都耗尽。桓灵感觉自己现在站着都能睡着。 两人轻手轻脚在床外边躺下,终于感觉到久违的放松。虽然这床不大,垫的褥子也不够柔软,只是薄薄的一层。他们仍不约而同地觉得,此刻的休息得到的满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多。 只有一床被子,三个人都挨得紧紧的。阿圆虽是个小娃娃,但他身上暖融融的。桓灵就把自己的脚塞到了梁易小腿中间暖着,脑袋贴着他的肩膀,那种安心的感觉愈发强烈。 小夫妻的别后重逢,本应有胜新婚的甜蜜喜悦。但却是在这样难以预料的地方,刚刚经历了一场变乱,身边还有一个刚刚睡着不能惊动的奶娃娃。 桓灵只是抱紧了梁易的腰,轻声道:“梁小山,我觉得你以后会是个好阿耶的。” 梁易在黑暗中扬眉一笑,将握在掌心的小手送到唇边亲了又亲。才睡熟的阿圆似乎被这个动静吵到,哼唧了两声又翻了个身。 闹觉的乖孩子实在太难哄了,两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阿圆又醒过来。 还好小娃娃只是动了两下,没有睁开眼哭闹,呼吸声又渐渐平稳规律。 梁易干脆将一大一小都揽到怀里,大手在阿圆的背后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拍着,终于让他睡熟了。 而怀中的女郎,也早已安然睡去。 因怕阿圆半夜醒来的时候不方便,屋内的蜡烛没有熄。梁易能清楚看见女郎恬静的睡颜,额头和脸颊都有擦伤的口子。 女郎爱美,等回了建康,他一定要找来最好的药膏,确保这些伤口连一丁点儿的小瑕疵都不会留下。 身为丈夫没有保护好桓灵,让她受了这样的罪,梁易已经很愧疚了。虽然他做得再多,也无法抵消桓灵遭的罪,但他想为桓灵多做些事。 他心中思绪飘远,可怀中的女郎睡得正香,贴着他嘤咛了一声,而后阿圆也哼唧了一声。 梁易拍拍这个再拍拍那个,忙碌又幸福着。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73节 他忽然觉得内心酸酸软软的。若是以后能和桓灵有一个孩子,他们一家三口也会如此吧。那个孩子一定要像桓灵,他也会努力做一个好阿耶。 睡梦中的女郎脸埋在他颈窝,彼此的体温和心跳都那样清晰。他慢慢靠近,温热的唇在女郎的额头上贴了又贴,终于才放心入睡。 第二天,大雪停了,对要赶路的他们来说是个好消息。天刚亮,桓煜就已经在外边敲门叫他们起床。 冬日天短,他们要早些出发,才能在白天多赶些路,尽量早些回建康去。 梁易便在女郎温软的面庞上亲了一口,可约莫最近实在是太累了,觉轻的桓灵这次并没有因为他的动静醒来,只是翻了个身就继续睡了。 他只好轻轻将桓灵推醒,被推醒的女郎双手勾住他的脖子,睡眼惺忪:“我还好困,我们再睡一会儿吧。” 梁易当然想和她再睡一会儿,可这里条件实在太差,实在不宜久留。 “要出发了。”他拿过桓灵的衣裳给她套上,桓灵趁机闭眼靠着他眯一会儿。 衣裳穿好,她也彻底清醒过来,没再吵着要睡,开始迅速洗漱。梁易就趁着这个时间给阿圆穿衣裳洗漱,然后随意用清水洗了一把自己的脸。 华济早起做了早膳,大家都聚在一块儿用。谢霖到得早些,胡乱用了些东西填饱肚子,等桓灵他们过来的时候,他就从梁易怀中接过阿圆,哄孩子用早膳。 这种桓府的日常,于他来说是难得的机会。所以尽管十分困倦,谢霖仍然十分艰难地早起,就是为了这个时候能抱到阿圆。 可怜的阿圆在山间吹了几天的风,昨天还哭了好久,又一直没有用面脂涂脸,小脸蛋已经发红皲裂。 梁易自己的脸也是同样的情况,比阿圆严重。但他刚坐下就瞧着阿圆的脸蛋问华济:“有猪油吗?” 猪油可以润泽皮肤,华济明白了,很快从厨房取来了猪油递给谢霖,让他给阿圆涂上。 皲裂的小脸就算是洗脸也会因水的触碰而难受,更别说往脸上涂猪油。阿圆不肯配合,开始在谢霖的怀里挣扎哭闹,谢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给他涂了一点点。 在桓煜的印象里,阿圆一直很 安静,不哭也不闹。这么乖的孩子突然哭闹如此厉害,那一定是因为谢霖这个笨蛋不会带孩子。 他语气怨怪,眼神不满:“谢三,你怎么这么笨啊?连孩子都带不好。让我来!” 谢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和阿圆亲近的机会,没想到却被孩子如此抗拒,不禁灰心丧气。 “我、我也不知道啊,我轻轻涂的,都没用力气,阿圆怎么哭了?” 桓煜幸灾乐祸:“那就是因为他不喜欢你。阿圆,来三舅舅这里。” 下一瞬,少年傻眼了。他给阿圆的小脸上轻轻涂上猪油的时候,乖孩子哭得更大声了,一边哭一边叫娘,仿佛受到了虐待。 小小的阿圆的脸好痛,风像刀子一样刮,他的脸一碰就痛得不行。有个怪叔叔给他的脸涂了东西,脸更疼了。他以为三舅舅是来解救自己的,但是没想到三舅舅居然也给他涂痛痛的东西。 小娃娃感受到了信任的崩塌,可不就哭得更厉害了。 谢霖简直要笑出声了:“你还说我笨,你看看你。阿圆哭得这么厉害,你还是把他还给我吧。” 他只说当下,但桓煜却警惕得很:“你想都别想,阿圆是我们桓家的孩子。让你看看已经够仁慈了,别再有不该的奢望。” 两人针锋相对,桓煜坚决不同意再把阿圆给谢霖抱,谢霖也毫不留情对他冷嘲热讽:“既然你说阿圆哭是因为不喜欢我,那在你怀里哭得更厉害,岂不是更不喜欢你?桓三,你可真是不讨人喜欢。”他语气贱嗖嗖的,故意惹桓煜生气,“怪不得小时候,荀姐姐把她亲手编的花环给我戴。” 果不其然,桓煜简直要气死了。谢霖小时候仗着年纪更小,没少在女郎间撒娇卖乖,得到了花环还要在他眼前炫耀。 好在他的好兄弟华济很仗义,替他解释了:“阿圆脸皴了,碰一下就疼,你们给他涂东西,他不舒服当然就会哭。” 桓煜和谢霖两人虽然从小到大都互相讨厌,但某种程度上来说,两人在某些方面很相似。比如,他们几乎从不怀疑自己。 谢霖自信多了:“我就说不是我笨。” 桓煜垂着的头立马也抬了起来:“我就说,阿圆怎么会讨厌我?”他将阿圆举得高高的逗他,“阿圆最喜欢三舅舅对不对?” 小娃娃都喜欢这样玩,阿圆乐得咯咯笑。 谢霖暗暗腹诽,他这个三叔当得可真是窝囊!都怪二哥!要是没有当初的事情,现在二嫂和孩子们都还住在谢家。 那时,就是桓煜求着他要看孩子了。二哥从小争气,怎么偏偏在婚姻上栽了这么大的跟头! 桓灵:“昨夜阿圆也一直哭,哭着叫阿娘,差不多到后半夜才睡。” 华济解释道:“嫂子,他这是闹觉呢,没有平常带着睡觉的人在身边,小娃娃都这样。” 桓灵这才明白了原因:“那岂不是今晚还会这样?” 梁易给她盛了碗粥:“我们快些赶路,争取明晚前回建康,最多就这一晚了。” —— 用过早膳他们便上路了。山路难行,雪后更是湿滑泥泞,清晨没有阳光,十分寒冷,手指都要被冻僵。 桓煜都怕自己抱不稳孩子,裁了布条将阿圆牢牢捆在自己胸前。梁易没受伤的那只手拉着桓灵。 他们一开始走得不算快,但到中午日头出来后,众人的身上都暖了些,速度也变快了。 这一晚,他们找了避风的地方扎起帐篷,好在人多,轮流着哄阿圆也没觉得那么难熬,还有个擅长哄孩子的华济出了大力。 第二日,离深山越来越远,路也越来越好,他们赶路的速度快了不少。回到大路之时,路边已经有马车提前等着,里边备了炭盆饮食和热水。 终于能不那么难受地赶路,在大路上马车一路疾驰,紧赶慢赶在城门关前入了城。 终于回到健康了,桓灵的心情肉眼可见地轻松起来,还有心思投喂梁易一块肉干。 梁易怀中的阿圆看到了,也想要,指着剩下的肉干朝着桓灵甜甜地笑:“肉肉、肉肉。” 但这东西太硬了,小娃娃不能吃,桓灵就给他递了快松软的甜糕。这种能自己吃的东西,阿圆不喜欢别人喂,两只手抓着甜糕吃得很香。 到了王府和桓家之间的路口,马车停了下来,阿圆回桓府就要在这里下车了。 车门打开的瞬间,桓灵也看到了外边的情况。不过几日,建康已经看不见那场大乱留下的痕迹。 桓煜下马,过来接过了阿圆,同他们道别:“大姐姐,大姐夫,那我先带阿圆回去,家里人恐怕都要着急死了。” 阿圆在马车里闷了这么久,一出去就如同鸟儿回到了广阔的天空,整个人都开心多了,好心情地把自己吃剩的甜糕喂到桓煜嘴边。 桓灵:“你快带着阿圆上车,别叫他吹风。” 和桓煜说了几句话,桓灵的马车就往王府的方向去了。 谢霖骑在马上,沉沉地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这一番可算是死里逃生,但他不打算告诉自己的阿娘,否则阿娘又得哭了。 桓煜那张嘴在面对他的时候是不饶人的:“谢三,你傻了?这么冷你还不快些回去,就喜欢在这吹风是吧?没见过你这么怪的人。” 谢霖气不打一处来,白眼都要翻上天:“你知道什么?我走了。” 他催马离开,桓煜也抱着阿圆快步上了后边的马车。 在路过骑马的少年时,桓煜推开窗,语气淡淡对他道:“你拼死救阿圆的事,我会告诉家里人的。” —— 桓灵一行人回到王府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但整座王府仍然灯火通明,有许多人在等着他们平安归来。 桓灵一下车,金瑶和银屏就哭着迎了上来。女郎笑着安慰:“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要笑才对!” 金瑶和银屏自小跟在她身边长大,情谊深厚,是心疼她才会如此。见她如此乐观,二女也不禁转悲为喜:“对、对,回来就好!” 因为已经提前派人传了消息回来,所以江临遣太医提前来了王府,就等着给他们看伤,还贴心地安排了一男一女两名大夫。 那个女医原是一位老熟人,看到桓灵她们都好好的回来了,燕时晴激动不已。 “太好了,嫂子,小山哥,你们都没事!”她拉着桓灵左看右看,“你的伤在哪儿?快和我回屋里看看!皇后娘娘让我带了好多药来。” 另一名太医也拉着梁易要给他看伤,虽然梁易一再表示自己的伤并不严重。 “王爷,陛下特意嘱咐,一定要尽心为您诊治。若连伤都看不到,下官恐怕无法向陛下复命。” 梁易总是如此不在意自己,桓灵看向他的眼神也严肃了不少:“快去给太医看看,伤口那么深还说不严重。” 燕时晴也劝他快去看看:“小山哥别觉得从军之人身体强壮,就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习武之人身体消耗大,更应该格外注意。小水姐可是特意嘱咐过的,要你好好看伤。我只会给她照实说,不会帮你隐瞒。” 于是夫妻二人分别进了不同的屋子看伤。 燕时晴关上门,桓灵撩开袖子给她看自己的胳膊:“其实我这都是些淤伤和擦伤,就是疼了些,实则并不严重。” 看这样简单的伤口对燕时晴来说不费神,她很快就得出了定论:“这伤如果对从军之人来说确实不大严重。”她语气止不住的心疼。“可是,嫂子,你哪里吃得了这样的苦头。” 桓灵去到万家村的那个冬天,燕时晴的世界受到了冲击。 ----------------------- 作者有话说:完结倒计时[害羞] 第162章 在燕时晴看来,远道而来的桓灵是那么温柔美丽,说话的声音如百灵鸟一样动人好听,行走坐卧也皆有风度。她为人和善,出手又大方,村里人也都非常喜欢她。 若说村里人对她有什么不认同, 就是说她过分娇气。不会做饭,遇到泥地都是小山哥背她过去,把自己的男人当奴仆支使。 但燕时晴知道,那些人只是不了解内情。小山哥为她做这些事情是心甘情愿。 这位美丽的姐姐还同自己说了很多有关外面世界的模样,燕时晴得以知道在小小的万家村乃至她以为很大的溪县之外,还有更大更广阔的天地。 桓灵声音平静:“到了那个境地,我就只想着自己要活着,也就没什么不能忍受的。况且,当时还有阿圆在,他还那么小,我一定要保护他,我不能放弃。” 燕时晴明白了:“就像那时我去新昌郡的时候,起初只凭着一腔孤勇,后来面对那样严重的瘟疫,心中其实也没有底气,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好在她们的结果都是好的。 燕时晴还给了桓灵新的一瓶药膏,据说涂擦伤不会留疤,能让肌肤光洁如初。 “真的不会留疤,前些日子我切药材不小心伤到了手指,就是用的这个药。”她伸出手给桓灵看,“嫂子你瞧,就是这里,真的一点疤都没留下。” “确实没有,这药真不错。” 桓灵虽然笑着和她说话,但一脸倦容。燕时晴知道她累,虽然还想再和她说说话,还是打算先离开。 桓灵留她住下:“天黑了,你就在王府住吧,你从前住的屋子都给你留着的。” “好,我先去看看华二哥。万叔和婶子给他寄了好几次信,都在我这儿攒着。我去拿给他,他们都很盼着他的回信。”燕时晴也没推辞,背着药箱离开了。 金瑶和银屏方才一直在旁边守着,看到桓灵的一身伤就又忍不住泪了:“王妃,我们都快要吓死了。还好您被救回来了。” “这些伤是有些疼,但能平安回来,我已经很庆幸了。你们快别哭啦,这点小伤几天就养好了。快去叫厨房传膳,我饿了。” 金瑶忙擦干眼泪:“奴婢这就去,您想吃什么?” “我现在觉得什么都好吃,就让厨房做几道我爱吃的菜,再上一道汤就好。”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74节 —— 一起用了一顿热腾腾的丰盛晚膳,桓灵洗漱好的时候,梁易已经将被窝暖得热热的,看到她就把暖热的地方腾出来。 桓灵跨过他的腿,在床里边坐下,用被子盖住下半身,自然地将擦头发的巾帕递给他,梁易也熟练地擦起那一头长长的湿发。 女郎给他看燕时晴送的药:“晴妹妹说这个药涂着不会留疤,待会儿你帮我涂。” “好。” 舟车劳顿后又吃饱了饭,桓灵觉得很困,就面朝着梁易将额头抵在他肩膀处,打算靠着他休息。 这种感觉怎么有种久违的熟悉? 她忽然想起,梁易第一次为她擦头发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后来还哄着她,两个人那样亲密。 他是军中的武夫,本应是个粗人,但做起事来总是粗中有细,就是这样润物细无声的方式,让桓氏贵女软了心肠,放下身段,心甘情愿做他的妻子。 梁易的衣襟敞得有些大,桓灵低头就瞧见了本应被衣裳遮挡的旧伤疤,不由得伸手轻拂:“这里的疤要不要也涂些这药?” 梁易觉得没必要,哪个上过战场的将军身上没几道疤,不过或许桓灵不喜欢这些疤。 “你觉得要涂吗?”他的语气里有些不自信。 桓灵跨坐到他腿上,微微用力点了点他的胸膛:“我在问你!你想不想涂?” “不太想。” 女郎浑不在意:“那就不涂,多简单的事。”她下巴搁到梁易肩膀上靠着,“快些擦吧,我都困了。” 等头发擦干,桓灵已经靠在梁易身上睡得迷迷糊糊,感觉到梁易转身放巾帕等动作,她双眼微睁:“要睡了?” 得到梁易肯定的回答,她裹着被子往下一缩,等梁易吹灯回来了又翻身贴到他怀里。 “还是家里的床舒服,”女郎毛茸茸的脑袋在梁易下巴上蹭了蹭,“你明天要出门吗?” “要进宫。” “那还是不能好好休息,都累了好久了。”梁易从北低往建康回来的一路就昼夜不休,回到建康又惊闻她和阿圆被带走的消息,立刻马不停蹄地开始找人。 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桓灵也心疼他。 “没关系。”梁易的手摸到了女郎温软的脸颊,微微抬起,在黑暗中准确含住两片薄唇。 桓灵抵住他胸膛,语气娇嗔:“别乱动,小心你的伤口。再说,你明日还要早起进宫,不许胡闹,早些睡吧。” “我就亲一会儿。” 女郎用那颗虎牙轻轻咬他下唇:“就只能亲哦。” —— 第二日,梁易一大早就进宫去了,走的时候桓灵自然还没醒。久违的舒适环境让桓灵拥有好眠,直到桓家来人看她,她也还没醒,迷迷糊糊交代了金瑶将人带进来,她就又翻了个身睡着了。 程素带着两个儿媳妇还有孟俞一起来的,一连串脚步声在门外响起的时候,桓灵总算拥着被子坐起了身。 银屏在门外一脸为难:“王妃还未起身。” 昨夜从桓煜那里得知桓灵受伤了,程素心急如焚,是以今天一早就赶了过来。 孟俞对程素道:“大嫂,那我们就再等等,不妨事。” “阿娘,三婶,我醒了,你们进来吧。”桓灵的声音还带着明显的睡意。 都是自己人,不必拘泥,桓灵简单穿好衣裳就叫她们进来说话。 “我看看,怎么这么多伤口?”程素只看到了手腕上的那些伤口,就心疼得直落泪,其余几人也都皱紧了眉头。 “没事的,阿娘,这些伤都不严重,养几天就能好。”桓灵故意岔开话题,“二哥他们回来了吗?” “还没有。” “那应该也快了,不过真是委屈表妹了,明明是新婚,二哥却在外面忙了这么久。” 裴真的脸颊瞬间就红了:“大表姐,我不委屈。” 桓煜昨天回去就和她们说了当时的情况,不过在那之前的事情,桓煜也不清楚。程素便又问了些,桓灵都一一答了。 “阿圆回去之后怎么样?”桓灵有些担心,这一遭对才满周岁的小娃娃来说还是太过于惊险,桓灵仍觉得阿圆爱哭了些就是因为受了惊吓导致。 程素:“阿圆还好,回来了也没怎么哭闹,就是脸上皴了,也瘦了些。” 公孙沛仔细端详桓灵:“阿灵,你也瘦了,可得好好养养。你们这一遭真是太吓人了,阿荧这几日人虽然在屋里,但感觉魂丢了一半。” 孟俞也道:“是啊。自从阿圆被带走,阿满这几日哭得也没停过,嗓子都哭哑了,到底是双生子。” 程素正好解释了两句:“阿荧本说今日要和我们一起来看你,但她这几日几乎都没睡过,昨日阿圆回来才睡了个好觉。我们走的时候就没打扰她。” 桓灵并不介意:“是要让她好好休息,几日不眠不休,身子怎么撑得住?” 程素几人在这里待了一个多时辰就回去了,桓灵留她们用午膳,但最近实在太乱,府里事多,她们没时间久留。 桓灵以为只能自己用午膳了,还有些失落。但是程素他们才走不久,大双生子就带着小双生子一块儿来看她,王府瞬间就热闹起来。 他们两拨人带来的补品几乎要堆满一整间大库房。桓灵震惊地看着桓府的仆役一趟趟地往进搬。 “大姐姐!” 桓煜一手抱着一个奶娃娃,刚把他们放到地上,阿满就欢快地朝桓灵跑过来:“姨母!” 桓灵惊喜地蹲下身接住她:“我们阿满会叫姨母了,真厉害!” 阿圆也在后面迈着小短腿慢慢走过来,站在身边静静地看着阿满被桓灵搂着。他不说话,但眼神却很期待。 桓灵一把将他也搂进怀里:“阿圆!” 阿圆这才抿嘴笑了:“姨姨!” 外边冷,几人很快一起进屋。桓灵让人上了些零嘴来,阿圆和阿满只对橘子充满了兴趣。 桓荧脸色还是明显憔悴,但神色很放松,瞧着两个孩子一人抱着一个橘子扒拉。 “他们就喜欢剥橘子,也不爱吃。” 他们这个年纪,正是用双手探索世界的时候。 桓煜故意逗他们,仔细看了看他们俩的小手:“天呐,阿圆阿满的手好脏哦,剥橘子剥得手黄黄的。” 阿圆将自己的手翻转看了一遍,认真对桓煜道:“不脏,干净。” 阿满听到了也当没听到,仍一心一意剥着橘子,剥好了就把橘子往桓煜嘴里塞。 桓煜幸福地吐槽:“整天跟你们在一起,我这张嘴倒是亏待不了,吃不了的都给我了。” 他专心看孩子,桓荧便认真同桓灵道谢:“大姐姐,这次我真的不知该怎么谢你才好了。” 说着说着,她眼泪就又要掉下来了。 桓灵不喜欢看妹妹哭:“阿荧,我起初是为了换阿圆回来,但后来出现意外,也没换回来。我是他的姨母,我也同样爱他,如果能救他而我选择不救,我会悔恨终身。” “而且,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我和阿圆能平安回来,少不了你大姐夫和二哥三郎他们带人去救,还有” “还有谁?” “樱娘。她虽然是司马弘的人,但也许是与阿圆的相处中也有了感情,她仍留有恻隐之心。她背着司马弘给阿圆哺乳,还给他换了干净的衣裳,让他和我待在一起。” 桓荧表情很复杂:“樱娘是我亲自选的,当时在几个乳娘中觉得她最面善,而且名字还与我相似,有些缘分。没想到她居然是司马弘的人,预谋已久就是为了潜伏在桓家。但照你这样说,她对阿圆也确实还存着怜惜。” 桓灵:“确实如此,人心最难揣测。还有谢霖,他这次真让我刮目相看。他拼死和司马弘搏斗,抢回了阿圆。被司马弘坠到很滑的陡坡,差点儿就要掉下悬崖的时候,他竟还奋力将阿圆抛了上来。” 桓荧在那三个月的婚姻中,对谢家人有些了解。“三郎与我说过了。谢霖他心思简单,他认定就算阿圆不姓谢也有他们谢家的血脉,便认这个死理。” “大姐姐,给我看看你的伤。” “不严重。”桓灵都已经要说累了,又把已经说了好几遍的话又对她说了一遍,这才哄得妹妹没有再纠结这些事。 “前夜我带着阿圆睡,他一直哭着叫娘不肯睡,在家里从没有这样过,华济说是小娃娃闹觉。昨夜还闹吗?” 桓煜忍不住吐槽:“可不是,谢霖那傻子还说要去请大师来做法,这些莫须有的东西,他也信。” “确实没有这样过。不过阿圆被带走之后,阿满就哭个不停,直到昨夜阿圆回来,她才不闹了。昨夜两个孩子倒是都睡了安稳觉。” 阿圆扒完了一个橘子,将橘子肉给桓煜,自己玩了一会儿橘子皮后乖乖地趴到桓灵腿上:“姨姨,姨、姨树呢?” 桓灵摸摸他的小脸:“出门去了,等会儿就回来。”她笑着对妹妹道,“看来阿圆记得谁哄他睡觉呢,你大姐夫不过哄了阿圆一晚上,阿圆就要找他了。” 桓煜开始吃醋:“臭小子,怎么我不在的时候都不找我?” 阿满可机灵,立刻抱住桓煜的腿:“三舅舅!喜欢。” 桓煜满眼得色:“阿满喜欢我。” 桓荧就问她:“那过几日让三舅舅带你们出去玩好不好?” 桓煜下意识接话:“这么冷还要出去玩吗?带他们去哪儿玩?” “我的意思是,拜托你和二哥一起带他俩出去,见谢三郎一面。他拼死救了阿圆一回,我们该好好谢他。他既然想和两个孩子相处,就让他见一面。毕竟,他是孩子们的三叔,这抵赖不得。” 桓煜一直觉得谢霖贼心不死,很是担心:“可是我不想让孩子们见他,万一他想把孩子们抢回谢家怎么办?” 桓荧微微一笑:“三郎,你不用担心,谢霖他和谢家的长辈不一样,他也和谢霁不一样。” 谢霖从小就不是个听话的乖孩子,虽然调皮捣蛋但惯会撒娇卖乖。他长大了也不爱读书,经常对长辈阳奉阴违逃避课业,只怕他阿娘杨夫人的眼泪。 桓灵失笑:“三郎,你真是杞人忧天了。就算你对自己不自信,也还有二哥在,还能让谢三把阿圆和阿满抢走?”她不觉得谢霖会这样做,“再说,谢霁都不在建康,他抢孩子们回去做什么?” 桓煜不理解了:“你们别把谢三想的这么善良,他这人和善良可是一点儿边都沾不上。他从小就爱和我抢东西,非常讨厌。” 姐妹俩相视一笑,想到了当年那个被小谢霖戴在头上到处炫耀的花环,而桓煜就坐在荀含芷身边生闷气,非要她再做一个更大更漂亮的才肯走。 几人一起用了午膳,天快黑的时候桓荧他们才离开。 桓灵特意嘱咐他们:“你们要是有空就多来玩,伤口没养好之前我就先不回去了,这伤见风就疼。” 桓荧无有不应:“好,我们轮着来,到时候大姐姐你可别嫌烦。” 梁易下值的时候,梁小水也一块过来了,特意来探桓灵的伤。 桓灵只能又一遍强调自己的伤并不严重:“阿姐,反倒是夫君,他的伤口都要见骨了。” 自己有这么多家人关爱,而梁易在这世上,就只有梁小水这一个血脉亲人。桓灵希望梁易能得到梁小水的关心。 梁小水嘴上说着:“他一个大男人,还是久经沙场的武将,受点儿伤算不得什么。阿灵,你身子娇弱,这一遭才真是吃了苦了。这个冬你都在屋里好好养着。山上那么冷,听说还倒在了雪地里,身体一定受寒了。说不定下次月事要吃苦头,燕家丫头开的药也要熬着喝,提前预防着。” 桓灵心虚一笑,她还真没喝燕时晴开的那副药。 她向来不爱喝药,小时候不懂事时还偷偷倒过几次药。谁让药实在是太苦了,喝下去的那一瞬间所承受的苦比病痛还难受。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75节 何况这次受的都是一些皮肉伤,桓灵觉得汤药并不必要。 梁小水很敏锐,察觉到她神色的变化:“你没喝药是不是?” “阿姐,我、我忘了。”桓灵给了金瑶一个眼神,“现在就叫人去熬。” 梁小水又好好嘱咐了梁易一通,让他好好监督桓灵喝药,以免这次受寒落下病根。 梁易虚心听着,十分重视地记下。转头梁小水又问他喝药了吗? 夫妻俩虚心对视,给梁小水气得不轻,硬生生在这里盯着他们喝完了药,当夜就住在了王府。 第二日,梁小水下值后又把林善拉来,让他给梁易好好搭了个脉,确保梁易身体真的十分康健才放下心。 第三日,虞夫人和荀含芷来探桓灵的伤,桓灵还特意对着她夸奖桓煜此次的勇敢,虞夫人听得连连点头,荀含芷却依旧神色淡淡。 后面几日都有亲近的亲戚朋友来探望。如此又过了几日,桓灵的伤口已经好多了,青青紫紫的於伤颜色在渐渐变淡,擦伤的地方也都结了痂。 就是结痂的地方有些痒,她总是想挠,但挠了又会留疤,只能难受地痒着。 好在这阵子难受几天后也过去了,桓灵渐渐恢复了活力。 梁易早出晚归了一段时间,在腊月初十终于从江临那里得了假,比其他人早了好些天。 桓灵很开心她:“太好了,你可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事情都处理好了?” “嗯,和我们预测的差不多,司马弘联合了一部分对变法心存不满的士族,还勾结胡人,实在蓄谋已久。” 这段日子,该抄家的抄家,该流放的流放,朝堂已经大洗牌了。 “那些谣言也是他叫人传的?在彭城郡通过绑我威胁阿姐入伙的也是他?” “是,不止如此。新昌郡的瘟疫也是他派人做下的,新昌郡离建康近,他为的就是借此生乱。没想到瘟疫控制住了。” 瘟疫使得多少无辜的百姓惨死,梁易幼年的不幸也瘟疫造成的,司马弘做下的这些事实在人神共愤。 桓灵也愤怒至极:“他简直罪无可恕。”狠狠骂了司马弘一通,桓灵想到了在那里自尽的司马慎,“那司马慎到底有没有参与?” 梁易摇头:“没有找到司马慎参与的证据,会如他所愿,在史书上给他病逝的结局。” 梁易的神情透着桓灵看不懂的神色,女郎晃晃他的胳膊:“你怎么怪怪的?” 梁易握住她的手在手心摩挲。 “不许打哑谜。”女郎的手指贴上他的唇。 “司马慎他……” 桓灵奇怪:“和司马慎有关的?” 梁易:“阿灵,那我说了你别生气。行不行?” ----------------------- 作者有话说:本来以为这章可以完结,还差一点点[狗头] 第163章 “我可能会生气?到底是什么话?”桓灵真是 越来越好奇了,“快些告诉我。” “那你别生气行不行?听了之后不要不理我,也别罚我不能抱你。”梁易可怜巴巴地求她。 他是真怕桓灵会生气,但却不愿意编出谎话来糊弄她,只能先从女郎这里求得一点保证。 他越这样说,桓灵越觉得事情不简单,“快说!” 梁易又靠近了些,眼神仍然犹豫,“都是我不好。” “到底是什么事?”看梁易还在纠结,桓灵直接使出杀手锏,“梁小山,你再不说的话,我现在就生气,要哄很久才能哄好的那种。” “就是、”梁易先把女郎柔嫩的小手攥紧,头不自觉地低了低,“就是之前,我有些误会。” “什么误会?” 梁易的声音很低,“以前,听到过别人说、说你和司马慎很相配,如果不是改朝换代,你本该是他的太子妃,我以为……”他不敢再说下去了。 “你也以为我真和司马慎好过?”桓灵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是以前,我、对不起阿灵,我、我应该问你的。” 女郎的腮帮子鼓了起来,面色不快,定定地看着他:“所以你为什么不问我?你就是不相信我。” “没有,我相信你,我当然相信你。只是以前的事情,我不知道该怎么问,” 若按一般情形来说,丈夫问妻子这种事情,总伴随着气愤与怀疑。 梁易没有过这种情绪,当时是心酸,现在连心酸也一点儿都没有了。而且那都是在遇到他之前的事情,梁易觉得自己没资格问。 桓灵想甩开他的手,却被他死死攥住,还将人大力抱到了怀里:“阿灵,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应该早些问你的。” 女郎在他怀里挣扎,梁易嘶了一声,她就慌了:“怎么了?我撞到你的伤口了吗?” 梁易发出闷闷的笑声:“没有。” “你还笑!”桓灵从前怎么没发现他有嬉皮笑脸的毛病。 “阿灵,你关心我,我高兴。”他贴着女郎的耳朵柔声解释,眼睛里的情感浓得要溢出来。 桓灵嘴硬:“你误会我,我生气了,我不要关心你了。” “不行,你要关心我。阿灵,我当时只是觉得,都已经过去了,所以不重要了。现在我知道那根本就是谣传,你心里从来都只有过我一个人。。” “很重要!” “我现在也知道很重要了,我不该误会你,真的。” “本来就是,你是不是还觉得不追究我和别人的过往,觉得你自己特别大度是不是?” 桓灵到底还是觉得心头不畅快,在她心里只有梁易的时候,梁易居然以为她喜欢过别人。 “我从没这么想过,阿灵。当时我只觉得自己配不上你,从没妄想过。” 尽管一个男人很难以客观的角度看待潜在的情敌,但梁易还是承认,司马慎确实有才学,性格温和,在士族中也毫不逊色于其他人。 “我也从不觉得自己大度,我、我一点也不大度,我就希望你心里只有我。” “呆子。”桓灵别别扭扭靠到他怀里,“本来心里就只有你呀。” “嗯,我特别高兴。谢谢你愿意喜欢我。” 女郎无意识地摩挲着他粗糙的手指:“所以是司马慎临死前说的那番话,你才知道事实的?” “嗯。” “傻子。那你当时以为我喜欢他,心里会难过吗?” “会。但都过去了。”那时的梁易并不自信,黯然神伤的时候也只觉得自己不配。 “他向我家求亲的时候,我并不知情。阿耶阿娘没有告诉我这件事。是公主百日宴的时候,他出现在宴会上,我才听人说起的。” 梁易觉得司马慎太过分了,向桓灵求亲竟然只是为了桓家的权势。桓灵这么好,任何人都要为她折服倾倒,而司马慎居然只有利用。 “其实,当年我也见过几次你和他说话。” 桓灵:“司马慎这个人其实并不适合做太子。他喜欢书画,喜欢音律,最不喜欢的就是政务。他父亲子嗣不丰,没有其他成年的儿子,不然或许从前的太子都轮不到他做。他每次找我,都是给我瞧他的曲谱,他也常找三叔看这个。你没发现他还找阿荧看过他的丹青吗?” 司马慎对书画音律堪称痴迷,也颇有些天赋,平日里交友也多是为此。 桓灵叹一口气:“若是你早些来建康,会发现他还常找荀表姐一同鉴赏书法。” “我现在知道了,阿灵,对不起,我误会了。我只是、我有些不敢问,我当时怕你说,你喜欢他那样的,讨厌我这样的。” 桓灵:“以前我也没见过你这样的啊。再说,我从未喜欢过司马慎。他总是心情郁郁,只有说起音律的时候,才会稍微有那么些活力,和他待在一起都觉得空气沉闷了不少。或许就如他所说,他不喜欢自己这一生。” 梁易也明白了:“所以当时他撞刀的时候,才没有一丝犹豫。” “梁小山,你可真是个呆子。” “阿灵,你知道的,我不聪明,我嘴笨,” 他样子可怜巴巴的,桓灵心里的气早已消了大半,食指点点他的嘴唇:“现下不是很会说吗?” “因为我现在知道,你心里有我。”他语气显然有些得意。 桓灵仰头在他侧脸亲了一口:“嗯,我爱你。” 听到这话,梁易的吻遍来 势汹汹,含住那两片柔软的唇瓣极近温柔地啃咬舔舐。 不知不觉间,女郎的胳膊已经勾住了他的脖子,吻得很动情。 梁易单手就把桓灵抱了起来,转身朝床边走去。 男人带着逼人的气势压下来的时候,桓灵犹在挣扎:“你有伤。” 梁易就用没伤的那只手带着她翻了个身:“那你坐我身上。” 爱.欲是人的本能,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过了,两个人都很激动,黏黏糊糊地贴在一起,很快就亲出了一身汗。 因为很少尝试这种办法,桓灵仍然不熟练,红扑扑的小脸汗津津的,方法也很难掌握熟练。 “不行,这样不行。。” 梁易握住她的手,触到的时候像被打了闷头一棒:“没有泡。” 这段日子他们都在养伤,尽管夜里挨着睡觉的时候梁易总是不安分,但桓灵不许他放肆,东西也就一直没预备上。 他已经带着桓灵的手往下,了女郎温热的气息撞在他耳边:“别用了。” 梁易仍旧没有继续,还在犹豫。桓灵就去咬他的耳朵:“不是说好了吗?等你回建康以后,我们就不用了。我想要一个可爱的小娃娃,ta会像你也像我,我会很爱ta,会好好教养ta,会努力做很好的阿娘,你也会是很好的阿耶。” 梁易不再犹豫,重重地吻过去,从唇瓣到软舌,不遗漏任何一处。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喘着粗气带着桓灵一点一点尝试,还要说些羞人的话。 许久没有过的结果就是格外疯狂,从天擦黑一直到深夜,要不是桓灵实在没力气了,梁易还能继续疯下去。 桓灵累得不轻,在梁易为她擦洗的时候都没力气睁开眼,一回到床上就睡熟了。梁易的大手覆着她柔软的肚皮,心头被幸福充斥。 腊月过得很充实又幸福,他们如同世界上无数对普通的夫妻一样,为了年节做准备。桓灵在众多时兴的衣料中挑选中最适合裁新衣的一部分,梁易兴致勃勃地亲自准备了椒柏酒和桃汤。 在大雪纷飞时,也会忽然来了兴致,两个人牵着手漫步在落雪的街头挑选新年的装饰,回到王府后在院子里一起堆一个白白胖胖的可爱雪人。 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76节 他们一起热热闹闹地过了一个新年,很快就到了上元节。这一日,建康的灯会十分热闹,桓灵早就想和梁易一起去逛。 这日是在桓家聚的,天还没黑,桓家众人就一起出门了。 不同于以往的安静漆黑,这晚的健康城灯火通明,街上人群熙熙攘攘,无比热闹,节日的气氛十分浓厚。 一起出的门,逛着逛着就分散开来。桓灵和梁易牵着手,一路走走停停,终于驻足在一处猜灯谜的地方。 桓灵笑眼盈盈:“夫君,你选一盏,我赢来给你。” 可怜的梁小山从小长在万家村那样的地方,小时候也从未逛过灯会,桓灵早想补给他。 梁易便选了一盏小巧的鱼灯,字谜不难,桓灵一猜就猜准了,摊主爽快地拿了鱼灯过来,径直递给桓灵。 原因无他,他们身旁也有几对年轻男女,都是男子赢了灯来送给女郎,但他们却倒了个,也不怪摊主误会。 桓灵往前一看,不远处另一个摊位上正在猜灯谜的,不正是桓荧和桓炎吗? 旁边等着的桓煜和公孙沛手里已经各拿了一盏灯,他们还在继续猜。 桓灵笑:“他们没把孩子们带出来,赢几盏灯回去哄哄也好。” “快拿着,这鱼灯很可爱。” 梁易一手提着鱼灯,一手牵着心爱的女郎,感觉自己拥有了全世界。 桓灵也没去打扰那边正在猜谜的妹妹她们,拉着梁易继续往前走:“前面还有更热闹的地方,我们去瞧瞧。” “哇,那边好多人,我们也去放河灯吧!”女郎兴致勃勃地拉着梁易过去,在买河灯的地方遇见了桓烁和裴真。 一个高大俊朗,一个娴雅可人,处处透着新婚夫妻的甜蜜。 裴真在看到他们的一瞬间就红着脸将手缩了回去,桓烁正在认真挑选河灯,起先还不明所以地又攥住了她的手,直到看到了桓灵那打趣的眼神才明白为什么。 “二表哥,你快松手啊。”隔得有些远,桓灵听不到他们说什么。 桓烁微微靠近,声音低哑:“又叫二表哥?” 桓灵只看到裴真的脸越来越红,不知道二哥是不是说了什么羞人的话。 约莫是因为害羞,裴真并未在卖河灯的地方等他们,桓灵和梁易过去的时候,他们已经不见了踪迹,应该是去放河灯了。 桓灵饶有兴致地挑了盏小巧可爱的灯,和梁易来到了水边。 “你快许个愿!” 梁易想了好一会儿,他想要的似乎都已经实现了,再许愿或许有些贪心。 “阿灵,要不还是你许吧。” “我都许过好多次了,这次轮到你了。”桓灵可不依他。 梁易默默在心里许了个愿,将河灯小心翼翼放入了水中。 “你许了什么愿望?”桓灵刚问出口就后悔了,“不能告诉我,说出来就不灵了。” 梁易失笑,又牵着她慢慢往别处去逛了。 方才低头的那一刹那,他在心里默念的是,桓灵此生无病无灾、永远明媚自由。 【正文完】 ----------------------- 作者有话说:敲下正文完几个字的时候真是有很多感慨,开文的时候是去年冬天,现在又快到冬天了,我家这边最近还挺冷的。自认为这是一个温暖的故事,在寒冷的天气开始也在寒冷的天气结束,或许会让隔着网线的你们也觉得温暖。 因为本人状态和时间关系,连载期间后期更新不规律,所以非常感谢一路陪着我,陪着阿灵和梁小山到这里的大家,很爱你们,也很感谢你们。对于创作者来说,读者的反馈非常重要。我是个很玻璃心的人,但我也知道很多时候自己的写作不算完美,所以非常感谢大家的包容,包容这个不成熟的作者和不太成熟的文。 这是我来到晋江的第二本书,成绩依旧没有起色,但我觉得自己的心平静了很多,已经不像第一本的时候那样焦虑收益和数据。感谢喜欢我风格的读者,每次收到你们的夸夸真的超开心的,我会打开看好多遍。不会因为扑街而不写的,我脑子里还有很多想法,我好爱那些在故事里生动的角色,我会都写出来,写文是一段很奇妙的经历。 但是确实现生需要调整而且比较忙,所以下一本会存比较多的稿子再开。目前的预收都还比较有表达欲,到时候哪个收藏高就开哪本。这本也还有番外,有时间就更新。 最后,还是感谢大家,有缘再见。 今天会开一个抽奖作为小小的礼物[狗头]设置40人,条件是全订。感觉只要全订了的应该都有,因为全订的人很少[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