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猫惹狗》 第1章 [现代情感] 《招猫惹狗》作者:鱼多语【完结】 本书简介: 季瓷本科在京市学医,毕业后去了云城一家宠物店打工。 隔壁汽修店的老板是名退役消防兵,闲得没事喜欢过来招猫惹狗。 季瓷一开始觉得他个头高,长得凶,总爱躲着。 后来看对眼了,心里别扭,说靳老板,你把我当猫啊? 靳森两年前伤在右腿,一到阴雨天腿就疼得厉害。 季瓷揣着她的针灸针,蹲在对方腿边把他扎成刺猬。 “我已经两年没摸针了。”季瓷心有不安。 靳森不甚在意,安慰她:“扎吧,死不了。” 美人x糙汉 双c,彼此唯一 市井甜文,短篇 内容标签:都市甜文 he 主角视角季瓷靳森配角下一本 一句话简介:美人x糙汉 立意: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第1章 刚来云城那会儿,季瓷找工作还是挺积极的。 虽然她兜里的钱还够自己无所事事一段时间,但入不敷出总归不是好事。 不过这工作找的有点困难,因为她是学中医的。 这专业太有针对性,能去的地方也很固定,工作找起来麻烦,辞起来也麻烦。 她家里就是家中医馆,从小闻着中药味长大的,现在的想干点别的。 但都没什么结果。 某次路过小酒馆,有人找她进去驻唱,她会弹点吉他,去了,隔天因为拒绝了客人的骚扰闹去了派出所,不干了。 眼见着快要入冬,来回折腾也挺累的,她开始彻底摆烂,没事去湖边遛弯。 云城的风景不错,碧海蓝天的,旅游城市都这样,街道路边都搞的花里胡哨的,每天都有新的一批人来。 季瓷算是旧人,她就在这儿,天天都能看。 十一月底,云城难得下了场薄雪。 季瓷在花市闲逛,拎了一盆山茶花回家养。 她喜欢买花,又没什么养花的天赋,买回来一茬一茬地死,她一趟一趟地换。 今天是她年前最后一次买花,她租的房子在年底到期,季瓷打算换个地方。 不过她挺舍不得楼下的小吃店,老板是一对夫妻,煮的馄饨很好吃,她每次经过都会顺手带一份回家吃,今天也是一样。 天气原因,店里没几个客人,季瓷找了个空位坐下,发现脚边有个猫窝,母猫窝在里面,身下藏着好几只奶猫。 一窝黄澄澄的,像摊开了蛋饼。 季瓷拢了长发,低头去看。 “要猫不?”老板娘突然问她一句。 季瓷一脸茫然地抬起头:“啊?” “要猫你就捉一只,”老板娘又说,“太多了,我养不了。” 季瓷笑着摇头:“我不行,我养什么死什么。” 老板娘哈哈大笑。 之后几天,季瓷常来店里看猫。 老板逢人就送,一窝猫仔逐渐减少,最后留下一只格外瘦小的,老板说那是早产出来的,都不知道吃奶,看样子熬不过这个冬天。 季瓷用手指拨拨它,小东西抱着脑袋蜷在一起,连叫都不叫,像是真的快死了。 她咬咬牙,用围巾一卷给带走了。 附近似乎有一家宠物医院,店面开得挺大的,里面不少猫猫狗狗,季瓷每次路过都会隔着玻璃窗看看,印象很深。 她按着记忆找过去,好在店门还没关。 季瓷抱着猫推门进去。 店里的医生是个年轻男人,告诉她猫太小了,没办法做检查,只是给季瓷推荐了幼猫吃的羊奶粉,教她怎么用注射器喂进去。 季瓷什么都不懂,手忙脚乱地像个新手妈妈,在店里折腾了快一个小时才给猫灌进去第一顿饭。 之后她又买了猫窝和尿垫,医生给了她一张名片,她才发现这家宠物医院有出来一半在卖宠物用品,而且还做宠物美容等一系列的服务。 她顺便办了个会员。 就在她一只手抱猫,另一只手拎着大包小包出了店门时,却意外看见了玻璃门上张贴的招聘信息。 季瓷去而复返,问这里是不是招人。 医生点头。 季瓷指指自己:“您看我行吗?” 其实不太行。 季瓷很明显就是个完全没有经验的新手,什么都要教,还不一定做得好。 但眼见着快到年末,马上就要迎来宠物美容的高峰期,招不到人还是挺难熬得。 “可以试试,”医生妥协道,“你先加一下我们老板微信吧。” - 隔天一大早,季瓷又抱着她那只半死不活的早产猫去了宠物店。 店长姓许,是个留着短发的精明女人,季瓷见她第一眼就明白了店里为什么招人,因为许老板挺着个大肚子,看起来应该快生了。 许老板问她:“家里有养猫猫狗狗吗?” 季瓷摇摇头:“不过以前邻居家有养狗。” “在家里经常做家务吗?”许老板又问。 季瓷想了想:“在家不怎么做,但是在学校里都是我自己照顾自己。” 虽然没什么优势但是挺诚恳的,许老板托着下巴考虑了一会儿:“先试三天吧。” 谈好了试用期的工资待遇,季瓷交了身份证复印件以及健康证明。 她被分到了一件工作服,穿好围裙扎好头发,感觉自己已经像那么回事了。 “不忙的时候就拖拖地搞搞卫生,看看寄养的宠物有没有出现异常,来单了就跟着小周一起,她会教你怎么做宠物美容。” 小周是店里的另一个员工,女生,大季瓷两岁,负责店里的宠物洗澡美容。 两人比较投缘,认识没一会儿就能凑单点一单奶茶,闲暇时一边逗狗一边聊天,季瓷才知道昨天遇到的医生姓梁,和许老板是两口子。 “老板差不多年前就得生,你要快点上手,不然来大单了我一人可扛不下来。” 季瓷只顾着点头。 前两天比较清闲,她对“大单”没什么概念,直到第三天,店里进来了一只半人高的阿拉斯加,季瓷才明白许老板为什么急着招她进来。 她被狗毛淹没,折腾了整整一个下午,累瘫在了地上。 脑子里在想:我真的需要这份工作吗? 然而没等她想明白,许老板就笑着递给她一杯奶茶:“感觉怎么样?如果你愿意继续干,就算过了试用期。” 季瓷想了想,把奶茶接了过来:“干!” “行,”许老板说,“以后叫我许姐吧。” 店里来了新员工,许姐打算一起聚个餐。 可惜临走前出了问题,店里的下水道堵着了。 梁医生袖子一捋闷头捯饬半天没个动静,许姐叹了口气,对一边的小周说:“还是把靳老板喊来看看吧。” 季瓷跟着一起去了。 她以为会有一段路程,自己和小周一起路上说说话,不 会太无聊。 但没想到,小周出了店门往旁边一转,直接喊道:“靳老板!您忙什么呢?” 季瓷脚步一顿,抬头看脑袋上悬着的店名:汽车维修/补胎换胎/电工瓦工/五金配件。 好全能。 店不精致,两扇卷闸门敞着,分别留着洗车和修车的位置。 冬天冷,人就窝在最里边吵闹的小屋里,悄无声息的,跟没这号人一样。 季瓷这几天来来回回路过,对这个靳老板愣是没什么印象。 “吱”一声,玻璃门开了,一道低沉的男声从饮料立柜的后面传出来:“没忙,有事?” 季瓷走进店里,往声源处探了探头。 小周在她身前两步,笑着说:“咱店里下水道又堵了,许姐让我喊你去看看。” 季瓷走到小周身边,立柜后恰巧走出一道高大的身影,她下意识地抬头去看,撞上一道微垂的视线。 男人穿着一身黑,刚把冲锋衣的拉链拉到最顶端,衣领遮住了下巴,显得鼻梁高挺。 见到陌生面孔,他挑了下眉,有些痞气:“招到人了?” 他的声音本来就粗,离近了听还有点重,秤砣似的往人耳朵里一压,季瓷往小周身后躲躲。 “都干三天了,现在是正式工,”小周拍拍季瓷肩膀,“小季,这是靳老板。” 季瓷乖乖一点头:“靳老板。” 声音很细,脸很白,兔子似的,是个好脾气的姑娘。 “行,小季,”靳老板应了一声,走到工具桶边,弯腰拿了把工具,“去看看吧。” 专业的活就该让专业的人去解决,梁医生掏了半天的狗毛都没解决的事,靳老板没一会就给搞定了。 举手之劳,他们两家相熟,就没要钱。 许姐知道靳老板还没吃饭,就把人一起带着了。 一张圆桌,季瓷左边坐着小周,右边坐着许老板,许老板身边坐着梁医生,所以靳老板就坐在了她的对面。 第2章 男人肩膀宽,往那一坐简直顶她两个,小麦色的皮肤,说话时偶尔会有轻微的本地口音。 季瓷一抬眼就能看到他,虽然每次都会很快移走,但视线还是不由自主地多在对方脸上停留几秒。 之前衣服遮着,看不全,之后不礼貌,没盯着。 现在有了机会,时不时就能看见,就偷偷多瞄了几眼。 靳老板长得没有梁医生斯文,但五官深邃,轮廓硬朗,身上带着股成熟的稳重,笑起来又有点压不住的野性。 她低头喝了口汤。 靳老板似乎没注意到她,侧脸一直在跟梁医生讨论给店里换个下水系统,小周悄咪咪地凑到季瓷的身边:“帅吧?” 季瓷轻咳一声:“还行。” 这个“还行”多多少少不太准确。 季瓷大学附近有个美术学院,里面不少帅哥,五花八门的,帅得很精致,有一种人工雕琢出来的美。 但靳老板不一样,靳老板那一头乱发怎么也不像是精心打扮过,但即便如此这也不影响五官的评判,像大刀阔斧砍出来的,总体而言,就硬帅。 “许姐有个朋友,”小周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追靳老板追了一年多。” 季瓷一听八卦整个人都精神了:“真的啊?” “当然,长的还挺漂亮的……” 一顿饭没吃多久,季瓷回了宠物店把奶猫带着,然后骑着她的小电瓶了回出租屋。 她住五楼,晚上这个点水压上不来,不仅带不动热水器,就连水流都小得可怜。 季瓷找过几次房东,对方回回推脱。 唯一一次叫了维修工人上门,结果工人说装什么水泵,开口就要五百块,季瓷没装,凑合到现在。 她接了一盆清水,随便洗漱了一下,躺在床上,划拉着同城租赁软件。 单间出租太少了,价格、位置都合适的几乎没有,她叹了口气,临睡前看了眼奶猫,小肚子一鼓一鼓的,她俩都熬过了一天。 作者有话说: ---------------------- 写个小短篇[可怜] 第2章 今天算是季瓷正式上岗的第一天,排的早班,宠物店的大门钥匙在她手里。 她提前了半小时过去,奶猫兜在她的羽绒服里,暖暖和和的,吹不到一点风。 靳老板的汽修店大门紧闭,季瓷回想了一下,好像自己之前好多次经过都这么闭着,店门外有几个踩扁了的塑料瓶,大概是给路过拾荒的老人的。 进了店,猫狗叫成一片。 季瓷先是检查了一下各位大爷是否健康,然后换好工作服,拿着拖把和水桶接水、消毒,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早上八点,小周来了。 她按着单子给寄养的宠物换口粮,季瓷在旁边学着做,这些以后她都得上手。 他们今天有两个宠物美容的预定订单,排在下午,其中一个是老顾客——一只很乖的小泰迪,小周打算让季瓷单独去洗。 洗浴室有摄像头,全程录像,保护宠物也保护员工,季瓷多花了一点时间,洗得很仔细。 小周接过来负责吹干和修毛。 很快,第二只也来了,是只布偶猫。 小周没让季瓷洗猫,怕猫抓人,但这猫脾气好,季瓷抱了一会儿感觉可以拿捏,自己一人也给洗了。 两人干活总比一个人要快,平时要忙到晚上的单子,今天天还没黑就结束了。 季瓷用刮地器把瓷砖上的毛发拢在一起,蹲身去捡的时候,梁医生和靳老板一起进来,他们打算今天把尺寸量一下。 季瓷立刻站起来想让开,可能动作太急了,登时眼前一黑,刮地器“啪”一声倒在不知道哪儿,她双手下意识地抓扶,然后按到了一只结实的手臂。 “不好意思。”她站稳后连忙道歉。 “没事,”靳老板松开她,声音落在季瓷的耳边,“小心点。” 当晚,靳老板把下水道翻过来重新铺设了管道,叮叮当当在洗浴室一直忙到晚上。 砂浆水泥混在一起在外面拌好,十二月的天,靳森只穿了一件短袖,袖口被卷起来一截,卡在凸起的肱二头肌上,他半弓着上身干活,周身蒸腾着汗气。 进到店里,嘴里叼着一根烟,一脚踩在下水道里,另一只脚踩在瓷砖边上,俯身抹面砌墙。 一眼看过去,宽肩窄腰,胸阔腿长。 梁医生在旁边跟他说话。 季瓷站在远处,手里握着一杯温水,看见靳老板肌肉凸起的大臂上纹了一处纹身,像是翅膀的形状,她看不太清。 当晚,许姐又请了一顿。 还是昨晚的地方,点了不一样的菜。 吃饭的人多了一个,听小周说,那就是许姐的朋友,追靳老板那个。 季瓷看了对方好几眼。 那人姓孙,季瓷跟着小周一起叫她孙姐。 孙姐长得是漂亮,举手投足间斯文有礼,是个初中老师。 对方坐在靳老板身边,有说有笑的,大家都是体体面面的成年人,看不出来追求失败了。 吃完饭,许姐和梁医生一路,靳老板和孙姐一路,季瓷和小周一路。 看着靳老板身边隔着一步远的女伴,季瓷说:“他俩看起来又熟又不熟的。” “女追男隔层纱,许姐面子多少还是要给点的。”小周说。 这事儿还得看人情?季瓷在心里嘀咕,那是挺累的。 之后的事季瓷不太清楚,但靳老板似乎依旧单身。 他的店开门晚,接的大多数活都在外面,季瓷听见卷帘门的声响会留意店外。 靳老板有辆小破面包车,专门用来拉他的那些工具,轮胎轧过减速带“哐啷”一声,不知道又去哪儿干活了。 不过也是有闲暇时间的,对方一般都呆在店里,偶尔闲不住出去遛弯,不是看粮油店老大爷下象棋,就是去干货店找老板嗑瓜子,要么来宠物店里“大黄”“豆豆”乱喊一通,然后跟皇帝亲临后宫似的,挨个把狗头猫头都搓一遍。 他很招小动物喜欢,每次来都能在店里掀起一阵不小的骚动。 季瓷的奶猫长大了不少,不过窝在靳老板手掌里依旧跟个摆件似的。 靳老板问它叫什么名,季瓷说叫馄饨,因为她是从一个做馄饨很好 吃的店里把猫捡来的。 靳老板用手指逗猫,头都不抬:“喜欢吃馄饨?” 不知道是不是刚从外面进来,他的身上带着一股凉意,季瓷能闻到淡淡的烟草味道,因为冷下来了,所以不难闻。 季瓷轻轻“嗯”一声。 店里的吧台对于靳老板来说似乎有点太矮了,季瓷搭件东西在上面挺顺手的,靳老板想看就得弯着腰。 季瓷一米六八的个头,不算矮,粗略估计一下对方应该逼近一米九了。 她对体格快有她两倍的男人总是抱有一点戒备,长得帅也不行。 不过这份戒心很快消除了,因为就在不久之后,一位男顾客线上追求未果,线下跑来找季瓷想再要个机会。 季瓷那天正好下了晚班,月黑风高的夜里被人当街一堵,抓住了车头,她吓了一跳,把电瓶车一扔就往回跑。 汽修店的卷帘门只落下来一扇,另一扇降到一半,里面隐约有光。 季瓷一躬身就钻进去了。 “谁?”靳森搁下手上的线路板。 “靳、靳老板,”季瓷紧张地在原地揪手指头,“外面有个男的……” 话没说完靳森就知道了。 他披上外套,让季瓷往里进,自己一矮身出了店,对着外面探头探脑的男人就是一嗓子:“谁!” 季瓷也被吼得一抖,但心“轰”一下就落了地。 之后,靳老板和她一起去把电瓶车扶起来,刹车那块儿摔坏了,松松垮垮地悬着。 “你没摔着吧?”靳森问。 “没有。”季瓷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双手,因为戴着手套,所以只是袖口微脏。 “那就行,”靳森单手把住车头,“去我店里吧。” 修车的行家就在这儿,直接就地给修好了。 季瓷在旁边干巴巴地看着,末了不好意思地问多少钱。 “真客气,”靳老板干笑一声,“我送你回去。” 季瓷把车骑得很慢,靳森揣着口袋,在人行道上走。 她其实想解释一下,晚上遇到的男人和自己并没有什么关系,以免让靳老板担惊受怕,自己是否卷入人家小情侣之间的爱恨情仇。 但靳老板一直不问,季瓷就找不到一个开口的由头。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聊到了馄饨,季瓷路过时给靳森介绍:“就是这家店。” 靳森看了眼招牌:“我吃过。” “我就住在后面那栋的五楼。”季瓷又给她指了一下。 “我给你个电话吧,”靳森掏出手机,“到家给我发条短信。” 第3章 靳森把季瓷送到楼下,又看着她进了单元楼。 没急着走,等到季瓷给他发了信息,这才抬头往上数了五格,确定灯亮了这才离开。 半小时后,季瓷按着通讯录里关联的账号,给靳老板的微信号发去了一条好友申请。 对方大概是在玩手机,立刻就同意了。 【词不达意:靳老板,我是小季。】 【汽修电焊靳哥:好的小季。】 【词不达意:今天谢谢了。】 【汽修电焊靳哥:客气。】 季瓷在床上翻了个身。 她把对方的备注改成“靳老板”,又点开对方的个人资料,头像是店面招牌,朋友圈最近一条是半年前发的,内容还是店内业务,妥妥一个企业号。 季瓷退出来,想捡起之前没说的话题,说一说自己和那个男人并没有什么。 但她又想到许姐的那个朋友,觉得多说无益,于是作罢。 隔天,季瓷准点上班。 靳老板的汽修店竟然开门了,她捏了刹车,往里面瞅了两眼。 好巧不巧,靳森含着个牙刷出来了。 “嗯,起了,屋里信号不好,我马上去。” 他挂了电话,把牙刷换到另一边,对季瓷道:“早。” 季瓷眨巴了两下眼睛:“……早。” 原本就乱的头发支楞八叉,像一株胡乱生长的灌木,充满着蓬勃生机的同时又太活泼了。 靳老板眼皮耷拉着,有点儿好笑。 “靳老板,你吃早饭了吗?”季瓷问。 靳森原本都要进去了,听这话又转过头:“嗯?” 季瓷把手上的包子豆浆放在店门口的货架上:“我买多了,你带着吃。” 说罢没等拒绝,一溜烟地跑了。 靳森带走了那份早饭,开着他那面包车路过宠物店时说了声谢谢。 季瓷单手拄着拖把,冲他挥挥手。 很快小周就来了,她昨晚听季瓷说了男客户的事,今天特地过来以防季瓷落单。 好在之后风平浪静,估计是靳老板余威尚存,那人没有再来造次。 十二月末,季瓷拿到了第一笔工资。 几千块钱,不算多,她请小周出去吃了一顿。 许姐的预产期就这两天,梁医生一直陪护,店里近期只接小型宠物的单子,所以两人下班比较早。 吃饭间,小周和季瓷吐槽了她男朋友的一百零八个缺点,而季瓷则跟小周抱怨了自己出租屋的各种问题。 不隔音、墙皮脱落、下水道反臭都算了,她勉强应对一下,都能忍受。 但是水压一天有二十个小时上不来真的没招,她洗个澡还得挑阴间时间。 小周一听:“你找靳老板啊。” 季瓷惊讶:“他还管这个?” 小周动动眉毛:“靳老板什么都管。” 话虽这么说,但季瓷还是没打算找靳老板,一是不想麻烦,二是没有必要。 一月底房子到期,她不打算续合同,不过现在还没找到新的房子,挺烦心的。 小周又说:“靳老板有房子租啊。” 季瓷愣愣:“……靳老板真什么都管?” 小周笑了:“就在咱们宠物店后头,他有两间房,门对门,一直挂着招租。” 宠物店后头?这样上班岂不是很近? 而且靳老板人品放在那儿,熟人间也比较放心。 季瓷觉得不错,立刻给靳老板发了条信息。 【词不达意:靳老板,听说你有空房出租?我的房子刚好到期,能不能了解一下?】 片刻后,她收到回复。 【靳老板:行啊,什么时候?】 作者有话说: ---------------------- 第3章 隔天季瓷是早班,上班早下班也早。 因为前阵子的事,许姐把下班时间提前了一个小时,晚上的天将黑未黑,她去隔壁汽修店了解情况。 靳老板的房子三室两厅,整租下来一个月的租金是季瓷之前的三倍。 季瓷:“打扰了。” 她打算缓缓地退下。 靳老板咬着根烟,没点燃,问:“急着租房?” “也不是很急,”季瓷说,“只不过这边都是整租的,单间不好找。” “原来那家怎么不继续租?”靳老板又问。 季瓷皱了皱眉:“问题挺多的……” 靳老板闲得没事,听季瓷说完后从屋里拿了个水泵,去她的出租屋三两下给装好,水流立刻就变大了。 季瓷问多少钱,靳老板摆手说不用。 “还是用吧,这不便宜。”季瓷说。 靳老板:“旧的,没多少钱。” 季瓷不信:“之前有个师傅过来,装水泵找我要五百。” 靳老板讪笑道:“五百?他怎么不去抢?” 季瓷把之前拍的照片给他看。 靳森手里玩着扳手,歪了歪身子,看季瓷翻转过来的屏幕,“哦”了一声:“这种扬尘泵是有点贵,不过也用不着五百,两百多吧,带一个热水器也用不着扬尘泵。” 季瓷给听得一愣一愣的。 “我这泵新的才九十,放店里落了一年灰,不值钱,你要心里过意不去,等退租时我再卸了拿回去,都行。” 他说完,顺手把厨房的排水系统给检查了。 最后随手把扳手收进口袋里,冲锋衣的口袋深,还能再装进去一卷胶带和一个螺丝刀。 靳老板出了厨房,抬眼看向天花板:“其他都是小问题,就是这楼上渗水挺严重的,能不租就别租了。” 季瓷听话地点点头。 姑娘家的房间不能久留,靳老板进来时门都是敞着的。 走时天黑,没让季瓷出门送他。 季瓷抠着门板,又说了声谢谢。 “晚上别给人开门。”靳老板站在走廊上说。 像教训小孩,季瓷嘀咕:“你也不行?” 靳老板脸皮挺厚:“我再说。” 季瓷有点想笑:“哦。” 靳老板替她把门关上了。 之后一个月,季瓷一下班就去找房子,不是位置不好就是价格不对。 最后终于找到了一个还算不错的合租,另一个室友也是个女孩,她们约定好了二月开始,季瓷后脚就给现在的房东打了电话。 房东说行,季瓷提了押金的事。 当初押一付三,她退租房东该把押金给她。 房东又说退押金得去看房子,季瓷说自己随时有时间。 宠物店那边有小周撑着,临时走一个小时是可以的。 只是听房东说话磨磨唧唧的态度,季瓷感觉她这押金要回来得费点功夫。 果然,几天后房东看了房子,挑出一大堆问题,最后告诉季瓷,想要退押金就得把房子恢复原样,包括房顶那一大片起潮的墙皮。 这有点太欺负人了。 季瓷果断报了警。 中间调停半天,房东在电话里只说在外地,不出面,想拖着季瓷。 见不到人,警察也没办法把手伸到对方口袋里把钱拿出来。 折腾了一个星期,季瓷有点累了。 但她不是软骨头,非要跟房东死磕,不退我押金也不出现是吧,那我继续住,也不交房租。 小周知道后有点担心,季瓷一个外地来的女孩儿,跟本地人硬碰硬,最后吃亏的还是她自己。 季瓷不服:“他们能弄死我?” “叮咚~欢迎光临~” 店门口的感应门铃响了,靳老板推门进来,笑着问:“谁要弄死你?” 小周跟看见大罗神仙似的迎上去:“靳老板!您来的正好,小季有麻烦了!” 说实话,这事季瓷不太想告诉靳老板,因为他俩还没熟到那个份上,而且对方已经帮自己很多了。 小周这么突然的求助,等于把靳老板架在火上,不帮都说不过去。 “没麻烦,”季瓷一把拉住小周,“没什么的。” 小周一点不看季瓷向她使得眼色,自顾自地继续说:“还没什么呢?你肯定是要吃亏的!” 靳老板摸了一圈小狗脑袋,走到她俩面前,把馄饨当皮球在手里倒来倒去:“说说。” 小周噼里啪啦把事情都说了出来。 靳老板听完认同地点点头:“那是要吃亏。” 季瓷耷拉着脑袋:“算、算了,也就是几百块……” “几百块呢,”靳老板说,“要过来给我。” 季瓷语塞:“要不过来啊……” 靳老板笑着说:“我给你要啊。” 季瓷:“……” “不过我要完房东该赶你出来了,新房子找到了吗?” 季瓷点头:“约下了一间合租。” “怎么约的?给定金了?”靳老板问。 “没有,”季瓷迟疑道,“不过应该没问题。” 靳老板笑笑,没再说话。 隔天,靳老板带着季瓷哐哐砸她房东家的门,对方压根没出市,无赖就得流氓治。 第4章 一开始,季瓷生怕局面会难以控制。 但门开了,靳老板客客气气给房东点了根烟,温和细语陪着笑:“我是她哥,有什么问题你跟我讲。” 一米九的汉子一堵门,房东有问题也成了没问题。 回去的路上,季瓷把讨回来的押金转给靳老板,靳老板给退了:“说着玩的你还当真啊?” “我总得谢谢你,”季瓷耷拉着脑袋,小声道,“你帮我很多忙。” “小事,”靳老板把烟按灭在路边的垃圾桶上,“一个小姑娘生活不容易。” 季瓷红了眼。 “尽早搬家吧。”靳森说。 当晚,她自己动手把靳老板的水泵给拆了,然后联系了新房东,打算先把东西搬过去。 然而没想到的是,季瓷微信被拉黑电话打不通,着急忙慌跑过去问情况,发现已经有人先她一步搬进来了。 当初和季瓷口头商定的姑娘支支吾吾地说她们也没签合同。 这是被人放了鸽子。 季瓷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她只好暂时把行李放在宠物店,晚上勉强在折叠的小床上先凑合。 半夜,一道车灯扫过,小狗突然狂吠。 夜里凉,季瓷本就睡不安稳,登时一个激灵蹦起来,抄起手边的扫帚把灯打开,小心翼翼走到店门外,却意外发现了晚归的靳老板。 她想起自己刚卸下来的水泵,拿出去给他。 “你怎么在这?”靳老板下了车,很惊讶。 季瓷一脸尴尬,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什么。 “被新房东放鸽子了?”靳老板摘了皮手套,接过水泵笑盈盈地问。 季瓷:“……”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靳老板笑出了声,弯腰把卷闸门“哗啦”一下拉开。 “之前听你说就觉得不靠谱,你没给钱,谁愿意等你。” 店外有些冷,季瓷把身上的珊瑚绒睡衣裹紧了些,说话带着轻微的鼻音:“她也没找我要。” 这种默认的人情世故真的很讨厌,又没人告诉她,她怎么会知道? 靳老板停在那儿,侧身看她,季瓷巴掌大的一张脸被黑发裹着,原本就白,被月光映衬着,像个营养不良的女鬼。 “怎么这么可怜?”靳森越看越好笑,“看把自己弄的。” 季瓷好看的细眉一拧,关门就要回店里。 “哎,”靳老板还在笑,大步迈过去,一把拉住门把手,“要不租我的房子吧,单租一间卧室给你。” “你不是整租吗?”季瓷问。 “本来是整租的,但是年后我老家有个亲戚过来,我得给她安排个地方住,总要拆一间。” 季瓷眨了下眼:“女亲戚?” 靳老板“啊”了一声:“男的我还特地给安排地方?睡我床底下。” 季瓷揉了揉眼睛,被他的语气逗得也有点想笑:“如果你的亲戚要来,我就租。” 这事就这么拍板下来了。 隔天,季瓷去看房子。 靳老板的房子没买多久,一楼两户,正好门对门。 房子里硬装齐全,瓷砖大白墙,有一些基本家具,有新的,也有二手的。 季瓷选了北边朝向的最小卧室,靳老板说这里西晒厉害,给她挪去主卧了。 “我我我去次卧就好,”季瓷连忙拒绝,“主卧可以留给你的女亲戚。” 靳森沉默片刻,微一挑眉:“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季瓷小脸一红,睫毛乱颤。 “真亲戚!”靳老板叹出一声笑来。 季瓷“哦”一声:“知道了,亲戚亲戚。” 季瓷最后留在了主卧,采光好,有个大阳台,晾晒衣服不用出门,私密性好。 靳老板按着季瓷被放了鸽子那家收的房租,不过季瓷觉得靳老板这间房条件要好很多。 两人在客厅签了电子合同,季瓷看到双方签名那块儿,才发现自己和靳老板认识也有一段时间了,今天才知道对方叫靳森。 “京市人?”靳老板微微惊讶,“跑这儿旅居?” “我……我逃避人生。”季瓷磕巴道。 靳老板笑笑,没问太多。 临走时,季瓷问靳老板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说完,很快意识到不对,又急忙补充:“小周许姐梁医生都一起。” “行。”靳老板一口答应。 然而季瓷下午通知时,许姐由于身体原因去不了,梁医生自然也不来。 小周脸上浮现出猥琐的笑容:“我们三个?我去当电灯泡?” 季瓷一惊:“你别乱说!” “你不觉得靳老板很照顾你吗?”小周说。 季瓷捏着馄饨软软的脚垫:“那是因为我没用。” “不会的,”小周试图给季瓷洗脑,“这就是偏爱。” “靳老板人好而已,”季瓷叹了口气,“无论是谁他都帮的。” 小周见此路不通,于是另辟蹊径:“那你是什么意思呢?” “我?”季瓷瞪大眼睛,“我能是什么意思?” “靳老板怎么样?” “嘘……嘘!” “……” 季瓷耳尖有点发红,她抬手搓搓。 靳老板怎么样? 靳老板挺好的。 起初看着凶,但是个心善的好人。 小周挤着她 :“我看靳老板竞争挺激烈的,你要看上了就赶紧下手。” 季瓷捂她的嘴:“别说了,我根本没那个想法。” 拉拉扯扯间,感应门铃响了,许姐的声音从店外传来:“你俩凑一起说什么悄悄话呢?” 小周笑得贼兮兮的,季瓷生怕她那张不严实的嘴秃噜出来什么,连忙追上去捂住。 然而下一秒,她俩都停住了。 许姐身后除了梁医生还跟着孙姐。 “买了个蛋糕,你们分着吃,”孙姐笑着把蛋糕放在前台,“你们忙。” 她手里还拎着另一个袋子,季瓷一眼扫过去,看不出来是什么。 对方出了店门,直接左转,汽修店在那边,很明显是要去哪。 “过几天有雨,”梁医生低头划拉着手机,“提前住院吧。” “也行,”许姐被分到一块蛋糕,“单子暂时就不接了,店里你俩一人一天轮个班,照看一下寄养的宝宝们。” 这算是变相的放假了,小周高兴欢呼。 “也就这几天天气不好,”许姐及时叫停,“天晴了该干活还是得干。” 季瓷捧着托盘,抿了下唇上的蛋糕,心思已经飞到隔壁了。 小周之前说的那些还太远,她没想过。 但真要说一点想法没有,也不太现实。 只是像孙姐这样漂亮知性的人都追不上,靳老板的眼光是有多高? “还剩一块,”许姐突然道,“老公,你不吃?” 梁医生摆摆手:“太腻了。” “送给靳老板吧。”小周用手肘戳戳季瓷。 季瓷眼神瞬间飘忽不定,瞥了眼许姐,对方也在看她。 “你送。”季瓷轻咳一声。 小周吃完蛋糕,把叉盘扔进垃圾桶:“一起送。” 季瓷被拉了出来。 汽修店的门开着,里面传来孙姐的声音。 “这几天还有雨,你要实在疼了就告诉我。” “没那么严重,”靳老板的声音带笑,“早就好了。” “靳老板!”小周高声打断两人的谈话,“我和小季给你送蛋糕了。” 季瓷往里走,看见靳老板坐在躺椅上,正往下放着一边裤管。 孙姐本来蹲在旁边的,见她们来了,就站了起来。 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苦味。 季瓷很熟悉,是膏药的味道。 “孙姐带的蛋糕,”小周把手里的东西一提,“梁医生不吃,我来问问靳老板。” 作者有话说: ---------------------- 第4章 “他不怎么吃甜食。”孙姐先开了口。 靳老板把掖着裤脚,没抬头,随便“嗯”了一声。 “嗐!”小周又把蛋糕放下,“那我只能吃两份了。” 店里气氛有些微妙,小周转身要走,季瓷却站那儿不动了。 “你腿上有伤?”季瓷问。 靳老板这才抬头:“嗯?” 季瓷:“这膏药里麝香用太多了。” 孙姐看向她:“你还懂这些?” “懂一点点。”季瓷说,“下雨湿气大,你穿得又少,不疼才怪。” 靳森先是一愣,然后听笑了:“你这话说的,像我妈。” 季瓷:“……” 她看了眼孙姐,微微点头,转身走了。 晚上的饭没吃成,许姐梁医生小周集体罢工,季瓷实在不想单独和靳老板出去吃饭。 况且对方那边似乎也挺忙的,暂时顾不上她。 季瓷干脆把这事咽下去了。 第5章 之后几天,云城的雨淅淅沥沥。 店外水雾茫茫,气温倒是上来了几分。 宠物店没什么生意,季瓷抱着馄饨站在店门口发呆。 隔壁是一家炒货店,暖黄的灯光照出一小片热烘烘的铺子。 她打伞去买了包板栗,回来时恰巧看见一辆车驶进旁边的汽修铺。 司机下了车,往里喊了声“有人吗?” 季瓷举着伞停下,没等着回应,便过去说:“老板可能出去了,您有什么需要吗?” “轮胎扎了,”司机说,“他什么时候回来?” “我帮你问问。”季瓷掏出手机给靳老板打了个电话。 靳森就在隔壁街给人修暖气,已经收拾东西准备走了,接到季瓷的电话后走得快点,那家人把他送出门。 等到了店,车主正和季瓷一起吃板栗。 季瓷坐在他平时补胎时坐的小凳上,抬头看他:“你怎么不打伞?” “点大的雨,”靳老板把手上的工具包一摘,问司机,“哪个胎?” 他们这边路接国道,偶尔会有渣土车车过留痕,洒一地碎石子,一些车开得快,轮胎大又薄,轧上去就爆胎,靳森的店是其中一个岔路下来最近的汽修店,经常会有这种生意。 “扎在侧边,补不了,得换。”靳森接过司机递的烟,咬在嘴里,“你要原厂的还是普通的?原厂我得调货。” 季瓷就在旁边看着。 她发现靳老板干活时喜欢抽烟,有时候也不点燃,就单纯咬着,说话时张不开嘴,含含糊糊的,显得声音低,但也能把话说清楚。 “调货得多久啊?”司机问。 “一个小时吧,”靳森低头点烟,“或者我给你换上备胎,你自己跑过去。不过你拿的价和我拿的价就不一样了。” 司机问了价格,对比半天,最后还是懒得继续折腾,让调货了。 靳老板去一边打电话。 司机又回到季瓷身边,季瓷把板栗袋往他面前递了递,司机又捏了一颗。 “你是老板娘?”司机问。 季瓷一愣,连忙摇头。 “他女朋友?”司机又问。 季瓷给问懵了,指指旁边的宠物店:“我是隔壁打工的。” 司机“哦”了一声,像是明白了。 于是下一秒他又问:“能加个微信吗?” 季瓷:“……” “小季。”靳老板喊她。 季瓷“蹭”一下站起来了:“啊?” 她抱着那袋板栗快步走到靳老板身边。 靳老板把她的板栗袋的开口处折上:“板凳不干净,下次去里面坐。” 季瓷“唔”了一声:“我……我回店里了。” 她转身,还没走出一步,手臂被靳老板握住,又转了回来。 “就在我这吧。” 靳森个季瓷拿了个干净凳子,又把屋里的小太阳拎出来放在她的跟前。 然后也不管那司机怎么看他,就这么大咧咧地坐在了季瓷的身边。 司机干脆回自己车里坐着去了。 “我上班呢。”季瓷双膝并拢,两只手包在一起搁在膝盖上,低头看着指甲。 “你回店里,他就得跟过去。”靳老板说。 季瓷说:“我让他办卡。” 靳老板笑了:“黑店啊?” 闲得没事,靳老板从货架上扒拉出一个物件开始拆,季瓷双臂横在胸前,凑过去看,问是什么。 “八音盒。”靳老板说。 “业务真广,”季瓷饶有兴趣地看着,“你是不是什么都会修?” “没那么神,”靳老板微微摇头,“修半年了都没修好。” 他俩挨得太近了,肩膀隔着厚重的衣料,几乎抵在一起。 季瓷视线侧过去,看见黑色的外套上还挂着雨珠,想起之前孙姐过来送膏药,于是便问道:“我上次问你的,你还没回答我。” 靳老板抬了下眼:“什么?” 季瓷提醒他:“你的腿。” 靳老板顿了一下,然后动动右脚:“扭着了。” “骗人,”季瓷鄙视道,“你脚踝没伤。” “嘶……”靳老板歪着头,“你是行家啊?” 季瓷把她的栗子一抱:“没多行。” 不愿意讲就算了,她还不乐意听呢。 回了店里,季瓷坐在柜台前继续剥他的板栗。 没过一会儿,就像靳老板说的那样,刚才那司机果然来了。 季瓷问他办卡吗?他说加微信就办。 季瓷狠狠心说自己喜欢隔壁那老板。 司机一脸恍然大悟,说他看出来了。 季瓷心里一咯噔,着急忙慌地问:“你看出来什么?有那么明显吗?” 司机哈哈大笑:“加个微信吧,不然我去告诉隔壁老板。” 季瓷:“……” 爱告诉不告诉吧,她没招了。 季瓷到最后 都没给微信,也没敢出门,怕对方真的一通乱说。 好在靳老板没特别反常,季瓷就安慰自己想多了。 元旦,许姐的宝宝出生,母女平安。 几天后季瓷和小周一起去医院探望,许姐恢复了不少,但总是腰疼,腿酸。 梁医生学的动物医院,专业不对口。 季瓷把床帘拉起来,给许姐做了套推拿。 小周惊讶:“你怎么还会这个?” 许姐舒服得嘶哑咧嘴:“我倒是忘了,你简历上写的,本科……学医。” 季瓷念过大学,还是医学,震惊小周一百年。 “怪不得你那天能闻到膏药里有什么香来着?” “麝香。”季瓷说。 “对对,”小周忙不迭地接话,“就是宫斗片里的那个。” “哪天?”许姐嗅到了一丝八卦的味道。 “孙姐给我们送蛋糕那天,”小周眉毛都快飞起来了,“许姐,孙姐和靳老板到底什么情况啊?” “别问我,”许姐一脸牙疼,“我不知道。”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就算“不知道”那肯定也是知道一点的。 小周软磨硬泡了半天,终于把许姐的嘴巴撬开一点,得到了些许新鲜信息。 靳老板的汽修店是前两年盘来的,他以前不干这个,是一名武警消防兵。 某次执行任务为了救被困者,被倒下来的横梁砸了腿,因伤退役了。 季瓷听到这差不多已经能把所有事情连在一起了。 “孙姐就是靳老板救的那个……” 许姐点点头。 “怪不得我一直觉得靳老板一身正气,原来以前是咱们人民子弟兵!” 耳边小周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着,季瓷鼓了鼓腮,垂下视线。 天阴,湿度很大。 尤其是晚上,烟雨朦胧的,像江南。 季瓷不放心宠物店里的猫猫狗狗,揣着馄饨去店里看了眼。 大家都很健康,也很热情,她检查了暖气无异常后关门离开。 “哗啦——” 隔壁汽修店刚巧也合上了最后一扇卷帘门。 季瓷先看到了一点橘色,靳老板摘了嘴边的烟:“今天不是没开张?” 季瓷走下两节台阶:“我住得近,不放心就过来看看。” 说完她又问:“这么晚了你要出门?” 靳森把烟丢在店门旁的小水洼里:“天冷,去楼上睡。” 他住季瓷对门那间房,铺张床的事,不讲究。 季瓷“哦”了一声,撑起伞。 空中飘着雨,棉花似的,雾蒙蒙的拢着这条街。听不见雨声,但能感觉到凉意,衣服很快就湿了。 靳森抬头看了眼天空,伞面便遮在了他的头顶。 “你怎么不爱撑伞?”季瓷抬着手臂。 靳森笑着把伞柄推向她:“没关系。” 伞沿抵在了他的肩上。 “我今晚下楼时听一奶奶说,现在交物业费送米面油,你交……还是我交?” “交过了,”靳老板把冲锋衣的帽子带上,“那些你不用管。” 靳森喜欢穿黑色,他也适合。额前的碎发有些湿了,轻轻地垂着,眉眼都收进阴影里,只能看见高挺的鼻梁,露出一点鼻尖,时隐时现,其他的就收进衣领里,看不见了。 季瓷应了一声,低头看地上的影子。 地面是湿的,平平的覆着一层水膜,路灯的投射的灯光在上面炸开,凹凸不平的水泥路面折射出零零散散的光点,像电影里失帧的画面,一跳一跳,在她还没意识到的时候所有的一切已经发生了改变。 季瓷一脚踩上去。 她走夜路一向紧张,能有多快就有多快,尤其是上次的事情发生后,季瓷每次都绷着神经,生怕突然跳出来什么牛鬼蛇神。 但靳老板在就不用担心这么多,高高大大一个人挨着你走,脑子里什么都不用想。 季瓷心也变得湿润。 “腿疼的话,可以试试热敷。” 第6章 她的声音像卷在雨雾中,似有若无的,靳森一开始没听清。 “嗯?”他侧了下视线。 季瓷转过脸,一本正经地同他说:“注意保暖,不然得关节炎。” 靳老板认同地一点头:“你懂这些?” “我……”季瓷欲言又止,把视线收回来,低头看着脚下,“懂一点点。” 他们一起进了单元楼,靳老板按下电梯上行键。 季瓷把伞拿到另一边,半个身子都转过去,低头抖了抖上面的雨。 电梯门开了,他们走进去,还是靳森按的楼层,季瓷更往里站了一些,她伞上的水像是抖不完。 一楼到八层不过几秒的时间,但狭小密闭的空间总让人不自在。 这样结伴回来好像有些太亲密了,季瓷还没和哪个异性走过这么长的一段路。 脑子里总是会想起孙姐,想她有没有和靳老板走过,又想大概是走过的。 可走过也不代表什么,就像现在的他们,仅仅只是走过一段路罢了。 季瓷握住门把手,按下指纹。 她的背后,靳老板也应声把门打开。 季瓷撑开雨伞,蹲身放在门口。 或许她应该说一句“晚安”,但“再见”是不是更适合他们现在的关系?或者“明天见”?好像也没差。 得选一个,她要关门了。 季瓷这么想着,抬脚迈过门槛。 “早点睡。”靳森说。 她僵了一下,很快转过身:“哦,你也是。” 作者有话说: ---------------------- 第5章 云城的冬天像是蹦着过来的,脚着地,跳一下,抖落了一场雪。一些雪实打实落了地,另一些半道融化了,成了淅淅沥沥的雨。 季瓷是北边人,暖气房里呆惯了的,一到室外就冷得哆嗦。 即便尽量减少外出,可一场雨后,她还是感冒了。 原本扛扛也就过去了,但屋漏偏逢连夜雨,月经定期造访,雪上加霜,季瓷小脸血色褪尽,许姐连忙放了她一天的假,让她回去休息。 季瓷推着她的小电瓶,去附近的社区医院给自己买药。 月经前两天最疼,她习惯给自己熏艾,家里的艾团没了,就去买点。 这玩意儿很少有人买,药房的医生给她开了个单子,让她去康复室取。季瓷又按着门牌走了半个走廊,最后敲开了康复室的门。 室内正中有个屏风,后面是躺椅。 季瓷的声音沙哑:“您好,我来拿药。” 医生是个烫着小卷卷的阿姨,拿过她的单子往屋内走去,季瓷原地等着,屏风后却突然有了动静。 原本躺在椅子上面的人坐了起来,抬手“吱”一声把屏风往边上挪了一些。 四目相对间,季瓷一愣:“靳老板?” 靳森眼睛一弯:“小季。” 医生拿了药出来:“认识啊?” 季瓷点点头,接过药品,没再见外,直接走到了屏风后面。 靳老板的右边裤管卷至大腿,小腿和膝盖上扎着六七根针,烤灯热热的,也不知道扎了多久。 季瓷粗略地看了眼穴位:“膝盖也有问题?” 靳老板含糊地说:“小问题。” 季瓷直接问一旁的医生:“有积液吗?” 医生点头:“有。” 季瓷直接去翻他的小腿,靳森瞬间坐直了上半身。 医生见她懂行,直接开口:“血栓倒是没有,就是一直有轻微的炎症。” 季瓷微微皱眉:“他运动量大,保暖做得又差。” 医生似乎和靳森是老相识,饶有兴趣地瞥他一眼,眼里挂着淡淡的笑:“是啊,没人管他。” 靳森轻咳一声:“哎,我这针能拔了吗?” “拔了吧,”医生笑呵呵地说,“不耽误你回家。” 季瓷是和靳老板一起回去的。 和第一次他俩一起走路一样,一个慢吞吞地骑着电瓶车,另一个在旁边走。 靳老板说她脸色很差,问她买的什么药。 季瓷只说自己感冒了。 她肚子有点疼,说话都提不上劲。 两人该在一个路口分开,靳老板却没有要拐弯的意思,季瓷问他去哪,他微微俯了些身,问她:“你生气了?” 季瓷:“……” 她生哪门子的气? 季瓷又好气又好笑:“我来月经 了,肚子难受。” 靳老板“蹭”一下就把腰板挺回去了:“行,你回去休息。” 季瓷骑着她的小车回了家,先给自己泡了杯板蓝根,然后拆了艾团开始熏。 她盯着天花板,想着靳老板腿上扎的针,忍不住搓了搓手指。 以前恨不得握着针睡觉,现在已经小半年没摸了,那些东西容易让她想起自己已经过世的姥姥。 姥姥是小镇里小有名气的中医,季瓷从小就摸着药罐长大的,之后念了大学,成绩也都一直保持在上游。她一直想着自己毕业了能让姥姥过得安稳些,可事不遂人愿,姥姥去世得突然,她都没能见上最后一面。 过去的事想多了就会难过,季瓷把眼尾的湿润擦掉,长长呼了口气。 她睡了一觉,再醒时夜幕四合。 枕边的手机提醒有几条未读信息,小周发来的,许姐发来的,宠物群的,还有靳老板的。 大多问她身体还好吗,晚上吃饭没有,季瓷一一回复过去。 到靳老板这,卡壳了。 靳老板竟然问她要不要吃小馄饨。 季瓷坐在床上咬指甲。 他什么意思? 发错人了? 这馄饨,是猫是饭啊? 正纠结呢,靳老板的信息又来了。 【靳老板:回了她们不回我?】 季瓷差点没把手机扔出去。 这动静惊动了床尾的馄饨,小猫已经长大不少,冲着季瓷“喵”了一声。 季瓷又赶紧把手机捡回来。 【词不达意:在想吃不吃。】 【靳老板:吃吧,人已经去买了。】 十分钟后,季瓷收到信息,说到门口了,开门。 她放下梳子,把珊瑚绒睡衣的帽子卡头上,趿着棉拖出了卧室。 开门只开了一点点,季瓷趴在门缝里,做贼似的看了眼门外的人。 是靳老板没错。 “塞不进去,”靳老板把手上的馄饨一提,“要不我放地上你再拿?” 门缝开大了一点,季瓷伸手把馄饨拎进来,说了句“谢谢”后飞快地关了门。 她像只兴奋的兔子,捧着馄饨小跑进卧室,心里暖烘烘的,就连小腹坠坠的痛感都可以暂时忽略。 她喝了口热汤,肚子饿得鼻孔都通气了,心里舒服,给靳老板发信息:怎么这么好心? 她捧着手机等回复,低头又喝了口汤。 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觉得自己和靳老板说话时的语气变了,最起码不像以前那样特别注意礼貌。 【靳老板:我在和她们打赌。】 【词不达意:?】 【靳老板:输的人给你买馄饨。】 【词不达意:你输了?】 【靳老板:你猜。】 【词不达意:……】 【词不达意:转账10.0元】 靳老板没收钱,不过收不收都没差。 季瓷有点儿生气,但这气只能自己闷着生,蒸包子似的,“呲”一声扑到外面,就冷下来了,成了水蒸气,滴滴答答,碰着就只剩下凉。 一连几天,许姐都看出来了问题,问季瓷怎么了。 季瓷也不清楚自己在闹什么别扭——毕竟人上赶着给她买馄饨还买出错了? 她就是觉得自己想的有点多,有关靳老板的,而且以后不能再这么想了。 有些人天生温柔,对所有人都这样,她误会了,是她的原因。 - 除夕前夕,宠物店忙了起来。 单子每天源源不断,季瓷每天忙到恍惚,压根没时间想东想西。 晚上八点,一位大姐牵来一只颇为潦草的阿拉斯加。 季瓷眼前一黑。 小周已经下班,只有她一人看守。 再过一小时就该关店了,怎么也洗不了。 大姐牵过来不容易,商量着可以加钱。 季瓷十动然拒,但很快就为三百块折腰,袖子一捋准备着往十二点去干。 而这单生意也的确不负她望,光是洗完毛就折腾到快十点。 大姐在外面坐着打瞌睡,季瓷擦干狗毛扔进烘干机。 接下来的吹毛和梳毛才是重头戏,季瓷找了几把梳子挨个放好,正打扫着地上卫生时,又有人推开了店门。 感应门铃发出声响,季瓷忙得来不及回头:“不好意思已经打烊了。” “哦,我知道。” 熟悉的声线,她猛地转过去,是靳森。 靳老板扫了眼旁边已经睡着了的大姐,又看向烘干机里吐着舌头的大狗,最后走到季瓷面前,面对一地狗毛,叹了口气:“我说你怎么还不走,原来在忙大单。” 第7章 季瓷直起身子:“还好,忙完就走了。” “需要帮忙吗?”靳老板伸手想去接她的扫帚。 “不用,”季瓷“唰”一下转身,“我自己行。” 靳森讪讪把手收回。 他闲的没事,去逗烘干箱里的狗。 大狗吐着舌头“汪”一声,把半梦半醒的大姐惊醒了,她一脸紧张地问怎么了,季瓷盯着靳森,后者尴尬地抓了抓后脑勺:“没怎么,狗挺活泼。” 季瓷干活利索,处理完毛发就把垃圾袋扎好拎出来,靳老板强势接手,给拎到店外边去了。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这是。”大姐笑着说。 季瓷揉了下鼻子,戴上口罩。 吹风机发出“嗡嗡”的声音,听多了就觉得脑子也跟着一起嗡。 到最后,吹毛、梳毛来回重复,已经变成了一种机械性动作,好在狗狗比较乖,没发生什么其他意外。 季瓷糊了把脸,搓下来一撮毛。 靳老板站在她的身边:“我来会儿。” “你没穿工作服,”季瓷用手肘捅他,“别进来。” 靳老板被推了出去。 等到忙完已经十点多,大姐付了钱,牵着漂漂亮亮的大团子走了。 季瓷往一箱猫砂上一坐,两条腿岔着,眼睛盯着一处,已经灵魂出窍了。 靳老板拿了扫帚,把洗浴室打扫了。 “靳老板,”季瓷有气无力地喊他,“义务劳动啊?” “街坊邻居的,互相帮助。”靳老板说。 这话说得没毛病,靳老板好像也经常干这种事。 今天你家的电路烧坏了,明天他家的水表不走了,都会喊靳老板过去看看。 街坊邻居都住一起,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种小活费不了什么功夫,靳老板一般不收钱。 次数多了,靳老板走哪都会被问候几声,塞根烟,或者递个橘子。 真是好人呐。 “我自己来。”季瓷按着膝盖起身,想去拿靳老板手里的扫帚。 靳老板侧过身,把扫帚往后递:“你还生我气呢?” 季瓷一头雾水:“我生什么气?” 靳老板也挺无辜:“不知道啊。” 两人大眼瞪小眼看了会儿,季瓷还是把对方手里的扫帚抢了过来。 动作有些大,靳森往后退了半步。 “这是我的活,”季瓷低头扫地,“我拿工资的,不用你帮忙。” “你可真厉害。” 隔天,许姐查看监控时佩服地直摇头:“八点敢接阿拉斯猪的单。” “没办法,”季瓷叹了口气,“那位大姐说找我们店找了一下午。” “好在靳老板来帮忙了。”许姐又说。 小周的小耳朵一竖:“什么?” 季瓷把小周整个端走。 小周搂着季瓷,笑嘻嘻地问:“昨天晚上你和靳老板约会啊?” “我昨晚快累死了,”季瓷瞪她,“你怎么什么都能往那方面想?” “你怎么忽冷忽热的?前段时间靳老板不还给你送馄饨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 季瓷推开她:“你们开玩笑干嘛扯上我。” 小周笑得荡漾:“我看靳老板挺乐意给你买馄饨。” 季瓷无奈:“愿赌服输,他能怎样?” “谁说的,”小周瞪大眼睛,“那天他赢了。” 作者有话说: ---------------------- 第6章 季瓷打算对靳老板友好一点。 但打算归打算,落实很困难,之后的半个月她甚至都没见着人——靳老板去闭关修电路了。 云城今年新建了个商业古镇,临近除夕,什么花灯啊,烟火啊,什么吸引人就往里填什么。 广告词 已经打出去小半年了,季瓷都知道这个地儿,靳老板过去加班加点干了个临时工,店门已经关俩星期了。 而宠物店这边也忙。 过年嘛,大家都忙着捯饬自己,该买衣服的买衣服,该烫头发的烫头发,小宠物也不能落下,修毛的修毛美容的美容,节假日价格翻倍,一天还是有源源不断的单子。 修剪那活比较专业,季瓷干不来,这半个月她要么在洗猫要么在洗狗,到最后胳膊累得都抬不起来。 好在忙但挣得多,除夕前一天,许姐给她们发了个超大红包回家过年。 季瓷被小周带着欢呼了两声,欢呼完了笑容还挂脸上,突然想起自己已经没家了,也不知道要回哪儿。 “你要留在云城?”许姐惊讶道。 “嗯,”季瓷迟钝地点了下头,“家里……没人了。” 季瓷妈妈走得早,姥姥拉扯她长大,前年姥姥也走了,她现在就一人。 “要不你跟着我吧?”许姐拉过季瓷的手,“正好帮我带我闺女,怎么样?” “谢谢许姐,”季瓷听得出来对方的关心,“我一个人没事。”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生活。 这两年她经历了太多,只要能见着太阳就会好好活着。 因为季瓷过年留在云城,所以宠物店开放了那几天的寄养,期间除去硬性开支,其他的费用都直接算给季瓷,也算是给她增加了一点收入。 季瓷谢过许姐后把寄养名单一一登记下来,新增了几只宝宝,她得提前跟“小顾客”们打好关系。 等到把同事们一个一个送走之后,季瓷关上大门,拉上门帘,整个店里就她一人。 她闲得很,抱着馄饨窝在柜台内的躺椅里,小毯一盖,眼睛一眯,手机搁在小桌放着某大火的电视剧,她看不全乎,就听个声,剧情看的左一榔头右一棒的,纯蹭店里的暖气,蒸得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感应门铃又在“欢迎光临”,小狗都叫起来。 接着是几声敲门声,双开玻璃门碰起来当当响,季瓷“唰”的一下坐起身,脑子里绷起弦,一把抓过手机。 “小季,你在店里吗?” 是靳老板。 季瓷绷着的那根弦瞬间就松了。 她把馄饨包在毯子里,起身开门。 靳老板穿了件黑色的夹克,腰身收着,显瘦。 下面穿着牛仔裤,深蓝色,裤脚塞进高邦骑行靴里,外面停着他的摩托。 “吃饭没?” 靳老板手里还拎着个东西,一点没客气,季瓷把锁打开后他自个儿直接推门进来了。 “没,”季瓷退后一步,“不是很饿。” “吃,”靳老板把手上的东西放在门边的货架上,“我先忙去了。” 他来得快走得快,跟阵风似的,等季瓷反应过来,隔壁的卷帘门发出“哗啦”一声响,接着灯就亮了。 季瓷把自己的外套一裹,跟着出去:“这么晚你还要忙啊?” “回来拿个东西,”靳老板在店里叮呤咣啷一阵找,声音闷在几桶乳胶漆后面,“你晚上早点回去。” 天将黑未黑,快七点了。 季瓷“哦”了一声:“那你也注意点。” 靳老板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在手里抛了一下,直起身往店外走:“我听许老板说你过年留在云城。” 季瓷慢半拍地反应过来,点了下头。 “咱俩能凑一起过年。”靳老板笑了笑,又“哗啦”一声把卷帘门踩下去。 季瓷微愣:“你也不回家过年啊?” 靳老板站在她面前,垂眸把皮手套戴上:“我家就我一人。” 大约是一路赶过来的,语速快,说话急,字句中带着点喘,呼出来的白雾一团一团,全绕在他们的视线之间,季瓷觉得靳老板整张脸都模糊了,只剩一个好看的轮廓。 “我还得忙两天,但人能走掉,你遇着什么事了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季瓷点头说好。 “走了。”靳老板隔着手套在她脑袋上轻轻按了一下。 季瓷闭了下眼,然后慢吞吞地侧过身,看靳老板抬腿跨上摩托,再把头盔卡上,整个人包得严严实实的,应该不是很冷。 她走回宠物店外的台阶,视线在对方的右腿稍停,靳老板捏上车把,冲季瓷挥了下手。 季瓷被风吹缩了脖子:“路上小心。” 靳老板没急着走,曲起手指往后摆,意思让她先进去。 季瓷只好进了店。 隔着玻璃门,红色的尾灯消失在街道转角,季瓷发了会儿呆,然后把门帘拉上了。 货架上的东西还热着,打开来看,是一只荷叶鸡。 季瓷抿了下唇,感觉鼻根酸涩,心里五味杂陈,想笑也想哭。 也不知道屋里的馄饨是不是闻到了肉香,细细的叫了一声,季瓷把鸡捧起前台,私下一小点鸡肉丝给它解馋。 有饭吃有觉睡,这日子其实也不是很难熬。 - 除夕当天,靳老板提前说要回来。 季瓷收到信息时正在贴对联,宠物店各种各样的对联多的没地儿贴,她拿了两幅回来,连带着靳老板家也给贴上了。 第8章 她拍了个照,发过去,问靳老板要不要一起吃火锅。 靳老板应了声好。 刚搬过来的时候季瓷就想请靳老板吃顿饭,不过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没能成功,这次也算补上了。 挺自然的,没有刻意地说谁请谁或者谁约谁,他俩说话都含糊,就像靳森说他要回来,就等着季瓷接一句吃火锅,两人对上那个意思了,一拍即合, 不过这火锅也不白吃,靳老板晚上回来时手上捎了几个菜,一身凉气,风尘仆仆的,搁下东西就蹲小太阳面前暖手去了。 季瓷喜欢吃那个荷叶鸡,但她胃口小,一只吃不完,靳老板让她随便掰,掰剩下的他来吃。 季瓷没好意思掰得太难看。 火锅是麻辣口的,他俩都能吃辣就没弄鸳鸯锅,锅底一煮开,香气顺着“咕嘟咕嘟”直翻腾的气泡里窜出来,那劲头跟唢呐似的,十分流氓地占据了整个客厅。 电视机里放着春晚,没人看,充当背景音,屋里没暖气,季瓷把小太阳拿到桌下,她穿着棉拖,靳老板没有。 季瓷问他怎么不买一个,靳老板很奇怪,说他就没想过买那玩意儿。 不止棉拖鞋,季瓷身上穿的这花里胡哨的毛绒睡衣他都没想过买。 男女思维的差异让季瓷觉得很新鲜,就像她大学才知道男生可以洗完澡不穿内裤一样,听到那种完全超出她理解能力的事情简直就像一箭射穿她的脑子,有趣,好听,还要听。 生活中细碎的小事太多了,靳老板一吃饭话也多了起来。 他吃热了,脱了外套,里面穿了件黑色的高领毛衣,整个人被屋里的暖光浸得毛茸茸的,头发长了,睫毛也长,说话不妨碍吃饭,牛肉卷两盒下肚才喝口雪碧润润,季瓷看了眼剩余菜品,托着腮想冰箱里还剩些什么。 突然,门外传来声响。 具体来说,不是季瓷这户,是隔壁。 靳老板起身开门。 季瓷嚼着脆笋,看见门开后靳森有片刻的停顿,然后她就听到了孙姐的声音。 “你怎么……住这边了?” 季瓷呛了一下,抽张纸捂住嘴巴,在想自己要不要找个地方藏起来。 不过靳老板替她否决了。 “小季住这,我跟她吃火锅呢。” 孙姐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个“小季”是谁,一时没能接上这话。 季瓷站起身,犹豫着走过去,在门边喊了声“孙姐”,说菜准备得多,要不要一起进来吃点。 孙姐回过神来,摆摆手,把拎着的礼盒搁在墙边:“我路过上来看看,新年快乐哈!底下还有人等我呢,你们吃去吧。” 她走得快,季瓷也没留她。 电梯门关上,靳老板把那两个礼盒拎进来,季瓷低头看了一眼,什么营养粉和大山参。 “挺补的。”季瓷说。 “回头给她妈送回去。”靳老板把门关上。 季瓷惊讶道:“你们都见家长了?” 靳老板“啧”一声:“都是街坊邻居的,什么见家长?严谨点。” 季瓷瘪瘪嘴,坐会凳子上重新拿起筷子,不夹菜,就这么手撑着腮横在脸边上,半天秃噜一句:“孙姐人真 好。” 靳老板闷头吃了半天的肉,抬眼若有所思地看她:“你看上了?” 季瓷:“……” 她反应过来,摘了片香菜叶子砸他。 靳老板差点笑呛着。 “为什么不同意?”季瓷夹了片藕,小猫似的啃着边缘。 “谈不来。”靳老板简言意骇。 季瓷眼神乱飘,声音小得跟猫叫似的:“谈不来还收人家东西。” 靳老板咽下嘴里的鱼丸,清了清嗓子:“我收一点她心里好受些。” 季瓷咬着吸管吹泡泡。 “那些事你不是知道吗?”靳老板又说。 泡泡停下来,季瓷抬眼。 “你怎么知道我知道?” “不然你总往我腿上看什么?” 季瓷一时语塞,沉默片刻后极其艰难地开口:“……我什么时候总往你腿上看了。” 头上被扣了个莫须有的帽子,挺难摘的。 “我职业病,”季瓷狡辩道,“遇到有毛病的人就想多看几眼。” “也是,”靳老板点头,“我听许老板说你学医的。” 季瓷:“你打听我?” 靳森无视她的反问:“怎么跑去洗狗了?” 季瓷憋着气:“体验生活。” “之前不还逃避人生么?现在生活水平提高了,改体验了?” 季瓷没发现靳老板这张破嘴这么能说,一时间还真占不到便宜,于是催他:“你赶紧吃。” “这才哪到哪?”靳老板抬抬下巴,指指电视,“我还要听难忘今宵呢。” 季瓷自己吃饱后没走,坐那儿看春晚。 没一会儿馄饨出来了,她捞起来抱着,继续看。 靳老板没吃到难忘今宵,真吃到那个时候火锅底都能炼丹了,晚上九点,他收拾了碗筷,端去厨房。 季瓷尝试端锅,被他叫住了:“做饭的和洗碗的不能是同一人。” 于是季瓷又去抱猫了。 靳老板干活利索,没一会儿就把碗碟清洗干净,季瓷站在门框里指点江山,使唤他把东西放这儿放那儿。 当抹布擦完料理台上的最后一点水渍时,窗外的天空突然炸起一朵橙黄的烟花,光比声音快点儿,“砰”地一声,两人都抬头去看。 第二朵很快腾空而起,橙黄光点拖着尾巴,从幕布一般的夜空中褪下。 靳老板把抹布叠了一下,偏头看身边的季瓷,极其自然道:“新年快乐。” 季瓷先是一愣,然后低头rua了两把猫脑袋,声音低低的:“……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说: ---------------------- 喜欢点个收藏吧,这对我很重要[爆哭] 第7章 靳老板吃完火锅就走了,走之前还给了季瓷一个红包。 纸质的,正面大大的一个烫金正楷的“福”,下面一行小字:某某某人身保险有限公司。 季瓷当他没处丢垃圾打发自己玩,随手接下来了,等半小时后想起来拆了看,发现里面装着两百块钱。 季瓷惊呆了,给靳老板发信息:真给我钱啊? 对方回得很快:红包哪有给空的。 按季瓷那边的规矩,红包是长辈给小辈的,她和靳老板怎么也差不了辈,不该收。 但按靳森那边,年纪大的就能给年纪小的,什么辈分不辈分,一个彩头而已,想给就给。 季瓷问:你年纪比我大吗? 靳老板回:当然。 季瓷:大多少? 靳老板:很在意? 在意的似乎另有其人。 两人就岁数问题展开讨论,靳老板捂着他的出生年月就像捂着自己身上仅剩的裤衩,怎么套都套不出话来。 老年人的自卑感就水灵灵的感受上了。 季瓷捧着手机在床上乐不可支,没一会儿对方说自己去忙了,也不知道是真忙还是借口。 零点,窗外又升起烟花,云城禁烟,鞭炮声遥远得仿佛隔了十万八千米。 大家都在群发祝福,有几条漏到季瓷这。 许姐在群里发红包,小周是运气王,开心地发了一串表情包。 季瓷想到几小时前靳老板的那句新年快乐,把脸埋进被子里,点开他的对话框。 想发点什么,但又怕对方在忙,于是开始往上翻聊天记录。 她和靳老板的聊天记录不多,话都当面说了,一会儿就翻到了顶。 手痒,点开朋友圈和头像来来回回再看几遍,跟确定什么似的,但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有高中时的朋友来电,问她现在人跑哪儿去了。 季瓷把手机贴在脸边,说还在云城,这边暖和,待久一点。 聊天声细碎柔和,像夜灯发出的暖暖的光晕。 被子外,有四脚兽踩着床边过来了,季瓷把被子掀开一点,馄饨跟条泥鳅似的钻进去,贴在她的脸边上蹭蹭。 朋友说好,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季瓷闭上眼,想起姥姥,也想起妈妈,又想了想许姐和小周,最后再想到靳老板,嘴角勾着,把脸往馄饨肚子里埋埋,睡个好觉。 - 靳森从除夕前夜忙到大年初一。 等终于能睡个囫囵觉时,还没忘记许老板的嘱托,看看季瓷还喘没喘气。 挺好的,还知道给他发馄饨的照片,看样子心情应该不错。 他回了个“漂亮”,手机一扔倒头就睡。 再醒时已经是晚上,工友喊他换班。 靳森先回了趟店里,大年初一,街道两边开张的没几家,宠物店的灯亮着,里面的门帘拉了一半,他跟贼似的趴在门上往里看,没见着人。 低头掏出手机刚想发信息,身后传来几道急促的脚步,扭头一看,穿着红马甲的二哈挣着牵绳狂摇尾巴,嘴里“呼哧呼哧”喘着气,两只前爪往上一跳,“汪”地叫了一声。 第9章 季瓷一手牵着绳,另一只手把块遮眼的围巾扒拉回自己下巴底下,刚才那几步跑得她也有点喘,站定了,这才微微弯下腰,在狗头上呼噜一把:“我说你跑什么……” 原来是见着狗皇帝了。 好在她一次只牵一条大型犬,不然再多两条,见着靳老板,她得牵不住。 靳森下了阶梯,替她把绳牵过来:“这么晚还遛狗?” “外面也没什么人,”季瓷拿钥匙开了门,“还没遛完呢。” 他们店其实是不支持遛狗业务的,一是没那个时间,二是万一中途出事不好追责。 但客户会要求,而且很多,他们偶尔会给老客户提供这项服务,今天纯粹是季瓷闲的没事,所以把正在寄养的狗狗都拉出去遛了一圈。 “还有几只?”靳老板蹲身解了二哈的背带,拍着他的屁股把狗赶进笼子里。 “两只,”季瓷往里走,“不过都是大型犬,我得分开遛。” 她低着头,说这话时没忘身后看。 狗绳都挂在墙上,每一条都有编号,季瓷拿了一条下来,没急着走,转手整理了一下旁边放着的猫条。 “都牵着吧,”靳老板的声音靠近,“我牵一条。” 季瓷“哦”一声,把两条狗绳都取下来。 云城的街道分成两种。 一种向外的,老板大多不是本地人,店里店外装修得花里胡哨,开一些酒馆或者民宿,白天的有白天的生意,晚上有晚上的乐子。 另一种是向内的,比如季瓷住的这条街,店铺都是自家的,吃住在里面,没什么装潢,小本生意,一到晚上全关门睡觉,夜生活基本没有。 季瓷喜欢后者。 安静的环境更符合她对“家”的定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天暗下来,她背着书包像小鸟似的从院子后门钻进去,空气中是淡淡的药香,她的门前是一块苗圃,周围种着薄荷和香茅,用来防蚊虫。 姥姥是个很严肃的人,但对她很好,他们祖孙俩相处时像中药柜上写着的正楷,横平竖直一板一眼,季瓷知道姥姥爱她。 “这狗劲还挺大,”靳老板牵着的那只不老实,总想往马路上窜。狗绳长了,在他腿上左三圈右三圈的绑着,烦的靳森恨不得直接踹狗屁股。最后,他把狗绳在手上绕了几道,问季瓷,“你一人能拉住吗?” “能,”季瓷觉得自己被小瞧了,“你喊它名字它就来找你了。” 天冷,季 瓷穿着浅紫色的长款羽绒服,蓬蓬的,帽子围巾都戴上了,长发露出几缕,黑色的,垂在胸前,整个人裹得像颗球。 她弯下腰,喊小狗的叠字名字,声音轻轻的,细细的,带着上扬的尾音,像笑着说的,靳森看了一眼她,的确是在笑着。 两只小狗都朝她围了过去,尾巴狂摇。 “你挺招小动物喜欢。”靳森往旁边站站,省得其中一只粗壮的尾巴总扇他腿。 “我也没想到,”季瓷把手套摘了,公平公正地两只狗轮流摸摸头,“以前都没接触过。” “那以前干什么?”靳森问,“医生?” “没,”季瓷的心情一下就低落了下来,“我只规培过。” 靳森:“怎么不干了?” 季瓷直起身:“不想干了。” “所以来云城?” “嗯。” 她兴趣蔫蔫,靳森也没继续追问,两人顺着马路走,转过第二个路口,快绕一圈回来。 “靳老板你呢?”季瓷反问,“当初你的右腿伤得很厉害吗?” “还行,”靳森微微抬了下脚,“但跟不上训练,想想算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算了。 季瓷偏过目光:“现在呢?” 靳森抬了下腿:“不耽误遛狗。” 季瓷又把目光收回来:“之后怎么又自己开店了?” 靳森笑笑:“本来是分配到行政岗,钱少,懒得去。汽修店前老板认识我,年纪大干不动了,让我低价接来了。” 说完,他又感叹:“我跟着他学完没多久就开始推行新能源,他说我点背。” 季瓷也笑起来。 街道变窄,周围都是民宅,空气中飘荡着饭香,偶尔几声噼啪的炮仗声,地老鼠拖着火星从这头窜到那头,聚在一起的小孩笑着跑开。 季瓷耳边落下低沉的笑。 她依旧低着头,看投在地上缩短又拉长的影子。 靳老板的头发被风吹起来,影子像头炸毛的熊。 季瓷指着地:“好丑。” 晚上回家,靳森停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门上红彤彤的对联。 季瓷半个身子探进屋里,从玄关的鞋柜上拿出一个纸袋,反手递过去。 靳森微微挑眉,接过来,里面是一条灰色的围巾,能闻到淡淡的洗衣液的香味。 “洗过了。”季瓷说得飞快。 靳森笑道:“不会值两百吧?” 季瓷人已经进了房间,拉着门把手剩下窄窄的门缝,从里面回答:“……大概吧。” 许姐是年初三回来的,小周是初五。 她们都给季瓷带了家里的特产,季瓷煮了当归生姜羊汤端到店里大家一起喝。 小周端着碗,笑得眉眼弯弯:“不给咱们靳老板送点?” 季瓷抿了口碗沿,装聋。 恰巧此时靳森出门坐上他的摩托,就在店门外,小周热情地喊了一嗓子。 靳森抬抬下巴,嘚瑟:“喝过了。” 声音不大,但店里几个人都听见了。 季瓷差点呛着。 小周眼珠子瞪得老大,表情像是中了头奖。 梁医生掩着唇咳了一声。 许姐手上一顿,看看季瓷,目光中带着一丝揶揄。 “早上……他闻到了。”季瓷主动解释。 但解释很生硬,解不解释都一样。 季瓷也没什么心思去解释,因为刚才她好像看见,靳老板的脖子上系着那条灰色的围巾,很显眼。 - 初三之后,周边的店铺陆续开始复工。 可能大家都在忙着串门,所以宠物店的生意不怎么样。 上午的时候小周还在问季瓷要不要趁着人多热闹去哪玩玩,下午靳老板就给了许姐四张古镇的门票。 许姐挺高兴,没想到连带着梁医生都能有一份。 “没想到啊,我只是打了个招呼让靳老板照顾一下你,结果自己还跟着混吃混喝上了” 季瓷一愣,抬头看向许姐:“你……什么时候?” “过年前啊,”许姐笑眯眯地勾了一下季瓷的下巴,“怎么样?靳老板有没有找你?” 季瓷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 小周拿走其中两张,打算和季瓷一起,不耽误人家夫妻二人世界。 季瓷很久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去玩了,虽然也无所事事过,但心总是悬着的。 这段时间在宠物店,她的经济稳定了下来,精神也稳定了下来,也愿意花时间单纯用在“玩”上面。 只是当她迎着新年的彩灯,走过热热闹闹的街道,看见擦肩而过的一张张笑脸时,还是会有一瞬间的恍惚。 像是回到了以往的春节,她穿着一身新做的棉衣,大红色的,带着毛茸茸的领子,姥姥拉着她的手去看花灯,那是为数不多姥姥愿意带着她玩的时候,季瓷都特别开心。 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物是人非。 她和小周在园区里逛了一圈,头都要晕了,小周去看吹糖人,看完她也要排队吹一个。 手艺活的摊子面前总是挤着很多人,季瓷嫌挤,不想过去,举着个糖葫芦慢吞吞地站在边上,边等边吃。 她今天为了应景,上身穿了件白色暗纹的对襟衬衫,下面搭着深蓝色的马面裙,头发绾了一半在脑后,比较日常的穿搭,素净的颜色衬得她皮肤雪白。 期间有一位男性上前搭讪,季瓷尴尬地摆摆手,也不等小周了,赶紧逃离是非之地。 她给小周发了条信息,自己出了商业街,找了一处灯光较暗的湖水边坐下,糖葫芦吃了一半,剩下的裹在纸袋里,季瓷低头去拆。 “你倒是会找地方。” 身后冷不丁传来一句,吓得季瓷一个激灵,她猛地转身,但很快反应过来这声线来自于谁,又放松下来。 “吓我一跳。”她转回去。 “找你半天,”靳森抬脚跨过石凳,坐在季瓷身边,“那边有灯展你不去看,躲这儿吃糖?” 他的黑色皮衣外套了件工作人员的橘色小马甲,脖子上系着围巾,是季瓷送给他的那一条。 年后几天靳森一直都戴着,暖和。 “人太多了,”季瓷只看了一眼就把视线垂了下去,手指剥开纸袋,把下半截糖葫芦拿出来,“挤来挤去的……” 她喜欢吃糖,小时候身体不好经常喝药,喝完之后姥姥就会给她含一团麦芽糖。 那时候的糖软,温温热热,像更浓一点的蜂蜜,甜味从入口那一刻开始就散在整个口腔,黏糊糊的,能把什么苦味都盖住。 第10章 思绪飘散,随着湖面倒映着星星点点的彩光,小船一般轻轻晃荡,季瓷的视线落在一处,记忆被拉扯得很远,等回过神来发觉已经不知过了多久,靳森一直坐在她的身边。 “你……”季瓷捏着竹签,小声地问,“怎么不说话?” “看你在想事情,”靳森把一条腿伸展开,往后拄着手臂,“我陪你坐坐。” 作者有话说: ---------------------- 小季:举报你上班摸鱼! 第8章 说是坐坐就真坐坐,之后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季瓷视线平齐的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面,到了时间,不远处的天空绽放出绚烂的色彩。 “啊,”她抬了眼,“烟花。” 靳森“嗯”了一声,上身微微后仰。 视线偏上一点,能看见季瓷的侧脸。 黑色的长发散着,她今天没戴围巾,露出尖尖的下巴。 太瘦了,一个蹲起都会晕。 “你不用去上班吗?”季瓷突然反应过来。 她觉得靳老板有点儿太听许姐话了,年前拜托的事,许姐都回来了,还照顾呢? 靳森看了眼时间:“一个小时前就已经下班了。” 季瓷想了想,又问:“就在这坐着?不无聊吗?” “你呢?” 季瓷低头踢了下自己的裙摆,若有所思:“以前可能会无聊吧。” 她从小就是个闲不下来的主,什么都想摸摸碰碰,多动症似的,精力特别旺盛。 那时候不懂事,也没那么多烦恼,姥姥对她虽然严格,但也不过分束缚孩子天性,成年前的季瓷还是挺无忧无虑的。 “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靳森问。 季瓷没有回答。 沉默的间隙,身后突然传来不小的躁动,闹闹嚷嚷的,不少游客在往一处聚集。 季瓷扭头去看:“怎么了?” “不知道,”靳老板先一步起身,“我去看看。” 季瓷跟过去几步,听见游客们说着些“人不行了”“突然一下”“吓死人了”之类的话,她的耳边警铃大作,连忙拎上裙摆快步追上去。 走得近了,听见有人哭喊着救命。 靳森一手拨开人群,另一只手拨下景区的急救电话。 信号不好,说话声断断续续的,他报出了方位,正准备查看躺在地的伤者,身边有人先一步蹲下来,白色的的灯笼袖映入眼帘,季瓷已经俯下身,将两指按在对方的侧颈。 “先生!先生!能听到我说话吗?” 靳森也跟着蹲下:“他怎么样?” 季瓷来不及回答,只是一边解开对方的衣领,将他的四肢摊开,仰躺在地上,再抬头问向一旁泣不成声的家属:“患者有心脏病吗?” 问出口的下一秒,她从对方脖子上摸到一串线绳,拎出来一看,是急救药。 “问你呢,”靳森按住六神无主的家属的肩膀,“有心脏病吗?” “应该是有的。”季瓷把急救药塞到患者嘴里,立刻展开胸外按压。 靳森起身疏散人群,片刻后他俩工作互换,季瓷刚才有点用力过猛,此刻蹲在一边,手按着地面,没立刻起身。 很快,急救车赶到,靳森的胸外按压一刻没停,被一起抬上了救护车。 等到车鸣声渐远,季瓷这才慢慢站起来。 身边有好心的路人问她还好吗,她笑着说没事,解释自己只是有点低血糖。 人群散尽,季瓷又回到了之前坐着湖边。 灯光昏暗,但依旧可以看见白色的袖口处粘了不少灰尘,季瓷拍了几下也没拍掉。 她把刚才急救时的经过又在脑子里仔仔细细过了一遍,很典型的心脏病,症状也一样,这种类型的急救在学校时模拟过很多次,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应该……没有问题。 她低头揪着衣袖发了会儿愣,反应过来后觉得手上发空,突然想起来自己那个剥了一半的糖葫芦,好像之前起身时随手搁在了长凳上,只是现在左右找找,连个影子都没了。 正郁闷呢,下一秒,靳老板就握着个糖葫芦回来了。 牛皮纸包着的,递到季瓷的面前,她顿了两秒才接过来,问刚才的病人怎么样了。 “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靳森重新坐在她的身边,“接手的医生说急救做得很及时。” “你的动作的确标准。”季瓷评价说。 靳老板笑了下:“以前也不是白干的。” 提到以前,他就顺嘴多问一句:“看你急救也很专业,毕业之后怎么不找个医学相关的工作?” 季瓷低头撕开糖葫芦外包着的糯米纸,这是靳老板第二次问她以前的事了。 也不是很想说。 他们又坐了一会儿,小周给季瓷打来了一通电话。 刚才有个人被救护车拉走了,她怕那人是季瓷。 “我没事,”季瓷连忙安慰,“在你眼里我原来这么脆弱吗?” 两个姑娘又说了些有的没的,小周问季瓷在哪,自己过来找她。 “一个湖旁边……”季瓷左右看看,没看见什么路标。 靳森在旁边提醒:“香水湖。” “哎呀!”小周惊叫,“说话的是靳老板吗?” 季瓷的眼神心虚地往旁边飘了一下:“……嗯。” “那我先回去了你们约会愉快!” 小周语速飞快,说完“啪”一声就把电话挂了。 季瓷的手机还贴在耳边,茫然地听着话筒中拖长了的忙音。 “嗯?”靳老板没听见电话那头的动静,歪了歪头表示疑惑。 季瓷尴尬地放下手机:“我要回去了。” “行,”靳森起身,“我送你。” 距离景区出口还有一段距离,季瓷被靳老板带着,走了一条人比较少的小路。 路窄,两人隔着一拳距离,冬衣厚重,在不知不觉中贴在一起,季瓷小心翼翼地收拢了肩膀,她低着头,假装整理自己的裙摆。 靳森快了半步,走在她的侧前方,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就拉开了。 季瓷的食指绕着发梢。 原本就这么相安无事,但突然不知从哪儿窜出一群迟到了的老年旅行团,大概是奔着烟花展去的,一个个步履匆匆,恨不得撞飞路上一切障碍物。 靳森侧身,下意识去看身后的季瓷。 1 季瓷正盯着靳老板的鞋跟发呆呢,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几个人“唰唰”从他身边飞快跑过。 她一愣,想往旁边躲避,迎面来的游客跟她想到一起去了,两人当即撞了个满怀。 “哎哟”一声,对方比季瓷喊得大声。 石板小路间铺着草皮,季瓷踩在边缘重心不稳,一个踉跄就往旁边倒,靳森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也被带过去半步,另一只手直接揽过肩膀,没揽全乎,在后颈处摸到一片柔软的发。 没摔倒,但是脚崴着了。 季瓷单脚蹦跶了两下,还想硬撑,没撑得住。 靳森把她搀扶去路边的长凳,蹲下身,单膝点地,本想拎开她的裙摆查看伤处——马面裙的裙摆太厚重了,似乎拎起来一点也没什么所谓。 但手伸到一半顿住,又收回来,手掌按住自己的膝盖,抬起头,一缕垂下来的黑发在他鼻尖荡了一下,他微微愣神,闻到一股淡淡的香。 季瓷着急忙慌地把头发往耳朵后面掖。 “很疼吗?”靳森的声音有点沉。 “还好。”季瓷莫名觉得耳热。 起初的疼痛捱过去,之后也就能忍受了,她试着按压了一下周围,应该没伤到骨头。 “要喊小周过来吗?”靳森把手臂横在膝盖上,这么看她。 那么高大的一个人,蹲得有点乖了。 季瓷抿了下唇,点头。 靳森无奈:“那怕是要等烟花结束了。” “很久吗?” “一两个小时?” 季瓷皱眉:“骗人。” 靳森偏头笑了。 他似乎爱笑了不少,眼睛弯起来完全没有初见时的凶相,甚至显得很乖。 季瓷想起了之前宠物店里寄养过的一只德牧,虽然身板壮体格大,但脾气却出了奇的好,见谁都笑着摇尾巴。 有点像。 季瓷不自在地移开目光,重新看向波光粼粼的湖面。 她歇了会儿,能动了,按着靳老板的手臂,垫着脚一瘸一拐地走。 “你刚才问我的问题,”季瓷的音调和她的脚步一样忽高忽低,“我为什么不从事医学相关的工作。” 她停了一下,靳森“嗯?”了一声,等着她的回答。 “因为我是离家出走的,”季瓷小声说,“我怕我爸找到我。” 靳森微微挑眉,像是有些惊讶。 “跟家里吵架了?” “算是。” “被找到会怎么样?” “换个地方,”季瓷垂着睫,“随时。” 第11章 靳森沉默片刻:“这也是你来云城的原因?” 季瓷点了点头:“嗯。” “……” 打了出租,车到楼下。 季瓷坚持自己走回去,一瘸一拐的,也尽量不挨着靳老板。 靳森在旁边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只能看着对方像个身残志坚的异级磁铁,挣扎着前进的同时努力跟他拉开距离。 “吱”一声,密码锁开了。 靳森扣住门板,再三确定:“真不需要帮忙吗?去诊所看看也好。” “不用,”季瓷再次拒绝,“这种小伤我自己能解决。” 僵持下的几秒,走廊上的声控灯骤然熄灭。 有月光,但最初的那两秒依旧是暗的。 靳森指尖微动,缓慢收回手臂。 季瓷迈过门槛,握住门把手。 犹豫片刻,还是在关门前还是转过身,表情复杂地看着门外的人:“靳老板,你和许姐的关系真好。” 靳森:“?” “她年前交代你的事,都年后了还记着呢。” 靳森:“……” 他思考了一下许老板年前交代了他什么事。 “虽然很谢谢你,”季瓷抿了下唇,“但我好歹是个成年人,不用你这么照顾。” 作者有话说: ---------------------- 评论发红包 ,谢谢喜欢呀[求你了] 第9章 元宵一过,时间赶着人走。 云城的冬天很短,市区里的花市热闹起来,春天就跟着来了。 宠物店对面那家炒货店门口养了一盆迎春花,细长的枝丫从瓷盆的边缘伸到地上,季瓷从它们打花苞就开始留意,等到鹅黄色的星星点点挂满枝丫,人们已经脱去冬装,换上轻薄些的毛衣。 早上七点,垃圾车“嗬啷嗬啷”开过街道,季瓷下楼时能遇到几个打闹的学生,和他们一起从楼下的早餐店里买了一笼包子和一颗茶叶蛋,拎着往店里走。 隔壁汽修店的门竟然开着。 真是稀奇。 她路过时往里看了一眼,什么都没看到呢,只听“咣当!”一声巨响,吓了她一跳。 靳老板“嘶”了一声,侧身甩了下手,余光瞥见门口有人,视线顺过去,季瓷心虚地收回目光,问道:“你还好吗?” “还好,”靳森弯腰把掉地上的扳手捡起来,“起这么早?” “我每天都这么早。”季瓷往宠物店走。 她踩上宠物店前的阶梯,低头掏出钥匙开门。 “哎。” 靳老板的声音掺杂在一片狗叫里,季瓷回了头。 “最近怎么不理我?” 靳老板的头发剪短了,显得人很精神,加上他今天穿了件深蓝色的连帽卫衣,乍一眼看过去跟个男大似的,得比平时年轻个四五岁。 说话是笑着说的,手臂随意地往店门前那堆半报废的破铁架子上一搭,跟路边精神小伙搭讪似的,不怎么正经。 “没有,”季瓷视线飘忽,把门锁摘了,“店里忙。” “信息也没回啊。”靳老板又说。 “回了的。”季瓷目不斜视,推门进店。 “就回个‘嗯’。”靳老板的声音落在身后。 “你又没什么事。” 季瓷闷着头往店里进,她不知道怎么说,也没想过靳森会直接问。 一些事不该摆明面上,最起码季瓷是这么觉得的。 她把早餐随手搁在柜台前,往工作室里进。 等套上围裙再出来,看见靳老板站在柜台边,低着头,手腕搭载台面上,食指拨弄着馄饨肚子上厚厚的绒毛。 那猫仰着肚皮,舒服得四脚朝天,一副十分受用的样子。 季瓷:“……” 叛徒。 “你怎么知道我没事?”靳老板抬眼,笑盈盈地看着她,“我事可大了。” 季瓷的心里一个突突,小声说:“我才不信呢。” “你前几天说的那事,”靳森开门见山直奔主题,“许老板只是告诉了我你过年不回家而已,也没说让我照顾你啊。” 季瓷一顿,转过身看着靳森。 “真的,”靳森无奈地一摊手,“一般人托我办事都要给钱的。” 季瓷:“……” 她犹豫片刻:“我给你钱?” 话音落下,给靳森听笑了。 “吱——” 尖锐的刹车声打断了此刻尴尬地对视,靳老板侧身往店外看。 “砰”一声关车门的动静,有人在他店门口吆喝着:“老板!修车!” “来了,”靳老板提高音量应了一声,往外走出两步,又转过身,倒退着指了下柜台上的早饭,“吃完早饭再忙活。” 季瓷握着拖把跟过去,站在店门口往外探了个头,两人正弯着腰往轮胎上看,估计又是被石子崩炸了胎。 靳老板的指间果不其然夹上了一根烟,说话间偏头咬上滤嘴,目光和季瓷撞了个正着。 没来及开口,对方“嗖”一下把脑袋缩了回去,接着探出一只金毛脑袋,季瓷又给掰着颈脖抓回去了。 靳森的那一口烟没抽进嘴里,他笑完,把烟掐了。 之后的一个月风平浪静,一场绵绵春雨之后,孙姐又来给靳森送药膏。 她去隔壁之前会先来宠物店里,有了除夕那天偶遇,再见着季瓷,心里微微有些泛酸。 这份别扭来的既不合时宜又让人尴尬,孙姐胡乱遮掩过去,喊住了她:“小季,听说你是学医的,要不帮我看看这药膏买的行不行?” 季瓷磕巴了一下,放下手上的猫砂:“孙姐你买的肯定都是好的。” 孙姐笑着拉过她的手腕:“走吧,靳老板不识货,咱俩顺便把他拉去医院,我一人拽不动。” 季瓷不想去,但又没有拒绝的理由,硬着头皮到靳老板的面前,看孙姐把药膏递过去,又劝了靳森几句,让他多去医院做理疗。 靳森果然没当回事,摆摆手说自己的腿差不多已经完全恢复了,压根不需要这些东西。 “不忙的话还是去吧,”季瓷终于开口,“关节炎很难受的。” 靳森顿了一下,狡辩:“没有的事。” “骗人,”季瓷撇撇嘴,“你把裤子卷起来我看看。” 靳森:“……” 怎么还认真起来了。 孙姐“噗嗤”一声笑出来:“得,终于有人管得住你了。” 靳森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至于吗?把她带过来。” 季瓷:“……” 有种当着她面蛐蛐她的感觉。 季瓷理了下鬓边的碎发,觉得脸上有点发烧,她劝靳森该去医院还是去医院,毕竟讳疾忌医只会更加严重。 靳森当天下午就去做了理疗,拍了张照片发给季瓷,配字:行吗?大夫。 季瓷一改之前的冷淡,但也没多热情,只是回了只猫猫点头的表情包,暂时认下了“大夫”这个称呼。 四月,云城热得像是入了夏。 对面炒货店的老板娘已经开始摇起了蒲扇,宠物店里开了冷气,偶尔冻得季瓷需要出门暖和一下。 隔壁汽修店店门开着,店主不知道去哪了。 有人过来买东西,见着人就问,也不管对方身上还穿着宠物店的工作服。 季瓷愣了愣:“我不是这家店的。” 客人点了下头,像个人机:“那你给我拿捆地线。” 季瓷一时间不知道要从哪开始吐槽。 “你可以打老板的电话。”她指了指招牌。 “不麻烦,”客人直接往店里进,“你给我拿个地线就行。” 季瓷挠了挠头,片刻后也跟着进去:“地线……等会儿啊,我给老板打个电话。” 靳老板在五千米开外的地方理电线,目前过不去,客人急着用,要自己找。 季瓷问什么是地线,靳森说那店里正中那些五颜六色的就是。 经过一番艰难的沟通,客人自己挑了两捆拿走了。 他给的是现金,交到季瓷手里,三百块,没有钱找零,就顺走了一瓶水。 临走前还跟季瓷打了声招呼,俨然已经把她当成了老板。 季瓷一份薪水打两份工,有些哭笑不得地把钱收进口袋,再发信息把对方拿了瓶饮料的事告诉靳老板。 靳森问她喝不喝,自己拿。 季瓷说不喝。 她又回到宠物店,闲来无事特地百度了一下地线是什么东西,看着看着突然闻到一股烧焦了的味道,于是放下手机,打算去检查店后面的热水器。 只是还没来得及过去,梁医生突然从坐诊室跑出来,他左手上拎着个猫包,右手捞过一只肥猫就往里塞:“后面那栋老楼着火了,赶紧和我把猫抓起来。” 季瓷吓一跳:“什么?!” 她知道那栋楼,几十年前建的,摇摇欲坠岌岌可危,刚来的时候闹拆迁闹得沸沸扬扬,后来也就不了了之。 第12章 季瓷曾经上门取过宠物,狭窄的楼梯间里堆满了杂物,当时只是在想没有物业管理迟早出事,却没想到些事能出的这么快。 “火大吗?”她一边抓猫一边问。 梁医生说:“没看见火,光是烟。” 两人动作飞快,把寄养的猫猫们全部装进猫包。 梁医生半道去开车,季瓷就把猫包挨个放在店门口,再去牵狗。 没一会儿车到了,小小的车厢里塞满了猫猫狗狗,打算开去不远处的广场上避难。 季瓷没走,她还惦记着靳老板的店,打电话过去,没人接。 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不远处警笛声不断,手机里各种群里不断弹出消息,据说着火是四楼,一家刚搬来的一家三口。 季瓷在片刻犹豫后眼一闭心一横,握着手机朝火灾处小跑过去。 不知是火势大了还是离得近了,烧焦味越来越重,抬头能看见天空中弥漫着灰白的浓重烟雾,警笛声和惊呼声混在一起,吵得人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爬上去了,有人上去了。” 季瓷推开人群,所有人都在不约而同仰着头往上看。 她也跟着一起,竟然发现三楼的塑钢窗上翻过去一个人影,对方踩着不太结实的雨棚,正在用液压剪把四楼阳台的铁护栏剪开后往上掰。 “四楼还有个孩子。” “爹妈跑出来了,真是造孽。” 栏杆后隐约伸出一只小手,楼下跑出来的父母被警察拦住,哭成一团。 到场的消防员和警察正在楼下铺设气垫,季瓷大气都不敢喘,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背影。 虽然很模糊,但她基本可以确定那个人就是靳老板,出了这事儿第一个往上冲的除了他没有别人,可是那么高的地方,还着着火,她只是在楼下站着就已经手脚发凉胆战心惊。 手机响了,许姐问她在哪。 再开口,季瓷话里已经带上了哭腔:“许姐,靳老板去火场救人了。” 许姐着急道:“别管他救不救,你先回来。” “我……”季瓷看着高楼上那一抹模糊的声影,压根走不动路,“我怕他出意外。” 警车消防车在路口排了一排,记者网红扛着摄像机闻声而动。 季瓷跟着群众一起被疏散到几百米开外,完全看不清楚火场发生的一切。 许姐从身后抓住她的胳膊,拉她走,季瓷摇摇头:“姐我走不了。” “你在这也没用啊,还危险。”许姐喘着气说。 这些季瓷都知道,她憋了半天,说出口的还是那句话:“我走不了。” 说话间,突然听得“砰”一声巨响,接着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呼。 季瓷悬着的心也跟着一颤,整个人有一瞬间站不住脚。 有人说“救下来了”,也有人说“跳下来了”。 季瓷往前挤着,问怎么了。 “汽修店的靳老板,”那人往后指指,“带着小孩跳下来了。” 警车开道,救护车呼啸着朝医院驶去,季瓷扶着许姐的手臂,目光随着闪烁的红蓝警示灯一起,停留在街道的转角。 季瓷于短暂地呆滞后重新回过神来,她松开许姐:“我得去趟医院。” 作者有话说: ---------------------- 第10章 靳森被推进手术室之前都是醒着的。 在救护车上,他甚至还跟医生交代了一下自己右腿膝关节处还有块钢板。 他又摔着右腿了,旧伤叠新伤,可能有点麻烦。 手术进行了两个小时,从天亮到天黑,中途来了很多人,孙姐和靳老板以前的战友,说是姓王,大家都提醒吊胆的,没空打招呼。 靳森推出手术室时麻药还没失效,他半梦半醒中被叫醒,耳边有道声音一直在念他的名字。 怕是季瓷,靳森费劲地睁开眼,结果看是孙君雅,那眼皮就跟三峡大坝泄洪似的,“啪”一下就落回去了。 十几分钟后,麻药的药效彻底消失,半个身子如蚂蚁啃食般开始疼痛,他又听见说话声,男的女~的都有,闹闹哄哄,吵得人心烦。 护士进了病房,见一屋子人,“哎哟”了一声,说病人需要安静,你们怎么还有扛着摄像机的?大晚上的,改天吧。 一大批人被请出了病房,包括缩在角落里看起来与靳老板毫无关系的季瓷。 “不留下来吗?”许姐问。 季瓷摇摇头:“不了。” 知道对方平安就好,而且靳老板身边已经有很多人了。 她回了家,在手机上刷了几条今天火灾的新文,靳老板一个翻身上三楼的视频拍得比季瓷看得清晰,评论区一水的夸赞,只有她皱紧了眉。 临睡前已是深夜,季瓷在枕下摸出手机,屏幕停在与靳老板聊天的界面,她猜测此时对方应该已经清醒,但又不知道发些什么,会不会影响对方休息。 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放弃了。 一夜无眠。 那栋着了火的房子正在进行灾后清理,垃圾车从早上四点就开始“哐当哐当”的响着。 季瓷干脆起来,去菜场逛了一圈,带回来两条鲫鱼,炉灶上架上砂锅,开始慢慢吞吞地炖起了鱼汤。 她还洗了一只党参,但想了想又放回去。 少油少盐少调料,一锅汤清淡得就像窗外此时泛起的鱼肚白。 兜里的手机收到信息,她搁下勺子,点开来看。 【靳老板:醒了没?小没良心。】 天然气“呲呲”的冒着蓝色的小火牙,锅里鱼汤沸腾,“咕嘟咕嘟”翻腾着咸香的味道,季瓷双手握着手机,一眨不眨地盯了一会儿屏幕,突然一抽鼻子,掉下一滴眼泪。 糊在眼球上的水膜破了,那些担忧与后怕推着它们,一股脑地涌了出来,睫毛下的淅淅沥沥,是今天的第一场小雨。 【词不达意:醒了,要不要喝鱼汤?】 - 季瓷有个很结实的不锈钢保温饭桶,以前用它装过羊汤宠物店,容量很大,保温效果也不错。 天蒙蒙亮,她就拎着这桶鱼汤,骑着她的小电瓶去了医院。 还没进病房,就听见里面传来王哥略微调侃的声音。 “大早上你喝什么鱼汤?要求还整挺高,我现在去菜市场先杀给你炖上也得中午吧。” 季瓷:“……” 她在门口停了两秒,敲门。 鱼汤这不就来了。 孙姐不在,季瓷的碗多带了一个,王哥被分到一碗,啧啧道:“老靳你这待遇真高啊。” 靳森笑着挑了下眉。 他的碗里是特地挑出来的鱼肚,汤很鲜,让他想起年前季瓷炖的什么什么羊汤,掺了几味中药,有一股很特别的香味,他不太记得了。 季瓷给自己盛了一碗,坐在床边慢慢地喝,汤很鲜,就是有点寡淡,配点豆腐应该会更好。 护士七点半查房,一起来的还有孙君雅。 她手里拎着包子油茶,看见季瓷微微一顿,然后笑着问:“吃早饭没?” 季瓷庆幸自己汤喝得快,已经把碗洗出来了,她站起身,拿了碗:“我炖了鱼汤,孙姐你要不要喝一点?” 王哥在旁边蹭吃蹭喝,完事儿去隔壁睡觉了,孙君雅端着碗一口一口地喝着鱼汤,觉得好喝,问季瓷是怎么炖的。 季瓷也没什么窍门,说可能是鱼新鲜,早上菜市里的第一单生意,鱼尾巴一扇水都能甩出五里地。 孙君雅被逗乐了,笑了好一会儿。 等她笑完了,靳森问:“早上几点起的。” 季瓷磕巴了一下,孙君雅就知道她也没睡好。 还想再说什么,病房外响起敲门声,一个年轻女孩儿推门进来,笑着和孙君雅打了声招呼。 “李记者,”孙君雅站起身,“你好你好。” 季瓷也跟着站了起来。 李记者是当地一家电视台的,昨天事发后对方就跟孙君雅取得了联系,今天是过来专访的。 她后面跟着几个男人,其中一个拎着摄像机。 季瓷有意避开镜头,暗戳戳挪了两次位置,最后停在了床尾对着的墙边,那里是摄影师的背后,绝对安全。 “你怎么跑那儿了?”孙君雅搬来个凳子,“坐这儿。” 季瓷摆摆手:“我还是算了。” 她有点儿不知所措,总觉得自己离开会比较好,但她的保温桶还在床头搁着。 季瓷犹豫了片刻,从病床的另一边绕过去,靳森伸手替她拎了过来,季瓷小声说了句“谢谢靳老板”。 她转身要走,又突然顿住,扭过头,见刚才递给她保温桶的那只手此刻正捏住她衣角的一点布料。 靳老板压低了声音:“急着走?” 他的脸色比平时苍白,看上去缺少血气,微微仰视的目光多了几分示弱的意味,分明是一句反问,听在季瓷耳朵里却像是有了其他意思。 第13章 季瓷把保温桶抱在怀里,想想,指了指床尾的板凳:“我去那里坐一会儿。” 靳森眼睛一弯:“行。” 采访持续了半个多小时,大多都是孙君雅在说,他们两年前就有一段交集,英雄救美的桥段大 家都喜闻乐见,季瓷也听得格外认真。 直到李记者开始把问题引向两人的关系上,略带笑意的提问仿佛都带着一种隐秘的暧昧,孙君雅摆摆手,大大方方地否认:“我们是很好的朋友,而且都有对象的,不是大家想的那种关系。” 摄像小哥突然扭头看了眼他身后的季瓷,两人很默契地对上了目光。 季瓷:“……” “靳先生的女朋友有兴趣接受采访吗?”李记者问的是靳森,目光却也跟着往季瓷这边飘。 摄像把镜头对象季瓷。 季瓷抬手遮脸,匆忙转过身。 靳森坐起来:“别拍她。” 摄像连忙转过镜头,不住地道歉。 季瓷从手指缝里往外看:“我不是她女朋友,能不要让我出镜吗?” 对方连声答应。 采访结束,孙君雅送一行人出去,季瓷没跟着一起,愁眉苦脸地坐回床边。 “很怕被拍吗?”靳森问。 “也不是怕……”季瓷斟酌了半天也形容不好,“就是会很麻烦。” 靳森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说说。” 季瓷纠结了半天:“干嘛总问我以前的事?” “公平点,你都知道我以前的事了。” 他俩的事都不是一个重量级的,季瓷想。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得维持这份“公平”,但回忆过去,也的确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事情很复杂。” “可以慢慢说。” “我之前说我离家出走,”季瓷低头烦躁地捏着自己的手指,“其实也算不上是家。” 她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姥姥抚养她长大。 大二那年姥姥病了,怕她一个人在世上无依无靠,于是联系了季瓷的生父。 “他有自己的家庭,我不是很想和他一起生活。” 几句话而已,的确透露出一副“复杂”样子。 “所以你跑来云城了?” “嗯。” “你爸爸在找你?” “嗯。” “找到会怎么样?” “很惨……” “多惨?” “特别惨。” 前面还算真诚,后面就是纯敷衍了。 靳森“嘶”了一声,靠回床头。 “反正我不能回去,他们找我没好事的。” “虐待你?”靳森试探着问。 季瓷沉默了片刻:“变相虐待吧。” 她不像在说玩笑话,靳森也慢慢收起了脸上的表情。 “说了你又不高兴。”季瓷小声抱怨了一句。 “不是,“靳森微微叹了口气,反手按在自己的后腰,“我坐得后背疼。” 他把话题转移得很是僵硬。 “哪儿疼?”季瓷立刻起身查看,“你别乱动。” 昨天才动了大手术,今天就能拧着身体反手按后腰,这超绝牛马体质,要不是体质好真不一定扛过去。 “躺一天我腰都快断了。”靳森懒洋洋地说。 季瓷提醒他:“距离一天还差几个小时。” 靳森锤了锤:“那也要断。” “别乱锤,”季瓷看着胆战心惊的,“我可以帮你按按。” 季瓷学过推拿,不过手下的大多都是同性,即便按过几个男生,那也不像靳老板这种体格,标准得能摸出每一块肌肉的走向。 “嘶——”靳森侧躺着,被季瓷一指头按得龇牙咧嘴,“你劲还挺大。” “你别绷得这么紧,”季瓷拍拍他的后腰,“放松。” 其实她也紧张,但显露出来就有点儿不太专业,靳老板笑起来,季瓷不明白他又笑什么。 病号服有点薄了,柔软而又温暖,像另一层皮肤,季瓷的手指沿着竖脊肌往上走,指尖染上对方的体温。 靳老板把脸埋在枕头里,话里遮不住的笑:“哎,你碰我这我有点痒。” 季瓷往下走了几寸:“这里呢?” 靳老板感受了一下:“还行。” 季瓷往两侧揉开,靳老板又喊停了:“那也痒。” 季瓷无奈道:“靳老板,你一身痒痒肉?” “你手指头太轻了,”靳老板艰难地拧着身体,“像被猫挠。” 季瓷皱眉:“刚才还说我手劲大。” 靳森反手往后摸:“也就第一指头。” 他想摸季瓷最开始按的地方,酥酥麻麻的,一指头下去的确舒服,但好巧不巧,手掌还没覆上自己的后腰就碰到姑娘家纤长的手指,两人皆是一顿,然后同时撤开。 季瓷蜷了蜷手指,在片刻的停顿后有些气恼:“你又乱动。” 靳老板侧躺着,意味不明地“唔”了一声,季瓷以为他这是老实了,结果没一会儿,老实下来的人突然慢悠悠地冒出一句:“手真凉。” 作者有话说: ---------------------- 来了来了,爱你们[害羞] 第11章 季瓷今天是晚班,快到午饭的点就离开了。 她骑着小电驴,在等一个超长红灯的间隙,思考自己为什么要对靳老板说那些话。 或许是想放弃的,告诉对方云城不过是她人生路上的一个途径点,自己迟早是要走的,是要离开的。 又或许是想去争取,血淋淋剖开自身展示给对方,表面风轻云淡,实则痛哭流涕求着对方救救她。 两者都太极端。 季瓷站中间,多少都沾点。 相互矛盾的想法在她身上完美的融合,她像个牵线娃娃似的左右摇摆,被一根名叫靳森的绳子吊住手脚。 靳森如果板起脸,她恨不得立刻消失有多远走多远,嘴里念叨着“我知道会是这样所以没什么可伤心的”,然后哭个稀里哗啦。 靳森笑一下,她觉得对方还是喜欢自己的,哪怕不是喜欢,那好感总会有一点,以后的事谁能说清楚,或许他们就卡在量变到质变的那个临界点上。 耳边车笛响成一片,季瓷这才发现红灯转绿,自己已经堵路了,她慌忙地拧动车把手,匆匆驶过路口。 从那之后,季瓷经常会炖了汤带去医院,被救下孩子的那家人知道感恩,每天都会着老母亲送饭菜过来。 别人送的总不好挑剔,但那些实在太过寡淡,靳森吃了几天觉得自己嘴里淡出了鸟,提前跟季瓷商量能不能做份辣椒炒肉给他打打牙祭。 季瓷:“你要求挺多。” 靳森:“下个月房租可免。” 季瓷:“……” 好诱人的条件。 不过话茬聊到这上面,她突然想到一件事。 “你不是说年后有个女亲戚过来吗?” 靳森的表情像是刚知道这件事,在短暂的停顿后反应过来:“是啊,怎么还没来?” 季瓷无语:“你在问我吗?” 靳森思考片刻:“可能忘了吧。” 季瓷撇撇嘴,学他的语气:“可能忘了吧。” 隔天,季瓷给靳老板做了份不是那么辣的辣椒炒肉,她的厨艺勉强只是“还能入口”,不然大年初一的时候也不会干巴巴地只煮火锅。 不过那点辣度已经够靳老板回味好一阵子,他身体恢复得很快,不过一个星期的功夫就能拄着单拐下地乱跑,季瓷来了几次都没找见人,护士已经习以为常,告诉她大概是去楼下的小花园里遛弯了。 靳森这一星期闲出了屁,躺床上躺得浑身疼,出来晒晒太阳给自己找点事干也都是其次,他主要想躲着人,特别是那些扛着摄像拎着锦旗的,靳森在楼上一看见就恨不得有多远走多远。 “你火了,”季瓷坐在花园的长椅上刷着手机,“最近本地新闻里都是你。” 说罢,她把手机转过来面向靳森。 靳森眯着眼看。 屏幕上靳森坐在轮椅上,被救孩子的家长手持半人多高的“见义勇为”锦旗,恭恭敬敬地交到他手上,再九十度深鞠一躬。 靳森脸上的笑容很僵硬,因为这短短的十几秒当时拍了快半个小时。 他痛苦地闭上眼。 季瓷又给他划拉出来一条。 那是一条被转载了无数次之后的短视频,最初是云城当地一家见义勇为的公益组织过来进行嘉奖,顺便做了一期术后采访,孙君雅非常积极地回答 着记者的问题,而背景板里的靳森正昏昏欲睡。 嗯,演都不想演了。 他的头发在术后长了不少,蓬松的发丝盖过眉毛,像爬藤一般漫过高挺的鼻梁,仰视的拍摄角度下,他的下颚折线凌厉,上面隐约遍布着短短的胡渣,显出一种慵懒的帅气。 #帅是一种感觉#词条横空出世,到底是颜值当道的现下,评论区对靳森的关注已经变了性质,不少媒体闻风而至,都想在这一场流量盛宴里分一杯羹。 第14章 “孙姐真的很努力。”季瓷感叹,“只要有人采访她都在说你的好话。” “她就那样,”靳森笑笑,“之前她就想给我搞个报道,我没答应,这回逮着机会了,赶紧往我脑袋上扣高帽。” 季瓷若有所思:“她对你真的很好。” 不带任何个人感情色彩,纯粹就是有感而发,无论对方是出于曾经的内疚,还是其他,孙君雅都是个非常珍贵的朋友。 “我知道,”靳森浅浅呼了口气,看向花园中心的小股喷泉,“她的确很好。” “我?”孙君雅惊讶道,“我成靳哥女朋友了?” 宠物店内,她一脸懵逼地看着许姐:“我澄清过啊,为了避免尴尬,还说了双方都有对象。” 半倚在前台的许姐同样茫然:“……你说过这话吗?” 火灾后,靳森徒手爬上四楼救人的视频火爆一时。 紧跟着,在医院的采访也剪辑公开。 万能的网友立刻扒出两年前靳森因公负伤,而被救下的人正是接受采访的孙君雅。 一个非常正能量的事件染上了曾似有若无的暧昧,俊男靓女的组合,英雄救美的情节,老百姓喜闻乐见的新闻。 至于真相是什么,那不重要。 “不行,”孙君雅越想越难受,“我这样不是招人烦吗?”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靳森的心思在谁身上,她杵中间干什么?两头不是人。 “你打算干什么?”许姐问。 孙君雅:“给电视台打电话啊!” “别别,”许姐连忙制止,“小季和靳老板都不是在意这种事的人。” 孙君雅坚持道:“他们在不在意是他们的事,我在意,我心里难受,这不行。” “他们俩现在什么都不是呢,你闹闹哄哄搞这一出,别给他俩整尴尬了。” 孙君雅瞪圆了眼:“什么?他俩什么都不是呢?我过年就看靳哥去小季家吃饭了。” “啊?都住一起了?”许姐立刻凑上去,“这么大的事你怎么才跟我说?” 两人脑袋瓜子挨一起就跟火箭对接似的难舍难分,可惜没说几句就听店外传来动静,孙君雅下意识扭头看过去。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季瓷那可怜的小电瓶车后面驮着个比她还高的大个头,靳森腿长,石膏打的都比别人结实,远远地伸在踏板处。 他把单拐从左手倒到右手上,动作十分娴熟,就这么按着车座站起来了。 孙君雅震惊得天灵盖都要飞了。 她跑到店外,站在三层台阶上:“靳、靳哥?你怎么跑出来了!?” 季瓷放下手上的安全帽,尴尬地解释:“那个……靳老板提前出院了。” 骨折的感染期在七到九天左右,靳森住一个星期的院已经是极限了,再住下去他整个人就快废了,于是便忽悠季瓷让她把自己给捞了出来。 “人还是得少去医院,”靳老板单手拄着拐,“住一星期没病都快有病了。” 孙君雅表情复杂地看了一眼他的腿:“也不是完全没病吧。” 靳老板用单拐撞了一下他腿上的石膏,“哒”的一声轻响:“这叫勋章。” 孙君雅:“……” 其他日用品还在医院,季瓷和孙君雅一起给运回来的。 靳老板请她们吃了饭,除了宠物店的许姐和小周,一起来的还有靳老板以前的几个战友。 季瓷只认识其中的王哥。 桌上的人都比她年长,大家聊生活,聊工作,聊家庭。 这三方面季瓷都没什么能聊的,她干巴巴地坐在那儿,觉得什么婚姻啊,未来啊,都离她很远。 直到靳森抿了口酒。 “哎,”王哥把自己的酒杯端回来,“你喝什么?” 靳森竖起食指:“一滴。” “一滴也不行啊,”孙君雅接上话,“小季你管管。” 正和小周交头接耳的季瓷突然被点名:“啊?” 靳森偏头无奈地笑了声。 她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喝酒……三个月之内是不行。” 季瓷的话宛如圣旨,被一旁的人转了几手,全都倒进靳森的耳朵里。 靳森笑盈盈地说了声知道了,就再没碰过酒杯。 饭后,靳森回店里整理他从医院带回来的日常用品,季瓷值晚班,把店锁了之后看隔壁灯还亮着,就过去看看。 “知道了知道了,下次不这么冲动了。” 还没进店,就听见对方带着笑的应和。 和靳森说话的是另一条街道百货店的老板娘,她家店距离起火的房子没有多远,当时靳森就正帮她修空调,闻见味道直接冲出去救的人。 “我夜里睡不着觉,怕你有什么事,天娘嘞,你可是从我家里出去的人,我真的吓死了!” 话里冒出了几分老家口音,看样子是真吓得不轻。 靳森又安慰了几句,一抬眼看见了季瓷,便喊她:“小季,我正想找你。” 季瓷走过去,喊了声“刘姨”,刘姨明显没和靳森聊够,于是又拉着季瓷说着火的楼有多高、烟有多大、救人有多凶险,差点就没跳到气垫上。 季瓷认真地听着,时不时回应“真的吗?”“这样啊!”“太危险了”之类的话,给足了刘姨情绪价值。 刘姨聊舒服了,走了,走之前小声地交代靳森,年轻人不要这么鲁莽,做事之前多想想自己。 靳森点头:“知道了姨。” 等人真的走了,季瓷问靳森:“你找我干什么?” 靳森拿起他的单拐:“和刘姨聊天。” 季瓷的头上缓缓冒出个问号。 靳森笑起来:“不然我走不了。” 季瓷:“……” 她看了眼刘姨离开的方向,叹了口气:“刘姨分明是好心。” 靳森出院后很多街坊邻居会来店里看看他,再跟他聊两句。 交情一般的话说的浅,都是些好听的;交情深的,或者长他一辈的,大多把他当自家孩子看,说的话就多了几分别的意思。 “我知道,”靳森走到季瓷的面前,“只是听她说话我有点难受。” 季瓷问:“为什么?” 靳森说:“像我妈。” 靳森的母亲是个辛劳了一辈子的普通妇女,没家底,没文化,用一双手养大了儿子,把他送去大学,从此担惊受怕。 “从我第一次出任务开始,我妈就提心吊胆整天担心,一有空就分享给我一些新闻,谁谁扶老太太结果被讹得倾家荡产,谁谁跳水救人结果自己没上来,明里暗里劝我,生怕我干一些舍己为人的事把国旗一披,她就没儿子了。” 季瓷听得心惊,小声问:“那这次阿姨还好吗?” 靳森摇摇头:“她去世快两年了。” “嗬啷”一声,靳森单手把卷帘门压下去。 那声音跟火车似的,右耳跑到左耳,在季瓷的脑子里过了一遍。 也就这时,她突然想到,靳老板在过年时的那句“我家也就我一个”。 “对不起。”季瓷说。 “不用道歉,”靳森语气轻松,“来,踩一下。” 季瓷低头看了眼那扇关到她脚踝的卷帘门,学着以往的靳老板,抬脚踩在正中间的拉手上。 看着觉得不费劲的动作,换她来还真有点难度,可能是太轻了,季瓷第一脚没踩下去,她的牛劲上来了,另一只脚悬空起来,把全部的体重压上去,卷帘门“哐”一下落了地,她重心不稳晃了一下,搭住了靳老板护在她身侧的手臂。 “这么重?”季瓷站稳后松开他。 靳老板收回手:“计划换个电动的。” 四月底的夜晚,气温上来了,即便夜幕四合,穿着单薄的衣服已经完全不冷了。 季瓷今天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蓝色针织衫,衣袖很长,为的是防晒,盖住了手背。 她手指捏着布料,刚才那一处压在了靳森的手腕上,毛 线很软,碰一下就像是染了体温。 他们影子挨在一起,一高一低,靳老板虽然可以自主行走,但速度有些缓慢,单拐点着地面,“哒”一声,“哒”一声,像蚂蚁挪窝似的,一步一个脚印。 季瓷同样慢慢的骑着电瓶车,双手把着车头,企图在这种缓慢中找到稳定的平衡。 她的余光看着靳森的影子。 之前的话题太过沉重,季瓷想起了她的姥姥。 亲人的离世是一生的伤痛,像盛夏的雷雨,暴烈的冲刷后是漫长的潮湿。 “最近都是晴天。”靳森突然冒出一句。 季瓷偏头看他:“因为腿不疼?” 靳森:“看的天气预报。” 季瓷:“……” “最近都有点麻木了,腿不疼腰疼,明天打算去社区医院扎两针。” 靳森稍微挺了下后腰,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僵硬。 季瓷建议道:“病床太软了,其他应该没什么太大问题,如果想针灸的话……等一周后吧。” 第15章 “一周后啊,”靳森算了一下时间,“五一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排上陈医生。” 季瓷说:“看来你是那里的常客。” “没办法,”靳森无奈道,“干我们这行的——” 话音戛然而止,或许是突然想到他已经不干这行了。 只好叹了口气。 车子轧过减速带,季瓷颠了一下。 她从窄窄的小门进去,又扭头看着靳老板跟上来。 “靳老板,”季瓷的视线落在他打着石膏的腿上,“别怀疑自己。” 靳森抬了眼。 “我在大学军训的时候,老师带我们宣誓:‘敬佑生命,救死扶伤’。然后又说:‘以上誓言,源于心,践于行’。我想军人也是一样的。” 季瓷的声音很轻,像是连带着过去的回忆一起,一字一顿,认认真真。 她说完,笑了笑,月光落在她肩上。 “问心无愧就好。” 作者有话说: ---------------------- 谢谢小天使的营养液,谢谢[求你了] 中秋节快乐!评论发红包[加油] 第12章 靳森出院后一直很忙。 很多上了年纪的人都认他去修东西,一是因为熟悉,二是这种搭把手的小事靳老板基本都不收钱。 但他还瘸着呢,走路不方便,也不能骑摩托。 于是就暂时征用了季瓷的那辆小电驴。 季瓷是同意的,宠物店离她住的地方很近,上下班走路几分钟的事,他用不着。 只是,当她看见自己粉绿色的小电驴被人高马大的靳老板骑着,就总会产生一种自家未成年孩子被迫出来打工的心酸。 违和感也太强了。 靳老板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瘸了跑不远,闲在家又急,街头粮油店的大爷喊他过去打牌,一群老爷们凑一起烟雾缭绕的,他甚至还能悄咪咪地顺根烟抽。 季瓷隔老远就能闻到那一点烟味。 于是她剥夺了靳老板小电驴使用权,时限一天。 靳老板闲的没事干,跑来她们宠物店招猫惹狗。 最近换毛季,季瓷和小周一人当两人使,忙得出不了洗浴室。 靳老板会在撸猫撸狗的同时和店里的顾客说说话,偶尔还能推销出去几件宠物用品,其战绩可查,许姐已经把对方列为宠物店的编外员工。 所以五一之后店内聚餐,许姐干脆叫了靳老板一起。 一行人驱车二十公里,来到了一家东北菜馆,老板就是那边的人,听说非常正宗,许姐老早就馋这口,这次终于抓住机会拖家带口的来了。 包厢是靳老板提前定的,还算宽敞,梁老板这个职业奶爸坐下后就开始倒腾自己的闺女,小周和季瓷一脸好奇地看着对方冲奶粉。 “怎么样,可爱吧?”许姐的眼中充满母爱。 小周和季瓷连连点头,一脸姨母笑。 “想不想生一个玩。”许姐又说。 两人瞬间收起笑容,就连身子都坐直了回去。 “哈哈看吧你们吓得,”许姐乐得不行,“其实生孩子还好啦,找个会带孩子的男人就行。” “听到没有?”梁医生对身边的靳老板说,“有人点你呢。” 靳老板单手端着茶杯,抿了一口:“原来这是鸿门宴啊。” 小周立刻撇清关系:“鸿不鸿门的,那跟我也没关系。” 许姐跟上:“也跟我没关系。” 季瓷刚低头喝了口水,再抬头时感觉所有人都往后退了一步。 一桌五个人,就剩她站前面了。 季瓷咽下那口快噎死她的茶,在一众暧昧的视线中缓缓放下瓷杯。 “……那跟我就更没关系了。” 没人否认,甚至小周还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哦”了一声,但季瓷那个心虚劲,恨不得直接把脸埋进杯子里。 梁医生看向靳森,微微摇头:“真没用啊。” 没用的靳老板无奈地笑了声。 没一会儿,服务员进来上菜,一个挺年轻的小姑娘,视线有意无意直往靳老板脸上飘。 等到第三次进来,她终于忍不住问:“你是不是前几天爬楼救人的帅哥?” 季瓷双手捧着脸,饶有兴趣地听着。 没想到靳老板现在名声在外,代号都成“帅哥”了。 靳老板点头:“应该是吧。” 一开始大家都把这当成随口的搭讪,然而紧接着,那姑娘又说:“听说你结婚了,恭喜恭喜!” 刚才季瓷没喷出来的茶,现在被许姐一口喷了出来。 她甚至还呛着了,梁医生给她顺了顺后背,这才一脸震惊地抬起脸:“什么?!” 她比当事人还要震惊。 靳森也给听笑了:“我没结婚。” 那姑娘掏出手机,给她划拉出来一个小视频,季瓷好奇凑过去看了眼,好家伙,ai合成的婚纱照,其中的新娘还是孙君雅。 “少看小视频。”靳森已经笑得没脾气了。 季瓷又“敦”一下坐回来。 “你好急。”小周贴着她耳朵说了一句。 季瓷感觉自己脸上瞬间就烧起来了:“我、我就看看。” “那能加个微信吗?”那姑娘又问。 “不了。”靳森摆手。 “你有女朋友吗?”姑娘不依不饶。 靳森无奈:“你年纪太小。” 等对方离开,许姐十指交叉,托着下巴,一脸荡漾:“不喜欢小的?” 调侃的话都是冲着靳森说的,反而把季瓷给听得红到后脖颈。 靳森“啧”了一声,有些无奈:“打住啊,还真是鸿门宴了?” 姑娘家不经逗,再说就得恼。 一桌人不喝酒,饭就吃得快。 季瓷正低头对付一只油焖大虾,包厢的门开了,外卖小哥送了个蛋糕进来。 “我的我的,我是许女士。”许姐连忙放下筷子去接。 小周把桌上的菜挪开一点,惊讶道:“许姐,今天你生日啊?” “不是。”许姐放下蛋糕。 “梁医生生日?” “再猜。” 季瓷看向靳老板。 “那就是靳老板。”小周说。 靳森拄着腮,笑盈盈地问:“怎么不猜小季?” 小周也乐呵呵地回:“因为小季在看你啊。” 靳老板的视线投过来。 季瓷:“……” 脑子有点乱,她小声地解释:“因为只剩下靳老板了。” 靳森偏头笑了。 小周说:“靳老板过生日怎么不提前说?我们也好准备生日礼物啊!” 靳森:“碰巧而已,不用那么麻烦。” “奔三的人了还要什么生日礼物,”许姐举杯站起来,“来吧老朋友,一起喝一杯就当祝贺了。” 季瓷跟着端杯,她和靳森邻着座位,一起碰杯的时候手指挨在了一起,很快就收回来了,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但瓷杯和皮肤的触碰时的感觉太不一样了,像水流和沙滩。 她抿了口橙汁,再坐下,吃饭的间隙微微斜过去目光,能看见靳老板搭在桌面的手指微微蜷曲着。他的皮肤没那么白,指甲却修剪得非常平整,拇指虎口处的老茧非常醒目。季瓷知道对方手掌里的茧子更多,在每一节指腹下面,她曾经递东西给对方时看见过,靳老板 的手掌很厚,力气很大,握起来应该会很稳……吧? 季瓷:“……” 她在乱想什么。 正出神,盯着的手指突然动了两下。 季瓷飞快收回自己的视线。 靳森拆了配送的刀叉,正在切蛋糕。 许姐订的款式是那种非常传统的水果蛋糕,很实惠,看起来很好吃。 “喜欢什么水果?”靳森身体侧倾,音量不大,虽然视线落在蛋糕上,但话是对季瓷说的。 季瓷地手指轻轻攥了攥筷子:“都行。” 靳森给她切了一块她喜欢的蓝莓。 奶油甜而不腻,季瓷把一整块都吃完了。 从餐厅出来时天还没黑,靳老板说附近有个灯展,可以逛逛。 孤家寡人的小周第一个开溜,表示自己不太想当五人组的史蒂文。 许姐的闺女睡了,不打算继续在外面了,也和梁医生一起告了别。 季瓷一开始想跟小周一起走的,但她只是向对方迈出了一步,就被小周一个凌冽的眼神给瞪回来了。 季瓷:“……” 好恐怖,她又退了回去。 把三人送走,路边只剩她和靳老板,季瓷低头看看对方拄着单拐身残志坚的样子,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你腿都这样了,还要去看灯盏吗?” “我都行,主要看你。” 靳森轻咳一声,视线落在来往的车辆上,飘来飘去。 他声音放得低,显得中气不足,不像平时在汽修店里喊人,季瓷在宠物店浴室里隔着两层隔音玻璃都能听见。 第16章 “前几天你不是还和小周商量去看电影吗?附近正好有家电影院,票我已经买好了。” 霎那间季瓷恍然大悟,脑子里的疑问跟洪水泄闸似的“哗啦”一下就通畅了。 什么聚餐啊生日啊灯展啊,都是一锅饺子,而那碟真正的醋,现在正往她头上浇。 靳森把自己的视线从车上拽回来,落在季瓷窄瘦的肩膀,她穿了件浅蓝色的短袖衬衫,白裙子,黑头发,低着头,手指搅在一起,甲床被捏得血色褪尽。 季瓷没有立刻回答,靳森耐心地等她的态度。 有点紧张,他的掌心在冒汗。 用生日当托词,季瓷大概率不会拒绝,姑娘家的心总是软的。 但这算道德绑架,靳森又觉得不应该。 车灯扫过他们,骤然的明亮,一瞬,又一瞬,像他的心跳,和血液一起在体内撞击着骨骼,让他想起第一次执行任务时被炙热的空气包围,耳边只剩下吵人的砰砰声,一如此刻。 “我不太清楚你喜欢什么,”靳森的声音有些哑,“你如果想回去——” “我没这么想,”她的声音很小,几乎淹没在车流声里,“看电影吧。” 但靳森听见了,没什么比这好听的。 他们去看的是一部动漫电影。 入场前,靳森买了桶爆米花,又端了两杯可乐,是电影同系列的套餐,无论是爆米花桶还是盛可乐的杯子,都做成了卡通人物的造型。 “电影院里的东西很贵。”季瓷接过来。 靳森递给她一个红色的蝴蝶结发饰:“这个挺好看。” 那是套餐里赠送的饰品,和电影里女主角头上戴的是同一款,季瓷之前不知道还有这种周边,现在知道了,看着也的确喜欢。 她接过来,手指捏着,垂眸看了半天都没舍得收起来。 等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没有道谢,于是重新抬头,添了句“谢谢”。 靳森正看着她:“很少见你穿红色。” 他比季瓷高出不少,对视时视线低垂着,他的睫毛也一并覆了下来。原本就深的瞳色又多暗下来几分,这样的目光非常温柔,像带着淡淡的怜惜,季瓷分不清。 她不去看他的眼,低头捧着手里的可乐。 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头昏脑涨,已经忘了靳森刚才说的话。 好在电影即将开场,入口处提前十分钟检票。 排队等待的大多都是情侣,原本一列的队伍愣是被硬生生排成了两列。情侣肩并着肩,有女生挽着的,有男生搂着的,贴在一起说着黏糊糊的情话。 季瓷和靳森像两根插在地上的路桩,与周围地众人格格不入,他们互相抱着属于自己的东西,保持一臂长的距离慢吞吞地往前挪。 换做平时独处时多少也会说几句话,但今天两人就跟中邪似的,一个比一个沉默。 突然,前面的情侣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男生竟然低头“吧唧”亲了女生一口。 季瓷:“……” 她僵了一下,同样的,也感受到身边的人脚步慢了半拍。 女生害羞地躲开,回头看了眼身后尴尬的两人,更娇羞了,气恼地打过去一记猫猫棉花拳,把男生打得心花怒放。 眼前两人的相处方式给季瓷一种特别荒诞的不真实感。 下意识就会把他们的行为代入自己的身上。 我为什么和靳老板在这种地方?她忍不住想。 不是店里聚餐吗? 之后给靳老板过生日。 但为什么靳老板要请我看电影? 为什么他们突然就去看电影了? 自己还答应了。 就这么答应会不会显得我很轻浮? 季瓷后知后觉发现问题所在,僵硬地偏过脸,视线齐平处正好是独属于男性的凸起的喉结。 靳森对上她的目光,几乎是无意识的,在转过脸的同时,那块凸起跟着他的动作上下滑动了一下——而他本人也在下一秒意识到了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你——”季瓷感觉自己眼睛里掉火星子了,“渴了喝水。” “哦,”靳森镇定地摘了可乐的杯盖,仰头一口干了半杯,“的确渴了。” 作者有话说: ---------------------- 靳老板:这可乐真可乐。 第13章 电影不到两个小时,季瓷完全没认真看。 她的心思全放在身边的靳老板身上,脑子里一直在想万一对方把手伸过来,或者趁着影厅里暗干什么事,自己应该回以什么样的态度。 比如他们隔壁那一对,灯关没多久脑袋就凑一起接了个吻。 嘴唇碰一下,接着打开饮料,吃爆米花,像打招呼一样正常。 季瓷没和异性一起看过电影,不知道自己这种程度的应允在靳老板的视角意味着什么。所以她很紧张,紧张得背坐得很直,搁在靳森腿上的爆米花一颗都没碰过。 开场半个小时,同排有人出去上厕所,路过季瓷面前时,她尽量把腿往里缩。 可惜对方裤子上的挂饰勾住了她的裙边,季瓷的身体往后靠着,没第一时间发现,等到察觉小腿上的布料滑动时,有手臂先一步探去她的膝盖前方,替她把裙摆压了下去。 只压了裙摆,很有分寸感地没碰到她。 路过的人小声道歉,季瓷表示没关系。 靳森收回手,挨在爆米花桶的旁边,手指微微蜷曲,拇指抵着食指的第二指节,小幅度地轻轻摩擦。 他依旧在看屏幕,专注得像在上课,棉布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指腹,软的,怎么搓都搓不掉。 这种状态持续到那个人上厕所回来。 视线遮挡了不到一秒,他终于像是回过神来。 靳森偏头把爆米花递过去,本想让季瓷捏一颗,但对方误会了他的意思,整桶接了过来。 两人像是进行了一场交接仪式。 后半场,靳森没再吃过爆米花。 电影结束后已经快九点了,街道上灯火通明,人影攒动,靳森问季瓷要不要去逛逛。 季瓷低头看了眼他的腿:“你这样也能逛吗?” “我现在就一正常人,”靳森说,“下星期就去拆石膏了。” “哦……”季瓷收回视线,直接去看路边的花灯,“那就去逛逛好了。” 季瓷小时候喜欢逛这些地方,乱跑,手里有点小钱,买个糖吃,开心一整天。 后来长大一点,知道的也就多了,心里藏着事,整个人慢慢消沉下来。 “我给你买个生日礼物吧。”季瓷走在靳森的右侧,以防有人撞到他。 靳森先是有些诧异,然后摆摆手:“不用把这个当回事。” “ 来都来了,”季瓷看了看路边的小摊,“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你直接说。” 小摊上卖的都是些义乌小商品,什么扇子花环、挂坠手串,零零散散的,没什么实用性,甚至有的价格还挺高,纯纯用来框人的。 他们刚吃完饭,肚子不饿,季瓷手里还端着爆米花,也不用去买吃的,这么漫无目的地逛了一条街,什么也没买着,季瓷又开始担心靳老板的腿,于是找了家咖啡店坐下了。 店里不少人,他们占了一个窗边的位置,前台点单店内叫号,季瓷拿了两杯咖啡回来,意外地发现靳老板身边原本她的位置上坐了一个陌生的女生,正在拿着手机兴高采烈地说什么。 “不好意思,”靳森打断她的话,“我朋友回来了。” 那女生扭头看向季瓷,上下打量了一眼,站起身:“这是你真正的女朋友吗?” 季瓷连忙摇头。 靳森轻咳一声:“还没追到。” 女生一愣,随后目光微妙:“那你加油。” 季瓷端着咖啡,在旁边罚站似的愣了好一会儿才坐下。 她盯着桌角,然后把其中一杯推给靳森。 “跟餐馆里的那个一样,”靳森解释道,“小视频刷多了。” 季瓷脑子都快成一团浆糊了,下意识“哦”了一声。 “你别介意。”靳森又说。 “我、我吗?”季瓷尽量只听这些话的字面意思,垂眸打开盖帽,合上,想拿吸管,想想,又觉得算了,把杯子拿起来,整个人显得很忙。 “我没什么介意的。” 她喝上一口,苦的,都咽下去了才反应过来,美式的苦味已经顺着鼻腔冲上了天灵盖,季瓷安静地闭上眼,好看的细眉拧成一个疙瘩。 “喝错了?”靳森将自己面前的那杯拿起来,确认过上面贴着的标签后递给季瓷,“这杯才是你的。” 季瓷拿着那杯没有加糖的冰美式,不知道自己应该就这么将错就错喝下去,还是及时回头喝自己加了糖的拿铁。 但很快,她那生了锈的脑子突然想起来,靳老板这杯她都喝过了,哪里还有换回来的道理。 “不用了,”季瓷双手一起握着杯子起身,“我去加点糖浆。” 第17章 离开了靳老板的视线范围,季瓷才稍微松了口气。 她在柜台前发了会儿愣,店员走过来问她需要什么,她这才回过神来,说要一点糖浆。 靳老板刚才说的话她都听见了,也都记着了,像是玩笑话,但这个玩笑又不是靳老板那种性格能开的出来的。 也不能是真的。 季瓷磨蹭了快有十分钟,然后端着她加过糖浆的咖啡又回去了。 靳老板用桌上的饮品单折出了一朵五瓣的小花,因为太精致了,季瓷目瞪口呆。 她的注意力全被折纸吸引,坐下后把小花拿过来在手里研究了半天,要不是上面还印着这家咖啡店的广告,季瓷都有点不相信这是靳老板现场叠的。 “你还会折这个呢?”她惊讶道。 “哄小孩玩,”靳森又抽了张纸,“挺简单的。” 以前工作时他去过幼儿园科普消防知识,需要一人学一个哄小孩的技能,他临时速成了一个,坐台阶上给叽叽喳喳的小姑娘们折出一朵朵五瓣的小花。 现在季瓷也有一朵。 “你好像很喜欢你的工作。”季瓷说。 “谈不上喜欢,”靳森又给她折了一朵,“那时候年轻,干什么都有意思。” 季瓷把两朵花都放在手心里:“现在很老吗?” “二十九,”靳森说,“比你老几岁?” “五岁,”季瓷答,“也没那么老。” 咖啡喝了一半,季瓷还是坚持去给靳森买生日礼物。 靳森跟老和尚出山似的,主打一个无欲无求,瘸着腿走了一个多小时的石板路,愣是越走越精神。 季瓷给整无语了,又不好意思说靳森是故意的,干脆自己给他挑。 “这个风铃挺好看的,”季瓷停在一家铺子前的小摊边,“可以挂在你店门口。” 那是一串贝壳串起来的风铃,靳森抬手拨了一下最下面的那一片,贝壳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可它不会说欢迎光临。” 季瓷提议:“可以自己加一个感应器,靳老板是万能的。” 靳森眼底带着笑:“靳老板是万能的?” 季瓷认真地点点头。 “感兴趣的话可以进店看看,”店员趁机向他们推销,“店里还有很多其他的贝类装饰,纯手工打造,都是我们店长一点一点磨出来的。” 话说到这份上,季瓷就进去看了看,大到摆件装饰,小到戒指首饰,种类的确很多,简直应有尽有。 季瓷微微弯着腰,淘宝似的从展示台上捡起一串手链,奶白色的玛瑙珠串起来一颗被打磨成猫猫头的贝壳,小拇指甲盖的大小,看起来非常精致。 想给靳老板挑礼物的,没想到碰着了自己喜欢的。 季瓷把手链戴在自己的腕间,雪白的皮肤和玛瑙珠一个色。 靳森倚在柜台边,评价:“好看。” “这是情侣款,”店员飞速地把另一个也给拿了过来,“先生你要不要试一试?” 季瓷“唰”一下就把自己的手腕放下来了。 靳森没说试,也没说不试,只是把店员手里的另一串接过来,挂在指间仔细看了看。 黑曜石比玛瑙珠要大一点,其中装饰的贝壳是一只小狗脑袋,和季瓷手腕上的的确是猫猫狗狗的情侣款。 他挑了下眉,又看向那节白皙的手腕,发现季瓷已经不动声色地把刚才试戴的手链放回原位,静悄悄的,生怕被人给发现了。 “我想要这个。”靳老板抬了抬食指上挂着的手链。 季瓷已经猜到了,所以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份生日礼物:“……行。” 店员热情地问:“另一条我也给您包上?” 季瓷支支吾吾,小声问道:“可以只买一条吗?” “理论上是可以的,”店员和季瓷说话,眼睛却频频瞥向旁边的靳森,“但是这条手链真的非常适合您!特显白!特好看!” “没关系,”季瓷尴尬地坚持着,“我不显也白。” 靳森偏头很轻地笑了一下。 这太明显了,刻意避嫌等同于变相承认。 但季瓷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 “但这是情侣款呢,”店员努力推销,“可以留作一个纪念啊。” 季瓷只好苦笑着说:“我们不是情侣。” 店员停顿一秒,又立刻接话:“男女同款,不是情侣也可以戴的!” 季瓷嘴角微微抽搐:“你家店太贵了,我没钱。” 店员彻底没招了。 手工的东西都贵,季瓷怒斥三百大洋给靳老板买了个生日礼物。 等出了店,她才把那一个小巧的纸袋递给对方:“靳老板,祝你生日快乐。” 靳森郑重其事地接过来:“谢谢小季。” 分明也没说什么其他的话,可季瓷耳尖发烫,心脏砰砰乱响。 “不、不用谢。” “我能现在拆吗?”靳森问。 “都行。”季瓷侧过身,趁对方拆礼物时抬手搓搓耳朵。 靳老板把手钏戴在腕间,转了半圈,欣赏。 黑曜石很大气,和小麦色的肤色十分相配。他的皮肤有点粗糙,甚至手背上还有之前救人时留下下的疤,季瓷扫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她心疼。 “给我看看你的。”靳森把那只手伸向季瓷。 季瓷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把手递过去:“我的?” 下一秒,微凉的玛瑙珠滑进了她的腕间。 季瓷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腕,片刻后回过神来,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下炸了满天的烟花,连带着心脏“扑通扑通”也跟着疯狂跳动了起来。 “祝小季天天开心。”靳森说。 季瓷的语言系统有些瘫痪,她握住了自己小臂:“可、可是——” 靳森话里带笑:“你戴着好看。” 季瓷抿了下唇,努力压住向上扬起的唇角。 自己这幅不值钱的样子让她有些气恼,于是皱了皱眉,愤愤道:“可是它太贵了。” “是吗?”靳森的视线落在她的指尖,依旧是笑着的,“可能男女同款的东西就这个价吧。” 作者有话说: ---------------------- 谢谢读者的喜欢,我会努力更新的,喜欢的话能不能点个收藏,谢谢大家了[可怜] 第14章 当晚,季瓷回家之后辗转反侧难以消化,几小时前发生的一切太过超标,最终还是忍不住给远在天边的发小庄颜打了电话,邀请她做自己的恋爱顾问。 庄颜认真听完了季瓷的叙述,精准做出判断:“他肯定喜欢你。” 语气之坚定像是在国旗下宣誓。 手钏上的贝壳猫耳硌着季瓷的指腹,她觉得照自己这么搓下去迟早给它搓圆了。 “但是他不说明白,你就装傻。”庄颜语气严肃地警告她,“别恋爱脑发作就贴上去了。” 季瓷小声说:“我没贴上去。” “我看也快了,”庄颜说,“以前追你的男生那么多,你一向都不理的,现在八字没一撇呢,倒跟人买起情侣手钏了。” 季瓷弱弱地狡辩:“那是男女同款。” “我给你一榔头,”庄颜怒道,“别人这么说你别这么信,清醒一点,你们现在已经擦边过界了。” 季瓷慢吞吞地把自己缩进空调被里,像一只抓不到老鼠的猫:“哦,知道了。” 两人聊到深夜,隔天早上季瓷早班,被闹钟吵醒时人还有点发懵。 馄饨跳到她的枕边,湿漉漉的小鼻子凑过来,闻闻自己的主人还有没有气。 季瓷揉揉它的脑袋,迷迷糊糊地把脸闷在枕头里,大概安静了半分钟,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鲤鱼打挺似的从床上蹦起来,在枕头下面桌子上面找了一圈,最后发现那条手钏正戴在自己的腕间。 奶白色的玛瑙珠已经染上了她的体温,带着淡淡的暖,她重新倒回床上,乌黑的长发在枕上散开,盯了几秒天花板,又举起左手,看了好一会儿那根手钏,这才起身下了床。 洗漱换衣,季瓷坐在梳妆镜前扎好头发。 然后原地纠结了十来分钟,自己要不要带着这条手钏出门。 云城夏天来得早,她半个月前就穿短袖了,腕间多了个东西太显眼,更何况她也不知道靳老板摘没摘。 算了。 季瓷把手钏取下来。 万一靳老板还戴着,他俩这样和官宣恋爱有什么区别? 庄颜说得对,什么男女同款不过是一句托词,这话只有愿意信的人才觉得是真的。 穿好衣服换好鞋,季瓷在玄关和前来送行的馄饨简单地进行了一个告别仪式。 手都握上门把了,犹豫片刻,想想还是回去,换了身轻薄的针织长袖,把手钏硬是给戴上了。 电梯里,她低头拉了拉衣袖,把手钏遮住。 可惜她的手腕细,只要手臂垂着,手钏就能自己滑下来。 第18章 季瓷买了杯豆浆握手里,一路上都没放下。 路过汽修店,卷帘门开着,季瓷视线都没斜一下,一步跨出平时的两步,做贼似的飞速打开宠物店的门就进去了。 靳老板起这么早一般都有事,他忙的时候基本见不着人。 季瓷今天值早班,把店里的杂活都给干完。她把衣袖卷起来,方便干活,小周来了,一眼就看到了她手腕上的东西。 “昨天买的?”她笑得贼兮兮的。 季瓷眼神飘荡:“随便买的。” “靳老板给买的?”小周一眼识破。 季瓷默默地飘走了。 没一会儿,许姐也来店里了,从季瓷身边过去,又退回来:“手链挺好看。” 季瓷:“……” 梁医生从坐诊室里出来:“我看看。” 季瓷红着脸把衣袖放下去,许姐推了她老公一把:“你看什么看?” “看看什么样的,”梁医生说,“我给你也买一个。” 今天不忙,把线上的预约结束之后就没什么生意了。 小周闲的没事干,去对面买了袋炒板栗回来,坐季瓷身边八卦她的感情是否顺畅。 季瓷不打算遮掩,但自己跟靳老板的确什么也没确定,问来问去也的确没什么好说的。 好在没一会儿店外传来动静,另一个当事人回来了。 小周抱着板栗“嗖”一下就窜出去了:“靳老板,你又骑小季的电驴跑哪去了?” 靳森摘下头盔,拔了钥匙:“去了趟医院。” 他穿着黑色的短袖,手臂一抬一落,腕间带着的东西小周没看清。 她连刚才自己说了什么都忘了,“蹭蹭蹭”跑下楼梯,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靳老板,你这手钏不错啊!” “是吧,”靳森嘚瑟地转了转手腕,“小季送我的。” 小周捂住了自己的半张脸,在短暂的牙疼之后小声问他:“你们……嗯?” “男女同款,”靳森把自己的单拐往地上一杵,表情严肃,“想什么呢。” 小周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怒其不争”。 “靳老板你也太不行了,一把年纪了还搁着男女同款呢?” 靳森幽幽叹了口气,把自家的卷帘门给拉上去:“一把年纪,说得真伤人心。” “咱们小季可是很多人追的。”小周趁热打铁。 “我总得把腿上这玩意儿去了吧,”靳森无奈道,“多难看。” “什么时候去?”小周问。 靳森:“下星期。” 靳森提前和小周对了排班,把拆石膏的日期定在了星期二。 然后再假模假样地问季瓷有没有时间,说这种事情还是需要一个人陪着比较好。 之前徒手爬四楼的,现在倒谨慎起来了。 季瓷查了下排班,说可以。 于是小小的电瓶车驮着两人去了医院。 靳森的骨头恢复得很好,但因为已经伤了两次,所以医生再三叮嘱他不要再有第三次,就算瘸也尽量瘸左腿。 靳森点头:“医者仁心啊。” 虽然石膏拆除了,但医生还是建议他继续拄一段时间的单拐。 靳森觉得用不着,石膏卸了他能去爬泰山,季瓷说拄着吧,他说对,谨慎点。 医生的白眼翻到了天上。 出医院时还早,靳森问季瓷要不要一起吃饭。 季瓷挠挠自己的鬓边,正犹豫呢,靳森突然把单拐往她怀里一塞,下一秒和她擦肩而过,季瓷只觉自己身前刮过一道风,接着身后响起一声哀嚎:“哎哟我的胳膊——” 季瓷连忙转过身,看见靳森右手捏着一个男人的手腕,左手则握着他的相机,垂眸随意翻了下里面的东西。 男人企图争抢,季瓷快步上前把相机从靳森手上拿过来。 靳老板空出一只手,把男人的手臂反方向一拧:“小季,报警。” 靳森记性好,什么人见一面能记很长时间。 这个男人他最近几天看到过很多次,每次他的目光扫过去,对方就会下意识地避开。 他觉得对方应该是那种拍小视频的博主,想给自己的视频赚点流量。不是什么特别恶性的打扰,靳森就没加以阻拦。 但今天不行,今天不是他一个人,季瓷不想出镜。 “全都删了?”一位民警笑着问,“要不要留几张?” 派出所里的警察靳森认识大半,以前一起吃饭喝酒的交情,这时候还能打他两句的趣。 季瓷眼见着话题不对,把脸转向一边当没听见。 “把你嘴闭上,”靳森满眼嫌弃,“全删了,不缺这两张。” 民警把相机给了身边的女警处理,季瓷跟过去,三方都在场,一张一张地删偷拍来的照片。 另一边,民警在靳森身边坐下,身体倾斜,稍微靠近了一些,用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小声道:“不过你小子可以啊,互联网女朋友换几批了。” 靳森诧异抬头:“什么?” 民警动了动眉毛,视线看向季瓷:“这个是真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靳森皱起眉,“我特么整天忙得脚不沾地,哪有那些闲工夫?” “网传嘛,”民警拍拍他的手腕,“你什么时候戴这种东西。” 靳森把他的爪子扔一边,嫌弃地擦了一下自己的手钏:“别上手。” “你说你,多大年纪了还跟人小姑娘买这种东西,我给我老婆都买金的。” 靳森沉默片刻:“这是她给我买的。” “你还让人姑娘给你买,”民警受不了了,“你特么是个男人吗你?” “生日礼物,”靳森嘚瑟地显摆 了一下,“羡慕?” “我羡慕你什么我羡慕你,我跟我媳妇都快生二胎了我羡慕你打光棍打了三十年。” 靳森:“……” 妈的。 “抓紧点啊,人姑娘又年轻又漂亮,配你这根老油条真是可惜了。” “别催,”靳森越说越觉得牙根痒痒,总想咬根烟来抽,“我心里有数。” 他到底还是没有抽烟,喝了口水过了下嘴瘾。 起身去季瓷身边,却发现对方脸色惨白,神情凝重。 “怎么了?”靳森眉头微皱。 季瓷侧过脸,对上靳森的视线,咬了口下唇。 “他把我的照片放在网上了。” 季瓷放在网上的照片是靳森生日那天拍的,灯展人流密集,靳森没察觉到对方的存在,所以拍出来的照片非常清晰。 她长得漂亮,又和靳森举止亲密,加上之前从来没有曝光,所以那条视频在短时间内迅速窜红了。 浏览和点赞量已经远远超出了正常范围,即便现在勒令删除,其他营销号的转载和搬运也会在后期源源不断造成影响。 他们这时候才发现,无论做什么都已经晚了。 “对不起。”靳森的声音有点沉。 季瓷摇头:“不是你的错。” 两人如临大敌的模样让民警有些疑惑,他弱弱地插了句嘴:“很严重吗?” “严重,”靳森替她回答,“我会联系平台尽可能减少传播。” “不用这么着急,”季瓷抿了抿唇,轻声安慰他,“可能……也没什么事吧。” 作者有话说: ---------------------- 更新了!今天更新的好早,夸夸自己![加油] 第15章 从派出所出来,季瓷像只受了惊的兔子,左看右看看谁都不像好人。 靳森也没继续在外面乱晃,直接打车回了店里。 车后座,季瓷低头捏着自己的手指:“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这么抗拒出镜吗?” 靳森的目光一并停在她的指尖:“你以前跟我说过。” 离家出走,被抓回去会非常凄惨。 季瓷抬头:“你信啊?” 靳森有些无奈:“骗我的?” “没有,”季瓷有点心虚,又低下头,“只能算糊弄。” “我知道,”靳森叹了口气,“你不想回去肯定有你自己的理由,不想说就不说,没关系。” 季瓷咬了口下唇。 鼻腔里酸意上涌,冲进眼里成了模糊的雾气。她睁大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但云城五月的阳光太刺眼了,只是稍微瞥了眼窗外,睫毛颤动,扇下一滴泪来。 季瓷不动声色地将手背上的湿润抹掉。 靳森移开目光。 他没有唐突的干涉,怕越界,让季瓷感到不适。 这种考量以前从未有过,靳森做事一向干脆,该管的事管,不该管的问都不问,按道理来说季瓷的私事与他无关,可她又和其他人都不一样,靳森一时间不太能把握的住他们之间的分寸——又或者他能把握,但总担心出现偏差。 掂量了一整个车程,在出电梯时,他尝试着开口:“午饭你怎么吃?” 季瓷垂着脑袋:“随便吃点吧。” 第19章 她兴趣恹恹,没什么聊天的意思,低头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在开门的同时思考着冰箱里还有哪些留存的蔬菜。 “到我这吃吧,”靳森在她身后说道,“我做饭。” 季瓷还是回了趟家,从冰箱里拿来了几颗土豆和三色彩椒。 靳森这边的门没关,她敲了敲门,没得到回应,往里探了半个身子,客厅里没看到人影。 “靳老板?” “哎。” 声音是从厨房传来的。 “我进来了。”季瓷这么说着,第一次迈进隔壁房间。 “正好再炒个土豆丝,”靳森接过她手里的蔬菜,“你有什么忌口吗?” 季瓷摇摇头。 厨房足够宽敞,她递完菜没立刻离开。 靳老板腰上围着围裙,上面印着隔壁百货超市的广告,水池里放着里脊和排骨,靳森洗完土豆后拿起削皮刀。 “我来吧。”季瓷给自己找活干。 靳森把土豆给她,自己倒腾排骨去了。 “靳老板,你看起来很会做饭。”季瓷一边削皮一边说。 靳森笑了笑:“从小摸着柴火长大的,六岁我就能自己给自己做饭吃了,闭着眼。” “你可真厉害,”季瓷说,“我姥姥不让我干这些,她怕我碰火。” 靳森乐了:“你小时候是不是很皮?” “一点皮吧,”季瓷也笑,“我就在外面皮,回家了特别老实。” 手上忙嘴上就闲,两人细细碎碎说了很多以前的事。 靳森的父亲去世早,小时候日子过得不怎么好,教育跟不上,考了个大专稀里糊涂就入伍了,之后一直在部队跟一帮老和尚们待着。之前季瓷说他很喜欢这份工作,靳森也不清楚,他对自己的人生没什么规划,唯一一次就是退役后拒绝了分配的工作,自己去学了汽修开店,选择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 她把两个土豆削好,靳森刚把排骨焯完水,下面的流程得有油烟,靳森让季瓷去客厅里坐会儿。 “遥控器在茶几上,随便坐随便翻。” 季瓷应了一声,走到沙发旁坐下,打开电视,随便选了个热播的电视剧,没去看,纯粹听声,然后就跟做贼踩点似的四下看了看。 不知道是临时整理了还是靳老板本身就爱干净,零碎的东西很少。客厅的装潢跟季瓷租的房子一样简单,大白墙加上瓷砖踢脚线,沙发和茶几一套,是那种红木的老式家具,很有质感,季瓷觉得自己姥姥应该喜欢这种家具。 她闻到了一股子苦味,顺着找过去,是茶几下的杂物篓里有牛皮纸包着的东西。 不用拆开季瓷就知道那应该是膏药,孙姐送的,靳老板每逢下雨总是腿疼。 季瓷撇了撇嘴。 没一会儿,苦味被香味遮盖,季瓷屁股底下坐不住,偷偷跑去厨房瞄一眼,靳老板刚把锅掂起来,那一瞬间火焰窜得老高。 听见身后动静,靳森回头:“饿了?” “没有,”季瓷进了厨房,把门关上,“我闻到香味了。” 排骨还在炖,靳森在炒土豆丝。 彩椒没什么辣味,和黄澄澄的土豆放一起颜色好看了不少。 靳森掀开炖锅的锅盖,蒸汽翻腾,在眼前晃了一下后被吸进油烟机里。 他抽了双筷子,夹了一块出来,一口的大小,想让季瓷尝尝烂了没有,但侧身的瞬间又觉得不妥,于是另一只手顺了只碗过来,把排骨放在碗里,连带着筷子一并递过去:“尝尝。” 碗里的排骨冒着热气,季瓷接过来,吹了几口气,咬上第一口。 咸香软烂,辣味适中,她捧着碗,意犹未尽:“好吃。” 靳森又给她夹了一块。 那边厨子手上的活还没停,这边她在这大吃特吃,季瓷有点不好意思,放下碗去盛米饭。 不知道是真饿了还是靳老板厨艺高超,季瓷这顿吃得比平时多,也比平时慢。 大口吃饭无疑是对做饭人最大的肯定,靳森吃完自己的,再托着腮笑盈盈地看着季瓷吃。 “天天这样吃指不定就给喂胖了。”靳森说。 “已经胖了,”季瓷认真道,“我最近长了三斤。” 靳森安慰她:“你再长三十斤都没问题。” 季瓷撇撇嘴:“我才不听你的。” 说笑间心情好了不少,饭吃完,靳森起身收拾碗筷。 “不是说做饭的人不洗碗吗?”季瓷问。 靳森想想,也是:“那你洗?” 排骨没吃完,两人的饭碗加一个菜碟统共也就三个。 季瓷端去厨房清洗,靳森站在旁边,用干抹布把水渍擦干放进碗橱。 “靳老板,你做饭这么好吃,以后多做点。” “在店 里就懒得上来了,”靳森说,“应付吃呗。” “你的腿得养着呀,”季瓷洗了洗手,给靳森把单拐拿过来,“别一直站着。” 靳森把拐拄上:“行。” 他们往门外走,靳森问她:“下午几点去店里?” 季瓷侧了下身子:“三点的班。” “那你睡会儿。”靳森说。 季瓷“嗯”了一声,快走到门口时又闻到了药膏的苦味,脑子一轴,突然就停下了脚步。 “靳老板,”她彻底把身子转过去,“你之前不是说要去针灸,去了吗?” 靳森短暂地思考了两秒:“忘了。” 也不是什么拖延症,就纯粹是没时间,平时这个找那个喊的,季瓷的小电驴太慢了,时间都耽搁在路上,剩下点功夫全去琢磨怎么约季瓷出来看电影了,那还顾得上自己。 “那个药膏……”季瓷欲言又止,“算了我去问问孙姐吧。” “你问我,”靳森没准备就这么算了,“我也知道。” “没什么要问的,”季瓷又把身体转向大门,“就是觉得你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到时候别又感染了。” 靳森从小他妈就没怎么管过他,泥地里打滚的野小子,第一次听见有人说他不会照顾自己。 “笑什么?”季瓷觉得自己脸上有点臊得慌。 “没,”靳森垂眸轻咳一声,“可能明天要下雨吧,刚才吃饭的时候……腿有点疼。” 季瓷“唰”一下把身体转过来:“你站久了吧。” 靳森又咳了一声,头垂得更低了,手上闲不住,非常刻意地拎了一下自己的裤管:“不知道呢。” 季瓷面露担忧,抬手托了一下他的胳膊肘:“你坐下我给你看看吧。” 靳森半小时前还能正常站立哼歌颠勺,端着锅大步迈去水池边往里一扔。 半小时后被季瓷这么一托,像是突然中了邪,走路都慢慢吞吞一瘸一拐,装模作样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季瓷端了两个矮凳过来,一个给靳森垫脚,一个她自己坐。 靳森卷裤管的时候有点紧张,他腿毛被剃了一茬,现在长得不这么好看,但很快他发现自己属实多虑了,因为他腿上的那条疤丑得比较突出,让人完全可以忽略其他。 “哎,”他自我嫌弃了一下,“怪丑的。” “恢复期偷偷抽烟,”季瓷见怪不怪,直接上手在他的小腿上轻轻按了几处,“你不丑谁丑。” 姑娘家指腹柔软,棉花似的,按完了问靳森疼不疼,靳森摇了下头,他觉得痒。 季瓷把裤管往上又卷了一道,膝盖露出来了。 “这是烫伤吗?” 她的指尖无意中扫过髌骨侧边,似有若无的触感,莫名让靳森想起过去不知道哪一个时间节点季瓷散着的发。她的发长而黑,瀑布般的垂着,风吹过来,发梢轻飘飘的,隔着时空在此刻扫到了他的膝盖上。 “靳……老板?”季瓷疑惑地看着他。 靳森回神:“那一处火灾还是挺险的。” 也不管是哪一处,险就对了。 “哦……是很危险。”季瓷果然被一句话给带偏了,就连神色都严肃了不少。 “但没造成人员伤亡,”靳森有点后悔自己闲的没事装什么病,“太丑了,算了别看了。” 他说罢,打算屈膝把腿收回来,但小腿都还没从矮凳上拿走,就被季瓷一只手给按了回去。 “我给你扎几针吧,省得你还要过去。” 靳森愣了愣,有点惊讶:“你还会扎针呢?” “我八岁就摸针了,”季瓷直起身子,正色道,“和你做饭一样,闭着眼。” ----------------------- 作者有话说:来啦来啦,今天又是早早的一天,谢谢大家的收藏评论营养液,谢谢大家的喜欢我会努力更新的[求你了] 第16章 季瓷回了趟房间,翻到了她压在行李箱底下的小型医疗包,里面有纱布碘伏之类的应急用品,还有一叠一次性无菌针。 当初带着它的时候就以防以后可能会用,虽然用的场合不太符合预期,但能用得上就挺好。 第20章 想起以前,季瓷轻轻叹了口气,短暂地收拾好情绪,随便又顺走了自己凳子上的坐垫。 靳森那边恨不得原地给自己洗个澡,等季瓷带着她小医疗包过来时,能闻到靳老板身上多了几分淡淡的香。 “你洗手了?”季瓷问。 靳森今天喉咙格外不舒服,说话前都得先咳一嗓子。 “洗了。” “腿呢?” “也洗了。” “沾水了?” “稍微一点点。” “撩开我看看。” 季瓷像是直接进入工作模式,说话全是命令没有感情。 靳森生无可恋地弯腰卷裤腿,季瓷在他膝窝处托了一下,靳森膝盖下意识往上一顶,反应很大,四目相对间同时愣住,但停顿片刻也没人说话。 靳森重新把腿放下来,默认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季瓷偏过脸,把明黄色的海绵宝宝坐垫放在了他的小腿下面。 “放轻松,”季瓷被弄得也有点紧张了,“肌肉别绷那么紧。” 可能是刚洗过手,她的掌心有点凉。 但冷油也是油,浇得靳森一脑门火,他的喉结上下滑动,片刻后颓败地把头往后一仰,手臂伸展,闭着眼在沙发上抓来一个抱枕搂怀里抱着。 “我手很稳的,我姥姥都夸过我。” 季瓷以为对方担心,轻声细语地出言安慰。 手上的活也没停,把无菌针的包装挨个消毒,拆开一点放在茶几上备用,再用棉球给自己的手指消毒。 靳森把头仰回来,想解释自己不是那个意思,但一睁眼就撞见季瓷微微张开的手指,掌心朝上,剥葱似的又细又长。 再次闭上眼,靳森觉得季瓷该扇他一巴掌。 没想那些太过分的,不礼貌。 其实不过分的他也没想,甚至根本就没想什么具体的。 就看见了,看得头昏脑涨的,以前天天笑别人谈个恋爱像丢了魂,觉得可太没出息了。现在轮着自己了,八字都没一撇呢,跟被下了降头似的,他没这么丢人过。 靳森的腿长,人坐在沙发上,小腿下的板凳都离茶几一步远,而且肌肉很硬,手指轻轻捏都捏不动,跟铁打的似的,更何况这人还刻意绷着,这样不好下针。 季瓷无法,只好问:“可以拿一下你的毛巾吗?” “我去拿。”靳森立刻收腿起身去卫生间拿毛巾,一套动作下来干脆利落行云流水,逃似的头都没回。 季瓷看他脚下生风,心想这疼也没疼到哪儿去,直到听见关门声,这才补充一句:“湿上热水。” 靳森热水湿了有几分钟,他的毛巾是深蓝色的,很软,像是新的。 季瓷接过来,对折了两下,用手背感受了一下温度,然后敷在他的膝盖上。 “放松。” 靳森整个人努力放松,肩膀都瘫下来,顺手打开了电视。 “看会儿电影也行。”季瓷又重新做了一遍消毒。 屏幕上的画面胡乱跳动,靳森耳边乌糟糟的一句没往脑子里听。他的注意力全放在自己那条不瘸装瘸的腿上,毛巾温热,但总觉得烫得慌,把他的额角都给烫出了一层毛汗。 几分钟后,季瓷拿开毛巾替他消毒,棉球只点入针处的一块,像颗冰球一样在皮肤上碾过去,接着是季瓷微凉的指尖,一针扎下去,酸麻胀痛占了前三样。 季瓷捏住针尾往下旋,靳森“嘶”了一声。 “疼?”她抬眸。 季瓷的睫毛卷而密,视线往上的时候就像一只立在眼皮上的小巧的蝶。 靳森比她高,看过很多次,他从不排斥与人的眼神交流,但现在却只看了一眼就立刻移开目光。 “不疼 ,”他装模作样地揉了下膝盖,“继续。” 季瓷信他没说谎。 入针疼不疼其实就看破皮的速度快不快,她从小就捏着针往荞麦包上扎,扎到成年基本可以帮姥姥在医馆里搭把手,念大学的时候因为出针又准又快,被老师提到讲台上做示范,很多同学都乐意找她互扎练手,因为季瓷扎人真的不疼。 “技术这么好,怎么就跑去洗猫洗狗了?” 季瓷捏着银针的手微微一顿,视线依旧垂着,那只蝴蝶的翅膀塌了下去。 “看到这些我会想到我姥姥,想起来我就难受。” 靳森:“那不说了。” “没关系,现在好多了,”季瓷又撕开一根针,“最开始觉得天都塌了,不知道以后怎么办,结果几年过去,也慢慢就接受了。” 说是接受,但不接受又能怎么样呢?人只要活着就会接受,活着能接受所有。 这么一想就容易想深,她记得自己小时候总找不对腿上的阳陵穴,姥姥就用秤药材的小铜秤的秤杆打她手心,那玩意儿可是实心的,细细一小条可重了,季瓷当时怕得要命,被打了伤心欲绝嚎啕大哭,觉得没人疼自己。 现在想想,能哭出来说明还是有人疼。 “其实我已经两年没摸针了。”季瓷说。 靳森没太在意:“扎吧,死不了。” 那的确死不了。 季瓷就是怕自己忘了,手生,把人扎疼了扎出血。可能靳老板也不会说什么,但姥姥知道了得骂她,她最怕姥姥骂她。 然而担心也是多余,起初的两针扎下去,起了个好头,一些苟延残喘的肌肉记忆带着她,就像给大狗搓毛一样,指尖顺着沐浴露“呲溜”一下就滑下去了。 该怎么扎就怎么扎。 没一会儿靳森的腿上横七竖八扎了好几根针,肌肉也放松了下来,季瓷屈起食指,顺着他的髌骨用指节揉了几处穴位,以为能听到靳老板再“嘶”一声,却突然反应过来这只原本聒噪的麻雀已经哑好了一会儿了。 季瓷抬起头,撞上靳森微垂的目光,他像是在笑,但没那么大的表情,可能只是唇角的像素点往上了一个单位,给人一种心情愉悦的感觉。 “怎么不说话?”季瓷把手收回来。 靳森把视线落去他的腿上,但很快又重新提起来:“看你拿针就像变了个人。” 季瓷并着膝盖坐在矮凳上,双臂叠着,乖乖放在大腿上。 阳光从侧面打进屋里,直直的一条明亮,能看见空气中漂浮着的淡淡的灰尘。 光同样落在靳老板的发上。 季瓷有一点明白了,靳老板没在笑,他只是看人时的目光太温柔了,额前微长的碎发给人很柔软的感觉,真是奇怪,分明是个一拳能把她打哭的男人,但季瓷就觉得对方像颗蓬松的毛绒玩具,散发着暖烘烘软乎乎的气息——很好抱的样子。 她不自在地摸摸鼻尖。 “等二十分钟吧。”季瓷站起身,把桌上用剩的包装收拾了一下。 “小季,”靳森抬头看着她,认真道,“你要遇到什么难处,跟我说。” 靳森嘴里说出来的,这其实是很重的一句话,秤砣似的压在季瓷心里,听得她定在那,低头看着手里的垃圾,点点头。 “虽然之前说你告不告诉我都没关系,但我还是想知道的。” 靳森的声音很轻,说话时一直看着季瓷,很温和也很诚恳,让季瓷想起云城短暂冬天里温暖的阳光。 她抬了眼,嘴唇蠕动,欲言又止。 “如果……是不太好的事呢?” 靳森歪了歪脑袋:“违法乱纪了?” 季瓷连忙摇头。 靳森:“那也没什么。” 季瓷:“道、道德问题呢?” 靳森又陷入沉思,许久,才突然冒出一句:“骗婚啊?” 季瓷的眼睛瞬间瞪得老大,脸上复杂纠结的表情在听到这话后只剩下震惊与错愕。 靳森乐得往后一仰,连带着那条扎了针的腿也跟着向上一抬,季瓷连忙蹲身按在他的脚踝以上。 靳森眉开眼笑:“我上学时最差的就是语文。” 季瓷不明白话题是怎么跳到这上面的。 “我们学校那语文老师,喜欢给我们讲成语,”靳森自顾自地往下说,“什么乱七八糟的都讲,以前我一个记不住,但刚才突然想起来一个。” 季瓷心觉不妙,总觉得靳老板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果然,靳森说:“花容失色。” 季瓷搓了一揪干净的棉球砸他,靳森手一抬给接住了,垂眸摊开手心,软乎乎的一团白棉花。 二十分钟后,针拔了,靳森屈了下右腿,那阵酸麻劲过去之后的确舒服不少。 季瓷用透明胶带把用过了的银针缠起来:“我看天气预报说明后两天有雨,你如果疼得厉害就再告诉我。” “义诊啊?”靳森问。 季瓷没看他:“吃人嘴短。” 靳森琢磨了一下:“以后我腿疼就多买点菜?” 季瓷收拾完东西,抱着她的医疗包,小声嘀咕道:“说得就像我很能吃。” 其实季瓷真义诊过,而且不止一次,大学时经常有这种活动,她每次参加的都很积极。 第21章 姥姥说病人是最紧缺的资源,想要进步就得多接触病人。 季瓷在自家中医馆十几年积累起来的经验已经完全够秒杀身边的普通同学,加上她足够漂亮,那一张俊俏的小脸往院里官网一放,是最好的招生简章。 当时的季瓷太年轻,锋芒毕露,不懂藏拙。 她被保护得太好,甚至都没从象牙塔里迈出过一步。 但噩运从不怜惜任何人。 大二那年姥姥病重,瞒着季瓷没告诉她,怕自己去世后孙女一人在世界上无依无靠,于是临时带她去了一个饭局。 也是那一天,季瓷像只刚刚破壳的幼鸟,一脚迈进了不属于她的阶级,认识一个完全陌生的中年男人。 她那抛妻弃子的生父已然与他人成家立室,甚至还活得相当体面光鲜,季瓷为自己早逝的母亲不值,心中压抑数十年的愤怒与委屈也在此刻无声地叫嚣着。 然而,她却在得知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大了她三岁后愣在原地。 哦,原来她才是那个不该出生的孩子。 ----------------------- 作者有话说:真的是一天比一天更新早,谢谢大家的喜欢![求你了] 第17章 云城一步迈进了夏天,五月换毛季,宠物店也忙了起来。 预约的单子把工作时间排得满满当当,店里人手不够,季瓷也开始拿起剪子,跟在小周后面学起了宠物美容。 也不是那么难,就是有点废脖子。 靳森进店的时候,刚好看见季瓷正弯腰和一只缅因猫干瞪眼。 他随手掏出手机,拍了下来。 “哎,那个客人,”许姐在柜台内打趣,“店内不许拍照。” 靳森目的达成,收起手机:“不许拍猫,还不许拍人?” 季瓷直起身,小声嘀咕了句“不许”,然后抱着比猫飘走了。 “不太顺利啊。”许姐敲着键盘,视线黏在屏幕上。 “谁说的,”靳森把一条手臂搭在前台,懒洋洋地一靠,“很顺利。” 许姐抬了下眼,看见对方手腕上的东西:“啧,又戴上了。” 季瓷之前给他买的手钏,他干活时不戴,闲的时候就戴着。 简直招摇过市。 靳森一挑眉:“你们晚上不会加班吧?” “怎么?”许姐打量他一眼,“你有狗要洗?” “那倒没有,”靳森说,“我有电影要看。” 最近新上映的电影,是季瓷喜欢的那个类型,靳森几天前就约好了,这回打算着最起码得让两人都能在看电影的时候吃上爆米花。 许姐一脸牙疼地把靳森撵店外去了。 晚上八点,季瓷终于忙完最后一单,小周用手肘捅捅她:“行了你快走吧,剩下的我来就行。 ” 季瓷脸上发烫:“我明天请你喝奶茶。” 她去工作室换下工作服,打算先回家换身衣服,临走时店里的座机响了,许姐拿起来,先报了店名。 “哎,小季。” 就在季瓷推门前几秒,她被叫住。 许姐指指手里的听筒:“找你的。” 点名道姓找季瓷的电话有过,小部分是年轻的男顾客追求不成被拉黑,只能打打宠物店的座机,剩下的就是跳过平台私下和员工预约单子,季瓷服务态度好,很多人都乐意找她。 “男的。”许姐捂着话筒小声说。 季瓷微微点头,接过听筒:“喂,您好。” 那边停顿了约有两秒,随后轻笑一声:“还真是你。” 久违的声线如兜头而下的冷水,瞬间把季瓷浇了个透彻。 她有一瞬间完全放空,整个人仿佛坠进深海,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离开京市后你活得挺精彩——” 季瓷猛地把听筒扣在电话上,“砰”一声,许姐吓一跳。 她刚才正在回复客户的留言,这一声响让她下意识地抬头,看见季瓷一张毫无血色的脸。 “怎、怎么了?” “没什么。”季瓷松开听筒,五指按在前台的边缘,再缓缓收下去。 她似乎有些慌乱,视线垂着,一连眨了很多次眼睛,就连呼吸都像变得急促了不少。 许姐的眉头皱起来:“又是那些下头男?” 季瓷反应过来,点了下头。 许姐立刻去翻通话记录:“我把他号码拉黑了。” “谢谢许姐。”季瓷说。 “喊着靳老板一起,”许姐不太放心,“那个人最近没有来找你吧?” “没有,”季瓷小声说,“我出去看看。” 从前台到门口,不过几米远的距离,今天却显得格外遥远,季瓷几乎是拖着双腿走过去,抬手推开了双开的玻璃门。 店外的三层台阶下,只停着几辆电瓶车。 还没找上门来。 心里悬着的大石头轰然落地,季瓷像是猛地喘过气来,抖着手掏出自己的手机,一边从台阶上走下来,一边翻到通讯录,给庄颜打过去一通电话。 隔壁店里的靳森正在和人闲聊,余光瞥见又人影从店门外一闪而过,还没怎么注意,觉得如果是季瓷肯定会往自己这里看上一眼。 但没过一会儿他又觉得不对,慢半拍地从店里往外看了一眼,发现季瓷脚步很快,已经走出一段距离。 “哎,”他忙不迭地撵人,“关门了,改天聊。” 耽搁了一点时间,没赶上和季瓷一班电梯,等他到了八楼,外面的感应灯亮着,季瓷那边的大门没关,露出一条窄窄的缝。 这不像季瓷平时能干出来的事。 靳森走过去,还没到门边就听到屋里打电话的声音,季瓷的声音很急,带着点微弱的鼻音:“……我不能继续留在这,他打的是宠物店的座机,估计很快就会找过来。” 靳森的脚步一顿。 “万一牵连店里怎么办?他们那种人,能干出什么事我都不奇怪。” 正说着,门外传来三道叩门声。 季瓷猛地直起身,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匆忙走出卧室,果然是靳森。 靳森礼貌地停在门外,问她怎么了。 季瓷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又重新闭上。 脑子乱糟糟的,感觉自己像个稻草人似的站在那里,很茫然,不知道要做什么。 靳森不着急,等着她的回答。 “我……”季瓷低头,看了眼手里正在通话的手机,“朋友有点事。” 靳森微一点头:“那你先忙你的。” 他握住门把手就要关门,可下一秒却被立刻叫停。 “靳老板!”季瓷往前走了两步,站在卧室与客厅交界处的走廊上,“我……” 她的视线游移,欲言又止,把人叫住了,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靳森看出她的为难,也不逼着她开口,只是说自己就在隔壁,有什么事随时去找他。 门关上了,锁扣落下“咔哒”一声,季瓷像是脱力般靠在了门边,整个人顺着墙壁缓缓地坐在了地上。 “怎么了啊,”电话那头的庄颜问,“你想对他说什么?” 季瓷屈起双腿,手臂环抱住,弓起身体,把下巴压在膝盖上:“我要走啊,我得退租。” 她说话时鼻音很重,嗓子里像是糊着一层东西,噎得人直掉眼泪。 一句话而已,如果一鼓作气都没说出来,那么犹豫过后就更难开这个口了。 “我约好了和他今天看电影的。”季瓷吸了吸鼻子,小声道,“他也没有怪我突然爽约。” 卧室里,行李箱正瘫倒在地上,上面堆着乱七八糟的衣服。 馄饨从床脚跳下来,迈着笔直的猫步走到季瓷的身边,用脑袋蹭她的腿。 “要真舍不得就跟他说了吧,两个人一起想办法总比一个人要好受一些。” 季瓷抱起馄饨:“可是凭什么呢?” 靳老板的日子平淡安宁,每天跟邻居朋友吹牛打趣,整个人悠闲自在的,凭什么就要为她淌这趟浑水? “他愿意啊。”庄颜说。 季瓷把脸贴在馄饨的背上:“可是,会一直愿意吗?” 初逢爱情,人总是上头又上脑,做什么事都被情绪顶着,一冲动就去干了。 可是,当原本的宁静被打破,面对努力挣扎后满目疮痍的生活,谁又能保证一定不后悔呢? “我害怕他怪我,”季瓷揉了揉眼睛,“我不想那样。” 与其相互埋怨做一对怨偶,不如无疾而终,停在最美好的时候。 庄颜叹了口气:“既然你这样想,当初又为什么要接近他呢?” 京市的一切就像一个定时炸/弹,永远都在那儿,迟早要爆炸,季瓷应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又何必让自己走得那样依依不舍。 短暂地沉默后,季瓷吸了吸鼻子:“我不知道,我控制不了……” 距离电影开场还有十分钟,走去电影院怕是赶不上了。 靳森把手机摔在沙发上,整个人往后一仰,眼睛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 第22章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季瓷看起来情绪波动很大,应该不是小事。想安慰的,但被拒之门外了,靳森没有办法,毕竟他们的关系还没亲密到能硬闯人姑娘家的房间的程度。 所以说是出什么事了?被顾客骚扰?还是她在京市的父亲? 季瓷平日里情绪比较稳定,不是个耍小性子的人,十有八九得是后者。 靳森从沙发上站起来。 “叩叩叩——” 门突然响了三声,他快步走过去打开。 季瓷换了一身衣裤,低头站在门外。 她的十指在身前缠在一起,十分不好意思地说:“还能赶上电影吗?” 靳森没说废话:“能。” 去了店里,他递给季瓷一个头盔:“时间有点紧。” 季瓷利索地扣在自己头上,抬脚跨上了摩托的后座。 她的手指拉住靳森外套两侧:“我这样拉着你行吗?” 头盔厚重,她的声音闷在里面,连着热气一起绕在耳边。 靳森像是没有听见,松开车把反手握住季瓷的手腕,然后拉去他的腰腹,季瓷下意识往前,姑娘家细长的手臂就环在了他的身侧。 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对方紧绷着的腹肌,季瓷下意识想要收手。 “抱紧。”靳森的话同样模糊。 她脸上发红,干脆眼一闭心一横,另一只手也有样学样,整个人贴在了对方的后背上。 摩托启动不快,靳森有意压着速度,但季瓷还是能感受到向后的惯性。头盔隔绝了风声,耳边像夏蝉振翅,是轻微的嗡鸣。她的双手握在一起,是一个从背后而来的紧密的拥抱,抱着她舍不得松开的温暖。 “靳老板。” 她的声音很小,小到完全传不去头盔外。 “我不想走,我舍不得你。” ----------------------- 作者有话说:忘了昨天没更新,发了两次红包[笑哭] 第18章 他们到达电影院的时候已经开始了,靳森匆忙取了票,等进场后才发现忘了买爆米花。 “你去哪?”季瓷拉住了他的衣袖,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问道。 靳森侧了侧上身,同样小声道:“买爆米花。” 眼见对方还要起身,季瓷手忙脚乱地抓住他的指尖:“真不用。” 靳森一下就被摁住了,老实得特别突然。 季瓷慢半拍地发现原因所在,想要把手松开时对方却先下手为强,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男人的手很热,指腹有些粗糙,握得不是很紧,给季瓷留有一定拒绝的权利。 他感受到那段柔软的指节在他掌心之中蜷起来,短短的指甲刮过他掌心的老茧,凌迟刮骨似的痒,他的呼吸都乱了。 但一直也没有拿开。 季瓷一开始觉得自己的手心一直在出汗,慢慢的,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彻底没了知觉,两人的手就这么交握在暗处,两个小时的电影,没人松开,也没人去看。 电影结束,灯光亮起,周围大部分观众起身离席。 还有一小部分仍坐着等待彩蛋,季瓷也坐着,一部喜剧电影她硬是给看红了眼眶。 最后靳森拉她站起来,他们的手自然而然地松开了。 “去卫生间吗?”靳森问。 季瓷点头:“去。” 云城昼夜温差大,夜里温度降下来了,季瓷出门时拢了一下外套,靳森就没骑摩托,两人并肩沿着马路慢悠悠地往回走。 “今晚没月亮啊。”靳森仰头看了眼夜空。 季瓷也跟着看:“又要下雨了吗?” 她说完,不由自主地想起靳森的右腿,雨天潮湿,估计会疼。 “上次你替我针灸,我说过一句话,看来你忘了。” 季瓷看向他,心虚道:“什么话?” 靳森迎上她的视线:“你要遇到什么难处,跟我说。” 季瓷心里一个咯噔,就连脚步都跟着慢下来许多。 她将头重新垂下,看脚下的影子缩短拉长,心底的苦涩堆积,最后也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靳老板,我不想给你惹麻烦。” 她说得很诚恳,靳森相信季瓷是认真思考后做出的选择。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打算就此接受对方的安排:“怎么不问问我的想法?” “不用问吧?”季瓷笑得有点难看,“你肯定是会帮我的。” 靳森也笑了:“不想让我帮你?” 走过路口,风变大了不少,夜里更冷了,季瓷只想缩着脖子装鸵鸟。 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靳老板的话,又或者不想放任自己的情感越陷越深,能来看这场电影已经是不应该,可事情一旦牵扯到靳森,她总一而再再而三的明知故犯。 “会很麻烦的,”季瓷小声说,“我生父在京市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虽然去年他破产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们这种小老百姓还是不要跟他硬碰硬比较好。” “你的办法就是躲着吗?”靳森问,“躲个一年两年,能躲一辈子吗?” 季瓷没吭声。 她能有什么办法。 “再说,他破产找你有什么用?” “没有,”季瓷弱弱道,“可能是我间接害他破产的,就纯报复。” “……”靳森沉默片刻,目光有些复杂,“你有这本事?” 季瓷的五官拧成一团,靳森脱下自己外套,披在她的肩上。 黑色的冲锋衣里面有道夹层,非常抗风,落在季瓷肩上时甚至还裹着几分体温。 靳森身上只剩下一件黑色短袖,露出小麦色的结实的小臂。 “你不冷吗?”季瓷问。 靳森小幅度地摇头,然后咬了根烟在嘴上,没点着:“跟我说说你在京市的事。” 其实也没什么能说的。 季瓷大二那年和生父相认,之后没多久姥姥就去世了,拉拉扯扯两年多,对方对她算不得上心,她忙着学业,也不怎么走动。 只是临近毕业,突然被对方叫去参加一场家宴,接着关系密切了许多,对方甚至还好心的给她安排了一家单位实习。 本来都挺正常的,却在有一天临时让季瓷上门照顾一户人家,对方四十多岁的年纪,因为脑梗长时间卧床,想找个懂理疗的住家里贴身照顾。 当时季瓷还纳闷,看上去是个挺有钱的人家,怎么找自己这个一没力气二没经验的小姑娘? 直到去过几次她明白了,对方要的就是小姑娘。 这人是生父介绍过去的,为了什么可想而知。季瓷从未受过这份委屈,她无处诉苦,只好抱着好友大哭一场。 靳森的眉头紧皱:“被欺负了吗?” “没有,”季瓷摇头,“一个躺床上的臭老头,还没动手就被我发现了。” 她一个小户人家养大的姑娘,平时谨小慎微唯唯诺诺,别人以为她没那么大气性,吃了亏只会往肚子里咽。 结果却没想到季瓷小白花的表象下也是个有脾气的,她没那么多顾忌,假意回到那个老头的家里,把尿盆扣在了他的头上。 靳森:“……” 他终于放松些许,眸中露出些许敬佩。 “后来我才知道那老头是我生父最大的债主,他那边黄了,我生父就黄了。但那时候我已经离京市一千多公里了,他们想找也找不到我了。” 靳森诧异道:“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骑自行车,”季瓷说,“怕他们查到,骑了两天出了京市,我朋友找了她的朋友开车来接我,送我去下一个地方。” “然后呢?” “我朋友的朋友又找了她男朋友,用那个男生的身份证先给我租了半个月的民宿,后来我一边打零工一边往南走,半年后才敢用自己的身份证,最后到了这里。” 靳森深深呼了口气。 “就今天,三个小时前,我同父异母的哥哥给宠物店打了电话,我猜他是看见了有我照片的短视频,顺着查到了那里吧。” 靳森声音发沉:“我的原因,抱歉。” 季瓷摇摇头:“我已经在云城呆了快一年了,迟早会被发现的。” 红灯亮了,人行道上只有他们两人在等。 靳森站在下风口,不知道第几遍摘下嘴里的烟:“我能抽一根吗?” 季瓷点头。 他站得有些远了,唇边的烟雾被夜风吹去更远的地方,季瓷只能看见那一点明明灭灭的橘色,在走过这个路口后被按灭在垃圾桶里。 “靳老板,”她犹豫着开口,“你不要觉得为难。” “没有。”靳森垂下视线,轻轻笑了一下。 再抬头,直直地看向季瓷:“我只是有点心疼你。” 到了家,季瓷把外套脱下来递给靳森。 两人站在门外的走廊上,声控灯亮了又灭,靳森先开口:“一定要走吗?” 季瓷僵硬地转过身子,从口袋里掏钥匙。 她小声地“嗯”了一下,不让对方看见自己的表情。 第23章 钥匙插进锁孔,金属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像是促使他们分开时转动的齿轮,“咯吱吱”“咯吱吱”,一点一点的拉大他们之间的距离。 季瓷把门打开,门板却被人从身后按住,阴影了一并压了过来。 靳森比她高出一截来,男人肩膀宽阔,只要稍微往她的门前一站,像一堵墙似的堵在那里,以季瓷的身板,就算来三个也未必能推动他。 绝对力量的压制下,靳森几乎可以肆意妄为。 对于季瓷来说,这是件很失礼的事,更不该发生在靳老板的身上,所以她下意识地抬头,眼底不是恐惧,而是惊讶。 “能不走吗?” 灯又灭了。 天阴,月光没那么明亮,眼前骤然陷入黑暗,靳森的声音像磁石一样坠在季瓷的耳朵里。她眼眶一热,只觉喉间情绪翻涌,仿佛一开口就能推着眼泪掉下来。 季瓷重重咬了口下唇。 “宠物 店的工作可以辞,你人不在那里,就算他们找上门来也不会对许老板她们怎么样。而且我们之间是直接租赁,没有中介第三人,只要我咬定你搬走了,就没人知道你还住在这里。” 季瓷摇了摇头。 在许久的沉默里,他们僵持不下。 “如果我不想让你走呢?”靳森问,“你能不能为了我留下来?” 季瓷心头一颤,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是觉得我能力不够,摆平不了你的那些事情;还是觉得我人品不行,不足以让你依靠和信任?” 他离得近,呼吸都像是在耳边,黑暗让人看不清距离,季瓷能闻到靳森身上冷冷的水汽,还有似有若无的淡淡烟味。 “没有,”季瓷的声音有些抖,“你是一个很好的人。” “那为什么要走?”靳森问。 “我从一开始就没想着留在云城。” 这两年她去过很多城市,也认识了很多的朋友,大家有缘相识一场,在一起时喝酒吃饭,分开了就各自安好。 君子之交淡如水,云城一样,靳森也一样。 应该一样。 “既然一开始就要走,为什么还要和我去看电影?搂我的腰,牵我的手。” 季瓷逼退鼻根的酸楚,努力压低声线:“我不想言而无信,而且我没有搂你的腰,也没想牵你的手。” “没有吗?”靳森的声音有些哑了。 季瓷咬了口后槽牙:“没有。” “给我买手钏是什么意思?” “是你要的。” “针灸呢?” “想感谢你租给我房子。” “你对我就没有别的意思?” “没有。” “宁愿对我说这种话也要把我置身事外。” “……是。” 季瓷的脑子像生了锈,靳森问什么她就顺着思路下去否定什么,说完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只觉得完了,都完蛋了,心底大股大股的难过像洪水泄闸似的全部涌了出来,她看见靳森按着门的手放下了,她的心也跟着一并沉了底。 “一年的租期还没到,违约不退押金。”靳森的声音变得冷淡。 “没关系,”季瓷心脏酸涩,艰难开口,“不好意思,这段时间给您添麻烦了。” ----------------------- 作者有话说:手感好,写了两章就都发出来算了,谢谢大家的喜欢[星星眼] 第19章 季瓷连夜收拾了行李,只挑了些应季的衣服和基础的日常用品带走。 隔天她去宠物店向许姐辞职,顺便把那些带不走的花花草草锅碗瓢盆都给分出去了。 小周努力了半天还是接受无能:“昨天分明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要走了?” 季瓷只好找个借口糊弄:“家里有急事。” 小周依旧不解:“有急事就先回家,没事了再回来啊,你这一副分遗产的样子,你不会不回来了吧?” 季瓷没吭声。 “不是真的吧?那靳老板呢?你们不是……嗯?” 最后一个字尾音都快扬天上去了。 许姐看出季瓷的为难,把话茬接过去:“最近店里忙,你这一走我还真不好找人,太突然了,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季瓷摇摇头:“对不起许姐,我是真的有事。” “那你就这么走了?”许姐用下巴指了下隔壁,“他知道吗?” “知道,”季瓷垂下视线,“我和他……本来也没什么。” 她把东西都提前收拾好了,等她走后和靳老板一起去楼上拿就可以了。 “那馄饨呢?”小周问。 季瓷轻声说:“留给靳老板了。” 隔壁店里,靳森搓搓小橘猫的脑袋:“你妈不要你了。” 馄饨蹲在他的掌心,抬头不明所以地“喵”了一声。 季瓷的行李箱就搁在汽修店门口,她收拾好下来的,出门就把钥匙交给靳森,走得那叫一个风驰电掣,连头都不带回的。 靳森的房租威胁压根就不算什么,虽然加起来也就几千块钱,但几千块呢,够给馄饨买一堆小零食了。 “你妈也不疼你了。”他又说。 季瓷从隔壁出来,靳森从矮凳上站起身。 这边不好打车,季瓷也不方便,他打算送季瓷离开。 “你定要回来看看啊,”小周拉着季瓷的手,“你昨天说要请我喝的奶茶还没请呢。” 季瓷安慰她:“马上给你定。” “不行不行,”小周摇头,“你得买来送到我手上。” 再依依不舍也是要分开的,靳森把行李提到后备箱,馄饨去蹭季瓷的脚边,她弯腰把猫抱着了。 “它能上车吗?”季瓷问靳森。 靳森咬了根烟:“随便。” 季瓷第一次坐靳老板的面包车,车里很干净,后视镜上挂着一串红绳串着的桃木平安符,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绿茶香。 副驾的头顶上挂着一包纸巾,有点碰季瓷的头顶,靳森随手取了下来,扔在挡风玻璃后面。 “自己调座椅。”靳森说。 季瓷应了声好,扣上安全带,低头摸摸馄饨的脑袋。 “谢谢靳老板。” 话音刚落,靳森就压了手刹,挂档踩油门。 季瓷打开窗户,和出来送别的几人挥挥手,车开出一段距离了,她的目光还留在后面,生活了半年多的小街,记得干货店的老板还告诉她十月的板栗最好吃。 “窗户关上吧,有猫在。”靳森出声提醒。 季瓷应了一声,将目光收回,关上了车窗。 他们要去隔壁市,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不是很远。靳森走的省道,红绿灯很多。 “之后打算去哪?” 半个多小时的沉默过后,靳森终于还是忍不住先开了口。 他咬着烟,说话有些含糊。 季瓷依旧低着头,庆幸自己的手上还有个能折腾的小东西:“不知道。” 靳森又问:“是不知道还是不告诉我?” 这话说得太直白了,季瓷都听得一愣。 她抬头,看向驾驶座,认真解释说:“我要和我的朋友商量之后才能决定。” 红灯转绿,车子平稳驶出路口。 靳森“嗯”了一声,目不斜视:“是我自作多情了。” 季瓷:“……”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继续低头撸自己的猫。 “靳老板,你要想抽烟就抽吧。” “不用,”靳森依旧叼着他那没点着的烟,“戒了。” 季瓷小声问:“为什么?” “知道我为什么不养猫养狗吗?” 季瓷大概已经知道了,但还是顺着靳森的话,像一问一答的人机一样提出疑问:“为什么?” 靳森开口:“因为宠物不能吸二手烟。” 季瓷把头垂得更低了。 靳森又说:“真的很麻烦。” 可能的确麻烦吧,但季瓷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自己能分给靳老板点什么。 她有的他都不缺,可能他什么都不缺,但季瓷就想给他点什么,她有点自私,想让靳老板别忘了自己。 “戒烟也挺好的,吸烟有害身体健康。” 靳森扭头看她。 季瓷把脸转向窗外。 半小时后,车子停靠在一家酒店旁的路边,季瓷抱着馄饨下车,在它脑门上亲了亲。 靳森把她的行李从后备箱里拿下来,抬头就看见一人一猫在那黏糊,便说:“真舍不得就带走。” 季瓷连忙撒手,把猫递给靳森。 靳森一只手就给拿过来了。 “谢谢你,靳老板。” 靳森偏过脸,看样子是嫌烦。 她的确挺招人烦的。 “那对不起,靳老板,”季瓷换了个说法,“祝你身体健康。” 她去拎行李箱,按着提手把拉杆抽出来。“咔哒”两声,季瓷换了只 手,靳森把后备箱给关上。 “我、我走了。”季瓷磕磕绊绊地说。 第24章 可说完了,谁都没先迈出一步。 靳森看着她:“还会再见吗?” 季瓷一时语塞。 “随便吧,”靳森像是自问自答,“走吧。” 季瓷原地转了个面向,回头。 靳森正低头摸猫,没看她。 “骨碌碌——骨碌碌——” 行李箱的小轮子摩擦地面,发出连续不断的响声,那声音越来越远,靳森怀里的馄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个猛扎就要往下跳。 靳森手疾眼快给抓住了,猫没牵绳,放手就没。 他回到车上,把馄饨放在副驾座上。 馄饨“嗷呜”一嗓子就弹起来,两只前爪扒拉着车窗,看样子是想越狱。 原本因为早产活不下去的小橘猫,现在已经隐约有发福的趋势,那小肚子上的毛厚厚一层,看着就知道是用心养过的。 “别看了,”靳森把馄饨从车窗上捞下来,“人都不要你了还看。” 馄饨又是一声凄厉的“喵呜”,一个矫健的跳跃直接飞到靳森的方向盘上继续挠玻璃。 “你还真翻天了,”靳森上手捉它,“回去干什么都行,车上不能乱来。” 馄饨反身就是一爪子。 靳森的手背上多了一道血印子。 靳森:“……” 他看看自己的手,愣住了。 “嗷呜——嗷呜——嗷呜——” 馄饨突然叫了起来,声音婉转凄厉,像是没割蛋蛋导致的发情期求偶。 靳森沉默着看它干嚎了片刻,随后开门下车,朝季瓷刚才离开的方向,直直走了过去。 酒店是连锁酒店,大门建的非常豪华。 大片的绿化后面是双边的斜坡阶梯,对称的设计,两边单开小门间夹着一个圆形的旋转门。 靳森走上去,握住门把,往外拉开。 然而就在此刻,旋转门里一闪而过一道人影,他晃了下神,下意识偏头看过去,季瓷像是对街炒的板栗,就这么顺着滚筒“哗啦”一下倒了出来。 她空着手,走得急急忙忙。 四目相对间,两人都愣住了。 “吱——” 拉开一半的小门突然弹了回去,门轴因缺少润滑而发出略微尖锐的摩擦声。 季瓷被这道声音吵醒,紧接着,靳森走向她。 两步远的距离,她迎上去,一个温暖而又结实的拥抱几乎让她脚尖点地,季瓷被抱起来,她下意识抓住了对方的衣摆。 靳森的话贴着她的耳廓,轻轻的,带着湿漉漉的恳求:“馄饨想你了。” 季瓷眼眶一热,那只攥着衣摆的手松开,随后从他的腰侧环过,在后背紧紧抱住。 她把脸埋进对方的颈窝,声音闷闷的:“我也想。” 季瓷不打算走了。 她坐在酒店大厅,给庄颜打电话。 正在路上风尘仆仆的庄颜一听这话就明白了:“还是为帅哥折腰了?” “不是,”季瓷瞄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的“帅哥”,手指不自在地绕着垂在胸前的发稍,“主要是我的猫……” 话只说了一半,她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 庄颜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那请问,我还要过去吗?” “来都来了,”季瓷说,“云城好玩的地方很多,我带你玩。” 挂了电话,她看向身边的男人:“怎么办?” 靳森靠在沙发边,屈起手指支着下颚,也看她:“主要是你的猫?” 季瓷:“……” 她的视线游移:“靳老板,你想清楚了吗?” 靳森朝她伸出手:“你家猫挠的。” 季瓷的眼睛瞬间睁大了:“馄饨?不可能,它从来不抓人的。” 靳森无奈道:“对,我自己挠的。” 季瓷半信半疑:“你是不是打它了?” 靳森牙疼的“嘶”了一声:“它都快成我祖宗了我还打——” 季瓷托住了他的掌心,靳森的话戛然而止。 “你别怕,我定期给馄饨驱虫打疫苗,它不会有狂犬病的。” 哪只眼睛看见他怕了。 靳森五指蜷起,将季瓷的手握住。 季瓷倏地闭上了嘴,抬眸看向靳森,眨了眨眼。 看起来很呆。 “虽然这时候说这种话不太正式,但我担心你朋友来了你又得走。”靳森清了下嗓子,认真道,“我们手也拉了,抱也抱了,按云城这边的规矩,如果还不确定关系,算耍流氓。” 季瓷抿了抿唇,没有表态,抓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 靳森不确定地眯起眼睛,微微前倾上身,靠近过来:“你不会真对我耍流氓吧?” ----------------------- 作者有话说:我写的是甜文(坚信[害羞]) 第20章 靳森离得近,直勾勾地看着季瓷,就好像对方稍微表示自己有那个想法,他就能一头撞过来和季瓷同归于尽。 季瓷往后仰了仰,但手还被靳森抓着,她没想着耍流氓,就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而且从松开那个拥抱之后,她再看见靳森就想笑,没缘由的,特别是这么近的距离,光是对上视线就忍不住勾起唇角。 “我没谈过恋爱。”季瓷决定坦白从宽。 靳森微微挑眉,像是质疑:“没谈过恋爱?” 他吃了酒店里的清口糖,说话时带着一股甜甜的薄荷味。不知道是不是看他干咬了一路的烟的缘故,季瓷此刻总觉得这股甜味和靳老板英俊硬朗的五官明显有点不相匹配。 也不对。 她想起之前靳森搂着个抱枕靠在沙发上的样子,其实对方有时候……嗯……暖烘烘的,当时觉得好抱,今天试过了,的确好抱。 满分满分。 “想什么呢?”靳森捏了一下她的手指。 季瓷收回目光,脑子还没转过来:“嗯?” “你大学没人追吗?”靳森自然而然地把季瓷的手牵到自己的大腿上,另一只手从下面托住,给包在了一起。 他的掌心很热,季瓷觉得自己的手就像伸进了刚出锅的板栗堆里,恍惚间觉得如果姨妈疼的话靳老板应该挺有用的。 “有人追,但我很忙,书都背不过来了,没有时间谈恋爱。” 她可是学医的。 但靳森依旧追问:“有人追,就没一个看中的?” “为什么会觉得我谈过恋爱?”季瓷轻轻皱起眉,“你才应该谈过吧,你都三十了。” 靳森:“……” 他噎了片刻,冒出一句:“二十九。” “二十九,”季瓷就算他二十九,“街坊邻居不都想给你介绍对象吗?” 靳森性格好,能吃苦,又上进,没有不良嗜好,是个一眼看过去就会踏实过日子的人。 像杂货店的王叔啊,海鲜店的李姨啊,家里有个姑娘还单着的,都想着和靳老板凑一凑。 “那他们给我介绍对象还不是因为我没对象?”靳森觉得这理由真离谱。 季瓷又说:“那追你的人也不少啊。” 靳森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然后慢慢笑了起来。 “别笑。”季瓷瞪他。 靳森抬手抵住上唇,笑得更灿烂了。 季瓷也不知道自己那句话说跑偏了,被笑得有些恼羞成怒,作势要把自己的手抽回来。 靳森及时给按住,手指顺着她的虎口探进了对方柔软的手心,紧紧包起来。 “我十八岁入伍,二十三岁工作,期间不是在部队就是在单位,稍微出去一下要么抗洪要么救灾,身边连个蚊 子都是公的,我跟谁谈恋爱?” 季瓷惊讶:“你还抗过洪呢?” “不像?”靳森笑着说。 他的指腹有一层老茧,轻轻擦过季瓷的指节,像略微粗糙的砂纸,季瓷知道那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形成的。 “很辛苦吧。”季瓷说。 “还好,”靳森继续说,“之后伤着了腿,差点没成瘸子,好姑娘看见我都绕着走,也没人看得上我。” 那些值得被铭记一生的伤痛,却在此刻却轻描淡写地概括了全部。 靳森不在意,但季瓷在意,他低下头,看着靳森手背上那道浅浅的红痕,不是很深,但却像是一并划在了她的心上。 “还是处理一下吧。” 季瓷拍拍他的拇指,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去酒店前台要了一次性的消毒棉签。 碘伏蓄在签管里,轻掰尾部就能顺着流进另一端的棉球中。 她牵过靳森的手指,垂眸仔细涂抹伤口。 “靳老板,我从没想过对你……对你不负责,也没觉得你能力不够,不值得依靠。只是我生父那边什么情况,我自己心里实在没底,以后会发生什么也说不准,我是怕拖累你,也是怕你……怕你后悔。” 即便是在此刻,季瓷说出这一段话,依旧在给靳森提醒和警告。 她还在怕。 第25章 靳森拿掉她手里的棉签,扔进桌边的垃圾桶里,握住季瓷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她的指尖。 “一个男人,护不住自己女人,叫无能;不护着自己女人,叫无耻。” 靳森冲她眨眨眼:“懂吗?” 季瓷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不知道自己是该懂还是不该。 她只知道,自己的指尖触碰到的那一点唇瓣又软又热,靳森的嘴唇没那么红,甚至有些干涩,像被太阳炙烤过干涸的河床,带着灼灼高温。 而消失的水流却聚在靳森的眼睛里,在眼瞳中泛出温柔而明亮的光泽。 他笑着,继续说:“我两边都不沾吧?” 两人在大厅里坐了一会儿,靳森回车里把馄饨抱了过来。 小家伙在车里简直要翻天,一个猛扎跳进季瓷的怀里时爪子上还残留着可疑的卫生纸碎片。它像是知道自己被抛弃了,偎着季瓷喵喵叫了好一会儿才乖下来。 “都说儿子亲妈,真没错,回头把它蛋蛋剌了。” 季瓷瞪大眼睛看向他:“虽然你说的好像没什么问题,但是这两句放在一起是不是还是有点太奇怪了?” 靳森挑了下眉:“那你给它找个媳妇吧。” 季瓷:“……” 她低头看馄饨,靳森靠过来,搓了下它的猫脑袋。 两人的肩膀抵在一起,手臂也贴着,其实这个距离远远超过了季瓷认为的异性安全社交距离,甚至靳森伸手过来摸猫,就在她的胸前,虽然还有一段距离,但是—— 不对,他们应该不一样。 季瓷偏头看向靳森,认真询问:“我们是在交往吗?” 靳森的动作一顿,视线从猫脑袋上挪到季瓷的脸上。 他们离得太近了,这个距离下他甚至可以看清季瓷纤长的睫毛,像冬天湖边立着的白杨,光秃秃的树干在蓝天的映衬下是黑色的,湖面洒着白云的倒影,她的眼里装着整面湖泊。 靳森开口,却没回答她的问题。 “我以前出任务的时候去过一个地方,有片湖很美,叫腾格里因,翻译成汉语是‘天空’‘眼睛’的意思,当地年轻人叫它‘情人的眼睛’。” 季瓷认真听着这个故事,即便它和自己刚才问的问题似乎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当天晚上,我一战友借了个手机,裹着大棉袄在外面打了两个多小时的电话,回来冻得跟块冰一样,我们都笑他不会真和那片湖聊到半夜吧,他说那片湖很像他女朋友的眼睛。” 他说完,低头,用前额轻轻撞了一下季瓷的。 “也像你的眼睛。” 庄颜到地方的时候看见季瓷坐在沙发的最边角,整个人红得像只火烈鸟,手里还抱着个快被撸秃了的猫。 她走过去,问她为爱折腰的帅哥呢。 季瓷眼睛瞬间瞪得老大,跟她隔了老远的另一张沙发上,靳森站起身:“帅哥在这呢。” 庄颜转过身去,哦豁,是挺帅。 两人第一次见面,但都久闻大名。 一起吃了顿午饭,没了见面时的生疏,靳森和庄颜都是活泼的性格,很快就聊起来了。 季瓷抱着猫在他们之间十分茫然,特别是庄颜脱口一句“给我看看你俩的男女同款”。 她当时都快跳起来捂对方的嘴了,结果靳森一掏口袋,从善如流地掏出那串黑曜石贝壳手钏:“慢点看,我都舍不得戴。” 季瓷整个人呆坐在那里,石化了。 午饭后,两个姑娘暂时回了酒店的房间,这边没有猫包,也没猫砂,馄饨在酒店不方便,靳森强行把张牙舞爪的馄饨给带走了。 庄颜对季瓷比了个大拇指:“你这对象不错。” 季瓷咽了口唾沫,这才回过神来:“对象吗……他还没跟我告白呢。” 这回换庄颜愣了:“啥!他什么都没表示呢?那你怎么就要留在这了?还把他介绍给我?他要不是你对象凭啥跟我一起吃饭啊?” 季瓷看着庄颜沉默:“我……又做错事了?” “我的天……”庄颜扶额,“你这个蠢女人。” 季瓷叹了口气。 庄颜原地转了一圈,又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你行李呢?” 季瓷迟疑道:“靳老板说给我带回去了。” 庄颜:“为什么给他?” 季瓷:“他怕我悄悄走了。” 庄颜彻底沉默了。 “我之前就觉得你被这个男人哄得五迷三道的,今日一见果然有两把刷子,不过看在他有几分姿色的份上,答应我,就算结局不理想,一定要睡完他再分手。” 季瓷红着脸去捂她的嘴。 庄颜头一次来云城,俩姑娘许久不见,一直黏黏糊糊呆在一起。 京市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而季瓷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在打完那通电话之后也没有任何其他的动作。 庄颜一直在京市,多多少少知道一点消息:“你那个便宜老爹已经破产破的不能再破了,欠了一屁股钱都成老赖了,整天东躲西藏忙着躲债,哪有闲工夫来云城找你?你看你穷的,他们也就吓吓你罢了。” 季瓷垂眸微微叹了口气:“希望吧。” 两天后,季瓷应庄颜的要求带她去了趟宠物店,她其实挺不好意思的。 之前还死活要走不留一点情面,把小周弄得都有点伤感了,现在突然就回来了,还回来得这么毫无征兆。 为此,季瓷拎了一大袋奶茶和小蛋糕,见者人人有份。 许姐一边嚼着珍珠一边说:“招聘启事门口挂两天了都没人理,估计就等你回来呢。” 小周整个人吊在季瓷的身上:“我连着值了三天的早班,你看我这怨气,都能去演鬼片了……” 安抚完店里的,她又去了隔壁。 店门的两扇卷帘门都开着,店里停了辆车。 车主蹲车前轮边正在说话,靳森躺在滑板上,半个身子都探进车底,只露出一双屈着的长腿,随意地伸展。 “他在忙,”季瓷绕到另一扇门,进去给庄颜拿了个矮凳出来,“我们先坐一会儿。” 馄饨的窝从楼上拿了下来,靳森在店门边用木架给它搭了个猫爬架,窝放在最上面,以防路边的流浪狗冲上来。 季瓷饶有兴趣地看了一圈,上手晃了晃,非常稳。 “小瓷,”庄颜捧着下巴,仰起脸看她,“你要在这里留多久?” 季瓷把馄饨抱下来,挨着庄颜坐在她的身边。 她没回答这个问题。 庄颜和季瓷多年的好友,对方的意思她又哪会不懂。 “你不想回京市了?”庄颜低声说。 季瓷摸摸馄饨:“我……不知道。” “ 一直在宠物店打工吗?”庄颜把头靠在季瓷的肩上,也伸手去摸馄饨,“老师知道一定会觉得可惜的。” 女生的头发柔软,像一团温暖的棉花,轻轻挠着季瓷的心。 又何止是老师觉得可惜。 从牙牙学语开始,季瓷就已经开始掰着手指头去数人体经脉。 别的小朋友看动画片、玩丢手绢,她在姥姥小铜秤的威胁下开始捏针把脉,背方剂歌诀,学黄帝内经。 中考高考前的通宵达旦,考上大学后的喜极而泣。 作为姥姥的孙女,四年大学时光,她成绩优异,从未懈怠。 “我……我没脸回去了,”季瓷语气低落,“姥姥知道我现在这样,会打死我的。” “又不关你的事!”庄颜猛地坐直身子,“你已经把一切事情处理的很棒了,别这么想。” “嗬啷”一声,靳森从车下退了出来。 “底盘刮着了,不过没碰到油箱,重点是后轮的悬挂断了,你能一路开过来也是个厉害的。” 司机唉声叹气地说着标准三连:“我也不懂啊!怎么弄的啊!要怎么办啊!” “给你换呗,”靳森站起身,“不过得换上一会儿了。” 修车时不干净,灰尘机油不小心就会蹭的一身,为了方便,他只穿了件黑色的工字背心,露出整片肩颈以及结实的手臂。 季瓷正难过呢,一抬眼,直接给看精神了。 耳边庄颜依旧喋喋不休着:“如果换做我都不一定能像你这样安稳的生活,你姥姥肯定不会怪你的。” 季瓷听见“姥姥”两个字,又倏地回过神来。 她扭头盯着庄颜的脸,心底罪恶滋生,不敢移开目光。 “现在换不?”司机问,“老板你哪儿去?” “换,”靳森进了店里的隔间,随便翻出一件短袖套上,“我店里全程有录像,你把车钥匙搁车里就行。” ----------------------- 第21章 季瓷没在店里久留,从靳森手里拿了钥匙,带着庄颜马不停蹄地去了八楼。 她的行李箱搁在一进门的玄关边上,靳森回来后应该只是给她放了箱子,连门都没进。 “可以啊,几百块租你这么大一间房?你也敢真搬进来,就不怕被算计吗?” 第26章 “他只租给我一间卧室而已。”季瓷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说。 庄颜四处看了看:“其他房间也没人啊。” “嗯……可能没人租吧,”季瓷不知道要这么说,“你不用担心这些,在此之前他已经帮过我很多了,在这条街上的人都知道他是一个好人。” “在此之前?”庄颜琢磨着,“他不会早就看上你了吧?不然怎么对你这么好?” “他这个人对谁都好,”季瓷鼓了鼓腮帮,“你和他接触多了就知道了。” 重新回到这个卧室,有庄颜陪着,她原本忐忑的心稍微放下来一些。 晚上她们睡在一起,季瓷盯着天花板,一直在想庄颜在汽修店里和她说的话。 就一辈子在这里了吗? 在宠物店工作,和靳老板交往。 他们会结婚吗?在云城安家落户吗? 可是这边连雪花都堆不起来,她有些想念京市冬天的大雪,还有自己门前的那一方药田,绿茵茵的叶片藏在一片白雪之间,她最喜欢戴着厚厚的手套,在里面刨来刨去。 季瓷放轻动作,悄悄起身,在行李箱的夹层里找到那一个小小的医疗包,一次性的针具用塑料包装密封着,拿出来会有轻微的脆响。 把所有东西都拿出来,最里面还有一个绣着银杏叶的棕色的藏针夹。 时代进步得很快,在季瓷小时候学习行针时还没有一次性无菌的针具,姥姥有一套银针,就放在这个藏针夹里,季瓷当时特别想要,姥姥说长大了才能有。 只是等她长大一点,有了铝质收纳盒,再后来就用一次性的了。 就在季瓷都快把这个事情给忘了的时候,姥姥把这个藏针夹送给了她。 她已经上大学了,那时候姥姥行针也用一次性的了,这套针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用过了,季瓷在想它还能不能用。 她抽出一根长针,捏在手里。 室内光线太暗看不清楚,她走去窗边,撩开一点窗帘,想要在不打扰庄颜睡觉的前提下借着月光观察,却没想到手指一滑,银针掉落在地。 她慌忙蹲身去找,地板却如一片深灰色的无边汪洋,银针如泥牛入海,就算仔细摸索也没办法找到。 “啪”一声,庄颜把灯打开了。 季瓷抬头,散下来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脸。 “你在干什么?”庄颜睡眼惺忪地蹲在了她的身边。 两人像长在一起的蘑菇,被一场雨浇灌过后“突”的一下冒出了地面。 季瓷被自己逗笑了,笑完又觉得难受。 “我找不到我的针了。” “什么针?”庄颜问。 季瓷把长发掖在耳后:“我姥姥留给我的针,长针。” 庄颜起身拿来手机,打开手电筒陪她一起找,边找还边抱怨:“这大半夜的,你是要扎我吗?” “没,”季瓷说,“我就是今天被你一问,就想看一看。” 针柄有金属丝缠绕,比较显眼,手电筒的灯光明亮,稍微找一下就给找到了。 庄颜双臂交叠,压在膝上,看着季瓷认真擦拭好银针放回原位,目光中满是不舍与小心。 “其实你想回京市的吧。”庄颜说。 季瓷抿了下唇:“不是我想回去就能回去的。” 庄颜皱眉:“回去不就回去了,现在是法治社会,怕什么?” 季瓷垂下目光。 庄颜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美人难过英雄关,如果你是因为某个人,那的确回不去。” 季瓷把藏针夹放回医疗包里。 “在云城开个医馆呢?”庄颜躺回床上,提议道,“有靳老板罩着你,就算被发现了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吧?” “医馆哪是那么好开的,”季瓷收拾了一下,把灯关了,“一没人脉二没客源,人家去社区医院不好吗?凭什么就来你这里?” “可是你真的要在宠物店干一辈子吗?”庄颜有点儿难受,“说真的季瓷,我替你不值。” “再说吧,”季瓷也上了床,“说不定哪天我就回京市了,带着靳老板一起?我想带他看看京市的雪,那边的冬天比云城漂亮。” “……” 她们在一片黑暗中说着些有的没的,庄颜很快睡着了。 季瓷依旧失眠,不过怕再把人吵醒,就一直躺着没有动作。 晚上十二点,她实在无聊,划开手机刷了会儿朋友圈,以前的同学大多从事本职业,偶尔会发一些在医院工作的日常琐事。 这也本该是季瓷的人生。 她侧过身,手机挨着枕头,发出幽暗的光。 拇指划着屏幕,点进靳老板的对话框里,闲来无事点击头像,想进对方朋友圈看看,却手滑连点两下,屏幕上跳出一行字来:我拍了拍“靳老板”。 季瓷吓得立刻撤回。 心脏砰砰直跳,祈祷着对方千万不要被吵醒,但下一秒靳森的信息跳出来:还不睡? 她叹了口气。 【词不达意:不小心点到的。】 【靳老板:不是不小心也可以。】 【词不达意:你还不睡吗?】 【靳老板:陪你聊聊天。】 季瓷抿了抿唇,把手掌垫在了自己的侧脸,屏幕发出的光亮印在她的眼底,带着本人都察觉不到的淡淡的笑。 【靳老板:你朋友明天有时间吗?我请她吃饭。】 【词不达意:为什么你还要请她吃饭?】 【靳老板:表现啊。】 【词不达意:……】 【靳老板:让她放心地走。】 【词不达意:……】 【靳老板:想吃什么?】 两人暂定了明天的安排,时间不早了,季瓷催着靳森睡觉,怕耽误他明天早起。 她自己还不太能睡着,打算就这么睁着眼到天明算了。 然而十分钟后,靳森又发了一条信息过来。 【靳老板:睡了吗?】 【词不达意:?】 【靳老板:[图片]】 【靳老板:来喝酒。】 点开图片,是不少乱七八糟的饮品,有高度数的白酒,也有一些饮料和果酒。 季瓷以前没沾过酒精,今天想试一试。 她随便套了一件针织薄衫溜出房间,楼道里,靳森刚按下电梯的上行键。 他们这栋楼的楼顶是公共区域,但基本被顶层的住户当自家后花园,有矮凳有雨棚,角落里的小菜园被打理得整整齐齐,头顶爬成一片葡萄藤已经挂上了青色的果子。 靳森给季瓷开了瓶酒精浓度可以忽略的果酒,没用杯子,直接插进去一根吸管,她拿在手里喝。 季瓷喝了一口,微微皱起眉:“一股怪味。” 靳森笑起来,又给她开了听气泡饮料:“那喝这个。” 季瓷坐在葡萄藤下的编织凳上,仰头往天上看。 最近的天气不错,夜空如洗,月朗星稀。 “你怎么知道我睡不着觉?”季瓷又喝了口饮料,和果酒轮换着喝。 靳森喝的是一小瓶清酒,相对于他的酒量而言这点算不上什么:“原本的计划被打破了,总会焦虑吧。” 一句话戳到季瓷的肺管子上,她的肩膀一塌,有些挫败:“靳老板,你快活成人精了。” 靳森笑着叹了口气:“说说,烦什么呢?” 季瓷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趾——她随便捞了件衣服就出来了,脚上穿的还是室内拖鞋。 “我在想要不要去医院里找份工作。” 之前不干本职工作,一是怕触景伤情,二是怕被找上门来,随时换随时走,不想找太正规的,辞起来麻烦。 但如果决定留在这里,就得考虑工作问题了。 “可以试试,”靳森点头,“但你毕业快三年了吧,好找吗?” “可能不好找吧,”季瓷就是在愁这一点,“但我老师挺有名的,实在找不到就请他给我写封推荐信。” 说完,她又补充:“就是有点丢人,不行我就试着走传承这条路子。” 靳森拄着腮:“我不懂这些,你跟我说说。” 季瓷想了想:“也就是正经路子和野路子的区别。” 在京市,季瓷能走正常规培流程在三甲医院工作,按部就班地升职加薪,也能走名师传承跟师学习,通过出师考核后自立门户。之前她走的是前者,现在考虑后者了。 靳森半懂不懂,但这不妨碍他觉得季瓷水平高:“你自立门户应该没问题吧?” “抬举我了,”季瓷摇头,“无论如何年龄放在这呢,我的临床经验少得可怜,而且考执业证也需要工作年限。” 靳森打小读书就不行,一听什么考证头都大一圈。 但他知道无论做什么工作都离不开人脉,也知道论发展前景,京市比云城好一万倍。 一句话兜在嘴里,欲言又止了半天,怎么都张不开口。 心有不安,怕有些话说出来了,有些人就得走。 第27章 靳森看向季瓷。 她正握着酒瓶抬头看天,绸缎一般的长发散着,一半在肩上弯了道弧,另一半瀑布似的垂下来。 夜风吹过,额前的碎发如蝶翅般轻颤,她的眼睛比星星明亮,一身浅绿色的吊带长裙衬得皮肤雪白,像藏在叶片中的茉莉,散发着清幽的香。 靳森伸手,将季瓷的长发轻拢,微凉的触感,指腹好似擦过一片冷玉。 圆润的肩头露出来,瓷白的皮肤几乎与白色的粗针开衫融为一体,白巧克力被化开了,烫得他眼皮一跳。 靳森在她的头上揉了一下。 “靳老板,”季瓷偏头看他,“你把我当猫啊?” “那倒没有,”靳森收回手,“我一般不这么看猫。” 他们的视线在半空中相撞,安静地注视,从彼此的眼里寻找自己,距离越来越近。 鼻息交错,季瓷先闭上了眼睛,她先闻到了淡淡的酒香,然后是覆过来的柔软的唇。 点到为止的亲吻,一触即分。 体温之外的温暖在清冷的夜里犹如湖面上惊起的一圈涟漪,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向外扩散。 季瓷回过神来,感到有轻微的晕眩,低头看了眼自己握着的酒瓶,酒精浓度小于百分之二,真离了谱了,她喝醉了吗? 靳森先笑出来。 他又伸手,微微屈着指节,在季瓷眼底划了一道。 季瓷眨了眨眼,觉得自己脸上很热。 “你耍流氓。” 她冷静下来,搁下酒瓶起身就走。 靳森连忙握住她的小臂:“小季。” 圆月高悬,树影摇晃出一地斑驳的月光。 什么都是冷的,但他的心烫得厉害,在胸口撞击着肋骨,“噗通、噗通”,每跳动一下都在叫嚣着喜欢。 “第一次见你,我就喜欢你。” 季瓷转过身,愣住:“这么早。” 靳森有些无奈:“别见怪。” 季瓷面朝着靳森:“哦,没有。” “和我谈恋爱?”靳森牵起她的手,微微弯下腰,去看她的脸。 季瓷不自在地把头偏到另一边,有点不自在地点头:“嗯。” 靳森的脑袋跟着过去:“那我不算耍流氓了吧?” 季瓷往后躲了躲:“不算了。” 靳森得寸进尺:“所以能再亲一下吗?” 季瓷:“……” 她没拒绝。 鼻尖相错,靳森倾身向前,含住她的唇瓣。 季瓷还没习惯异性的突然靠近,下意识缩起肩膀,获得了一个浅尝辄止的亲吻。 靳森退开一点,笑道:“别憋气。” 季瓷气恼地皱了下眉,重新坐回小矮凳上,继续喝她没喝完的酒。 口干舌燥的,一口气喝了小半瓶。 脸上热热的,脑子晕晕的,整个人飘飘忽忽,像陷在柔软的云里。 脑海中浮现出很多以前杂乱的回忆:她第一次被朋友带着看言情小说,知道异性间要如何接吻,生物课上男生不怀好意的哄笑,还有第一个向她表白的男生。 名字和样子都记不清了,但季瓷能记得那时自己的慌乱,她拒绝后飞快地跑了,边跑边想真是可怕,她才不要和男生在一起。 那时的自己一定想不到,很多年后她在一座遥远的南方小镇,因一个亲吻而心跳加速,忘记呼吸。 我有这么喜欢他吗? 季瓷在心底疑惑。 “醉了?”耳边传来靳森的声音。 季瓷摇头:“我只是有点困。” 她转过头,发现靳森就在自己脸边上,离得有点近了。 不习惯,抬手把对方的脸往外推,结果靳森扣住她的手腕,拉过来在掌心落下一吻。 “啊……”季瓷低低叫了一声,看着自己的手心发愣。 “终于困了?”靳森逗她,“亲我一下,带你下去睡觉。” 第22章 季瓷到底也没亲靳森那一口,她有腿,自己走下来的。 开门前靳森让她等会儿,没说等什么,随后自己扎屋里了。 季瓷也不问,乖乖站在门口,片刻后靳森又出来,牵过她的手把人拉进怀里抱了一下。 “晚安,女朋友。” 酒精让季瓷的脑子转得很慢,她反应了两秒,“唔”了一声,明白此刻两人的关系发生了实质性的变化,或许分开时应该更亲密一些,于是抬手在靳森背后拍拍:“嗯,晚安。” 隔天,季瓷被手机铃声吵醒,庄颜眯起眼睛,挂掉一个垃圾电话。 两人都醒了,但眼还没睁开,躺床上就“几点了”“起床吗”“都快中午了还吃不吃早饭”等问题简单进行了讨论,几句话把困意说没了,庄颜坐起身抱怨:“你这床板也太硬了。” 季瓷抬手揉了下眼睛:“太软我腰——疼?” 她的话在半道上一顿,眯缝着眼去看刚才是什么东西砸她鼻梁上了,挺重的,不像是手钏。 “哎我去,”庄颜也跟着看过来,“你什么时候买了个金镯子?” 季瓷:“……?” 她撑了下床铺,坐起来,低头捧着自己的左手腕发了会儿懵,确定上面的确套了个朴实无华的金手镯,再一脸茫然地看向庄颜:“你给我买的?” 庄颜震惊道:“你太看得起我了!” 季瓷立刻把手镯取下来,庄颜掂了掂:“最起码得有三十克吧,昨晚梦里捡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季瓷“呼啦”一下就从床上爬起来了,她大概知道这是谁给她套手上的了。 庄颜赖床,打算等中午快吃饭再起来,季瓷没跟她一起,把自己收拾收拾下了楼。 汽修店里有客人,应该是车子的发动机出了问题,此刻被掀了前盖,发出“嗡嗡”的轰鸣声。 她不在的时候,靳老板修车爱穿那件黑色的工字背心,指间夹着根烟,手臂半举着,探到车身以外,上半身微微俯下,查看发动机的损坏程度,偏头和司机说了什么,话音被噪音掩盖,听不清。 季瓷这时候过去明显不合时宜,但想问的事情很急,又不想走,只好干巴巴地站在一边,想等靳森闲下来再说话。 然而靳森背对着她,一门心思都在那破发动机上,完全没意识到另一边的店门里多了个人。 还是那位客人注意到了季瓷,只是抬眸看了一眼,心就不在车上了。 季瓷穿了件浅蓝色的雪纺纱群,布料很轻,风一吹,裙摆往后荡,人显得单薄。 她来得很突然,站在那儿很突兀,眼神一直落在车子这边,讲不清是看谁的。 客人很自信,觉得大概率是在看他,或者他这台低调的顶配a8。 识货,长得又漂亮,没理由不认识一下。 “美女,找人?”他掏出手机就上去了。 正沉迷发动机的靳森一个转身。 季瓷顿了顿,点头“嗯”一声。 “找谁?”客人打开名片二维码,“有兴趣加个——” “找我,”身后一道声音打断了他的话,“我女朋友。” 客人的手在空中一荡,丝滑地把手机装兜里了。 “老板娘啊,”他从容不迫地转回车前,“进自己家还这么生分。” 季瓷还没消化完成刚才那句“女朋友”,又被紧接而来的“老板娘”给冲击到了,最后又补了声“自己家”,她站那儿半天没缓过神,慢慢摸到一个矮凳坐下了。 靳森扔了烟,抬手闻了下自己手臂,到她面前一米远的距离停下,俯下身,手掌撑着膝盖看她:“怎么了?还以为你会睡久一点。” 客人在他身后挑了下眉。 季瓷微微仰着脸,眨了下眼,尽量看着对方的眼睛不乱瞟,暂时忘记自己要干什么,只是让靳森先去忙。 “很快就好,”靳森指指店里的小屋,“进去坐。” 季瓷听他的话,起身往里面的小屋走。 小屋挨着汽修店的后门,用塑钢板拦出来的生活区,以前不是很冷的时候靳森就住在店里,季瓷一直知道有这么个地方,但觉得比较隐私,稍微靠近都会有意收敛目光,免得看到一些不该看的。 如果他们昨晚没有偷偷跑去天台喝酒,没有说那些话,她更愿意去隔壁宠物店呆着。 只是今非昔比,按照他们两人眼下的关系,都成女朋友、成老板娘、成自己家了,进来还是可以的,即便看到些……嗯……那也可以看,大方点,大家都是成年人。 季瓷给自己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设,在迈过门槛时还是轻轻呼了口气。 小屋窗户朝南,采光很好,也很通风,窗外的晾衣区晒了一件短袖和两条毛巾,收拾得干净,没有出现她担心的问题。 屋里面积不大,墙上订着简单的横架置物,家具只有一张单人床和不算宽的桌子,桌下放着个工具箱,没盖,里面乱七八糟装着切割机和打孔钻。 没凳子,季瓷犹豫了片刻,轻轻拢了裙子,坐在了床边。 第28章 床很硬,她能猜到,靳森睡不惯软床垫,上回生病睡了几天病床回来腰酸背痛。 但这也太硬了,季瓷用手压了压,怀疑对方直接把床单铺床板上,根本没有垫被。 弯腰掀起来看看,还真是。 “床下没藏人。” 略带笑意的声音从头上落下来,季瓷猛地直起身,有点不好意思:“你忙完了?” “嗯,”靳森走进来,“怎么没和你朋友一起?” 原本就不大的小屋瞬间有些拥挤,季瓷能闻到靳森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烟味。 她攥着自己的裙边,不自在地站起来,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从口袋里拿出那个金镯递给他:“这是你昨天给我的吗?” 与季瓷擦肩时靳森扫了一眼,伸手把窗外晒着的毛巾拽进来一条:“才发现?” “我昨晚喝醉了,”季瓷有些懊恼,“今早醒了吓我一跳。” 靳森笑了声:“有什么好吓的?” 他没收那个镯子,拿着毛巾出去了。 季瓷也跟过去,看对方拧开水龙头,俯身洗了把脸。 “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水声哗哗,靳森搓了几下毛巾,大臂肌肉群随着动作舒展紧绷,拉成一道爽心悦目的弧线。 季瓷脑袋暂时卡壳,视线不自觉顺着那道弧线往前,胸肌若隐若现。 抬眼,是滴着水的下颚,垂眸,宽厚的脊背收在侧腰,工装裤没有皮带,但小腹下的系绳却又那么明显,蝴蝶结两个圈,坠着末梢轻轻晃了一下,季瓷连忙抬头,对上靳森似笑非笑的眼。 “怎么样?”靳森问。 季瓷:“……” 她短暂地平复了一下情绪,淡淡道:“在我的眼里不过是斜角肌三角肌肱二头肌胸大肌。” “哦,”靳森用湿毛巾擦了把后颈,“看了这么多,哪个最好看?” 季瓷明显顿了一下,但依旧控制住了:“都一般。” “不会吧?”靳森低头自我欣赏了一下,“再看看呢?” “……再看也一般。” “穿着衣服看不明白?” 季瓷的额角“突突”跳了两下,五指捏起拳头,一拳捶在了靳森的手臂上。 没用力,棉花似的砸过去,靳森笑的不行,装模作样地歪了下身子,对方的三角肌比季瓷想象中要软一点。 “抽烟了,难闻,”靳森拧干毛巾,“我回去洗个澡。” 季瓷被靳森打了个岔,完全忘了自己的正事,又从店里回了楼上。 电梯里,她继续回归主线:“我不能收这个。” 靳森没有要拿回来的意思:“收着吧,省得我兄弟笑话我一把年纪还给对象买小塑料。你平时也不怎么带首饰,我挑不准别的。” “可是,”季瓷为难道,“我们才在一起一天。” “正好留个纪念。”靳森说。 电梯门开了,他们走出去,季瓷叹了口气,看靳森把门打开,握住门把像要进去了,但临时又停住,转身对她说:“本来打算告白之后给你的, 没想到昨晚意外提前了,别觉得我轻浮,我紧张得一晚上没睡着觉。” 他说完,大概也觉得不好意思,眼神移开一点:“我洗澡了。” 季瓷人回了自己房间,魂在留在楼道里,她觉得刚才靳老板耳朵是红了,但对方的肤色在那儿,不怎么明显,她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但这怀疑得更没有根据。 庄颜正在对着镜子夹睫毛,看季瓷红着脑袋回来,知道自家老实姐妹肯定又被调戏了。 “挺好的,这么务实的男人不多了,小几万呢,你就收着吧,当存你这了。” 季瓷坐在桌边,手肘支着桌面,将手镯拿在眼前认真凝视。 诚然,这是她收到的比较贵重的礼物,但对于坐拥京市一套小房产的季瓷来说,价值反而是她最不在乎的东西,她不需要用礼物的贵重程度来判断靳森是否轻浮,但靳森愿意让她这样判断。 第一次有喜欢的人,总担心自己做的不够好,努力而笨拙地表达,即便方向不对闹出笑话,但麦琪的礼物最后依旧让人暖心。 季瓷的拇指指腹擦过上面的花纹,抿着唇笑了一下。 男人洗澡很快,半个小时后靳森就给季瓷发信息说好了。 时间差几分钟到十一点,这时候出发不迟不早刚好。 庄颜的妆还没好,季瓷便先出门去了隔壁。 馄饨的东西都还在靳森那里,当初搬过去的时候死气沉沉的,两个人一夜间像全被毒哑了,简单交代完情况后一句多余的话没说,所以季瓷回来之后没好意思立刻收回馄饨的抚养权,又正好成为她今天串门的完美借口。 “就放这吧,搬来搬去麻烦。” 靳森穿了件白色的短袖,下装配深蓝色的牛仔裤,刚洗过的头发蓬松柔软,身上暖烘烘的,带着沐浴露的香味。 他在阳台洗完衣服,顺手拿了双黑色的袜子坐回沙发上穿。 这个动作实在是太不见外了,季瓷有些诧异,下意识就想回避。但半路上可能突然想起来眼前的人是自己的男朋友,于是又停了下来。 对于这个崭新的人际关系,她觉得新鲜,小步挪到沙发边坐下,和靳森隔了一个人的距离,微微往前探了身子,目光认真而又好奇。 “你会在别人面前穿袜子吗?” 靳森手上一顿,把腿放下,也偏头看着季瓷:“你说呢?” 季瓷眨了下眼:“我不知道呀。” 她的眼睛不算细长,微微睁大一点就有些幼态的可爱。 靳森忍不住就想起点坏心思,单手按在两人之间,向她的身边靠近:“你以前看过吗?” 季瓷慢慢往后仰,靳森跟过去,两人的距离拉近,像上次接吻前那样看着对方的眼睛。 她摇摇头。 “能穿吗?”靳森笑着问,“我不知道啊,我第一次谈恋爱。” 这幅落落大方的样子,倒显得季瓷计较起来。于是她也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应该可以吧,我都行。” “穿什么都行?”靳森又往季瓷身边靠近几分,“衣服呢?” 不怀好意的问题,季瓷往后仰,不动声色地回击:“你不嫌热的话,可以加件外套。” 靳森手掌压进坐垫里,上半身已经完全靠过来,眼底笑意更深了:“我以为不行呢,穿早了,怎么办?” 季瓷抿着唇,身体往后仰到不能再仰,但依旧强装镇定:“穿上不就行了,分什么早晚?” “可我想让你看见啊,”靳森说着就揪住自己的衣服下摆,轻轻往上一提,露出小片精瘦的腰身,“能再穿一次吗?女朋友。” 季瓷一下按住他的手。 四目相对,靳森游刃有余的挑了下眉。 季瓷从耳尖红到脖颈,视线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不敢往下挪动半分。 欲言又止了半天,才恶狠狠地憋出一句:“你……不许勾引我。” 靳森勾引失败,本性暴露,决定霸王硬上弓。 季瓷手脚并用地挣扎无果,闭上眼被亲了一下额头。 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庄颜阴阳怪气地问她猫安顿好了吗,自己要不要再睡一觉,安顿完猫还能再安顿个人。 靳森偏头笑出来,季瓷脸上的红又深了一个度。 她起身要走,手被靳森拉住:“今天中午我有几个朋友也来,有一个姓王,之前我住院时他过来看护我,你见过的。” 季瓷记得,但这不是重点。 “他知道我们……?” 靳森点头:“知道。” 季瓷惊讶:“你说的?” 他们分明昨天才正式在一起。 “那我肯定显摆,”靳森搓揉着她的手指,“你朋友来一趟云城不容易,正好都见见。” 季瓷回去挽了个头发。 她很少化妆,嫌麻烦,也没什么化妆品,但今天刚好庄颜在这,物品齐全,挽头发的时候随便在她脸上点了几笔。 季瓷天生的好骨相,几点亮色就能让清丽的茉莉染上娇俏的红。 她一改常态,换了身平时不爱穿的红色,掐腰长裙显出窈窕的身材,踩上高跟鞋一米七出头,但站在靳森身边估计还得差上一截。 靳森在门外等她,目光投来时先是一愣,季瓷不好意思地将碎发掖在耳后:“很奇怪吗?” 靳森微微摇头,眼底温柔倾泻,像阳光漫过季瓷的皮肤。 “很漂亮。” 午饭定在一家中餐馆,靳森来了三位朋友,都是过命的交情。 老铁树单了快三十年突然开花了,谁都想来看一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仙女能有这么大本事。 包厢里见着了,本事是大。 老战友们纷纷表示:“好啊你小子,这么多年原来在整金屋藏娇。” 靳森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她可不娇,我也藏不住。” 庄颜和小周性格相似,简直相见恨晚,凑一起把一桌子人全蛐蛐一遍,并且互相加了微信要当异父异母的亲姐妹。 第29章 可能是她蛐蛐人的样子有些可爱,桌上仅剩的一个单身男同胞对她一见钟情,单独把靳森合计,想着吃完饭能不能转战ktv,彼此再拉近一下感情。 靳森去问了季瓷的意思,女孩子们说可以,大家就直接过去了。 包厢昏暗,音响震耳,季瓷不太能玩得来,坐在沙发的角落吃爆米花。 靳森坐过来,两人坐得很近,手臂贴在一起,他低下头,上身侧过来,投下的阴影拢住了季瓷。 “喝酒了?” 靳森的鼻息几乎贴着她的额角。 季瓷仰起脸:“一点点。” 他闻到她呼吸中的奶油甜味。 该点歌的点歌,该霸麦的霸麦,另一边已经玩起来了,他们挤在这里,藏进暗处,眼睛弯成好看的弧,里面落满了星星。 靳森搂过季瓷的肩膀,在她的眉梢吻了吻:“想回去了跟我说。” 季瓷被亲的时候眯起眼睛,亲完了又睁开,做贼似的往人群那边看了看,没人发现他们。 情歌在他们耳边流淌,只有咬着耳朵才能听清声音。 季瓷单手拢在唇边,凑到靳森的耳边:“我终于知道大学的时候那些谈恋爱的小情侣为什么总喜欢往这些地方跑了。” 靳森笑着问她为什么。 季瓷抿着笑,又瞄了一眼人群,飞快地亲了一下靳森的嘴角:“因为不容易被发现。” 靳森抵着她的额头,揉她的脸笑。 几首歌下来,大家熟络起来,一改中午饭桌上的人模狗样,闹腾着玩到一起。 那位单身男同胞大胆邀请庄颜唱了两首情歌,两人眉来眼去倒也比较投缘,这个哄起起来了,靳森和季瓷也连带着被推出来唱情歌。 靳森唱歌实在是不行,他嗓音粗,那不好太高的调子,和季瓷比起来简直不是一个画风。 季瓷脸皮薄,玩笑开几句就脸红得开不了口,靳森赶紧把话题引走,自己又和季瓷躲边上去了。 “我朋友很潇洒的,”季瓷给出小小的忠告,“你的这位朋友不要轻易陷进去哦。” “你呢?”靳森问,“你潇不潇洒?” “不知道,”季瓷实话实说,“我没谈过恋爱。” 靳森笑了声,抬 手捏她鼻尖,季瓷打他的手,笑着窝进他怀里。 大家玩嗨了,晚饭直接就地解决。 不少人都喝了个烂醉,就连季瓷也跟着喝了两杯。 她那酒量,没一会儿就晕晕乎乎的。 好在ktv楼上就有配套的房间,靳森给这群醉鬼开了几间房,费劲地全部安排好。 庄颜和小周好得穿一条裤子,说什么都要睡一起,靳森问季瓷要不要加入她们,季瓷摇摇头,说想回家。 “行,”他抄着膝窝把人抱起来,“咱们回家。” ktv到家有一段距离,靳森本想打车的,但手机刚拿出来就接到一通电话,唯一单身的那个叫了代驾,问他要不要搭个顺风车。 靳森正好应下。 这男人姓杜,比靳森小月份。他是开车来的,为了看季瓷一眼,以为不过是简单一顿饭,结果玩到天黑才回去,还喝了酒,只能叫代驾。 “哥,真的,我心里难受。” 他坐在副驾驶,唉声叹气。 靳森抱着季瓷坐在后排,小心替她把裙摆理好:“怎么了?你不是挺高兴吗?” “越高兴越难受,”小杜捂着心口,感觉老受伤了,“嫂子怎么是京市人,她朋友也是,我要是知道我就不组这局了。” 酒喝多了,话就说得直,靳森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没吭声。 “云城,京市,隔着两千多公里,我的老天,纵跨半个中国了。” “嫂子是打算留在云城了吗?”他又问,“不然怎么谈啊?” 靳森拨开季瓷额前的碎发,昏黄的路灯打在她红色的裙摆上,一闪而过的橘色,她睡得很沉。 “我要是没那么喜欢也就算了,关键是我是真喜欢,她也说可以试试,但异地恋这么远,就纯试啊?我知道不可能有结果的。” 靳森俯身,把下颚贴在季瓷的额角。 前排的小杜还在喋喋不休,代驾等红灯的时候一直瞅他,估计在当单口相声听。 十几分钟的车程,下车时靳森交代了小杜几句,又给代驾留了自己的电话。 季瓷被惊醒了,软趴趴的窝在靳森怀里,问他到家了吗。 “还得走一截。” 她很轻,靳森抱着毫不费力。 季瓷攀着他宽阔的肩,抬起下巴小声说:“走小门。” “嗯?”靳森低下头,有些疑惑,“哪个小门?” 季瓷伸出食指,在空中兜了一圈,最后戳在了靳森的胸口:“前门有病人,姥姥会看见的,你走这,这是小门,往右一拐就是我房间了。” 靳森脚步一顿。 “地滑,你小心,下雪之后这个台阶不能踩。对了,你想不想看京市的雪?很漂亮,我想了,我想姥姥了,我想回家。” 她越说越委屈,声音也低了下来。 “那咱就回,”靳森哄她,“想什么时候回就什么时候回。” 季瓷听得高兴了,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一口,再亲一口,小鸡啄米似的,停不下来。 靳森腾出一只手按电梯键,还得侧着脸防止季瓷亲不到人不高兴。 他难得有这样手忙脚乱的时候,进了家门,自己也有点想笑。 季瓷躺床上眼睛一闭不省人事,靳森小心翼翼地把她的外衫脱了,贴身的裙子没动,把薄毯盖在了小腹上。 季瓷还牵着他的手,侧躺着把身体缩起来,是个不安的姿势。 靳森走不掉,便盘腿坐在床边的地板上,垂着眸,一手牵着她的手指,另一只手轻轻拍她的后背。 季瓷呼吸逐渐平稳,睡着了,他的手移到前面来,从眉梢到唇角,指尖随着目光一路划过,细细密密全是不舍。 “我要是没那么喜欢也就算了”——小杜的话在耳边响起。 靳森静静地注视着季瓷,良久,才将手从她的指间抽离。 离开的脚步放得很轻,房门落锁,“咔哒”一声,靳森停在楼道,给自己点了根烟。 ----------------------- 作者有话说:这几章评论区都发红包,全订有抽奖,人数目前只能设置16个,但以后我还会创建抽奖的,完结也会有额外的福利番外,顶着全订标标的评论也会额外发红包,可以回本甚至还会赚,希望大家可以多多支持我,十分感谢了[可怜] 第23章 隔天,季瓷醒时脑子还有点晕。 身上的裙子被她睡得皱巴巴,她在床边坐了好一会儿,脑海里隐约浮现出自己在电梯里搂着靳老板的脖子吧唧吧唧一口接着一口地亲。 季瓷捂住自己的脸。 太恐怖了。 她决定以后戒酒。 快去洗了个澡,季瓷换上宽松的短袖和牛仔裤,梳头发时看见了摆在镜子前的猫咪手钏,想了想,大大方方地戴上了。 酒店里,庄颜和小周还在睡,汽修店也关着门,宠物店那边只有许姐和梁医生,季瓷换上工作服,临时帮个忙。 “所以你是打算干回本行了?”许姐话中略显惊讶。 “嗯,”季瓷说,“从小就学这个的,不然总觉得可惜。” “的确,”许姐想想也是,“那你就打算留在云城了?” 季瓷把狗狗身上的泡沫冲洗干净,没吭声,只是点头。 “因为靳老板?”许姐迟疑道。 季瓷摇头:“不仅仅是。” 她还有一个很复杂的家庭,在京市发展可能会有麻烦, 选择留在云城,季瓷不想全部归因于靳森,她怕以后万一走得不顺,会一并牵连。 成年人嘛,想到最坏的结果,觉得能够承受就可以放手去做了。 本就一无所有,大不了回到最初。 季瓷算过时间,距离秋招还有三个月,为了应付笔试,打算先系统的把以前那些专业知识都过一遍,毕竟两年多都没碰过,生疏是肯定的。 在此期间也没打算闲着,如果附近有什么招聘公告,也可以去碰碰运气,广撒网,管他什么网呢,撒就完了。 之后几天,庄颜回了京市,季瓷把这事跟靳森说了。 他们在一起有半个月了,过了最开始那一段不远不近的尴尬,逐渐亲密起来。 季瓷每天都要学习,偷懒不做饭,靳森就在隔壁做好喊她,吃完两人窝一起各干各的事。 屋里开着冷气,窝在沙发上还得盖个薄毯。 靳森抻着腿看电视剧,季瓷被他搂着,靠他怀里,蜷着身子低头用平板刷题。 “那些零碎的招聘基本都不是什么好岗位,不去也行。” 有人嫌网大了。 季瓷抬头:“有人要我就不错啦!” 靳森右手搭在她的肩膀,手指玩着那一截软软的发稍:“你好歹也是名校毕业,别这么看不起自己,京市也就算了,在云城还能没你的一席之地?” 第30章 “在你眼里我是有多厉害,”季瓷心有不安,“你是恋爱脑给我加滤镜了吧?我很弱的。” “季大夫谦虚了,”靳森捏了一下她的脸,“粮油店的王大爷腰疼十几年了,被你几针扎得活蹦乱跳,他前几天还特地跟我说,‘你这媳妇太难得,得看好了’。” 季瓷耳尖迅速蹿红,企图从靳森的怀里起身:“谁是你媳妇。” 靳森笑着把人给按回来:“还能有别人啊?你可不能耍我流氓。” 题刷一半被打断,在靳森身边总是不能好好学习。 “学一天了还学呢,”靳森趁乱亲了几口,“你以前是不是那种学习成绩特别好,然后考试总是考第一的学生?” 季瓷回忆了一下:“第一不算上,前十还是有的。” “三好学生是吧?”靳森笑着说,“那时候觉得你们这种人跟我都是两个世界的。” “你成绩很差?”季瓷问。 “中等水平,年级前一百吧。”靳森说,“那时候没人管,整天跟着一群人乱跑,打群架打的进派出所,我妈怕我学坏了她掰不回来,干脆直接给我 上交国家了。” “阿姨还挺有先见之明,”季瓷认真道,“我第一次见你就不像好人。” 靳森“哎”了一声,提出异议:“我长得一脸正气的,哪里不像好人?” 季瓷认真回答他的问题项:“凶,还喜欢穿黑衣服,不笑的时候像能随时从兜里抽一把刀开始砍人。” 靳森震惊,自己也不至于这样吧? “这就凶了?”他眯起眼睛,“我还有更凶的时候呢。” 季瓷下意识就想问什么时候,但脑子比嘴快,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反应过来,气得她把靳森的脸给推到一边。 “你真的好烦!我要刷题了!” 靳森笑着把毯子给她盖好。 之后季瓷查看近期的招聘信息时,发现那些岗位要么地方偏远要么待遇不行,和靳老板说的大差不差,她反倒担心自己万一给应聘上了,错过之后秋招的好岗位,于是也就听取了靳森的建议,放弃了之前零散的招聘。 七月暑假开始,云城迎来了旅游旺季。 季瓷很明显的感受到出门时人变多了,靳森店里总不缺生意,宠物店也忙得起飞。 她偶尔也会做一做饭,冰箱里食材不够了,去菜市场或者超市里买一些回来,出电梯还低头在口袋里翻钥匙,房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靳森刚洗完澡,光着上身出来,轻松接过季瓷手里的购物袋,在被他害羞的女朋友红着脸推进了门。 日子一天天过去,季瓷感到踏实和安心。 靳森总能很好的照顾到她的方方面面,他们的相处模式符合她对“家庭”的定义。 所以,当庄颜再次问及她未来的计划时,季瓷决定留在云城。 她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也想过多年后可能会后悔,但人生总是不停地选择,无论结果怎么,问心无愧就好。 八月,一部分单位的秋招陆续开始了。 季瓷虽然名校毕业,但本科学历在他们这行明显不占优势,加上过于短暂的规培经验,所以她的求职路并非一帆风顺。 她参加几场笔试,成绩竟然都挺理想,季瓷把面试时间分别记录下来,以防到时候撞车,遇到冲突提前做出取舍。 一些拿不准主意的,就会去问问靳老板。 靳森比她年长,对云城也更了解,在有些方面看事情比她透彻。 但不知为何,靳森对她岗位的选择进行了全方位的否认,要么这不行要么那不行,回回都能给他鸡蛋里挑出骨头来。 季瓷怒而怀疑:“你是想让我在家当米虫吗?” “也可以啊,”靳森逗她,“怎么样?考不考虑?” 季瓷气得揪他耳朵:“还在谈恋爱,就想把我养废了,那不可能。” 靳森搂着她的腰,顺着话题就接下去:“那我们结婚?” 季瓷的手上一顿,她不太能听出来这句话到底是开玩笑还是认真,于是把靳森的耳朵放开,表情也认真了不少:“你真不想我工作?” “那些不好,”靳森抱住季瓷,侧脸枕在她的肩上,“九十月份秋招才真的开始,再等等吧。” 季瓷觉得靳森挺矛盾的,那天在天台分明支持她去做想做的事,可等到她真正实行起来,却又反复加以否认。 后悔了?还是之前说的都不是真的? 季瓷不愿意用不好的想法去揣测靳森,但对方的行为也的确让她不安。 月底,季瓷还是如计划去参加了面试。 其中一场的面试官是名老中医,对季瓷很感兴趣,私下里联系到了季瓷,说即便招聘不过,也可以介绍她去一家中医馆学习。 季瓷抽空去了一趟这家中医馆,老师傅对她的技术非常认可。 这算是个不小的鼓励,季瓷在回家的路上就给靳森发了信息。 只是迟迟没有回复,她以为对方在忙,顺路去了趟店里,门也关着,回了家,人也不在。 这样的情况实属少数,季瓷心有不安,给靳森打过去几个电话,最后还是王哥接的。 他们两个大老爷们在外面喝酒,靳森喝醉了。 季瓷挺震惊的,以靳森的酒量都能喝醉,他们俩是遇到了什么大事才能这样死命的喝? 王哥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等他酒醒了你们好好聊聊吧。” 晚上十点,王哥把醉醺醺的靳森送到楼上。 季瓷第一次见喝成这样的靳森,一时间站在床边有些手足无措。 “我就走了?”王哥不放心地问一句,“还是我帮他换身衣服?” “我、我来吧,”很晚了,季瓷不想耽误王哥的时间,“今天麻烦你了。” “嗐,”王哥摆摆手,“我跟他之间不说这个。” 季瓷送他出了门,等电梯的空档,王哥看了季瓷好几眼,实在忍不住开口:“我和靳森认识十几年了,追他的姑娘不少,没见过他对谁上心过。” 电梯到达八楼,“叮咚”一声,把门打开。 王哥没急着走进去,而是继续把话说完:“你不一样,他真把你放心里。” 回到房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酒气。 季瓷把空调打开,去卫生间端了盆温水,拧干毛巾替靳森擦拭额上的浮汗。 她的动作很轻,水分蒸发带走热量,温温凉凉很是舒服。 靳森在半梦半醒中睁开眼,季瓷正俯着上身,纠结着要怎么脱掉他身上的衣服。 靳森捡起垂在他唇边的一缕发丝。 季瓷察觉到他的动作,稍微直起腰:“你醒了?” 他喝得的确有点多,现在头疼得厉害。 身上没什么劲,想随便找块空地躺着装死,又怕季瓷担心,强撑着床板坐起来。 “嗯,几点了?” 身上黏得厉害,他去冲了个凉水澡,洗完了发现自己什么衣服都没拿,正郁闷呢,季瓷从外边敲了敲门:“你洗好了吗?” 她在客厅等了有一会儿,听见水声停了才出声询问。 “忘拿衣服了。”靳森哑着声说。 季瓷的声音依旧轻轻地:“我给你放门外边。” 靳森等了片刻才开门,卫生间的门边多了个凳子,上面放着一套衣裤,还有内裤。 他觉得自己酒醒了几分。 回到卧室,季瓷已经把床铺换了一套。 “你有洁癖?”靳森问。 季瓷抱着床单出去:“比你干净一点。” 靳森:“……” 他坐在床上发呆,刚才那股困劲过去了,竟然有点清醒。 “你怎么了?”季瓷去而复返,“为什么今天喝这么多酒?” 她站着,靳森弓着身,矮她一些,仰起头:“心情不好。” 季瓷捧住他的脸:“为什么心情不好?” 她刚用冷水洗过手,手指连着掌心都是凉的,靳森挨着她的皮肤,感觉很舒服,便闭上眼睛在她手里蹭蹭,半湿着的头发异常柔软,把季瓷的心蹭软一块。 “小狗一样。” 她抱住靳森,男人的脸贴在她的小腹。 “因为我的工作,所以你不开心?”季瓷猜测道。 靳森摇摇头。 “不想我工作?” 还是摇头。 “想我继续去宠物店工作?” 靳森很轻地笑出来,抬手环住她的后腰,岔开双腿把人往前带了半步:“我想你开心。” 当晚,季瓷没回自己的房间。 她能感受到靳森比以往更加依赖她,像是有分离焦虑一般,抱着就不愿意松开手。 季瓷站累了,坐着,然后干脆跟他一起躺下了。 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靳森瞬间清醒了:“谁?” 季瓷按住他:“我的外卖。” 她起身要往外走,靳森没让她去拿:“你饿了?” 第31章 季瓷抿了下唇:“没。” 片刻后,靳森拎着个黄色的纸袋进 来:“买的什么?” 季瓷端坐在床边,轻咳一声,正色道:“避孕套。” “嘎巴”一声,靳森感觉身体里像是崩出来了个零件,自己一下就停那儿了。 “安、安全措施还是要有的,”季瓷努力维持着正常语气,但略微磕巴的句子已经暴露出她本人的紧张,“这么看我做什么?性、性教育我们高中就有了,你正常一点,喂……听见我说话了吗?” 靳森在床头搁下纸袋,坐在床边,感觉自己酒已经醒了。 他看了眼季瓷,有点颓败地抱住她,像突然扑上来的大型犬类,季瓷往后就是一仰。 “我们去趟京市吧。”靳森把脸埋在她的颈窝。 季瓷手臂环在他的身侧,有些惊讶:“怎么突然要去?” “早就想去了,”靳森含糊道,“去京市,看看你的家。” ----------------------- 作者有话说:靳老板:头好晕,出现幻觉了。 第24章 云城到京市两千多公里的路程,他们坐飞机过去,季瓷一路上都挺淡定的,聊会儿天刷会儿题。 她最近相中了一个岗位,待遇不错,离家还近,虽然是基层岗,大概率得辛苦些,但她也不是不能吃苦,要学的东西有很多,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这事儿她没跟靳森说,怕对方又鸡蛋里挑骨头。 但随着目的地越来越近,季瓷开始频繁往窗外看去。 心飘出去十万八千里,题也刷不下去了,落地之后人挤人挤人,八月份来京市真不是个明智的决定。 他们早上走的,落地正好吃午饭。 季瓷打算先去酒店放了行李,在附近随便吃点填饱肚子。 靳森把洗漱用品从行李箱里拿出来,季瓷站在窗边往外看,感觉还有些许的恍惚。 “在想什么?”靳森走到她身边。 “在想我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季瓷收回视线,看向靳森,“当初离开的时候我哭得稀里哗啦,感觉自己最起码得有五年回不了京市。” 靳森诧异地一挑眉:“你生父这么厉害?” “也没多厉害,”季瓷摇头,“只是当时我年纪小,又没接触过那些,以为自己死定了,结果之后没多久他就破产了,现在想想,我不走指不定都行。” 说完,她又叹了口气:“还是走吧,万一他打击报复我呢。” “是,”靳森接上她的话,“往南边走。” 季瓷笑着牵住了他的手。 饭后,季瓷和靳森一人抱了一束菊花,一起去了墓园。 姥姥和妈妈的墓是连着的,这边管理很好,那一方小小的地方被打扫得很干净。 季瓷把花放在姥姥的墓前,又接过靳森手上那束,放在妈妈墓前,母女两人的遗照都不是笑着的,板着脸,也不知道在另一边是不是还在斗气。 她蹲在那儿没起来,眼底很快蓄起温热,碑上的照片看不了,再低头眼泪就掉下来了。 “姥姥,妈妈,”季瓷的声音很哑,也很轻,“对不起,很久没来看你们。” 肩膀被人从后轻轻握了一下,季瓷侧过脸,靳森递过来一张纸。 她接过来,捏在手里:“我……我交了男朋友,他叫靳森。” 声音越来越小,季瓷在想自己这个年纪,谈个恋爱姥姥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而且靳老板也很好,应该会满意。 下一秒,靳森膝盖点地,在墓前磕了三个头。 “阿姨,姥姥,我叫靳森,今年三十,云城人,父母都去世了,家里就我一个,季瓷很好,我以后会好好对她的,你们放心。” 季瓷愣愣地看着,轻轻咬了口下唇。 墓园比较偏远,与公路之间有一条曲折的沥青小路连接,越往下人越多,暑假的游客像涨潮似的,已经蔓延到了任何地方。 靳森被季瓷牵着,两人相握的手在空中一荡一荡:“当年我来京市的时候,你应该还在上初中。” 季瓷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什么时候?” “我二十岁的时候,”靳森说,“你多大?十五?” 季瓷认真道:“十五岁已经上高一了。” “哦,”靳森抬抬下巴,“三好学生。” “不至于,”季瓷说,“你是不是对成绩好的学生有滤镜?” 靳森点头:“确实。” 他念的中学不算好,但成绩依旧像条分水岭,好学生一起玩,坏学生一起玩。 坏小子对乖乖女总有一种莫名的好感,癞□□对天鹅也那样,要不是季瓷家遭变故,他俩不会认识。 靳森无奈地笑了下。 回了老城区,季瓷牵着靳森,凭着以前的记忆走过一条一条街道。 离开两年多的时间,变化还是有的,靳森听她说着细细碎碎的往事,高中的,初中的。附近就是学区,季瓷十八年前上学都在这一片,她也就大学走得远点,但再远也没远出几站路。 最后,他们停在一处老宅旁。 红木大门带着点古色古香的味道,门头的牌匾上依稀可见医馆的名称。 季瓷从兜里拿出一串钥匙,站在门边挑挑拣拣,选出其中一支打开了大门。 “吱”的一声,门轴卡涩,发出轻响。 近乡情怯,季瓷原地站了片刻,这才抬脚迈过门槛。 出乎意料的是,屋内并没有季瓷想象中的灰尘漫天,所有桌椅台柜都整齐的摆放着,地面整洁,像是有人打扫过。 至于后面的小院,落叶在树下归于一处,原本的药圃里一片绿荫,长满薄荷。 穿过小廊,季瓷打开自己的房间,所有的一切仿佛停留在三年前她离开时的样子,米色的窗帘垂在地上,开窗时被风轻轻吹开一些。 “谁啊?” 门外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季瓷心上一惊。 靳森站在门外,已经和那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对上了目光。 他也不知道这位老人家是从哪冒出来的,但还是礼貌地同对方问了声好。 “苏姥姥……”季瓷停在门框里,眼泪瞬间落了下来。 苏姥姥仰着脸,先是一愣,随后“哎”了一声:“小瓷?都长这么大了。” 季瓷擦掉眼泪,走过去抱住了她。 苏姥姥和季瓷姥姥是多年好友,她是名游医,这么多年独自一人,一辈子活得来去自如,季瓷偶尔会收到来自全国各地的礼物,都是苏姥姥给她寄的。 这位老人家在这几年内回了京市,却发现老友故去,只留下这一间房屋,便暂住在了这里,等到了她的孙女。 见到苏姥姥,季瓷满肚子委屈,说不完的话。 靳森不方便听,自己去了后院的小门,两层的青石板阶梯被踩得油光滑亮,下完雪估计一踩一个跟头,他轻笑了声,进门后往右一转,就是季瓷的小屋。 门口田圃里的薄荷叶很香,季瓷以前说过,他能想象出大雪后,十几岁的季瓷闷着头在这里拨来拨去,像只兔子似的,肯定很可爱。 “嗯……他是云城人,”季瓷瞥了眼屋外,手指搅在一起,还有点害羞,“他很照顾我。” 苏姥姥看人很准,对靳森的第一印象还不错,现在又看季瓷的反应,心里多多少少也有了底。 她一人习惯了,也不好为此多做评价,只是叮嘱季瓷多替自己着想。 季瓷点头:“我知道了。” 晚饭,两人是和苏姥姥一起吃的。 厨房都还能用,老人家口味淡,随便吃一点就回房间了。 季瓷端了两个小凳坐在自己的房门前,像小时候那样,仰着脸去看小院屋檐围出来的那一点蓝天。 靳森坐在她的身边,摘了片薄荷放在鼻尖闻了闻。 “没想到苏姥姥会回来,”季瓷嘟囔着,“可能是到 了年纪,身体吃不消吧。” “要留在这吗?”靳森搓着薄荷的茎,叶片在他指尖转了一圈。 季瓷挽住靳森,把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苏姥姥还没到需要我照顾她的时候吧?” “没到,”靳森也歪歪脑袋,把侧脸贴上季瓷的发丝,“但你也可以留下来。” 季瓷仰起脸:“我留下来干什么?” 靳森喉结一滚,再开口时声音微沉:“在京市找份工作吧。” 季瓷一愣。 “这边怎么也比云城发展要好,”他收回视线,垂眸看着手上的薄荷叶片,“别人都削尖了脑袋往京市钻,你倒好,往外跑。” 季瓷的眉头皱了起来。 靳森继续说:“你家在这,人脉也在这,甚至还有个院子,没必要放弃这里的一切去云城。” “你是不是觉得我去云城就是为了你啊?”季瓷也低下了头,“不全是,主要我生父那边我不确定,我也不想埋着这个麻烦。” 靳森摇头:“逃避是没法解决问题的,他如果想报复你,你就算躲到天边都没有。” 第32章 “什么意思?”季瓷不满,“我留在这,那我们怎么办?” 靳森长长地呼了口气。 季瓷有点摸不准他的意思,说话也变得磕巴起来:“你难道想、想和我分开吗?” “怎么可能,”靳森看向她,笑着说,“我跟你一起。” 季瓷愣了好一会儿没吭声。 “行吗?”靳森捏了一下她的脸,“你不是怕你生父找你的麻烦吗?我护着你。” 季瓷以为自己理解错了,从头到尾捋了一遍靳森的话,确定找不出来第二个意思,才不解道:“你在哄我开心吗?” 这实在是一件不小的决定,靳森几句话就像是把事情定了下来,轻易到很难让人相信他是认真的。 靳森抬手理了理她额前的头发,语气温柔。 “从你对我说想干回本行后我就在想这个问题,考虑了两个多月吧,觉得还是回京市发展比较好。至于我,手艺人在哪都饿不死,这么多年就自己一人,除了你也没什么好惦记的。” 他们不太般配,所以他不能卑劣。 季瓷该去更广阔的地方,成为更优秀的自己。 “我是腿部有伤,不得不退役。你不一样,别把自己局限在一个地方。” 八月的夏夜闷热而又浮躁,季瓷的心情凌乱,像瓶刚摇晃过的气泡水,往上咕嘟咕嘟冒着泡。过去那些反常的事情在一瞬间串联在了一起,像幻灯片似的在她脑子里过了一遍。 电梯的门开了,王哥停在她的身边,说“你不一样,他真把你放心里”。 原来是这个意思。 季瓷看着靳森的眼睛,认真道:“所以,你要跟我回家吗?” 靳森靠近一些,捏了下她的鼻尖:“行不行?” 他们的额头抵在一起,季瓷笑着笑着眼睛就湿了。 “可是我有一点害怕。” “嗯?” “万一你后悔了呢?” “决定留在云城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你会后悔?” 季瓷抿了下唇。 靳森捧住她的侧脸,男人掌心很热,覆上季瓷的耳廓:“谁跟我说过,问心无愧就好。” “我,”季瓷闭上眼睛,在他掌心蹭蹭,“嗯,问心无愧就好。” 三天后,靳森回了云城,季瓷留了下来,她想陪陪苏姥姥。 之前的计划被全部推翻,以后该朝哪边走还得重新计划。 不过她心里多了几分底气,未来有人陪她一起。 十月,汽修店即将易主。 买家是靳森几个月前就谈好的,他本就是低价接来的,所以出手快。 季瓷回来了一趟,她的假期难得,今天来明天就得走。 散伙饭上,小周抱着她,舍不得。 季瓷安慰她:“以后来京市提前告诉我,我带你玩。” “可是机票好贵,”小周哭丧着脸,“等你们结婚的时候我再飞过去当伴娘吧。” 季瓷和靳森皆是一顿。 “到时候记得通知啊,”梁医生也说,“我还没去过京市呢。” 靳森瞥了眼季瓷,见对方红着脸,便笑着把话接过去:“肯定。” 晚上,他们牵着手往家走。 同样的小街,季瓷遛狗不知道走过多少次。 她转过身,倒退着往后走:“像做梦一样。” 离开京市,来到云城,从小吃店抱走馄饨,遇见了靳森。 “我更像吧?”靳森说。 季瓷就像从天而降的礼物,搅乱了他原本一成不变的人生,顺便再强行给上了个难度。 “三十岁,正是努力的年纪。”季瓷笑着说。 “行,”靳森抓着她的手,把人拉进怀里,“我努力。” 他们在无人的路边接吻,昏黄的路灯落在两人的发上。 呼吸带喘,靳森问她:“明天几点的飞机?” “下午四点,”季瓷垫着脚,在他唇上贴贴,“送我吗?” “不,”靳森笑着抵上她的额,“跟你一起。” 偌大的世界从此有了牵挂,云城来的风停在了京市。 【正文完结】 ----------------------- 作者有话说:季瓷和靳森的故事先到这里了,之后会写一些两人在京市的日常,因为要猛拉时间线,放在正文显得有些割裂,所以全部划到番外里,谢谢大家的喜欢[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