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置信的夏天》 第1章 [现代情感] 《难以置信的夏天》作者:樱桃煎【完结+番外】 本书简介: 姜颂同学是个好让人捉摸不透的人。 他总是笑得很漂亮,总是被簇拥在人群中间,但却总让人觉得难以接近。 不过夏存还是和他度过了一整个暑假。苹果汁、泳池、pocky、芭菲、不再旋转的木马…… 初吻发生在暑假的倒数第三天,当晚,夏存做了件有趣的事。 - #电波系妹宝x若即若离霓虹美少年^^ #我会剪掉王子的头发 #日常向,有点奇怪有点甜,轻松向oe(he版) #捉摸不透的究竟是谁? 内容标签:花季雨季甜文 成长 轻松 主角视角夏存姜颂 一句话简介:我会剪掉王子的头发。 立意:用奇怪的方式长大也没关系。 第1章 夏存在喝光那盒苹果汁后,将包装盒吹得鼓胀,最后丢到台阶上一脚踩爆它。 像是爆炸声,走在前面的人回头看来。 漫长的登山道上,一群穿得五彩斑斓,拎着饮料和零食的少年驻足停留。 一切都是因为姜颂,那个最先回过头来,于是其他人也都跟着回过头的男孩,一个永远被簇拥在人群中间的漂亮男孩。 如果不是他一时兴起要来爬什么泰山,其他人绝不会萌生在炎炎夏日不要命地爬山这样的愚蠢念头。 但他是姜颂,即使周围的其他少年不是真心想要众星捧月般围绕着他,他们的长辈也是真心的,更何况,这家伙本来就很招人喜欢呢? 真令人嫉妒。 夏存低腰捡起那只被踩扁的饮料盒,一声分贝恰到好处的冷嘲钻进她的耳朵里。 “没礼貌。” 她抬眼看去台阶上,似乎想知道是谁说的这句话,台阶上方的少年们对上女孩的面孔。 也许每个看到夏存的人都会想立即再看她一眼,出于某种探究心理,想要确定刚刚那一瞥见到的究竟是个出奇可爱的女孩还是只是个普通可爱的女孩。 她的头发不长,翘在耳旁硬得像翅膀,像精灵或者魔法少女,眼睛既大又圆,闪亮得不可思议。 但她的嘴唇偏厚,似乎还有些凸,正是这种特征为她的可爱打了折扣,却也成了她身上那种奇特气质的来由。 她好像很可爱—— 不确定,再看一眼。 她果然很可爱。 夏存对着台阶上方的少年们看上会儿,面无表情说:“我会把它丢进垃圾桶。” “拜托,里面有没喝干净的果汁,很恶心欸。”说话的女孩撑着阳伞,百般嫌弃皱起眉头,但夏存认为最开始说那句话的不是她。 “すごいですね(好厉害啊)。”男孩慢吞吞打断对话,尾音拖得长长的,一场对峙便终结在他的赞叹语气里。 夏存定睛看向男孩。 她喜欢姜颂,他有一头漂亮的卷发,微微卷,不短也不长,像只驯良的绵羊。 他总是在笑,总是一副毫无攻击力的神情,好像充满稚气,但那双明亮的黑眸里又总夹带着某种捉摸不定的疏离,因而即使笑容漂亮,也让人觉得难以接近。 眼下他正这样笑着,就好像踩爆果汁盒真的是件很了不起的事。 “喂,这有什么好厉害的?” 一旁的平头少年大惊小怪道,他说完,就见身侧的姜颂朝台阶下走去,停在了女孩面前。 少年清瘦又高挑,站在台阶上需要像猫那样弓背才能平视女孩,他眯眼笑道:“可以给我一盒吗?りんごジュース(苹果汁)。” 刚回国不到半年,少年的中文不太利索,总是夹杂着日语词汇,但吐字还算清晰,听起来像撒娇。 两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对视片刻。 夏存低眼看看右手拿着的被踩扁的饮料盒,最后抬起胳膊,朝台阶上的少年露出斜挎在腰际的布包,说:“你可以自己取。” 色块斑澜的布包,容量很大,而上面还不厌其烦地挂着小狗玩偶。 姜颂看上会儿,一副遗憾模样说:“あ、那我不要了。” 咬字懒洋洋的,如果是其他丑男孩这样反复无常一定很欠扁,但姜颂不一样,夏存喜欢他。 他身后的几个少年发出低笑,夏存仍旧维系着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只是眨动眼睛,转身走向山道旁的垃圾桶,丢掉饮料盒。 “走啦,姜颂,我不想天黑才到山顶。”撑着阳伞的女孩说话,她看起来很不高兴,但就算这样也很漂亮。 夏存知道她的名字,卓曼宜。 卓曼宜好像也喜欢姜颂同学,真是让人为难啊。 她一边想,一边抽出湿纸巾擦手指,将纸团丢进垃圾桶后又旁若无人地沿着步梯向上,但姜颂又凑近她,好像压根听不见其他人的呼唤。 他走在她身旁,笑着问她:“你生气了吗?” 声音无辜,夏存侧转面庞看他,回答:“没有。” 比起姜颂同学的反复无常,她对他做的那些事好像才是真正让人生气呢。这样想着,夏存低头从包里取出一盒苹果汁递到他面前:“你还要吗?” “飲まない(不喝了)。”他漫不经心道。 夏存歪了歪头,说:“我听不懂。” 姜颂遂又笑了笑:“谢谢。” 他伸手接过,将吸管从塑封包装挤出来,插进吸管孔吸起果汁来,然后像是想到什么,转过头问跟来后方的平头少年:“卢さん、还有什么好玩的吗?” 不知不觉间,他又和卢旭与卓曼宜一行人走到一处,像之前遗忘他们一样遗忘了夏存。 还真是难以捉摸。 不过没关系,她还有一个暑假的时间可以用来捉摸他。 漂亮的外表和梦幻的光环下,姜颂同学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又是什么样的存在在吸引着她呢? 作者有话说: ---------------------- 写点反复无常的夏天吧 青春纯爱日常(暑期纯享版 比较奇怪比较甜,但愿这次能有人get吧^^ 第2章 夏存又慢慢落到人群后方—— 果然,她还是更喜欢从后面观察。 她胸前挂着一部canon,是春天时她用从夏蓝那儿预支来的零花钱买来的。至于预支了多久,也许是到八十岁吧,总之她算数不太好,懒得算,反正这笔账夏蓝会记在她的「拖油瓶账簿」上。 夏蓝是她的小姨,有时候她会叫她小蓝。 小蓝只比她大12岁,早在20岁那年就成了她的唯一监护人。身为监护人,小蓝一向不太靠谱,但这不能怪她,毕竟她直到现在也才只是个28岁的小孩。 她向夏蓝提出要买一部相机时,夏蓝正在打捞馄饨碗里的葱花,听说她的请求后不假思索地回绝了她。理由很简单,没钱。 不过她还是说服了夏蓝,夏蓝思考一番后给她两个选择,一是预支她的零花钱,二是她做到在升入高三后的开学考试中进步一百名。 夏存当然是选择了前者,毕竟她很不会念书嘛。 她打开相机,调整焦距。 姜颂已经喝光了果汁,右手随意捏着那只轻飘飘的饮料盒,前后自然晃动,她拍下他白皙又修长的手指,然后镜头上移,拍下他微微侧转的脸庞。 他在看走在卢旭身侧的矮个少年,夏存还不知道那位少年的名字,只知道其他人叫他板栗,在名为「一起过暑假」的微信群里,他的备注也叫板栗。 板栗在讲笑话,与夏存不同,板栗和其他几位少年都是国际部的学生,一群人中,只有夏存是本部学生,是个外来者。 至于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暑假群,似乎没人知道。 板栗的中日谐音梗笑话逗笑了姜颂和其他几人,夏存聚焦姜颂的侧脸,按下快门,但在这个瞬间,姜颂蓦然回过头来。 她似乎隔着显示屏对上了姜颂的眼睛。 夏存呼吸一滞,猛然转过身,像一串风中发出脆响的风铃。 “怎么了,姜颂?”卓曼宜在姜颂蓦然停下脚步后问他。 “へえ、好多人啊。” 他像是没发现夏存在偷拍,只是转过身对着山道下方感叹,像又一次一时兴起 。 夏存跟着转头,看见陆续向上攒动的人头。 卢旭接过话说:“当然人多了少爷,这可是泰山。” 姜颂却忽然随意坐在石阶上,摇晃两下手里的空盒子,像抛开一件无聊玩具一样放到身侧,拖长声调:“つまんない(好无聊啊)。” 他双手撑向身后,仰着白皙的脸颊去迎烈日。 “这样会晒黑啦,姜颂。” “黑点也很酷嘛。”他满不在意地回答卓曼宜,仰着头问卢旭,“对吗,卢さん?” 身为运动系少年,卢旭皮肤黝黑,闻言坐到和他同一层的台阶上,臭屁道:“可太对了,很有眼光嘛‘水晶王子’。” 第2章 “土不土啊卢旭?姜颂才用不上这种土味头衔,你自己留着吧。”卓曼宜说完,似乎也想跟着坐下,但她看了看台阶,最终也只是蹙眉僵站着。 这时,卓曼宜身旁那个不常开口的女生突然开口讲话,语气平静而温和:“お腹すいた?ここで少し休む?” 一口流利的日语,显然只是针对姜颂。 问他是不是饿了,要不要在这里稍稍休息会儿。 但这引发了卓曼宜的不满,她一脸不悦地看向那个女孩:“喂,童安羽,人家姜颂听得懂中文好吗?” “是哦,我听得懂。”姜颂笑眯眯说着这话,同样看向那个说日语的女孩,然后说,“虽然不饿,但可以休息,反正很无聊嘛。” 女孩扎着长马尾,模样清丽,夏存认为她像一款经典比喻里的出水芙蓉,只不过表情更冷淡。 在听见姜颂的前半句回答时,女孩的表情有些僵硬,但听完后半句便又恢复如常,说:“那就休息会儿吧,补充体力。” 童安羽不太介意地席地坐下,目光落到台阶下方那个女孩身上。 夏存正对着山道旁的一朵花在拍摄。 “板栗,把衬衣借给我。”卓曼宜对着板栗颐指气使道。 板栗在t恤外穿着件棕色格纹衬衣,闻言将运动背包丢在石阶上,脱下衬衣:“大小姐,请随意。” 夏存还蹲在路边,但她并没有拍摄路旁的花,她在检查刚才那张照片。照片里,少年漫不经心回头,视线向下,笑容轻飘飘。 嗯,一张不错的抓拍。 但他发现了吗? 腕上的手表震动下,夏存转过手腕看了看,是条来自夏蓝的消息:「找不到剪刀了。」 她想了想,取出手机回复:「在电视柜中间的抽屉。」 「不在。」 「那一定是你用过了。」 毕竟她总是用完东西不放回原处。 夏蓝没有再回复她,大约在找剪刀,夏存正要收起手机,一条来自暑假群的消息弹出。 是张照片,一桌日料。 “啊,周昀这家伙!”卢旭忽然对着手机嚷了声,显然他也看见了消息,他飞快回复条语音,“幼稚,该不会觉得这样我们就认输了吧?” 刚刚发出去,一旁的姜颂就说:“いや、負けた。” “什么?”卢旭转过头疑问。 “已经认输了。”男孩用中文重复,语气认真,“好想下山啊。” 少年们安静了一瞬。 刚刚铺好衬衣坐下的卓曼宜又一次皱眉,似乎也认为这是个任性的家伙,但她又格外有耐心,只是说:“可我们都爬了三个小时了。” “对啊,来都来了,不登顶也太亏了吧?重点是我们会输给贺时昭他们!” 卢旭理所当然地将这当作是一场较量,毕竟,当姜颂提出暑假的第一站是拜访泰山时,只有贺时昭公然表示这是个愚蠢的想法。 于是,以贺时昭为首的三人选择留在城区等他们。现在这桌日料,分明就是诱惑是陷阱嘛。 “你也不想输给他们的吧?”卢旭试图循循善诱。 姜颂却丝毫不在意,反而劝道:“卢さん、不要太幼稚嘛。” “……” 到底谁幼稚啊喂! “但现在下山不能坐缆车啊。” 姜颂捡起身侧的空盒子,起身说:“那只好走下去了,一起吗?” 口吻自然得过分,仿佛别人理所应当地要陪他一起。 真是很任性。 夏存想着,发现姜颂抬脚朝下走来,似乎目标明确地走向她。 不过这只是她的错觉。 他目不斜视地经过她,停在她身后几个像是大学生的女孩们面前。 女孩们正在拍游客照,见到他有些刻意地收回手机,他则向她们露出驯良的微笑,开口说:“盗-撮は失礼だよ。” 声音甚至称得上甜蜜,其中一个女孩脸颊泛红,大胆道:“我们听不懂日语欸,弟弟。” 夏存有些想替她们翻译,他说,偷拍很失礼哦。 他是在对这群女孩说还是在对她说? 难道说他真的发现她在偷拍了吗? 他会让她删掉刚刚那张照片吗? 不过删掉也没关系,反正她还有两百多张精选偷拍照不是吗? 作者有话说: ---------------------- 第3章 一群少年原路折返,气氛比登山时沉闷。 不过走上一会儿后,板栗冷不丁从背包里拽出串香蕉来,引得卢旭大吃一惊:“怎么会有人背这么大串香蕉来爬山啊,负重特训吗?” 板栗笑出两颗对称的虎牙,解释道:“吃香蕉补充快碳嘛,我看运动员都这样。” 说完忽而转头看向坠在人群后面的夏存,接着说,“她也背了很多嘛,苹果汁也挺沉的。” 所以不只是他像猴子一样背着沉甸甸的香蕉。 这是登山起第一次有人提到夏存。 夏存盯着板栗,脸上没有任何能让人判断出情绪的细节,只有眼睛里有种透亮的光芒,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提到自己。板栗被她盯得莫名慌乱一瞬,低头掰起香蕉。 他似乎精准计算过,在场的每个人都分到了一根香蕉,包括夏存。 接过他递来的香蕉时,夏存想了想,然后又一次从包里摸出盒苹果汁递出:“给你。” 浓绿的包装盒上,一颗苹果鲜红可爱。 板栗盯着果汁盒怔上会儿,抬头朝她一笑:“谢了啊。” 他捏着苹果汁回到队伍中。 姜颂的目光似有若无地划过那抹浓绿,接着将握在手里的香蕉轻轻抛起,接住,再随手递向卢旭。 “不喜欢香蕉。” 声音轻飘飘,却足以让其他人听见。 “不喜欢干嘛要收下?”卢旭不解接过,“不过正好,我饿了——” 他剥开第二根香蕉,又想起别的话说,“该不会日本人都不吃饭的传闻是真的吧?” 姜颂没有搭腔,他像一群人里的晴雨表,左右着所有人的情绪,大约是看出他不想讲话,此后除了卓曼宜不时找些话说,其余人都一应沉默。 …… 也许是沉闷了一路的缘故,返回山脚下后,少年们无精打采得厉害。 好在他们的自讨苦吃到此为止,随行的生活助理安排好了返程的一切,他们无需再烦心烈日和人群。 酒店安排在济南,贺时昭等人便是留在那里等待他们,回酒店后,一众少年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顾不得挑食,径直前往餐厅用餐。 周昀过上会儿闻讯赶来,见姜颂不在餐厅,大肆嘲笑起余下几人,本就不太高兴的卓曼宜和他斗起嘴,气氛倒比之前活跃。 夏存一语不发吃完盘中的食物,打了个哈欠,起身离开。离开时听周昀说道:“来吧,说说看今天那位少爷又做了什么?” 她回到房间,仰面倒在大床上,双眸忽闪。 好无聊啊。 也许爬到山顶后会不一样,至少不会在疲惫的同时还毫无成就感。 「好无聊」用日语怎么说呢? つまらない。 但今天姜颂感叹时说的是つまんない,尾音还向下滑,听起来更任性。 姜颂就是这样一个阴晴不定、反复无常的人吗?是什么让他在说了飲まない后,又决定接过苹果汁的呢? 夏存还不清楚,毕竟,距离她正式认识姜颂也才过去三天。 想到这里,夏存坐起身来,摘下挂在颈上的相机和斜挎的布包,又翻身趴回床尾,检查起手机信息。 她的手机一向很安静,但这个夏天好像不一样。 她第一次离开夏蓝身边,夏蓝似乎不太习惯,从三天前她离家起就开始频繁地给她发消息。 当然啦,只是和从前相比较而言的频繁。 「买了把新剪刀,但有个锁扣锁在手指扣上,用不了。」 「什么嘛,原来锁扣可以解开,我刚刚用菜刀切断它的。」 她吃饭时没看手机,这时才敲下回复:「这件事我十岁就知道了。」 夏蓝回复得很快,冷漠道:「哦。」 夏存对着手机露出个笑脸。 很多时候夏存都在想,夏蓝到底是怎么把她养大的,但最后得出的结论总是一样—— 她的长大离不开自己的努力。 她又打了个哈欠,出于困倦倒叩下手机,趴在床尾睡去。 不知过去多久,腕上传来一阵震动,她惊醒过来。 任漪顶着新换的比格犬头像问她:「怎么样今天?」 18:13pm。夏存看了眼时间,勉强清醒一点,她起身去刷牙,一边思索着敲下一行字:好像惹他生气了。 但她想了想,删掉内容重新编辑:「反正好难捉摸。」 「嗯嗯,就慢慢捉摸吧。」 分明是主动前来关心,回答却显得敷衍。 「我给了他一盒苹果汁。」 第3章 「不错不错,了不起。」 果然很敷衍…… 夏存想,任漪大概正在翻白眼。 作为夏存唯一的朋友,任漪向来声称自己是出于被动才和夏存做朋友的。因为从小她妈妈就让她对夏存好,所以她才被迫接近她。 在她看来,夏存是世界上最古怪的家伙,像只奇怪的猫。 一只时隐时现,仿佛在被风吹,又仿佛在被火燎的抽象的猫。猫毛大概是黑色的。 她一向无法捕捉夏存的思绪,她总是冒出些稀奇古怪天马行空的想法,会在小学放学后坚持走奇怪的路线回家,因为那条路上的风有好闻的味道,会突然郑重其事地送给她一颗石头,或者问她云会被什么东西感觉到…… 仿佛任何没有逻辑的事,一旦由夏存去做就会变得天经地义。 因为她就是不合逻辑,不可预测的。在她身上,无逻辑就是逻辑,混乱就是秩序。 唯独一件事跳出了任漪这种悖论式观点。 那是在春天,姜颂入学国际部,以最快最浩荡的声势新晋为校园轶闻的绝对中心。而夏存,在他到来短短一个星期后,突然向她宣布她喜欢姜颂。 任漪一度感到天旋地转—— 夏存怎么可以有喜欢的地球人呢?! 她不是一只抽象的猫吗? 她不接受!就算是姜颂也不可以! 不过对于这件事的担忧,任漪只用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就放下心来,因为她发现,夏存说的「喜欢」和她理解的大众意义上的喜欢根本就是两种东西。 换句话说,她认为夏存并没有喜欢上姜颂。 这家伙根本就是好奇病发作,像喜欢一朵反方向的向日葵,或者喜欢一只土耳其花瓶那样。她在探究姜颂,而非喜欢。 任漪没有戳穿夏存,她只是糊弄她,省得夏存真的去思考「喜欢」这种麻烦事。 至于现在,她更关心另一件事,因此她在糊弄完夏存幻想的恋爱心事后,直奔主题关心她的现实处境: 「那些人怎么样,有没有捉弄你冷落你啊?」 一个普通少女闯进一群家世优越的少爷小姐们的世界,即使是在最能粉饰差距的学生时代,那些不重样的奢牌、三位数一球的冰淇淋、嘘寒问暖的助理,甚至随口一句的抱怨,也都能明晃晃地照出他们之间的鸿沟,毫不含糊。 她会不会被人嘲讽? 会不会自卑? 尽管任漪想象不出夏存会有自卑的状态,她也还是会担心这家伙因为落差过大而受影响,任漪绝不接受这种幻想的担忧真实发生在夏存身上。 她没有收到夏存的回复,只好持续用消息轰炸她: ——问你话呢! ——人呢? …… ——再不回消息别想抄我作业。 ——夏存在!你是不是睡着了啊! 任漪最后气得丢下手机,转身去打游戏。 - 夏存站在房门内,对着长廊里的男孩眨动眼睛。 或许是刚刚洗过澡,他的卷发还有些湿漉漉,在长廊里昏黄灯光的映照下,显得熨帖又温驯。 “あ、見つけた。”(啊,找到了。) 他向下猫了猫背,探头对上女孩黑亮的眼眸,口吻惫懒,带着一丝不经意的亲近感,像一只猫发现了另一只猫。 夏存第一次看清他左眼下方那枚小小的泪痣,问他:“你找我吗?” 姜颂笑着点点头,说:“好无聊啊,可以带我去买苹果汁吗?” 夏存歪头。 从天而降的邀请,像一阵燥热的夏风。 她在扑面而来的潮热里安静。 他们似乎很长一段时间没开口讲话,但事实上,五秒过后夏存的声音就拦截了时间的静谧流逝。 “好啊,等等我。” 夏存回到床边,将任漪一下下敲门似的消息装进包里,挎到肩上。 姜颂在门外等她,好像他们已经是熟识的朋友。 走廊漫长,夏存走在厚地毯上,脚步轻得像是不存在,仿佛漂浮在云端,又仿佛是穿行在一段梦境里,而头顶的灯光明灭变幻。 他还走在后面吗? 刚才发生的一切是真实的吗? 夏存突然停下脚步,像停下做梦,但少年飘渺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低低问:“どうしたの?” 还是有可能在做梦,因为这句她也会说—— 怎么了? なんでもない。別に。没什么。 夏存带着回答转过头看他,开口却问:“为什么要我带你去买苹果汁呢?” 酒店里不是有他的生活助理吗?不是还有其他人吗? “因为你比较有趣啊。” 少年眼睛弯成月牙,皮肤薄薄的,连骨头都在漂亮。夏存无从辨别他说得是真是假,只是继续漂浮向电梯井前。 离开酒店,走向热气蒸蒸的日暮。 他们步调一致,沿着建筑物的阴影地走,沿途一些目光投落在他们身上,但两人似乎都不觉得奇怪。 十分钟后,姜颂从便利店的货架上取下一排苹果汁结了账。 他坐到窗边的高脚桌旁,取出一盒递给夏存,却在她伸出手时说:“あっ、忘记了。” 夏存停住手,眼睛里闪着疑惑。 忘记了什么? 然后,她听见他问:“可以再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作者有话说: ---------------------- 第4章 原来,他没有记住她的名字。 那他是不是有点笨呢? 「我叫夏存,存在的存。」 夏存一向这样自我介绍,简单好记,如果可以,她其实更希望她就叫夏存在。 事实上,她也只差一点就可以叫这个名字。 早在她出生时,夏蓝就向夏青提议为她取名夏存在,但夏青有所顾虑,认为将来在说到「夏存在在做什么」这样的句式时会有些奇怪,比如,夏存在在思考,夏存在在吃饭……听起来像结巴,看起来像重影,所以她只保留了第一个字。 “存在?” 在夏存又一次向姜颂自我介绍一遍后,他用不太标准的中文重复这个词汇,咬字疑惑,听起来就好像他并不理解存在的意义。 夏存伸出食指,在桌面上慢吞吞写下那两个字。 姜颂凑近,看得专注,最后恍然大悟般说道:“そんざい。” 日语里「存在」的发音。而「存在」在日语里和汉字同形。 他似乎弄明白了她的名字,将刚刚那盒没有递出的苹果汁推到她手边,然后自己也取出一盒,插上吸管。 便利店里冷气很足,放着轻快的流行曲,两个少年坐在黄昏里安静吸着果汁,看着窗外的街道。 一只金毛犬牵着主人从窗前路过,毛发蓬松。夏存忽然想起任漪,她说她想在高中毕业后把头发-漂染成金色的。 她希望姜颂把头发染成白金色,那样他会更像一只绵羊。 思绪飘忽不定,不久,她听见吸管在饮料盒里发出的空吸声,滋啦一声。 是姜颂喝光了苹果 汁。 他摇了摇空盒子,喃喃自语般说:“あ、お腹すいた。”(啊,肚子饿了。) 接着收回目光,懒洋洋问身侧的女孩,“想吃点什么吗,存在ちゃん?” 口吻自然随意,夏存却为此猛吸一口苹果汁,扭头看他—— 存在酱? 他刚刚是在这样叫她吗? 他在微笑,显然并不觉得这样称呼她太过亲昵,夏存看他许久,摇摇头,他这才遗憾道:“那只好随便吃点了。” 货架遮挡住前去寻觅的少年,夏存的思绪继续游荡。 为什么要这样叫她呢?他是在捉弄她吗?如果是这样,她应该和他生气吗? 还是不应该吧,毕竟她…… 想着想着,窗户上又映照出姜颂的身影。他坐回窗边,却只买来一个未加热的三角饭团,两盒pocky,以及一颗茶叶蛋。 他好像吃很少,那他是怎么长这么高的呢? 也许是因为遗传。 她在网上见过他爸爸那张流传甚广的照片,身形优越,英俊倜傥。但他长得不像爸爸,更像妈妈,尽管没有在网上找到他妈妈的照片,她也足够肯定这件事。 手表突然震动,夏存没有理会,因为同一时刻姜颂将拆开的抹茶味pocky递到她面前,问她:“食べる?” 她像猫一样眨了眨眼,好一会儿才伸手抽出一根,然后像盯着饼干那样盯着他看。 他似乎可以天然地忽视所有人的注视,低头吃着冷饭团,安静从容得像一只猫在进食。 夏存一直等到他吃完才叫他:“姜颂同学。” “うん?”他转过头来,笑容已然敛下,像是有些百无聊赖,失去了兴致,又像是还带有一丝期待。 “你觉得什么样的人和事才算有趣呢?”她突然问。 他拆开另一盒饼干,似乎在思考答案。 第4章 薄荷巧克力的味道淡淡渗入空气,他抽出一根,咬下一口,含糊说:“わかんない(不知道)。”刚刚说完,又立刻变卦似的,说,“……也许是抓不住的东西。” 夏存歪了歪头,认真看他:“会有你抓不住的东西吗?” 对他来说,应该不会有吧。 如果有,他抓不住的东西会是怎样的呢? “所以才总是很无聊啊。”声音带着丝轻慢,侧面印证了她对他的猜测,他也觉得没有抓不住的东西。 但他说完,忽而弯起眉眼,用一个转折词带走话题,“でもね(但是呢)、偶尔也会有好像抓不住的东西飘过去。” 夏存眨动眼睛,正色问:“就像我吗?” 就像刚才他说她是比较有趣的人那样吗? “そうそう、就好像你,”他毫不犹豫地承认,眼底瞬间充满探究,冷不防问,“为什么你要给那个小矮人苹果汁呢?” 有一个瞬间,夏存皱了皱眉,但也许她自己都没能意识到这点。她回答说:“因为他分给我一根香蕉。” 对于这个回答,姜颂只是轻轻发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短促音节,像是恍然,又像是不满于这个答案。他又抽出根饼干,却向她凑近几分,说:“还有一个问题,可以告诉我答案吗?” 夏存心跳倏忽加速。 他要问了吗?问她是不是在偷拍他了吗? “你是怎么加入我们的呢?” 哦,原来是这回事。 夏存松懈下刚刚微微耸起的肩膀,面无表情说:“这是一个秘密。” “啊……” 好像又有什么东西飘过去了。 面白いね。 - 黑色埃尔法在滨海大道上缓行,车窗外是一排排椰林,枝叶在摇曳,像是风在吹,又像是热浪在翻涌。似乎隔着车窗都能感知到海水的咸湿与阳光的炙热。 夏存越过车窗看海,海面蔚蓝,海浪金光闪闪,游人像堆在岸上的石头。 不久以后,她也会去那里做一块石头。 “夏存。” 有人在叫她,声音平淡,夏存收回目光,看向身侧坐着的童安羽。 少女依旧扎着马尾,清丽,天然去雕饰,对上夏存疑惑的目光,她终于抿了抿唇,问道:“你为什么会进这个群?” 显而易见的是,「一起过暑假」的群是以姜颂为绝对中心而组建,甚至可以说是「与姜颂一起过暑假」。这是他长大后第一次在国内度过暑假,也将是他短暂归国,重返日本前的一段尾声。 进入群里的也许除了贺时昭,没有人能称得上是姜颂的「朋友」,但他们也都是姜颂在校园里时常往来的对象,就算难听点说,他们也都算是姜颂的跟班。 可夏存呢?在此之前,他们从未见过她。 她是怎么从天而降的呢? 她只是个本部的学生。 童安羽的疑问引得后座上的板栗和另一个女孩坐直身子,显然他们也在好奇这回事。板栗将头支来座椅中间,眼睛落在夏存的侧脸上。 “这是一个秘密。” 夏存给出昨晚在便利店时给姜颂的回答,一字不差。 板栗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然后趁机追问:“对了,夏存,你家里人是做什么的?” “我小姨是个漫画家。” “小姨?那你爸妈呢?”板栗没心没肺问。 “我没有爸爸,妈妈去世了。” 她口吻寻常,车内却蓦地鸦雀无声,连空气都不再流淌似的。 椰林在向后退,板栗用了好长一段距离才消化这个事实,向她抱歉道:“对不起……” 夏存没有回应。 她经历过很多次几乎同样的场景,以前她会问那些道歉的人,为什么要道歉,最后他们都无一例外变得更难堪。 她问小蓝,小蓝告诉她,这是种出于礼貌的道歉,说话人想要迅速抚平尴尬,而她这样提问无疑是揭穿了人家善意的心虚和愧疚。小蓝认为,这种道歉带有自我安慰的功能,是为了缓解自己的不安。所以夏存想,她也可以不用再回应这样的道歉。 板栗沉默着收回上半身,低头看手机,只有童安羽的目光还停留在夏存脸上,似有未尽的疑问。 车子沿着山道上行,最后缓缓驶入一座半山别墅。 建筑是极简现代风格,线条干净利落,花园里的植被精心修建过,布局匀称,丝毫不遮挡视线。 夏存下车,走进热腾腾的空气里。 黑色的树影在热风中浮动,像魔女kiki的猫。 几个助理在花园里等候,童安羽和另外一位女生下车后撑着同一柄伞朝别墅里去,板栗也跟上,但走出几步后回头问她:“怎么不走?” 她在想她的行李,但两个拖着行李的男人将答案传递给她。会有人带进去的。 其他人已经在别墅内,他们下飞机后是乘轻型直升机来的。 夏存与板栗进屋时,凉意扑面而来。 挑高的海景客厅内,贺时昭和卢旭在玩马里奥赛车,贺时昭表情淡淡,卢旭却将好胜写在脸上,因为贺时昭的领先嚷嚷着。姜颂也低头玩着游戏机,专注又平静。卓曼宜和周昀又在拌嘴,似乎是因为卓曼宜想和周昀换房间,而他没有同意。 没有人抬头招呼门口刚来的四人。 别墅的管家将他们带到各自的房间,夏存的房间被安置在三楼,出电梯左手边,而那群客厅中心的少年都住在二楼。 夏存可以从房间的窗户看见海,她进去后拍了一张照片发给夏蓝和任漪。 夏蓝回复她说:「哦,记得给我收集素材。」 任漪则秒回一张比格犬生气的表情包,说:「夏存在!请不要被腐蚀!」 夏存问她:「被什么腐蚀呢?」 「当然是海景别墅什么的,可恶。」 「就这样吗?」 任漪发来一串问号,又说:「好大的口气,吃点花生米吧。」 夏存却在想这个早晨卓曼宜的抱怨。 她说,国内的海滩有什么意思,为什么不去姜家或者田中家的私人小岛? 为什么岛屿可以私有呢? 她会不会在某天拥有一座自己的小岛呢? 也许世界末日到来,姜颂和其他人都移居火星和金星,地球上就会有多出的小岛属于她。 夏存在遐想中等到了她的行李箱,她整理起房间。 到楼下来时,她正好听见卓曼宜在问话:“姜颂,明年夏天我去镰仓的话,你会来陪我玩儿的吧?” 人声静谧,甚至连空气都像是在等待姜颂 的回答。 空阔的空间里,夏存听出姜颂正在玩的是《动物森友会》,因为小动物正在口齿不清:“想像するだけで、ゾワゾワしますねえ叽里呱啦……” “来年か?” 像是慢半拍,又像是认真思考,他在漫长的停顿后说,“也许那时候已经忘记大家了吧。” 作者有话说: ---------------------- 妹已经在想姜颂同学移居火星的事了,かわいいね[摸头] 所以姜颂同学会欠扁到什么时候呢? 小动物的台词需要翻译的话就是:光是想象一下,就浑身发麻呢……(不过叽里呱啦口齿不清才是正确的! 我会蹲蹲评论反馈,直到永远(^^) 第5章 游戏的背景音轻快,伴随着咚咚走动的脚步声,平静而治愈。 与之截然不同的是客厅里的阒静无声,似乎每双眼睛都落到沙发上的少年身上。 他抬起头来,目光扫过连同夏存在内的所有人,若无其事地笑:“ごめん、你们知道我记性一向不好嘛。”接着像是提议般说,“如果是冬天,去小樽走走好像也不错。” 卓曼宜原本有些难看的脸色因为他的后半句话有所好转,但似乎还是觉得有失颜面,起身说:“那就冬天再说吧,我累了,回楼上休息。” 她朝电梯走来,路过夏存时和她对视一眼,然后扬起下巴进电梯。 众人的目光遂顺势转移到夏存身上。 女孩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仿佛世界上没有什么事能牵动她的情绪。 她的头发像她的表情一样硬,发梢总是固执地翘在耳旁,却平添动感,显得机敏又灵动。 周昀忍不住朝姜颂边上挪了挪,低声问他:“かわいいよな?”(很可爱对吧?) 姜颂没理睬他,垂下眼睛,继续在游戏里漫步。 周昀满不在意,扭头朝另一个方向叫道:“emma姐,想吃冰淇淋。” emma是半山别墅的生活管家,三十来岁,眼下正坐在小方桌前优雅泡茶。 她让人送来冰淇淋时,夏存已经在挑高的落地窗前坐下。 窗外是一片泳池,闪烁着蓝茵茵的光芒,像宝石。 是小蓝最喜欢的颜色。 那姜颂会喜欢什么颜色呢? 他玩着最可爱的游戏,却说出那样让人伤心的话,算恶劣还是真诚呢? 第5章 毕竟,他的确可能会记不住他们。 她任凭记忆闪回,思绪跳跃,最后取出手机来,在备忘录里记下一条:「5.记性不好的,或者恶劣的。」 因为他不记得她的名字,也不会在下个夏天时记得她。 “喂,夏存,要吃冰淇淋吗?”有人在身后叫她,是周昀。 周昀是个丑男孩。 当然,这只是夏存的审美。实际上,周昀在校园里也是个小有人气的少年,家境殷实,家里人做国际贸易,而他本人性格开朗,相貌清秀,很招女孩们喜欢。 但他留着板寸,这也是夏存将他看作是丑男孩的主要原因。在她看来,他像一整块没有切的烤吐司。 “夏存,来和我们玩嘛。”板栗也在召唤她,他和卢旭他们玩起了卡牌游戏。 夏存拒绝了板栗的邀请,但还是前去取了一杯冰淇淋,正要走回落地窗边,却发现一只肥硕的蓝猫出现在客厅里。 “欸,emma姐,哪儿来的猫?”周昀问。 emma闻言笑容满面,道:“是猫前辈,一直住在这儿,要是介意的话我让人暂时带走。” 没人说话,似乎在等谁一锤定音。 卢旭回头问:“姜颂,你不是老过敏吗?会不会对猫过敏啊?” 他不会哦。 夏存面无表情想着,然后就看见蓝猫直奔姜颂,轻盈一跃,跳到沙发上自来熟地蹭起他的膝盖。 姜颂总算放下游戏机,伸手揉搓蓝猫的脑袋,许久说:“かわいい。” 顿了顿,又问,“emmaさん、它叫什么名字?” “tom哦。”emma女士用温柔的嗓音回复他。 “へえ、好没创意。” 话虽如此,他还是揉着tom猫。emma但笑不语。 夏存捧着冰淇淋看上会儿,直到听见一人对她说:“喜欢的话,可以去摸摸看。” 她回过头,又稍稍仰头。 贺时昭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少年身形挺拔,和姜颂差不多高,五官立体,但看起来有些冷淡。他刚刚好像离开了会儿,这时重新拿起游戏手柄,走过夏存坐到姜颂所在的那张沙发上去。 两个少年坐在一处,赏心悦目,但夏存眼里只有姜颂和那只蓝猫。 她想偷拍。 如果她像小蓝一样会画画,也许可以把这一幕画下来,但她总是半途而废,迄今也没能学好画画。 她没有上前去,再坐回落地窗前时,冰淇淋已经软化许多。 是牛油果味的冰淇淋,她喜欢的颜色。姜颂会喜欢什么颜色呢? 一直坐到日暮降临,厨师准备好他们入住后的第一顿晚餐。 九个少年围坐在长桌旁,emma没有留下陪他们,而是和其他工作人员到员工休息区用餐。 这是加入暑假小群以来,夏存第一次和他们同桌用餐。 她坐在长桌边缘,对面是在车上时坐在她身后的那个女孩,苗雯,左手边是童安羽。童安羽对面坐着卓曼宜,她挨着姜颂坐,而姜颂对面是贺时昭。再过去,是卢旭和周昀面对面坐,而板栗坐在卢旭身侧,对面空无一人。 即使是在饭桌上,姜颂与贺时昭也牢牢占据中心,这当然不能称作是一种发现,而是一种由来已久的审慎惯例。 夏存又想起任漪的话,不要被腐蚀。 然后想到她和夏蓝看过的一部电影——《资产阶级的审慎魅力》,夏蓝说,餐桌就是阶级的舞台。她看不明白电影,但记住了这个名字和电影里那顿吃不上的饭。 但也许是因为这只是那个舞台的缩影,所以她还是成功吃上了晚餐。 耳畔是少年们在说话。卓曼宜已经不再生气,甚至还接上下午时姜颂的话,认真规划起寒假去北海道的事。 见姜颂懒洋洋,爱答不理,她也依旧心平气和,问对面的女孩:“童安羽,你哥哥在日本定居了对吗?” “嗯,但在京都。” “啊,好后悔没有选修日语啊。” 周昀即刻接过话:“我怎么记得有人说我选修日语,她就绝不走进日语课教室啊?” “你闭嘴!”卓曼宜瞪他一眼,莹白的脸颊泛红。 夏存盯着她看,却感知到一道从女孩身旁投来的视线,她偏转目光,发现姜颂。 “明天做点什么呢?”他蓦地开口,就像在对她说话。 “来都来了,当然是去海边。”卓曼宜说。 “可你早上还说这片海滩没意思。” “周昀,你不跟我顶嘴会死吗!” 周昀笑了笑,装作没听见似的,转过话题说:“来都来了,去海边冲冲浪也不错嘛。” 卢旭一听冲浪就举手表赞成,再看姜颂和贺时昭,两人好像都反应平淡。 不过姜颂很快露出微笑,说道:“好啊,反正我还没感受过国内的海滩。” 气氛立时活跃几分,童安羽这时问身旁的男孩:“你呢,贺时昭?” 贺时昭淡淡说:“你们去吧,我不爱晒太阳。” 卓曼宜直言不讳指出:“你总是不跟我们一起。” “别啊,”周昀也附和,“老闷在屋子里有什么意思?” 贺时昭没有表态,周昀耸耸肩。 卢旭想到什么,问:“对了贺时昭,你家在这边有游艇的吧,改天玩玩儿呗。” “我问问。” 依旧口吻淡淡,卢旭只好再度将话转开。 夏存注意到对面的女孩,整个晚餐只有她和苗雯两个人没有开口讲话。 苗雯蓄着刘海,她的头发看起来很软,和她截然相反。 也许是种缘分,夏存早在升入高中时就见过她。那是在学校的图书馆,也是国际部和本部仅有的共用空间,而她在那里遇见正在看漫画的苗雯。她第一次看见现实生活里有人看夏蓝的作品,感觉很奇异。 似乎感知到她的视线,苗雯抬起眼来,对视 之下,她露出个狐疑的表情,但最终没有说话。 晚餐后,姜颂和贺时昭的离开让其余少年们有了更充足的自由,他们开始探索别墅的其他空间。 夏存也走到花园里,又在温热的海风中晃回泳池旁。 好想游泳,但她学会游泳后是不是就再也没下过水了呢? 她总是不能长久地做同一件事,思绪跳跃,没有注意力。 手表提醒她需要充电,夏存起身回到别墅内。 男孩们不在,只有三个女生坐在客厅,卓曼宜手里拿着本《fudge》杂志,和另外两人闲聊,见她径直走向电梯,叫道:“夏存,你不来和我们说会儿话吗?” “我要去充电。” “喂,这样很没礼貌欸。”她埋怨着。 夏存却在这一刻确定登山时说出那句“没礼貌”的人不是她,但那似乎是个女孩的声音,所以会是童安羽吗? “我会再下来的。” 如她所说,她只是将手表放下充电,然后就回到客厅里。 tom前辈也在,但它蜷缩在独立沙发上,丝毫不见白天面对姜颂时的热情。夏存挤着它坐下,它也不怕生,只是又朝角落里挪了挪。 卓曼宜看着她,突然问道:“刚才吃饭的时候,你是不是在盯着我看?” 苗雯同样朝她看来,似乎想说同样的话。 “因为你很漂亮。” “……” 卓曼宜一怔,一时忘记要说的话。 她当然知道自己很漂亮,也从来不乏旁人夸赞她,但这好像还是头次有人如此郑重其事地说这话。她反应了好一会儿,矜傲扬起下巴:“你、你也蛮可爱的。” 静默之后,她也问了那个相同的问题—— 她到底是怎么加入他们的? 暑假群是由姜颂的生活助理水野先生一手组建的,所有人都是由他拉在一起。那天,少年们发现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账号,头像是《掌门狗》里的gromit,id则叫做「夏存在存在」。 在见到夏存的第一天,卓曼宜就问过姜颂她是谁,但姜颂也不知情,仿佛毫不在意多一个人或者少一个人。 直到这个夜晚,她终于向夏存问出她的来历,但她也只得到同一个答案——这是个秘密。 “搞什么神秘?” 卓曼宜咕哝句,心里却在想:难道她会是一个隐藏的公主吗?可她除了可爱点,其他地方怎么看都不像嘛。 暗想终究只是暗想。 她放弃追问,而是换了一个针对所有人的问题问:“姜颂生日你们打算送他什么礼物啊?” 与此同时,夏存收到条新消息,她打开手机看上眼—— 「今天有什么发现吗?」 作者有话说: ---------------------- かわいい(kawaii)[墨镜] 姜颂同学在夸谁呢,好难猜啊,该不会是tom前辈吧? 一则长期有效的有奖竞猜:是谁发来的消息? 第一个猜到的人我会猛猛赞美她,泳抱她,亲吻她(划掉) 最后是一则基础款日语小贴士:姜颂同学老是称呼某某さん,就是某某桑,而存在ちゃん是「酱」,「存在」是用日语发音叫的,请脑补一些かわいい的咬字方式! 第6章 第6章 怎么会有人穿得像颗热带水果也还是很可爱呢? 卓曼宜在见到夏存后忍不住这样想道。 夏存似乎总是穿得很奇怪,就像她总是背着色块斑斓的包一样,她的衣服也总是花花绿绿五彩斑斓。好像很丑,但穿在她身上又奇异的纯净,好像充满呼吸感。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走不走啊,卓大小姐?”周昀从车上探出头来。 卓曼宜这才撑着阳伞穿过花园,上车去。 夏存也再次坐上那辆黑色埃尔法,前往海边。 浪很好,少年们在浪尖上起伏,但她像石头,坐在沙滩上。 她不断调整着焦距,一次次按下快门,捕捉到的却总是模糊的蓝色浪影。于是她切换成摄影模式,看海浪掀起来,看浪脊托起漂亮的男孩,像是将他托到一片空旷的世界那样…… 夏存发现姜颂的头发在发光,但一晃之后,她发现那是他的耳骨钉在闪耀。 她知道他有耳洞,只在左耳,偶尔他会戴上耳钉,从左侧看去时不羁又野性,与他绵羊般温驯的样子相差甚远。 忽然之间,姜颂从偌大的海面上看向她,像海浪涌上心头,镜头在她手中摇晃下,转向白色泡沫堆积的海滩上。 她关掉镜头,身侧冷不丁传来一道人声:“你是在偷拍姜颂吗?” 转头看去,苗雯抱着颗椰子出现。 夏存仰着头,眨眨眼睛,不答反问:“你喜欢蓝眼镜吗?” 好像无厘头的一句话,但她问的是苗雯。 女孩眼底闪过讶异,即刻坐到沙滩上,问她:“你怎么知道的?你也喜欢她吗?” 夏存点点头,算是回答她的第二个问题。「蓝眼镜」是夏蓝的艺名,因为她叫夏蓝,喜欢蓝色,还高度近视离不开眼镜。 然后又回答苗雯第一个问题:“我在图书馆见过你,你在看她的漫画。” “喔!那还蛮巧嘛!”苗雯一改安静表象,俨然按捺不住遇到同好的兴奋,追问她,“你最喜欢哪部作品啊?” 夏存几乎脱口而出:“《猫的奇幻之旅》。” “出道作啊!”苗雯认真想了想,说,“原来你喜欢萌宠向啊,不过你知道蓝大画这本的时候参考了她的侄女吗?” 夏存又点点头—— 夏蓝在夏存8岁那年成为她的监护人,她从来都将夏存称作侄女,而非外甥女,这种称谓常常遭人质疑,那时候她给出的解释是一句反问:我亲姐的女儿凭什么要叫外甥女,跟谁见外呢?直到前两年,夏蓝换了另一种更富内涵也更有力的说辞:什么外甥女?根本就是父权语境的产物,少来。 “太好了,那你一定是真爱粉了!” 苗雯草率得出结论,“这件事我也是考古才发现的。” 《猫的奇幻之旅》是蓝眼镜八年前的作品,彼时她还是个大学在校生,没想到一出手就因为萌到出奇的情节和画风而走红,最后喜获出版机会。 出版社对这位漫画届新星有段小小的采访,蓝眼镜提到她创作这部漫画的契机是她侄女的一次失踪,她找到傻孩子后一怒之下猫塑之,也算是为了给孩子赚奶粉钱才走上漫画之路的,当然,孩子当时早就断奶了。 所以,苗雯认为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能了解到这桩「陈年往事」,一定是真爱粉。 她越发兴奋,抱着椰子汁当摆设,接着说个不休:“我最喜欢她那部武侠少女漫,也就翻来覆去看了八百遍吧!可惜太短了,又一直没有后续。我这次来还带了这套纸质漫画欸!你看过没?” “嗯。” 苗雯:“……” 好平淡的反应! “你不夸一下吗?” “很可爱。” 苗雯顿时目露怀疑,想问她到底是不是真爱粉,但转念意识到连日来夏存始终是这副面无表情、少言寡语的状态,终究还是打住了疑问。也许夏存就是一个不爱讲话的女孩呢? 对了,她刚刚是不是还要问她什么? 苗雯的大脑有一瞬间空白,思索之际,她短裤裤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她取出看上眼,接通电话。 听筒里传来的声音被海浪声磨损,只有她能听见,她不知为何转头看了眼身旁的女孩,然后说:“没什么,就随便聊聊漫画。” 夏存听出事情似乎和她有关。 她扭头看向人群,发现不远处的沙滩躺椅上,卓曼宜举着电话看着她们。 “噢,那我叫她过去。”苗雯应上声,挂断电话后再次看向夏存,“卓曼宜让我们过去陪她聊天。” “我们?” “去嘛去嘛,不然童安羽不在,我都不知道跟她说些什么。”苗雯说完立即抿了抿嘴,发觉自己无意间表露出一种她想拖人下水的意思,不过夏存好像没有听出来,瞧着一点表情也没有。 她看不出她的想法,于是自己先起身,见夏存也跟着起来,这才松了口气。 两个女孩朝椰子树下去,卓曼宜已经为她们点好两杯 冰饮,将两人安排在一左一右的位置上,她随口问起苗雯:“你们说的什么漫画?” “蓝眼镜大大的本子,你知道她吗?” “不知道。” “……” 苗雯又安静下来,看了眼夏存。她没有指望夏存能主动找话题说,只好自己绞尽脑汁冥思苦想,然而这时她听见夏存开口:“我可以用用你的望远镜吗?” 女孩望着桌上那只黄色望远镜,像直勾勾盯着飞碟的狗。 卓曼宜瞥她眼,说:“随你。” 夏存拿过望远镜,在海面上寻觅。 其实,在她下定决心买相机前,她也考虑过买望远镜,那样的话她就可以远程偷窥姜颂,就像现在这样。 她问夏蓝望远镜和相机谁更好用,夏蓝回答说望远镜,她再问为什么时,夏蓝又改口说相机。夏蓝根本没想认真回答她。 但她还是继续问,她想知道用望远镜看到的清晰画面和用肉眼看到的模糊画面,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小蓝却只是让她停下问奇怪的问题。 “他们都不会累吗?”卓曼宜放下饮料埋怨一句,“早知道我也不来了。” “你会冲浪吗?”夏存放下望远镜,问她。 “有什么不会的?但这里人这么多,我才懒得凑热闹……”卓曼宜说到这里像是想到什么,突然推起墨镜,拿起平板翻找出一段视频放到桌上,“再说了,冲浪的话有这段就够看了嘛。” 视频里,气候显得阴沉,绿色的巨浪如同一幕墙朝外推来。浪尖翻卷,一重一重,似野兽般要将少年吞没,但少年总能在浪头坍塌的前一秒斜切出去,板尾擦着白色的浪尖疾驰而过,留下漂亮又干净的水痕。浪声轰鸣,他的身影却轻快自在,而录影的人和岸上其他人在为他欢呼。 “这是姜颂吗?”苗雯问。 “bingo!”卓曼宜说,“是我从他ig上扒下来的,好像是去年夏天在拜伦湾的视频。” 语气莫名有些骄傲,让人困惑她到底在骄傲什么。 “可以发给我吗?” 夏存猝不及防的请求令卓曼宜蹙起眉毛,一种强烈的不悦涌起,她板着面孔合上平板,冷声道:“我劝你最好不要有非分之想。” 少女天生带点攻击性的美貌在此刻散发出一种威慑力。 夏存盯着她看上会儿,问:“为什么?” 几乎像是变相承认了她对姜颂有非分之想。卓曼宜眉头皱得更深:“什么为什么,难道你没有自知之明吗?” “那你呢?” “你什么意思!”卓曼宜因她的质问抬高声。 对峙间,不远处的岸边传来阵欢呼,看去时,姜颂已经下浪回到岸上,接过助理递过的长毛巾,随手盖在湿漉漉的头发上向冲浪中心走去。 他总是轻易抓获其他人的目光。 卓曼宜见夏存也看了过去,柳眉一竖:“你不觉得你们是不同世界的人吗?” “那你呢?” “喂你到底什么意思!我怎么了?我很不堪吗?” 基金巨头的独生女又怎么会不堪呢?夏存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又问她:“那他回日本以后呢,你以后也会去吗?” “你管我去不去呢?真是有够freaky。”卓曼宜拿起平板气鼓鼓嘀咕,像是气不过,又转过头说,“至少我不可像你,死乞白赖凑过来,根本就是狗皮膏药。” 夏存不语,但在静默几瞬后站起身来,一声不吭地走开。 余下两个女孩都看向她,卓曼宜欲言又止,苗雯神情严肃,似乎不敢出声,最后眼观鼻鼻观心。 夏存一径离开热闹的沙滩,走到附近的居民区。 水果摊前堆着芒果、山竹和青椰,老板手里拿着斫刀,正咔嗒咔嗒砍着椰子,两个穿沙滩裤的小孩蹲在一旁吃清补凉。 她摸了摸斜挎的网兜,最后只在小卖部买了瓶价值两块钱的冰水。 第7章 从两户居民的院子里穿过后,有一段靠海的矮石墙,渔船在岸边搁着,晒鱼干的竹架子在海风里摇晃。夏存靠墙坐下,拧开瓶盖咕嘟咕嘟喝下半瓶水,瓶身外的水珠沾湿了手掌。 “夏存在!你能不能别总像狗皮膏药一样粘着我?” “我是你小姨,不是你妈!” 如果说「狗皮膏药」是夏存最讨厌的代称,那么她更讨厌的就是有人用「狗皮膏药」来指代她。 她很少见夏蓝哭,毕竟夏蓝总是一副精力不足,不足到懒得关心一切的模样。然而,她的记忆中总有一段挥之不去的关于夏蓝痛哭的记忆—— 她哭得好难看,眼镜被丢开,头发被眼泪糊在脸上,脸又皱又红,好像回到婴儿最初降临人世的那一天,哭得大声。 那是一种宣泄,在情绪长久积压后的喷薄,是一个年轻女人或者说女孩在痛苦哭诉。 夏存对夏蓝而言是狗皮膏药吗? 那她对姜颂而言呢? 她对他实行了一整个学期的跟踪算是什么呢? 她取出网兜里的手机,打开一个聊天框。对方的备注是「遥」,她问遥:「你会觉得我是狗皮膏药吗?」 聊天框很安静,不知盯了多久,一道人影覆到她身上。 夏存扬起头,看见侧立在阳光下的姜颂,面孔漂亮,头发潮湿,左耳的蓝钻耳钉在熠熠闪烁。 “どうしたの?” 又一次,他问她怎么了。 清澈,纯粹,好像天使。 夏存想,她不能让姜颂知道她跟踪他的事。 作者有话说: ---------------------- doushitano 第7章 两人并肩坐在石墙下,中间只隔着半瓶潮湿的冰水。水珠沿着瓶身滑落,在砖面上扩散成一圈深黑色水印。 夏存在对着飘荡的鱼干看了很久后,终于出声问他:“你怎么会来这里呢?” “淋浴的时候看见你经过啊。” 他说得好像理所应当,因为看见她经过,所以就到这里来。说完,又转过头,向她一笑,“昨晚也看见了哦。” 她眉宇间浮起一丝困惑,当然不会认为他是在说晚餐时看见她。 “猫っぽいよね。”(像猫一样呢。) 夏存眨眨眼:“ねこ(猫)?” “在泳池旁,好像tomさん蹲在鱼池前面等着抓鱼。” 他也说着好像让人难以理解的话,但夏存串联起了事情的轨迹——他似乎从某个地方看见她蹲在泳池旁发呆。 那这算是偷窥吗? 夏存不会这样问,也许是出于某种跟踪者的心虚。 “为什么看见我经过,就会来这里呢?” “ああ、悲しいなあ(啊,好伤心啊)~”他假意受伤,实则嘴角还牵着一抹笑意,“当然是因为想和你说说话啊。” 依旧笑得像天使,但丝毫没有几分钟前说出的那句关心来得真诚,现在他更像是一个备受宠爱的假天使。 “姜颂同学,你在捉弄我吗?” 女孩突然发问。声音清脆,笃定,冷静,冷静到甚至有些像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人,让人忍不住想探究她是否真的有感情。 “啊,更让人伤心了。”他好像真的变得不开心,语调也更冷淡。停顿片刻后,整个人向她倾斜几分,但依旧同她保持着足够有分寸的距离,“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其他人在场的时候你不会和我讲话。” 除了那天他向她要苹果汁外,其他时候他都没有对她说话。 明明昨天她盯着tom看了许久,久到贺时昭都对她说话,但他始终对她视若无睹。那为什么在私下里,他又要表现得这么亲昵呢? 姜颂又笑起来,但意味不明,问她:“那你是希望我在他们面前也像这样和你讲话吗?” 夏存盯着他看上会儿:“我没有这么说。” 也许那会很麻烦,至少卓曼宜会生气。 说完,她收回停在他面上的目光,看向海面上摇曳的光线。 姜颂同样坐端正,和她望向同一片海面,但他们永远不能将视线聚焦向同一处光亮上。 安静会儿,姜颂忽然出言:“不如说是……tankyuu。” “tankyuu?” 姜颂俯身,手指在湿润的沙滩上写下两个字:探究。 原来日语里「探究」的发音是たんきゅう,好像和中文发音很相近。 所以,姜颂同学的意思是他不是在捉弄她,而是在探究她吗? “なんで?” 她突然吐出句日语,尾音好像在波动,有点笨拙。是像why那样的大众英文词汇,一句也许人人都会的日语词汇。 她听见姜颂轻笑一声,再度转回目光看他。 他笑什么呢?她说日语很可笑吗? “だって(因为呢)……”他开了个头,但又停顿了很久,最后用孩子气的口吻抱怨说,“好难讲啊,还是等我学好中文再告诉你吧。” “你可以用三十天学好中文吗?” 夏存在怀疑。 他已经回国好几个月了不是吗? “不要小瞧我嘛,存在ちゃん。” 姜颂似真似假地笑,夏存认真看着他。 腕上忽然传来振动,她抬腕看了看,是来自遥的回复。 姜颂瞥见她的动作,随口一问:“誰?” 夏存没有回答,假装没听懂。 她想到了一个成语,言不由衷,但并不确定用来形容当下的姜颂是否正确——明明前一秒他还在说学好中文的事,后一秒却连一个短短的「谁」字都要用日语讲,那她是不是可以认为,他说的不是真心话呢? 她收起手机,没有看那条回复。 大约是见她没有理睬对方,姜颂也不再追问那人是谁。 海浪一遍遍涌上岸,云影一层层漂浮,阳光闪烁不定。 似乎过去了很久,久到夏存意识到假期在流逝,这时,她终于发现了一件很久没有变化的存在。 是姜颂搭在膝上的手,那只因为在沙滩上写字而沾上沙粒的手。 她眨动下眼睛,低头拿起那瓶湿漉漉的矿泉水,问他:“要洗手吗?” 姜颂看看右手,总算挪动它,笑眯眯说:“どうもありがと。”(非常感谢。) 夏存拧开瓶盖,残留着凉意的水缓缓倾倒出。 男孩的手指修长,漂亮,骨节分明,连甲床都受到造物者的眷顾,似乎全身上下找不出任何外形上的缺点。 纯净水全部倾倒而出的瞬间,夏存在想,她好像又为姜颂花了一块钱。姜颂同学好像很费钱。 “怎么不理我?なんで、なんで?”姜颂问,像是有意重复刚刚她说过的那句日语。 “说什么呢?” 他想了想,说:“你想知道收到‘谢谢’后该怎么用日语回复吗?” 好像在暗示她多少应该回应下他。 “不想。” “这样啊……”他稍稍失落,又突兀问,“那你想吃パフェ吗?” パフェ、pafe、parfait、icecreamsundae……夏存脑海里闪过一串和芭菲有关的词汇,因为她很早就知道,姜颂同学喜欢吃芭菲。 他是在邀请她吗? 他们会乘车前往城区,走进一家梦幻的圣代冰淇淋店,她会点一份有坚果碎和芒果果肉的圣代,让姜颂发现这都是会导致他过敏的食物源,不过呢…… “我会在明天想吃。”夏存说。 “なんで?” “因为明天也想和姜颂同学说很多话吧。” 话语直白,即使姜颂早在她说出这句话时就明白了几分她的理由,他也不会想到她会如此坦率地说出来。 他很想再问一遍「なんで」,发自内心的真挚疑问,但夏存突然像风那样离开石墙,带走那只留有水雾的塑料空瓶。 なんで? 作者有话说: ---------------------- なんで:nande 写到这里的我默默在文案上加了一句话:捉摸不透的究竟是谁?[奶茶] 总之妹又为小姜同学氪金1rmb[摸头] 最后!个别章节日语会显得有些多,但作者认为都是有必要的地方。我会尽量让大家读得舒服点![抱抱] 第8章 真是奇怪的感觉。 直到晚餐结束,夏存回到房间,那种奇怪的感觉都没能化散开。 她缩进懒人沙发里,望着落地窗外的深蓝空气发呆,许久才低头拨通夏蓝的电话。 刚一接通,夏蓝便以一副在卫生间求助她递纸的口吻对她说:“夏存在,上次你买的饼干吃完了,记得再买一点。” “好,那你明天记得签收。”好像习以为常,夏存也随口回应道。 “我不记得你也可以提醒我嘛。”夏蓝懒洋洋说完,这才想起来她不在身边似的,问她,“有什么事吗?” 夏存停顿片刻,说:“小蓝,我有种奇怪的感觉。” 第8章 “什么呢?” 对面似乎在画画,笔尖在数位板上沙沙响。 “我好像也需要学中文。” 她也觉得好难讲啊。 为什么她在对姜颂说完那句话后就开始变得头重脚轻?为什么听着喜欢的歌走路姿态也僵硬得像是机器人? 夏蓝的声音不留情面地传来:“废话喔,你语文成绩有多烂你不知道吗?” 总是歪曲文章的中心思想,总是乱猜作者心思,总是在写作文时离题万里,当然要好好学中文了—— 大约是想到了这些,夏蓝又说,“不要忘记写作业,我不想一直被老师训到三十岁啊。” “噢。”夏存想到点什么,但更像是转移话题,“我今天和苗雯说话了,她好像真的很喜欢你。” “真是有品的妹妹。”笔尖在戳戳点点。 夏存不说话,很久,夏蓝的声音又传过来,“对了,有拍到美少年的照片吗?发我几张吧。” “……” 身为监护人,夏蓝一向不太靠谱,具体表现之一:她对自家小孩儿助纣为虐。 如果是其他青少年的监护人,在得知自家小孩在对其他小孩进行跟踪和偷拍后,都会对孩子进行从法律到道德、从人生观到世界观再到价值观的教育,而她竟然在夏存提出要买相机跟踪姜颂时,同意她预支零花钱买相机,甚至还顺口提出需要一些美少年的照片用来激发创作灵感这种话。 至于夏存,她一向热衷于为夏蓝收集素材。 挂断电话后,夏存趴回床上整理相册,她传输出那张登山时的侧脸抓拍和今天拍到的冲浪身影发给夏蓝,而那段视频只留给自己。 夏蓝收到照片,很快回复她:「咦,他是不是发现你了?」 她也认为那张在山道上拍下的照片里,男孩的视线对准了镜头。 「但他一直没有问我这件事。」 「嗯,我想想……」 夏蓝发来想想的消息后,再无回音。 大概是灵感突袭去画画了,又或者真的为此陷入沉思,无论是怎样夏存都不会感到意外。 她下单了那款次日达的饼干,回复了任漪的例行问候,然后指尖下滑,又一次点开那则她已经看过的回复。 遥:「还真是个复杂的问题……」 遥:「请放心,我从没有这样想过。」 夏存抿唇,那张总是面无表情的脸上竟然像是浮现起一丝笑意。 她安心睡下,直到那种奇怪的感觉再度在记忆中复苏。 像空气里一团飘忽不定的光斑,难以捉摸。 - 10:45am。 夏存睁眼时,床头的时钟传递给她这天的第一个信息。 不过这天暑假群里没有特殊安排,睡懒觉的也不止夏存一个,emma没有前来唤醒他们。 夏存到楼下来时,客厅里周昀和板栗在玩实况足球,板栗朝她说了句中午好,周昀看起来兴致不高,没有说话。她一声不吭经过客厅,到餐厅觅食。 emma好像一早就准备好了,一见她来就给她一杯酸奶和一枚鸡蛋,告诉她说:“已经在准备午餐了,先垫垫肚子吧。” 她吃完鸡蛋,捏着酸奶到花园里去。 花园里有架月季花棚,七月里也开满橙黄的花,像橙汁。 夏存在花棚下发现了在做瑜伽的tom前辈,她上前去摸它脑袋,tom索性翻转过肚皮任她揉。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搓着,不久,一道影子靠近,抬头看去,苗雯正欲言又止地看她。 她歪了歪头。 “唔……”苗雯蹲到她面前,免得夏存还要费力仰视她,然后才斟酌开口,“对不起啊夏存,昨天在海边的时候我没帮你说话。” “为什么要帮我呢?” “啊?”苗雯呆呆说,“我们毕竟是同好嘛。” “那我也不会帮你。” 苗雯错愕,不禁皱起眉头:“你怎么这样说?我又不图你帮我什么。” “我只是觉得我这样说你就不会愧疚。” 苗雯被她直白又奇怪的脑回路打败,愣了半天才平复下心情,说:“好吧……那你要是想看蓝大的作品找我啊,我有全套正版。” “我也有。” 苗雯顿时放松许多:“什么嘛,昨天你反应那么平淡,我还以为你不爱看其他作品,结果你也有全套啊。” 一说到漫画,苗雯又打开话匣子,聊完蓝眼镜,又和夏存讲了其他几位漫画家的作品,夏存左耳进右耳出,但由于她面无表情是常态,苗雯没有发现她在走神。 打断她的是夏存突如其来的疑问,她也问她:“你为什么会在这个群呢?” 她看起来只对漫画和纸片人感兴趣。 “别提了,丢死人哦。”苗雯对着夏存坦率得惊人,吐槽般说起,“还不是我爸那个暴发户,听说姜家的人组了个暑假小群,硬生生托了好几层关系安排我进来,他想让我抱抱姜颂或者贺时昭的大腿啦。” 当然,她爸还说,实在抱不住象腿也可以抱抱卓家、周家或者卢家的大腿,简直无语,她哪有那么多力气啊? 夏存又问:“那你抱了贺时昭的大腿吗?” 毕竟爬山那天,只有她和周昀跟贺时昭呆在一起。 “不是啦,我只是不想出门晒太阳啦,刚好贺时——”她话没说完,突然语噎,脸颊涨红对某个方向说,“早啊,贺时昭。” “已经是中午了。”少年淡淡回应,声线清冽。 夏存回头看去,贺时昭在身后看着她们,颈上挂着副黑色头戴式耳机。 苗雯暗示般抓握住夏存的手,拉着她起来,说:“好晒哦,我们先回去吹空调了,再见贺时昭。” 夏存跟着她返回别墅内,tom没有跟来。 两人在稍偏的茶室里坐下,苗雯倒吸口凉气说:“果然是冰山系,虽然也没说他坏话,但被抓包就是有些慌张。” “冰山系?” “对啊,你应该也知道吧,姜颂出现前贺时昭一直都是高岭之花人气之王嘛。” “那姜颂是什么系呢?” “日系。” “……” 苗雯见她眨眼的样子有些呆,噗嗤一笑:“我又没有开玩笑,本来就是日系嘛,那种日影和日漫里的破碎感美少年。” “一定要说的话……”苗雯绞尽脑汁想,试图凭借过人的漫画阅读经验做出总结,但最终以失败告终,“算了,反正很难讲。” “王子系。”夏存冷不丁补充道。 苗雯被她逗笑,然后说:“那就王子系吧,等我想到更合适的title再来换掉它。”不过她笑着笑着像是被人按下暂停键,忽然咬了咬唇,试探问道,“夏存,你喜欢姜颂吗?” 夏存吸了口酸奶,点头。 苗雯立刻一脸为难。 夏存却在这时莫名其妙说:“我有一个朋友。” “哈?” “你应该会很喜欢她。” 苗雯:“……” 什么意思啊,要给她介绍朋友吗? 但苗雯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后话,最后还是她自己接回话说:“夏存,其实吧,你不想以后太难过的话还是不要喜欢姜颂了。” “为什么?” “他毕竟是王子嘛,而且……” 她犹豫不决,直到夏存反问她:“而且?” “你自己看好了。” 苗雯翻开朋友圈,给她看一条卓曼宜在九点时发的动态:「有人约我去外面吃午餐耶,只好勉为其难答应咯。[图片]」 附上一张实况自拍,照片里,女孩骄傲又闪亮。 “你是说,和她约会的是姜颂同学吗?” “不是我说啊,你刚刚看见周昀没?他一早脸就臭得要死,我偷偷问了板栗,板栗说是因为卓曼宜要和姜颂出去约会他才不爽的。” 夏存吸光酸奶,吸管发出滋啦声。 为什么酸奶会是甜的呢?酸奶里要加多少糖才会变甜呢? “所以我才那样说嘛……姜颂他根本就是‘假面天使系’。” 不经意间,苗雯为姜颂冠上一个新头衔,几乎是脱口而出,但这好像并不是高兴的时候,因为夏存看起来有些低落。 唉,少女们为什么不都来喜欢纸片人呢? 她这样想着,忽然见夏存站起身来,忙问道:“你去哪儿?” “丢垃圾。” “……好吧。” 夏存离开茶室,沿途找着垃圾桶。 酸奶盒一定不是空的,总会有粘稠的酸奶挂在壁上,所以酸奶盒不能像苹果汁的盒子那样被踩爆,否则会一塌糊涂,肝脑涂地。 也许她又在乱用成语。 什么时候写作业呢?写作文的时候要用成语吗?姜颂真的会是这么坏的家伙吗? 她走到餐厅外,找到角落里那只长得有些像机器人eva的垃圾桶,将酸奶盒投入其中。 “咚”的一声,是eva合上盖子,然后是身后响起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第9章 夏存转身看去,继而一愣。 明亮的餐厅里,姜颂睡眼惺忪吸着一瓶酸奶,头发微微凌乱,含糊不清朝她说:“おはよう、存在ちゃん。” 早上好,存在酱。 作者有话说: ---------------------- ohayou(^ー゜) 上一章我和朋友都很喜欢捏,你们也喜欢的对吧[可怜] 第9章 那块光斑好像又出现在空气里。 夏存忽闪下眼睛,说:“おはよう。” ohayou。同样的音节,但她说得更为平静无波,有种奇异的萌感。 姜颂走近她,又一次猫下背,问她:“なんで?” 嗯? 她没有出声,姜颂却好像明白她眼底的疑惑。他想问她:昨天那样走开,为什么? 但他的目光扫过她耳畔的头发,说:“头发翘起来,なんで?” “因为我的头发很硬。” “看起来不高兴,なんで?” 夏存沉默,少年充满探究的眼睛让她微微屏息。 对视间,由花园通往餐厅的门被人打开。贺时昭突然出现在餐厅里,见到两人后,突兀问道:“你没出去吗?” 姜颂眉心微皱,像是不悦,回头看向贺时昭时口吻又变得懒洋洋:“去哪儿啊?” “没什么。” 贺时昭说完朝客厅方向去,路过夏存时却稍稍停驻脚步,但仅仅是一顿,最终仍是径直走开去。 夏存大约是感知到他的一丝犹豫,目光追随他看去。不等她再转过头,姜颂也衔着酸奶经过她,目不斜视,像路过空气。 她不禁歪了歪头—— 姜颂同学什么时候才邀请她去吃芭菲呢? …… 直到午餐安排得差不多,emma才亲自前去叫醒卢旭,昨天他冲完浪,又去skatepark跟人玩了半天陆冲,消耗过多体力,所以这天没人比他起得更晚。 他到客厅时,见周昀一副诡异脸色,瞧着像打翻的调色盘,关心道:“咋了哥,吃苍蝇了?” “滚开。” “板栗,怎么回事啊?” 板栗装傻充愣:“我不知道啊旭哥。” “嘿,你们这些人,就不能简单点吗?卓大小姐呢,她肯定知道。” 卢旭此话一出,周昀脸色越发诡异,似乎还有几分恼羞成怒的样子,说:“少提她,谎话精。” “她又怎么惹你了?” 周昀气道:“你猜她一早跟我说什么?她竟然说她要去和姜颂约会!” 大约是在三小时前,他早起到楼下来,刚好碰见在落地窗前自拍的卓曼宜,他状若随意地问她,一大早打扮这么漂亮做什么,结果卓曼宜下巴一抬,笑吟吟说当然是去约会。 “约会?!” “你是想吵醒所有人吗?” “你跟谁约会啊?”说完又忍不住冷嘲热讽,“不是天天跟在我们姜少后头吗,怎么还有空跟人约会啊?” 卓曼宜只是收起手机,笑容明媚:“あらあら(哎呀哎呀)、你怎么知道我不 是和姜颂约会呢?好了,他还在车上等我,我要走啦。” 说完拎着包出去。 人走后,周昀有些烦躁地坐去沙发上,等贺时昭和板栗下楼来,他磨着两人打游戏,顺便跟他们吐槽几句卓曼宜和姜颂…… 直到刚刚,他打累了游戏,坐在地毯上喝咖啡时突然瞥见楼梯上有人,转头看去,只见姜颂打着哈欠,顶着乱蓬蓬的头发走下来。刚送到嘴边的咖啡为此一呛,悉数洒到衣物和地毯上,起身时又一个踉跄撞到茶几。 而那之后,少年的脸色便从纯臭转为阴晴不定。 卢旭听完,一头雾水看他:“这有什么啊?你也太爱生气了吧。” 苗雯从旁扶额。 她还没见过这么迟钝的人!周昀根本就是暗恋人家卓曼宜啦,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罢了。不过话说回来,还好是这样,这样一来至少夏存就不会太伤心了。 不过话再说回来,夏存人呢,怎么丢完垃圾就不见人影了? “怎么不见童安羽啊,昨天就没见到她。”卢旭又问。 苗雯回过神来,说:“她身体不舒服,在房里休息,emma姐会给她送饭。” 昨天早上童安羽来了月经,所以没有跟她们去海边,她一向痛经严重。 “你昨天没一起回来,当然没看到她。”周昀不客气说,“我们下午还一起看了电影。” 卢旭满不在意地耸肩,这时,emma出现请他们去吃午餐。 一行人走去餐厅,坐下后才知道今天的午餐有且仅有他们四个人,卢旭不觉瞪眼,有种自己一觉睡到地老天荒的感觉。 “emma姐,姜颂呢?” “说是想去外面吃呢。”emma一脸微笑。 “那贺时昭呢?”周昀问。 “他也一样。” “那夏存呢?”苗雯也问。 “也一起出去了哦。” “什么啊,都带夏存了,干嘛不带我们?”周昀狐疑不已,余下二人也都各自讶异。 emma当然没法回答他们,毕竟这是那位小少爷的心思,她怎么知道呢? - 车子驶向城市中心。 夏存想起买给夏蓝的饼干,也许饼干也正在路上疾驰。 车内冷气很足,但姜颂同学好像更冷,甚至比冰山系的贺时昭还冷。这么冷也还要去吃冰淇淋吗? “水野さん、”姜颂的声音在车内响起,好像在请教一个很难的问题,“怎么拒绝一个一定要跟着我的人呢?” “你可以对他说日语。”贺时昭的声音接在他后面响起,显然是说两个日语母语者不用强行使用中文对话。 而夏存,她只是看向姜颂面前的屏幕。 画面上方是姜颂的生活助理,水野真司。32岁,毕业于东京大学,精通日英中三门语言,是姜颂近五年来的生活助理。为人冷静、细心,即便眼下远在h市,没有跟来海岛,也依旧掌握着他们每个人的动态。 视频接通后,两个少年的短短两句话又向他补充了一部分事实,于是他对贺时昭犀利指出:“用日语交流的话,可能无法向您传递他对您的不满。” “へえ、水野さん说话好过分。”少年一副无辜模样,但周身散发出的还是显而易见的冷气。 水野真司恍若未闻,又平静回答他:“针对您最开始的提问,我的回答是,也许您太温和了。” 因为太温和,所以无法拒绝一个一定要跟着他的人。 “你是说我应该粗鲁点吗?” “您的用词可以再中庸点,我只是说您可以强势点,而不是粗鲁。” “中庸?”他好像进入中文知识盲区,也抓错重点。 “ちゅうよう、ちゅうどう。”水野用日语为他解释。 姜颂一副学习态度良好的样子,恍然道:“あ、ほどほどに(适度)。” hodohodoni。 听起来很可爱。 他好像在思考,过了会儿,不顾贺时昭的在场问起水野,“那搞砸父さん和贺家的合作也没关系吗?” 水野在屏幕里静默会儿,表情看不出情绪,片刻后才直言道:“您多虑了,但还是要请问下,是什么原因让您萌生出这种粗鲁的念头?” “だって、腹立つんだよね…” 姜颂不像一开始那样有意用中文,而是用日语回答,以他一贯的咬字方式,尾音拖长。 但夏存没听懂这句回答。她的日语水平也很有限。 这时水野也切换回日语,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なぜですか?” 姜颂却陷入沉默,好像回答不出为什么,最后突然说:“わかった、じゃあね。”(我知道了,再见。)他切断通讯,转过头看车窗边的女孩。 她好像又在飘忽不定。 なんで? 广告屏、街头咖啡馆的遮阳伞、红绿灯、水果店……物体和色彩在夏存的脑海中流动。 姜颂同学什么时候才邀请她去吃芭菲呢? 她大概是把这句心声说了出来,又或者是刚好有一阵风从客厅吹过来,总之她刚刚这样想完,经过她的姜颂同学就突然倒退两步,转过身停在她面前。 “可以现在就去吃パフェ吗?”他像在征求她的同意。 但那也许是很强的一阵风,因为连贺时昭也被吹回餐厅,他停在姜颂身侧,说:“parfait吗?我也去。” 姜颂不悦挺直后背,看向他:“我不是在问你哦。” “但我想姜叔叔会希望我们一起的,还是说,你希望其他人也和我们一起去?” 姜颂好像有些生气,但口吻仅仅是抱怨:“可你又不喜欢吃甜品。” “但现在想吃,怎么办呢?” 贺时昭竟然用一种与他本人稳重不符的语气说话,夏存不禁看他眼。 他也看了眼她,仍然没说什么,只是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对姜颂说,“再不走的话,其他人都下来这里吃午餐了。” 第10章 三人终于还是悄无声息离开了别墅,这也才有了姜颂与水野先生在车上的对话。 而现在,物体和色彩在夏存的脑海中流动。她在想:姜颂同学刚刚说的那句日语是什么意思? 她可以去问水野先生,因为她认识水野先生,但是,为什么不直接问姜颂同学呢? 似乎是觉察到她意识的回归,姜颂突然叫她:“存在ちゃん。” 夏存偏头。姜颂忽然解开安全带,向她倾斜上半身,附到她耳边低语。 一段似有若无的声音在静谧中浮动,贺时昭听不真切。 他坐在后排,目光落在前座两人身上,好像用了很漫长的几秒钟才看见姜颂直起身,然后听他抬高分贝,用那种幼稚至极的语气问女孩:“好不好?” 最后,他看见她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 想到俩孩子要做什么的我:(>_)(^_^)v(>_)(^_^)v(>_)(^_^)v…… 第10章 像时间暂停。 冰淇淋店的玻璃门被人推开时,店内不多的几人都停下手上动作,风铃在清响,他们的目光在追随少女少男。 是间光线暖黄的小店,店内没有隔断,视线开阔,无论他们坐在哪里都能被人看见。不过少年们没有避开目光的意思,甚至还可以说是旁若无人。 一张小圆桌旁,三人围坐。 小店里只有纸质甜品单,姜颂坐下后将它推到夏存面前,笑眯眯托腮,问:“可以帮我点单吗?” 夏存看看他,低头翻起甜品单,目光在扫过「热带芒果船」和「坚果布朗尼」后,和指尖同时落到「红豆宇治抹茶」几个小字上,说:“这个。” 没有姜颂同学会过敏的芒果或者坚果,有姜颂同学喜欢的抹茶和红豆,听起来和他在儿童节那天吃的那份芭菲很像,他会说好喜欢。 “あ、好きだ。” 她像会预言的巫女,姜颂果然用赞美的口吻这样说道,口吻甜蜜,就好像几分钟前在车上的那个低气压少年不是他。 夏存感到一阵心满意足,她缩回手指,却在这时听见贺时昭的声音:“也帮我点一份。” 她也偏头看看他,贺时昭依旧目光淡淡。 他好像总 是情绪很稳定,那他会生气吗? 不过,他一定要跟来吃芭菲也很让人生气吧。 这样想着,她帮贺时昭点了份「蓝莓优格」,而她自己选了那份「热带芒果船」。 “なんで?”连贺时昭本人都没有异议的选择,却让姜颂追问起来,“なんでblueberryyogurtなの?” 他用日式英语说蓝莓优格也很可爱。 “因为蓝莓和酸奶适合不喜欢吃甜食的人。” 她答得认真,贺时昭因此弯了弯嘴角,弧度并不显眼,却被姜颂捕捉到,他托着下颌,不再说话。 店内忽然很安静,其他客人也没有说话,只有一首首像冰淇淋一样的甜歌在空气里回荡。 等上许久,三份冰淇淋一起送上桌。 姜颂在第一时间变得失望,因为盛着冰淇淋的高脚玻璃杯不是他喜欢的那样细长。 但他没有因此不悦,反而还是笑眯眯将冰淇淋端到手上,好像在等待什么有趣的事发生。 夏存也端起属于自己的芒果芭菲,然后看向他。四目相对,姜颂无声歪了歪头,像在传递某种信号,然后很轻地朝她眨了眨右眼。 さん、に、いち。 三、二、一。 座椅被推开的声音同时响起,两个早有预谋的强盗带着冰淇淋逃往店铺外。 风铃骤然响动,留下一段风,一店的诧异和一颗如坠冰窟的心。 商场里的灯好像连成流星,一切嘈杂和注目而来的视线都像是被隔绝在另一个时空,他们沿着漫长的通道并肩跑动,圣代杯的不同部位在杯中彼此挤压,融化…… “我们甩掉这家伙吧,”他在她耳边提议,“抢走パフェ,然后留他在那里买单……好不好?” 好啊。她也只想和姜颂同学一起吃芭菲。 行人纷纷侧目,像看一场突如其来的电影桥段,直到两个少年消失在人群之中。 他们藏进了楼梯间,有些昏暗,还有些空荡和安静。 夏存听见砰砰的心跳声,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冰淇淋的,她坐到反光的台阶上,盯着有些变形的芒果船看,姜颂很快坐来余光里。 “超面白い、ね?” 少年的声音在封闭的空间内回荡,问她是不是好有趣。 夏存捧着高脚杯转过头,疑惑问:“为什么你总是对我说日语呢?” 明明他对其他人就很少说日语。 “えっ?难道不是因为你能听懂吗?” 夏存没有眨眼,好像有些呆,姜颂又笑着说:“总感觉你能听懂。” “我只能听懂一点点。” “那我感觉对了一点点。” 也许是因为冷气被封闭在沉重的铁门后,热意汇聚于此,夏存感觉有些热,连耳廓都在发热。她低头,想吃冰淇淋降降温,却发现她忘记抢来勺子。 也许她不适合做强盗。 “はい、どうぞ~” 姜颂将一柄银色长匙递给她,像世界上最礼貌最殷勤的侍者,拖长尾音对她说请用。 是他一早就扎进冰淇淋里的小勺子,他用最快的速度领悟了水野的强势说,他才是真正的强盗。 银色长匙上附着块浓绿的抹茶慕斯,夏存接来手中,先送进嘴里尝了尝,然后才想到别的什么,扭头问他:“那你怎么吃呢?” 姜颂一笑,像一只猫给另一只猫演示进食动作那样,低头咬向正在融化的冰淇淋尖,然后看向她。 就像这样。他的眼睛说。 “那杯子里面的部分怎么办呢?” “那就剩下嘛,反正这不是我喜欢的パフェ啊。”他语气散漫,还是对这份冰淇淋好失望。 夏存没再说话,低头吃起自己杯中的芒果来。 静谧在将他们包围,但姜颂好像并不希望这样,他又说话:“好想尝尝芒果的味道啊。” 夏存想了想,问他:“芒果会是你抓不住的东西吗?” “えっ?难道你认为一颗芒果就会让我觉得有趣吗?” “可你不知道它的味道。” “也可以知道哦。”他难得很认真,空着的那只手懒懒支住下颌,“我只是考虑到生命安危才不吃芒果,但这并不能说明我不能抓住它,吃掉它。” 在他说出这番话后,夏存想到了她要在备忘录上写下的第七点:「7.征服欲强的。可能会死于吃芒果。」 然后思维跳跃到另一段记忆上,她问他:“姜颂同学,你刚刚在车上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那句话?”姜颂好像在回想,但最后说,“忘れた。” 好吧,姜颂同学是记性很差的人。 那他会记住什么呢? “还有件事好在意啊。”他也说得突然。 “什么事呢?” 回应她的是沉默,片刻后,他反悔道:“別に…なんでもないよ。” 一副好像真的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依旧反复无常。 …… 楼梯间重新变得空荡,两只高脚杯被人遗忘在垃圾桶上方。 其中一只只有杯底剩下一层浅浅的椰子饼干,而另一只里,抹茶味的果冻、慕斯、冰淇淋统统与红豆融化在一起…… 劣质的抹茶,廉价的芭菲,无趣到只能让人吃下第一口呢。 作者有话说: ---------------------- 请享用 はい、どうぞ~(haiduozo~ 第11章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别墅。 贺时昭比他们更早回来,眼下已经坐在客厅看书。又或者应该说,眼下除了一早外出的卓曼宜与午后又跑去滑板公园的卢旭外,所有人都待在客厅。 两人一进来,他们的目光便都不约而同地转移来。 “好多人啊。” 姜颂一副读不懂空气的样子,甚至在走进客厅后感叹声,语气欠扁,但偏偏又没人能跟他生气。 “我说姜颂,你未免也太不厚道了吧,出去玩都不叫我们。”周昀状若发难,实则却是以一种温和口吻说出。 “你们也可以不叫我啊。”姜颂好不认真地说,然后抱怨,“出了好多汗啊,我要去洗澡,じゃあね。” 说完再见就沿着楼梯上二楼,等他离开后,周昀一脸好奇趴到沙发椅背上,问刚好站在那个方向的夏存:“欸,短发妹,你怎么会跟他一起出去啊?” 夏存意识到短发妹或许是她的一个新外号,她总是会有很多外号。 “因为姜颂同学是个捉摸不透的人。” “哈?” 周昀愣了愣,大概是因为她说得一本正经,他也莫名觉得这话挺有道理。 是啊,还能为什么,总不能是夏存想要姜颂一起姜颂就和她一起了吧? 第11章 “好了周昀,你问她有什么意思呢?” 一向沉默少言的童安羽突然出言,夏存转睛看向她。 大约是因为在生理期,她今天看起来脸色有些苍白。她并不回避夏存的目光,而是与她对视,几秒过后才看去贺时昭身上,说,“问她不如问贺时昭,不是吗?” “阿昭?可他一早就回来了啊。” 童安羽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直接问贺时昭:“所以,为什么你们一起出去,你却比他们先回来呢?” 又为什么回来后就一言不发呢? “啪”的一声,是贺时昭合上了书。 他回答得心平气和:“很简单,因为我被他们丢下了。” “嘶——”周昀又从旁发出夸张的声音,然后一副损友姿态,“说来听听!” 贺时昭抬起眼。他坐在能够第一时间看见客厅入口的位置,一抬眼便能看见夏存,但他仅仅是看向周昀:“这你也信?” 周昀顿时一脸无语:“什么呀,你什么时候变冷面笑匠的?” “刚刚。” “所以到底为什么呢?”童安羽刨根问底道,意外的有股执拗劲儿。 贺时昭终于看向她,字斟句酌道:“吃饭的时候碰见两个人吃霸王餐,帮店家报警处理了下,没有胃口,先回来了。” 他难得说这么长的一段话,神情认真,没有人会怀疑。 夏存歪了歪头,但没有过多疑问,只是趁众人不注意也上楼去。 到晚餐时,卓曼宜与卢旭都回到别墅,周昀一见卓大小姐,又开始跟人拌嘴,旁敲侧击半天总算弄清 楚她今天是跟一个来追星的小姐妹见面,这才神清气爽起来。 不知什么缘故,餐桌上没有人提起白天时夏存和姜颂出去玩的事,好像彼此心照不宣,因而席间气氛还算融洽。 饭后,女生们都回房休息,几个男孩到三楼尽头的影音室看电影,当然,并不包括姜颂和贺时昭在内。 夏存在房间里和任漪语音通话,因为任漪打游戏空不出手打字。她认为既然是这样,可以等到不打游戏的时候再聊,但被任漪阴阳怪气一通。 “夏存在,你这是见色忘友呢,还是被资本腐蚀看不起糟糠之友了啊?” 夏存没有在听,她对她说:“今天我们吃了冰淇淋。”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没有说明她和姜颂是单独行动,总之任漪没有察觉出什么危险信号,只是糊弄着接话:“然后呢?” “他只吃了一口。” “怎么了呢?” “也许是他觉得很难吃。” “大少爷嘛,娇生惯养,挑剔很正常的。”任漪趁机给姜颂上了点眼药,但半天没听见夏存说话,又心虚几分,问,“怎么了?” “我好像看清了一点姜颂同学。” 夏存说得突然。 任漪那头静默一阵,像在认真思考这话,好一会儿才问她:“那你觉得他是更好了呢还是更坏了呢?” “更坏了。” 任漪一惊,当即丢下手机去看一旁的平板,然后才发现她们只是语音通话而非视频通话,聊天界面上只有一只面无表情的gromit和一只生气的比格犬。 “更坏了?”她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准备窃喜。 “嗯,但好像也更好了。” “……”窃喜失败。 任漪知道这不是夏存糊弄她的话,这家伙一定是真的这么觉得。 她彻底放下手机,哪管游戏里骂声滔天,只想专心和夏存说话,但她又久久没能想到要对她说什么,最后只是低声说:“太复杂了,夏存在。” 为什么她一定要捉摸姜颂呢? 任漪没有问,因为她知道她就是好奇。她不禁再度问出那个从小到大都没能得到答案的疑问,“怎么会有你这么奇怪的人呢,夏存在?” 如果不是因为她妈妈是夏青阿姨的朋友,她一定不会和夏存成为朋友吧?说不定她还会是在学校里给她取奇怪外号的同学,那真是太可恶了任漪! “你记得苗雯吗?小一。”夏存飘忽去另一件事上。 任漪就知道她不会回答她,她大剌剌问:“就是那个小蓝姐姐的读者哦?” “我觉得你们会成为好朋友。” “干嘛,你还想给我们牵红线啊?” 任漪忍不住吐槽她,夏存却看见手机上方弹出条消息,分心点开—— 水野真司:「抱歉,小夏同学,没能及时回复你。那句话的意思很简单,他只是向我表示他很生气。」 だって、腹立つんだよね。 因为,我就是很生气嘛。 原来是这样啊,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所以姜颂同学才会忘记吗? “喂,夏存,你还在听吗?” “现在在。” “啊你气死我好了!”任漪生气一秒,“挂了,懒得理你,都怪你,我队友都开麦骂我了。” 夏存:“……” 可是,是她先打过来的。 挂断语音后,夏存又无所事事般对着刚学会的那句日语念了半天,然后想,要是小蓝知道她会这么认真学习一定会很欣慰。 她总是不会学习。从小到大,她总是教室里那个最先注意到窗外树叶凋落的人,最先发现老师换了水杯或者班长换了发绳,任何小事都会引发她的遐想,黑板上的公式和字句也一样,很快就像漂浮在空气里的幻影,模糊又遥远…… 但为什么学习日语很有意思呢? “友達…”(朋友。) “友達になってもいい?”(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吗?) 她慢吞吞练习,直到任漪转发了一条热搜给她。 热搜内容是h市一消防员拯救了一只卡在老弄堂下水道栅栏里的鸭子,而那名帅气逼人的消防员抱着鸭子的照片传遍网络。 任漪:「前夫哥火了!」 “……” 任漪从小就管夏蓝叫小蓝姐姐,甚至连夏存叫她小蓝也是从任漪这里耳濡目染的。而她口里这位前夫哥,就是指夏蓝的前任男友李岁。 说起来,小蓝是不是说了她想想后至今都没有回复她呢? “笃笃——” 敲门声打断她的思绪,夏存思索一瞬,前去开门。 廊灯只开了一盏,光线昏黄,少年穿着身白衬衣站在门外。 夏存看看他,好像不解。 贺时昭起初沉默不语,直到眉心由微蹙转为深深蹙起,终于开口:“你那杯58,杯子70,一共128,记得还钱。” 128吗?如果今天他们是去姜颂同学喜欢的芭菲店,会比这更贵吧? 果然和姜颂同学做朋友很费钱。 见她在心不在焉,少年丢下这句话,转身去揿电梯,夏存却有所察觉般扭头看向相反的方向。 露天花园的门开着,有风吹进走廊里。 她刚才不是关上门了吗,难道那只是想象中的场景? 那这一次应该是真的—— 夏存再次拉上玻璃门,退回房间。 作者有话说: ---------------------- 经典老番:你那杯13 小贺同学就这样被我写成冷面喜剧人(。 上一章没评论搞得我好慌张,也是太久没写收藏这么高(我在说什么)的文了,好不习惯,都有压力了。。[问号]等我喝中药调理下。。 第12章 露天花园里,夏存正接收着来自苗雯的哀怨注视。 这天早晨她刚走出房门,就看见苗雯蹲在几步之遥的台阶上玩手机。显然这并非巧合,而是苗雯的守株待兔之举,她忍了一天一夜,总算逮着机会与夏存独处。 台阶通往露天花园,她拉着夏存坐去花园里,问她昨天和姜颂都做了什么,不料夏存反问她:“可你不是只对纸片人感兴趣吗?” “哪有那么夸张,我也很八卦的好吗!”她莫名说得骄傲。 然而,夏存又对她搬出那套秘密说辞。 她认为,昨天的事应该是她和姜颂同学的秘密。 苗雯哀怨注视她,良久败下阵来:“夏存同学,你还真是够神秘的。” 神秘吗? “那你会觉得姜颂同学神秘吗?”夏存忽然疑问。 “姜颂啊?”苗雯认真想了想,道,“刚到学校的时候是很神秘吧,但后来大家都知道他了啊,神秘不了一点,你在本部应该也知道很多他的事吧?毕竟那些家伙连他爸妈的异国恋往事都给扒出来了……” 夏存点点头。 校园里流传的故事版本中,姜先生和田中女士是在留美念书时陷入爱河的。 在那个故事里,他们炽热得像是两团火,明明早上还在经济学教室针锋相对唇枪舌战,下午就在电影史选修课上忘情热吻。甚至连他们的婚礼都像是一场战役,但他们不是彼此为敌,而是像世上最坚不可摧的盟友,并肩赢下那场田中女士姓氏的保卫战,田中女士也在这场战役中顺利获得了家族的继承权…… 第12章 苗雯忍不住跟夏存回味一番,感叹说:“简直浪漫得像漫画情节,不过好可惜……” 好可惜,后来他们就常年分居了。 夏存在心底补充完这句话,问道:“为什么呢?” “嗯?”大约是意识到夏存在问什么,苗雯有意结束话题,“好啦不说这个了。”话题转移得有些生硬,她打开手机,对她说,“对了,给你看一张我刚刚存的热搜图,也好二次元。” 她翻出手机里那张消防员抱着鸭子的照片给她看。 夏存有一个瞬间在想,也许苗雯真的会和任漪成为好朋友。 另外一个瞬间又像是突然明白了些什么:那些她一开始不知道的事,也许本来就不该被她知道。因为很多事她无法得知,所以她才会觉得姜颂同学很神秘。 姜颂同学在做什么呢? 他起床了吗? 今天他会 做出什么样的任性举动呢? 夏存怀揣着这些想法到楼下来,但没有见到姜颂。 餐厅里,卓曼宜与童安羽已经在吃早餐,见夏存和苗雯一起下来,卓曼宜的目光似有若无地在夏存脸上停留片刻,然后宣布说:“我已经想好了,姜颂的生日,我打算送他cartier猎豹系列的新款手镯,你们可不要和我送重复了。” 显而易见的挑衅,只可惜夏存连cartier都没太听明白。 “我还是没想好要送什么,”童安羽在一旁接过话说,“猎豹系列好像是很适合姜颂。” “那是当然,又酷又甜的大猫嘛。”卓曼宜一脸幸福地猫塑姜颂一番,然后一边往贝果上涂奶酪,一边又抬眼看向苗雯,“你呢?” “唔,”苗雯瞄了眼夏存,硬着头皮说,“我可能会送他最近很火的那款潮玩手办,刚好抢到只联名款,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 “不管他喜不喜欢,反正很有心啊,姜颂也很适合幼稚的东西嘛。”卓曼宜说完,目光终于像一支开弓的箭,有了射向夏存的理由。 “那你呢,夏存?你打算送他什么?” 姜颂同学适合什么样的礼物呢? 那天晚上卓曼宜问过她们后,夏存就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但她迄今没有答案。 她想要回答说不知道,但一种突如其来的阻力横在了空气中,也许是水压一样的东西,阻挠她开口说出这个答案。 而最终冲退阻力的是另一个答案,她口吻如常,坚定陈述道:“我会送他一匹马。” “……” 餐厅里静得只能听见中央空调平稳运行的声音,像放大的呼吸声。 卓曼宜一时词穷,不但词穷,似乎连情绪也变得贫瘠,连用来讥讽她这个回答的力气都没有,她用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这种感觉叫无语。 “……”她嘀咕声weirdo,懒得再搭理她。 夏存则在座位上眨动下双眼。 她真的要送给姜颂同学一匹马吗? 女孩们的早餐在诡异的气氛中结束,卓曼宜趁时间尚早,换上泳衣到泳池里游泳,苗雯则回房间上她爸给她安排的网课,童安羽也暂时返回房间,只有夏存留在第一天来时坐着的蒲团上看卓曼宜游泳。 她像一条美人鱼,如果可以,她更想坐在泳池池底看她游过去…… 但她真的还会游泳吗?如果她真的沉进池底,该怎么漂浮起来呢?想到姜颂同学是不是就可以呢?她真的要送给姜颂同学一匹马吗? 也许她真的沉进了池底,不然为什么视线忽然昏暗? 夏存在层叠的思绪中意识到什么,由落地窗前起身,走到花园里。 阴云从海面上急速倾轧而来,花园和山麓在腥湿的海风里躁动,连她总是很硬的头发也被吹得胡乱飞舞。 tom不知从哪丛花下钻出来,脚步匆匆蹿向室内。它毕竟是前辈,熟知雨会在风吹到哪里时落下,它刚一抵达廊下,一滴雨便重重砸落在夏存的左眼上方。 也许这并不是第一滴落在她身上的雨,但综合过往的经验,她的左眼总是最先感知到第一滴雨的部位。 然后是她感知到的第二点雨,落在眉心偏右的地方,但再往后的雨滴错乱了她的感觉,她分辨不出身体的哪个部位更先被雨淋到。唯独听觉在变灵敏,她可以区分出雨落在不同物体上的细微差别,落在树梢的声音,落在屋顶的声音,落在厚毛巾上的声音…… 脑袋一沉,眼前一黑—— 一张宽大的毛巾搭到她头顶。 夏存伸手摸了摸正在变湿变沉的脑袋,转过身。 卓曼宜在雨里大声讲话:“你没事吧,下雨还跑来外面?” 为什么她头上还戴着泳帽和泳镜也还是很漂亮呢? 脑袋好沉。 “发什么呆,还不进去?” 两个少女穿过急雨,回到室内,emma正拿着对讲机指挥其他工作人员检查门窗和车库,听见动静回头看来,吓了一跳。 “怎么淋成这样?” “游得太专注,都没发现下雨了。”卓曼宜边说边解开泳镜和浴帽,长发湿答答垂在肩上,秀气的眉毛微皱。 话音刚落,便听emma姐忍俊不禁,她当然不会觉得emma会笑自己,于是转头看向身侧。夏存正好扒开那张黏在身上已经湿透了的大号浴巾,露出第一次被压得熨帖的头发和紧紧贴在身上的衣物。活脱脱一只落汤猫。 emma姐不知情,忍不住打趣:“拿浴巾挡暴雨是怕湿得不够快吗?” 卓曼宜:“……” “好了,赶紧回屋洗热水澡,不要感冒了,我给你们煮点姜茶。” 两人拖着湿答答的步伐走进电梯,卓曼宜在电梯抵达二楼时,伸手按住开门键,看向夏存:“先声明,我不是故意的,我……” 她有些卡壳。 跟这么一个奇怪的人解释岂不是显得她很蠢,不过她把浴巾丢在她头上就已经够蠢了吧? 卓曼宜想到这里,松开按键,抬脚离开轿厢,不过转身离开之际,她听见电梯里传来女孩的声音。 “我知道。” 她看过去,轿门却将湿漉漉的女孩蒙住。 什么啊,她知道什么?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吗? - 夏存洗好澡后,发现暑假群里发来好几条消息。 卢旭被暴雨声吵醒,在问大家要不要一起看恐怖片,周昀一口应下后在群里追问起其他人。 周昀:「@卓曼宜卓大小姐一起吗?」 周昀:「@hayate@贺时昭两位少爷醒了没?」 夏存盯着那个没有修改备注的昵称看。 hayate,日语漢字「颯」的读音,和中文里「飒」字一样,寓意和风有关。 也许姜颂同学本身就像风突然吹过的样子或者声音。 新的消息弹出,是卓曼宜的回复:「姜颂平时都用line啊,根本不看微信好吗?」 周昀:「就说你来不来吧!」 卓曼宜:「在吹头发,你们先去。」 卓曼宜答应后,也叫上了童安羽和苗雯,唯独没有叫夏存,但几分钟后,她端着杯姜茶敲开夏存的房门。 “emma姐煮的,我顺路带上来。” 卓曼宜以一副不情愿的口吻说。事实却是emma姐先送姜茶到她房间,她发现她还端着一杯要送上楼,便主动揽了过来。 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她把浴巾盖到这个怪咖头上的? 夏存接过姜茶,发现她还杵在门口,有些困惑地回看她。卓曼宜被她一盯,忍不住说:“你都不说声谢谢吗!” “谢谢。” “……”好没诚意! “卓大小姐,你在干嘛,都等你了。”周昀的声音从尽头的影音室传来。 “你去吗?”卓曼宜这才有些别扭地说出那句没能在群里发出的邀请。 也许是想到她刚刚才摊开的暑假作业,夏存摇了摇头,卓曼宜气结,转身走开。 …… 放映在午餐前结束,少年们陆续下楼,坐去餐厅。 暴雨已然停歇,庭院里树木静止不动,平静得就好像这天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也不会发生一样。 “再也不要看这种美式大house恐怖片了!”卓曼宜脸色有些发白。 “也不会再叫你了,全程就你最吓人好吗?” 两人顶着嘴,贺时昭也来餐厅坐下。 少年们仍沿用着最初到来时就固定的座次,将最中心的座位留给姜颂,眼下除他以外的所有人都到齐,只等他一个。 而emma在这时出现,神情意外有些恍惚,对他们说:“不用等他了,他不在这儿。” “什么,他又去哪儿了?” emma摇了摇头,回答说:“抱歉,我也不清楚,但他昨晚就离开了。” 而她身为管家,竟然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这件事。 像一阵超自然的风穿堂而过,少年们有那么几瞬陷入茫然。 而夏存提起和早餐时同样的餐具,眨动眼睛。像感知到第一滴雨落在左眼上方那样,她感知到所有骤雨般的念头里最先划过脑海的那个念头—— 第13章 我不会给姜颂同学送礼物。 我会留下那匹马。 作者有话说: ---------------------- hello!欠扁的小姜同学,你好像错过世界上最可爱的礼物了[奶茶]不过努努力还是有机 会的啦 俺总有一种10万字都写不到的感觉:-i 第13章 姜颂总是重要的吗? 餐桌中心的人离开后,其他人还会用和他在场时同样的姿态进餐吗?如果他们还和那时一样,是否意味着他的存在与否其实并不那么重要? 但姜颂似乎总是重要的。 算上那天,这是姜颂不告而别的第三天。 天气晴朗,天空碧蓝,正是暑气炎炎的中午,而他们在用餐。 卓曼宜在餐桌上显得心不在焉,一边吃饭一边刷着手机,对众人说道:“好羡慕啊,我表姐昨天又到南法度假去了。” “有什么可羡慕的,又不是去不了?”周昀随口接话。 “可我现在根本就是在渔村嘛……”卓曼宜忍不住失落,依旧介意姜家让姜颂留在国内过暑假的决定。 卢旭也有些无精打采,啃着鸡腿附和说:“是啊,无聊死了,好热,好想去滑雪啊。” 甚至连苗雯也略带幽怨:“我也好想去看展,再不回去就错过今年夏天最大的漫展了。” 最后,终于是周昀口直心快问道:“那家伙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话音落下,一众少年都看去那张空座椅上,就好像那张空座椅在姜颂走后替代他成为视觉焦点,而他是一个即使不在也能被看见的人。 正因为此,他的突然离去打乱了他们所有人的计划,就像当初他的突然到来打乱了他们的计划那样。 如果不是他突然回国,如果不是姜家突然组织这样一场戏剧般的夏令营,他们会在这个假期到阿尔卑斯或者蔚蓝海岸度假,去里约热内卢看球赛,去滑雪或者骑马,哪怕只是窝在家里看漫画打游戏,那也是他们各自的属于自己的假期。 但因为姜颂的存在,他们跟着他去爬他没爬过的泰山,又跟着他一起半途而废,跟着他来他没来过的海岛,又被他一声不吭抛弃…… 凭什么呢? 凭什么他一个人的存在,就能左右他们所有人的假期?凭什么现在他离开这里,而他们还要在这座别墅里无所事事地干等着? 这些事会在将来会成为他们围绕姜颂转的证明吗?现在在被其他同学羡慕的事在将来会变成什么样?更令人羡慕的谈资,还是根本就是一个笑话? 思绪在纠缠,几个少年的手机同时响起,他们收到同一条群消息。 水野先生好像会读心术。他出现在最合适的时机,为姜颂的突然失联向所有人表示歉意,并且告知他们,无论他们接下来是想回h市或是想前往其他任何地方,姜家都会为他们安排到底。 言外之意再清晰不过,姜家会弥补他们在假期的损失,而这似乎也宣布了暑假群的提前解散。 长桌旁的少年们为之一静。 如果说当初组建暑假群时,他们是从父母那里间接得知此事的话,那么解散的消息就是再直接不过地传达到他们这里,中间没有经历任何磨损和变形,也没有施加任何压力。 水野先生,或者说姜家带给他们的,似乎是一种自由选择的权利—— 他们可以自己选择,而不是由父母为他们做出决定。 或许是因为其间夹带着一丝陌生,餐桌上的少年们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仿佛不知所措。 好久好久,他们想到了另一个人,一个在姜颂到来之前静坐宝座的人。 在h市这样一座城市里,贺家作为地产大鳄几乎可以说是无可撼动的金字塔底座,年复一年,一幢幢摩天大楼拔地而起,有时他们几乎会在恍惚间以为天际线也属于贺家。 可在风口骤然转向的年代,再高的楼盘也会因风声而摇晃。如果说贺家操纵着城市的表面,那么姜家便是掐住大地脉搏的存在,能源与金融宛如两条暗流,仿佛可以永远交织延续,而田中家迄今仍在东亚顶级圈层里占有一席之地,因此,少年们在或明或暗的示意之下转移了焦点。 直到此刻,他们才重新看回那个静坐在另一座宝座上的少年身上。 贺时昭一定会离开吧,等他走后,他们也可以像呼吸那样自然地离开。 但贺时昭在安静进餐—— 哦,想起来了,这个呆板的家伙没有看手机。 周昀坐在他身旁,忙把手机递到他眼皮底下:“阿昭,你看。” 贺时昭停下碗筷,目光瞥向那条消息。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啊?” 少年们的目光聚焦到他身上,贺时昭却微微敛下眼帘,说:“我暂时留在这里。” “哈?”卢旭在侧对面问他,“留在这里干嘛?” “安静,适合学习。” 少年的回答令餐桌一静,原本在生闷气的卓曼宜顿时一副无语至极的表情,像是找到情绪宣泄的出口:“贺时昭,你都卷成这样让我们怎么活啊?” “害我想起我爸支配我的那些话。”卢旭说着更为闷闷不乐,好像希望落空一般。 “那我也留下吧,反正我妈妈巡回演出不在家里,我回家也没意思。”童安羽紧随其后表态。 童安羽的妈妈常年穿行于国内外各大艺术节的后台,她的名字时常与“巡演”“获奖”“国际艺术节”这些字眼一齐出现,仿佛自带艺术光辉,所以,哪怕童安羽的父亲只是个寻常的文化商人,童安羽也有缘跻身这个暑假群。 她的表态坚定,却让余下的人更犹豫不决。 为什么呢,选择的权利好像就在手边,是什么让他们无法选择呢? 最后是卓曼宜打破桌上的静谧,说:“我下午考虑下。” 也许可以问问爸爸。 这时,贺时昭向右手边望了眼。 夏存坐在与他同侧的餐桌边缘,吃着一块玉米,好像游离在世界之外。 “我哥……” 他吐出两个字,好像看见少女出窍的灵魂回到躯体内,夏存转过头来,他们的视线隔着童安羽对上。 “时晏哥?怎么了?”周昀问。 贺时昭转回视线,说:“我哥他安排了艘游艇,要是有人想去,明天可以出海。” “咦,那我倒可以去玩玩!”卢旭比刚刚兴奋。 “我也。”板栗第二个同意。 “你要是在的话,我也去,反正没别的事想做。”周昀是第三个,然后问,“卓大小姐?” “我下午再想想咯。”卓曼宜已经放下碗筷,拿着手机忙于检索什么,回答得漫不经心。 贺时昭转头,问右手边几个女孩:“你们呢?” 像一种邀请,苗雯忙说:“噢噢,我也去我也去。” 不去的话岂不是不给贺时昭面子,那她会被苗锋骂得狗血淋头啦。 “大家都去的话,我也去吧。”童安羽说。 最后是夏存,她已经啃完那块玉米,在吸杯中的蔬果汁。 “你呢?” 谁都清楚贺时昭在问谁,他们看向女孩。 夏存松开吸管,说:“我要问问我小姨。” 贺时昭低低应了声,一番围绕去留和游艇展开的对话似乎将他托回少年们的最中心,他说:“我晚些时候联系他,明天他可能会一起。” “什么,时晏哥也在岛上吗?” “可能会来看看。” “那我是不是也可以把林嘉辞那家伙叫来?” 反正姜颂不在,他们可以随意叫来朋友。 “随意。” 少年们好像来了兴致,陆续离开餐桌回各自房间,夏存也吃好午餐,在贺时昭和童安羽的共同注视下离开餐厅。 回房后,她没有第一时间与夏蓝联系,而是将这件事告诉任漪,并且问她:“你会来吗?” “来啊,怎么不来?”任漪在电话那头语气平静道。 夏存却从她的口吻里得出她绝不会来的结论,因为任漪从不会用这样平静的口吻说话。 她等了等,终于等到任漪凶巴巴发作,“来个大头鬼啊来,你以为暑假的机票便宜啊?我连买套游戏皮肤都舍不得好吗?” 夏存总是被任漪凶,但她几乎从不和任漪生气。 在她们年纪还小的时候,任漪的妈妈韩馥会让任漪带夏存上下学,而夏存总是会躲开小任漪的监督。她尤其爱在放学的路上偏离原本的路线,走去她不该去的地方,有好几次任漪都被她甩掉,韩馥事 后便会以粗心为由训斥任漪,有一次夏存甚至看见她拧了任漪的耳朵,而任漪红着眼睛像只兔子。 后来,任漪像是找到了回击的办法,她开始一有不满就凶夏存,而夏存呆头呆脑好像并不理解自己被她凶的样子让她更为舒坦。再后来,任漪便和这位被迫拥有的朋友形成了这种「周瑜打黄盖式」的友谊模式。 第14章 夏存总认为,被任漪凶一凶也没关系。 毕竟小蓝说,一报还一报,还说,冤冤相报何时了。 挂断与任漪的电话后,夏存终于准备打给夏蓝。 但一种奇异的法则降临,夏蓝在这时向她发来了视频邀请,她双眼一亮,接通视频。 夏蓝果然在家,她身后所有繁复杂乱的装饰物都让夏存感到心情愉悦。她戴着副边框很粗的眼镜,但不是蓝色的,而是黑色。眼下她在镜头里显得蔫头搭脑,视频一接通便朝夏存发出哀怨:“怎么办啊夏存在,没有灵感啦,哆啦a梦还一直催我稿。” 「哆啦a梦」是蓝眼镜的责编多梦,但夏蓝执意叫她哆啦a梦,这种诡异的联想称呼法一向是她擅长的,比如,她会叫任漪「小涟漪」,会叫前男友李岁「李几岁」,听起来像是在问他你几岁。 “小蓝,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什么啊?”夏蓝问完,好像立刻忘记自己在提问,说,“夏存在,你头发是不是长长了?” “可我才离开家十天。” “十天很短吗?你一点都不恋家喔。” “但是十天头发不会长长很多。” “好吧……”夏蓝接着说,“对了,夏存在,我好像想到姜颂同学为什么不问你偷拍他的事了。” 她像临时起意般那样提起姜颂。 最初知道姜颂的存在时,夏蓝想叫他「姜可颂」,但夏存像一个骑士守护王子的名誉那样制止了她。她反对的主要原因是,她认为姜可颂听起来好像姜饼的面包亲戚,夏蓝最后只好妥协,跟着她叫他「姜颂同学」。 时隔多日,夏蓝总算想到这件遥远的事,结果却只给出一个任谁都能轻易得出的结论,“因为姜颂同学根本没有把被偷拍这件事放在心上嘛。” 夏存不喜欢这个答案。她向夏蓝指出:“可他会对其他偷拍的人说,偷拍是很失礼的。” “是吗?原来他说过这样的话啊。”夏蓝说着推了推眼镜,镜片的反光让她像是动漫里的腹黑角色,“但他让你听到的话,不就是已经回应过这件事了吗?” 夏存绷着脸,好像不理解。 夏蓝接着说:“夏存在,姜颂同学不是不问你这回事哦,他只是觉得自己已经回应过你这件事了——偷拍是很失礼的。” “所以啊,回家吧夏存在,暑假还很长嘛。” “不要。” 夏存一口回绝,并在回绝之后,第一次主动挂断与夏蓝的通话。 作者有话说: ---------------------- 叛逆期的kiddo[奶茶] 第二卷堂堂来袭,卷名在「礼物沉甸甸」和「わあ、重い」里选了后者,whichmeans哇好沉,采用了一些姜可颂同学的口吻。 目录页摘要是「王子与骑士」,想不到吧,是夏存在骑士[抱抱]我太喜欢建设目录页了! 第14章 为什么不要呢? 难道她认为姜颂同学还会再出现在这里吗? - 夏存过去很久才想起来她忘记告诉夏蓝的那件事,那是在第二天一早,她在客厅里见到贺时晏时。 贺家两兄弟长得很像,同样清隽,但贺时晏比弟弟年长11岁,样貌上早已脱去少年气,更显成熟。 他坐在沙发最中间,除了还没下楼的卓曼宜和卢旭外,其余几个少年都已经坐在客厅里,比起往日都意外显得拘谨。 夏存一走出电梯就撞上贺时晏的目光,然后,她看见他露出个微笑。她面无表情看着他,终于想起来她忘记告诉夏蓝的那件事—— 她忘记问夏蓝,如果见到这位前前夫哥,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他? 就好像没看见客厅里坐满了人,夏存自顾自去往餐厅方向,抓来一包吐司和一瓶牛奶,到花园里去找tom。 tom大约是一只崇尚自然的猫,它更喜欢在花园里呆着。夏存在雕塑喷泉后的阴影地里找到它,坐下和它分享早餐,顺便在这里拨通夏蓝的手机。 她吵醒了夏蓝。 夏蓝在听筒那头含含糊糊道:“夏存在,你是不是叛逆期到了啊,挂我电话就算了,这会儿还吵我睡觉。” “……”夏存安静会儿,说,“我喜欢姜颂同学。” “简直服了你了。”夏蓝声音清醒几分,窸窸窣窣好像坐起身来,“你吵醒我该不会就是为了说这句话吧?” “不是。”夏存否认,然后显得犹豫。 夏蓝却以为她是口不应心,又说:“喜欢就喜欢咯,我又不管你。”然后补充,“不过倒是想提醒你要记得区分真实和幻想,但你根本不知道什么东西是真实的吧?” “难道姜颂同学不是真实的吗?” “很可能是幻想哦。” “那贺时晏是你的幻想吗?” “才不一样嘞,干嘛突然提他?”听筒那边传来电动牙刷嗡嗡的声音。 “因为我刚刚见到他了。” “嗡嗡嗡——” “我应该对他做点什么吗?” “嗡嗡嗡——” 夏存安静等待着,直到电动牙刷的声音停下,咕嘟咕嘟的漱口声后,她听见夏蓝问:“你想对他做什么?” “比如出海的时候把他推进海里。”她说得一本正经。 “夏存在,你真是太可爱了。”夏蓝说完,打了这天的第一个哈欠,“那就这么做吧。” 夏存吃完了两片吐司,默默吸起牛奶,一直等到另一头的水流声停下,她才松开吸管,问:“那我可以去吗?” “想去就去,怎么还拐弯抹角起来了,好不夏存在。”夏蓝无所谓道,“反正都到那儿了,总要过一个难忘的假期嘛。” “可你昨天还让我回家。” “我那不是被人挂电话了吗?”夏蓝记仇般说,然后是翻箱倒柜的声音,“我记得还有罐新面霜啊,怎么找不到啦?” “哦,那罐前几天就过期了,被我丢掉了。” “你还没睡醒哦,前几天你在梦里给我丢掉吗?” “因为我离开前就发现它快过期了。” 夏蓝用面霜的速度远比她囤东西的速度慢。她有两大爱好,囤积日用品和添置装饰物,所以她们的家里总是满满当当。 夏蓝宣称自己是个极繁主义者,那些层层叠叠的地毯、无处不在的抱枕和布偶是「homesweethome」的象征,而不是专门用来吸食灰尘和制造隐患的存在。 正因为此,李岁才会在与夏蓝交往时送她一款新型灭火器做礼物。夏存认为李岁是个很有职业操守的人民卫士,而夏蓝把那款灭火器看作是她们家里的新装饰。 礼物。夏存又想到了礼物,有些走神。 “夏存在,你怎么这么可爱啊?”夏蓝打了第二个哈欠,就好像这句话是她困倦的开关,“好了,玩儿去吧,我好像有灵感了。” 夏存却继续问下去:“有什么不一样呢?” “什么不一样?” “为什么姜颂同学和贺时晏不一样呢?” “因为贺时晏一点也不梦幻啊,好了,拜拜。”夏蓝挂断了电话。 夏存坐在喷泉台上,晃了晃腿,tom在踩她晃动的影子。 她想了想,打开了和遥的聊天框,上一条消息是她在三天前收到的: 「我不希望你感到难过。」 她是在难过吗?她好像更生气吧。 但她没有告诉遥。 - 三层甲板的游艇伏在海上,像一只鲸鱼。 夏存下车后,退到足够远的地方才用相机框下它。 船体的白色流线在蓝绿色海面上显得简约,漂亮,夏存认为它可以成为夏蓝所说的「难忘的假期」的一部分。因为它好大,好像仅仅是想到它都会感到沉甸甸,沉甸甸的东西会很难忘吧。 苗雯跟着她一起拍了张照,然后发现夏存仰头看向一架正在上空盘旋的直升机。 “怎么了?” 夏存眨眨眼睛,问她:“你会想飞吗?” 她幻想自己飞起来,像《柏林苍穹下》里的天使。她会看见每个人的头顶,但不会有人看见她,不过也许会有人感觉到她。 但苗雯似乎误解了她的意思,说:“你想飞啊?那我们改天来飞吧,之前在网上刷到,好像1000块就能体验20公里呢。” “20公里有多远呢?” 夏存对距离单位没有概念。 苗雯也说不出个究竟,最后说:“可能会飞10分钟吧?” 她再次仰头看向那架盘旋的直升机,好像看见它盘旋过的轨迹变成几百块人民币在翩跹。 如果真的会有人民币飘下来会不会很好看?难道她真的分不清真实和幻想吗? “喂,上船了你们俩!” 卢旭遥遥呼喊她们,苗雯赶紧拉着夏存上前去。 也许是因为贺时晏在场,这天别墅里的所有少年都跟了来,没有人提出要离开海岛的话。除他们外,还有三个他们叫来的新朋友,一个女孩和两个男孩。 第15章 登上游艇后,船员接过他们的行李送往底层船舱,少年们则被游艇管家林先生引到游艇主层的休闲区。 落地窗的一侧是码头,一侧是海面。林管家在向少年们介绍每层甲板的功能区,说到酒水区时笑了笑:“听贺先生说你们都是未成年,所以昨天连夜换成了饮料。” “不是吧时晏哥,别太严格了吧?”周昀嚷嚷。 “就是啊,我在家都会和爸爸妈妈一起喝酒了。”卓曼宜难得跟周昀统一战线,“葡萄酒总可以留点嘛,贺大哥。” 好不容易不用跟大人们在一起,少年们似乎都很想体验下大人们在游艇上的生活方式。 “还有小朋友在呢,万一偷喝怎么办?” 贺时晏笑得如沐春风,相比之下,贺时昭显得就过分冷淡。 “哪有小朋友啊,我们都17了吧?” 贺时晏没有说话,他眼里的小朋友没有跟来客厅里。 夏存比其他人更早地探索起游艇的空间。 主层的休闲区旁是餐厅和酒水区吧台,二层是日光甲板和户外休闲区,三层则是全景观景甲板。 她比其他人更早知道酒水区吧台没有酒,因为她刚刚在吧台里自助了一杯果汁,然后一路探寻到三层甲板上。 船腹深处传来发动机的低鸣声,白色游艇划破港湾的水面,驶向更深更蓝的地方。远处有几只小型游艇,看起来轻飘飘,头顶是那架刚刚盘旋在码头上方的直升机。 夏存躺在躺椅上方,如果可以,任漪想按着她扁一顿。 “我反悔了,我也好想被腐蚀啊!”任漪边流口水边哀嚎。 夏存的头发在海风吹拂下飞舞,她忽然问:“为什么我们没钱呢?” “这就要问我们的列祖列宗了。” “我们会变有钱吗?” “如果中彩票的话,会的吧。”任漪畅想一番彩票中奖的事,说到最后却将话落到一件再严肃再现实不过的话题上,“不过,你的当务之急是先把学习搞搞好。” “噢。” “噢!那倒是学啊!我想好了,今天不玩游戏,写作业卷你。” 任漪好像化悲愤为学习动力,她想,她一定才是世界上最希望夏存好好学习的人,比夏蓝还希望。至少,她也应该学到和她差不多的程度嘛,这样她们以后才能继续上同一所大学。 但那好像是很遥远的事,她还想象不出。那些常被她妈、老师还有网友姐姐们挂在嘴边的前途和未来似乎总有些虚无缥缈。 夏存同样想象不出。 为什么她的大脑总被奇怪的念想占据呢,难道她真的是个很奇怪的人吗? 有人的说话声靠近,卓曼宜和那个新来的女孩登上观景甲板。见到夏存后,女孩问卓曼宜:“她是谁啊,怎么感觉从来没见过?” “她叫夏存,就是没见过啦,”卓曼宜满不在意地说,“不是圈子里的。” “那她怎么会在这儿?” “没人知道,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姜颂那家伙都跑掉了。”卓曼宜拉着女孩坐到观景沙发上,接着埋怨起姜颂,“我和你讲,姜颂真是够让人生气的,说走就走,害我们眼巴巴等他……” 两人旁若无人地聊天,好像夏存并不存在,夏存和视频另一头的任漪突然陷入沉默。 任漪在想,她还是羡慕得太早了。 要是她也像夏存一样加入这群少爷小姐,可能不出半天就会难以忍受,会想跟这群眼高于顶目中无人的天龙人拼了。 但夏存好像接受能力良好,还能发呆,还能面无表情仿佛与世隔绝。 不过,夏存发呆的原因是,她收到一条好友请求,来自hayate:「急に存在ちゃんと話したくなっちゃった。」 忽然好想和存在酱说话啊。 作者有话说: ---------------------- 小姜同学冒泡,猜猜他在哪里[摊手] 明天应该没有更新哦,本来还有点存稿但是想推翻重写[心碎]但话又说回来,我都日更这么多天了难道还不厉害吗 第15章 好让人生气啊,姜颂同学。 夏存挂断和任漪的视频后,带着发烫的手机离开三层甲板。 二层的日光甲板上,贺时晏和贺时昭坐在一起说着话,夏存的出现同时吸引了两人的注意,但女孩仅仅是从舷梯上一晃而过。 “看起来还和小时候一样嘛,你说呢?”贺时晏嘴角噙着笑,对弟弟说道。 “我不记得了。” “她怎么会在这儿?” “不知道。” 贺时晏两手交叠,手指轻轻敲点着:“那只能是因为姜家,但夏蓝会让她来这种场合,还真是让人想不通……” “这种事轮不到你来操心吧。”贺时昭声音淡淡,好像是在说他管得太宽。 贺时晏轻笑声,忽然关心般说起:“前几天,你的报警记录差点被秦组长送到爸那儿,怎么回事?” “……”贺时昭耳根隐隐泛红,“没什么。” “是吗?那家甜品店的工作人员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显然,贺时晏早就知道实情。 贺时昭,他的弟弟,在被两个同伴无情抛下后出于愤怒和冲动报了警,但随后又没出息地撤案,自己赔偿损失。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h市,大概已经被传出去,为了几百块大动干戈,无论真正的原因是什么,这件事都会成为贺家的笑柄。 “阿昭,看来你也不是太成熟。”贺时晏忽然问,“难道是因为小存在?” “要我提醒你你和夏蓝姐已经分手很多年了吗?”贺时昭冷声问道,言外之意是,他不该再这样称呼夏存。 贺时晏只是抬手扶了扶鼻梁上那副金丝边框的眼镜,说:“虽然是个讨喜的小朋友,但你可不要喜欢上她。” 少年皱眉:“你管得太宽了,再说,我对她没有那样的想法。” 贺时晏似乎不以为意,也不以为然,微笑说:“只是出于个人经验提个醒,毕竟我们坐的地方风太大。” “我和你不一样。” “是吗?” “我也可以不坐在这儿。” 像是要证明这件事,贺时昭说完从座位上起身离开。贺时晏稳坐泰山,望着少年的背影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 贺时昭抵达一楼甲板时,几个少年正在一起谈天说地。 卢旭刚好从另一头回来,说道:“不好,教练说风太大,浪大的话今天不能浮潜。” “你消停会儿吧,今天浪大可以等明天嘛,反正要呆个几天。”周昀懒洋洋打着游戏,看见贺时昭,招呼道,“阿昭,你和时晏哥聊完啦?” 贺时昭低应声,四下望了望,没有看见夏存。 “阿昭,贺大哥要呆多久啊,该不会这几天都在吧?”问话的是一个今早新加入他们的娃娃脸少年。 “呆不了多久。” “那就好。”少年笑眯眯道,“还是希望没有‘长辈’在场。” 虽然说贺时晏也是他们的同辈,但他年长得多,早几年就接手了家里的事业,在少年们看来已经属于掌权者之列。 这时,另一个新加入的少年抬头看了眼天 ,见那架银白色直升机仍在附近盘旋,抱怨道:“哪家暴发户啊到底,一架破直升机转悠半天,就跟着我们不放,也不怕燃油耗没了。” 周昀好像看不惯他,说道:“你管人家呢,还管到天上去了。” 那个娃娃脸少年突然面露惊恐:“哇,该不会是跟踪我们想绑架我们吧?” “……”周昀递给他一个白眼,“林嘉辞,你长点脑子吧,都说了少跟石宇来往,你还非把他带上。” 石宇显然就是埋怨直升机的那个少年,闻言脸上腾起怒意。林嘉辞则无辜道:“因为你叫我的时候阿宇刚好也在嘛,都是朋友,就叫他一起来了。” “也就你个白痴拿他当朋友。” “靠,周昀,老子没惹你吧?”石宇终于忍不住发作。 “没素质……难怪被人姜家嫌弃呢,别带坏人家的傻白甜儿子。”周昀嘴不饶人。 眼见着石宇又要发火,卢旭忙从旁劝阻:“好了好了,你俩就别吵了,贺大哥还在船上呢。” 石宇这才勉强按下火气,转身离开休闲区去甲板上。 - 「这样问可能有点突然,不过你现在觉得如何呢?」大明星k.k.这样问她。 夏存没有找到她想要的选项。 她想,她现在应该还是有些生气。 但为什么呢?她不是已经知道姜颂同学是个任性的人了吗? 她和k.k.告别,跑到海边钓鱼。 如果她钓到一条可以破纪录的大鱼,她就会同意姜颂同学成为她的好友。 为此,这天晚餐时,苗雯发现夏存一直捧着手机在玩游戏。她凑近看了眼,问道:“咦,夏存,你也玩动森啊?” 夏存点点头。 第16章 实际上,她玩游戏的时间少之又少,而她的《动物森友会》也只是口袋营地版。 她告诉任漪姜颂同学也有一座无人岛时,任漪很认真地告诉她,ns版和口袋版是不同的游戏,她和姜颂同学不会在游戏里成为好友,不可以拜访他的岛屿,不能和他一起逛岛、聊天或者钓鱼,他们的岛只是平行世界,不能互通。 夏存依旧没有钓到最大的鱼,但她忽然又想起那番话来。 为什么一定要钓到那条最大的鱼呢?她明明可以直接成为姜颂同学的好友。 她关掉游戏,切换到绿色社交软件的界面,同意添加hayate为好友。 指尖好像触碰到异世界的电流,他们的岛屿也像是在这时候扭曲了时空。 hayate:「ひどいなぁ、存在ちゃん。」(好过分啊,存在酱。) 姜颂的消息竟然在通过后的一分钟内就发了过来,夏存不禁眨眨眼,而这时他的第二条消息也映入她眼帘。 hayate:「让我等好久:(」 夏存终于想到一句谚语:恶人先告状。 姜颂同学就是这样的恶人。 她从座位上离开。 这天晚上一群少年在二层甲板的户外休闲区bbq,四处分散着,烤肉、唱歌或者玩游戏,因此没有太多人注意到她。 她坐到甲板边缘,将腿悬在半空,两只手搭着倒数第二根栏杆,想了好久,才在手机上敲下第一句回复:「怎样才算是过分呢?」 hayate:「今何してるの?」 他好像没有听见她的疑问,问她现在在做什么。 夏存在存在:「怎样才算是过分呢?」 另一头似乎因为她的执拗沉默下去,正在输入的字眼反复出现几次后,他回答她:「让我不高兴就算过分。」 夏存在存在:「那你会因为什么不高兴呢?」 hayate:「夏存同学,你的疑問文好多。」 他抱怨她总是说很多疑问句。 夏存盯着这条回复看上很久,因为她还是第一次“听”姜颂同学叫她夏存同学。她认真想了想,回答说:「可我想知道。」 hayate:「不然我们来玩个游戏好了,就叫每天只可以问对方一个问题。」 但他下一条又自己否决掉自己:「違う、一个不太够。」 “这样坐着不害怕吗?”一道成熟的男声温和传来,打断了夏存对姜颂声音的想象。 她转头,看见贺时晏走来栏杆边,支着栏杆微笑看她。 暖黄的光线照到他脸上,显得他格外温柔有风度。如果这是在一层的甲板上,这会是一个很好的推他进海里的时机,但现在他们在二层甲板上。 “好久不见啊,夏存在小朋友,还记得我吧?” “你不能这样叫我。” 贺时晏见她板着脸,笑了笑:“抱歉,但见到你就想起以前是这么叫的。” 夏存看着他,好像在想夏蓝的话。 为什么她说贺时晏不梦幻呢? “上次见你还是个小萝卜头。” 他好像在套近乎。她干脆问他:“你为什么会来这儿?” 贺时晏原本以为女孩会像白天时那样对他视若无睹,但她显然还是让人难以预测。他在真话和谎言间徘徊会儿,说:“刚好在附近,忙完顺便来看看阿昭,你呢?” “秘密。” 贺时晏问:“那你小姨知道这个秘密吗?” “她什么都知道。” 什么都知道,那也知道他在船上吗? 贺时晏望向黑魆魆的海面,嘴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 夏存却盯着他看了很久,久到她终于发现她除了不能推他下海外,也不能对他做其他任何事,而她并不会因此感到低落或者失望。 她不需要对这位前前夫哥做点什么。 这样想着,贺时晏又一次朝她转过头来,笑意温和推了推金丝眼镜,说:“老实说,你这样盯着我看让我有些不爽。” “为什么?” “毕竟,你以前见到我都是一副很讨厌我的样子。” 夏存歪了歪头,好像不解。 但贺时晏以一种笃定的语气说道:“你那会儿很怕我抢走你小姨吧。” “……” 夏存不说话,贺时晏却像是看穿她,对她说:“太明显了,小朋友。” 任何时候都很明显,包括现在。所以这副面无表情不痛不痒看他的样子才让人感到不爽啊,根本就是在说,他在她眼里已经无关紧要。 夏存沉默。 有这么明显吗,那小蓝也知道吗? 应该不知道吧,毕竟小蓝总说她是面瘫小孩。 她低下头,好像在思索。 事实上,她不想让夏蓝知道,她其实讨厌她交往的每个男朋友。 手机屏幕忽地再次亮起,她才发现她已经收到很多条消息,只不过手表被她留在房间充电,而手机没有提示音。她解锁,最新的一条消息赫然在目—— 「ひどいなぁ。」 所以姜颂同学又感到很过分和不高兴了吗? 她向上看,上一条是:「なんで、なんで?」 再向上一条是:「为什么不说话?」 再向上依次是:「もういいや、つまらない。」(算了,还是不好玩。)「五个」「四个」「三个好了」…… “……” 姜颂同学是个好无聊好幼稚的人。 夏存想了想,随意戳了戳键盘:「你喜欢什么颜色呢?」 hayate很安静,她等不到新回复。 苗雯这时跑来甲板边缘,递给她一串热腾腾的烤鱿鱼:“吃吃看,我和童安羽刚烤好的。” 夏存偏头,这才发现贺时晏已经不在护栏处,她接过鱿鱼,仰头问苗雯:“人为什么会不高兴呢?” “嗯?怎么问这个,你不高兴吗?” “我现在有点高兴。” 她说这话时依旧没什么表情,苗雯为这种反差笑了笑,蹲到她身旁说:“我想想看啊……我不高兴的时候一般都是因为我爸妈逼我干我讨厌做的事吧,尤其是我爸。” “比如抱大腿。”她说得认真。 女孩笑得开怀:“是,不过现在我也有些高兴,没有大人在确实很好玩嘛!我准备跟他们去玩会儿桌游,你要一起吗?” 夏存摇摇头。 她还想和姜颂同学讲话。 “好吧,那我又过去了啊,你趁热吃掉噢。” 苗雯说完跑开去,夏存望着她的背影,咬下一口鱿鱼。 等待,等待。鱿鱼,鱿鱼。直到手机屏幕再次亮起—— hayate:「話したくない。」(不想讲话。) 哦。 夏存面无表情吞下鱿鱼,切换输入法回复他:「私も。」 作者有话说: ---------------------- 私も:我也是。 我们面瘫kiddo =(^-^)= 第16章 该用什么样的形容词来形容呢? 姜颂同学似乎无法忍受被人忽视,也不容许有人分走原本属于他的注意力。 也许还是第四条:任性的,自我的。 - 夏存醒来。 睁眼,解锁手机,然后发现夏蓝在凌晨03:16时给她发来个红包。 小蓝:「谢谢夏存在小朋友,我的灵感瀑布,哆啦a梦说远行前提前丢掉过期产品什么的很萌呢^^」 夏存拆开红包,只有两块钱。 “……” 她能想象到夏蓝会在醒来后大笑,就好像她成功捉弄了她那样,然后再发给她一个更大的红包。 小蓝总是很幼稚,但是她好喜欢她。 她发了张gromit皱眉的表情包给她,表示自己被捉弄,然后才面无表情退出聊天框。 那条「私も」还停在主界面上。 她想起昨晚睡前她在冥思苦想一个形容词,直到睡着也没想到,但现在这个形容词忽然像一颗苹果浮到水面上。 于是她打开备忘录,涂鸦般敲下一行字:「11.小气的。不容许其他人分走属于他的注意力。」 很小气,所以才会因为她分给板栗一盒苹果汁或者帮贺时昭点单而不高兴,才会因为她没能及时回复他的消息而不高兴。 又是一个贬义词,姜颂同学变得更坏了。 这样想着,她在起床前的间隙里和遥发了几条消息,将昨晚她和姜颂成为好友后发生的事全部告知,最后说: 「姜颂同学好像有点小气。」 「我好像也是。」 …… 餐厅里没有其他人,但船上的厨师已经安排好早餐,夏存随意挑选块三明治坐下吃,但吃着吃着就有些发呆。 つまらない。 为什么在沉甸甸的游艇上也会感到无聊呢?住在游艇上和住在别墅里有什么区别呢? 游艇好像是漂在海上的别墅,那漂在海上的别墅和漂在海上的小船跟木筏有什么区别呢? 也许遇到风暴会更安全,但海难面前连泰坦尼克号都不安全。他们会不会也遇到海难,然后奇幻漂流,最后漂到孤岛上做鲁滨逊…… 第17章 是一道近在耳畔的口哨声将她发散的思绪唤回,她出于本能朝反方向一躲,像只炸毛的猫那样转头看去。 石宇直起低下的腰,笑得吊儿郎当:“早啊,你叫什么来着,昨天怎么没和我们一起玩儿?” 夏存皱着眉,盯紧他。 “干嘛?一直看我是想做我女朋友噢?” “是因为你很丑。” 空气滞了几秒,石宇愣了片刻后发作道:“靠!想死啊,竟敢说我丑?” “好了阿宇,不要吓人家嘛,人家是女孩子。”跟他同来的少年笑眯眯劝道,一边坐到夏存对面的座位上,继续说,“而且,她还是姜颂家的客人啊。” 石宇闻言,脸色像昨天那样陡然阴沉几分。倒是林嘉辞还满是笑意地注视着女孩。 他生着张娃娃脸,脸庞尽显天真,眼神好像也很无辜。这样的笑容让夏存想到了姜颂,但两相对比之下,姜颂同学才不是什么假面天使。 她讨厌这个人。 夏存得出结论,当即捏着半块没吃完的三明治起身,林嘉辞则笑眯眯目送她离开餐厅。 - 「原来是吵架了啊。」 大约是在十点半,夏存收到了遥的回复。彼时她正独自坐在三层甲板的地板上,钻研着一道函数题,就好像那是世界上最真实、最让人困惑的东西,但遥的短短一行回复比函数问题还让人困惑。 怎么会是吵架呢? 夏存看上许久,正色敲下回复:「我们没有吵架。」 遥却用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口吻说:「那不然吵架好了,好期待。」 夏存:“……” 还真是奇怪的人。 不过,她真的会和人吵架吗,姜颂同学看起来也不会和人吵架吧? 吵架的话,她应该用什么样的开场白呢? ——姜颂同学,其实你根本就不会把其他人当作是朋友吧? 要是他说“そうそう”或者“はい”,该怎么办呢? ——真是太过分了,我不会和你做朋友。 听起来好没威慑力。 姜颂同学会被什么样的话威慑到呢,他的弱点是什么? 这样想着,一道人影忽然出现在甲板上。 她回神看去,目光与贺时昭交接,贺时昭似乎顿了顿,但还是走来沙发旁坐下,继续和电话那头说话。 他说着一种她听不懂的语言,片刻后,他挂断了电话,然后换回中文叫她的名字,衔接得无比自然,像水流淌过。 “夏存。” 他坐在另一张沙发上,夏存需要扭头看他。贺时昭将手机和笔记本电脑放到一旁,摘下耳机看着她,说,“昨晚我哥好像找你说话了,他和你说了什么?” 夏存回想下,对昨晚的对话做出总结:“他说他看我很不爽。” “……” 贺时昭好像有些语塞,顿了顿说:“他一向很自以为是,一些话你不要当真。” “噢。” “……” 沉默在蔓延,但某种轰鸣声似乎潜伏在海风中,缓缓靠近。 有那么几个瞬间,贺时昭希望他也像贺时晏那样戴着副眼镜,至少他可以在某些时候用推眼镜的动作来掩饰点什么。 那他想掩饰什么呢? 尴尬,还是失落。 “你有话要说吗?” 女孩忽然打破沉寂,像一粒火星坠入乱麻中,交织在一起的混乱感觉最终被烧化。 贺时昭突然没那么想探究自己到底想掩饰些什么,他只是清楚自己想说点什么,于是疑问脱口而出:“其实你不想和我……” 海风中的噪声来势汹汹,吞没他的声音。 夏存坐在甲板上仰头。 一架直升机在低空盘旋,离游艇很近,仿佛要立刻撞上他们。 旋翼激起空气的震颤,海面轻轻起伏,游艇微晃,好像海难发生的前兆。 夏存在书页的翻飞声中开始幻想海难和漂流,但同样的震颤发生在她的左腕上,想象中断。 「抹茶の色、リンゴの色。」 姜颂同学就这样若无其事地出现。 ——你喜欢什么颜色呢? ——抹茶的颜色,苹果的颜色。 夏存眨眨眼,第二条回复随即出现。 hayate:「夏存同学の色。」 她的颜色? 她是什么颜色的呢? 他没有说下去,无疑是在等她回复。 而她果然好想问他。那他们是不是来不及吵架了呢? 答案是来不及。 夏存在存在:「我是什么颜色的呢?」 hayate:「除非你先回答我。」 hayate:「今何してるの?」 是哦。昨晚她好像也没有回答姜颂同学的问题,她总是忽视他的问题,难怪他会生气。 夏存在存在:「在写假期作业。」 hayate:「一个人吗?」 夏存想到身旁的贺时昭,犹豫下回复他:「嗯。」 反正贺时昭不是和她一起写作业,她本来就是一个人。 hayate:「へえ…うそつきだな。」 (欸……你在骗人哦。) 作者有话说: ---------------------- 出场困难,明天一定!不过这下总能猜出小姜同学在哪儿了吧[墨镜] 下一章会写到两段「初遇」,我先替大家萌晕了,怎么又在造梦啊我,这太童话了[奶茶] 以及,一则采访:夏存同学在大家看来是什么颜色的呢?(当然也可以顺便回答下姜颂同学的颜色[奶茶] - 最后是公告:本文将在下下章入v,周五。这将是本人时隔5年的又一部入v作品,5年真是天翻地覆啊!几年前哪打过这么冷的仗,但是已经好欣慰了[抱抱] 感谢陪伴,感谢喜欢,感谢鼓励,我一定会写好它! 希望会有更多人拥有这个好像不存在但又好像存在的梦幻夏天捏^^ 第17章 女孩席地而坐,对着手机发呆。 她在和什么人聊天? 她没有听见他刚才的疑问,是这样吗? 沙发上的男孩注视着女孩,某一刻,他问道:“你听见了吗?” 夏存在他的疑问声里慢半拍地回头,眼神有些茫然,好像用了很长的时间才想起来他刚刚在对她说话,然后摇摇头:“好吵,没有听清。” 贺时昭归于缄默。 直升机在头顶盘旋的噪声令他感到心烦,就好像它是有意来打断那个疑问,就好像他根本不该问出那个问题。 也许这是个对她而言并不重要的问题。 他敛下眉眼,抱起一旁的笔记本,放在膝上敲击起键盘,没有言语,任凭思绪没入回忆。 贺时晏第一次带他去夏蓝家时,他就见过这样的情形—— 席地而坐的女孩和摊在沙发上的作业。 他从没有见过那样拥挤的地方,不是因为空间狭小,而是因为东西过繁,难怪他哥会在带他来的路上告诉他做好心理准备。 他做好了准备,甚至想象了一些在社会新闻里看到的阴暗、潮湿并且堆满破铜烂铁的居室,但事实上,那种拥挤和他想象中全然不同。 那是个午后,阳光正从窗外照进来,客厅像块中空的奶酪。储物柜漆着薄荷绿和湖蓝,珠帘在闪烁,沙发、靠垫、地毯都拥有跳跃的图案,条纹、碎花、波点彼此交叠,却难以让人将其评价为杂乱。 餐厅的马赛克瓷砖,干枯的满天星,手绘的粗陶罐,满是涂鸦的墙壁,所有的元素和色彩都冲击着他,他像是走进一则陌生的童话故事。 而最令他感到惊异的,是那个席地而坐,将作业摊开在沙发上写的女孩。 这样写作业纸张不会被笔尖戳破吗?这样写作业不会被训斥吗?他哥不是说她也快十岁了吗,她难道不用像他一样变得懂事吗? 贺时昭不知几时目光又落回夏存身上,如果不是她盯着手机在等待,她几乎还和小时候一样。 她是彼得潘吗? 贺时晏和林管家一起登上三层的甲板时,见到的就是弟弟盯着女孩的那一幕。 现实与回忆重叠,他明白他的弟弟至今都在为女孩的随性和自由而震惊。他想到昨天他说他们不一样,或许吧。可是,如果真的不一样,为什么他们会被同一种特质吸引呢? 夏蓝那个女人真是会把小孩教得奇怪。 兄弟二人的目光最先交汇,然后才是夏存意识到有人到来。 贺时晏和林管家身后跟来几名船员,几人前往露天的甲板上铺设起防滑网,另外两人戴着护目镜和安全帽,手持信号旗前去拉警戒线。 贺时昭眉头轻皱,看向站在一起的两个大人,无声询问什么情况。 贺时晏向他解释:“刚才姜家的人联系上我,说有架直升机需要在这儿停一下。” 话音落下,夏存蓦然看向贺时晏。 出乎意料的是,贺时晏也看着她,好像他正在从她脸上窥探什么明显的痕迹。最终,贺时晏什么也没说,只是将两个少年叫离三层甲板。 第18章 信号员举着信号旗挥舞,银白色的直升机在信号中再次靠近游艇,比先前的靠近更有章法,更有分寸,逐寸逐寸降低机身。 尾桨和旋翼搅起的气浪在海面激起白色涟漪,随着机轮触地,空气和船身都在海风中震颤。 夏存坐在舷梯上,抱着挎包感受这种夸张的震动,好像连五脏六腑都震得酥酥麻麻,好像她自己也是一块被震响的金属。 她又开始分不清真实和幻想了吗? 难道姜颂同学真的是幻想? 随着桨速收缓,旋翼的呼啸声也渐渐转哑,甲板上的噪声消融在海风中。一种近似失重感的感觉出现,脑袋好像有些眩晕。 终于,海面似乎归于寂静。 夏存拉着扶手站起身,转身回到甲板上。 防滑网上,直升机静静停驻,舱体沐浴在阳光下,像只巨大的海鸟停歇而来。 舱门发出“啪”的声响,一个少年俯身跨出舱门,落地姿势漂亮,尽管脚尖触地时整个人好像随风一晃,但手却稳稳扶着舱门。 风吹动他的t恤和头发,他回身朝舱内举起拇指,然后接住一个从内抛出的似乎沉甸甸的背包。 夏存立在舷梯口,远远看着他。 林管家和船员已经上前,试图接过他的背包,但他还是将包留在自己手中。楼下几个少年也闻讯登上三层的甲板,越过夏存迎向他,很快,他又一次被簇拥在人群中间,像以往的任何时候。 夏存忽然回想起她第一次看见姜颂时的场景,真实的姜颂,而非传闻和照片里的校园王子。 那是学期初的第一个周末,她要去花店买一束花,她走在行道上,似乎在出神,但一颗苹果滚落到她脚边。她低头捡起它,顺着苹果滚来的方向,她看见更多散落和滚动的苹果,以及围观的人群。 她沿着苹果走去案发现场,钻进人群,发现传闻中的校园王子奇异地站在一地的粉红色苹果中间。就好像他是一棵苹果树,而苹果从他身上掉落。 好可爱。他甚至会被苹果簇拥在中间。 “好啊姜颂!你还敢回来!”卢旭的声音在甲板上响起,夹带着属于少年的佯怒,“你这家伙怎么回事啊?” “真有你的,从天而降啊这是。”周昀似乎有点阴阳怪气,实际却更像是热情打趣。 就是这样,所有对姜颂的指责都只是装模作样。他连声说抱歉大概也只是装模作样,眼睛半眯朝他们道:“ごめごめ” 卢旭又问:“不过水野先生不是都准备解散大家了,你怎么又回来了?” “はぁ、好累啊,晚些时候再说好了。”他口吻略带抱怨,逃避追问。直到走来舷梯口,脚步才倏忽停驻,停在夏存以及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贺时昭面前。 另外几人被堵在后面,问他:“怎么了?” “突然想起来带了好多美味零食。” 的确有够突然的。 他站在舷梯口,将单肩拎着的背包打开,状若随意将包口对准夏存。 夏存原本盯着他的脸庞看,她想要分辨出眼前的姜颂和刚刚还在和她说话的hayate是否是同一个人,直到他向她递出包,她才转动猫一般的眼,低头看向包内。 背包里竟然满满当当塞着膨化零食。原来,看起来沉甸甸的东西也可能并不是太沉。 “pocky、jagariko、うまい棒、chocopie……”姜颂双手牵着包,忽然像报菜名那样念了一长串,然后说,“どうぞ(请)。” 夏存又抬头看他,手则盲探进包中,在膨化食品的包装和纸盒包装里选择了后者。 最后取出的是一盒抹茶味pocky,和之前在便利店买来的抹茶味不同在于,这盒饼干的包装是日文。 “谢谢。” 她突然好有礼貌,但姜颂不说话。 “哇姜颂,回来就回来嘛,怎么还带礼啊。”卢旭说着蠢话,随手拿了盒考拉饼干出来,说,“好了好了,下去再分吧,贺大哥和其他人还在底下等你呢。” 姜颂好像听进去,随意拎着敞开的包向舷梯下去。 最后,所有人齐聚在主层甲板的休闲区内,包括刚来的三个少年,以及上船后就鲜少露面的板栗。 像倒出一堆积木,姜颂将五花八门的零食倾倒在茶几上,然后像是注意到贺时晏的打量,扭头问他:“お兄さん、你要吃吗?” 他毫无负担地叫人哥哥,贺时晏微笑回绝。 “拜托,贺大哥怎么会吃这些东西啊?”卓曼宜坐在一侧的沙发上说道。 她难得对姜颂有意见,刚才也没跟其他人一起上去迎接姜颂,这时总算忍耐不住说,“你是不是该和我们解释下啊,为什么一声不吭就丢下大家?” 他随手拆开包美味棒,边吃边说:“好麻烦啊,那就当我芒果过敏好了。” 语气漫不经心,态度很差,显然并不打算解释这件事。 卓曼宜闻言气不打一处出,却也只是气愤扭过头,她的朋友在一旁低声安抚她。 夏存目光仍停在姜颂身上,她想到了一个夏蓝曾经用在她身上的比喻—— 她陪小蓝看了很长的一部电影,结束后,小蓝评价她刚 刚像一棵春天里刚接完枝的野生果树,总是在躁动不宁。 而现在,姜颂同学也像这样一棵野生果树。 为什么呢? “お兄さん、有没有房间给我休息啊?” 贺时晏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个弟弟,但唯有扶下眼镜,微笑说:“正好午餐后我要离开,已经在安排人打扫舱房,稍等会儿就可以休息。” 姜颂便乖乖坐下,又拆开一条美味棒吃。 然后像是有所发现,盯着一个方向问:“他是谁啊?” 周昀一头黑线:“开学时跟你打架的那个。” “啊,是他啊,好久不见。”听不出任何生气的意思,好像不止忘记这个人,也忘记他曾经打架的事。 “……” 原来姜颂同学还会跟人打架吗?那他是不是也会和人吵架呢? 夏存想着,一通电话忽然打了过来。 她看着屏幕上闪烁着的名字,呼吸微微凝滞,然后带着手机返回客舱里。 直到敲门声响起,夏存才挂断电话,前去应门。 像一阵风吹进舱室,又像只敏捷的豹,少年闪身钻进她的客舱,然后行云流水般向门后一倒,低头看她。 四目相对,狭窄的玄关顶灯昏黄。 姜颂同学好漂亮,眉毛的形状好自然,眼睛好亮,鼻梁好挺,嘴唇的轮廓好清晰,连痣都好可爱。夏存面无表情眨眨眼,发现他嘴唇在动。 “誰なの?” 她好像反应了会儿才听见他的声音,回答说:“我小姨。” 姜颂不语,女孩仰面看着他,两人一起沉默几瞬。然后才听他口吻遗憾道:“心情好差。” “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夏存同学要骗我呢?” 这才是夏存第一次听见他叫她夏存同学。 她眨眨眼,狡辩说:“我没有,就是我小姨。” 姜颂倏忽扬起嘴角,好像抓住了她的把柄,但只是说:“我又没说是这件事骗我。” “……” 那就是说刚刚在甲板上的事了。 “我本来就是一个人在写作业。” “哦。” “……哦。” “那那天晚上呢?”他话题蓦地跳跃,好不认真地看她,就好像此前的话一概不重要,只有这件事最要紧,“那天晚上为什么把我关在露天花园里?” 好生气哦。 作者有话说: ---------------------- 谁还记得露天花园(。 又梦幻了,彼得潘女孩和会被苹果簇拥的男孩[抱抱] 两棵躁动不宁的野生果树 老天,怎么受伤的只有小贺(>_) - 一周前默默挖了个新预收,我要在此赞美那五个默默收藏了它的朋友,太有人文关怀精神了!现在我需要吭一声了:如果还想看点青春纯爱故事,可以先收藏下《失恋连锁事件》,还有西幻版《魔女喜欢吃面包》,包可爱的(^_^)v 第18章 有那么一会儿,夏存好像回到那晚的走廊上。 贺时昭走进电梯,她感知到有风吹来,然后看去花园的方向—— 被她关掉的门又被离奇打开,她恍惚以为她只是在想象中关上门,于是第二次关上玻璃门。 所以,姜颂同学的话是什么意思呢? 难道他在那天晚上消失是因为她把他关在露台而生气吗? 不,一定是他又想恶人先告状。 “不是我。” 她反驳得一本正经,几乎能让人信以为真。而他只是简短回击:“うそつきっ(骗人)。” “……” “睁眼说瞎话。” 他不管应不应景,又用了句汉语俗语来指控她,就好像他的中文真的突飞猛进。 第19章 “……”夏存抿唇看他,问,“你看见我了吗,那为什么我关门的时候你不说话呢?” 那样的话,她当然不会把他关在花园里。 姜颂却不作声,就好像无端挑起这个话题的人不是他。 静默会儿,他忽然抬起一只手,托起掌心上一根海苔味美味棒,转移话题道:“これ、いる?”(这个你要吗?) “不要。” 拒绝得干脆利落,少年缓缓垂下托着美味棒的手,又稍稍低头,凑近她,夏存只是抬起双眼直视他。彼此看上会儿后,他低声问:“你生气了吗?” 像在登山道上时问她那样,不过那时候她认为她不应该和姜颂同学生气。那现在呢? “有一些。”她现在这样回答道。 “一些是多少呢?” 他试图将抽象的概念问得更具象,夏存却不觉得这很奇怪,她甚至认真想了想,说:“你会知道的。”说完又补充个概率词,“也许。” 如果姜颂同学邀请她去他的生日宴会,她就会告诉他「有一些生气」是什么样子。他应该会邀请她吧,不过就算不邀请,她也可以去那里。 但她的回答似乎让姜颂感到些许茫然,他像她那样眨眨眼,随后又百无聊赖般仰靠回门板后。 气氛安静。舱门外好像有人在说话,夏存隐约听见姜颂的名字,直到声音远去,另一道敲门声乍然响起。 姜颂的后背终于离开门板,他看看夏存,夏存只是将他挤到门后的角落,然后将舱门打开一个小小的角度。 门外的人没有说话,但应该很高,因为她需要仰头看他。姜颂在门后观察着女孩,这样揣摩着。 有那么一会儿,姜颂好像也回到那晚的走廊上—— 好想敲门啊。 但为什么敲不下去呢? 好热,中央空调坏掉了吗? 他转身打开露天花园的玻璃门,感受到夜风徐徐吹进来。 敲门好了,他果然还是好想知道那件没能在楼梯间问出来的事,敲门好了。 电梯处传来运行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决心。电梯从三楼去往二楼,然后又缓缓向上。 他站在露天花园的浓黑里,看见贺时昭走出电梯,左转走到那扇门外,只是稍加犹豫便敲响房门。 他听见贺时昭向她索要了一笔并不重要的赔偿,仅仅如此,但这好像告诉了他那个疑问的答案。他们果然一早就认识。 なんか、イライラする… 总觉得好烦啊。 忽然,他看见她走过来,他下意识向更黑的地方倒退一步,然后就见她将门别上。 啊,被关在这里了。 …… “这是我的名片,有什么事的话可以打电话给我。” 终于,属于成年男性的清冽声线终止了姜颂的错误猜想。不是贺时昭,是贺时晏。 夏存在听贺时晏说完这话后,真诚发问:“为什么要打给你?” “因为这是我的船。” 贺时晏好像在玩笑,又好像说得认真,“比如,你要是在船上觉得无聊,可以打电话让我送你离开。” “噢。” 夏存从他指尖接过名片,然后作势关门,但门被人轻轻抵住。如果不是她扶着门,门板也许会挤压到姜颂身上,然后弹回。 她看看他,贺时晏却只是在片刻后默默收回手,颔首离开。 门被关上。 姜颂倚在舱壁上,没什么表情地看她。 他没有表情的时候总显得有些忧郁,有些空白。 夏存回想起她的一次跟踪。那天,她为了跟踪他翘了半天课,因为姜颂同学没有去学校。 她确定他一开始是在朝学校去,但走到一间花店外时,他忽然出于某种原因变得漫无目的,好像他变成一朵蒲公英的绒毛,风吹往哪里他就去往哪里,于是她一直跟踪他到公园的湖边。他坐在湖边的台阶上,托着腮,没有表情地吹着风。 “疲れた、バイバイ。”(累了,拜拜。) 门后的少年突然这样说道,却还一动不动。 但夏存又一次打开门,探头看了看空荡的走廊,然后牵开门对 门后的少年说:“バイバイ。” 发音硬梆梆,好像机器人在说话。 姜颂:“……” 门再次关上,夏存转身,旋即发现那根遗落在玄关的柜子上的海苔美味棒。 什么时候放下的呢? 她眨眨眼,拿起美味棒回到房间,拆开吃掉。 果然好好吃。やっぱり美味しい。 - 午餐安排在主层甲板的餐厅,大约是因为与贺时晏同桌而坐,又或者是因为姜颂又摆出副兴致缺缺的样子,少年们不像昨晚bbq时那样随性,一开始都安安静静。 唯一令人蠢蠢欲动的或许还是贺时晏午后就会离开这件事,他走之后,剩下的行程全部交由他们安排,他们也不必太拘谨。 席间,贺时晏以一副全然的大人姿态与在座的少年说话,笑意温和,关怀备至,但也没忘记留下句略带威慑的叮嘱:“在我的船上可不许捣蛋,我可是会知道的。” “放心吧,贺大哥,我们都很乖的。”卢旭率先接话说。 是挺乖的,毕竟是水野真司严选。 但贺时晏看了眼石宇和林嘉辞的方向。 石宇对此仿若未见。林嘉辞则一副听话模样,点头说:“我们会的,贺大哥。” “啊,好生气啊,一早醒来就被那家伙的好运攻击了。”一道女声在餐桌上懒洋洋响起。 众人的目光齐齐汇聚向一处,盯住餐桌尽头的女孩。 夏存也看看他们,冷静说:“我手滑了。” 所以播放了语音,没有转文字。 说完,不再管其他人的目光,自顾自回复起夏蓝:「已经是中午了。」 所以不能说一早醒来。 小蓝:「什么啊,重点又抓错了!」 话虽如此,她还是反手给夏存包了个红包过来:「梦见你在写作业,好感动,奖励。」 夏存在存在:「我真的写了作业。」 小蓝:「好欣慰,那我出门吃早餐了。」 “……”是午餐。 夏存拆开红包,没有纠正夏蓝,也没有追问她那条抱怨的语音是什么意思,因为那可能只是她醒来后的一句梦话。 不过她还是大致明白了夏蓝的意思,因为说到好运的家伙,一般都是指李岁。 夏蓝还和李岁交往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你这家伙到底什么运气啊? 甚至连他们的相识都和「运气」牢牢挂钩。 他们相识是因为一个夏天的高温—— 那天夏蓝从学校出来,远远目睹了她的老古董车自燃。她隔着热浪想像一场或多或少因她而起的爆炸,也想着她的车险,而这时,一辆路过围观人群的车停下,车上的男人拎着灭火器下车,义无反顾走去车旁,以一种极其轻描淡写的姿态平息了未起的爆炸。后来夏蓝才知道,他用的是一款新型灭火器。 因为这场及时的抢险,李岁的背影在网络上传开,事后他也受到单位的表扬和媒体的报道,而比这更幸运的是,他因此结识了夏蓝。 夏蓝不爱出门,因为她自认为是幸运e体质,什么倒霉的事都有可能落在她头上,所以她尽可能地减少外出。也因此,她在认识李岁后就常常受到来自李岁的好运冲击,千言万语也只化作一句:怎么会有人这么幸运啊? 夏存循着蛛丝马迹打开社交平台,在刷到昨晚夏蓝发布的博文后,就知道夏蓝的梦话从何说起。 漫画作家蓝眼镜每个月都会在社交账号上发一条福利博,为热评的照片画一幅插画,大多数时候热评都是女孩们的自拍或者萌宠照,而这一次的热评第一赫然是那张消防员救鸭子的新闻图。 这张图最近在社媒上广为流传,各大官媒都拿着那张照片宣传物料,h市消防的运营卷不过,干脆请本尊抱着当事鸭亮相宣传短片,李岁一时间成了网络热门人物,所以有读者在她的福利博下评论这张照片再合理不过。 但这么一看,小蓝果然好倒霉。 要画前男友和鸭子什么的。 “何見てるの?”(你在看什么?) 少年的声音在长桌中间响起,夏存抬眼看过去,发现他正盯着她。而他问完,原本收回目光的其他人又一次看向了她。 夏存发现卓曼宜凝眉盯着自己,好像不悦,她看她一眼,默默收回视线,将正在看的博文分享到暑假群里。 因为姜颂的突然追问,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好奇,又或者刚好想找个借口玩手机,总之这时都跟着掏出手机看起来。 “这有什么好看的啊?” 卓曼宜点开看了眼,撇撇嘴角,然后才发现博主的名字,转头问苗雯,“这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漫画作者吗?” 苗雯连连点头:“没错没错。” “好吧。” 第20章 卓曼宜还是兴致不高,淡淡应了声,倒是她身旁的女孩探头看了眼她手机,然后说:“热评第一是这个帅哥消防员欸,最近好火的。” “帅哥?”卓曼宜捕捉到关键词,点开大图看了看,“好吧,是挺帅的。” “对吧?我还看了他拍的宣传视频,动起来更帅。” “给我找找,我要看看。” 卓曼宜好像燃起点兴致,偏偏这时周昀嘴欠来了句:“帅吗,一般吧,有我帅吗?” “你脸倒是挺大。” “喂!”周昀不满几分,转头问其他几人,“你们觉得这人帅吗?” 帅。 但是不能比哥们儿帅。 “还是你帅点。”卢旭说完补充句,“也没我帅。” 卓曼宜受不了这群人:“真是够了,反正我和沈星觉得帅就是了,你们男生别凑热闹。” 几人说话时,苗雯正忙着给坐在对面的夏存发消息: ——原来你在看这条,都怪这桌子太宽我都没发现! ——昨晚熬夜刷到,还准备抢热评来着,但看见有人发了这张照片,发现我也挺喜欢的就只点了个赞。 还打算再说些什么时,忽然听卓曼宜提到了她们的名字:“童安羽,苗雯,夏存,你们觉得呢?” 餐桌上的话题突然偏离到李岁到底帅不帅这件事上,气氛也随之变得活跃。 童安羽看了看照片,评价道:“客观来说是很帅,但不太符合我的审美。” “你喜欢什么样的啊?”沈星大喇喇问道。 “唔……”童安羽脸颊有些泛红,“我比较喜欢有气质的。” “噢,不愧是艺术家的女儿。”沈星说完,又看向另外两个没开口的女孩。 苗雯先回答,并且不忘为话题的主角冠上一个类型称号:“我也觉得挺帅的,一看就很可靠的‘温柔人夫型’。” “这你也看得出来啊?” “嗯嗯,毕竟我博览群书。”苗雯大言不惭道。 她说完,话题便落到在场的最后一位女生身上,只见夏存表情认真说道:“他是寸头。” “寸头怎么了?”沈星不解。 “我讨厌寸头。”她的用词意外带上些情绪。 这句话不知为何逗笑了卓曼宜,周昀则立刻为寸头发声:“寸头怎么了,没听说过寸头才是检验帅哥的唯一标准吗?” 女生们在笑,但这时候,贺时晏突然开口,问道:“那我和他比谁更帅?” “……” 餐桌的气氛一时间由融洽的顶端坠到冰点,众人屏气凝神看向贺时晏,似乎不理解他一个成熟稳重的大人为什么突然凑这个热闹,更何况他根本连人家照片都没看到啊,在这儿比个什么劲儿! “时晏哥,你的玩笑好冷啊。”坐在他左手边上的周昀先说道,“那当然不用问了,绝对是你更帅。” 贺时晏朝他温和一笑:“我可能比较信任女孩们的审美。” “哥!” 卓曼宜笑道:“我也觉得贺大哥你更帅。” “我也!”沈星和苗雯异口同声。 剩下童安羽和夏存没有表态,但童安羽刚说过她更喜欢气质型,显然贺时晏这样的矜贵公子哥才比较符合她的审美,于是,又只剩下夏存还没对这场比美表态。 不过,贺时晏不是寸头,她应该不讨厌吧,但这家伙的审美大概会很奇怪吧…… 夏存似乎在思考。 沉默之际,贺时昭难得在餐桌上开口说话,声 音冷淡道:“幼不幼稚?” 贺时晏闻言只是扶了扶眼镜,但笑不语。 一场「吾与城北徐公孰美」式的比美话题就此打住,直到这会儿,坐在贺时晏对面仿佛始终置身事外的少年才饶有兴味地感叹说:“欸……かわいい。” 他托着腮,根本没在好好吃饭,眼帘低垂,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 “什么好可爱?”卓曼宜好像又不那么生气,主动接过话问他。 “この漫画。” 他这样回答着,然后第一次在暑假群里发了条消息,紧跟在夏存的分享后。 是幅长条漫画,只要对蓝眼镜的社交账号稍加关注,就会发现无论在哪个平台,她的置顶内容永远都有这条长漫画,而这正是她走上漫画创作道路的伊始—— 长漫画的主角是一只小黑猫,在雨地里流浪,沿途避雨,追逐。 漫画作者擅长在一些时候将主观视角切换为猫的视角,将小猫眼里的世界描绘成广角效果。世界宽广,畸变,好像果冻那样变形、波动。 小猫从白天流浪到黑夜,在雨停下后,它对着一潭积水去踩月亮,接着,下一格分镜又变成猫的视角,它在被它踩出褶皱的水坑里见到一匹发光的马,好像在天上飞行,随着画格推进,镜头越来越贴近地面,直到最后一格分镜里,小猫的主人找到了它,发现它正把脸埋进那片映有月亮和天马的水坑里…… 分镜新颖,画风简单,动作鲜活流畅,无疑是一幅令人啧啧称萌的作品。 苗雯在姜颂分享出这条长漫画后,立刻在餐桌另一头瞪大眼睛,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敲字。 ——什么!你俩居然成同好了? ——果然姜颂很幼稚哈哈哈哈 ——不过意外适合他啊 ——有点想推荐他去看原作欸 夏存对着最后那条消息看了看,回复她道:「我会的。」 苗雯不禁震惊抬头,见夏存一脸认真,又兀自懊恼起来。正暗想大意时,她便又收到夏存推给她的一张名片,账号名叫「可以叫我小人」,头像是只戴墨镜的比格犬。 啊,还是来了。 不过她的确蛮好奇什么样的人会和夏存成为朋友呢。但这个id是不是就可见一斑了!谁会这样取id啊! 就在苗雯一边腹诽一边申请添加任漪为好友时,桌上其他人也都陆续翻了翻那条漫画。 “姜颂,你几岁了啊还喜欢这种小儿科漫画?”周昀问。 他沉吟,好像计算了下答案:“再过十天就17岁了。” “谁问这个了!”周昀问完,像是猜到他要回答什么,忙说,“好,我问了。” 姜颂这才没出声。 这时,坐在周昀对面的林嘉辞忽然开口:“的确好可爱啊,喜欢。” “喂,你偷看我手机啊!”卢旭忙捂住手机。 “白痴。”石宇在林嘉辞一旁有意无意地嘀咕,然后含沙射影般说,“林嘉辞,你就不能喜欢点有男子气概的东西吗?” 姜颂闻声转头,但只是越过卢旭看向林嘉辞,而林嘉辞冲他笑了笑。 うるさい—— 比贺时昭还烦。 原本是腹诽,但却像是提前说出声,因为贺时昭也冷不丁地开口说话:“是很可爱,我看过原著。” 正在和任漪进行初步沟通的苗雯眼珠子差点掉进碗里—— 好热闹的一顿饭啊。 原来在座的都有潜力成为她的同好吗? “你也会看这种漫画吗?”童安羽问贺时昭。 “小时候看过。” “不是,我怎么不知道你小时候会看这种东西?”周昀以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问。 “是啊,你小时候也不像是会看这种漫画的人好吗?”卓曼宜说,“不过,如果是姜颂就不意外了。” “机缘巧合罢了。” 贺时昭说完,对上姜颂看向他的目光,然后不再说别的话。 姜颂也不再说话,餐桌因此再度陷入静谧,所幸这时午餐也已接近尾声。 …… 午餐结束后,林管家已经将快艇和船员安排妥当,少年们则蜂拥在甲板上送贺时晏离去,姜颂也在其列。 但他在贺时晏动身之际,忽然转头看向人群边缘,问了声:“你要一起回岸上吗?” 众人面面相觑,仿佛一切运动都因此静止。 卢旭探头看了看,问:“你问谁啊少爷?” “あのー…”姜颂似乎在回想,然后叫道,“班历さん?” 人群边缘,板栗突然久违地被人叫了声大名,有些茫然地抬起头。一众人的目光倏然落到他身上,他仿佛感觉自己血液上涌,脸颊滚烫。 “我、我吗?” “はい。” 他随意回应声,班历却恍惚听见贯穿大脑的尖锐耳鸣。 他得罪姜颂了吗?什么时候呢?他不是一直都很小心很谨慎吗? “为什么?”他茫然问出。 “你不是在晕船吗?”姜颂漫不经心指出事实。 在场众人持续安静着,最后是卢旭先反应过来:“我说呢,难怪你上船后就不见人影,昨晚bbq也不来,原来是在晕船啊?” “晕船干嘛不早说?” 班历愣在原地,好像第一次感觉到甲板的存在。他踩在实在的物体上,而不是悬浮在海面,只有声音还有些轻飘飘,他说:“我……我以为吃了晕船药就没事了。” 第21章 “你这家伙冲浪都不害怕,居然还会晕船。” “这又不一样……”板栗弱弱反驳声。 这时,一旁观察许久的贺时晏收回落在姜颂身上的目光,淡声说道:“既然晕船,还是和我一起回岸上吧。” 连贺时晏都这样说了,班历又怎么会拒绝,连忙面红耳赤跑回客舱收拾行李。 …… 于是,同一天的午后,夏存又在备忘录里记下一条新内容:「12.同第三条,同第六条,但好像又不同。」 「3.善良的。他在雨天救了只受伤的小猫咪。」 「6.天使般的。真天使或者假天使。」 姜颂同学是善良的,天使般的,但这次好像不太一样。是因为她还没有想到更好的形容词吗? 她忽然又意识到点什么,又在后面补充一句:「和第五条矛盾。」 「5.记性不好的,或者恶劣的。他认为他会在明年夏天忘记所有人。」 原来他会记得一个总被叫绰号的人的名字,那他的记性应该还不错。 可为什么一开始他会不记得她的名字呢? - 贺时晏带着班历离开后,游艇终于驶向一片适合浮潜的海域。 这天午后风浪不大,几个准备浮潜的少年换上衣服,在甲板上热身。卢旭叫姜颂和贺时昭一起,但两人都只是坐在甲板上,一个懒洋洋吃着饼干,一个抱着笔记本在学习。 女生里只有卓曼宜和沈星一起浮潜,因为沈星说她好久没到海边玩儿,卓曼宜只好陪她一起。童安羽不感兴趣,也抱着台笔记本坐在一层甲板。而夏存和苗雯跑来二层甲板上。 苗雯原本也是要抱着「来都来了」的心理加入浮潜队伍的,但自从和任漪聊起天来,她就有些忘我,遂反悔,这会儿连夏存蹲在甲板边缘她也没太在意,只不时朝她发出声感叹。 “夏存,你朋友好酷啊。” “夏存,你朋友好摇滚啊!” 夏存听后只是点头。 任漪从小就很朋克,大约是因为她妈就很朋克。 夏蓝在夏存还小的时候就教导她,要多和任漪学学那股朋克劲儿,指的就是那种天生睥睨万物的眼神。 虽然说面瘫脸小孩听起来就不太好对付,但不知道为什么放在夏存身上就不适用。夏蓝总觉得她太可爱,不够有威慑力,她费了好大劲儿才弄明白问题是出在眼神上,脸再冷,眼神不冷,都白搭。 所以她才让她多向任漪和她妈韩馥学习「冷眼」技能,至于她自己,一双近视还散光严重的眼睛甚至可以说比夏存还迷离,实在爱莫能助,好在在她的督促下,夏存还是学会些唬人的眼技。 “夏存,你——”苗雯转过头,要说的话吞回腹中,因为夏存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 她疑惑一瞬,对任漪说:「一转头发 现夏存突然不见了!」 任漪:「没事,反正在船上又走不丢。」 任漪:「而且她会闪现,习惯就好了。」 苗雯:“……” 苗雯坦然接受这番奇怪说辞,继续跟任漪畅聊。但没过多久,她突然中断了聊天,又过去好半晌她才向任漪发去几条毫无理智可言的消息: ——完了小任 ——出事了! ——怎么会这样啊啊啊 任漪先发给她一串问号,然后冷酷道:「细说。」 苗雯:「夏存飞走了!」 苗雯:「她和姜颂一起飞走了!」 而她说这话时,游艇上方还回荡着直升机的桨叶声。 一声声,恶劣地搅扰着每个少年的心。 ----------------------- 作者有话说:不好,是两个坏小孩儿! 一会儿是天使一会儿是恶魔^^ 好长的一章啊,有十条美味棒连起来那么长(。这下又觉得自己能写到12万字了 第19章 夏存有个新发现,是那天在便利店时她没能发现的一件事—— 姜颂同学吃pocky前会像摇晃签筒那样轻轻摇晃下饼干的包装袋,然后再像抽签一样抽出一根饼干吃掉。 被摇晃的饼干会期待被他选中吗? 奇怪的念头一晃而过,她蹲在甲板边缘偷拍下他摇晃饼干的认真模样,然后像以往那样静静观察起他。 头发被风吹乱的样子好可爱,像刚刚才从狗变成人。吃零食要比吃饭专注,连手机也不看,但照旧吃得很慢,很久才吃完一根饼干。难怪他很瘦。 夏存看上许久,忽然见他将饼干递到贺时昭面前,就像是突然之间意识到要分享似的。但贺时昭显然是拒绝了他,最后他只好将饼干丢到一旁的小圆桌上。 原来他不是想分给贺时昭吃,而是自己吃不掉才假意分享。 这是姜颂同学的缺点吗? 但为什么也好可爱。 “夏存,你朋友好摇滚啊!”苗雯在对她说话。 她好像应了声,然后看见姜颂从座位上离开。他朝船尾的方向走去,消失在二层甲板可以窥见的视野内。 夏存歪了歪头,只用很短的时间作出决定,悄无声息地绕过苗雯,穿过甲板和休闲区。 也许他们在用同样的步频从船首走到船尾,也许她刚好走在他的头顶,这样,等她走到舷梯处时,会刚好遇见走到那里的姜颂同学。 但她的计算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她走到舷梯口,并没有遇见一个走来船尾的人。 说不准他只是到休闲区拿另外的零食,而非穿行至船尾。 夏存想着,慢吞吞步下舷梯,也许是出于她突然很想吃一根海苔美味棒之类的原因。 她刚刚走进酒水区,男孩的声音便从一侧的拐角处传来:“存在ちゃん?” 尾音上扬,独特又轻飘飘,百无聊赖又近在咫尺。夏存脚步一顿,回过身看他。 他好奇怪。 为什么会站在这种地方? 更奇怪的是,姜颂突然没头没脑地问她道:“你想和我出去吗?” “出去?” 夏存反问声。在她听来,他说的「出去」好像是在说离开游艇,步行前往海面上。 “はい。”他盯着她,口吻略带试探,“因为你也觉得这里好无聊,对不对?” 而想要离开这里并不一定要给贺时晏打电话,对不对? 夏存眨眨眼,好像在思考他的话。 姜颂则像个恶魔,继续低声引诱她,“我们一起甩掉他们,怎么样?” 就像之前他们一起甩掉贺时昭那样。 然而夏存这样问他:“就像你之前甩掉我们那样吗?” “欸?果然还在生我的气……”姜颂的声音从惊诧转为沉闷,好像不高兴。 “为什么呢?”夏存又问。 但她问的是哪件事呢? 为什么甩掉连她在内的所有人,还是为什么要和他一起甩掉其他人,如果是前一件事,他会说—— “不想告诉你。” 夏存直视他,姜颂的眼神却有些闪躲。 她决定这样记下第十三条:「不够坦诚的。那些不加解释的事好像总是问不出为什么。」 “那为什么现在又想甩掉他们?” “……总觉得他们好烦啊。” 夏存依旧平静看他,说:“但他们好像都很喜欢你。” “是吗?”姜颂依旧靠在墙板上,好像他背后靠着无尽的底气,不太在意地说,“可我又不需要他们喜欢。” 他说着好欠揍的实话。 他当然不需要他们喜欢,从他出生起,便有无尽的财富、权势甚至爱意涌向他,他当然可以不计后果,想丢下谁就丢下谁,反正喜欢他的人多得像便利店货架上的零食,就算拿下几包,也很快会有新的补去货架上。真是好让人生气。 “但我们不一样。” 所以,他拉着她做这样不计后果的事,会给她带来很多麻烦,而他好像并不在意这种后果会怎样落到她头上。 “不一样吗?”他喃喃疑惑声,总算不再贴着墙板,而是像之前很多次那样凑近看她,口吻认真道:“でもさ(可是呢)……总感觉我们是同类啊。” 夏存面露疑惑。 姜颂同学认为她和他是同类吗? 他在她的困惑中继续问:“喜欢你的人一定也很多,对吧?” 不对。 “我是个奇怪的人,没有人喜欢我。”她否认道,随即变回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他也即刻反驳她:“ちがうよ(才不是哦)。” 然后盯着她,用更认真的语气强调说,“ぜんぜんちがうよ(完全不是这样哦)。” 夏存怔了怔,好像过去很久才连续眨动几下眼睛。 好奇怪啊。 为什么没有直升机在轰鸣,五脏六腑也像那时候一样酥酥麻麻呢,为什么她还是像一块金属在嗡嗡颤动呢? 她板着脸,向后退开一步。 似乎是感觉到她的疏远,姜颂也直起腰来,静默片刻后,他用轻飘飘的声音咕哝声:“仕方ないね、また退屈しようか。” 第22章 意思是说没办法,只好继续无聊下去。但夏存在这时开口:“可以一起出去。” 口吻笃定。姜颂有一瞬间诧异,顿了顿,反而像是变成服从者,征求着主谋的意见:“可以吗?” “嗯。” 她回答得肯定。 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和姜颂同学一起当坏人了,不是吗? - 旋翼缓慢转动,带起的风掀动两个少年的头发和衣摆。 男孩率先踩上踏板,弯腰钻进机舱,动作轻快,然后回身看甲板上的女孩,问道:“要再看一遍吗?” 女孩摇了摇头,表示已经看清楚,但她仍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黑影在旋转,在甲板上连成虚影。夏存站在旋转的影子里,感觉自己又一次变得透明,不然,旋转的影子怎么会一遍遍从她的身体里穿过呢? 好在还有心跳证明她还在存在。 心跳好快。 “早く、存在ちゃん……” 男孩的催促声伴随渐渐变大的桨叶声响起,有些被吹散,但夏存还是听见他说有人要追上来了。 她回头望了眼,身后只有林管家神情复杂站在那里,毫无疑问,他并不赞许他们就这样不辞而别。 夏存却像是受到鼓舞,再次回头时,她毫不犹豫地捏住包带,学姜颂那样快步跃上踏板,低腰钻进舱室,像只矫捷的猫窜进树屋。 机长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大约是以为她刚刚的迟疑是出于害怕,这时回头冲她竖起拇指,然后才操控关上舱门。 阳光被隔绝,光线变暗,金属的闷响和旋翼的噪声一同在机舱里回荡。 姜颂好像 说了句什么,但声音彻底被噪声淹没,她只看见他朝她倾身,信手牵起安全带为她扣好,然后将一副航空耳机交到她手上。 螺旋桨正在提速,嗡鸣声顺着座椅的骨架传来,他们好像被包裹进一颗猛烈跳动的心脏里。 所有的噪声中,夏存只能看姜颂的动作行事。她学着他的动作戴耳机,但她不太熟练,好像挂到了头发,许久没能扣好耳机。 这时,身旁的少年蓦地朝她伸出手,漂亮的手指轻轻扶住她的脑袋,将她不服帖的头发向后拨了拨,然后再为她调整好耳机。所有动作都好轻,轻得像不存在。 夏存呆呆看着他,他冲她眯眼一笑。 刹那间,耳机合上,所有轰鸣声都极速退往遥远的地方,只有呼吸声近在耳畔。 “はい、できた(成功了)。”少年的声音清澈得好像单独被过滤出,带着电流般的细微回响。见她没有反应,他又问道,“能听见吗?” 夏存这才点点头。 他又说:“可以说话哦。僕も君の声、聞いてみたいな。” 夏存似懂非懂,问他:“什么意思?” 他却只是笑眯眯扭过身,随手系好自己的安全带,然后说:“果然只会一点点日语嘛。” “……” “咳咳!准备好了吗,追兵好像要来了。”机长的声音在耳机的频道里响起,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很激动,就好像他载的是两个法外之徒。 两人一齐看向舷窗外,发现苗雯堵着耳朵出现在甲板尽头。 小一一定也会很快知道吧,这下她会发现她是真的在喜欢姜颂同学了吧。 不过她好像也是刚刚才发现,她也许是真的在喜欢姜颂同学。 那是种好奇怪的感觉。好像在很久以前就出现过,但又像是刚刚才出现。 这样想着,她听见姜颂对机长说:“ok啦!” 几秒之后,机舱骤然一晃,一种身体下压的失重感随即涌现。 她在起飞。 不是直升机在起飞,而是她在起飞。好像她成为机体的一部分,能够感知到阳光照耀在机身外,而风拍向舷窗。 她睁大眼睛,眸色明亮,好奇环顾着。 机体在低空转向,像只迷惘的鱼在空游,游啊摆啊,终于从漂浮中醒来,然后化作银白的飞鸟腾空。 视野变得开阔,蔚蓝的海面在脚下铺开,像破碎的玻璃,原本像巨鲸的游艇在不断缩小。 那些浮潜的少年会不会因为被风激起的海浪而喝下几口海水,他们看见飞机离开,会不会像挂在礁石上的海绵一动不动? 夏存观察着,想象着,没有人打断她。 直到一次机身倾斜,她向左手边一倒,看见好像在朝舷窗坠落的姜颂,才呼吸一滞。但他只是笑着对她说了句“大丈夫だよ”,然后伸手指向舷窗外。 她顺着看去,伴随机身回正见到一望无垠的碧蓝海面,见到海融入天空。 世界究竟有多大呢? 她见过的世界好小好小。 在这个夏天到来前,她去过的地方都好小、好近。因为小蓝讨厌出行,她带她去过最远的地方也许是游乐场。 在游乐场的特效影院里,暗室里的风和雾、悬空的座椅、巨型球幕和高清的影片,一齐为她模拟着她从未见过的陌生世界,短暂而虚假,就好像梦见自己坐在阿拉丁的魔毯上,掠过碧蓝大海和金字塔…… 而现在的大海是真实的,直升机也像真正的魔毯。 夏存忽然间想到脖颈上挂着的相机,想到她可以录一段影像给小蓝。 她打开录影模式,从空中俯瞰,镜头在随着直升机的起伏轻轻摇晃,滑过碧蓝海面,滑过岛屿和白色沙滩,滑过椰林拖出的绿影,然后滑过礁石……最后,镜头偏转向另一侧,猝不及防地框住一个漂亮的男孩。 他好像一直在看她,不然为什么她一转身就捕捉到他的正脸呢? 他的脸好小,笑容好干净好清爽,也许他永远不会出汗。 夏存第一次好不光明磊落地将镜头对准男孩,然后看见他举起手向她问好,耳畔同时响起他的声音:“こんにちは~” “こんにちは。” 她回答他同样的话语。你好啊。然后画面在他脸上停顿几秒,转开镜头,关掉录影。 忽然地,她像一颗星星变得黯淡。 姜颂意识到不对劲,问她:“为什么不开心?” 因为她是个好奇怪的人。 她在跟踪他。 如果他发现这件事,他一定不会再说他和她是同类这样的话了。 “姜颂同学。”她突然叫他,扭头问他那个他还没回答的问题,“可以告诉我,我是什么颜色的吗?” “えっ?”姜颂却破天荒地显得为难,“要现在就说吗?” “不可以吗?” “但现在讲的话……”他想了想,托辞说,“这位大叔也会听见。” 机长的声音随后从耳机里传来:“这位大叔可以帮你们转频道,十分钟后再接回来。” 说完便默默操作起通话频道,最后抬手朝后面比个ok的手势。 “……”这位大叔也好烦啊。 不知为何,少年脸颊蓦地转红几分,但女孩直勾勾盯着他,他招架不住,也只好看她眼,然后用日语含糊不清地回答:“なんか…透明みたいだな。”(总觉得像是透明的。) tomei? 夏存第一次听见这个词汇,却意外听明白了它是什么意思。 原来,姜颂同学认为她是透明的吗? 难道他会认为他自己也是透明的吗? “でも虹色っぽくて、しかも光ってるんだ…変だなぁ。” 他突然又说了个转折句,可惜夏存这次没再听懂,只听懂他最后说“好奇怪啊”,什么很奇怪呢? “我听不懂,可以用中文说吗?” “中文就是……啊,好难讲啊。” 他又一次这样抱怨道。 不是不会讲,而是好难讲啊。 为什么同样的话用中文很难讲出口呢? 他忽然想到夏存之前问他,为什么他总是对她说日语呢? 为什么呢? 因为中文很难讲啊—— 总感觉夏存同学像是透明的,但又像是五彩斑斓的,好像还会发光。 像一朵水母,透明,轻盈,梦幻,总是在漂浮漂浮漂浮。 这种奇怪的话很难用中文讲出口吧。 她能听懂一定会觉得奇怪吧。 …… 夏存眨了眨眼睛,恍惚看见姜颂同学变成了苹果的颜色。 ----------------------- 作者有话说:别问,已红温( 那么两位小朋友究竟是不是同类呢 - 俺写到头晕眼花,总感觉没写好啊啊啊啊啊,白天我会再精修下喔! 如果明天00:00我没更新就说明我还没写完下一章,我会天亮再更!我的天呢,我真的会为了我的17个读者拼命!(但是只有17个订阅也太难以置信了吧(>_)好吧我要继续码字了 第20章 像从漫长的深蓝色梦境里醒来,夏存回到地面上。 直升机终究不是阿拉丁的魔毯。 燃油总会耗尽,魔法总会失灵,它总会降落。 第23章 耳畔持续的嗡鸣声缓缓退去,一个将自己打理得一丝不苟的男人出现在她面前,幻想和现实完成模糊而迅速的过渡。 她仰头看着男人走近,听见姜颂的声音在她身后而非包裹在耳机里响起。 “水野さん?” 口吻疑惑,显然,他事先并不清楚水野真司会出现在这里。 水野真司停下靠近的脚步,抬腕看了眼手表,朝二人说了见面后的第一句话:“再晚点回来,我就该去海里捞你们了。” 他们一直在海上飞到燃料告急才被迫返回直升机基地,而水野先生连燃料什么时候会耗尽这种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夏存盯着水野真司,看得认真。 她想,姜颂同学的一部分底气或许就长 成他这样。缜密、敏锐、沉稳,像不可摧毁的铜墙铁壁。 他一定是来为姜颂同学,或者说为姜颂同学和她处理残局的。 “何見てるの?”姜颂走来女孩身旁,明知故问。 “水野先生。” “好看吗?” “好看。” 她回答得坦诚,神情和口吻都很认真。姜颂听见这样的回答后竟然有些意外,也许是因为她都没这样夸赞贺时晏。 停顿片刻后,他蓦地转过头,半真半假地问水野先生:“水野さん、你可以把发型换成寸头吗?” 水野真司只是面不改色回应他:“抱歉,我没道理接受这个建议。” 无理取闹失败,少年一副遗憾模样。这时,水野真司转头看向始终盯着他的女孩,礼貌问候道:“好久不见,小夏同学。” 夏存认真思考会儿,回答他:“好像没有太久。” 的确不是太久,但对水野真司而言,和姜颂有关的每一天都很漫长—— 姜颂的一时兴起太多,反复无常太多,常常在短短几分钟内做出两个南辕北辙的重大决定。伴之而来的是身为助理的他每天也很漫长,长到做姜颂助理的这五年里,他像是从27岁变成47岁。 按照这样的时间流速,姜颂可以在一个假期做完其他人四个假期才能做完的事。所以,对其他人而言不算漫长的十来天,对他而言已经过去太久。 水野真司这样想着,面色却没有掀起任何波澜,只是接着问女孩:“晚餐想吃点什么,在外面吃还是回别墅?” “啊,好偏心啊水野さん、为什么不问问我呢?” 姜颂同学的小气病好像又开始发作。而水野先生一如既往的平静:“据我所知,您并不喜欢吃晚餐。” “……” “而且,”水野脸上终于罕见地露出个微笑,很是得体,“我只是邀请小夏同学,并没有要和您一起用餐的意思。” 此话一出,姜颂先是错愕几分,然后才不悦问:“为什么?她明明是和我一起的。” 气压变低,水野真司却没有因此显得紧绷,反而是用一种威严姿态隐隐压制着少年,纠正道:“她首先是我们的客人,您可以当作是我在代您的母亲邀请她吃晚餐。” 他用中文回答,显然有把话说给夏存听的意思。夏存听他提到姜颂的妈妈田中女士,忽闪下眼睛。 “我想在外面吃。” 回答得干脆,另外两人都看向她。 水野真司微微颔首,表示了解,姜颂则显得更加不悦,偏偏水野没给他发作空间,又说:“至于您,我想先生稍后会找您谈谈船上发生的事,请做好准备。” 说完,姜颂看起来越发烦闷,但也只是撒气搬埋怨句好烦。 水野恍若未闻,抬眼看去某个方向,说道:“emma小姐安排的车已经到了,您可以先回一步。” 姜颂不语,低眼看看夏存,见她什么话也不说,这才闷声走开。夏存偏转视线,不自觉地追随他,直到水野真司的声音再度响起:“在担心他和你生气吗?” 她收回视线,向他摇摇头,然后问他:“他会被骂吗?” “不会。”水野给出笃定的答案,“没有人会骂他。” “那为什么他不高兴?” “因为他是个还没长大、毫无责任心、总觉得世界会一直纵容他的孩子。” 他说了个中文长句,用词严酷,丝毫称不上中庸。也许他刚刚那句话说得不够严谨,至少他就会骂他。 说完,水野收回落在少年身上的目光,转看向女孩,问她,“你呢,小夏同学?” 夏存有些不解地看他。 水野真司却岔开话题:“走吧,我想很多话我们可以在晚餐时说。” - “啊!”翌日一早,班历盯着出现在别墅餐厅里的夏存,目瞪口呆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夏存揉了揉有些痒的眼睛,回答他:“昨晚。” “那其他人呢,也回来了吗?” “只有我和姜颂同学。” 班历因为这个回答噎住,好半天才发出声音:“那、那你们是像之前那样……” 他没有说完,因为答案无疑是这样,他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好在夏存很快又带着三明治和牛奶离开餐厅。 她找到花房外的tom,和它坐在一起吃早餐。 早晨的海风带着股天然的海盐味,好像连三明治都变得有些咸。 不好吃。嗓子好痒,眼睛好痒,耳朵也好痒,如果不是tom不能吃太咸的食物,她会把三明治送给它吃。 她有些食不下咽,与此同时,脑海中还盘旋着昨晚晚餐时水野真司的那些疑问。 “小夏同学,你认为他这样做对吗?” “你也觉得这样甩掉大家很过分,对吧?” “你对他是不是也很纵容呢?” “这件事你是不是也有错?” …… 是水野先生在这样问她吗,还是他背后的人在这样问她? 手机好安静,没有人再找她说话。 苗雯没有,任漪没有。 遥也没有。 小蓝呢,她会不会也已经知道这件事,水野先生会告诉她的吧? 但她不会因为这样的事和她生气吧,毕竟她总是精力不足到懒得关心一切。 好痒啊。眼睛好酸,好涨。 “喵。” tom忽然撞了撞她,她知道它等了她很久,只好将最后一口三明治硬塞进嘴里,抱起它揉搓。也是这时,晨跑结束的水野真司回到花园里。 他穿着灰色速干衣和运动鞋,头发因为出汗贴在额头上,难得松弛随性。 见到女孩,他道了声早安,然后极其自然地坐到她身侧的花台上。 夏存扭头看去,水野正用毛巾擦汗。 “为什么要去外面跑步呢?”她问他,好像对他很好奇。 “比起在跑步机上,只有在户外跑步才能算是真正向前跑,不是吗?” 夏存看起来似懂非懂,水野则接着问她,“刚刚看起来不太高兴,是因为我昨晚说的那些话吗?” “嗯。” 水野不由得低笑声,说:“果然小夏同学是个坦率的人。” 她是吗? 她低头摸摸tom,说:“我不是。” 因为她永远不会告诉姜颂同学她在跟踪他。 水野好像知道她在说什么,忽然说:“小夏同学,每个人都会有秘密。”夏存抬头看他,水野表情真挚,继续说,“你只是保留了一个秘密,不代表你在其他时候不坦诚。” “你也有秘密吗?” “当然。”他顿了顿,“不过很快就可以不是秘密了。” 他脸上好像露出个如释重负的微笑,但他的手表在这时响起来。他低头关掉一则闹钟,随后恢复了平日的神情,用昨晚那副公事公办的口吻说,“我该去工作了,再见。” 夏存目送他走开,想象着属于水野真司和其他人的秘密。 水野先生的秘密会是什么呢?姜颂同学也有秘密吗?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小蓝的秘密和小一的秘密。 眼睛好痒。夏存想再揉揉眼睛,但她已经在揉tom,手很脏,于是她只好眨眨眼,挤出一行热泪。直到这时,她才反应过来她可能是感冒了,于是不留情面地丢下tom,红着眼回别墅里。 她翻找出药箱,随便吃了点药,顶着眩晕的脑袋回到房间。 会不会不是感冒,而是昨天在空中盘旋太久留下的后遗症呢?她缩回被窝里,忽然想念她的房间。 她的房间像间小小的面包房,没有面包,但色泽温暖,一切都蓬松可爱。 是夏蓝把房间装饰成那样的,她当然不是乱糟糟的极繁主义者,相反浪漫得有些令人难以想象。 事实上,夏蓝走上漫画创作道路是一种人生线路的偏离,如果不是意外走红,她大 概会在毕业后成为一名室内设计师,当然她自己认为她更可能去应聘剧组的美术指导或者置景师。 她会把房间装饰得好繁复好梦幻,也会淘来各种花纹的布料为夏存做一些衣服,夏存那些五彩斑斓的奇怪衣服很多是出自她手。 第24章 有时候夏存会想,也许她梦幻又不切实际的脑袋是因为夏蓝才有的。 她喜欢夏蓝,所以她讨厌每个走进她家的人。当然,她也知道那不是她的家,而是夏蓝的家。 她喜欢夏蓝,所以她讨厌夏蓝的秘密。 「该怎么摆脱她呢?」 「好想摆脱她啊。」 「我竟然想摆脱我亲姐的女儿。」 「为什么我要这么痛苦?」 断断续续的话从心底向上浮,挤压出模糊的眼泪。夏存在向夏蓝发消息,很久才写下三个字:「想回家。」 “为什么呢,不喜欢姜颂同学了吗?” 夏蓝竟然已经醒来,并回复了这样一条语音。夏存反复编辑,像是不知道说什么,直到夏蓝传来第二条语音。 “夏存在,不可以逃避现实哦,做错事就需要面对哦。” 果然,水野先生告诉了她。 ----------------------- 作者有话说:是的,夏存在的审美点就这样出现了( belike水野真司,なんで? - 明天上夹子会晚更呢,但其实我都不知道我能不能写出来,最近鼻炎犯了整个人状态不佳[托腮]上一章也没有修,还是一口气写下去吧,写完再说! 第21章 她盯着地砖走路,为了让脚掌完整地落在砖面上,她需要勉强自己缩短步伐或者跨出更大的一步,如果遇到残损或者有裂痕的地砖,她则需要调用更大的努力来控制双腿越过它们。 难得她会这样专注,但还是有什么东西转移了她的注意力,以至于她踩到了地砖相贴的缝隙。 按照那条固执的不知从何而来的规则看,她现在应该已经“死”了,但她的眼睛在那之前已经看向不远处的花坛。 雨还没有完全停下,但男孩没有撑伞,半蹲在湿漉漉的花坛旁低声呼唤。终于,一只狸花猫颤颤巍巍钻出花坛。 小猫看起来还没有一筒薯片大,似乎有伤,男孩喂了它一根猫条,然后小心翼翼抱起它,牵开t恤外的衬衣为它挡住细雨,转身走去街道上。 她胡乱踩着地砖,像个忘却生死的侠女远远跟在他身后,看见他沿途寻觅,看见他抱着猫走进一间宠物诊所。 那一刻起,她决定跟踪他。 …… 那是夏存在向任漪宣布她喜欢姜颂后的第二个星期发生的事,而眼下的情景让她回想起那个雨天。 已经是下午,热气浓得可以用手触摸,但姜颂还是不怕热地蹲在花房的阴影地里,一手捏着苹果汁喝,一只手举着猫条喂tom。 这是从直升机基地分别后夏存第一次看见他,她敏锐地感知到某种变化发生在他身上。 至少,他不再像昨天那个和她一起做坏事的姜颂,而那时的姜颂同学俨然像是她的朋友。 出于这个发现,夏存面无表情转身走开,最后独自蹲来泳池旁,背对太阳。 她刚刚醒来,整个人像只空口袋。 她的回笼觉一直睡到下午三点半,早上emma不知道是通过怎样的线索发现了她生病这件事,请来家庭医生给她看了看,她重新吃了药,然后一觉昏睡到午后。 讨厌生病。嗓子会变得像一张地毯,眼睛、鼻孔、耳朵统统都在难受。 外面好热,也许在水里会很舒服。 那她会在这个夏天再次踏入泳池吗? 她思绪凌乱,看见泳池里多出道影子。 随之而来的是蹲来她右手边的男孩,带来一阵薄薄的风和一声再自然不过的关心:“元気?” 夏存看见两道并排的黑影在池底浮动,点头回应声,随后发现tom钻来了他们之间。男孩干脆坐下,在tom的请求下用左手轻轻挠它。 很少会有猫像它一样喜欢亲近人吧。 说起来,tom到底是蓝色还是灰色呢? “你不想和我说话吗?” 夏存分辨着tom的颜色,听见姜颂突然这样问她。她偏过头看他,他还是那副不经意的姿态,好像只是随口一问,无论她的回答是什么对他而言都无关紧要。 果然还是很过分。 于是,她用有些哑的声音向他指出:“是你先不想和我说话的。” 明明刚才在花房外喂tom时就发现了她,却假装什么也没看见,假装她不存在。 所以她才要走开,她讨厌他这么做。 姜颂撸猫的动作顿了顿,大约是出于被揭穿后的粉饰,他习惯性懒洋洋的声音都带上刻意的成分,像狡辩:“そんなことないよ…” 才不是这样。 夏存会用原话奉还。 她才不会相信,但除此外,她没有更多情绪。没有更生气,也没有更失落。 她认为这或许是因为她的情绪在早晨时已经耗尽,因为情绪不足,她变得没那么喜欢姜颂同学。又或者,她对姜颂同学的喜欢随着魔毯的失灵也变得黯然失色,他不再像昨天那样熠熠发光。又或者,她对姜颂同学的喜欢忽然之间被压到比喜欢更重、更沉甸甸的情绪下。 也许是困惑。 为什么小蓝要那样说呢? 她以前不是告诉她,自私也是一种美德吗,那为什么现在又说她做错了呢?那姜颂同学呢,他也是在被某种情绪困扰吗? “你现在在想什么?”她问姜颂。 “tomさん好像バイク…バイク用中文怎么说?” 他们像对答案那样对比「バイク」的含义,然后发现日语里的「バイク」是motorbike的后缀音译,而中文里的「摩托」是motorbike的前缀音译。所以,最终的结论是,姜颂在想,tom好像摩托车,因为它惬意到一直在轰隆隆响。 他想的事情这样轻飘飘吗? 不,他只是不想和她说他想的其他事。 因为他是个好不坦诚的人。 夏存不再说话,但姜颂好像又开始躁动不宁,tom因为他粗鲁的按摩手法变得更像摩托车,呼噜噜响个不停。 他好像在等她和他说话。 但现在和他讲话是不是像水野先生说的那样太纵容他了呢?而且她刚刚已经和他说过话了。 她也很烦恼啊,为什么总是要顺着他呢? 沉默像泳池的水,也许她现在已经在泳池里。想着,庭院前侧倏然传来汽车驶入的声音。 其他人回来了。 - 晚餐餐桌上,少年们的座次发生了些许变动。 一是因为水野先生的到来,二是因为卓曼宜的离开,三便是因为林嘉辞和石宇的临时加入。 卓曼宜在得知姜颂与夏存乘直升机离开后,第一时间就打电话叫家里人派来直升机,她无论如何都要离开,沈星当然是和她一起。 至于林嘉辞和石宇,两人下船后便理所当然地跟了来,而水野先生对此似乎没有异议。 水野先生在餐桌上宣布接下来一周他都会待在别墅里,期间会为所有人处理各类事宜,意思与此前在群里说的那番话大致相当,无论他们想在什么时候离开,他都会帮他们安排好所有的事,包括与他们的父母沟通。 唯一不同的是,这晚的他话里话外都透露出另一个意思,那就是姜颂将在之后的一周内一直待在这里。而这话与其说是说给其他人听,不如说是特意说给姜颂听。 姜颂坐在席间,貌似百无聊赖地听着,但眉宇间逐渐变浓的不耐烦透露出他的烦躁。终于,他的不满在某个瞬间倾泻而出,慢吞吞问:“水野さん、你是在说我之后的一周必须待在这里 吗?” “没错。” “あ、困ったな…”他戳起盘子里的三文鱼,问,“みんな行っちゃうとどうしよう?” 用的是日语,像是不想让桌上其他人听懂。偏偏桌上有好几个懂日语的少年,他们或多或少听出这句话的意思,“啊,好困扰啊……那要是其他人都走掉该怎么办呢?” 姜颂会为这种事困扰吗? 他根本只是不想成为像他们那样的「被人无情抛弃」的角色吧。 餐桌上鸦雀无声,只有水野先生平静无波的声音响起:“那也只好寂寞点了。” 姜颂沉默不语,好一会儿才放下餐具:“もう食べた、じゃあね(我吃好了,再见)。” 说完起身离开餐桌。 众人目送他离开,水野则继续优雅用餐。他似乎有意要将空间留给少年们,不久后也宣称吃好,离席回到二楼。 少年们这才像是松了口气。 卢旭最先开口,但只是小声咕哝:“不是说只是个生活助理吗,怎么气场这么强啊?” 周昀在他对面搭话:“气场不强怎么能当那家伙五年的助理啊?换其他人早被折腾‘死’了。” “可不是么,据说之前的助理最长的一位也只呆了十五个月,这么看的话,他上辈子一定是个忍者吧。”林嘉辞笑眯眯调侃,好像并不担心这种话会传到水野先生耳朵里。 “少贫。”周昀说完,问他,“你妈不是不让你和他往来吗,在船上就算了,下船还跟来这儿干嘛?” 第25章 “来都来了,我也想跟你们一起玩玩儿嘛。再说了,他好歹也是我表弟,我也想和他熟悉一下啊……” 周昀不禁无语:“还表弟呢,你看人家理你吗?”又忍不住问,“你们家这傻白甜基因到底哪儿来的啊?” 夏存则在听说林嘉辞的话后转头看了眼,林嘉辞好像很敏锐,目光随即落向她,冲她笑了笑。她收回视线,默默放下餐具,起身离开。 像之前一样,餐桌上没有人和她说话,连苗雯也没有,她只是坐在她对面,欲言又止地看她几眼,没有开口,也没有发消息给她。 从她离开游艇上后,她就没有收到苗雯和任漪的消息。也许小蓝说得对,因为她好像真的在逃避—— 她不想去问她们为什么不和她说话。 至少她知道,任漪不说话就是真的在生气。 夏存见过任漪真正生气的模样,那是在初二的暑假。 那个假期,任漪在争取以鼓手的身份加入一支校外乐队,她每天都背着鼓去基地练习,夏存偶尔会陪她一起。乐队的主唱是个高中生,基地里的人气美少年,兼任leader,他决定用五天时间考察任漪,但就在他做决定的那天,夏存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偷拍到的主唱挖鼻孔的照片贴得满基地都是,最后的结果当然不言而喻。 也是那时,夏存第一次知道任漪生起气来根本不会凶她。原来她早就可以反抗韩馥阿姨的“圣旨”,早就不用再被迫和她成为朋友。 那这件事也会让她这么生气吗? 为什么呢? 夏存坐在客厅,吞下emma准备好的药,然后回到三楼。 刚走到房门外,她便听几步之外的露天花园里有人说话,声线清冷。 “可以和你聊聊吗?” 转头看去,一道若隐若现的人影从朦胧的夜晚走来廊灯的明亮处,是贺时昭。 ----------------------- 作者有话说:喜报,在删掉3000多字废稿后写出新章了![害羞] 现在我宣布成长线正式开启!后面可能会重新分卷,等我边写边考虑吧。[抱抱] 坏蛋小姜同学你要注意点,我们存在宝宝可是会偷拍人挖鼻孔的[奶茶] 最后谢谢大家追更!今天在夹子上怒赚4块钱! 是的,只要我能写出来我的心态就好到可怕,写不出来就只好随地大小碎了:-i 第22章 夜色被廊道里的灯光稀释,夏存发现,站在这里看走廊好清晰。 她要前去打开露天花园的灯,但贺时昭制止了她。 “不用开灯。” “也许会有人把我们关在这里。” “……我们不是傻瓜。” 原来,在这件事上,她不是奇怪的那个。姜颂同学是傻瓜。 夏存脑海里闪过这样和那样的念头,在朦胧的光线下坐到花园的圆桌旁。 眼睛在一点一点适应夜色,对面的男孩五官在一点一点变清晰,她看见他的眼睛也在看她。 “聊什么呢?”她问贺时昭。 贺时昭沉默以对,就好像他压根没有话要对她说,而他最后问出的问题竟然像是印证了这回事,因为那是个愚蠢且没营养的问题。 “你生病了吗?” 事实上,他在她开口讲话的瞬间就听出她的声音和平时不一样,变得有些沙哑,略带鼻音,显然是感冒。但比起切实的变化,更明显的变化其实发生在另一个维度,是她的声音带上了情绪。 是什么样的情绪呢? 是因为姜颂吗? 他没有等她回答那个愚蠢的问题,而是径自跳往下一个问题,也许这样跳下去,会再次跳到那个在游艇上时被打断的疑问上:“你和他很早就认识了吗,什么时候呢?” 没有指名道姓的「他」,但只指向一个人。 然后夏存的声音响起,像在另一个维度。她说:“应该是在爬山的那天认识的。” 因为那天姜颂同学才记住她的名字,才算认识她。 她的回答引得贺时昭轻笑声,像是嘲弄。或许是在嘲弄一个说谎的人,又或许是在嘲弄自己又问了愚蠢的问题,总之,他并不相信她的答案。 怎么会有人说「应该」是在某时某刻认识某人的呢?这个问题的答案难道不是确定且唯一的吗?就像他们是在七年前的儿童节那天认识彼此那样确定又唯一。 “那我也该去爬山的。” 口吻意味不明,让人不解他这样说的用意。夏存只好顺着这话想象,想象如果那天贺时昭也和他们一起爬山会是怎样的情形。 如果没有周昀在途中发来一桌日料的照片,姜颂同学还会放弃登山吗?当然会,因为他不是因为周昀的小把戏才想下山。那他放弃之后呢,贺时昭会怎么做? “那你一定会登上山顶。” 贺时昭会像拒绝姜颂的饼干那样拒绝与他一同返回,他不会纵容他,他会向峰顶去。然而贺时昭否定了她的猜想。 “我不会。” 毕竟这只是个假设,他永远不会在那天登上山顶,因为他没有去登山。 夏存没再接话,也许是因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夜风嘘溜溜吹过露台,是山的风还是海的风呢?风里的虫鸣声一定是虫子在叫而不是鱼在叫吗?明天感冒会好吗?贺时昭想说什么呢? 所有念想穿梭交替,她终于回想起那个在船上时她没有听清的疑问,忽然问他:“你是想再问一遍那个问题吗?” 想法蓦地被戳穿,贺时昭竟然有一瞬间紧绷,但夜色模糊了他的紧绷,他随后用模糊的声音问出那个清晰的疑问。 “其实你不想和我说话,对吗?” ——这就是他对夏存的全部疑问。 或者不应该称之为疑问,而是一个他从小就笃定的事实:因为她讨厌他哥,所以她也讨厌他,她不想和他说话。而现在,他只是在向她求证。 他喜欢求证,喜欢一切确定的东西。 相反夏存太模糊,像一团变幻莫测的云,唯一能让他确定的与她有关的事就是她不想和他说话这件事。但他还没有向她求证。 隔着模糊的夜色,他看见女孩歪了歪头,眨动猫一般的明亮的眼,似乎并不理解他的疑问从何而来。 “我没有。” 好无辜也好真挚,什么也看不清也能感觉到。 但他不信。他笃定她有,不管那是不是涉嫌栽赃嫁祸一个无辜的女孩:“没有吗,那为什么你从来不和我讲话?” 十岁时不和他讲话,十 六岁时在学校再见面也不和他讲话,现在他十七岁,她还是不和他讲话。 “那是因为你看起来不像是想和我说话的样子。” “那也是因为我知道你不想和我说话。” 她好像在皱眉。 她觉得他的武断造成对她的误解了吗? 她不说话,所以他好像又找到一条证据,说:“你看,你根本不和我说话。” “……” 夏存在皱眉,因为她好像还是头次因为跟人说话这件事而犯难,而以往都是她让其他人犯难。 他是不是有点奇怪? 她倏地站起身,向露天花园的光亮处走去,贺时昭随着她的动作一寸寸攥紧手心,那丛思绪的乱麻又疯长起来。 但露台的灯骤然亮起,远不止一粒火星出现。他怔怔看着走近他的女孩、居高临下看他的女孩,动了动喉结,像是不安。 为什么?她变得好清晰,好锋利。 “贺时昭,你告诉我你哥是个自以为是的人,但现在看来,你好像也不差。” 夏存说得不容置喙,“我都说了没有,但你还是固执己见。” 如果夏蓝在场,她会夸她用对了两个成语。 贺时昭却皱起眉,好像不满她的评价,又像不安落到实处。他有一瞬间哑口,但他的回答没有迟疑,一口咬定:“但你从来不跟我说话。” “所以,你其实是想和我说话吗?” 问得直截了当,贺时昭不禁一噎。 是这样吗?好像是这样没错,但不全是这样吧。 忽然的,他变得不再确定。 - 感冒药像是把所有漫长的对话都搅进了梦里,这天晚上,夏存做了一连串的梦,以至于醒来后感觉像是又度过了一个漫长的学期。 她总是做梦,梦境总是充盈着各种色彩和细节,金黄色的香蕉林、粉红的草地、量角器刻度般排列的扇形花名册、牛油果腐坏的黑斑…… 小蓝说那是她大脑活跃的表现,会很辛苦,所以她会原谅她在很多时候走神这件事。但小蓝也很爱走神啊,在她双目散光的时候,她的神思会抛弃她的呆滞去往什么地方呢? 夏存在醒来后先是想到夏蓝,然后是在洗手间用梳子梳她翘起来的头发。 客厅里的电视上放着档英综,只有班历和周昀在看,夏存衔着吐司片停来沙发后方,安静得像不存在。是档陶艺比赛的综艺,她看上会儿,心想夏蓝或许会喜欢。 第26章 周昀在对着手机漫无目的地划,一边对班历说:“好无聊,要是卓大小姐还在这儿就好了,还可以拉她一起去捏泥巴……” “你要是想去,我也可以陪你。” “谁要你陪,无聊死了,都没法儿跟我斗嘴。” “我也可以跟你斗嘴。” “嘶……离我远点儿。” 说话间,贺时昭从楼梯上向下来,两人同他招呼声,然后发现他的目光停在他们后方。 周昀回头一看,冷不丁见到夏存,怪叫一声:“哇!是你啊……你什么时候站这儿的?” “我吃掉三片吐司之前。” 这算什么回答啊。不过周昀也不是真的在问她,他只是无所谓向沙发后一仰,哀叹:“无聊啊。” “无聊可以学习,你的作业还没动。”贺时昭已经走进客厅,对他说道。 “我只是无聊,你这是要我死。”周昀撇撇嘴,不过还是拿起一侧的ipad,对他说,“不过我爸考我的这个问题我还没想好怎么回他,你帮我看看呗。” 贺时昭顺手接过平板,这个刹那,他与夏存只隔着一张沙发和一个周昀。 女孩站在沙发后的台阶上,与他一般高,大约是因为昨晚她居高临下的姿态仍清晰在目,他唯有刻意克制眼帘的下垂幅度,避免与她四目相对。 “早啊。” 女孩的声音响起,贺时昭接过平板的动作一滞,抬起眼看她。对视须臾,他复又别开眼,平淡说:“早。” 边说,边以一种不自然地姿态坐到沙发上。周昀递来的平板上,“酒庄”“工人”“减产”这样的字眼也像云那样变幻着,一直变幻到女孩离开客厅才逐渐变得清晰。 …… 夏存顺着若隐若现的钢琴声寻觅,穿过茶室,琴声变得近在咫尺。她将脑袋贴在门外,听琴声通过骨传导牵动她的身体,直到琴声停下。 她推开门,琴室里两人一齐看过来。 坐在钢琴前的苗雯有些诧异,和门外的女孩对视几秒后,开口问她:“要进来吗?” 夏存停顿几瞬,然后像猫那样从缝隙钻进室内,再将后背紧紧贴在门后。 原来贴在门后是这样一种感觉吗? 心脏会扑通扑通跳。 “过来坐啊,站那儿干嘛?”苗雯这样招呼道,好像之前那些沉默并不存在。 夏存慢吞吞走过去,在童安羽身旁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两个女孩都看着她,苗雯看上会儿,忍不住叹了声气:“好啦,不是故意要吓你的。” 夏存困惑眨了眨眼。 苗雯和童安羽对视眼,这才说:“你是不是觉得昨天大家都怪怪的?” 她点点头。昨天他们所有人都像是生着好大的气,回到别墅后谁都没开口讲话,直到晚餐结束后他们才终于开口说话。 “其实是水野先生让我们这样做的啦。” 当两个少年弃船而逃,其余的少年们突然间像是被罩进一片阴影里,愤怒或委屈交织变化,直到水野先生的视频连到游艇上。 似乎是出于安抚,他向他们提出一个关于「反击」或者「报复」的方法,那就是用冷淡和冷落做出回应。 威力有限——他当然不会出什么真正有杀伤力的主意,但至少这样会让他们出一口气。 谁让姜颂那家伙总是不顾人死活? 还有那个奇怪的女孩,她怎么老是和姜颂混在一起,难道他们真的有什么不一般的关系吗,她的加入难道一开始就是因为姜颂吗? “那夏存呢?”苗雯在问。 屏幕上方,水野先生只是向众人微微一笑,说:“作为从犯,我认为也该稍稍吓唬下她才对,你们说呢?” “……”好腹黑! “所以啊,不要怪我无情哦,毕竟你也很过分嘛。”苗雯这样说。 夏存则怔怔眨了眨眼,好像在消化某种情绪。很久,她问她:“那任漪呢?” “唔……这你就要自己问她了。” 苗雯的口吻有点闪躲,夏存明白,任漪不理她的理由不会是这样简单。 水野先生也没道理管到任漪那里,他甚至根本管不了她,就算他是超人或者黑执事也管不了她。天大地大,任漪只服「悍妇水果店」的老板韩馥管教。 夏存耷拉下脑袋。 是不是都怪姜颂同学呢? 第23章 “啊来不及了,帮我录下视频啦童安羽,我感觉练得差不多了。” 童安羽在苗雯的惊呼声下拿起手机,起身找到个合适的位置为女孩录像。 对着镜头,苗雯又将适才的曲目弹了遍,表情静穆,姿态优雅,俨然不同于平日那个二次元少女的形象。 一曲弹罢,她才放松紧绷的姿态,翘首问录视频的女孩:“怎么样,能交差吗?” “没问题。” 苗雯欢呼声,接着在钢琴前伸个懒腰,说:“谢谢你啊童安羽,一大早就帮我纠错,我宣布你就是我女神!” “少来。”童安羽坐回座位上,“我把视频drop给你,接收下。” 苗雯转身找手机,接着发现视线停留在她身上的夏存,她顿了顿,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你好可爱。” “咳咳——”苗雯蓦地呛了声,猝不及防面红耳热,“我又没和你生气,你不要乱拍马屁啊。” “是真的。” “啊快闭嘴!我这人最听不得人家夸我了。”她说的也是真话,因为她的脸颊泛起红晕。 “为什么?” 一个擅长自夸的女孩也会因为其他人的夸赞而害羞吗?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不要太好奇了!” 几个来回下来,童安羽在旁边笑出声,夏存这才转过头看她。这好像是第一次,她听见童安羽笑出声。 童安羽对上她的目光,敛下笑意给苗雯传起视频,传输成功后,说道:“我还有事,先走了,下次需要帮忙再叫我。” “得嘞。” 童安羽离开琴室,只剩下夏存和苗雯在这儿。苗雯先把刚刚的视频传给她的钢琴老师,然后才丢开手机对夏存抱怨:“我爸给我请了个好凶的钢琴老师,居然还让我远程交作业,我本来想回家的,不过想到这些课那些课的就还是算了吧。” 苗雯的爸爸似乎很注重她的学业,即使她在外面「抱大腿」,也给她安排了网课,现在还不忘远程验收钢琴练习情况。 夏存若有所思,突然问:“你们也需要好好学习吗?” “嗯?” 苗雯反应了会儿她这个问题,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说,“只能说人各有志吧,有人在混也有人在好好学咯,像贺时昭,都有那样的家世了,predicted还能稳拿40+,我们这些人的家长难免压力很大,何况现在的市场还——救命,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都怪我爸整天跟我念叨,简直被他洗脑了!” 夏存偏了偏头。 “你爸爸听起来很有智慧。” 苗雯噗嗤一笑:“他听了肯定高兴死,不过嘛……”她耸耸肩,“在其他人眼里他就是个暴发户啦,全靠投资运气好,所以我们老苗家就指着我小苗了。” “那你学习好吗?” “其实我觉得挺好的,上学年mock拿了33分,但我爸还是给我请各种家教,想让我稳拿35+,难呐难呐。” 夏存发现她压根听不明白,想了想,只是问:“那你以后会去哪儿读书呢?” “不出意外应该是英国吧,虽然还没有想好申请哪所学校,不过好期待啊!” “期待?” “对啊,新的国家、新的学校、新的朋友,而且还不用和我爸妈一直住在一起。”苗雯说完,问她,“怎么老是说我,你呢?” 夏存沉默,很久才说:“我不知道。” 她总是不知道。 虽然任漪也总是不知道将来会上什么学校,选择什么专业,但她知道自己会在将来加入一支真正的乐队,成为真正的鼓手。只有夏存不知道,她好像奇怪到连期待都没有。 怎么办呢? どうしよっかな? …… 她托着腮,独自坐在泳池一端的躺椅上,对着水光发呆。 好安静。 其他人也在像她这样无所事事吗? 也许是被一种寂静吵到,她戴上耳机捂住耳朵。思绪在午后漫游,某时某刻,她意识到有人坐到她身边的躺椅上。 转头看去,娃娃脸的少年正笑眯眯看她。 他指指自己的耳朵,示意她摘下耳机,夏存不解,但还是坐直身,摘下了耳机。林嘉辞遂笑容满面,对她说了见面来的第一句话:“你叫夏存,我没记错对吧?” 夏存没有回答。 于是他假意撇撇嘴,不满道:“你看起来好像很讨厌我欸,为什么?” 也许他真的是个敏锐的人。 “因为我不喜欢你这样看着我。” “怎样看着你啊?” 第27章 夏存不说话,没有表情。 林嘉辞这才重新笑起来,说,“好吧,我这样看你当然是因为听说了一些有趣的事嘛。” “什么事呢?” “要告诉你也可以,不过你可不可以——”话只说到一半,他的目光越过女孩,看向她身后某处,笑意随即发生微妙的变化,但依旧维系着嘴角的弧度,“水野さん、有什么事吗?” 他像姜颂那样称呼水野真司。 夏存回头,看向走来泳池旁的水野先生,听他回答道:“我有话要对小夏同学说。” 林嘉辞眼睛一眯,笑道:“那还真是不巧,我才刚刚跟她说上话嘛。” 水野不予理会,只是问:“小夏同学,介意和我到书房里谈谈吗?” 夏存摇摇头,跟着他去往二楼尽头的书房。 刚一进来,她就发现一面显示屏,上面分布着别墅各个角落的监控画面,而中央放大的画面赫然是泳池旁的监控。 好像在看特工片。 她眸光亮了亮,看向坐回书桌旁的水野先生。 那张书桌俨然已经在短时间内成了他的办公桌,而他在坐下后,从一旁的眼镜盒中取出副黑框眼镜戴上。不是像小蓝那样的大镜框,而是稍扁,显得方正的镜框。 “你也近视吗?”她问他。 “只是轻度。”至于轻度是什么程度,“如果你一直站在那里,我需要戴眼镜才能看清你的表情。” “……” 他好像在说她应该坐过去。 夏存走近,坐在他对面的座椅上,然后发现摆在桌面上的竟然是她吃的药——差不多是吃药的时间了。 灵光在这时一闪,她想到昨天早上也许是水野先生监控到她翻药箱的画面。她忍不住盯着他看上会儿,然后默默吃掉药,最后问他:“你要和我说什么呢?” “我想你已经知道我和其他人说的那些话了。”水野平静指出,“所以,我应该先向你道歉,很抱歉将你作为‘从犯’处理,给你造成了一些困扰。” “……” “不过在那之前,我已经和夏蓝小姐沟通过,作为你的监护人,她同意了我的计划。” 夏存愣了愣。原来,她还在空中的时候小蓝就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吗? “为什么呢?” “你是指什么?” 夏存想了想,最后问:“为什么她会同意?” “我不想妄自揣测她的用意,这件事应该是你自己去问她。” 他的回答和苗雯给出的回应如出一辙,夏存不禁陷入新的沉默,不过水野先生又说,“但我可以告诉你一些我知道的事。” “什么呢?” “昨天早上我们在花园分开后,我先给夏蓝小姐打了通电话,我告诉她你似乎在困扰一些事,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吗?” 果然是他先吵醒了小蓝。 但小蓝睡觉时手机一向开着睡眠模式,除她以外的任何人都休想拨通她的电话,那为什么他可以拨通她的电话呢? “为什么呢?”她心不在焉地接过话。 “因为,这是我和她之间的约定。” 「约定」这样的字眼让夏存微微蹙眉,水野则推了推眼镜,语调依旧平稳,“她告诉我,你要是有哪怕一点点异样,我都必须第一时间转告她。” 夏存怔怔,呼吸像是打了结。 所以,小蓝是因为她才允许其他人的电话吵醒她的吗? 好像感觉到一只毛茸茸的小兽从心里探出脑袋,她放下捧在手里的玻璃杯,揉了揉有些痒的眼睛。 水野却在对面说:“手上细菌很多,直接接触眼睛会对眼睛造成伤害。” “我视力很好。” “我从前视力也很好。” “……” 水野说到这里,话锋一转,问道:“现在,你的心情是不是好了一些呢?” 夏存蓦地抬头,许久才抿唇点点头。 好像是,因为她才知道小蓝原来在这样偷偷关心她。 水野为此微微一笑,在只有他能感应到的世界里,一处异样警报被解除,但同一个世界里,还有无数的警报在亮红灯。所以,这位小朋友是不是应该回报他一下呢? “接下来你会怎么做呢?”他突然发问。 “嗯?”夏存面露茫然,“做什么?” “人总要做点什么,不是 吗?” “可我好像不知道该做什么。” “你没有想做的事吗?” 没有吗?当然有才对。 她想到泳池里去、想和小蓝说她好喜欢她、想和任漪说话、想去沙滩上捡贝壳、想回到她的房间、想知道她可以做什么或者期待什么、想再看一集有gromit的动画、想问姜颂同学为什么躲在屋子里不讲话…… 可这些事好混乱,好矛盾,还一点儿也不重要。 最后她说:“我想揉眼睛。” 水野慢条斯理摘下眼镜,说:“实在想揉的话也可以,人总是会做一些蠢事,不是吗?” “……” “小夏同学,时间好像差不多了,我的第二位客人就要到了。”水野说着,举起遥控器关掉监控显示屏。 几乎同一时间,书房的房门被人敲响。 “请进。” 门被人推开,卢旭鬼鬼祟祟探入头来,夏存在他的惊讶注视下离开书房。 二楼的走廊采光明亮,夏存停在一片静寂中,经过漫长的思考,然后前往那间她只是经过一次就知道属于谁的房间外,因为房门外挂着张白板,上面写着:「i'mtoodepressedtotalk:(」 她敲响一个沮丧者的房门。 好久好久,房门才被人打开。 男孩头发湿漉漉,趿拉着拖鞋出现在门内,原本恹恹的神情在看到女孩的刹那化作错愕。然后,女孩用一种他觉得异常眼熟的姿势钻进屋内,靠在门板上,仰面直视他。 ----------------------- 作者有话说:成长线写得我好恐慌(>_) 担心太沉重太抽象太复杂,但不成长又不行啊!所以水野真司你到底在下什么棋啊!(好吧,水野老师深耕青少年心理学多年,只为今朝。。。 下章写点傻瓜剧情调理下好了,但愿我顺利(点烟 第24章 姜颂在她钻进门时下意识后退一步,然后意识到他穿着身松松垮垮的浴衣。 不等她说话,或者有其他什么行动,他就有些结巴地开口:“ちょ、ちょっと(等等)…” 后面的话没说完,人已经转身到衣柜旁,以最快的速度挑选身干净衣物钻去卫生间,磨蹭会儿,才重新打开卫生间的门。 房间里冷气充足,男孩在门外停顿片刻,然后才想好应该先迈右脚似的,抬脚走向房门处。但他刚刚绕过房间内的隔断,脚步就停滞不前,连同表情也变得茫然。 现在是几点?他在梦里回到无聊的午后吗?所以水母一样的女孩才会变得透明,消失不见。 他在梦里抓了抓头发,手指因此感受到几分凉意,触感湿漉漉,好真实。 他在梦里失落转过身,然后脚步又像是黏在原地——明亮的落地窗前,女孩正站在那里向外眺望。 该怎么判断真实和虚幻呢? 也许走过去就会知道。 他在浮想联翩,而夏存仅仅是未经允许地走进他的房间。 落地窗外是花台,越过花台可以看见泳池的尾端。刚来的那晚她就是蹲在那里看泳池,所以他才会发现她。 翘起的头发蓦地被人拨弄下,痒酥酥,仿佛真的要长出翅膀。 夏存偏头,看见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奇怪的姜颂。 像一根在颤动的琴弦,又像正在发酵的苹果酒,他扭头看向窗外。 “い、いい天気だね…”(天气真好啊。) “……” “……” 姜颂又懊恼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好热。到底是不是在做梦啊?冷气又坏掉了吗?她的头发好有趣。 “我喜欢你刚刚那样穿。” 女孩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蓦地转回头看她。 一秒、两秒、三秒…… 姜颂终于不再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因为如果是在梦里,他一定会在说完天气真好那句话后就再也无法忍受接着睡下去,一定会在她盯着他看这么久后想要逃出梦境,而现在他好像不能随心所欲地逃开。 “なんで?” 明明他现在这样穿也超fire啊,只可惜来不及找到那条很搭的项链戴上。 夏存目光停到他锁骨上方,认真回想,然后直白说道:“因为你穿着刚刚那件浴衣很漂亮。” 因为骨架清瘦,宽大的藏蓝色浴衣穿在他身上丝毫不厚重,相反被他穿得空荡荡。就好像他是用铅笔勾勒下的素描,单薄、轻盈,随时都有可能被橡皮擦掉。 她想到苗雯的评价,姜颂同学是个日系破碎感美少年。 只不过,他现在好像又一次变成苹果的颜色。 第28章 “好热……”他突然抱怨道,然后转身走去房间的一角,从迷你冰箱里拿出罐可乐回头问她,“飲む?” 夏存点点头。 …… 地毯上,两个少年盘腿而坐,背靠在沙发边缘吸着可乐。 气泡在他们的嗓子眼里爆炸,终于炸出一串话,是姜颂后知后觉的疑问:“你……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嗯。”女孩咽下可乐,点头,“水野先生说,我应该做点什么。” “水野さん?”他果然将这句话的重点歪曲到水野先生身上,小声说,“总感觉你好喜欢他啊。” “你不喜欢他吗?”她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反问。 “好像スパイ。”他也没有正面回应她,只说他像spy。 夏存听后眨眨眼,似乎在因为他的回答而惊讶—— 她刚刚才想过水野先生像是特工,然后就从姜颂同学嘴里听见同样的话。 姜颂安静会儿,又忍不住问她:“为什么喜欢他呢?” “因为我也好想做spy。” 又或者她已经是spy,因为她早就在暗中侦查他。 “……” 姜颂一时分不清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还在沉默,就听见女孩问他:“姜颂同学,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想做的事吗? 姜颂将送到嘴边的可乐放下,思索会儿,遗憾宣布:“なんも浮かばねー。” “nanmoukabanee?” 女孩重复他的话,连漫不经心的语调都学过来,显然是没听懂。姜颂大约是觉得好笑,笑眯眯用更完整的口吻说那句话:“何も浮かばない。什么都想不出来。” 姜颂同学没有想做的事,他什么都拥有,找不到有趣的事做,所以他也总是在无聊。 “那你刚刚在做什么呢?”她又问。 “洗澡。” “洗澡的时候在做什么呢?” 姜颂脸上蓦地腾起股热意,扭头看她:“当然只是洗澡,没有做别的!” 夏存对他这副好像被踩到尾巴的模样感到不解,但没有说话。 她总是不专注,连洗澡的时候都不够全神贯注,会在布满水雾的镜子上写字,会忽然闭上眼睛举高手臂,假想自己在延长,会看冲散在地面上的泡沫顺着水流浮动,直到碰到墙壁破碎或者卷入下水道…… 她会做好多没有意义的事,比如现在,她在控制可乐在吸管里的流速,空气一点一点后退,可乐一点一点上移,最后终于抵达舌尖。她松开吸管,扭头看姜颂。 他也在看她。 被她看了一眼后,姜颂下意识抿了抿唇,挺直腰背看向前方。然后他迟钝回想起她最开始的回答,问她:“那你想做点什么呢?” “我想先找你说话,然后再做别的事,比如找我的朋友说话。” “你的朋友?” “嗯,但我还没想好要和她说什么。”她这样说着,突然问,“你呢,姜颂同学,你还是不想和我讲话吗?” 姜颂忽然捏紧可乐罐,仿佛要把它捏扁,但他没再像昨天那样否认她的说辞,没再狡辩,而是盯着红色的可乐罐问:“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你明明看见我,却没有和我说话。” 夏存说完忽地一怔,因为她突然 想起贺时昭来。难道他也是像她这样想的吗?所以他才认为是她先不想和他说话的吗? 好奇怪啊。 奇怪且混乱的思绪突袭,夏存分不清自己是不是真的像贺时昭说的那样不想和他说话,又或者说这只是她和他互相的误解?他误解她的闭口不言,而她误解他的神情和态度。那她和姜颂同学之间的沉默又是什么呢?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只有青筋浮起的漂亮的手、那只即将捏扁可乐罐的手,再次想道:姜颂同学是个好不坦诚的人。 而在这个念头再次闪过的瞬间,她若有所悟般闪动下眼睛。 这个瞬间,她好像明白了一件事,又或者两件事。 其中一件是,她似乎明白他的捉摸不定从何而来,也许那正是来自于他的不坦诚—— 他不愿意告诉其他人他在想什么,他总是在回避一些东西,她和姜颂同学之间隔着的沉默是「隐瞒」。不止是姜颂同学的隐瞒,还有她的隐瞒,他们彼此的隐瞒。她不想他知道她的秘密,而他也不想告诉她他的想法。 吸管在罐底发出空响声,她在不知不觉间吸光全部的可乐。肚子好撑。刚刚吃掉的药是不是融化在可乐里? 她在纷乱的思绪里对他说:“我还有其他事要做,如果你还是不想和我说话,我走了。” “待って!” 姜颂不假思索地叫住她。 实际上她并没有动,只是坐在原处安静注视他,像在等待他开口。 终于,他这样问:“你想做的事……可不可以带上我呢?” 她带上姜颂同学吗? 这是个好陌生的语句。 姜颂同学不才是最重要的人吗?一切的决定不是都应该由他做出,而其他人的选择只是伴随而来的可能后果吗? 她可以带上姜颂同学做她想做的事吗? “我想去放映室看动画片。” “那我也要。” 夏存歪了歪头,又说:“我想去海边捡贝壳。” “那我也要。” 真的做什么都可以吗? 夏存说出另一件想做的事:“我想去琴房。” “那我也要。” “我想听姜颂同学弹钢琴。” “……”姜颂同学不再做复读机,而是顿了顿,不满埋怨,“好过分啊。” 这根本不是她想做的事啊,是她想让他做的事才对。 不过,他还是将没喝完的可乐放到面前的小茶几上,站起身来。夏存跟着起身,但男孩堵住她的去路,回过身问她:“所以,我们到底是去做什么呢?” “去琴房。” 她说得干脆,像是在发号施令。 “はい、了解です。” 他说着遵命,实际却不动,而是问她,“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 就好像这是他将决定权转交出的附加条件。夏存只好回答说:“因为苗雯同学弹钢琴的样子很可爱。” 所以姜颂同学一定也不遑多让吧。 姜颂对这个回答好像有点儿费解,但他还是转过身,慢吞吞朝门外去。 没有人看见他们,他们像在太空潜行,穿梭过静谧的走廊和楼梯,无声抵达一楼的琴房。 无人的琴房只有中央空调在低低运转,窗帘敞开,天光充沛。姜颂进门后顺手将门从内反锁,锁声明显,夏存不禁回头看他一眼。 他忙理直气壮说:“我不想让其他人来打扰我啊。” 夏存没有说话。 于是他问她:“你想听什么呢?” “我不知道。” “是你说想听的。” “那我也不知道。” 因为她对音乐根本一窍不通啊。 见她不说话,连头发都在固执,男孩只好说:“好吧,不知道也没关系。” 因为他想到了。 姜颂坐去三角钢琴前,调整琴凳,又随手敲几下琴键,确认没问题后转过头朝她一笑:“じゃあ、始めるよ。”(那我开始咯。) 夏存点点头,然后貌似全神贯注地坐到座椅上。 少年目光低垂,表情专注而宁静,肩背修长,手臂纤细,指尖像羽毛落向水面那样落到琴键上,敲击出第一串舒缓的音符。 没有琴谱,但一切都自然而然,就好像他的手指生来就会做这样的事。 琴声在流淌,时而平缓,时而摇晃,轻柔并跳跃,仿佛有连串的色彩在眼前浮动,飘忽、轻快,然后空灵又梦幻…… 她对音乐真的一窍不通吗,为什么她好像什么都能感觉到? 过去多久了呢? 十分钟,还是二十分钟? 舒缓的旋律后,一段有点顽皮、有点古怪的旋律骤然响起,音符之间好像有某种空隙或断裂,像只跳跃的羔羊或者麋鹿,像阳光下摇晃的树叶,像叶片的亮面闪闪烁烁。 果然好可爱。 如果他还穿着那身漂亮的浴衣,是不是会更可爱呢? 是不是快结束了呢? 这个午后是不是也快结束了呢? 这一刻,夏存发现她好像有了些期待。 她好想再做一些梦幻的事,不然这个夏天就要过去了。 ----------------------- 作者有话说:今天话超多,请注意! 1.虽然后面会写但我现在就要说:小姜同学弹的是德彪西老师的组曲《儿童乐园》(children’scorner),特别童趣特别梦幻,太适合两个小朋友啦!最后一首是golliwogg’scakewalk,非常夏存在!跳跃,像摇晃的树叶什么的[摸头] 2.果然我写起奇怪的剧情来就得心应手!夏存同学好像很喜欢看姜颂同学穿浴衣呢,橡皮可以擦掉的破碎感美少年什么的,かわいい[奶茶] 第29章 3.然后是分卷迷思:写到这章突然修改了卷名,重新分卷ing……虽然朋友不理解为什么我执着于分卷,但总觉得有必要(>_) 4.最后是悲报:果然入v后就会没有榜单,可恶!我没出息!但还是尽量日更吧,实在哪天卡文写不出会晚个半天一天的吧(。 5.我承认他们喝的是可口可乐,这次小蓝喜欢蓝色也没用了[墨镜] 第25章 夏存睁眼时,窗外正好闪过一道白光,她看了眼时间,凌晨04:07。紧接着,轰隆隆的雷声在窗外炸响,落地窗被扑来的一幕雨砸得噼啪响。 又是一次暴风雨,比上次更为迅猛。 她眨动下清醒的眼,摸黑走去窗边拉开窗帘。 室外漆黑一片,只有海浪翻滚与树木摇晃的声音,忽远忽近。直到下一道闪电劈向海面,她才看见浓黑的海面上有紫白色的雾。 闪电不断,雷鸣不断,她借着一道白光返回床边,找到手机。 醒来的不止她一个,群里早就有人在发消息。卢旭最早拍了张闪电的照片,发到群里说好酷,然后是周昀发现别墅好像断了电,于是两人开始就这样的雷暴天气和断电的别墅讨论起恐怖片的可能元素,板栗随后加入,几人又分享起灵异idea,夏存就是在这时收到苗雯的消息。 苗雯:「你醒了吗?」 夏存回应她后,她的消息再次传来:「太好了,你可不可以陪我去楼下找点吃的啊,好饿!」 苗雯:「卢旭他们好烦,说得我都不敢一个人下楼了。」 夏存没有拒绝,于是两人在走廊上接头,苗雯一见到她就连忙圈住她的手臂,夏存不由得原地一僵。 苗雯发觉她的异样,随口问:“怎么了,你也害怕吗?” 夏存摇了摇头。 她只是从来没像现在这样被其他人圈住手臂。 如果说夏存在其他人眼里总是五彩斑斓以至于有些色彩繁乱的话,那么任漪在旁人看来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黑色摇滚系酷girl,她从小就很酷,至少很爱装酷,所以任漪任何时候都不会对夏存做出这样的亲昵举动,以至于夏存这时对苗雯的亲昵感到有些陌生。 苗雯没有意识到夏存是因 为自己的举动而变得僵硬,只当她是嘴硬否认害怕,便挺了挺胸说:“没事,我们两人一起,有鬼也不怕。” “……” 她才不会怕。 两人借着手机电筒的光亮,沿着步梯朝楼下去。 屋外持续电闪雷鸣,苗雯忍不住碎碎念壮胆:“吓死人了,上次这种天气好歹是白天……对了,上次我们看的那部电影叫《小岛惊魂》,真是够惊恐的,而且结局的反转也好精彩,可惜你没跟我们一起看。” “但我看过。” “哇,那你觉得怎么样?” “不记得了。” “……你这家伙。” 夏蓝没有灵感的时候常常看恐怖片或者悬疑片来解压,有时候她会出于害怕抓来夏存一起看,美其名曰让她也解解压,实际却是因为她觉得有夏存在一旁会很安心,毕竟是面瘫脸小孩,连jumpscare这种贴脸杀招都吓不到她。 但其实夏存只是比较会走神而已,也因此,很多电影她看完记住的不是剧情,而是某个镜头有只狗跑过去这种细节,她甚至会在那个瞬间想象完一只生活在几十年前的狗的一生。她总是只记住细枝末节和一种触动她的感觉,恐怖片也不例外。 苗雯打了个哈欠,说:“好吧,我还是别想什么恐怖片了。” 说完走下最后几级阶梯,与此同时,一道黑影从楼梯侧方蹿出,伴随着一串飘忽不定的恐吓声,苗雯当即后退两步,跌坐到台阶上发出声尖叫。 尖叫声在没有雷鸣的间隙响起,异常刺耳,笑声跟着响起,但一声钝响打断这笑声,取而代之的是痛呼声:“靠,痛死了!” 楼梯下方的混乱很快惊扰到其他人,二楼的房间里很快有人冲出来,周昀和卢旭各自举着手机向下照来。 苗雯这时已经在夏存的搀扶下起身,同样也在电筒的光亮下看清刚刚捉弄她的人,然后不顾其他人是不是还睡着,生气质问道:“你是不是有病啊石宇,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石宇也一脸不爽地捂着头,理不直气也壮:“我这不是等你们走下来后才吓你们的吗?” 苗雯当然不会这样就消气,不过她想到夏存,先转过身问她:“你还好吧?” 她刚刚差点把夏存也拽倒,还好她稳住了扶手。 夏存点点头,表示还好。 石宇的惊吓只不过是另一种跳吓罢了,并没有吓到她。 “她当然还好了!”石宇愤愤道,“还拿手机砸我!” “你不能小声点儿吗?待会儿其他人都醒了。”周昀已经走来楼梯下方,这样说道。 “这么大雷声,还用我吵吗?” 石宇顶嘴,话音刚落,一束白光便从玄关方向投射来楼梯下方。众人看去时只看见一道高大的人影朝他们走来,正是来楼下检修电路的水野真司。 “怎么回事?” 水野先生走近几个少年,刚刚他在室外,没有听见客厅里的动静。 苗雯一见他,忙把石宇吓人的事说来,石宇听后则哼哼声:“你俩还吓我一跳呢,我只是来楼下喝水,谁知道楼梯上飘来两人,而且我还被这家伙打了,脑门儿都肿了。” “你脑袋本来就有包,不差这下。”周昀一如既往的毒舌。 “我说你老跟我作对干什——” 话没说完,又一道刺目的白光从楼梯上方投射到石宇脸上,他举起手挡眼睛,还没来得及发火,就听见姜颂的声音说:“うるさいな、逮捕だ。”(好吵啊,抓到你了。) “……”石宇气道,“你是小学生吗?” 姜颂没有否认,将电筒垂下,其余人看去二楼,这才发现他不知几时也趴到栏杆上看他们,而贺时昭站在他身旁,同样看着楼梯下方。 “水野さん、雨好大啊,什么时候才能停呢?” 他像是在问天气预报,声音在空荡荡的客厅上方回荡。而水野先生真的像天气预报,回答他:“不出意外,一个小时后就会风平浪静。” “そっか、我还以为永远都不会停呢。” 他说着幼稚的话,声音听起来恹恹的,不过水野真司还是通过他的声音判断出,他的状态和前两天相比有所不同——昨天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所以他的心情好了很多。 对于姜颂将坏心情写在脸上这件事,水野当然不认为这是自己让其他人冷落他而造成的,那对姜颂而言顶多只会造成一时的不爽,而不会让他像前两天那样连话也不和人说。所以,他的坏心情只会是因为那天先生和他联系时对他说了些什么。 果然,先生才是他计划里的最大绊脚石。 不过从目前的形势看,小夏同学似乎战胜了那个让姜颂心情不佳的「反派绊脚石」,但他同样能感知到,这只是阶段性的战胜而非最后的战胜。 水野的思绪在快速翻飞,实际上他只是等一道雷声响完,轰鸣声消弥后,他突然问姜颂一个问题:“您想让雨停下吗?” 好像话里有话,姜颂也不知听没听明白,只是反问他:“我想要它停下你就可以让它停下吗?”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是水野さん啊。”什么事都能做到的mr.spy。 “抱歉,雨不是我造成的,也不是我能操控的。” 水野先生说得有些冷酷,众人不禁面面相觑—— 好奇怪,明明他们说的是中文,怎么就没听懂呢?更奇怪的是他们为什么不用日语对话呢,反正用中文也像是在打哑谜。 姜颂不再说话,转身回到房间。 一场少年之间的小风波也就此在别墅内落幕。 - 就像水野先生说的那样,暴风雨在一个小时后停歇。 风平浪静后,少年们并没有接着睡去,反而是在天亮前坐上前往海边的车。 大约是在他们各自回屋后不久,小群里忽然又有人发来条新消息。 水野真司:「雨停之后出发去海边捡贝壳吧。」 彼时几个少年吃东西的吃东西,上网的上网,看到这条消息都迷惑了一瞬,只有夏存好像遭到会心一击。她想做的事好像被人抢走了。 不待其他人有所反应,群里便又传来条新消息。 hayate:「はい!」 “……” 周昀最不给面子,发了串省略号在群里,显然已经识破了某些人自导自演的幼稚行为。 hayate:「这是什么意思呢?」 竟然装傻。 周昀简直服了这家伙,但他既然能用水野先生的名义发这条幼稚的消息,就说明水野先生肯定是默许的,而水野先生的默许就意味着他对之前那个计划的态度已经有所松动。 果然,这家伙根本就是受宠到令人发指。 周昀狠狠腹诽一通,然后编辑了一条回复:「没什么,只是我好像没睡醒,幻听海绵宝宝说想去抓水母了。」 第30章 什么去海边捡贝壳,简直幼稚! 而眼下,他正跟着一群幼稚的家伙出发去海边“抓水母”。 抵达海边时,天色只蒙蒙亮,天幕是一种隐约的灰蓝色。 海风比平时大,少年们的头发和衣角被吹得凌乱,但这不是他们在意的事,他们只是在绵延的沙滩上追逐跑跳,对着大海肆无忌惮地欢呼。 夏存脱掉鞋,独自沿着沙滩影影绰绰的边缘走。 她看着前方,苗雯和童安羽在互相拍照,男生们已经跑到最前面,卢旭似乎说了句什么话,惹得周昀朝他一个飞踢,他闪躲开,然后又被周昀换了个姿势攻击,最后他们在海里拧作一团,班历在旁边录像。 在她身后,海浪冲刷向海滩,海水灌入一串赤裸的脚印里,将之模糊为一摊银白的小水坑,而小水坑又在下一段海浪的冲刷下化为乌有…… 再后面,姜颂和水野真司走在一处。 他在看走在前面的女孩,同时在问水野,问他刚刚说的那个「条件」是什么—— 在他向水野提出在群里发那样一条消息陪他演戏的要求时,水野没有立刻答应他或拒绝他,而是破天荒地对他提出,他需要他答应他一个条件。 从做他的助理以来,水野从没有向他提出过「条件」这样 的字眼,是或不是,答应或不答应,在水野那里必然是明确的,他不会像以往那些助理那样试图在某些时候通过提出一个条件的方式来和他交易,似乎拥有这个「条件」他们就可以在一些情况下更为轻松地让他让步。 ——你之前答应过我哦,所以这次你不可以这样做,这就是我的条件。 他讨厌其他人向他提出条件,但偏偏水野今天也这么做了,而他还答应了他。 但果然好让人在意啊。 到底会是什么样的条件呢? “您以后会知道的。”水野这样回答他。 “所以你已经想好那个条件了吗?” “我想是的。” “好想现在就知道啊。” 对于他的软磨硬泡,水野只是无视:“去玩吧。” “好想现在就知道啊。” 水野微笑:“小夏同学好像在和小贺同学说话。” 姜颂转回头看去,灰蓝色的沙滩边缘,女孩和男孩并立在海风中,说着什么。 自由的话,朦胧的话,讨厌的话。 ----------------------- 作者有话说:好,成功把自己写迷惘了,但总算写出来了呢! 现在我要去整理搬家的东西啦,明天如果没有准时更新也请见谅[抱拳]我真的写很慢啦!需要早上下午晚上都码字才能写出一章[可怜] 第26章 好像只有夏存在认真捡贝壳。 她捡到的第一枚贝壳是枚橙红色扇贝,半径不及拇指长,在灰黑色沙粒间泛着光泽,异常醒目。她托在掌心看上会儿,丢进口袋,走出几步后又低腰拾起一枚螺旋小贝,乳黄色,看起来像颗卷曲的硬糖。 好想捡光所有的贝壳。 她打着这样的坏主意,听见有人对她说话。 “当心踩到贝壳。” 男孩的声音从海风里来,有些朦胧不清,夏存抬头,看见贺时昭停在前方。 为什么要当心呢?难道她会踩碎贝壳吗? 它们应该会陷进沙里才对,因为沙滩很柔软。 “把鞋穿上,前面有很多贝壳,容易受伤。” 原来是这样。因为脚掌也很柔软。 夏存一边想,一边抬眼看了眼前方的海滩。海浪退潮后,沙滩上满是新冲上来的海贝、海藻和浮木。她想了想,重新穿上沙滩鞋,然后停在原地不再向前。 “怎么了?”贺时昭敏锐问道。 她看看他,突然说:“昨晚我问了小蓝一个问题。” 就好像之前突然说想回家的事没有发生一样,昨晚她给夏蓝发了消息,问了她许多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而夏蓝也像是遗忘了那件事,一个回答接一个回答地解答她的疑问。 比如,她问夏蓝,如果她看见一个人但没有和对方说话,是不是就意味着她其实不想和对方说话?而夏蓝回答说,想或不想不是那样连贯又绝对的事,和其他情绪一样,想或不想也只是瞬时的,也许她只是在那个瞬间不想说话,但眨眼过后就后悔想要说点什么。她追问,如果没有觉得后悔呢?夏蓝再答,那就是本来就无话可说,没什么好想的。 她将这段对话告诉贺时昭,贺时昭听后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只是一如既往的冷静,声音也不例外。 “所以,你想告诉我你和我本来就无话可说吗?” 他问得坦然,好像自从问出之前那个疑问后,就再也不会有其他问题让他觉得为难。 “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不知道该和你说什么。” 早上好、中午好、晚上好……然后呢?她还可以和贺时昭说点什么呢? 她眼底浮现起困惑,继续问,“你会和我说点什么呢?” 她同样问得坦然,眼神直直望着眼前的男孩,真挚和困惑都不加掩饰。 贺时昭不由得一怔,原本在扩散的生气情绪突然间像是被一只玻璃罩罩住,闷在某处,无法再向外发作。 他突然意识到,站在他面前的是个「彼得潘式」的女孩。她只是习惯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像彼得潘那样飞在半空,丝毫不在意其他人是否会落在后面。 他怎么会不明白呢?而他还是用那样的话去困扰她,用那样的话把她拉到自己的困扰里。 “我会说很抱歉。”他开口,回答她的疑问,“之前对你说的话是我太自以为是。” 夏存却摇摇头说:“也许是我不对,我不该说你自以为是。” 贺时昭到底还是气笑了,问她:“就因为你发现你真的和我无话可说吗?” 因为是事实,所以他并不是自以为是地误解她。 “不是这样。”她否认,眉心微蹙,“是因为我发现,我也会因为其他人对我视而不见,就觉得他是不想和我说话。” “是吗?”贺时昭向她身后看上眼,“所以你说的其他人是指姜颂?” 夏存点点头。 贺时昭又意味不明地问:“那为什么不可以是我们都在自以为是呢?” 为什么要把自己刨除在外? 难道她认为她不会自以为是吗? 夏存微微偏头,有些混沌地思考着。贺时昭发现她还是似有若无地蹙着眉,不禁默了默。 在他有限的关于她的记忆里,她从不会这样皱眉。这意味着什么呢?彼得潘式的女孩已经开始长大了吗? “捡贝壳吧,”他说,“不用再想这件事。” 一锤定音,仿佛是在担心眼前的女孩会在下个瞬间突然长大。好在她像是听了进去,拎着口袋径自前往布满贝壳的沙滩,他则留在原处,看向朝他走来的男孩—— 另一个彼得潘。 …… 夏存在寻觅。 她找到了一片密集的贝壳聚集地,蹲在沙滩上观察。 很快,她打消了那个捡完所有贝壳的坏主意,因为她发现这些贝壳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样,迷你得像碎石,大多寻常,而她只想要更大、更漂亮、更独特的贝壳。 在此之前,夏存只见过一次真正的贝壳,但那一次足矣拉高她对贝壳的期待。那是在两年前的h市国际贝展上,她和任漪刚刚初中毕业,为了庆祝她以吊车尾的成绩跟她进入同一所高中,任漪宣布要带她去个好地方,而那个好地方就是贝展的展场。 贝展集市上,来自世界各地的贝壳商人摆着各式各样的贝壳摊,所有贝壳都独特、漂亮、缤纷,连贝壳的名字都可爱得过分,绿苹果蜗牛、油画海扇、草莓钟螺…… 彼时两个女孩穿行其间,一个在幻想:如果21世纪贝壳还是通用货币,那么一定会有轰轰烈烈的贝壳失窃案发生,然后像银行抢劫案或者珠宝失窃案那样频繁地被拍成电影。如果她和任漪一起作案,她们的事迹会被改编成电影。 而另一个在吐槽:“夏存在,以后再不济送我贝壳呢,送石头像什么话。” 她小时候送过任漪一枚石头,任漪一直费解至今。 于是那天她送了任漪两枚贝壳,一枚来自莫桑比克,一枚来自秘鲁,她还想再买下一颗贝壳时被任漪狠狠按住脑袋,因为她们没有太多钱,至少不能花太多钱在贝壳上。 她一边回想,一边从贝壳堆中挑选出完整的、色彩斑斓的小贝壳,然后发现一道人影从余光里晃过,扭头看去,姜颂也蹲在不远处的沙滩上捡贝壳。 为什么他不来和她讲话呢? 算了。 念头一晃而过,她接着寻觅,而那道人影时而飘到她左边,时而飘到她右边。 雾气消散,太阳从海面升起,沙滩终于在暴雨后吸附上暖黄色。越来越多的游人来沙滩上捡贝壳,夏存已经捡来大约两捧贝壳,听起来微不足道,但那只是因为她捡到的贝壳总是很微 第31章 小。 一直捡一直捡,直到攒够半袋贝壳,她才在一众游人羡慕的目光下离开沙滩。 她看见水野先生,他在一棵椰树下打电话,手里拎着只白色小桶,显然是姜颂刚刚捡贝壳时提着的那只。夏存这时才意识到她已经许久没见到姜颂的身影,但姜颂同学一定会在水野先生的视线范围内,这样想着,她四下寻觅一番。 她最先看到周昀,他在一间餐馆前的沙滩上,捂着肚子笑到两肩发抖,而姜颂蹲在他身旁的小孩堆里,其他人则都在另一端的圆桌边坐下。 发生了什么呢? 夏存独自离开沙滩,等她再次返回沙滩上时,其他人已经在吃早餐。见她空手而归,苗雯不由得瞪大眼睛,问:“你贝壳呢,捡了一早捡哪儿去了?” 毕竟,她捡得有多忘我大家都有目共睹。 “寄出去了。” 这一次,她会送给任漪很多很多贝壳。 “我快笑死了,你们猜刚刚姜颂做了什么?” 周昀的声音比他来得更快,众人转头,看见他憋着一脸笑,他身后跟着的少年却是一脸无所谓的模样,走近后随手拖来把空凳子,不偏不倚地挤坐在夏存的座位边上。 众人已经见怪不怪,周昀便接着说,“刚才他居然在跟一群小孩儿过家家,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居然喝了噗哈哈哈哈——”他又开始笑个不停,苗雯一头黑线看他。 “他居然喝了一个两岁小孩儿递给他的饮料,拜托,连剩下几个小孩儿都不敢喝的东西他竟然喝掉了!”他说到这儿又一阵恶寒,“谁知道那是什么不明液体啊?” “……” 众人默默看向姜颂,夏存也看向他,但他只是单手托住腮,不加解释,好像并不介意被嘲笑。 “为什么呢?”夏存突然问他。 他看看她,这才一脸认真地解释:“因为她还很小啊,如果她超过三岁,我就不会喝了。” 但因为她还很小,连过家家也很认真,所以他才会想喝掉她递来的饮料。 “喂,能不能别说得像是你很有原则啊?”周昀说。 夏存则眨眨眼睛。 姜颂同学是个很有童心的很天真的人,难怪他会把那组钢琴曲弹得很好。 他告诉她说,那是他从小就很喜欢的一组曲目,德彪西的children’scorner,中文被译作《儿童乐园》,他弹给她听是因为他认为那很适合她,但这明明更适合他。 夏存突然想象起她给姜颂送礼物时的可能场景,他一定会很喜欢她的礼物,因为那会是世界上最梦幻最可爱的礼物,可她不是已经决定不送他礼物了吗? 一直到早餐结束,夏存都在摇摆不定。 困意在早餐后袭来,少年们返回别墅补起觉,夏存是在一阵敲门声中醒来,她睡眼朦胧去开门,门外却空无一人。 难道是在做梦吗? 答案是否定的,因为她在关门时发现一只玻璃罐放在门侧。耀眼,斑斓,不可思议。 她捧起玻璃罐,感觉沉甸甸。 罐内,缤纷的贝壳挤挤挨挨,在罐壁上碰撞出风铃般的脆响,一只白色的五角海星压在最上面,像漂浮在海浪上,像惬意的派大星。 没有署名的礼物,但出自谁手不言而喻。 她想,也许任漪不会再和她生气,因为她好像也不再和姜颂同学生气—— 无论是他不告而别,还是他忽冷忽热,又或者是他并没有将她当作是朋友,她都没有那么生气。 那么,她是不是应该改变主意,也回赠他一份礼物呢? 第27章 翌日一早,别墅里送来了一摞时尚杂志,是卓曼宜之前预订的海外新刊,然而眼下她已经离开,这些杂志就只好摆进客厅一侧的杂志柜里。 同样是在这个早晨,别墅里又有两人决定离开。一个是石宇,一个是卢旭。 比起石宇不情不愿的样子,卢旭显得异常高兴,嘚瑟模样让周昀忍不住锤了他一拳,评价他瞧着像是刑满释放。卢旭浑不在意,离开前甚至还颇为得意地拍了拍姜颂的肩,说:“那就等你生日再见了。” 又掰手指算了算,“算上今天,只需要五天就能离开这里了,加油加油。” 姜颂闷闷不乐盯着他,卢旭这才拖着行李离开。 毋庸置疑,水野先生之前叫卢旭到书房就是计划这样的事。至于石宇,他的离开名义上是因为他爷爷叫他回家,实际是什么原因其他人也都心知肚明。 两人离开后,其余人似乎在某种衬托下显得越发无聊,只有林嘉辞好像还很有兴味,笑眯眯捧着杯奶茶喝。 所有人都呆在客厅里,原因或许和初来的那天一致,因为姜颂一直留在客厅玩着游戏。 夏存前去杂志柜边,好奇抽出本卓曼宜订的杂志看,周昀见状也跟着抽出一册,但只是无聊地翻着。夏存看了看他,总觉得他好像忍受着莫大的煎熬,就仿佛昨天那个在沙滩上大笑不止的人不是他。 她想,也许小蓝的话放在这种情况下也很适用—— 所有情绪都只是瞬时的,他们会在某个瞬间觉得好有趣,而下个瞬间一切趣味都消失不在,他们又百无聊赖。就算是梦幻的事,也只是瞬时的,她不能永远活在姜颂同学的钢琴声里,不能永远收到贝壳,她会好无聊。 贺时昭和姜颂坐在同一张沙发上,拿着平板,笔尖在上面轻轻划动,好像在做题。 他总是在学习,而其他人也早已习以为常,然而就是这样一件所有人都觉得稀松平常的事,夏存是在合上杂志的瞬间才毫无来由地意识到这点,她突然看向他,问:“你在学什么?” 贺时昭转眼看她,沉默几瞬后,他当着所有人的面露出个微笑,这时候他才更像贺时晏。 “现在算是有话可说了吗?” 他反问她,恍若旁若无人,其余人的目光倏忽落到两人身上。无聊的客厅内似乎涌动起什么。 夏存点了点头,然后才听贺时昭回应她。 “在学微积分。” “为什么要学呢?” 她这样问道,像是不认为这是个带有窥探性质的私密性问题。这大约和贺时昭的态度有关,他从不把学习当作是一件私密的事,从不避及其他人的目光。 如果说出身显赫是件会让人觉得不公平的事,那么贺时昭的进取便像是化解了一部分这样的不平情绪。他像帆船竞赛里排在最前面的一艘帆船,好像永远可以顺着风走,永远笔直、坚-挺,落在他身后的船甚至不会认为自己是在和第一名的帆船竞争,反而会认为第一名是在为他们领头。 没有人问过他为什么要学习,因为答案无需思考也很明显。贺家有那样的家业,当然需要有能力的继承者,他有年轻有为的哥哥,那他当然不能落后。 但夏存就这样问了出来,这种家伙不会明白这种事的吧?贺时昭会回答她吗,会怎样回答呢? “因为我需要有足够的能力,才能做自己最想做的事。”贺时昭回应得坦然。 对于想做的事,夏存的回答混乱、矛盾、一点儿也不重要,姜颂的回答是「什么都想不出来」,那贺时昭呢? “那你想做什么呢?” “我认为这是个很隐私的问题,你觉得呢?” 贺时昭总算也有想掩藏的时刻,而夏存好像被他问住,若有所思地安静着。 也许,这件想做的事就是属于贺时昭的秘密。 这时,一旁叽里咕噜的游戏声沉寂下去,姜颂好像玩腻了游戏,说:“好想去放映室看动画片啊。” 话题由学习跳跃到动画片上,像从现实回到梦境。 和其他人一样,夏存的注意力也转去姜颂身上,但她是因为她的又一件想做的事被他抢走了。 姜颂同学的技能是copy吗,那为什么他不copy一下好像更重要的事呢? “幼稚,拒绝。”周昀无语,也无情。 “但你喜欢spongebob。” “谁喜欢了!”就算喜欢也是 他十岁以前的事了。 “好吧。” 妥协来得迅速,周昀有点措手不及,见姜颂的确没有再提这话的意思,他又捡起杂志漫无目的地翻阅。 翻着翻着,他发现他竟然真的无聊到有些想看《海绵宝宝》,甚至疯狂到想学习,正觉得忍无可忍时,一条来自水野先生的消息传到他手机上…… - 第二天早晨,苗雯和童安羽两个女孩也一起离开别墅。 没有人觉得奇怪。 夏存早在昨天午后就从苗雯那儿知道这件事,因为水野先生找她和童安羽谈了谈。 至于姜颂,他好像也已经洞悉水野的计划——mr.spy看起来正在拿他进行一场奇怪的实验。好像很有趣,但也很讨厌。 他没有像昨天那样留在客厅,而是回到楼上。 水野推门而入时,姜颂正坐在他的办公座位上,握着遥控器随意调试监控画面。 第32章 他面前的桌面上,摆着一些或许可以称之为「观察笔记」的内容,是水野的手笔,但他并不担心姜颂会偷看,只是淡定坐到他对面。 “已经是第四天了。”姜颂丢下遥控器时对他说。 “第四天才刚刚开始。” “那你准备让其他人什么时候离开呢?”姜颂直截了当地戳穿水野。 如果那场奇怪的实验是想让他感受被人丢下的滋味,难道不是应该让他们一起走掉吗? 大约是想更仔细地观察他,水野取来桌上的眼镜盒,戴上那副黑框眼镜。很少会有人见到他戴眼镜的模样,但在姜颂面前,他很自如。 “您认为他们是因为我让他们离开才离开的吗?” “反正你和妈妈爸爸没有区别。” 他的话是将他当作田中女士和姜先生的同谋,而其他人的离开是因为他们的施压。 水野纠正了他的想法:“除了石宇少爷,我没有采取任何强迫手段,他们是自愿离开。” 他只是订了张飞往瑞士的机票,卢旭少爷想要去那里滑雪是自愿的。 他只是说服苗锋可以给苗小姐一段轻松愉悦任她做主的时光,苗雯小姐想要回h市参加漫展也是自愿的。 至于童小姐,如果她来这里的一部分原因是她不想见到她的父亲,他也不介意帮她母亲尽快结束这桩为她抹黑的婚姻。 虽然有些利诱的成分在,但绝不是威逼,他们的离开都是自愿的。 姜颂不说话。 水野推了推眼镜,继续说:“至于其他人,至少我已经确定还有人不想丢下您。” 姜颂这才抬眼看他。 “也许您并不在意,但我可以告诉您他们是谁。” 在结束和卢旭的谈话后,水野还有另一位客人——班家的小儿子班历。 班盛把算盘打在小儿子身上,希图借姜家的势让班盛化工打入国际供应链,所以班历整个学期来都遵照父亲的指示围着姜颂打转,然而,班历在这样的利诱下还是决定留在这里,并且央求他不要让他父亲知道。 也许是他比他父亲更聪明,又或者,他只是想留在这里。水野难得有些分不清,但勉强将这算做是有人为了姜颂其人而留下。 同样选择留下的还有周昀,在水野看来,周昀和姜颂有种奇异的相似。 他似乎是所有少年里最无欲无求的一位,与其说他是跟着姜颂或者贺时昭又或者卓曼宜来这里,不如说他总是在从其他人身上找做事的灵感。因此也可以说,他是所有少年里动机最单纯的一位,因为他压根没有动机,而这种漫无目的就是他与姜颂的相似之处。 当他昨天找到他时,他只是询问他想不想加入这个可能让姜颂不快乐并且还有可能让他摆脱无聊的计划,周昀给出的答案是算了。 水野再次确定,周昀和姜颂的相似之处还有「温和」。尽管他与石宇不和,总是毒舌,但那反而凸显了他的温和,他总认为是石宇在带坏傻白甜林嘉辞,但真正的傻白甜到底是谁呢? 水野当然不是什么话都告诉姜颂,但他让他知道了这两人的选择。姜颂好像真的不在意,只是漫不经心问他:“那她呢?” “您很在意吗?” “才不是。” “那么,她的选择也并不重要。” 姜颂又闭口不言,两眼却看向监控画面上那个坐在客厅落地窗前的女孩。 她为什么总是在看泳池? 她会丢下他吗? 水野同样在想最后这个问题,当他再次找到夏存时,夏存正坐在三楼的休憩区的地板上,而她面前的沙发上摊着一堆作业。 “好难得。”他开口讲话。 夏存扭头,看见水野从楼梯上出现。知道他是在说难得见她学习,她回答说:“因为这里好无聊。” “那在其他地方就不会无聊吗?” 不会吗? 水野没有等她回答,又说,“无聊才是人生的常态。” “所以你才会让姜颂同学忍受无聊吗?” 水野笑了笑:“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应该是你告诉我。” 她说得认真,水野则姿态随意坐到一旁,很不客气地拿起她放在沙发上的作业看,一边说:“告诉你答案之前,我可以先问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呢?” “你想丢下他,让他忍受无聊吗?” 夏存歪了歪了头:“可我喜欢姜颂同学。” 果然是个坦率的人。水野接着问:“为什么呢?” 夏存有几分困惑。 没有人问过她为什么会喜欢姜颂,夏蓝没有,任漪没有,苗雯也没有。是因为喜欢姜颂同学其实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为什么呢? “因为他有漂亮的头发。” 她的回答像是胡说八道,水野似乎没有当真,但也没有当耳旁风。这个回答同样会被记录在他的观察笔记里,成为他分析青少年心理的重要参考。虽然没有日本「公认心理师」资格,但水野自诩没有几个心理师会在青少年心理领域比他更为出色,除非对方也来做五年姜颂的助理。 “所以,哪怕很无聊你也不会丢下他吗?” “嗯。” 因为夏天很短暂。 既然他们早晚会分别,她为什么要提早离开他呢? “他让你生气也不会吗?” “你已经问我很多问题了。” 意思是说,水野应该先回答他承诺要回答的问题——为什么要让姜颂同学忍受无聊呢? “好吧,一定要说的话,就是我也像小夏同学一样对他有些火大。” “我现在已经不火大了。”夏存否认完,发现她已经变相回答了水野的上一个问题,于是又问,“为什么你会对姜颂同学火大呢?” “等你长大就会明白。” “明白什么?” “明白工作是件很辛苦的事。”水野将她的作业放回沙发上,接着说,“所以,为了少辛苦一些,可以早点开始向前跑。” 至少,他向前跑了好多年才跑到现在的地方。 夏存面露困惑。水野先生似乎总是说一些深奥的话。 水野又朝她笑了笑,起身说:“我会告诉夏蓝小姐你在很认真地学习。” “不用你告诉她。” 水野难得遇到不解的时候,以他的观察来看,她应该很希望她的小姨为她感到欣慰才对。 “为什么?” 因为…… 因为水野真司好像贺时晏和李岁的混合体,她讨厌他出现在小蓝面前。 ----------------------- 作者有话说:有趣的,无聊的,喜欢的,讨厌的…… 秘密在浮现[摊手] 第二卷终于快结束了!完结还会远吗!再来写个梦幻的尾巴吧(思索 第28章 水野真司缜密、冷静,同时又包容、体贴,好像永远沉稳可靠,永远不会有什么事会让他产生情绪起伏。 但真的是这样吗? 夏存坐在客厅的地毯上,观察着沙发上那个沉默已久的男人。 她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水野先生正在经历情绪的起伏,正在火大。因为他看起来像充电时闪烁的信号灯,忽明忽暗,但她不能确定更多。 而眼下,姜颂正将一块芝士三文鱼披萨送到水野面前,笑眯眯请他享用。 对于一个习惯被人 照顾、总是以自我为中心的不成熟少年而言,这样的举动似乎足够令人暖心,毕竟水野喜欢奶酪,也喜欢三文鱼,当然,如果他不讨厌披萨的话。 “不必。”水野回绝得干脆,然后拿着用于处理工作的平板起身,“吃完早些休息,明天早起。” 姜颂随口承诺道:“はい。” 水野好像没有相信,而是看向同在客厅的女人,说道:“emma小姐,麻烦你督促他们早点休息。” “我会的。” 像是权利的交接,水野不想再参与这个夜晚的少年管理事务。他转身离开,而姜颂托着块披萨,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方的拐角后,弯眼笑了笑,心情显而易见的愉悦。 周昀也回头望了眼,确定水野先生离开后才问:“他是在生气吗?” 他也不太确定水野先生的情绪,也许只有姜颂会比较了解他,但显然,姜颂才是症结所在。姜颂闻言笑眯眯点点头,周昀觉得这家伙有些欠扁,笑得像是大仇得报,于是没忍住感叹声,“你这家伙也太好运了点。” “怎么可以说好运呢?台风很可怕的。” 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 ——大概是在晚上八点,气象部门突然发布了一则台风预警,受副热带高压影响,今年第12号台风路径发生偏移,将于24小时后直扑他们所在的小岛,气象部门提醒所有人做好撤离和防台准备。 如果他们留在岛上,的确很可怕,但水野已经在第一时间安排好返回h市的行程。台风当前,他当然不会让一群孩子留在岛上。 第33章 而引起水野情绪起伏的,也正是这场突如其来的台风——他的计划因此被打乱。 任凭水野再擅长应付人为的不可控因素,在自然的不可控面前,他的掌控力都只会失去效力。他的情绪失控似乎也应该归咎于此,但如果深究,会发现那种失控更可能来自于一种不甘的情绪。 他在不甘。 然而就算是与他最为熟稔的姜颂都没能窥探到这点,他只是知道,水野先生有些火大,和以往没什么差别。 关于宵夜的提议是在台风预警发出后由他提出的,大约是出于某种恶劣的挑衅和报复心理,他点来水野最不喜欢的快餐类垃圾食物,披萨、汉堡和可乐,然后恶作剧般分给他一块芝士三文鱼披萨。 果然,恶作剧成功。 “你很开心吗?” 在他笑眯眯对周昀说完那句话后,默不作声的女孩突然问他。 姜颂同学好像很开心。 好像他又回到随心所欲的状态,好像连天气都不舍得让他多吃一点苦头或者多忍受一天无聊,一切都再次变得有利于他。 姜颂和她一样坐在地毯上,在听完女孩的疑问后,他先下意识点了点头。他很开心,因为水野先生对他的奇怪实验失去了条件和土壤。 但当他点完头,一种台风般突如其来的异样情绪扑上心头,先是没来由的紧张,然后是来不及想清楚的心虚和愧疚。 好奇怪啊,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好像空空的。 他捏着只咬掉一口的披萨,注视着从地毯上起身离开的女孩,茫然无措着。 夏存离开客厅时,听见周昀吹了声口哨,调侃说:“喔——你惹她生气了。” 她的确在生气。 也许她和姜颂同学一样,是个反复无常的人。明明下午时才刚刚和水野先生说,她已经不再和姜颂同学生气,但现在她又开始生气。 因为她讨厌台风。 她坐到泳池尽头,遥远的另一端,客厅落地窗内光线明亮。 他们在明,她在暗,她可以很好地窥探里面,如果这时她有副望远镜就好了。 她想看她离开后姜颂同学会是怎样一副表情,懒洋洋、无所谓,又或者茫然不解? 有风吹过,池水在摇晃,池壁灯光映照出的蓝色光线在夜晚流动。明天这个时候泳池会是什么样子呢? 不管是怎样,泳池也好讨厌。 “有私人泳池的话总可以游上会儿吧?”出发前小蓝这样和她说。 小蓝总希望她学好游泳,从她“接手”她起,她就突然间有了个执念,一定要让她学会游泳。 她在几个寒暑假断断续续地学,期间游泳馆倒闭了两家,两个宣称包教会的教练都消失得无影踪。终于,她在12岁那年拿到了第三家游泳馆的结业证书,她的结业照片被小蓝印了出来,挂在她奇怪的荣誉墙上,照片里,她的同学是些六七岁的小孩。 但那之后,她好像再也没有游过泳。 因为暑假泳池的小孩很多,会踢到她;因为泳池的水很脏,她看见一片漂浮的烂菜叶;因为小蓝不会在她游泳的时候等她;因为泳衣早就穿不下了…… 好多理由,但这些都不是真正的理由,这些都是借口。 她不想游泳,不想到海里浮潜。 她拒绝游泳的真正理由是什么呢? 她喜欢姜颂同学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因为他的头发和脸蛋很漂亮,因为他像一棵苹果树,因为他会在雨天拯救猫咪,因为他会有天使般的梦幻举动吗? 可他还很任性、很恶劣、很小气,喜欢应该被抵消。 “想去的话也没问题,但有一个条件。”小蓝在她提出想要和姜颂同学一起过暑假时这样和她说。 “什么呢?” “结束的那天一定不可以哭,就算很喜欢那种生活……或者感觉,也不可以哭。” “为什么要哭?” 小蓝因为她的回答大笑:“好,去玩吧。” 但现在她好像知道为什么想要哭了。 她讨厌台风,讨厌给姜颂同学带来胜利的台风,因为这意味着暑假之旅提前结束。 她好像真的掉了一滴泪,因为她听见泪水落进泳池的声音—— “噗通”一声,像陨石坠落,水花四溅。 但那样的声音是从泳池的另一端传来,她的眼泪为什么可以落到那么远的地方呢? 夏存抬起头,用带着细菌的手揉了揉模糊的眼眶。 明亮的客厅里已经空无一人,但泳池水光摇曳,一片水蓝色之中,少年像一尾鱼在游动,身姿轻盈而矫捷。 深蓝夜色漂浮在水波之上,在蓝色的、朦胧的、微微震颤的夜晚,一次次被打碎重组。 少年游来了深水区,扶住池壁边缘冒出头来,一只手将湿发向后一捋,完整露出附着着水珠的漂亮脸蛋,双眼明亮望着她。 夏存眨眨眼睛,像看见童话里的人鱼。 他仰面问她:“なんで?” 他总是问她なんで,就好像这是有魔法的话,除了他们谁也听不懂似的。那现在他在问她什么呢? “因为我讨厌台风。” “ごめんね。”他说,然后用中文重复,“对不起。” 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说抱歉,没有那种惯有的笑容,而是好认真地看着她。夏存确定这是她第一次听见他说对不起。 “なんで?”她问他。 为什么他要道歉呢? 姜颂不回答,好像没有听懂有魔法的话,只是转过话题问她:“你想下来吗?” 她摇摇头。 “那为什么你总是盯着泳池看呢?” 她想了想,告诉他她学游泳的事,他趴在泳池边缘听得认真,眼底好像有水光在流淌,因为好亮。他听完,然后说:“原来是在怕水啊。” 是这样吗? “我不怕。” “那你也下来吧,好舒服。” “不要。” “我会陪你一起。” “不要。” 她油盐不进,然后姜颂笑眯眯看着她,两手用力一撑,借着水的浮力从池壁边上岸。 湿答答的,坐在蓝色的池光边,漂亮得像是蓝水晶。 他转过脸,貌似没来由地问:“回去之后,我可以邀请你参加我的生日宴会吗?” 夏存看他。 “我买了好多礼物,好想送给你。” 她愣愣眨眼:“为什么,不是你过生日吗?” “礼尚往来啊。”他这样说,好像从没有想过她有可能会不送他礼物这样的事,然后他问她,“我的成语是不是学得很好?” “和我一般般好。” 她这样回答他。好在姜颂没有发现这是贬义的回答,他就这样穿着湿漉漉的衣服在夜风中安静地笑。 好温柔,好可爱。 “我想看姜颂同学穿冬装的样子。” 她又开始说无厘头的话,像对着流星许愿。 但那是因为,她从卓曼宜订购的往期杂志上看见好适合姜颂同学的冬季穿搭,他穿上一定会很漂亮。 “好啊。”他随口应下,就好像压根没听明白她说的是什么话。 “好吧。”她也随口宣布,“我要去泳池里。” 她要在暑期之旅的最后一天,像姜颂同学那样穿着衣服、不怕污染水池、恣意地跳进泳池里,沉下去或者漂浮起来。 她不加犹豫地脱掉鞋,站起身。 在泳池边缘,在模糊的关于游泳的记忆中,在噗通噗通的心跳声中,深吸一口夏夜的空气,然后向水中坠落。 水钻进鼻孔里,耳朵里,她死死憋着气。空气里的一切声音被隔绝,只有水的轰鸣声在颅骨里回荡,像拥有一颗陌生的心脏。 好安静。 她想到了,这是在深水区。 她同样想到了,溺水时就是这样安静。 原来是那个时候啊。她跌进水里,差点融化在那里,不复存在。小蓝是因为这件事才执意让她学游泳的吗? 她的头发在像海草那样漂浮。 好像有什么声音,她睁开眼睛,看见自己吐出的气泡,蜿蜒升起,变成一串串透明的行星。它们在水里缓慢旋转,又逐一破碎。 幽蓝而澄澈的水底,漂亮的男孩破水而来,她看着他伸向她的手,却没有递出自己的手,而是猛地复苏身体的记忆,展开手臂,双腿蹬水。 她划动起来,往上浮游。 气泡在她的动作中翻涌,心脏的节奏与水流交织在一起。 终于,她浮出水面,扶着池壁大口呼吸。 “果然好像水母啊。” 然后她转头,看冒出水面亮晶晶的、说着奇怪话语的男孩,问他:“什么水母?” “何も言ってないよ。”(什么都没说哦。) 朦胧的夜晚,朦胧的回答。 但夏存的想法好清晰—— 我还是想送姜颂同学那个礼物,那个世界上最可爱、最梦幻、最沉甸甸的礼物。 第34章 只不过…… 只不过我会再附加一个条件。 ----------------------- 作者有话说:第二卷完。是和第一卷呼应的同款尾巴[奶茶]终于给我迷惘完了!(真的吗? 总之第三卷是尾卷,会叫「王子的美德」,是最初就想好的卷名。 最近和评论区走失了,怀疑是我前几章写得太痛苦导致大家看得也很痛苦,那很抱歉了。但这章我写得很爽,不愧是我一开始就想写的泳池场景,用来收尾正正好[奶茶] 第29章 好像总是会在出发后发现有很多事被忘在脑后。 忘记带走已经系好的垃圾,忘记喝掉早餐的最后一口牛奶,忘记再确认下冰箱里还剩几颗鸡蛋…… 这一次也一样,出发后才发现忘记再揉一下tom,忘记还有一支笔落在床头,忘记她还想在能够看见大海的山路上骑着自行车向下俯冲…… 但不需要太久,这些遗忘的遗忘也会被遗忘。 那她会记住什么呢? 也许和看电影时能够记住的东西一样,细枝末节或者难忘的感觉。比如被泳池包裹的感觉。 好遗憾,为什么只在泳池里呆了那样短暂的一会儿? 拥有私人泳池的难度是不是和拥有私人小岛的难度不相上下呢? 好在随着距离渐远,这种遗憾的感觉也变得稀薄,另一种情绪取而代之。 好想快点回家啊,小蓝在做什么? 画漫画、做手工还是看电影? 夏存带着满脑袋的想象将沉甸甸的行李箱拖到门外,打开房门,见到正在客厅吸尘的夏蓝后,她和行李箱一起愣在门外。 夏蓝当然是算好时间才开始打扫的,她必须要让这个小孩儿见识到她的勤劳面,哪怕只是装装样子,然后她就见到了一个可爱呆瓜。 “怎么,不认识啦?” 夏蓝剪了头发,之前她的黑发又长又厚重,让她看起来像是个会在半夜研制魔法药水的女巫。但现在她的头发被修剪得极短,像一层层波浪贴在头皮上,弧度轻盈自由,衬得她眉目清晰,比以往干练,就仿佛她不再那样懒洋洋,变成了个再利落不过的人。 夏存呆上会儿,径直走进门内抱住她。 夏蓝比她高,她将脸颊贴在夏蓝肩头,不说话。夏蓝一只手稳着吸尘器,另一只手随意揉搓下她的头发,说:“怎么了?” “确认一下。” “什么啊,真不认识啦?” “嗯,好不像你。” 好像魔法失灵女巫失业。夏存想着,抬起头看她,“为什么剪头发呢?” “总觉得每天头重脚轻,而且那天出去吃早餐被隔壁桌小男孩抓了下头发。” “你打他了吗?” “当然,把他拔起来丢进江里了。” 夏蓝总是说胡话,说着,她镜框下的大眼睛突然睁得更大,朝房门的方向大叫声:“holmes!回来!” 夏存扭头看去,看见一条毛茸茸的尾巴在门外一晃而过。 “不好,我去抓狗。” “你养狗了吗?” “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夏蓝跑去门外,追下楼去。 她们住在老式住宅楼的二楼,没有电梯,夏存跟着下楼,在悬铃木下见到一把按住小狗的夏蓝,然后看见她搂起狗,折回楼下。 “它是谁?” 夏存用一种她离开后夏蓝又养了个孩子的口吻问。 “介绍一下,holmes,哆啦a梦的爱女。” 原来是夏蓝的责编多梦的狗,前天多梦有事要回老家,干脆把狗拜托给夏蓝养,但夏存认为多梦所托非人。 holmes,中文名福尔摩斯,一只只有四个月大的刚毛猎狐梗犬。 由于年龄不大,它的长方脸还带着点幼犬的圆润,但身体和腿部的比例已经拉长。两只眼睛周围是对称的拿铁色毛发,背部有几块不规则的黑棕色斑块,尾巴高高翘起,只有尖端的是白毛,走起路来尾巴微颤,像支亮着白光的灰棕色蜡烛。 夏存坐在地毯上陪它玩,捏它的尾巴和爪子。holmes仰着头,黑亮亮的眼睛一直觑她,耳朵半折,眨眼时会跟着抖动下,看起来乖巧又机敏。 夏存和它的黑豆眼对视会儿,抬头问正盘腿坐在沙发上挑选外卖的夏蓝:“你会遛它吗?” “当然啦,别看它可爱,要是不遛它能把家给拆了。你有没有什么发现?” 夏存不假思索地扭头,对着沙发旁的落地台灯说:“那只草莓熊不在了。” “bingo!就是这家伙刚来那天晚上干的,可怜的草莓熊——吃石锅拌饭好了……”夏蓝话题跳跃开,又跳回来,不加商量地说,“好吧夏存在,那今天起遛狗的事就交给你了。” “……” 夏存问她:“哆啦a梦什么时候才回来呢?” 好像急着送走holmes似的。 “不知道,大概一周后吧。”夏蓝说完丢开手机,趴到沙发上,伸出一只手摸起holmes的后背来,又说,“手感和你的头发摸起来好像,毛茸茸但是好有韧性。” “我不在的时候,你会觉得无聊吗?” 夏存突然这样问道,两只眼睛盯着夏蓝,像刚刚holmes盯着她那样。 “当然啦。” 夏蓝脱口而出,但不等夏存为这个回答感到欣喜,她的声音就接着响起,“你在的时候我也会无聊啊,毕竟无聊才是人生的常态嘛。” 夏存一怔,因为不久前她才从水野真司那里听到过这句话。 “那你觉得怎样才算有趣呢?” “好熟悉的问题,你一定问过我。” “我不记得了。” “我也不太记得了……有趣的话,就是那些闪闪发亮的瞬间吧。” 夏蓝喜欢用“瞬间”“瞬时”这样的字眼,就好像她觉得一切都不会长久。 中午的阳光照来沙发上,夏蓝的头发泛着光泽。 还是有点陌生。剪掉头发会让一个人变得不同吗?那要是剪掉姜颂同学的头发会怎样呢? “你找到那把剪刀了吗?”夏存想起来之前夏蓝发消息问她剪刀在什么地方的事。 “没有,反正都有新剪刀了。”夏蓝说得无所谓。 这样的态度有些像姜颂同学,又或者应该可以反过来说,姜颂同学有些时候很像小蓝。总是懒洋洋,漫不经心,好像什么也不放在心上。 “我会找到它。” 虽然说要在这样的屋子里找它有些像是大海捞针,但她一定可以找到它。 “你那天找剪刀是想做什么呢?” “不记得了。” 夏蓝的记性也不太好。 夏存没有再问剪刀的事,因为夏蓝好像电量耗尽,连摸holmes的手都停下动作。 直到外卖送来,两人坐在地上吃起拌饭,夏蓝这才想起来应该关心下她这个侄女的近况似的,问她:“怎么样,有没有一种从轻飘飘的云端降落到荒原上的感觉?” “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夏蓝沉吟,形容道:“就好像做了个彩色的梦,醒来发现眼前很荒芜很空荡的感觉。” 做彩色的梦吗? 她总是在做彩色的梦,其实做梦也很累,但假期不会累,虽然无聊,却也轻松自由。 “没有。” “好吧。”夏蓝没有刨根问底的意思,转而评价起这家拌饭店的分量越来越少。 holmes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着急,一直在她们腿边绕来绕去,最后干脆试着站起身,前爪踩到茶几边缘,叫了声。 夏存转头看它眼,某种被她记住的感觉袭上心头,她回头问夏蓝:“你是不是忘记喂它吃饭?” “……” 夏蓝默默放下筷子,起身找到狗粮,往狗盆里倒了些,然后对着哼哧哼哧吃饭的holmes说,“不能告诉哆啦a梦啊。” holmes不说话。 这就是夏蓝,一个不靠谱的饲养员。 尽管从二十岁就开始接触「饲养」工作,但过去八年也没什么长进。 但她才28岁。 好吧,即将年满29。 就仿佛命运的诅咒—— 夏蓝相信这是命运的诅咒,除此外她想不到任何更科学、更合乎宇宙规律的解释。 她八岁那年,夏青二十岁,她们失去了母亲,是姐姐夏青把她艰难拉扯大。所以命运让她在二十岁那年,也肩负起将夏青同样失去母亲的八岁女儿拉扯大的重任。 她和夏青之间夹着一轮光阴,和夏存之间夹着另一轮光阴。 也许下一步,她也要在夏存二十岁那年死去,但这个诅咒唯一的逻辑错误是她没能在夏存十二岁那年莫名其妙生下另一个拖油瓶来。这么想来,她还真是个好小姨。 一报还一报这种事还是在她这里结束吧。 love&peace! 她热血沸腾地打了个哈欠,然后推了下眼镜,帮助散光的眼睛重新聚焦。她看见那只还摆在客厅的行李箱,随口一问:“需要我帮你整理行李吗?” 第35章 夏存摇摇头。 “那里面没有要送我的礼物吗?” “家里装不下了。” “啊,好伤心。” 假的。夏存面无表情吃光拌饭,推着行李箱回房间。 她趴到床上,一瞬间,吃饭时夏蓝提到的那种感觉迟钝并来势汹汹地袭来,她有几个瞬间脑袋空白,好像站在漫无边际的荒原,觉得四周空荡荡,只有褐土的味道和枯黄的好像失去生命的稀疏杂草。还有一种失重感。 “很可能是幻想哦。”夏蓝的声音又在耳畔回响。 姜颂同学像绵羊、像苹果树、像从天而降的天使、像蓝色大海的人鱼……像幻想。 这种感觉就是从幻想回到现实的感觉吗? 姜颂同学有可能从幻想变成真实存在的吗? 好空,她像一只空口袋,或者一只装满空气的气球。如果梦幻的世界就在云端,那是不是她的密度小于空气就可以飘上去呢? 夏存混沌着,趴在床上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 她恍惚看了会儿她的房间,意识到她已经回家,这才揉揉眼睛,下床走去窗边,轻柔地抚摸起放在那里的摆件,然后,她仰头看了看那串珠帘。 珠帘在闪烁,她想到什么,终于前去打开那只行李箱,挖出被柔软衣物包裹的玻璃罐,前去卫生间洗贝壳。 她想到了,她要把姜颂同学送给她的贝壳串成窗帘。 她清理那些贝壳缝隙中的沙粒,许久才回到卧室的空地上,坐在那里排列起贝壳,她要串出最好看的贝壳窗帘。 直到日落时分,夏蓝忽地探入一颗脑袋,她这才抬头看向门边。夏蓝抱着holmes,这让她们看起来像一对亲母女,而夏蓝说:“夏存在,晚餐你去找小涟漪解决吧。” 夏存后背倏地一僵,想要拒绝的话没有说出口。因为小蓝并不知道任漪还在和她生气,更不知道她还没有主动去找她说话这件事。 她点点头,稍显僵硬地应承下。 十分钟后,夏蓝将holmes的牵引绳和拾便袋一起塞到她怀里,她牵着小狗下楼去。 悬铃木在夏天傍晚的风中摇晃,绿萝在某扇窗台后闪亮,夏存和狗一前一后向外走,没有发现小楼的拐角处有人藏起来。 ----------------------- 作者有话说:新卷新气象!写起夏蓝来有种网友见面的感觉(^_^)v 果然夏存在小朋友的长大离不开自己的努力捏,一直都在努力长大的宝宝[摊手] 果然这周也没榜!但是蒜了,反正我以前也没上过榜(。并没有落差[合十]不过以前是更新跟不上,现在更新量totally超乎我想象,再接再厉吧那就 第30章 holmes是只很新的小狗,对世界还很好奇,走在路上东凑凑西嗅嗅。 世界对它也很好奇,不时有人蹲下来摸它脑袋或者给它拍照。 夏存牵着狗走来悍妇水果店外时,韩馥正坐在店内的小桌边上吃晚饭,简单的一荤一素一汤,拿不锈钢饭盒盛着,显然是从家里带来的饭菜。 不像夏蓝是一切花里胡哨事物的拥趸者,韩馥从来都只信奉实用主义,不锈钢盆好用那就不需要花纹漂亮的餐具,基础款衣服耐脏那就不需要设计款,说话也从不绕弯子,绝没有多余的浪漫幻想。当然,她今年41岁,也远比夏蓝年长。 韩馥的实用主义同样也体现在教育孩子身上,她从不会幻想任漪考top10名校这种事,只期待她考个h市或者近处的重点高校,将来能有个稳定的工作,她总是教导任漪要脚踏实地,不要心存幻想。 她坚韧、朴素,当然了,也颇有着股生猛气质,从「悍妇水果店」这个名字就能窥见一斑。夏蓝将她评价为市井街头的朋克女王,就连给客人抖水果口袋的动作都像是在挥刀。 因此,对韩馥这样一个人而言,她做过最不讲原则、风险最大的一件事就是让任漪做夏存的朋友——这与她的教育理念背道而驰,因为夏存本身就有种幻想的特质,像一种随时有可能污染任漪的幻想病毒。 但她还是坚持让任漪做夏存的朋友,不为别的,只因为夏存是夏青的女儿。 十二年前,如果不是夏青的帮助,她不会在丈夫的工伤死亡中成功维权,不会得到那笔 大额赔偿金,也不会开起这家水果店来抚养女儿。 她只是个乡下来的没文凭的女人,而夏青是城里人,知识分子,懂法律,从维权案开始夏青就一直在帮她,帮她维权,帮她找新住处和店面,帮她给女儿转学…… 夏青是个睿智、理智同时又好体贴好温柔的女人,韩馥认为自己和她全然不同,她们的相同之处仅仅是年龄和性别,以及她们都有个女儿,同样同龄。 大约这也是一种缘分吧,韩馥这样想着。 夏青没有结婚,只是有个女儿,跟她姓,但韩馥认为她的女儿也与她截然不同。那时候她想:人真是奇怪,三个人,三模三样。她又想了想自己的女儿,任漪从小就能说会骂,好像是和自己挺像的,至少比这对母女像。 韩馥没有考虑太多,只希望任漪可以多和夏存玩,因为夏青总是担心夏存太过孤僻,会受人欺负,总是担心夏存一不小心就消失在她的眼皮底下…… 夏青总觉得她的女儿比起像自己,实际上更像她的妹妹,不过就算是夏蓝,小时候也没像夏存这样飘忽不定,反而很擅长专注,很让人省心。 所以,任漪从小就被韩馥用「照顾」和「保护」这样的字眼要求,就好像她生来就该是夏存的保镖,直到夏青车祸离世后,韩馥对她的要求就越发严格,在两个女孩交往这件事上,韩馥不会务实。 她见到牵着狗的女孩,放下吃到一半的碗筷问:“小存,什么时候回来的?小一居然没和我讲。” “今天中午,因为台风才临时回来的。”夏存死死拽着往水果篮子里凑的holmes,说道。 韩馥了然,问她:“来找小一吗?不对啊,她今天出去不在家,没和你讲吗?” 夏存的后背绷得比holmes的牵引绳还要紧,想了想,半真半假地说:“我没有告诉她我会回来,想给她个惊喜。”顿了顿,“那我明天再来好了。” 她的来去自如韩馥倒也习惯了,也没有说什么让女孩吃水果的客套话,不过她还是盯着女孩的背影皱起眉来。她拿起手机,正要联系任漪,刚刚出去的女孩又折回店里,告诉她先不要告诉任漪这件事,她想明天再给任漪惊喜,韩馥只好答应下,女孩这才再次告别离开。 夏存走在路上,肚子有些饿。 刚才她走出水果店时,想到韩馥可能会打电话质问任漪,于是折回店内编了另一个谎话。她没有惊喜要给任漪,她根本不知道可以和她说什么话。 她可以若无其事地和夏蓝说话,因为她知道小蓝也会若无其事,但任漪才不会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初二那个暑假,任漪因为那件事没能加入那个校外乐队,连续一周没有来找她,后来是她去水果店找任漪,而她甚至当着韩馥阿姨的面对她爱搭不理。 某种意义上,任漪是个犟种,她爱憎分明,性格强硬,虽然熟稔后会发现她有点话痨属性。 好像很久没和她说话了呢。 她思索着,holmes终于在某棵树下停下,拉了大便。 好臭。真是讨厌的小孩。 夏存一脸严肃地捡起狗便,然后一路拎着便袋,直到快回家才找到湿垃圾垃圾桶,丢进去,再之后便假装吃完饭回家去。 翌日一早,夏存在福尔摩斯的扒门声中起床来。她不明白它为什么不去抓夏蓝的门,而是来找她,但还是到客厅给它倒了些狗粮进狗盆里,结果它只是嗅了嗅,然后走到门边,冲着门摇尾巴。 “……” 几分钟后,夏存又带着狗和拾便袋出门去。 她想,她有些明白多梦为什么要把holmes托付给夏蓝照顾了,根本是想用一只高精力的狗来让她别那么懒才对。 昨晚没吃东西,夏存经过生煎铺时买来份生煎,随后便鬼使神差地转去和昨天截然相反的方向。 h市是座新和旧同时存活的城市,老弄堂、老式公房与高档小区、cbd办公楼往往只有几条街巷几个街角之隔。经过电动车乱停乱放的巷子,经过一扇摆着藤椅的木门,然后就看见玻璃幕墙的大厦、优雅的咖啡馆、打扮得像明星的时尚宠物狗…… 夏存上学时就会穿过这样的巷子和玻璃边界,宛如走进新世纪那样走进新的街区。 她们的住处离学校不算远,而这附近有处可以说是特地为有钱人开发的豪华楼盘,对外宣称如果他们的孩子在这所学校读书,不妨在这里买套房,就近短住。 夏蓝曾经告诉她,那样的社区里有会所、健身房、spa馆、网球场、儿童游乐区、宠物公园各种配套设施,至于她怎么知道,夏蓝的回答是谈过。那个楼盘是贺时晏的手笔。 她和贺时晏恋爱时,对他的联想式称呼是“贺实验”,听起来和本名完全没差。 第36章 在夏蓝看来,她和贺时晏的这段过往也挺像她人生中的一场实验,关于阶层、魅力与自由的实验。而最后的结果是,她放弃了这场实验,或者说提早结束,因为她已经得出实验的结论。 至于结论是什么,夏蓝也许没有告诉夏存,因为夏存检索不到关于这个结论的记忆。 她吃着生煎,走了好长的一截路才走来这座高档住宅的对面,holmes终于在这里大便。 像这样的豪宅,普通人拼搏一辈子都不可能买得起,却被有钱人拿来当孩子的宿舍,而姜颂同学就有这样的一套宿舍。 他好像是一个人住,有时候连周末也住在这里,有时候他从大门出来,径直上车离开,但更多时候他会走路。 他似乎喜欢走路,跟踪他一段时间后,夏存发现他很多时间都在城市里步行穿梭,好像总在寻觅,所以她才会在那样一间其貌不扬的水果店外,见到满地的苹果和他。 但他不会再住在这里,他会在假期的最后回日本,因为他的妈妈在那里。 腿被撞了下,她低头看看一脸乖巧的小狗和它的大便,这才蹲下。holmes这时转头朝某个方向吼了一声,夏存顾着拾便,没有在意。 原路折返的路上,holmes肉眼可见地萎靡些,大约是走累了,所以最后是夏存抱着它回家的,她想,下次不能带它走太远的路。 到家时,夏蓝正趴在地毯上找什么东西,夏存从背后问她,夏蓝回答说:“holmes不在了。” “……” 被放下的holmes已经前去狗盆前吃今天的早餐。 夏存将回来路上买的早餐交给夏蓝,自己回房间穿贝壳去。 也许是受夏蓝影响,夏存从小就爱做手工,她的荣誉墙上最多的荣誉大概就是手工课上得的奖。她房间的角落里有一架手工作品,层层叠叠,像3d动画电影里的微缩建模。她一边穿贝壳一边戴着耳机听日语课,不时跟着念几句。 夏蓝推门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夏存没有发现她,似乎进入某种“心流状态”,她即刻吞回要说的话,默默关上房门。然后,她在门外停顿会儿。 注意缺陷多动障碍是病吗? 夏蓝最初接触adhd时以为这是种病,后来她看了一些文献,也咨询过几位医生,接触到另一种说法:adhd是一种「disorder」而不是一种「disease」,它不是一种病理性缺陷,而是更接近于一种神经发育差异,只是一种神经多样性。 当然,只是理论上。实际上多数人并不倡导这种「去病化」,认为adhd患者本身就没有在这个社会上得到应有的关注和包容,去病化只会让 他们的生活质量雪上加霜。 但夏蓝还是选择不把这看作是疾病,她没有让夏存吃药“矫正”,毕竟她的失序程度不深,没有干扰到她的生活。学习上或许受了些影响,但谁说她一定要适应学习的规则了,她可以有自己的学习方式。 夏蓝会从另一面来看待夏存的不专注,那就是她还擅长同时做多件事,并且一旦找到感兴趣的事,就会沉浸在心流之中。就像刚刚,她在穿贝壳,口里念叨着奇奇怪怪的语言。 一直以来,夏蓝都将自己的放任看作是一种实验,一种自由主义的教育实验。然而,当老师斥责她“不负责任”、馥姐声称她“不成熟不现实”又或者贺时晏评价她“太过permissiveparentingstyle(宽容式管教)”时,夏蓝多少会产生些自我怀疑—— 她这样做对夏存而言到底是好还是坏?她是不是应该让她吃药?让她安宁,让她专注,让她合乎标准。 不。夏蓝不要。 她还是觉得,这只是另一种存在方式,属于夏存在的独一无二的存在方式。 如果她是野生的果树,那就永远做一颗野生的果树吧。 至于那些伴随而来的问题,她最近认识了一位毕业于东京大学教育学部的教育专家,她或许可以再请教请教他。 ----------------------- 作者有话说:10万字了!剧情开始落地(/_;) 鄙人真的很爱写一些对比和对照(思索) 这些相反的东西界限分明还是模糊?是像一个季节到另一个季节那种混沌的过渡吗?(思索个不停) 第31章 贝壳窗帘和珠帘挂在一起,风吹进来,轻声响动。 holmes趴在一格光影晃动的阳光里,而夏存坐在窗边的摆件上,死死盯着手机看—— 大约半小时前,她收到寄件已送达驿站的提示,因此从那时她就一直等着任漪签收的信息。 终于,夏存在某个瞬间从座位上跳下来,holmes先是一惊,然后起身跟着她走动,她取下包架上那只大容量的拼布包,又将桌上那只空的玻璃罐塞进去,挎到肩上离开卧室。 明亮的客厅内,夏蓝正窝在沙发上工作,见夏存径直向外冲,一声没吭。等门再次被关上,她才对着冲着门摇尾巴的福尔摩斯揶揄道:“怎么啦小朋友,她不理你哦?” holmes回头看她,歪了歪脑袋,然后才跑向沙发边上,依偎到地毯上。 养只狗其实也挺好的。夏蓝突发奇想。 从某种意义上讲,夏存其实更像一只狗,但是她创作那部漫画作品的契机是因为任漪的一个比喻。 那时姐姐已经离世,她还在念大学,她上学的时候夏存都暂住在韩馥那儿,直到放暑假她才接夏存回家。她知道韩馥照看水果店的同时还要照看两个小孩很辛苦,所以主动提出让任漪来家里住一个暑假,她知道以韩馥的“偏心”程度,任漪会受许多委屈,她希望任漪可以不用那么辛苦。 人好累的,不要太辛苦。 一次,她拉着两个小孩儿去游乐园,在甜品站时她们看见了一只黑猫经过,任漪突然说夏存很像它,夏存吃着甜筒恍若未闻,倒是她问任漪为什么,彼时任漪的语言体系还不够丰富,是夏蓝在不断追问后完善了那条属于任漪的观点。 在任漪眼中,夏存像只抽象的猫,一只时隐时现,仿佛在被风吹,又仿佛在被火燎的抽象的猫。 那之后不久,夏存在一个雨天失踪了。 她在夜里找到她,那条长漫画以及她第一部作品的灵感也应运而生,之后她就莫名其妙违背了一开始的职业规划路径。事实上,这对大多数人而言已经算得上是一桩幸运事,毕竟,她毕业多年从没有上过班这点已经击败95%同龄人。 只不过创作的日子也同样暗无天日啊,夏蓝想着,丢开生产力工具,一把搂起holmes怒搓一阵。 而另一头,夏存已经一路跑到了任漪家。 她敲响房门,门很快被打开。 任漪这天穿着件深灰色做旧滚t和一条同色系七分工装裤,整个人看起来都很酷,加上她黑着脸,就更酷了。很难想象她会用一只比格犬当头像,因为她看起来像是会用上世纪摇滚明星的照片做头像的人。 她看了看夏存,转身进屋,等夏存轻车熟路地跟进来,她才额角跳了跳,忍不住开口说话:“关门。” 夏存总是不关门,总觉得身后不会有危险跟来似的。 “噢。” 她回头关上门,然后默不作声跟着任漪去她的房间。 比起夏存的面包房式的温馨居室,任漪的卧室没有太多东西,只有角落里有架鼓,然后就是床和书桌。夏存进屋后下意识看向任漪的书桌,整整齐齐,唯独一只快递盒放在桌面显得有些凌乱。 任漪默不作声坐到书桌前的座位上,也不招呼夏存坐下,自顾自地看快递盒里的贝壳。 夏存走到她边上,从鼓囊囊的布包里掏出只空玻璃罐,罐底在桌面上磕出声钝响,然后是她认真的声音:“用这只罐子装起来会很好看。” 夏存是在任漪确认签收快递后才忽然重燃了一种信心,是那天她在收到一罐贝壳时产生的那种信心。二者唯一不同的是,她在快递站打包的贝壳没有好看的玻璃罐,于是她带上了这只罐子,好像这样一来就万无一失。 任漪对着纸盒里有些发臭的贝壳看了看,再看看那只明亮又沉甸甸的的罐子,忍不住无语。 干嘛,以为这样她就不会和她生气啊?早干嘛去了,居然一句话不和她说,她在害怕什么啊?任漪一连串的疑问没有问出来,直到夏存再次主动开口问她。 “你还在生气吗?”听起来像是在验证什么。 “你以为你给我寄的金子啊?” “贝壳以前也是钱。”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21世纪。”任漪一边说一边捡起颗粉红色贝壳,终于忍不住说,“我还以为你不知道我在生气呢。” “你没有和我说话。” 所以她知道她在跟她生气。 任漪听了这话,本来有些松动的态度又生硬几分,还有些许烦躁。夏存总是这样,她不跟她说话,她就不会主动来找她。 三年前的那个暑假也是一样,那一次的冷战最后也是她主动和夏存破冰的,因为她发现这家伙甚至连解释都不会。如果不是乐队里的贝斯手姐姐告诉她夏存会那样做是因为听见了那个美少年leader在背后说她坏话,她可能一辈子都等不到这家伙开口解释。 第37章 很让人生气,长嘴是干嘛用的呢?但这种事她早就知道,她这次生气的也并非是因为夏存不主动来找她说话这种事。 怎么说呢?就是很烦。 任漪越想越生气,偏偏夏存还很固执地问她:“你还在生气吗?” 固执得简直像她翘起的头发,任漪终于扭头对她说:“是。” “为什么呢?” “你要我怎么说嘛,你就不能自己揣摩下吗?” “因为你发现我真的喜欢姜颂同学。” 夏存突然说得笃定,任漪气结。 这家伙明明什么都知道,还非要问她! 然而,当任漪对上那张显得有些茫然的面庞时,又立刻变得没那么生气。她感觉自己跟夏存在一起简直就像在坐过山车那样,心情时好时坏时起时伏。 她口气没那么冲,但依旧没好气:“你知道还问。” 虽然这么说有些矫情,但当她从苗雯那里听说夏存和姜颂不管不顾抛下所有人离开时,她竟然生出种自己也被遗忘在甲板上的感觉。或者可以说,那个瞬间她似乎感觉所有人都被遗忘在地面上,而夏存像长出翅膀那样离开地球,还是和一个花 瓶少年比翼双飞。 那种家伙有什么好喜欢的? 除了看起来漂亮点、家世优越点……好吧,其他的她并不知道。 但夏存怎么可以有喜欢的人呢? 那个瞬间,任漪感觉自己默认的某道「安全界限」被什么东西突破,也许是直升机,也许是姜颂。 她深知夏存是个梦幻的人,她会被所有梦幻的事物吸引,会抛弃所有不感兴趣的和讨厌的事物,她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的世界不会容下更多的人。 但那天,她发现夏存的世界可能真的多出了一个人,一个比她更适合做朋友的人。她还发现,她一点也不想被夏存抛弃,她不希望夏存飞去她看不见的地方。 好烦。好矫情。 任漪把自己想得有些烦,突然起身坐去鼓架前敲鼓,使了半天牛劲儿才回头对夏存说:“好了,不生气了。” 说完便看见那些贝壳已经被装进玻璃罐里,像一罐糖果放在她灰扑扑没有任何光彩的书桌上。 好吧,真的不生气了。 …… 两人去买奶茶喝,路上夏存告诉任漪她回家后家里多了只狗,任漪无语表示:“那只是小蓝姐姐托管的小狗,又不是她养的,这你也要吃醋啊?” “你怎么知道?” “它到你家第二天小蓝姐姐就拉着狗到我妈店上了。” 好吧。她们的关系就是,任漪管夏蓝叫姐,夏蓝管韩馥也叫姐。 也许年龄和称呼之间也没有明确的分界。 然后两人捧着奶茶坐去公园里,不怕热地坐在湖边的树荫下,任漪这时告诉夏存:“其实昨天我在外面,是和苗雯在一起。” 夏存转头看她。 “看什么看,是你自己要给我们牵‘红线’的。” 夏存只是眨眨眼睛,说:“你们会一起做什么呢?” “她约我去看漫展,不过说真的,我不太熟悉那些角色……然后就是去商场逛了逛,还一起吃了米线和烤肠,这位大小姐还蛮接地气的嘛。” “你们会聊什么呢?” “什么乱七八糟的都聊,漫画啊、动漫啊、乐队啊、学校的八卦啊……”她罗列了一串,顿了顿,“还有你啊。” 夏存却打了个哈欠,毫无话题当事人的自觉。 任漪:“……” 她知道夏存可能又快开始神游,于是终于在这时问道:“你和姜颂现在是什么情况啊?” 其实她想直截了当地问,姜颂是不是不再联系她,是不是他从此就离开她的世界。但这样太残酷,也太没劲。她又凭什么真的管夏存想些什么呢?再说,他早晚都会离开的不是吗? 少年的思绪在公园里翻飞。 夏存在任漪突然提到姜颂后蹙了蹙眉头,几乎不着痕迹,很可能她自己也没发觉。 过了会儿她才说:“昨晚姜颂同学和我发消息,说好想找我玩儿。” “哦,然后呢?” “但是他说回家后好忙。” “渣男话术。” “三天后我会去参加他的生日宴会。” “哦,听说苗雯也接到邀请了。” 她们似乎在说同一个人同一件事,但又莫名牛头不对马嘴。聊了半天,任漪问:“那你跟踪他的那件事呢,你会让他知道吗?” 夏存这才像是有了点实感,转过眼看她。 “我会送他一个礼物,条件是他必须原谅我跟踪他这件事。” “也就是说你会告诉他这件事咯?” “不会。” “……”就白问。 “但是我会让他先答应这个条件再送给他礼物。” “这不就是空头支票吗?”任漪吐槽,又问,“那他要是不原谅你呢?” 夏存先是沉默,因为她好像没想过这样的情况,然后她正色说:“那他就没有王子的美德。” “……” 任漪对着那张可爱的面瘫脸看上会儿,终于破功,噗哧笑出声:“你居然还记得王子的美德。” 这应该是她们很小的时候小蓝姐姐和她们看迪士尼电影时谈论过的话题,她记得夏存对王子的审美很奇怪,但具体怎么个奇怪法过去太久已经有些忘记了。 夏存也想不太起来了,但她觉得,现在她对王子的审美应该已经有所变化。 她又顺着任漪的提问思索,如果姜颂不原谅她的话,她应该做点什么呢? 那就换个条件好了。 她又畅想起另一个条件,浑然忘记她并没有拿到这张空头支票。 第32章 第二天,夏存一早就开始抄作业,是任漪昨天大发慈悲借给她的一册暑假作业。 位置还是在沙发上。 夏蓝记得夏存小时候没有这样的习惯,好像是姐姐去世后她才养成这个坏习惯的,但她那时说了好几次,小孩儿都没纠正过来,只好作罢。现在想想,是不是她真的太过宽容式教育了呢? 是多久以前呢?应该是快五年前,她和贺时晏决定分手。 彼时是他们恋爱的第四年,但他们正在经历第二个异地恋的年份,或者说异国恋,因为贺时晏毕业后在美留学。那年贺时晏一有时间就两头飞,当然不是什么浪漫爱桥段,他频繁回国是因为还有许多重要的事要做,夏蓝在那时候隐约悟到了什么,在细数贺时晏和她的不合适后,她提出分手。 而其中一条不合适之处就是:贺时晏总是认为她对夏存的管教太过宽容和放纵,无益于小孩的成长,而她讨厌他这样说。 啊,好难啊! 养孩子怎么这么难? 夏蓝无声哀嚎,把自己砸进懒人沙发里。夏存扭头看看她,关心道:“你怎么了?” 于是夏蓝端出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夏存在,你这样学习怎么会进步嘛。” 夏存歪了歪头,正色说:“你以前说假期就是要好好玩儿的。” 夏蓝一向主张要在人生的黄金时期留下难忘的记忆,所以该玩就玩,该抄就抄。不过现在她这样说:“以前是以前。” “现在不一样了吗?” “有点儿吧。最近和一个专家沟通了下,感觉我对你的教育方式的确有些不对啊……” “你之前说现在的专家都很抽象。” “……” 她之前到底说过多少话啊,这小孩儿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啊? “这位专家不一样,他有实战经验,不是纸上谈兵。” 夏存听到这里将笔放下,彻底转过身,靠着沙发边缘看她:“你是在说水野先生吗?” “……”被发现了。夏蓝清了清嗓子,“这下你相信是专家了吧。” 夏存好像思考了会儿,然后从另一个角度问她:“为什么你要听他的呢?以前你很生气别人这样说。” “哪有很生气?” 夏蓝反驳得无力,然后就被夏存一瞬不瞬地注视着。 经过多年的锤炼,夏蓝早就对她这副模样免疫,但无论她如何免疫,如何无动于衷,最后的结果都是妥协,因为她面对的是个很固执的小孩儿。 她没有糊弄过去,只好正面回答她的疑问,“因为水野他总是一副好像很可靠、很值得信赖的样子,你不觉得吗?” 夏存当然也这样觉得,但她没有表示赞同,只是静默,面无表情。 漫长的沉默中,夏蓝似乎洞悉了什么,表情突然有些认真,一边给福尔摩斯梳毛一边说:“少胡思乱想啊。” 夏存眨眨眼睛,仿佛也会意什么,这才回过头重新抄作业。 她脑海里再次回想起在游艇上时贺时晏对她说的那句话,心想或许她真的很明显。 她讨厌夏蓝交往的每个男朋友,除了初恋男友,但那只是因为她那时候还很小,而且那时夏青还照顾着她们二人,她并不害怕夏蓝被人抢走。 第38章 如果小蓝像其他人那样结婚,有了自己的小孩,她该怎么办呢? 虽然目前看来小蓝并不会这样做,因为一年前就是因为李岁的爸妈催婚,小蓝才提出要和李岁分手的。 “不过,你有没有发现自己对什么东西感兴趣呢?” 夏蓝的 突然疑问打断她的思绪,也打断她不住卷搓习题册的动作。夏存想不到,摇摇头。 “不如以后学日语吧,你觉得呢?”夏蓝提议着,见夏存还是一脸懵懂不解,忍不住说,“开学就高三啦,是时候考虑下这种问题了,你现在看起来对日语很感兴趣嘛。” 夏蓝偶尔也会突发性务实,事实上,她和姐姐夏青一样,也很擅长学习,只不过姐姐更理性,她更感性,所以她才会用爱好来确立目标方向,选择了设计专业,尽管当时姐姐同意得很勉强。 “但那是因为姜颂同学。”夏存回答她。 因为先对姜颂同学很感兴趣,所以才对日语感兴趣。 “那怎么了?还是说你对姜颂同学的兴趣维系不了太久,是这个意思吗?” ちがうよ。 ぜんぜんちがうよ。 夏存想要这样否认,这是那天她决定和姜颂离开游艇时他对她说的两句话。 但让她对着夏蓝说日语会显得很奇怪,所以她用中文否认:“才不是。” 这小孩儿…… 夏蓝暗暗嘀咕声,然后半真半假地揶揄:“好吧,能让夏存在坚持喜欢的美少年果然不一般。好想见见本尊啊,不然你邀请他来家里玩儿吧。” 提议得突然,夏存不由得蹙额,像昨天在公园时任漪提起姜颂时那样。 “怎么,不想邀请他啊,还是怕他不答应你?” 才不是。 但夏存只是沉默,直到夏蓝给holmes梳完毛,它再次跑来夏存腿边趴下,她才埋着头低声说:“小蓝,我有种好奇怪的感觉。” “什么感觉?” “总觉得回家之后,姜颂同学就突然变得不存在了。” 走到那片豪华住宅区外面也感觉不到他的存在,翻看他的照片时也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就连收到他的消息也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就好像他突然变成一个虚拟人物,一个符号,就好像他和那片泳池的水一样留在过去。 当她和其他人提到姜颂同学,是提到记忆里的那个男孩,还是眼下正存在在另一个地方的男孩呢? “难道他真的是幻想吗?”她问夏蓝。 夏蓝托着腮,一根手指随意推了推镜框,镜片好些天没清洁,阳光一晃,浮在上面的灰尘让视线变得朦胧。 在这片朦胧中,她好像终于发现眼前的小孩儿已经长成个迷惘的少年,只不过她依旧分不清真实和幻想。 夏蓝没有回答她,直到一阵敲门声传来,她起身去开门,路过夏存时才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说:“分不清的话,就再多感受下就好了,还有时间嘛。” 她前去开门,是一只送货上门的礼品盒,她看了眼还在客厅发呆的女孩,亲自签收,然后自作主张拿起玄关上的剪刀,正打算暴力拆盒,顿了顿。 “其实很真实嘛,夏存在,蛮有分量啊。” 她将由彩色波点纸包装的礼物盒带到茶几上时这样说道。 夏存回过神,对着礼品盒眨眨眼,然后从盒子上抽下张卡片。卡片上方只有短短一行手写字迹,写着「to存在ちゃん」。 她想知道为什么姜颂同学会知道她家的地址,但这似乎是个很简单的问题,因为影视剧里的有钱人都手眼通天。 果然姜颂同学还是很梦幻。她一边想一边小心翼翼拆开礼盒,入眼所见是一条翘起来的黑色尾巴。她眨眨眼睛,然后在夏蓝和holmes探头看时倾身捂住了礼物盒。 夏蓝不由得挑眉:“哇,这么小气啊夏存在?” “才不是。” “那干嘛不让我们看?” “……”她没有不让holmes看。 而夏存同样也招架不住夏蓝的注视,最后到底还是将里面那只沉甸甸的手办拎出来放到桌面上。 夏蓝凑近看了看:“哇,这不是奇奇吗?” 奇奇,一只猫咪,漫画作者蓝眼镜的初作《猫的奇幻之旅》中的主角猫咪。一只二维的黑猫,但这时被做成一只做工精细的手办,大小和一只幼年小猫差不多,有近乎真实的毛发细节,手工上色,姿势定格在它撅着屁股和尾巴并把脸埋进水潭里那幕,而底座竟然细致到连月亮倒影和那只模糊的天马都在水潭里若隐若现。 为什么会是奇奇呢? 她好像还没有把漫画推荐给姜颂同学,但他现在竟然把奇奇送来家里。 她摸了摸那只像是从漫画里出来的栩栩如生的猫咪,然后转头看夏蓝:“你会生气吗?” “生什么气?” “因为姜颂同学没有版权意识。” 夏蓝一怔,随后笑到向沙发上一仰,乐了半天才说:“你怎么这么有原则啊,夏存在?” “因为你很讨厌这种事。” 她回答得一本正经。 “你真是太可爱啦夏存在。”夏蓝从来不吝对夏存说这样的赞美之词,然后她才乐呵呵说,“不过你放心,我想起来前段时间是有人和版权方签了份非商业授权协议,现在想想很有可能是你的姜颂同学嘛。” 夏存听她把姜颂同学说成是她的,有种奇怪的感觉。 夏蓝还在说,“这样看来,他是个很有礼貌的小朋友嘛。” 夏存没有附和,因为这时她收到条消息,她打开手机看了看,是姜颂。 hayate:「かわいいでしょ?」 很可爱对吗? 很可爱。 她给出肯定的回答,然后问他:「为什么要送我这个呢?」 hayate:「总觉得它和你好像啊。」 夏存许久没有回复他。 hayate:「又该去试礼服了,seeu:(」 他好像真的很忙。 夏存关掉手机,趴到茶几上看三维奇奇,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它的猫爪。 为什么姜颂同学会发现奇奇和她很像呢? 也许是因为她的突然安静,夏蓝也不再说话,两人处在同一个空间,但互不干扰。 …… 一整天夏存都待在家里,晚餐是夏蓝亲自下厨做的意面,也许要多亏了夏蓝的厨艺,夏存好像并不会挑食,她对食物甚至没有明显的喜恶,不像姜颂。 晚餐后,夏蓝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竟然决定和夏存一起外出遛狗,但她走在楼梯间时发现忘记带手机,于是差使夏存回家帮她取手机,夏存找了许久才在沙发靠垫后找到静音状态的手机,然后再下楼去。 然而,当她走出楼梯间时,脚步和呼吸都像是来了个急刹,骤然停住。 黄昏的悬铃木下,金黄的尘埃浮动,夏蓝、holmes和一个漂亮的男孩蹲在一处。 第33章 姜颂在检查聊天记录。 是因为回家后的第一天他没有和她说话吗? 还是因为他说他很忙听起来像借口? 还是说她其实并不喜欢刚刚那只猫? 不然,她为什么不回复他呢? 他从沙发上等到床上,又从床上等到地板上,只有line上收到了一些消息,直到管家前来催促他试礼服,他才再次编辑起一条新信息:「sad,该去试礼服了,再见。」 然后删掉,想了想,重新编辑:「又该去试礼服了,seeu:(」 希望她可以看出来他的“:(”不是因为试礼服而是因为她。 然而,等他试完礼服找到手机,他还是没能收到女孩的回复。 好过分啊。好伤心啊。好讨厌啊。 他为此心不在焉,午餐时当着姜爷爷和姜先生的面也魂不守舍,盯着手机一点儿也不专心。但没有人对他生气,甚至没人出言指责他,最后是姜先生瞄了眼田中女士,田中女士才在桌上轻轻发出声干咳,而姜颂这才如梦初醒般动了动餐具。 一个多月前,田中女士将在日本的事务处理得差不多时,直接飞来h市,决定在这里度过一个夏天。 她和姜承没有离婚,只是分居,不 过以往通常是姜承闲暇时飞去东京,在千代田区的老宅里陪她和姜颂小住。 今年姜颂回国呆了半年,是因为春节后姜颂奶奶突发心梗,接到病危通知,她想要孙子在这段时间里回国来多陪陪她,于是田中女士才将姜颂送回国。开学后,姜颂也留在国内念书,直到三月下旬老夫人病逝,那之后姜颂才出于某种原因独自住进公寓里。 姜颂此次回国,在h市的豪门圈层里是件颇有影响力的新闻—— 当初姜承与妻子异国分居的事虽然未加公布,但以姜家的身家地位,稍有风吹草动都惹人注目,再隐秘的事也都会传得沸沸扬扬,而姜颂被带去田中家的事更是成了桩谈资。 人人都以为这对昔日佳偶已经一拍两散,而姜家的唯一继承人在被母亲带走后,姜承会很快和对方离婚并另娶,结果,十多年过去,姜承始终没有这等倾向,反倒是他不时飞去日本。 第39章 他们没等到姜承离婚或再婚的消息,反而等来姜颂回国的事,于是传言变成姜颂今后就留在国内发展,但后来的事实又给了他们个反转。 现在没人知道姜家和田中家到底想做什么,但至少就现阶段的情况而言,两家都只有这么一个继承人,如果没有意外发生,这位小少爷可以顺利成为两个家族的继承者。 而今年,姜颂的生日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在h市举办,虽然不是成人礼,但姜承与姜老先生都有意为姜颂办得隆重,将其作为姜颂长大后的亮相仪式,也相当于他正式步入h市名流圈。故而,姜颂从海岛回来后就开始就跟着姜承和爷爷出入一些必要的应酬场合。 所以他是真的很忙,不是假装的。 “班盛的班董三点半来家里拜访,我和爷爷都有事,就让赵特助陪着你,你自己看着办。”姜承在午餐接近尾声时这样说道,像在说一桩很不要紧的事。 姜颂也应得漫不经心:“はい。” 大约是他垂头丧气得厉害,姜承又状若无意地补充:“如果谈得顺利,晚上卓氏的宴会可以不用你出席。” 姜颂这才意动,看看他。 他没理由不答应。 等班盛的拜访结束后,已经接近晚餐时间,姜颂跟着田中女士吃完晚餐,而后便让司机送他到那个他从水野先生那儿得来的地址去。 他穿过黄昏的旧街巷,停在某座住宅楼前,这才拿出手机想要说点什么。偏偏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该怎么说,然后,一个牵着狗经过他的女人突然退回他身旁,目不斜视地盯紧他。 他看了看这位奇怪的女士,后退一步。 这位女士推了推眼镜,口里发出声短促的感叹:“啊,是本尊。” 他正疑惑,便又听她笑眯眯招呼道,“你好啊,姜颂同学。” 就这样,两人猝不及防地打上了照面。 姜颂蓦地从这位奇怪女士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而且还是这样的称呼,几乎一瞬间就反应过来她就是夏存口中的小姨。 为什么她小姨看起来这么年轻呢? 声音与这个想法同时出现,他叫道:“小姨。” 夏蓝扑哧一笑:“怎么就叫上小姨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夏蓝,蓝色的蓝。” 姜颂蓦然窘迫,丝毫不像平日那个漫不经心游刃有余的少年,有些吞吞吐吐地改口:“夏、夏蓝姐姐。” 咦?很可爱的男同学嘛。 脸好像有些红,果然是夏存在会喜欢的美少年类型啊。突然好有灵感。 “你来找夏存在吗?” 原来还可以叫她夏存在,那就是夏天存在的意思吗?姜颂头脑空白地应上声:“嗯。” “等会儿吧,她在找东西,很快就下来。” 夏蓝这样说着,holmes突然蹭了蹭姜颂,姜颂正不知道怎么动作,干脆蹲下摸狗,然后就见夏蓝也蹲下身。 “……”姜颂持续大脑空白,因为这位姐姐好像一直在盯着他看。总感觉和夏存同学好像啊,但是他不敢像盯着夏存那样盯着她看。 “这是你们的狗吗?”终于,他找到话问。 “不是哦,是朋友暂时寄养在家里的,叫holmes。” 还可以说什么呢? 不过好像不需要他找话题,因为夏蓝接着说下去:“我才不敢养狗呢。” “为什么?” “因为夏存在很会吃醋的。” “吃醋?” “嗯?你竟然不懂「吃醋」的意思吗?” “我中文不太好。” “那和夏存在很搭嘎嘛。”她随口感叹,然后问,“那你是不是也听不懂「搭噶」?” 姜颂点点头,表情认真又茫然。 夏蓝忍不住笑。 果然够可爱嘛,难怪夏存在会喜欢。 她不再说更多令姜颂费解的话,接着先前的话解释说:“吃醋的话,就是……jealous,feelleftout这样子,这下明白了吧?” 姜颂点点头。 “用日语怎么说呢?” 夏蓝问得随意,姜颂却脸颊微微有些红。 他发现她说话也有点nonsense,但还是好不乖巧地回答她:“やきもちを焼く。” 夏蓝压根儿听不懂,但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哟西。” “……”静默片刻后,他有些在意地问,“为什么养狗她会吃醋呢?” “因为她差不多也是一只小狗吧。”夏蓝说完,突然话锋一转,“好了,你找我们夏存在做什么呢?” “我……”姜颂没说完,因为他也不知道。他只是很想见见她。 夏蓝没等到回答,不禁挑挑眉,然后一只手垫在下巴下方,毫不避讳地观察起他。 …… 好像一颗苹果砸到夏存头上,她像牛顿一样感觉到地心引力。 地心引力是种实实在在的感觉,存在的感觉。 姜颂同学和小蓝蹲在一起,这样难以置信的事实和画面给夏存带来种强烈的冲击感,仿佛这棵老树下方就是梦幻和真实的交界处。 夏存停在楼梯间外,许久,摸着holmes的少年忽然转头看向她,遥遥对视几息后,她终于缓慢挪动脚步走去树下。 姜颂也站起来,两人面对面站上会儿,他开口:“……久しぶり。”(好久不见。) 夏存的视线却往他身后飘,夏蓝站在姜颂身后,用一副精力十足的模样摆出各种奇怪的鬼脸,对着姜颂指指点点比比划划。 小蓝真奇怪。 夏存这样想着,莫名觉得夕阳有些烫,然后收回视线看男孩,问他:“你为什么会来呢?” 她面无表情,好像一点儿也不欢迎他。姜颂闷闷不乐,想对她控诉句“好过分啊”,但偏偏她小姨也在场,于是他憋了半天才说:“因为在家好无聊啊。” 姜颂同学总是在无聊。 “比在岛上时还要无聊吗?” “差不多吧。因为……” 因为什么呢?他又没有把话说完,夏存也没有追问,两人好像都被夕阳照得有些熟。然后女孩经过她,将手机递给夏蓝。夏蓝这才清清嗓子,说:“holmes好像很着急,那今天去公园找其他狗玩会儿吧。” 她牵着狗走在前面,相隔几米远的身后,夏存和姜颂走在一处。 他们步调一致。 那他们彼此不说话的原因是不是也一致呢? 夏存目光游移,留意到很多好像今天才出现的事物。行道边的梧桐树什么时候种在这里的呢,那家面馆外面的旧雨棚原来是蓝白条纹,理发店什么时候贴的招聘广告呢…… “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突兀的疑问,一字一句轻飘飘。 姜颂的脚步却像是猛然踩进沼泽或者未干的水泥里,深陷其中,沉重,无法自拔。他盯着已经走到身前的女孩,耳根连同面颊都绯红一片,而女孩回过头看他,眨着明亮的眼,好像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なん、なんで? 他想这样问,但在问出声之前,他 的左手已经像只蝴蝶那样落到她手背上,很轻,像蝶翅轻颤,然后缓缓产生重量和温度,是他的手指绕过她掌心,握住她。再然后,他像是被精灵拯救,从沼泽里拔出腿,朝前走。 心脏好像长在手上,不然为什么好像手心也在跳动。 夏存看看他的手,再抬头看看已经迈开脚步越过她的姜颂,最后调整了下手的位置,回握住他的手掌。 如果现在下雨,最先感应到雨滴的部位一定是手,因为好像连最细微的感觉都在手部放大。夏存下意识捏了捏男孩的手掌,然后发现姜颂同学藏在头发下方的耳根透红。 “なんで?” 他终于还是在走出几步后问出那句魔法的话语。夏存想了想,说:“我想确认一下。” 几天前她见到夏蓝的第一句话也是这样,那时她拥抱她,是想确认剪短头发的夏蓝还是不是夏蓝,而现在…… “确认什么?” “确认姜颂同学是不是真实的。” 姜颂终于侧过头看她,两人对视,他问她:“怎么确认呢?” 因为他好像也需要确认下。 夏存想了想,说:“多感受一下就好了。” 因为小蓝说分不清的话就再多感受下。 姜颂不说话,好像在感受,他们都不再说话…… holmes在和一只迎面走来的柴犬礼貌社交,夏蓝停下等它,顺势回头看了看,毫不意外地发现两个小孩儿不见了踪影。 第34章 吊坠是白金色,一枚细长的钉子弯折成环形,钉帽和尖端都嵌着细钻,在阳光下摇晃着,闪耀着。 这是那晚分别时姜颂随手从颈上摘下来交给她的,因为他认为将属于他的东西实实在在地交给她,她就可以继续确认他是真实的。 为什么呢? 难道人的存在没有物的存在确定吗? 只有触碰才是最确定的确定吗? 第40章 姜颂同样向她索要某种东西,夏存翻了翻随身的包包,最后将那只挂在包上的gromit挂件交给他。 但她好像不太放心,说:“那下次见面你要还我。” “……好小气。” 她被小气鬼这样反向指控。 好吧,她本来也很小气。她说:“因为阿高是我的朋友。” 姜颂只好捏着那只阿高挂件看上会儿,应上一声。 …… “夏存在,王子的马车好像到了哦。” 夏蓝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卧室,夏存闻言,收起手中摇晃的吊坠,和holmes一起从地板上起来。 卧室窗边,一只蓝色礼盒摆在那里,方方正正,高大得像一台冰箱。昨天她和夏蓝忙碌了大半天才合力包好这件礼物。 夏存起身后停在礼盒面前,伸出手掌,好像触碰墙壁那样触碰礼盒。 姜颂同学会喜欢这件礼物吗? 没关系,不喜欢再说。 夏存带holmes离开卧室,到客厅里去。夏蓝正在窗台边拉伸,见女孩出来,冲她眯眼笑了笑。 “做梦愉快哦,夏存在。” 夏蓝提前把今晚会发生的事定义成一场梦,又或者她在施展女巫的预言魔法。 在魔法的预言里,王子的马车会发光,载着女孩在空中奔驰,穿行在斑斓的气泡般的星球间,五彩的猫在前路上横穿,纯白的鹿在路边点头,马车沿途抖落下星星点点的金光,最终抵达金碧辉煌的宫殿…… 而现实里,老住宅楼下,一辆引人注目的劳斯莱斯停在那里等待女孩。 她是公主还是灰姑娘? 在抛开幻想的夏蓝眼里,她只是个青春期的女孩。但这个女孩仅仅是站在那里,她就灵感充沛到在脑海中模拟出这样一段色彩斑斓的画面,因为女孩好像天生就是段幻想,是个彩色的魔女。 不同于当初的自己,夏存对待幻想的态度轻盈、没有目的,而从前的自己虽然也擅长幻想,但却是一种意义至上的幻想,她将幻想的魅力附丽在自由、未来、永恒这样虚无飘渺的宏大意义上,好像有太多想要追寻的。 可以说是夏存这种纯粹而轻盈的梦幻态度启发了她,这种启发不止体现在她的作品上,也体现在处事态度上。 是夏存让她学会降落,是夏存的存在让她从执着的意义追寻里回到地面。 但她这样的幻想是好还是坏呢? 夏蓝说不准。如果可以,她希望夏存永远纯粹而轻盈。但人真的可以永远活在梦幻之中吗?小孩儿总是要认识现实、总是要长大的吧? 随着她的降落,也随着时间的推移,夏蓝的顾虑在增多,尤其是最近两年,她亲眼见证着任漪在一点点变成熟,只有夏存还在源源不断地产生新的幻梦,这样的对比让她有了些新的教育迷思。 养孩子这件事的难度已经从吃喝拉撒层面上升到抽象的维度,她似乎到了需要关心孩子的未来和价值的时候,而这正是她从前最熟悉的领域。 但她要让一个纯粹又轻盈的孩子拥有如此抽象的困扰吗? 夏蓝被难住了,她突然之间一筹莫展,不知道一个孩子到底该怎么长大,就好像她从未当过一个孩子。 好难啊。夏蓝无时无刻不在这样想。 她想知道,如果姐姐没有出那场意外,夏存跟着姐姐长大是不是会成长得更好,如果不是自己的野生教育法则,夏存是不是会更顺利地长大? 就在夏蓝最茫然的那段时期,夏存突然告诉她,她有了个喜欢的男孩。咦?有这种事,难得会有夏存在全副身心投入的人和事嘛……而当她得知夏存喜欢上的男孩的身份时,她意识到成长的契机可能以奇怪的方式出现了。 破碎吧,梦幻bubble! 也许一个漂亮的王子梦破碎,小孩儿就会意识到现实的存在吧。 不过就算是会破碎的梦,也可以是难忘的嘛。 敲门声钻进夏蓝的耳朵里,她的思绪被切断。 夏存前去开门,出乎意料的是,门外的人是水野真司。她仰脸看他,眨了两下眼睛,然后招呼也不和夏蓝打,径直关上门出门去。 holmes吃了一鼻子灰,夏蓝则笑倒在瑜伽垫上。 果然夏存在对她的占有欲很过分啊,她早就在水野真司下车的时候就看见他了好吗? 她先是大笑,而后笑意一点一点淡下,最后面无波澜望着一团天花板上摇曳的光斑看。 也许是她放在瑜伽垫旁的咖啡的光斑吧。 她懒得确认。 - 王子的马车在城市间穿行。 车上,夏存和水野真司没有说话,腕上传来连续的几下震动,在一片静谧中分外明显。 她取出手机,名为mnf的群里,苗雯发来一条消息。这个群成立于昨晚,成员有且仅有三位,群名取自mynewfriends首字母缩写,由苗雯组建。 苗语连珠:「@夏存在存在存在宝,今天怎么去姜颂家啊?需要我到你家接你吗?」 可以叫我小人:「呵。」 苗语连珠:「怎么冷笑啊任漪姐姐?」 苗雯调侃式地叫任漪姐姐,因为自从见过任漪后,她就彻底将任漪归类为「摇滚酷姐」,声称将来任漪出道后会做她的头号粉丝。 可以叫我小人:「她可不需要你接。」 苗语连珠:「难道说……」 可以叫我小人:「就是你想的这样。」 夏存看她们聊了起来,思索着应该说点什么,还没等她想好,一旁的水野真司突然开口打破车厢里的静谧。 “小夏同学,我最近感到有点困扰。” 她扭过头看,像是觉得难以置信。 有什么事会让水野真司觉得困扰 呢? “为什么?” 水野沉默,抬手捏了捏眉心后才说:“还记得我之前告诉你,我有个秘密吗?” 夏存点头:“嗯。” “我正在困扰到底什么时候公开这个秘密,如果可以,我想征求你的建议。” “为什么?” “因为,总觉得你会魔法,会帮到我吧。” 这样的话由水野真司来说似乎有些违和,但夏存只是眨眨眼,思索会儿答应道:“好吧。” 就好像变相承认了自己有魔法的事实。 两人在隔断的空间内秘密交谈一个秘密,连隔板后的司机也无法听见。 车子平缓行驶,驶离老街道,穿过玻璃边界和繁华都市,又或者真的穿过无数斑斓的星球,最终驶入一扇雕花大门,停在一座淡米色石质建筑外。 夏存下车后,停在原处张望。 这同样是座上世纪的老建筑,像电影里的古典欧式建筑,对称式设计,正门前有高大的罗马立柱,屋顶是灰蓝色法式坡顶。修剪成几何形的绿植夹道,喷泉在阳光下闪耀得像钻石。 唯一的不对称是庭院的一侧有棵老树,粗壮,绿荫浓密,仿佛在昭示这座建筑的厚重。 好大,好宽敞,就好像世界上其实并没有那么多人。会不会有很多蚂蚁住在这里呢? 天气也好得过分。夏天是在用尽全力地燃烧吗,会不会很快就烧化了呢? 水野引着女孩和她的遐想走进宅邸内,客厅挑高,视野开阔,一众工作人员正在布置今晚的宴会场地。 夏存仰头,巨大的水晶吊灯悬在正中央。 看起来好沉。为什么姜颂同学都不来迎接她呢?不是他邀请她早点来玩儿的吗? “走吧,他在房间等你。”水野好像听见她的心声,说道。 夏存跟在他身后,一众似有若无的目光追随两人走上蜿蜒的盘梯。 姜颂的房间在三楼,水野将她引到门外下楼离开,夏存停在房门外,将头仰到一定高度,这样的话,她的目光可以在姜颂开门的瞬间刚好落到他脸上。然后,她敲响房门。 她好像感觉到了一阵冷气,从门下的缝隙里钻出,凉丝丝地贴在她脚踝的皮肤上,于是她改变了计划的仰头角度,低眼看脚下。看去的瞬间,明亮的光线由门内投射来走廊上,一阵冷风伴随涌出。 好冷。她抬起头看。 一件、两件、三件、四件……姜颂同学至少叠穿了四件上衣,不过身形依旧单薄修长,像日杂上的时尚模特。如果姜颂同学也不知道以后做什么的话,也许他可以去做麻豆。 姜颂对着不说话的女孩等待会儿,发现她好像在发呆,猫着背将脸凑到她面前。 “……どう思う?嫌いなの?”(怎么样?你不喜欢吗?) 夏存摇头,正色说:“好き。” 喜欢。 因为她想看姜颂同学穿冬装的样子。 但姜颂同学好像很热,脸又变成苹果的颜色。而且好像还不太开心,因为他听见她的回答后忽然退回屋内,脱掉最外面的飞行夹克,丢到沙发上,然后坐到地毯上将头埋进外套里。 “……” 夏存感到一丝费解,她反手关上房门,像上次在海边别墅里那样,未经允许地走进他的领地。 第41章 他的房间有一面采光很好的窗户,窗外可以看见那棵老树的树冠,好像一朵绿云在窗外飘摇。 夏存只是看上眼,然后走到沙发前,跪到地毯上认真看姜颂。 好像鸵鸟啊,姜颂同学。鸵鸟?鸵学?姜颂鸵学? 她想着怪称呼,默默伸出手,像之前姜颂拨弄她头发那样探向他的头发—— 反正他埋着头不会看见。 好柔软,好蓬松。但她才刚刚摸了两下姜颂同学就转过脸来看她。 夏存收回手,假装无事发生,问他:“你怎么了?” 姜颂盯着她,头发总算不再颤抖,头皮总算不再麻酥酥,闷声说:“你一定觉得我是バカ(傻瓜)。” 她根本不喜欢,她说喜欢的时候看起来一点也不喜欢。 他好蠢。他是バカ。他是最愚蠢的バカ。 姜颂同学又转过脸去不肯看她,好像连这种程度的痛苦都无法忍受。如果他是漫画里的人,他周围应该有很多团缠绕的黑线在颤动,表示他心情不好。 “我没有。” 姜颂总算又转回脸,看看女孩。 “我很喜欢。” “……” 姜颂还想再埋头,但好像显得有些过分,于是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坐端正。 好热啊。他又脱掉一层牛仔外套,只剩下一件衬衣和一件灰色t恤。室内的冷风还没关,他在脱掉外套后意识到什么,扭头问:“你冷吗?” “嗯。” 于是姜颂顺手将那件脱下来的深蓝色牛仔外套给她。 为什么不把室温调高一点呢? 夏存虽然这样想着,还是把包包摘下,套上那件宽大的对襟牛仔外套。 包包躺在地毯上,软塌塌像块碎布,上面挂着垂耳兔、泰迪熊和kitty猫。她想到什么,伸手在小兜里掏了掏,取出那条白金吊坠递向姜颂。 “我的阿高呢?” 根本就像是拿赎金换人质。 “……”好小气。姜颂一边腹诽,一边不情不愿探身,将沙发角落里那只gromit挂件送还给她。 夏存接过阿高,捏捏它的耳朵,将它重新挂到包上。 姜颂瞄着她的动作,又或者瞄着她的包,忍不住想,他的礼物是不是就在里面呢?她会什么时候送给他呢? ----------------------- 作者有话说:都写到生日了,完结还会远吗!(咬牙)快了快了快了快了(念咒语) 鄙人会和姜颂同学同步过生日,你说巧不巧咯,结果我得一边过生日一边写姜颂同学过生日,谁好运谁可怜一目了然[哦哦哦]所以争取写哭姜颂同学吧(握拳 第35章 窗帘紧闭,房间内的光线昏昏昧昧。 他们并肩而坐,一起破坏着地球的生态,因为空调依旧开到最低温,与室外明亮热烈的空气抗衡着。 投影仪上放映着一部电影,时长只有半小时,是夏存喜欢的片长。 夏存喜欢看短片,因为每次陪夏蓝看几个小时的长电影她都会如坐针毡,但偏偏夏蓝最大的爱好就是看电影,否则当初她也不会想进剧组做美术或者置景师,也不会因为一场电影展和贺时晏相识,所以夏存哪怕坐立难安也总是陪着她看完一部部长片。 而眼下,她对着看过无数遍已经记得滚瓜烂熟的动画短片,思绪翻飞。 她在看姜颂,姜颂在看电影,他看得专注,她看得也很专注。 动画片的重头戏是一场室内铁轨追逐戏,夏存小时候看完后反复拉进度条看同一段,而姜颂在看到这里时也发出句感叹:“すごいね(好厉害啊)。” 夏存一直等他看完,才问他:“你以前没有看过吗?” 他在微弱的光线里摇摇头,然后也转过头看她:“你很喜欢这只狗吗?” 他说的「这只狗」就是指gromit,出自阿曼德公司的黏土动画《wallace&gromit》,中文译名《超级无敌掌门狗》。 而这就是夏存在海岛上时没有做的另一件事——她想要再看一集有gromit的动画。 gromit是只米色的狗,有一对下垂的棕色长耳朵,眼珠黑溜溜,鼻子大而圆,嘴巴总是藏在看不见的地方。它不会说话,表情淡淡,好像一直在思考,总是用揪眉毛、转眼珠、抖耳朵或者抱住手臂的方式来传递情绪。 夏存喜欢它。 她点点头,一脸认真地说:“阿高是世界上最好的狗。” 就像是在夸自家小狗。 “なんで?”姜颂问,但刚问完他便突然用一副恍然大悟的口吻说,“あ、わかったー。”(啊,我知道了。) 夏存歪头:“知道什么了?” “好像知道你为什么会喜欢水野さん了。”他幽幽说道,好像对此很不满,“因为你觉得他好像这只狗,对不对? “……” 似乎是为了看清她,姜颂在昏暗的 光线里靠近几分观察她,然后眯了眯眼睛,用近似逼问的口吻说,“果然是这样,没错吧?” 冷不丁地,夏存耳根泛起些热意。 好吧。 好像被他说对了。 夏存喜欢gromit,也喜欢这个被夏蓝评价为“傻乎乎”的中译名,因为gromit就是名副其实的「超级无敌掌门狗」。 冷静又理智、稳重又可靠,总是为主人wallace处理好一切大小事务,总是在wallace闯祸时一次次化解危机。她也想做这样一只可靠的掌门狗,这样,小蓝就会像wallace离不开gromit那样离不开夏存在。 而水野先生就是这样一个冷静又理智、稳重又可靠的人,或许姜颂同学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可能离不开水野先生。 她抿了抿唇,几乎毫无征兆地,像宣布一个伟大的决定那样宣布说:“姜颂同学,我想做个可靠的人。” 说不清是奇怪还是奇妙,姜颂因为她的宣言愣了愣,看着她许久没说话。 好突然。但也好合理。因为她本来就像是一团跳跃的光斑。 他好像有点儿理解那天见到夏蓝姐姐时她对他说的奇怪的话,也许夏存同学差不多也是一只小狗吧,所以才会喜欢像这只狗一样可靠的人,才会自己也想做一个可靠的人。 夏存同学总是像只小动物,不是因为她很可爱,而是因为她总是不可预测。像猫突然盯着空气,像狗忽然追逐尾巴,她也总是让人无法理解、无法捕捉,神秘莫测。 不对,就是因为她好可爱,像水母那样漂浮,像黑猫那样好奇,像小狗那样坚定……好可爱。 姜颂反复无常地思考,心跳同时变快,他想解开衬衣的纽扣,想穿回夏天的衣服,还想…… “你呢?” 姜颂被她的反问吓了一跳,向后缩回一截,莫名觉得有些心虚,然后说:“我喜欢宮崎さん。” “……” 为什么姜颂同学突然像是在说梦话? 夏存困惑歪头:“miyazaki-san是谁?” 于是,夏存知道了宫崎骏导演的名字用日语怎么念。原来姜颂同学喜欢宫崎骏。 “你很像宮崎さん电影里的角色。”夏存听后真诚赞美道,因为姜颂同学也很温柔很漂亮。 她总是直言不讳,丑就是丑,漂亮就是漂亮,虽然一切都是主观的,但她会把主观感觉说成是绝对真理的感觉。 姜颂又有些脸红。 但女孩说:“可我不是问这个。” “那是问什么?” “你想做个什么样的人呢?” 姜颂怔怔,许久才有些茫然地摇摇头。他不知道。 或许他们真的是同类。姜颂同学也是个模糊的人。 夏存想了想,说:“没关系,因为我也不知道怎样才能做个可靠的人。” 还有很多事她都不知道。 “笃笃笃——” 令人不悦的敲门声响起,是管家。 老宅的管家是个六十岁左右的男人,进门后率先将灯打开,目光扫过他们,似乎确认了些什么,然后才面露微笑道明来意—— 姜先生刚刚到家,要求姜颂去会客室一趟,似乎有什么要紧的事。 “不要。”他不给理由,只是拒绝。 夏存观察着他,发现姜颂同学心情不好到像是长了一身鱼刺。 而管家依旧笑容和蔼,说:“先生是和太太一起回来的。” 他刻意提到田中女士,好像这会更有用,而事实证明的确如此。姜颂同学鱼刺一样的骨头原来只是含羞草,轻轻一碰就缩起来,不再锋利。 “可我的朋友还在这儿。”他说。 夏存看回姜颂身上,她第一次听见姜颂说出「朋友」这个词汇。 “您放心,我会带夏小姐在家里参观。” 姜颂看向夏存,见夏存点了点头,说:“你也可以留在我的房间玩,我有很多游戏,你都可以玩儿。” 他说着到一旁的架子上找到游戏卡带,献宝似的一股脑带到沙发前。 夏存点点头,确定自己会玩得开心,姜颂这才起身,管家则在这时笑呵呵提醒道:“外面还是夏天,或许您可以脱掉衬衣。” 第42章 “……” 姜颂将衬衣脱下,不满离开房间。 夏存在房间里走动,她先将窗帘打开,明亮的光线再次穿过玻璃窗,抵达室内。 目光越过树冠,可以看见庭院里的灌木雕塑。一个瞬间,夏存很想试试用园艺剪修剪植物,也许那和宠物美容师差不多,也许她回家后就可以告诉小蓝,她在姜颂同学家时突然有了一个职业规划,她想做个园艺师,以后可以来这里应聘园丁。 一切都在短短几分钟内发生,然后她回过头观察起房间。 房间的装潢老派,带着上世纪的美学气质和古典韵味,与姜颂同学的气质不太相衬,但又不乏带着姜颂同学气质的新潮物件。 没有不伦不类,而是奇异的和谐。 小蓝说这就叫做美学平衡,看似不经意没有秩序,实则却大有讲究,重复与节奏、视觉主次、比例与尺度和色彩运用都在背地里遵循着一些稳定的原则,否则就会变成杂乱无章的元素堆砌。 那要是她的礼物摆在这里,会不会显得不伦不类呢? 姜颂同学的其他住所会是什么样呢? 那座学校附近的公寓,或者远在东京的住所,又或者他的私人小岛上会有什么样的属于他的房间呢? 她的礼物摆在哪里才更合适呢? 夏存忽然想到什么,她蹲回沙发旁,找到了姜颂同学的游戏机,登上他的动森小岛。 他的小岛叫「いる島」,或许应该被翻译成「有个岛」或者「存在的岛」。 他用的是「いる」而非「ある」,日语里,这两个词大体上可以用「有生命的存在」和「无生命的存在」这样的定义区分开,所以在姜颂同学看来,这座无人岛是有生命的存在——那当然了。 他在游戏里也叫hayate,头发是白色,脸上贴着创可贴脸饰。奇怪的是,他在游戏里也穿着一套冬装,一顶狩猎帽、一件彩虹毛衣、一条牛仔裤和一双皮靴。 他的小屋有抹茶色的木板墙壁,有欧式彩绘玻璃窗,有绿色铁艺沙发和咖啡色坐垫,桌椅和座钟都是木质的,色调统一,壁炉上摆着只漂亮的茶壶,头顶的吊灯灯罩复古…… 原来这就是姜颂同学的动森小屋,也许她的礼物可以放在这里。 正异想天开,房门倏忽被人敲响,夏存看去门后,听见一道人声询问道:“我可以进来吗?” 夏存闻言前去开门,门外,一个黑衣女人站在走廊上。 黑发梳成大光明,在脑后盘成发髻,面庞薄到近乎透明,彰显着极致的骨骼美,而那双隐约在笑、又隐约透着疏离的桃花眼几乎和姜颂同学一模一样。 ----------------------- 作者有话说:这是真妈妈级别[可怜][可怜][可怜] 姜颂同学果然令人嫉妒。。。大光明mother[可怜] 这章终于把gromit背后的故事说出来了!是的,我们存在宝宝一直都很想做只掌门狗(划掉)做个可靠的人(但好像仅限夏蓝小姐可靠捏? 第36章 “啧啧,这吊灯,我爸得赚多久才换得起啊。” 苗雯站在餐桌旁,抬头看着中央的吊灯啧啧称叹。 已经是夜晚,宴会厅明亮如昼。 无数切割精细的水晶在灯光下折射出虹色的光晕。 夏存站在苗雯边上,正在虹光中眩晕,她想,也许这就是小蓝散光的感觉,然后她才想到接过苗雯的话问:“你家不是也很有钱吗?” 苗雯笑了声:“傻孩子,我家在姜家面前只是小巫见大巫啦,而且这种灯买得起也供不起啊。” 倒也不是真掏不出几十万,但这样的灯买回家之后呢? 如果没有一个专业的有底蕴的团队来处理日常清洗、维护这种工 作,这样的豪华顶灯很快就会变成一个累赘,耗费主人的精力。很遗憾,她家的管家团只是座草台班子。 苗雯说得通透,就仿佛这盏水晶灯不单是物件,还是某种阶级意识的触发器。夏存终于收回眩晕的目光看向女孩。 她意识到苗雯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个很可靠的人,虽然总是在吐槽,看起来大大咧咧,但她有不错的成绩、有足够明确的目标、也有清晰的思维……还有才艺。 “怎么了,这样看我?”苗雯问道,但问完突然回想起之前那次在琴房里夏存对她的当面夸赞,忙说,“算了,当我没问!还是吃点儿吧!” 别又突然奇奇怪怪地夸她才是。 明亮的大厅内,淡淡的花香和食物的香气交织,夏存和苗雯拿着小餐盘觅食。 长餐桌像条长河,铺着蕾丝桌布,漂浮着花艺装饰和精致的摆盘。数不尽的银器或者法瓷餐具里,摆着橙子片、苹果片、鹅肝、寿司卷、马卡龙小塔、巧克力慕斯、烤鸡、烤蜗牛、海鲜拼盘…… 时间尚早,但宴会厅里已经人来人往,大人们三五成群地谈笑,小孩子们在跑动或者吃甜点,乐师在演奏。 宴会的主角还没登场,苗雯和夏存取完点心,又回到后-庭泳池前的草坪上。这晚,暑假群的所有少年都受到了邀请,眼下多数都分散坐在后-庭里。 卓曼宜刚到姜家,她和沈星坐在一起。她穿着身蓝色星光裙,头发和妆容都精致优雅,坐在蓝色泳池边,像人鱼公主。 这是夏存十多天来第一次见到她,那时候卓曼宜因为姜颂同学和她一起离开游艇而生气,那现在呢?她还在生气吗,她还在喜欢姜颂同学吗? 大约是夏存注视得过于明目张胆,苗雯清了清嗓子,扯她的手腕,但卓曼宜已然注意到夏存,远远地朝她发号施令:“你过来。” 夏存眨眨眼睛,像没听见。 其他人倒是听见了,不禁抬眼看向卓曼宜,只听她又叫一遍:“喂,你没听见吗?” “卓大小姐是在叫你对吧?”苗雯小声问。 “她没有叫我名字。” “……” 话虽如此,夏存还是径直朝卓曼宜走去,苗雯见状忙不迭跟上。然后,一张白色镂花小圆桌旁,四个女孩围坐。 卓曼宜看人总是习惯性先留意穿搭,她的交友原则最重要的一条大概就是要够潮。夏存在她眼中是个十足的土包子,总是格格不入,但偏偏今天来的时候她又是一眼就看见餐桌旁的女孩,好像她身上装了什么针对她的诱捕器。 虽然这天她穿着纯白背心,但从背心下摆就开始吵起来,一幕蕾丝花罩裙下方还搭着条腰果花拼接半身裙。 依旧穿得像颗热带水果,那些彩气球应该绑在她身上才对。 因此,等夏存走近后她的第一句话是问她:“你的丑裙子是哪儿买的?” “……” 夏存低头看看,这的确是她新买不久的裙子,她先老实回答女孩她是哪儿买的,然后才说:“我不觉得丑。” “丑死了。”卓曼宜嘴下不留情。 “好啦,别跟个小学生似的。”沈星在一旁劝说。 卓曼宜这才端着红酒杯抿一口,然后下巴轻抬,话里带刺问:“你怎么来这儿的,骑你的马吗?” “你在说什么胡话?”沈星不解。 “是她当初扬言要送姜颂一匹马的,不知道马在哪儿呢?” 本来她没兴趣追问这回事,但偏偏夏存和姜颂居然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唔,什么呢?鬼才知道——反正她和姜颂给了他们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所以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哇,你这样好像恶毒女配。” “沈星!” 沈星做了个给嘴巴上拉链的动作,将饮料的吸管送进嘴巴里看戏。 “我是坐——” “是坐我车来的!” 苗雯抢过夏存的话,说完干巴巴笑了声。 哈哈……不该笑的,笑得好尴尬。 好在卓曼宜根本没注意她,只是盯着夏存,偏偏夏存傻不愣登扭头看她,生怕卓曼宜发现不了她刚刚在骗她似的。苗雯不禁扶额。 “是姜颂让人接你来的吧?”卓曼宜终于直奔主题,问道,“你们在谈恋爱吗?” 夏存被问得愣了愣,而后摇摇头。 “我就知道。” “为什么?” “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啊,姜颂他根本就是外热内冷,压根儿不会喜欢人的……而且,你该不会告诉我你真的相信灰姑娘和王子这套吧?”卓曼宜说到这里面露嫌弃,“土死了。” 单单是提起「灰姑娘」几个字都土死了。卓曼宜不理解这种老掉牙的童话为什么还会被自己知道,甚至还从她嘴巴里说出来。 夏存静静看她,冷不丁问:“你记得《灰姑娘》里面的王子是什么样子的吗?” “啊?”卓曼宜像是噎住。 “但你会记得灰姑娘和仙女教母,还有南瓜马车和水晶鞋,对吗?” “……” “只有王子很难被记住。” “……谁跟你扯这个啊?”卓曼宜无语。她和夏存一定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每次和她说话都很无语。 第43章 “我只是觉得姜颂同学和《灰姑娘》这个故事没有关系。” 姜颂同学是个更重要的王子。 卓曼宜:“……” 是能这样推理的吗? 一旁的沈星憋笑失败,被饮料呛了呛,说:“怎么回事?还挺有道理。” “有个屁的道理!这叫诡辩!” “优雅啊大小姐。” 卓曼宜郁卒,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冷静会儿才说:“反正我劝你少做梦了,死心好了,省得最后难过。” 难过吗? 为什么她们都会这样觉得呢? “那你呢?”夏存反问。 “……”卓曼宜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当初在海边时她也这么问过自己,她不禁额角跳了跳,“你怎么老是问我,我怎样关你什么事?” “那你会难过吗?” 原来是在问这个,卓曼宜一怔。 圆桌上三个女孩齐齐注视向她,忽然间,卓曼宜像是一点儿脾气也不剩下,只是深感郁闷地说:“有点儿吧,因为我很想和帅哥恋爱啊……” 而且姜颂就是她的理想型美少年,结果一个学期过去,这家伙都对她不咸不淡,本来想着暑假一起玩儿可以擦出点罗曼蒂克火花,结果还被一颗面瘫脸菠萝抢先了。好气,好烦。 而面瘫脸菠萝面无表情说:“你一定会和帅哥谈恋爱的。” 卓曼宜:“……” 沈星这时笑道:“对嘛,卓大小姐又漂亮又大方,以后肯定会谈很多帅哥啊。” 桌上的气氛诡异地融洽起来。沈星刚刚说完,突然看去某个方向,“诶,说帅哥帅哥就来了。” 几人顺着看去,只见贺时昭从别墅内走来外面,周昀原本坐在那边伺候他五岁的堂妹,这时贺时昭一出现,周小妹就突然跳下座位去拉着贺时昭说话。 卓曼宜看上眼,遗憾道:“是帅,但我又不喜欢这种类型,好冷淡。” “其实对小朋友还是挺温柔的嘛。”苗雯还在探头看,贺时昭蹲身和周家小妹说着话。 “我又不是小朋友。” “那要怎样才会不难过呢?”只有夏存还在接着刚才的话题问。 其他三人都反应了会儿,卓曼宜随后一脸哀怨看她:“还能怎样?moveon咯。” 她的话听起来像是在说「喜欢」是件轻巧的事,可以说moveon就moveon。 “怎样moveon呢?” 桌上四人一时之间没有得出答案,陷入安静,像是「喜欢」又变成很沉重的事。 这时,苗雯收到条消息,看了眼说:“童安羽也 到了,宴会好像要开始了。” “好吧,先回里面去啰。” 沈星第一个起身,另外三人跟上,不过卓曼宜走出几步后无声牵住夏存,将她单独叫到泳池边。 夏存在等她开口,然而卓曼宜憋了半天也没出声,她只好问她:“你要说什么?” “唔,我告诉你啊……姜颂的ig账号是他微信昵称加生日,挺好搜的,follower很多,你要是想看那段视频自己去找。”她莫名回应起当初在沙滩上时夏存的请求。 “可我不用这个。” “你!”卓曼宜无语,瞪她眼,“算了,我直接告诉你好了!我之前顺着他账号摸到一个樱花妹那儿,她家和田中家是世交,和姜颂一起长大呢,而且据说他们两家有意联姻,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吧……” 卓曼宜絮絮叨叨,泳池的壁灯明亮,照亮岸边,蓝色星空裙在水蓝色光线的映照下,更为梦幻。 “你的裙子好漂亮。” “喂!你有没有听见我说话啊?” “有听见。” “……”卓曼宜看不出女孩的情绪,索性撇了撇嘴,“我不是想让你难过啊,只是觉得——” 觉得什么呢?卓曼宜有一长串自己的大道理想说,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说出来这家伙也听不明白,而且说太多真的显得她像是恶毒女配。 但本来就是啊,就算是她和她,也仅仅只是在这个夏天会见面会说话的人,夏天结束后,甚至今天结束后,她们就会彼此淡忘。她们之间差距太大,又何况姜颂和她们之间的鸿沟呢?对他而言,她们都只是一个夏天的过客而已,所以等到明年夏天,姜颂说不定真的会忘记他们所有人。 我们都不是这位王子的公主啦。她想这样说,但显得好落寞。 卓曼宜打住所有未尽的话语,把自己想象成一个求而不得但美艳豁达的女二号,只留下句意味深长的话—— “夏天快结束了,少女。” 说完,她转身离开泳池。 背影从容,姿态高傲,任谁也发现不了她内心的雀跃—— yes!太漂亮了! 她果然是个好从容好豁达的美女! 夏存望着的女孩的背影,久久立在泳池边。除她以外,其他宾客都前往宴会厅,因为宴会的主角已经在那里登场。 姜颂同学会像个王子,穿着白色的晚礼服,头发向后打理,从蜿蜒的盘梯上走进人群中央…… 她知道会是这样,因为她在下午时已经见过穿礼服和梳背头的姜颂同学,和那个吹着冷气穿四件衣服的姜颂同学判若两人,穿四件衣服的姜颂同学有些傻气,还有些腼腆,但是换上正装后他好像立刻变得成熟稳重,好像离她很遥远。 她和姜颂同学之间到底隔着什么呢?为什么其他人都认为他们在不同的世界呢? 夏存从后-庭的楼梯登上二楼的露台,坐在那里吃一枚纸杯蛋糕。 她吃得很慢,因为生巧味儿浓郁,带点苦涩,也因为她的大脑有些混乱。 她还可以做到吗?小蓝说做梦要愉悦,梦醒的时候也不要难过不要哭。她还可以做到吗?为什么只是听见夏天快结束这样的话都变得难过呢? 那在夏天结束之前,她该做点什么才能变得不那么喜欢姜颂同学呢? 乐声悠扬流丽,飘来露台上,不知过去多久,一道人影出现在露台的地板上,她转头看去,一个穿着正装的少年登上露台,但很可惜,他穿着一身黑而非一身白。 黑色和白色,就好像他天生就和姜颂同学是反义词。 ----------------------- 作者有话说:是场大戏,我会多写几章,就让让我吧[可怜] 明天又该梦幻了,呜呜两个宝宝在一起的时候真的会忘记全世界,怎么不是先天二人转圣体,俺真不中嘞[可怜][可怜][可怜] 第37章 他们像反义词。贺时昭总是清晰而明确,姜颂总是模糊而飘渺。 “他正在收礼物,不去祝他生日快乐吗?” 贺时昭一边问一边坐到方桌对面,夏存直到这时才想起来,她见到姜颂同学好久了,却连句“生日快乐”都没有说给他。 “你送了他什么礼物呢?”她问贺时昭,好像在做问卷调查。 而贺时昭回应得坦率:“不是我送的。” 他也试着思考过可以送姜颂什么礼物,但姜颂什么也不缺,无论送给他什么对他而言都只是无所谓的东西,所以,他最后只是按照父亲的意愿准备了一件礼物。 “你呢?”他问她。 夏存想了想,回答说:“这是个很隐私的问题。” 丝毫没意识到是自己先这样问的。 贺时昭难得一见地低笑声。当初他用这个回答应对夏存问他想做什么的问题,现在算是被她侵权了。 庭院里窸窸窣窣的说话声飘来露台上,侵扰着露台的宁静。一种预感悄然降临,贺时昭生出种如果不多说点话,宁静很快就会被人破坏的感觉,于是他开口:“其实我可以告诉你。” 那天只是在场的人太多,所以他才用了这样的说辞拒绝回答。 见夏存看着他,贺时昭表情平静,继续说,“或许你不会笑话我吧。” 谁会笑话贺时昭呢? 夏存放下纸杯蛋糕,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贺时昭又淡淡一笑。 他告诉她,他想做的那件事关乎一个选择。他想要选择一条属于自己的路,而不是那条贺家为他铺好的路,所以他才需要学习,他需要有足够的能力来逃离。 “这很让人费解,对吗?” 他口里这样问,心下却希冀着从夏存那儿得到理解,但女孩听后点了点头,一种失落不由得覆上心头。 她也觉得他很奇怪。 是什么时候开始这样想的呢?或许是十岁,从他哥带着他走进那间像是童话世界的房间时,从他见到那个奇异的女孩开始—— 她好自由,好懒散,不用听话,好让人羡慕。 他应该是羡慕了她很久,一直到他哥淡出那个童话世界,他也失去和童话世界的连接。直到那时他也没有终止这种羡慕,这样的情绪反而像颗种子生根发芽,肆意生长。 之前在游艇上时他和哥哥说,他也可以不坐在风很大的甲板上,其实是想,他也可以不坐在贺家继承人这个位置上,他不用像他哥那样,一切决定都因贺家而做,他想做自由的事,懒散的事,想要不负责任。 第44章 他想做彼得潘那样的人。 “但是小蓝说,存在即合理。”夏存在贺时昭沉默时这样说道。 其实这是黑格尔说的,但是贺时昭一定知道。其实她并不理解这句话到底该怎么用,但是听起来是可以用在现在的。 贺时昭听见这话后,原本低垂的眼帘复又抬起。 与此同时,露台处的摄像头微微转动下。 别墅一楼,安保室内,姜颂终于找到消失的女孩—— 从宴会开始起,他就没能见到她,她没有和其他几个女孩在一起,也没有独自坐在某个角落里。 她会在哪儿呢?也许她在偏厅里玩,又或者她还在他的卧室里。他这样想着,心不在焉地跟着父亲母亲和一些重要的客人交谈,好不容易应付完所有人,他脱身溜去偏厅里。 宾客们带来的礼物都放在这里,其他少年跟着他来,然后围着他开始送他礼物,他还是没见到夏存同学。 她好过分啊。 姜颂兴致缺缺,在收完礼物后回到三楼的卧室,但依旧在那里扑空。为什么呢?难道她已经离开了吗? 于是他前往安保室,在监控画面里找到还没有消失的女孩。 她和贺时昭坐在无人的露台上,坐在点着烛台的方桌上,像在约会。 好生气啊。 …… 露台的光线乍然一暗,两人看去门内,发现里面休息室的灯光不知为何暗下。露台上,仅余的灯光昏黄幽暗,烛光在摇曳,桌上的花束香味愈发凸显。 夏存凝视着休 息室内,猫一般明锐的眼睛眨动下。她看见黑暗中有道人影在靠近,因为穿着一身白,在夜色里意外的清晰。 休息室连通露台,只隔着一扇自动玻璃门,那道白色的人影还没靠近,门就轻轻打开。姜颂走来露台上,没有和两人招呼,视若无睹地坐到另一张露天方桌旁。 大约是在坐下三秒后,他起身拖着椅子坐来方桌的另一个方位,就好像他的眼睛其实是长在脑后,背对他们待了会儿后才发现还有另外的人在。 他坐在一左一右两人中间,两手托着腮,原本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这时不知为何凌乱了许多,垂下几绺,衬得人更显随性漂亮。 而且,下午他从书房回来后,脸上就莫名多了一张创可贴,像他在游戏里的脸饰,正因为此,他现在脸臭臭的模样显得更加不好惹。 感觉到夏存在看他,他终于忍不住用一副好像只是随口一问的口吻问道:“何してるの?”(你们在做什么?) 他特意用日语提问,可惜贺时昭也能听明白,回答他的人也是他:“很明显是在聊天。” “何話してるの?” 他又问在聊些什么,这一次终于是夏存回答他:“お誕生日おめでとう。” 生日快乐。 因为一直忘记说,所以现在说好了。 姜颂立时语噎,他望着女孩,片刻后站起身,朝她伸出一只手:“俺と来い(跟我走)。” 夏存仰头看看他,再低下头看坐在对面的贺时昭,姜颂却不由分说地牵住她的手,转身朝休息室里走去。 自动门轻声滑动,打开,关闭。 露台上只剩下一个少年独坐,他转头看露台外的夜色,想着姜颂到来前和女孩的对话。 “所以你认为我可以这样做吗?” “嗯。” “那你会觉得我这样很可笑吗?” “为什么?” “明明享受着出身带来的一切,却在逃避权利带来的义务。” 她默不作声,似乎很疑惑,他接着说,“抱歉,我好像又在说你听不懂的话了。” “我听得懂。”她反驳得认真。 “好,是我又自以为是了。”他认错认得从善如流。 她又默不作声,他不再自作主张地揣测,只是等待。许久,他听见她问:“所以,你想不想做一个可靠的人呢,贺时昭?” 紧接着,露台的光线乍然一暗。 一个不可靠的家伙出现,带走了女孩。 那他呢? 他想不想做一个可靠的人呢? - 一路上他们都牵着手,两只手的温度渐渐升高,即使是乍然出现的人声也没能让两只手松开。 两人一路来到三楼,却没有回到姜颂的房间,而是停在一扇离他房间不远的房间门外。 廊灯昏黄,夏存看看一路上都一言不发的男孩,问他:“为什么来这儿?” 姜颂不想讲话,只是用空着的那只手开门,将女孩带进门内,再度关上门。 一切的声音被隔绝在厚重的门板外。室内没有开灯,却并非漆黑一片,一抹幽蓝的光线在隔断挡板后若隐若现。 两人停在门后没有动作,夏存先望着那抹幽光,眨眨眼睛再才转动头颅。眼睛在一点点适应光线,不久,她在黑乎乎的空间里辨别清楚姜颂的轮廓,他的眼睛亮亮的,像会发光的猫瞳。 想到猫的同一时间,她还想起下午时和田中女士的一段对话。 田中女士说:“小颂很喜欢猫,但我们家里从不会养猫,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而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因为妈妈会对猫毛过敏,所以姜颂同学不会带自己很喜欢的小猫回家。 “サプライズ。” 姜颂突然在黑暗中说话,打断她发散的思绪。 サプライズ。surprise。 像是在暗示,又像是在回答刚刚她在门外的问题——来这儿是因为惊喜。 会是什么惊喜呢? 然而充满惊喜的词汇被姜颂说得闷闷的,说完又沉默下来,好一会儿才牵着她朝内走。 绕过那面隔断的瞬间,一幕蓝色的墙出现在视野里,是面水族箱构成的墙,里面亮着微弱的暗蓝色光亮。 像被某种特殊物质吸引着,夏存走近那面墙,她的手从男孩的掌心抽出,轻轻覆到玻璃上,玻璃坚硬,带着凉意,和姜颂同学的手带来的触感恰恰相反。 水幕内,一朵又一朵的水母缓慢漂浮,升降。没有方向,只是四处飘曳,缠绕在一起,再飘散开,像月夜里飘荡的魂灵。 她眨动眼睛,呼吸伴随着水母漂浮的节奏轻盈得几乎像是不存在。好久好久,她转过头看身侧的男孩,说:“好漂亮。” 但男孩没有回应她,只是借着黯淡的光线走到一侧的沙发上坐下,整个人倒在靠垫上,两手环抱,不开心写在阴影里。 夏存念念不舍地从水母墙前走开,走到他面前。本就微弱的光芒被她的身影挡去更多,她只好学以往姜颂看她那样猫下腰,凑近看他。 姜颂微微仰头,分明什么也没看清,但还是一副不想看见她的表情,扭过头去。夏存见状,便坐到他转头的那侧去,然后用一种奇怪的姿势探头看他,姜颂又别扭转向另一侧。 “……”不想说话。 “お誕生日おめでとう。”夏存对着他,重复那句祝福语,“生日快乐。” 姜颂憋了会儿,问:“それだけなの?” “我没听懂。” “うそつきっ。” 他说骗人。好吧,姜颂同学的问题是在问:只是这样吗? 只是这样吗?难道不是应该也送他一份惊喜吗? “但是我之前告诉你,我有一些生气。”她突然说。 姜颂总算转回头看女孩,如果光线足够明亮,会发现他的表情满是不可思议。他没想到她还会提这件事,毕竟她怎么看都不像是还在和他生气的样子啊。 “因为你好像没有把我当作是朋友,所以按照我的计划,我要在你生日宴会上告诉你,有一些生气到底是多生气——那就是我不打算把我的礼物送给你。” 夏存说得慢吞吞,正因为此,口吻显得无比认真。她说完,在幽蓝的暗室里听见有些沉重的呼吸声,她辨识出那是姜颂同学生气的声音,但忽地,她发现有什么东西闪烁了一下,是在姜颂同学再次转过头不看她的一瞬间发生的。 呼吸声依旧沉重,但那不是姜颂同学生气的声音。 那是他在哭的声音。 她好像把姜颂同学气哭了。 “你哭了吗?” “才没有。” 他刚刚否认完,一只手忽然落到他左侧脸颊上。隔着创可贴的相触,感觉不真切,但他还是感觉到有股电流穿过身体,头皮也倏地一麻。另一只手随即落到脸颊另一侧,两只手一起将他的脸掰回她在的那一侧。 朦胧的光线里,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水汪汪,跪坐在沙发上的女孩收回一只手,只用右手摸了摸他眼下薄薄的皮肤。 “你就是哭了。” 她得出结论,口吻认真得仿佛是在说他脆弱得过分。 姜颂脸颊霎时烧红,耳根也滚烫,好在现在他们彼此都看不清。他向后躲了一截,声音僵硬:“才不是,这是汗,穿礼服很热的……” 可冷气开得足足的,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 第45章 他索性低下头,随手捞来个抱枕搂在怀里,呼吸声不像刚才那样沉重,甚至不敢大声出气。 安静。沉闷。像坠入水底。 过去很久,夏存问他:“如果是其他人不送你礼物,你会哭吗?” “才不会……” “那为什么我不送你,你要哭呢?” “因为——” 因为什么呢?因为讨厌她不和他说生日快乐,也讨厌她不出现在party上,讨厌她小气记仇不送他礼物,还讨厌她和贺时昭坐在一起说话……眉心一点一点蹙紧 ,想到这里,姜颂终于像是鼓足了某种勇气,说: “……やきもちを焼く。” 第38章 车内开着空调,但车窗还是大敞着,夜风在车窗外呼啸,霓虹拖出残影。 姜颂在吹风,似乎以为这样就可以缓解他的脑热症状。 当他说出那句话后,他将抱枕蒙到脸上,但女孩不由分说地将抱枕从他脸上扯下来。 “……” “送我回家吧,姜颂同学。”她突然这样说道,“我可以邀请你去我家。” 他眼也不眨,呼吸仿佛静止。 而她继续说,“因为我已经改变主意,给你准备好了一件礼物,只不过它很沉,需要有辆小卡车才能装下。” 原来她已经给她准备了礼物。 而且还没有追问刚刚那句话的意思。 想到第二点时,姜颂又忍不住提心吊胆起来。她有没有听懂呢? 他还是想将头埋起来,但最后他和女孩坐上同一辆车,跟随她一起离开人声鼎沸的别墅。 风在耳畔呼呼响,姜颂感觉到他的脑热症状在好转,不过在夏存眼里,他依旧在出神。 姜颂同学在想什么呢? 要是问他的话,他一定不会坦诚相告吧。 夏存看上会儿,低头转动起手里的小礼盒。这是离开那间水母屋前姜颂交给她的一件礼物,好不别扭地塞给她,说什么“只有这个”,就好像他之前原本计划送给她很多很多似的。 只有这个的话,那还是晚上再拆吧。 劳斯莱斯驶来老住宅楼下,夏存下车后,对着那辆比他们还先到的小型货车愣了愣。 姜颂同学伸手要礼物的时候倒是意外的坦荡,不过他看起来像是想把她家都搬走。 而姜颂在一旁有些紧张地问:“我这样突然拜访,会不会打扰到夏蓝姐姐?” 他叫姐姐也好顺口啊。 夏存转过头看男孩,发现他正低头整理着礼服。穿成这样出现在这里,让他看起来像一个流落民间的王子。 “不知道。” “……”姜颂因为她的耿直语噎,最后小声埋怨,“你应该说不会才对。” 夏存不解,难道姜颂同学这样的人也会有缺乏信心的时候吗? 姜颂被她看得又郁闷几分。她今天总是在让他生闷气。 楼梯间昏暗,走进其间的姜颂表情忽而变得严肃,似乎是在害怕待会儿会看见一所贫民窟。 墙皮脱落,扶手斑驳,她就住在这种地方吗?一点也不适合她,她应该住在色彩斑斓的世界,比如……比如宮崎さん的电影里。 夏存走在前面,最后在台阶上方的平台上停下,跟在她身后的姜颂也脚步骤停,抬头看她。 “到了。” 才走了几步而已,就到了吗? 大约是发现他眉心紧蹙,夏存说:“你要是不想进去的话——” “我没有!”他立刻否认,打断她没说完的话。 “……那你要小声点,因为会吵到其他人。” 像是要印证她说的话,门忽然被人从内打开,一束橙黄的光从屋内照出,然后是夏蓝抱着福尔摩斯探出头:“holakiddos!welcome!” “喔唷miss夏,声气小点好不啦?”邻居阿姨在屋内说。 夏蓝耸耸肩,压低声对站在台阶上的男孩解释说:“隔音不太好,要进来吗?” 姜颂连忙点点头,在夏存前脚进屋后,他也后脚步上台阶。 仿佛有一道刺目的白光从屋内传出,姜颂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被魔法传输到门内。房门紧闭,他停在玄关处缓缓感受一种难以置信。 か…かわいい。 这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呢?像是走进一只外壳粗陋、却镶满宝石的蚌壳,或者像是钻进一个树洞,来到异世界。还好她真的住在梦幻又斑斓的世界。 夏蓝将holmes放到地上,它立即跑来门边撞两个小孩儿,像只斗牛犬。 餐厅的灯被打开,马赛克瓷砖仿佛在发光,夏蓝在岛台上忙碌会儿,看架势像是在准备什么美味佳肴,但最后她只是端着两杯加了冰块的可乐回来,见到还愣在门口的两人一狗,问:“坐啊,愣着做什么?把灯关掉哦夏存在。” “噢。”夏存关掉餐厅的灯,然后对着还在发愣的姜颂说,“surprise。” 表情淡淡,声线淡淡,根本不像是在说惊喜。但这足以令姜颂感到惊喜,他跟着女孩走进客厅,在沙发上坐下。 夏蓝将可乐放到她们面前,再掏出几包零食,就完成了整套属于她的待客之道,然后,她盘腿坐去她的专属懒人沙发上,笑眯眯对男孩说:“很荣幸嘛,姜颂同学。” 姜颂在看桌上那只兔子装饰,闻言疑惑看去,夏蓝仍笑模悠悠,说,“夏存在最不喜欢有人来家里了,但今晚邀请你来了欸。” 姜颂怔怔看身旁的女孩,夏存却像是什么都没听见、没看见,专心喝着可乐。 他抿唇,似乎在窃喜,夏蓝抱着平板推了推眼镜,问他:“怎么样,生日快乐吗?” “嗯。”姜颂低应声,虽然一开始好生气,好委屈,但好像来这儿后就一点也不生气了。不过好奇怪啊,为什么每次和小姨说话也这么害羞呢? “你呢?夏存在。” 夏存在安静喝可乐,被问后看向夏蓝,说:“等晚一点我再告诉你。” “噢~不能让姜颂同学知道。” 夏存:“……” 就算是她也知道这种话不应该当着本尊面说吧。 果然,她被姜颂同学盯住不放了。 “咳咳,”夏蓝到底还是出面解围,莫名其妙赞美道,“姜颂同学很像个王子嘛。” 姜颂又耳根绯红。 夏蓝见状更肆无忌惮,“害羞就更像了诶。” “为什么?” 怎么会害羞就更像王子呢? “因为很符合夏存在对王子的审美嘛。” 此话一出,两个少年都看向她。见夏存也有些困惑,夏蓝问她:“你忘了啊?也是,你的记性那么坏,能记得才怪。” “忘记什么?” “王子的美德啊。” 夏存安静眨动眼睛,姜颂则好奇问:“什么是王子的美德?” 夏蓝纠正他:“应该问,什么是夏存在眼里的「王子的美德」。” 大约是在夏存十岁时,夏蓝拉着她和任漪一起看了几部迪士尼公主片,那时候她问两个小女孩最喜欢哪位王子,任漪那时回答说尤金,因为他比较幽默,虽然他好像并不是王子。而夏存,她的回答一如既往像做梦,说:“我不记得了。” “你白看了哦?不过也很正常,这毕竟是公主片,王子只是点缀嘛。”她这样说,然后或许是出于对两个小女孩审美取向的调查心理,她又问两个小孩认为王子应该具有怎样的美德。 小任漪从她的词汇库里搜索半天,最后给出的回答是:幽默的、懂事的、会做饭的。 夏存则好久才吐出一个词汇来:漂亮的。 “拜托你啊夏存在,「美德」的意思是「美好的品德」,重点在「德」不在「美」。” 而且就算「漂亮」也是美德,比起任漪带着实用主义色彩的王子的美德,这家伙是不是太表面了! 然后夏存又想了想,说:可爱的、害羞的。 应该还有些别的词汇,因为任漪听后这样说:“太奇怪了吧,这听起来就不是王子的美德啊。” “对嘛。”夏蓝附和,“不过算了,这样也很有想法。” 在夏蓝再次在这个夜晚提起小夏存对王子的审美时,夏存竟然回想起一星半点她对王子的审美,然后她阻止了夏蓝说出这回事:“我不记得了,也不想知道。” 夏蓝挑眉:“哦?为什么?” “因为我会有新的标准。” 她说得好不认真,夏蓝随随便便就妥协:“好吧。” 夏蓝如女孩所愿没再说下去。 姜颂的好奇心被勾起,却没能得到满足,于是明示暗示一起来。 “但是听起来好有趣啊。” “好想知道啊 。” “……” 直到这个话题过去许久,他都还在在意着,可惜除了holmes根本没人理他。 可乐的气泡上浮,再像姜颂同学那样破碎。漂浮的冰块渐渐融化,最后落到杯底。夏存摇了摇杯底还没彻底融化的冰块,跳下沙发,对失落的少年说:“礼物在我的房间,走吧。” 第46章 姜颂不禁错愕,瞄了眼夏蓝,然后才意有所指地问:“你的房间吗?” 夏蓝已经抱着平板画起画来,闻言头也不抬地打趣道:“荣幸得过分啊,姜颂同学。” “……” 总之听起来并没有介意一个男生进女孩卧室的意思,姜颂这才逃似的跟着夏存离开夏蓝所在的空间。 …… 清点夏存房间里的东西需要多长时间呢? 床上摆放的无数只抱枕、墙上的佩里斯纹挂布、书架上整齐排列的橡胶小黄鸭、钩织着小黑猫的布艺相框装饰、贴着m记活动贴纸的落地台灯灯罩、插在窗台上的彩色风车、装饰着海星的床头灯…… 姜颂被一切细节冲击着。果然她好适合《children’scorner》,这里简直像是真正的儿童乐园。 直到夏存走到窗边,他才意识到那里竟然有只大得醒目的礼物盒。 或许应该用惊喜连连来形容这个夜晚。他这样想,走到礼物盒前,看上会儿,试着抱住礼物盒挪动,然后发出近乎虔诚的赞叹:“わあ、重い!”(哇,好重!) 然后扭过头对女孩说,“どうもありがと。”(非常感谢。) 仿佛已经认定他会喜欢这件礼物。 然后,他在房间里好奇走动起来,先是顺手摸了摸礼物旁边那些悬挂的贝壳,赞叹声:“きれいだな(好漂亮啊)。”然后看见那面荣誉墙,又说,“かわいい!”再然后跪坐到角落的那架手工作品架前,继续赞叹,“夢みたいだ(像梦一样)……这些都是你做的吗?” 总之,环顾了一圈、赞叹了一圈,一副从来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夏存同样到那里,顺手打开作品架上的一盏灯,西瓜红玻璃灯罩照射出粉红的光,整个角落好像糖果屋。 “一开始是我和小蓝一起做,后来就是我自己做的了。” 姜颂从其中一层拿起只手掌长的布艺秋刀鱼,捏了捏,放回原处,又拿起一辆由不同包装盒拼贴成的巴士看上许久,喃喃说:“すごいね、存在ちゃん…” 赞叹完,他发现这里也有一只橡胶小黄鸭,又捡起小鸭子捏了捏。 夏存这时无端地说:“在海上醒来的感觉就像小黄鸭。” “因为在漂浮吗?” “因为妈妈以前和我讲过一个鸭子舰队的故事。” 夏存久违地想到了夏青,事实上,她对夏青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但她记得她小时候听完这则旧闻缠着妈妈给她买了好多小黄鸭,因为她认为旧闻里的那些小黄鸭是世界上最勇敢的存在,这些小黄鸭就是从那时买来一直保存到今天的。 “啊!わかったー!是那只在太平洋遇到风暴的玩具货船,对不对?”姜颂有些雀跃地问。 原来姜颂同学也知道。夏存盯着他,突然叫他:“姜颂同学。” “はい?” “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事?” “不管什么事。可以吗?” “你是说一个条件吗?”对于「条件」异常敏锐的少年直截了当地指出。 “……” 被发现了。夏存眨眨眼,几乎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再问:“可以吗?” “好吧。” 看在这些惊喜的份上,看在她很可爱的份上。仅仅是这样想着,姜颂的脸色和西瓜红的灯光融为一体。 他们又说了很久无聊的话,最后赶在这天结束前,他们合力将礼物盒推到客厅,然后再由小货车上的搬运工载回姜家。 姜颂告别后,夏存钻进夏蓝的房间,大约是在姜颂到家的时间,她回到卧室。 窗边空落落,好不习惯。 怎么办呢?才刚刚送出去就有点舍不得了。 夏存想着扑到床上,拆开那只姜颂送给她的礼物盒。 两只风铃静静躺在盒子里,同样是水母形状,但一只是蓝玻璃,一直是虹色玻璃,她拎起其中一只,仰面躺着,抬高胳膊举着那只水母风铃。 线条圆润,质感通透,灯光打在上面,折射出海的颜色。玻璃条随着轻轻摇晃的动作撞击出叮咚声,清脆,细碎…… 而于此同时,大大的礼品盒被搬运到姜颂的房间,他让人把它放在房间的正中央,不管是不是挡路或者破坏室内的和谐,然后赶走了所有想要帮忙的人,甚至赶走田中女士。 因为这是他的礼物。 所有人都离开后,他搬来一只凳子,踩在上面拆开礼物盒上方的彩带,然后拆开蛋糕盒似的礼品盒。 像墙壁倒塌,其他三面厚厚的纸板砸到地板上,而他也被一面纸板砸到头,他跳下凳子,挪开它,再然后放倒最后一面纸板墙壁—— 一匹马。 或者一只马。 一只废弃的、永远不再旋转的旋转木马。马身的白漆褪色,变成象牙黄,局部已经露出细小的龟裂纹路,鬃毛和尾巴残留着金粉和蓝色描边,眼珠是已经有些灰蒙蒙的蓝玻璃。马鞍上有浮雕花纹,玫瑰与藤蔓的装饰图案还未褪色,侧腹的金属钉依稀闪着铜绿,金色的螺旋状握杆还牢牢贯穿木马,握杆通向天花板,所以才需要一只很高的礼物盒来装下它。 昔日在空中奔腾的四肢稳稳落到地面,依旧带着奔跑的力量感。 姜颂怔怔望着那只马,几乎停滞了呼吸。 无需刻意想象,他的脑海里就浮现出这只木马还在夏存房间时的情景,她把它摆在窗边,无聊时会坐在上面遐想,随着她思考,这只马会载着她飞往天际…… 他意识到,这就是那匹天马,那只漫画里的小黑猫在水潭里看见的会发光的天马。 那只猫就是夏存同学,这是她的马。 ----------------------- 作者有话说:终于写到这个礼物啦[可怜][可怜][可怜] 够不够惊喜!够不够萌!我就说是一匹马吧,而且它一直写在文案上,谜底就在谜面上了[摸头] 写下章的我直呼姜颂同学可不可以把礼物还给存在宝宝,被他听见怕不是又该哭了(。 第39章 “夏存在!你能不能别总像狗皮膏药一样粘着我?” “我是你小姨,不是你妈!” 夏存失踪的那个午后,天气阴沉,似乎要落雨。她偶遇了一条游荡的狗,认为自己应该是它的同类。 她跟着黄狗穿过街巷,在一个菜市场乱窜,再出来时,天空下起了雨。 起初只是细雨,狗还在冒雨跑,所以夏存继续跟着它跑。它跑进公园,途中遇到一只白狗,互相闻了闻屁股,大约是觉得无聊,它们很快又分手朝不同的地方去。 狗为什么一直在跑呢? 它们要去做什么? 雨势变大,黑云阴沉,天色越发黯淡。 黄狗在拐过某条街巷后消失不见,它会去哪儿呢?夏存失去了目标,终于也在城市里迷失了方向。 她出门时什么也没带,没有带小蓝给她的那支旧手机,也没有带坐地铁的钱。她还没有找到警察,不过她找到了一个新的游戏,她跟着一柄红色雨伞走,那人最终走进一户老小区的单元楼,转身收起伞,就在这时,那人发现她,于是他重新撑起伞朝她过来,她则像只受惊的狗突然掉头跑开。 然后她经过一座废弃的老式游乐场,游乐场外已经张起新楼盘的概念图,等待建筑队施工。她走了进去,走到滑梯的最高处,在雨棚底下张望。 她记得她曾经和小蓝路 过过一个差不多的游乐场,但她不确定是不是同一个。小蓝说这样的游乐场才是她的童年记忆,彩绘的海盗船、滑梯、跷跷板…… 思绪开始畅游,有点饿,还有点困,于是她在滑梯的雨棚里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雨也已经停下。 湿漉漉的滑梯上泛着冷光,夏存从雨棚底下回到地面上,仰头看天时,放晴的夜空只剩几缕未化散的灰云,一轮冷白的圆月挂在天上。 游乐场里没有灯,夏存凭借月光或者城市的光污染四处走动,她看见一片湖,湖边有只小黄鸭游览船在月光下朝她笑。 遭遇海难的小黄鸭成群地漂流向不同的海域,一群鸭子舰队在十多年后漂流去英国。她跳上鸭子船,水面荡出涟漪,她随着小黄鸭飘啊摇啊,那她会漂到想去的地方吗? 好想妈妈。 小黄鸭船被风吹着走,吹到池中央,风停了。 夏存蹲在黄鸭船边,盯着无风的湖面看。湖面有月亮的倒影,细风吹过就会生出褶皱,她看得认真,良久,一道白光忽地从水面晃过,她眨动下眼睛,定睛再看,一匹会发光的马出现在水中,像在奔腾。 她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将头低埋,小船却晃了晃,她听见小蓝急切的呼唤声,但来不及抬头,因为她好像掉进湖里。 咕嘟咕嘟…… 好像融化掉。 等夏存从昏迷中醒来时,她已经睡在自己的房间,窗外光线明亮,夏蓝趴在她的床边呼呼大睡。 第47章 她摸了摸夏蓝女巫般的乱蓬蓬的头发,夏蓝含糊哼哼了声,抬起头来。 夏存表情平静,瞧着丝毫没有离家出走悔过的意思,夏蓝大约是自觉理亏,没有说话。但实际上,那些沉默的瞬间夏存只是在想,昨天的事是在做梦吗? 她对夏蓝说:“我看见了一匹会飞的马。” 夏蓝说:“好巧,我看见会捞月的猴子。” 夏存没有听明白,因为她不记得自己跌进湖里的事,她只记得一匹从水底游过的马。 她惦记着那匹马,好像那是世界上最捉摸不定、最梦幻的事物,直到几天后,她看见小蓝画下的一幅漫画,看见那只小黑猫凑近水坑看月亮和天马,她才知道那并不是一个梦。 她想要去找那匹马。 于是,夏蓝带着她再次回到那座废弃的游乐园,然后走到湖边的旋转木马旁,指着其中一匹马问她:“是这匹吗?” 彩绘的旋转木马,有玫瑰和藤蔓,有蓝色的玻璃眼睛,好漂亮,但也好寂寞。 “我想要它。” “等着吧,我给你偷回家。” 三天后,一只被锯断立柱杆的旋转木马被人搬上辆皮卡车,皮卡车驶离废弃的游乐园,最终抵达老公房楼下。 不再旋转的木马静静摆在女孩卧室的窗边,像魔术师遗落在此的道具,像一个停下来的梦。 她喜欢坐在木马上,好像这匹马会载着她飞到空中,她好喜欢它,她会永远留下它。 “那你呢,夏存?你打算送他什么?”卓曼宜问她。 她想要回答说不知道,但一种突如其来的阻力横在了空气中,也许是水压一样的东西,阻挠她开口说出这个答案。 而最终冲退阻力的是另一个答案,她口吻如常,坚定陈述道:“我会送他一匹马。” 她要送姜颂同学她的马。 - 姜颂几乎彻夜未眠,他给这只旋转木马拍照,和木马脸贴脸合影,坐在木马上,耷拉在木马上,围着木马全方位摄影…… 好不容易收手,又打开满满当当的相册反复对比半晌,总算挑好可以分享的照片,结果却什么也没做。 想发ig、想发voom、还想发朋友圈,但是又不想被其他人看见,因为这是他的礼物。姜颂这时才从喜悦中平复下来,想到应该对夏存说谢谢,于是给她发去消息。 啊,原来已经凌晨03:28了,她没有等到他和她说谢谢会不会生气呢? 姜颂想着,把刚刚精挑细选的几张照片发给她,包括他和木马脸贴脸的合照,然后编辑文字:「好开心,好喜欢哦,像在做梦一样。」 发出去前却有些犹豫,删掉,同样的话用日语编辑:「うれしい、好きだ……夢でも見てるみたい。」 他总算有空去洗澡,洗完看看手机,没有回复,躺到床上,还是没有回复。很正常嘛,这个时间她早就睡了。 05:15没有回复,06:07没有回复……某个时刻骤然惊醒,一看已经早上九点半。糟糕,睡过头了,他在惊恐的心声下匆忙解锁手机,结果还是没有收到回复。 “……” 悲しいなあ。 他将自己埋进被窝,又编辑一条消息:「今天可以去你家玩吗?」 直接说去她家似乎不太好。 于是换了问法:「今天可以陪我玩吗?」 总觉得也不太对。 明白了!他重新编辑:「今天我可以找你玩吗?」 消息送达,他跳下床,前去卫生间的路上又摸了几下那只木马。うれしいうれしいうれしい…… 从卫生间出来后,整个人又歪在木马上,身体斜倚着立柱杆。悲しい悲しい悲しい悲しい…… 终于,临近十点时,夏存的消息发过来。 夏存在存在:「刚刚才醒。」 夏存在存在:「虽然很想答应姜颂同学,但是今天我已经有约了。」 hayate:「你生我的气了吗?」 为什么这样问呢?夏存百思不得其解,问他为什么。 hayate:「因为我收到礼物太得意忘形,都没有和你说谢谢。」 看来姜颂同学真的很会用成语。 夏存在存在:「你说过了啊。」 昨晚说礼物好重后,就说过了,不过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吧。 夏存保存下那几张照片,将昨天出门前特意藏在床下的相簿取出来。嗯,这几张也可以印出来贴在里面,かわいい。 又和姜颂聊了几句后,她才洗漱换衣,出门去赴任漪和苗雯的约。 而另一头,姜颂的房门被人敲响,一道女声在门外响起:“起きた?颯ちゃん?”(起床了吗?小颯。) “はい。” 他从木马上跳下来,前去开门。 - 姜颂同学应该有两个名字,中文名姜颂,日文名田中颯。日语漢字「颯」在训读时读作はやて(hayate),音读时则读作そう(so),在用作人名时通常是按そう的发音读,和他的中文名「颂」听起来相差无几。 但夏存认为,还有一个日语漢字读音和「颂」很像,甚至比「颯」更像,那就是「存」字,它在日语里读作ソン(son),所以姜颂同学为什么不叫田中存呢? 夏存坐在地铁上萌生出这个傻瓜念头,忍不住翘了翘嘴角,不过转瞬间又压回去。也许这就是小蓝说得八杆子打不着的事。 田中女士对姜颂同学的称呼是“小颂”或者“颯ちゃん”,夏存听见后面那个称呼时不禁想到姜颂对她的称呼,存在ちゃん(sonzai-chan),听起来只比他多个「在」字。 好有趣啊。 小蓝说得是不是很对呢,她可以学日语,可是学日语能做什么呢?夏存想着这样的事,终于走到商场门口,任漪和苗雯已经在门口等她。 任漪板着脸,夏存一走近,她便问:“请问今天在路上想什么了?”因为这家伙一直没回消息,问她走到哪儿都没吱声。 应该是在想姜颂同学,但是不可以这样回答。夏存一副坦诚模样,说:“在想学习。” “鬼才信。” “真的。” “……” 虽然不信,但好难再怀疑下去。算了。 任漪泄气,带头朝商场里走,三人买好奶茶,到一家烤肉店外排午餐号,一面聊起昨天姜颂的生日宴会。 显然,这才是重头戏。任漪从苗雯那儿得知夏存从她们进宴会厅后就失去踪迹的事后,就和夏存发了几条消息,结果直到睡前才收到这家伙的回音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她一直都和姜颂在一起,至于他俩在一起都做些什么,正是今天她和苗雯两位判官要做的事。 夏存省去他们牵手的环节,也省去她气哭姜颂同学的桥段,只说到水母墙。 黑脸判官判道:“毫无人性的天龙人,水母那么可爱,居然被关起来。” 白脸判官判道:“呜呜,好梦幻啊。” 夏存省去他们关于礼物的对话,也省去那辆小型货车,直接说姜颂同学到家里的事。 黑脸判官咬牙切齿:“什么啊,这就带他回家啊?” 白脸判官微笑满面:“呜呜,好温馨啊。” 任漪转头看苗雯,这家伙根本就是在嗑cp吧! 苗雯接收到少女的眼刀,立刻嘬起奶茶,佯装无事发生,心想果然是酷姐嘛! 然后两人继续盘问,夏存又省去姜颂同学进她卧室的事,当然也省去他们互送礼物的事。她暂时还不想让任漪知道这件事,因为她可能又会和她生气。 黑脸判官这时表情放缓些:“折腾半天就是送你回家一趟啊。” 白脸判官这时若有所思问:“时间对不上吧?” 宴会七点开始,十点半才结束,但直到散场宴会的主角都没有出现送客,说明那时候姜颂不在家,而她说的这些事,听起来不像是要做这么长时间的吧? 夏存:“……” 苗雯同学可以去做侦探。 好在这时服务员叫到她们的号,任漪压根儿没有反应过来这其中的信息差,第一个进店去。 饭桌上,苗雯聊到新追的动漫时很是幸福地感叹:“说起来还多亏了姜颂,水野先生和我爸说了那句话后,我最近过得可太滋润了。”然后又说起她余下假期的安排,问两人,“你们呢,怎么安排?” “我先搞定我妈给我安排的学习任务吧,到时候去新基地玩儿她才没话讲。” “哇,我什么时候可以看到我们任姐打鼓啊?” “改天叫你。”任漪说完转向夏存,“你呢?”顿了顿,“该不会整个暑假都要和你的姜颂同学腻歪在一起吧?” 夏存正在给鸡翅翻面,闻言偏头问女孩:“可以吗?” 任漪:“……” 算了,她是忍人,她忍。 夏存还看着她,忽然好不认真地说:“我会在夏天结束前做点什么。” “嗯?做点什么?” 第48章 “我还没想好。” “……” “但我会做点什么。” 行吧,又开始说胡话了,但这股莫名其妙的干劲儿是怎么回事! ----------------------- 作者有话说:请脑补一下很有干劲的面瘫脸kiddo[摸头][摸头][摸头] 怎么办呢!朋友看完上一章表示也很在意这个礼物,直呼不许送这个(。有好东西她是真送啊[可怜](喇叭)请姜颂同学还夏存在小马! *小黄鸭的故事百科:1992年,中国一艘装载着近3万只澄海(中国玩具之都)产的橡皮小黄鸭的货轮开往美国华盛顿州,在太平洋遭遇强风暴。从破损的集装箱里散落的小黄鸭组成了“鸭子舰队”,开始了它们的“奇幻漂流”,最远的竟然漂行了3万多公里。 很萌的旧新闻,夏青妈妈会讲给存在宝宝听(>_) 第40章 夏存在夏蓝问她是否开心时迟疑了,所以她说等晚一点再告诉她,夏蓝从而明白她可能并不开心。 唉,小孩儿。 夏蓝在客厅等着,等了好久,总算等到姜颂带着礼物离开,然后她丢下holmes,带夏存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打开星空灯投影仪,和女孩倒在虚假的星空下,问她:“不开心哦?” 夏存安静会儿,说:“好像开心,又好像不开心。” “是因为姜颂同学抢走了你的宝贝小马吧?” “才不是。” 夏蓝笑了声。当她得知夏存准备将她的木马送给姜颂时,她不免感到震惊,要知道夏存在对这只木马可是一见钟情,世界上最梦幻、最漂亮、最童话的小马。不过她转念一想便又理解了—— 姜颂同学和旋转木马几乎是同样的存在嘛,根本就是完美切中夏存在的审美。 把理想型小马送给理想型男孩,果然还是太可爱了。 这样想着,她继续说:“好啦,开心又不开心也很正常,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情窦初开的感觉嘛。” “你初开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是吧。但说实话,具体的感受我已经不记得了。” “为什么?因为你不是很喜欢那个人吗?” “有多喜欢也记不清了,但不是因为这个。” “因为你记性不太好吗?” “哇夏存在,原来你是这么想我的。” “那是为什么?”夏存不太理解。 “你确定要听哦?很枯燥很无趣的。” 夏存似乎很是好奇地转过头,发现夏蓝将眼镜推到额上,镜片上映照着星光。 “好吧。”夏蓝的声音慢吞吞响起,“一定要讲的话,就是因为我变成大人了。大人的思维和你们小孩儿不一样,小孩儿的喜欢像是种有魔法的幻觉,不管什么八杆子打不着的事都会理解成浪漫的命运暗示,就比如你。” “……” “但是呢,人在长大的过程中会被很多东西一层一层地包裹住,慢慢地就会被一种社会逻辑占据,浪漫爱这种东西也会经历社会化的祛魅,什么制度、阶层、性别意识都会让浪漫爱被解构,情窦什么的也自然就把门关上了,把自己藏在成年人又厚又硬又聪明又理智的壳下面,藏在一个人长大之前……你根本没有在听了,对吧?” “有在听。” “好吧,错怪你了。” “那我长大后也会不记得喜欢姜颂同学的感觉吗?” “也不一定啊,说不准你根本不会长大,而且你还是个感觉天才,说不准你会记住所有的感觉。”夏蓝说着,突然翻身面朝夏存,拖长声音叫她的名字,“夏存在——” “嗯?” 投影仪里星光在缓慢移动,暗淡的星辉下,夏蓝说:“其实我说的这些都不重要。” “那什么才重要?” 如果是以前,夏蓝会说“幻想吧”,但今晚她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湿润的眼角说:“夏存在的想法和快乐吧。” 继续幻想也好,选择长大也好,可能最重要的还是她自己的选择吧。 好吧,她可能还是想偷懒,但养狗也是需要给小狗自由玩耍时间的嘛。 …… 那夏存在的想法是什么呢? 就在今晚的宴会上,夏存想在夏天结束前变得不那么喜欢姜颂同学。 因为卓曼宜说的话,也因为田中女士的话。田中女士说,姜颂同学会在假期结束时跟她回日本去。她想,如果她可以在那之前变得不那么喜欢姜颂同学,应该就不会难过了吧。 所以,她应该做点什么。 她想到在海岛上时,她针对她想做的事问过小蓝一个问题:如果她想做的事很多、甚至互相矛盾应该怎么做呢?小蓝的回答是,那就跑过来又跑过去,反正你最会做这样的事了。 好像没错,跑来跑去的话,夏天结束前她还可以做好多事。 - 事件一:我会和姜颂同学一起去遛狗。 姜颂同学对她的提议表示赞同,但这天早晨,比他先到她家的是从老家赶回h市的多梦女士,而她正是来接爱女holmes回家的。 holmes对着主人又是抱大腿,又是汪汪叫,多梦搂住它叫了好几声宝贝才有空抬头看夏存。女孩已经背好挎包,捏着包带站在沙发一侧。 “怎么了,宝贝,这么早就要出门吗?” “……” 在多梦女士那里,她和holmes共用一个昵称。 夏蓝在收拾狗粮和饭盆,闻声说:“她还打算去遛狗呢。”怪她昨天忘记这茬,没有告诉她。 “哦,很喜欢我们小福吗?” 夏存没有回答,只是蹲下摸摸holmes,然后便面无表情和母女俩告别。 多梦等女孩走后才挑起眉,转头问夏蓝:“不是说是去遛狗吗?” 言外之意是狗都没带怎么还出门去,夏蓝装好 她送holmes的新玩具,说:“顺便约个会嘛。” “约会!你家小孩儿才多大?早恋题材可是很敏感的啊。” “放心,是纯爱。” 多梦笑得一屁股坐到地毯上,说:“和我讲讲呗,我还挺好奇的。” …… 虽然没有小狗可以遛,但两人还是来到最近的公园里,在无绳宠物区的草地上坐着和别人家的狗玩儿。 这天是星期四,但这座城市里好像有很多人都不用工作,一早就有许多狗和人来公园里。现在陪他们玩儿的是两只阿拉斯加幼犬,刚好一人一只。 但两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姜颂留意着夏存,发现女孩仍然有些低落。虽然夏蓝姐姐说她会和别的小狗吃醋,但其实她也很喜欢小狗吧,不然不会因为holmes离开而失落。 “你想养只自己的小狗吗?”他问。 夏存抬头,答非所问道:“我们没有养过宠物。” “为什么呢?”虽然像是明知故问,但他也想听听她的回答。 因为养宠物需要操很多心,小蓝会很累。因为家里空间不大,如果养大型犬会装不下,小蓝精心装饰的屋子也会被弄乱弄臭。还因为养宠物会分走小蓝本来就不充沛的精力…… 夏存思索着,只回答说:“因为会很麻烦。” 除非它是gromit,但gromit只是只动画狗,世界上不会有狗像它。 但她没有解释麻烦在哪儿,而是同样明知故问:“你呢,你有养宠物吗?” 他摇摇头:“ないよ、虽然很想养,但是母さん会因为小动物的毛过敏。” 夏存发现,在这件事上她和姜颂同学恰恰相反,因为她拒绝过两次小蓝想养宠物的提议。 过去几年里,夏蓝曾两度提起养狗的事。 一次是因为她见夏存很喜欢gromit,特意去做了番掌门狗的背调,决定养一只同品种的小狗。当她发现它竟然是比格犬后,大为不解,比格犬怎么可能做掌门狗呢,果然是动画嘛!但她还是抱着好大的决心去问夏存,想不想养一只比格,还好夏存拒绝了,她因此松了口气。 后来夏蓝还提过一次养狗的事,那是她在看完《thethinman》全系列电影后萌生的念头,因为电影里一只叫asta的小狗俘获了她的心,戏份不多,但架不住有戏,机敏胆小又可爱,于是夏蓝问夏存家里可不可以养狗,夏存又一次拒绝了她的提议。 夏存并不清楚第一次夏蓝提养狗的真正原因,但第二次就再清楚不过,因为她陪夏蓝看电影时她就满口“好可爱”“好萌”地夸那只狗。而asta正是一只刚毛猎狐梗犬,所以她才会在见到同品种的holmes时警觉起来。 比起姜颂同学的贴心,她好像很自私。 这时,两只阿拉斯加的主人朝他们走来,一脸微笑给两只小狗套上牵引绳,对他们说:“抱歉哦,家里还有事,不能陪你们玩儿了。” 狗主人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女孩,刚开始坐在休憩区跟其他狗主人闲聊、喝咖啡,很是温柔地把小狗交给他们玩。夏存在她道别后还远远盯着她看,如果小蓝没有她这只拖油瓶,会不会也和这个女孩一样养着宠物、自由自在呢? 第49章 她收回目光,发现姜颂已经在引诱新的小狗朝他们来。 “……” 果然姜颂同学是个忍受不了无聊和寂寞的人。 她盯着他看,直到一只禁不住诱惑的金毛犬抛下同伴奔来他腿边,他揉着它的脑袋,转头对她说:“这只也很可爱。” 女孩的目光却停在他脸上的创可贴上,突然问:“你的脸伤得很严重吗?” 在姜颂同学的卧室时,她和田中女士没有说太多,因为没过多久管家就来告诉她,书房里出了点事,于是田中女士离开。等姜颂再回来时,他脸上就多了这样一张创可贴,但那时候他没有告诉她原因。 姜颂又摇摇头,说:“有划痕好难看。” 其实昨天他就没再贴创可贴,但是今天想到要见夏存,所以他又遮住那道无伤大雅的小划痕。 似乎是怕她多问创可贴的事,从而发现什么,这时姜颂忽然转移话题,对着金毛颈上的铭牌说:“它叫molly,是个女孩。” 为什么每只小狗都有英文名呢,她也应该有个英文名。 夏存这样想着,molly突然换了个方向,没轻没重地朝她扑过来,她倒在草地上,金毛犬伸长舌头,低下头作势要舔她,然后就听姜颂大声道:“ダメだよ!” 不可以哦! 他拦腰抱住过分热情的molly,molly歪了歪头,似乎认为他也想被舔,于是很大方地朝他脸上舔了起来。 围栏外的主人似乎注意到这边,在姜颂被舔时忙叫开molly,molly撒欢儿跑开。夏存从草地上坐起身,看看一脸悲伤的姜颂,忽然像是忍不住,翘了翘嘴角。 姜颂若有所觉般扭头,但看见的还是面无表情的女孩。 果然是错觉。他又悲伤起来。 夏存则因为molly蓦然想起许久以前在便利店里见到金毛犬路过的事……好吧,她想到新的要做的事了。 事件三:我会怂恿姜颂同学把头发染成白色。 ----------------------- 作者有话说:数学老师是哪位[问号]出来一下(。 姜颂同学换皮肤倒计时 (我真的要赶紧收尾了,篇幅已超预期,可恶[求求你了] 第41章 在做第三件事之前,夏存还有一件事要做。 事件二:我会和姜颂同学去公园拍照。 可惜当她做出这个决定后,就连下了两天雨,第三天才放晴。 他们约定在公园见面,出门前,夏蓝抱着一只抱枕坐在沙发上哀怨看她,满脸都写着“你竟然因为姜颂同学不和我一起去超市采购”这样的话,于是,夏存走近将相机交给夏蓝。 “干嘛,不是要去约会吗?” “可以帮我和姜颂同学拍照吗?” 夏蓝怔怔。夏存一直是个不爱拍照的家伙,或者说被拍照,打小就不喜欢出现在镜头里,夏青曾猜测这是因为小孩儿是个不想留下痕迹的人,但现在看来,她想留下点什么。 好吧,好难得哦。夏蓝背上相机,然后跟夏存一起去约会。 公园是夏存指定的,是她之前跟踪姜颂时来过的公园,她约他在他曾经坐过的湖畔边见面时,发现姜颂同学的表情有些不一样,可能他在惊讶某种巧合,但他没有说什么。 两人赶到时,姜颂已经坐在台阶上托腮看着湖面,夏存见到这一幕,缓缓停下脚步。因为她发现姜颂同学又显得有些空白,有些忧郁。 快门声突兀响起,回头看去时,夏蓝正站在后面举着相机对准姜颂拍照,见她回头,笑眯眯说:“我也想体验下偷拍的感觉嘛。” 于是换成夏存哀怨看她,当然了,还是用那副面瘫表情,只有眼神传递出不满。夏蓝趁其不备给她也拍了张,照片的远景里,姜颂刚好偏头看向她们。 “咦,又被姜颂同学发现了。”夏蓝笑,“很敏锐嘛,你之前没被发现真是个奇迹。” 夏存没时间对她的调侃表示不满,扭头看时,姜颂已经起身朝她们过来。 他对夏蓝的在场没有感到讶异,只是乖巧叫人。因为是来公园拍照,他这天也带了相机,见另外两人不知为何都站着不动,他胡乱找话说:“湖边有鸭子,可以去拍。” “什么鸭子,那是鸳鸯。”夏蓝纠错。 姜颂不懂鸳鸯是什么,夏蓝好心为他解释,说就是“datingducks”,当然,这根本就是她胡诌的。姜颂听了这个略带调侃的回答,瞄一眼夏存,但她还是那副平静无波的表情。 “……” 早该知道的。 “走吧,去拍照,今天我是来当摄影师的,你们是我的model。”没有比夏蓝更开门见山的人了。 姜颂疑问:“model?” “当然啦,你们这么可爱,肯定可以给我找点灵感嘛。” 夏蓝像是真来了兴致,赶鸭子上架似的撵着两人去拍照。很快,姜颂就见识到世界上最不会拍照的人,不是指摄影师夏蓝,而是指他的合照对象,夏存同学。拍了半天她始终是同一个表情、同一个姿势。 等夏蓝对着镜头四下取景时,他总算忍耐不住,语带不满问身旁的女孩:“你不喜欢和我拍照吗?” 夏存困惑转头看他,困惑当然在于她其实才是今天这件事的主使。 “你都不笑一下。”他似控诉。 “我不喜欢笑。” “……那我待会儿也不要笑了。” “那就不要笑。” “……” 夏蓝又找到个好位置,准备再次给两人拍照时,对着显示屏挑了挑眉。 她错过了什么,怎么两只小鸭子莫名其妙置起气来了? 不过没等她弄清楚,就听身后传来一人的声音,口吻明显诧异:“小存?这是……” 夏存和姜颂齐齐看去树下,一个身姿挺拔的年轻男人也像棵树杵在那儿,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们。然后,两人的目光飘忽向夏蓝脸上,因为她正在试图用大大的五官比划出一个意思,“看不见我。” 事实显然截然相反,树下的男人目光随即也落到夏蓝身上,口吻惊喜:“是你,你剪头发了。” “……” 夏蓝的幸运e体质在作祟,难得出门一趟还遇到前男友,还是那种前段时间刚给对方画过萌图的前男友。 两人分手分得再和平不过,所以,当李岁提出想和她走走时夏蓝没有拒绝。当然,她也有意把空间留给两只闹别扭的datingducks。 夏存接过夏蓝还来手中的相机,坐到树下看刚刚的照片。 姜颂见她不说话,幽幽问道:“原来mr.duck和夏蓝姐姐认识吗?” 因为李岁抱着鸭子的照片他也有看见,所以他给人家取名mr.duck,他还给水野先生取名mr.spy,真是个很坏的人。 “你不是要和我生气吗?”夏存问他。 “哪有?”他心虚,“我只是说我也不要笑了……” 夏存转睛看他,姜颂则忽然扭转身子,面朝她坐,然后将脸庞凑近她问:“有没有发现什么?” 她认真看了看,说:“发现你又在笑了。” “……” 好过分。 “不是这种事。”姜颂说着忍不住将头向右侧偏转了些,露出左边侧脸。他今天和夏存拍照时有意站在她左侧,所以她看见的总是他的右侧侧颜,这时他才主动把左脸亮出。 夏存认真看,然后凑近几分盯着掩盖在他头发下的左耳看,终于发现那里的耳钉不是简单的一金一银,而是一金一银的gromit大头耳钉。 她不由得双眸圆睁,呆呆称赞:“かわいい。” 然后姜颂像是长出骨头,突然坐直,像个魔术师将一只小巧的礼盒托在掌心送到她面前:“这个也很可爱。” 夏存从他掌心接过,打开盒子,两条小巧得像花生粒一样的等比例gromit吊坠躺在里面。眼睫忽闪两下,她抬头问:“这也是礼物吗?” “嗯……”因为夏存没有耳洞,他只好送她吊坠。 “为什么要一直送我礼物呢?” “我本来就想送你礼物嘛,而且……”他说到这儿,竟然有几分难为情的样子,“你还送了我世界上最好的礼物啊。” 他想不到比那更好更珍贵的礼物了,不知道可以送她些什么,只有这些小东西。 好失败啊。姜颂想到这里又有些笑不出来。 但是夏存忽然对他说:“姜颂同学,其实你也已经送了我世界上最好的礼物了。” 姜颂好像并不知道这件事,不解问:“什么礼物?” “秘密。” “又是秘密……” 姜颂同学像只泄气的气球,低下头。 但夏存这时说:“每个人都会有秘密。”这是当初水野先生对她说的话,“你也有秘密,对吗?” 姜颂错愕抬眼,女孩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他下意识回避她的注视,没有回答。但这时,她毫无征兆地看着他说:“姜颂同学,你有好多缺点。” 话音干净利落,没有铺垫,像是从别的场景直接切来这里。姜颂似乎是被这突兀的话砸得脑袋嗡嗡响,怔愣会儿才反应过来,略显委屈和茫然地问她:“为什么突然这样说我?” 第50章 “因为我突然想到了。”想到了秘密就想到了隐瞒,想到隐瞒就想到了姜颂同学是个很不坦诚的人。 “……” 这下他除了委屈,还有些生闷气,好像认为她这话说得很不公平:“ひどい…好没道理。” 明明上一秒才说他送了她世界上最好的礼物,下一秒就突然说他有好多缺点,好没道理。 浓浓的不满溢出,他气闷转过身。阳光好亮,鸭子好吵,树影好乱,总之一切都变得难以忍受。如果现在他是在只有自己的空间里,大约是要急得四处换姿势,但在公园里,他只有环抱双膝心神不宁看湖面。 一分钟过去,两分钟过去,女孩都安静没有说话,丝毫没有要来哄他的意思。姜颂终于在第三分钟偏过头看她,咕哝声:“你也有缺点啊。” “我知道。” “……”姜颂原本只是报复性随口一说,没想到她应得干脆,他更吃瘪,“你知道什么?” “知道我很跳跃,很让人摸不着头脑。” “这不是缺点。”这很可爱。 “那知道我很小气。” “这个是……” 声音低如蚊呐,仿佛怕她听清,但夏存显然听清,因为她说:“但你也很小气。” 姜颂沉默,最后默认下这个缺点,含糊其辞问:“那还有什么呢?”倒像是在虚心请教。 夏存又看他很久,然后很好心地说:“我不想太打击你。”因为她知道,姜颂同学很快就会面临一场大的打击。 不过她的好意收效甚微,因为她不知道,这样说其实更打击人。 姜颂因为这话鸵鸟般将自己埋在双膝间,头顶仿佛有乌云笼罩。许久,他才自言自语般嘀咕声:“……好きだと思ってたのに。” 抱怨声含含糊糊,轻到像是被风吹散,但风一定是从他那边吹向她这边,因为夏存听清他说的话。 还以为你喜欢我呢…… 他这样说。 事件四:我会更改事件三的内容。 “好きだよ。” 我喜欢你哦,她说。 依旧是那样一板一眼、一字一顿的日语发音,像最原始的机器人说话。 姜颂也像是变成机器人,浑身一僵,像被施加了某种冻结魔法,许久才听明白这句话。他终于将头从双膝间抬起,可看去身边时,那个水母般的女孩已经消失不见。 公园里变得安静,好像小孩儿不再打闹,老人不再高声说话。但或许什么都没变,只有姜颂感觉一直以来将自己包裹住的安全气囊在漏气,他四周变得空荡荡,只有漏气的声音。 他在做白日梦吗? 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他只是在这里等夏存同学前来吗? 他仓皇起身,茫然站在树下张望。小径上没有女孩的身影,他转身朝另一个方向看,夏蓝正独自从那边回来。 见到他,夏蓝问:“夏存在呢?” 姜颂呼吸一滞,片刻后才释放出满腔的情绪,呼吸有些急促。 不是白日梦,他真的没有回应她。那她一定好伤心,好生气。 姜颂伸手捂住滚烫的额头,神情懊恼向后抓了抓头发,最后原地蹲下,抱着头闷声对夏蓝说:“我让她生气了。” 夏蓝趁其沮丧赶紧打开相机拍了几张破碎美少年,然后才蹲到男孩面前,推了推眼镜,正色说:“和我聊聊吧,姜颂同学。” 姜颂蓦然抬头,头发被他揉得凌乱,眼眶微微红。 唔唔…… 要不再拍一张吧。 夏蓝不靠谱地想着,但架势已经端出来,只好带人找到个地方说话。 两人聊了好一会儿,说到最后,夏蓝指了指和她刚刚来时相反的方向说:“我累了,你去那边找找看吧。” 男孩当即跑开。她藏在镜片下的眼睛这才眯了眯。 果然是个傻白甜,但凡聪明点,都会发现相机又回到她手里了嘛。 好吧!timetohitthesupermarket! 还得再和自家小孩儿聊聊嘛。 第42章 她好像和姜颂同学表白了。 好突然。突然到又过去两天还是觉得好突然。 但比起前两天有如浮在海面上的感觉,夏存这天醒来时好像找回了一些身体的重量,于是她在刷牙时做了一个新的决定—— 事件十一:我会去小一家写作业。 过去的两天里,夏存好像做了很多事,但每件事都只坚持了三分钟不到,标准演绎着三分钟热度这件事,所以她决定去找任漪写作业。 如果说夏存是只自由漂浮的船,那么任漪就常常充当船锚的角色,似乎只有她可以让漂浮不定的船稳稳锚在一个地方。 夏存总是会在自己忽然陷入某种混乱时想到去找任漪,这或许是一种潜意识行为,连她自己也没发现。要是这种混乱时刻和任漪有关,那她就失去了最有力的船锚。这或许是因为任漪是一个实实在在存在的人,一个一直以来都在致力于将夏存连接到现实世界里的人。 直到坐在任漪家的餐桌上,摊开作业,看见对面的女孩一副脸臭臭的表情,夏存才像是找回身体的全部重量。 这些年,夏存常有在任漪家写作业的时候,在她家,她不能沿袭那个趴在沙发上写作业的坏习惯,因为任漪会凶她,虽然她不怕任漪凶,但是她怕任漪气出毛病。 任漪家常常只有任漪一个人,因为韩馥这些年风雨无阻地经营着悍妇水果店,只要不是病得下不了床,都要去店里守着。起初店里只有她一个老板,她不去店里的话只有关门,任漪上高中后,她请了个帮工,主要是负责早上开店和晚上关店,因为这两个时间她需要在家给任漪准备早餐和等任漪晚自习回家,其余时候她则一如既往待在店里,就好像那才是真正能给她安全感的地方。 而任漪与她妈恰恰相反,她不喜欢待在水果店。 夏存曾问她为什么,任漪的回答是因为她在店里就会被她妈数落和管教,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事实是她没好意思对夏存实话实说,因为真正的答案令人不齿。 任漪昨晚刚和她妈吵了一架,因为昨天楼上邻居在水果店买水果时提了句“你们家小一鼓打得真不错”,她妈听后觉得是她在家练习吵到邻居了,回家后把这事当作一则警告说给她,任漪气不过,质问她就不能是人家真心夸她吗,又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样只会觉得她不好,然后母女俩就在夜里吵了一架。 等今早她起来,家里依旧空荡荡,只有她一个人和冰箱里韩馥准备好的早餐。 任漪觉得好可笑,她和她妈几乎没有在一张桌子上吃过饭,她永远只知道开店、开店、开店,连除夕和中秋这种团圆的节日,她妈都会因为过节生意好一直坚持开店。 她们家的餐桌几乎从来不拿来吃饭,一半用来摆杂物,一半用来给她写作业。任漪这早站在空荡荡的餐桌旁,眼泪莫名其妙地往下落,就是这时候,夏存敲响了她家的门。 为了维持酷姐的人设,任漪绝不会在任何人面前哭——小时候还没下定决心做酷姐前的黑历史除外。于是她擦干眼泪,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假装才刚刚起床那样去开门。 再然后,夏存将负重背来的作业轻车熟路往餐桌上一放,对她说:“我们写作业吧。” 任漪哭不出来一点儿,说:“我可没像有些人一直玩儿,早两天就写完了。” 夏存只好自己坐下写,任漪坐到她对面,见她真是来找她写作业的,一阵无语。 好一会儿,她想起什么来,起身前去打开冰箱。今早的早餐和昨晚韩馥带回来的两房榴莲都在那里,她看上眼,只取出两盒榴莲,将其中一盒交给夏存,说:“打折榴莲。” 夏存果然放下笔吃起榴莲,一边吃,一边盯着任漪看,然后冷不丁问她:“你为什么哭呢?” 任漪差点儿被榴莲噎死,转过头咳了两下,涨红脸问:“谁哭了,你少说瞎话。” “但你的眼睛红红的,像兔子。” 像小时候她见过的那次,好像永远忘不了的那次。 被这种坦率的家伙挑破,任漪连狡辩的欲望都燃不起来,只是放下榴莲,眉心微微堆起,把昨晚和她妈吵架的事说给她,然后嘴硬说:“又不是第一次吵了,我怎么会为这种事哭?一定是月经要来了,不然我才不会哭。” 夏存闻言好像信服了她的说辞,然后说:“我昨天来月经了。” “我服了,这是重点吗!” 这不是她们对话的重点,但是夏存的重点。这次的月经周期是29天,算上今天,距离上次月经结束已经是30天,30天前,夏存加入了水野先生的计划,也就是说,就是今天—— 在前往姜颂同学的生日宴会上时,水野先生最终改变原计划,决定改期到计划开始后的第30天公布他的秘密。 任漪发现这家伙又在出神,气呼呼吃起榴莲,还没吃上两口,又平复下来。 有时候任漪会想,如果不认识夏存,她会变成什么样呢?在她妈这种一味务实、一味拼命的耳濡目染下,她会不会变得和她妈完全一样,没有半点浪漫因子呢? 第51章 每每想到这种情况,任漪都感谢她妈,是她妈将一个她生活的最大变数和她捆绑在一起,将一个和她完全属于不同世界的人跟她连接在一起。 任漪不知道她妈会不会后悔,但如果她妈会后悔,她就会更喜欢她的这个决定,从而觉得自己小时候真是不识好歹——因为夏存挨点训怎么了,以后有得是高兴的时候。 如果不是夏存,她妈怎么可能让她学鼓呢,怎么可能接受她玩乐队呢?当然,更多的原因是,如果不是夏存,她怎么会感染上她的一部分幻想病毒呢,怎么和她妈做一个不同的人呢? 让她变成和她妈一样的人,她不如死了算了。 任漪又一次想到这些,早上那些想哭的情绪烟消云散。 但一股伴随这种想法而来的情绪还在心底翻涌,好像她每这样想一次,那种情绪就越浓郁,但那是种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餐厅里安安静静,夏存吃完榴莲又老实写起作业,两个女孩似乎都从对方那里汲取着什么。一种平静、一种勇气、又或者一种抚慰。 夏存老老实实在任漪家呆了一个早上,到中午,她提出叫外卖来家里吃。任漪问她:“不回家和小蓝姐姐一起吃吗?” “她最近灵感爆棚。” 虽然前天在去超市的路上还在和她说人生哲理,但回家后就开始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潜心创作,根本没空理会她。就好像那天她真的从她和姜颂同学那儿收获了大把的灵感。 两个女孩坐在同样的位置吃午餐,任漪忍不住自嘲句:“多亏你了,我家餐桌将来也死而无憾了。” 夏存没有接话,因为她知道任漪很在意这件事,但她同样知道,这是任漪的秘密。 夏存发现,她知道好多人的秘密。 她知道夏蓝的秘密,因为她拥有的第二部手机也是夏蓝淘汰下来的,而夏蓝是个记性很差、很不靠谱的人,她甚至没有退出她的社交媒体账号,夏存因此发现了她的小号。 夏存不带半点儿犹豫地侵犯了她的隐私,侵犯了那些属于夏蓝的隐秘的痛苦——原来她 精力不足、看起来什么都不在意的外表下,藏着那样的焦灼、无力和痛苦,她的灵魂想要摆脱命运的诅咒,摆脱姐姐的女儿。 夏存也知道任漪的秘密,任漪的秘密不再是以文字的形式出现,而是声音。那是在上上个冬天,夏蓝的一部作品刚好告一段落,于是决定在冬天当一段时间织女。 她织了几条围巾,第一条当然是送给夏存的,第二条和第三条就是要送给韩馥和任漪母女的。第三条刚好是在平安夜那天织成的,恰好是周末,她让夏存趁热去当一回圣诞老人,夏存只好裹上新围巾,戴上帽子背着礼物出门去。 正是卖苹果的好日子,水果店外摆着包装好的苹果礼盒,但夏存去时还不到中午,没有客人光顾,她刚刚走近就听见韩馥和任漪的声音从防风帘内传出来。 “你去叫小存一起,我给你——” “你到底有没有听懂啊!我的诉求是我们两个一起去吃饭,夏存难道能当我妈吗?” “小点儿声,外头都听见了。” “嗓门儿大也是你生的!”任漪嚷完,沉默了会儿,声音放低了些,“你就不能有一天能陪我好好吃顿饭吗?” “每次让你来店里吃,你自己不来的。” 韩馥的话音刚落,少女的声音惊雷般炸开:“我不想来店里!我讨厌来店里!你知不知道我讨厌你坐在小桌板上吃饭的样子!” 说到最后声音带上哭腔,不给对方打断的间隙,接着说,“我不懂你到底在吃什么苦,我们家是活在上个世纪吗?你一天不开店我们就要饿死吗?你知不知道……”女孩已经泣不成声,“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让我觉得好丢脸,你根本不是什么‘朋克女王’!” “小一!”韩馥叫了声女孩的名字。 夏存在那时猫似的窜进隔壁的小服装店里,老板正坐在取暖器前,和突然闯进来的女孩面面相觑,须臾摇摇头叹息声。夏存不知道老板听到了多少,又在摇什么头叹什么气,只知道她发现了她以前问过任漪的那个问题的答案。 同样地,早在姜颂同学生日那天,她也知道了水野先生的秘密。水野先生认为她会魔法,所以将秘密告诉了她,希望她可以帮助他。 什么样的事是水野真司做不到但夏存可以做到的呢? 或者应该先问,她真的能做到吗? 如果做到的话,是不是就说明她是个很可靠的人呢? 夏存想着,一条信息传来。 事件十二:我会去看望生病的姜颂同学。 ----------------------- 作者有话说:两个一虚一实彼此汲取力量的宝宝[可怜][可怜] 可恶,恨不得写一百章夏存在的日常(>_)太萌了我们存在宝宝,我会脑补圣诞老人版夏存在,好怪咖少女! 下一章叽哩呱啦呱啦叽哩,反正感觉完结有望了[墨镜]爱信等 第43章 黑色迈巴赫像一道沉默流动的影子,穿行过城市,再次载着夏存前往王子的城堡。 水野先生没有像上次那样前来接她,因为他在忙着处理一些工作。夏存望着车窗外,脑海里闪过水野先生和她说过的秘密往事。 那天晚上,水野先生的开场白是:“小夏同学,记得我和你说过‘向前跑’吗?” 她点点头。一次是在她问他为什么在户外晨跑时,他说只有在户外跑步才能算是真正向前跑。还有一次是在水野先生和她谈判是否要丢下姜颂同学时,他告诉她,工作是件很辛苦的事,所以为了少辛苦一些,可以早点开始向前跑。 水野先生继续说:“这听起来或许很……很努力家,但‘向前跑’的确是我一直以来都在做的事。” 日语里,「努力家」是说那些很努力的人,尽管汉语里这样的表述少见,但至少含义一致。水野或许一时间没想到对应的中文词汇,便用了「努力家」的说法。 水野真司本身就是个努力家,他从小背负父亲的巨额赌债,和母亲相依为命,母亲告诉他要向前跑,一直跑到他想去的地方,所以水野从小就开始贯彻这个信条。 他跑出渔港,考上镇上的初中,白天读书晚上在便利店打工,假期则颠倒过来,白天到码头仓库搬运货物,晚上学习。后来他跑出小镇,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县里的重点高中,再然后跑出县城,考入东京大学,终于,他在大学毕业那年还清了父亲的赌债。 他在东京租下第一套住处,将母亲从渔港接来。十来年间,他的母亲打好几份工来还债,瞧着远比同龄人更显憔悴、枯瘦,水野第一时间带她去医院检查,好在检查出的只是些小问题,他安了心。 那时,水野觉得停在东京或许也不错,他按母亲的意愿做了老师,兢兢业业。 但不久之后,他发现了一件事,一件对他而言几乎可以说是触目惊心的事。是那件事再次激起了他对向前跑的欲望,因为他发现他的母亲停下了,停在了过去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阴影中。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的母亲会买来过量的食物,饭团、饼干、面包、烧鸡、冰淇淋……然后几乎无神地坐在那里,机械性地将食物送进口中,好像永远无法填满的无底洞。 长久以来的节衣缩食让来到东京后的母亲近乎病态地迷恋上了食物,而水野在一次提早返家时撞见了她这样的举动。为什么,她不用再害怕催债的人,不用再害怕饥饿,但为什么,为什么她还停在这样的阴影里? 在撞见母亲进食那个瞬间,水野回想起初中时的往事,他刚到镇上的第一天,路过一家披萨店,停在披萨海报前看。 他想吃披萨。好想吃。看得正专注,几个同龄男孩经过他,嗤笑声,然后阔步走进店里。后来,水野到了寄宿的亲戚家,发现其中一个同龄的男孩正是亲戚家的孩子。 水野从不会在人前暴露自己的弱点,但来这里的第一天就意外暴露了一个事实,果然,亲戚家的孩子好像热衷于用披萨来嘲讽他,有时他会买披萨和汉堡回来,然后挑衅般当着他的面吃,还会假意给他分享,他从不理会。 一次他发烧病倒,没去上学,男孩放学后便撺掇来班上的同学,一起买来披萨和汉堡到他的房间。 他在半睡半醒间闻到了披萨的味道,含糊不清地念叨着,然后他们将披萨递到他嘴边,他咬下一口,满屋子的人大笑不止,然后有人提议将所有的披萨都塞进他嘴里……他从昏睡中醒来,在摄影机无力的注视下,被所有人强迫着吃完整张他心心念念的披萨。 头晕目眩,想吐,他讨厌披萨。 母亲在屏风后进食的一幕让他回想起这件事,水野在那个瞬间决定,他要继续向前跑,他不想停下。他的人生不止是要还完债,他还有很多事要做,他要治好母亲,他要跑遍世界各地…… 于是后来,他跑进了田中家,为一位学长口中那位让人头疼的小少爷做生活助理。 第52章 田中家的薪酬足够丰厚,也许要多亏了这位名声在外的恶魔小少爷,总之,按他的计划,只需要在这个岗位上待够三年他就可以攒够他计划中的资金。 但三年时间足够产生许多变数,第三年结束,他又做了一年,第四年结束,他决定再做一年。他决心让这成为最后一年,因为这份工作太累,而他已经足够有钱,他不想再耗费如此多的精力继续这份工作,接下来他想要跑出东京,去更多的地方做更多他没有做过的事 …… 他是在姜颂12岁的第一天成为他的助理的,所以,他决定在他17岁的第一天提出离职,只不过在这件事上,他微调了一下计划。 - 姜颂同学现在一定很受打击吧,因为wallace失去gromit的话一定会很不知所措。 夏存想着,车门被人先一步从外打开。 水野真司神情如常,朝她颔首,无比认真地朝她道:“谢谢你答应过来。” 夏存冲他歪了歪头,正色直言:“不用谢,因为我刚好想见姜颂同学。” 水野引她入内,但停在二楼对她说:“你上去吧,我就不去了。” 女孩看了看他,点头向楼上去。 通往姜颂卧室的途中会经过一方小露台,夏存径直经过那里,须臾倒退回来。 热风从露台的拱门吹进来,露台之上,一个女人坐在铁艺圆桌旁。黑发依旧梳成大光明,露出纤长的脖颈线条,手指尖夹着一支燃到一半的细长香烟,烟雾在白日里袅袅散开,随着她指尖轻弹,烟灰无声坠入桌上的玻璃盏中,然后她又夹着香烟送到嘴边,动作优雅、从容,却又带着一丝忧郁和一丝被压抑的焦躁,也是这时,她意识到什么,转头看向右侧。 老式建筑光线不太充足的走廊里,一个女孩安静站在那里看她,双眼明亮、好奇。 隔着朦胧的烟雾,她们对视几息。 女人原本淡漠的神情渐渐恢复些丰采,她没有叫女孩到露台上,而是平静说:“又见面了,小夏同学。” 女孩回答她说:“我来找姜颂同学。” “我知道。”田中女士顿了顿,说,“他还在发热,在房间睡觉,你去吧。” 夏存却没挪动脚步,而是走向她,女人见状随手掐灭指尖的烟,丢进玻璃盏中。女孩最终走来露台的拱门下方,问她:“你还好吗?” 为什么刚刚的身影看起来好寂寞,好伤感? 田中女士朝她抿唇微笑道:“大丈夫よ(我没事的)。”然后看着女孩说,“等看完小颂,来找我说之前没能说完的话吧。” “嗯。” 夏存不加犹豫地点头,又对着那张漂亮的脸看了看,这才离开露台,前往姜颂的房间。 姜颂同学好脆弱,只不过是被她丢在公园里,就莫名其妙生了病,然后足不出户,当然这些都不是他自己告诉她的,这几天他根本没和她说话。 果然他是个有很多缺点的人,脆弱、胆小、回避、不坦诚,她刚好可以变得不喜欢他。 这样想着,她门也不敲地打开了姜颂的房门。 第一眼,她看见她的小马摆放在房间的正中央,而它脚下,密密麻麻铺着一地的小黄鸭,看起来像是房间的地板变成汪洋,鸭子和马都在海上。 夏存走进室内,发现姜颂并不在房间里,她没有去找姜颂,而是走近她的小马。姜颂同学在她的小马的头顶放了只小黄鸭,在马背上放了两只,看起来像是把小马当骡子了。 他还虐待她的小马,不可原谅。 只不过,现在应该不能说是她的小马,只能说是她曾经的小马。 夏存摸了摸小马的耳朵,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她是来看望姜颂同学而不是来看望这只马的,这才离开房间,前往那间水族屋。 即使是在白天,房间里也隔断所有光线,依旧只有那面水母墙散发着幽蓝色光芒。门一开一关,显然在黑暗中渗入光的痕迹,因而夏存听见姜颂的声音说:“邪魔しないで。” 这次夏存真的没听懂,但听他闷闷不乐的口吻,大约猜得出他是不许人来打扰她,她停在原处想了想,然后从内拉开门,再关上,假装自己离开,然后她再毫不费力地压低存在感,脚步轻盈地绕过隔断。 蓝色水幕下是一道黑色的剪影,像画框框住少年。他面朝水母盘腿而坐,头抵着玻璃,看起来很是悲伤。但不同于田中女士那种说不出的忧愁,他的忧愁带着浓郁的稚气。 他还是听见了身后窸窸窣窣的声响,转过头重复先前的话:“邪魔し…”余下的话语被吞回腹中,他变得不安,支支吾吾,“存、存在ちゃん…” 夏存走到他面前,同样在水母墙下盘腿而坐。男孩急促的呼吸在静谧的房间里放大,好久好久,他对沉默的女孩说:“ごめんね。对不起。” 算上在海岛泳池的那次,这是她第二次听见姜颂同学真心实意的道歉。 夏存转过身,然后一个拥抱朝她过来。男孩已经转过身,变成跪坐的姿势,倾身拥抱住她,他的头埋在她颈窝,双臂环绕她。 她感觉到身体的颤抖,但又好像是姜颂同学在颤抖,他的呼吸好烫、头发也挠得她脖颈有些痒,她现在的姿势好别扭……所有奇怪又细微的感觉被放大,她僵硬了会儿,在男孩的拥抱下慢吞吞变换了姿势,至少和他面对面坐在一处。 他依旧把头埋在她颈窝里,热意喷薄。 “为什么对不起呢?”她问。 “因为你一定好生我的气,对不对?” 夏存发现他总是喜欢用「对不对」和「好不好」这样的话反问她,她说:“我没有。” 她没有生气,她只是有些头重脚轻,好像自己说的话变成气泡将她托到云端。她的话密度一定小于空气,也许姜颂同学的也一样。 “你一定有,因为我没有回答你,还一直没有来找你,你一定生气了。”姜颂同学固执地胡言乱语。 “原来你知道哦。”夏存这样说,说完发现自己的口吻有些像小蓝。 姜颂同学不说话,但好像还在颤抖个不停,好像又过去好久,他的呼吸声不像先前那样沉重,反而轻盈得像是不存在,再之后,他在她耳畔呢喃道:“僕も。好きだよ。” 好像还不够。他接着说,“大好きだよ。” 我也是。喜欢你。好喜欢你。 男孩的心迹连同滚烫的脑热症状,一起传递给女孩。 两颗心悸动,在呼吸里闪烁。在水蓝的光线下,恍若两团火焰在海底轻轻颤动,炙热燃烧。 ----------------------- 作者有话说:王子的美德+1[抱抱] 蓝色的拥抱好き^^ 第44章 夏存在这个炙热的瞬间想到了两件事,其中一件事是,她发现姜颂同学突然间拥有了一种王子的美德。 新版王子的美德。 她伸出紧紧攥着包带的手,却不是拥抱姜颂,而是推开他。 姜颂被她推回到一臂的距离外,跪坐回原处定睛看她。双手垂落在膝上,背挺得直直的,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头发也乱糟糟,表情有些拘谨,总之像一只被主人要求坐下的大型犬。 两人对视,静默在蔓延,夏存在思考。然后,她想到了如何阻止这种静默蔓延,问道:“姜颂同学,你还想知道什么是王子的美德吗?” 他应该想知道,因为那天晚上在她家,他一直在追问她和小蓝。 果然,姜颂同学点点头,闷声问她,于是她回答说:“像刚刚那样,就是一种王子的美德。” 刚刚那样? “好…好きだよ?”他略显害羞地重复这句表白,问她就是像这样吗。 夏存好像又僵硬了一瞬,但还是面无表情说:“就是这样。” “为什么?”为什么像这样就是一种美德呢? “因为,你刚刚忽然变得很真诚。” 王子的美德一:真诚。 她的说法是“忽然变得很真诚”,意思是说,他从前并不真诚。 姜颂不禁垂下头,双手轻轻握成空拳,并非因此在生闷气,反而像是缺点被戳穿后的心虚貌。从没有人这样说过他,就像从没有人说过他有很多缺点那样。 他嗫嚅会儿,止不住地心虚,但还是下定决心问她:“你觉得我以前不真诚吗,为什么?” “因为,以前你总是不会把话说明白。” 他总是会在一些时候装作中文不好,只对她说日语,虽然她可以听明白那些简单的词汇和局势,但那些使用频率不高的词汇和长句怎么会听懂呢? 一开始她会问他什么意思,但自从认识到他是个很不坦诚的人后,她明白他就是不想让她听懂,所以她不再问他。 姜颂闻言重新抬起眼来看她,喉结上下滚动下,终于深吸口气,念咒语般说:“你是说这样吗?なんか、存在ちゃんって透明みたいだな。でも虹色っぽくて、しかも光ってるんだ…” 第53章 夏存眨动下眼睛,眼底映着水母的影子。 这是他在直升机上时对她说过的话,现在他在用中文向她解释,“这句话是说:总感觉夏存同学像是透明的,但又像是五彩斑斓的,好像还会发光……”说到这里,他转头看水幕中漂浮的水母,又说,“まるでふわふわ漂うクラゲみたいだね。就好像一朵漂浮的水母。” ふわふわ。听起来也好可爱。 水母吗?原来,他在泳池里说到水母是这个意思吗? 姜颂又扭回头看她,小声说:“你知道吗,水母其实是有化石的。” “不知道。” “……不是让你回答的意思。”为什么感觉她的中文比他还差劲? “可我本来就不知道。”夏存说得认真,又在他郁闷时疑问,“为什么水母也会有化石呢?” “因为会有一些很lucky的水母。” 一种几乎是由水构成的软体生物想要保留下化石,需要极其巧合的条件。它需要在死后立即被埋入细腻的沉积物中,需要缺氧的水体,还需要沉积物迅速硬化,这样才有可能留下印痕,成为化石。 水母化石并非保留了水母的组织,而是一种印记,水母死后在海底的沉积物上压出的伞状印记。所以姜颂才说它们是一些很幸运的水母。 在日语里,水母被叫做「クラゲ(kurage)」,汉字写法是「海月」。水母身体透明,没有骨骼,像海中的月亮,仿佛存在,又仿佛虚幻。 水母也没有神经中枢,所以没有方向感,总是漫无目的地漂浮。它们看似和水母群在一起,但总是独自游离,它们只是看起来在一起,实则却是彼此孤独。 不过姜颂认为这是种没有痛觉的孤独。同样地,他认为夏存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轻盈、梦幻、空灵的感觉,她像水母那样不需要同伴,也不会害怕孤独。她好有趣,好像一道不会被抓住的幻影。 他混乱地想着所有的有关水母的知识,断断续续地说给夏存听,说到最后已经含糊到像是梦呓。 头好晕,浑身都在发烫,他甚至怀疑这一切都只是他烫出的幻觉,为此倏然低落了几分。 好伤心啊,夏存同学还在和他生气。好生气啊,都怪水野真司。 他头脑昏沉着,这时,额头蓦然一凉,他感觉到有什么凉丝丝的东西覆到他额头上。 他出于本能地向前顶了顶脑袋,撞向那凉凉的触感,然后像猫似的蹭了蹭,喟叹说:“気持ちいい(好舒服啊)…” 而夏存,她几乎认为她的手心触碰到了一团火焰。她忽然明白为什么她进来时他要将头贴在玻璃上,因为他果然烫得好厉害。 难道说他的突然坦诚是因为某种回避细胞被烫死了吗? 她毫无科学依据地遐想着,再自己打断自己,说:“姜颂同学,你应该回房间休息。” 虽然她还想知道更多他曾经没有说明白的话,但现在他像是熟透了,也许这样烧下去,他会变成真的バカ。 “やだ(不要)。”他抗拒着,然后清醒几分,反应过来他贴着的其实是女孩的手,于是央求似的问她,“もう片方の手に唔……可以再换一只手吗?” “……” 语言系统好像也烫坏了。夏存只好换了一只手覆到他额上。 他这才问她:“手好凉啊,为什么?” “因为我来月经了。”而且他把室温调得好低。 “「月经」是什么?” 好奇怪。都没有人和他提到过月经吗? 夏存不知道怎么用日语说,于是另一只手取出手机现学。 她的ai老师声线温和,说:“生理が来た。”于是她抬头,重复遍。 姜颂听后恍然大悟:“那一定很辛苦。”并且问她,“是不是拥抱一下就会温暖起来呢?” “……” 因为她的不理睬,姜颂又蔫蔫耷拉下头,拒绝再贴着她手心,夏存举着的那只手因此摸到他的头发。 那天她在他向她展示耳钉时就发现他的头发长长了很多。她想到那个临时变卦的事件,选择在这时问他:“姜颂同学,你可以把头发染成白色吗?” “なんで?” “因为会很漂亮。” “我也觉得我的头发很漂亮。”他突然臭屁一番,然后才回应她的诉求,“好吧,我会让水野さん……”含糊的话说到一半,停在这里,大脑似乎彻底清醒过来。一阵沉默后,他问她,“其实是他让你来的,对不对?” “差不多是这样。” “……那你也知道他会离开了,对吗?” 夏存又应一声。 在姜颂同学拥抱她时,她意识到的另一件事就是,或许水野先生的计划真的有用。 大约是在春天时,水野真司制定了一个计划:他会在最后担任姜颂助理的这半年,为这个像是长不大的男孩制定一场「成长试炼计划」。他希望他可以在这个夏天做出些改变,至少……至少这样,前两年那种情况就不会在今年再次发生,他不打算再多干一年。 他将这个试炼计划视作自己助理生涯谢幕前的最后演出,他当然知道这是他有史以来做过最漏洞百出的计划,但还是想试试看。 而在那个瞬间,夏存感觉到了姜颂身上发生了某种变化,这或许就是水野先生想要看到的变化。 姜颂将头深深埋下,但夏存伸出双手,像那天晚上在这个房间时一样,将他的脸颊托起来。 她想问姜颂是不是想让水野先生留下,但他像是意识到她想问点什么,突然端出副好可怜的样子,撒娇似的对女孩说:“好难受啊,想睡觉。” 好吧。夏存知道姜颂同学只是短暂地变了一下,现在又变回那副不坦诚的样子。 “那回去睡觉吧。” 她在男孩的带领下再次踏足他的卧室,然后他像是又不难受了,带她绕过一地的鸭子,到他们之前看电影的沙发旁坐下,指着矮几上的橡胶小黄鸭问她:“你有发现什么吗?” 歪歪扭扭的两排,没有规则。 “你是想说‘对不齐鸭’吗?” “……” 小把戏一眼被识破,姜颂转身一头埋进沙发抱枕里。毕竟,这是他想了好久才想到的中文谐音梗。失敗だ。 姜颂还是不想回床上休息,他在抱枕上趴上会儿,转头露出苹果色的脸颊看女孩。女孩背靠沙发边缘,手里捏着小黄鸭,模样专注。 看上许久,睡意来袭,他缓缓闭上眼睛。 他想起来了,想起来水母还好神秘。它们在寒武纪生命大爆发时就出现在地球上,演化了五亿多年,却还保持着五亿年前的形态,几乎没有变化。 这一定是因为它们从出现起就已经近乎完美,所以才不需要再演变。 所以,就算是在很久很久以后,夏存同学也不会变吧。好きだ。 他又想起来,他应该再问她一个问题。 “那我现在是你的boyfriend了吗?” 没有回应,也许是她没有说话,又或者是他已经趴在这里睡着了,并没有问出口。 夏存戳了一下他的肩膀,听见他咕哝声。 如果她是王子,她应该公主 抱姜颂同学,带他回床上躺下,但她空有王子的美德,没有王子的牛劲儿,只好把手里的小鸭子放到他头顶,起身离开。 事件十三:我会为小马复仇。 事件十四:我会去找田中女士说话。 也就是—— 遥。 ----------------------- 作者有话说:有请田中遥女士!终于写到了这里噜,很早以前评论区有个宝宝猜到了遥的身份,但她好像一早就没看了[可怜]失敗だ! 但第三卷怎么这么长!我不是每天都在写吗怎么还没写完[爆哭]わたし太破碎了(t_t) 第45章 夏存知道姜颂同学长得不像他爸爸,而是更像妈妈,尽管她没有在网上找到他妈妈的照片,她也足够肯定这件事,因为她一早就见过他的妈妈——田中遥女士。 那是在她刚买来相机不久后,一个周六。 她背着相机回家,刚走到楼下,一个穿着西装的女人从楼梯间出来,看起来三十来岁,像电视里演的白领。 她没见过这位女士,猜测她只是来这里找朋友,然后业务熟练地分析起这位女士可能会是哪位邻居的朋友,一边思索,一边上楼打开家门。 夏蓝正在厨房岛台上洗杯子,见到她,问她今天跟到了什么,这种问法很像在问一个狗仔有没有跟到什么重磅绯闻,不过她的确和狗仔差不多。 她回答夏蓝,她看见姜颂同学离开公寓,独自去到地铁站,然后很认真地研究线路,再然后她跟着他一直坐到郊区的野生动物园站。 为了拍到更多姜颂同学的照片,她用所剩无几的余额购了张动物园的票,跟进园内。 园内有猛兽区,需要乘车游览,如果姜颂同学乘vip观光车,她就不能再紧跟着他,但他今天好像是在体验生活,又是乘地铁,又是坐统一观光车,最后她跟他上了同一辆车。 第54章 然后她发现,姜颂同学好像被观光了,车上有人和他搭话,不过他很聪明,笑眯眯用日语对其他人说他听不懂中文,她则默默坐在角落的位置观察。 她很久没到过动物园,所以进园后不仅要给姜颂同学拍照,还要给动物拍照。还好姜颂同学看得比较认真,她有时间兼顾这两项拍摄工作。 她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姜颂同学,发现他好像不喜欢动物秀和动物互动区,经过时都没有凑上去看,他好像喜欢大熊猫和考拉,路过时看了很久……一直到她经过鸟类区,她跟丢了姜颂同学。 起因是她发现了一只蓝孔雀幼鸟,在池边悠闲走动,幼态十足。它的羽毛还带着灰褐色的绒感,没有成年蓝孔雀的光泽,只有胸前的绒毛在阳光下泛着一点翠蓝。 孔雀也发现了她,对着她的镜头歪了歪脖颈,然后朝她靠近一点点,夏存放下相机看小孔雀,只见它忽然抖了抖羽毛,尾羽倏地一齐扬起。 它看起来像是在开屏,但因为还没有长出华丽的长尾羽,看起来就好像一把稀疏的羽扇,风一吹羽尖就颤一下。 “……” 感觉好傻。 除了夏存,没有人发现小孔雀的开屏,因为与此同时,一只成年蓝孔雀在一旁的草坪上展开华丽的蓝羽,吸引了人群围观拍照,夏存看小孔雀孤零零,只好对准它拍了几张,小孔雀这才收起可怜的尾巴。 等她再寻觅姜颂同学的踪迹时,就发现她已经跟丢了他。 夏蓝听完,笑眯眯说:“原来姜颂同学的地位还不如一只小孔雀哦。” 夏存不接话,而是放下包,洗了洗手去冰箱找东西吃,结果冰箱空空的。 见她突然蔫下来,夏蓝问她:“怎么啦,该不会没吃午饭吧?” “因为剩下的零花钱都用来买门票了。” “咦,好可怜哦。”夏蓝这样调侃,嘴角狎着一抹笑,“为了姜颂同学一掷千金嘛。” 于是夏蓝开始惋惜她们家没有什么亲戚这件事,害得夏存在小朋友每年过年除了韩馥的红包外都收不到什么压岁钱,所以这么多年都没有自己的小金库,前段时间还拿自己未来的零花钱“贷款”买了相机,好可怜哦。 夏蓝说这些话的间隙,夏存已经找到一桶泡面灌进热水,坐到茶几边的地毯上等待泡好。她对夏蓝这副一直把她当小孩儿逗的口吻已经免疫,不过这时,夏蓝突然走近按了下她的脑袋,她抬头看她,表情有些呆。 夏蓝随后坐到茶几的另一侧,单手托着腮,看着她。 虽然还是那副慵懒模样,但夏存发现她和以往不太一样,这时显得更严肃,更正经。她眨眨眼,问她:“你有话要说吗?” “夏存在,刚刚家里来了位客人,是位叫做田中遥的女士的秘书,我想你应该知道她是谁吧?” 夏存后背一僵,看着夏蓝。 夏蓝接着说,“她好像很早就知道你跟踪姜颂同学的事了,只不过一开始没有在意,但最近你买了相机,她好像就有点儿介意了,怎么办?” 其实夏蓝一早就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发生,也早就准备好面临这种情况,毕竟,像姜颂这样的小少爷,出门在外怎么可能没一两个保镖跟着,也就夏存在这种傻瓜会把自己当特工、侦探什么的。不过,这或许正是梦幻bubble破碎的好时机。 夏蓝见小孩儿难得有些紧绷,问道:“你比较害怕什么呢?” 夏存绷着脸,想了想说:“那姜颂同学也会知道吗?” “邱小姐说,田中女士没有告诉他。” 邱小姐就是田中女士在国内的秘书。 夏存听是这样,原本炸起的毛恢复原状,问:“那她说了什么?” “她希望你停止对姜颂同学的跟踪和偷拍行为。” 当然,对方还希望她作为监护人,应该及时和孩子沟通交流。毕竟邱小姐来找她时,她装作一副好惊讶并不知道这件事的模样。嗯,夏存在毕竟是未成年,但她的话,允许这种事发生很容易被当变态抓起来。 夏存没有说话。 夏蓝觉得她看起来有些像是一只把石头叼进嘴里、主人让她吐出来但她无论如何也不肯张嘴的犟狗。而她是个很有耐心的主人,她可以一直等下去,终于,她等到女孩吐出石头,问她:“那要是我不呢?” 没有直接说“不要”,还挺有礼貌。 “如果继续跟踪下去的话,她们可能会报警,或者一气之下让学校开除你,让我丢工作,好可怕,好残忍。” “可你没有工作。” “自由职业也是职业,照你这么说,这年头满大街都是没工作的人了。” 夏存低头,可是…… 她很快抬起头,问:“可以给我邱小姐的电话吗?” 夏蓝不由得惊讶,或许是因为没有想到夏存会在这件事上如此执着,她对着女孩愣上会儿,说:“你好勇啊,夏存在。” 勇到她五体投地甘拜下风,但这简直太可爱了。 她将邱秘书前来拜访时留下的名片交给她,夏存当着她的面就联系了对方,对方似乎也很诧异,表示稍后再给她答复,最后的结果是田中女士愿意飞来h市和她见上一面。 邱秘书将她们见面的地点安排在一间日料餐厅,约定好见面的那天,夏蓝问她:“确定不要家长跟去哦?” “不要。” 夏蓝耸耸肩,回屋接着睡觉。 …… 算上今天,夏存和田中女士一共见过四次面。前两次都是在那家日料餐厅,其中第二次是在暑期开始不久后—— 作为水野真司的雇主,这场试炼计划当然是在田中女士的同意下进行的,或许也可以说是两人共同策划的。 也是在那次见面时,夏存添加「遥」为列表好友。 田中女士说:“遥是我的名字,田中遥。” tanakaharuka。田中遥。 像她的名字一样,她看起来是个让人觉得好遥远的人,带着疏离感,但她并非夏存想象的那样冷淡,相 反,她好像意外的热情。 那时她对女孩说:“我在东京不常用微信,可能答复不及时,但只要看见,我就会立刻回复你。” 至于第三次见面,就是姜颂同学生日那天,她来到姜颂同学的卧室,但还没有说太多话就有事打断了她。 而现在,夏存第四次和她见面。 她们坐在花道室里,大片的落地窗引入光线,黑色的漆面桌上,新送来的花材放置在低矮的花器中,白檀的气息轻柔飘散,与花的清气淡淡交叠。 田中遥没有与夏存面对面坐,而是并坐在同一侧。她的面前摆着只厚重的粗陶花器,视觉中心是一朵新鲜的蓝紫色绣球,蓬松低垂,主枝旁,铁线莲藤蔓铮铮延展,微微向□□斜,缀以芒草与菖蒲叶,线条交错流动而不凌乱,而作品的高点是一枝挺拔的百合,洁白、明亮,稍稍前倾。 整件作品由低到高,好像演绎着从某种忧郁和低谷渐渐向上走出阴影的过程,像是从破碎中重建,但由于视觉中心依旧是那朵低垂的绣球,作品仍带着股化散不开的忧郁意味。 她做完最后的调整,转头看身旁的女孩,才发现原来她也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作品,她这才说:“抱歉,好像让你久等了,我做事总是太忘我。”她这样说着,又观察了下女孩面前的作品,很不客气地指出,“小夏同学应该恰恰相反吧?” “……你怎么知道?” “你的作品在这样说它的主人。” 夏存看看自己的作品,问她:“这很糟糕吗?” “并不糟糕,反而很有趣味,很可爱。” 女孩的作品选用了一只玻璃罐作花器,整件作品几乎难以分辨主花和辅花,因为每种花材都在这件作品里同等地引人注目,好像一个人能同时做无数件事那样。 除了风铃草、满天星、尤加利叶与不羁的野雏菊外,还有一支蓝色孔雀羽,整件作品给人一种全凭直觉和灵感行事的作风,但偏偏又有种奇异的节奏感,好像混乱即是有逻辑。 “为什么会插一支雀羽呢?” 那是夏存最后才插进去的,因为有些等不住,视线在漂移,扫到长桌尽头的花篮里有这样的装饰物,她才前去挑来支。但是为什么呢? 夏存把邱小姐来她家那天她跟踪姜颂时拍到小孔雀开屏的事说给她,正是因为刚刚她想到了这件事,所以才会在看见孔雀羽时取来它。 田中女士好像已经对跟踪这件事不以为意,平静接受了她的解释,然后她才端起手边的茶,轻轻嘬饮一口,说:“小夏同学,可以告诉我你和小颂发生了什么吗?他这几天一直很懊恼、很失落,但是你知道,我们从他嘴里什么也问不出来。” 他不会告诉所有人他的心事,相反,眼前这个女孩会诚实地告诉她一切。 事实上,她前两天就很想问问她,但又想着或许可以再等等,因为水野告诉她,如果小颂在知道他离职的消息后任性胡闹,他会请小夏同学来帮忙,所以她想,等见到她时当面问也不迟。 第55章 她知道姜颂一定会难以接受,毕竟从他12岁到17岁,水野几乎是他整个青少年时期最重要的一位老师。 她也知道水野早就想离职,他在任职的第三年就提过这样的事,但那时他不知为何改变了心意,就这样又做了两年,直到今年他突然提出要制定这样一场闹剧般的计划时,她知道这次是真的要结束了。 时间好快啊,五年就这样过去,她的小孩转眼都这么大了。 但好可惜,她还不知道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所以,初次见面时,当这个女孩说出“因为我想知道姜颂同学是怎样的一个人”时,她竟然奇异地受到了触动—— 如果可以,我也想跟踪我的孩子,我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但她想要跟踪的是他的心。 田中遥知道,她的孩子永远紧闭着心扉,而让这扇心门紧闭的人,正是她这个母亲。 什么样的人才能让他勇敢敞开心扉呢? 一个夏天过去,她和水野好像都知道了答案。 ----------------------- 作者有话说:其实是好幸福的两个小孩儿[爆哭] 都有好好地在被爱,只不过在这个夏天前各自对爱都有点怀疑罢了[爆哭]不中嘞俺不中嘞 第46章 再次见到姜颂是在一天后的早晨,少年大病初愈,笑容灿烂,穿得也漂漂亮亮。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已经拥有了一头白毛。 他站在逼仄的楼梯间,猫着腰将脸送到她面前,像他们第一次在酒店的走廊上一样,但这一次他抱着双臂,更显亲昵。 夏存盯着他的头发呆呆看上会儿,总算明白过来为什么昨晚他要在电话里叮嘱她一定要是她来开门。 今天的姜颂同学好可爱。 一定是因为他的头发,好白,他看起来更像一只温驯的绵羊了。 但姜颂同学不满问她:“头发要比我好看吗?” 因为她一直看头发不看他。 “你也很好看。” 姜颂勉强满意一些。 昨天晚上,他打电话给女孩宣布自己已经病愈,所以希望今早能和她一起玩儿,夏存思索之下决定和他一起去旧物市场闲逛。 不过两人出门前被夏蓝扣留了会儿,她很不客气地对着两人大拍特拍会儿,一边说什么日系美少年赛高的话,最后笑眯眯将相机挂到夏存脖颈上,拍了拍她的脑袋瓜,说:“学着点儿。” 学什么呢?像她那样拍照吗? 夏存走在路上想着这话,总觉得夏蓝话里有话意味深长。 以往两个少年走在路上时就足够吸睛,而这天,姜颂的新发色好像让他们更为引人注目,两人在奶茶店买奶茶时,就有人远远地朝他们举起手机,夏存刚刚把吸管插进杯中,就留意到她们。 是两个年轻的女孩,也许是大学生,被她发现后两人冲她讪讪一笑,然后收起手机匆匆走开。 她们为什么想要拍下两个陌生人呢,和她想拍下姜颂同学是同样的原因吗?还好姜颂同学没有发现,不然他会不高兴吧,因为他说过他讨厌偷拍。 夏存望着两个女孩离开的方向发呆,然后眼前一白,低头看去,姜颂同学正俯身衔住她的吸管,喝她手里这杯奶茶。 “……” 他没有自己的奶茶要喝吗? 这样想着,姜颂已经将她的奶茶抢到自己手里,然后交给她他那杯:“はい~” 同样的牛乳抹茶,同样的甜度,因为是姜颂同学说要和她喝一样的,但唯一的区别是他最后选择了冰饮而非热饮。也就是说,被他拿走的那杯是热的,而他递给她的这杯是冰的。 “……” 事件二十一:在走到旧物市场之前,我会和姜颂同学生一会儿气。 “为什么生气啊?”姜颂走在她身侧问道,只见他一手捏着那杯热奶茶,一手拎着那杯女孩还给他冰奶茶。 “因为姜颂同学是バカ。” “我是バカ。”他应得好不认真,然后才问为什么是笨蛋。 等夏存告诉他理由后,姜颂的大脑里多出段全新的逻辑关系—— 毕竟他从小生活在一个日常饮用冰水的国度,毕竟他没有体会过痛经,所以他永远不会明白冰饮会让一个女孩痛经这件事。 “ごめんね。”他委屈巴巴认错,“那中午我请你吃午餐,好不好?” 这杯奶茶是夏存请他喝的,因为昨晚夏蓝又给她发了笔名为「灵感瀑布」的奖励款。 “不好,但不是因为我在生气,而是已经有人约我一起吃饭了。” “谁啊?” “你不想见的那个人。” 果然,姜颂同学脸色变坏一些,但他装作没听见,然后对着前面的街道说:“哇,到了。” 两人在旧物市场闲逛,夏存发现姜颂很喜欢那些闪亮亮的东西,尤其喜欢古玩摊的宝石,不管真假一股脑买来很 多,一副人傻钱多的样子。嗯,姜颂同学还是只很肥的绵羊。 夏存带他去了一个法国老奶奶开的小店里,这是她在整条街最喜欢的一间店,因为装潢很像女巫的小屋,而她卧室里的那只西瓜红玻璃灯罩就是在这里买的。 店内有许多顾客,两人在里面蜗行,夏存见到喜欢的小物件就拍下来,当然是指用相机拍下来,姜颂见到喜欢的则统统捡进购物篮,并且最后执意带上一只玻璃灯罩。 他前去结账,夏存仍在左右看,再转回头时,发现姜颂和老奶奶在对话,他似乎在说法语,她猜测那是些很甜蜜的话,因为老奶奶笑得高兴。 姜颂好像感觉到她的注视,抱着灯罩转身,见她正用镜头对准自己,便将灯罩放到头顶。 快门咔擦。苹果绿的玻璃灯罩,白发的美少年和一枚漂亮的笑容被留在相机里。 小蓝是说像这样拍下姜颂同学吗? …… 离开旧物市场后,夏存便要前去赴约,姜颂虽然没有闹别扭,但还是问她:“那下午还可以继续玩吗?” “下午我会和小蓝去看我朋友演出。” “演出?那我也要去。” “你不可以去。” “为什么?” 因为我朋友讨厌你。但是看在姜颂同学是件易碎品的份上,还是不要告诉他好了。 不过姜颂同学意外的没有任性,见她不回答,很乖巧地问她:“那明天可以一起玩吗?” “明天也有事要做。” 她昨晚发现,这个夏天结束前她还有好多事要做。 “什么事啊?” “你会知道的。” “好吧……” 夏存忍不住多看他一眼。 果然今天的姜颂同学好可爱。 她和可爱的姜颂同学在某个路口分别,她前往和水野先生约定好的餐厅,这是水野先生在征求她的意见后定下的一间日式蛋包饭餐厅,她到时店内人正多,水野已经在卡座里等她。 水野这天戴着那副他平日不爱戴的黑框眼镜,见到女孩时笑容轻松,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 他告诉女孩,他已经完成全部的工作交接,将在下午飞回东京,并且他已经定好飞罗马的机票,回东京后就可以带上母亲一起前去。夏存似乎对他的效率感到有些惊讶,水野却微微一笑,反问说:“这比我计划中要晚上十天,不是吗?” 好像是这样。 这时,餐厅服务员送来两份预先点好的咖喱蛋包饭,一份多明格拉斯酱,一份番茄酱,放下后对邻座卡座里坐下的客人说:“这位顾客,可以手机扫码点餐。” 水野推了推眼镜,将服务员放错位置的两份蛋包饭调换了下,自己吃那份多明格拉斯酱。 他吃蛋包饭习惯性将所有酱汁和米饭拌匀再吃,所以动作很慢,而对面的女孩划破蛋皮,保护着里面的白米饭不被酱汁染上颜色,他因此笑了笑说:“你们还真是很像,连吃蛋包饭都一样。” 他说的当然是姜颂,但夏存因为他的话歪了歪头,问:“哪里像呢?之前你说我是个很坦率的人。” 水野没忍住,又笑了笑:“这一点当然不像,但要罗列出什么地方像的话是件复杂的事,简单来说,就是我认为你们的心灵是相似的。我有一个听起来不太礼貌的比喻,那就是你们好像都不太像人类。” “……” “抱歉。但你可以理解成,我认为你们像两只归属于自然的精灵,只不过应该是有些胆小的精灵。” “我也胆小吗?” “至少在一些方面是这样,你认为呢?” 夏存默尔。 水野这时说:“那天晚上,我没来得及告诉你为什么前两年我选择留下,现在时间还很充裕,小夏同学还想知道吗?” “嗯。” 水野接着向女孩讲述起往事,他在发现母亲患上贪食症后,一直在请心理师为她治疗,心理师说,他的母亲长久以来的焦虑和匮乏感令她无法适应她现在安全的状态,一直在寻求新的敌人,这种旧的恐惧转化为新的不安,而食物便是她重建安全感的手段。 第56章 但母亲的治疗收效甚微,就好像他越迫切地想让她改掉,她就越恐惧、越羞耻、越痛苦不安,看到第三位心理师的时候,母亲甚至哭着求他让他不要再逼迫她,水野意识到或许是他的方式不对,转而寻求其他办法,但很遗憾,那几年里他的母亲一直都在贪食症里反反复复。 他想让母亲知道她是安全的,有他在什么也不用怕,可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直到他在田中家工作的第二年,母亲检查出早期胃癌,他终于体会到某种前所未有的挫败。 他无法治好他的母亲,她在阴影里越陷越深,也许将永远深陷其中。 水野第一次怀疑他的人生信条,那个母亲给他的信条,他突然失去朝前跑的力气,因为他无能为力。 而就在他为母亲办理手术流程时,他在医院见到了那个13岁的任性小少爷,母亲正在病床上和他有说有笑。小少爷每天放学都跑到医院,住院期结束后,他开始频繁出现在他家,很快,水野发现母亲开始给他们做饭吃,一个月后、三个月后、半年后……水野发现母亲好像没有再陷入贪食的泥淖。 后来他问母亲为什么,母亲说,因为小颯少爷告诉她,她有一个像ultraman一样的孩子,而这样的孩子一定有一个像ultrawoman的母亲。 “母亲和我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我才明白错的人一直不是她,而是我。我竟然将她视作是一个弱者,忘记她没有来到东京之前一直都是个奥特战士,我还自诩是在拯救她,以至于连母亲自己都忘记自己是个战士,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还可以战胜什么……” 水野说到这里,沉默一阵,似乎是在平复情绪。 良晌,他接着说,“所以我很感激他,所以,第三年结束又有了第四年、第五年,因为我知道,他其实一直是个恐惧被丢下的孩子……”说到这里,他再次用左手推了推眼镜,说,“小夏同学,我想这一点应该也是你们的共同点吧?” 夏存听得怔怔,手中握着的勺子好像都变得沉甸甸。 “既然如此,或许我应该告诉你: “小夏同学,请坚定地相信夏蓝小姐对你的爱。”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冒出来,夏存低头,两颗泪砸落到膝上,她放下勺子揉揉眼睛,再抬头看水野。 水野向她道歉:“抱歉,突然有些煽情,现在请安心吃饭吧。”顿了顿,“对了,还是建议你不要总是用手揉眼睛。” “……” “以及,还是要感谢你来送别我,现在我需要去和另一个小朋友聊聊了。” 他这样说着,忽然起身,夏存红着眼诧异看他,须臾若有所悟般回过头。 背后的卡座上,一个套着黑色帽衫的少年突然跳出来,漂亮的白毛藏在帽衫下,戴着墨镜,脸颊微红,气鼓鼓但义正辞严:“你害她哭了!” 水野面无波澜:“是吗,那你应该也准备好眼泪了吧?” “……” 夏存又揉了揉眼睛,恍惚看见一只白毛猫咪在蛋包饭餐厅炸起毛。 ----------------------- 作者有话说:水野老师下线,很会钓猫猫鱼的老师,手握剧本是这样(本来下章还写了1000字送别戏但后来删掉了,就停在这里吧! - 今天写后面的剧情写崩溃了,不理解为什么这么难,可能是和我最初设想的结局多少有些出入吧。总之收场难度较高,所以保持了好久的日更可能会在结局期间断掉,先说一声免得哪天猝不及 防就断了[合十][合十][合十] 第47章 两个少年坐在车上都有些打盹儿,似乎昨晚都没睡好。 田中遥从后视镜中看见两颗毛茸茸的脑袋依偎在一起,微不可察地弯了弯嘴角,随后,她操作着升起玻璃挡板,隔断前后座的声音,问身旁的人:“感觉怎么样,悪役さん?” 副驾驶座上,姜承似笑非笑:“原来我的定位是反派先生吗?” “用水野的话说,你只是意料之外出现的反派,没想到效果还不错。” 姜承没有否认,而是问她:“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稍稍停顿须臾,说,“毕竟我也很想参与。” 他当然也想参与其中,也许扮演一个反派会比真的做个反派更有存在价值。 田中遥目光悠悠望着山路,沉默很久才说:“因为我觉得这是我和小颂的私事。” 大约是见姜承陷入沉默,她又接上一句,“对不起。” 她说对不起,是因为她知道她从某种意义上带走了姜承的孩子,不仅是地理意义上的带离,还是心理意义上的带离。小颂对父亲没有太多感情,但他毕竟是小颂的爸爸,他一直都在想办法亲近他的孩子,爱护他的孩子。 “不要道歉。”姜承总算在她说抱歉后开口,“我说过的,你永远不会亏欠我。”尤其是在小颂的事上。 田中遥没有再接话,眼眸深邃,似乎无尽的话都藏在那里。 车子最终停在一座半山汤泉馆外,后座熟睡的两个少年随着车身停下悠悠转醒。夏存揉揉眼睛,看向窗外,田中女士和姜先生都已经下车,她下意识要解开安全带,姜颂却一把按住锁扣,凑到她耳边小声嘀咕:“要是母さん和你说了讨厌的话,你要告诉我哦。” 夏存费解看他,像是在问什么讨厌的话,但这时车窗被田中女士敲响,姜颂立刻帮她解开安全带,冲她眨眨眼:“泡汤愉快,存在ちゃん。” 虽然是夏天,但田中遥一直以来都是个认为越热的时候越是要泡温泉的人,所以才约夏存一起来泡温泉。 夏存昨天告诉姜颂今天也有事做便是要和田中女士一起泡汤,因为那天她在花道室就收到了田中女士的邀请,只不过那时她还在经期,所以改到今天。 而今天一早竟然是田中女士亲自开车来接她,来时车上比预想中还多了两人,田中女士为此向她表示抱歉:“抱歉,早餐时说起这件事,有人无论如何也想跟来。” 姜颂要跟来,田中遥便用男女分池为由怕他无聊拒绝了他,结果姜承干脆也放下工作平板,说自己可以和小颂一起泡,然后转头拜托桌上的老父亲姜岩玉老先生帮他处理工作,姜老先生哼了两声,到底接过工作,于是一家三口便一起离开老宅。 夏存跟在田中女士身后进了一间客室,室内熏着淡淡的木香,榻榻米铺得平整,矮几上摆着一壶冷煎茶,外面是露天的温泉池,掩映在幽静的竹篱后,四周点缀着石灯笼和夏日的野花。 室内有件更衣室,但田中女士旁若无人地在房间里更换起衣物,感觉到女孩的注视,她毫不避讳地转过身,用她赤-裸的身体直面女孩。 女孩没有移开视线,仍望着她。 她不是第一次看女人的身体,她学游泳时,会在更衣室看见许多女人的身体,但无疑田中遥是她见过最美的女人,好像连身体都很优雅克制。但她看见这个美丽女人的下腹有道弧线状的疤痕,尽管已经淡去,但依旧像一道抹不去的记忆留在那里。 这就是那天她告诉她的,姜颂同学在她身上留下的印记吗? 田中遥朝她笑了笑,捞起温泉浴衣,一边穿一边对她说:“一直这样盯着我,我也是会害羞的。” 夏存抬眼看她,一副好像不懂害羞这种情绪的模样。 她在透过田中遥想象她的妈妈,但她所记得的夏青的形象似乎都来自她从前的照片,就好像大脑通过旧照片编织着记忆,她从没有幻想过夏青的身体,这是第一次,但想象已经带上眼前这个女人的影子,大脑又在借助一些东西编织着虚幻的想象。 她是怎么被生出来的呢? 妈妈的肚子上会不会也有那样一道印记呢? 小蓝没有告诉过她。她好想认识妈妈。 夏存一边想象着,一边换上温泉汤衣,和女人一起泡进池子里。 热意包裹身体,那些胡思乱想好像也在热意里融化,田中女士没有说话,进池后静静闭着眼,好像在享受。夏存学着她,靠着池壁缓缓下滑,连脸颊也藏一半在水里。 她在回想此前几次和田中女士谈话的情景。 第一次见面,田中女士特地从东京飞来h市,她想知道她要求见她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因为我想知道姜颂同学为什么总是捉摸不定,想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她这样回答,而田中女士在沉默之后说,她也想知道,如果跟踪他会让她明白这样的事,她希望她可以在将来的某天告诉她答案。 第二次见面,田中女士问她想不想和姜颂同学一起度过一个假期,但她告诉她,这是一件很需要勇气的事,因为她或许会发现姜颂同学是个没那么美好的人,又或许会发现他是个更美好的人,无论怎样这都会在假期结束后变成遗憾,所以她希望她可以深思熟虑后再决定。但她只是假装深思熟虑了一下,因为她压根不会深思熟虑。 后来,假期开始。 田中女士有时会来问她有什么新的发现,她对着备忘录上的零碎记录,一点一点提炼出对姜颂同学的认识,最后她得出了一个重要的结论——姜颂同学是个好不坦诚的人。意识到这一点的那天,她好像明白了两件事。 第57章 其中一件是,她似乎明白他的捉摸不定从何而来,或许正是来自他的不坦诚,他不想让人知道他的想法。而另一件事就是,她似乎明白田中女士为什么会同意她跟踪姜颂同学这件事,或许那也是因为姜颂同学的不坦诚,他甚至不会对自己的妈妈坦诚。 她将这个结论告诉田中女士,于是,她在第三次见到田中女士时发现了她显露出了某种变化,她的眼神更柔和,但同样更严肃,好矛盾,好复杂。 田中女士告诉她,她也认为姜颂同学是个不坦诚的孩子,但是她没有办法让他敞开心扉。她说到姜颂同学是个柔软的人,从小就很喜欢猫,总是在外面助猫为乐,却从不会带自己很喜欢的小猫回家,因为他知道妈妈会对猫毛过敏,而她之所以知道这件事,不是因为姜颂同学自己告诉她,而是她偶然偷听到他和一只跟他回家的小猫的对话。她说:“他太容易变换形状,好像很怕被人发现他原本的样子,即使是对喜欢的人也无法袒露心扉。” 说到“喜欢的人”,田中女士话锋一转,问得直白:“小夏同学,你会继续喜欢一个不坦诚的人吗?”或许是她太久没有回答,田中女士继续说,“或许这会让你感到伤心,但等到假期结束,我会带小颂回东京去。” 说到这里,管家打断了她们的对话,她最后留下句话,“剩下的话,下次见面再说吧。” 而下次见面,田中女士告诉了她,她要带走姜颂同学的理由。 因为她和姜颂同学之间还有一个缠绕的结需要解开。 …… 这不是我的身体。 田中遥在一天醒来后,对着自己隆起的腹部,突然萌生出这种感觉。 而这天之后,这个感觉在逐渐变得强烈,一天胜过一天。 她还没有准备好拥有一个孩子,但她的公公婆婆认为她年纪已经不小,应该生一个孩子,因为姜家需要培养继承人。 她当然不能认为继承制是可笑的,因为她和她的母亲当初也是费了很大力气才让她得到田中家的继承权,所以她的母亲也认为她应该有个孩子,甚至还要是个男孩,如果没有继承人,今后田中家很可能会再次交给她那个私生子弟 弟。 更重要的事,她的丈夫竟然也说,他想拥有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 彼时他们已经恋爱四年,结婚三年,传闻中的七年之痒似乎没有出现在他们身上,他们彼此相爱,所以当姜承提到想拥有一个孩子时,她答应了。 但她真的答应了吗?她那点被压抑的抗拒是从什么时候重新浮现的呢? 或许就是从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变陌生那天开始的吧。 这不是我的身体。 恶心不断、呕吐、嗜睡、味觉变化,失眠、胃胀、乳-房胀痛、身体浮肿,腹部隆起,惯用的姿势需要变化,重心也发生偏移……她的身体好辛苦,好像用尽全力在排斥这个孩子的存在,又或者,她的身体被这个孩子接管了。 田中遥对着镜子,好像看见从前的自己在后退,在变得遥远。 她有那么爱姜承吗?她不是应该更爱自己吗?为什么她会因为他说想要孩子而藏起那种抗拒呢?又或者,真的只是因为姜承吗? 好像有人在和她说话,在安抚她,在拥抱她,在亲吻她,但她听不见也看不见,因为这不是她的身体。 是他感觉到母亲的排斥了吗? 为什么他不肯出来。 田中遥记得生产那天灯光白得刺眼,记得一个女人的尖叫,不过她分不清是不是自己的声音,只记得很久很久之后,一个婴儿发出啼哭声。 终于结束了。 不,没有结束。 她还在失眠、易怒、不安,还在疼痛难忍,还在持续不断地坠落。医生说,这是产后抑郁。好不公平。好不公平。为什么是她承受这一切?没有人告诉她会是这样。 但这个戳一下就会笑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吗? 好漂亮。 田中遥想,她应该学会爱他,也许爱上他一切就变得不同。 她的孩子在长大,一岁、两岁、三岁…… 他叫她妈妈,但很多时候她需要在他叫上好几遍后才听见似的,迟钝回应他。就好像她用尽一切方式去证明自己爱他,也始终摆脱不了那种微小的抗拒。 难道她还是不爱她的孩子吗?不,她爱他。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要怎样才能停止这种糟糕的状态? 没有人告诉她,她必须自己找到答案。 直到有一天,从未停止对她表达爱意的丈夫突然对她说:“我们分居吧,遥。” 他平时喜欢用中文叫她阿遥,但这天他用日语叫她的名字。 田中遥听见这话的瞬间,仿佛感觉到周身紧紧压着她的某种东西碎裂开,她松了口气。 原来问题出在这里吗?一直以来她用尽一切方式去证明自己爱的人不是她的孩子,而是她的丈夫,她抗拒的也不是她的孩子,而是她的丈夫。 他早就知道了答案,却一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没有告诉她,那为什么现在忽然这样说呢? “我要带走他。” “可是你……” “他是我生下来的孩子。” “……好。” 她几乎没有阻碍地带走她的孩子,回到东京,回到田中遥的起点—— 她要变回田中遥。 田中遥的孩子也拥有了一个日语名字,和她姓,名字和中文名读音接近。小颂,颯ちゃん。他是个好可爱的孩子,她工作到在沙发上睡着,他会拖来远比他还大的毯子盖在她身上,有时候她还是会陷入失神,回神时会发现他学着她坐在窗边,她问他在做什么,他就笑眯眯把刚刚画下的她给她看。 做母亲的第五年,田中遥发现她好像成功了,她成功地敞开心扉,勇敢并且完整地去爱她的孩子,可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呢? 直到有一天,她的母亲无意间对她说了句话:小颯这孩子还真是让人猜不透。 为什么要说猜不透呢? 小孩的心思不是很透明吗? 从那时起,直到后来的很多年里,田中遥一遍遍意识到同一个问题——她的孩子似乎向所有人紧闭心扉,即使总是笑眯眯,看起来很好接近,实际却总是在回避着其他人的爱意。 毫无疑问,这是当初的她造成的,但那几年的记忆好模糊,她甚至不记得她到底给她的孩子带去了什么样的伤害。 该怎样让他完完全全地相信爱呢? 该怎样让他放心大胆地依恋他们呢? 田中遥睁开眼睛,双眼渐渐恢复焦距。她看向池壁边已经泡得脸颊绯红、好像已经有些晕晕乎乎的女孩,轻轻弯了弯唇角。 “小夏同学,你想好要怎么结束这个夏天了吗?” ----------------------- 作者有话说:俺好喜欢这章[可怜] 今天和朋友说,写这个故事最出乎我意料的地方就是我把两个轻飘飘的人设写得有理有据,甚至有些沉重。电波系也好,若即若离也罢,都有成因。这或许也是我写得很痛苦的原因吧,两个宝宝真长出血肉了,真的会苦恼他们如何长大这件事(>_) 而我最初只是想写一个简单的夏日奇怪firstlove故事,结果果然走向复杂(认命),但愿整体还是个轻盈的故事吧!——临近完结心情真的很复杂,压力也很大,所以很想说就说一点咯[爆哭] 第48章 好凉爽。 凉爽到夏天似乎在她从汤池里出来的一瞬间结束,但那只是水温和气温的温差带来的错觉,夏天仍在继续。 夏存坐在阶上吃着冰淇淋,她身上穿着田中女士为她准备的浴衣,雾蓝色底,点缀着浅粉色金鱼和白色小花图案,腰间系着条奶油色腰带,田中女士还为她系了个蓬松的蝴蝶结。她的头发最近刚刚修剪过,依旧翅膀似的翘在耳畔。 姜颂同样也穿着甚平,没有繁复的花纹,依旧是蓝色系,只不过颜色和质地都比之前女孩见过的那件浴衣更轻盈。 她一边吃冰淇淋,一边看姜颂。他一会儿蹲到池边,一会儿蹲去花丛前,直到她吃完整盒冰淇淋,他已经蹲来台阶下方,仰着脸看她。 好像一只白毛大狗。 而现在这只白毛大狗在向她索要拥抱。 大约是在十分钟前,田中女士为她系好蝴蝶结,带她前往隔壁房间。 隔壁房间的父子俩比她们更早结束泡汤,已经买来冰水和冰淇淋,开门时,姜颂正咕嘟咕嘟喝着冰水,晃眼见到门边的女孩忽然呛了声,随后便随手带上盒冰淇淋,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下阔步走到门边,二话不说带女孩离开。 房间门被拉上,姜颂将冰淇淋递给她,然后好有礼貌地问:“好可爱哦,可以拥抱一下吗?” 她只是看看他,然后抱着冰淇淋坐到廊檐下的台阶上,再之后姜颂同学就开始在不同的角落蹲来蹲去。 第58章 夏存这会儿看看他,将手里吃空的冰淇淋盒放在一旁,然后垂下双腿,踩到庭院的地面上,起身对男孩说:“好吧。” 话音刚刚落下,便见姜颂露出个甜蜜的笑容,猛地起身,像不久前在宠物公园里见过的叫molly的金毛犬一样朝她扑过来。 一阵温热的风,一个拥抱,或者说一个横冲直撞的熊抱将她裹挟。 夏天果然还在继续。 男孩的脑袋埋在她颈侧,一只手轻轻落在她的后脑上,在她耳畔小声赞美:“真的好可爱啊。本当に可愛いね。” 同样的话赞美两遍,夏存勉强活动下脑袋,想了想说:“君もだよ。”(你也是。) 她的日语总是说得有些生硬,却很特别,让姜颂觉得这样说日语才是正确的。姜颂完成拥抱的心愿,这才满足松开女孩,笑眯眯牵着她坐到日光廊檐下,再拉着人向后一倒,姿势整齐地仰躺到地板上。 蝴蝶结在腰后硌着,但不痛不痒,她可以像睡在漂浮的云朵上那样睡在蝴蝶结上。 两只手牵在一 起,像天幕一朵云融入另一朵云。 他们注视着云影,好一会儿,姜颂扭过脸看女孩,问:“母さん和你说了什么啊?” 虽然田中女士给夏存准备了可爱浴衣这件事让姜颂打消了那种她会对女孩说讨厌的话的念头,但姜颂问这话时还是显得有些惴惴不安,或许是因为夏存一开始没有直接答应他拥抱的请求让他感到不安。 夏存闻言也转头看他,问:“为什么你会觉得她会对我说讨厌的话呢?” “唔,因为……”他犹豫了下,还是选择告诉她,“因为父さん就和我说过讨厌的话。” “今天也说了吗?” “没有。” “那是你生日那天吗?” “比那更早。” “那是什么时候?” “就是……”姜颂闪烁其词,好像怕她生气,迟疑半天才说,“就是我假装没有看见你的那一次。” 也就是他们从游艇回到海岛别墅的第二天。 “为什么,是他不让你和我讲话的吗?” “不是啦,但是他说……”姜颂说到这里,似乎又有做鸵鸟的征兆,于是夏存捏了捏那只还牵着她的手的手指,他只好转回视线继续看天,小声说下去,“但是他说我不应该和你靠太近,因为这样会让其他人误会,说不定会给你造成麻烦,更重要的是,还会让你误会……误会我喜欢你,这样的话会让你很伤心。” 他说完,蓦地收回腿,蜷缩着换作侧躺的姿势,面朝女孩,“但其实那不是误会,我只是还没有发现我就是在喜欢你嘛……” 他用漂亮的眼紧紧盯着她,口吻近似撒娇,好像知道这样的话她就不会和他生气。但说出这样的话对他来说足以让他面红耳赤,因为他还是不擅长做个坦诚的人。 夏存这时也收回垂在台阶下方的腿,和他一样蜷缩着,侧转过整个身子。 两人面对面躺在地板上,四目相对,只有不明显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在作响。 好久,姜颂才滚动下喉结,咕哝说:“えっと……有件事一直没有问你。”好在意哦。 “什么事呢?” “为什么你会认识贺时昭和他哥哥啊?” 夏存眨眨眼,告诉他夏蓝和贺时昭曾经恋爱过的事,然后姜颂就冒起酸泡泡,“那这么说他们也去过你家咯?” “嗯。” “那他也去过你的房间咯,是不是还看到过我的礼物?” “……” 她说他的礼物说得好顺口,明明那时候还是她的小马。 “没有哦。” 姜颂这才暗爽几分,得寸进尺问:“为什么?” “因为他好像不感兴趣。”夏存这样说完,被姜颂同学哀怨的视线攻击,改口说,“好吧,因为我不喜欢他们到家里来,所以不会带他们去我的房间。” 姜颂又得意起来,然后他问:“因为你不喜欢夏蓝姐姐交往boyfriend吗?” “你怎么知道?” “因为夏蓝姐姐说你很会吃醋的。” “……” 果然小蓝也知道这件事。 “这个词是她教我的,因为之前我没有用过,她还问我‘吃醋’用日语应该怎么说。” “怎么说?” “焼き餅を焼く。意思是说烤年糕,因为吃醋会鼓起脸颊,就像年糕被烤得鼓鼓的。” “好奇怪。” “……你都没有发现什么吗?”见她困惑,姜颂郁闷会儿,倏忽向她挪近几分,直到两人距离更近,他才说,“那天在水母墙前面,我对你说过这句话嘛。” 原来是这样。 夏存眨眨眼睛,忽然叫他:“姜颂同学。” “嗯?” “为什么突然说这些呢?” “因为你昨天还和水野さん说我不坦率啊。”姜颂记仇。 “我没有。” “我都听见了。” “……”好吧。 又安静会儿,夏存忽然话锋一转,对他说:“姜颂同学,我喜欢你妈妈。” 姜颂听后愣了愣,然后才露出微笑追问:“为什么?” “因为她好漂亮。” “只是这样吗?”然后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又问,“所以你喜欢我也是因为这个吗?” 姜颂同学是个知道自己很漂亮的人。 “嗯。” “好伤心……那还有别的原因吗?” 夏存想了想,说:“还有,姜颂同学偶尔会像个angel。” “我会一直像个angel。”姜颂笑眯眯并大言不惭,说完才想起最开始问她的问题,又接着问,“那她到底和你说了什么呢?” 说了好多,但今天的话…… “她问我有没有想好怎么结束这个夏天,还问我这个夏天结束后打算怎么做。” 可这是两个好难的问题。 怎么结束这个夏天呢?也许和之前的每个夏天都一样,好像做了很多事,又好像什么也没做就结束了。 夏天结束后又做什么呢?继续上学,放学,继续等下一个假期…… 想着,她说,“姜颂同学,夏天好像真的快结束了。” “还会有很多个夏天啊。”姜颂用黑亮的眼眸觑着她。 “可是那些夏天都好远,我都想不到会是什么样。” “等到下个夏天就知道了嘛。” 他笑眯眯看她,果然像个天使。 夏存盯着他,发现他们好像在不知不觉间凑近很多,近到她可以看见姜颂同学眼眶下有层薄薄的乌青,或许她的眼圈下面也有,因为昨晚他们说到好晚才睡觉。 两双漂亮的眼彼此凝视,两道呼吸淡淡交织,忽地,姜颂朝她靠得更近,像一只狗接近一只猫,小心翼翼。猫看见狗微微抬起身子向她靠近,耳根隐约发热,再次躺回柔软的蝴蝶结上。 但室内的门倏地被人拉开,大狗蓦地坐直身子,面红耳热看向出现在门边的女人。 田中遥脸上极其罕见地露出丝错愕,而后才用一种遗憾的口吻说:“あら、ごめんなさいね。”(哎呀,真是抱歉啊。) “母さん……”姜颂佯装不满叫她声,然后瞄一眼刚刚也坐起来的女孩。见她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忍不住委屈。 好过分,她都不害羞一下。 “好吧,只是来告诉你们午餐已经安排好了,记得早点到餐厅。”田中女士说完,重新将门拉上离开。 姜颂这才转过头,别别扭扭看女孩。 夏存则没事人般看看他,突然说:“姜颂同学,我好像想到要怎么和你告别了。” 昨天他们和水野先生告别后,夏存忽然对眼眶红红显得很emo的姜颂同学说:“姜颂同学,我还有好多话没和你说啊。” 他眼红红问:“什么话呢?” “告别的话。” 于是姜颂同学眼红得更厉害:“为什么要说告别啊?”口吻不满,就好像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 “因为夏天就快结束了,我们可以早一点开始说告别的话。” 所以,他们才一直说到很晚很晚。 现在她突然说起这回事,姜颂又失落起来:“那要怎么告别啊?” 只见女孩直直地看着他,坦然问:“告别的那天,我们接吻好不好?” 有如一道烟火在脑袋里炸开,姜颂顿时涨红面颊,像只熟透的螃蟹。 真的好过分嘛! 这种事怎么可以就这样说出来! 一点都不够惊喜。 第49章 怎么办呢,好不想夏天结束,但是好想和她接吻哦。 夏存发现姜颂同学似乎每天都在发出这样的声音。因为他总是在见到她的时候目光停在她的嘴巴上,如果她看过去,他就会忽然转过视线,并且无意识做出抿唇的动作。 这样的姜颂同学也很可爱。 果然要在夏天结束前变得不那么喜欢姜颂同学是件很难的事。 第59章 还可以做点什么呢? 夏存在做到第八十八件小事时,开始不知道还可以做点什么,但假期还剩下五天。 姜颂同学会在假期的倒数第二天一早离开,也是就说,他们应该在三天后告别,在那之前,还可以做点什么呢? 她还没想到 ,不过苗雯在群里发来条消息:「存在宝,小蓝老师生日你打算送她什么礼物啊?」 自从上次她和小蓝去看了任漪演出后,同去的苗雯就得知了蓝眼镜就是夏存小姨这件事,虽然早就听夏存说她小姨是漫画家,但她还从没有将这两人关联在一起,究其原因,或许就是蓝眼镜口中“侄女”这个称呼起到了一定的推理阻碍。也是那之后,苗雯宣布自己从今以后就是蓝眼镜老师的头号粉丝,头号粉丝似乎很想给夏蓝老师送礼物。 她可以送小蓝什么样的生日礼物呢? 夏存脑海里闪过asta和holmes的身影。 一只刚毛猎狐梗犬好像很不错,小蓝可以每天被小狗遛一遛。 但夏存发现买狗也很贵,夏蓝的生日在9月底,她只剩下一个月时间来准备礼物,但就算是到了明年9月,她也攒不够买一只狗的钱。 但如果她少花一点呢?比如,不再为了集齐麦当劳的玩具去吃儿童乐园餐和联名套餐,不买新的玩偶和衣服,可是好像这也不够。 夏存在存在:「该怎么赚钱呢?」 可以叫我小人:「?」 可以叫我小人:「想什么呢?」 苗语连珠:「你还小,咱家不用你赚钱。」 “……” 得知夏存是想要送给夏蓝一只狗后,苗雯提议说:「这样啊,很简单嘛,我们可以众筹一只狗啊!多有意思!」 夏存不假思索地拒绝:「不要。」 苗雯还想再劝说番,但任漪对她说:「别管她,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何况是送小蓝姐姐礼物这件事,这家伙才不会跟人合伙送同一个礼物,就算是姜颂同学也不可以。 姜颂这天中午需要参加一场小型私宴,因为他和田中女士即将返回东京的消息传出后,便有不少人以“饯别”为由与姜承和田中遥搭上线,表示希望能够带上自家孩子与贵公子“聚聚”。 二人都知道姜颂不喜欢这样的聚餐,能回绝的便都回绝了去,不过这天提出饯行的是贺家那位年轻的掌权人,姜家断然不能拂了贺家的美意,何况姜颂上学期间总是跟着贺时昭,耽误人家小孩学习也确有其事,姜承自然就应下这桩应酬。 午宴开始前的早晨,贺时晏与姜承和田中遥在高尔夫球场漫谈着。 贺时晏这天提出和姜家小聚,当然也是抱着目的而来,只不过瞄准的并非姜家,而是田中家。当下国内房地产行情低迷,日本地产市场却表现强劲,在全球资本都对日本地产市场虎视眈眈信心蓬勃时,贺时晏也早就瞄准东京,这时和田中女士谈的便是田中家在青山的一个项目。 当然,谈话间也没忘记提起当初他在游艇上时见到的一幕,一个不起眼的连晕船都不敢说出来的男孩在姜颂的主动关心下提早上岸,这件事作为一件小插曲,他刻意没有让船上的管家说给水野真司,所以眼下便成了田中女士耳朵里的一则暖心新闻,可谓很好地投其所好。 姜颂坐在休憩区,远远看见三人谈笑,百无聊赖给夏存发消息,然后他就被一个很难的问题难住。 他抬头,问对面坐着的少年:“贺さん、你家的园艺师年薪多少啊?” 贺时昭面无表情看他,淡淡道:“抱歉,我对做管家这种事不感兴趣。” 姜颂哼哼声,转头给管家拨了电话,问到答案后发给夏存,然后才问她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另一头,得到答案的夏存难以置信地对着那几个数字看了看,脑海里不由得幻想起自己穿着园丁服浇花或者修剪植物的画面,然后回答姜颂:「因为好想做个有钱的花匠。」 hayate:「为什么?」 夏存在存在:「因为我发现买一只很新的小狗好贵。」 姜颂遂在手机这头眯眼笑起来,开始给她出主意。 贺时昭坐在对面看他许久,见他始终是副粉红泡泡向外冒的模样,终于问:“你在和她聊天吗?” 姜颂听后敛下几分笑意,嘟嘟囔囔问他:“关你什么事啊?” “不关我的事,只是很羡慕你,好像有很多话可以和她说。” 他说得大大方方,姜颂却小气巴巴起来,抬起头来一副提防模样看他:“我警告你不要对她乱来哦。” 说起威胁人的话都毫无杀伤力,但就是这样一个软绵绵的人,每次都能带走那个女孩。 贺时昭不禁眸光一闪,好像想到好笑的事,竟然露出个笑:“乱来会怎样呢?反正你就要回东京了。” 姜颂拧眉,好像在想如何反击,最后赖皮说:“我会和她说你的坏话。” “……” 见他语塞,姜颂这才冲他眯眼笑,好像刚刚皱眉的样子都是假装的:“这只是个玩笑。”他才不会对她提贺时昭呢。 “……” 真是好幼稚,幼稚到贺时昭难以理解。 他无法理解为什么姜颂出生在这样的家庭,还能拥有不长大的权利,要拥有多少爱和底气才能像他这样呢?还真是幸运到让人羡慕。 “姜颂。” “なに?” “看在我做了你一学期挡箭牌的份上,帮我个忙吧。” 他当然知道姜颂为什么总是在学校里跟着他,无非就是想借他来避免被其他人包围,既然被误会成是这家伙的朋友一整个学期,现在也可以让误会继续延续下去。 “好啊。”姜颂倒很大方,先随口答应才问他帮什么忙。 贺时昭也转头看看还在击球的兄长,笑了笑说:“帮我背口黑锅吧,离开这儿。” 他不是很擅长把人丢下吗?现在他不想呆在这里,也很想试试把人丢下的感觉,尤其是这人是他哥。 “什么是‘黑锅’啊?”姜颂还在不合时宜地好学。 “意思就是……”贺时昭正要解释,但瞥见桌上那罐刚刚姜颂为他点的可乐,他拿在手上,朝他轻轻抛去,“carrythecan.”(背黑锅。) 姜颂险险接住,看看把黑锅丢给他的家伙。 好吧,为了王子的美德,他要答应他。 好吧,其实是他也好想跑开哦。 - 送一只小狗的想法暂时被搁置,因为姜颂说,也许夏蓝姐姐现在不需要新的小狗,应该让她来决定是不是要养一只狗。 夏存想了想,似乎认为有道理,然后便萌生了一个新的想法。 她可以先给小蓝的小狗送一件礼物,狗盆或者狗窝,虽然小狗还不存在,但是将来说不定可以用上。当然,这也可以向小蓝传递个信号——她不会因为她想养小狗这件事而吃醋了。 她希望小蓝可以更开心,可以像公园里那些养狗的人。 “夏存在,你给我说清楚到底为什么!”任漪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结果这家伙还在走神。 她好久没来夏存家,结果今早一来居然发现那只旋转木马被她送了人,任漪简直觉得心在滴血,虽然那好像和她没半毛钱关系。 “好啦,小涟漪,青春荷尔蒙就是这么凶猛的存在呢。”夏蓝一副安抚口吻,然后理直气壮支使女孩,“帮我看看咖啡煮好没。” 任漪只好转身去餐厅,不巧的是,刚刚经过房门就听见敲门声。 她顺道开门,随后便被吓得后退半步。只见一只大黄鸭赫然对准她的脸,错愕一瞬后,面前的大黄鸭被人放下,然后她便看见春夏限定款校园王子在门外对她傻笑。 而姜颂在看清女孩后面露不解。 她是谁啊,看起来像个杀手。 任漪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转过身对客厅内说:“有人来了。”说完去餐厅岛台倒咖啡。 姜颂抱着大黄鸭进门来,默默将它放在玄关的柜子上,有些拘谨:“因为经过一间橱窗看见了它,就顺手带过来了。” “好大的伴手礼哦,阿里嘎多姜颂同学。”夏蓝小姐热烈欢迎了大黄鸭的到来,然后把大黄鸭搬到之前被holmes碎尸的大草莓熊的位置上,“不错嘛,等冬天到了我再给它织 顶帽子。” “可以也给我织一顶吗?” 任漪端着咖啡过来正好听见这句,将马克杯往茶几上一放:“没见过张口就要礼物的。” 夏蓝笑眯眯端起咖啡:“夏存在,不给两位小朋友互相介绍一下吗?好难得哦,家里居然装了两个你的朋友。” 夏存这时已经将摊在沙发上的厚相册藏到靠枕后,站起身,指着任漪对姜颂说:“这是我的朋友任漪,任念二声。” 大约是一种强迫症,任漪无法忍受其他人念错自己的姓氏,为此不惜把自己的id取成「可以叫我小人」,这样总不会再被人念错了吧。所以夏存介绍她时也强调了这点。 第60章 “你好啊,はじめまして(初次见面)。”姜颂很礼貌地朝任漪问好,然后眼巴巴盯着夏存,等她介绍自己。 任漪却没有友好回应他,这时抱着双臂坐到沙发上,对他说:“我已经认识你了,不用她介绍。” 夏存点点头,跟着坐下,姜颂只好也坐下。 三人像一排小鸭子坐在沙发上,夏蓝笑眯眯看着,问:“快到点了,午餐想吃点什么?”然后又自问自答,“好久没吃披萨了,不然就吃这个吧。姜颂同学要一起吗?” “はい。” “你不是要参加午宴吗?”夏存问。 姜颂同学一脸骄傲地把他助人为乐背黑锅的事说了出来,当然,他在纠结之下没有说出那人就是贺时昭。 “我看根本就是你想跑吧。”任漪在女孩右手边接过话。 “对啊。”姜颂在左手边理所当然承认。 任漪:“……” 夏蓝充而未闻般,接着问几人想吃什么口味,点完餐后才像是想到什么,问:“对了夏存在,你看见我冰箱上那块披萨冰箱贴了吗?” 虽然夏蓝总是忘记家里的东西放在哪里,但对家里有什么东西还是了如指掌,譬如现在问起的冰箱贴。 “……”夏存无声看看她,顿了会儿说,“被我送人了。” 一旁的任漪不可思议瞪大眼睛:“你怎么什么东西都送人啊?冰箱贴都送,送谁了?” “水野先生。” 送别水野的那天早晨,夏存关上冰箱门时注意到那块披萨冰箱贴,随手抠了下来。分别前,她将冰箱贴送给水野真司,说也许罗马的披萨会很好吃,水野收下冰箱贴后摊在手心,看了很久对女孩说,“我会试试的,谢谢。” 也许他想去罗马,其实就是想吃世界上最好吃的披萨。 任漪不知道有关水野的秘密,只觉得这家伙太爱送人东西,更为不爽,当然,主要是因为她还惦记着那只木马,要知道那是小蓝姐姐煞费苦心才给她弄到手的,这家伙居然把它送人。 “喂,姜颂。”她突然叫姜颂的名字。 “はい。”姜颂礼貌应上一声。 “你走之后,那只木马怎么办?” 姜颂闻言抬眼看看懒人沙发的方向,然后才回答那个像杀手一样的女孩:“请放心,我已经给它买好船票了哦。” 话音温驯,夏存不禁在这样的声音里生出一段幻想。 她的小马会坐在沉甸甸的邮轮上,穿过蔚蓝的仿佛无边际的大海,穿过洒在海面上的银白月光,抵达东京港。 也许有一天,她也会漂洋过海,找到她的小马带它回家。 -----------------------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完结哦米娜桑[可怜] 如果小马真的会离开,怎么不算一段漫画剧情呢?脑补一些夜晚站在邮轮上看漆黑大海和月亮的漂亮小马,多年以后,当初带它回家的主人(小黑猫版)远渡重洋来找到它,拍成动画片我要看[可怜] 好吧,当初夏存在灵机一动想到她可以做园艺师,我写这章的时候突然也灵机一动,发现好像真的可以! 感觉夏存在很适合穿那种园丁服,破破旧旧沾满泥浆的背带裤和围裙什么的,打理花园什么的。虽然不会写到,但是有种孩子有出路了的感觉,园艺也是一种handcraft嘛,很有灵性的宝宝[抱抱][抱抱]天呢,萌坏我了宝宝! 好吧好吧,今天脑内剧场过多^^ 第50章 再过八个小时,姜颂同学和她的小马就会出发离开。 夏存小心翼翼退出男孩的房间,在走廊上奔跑,跑到露台上时,她打断了一场夏夜里的热吻。 露台上的成熟男女半拥着,一齐望向女孩的方向,女人朝她微微一笑,问:“怎么了,小夏同学?” 夏存将手藏在背后,说:“我对姜颂同学做了件很坏的事。” 两人微微扬眉,似乎在等她说是怎样的一件事,但女孩只是问:“可以安排车子送我回家吗?” 田中遥没有得到答案,但欣然同意:“当然。”她顿了顿,和她道别,“さようなら(再见)、小夏同学。” “さようなら。” 夏存将手中的东西藏回包中,直到车子驶入繁华的霓虹中,心依旧在怦怦直跳。 好快哦。 也许是魔法正在显灵吧。 - 那是在几个小时前,告别时刻如约降临在夜晚的海洋馆。 他们停在弧形的亚克力隧道下,停在一片深蓝里,像站在海底。 银白的鱼群穿梭在他们周围,光影在浮动,在他们脚底,在他们面孔之上。 事件九十七:我会和姜颂同学在海洋馆亲吻。 鱼群穿梭往来,人流如织,两个少年停在水光中酝酿着一个亲吻。 两颗心擂动,如果心脏变成鱼,会撞碎观赏窗,海洋馆里的所有人都会因为他们的心脏跳动而被淹没。但现在,它们只是在他们的身体里冲撞。 应该可以了吧。 姜颂的心脏这样告诉他,于是他低下头,缓慢靠近微微扬着脸的女孩。 鼻息轻浅,夏存在男孩靠近时感知到一股温热的气息,但同时还感知到无数双眼睛。鱼的眼睛,人的眼睛。 她低下微扬的头,转眼看向一旁纷纷扭头观望的人群。 “もー。”亲吻被打断,姜颂旁若无人地发出撒娇抱怨的声音,“只差一点了嘛。” 夏存收回眼睛看他,说:“可是有人在偷拍我们。” 姜颂这才看看周围的人群,咕咕哝哝说:“没关系啊,因为我们很好看嘛。” 他在这件事上自我认知清晰。夏存却将重点放在他的前半句话上,问:“为什么没关系?你不是说过偷拍是很失礼的吗?” “唔,什么时候说过啊?”姜颂试图否认。 “就在去爬泰山的那天。” 她用两只乌溜溜的眼睛盯着男孩看,他这才记忆复苏似的,却说:“原来你听懂了,所以那天你是假装没听懂我说的那句很简单的话,对不对?” “……我没有。” “骗人。”夏存同学的另一个缺点是总是很理直气壮地骗他。但他这样想着,忽然说,“大丈夫だよ(没关系啦)。” 什么没关系呢?夏存没想明白这句话出现在这里到底是说什么,但既然他说没关系,那就没关系好了。于是她说:“那我们继续好了。” 她还记得当下要做的事,姜颂却没再像刚刚那样甚至前些天那样眼巴巴地看她,而是好不认真地凑近女孩,对她说:“你好像没有听懂我的意思。”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如果你会因为今天这样的事,或者前几天买奶茶时发生的事感到困扰的话,”他一字一顿,口吻郑重,“大丈夫だよ。” 声音柔软得像是被绑成一朵蓬松的蝴蝶结,夏存呆呆眨动下眼睛,好像明白过来什么,却又觉得难以置信。 原 来他知道她在困扰什么吗? 那天他突然喝她的奶茶也是在转移她的注意力吗? 一时间,夏存耳畔除了心脏的搏动声,几乎再也听不见其他任何声音,但姜颂同学的声音例外,他继续说,“还有,ごめんね。” 夏存困惑不止:“为什么你要道歉啊?” “因为,我本来以为你只是不想让我发现这件事,但我刚刚发现,你好像是因为我说过的那句话才不想告诉我这件事的,所以,ごめんね。” 因为不想让她为这件事感到困扰,所以打算一直回避这个问题,结果让她感到困扰的是他之前说过的那句话。而他承认,那时候他是故意这样说的。 夏存抿着唇,好像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姜颂索性牵着她坐去一侧的矮阶上,一手枕着膝盖,托住脸颊,扭过半边身看她,第一次开诚布公说:“我很早就知道了哦,偷拍的事。” “爬山的那天吗?” “ちがうよ(不是哦)、比那天还要早很多。”姜颂在女孩难以置信的注视下接着说下去,“不然还是告诉你好了。” …… 她在跟踪我。 当姜颂走过花店的橱窗时,几乎肯定那个女孩是在跟踪他。她的身影模糊地映在玻璃橱窗上,映在一朵向日葵的深褐色花盘上,远远的,看不清模样。 就是因为她吧,最近那种奇怪的感觉。 姜颂原本是要前往学校的,但走到这间花店外时,他突然感到不爽。 好讨厌哦。他决定不去学校,在街巷间乱窜,就好像他变成一朵蒲公英的绒毛,风吹往哪里他就去往哪里,最后,他走到一处公园的湖边。 那个女孩还在跟踪他,他坐到湖边的台阶上吹风,托着腮看湖面。 事实上,姜颂从小到大都活在密切的关注之下,他早就习惯了被人包围或者注目,但那些人通常情况下都很有分寸,因为一旦没有分寸就会被保镖制止,但为什么这个女孩还没有被制止呢? 第61章 要不要告诉水野先生呢?看在她没有出现在他面前的份上,假装没有看见好了,不然会很麻烦吧。 到底是习惯了这种事,姜颂很快适应了这条尾巴的存在,习以为常到可以忽视那种不时出现的干扰。 这种习以为常一直持续到假期到来,他以为应该结束了,但假期里水野真司忽然组建了一支奇怪的小队,一个奇怪的陌生女孩出现在所有人面前,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自我介绍说:“我叫夏存,存在的存。” 虽然不太确定,但应该就是她。 直到登山的那天,他走在山道上再次感知到那种熟悉的感觉,他知道,一定就是她了。 所以她是谁呢?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为什么水野先生会让她加入? 好让人在意啊。 …… “就是这样哦。” 姜颂说完,笑眯眯看着她,没有半点儿要追究这件事的意思。 夏存不禁呆呆看他,许久,她忽地向懒洋洋支着脸颊的男孩靠近,嘴唇轻轻贴在他的微笑上。 路过的游人脚步暂停,姜颂也好似僵在那里,只有鱼群还在往来不停歇。短暂的几息后,夏存回正身体,思索着嘴唇上轻盈又柔软的感觉是否存在,而姜颂这时总算反应过来,立刻红着脸道:“ずるい(好狡猾)!这个不算!” 他说着起身,不由分说地将她从台阶上扶起来。好像游戏输了一局,一定要重新比赛一局那样,说,“もう一回(要再来一次)。” 夏存没有拒绝,因为刚刚她好像吃人参果的猪八戒,没有尝到亲吻的滋味。 于是,男孩低下腰,重新亲吻向女孩。 鼻尖的位置好奇怪,会戳到她,所以应该歪着头调整角度。唇瓣再次相贴,身体再次发麻,耳畔依稀传来些窸窸窣窣的模糊惊叹,但两人无暇辨别那是些什么样的话语,只觉得嘴唇好软,好凉,好像不存在。 这就是亲吻的感觉吗? 两人轻飘飘地分开,忽然心照不宣地转过身,面朝水幕。一只硕大的海龟刚好从他们头顶漂浮过,一道阴影盖住两张红彤彤的脸。 好奇怪哦。 好像和想象中不一样。 夏存难得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一种感觉,因为她好像从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就好像这是一种不存在的感觉。如果第一个不算亲吻,那第二个应该就算了吧,可为什么还像是不存在呢? 也许亲吻的感觉就是吃人参果的感觉。 好久好久,手被男孩牵住,夏存偏头看,他也扭头看她,然后他说:“结果还是好多话没有说完嘛。” 是哦,就算提前很久说告别的话,也说不完嘛。 “不过没关系,我会经常回来啊。” 说这话的姜颂同学眉眼弯弯,像个天使。 或许夏天可以停在这里,依旧漂浮着,依旧像是梦幻的场景。 于是她发出约定好的告别信号:“さようなら、姜颂同学。” 按照约定好的那个计划,他的台词只可以是那一句:“さようなら、存在ちゃん。” 于是,一场完美的告别计划在蓝色的夜晚落幕,夏天在此结束。 但十分钟后,夏存改变了主意。 当她在被地铁安检人员拦下后,她决定反悔。 事件九十八:我会重新导演一次告别。 她站在路灯投落下的一束光里,对电话那头的田中女士说:“我想去找姜颂同学。” 不久之后,一辆车驶来附近接她离开,再一次,她抵达了那座灯火通明的别墅。 她安静地推开姜颂同学的房门,房间内,打包好的物品箱迟迟没能被主人送走,高耸立在那里。 即使看不见,她也知道那是她的小马。 而男孩趴在床上,脸埋进枕头里。 也许他听见了脚步声,但他没有理睬来人的意思,直到他感觉柔软的床向下陷落几分,他才扭过头,然后,他红着眼眶惊诧将头抬起几分。 女孩侧卧在他床上,像只会闪现的猫咪,她盯着他,眨动黑色的眼眸。 果然姜颂同学的完美微笑是假装的,为了她的告别计划,他假装得很辛苦吧,毕竟他是一个脆弱的人才对。 “姜颂同学,我发现我还是不擅长做计划,所以我们还是乱七八糟地告别吧。” 无论什么计划,都抵不过总是有计划外的状况发生。而计划中的梦幻告别完成后,她又有了新的想做的事。所以,夏天也可以乱七八糟地结束。 姜颂听了这话,这才委屈巴巴说:“好过分啊,我都准备好哭一整晚了。” 夏存因为这话,脸上忽忽闪过笑意,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是姜颂确信他看见了。 “你刚刚笑了。” “对啊,我又不是真的不会笑。”她面无表情说,显得毫无说服力。 “那为什么你总是不笑?” “因为我在刻意隐藏我的嘴巴。” “……” “因为gromit就没有嘴巴。”她补充说明。 “好奇怪哦。” “我本来就很奇怪。” 两人说着话,面对面躺下,像那天在温泉旅店里的场景。夏存看了看他漂亮的嘴唇,忽然问:“姜颂同学,你觉得亲吻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像苹果或者樱桃的味道……你觉得呢?” “我好像没有感觉。” “怎么可以这样!”姜颂炸毛,突然又将身子撑起几分,图穷匕见,“那再亲一次好了,可以吗?” 夏存看着他,点点头。因为她发现亲吻可能就是吃人参果,没有味道,所以好想再尝一下,但等男孩凑过来时她推开他。 “躺着亲好奇怪。” “那、那站起来好了。” 两人又站到床边,姜颂又作势亲她,这一次手先摸了摸她的脸颊,以及她耳边的头发。“头发也好可爱哦。”这样说着,又像只狗那样凑近,但他又一次被女孩推开。 “等一下。” “なんで?” “我还是更想我来亲你。” 女孩这样说着,突然像摆弄玩偶的位置那样把姜颂摆放到床边坐下,换做是她低头亲吻男孩。 她的手垫着他的后脑勺,很轻很轻,像亲吻那样轻。就在她觉得主动亲吻似乎也没感觉时,一道濡湿的热意扫过她的唇瓣,痒酥酥,湿漉漉。 他竟然像小狗那样舔她。 夏存登时汗毛竖立,后撤半步,姜颂同学貌似很无辜地看着她,问道:“这次有感觉到一点,对 不对?” 她点头。 “那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会让你感觉到更多。” “为什么,你会和其他人练习接吻吗?” 他做出生气的表情:“バカじゃないの?”(你是笨蛋吗?)说完朝她伸出手,牵住她手腕向床边牵引,然后拉着她倒在床上。 两人望着天花板,在乱七八糟的亲吻后,接着说乱七八糟的话。 “那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了。” “什么啊?” “姜颂同学送给我最好的礼物,就是这个夏天。” “好犯规嘛,我哪有这么厉害?夏天每年都有啊……” 安静很久,夏存才问他:“你在等我否认,对不对?” “……”被戳穿的姜颂同学拿抱枕蒙住脸。 “好吧,姜颂同学,你有这么厉害的。因为这是一个难以置信的夏天。” 姜颂松开蒙脸的抱枕看她。 真的好犯规嘛。 所以,那只装进箱子里的小马到底要不要还给她呢? 夏蓝姐姐在公园里告诉他,那只小马是小猫最喜欢的东西,象征着一切梦幻,是小猫永远的童年印记。 所以,他真的要带走它吗?可是好舍不得哦。舍不得小猫,舍不得小马。 此后的每一分钟,这个念头都在姜颂脑海里不断发酵。最后大约是感觉到意志力的涣散,他终于做出决定: 如果明早他比闹钟先醒来,那就把小马寄回原本的家,如果是闹钟吵醒他,他会带它去东京新的家。 “姜颂同学?” 夏存压低声叫他,只听见他含糊不清地应声。他睡着了。 她小心翼翼坐起身,从背包里取出一件东西。 一定是因为魔法。否则,为什么她会在出门前随手选来这只一整个夏天都没有背过的包呢?否则,为什么她会在第一次告别结束后的地铁站因为包里的东西被拦下呢?否则,为什么她会在今天偶然找到这把失踪一整个夏天的剪刀呢? 事件九十九:我会剪掉王子的头发。 既然女巫小蓝会因为剪掉厚重的长发变得像是失去魔法,那么姜颂同学也会因为头发被剪掉而没有那么可爱吧。 也许他会变成平平无奇的丑男孩,那样,喜欢的魔法就会被解除,她就不会再因为夏天结束而不开心了。 “咔嚓……” 剪刀好像发出相机快门的声音,就好像她在用剪刀保存姜颂同学。 第62章 咔嚓咔嚓,姜颂同学皱起漂亮的眉头。咔嚓咔嚓,姜颂同学嘴角翘起温柔的弧度。咔嚓咔嚓,姜颂同学漂亮的头发被剪得乱糟糟。 咔嚓咔嚓…… 夏天和头发一起乱七八糟地结束了。 如果魔法被解除,平平无奇的王子还能怎样拥有更多人的喜欢呢?除非…… 除非他找到三条新的王子的美德,比如说宽恕。不过,这位王子好像已经拥有宽恕的美德了。 ----------------------- 作者有话说:咔嚓咔嚓,撒哟那拉。 正文就到这里啦,用さようなら是比较正式的告别,有种很长时间都不会再见的感觉,不是永别! 还有点没收完的尾,放在哪里都不对,就写在姜颂同学视角的番外里好了,但在这里我需要说,番外应该不会有这之后的内容哦。 这很残忍,但我写这篇文最初的想法就是「我要写一个意犹未尽的夏天的故事」,所以我在文案标注了很劝退的oe,尽管我觉得这是本小甜文啦。 不过也有种很想写后续的冲动啦,什么日本之行,花火大会啊,冬季的故事啊,但又觉得这和我的初衷背道而驰了,说好的意犹未尽(>_) 「我会剪掉王子的头发」是让这个故事诞生的一句话,为了剪头发包了一碟饺子,虽然写出来醋和我想的不是同一个味道,但到底还是写出来了,这也很夏存在嘛! 非常谢谢夏存在和姜颂同学,五年多没有写出长篇的我又写下了如此可爱的两个宝宝,真的很感动。虽然几度写得很痛苦,但那是因为我很爱这个故事!希望你们也喜欢这个难以置信的夏天[可怜] 番外明天见。 鄙人不但没断更还双更,可怕得很! 第51章 1. “我叫夏存,存在的存。” 虽然不太确定,但应该就是她,那个跟踪他很久的女孩。 他没有看见过她的脸,但他发现她的那天,他在花店的橱窗上看见过她的倒影,远远地跟在一棵树下,胸前的镜头盖在反光。 但那不是他第一天发现她在跟踪他,那天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感觉到一种似有若无的注视,那是种奇怪的感觉,和现在这种感觉有些相似。 女孩打完招呼,自己拖着行李箱上车去。 “贺さん、你在看什么?”姜颂转头问身旁的贺时昭。 “没什么。”贺时昭说完,将挂在脖颈上的黑色耳机戴到耳朵上,不理他,也上车去。 小队集合的第一站,周昀建议他们到苏州去玩玩,理由简单,因为他老家在那里,他可以带他们住在自己家,姜颂觉得随便怎样都行,表示同意,他一同意,其他人当然也跟着去。 水野真司没有同行,只安排了两个小助理跟着他。 姜颂有些不满,因为从春天时起,水野就不再像从前那样密切关注他,先是建议妈妈让他留在h市,然后是建议妈妈让他独自住在学校附近的公寓整整一个学期,好像想让他体验下独自生活的滋味,而现在更过分,居然让他一个人陪这么多人一起过暑假。 他拆开包pocky,摇晃着,抽出第一根饼干吃。 好无聊啊。 有什么事会比较有趣呢? 在周昀奶奶家时,他听奶奶闲谈到年轻时登泰山时的往事,于是说:“好有趣啊,我们去爬泰山好了。” …… 是这种感觉没错,果然是她。 姜颂在登山道上确定了这种感觉,因为那个女孩一直跟在最后。 所以她是谁呢?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为什么水野先生会让她加入? 好让人在意啊。 直到一声爆炸声响起,他停下脚步,转过头去。 “没礼貌。”那个看起来好温和的女孩说。 为什么这样说她呢?她不喜欢她吗?为什么呢? 而喝着苹果汁的女孩在台阶下仰着脸,面无表情说:“我会把它丢进垃圾桶。” “拜托,里面有没喝干净的果汁,很恶心欸。” 为什么卓曼宜这样说呢?明明很有意思嘛。这样想着,姜颂慢吞吞开口,打断这场对峙:“すごいですね。” “喂,这有什么好厉害的?” 他走下台阶,凑近那个头发像翅膀那样翘起来的女孩。 从近处看她好可爱哦,总感觉像是动画里才有的角色。 “可以给我一盒吗?りんごジュース。” 可她居然让他自己取,好吧,不想要了。 她走开了,可她为什么看起来好像没有表情,没有情绪? “你生气了吗?”他又跟上去问她。 “没有。”这一次她取出苹果汁给他,“你还要吗?” “飲まない。” 但她歪了歪头,说:“我听不懂。” 这么简单的话,真的听不懂吗?总感觉是骗人。 姜颂还是接过了苹果汁,离开女孩继续走到前面,直到他在某种感觉中回过头,发现她举着镜头。 好生气哦。明明很可爱,为什么总是要做这样的事? 不想爬山了。 2. 总觉得好烦啊。 姜颂衔着酸奶站在餐厅这样想着。 他们认识吗,为什么她要回头看贺时昭?明明他还在她面前,明明他们还 没说完话。 姜颂不想等她回过头,他径直经过她,但还是好不高兴,于是走出几步后又向后倒退,重新折回女孩面前:“可以现在就去吃パフェ吗?” 可是贺时昭也回来,说:“parfait吗?我也去。” 贺时昭好烦。好生气啊。他想甩掉他。 那为什么不甩掉他呢? 他可以像水野说的那样强势点。 她同意了他的提议,一定是她也觉得贺时昭很讨厌吧,可她为什么要给他点blueberryyogurt呢?他们看起来好像真的认识。 “还有件事好在意啊。”他在楼梯间时这样对女孩说。 “什么事呢?” 但他最后反悔说:“別に…なんでもないよ。” 什么都没有哦。 可是为什么还是不高兴呢,好想问问她是不是也跟踪过贺时昭哦。 敲门好了,他果然还是好想知道,敲门好了。 电梯处传来运行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决心。电梯从三楼去往二楼,然后又缓缓向上。 他站在露天花园的浓黑里,看见贺时昭敲开女孩的房门,听见他向她索要了一笔并不重要的赔偿……他们果然一早就认识。 总觉得好烦啊。 忽然,他看见她走过来,他下意识向更黑的地方倒退一步,然后就见她将门别上。 啊,被关在这里了。 好生气。不想呆在这里了。 他给水野打电话,告诉他今晚就要走。 他丢下所有人回到家中,他们问他理由,他只是满不在意地说因为好无聊啊。 姜承和姜岩玉认为这是很不负责任的行为,不痛不痒地跟他说了些有关责任心的话。田中遥没有说什么,水野真司也没说什么,但水野告诉他:“你可以有三天时间考虑,如果决定不再回去,我会解散这个小队。” 那就解散好了。 但三天后,水野告诉他其余人没有人离开,因为贺时昭决定留下,并且他们要到游艇上度过几天。 而那天午后,一向温和的妈妈也忽然对他说,这是件会令人生气的事,但如果他不在意这些孩子,他们生不生气都不重要了。 他们会和他生气吗? 她也会吗?可是她跟踪他他都没有生气欸。 他们到了码头,他从直升机上向下看,她好像在仰头看,在看什么呢? 她总是像猫突然盯着空气,像狗忽然追逐尾巴,像水母那样游离在人群外,总觉得和他像同类呢。 那她会生气吗? 试一下好了。 「急に存在ちゃんと話したくなっちゃった。」 忽然好想和存在酱说话啊。 好过分啊,她都不理他。 这样就算了,她还骗人说只有她一个人在写作业。 还是到游艇上去好了,他带了好多零食,他们一定不会和他生气吧。 3. 好烦啊,他这样真的会让她误会吗? 那还是不要让她误会好了,不然她会像爸爸说的那样伤心。而且,喜欢他是件很辛苦的事啊,她最好还是不要喜欢他了。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不管她做什么他都好在意? 直到台风来之前的那个晚上,他第一次在女孩身上发现好明显的情绪波动。她好像真的和他生气了。 女孩离开时,周昀不怕事大地说:“喔——你惹她生气了。” 姜颂转回头看他,眨了眨有些失落和茫然的眼。 “为什么?” “哎呀呀。”很讨厌的林嘉辞突然在一旁笑眯眯插话,“因为你根本不懂其他人的心思嘛,贺时昭就会懂啦。” 贺时昭淡淡睨林嘉辞眼,倒是一旁的周昀很是不解地问:“关阿昭什么事?” 第63章 “什么嘛,我还以为你懂一些呢。” 林嘉辞搭着周昀的肩,嘀嘀咕咕一阵,周昀听后噎了噎,好像被披萨哽住,好久才说:“你不要胡说。”但他说完,露出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姜颂只是兀自茫然。 …… 她坐在泳池那头,为什么她总是喜欢看着泳池呢? 她看起来好低落,要怎样她才会开心点呢,不然,让她知道他真的在喜欢她好了。 姜颂想到这里愣住。 他真的在喜欢她吗?是因为喜欢才会在意吗?因为喜欢才会想送她礼物吗?因为喜欢才想探究她吗? 好不懂。 但不管了,还是先和她道歉好了,就从这里游去她面前吧。 也许他会知道她为什么总是盯着泳池看。 4. 姜颂生日那天,姜承和田中遥一起到家,跟来的还有林嘉辞。 在书房见到林嘉辞时,姜颂知道一定有讨厌的事要发生了。 姜颂讨厌林嘉辞,因为林嘉辞是他姑姑的孩子,当初就是因为他姑姑怀了小孩,所以他爸爸才会想要有个小孩,如果不是这样,妈妈就不会因为他的出现而生病——而这样的因果关系,是林嘉辞告诉他的。 因为林嘉辞也讨厌姜颂,所以他要找姜颂的不痛快。 他讨厌自己是个坏小孩,而姜颂是个好小孩,讨厌妈妈让他像姜颂那样可爱一点。他讨厌他,从小就讨厌。 可姜承和姜诺从来都维系着良好的兄妹关系,他们各自组建家庭后,田中遥和姜诺也往来密切。田中遥带着姜颂回东京后,姜诺还带着林嘉辞去过田中家,彼时姜颂和林嘉辞都才四岁不到。 “就是因为你舅妈才会生病的。” “舅妈好辛苦,明明不喜欢你,却还要假装喜欢你。” “如果不是你,舅舅和舅妈一定还会在一起。” 不对,他说得不对,妈妈就是很喜欢他。 但妈妈好像真的很辛苦,因为喜欢他是件好辛苦的事。他希望妈妈可以不那么辛苦地喜欢他,实在很辛苦的话,不喜欢他也没关系……对吗? 姜颂讨厌林嘉辞,长大后也很讨厌,因为林嘉辞总是笑得很讨厌。 而林嘉辞同样在继续讨厌姜颂。 他明明就像个白痴,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他?一定只是因为他姓姜而他姓林。他讨厌姜家,讨厌姜诺,她明明也在姜氏叱咤风云,是个好厉害的人,为什么她不让自己姓姜而一定要姓林呢?一定是因为她不喜欢他,所以她才会不让他离姜颂太近,不让他欺负姜颂。果然更讨厌他了。 但林嘉辞从周昀那儿听说了一件有趣的事,姜颂和一个女孩单独出去玩了半天后,丢下他们回家了。他去姜家看外公,发现了闷闷不乐的小少爷。 看起来很好欺负。 姜颂其实是个很好欺负的人,他开学时怂恿石宇那个傻子去触他霉头,他只是和石宇打了一架,事后却没有见姜家找石家麻烦。 说不定他根本没和家里说,也对嘛,石宇和他说的那些话和他妈妈有关,他当然不想让家里人知道。 林嘉辞知道姜颂的弱点,因为他和姜颂仅有的一点相同之处就是,他们都不信任自己妈妈的爱,只不过他比姜颂聪明多了。 是什么事让他这么不开心呢? 林嘉辞想知道。 后来,当姜颂出现在游艇上并且带走那个女孩时,他发现了好有趣的事。 他好像知道怎么找姜颂不痛快了,除了他妈妈,也可以是这个叫夏存的女孩嘛。 从海岛回到h市前,林嘉辞安排了一个私家侦探。也许跟着姜颂是件麻烦的事,但跟着那个女孩就不一定了吧。 他让私家侦探调查那个女孩,也想趁机看看她和姜颂是否还有联系。 私家侦探发现,这个女孩会在遛狗的时候停在那座豪华公寓外看,他顺藤摸瓜,四处调取监控,然后发现了一个秘密,这个女孩一早就在跟踪姜颂。 哇,好有意思,不知道姜颂知道后会不会很不爽呢? 这种事,当然是要在他生日那天告诉舅舅了,至于舅舅会怎么想他这种举动,他都无所谓啊。 林嘉辞等着姜颂生气,他果然很生气,但生气的结果是他被姜颂揍了。 不过他也趁机揍了姜颂一下,手上的戒指还擦破那张他看不惯的脸—— 那张他总是想拥有、总是在模仿的脸,那个真正傻白甜乖小孩的脸。 “再做这种事的话,我会把你做过的所有事都告诉姑姑。” 林嘉辞握紧拳头,很想再给他一拳,但他还在笑眯眯问:“你生她气就生气嘛,冲我来干嘛?” “因为我没有生她的气。” 他很早就知道这件事了,但他不想她知道,因为她好像并不想让他知道。当然了,他也不想让她知道他其实很早之前觉得她很讨厌这种事。 ----------------------- 作者有话说:一枚还没有被剪掉头发的东京潮男呀[摸头] 一直都很烦很破碎的姜颂同学(。 我发现我想 写的番外其实是那种宫廷小花匠x王子或者小猫勇士远渡重洋拯救小马的抽象番外,笑晕,有机会再试试吧 第52章 夏存希望暑假不要结束,因为她想一直和小蓝在一起。 她知道韩馥阿姨很照顾她,但她同样知道小一不喜欢她,所以她不想住在小一家。 她喜欢暑假,她可以住在自己家,和小蓝一起吃一起住一起做手工。她希望小蓝去超市时带上她、和朋友去吃饭时带上她、和男友约会看电影时也带上她,就算有小一在家陪着她,她也觉得不够,她想要小蓝。 她开始趴在沙发上写作业,这样的话小蓝出门她就会知道。 小蓝不知道她是这样想的,只觉得这是个坏习惯,想让她至少换个方向趴在茶几上写作业。好像是没差,但她发现她就是更喜欢坏习惯。 她希望暑假不要结束,可是她和小蓝都需要上学。虽然小蓝的学校就在h市,但她不能像自己这样每天上下学,小蓝去学校要走很长的路,再转两趟地铁。 返校在即,夏蓝在为自己收拾好行李后,又为夏存收拾。她打算在返校前将她送去韩馥家,收拾完一箱日用品后,她转身去找入秋可以穿的衣服,但随即怔在原地。 门边,夏存睁着泪眼汪汪的大眼睛望着她,一声不吭,而她手里那只泰迪熊已经被捏得变形。 猝不及防地,夏蓝鼻尖一酸,上前蹲身抱住她。 为什么会这样,她姐那么好的人怎么就那么倒霉呢? 先是辛辛苦苦拉扯大她这个妹妹,然后辛辛苦苦养大了夏存在,结果却在她好不容易打赢场漂亮的官司后死在庆功的路上。 怎么办呢?她没有姐姐了。 怎么办呢?小孩儿没有妈妈了。 夏蓝早就知道这个家只剩下她和夏存在,早就知道她该像姐姐当初照料她那样照料她的女儿,所以她一早就下定决心,坚决不在小孩儿面前哭,她要做个可靠的大人。 但假期结束的这天,当她看见眼泪汪汪的小女孩时,她终于忍不住抱着她流下泪来。好酸啊,鼻子好酸眼睛好酸,喉咙和耳朵都好酸。 “可以不上学吗?”小孩儿还憋着眼泪,只是用带哭腔的声音问她。 “不可以哦夏存在,不上学就毕不了业,以后找不到工作,没饭吃的。” “那我们可以不吃饭。” “是吗,那今天试试看不吃饭。” 但她好像把小孩儿逗哭了,夏存终于憋不住,扑在她怀里哭,断断续续说:“我想住在家里,不想去小一家,我只喜欢妈妈和小蓝。” 啊。简直没办法。 “好哦,但这两天你还是要先住在小涟漪家才行,我需要去和辅导员申请外宿。” 小孩儿大约是听明白了,掀起她的t恤擦了擦眼泪。 “……” 臭小孩儿。 夏蓝有些庆幸两年前夏青逼着她去学了车,所以,当她和学校申请校外住宿后,她去二手车市场提了辆三手普桑。 比起市面上的新车,她更喜欢这种老古董,每天开着它在学校和家之间往返,别提多拉风,简直像什么公路片女主角——可惜的是,多年以后这辆拉风的老古董自燃了。 夏存问她什么是“拉风”,她说:“就是很酷,不过你这么一问总感觉这个词说起来有些过时了。” 又问她什么是公路片,她说:“就是那些主角在旅程中经历了一段故事的电影。” “什么样的故事呢?” “emmm……可能是逃离的故事,又可能是寻找的故事。” “逃离什么呢?” “法律啊、家庭啊或者社会什么的。” “寻找什么呢?” “自由、自我、意义什么的。” “什么是自……” “停!” 夏蓝干脆拉着她看了部公路片。 第64章 两人相处的时间比以往任何阶段都长,夏蓝感觉到夏存对她的依赖越来越甚,连偶尔送她到韩馥家住一晚对夏存来说都变得难以忍受。 但她也有自己的事想做啊。 舍友每周末出去周边城市旅游,她难道不想一起吗?刚交往不久的男友约她去电影展,她难道不想去吗?有时候她只是出门看场电影她都用那双黑溜溜的眼睛不舍地看她。 更何况她还要每天在学校和家之间往返奔波,每天盯着她姐用命换来的钱变成石油和汽车尾气,还总是因为翘课被扣日常分、没有及时画完作业稿被老师说不务正业,以及贺时晏想要介入她对夏存在的照顾这类琐事感到困扰。 夏蓝很难不感到厌烦,但她每烦一分,就心虚一分,愧疚一分,痛苦一分。 姐姐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吗?她才和小孩儿相处不到一年,怎么能这样厌倦她呢?可是她好不甘心啊,她才20岁,为什么要过这样的人生,她需要自由、未来、意义…… 夏蓝一向是个情绪稳定的人,夏青说那是因为她这家伙从小就太懒,不过夏青倒不觉得懒是个缺点,至少还挺让人省心,不像夏存在从小就活跃,很不让人省心,总让人担心她会走丢,会遇到麻烦。 所以,她会对一个不让人省心的小孩发脾气是很正常的对吧,毕竟她就是很累啊。 夏蓝在凶完夏存后这样自我安慰着。 但她发现,夏存在真的丢了,而她给她的那支旧手机也没带。 夏蓝赶忙擦了把脸,出去找人,但除了韩馥家和水果店,她根本没可找的地方,谁会知道一颗轨迹奇怪的行星会出现在哪里呢? 报失踪肯定是报不了的,立案时间不足,但好在当初夏青和妈妈认识些朋友和邻里能帮着找。 有人说看见小孩儿进了菜市场,有人说看见她跟着条狗走,一直找到晚上,夏青的一个同事终于给她打电话,说有人见过照片上的小孩儿,说是回家时看见她淋着雨,想上前问问是不是走丢了,结果小孩儿见到他掉头就跑。 呃,听起来是很像她教的。 根据所有的说辞看,那人的确是最后见到小孩儿的人,夏蓝和韩馥一起找去那边,分头找着。 经过那座废弃的老式游乐场时,夏蓝脚步一顿。游乐场外已经张起新楼盘的概念图,等待建筑队拆除,她福至心灵般钻进围挡,走进游乐场。 她有种感觉,夏存在如果经过这座废弃的游乐场,她一定会走进来,一定会有什么东西吸引她的注意。 夏蓝想着,在湖边看见了黄鸭船。 再之后,她借着月光,看见湖面上飘着另一只黄鸭船,船上有个小小的影子蹲着。 傻小孩儿,居然跑到湖中间去了。 不过她是在看月亮吗? 夏蓝没有出声叫她,而是在看见湖边的旋转木马后生出个奇思妙想,她举起那支在城市的光污染下几乎没有派上用场的强光手电筒,光束像逗猫棒似的,先在湖面轻轻扫过,然后落到一只旋转木马上。 如果角度合适,湖面上应该会出现这只漂亮白马的影子吧。 小马会在水中闪烁、断裂、颤动。 会成功吗? 不知道,试一下吧。 成功没成功不知道,只知道她又不靠谱地害小孩掉进湖里了,从医院检查完回家时,已经是深夜,脏兮兮的她放下脏兮 兮的小孩儿,很久没有动作。 她都这么不靠谱了,小孩折腾下她怎么了,那就算是彼此抵消了吧。但真的能这样简单地计算吗? 算了,好复杂,改天再想。 夏蓝疲惫不堪地趴在床边睡了过去。 …… 夏蓝怀疑自己真的是女巫,总之要么她成功让木马在湖中反射了倒影,要么她用那则梦幻绮丽的漫画篡改了小孩儿的记忆……总不可能是因为小孩儿溺水导致记忆错乱这种科学的解释吧?嗯嗯。 总之一定是她对夏存在施加了某种魔法,夏存在见到了她想让她看见的倒影,所以她才想要去找那匹马。 她带着夏存返回那座废弃的游乐园,走到湖边的旋转木马旁,指着那晚她照亮的那匹马问她:“是这匹吗?” 彩绘的旋转木马,有玫瑰和藤蔓,有蓝色的玻璃眼睛,比她在漫画里画下的碎影好看得多。 “我想要它。” “等着吧,我给你偷回家。” 能偷固然是好的,可以顺便体验下做犯罪片主角的感觉,但偷的确是不好偷的,她只好想办法联系上游乐场负责人,表示想要买下其中一只早晚会被废弃的木马。 这似乎是桩前所未有的奇怪生意,负责人甚至问她想不想再多买几匹,可以买三送一什么的。 “……” 她看起来像是什么怪人吗?再说家里哪有那么大地方。 终于,木马的立柱杆被锯断,被人搬上辆皮卡车,皮卡车驶离废弃的游乐园,最终抵达老公房楼下。 夏存在的小马到家了。 ----------------------- 作者有话说:写是写梦幻了,解释就难解释了,总不可能是因为夏存在溺水记忆错乱这种科学的解释嘛,所以一定是夏蓝小姐有魔法[奶茶] 这就是夏蓝小姐送给夏存在的美梦!所以夏蓝才是更在意小马的人,所以她才会对姜颂同学提到小马,小马的去留就交给姜颂同学的闹钟吧,反正不管怎样都会重逢的^^ 好吧,我想停在这里了,好累哦。 要写最后的完结感言了!非常感谢追更的宝宝们,感谢我的两位好亲友,感谢每一条正反馈,没有正反馈真的很难写完嘛![猫头] 其实重新写文后数据焦虑已经少太多了,心态比起从前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而且完结这天刚好能赚到100块,就当是满分了吧! 虽然如此,创作的苦还是少吃不了一点的,好几次痛苦到翻来覆去,真是苦坏我了,能写完这个故事真是我应得的!而且整体还是比较完整!很好!尽管依旧难逃意识流和抽象(摊手)关于这点我还有好多想说的,但是就不在这里念了,专栏见吧! 后面还有番外的话也专栏见吧,或者我研究下福利番外怎么发,到此为止吧,拜拜米娜桑[摆手][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