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室在逃》 外室在逃 第1节 本书名称:外室在逃 本书作者:似良宵 文案一 侯府世子祁钰因一时心软,收了个貌美的小外室。 小外室不仅姿容秀美,身段窈窕,性子也娇软温婉,从不言委屈。 原先的一时心软,倒成了祁钰每每心烦意乱时最舒心的去处。 日子一长,祁钰便还真有些离不开她了,渐渐连他自己都忘了,小外室当初求他是为的什么,认真思考起等娶了正妻,便说服家人将人接进府里的打算。 却没想到小外室久病的父亲撒手归天之后,没过几天,人便因为一场意外,丧生在了火场里。 二年后,祁钰出门办事,无意救了几名差点被人贩子拐走的小娃娃,其中有一个,样貌竟与他十分相似,脖子上还挂着针脚再熟悉不过的小香囊。 文案二 宋窈十六岁时家中突逢变故,自己还差点被买入青楼,走投无路时,为了年迈多病的父亲和年幼的妹妹,无奈成了侯府世子祁钰的外室。 几年内,宋窈十分清醒,只当是多了份差事,拿钱办事,服侍好主子,照顾好父妹。 直到好好服侍老父亲归了西,宋窈便再没了后顾之忧,果断带上钱和妹妹,死遁跑路。 1.狗血带球跑,追妻火葬场 2.女主美,全文最美,颜值天花板 3.男女主1v1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天作之合 主角视角:宋窈祁钰(祁怀瑾) 配角:宋萱 一句话简介:我跑了,下次还敢 立意:爱别人首先要爱自己 第1章 晚饭时分,白日里下了入秋后的第一场雨,不过半日功夫就将夏日暑热冲散了大半,空气里满是带着泥土草香的清凉。 业陵城西的一处清简小院内,宋窈提着食盒,听着脚踩在湿润落叶上的细碎声响,不紧不慢的往回走。 快到通往内院的隔门时,才隐约听见几道人声。 隔门外的台阶栏杆上,几个下人婆子吃过了晚饭,百无聊赖地或坐或靠侃着饭后天。 业陵是邺朝京都,最是锦绣繁华之地,每日发生的大事小事无数,无论是朝中大事或是达官贵人家的家长里短,单拎出来一件,都够别人茶余饭后谈论一番了。 宋窈看看这满院无人打扫的落叶,无谓一笑,也顺路听了一嘴。 “昨日梁家公子娶亲你们可去看了?听说新夫人来头可不小,祖上当过大官儿呢。为了着新夫人,梁家又招了不少仆役,我姨妹也在里头。” “哟,那可是个好去处,俗话说宰相家仆还七品官儿呢,我说你该让你家里人想法子打点一下,进了内院,那身份可就不一样了。” “呵,到底是没见识,一个四品官员家里娶妻,也值得你们这么吹嘘,前几日平夷侯家的嫡小姐及笄礼你们可听说了?那才叫排场大呢,我娘家姑妹就在平夷侯府里当差,听说光银子,就花了这个数……” “这谁能不知道?听说当日在门口说句吉祥话就有米粮拿,到底是侯府,排面就是不一样。” “那是。”被附合的的人似乎与有荣焉,声音都隐含了些得意。 “在院里待了这么久,我倒还不知道你有在侯府当差的亲戚,连人家花了多少都知道,这么得力,你也该花点银子打点,把你也想法子带进去才是?” 这话一出,先前人顿时没了声儿,谈论声也停了一会儿。 宋窈摇摇头,觉得有些好笑可接下来听到的话,却让宋窈的步子微微滞了滞。 这话的确有些戳到了几人的心,半晌,几人都叹了口气。 “说的也是,别人的好去处总归是别人的,咱们也不知何时才能有指望。” “可不是,我听说祁大公子都回来好些天了,一次也没来过咱们这儿。” “祁大公子如今正忙着呢,人家是侯府嫡子,上个月刚和骁国公家的大公子随盐铁使出京巡视,这差事可不是一般人能得的,更别说大公子今年也不过刚过弱冠的年纪,京中这么多世家子弟,大公子也是最早入仕办差的,以后袭爵是迟早的事。这样的身份,想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哪儿还记得咱们这儿……” 说话的人嗓门颇大,却是一副南方口音,是这院里的厨娘。也亏的她口音独特,否则宋窈都快忘了这院里还有厨娘。 宋窈加快了步子。 “要我说,到底还是宋姑娘不争气……”话未说完,几人便看到了走过来的宋窈,顿时噤声,站了起来。 虽然停了话,几人脸上却并没有多少不自然,零零散散的行了礼,各自干各自的去了,只留下为首的秦嬷嬷。 秦嬷嬷看着宋窈手里的食盒,知道十有八九是赵妈又偷奸耍滑了,却也没说什么,也没帮忙接过食盒。 她虽然方才并未搭那些婆子的话,但心里也是再同意不过的。 作为戍安侯嫡子祁钰祁大公子养在外头的外室,论起容貌来,宋窈无疑几位出挑,雪肤乌发,柳眉丹唇,尤其是那一双清凌凌的眼睛,她一个女人瞧着都勾人。 只可惜空有一副好容貌,却是个木头性子,没半点拿捏人的本事。 她当初也不知是鬼迷了什么心窍,一听是给祁大公子当差,还以为是个飞黄腾达的好机会,立马放弃了庄子上的差事,却没想到不但没进阶,反而入了坑。来这儿伺候了大半年,不但半点好处没捞到,这会儿还直接进了冷宫。 主子不争气,下人们见没出路,自然也不会用心服侍,一日比一日懒散。 可这位主子倒好,该吃吃该喝喝,仿佛半点没受影响,叫她看着心里都急得慌。 不过不管怎么说也是主仆,面子上多少还得过得去,秦嬷嬷福了福身,圆场道:“下人间的闲话罢了,姑娘别放在心上。” 宋窈笑笑,也没准备追究,朝秦嬷嬷点了点头,便拿着食盒走上了台阶。 原地的秦嬷嬷咬了咬牙,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跟了上去。 “我说宋姑娘,赵妈妈虽然话糙,可理不糙,大公子回来这么些天了,却像忘了这儿似的,姑娘也该想想法子,给自己寻个出路才是?” 宋窈停下步子看着秦嬷嬷,嗓音清清柔柔,“秦嬷嬷,我知道你是好意,只是我如今见不着公子的面,想再多也无用,且我自知身份低微,更应该谨守本分才是。” 语毕也不等秦嬷嬷回答,便自顾自穿过隔门,进了后院。 秦嬷嬷欲言又止,看着宋窈的背影嫌弃地撇了撇嘴,“呸,不争气,难怪是个没福的。” 后院说是后院,其实只是与前院单独隔离出来的一方小天地,简单的几间白墙灰瓦屋子并着一个小花圃,也没有下人服侍,十分安静。 地方虽小,可宋窈却觉得比之前院来要让她放松的多,嘴角也不自觉的弯起。 “小萱。” 宋窈边走边朝屋里喊了一声,门很快应声而开,一个瞧着约莫十多岁梳着两条麻花辫的女孩儿跑出来,一看到宋窈便露出大大的笑脸。 宋萱几步过来接过宋窈手里的食盒,委屈似的嘟了嘟嘴,“阿姐不是说去去就来,怎么去了这么久?” “还不是知道你馋竹叶米糕了。”宋窈示意了一下食盒,“刚好厨房里还剩一些糯米,我便做了一些。” 宋萱一听眼睛都亮了,迫不及待地牵起了宋窈的手,两人一起进了屋。 宋窈先去看了躺在床上的宋父,见宋父还没醒,便单独留了饭菜下来,再同宋萱一起围着矮桌吃饭。 晚饭是宋窈自己做的,赵妈虽然躲懒,但好在厨房里该有的东西还是不少的,宋窈本就是穷苦出身的孩子,也不拘这些,做起饭也得心应手。 见宋萱吃的香,宋窈又将饭菜往妹妹面前推了推。因为从小吃的不好,已经快十四岁的宋萱看着比同龄的孩子小不少,本就稚气未脱的脸更是没什么肉,总看的宋窈心疼。 宋萱似是也发现宋窈在看她,抬脸露出一个笑来,将自己碗里的米糕夹给宋窈,“阿姐别光看我,你也吃呀。” “嗯。”宋窈点点头,这才拿起了自己的筷子。 刚咬了一口,便听到对面的宋萱小小声道:“阿姐,我觉得咱们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宋窈动作微顿,抬头,“什么?” “我,阿姐,还有爹爹,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就已经是最好的。”宋萱道。 宋窈心猛地颤了颤, 惊疑不定地看着宋萱清澈的目光,以为宋萱是听谁说了什么,宋窈咬咬唇,正要问,宋萱却已经又低下了头继续吃饭,仿佛方才那句不过是随口一说。 要说的话卡在了喉间,宋窈目光复杂地看着妹妹,胸口有些发热。 是啊,若不是一年前那场变故,她们一家人原本也能平淡度日的。 宋窈并不是京城人士,十六岁以前,她都和父母妹妹一起住在离京城几百里的一个小山村里,日子虽然拮据,却安宁。 可没想到一年前,整个村子突遭变故,母亲没了,爹爹无奈带着她和妹妹一起到京城投亲。但是等三人好不容易找到京城,才发现要投亲的那户人家早就不知搬去了哪儿。彼时三人早就已经花光了身上所有的盘缠。 三人本就人生地不熟,又饿又累,走投无路之际,宋父便想着先找个体力活儿挣些银子,先填饱一家人的肚子再寻他路。 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早有工头看出宋父是外地来的,没有熟人,为人又忠厚,就骗着人干了几天活,但半点不提结工钱的意思,宋父找他理论,却反而被打成了重伤。 那人打伤了宋父还不罢休,转而看向扑上来拦的宋窈,和已经被吓得直发抖的宋萱。姐妹俩虽然一身粗布麻衣,脸也脏兮兮的,但扔难掩姿色,尤其是宋窈,看的人眼放光。 他私底下也不是没干过逼良为娼的事,这女娃要是卖进花楼,那银子绝对不在少数。那人即刻定了心思,二话不说就要让人上来将姐妹俩绑了。 当时宋窈年纪虽小,却隐约知道决不能被抓住,当时也不知是哪儿来的力气,竟挣脱了束缚跑了出去。 她一个小姑娘,想报官也不知该找谁,只能苦着向过路的人求救。而帮了她的,便是当时正好路过的戍安侯府大公子祁钰。 彼时宋窈还不知道这人的身份,只道这人样貌衣着,都让她不敢多看,等她知道时,祁钰已经帮她收拾了那个工头,救出了宋父和宋萱,安置了几人后,还替宋父请了个大夫。 之后,宋窈便成了祁钰一时兴起,养在外头的外室。 “阿姐怎么了?”见宋窈吃着吃着就不动了,宋萱忍不住问。 宋窈回过神,笑笑,“无事。” “阿姐可是在担心爹爹?别担心,爹爹今日精神好多了。”宋萱道:“下午我还扶着爹爹走了一会儿呢,看来要不了多久,爹爹就能全好了。” “嗯。”点点头,宋窈垂眸,眼眶有些发酸。 宋窈虽读书不多,却也不是不谙世事,外室是什么,她自然知道,可宋父伤到了头,不但不大认人,连下床都困难,一时半会儿根本断不了药,她还有妹妹要照顾,当时的她,别无选择。 宋窈似乎一夜之间就长大了,不哭不闹地接过了所有的担子。 好在宋萱还小,不懂这些,宋窈也不欲让她懂,便将宋萱和宋父都安排在这处单独的院子,怕人乱说除了送饭很少让外人进来,对内也只说是服侍主子做些端茶倒水的活计。 宋萱也听话的不追问,每天乖乖照顾爹爹,没事就种种花,也不乱往前院跑,懂事的让人心疼。 有时候,宋窈觉得宋萱并非什么都不知道,但有时候又觉得可能是自己的错觉,不过妹妹再不若以前那样活泼好动却是真的。 外室在逃 第2节 再过些日子便是乞巧节了,到时候京中相必热闹的很,两人自从住进这院子便极少出门,宋窈想着到时候可以带小萱在近处逛逛。 吃完晚饭,天已经微微擦黑了,姐妹俩收拾了碗筷,便如往常一般准备洗漱休息。 平常没别人的时候,宋萱总会央求着宋窈陪她一起睡,宋窈也只好依着她,两人依偎在一起,就好像还在家里时一样。 可没想到刚洗漱完,秦嬷嬷就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说是祁钰来了。 作者有话说: ---------------------- 新文开更啦,终于考完试回来码字了,新文希望大家喜欢~ 第2章 祁钰的忽然到来,对宋窈来说可以说是猝不及防。 正如秦嬷嬷所说,宋窈虽然是祁钰的外室,但却并不得宠,祁钰来的次数也不多,入了朝有了差事之后,更是十天半个月也不见得过来一次,宋窈对此也乐见其成。 祁钰上次过来已经是快一个月前,随后便出京巡查了,宋窈还是在秦嬷嬷等人的闲聊中知道他回来的消息的,也是听那些人说他最近忙得很,宋窈才放心休息,没想到人竟然来的这么突然。 宋窈不敢去迟了,衣裳都没来得及换便赶紧去了前院。 院里其他人对于祁钰的到来倒是又惊又喜,备茶的备茶,掌灯的掌灯,一个个都又活了过来。 宋窈过去的时候,祁钰已经在屋内坐着了。前院屋内的陈设同后院自然是天壤之别,虽简单,但每一样都是宋窈自己用不起的。 明亮的灯光下,祁钰坐在黄花梨木桌边,手里不知拿着什么,眼帘微垂,凌厉的眉眼在暖黄灯光的笼罩下也柔和了几分。 宋窈也不太记得是听谁说的了,据说祁钰的母亲,戍安侯已故的原配妻子是一位来自异域的公主,因此祁钰的相貌有几分异域血统,五官比起寻常中原男子深邃不少,高鼻薄唇,气质卓然,的确是一副让人见之难忘的好相貌。 起初宋窈见到祁钰,也总忍不住多看两眼,但之后,便只余下身份使然带来的战兢。 许久不见祁钰,宋窈的紧张比之以往更甚,不自觉放轻了呼吸,缓步走过去,垂眸行礼,“奴婢来迟了,公子恕罪。” 祁钰没有出声。 宋窈忐忑地看了眼祁钰淡淡的脸色,心微微一紧。虽说今日的确是事出突然,但这事儿总归怪不到主子头上。可以往祁钰性子虽冷,却也从不会为一些小事生气。 正不知所措时,秦嬷嬷正好端着茶盏走了进来。秦嬷嬷对于讨好祁钰这事,向来得心应手,见状便将手里的东西往宋窈手里一送,朝宋窈使了个眼色。 宋窈咬咬唇,只能接过茶盏,慢慢走到桌边,将茶盏放到祁钰手边。 也是走近了,宋窈才看清了祁钰手里拿着的东西,原来是她还未绣完的一个荷包,宋窈脸顿时红了。她的绣工实在算不上好,那荷包上的也只能勉强看出是她的名字,对于祁钰这种穿惯了锦绣华服的人,看着只怕是污眼。 不过这点羞耻心很快就在闻到祁钰身上淡淡的酒香时倾刻散了,宋窈端着茶盏的手不自觉抖了抖,忍着心慌放下茶杯。 茶盏碰撞的声响总算让祁钰有了动作,祁钰放下手里的东西,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目光也随之落到了宋窈身上。 因为已经准备就寝,宋窈身上只着了素色的睡衣,却反衬的未施粉黛的脸出水芙蓉般清丽逼人。许是方才来的急,及腰的长发被风吹的有些凌乱,几缕发丝松散的披在右肩,轻薄的外衫下,漂亮的锁骨若隐若现,肌肤雪白莹润。 祁钰想起初见宋窈时她那柔弱瘦小,满脸脏污哭着求他的模样,当时他只是一时路过,倒还真没想过今日情景。 其实收了这个外室对祁钰来说也算是个意外,不过好在是府外的,若是府内,他还未必会收。这小院比起祁府来,也算是个清净之所。 今晚祁钰原本也没想过来,今日他原本在永盛伯爵府吃酒,回来时在马车上眯了一会儿,醒过来时马车便停在了这儿,问了随从也说是他迷迷糊糊吩咐的,祁钰也就没改道了。 祁钰收回目光,眸中看不出情绪,轻啜了一口茶,道:“入秋夜凉,该添些衣裳了。” 语气淡淡,听着倒没有不高兴的意思。 宋窈不觉松了一口气,柔柔福身,“是,奴婢谢公子挂心。” “公子,热水已经备好了。” 门外传来下人的回话声,祁钰淡淡应了一声,放下杯子,起身去了浴房。 宋窈轻咬下唇,沐浴,那看来今晚是要在这儿歇下了。 祁钰沐浴回来时,宋窈已经重新打理一下自己,换下了方才那套沾了灰尘的衣裳。几个下人识相地灭了多余的烛火,替二人关上了屋门。 宋窈自觉过去替祁钰褪下外衫,期间悄悄 打量祁钰,见人虽微带酒气,但目光清明,不像是喝多了的样子,提起的心才放下了些。 二人上了榻,宋窈的脸早已红透,即使不是第一次,在这事上,宋窈依然不知所措,踌躇下只能先探身想先放下床帷。 可宋窈起身时脚下却因为慌乱不慎崴了一下,整个人撞到了祁钰身上,发出沉闷的一声。 宋窈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已经被祁钰压在了身下。 祁钰虽看着身形清瘦,可衣裳下裹着的身材却是劲瘦有力,宋窈是亲身体验过祁钰恐怖的力气的,因此宋窈半点不敢反抗,只无措地看着明晃晃地烛光。 似是看出了宋窈的紧张,祁钰还算善解人意地反手一拉,暗色的帷帐落下,隔了大半光亮。还没等宋窈缓过神,丰润的唇已经被吻住。 宋窈几乎是瞬间便软了身子。 清醒状态下的祁钰在房事上还算冷静,就已经让宋窈觉得吃不消,今日许是吃了酒的缘故,祁钰的动作就算不上温柔了,这让宋窈不自觉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回忆,以至于一时不慎,就磕到了祁钰的唇。 这一磕却更像是碰着了什么导火索,接下来的事,宋窈就完全控制不了了…… …… 第二日宋窈醒来的时候,外头已经是天光大亮,身边也早已没了人。宋窈揉了揉酸痛的眼睛,费力回忆了一下。 昨晚之后的事情她已经记不大清了,只记得自己没熬多久便哭了,模样惨的很,祁钰虽然还是一副没吃饱的模样,到底还是放过了她。 宋窈觉得自己是捡回了一条命。 不过按照以往的情况,这次约莫又可以清静半个月了。 又躺了一会儿,宋窈便慢悠悠起了床。一下榻,宋窈就看到床边的矮柜上多了一个四方的木盒。 这木盒做工精致,宋窈小心打开,里头是一个绿松石的手串,一颗颗珠子碧莹莹的,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宋窈自然没有这么好的东西,以前也未见过,那便只能是祁钰的,想来是早上走的急,落下了。 宋窈合上盖子,将东西小心的放到高处,免得不小心碰坏了,等祁钰下次过来再给他。 刚刚放好,门外便响起了敲门声。 宋窈早有准备,起身走过去打开了屋门,见到屋外之人客气一礼,“贞嬷嬷。” 贞嬷嬷不是院里的人,而是祁府里自小伺候祁钰的妈妈,也是祁钰身边为数不多知道宋窈存在的人。 虽是祁府里头的人,但贞嬷嬷对待宋窈的还算和气,也回了一礼,“请宋姑娘安。” 宋窈看着贞嬷嬷手里端着的还冒着热气的汤药,自然明白贞嬷嬷是来做什么的,后退两步将人让进了屋。 贞嬷嬷也不多话,进屋后便将药放到了宋窈面前,目光略凌厉地看向宋窈。 宋窈笑笑,如以往一样温顺地端起碗一饮而尽。 见宋窈喝完了,贞嬷嬷的表情才重新柔和下来,看着宋窈也有了笑脸。 作为从小伺候祁钰长大的人,贞嬷嬷自然了解大公子的性子,所以当知道大公子在外头收了个人时,贞嬷嬷不可谓不惊讶,但一想到大公子身边许久无人,便又觉着能有人解解闷也好,哪个京中富贵子弟年过十八不晓事收屋里人的?这也不算稀奇事。 不过起初见到这位宋姑娘的模样时,贞嬷嬷多少还是有些担心的,但时间一长,见大公子并不如何看重这姑娘,这姑娘也一直懂礼守本分的很,贞嬷嬷也就放心了。 当然,放心归放心,以防后患的事也绝不能马虎。这一点,这位宋姑娘倒是让她省了不少心。 喝完了药,贞嬷嬷收拾了药碗,替宋窈倒了一杯茶,才说起她来的另一件事。 “上次大公子听说宋姑娘父亲平日喝的药有几味京中不大好寻,此次出巡时便特意着人留意了一下,奴婢方才已经把药给了负责煎药的下人了,宋姑娘只管放宽心就好。”贞嬷嬷道,虽是传话,也带着一些安慰的意思。 宋窈点点头,嗓音依然温温柔柔,“替我谢大公子费心。” 该说的该做的都做了,贞嬷嬷也就不再多言,端着空碗下去了。 贞嬷嬷一走,宋窈就连续灌了几大口茶水,才勉勉强强压住了口中泛呕的苦意。 宋窈从小什么味道都吃的,却唯独最吃不了苦,小时候生病了,就连已经加了糖霜的药,都得爹娘哄了又哄才能喝下去。 如今,她也能做到面不改色将苦药喝下去了。 屋外。 贞嬷嬷过来只是为了办事,办完事便回去,回祁府的马车也已经在院外等着了。可她刚一出宋窈的屋门,就被早已经等候在外头的秦嬷嬷上前拦住了。 第3章 贞嬷嬷在祁府里都算是能说得上话的人,对待宋窈客气,那是看在祁钰的份上,对下人自然就没有好脸色了。 面对秦嬷嬷讨好的脸,贞嬷嬷连脚步都未停。 秦嬷嬷看着人趾高气扬的神色在心里骂了一句,咬咬牙将袖中早备好的一小包银子塞到贞嬷嬷手里。 “暑热未消的,嬷嬷办事辛苦了,这点子心意是奴婢请嬷嬷喝茶的。”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更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 “秦嬷嬷哪里的话,不过是替主子办事罢了。”贞嬷嬷掂了掂手里的银子,面色虽不改,到底还是放慢了步子。 “秦嬷嬷有什么话便快些说吧,府里事多,也不敢误了时辰。” “是是是,”既收了银子,秦嬷嬷也就不拐弯抹角,搓了搓手试探道:“其实也没什么别的事,就还是上次同您说的,如今大公子贵人事忙,身边又没个近身伺候的人,也就咱们姑娘服侍的时间还算长,人又老实本分,只是这府里府外的,远又不便宜,若能得您个建议,让咱们姑娘离得近些,岂不也能伺候的更好些?” 自己主子不争气就算了,秦嬷嬷可不想跟着自暴自弃,可她既不想离了祁府,又不想走回头路回庄子上去,剩下的,便也只能寄希望于有朝一日能随着宋窈一道进去了。 可自古外室进府可不是件容易事,秦嬷嬷原先还寄希望于宋窈能凭借容貌搏一搏,谁知却是个不可雕的朽木,她是个下人又说不上话,思来想去也只能找贞嬷嬷了。一想到方才忍痛给出去的从为数不多的积蓄里拿出来的银子,秦嬷嬷心都滴血。 “贞嬷嬷,您看……” 贞嬷嬷低头理了理衣襟,当了大半辈子差,秦嬷嬷话里那点意思,她心里自然门儿清。 “这话是秦嬷嬷你的意思,还是你们姑娘着你来探口风的?”贞嬷嬷道。 秦嬷嬷一僵,没想到贞嬷嬷会如此直接,过了会儿才呐呐道:“姑娘性子实,倒想不到这些,也是奴婢多操心罢了,不过这说到底也是两全其美的事儿,日后姑娘同奴婢也会牢记您的恩情不是?” 贞嬷嬷笑笑,既这么说,八成就是这个秦嬷嬷自作主张了。回想起这个宋姑娘温顺少言的模样,倒不像是个心思重的人。当然,是不是也不重要。 “秦嬷嬷这怕就是高看老奴了。”贞嬷嬷道:“我虽然在祁府当了这么些年差,多少有些体面,但说到底也只是个下人,平日里不过谨言慎行混口饭吃罢了,主子的心思,哪里轮得到我们多嘴?” 听出话里的退却意味,秦嬷嬷脸上的笑顿时有些挂不住。 贞嬷嬷不屑一笑,戍安侯府是何等人家,也是一个毫无出身的外室婢妾肖想得的?大公子作为侯爷嫡子,又自小聪慧,颇得圣宠,以后不出意外是会获封世子袭爵的,届时不论是正妻还是身边服侍的人,自然都有老太太和夫人精挑细选。 宋窈这身份,能一时得了大公子青睐服侍左右,已经是难得的福气,若还想着有朝一日能进祁府,那便真是痴心妄想了。 外室在逃 第3节 “不过秦嬷嬷也不必多想。”贞嬷嬷接着道,到底收了人家的钱,贞嬷嬷心里清楚归清楚,却也不会把话说的太绝。 “大公子为人宽厚,只要宋姑娘尽心服侍,安守本分,大公子日后相必也不会薄待了姑娘的。” “可是,这……” “秦嬷嬷。”贞嬷嬷加重了语气,“咱们做奴才的只管伺候好主子,其他的多想无益。” 说罢,贞嬷嬷便不再多言,重新加快脚步,径直出门上 了马车。 秦嬷嬷看着远去的马车,不甘踹了一旁探头探脑的小厮一脚。 “看什么看!不中用的东西,还不快做你的事去?再让我瞧见一次,便趁早收拾了你的细软去!” 那小厮只是路过停了一嘴,便无故挨了一顿骂,忙捂着腿走了…… 屋内,宋窈洗漱完,又在窗下的镂海棠乌木榻上卧了一会儿,浑身的酸痛不适感才散了不少。 等到快到午时,宋窈才起身换了件高领的衣裳,出门转去了厨房。 昨晚她走的匆忙,说陪小萱也没能陪,只怕还是得做些好吃的哄一哄。 因着昨天祁钰来了一趟的缘故,院里懒散了许久的人也都活了过来,宋窈到厨房的时候,赵妈已经做好了饭菜,倒省了宋窈不少事。 宋窈熟练地做好几道宋萱平日爱吃的小点心,并着饭菜一道端去了后院。 今天的天气颇好,宋窈过去的时候,宋萱正陪着宋父在廊下晒太阳。 看到宋窈,宋萱同样立马笑着跑过来,躺在摇椅上的宋父也随之看过来,面上露出大大的笑容。 宋窈放下东西,走过去轻声喊了一声,“爹爹。” 宋父还是只睁着混浊的双眼望着她笑,没说话,也没回应。 宋窈眼眶有些发酸。 宋父上了头后,昏迷了许久,醒来后便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也不记得她和小萱,见着谁都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 但比起大夫一开始说的八成可能瘫痪的后果,已经好了太多,能就这么什么也不想的在这小院儿里养老,宋窈也知足了。 一家人难得在一起吃了顿饭,期间宋窈也把准备过两天带宋萱出去逛逛的事说了,宋萱高兴的什么似的,宋窈嘴上说着小孩子心性,眼角却也不有自主的弯了起来。 原以为这次过后,至少十天内不用再担心祁钰会过来,却没想到没过两天,祁钰便再次到了访。 好在这次人到时宋窈正坐在屋内打着络子,好歹没像上次那样匆忙。 祁钰过来的时候身上还穿着皂色朝服,不若往日的随意,玄色的衣衫给气质冷沉的祁钰更添了一份威严。 宋窈替祁钰奉上热茶,到底还是免不了心中意外。 “公子今日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虽说这本就是祁钰的地方,他什么时候来都是他的自由,可以往祁钰都是临近傍晚才过来,上午过来还是头一遭。 祁钰喝了口茶,嗓音淡淡,“正巧路过。” 他这会儿正好下了早朝,不算绕的路的话,说路过也没错。 祁钰抬头看向宋窈,今日宋窈穿了一件鹅黄衣裙,这颜色及衬肤色,衬的宋窈本就白皙的肤色更加白里透红,瞧着并无病色,才收回了目光。 其实祁钰这次过来,也的确就是来瞧瞧宋窈的,前几日他过来时喝了酒,虽然喝的不多,但与平时恐怕还是不一样的,第二日又走的急,所以今天便绕了个路过来看看。 “不必伺候,我坐坐便走,你尽管做你自己的事。”祁钰道。 “……是。”宋窈猜不透祁钰的心思,也不敢多言,既然祁钰发话了,便也坐回了窗下的短榻上,准备继续打手里的络子,袖口向上挽起,露出如雪般光洁的手腕。 可还没宋窈开始,祁钰的声音便再度响起,“怎么没戴那手串?” “嗯?”宋窈疑惑抬头,见祁钰的目光正落在自己的手腕上,眉尖微蹙。 察觉到祁钰此时不大高兴,宋窈立马站了起来,有些无措地抚上自己的手腕,宋窈腕上向来不戴东西,不太明白祁钰说的是什么? 祁钰也并没有看出她的疑惑要解释的意思,只等着宋窈的回答。 忽地,宋窈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身从置物架上面取下了一个木盒,里头放的正是前几日宋窈以为祁钰不小心落下的东西。 宋窈忐忑道:“公子说的,可是这个?” 祁钰不置可否,但既然没否认,那便是了。 宋窈惊讶地看着手中的东西,难道这原是给她的么? “奴婢见这东西贵重,以为是公子无意落下的,所以收了起来。”宋窈解释道,拿着东西觉得有些烫手,“奴婢是个粗陋之人,怕是养护不好这东西,公子还是……” 祁钰看了宋窈手里的盒子一眼,嗓音依旧淡淡:“回程路上无意看到的,你若不喜欢,便替我处理了吧。” 这宋窈哪敢随意处理,且这话听着语气与往日并无不同,但却莫名让宋窈觉出了些不悦的意思,想了想,宋窈还是凭直觉将拿手腕拿出来戴上了,福身行礼。 “谢公子赏赐。” 祁钰抬眸扫了一眼,倒如他看到时所想的一样,翠色的宝石与宋窈纤细莹白的手腕极为相衬,宛如碧湖落雪。 当时祁钰买这东西时是一时兴起,现在看来也算没买错。祁钰淡淡嗯了一声,宋窈便知自己这步没走错,心头松了口气。 想想也是,如祁钰这样有身份的人,都好面子,怕是不喜欢别人拒绝赏赐的,这东西虽然贵重,但在他们看来,应当也是寻常之物了。 这样一想,宋窈也就不觉得如何了,见祁钰没别的吩咐,便坐回去继续手上的事了。 约莫坐了两盏茶的功夫,祁钰便起身准备走,还当真如其所言,只是坐坐。 宋窈心中大石落地,自然起身送人,临出门时,祁钰似是又想起了什么,道:“过几日便是乞巧节,听说城东来了一个烟火班子,若无事倒也可以带你妹妹出门逛逛。” 宋窈脚步微顿,今日第二次觉得惊讶。祁钰看着就不像是会关注这些女儿家爱过的节日的人,平日里宋窈见过他看的书也都是策论兵法,哪里会在意这些。 而且城东那地方,不用祁钰说明,宋窈自己也明白是得少去的,毕竟京中贵人多住在城东,戍安侯府更是没人不知道。她一个少有人知道的外室,身份尴尬,若是老往城东跑,万一得罪了什么人,惹了祁钰厌弃事小,搞不好怕是小命都得没。 不过想来祁钰也就是随口一说,并未在意,宋窈笑笑,低声应了是。 作者有话说: ---------------------- 第4章 送走了祁钰,宋窈低头摸了摸手腕上触手微凉的手串,想了想还是拿了下来,放回盒子里,将东西连盒子一并放入了衣柜最底层的暗格里。 那暗格里头是宋窈这么长时间攒下来的一些小积蓄,祁钰虽然不常来,但宋窈到底是服侍他的人,该给的还是一样不少的,否则这些丫鬟婆子们,也不会只口里抱怨,却没有走人的意思。只不过人都是贪心的,比起祁府的富贵锦绣,人人巴结羡慕,这里当然就不够看了。 除了银钱,祁钰偶尔也会派人送来一些时兴的首饰和料子,宋窈只留了一些祁钰过来时要穿戴的,其他的都换成了银子,这大半年也攒了不少。 宋窈没有秦嬷嬷那样大的心思,当了祁钰的外室不过是生活所迫,她也清楚明白她在祁钰身边待不了多久。 且不说祁钰对她连上心都算不上,就说以祁钰的身份地位,也断不可能让她进府,且祁钰如今的年纪,娶妻也就这两年的事,对方八成也是个有身份的官家小姐,到时候捏死她一个没身份的外室,还不是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所以宋窈一早便做好了离开的准备,其实现下这些银子,若能做点儿小生意,也够她们父女三人生活了,大头还是在宋父的病,算上给宋父看病抓药的钱,这些就有点不够用了。 宋窈细细点了一遍,目光落在盒子里的手串上,想着祁钰今天的无意询问,到底还是按下了把它当掉的心思。 宋窈关上暗格起身,一抬头就看到了在门外探头探脑的秦嬷嬷。 看到宋窈,秦嬷嬷不自然地笑了笑,目光还是在屋内觑巡了一圈。 “屋内就我一个。”宋窈道:“秦嬷嬷可是有什么事?” 闻言秦嬷嬷脸上的一丝期盼变成了失望,笑笑道:“没什么事儿,只是想着大公子这会儿过来,来问问午饭可要一起备了,既然人走了,那就算了。” 宋窈点点头,“大公子已经走了,让赵妈也不 必多忙,熬点白粥就行。” “是。”秦嬷嬷撇撇嘴,目光在宋窈身上转了两圈,想了想,重新扬起笑道:“对了姑娘,这天儿也渐渐由暑转秋了,姑娘也该置办些新衣裳了,老奴听说城里新开了家成衣坊,花样样式都新颖的很,姑娘可要哪天过去瞧瞧?” 许是祁钰这两天来的勤了一点的缘故,秦嬷嬷倒是许久不对她这么殷勤了,当然这殷勤的出发点,也不是她就是了。 “不必了。”宋窈淡淡道,假装听不出秦嬷嬷话里的意思,“我平常不大出门,衣裳够穿即可,劳烦嬷嬷费心了。” 倒也不是她故意跟秦嬷嬷唱反调,宋窈的确是对穿衣打扮什么的不感兴趣。 一连被挡了两次,秦嬷嬷笑脸耷拉了下来,还以为是宋窈记挂着上次她们私下说闲话编排她的事,故意下她的脸呢。 宋窈可没心思想这么多,每次见完祁钰她都要缓一会儿,近来又正赶上秋乏,回了秦嬷嬷便转身进了屋。 秦嬷嬷到底还是不敢轻易得罪宋窈的,见人走了也只能悻悻离开了。 祁钰出了宋窈哪儿就直接回了府。 戍安侯府坐落在城东与城北的交界处,位置是已故太上皇亲自划定,连府上的牌匾都是太上皇亲手挥就,封侯建府,以嘉奖第一代戍安侯收服蛮夷,安戍边境的功绩,太上皇还在位时,一度与戍安侯称兄道弟,戍安侯府的风头更是无人能及。 只可惜到了先皇继位后,与袭爵的如今的戍安侯因为一些事起了龃龉,亲厚不再,再加上拥护先皇登基的功臣不少都封侯拜相,戍安侯府被分了风头,自然也没了以前的地位。 不过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新皇登基,不再如先皇一般任人唯亲,连开两次科举选拔新臣,不重出身只重才干,这一条算是拦住了那些从小富养长大指望着吃老本的贵族子弟的路,如今京中世家子弟中受皇上青睐的很少,更别说委以重任。 这其中只有戍安侯府的大公子祁钰和骁国公家的大公子除外,特别是祁钰,从科举时一篇令人闻之无不惊艳的《德赋论》,到一入朝便带人平了都快成了皇帝心病的肃州匪乱,一文一武两件事,算是奠定了祁大公子在朝中的地位。 戍安侯原本就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今又有了祁钰这个出色的后辈,朝中不少人都私下打趣说戍安侯府隐隐有要重现当年荣光之势了。 祁钰回到祁府时已近午时,刚踏进所住寝院澜院大门,便有早已等候多时的青衣婢女上前行礼,道:“大公子,方才老太太院里的方姑姑过来传了话,说是老太太请您过去一道用午膳。” 婢女名为素清,是这澜院的主事女使,除了管事嬷嬷贞嬷嬷,也就她最能说的上话了。 祁钰颔首,“嗯,去将昨日吩咐你取的那支白参拿来,我换了衣服便过去。” “是。”素清应声告退,还没走两步,便又有一个和素清衣着一样的婢女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见到祁钰,扑通往地上一跪。 “大公子……”声音细软带着鼻音,只开了个头便停住了。 祁钰微微皱起了眉,看着地上的人。 素清见到地上跪着的人也同样停了步子,不动声色地竖起了耳朵。 “大公子……”地上的人依然支支吾吾的。 “有什么事快说,大公子事务繁多,没功夫等着你。”祁钰身边的侍从陈川开口道,语气明显不悦。 地上的人轻轻瑟缩了一下,抬起头,一张秀美的脸上已是哭的梨花带雨,“奴婢……奴婢是来拜别大公子的……” 说是拜别,那眼中却并不像是快要走时的依依不舍,反而含着一丝期待,眼中带泪,我见犹怜,任哪个男子见了都得怜惜三分。 但可惜祁钰的目光从头到尾都没落到她身上过,之所以停下来,也不过是看在这婢女是过了老夫人的眼才送过来的面子,不过也就值这一句话了。 祁钰只淡淡说了一声不必,便头也不回地进了院子,跪在地上的人愣了一下,随即捂着脸闷声哭了起来。 外室在逃 第4节 默默看着这一幕的素清轻舒了口气,看着地上痛哭的人,嘴角极快地勾了一下,随后慢慢走到人身边,伸手将人拉了起来。 “素浅,别哭了,你是知道大公子的性子的,你这样反而招他厌恶。” 闻言素浅的哭声停了一下,抬起头来无助又绝望地看向素清。 “素清姐姐,我该怎么办?我……我不想去二少爷院里……” 祁府的二少爷祁铄,是如今府里的主母,继夫人钱氏所出。二人虽同位祁府的公子,性子却天差地别。祁钰从小没了母亲,在老太太身边从小严格教养着长大,样样都无可挑剔。祁铄除了样貌不算差,性子从小就被钱氏惯坏了,不学无术不说,还一味的嗜色,他院里颇有姿色的丫鬟,没有不被他染指的。 素浅是认定了要服侍大公子的,哪儿肯到那狼窝里去。 素清淡淡看着面前这张漂亮的脸蛋,回想起两人一起被老夫人指到大公子院里时,老夫人叮嘱她们的话。 素清和素浅都是在老夫人院里伺候过,又被老夫人挑中,送来澜院侍奉的。挑两人的原因也很明晰,挑素清是因为她处事稳重,人也机敏细心,而挑素浅,则是因为她那张正值豆蔻年华的芙蓉面。 素清握上素浅的手,柔声安慰,“你也知道,祁府这样的人家,是最忌讳这些事的,你身为澜院的女使,却和二少爷有了染……” “没有,我没有……”素浅拼命摇头,说话的声音都变了,“素清姐姐,你相信我,那日我也不知怎么就在假山后面晕倒了,醒来就……” 一想到那日的场景,素浅还是止不住打颤,在她的记忆中不过是一恍神的功夫,醒来自己就衣衫不整的被二少爷抱在了怀里,还被路过的丫鬟看在了眼里。 可她反应过来就挣脱开了二少爷跑了,也确认自己并未失身,可是却根本无人相信。 “素清姐姐,你相信我,我没有……”素浅泣不成声。 素清拍拍素浅的手,声音幽幽:“就算我相信你,又有什么用呢?这事主子们说到底看重的是名声,若不是二少爷点明说要了你,以你的罪名,必然是要被发卖的,哪里还能留下来?依我看,二公子对你也不能说不上心,二公子院里虽然是比大公子院差些,但若你争气些,好好伺候好了二公子,也未必不能博一个好出路?” “我……” “别磨蹭了。”贞嬷嬷也走了过来,看着素浅明显没了往日的和气,声音冷冷,“二公子院里的嬷嬷来领人了,你快些收拾东西,这便过去吧。” 素浅依然哭哭啼啼的不肯走,贞嬷嬷是懒得劝的,见人不动作直接吩咐人上手将素浅拉走了。 素清盯着素浅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笑笑,回身自去准备东西去了。 作者有话说: ---------------------- 第5章 祁钰下朝之后直接去了宋窈那儿,这会衣裳都还没换,回了屋子换了身常服后,才拿着素清取来的白参去了老太太的禅院。 祁老太太自从祁钰及冠入仕后,明面上便不大管府里的事了,住处也搬到了祁府后院一个清静的小院,院外顺着墙根种了一圈不知名的兰草,散发着一股幽幽的清淡花香,这花香祁钰闻着有些熟悉,但没想太多,抬步进了院子。 老太太早就在里头等着了,见祁钰过来,笑得亲热慈祥。 祁老太太如今年岁虽已近花甲,满头青丝也覆上了白霜,但却并不如年岁相同的人一般精神渐消,依然耳聪目明,岁月沉淀下的温和眉眼间,隐隐还残留着年轻时的精明锐气。不过见到祁钰,这些便都转化为了见到喜欢的小辈时的发自内心的笑意。 “给老太太请安。”祁钰恭恭敬敬地给老太太行了个礼,他四岁时亲生母亲离世后,便是祁老太太带大的,祁老太太也算是他在这府里真正亲近的人。 老太太笑着过来将人拉了起来,见到祁钰手里的东西不禁埋怨,“来便来,做什么还要带东西,我这里什么没有?倒是你前些日子才刚出门了一趟,该好好补补才是。” 语气虽是嗔怪,老太太眼角的笑纹却是更深了一层,看着眼前早已长身玉立,宛如劲松,才能也样样拔尖儿的孙儿,眼里尽是满意和喜爱。 祁老太太梁氏,也是出身侯门世家的大家小姐,家风严谨,儿时还曾送入宫中作公主伴读,见识教养都不输皇家女儿,否则也不会被赐婚给当时风头正盛的戍安侯府嫡子。 只可惜梁氏虽出身高门,从小锦衣玉食,一举一动都是按照当家主母的风范来调教,入府后也的确凭借官家能力很快站稳了脚跟,可是光有管家之能,却从来没有人教她该如何赢得丈夫的欢心。从小被礼仪廉耻教养大的内敛性子,也让她拉不下脸来谄媚讨好。入了祁府后,初始的几年夫妻二人感情还算过得去,但随着时间越长,感情也越来越淡,及至戍安侯身边多了几个貌美又知情识趣的小妾,两人便只剩下相敬如宾了。 虽然老戍安侯并不是个宠妾灭妻之人,尽管感情不深,该给梁氏的体面地位也一丝不少,但这对生性高傲的梁氏依然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以至于梁氏一时冲动,借机发落了一个当时最得宠的妾侍,结果显而易见,这一举动不但没有挽回丈夫的心,反而使得夫妻真正离了心。 之后梁氏不忍冷落,便一心扑在家中事务上,甚至忽略了对儿子的管教,等她终于回过神来,如今的戍安侯,当时的嫡公子祁承,已经在妾室的挑唆和下人的纵容下长歪了。 梁氏这才如梦初醒,立即将儿子拉回到身边教养,可也已经是亡羊补牢,即使性子拉回了一点,母子间的亲情也难以修补,以至于直到祁承袭爵之后,对这位母亲,也始终不太亲热。 接二连三的踏错让梁氏消沉了一段时间,直到那件事发生,年幼的祁钰失了母亲,梁氏才再度以雷霆之势重掌了府中事务,也将祁钰一手带大。 因为之前的教训,也是为了补偿祁钰,梁氏始终亲力亲为教导祁钰,疼爱是真心疼爱,严格也是真的严格,连身边伺候的人都要亲眼看过去,生怕他如他父亲一般学了什么不正经的作风去,再加上侯府那些年正值内忧外患的,也就形成了祁钰如今不苟言笑的性格。 不过在老太太看来,男儿成熟稳重些并不是一件坏事,祁钰的优秀有目共睹,也算是弥补了她的遗憾。 祁钰对于这个一手将他带大的祖母心里也是敬重的,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一旁的方姑姑,语气比面对府里其他人时多了几分亲近,“如今正值两季更迭之时,祖母晚间怕是又要睡不安稳,劳烦方姑姑隔几日便将这参取一些放入安神汤中,最是安神补气。” “是。”方姑姑笑着接过。 “你这孩子,倒是难为你有孝心。”老太太笑意止都止不住,吩咐下人将早已经备好的饭菜摆上来,拉着人落了座。 自从祁钰入朝之后人也忙了起来,祖孙俩也许久没能这样好好吃一顿饭了。 “忙了这么一阵子,巡盐的事想来也该告一段落了,这段时间便好好歇一歇。”老太太心疼地给人夹菜,直念叨着祁钰这段时间瘦了不少,“朝务上的事固然重要,到底也重要不过你自己的身子。” 老太太虽对祁钰寄予厚望,但也不会分不清轻重,太过着急,盐务之事对祁钰来说是搭了一个好台阶,但同样肯定也会招至不少人的红眼,此时还是适当停一停,走稳一些的好。 当然,这些事祁钰并不需要别人提醒,只是老太太到底放心不下。 祁钰点点头,并不排斥这样的关心。 一顿饭吃的还算融洽,用至大半时,老太太瞧着祁钰心情不错,才斟酌一番道:“你父亲昨日也回来了,怀瑾可去请过安了?” 怀瑾是祁钰的字,是祁钰的母亲还在世时给他取的,整个府里也就老太太还记得。 在谈及祁父时,老太太用了这个亲近的称呼,多少也是存着点儿和缓的心思。 见祁钰神色未变,但也少见的没有搭话,老太太轻轻叹了一声。 自从祁钰的生母离世后,祁父和祁钰的父子关系也降到了冰点,老太太明白这错在祁父,可她那儿子偏偏又是个死要面子一根筋的,就算有点儿缓和的心思,也不肯拉下脸来,更别提那个女人进门后了,这么多年了还是叫老太太操心。 老太太虽然心里埋怨儿子,但到底是自己的骨肉,就算表面再离心,心里多少也是疼爱的,自然也想这父子俩能早日和好如初。 不过想归想,见祁钰神色不虞,老太太也就点到即止,总归以后日子还长,祖孙俩好不容易吃一次饭,她也不想闹得不愉快。 老太太示意方姑姑将准备好的汤拿过来,自如的转移了话题。 “说起来前日府里刚放出去一批下人,我瞧着你院里人还是少了些,等新挑来的人入了府,我想着还是得挑几个伶俐的人先安排进去。如今你事忙,身边还是得有可心的人服侍才好。”老太太笑道:“素浅那样的事儿,绝不会再出现下次了。” 提起素浅,老太太还是不免有些愧疚。 素浅这丫头,算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丫头中,模样比较好的一个了,性子也和顺。 老太太平生最恨的便是花言巧语又爱挑唆主子的狐媚子,所以在给祁钰挑选身边人是,自然格外谨慎,当初也正是看中了素浅的单纯本分,才在几个丫头中挑中了她,让她去服侍祁钰。 可没想到却是她看走了眼,这丫头看着老实,内里却也是个不安分的,竟然在祁钰外出办事期间,同老二勾搭上了,还差点闹得人尽皆知。 老太太当时便生了大气,当场就要将人发卖出去,却又被祁铄拦了下来,扯着嗓子非要把人弄到自己院子里去。 老太太哪里不知道祁铄这小子的心思,背后估计也少不了他母亲钱氏的撺掇,哥哥屋里的人却被弟弟要了去,这明摆着是看着祁钰红眼,要给他难堪呢。 老太太自然不肯答应,但又抵不住钱氏“撒泼打滚”,往日惯用的一套什么看不起,偏心的说辞张口就来,直吵得人头疼。因为以前的一些和钱家有关的原因,老太太也不愿在这些小事上与钱氏多计较,最后到底还是妥协了。 说起来不过是一个丫头,大不了再挑一个更好的,只是到底委屈了祁钰,所以这顿饭也算是老太太的一个安慰。 只不过老太太这边虽是满心愧疚,作为另一个当事人的祁钰却并未上心。听出了老太太话里的意思,祁钰停下了手里的筷子,淡淡道:“祖母好意,孙儿心领,只是孙儿喜静,寻常事有陈川即可,如今事多,院里人多了反而麻烦。” “这……”老太太笑容微顿,想着如今澜院里那几个人,还是觉得委屈了祁钰,但是祁钰都开了口,老太太也就没再强求,退了一步道: “既如此,那就先不急,正好人挑来了先放我这儿调教一段时间也好,等你院里缺人了我再给你送过去。” 祁钰笑了笑,也替老太太夹了一箸老太太爱吃的菜,“劳烦祖母。” 老太太笑了,“这有什么,不过你这倒也提醒了我,你如今也不小了,以后朝务之事之多不少,也该有个贤内助,替你打理家事了。” 院里伺候的人什么的都是小事,祁钰的婚事才是老太太真正关心的大事。 钱氏和祁铄那边整日盯着给祁钰找麻烦,其中的心思老太太不是看不出来,还不就是为了戍安侯府的世子之位么! 根正苗红的嫡公子还在这,她一个继室,还有那么一个不成器的儿子,倒也真敢想。老太太心知肚明,不过是看在钱家对祁家的那点情份上,装不知道罢了。只要有她在一天,那对母子那是想都别想。 当然,老太太也十分明白事无绝对的道理,纵然祁钰出身能力都摆在那儿,老太太也不敢保证她那个头脑不清醒的蠢儿子会不会一时不清醒,听了钱氏的话干出什么蠢事儿来,这也是老太太一直想让他们父子关系缓和的原因。 不过老太太也知道这不是一时之事,所以如今能最快震住钱氏心思的,便是给祁钰寻一门好亲事。 老太太的心思祁钰自然也能猜到,祁钰没有说话,知道老太太既然提了出来,便是有了自己想法。 果然,老太太接着便道:“过两日便是乞巧节,京中热闹的很,我 听说平夷侯家的姑娘刚从宫里接回来过了及笄礼,那丫头是个活泼性子,前几日你不在时还来瞧我说宫里闷得慌呢,平夷侯府与咱们府也是自小的交情,正好你也忙了这一阵,到时候正好一起结伴去散散心岂不正好?” 祁钰垂眸喝了一口茶,主意是个好主意,到底是谁出的就不知道了。 乞巧节,倒是巧,祁钰敛目,回想起自己离开宋窈那儿时,宋窈望着自己的清凌凌的眼神,还有自己提议他出去逛逛时,那一声温温柔柔的嗯。 等老太太疑惑的声音响起,祁钰才发觉自己走神了,这个认知让祁钰眸底微冷。 方才已经推了两次老太太的话,祁钰这回也不好再推回去,淡淡嗯了一声。 老太太这才满意了。 祁钰没在老太太屋里待多久,用过了饭便回了澜院。 老太太毕竟有了年纪,精力不如以往,祁钰走了她也乏了,便由方姑姑扶着进了里屋。 方姑姑是老太太身边的老人,知道老太太最近在操心什么,不由宽慰,“老太太您啊,就是操心惯了,要奴婢说,您也不比太过烦心,如今放眼京城,有哪家的公子能及得上咱们大公子的?就算侯爷多宠着大夫人和二少爷一些,大事上也不会这么拎不清的,至于婚事,大公子一向是最听您的话的,且咱们家大公子论才论貌,出身能力,就是配公主也绰绰有余,您就更不必忧心了。” 这话算是说到了老夫人心里,老夫人眉目舒展了些,道:“话是这么说,到底还是谨慎些好,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掉以轻心。” 至于祁钰,这个样样出色的孙儿一直是老太太最为得意之处,只是不知为何,如今她也渐渐感觉到似乎越来越看不透她这孙儿的心思了。 不过祁钰从小就沉静的很,想是孩子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了,这也正常,好在自己的话,这孩子向来都是听的。 想着,老太太忽地记起了什么,偏头道,“对了,外头那个,最近如何?” 方姑姑自然知道老太太指的是谁,道:“老太太放心,安分的很,公子回来后,也就去过一次。” 老太太点点头,“那就好。” 祁钰在外头有个人的事,说起来也是老太太无意中发现的,调查过后只说是祁钰无意救的一个穷苦人家姑娘,没家世没背景的,也就模样好看些。 京中长成的富家子弟身边哪有没个人的,只要不是什么烟花巷子出来的妖精,老太太相信自己的孙儿有分寸,也就没多管。 不过那是以前,日子久了,难免这些眼皮子浅的不会生出什么攀附的歪心思来。 老太太道:“你去同贞嬷嬷说一声,该敲打的还是得敲打敲打。” “是,老太太放心。”方姑姑应了,又道:“那……选人的事?” “照常办吧。”老太太道:“看上的先送到我这儿来。” 外头的人她到底还是信不过。 “是。” 祁钰回了澜院便进了书房,在书房一直待到了天黑。 外室在逃 第5节 陈川一直尽责地守在一旁,待祁钰终于放下了手里的文书靠到椅子上揉了揉额角,看样子是要中途休息时,才敢上前一步,轻声回禀道:“公子,方才平夷侯府送来一张帖子,说陆小姐想请您两日后在落霞楼小聚。” 中午才说过的话,到现在也不过半日的功夫。 祁钰头都没抬,语气也带着微微的不耐,“放哪儿吧。” 两日后,乞巧节。 乞巧节在邺国虽然不若元宵中秋那般重要,却是女子们最为期盼和喜欢的节日。除了寻常的祈福寓意,这一天姑娘家都会同自己的小姐妹一起焚香拜月,以祈求天上的织女赐给自己精巧的技艺和智慧的心灵,以及期盼美好姻缘,因为正值夏末秋初,年轻男女们也总喜欢在这日结伴出游,互通心意。 当然,除了这些隐含寓意,喜欢它最直接的原因,便是热闹了。 这一晚大街小巷都是卖祈福花灯和女儿家自己做的精巧玩意儿的,热闹程度不比年节差。 宋萱老早就盼着今天了,晚饭刚用过,便眼巴巴地盼着宋窈出门。 宋窈看着她那心焦的模样不由失笑,心里估摸着既然祁钰上次说了让她今日出门逛逛,想必是不会过来的,便给自己和宋萱都加了件披风,放心地出门了。 作者有话说: ---------------------- 第6章 要数晚上最热闹的地方,自然是富贵之家集聚的城东,烟花戏班子什么的,都不是普通人家能请的起的。 不过相比之下,城西虽然比不上城东锦绣繁华,却充满着人间烟火气息,大街小巷都被各色花灯点亮,街边挤满了摊贩。 今日晚上,何处都是特许不必按照往日开市休市的时辰来的。 宋窈带着宋萱走在被灯光映亮的旧街上,虽然的确有些向往祁钰所说的烟花,但考虑之下,还是决定只在城西逛逛。 同在城中,想来这边多少也能看到一点。 宋萱许久没出门,这会儿看什么都是新奇,宋窈虽然顾着两人的安全,安静稳重些,但到底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看到一些亮闪闪的小玩意儿,还是会忍不住悄悄盯着看。 “姑娘,来瞧瞧可有喜欢的?” 卖东西的大娘见宋窈停在自己的摊子前,又瞧着是个模样这么惹眼的小姑娘,立刻堆起笑来上前询问。 这是一个卖女儿家首饰的摊位,宋窈的目光停在一支簪尾雕成兰花样式的木簪上,东西用料都普通,但胜在手艺精湛,栩栩如生的花上甚至还落了一直小小的蝴蝶,倒是巧思。 大娘一看宋窈的眼神便知有戏,笑道:“这些都是我女儿无事自己做的,手艺不比什么珠宝坊的差,保准别处买不到,虽是素簪,我瞧着却是顶配姑娘的气质呢。” 宋窈有点心动,不止是这簪子别致,也是让她想起了儿时的一件小事。 宋家一家从小过的拮据,姐妹俩也从小就懂事,从不要这要那的,只是随着年龄增长,小姑娘到了爱美的年纪,难免还是会羡慕别人有漂亮的衣裳首饰,宋窈还好些,宋萱就藏不住了。 几次过后,宋母当然也看出来了,可那会儿家里不过勉强温饱,并没有多余的钱给她们买首饰。于是宋母便找来了一些松木,给宋萱刻了一支兔子模样的簪子。 宋窈作为姐姐没有明着要,心里却十分羡慕,宋母虽然当时也答应了过几天便给她也做一支,可是到底也没给她做成。 其实从小到大,宋窈对于作为姐姐的一些让步早已经习惯,但不知为何,在这事上她却莫名比以往生出了一丝在意,目光时不时的就回落到宋萱发间的簪子上,然后又很快收回。 宋窈本以为自己会这么想着想着就淡忘了,却没想到没过几天,宋窈早晨醒来时,就在自己枕边看到了那支木簪,旁边还多了两支带着露水的野花。 一向大大咧咧无比迟钝的宋萱却是第一个发现了宋窈掩藏在心底的心思,然后少有的早起,趁她睡着,将东西悄悄放在了她的枕边。 那支木簪宋窈还是还了回去,之后再也没提起过这事。 后来家中突逢变故,父女三人走的匆忙,一些不太重要的东西也就都落下了。 但是这会儿,宋窈却又想了起来。 低头笑笑,宋窈礼貌询问了一下价格,听到价格后,宋窈犹豫了一番,摇了摇头。 宋窈看中的这一支正好是这一堆中最独特也是独一无二的一支,价格也不便宜。 如今她虽然有些积蓄,但这些都是为着以后做准备的,这些身外之物,还是能省则省吧。 摊主大娘正被眼前这姑娘的笑晃的愣了一下神,见人摇头才回了神,开口想要再劝。可宋窈只是淡淡道了歉,加快脚步往宋萱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摊主大娘失望地叹了口气,这么标致的一个姑娘,瞧着便像是有钱人家的小姐,怎的还这么小气。大娘认真思索着要不要真的降一下价格,一抬头又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相貌英俊的小公子。 大娘暗道了一句今晚怎么遇上这么多好相貌的人,又见这人看的 方向似乎正好是方才那位姑娘离去的方向,不由心中一喜,正想上去攀谈攀谈好卖东西,这人便若有所思地抬脚跟了过去。 大娘再度失望,心道这还是第一次到现在都没开张的,莫非是今日这儿风水不好,想着遂一脚踢醒旁边坐着打盹儿的老头子,先换个地方再看看。 宋萱不像宋窈走走停停,一路走马观花,宋窈跟上她时,宋萱正停在一个买祁福天灯的摊位前,好奇的盯着卖灯的老伯做灯。 不远处有星星点点的火光正冉冉升起,想来就是有人买了放的。 看着宋萱眼里的渴望,这回宋窈没怎么想就爽快掏了钱,买了一个天灯,老伯随之指了指一旁摆着笔墨的台子,这是方便人买了以后在上头写上祈愿的。 宋窈拿起笔,含笑看向宋萱,“想写什么?” 宋萱歪头想了想,道:“快点长大。” 宋窈没忍住一笑,提笔蘸墨,仔仔细细地将这四个字写了上去。 宋窈的父母都不认识字,宋窈的字还是以前在村里偷偷求一个回乡养老的老夫子教的,虽然识的不多,字迹也算不上好看,但是日常用是够了的。 写下宋萱的愿望,宋窈也想了想,又添上了“平安,健康”四个字,随后两个人一起将天灯放了上去。 宋窈仰头看着明亮的火光越升越高,闭上眼双手合十。 世事几多不如意,宋窈无心埋怨命运,也无暇羡慕他人,只愿爹爹早日康复,她们一家人能平平安安的生活在一起就够了。 “让一让,让一让……” 宋窈正闭目祈愿时,旁边忽响起一阵避让声,紧接着宋窈的胳膊就被猛地撞了一下,宋窈一个没站稳,便往旁边放着笔墨的台子上撞了过去。 当时宋窈心里都做好了被墨泼一身的准备,却没想到千钧一发之际,一只胳膊正好伸了过来将她扶住了。 “你没事吧?” 是一个挺好听但是完全陌生的男声。 宋窈心头一跳,脑中忽然冒出一些不大好的记忆,这记忆让宋窈轻颤了一下,想都没想便立马挣脱开来,往旁边连退了好几步。 那人似乎也没想到宋窈会是这么一个反应,一时也愣在了原地。 “阿姐,你没事吧?”同样被方才搬东西的人挤到一旁的宋萱一站稳便赶紧摊贩跑回到宋窈身边。 宋窈摇摇头,看向对面的男子,的确是她不认识的。 “……多谢公子。”宋窈压下心底还未平息的惊慌道了个谢,也不等对面回答,便牵起宋萱的手转身快步离开了。 那人这会儿也回神了,皱眉喊了一声姑娘便想追上去,却被身后终于找过来的随从拉住了。 “公子……您不是说就在附近转转么?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可叫奴才好找……”侍从边说还边喘着气,明显累的不轻。 陆云谦这会儿没心思回答他,只让人在原地等着自己还想去追,可惜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方才的女子就已经淹没在了人群中,再找不见人了。 “公子,你怎么了?”侍从一脸不解,怎么自家公子方才还一脸着急,这会儿就又跟丢了魂儿似的愣在了原地。 陆云谦紧皱着眉站在原地,回想着方才灯光下匆匆一眼扫过的那女子的容貌,一边回忆着记忆里那个小姑娘的样子。 良久,陆云谦摇摇头,觉得自己也许是有些想多了,世上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呢。况且时隔多年,自己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她还很小,自己又没见到过她长大后的模样,实在不该仅仅凭感觉就如此冒失。 窈窈的家距离京城十万八千里,自己又怎么可能会在这儿遇见她? 摇头笑了笑,陆云谦转回身看向同样跟着他探头朝前看的随从,清咳一声,“什么事?东西都准备好了?” 随从回神,见主子又好了,顿时更迷惑了,但听主子问话,也只能暂时将疑惑压了下去,答道:“是,都准备好了,只等主子您回去就可以启程了。” 陆云谦点点头,往回走了一步又转身道:“待会儿你替我传个信回家,我回程时要去看一位故人,晚些到家。” “是。”随从应下,等陆云谦走了才小声嘀咕着不是今日还说要快马加鞭的么,怎么这会儿又改变主意了。 当然,心里说归心里说,主子的意思他是不敢有异议的。随从摸摸脑袋又往方才陆云谦看的地方望了一眼,赶紧转身跟了上去。 小巷中,宋窈牵着宋萱走了许久,直到拐了弯人少了,确认后面的人并没有跟上来,才逐渐慢下了步子。 “阿姐,你怎么了?”宋萱担忧道,方才她其实没太看清楚发生了什么,被宋窈牵着走时她也一直不敢出声,到了这会儿才敢出声问。 宋窈轻喘了口气,摇摇头,“没事。” 方才那人她的确不认识,也没有什么非礼的举动,是她自己的问题。 自从之前她差点被骗了宋父的工头抓去卖了之后,宋窈便有些抗拒陌生人的触碰。这是她第一次服侍祁钰时发现的,那时祁钰并不算是陌生人,但她还是止不住的害怕,只不过那时祁钰不太清醒,并没发现。 后来时间长了,那些阴影渐渐褪去,宋窈也不大与外人接触,自然也就慢慢好了,方才也许是因为她并没有看见来人,自己又毫无防备,所以反应还是大了些。 那会儿宋窈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跑远些,这会儿冷静下来一想就觉得有些失礼了。 但走都走了,这会儿回去人也肯定不在了,好在她至少还道了谢。 再三向宋萱保证自己的确没事之后,两人才再度走上长街,但是发生了这一出之后,两人也没了原来的兴致,略逛了逛便回去了。 另一边,陈川保持着适当的距离跟在祁钰身后,看着前面祁钰的背影同样心存疑惑。 原本这会儿主子是该同平夷侯纪家的小姐一起在落霞楼看戏的,可不知为何,主子却又改变了主意去了骁国公府,随后在回来的路上下了车,漫不经心地顺着街道走到了现在。 说是漫不经心也不太对,沿着这条路往前走便该到城西了。 城西有谁不用多说,陈川心中微动,心觉主子回来后比起以往,往城西去的频率似乎高了不少。 抬头看看已经不早的天色,以主子这速度,过去只怕是宋姑娘都已经睡下了,想着,陈川上前一步,低声道:“公子,天色不早,可要属下提前去宋姑娘那边知会一声?” 话落,祁钰步伐一顿。 陈川低着头等着祁钰回应,可等了许久祁钰都没说话,陈川心里顿时咯噔一声,抬头看到祁钰沉沉望着他的眼神,立时腿一软。 “属下多嘴,公子恕罪。” 陈川头上渗出冷汗,是他疏忽了,一时竟然忘了祁钰最不喜的,便是身边人自作主张揣测他的心思。往日他都时刻谨记,许是最近事多,这又不是朝务之事,一时竟然脱口而出了。 祁钰目光冷冷看着眼前人,直到陈川腿都发抖了才移开视线,依然没有回应,转身继续往前走。 陈川擦了擦额头冷汗,重重松了口气跟在后面,这回再不敢多言了。 前面,祁钰虽然没有因此处置陈川,但皱起的眉头却始终没有松开。也不怪陈川有此一问,祁钰这会儿也才意识到,这条路的确通往城西。 自从祁钰很小的时候,因为偷偷喂了一只花园里的兔子,没过多久这兔子就被剥了皮扔在路边时,祁钰就学会了隐藏自己的喜怒,也厌恶别人的揣度。 而想要别人猜不出喜好,最简单的便是没有喜好。 所以这次让他觉得不耐的不是陈川下意识的投其所好,而是这个喜好本身。这一点,或许他在听陈川告诉他,他喝醉后下意识让人去城西时,就该察觉到了。 祁钰眸光暗了暗,在拐弯的前一刻回转了身。 外室在逃 第6节 “回府吧。” ************************************* 第一场秋雨过后,天气便一天比一天凉了下来。 距离上次祁钰过来已经过了大半个月,秦嬷嬷等人之前被祁钰接连过来激起的勤快已经消磨殆尽,短暂热闹了一段时间的小院又重归了平静。 不过相比以往,这次时间的确是太久了一些,秦嬷嬷忍不 住着人去打听,听来的情况说是祁钰又被派了新的事务,近来又忙了起来。 不过这还是次要的,据来的人说,她有个偶尔能替祁府的人采买跑腿的亲戚,有次无意听到了祁府的下人们嚼舌根,说是祁府老太太正想着给祁大公子张罗亲事呢。 秦嬷嬷一听这还了得,也不管是真是假,立马便跑到了宋窈跟前长吁短叹。 宋窈对此倒还好,虽然是有些突然,但以前也不是没想到过。 用道听途说不可信勉强打发走了秦嬷嬷,宋窈又坐回了窗沿下,一边估摸着现下自己存着的所有细软,一边继续绣着荷包出神。 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手下的针线走向早已偏离了原来,懊恼地叹口气,宋窈又拿起剪刀一点一点的拆。 入秋以后天也渐渐黑的早了,晚饭后甚至还下起了小雨。 宋窈怕冷,和宋萱吃过饭,便早早回屋上了榻。 可刚入睡没多久,就被宋萱着急大力的拍门声惊醒。 宋窈赶紧起身下床打开门,看到站在门外已经吓得直哭的宋萱。 “怎么了?” “爹爹,爹爹他……”宋萱哑着嗓子不知道该如何说,只不知所措地指着后院的方向。 宋窈心头一跳,衣裳也顾不得穿就急急往后院跑过去。 第7章 宋父的屋子里,宋父正躺在床上,浑身烧的通红,手脚还间或抽搐一下,任凭宋窈怎么喊都没有反应。 宋窈的脸色也全白了,尽量稳着声音回头问跟上来的宋萱。 “怎么回事?” 宋萱摇摇头,她也不知道,她只是夜里觉得冷,所以爬起来关窗户,然后顺便也过来想检查一下宋父屋里的窗户关好没有,没想到一来就看到宋父不知何时已经发起了高烧。 宋萱吓得不轻,连忙跑过去找了宋窈。 “阿姐……爹爹他……怎么办?”宋萱没见过这场景,只能又惊又怕地望着如今唯一能给她安全感的姐姐。 “别怕,别慌。”宋窈尽量冷静地安慰,是说给宋萱,也是说给自己听。 对,大夫,得赶紧去找大夫。 宋窈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宋萱,“小萱,你现在马上去打一盆冷水来,用布巾打湿了给爹爹敷在额头上,热了就换,我这会儿马上出去找大夫,你别怕,乖乖等我回来。” 宋萱看着宋窈,咬牙点了点头,尽管这时候她从心底里不想宋窈离开,但也分的清轻重,十分听话地赶紧跑出去打水。 宋窈又看了眼床上的宋父,只匆匆拿了件披风罩上,便一头扎进了还下着小雨的阴冷黑夜里。 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是小,宋窈先去敲了院里下人们的屋门,但到底是她想的太好了,秦嬷嬷告假回家了,剩下的人屋里,宋窈和宋萱方才弄出的动静也不小,可连里头灯都没掌起来一盏,又那里指望她们能出来帮忙。 宋窈从头到尾敲了一遍都没有回声后,也终于明白过来,不再浪费时间,自己一个人跑出院子,朝着最近的医馆跑过去。 可这会儿天早已黑透,又下着雨,大街上空空荡荡的,哪里还有医馆开门的。 宋窈一连跑了好几家,都只剩下了紧闭的大门。 冰冷的雨水早已经将宋窈的头发湿透,凌乱地沾在颊边,在雨里冻了这么久,宋窈的脸色也早已经冷的发白。 有一次落了空后,宋窈有些绝望地抱着手臂靠在医馆的屋檐下,眼底再忍不住湿意,雨水混和着泪水从脸上滑落。 不行……不行……爹爹和小萱还在等着她…… 宋窈抹了把脸上的水,重新站起来,正当她准备继续希望渺茫地往前找时,一个念头猛地从宋窈脑中划过。 宋窈停下步子,眸光动了动,看向前面依然一片空荡漆黑,看不见亮光的街道,须臾,下定决心般咬了咬牙,转头往城东的方向跑了过去。 ******************************* 戍安侯府侧门外,陈川正奉了祁钰的命令出门办事回来,踏上台阶准备进去时,眼角却忽地瞥见了站在角落处的一个人影。 陈川瞬间警觉,下意识便要拔剑,却见那人像是认出了他,脚步不稳地走过来模糊地地喊了他一声陈大人。 声音听着像是女子,陈川止住拔剑的动作,眯着眼看着眼前模样实在有些狼狈的人,忽地一惊。 “宋姑娘?你怎么过来了?” 陈川惊讶地看着浑身湿透的宋窈,见周围并没有别人,便将人带到了廊下。 “宋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宋窈来不及解释,见到陈川就直接跪了下来,“陈大人,求求你,能不能……能不能让我见见公子,我……我爹爹他……” 宋窈嘴唇冻的发白,声音也有些发抖,但陈川还是勉强听懂了。宋窈父亲有病在身的事他是知道的,看宋窈这个样子相必是发生了什么严重的状况。 可是这会儿时辰已经不早,除非有什么重大的事情,陈川是不敢随意去打扰祁钰的。 回想起上次他因为自作聪明提了一句宋窈差点惹怒祁钰的事,陈川心里也不免纠结。但看着浑身湿透的宋窈仰着头满脸祈求地看着自己的模样,陈川到底不忍心。 陈川将人从地上扶起来,为难道:“那宋姑娘你先在这里等一下,我试着替你通传一声。” 宋窈感激地点点头。 陈川回了澜院,见屋里的灯已经熄了,心顿时凉了一半,在门口犹豫了半天,也没敢敲门。 没想到下一秒门便自己从门内打开了,披着外袍的祁钰站在门后,嗓音冷冷:“什么事?” ……… 走到门前看到已经冷的蜷缩成小小一团的宋窈时,祁钰的眉头狠狠地皱了起来。 宋窈同样也看到了来人,暗淡的眼神顿时一亮,宛如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想要起身走过来,可是却因为已经精疲力尽,踉跄了两步便往地上一栽。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祁钰及时上前一步将人抄了起来,偏头冷冷吩咐。 “备车,另外马上着人将张大夫请过去。” “是!” 飞驰的马车上,宋窈安静地蜷缩在那车一角,身上裹着的是祁钰的外袍。冷了这么久的身子没有那么快暖起来,宋窈依然在轻轻打着冷颤。 一杯热茶被送到了宋窈的手边,宋窈的手轻颤了颤,抬眼看向对面的人。 祁钰的目光沉沉,脸色看着很不好。 宋窈忙抬起依然僵硬的手接过水杯,垂下眼,心里满是歉意。这已经是祁钰第二次帮她了,还是这么大半夜的过来喊人,任谁都会不高兴的吧。 宋窈虽说算是他的半个枕边人,但说到底宋窈也与他非亲非故,伺候祁钰也是为了报答祁钰救了她们一家的恩情。 其实以祁钰这样的身份要什么人没有,也没必要帮她,能用自己换来她们一家的平安,对宋窈来说甚至有些超出预期。 宋窈不是个喜欢麻烦别人的人,但是今晚,实在是没了别的办法。 宋窈满脸歉疚,声音依然有些沙哑,“公子,对不起,奴婢不该这么晚了还来麻烦您……” “不必。”祁钰道,声音和脸色一样冷,“怎么是你自己过来,其他人呢?” 宋窈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宋窈不说话,祁钰也就没再问,只是脸色却彻底沉了下来。 车内一时安静下来,只能听到马车时不时从街道上积蓄的水洼中疾驰而过时溅起的水花声。 马车很快停在了小院门口,与此同时,接张大夫的马车也一起到了。 祁钰的人带着张大夫先一步朝着后院过去,宋窈则跟在祁钰身后下了马车。宋窈虽然休息了一会儿,但是体力并没有缓过来多少,头也痛了起来,下马车时眼前甚至一阵阵发黑,幸好祁钰被祁钰伸手扶了一把才不至于摔倒。 祁钰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可宋窈这会儿心思都在救宋父上,并未在意这些,紧随其后跟了进去。 院内,门口的动静总算是打破了前院的安静,陆续有屋子里亮起了灯光。 后院宋父的屋子里,宋萱惊疑不定地看着一进屋就围到宋父床边的人,吓得愣在了原地,直到转头看到后一步走进来的宋窈,才仿若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才 哭着跑过去抱住了她。 “小萱别怕,”宋窈抱住宋萱,安抚地摸着宋萱背,“没事了,那些是救爹爹的人,很快就没事了。” 祁钰站在一边,默不作声地看着正安慰妹妹的宋窈。眼前这一幕仿佛又回到了他第一次遇到宋窈的那一天。 他难得亲自出手处理了几个恃强凌弱的拐卖惯犯,一回头便看到方才还灰头土脸地哭着求他帮忙的小姑娘,正故作冷静地哄着另一个比她还矮一个头的小女孩儿。 明明自己也怕的要死,脸上泪痕未干,护着人的手都在微微发抖,但是一双蒙着雾气的眼睛却亮的晃人。 张大夫是平日里给祁府的女眷请平安脉次数最多的大夫,其医术在京城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说来也算是宋父幸运,今日张大夫正好给祁府的一个病重的姨娘看诊,又因为雨天路滑,便留宿在了府中,否则也来不了这么快。 不多时,张大夫就看出了宋父这病的起因,几针下去,宋父就渐渐停止了抽搐。 “大夫,我爹爹这到底是怎么了?”宋窈小心翼翼地问,“应该……没什么事吧?” 张大夫的表情不算凝重,闻言道:“姑娘放心,令尊这是由于之前受伤在脑中留下的瘀血压迫到了穴道所致,再加上天气骤变导致旧伤复发,这才发起了高烧,也亏的姑娘机智,冷敷的及时,这会儿烧已经退了一些了,待老夫开一些药外敷并上内服,不久后便能退下了。” 宋窈微松了口气,点点头,道:“那那个瘀血呢?” 提到这个,张大夫有些为难,“这老夫不敢保证,脑中的瘀血最是难治,大多只能等他自己化开,且令尊有了年纪,一般的法子也不好妄用,不过这瘀血也不是最近才有的,以往也并没有危及性命,想来好好休养,不要做什么劳力之事,应当没什么大碍。” 这就是和之前那个大夫说的一样,还是没有办法根治的意思了。宋窈有些失望地垂下眼,但也知道自己不能太过贪心,还是万分感激的道了谢。 张大夫诊完脉,便出去开方子好抓药了,宋父也安安静静睡了过去,重重松了口气,紧绷了这么久的弦终于松了下来。 宋窈看向祁钰,知道祁钰才是她最应该感谢的人。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宋窈哑着嗓子道,也是这会儿,她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已经干痛的宛如火烧。 与此同时祁钰也注意到了宋窈苍白的面色下浮起的一丝不正常的红晕,祁钰眉头皱的更紧,还未来得及说话,宋窈的身子便晃了晃,然后直直的倒了下去。 “阿姐……”宋萱吓得大叫了起来。 祁钰一把将已经晕了过去的宋窈打横抱了起来,冷冷朝陈川丢下一句“拿一套干净的衣裳过来,”便抱着人往宋窈的屋子走去。 陈川是最敏锐的感觉到自家主子一路过来的低气压的,忙应了声是。 外室在逃 第7节 宋萱呆呆地看着已经抱着她姐姐走出门的高大男人,也认出了这人就是当初救她们家的那个男人。 当初祁钰救了宋窈三人之后,安置的事情都是交给下人去办的,之后宋萱便乖乖住在这小院之中,这是她第二次看到祁钰。 男人的气场实在太过强大,宋萱一时都不太敢靠近,不过一恍神的功夫,姐姐就已经被人抱走了。 懊恼地锤锤头,宋萱看着已经安静入睡的宋父,到底还是抵不住对姐姐的担忧,关上门小跑着跟了上去。 前院,一直装死的丫头婆子们总算是梦醒了,正惊疑不定地探头朝着这边看。当看到祁钰抱着宋窈从后院出来时,一个个无一例外地都愣在了当场。 祁钰这会儿无暇顾及其他,怀中人的体温即使隔着两层衣料都能察觉到正在迅速升高,祁钰只偏头朝着陈川低声吩咐了一句,便抱着宋窈踢开门进了屋。 作者有话说: ---------------------- 第8章 张大夫刚开完药方准备走,就又被陈川给拉了回去替宋窈诊脉。 床上,不过这么一会儿时间,宋窈的脸就已经由原来的苍白覆上了潮红,额上满是冷汗,皱着眉神色痛苦。 给宋窈诊脉的速度就快多了,原因也显而易见。 “这位姑娘是淋了雨着了凉才导致的风寒,并无大碍,等发了汗烧退了,就没什么事了。不过这位姑娘有些体寒气虚,还是得好好休养一番。”张大夫道。 祁钰点头,“劳烦张大夫,陈川,好好送张大夫回去。” “公子客气了。”张大夫擦擦头上的汗,这一晚上跑来跑去的,他这把年纪也是受不了,忙不迭退了出去。 屋里安静下来,祁钰坐到床边,垂眸看着床上双眸紧闭的宋窈。 已经半个多月没见过眼前人,宋窈比起上次,很明显瘦了许多,本就没什么肉的脸显得愈发的小,与平日里总是安静温柔的模样相比,此时陷在被褥里的人只能让人联想到单薄和脆弱。 不过过去了半个月,宋窈这模样活像是没了半条命。 莫名的烦躁感再次涌上心头,似乎因为隔了一段时间的缘故更浓烈了一些,祁钰轻轻啧了一声,手上随之一热。祁钰低头,是宋窈放在外头的手轻轻攥住了他的手指。 宋窈依然在昏迷当中,并没有一丝要醒的迹象,口中无意识呢喃着冷…… 祁钰的心像是也被这手指勾了一下般,默然半晌,轻轻将宋窈的手放进了被子里。 刚刚将自己的手抽出来,祁钰便听到门口传来几声细碎声响,祁钰转头看过去,眸子同时也恢复了冰冷。 因为祁钰在里头而不敢进去,只敢站在门口偷偷张望的宋萱,被这一眼看的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半个身子都缩回到了门后,只敢留两只眼睛偷偷打量。 不过好在这人只是冷冷地瞧了她一眼,看到她后也没有呵斥,而是又转回了目光。宋萱估摸着这人看样子不像是不让她进去的意思,又实在担心姐姐,便大着胆子亦步亦趋地挪了进去。挪到后面,见着人依然不出声,便也渐渐加大了步子,探头担心地看着床上睡着的人。 “你姐姐只是受了风寒,没什么大碍。” 等宋萱挪到了床边,祁钰才淡淡出声,一听到她的声音宋萱立马停了步子,意识到是在同她说话时,便小小地嗯了一声。 一大一小两双眼睛都巴巴地望着床上的人。不多时,陈川从外面进来走到祁钰身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祁钰波澜不惊的神色才终于动了动,自床边站起了身。 “好好找顾她。”祁钰对宋萱道,丢下这一句便带着陈川出了屋门。 祁钰一走,宋萱一直憋在嗓子眼的气才终于敢呼了出来,忙不迭凑到宋窈床边摸摸脸摸摸手,替宋窈换了一条布巾。 ********************************* 卧房外,下了半夜的雨已经渐渐停了,小院里掌起了灯笼,照亮了院子中央的一片空地,为数不多的几个丫鬟婆子,除了告了假的秦嬷嬷,都垂着头跪在下面。 这院子里的人除了秦嬷嬷是从祁家城外庄子上的人来的人外,其他的都是外头买来的。 当时负责采买的人并不知道这人是给谁用,只当是哪个普通的人家买些粗使丫头,自然也不会多上心。 她们也是进来之后才知道这院子的主人,竟然是祁府的大少爷,当时她们还都做着梦,盼望着有朝一日,能进高门大院里看看,不过随着时间推移,也都认清了现实,渐渐显露了本性。 不过好在这些人在秦嬷嬷手下,除了在里头嚼舌根,对外头嘴皮子还算紧,不至于不要命的传出什么关于祁钰的传言,这也算是秦嬷嬷难得分的清轻重的一点。 这些人都归着秦嬷嬷管,平日里没少跟着学秦嬷嬷的看人下菜碟,又因为宋窈自己并不在意这些,便更助长了她们的性子,久而久之,有时甚至比宋窈看着更像一个主子,更何况今日秦嬷嬷还不在。 宋窈敲门喊人的时候,她们其实都醒着,却没一个人起来开门,有的甚至还挺乐呵。 不过当时她们有多乐呵,再看到 祁钰过来时,便有多不可置信。 她们是没见过权贵之家的森严规矩的,第一次见着这阵势,这会儿早没了之前对于宋窈的求助装做没看见的底气,一个个战战兢兢的跪在还积着水的地上,垂着头你看我我看你,见到祁钰过来,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祁钰长身玉立的站在台阶上,微敛的眉目散发着森森冷意,周身自成的气势就已经足够震慑众人。站在一旁的陈川也有些冒冷汗,毕竟这也有他当初没上心的原因。 一片安静之下,倒是有人先跪不住了,大着胆子道:“公子恕罪,奴才们自知疏忽,可是宋姑娘也下过命令,后院的事并不让奴才们插手,奴才怕坏了规矩,这才没留意,实在是奴才的不是,还请公子饶过奴才这一回罢。” 说话的人正是平日里偷奸耍滑第一位的赵妈,偏偏一张嘴还能将黑的说成白的。 平日里众人都看不惯她那张嘴,今日倒是觉出了些用途来,不敢说话的人一看有人出了头,立马出声附和。 祁钰以往隔半个月才来一次,来了也是匆匆便走,这些粗使下人没领略过祁钰的脾气,还当主子们都和宋窈一样好欺负呢。 祁钰眸底的冷意更深了一些,却并没有接这话的意思,淡淡道:“这些人的屋子里可搜查过了?” 陈川正听着祁钰的吩咐,闻言一应声,朝着站在这些下人两边的下属点了点头,下属立刻会意,将手里的东西往这些婆子们面前一扔。 这些东西都是从这些下人的房间里搜出来的,有布匹有首饰,虽然不是太贵重的物品,但也不是她们轻易能得的,怎么来的可想而知。这其中有一些,恐怕连宋窈的手都还没经过。 地上跪着的人看到这些东西,脸色也都一下变了。 将东西亮出来后,站在台阶上的人才对她们说了到现在的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话。 “偷窃主家财物,送官吧。”说完便拂袖而去。 祁钰的声音不大,但足够底下人听得清楚,底下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纷纷吓软了手脚,直到陈川吩咐人将她们带下去时,才后知后觉地哭嚎求饶起来。 陈川摇了摇头,偷窃罪,可看主人家的意思可大可小,但若到了被主家扭送官府的地步,那便是重则砍手砍脚,最轻也得处以流放。 看来,公子今晚,是真的生了大气了。 外头的喧闹声很快就安静了下去,陈利索地吩咐人将凌乱的院子打扫干净,才回去复了命。 “公子,秦嬷嬷那边,可要一起处置了?”陈川问,这些人犯了错,作为管事的秦嬷嬷自然脱不了干系,没准就是她带头的也说不定。 “不必了。”祁钰淡淡道,明日秦嬷嬷回来知道了院子里发生的事情,也就该知道怎么做了。管的住别人的嘴是秦嬷嬷的优点,这一点算是救了她一命。 “至于院里缺的人,明日你便亲自去一趟庄子挑过来吧。”祁钰道。 “是。”经过这一遭,就是祁钰不说,陈川也不敢再不上心了。 折腾到现在,这会都已经快子时了,想到外头的马车还在等着,陈川犹疑片刻,正想着要不要问问祁钰今日可还要回府。便听祁钰淡淡道:“替我收拾一间偏屋出来吧。” 这便是不回去了。 陈川会意,立刻着手去办了。 祁钰低头看了看廊下被雨水打的蔫头巴脑的白色不知名小野花,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紧皱许久的眉头终于稍稍舒展开来,转身回了宋窈的屋子。 回到屋内,宋窈还安静地睡着没有醒,宋萱坐在一旁尽职尽责地守着,见祁钰回来,不自觉地跳起来站到了一边。 祁钰对此未做反应,正好这会儿下人已经将熬好的药端了上来,便顺势接过药碗,走过去坐在了床边。 原先准备喂药的下人立刻上来替祁钰扶起了宋窈,在宋窈背后垫了个软垫,好让人靠坐起来,见祁钰没有将药碗让出来的意思,便低着头退了出去。 祁钰看着宋窈乖巧闭着眼的模样,脸色依旧淡淡,拿起勺子舀起一勺药送到了宋窈嘴边。 可没想到还没沾上唇,一直沉沉睡着的宋窈忽地紧紧皱起了眉,抗拒地偏过了脸。 祁钰调整了一次方向,次次都被宋窈偏着头躲过,若不是宋窈额上的温度不似作假,祁钰几乎要以为宋窈是在装睡。 几次过后,祁钰的眉头再次皱起起来。 宋萱在后面看的心惊胆战,忍不住出声道:“公子,要不还是让我来试试吧。” 祁钰动作顿了顿,看着依然因为发高烧而脸色通红的宋窈,终是冷着脸放下了药碗。 宋萱并没有立马上前接过,而是屈膝不太熟练地行了个礼,道:“公子稍等,我……我去取一些糖来。” 宋萱说完便准备跑去厨房,但没走两步便被祁钰叫住了。祁钰没有询问原因,而是转头看向陈川,“你去取来。” 陈川应下,不多时便取了一碗糖粉过来。 宋萱这才端起药碗,先拿起勺子沾了一点糖粉,才舀起药汤来,送到了宋窈嘴边。 许是闻到了甜味,这一次并没有费什么力气,宋窈便乖乖将药汤喝了下去。 “阿姐其他的什么都不忌口,只是从小最怕苦味的。但是阿姐从来都没和别人说过,所以这件事只有我知道,连爹娘都不知道。”像是怕两人不理解,宋萱小声解释道,说道后面一句时,语气中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窃喜。 不过话刚说完,宋萱便反应过来旁边站着的两个人也属于别人的范畴,于是又立刻闭上了嘴,专心喂手上的药。 这一招果然很管用,方才死活喂不进去的药,在宋萱手上,不过一会儿便见了底。 祁钰暼了一眼已经空了的药碗,眼底看不出喜怒。 喝了药的宋窈,温度很快便降了下去,宋父那边也同样稳住了病情,这慌乱的一晚上总算是平静了下来。 虽然宋萱很想继续守着宋窈醒过来,但是又抵不住祁钰的威压和宋父那边无人看顾的情况,最终还是被陈川送回了宋父那边。 临走时,宋萱欲言又止地看着祁钰。她其实心里早有一肚子的话想问,比如他到底是不是这院子的主人,也就是阿姐口中的主家,以及………… 宋萱虽然年纪小些,但是对周围发生的事,也并不是全无所觉,只是阿姐不想让她知道,她便也懂事的不去多问。 最终,宋萱也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开口,只能一步三回头地被陈川带下去了。 ********************************* 宋窈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还住在那个偏远的小山村里,每天跟着爹爹阿娘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听着妹妹无忧无虑的笑声,生活虽然清苦却也没有什么大的烦恼。 但是画面很快随之一转,她看到一群狰狞笑着的人朝她包围了过来,将吓得瑟瑟发抖的她扔在了下着暴雨的漆黑大街上。 宋窈一边喊着救命一边挨家挨户地敲门,可任凭她怎么敲打怎么呼喊,都没有一个人来应答她,整条街空旷寂寥,两边尽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暗。 忽然,宋窈听到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紧接着就从梦里惊醒了过来。 意识刚一恢复,宋窈便感觉到了从四肢百骸传过来的酸痛,像是被什么东西碾过了一般,眼前发黑,口中发苦。 宋窈轻吸一口气,一边慢慢等着这一阵疼痛过去,一边回想着自己失去意识之前发生了事情。 随着记忆的回溯,宋窈终于记起了自己昨天应当是因为给爹爹找大夫淋了雨,所以才导致发起了热。 对了,爹爹!宋窈看着外头已经大亮的天气便知道已经过去许久,也不知道爹爹这会儿怎么样了。 想到着宋窈也顾不上身上的疼痛了,慢慢抬起依然酸痛的胳膊便想掀开被子下床。 但还没等她的手碰到被角,屋内便响起另一道清冷声音。 外室在逃 第8节 “醒了?” 第9章 这声音冷淡低沉,与宋窈梦中的那道声音模糊交叠在了一起。 宋窈想起身的动作一滞,这才注意到屋内还有另一个人。 一身月白色衣衫的祁钰手拿着一卷书闲闲坐在窗下的短榻上,因着床帐的遮挡,宋窈一时都 没有发现。 见宋窈醒了,祁钰放下了手里的书,起身走到了床边。像是知道宋窈再想什么似的,祁钰又淡淡补了一句,“放心,你父亲已无大碍。” “公子……”见到祁钰,宋窈也回想起了昨夜的全部,挣扎着就想要下床行礼,但还未起身,就被祁钰按了回去。 “不必了,张大夫不是闲人,可无法再如昨日那样随叫随到了。” 宋窈愣了愣,随即歉疚地垂下眼,“昨日,多谢公子相救……” 发了大半夜的烧,宋窈的嗓子这会依旧沙哑着,还没说完便忍不住低声咳嗽起来,眼睛都蒙上了水汽。 祁钰眉间微蹙,转身给宋窈倒了一杯水。 宋窈连忙想说不用,却压根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祁钰将水送到她手边,接水的手都有些微微发抖。 短短两日的时间,这已经是祁钰这个侯府嫡公子第二次给她这个外室婢妾端茶倒水了,即使并非她本人意愿,也足够让宋窈惶恐。 喝下水,喉间的干痛总算缓解了不少,宋窈头都不太敢抬,低低道:“多谢公子。” 不敢再有什么动作以免惹得祁钰更加不快,宋窈喝完水便自己将水杯放在了床边的矮凳上,然后默不作声地翻身躺了回去。 昨晚喝药时皱眉抗拒的表情早已不见,清醒后的宋窈又恢复了以往的温和顺从。除了涉及到宋萱和宋父的事,宋窈在祁钰面前永远是这么一副安安静静的模样。 正如祁钰自己说的,他喜欢乖巧不多话的人,这一点,宋窈一直记得很清楚。 “公子……”一室安静里,陈川的敲门声格外清晰:“魏家的两位公子和齐大公子方才又着了人来,说请您过去呢。” 陈川在门外低声禀报道,之所以是又,是因为他之前就已经来禀报过一次,结果被祁钰轻飘飘的挡了回去,当时宋窈还没醒。 所以这会儿陈川特意等宋窈醒了,才敢来传话,幸运的事祁钰这回终于没再默不作声,低低应了一声。 陈川早就备好了马车,祁钰掩下眼底淡淡的情绪,看着躺在床上脸色依然发白的宋窈,“好好休息,明日张大夫会再过来替你和你父亲号一次脉,这几日便别出门了。”语气虽说不上好,但也是实在的关心的话。 宋窈点点头,“是。” 待祁钰和陈川一起出了门,宋窈才终于松了口气,抬手揉了揉依然泛疼的额角。 虽然祁钰已经说了宋父并无大碍,但是宋窈还是不放心,总归是自己去看了才安心。还有小萱,爹爹还没好她又倒了,昨日定是受了不少惊讶。 宋窈只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等身上的酸痛好些了,便准备起身去后院看看。 刚一坐起来,秦嬷嬷就端着药碗进来了,连宋窈要起来,连忙放下碗跑了过来。 “唉哟我的姑娘,你这才刚醒怎么就起来了?还是快躺下吧,若是还没好又受了凉,奴才们可担待不起!” 秦嬷嬷说着便要让宋窈再躺回去,宋窈被秦嬷嬷这满是担忧的语气惊的愣了愣,抬手挡过秦嬷嬷的动作,一脸看陌生人的表情看着秦嬷嬷。 自秦嬷嬷来这里起,她对宋窈最多也就只有假客气,何曾有过这种恭敬态度,宋窈想着自己莫不是还没睡醒,或是这院里来了个同秦嬷嬷模样一样的人了? 注意到宋窈的目光,秦嬷嬷停下动作,尴尬地笑了笑。但即使尴尬,秦嬷嬷也并未转变态度,赔笑地看着宋窈。 “宋姑娘,以前的事,是老奴眼皮子浅了,也没管教好下人,让你多受了委屈,不过老奴这会儿已经知道错了,以后必定好好服侍,再不敢躲懒了。” 秦嬷嬷今天早上一回来,迎头撞上的就是站在院里的陈川,自然也知道了昨天晚上祁钰发落了院里下人的事,知道那些人的最名和下场后,当时她就吓软了腿。 昨夜的事秦嬷嬷多少逃不了干系,陈川说话也不甚客气,一番敲打过后,秦嬷嬷只觉着没和其他人一样被送官已经是万幸,哪里还敢像以前一样对宋窈。 可秦嬷嬷是怕了,刚从昏迷中醒过来的宋窈却是疑惑更深,隐隐意识到昨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昨晚我受了凉昏了过去,可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宋窈问道。 宋窈脸上的疑惑不似作假,秦嬷嬷一时也愣了,但宋窈开口问,也只能吞吞吐吐地将昨夜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陈川敲打她的话秦嬷嬷好面子没说,只说是那些下人的手脚不干净,祁钰知道后着人搜出来了脏物,然后将所有人都发落了。 昨夜秦嬷嬷并不在现场,也不知道宋窈那会儿已经晕了过去,还以为宋窈平日里装的云淡风轻文文弱弱的,其实都是扮猪吃老虎,早就暗中想着法子拿她们,祁钰发火便是宋窈吹得枕边风,所以方才才小心翼翼提着个心。 这会儿见宋窈的表情不似作假,的确像是才知道这件事,秦嬷嬷从早上就一直紧绷着的心总算松了些,语气也松快了一些。 不过即使不是宋窈,秦嬷嬷也不敢像以前一样了,这次不是难保没有下次,毕竟昨夜祁大公子为了宋窈大半夜跑过来也是不是假的。 她算是知道了,祁大公子是不常发怒,但可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旦真动了怒,那就不是从轻发落的事了。 “宋姑娘,”秦嬷嬷软声道:“以前是我尊卑不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同老奴计较,以后在大公子很前儿,还得劳烦您替老奴美言几句。” 心放下了,秦嬷嬷以前那些小心思也都活了。 宋窈心不在焉的听着,没有回答,思绪因为秦嬷嬷的话有些乱。 虽然这院里的人说起来都是祁钰的下人,偷盗主家东西也的确不可饶恕,但宋窈心里还是莫名有些异样的说不出来的感觉。 秦嬷嬷还在宋窈旁边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但宋窈一句也没听进去,秦嬷嬷一直没得到回应,自己也觉得没趣儿,悻悻闭了嘴。 ************************************* 着人来请祁钰的人是永生伯爵府齐家的大公子齐衍和骁国公家的两兄弟魏承松和魏承柏,地方则是骁国公府的蹴鞠场。 蹴鞠算是邺朝由官至民闲暇时最青睐一项娱乐了,尤其是自最喜爱蹴鞠的先皇开始,兴致上来还会举办蹴鞠比赛,世家子弟们投其所好,就没有不会的。 祁钰到的时候,场地上红蓝两方早已经打的如火如荼,场地外纳凉台上偶尔响起姑娘们的笑声和叫好声。这些大家小姐平日里都恪守着规矩礼仪,在蹴鞠场上就不必一直端着了。 不过等到那抹月白身影一出现,即使只是不紧不慢的往这边走,也瞬间吸引了周围大半的目光。 场中正打的激烈的人不多时也注意到了来人,蓝方领头立马不再拖拉,干脆利落的将木鞠踢入对方的风流眼中,然后打了个手势暂停了比赛。 “我说祁大少,如今连我也请不动您了么?你若再来晚一点,怕是天都快黑了。”方才进了球的蓝方领头人,也就是骁国公家的大公子魏承松笑着走过来道。 “就是。”齐二公子齐衍也走了过来。 京中的有爵之家多少都有些交情,祁钰同他们年岁相当,也算是自小的情谊,不若其他人那样拘谨。 齐衍也笑着打趣道:“张家大哥不来也就算了,人家正忙着娶妻下聘呢,你这孤家寡人的,以前休沐可没见你睡到日上三竿啊?难不成……我听到的那些传闻……”齐衍朝着看台上瞟了一眼,“都是真的?” 话音未落,齐衍就收到了祁钰一个冷冷的眼刀。 “闭嘴吧你。”魏承松挡开因为输了球也给别人找不痛快的齐衍,举了举手里的木鞠,“要不要来一局?” 祁钰没说话,只是转了个弯朝着看台走过去,意思很明显。 两人脸上虽然有憾色,却并没有不满,毕竟祁钰向来是很少参加这些比赛的,但尽管如此,只要有比赛,祁钰都还是会被邀请。 原因无他,只因为只要祁钰一参加,无论在哪一方,那一方都会以绝对的优势胜出,毫无还手之力的那种。 看台上早就给祁钰准备好了位置,祁钰无视两侧投来的目光,目不斜视地坐了下来。 不多时,已经打了好几场 的魏承松和齐衍也将木鞠扔给了两旁候补的其他人,回到看台上坐在了祁钰两边,也挡住了看向祁钰的视线。齐衍甚至还故意朝身侧偷偷打量祁钰的姑娘笑了笑,惹的那姑娘顿时红了脸。 魏承松喝了一杯茶,便闲闲地将目光投向了再度热闹起来的场中。 须臾,魏承松疑惑道:“我倒没注意,今日周家二公子怎么没来?” 周家二公子周凛是定远将军府的二公子,平日里对蹴鞠极为热衷,基本那场比赛都不会缺席,今日倒是一反常态的不见人影。 “唉,“齐衍叹道:“周老二短时间内怕是来不了喽。” 魏承松偏头,“怎么?” “怎么,你还不知道这事么?”齐衍惊讶道:“这事整个京城都知道了吧?” 魏承松不置可否,他最近同祁钰一样都在忙盐务的事,之后还替他父亲办了一次差,近两天才闲下来,关于周凛的事,他倒还真不知道。 见他的确不知道,齐衍便也起了分享的兴致,道:“就前些日子,平夷侯家的二姑娘生辰宴还记得吧。” 平夷侯陆府的二小姐也是嫡小姐,生辰宴给他们都下了帖子,他们自然是知道的。 齐衍道:“那天嘉安郡主也去了,听说就在散席的时候,周家老二的一个婢女不小心得罪了嘉安郡主的贴身侍女,按理说只要不太过,赔了罪罚一顿也就算了,可听说那婢女是周老二极为宠爱的一个婢女,所以他不但没有罚,还公然维护了。” 听到这儿,原本只当个解闷的笑话听的魏承松也不禁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嘉安郡主的脾气他们都是知道的,人家是先皇的弟弟成王的女儿,论起来还是皇上的堂妹呢,从小娇养着长大,出身高性子又娇蛮,得罪了她只怕是不能善了。 齐衍自然也是一样的评价,说到这儿还朝周围看了一圈,庆幸今天嘉安郡主没来,这才继续道:“嘉安郡主的反应可想而知,回去便同成王告了状,周家只是五品官职,哪里敢得罪他,周大夫人知道后,便立即将那婢女绑了送去了成王府给嘉安郡主赔罪,嘉安郡主当时就赏了五十板子。” 听到这儿,连祁钰都皱了皱眉。随后便听到齐衍道:“五十板子男人都守不住,没到一半,那婢女就咽气了。” 作者有话说: ---------------------- 久等啦~ 第10章 说到这儿,齐衍自己似乎也觉得过了,顿了一会儿才继续又开了口。 “其实我听说那婢女也没真犯什么大错,起因不过是同嘉安郡主那女使呛了一声。” 那个女使其他人也多少知道,是从小就伺候郡主的,嘉安郡主从小被宠着,身边伺候的人自然也没人敢得罪,这女使自然也学的狐假虎威,睡也不放在眼里,偏生嘉安郡主又是个护短的。 “听说周大夫人将人送过去的时候还是瞒着周二公子的,周二公子出了趟门回来,就听到了婢女的死讯,当即就闹了起来,被他爹拉去祠堂跪了一夜,这会儿还吵着要绝食呢,看这样子,估摸着短时间内是消停不了了。” 说到这儿,齐衍方才的那一丝不忍,又转为了看热闹般的好笑,毕竟在座的都是权贵公子,谁没责罚过下人。虽然嘉安郡主此举的确是过了,他们也确实不喜欢这个娇蛮贵女,但是为了一个婢女同家里闹翻,对他们来说也的确是让他们不太理解的行为。至于那一丝不忍,也不全是为了哪一条命,更多的是因为那婢女据说见之惊艳的容貌。 提到这个,还没见过的齐衍也忍不住大呼可惜,祁钰从始至终都没说话,魏承松无言地摇摇头。 只是随口问到才起的头,这话题很快就过了,魏承松不准备再打,起身下去换掉满是汗水的衣服,齐衍也转身和另外几个人聊起了天,祁钰则依然心不在焉地喝着茶。 倒是另一边,几位姑娘推了推中间一人,脸上都挂着促狭的笑意。 场上换了人,看台又多了比看球更显眼的三个人,姑娘们的心思早就不在场上了,尤其是被打趣的那位姑娘,自从祁钰一来,眼神更是没有离开过。 在周围人的鼓动之下,那姑娘终于忍不住拿起桌上的团扇站起身,挂上得体的笑朝着中间走了过去。 可还没等到一半,一直守在场外的陈川正好走上来俯身在祁钰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祁钰就起身走了。 那姑娘顿时尴尬地停在原地,脸色红了一片,不甘地咬了咬唇。 外室在逃 第9节 陈川找祁钰的确是有正事,从骁国公府出来后,祁钰就直接进了宫,等再闲下来已经是六天以后。 将手上的事情收了尾,祁钰略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循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看向摆放在窗台的几盆兰花。 祁钰并不喜欢什么花花草草的,这书房里除了文书和桌椅便再无其他东西,空旷又单调,这几盆白兰还是老太太吩咐花房送来的,说是花香可以宁心静气。只不过送过来时还是满盆青绿色,祁钰也就没有管。 不知何时,这几丛绿叶里竟悄悄抽出了花枝,白色的花朵还含苞待放,幽香就已经从花瓣缝隙里透了出来。 外头天色已经隐隐黑了下来,陈川见祁钰忙完了,躬身问:“公子,可要吩咐准备晚饭?” 祁钰淡淡收回眼神,“不了,备车,去城西。” ************************************* 这次不再是突然到访,因着正好是晚饭时分,陈川便提前派人知会了一声。 祁钰上次离开后没几天,陈川便已经将院里伺候的人安排好了,这会儿小院内干净整洁,屋里也已经掌上了灯。 宋窈正站在廊下等着人来,夜风轻轻吹起宋窈垂落在胸前的头发和有些单薄的衣摆,本就瞧着纤细的身躯更显得柔弱,见祁钰走近,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祁钰颔首让人起来,正想开口问人病刚好为什么不多加一件衣裳,视线便借着门口透过来的光看清楚了宋窈今日的衣着的妆扮,顿时眉梢微挑。 宋窈平日里是极少会打扮自己的,一个人在院里时自不必说,即使是见祁钰,因为多是晚上,也没什么打扮的必要,最多换一身亮些的衣裳。 但是今日宋窈很明显特意打扮过,脸上上了淡妆,唇如丹朱,本就本就如工笔丹青描摹般的五官更加惹眼,但浓的几分却恰到好处,并没有多一丝多余的脂粉气味,身上天水碧色的衣衫也是祁钰第一次见宋窈穿,这颜色极衬宋窈的肤色,腰间的玉色细带更衬得宋窈的腰身不盈一握。 察觉到祁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同样是做出这种近似于献媚邀宠的行为的宋窈不自在的抿了抿唇,手心有些微微出汗。 还好祁钰不久后便收回了目光,抬脚进了屋,宋窈松了口气,也跟着走了进去。 屋内已经提前备好了晚饭,陈川了解祁钰的口味,新来的厨子同祁府一样是南方人士,口味偏淡,倒是与口味偏重的宋窈正好相反。 不过宋窈本身也不饿,祁钰在,她便自觉承担起了布菜的职责。 “身子可好全了?”祁钰目光从宋窈泛着浅浅绯色的脸上扫过,淡淡道。 宋窈拿着酒壶的手顿了顿,轻轻点头,“早都好全了,谢公子关心。” 宋窈本也就是不太严重的风寒,前几日一日三顿的药灌着,想不好也难,不止宋窈,宋父在张大夫看完不久也醒了,这两天都能下床走动了。 祁钰这些天虽然不在,药却是一天都没断过,宋父吃的药的价格宋窈是了解过的,虽然这些钱对祁钰来说可能算不上多少,但是对宋窈来说,却是远远还不上的。 纵然宋窈再不愿欠人恩情,这恩情都已经欠下了,一句感谢太过薄弱,宋窈思来想去,她有的也就只有自己了。 宋窈想着有些出神,直到手中的酒壶的被人拿走,才堪堪回神,这才发现祁钰身前酒杯里的酒早已经溢了出来。 宋窈一惊,忙低下了头,“奴婢一时疏忽,公子恕罪。” 祁钰脸上并没有什么不悦的神色,道:“无事,坐吧。” 宋窈愧疚地收回了手,看了看祁钰依然表情淡淡的脸,犹犹豫豫地坐了下来。 刚 一坐下,便听祁钰语气随意地问:“会喝酒吗?” 宋窈抬眼,看了眼自己年前的酒杯,刚想说不会,又回想起自己方才的失误,怕扫了祁钰的兴,遂话锋一转,轻声道:“……会一点点。” 注意到宋窈眼中的犹豫,祁钰没说什么,将手中的酒壶放的离宋窈近了些。 宋窈拿起酒壶,替自己斟了半杯,等祁钰抬手的,自己也跟着仰头喝了下去。 酒水入喉,与自己想象中完全不同的辛辣感觉烧过喉咙,宋窈的眼眶立马红了,强忍着才没有咳出声来。 还好喝的不多,宋窈抬眼看了一眼对面面不改色的人,垂眸忍过了这一阵灼烧感。 有了这一遭,之后祁钰再执杯,宋窈也不敢再逞强了。 但毕竟是没有喝过酒的人,这酒性也并不温和,即使是半杯的量,对宋窈来说也不少了。没过一会儿,宋窈的脸上便慢慢泛上了热意,像是在脸上又覆上了一层胭脂,眸光也有些涣散。 宋窈的变化没有逃过祁钰的眼睛,祁钰大概也没想到宋窈的酒量竟然真会差到这样的地步,眸中也带上一丝惊讶。 很快,宋窈就抬头撞上了祁钰的目光,不过许是有些醉了的原因,宋窈这次没有如以往一般迅速移开,水光潋滟的眸子有些涣散,就这么怔怔地看了祁钰好半晌。 祁钰这才发现,原来宋窈的眼角有一颗极小的痣,只是以往宋窈习惯垂着眸子,所以他才一直没注意。 不过好在宋窈醉的不深,除了反应迟钝了一点之外,不多话也没有什么小动作,祁钰就在这样安静地氛围下用完了晚饭。 不过宋窈虽然脑子被酒意冲的有些乱,却也并没忘了自己今日要做的事,待二人洗漱完,宋窈便主动走过去替祁钰脱了外袍。 将人抱上榻时,祁钰看着宋窈轻咬下唇,主动攀上他肩膀的手,嗓音低沉地问出了一个明知故问的问题,“再感谢我?” 宋窈眸子颤了颤,没有回答。 祁钰平日里虽然对此事并不上心,但也自认并不是个清心寡欲之人,至于什么高洁正直,施恩不图报,区别也只在于他想不想。 今晚,宋窈自然是毫无疑问地又哭了,但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祁钰没有再手下留情,以至于宋窈到后来连声儿都没了。 第二日是休沐,祁钰已经忙过了一阵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所以宋窈醒的时候,祁钰竟然破天荒地并没有走,正站在屏风前换衣裳。 宋窈半边身子都还是麻的,纵然有心起来服侍,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且对于昨晚,她也实在心有余悸。 最后宋窈还是选择了装睡,等到祁钰穿好衣裳,屋门开了又关,屋里彻底安静下来,宋窈才再度睁开眼睛。 外头已经天光大亮,祁钰前脚刚走,贞嬷嬷便照例来敲了门。 宋窈慢慢悠悠的从床上坐了起来,身子酸麻的厉害,又不敢让贞嬷嬷等,便哑着嗓子一边艰难下床一边朝门外说了一声“请进”。 贞嬷嬷推门进来,屋内的旖旎气息还没散干净,她是过来人自然理解,也没对宋窈有何不满,只神色如常地将药端给了宋窈。 食盒刚一打开药汁苦涩的气息就溢了出来,许是身体实在不舒服的原因,宋窈盯着碗里黑乎乎的药汤,觉得喉间都有些泛恶心。 见宋窈没有伸手接药,贞嬷嬷的眉头隐隐皱了起来。 正在这时,原本已经离开的祁钰忽地去而复返,走了进来。 作者有话说: ---------------------- 第11章 祁钰的突然回来让屋里两人同时都愣了一下。 随后贞嬷嬷便很快回神,神色如常地向祁钰行了个礼。虽说这算是后宅的事,这也是第一次被祁钰迎面撞上,不过她都是按着侯府的规矩办事,尤其祁钰如今不仅还无正妻,府里就连个正经的妾侍也没有,宋窈不过一个没过明路的外室,自然更不可能留下子嗣。祁钰先前对此事是默许的,贞嬷嬷当然也没什么好避着的。 祁钰原本只是忘了件东西回来拿,看到屋里多了一人时也顿了下步子,不过也就只是一瞬,接着祁钰的目光就落到了贞嬷嬷手里的药上,自然也明白了贞嬷嬷会在这儿的原因。 祁钰的这一眼也让宋窈回了神,宋窈方才那犹豫,只是下意识抗拒那味道,并没什么其他的意思,如今祁钰在场,宋窈哪里还敢迟疑,立刻抬起还酸痛的手臂接过贞嬷嬷手里的药,抬头一饮而尽,甚至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随后客气地将碗递回给了贞嬷嬷。 “劳烦。” 宋窈的眼睛还有一些未褪的红意,嗓子也有些哑,将碗送回去时手腕还有些抖,一看就是被摧残的不轻,偏还垂着眼轻声道谢,乖巧的模样任谁见了也忍不住怜惜。 见人喝了药,贞嬷嬷方才因为宋窈的那一丝抗拒而拉下来的脸色也收了回去,刚升起的一起不满也在注意到宋窈的面色后消了不少。 贞嬷嬷收起食盒,向两人福了福身,退了下去。 屋里又只剩下了两个人,宋窈这会儿还只穿着里衣,坐在床边抬头看了眼祁钰,不知道祁钰为什么又回来了,又想到今日休沐,心下不觉一抖,之前还能装睡,这会儿自然是装不了了。 纵然宋窈依然不大想动,但还是忍着不适站了起来,低头的一瞬间,宋窈终还是没忍住嘴里的苦味轻皱了下眉。 虽然这变化只是极短一瞬,但还是稳稳落入了余光一直放在宋窈身上的祁钰眼中。 “不必起身了,我拿个东西便走。”宋窈刚起身,便听到祁钰道。 说罢,祁钰走到软榻边拿起了放在炕桌上的什么东西,随后便真出了门。 宋窈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终于彻底放松下来坐回了床上,坐了会儿觉得不舒服,便又转而倚到了软榻上。 今天外头阳光正好,暖洋洋地透过窗户洒在宋窈身上,在榻上躺了没多久,宋窈便又隐隐有了睡意,正当宋窈准备闭眼小憩一会儿的时候,兰茵敲了敲门走了进来。 兰茵也是不久前刚被换进院子的小姑娘,是个和宋窈年纪差不多大,模样看着挺舒服,安安静静的小姑娘,说是给宋窈近身使唤。但宋窈并不习惯有人伺候,所以兰茵平常没什么事,也不会进屋里来。 一早上受了好几波惊吓,宋窈听到敲门声便条件反射坐直了身子,见是兰茵表情才放松了些,看到兰茵手上还拿着一个小盒子,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 “回姑娘的话,是陈川大人方才着人过来,说公子让将这盒东西给您。”兰茵将手里的东西放上炕桌,回完话便行礼退了下去。 宋窈疑惑的目光落在桌上的盒子上,祁钰给她的?那为何方才没有给她? 这盒子看着不像是放首饰的,宋窈带着好奇伸手打开盒盖,看到里头的东西,惊讶地微微睁大眼。 盒子不深,里头铺着一层油纸,颗颗颜色鲜艳的蜜饯果脯盛放在里头,外头还裹着一层细白的糖霜。 宋窈心头的疑惑更大了,祁钰怎么忽然着人着人给她送这个来?总不会是知道她怕苦,所以才特意准备的吧? 想到这个可能,宋窈自己都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不解归不解,宋窈也并没有疑惑太久,毕竟以往祁钰心情好了,也会不定时地着人送些东西来,虽然衣饰居多,但偶尔也会有些点心果子。 不管怎么说,这蜜饯来的都正是时候,她嘴里苦味还没散尽,立时便拿了一颗放入口中。 丝丝甜意在口中化开,却并不腻人,其间混合着果肉的微酸,很快便压下了药残留的苦涩。 不过宋窈并不嗜甜,连续吃了几颗彻底压住反胃的感觉之后便停了下来,将剩下的全都拿去了后院给了宋萱。 *********************************** 长街另一头,陈川听了下人回报已经按照吩咐将东西送了过去,点点头打发走人,转身走到祁钰的马车外,隔着车窗给祁钰回了话。 等车里传来表示知晓的一声淡淡的“嗯”,陈川才转身回到驭位上,马车再度朝着戍安侯府行进。 宽敞的车内 ,听完陈川的话,祁钰放下手里的茶杯,重新拿起手里的书看了起来。但是过了许久,书页也没有翻动。 须臾,祁钰再度放下了书。 宋窈白着脸喝完药后看向贞嬷嬷时泛着红意的眸子,压抑着委屈却不发一言的模样再度浮现在祁钰脑中,祁钰轻轻啧了一声。 回想起那日宋窈发烧后对于喝药本能抗拒的模样,以及今日面对自己时的小心隐忍,心里的烦躁感越来越浓,祁钰闭眼捏了捏鼻间。 少顷,再度睁眼时,祁钰眼底逐渐恢复了平静,将注意力再度移到书上。 马车拐了个弯驶入长街,车窗外人声越来越热闹。 忽然,在这乱杂的声音中,似乎还夹杂这一道不甚清晰的惊呼声。 祁钰轻皱了一下眉,紧接着,便听到这道惊呼声越来越近,伴随着惊呼声的沉重极乱的马蹄声也越来越清晰。 “公子,好像是谁的马受了惊,闯到了大街上。” 陈川的声音从马车门外传进来,同样带着慌乱。与此同时,驾车的马也收到了惊呼声的影响,开始嘶鸣起来。马蹄声越来越急,明显还是朝着他们这个方向。 祁钰拧眉放下手里的东西,探身掀开车帘,只片刻的功夫,那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已经掀开人群朝着这边冲了过来。 外室在逃 第10节 骑在马上的似乎是个女子,明显已经吓得花容失色,周围人纷纷尖叫着朝旁边躲,只有一对兄妹模样的小孩躲闪不及,被人群撞倒在路中。 那马的速度依然不减,马蹄高高扬起,眼看着就要踏到那对兄妹身上。 “小心………” 看到这一幕的陈川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 就在马蹄即将落下的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色残影猛地击中了马头,红马发出一声嘶鸣,被这个力道硬生生打的偏向了一边。 直到那打中马头的东西落到地上摔成碎片,众人才后知后觉看出了这白影似乎是一个茶杯。 众人还未回过神,就听到了另一声惊叫。 马上维持不住平衡而紧紧抓住缰绳的女子同样也禁不住这力道的冲击,缰绳脱手眼看就要从马上摔下来。 另一边,刚刚扔出茶杯的祁钰足尖轻点,在女子摔倒的前一秒,一手隔着衣袖扶住胳膊,另一首抵在女子背后,稳稳的将人扶住了。 与此同时,陈川也跳下马车将那对兄妹扶到了路边,那对兄妹明显吓傻了,连哭声都噎在了喉咙里。刚赶过来就目睹了方才惊险一幕的孩子母亲腿软着跑过来,吓得不断哭着道谢。 陈川无暇安抚,将孩子还给孩子母亲便回到了祁钰身边,惊魂未定。 “主子,你没事吧?” 祁钰将人扶稳后便撤了手,被祁钰扶住的女子也同样吓的愣了一会儿,听到陈川的声音才后知后觉自己并未摔下来,忙扶着胸口直喘气,同时转身怒瞪向身后的人。 “放肆!你………” 看到身后人的脸,女子将要出口的斥骂声顿了顿,“你……你是戍安侯府祁家的?” 女子转过脸来的同时,祁钰自然也认出了眼前的女子。这时候,一路追着马跑过来的一群奴仆也终于赶了过来。 为首的满脸冷汗,也不知是跑的还是吓得,见到马被人逼停时苍白的脸又在看到女子好端端站在地上后露出喜色,大喘气的声音听着都像是要哭了,“唉哟我的郡主奶奶唉,您可真是吓死奴才了……” 这女子,正是成王唯一的女儿,嘉安郡主凌婉言。 看到老管家一副吓破了胆的哭天抢地模样,嘉安郡主嫌弃的皱了皱眉,“行了行了,我这不是没事么。”说话间目光同样看向祁钰,似乎还在等着她的回答。 作为从小被成王捧在手心里娇宠着长大的掌上明珠,除了皇室子女,其他人嘉安向来是不放在眼里的,自然也不会去记这些人的名字,一律按照爵位府邸认人。 见人没事,老管家这会儿也终于注意到了一旁的祁钰,意识到看这情形应当是祁钰救了嘉安,老管家一脸感激道谢。 “老奴见过祁大公子,多谢祁大公子救了我家郡主。” “举手之劳而已,不必放在心上。”祁钰淡淡道,在认出救的人是嘉安后,祁钰的眸子就冷了几分,只是面上不显,面对嘉安的询问也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既然郡主已经没事,在下还有事在身,先行一步了。”下人已经来了,祁钰不想再多说什么,朝嘉安和老管家客气地点一点头,转身回了马车。 没得到回应的嘉安脸色明显不满,还想追上去说什么,却被周围的下人一窝蜂围了上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车走远,朝着还在七嘴八舌问她有没有受伤,劝她回府的下人一吼:“够了!” 声音一出,下人们立刻噤了声,只有老管家战战兢兢地小声劝道:“郡主,这马您骑也骑了,在长街上的确不合规矩,马容易受惊不说,若是撞了人,那可是犯了律法的,咱们还是回府里马场骑吧,啊?” 邺朝早有律法规定,除非事急,官员大臣私下皆不可在长街纵马策马,更不可伤人。 不过在嘉安眼里,显然从没有这么多不可,听着老管家的话颇为不耐烦。 “行了,不就是骑个马么,长街这么大,还容不下一匹马了,再说了,这不也没伤到人么?就算伤到了。还有人敢告我送我进牢不成?” 老管家一噎,满脸为难地看着嘉安。 嘉安撇撇嘴,“行了,我回去还不行么。”虽然不耐烦,但嘉安今日的确被吓着了,这会儿也没了心情,甩甩袖子便在周围人战战兢兢地目光里转身往回走。 老管家及一众下人们总算松了口气,忙护送着嘉安往回走,负责驯马的下人也牵起了方才被打倒在一旁的红马,忐忑看向嘉安。 “郡主,这马……” 这马方才已经被打懵了,再没了方才横冲直撞的气势。这匹马算是成王府里最健壮的一匹马,平日里也温驯的很,颇受成王喜爱,否则也不会拿来给嘉安骑。 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忽然就受了惊,驯马人心知这马差点伤了嘉安郡主,只怕是再也不能在成王府待下去了,但作为一手将这马训养长大的训马人到底还是不舍,想着若是这马被驱逐出王府,他就自己找个地方养起来。就算伙食差了点儿,也总比被卖给人运货的好。 训马人主意刚打定,便见嘉安郡主停下步子,冷冷看着方才差点把她摔下来的马,须臾挑眉一笑。 “我听说马肉比起其他的肉来,味道别具一格,既然这马如此不识抬举,那就今晚用来给我和爹爹尝尝鲜吧。” 作者有话说: ---------------------- 抱歉久等啦,昨天有点事耽搁了,下跪 第12章 距京城几百里外的一处小村庄内。 陆云谦站在村内一处早已破败不堪,明显已许久无人居住的小院前,意外和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一旁的侍从鸣山同样一脸惊讶,原本他跟随主子一起临时进京谈一桩生意,谈完了便该即时返回云州的,可主子不知为何,启程的前一天临时改了主意,说要先改道去看一位故人,可没想到绕了一大圈跑过来,迎接他们的却是空无一人的破败小院。 察觉到自家主子明显低落下去的心情,鸣山小声道:“公子,可是走错路了?可要奴才找个人问一问?” 陆云谦没说话,只打量了一下周围,虽然已经过了十几年,但陆云谦记忆力超群,且这里虽破败,但周围却还有几分他熟悉的模样。 “哟,你们是找这户人家么?” 鸣山没问,倒是有一位路过的中年妇人瞧见这一行人,挺好心地提醒道:“莫要找了,这家人老早就搬走啦。” 陆云谦转身,面上恢复平日的谦和有礼,客气道:“请问这位大娘,这户人家可是姓宋,家里有两个女儿?” 陆云谦本就模样清俊,举止也彬彬有礼,一看便知是有教养的温润公子,并不像是坏人。 大娘还是第一次在这小山村里见到这模样气质的人,见人问了也挺乐意回答,点头道 :“是啊,你是这家的亲戚?” “是,只是许久没曾走动了。”陆云谦惭愧道:“不知大娘可知这户人家搬去了哪儿?” 大娘摇摇头,“这我倒不清楚,那会儿我也不住这个村,是后来才搬过来的,不过我听城东王妈说,应当也就是去年的事儿。听说那会儿这附近不知从哪来了一伙儿强盗,半夜过来抢劫,还将两个孩子的娘给意外打死了,亏的那两个小姑娘趁天黑跑得快,要不然说不定连人也给掳去了。据说这家大的那个姑娘,倒好个模样,跟天仙儿似的,得亏她机灵哦。” 说到这儿,大娘半是同情半是庆幸地唏嘘了一会儿,才继续道:“后来她们爹就带着人搬走了,说是上京城寻亲去了。”提到寻亲,大娘想起了眼前人也是这户人家的亲戚,随即提议:“公子可认识她们在京中那个亲戚,如今离她们走也才一年,这会儿过去八成还能见着呢。” 陆云谦在听到大娘说宋家遭难的时候,脸色就开始不好了,这会儿听完,眉头已经是紧紧拧了起来。 宋家在京城有没有其他的亲戚他是不清楚,但陆家以前却是住在京城的。陆云谦的母亲和宋父算是表兄妹,儿时常带着小陆云谦来宋家,暗地里也曾帮衬宋家不少,陆母还曾因为小陆云谦和小宋窈玩儿得好,而半开玩笑的给两人定了娃娃亲。 只是后来陆父在云州的生意有了起色,陆家才举家搬到了云州,在云州一落定后,又大事小事不断,自顾不暇之下,与故人也都少了联系,宋家人自然也不知道他们搬家的事。 想到这儿,一个可能自陆云谦心头浮起,那晚在京城中遇到的那女子的一幕再度浮现眼前。当时他便觉得那姑娘的模样很像窈窈,虽然同小时候不一样了,但眉眼之间还是能看出当年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儿的熟悉感。不过当时他下意识认为宋窈不可能在京城,所以没有细究,现在一想,原来三分的可能也成了八分。 陆云谦无比懊恼当时为什么没有多问一句,宋家遭了这么大的变故,若真是去京城投奔他们家的,好不容易赶到却发现人去楼空的时候,难受只怕比他现在要多千倍万倍。 没了能投奔的人,刚经历丧妻之痛的父亲带着两个小女儿又该如何在举目无亲的京城待下去呢。 陆家向来重情重诺,路见不平还要挺身而出,更何况这还是他的舅舅和表妹,以前是他不知道,如今知道了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陆云谦谢过大娘,转而看向京城的方向,牵过马便准备原路返回。 一旁的鸣山似乎看出了陆云谦的意图,赶紧上前一步,“我说公子,您这不是想再回京城去吧?” 见陆云谦不置可否,鸣山也惊了,急道:“公子三思啊,您忘了信里说的了,如今老爷病着,张家趁着你这段时间不在云州,又在背地里搞了不少小动作,夫人正盼着您早点回去呢,咱们绕这路已然迟了好几天了,可不能再耽搁了啊!” 鸣山没见过宋家人,也不知宋家和陆家的关系,但是对陆家的忠心是实打实的,话里也的确没有夸大的意思。 陆云谦停下步子,眼中尽是纠结。 “公子要找人,何必自己去?”鸣山趁势劝道:“依奴才看,公子何不休书一封,托京中的友人帮忙寻人,那位大娘说这户人家进京投亲已是一年前的事了,如今也不差这一会儿,但府里却是不能等了,等公子您先回去处理好了事情,没了后顾之忧,到时候您在去京城寻人也不迟啊。” “这……”陆云谦承认自己方才有些着急了,鸣山说的没错,如今陆府局势的确不容乐观,父亲母亲都在等他回去,他自是不可能在这时候抛下陆府。 沉吟片刻,陆云谦点头,“好,立刻启程回云州,晚间我休书一封并上画像,你替我快马加鞭送去京中给赵兄,请他务必帮个忙。” 鸣山松口气,忙应了声是。 下了决定,陆云谦便也不再犹豫,又往京城的方向看了一眼便回身上马,一行人启程出了小村庄,快马加鞭的往云州的方向而去。 ************************************* 陈川带着人来找宋窈时,宋窈正在小院里教宋萱打络子。宋窈的刺绣手艺虽然不好,打络子却是从小为了补贴家用学起来的,手艺颇精。 宋萱的耐心不如宋窈,以前怎么也不肯学,如今却是学的认认真真,一板一眼。 听到外头的声音,宋窈从专注中回神,见是陈川,有些惊讶,听了陈川的来意后则惊讶更甚。 “落霞楼?” “是。”陈川神色如常,按着祁钰的吩咐道:“公子说今日天气晴好,听闻落霞楼新来了个说书班子,颇通奇闻异事,让属下请宋姑娘一起去听一听,打发打发时间。” 宋窈奇怪地抿了抿唇,不太明白祁钰此举的用意,这还是祁钰第一次带她出门。见陈川并没有多解释的意思,宋窈只好一脸疑惑地点头,换了件衣裳,坐上院门口备好的马车,同陈川一起出了门。 落霞楼是京中最大的酒楼,所处位置也是京中最繁华的地界,外观富丽,内里清雅,单从外表看便知这不是一般老百姓能进的去的地方,事实也的确如此,落霞楼里每日进出的人,大多非富即贵。 宋窈下了马车,抬头打量了一眼眼前雕梁画栋的酒楼便安安静静地跟在陈川身后走了进去。 现下还不是用饭的时辰,但堂内围着中央高台的一圈桌椅还是坐满了大半,安静地听着高台上两名女子弹奏琵琶,乐声清脆如珠落玉盘,悦耳动听,间或夹杂着小声的交谈或叫好声。 宋窈没敢多看,跟着陈川一路上了二楼,二楼便都是一个个由屏风隔成的雅间了,有的还垂着帘子。 陈川径直走到其中一个雅间外,掀开帘子向宋窈做了个请的手势。宋窈忐忑地走进去,看到里面正坐着喝茶的祁钰,福身行了个礼。 祁钰在宋窈进来时便抬起了头,见到仍然连件披风也没穿的宋窈,淡淡道:“天气凉了,下次出门,记得多披一件。” 听出祁钰语气里的关心,宋窈微愣,随即点头,“是。” “坐吧。” 宋窈正准备站到祁钰身侧,就听到这一句,偏头看了眼祁钰对面的座位,犹豫一会儿,规规矩矩地坐下了。 坐下之前宋窈偷偷看了一眼祁钰,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宋窈觉得今天的祁钰心情似乎不错,这一点让宋窈一路过来的紧张稍稍缓解了些。 直到坐了下来,宋窈才发现中间的桌上的点心竟都放在自己这边,其中有一盘她还挺熟悉,正是祁钰之前着人给她送去的果脯。 宋窈没敢想当然的以为这些都是给她的,又悄悄抬眼看了眼对面的人,但祁钰这会儿已经放下了茶杯,偏头看向了帘外乐声传来的地方。 摇摇头收回眼神,宋窈也将注意力放在了琵琶声上,心道奇怪,不是说来看说书的么? 不过没奇怪多久,琵琶声就渐渐停了,随着醒木拍上桌子的响亮一声,说书人抑扬顿挫的声音开始起了头,很快就将楼内的人包括宋窈的注意力也吸引了过去。 宋窈以前没有听说别人说书,只听别人描绘过那场景,心中自然有几分新奇,原本她以为这不过就是将话本有感情的念出来,却没想到是她想错了,这位说书人不仅声音情绪极为饱满,甚至还能模仿男女老少等的不同声音,合上动作手势,或紧张或轻松,一幕幕画面绘声绘色,如临其境。 说书人今日讲的是先皇还在位时,因病卧床,如今早已被幽禁的九王大逆不道。趁势逼宫,而当时还是太子的当今圣上临危受命,力挽狂澜,亲自捉拿逆贼,平了宫乱的事迹。 在座的不乏达官贵人,对于当年的事多少有所耳闻,自然知道这说的内容最多只有三分真,多是为了赞颂当今圣上的英勇圣明,不过这人说的的确好,他们也就当乐子听听。 当然宋窈是不知道这些的,所以听着听着便入了神,当听到九王为了胁迫大长公主帮助他,不惜挟持大长公主还在襁褓中的女儿,并在失败后痛下杀手,导致大长公主痛失爱女时,宋窈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外室在逃 第11节 宋窈听的入迷,却不知坐在自己对面的人,早已将目光放到了她身上。 祁钰静静看着宋窈,注意力放在听书上时,宋窈也渐渐忘了面对祁钰时的拘谨,随着故事的进展时而微笑时而蹙眉,是祁钰没有见过的生动模样。 须臾,祁钰抬手唤来陈川,不动声色地将自己这一侧的帘子挑了起来,好让宋窈听的清楚些。 祁钰的目光在宋窈弯起的眉眼上停留了一会儿,心道今日这一趟算是来的没错。 随着又一声醒木,故事暂时告一段落,宋窈意犹未尽地垂下眼,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已经由正坐变成了侧坐,忙转回身,见祁钰也同样收回目光,并未注意这边,才稍稍松口气,拿起茶杯掩饰般地喝了一口水。 水刚入口,垂下来的另一边帘子便被人猛地掀开,并伴随着一声惊喜地招呼。 “祁大公子,你也在这儿呢?” 作者有话说: ---------------------- 第13章 齐衍刚从一楼上来,没走两步,一偏头就碰到了熟人。那点无人陪同的郁闷感顿时烟消云散。 他们几人作为自小相识的朋友,私下相处时向来随意的很,齐衍清楚祁钰的性子,自然而然的认为祁钰也是一个人,没什么顾忌地便掀帘子走了进来。 没想到刚走进一步,齐衍就看到了祁钰对面还有一人,没防备地惊了一跳,待再看清宋窈的样貌时,齐衍的眼睛霎时亮了起来。 相比于魏承松和祁钰,作为家中嫡独子的齐衍可没有他们的冷性子和严格的家教,从小在外头野惯了的,凭借着家世和一张风流笑面,也斩获了不少红粉知己。 但现在他却觉得即使他阅花无数,若同今日这一支比,倒都有些黯然失色了。 齐衍的突然闯入对宋窈来说同样没有防备,还未及反应便感受到了来人直勾勾的目光。这目光太过直白,宋窈还没被人这样直白地盯着看过,一时脸都热了,无措地低下了头。 好在与此同时,祁钰冷冷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你今日不是去赴你舅父的接风宴了么?怎么会有空来这里?” 同时响起的,还有祁钰将手里的茶杯放到桌上时,发出的沉闷的一声“咚”。 齐衍这才回了神,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轻咳一声收回目光,转向祁钰,回想祁钰方才的询问,一脸无谓:“都是一群大老爷们儿呼来喝去的,没什么意思,还不如来听听曲儿。” 说完,齐衍的目光便又有意无意地飘向宋窈,只不过收敛了不少,不再如方才那般直白。 “原来祁兄今日是有客人啊,竟还是一位如此绝色的佳人作陪。”齐衍笑道,到底是伯爵府出身的公子,不过一句话的功夫举止仪态便恢复从容,礼貌一揖,“不知这位姑娘是哪家的小姐,祁兄你倒是藏的生,也不介绍与我认识认识。” 宋窈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眼前这人应当是祁钰的朋友,忙从座位上站起来福身一礼:“奴婢宋窈,见过公子。” 语毕,宋窈自觉让出了位子,低着头站到了祁钰身后。 这一举动总算让早已沉下脸的祁钰脸色暖了些。 听到这一自称,齐衍微顿,尽管没有太多惊讶,但还是不大想相信地转而看向祁钰,然后正好与祁钰抬起的眼睛撞了个正着。 齐衍心中微叹,好吧,果然就是他最不想想的那样,他就说这京中怎么还会有祁钰认识而他没见过的哪家小姐,原来是伺候祁钰的人,而看着情形,想来也肯定不是普通的侍婢了。 齐衍忍不住在心里暗道可惜,否则他怎么着也得将这佳人换过来,但转念一想,要是有这样的人在身边伺候,能忍住不好好疼爱,那才暴殄天物呢,只可惜自己没这艳福了。 “怎么,你府里那些女使,并桐花阁的姑娘不够你看的,还没看够?”祁钰凉凉的声音再度响起,这回听在齐衍耳中,还带上了明显的警告意味。 齐衍的性子祁钰也清楚,就是嘴上没个把门,真正该不该招惹他心里还是有分寸的,以往齐衍不是没同他府里的侍女搭过话,甚至有开口要走的,不过是个下人,祁钰也没管过。 但是今日,齐衍的眼神一落到宋窈身上,祁钰的脸色几乎在瞬间就沉了下来,一股莫名的心烦连祁钰自己都控制不住。 齐衍也同样一脸莫名地看着今日似乎心情不大好的祁钰,识相地不在这时候惹他,不情不愿地将注意力移到了楼下的台上。 说书人已经再度开始接着讲了起来,也不知是不是多了个人的缘故,宋窈这次就有些听不大进去了。 宋窈方才一直没敢抬头,到这会儿见人注意力都在说书上时,才敢悄悄打量了一眼对面的人。这位公子既然是祁钰的朋友,那身份必然不低,看衣着也能看得出来。 有外人在场,宋窈自然不敢再如之前随意,想着方才祁钰既已经默认了她的婢女身份,便将注意力放到了祁钰身上,见祁钰茶杯空了,便尽职尽责地替祁钰续上了茶。 放下茶壶的同时,宋窈不经意抬眼,竟然与祁钰的目光撞了个正着,祁钰漆黑的眸子宛如深潭,看宋窈的眼神,就像那些夜晚在那一方小天地中,被无力挣扎的宋窈迷蒙睁眼时看到的一样。 宋窈下意识颤了一下,心猛地一紧,慌乱间手指不经意贴上了滚烫的壶壁,霎时被烫的缩回了手。 轻嘶了一声,宋窈赶紧用手按上被烫疼的手指,可下一秒受伤的手就被祁钰拉了过去,宋窈没有防备,一恍神就已经感觉到微凉的指尖覆上了伤处。 两人力气相差悬殊,宋窈的那一点力气很轻易就被压制。 外头的天虽然已经凉下来了,雅间内却是暖烘烘的,正应如此,祁钰手指的凉意格外明显,覆在被烫到的地方异常舒服。 说书人抑扬顿挫的声音依然响着,将这一处的细微声响很容易就掩盖下去,对面的齐衍也没有发现,注意力暂时在听书上。但这样的氛围却莫名让宋窈生出一种在大庭广众之下偷情隐秘羞耻之感,明明接触的只是手指,宋窈的脸却直接红到了脖子根。 茶壶里的水已经不如刚送来时那样烫,宋窈也只是碰了一下壶壁,初始的热痛过去后,碰到的地方就只剩下一点浅淡的红。 祁钰却并没有立刻放开,而是低头看着宋窈的手。宋窈是穷苦人家长出来的孩子,手自然也不若那些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姑娘小姐,指腹还有一层不明显的薄茧,但是却纤细白皙,衬的那一点红格外明显。 祁钰也是今天才发现,宋窈的手极小,他一只手便能将其整个裹住,摸上去柔软的没骨头一般。 宋窈垂着眸,脸早已红透,尤其是痛意消减过后,指尖摩挲过皮肤的痒意越来越清晰,宋窈咬了咬下唇,终于还是抵不住,将手收了回来,藏进了袖子里,身子也往旁边挪了挪。 手心的温度骤然抽离,祁钰似有不满地皱了皱眉,好在这会儿说书人也再次进入中场休息,周围一下安静下来,祁钰也没再有其他动作。 “哟,宋姑娘的脸为何这么红?”齐衍转回目光,一眼就看到了宋窈红意未褪的脸,不过这句却不全是真诚的疑问,更像是找个口子搭话。 宋窈的头垂的更低了,似是不好意思地呐呐道:“奴婢失礼,应当是这雅间内有些热了,公子莫怪。” 热么?齐衍狐疑地看了眼关的密不透风的窗户,再看看宋窈身上单薄的衣裳,是不冷,但也没到热的地步吧? 不过齐衍也没真想知道答案,见人回答了便弯起眼笑了笑,然后又在祁钰的眼睛扫过来之前识相地移开了。 从齐衍来了以后,后面说书人具体说了什么,宋窈就再不知道了。同样,这一场早偏离了原始初衷的邀约,也让祁钰很不爽。 因此几柱香后,见齐衍在他的明示下依然没有要走的意思,祁钰率先放下茶杯站起了身。 宋窈不明所以地抬头看祁钰,见祁钰像是要走,不敢多问地也跟着站了起来。 “哎哎,你去哪儿?”齐衍同样一脸茫然。 “府里有事,先回去了。”祁钰冷道。 “这么快?”齐衍不愿了,“这书还没听完呢?你前面那事不是早忙完了,这大下午的能有什么事好忙的?” 祁钰不欲解释,一句话的功夫已经抬脚出了门。 见宋窈也沉默地跟了出去,齐衍顿觉没劲,也起身跟了出去。 看到齐衍也追了上来走到自己身侧,宋窈不动声色往祁钰身侧挨了挨。 其实宋窈对这位齐公子的印象也不差,除了刚见到时让她有些不自在之外,齐衍后来行为举止都很有礼,还一直眉眼带笑的,看着便让人觉得好说话。 但或许是刚来京城的那段时间无依无靠受人欺凌的那段时间让宋窈多出了防备心,对于不了解的陌生人她向来不愿多话。 况且这人还是祁钰的朋友,多半也是权贵之家的公子哥,可不一定真像看起来那样好说话,宋窈紧守着祁钰的规矩,为了不得罪人,还是少说话为妙。 出了落霞楼,外头不知什么时候起了凉风,宋窈刚从温暖的室内出来,一出门便打了一个冷颤。 陈川已经命人将马车赶了过来,见祁钰等人出来,便将手里备好的玄色披风递了过来。 祁钰接过展开,却并没有披到自己身上,而是转过身,将正悄悄搓胳膊宋窈整个围了起来。 属于祁钰的宽大厚实的披风围在娇小的宋窈身上,几乎垂到了地上,密密实实地挡住了周围的凉风,鼻间一瞬充斥着属于祁钰的清冷气息,周身却像是落入了温暖厚实的怀抱。 宋窈愣愣地看着眼前人,还未回过神,祁钰已经替她系好了胸前的带子,声音一如既往你淡漠,“上车吧。” 直到宋窈坐上了来时的马车,才后知后觉的低头摸上身上的披风,咚咚的心跳声在狭小的车厢内格外清晰。 车外,近距离目睹这近似于宣示主权的一幕的齐衍惊奇地挑了挑眉,但被他看的人却恍若未觉,等宋窈进了马车后,才步履从容的上了自己的马车,徒留齐衍在原地眉毛越挑越高。 原先他只是单纯的被这位宋姑娘惊艳的容貌所吸引,但既已名花有主,那么他也就赏赏即可,可是看了祁钰这有些小题大做的反应后,齐衍却觉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看祁钰这意思,怎么倒像是有几分认真在里头? 若真是如此,那这位宋姑娘,只怕是要惨喽。 几人心思各异,因而也没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 几人身后,楼内距离门口不远处立柱旁,听丫鬟说看到了祁钰也在这儿便立时惊喜地跑过来的纪淑怡,也就是那日骁国公府蹴鞠场看台上,想同祁钰说话却没有说上的平夷侯府嫡二小姐,正惊讶地看着几个人站立的方向,一双眼睛不错目地盯着那个穿着祁钰披风的女子。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那女子上马车时的侧脸,但这也不难确认,这女子容貌极为出色,且她并不认识。 看到祁钰与那女子的亲密举止,纪淑怡轻咬下唇,眉头紧紧地拧了起来。 第14章 小院里,屋外冷风冷风呼啸完全相反的温暖室内,帷帐里的动静又是临近深夜才渐渐止息。 祁钰披上外袍起身沐浴,宋窈浑身无力的软在榻上,艰难地动了动酸麻的手指。 也不知为何,今夜祁钰忽然对她的手来了兴趣,过程中始终紧攥着她的手,甚至还有闲心问她的手为何这样小,宋窈早就说不出话,祁钰却乐此不疲。 手上原来的麻劲儿过去了之后便是如针扎一般的刺痒,宋窈有心想揉按一下,奈何实在没力气,这点不舒服也压根抵不过身体的疲倦,不一会儿就顾不上手的酸麻,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 宋窈再次恢复意识,是被手上力道适中的按压给弄醒的,宋窈缓慢睁开眼,这会儿依然是深夜,屋内的灯光已经暗了下去,只余下快要燃尽的一盏,勉强让她看清周围的情形。 床帐被撩开一半,祁钰正半靠在床头,面上看不清神色,手里则是执着宋窈的手轻轻揉按,宋窈明显感觉到手指原先的酸麻已经消了大半。 意识到祁钰这是在给她揉按手,宋窈微惊,立时就想将手收回来,奈何她高估了她手臂的力气,这一抽手落在实际上只是轻微的缩了一下,不但没逃出祁钰的手掌心,反而提醒了祁钰。 祁钰偏过头看着宋窈,声音低沉,“醒了?” 屋内旖旎的气氛还没散,宋窈以往还从未在这时候醒过,也不知该说什么,懊恼的同时还想像上次那样装睡,可这次两人距离这样近,祁钰开口时宋窈慌乱的呼吸就已经出卖了她。 祁钰没有说什么,只是依然专注着自己手上的动作,直到宋窈终于受不了地低声开口,“公子……不用了,可以了……” 本就轻软的嗓音还带着未退的哑意,尽管宋窈没有那个意思,听在耳朵里也莫名带上了一丝撒娇的意味。 宋窈似乎听到身边人极轻地笑了一声,转瞬即逝,快的让宋窈以为自己是不是听岔了,随后自己的手就被放了开来,祁钰挥手放下床帐,帐内再次恢复一片幽暗。 宋窈轻舒口气,她虽然不喜欢黑暗,但现在这情形下昏暗的环境反而能让她轻松自在些。 极轻地由侧躺改为平躺,宋窈再度闭上眼睛,祈求自己快些入睡。可不知怎的,方才还浓重的睡意在这会儿却忽地都消失了似的。 昏暗寂静里,祁钰的声音格外清晰:“我记得,你不是京中人?” 突然的问句让宋窈一愣,不明白祁钰为何会在这时候问起这个,或许也是睡不着的缘故? 宋窈闭着的眼睛颤了颤,知道祁钰问她是知道她醒着,终是没敢再继续装听不见,轻嗯了一声,“回公子的话,奴婢的家是在距离京城很远一个小山村里。” 宋窈并不意外祁钰不知道,事实上虽然她做祁钰的外室已经有一段时间,但两人相处是几乎没有聊过天,祁钰从来没有问过宋窈的来历,也没有了解过宋窈的过去,或者换句话说,是根本不关心。 听了宋窈的回答,祁钰只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可宋窈却从里面听出了一种让她继续往下说的意思。 外室在逃 第12节 宋窈思索一番,试探着又开了口,“那是一个很偏僻的村子,靠着山脚下一大片芦苇荡,所以叫芦花村。” 说到这儿,宋窈见祁钰并未打断,那便是默认,正好她这会儿也没有睡意,便继续轻声说了下去:“其实村子以前不叫芦花村,而是叫青山村,村子很小,一共也就几十户人家,村里人原先都靠着在山脚滩涂上种地勉强过活,虽然土地够用,但也抵不过老天不赏脸,有年闹了□□,全村靠着那一片芦苇荡里的芦笋,才勉强活了下来,后来才改了这个名字。” 宋窈的声音本就轻软,再这样朦胧的气氛中如讲故事一般娓娓道来,听着倒是比那说书的还要引人入胜一些。 说着说着,宋窈似乎也陷入了回忆,从儿时就听村中人说的,以往生活艰难,直到一对从外地夫妇搬进村里,教会了村中人养蚕,从而改善了村民的生活,至少不会再饥一顿饱一顿;再从自己小时候羡慕别人念书却没有钱,从而经常干活的时候偷偷溜进村里一个老秀才在自己家办的小书塾偷听,到老秀才看她可怜破例给她加了一张桌子,可没过几天就被阿娘发现,拎回去狠打一顿…… 宋窈想到哪儿便说到哪儿,也没什么逻辑,明明离开也才一年多的时间,但这些记忆却像是已经过了很久,那时候的日子过得平淡又简单,但现在对她来说却已经成了可望而不可即的平凡幸福。 这过程中祁钰也一直没有再说话,直到宋窈停了一会儿,以为祁钰已经睡着了的时候,祁钰才又淡淡开了口,“那为何会来京城?” 随着祁钰话音落下,屋内最后一截蜡烛也燃烧殆尽,烛火跳跃了一下,彻底熄灭,屋中和帐内彻底陷入漆黑。 良久,才听宋窈平淡道:“村里遭了山匪,母亲离世了,爹爹带我们到京中寻亲,可是等我们到的时候,那人早已经搬走了。” 这个亲戚宋窈也知道,是她父亲的表妹,她的表姨母,表姨母家里还有一个哥哥,模样她记不清了,但她记得这个哥哥是个很好很温柔的人,很久以前来她们家做客的时候,给她带 过很甜的五颜六色的糖果,还曾亲手给她编过一个漂亮的花环。 爹爹在出发前和她说,爹爹和她的表姨母在她和表哥小的时候就私下给二人定下过婚约,这次进京是投亲,也是履约。宋窈当时虽然惊讶,但因为对这位表哥一直印象很好,所以也还曾偷偷向往过。 只不过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没用了,这些话她也没说出口。 不论是回忆或者叙述,那段日子在宋窈口中都只浓缩成了如今的简单几句。可她那时也不过只是一个才十五岁的小姑娘,失去亲人,颠沛流离,走投无路,父亲重伤,差点被卖。宋窈还记得她抱着妹妹躲在一个破败的茅草屋里,瑟瑟发抖的等着父亲给她们带吃的回来的日子。 宋窈一直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可深埋在心底的恐惧只要偶尔探一下头,还是足以让宋窈红了眼眶。 还好周围一片漆黑,不会被人看见。 宋窈暗自庆幸,却不知祁钰自幼习武,夜间视力绝佳,早已将宋窈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宋窈想的没错,祁钰问出的第一个问题的确是因为没有睡意随口一问,连他自己都觉得无趣,他向来只关心对自己有利的事,什么时候关心过别人的闲事。之后或许是宋窈的声音好听舒服,又或许是他今晚心情的确不错,所以他继续问了下去。 前面的都还好,最后一句却让祁钰皱起了眉头。可宋窈的表现却完全相反,说起前面那些东一块西一块的家长里短时,声音始终带着笑意,光听着便觉得高兴,而最后一句更应该带着情绪的,宋窈却说的极为平淡。 祁钰转头,才看到宋窈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满含着惊惧的眸子,只是无声无息的掩藏在黑暗里。 在祁钰的面前,宋窈永远是安静温柔又听话,乖的让人心疼,也许她并不是没有其他情绪,只不过全都或主动或被迫溶于黑暗罢了。 像是不喜这个气氛,祁钰移开目光,“后来呢?” 后来? 宋窈眼睫颤了颤,从方才的思绪中抽离出来,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轻轻瑟缩了一下。 “后来的事,公子便都知道了。”宋窈低低道。 这倒也不算敷衍,后面的确就是宋父被骗,然后被祁钰所救,不久宋窈就成了祁钰的外室。 但嘴上虽一带而过,但宋窈脑中却不受控制的回想起了那个晚上,狂风暴雨的夜晚,喝醉了的祁钰,还有不断哭泣求饶的自己…… 这记忆甚至比之前还要让她觉得恐惧,那一晚给她留下的阴影太大,以至于过了这么久,只要看到祁钰喝酒,她还是会立马浑身紧绷起来。 宋窈垂下眸子,不敢再看身边人。 好在祁钰没再问下去,回忆了这许多,又说了这些话,宋窈本就不多的体力再次消耗殆尽,不多时,困意再次席卷而来。 宋窈的回避,同样让祁钰回想起了什么,眼中隐隐浮现出戾气。 自从祁母死后,祁钰早早就学会了隐藏情绪,祁府里与他无关的事,向来是隔岸观火,静观其变,对西院他父亲一家也从来都是眼不见为净。 从小到大,只有一件事让他真正动了怒,而这都是拜他那位胃口越来越大的继母所赐。 说到底也是他疏忽了,才会差点着了她们的道,还好他还留有最后一丝理智,才没真让她们得逞。 对于那一晚的记忆,祁钰也只有一半的记忆,一是因为酒,二则是因为药。等祁钰清醒过来的时候,就只剩下一地狼藉,以及发着高烧的宋窈。 看清人的瞬间,祁钰还是拧起了眉,情况不算坏,但也不算好。 那事她们做的隐蔽,因为没有真的得逞,祁钰便也无从查起,这算是祁钰这么多年栽过的最大的一个跟头。 查不好查,好在还好处理,毕竟要封口的也就宋窈一人,或杀或拿钱打发,都不过是一个命令的事。 当时他是如何想的已不可考,不过发展成现下的情景,连祁钰自己也没想到。 他承认,或许这发展是有些超出他的掌控了。 像他们这样的身份,最忌讳的便是不该有的,错误的“真心”,而于他,则要再加一条,那便是“软肋”。 软肋?祁钰侧头看了眼旁边安静的睡颜,因为自己这过分夸大的表述,好笑地轻嗤了一声。 屋外风声渐止,屋内一片静谧。 作者有话说: ---------------------- 口嫌体正的祁大少,以后有你哭的 有点事耽搁了,非常抱歉,下跪! 这是昨天的,今天继续,双更补偿! 第15章 第二天,祁钰是被陈川过来叫走的,彼时宋窈正勉强睁着迷蒙的眼睛伺候祁钰穿衣裳。 这段日子祁钰过来的频率着实有些频繁了,别的倒还好,只是宋窈的身子着实吃不消。 偏祁钰还不若以前一样一早就没了影,宋窈第二日还得忍着困意伺候人穿衣洗漱,以至于祁钰走后,余下的时间都被宋窈用来补觉了。 祁钰默然看着眼前人困的垂着头一点一点,手上越发不稳,一个腰带扣了半天也扣不上,却神态悠闲,一点也没有帮忙的意思。 祁钰喜欢安静乖巧守规矩之人,但他也承认自己最近似乎格外喜欢看到宋窈露出与平日里温顺不一样的表情,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折腾了许久,宋窈总算是将腰带扣上了,同时自己也被惊醒了。似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宋窈红了脸,忙转身自屏风上取下祁钰的外袍。 陈川就是在这时候敲了门。 陈川知道祁钰的规矩,若不是真有事,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打扰他。 掩去眸底瞬间浮现的不悦,祁钰抬手接过外套自己披上,大步走出内室开了门。 宋窈没听见祁钰和陈川说了什么,只隐隐约约听到了一句“备车”,猜想祁钰大概是有什么事要去处理,心下不由松了口气。 祁钰自己也隐约能猜到陈川要说的是什么事,听完陈川的回话,淡声吩咐备车回府后,祁钰转过身,就看到了还乖乖站在原地等着他的宋窈。 睡了一夜的头发略有些凌乱,见他看过来也有些懵地回望着他,像一只刚睡醒的猫儿。 祁钰唇角不易察觉的勾了勾,准备出门的步子转了个弯,又走了回去。 宋窈抬头不明所以地看着又走回来的人,眼睁睁看着人盯着她走过来,靠的越来越近,那双黑眸里透出的压迫感让宋窈忍不住后退了半步,手心微微出汗。 可就在二人相贴的前一秒,祁钰却忽地转了个弯,拿起了放在一边的玉佩。 “我走了,你再休息一会儿。” 祁钰道,丢下这一句便真的出了门。 门再度关上,宋窈紧绷的身子才放松下来,看着紧闭的门费解地歪了下头,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方才祁钰那句话的语气,像是带着一丝愉悦。 不论是不是,这句话反正是真的说到了她的心坎里,想着,宋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祁钰走后,宋窈送走了贞嬷嬷,便再次爬上了榻,没多久就再次睡得不省人事。 ************************************* 另一边,祁钰坐在马车上,神色再不复方才放松,目光冷峻地听着陈川回话。 “目前情况就是这样,这件贪污案,钱大公子确是头功,如今圣上正严查贪污官员,钱大人此举算是正做到了圣上心坎上,虽然只升了个五品官,但若这风一直吹下去,未来八成还有的升,且钱家大公子今年春闱也是榜上有名……” 陈川抬头看了眼自家主子,脸色同样也不好看。 陈川口中的钱大人,便是如今戍安侯继室夫人钱夫人娘家如今的当家人,也是钱夫人的兄长。 作为自小就跟着伺候祁钰,视祁钰为自己唯一主子的人,陈川虽然对关于祁钰母亲的那一段往事并不太清楚,但是关于钱夫人,却是清楚知道的。 钱夫人嫁进侯府的那一年也是陈川入府的那年,那时祁钰才五岁不到。 钱夫人原 是出自商贾之家,当时的戍安侯府即使不再如以前风光,也毕竟是高门侯府,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使是做继室夫人,这一门亲事,也任谁看都是怎么看怎么不相配。 陈川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当时的戍安侯府虽然地位摆在那儿,可因为老侯爷的离世,而当时还年轻的祁父不仅年少叛逆,还因为一个女人间接害死了正房妻子,还与家里闹翻,肆意挥霍,将老侯爷本就所剩无几的家产挥霍殆尽,整个侯府已经成了一座空架子。 当时那些烂事京中人人都知道,最后还是皇后出面赐死了那女人,祁父再怎么闹也不敢得罪皇后,这事才算彻底平息。 没了那女人的煽风点火,祁父才总算清醒了一些,或许也是因为祁父自小习惯了娇生惯养,脑热平息下来后,再看到侯府的窘境不能接受,从而不得不给自己找出路。 那些事发生后,别说京中的高门贵族,就是地位稍高些的清贵之家,也不想把亲生女儿送进这样的人家填房受罪,而原配为邻国公主的新侯爷,也同样看不上庶出女儿。最后祁父还是在老太太的建议下,在小门小户但名声好的清流之家,以及无权无势但家境殷实的商贾之家里,选择了后者。 祁侯原先不过是将这当做能保住侯府的权宜之计,正好钱家想要女儿的婚事搭上权贵之势,祁侯也想要钱家解燃眉之急,两全其美。 但没想到钱氏进府后,倒是给了祁侯意外之喜。他对这桩婚事本就没有多上心,自然也没关注过钱氏的模样,直到新婚之夜,才发现钱氏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钱氏虽出身商户,从小也是受父亲精心教导的,耳濡目染之下,也有着几分独属于商人的精明。那会儿祁侯还处于失去心爱之人的伤怀之中,正是需要人体贴安慰之际,钱氏便聪明的抓住了机会,况且她还有出色的容貌,这对于作为一个算不上专情的男人,且耳根子软的祁侯来说,不可谓不动心。 果然没过多久,祁侯便与这位新婚妻子相处甚佳,没过一年,便生下了一个儿子。 再则这桩婚事从重要性来说,到底是祁府收益大些,只要钱氏安分守己,这侯夫人的位子便始终都是她的。 起初钱氏也明白这一点,行为处事谦逊低调,给老夫人请安也是晨昏定省,一次不落。 老夫人原本还担心自己儿子还会重蹈覆辙,娶了家里这位又出去花天酒地,后见自己儿子婚后逐渐走上正轨,这位新儿媳妇与自己的儿子不仅相处不错,为人也安分的很,不像是那等侍宠而娇之辈,被丈夫和儿子磨的疲惫不堪的心总算有了一丝慰籍。过了几年便慢慢将府里的事务交给钱氏,自己则将大部分心力放在了教养祁钰身上。 所以钱氏入府的头几年,祁府里也算是难得的过了一段安生日子,祁侯也收敛了些心性,多少有了侯府家主的样子。 可人心总是会变的,尤其是在权势和地位的诱惑之下。 也许钱氏一开始的确是想守着侯夫人的位子安分过日子,可日子久了,习惯了如今的身份地位,一边看着自己的儿子渐渐长大,一边或多或少的听到别人说她虽是主母,可到底是继室,别忘了这府里还有个正经的原配嫡子,想着这侯府总有一天是别人的,天长日久,又怎么可能不想取而代之? 更何况,钱家自从钱氏的兄长接手后,借着祁府的东风,的确发展极快,有了娘家的支持,钱氏想要让自己的儿子上位的心,自然更甚。 这一点早在他那越来越难见到的父亲开始,祁钰就有所察觉,不过他本来就不想见那人,再加上彼时他尚未入仕,羽翼未丰,所以并未理会。 否则钱氏当初也不会胆子大到给他下药,想到此,祁钰的目光更冷了一些。 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钱家的发展速度的确出乎他的意料。 “公子,钱大人昨日已经从兖州启程,应该过几日便能到京城了。”陈川道。 看来,钱家这是有了由暗斗转明争的意思了。 外室在逃 第13节 “嗯。”祁钰合上手里的信件,声音听不出情绪,“你先出去吧。” “是。”陈川应声退了出去,不多时,马车便停在了祁府门外。 祁钰刚下车,吴管家便迎了上来,“公子回来了,方才纪家老太太带着纪二小姐来了咱们府上,老太太让奴才过来迎您,让您一回来就去老太太院里。” 祁钰抬头看了眼不远处停着的另外一辆平夷侯府的马车,点了下头,“有劳吴叔。” 祁钰进了府便直接往老夫人的院子方向过去,刚转过垂花门,祁二公子祁铄也正好与人一边交谈一边往这边过来。 两人相谈甚欢,一时还并未发现祁钰。 “李叔放心,劳您回去转告舅舅,路上莫着急,外甥我就在这儿等他,等他到了便给他老人家接风洗尘。”祁铄难得一副正经模样,朝身侧人客气一拱手:“如今舅舅事忙,还得李叔您多照看着,让舅舅多注意身体。” “哪里哪里,”走在祁钰身侧的人忙作揖,笑得见牙不见眼,“二公子太客气,奴才怎么敢当,这都是奴才的本分罢了……” 话未说完,随着两人逐渐走进,这人也看到了祁钰,顿时话音一滞,愣了下才略尴尬地转向祁钰,“奴才见过大公子。” 祁钰眸光微动,在看到这人时正面便认出来这人是钱府钱大人身边的人,不过钱府与他并无正面交集,祁钰对这人只远远见过一次,而这人应当没有见过他才对,能这么快认出来,倒是有些眼力见。 李大人低着头,心道传闻果然不假,戍安侯府这两兄弟还真是从相貌就截然不同。 两人虽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可两人的样貌却大多都是随母亲,李大人虽没见过离世的原配侯夫人,但是是见过戍安侯的,从样貌上来说,祁钰是五官深邃,清冷俊逸,而祁铄则是完全相反的偏阴柔,这两位公子都算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了。 祁铄这会儿也看到了祁钰,面上的笑容顿时收了回去,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行了个礼,“大哥。” 祁钰本就是路过,也无心同他们寒暄什么,冷冷嗯了一声便从两人中间走过,继续往后院去了。 祁钰一走祁铄就直起了身,盯着前面人的背影不屑地撇了撇嘴,他这个大哥,永远都装着这么一副高傲的样子,自以为是,仿佛谁都不放在眼里。 只可惜今时不同往日了,想着阿娘同他说的话以及舅舅的来信,祁铄得意一笑,他倒要看看他这副样子还能维持多久,总有一天,他要让他知道跪下来的滋味儿。 另一边的李大人也同样看着祁钰离去的方向,祁铄侧头瞥见李大人若有所思的眼神,状似随意地道:“李叔,你觉得我和我大哥比,如何?” 李大人猛然回神,见祁铄正笑看着他,顿时懊恼地低下头,但祁铄却并没有转移话题的意思,仿佛真想听一听他的看法。 李大人多少知道眼前这个小主子的心思,想了想,笑道:“公子问这话可就折煞奴才了,奴才这还是第一次见过大公子,哪里就能有什么看法?就算现在让奴才说,左不过是听过的外头传言罢了,依奴才看,那都是过去的事儿,到底如何,还是得看以后不是?” “哈哈……”祁铄最喜欢别人捧,却又不喜欢别人明着捧,这话算是说到了别人的心坎上,祁铄大笑,“李叔啊李叔,怪不得舅舅离不开你。” 祁铄高兴了,笑着搂过李大人的肩膀,“这会儿天还早,我看李叔也别急着走,来,一起去我的院子里坐坐,我也好久没同李叔喝酒了,近来我又新得了几个顶漂亮的小丫头,李叔也瞧瞧可有喜欢的……” ************************************* 祁钰到了老夫人的禅院,甫一进门,便能听到里头亲热的谈笑声。 祁老夫人和平夷侯府的纪老夫人正说着体己话,纪老夫人和祁老夫人原先年轻时就是自小认识的手帕交,即使后来嫁人了也一直没断了联系,只不过纪老太太身体不好,生下如今的平夷侯之后,便搬去了城外的山中别苑独居静养,很少回来。两人自上次一别也有好几年未见了,一见面便似有说不完的话。 纪淑怡乖巧地坐在旁边陪着,时不时探头往外头看看,倒是第一个发现了 走进来的祁钰。 一看到祁钰的身影,纪淑怡的眼睛便霎时亮了起来,立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哟,来了。” 祁老夫人紧接着也看到祁钰,站起来朝着祁钰招招手,“怎么这会儿才过来,快来见过纪老夫人。” 祁钰躬身行礼,“孙儿给祖母请安,给纪老夫人请安。”随后目光转向一旁的纪淑怡,祁钰客气点头。 纪淑怡娇羞一笑,福了福身,“见过怀瑾哥哥。” 听到这个与以往不同的称呼,祁钰微皱了下眉,没有说什么。 “唉哟,几年不见,你家大公子都长的这么出色的模样了。”纪老夫人经过几年的休养,精神气好了许多,这会儿也同样上下打量过一番祁钰,笑得愈发和蔼,“我来时便听说了,如今京中的世家公子们,论才华能力首屈一指的就是你们家钰儿,阿素你可真是好福气啊!” 阿素是祁老夫人的闺名,如今也就纪老夫人才会这样称呼了。 祁老夫人同样笑的真心,“哪里,不过是那些人胡传罢了,依我说还是女孩儿好,和你们家淑怡一样,贴心。” 说着,祁老太太转向祁钰,“纪老夫人和淑怡今日是特意给我送鲜桃来的,淑怡知道我爱吃,特意去别苑摘了,一回来便给我送了来,到底还是这孩子这么惦记我。” “哪里。”纪淑怡不好意思地笑笑,“老夫人您从小疼我,淑怡这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老夫人您不嫌弃淑怡这微末心意就好。” 话是同老夫人说的,但纪淑怡的眼神,却自始至终都在祁钰身上。 作者有话说: ---------------------- 哭了,本来想二合一的,失败了,不过也算完成了一大半,我明天继续努力,争取一天比一天多!!! 第16章 看得出纪淑怡今日是特意打扮过的,一身绯色衣裙浓丽却不艳俗,精致繁复的发髻用一支长流苏钗挽起,随着动作轻轻摇动。本就是富贵人家娇养出来的小姐,一举一动皆不失仪态。 祁老太太原本就挺中意纪淑怡,听了这话更是高兴,直夸她懂事孝顺。 两个老太太看着面前模样家世样样都挺相配的两个小辈,相视一笑。 两位老夫人是自小相交的情谊,两个小辈又是她们彼此最疼爱的孙子孙女。纪老太太久居别苑,没有大事基本不回京城,此次回来第一件事便是带着纪淑怡来祁府拜访,意欲为何,显而易见。 互相寒暄了一阵,几人重新坐下,祁钰正要走到祁老夫人身侧,便被祁老夫人抬手挡住,笑呵呵:“我们两个老太太话家常怪无聊的,哪要你们年轻人陪着,你去同淑怡说说话,这孩子方才一直听着我们说,只怕闷着呢。” 纪淑怡目光正追随着祁钰的动作,闻言脸上更是一红。纪老夫人口中说着不必,但看着自家孙女却是笑弯了眼。 祁老夫人都发了话,祁钰自然不会在这时当着众人的面拒绝。下人早懂眼色地递上了凳子,祁钰掀袍坐在了纪淑怡同侧。 两个老太太满意一笑,继续就着之前的话题聊了起来。纪淑怡微微偏头看着旁边接过下人奉上来的茶水喝了一口的祁钰,想着乞巧节那晚,自己满心期待地早早到了落霞楼,然而祁钰接了帖子,却并未赴约,到底心里还是有些堵得慌。 可见祁钰久不言语,纪淑怡到底还是有些沉不住气,轻咳一声,缓缓道:“乞巧节那日,怀瑾哥哥怎的没去落霞楼?莫不是淑怡进宫后见得少了,怀瑾哥哥便与淑怡生分了?” 祁钰合上茶杯的动作微顿,若不是纪淑怡提起来,他都快忘了这回事了。 上次收下帖子虽大半是因为祁老夫人的缘故,但收下却没有赴约说到底的确是祁钰抹了纪淑怡的面子,祁钰放下茶杯,语带歉意:“上次的事的确是我欠考虑,实是魏伯父有事相商,还请二姑娘莫怪。” 纪淑怡本也不是真生气,一听说真是骁国公府有事便缓了面色,可紧接着听到最后一句,刚转晴的脸色又有些失落。 “怀瑾哥哥还说未曾与我生分,怎的不过半年不见,二妹妹便成了二姑娘了?” 倒也不怪纪淑怡不高兴,她从小便知道祁钰面上客气内里却冷的性子,虽看着对谁都礼数周全,可男子还好,世家小姐们,少有真能同他说的上话的,也亏的她有个同祁老夫人素来交好的祖母,才能同祁钰熟识起来,二妹妹这个称呼,算是纪淑怡独有。 纪淑怡以前还不觉得什么,可自从这个她自儿时便悄悄爱慕却不自知的大哥哥越来越俊逸耀眼,惹的那些世家小姐们纷纷注目时,这独一份的特殊,便越发让纪淑怡得意。 如今这份特殊没有了,纪淑怡自然不乐意。 不过这次祁钰却没有如之前一般道歉,只淡淡道:“以往年纪小随便称呼还好,如今二姑娘与我都大了,自然还是二姑娘的名声更重要。” 纪淑怡嘴边的笑容扬起又僵住,这话乍一听是为了她着想,可仔细想怎么却好像还有着隐含的意思? 纪淑怡看着笑意轻浅的祁钰,抿抿唇,觉得自己应当是想多了。虽然心里依然不乐意,但想着或许还真是许久不见的缘故,总归两家的关系摆在那儿,一个称呼也不能影响什么。想着祖母这次回来的目的,纪淑怡便也先压下了那丝不乐意。 几番寒暄,时间也已临近中午,祁老夫人自然开口留二人用饭,纪老夫人也没有拒绝,在祁老夫人这里用了饭,又坐了一会儿才启程回府。 自从祁钰独自立院居住后,虽依然时长来看老夫人,但到底也待不了多久,且祁钰这性子,也不是个能彩衣娱亲的,禅院许久没有如今日这般热闹,来的还是自己许久未见得老友,祁老夫人也是真的高兴。 纪老太太也是同样,临走时拉过纪淑怡的手,嘱咐自己孙女无事便多来陪陪老夫人。 “合该如此,”祁老夫人依然不舍地拉着纪老夫人的手,“原是你不常住京城,也没人陪我这老婆子说说话,亏的有淑怡这孩子不嫌烦,以前常来瞧我。这两年怀瑾大了,有自己的事业要立,淑怡也出息,能得入宫为公主伴读,我老婆子心里欣慰,却也寂寞。” 祁老太太叹口气,又笑道:“不过现在好了,你身子好了,淑怡也回来了,自然是该多走动走动。人老了多少矫情,若能有造化,能得淑怡这样好的孩子长久陪在我身边,那我也就别无所求喽。” 前面的都是真心期盼,到最后一句,便是意有所指地隐隐暗含着其他意思了。 纪老太太自然不用想便能听出里头的意思,高兴之余也不忘谦虚。 “淑怡从小被家里宠坏了,性子娇惯,也就你这么夸她,快别说了,别越发纵了她了。” “祖母……”纪淑怡嗔怪地跺了下脚,撒娇道:“哪有这么说您孙女儿的?要叫旁人听了,还以为祁老夫人才是我的亲祖母呢。” “你这孩子。”纪老太太无奈摇头,祁老太太倒是笑得愈发高兴了。 笑罢,祁老太太才朝着默立在一旁的祁钰招招手:“我今日高兴喝了些酒,怕是不便出门,你替我送一送纪老夫人和淑怡出去罢。” 祁钰颔首,“是。” “不必不必,又不是多远的路,找个丫头领路就成,钰儿事忙,别耽误孩子时间。”纪老夫人笑呵呵道,也并不是假意推辞,二人多年的老朋友了真心并不在意这些虚礼。 像是应证纪老太太说这句话似的,祁钰刚要开口说无妨,陈川便走了进来,看意思是有事要禀报。 祁老太太无法,只好让方姑姑带了人将祖孙二人好好的送出去。 方姑姑领了命,二人向祁老夫人道了别,便由方姑姑引着进了出了禅院。 二人刚出了禅院不久,就正撞上了从前院过来的钱夫人。 眼前的妇人一身湖蓝色衣裙,样貌清丽,保养极佳,因而这稍显年轻的颜色穿在身上也并不显得违和。 钱夫人像是正好要往禅院过去,见到纪老夫人和纪淑怡出来,像是惊讶了一瞬,随即又立马笑盈盈地迎了上去。 “原是纪老夫人和纪二小姐来了,瞧这些下人,有客上门,也不快些过去通知我一声,实在失礼。” 看到钱氏过来,纪老夫人和纪淑 怡面上的笑容,俱是淡了些。 纪老太太是因为与祁老太太相熟,对祁府里头的事,也知道的比旁人多。同时高门大户里养出来的女儿,又做了那么多年当家主母,纪老太太对深宅大院里的那些弯弯绕绕自然清楚。 初见这个钱夫人,她便觉得这不是个安分的,若说她对自己孙女儿同祁家的婚事有什么不满意的,那便只有这个名义上的婆母了。 不过好在只是个继室,想来就算再不安分,也翻不过戍安侯府和平夷侯府这两座山去。 至于纪淑怡不喜欢钱氏的原因,则简单多了,身为侯门嫡女,自然看不上钱氏这个继夫人,更何况还是出身商贾之家。 但一想到这人以后还是自己表面上的婆母,纪淑怡心里虽万般不愿,还是硬着头皮福了福身。 “见过钱夫人。” 纪老太太也同样笑着点了点头,面上该有的礼数还是得有。 钱夫人自然也注意到了二人表情的转变,但面上依然笑意不减,笑道:“老夫人这便是要走了?怎么不多坐一会儿?倒是我这当主家的不尽心了。正巧我院里刚送来了新鲜的荔枝,老夫人和二小姐可要再赏脸坐坐?” “不必了。”纪老夫人道,客气归客气,但她也不是谁的面子都肯给的,“钱夫人的心意我老太太心领了,只是我今日贸然上门,原也是想来瞧瞧我这许久未见的老姐妹的,本不想惊动,今日天色不早,就不多叨扰了。” 说罢便客气地点了点头,礼貌道了句告辞,便同纪淑怡一道绕过钱氏继续往大门过去了。 后面便一路通畅,直至出了门,二人便谢过引路的方姑姑,坐上了回纪府的马车。 方才中途遇上钱氏的事没多影响二人的心情,纪淑怡一坐进车,便挽住了纪老夫人的手,撒娇似地看向老夫人。 纪老夫人知道自家孙女儿的心思,拍了拍孙女的手,“行了,祖母替你瞧过了,祁家的这孩子,的确是个好的。” 其实纪老夫人没回京之前,就隐隐听过关于祁家大公子的出色,不管是样貌还是才能,今日一间,也确实十分满意。怪不得她这孙女儿整日心心念念的,甚至不顾女儿家的矜持求她帮忙。 外室在逃 第14节 只不过…… 纪老太太看着自己孙女儿提到祁钰时眼里的光,心里也不可避免的涌上担忧。 虽然为孙女儿找到心上人高兴,但她心里却是明白,她们这样的人家,若是要讲究门当户对,那感情就要么两情相悦,要么就全放一边,若只有一人动情,那结果就怕是不好了。 自己这孙女对祁家那小子是真上了心,可她能看出来,祁家那小子似乎并非如此。 想着,纪老太太笑道:“不过祁家这孩子虽好,可我觉着你父亲看中的,傅家那小子也不错,门第是低了些,人却老实,母亲也是个识大体的,你若嫁过去,就看着咱们平夷侯府的门面,他也必定是事事以你为先的。” 纪淑怡原本还因为祖母夸祁钰高兴着,一听这话,顿时不乐意了,“祖母!您刚还说怀瑾哥哥好的,傅家那个木头,怎么可能比得上怀瑾哥哥?再说了,我一个侯门嫡女,怎么下嫁给那样的人家?” “好好好。”纪老夫人原也是试探一问,见孙女不乐意了,也及时停止话头,但该说的还是要说。 “祖母既然答应了你,那自然是说到做到的。只是淑怡你也要明白,戍安侯府的地位比上咱们家,可只高不低,你若嫁进去了,你就是未来的侯夫人,祁钰便是侯爷,这样的身份,以后免不了三妻四妾,这你也忍得住?” 纪老夫人最了解她这孙女,之前说她娇蛮也不是假的。家里就她这一个嫡小姐,从小什么不是她的?她也早习惯了众星捧月,看上的东西段没有同别人分享的意思。 可物品别人都能依着她,人却不一样,纪老太太可不觉得自己这孙女受得了这委屈。 果然,听了这话,纪淑怡的神情果然暗淡了下去,但也只是一瞬,便昂起头道:“从小到大,我看中的,就一定得是我的,我就不信哪个不长眼的,敢同平夷侯府作对,和我抢人。再说了,您孙女既有样貌也有才华,连公主都称赞有加,我有信心,一定能让怀瑾哥哥除了我,再看不上其他人。” 见纪老夫人还要再说,纪淑怡先一步拉着纪老夫人的手臂,摇晃着娇嗔道:“祖母,您就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这会儿八字都还没一撇,就先别急着想以后的事了……” 纪老夫人向来受不了纪淑怡耍赖卖乖,无奈点头,“好了好了,你放心,祖母回来就是为了这事儿的,既如此,祖母就等这事儿定了再回去,可行了?” “谢祖母,祖母真好!”纪淑怡笑着靠上纪老夫人的肩膀,终于满意的笑了。 作者有话说: ---------------------- 第17章 祁钰吩咐完陈川向他请示的事,正欲转身回自己的院子,便看到方才送了人回来的方姑姑站在屋外,等祁钰说完了话,才过来福了福身,“大公子,劳您再等一等,老夫人有话同您说。” 祁钰眸光微动,颔首,又回身进了屋。 屋内,方才说自己喝了酒要回屋小憩一会儿的老夫人,正坐在美人榻的一侧,神色并无多少醉意,榻上香几上的鎏金香炉中已经燃起了袅袅轻烟,香气驱散了屋内余下的淡淡酒气。 见祁钰进来,老夫人笑着招招手让人过来。 祁钰行礼后坐到香几的另一侧,方姑姑也低头退出了屋子。 老夫人将桌上的冒着丝丝香气的茶往祁钰面前推了推,“尝尝,我院里今年刚酿的桂花蜜泡的,你中午也喝了些酒,免得头疼。” 祁钰看着眼前清香扑鼻的茶,面色柔和下来。 从小到大,老夫人虽然对这个寄予厚望的孙子处处严格,但同样,会在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上关心祁钰的,也只有她。 见祁钰喝了茶,老夫人才不疾不徐地进入了正题,笑着叹道:“没想到许久不见,淑怡这孩子真出落的越发水灵了,这孩子今年也该十七了,我瞧着性子也比进宫前稳重了不少。” 祁老夫人知道自己这孙子是个聪明人,从一开始看到纪老夫人带着纪淑怡一道来拜访,就能知道她的意思。之所以这样委婉,也同样是知道祁钰是个有主意的,孩子大了,她也不大好用以往直接命令安排那一套,毕竟在这一点上,她在自己儿子上是吃过亏的。 感叹似的夸赞完,老夫人才又话锋一转,道:“你那外舅家立了功升了官,不日就要举家搬来京城的事,你应当知道了吧。” 祁钰神色不变,并不意外老夫人会知道这事,祁老夫人虽说现今面上不大管府里的事了,却并不是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相反对于钱家的动向,老夫人比谁都上心。 有了钱家做铺垫,老夫人也就不再多拐弯抹角,“钱氏的心思,如今已是昭然若揭,虽说现在看她娘家同侯府比起来还差的远,但难保你父亲不犯糊涂。” 提到这个,老夫人也是痛心,明明是亲父子,何至于就到如今面冷心冷的境地。若钱氏是个妾也就罢了,偏生祁铄也算是嫡出身份,也怪她没料到钱家发展如此之快,如今那一家人其乐融融的,钱氏又有了娘家依靠,再这样下去,怕是祁钰这个正经嫡子反倒尴尬。 “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如今你虽然颇得圣上赏识,但到底根基未稳,现在能让你最快获得助力的,便是你的婚事了。”老夫人道,这也是她对祁钰的婚事一再慎重的原因。 说到这儿,祁老夫人缓和了语气,笑道:“不是祖母不信你的能力,祖母就算就算以你自己,还不至于对付不了钱家,只是咱们如今可没有那么多时间,得确保万无一失才好。咱们这样的人家,哪里是能一时感情用事得的” 在这后宅争斗了这么多年,祁老夫人早已经明白一个道理,想要掌握权力,该走的捷径就得走,能轻松何必耗时费力,同实在握在手里的权势地 位而言,其他的都得靠边站。 后宅尚且如此,前朝自然更甚。 其实祁老夫人这番话,说是劝说,其实也是对祁钰的试探,从上次祁钰爽了与纪淑怡的约开始,祁老夫人就有些不大高兴了,更别说近一段日子,祁钰在外头留宿的日子明显频繁了。 老夫人相信自己的孙子,让他在允许的范围内玩一玩是一回事,可若是影响了正事,她也绝不会允许同样的错误再次出现。 祁钰自是听的出来,不过在他看来,老夫人这担心纯粹是多余的,祁钰淡淡一笑,道:“祖母放心,孙儿的心,自然是和祖母一样的。” 闻言,祁老夫人眉头一松,立马舒心的笑了起来,“祖母知道你是个听话的好孩子,放心,淑怡这孩子也是我从小看到大的,模样性子都是顶好的,就是不说其他的,京中也没几个小姐能比她更同你相配的。况且她们家就她一个嫡小姐,也没个姊妹争斗的,娶了她,整个平夷侯府便都是你的助力……” 后面的话,才是老夫人真正想说的,可祁钰却并没有在听,而是看着腰间的玉佩微微出神。 宋窈那晚隐于黑暗中满含着无助和惧怕的眼神,以及两次哭着向自己求助时蕴着光的眼睛,从祁钰脑中闪过,最后定格在今早因为没睡醒而懵懂柔软地望着自己的湿润眸子。 回过神,祁老夫人已经说完了话,正笑望着他,祁钰唇边的笑意淡去,点头,“是,孙儿听由祖母安排。” 出了禅院,陈川正等在外头,一见祁钰脸色不是很好,陈川临到嘴边的话又堪堪停住了。 倒是祁钰先止住了步子,淡淡问:“什么事?” 陈川这才低声道:“回禀公子,是前日您吩咐按照府里规格重新置办的书案和一套文房已经送来了。” 陈川虽然没有明问,但也知道这些东西都是要送到宋窈那边去的,如今公子在那边待的时间比以往长,院里没有书房,偶尔有事要处理也不方便,所以置办些东西东西过去也是应当。 只是按照府里的规格来却是陈川没有想到的,难道公子这意思还是要长住不成? 不过惊讶归惊讶,他是没那个胆子问的,只能按照吩咐办事。 陈川原以为祁钰会直接让他送过去,禀不禀报都只是面上的,所以方才才没急着说,却不成想祁钰顿了一下,道:“这会儿用不着,放进库房吧。” 陈川愣了一下,再抬头祁钰已经走远了。 难不成是他想错了,陈川心道,一边庆幸还好自己问了一句,可是又实在想不通自家主子好端端重新置一套书案放着做什么。 虽满心不解,陈川还是赶紧叫了几个人将东西搬进了库房。 ************************************* 另一边,钱氏的常春阁内,祁铄看着自回来便脸色不大好的钱夫人,语气难掩急躁,“阿娘,你到底怎么了?怎么一回来便闷闷不乐的,可是外头有人给你气受了?” 祁铄眼中尽是关切,看那样子,只要钱氏说出是谁,祁铄便能冲出去替她出气。 见儿子这样关心自己,钱氏的心里顿时熨帖了不少。轻叹一口气,道:“娘没有什么不高兴的,只是有些失落罢了。” 其实与其说是失落,倒不如说是自嘲,她这些年费尽心机的在戍安侯府站稳脚跟,敬上治下,成了这诺大侯府的当家主母,谁见了都得敬上三分。可原来自己引以为傲的成果,也就能唬唬那些小官夫人,该看不上的还是照样看不上。 其实这一点,钱氏以往并非不懂,只是不愿承认罢了,今日面对纪老夫人,才算直面了。 钱氏摇摇头,但是此时眼中的失落已经褪去,露出了暗藏其下的带着不甘的野心。 一旁的祁铄见钱氏只叹气,虽不说具体却也没否认,便猜想定是被什么人惹得不快,而按她们母子俩的好恶来说,第一个联想到的自然是东院那位。 偏这位祁铄还真不大敢主动招惹,想着祁铄头一偏,便看到了侍立在一旁的素浅。 素浅原来是老夫人拨去给祁钰当通房的丫头,颇有几分姿色。 可那段时间祁钰正好出门办事,而那阵子正因为他这大哥受重用心里不顺的祁铄,在一天晚上正好看见这个小丫头不知怎么的倒在花园里。祁铄对自己屋里的丫头早没了新意,也知道老太太屋里有这么水灵丫头,只可恨老太太偏心,将人给了祁钰,没成想倒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那晚他虽是没得手,可也被人瞧见了,老太太虽然生气,可闹了一阵,还不是将人给他了。 祁铄对于抢了祁钰的女人这一点十分舒坦,起初也的确宠了这个小丫头几天,可没想到这丫头看着挺漂亮,性子却是个胆小又不解风情的,每回让她伺候,还没怎么着呢就哭哭啼啼,扰的他半点兴致都没了。 日子一长,再漂亮的脸都让他觉得烦了。 祁铄这会儿正有气,见了素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走过去便给了素浅一脚,“还愣着做什么?没眼力见儿的东西,没看见大夫人的茶凉了,还不快去给大夫人换杯热茶来!” 毫无防备的素浅被这一脚直接踹到了地上,忍不住惊叫了一声,祁铄见状更怒,抬腿又补了几脚。 “怎么,是我这间小庙容不下你这尊大佛是么,不配让你伺候?” “奴婢不敢,奴婢该死……”素浅腰背上还有未消的鞭痕,这几脚踢在伤口上更是疼得钻心,素浅总算反应过来,却是连哭都不敢哭,忙磕头认错。 这番动静没有影响到一旁的钱氏,毕竟她心里有气是真的,虽然这气不是又东院那个引起,但也与他有关就是了。 气定神闲的坐了一会儿,气舒坦了,钱氏才慢悠悠开口阻止,“行了,大白天的,让人听见也不怕笑话。” 钱氏一开口,祁铄便立马停了手,对素浅喝了一声“还不快去?” 素浅不敢多待,忍着眼泪和浑身的疼痛爬起来端起钱氏的茶杯,低头退了出去。 待人走了,祁铄重新转过身来关心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钱氏满意一笑,自己这儿子,虽然冲动莽撞了些,但对她这个娘亲却是实打实的放心里,最是听话,也不枉自己疼他这么多年。 相比东院那个冷心冷情的,也怪不得侯爷更喜欢她的儿子。她们唯一的缺陷,也就是出身低了些,不过那也只是以前了。 “你过来,我有话同你说。”钱氏将祁铄叫到很前,见屋里没了别人,钱氏也没了顾忌,道:“今日纪老夫人带着纪家二小姐过来拜访你可知道?” 平夷侯府纪家祁铄自然是知道的,只不过纪家平日里同她门并无什么来往,祁铄也没见过李老夫人,不禁疑惑,“这个儿子倒没注意,阿娘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钱氏笑笑,“你自然不知道,纪家老夫人久居外地,不常回来,自然不大上门,但是纪老夫人和咱们家老太太可是自小就有的交情,今日过来,也是特意带着小孙女过来拜访老太太,当然没必要同咱们打招呼。” 听出钱氏语气中的不快,祁铄虽一时想不出多少弯弯绕,但也多少回过味来,道:“莫非阿娘今日不忿,便是因为这个?” 钱氏看着自己儿子明显没想出其中的关窍,不禁叹口气,“你啊,到底还是太年轻。纪老太太久不回京城,偏偏纪二小姐出宫后不久就回来了,还一回来就带着孙女儿来拜访老太太,你也不想想这是为什么?” 别人或许看不明白,但是钱氏却是清楚的很,这分明就是为着祁钰和纪小姐的婚事来的。 钱氏明白老夫人这些年虽然面上装的和和气气,底下的心可从一开始就是偏向祁钰偏的彻底,她哥哥升官的事,老夫人不会不知道,这是再早早给祁钰找助力呢。 想到此,钱氏心里也忍不住愤恨,明明同样都是她的孙子,却如此偏心,为什么对待祁钰她就可以掏心掏肺拿出自己全部人脉,而对待铄儿,却连给个丫头都不情不愿。 有了钱氏的一番提醒,祁铄拧眉思索了一会儿,似乎也明白了什么 ,恍然道:“阿娘,你的意思是说……” 知道祁铄大概猜的八九不离十,钱氏点了点头,祁铄不如钱氏淡定,想明白的他顿时怒意四起,因为钱家升官入京顿觉有人撑腰的喜悦荡然无存,恼怒地踢了一下脚边的矮柜,“凭什么?” 平夷侯府可是不亚于戍安侯府的存在,这桩婚事意味着什么,他自然清楚。 钱氏脸色同样不大好看,但还算冷静,等祁铄发泄了一会儿,才淡淡道:“气一气便罢了,毕竟这事也只是个苗头,还没落定,咱们别先自乱阵脚,还得想法子应对才是。” 都有老太太坐镇出面了,他们还能硬悔婚不成? 祁铄心道,可一转头,却又蓦地目光一亮看向钱氏,犹疑道:“阿娘这话,莫非是有了什么法子?” 钱氏摇摇头,这一时半会儿,她哪能想出什么法子,可就在祁铄再度垂头丧气之时,钱氏又开口道:“不过我倒是知道件事。” 祁铄立马抬头看向钱氏,钱氏道:“你可还记得半个多月前,祁钰忽然大半夜带上留宿府里的张大夫出了门,随后一夜未归的事?” 祁铄皱眉,当时他的确听到了些动静,但又不是什么大事,他也没怎么注意。 钱氏道:“据我所知,祁钰去年忽地在外头置了一方院子,且隔一段时间便会在外留宿,前段日子,次数更是多了些。” 外室在逃 第15节 “然后呢?”祁铄追问。 钱氏却是无奈摇头,“那头防的紧着呢,能知道的只有这些,至于院子在哪儿,可有人住,却是无法得知了。”不过虽没有确切消息,自认无比了解男人的钱氏多少也能猜到,冷笑道:“依我看,十之八九,是用来金屋藏娇的。” 原本祁铄听钱氏说的神秘心中期待,还以为自家娘亲真的掌握了祁钰的什么大把柄,可听完之后却有些丧气。 “这有什么,就算大哥真在外头养了人那又如何?不过是个女人罢了,京中有权有势的公子哥,谁身边没个人伺候?” 这个消息,对祁铄来说,出了惊讶于原来自己那大哥也是个表面正经的之外,并没什么大作用。 钱氏摇摇头,冷冷道:“你记住,你娘也是女人,最了解女人,可别小瞧了女人的嫉妒心。” 天底下,有哪个女子不是希望自己的丈夫是爱自己的,不过有些女人必须依靠丈夫,所以不得不装的贤惠罢了,就像她自己,钱氏自嘲一笑。 但人家纪二小姐可有着侯府嫡女的身份,那姑娘未进宫伴读前常来府里看老太太,钱氏也见过几次,看着可不像是个能受委屈的,当然,也没谁真敢给她委屈受。这姑娘估摸着也真对祁钰有些心思,她真能忍受自己未来的夫君身边的那些莺莺燕燕? 当然这些都只是她的猜测,那院子是不是真用来金屋藏娇的还未可知,就算是,她也没真不切实际地指望用这个阻止这桩婚事,她要的不过是想搅混水罢了,水搅的越混,越能给她们拖延时间。 “行了,”钱氏看向仍有些不解的祁铄,“你也不用多想,听为娘的就是,那院子的事为娘已经着人注意了,相信不久就能知道,届时咱们再做打算。但是有一点,”钱氏勒令道:“这段时间你给我好好在府里呆着,再不许出去寻花问柳,等咱们的大计尘埃落定了,哪怕你把你屋里的丫头都换了呢,但是现下,给我必须警醒着,可听清楚了?” 一听这个,祁铄的脸立马就耷拉下来了,但也不敢违抗钱氏的命令,只能不情不愿的应了。 不过祁铄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阿娘,这些事,您都是怎么知道的?” 老太太和东院那边,向来防她们跟防贼似的,这些明显是祁钰悄悄办的事,阿娘又是怎么知道的? 提到这个,钱氏唇边的笑容闪过一丝得意,却并未回答,只沉沉道:“这个你就先别问了,等以后娘自然会告诉你,你只需要好好听娘的话,娘虽说管着这个侯府,可最亲近最信任的人,从来就只有你。” ************************************* 午后,连下了几天雨后,天气难得清爽。 纪淑怡同祁钰一道从祁府出来,面上的笑容难掩开心。 今日纪淑怡原本是听说了祁老夫人近几日身上不大好,顺路来看看,正巧祁钰也在府里。 不过纪淑怡并没坐多久,齐家大公子的孩子过几日办满月酒,她出来本是要去挑个生辰礼的。不成想正要告辞时,祁老夫人却让祁钰也同她一道。祁钰与齐二公子齐衍交好,祁家自然也收到了帖子,正好一起去,也算弥补了上回乞巧节的失约。 纪淑怡自然恭敬不如从命,欣然接受。许久未同祁钰一起出门,纪淑怡自然高兴,一时十分庆幸今日走了这一趟。 相比于纪淑怡的兴高采烈,祁钰就显得有些兴致缺缺,但也依然同意了。 二人出了门,上了各自的马车,便直接往京中颇负盛名的藏珍阁去了。 路过城西街口时,祁钰还是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不过从这个角度,根本连那个小院的角都看不见。 自从上次纪老夫人来拜访之后,祁钰便没再去过宋窈那儿,祁钰向来自信于自己对任何人事都能做到收放自如,但在宋窈身上,却已经是第二次选择远离。 须臾,祁钰放下了帘子。 午后长街上人不多,马车很快就停在了藏珍阁门外,祁钰和纪淑怡一前一后下了车,祁钰还有些走神,未等纪淑怡跟上来,便先一步走了进去。 一进门,先入目的,便是一道他再熟悉不过的窈窕身影。 作者有话说: ---------------------- 过渡章终于写完了,目前这一阶段牵扯到的几家人基本都出来了,戍安侯府祁家,平夷侯府纪家,永盛伯府齐家,骁国公魏家,还有女儿宋家,竹马陆家,其他的皇族,周家要到后面再说了,这两章过渡可累死我了,现在切回主战场,小祁现在还没觉醒,宋父工具人一下线,可怜的女儿很快就要哭唧唧跑路了 另外,为了弥补久等的大家,这章评论全部发红包~ 第18章 宋窈也没想到会在藏珍阁遇见祁钰。 藏珍阁作为京中有些名气的珠宝首饰店,位于京中的东西交界处,地处繁华,顾客也多是一些非富即贵的人家,同落霞楼一样,不是宋窈能来得起的地方。 宋窈过来,也并不是来买东西的,而是按着日子来同老板交货并取工钱的。 藏珍阁的老板也姓宋,虽是个年近四十的精明的生意人,却也十分心善仗义。宋窈同他认识,也是个巧合。 那时宋窈和宋父以及宋萱刚来京城,得知陆家早已人去楼空以后,因为身无分文,饥寒交迫,差点倒在路边,也是那那个时候,宋老板刚好路过,看他们可怜,便请她们吃了一顿包子,那是她们一家三口自从家里遭难后吃过的第一顿饱饭。 得知了她们的遭遇,知道她们也是宋家本家后,宋老板还觉得挺有缘分,也是宋老板给她们指了路,让她们去城南。那里虽偏僻,但迁出去的人多,有不少空屋子,多少能给她们一个栖身之地,否则他们一个老父亲带着两个女孩儿在这大街上横冲直撞的,若是不小心冲撞了谁,怕是要遭殃。且那儿离码头近,实在不行也能卖卖体力。 当时宋老板这也算是给迷茫的宋父一家止了个方向。当时她们也没别处可去,宋父也想在京城留几天好再打听一下陆家的消息。宋老板算是帮了他们一个大忙,他们都记着以期回报。 只可惜后来宋父遇人不淑,天不遂人愿。 再次遇见宋老板已经是宋窈住进小院以后,同时宋窈也才知道原来宋老板就是藏珍阁的老板。 彼时宋窈刚服侍祁钰不久,但已清楚服侍祁钰不是长久之计,从而开始偷偷为了以后攒钱,可宋父的病是大头,只靠那些月钱和祁钰偶尔赏赐的一些东西明显不够,宋窈自然不会开口向祁钰要,便自己琢磨着其他能换银子的法子。 她的刺绣虽然不好,打络子的手艺却十分精湛,这还是以前跟同村的一个姐姐学的,常喜欢用草编来玩儿。这东西在那小村庄没什么人愿意花时间弄来装饰,但在京中却十分流行。 宋窈平时无聊的时候为了打发时间攒了许多,却苦于不认识人,没有门路。 知道宋老板是藏珍阁的 老板后,宋窈想了许久,到底还是厚着脸皮找了过去。宋老板竟也还记得她,知道了宋窈的来意,也没有多问,便答应了帮忙。 不过他到底是个生意人,并未直接买下,而是答应将宋窈的络子放在店里出售,若有人买下,再将钱给宋窈。这对宋窈来说已经是求之不得,自然不会有异议。 宋窈原以为多少得要些日子,没想到没过多久,宋窈就拿到了第一笔银子,数目也比她预计的多一些,虽然宋老板说是她的东西花样精致所以好卖,但宋窈心里明白,这大半是因为藏珍阁的招牌。宋窈心里万分感激,硬是将这钱的一半作为谢礼给宋老板,宋老板拗不过,便也答应了宋窈,以后再要帮忙,尽管找他便是。 之后,这便成了宋窈重要的一个银子来源,宋老板时不时也会给宋窈绣娘用剩下的一些上好的攒金丝绳,好的料子打出来的络子,价格也能高一些。 今日便是上次与宋老板约定好的来交东西的日子,宋窈每次过来都至少隔一个多月,且速来速回。只有这次宋老板临时带着伙计去了库房取东西,宋窈只好多等一会儿。 百无聊赖中,宋窈便也悄悄打量起了周围立柜里头的东西。正好再过几日便是宋萱的十四岁的生辰,宋窈也想送她一个小礼物。这藏珍阁里的东西她是承担不起,但也能找找头绪。 没成想看着看着,一回头,便看到祁钰走了进来。 祁钰同样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宋窈,两人俱是一怔,不过很快,宋窈还没回过神来,落在祁钰身后的纪淑怡就已经跟了上来,语气轻嗔:“怀瑾哥哥,等等我。” 这满含亲昵的称呼让宋窈一愣,宋窈看向祁钰身侧这个明艳漂亮的姑娘,意欲行礼的动作顿了顿。 纪淑怡这会儿也注意到了里头还有另一个人,打量地看向宋窈,看清宋窈的模样后,惊艳以及莫名熟悉的感觉令纪淑怡微微皱起眉。不过在察觉到祁钰也在看着宋窈时,这感觉便被不快压了下去。 纪淑怡笑笑,询问地看向祁钰,“怎么了,怀瑾哥哥可是碰上熟人了?”说罢转向宋窈,“我也觉着这位姑娘面熟,像是以前见过似的。” 宋窈心下一颤,诚然,她与这位姑娘肯定是不认识的,且看这位姑娘身上穿的银狐披风也知不是寻常人家的小姐,宋窈和她更不可能在哪儿见过了。 宋窈看一眼祁钰,这位姑娘方才是唤他怀瑾哥哥?宋窈从未听谁这样称呼过祁钰,也不知道怀瑾是他的字亦或是什么,只知道她是祁大公子祁钰,但有一点不难看出,这位姑娘同祁钰,一定关系匪浅。 思绪纷乱只在电光石火间,来不及察觉心底的一丝丝异样,下意识的权衡已经替宋窈做出了回答,宋窈客气一礼,温温柔柔道:“姑娘说笑了,我家住的远,我们想来应当是不曾见过的。” 话落,宋窈自然地移开目光,没再看祁钰。 祁钰轻轻皱了下眉,但并没有反驳。 诚然,宋窈这回答,算是十分懂事,也谨守着祁钰的规矩,时刻明白自己的身份,况且这还是在将来极有可能成为少夫人的纪淑怡面前。 但祁钰看着宋窈一派自然的目光,心底不可控地泛起怒意,眸子也越来越冷。 已经移开目光的宋窈并未察觉,只因为这没有否认的默认态度松了口气,忽略了心底莫名加重的酸涩感。 倒是纪淑怡微挑了挑眉,像是对这答案有些意外,但也很快给自己找了台阶,“那许是姑娘瞧着面善的缘故,倒是我冒昧了,姑娘也是来挑首饰的?” 纪淑怡说着,目光也同时在宋窈身上上下扫过,确定这姑娘的确不是京中什么有头有脸之家的小姐,毕竟京中的名门贵女,还没有她不认识的,光看这衣着也不像。 回想起方才祁钰看这人的眼神,纪淑怡心里依然不舒服,只是不确定此人身份,不好表露。 既确定了这一点,纪淑怡也就不再顾忌,眼中的轻蔑也不再多加掩饰,轻笑着邀请道:“正巧,相见即是缘分,我觉着看姑娘很投缘,我同怀瑾哥哥也正好来挑些赏玩之物当做贺礼,姑娘可要一起看看?” 宋窈又不是来买东西的,正欲推辞,可是纪淑怡却已经先一步走上前越过宋窈,朝着一旁不敢插话的伙计道:“麻烦将你们这儿做工最好的长命锁都拿来让我瞧瞧。” 纪淑怡是要给刚满月的孩子挑礼物,长命锁自然是最不容易出错的。 宋窈要说的话噎在了口中,只能半推半就的被纪淑怡拉了过去。 女孩儿家最爱首饰珠宝,纪淑怡以往也算是藏珍阁的常客,那伙计也认得她,得了吩咐立刻麻溜的将东西拿出来依次摆在了柜上。 盛放在盒子里的长命锁个个精致小巧,金银玉锁样样齐全,锁上皆用小篆镌刻着吉祥话,锁身在光下泛着微微的光泽。 纪淑怡一一看过去,“这金锁看着是精巧,可太没有新意了些,未免俗气,倒是这玉锁瞧着十分秀气,寓意也好。”末了,纪淑怡看向宋窈,“姑娘你觉得呢?” 突然的询问让宋窈猝不及防,宋窈本就对这位姑娘没由来的热情感到不自在,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着这位姑娘的语气没来由的让她不舒服。 但人既笑着问了,宋窈也只能硬着头皮回答,不想还未开口,宋老板正好在这时候回来了。 “宋姑娘,久等了。”宋老板语带歉意道,话音刚落,就看到了另外两个人,忙抬手作揖,“祁大公子,纪姑娘,二位请好,不想今日二位大驾光临,老夫失迎,我这伙计粗苯,若有哪里怠慢了,还请二位见谅。” 宋老板不愧是能在京城这地界将藏珍阁做到如今地位的人,笑呵呵地将几句场面话一说,便将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宋窈心下终于松一口气,也从宋老板口中得知了这姑娘原来姓纪,她以往听那些嚼舌根的婆子谈论过,好像哪个侯府主家便是姓纪。 原以为宋老板来了,这一段就算揭过了,却没想到纪淑怡并未接话,而是依然好奇地道:“宋姑娘?莫非宋老板同这位宋姑娘是一家的?” 宋老板又不知内情,听纪淑怡问了,也没什么顾忌地笑呵呵道:“纪姑娘说笑了,宋姑娘只是老夫的一个朋友,手艺绝佳,时常送些东西过来寄放在我这小店里卖罢了。” 一旁的宋窈方才听纪淑怡问就知道要坏事,但已经来不及阻止,待宋老板说完,宋窈偷偷瞄了一眼祁钰的脸色,果然已经沉了下去。 来不及想出应对之法,这边宋老板只当纪淑怡的寻常好奇而发问,却不想纪淑怡听了这回答,反而似惊讶似恍然地道:“我听说,这藏珍阁里的珠宝首饰,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能工巧匠手中,无论是用料,样式亦或是做工,都独一无二,不成想竟还有如此年轻的绣娘,看来这传闻也不可尽信了。” 这话一出,即使宋窈再迟钝,也能听出纪淑怡话里的针对意味了,或许还有隐隐的轻视贬低。 宋窈确认自己不认识这位纪姑娘,也不知道她为何突然发难,但这话不止对她,还牵扯到了藏珍阁,宋老板对她有恩,宋窈自然不能允许自己连累宋老板。 眼前两人都是自己得罪不起的,宋窈没那个胆子反驳,只能温声撇清关系:“姑娘不要误会,我与宋老板是旧识,宋老板为人宽厚,见我家境贫寒,便偶尔帮着我卖一些自己做的小玩意儿帮忙罢了,若因此惹来误解,倒是我的不是了。” “咳,不过是些小玩意儿罢了,想来纪姑娘也看不上眼。”宋老板原是也想着借此夸一夸宋窈的手艺,替宋窈揽揽客,毕竟宋窈打的络子的确比京中有些出名的绣娘还好,花样别致繁多,缀在香囊或扇坠上很入那些官家小姐的眼,包括纪淑怡以往在他这儿买过的玉佩上头的穗子,也是出自宋窈之手。但宋老板自然也察觉到了这气氛的不对,急忙打住,笑着打圆场道:“纪姑娘来的巧,我这儿正巧刚到了些上好的货,有些还是波斯国收来的宝石,瞧着便合纪姑娘的身份,我这便去拿来给您瞧瞧?” 说着,宋老板看向一旁还傻站着的伙计,“没眼力见的东西,还不快去给纪姑娘和大公子看茶?” 伙计忙不迭去了。 纪淑怡目的达成,心情顿时舒畅了不少,被宋老板一打岔,一时也没再说话。 宋老板正好趁这会儿走到宋窈很前,将银子给了宋窈,使了个眼色让她先走。 宋窈感激地看了宋老板一眼,伸手接过后微一行礼,告了辞。 直到走出藏珍阁的大门,宋窈也没敢再看祁钰一眼。 出了门,宋窈躲进旁边的小巷子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只休息了一会儿便不敢多耽搁,赶紧回了院子。 院里,宋萱前日受了凉发了烧,宋窈怕照顾不方便,便临时让宋萱挪到了前院。 这会儿,已经好的差不多的宋萱正坐在大门口等着宋窈,满心期待着宋窈答应她回来要给她带的点心。 外室在逃 第16节 原本宋窈说的快去快回,可没想到等了快一个时辰,宋萱才终于看到了宋窈的身影。 一看见人,宋萱便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 “阿姐,你可回来啦,你……”宋萱跑近了,才发现宋窈的脸色似乎不大好,也顾不上没看到宋窈带点心的失望,担忧道:“阿姐,你怎么了?” 宋窈不欲让妹妹担心,摇摇头笑道,“没事,只是回来的路上看到有人起了冲突,一时吓到了。” 也是看到宋萱,宋窈才忽然想起忘记了什么,这下是真的懊恼了,“抱歉,阿姐回来的急,一时忘了给你买点心,下次阿姐再补给你,好不好?” 宋萱立马摇摇头,点心而已,吃不到就不吃了,哪里有阿姐重要。 宋窈摸摸宋萱的头,带着人一起进了院子,歇了一会儿,便哄着宋萱搬回了后院。 宋萱不大乐意,毕竟阿姐答应了她今晚还给她讲故事呢,但见阿姐心事重重的模样,宋萱也只能哭丧着脸回去了。 送走宋萱后,宋窈独自一人坐在屋里,幽幽叹了口气,知道今晚怕是不太好过。 另一边,宋窈走了,纪淑怡也终于肯好好挑东西,不多时便看中了一枚玉锁,祁钰则是随便指了一样。 二人拿着包好的东西走出,藏珍阁,纪淑怡心情不错,正想着提议一道去落霞楼听听书,不想还未开口,祁钰便先一步道:“抱歉,在下这会儿还有这些事需得处理,先走一步,二姑娘自便。” 话落,也没等纪淑怡回答,祁钰便已颔首一礼,掀袍上了自己的马车。 纪淑怡回过神来想喊,马车已经掉了头。 纪淑怡脸顿时不太好看,在门口站了许久,最后只能安慰自己许是和上次一样真有什么急事,才勉强平复下来,但也没了再逛下去的心情,挥袖道:“回府吧。” 踩着踏凳上马车的时候,纪淑怡脑中忽地一个画面一闪而过,纪淑怡霎时愣在原地。 她想起来了,今日的这个宋姑娘,好像就是那日她在落霞楼看到的,穿着祁钰披风的女子。 虽然只有一个侧脸,但她莫名确定,应该就是她。 ************************************* 宋窈想的没错,她回来后不久,天还没有开始暗,祁钰便沉着脸走进了院子。 一进屋,祁钰便挥退了下人,宋窈垂着头站在旁边,她见惯了祁钰冷冷淡淡的模样,虽然服侍的小心翼翼,却也习惯了。上一次祁钰真的生气,是处置院里以前的那些下人的时候,宋窈并不在场,这几乎是宋窈第一次看见浑身冷肃气息的祁钰,一时腿都有些软。 祁钰一进屋,便环视了一圈屋里,很轻易的就看到了放在窗下的那个不起眼的绣篮。 怪不得以往他过来时,时常能看到宋窈坐在窗边打络子,却一次也没见她佩戴过,原来都是做的这个用途。 祁钰虽然从未将宋窈放到明面上,可却是切切实实伺候他的人,在宋窈的吃穿用度上,祁钰自认并未吝啬过,单是上次的那个手串,便价值不菲。 想到此,祁钰也恍然发现,除了自己提过的一次,后来的确再未看到过宋窈戴它。 男人大抵都是要面子的,自己的女人服侍自己之余,还得做私活儿赚银两,不得不说,宋窈这一举动确是有些砸祁钰的脸面。 不过这也不全是祁钰发怒的原因,但更深一层的,却是不好放到台面上说了。 但不论是什么原因,来源都是宋窈。祁钰的目光再次放到宋窈的身上,冷冷的等着宋窈解释。 作者有话说: ---------------------- 第19章 垂着头的宋窈此时更是纠结,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昧着良心说缺钱,她说不出口;说自己一早就准备着等祁钰厌倦了她就离开,所以先攒钱预备着,那更不可能,还更有一点试探装可怜的意思,宋窈虽不了解祁钰,潜意识也告诉她,祁钰大抵不爱听这话。 思来想去,眼见着祁钰脸色越来越差,宋窈腿一软,跪了下来。 “公子息怒,奴婢此举是为了想在小萱生辰之日,给她准备生辰礼,奴婢一家承蒙公子庇护才能有个安身之所,哪好再多用公子的东西,因此奴婢才有此一举,请公子恕罪。” 这也算是实情,宋窈不会撒谎,但先认错总是对的。 又是许久没有声音,宋窈也不敢抬头看,只觉得时间过得无比漫长。终于,就在宋窈六神无主的时候,耳边总算传来祁钰的声音。 “起来吧。” 宋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抬起头时,祁钰已经走到桌边坐了下来。 宋窈战战兢兢地从地上起来,站起来时还踉跄了一下,方才慌乱的一跪她也没注意着力道,膝盖磕的生疼,也只能忍着。 祁钰看向宋窈有些发白的脸,好像回到了他救她的那天,面对那些歹人似的,祁钰不知道自己动怒时是什么模样,但想来,应当不至于同那些歹人一样吧。 宋窈此时也想偷偷打量一下祁钰的脸色,猝不及防与祁钰的眼神相撞,宋窈愣了下,又怯怯低下了头。 明明只是一个躲避的动作,祁钰却莫名从宋窈这动作里瞧出了委屈。其实这也没错,祁钰回想起今日纪淑怡在藏珍阁说的话,宋窈性子温温软软,又不敢顶嘴,即使有委屈也不敢表露出来,想到这,祁钰的怒意莫名就有些发不出来了。 见宋窈还是低着头不说话,祁钰站起身,语气到底还是软和下来,“纪姑娘是平夷侯府的二小姐,从小娇惯了的,说话难免由着性子,不会顾及他人,你别放在心上。” 对于纪淑怡今日突然的发难,祁钰倒没有多想,毕竟宋窈也不会说谎,二人八竿子打不着一块,更是无从见过。这样的大小姐难免都有娇惯脾气,至于那些女儿家的隐秘心思,祁钰更是无心深想。 话题转的有些快,宋窈顿了下才点点头,“是,奴婢不敢,往后奴婢会避着些,不会给公子添扰。” 十分乖巧且懂事,也正是祁钰想要听到的回答,可不知为何,真听到了,祁钰却并没有觉得多满意。 见宋窈没了下文,祁钰却还希望宋窈能说些什么,或者问些什么,亦或是哭一哭装装可怜,可却都没有。安静听话不多嘴这些以往他最满意的性子,如今放在宋窈身上,却让祁钰十分憋闷。 这样的自己让祁钰头一次觉得有些失控,祁钰收回目光坐回藤椅上,道:“去给我泡杯茶来。” 方才祁钰忽然变冷的目光让宋窈大气都不敢出,反复确认自己并未说错什么,从而满心疑惑,一听祁钰吩咐,宋窈忙应下,走了出去。 门外,秦嬷嬷早就沏好了茶准备送进来,可是被守在门前的陈川拦在了外头,之前祁钰进来时那脸色秦嬷嬷也看到了,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这会儿也心惊胆战的。 见宋窈出来,秦嬷嬷忙走上前眼神用询问,宋窈摇摇头,接过秦嬷嬷手 里的托盘,轻声道,“无事,嬷嬷回去吧,这里我来伺候就好。” 秦嬷嬷瞟了眼看不清情况的屋内,将信将疑地走了。 宋窈将茶端进去,祁钰这会儿正想消消火,便端起来喝了一口,合上杯盖时,眼角余光却瞥见宋窈似是有些难受的皱了皱眉。 “怎么了?” 意识到是在问她,宋窈忙摇摇头,“没,没什么。” 祁钰没说话,只是看着宋窈,光是眼神的压迫感,就让宋窈受不住。宋窈不敢在这个时候惹得祁钰更加不快,只好呐呐道:“奴婢……奴婢膝盖有些疼……” 也不知是怎么的,许是方才跪下时真的磕到哪儿了,原以为疼一会儿就好了,却没想到不但没好,反而越来越疼。 祁钰目光依言下移,落在宋窈被衣裙遮住的腿上。须臾放下杯子,“过来坐下。” 宋窈想说不必,并不是不能忍,可刚要开口留接触到了祁钰的目光,顿时不敢多言,听话地坐到藤椅上。 与此同时,祁钰也站起身走到了宋窈身前,宋窈还没反应过来,祁钰就已经在宋窈身前蹲了下来,作势便要将宋窈的裙子掀起。 宋窈吓了一跳,立刻惊慌地想要从椅子上站起来,却被祁钰冷冷的一句“别动。”挡了回去。 眼睁睁看着堂堂侯府大公子,竟然纡尊降贵亲自蹲在她的面前替她看伤处,宋窈心里的惶恐简直快要溢出来,不懂祁钰为何会这样做。 祁钰的面色倒没什么变化,只利落的将宋窈的裙子撩至膝上,然后慢慢卷起裤脚,动作是与脸色不符的轻柔。 宋窈纤细白皙的小腿逐渐暴露在微冷空气中,直至宋窈的双膝,看清宋窈膝盖上的伤处时,祁钰不由得皱起了眉。 宋窈双膝上皆有不小一片淤青,中心出甚至带着一些紫色的血点,在白皙的皮肤上看着尤其刺眼。 祁钰抬头看宋窈:“如何伤的,可是之前磕到了哪儿?” 淤青不是短时就能形成的,且这程度看着不轻,方才那一跪也不至于。 宋窈轻咬下唇,在方才看到伤处时,脸就已经不自觉的红了。她也是这会儿才想起来之所以会疼,只因为她膝盖上本来就有伤,方才不过是又加重了而已。 至于伤的原因,却并不是因为磕到了哪儿,而是因为祁钰。 宋窈不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但是自小皮肤却十分白皙细嫩,磕一下碰一下就会红很久。 自从开始服侍祁钰以后,祁钰是习武之人,力气本就大的很,也不会去注意什么,每过来一次,宋窈身上的印子都得许久才能消下去。别的地方倒还好,唯有膝盖上的痕迹最为严重,往往是旧的还没好,新的又覆盖了上去,久而久之,就成了一片淤青。 不过这瞧着虽然吓人,以往却并无什么太大感觉,也就在近日才觉出丝丝疼来,若有若无的,宋窈也就没去管它。想来是这一跪正好加重了伤处,所以才疼起来。 这样难以启齿的原因,宋窈自然说不出口,只好顺着祁钰的话点了点头,揪着衣角的手心都出了汗。 祁钰又仔细看了眼伤处,随后又站起身走出了门。 宋窈轻舒口气,动了动因为过于紧张都有些僵硬的腿,看着伤处也没想到竟然会这样严重。 坐在屋里的宋窈隐约能听到屋外的祁钰似乎同谁吩咐了什么,不多时,祁钰便又走了进来,手上还多了一个小巧的胭脂盒大小的青瓷瓶。 见祁钰进来,宋窈忙又坐直了身体,看祁钰似乎是拿了药来要替她涂上,还是颤颤巍巍的开口道:“公子,奴婢自己来就好。” 只可惜这句话依然没有得到回应,祁钰打开瓶子,里头的药膏晶莹剔透,香气清幽,用手取了一些抹在了宋窈的伤处,针扎般的疼痛,立时便被清凉覆盖了不少。 可随着疼痛的褪去,祁钰的手指扫过的感觉便越发清晰,宋窈恍惚响起那日在落霞楼,祁钰悄悄在桌下捉住她的手替她处理烫伤时的情状。宋窈的脸越来越红,连腿的腿轻轻颤栗起来,好在她及时压了下去,祁钰并未发现。 上好药,祁钰从袖中拿出两块干净的绢帛将伤口包了起来,宋窈总算松口气,这才忽然发现祁钰熟稔的动作。 她原以为这些金尊玉贵的大少爷,皆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事事都有别人伺候,没成想包扎的如此熟练,不禁有些惊奇。却不知祁钰自小习武,受伤无数,往往都是自己草草包扎了继续,别的不说,处理伤口却是习惯了的。 只不过,都不如今日仔细罢了。 处理好,祁钰直起身,这对于宋窈来说分秒都难熬的一段终于结束,宋窈立时想站起来道谢,身前却忽地笼罩下一片阴影。 祁钰俯下身,一手揽过宋窈的腰,另一手穿过膝弯,将宋窈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宋窈要说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极小的惊呼。 宋窈很轻,上次宋窈发烧昏迷时祁钰就知道这一点,如今过了这许久,依然没有长一点,祁钰抱起她几乎不费一丝力气。 祁钰抱起人后,便朝着床榻走过去。 直到后背沾上柔软的床铺,宋窈才终于猛地反应过来,脸早已红到了脖子根。 事实上从祁钰给她上药开始,宋窈都一直处在震惊当中,好像连反应都比平时迟钝了似的。 “公子……” 宋窈的声音有些哑,带着无意识的惊慌茫然,一双带着水雾的眸子怯怯地看着祁钰。 祁钰眸色一深,同样恍惚了一瞬,随后偏头吻了下去。 服侍了祁钰这么长时间,除了第一次的意乱情迷之外,祁钰极少会吻她。宋窈也同样觉得,亲吻呢喃,都是两情相悦,亲密无间的两人之间才会做的事。她只是祁钰的一个侍婢,祁钰过来,不过是发泄谷欠望,事实也的确是如此。 宋窈对此十分陌生,以至于祁钰吻下来时,宋窈下意识往后退了下,可她的后背紧贴着床铺,根本躲无可躲,祁钰的唇还是覆了上来,宋窈猛地瞪大了眼睛。 许是察觉到了宋窈方才一瞬间的抗拒,祁钰加重了力道,连宋窈的闷哼都被压了回去。 宋窈早知道对于祁钰反抗无果,一开始潜意识的挣扎过后,宋窈也就放弃了反抗,眼睫轻颤地闭上了眼睛。 外室在逃 第17节 这一顺从的反应取悦了祁钰,祁钰放轻了力道,没再继续蹂躏已经有些红肿的唇瓣。 小小的一方天地温度逐渐攀升,察觉到祁钰落在自己腰间的手时,宋窈也隐约猜到了将会发生什么,手下忍不住攥紧了床褥。 可没想到下一刻,祁钰却是猛地抬起来压在她身上的身体,眼神依然幽深,手上却是替宋窈拉好了有些凌乱的衣衫,气息不稳地道:“这几日不要外出了,好好休息,若要出门,吩咐下人去做即可。” 说罢便起身下了榻。 宋窈怔怔地愣在原地,明显对这发展始料未及,也没听出祁钰这是对今日之事不予追的意思了。 等她后知后觉坐起身时,祁钰已经快要走到门口,又忽地想起什么,回头道:“你说你妹妹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嗯?”宋窈脑子还是懵的,没怎么思考便答道:“三日后。” 祁钰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转身出了门。 祁钰同纪淑怡说的有事,并不是借口,只不过不是在下午,而是在晚上,祁钰过来时,也没准备待多久。 但是现在,他却有些后悔了。 也不止这个,出了屋子,凉风一吹,祁钰才又想起来自己过来的最初目的,不知从那一处开始,就演变成了现下的情况。 祁钰不喜欢事情脱离掌控的感觉,但是在宋窈这里,却已经不止一次。 到了屋外,祁钰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无波的神色,看了眼一直侯在门外的陈川。 “走吧。” ----- ------------------ 作者有话说:纪淑怡:吃醋找茬。 祁钰:懒得去想为什么。 宋窈:哦,好的(漠不关心) 祁钰:???为什么不问,快问啊!!! 小祁现在已经开始为了女儿有失控迹象了,等女儿跑路,他就会彻底黑化变成一个疯批。 第20章 三日后,是宋萱十四岁的生辰。 宋窈一大早就起了床,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宋萱爱吃的菜。 其他的倒好做,就是宋萱最爱吃的粽子比较麻烦。这会儿早已经过了端午,都快到中秋了,包粽子用的芦苇叶早枯老了,但是想着宋萱实在爱吃,宋窈不想放弃,只得问了厨房的妈妈,要了些晒干的箬竹叶,好在也能勉强。 如今院里新换的这些下人比之从前那些,勤快了不知多少,许也是秦嬷嬷得了上次的教训的原因,即使宋窈平日里不大要人伺候,也不见懒散。不过宋窈今日想自己陪宋萱过,白日里没什么事,便让她们各自休息去了。 将做好的东西一一端进后院,摆了满满当当一桌子,看的宋萱眼睛顿时放光:“粽子!阿姐,你真好。” 宋萱也知道现在不是吃粽子的季节,能弄来肯定是宋窈花费了一番工夫。 宋窈十分受用这夸奖,笑得弯了眼睛。见宋父还在睡,便如往常一般先单独留了一些下来,随后大方示意宋萱:“喜欢就多吃点,还有很多呢,这天气凉快,多放几天也没关系。” 宋窈心疼地看着宋萱小小的个头,虽然已经是十四岁,却因为正长身体的时候家里出了变故,填不饱肚子,所以这会儿看着总是比同龄人小一些,看的宋窈每次都忍不住多喂一点。 宋萱大力点头,立时狼吞虎咽的吃起来,宋窈看着她迫不及待的模样,笑着让她慢点儿。 其实她的厨艺也并没有多好,以往在村中都是温饱即可,饭菜都做的简单,一些复杂菜式还是她过来时无聊才学的,可不论做的怎么样,宋萱都无比捧场,可谓让她这个厨子获得了极大的满足。 如今对她们一家人来说,没有什么能比好好坐在一起吃饭轻松的事了,去年宋萱生辰的时候,他们还在投亲途中,连肚子都吃不饱,所以宋窈这一顿,也算是补一补去年。 “阿姐,你也吃呀。”宋萱吃着也不忘给宋窈碗里夹她爱吃的,“这又不是我一个人的生辰。” 宋窈只知道宋萱的生辰,对于自己的生辰却不是很清楚,宋母只说是两人差不多,所以每年为了省力,都是一起过的。这一点上宋父反倒比宋母细心,每年都会亲手给姐妹俩一人编个小花环,缀上各种小野花,让她们接收了不少来自村里小孩的羡慕目光。 想到此,宋窈眼中满是柔和,想着下午无事,要不要也来编一个。 正出神间,秦嬷嬷却是忽然走了进来,道:“宋姑娘,陈川大人来了。” 两人的动作俱是一停,宋窈的心更是咯噔了一下。 毕竟作为祁钰的亲信,陈川过来基本也等于祁钰过来了。 回想起三天前祁钰的那个莫名的吻,和临走时意味不明的一问,宋窈还是在祁钰走了以后,才回过味来祁钰说了什么,一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今日是宋萱的生辰,宋窈自然是不希望祁钰今日过来的,况且这还是中午,别又是同上次去落霞楼一样,突然带她去哪儿吧? 宋窈不敢让陈川久等,怀着忐忑的心去了前院。见到陈川,虽心中疑惑,面上也并不显,微微一礼道:“陈大人,可是公子有什么吩咐?” 陈川是一个人过来的,见宋窈来了便表明了来意,“公子知道今日是宋姑娘妹妹的生辰,所以特意着属下给宋姑娘送一些东西过来。” 陈川说完,宋窈这才发现陈川身侧的桌子上,放着好几个盒子。盒盖都是打开的,里头都是各式颜色鲜艳,样式精致的糕点,最中间的盒子里放着一对碧荧荧的耳珰,和好几对漂亮的珠花。 见宋窈看过去,陈川解释道:“这些糕点都是沁芳阁的招牌,颇受女孩家和小孩子欢迎,公子想着宋姑娘您和您妹妹大抵会喜欢,首饰也是藏珍阁如今时兴的款式。” “这……”,宋窈一时有些语塞,难道祁钰上次特意问了一句,便是为了送这些东西过来么?宋窈看着这些明显是冲着小姑娘准备的东西,一时心头微热。 以往祁钰也偶尔会派人送一些东西过来,吃的用的都有,却从未如今日一般……费心,或许对祁钰来说,不过是多吩咐几句的事,但祁钰竟然会特意着人准备,已经足够令宋窈惊奇。 然而这还未完,没等宋窈道谢,陈川接着又从那中间首饰的暗层中取出一个用丝帕细细包裹着的细长的檀木盒,呈给宋窈道:“宋姑娘,还有这个,是公子特意吩咐了给您的。” 给她的? 宋窈看着陈川手中的盒子,犹疑地接过打开,里头是一支色泽莹润的白玉簪,簪尾上翘,仿佛一大一小两只蝴蝶如偶然停驻般点缀其上。 这簪子的样式宋窈瞧着有些熟悉,想了一会儿才猛地记起来这簪子似乎在她小时候见过。宋窈想起那日无眠夜话,她零零散散的说自己儿时的事时,曾提过她儿时村里有个十分爱美的姐姐,有一次得了一支城里亲戚送蝴蝶簪子,十分漂亮,还特意拿到宋窈很前炫耀过。 那簪子宋窈也的确偷偷艳羡了很久,所以记得清楚,便是这样的样式。可是那支是木簪,这一支明显比那一支做工不知精细多少。 可她明明记得那晚她并未如何详细描述这簪子的样子,只是一带而过,她没想到祁钰竟然会记得。 陈川道,“这簪子原是早就做好了的,只是公子前几日一直不得空,所以今日才着属下送来。” 倒也是巧,宋窈点点头,半晌伸手接过东西,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呐呐道:“公子他……” 陈川知道宋窈要问什么,答道:“公子这几日在城外办事,所以不得空过来。” “哦。”宋窈垂下眼,明明该松一口气,可语气里却隐隐含了一分连自己都没发现的低落。 东西既然已经送到,陈川也不准备多留,他本就是虽祁钰出门办事的间隙抽空跑这一趟的,还得赶着回去,放下东西,陈川向宋窈行了个礼,便又急忙走了。 宋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将簪子收好,拿着点心和给宋萱的礼物,去了后院。 后院里,宋萱还以为宋窈又要如以往一般去了就不回来了,正满脸沮丧的坐在那儿,东西也不想吃了,看到宋窈去而复返,顿时眼睛都亮了。 “阿姐,我还以为你这一去,又要到明日才能来了呢。”宋萱委委屈屈道。 宋窈无奈笑笑,知道之前好几次答应了陪她却又忽然被叫走,小姑娘不高兴了。 但这宋窈也无法,只好示意了一下手里的东西,转移话题道:“快瞧瞧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宋萱本也不是真生气,不过是想借此和姐姐撒撒娇,这会儿一瞧见盒子里头的糕点,顿时惊喜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宋窈将东西放下,温柔笑道:“你不是前几天一直想着这糕点么?这回可够你吃上几天了。” 宋萱轻嗅了嗅芙蓉糕散发出的甜香,笑弯了眼,见宋窈递过来,正想拿一块尝一尝,却又忽地想起了什么,猛然停住,道:“阿姐,你方才不是去见那位姓陈的人了么?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回来?” 宋窈没想到平日里乖乖听话,又极容易被美食满足的宋萱会突然有此一问,一时有些卡壳。 宋窈自知尴尬,上不得台面,也向来不欲让宋萱知道她同祁钰的关系,正想找个借口搪塞一下,却不想宋萱已经若有所思的开了口。 “这些东西,难道就是 那位姓陈的客人送来的?” 宋萱撇了撇嘴,隐隐觉得不是他,就是爹爹和阿姐生病那晚,给她们请了大夫过来的那位主人家的公子,得了好吃的的欢喜顿时消了大半。 宋窈见宋萱忽然垮了脸,被说中的惊慌顿时转为了莫名,“怎么了?小萱认识他?” 话出口,宋窈忽然想到上次爹爹忽然病重,她去向祁钰求救的那天晚上,当时情况危急,她也顾不得再避着什么。那应当是宋萱第二次见到祁钰,当时陈川也在。 后来她自己也因为淋雨发烧晕了过去,再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日,昏迷后那么长时间发生了什么自然也不知道,就连前一天晚上院子下人被换的事,还是秦嬷嬷告诉她的。 那日宋萱也被吓坏了,宋窈醒过来后宋萱还抱着她哭了一场,问她也只道是恩人又将大夫请了回来,又照顾了她许久。宋窈见宋萱并无反常,也就没多问。 这会儿宋窈才后知后觉提起了心,难道是那晚,宋萱无意中听到了什么么? 然而宋萱却是摇了摇头。 宋萱不认识陈川,也只见过祁钰两次,但是却常在那个来叫阿姐的嬷嬷的口中听到这两人的名字,而每次,阿姐的表情都说不上高兴,甚至有些畏惧。 所以即使那位模样特别好看的公子是她们家的恩人,但是阿姐不喜欢的,宋萱也同样不喜欢。 心里的想法不好宣之于口,最终宋萱只呐呐道:“不认识,但是每次那个人一来,阿姐就要走,所以我不喜欢他。” 这有些孩子气的解释让宋窈无奈一笑,却又不知为何,眼眶有些微发热,抬手摸了摸宋萱的头。 ----------------------- 作者有话说:抱歉久等啦 第21章 听陈川说祁钰今日出了城办事,宋窈也就定下了心好好陪宋萱过生辰,两人一起吃过午饭,将醒了的宋父安置在廊下的躺椅上,随后两人就并排坐在廊下编花环,也不必有什么精心准备的情节,就这样待在一起说说笑笑就很好。 以前在家中还未发生那些事的时候,宋窈内心也曾有过小小不平,不平为何阿娘总是疼爱小萱比她多得多,不过这些最终都被宋萱的一句句最喜欢阿姐给打败。 而现在,宋窈却无数次无比庆幸有宋萱陪着她,不但听话懂事,还时不时小大人似的逗她开心,否则她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她孤孤单单一个人该如何度过。 出神间,宋萱那边已经哈哈大笑一声收了工,献宝似的将手上的花环捧到宋窈面前, “阿姐你看,好看吗?” 宋窈低头去看宋萱编的花环,柳枝编成的环上缀满了院子后头开的木芙蓉,层层叠叠,说是花环,倒不如说是花冠更合适,不过确实好看。 宋窈点头:“嗯,好看。” 只是宋窈看着这大小,总觉得这对宋萱来说似乎大了些。正要说,得了夸奖的宋萱却已经举起手将这个花冠戴到了宋窈头上,然后煞有介事地摸着下巴叹道:“嗯,果然是芙蓉不及美人妆。” 宋窈愣了下,然后忍不住噗嗤一笑,伸手点了下宋萱的额头,“哪儿学来的这些,嗯?还会吟诗了?” 宋萱无辜地一指屋内,“书上看的呀,不是阿姐你说让我多读些书么?这还是你教我的呢。” 平日里宋窈看宋萱无聊时就侍弄一些花草菜园,便托人找了一些书来让宋萱念一念,既能打发时间也修身养性。但宋萱不大识字,宋窈一时也找不到夫子,便只能将自己会的都交给她。 外室在逃 第18节 相比于四书五经那些看着就难懂的,宋萱更喜欢读诗,觉得读着好听,虽然字少,却每一个字都能品出味来。 这一句是她最近刚读的,当时第一反应便是想到了她的阿姐,所以这会儿也不自禁脱口而出。 宋萱看着宋窈带着这粉色花冠的模样,眼里简直要冒出星星。方才她是觉得这个花冠好看,却也没到惊艳的程度,而往宋窈头上一戴,却是人将花儿都衬的娇艳了一些。配上宋窈的青色的衣衫,不仅不显得俗气,反而水灵的让人移不开眼。 “阿姐,你可真好看。”宋萱弯起眼睛道。其实从小时候开始,她就无比自豪自己有一个全村最漂亮的姐姐。 宋窈听她这话都听习惯了,只当她是在撒娇,看了看自己手上同样不是为自己编的花环,利落地收了尾,同样戴到了宋萱的头上,揉了下妹妹的脸。 一天过的挺快,秋日的天黑的也早。 宋窈早答应了宋萱要带她出去走走,二人吃完晚饭便服侍着宋父喝了药,待宋父睡下,便都加了件衣裳,披上披风准备出门。 上次带宋萱出门还是一个多月前的乞巧节,因为撞到了人也没逛多久。今日虽不是什么节日,宋窈却听说这里再往西去有一个小夜市,是这附近的人家自己组织的买卖交换的地方,还挺热闹,也不远,正好可以去瞧瞧。 却没想到二人还未及出门,便听到前院传来一阵小小的喧哗。宋窈疑惑地走过去,看到不少下人都聚在了一起。 正当宋窈要开口问时,便看到不远处的天幕上有一道亮光极速刮过,砰地一声,如无数星光散落开来。 而这不过是一个信号,碎光还未散尽,一朵又一朵银花已经接二连三在天幕上盛开,绚烂之极,将宋窈的眼底一并映亮。 “是烟花,好美呀!” 宋窈还未回神,宋萱已经忍不住兴奋的惊叫起来,小跑着向前想要离得更近一些。 宋窈虽不若她那样兴奋,但脸上也同样露出向往之色。 烟花这样昂贵的观赏之物,自然不是她们能常看得到的,甚至是到了京城之后,才能在逢年过节之时托那些达官贵人的福,远远的欣赏一番。 而今日这烟花却像是离得极近,铺满了小院的天幕。 这样漂亮夺目的东西,天生就让人忍不住注目,宋窈抬头看着,脚下也忍不住向前走了几步,正出神间,身后忽地响起一道清冷声音。 “这生辰礼,可还喜欢?” 熟悉的声音让宋窈心头微惊,条件反射地回头,这才发现方才还在院里的下人不知何时已经都不见了踪影,唯余祁钰站在她的身后。 宋窈嘴边不自觉漾出的笑意还未来得及收回,明显对于祁钰的突然到来毫无防备,怔了一会儿才记起来行礼,呐呐道:“公子,你不是……” 祁钰不是出门办事了么?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祁钰却并未回答,只是走上前两步,同样饶有兴味地看着绽放的烟火。 这烟花是祁钰此次出城办事时,手底下的人特意找来想要送他赏玩的,或许也是听说了祁钰向来不收金银,也不缺那些,所以另辟蹊径弄来的。 原本这也同样逃脱不了被原封不动送回去的命运,却又在最后不知为何被祁钰看入了眼。 回想起方才宋窈回过头时,唇边还未来得及散去的笑意,祁钰头一次觉得这些在他眼中向来华而不实的东西,似乎也有些看头。 而另一边的宋窈也终于反应过来,注意力移到了祁钰方才说的那句话上,方才,祁钰的那句生辰礼,似乎是对着她的? 察觉到宋窈频频投过来的目光,祁钰偏过头,“怎么了?” 宋窈轻咬下唇,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公子,您方才说……”宋窈看向烟花,“这是……生辰礼?” 祁钰淡淡嗯了一声。 宋窈不确定道:“……我的?” 这次祁钰没再应声。毕竟对于他来说,花心思为一个外室侍婢准备礼物,甚至不想假借下属之手,而是“亲自”送出这事,并不是一件值得反复强调的事。 宋窈这样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行为,于平日已经是越矩。 可宋窈却并未就此罢休,过了一会儿,又疑惑地开口道:“公子怎么知道,今日也是我的……“生辰”……” 虽说从小都是她们姐妹一起过,可宋窈知道,其实并没有哪一次是真的也为她过的。 祁钰微微皱起了眉,却在眼角余光掠过宋窈时,看到了宋窈 疑惑的脸上,从眼底透出的几分惊喜。 “那日晚上,你自己说的。”祁钰淡淡道。 宋窈微惊。她说过么,她自己都不记得了。毕竟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还是借着别人的日子。 事实上她也确实是模糊带过了,带过是因为不知道的失落,而本可直接不说却又无意提起,则是因为她自己未曾发觉的藏在心底的 宋窈惊讶于祁钰竟然会注意到,却不知从小在祁府那样环境中长大的人,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察言观色,处处留心,至于要不要留心,区别只在于他自己罢了。 但无论如何,宋窈再次转头看向烟花时,眼睛早已弯了起来。虽然自觉偏过头去不想在祁钰面前失态,但从祁钰的角度,依然能看到宋窈扬起的嘴角,以及他以前从未注意过的,宋窈笑起来时,唇边会出现的小小的梨涡。 目光落到宋窈和宋萱身上的穿着上,祁钰问道:“要出门?” 要是祁钰不说,宋窈都快忘了这回事了,宋窈看看还沉浸在这美景里无法自拔的宋萱,再看看祁钰,心道方才是想,但现在恐怕是不能了。 没成想还没等宋窈开口,就又听祁钰淡淡道:“正好。” 于是半个时辰之后,宋窈就和宋萱一同站在了飞仙楼的观景台上。 飞仙楼是京中最高的观景台,但是位置偏僻了些,坐落在人少的西南一角,宋窈平日在院里一抬头,就能看到高高的楼身。 宋窈还懵着,也不知怎么的就到这儿来了。同样一脸懵的还有宋萱,先是看着看着烟花,一回头就看到阿姐身侧多了那个虽然是她们的恩人,却让她看着就发怵的公子,随后就稀里糊涂的跟着阿姐坐马车来到了这儿。 宋萱默默往宋窈身侧挨紧了一些,宋窈则是询问地看向祁钰。 “公子,这是……” “飞仙楼位置虽偏,却是这京中最好的观景之地。” 随着祁钰的话音落地,停歇了一会儿的烟花再度冉冉升起,但这一次不再是远观,一朵朵好似直接在宋窈头顶散开,宛若繁星流火,落满天幕。 真的好美! “哇……”宋萱同样发出情不自禁的感叹,却又在下一秒捂住了嘴。 毕竟她今天下午才在心里腹诽了对面的人,她可不想这么轻易就被这一点小小的美景折服。 祁钰似乎真的只是单纯的带她们过来,自己看了两眼,便转身进了内室,独留宋窈和宋萱在外头慢慢看。 其实这里说是观景台,其实也并非全是露天,而是是在最高一层的外围延伸出了一圈可供观景的露天围廊,里头则是如一个宽阔的雅间一般。 祁钰不是第一次来这儿,所以知道祁钰要过来后,陈川就已经提前着人过来准备了一番。 所以宋窈掀开帘子进来时,便看到祁钰正在小酌。虽神色依然淡淡,但是瞧着,心情似乎还不错。 宋窈走过去,轻咬了咬下唇,说了今夜她早就想说的话。 “谢谢公子。” 别的不说今夜算是她来京城这么长时间以来,过的最开心的一夜。 祁钰挺受用地接下了这一谢。 见祁钰的酒杯空了,宋窈忙拿过酒壶,替祁钰满上。从白瓷酒壶里流出的却不是透明的酒液,而是如琥珀般的颜色。 祁钰执过酒杯,将要入口时,瞥见宋窈颊边微微泛起的粉色,忽地想到了什么,眸子幽暗一瞬,道:“可要尝尝?” 宋窈轻眨了下眼,尝什么,酒么?她还记得上次喝酒时那一言难尽的味道,老实地摇摇头,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再逞强的好。 似是看出了她想到了什么,祁钰唇角微勾了勾,“这是果酒,并不呛人,不会喝酒之人喝了也无妨。” 被看出来的窘迫让宋窈的脸上的绯色,更深了一些,丝毫没发现祁钰眼底快速闪过的一丝促狭笑意。 见祁钰说的正经,宋窈犹豫再三,还是将信将疑地拿起杯子,猫儿喝水一般,用舌尖轻轻蘸了一下杯里的琥珀色酒液。 舌尖尝到的果然是甜味,还带着丝丝的果香,宋窈这才放心的喝了一小口,果然如果汁般清甜。 祁钰静静看着宋窈,隐藏在桌下的指尖轻捻了捻。 秋夜寒凉,待烟火燃尽,几人也就没有再多待。 果酒虽不醉人,却是容易让人犯困。回去的路上,宋窈坐在马车上,不多久便晃晃悠悠地靠着马车壁睡了过去。 城西的路并不好走,宋窈闭上眼睛没一会儿,车身便一阵颠簸,宋窈身子也随之一歪,坐在旁边的宋萱连忙伸手去扶,但还是祁钰出手快了一步,轻巧托住了宋窈的肩膀,才免于摔倒。 掀开帘子吩咐了一句慢些,马车的速度随即骤然减缓。祁钰却并未让宋窈再靠回去,而是轻轻扶着宋窈的身子,让其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完全没顾另一边,欲言又止的宋萱。 宋窈睡得熟,即使这样,也只是轻皱了一下眉头,并未醒过来。 车上另外两人的目光,都无一例外牢牢定在宋窈身上。 祁钰垂眸看着靠在自己身上的人,明明大半个身子都倚在自己身上,却依然轻的没有什么重量。漂亮的眼睛安静闭着,长长的眼睫在暖黄灯光的笼罩下,在眼睑洒下一片阴影。晕了酒的脸色依然绯红如霞,连唇色都同样艳若丹朱。 “阿姐可真好看。”宋萱感叹地声音适时响起。 祁钰抬眼望过去,像是这会儿才记得车里还有另外一个人似的。 宋萱顿时紧张地吞咽了一下,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但是眼前这人的压迫感,依然让宋萱手心冒汗。 好在祁钰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只淡淡道:“你很喜欢你阿姐?” 宋萱刚松口气,就听到又祁钰开了口,顿时条件反射答道:“那是当然。” 光看宋萱眼里满满的依赖,也知这不似作假。 许是祁钰今日的脸色,没有上一次宋窈高烧昏迷时那样可怖,晚上又带她们看了一场烟花,宋萱对这人的畏惧比上次要少了不少。见自己回话祁钰并没有什么不悦神色,胆子也大了些,又补充道:“从小,村里人都羡慕我有一个好姐姐,又漂亮又温柔,村里那些大哥哥们,没有不喜欢我阿姐的,都背地里问我阿姐是不是仙女转世来的。” 小孩子都是心思简单,看到漂亮的东西,都会用自己知道的最美好的词去做比,回想起以往她整日提心吊胆生怕她阿姐被人骗走的时光,宋萱失落地叹了一声:“只可惜这会儿再也回不去那样的日子了。” 其实宋萱无时无刻不在想念那段日子,只是怕惹宋窈伤心,不敢说罢了。 “现在的生活,不喜欢么?”祁钰淡淡问。 听宋窈的话里,她们以前过的日子并不富裕,如今的生活在祁钰看来,衣食无忧,有人伺候,也没人拘着她们,难道不比以往在山中的清贫日子强么? 为何不论是宋窈和宋萱,提起以前,都是不自觉流露出向往和怀念。 回答她的,是宋萱的沉默。在宋萱心里,只要一家人开开心心那才是好,但又不敢说不好,想了半天也不知如何作答。 过了半晌,宋萱才迟迟开口,却答非所问,犹疑道:“公子,您真的就是那院子的主人,我阿姐的主家么?” 闻言,祁钰看了眼宋窈,原来她便是这样同她的家人解释的。 宋萱忐忑地看着祁钰,从上一次但这一次,这个人对她阿姐的关心她是看在眼里的,她虽不懂,但也知道,没有哪个主人家,会对下人这样的。 宋萱垂眸道:“我听说,京中的富贵人家家里的丫头到了一定年纪,都是会被放出去寻找如意郎君的。 公子于我们有恩,我们理当报答,如今我也十四了,也会做些粗活儿,公子若不嫌弃,让我做个杂役也好,两个人总比一个人还的快些,等报答完了公子的恩情,可否请公子开恩,早些放我阿姐自由。” 这些话早已在宋萱心里徘徊无数次,无数次恨自己享受着阿姐的照顾,却无法替阿姐分忧。只要能让阿姐重新开心起来,她什么都愿意做。 宋萱忐忑地等着祁钰,祁钰却始终未发一言。 看着宋窈的睡颜,祁钰的眸色晦暗不明。他与宋窈从一开始,便是由于各取所需,他原来的打算里,也并未准备让宋窈待在自己身边多久。本就是偶然救下的人,念在她伺候自己尽心尽力,又是他这些年身边唯一的女人,等时机到了,不过多给一笔银子,也就是了。 外室在逃 第19节 祁钰低下头,指尖轻轻划过宋窈的脸,眼底一片冷意。 ************************************* 清晨,戍安侯府东院内,昨夜祁钰并未回府,用不着人伺候洗漱,素清便如以往一般,先将院里各人的事吩咐下去后,却并未回屋,而是晃悠着坐到了廊下。 果不其然,不多时,便看到贞嬷嬷打扮齐整,像是要出门。 素清也是近日才发现,每当大公子不回府时,贞嬷嬷便要出府一趟,回来也同样与大公子前后脚。一次两次还是偶然正好碰上有事要出门,但若次次如此,就有些不大正常了。 可若不是碰巧,那又是为何呢?贞嬷嬷是从小照顾祁钰长大的嬷嬷,能使唤的动她的,除了祁钰,也就老夫人了。 再说今日大公子留宿在外的次数也的确太多了些,以往大公子除非外出办事,否则就算事务繁忙,也未曾这样过。 素清回想起一个多月前,祁钰忽然大半夜带着大夫出门的那晚,看着贞嬷嬷外出的背影,思索一番,选择悄悄的跟了出去。 第22章 素清向来对于有关祁钰的事十分关注,毕竟如今没了素浅,她就是这院里唯一说的上话的大丫鬟,还同样是老太太挑来的人。 深宅大院里的丫头,无非就是两个出路,要么安心攒一笔钱等主子开恩放出去嫁人,要么就要趁年轻给自己谋个出路。很显然,素清选择后者。所以她在老夫人院里时,便使劲浑身解数讨得老夫人欢心,却不想还是败在了容貌上,只能当个管事丫头。 素清自然不甘心,原以为没了素浅,总该轮到她了,却不想转天便听老太太院里的人说老太太又重新着了人去挑一些水灵丫头来调教。这还不算,这会儿还又来了个平夷侯府的二姑娘。 府里人都知道这位纪二姑娘自小就与大公子相熟,还颇得老太太喜欢,府里都在传这位纪二姑娘,八成就是未来的世子夫人了,素清自己也觉得这事怕是八九不离十。 她是见过那位纪二姑娘的,深知若是自己不能趁早挣出个什么来,以后怕是就更没机会了。不到万不得已,素清还是不想放弃这条路。 但是祁钰本就不大喜欢人近身伺候,入仕后更是事务繁忙,如今又时常不在府中,饶是素清,也不由得心急起来。 也是在这个时候,钱夫人院里的人,找上了门,回想起那日钱夫人同她说的话,素清咬了咬牙。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也是该给自己多找一条退路才是。 想着,素清默默加快了步子,一路跟着贞嬷嬷到了长街,进了一家不起眼的药铺,素清皱了皱眉,难道她想错了,贞嬷嬷真的只是单纯的出来买药不成? 然而不多时,贞嬷嬷就出来了,却并没有回府,而是上了马车,拐去了城西的方向。 素清光靠两条腿,自然跟不上马车,没多久就眼睁睁看着马车消失在了小巷子里。 素清失望地跺了跺脚,返回方才的药铺里想去打听一下方才贞嬷嬷买的是什么药,无奈里头的老板和小厮嘴巴都紧的很,素清不敢打草惊蛇,只能先暂时作罢。 毕竟是私自外出,素清不敢离开太久,出了铺子便赶紧回了府。 如此这般,之后素清又想法子偷偷跟了两次,可是贞嬷嬷行事小心,依然没能跟多久,不过好在几次过后,倒正好让素清无意中撞见了贞嬷嬷让下人处理什么东西。 素清一路跟着那下人倒了僻静处,等人走了,才悄悄过去捡起了扔在墙根下的纸包,打开,里头都是已经熬过的药渣。 素清不通药理,却是知道贞嬷嬷平日里身子好得很,也没个生病的朋友家人,这药肯定不是她自己用的。略一思索,素清复又将药渣包起来塞进了袖子里,趁左右没人,赶紧走了。 ************************************* 清晨。 初升的暖阳透过窗棂落入半开的床帐中,洒在宋窈白皙的侧脸上,宋窈睡的极熟,眼下微青,眼角还有昨夜残留的泪痕,从祁钰起身到穿好衣服,即使他并未刻意放轻动作,也一点都没影响到宋窈。 祁钰扣好腰带,回过头看床上的宋窈依然沉沉睡着,动都没动,看着宋窈有些泛白的脸,不禁皱了皱眉,坐回床边,伸手探了探宋窈的额头。 并未发烧,昨夜祁钰也自觉并未比起往日有多过火,许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 祁钰今日还有事,陈川也早已经在门外等着了,祁钰确认宋窈没有发烧后便放了心,吩咐秦嬷嬷不必打扰便出门了。 再过些日子便是祁老夫人六十岁的寿辰之日,祁钰要忙上好一阵。 祁钰走了快半个时辰宋窈才幽幽转醒,缓了好一会儿才拖着浑身酸痛的身体坐起来,外头已经是天光大亮。 没办法,这段日子祁钰过来的越发频繁,宋窈这小身板自然吃不消,可吃不消也得扛,以至于她第二日醒的时间越来越晚。 宋窈难受地揉揉额头,下床时身子忍不住晃了晃,眼前一阵发黑,扶着床柱站了一会儿才稳住了身子。近来也不知是怎么了,除了身子酸痛以外,总觉得浑身发冷。不过如今外头的天气也越来越凉了,也许是该多添几件衣裳了。 刚披上外衣,早已经在门外候着的贞嬷嬷就端了药来敲门了。宋窈早已习以为常,一如既往客气地将人请进屋。 但是贞嬷嬷如今看待宋窈,就不如以往客气了。这些日子大公子对这个小娘子的越发的宠幸她自是看在眼里的,贞嬷嬷认定了只怕是因为日子长了,宋窈无可避免的动了些歪心思,开始狐媚惑主了。 这倒也合了贞嬷嬷之前的猜想,所以近来送药过来时,都明里暗里会带上几句警告。警告宋窈要认清自己的身份,别想些不该想的,免得给自己招来灾祸。 这可实在有些错怪宋窈了,宋窈自己心里也盼着祁钰能忙上一段时间,否则再这样下去,她自己都受不住。 但宋窈也明白,这事儿她解释了贞嬷嬷也不会信,她更没那个胆子去诟病祁钰,况且宋窈今日也实在没什么力气说话,便只默默听着。 “姑娘,别怪老奴没提醒你,人总是想往高处走的,这也没错,只是的身份在这儿,就算真能进了侯府也没有好日子过的。” 不过今日贞嬷嬷见宋窈不答话,却并没有再如以往一般夹枪带棒,反倒有些语重心长的意味。 贞嬷嬷明面上虽从小伺候祁钰,却也确确实实是老夫人的人,老夫人的心思她自然是明白的,包括对于宋窈的敲打,也多多少少有老夫人的授意在。 宋窈或许不知道,但祁府里尤其是服侍老夫人的人却都知道 ,如今老夫人已经暗地属意了大公子和纪家二姑娘的婚事。在过一段日子就是老夫人的生辰,老夫人八成也会在寿辰上定下这事。这才叫郎才女貌,门当户对,水到渠成呢。 至于宋窈的存在,本身也不过是老夫人为了彰显自己的慈爱,对孙子的宽和信任,又知道她翻不出水花,所以才不曾多管的。 如今祁钰轻频频留宿这里,老夫人已经颇有微词了,再这样下去,等亲事定下,未免纪淑怡知道了不高兴,恐怕老夫人就得先出手料理了。 贞嬷嬷虽然确实看不上宋窈,但这些天来,宋窈对她从来都是客气恭敬的,行为处事上,也的确没有轻浮娇纵过,到底才十几的年纪,又是花一样的模样,若一时不慎走了歪路,贞嬷嬷也不大忍心。 宋窈抬头笑笑,也听出了些许贞嬷嬷语气里的劝解之意,领情地道谢,“多谢嬷嬷提点,宋窈有自知之明,嬷嬷放心。” 贞嬷嬷也不管她是不是真听进去,话说了也算她仁至义尽了,见宋窈喝了药,便收拾了东西出去了。 送走人,宋窈轻叹口气,算算日子,她伺候祁钰,也得有一年半的时间了,其实祁钰早几年便过了弱冠,也早是该娶妻的年纪了。 宋窈回想起那日在藏珍阁时,看到的那位同祁钰同行的纪姑娘,她记得那位姑娘唤祁钰叫做“怀瑾哥哥”,这样亲密的称呼,相必该是极为亲近的人才能唤的吧。 宋窈垂眸,喉间品出了一丝苦涩。 其实仔细想想,难道这么长时间,她就真的从未对祁钰动过一丝一毫的心思么? 对于感情之事,宋窈同样懵里懵懂,但其他时候宋窈不清楚,唯有生辰那日,宋窈不敢否定。 从未有人会将她随意说出的一句话放心上,也从未有人会特意为她准备生辰礼,她承认,那一刻的她,整颗心是从未有过的,宛如被没入温水中一般温暖满涨。 但是,正如贞嬷嬷所说,她不过是祁钰的侍婢,以祁钰的身份,像她一样样貌好的人,要多少有多少,这样的温柔,祁钰可以给她,也可以给很多人,这一点,其实宋窈比谁都清楚。 从小到大,宋窈早习惯了所谓的自知之明,有些东西,或许拼一拼可以得到,而有些东西本就不属于她,所以她一开始,就不会去要。 总归并未拥有过,斩断起来也不会太难。 成为祁钰的外室,本就并非宋窈所愿,只是到底有恩情绊着,不过她想只要等祁钰的婚事定下,应该就不再需要自己了,到那时她自然会带着爹爹和小萱无牵无挂的离开。 宋窈觉得,这一天应该也不远了。 摇摇头,多想无益,宋窈还是决定先去看看小萱。 可是刚一起身,宋窈从起身时便隐隐觉得不太舒服的腹部忽地传来一阵刺痛,这疼痛来的凶猛而尖锐,宋窈忍不住捂住肚子痛苦地呜咽了一声,从凳子上摔落下去…… ************************************* “怎么回事?” 祁钰沉着脸大步走进来,他刚回府不久便听到有人来报,又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张大夫已经先一步过来了,此时正在给宋窈把脉。宋窈痛苦的呜咽声透过床帐传出来,听的祁钰眉头紧皱。 祁钰掀开床帐坐进去,就看到宋窈紧捂着肚子,早已经疼得脸色苍白,脸上的水渍早已经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 见到祁钰过来,宋窈话都说不出,只能求救似的呢喃了一句疼,可怜至极。 祁钰的脸色顿时更沉,侧过身看向屋内的其他人,声音极冷,“她今日可是吃了什么?” 屋内的人顿时扑通跪了下来,包括贞嬷嬷也在其中。当时贞嬷嬷出门后还未走远,便听到屋内一声物体打翻的声音,走回去就看到宋窈已经倒在了地上。 贞嬷嬷也骇的不轻,那时宋窈刚醒,除了她的避子汤药,还并未用过早饭。只不过这药方一直未变过,也是她亲自看着人煎的,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见祁钰问,也就忐忑地答了。 其他人那时都在院子里各忙各的,都摇了摇头。 这会儿张大夫也收回了把脉的手,听了贞嬷嬷的话,脸上也多了几分笃定,拱手道:“回公子,这位姑娘的病,并非是因为吃坏了什么东西,但是问题,也的确出在这药上。” 祁钰道:“怎么说?” 张大夫道:“上次老夫来替这位姑娘把脉时,也曾说过这位姑娘本就有体虚之症,方才听说这位姑娘还在经常服用避免有孕的药,是药三分毒,况且这种药最是性寒伤身,若长期服用,必会气血两亏,腹痛难忍,若再继续下去,怕是以后都可能无法有孕。” 张大夫毕竟给不少达官贵人府里的女眷看过诊,相似的事,他在深宅大院里见过不少,那些伯爵侯府里头的小妾姨娘,多有因为这事伤了身子的,更有甚者,因为得罪了正式大夫人,直接被灌一碗红花断了念想的也大有人在,这会儿也见怪不怪了。只是看这姑娘年级不大,倒也是可怜。 张大夫已经是第二次为宋窈靠枕,心知这姑娘怕是同祁大公子关系匪浅,不敢慢待,不过想归想,张大夫也知道,为这些贵人办事,最要遵守的便是谨言慎行,也不敢多言,只是作为医者,该提醒的,自然还是得说。 听了这话,战战兢兢的贞嬷嬷顿时松了口气,不是药有问题就好,至于伤身,那本就是不可避免,毕竟侯府的规矩破不得。宋窈一个外室婢,没有主子的允许,本就没有诞育子嗣的资格。若真伤了,也只能怪宋窈自己身子不好了。 屋内静了一瞬,才听祁钰道:“那该如何调养?” 张大夫道:“所幸姑娘服用的量还不算太多,当下只需先停了药,在用老夫的方子好好将养一阵子即可。” 祁钰点点头,让人送张大夫下去开药方,转头看着已经昏睡过去了的宋窈。 贞嬷嬷欲言又止,正要说话,祁钰已经先一步淡淡道:“我的话,今日起,那药便先停一停吧。” ----------------------- 作者有话说:快了快了,我开始兴奋了!!! 第23章 病人需要静养,祁钰问完了话,便让闲杂人都退了下去。 贞嬷嬷明显还想再说什么,但看这祁钰这情状没有要听的意思,只好也先退出了屋外。 药很快煎好端了过来,宋窈这会儿已经痛的有些神志不清,祁钰将人扶起来,如之前宋萱做的一样,往药里掺了些糖粉,喂宋窈喝了下去。 喝完药,宋窈的神情总算没那么痛苦,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了祁钰一眼,像是想说什么,却又没有力气开口,最后只能又靠在祁钰肩上睡了过去,额角贴在祁钰的颈项间,一片温热。 祁钰低头看着宋窈苍白的脸,片刻抬手轻轻抚上,另一手则是绕过宋窈娇小的身躯,覆上宋窈依然放在肚子上的手,眼底的情绪十分复杂。 坦白说,祁钰只是知道有避子药这规矩,也默认了,毕竟子嗣之事的确不能马虎,他也自然不可能在祁府情况复杂,大事未定的情况下让一个外室怀上他的孩子,却并不知道那药具体会有怎样的后果。 他以往并没有过其他近身侍奉的人,就算有,也一样有府里懂规矩的嬷嬷们料理这些事,他自己自然不会闲的去关注这些。 但是转念一想,就算他初始时便知道,难道就会有所改变么?祁钰确定的知道,不会,或许在那样的情况下,宋窈没有生育能力,反而会让他更放心的将人放在身边伺候。 但是现在,祁钰虽依然觉得子嗣之事,再眼下于大于小,都不是一件利事,可是在想到若是以后能有一个他同宋窈的孩子时,似乎也并不那么排斥了。 外室在逃 第20节 浮起这个想法的时候,祁钰似乎早已忽略了宋窈起初是为了什么而甘愿做了她的外室的。也没有想过一向乖顺的宋窈会有什么抗拒的可能。 只是因为自己有了让宋窈日后随他入府的想法而皱了皱眉,况 且现今的形势,也的确不适合,还是缓缓再说。 宋窈已经睡熟了,祁钰将人放回榻上,才合上门出了屋子。 贞嬷嬷并没有走,而是一直等在屋外,见祁钰出来,便满面为难的迎了上来,“公子,子嗣之事万不可马虎,如今您还未曾娶正妻,若停了这药,只怕是不合规矩啊。” 老夫人最近早已经因为祁钰频频留宿府外的事颇有微词,这事贞嬷嬷自是不敢瞒着老夫人的,在她看来,宋窈不过是一个没什么身份背景外室婢妾,大公子实在不该因为她惹得老夫人不快才是。 贞嬷嬷所想,祁钰自然明白,淡淡道:“嬷嬷放心,此事我自有分寸,正好近日府中事忙,我也无暇顾及这里,这阵子让她好好休养便是。” “这……”贞嬷嬷还是觉得有些不妥,但又怕再三阻止会惹得祁钰不快,只好应了声是。 “另外。”祁钰冷冷道,语气暗含了一丝提醒意味,“此事我会自己去同祖母说,就不劳烦贞嬷嬷了。” 贞嬷嬷心中一跳,往日关于后宅的事,祁钰向来不会多问,与老夫人也都是心照不宣,今日这还是祁钰头一次拿到明面上上说,原还想着回去向老夫人复命的贞嬷嬷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抬头看了眼面色不虞的祁钰,贞嬷嬷心下纠结,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她若瞒着,日后老夫人怪罪下来她怕是也难做,可转念一想,她虽是老夫人的人,但若无意外,祁钰往后才是这诺大侯府的主人,更不能得罪,权衡之下,贞嬷嬷还是忐忑地应了声是。 祁钰事还未完,不能久待,吩咐了下人好好照顾,便回去了。 宋窈从昏睡中醒过来时,时间已近傍晚。本就难受又痛了许久的身体虚软的没有一丝力气,只动一下便难受拧紧了眉。 已经有些暗下来屋内还没又掌灯,屋里安安静静的没有其他人。宋窈安静平躺着缓过这一阵难受劲儿,盯着床帐满满等着记忆回笼。 之前腹中的疼痛仍然让她心有余悸,她记得她好像是喝了贞嬷嬷送来的药后肚子就忽然开始疼了起来,疼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好像还看到了祁钰。 她到底是怎么了?莫非是那药有什么问题不成? 正迷惑间,秦嬷嬷正好端着药碗走了进来,见宋窈醒了,立时松了口气,“唉哟,谢天谢地,姑娘你可总算是醒了,今日可是吓死老奴了,你若是在我眼皮子底下有了个什么三长两短,那我这条小命儿可就不保了。” 宋窈有些茫然地看向秦嬷嬷,“秦嬷嬷,我到底是怎么了?” “还说呢,还不就是那个药的事儿?”秦嬷嬷有些后怕地道:“当初我就知道,是药三分毒,尤其是这些用途不正的药,最是伤身,姑娘身子本就虚的很,这一碗一碗的喝下去,哪儿能不出毛病?像你这般伤了气血腹痛如绞都是轻的,若是伤了根本,只怕是以后都再难有孩子了。” 闻言,宋窈立时睁大了眼睛。她隐约猜到或许是跟这药有关,以往每次喝完那药,她都有些不大舒服,但并不明显,便也没有在意,她却不知道竟然会有这样严重的后果。 宋窈虽才刚过及笄,孩子什么的对于她来说还有些遥远,也未曾想过,可身为女子,大抵都是有着母性的,宋窈立时便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好在秦嬷嬷及时宽慰道:“不过姑娘放心,幸亏发现及时,还没到那地步,公子已经着张大夫来看过了,只要好好将养一阵子,便无大碍了。” 秦嬷嬷的语气听起来,似乎还掺杂着几分喜意,朝宋窈走近了几步,笑道:“不仅如此,公子还下了吩咐,姑娘从今日起,便不必再吃那药了,这也真算是因祸得福了。” 若说今日有谁对祁钰的这一道命令最为高兴,那必定非秦嬷嬷莫属了,秦嬷嬷压低了声音,半是劝诫半是提醒,“姑娘,这说明公子心里,是顾念您的,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姑娘该快些养好身体,抓住机会才是,只要能趁此有个一子半女的,还愁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么?” 这可是秦嬷嬷无时无刻不在盼望着的事,且在她看来,这于她于宋窈,都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可秦嬷嬷却并未注意到,宋窈听到这话的时候,却并未在宋窈眼中看到一丝惊喜或是高兴的情绪,宋窈微垂着眸,若有所思,直到秦嬷嬷叫她才反应过来。 “姑娘,你怎么了?” 宋窈摇摇头,只是似乎有些难受的捂着腹部,“没什么,我只是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嬷嬷您先出去吧,我想再睡一会儿。” 秦嬷嬷这会儿脸上的笑容还未退呢,看着宋窈就像是看到了满目光明的未来,哪敢打扰了宋窈休息,忙不迭行礼退了出去。 宋窈盯着那晚黑乎乎的汤汁看了一会儿,半晌都没去动它,转而慢慢地躺回榻上。 对于秦嬷嬷的话,宋窈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她的想法还是如从前一样,荣华富贵什么的,宋窈从未肖想过,她只觉得这一方小院,都已经足够让她喘不过来气,所以那人人向往的深宅大院,她向来想都没想过,毕竟就算真进去了,也只是连累小萱和爹爹与他一起受苦而已,况且她也从不觉得祁钰会费那个心。 在这个小院里,她尚且还能瞒着爹爹和小萱。她虽没读过多少书,却也一直知道外室不是什么上的台面的身份,哪怕对方是侯府嫡子。她们那地方,也从未出过哪户人家为了些银子,便将女儿卖给哪个大户人家当小妾的事。这是一经提起,都会被邻里笑的事情,这也是宋窈之所以一直瞒着宋萱的原因。 宋窈想着等以后她们出了这院子,便找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安静度日,等小萱大了也能找个寻常人家的夫君相携恩爱的过日子。她所求的,不过是一家人平平安安罢了。 可是今日这一遭,却忽地让宋窈意识到了,有什么事情,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料范围,或者说,从一开始,她似乎就将这事想的太简单了些。 祁钰有权有势,而她们走投无路,所以她付出身体换取家人的平安以及报答祁钰的恩情,待祁钰厌倦,便可互不相欠,重获自由。 可宋窈却忽略了最重要,也是最明显的一点,她们的身份悬殊,她的未来是去是留,或者说是生是死,从来都不是她能决定的。相比之下,她先前考虑的那些小心思,反倒是显得有些可笑了。而当祁钰的外室,也并不仅仅是伺候人,是她当初想的太简单。 宋窈不知道祁钰为何要停了她的药,总归这药本就是为了防止她有子嗣的,是怜惜也好,另有打算也罢,总归都是祁钰一句话的事。 宋窈并未后悔过之前做的这个决定,那时的情况下,能有个安身之所,对她们来说已经是求之不得。 可是如今,恍然意识到这一点的宋窈,却忽地有些害怕了,就连身边的人和事,都在推着她往不同的方向走。 宋窈有点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等祁钰厌倦她,还要多久…… 那时迎接她的,真的会是自由么? 第24章 宋窈刚躺下不久,宋萱就急匆匆地从后院跑了过来,跑进门时面上尤带泪痕。 原本宋窈就答应了宋萱陪她吃晚饭的,宋萱没等到人,还以为是宋窈有什么事耽搁了。结果却在墙根底下听到了惊魂未定的下人后怕的议论今日的事,有些不近身伺候的不明原因,难免传的夸大了些。 宋萱一听宋窈出事了,立时吓得不轻,哪里还等的住,也不管会不会冲撞谁,一路红着眼跑了过来。 宋窈看到宋萱这模样还以为如上次一般出了什么事,脸色一变,不想还未开口问,宋萱便一头扑进了她怀里。 “怎么了?小萱?是不是爹爹出什么事了?” 宋萱摇摇头,抽噎了两声才抬起脸,在宋窈身上左看看右看看,“阿姐?你怎么了,我听那些老妈妈说,说你病重昏迷了,你 现在怎么样?” 原来是因为她,看宋萱急得这个样子,宋窈心里又暖又心疼,安慰地摸摸她头,“放心,我没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妈妈们,一点小事,就能说的天塌下来似的,我不过是突然腹痛的厉害而已,休息了大半日便好多了,看我这不是好好的?” 宋萱抬头看看宋窈依然有些苍白的脸,有些不大相信,“可是阿姐你的脸色很不好,你不要瞒我,这会儿天还不晚,我还是去请个大夫来给你看看。” 宋萱说着便要走,也不管自己认不认识去医馆的路,但被宋窈无奈地拉了回来,“大夫已经来瞧过了。”宋窈示意了一下矮柜上已经空了的药碗,“喏,我药都已经喝了,没骗你。” 宋萱凑过去看了看碗底残留的药汁,这才勉勉强强信了,只是小脸依然皱着,“怎么好端端的,会肚子痛?” 宋窈笑笑,“大夫说是不小心着了凉,今日又吃了性寒的东西,所以痛的狠了些,不是什么大病,吃几剂药就能好,别担心。” “真的?”宋萱面露担忧,“可是阿姐,我觉得好像从上个月你发烧好了以后,脸色就不如以前好了,近来更是时常咳嗽,我,我担心……” 宋窈眸光动了动,上次她高烧昏迷,张大夫诊治过后便说过她气弱体虚,只不过彼时她只以为是自己没有休息好的缘故,喝了张大夫的药后,身体和气色都好了很多,宋窈也就没有再多管。宋窈没想到宋萱居然也会注意到,还这样细的记在了心里。 宋窈心疼地摸摸宋萱的脸,将耷拉着脸的小姑娘抱进怀里。“放心,阿姐没事。” 宋窈知道宋萱经历了母亲突然离世,爹爹又得了重病,所以生怕她这个姐姐有什么三长两短。宋窈也一样,她还有爹爹和妹妹要照顾,自然也会好好爱护自己的身体。 宋窈揉着人的脸好好的哄了哄,宋萱才总算露出了些笑容,然后赶紧从宋窈怀里起来,像是生怕自己压到了人似的,只敢撒娇似的拉着宋窈的手。 宋窈看着宋萱养到今日总算有了些肉的脸,想到自己白日里的那些想法,不禁心中苦涩。她的恐惧担忧到底只是她的,小萱和爹爹却是好不容易才过了段安生日子。 宋窈看向宋萱,斟酌了一番,才缓缓试探道:“小萱,你……喜欢如今的生活么?” 宋萱正专心致志地玩儿着宋窈的手指,闻言愣了一下,才抬起头看向宋窈,似是想看清宋窈是随口一问,亦或是还有什么其他的隐意。 宋窈有些不敢看宋萱的眼睛,但如今宋萱已经不再是小孩子,宋窈也不能再如以往一样,不声不响地自己做决定。 况且宋窈自己也不敢保证离了祁钰,她还能将宋萱和爹爹照顾的如现在一般。她也心中忐忑,若宋萱有一天知道了真相,也如秦嬷嬷一般,向往高门大户的富贵生活,那该怎么办? 宋窈也并不觉得这是错的,毕竟人往高处走,想过好日子都是人之常情。 宋窈忽然有些后悔问这句了,正想随便说句什么转移话题,就见宋萱缓缓摇了摇头。 这话宋窈之前就问过她一次,而宋萱的回答从来就不会变。 “阿姐,我最喜欢的,就是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在一起,比什么都强。这里虽然也挺好的,可我也能看出来,阿姐你过得并不开心。” 宋萱仰着头,直觉告诉她,宋窈始终有事瞒着她,包括这次生病也是,挣扎了许久,宋萱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阿姐,那位恩公,那个公子,到底是谁?” 其实宋萱想问的,并不是这个,她真正想问的,是宋窈与那位公子,到底是什么关系。若真如宋窈说的一般不过是个普通婢女,又为何能躺在这小院里,明显只有主家才能住的屋子里。 宋窈眼圈红了,其实她早有察觉,宋萱不傻,怎么可能一直无知无觉呢。可是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能竭力忍住鼻间的酸意,微微偏过了头。 宋萱咬住下唇,同样红了眼,却不敢往下问了,怕结果会让自己无法接受,更怕宋窈伤心。既然阿姐不想让她知道,那她自己也不想知道了,只是…… “阿姐,我们离开这里吧。”宋萱缓缓道:“以前咱们一家日子过得虽苦些,但不也照样开开心心的么,如今爹爹病情好多了,我也长大了,络子打的也比以往好多了,咱们可以凭自己的手艺养活自己,就算要报恩,也不必非要为奴为婢,只要咱们一家人能在一起,日子再难我也不怕。阿姐,好不好?” 宋萱说的无比认真,眸子亮晶晶的,若说的话也并不是宽慰,而是真的在想让宋窈相信,她也可以与宋窈共同担起责任。 宋窈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她总以为宋萱还小,却不想原来不知不觉间,她早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了。 宋萱还在一脸期待地等着宋窈的回答,而宋窈却久久没有说话,直到宋萱忐忑地拉了拉她的手,“阿姐,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宋窈缓缓回神,还带着雾气的眸子微微弯起,笑着摇了摇头,“没事,只是有些感叹,小萱真的长大了。” 不仅长大了,也懂事了,宋窈这会儿才发现,自己以往,却竟是不了解小萱的,宋窈也从未像此刻这般,无比庆幸自己有这个小妹妹。 ************************************* 自那日以后,宋窈便做好了准备,只等着祁钰过来。 可没想到一连大半个月,都没再见过祁钰的身影。不过期间倒是陈川来过一次,还奉命带着张大夫一起过来,又给宋窈号了次脉。 宋窈不欲再让宋萱担心,也是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药倒是一直都在好好的吃着,张大夫也说宋窈的身子好了不少,只是宋窈的气虚血亏到底不是短时生成,所以还得再调养一些时日。 陈川也向宋窈带了话,说祁钰最近忙着府里的事务,怕是一时也过不来,让宋窈好好安心休养,待忙完了便过来看她。 宋窈温和应下,也不多问,心知心急也无用,便继续安静地过着自己的日子,总归早已习惯了。 陈川带完话回去复命时,祁钰正好在上一封文书上落下最后一笔,微微停笔听陈川说完,祁钰才合上手里的文书,拿起下一本,“吩咐下人好好照顾,还有张大夫那边,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都清楚。” “是。” 陈川应声,抬头看了眼面色如常的祁钰,心中十分不解。 如今大公子与纪姑娘的婚事,几乎是两家二老默认的事了。按理说大公子娶了亲,那宋姑娘那边是走是留,也该有个定数了。 当然,陈川可不认为以宋窈那样的身份,真能进得了侯府近身伺候。可祁钰也始终没有要打发人的意思。 况且陈川看前段时间自家公子对宋姑娘的态度,明显是有几分上心的,毕竟宋姑娘也尽心尽力伺候了公子这么久,万一这宋姑娘真有几分造化也不一定。 可若是留,老夫人那一关必然难过,也不见祁钰有何准备。 这边陈川心里还奇怪着,那边祁钰问完了宋窈的事,却是头都未抬,语音微冷继续道:“这几日,钱府那边可有动静?” 上个月钱夫人的娘家钱家就已经举家迁到了京中,钱家现在风头正盛,巴结的人自然不少,钱氏也借着她的兄长,如今钱家的家主钱大人沾了不少的光。如今钱氏和钱家来往甚密,这一层关系也的确给祁铄加了不少的码。 如今府里对她们最大的阻碍就是祁老夫人和祁钰,钱氏和祁铄也不是傻子,祁钰不觉得她们看不出来祁老夫人同纪老夫人愈发交好是出于什么心思,再过几日便是老夫人的寿诞,当日人多眼杂,难保她们不会趁着这个机会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所以从钱府入京,开始祁钰便早已派人密切盯住了钱府的动向。 外室在逃 第21节 见 祁钰问,陈川忙压下脑子里那些无关的杂事,拱手沉声道:“回公子的话,目前并无什么大动作,只不过钱夫人前些日子似乎也有想要结交纪家的意思,但是被挡了几回,也就作罢了。” 祁钰淡淡嗯了一声,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即使没有他这一层,祁钰也心知纪老夫人不会看得上钱氏。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敲门声,公子谈事时,下人自然不敢随意敲门,陈川立马止住话头,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的素清端着一个茶盅走进来,福了福身,“公子,老夫人着方姑姑过来,给您送了一盅百合淮山鲈鱼汤来。” 祁钰眼都未抬,道:“放那儿吧。” “是。”素清低着头,伸出素白的手将汤盅放到祁钰手边,细声回道:“方姑姑说,明日老夫人会应纪老夫人的邀一道去落霞楼听戏,公子您忙了这么多天,老夫人让您也一同去散散心,别太闷着自己。” “嗯,下去吧。” 见祁钰从始至终眼睛都未曾离开手中的文书,看都未曾看自己一眼,素清拿着托盘的手紧了紧,过了一会儿才低低应了是,退了下去。 直到手边的文书看了大半,祁钰才终于抬起头,揉了揉眉心,将目光放到了旁边的汤盅上。 汤虽是老夫人送来的,可这淮山鲈鱼,却是纪淑怡不日才派人专程弄来,送给老夫人的,老夫人的意思,祁钰自然知晓。 不得不说,纪淑怡虽性子娇纵了些,但到底侯府嫡女的身份教养摆在那儿,样貌也是出类拔萃,还十分会讨人的欢心,这一门婚事,对于祁钰来说,样样都是有益无害。 至于感情什么的,从来都是他们这些世家子弟最后该考虑的事情。祁钰清楚的明白这一点,却依然越来越压不住心里的烦躁。 伸手端起那碗安神汤,却只喝了一口,便又放了回去,看着陈川道:“前几日我吩咐你去收拾的城外的那座宅子,可着人去了?” 话题转的虽快,但陈川还是立刻答道:“回公子的话,属下已经着人去了,公子若想去小住,随时可以。” 话是回了,可陈川心中却不免疑惑,如今公子正忙着老夫人寿诞的事,哪里有时间出门。 但主子要做什么,他自然是无权多问的,祁钰同样也不会向一个下人解释,问完这话,便又拿起书继续看了起来。 另一边,直到快到月底宋窈都没再见到祁钰,她不急,秦嬷嬷倒是先急了,忙不迭着人去打听,这一打听可不得了,也顾不得宋窈正在午休,着急忙慌地便将宋窈喊了起来。 “唉哟,我的姑娘,你怎么还睡得着?你可知道,后日便是祁家老夫人的寿诞,听说祁老夫人早属意大公子同纪家二姑娘的婚事,在寿诞上便会定下,只等一个月后,平夷侯府老侯爷一年一过,便要下聘了。” 第25章 秦嬷嬷虽然一直在祁家外头的庄子上当差,但这么些年下来,多少也积攒了一些人脉,别的不说,祁府里的一些消息,秦嬷嬷要是有心打探,多少都能探听到。 更何况平夷侯府和戍安侯府的两个老太太是故交又不是新鲜事,向来多有往来,两家孙子辈又正当年龄,郎才女貌的,任谁都不免往亲上加亲上想一想。 不过秦嬷嬷着急但不是因为祁钰要娶亲,毕竟不管祁钰要娶谁当少夫人,那个人都不会是宋窈。秦嬷嬷只是没想到竟然会这样快。 她原想的是趁着祁钰并未娶妻,那只要哄好了祁钰,想要收个房里人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日后正室夫人入了府,为彰显大度,也没法说什么。 可若是正室夫人先进了府,就算面上不说,心里哪里会愿意让丈夫在外头领人回来?人家身份还是侯府嫡女,有这样的娘家在,夫家还敢给她委屈受?况且就算是要收房纳妾,自然也是自己人更放心。这些深宅大院里的事,秦嬷嬷心里都清楚的很。 所以秦嬷嬷心知祁钰这亲一成,宋窈想要进祁府,只怕更是难于上青天了。秦嬷嬷如今的宝,不管她愿不愿意,都压在宋窈身上,让她如何能不着急。 “姑娘,你倒是想想办法呀,公子都这么些天没来了,怕是就忙着这事儿呢,您也不着急。”秦嬷嬷急得直上火,祁钰这么这天没来了,偏宋窈竟然还跟没事人似的,还有心情睡午觉。 宋窈昨天晚上本来就没睡好,忽然被叫醒一时还有些懵,听完秦嬷嬷的话,宋窈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眼睫轻颤了颤,垂下了眸子。 看来她猜的倒是没错,这位纪二姑娘和祁钰果真关系匪浅,怪不得那位纪二小姐能那样亲密地唤他怀瑾哥哥,一个侯府嫡女,一个侯府嫡子,无论是样貌上还是身份上,宋窈也觉得她们很是相配。 或许是因为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所以宋窈对于祁钰突然要娶亲这事并未太过惊讶。甚至松了一口气,毕竟按照祁钰当初的意思,等他娶了正室夫人,她这个外室也就到了该被打发的时候了。 “姑娘,姑娘?你倒是想想该怎么办呀?”秦嬷嬷又急又慌道,也不知是在问宋窈,还是在问自己,毕竟她也没真指望宋窈能有什么好法子,如今祁钰连人都不来了,她就是有心劝宋窈去求求祁钰,也见不着人啊。 宋窈抬眼看向秦嬷嬷,莫名觉得有些歉疚。虽然秦嬷嬷时常说话不好听,也没少纵容过下人躲懒倦怠,但在宋窈自己宋萱和宋父的吃穿上,却从来没有短过。 她还记得去年冬日的时候,她刚住进院子不久,以前那些下人看她好欺负,趁着祁钰没空过来,连她过冬的炭火钱都偷偷克扣私藏了。秦嬷嬷虽然初始懒得管,但后来到底还是出手管了,否则她们一家人能否熬过那个冬天都未可知。 其实秦嬷嬷的心思,宋窈都明白,也都能理解,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谁不想跟个争气的主子吃香喝辣,只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她终究是帮不了秦嬷嬷了。 宋窈起身从衣柜下层的小包裹里取出了一个小盒子,里头是祁钰前些日子赏的一对玉镯。 祁钰之前着人送来的东西,宋窈能换的都换成了银子,只剩下了一些看着较为贵重的,宋窈也不敢随意当了,便留了下来,也并不准备带走。 将这盒子放进秦嬷嬷手中,宋窈语带感激,“这么长时间,谢谢嬷嬷照顾我,至于嬷嬷说的,宋窈也无法,嬷嬷也知道我的身份,不过求个安稳度日罢了,公子的决定,哪里是我能左右的,这东西还请嬷嬷手下,祝嬷嬷以后能再觅得良主罢。” “你……”秦嬷嬷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只能一边收下了东西,一边苦着脸直叹气,谁让她摊上一个这么不争气的主子,“唉,我这一片心思,这下可算是全白费了。” 秦嬷嬷唉声叹气的走了,宋窈却是站在门口默默出神了许久,才轻吐出一口气,走回衣柜处,点了点同宋萱谈完话后便收拾好的细软。 攒了这么久,加上她打络子得来的钱,虽然不算特别多,也总够她们一家人过上一段时间得了。她和小萱都是苦过来的,花销大的还是爹爹的病,不过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的。 至于之后去哪儿,宋窈还没想清楚,她也想过回芦苇村去,当日她们逃亡是受匪患所扰,但今年刚过年关她就听说朝廷已经派了人去剿匪,现在大概也安全了。但是芦苇村唯一的缺点就是偏僻,宋父的病需得时时看护,若复发了怕是不好请大夫。最好还是找个依山傍水的小镇,她和小萱可以一边照顾爹爹,一边继续打络子换钱。 总归天大地大,总能有个去处。 有些事情,没有去想时,总会下意识带着些对于未知的恐惧,从而选择逃避,但是 一旦冷静下来做了选择,好像也就没有那么忐忑不安了。 合上包裹,宋窈正要关上衣柜门,余光却忽地瞥见了放在包裹旁的另外一个小盒子,盒子是镂空的,透过缝隙隐约还能看到放在里头的绿松石手串的荧荧碧色,以及放在它旁边的蝴蝶玉簪。 宋窈的动作忽地一顿,一直被她刻意隐藏在心底的那一丝难过找到了口子,蓦然让宋窈眼前模糊了一瞬,但是很快,便被宋窈清醒地按了回去,柜门也随之紧紧合上。 宋窈原以为祁钰正忙着给老夫人贺寿的事,短期之内不会过来。却没想到得知此事的当晚,祁钰就来了宋窈这儿。 正准备早早歇下的宋窈属实没有想到,慌忙将刚脱下的外套又穿上出去迎接。 祁钰看上去像是刚从什么宴席上下来,面上还留着一丝未褪的红意,但是面色看起来却有些不善,黑眸沉沉,周身气质冷冽,连向来整洁无尘的衣角都有了几道褶皱。 一进门,祁钰便冷冷地吩咐人备水沐浴,一手随意地脱了外衫,坐到了软榻上。 陈川的脸色同样也很不好,见宋窈端了茶水上来要送过去,默默伸手拦住了宋窈,轻摇了摇头。示意公子的心情现在很不好,这会儿还是别过去的好。 宋窈询问地望过去,陈川没说话,这事涉及侯府的私事,他自然不会多言。 其实陈川心里也替自家主子不平。今晚原本是祁府里的家宴,自从祁钰入仕后,因为事忙,再加上祁府里各人心知肚明的那些事,原该一月一次的家宴也是闲置了许久了。 见祁侯和祁钰这对父子的关系始终僵着,老夫人自然看不过眼,便借着过几日过寿的意头,先牵头举办了这次家宴,目的也是想着缓和缓和祁父和祁钰的父子关系,免得日子一长,祁父真一心向着钱氏去了。 老夫人牵头,祁钰纵然心里不屑,也还是去了。却不想他这边给足了面子,祁父却倒是先发了难,先是指责祁钰目中无人,不将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甚至将已故的夫人也拉了出来。 先夫人算是祁钰的逆鳞,当时祁钰的脸色便瞬间冷了下来,老夫人的脸色同样很难看。 毕竟当年的事,说到底还是祁父对不起祁钰和先夫人,偏这么多年过去了,祁父却丝毫未曾觉得歉疚,愈发胳膊肘往外拐,气的老夫人当时便忍不住摔了茶盅。 一场家宴不欢而散,席后祁钰也没回自己的院子,而是直接出了府来了这里。 不过即使陈川不说原因,宋窈也读懂了他的意思,遂乖乖地侯在了一侧。却不想祁钰反而自己抬起了眼看过来,淡淡道:“拿过来吧。” 宋窈微愣,这才将茶水端了过去。 祁钰接过喝了一口,再放下时,脸色已经恢复如常。 其实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祁钰早已经对祁父不再抱有什么幻想,若是哪天他忽然同自己亲热起来,或许那才更值得他意外。 冷冷的笑了一声,所有的情绪便尽数收于眼底,再度变回了宋窈熟悉的那个祁钰。 抬起眼,祁钰看向已经有快一月没见的宋窈,语气温和了些许,“身子调养的如何了?可有按时服药?” 相比于祁钰,这大半月中宋窈的心境可谓是天翻地覆,此时面对祁钰,宋窈心情十分复杂,一时都不太敢抬头,低低道:“回公子的话,奴婢已经好多了。” 张大夫的医术,她是之前就知道的,这一个月的药喝下来,以往那种是不是浑身发冷的感觉的确不曾再有过。 祁钰嗯了一声,“明日再让张大夫过来瞧瞧。” “不必了。”宋窈摇摇头,“奴婢身子已经好多了,不必麻烦张大夫了。” 对于祁钰的安排,宋窈向来鲜少推拒,祁钰淡淡看了宋窈一眼,不易察觉地轻皱了下眉。 很快,下人便来回报说热水已经备好。 闻言,宋窈忍不住抬头看了祁钰一眼,不知道祁钰此举是不是真的还要在这儿过夜的意思。秦嬷嬷不是说,祁钰如今正忙着老夫人大寿的事么,怎么还有空过来? 虽然自知不大可能,但还是默默在心里祈祷了一番,盼着祁钰只是一时心情不好才过来坐坐,这会儿气消了,便想起还有挺多事要忙,于是还是决定不在这里过夜了呢。 上次那碗避子汤给她带来的疼痛实在是让宋窈有了阴影,她真的不想再喝,至于祁钰所谓的停药,宋窈也早默认了是为了让她休养的缘故。 可事实还是让宋窈失望了,祁钰还是放下茶杯,去了浴房。 宋窈还在疑惑祁钰为何只字不提他要娶亲的事时,祁钰便已经沐浴完回来了。见宋窈心不在焉的,祁钰也发现了宋窈的反常。 “怎么了,这段时间我事忙,的确顾不上这儿,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宋窈忙回过神,看着祁钰依然若无其事的模样,心底的不安更深,但面上还是摇了摇头,“没,没什么。” 祁钰双眸微眯,盯着宋窈看了一会儿,见宋窈只垂着头不说话,面色明显有了些不悦。 但想起自己许久未过来,许是那些下人嚼舌根惹得宋窈心里不大痛快,便也罢了。 祁钰没再深问,他今日过来,不全算是一时兴起,也正好是有事要同宋窈说。 祁钰道:“明日你便收拾一些东西,后天我会让陈川接你和你父亲妹妹一道出城去城外的庄子上。” 宋窈微惊,抬起头,疑惑道:“这里住的好好的,为何要出去?” 提到这个,祁钰面色微沉了沉,看向宋窈清亮的眸子,却并不打算多解释,只道:“近日京中事多,忙乱的很,等忙完了,我再接你回来。” 若是以往,宋窈看出了祁钰没有解释的意思,自然识相的不会再问,可今日,宋窈却仿佛猜到了什么,来不及斟酌,便已经脱口道:“是不是,因为老夫人寿辰和公子要娶亲的事?” 看到祁钰皱眉看过来的目光,宋窈知道,她猜对了。可是为什么要因为这个而送她去城外庄子呢?是因为不想让她知道么? 宋窈不觉得祁钰要做什么事,还会考虑她的感受,怕她难过什么的。况且祁钰也说了,忙完了再接她回来,回来做什么,继续偷偷摸摸做他的外室么。 宋窈慢慢后退了一步,她想她的担忧果然是对的,祁钰早已习惯了对别人生杀予夺,她的去留从来就由不得她做主。对于祁钰的决定,她从来就只有接受的份儿,至于她想不想,愿不愿,也从来都不在祁钰的考虑范围。 宋窈轻轻吸一口气,低低道:“公子,如果奴婢说……奴婢不愿呢?” 祁钰似未曾想过宋窈会知道这些,更未曾想过宋窈会有这个回答,脸色倏地冷了下来。 宋窈咬了咬唇,在祁钰面前,她向来是言听计从,不敢多话的,可是今日,宋窈却第一次鼓起勇气来,向祁钰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宋窈俯身一拜,语气有些微颤,却十分认真。 “公子,奴婢十分感激您当初对奴婢一家的救命之恩,也感激您不嫌弃奴婢出身微贱,让奴婢服侍您左右。只是当日您也说过,您对于奴婢不过是各取所需,让奴婢安分守己,日后自然会给奴婢一笔安身银子。如今您即将娶亲,若是再留着奴婢,怕是夫人也会介意,还请您看在奴婢服侍您还算尽力的份上,放奴婢自由吧。公子放心,奴婢以后也同样会谨言慎行,绝不会给您带来一丝麻烦。” ----------------------- 作者有话说:女儿要走,小祁开始要初步发疯了,我觉得女儿想跑一大半可能是被祁钰吓得 第26章 外室在逃 第22节 这话宋窈已经在心里酝酿了许久,这会儿终于借着这一瞬的勇气说了出来。 说出口的同时,宋窈也想明白了很多事。 其实若不是那一次祁钰的酒后乱性,宋窈一开始,心里还从没有想到过委身于祁钰的可能。而那时她刚经历过差点被卖的恐惧,又满心都是家人的安危,救了她的 祁钰几乎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所以在祁钰提出可以照顾她们的时候,宋窈并没有想太多,只是觉得,若能用她一个换得一家人平安度日,她实在不算吃亏。 而即使如此,在稀里糊涂做了祁钰的外室以后,宋窈心里想的,也从来就只有等祁钰厌倦就离开的这一个出路,而从未想过会一直留下来。至于原因,宋窈却从未深究过。 直到此时,宋窈才终于惊觉,原来这是因为她自己潜意识里从一开始便觉得这不是正确的选择,只是在遇见祁钰之前的那一段经历太过黑暗,甚至盖过了这一份恐慌。 宋窈的话还未说完时,就已经感觉到了屋内骤然冷了下来气氛。对于祁钰,宋窈向来是怕的。尽管祁钰在宋窈这里并未有过什么真正发怒的时候,那与生俱来的压迫感就已足够让宋窈不敢多言。 从小在那样阴沉环境下长大的祁钰,在同龄人还在玩泥跑马时,就已经养成了愈发沉稳的性子,早习惯将自己的想法深深掩藏,即使时从小跟随祁钰长大的陈川,都猜不中也不敢猜祁钰的心思。 若是此时陈川在场,毫无疑问会立刻让宋窈住口,可惜陈川不在。所以即使宋窈的身子已经因为祁钰冷下来的脸而轻颤,却还是在事情逐渐脱轨的恐慌下,坚持着说完了后半句。 话落,屋内一片死寂。 宋窈不敢抬头,她知道她这一番话不可能不惹怒祁钰,毕竟直到现在,宋窈还没见过有谁敢违抗祁钰的命令,但却依然默默地挺直了脊背。 事已至此,比起继续被摆布,宋窈已经做好了被祁钰狠罚一顿再逐出去的准备。 良久,祁钰的声音才沉沉地从宋窈的头顶传来,“宋窈,你向来乖顺,该知道失言的后果。娶亲之事,的确是我瞒你在先,今日这话,我便当你是气话。同样的违逆之话,我不想再听到第二次。” 宋窈微愣,睁大眼抬头看向祁钰,随之便与祁钰冷冷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宋窈忽然明白了祁钰的意思,这既是在给她警告,也是在给她机会,倘若她识相,这会儿就该主动认错,祁钰还可从轻发落。 宋窈心知这个处理方式,对于祁钰来说,已经算是罕见的包容了。 那然后呢,就继续当做没有发生这事么?那这,就是不答应的意思么? 可是,为什么呢?她不过是一个卑微的外室婢女,她这样的祁钰要多少没有,宋窈想不明白,为什么祁钰不肯放过她。 宋窈默默攥紧了衣角,没有说话。方才的勇气已经将宋窈的勇气用了大半,她不敢再说一遍,但却用坚定地沉默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随着宋窈沉默的越来越久,祁钰的眸色也越来越冷。 祁钰不知道到底是谁告诉的宋窈他要娶亲的事,不过宋窈猜的也没错,他想将宋窈送出城外住一段时间,的确是因为这件事。至于原因,也的确是因为近来事多,他无暇顾及,想等以后再同宋窈说。 或者说在祁钰心里,他要娶亲这事,本来也不需要同宋窈解释。 祁钰从小到大鲜少有过想反悔的事,却唯独在宋窈这里,他承认他的确破格了。不过破了就破了,在宋窈面前,还不足以让他做到什么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同时,他也从没想过向来性子温软的宋窈竟然会主动提出想要走,即使是现在,在祁钰看来,宋窈更多的也是在同他赌气。 “宋窈,你该知道,我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祁钰冷冷道,宋窈今日已经不止一次犯了他的忌讳,若是以往,宋窈只怕是早已没有命在。 但是看着宋窈跪在地上的单薄的身躯,回想起上次宋窈那一跪导致的膝盖上的伤,祁钰还是难得耐住了性子,起身走过去将宋窈扶了起来,语气缓和了些许:“你放心,娶亲之后,于你我并不会有什么变化,从前如何,以后依然如何,你若觉得委屈,等年后得了空,我便会禀明老夫人,将你接进府去。” 对于祁钰来说,这已经是一个巨大的让步,以宋窈的身份,无论如何都进不了祁府,连祁钰自己第一次浮起这个想法时,都觉得自己怕是有些失心疯了。但是现在,祁钰却近乎诱哄地将其说出了口。祁钰自己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用这样的方式“哄人”。 能踏入侯府,是多少平明百姓家的姑娘梦寐以求的事情,这也是秦嬷嬷一直以来盼望的事,要是秦嬷嬷在,只怕心里早已经乐开了花。 可这对于清楚自己几斤几两的宋窈来说,却是更大的疑惑,以及无力。 宋窈依然摇了摇头,“公子,奴婢出身寒微,不值得您多费心思,您还是成全了奴婢,放奴婢走……啊……” 宋窈话未说完,便被肩膀上忽然传来的剧痛打断。 祁钰的目光冷的骇人,他今日本就因为家宴上祁侯的事心情不快,如今宋窈一而再的不识好歹,算是将祁钰的最后一丝耐心彻底耗尽。 “唔……疼……”祁钰的力气何其大,宋窈的眼睛几乎立刻起了水雾,忍不住痛呼出声。 但是祁钰却恍若未闻,攥着宋窈的两边肩膀将人拉近了一寸。 愈发沉重的压迫感压的宋窈几乎喘不过来气,想要后退却根本挣脱不得,脸上的血色霎时褪了个干净。 “为什么?”祁钰的声音近在咫尺,“在这儿住的不好么?离开了这里,你还能去哪儿,你父亲,你妹妹,又该当如何?”祁钰的语气乍一听仿佛与平时的冷淡并无不同,像是真的在提出疑问,但若是抬眼便能看到蕴含在那双沉黑眸子下的层层怒火。仿佛只要宋窈说错一个字,那怒火便会立刻将她燃烧殆尽。 从小到大,除了他母亲临终前嘱托的世子之位外,任何东西对于祁钰来说都是可有可无。尤其是在女人上,祁钰还从未吃过亏。 而在听到宋窈说要离开后,祁钰第一个想的,却不是对宋窈不识好歹的恼怒,而是对于放宋窈走的这一选项的绝对否定。 只可惜下意识垂眸躲避祁钰目光的宋窈并未看到祁钰眼中怒火,以为祁钰终于肯听她解释,颤着声音开口: “奴婢与公子,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只不过因为巧合,让奴婢有幸承蒙公子照顾,得以伺候公子。可是如今公子即将娶亲成家,奴婢的存在有害无益,奴婢心知自己无福,也无心恋慕富贵,只想将来找一个平凡人,和爹爹小萱一起平安度日而已。还请公子开恩……” 宋窈的话再次被打断,祁钰捏着宋窈的下巴,让人抬起头对上了他的眼睛。 祁钰似是准确捕捉到了宋窈话里的“重点”,唇角冷冷勾起,“你方才说,你无心富贵,想离开后,找一个人平凡人安稳度日?” 宋窈一愣,这番话她并未怎么过脑子,但大抵为的不过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但还没等她觉出这话有什么不对,便终于对上了祁钰眼底再也藏不住的怒意。 这仿佛要将她吃了的眼神直直撞进宋窈眼底,宋窈害怕了,身子都在微微颤抖。她这才发现原来以往祁钰所谓的生气,其实都不是真正的发怒。眼前的祁钰让宋窈从心底里都觉得畏惧。宋窈嘴唇轻颤了颤,想说的话顿时尽数湮灭在了喉间 然而下一秒,宋窈的身子就被祁钰腾空抱了起来,在回过神来时,后背已经重重撞上了床板。 直到祁钰的身影完全笼罩下来时,宋窈才终于后知后觉手脚并用地往后退,但却已为时已晚,床榻不过方寸之地,祁钰轻巧一伸手,便能轻易地 将她捉了回来。 祁钰眸子始终黑沉沉的,宋窈那一句话,既是在挑战他的权威,又同时勾起了祁钰潜藏已久的占有欲,或者更多的,还有深埋祁钰心里多年的,对于抓不住自己想要的东西的无力和愤怒。 宋窈那一丝反抗的力道,对于祁钰来说,不过是螳臂当车,很快宋窈便再没了挣扎的力气。 从“不要……”到“救命……”,带着哑音的哭泣,无法挣脱的力道,宋窈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风雨交加的黑暗的晚上,求助无门,无处可逃。 宋窈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她终于忍无可忍地抖着嗓子喊出了那句:“奴婢知错……”才宛如溺水的人儿一般,终于找到了一个喘息的机会。 等一切云歇雨收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宋窈连哭泣都已经没了力气,祁钰的手,依然紧紧钳制着她纤细的手腕,宋窈失去意识前的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一句带着警告意味的:“别再有下一次。” ----------------------- 作者有话说:这一章写的我好累哦 第27章 宋窈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昏过去的了,但即使睡了过去,梦里也依然延续了现实的场景,梦里的祁钰甚至比甚至比现实更加凶狠,即使她已经受不住地知错求饶,也依然没有放松一丝力道。 第一次的疼痛对于宋窈来说始终都是阴影,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才逐渐被平静的生活所掩盖,而这一夜,算是使宋窈对于祁钰的畏惧尽数回到了原点。 等到终于从梦中脱离出来,宋窈已经浑身都被冷汗浸湿,细细密密的疼痛从四肢百骸传来,宋窈想睁开眼睛,可是眼皮却沉重的怎么都睁不开。迷迷糊糊中,宋窈听到旁边传来一声压低了声音的询问,“如何?” 是祁钰的声音,宋窈眼睫微颤,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好在下一秒便有另一道声音回答了他。 “回公子,姑娘只是一时受了惊吓,又着了凉才会有些发热,只要喝了药好好休息便可,并无大碍。” 宋窈艰难地辨认出这应当是张大夫的声音,同时也隐约感觉到了覆在自己额头上的帕子,这才觉出原来自己发烧了,怪不得除了疼痛,浑身都昏沉沉的难受。 张大夫看完诊,便轻轻地合上了药箱,躬身退了出去,随后轻车熟路地跟着陈川去偏屋开药。 走出院子的时候,张大夫轻轻摇了摇头,短短一个月的功夫,张大夫已经往这里跑了好几趟,还次次都是同一个病人,又是药又是惊吓的,也不知这姑娘是造了什么孽。 轻叹口气,天还没亮就被拉过来的张大夫拎着药箱赶紧往药铺的方向回去。 刚过转弯处,迎面便走过来了几个家丁模样的人,正好挡住了张大夫的去路。 为首的人衣着讲究,看着有些身份,面上却是客气的很,道:“张大夫,可算等着您了,我们主子请您过去看个诊,有劳了。” ************************************* 随着张大夫的脚步逐渐远去的声音,意识到屋内只剩下了祁钰,宋窈的心也慢慢收紧。 须臾,宋窈感觉到覆在自己头上的布巾被人拿了下去,随即带着凉意的手背贴上了她的额头,似是感受一下了其上的温度。 如张大夫若说,宋窈只是低烧,冷敷了一会儿,温度便已经逐渐降了下去。祁钰皱起的眉头松了些,撤下手,又换了一块冷帕子覆上去。 换好后,祁钰的手正欲收回来,却又忽地微微顿住,目光落在宋窈被他触碰后便不住轻颤的眼睫上,似乎连身子都轻轻瑟缩了一下。 祁钰指尖动了动,似是想要抚上宋窈的脸颊,但到底还是没有落上去。 “既然醒了,为何还闭着眼睛?” 宋窈呼吸一滞。 现在的宋窈在祁钰面前简直如惊弓之鸟,闻言再不敢装睡,颤颤地睁开了眼睛。 因为作夜哭的狠了,宋窈的眼睛此时红肿未褪,眼尾还带着朦胧的湿意,即使睁开了,也不敢同祁钰对视,眼睫微垂,仿佛下一秒就又要落下泪来。 恍惚间,宋窈似乎同样回到了那一晚之后的第二天早上,带着一身伤初醒过来的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看到的便是坐在床边望着她的清冷身影。以及不带任何拖沓的,对她来说只是被告知的,祁钰对于此事的处理办法。 宋窈轻眨了下眼,那一滴眼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极快地从宋窈眼尾滑过,隐入鬓边。 但这并未逃过始终注视着宋窈的祁钰的眼睛,祁钰的心尖似乎都被烫了一下。 宋窈的模样本就宛如着了色的工笔丹青般摄目灼人,偏性子柔软,敛去颜色后那莫名多出的一分脆弱感更是让人莫名移不开眼。而此时脸色苍白,无声落泪的宋窈,则毫无疑问地将这一分扩散至了十分。 祁钰指尖动了动,这个模样的宋窈让他愈发烦躁,而一想到宋窈这样,只是因为一心想要离开,祁钰的眸子便又冷了下来。 其实事后祁钰回想起来,自己都觉得有些莫名,为何在听到宋窈说要离开,找一个普通人平凡度日的时候,他的怒意几乎压制不住,满脑子都是让宋窈断了这个念头。 对于宋窈,祁钰早已失控不止一次。 最后还是陈川的敲门声打破了寂静。 “公子,马车已经备好。” 祁钰昨日本就是因为心情不佳,才忙里偷闲临时来了这一趟,明日就是老夫人寿辰,要忙的事情还多着呢。 祁钰应了一声,看了一眼宋窈,终究忍住了没说什么。 正欲起身时,始终怯怯地一语不发的宋窈却忽地抬眼看向了祁钰,似是还带着最后一丝希冀一般,祈求地望着祁钰。 祁钰一直觉得宋窈的这双眸子会勾人,无论本意如何,带着怎么样的眼神,看向祁钰时,都会让祁钰忍不住想要看进去。 起身的动作止住,祁钰微俯下身,在宋窈下意识往后瑟缩的动作轻巧挡住,提醒般吻在了宋窈的唇角。但从始至终,祁钰都避开了宋窈的眼睛。 抹去宋窈眼角的泪珠儿,祁钰的语气堪称温柔,“好好休息,等忙过了这几日,我再过来看你。进府的事,我也会尽快安排,只要你乖乖的,昨日之事,我保证不会再发生。” 说完,祁钰直起身,替宋窈掖了掖被角,才转身出了门。 门扉轻轻合上,宋窈回过神来,红着眼眶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却愈发坚定。 她不要,不让她走,那她就自己想法子逃出去…… 另一边,祁钰出了门,神色便已恢复如常,一旁的陈川不禁松了口气。 昨日陈川一直守在屋外,虽并不知道屋内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他是习武之人,耳目都比常人敏锐,在意识到不对自觉走远之前,多少还是听见了一些。 外室在逃 第23节 听起来宋姑娘似是不知道从哪儿听到了公子要定亲的事情,竟然自己主动提出了要走。 没想到这事竟然会是由宋窈开口提出来的,陈川十分惊讶,毕竟公子在京中这么多世家子弟中,无论出身,样貌亦或是能力,都是数一数二。自从公子入仕后,陈川见过太多想要接近公子的世家姑娘,更别说是那些有些姿色的婢女,能近身伺候公子,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事,光是祁府里头想进公子院子的,就数都数不过来。 况且是像宋窈这样出身寒微的,有了这样能进入侯府享受荣华富贵的机会,还不紧紧抓住,像宋窈这样避之不及的,陈川都不知道是该说她识相,还是不识相了。 不过这倒也让陈川松了口气,这话一出,无论宋窈是真想走,亦或是玩儿的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依公子的脾性,都断不会再留她,倒也省了麻烦。 可没想到后来的发展,却是出乎了陈川的意料,之后发生了什么,陈川没 有去听,但见公子天还未亮,便冷着脸开门让他去请大夫来看,公子昨夜应当是气的不轻。 至于原因为何,陈川却是不敢细想了。 虽然祁钰现在的脸色看着与平时无二,但是跟着祁钰这么久的陈川却知道,这几日还是愈发仔细些好。 回祁府的马车已经停在了院门口,陈川上前将踏凳放了下来,祁钰正要上车,却忽地停住,双眼微眯侧目朝不远处的巷口看过去。 陈川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身子一闪,已经朝着巷口跑了过去,只可惜跑过去时,巷子里已经空空如也,并没有其他人。 见陈川摇头,祁钰的目光冷下来,祁钰的警惕性是从小养成,方才那一道窥伺的目光绝不是错觉。 陈川自然也不会怀疑祁钰,立刻便跪了下来:“属下失职,请公子责罚。” 祁钰不置可否,转身看向了身后的院子。 其实也不怪陈川,毕竟一开始,祁钰不欲让太多人知道宋窈的存在,也只是单纯的怕麻烦而已。根本谈不上保护,毕竟对于他来说,宋窈根本算不上威胁。 他倒也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样自打脸的一天。 “公子,怎么办?”陈川道:“可要属下加派人手过来?” “不必。”祁钰道,他清楚这人八成是跟着他过来的,至于是谁的人,他心里也有数,不过就算真查到了宋窈同他的关系,区区一个外室,对方也未必会做什么。若是加派了人手,反而会打草惊蛇。 祁钰道:“不必轻举妄动,着人暗中盯着便是。” “是。那今晚……” 明日是老夫人的寿诞,原先祁钰是吩咐了陈川今晚便将宋窈一家送去城外庄子上去的。陈川也是昨日才知道祁钰让他着人去收拾,是为了让宋窈过去。 那庄子算是祁钰的私产,冬暖夏凉,位置极佳,除了祁钰往日避暑会过去以外,还没有别人去过。 陈川起初还以为祁钰将宋窈送过去,是怕明日他与纪家二小姐的婚事传出去后,宋窈听到什么风声惹出乱子,但是现在看来,显然不是因为这个。 不过昨日闹成那样,宋窈也已经知道这事了,也不知道还要不要送去。 祁钰目光微顿,回想起昨日宋窈对于他这一安排的抗拒,须臾,目光扫过方才的巷口,淡淡道:“今日让她好好休息,明日再过去,另外将张大夫也带上,务必让他好生照料。” ----------------------- 作者有话说:昨天十点才下班,实在熬不住了,实在抱歉,这一章补昨天的,今晚继续 终于要进大剧情了,放心,我们窈窈可不是孤军奋战! 第28章 相隔几条街外的一个暗巷内,一辆马车静静地停在里头,不多时,一道黑影便从暗巷外闪了进来,凑到车窗下,低低换了声“主子”。 车窗掀开,一道女子的声音从车内传出:“如何?” “回主子的话,祁公子这会儿刚刚离开,但是奴才还未来得及进去,便险些被发现,只得先回来了。不过奴才也向附近的人打听过了,都说里头的确住着一位样貌颇为出色的姑娘,只是深居简出的。也的确有人时常见到祁公子过去。主子,可需要奴才再找机会潜进去探一探?” 车内沉默许久,才传出了一声冷冷的,“不必了。”车帘也随之被撂了下来。 马车内,纪淑怡的婢女踏朱看了眼自家主子越发难看的脸色,眼珠一转,忿忿道:“没想到平日里看着一本正经,才高行洁的祁大公子,竟然也同那些纨绔子弟一样,偷摸养着外室小妾,真是人不可貌相,亏的小姐你还对他如此……啊!” 踏朱话才说到一半,便被纪淑怡一巴掌将剩余的话打了回去。 “放肆,”纪淑怡面上气怒交加,巴掌落在踏朱脸上甚至带出了几道指甲刮出的血痕,“他也是你个贱婢能说得的?”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意识到自己投错了巧的踏朱立马跪了下来,也顾不得疼,不住磕头。 纪淑怡不耐烦地让人滚了出去,轻喘了一口气,然后将手中得信狠狠揉做了一团。 轻闭了闭眼,纪淑怡再度在脑中回想起了那日看到的那女人的脸,再睁眼时,面上尽是嫉妒淬出的冷光。 没想到她没多久前刚跟祖母保证过祁钰不是那等贪恋美色,左拥右抱之人,现实就这么快地给了她一耳光。 即使那日从藏珍阁出来,想起了宋窈就是她在落霞楼看到的,祁钰亲手为其披上披风的姑娘,纪淑怡初时也只以为八成是哪儿跑来的,意图接近祁钰的狐媚子。 想起来后,她便着人去查这个什么宋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却没想到左查右查都毫无头绪,唯一肯定的是,她并不是京城人士。 就在纪淑怡为此气不顺的时候,忽然有人给她送来了这封信,信的内容则让纪淑怡瞬间暴怒。 然后等他回过神来找送信人时,人早就已经不知所踪,将信送来的丫头也说并不认识那人,那人只说务必将信亲手交给纪淑怡,信的内容对纪淑怡万分重要,便走了。 但即使信中已经明晃晃的写着那个宋窈与祁钰的关系,自认无比了解祁钰的纪淑怡依然不愿相信,将信将疑地按照信中给的地址找了过来。 想到此,纪淑怡瞥了一眼依然被绑着跪在下方的张大夫,她倒没想到,竟然还有意外之喜。 其实光从张大夫口中逼问出的那些就已经足够确认,再多此一举找人去盯去打听,不过是还存着一丝侥幸罢了,如今亲眼看到祁钰从里头出来,纪淑怡就算再不想相信,也不得不相信了。 将地上的纸团展开,再一点一点的撕成粉末,纪淑怡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眼中已经逐渐恢复了冷静。 纪淑怡轻轻冷笑一声,不过就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外室罢了,不管送信的人是谁,到底有什么目的,若想用她来影响自己同祁钰的婚事,那必不可能。 再过几日,她便要同祁钰定亲了,她才不会傻到在这个时候因为这些小事误事,等她与祁钰的亲事尘埃落定了,她自会将这个送信的幕后之人找出来。 至于这个宋窈…… 纪淑怡眼底阴鸷一闪而逝,起身亲自给张大夫松了绑。 “张大夫,劳您跑这一趟,今后那院子里的事,还要麻烦您多注意注意。您放心,我知道您医术高明,京中不少贵人都对您十分敬重。我自然也不敢将您怎么样,您只要帮我这个小忙,我保证除了我不会让任何有关的人知道此事,您的一家老小,也绝没人敢动,如何?” 张大夫垂着头,半晌无奈地闭上了眼。 马车缓缓驶出了巷子,纪淑怡理了理衣衫和发髻,对门外的车夫吩咐道:“好几日没去看看老夫人了,先不回府,去祁府吧。” “是。” 纪淑怡唇角轻勾了勾,至于那个宋窈,她还是那句话,既然认定了祁钰,她便不会后悔。况且,她也依然有信心,让祁钰只有,也只能喜欢她一个。 ************************************* 祁老夫人寿辰当日,正好是霜降,初晨时落了一阵小雨,不过时间不长,到了巳时便渐渐止住了。 这次生辰是祁老夫人的六十岁大寿,上了年纪的人,多是讲究寓意,达官显贵之家自然更是注重。 祁老夫人如今虽已不管家,但到底身份在那儿摆着,本身就是出身显赫的候门嫡女,又做了多年侯府主母,年轻时同先皇后都能闺中密话的,她的寿辰,京中只要是有些身份的人,无论与祁家交情是深是浅,自然都得给足了面子。 祁府一大早就开始热闹了起来,从一个多月前祁府的下人便被耳提面命今日万不可有差错,因此都早早待命,有条不紊地忙着。 巳时刚过,便有前来贺寿的上了门。 能这么早就过来的,自然是熟人。齐衍同魏承松一进府,便轻车熟路地先往老太太的禅院里过去了。 他们和祁钰自小认识,和祁老夫人自然也熟络的很,齐衍向来嘴甜,一上来便用几句祝寿词将祁老夫人逗的眉开眼笑。 “这满京城里,就属你嘴贫,”祁老夫人笑,“怨不得你祖母以前常说不怨老天爷让她生了三个闷葫芦,原来都有你在这儿等着呢!” 齐衍已经故去的祖母同祁老夫人同样是故交,齐老夫人口中的三个闷葫芦,便是她的三个儿子,也就是齐衍的父亲和两个伯伯。 她这三个儿子,性子无一都是沉默寡言的,所以个个都是闷头打仗的武官,偏生到了齐衍这个孙子这儿,像是之前缺了的嘴都还回来了似的,从小就能说会道的。 他小时候,齐老夫人还曾在一次宫宴上半是奉承半是打趣地说,这怕是老天都知道如今天下太平,用不到武官,所以让她们家弃武转文了。这话听在皇帝耳朵里自然高兴,甚至还间接缓和了一些先皇对于永盛伯府这一支几代从武的之家的忌惮。 只可惜随着年岁的见长,齐衍不爱习武是真,却也并没有往文官上发展的造诣,能说会道也逐渐偏向了油嘴滑舌,那点小聪明全用在姑娘上了,弄的他父母很是头疼。 但齐衍显然并不觉得有什么,反而乐在其中,笑道:“我可不要像我爹爹和伯父那样,整日闷得慌,再说了,老夫人不是已经有了个闷葫芦孙儿了么,也该再有个活泼些的,难道祁钰还能给您讲笑话儿不成?” 老夫人登时笑得前仰后合,“你啊你啊……” 这会儿时间还早,祁老夫人这会儿也才刚起身,还未曾用过早膳,齐衍和魏承松两人来的早,纯粹是闲着无事所以来找祁钰,几人陪着老夫人说笑了一会儿,便放下了贺礼,转去了祁钰的院子。 一走进祁钰的院子,齐衍便开始东张西望的,也不知在找什么东西。 魏承松一脸莫名地望着他,忍不住打趣:“找什么呢?怎么,如今魔爪都伸到怀瑾院里的丫头身上了?” 虽是调侃,但魏承松却不知道他这话还真算歪打正着了。 齐衍没有立刻回魏承松的话,大睁着眼左看右看,直到确认院子里的下人里头没有自己要找的人,这才失望地回过头来,摇头叹息,“你不懂,惊鸿只一瞥,佳人再难觅啊。” 齐衍要找的人,自然便是那日在落霞楼见过一面的宋窈。虽说以齐衍的经验,不难看出宋窈早已经是祁钰的人,但是美人嘛,就算得不到,哪怕多看两眼也是好的,特别是宋窈这样让他见之难忘的,堪称赏心悦目啊。 那日之后,齐衍回去看他院里那些精挑细选出来的,往日瞧着十分水灵的丫头,都觉得失了意思,所以连着往祁府跑了好几天。 可令他失望的是,他竟然一次也没见到过宋窈,齐衍可不是傻子,自然也隐约明白了那日宋窈说自己是祁钰的婢女八成是一个谎称。 可是齐衍这人吧,你越防着他反倒越是好奇,在他忍不住向祁钰打听,却直接被祁钰冷着脸挡回来后,齐衍每次过来,都会不死心地在府里找一遍,想着说不定祁钰这个小心眼的就是为了防止他惦记,所以特意将人安排到了别处,等过一阵子就又换回来了呢。 当然,对于这些,魏承松是不知道的,不过他向来对于齐衍这个喜欢收集美人的爱好不大理解,也懒得多问,转头便看到祁钰正从院外往这边走过来。 见祁钰过来,齐衍立马收回了不住探寻的目光,折扇一开,便换上了灿烂的笑容迎过去。“这大清早的你怎么还从外头回来,可叫我们俩好等。” 祁钰闲闲地暼了他一眼,没理会他睁眼说瞎话,一边同二人一道往里走,一边吩咐下人备茶。 茶水送上来的时候,齐衍依然惯性抬头扫了眼奉茶的婢女,待看清婢女的脸后又第无数次失望地叹了口气。 结果一抬眼,便撞上了祁钰不善的目光,祁钰自然知道齐衍存着什么心思,只是没想到这么长时间了,齐衍竟然还不肯放弃。 察觉到祁钰的眼神,齐衍幽怨地撇了撇嘴。至于这么小气么,他齐衍虽然万花丛中过,却也不是毫无原则之人,什么人该碰,什么人不该碰,他清楚的很。更别说是他祁钰的人,他哪里敢肖想,不过就是想多看几眼罢了,何至于捂的这么紧。 这话他也同样和祁钰抱怨过,认识这么多年,祁钰当然也知道齐衍不过是过过眼瘾,但即使如此,祁钰的做法也明晃晃地告诉了齐衍,很至于。 “说说吧,你们这么早过来,有什么事?”祁钰道,这两人可不像是真过来陪他闲话家常。 “还不是这个臭棋篓子?”看不到美人的齐衍心里不痛快,说话声音都带着幽怨,“他听说你最近新得了一副白玉棋盘,还是什么棋圣世家流传下来的,所以迫不及待想来一睹芳容呗。” 魏承松不置可否,总归他这点小爱好已经不是秘密,“不过我可不是只为了这个过来的。”魏承松道,见周围没有其他人,压低了声音,“听说钱家最近动作大的很,不知怎么的还同定远将军府攀上了些关系。” 到底是小地方爬上来的人,不知道什么叫做谨慎低调,方可长久,一旦抓住了个机会,便不管不顾地往上爬。入京不过两个月不到的时间,京中的候门大户的主意,几乎被打了个遍。 不过钱家根基未稳,能在京中立足的都是人精,大多都还处于观望之中。不过也不排除有些耳根子软的,毕竟不得不承认,皇商起家的钱大人,阿谀奉承的功夫的确了得。 魏承松提醒道:“赵将军虽然是个不着调的墙头草,但人家却有个正在宫里为妃的妹妹,一般人也不敢惹,我怕你最近事多顾不上,所以特意来同你说一声。” 祁家的这些事儿,齐衍和魏承松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却都从自家大人的口中听到过,随着年龄的增长,也都逐渐明白祁钰从小到大的处境。 几人嘴上虽然不说,但是私下里,却都在暗暗关注着祁府这边的动向。虽然他们清楚这毕竟算是祁钰的家事,外人不太好插手,但作为祁钰的朋友,自然也会忍不住担忧。 听完魏承松的话,祁钰微微颔首,虽然这事他早已经知道,但也真心领了情。 一旁的齐衍听到魏承松的话也不由得皱了皱眉,坐直了身子。 外室在逃 第24节 “钱家?就是你那继母的娘家?我听说你父亲同你那位大舅哥最近也走的近的很,看着跟亲兄弟似的,我说,伯父不会真想胳膊肘往外拐吧?” 话音刚落,齐衍便看到魏承松朝他摇了摇头。 祁钰的神色倒是无波无澜,看不出喜怒,淡淡道:“那就要看他们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一谈起这事,气氛就免不了沉闷,魏承松同齐衍对视一眼,没再往下接。 须臾,齐衍先开口打破了沉默,笑道:“不说这个了,我还没有恭喜你呢,听说怀瑾你与纪淑怡好事将近了,恭喜恭喜啊。”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见祁钰挑眉看过来,说是恭喜实为调侃的齐衍顿时觉得自己心里的气舒了不少。 没想到啊没想到,从小才华能力样样出色,一入仕便颇受圣上青眼,成为各家父母数落自己孩子的参照的祁钰,在婚姻大事上,还不是同样被利益裹挟。 齐衍虽然做事不着调,但是看人却准的很,尤其是感情之事上。纪家那个小姑娘他也熟的很,一早便看出了她对祁钰的意思,但是祁钰 对她,他可向来没看出半点亲近之意。 许是受了他那花心又薄情的父亲影响,祁钰向来无心男女之事。他们这样的身份,连同样被严格教养起来的魏承松,过了十六都开始收了房里人,唯有祁钰到现在身边连个正经侍妾都没有,洁身自好到了有时候齐衍都会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正因如此,上次他看到祁钰对那个叫宋窈的姑娘上心,才会那样惊讶。 按理说像祁钰这样的,在婚姻之事上利息最大化才最为正常,但这会真的发生了,齐衍却有些不知到底是该恭喜还是该同情了。 还有宋窈,也不知道祁钰打算怎么办?那样的美人,跟着祁钰这个整日冷着脸的做个妾实在是委屈。纪家那姑娘看着挺好相与的,可齐衍却看得清,从小到大,光是她身边的丫头,便不知换了几个了。 当然想归想,这话他却不好说,平白听着跟找茬似的。 不过若真有一天,宋窈受了委屈不愿意再跟着祁钰了,齐衍想他也是不介意当个护花使者的。 说曹操曹操到,齐衍话音刚落,外头就有下人来报,说是平夷侯携女眷前来贺寿了,老夫人让他先行去前厅陪客。 “得了,你去陪你老丈人就好,让陈川将你那副白玉棋盘拿出来,我们俩自便就好。” 说着,齐衍往周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往日一直勤恳护在祁钰身侧的陈川破天荒地不在,怪不得觉得别扭。 “陈川呢,出去办事了?” ************************************* 城外,陈川带着人护送着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走在官道上。 出了城,人烟便逐渐稀少起来,陈川抬头估摸了一下时辰,暂时停了车,看向始终安安静静的车内,抬手敲了敲车门。 “宋姑娘,到地方还有一阵子,可要出来透透气,喝点水?” 须臾,一双素白的手将帘子掀开,宋窈抬头看了看总算透出一些阳光的天气,宋窈点点头,朝陈川客气地笑了下,“有劳。” 陈川看着眼前病刚好还有几分虚弱的宋窈,不自觉就放轻了语气,伸手将宋窈从车内扶了下来。 宋窈并没有乱走,而是径直往宋萱和宋父的马车走了过去。 这反倒让陈川觉得疑惑,照理说前日宋窈刚因为这事起了冲突,今日过来接人时,陈川都做好了劝服一番的准备。但没想到宋窈意外地十分配合,听他一说,便默默收拾起了东西,全程都安安静静的。 虽然宋窈原本就是个安静的性子,以往每次给陈川的印象,也都是客客气气,温声细语的。可陈川就是觉得自从那日以后,宋窈似乎比以往沉默了许多。却不知宋窈不过是明白自己反抗不了,便索性乖乖听话,好养精蓄锐,寻找机会而已。 不过这到底不是陈川该深究的事,目送着宋窈上了宋萱的马车,陈川便收回了目光。 相比于宋窈的安静,宋萱则是一脸莫名,一早起来就稀里糊涂地扶着宋父跟着宋窈上了马车,也不知道要去哪儿,做什么,一头雾水。 见宋窈过来,宋萱终于得以问出憋了一早上的问题。 “阿姐,我们这是去哪儿呀?” 一开始宋萱还以为宋窈这是要带她一起离开了,但是,看阿姐的神色,却又不太像。 宋窈摸了摸宋萱的头,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勉强扯起一抹笑来,“乖,阿姐以后再告诉你。” 宋萱眸中疑惑更深了,但还是听话地没有再问。 宋窈看向靠墙睡着的宋父,道:“爹爹怎么样?可有什么不舒服?” 宋萱摇头,“还是老样子。” 自从上次宋父半夜突然高烧好了以后,看着像是没什么大碍了,也没再突然抽搐昏迷过,但是嗜睡的时间却越来越长,身子也越来越消瘦。虽然张大夫一直说暂无大碍,只是要好好休养,但姐妹俩心里都清楚,宋父的状况的确越来越不好了。 宋窈咬咬唇,定下了要逃走的决心后,她其他什么都不怕,唯一怕的,就是宋父会受不住舟车劳顿。 宋窈没在宋萱车里呆多久,安抚了宋萱两句便下来了。 正好陈川也准备过来喊宋窈继续启程了。 宋窈走回自己的马车旁,正准备启程,不远处的树林里却忽地有远而近传来几声呼救声。 宋窈准备上车的动作顿住,同时陈川也拧起了眉,朝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 不多时,树林里就跑出了几个人影,跑在前头的似乎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父亲,还带着一个女儿,那几声“救命”便是从他们口中喊出的。父女俩身后还追着好几个拿着刀的青年人。 那对父女跑的踉踉跄跄,看到陈川宋窈一行人顿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朝她们跑过来。 陈川眯了眯眼,从小养成的警惕让他下意识先一步护在了宋窈身前,低声道:“姑娘先上车吧,这里我来处理就行。” 宋窈看着那对父女,这似曾相识的场景,让宋窈的动作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停在了原地。 这一会儿的功夫,这对父女已经跑到了她们的面前,老伯直接往地上一跪,粗哑着嗓子断断续续地指着身后: “这位公子,姑娘,救命,有……有强盗……救救我们父女俩吧……” 话未说完,后面的人已经追了上来,父女俩顿时惊叫着爬起身躲到了宋窈和陈川身后,而那几个“强盗”看到宋窈她们不但没停手,反而大有多管闲事就一起收拾的意思,依然直直地冲过来要抓人。 不过有沉船在,自然不可能让他们近得了宋窈的身,几人刚一上前,就被陈川先一步拔剑拦在了原地。 然而就在这时,宋窈和陈川的注意力都在身前的那几个强盗身上时,躲在宋窈身后的老伯面上的惊恐瞬间转为冷意,盯着身前的宋窈,袖中寒光一闪而过…… ----------------------- 作者有话说:虽然迟了点,但是字数还可以吧?满意吗我的读者老爷们,要是不满意,我明天努努力再来个二合一。 第29章 祁钰到前厅的时候,老夫人还没到。纪父正在同祁父寒暄。纪淑怡陪在纪老夫人身边不知说笑着什么,钱氏则是安安静静地侯在一旁。 纪父同祁父年轻时也是在同一个夫子手下读过书的同窗,二人交情也算不错。 只不过在先皇在位时,祁侯因为得罪了先皇而使祁府风头大减之时,平夷侯府却正是先皇登基的拥护者,那段时间也是平夷侯府风头最盛的时候,再加上祁侯当时还因为后院的事情传了不少闲话,官场之上,什么都抵不过利益,纪家为了避风头,自然也就主动疏远了不少。直到新皇登基后,才渐渐恢复了来往。 当然,这也只针对祁父,对于祁老夫人和祁钰,纪父私底下却是从未疏远的。一是由于纪老夫人和祁老夫人的关系,第二,则是关于一些坊间偷偷流传的传言,关于祁钰的母亲,那位来自邺朝的邻国的美貌绝伦的公主。 那位公主是十岁时,便为表示两国邦好,由邻国来到邺朝,以嫡公主礼,同邺朝的皇子公主一同养在宫里的。第一次同众大臣相见,还是在一年的除夕夜宴上,一同赴宴的还有各位王侯大臣的公子小姐,其中当然也包括戍安侯府老侯爷和还是个少年的祁父。 据说,当年的祁父,便是在那次宫宴上,对于这位异国公主一见倾心。 同时还有人说,放日对这位公主一见倾心的,远不止祁父一个,其中还包括同去赴宴的还有当时还是世子的平夷侯,还有人称曾亲眼看到平夷侯世子在御花园中向公主表达过倾慕之意,至于真假则不得而知了。 其实以当时两国的关系,朝中各人几乎都默认了这位公主以后八成是要嫁入皇家的,就算不是皇帝,也得是那位皇子。 只是没想到后来这位公主竟然自己请旨嫁 给了戍安侯世子,最后竟然还落得那样一个令人唏嘘的结果。而在公主完婚后不久,平夷侯世子也娶了亲,生了子。这段往事也就渐渐的很少有人提起了。 不过如今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往事以矣,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相比于对祁父的客气,纪父对祁老夫人敬重是真的,对祁钰也一直欣赏的很。 见着祁钰过来,纪父和祁父便都停了话头,纪淑怡也几乎是立刻便看了过去。虽然纪淑怡这些天因为宋窈的事,多少心有芥蒂,但在看到这人光风霁月地向她走过来时,纪淑怡还是忍不住眸光发亮,心里眼里再想不得其他。 就算有一个外室那又如何?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京中有些身份的人家的公子,到了年纪哪个房里没有两个人的,相比于那些正经开脸收了做姨娘的,一个连府门都进不了的,处理起来倒是更省的麻烦。 就算伺候过祁钰又如何?总归过了今日,也都是过去式了。 祁钰先面无表情地向祁父行了礼,随后才客客气气地转向纪父和纪老夫人,“老夫人,纪伯父。” 纪父先是看了一眼自家女儿那一副含羞带怯地小女儿情态,无奈地在心里摇头叹了句女大不中留,再看向祁钰时,虽然带着一副老丈人看女婿的挑剔,但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年轻人无论是样貌还是能力,的确都出色的无可挑剔,前途不可限量。 罢了,虽然作为一个父亲,纪父死心不希望女儿嫁到高门大院里受苦,毕竟祁钰这样的身份,以后身边的女人只会多不会少。纪父就这么一个女儿,也知道女儿不是个受委屈的性子,相比之下嫁个老实本分些的反而好些,就算门户低一些,有他护着总归吃不了亏。 但是没办法,谁让他女儿一根筋,嚷着喜欢呢,他也只能顺着她了。 纪父同样客气地点了点头,“世侄不必多礼,说起来这一阵子世侄在朝务之事上屡受圣上嘉奖,我都还没来得及恭喜呢,果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祁兄真是好福气啊。” 祁父笑着摆摆手,“哪里,运气好罢了。”说罢看了眼神色淡淡的祁钰,倒是难得没有露出不悦的神色。 虽然祁父心里依然不待见这个面冷心冷的儿子,但是对于纪家这层关系,他还是十分满意的。 昨日祁父已经听祁老夫人说了她打算让祁钰同纪淑怡结亲的事,祁父本来就不大管府里的事,对这个儿子也向来不太关心,因此这事儿,他却是听老夫人说了才知道。 祁父虽然惊讶,但也挺高兴,毕竟平夷侯府同戍安侯府门当户对,平夷侯在朝中也颇受圣上倚重,若能结成这门亲事,对他自然有利无弊。 但等回过味来之后,祁父心里到底还是忍不住犯嘀咕,老夫人这么做的意思,祁父不是不知道,况且他与这个儿子向来不亲近,若是能将祁钰换成祁铄,那对他来说才真是两全其美。 当然,想归想,他知道他与纪家的关系不比从前,能有这门亲事纯粹是托老太太的面子,祁父到底还是更在乎自己的利益。 唯有一旁的钱氏,从始至终脸色都不太好看。看着从始至终未曾看过自己一眼的纪老夫人和纪侯,却同祁钰亲切寒暄,宛如一家人的模样,钱氏手里的帕子都被揉出了褶皱。 目光转向眼神始终追随着祁钰的纪淑怡,钱氏的眉头越皱越紧。 不多时,祁老夫人也在方姑姑的陪同下过来了,寿星一来,众人自然热热闹闹地迎上去恭贺起来。 随着时间邻近午时,登门贺寿的人也越来越多,祁钰也没了闲话的功夫。 寿宴摆在祁府的正厅,等时间差不多了,祁钰便陪着老夫人一道过去,纪淑怡也亲亲热热地绕过来,扶住了老夫人的另一边手。 老夫人笑着拍了拍纪淑怡的手,纪淑怡的目光却是始终望着祁钰。 见祁钰神色不虞,纪淑怡歪了歪头,道:“怀瑾哥哥,怎么了?怎么瞧着像是不大高兴似的?” 祁老夫人闻言也同样望了过去。 祁钰回过神,朝老夫人笑了笑,“无事,只是孙儿担忧贺礼准备的匆忙,怕扫了祖母的兴而已。” “你这孩子,总担心这些有的没的,你平日里为祖母想的还少了?”祁老夫人嗔怪道,“祖母活到这个年纪,唯一的心愿便是看着你们这些小辈都好好的,便是祖母最大的福气了。” “老夫人您说的哪里话?”纪淑怡笑着接道:“就冲着怀瑾哥哥这一份孝心,您也必得长命百岁才是。” “你这孩子。”祁老夫人呵呵笑着拍了拍二人的手,“今日席上,你们俩都随我坐,一左一右坐在我两边,好好陪陪我这老婆子。” 纪淑怡顿时灿烂一笑,忙不迭地应了声“是”。 祁老夫人满意一笑,纪淑怡虽然因为祖父去世需得守孝一年,还有一个月才过孝期,无法尽快定亲。 但是若是在祁老夫人寿宴这么大的场合上,当着众宾客的面,同纪淑怡一道明晃晃地陪在祁老夫人的身边,聪明人自然一眼便能看出这是什么意思。 等纪淑怡孝期一过,纳采提亲自然也就顺理成章了。 纪淑怡自然是满心欢喜求之不得,然而另一边的祁钰,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外室在逃 第25节 也不知是为何,从晨起时,祁钰的右眼便时不时跳一下。 祁钰本身是不大信这些所谓的吉凶祸福的,他也极少有这样眼皮跳个不停的情况,并且随着时间的增长,那股莫名的不祥感也越来越强。 抬头看了眼天色,这个时候,宋窈应该快要到庄子上了吧。 想到自己上次临走时,宋窈哀求地睁大眼望着他的模样,祁钰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短暂地蛰了一下。 罢了,等忙完这两天,他便也找个借口去庄子上住两天吧,到那时,宋窈那边想必也该想清楚了吧。 正厅就在前面,祁钰不再多想,扶着老夫人踏上台阶,可就在这时,吴管家忽然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 ************************************* 一个时辰前,城外。 宋窈的注意力都在陈川挡住的那几个强盗身上,丝毫未注意到身后人的变化。 老伯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已经被他拿了出来,刀尖直直朝着宋窈的后背刺了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小小的身影却突然从“老伯”的身后冲了过来,不管不顾第抱着他的手一口咬了上去。 宋窈只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痛呼,一转头,便看见宋萱正死死抱着那个“老伯”的手,同时也看到了“老伯”手里的匕首。 那“老伯”,或者说是杀手本就是因为没有防备才痛呼出声,反应过来后立刻一脚将宋萱踹了开来,眼见被发现,他也不再掩饰,狰狞着脸握着匕首再度直直朝宋窈刺过来。 一切不过发生在眨眼之间,宋窈根本来不及反应,脑中不断地喊着跑,脚却始终死死钉在原地,仿佛一时间忘了该如何动作似的,眼睁睁看着匕首尖离自己越来越近。 然而就在匕首即将刺入自己的身体的时候,宋窈的身子被人猛地一推,胸口与刀尖险险侧过。 但那匕首立即锋利,虽然没有刺到宋窈,锋利的刀刃还是割开了宋窈的袖子,在宋窈的胳膊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那人一击未中,立刻还想再刺,但这次匕首刚举起,就已经被陈川一脚踢开。 不止是陈川,负责护送宋窈的人也已经都反应过来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刺杀,纷纷跑过来护到了宋窈身侧。 回过神来的宋窈则是立刻跑到了被踹倒外地的宋萱身边,声音都有些抖,“小萱,你没事吧?” 宋萱摇摇头,方才的那一瞬间她几乎是本能反应,这会才后知后觉地觉出害怕来, 惊恐地看着方才那个拿刀的老伯。 既然已经暴露,那杀手冷笑一声,抬手吹了一声口哨,陈川立刻脸色一变,果然,哨声未落,树林里潜伏的其他刺客纷纷现了身。 陈川看着不不逼近的刺客,额上渐渐渗出了冷汗,今日护送宋窈的人虽然是祁钰的亲信,但却并不多,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而且还是冲着宋窈而来。 只是粗略扫了一眼,陈川便自知不敌,遂毫不犹豫地压低声音对宋窈道:“宋姑娘,我来拖住他们,你看准机会便赶紧跑,跑的越远越好,听到了么?” “可是我爹爹他……”宋窈看着不远处的马车,宋父还在马车里呢。 “宋姑娘,他们的目标是你,不是你父亲,”陈川冷道:“若再犹豫,那我们便一个也跑不掉。” 宋窈脸色一白,目标是她?怎么可能,是她得罪谁了么?可她在京城人明明人都没认识几个。 虽然宋窈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要杀她,但她知道眼下除了陈川,她也没有其他人可以相信了。 宋窈还没来得及点头,对面的刺客已经冲了上来,陈川只来得及喊了一声“跑!”便提着剑迎了上去。 宋窈紧紧抓着宋萱的手,瞅准了机会,便咬着牙带着宋萱往官道人多的方向跑过去。 可是没跑几步,宋窈便听到了一阵马儿的嘶鸣声。她们坐的马车前的马儿因为刀剑的声音受了惊,嘶鸣一声便疯狂地朝着树林的方向狂奔了过去。 “爹爹!”宋窈惊声叫起来。 叫声顿时引起了杀手的注意,立刻有人提着剑朝着宋窈这边追过来,陈川想拦,可是却已经自顾不暇。 这两人手里的武器不再是匕首。而是长剑,宋窈下意识紧紧将宋萱护进怀里,在剑挥过来的时候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可是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到来,恍惚间,宋窈耳边似乎掠过几道利剑破空的声音,随后便响起了刺客短促的惨叫声…… 宋窈缓缓睁开眼,看到了不远处的官道上旁站着的一行人,为首的人骑着马,拉满的弓还未放下,而她身后朝她挥剑的杀手已经尽数中箭倒在了地上。 见人已经安全了,那人遂放下弓,看了眼不远处正混战的两方人马,犹豫了一会儿才吩咐身后的人过去看看,自己则翻身下马朝着宋窈走了过来。 “姑娘,你没事吧?” 宋窈护着宋萱坐在地上,仍旧惊魂未定,好半天才轻轻摇了摇头。 见人依旧坐在地上,陆云谦想了想,还是先伸手将人扶了起来。 “姑娘,这是怎么回……窈窈?” 第30章 陆云谦又惊又喜地看着眼前的人,上次在街上偶然碰见宋窈时毕竟是晚上,因此虽然觉得相似,但始终没敢确认,毕竟那时他也不知道宋窈一家已经离开老家,导致错过。 后来知道以后,陆云谦万分自责,想回去却又无奈家中有事,母亲一直盼着他早些归家,便只能暂时作罢,写了信托友人在京中寻一寻。但却一直没有音信。 原本他想着快些将家里的事情办完,便赶紧再回京城一趟,却没想到因病卧床许久的陆父在陆家危机解除后,却没能再挺过病痛难关,离了世。上京的事只能再次搁置,等到陆云谦稳重家中生意的局势,处理完陆父的丧仪之后,早已经过了两个多月。 这期间陆母也知道了宋家遭遇的事。当年她们一家走的匆忙,这些年虽因为各方原因没能再去宋家探望,但陆母心里却始终都是惦记着这个兄长的,初时也曾托人送过几次东西过去,却因为各种意外没能送成。再后来陆父就生了病,陆母一边要照顾丈夫,一边还要顾着儿子一同打理家业,便再没了时间。 如今听说宋家遭了这样大的变故,陆母自责不已,身子一好些便也催陆云谦快些将宋家一家接过来。陆云谦同样也不想再耽搁,立时便起了程。 原以为过了这么久,再想找起来怕是难,陆云谦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那便是宋窈可能已经离开了京城,不过就算真是那样,陆云谦也没打算放弃,大不了再多加人手找过去。 只是他没想到他竟然会如此幸运,刚到京城,就正好遇见了宋窈。 现在是大白天,又离得这样近,陆云谦几乎是一眼便确认了眼前人的身份,尤其是宋窈这双总含着水雾似的漂亮眼睛,他绝不会认错。 而宋窈听到这身“窈窈”时略带惊讶和疑惑的眼神,这证实了这一点。 宋窈愣愣地望着眼前喊出自己名字的人,虽觉得熟悉,却并不记得自己在哪儿见过他。 “窈窈,还记得吗?我是云谦哥哥,陆云谦!” 陆云谦?宋窈一惊,瞬间睁大了眼睛。 不可置信地打量眼前人,在久远的记忆里慢慢提取出了当年那个总爱带她玩儿,还亲手给她编花冠的有礼貌又温柔的小表哥,同眼前的人渐渐重叠。 怕宋窈不信,陆云谦偏了偏头。宋窈眼神下移,看到了陆云谦耳下的一颗红痣。这个痣的位置特别,是陆云谦的胎记,宋窈儿时还听她姨母说陆云谦小时候走丢过一年,就是靠着这颗痣才将人找了回来。 有了这个痣,眼前人真是陆云谦无疑。 宋窈眸光颤了颤,嗓音发涩:“云谦哥哥……” 见她想了起来,陆云谦眸中的欣喜更多了一分。但高兴归高兴,陆云谦也没忘了眼下的情形,疑惑地看着倒在地下的人,眉头紧皱,“窈窈,这是怎么回事?” “遭了!”宋窈猛地回过神,一把抓住陆云谦的袖子,看向方才受惊的马儿载着车里的宋父跑过去的方向,“爹爹,马受惊了,快去救爹爹……” 方才马受惊的一幕陆云谦也是看到了的,他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宋窈的意思,意识到宋父就在刚才受惊的马拉的马车上,顿时也顾不上再问许多。 见宋窈已经往宋父的方向跑过去,立刻回身跨上自己的马追了过去。 “阿姐……”瘫坐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宋萱跌跌撞撞爬起来也想追过去,却被陆云谦拦住。 陆云谦对宋萱印象不深,毕竟那时宋萱还小,但看刚才宋窈那样护着她,又亲耳听到宋萱喊宋窈阿姐,自然也能猜到这便是小萱。陆云谦转身叫来自己的随从鸣山先看好宋萱,才再度骑着马朝着宋窈追过去。 不远处被刺客围住的陈川同样看到了这一幕,当看到陆云谦伸手将宋窈带上马,朝着树林里追过去的时候,原本见有人救了宋窈而松的那口气又再度提了起来。 这些杀手大多都是冲着宋窈来的,见宋窈被救便无心恋战,没了后顾之忧的陈川也不再束手束脚,三两下便解决了围攻他的人。 这些杀手的武力虽然伤不了陈川,但也绝对不低,此次随行之人本就不多,一番混战之后便只剩下了四个。 不知那些人是否会卷土重来,这样大的事,陈川也顾不得今日祁府正是老夫人的寿辰,指了其中受伤最重的一人回去给祁钰报信,自己则带着剩下几人跟了过去。 骑马自然是比跑要快的多,陆云谦一手牢牢护着身前的宋窈,此时救宋父要紧,他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另一手扯着缰绳,不断搜寻着马车的踪影。 没过多久,二人便看到了不远处横躺在地上的一个人,看清地上的人身上的衣服后,宋窈顿时脸色惨白地惊叫了一声。 那马跑的太急太快,竟然是直接将宋父从车上甩了下来,这会儿连马带车都早已经不见了影子。 陆云谦立刻停下马,将宋窈从马上扶了下来走到宋父身边,宋窈腿都软了,声音也带上了哭腔。 宋父早已经昏迷过去,额头上还带着血迹,陆云谦脸也白了,缓缓伸手探到宋父鼻下,待感觉到微弱的鼻息后,才松了口气。 “别怕,舅舅还活着,当务之急是赶紧回城里给舅舅找个大夫。” 今日一连串 的冲击带给宋窈的惊吓太多,她早已六神无主,陆云谦的到来虽然让她猝不及防,恍在梦中。但对于此时无依无靠,求助无门的宋窈来说,简直像是救命稻草,自然是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陆云谦小心翼翼地将宋父扶起来,看了眼宋窈还受着伤渗血的胳膊,制止了宋窈要过来扶的动作。 “无事,我来就好。舅舅这伤怕是不能耽搁,我先带舅舅去城中,你去找我的侍从鸣山,他和小萱在一起,我让他先送你们去我的别苑。”陆云谦匆匆嘱咐道,轻松抱起如今因为久病早已瘦骨嶙峋的宋父,正欲上马,另一边陈川已经赶了过来。 无需多问,陈川看了眼被陆云谦抱着昏迷的宋父就大概知道了是怎么回事,顾不得探究陆云谦是谁,陈川看向宋窈道:“宋姑娘,您的马车还在,还是赶紧将您的父亲放上马车送回城中医治吧,免得受颠簸。” 方才受惊的只有宋父马车的马,宋窈的马车倒并未受影响。 出了这样的事,陈川自然不敢再继续上路,还是救人要紧,再说宋窈的伤也得请大夫看看。 宋窈下意识看向陆云谦,陆云谦点点头,宋父不知伤在哪儿,这会儿坐马车的确比骑马好。 陈川遂立即命人将马车赶了过来,将宋窈和宋父都送上马车后,陈川拦住了想一起跟上去的陆云谦。 “方才多谢这位公子相救,若公子愿意留下居所,日后我家主子必会答谢,只不过如今宋姑娘已经脱险,剩下的事有我即可,便不劳公子再费心了。” 说罢朝着旁边几人使了个眼色,几人立即会意,围上来拦住了陆云谦,陈川则一跃坐上了马车驭位。 马车内,宋窈正欲掀开帘子,却又在手握上帘子的下一秒停住了。 初时的狂喜褪去,陈川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到了宋窈头上。 宋窈闭了闭眼,抓住车帘的手渐渐收紧。 之前她与父亲进京便是找陆家投亲,不仅是因为陆云谦的母亲和宋父是自小感情甚笃,又再亲人相继早早离世后还曾互相帮扶的表兄妹,同时也因为宋窈和陆云谦儿时便定下的婚约。 只可惜时隔多年,宋窈她们一家找过来时,陆家早已不在京城。天地茫茫,原以为她与陆家人怕是再无缘见到。 而她在答应做祁钰的外室的时候,便断了再去寻陆家人的念头,至于那婚约,宋窈原本便没有太当真,自然更不愿意再拖累旁人。 可宋窈却没想到,竟然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再度见到陆云谦。服侍祁钰以后,在京城中举目无亲反而成了宋窈庆幸的事。 而现在,面对这个虽久未谋面,但在她的记忆里真心对她好,爱护她的表哥,宋窈第一次产生了逃避,不敢面对的感觉。 直到陈川驾着车掉头往回去,宋窈到底还是没敢再看陆云谦。 车外,陆云谦站在原地,闻言原本想唤宋窈,但见宋窈始终没出声,敏锐的直觉还是让陆云谦将那一声“窈窈”咽进了肚子里。 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陆云谦皱着眉,眸中终于后知后觉地浮起疑虑。 方才一片混乱,陆云谦没空注意那么多,但从方才那人的话,以及宋窈的态度来看,方才那人应当是保护宋窈的,否则陆云谦也不会不拦。 外室在逃 第26节 只是…… 那人虽然看着是个随从模样,但是光看衣着已经能以一敌十的武力,便知绝不是普通人家的侍从。而且,方才他口中的“我家主子”,陆云谦也能确定这个主子定不会是宋窈。 但这人对宋窈却又莫名有几分恭敬。 宋父一家除了陆家本就没有什么其他亲近的亲戚,更别说是在京城。 还有,宋窈好端端的,为何对被人追杀? 这段时间,在宋窈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种种疑惑在陆云谦心里浮现,陆云谦不是个等着别人来解惑的人,打定主意便立刻翻身上马,跟了上去。 总归他这次过来,便是要将宋窈一家接过去的,无论宋窈身上发生了什么,他都得弄清楚。 ************************************* 陈川就近带着宋窈和宋父再度回到了城西别院。 回到城中后宋窈才想起来没有带上宋萱,不过之前听陆云谦说宋萱有他的随从看着,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 和陈川一起将宋父移进屋,宋父的气息此时已经极其微弱。 刚送走宋窈她们没多久的秦嬷嬷看到几人去而复返,还个个身上都带着伤,顿时吓得不轻。 “唉哟,这是怎么了这是?” “快吩咐人烧了热水送过来,我去请大夫,另外其他人守好院子,谁都不许放进来。”陈川匆匆吩咐道,随即立刻起身出门。 没想到还没出院子,便看到祁钰祁钰从门外走了进来。 陈川没想到祁钰会亲自过来,还来的这样快,脚步微微一滞。 “公子。” 祁钰脸色极冷,“怎么回事?” “回主子的话,属下护送宋姑娘一家出城,离了官道不愿便在树林中遇袭,为首一人甚至伪装做强盗追杀求救的父女,似乎……是冲着宋姑娘来的……” 话音未落,周围的空气便又冷了一分。 陈川那句“不过好在对方并未得逞,”还没来得及出口,祁钰便已经转身进了屋。 第31章 屋内,宋窈看着躺在床上呼吸微弱的宋父,眼眶通红,听到脚步声还以为是大夫来了,结果一回头,看到的却是祁钰,宋窈身子僵了一下,几乎是本能往后退了一步。 但她身后就是床,根本退无可退,下一秒,便被祁钰捉住了手腕。 祁钰一进来便看到了宋窈还在渗着血的胳膊,连着衣袖都被染红了一片,顿时脸色更冷了几分。 手腕和胳膊上传来的疼痛让宋窈忍不住痛哼了一声,祁钰下意识松了手,宋窈立刻便捂住手腕往离祁钰远了些。 上次祁钰给宋窈留下的阴影实在太大,宋窈虽不敢再顶撞祁钰,却也实在不敢靠的太近。 看着眼前如今一看到他便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人,祁钰虽知上次的确是他没控制住脾气,宋窈的态度依旧让他无名火起。但看着宋窈苍白的脸色和还没有包扎的伤口,祁钰还是硬生生忍住了上前的动作,抬手招来旁边伺候的一个小丫头拿来药箱给宋窈包扎。 宋窈这一路上注意力一直在宋父身上,其实也是到了这会儿才注意到了自己的伤口,后知后觉的觉出疼来。 祁钰就在旁边看着,宋窈也不敢说等一会儿她自己来,只能乖乖地伸出胳膊来让下人包扎。 被唤进来的小丫头就是后来偶尔伺候宋窈起居的兰茵,宋窈本就是不喜欢被伺候的人,祁钰过来时,更是多数时候只用宋窈伺候,兰茵还极少有这样近身伺候的时候。 许是祁钰看过来的目光太过骇人,又是第一次面对这样血淋淋的场景,用剪刀剪开宋窈的袖子时,兰茵的手都有些抖。 宋窈的伤口在手肘往上,虽然隔着衣服伤口不深,但在糊满了血的情况下看着还是渗人的很。 兰茵拿着湿布颤巍巍地替宋窈擦干净伤口周围的血迹,期间难免会碰到伤口,尽管宋窈咬住下唇忍着不出声,还是在伤口被不小心沾到时闷哼了一声。 兰茵明显感觉到了投注在自己手上的目光越发不善,一时额头上都渗出了冷汗,好不容易上好药包扎好,退出去时腿都有些发软。 不多时,出去请大夫的陈川回来了,可身后却并没有跟着张大夫。 陈川神色严肃,走到祁钰身前低声回道:“公子,张大夫的医馆关门了,家里也没了人,属下已经让人去城北请姚大夫过来了。” 祁钰抬眸看了陈川一眼,心下了然。 陈川会意,道:“公子,属下这便派人立即去将张大 夫抓回来。” 今天这帮杀手是冲着宋窈来的,不但刚好是挑在祁老夫人寿宴这天,甚至还知道他今日要将宋窈送走,从而早早埋伏在了城外。 将宋窈送去城外庄子的事,事先知道的,除了宋窈,祁钰和陈川,也就剩下祁钰准备一同带过去的张大夫,现在事一发张大夫就不知所踪,原因为何不言而喻。 但张大夫一共也只来过这里几次,次次都有陈川护送,若真有被人跟踪,陈川不可能不知道。祁钰想起上次从宋窈这里回去时,察觉到的窥探视线,看来这里已经不是最近才被盯上了。 可祁钰还是隐约觉得不对,能这样费心费力抓他的把柄的,如今除了钱氏和钱家,不会有第二个人。所以祁钰一开始发现有人跟踪他,也默认了是钱氏的小动作。 可是就算钱氏查到了宋窈,知道了宋窈与他的关系又如何。钱氏也不会笨到妄想拿一个外室婢女来要挟他什么,更不要说派人杀了宋窈,这对钱氏来说是自断把柄,有害无益,况且如今还没到最后,钱氏这个温婉大方的侯府主母做了这么多年,可不会着急和他撕破脸。 可若不是钱氏,又有谁要这么着急地要置宋窈与死地,恐怕只有等抓到张大夫才能知道了。 只是幕后之人行事如此狠辣,张大夫究竟是失踪还是被灭口,就难说了。 祁钰不置可否,便是默认,陈川立刻得令出去吩咐人去办了。 祁钰转回头,看到了宋窈投来的目光。 方才陈川的话,宋窈自然也听到了。之前一片混乱中,宋窈来不及想太多,而现在事情平息,宋窈自然也能冷静下来回想今天的事。 事情很明显,那些人都是冲着她来的,有人要杀她。 胳膊上的伤口依然传来阵阵疼痛,即使现在危机已经解除,当时那把匕首直直刺向宋窈时那种一瞬间浑身的血液都凉了的感觉,依然让宋窈身上阵阵发冷。 可是她不过是一个没身份没家世的再普通不过的平头百姓,连这京中认识的人都寥寥无几,又有谁会花那么大的功夫要杀她呢? 宋窈看着眼前算得上与她交集最多的祁钰,若真的不是因为她得罪了什么人,那么原因,难道会是在祁钰身上吗? “不必多想。”祁钰走到宋窈身前,不顾宋窈下意识抗拒的动作,伸手将人揽进了怀里,“今日之事,是我的疏忽,我会尽快查清。你就在这里好好养伤,我会多派些人手过来,以后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宋窈身子颤了颤,在祁钰起身时终还是忍不住伸手拉住了祁钰的袖子。 宋窈并没有用力气,但祁钰还是立马就停了动作,眼神甚至称得上温柔。 宋窈动了动唇,想鼓起勇气再求一求祁钰能不能放她离开,可话还未出口,祁钰便像是猜到了宋窈要说什么似的,温和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 上次的教训还历历在目,宋窈的话霎时卡在了喉咙里,再不敢说出口,通红的眼眶再次蒙上了一层水雾。 可她真的不明白,她不过是一个卑微的婢女罢了,没家世没地位,也不知情识趣,祁钰为什么就是不肯放她走呢? 不止宋窈,祁钰自己也没想到他有一天也会沦落到要用这样强硬的方式留住一个女人。 屋内沉闷的气氛最终被陈川着人请来的大夫而打破,宋窈不再想其他,紧张地盯着给宋父诊脉的姚大夫。 姚大夫拧眉思索了许久,又将宋父身上的伤处查看了一番,最终无奈地摇了摇头。 宋窈脸色霎时白了。 姚大夫收回诊脉的手,叹了口气道:“若老夫没诊错,病人原先的旧伤就已经十分严重,伤及经脉,再加上脑中淤血迟迟不散,即使日日用好药吊着,也不过是治标不治本,否则也不会日日消瘦,不见好转,再加上今日这一摔,只怕是强弩之末,又遇雪上加霜啊。” 姚大夫每说一句,宋窈的脸便更白了一分,待姚大夫说完,宋窈已是站都站不稳,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缓缓道:“那……还有救吗?” 姚大夫摇摇头,“就算没有今日这一摔,也不一定能挨到明年,如今,应该也就这两天了吧。” 宋窈眸子颤了颤,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还是宋窈身后的祁钰及时扶了一把,才不至于摔倒。 祁钰的神色辨不出喜怒,甚至微微松了口气。 毕竟今日之事也是由于他的疏忽引起,若宋父真因为今日的事丧了命,只怕宋窈心里会有疙瘩。不过宋父的情况,往日替宋父诊脉的大夫自然也都会向祁钰汇报,祁钰早知宋父撑不了多久,只是一直没让告诉宋窈实情,免得宋窈伤心而已。 送走姚大夫,宋窈再也忍不住,扑到宋父的床边失声痛哭出来。 迟早要面对这一天的,眼下什么安慰都无用,只能让宋窈自己冷静冷静。祁钰只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便走出去关上了门。 虽然祁钰很想留下来陪着宋窈,但祁府那边老夫人的寿宴还在继续,他这样突然离场已经是不合规矩,若再不回去,只怕老太太那边不好交代。 陈川自然也知道这点,道:“公子放心,宋姑娘这里有属下即可。” 祁钰回身看了眼身后的屋门,淡淡吩咐,“今日起多调些人手过来护着这院子,若没什么事,也不要让她再外出了。若有异常,或张大夫那边有了什么消息,立刻去回我。” “是,属下明白。” 吩咐完,祁钰遂走下台阶,准备先回祁府。 没想到刚走出院门,便迎面同陆云谦打了个照面。 看到眼前的陌生男人,二人俱是一愣,祁钰眯了眯眼,陆云谦则是皱起了眉。 “公子,这位公子说是姑娘的救命恩人,因姑娘同宋萱姑娘走散了,特意送宋萱姑娘回来。奴婢正要进去回呢。” 一旁正准备进去禀报的秦嬷嬷赶紧回道。 祁钰这才注意到走在陆云谦身旁的宋萱,目光从宋萱身上掠过,复又回到陆云谦身上,眉梢微挑:“救命恩人?” “回公子的话,”陈川上前道:“方才在城外,对方人多势众,的确多亏了这位公子出手相救,才让宋姑娘脱了险。” 听了陈川的证实,祁钰的面色才稍微和缓了一些,客气地欠了欠身,“多谢这位公子出手相救。” 陆云谦笑了笑,似是并没有觉得祁钰替宋窈道谢这举动有什么不对,道:“方才宋姑娘走的匆忙,竟然将妹妹也给忘了,陆某只好帮人帮到底了。” 说罢看向宋萱,“小妹妹,快回去吧。” 宋萱看了眼陆云谦,二人目光短暂交汇了一瞬便很快错开,宋萱十分乖巧地道了谢,便赶紧低着头跑进了院子。 陆云谦道:“既然人已经送到了,那陆某也就不多打扰了,告辞了。” 祁钰轻点了下头,“有劳。” 陆云谦礼貌一揖,遂转身往回走去。只是在转身的一刹那,陆云谦面上的笑容便尽数消失殆尽。 ----------------------- 作者有话说:放心,他们俩的对手戏在后面呢,要是现在小祁就知道了陆云谦的身份和人干上了,那窈窈还跑不跑了?当然,我觉得小祁站在被蒙在鼓里,等以后知道了更炸裂哈哈哈哈哈 第32章 尽管祁钰没有多待便回了祁府,这一来一回总归也耽搁了不少时间,回到祁府时已经接近未时。 外室在逃 第27节 宴席将散,吴管家正站在门口送着客人,见祁钰回来,老管家一惊,接着大松了口气,忙不迭跑了过来。 “唉哟大公子,您这是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老管家一脸着急,担忧道:“老太太方才席上一直在找您呢?偏没人知道你去了哪儿,还好有魏公子和齐公子替您做了 掩护,否则怕是不好收场。恕老奴逾矩,今日这样的日子,大公子您就算是有什么急事要出门,也得先打声招呼才是,方才宴席都没散老太太便离了席,这下怕是生了大气了。” 话刚落,齐衍和魏承松便一前一后从府内走出来,见到祁钰,二人的反应与吴管家一样,只是比吴管家多出了一分责备。 “你去哪儿了?突然就不见人影了,也不事先打声招呼。” “抱歉,临时有些事需要处理。”祁钰道。 魏承松皱眉,有什么事是值得他放着这么多宾客在这里,非要现在去处理的?不过他也听出了祁钰不愿多说,虽疑惑,却也没有再问。 魏承松拍了拍祁钰的肩膀,“方才席上我和阿衍已经替你搪塞过去了,不过这借口骗的了那些宾客,却骗不了老夫人,老夫人那边只能你自己去解释了。” 祁钰颔首,他们几人本就是从小解围到大的,也无需道什么谢。谢过了吴管家,祁钰便直接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禅院,老夫人的屋门关着,方姑姑侯在门外,仿佛是早等着祁钰过来似的,见人来了便指了指屋内,摇了摇头,示意老夫人正生闷气呢。 祁钰低声谢过,慢慢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内,老夫人背对着祁钰站在窗边,即使听到了声音,也没有转过身来。 祁钰掀袍跪下,“祖母,孙儿来给您请罪了。” 良久,祁老夫人才缓缓开了口,“你还知道回来呢?我还以为你如今贵人事忙,别说我老婆子的生日,就是哪日我死了,也得顾着你的时间呢。” 祁钰少年老成,从不若其他人家的孩子那样不懂事,因此祁老夫人自小便极少对祁钰发怒,祁钰成年后更是如此,二人目标一致,又都是聪明人,凡事心照不宣,该让步时自然会让步。但今日,老夫人却是动了真气。 祁钰垂首:“祖母息怒,祖母这样说,孙儿实在惶恐。” 虽然祁老夫人对祁钰从小严厉居多,但也是这府里唯一真心向着祁钰的亲人。在老夫人的寿辰让人过的不痛快,祁钰心里同样有愧。 祁老夫人慢慢转过身来,看着跪着的祁钰,“你惶恐?我倒要问问,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值得你这么着急忙慌地非亲自过去不可?” 今日之事的确是他做的不妥,虽然他可以选择不亲自过去,但在下人来报宋窈遇刺的那一刻,祁钰几乎是想都没有多想。 祁钰默了默,没有说话。 祁老夫人气的扶额头,想想今日她的一番良苦用心,还不就是为了祁钰,到头来却全无用场。 丢了她的面子事小,却让淑怡一个姑娘家的面子往哪儿搁? 祁老夫人脚步不稳地后退了一步,祁钰见状立刻起身去扶,祁老夫人闭了闭眼,觉得缓过来后便转眼看向祁钰,“怀瑾,你实话告诉祖母,今日之事,可是与你那府外的那个外室有关?” 她如今是不大管这些后院的事,但这可不代表她老糊涂了,祁老夫人管了大半辈子家,对于这些女人间的事直觉比谁都敏锐。况且对于祁钰,她虽面上不说,私下里却比谁都上心。 老夫人算是这府里最为了解祁钰的人,见祁钰略一犹豫,老夫人心中立刻了然,刚消了些的火气立时又燃了起来。 前些日子祁钰往宋窈哪里去的勤时,老夫人就已经多有不满,但因她那会儿一心扑在祁钰的婚事上,便只着了贞嬷嬷去敲打敲打。 不过听贞嬷嬷说这姑娘还算识相,且这么长时间也的确没弄出什么幺蛾子来,见祁钰同纪淑怡小两口相处融洽的很,这个节骨眼上,老夫人也没必要在这些细枝末节上同祁钰计较,才暂且没有追究。 却没想到这一拖,还真拖出事来了。 “祖母息怒,”祁钰敛眉道,“今日之事实则是因孙儿而起,钱家前些日子已经盯上了那边,孙儿原想着今日边将她送出城,却不想钱家竟在途中设下埋伏,她原是个无足轻重的婢妾,但服侍孙儿许久,从未曾行差踏错过,还有生病的父亲和妹妹需要照顾,若因孙儿无故丢了命,到底是孙儿的罪过,况且遇袭的不止是她,还有陈川,孙儿这才急于过去查看。” 说话间,祁钰也同样注意着老夫人的神色,特别是说到遇袭之事时。 祁钰虽明面上将今日之事都推到了钱家身上,但祁钰心里却并不这么觉得。但放眼望去,这京中会有谁会想费那么大功夫置宋窈于死地。 纵然祁钰也不觉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么久的老夫人,会突然暗下杀手,说这话时,依然 见老夫人皱了皱眉,含怒的神色中除了听到这话时多出来的一丝惊讶并无其他,祁钰才再度敛了眉。 老夫人惊讶归惊讶,却并不觉得这算什么事,“既然早知道钱家盯上了那边,就该早早处置了才是。就算念着她服侍过你的份上留一条命,也该趁早远远打发了,何必留着麻烦?” 不过一个婢子罢了,世家大族里头为了权势让路的女人数不胜数,即使是当初先帝登基时,为了取得先皇后的母家,也是当时手握兵权的镇国公的助力,不也同样牺牲了当时正得宠,又得罪了正王妃的侧夫人给王妃消气?且那侧夫人也不是个完全没家世的人。 在老夫人看来,无用的同情心便等同于累赘,这些道理她可不信祁钰不懂。 诚然,祁钰自然比谁都清楚,老夫人的话也无疑才是正确的处理方式。 祁钰垂眸,“祖母放心,孙儿心中自有分寸,此事以后绝不会再发生。” “若真是这样就好了。”祁老夫人冷笑,孩子长大了,她便也不想再说什么重话,可该提点的话,她还是要说, “祖母不管你这些小事,就是相信你有分寸,也不想你一味地苦了自己,但若你再这样顾此失彼,因小失大,轻重不分,祖母也不介意再替你多管一管。” 总归,今日之事,她决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是,孙儿明白。” “行了,”老夫人摆了摆手,忙了这一天,又生了这一场气,她也着实有些乏了,“你下去吧,只是别忘了明日去纪府上给淑怡赔个礼,这丫头今日这样高高兴兴来的,被你撇下了不说,临走时反倒安慰我。这样不论样貌,家世还是性子都挑不出错儿来的姑娘,别人求都求不来,你反倒为了外头那些个野玩意儿让她受了委屈,你……” 眼看着老太太说着说着又要动气,方姑姑忙上去替老夫人抚了抚胸口,“老夫人放心,您的心思,大公子是最知道不过的,也就今日事出突然,大公子才欠考虑了些。再说纪姑娘同大公子也算是青梅竹马的情谊,今日到底也不是定亲,想来也不会计较这些,等日后进了门,老夫人还愁没有疼她的时候?老夫人若要真为此动气,岂不是如了那边的愿了?” 这最后一句,算是直直说到了祁老夫人心坎上,须臾,老夫人轻叹口气,“罢了,你说得对,究竟今日也不是专门为了定亲来的,也不算坏事,只是万不可有下次了。” 祁钰颔首,“是。” 摆了摆手,待祁钰走了,老夫人才又长叹一声,由方姑姑扶着坐到了榻上。 方姑姑给老夫人腿上盖上毯子,边替老夫人捏肩边劝慰,“老夫人放心,大公子是个有分寸的人,否则也不会这么着急忙慌的过来给您赔罪。” 老夫人摇摇头,“我就这么一个孙儿,他的婚事如今就是我唯一的心事,现下这情况,这事一日不完成,我便一日不能安心。” 方姑姑笑笑,“您啊,就是太心疼大公子了,生怕大公子走了侯爷年轻时的老路,不过依奴婢看,老夫人也不必多心。当年萧夫人与侯爷那是青梅竹马,还对侯爷有救命之恩,后来她家中遭难,侯爷才难免心疼些。只可惜她自己不争气,非要学那起子狐媚惑主的做派来,才惹出那些祸事。就这 样,她死了之后,侯爷不也照旧伤心几年也就好了?大公子这个,不过是个随手捡的上不得台面丫头罢了,也就有着一张年轻漂亮的脸,男人么,对这些漂亮丫头总归多看两眼,图个新鲜劲儿,成不了气候。” “这倒未必。”老夫人冷冷道且不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光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一条,她就不可能再犯一次险。 “老夫人您若不喜欢,等大公子和纪姑娘的亲事定了,便找人打发了就得了。”方姑姑道,不过一句话的事,想来大公子就算不高兴,也不会说什么。 老夫人没说话,微垂的眼里却已经渐渐淬上了冷光。 ************************************* 入夜,陈川依然静静地守在宋窈的屋外,屋门从午后宋萱进去以后,便再没有开过。里头也从初时隐隐的哭泣声,渐渐没了声音。 陈川抬头看了看天色,虽然他知道这时候不好打扰,但宋窈已经快一天没用过饭,若是饿出个好歹来,只怕是公子又要怪罪。 想了想,陈川还是抬手准备敲门。 可手还未碰到门板,门却率先从里面打开了。 陈川看着门后脸色苍白,眼眶通红的宋窈,动作微顿,随即放下手,道:“天色已晚,宋姑娘今日一天都未曾用饭,可要属下现在着人送一些过来?” 没想到陈川居然还在这儿,宋窈像是也愣了一会儿,才缓缓摇摇头,轻声道:“不必麻烦。”说罢走出来,轻轻关上了门。 见宋窈似是要去哪儿,陈川不由得上前一步,“姑娘可是要出去办什么事?现在天色已晚,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吩咐下人去办即可。” “无事,”宋窈道:“有些东西落在后院,我去取过来而已,不必劳烦其他人了。” 见宋窈的确没有要出门的意思,陈川才放下心,退回了原地。 宋窈走了几步,却又想起了什么停下步子,转身道:“现在已经安全了,陈大人也不必在这儿守着了,还是回公子身边去吧。” 陈川何尝不想回去,只不过这是祁钰的命令,他向来只听祁钰一人的话,不得不遵而已。 见他不答,宋窈也就没再说什么,转身往后院的方向去了。可是过了月门,宋窈却并未直接进通往后院的角门,而是转了个弯,往院子的后门而去。 这小院本就偏僻,后门更是常年不开,也没什么人过来,此时静悄悄的半个人影也没有。 宋窈现在门边踌躇了半晌,才轻咬了咬唇,走过去打开了门闩,刚将门打开一条缝,宋窈便看到了站在不远处桑树下的修长身影。 宋窈的脚迈出去又缩了回来,到底还是没有勇气踏出去,犹豫再三之下,正想再悄悄关上门时,树下的陆云谦却已经转过身看到了宋窈,抬步走了过来。 宋窈顿在原地,她虽自觉羞愧不敢面对陆云谦,但陆云谦毕竟是她在家中出了大变故后,见到的第一个亲人,还是曾对她最好的哥哥,像是黑暗了这么久,终于见到了一丝亮光,若真就这样狠下心断了来往,宋窈也做不到。 犹豫之间,陆云谦已经到了宋窈身前,宋窈也只好走了出来。刚带上门,手腕便被陆云谦一把抓住,朝着不远处的拐角走去。 确认四周安静无人了,陆云谦才终于停下来,转过身,眼神复杂地看着宋窈。 宋窈垂着头,几乎不敢抬头与陆云谦对视,二人一时无言。直到许久之后,还是宋窈先慢吞吞开了口,“小萱说,你有重要的事要同我说,是什么事?快些说完,我好回去照顾爹爹。” 须臾,陆云谦轻叹一声,轻声道:“舅舅他……怎么样了?” 提到这个,纵然宋窈已经不得不接受现实,眼眶还是再度红了起来,摇了摇头。 宋父本就因为久病缠身将身体底子耗了个干净,就算宋窈心里再不愿相信,也知道姚大夫所说的并非夸大。 初时的不敢相信和痛苦过后,宋窈望着已经瘦骨嶙峋脸色清灰的宋父,忽然觉得即使继续这样用药吊着命,也是受苦。可明白归明白,失去至亲的痛苦又岂是轻易就能接受的。 陆云谦的脸色也白了白,终是忍不住道:“窈窈,这几年,你们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虽然他今日已经问过送萱,但是宋萱毕竟还小,一些细节她也说的不是很清楚。 宋窈也没有瞒着陆云谦,对于那些已经过去的事情,宋窈说起来已经十分平静。只是关于祁钰的部分,宋窈还是含糊其辞带过了。 听完,陆云谦垂眸,自责地闭了闭眼,“对不起。” 若不是他们当初走的匆忙,连个信也没留下,或是能将宋窈她们一起接过去,宋窈她们一家也就不必吃这些苦了。就算那会儿陆府正是多事之秋,也断不会让宋家连个住的地方,连口吃的也没有。 宋窈摇摇头,“本就是世事难料,谁能想到会有这些意外?往日姑母本就已经帮了我们家许多,要怪也只能怪我们时运不济,本就怪不着你们。” 这也是宋窈的真心话,即使再最苦最难的时候,她想的也不过是陆家没有搬走该多好,却从未去埋怨责怪过什么。 亲戚总归只是亲戚,能帮助她们已经是难得的情分,她们当初本就是投奔了来了,运气不好哪儿能怪得了别人? “没事,都过去了。”宋窈笑笑,几句话下来,宋窈原先的紧张情绪也消散了不少,后知后觉多出几分久别重逢的欣喜来,多出抬头看向陆云谦,“说说你吧,云谦哥哥,你们怎么突然搬走了?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宋窈话题虽然转的自然,可陆云谦却似乎并未有顺着接下去的意思,仍旧定定地望着宋窈。 陆云谦的眼神让宋窈嘴角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还未来得及转凯目光,便听陆云谦问道:“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窈窈你还没告诉我,你同那位戍安侯府的大公子,究竟是什么关系?” 宋窈一怔,好半天才张了张口,“你……你怎么知道……” “这里的事情,小萱知道的,她都已经同我说了,包括你们的那位救命恩人,小萱虽不知道那人的身份,但今日我送小萱回来时,看到他了。” 宋窈的眼睛蓦地睁大。 虽然陆云谦早早搬离了京城,但京城的生意却还是在的,近年来他也时常会上京办事。生意人,最看重的便是人脉关系,何况京中遍地都是达官贵人。 这位戍安侯府的大公子虽是今年才入仕,名声却大的很,人家虽不认识他,但陆云谦却是远远见过祁钰几面的。 也正因为知道祁钰的身份,陆云谦才更加惊讶,看着宋窈的眼神也更为严肃。 “窈窈,你告诉我,你同他,真的只是主仆关系么?” 第33章 外室在逃 第28节 陆云谦虽是问,但心里早在见到祁钰的那一刻,就已经隐约有了答案。 宋窈一家是逃难过来的,怎么可能住得起这样的别苑,还有仆妇下人伺候着,今日那个老妈妈一口一个姑娘叫着,对宋窈恭敬的很,哪里像是下人。 但陆云谦从心里便不相信宋窈会是那等为了荣华富贵委身那些权贵公子甘做外室小情儿的人,所以一定要来亲口问一问。 宋窈闭了闭眼,心知陆云谦是个聪明人,可不像小萱那样好骗,问出口的同时,怕是早已经看出了端倪。 宋窈向来不会撒谎,面对对自己好的人,她也说不出欺骗的话。 良久的沉默似乎已经告诉了陆云谦答案,陆云谦闭了闭眼,压抑着自己的痛心和怒意。 这份惊痛不仅仅是因为宋窈是自己的名义上的未婚妻,除去那个婚约不说,宋窈还是他真心疼爱的表妹。自己曾那样温柔漂亮,天真善良的妹妹,再见时,却成了以色侍人,见不得光的外室婢妾,叫他如何能不痛心,而这份痛心里,同样还有深深地自责。 没想到他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 陆云谦看着宋窈,强压着心里的翻江倒海,即使宋窈没有否认,还是不愿意直接下定论,缓缓道:“窈 窈,你不是自愿的,是他逼迫你的?或者你是有苦衷的,是不是?” 没有宋窈以为的指责,呵斥亦或是对其自甘堕落的失望。即使过了这么多年,陆云谦还是那个一直护着她,什么都向着她,从未对她说过重话的云谦哥哥。 宋窈再也装不住面上的冷漠,眼睫颤了颤,眼泪珠串儿一般落下来。 “云谦哥哥,当时爹爹被别人打伤,那些人甚至还想将我和小萱卖掉,公子便是在那时候救了我们,可是爹爹伤重需要医治,我……我也是没办法,才……” 说着说着,宋窈泣不成声,无论当初是为了什么,到底也是她自己的选择,不过也是将她的伤口再撕开一遍罢了。 “好了,”陆云谦心疼地上前抱住宋窈,“好了,不愿意说就不说了,都过去了,是我多问了……” 宋窈摇摇头,往身后退了退,她还是不太习惯与人这样亲近的接触,陆云谦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了,毕竟都已经不是小孩子,遂从容地放开人,沉吟一瞬,定定地看向宋窈,“既如此,如今我已经找到你们了,断不会再让你们再留在这儿这儿受苦,我此番过来,便是要来接你们一起回家的,窈窈,你们这便准备准备,跟我一起走吧。” 宋窈眸光一亮,曾几何时,她做梦都想着若当时陆家没有搬走该多好,而现在,她盼了许久的人就站在她面前,说要带她脱离苦海,接她回家。 宋窈几乎立刻便想点头答应,可在话出口的前一秒,宋窈却又猛然顿住了。 见宋窈犹豫,陆云谦不解,“怎么了?难道你不舍得这里的生活,或是还舍不得那位祁大公子吗?” “当然不是!”宋窈脱口而出,想到祁钰,宋窈抿了抿唇,“公子即将娶亲,我也无意做什么荣华富贵的梦,早做好了离开的准备,也已经禀明了公子,可是公子却始终不肯放我离开。” 陆云谦皱起了眉。 “为何不答应,堂堂戍安侯府的公子,难道还要强人所难,逼人就范不成?” 宋窈摇摇头。 不过陆云谦很快便冷静了下来,“规矩是起的,人是活的,他说归他说,你又没卖给他家,难道他不许,你便真要乖乖服侍他到老死不成?窈窈别怕,实在不行咱们就找机会儿逃了,天南海北的,我就不信他还能真追着你不放。” “云谦哥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宋窈道:“只是这件事,我有我自己的打算,我也不能连累你。” 宋窈是准备逃跑,可她深知祁钰的脾气,若走到那一步,便是彻底撕破了脸,她虽不知祁钰究竟为何不放她走,却也深知自己的地位。一旦逃跑失败,祁钰就是为了自己的面子,也不会放过她。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宋窈也不想这样做。 再者这本就是她自己的事情,一应后果她都做好了自己承担的准备,她不会因为想早日脱离,便将陆云谦拉下水,若是为了自己让对她好的人受了拖累,宋窈会比自己死了还要难受。 陆云谦似是猜到了宋窈在想什么,陆云谦上前一步,冷冷道:“别傻了窈窈,如今你还看不明白么,那位祁大公子可是戍安侯府的大公子,你对人家来说,不过是一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意儿罢了。喜欢的时候可以对你千好万好,不喜欢了一只手就可以碾死。你从小在乡野中长大,哪里知道这些权贵之家内里的险恶?你以为你委身于他,便可只顾他的喜恶,却不知他的一举一动多少人盯着?就比如今日,你可想过今日你为何会被杀手追杀?” 宋窈张了张口,没说话,她当然能隐约猜到。 陆云谦继续道:“你不过一个没身份没背景的小姑娘,谁会大费周章杀你?因为谁不言而喻,而不管是他的仇家还是他的对手,有一点都毋庸置疑,那便是你的存在已经被人盯上了。如今在他身边留得越久,危险便越大,今日是侥幸遇上了我,那下次呢?舅舅已经遭了大难,难道你想小萱也成为下一个么?” 商场的水不比官场浅,对于与不少权贵都打过交道的陆云谦来说,这些他看的比宋窈清楚。也正应如此,陆云谦更要尽快带她离开。 明白宋窈的担忧,陆云谦郑重道:“你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怕连累我,难道就要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之后,再眼睁睁看着你死在这儿不成?只要你一句话,只要你答应和我走,那么其他的你便不用管。我陆云谦也不是鲁莽之人,我会回去想个万全之策。” “窈窈,别怕,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天意让我找到你们,便是让我带你们脱离这泥潭的,我阿娘也很想你们,也盼着能与你们早日相聚呢。” ************************************* 宋窈这一去,便去了半个多时辰,时间越久,等在屋外的陈川眉头便皱的越紧。这院子本来就这么大,来回一趟哪里要的了这么久。 正当陈川觉得不对劲准备要去找时,宋窈的身影总算出现在了前庭。 宋窈手里抱着好几件宋萱的冬裳,走路时左腿似乎有些使不上力,看到陈川走过来,宋窈歉意一笑,“路上不小心崴了脚,耽搁了些时间。” 陈川微松了口气,招手唤来两个小丫头接过了宋窈手里的东西,将人扶回了屋子。 尽管宋窈已经拒绝了陈川送吃食过来的意思,陈川还是吩咐人去准备了。毕竟公子临走时吩咐过他要照顾好宋姑娘,要是饿出个好歹来,他也没法交差。 好在宋窈究竟是个软和性子,陈川将东西送了进来,又劝了几句,纵然宋窈没胃口,想到宋萱同样到现在也没吃东西,便也还是招呼了宋萱过来,二人多少吃了一点。 宋萱哭的同样不比宋窈少,到现在眼眶都还是肿的,宋萱年纪还小,对于亲人的死亡只有最直白的恐惧,不明白明明白天走的时候还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她更不懂好端端的,为什么会突然有人要杀她们,她问宋窈,可宋窈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不过许是经历了这么多的缘故,比起阿娘当时离世时的反应,宋萱这次冷静了不少,哭过之后甚至反过来安慰起了宋窈,末了凑到宋窈耳边,将牢牢记了一路的陆云谦的话,告诉了宋窈。 见宋窈回来,一直乖乖守着宋父的宋萱才敢放松片刻,见有外人在场也没有贸然问,只是沉默地吃了宋窈夹给她的菜。 等陈川收拾了东西出了门,宋萱才敢凑到宋窈身边小声问:“阿姐,云谦哥哥同你说什么了?” 提到陆云谦,宋萱的眼中也同样隐隐有光亮,没人知道,当陆云谦告诉她自己的身份时,她有多高兴。 “没什么,”宋窈摸摸宋萱的头,“小萱放心,无论发生什么,阿姐都会好好保护你的。” 这一夜,宋窈和宋萱两个人都没敢睡,可遗憾的是,无论她们如何在心底祈祷能有奇迹发生,宋父的病情终究是已经无力回天。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发了一夜高烧的宋父短暂地醒了一会儿,似是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宋父竟然短暂的恢复了清明,拉住宋窈的手,断断续续地说等他死后,不要将他埋在京城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要将他火化,有朝一日将骨灰带回故土安葬。 姐妹俩早已泣不成声,跪在床边哽咽着答应后不久,被病痛折磨了这么久的宋父,终还是怀着对两个女儿的担心和不舍,离开了人世。 第34章 宋父离世后,宋窈和宋萱依着宋父的遗言将其火化,毕竟是在祁钰的地界,又没有要来吊唁的人,连丧事都没办,唯有宋窈和宋萱都换上了一身缟素。 秦嬷嬷对此不甚赞同,但人家毕竟刚没了亲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委婉地提醒宋窈她如今还是祁钰的人,素服私下里穿穿得了,若是祁钰过来了,可别给大公子找晦气。 宋窈笑笑,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陈川直到宋父的事情办完了才回了祁府复命,他走的同时,院里又新多了不少护卫,尽管这些人都是穿着家丁的衣裳,也无端让院里的气氛冷肃了许多。 那之后陆云谦又来找过几次宋窈,但因为怕被发现引起注意,只能隔着墙匆匆嘱咐了几句让宋窈保护好自己,放宽心。 宋窈连出门都受到了限制,看着不像是保护,倒像是软禁。 祁钰再次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以后。 时已渐渐入冬,太阳的温度也越发凉薄起来,宋窈怕冷,午后时光洒满阳光的窗下,便成了宋窈最常待的地方。 刚用过饭,又沐浴在暖洋洋的阳光下,人不知不觉便容易犯懒。 因此祁钰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敞开的窗内,宋窈侧趴在窗下长榻上洒满阳光的炕桌上,安静睡着的模样,手边还散落着没有绣完的花样子。 祁钰止住了秦嬷嬷上前要将宋窈叫醒的动作,放慢了步子走过去。 比起上一次,宋窈的侧脸明显比以往清瘦了许多,笼罩在自窗外洒下的阳光中,略显苍白的脸也踱上了一层暖色,纤长的眼睫在眼睑洒下一片细密的阴影。许是这一觉睡得不甚安稳,眼睫间或轻微颤动,宛若一只偶然停驻颤颤欲飞的幼蝶儿。 祁钰忽然想起去年冬天的时候,某次他过来,看到的也是这样一副情景。 那是他入仕后,第一次被人使绊子,吃了个小闷亏,彼时又恰逢他母亲的忌日而他的那位好父亲,那阵子忙着的,却是高高兴兴地张罗着钱氏的生日。 祁钰懒得看他们那副样子,所以钱氏生日的前一天,便没再回府。原想着去城外别苑上住几天,亦或是去魏府或者齐府打发几天时间。可走在路上时,祁钰脑中忽地一闪,猛然想起来自己还有这么个地方。 那是自那混乱的一夜之后,祁钰第一次过来宋窈这里,若不是当时的灵光一闪,祁钰怕是都快忘了自己外头还有一个小外室。 祁钰过来时的心情算不上好,又是忽然前来,院里的那些人也不知跑哪儿躲懒去了,他走进来,竟无一人上来见礼。 正当祁钰冷着脸意欲发怒时,一抬眼,便看到了宋窈趴在窗台上睡觉的一幕。 彼时的宋窈虽然瘦,但脸上却还是有些肉的,侧睡的姿势使得宋窈脸上的肉都挤到了颊边。 对于祁钰的来访还一无所知的宋窈,也不知是梦到了什么好事,于睡梦中弯起了唇角,有从枝叶缝隙里漏下的细碎阳光从宋窈的脸上一掠而过,和着原本就静谧的午后背景,蓦地让祁钰的目光停驻了一瞬。 宋窈的美梦终究没有被打扰,而后果,则是宋窈迷迷蒙蒙醒来,便赫然发现屋里不知何时竟多了一个人,让宋窈还没彻底清醒便先被吓了一跳。 与此同时秦嬷嬷等人也终于反应过来祁钰的到来,一番兵荒马乱自不必说,宋窈奉茶时的手都还是抖的。 祁钰接过茶,抬眸看着战战兢兢不敢抬头的宋窈,第一次认真打量了这个他随手救回来的小外室。 当晚,祁钰便顺其自然地歇在了宋窈这里,这也算得上祁钰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在宋窈这里过夜。 说实话,若论起容貌,祁钰也不得不承认,宋窈的样貌的确出色,但若论起伺候人来,无论是端茶倒水,还是芙蓉帐暖,宋窈都实在可以算得上笨拙。 祁钰从小在京中这繁华之地长大,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见过,就算是祁府里头年纪正好的小丫头,单拉出来一个也没有不标致的。特别是有意让其服侍主子的,更是受过调教,个个知情识趣,识文善艺,即使只有七分颜色,也能让人觉出十分来。至于宋窈,就连沏茶,也都是后学的,莫说其他。 可不知从何时开始,宋窈的这份笨拙,在祁钰眼里便渐渐变了味道,尤其是宋窈眼角含泪的模样,落在祁钰眼里,莫名多出一股天生的媚态。有时候他甚至都怀疑这是不是才是宋窈原本的模样,看似懵懂天真,实则宛如画中美狐,不知不觉间便能蚕食人心。 莫名荒唐的想法让祁钰有些好笑的勾了勾唇,看着眼前睡着的宋窈,恍惚中抬起手轻抚了一下宋窈的侧脸。 然而手指刚碰上去,宋窈便睁开了眼睛。 看到祁钰,宋窈先是一惊,随即很快反应过来,忙站起了身,垂眸行了一礼。 与上一次完全不同的反应将重合的一幕重又分离开来,祁钰的手顿了顿,随即收回,唇角的弧度也收了回去。 走进屋内,祁钰也看到了宋窈身上的一片素白,陈川回去复命时已经将宋父的事回禀了祁钰,因而祁钰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接过宋窈奉上的茶,淡淡道:“近日事忙,没能过来看你,身子可好些了?” 原也是不知该说什么,随口问的一句话,自从那日他否了宋窈意欲离开的打算后,宋窈对他便一直都是抗拒的状态。祁钰虽不悦,但宋窈如今失了亲人,他也只好耐着性子,将那些不悦都压了下去。 原本这话他也没指望着宋窈能说什么,却不想话音刚落,宋窈便点了点头,温温柔柔道:“好多了,多谢公子挂心。” 祁钰喝茶的动作微微顿了顿,抬眼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人。宋窈微垂着眸子,察觉到祁钰的视线,便也抬眼望了过去,虽然很快移开,但祁钰也能看出来,宋窈的眸子里已经没了先前的恐惧和抗拒。 祁钰眸光微动,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定定地看了宋窈一会儿,确认自己没有看错,祁钰的面上露出了一抹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淡淡愉悦。 祁钰站起身,走向宋窈,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与往日的淡漠无二,“你……想清楚了?” 过了这么些天,宋窈这是想明白了?肯乖乖留在她身边了? 宋窈低下头,没有说话。 但这沉默看在祁钰眼里,便等同于默认无疑。 虽然即使宋窈不答应,祁钰也没准备放她走,但祁钰也不想弄得自己跟强抢民女似的,若是宋窈能早些想通,那自是再好不过。 以为宋窈低着头是不好意思,祁钰想了想,伸手握住了宋窈的手,将人揽入怀中。 宋窈身子一颤,挣扎着想要逃开,“公子,奴婢还在孝中……” “我知道,今日我不会留下来。”祁钰道, 上次的事过后,祁老夫人几乎已经是明示他早些打发了宋窈,在老太太消气之前,祁钰不会再在这里过夜。今日过来,还是处理事务之余路过,因为实在放心不下,才拐过来看看。 没想到这一来,倒是有了意外之喜。 察觉到怀中人不再挣扎,祁钰满意地环住了怀中人纤瘦的身子,“近日事多,今日我走后,怕是又要有很长一段日子过不来,你好好养好身子,等我得了空再来看你。” 外室在逃 第29节 顿了顿,祁钰又郑重道:“你放心,之前我说过的话,样样算数。等忙过了这阵子,过了年,闲下来,我便找个机会说服祖母,将你带进祁府。你不用多想,我院里并无什么多余的妾侍,至于纪姑娘,她虽有些大小姐脾气,但想来也不是个不能容人的,你也不用害怕,总归有我会护着你。” 这还是祁钰生平第一次对一个女子说出这样近似于承诺的话,以至于说出口时,他自己都有些不太自在。 也无怪乎祁钰觉得有些过了,此事若是放在别人身上,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能得到侯府公子的青睐,甚至承诺要将她带入侯府,享受荣华富贵,试问哪个女子能忍得住这样求都求不来的诱惑,怕是早就奔回家给祖坟烧高香了。 但是如今祁钰正因为宋窈的服软而欣喜,想着若能多给宋窈多一些安全感,那说了也无妨。 然而 听了这话的宋窈表情却依旧是淡淡,只在祁钰看向她时,浅浅地笑了一下。 祁钰的确有事,没坐多久便要准备离开。 宋窈将祁钰送到门口,看了看守在院门两旁的下人,终于鼓起勇气,道:“公子,如今你有事在身,奴婢终日无聊,过几日便是立冬了,奴婢想趁着初雪未下,带小萱出去逛逛,也添置些东西,可是……” 随着宋窈的目光看向守在院子里的人,祁钰明白了说的是什么,道:“上次之事还未曾查出幕后之人,如今还是少出门为好,若需要什么,便让下人去置办吧。” 想到上次的事,祁钰的表情依然不太好看。那些人无论来头或是手段,都极为利落,直到今天都还没查出什么头绪,张大夫也还下落不明。不过唯一能确定的是,的确不是钱家所为,所以范围更难缩小。 祁钰增派人手来宋窈这边,同样也是存着守株待兔的心思,万一那些人一击不成,再次下手,可半个月过去了,依然风平浪静。当然,也有可能是幕后之人见计划未成,便已经及时收手。不过祁钰不敢赌。所以为了保险起见,宋窈还是乖乖待着才好。 但是,看着宋窈闻言露出的失望表情,祁钰默了默,到底还是又改了口,“若是真想出去走走,那便去吧,只是不要去人少的地方,再多带些人跟着,也不要出去太久。” 一听这话,宋窈的眸光顿时亮了,忙不迭点了点头。 ----------------------- 作者有话说:祁钰:夫人终于答应和我在一起了,好开心! 宋窈:再忍忍,先服软,好找机会开溜! 目测下一章 第35章 傍晚,藏珍阁外,宋窈叫停马车,理了理裘衣上的毛领,弯腰走下了马车。 抬头看了眼天色,宋窈对着身后护送的人道:“我进去拿些东西,你们就在外头等我吧。” “这……”为首的一人看了眼藏珍阁的大门,有些为难,毕竟主子吩咐过,若是宋窈要出门,必得寸步不离守着。 “放心吧,要不了多久。”宋窈也不恼,温温和和道:“我与宋老板是故人,这样声势浩大的,未免扰了他做生意,再者这长街上人来人往的,想必也不会有什么歹人。” 这些护卫向来是听惯了命令的,这和软的语气反倒让那人不好再说什么了,想着近来的确风平浪静的,便答应了。 宋窈点头道了谢,便转身走了进去。 藏珍阁内,宋掌柜正站在长柜后与客人闲聊,而背对着宋窈站在柜外与宋掌柜说话的,赫然便是陆云谦。 陆云谦本就是做生意的,最擅长与人打交道,往日来京中时,也曾与宋掌柜有过浅交,知道宋掌柜曾帮助过宋窈之后,便将见面的地点定在了这儿。这会儿他不过早到了片刻,便已经与宋掌柜相谈甚欢。 宋掌柜率先注意到了宋窈的到来,正欲向陆云谦道一句失陪,不成想陆云谦在看到宋窈后,倒是先转过身,朝着宋窈走了过去。 “窈窈。” 宋掌柜看看二人,“怎么,陆公子也与宋姑娘认识?” 陆云谦笑笑,看向宋掌柜,“不知宋老板可否行个方便,借个地方让我和窈窈单独说几句话?” 宋掌柜狐疑地看向陆云谦,他就说这陆公子今日怎么忽然过来照顾他的生意,还与他聊的这么投机,感情是借他的地方等着人呢。 宋掌柜看向宋窈,见宋窈也不好意思地说了句“”劳烦”,才一脸了然地笑着将二人让进了身后的隔间。 陆云谦从知道宋窈的住处以后,便一直关注着宋窈那边的动态,也知道宋窈出来一趟不易,于是也不拖沓,确认周围安全之后,便开门见山道:“窈窈,我已经大致打听过了,再过六日,便是十月初,在城外的金山寺照例会举办祈福庙会,到时你也想法子去一趟,下山的路上我已经安排好了,到时我的人会伪装成杀手,制造一场意外,到时我的人会趁乱将你们带走,而他们看到的,则是你与小萱不慎连人带车坠崖身亡。” 陆云谦思虑再三,若想让宋窈断的彻底,走的干净,最好的法子,莫过于“死亡”。 说到底这法子,陆云谦还得感谢上次宋窈遇刺之事给他提的醒。总归已经有了前科,倒不如如法炮制,既不会显得突兀,令祁钰起疑,还可以顺便将责任都推给那幕后之人。且彼时宋窈已“死”,任凭这些人再闹翻了天去,也都与宋窈再无瓜葛了。 陆云谦虽然从小被陆父陆母以礼义廉耻,真诚谦和等道理教养长大,待人处事也一向是谦和有礼,温文尔雅的面貌,但到底在商场经营多年,年纪轻轻便撑起了陆家偌大的家业,不可能只靠着一副温和的相貌。这些不太光彩的手段,他不是不会用,只是不屑于用而已。 “坠崖身亡……”宋窈喃喃,似是没想到陆云谦的法子会是这样简单粗暴的假死脱身。虽说她也知道这是最一劳永逸的法子,但真说出来,宋窈还是觉得有些天方夜谭。 “你放心,这已经是最稳妥的方式,”陆云谦:“且不说马车坠崖就算尸骨无存也正常,以防万一到时候我也会去乱葬岗找两具身形相似的尸.体备好,只是需要你到时给我两件你的衣裳和能证明身份的信物,想来不会出差错,只要过了这一关,你便彻底自由了。” 听到彻底自由四个字,宋窈眸光微动,攥紧手里的帕子轻咬了咬牙,终是抱着赌一把的心思点了头。 “至于外出的借口……” “这个你不必担心……”宋窈垂眸,“我便说是去替我爹爹做一场法事,诵经祈福,这样即使他们要拦也拦不住我的。” 陆云谦点头,他要说的也正是这个,毕竟即使宋窈要走,也绝不可能将宋父的骨灰留下,只有这样,才能顺理成章将宋父的骨灰一起带上。这也是陆云谦选择金山寺这条路的原因。 想到已逝的宋父,陆云谦的面上也难掩哀痛,他还记得宋父是一个很好的舅舅,也是一位对小辈很好的长辈,母亲还在家里盼着她这位唯一在世的兄长回去团聚,却不知她们早已经天人永隔。 每当想起这个,陆云谦还是止不住会觉得自责,所以他才会如此着急将宋窈和宋萱带走,生怕再晚几天,便又会出现什么不可控制的意外。 “好了。”陆云谦轻叹口气,拍拍宋窈的肩膀,“别担心,有云谦哥哥在,这几日你便好好休息,该做什么做什么,与往日一样即可。只是有一条,务必保护好自己,若有什么变动,云谦哥哥自会想法子着人告诉你的。” 宋窈点点头,感激地看着陆云谦,“云谦哥哥,谢谢你为了我做了这么多,窈窈无以为报……” “说什么呢?”陆云谦如儿时一般摸了摸宋窈的头,“我们本就是一家人,因为我和父亲母亲这些年的疏忽,已经让你们吃了这么多苦,如今再怎么弥补,也不过只能将对你们的亏欠弥补几分罢了。” 宋窈摇摇头,“云谦哥哥,你从来都没有亏欠我们,若是没有你,只怕我早已身死,我真的很感激,感激上天,让 我还能见到以为再也无缘得见的亲人。” 陆云谦失笑,“傻姑娘。”忽地,陆云谦想起了什么,唇角的笑容淡了些,“窈窈,这段日子,那位祁公子,可曾去过你那里?” 提到这个,宋窈微愣,随即偏过头声音低低,“只来过一次,坐坐就走了,他……近日忙的很。” 听到这话,陆云谦冷沉的眸子才缓和了些,没再多问,只轻声道:“好了,快回去吧,省的外头的人等久了生疑。” 宋窈轻眨了下眼,眸子逐渐有些湿润。自从陆云谦知道了她与祁钰的关系以后,她们便默契的再未提过她们之间的那个婚约,对此,宋窈是感激的。毕竟当初在决定答应伺候祁钰的时候,宋窈便已经决定断了再寻亲的念头,再说以陆家的家境,比她好的比比皆是,解了这婚约,或许对于陆云谦才更好。 但尽管如此,宋窈也感激陆云谦的不提起,毕竟这对她来说,何尝不是同样避免了她的难堪。 点点头,宋窈感激地朝陆云谦行了一礼,才转过身朝隔间外走,手刚碰到门时,陆云谦的声音,便又在身后轻轻响起。 “今日白天,戍安侯府祁老夫人已经亲自登门平夷侯纪府,为祁大公子向纪家嫡二小姐提亲了。他们两家本就门当户对,两位老夫人又早有交情,提亲不过是走个过场,等在过几日下了聘,这事便算是彻底定了。” 犹豫再三,陆云谦到底还是说了,至于原因,倒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还是想告诉宋窈,他和祁钰,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闻言,宋窈开门的手轻轻一顿,须臾,才慢慢转过身来,平静一笑。 “云谦哥哥放心,此事我早已知晓,我委身与他,不过是为了爹爹和小萱有一个安身之所,除此之外,从未有过其他想法。” 尽管陆云谦知道宋窈不是那等贪图富贵之人,否则也不会这样毅然决然的跟他走,但听到宋窈亲口说出来,陆云谦还是松了口气。 他倒也不是觉得人向往富贵荣华的生活有什么不好,只是他知道宋窈性子纯善,惹上祁钰那样的人,便如白兔遇上了豺狼。更别说那些侯府世家的后院,那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宋窈这样的,若真落了进去,只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至于祁钰这样的贵公子,有哪个不是喜新厌旧,妻妾成群的? 陆家的家世,虽然与祁钰不能比,但是保宋窈平安富足的过一辈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些偏了,陆云谦摇头失笑。其实对于那个婚约,他也不是完全不在意,毕竟在心里记了这么多年。 可到底世事难料,现下的情况,已经不适合再谈起,且看以后再说吧。 ************************************** 六天的时间转瞬而过,这几天祁钰没再过来,至于明日宋窈要外出的事情,已经有人提前请示了祁钰,如宋窈所料,听说是为了宋父做法事,祁钰便没拦着,只是吩咐多带些人跟着。 临行的前一天晚上,宋窈早早的便将东西收拾好了。未免大张旗鼓的惹人怀疑,宋窈带的东西东西不多,除了宋父的骨灰,便只有一些金银细软,首饰也只带了她平常惯用的那几个,至于祁钰以前赏的那些贵重的东西,她也一个都没带。 如今宋父已逝,宋窈怕宋萱晚上一个人睡在小院子里害怕,便将宋萱带到了前院。 宋萱还小藏不住事儿,所以宋窈还并未告诉她明天的事儿,只说是要带她出去散散心。 这会儿宋萱已经睡的熟了,而宋窈许是还在为了第二日的担心,再加上右眼皮又跳的厉害,翻来覆去的怎么都睡不着。 最后,宋窈到底还是无奈地坐起了身,想了想拿出了绣篮里还没有打完的络子,也没敢掌灯扰了宋萱睡觉,就这样半躺靠在床头,就着烛光一边打络子一边打发时间。 忽地,宋窈似乎听到了门外传来几声细微的轻响,但正当宋窈准备起身去看时,那声音又很快没了,只剩下了烛火燃烧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想着或许是夜猫什么的路过,宋窈也没太在意,又打了一会儿,感觉到有了些困意,而就在她准备放下络子睡觉时,宋窈轻皱了皱眉,鼻尖似乎闻到一股微微的焦糊味。 宋窈心头一跳,莫名觉得不对,遂立马起身想出去看看,但是当她开门时,却发现门不知何时已经被人从外面锁住。 ----------------------- 作者有话说:晚上还有 第36章 宋窈使劲儿拉了拉门,却依然无法撼动分毫,至此,宋窈终于觉出了不对劲。与此同时,宋窈闻到的焦糊味道也越来越浓,阵阵黑烟带着热气顺着门底的缝隙飘进来,呛得宋窈不住咳嗽。 宋窈再迟钝也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顿时白着脸大力拍门。 “救命……咳咳……来……来人啊……快来人……” 院外倒坐房里的秦嬷嬷睡的正香,美梦却冷不防被这拍门声打断,秦嬷嬷皱着脸拿被子捂住头,都没能隔绝,顿时一脸没好气的掀被下床开门。 “大半夜的谁在那喊魂……” 话还没说完,秦嬷嬷便看到了不远处宋窈的屋子外已经烧到了窗沿的火光,剩下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 “来……来人啊,走水啦,快来人哪……” “快来人哪……” 周围的屋子里陆续有人出来,看到眼前的场景一时都下白了脸,反应过来后赶紧拿盆的拿盆,找桶的找桶,乱作一团。 院子一角,负责护卫宋窈的领头人王厉终于被周围乱哄哄的声音吵醒,一边揉着头疼欲裂的额角一边从地上坐起来,原本还有些昏沉的目光,在扫过一旁扔了一地的酒瓶酒杯,以及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人后猛然惊醒,倏地抬眼看向不远处已经飘起的滚滚浓烟,瞬间脸色煞白。 眼神再次落到地上未干的酒液,回想起今夜突然拿酒孝敬他的下人,终于意识到自己这是被人算计了。 “快!快醒醒!” 王厉一脚一个将旁边还睡着的人踢醒, “醒醒,我们中计了,快随我去救人,不想要命了?” 醒过来的人一个个的原本脑子还懵着,听到这句话后也纷纷注意到了不远处的浓烟,反应也不比王厉好多少,白着脸几乎是跳起来便往失火处跑。 还有几个人实在是醉的不清醒,王厉也不敢再浪费时间,果断放弃跟了上去,可刚跑两步便觉得胸口一凉,一柄利剑自他身后当胸穿过…… 另一边,屋内的浓烟越来越大,宋窈的声音也越来越哑。但好在她之前不知在什么书上看过一些应对的法子,慌乱之中宋窈只能拼命让自己冷静,在屋里找了两块帕子淋上些茶水,捂住口鼻跑到床边将还在睡梦中的宋萱喊醒。 “阿姐,怎么了?” 外室在逃 第30节 宋萱显然还没意识到当前的状况,宋窈无瑕解释,赶紧讲手中的另一块帕子捂上了宋萱的嘴。 刚做完这些,宋窈就听到身后传来“嘭”地一声,一名穿着家丁的衣服蒙着面的人自窗外破窗而入,手中的长剑寒光一闪,刚一落地便直接朝着宋窈砍过来! 似曾相识的场景让宋萱立时吓得大叫,而宋窈许是经历过一次的原因,这次她没有再如上次一般任人宰割,而是下意识一把抓起旁边的矮凳朝着那人扔了过去。 矮凳准确地砸到了那人身上,那人顿时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似是没想到宋窈看着柔柔弱弱手无缚鸡之力的,竟然还能反抗,顿了一下才再次冲上来。然而这次没过几步,便被紧跟着他从窗口翻进来的人一剑要了性命。 看到来人,宋窈顿时惊喜地睁大了眼,“云谦哥哥?” 来人正是陆云谦。 陆云谦结果了那人之后便一脚将人踢到一边,随后赶紧回身扶起宋窈,上下看了看人,“窈窈,你没事吧?” 宋窈摇摇头,还是觉得惊讶,“云谦哥哥,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说来话长,”陆云谦道:“总之此地不宜久留,外头的人交给我,我的人已经在院子后门等 着了,你带上小萱现在立刻就走。” “走?”宋窈不确定道:“现在?” 陆云谦点头,看向地上歹人的尸体,“今日纵火之人大概与上次意欲杀你的人有可能是同一个,不过不管是不是,总归我们明日的计划也是要借他们的由头,现在虽然提前来了,但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也亏了陆云谦到底放心不下宋窈,临时决定过来先探探这院里的护卫,才叫他正好撞上了这一遭。原本陆云谦的第一反应是要着人救火,但只一瞬,他便改变了主意。 今晚这事虽然事出突然,但说不定还是帮了他的忙,总归一切他都已经准备妥当,倒不如直接将计就计。 “事不宜迟,你和小萱赶紧从窗户离开,我很快就来。” 来不及多解释,陆云谦拿起桌上宋窈提前收拾好的包袱塞到宋窈怀里,将宋窈和宋萱推到窗边。这是正对着后院的窗户,外头同样有陆云谦的人接应。 将姐妹俩挨个送出去后,陆云谦的侍从鸣山等人紧跟着从窗外爬了进来,同时运进来的,还有一大一小两个麻袋。 陆云谦环顾了一下屋子,快步走到衣柜旁,从里头拿出了几件宋窈的衣裳出来,吩咐下人给那具与宋窈身形相仿的尸.体换上了,陆云谦自己则是走到了宋窈的梳妆台边随意一扫,拿起了宋窈放在正中,一看便价值不菲且不易烧坏的绿松石手串,带到了那“人”的身上。 “公子,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咱们快走吧。”鸣山催道,外头的火早已经蔓延到了屋内,再不走恐怕就来不及了。 陆云谦颔首,最后扯下一旁的幔帐,在蜡烛上点燃,盖在了地上“宋窈”的脸上…… 滚滚浓烟和惊喊呼救声打破了夜的寂静,越来越多的人听到声音从家里出来帮忙救火。 但冬日的天气本就干燥,秦嬷嬷她们发现走水时火势本就已经不小,丫头婆子们临时从井里打来的水不过杯水车薪,即使有人帮忙,也根本阻止不了火势的蔓延,也没有人真敢冒着生命危险进去救人。很快宋窈的屋子便彻底陷入了一片火海。 一片混乱间,所有人都聚集在前院,却并没有人注意到远离人群的另一侧,一队马车正悄无声息地从后院门外离开,很快融入了夜色。 宋窈抱着宋萱坐在马车上,透过车窗看着不远处渐行渐远的火光,眼中微光闪动。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太始料不及,直到现在,宋窈才终于有了一丝丝离开的不真实感。 她真的自由了,从今以后,她再也不是谁的见不得光的外室,再也不用提心吊胆的生活了。过去的一切,也再同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原以为离开了那像牢笼一样禁锢她的院子,她一定会非常高兴,可真到了这一刻,宋窈却莫名觉得鼻尖泛酸。 轻轻抬手,抚上发间别的蝴蝶簪子,这是在她的生辰那日,祁钰送给她的,按照她随口说的,儿时曾羡慕过别人的簪子样式做的。 祁钰送给他的贵重东西,宋窈原本便一个都没准备带,也没准备给自己留下任何念想,唯有这只簪子,宋窈却鬼使神差地将其留下了。或许是因为那个生日,那场烟花,是她自住进那个院子以后,为数不多的真正开心的时刻吧。 “公子……”宋窈忍不住低低呢喃了一句,即使到了现在,宋窈对于祁钰,也始终都是感激的,感激当初他救了自己,尽管后来,她的痛苦也全都来自于他。 不过现在,一切都到此为止了。 ************************************** 戍安侯府,东院。 夜渐深,书房里依然亮着灯,陈川瞥了眼老太太两个时辰前着人送来的,此时早已经冷透却依然一口没动的参汤,再看看今日一整日都冷着脸,没有一点要去休息的意思的自家主子,劝说的话,终究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祁钰这几日心情一直不愉,明眼人都看的时候出来,至于原因,陈川自然也知道,莫说公子,就连陈川知道了这事,一时也不大敢相信。 前几日,祁钰一直派人搜寻不得的张大夫突然自己现了身,跑过来向祁钰求救,说是有人要杀他灭口。而原因则是与上次宋窈遇刺一事有关。 陈川对此倒并不意外,毕竟张大夫在宋窈遇刺之后就失踪本就可疑,他们也早就认定了张大夫与此事必定相关。但让他惊讶的却是张大夫所说的要杀他灭口的人,竟不是陈川以为的钱家人,而是祁老夫人内定的唯一孙媳妇儿,祁府未来的大少夫人甚至是未来的世子夫人纪二小姐纪淑怡。 且不说纪二小姐到底是什么时候何处得知的宋窈的存在,就说这样一个侯府出身,平日里皆是一副知书达礼,待人接物皆挑不出错的大家闺秀的侯府嫡女,怎么看也不像是背地里心狠手辣,随随便便对别人下杀手的人。 可若说张大夫说谎,穷途末路了也实在没有必要。 上次宋窈遇刺之后,祁钰虽然嘴上不说,但陈川知道自家主子的性子,是势必不会善罢甘休的。毕竟这么长时间以来,自家主子对于宋姑娘的宠爱和用心程度,他也多少看在眼里,也是知道主子是有将宋姑娘接进府的打算的。 这事若是别人干的,那不用说,自家主子定然不会放过他,但若是纪二小姐,那可真就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了。 毕竟以纪二小姐的身份,还有这婚约,若是祁钰真的为了这事开罪到了纪二小姐身上,只怕第一个不同意的就是祁老夫人。 祁钰可向来不是个忍气吞声之人,但是在这事上,却似乎只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一条路。 知道自家主子心里憋屈,陈川也无他法,能做的也只有陪着了。 但陪归陪,眼看着时间将近子时了,祁钰还没有停下的意思,恐熬夜多了伤身,陈川还是决定再劝一劝。 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一声急促的敲门声打断。 眼看祁钰皱了皱眉,陈川立马转身走过去打开门,正要呵斥来人不懂规矩,却在看清门外人浑身是血的模样后顿时停住。 “怎么回事?” 来人赫然是负责保护宋窈的护卫之一,此时已经伤痕累累,见到陈川也顾不得礼仪,急道:“有人……趁夜放火偷袭,属下拼死……才逃出来报信,宋姑娘身陷火海,还没有出来,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 作者有话说:终于跑了,小祁也终于要开始在疯批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 抱歉来晚了一点,但还好写完了 第37章 深夜,疾驰的马蹄声自长街上一掠而过,溅起阵阵尘土,祁钰连马车都没有来得及备,得了消息便立马骑上马直奔城西别苑。 远处渐渐清晰的火光刺痛了祁钰的眼睛,祁钰的大脑一片空白,一股强烈的心慌感萦绕在祁钰心头,不断地催促他快点,再快点,好似只要她慢了一秒,他便再也见不到宋窈。 从小到大,早已习惯了冷心冷情,唯利是图的祁钰,早已习惯了用淡漠的目光看待任何对他来说可有可无的东西,也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是不能失去的。即使宋窈是第一个让他产生占有欲的例外,他也只是将其归为了男人偏爱美人的劣根性。 祁钰虽不热衷于美色,却也不是不近美色,只不过对于这方面颇有洁癖罢了。若遇到合他眼缘的,他也不会委屈自己,否则当初他也不会收了宋窈。 比起祁府内祁老夫人挑给他或是钱氏故作贤良塞进他院子的人,祁钰更喜欢如宋窈这样没有多余牵挂,容貌性子又极乖巧和软的,像一只既漂亮且脾气极好又独独依赖着你的猫儿,祁钰也愿意花时间花心思宠着。 所以在宋窈提出要离开时,他以为 自己的暴怒更多的来自于一直以为属于自己的宠物,忽然有一天发现原来这宠物从未把他当主人,甚至早存了离开的心思,那是祁钰第一次因为事情脱离掌控而失态,但那在他看来,不过是对于宋窈拒绝他的羞恼,亦或是对于养了许久的宠物突然要离开的不习惯。 纵然这份喜爱的却不知不觉便超出了他的预料,但初时的烦躁过后,祁钰便也不觉得有什么了,总归他也不会因为这个影响他的大事,既喜欢,不过是纳个妾的事罢了。 直到宋窈遇刺,听到消息时那种陌生的恐慌感,让他甚至不顾老夫人的寿宴,也下意识直奔宋窈而去,这让祁钰不得不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然而那时的恐慌,却远不及现在的万分之一。 马儿终于嘶鸣一声停在别苑门口,没等挺稳,祁钰已经翻身下马。 小院门口此时已经围了不少人,但是看到祁钰过来时,众人都不约而同地朝两边让开。 这些人虽不认识祁钰,却都或多或少曾看到过祁钰进出这里,也都知道这院子里住的是一个样貌跟天仙儿似的姑娘。 这些媳妇婆子们长日无聊,茶余饭后什么都能拿来嚼一嚼,因而也有不少人曾暗地里猜测过这个一看便知身份不俗的公子同这姑娘到底是什么关系,毕竟两人样貌都这样出色,难免不让人往旖旎的方面想。 里头那个姑娘也有人曾在街上碰见过,不仅人长的漂亮,说话也客客气气,温温柔柔的,叫人看着都忍不住亲近,只是可惜了…… 邻居大娘们看看跑进去的祁钰,再看看将整栋房子都吞噬的大火,惋惜地摇摇头,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这样大的火,只怕是凶多吉少喽。 院内,秦嬷嬷等人满脸灰地拎着水桶,看着依然没有丝毫减弱的火势已经傻了眼,有胆小的已经急的瘫在地上哭了出来。 祁钰的脸色冷的像是结了冰,唯有眼中隐隐的血丝暴露了他现在真实的情绪,几乎是一把扯过了秦嬷嬷的胳膊,祁钰声音嘶哑:“她呢?” 秦嬷嬷惊了一跳,看到祁钰的脸后顿时吓得腿软,险些跪了下去,秦嬷嬷当然知道祁钰所问的她是谁,吓得声音抖的都快发不出来。 “姑娘……姑娘她……” 秦嬷嬷喉咙卡了壳,眼神却不自觉瞟向早已被火焰吞噬的屋子。 祁钰瞳孔顿时一缩,甩开秦嬷嬷转身往火场走去,身后,秦嬷嬷失了支撑,顿时瘫倒在地。 “公子不可……” 后来一步的陈川见祁钰似是要冲进去救人,立马冲过去拦在了祁钰身前。扑面而来的热浪吹起祁钰的衣袖,熊熊的火光映在祁钰冰冷的眼底和身上,宛若地狱修罗。 “让开……” “不可!公子三思啊!”不过片刻的功夫,陈川的脸上就已经渗出了汗珠,看着眼前的火势,就算宋姑娘还活着,他也不可能让公子冒险进去。更别说这么大的火,且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就算他也不忍心,也不得不承认事实,若宋姑娘真在里面,那么还活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公子,火势太大,宋姑娘恐怕已经……” 话未说完,祁钰已经径直绕过了陈川继续往火中走,情急之下,陈川再顾不得尊卑规矩,直接上前欲抱住祁钰,可还未碰到祁钰的身就被祁钰一掌挥开。 “快,快拦住公子……”陈川捂住胸口大喝,同时再次爬起来拦了过去。周围犹豫着不敢上前的随从也不再迟疑,一拥而上拦在了祁钰面前。 “公子不可……” “公子三思啊……” … “轰隆——” 一声巨响终止了这场混乱,众人霎时安静下来,不约而同停下手转身去看。 身后被火焰吞噬许久的屋子终于不堪重负,彻底坍塌成了一片还未燃尽的废墟,落进了祁钰布满血丝的通红的眼底…… ************************************** 三日后。 邺京往南一座靠水的小镇内,几辆青帷马车晃晃悠悠地停在了城中一间外观布置颇为雅致的客栈外。 这会儿正是用午饭的时辰,不大的小镇上街上人也不是很多,偶有结伴路过的,经过这几辆马车时,都会不约而同地看上一眼。 倒也不是因为其他,只是这镇子小,邻里邻往的都认识,平日里很少见到外来人。 原不过都是出于好奇地望上一眼,然而等下一秒,马车的车帘掀开,一个纤细的身影自马车里探了出来,看着应当是个身量娇小的姑娘,即使外头罩了件挺厚实的狐裘,也依然可见其身姿窈窕,下车时一阵微风刚好轻轻撩起了那姑娘帷帽上罩的轻纱,露出里头人宛若芙蓉轻出水般的姣好侧脸,周围几人顿时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目光。 直到佳人同车内后下来的另一个小姑娘随另一辆马车上下来的文雅公子一道走进了客栈,再看不见身影,外头的人才都还没回过神。 陆云谦带着宋窈连夜出了京城后,便一直马不停蹄地朝着云州赶路,虽说这计划基本没有破绽,但到底还是谨慎些好。直到已经同京城隔了好几座城,且也未曾见有人追过来,一行人才逐渐慢了下来。 一连赶了好几天的路,大家也都累了,刚好路过了这个小镇,陆云谦便决定进城休整一番,吃饱喝足了再继续上路。 外室在逃 第31节 进城前,陆云谦先着人进去打探了一番,随后才定下的这个算是有些口碑的客栈。 这倒不是陆云谦挑,他虽是个大少爷,但以往为了家中生意常年在外奔波,事急的时候为了赶路风餐露宿也是有的,条件好坏都能适应,但如今身边还有一个宋窈,自然就不能如以往一般马虎了。 几人进了客栈,里头虽然不大,布置上却精巧雅致的很,品味倒不输京城的那些酒楼。 这会儿正是冬天,又不逢年过节的,客栈里人不多,空房也够,陆云谦便将店里的上房都定了下来,又要了一个靠窗的雅间,吩咐老板娘将店里的招牌菜式都做一些送过去。 老板娘应声而去,几人便由店小二引着进了雅间。 直到雅间的帘子放下来,宋窈才摘下了帷帽,轻轻呼出一口气。 戴帽子这个提议,还是陆云谦提出的,毕竟宋窈的容貌实在有些扎眼,如今虽然已经离了京城,但也不能保证绝对安全,还是低调点好,也免了许多麻烦。 饭菜不一会儿就都上来了,这里的厨子据说也是这小镇上数一数二的,虽然同京城里那些名厨是没法比,却也是色香味俱全,更别说是对她们这些吃了好几天干粮的人,闻着就叫人食指大动。 宋萱早在饭菜上来时就已经忍不住了,只是到底还记着这不比单独和宋窈一起吃饭的时候,即使已经馋的要命,也还是乖乖等着陆云谦先动筷子。 陆云谦看着宋窈眼巴巴的模样忍俊不禁,低声笑道:“小萱不必拘着,想吃就吃吧,我这儿可没有那么多规矩。” 得了令,宋萱立时不再忍耐,高兴地说了声“谢谢表哥”便埋头猛吃起来。 宋窈无奈地看了一眼吃的极香的宋萱,看着这满桌的菜,十分不好意思地望向陆云谦,“小萱还小不懂事,其实我们随便吃一些就好的,这些未免也太多了些。” 陆云谦笑笑:“又不止你一个人吃,还有我呢,再说也不单是咱们,我说没什么规矩也不是客气,外头鸣山他们也是一样的,大家都累了,也是该补一补了。” 说着,陆云谦看向宋窈有些苍白的脸色,“还有你,连着赶了几天的路,怕是累的不轻,连脸色都不大好了,总归现在离京城已经有了一段距离,就算真出了 什么意外估计一时半会儿也追不上来,这会儿距离年节还早,咱们索性就在这镇子里住上几天,再回云州也不迟。” “不用了,”宋窈摇摇头,“可能就是没睡好而已,歇息一晚就好了,咱们还是早些启程吧,这么久没见,我也想姑母了。” “那好,那你就多吃一些,也好有力气赶路。”陆云谦道,边说便替宋窈夹了一筷子他记忆里宋窈爱吃的鱼肉。 然而,宋窈看着碗里色泽红润的鱼肉,却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反胃。 见宋窈皱眉,陆云谦停下筷子,“怎么了?” 宋窈摇摇头,“没什么。” 还好那感觉只是一阵,便被她压了下去,宋窈原先肠胃就不是特别好,只以为是吃了一段时间清淡的,乍一见荤腥所以有些不适应,也没有多想,重新加了一筷子青菜慢慢吃了起来。 等吃的差不多了,陆云谦便让小二将宋窈和宋萱送回了客房中休息,自己却并没有回房,而是下了一楼,将鸣山叫到了角落,低低道:“如何?” 鸣山自然知道自家少爷问的是什么,低声回道:“少爷放心,当夜火势太大,并没有敢冲进去救人,等火扑灭,那两具尸体也早已经烧的面目全非了,应当不会有人怀疑。” 陆云谦点点头,“那就好。” “只不过……”鸣山接着道:“听说那晚咱们走了以后,祁府大公子还亲自赶了过去,甚至试图冲进去救人,但是被人拦住了,在火被扑灭后,祁大公子还在被挖出来的两具尸体呆呆地坐了许久,回去的路上还被贼人刺杀,如今生死未卜。” 听到这个,陆云谦倒是沉默了一会儿,才道:“知道了,此事到此为止,记住,这件事以后不许再提起,也不许让表小姐知道,明白了么?” “是!” 第38章 一回到屋子里,宋萱就舒服地仰面躺在了屋内的黄梨木雕花拔步床上,满足地喟叹了一声。 宋窈摇头失笑,屋里炭火烧的足,虽然暖和却也闷的很,宋窈遂走到窗边推开了窗,凉风吹到脸上,才让宋窈心里的滞闷感消散了些。 这客栈虽然位于城中,窗外却并不是对着人来人往的街道,而是对着客栈后头的一个小花园。十一月的天气一般的花多开败了,梅花也还没到开放的时候,小花园多是一些光溜溜的枝干,唯有角落栽的山茶还留有几分艳色。但即使这样,宋窈也还是觉得挺好看。 事实上,这一路上,只要不是从人多的地方过,宋窈无事时,都会悄悄掀开帘子看看山路两旁的景色,无论是晴天阴天,还是路旁的一棵树还是一朵没开败的小花,都够她饶有趣味地看上许久。 身后,宋萱的声音幽幽传来,“阿姐,我们真的,自由了吗?再也不用回去了吗?” 直到现在,宋萱依然还觉得有些不太真实,生怕这只是自己做的一个梦,一觉醒来,她就又回到了小院里那个孤零零的屋子里。 宋窈一时没有说话,是啊,宋萱是这样,她又何尝不是呢。 宋窈起身走到榻边,笑着看向宋萱,像是在说给宋萱,也像是在告诉自己,“是,我们出来了,我们自由了,而且我们还找到了亲人,再也不用过以往担惊受怕的日子了。” 宋萱也怔愣了一会儿,随后大大笑开,坐起身扑进了宋窈怀里。姐妹俩紧紧相拥,既是为劫后余生感到庆幸,也是为终于重获新生而感激。 许久,才又听宋萱闷闷地道:“要是爹爹还在,就好了。” “爹爹一直在呢。”宋窈摸摸宋萱的头,眼圈也有些红,“爹爹一直在天上看着我们,我们能这么顺利逃出来,一定是爹爹在天上保佑着我们呢。” “嗯。”宋萱点点头,将姐姐抱的更紧了一些,从近往后,她们家,就只剩她和姐姐相依为命了。 姐妹俩相互依偎着坐了一会儿,宋萱才再度仰头,道:“阿姐,那我们现在,是和陆表哥一起去云州找姑母么?” 宋窈点头,“是啊。再过半个月,就能看到姑母了,姑母是个很好的人,又漂亮又温柔,你小的时候,姑母还抱过你呢。” 这宋萱倒不太记得了,不过既然姐姐说好,那一定就是个很好的人了,只不过…… “那我们就要住在姑母家了吗?” 没想到宋萱是在想这个,宋窈低头,“怎么了,小萱不愿意住在姑母家里么?” 宋萱摇摇头,“也不是,就是……” 宋窈笑了,也不再逗她,道:“咱们先去姑母家里做几天客,等找着了合适的地方,然后就出来自己住,也自在些。” 宋窈当然知道宋萱在想什么,自从家中出事开始逃亡以来,她们一直都过得是寄人篱下的日子,无论是初到京中住的别人遗留的破败房屋,亦或是祁钰的别苑,如果可以,她和宋萱都不想再过这样没有着落的生活。 虽然这是和她们有血缘关系的姑母,与祁钰根本不能相提并论,但就算姑母愿意收留她们,云谦哥哥也一直说要照顾她们,宋窈也不愿再麻烦。云谦冒着危险花了这么大的力气将她们救出来,宋窈已经不知该如何感谢,唯有以后再找机会报答,怎么敢再麻烦更多。 况且如今她也有了一些小积蓄,她和小萱也不必多大的地方,两间小屋子足以,她再打打络子,接些缝缝补补的活儿,怎么也够她和小萱活了,若有剩余,还能再给小萱找个学堂继续念书。 以往的阴影逐渐褪去,曾经向往的平静生活近在眼前,想到这些,姐妹俩的脸上尽是对未来生活的期盼和憧憬。 陆云谦原是怕宋窈累才想着多休息几天,但宋窈既然不想,一行人便只简单休息了一天,第二日就继续上了路,但陆云谦还是适当地放缓了些速度。 从京城到云州慢的话大概半个多月也就到了,并不着急。 只是越往南走便越不如京城附近人多,他们出了小镇又行了几天,才终于到了到了下一座城。这座城名为兰溪,繁华程度不亚于兰州,也是陆云谦往日入京时常经过的地方,里头还有不少与陆家有过来往的生意人。 轻车熟路地到了往日下榻的客栈,里头的老板也是陆云谦的老熟人,客栈里的小二远远瞧见为首驾车的鸣山就认了出来,忙回去禀报客栈老板,没一会儿,客栈老板就亲自迎了出来。见到从马车里下来的陆云谦,笑的极为亲热。 “陆大少爷,这可好一阵子没见您到小的这儿来了,想是接近年关,生意越发忙了吧?” 若是往日,陆云谦自然是要同老板好好客套一番,可今日陆云谦的脸色却很不好,见到客栈老板过来也只是略点了一下头,随后皱着眉头大步走到后面的另一辆马车边,掀开帘子将里头的人扶了出来。 客栈老板立刻噤声,好奇地朝着里头望了过去。 宋窈在宋萱和陆云谦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此时的宋窈未带头纱,所以陆云谦一眼就看到了宋窈苍白如纸的脸,眼中担忧更甚。 “怎么样?可好受些了?” 宋窈摇摇头,想说自己没事,可是一开口就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刚压下的头晕恶心又泛了上来。 宋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其实自从到那个小镇开始,宋窈便隐隐觉得有些头晕不舒服,但当时她只以为自己是太累了没睡好的缘故,且休息一夜之后,她也的确觉得好了许多,也就没有多管。 可是没想到从今天早上开始,原先那种淡淡的不适感,就开始越发强烈。宋窈原想忍着不说的,可无奈实在没忍住心里的翻江倒海,刚吃了午饭转头就都吐了出来,脸色也难看的吓人,宋萱立时吓坏了,不顾宋窈的劝阻去找了陆云谦。 见宋窈摆摆手还想说什么,陆云谦先一步制止,道:“先别说话了,我现在马上着人找个大夫来给你看看。”说着见宋窈走路都有些费力的模样,也顾不得再守礼,直接 将人打横抱起来进了客栈。 客栈老板呆呆的看着陆大少爷抱着一个虽然脸色苍白,但模样极为惹眼的姑娘进了客栈,惊讶过后,眸中随即闪过一抹了然,看向一旁还在探头瞅的伙计,一巴掌拍了过去,“看什么看?没眼力见儿,还不赶紧去请个好大夫来。” 伙计挨了打,忙不迭应着去了。 大夫来的倒是快,宋窈已经被安置在了客栈房里的床上,脸色已经比方才好上一些了,看到伙计带着大夫上来,宋窈下意识便有些抗拒。 “云谦哥哥,我真的没什么事,顶多就是水土不服,亦或是路上喝了些山泉水凉了胃,休息休息就好,不必这么兴师动众的,为了我一个人耽误了进度。”宋窈垂眸道,也不知为何,她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 以为宋窈是在不好意思,陆云谦无奈道“听话,莫要小孩子脾气,讳疾忌医,你脸色这么差,哪里像没有事的样子?不管有没有事,总要大夫看了才安心。” 一直守在床边的宋萱也红着眼睛看着宋窈,如今对于生病这事,宋萱反应比谁都大。 宋窈无法,只好犹犹豫豫地伸出了手让大夫看诊。 来的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大夫,倒莫名让她想起了之前给她和爹爹看过诊的张大夫,只不过那几次的记忆着实都不太好。宋窈摇摇头,让自己不要再想以前的事,但心里的不安感,却越来越重。 老大夫摸着宋窈的脉搏拧眉思索了一会儿,虽然只有片刻的功夫,但在宋窈看来,却极为漫长。 终于,老大夫撤回了手,宋窈看着老大夫松开的眉头刚要松一口气,便见老大夫从凳子上站起了身,转身笑呵呵地对着陆云谦一揖,“恭喜这位公子,令夫人这是已经有了近一个月的身孕了啊。” 正欲开口问问情况的陆云谦听到这话,顿时愣在了原地。 不止陆云谦,刚要松一口气的宋窈,闻言也霎时神色一僵,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了个干净。连懵懵懂懂的宋萱,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 屋内顿时陷入了一片安静。 老大夫从医这么多年,哪家被诊出有孕时不是高高兴兴,开怀大笑的,这还是第一次碰见这样的反应,看着这安静的气氛,也同样一头雾水。 这是怎么了,哪有知道妻子有孕是这个反应的?还是说是他猜错了?这二人并非夫妻?可这二人一个品貌绝艳,一个温文尔雅,看起来明明登对的很,况且方才这位公子不还看着这姑娘一脸担忧么,若不是夫妻,又怎会好端端的照顾一个又身孕的姑娘呢。 但奇怪归奇怪,老大夫还是得将该说的说完,清咳了一声,老大夫继续道:“不过这位……姑娘身子虚,所以反应比常人要大一些,不过只要近期好好休养,再喝几副老夫开的药,想来就无大碍了。” “是。”陆云谦终于从惊愕中回神,纵然脸色十分不好看,但还是先客气地着人将老大夫送了出去。待人走了,便关上了门,慢慢转过了身来,眸色复杂地看着仍垂着眸,苍白着脸满眼不可置信的宋窈…… ***************************************** 屋外,老大夫一被鸣山送下楼,便被早等候在一旁的客栈老板和伙计拽了过去。 “如何?里头那位到底怎么了?” 老大夫仍然一脸疑惑,道:“那位夫人是有身孕了,但不知为何,他们对此似乎并不高兴,甚至还有一些抵触排斥。” 老板听到前面半句顿时惊的瞪大了眼睛,再听到后半句则是像过来人似的摆摆手,“这就是你不懂了,这可是大喜事,指不定是人家太意外了没反应过来呢。” “是么?”老大夫摇摇头,还是觉得不对。 不过老板已经顾不上了,这陆家可算是他的大主顾,他这生意以往可没少仰仗陆家照顾,如今有了这样一个机会,陆少爷大喜,他肯定得好好抓住机会表现一番。 “还愣着做什么?”老板不满地瞪了一眼伙计,“去,将我前几日得的一株好人参拿来,再选些益气补血的好东西熬一盅补汤送过去。” “是是,小的这就去。” 第39章 老大夫出去后,屋内便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陆云谦眼神复杂地看着宋窈,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虽然陆云谦已经知道了宋窈和那位侯府大公子的事情,但是这个消息还是太过于让他震惊。 宋萱也是同样睁着通红的眼睛看着她的姐姐,她虽然年纪小些,却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她早知道阿姐对她说的那一套给主人家做活还债的说法都是骗她的。 外室在逃 第32节 只是每次当她想细问时,阿姐都会用各种理由搪塞她,唯有一次被她追根究底的问的没了话,宋萱却看到向来温柔却坚强,即使面对歹人也能忍着眼泪护着她的阿姐,慌乱躲闪地偏头落了泪。 自那以后,宋萱便再不敢多问。 但却没有一刻停止过想带阿姐离开的愿望,只可惜她自己没用。所以每次阿姐问她喜不喜欢在院子里的生活时,她的回答永远是只要和家人在一起,再苦再难都没事。所以才会在遇到杀手后,得知救她们的人就是陆云谦时,第一句话便是下跪求他救阿姐离开。 现在好不容易出来了,没想到阿姐居然…… 宋萱当然知道怀孕是什么意思,而让她阿姐有孕的人,除了那位公子,她也想不出第二个。 关于阿姐到底瞒了她什么,宋萱猜过很多,而现在事实告诉了她,真相就是她最不敢去想,也最害怕发生的那一种。 宋萱当然不会觉得羞耻,或是见不得人,她也没有资格。她讨厌那个伤害了她阿姐的人,就算曾经就过她们,在她眼里和那些想将她们卖掉的歹人也没有什么区别。但她更恨的其实是她自己,都是为了她和爹爹,若不是为了她们,阿姐便不必受这些委屈,都是她们连累了阿姐…… 至于宋窈,则是始终沉浸在不可置信中,久久没有回过神来。大夫的话宛如惊雷般炸的她的脑袋嗡嗡作响,后半句听在耳朵里几乎都有了回声。 她……有孕……? 怎么可能?她不是每次侍候完祁钰都有喝着避子汤么,贞嬷嬷不是第一次做这事儿,况且侯府里头的方子,怎么可能会出错呢? 不,不对,宋窈眼睛忽地睁大,她并不是次次都喝了,还有那晚,她提出要走的那晚,在那之前,她因喝这药引发腹痛,因而已经经祁钰吩咐停了一阵药了,而那段日子,祁钰也未曾在她那儿过夜,只有那一夜。那夜之后,宋窈一心想的都是如何脱身,根本没顾上这个。 难不成,就是因为那晚…… 可是,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巧? 宋窈紧咬着下唇闭了闭眼,震惊过后,随之而来的就是再度涌上的恐慌。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要对她开这样的玩笑,她好不容易才摆脱了过去,终于可以好好生活,过平静的日子,老天爷竟然这么快就给了她当头一棒。 “咚咚咚……”突然的敲门声打破了屋内的寂静,可屋里的两个大人皆神色复杂,一点没有要开的意思,最后还是满脸泪的宋萱抹了把眼泪,起身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正是客栈老板,老板面上堆着笑,见开门的是个小姑娘,略失望地探头朝里望了望,“陆少爷,您一路劳累,怕是也辛苦了,小的特意着人备了些饭菜,可要给您送过来?” “不必了。”陆云谦的声音远远的传出来,“有劳掌柜费心。” 宋萱也礼貌地福了福身,正欲关门,却又被掌柜的伸手拦住。 “姑娘先等等,”掌柜的道, 说完回身接过了小厮手里的汤盅,笑道:“方才见里头有位姑娘报了恙,正巧我前几日得了几棵白参,说是给女子益气补血是最好的,我夫人最近也身子不好,昨日喝了果然有效益,所以也顺便着人炖了些送来,正好给姑娘补补身子。微末心意,还请陆少爷不要嫌弃。” 到底是生意人,就算是献殷勤话里也不提半句特意,倒让人拒绝都不好拒绝。 “这……” 宋萱不懂这些人情事故,一时也不知该不该收,还好陆云谦适时走了过来,伸手接过了掌柜的手里的东西,客气道了谢。 掌柜的也不多话,见人收了东西就笑眯眯的走了。 陆云谦关上门,低头看着手里的汤盅,这掌柜的是个人精,只怕是早就和大夫通过气了,动作倒是快。 不过这也算来的及时,无论宋窈是怎么想的,到底还是身子最重要。 陆云谦将汤盅放到了床边的矮柜上,看着依然沉默不语的宋窈,轻叹口气,“先别想太多了,你今日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吃了又吐的,身体也受不了,无论何事也都得先将身子养好再说。” 宋窈眼睫轻颤了颤,没有说话。 陆云谦不再多言,明白或许现在最好还是让宋窈自己待一会儿,遂朝欲言又止的宋萱摇了摇头,起身往外走。 “云谦哥哥……” 陆云谦刚转过身,身后的宋窈便轻轻开了口,声音轻的好似呢喃。 “你能不能,替我找一副落胎药来……” 陆云谦脚步一顿,转回了身。宋窈依然垂着眸子,表情平静的好似一潭死水,而放在外面的手,却已经死死地将被面攥出了褶皱,说音落下的同时,一滴清泪从宋窈的眼眶中无声滑落。 宋窈觉得自己心好像都被自己亲手剜了一刀,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竟会做出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的事。 可是她真的害怕,甚至恐惧,只要有这个孩子在一天,就是一个活生生的联系就会一次又一次提醒她想忘记的过去,她也怕自己照顾不了这个孩子,怕她的孩子一出生就在一个没有父亲的环境下长大,受人白眼,怕自己真的生下它以后会后悔,更怕自己守不了这个秘密一辈子,将来会给这个孩子带来意想不到的灾难。 所以她选择了逃避,或许这样对于她和这个孩子来说,才是最好的结果。 陆云谦见宋窈这样,眼中尽是心疼,再一次自责起自己为什么没能早一点找到她们。 但心疼归心疼,对于宋窈的这个决定,陆云谦却并没有反驳。陆云谦也同样觉得,如今舍弃这个孩子,对宋窈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且不说这个孩子还是侯府的血脉,万一以后事情败露,祁家的人定然不会放过宋窈。就说宋窈自己,她如今才十七岁,正是一切刚刚开始的时候,过去的黑暗已经远离,未来还有大把的美好风景在等着她。而这个时候多出一个孩子,无疑等于拖累了宋窈的一辈子。 更何况宋窈还是未婚先孕,纵然他们都不介意,又如何挡得住其他人的眼光?毕竟人言可畏,就算宋窈不在乎,他也不想看到宋窈为了这样一个不该出生的孩子拖累了自己的一生。 当然,这到底是宋窈自己的事,所以陆云谦没有说,无论如何选择,都该由宋窈自己决定。 陆云谦走到床边坐下,轻轻握住了宋窈冰凉的手,“窈窈,你真的想清楚了?” 宋窈扣在齿下的下唇已经渗出了丝丝血迹,沉默良久,轻轻点了下头。 陆云谦眸中同样闪过一丝不忍,他也知道这对宋窈来说定然十分痛苦,但是长痛不如短痛。 “那你先好好休息,这事毕竟不能马虎,我再去请个大夫过来。” 轻叹口气,吩咐宋萱好好照顾宋窈,陆云谦便再度出了门。 “阿姐……”宋萱哽咽着轻轻唤了一声。 宋窈抬头,似是这会儿才忽然发现屋里还有宋萱在,面上顿时闪过一抹慌乱,张了张口想要解释什么,但还未开口,就被宋萱倾身抱住。 “阿姐……对不起,都是小萱没用,是我们连累了你,要不是为了我和爹爹,你也不用……”宋萱说着,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宋窈愣了愣,随即同样湿了眼眶,摸了摸宋萱的头,“傻孩子,说什么呢。” “不过阿姐,你别怕。”宋萱用袖子擦了把眼泪,从宋窈怀里直起身,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坚定,“以后无论发生什么,小萱都会陪在你身边,再不让人欺负你。” 宋窈目光闪了闪,她不是第一次听宋萱说这话,但往日听到她只觉得小姑娘故作老成的模样让人又好笑又暖心,这是她第一次从宋萱的语气听出了决心,也真的第一次相信宋萱并不是说说而已。 宋窈笑了,她的小妹妹真的长大了。 为了保险起见,陆云谦没有再去请之前的那个老大夫,而是亲自登门,请来了另一位须发皆白的老郎中。 这位老郎中的医术在兰溪城也曾是数一数二,如今兰溪城的大夫见到他都得尊称一声先生,只不过前几年已经不再出诊,安心在家赋闲养老了。也就是陆云谦曾经与他有过一些交情,这才请的动他老人家。 至于请他的原因,则是这位老郎中虽然是男子,却极擅长妇人之术。当年他们一家从京城搬去云州,路过兰溪城时,陆母曾有一次意外小产,差点就没了命,当时便是这位老郎中施以援手,才让陆母保住了一条命。 因此陆云谦请他也不单单是为了宋窈所求之事,更是不放心宋窈,怕宋窈的身子会因此留下什么病根儿,既然正好在兰溪,便顺便请人过来帮着调养调养。 细细诊治一番后,老郎中得出的结论与先前那位大夫倒相差不大,但是在宋窈提出不想要这个孩子之时,老郎中的眉头却是立时紧皱了起来,摇头道: “万万不可,若老夫没有猜错,姑娘以往应当是服用过一段时间性凉伤身的药,后来虽然补起来了一些,但还是使得姑娘较之常人体虚脾弱,如今姑娘的身子虽然不大适合怀孩子,但若能好好调养,也并无大碍,可若在此时强行将孩子打下,对姑娘的身子绝对有害无益,不仅会大大伤身,甚至姑娘以后可能都再无法有孕了。” 第40章 京城,戍安侯府。 近来戍安侯府里的下人们日子很不好过,自从前些日子大少爷无故遇刺之后,便一直卧病在床,除了陈川等近侍之外不许其他人伺候,几日下来,导致病情越传越严重。 更重要的是,据说这次抓到了几个刺客活口,查下去发现,这次的刺杀并不是简单的寻仇,而是与如今侯府的主母钱氏有关。 这些公侯府邸的后院秘辛,向来是人们茶余饭后最喜欢的谈资,这个消息一出,无论是不是真的,就已经够人们在私底下议论一番的了。 毕竟戍安侯府这位侯夫人,可不是祁钰的生母,而是继夫人。尽管钱氏这些年来一直是以一副温柔大方,贤妻良母的形象示人,但在其他人的眼里,可没有哪个人会真的相信,钱氏是真心将原配夫人所生的嫡公子当自己儿子疼的,更何况钱氏自己还有儿子,哪个母亲不会更疼自己亲儿子的呢? 这还是在侯府里头,有这个原配的大公子在,就算她现在是主母,她的儿子也永远不可能是世子,等到祁钰袭了爵,她们的去留还不是祁钰一句话的事?这样的情况下,有谁能真的甘心屈居人下,不想去博一把? 或许是爱看热闹,不吝啬以最大恶意揣测他人的天性使然,钱氏往日的贤良作派固然为她博得了好名声,但这个消息一出,其他人的第一反应,却都是过了这么久,钱氏终于忍不住出了手,对于答案的倾向性显而易见。 京城这地方,向来是什么消息都瞒不住的,一时之间,几乎所有人的舆论和目光都集中在了戍安侯府。 外人看的热闹,府里头的人可就不好过了,自从祁钰遇刺第二日,钱氏着急忙慌地也不知是做样子亦或是真的不知情从而担心想过来东院瞧瞧,却被祁钰毫不留情地挡在了门外之后,两边院子面上维持了许久的平和终于被打破。两边的下人也同样战战兢兢,连话都不敢多说,整个戍安侯府气氛一片沉闷。 是夜,天一黑下来,东院下人房里便逐渐熄了灯,连守夜的老婆子都不敢同以往一样三两聚一起闲聊了,只敢靠在墙角打瞌睡,整个院里静悄悄的。唯有办完事回来的陈川进屋关门时,发出的一点细微声响,转瞬即逝。 陈 川确认院内并无异常后,才轻阖上门,转身走向屋内的屏风前,低声道:“公子。” 屏风后,祁钰半躺在床上,屋内光线昏暗,从陈川的角度只能看到屏风后半躺在床上的模糊身影,还带着几分虚弱的低沉清冷的声音自屏风后传了出来。 “如何?” “回公子的话,一切如公子所料,钱家那边已经有些慌了手脚,正在想法子找替罪羊,往栽赃陷害上引,暂时顾不上手底下的事,魏大公子让属下转告您,不出三日,便可成事。” “嗯。”祁钰冷冷应了一声表示已经知晓,又道:“让你去查的另一件事呢?可有进展?” “回公子的话,属下已经细细盘问了别苑周围的老百姓,都说失火当晚他们听到声音便都围去了前院帮着救火,或是站在门外,并未有人注意是否有疑似宋姑娘的人进出院子。且院里服侍的丫头也都亲眼看到宋姑娘与宋萱姑娘今日是一起歇在前院的。她们也都是听到宋姑娘呼救才惊醒发现失火,可那时火已经从屋外烧了起来了,门也不知道被谁自外锁住,过了一会儿,里头就逐渐没有声音了……” 这一次,祁钰的停顿久了许多,才淡淡应了一声,没再说话,屋内又重新安静下来。 陈川抬头看了眼屏风后的人影,欲言又止。 他知道,公子这是依然不愿接受宋姑娘已经身死的事实,甚至怀疑宋姑娘可能只是借此机会将计就计,假死脱身。但这在陈川看来,不过是公子的自欺欺人罢了,且不说宋姑娘有什么理由放着荣华富贵不要,要这样冒险脱身,就说宋姑娘那样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在那种情况下,又怎么可能逃得出来呢。 不过想归想,这话他是不敢说的。从城西别苑回来之后,陈川就明显感觉到了祁钰与往日相比的不同,虽然面上依然冷冷,但眼中明显多出了往日没有的狠辣和阴鸷,或者说,是将以往压抑在眼底的情绪,都释放了出来。 回想起城西别苑那晚发生的事,陈川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当晚他们得到城西别苑失火的消息,公子当即便骑马赶了过去,只可惜他们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火势太大,陈川拼死拦住了想进去救人的祁钰,最终祁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宋窈所在的屋子被大火燃烧殆尽。 待到终于将火扑灭,从灰烬里刨出来的,只剩下两具已经被烧的面目全非的尸体。 那是陈川第一次在向来遇到任何事面上都始终冷静稳重的祁钰脸上,看到近似于狰狞和痛苦的表情。 祁钰就那样瘫坐在尸体旁边怔愣了许久,最后也不知道从尸体上取下了什么东西,才红着眼吩咐他们将其好好安葬了。 至于刺客,他们也的确遇到了,只不过不是来刺杀祁钰的,而是来纵火的凶手。且在他们发现时,那些来路不明之人,就已经被祁钰派过去的护卫斩杀了大半。 这些人明显同上次一样是有备而来,身上还穿着院里下人的衣裳。对方的人数不少,所以除了那个去报信的,其他的护卫也都被杀了。 所以那些关于刺客是出自钱氏的传言,自然不是来自于这些开不了口的死人,而是来自于祁钰那日从城西别苑回来的路上,抓到的几个钱氏派过去探听消息的人。 这些人自然是伤不了祁钰的,且钱氏的心思他们心知肚明,派人跟踪也不是第一回,所以陈川并未放在心上。 他更关心的是今日纵火刺杀宋窈的那些人,钱氏依然不会生怕不被发现似的派两拨人,而那些刺客相似的套路,再加上刚从张大夫口中得知的幕后之人,尽管陈川依然有些不敢相信,但这却是目前可能性最大的答案。 而更令陈川不敢相信的是,若这人真的是纪家二小姐,那她未免也太过肆无忌惮,不但敢在京中直接下手,甚至在明知有祁钰的人护着的情况下,还要赶尽杀绝。 这会就算她是公子的未婚妻,恐怕也很难收场了。 因为想这些想的入神,所以在祁钰拿剑的时候,陈川并没有注意,待反应过来,祁钰已经倒提着剑,直接一剑刺穿了自己的左肩。 陈川立时白了脸,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公子!” 外室在逃 第33节 祁钰的表情依旧冷冷,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沉声吩咐,“立刻回府,并放出消息,我与回府途中遇刺,身受重伤,生死未卜,但好在刺客留下了活口,供出了幕后主使……” 陈川一愣,随后立刻明白了祁钰的意思。可尽管如此,祁钰这这一举动,还是让陈川满心不解。 即使要将计就计,用祁钰受重伤直接将事情闹大,将刺客的罪名按到钱氏身上,的确是一个给钱氏泼脏水,压制钱氏的好法子,但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下下之策。 以如今的形势,就算钱氏有娘家帮忙,祁钰无论是出身亦或是仕途也都不落下风,更何况同纪家联姻后?在陈川看来,现在实在远不到用这招的程度。 不过很快,陈川就知道为什么了。因为在祁钰受伤的第二天,他便同一得到消息就赶过来看他的祁老太太,以重伤不便为由,提出了将与纪家定亲下聘的事推迟的决定。说是推迟,但看祁钰那意思,或许他更想说取消。 这话一出,上一秒还红着眼一脸担忧的祁老夫人顿时神色一僵。 祁钰也没有多说什么原因,毕竟就算祁老夫人知道了纪淑怡要害宋窈,也不会觉得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祁钰要给的不过是一个态度罢了,以前他答应这门婚事,一般是因为祁老夫人的那句以防万一,能省力何必多费力气,另一半也是全了祁老夫人的心愿,走了世家子弟最循规蹈矩的路。 但是现在,他后悔了。 不总说,这个决定祁老夫人自然不可能同意,而祁钰却已经铁了心,气的祁老夫人当场摔门而去。 陈川觉得,公子这次怕是真的受了刺激,已经不止是生了大气这样简单了。他自己甚至都开始期盼起公子那个荒唐的猜测是真的了,要是宋姑娘真的没死,就好了。 见祁钰久久没有吩咐,陈川便怀着这样的想法自觉退了出去。 屏风后的榻上,祁钰静静地看着手中,因为经历过火烧而留下了几丝灰黑痕迹,却依然不掩其光泽的绿松石手串,正是那日他从那个所谓“宋窈的尸体”的手腕上摘下来的,他送给宋窈的那个。 而除了祁钰主动提过的那次以外,宋窈便再未戴过。 冷冷看了半晌,祁钰的手慢慢收拢,将手串紧紧攥在了掌心。 宋窈,你最好是真的死了,否则,天涯海角,你可藏好了,千万不要被我找到…… 第41章 陈川退出门,便尽职尽责地守在了屋外。可刚抱着剑准备坐下,眼神却忽地一凛,瞥向院门旁的树后。 “谁?” 院内静悄悄的,唯余风过树梢的沙沙声十分明显。 “是谁?再不出来,可别怪我不客气!”陈川冷冷道,边说边提着剑走了过去。 没走几步,树后的人便再也沉不住气,扑出来跪在了地上, “陈大人,别杀奴婢……” 陈川眯眼看着地上跪着的婢女,“素浅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素浅低着头,身子颤了颤,小声抽噎着没有说话。 见是素浅,陈川便将剑收了回去。素浅以前毕竟在祁钰院子里待了一段时间,还是老夫人院里出来的,默认的给祁钰的通房身份。且进了院子后,素浅本人也并未因此自傲,平日里待人接物都十分有礼,对陈川也十分尊敬。因而就算她如今去了别的院子, 陈川见到了也都会客气几分。 见素浅低着头不说话,陈川以为她又是如之前一般过来求公子将她要回来,摇头劝道:“这么晚了,素浅姑娘还是快回去吧,如今你已经是二公子院里的人,若是被别人看见了,怕是有损姑娘的名声。” 况且如今公子同钱氏那边正势如水火,院里的下人聪明些的都知道避嫌,她这时候过来,若是被人看见,怕不是往枪口上撞。 “奴婢……”素浅抬头,欲言又止地咬了咬唇,便又红了眼睛。 “快些回去吧。”陈川道,转身往回走。 “不是……”见陈川走了,素浅终于忍不住,咬咬牙急道:“奴婢,奴婢是有话要向公子禀报……” 陈川停住步子,回头疑惑地看向素浅。 话已出口,素浅闭了闭眼,豁出去搬膝行着往前几步爬到陈川身边,“奴婢有话要向公子禀报,是关于大夫人和……刺客的……” **************************************** 院子角落,素清所住的下人房内,自从知道了公子在外头养的那个小情儿被火烧死,而公子也遇刺受了重伤开始,素清便担惊受怕到现在,一个完整的好觉都没睡过。 今天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却又梦到有冤魂来向她索命。素清一身冷汗的从梦里惊醒,急喘着翻身下床跑到桌边,猛灌了几口水才渐渐冷静。 可还没等她呼吸完全平复下来,大门就被猛地推开,陈川带着几个人走进来,看到素清,便挥手让身后的人将素清抓了起来。 “你们做什……唔……”终于反应过来的素清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已经被来人堵住了嘴,绑住带了出去。 屋内,素清被人按着跪在地上,直到屏风后的祁钰下了令,素清嘴里的布才被拿了下来,但素清此时已经没再叫喊,而是死死盯着跪在她身边的素浅,心中由疑惑变为了某些不太好的预感。 “素浅。”祁钰冷冷的声音隔着屏风传出来,“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素浅低着头瑟缩了一下,素清盯着她的目光让她如芒在背,素浅闭了闭眼,她也不想背叛这个往日一直被她当做姐姐看待的人,但是没办法,她真的一天都无法再二公子院子里待下去了。 自从她进了二公子的院子,二公子和钱夫人根本就是将她当做了发泄对于大公子的不满的渠道,不仅动辄打骂,晚间侍寝也让她生不如死,大公子遇刺之事以后,更是变本加厉,若再不离开,她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人都是有求生的本能的,素浅家里还有弟弟妹妹和身子不好的老母亲,她还不能死。思及此,素浅狠下心,道:“回公子,奴婢曾亲眼看到看到……素清姐姐私下向大夫人告密,也亲耳听到素清姐姐告诉大夫人公子的行踪,还说听到公子说过什么城西别苑的宋姑娘,另外……素清姐姐还交给大夫人一个什么药方,说是跟踪贞嬷嬷拿到的。还有公子遇刺那日,也是素清姐姐去……” “你胡说!”莫名其妙被抓过来开始就一直处于惊疑不定当中的素清终于反应过来,立时厉声打断,“你别血口喷人,公子,公子明察,她是大夫人院里的人,一定是大夫人派她来污蔑我的,奴婢没有……” 素清抖着嗓子道,但连日来的担惊受怕早已将素清折磨的神经紧绷,在素浅的第一句话说出口的时候,素清就已经脸色惨白,神情慌乱不堪。 祁钰冷笑一声,事情的前因后果,方才素浅已经都说了一遍,其实对于院内有耳目这事祁钰早已心中有数,是真是假他也早有决断,叫素清过来,不过是确认一番罢了。 就算今天没有素浅这一出,处置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只是他倒没想到,素清竟然连只经过贞嬷嬷手的避子药都能查到,这样细的心思,只当个下人,着实是可惜了。 “公子,素清该如何处置?”陈川请示道,看着素清的目光明显已经带上了厌恶,但该说的还是得说:“可要先请示老夫人那边?” 毕竟这两个奴婢都是老夫人那头拨过来的,一个两个的,都出这种事,只怕老夫人面子上也不好看。 “不是,奴婢没有,公子相信奴婢,是她污蔑奴婢……” “不必了。”祁钰淡淡道,对于素清的辩解半个眼神都没有分过去:“先带下去好好看管着,别死了,等过几日我自有法子发落。” 陈川几乎是瞬间便明白了祁钰的意思,送上门来的坐实钱氏罪名的证人,不要白不要。 直接命人将素清捂上嘴拖了出去,屋里便只剩下了一个素浅。 素浅倒也聪明,立时磕了几个响头:“公子,奴婢愿意作证,只求公子开恩,留奴婢一命,放奴婢出府,奴婢家里还有年迈的母亲和弟弟妹妹,求公子开恩……” 祁钰看着屏风外哭泣请求的素浅,思绪莫名飘远,回想起第一次在那个巷口,被慌不择路的宋窈拉住时的场景。满脸脏污的小姑娘惊惶地撞到他身上,初始的慌乱后,看到他仿若看到了救命稻草般,跪下来拉住了他的袖子。 “公子,求公子开恩,救救我的父亲和妹妹吧……” 祁钰的嘴角微弯了弯,随即又更深的冷了下去。 “先带下去吧,事毕我自会放你离开。” 素浅一愣,随即大喜,“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 一个月后,陆云谦和宋窈终于顺利抵达了云州,虽然比预计的晚了不少,但好歹是赶在了年关之前。 云州地处偏南,冬日里向来少雪,却在宋窈到的前一天少见的落了雪,此时整座城银装素裹,空气里还余留着细小飞舞的雪沫,夹杂着阵阵梅花幽香,颇有几分诗句中所写的萦空如雾转,凝阶似花积的美感。 宋窈虽然畏寒,却十分喜欢雪花这种洁白无瑕又纷扬自由的东西,看着莫名就让人的心情好了许多。 马车晃晃悠悠的停在了陆府门前,陆云谦先一步下了车,然后走到宋窈的马车前将宋窈和宋萱依次扶了下来。 因着天冷,宋窈裹得很严实,整个人都被罩在了雪青色的大氅里,颈间一圈毛茸茸的领子衬的本就巴掌大的脸越发娇小。下马车时,宋窈下意识将手护在了腹部处,这逐渐习惯成自然的动作,让陆云谦的目光不自觉黯了黯。 一个多月前,听了老郎中的话以后,纵然宋窈再不想要这个孩子,也不得不为了自己的性命着想,暂时先忍受这个孩子的存在。不过老郎中也说了,若实在不想要这个孩子,也可先用他的方子好好调养看看,待宋窈身子的亏虚补起来,而那时孩子的月份也还不大的话,倒也可以一试。 可是陆云谦也能看得出来,宋窈并不是个硬心肠的人,这会儿能狠下心做出这个决定,与其说是为了趋利避害,倒不如说是一大半来源于初知道这个消息的震惊无措以及本能的害怕逃避。 宋窈小的时候就是一个连虫子都不舍得伤害的善良的小姑娘,更何况这还是她自己的亲骨肉。过了这一阵,只怕这孩子只要在宋窈腹中多待一天,宋窈便会愈发狠不下心。 而事实证明,陆云谦猜的没错。 短短一个月的功夫,宋窈对这个孩子原先的排斥已经逐渐消散,如今动作时也都会下意识地护着自己的小腹,或许连宋窈自己都没发现,她如今提起这个孩子时,眼中也渐渐多了柔软和温柔。 陆云谦苦笑两声,暂时先压下了眼底的情绪。 陆府的老管家早知道大少爷和那位表小姐今天要回来,早早就在门口等着了,陆家的管家也跟着主人家姓陆,是个头发已经花白,面相看着十分和气慈祥的老伯,见到人下来,忙笑着迎了上来。 “陆叔。”陆云谦点头一礼。 “大少爷这一去这么些天,可把夫人和老奴担心坏了,可算是回来了。”陆管家道,语气里明显还存着对于陆云谦晚归的担忧。 陆管家是陆家还住在京城时就跟着的老管家了,当初也是随着陆家一起搬到了云州来,说是管家,其实也算是半个陆家人了。而他因着一只眼睛天生不大好,所以也一直没有 娶妻生子,这些年他从小看着陆云谦长大,其实心里也早就将陆云谦当做了自己的孩子。 知道陆叔是记挂着自己,陆云谦歉意道:“不是不想早些回来,实在是路上有些事耽搁了,这才晚了些。” 陆管家也就是随口一说,如今人已经平安回来了,自然是什么心都放下了。 笑呵呵地说了几句平安就好,陆管家这才目光一移,看到了安静站在一旁的宋窈。 只这一眼,即使陆管家已经上了年纪,也依然被眼前这个及其漂亮干净的小姑娘晃了眼睛。 宋窈一直静静地站在旁边,不打扰陆云谦和陆管家说话,直到陆管家朝着她看过来,宋窈才微微一笑,向陆管家轻福了福身。 陆云谦适时介绍道:“窈窈,这是府里的管家陆叔,你直接叫他陆叔就好。陆叔,这两位就是表小姐。” 陆管家虽然是第一次见宋窈和宋萱,但他在陆家的日子长,自然是早知道陆家是有这么一门亲戚在的,也知道陆夫人与宋父的关系,当即恭敬地对着宋窈和宋萱躬身一礼,“老奴见过两位表小姐。” 随后起身朝里面请道:“外头冷,公子和表小姐先进府吧,夫人老早就在里头等着了。” 陆云谦点点头,看向宋窈:“走吧。” 几人一道进了陆府,这是宋窈和宋萱第一次来陆府,自然忍不住好奇打量。 在过来的路上,陆云谦也已经和宋窈大致说了陆府如今的情况。其实不用陆云谦说,宋窈也多少能看得出来,从陆云谦身边的随行小厮,再到这一路上陆云谦时不时便显露出的广泛交际圈,再到进了云溪城以后那个掌柜的对陆云谦明显的巴结和讨好,宋窈也知道陆家如今的生意必然不只是陆云谦所说的小生意那样简单。 陆云谦没细说原也只是不想宋窈有负担,宋窈既然看出来了,陆云谦也就不再隐瞒。宋窈的确猜的很对,陆家如今虽然比不上京中的那些富商,但在云州排个第一,还是不在话下的。 不过这也只是近几年的事,陆家如今根基还不算稳,云州也不止有陆家一个生意人,对手个个都不容小觑。当然这些就不必和宋窈说了。 陆云谦之所以告诉宋窈实况,也是想隐晦的告诉宋窈姐妹俩,让她们不必觉得不好意思,陆家这么大的家业,别说两个表小姐,就是十个八个,也不在话下。 原以为以陆家如今的家底,府邸就算不是富丽堂皇,也该是画栋飞甍,奴仆拥簇的。也无怪乎宋窈会这样想,她见过的富贵人家不多,也大都是在京中,印象里无一不是规矩森严,就连府邸也是循规蹈矩,什么地方建造什么都仿佛是规定好的。所以当陆云谦说在陆家不必有什么规矩的时候,宋窈也只觉得是客气而已,心里多少还是紧张的。 但是一进陆府,宋窈的猜想便被推翻了,映入眼帘的是一座极为雅致的小园子,像是宋窈曾在书中看到过的白墙灰瓦的江南小院儿,虽然满被白雪,也不难看出其中的亭台楼榭,小桥流水,在春日复苏以后是怎么样一副漂亮的景象。 “这院子是母亲当年做主买下的,也许你不知道,母亲儿时便是在江南菱州长大,她喜欢这些。”陆云谦道,似是知道宋窈在想什么,笑道:“只是有一点不好,我与阿娘都不大喜欢人伺候,都喜静,园子里多少缺了点人声。” 绕过影壁,前面便是正厅,陆母已经在里面等着了,见陆云谦带着宋窈过来便迎了出来,这回只匆匆看了眼陆云谦,确认了人好端端,便放了心,随后直直看向了陆云谦身旁的宋窈和宋萱。 宋窈在看到陆母的瞬间,眼圈就已经红了。虽然时隔多年,陆母的样貌已经不可避免地增添了不少岁月的痕迹,但依然与她记忆中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姑母相差无二。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宋窈的眼泪再忍不住涌了出来。 外室在逃 第34节 陆母也同样湿了眼眶,宋家一家的遭遇,陆云谦在信里已经和陆母说了个大概,只除去了宋窈和祁钰的这一段。 陆母本就因着没能及时知晓宋家遭难的事而自责,如今又听说了宋家进京后的那些事,以及宋父已经病故的消息,更是后悔心疼的无以复加,一见到姐妹俩,便将二人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窈窈,小萱,都是姑母不好,姑母该早些着人去接你们的,平白地让你们吃了这些苦……” 宋窈哽咽着摇摇头,“没有,姑母,事出突然,怎么能怪的到您呢,再说,云谦哥哥这不是把我和小萱好好的带过来了么。没想到今生竟然还能再见到您一面,我已经万分感激上天了。” “好孩子。”陆母怜爱里抚了抚宋窈的背,声音也带上了几分高兴,“不过现在好了,到了这儿,就是回家了,以后再也不用怕了……” ----------------------- 作者有话说:增加了一点,已经看过的刷新一下就可以,不用重新购买,放心 第42章 陆母与宋家一家人已是多年未见,再见面自然有许多话说。当晚陆母便命人办了一小桌筵席,一家人好好的吃了一顿饭。 席间,陆母说了不少宋窈和宋萱小时候的趣事,再看看如今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的两个姑娘,心中不免感慨,又回想起没能见到最后一面,只余下一捧骨灰的表兄,不由得悲从中来。 宋窈和宋萱的眼眶也有些红,好在陆云谦适时出来转移了话题,才勉强将压抑的气氛盖了过去。 一顿饭吃的还算和乐,虽然隔了许久,但在陆母的温柔笑意和如家人一般亲切闲适的招呼中,姐妹俩也渐渐放下了拘谨。 饭毕,抵不过陆母和陆云谦的劝说,宋窈最终还是暂时住了下来。 院子是在宋窈过来之前,陆母就提前准备好了,就在陆母的院子旁边,叫做暗香阁,院如其名,里头种满了正盛开的白梅,藏于雪中,暗暗散发出一阵一阵的幽香。 几人一起先将陆母送了回去,陆云谦才陪着宋窈和宋萱往她们的院子走。 路程不远,陆云谦将人送到了门口,道了句好好休息,转身欲走时,又被宋窈轻轻拉住了袖子。 陆云谦停步,回头看着宋窈,“怎么了?可是还缺什么?” 宋窈摇摇头,想了想,还是让身旁的宋萱自己先进去了,才犹豫着道:“云谦哥哥,今天……姑母说的话……” 宋窈有孕的事情,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陆云谦之前在再给陆母的信里略过了祁钰那一段,依然也就没有提这个,而宋窈今日刚见到姑母,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所以陆母如今并不知道此事,只以为宋窈一家进京投奔无门,过了一段漂泊无依的苦日子,因而无比心疼。 陆母是个重诺之人,也向来不会因为身份高低看人。否则也不会听陆云谦说了宋家的遭遇,便赶忙让陆云谦去找人。如今人既然接过来了,自然要好好照顾。是以这个时候,陆母依然也想起了往日同宋父定下的那一桩婚事。 在陆母看来,宋窈过来的正是时候,总归宋窈和宋萱也无处可去,若来个亲上加亲,倒也正好。 这些年陆云谦因为一直忙于家中生意,连婚姻大事也没能顾上,一来的却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失职,二来也有这个婚约的因素在,两家人一 直没能见上面,没说清楚谁也不好先昧了约定。再加上这个节骨眼上,陆父又离世了,三年孝期一过,陆云谦年纪也大了。 所以这个时候宋窈的出现,对陆母来说自然无比及时。陆母从小便喜欢宋窈柔软的性子,这会儿见人出落的这么漂亮标致,谦和有礼的,自然更是满意,且两个孩子都是知根知底的自家人,又从小就挺合得来,不正正好是般配的一对么? 虽说是要委屈宋窈等上几年,但总归都是住在陆府,也没什么区别,等以后成了亲,她们陆家这么大的家业都是她们小俩口的,也不会亏待了宋窈。 这桩婚事在陆母看来有利无害,想到这一层,陆母在席间越看两个有说有笑的孩子越满意,便也顺势将她的想法提了出来。不过陆母也知道顾着孩子们的面子,所以多少也带着几分打趣的心思。 但是这话还是让宋窈心里咯噔了一声,当时见陆母正高兴着所以宋窈忍着没说,这会没了其他人,宋窈想了想,还是觉得这事不好再拖。 “云谦哥哥,如今我这情况,这婚约自然是不能再作数了,我们还是早些同姑母说清楚吧,免得耽误了你。”宋窈轻声道,依然满心愧疚,按理说陆云谦也是到了该娶妻的年纪了,无论是否是因为她才等到了今日,这件事是,总归都是宋窈理亏。 也正因如此,才要尽快将该说清的说清楚,免得再耽搁下去。 闻言,陆云谦定定地看着宋窈,好半晌才缓缓出声,却并不是回答宋窈的话,而是淡淡将目光落到了宋窈即使说话,也下意识用拢起的双手覆住的小腹上,轻声道:“窈窈,你是不是……打算留下这个孩子了?” 突然转移的话题使得宋窈一愣,须臾逃避似的垂下了眼睛。 陆云谦似是深深吸了一口气,“窈窈,你要知道,你要留下它,不止是十月怀胎这么简单,它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一旦你将它生了下来,你就得顾着它一辈子,有它在你就永远无法与你的过去彻底斩断,而且,你要知道,它是……” “我知道!”宋窈闭了闭眼,语气颤抖的道。这些她当然都知道,可是她也控制不住,她也说不清,最初的恐惧和迷茫过后,这个孩子每在她身体里呆一天,那种血脉相连的奇妙感觉每让她感受一次,宋窈便会忍不住地动摇一分。 且奇怪的是,自从她上次动过这个念头以后,原先的不适感便再没有出现过,就好像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在用这种方式向她示好,求她留下自己一样。宋窈甚至每出现一次不要它的想法,晚上都会做一个梦,梦里有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娃娃抱着她的腿,哭的可怜,求她抱,让她不要丢下它,哭的宋窈心都在颤抖。 “云谦哥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如今,我怕我是真的狠不下心了。”宋窈道,“但是你放心,若我真的决定剩下它,它也只是我自己的孩子而已。” 陆云谦也说了,这是一个生命,它的确是祁钰的孩子,可也同样是她的骨肉。宋窈不会向话本里那些为了孩子认命的人,也下定决心不会再与过去有任何关联。她只是想赌一把,为什么她不可以将这个秘密埋一辈子呢,毕竟这里离京城那么远,再过几年,祁钰指不定早不记得她是谁了,她依旧可以好好过自己的日子,这个孩子对她来说,不过是让这个世界上多了一个与她血脉相连之人,这样或许也没什么不好。 陆云谦看着宋窈,了然一笑,只是这笑,怎么看怎么苦涩,“这么说,你是真的决定了?” 宋窈默了默,低低道:“对不起。” 这一句对不起,不止是因为孩子的事。 这一路走过来,或许是宋窈的错觉,但陆云谦一直对她太好,好到宋窈不止一次觉得,这已经超过了哥哥对妹妹的程度。当然,更有可能的是宋窈自己自作多情了,毕竟她一个没身份没地位,还曾经自甘堕落当了别人外室的女人,又有什么值得别人青睐的呢。 不过有一点宋窈是确定的,那就是如今的她同陆云谦是绝无可能再有除了兄妹之情以外的感情了,所以还是早些保持距离的好。至于陆府,她也并没准备呆多久。 陆家已经帮她太多,她无以为报,不想再因为自己给陆家带来什么流言蜚语。 话说到这儿也就差不多了,宋窈不欲让气氛太过压抑,笑笑道:“时候不早了,表哥也快回去休息吧,此事想来你也不大好开口,总归因我而起,那便由我明日找个机会同姑母说吧。” 说罢,宋窈福了福身,转身走进院子,可才刚跨过一步,胳膊就被人伸手拉住,陆云谦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倘若我说,我不介意呢?” 宋窈脚步一顿,愣在了原地。 不止宋窈这话脱口而出的瞬间,连陆云谦自己都怔住了。 他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说出这句话,或者说,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现在对宋窈到底是怎样的感情。 好感有之,但那更多的是小时候,至于长大再次见到宋窈以后,陆云谦一直以为,或许更多的是责任,也可能还有几分对于本来以为是自己的东西,却被别人捷足先登的不甘。当然,这部分情绪很少,毕竟宋窈是个活生生的人,有自己做决定的权利,且与宋家失联这么多年,到底也是他的失职。 但是现在,陆云谦却又有些不确定了,至少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陆云谦并没有觉得后悔,反而觉得有些痛快,甚至有些期待得到答案。 “窈窈,如果,我说即使你要生下这个孩子,我也并不……” “表哥!”宋窈回身打断,极为勉强地才挤出了一个玩笑般的笑容,“表哥今日高兴,怕不是喝的有些醉了?” 打趣般的话,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浇到了陆云谦的头上,浇灭了陆云谦的一时脑热,陆云谦顿时如梦初醒,惊觉自己方才到底说了什么出格又荒诞的话。 “抱歉……”陆云谦笑的有些难看,“我想我可能是有些喝多了,你……别放在心上……” “没事……”宋窈摇摇头,见陆云谦接了话,方才被惊起的心才渐渐放了下去。 “那……你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了。”陆云谦道,放开了宋窈的胳膊,走了两步又回头补充道:“方才你说的事,还是再等等吧,如今母亲身子还没好全,说了她怕是又得动气,等慢慢来吧。” -----------------------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时间大法 第43章 宋窈一进屋子,正低头在屋内鼓捣炭盆的宋萱便倏地抬起头来望向了她,随即大大笑开。 “外头冷死了,阿姐快过来烤烤火,我刚新添了些炭火进去。” 宋窈环视了一圈屋子,内里的陈设简洁明了,没有特意布置过的痕迹,但是仔细一看,又能发现几乎所有常用的东西都换成了新的,炭盆也如在路上时一样多出了一个,盆内的银炭安静地燃烧着,即使为了通风来着窗户,也丝毫不减屋内的暖和。 宋窈低头抿了抿唇,又听宋萱催促了一声,才抬步走过去,坐在了宋萱早准备好的绣凳上。 “阿姐今天感觉怎么样?可有什么不舒服的?” 自从上次大夫给宋窈诊治,说宋窈体虚要好好休养以后,宋萱便俨然变成了一个操心的老妈子,日日眼睛都不离宋窈,看着宋窈吃饭喝药,宋窈略有个什么不舒服都要紧张好半天。 宋窈笑着摇摇头,自从服了那个老大夫的几贴药后,原先的那些不适感便越来越淡了,不仅胃口好了,连睡的也比以往香了一些。唯一的一点便是精神头没有以往好了,活动了一会儿便觉得累,没什么力气。 不过大夫也说了这是有孕之人的正常反应,需得多多休息。 想到此,宋窈忍不住收回已经被烤的暖烘烘的手 ,隔着衣裳盖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那里现在还是平坦一片,若不是亲口听到大夫说,宋窈也不会相信自己的腹中竟然还有另一个小生命在悄悄的生长。 这种感觉很奇妙,明明什么重量都没有,却好像又不知不觉的牵动着自己所有的思绪。 宋窈垂下眼,其实从始至终,她对这个孩子都没有半分讨厌,她所排斥的,不过是给予她这个孩子的情境罢了。 宋窈虽从小在父母健全的环境下长大,但她心里明白阿娘不喜欢她,自然没多深刻地体验过被母亲疼爱的感觉。 她也曾想过若将来自己有了孩子会如何爱护她长大,却没想到真实情况下,自己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否决她的到来…… “阿姐,虽然我很喜欢就咱们姐妹俩安安静静的生活,但若是再多一个人,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炭火燃烧的细碎声响中,宋萱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了宋窈耳中。 宋窈一愣,怔怔地看向对面的人。 宋萱抬头一笑,这院子就这么大,且这会儿也没其他人,宋窈和陆云谦方才的谈话,宋萱站在窗边多少也听到了一些。 其实对于宋窈和陆云谦的婚约,宋窈也是今天在席上听陆母说起来才知道的,当时说起这事时,席上真正高兴的,除了陆母,应该就是宋萱了。 在宋萱看来,阿姐若是能与陆表哥成亲,那便真算是苦尽甘来了,毕竟陆表哥为人谦和有礼,温文尔雅,不仅救她们脱离了苦海,还一路无微不至地照顾她们,在宋萱心中,比那个什么冷厉严肃的祁大公子好上千倍万倍。而且还是表亲,家境殷实,姑母人也好,宋萱相信阿姐若是嫁进来,一定会过的很好。 可正当宋萱满心欢喜地看向宋窈时,却看见了是宋窈欲言又止的躲闪目光,和唇边勉强维持的笑意。 宋萱似是隐约明白了什么,但又不完全明白,直到方才听到了宋窈和陆云谦的谈话。 对于宋窈的选择,宋萱不可谓不震惊,俨然这个决定,无论在谁看来,都是不明智且愚蠢的,然而该说的陆云谦都已经说了,宋萱也知道自己的阿姐是什么性子,所以她并没有再疑惑,反对,亦或是质问,只是用这一句话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两个人和三个人也没什么区别,而且还热闹些。” 言下之意,无论宋窈做什么决定,宋萱都会支持。 宋窈看着宋萱的眼眶蓦地一热,“小萱……” 其实相对于陆云谦,宋窈最不知该如何开口的,其实是宋萱。陆云谦再怎么说也只是亲戚,宋萱才是真正除了宋窈以外,会因为这个孩子的出现受影响的人。 若宋萱坚决反对,宋窈才真的不知该怎么办,可她却没想到,宋萱竟然会是这样的反应。 “所以,阿姐你是真的想将孩子留下来么?”宋萱确认道,眼中满是对宋窈的担心,毕竟这不是一时冲动,而是关乎宋窈的一辈子。 宋窈抿唇,缓缓道:“小萱,就算没有这个孩子,我和云谦哥哥,本来也是不可能的。” 宋萱鼻尖有些泛酸,但很快就被她压了下去,眼中重又恢复坚定。半晌轻叹了口气道:“那行吧,希望这个小家伙是个乖的,不然我可不确定我能当一个好姨姨。” 宋窈噗嗤一笑,知道宋萱这是在逗她开心,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宋萱的头。 “等过了年,我们就一起出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住处罢。” 云州这地方,宋窈是真的很喜欢,即使是在落雪的冬季,也能从街景建筑中窥见几分类似于江南水乡的温婉,等来年冰雪消融,万物复苏,应该会很美…… 外室在逃 第35节 ***************************************** 二年后 初春的雨总是来的绵密无声,落在地上都是轻飘飘的,却在每次过来时,都能将冬日的严寒带走一分,再在柳枝树梢上添上几抹嫩生生的新绿,空气中似乎都能闻得到被润湿的泥土的清新味道。但这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天边现出第一抹日光的时候,便准时停工收回去了。 雨一停,云州城也渐渐苏醒了过来。 杏花巷内,错落分布于巷子两边的院门内也陆陆续续传出了人声。 住在对门的孙大娘和郑大嫂几乎是同时撤下门闩打开了门,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 “呦,今年这杏花儿开的早。”注意到离自家门最近的一颗杏树上已经隐约露出的粉色花苞,郑大嫂不由惊奇。杏花一般都是三月份才开始开花,如今这才二月中旬。 “嗐,今年的雨水足,天儿也暖的快。”孙大娘笑道:“看来今年又是一个丰收的好年。” 不管是不是靠天吃饭种庄稼过活,提到丰年足食,语气里都会带上笑意。两人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一边扫着各自家门前的地,末了孙大娘道:“月中了,上午我得去一趟绣庄交货,婶子可要一起?” 云州不仅盛产胭脂水粉,刺绣也是能拿得出手的一绝,据说以往还曾连同苏绣一起被当做贡品呈去京城进贡。相应的,城中除了客栈酒楼胭脂铺子,最多的便是绣庄了,而这条两边种满了杏花的杏花巷里住着的妇人们,则大多都是绣娘,孙大娘和郑大婶便都是织锦绣庄的绣娘。 “去,我正要说呢,”郑大嫂道:“今天我家那小崽子一早起来就吵着要吃春饼,回来正好给他带一点儿。” “那好,我先去把衣裳晾了,等会儿咱们一道啊。” “哎。”郑大嫂答应着,忽地又想起了什么,道:“对了,可要叫上宋娘子一起?” 郑大嫂口中的宋娘子与她们一样也是织锦绣庄的绣娘,只不过是近两年才进绣庄的。因着绣庄里的绣娘大多都是有家室的妇人,因此这些绣庄都没有必须在绣庄里做活的规矩,只要按时交货,在家里做也可。所以往日郑大嫂和孙大娘都是在交货时才偶尔会碰到这位宋娘子。 至于往来的人那么多,她们俩却唯独只注意到了宋娘子的原因也简单的很,只因这位宋娘子的模样长的实在是标致,她们俩没读过什么书,也说不出什么有诗意的形容,就只是觉得漂亮,瞧着比那河边开的芙蓉花还要美上几分。 无论男女,见到美丽的事物都会自然而然产生好感,况且这位宋娘子不仅模样漂亮,手艺也不差,虽说刺绣是比不上她们,但一手打络子的手艺却是十分精湛,且花样繁多,还会不少京中时兴的样式,颇受绣庄一些老顾客的喜爱。说话也是温温柔柔的,见了谁都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 所以当这位宋娘子前几日忽然搬到了这附近,并认出了在织锦山庄见过面的她们,还问以后去交货时是否可以同她们一道时,生性淳朴的郑大嫂和孙大娘想都没想便答应了。 两人说定后,回家换了一身衣裳,便拿上了各自的绣品一道出了门,往巷子尾走去。 宋娘子的家同她们隔得不远,走过几户,门口新栽了两株茉莉的就是。 门还没有开,孙大娘抬手敲了敲门,朝里头问道:“宋娘子可在家么?” “没有声音?会不会是已经出门了?”郑大嫂疑惑道。 孙大娘摇摇头,见过了一会儿还没人应声也觉得应该是不在家。本就是顺手的事,既然不在家,二人也就作罢,正准备走,身后的门却在这时被人打开了。 出来的人披着件玉色的长袄,隐约可见里头白色的中衣,乌发未绾披散在胸前,俨然是一副刚起身的模样,但即使如此。也依然不掩其容貌的惹眼。 不过此时更引起孙大娘和郑大嫂注意的却不是这个,而是女子抱在怀里的被毯子裹着的小娃娃,还有自毯子里间或发出的委屈的呜咽声。 第44章 “呦,原来宋娘子你在家呢。” 两人见到出来的人,又笑着转回了身。 宋窈歉意地笑笑,“抱歉,方才在里屋差点没听见声音,大嫂大娘今日起得早,不知可是找我有什么事?” “没什么 ,”郑大婶笑道:“就是我们今日准备一道去一趟绣庄,顺便问问宋娘子可要一起结个伴儿?” “正好,我今日也要去呢,难为大嫂还想着。大娘大嫂可要进来喝杯茶?我换件衣服便出门。” “唔……娘……” 似是意识到母亲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了,宋窈怀里裹在小毯子里的人又发出了委屈地哼唧声,一只肉嘟嘟的白嫩小手自毯子里伸出来抓了抓宋窈的衣领。 宋窈无奈地低下头抓住小手又塞了回去,虽然现在已经入了春,但天气还是冷的很,免得被冻着。 “哎呀,淼淼都会叫娘了?” 不止是宋窈,孙大娘和郑大嫂的注意力也及时被这一句哼唧给吸引了过去,尤其是郑大嫂,立时走上台阶眉开眼笑地凑过去看毯子里的小人。宋窈也笑了,配合地将怀里小人侧身往上抱了抱,露出了小娃娃白嫩的小脸。 “哎哟,几天不见,淼淼又漂亮了不少。”郑大嫂笑弯了眼睛,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孩子软嫩圆润的脸颊。 也不怪郑大嫂对着这样一岁多一点的小娃娃直说漂亮,说实话,她活了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模样这么讨人喜欢的小娃娃,又白又嫩玉雪可爱的,尤其是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跟她娘的眼睛一样,活泼灵动,认真又好奇似的盯着人的时候,简直让人移不开眼睛。 而此时小娃娃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委屈,鼻尖红红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雾,连浓密纤长的睫毛上都湿漉漉的,被郑大嫂戳了一下脸便眯了眯眼睛,一偏头埋进了宋窈的颈窝。 宋窈好笑地拍了拍怀里小人的背,无奈道:“刚换了新地方,估计是这会儿还不适应陌生环境,正闹脾气撒娇呢。” “小孩子都这样。”孙大娘也笑,“我们家刚搬过来的时候,我家幺儿也像淼淼这么大,整夜整夜的哭,哪儿像你家的这么乖,搬来这些天,我都没怎么听见哭声。” 这倒是真话,淼淼的却从出生下来,就特别乖巧,只有一次是因为着凉发烧实在不舒服,才哭的比较厉害,其余时候都乖的让人心疼。 对此,宋窈一直心存愧疚,毕竟这个孩子,宋窈一开始是并不想留下来的。回想起两年前那一段兵荒马乱的日子,虽然这一段记忆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逐渐变淡,但偶尔宋窈想起来,还是会觉得心疼。 宋窈一直觉得,也许正是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知道自己不想要她,所以自从发现这个孩子存在的那次头晕不适后,直到把孩子生下来,她都没有太多其他生过孩子的妇人所说的害喜反应。就连出生后也特别让人省心,除了喜欢黏着她以外,谁见了都得夸一句乖。 宋窈偏头看看刚被她安抚了一会儿,这会儿已经安静搂着她脖子,趴在她肩膀上开始啃手的小宝宝,贴了贴孩子的脸,眼眸中净是温柔。 没再站在外头说话,宋窈将孙大娘和郑大嫂让进了屋。 云州的人大多淳朴,住在杏花巷里的又多是熟悉的人,邻里关系和谐的很,彼此之间也都不会多客气。 进了门,郑大嫂便悄悄打量了一下院里,同巷里的大多数人家一样,院里都是简洁的白墙灰瓦的三排屋子,打扫的十分干净,主屋旁的墙根下栽了一棵看样子有了些年纪的玉兰树,靠近屋顶的树冠被人精心修剪过,这会儿已经挂上了星星点点洁白的花苞,每处墙根底下还都种着些不知名的花草,这会儿都刚抽芽,绿油油的一片生机勃勃。 看得出来院子的主人是个十分爱干净且心思平和细腻之人。 两人都不约而同看向走在前头的宋窈抱着孩子的纤细的背影。 其实孙大娘和郑大婶若不是亲眼看到,还真不敢相信宋窈年纪轻轻的,居然都已经是有孩子的人了,毕竟宋窈光看脸,最多也就十七八岁,当初在织锦山庄看到宋窈,她们还以为是哪家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一时兴起来体验体验她们平民的生活了呢。 而且说来也怪,宋娘子既然已经有了孩子,那必然是已经嫁过人了的,可第一次见到她时,宋娘子却并未如云州其他的妇人一样盘发,也难怪她们一开始会认错。另外宋娘子搬来也好几天了,除了听说宋娘子还有一个妹妹以外,还真没人见过宋娘子的夫君长什么样。 几人进了屋,宋萱这会儿也起身了。 宋萱如今已经十六,这两年因为吃的好,身量早已不似两年前瘦小,俨然已经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性子也比以往稳重了许多,见家里来了人,忙倒了热茶来。 “这位便是宋娘子的妹子小萱了吧。”郑大嫂笑呵呵地从宋萱手里接过茶,笑着夸道:“真好,姐妹俩都这样标致。” 宋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哪里,嫂子惯会夸人的,比起阿姐来,我还是差远了。” “对了,”郑大嫂到底抑制不住心里的疑问,道:“宋娘子搬来这些天,怎么也没见到宋娘子你的夫君?” 其实郑大婶问这个也不全是好奇,只是她自己也是过来人,他夫君常年忙于生意,她知道一个人带孩子的辛苦,更需要丈夫的体谅关心。况且就算再忙,也不能这么多天都不回来瞧瞧,家里挑水担柴的体力活儿也得有人干不是。 提到这个,宋窈的眸光却是暗了暗,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我夫君他……已经过世了。” 郑大嫂一愣,似是也没料到会听到这个答案,她还以为宋窈的夫君也和她家里那位一样忙于生意来着。郑大嫂立时一脸后悔,“瞧我,这……我说话不过脑子,宋娘子你可别怪我嘴快。” “无事。”宋窈摇摇头,面上并无不悦,“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我早已经不介意了,我知道大婶是关心我,大婶不必介怀。” 郑大婶依然一脸歉疚,宋窈笑着揭过了话题,招呼小萱陪大娘大婶说说话,便抱着怀里的淼淼进了屋换衣裳。 淼淼昨晚没睡好,这会儿被她哄了一会儿,已经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宋窈轻手轻脚地将小人放到床上,起身时莫名觉得领口有些紧,一低头才发现淼淼的小手还紧紧抓着自己的衣领。 宋窈无奈轻笑,抬手将手里的衣裳轻轻拽了出来。察觉到手里的东西没了的瞬间,床上的小人嘴巴扁了扁,被宋窈安抚地亲了亲,才终于又沉沉睡了过去。 宋窈唇角弯了弯,却又在看到孩子安静睡着的眉眼时,有些恍惚地垂下了眸子。 诚然,淼淼的模样是很像宋窈的,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同宋窈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是,当那双及其像她的眼睛闭上时,相似于另一个人的面貌便会隐约浮现出来。 虽然这丝毫不会影响到她对淼淼的爱,但是午夜梦回之时,宋窈还是不免会因此想到那个人。 不过无论如何,那人和她总归也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过了两年,想必他也已经成婚生子了,而自己的生活也已经上了正轨。宋窈对于自己如今的生活很满意,其他的,就让时间慢慢淡化好了。 ----------------------- 作者有话说:祁钰:听说我已经死了??? 第45章 宋窈给淼淼盖上被子安置好,又将床帐放下半边,挡住了窗外逐渐照进来的阳光。 做完这些,宋窈才放心地起身,估摸着外头的天气,换了件素色的裙子,没再穿方才披的长袄,只在外头罩了件薄里的夹袄。 拿上绣篮里这几日刚完工的绣品和络子,临出门时,宋窈似是又想起了什么,又回身走到梳妆台前,拿起台子上的木簪,将一头及腰的乌黑长发绾了起来。 云州的女子嫁了人以后,一般都是要将长发绾起来的,宋窈以往一直住在陆府,也没怎么注意这些,还是经孙大娘和郑大婶问才想了起来。虽说她并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嫁了人,但宋窈想了想,还是觉得也将头发绾起来的好,倒也免了许多麻烦。 收拾好自己,宋窈最后又不放心地看了眼床上熟睡的淼淼,才放轻步子出了里屋,嘱咐了宋萱好好看家,便同孙大娘和郑大嫂一起出了门。 织锦山庄同杏花巷只隔了两条街,几人说说笑笑的,倒也走的挺快。 宋窈虽然喜欢安静,却也并不是一个喜欢闷在家里的人。以前还在京城里时,是环境使然没有办法,前一段时间又因为怀孕,坐月子和照顾淼淼,一直也没敢多出门。 其实宋窈在刚到云州之时,便想着从陆家搬出来,一来是不想再麻烦陆母,二来也是因为自己无法答应陆母关于她和陆云谦的婚约一事,而心存愧疚。 所以在到陆家没多久,宋窈便向陆母坦白了自己已经有孕的事实,当然,宋窈依然隐瞒了关于孩子的父亲和这个孩子的由来,只将其归结为了意外,同时也同宋萱看好了一处小院子。 可没想到陆母知道后,虽然大为震惊,也对宋窈想要留下孩子的意愿十分不赞同,但到底还是拗不过宋窈,最后只能唉声叹气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陆母虽然喜欢宋窈这个侄女,也希望她们能成,但也不可能真因为这个就委屈自己儿子,这桩婚事也只能就此作罢。 不过气归气,陆母对于这两个吃了这么多苦才被找回来的侄女还是疼爱的,姐妹俩又已经没了父母,就算宋窈真为了避嫌要搬出去,她也不放心。劝来劝去,到底还是让宋窈先在陆家把孩子生下来,养好了身子再说,这一拖便拖了快两年,直到不久前淼淼过了周岁生日,开始忙着给出了孝期的陆云谦物色成婚人选的陆母才终于松了口,宋窈和宋萱也才搬到了杏花巷。 这会儿不像从前,能这样毫无顾忌地同三两友人一道在街上走走看看,对宋窈来说是十分轻松且享受的。 如今已经过了云州最冷的时候,旭日初升,长街上就开始逐渐热闹了起来,但是今日这热闹与往日比起来,似乎更增添了几分喜庆。 宋窈看着路边家家户户都陆续挂出来的祈福灯或是坠着花笺的平安符,不禁疑惑,“怎么,最近难道是什么节日么?怎么大家都这样高兴?” “宋娘子不知道么?”孙大娘见宋窈目露疑惑,不禁也有些惊奇,“宋娘子莫不是忘了,今儿是花神节呀。” 宋窈歉意笑笑,“我也是不久前才搬到云州的,所以并不太知道这些。” 这节日她是听陆云谦说过,但也没有过过。 “怪不得,我就说听宋娘子你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孙大娘道,见宋窈的确不知道便热情地解释起来。 原来这花神节就是云州的花朝节。花神节,顾名思义也就是在万花初来之时,祭拜花神的日子。这个节日并不算是云州独有,到由于云州是以品质极佳的胭脂水粉出名的,而这些东西的原料自然离不开云州一年四季盛开不断的花木,所以祭花神一事对于云州的百姓来说极为重要。再加上在云州百姓的心中,花也代表着生命的轮回,因而祭花神也代表着祈求吉祥和美好的生命,所以在云州,除了春节,花神节这一天就是最为热闹的了。 “我听说,咱们州府衙今年还特意从外地请来了不少杂耍班子过来热闹热闹,要不怎么说当地出生的地方官最懂咱们老百姓,难怪李大人受人爱戴呢。”孙大娘笑道,颇有点与有荣焉的意思。 “可不是,我家那小子,早好几天就盼着要去瞧热闹了。”郑大嫂也道,说着看向宋窈,“宋娘子晚上也可以带着你妹子和淼淼一起去瞧瞧,一年就这么一次,以往还有不少外地人专程来凑热闹呢。” 宋窈点点头,她许久没有凑过这些热闹,听着孙大娘和郑大嫂说的这样好,还真有些心动。 “哎,不过热闹归热闹,要出门还是得多找几个伴儿,你也别怪大娘多嘴,虽说咱们云州向来很少出乱子,但今晚估计有不少外地人,到底这人多眼杂的,你们孤儿寡母,别再遇上坏人……” 外室在逃 第36节 “这倒也是……” 许是先前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又得知了宋窈年纪轻轻便带着孩子守了寡,同为女人的孙大娘和郑大嫂顿时对宋窈无比怜爱,话里话外都透露着关心。宋窈也都乖乖听着,眸中尽是暖意。 三人就这样说说笑笑地一路朝着长街尽头的织锦绣庄走过去。 而在三人身后,一辆马车便缓缓停在了三人刚路过不久的,云州最有名的酒楼临仙楼外。 待马车挺稳,坐在驭位上的黑衣青年便一跃下了马车,随后恭敬地垂首站在马车门旁,对着车内低声道:“世子,到了。” 须臾,车帘掀开,一袭月色衣袍,头戴玉冠,一看便知非富即贵的俊秀男子从车内走了下来,一出来,那出色的样貌以及周身不凡的气质,便引得路过之人纷纷侧目。 不过这些人只看了一眼,便匆匆收回了目光,原因无他,只因这位公子的模样虽让人移不开眼,但是气场却太过冷沉,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近四个字。略有几个胆子大还敢侧头看的,也都被他身边那个黑衣随从的眼神给吓了回去。 处理完周围那些人的目光,陈川才默默收回眼神,看向祁钰,“世子,属下打听过了,那位杨姓举子就住在云州城内的永安巷内,只是公子赶了这几天的路,可要先休息一会儿再去拜访?” “嗯。”祁钰淡淡应了一声,无论是对周围人的目光,亦或是陈川的提议,神色自始至终都没有半分波澜,连应的这声都像是漫不经心的随意敷衍,说话的同时,已经抬步朝着临仙楼内走去。 陈川看着面前不慌不忙,似乎早已经忘了他们是来做什么的主子,心中了然,神色复杂地轻叹了口气。 他们此番过来,自是有事在身的。 再过半个月,就是皇后娘娘的生辰了,皇上与皇后向来伉俪情深,年年皇后娘娘生日,皇上都比自己的生辰还上心。 皇后娘娘出身书香清贵世家,向来喜欢一些文墨诗画,皇上为此几乎将各个名人的诗画都搬进了宫。近些日子,皇后又迷上了一个姓安的什么已故画圣的画,只可惜这位画圣的画早已四散流落,皇上便特意着了人去调查,得知了安画圣的几幅画,可能收藏在云州的一个杨姓举子手里。便想着将其弄回来,好在皇后生辰之时当做贺礼。 这也算不上是什么大事,原是随便派个有职位的人去就行。祁钰如今已经是请旨册封过的戍安侯府世子,这两年又越发受皇帝器重,这样的差事,原本怎么也不该落在祁钰身上。 可皇帝无意提起此事之时,祁钰正好也在议事厅,当即便主动开口揽下了这个活儿,并且当晚就吩咐人收拾了东西,启程来了云州。 对于祁钰此举,别人或许会觉得有些莫名,但随侍左右的陈川却看的清楚,也正因为看的清楚,才越发觉得无可奈何。 他知道,世子此举,不过是为了避着老夫人罢了。 自从两年前的那件事发生以后,世子便不顾老夫人的反对,毅然推了与纪家的婚事,那段时间,世子与老夫人的关系一度降至冰点。直到世子利用那次受伤的把柄,先是给钱氏泼了脏水,再在钱氏自乱阵脚的时候干脆利落地甩出了钱家受贿的证据扳倒钱家,顺利拿下世子之位以后,二人的关系才有所缓和。 回想起那段时间满脸阴郁,无论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出手都狠辣至极的世子,陈川到现在都还心有余悸。 世子之位尘埃落定之后,老夫人的确消停了一段时间,但即使没了借势这一层原因,眼看着祁钰早已到了年纪却迟迟不娶亲,祁老夫人也不可能不着急。况且纪家二小姐可从未 死过心,毕竟当时那婚到底不算真的定下,自然也算不了退婚。 虽然因为宋窈的事,祁钰已经彻底厌恶了纪淑怡,但有平夷侯府在哪儿摆着,祁钰也不可能真同她撕破脸。或许纪淑怡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即便知道了她派人刺杀宋窈的事可能已经暴露,面上却依然跟个没事人似的,只是越发恭敬地服侍祁老夫人。 祁钰不愿意再在府里听祁老夫人的软磨硬泡,所以向来只要有外派的差事,他都乐意接受。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陈川知道,祁钰始终不愿意相信,宋窈已经死了。 这两年,祁钰一直都在派人寻找宋窈的下落,可当晚的线索根本少之又少,这样漫无目的的找一个连生死都不能确定的人,无异于是大海捞针,还是捞一根存不存在都不知道的针。 但即使如此,祁钰也没有停止过,陈川觉得,自家主子,大概是真的有些疯魔了。 一开始,派出去的人还偶尔会带来一些消息,比如在哪儿见到了与宋窈模样相似的人,而听到消息的祁钰则会立时放下手中的事情亲自赶过去,可每次却都是空欢喜一场。渐渐的,随着时间的流逝,消息越来越少,祁钰闻讯而去的神情也渐渐没了一开始的压抑愤怒,整个人就像一座逐渐被冰封住的火山,越发的沉默冰凉。 外出似乎也已经成了祁钰的一个习惯,仿佛只要多去一个地方,就能多缩小一个范围似的,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想多一分希望,亦或是多攒一分失望。 陈川刚开始就觉得宋窈已经身死,世子不过是不愿接受,但如今,没有人比他更希望宋窈真的还活在这个世上。 长叹一口气,陈川抬步跟上了祁钰。 而两人没有发现的是,就在他们走进酒楼的下一瞬,长街尽头,一抹清雅的素色自人群中一闪而过。 ----------------------- 作者有话说:安排相见! 第46章 刚出门时虽觉得松快,但时间一长,宋窈便不免开始挂念起家里的孩子了。这几日淼淼睡觉浅,这会儿怕是已经醒了,想到此,一出了绣庄,宋窈便默默加快了步子。 回到杏花巷,远远的,宋窈便看见一辆熟悉的马车停在了自己家门口。 “咦,那不是陆家的马车么?”孙大娘疑惑道。 也不怪孙大娘能认出来,实在是陆家这两年在陆云谦的接手下发展的极好,在宋窈初来时,陆家在云州还只能勉强跻身于其他几个早几年便扎根云州的家族之中,如今不过才两年时间,论起名声来,陆家已经成了首屈一指的那个。 当然,这也离不开陆云谦对于细枝末节的重视,云州每一家属于陆家的铺子,都有人曾在里头遇上过亲自去巡视的陆云谦,久而久之,云州城里的普通老百姓,都认识这位大名鼎鼎的陆家大少爷了。 只是碰上陆家人虽然不是稀奇事,但这杏花巷里可没有陆家的铺子,离着陆府也远着呢,这条巷子里住的都是平头百姓,可从未见过有什么贵人来,两人自然好奇。 “咦,”孙大娘拍了拍宋窈的胳膊,“宋娘子,你瞧瞧,那马车可是停在你家门口呢。” 正说着,陆云谦的侍从鸣山就从宋窈家里走了出来,见宋窈回来了,立时过来恭敬地唤了一句表小姐。 话一出,方才还一脸好奇的郑大嫂和孙大娘登时愣在了原地,一脸惊讶地看着宋窈。 宋窈有些不好意思地朝着两位笑了笑,“抱歉,大娘大婶,因为觉得没有什么必要,所以之前也就没想着说,其实我与陆家算是表亲。” 其实她刚才看到马车心里就已经知道是谁来了,方才正想着要不要同孙大娘和郑大嫂说她与陆家的关系,毕竟她是要长期住在这儿的,她只是搬出来又不是与陆家不来往,时间长了,她们迟早也会知道。没想到还没想好,鸣山就出来了。 想到此,宋窈又有些无奈地看向鸣山,“不是说过不必叫我表小姐了么,如今也不在陆府了,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 “这……”鸣山似是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说是这么说,可夫人和少爷都对这位表小姐看重的很,他哪儿敢啊。 见郑大嫂和孙大娘依然愣在原地不说话,宋窈语带歉意地补充道:“不过我父母双亡,如今只带着孩子和妹妹生活在一起也是真,并没有刻意隐瞒的意思。” 她能看出来孙大娘和郑大嫂虽然与她非亲非故,但是对她却是真的关心,或许也是看她们孤儿寡母的所以想多帮衬一把,可这样不掺杂的善意更让宋窈觉得暖心,也很珍惜,不想因为这些小事受到影响。 郑大嫂率先反应了过来,忙摆了摆手,“没事没事,我们只是有些惊讶罢了,没想到宋娘子与陆家竟然还有这层关系。” “是啊,”孙大娘也道,两人只是一时过于震惊,过后接受的倒也快,只是笑完了又不免疑惑,“既然你同陆家是表亲,为何还要去给织锦绣庄当绣娘,直接去陆家的锦绣华纺不是更好?织锦绣庄毕竟是小绣坊,工钱给的也不算多,何必舍近求远呢。” 孙大娘这话虽是好奇,却也是真心。但宋窈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几人本就是趁着天早没什么事才赶着去一趟绣庄,这会儿都惦记着家里人,聊了几句便笑着道了别。 宋窈心里也惦记着淼淼,道完别便赶紧回了家。 一进屋,果然就看到淼淼早已经醒了,这会儿正被宋萱抱坐在怀里,陆云谦也在屋内,手里正拿着一块糕点逗她。 淼淼往日还没断奶时,对于这些甜甜糯糯的糕点就一直十分热衷,今日却不知为何连看都不看,一副兴致不高的模样。 直到宋窈的身影出现在门外,一直耷拉着个脸的小人几乎是立刻便抬头朝着宋窈看了过去。确认了来人真的是自己的娘亲以后,小娃娃脸上的惊喜便又尽数转为了委屈,小手一抓一握地伸向宋窈,眼里满是水雾,扁着嘴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 “娘亲……抱……” 这幅委屈至极的表情任谁见了都会忍不住心软,宋窈更是心疼的不行,立时放下手里的东西小跑过去接过了宋萱怀里的小人。 “不哭不哭,娘在呢……” 淼淼一进宋窈怀里,便用小手紧紧环住了宋窈的脖子,说是要哭,却到底也没能哭出来,好哄的不行。 “小黏人精。”宋萱起身绕到宋窈身后,不满地点了点埋在宋窈颈窝里的小脑袋,“从你还在阿姐肚子里到你出生,我这个姨姨也没少为你操心啊,怎么不见你黏着我呢,嗯?” 埋在宋窈颈间的小脑袋动了动,露出了半张脸来,也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睁着一双乌黑灵动地大眼睛软软地瞅着宋萱。 宋萱瞬间就没脾气了,暗骂了一句小机灵鬼,认命地又将陆云谦带来的糕点拿了一块递到她眼前。这次小淼淼没再拒绝,勉强伸出小手从宋萱手里抓过了糕点,靠在宋窈怀里,用那刚长出没几颗的牙齿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前后巨大的反差惹的在场的三个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宋窈眼中尽是宠溺,低头亲了亲女儿的额头,才抬起头看向对面的陆云谦。 “表哥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自从两年前同陆云谦说清楚以后,宋窈便将对陆云谦的称呼从云谦哥哥换成了中规中矩的表哥,某些事情两个人都心照不宣。而在那之后,无论陆云谦心里如何想,至少表面上都一直如宋窈所愿,再未超出哥哥对于妹妹的范围。 但尽管如此,陆云谦 每次听到这个称呼,嘴角的弧度都会微不可察地淡一些。 听到宋窈问,陆云谦停下逗淼淼的动作,道:“今日是花神节,母亲让我来接你们一起回去吃饭,等晚上咱们再一起出去逛逛。前两年你不是在怀胎就是在坐月子的,一直也没能凑上热闹。” 宋窈眸光微亮,她今日听了孙大娘和郑大嫂说了一路,早就有些心动了。闷了这么久,碰上这一年一次的节日自然不好错过,于是没怎么想便答应了。 马车都是现成的,于是宋窈和宋萱只带了些淼淼要用的东西,便同陆云谦一起去了陆府。 到了陆府,陆母一见到宋窈便不由嗔怪,“在这里住的不是好好儿的,做什么非要搬出去,如今一起吃个饭还得大费周章的。” 不过下一瞬,陆母的目光便尽数被宋窈怀里的小娃娃吸引了过去, “哟,淼淼也回来啦?几天不见,咱们淼淼好像又长大了不少。” 宋窈抿唇笑,任陆母从自己怀里将淼淼接了过去。 这回淼淼倒是挺给面子的,虽然眼睛一直盯着宋窈,但好歹没表露出不愿,被陆母亲了一口以后,还弯着眼睛咯咯地笑了起来。 陆母顿时笑的见牙不见眼,略微上了点年纪的人大多都喜欢小孩子,更别说还是这样又漂亮又乖的小娃娃。陆母简直爱不释手,喜欢之余又一面惋惜这孩子竟然不是自己的孙女儿,一面又看着自己连婚事都还没定的儿子唉声叹气。 看得出陆母对于淼淼是真心喜欢,直到吃饭的时候才依依不舍地将人还给了宋窈,为此又免不了在饭桌上数落了一吨陆云谦,弄的陆云谦一脸无奈。 下午宋窈也没再回杏花巷,而是在陆府陪了陆母一下午,当然,或许更准确的应该说是淼淼陪了陆母一下午。 有时候宋窈都觉得可能一开始陆母的确是不放心她和小萱才想让她们在陆府住下,但等到淼淼出生以后,这个理由应该就已经变了。 当然宋窈对此并无什么感觉,有也只有几丝暗戳戳的小庆幸,庆幸自己当初选择了留下她,才没有错过上天送给她的这样的一个珍贵的礼物。 等到幕色降临,华灯初上,宋窈才抱着淼淼和宋萱,陆云谦一起出了门。 一出门,宋窈便被节日的热闹氛围所包围,郑大嫂和孙大娘所说的果然没有夸张,虽然夜幕已至,但是长街上却被各色花灯点缀的灯火通明。 宋窈第一次觉得云州竟然有这么多的人,因为是祭花神的节日,所以所有人的衣领或者发间都别着各色绢花或者鲜花,走到哪儿都能闻到淡淡的花香。 孙大娘所说的州府衙请过来的杂耍班子的台子就搭在长街尽头,这会还没开始,熙熙攘攘的人群就已经开始挪动着往那边去了。 宋萱虽然已经比两年前稳重了不少,但是一到这样热闹的场合下,便按捺不住活泼的本性了,虽然依然乖乖跟在宋窈身边,注意力却早就被两旁摊位上的新奇玩意儿吸引了过去。 淼淼则是第一次凑这样的热闹,原来宋窈还担心淼淼会不喜欢吵闹,却不想小家伙高兴的很,趴在宋窈怀里大眼睛不住好奇地左瞧右瞧。 宋窈怀里抱着孩子也不着急,便索性放慢了步子,就这么跟着人群边走边看,唯有陆云谦从始至终一直跟在宋窈身侧,细心地防止其他人走路不注意挤到了宋窈。 几人花了大半个时辰才慢慢走到了长街尽头,耳边已经隐约能听到热闹的锣鼓声。 宋窈看了看越往前便越发拥挤的人群,有些犹豫地放慢了步子。正好这时鸣山过来找陆云谦,说是有个铺子出了点事,需要他去处理一下,总归离得不远,陆云谦便让宋窈和宋萱先在这儿等他一会儿,他去去就来。 等待的间隙,宋窈看着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眸中满是渴望的宋萱,笑道:“想去就去看看吧,只是小心人多,别摔着了,也别看太久。” 宋萱闻言顿时眸光一亮,随后又犹豫地看向宋窈,“那阿姐你们呢?” “我抱着淼淼不方便,就不去了,再说我对这些杂耍也不感兴趣,就在这附近逛逛等你们好了。”宋窈道。 “这……那我还是不去了吧。”宋萱不放心道。 两姐妹说这话,丝毫没发现两人身后,一小波人潮正快速朝着这边涌了过来。直到两人猝不及防被涌过来的人推挤开,才慌忙退到路边稳住身子。 外室在逃 第37节 宋窈一站稳便赶紧低头看怀里的淼淼,见孩子依然乖乖窝在她怀里没有伤着才松了口气,一手护住孩子,抬头朝着人群里寻找宋萱的身影。 而就在这时,几个中年人又约好了似的朝着宋窈推挤了过来,宋窈冷不防被挤的身子一歪,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觉得怀中骤然一空,紧接着就被人一把推到了地上。 ----------------------- 作者有话说:久等了,终于写完了这章,下一章淼淼估计就要和她的狗爹相见了 第47章 长街上,陈川默默跟在祁钰身侧,一面替自家主子挡开拥挤的人群,一面警惕地防备着周围,心下忍不住叹了口气,实在不明白向来不爱凑热闹的世子,今日为何突然有了兴致。 虽然这云州城一年一度的花神节的确名声在外,连他在京城都曾听说过,但他们又不是真来看热闹的。 况且人这么多,万一有人伤着世子可怎么好,虽说这不是京城,但依然不可掉以轻心。毕竟如今世子身份不比从前,难保不因为暗里挡到朝中某些人的路而被盯上。 不过担心归担心,陈川却也没有真要劝祁钰回去的意思, 罢了,世子压抑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又兴致出来散散心,他辛苦就辛苦些罢。 正想着,陈川的胳膊就猝不及防地被一个从小巷子里冲出来的人撞了一下。陈川眉头一皱,下意识便反手抓住了撞了人也脚步不停还想跑的人,但没想到还没等他说话,这人便像是忽然反应了过来似的,回身不住道歉。 “对不住,对不住,这位公子,我方才走的急了,没伤着你吧?” 陈川这才发现撞上来的人是一个有了些年纪的老伯,怀里还抱着一个看着约莫两三岁,正趴在他肩膀上熟睡的孩子。 见状,陈川绷紧的心霎时松了下来,摆摆手道了句没事。 老伯又说了几句对不住,这才抱着孩子转身走了。 街上人多,不慎撞到人也正常,陈川并未放在心上,正欲走回祁钰身边时,却发现祁钰也听到了动静停下了步子,此时正看着方才那个老伯离去的方向轻轻皱起了眉。 陈川脚步一顿,对于祁钰的了解让他也立时将目光又转了回去。 这一看便正好看到了那个老伯没走几步便开始小跑起来的透着几分急迫的背影,而就在这时,他怀里的孩子正好从迷蒙中醒了过来,环视了一圈周围便张嘴要哭,但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那老伯捂住嘴将头按进了怀里,再次加快了步子。 看到这一幕的陈川紧紧皱起了眉,方才他看到那老伯带着个孩子,便下意识以为这是祖孙俩,但是看着老伯对着孩子的态度,可半点不像。 似是想到了什么,陈川目光微微一凛。 以往在京中的时候,一旦过了什么重大的节日,都会传出不少孩童丢失的案子,毕竟这样喧闹杂乱的场合,大人一不小心都会走丢走散,那些专干拐卖勾当的歹人自然也会借着这个当掩护下手。 “公子,可要属下去将那个人抓过来问一问?”见祁钰似是有要管的意思,陈川问道。 “不必,记下这人的样貌,派人去一趟州府衙吧。”祁钰淡淡道。这里毕竟是云州地界,这些事还是交给州府衙管比较好。 说完,祁钰也收回了目光,眼神却在掠过地上的某一物时,忽地顿住。 须臾,祁钰抬步慢慢走过去,在陈川疑惑地目光中从地上捡起了一物。 陈川定睛看过去,被祁钰捡起来的东西看着像是一枚耳坠,在街边灯光的映照下还泛着微微的光泽。 还没等陈川看出这枚耳坠有什么特别之处,那边的祁钰却已经变了脸色,沉着脸转身朝着方才那老伯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 “世……公子……”陈川叫喊不及,也抬腿跟了上去。 ***************************************** 另一边,陆家名下的一间名气颇大的酒楼内,陆云谦刚处理完了事情,还没来得及出门,便看到宋窈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窈窈?”陆云谦有些意外,正要问宋窈怎么也过来了,便倏地看到了宋窈染上了脏污的衣裳,和已经满是泪痕的脸。 陆云谦语气顿时一变,“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宋窈这会儿早已泣不成声,说话的声音都抖的不成样子:“淼淼,淼淼不见了……” “什么?”陆云谦声音也变了。 宋窈一路慌不择路地跑过来,这会儿嗓子都是哑的,强忍着颤抖断断续续地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陆云谦。 方才那一切发生的实在是太快,宋窈还没反应过来,怀里的孩子就已经被人抢走了。 宋窈虽然被那人推的懵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就算一时没有往人贩子上想,也立时本能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朝着那人追过去。 但是当时人实在太多,周围都是拥挤的人群,只一个眨眼的功夫,抢走淼淼的人就已经融入了人流之中,宋窈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登时浑身都凉了。 虽然宋窈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几乎是立时便想到了先找陆云谦帮忙,但是她此刻距离崩溃也差不多了。 “表哥,快,快去救淼淼……”拼命强撑着的冷静,在见到陆云谦之后再度决堤,宋窈的声音再度带上了哭腔。 宋窈不是没听过关于人贩子抢孩子买卖或是打残了赚钱的恶事,只是这些都不过是别人的道听途说,她自己包括周围人都未曾遇到过,也从未想过有一天这事竟然会发生在她身上。 这一路过来,每过一秒,对于宋窈来说都是煎熬,淼淼是她的女儿,是她的命,如今淼淼才刚过一岁,那么乖那么小,平时就是磕了碰了宋窈都会心疼好久,她压根不敢想被抓走的这段时间淼淼会遭遇什么。 越不敢想,就越是自责,自责自己方才为什么没有将淼淼保护好。 “窈窈,你先别哭,这事交给我,我立刻让人去附近找。”知道了事情原委的陆云谦脸色也彻底沉了下来,立时让鸣山就近带上酒楼的伙计按着宋窈所说的方向去找,同时也着了人立刻去了州府衙报了官。 这样的事以前在云州并非没有,只是在李大人上任的近几年,已经极少出现,且因着今日是花神节,李大人还特意派了人手守城门,对于外来的人放行也十分严格,否则陆云谦也不会放心留宋窈自己在那儿,没想到这些人胆子竟然如此之大。 好在陆云谦和李大人也有些交情,这会儿立刻先去守住城门应该还来得及。 事不宜迟,陆云谦将也想要跟着出去找的宋窈留在了酒楼,免得再出事,自己则也另外带了人出去找。 **************************************** 另一边,远离熙攘人群的一处破旧院落内,祁钰和陈川没费什么力气,便跟着那个老伯一路拐来了这里。 自从那个老伯开始远离人群往偏僻处走的时候,陈川就知道了世子的猜测果然没错,这个人果然有问题。 而正当他准备现身直接将人抓住时,却又看到另外几个中年人也从不同方向拐进了院子,怀里也都抱着什么东西。 看来这还不止一个人,而是一个有预谋的团伙。 见此情景,陈川准备冲出去的动作顿了顿,看向祁钰,想说对方人多,且看样子说不定还有帮会,保险起见,还是等等李大人带人过来再将他们一网打尽比较好。 可还没等他开口,祁钰已经一脚踢开门走了进去。 里头的人的确是一个团伙,常年以买卖婴孩儿为业,因为总是干完一票就换一个地方,且只趁着节日人多的时候下手,所以到今天也没被抓住。 这次他们就是听说了云州的花神节的盛况,特意赶过来想干一票大的。 这个“老伯”就是这些人的头目,见每个回来的人手上都没空着,“老伯”显然十分满意,他们都不是第一次干这事儿了,也不贪多,接了头便准备立刻趁着人多,且还没人来得及报官马上出城。 就在此时,几人身后虚掩的门被人一脚踢开,本就破旧的大门直接“嘭”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那个“老伯”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一把抓住了衣领。 其他人也都是懵的,待回过神来都立时变了脸色, “你们是哪里来的?干什么……啊!” 率先冲上来想帮忙的人话都没说完,人就已经被陈川一脚踹了出去,其余的人这会儿也都反应过来了,纷纷放下了手里的孩子,抄起手边的东西冲了上来。 这些人敢干这些见不得人的阴损勾当,自然也都不是胆小的人,一个个的也都会些功夫,不过放在陈川面前,也不过是人多吃力一些,没过一会儿,屋里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哀嚎声。 而祁钰则从进来的那一脚以后就没再动手,却这些哀嚎声也充耳不闻,自始至终眼神都定在那个“老伯”身上。 拿出手里一直攥着的东西放到老头面前,声音冷沉:“这个,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老头一开始还仗着人多有几分气势,但这会儿见着这场景已经被吓傻了,惊恐地看着眼前目光渗人地盯着他,仿佛地狱阎罗似的男人。直到祁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才终于将目光移到了男人手里看着的耳环上。 “不……不知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祁钰眉头一皱,反手将人扔到了地上,拔出缠在腰间的软剑指向了老头,无声的压迫感直接让老头湿了裤子。 老头再次仔细辨认了一下祁钰手里的耳环,这才看出这东西好像是有点眼熟,但是根本不是他的,好像是他趁着人多偷来的。 看他的反应,祁钰也大概猜到了,声音里都隐隐含了一丝急切,“偷的?从谁那里?” “不知道,小的真的不知道,今日人这样多,小的只是,只是随手一顺,大人饶命,饶命啊……” 老头这会儿已经吓得屁滚尿流,都这样了还说不知道,那应该是真的问不出什么了。 祁钰眼中刚升起的一丝光亮又迅速暗了下去,低头看向手里曾见宋窈戴过的耳环,后知后觉地冷静了下来,苦笑一声。 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反应过度了,不过是一个相似的耳环而已,一样的东西那么多,他找了宋窈这么久都没找到,怎么可能这么凑巧就凭借一个耳环找到。 地上还在不住求饶的老头,看着方才还浑身煞气的男人忽而又颓然了下去,吓得赶紧往后缩到了墙角。 ----------------------- 作者有话说:看到一个25岁长期熬夜只睡四个小时被医生下达死亡通知的新闻,我觉得我也差不多了,这个b班真的就非上不可吗??? 第48章 解决这些人没费太大的力气,陈川将其中几个人的外衫扒下来绞成绳子,捆住了这些人的手脚,转头看向被放在破旧木塌上五六个孩子。 这些孩子都很小,最大的都不超 过三岁,之前应该是被这些人喂了什么能让人熟睡的东西,所以被这些人一路抱过来都没有吵闹。不过这会儿因着方才的打斗和惨叫声,有几个孩子已经被惊醒哭了起来。 陈川转身询问祁钰,“世子,这些孩子,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在这里等着州府衙的人过来?” 祁钰正站在窗边,半边身子都隐于黑暗中,好半天才才轻轻传过来一个嗯字。 陈川叹口气,就算之前他对于祁钰忽然改变主意还有些不解,在看到祁钰逼问那个老头时,也能看出来了,看来十有八九还是因为宋姑娘。 这两年来,这样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无论表面再如何平静从容,只要沾上宋姑娘的事情,那些被世子深埋在心底的压抑和冲动就都会显露出来。 陈川知道这会儿还是不要再过去多话的好,得了回答便闭了嘴,看着那些还在哭的孩子,免得他们吵到祁钰,想了想走过去硬着头皮开始哄了起来。 目光刚从那些孩子身上扫过一眼,陈川的目光就忽地顿住,停在了躺在正中间的一个小女孩身上。 这个小女娃看着也只有一岁左右,模样长的玉雪可爱,十分漂亮,属于是放在这么多孩子当中,也能一眼注意到的那种。 不过此时陈川的注意力并不止在小女孩的脸上,准确的来说,是定在小女孩水汪汪的眼睛上,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温软灵动,因为这会儿正在哭的缘故,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一眼看过去就让陈川觉得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 一番回想之后,陈川的目光忽地瞪大,悄没声地看了眼祁钰。 这孩子的眼睛,看着分明像极了宋姑娘,有了这一联想,陈川再仔细看看小女孩儿的眉眼,竟也觉得同样有几分相似。 不过陈川没敢说出口,毕竟自家主子看到一个类似于宋姑娘用过的物件都有些失控,若是看到这个女娃娃长的这么像宋姑娘,说不定也会做出和这些人贩子一样抢人孩子的事来。 陈川又仔细看了看,没忍住伸手将孩子抱了起来,陈川以前自然是没有抱过孩子的,这还是他第一次抱孩子,手脚都僵硬的很,但依然忍不住心里的惊奇。 被陌生人抱了起来,小女孩儿呜咽的哭声明显更大了一些,不过这个女娃娃哭的声音本来就软的很,不想其他的孩子哭的那么刺耳,听着不会让人心烦,只让人觉得心疼。 外室在逃 第38节 “呜呜……娘……娘亲……” 陈川一个大男人都被这声音哭的心软,不甚熟练地抱着孩子哄了哄,没注意到一直站在窗边的祁钰也因为这声音鬼使神差地偏过了头。 陈川没想到这小娃娃还挺配合,或许也是能感觉到他们不是坏人,被陈川哄了两声哭声竟然真的小了不少,这种感觉对陈川来说十分新奇,以至于他都有些不想撒手。 但就在沉船沉迷哄孩子的时候,怀里的孩子却忽然被不知何时走过来的祁钰一把夺了过去。 陈川一惊,后知后觉地看向自家主子盯着这孩子的目光,心里顿时咯噔了一声。 祁钰的动作虽然急,却也算不上粗鲁,可没想到方才在陈川怀里还挺乖的孩子,一落到祁钰怀里,哭声就再度大了起来,小小的身子也开始扭动挣扎,似乎十分害怕祁钰。 然而小女娃的力气祁钰相比自然是不值一提,挣扎不得,小女娃的哭声顿时更加委屈。 这一幕看的陈川心惊胆战的,生怕一个不小心,祁钰被惹怒就松了手。 不过祁钰这会儿根本没心思顾得上这些,他的目光自从落到这孩子的脸上后,就再没离开,直到一枚小小的荷包因为孩子挣扎的动作,从孩子怀里掉了出来…… ***************************************** 陆云谦接到州府衙派人来通知,说人贩子被抓住了,让他去看看找回来的孩子里有没有他要找的人的时候,正带着人在周围容易藏人的暗巷里挨个寻找,一得到消息,陆云谦留下几个人继续找,自己则立刻跟着来人去了府衙。 府衙内,李大人看着眼前坐在堂中的人,不住地擦着额上的冷汗。 想他上任云州知府两年以来,做事向来勤勤恳恳,起早贪黑的,大小诸事没有不放在心上的,云州在他上任这两年也一直没出过什么乱事,没想到他这刚轻快下来一点,想着借这个花神节的机会热闹热闹,与民同乐,就出了这档子事儿,出就出吧,还正好给微服出游的戍安侯府的祁世子给撞上了。 李大人虽然身在云州,但对这位颇受圣上看重的祁世子的名头自然不可能没听过,不过也就听过,以他的官位,还没那个资格同祁世子打上交道,所以可想而知当他接到祁世子的人的通报的时候有多震惊。 更要命的是当他赶过去的时候,那些歹人已经先一步被祁世子制服了,当时李大人差点没晕过去。他的地盘上出了这样的事本来就够丢脸,竟然还被祁世子先出手替他料理了,这要是祁世子回京后随意在圣上面前提上一句,别说升迁了,只怕是他这乌纱帽都要不保。 不过说来也奇怪,李大人本来都做好了被问责的准备了,但直到将人和找回来的孩子带回来到现在,祁世子都没有要问罪的意思。 “世子请放心,此事下官一定会着重处理,以后对于城中护卫也定当严加管理,至于这些孩子,下官也已经着了人去打听丢了孩子的人家,一定尽快送还。”李大人不敢掉以轻心,战战兢兢地道,一边说一边忍不住瞥向祁钰怀里的小娃娃。 也不知为何,从他见到祁世子开始,祁世子就一直抱着这个小女娃,一路上都没放下来,虽说这模样长的的确是可爱,但是李大人莫名觉得这位看着便觉得不好亲近的世子,可不像是个喜欢孩子的人。 祁钰也同样在看着怀中的孩子,许是知道反抗无用,小娃娃现在已经不哭了,但是细密的眼睫上依然挂着未干的泪珠,睁着眼睛,怯怯地看着这个抱着自己的人。至于方才掉到地上的荷包,则被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祁钰盯着孩子看了一会儿,目光也随之沉沉落到孩子手里的荷包上,绣着玉兰花的藕粉色小荷包,无论是从做功和绣工上来看都精致的很,与祁钰记忆中相差甚远。但即使手艺精进了,习惯也不会改变。 祁钰看着这刺绣上花纹熟悉的针脚,以及荷包上所缀的络子,从相似的耳环,再到相似的样貌,再到相似的荷包,一次巧合是巧合,但两到三次,可就没有这么巧的事了。 但是,若这些真不是巧合,真的是宋窈呢? 怀里柔软的小身子触感真实,想到心里的那个荒唐的可能,祁钰眸中越发暗沉,仿佛山雨欲来。 是,从别苑被大火烧毁的那一晚到现在。祁钰从不觉得宋窈真的死了,至于为何没死却消失的如此彻底,背后的原因只要一多想,祁钰便会压不住心头的暴戾和怒意。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祁钰不得不承认,在比决意和心狠这件事上,他彻底输给了宋窈。 而在他起初以为自己只是不甘被耍,从而疯狂寻找宋窈的踪迹,再到如今,似乎除了找回宋窈之外,其他事再难波动他的情绪,祁钰也终于渐渐认清了自己对宋窈的感情。 或许在他亲眼看着宋窈所在的屋子被大火吞噬崩塌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只是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罢了。 祁钰从未怀疑过自己有一天会将宋窈找回来,在他心里也已经做好了千万种找到宋窈时可能的情况。 但眼下这种,祁钰却从未想过,或者说,是不敢想。 当年宋窈想要离开他时说的话再次浮现在耳边。 “奴婢与公子,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只不过因为巧合,让奴婢有幸承蒙公子照顾,得以伺候公子。可是如今公子即将娶亲成家,奴婢的存在有害无益,奴婢心知自己无福,也无心恋慕富贵,只想将来找一个平凡人,和爹爹小萱一起平安度日而已。还请公子开恩……” 祁钰面上的戾气再度隐隐浮现,头一次希望这些真的只是一个巧合。 “世子,天色已晚,下官已经命人备好了厢房,世子可先去休息,这里交给下 官即可。”见祁钰始终一言不发,李大人看了看天色,小心翼翼地提议道。 “不必了。”祁钰淡淡道:“百姓之事并无小事,此事我既出手管了,便总要瞧着事情彻底解决了才是,你尽管吩咐你的。” “这……是!”李大人抹了抹汗,心道祁世子果然还是不放心,立刻又将手下又催促了一遍,务必尽快将丢了孩子的人家亲自带过来。 第49章 找到这些孩子的家人没费太多时间,那些丢了孩子的母亲原本就都在赶着过来报官的路上,一听说孩子已经找了回来,一个个都立时转惊为喜,赶紧随着官兵回府衙去认孩子。 看到自己的孩子好端端地回到了自己的手上,这些妇人无一不是喜极而泣,千恩万谢地才抱着孩子走了。 没过一会儿,这些孩子就被领走大半,但祁钰怀里的这一个,却一直没有人过来认领。 祁钰面色沉沉地看着孩子一个一个地被官兵带进来的人领走,虽然看着面色如常,但陈川却能注意到,每当那些年轻夫妻俩走进来时,祁钰都不动声色抬起的眸子。 随着又一个孩子被领走,剩下的只有一个小男婴和祁钰怀里的小娃娃了,陈川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显然,他与祁钰也有着同样的疑惑。 没过多久,另一名年轻妇人就被官兵领了进来,那妇人同之前那些人一样,一进屋便又拘谨又焦急地在屋里环视了一圈。 祁钰同样抬眼看了一眼年轻妇人,便淡淡地收回了目光。 可那年轻妇人却在看到祁钰怀里抱着的孩子时,立时急急地朝着祁钰走了过来。 “淼淼……,谢天谢地,可吓死我了……” 听到这一声,祁钰动作微顿,一旁的陈川似乎也有些意外,再度上下打量了一下这年轻妇人的模样,这个年轻妇人模样虽十分姣好,但看着与这孩子却并无相似之处。不过父母与孩子不相像者大有人在,且一大一小本也不好分辨。于是陈川指着祁钰怀里的小娃娃,确认道,“这位夫人,这个孩子是你的女儿?” 妇人点点头,眼中还带着未褪的惶恐和焦急,伸手便想来抱孩子,但刚要碰到孩子时,却又被人后退一步避开了。 妇人疑惑地望向眼前这个周身气质格外冷峻的男子,“这位公子,你这是?” 祁钰单手抱着孩子,嗓音淡淡,“你说她是你的孩子,可有证据?” 妇人一听,顿时不满地皱起了眉,“我说你这位公子这是何意?淼淼是我的女儿我还认不出么?还要什么证据,难道要我当着你的面再生一次不成?” 祁钰不言,却也没有将孩子交出去的意思,妇人顿时更加不满,眼看着就要闹起来…… “世……公子……”陈川走上前,正意图劝阻,祁钰怀里方才已经有些昏昏欲睡的孩子正好被这声音吵醒了,孩子有些懵地偏头朝着声音看过去,看到一旁的年轻妇人,顿时呜呜地哼唧起来,小手也从祁钰怀里钻出来朝着妇人伸过去,亲近的态度显而易见。 “淼淼……”妇人顿时心疼地上前将小小的孩子抱到了怀里,这一次祁钰没有再阻拦。 妇人接过孩子哄了两句,朝着李大人再三道过谢,才抱着孩子走了,临走时,似乎还瞪了祁钰一眼。 妇人走后,陈川莫名松了一口气,随后胆战心惊地看了沉默的自家主子一眼。 不多时,最后一个孩子也被认走,这桩案子也就算解决的差不多了。 时间已经接近子时,李大人将事情快速收了尾,向祁钰回禀了之后,才有些惴惴地问了祁钰一句可还有其他示下。 祁钰自那妇人走后,便一直垂眸不言,也不知有没有听到李大人的话。 半晌,见祁钰没有回答,陈川正想着要不要提醒一句,便听祁钰淡淡开口嗯了一声。不过祁钰却没有要留在李大人这儿的意思,说完便对陈川说了一句“走吧。”抬步出了府衙。 陈川微愣,随即会意,客气地朝着李大人一礼,“李大人不必麻烦,我与世子本就是微服出行,只因遇见了此事才随手帮了个忙。如今事情已经解决,我与世子便先回客栈了,另外世子此次来云州之事并不欲他人知晓,所以还请李大人莫要张扬。” 这李大人自然知道,连忙答应,“是是是,下官知晓,还请世子和陈大人放心。” 说完,陈川便赶紧跟上了祁钰。 李大人目送二人离开,擦了擦额上几乎没断的冷汗,长出了一口气。 ***************************************府衙外,自称是淼淼娘亲的年轻妇人一出门便加快了步子,直到过了拐角,看不到府衙大门了才松口气,抱着孩子绕进了不远处的一道巷口。 巷子里,陆云谦轻声安抚着惊魂未定的宋窈,宋窈的眼睛红肿未退,眼中除了焦急,还有惊讶和些许茫然。 宋萱此时也回来了,宋萱一回来得知淼淼不见了的消息后便自责不已,后悔自己不该离开去看热闹,这会儿也同样红着眼睛,不住地朝着巷口张望。 看到妇人的身影,宋萱立时惊喜道:“来了,江嫂回来了。” 闻言,陆云谦和宋窈也立刻停下话头望了过去,随后宋窈便急急朝着妇人跑去。 “淼淼……” “表小姐放心,孩子好好的,没有什么事。”江嫂安慰道,将怀里的孩子递了过去。 接过江嫂怀里的孩子,宋窈声音都有些抖,悬了一晚上的心终于落了下来。淼淼在看到宋窈的那一刻也同样扁着嘴哭了出来,许是今晚真的被吓到了,又从未和娘亲分开过这么长时间,淼淼哭的委屈至极,呜呜咽咽的差点呛到,小手紧紧抓着宋窈的衣服。 “淼淼不哭……没事了,没事了,娘亲在呢……” 宋窈的心都快被淼淼哭碎了,不住地轻声安抚着怀里的孩子,声音也同样有些哽咽。 还好还好,淼淼没事,否则她简直不敢想象她以后该怎么办。 陆云谦也终于舒了口气,没打扰她们母女二人团聚,而是将江嫂喊了过来,低声道:“如何,里头除了李大人,可还有其他人?” “回大少爷的话,”江嫂道:“正如大少爷所料,里头除了李大人,的确还有一位模样气度皆是不凡的公子,只是神色极冷,看着十分不好接近,还带着一位黑衣的随从,李大人似乎对他们十分恭敬畏惧。” 闻言,陆云谦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一些。 半个时辰前,陆云谦在随着衙内的人回府衙的时候,无意中惊讶了一句他的人这会儿应该刚到府衙没多久,怎么李大人这样快就将歹人抓住了。来给陆云谦递话的衙内也是陆云谦的熟人,听他问,便将是一位京中来的什么侯府的世子正好撞上了这事,便出手帮了了忙的事告诉了陆云谦。 陆云谦本是随口一问,然而在听到侯府世子几个字的时候,却有些敏感地顿了顿步子。 也不怪陆云谦想多,这两年他虽然在云州,可京中的事他也一直在暗中留意着,尤其是祁府,因而自然也知道祁钰获封世子,且这两年一直被“外派”游走于各地的事。 陆云谦虽然不敢肯定,但心里总觉得这事可能与宋窈有关。不过因为怕宋窈担心,所以陆云谦也一直没有和宋窈说。 好在云州这里到底离京城有些距离,祁钰一直没有找到这里来,且自从今年开始,祁钰那边也渐渐消停了下来,陆云谦也就逐渐放下了心。 但尽管如此,一听到侯府世子这一身份,陆云谦还是立时警觉了起来。然而当他继续追问下去时,那名衙内却表示他也 不太清楚,毕竟他不是李大人身边的亲信。 为保万一,陆云谦还是立刻让自己的手下去探听了一下京城的消息,果不其然,得到了祁钰接了圣上寻画的任务,如今不在京中的消息,至于去了哪儿却不得而知。 陆云谦作为生意人,警惕性自然不低,心念电转间,没有贸然进府衙,且在拦住了同样得到消息赶过来的宋窈,同时派人回了一趟陆府,将之前从宋窈怀孕,直到淼淼断奶时都一直照顾照顾她们的江嫂接了过来,让她冒充淼淼的母亲进去接人,顺便探听了一下情况。 此时听着江嫂的描述,陆云谦虽然没有见到人,但基本也能确定了个大概,沉声道:“他看到淼淼了?” 江嫂点头,“奴婢进去的时候,淼淼正在那人怀里,那人似乎十分不愿意将淼淼交给奴婢……” 闻言,一旁的宋窈脸色也白了白。之前陆云谦为了拦住宋窈,只得告诉了宋窈祁钰可能也在府衙的事。 许久没有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宋窈初听到时,还忍不住愣了愣,随即变了脸色。 不过陆云谦也说了没有确定,所以让宋窈先不要慌,等等江嫂去看了再说。 等待的过程中,两人心里无一不希望这只是他们多想,可事实却似乎事与愿违。 尤其是听到这一句,心里的恐慌让宋窈差点有些站不稳,好在江嫂又接着道:“不过还好,淼淼十分亲近奴婢,见了奴婢便往奴婢怀里钻,所以奴婢才得以顺利脱身。” 陆云谦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定下神看了看周围,冷静道:“其他的话便先不多说了,这里不宜久留,我先送你们回去。窈窈,这几日你就好好待在家里,没有什么事不要再出门了,听说祁钰此番过来是为圣上寻画的事,未必是与你有关,毕竟事情也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咱们先不要慌,少出门避着些就是,我会让我的人多留意着,安静等他走了就好。” 陆云谦原本想着要不还是让宋窈和宋萱带着孩子先住回陆府,等祁钰走了再回去,但转念一想,比起云州人人皆知的陆府,杏花巷那地方,或许更偏更隐秘一些,这念头便作罢了。 这一晚上发生的事情太多太突然,宋窈脑子很乱,整个人都六神无主的,也只能先听陆云谦安排。 外室在逃 第39节 陆云谦先将宋窈宋萱和淼淼送回了杏花巷,又等了一会儿去府衙探听消息的人,听说是并无异常,几人才稍稍松了口气。 陆云谦原本担心宋窈,想留在这陪着,但为了淼淼的事已经麻烦陆云谦跟着忙了大半夜,宋窈自然不想再误陆云谦的事,没有同意。陆云谦也只得作罢,留了几个人下来,嘱咐了好几次有事一定要及时通知他,才不放心地回了府。 折腾了一晚,所有人都累了,宋窈将淼淼哄睡了以后,便也将宋萱推去睡了。但因着昨天的事,宋窈自己却一夜都没有睡好,前半夜一直做着梦孩子被抢走却没有被找回来的梦,半夜惊醒了好几次,直到看到孩子还好好的在自己手边,才能稍稍安心下来。 到了后半夜,梦里的种种就都变成了祁钰的脸。再次被惊醒以后,宋窈干脆就没有再睡,愣愣地盯着床顶发呆,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然而还没睡多久,宋窈就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了。 一夜没睡导致宋窈这会儿脑子都还是懵的,听到声音便本能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胡乱披了连衣裳走出屋门,一边不甚清醒地奇怪谁会这么早来敲门,一边走过去打开了门。 “谁……” 宋窈刚将门打开一个缝隙,还没来得及看清屋外的人,手腕就被门外的人一把攥住…… ----------------------- 作者有话说:没到十二点,就还算上午! 第50章 前一晚,陈川跟着祁钰走出府衙,知道自家主子心情不佳,陈川自觉地同祁钰落后两步,正欲先着人去备回客栈的马车,祁钰却忽地停下步子侧过了身。 “陈川。” 听到自己的名字,陈川立时一激灵,快步上前。 “属下在。世子可是有事要吩咐?” 漆黑的夜幕下,祁钰的半边脸隐于夜色中,看不真切,嗓音沉沉,道:“方才那个妇人,你派人去查一下。” 那个妇人?陈川微愣,疑惑地看向祁钰,心道难道世子还未打消疑虑?可方才那个孩子如此亲近那个妇人,至于样貌,或许也只是偶然,毕竟世上相似的人那么多。 陈川原以为此事到这里也就结束了,虽说他也不希望世子的希望又一次落空,可总比真是宋姑娘还活着,且悄没声的成婚生子的好。 可是看样子,世子似乎并未罢休,或者说 是世子可是发现了什么古怪? “怎么?”见陈川迟迟不应,祁钰不悦地拧眉。 陈川立时回过神,忙躬身应了一声是,知道此时不是多话的时候,陈川纵然心里有疑虑也不敢说出口,世子既然吩咐了,他照做就是。 “属下即刻去办。” “慢着。”祁钰叫停正欲去查的陈川,回想了一下方才于那妇人身上一扫而过时,瞥见的挂在妇人腰间的腰牌,淡淡补了一句:“先从姓陆的人家查起。” “是。” 这两年,像这样循着一丁点模糊的线索盲目地往下查的情况陈川早已习惯,因为大多都是无功而返,所以陈川也做好了一无所获的准备。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一次他竟然真的查到了东西。 说到陆家,在云州首屈一指的,自然就是云州城人人皆知的富商陆家,且巧的是,没那位年轻的妇人也正是这个陆家的下人,且令陈川惊讶的是,这位妇人虽然的确有个孩子,但却已经两岁多,与那个一岁多的小女娃娃根本对不上号。 与此同时,陈川也买通了陆府的一个小管事,从这个小管事口中,得知了这个陆府在两年前突然来了两位客居的表小姐的事情。两位表小姐是一大一小的姐妹俩,都是十几岁的年纪,模样十分漂亮,尤其是那个大小姐,长的那叫一个惹眼,只是这两位小姐平日里都低调的很,不常出门,所以下人也不常见到。至于名字,她们做下人的就不知道了,只是知道好像是姓宋。 说到此,就算不知道全名,陈川也基本能够确定了这位表小姐应该就是宋姑娘。 陈川没想到竟然真的让世子猜对了,宋姑娘竟真的没有死。 找了这么久终于找到了宋窈的下落,陈川正要立刻赶回去告诉祁钰,却又忽地想起了什么,停下步子,多问了一句那位表小姐如今可还住在陆府,以及,是否婚配…… 陈川是知道这事对于世子来说的重要性的,否则也不会到如今还孤家寡人一个,但宋姑娘可不这样想,要不然也不会消失的这样彻底。陈川此举原也是想问清楚一点,好早做准备。 课没想到这次对方的回答,却大大出乎陈川的意料,立时改变主意将这人一并带了回去回话。 据这个小管事所说,这位表小姐虽然并未婚配,却已经有了一个孩子,且似乎在住进陆府之前,就已经有了身孕,之所以深居简出,也是因为月份大了不便见人。至于孩子的父亲,则从未有人见过,起初府里的下人都以为这孩子八成是大少爷的,可是直到孩子生了下来,也没见大少爷同表小姐成亲,府里人对此都议论纷纷,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十分不堪的猜测。 这个小管事平时也是个爱嚼舌根的,听陈川问 便随口都说了,却不知这些话听在祁钰耳中,不亚于晴天霹雳。 仔细想想,宋窈失踪将近两年,而那个孩子看着一岁多,再加上十月怀胎,若真如这个管事所说,那么这个孩子的父亲最有可能是谁,答案显而易见。 一直以来祁钰都对于宋窈意图离开他时说的那番话记忆太深刻,他就算再不甘或挫败,也不得不承认宋窈是真的想和他划清界限,以至于一看到那个孩子便下意识联想到了那上面,一时竟然都没有想到,此事或许还存在另一种可能。 祁钰呼吸粗重,表情少有的现出一丝茫然,随即克制不住地泛起一丝惊喜,不过很快,又化为了更深的沉怒。 如果此事当真,那宋窈怎么敢,怀着他的孩子还敢离开他,瞒着他躲到这儿来,若是他没有找过来,那么宋窈是不是真的就要这样躲一辈子了? “陈川,立刻派人去查她现在在哪儿。” ***************************************** 清晨,杏花巷内。 宋窈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人抓住了手腕一把推进了门里,后背重重地撞上冰冷的墙壁,宋窈忍不住闷哼了一声,还以为遇到了什么歹人,正欲呼救,声音却在抬头看到来人的脸时戛然而止,整个人也愣在了原地。 她怎么也没料到,方才在梦里困扰她无数次,让她惶恐不安生怕见到的人,此时竟突然毫无防备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初时的震惊茫然过后,宋窈的脸霎时惨白。 结束了吗?她平静的生活…… “宋窈……”祁钰眼眶泛红,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让他压抑痛苦,朝思暮想了两年的人。 方才听到那熟悉的声音的时候,祁钰甚至还有点恍惚,在梦里期待了太多次,真正快要触及的时候,却反而觉得不真实。 这两年里,祁钰曾在心里幻想过无数次找到宋窈之后要如何惩罚她,让她知道胆敢耍他的下场,亦或是要说什么,才能让她后悔,彻底打消她再意欲逃跑的念头。 但是此时终于见到人,祁钰却只咬牙切齿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终于……”他终于找到她了! “你……”宋窈浑身发颤,回过神来的第一反应便是想要逃离,可她却忘了她与祁钰的力气差距之悬殊,无论她怎样用力,都无法将自己的手腕从祁钰手中挣脱出来。 而这个挣扎的动作和宋窈眼中下意识的躲闪则更加激怒了祁钰,落在宋窈手腕上的力道更加收紧,祁钰将人逼至墙角,高大的身躯将宋窈整个困在他身下的阴影中。 “怎么,你还想逃到哪儿去?” 祁钰一手抚上宋窈白皙的脸颊,比起两年前,宋窈过的丰润了一些,但那巴掌大的小脸依然能被祁钰的手轻松掌住。 “宋窈,我已经被你耍了第一次,你以为我还会再被你耍第二次么?” “我……”宋窈嘴唇颤抖,眼中早已蒙上了一层水雾,想说什么,却因为深入心底的惧怕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徒劳地往墙角退无可退。 祁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再度使力将人拉进,偏头吻了下去。 “不要……”宋窈偏头躲过,正欲后退,屋内忽地传来一阵婴孩儿的啼哭声。 两人俱是一愣。 身后的屋门被打开,宋萱一边轻哄着淼淼,一边从屋内走了出来。 “阿姐,是谁在外面呀?淼淼醒了,正哭着找你呢?” 话音刚落,宋萱就也看到了不远处院门旁的两人,看清抓着宋窈的人是谁后,宋萱也同样震惊地愣在了原地。 第51章 “呜呜……娘亲……要娘亲……” 凝滞的气氛最后被淼淼因为长久得不到回应,而越发委屈的呜咽声打破。 宋窈回过神,趁祁钰还有些愣怔的当下终于挣脱了束缚,快步走过去将淼淼抱进怀里。 “淼淼乖,不哭不哭,娘亲在呢……” 宋窈轻声哄着怀里的孩子,察觉到祁钰的视线投了过来,不着痕迹地侧过身避开了。 这软软的哭声同样如冷水般浇醒了祁钰。 因为宋窈从见到他开始,自始至终就只有逃避排斥的反应而焦躁不已的心逐渐冷静了下来。 祁钰轻舒了一口气,脸色稍缓了一些,目光同样落到了宋窈怀里的孩子上。 因为宋窈背对着祁钰的缘故,伏在宋窈怀里的淼淼也正好从宋窈的肩膀上露出两个泪眼汪汪的眼睛,与祁钰对上了视线。 祁钰目光微颤,昨天,他被满心满眼可能找到宋窈的激动和急切裹挟,在这个孩子身上注意到的只有与宋窈相似的眼睛,无暇也无心顾及其他。 而现在,一想到这个孩子竟然是他的孩子,是他和宋窈的女儿,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便从祁钰心底迅速升腾。 祁钰的目光柔软下去,正欲抬腿走过去,同样好奇地望着他的孩子便忽地像是想起了什么,嘴一扁,躲避似的将头埋进了宋窈怀里。 与此同时,宋萱也上前一步将宋窈和淼淼挡在身后,警惕地看着祁钰。 经过了这两年,宋萱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单纯的需要姐姐保护的妹妹,而越长大,懂得越多,她也就越明白当年阿姐为了保护她和爹爹,都默默忍受了什么,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好在那时她们已经脱离了苦海,若是日子能一直这样平淡下去也就罢了,可没想到时隔两年,这个当初伤害她阿姐的人居然还能再找过来。 宋萱可不管这人是世子还是什么,她绝对不会再让别人伤害她阿姐。 “祁世子,你是高高在上的侯府世子,想要什么女人没有?我和阿姐不过是平民百姓,只想过平静的生活,为什么总是不肯放过我们呢?” “小萱……”宋窈拉了拉宋萱的袖子,却被宋萱轻轻按住,宋萱看着祁钰,目光毫不胆怯。 “祁世子,你之前与我们家有恩,我们的确很感激,但是我阿姐也已经付出了代价,况且因为你,我阿姐还好几次险些丧命,我想也该还清了,如今我阿姐与你已经再无瓜葛,还请祁世子不要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了。” 祁钰眸光微颤,尤其在听到那句“因为你,我阿姐好几次险些丧命”时,眸中闪过清晰的痛楚。 是啊,就算他再恨宋窈的狠心离开和不告而别,也不得不承认,宋窈的确因为他不止一次陷入险境,也正是因为如此,才给了宋窈逃离他的机会。 只可惜他以往不明白,直到宋窈走后,才恍然明白自己以前的自负和自以为是。 这两年,他也曾无数次后悔,后悔自己没有保护好宋窈。但是他会改,也可以发誓不会再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但是想和他撇清关系,不可能。 况且…… “再无瓜葛?”祁钰语音微扬,看着背对着他的宋窈,带着一丝残忍的笑意,“宋窈,你是打算让我们的孩子一辈子都因为没有父亲而受人白眼吗?” 祁钰太了解人心的弱点,也太了解宋窈对于亲情的看重了,这一句话,几乎是直往宋窈胸口上戳。 背对着祁钰的宋窈,在听到这一句话的时候,抱着孩子的手便骤然收紧,指甲轻轻嵌入掌心,甚至都来不及对于祁钰如何知道淼淼身世这事做出反应。 祁钰冷冷地盯着宋窈的后背,眼中冷酷而疯狂,他知道这样只会让宋窈更恨她,但他更无法忍受宋窈对他唯恐避之不及。 外室在逃 第40节 祁钰向来不是一个冲动的人,让他锲而不舍的找了宋窈两年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清楚的知道,他要宋窈。 如今终于找到,甚至还有了意外之喜,祁钰怎么可能放手?他要宋窈回来他身边,哪怕用强。 但他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他会用以后的余生来弥补她。 “祁世子这句话,是不是有些太过冒犯了?” 忽地,一道清朗的男声自几人身后响起,打破了僵硬冰冷的气氛。 几人同时抬头,看向了正从院外走进来的陆云谦。 陆云谦大踏步地自门外走进来,说完这话,只客气地朝着祁钰一礼,随即轻车熟路地走到宋窈身旁,熟练里将宋窈怀里的孩子接了过来。 方才一看到祁钰就十分排斥的孩子,见到陆云谦倒是粘人的紧,乖乖被陆云谦抱在了怀里。 “是你?”祁钰盯着陆云谦的脸,紧紧皱起了眉,认出了这人就是两年前,曾在城外宋窈被刺杀时救了宋窈一命,并且在别苑外与祁钰有过一面之缘的陆姓公子。 “是我。”陆云谦轻笑,倒也大方承认,自我介绍道:“祁世子,当年匆匆一面,也没能好好介绍,在下陆云谦,是窈窈的表兄,也是从小与窈窈定下婚约的未婚夫,同样,也是淼淼的父亲。”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宛如惊雷般,炸响在祁钰耳边。 宋窈也同样震惊地瞪大了眼,但被陆云谦先一步在衣袖的遮挡下握住了手,安抚了下去。宋萱也同样被惊到了,不过也只是一瞬,随即很快会意,配合地站到了陆云谦身侧。 “你说什么?”祁钰死死地盯着陆云谦,眸中满是震惊和不可置信,仿佛随时都能冲上来将陆云谦撕碎。 而陆云谦却仿佛并未注意到祁钰那简直要杀人的目光似的,依旧客客气气道: “多年前我家因故搬迁,由此才错失了与上京寻亲的窈窈相见的机会,不过好在虽然迟了些,但好歹还是让我找到了。陆某很感激祁世子在窈窈遇难时帮了她,还一直出钱出力照顾宋舅舅,这些我陆家都会偿还。往事已矣,我与窈窈也早已成婚。往后桥归桥,路归路,还请祁世子莫要再纠缠了罢。” 说完,陆云谦便低头去逗弄怀里的孩子,小淼淼也乖乖地任他逗弄,甚至发出咯咯地笑声。连着站在旁边的宋窈,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画面,深深刺痛了祁钰的双眼。 不,怎么可能? 半晌,祁钰冷笑,视线直直望向宋窈:“很好,我倒不知道你还有这样一位表兄,只是宋窈,你以为和他编出这样漏洞百出的谎话来,我就会信?” “事实就是如此,信不信的又有什么区别呢?”陆云谦淡淡道:“陆某不知祁世子是从哪个满口胡话的下人口中听到了什么话,得出了淼淼是你的女儿的结论,不过淼淼的父母到底是谁,没有人比我和窈窈更清楚了。” “没错。”自从祁钰找上门来便一直没怎么说过话的宋窈,终于出了声。宋窈轻咬着下唇抬起头直视祁钰,声音虽然还有些沙哑,但一字一句十分清晰。 “当年我爹爹带着我们进京投亲,本来就是带着我和云谦哥哥的婚约来的,只不过阴差阳错没能见到云谦哥哥,这才流落街头,被公子您所救,才有了后来的事。原本我以为我与云谦哥哥此生再也见不了面了,却不想当年在城外竟然又遇见了云谦哥哥,还救了我,那时我便已经与云谦哥哥相认了。当年失火的那一晚,也是云谦哥哥及时赶过来救了我,我本就不想再与公子纠缠下去,便将计就计,求云谦哥哥带着我离开了京城。我与云谦哥哥本就是自小的情意,又有婚约在身,且云谦哥哥在知道了我与公子的事,也并不介意,所以我们在离开京城后不久,便成了亲,有了淼淼。之所以未曾声张,只不过是因为不想多生事端而已。” “公子。”宋窈轻吸了口气,缓缓道:“当年那场大火究竟是怎么回事,因为谁,我都不想追究了,就请公子就当我是在大火里丧生了吧。” 长久的沉默,静到周围的风声似乎都停止了。祁钰依然冷沉沉地看着宋窈,良久,似是从牙缝之间挤出一丝嗤笑。 云谦哥哥?婚约?原来这两人这么早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有了来往,而他竟然毫不知情。 抬眼看了看这个干净简朴的小院,祁钰语带嘲讽,“怎么,既然你的云谦哥哥并不介意你的过往,为何不八台大轿迎你进府,而是将你安置在这儿?同样是委身他人,于我你就是一心逃离,唯恐避之不及,于他你就是心甘情愿,甘之如饴了是么?” “祁世子,还请慎言!”陆云谦冷冷出声: “这就是陆某家中的私事了,不过说起来,这事倒也与祁世子有些关系。祁世子应当有感触。老一辈的人多少都有些古板思想,窈窈往日与你的那些往事,到底不大光彩,家母知道以后难免气怒。不过祁世子放心,家中之事,我自会处理好,等事了自然会立刻接窈窈回去,不会因为这些让窈窈受委屈。同样,无论以往发生过什么,窈窈都是我明媒正娶唯一的妻子,我会好好保护她,不受任何人的伤害,所以祁世子大可放心。” 陆云谦身为陆家的掌权人,在外人跟前向来是可是有礼,温文尔雅的,即使遇到再大的事都很少动气,但这会儿,语气却明显带上了一丝怒意。话中句句是维护,又句句都意有所指,每一句都带着似有若无的嘲讽。 有些事情,宋窈或许看不清,但陆云谦却是看的清楚。当年要不是因为祁钰,宋窈根本就不用受那些无妄之灾,那场大火要不是有他在,宋窈或许早就已经没了命。 而这位祁大公子,根本自始至终就是将宋窈当做一个玩物罢了。至于为什么到今天还对宋窈抓着不放,在他看来也不过是对自己的无能而产生的一丝愧疚作祟罢了。 人在的时候没保护好她,等人没了才悔之莫及,现在竟然还有脸来找她。陆云谦可不觉得像祁钰这样的上位者,会真对谁有什么真心,以前他是不在,如今他既然已经将宋窈救了出来,便再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再陷进去。 想到此,陆云谦的声音再度冷了几分,“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祁世子若是没什么事,便请回吧,以后若无什么事,以后也不用再来了,免得惹人闲话。” ***************************************** ***************************************** 院外,陈川牢牢记着祁钰的吩咐,目送着祁钰推门进去后,便一边继续消化着宋姑娘真的还活着,而且还有了与世子的孩子的消息,一边尽职尽责地守马车,等着祁钰出来。 这下好了,世子终于夙愿得偿了,这两年他战战兢兢地日子,也终于要到头了。 ----------------------- 作者有话说:小祁被老婆孩子还有情敌狠狠嫌弃了 第52章 客栈。 陈川站在门外,欲言又止地看着紧闭的屋门。半晌长长叹了口气,心情同样跌落谷底,不明白事情的发展居然会是这样。 一个时辰前,在宋窈家门外,陈川刚感慨完人终于找到了后,便看到了一辆马车从另一头过来,同样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宋窈家门口。 看清马车上走下来的温文尔雅的公子的脸之后,陈川同样蹙起了眉。 这人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 陈川向来只对关于祁钰的事情上心,因而一时没想起来,直到看到人走进了宋窈家之后,才猛然回想起来,这位似乎是两年前,曾在城外救过宋姑娘的那位公子? 这位公子怎么会在这里?而且看这轻车熟路的模样,似乎还与宋姑娘十分相熟。 陈川心里掠过一丝不好的预感,纠结一番还是决定跟过去。 刚走到门边,陈川就听到了里头传来的那句,“在下陆云谦,是窈窈的表兄,也是窈窈从小定下婚约的未婚夫,同样,也是淼淼的父亲。”顿时心中一震,惊地愣在了原地。 陈川原以为世子终于找到了宋姑娘,这事也就该结束了,接下来只要准备着护送宋姑娘回京就行了。 这两年陈川早也看出来了,世子对宋姑娘毫无疑问是动了真心,且并不是一般的上心。虽然世子面上不显,但心里却一刻都没有忘记过宋姑娘。陈川跟了祁钰这么久,还从未见过自家世子这样把一个人放在心上 过。 而在得知宋姑娘的确没有死,而是在这里躲了这么久以后,世子虽然看着怒不可遏,一副要将人抓回来问罪的架势,但是陈川知道,其实世子心里比谁都激动高兴,像是一直走在黑暗里的人终于看到了曙光。自从宋姑娘走后,世子越发沉默寡言,这是两年以来世子情绪波动最大的一次。 陈川并不是不能理解宋窈为何要走,毕竟还在京中时,陈川就对这个明明长了一幅极美的容貌,性子却与那极具冲击力的容貌完全相反的安静温婉,温温柔柔的姑娘十分有好感。也曾替宋窈惋惜,毕竟那时的公子心里只有世子之位,对这个外室算不上好,还有悬殊的身份之别,连他都能看出来宋窈若是一直跟着公子,日子并不好过。 但是随着日子久了,陈川也看出了世子对于宋姑娘态度的变化,或许世子都没意识到,直到宋姑娘提出要离开,那是陈川第一次看到世子如此失控,而在宋姑娘失踪后,世子的反应才真正的超出了他的意料。 刚开始那段时间,世子简直变了一个人,似乎看谁都像是导致宋姑娘生死未明的罪魁祸首,不仅和老夫人几乎撕破了脸,若不是纪二小姐的身份使然,怕是早被世子处置了。 不过即使因为身份原因世子没能动的了她,但陈川总觉得世子并不会善罢甘休,从世子上位后暗里越发频繁的与纪家作对就能看得出来。 所以无论以往如何,如今陈川是真心希望宋窈能跟着世子回去,就算现在有误会,以后日子一长,相信宋姑娘定能明白世子的心意。他也不愿再看到世子再这样痛苦下去了。 因而在得知宋姑娘还活着,甚至这个孩子还可能是世子的的时候,陈川大大松了口气,却没想到这会儿居然又给他来了这样一个晴天霹雳。 陈川步子顿时停住,不敢再进去。 靠着门板听完了全程后,陈川的心情极度复杂,他身为一个旁观者,听完那些毫不留情的话都有些呼吸不过来,更不用说经历了无数次失望后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再次彻底落空的世子。 从宋窈家里出来后,陈川都不敢看祁钰的脸,但即使不看,陈川都能感受到祁钰周身那冰冷压抑的气场。 一路沉默无言地回到了客栈,一回来,祁钰便将自己关进了房里,除了中途让人送过一次酒进去以外,再没了别的动静。 陈川想劝,却除了无声叹气,不知该说些什么。 房门紧闭的屋内,祁钰颓然地伏坐在桌边,早已喝的烂醉如泥,大大小小的酒壶酒坛倒了一桌子,浓重的酒气飘在空气中被关着的门窗隔着散不出去,光是叫人闻一闻就能生出几分醉意。 祁钰的酒量一直很好,又深知酒醉误事,除了被下药那次,人前人后从未让自己醉过,今日还是他第一次如此放纵地麻痹自己。 都说酒能忘忧,但不知为何,就算他喝了这么多,心口那仿佛要将胸腔撕裂开来的疼痛却丝毫未曾减少。 仰头喝完杯子里的最后一口酒,祁钰目光微散,眼眶通红,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似是出神般看了许久。忽地,今日在杏花巷内,宋窈抱着孩子决然地站在陆云谦身后,告诉他她已经有了新的生活的画面浮现在脑海。祁钰目光一凛,狠狠地将手中的酒杯摔倒了窗框上,杯子顿时四分五裂。 “公子……公子你没事吧?” 门外听到声响的陈川立刻着急地拍门,又被祁钰极度压抑痛苦的一声“滚!”给喝停了。 祁钰向后仰躺着靠在了椅背上,口中喃喃地念了一句宋窈的名字,半晌,自嘲地发出了几声轻笑。 宋窈啊宋窈,他到今天才知道,原来比起狠来,自己远远比不过她。 以前祁钰总觉得宋窈是恨他,怪他限制了她的自由,没有给她足够的关心,才会想方设法的要逃离。但是现在,祁钰却觉得宋窈还不如恨他,也总比站在另一个人身边,冷漠地和他划清界限的好。 向来自傲的祁钰第一次在女人身上尝到了挫败感,还是这样彻底。但是可笑的是,哪怕是被宋窈这样明确的拒绝,相比于恼羞成怒,祁钰更想的,依然是想要宋窈回来,哪怕她的心不在自己身边,哪怕她已经与别人有了孩子。 那个陆云谦不是说他不介意宋窈的过往么,那他也可以,他也可以不介意,只要宋窈愿意回来。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祁钰自嘲一笑,觉得自己大概真的是疯了。 视线往桌上已经全部空了的酒壶一扫,祁钰再度起身,脚步不稳地打开房门。 “去,给我拿酒来!” “公子,你不能再……”陈川劝说的话还没说完,屋门已经“砰!”的一声,再度关上。 陈川站在门外纠结了许久,还是无奈吩咐了下去。 ***************************************** ***************************************** 杏花巷,小院内,宋窈抱着淼淼坐在廊下,时不时怔怔出神。 今天的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她到现在都还是有些没回过神来,想不通为什么祁钰会突然找上门来。 原来她以为祁钰会突然来到云州,应差阳错救了淼淼,或许更多的只是巧合。 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而且两年前那场大火,自己在祁钰心里,应该已经是个死人了才是。 直到方才,陆云谦见事情已经瞒不住,告诉了她祁钰其实早就对她的死产生了怀疑,并且这两年一直一直在找她的事。 宋窈当然不会真觉得祁钰会对她有什么余情未了,毕竟对于祁钰这样的人,感情于他来说应当算是最不重要的。 而自己不过只是一个外室,哪里值得祁钰费这么大的心神呢。 比起情,或许更多的是向来自傲的祁钰,对于她这样恨不得逃之而后快的态度的羞恼吧。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解释最为合理了。 “阿姐,别担心了,如今祁世子已经亲耳听到陆表哥说了你和他的关系,以后想必他也不会再来纠缠了。”宋萱低声安慰道,祁钰到底是有身份的贵族公子,虽然她也不知为何祁钰总是不肯放过她阿姐,但如今阿姐已经成了一个有夫之妇,若是再纠缠不清,传出去也不好听。 这样的人家,不是最在意名声的么,为了名声着想,想来也不会再过来了。 宋窈轻扯了扯嘴角,“我不是担心这个。” 其实比起纠结这个,她更担心的是今天陆云谦说了那番话以后,会不会惹来麻烦。毕竟她好歹服侍了祁钰那么久,多少知道一些祁钰的性子,她是怕祁钰心里不快,把气撒在陆家身上,会对陆家不利。 况且祁钰并不傻,谎言毕竟是谎言,她总觉得瞒不了多久。 正想着,脸上忽然被一只温热的小手轻轻摸了摸。宋窈回身,看向怀里睁大眼睛看着她的淼淼。 自从祁钰走后,淼淼今天一天都异于常日的乖巧,明明才是个话都说不利索的小娃娃,却像是能感知到她的情绪似的,连每日的午觉都不睡了,宋窈发呆,她就不哭不闹地窝在宋窈怀里,安静地陪着她。时而无聊了,就自己抓着宋窈的袖子玩儿,乖的让人心疼。 对上宋窈看过来的目光,淼淼顿时弯了弯眼睛,宋窈也忍不住弯了唇,低下头亲了一下女儿软软的小脸。 外室在逃 第41节 “小家伙,倒是会哄人。”宋萱也笑了,伸手揉了揉淼淼的脸,“幸好你的性子像阿姐,不像你爹,要不肯定没现在这么可爱了。” 淼淼鼓了鼓小嘴,也不只是被哪句话触动了,不满地哼唧了一声,偏头更深地埋进了宋窈的怀里。 “行了,别逗她了。”宋窈看看已经黑了下来的天色,道:“时间不早了,你现在淼淼放进去睡一会儿吧,我去做些吃得来。” 淼淼一直陪着她也不肯睡,这会儿眼睛都红了,饭也没怎么吃。 宋萱点点头,抱着孩子进去了。 宋窈起身,先去关上了院门,才往院子角落的厨房走过去。 刚绕过墙角,身后忽地一阵风声掠过,紧接着,宋窈就落入了一个满是酒气的怀抱。 第53章 宋窈一惊,刚想呼救,耳边就传来一道熟悉但沙哑的不成样子的安抚。 “别怕……就让我抱一会 儿……” 是祁钰,他怎么又来了? 宋窈如今对祁钰避之不及,怎么可能乖乖不动,即使知道力气差异悬殊,也还是下意识挣扎了一下。 但令宋窈奇怪的是,这一次她竟然没费什么力气就从祁钰怀里挣了开来,刚一转身,就看到祁钰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有些颓然地靠在了墙上,接着缓缓滑坐到了墙根下。 宋窈没有想太多,怕祁钰再像白天那样,反应过来便后退几步往回跑,跑了几步后才发现祁钰似乎并没有追上来。 回想起方才鼻尖闻到的浓重酒气,宋窈犹犹豫豫地放慢了步子,还是转身朝着身后依然一动不动的人看了一眼。 借着傍晚微暗的光,宋窈勉强看清了祁钰有些凌乱的衣衫,以及被酒熏的红的有些不正常的脸。 “公子……?” 宋窈轻轻唤了一声,没有回音,显然已经醉的人事不醒了。 宋窈轻皱了皱眉,祁钰作为侯府嫡子,又是一丝不苟的性子,向来极为注意自己的衣着仪容和言行举止,往日宋窈伺候他时,即使是在没有他人的屋内,祁钰的衣衫上也从不见一丝褶皱。现下这幅凌乱的形容对于祁钰来说,说是狼狈也不为过了。 不仅如此,这也是宋窈第一次看到向来律己的祁钰醉成这样,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今天的事么? 摇摇头,觉得自己有点太看得起自己了。也许只是单纯走错了吧 抬头看看自家院子对祁钰来说有些矮了的墙,或许过一段时间是该加高一点了。 至于底下的人,宋窈并不想多管,如今她是打从心里不想再与祁钰有任何瓜葛了,再说有祁钰的地方,陈川也不会离得太远,待会陈川应该就会找过来将人扶走的吧。 想罢,宋窈咬咬唇,没再多留,绕了另一条路拐去了厨房。 怕宋萱再担心,宋窈没有和宋萱说方才遇到了祁钰的事,两人简单吃了个晚饭,便洗漱休息了。 云州的春日里总是多雨,宋窈刚躺下没多久,便听到屋外传来了闷闷的雷声,宋窈本就没什么睡意,听见雷声便微微坐起身,替睡在里侧的淼淼捂住了耳朵。 淼淼今日一天没睡,这会儿睡的正香,看着丝毫没有受到雷声的影响,宋窈弯了弯唇,替孩子掖了掖被角。 盯着孩子的睡颜看了一会儿,宋窈将目光转向窗外。 都这么长时间了,祁钰应当已经被陈川接走了吧。 宋窈垂下眼,觉得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了,再度躺回床上闭上了眼睛。 “轰隆——”又是一声越发急促的闷雷,听着应该过不久就会有一场大雨。 烛火摇曳见,宋窈还是自床上坐起了身,犹豫两秒,下榻披了件衣裳,提上灯笼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她就去看一眼,宋窈想,万一陈川没有及时赶过来,总不能让祁钰真就这么被雨淋着。而且今日就算不是祁钰,而是个陌生人,她也不会这样放着不管,宋窈心道,况且大概率是白跑一趟,知道人走了她也就安心了。 因着要下雨的关系,外头的温度比白日里冷了不少,宋窈紧了紧衣裳,加快步子往方才遇到祁钰的拐角处走过去。 然而令宋窈惊讶的是,祁钰竟然还靠坐在那里,甚至连姿势都没怎么变过,若不是身上月白色的衣衫,怕是路过都不一定有人发现。 “公子……公子?” 宋窈惊讶地唤了两声,见人不应,只能提着心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先白着脸鬼使神差地探了下祁钰的鼻息,随后才松了口气,推了推祁钰的肩膀。 祁钰轻微地动了一下,宋窈忙往旁边一缩。然而也只是这一下,祁钰依然没有清醒的意向。 雷声响的越来越急,宋窈的脸上已经感觉到了有雨滴落下的冰凉。 宋窈纠结地咬了咬牙,还是放下了手里的灯笼,艰难吃力的将祁钰从地上扶了起来。 祁钰身材颀长,比宋窈高了一个半头不止,看着身形偏瘦却超乎宋窈想象的重,站起身的那一瞬,身量娇小的宋窈差点被压的重新栽下去。 但宋窈还是咬咬牙忍住了,一步一挪的将人往屋内拖回去。 因为全部注意力都在压在肩膀上的重量上,宋窈也没有注意到被她扶着的人中途短暂地醒了一会儿,但很快又闭上了眼睛。 宋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将祁钰扶回了屋内,进门之时,宋窈身形不稳地“砰!”一声撞上了门,接着精疲力尽地连同祁钰一起摔到了地上。 身后,酝酿了许久的大雨,几乎是前后脚的功夫,哗哗地下了起来。 屋内,睡在另一间卧房内的宋萱被动静惊醒,也从屋里走出来,一看到眼前的场景,顿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阿姐,这……这不是祁公子么?” “嘘,声音小些,别吵醒了淼淼。”宋窈忙轻声提醒。 但是已经晚了,本就在宋窈出门后因为越发密的雷声睡的不太安稳的淼淼终于被这一声惊醒,自里间传来呜呜咽咽的哭声。 宋窈一惊,一时也顾不上疲累,赶紧爬起来跑进里间,抱起被惊醒又没看到她人,哭的越发凄惨的淼淼。 宋萱则不确定似的凑近了去看地上的人,地上的人与白日里的气势汹汹完全相反,看着十分狼狈,宋萱差点都没认出来。 确认了这人真的是祁钰,但似乎处于昏睡之中时,宋萱才微微松了口气,跟着走进几间,看着正轻声哄着淼淼的宋窈,压低声音疑惑道:“阿姐,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又来了?还……” 还这幅模样,亲身经历过刺杀的宋萱第一反应就是祁钰是不是被仇家追杀了,但追杀就追杀吧,怎么跑到她们这儿来了? “他……好像喝醉了。”宋窈轻声道,方才将祁钰弄进来实在让她累的不轻,这会儿气息依然有些不稳。至于为什么祁钰又来了,她也解释不清。只好转移话题道:“小萱,你在这儿替我哄哄淼淼吧,我去准备一点醒酒汤来。” 宋窈轻拍着到了她怀里便哭声渐小的小淼淼,正欲起身将人递给宋萱,就被宋萱又按着坐了回了床上,“阿姐,你……这是要收留他么?” 宋萱不确定道,先不说这人是真醉还是假醉,她们白天好不容易才将这尊大佛请出去,万一等他醒过来又和白天一样怎么办? 宋窈也不是不担心,只不过……宋窈看看外头瓢泼的大雨,就算不留下,难道还将人扔回雨里去不成? “总归我现在在他看来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就算为了面子,想必他也不会对我怎么样,就先让他在这里睡着吧,等明天一早,陈川应该就会找过来了。” “阿姐……”宋萱依然一脸的不赞同,但转念一想,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宋窈做不出这时候把人扔出去的举动,难道她就能? “不过醒酒茶我看就不必了,”宋萱忿忿道:“这会儿表哥也不在,还是就让他这么睡着吧,最好一直睡到明日早上。” 话虽是气话,但也有些道理,毕竟宋窈也的确对于醒着的祁钰发自内心的畏惧。 不过宋窈还是劝着宋萱一起将祁钰扶到了外间的小榻上,没直接把人搁地上,想了想,又找来一条干净的薄被替人盖上了。 做完这些,宋窈已是累的不轻,轻轻打了个哈欠,抱着怀里轻轻打着哭嗝的淼淼再度上了榻 。 刚要躺下,就看到宋萱抱着自己枕被走了进来。 “不行,我还是不放心,今晚我还是和阿姐一起睡好了。” 说着,宋萱关上了里室的隔扇门,又拿了一个矮柜抵住,虽然聊胜于无就是了。 宋窈抿唇一笑,不置可否,默默地给宋萱让了一个位子。 宋萱顺势躺下,看表情似乎还是有些不情不愿,“要我说,阿姐你还是太心软了,阿姐你以前跟着她吃了那么多苦,还差点没了命,让他淋一场雨又怎么了,就当出气了,他一个大男人,难道淋了个雨,就能没了命不成?” 宋窈失笑,“好了,别生气了,不过是顺手的事罢了,而且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 宋窈知道陆云谦和宋萱对祁钰有敌意都是因为心疼她,她也都心领。不过在宋窈看来,对于当年的事,除了后面祁钰想要强留她的那一段,的确给宋窈留下了阴影之外,其他的,其实也都是宋窈自己同意的,怨不得旁人。 对于这些,宋窈分的很清,也从未怨天尤人过,毕竟祁钰给她带来过恐惧和痛苦是真,但曾经在她最难的时候帮助过她也是真。 所以宋窈如今所求和所做的,也只是单纯的想和他桥归桥路归路,平淡的过自己的日子而已,至于厌恶和恨什么的,也实在说不上。 所以对于喝醉的祁钰,宋窈也做不到装看不到,不过这只是出于善意的本能,和关心担忧什么的也无关。 知道宋萱心里憋着气,宋窈劝了一句也就不在劝,一边无奈地听着宋萱的碎碎念,一边专心安抚着怀里的女儿。 淼淼似乎也知道了家里来了不速之客,已经停止了哭泣,乖乖地不再吭声,只睁着水汪汪的眼睛一边看着宋窈,一遍好奇地听着宋萱腹诽,也不知道能不能听懂。 也不知过了多久,宋萱的碎碎念才终于停止,淼淼也在这变相的哄睡中再次睡着,窗外的雷雨声越发急骤,宋窈打了个哈欠,也在这雨声和呼吸声中逐渐睡了过去。 第54章 第二日,祁钰是在一阵小孩子软绵绵的哼唧声和宋窈压低了声音的说话声中醒过来的, 祁钰微惊,随即一刹睁开眼睛,宋窈的声音便清晰的传入耳中。 “谢谢你,孙大娘,难为你这么惦记着我,那我就收下了。” “收下吧,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白日里没事也带淼淼出来串串门儿,我们家那小子上次见了你们家淼淼,喜欢的不得了,现在成天让我也给他生一个妹妹。” 宋窈笑。 “行了,那我走了啊。” “嗯,您慢些,刚下了雨,地上滑的很……” “没事儿……” 随后便是轻微的关门声。 恍惚间,祁钰还以为自己依然还是在城西别苑内,他只是睡了一觉,掉入了一场长长的噩梦。现在梦醒了,一切都还和以前一样,宋窈依然待在他身边触手可及的地方,他一伸手就可以拥抱,只属于他一个人。 然而,下一瞬,宋窈回身走进屋内,看到祁钰醒了后唇角霎时僵硬的笑容,如一盆冷水般,将祁钰淋了个透心凉。 宋窈手里还拿着孙大娘刚才送来的自家包的饺子和糕饼,猝不及防对上祁钰的眼神,面上的笑容顿时一滞,一时愣在了原地。 但尽管如此,祁钰的目光依然没有从宋窈身上离开,过于直白的目光让宋窈下意识垂眸闪躲,过了许久才慢吞吞地挪步走到桌前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咬了咬唇,轻声道:“公子昨夜喝醉了,想必是走错了,如今……既然已经醒了,还是请公子快些回去吧。” 昨夜…… 额角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昨夜的记忆逐渐清晰的浮现在眼前,祁钰轻皱起眉,抬手揉了揉额角,从小榻上坐起身。 外室在逃 第42节 见祁钰坐起来,宋窈不自觉的往一旁退了一小步。 “……抱歉。” 半晌,祁钰才轻轻吐出这么一句。没有对于宋窈的那句“想必是走错了”做出反驳,昨夜的祁钰已经是自他出身以来最为失态的时候。 自小的经历让祁钰习惯了独立,习惯了在外人面前只展示自己强大的一面,但是昨晚,或许是他太想见宋窈了吧。 也无所谓了,总归自己所有的失态,也只在宋窈面前了。 听到祁钰的道歉,宋窈愣了下,似是没想到祁钰的第一句话竟然会是抱歉,须臾才有些不太习惯地摇摇头。 “啊呜……呜呜……” 沉默间,从宋窈进屋就一直盯着娘亲看,却始终没能盼来娘亲注意的淼淼终于抗议出声。 小家伙原本自己走路还有些艰难,这会儿硬是抓着床帐站了起来,一副宋窈再不过来,她就要自己先过去的架势。 宋窈微惊,生怕她从床上摔下来,忙搁下手里的东西快步走了过去,见淼淼一副攒着劲儿的模样又不由忍俊不禁。 但这次,宋窈却没有抱孩子,而是温柔地摸了摸淼淼的头,背对着祁钰朝淼淼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祁钰还在,宋窈下意识不想让祁钰和孩子多接触。原先宋窈怕被祁钰找到,一部分是想要自由,但归根结底还是怕祁钰从她身边夺走孩子。 淼淼虽然粘人,但向来极听宋窈的话,这会儿似乎也听懂了宋窈的意思,虽然依然一脸委屈,但还是乖乖坐回了床上。 而自始至终,淼淼的眼神都没有往另一个人身上放过。很显然,从第一次在那个废弃老屋里被这个救她的人吓到开始,淼淼就对这个看着冷冰冰的,连她娘亲都害怕的人产生了不太好的印象。 祁钰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宋窈,这一幕任谁看来都平淡温馨的场景,落在祁钰眼里却无比刺痛。 “这几年,你过的好吗?” 鬼使神差的,祁钰问出这一句,话刚出口,又自嘲地笑了一声。 “是我多余问了,离开我,找个平凡的人过相夫教子的平淡日子,本来就是你的愿望,如今,你应该已经过上了你向往的日子了吧。” 唯有他,宋窈已经有了新的生活,唯有他还陷在过去无法自拔,哪怕宋窈已经成为别人的人,他也抑制不住想要将她绑在身边的欲望。 闻言,宋窈微蹦的背脊轻轻颤了颤,背对着祁钰,没有说话。 这在祁钰看来代表着回避和默认的态度让祁钰眼中未褪的红血丝又深了一些。沉默地盯着宋窈的背影看了许久,祁钰才终于忍无可忍般丢下一句“告辞”,转身出了门。 听到祁钰离去的脚步声,宋窈的肩背一刹放松,透过窗户看着祁钰离去的背影,眸中几许复杂一闪而过。 走出屋门的祁钰脚步不停地直奔院门,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有多不甘心,他怕自己再待下去,真的会忍不住再度做出将宋窈强行带回去的事。可如今,祁钰也彻底明白,这样只会让宋窈离他越来越远。 心中的滞郁不得排解,让祁钰不自觉加大了开门的力道,以至于一打开门看到门外正欲敲门的妇人时,祁钰也有些猝不及防。 门外的孙大娘也吓了一跳,哎呦了一声往旁边退了一步,再定睛一看开门的竟然是个男子,顿时更瞪大了眼睛。 抬头看看院门,她方才才出来的,这就是宋娘子家没错呀,怎么会是个男子开门?而且瞧这公子的模样气度,一看便觉得不是普通百姓。 “你是……” 若不是宋娘子亲口告诉她她的丈夫已经过世,且一般人也不会拿这事开玩笑,孙大娘几乎都要以为这就是宋娘子的夫君了。 “我……我是陆云谦公子的朋友,受托来给宋姑娘送些东西。”祁钰道,毕竟是见多太多大风大浪的人,这样的场景依然是一瞬就镇定了下来。虽然内心极不愿意从自己口中吐出陆云谦这个名字,但为了宋窈的名声着想,祁钰还是选择了这个理由。 好在祁钰向来注重自己的衣冠举止,方才下榻时便将昨晚因醉酒而弄乱的衣衫理了理,看着也说的过去。 只不过,对于宋窈,祁钰还是私心称了一句宋姑娘。 孙大娘也不是什么爱将事往歪里想的人,况且她也知道宋窈和陆家的关系,宋 窈来这些天,陆云谦的确着人送了不少东西过来,因而听了这话倒也没怀疑。 “哦,原来是这样啊,”孙大娘笑了笑说,“那正好,劳烦您替我同宋娘子说一声,织锦绣坊老板娘这两日抱恙,没开门,让宋娘子改日再去送绣品吧,我也是正好上街撞上了,方才本来要说来着,一时给忘了。我这还有事儿,劳烦您替我说一声,免得她白跑一趟了。” 既找了这个理由,不过是说句话的事儿,祁钰便淡淡应了一声。 话已带到,孙大娘也就不欲多留,礼貌道了谢。 临走时,孙大娘半是奉承半是真心地感叹了一句,“陆大少爷果真是宅心仁厚,怪不得云州城内人人都赞陆家做生意厚道。自己平日里那么忙,还时时不忘照顾宋娘子这孤儿寡母的,就算是表亲,放眼望去,也没几个能做到这样的……” 孙大娘的丈夫也是在替陆家底下做事,语气中对于陆云谦多有恭敬,这话祁钰自然不爱听,只淡淡的心不在焉。直到孙大娘边说边走远了些,祁钰才忽地察觉出了这话里的不对劲,提步追了上去,伸手拦住了孙大娘的去路,语气微冷: “这位大娘,您方才话里说的孤儿寡母,是什么意思?” ****************************************************************************** 离开宋窈家不远处,祁钰便与正匆匆赶过来的陈川撞了个正着。 作夜祁钰勒令所有人不准进屋,陈川也知道自家主子的脾气,只好在外守着,直到今天早上,见屋中一直没动静,陈川还是不放心,冒着被罚的危险开门走了进去。 结果一开门,就看到屋里空空如也,窗户大开着的景象,陈川头皮瞬间就炸开了,第一反应就是有人趁夜偷袭。 不过转念一想,陈川就冷静了下来,世子毕竟不是这么不谨慎的人,再说除了一直守在屋外的他以外,周围也有不少他们的人,也不该没听到声音,或许是世子自己出去的可能更大些。 冷静下来后,陈川想了想祁钰可能去的去处,便立刻带着人往宋窈这边过来。 见到祁钰,陈川大松了口气,放下心后语气不禁带了一丝埋怨,“公子出门怎么也不和属下说一声,这云州地界虽暂时没有什么异常,但也不敢保证没有心怀不轨之人跟来,公子怎能独自行动?” “无妨,我自有分寸。” “可是……”陈川刚要再劝,忽然觉出不对,抬头看了眼祁钰的脸色。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陈川总觉得过了一夜,主子的心情似乎没有昨夜那么痛苦颓然了,当然,这只是一点,若不是陈川跟的久了,也不一定能看得出来。 怎么回事,若不是一夜过去,世子就忽然想开了?还是说这又是世子想要做什么大事之前的预兆? “公子,请听属下一言,昨日陆公子同宋姑娘所说的那一番话,依属下看倒未必为真,也许不过是宋姑娘为了同您划清界限而故意为之。”陈川道,其实这话他昨天就想说了,只是当时祁钰的表情太过恐怖,仿佛听不进任何人的劝导,陈川才没找到机会说。 祁钰轻轻一笑,眼底早已没了昨日的混沌偏执,清明一片,是啊,其实他何尝不知道,只不过宋窈失踪的这几年,她之前欲离开时说的那番话,时常在祁钰耳边回响,久而久之,甚至变成了梦魇,成了祁钰潜意识里最害怕的结果。 对于宋窈,即使是一个谎言,都足以将他击溃。 只可惜,即使是之前在心里设想过这种最坏的结果,祁钰也没想过放弃,更何况是现在。 “陈川,皇上要的那幅画你今日便立刻找个得力的人快马加鞭送回京城吧。” 话题转的颇快,陈川顿了下才应声,随即疑惑,“公子,那您呢?” 不回去复命么? 祁钰嗓音淡淡,“就说我身子不适,估计要在云州留些日子,圣上会明白的。顺便也替我回一趟祁府,就说我还有要事要办,暂时不回去了。” 不回去了? 陈川目露疑惑,但随即又像是明白了什么,看着自家主子面上一扫之前阴霾的清明,高声应道:“是。” ----------------------- 作者有话说:看到评论区说什么父女关系不亲热什么的,我想说的是,如果你很讨厌一个人,但是你的闺蜜和她很好,你是什么感受,会为了你的闺蜜也跟那个人好吗?更何况是亲生女儿,我觉得淼淼的态度现下也同样反应了窈窈的态度吧,窈窈现在是真的就想过平淡日子的,她是个清醒独立的人,一开始就知道以她和祁钰的身份不可能在一起,更何况没有感情基础,还经历了在京城的凶险日子。她是不想和祁钰再有瓜葛的,生下和祁钰的孩子她也下了很大决心。这会好不容易有陆云谦帮她瞒过祁钰,淼淼和祁钰毕竟从小就没曾见过面,还一见面就被吓着了,这会儿来什么父女情深是否不太合理。淼淼是个小天使,她最爱的是冒着生命危险生下她,出生后也一直陪着她,无比疼爱她的娘亲,小孩子对人的情绪是很敏感的,受他人好恶影响更为外露,而且别忘了淼淼是在什么情况下有的,那样的情况下窈窈选择留下孩子在我看来也是一个强大,却善良心软的人,我不希望她再为了淼淼和祁钰好而再去妥协什么。可能是我笔力不够或者还没铺展开没能让大家感受到这方面。 当然,这也是暂时的,祁钰是家庭身份使然,他会做出改变,会明白什么是尊重平等爱护,等窈窈愿意相信并接纳他,作为小天使的淼淼又怎么会不喜欢这个父亲呢。 第55章 上次祁钰走了以后,宋窈怕祁钰又时不时的过来一趟,还想着要不就依着陆云谦的意思先搬回陆家住一段时间,亦或是干脆换个地方,却不想一连过了好几天,宋窈都再没见到过祁钰或是陈川。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风平浪静,宋窈对此自然是乐见其成,想着也许祁钰是厌了,决定放弃她了,亦或是祁钰的事办完了,已经回了京城。 无论是哪个,对宋窈来说都是松了口气,甚至应该比以往更加放松,毕竟以前她偶尔还会怕有一天祁钰会找上门,如今却是真正的能放下心了。 但是不知为何,明明事情已经算解决了,可宋窈心里却还是总有些不安,仿佛心头压了很久的一块大石忽然松了下来,宋窈还有些不太习惯。 “宋娘子,宋娘子?” “嗯?什么?”正想的入神的宋窈猛然回神,看向正询问地望向她的孙大娘。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孙大娘笑道:“我瞧你这一路都心不在焉的。” “没,没什么。”宋窈笑笑,“方才孙大娘您问我什么来着?” “哦,我是说今天东市那边有热闹看,问宋娘子你要不要去瞧瞧?”孙大娘也不介意宋窈的走神,饶有兴味地复述道。 “热闹?”宋窈疑惑。 “ 是呀。”郑大嫂也附和道,见宋窈的确不知道,便热心解释,“就前几天花神节那晚么,据说城内趁乱混进来了一群人贩子,当夜不少人家都丢了孩子,喏,就和咱们住一条巷子的柳嫂子家,她们家的小幺儿就被人趁乱抱走了,一家人急的呦,差点没当街下跪。” “不过还好,据说没过多久,那一伙人就被李大人带人给抓住了,孩子也都找回来了。”孙大娘接过话头,仿佛亲身经历了似的一边感叹一边庆幸。“现在哪个孩子不是爹娘的心头肉,幸好找回来的及时,要不然这些失了孩子的家庭可怎么办哦!” “可不是。”郑大嫂也是一脸愤懑,“这也是老天看不过眼,才让他们这么快被抓住。这几日李大人还将那伙人的同党都给抓住了,不日就要押往京城,但在这之前还要游街示众,就在今天城西,以让百姓警醒。要我说,光是游街示众哪够?什么事儿不能干,非得干这缺德事儿,我看就是直接杀头都不为过。我听说这些人还不是第一次,早之前就在其他地方犯了好几次事了,只是没被抓到,也不知祸害了多少人了。哎,对了,”郑大嫂忽地想起什么,看向宋窈,“宋娘子,花神节那晚你去看热闹了么?没碰上什么事儿吧?” “嗯?”忽然被提到,宋窈轻眨了下眼,未免二人多担心,还是摇摇头,“没什么事。” “那就好。”孙大娘没有女儿,也是真心疼宋窈和淼淼,平日里有什么好的都想着她们,这会儿听了这事儿,话里的担忧不比对自家孩子少。听宋窈说没事,还是免不了还是免不了长辈惯了的多叮嘱几句。 宋窈一一听着,对于这种被人唠叨的感觉,还挺乐在其中。 花朝节那晚的事算是这段时间云州发生的最大的事,几人说着,话题就又转了回去。 “哎,说到这个,我还听说一件事儿。” 郑大嫂忽地压低了声音,颇神秘地道:“我听我丈夫在府衙里相熟的人说,其实这些人并不是李大人抓回来的,而是一位从京城来的一位姓祁的公子,正好遇上了这事,就出手帮了忙。” 听到这一句,宋窈的心莫名一紧,原先有一句没一句的听,这会儿也不自觉的凑了一耳朵。 “京城来的人?”郑大嫂语气里也同样带上了几分好奇。 云州地方不大,离京城又远,百姓们过惯了平淡日子,又少见什么大人物,一听是从京城那样天子脚下的繁华富贵地方过来的人,还一来就办了这么一件大事,难免产生好奇。 “是呀,”孙大娘煞有介事地道:“听说来头还不小呢,只不过具体是什么身份,我就不知道了。但是李大人接到消息的时候,可是带人亲自去迎接了。” “哎哟,那可真是个大人物了,指不定是京中哪个世家大族的公子呢。怪说我以前总觉得那些富家公子都是纨绔不知疾苦的,不想却是我想错了,这可真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是啊,这也算是救命之恩了,更何况还非亲非故的,不过这位祁公子似乎低调的很,柳嫂子他们几个受了助的原还商量着要去登门道谢呢,却听说这位祁公子根本不住衙门,也不见外客。” “那真是个做好事不留名的义士……” 说话间,几人也到了织锦绣坊。 织锦绣坊坐落于长街尽头一连好几家布庄的中间,地方算不上大,与陆家名下最负盛名的锦绣华坊更是没法儿比,但胜在小而精,有不少一直捧场的老主顾,就算不背靠陆家,凭着老资历也能在云州站稳脚跟。 织锦绣坊的掌柜是时代传下来的,如今的老板是个热情的美妇人,姓苏,客人都叫她苏夫人,绣房里的绣娘则都唤她苏娘子或是直接叫姐姐。苏姐虽然已经有了些年纪,但还颇有几分徐娘半老的韵味在,不仅待客十分诚恳周到,对待自己绣房里的绣娘也周全大方。 当初宋窈准备从陆家搬出来,因为想实实在在通过自己的双手谋生,同时也是不想再多麻烦陆母和陆云谦,所以在找能卖手艺的绣坊时,刻意避开了陆家名下的那些,免得陆云谦又给她开后门。 当时宋窈第一个找到的便是织锦绣坊,那会宋窈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毕竟在以胭脂刺绣闻名的云州,绣娘遍地,宋窈一没有名气,且绣工虽然在养胎坐月子时练的比以往精细多了,但同专业的绣娘比起来,自然不太够格,而她打的那些络子也不确定在云州时不时兴。 却不想苏娘子只同宋窈聊了两句,知道宋窈是个刚有孩子的年轻母亲之后,便二话不说答应了让宋窈试试看。 外室在逃 第43节 如今宋窈的绣品和络子这样受欢迎,虽然的确有一部分是宋窈的用心在,但苏姐不说宋窈也明白,其中定少不了苏娘子的牵桥,宋窈也都记在心里。 几人进去的时候,苏娘子正一脸歉意的同几位客人小声道着歉,宋窈见那几个客人似乎都是她的主顾,眉头轻轻一皱,还以为是自己的东西出了什么问题,赶紧走了过去。 “苏姐姐,怎么了?” 苏娘子闻声见是宋窈来了,顿时松了口气,朝着宋窈招招手,“宋娘子你来的正好,这几位客官都是要来买你的东西的,可不巧昨日刚来了个大主顾,将你的那些货都包了下来,还说以后要有都留给他,我劝几位客官瞧瞧别的,可他们又说瞧不上,你看看这事儿可怎么办?” 宋窈眉宇微敛,“大主顾?” “是呀。”苏娘子笑的有些意味深长,道:“是个年轻人,说是他们家公子十分喜欢宋娘子你的手艺,便都出高价包下了。” 苏娘子显然已经对这事见怪不怪了,宋窈的东西好虽是真的,但也不至于能在这么多老绣娘面前脱颖而出,一部分原因,还是因为宋窈这个人,不说那位公子,就眼前这几个主顾,不也都是在偶然见过宋窈之后,便隔不了几天就要上门一趟。 这事宋窈和苏娘子都心知肚明,不过没人会和银子过不去,再者苏娘子也知道分寸,除了宋窈已经成亲且还有个女儿以外,从未和这些客人透露过什么关于宋窈其他的事,又见这些客人还算本分,只是和宋窈搭搭话,没有什么出格的行为,还能给绣坊和宋窈都带来收益,苏娘子也就乐见其成了。 所以宋窈听了这话,虽然隐约觉得不对,但因为不是第一次,也没有多怀疑。 倒是一旁自从宋窈进门后,便一直双眼放光地追随着宋窈的一位客人不干了,“那怎么行?凭他有多少银子,我也不是出不起,总得有个先来后到才是,我先看上宋娘子的东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总没有为了新客人就不顾老主顾的道理。” “这……”苏娘子为难地看向宋窈,这人也是云州一个小富商家里的公子,听说还与相邻州县的官府带点亲戚关系,怕是不大好得罪。 宋窈想了想,温温柔柔地道歉,“抱歉这位客官,宋窈很感激您照顾我的生意,不过生意嘛,客人有要求,苏姐姐也没有不照办的道理,有时候难免顾此失彼。不如这样,这位客官您看看您需要什么,我这几日紧着给您赶出来,着人送到您府上去,您看如何?” 那人一听宋窈说话,面上的怒意就消散了不少,但又觉得就这么简单答应下来,未免又失了面子,想了想忽地眸光一亮,“宋娘子既然这样说了,那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多等些时日就多等些时日吧,不过也不必麻烦宋娘子特意着人送了,宋娘子告诉我去哪儿取,我着人去拿便是,以后我若再要什么东西,也能提前着人知会一声,免得再有今日这情况了。” “这……”苏娘子皱眉,自然听出了这话里的意思,这人之前就多番向她打听宋窈的事情,但都被她挡下来了,不曾想今日竟然明目张胆问起来了。 苏娘子正欲硬着头皮上前接下话头,门外便先一步传来一道清冷的男声。 “不必了,用不着。” 几人同时循声朝着门外望过去。 看到来人,宋窈呼吸微微一滞。 这么多天未再出现,宋窈还以为早已经回了京城的祁钰,正下马车从门外走了进来。 ------------- ---------- 作者有话说:抱歉来晚了,前两天生病实在难受,万分抱歉!晚上还有,今天挑战日万,成功了明天就休息一天,不成功明天继续! 第56章 祁钰的到来让绣坊里安静了一瞬,方才的那位客人也随之回头看过去,见是个年轻男人,还以为又是哪个来说大话充场面,想引起宋窈注意的,身为男人的自尊心,当然不允许自己丢面子,眉头立刻不悦地不悦地蹙起。 “你又是谁?我同宋娘子说话,轮得到你插嘴?” “放肆……”祁钰身后的陈川听到这话立刻就要上前制住人,却被祁钰先一步抬手制止。 祁钰看了眼默默往苏娘子身后站了站的宋窈,随后克制地收回了目光,看向那位客人,“我十分欣赏宋娘子的手艺,所以先一步买下了东西,不止今日,以后的我也都预订了,这位公子方才也说了,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这位公子来晚一步,还请另寻他处吧。” 祁钰嗓音淡淡,说话也还算客气,不过他眉眼本就偏清冷,本身又自带一股上位者的气势,即使是不带任何表情看着别人时,都足够让人不敢轻易得罪。 这客人就是个从小被家里宠着长大的纨绔公子哥,内里也是个欺软怕硬的,见祁钰这气势心里已经本能有些发怵,但又想起宋窈还在一旁看着,一心想要在看上的人面前显摆的心加上家世给的那些底气就又回来了。在他看来,现在可不仅仅是为了这些东西了,更多的是面子问题。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那人梗着脖子,看了眼自己身后跟着的随从便硬气起来,一副看穿了祁钰心思的模样,不屑道:“怎么,你还想小爷我争不成?也不打听打听小爷我是谁。那我今日也说了,宋娘子不论是人还是东西,都归我了,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和我抢?” 这客人说完还颇挑衅地看了祁钰一眼。 可他不知道的是,比起在京城,祁钰这已经是极为客气的处理方式了,要是京中哪个官员得祁钰这样客气的说话,怕不是得惶恐好几天。且他更不知道的事,这同样暴露他心思的一句话,更是触及了祁钰的逆鳞。 祁钰冷冷地睨了那人一眼,他本就不是个多有耐心的人,方才那一句也是念着这是在云州又是当着宋窈的面,既然这人不识抬举还变本加厉,那也就不用客气了。 祁钰制止陈川的手一放下,陈川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走到了那位客人的面前,十分“礼貌”地将那位客人“请”了出去。 那客人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动着口呢忽然就变成了动手,快到门口了才想起来招呼自己的随从。 “哎你干什么?你可知道小爷我是谁,有本事你就报上自己的名号,看小爷我不让你知道得罪我的下场!你们都是死人哪?还不快来帮我!” 那几个随从也是一时懵了,反应过来赶紧上去拦。 祁钰冷冷一笑,“不才在下家住京城祁府,你若有本事便让我知道知道罢。” 说罢背过了身,同时陈川也不再手下留情,那客人的随从哪里抵得过祁钰的人,三两下就被陈川通通轰出了门外,一出门便被祁钰留在绣坊外的人拦住了。 那人气急败坏地骂骂咧咧声不住地从门外传进来,但也很快就不知被陈川用了什么方法给止住了。 绣坊内,同那人一起过来的剩下几个客人面面相觑,他们方才从那人企图套出宋窈的住址时就一直没有说话,原是想跟着他这个“出头鸟”沾沾光,祁钰出现后,几人更是默契地退后几步,既不惹事,也不敢抢了那人的风头。 却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是这个展开。 这几人虽然都对宋窈有些想法,但更多是对美好事物的欣赏,没到那人直接不在乎人家是个“有夫之妇”的地步,一看这情形,哪里还敢多留,赶紧脚底抹油,忙不迭同苏娘子告辞了。 几人走后,绣坊内又重新空旷下来。 祁钰这才转头看向一脸为难地苏娘子。 “公子,这……”苏娘子苦着脸,方才陈川一出现她就认了出来,也联想到了这位公子应当就是包了宋窈的东西的那一位大主顾。 可大主顾归大主顾,那位公子也同样是个不好惹的,这会儿围是解了,也彻底得罪了那位公子,这位公子是不放在心上,可她这绣坊还得开门做生意呢。 “苏娘子不必担心。”祁钰自然看出苏娘子在担忧什么,“此事我既出手,便会处理好之后的事,你放心,以后他不会敢再来找你的麻烦,于绣坊的生意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话虽然是对着苏娘子说的,可祁钰的目光却自始至终都浅浅落在宋窈身上。 祁钰说话自然就有让人信服的能力,苏娘子虽然不知道这人到底是何来头,但是听了这话,心里的担忧便都放了下来,甚至觉得有些因祸得福。毕竟那位公子也算是云州有名的纨绔,仗着家世干过不少让人看不过眼的事,这段时间更是因为宋窈常来绣坊晃悠,时不时威逼利诱的。就连苏娘子故意和他说宋窈早已成婚有了孩子,丈夫是个大有来头的人都没用。 若真从此不再上门,对绣坊也是一件好事。 苏娘子心下大松了口气,见宋窈不知何时躲到了她的身后,赶紧将人拉了出来,“宋娘子,还不快谢谢这位……祁公子。” 失了遮挡,宋窈不得不与祁钰面对面,一抬头,就与祁钰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祁钰正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似乎还真的在等她这一句道谢。 宋窈抿唇,虽然祁钰就是苏娘子口中的大主顾让宋窈既疑惑又惊讶,但今日祁钰帮了她也是真,想着,宋窈还是福了福身,“多谢祁公子今日相助。” “不必客气,我与宋娘子是旧识,出手相助本就是应该的。”祁钰轻笑道,一副完全不在意这些虚礼的模样,仿佛方才一言不发等着宋窈说话的人不是他似的。 宋窈梗了梗,莫名有种被耍了的感觉,不大高兴的偏过了头。 “京城,祁公子?”从进门伊始就一直站在旁边没敢插话的郑大嫂忽地看着祁钰联想到了什么,惊疑道:“莫非公子就是花神节那晚挺身而出带头抓住了那伙人贩子的那位公子?” 第57章 郑大嫂其实也没见过祁钰,但是却听传给她的人说是个相貌十分俊朗,气质矜贵出众的年轻公子,再加上来自京城,姓祁这两个重点也对上了,就脱口而出了。 这话一出,孙大娘和苏娘子的眼神也变了,看着祁钰的目光顿时多了一分亲切友好。 这也不奇怪,毕竟云州这地方不大,民风向来淳朴,尤其是宋窈住的杏花巷一带,几乎都是世代就住在云州的,邻里乡亲的都认识,谁家有个什么事儿,能帮的都会帮。当然,随着人渐渐增多,也难免会出一些方才那位客人那样不着调的纨绔,但也是少数。所以花神节那晚大家才那么没防备,被外头来的贼人钻了空子。 原本这事知道的人就不少,加上今日那伙歹人游街,原来就不知道的这会也都听说了。不过祁钰可不是喜欢把做的事大肆宣扬的人,所以除了那晚去领孩子的人见过他,对外说的都是李大人的功劳。且就算见过了他,也不 可能知道他的身份。 出门在外太过张扬并不是好事,方才祁钰报上名号不过是为了震慑,事后自然有封口的办法。 所以当郑大嫂认出他的时候,祁钰先是皱了下眉,但很快他就从几人的眼神中看出了她们应当只是听说了这事,并不是知道他的身份。想到这几个人同宋窈的关系,祁钰眸光微转,没有否认。 “原来是祁公子。”苏娘子目光中顿时满是感激,朝着祁钰深深福了福身。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苏娘子的小儿子那晚也在被掳走的那些孩子之中。只不过当晚她因为一些事并没有出门,是她的弟妹带着几个孩子一起出去瞧瞧热闹,没成想刚好碰上了那伙贼人。因为孩子丢了,她弟妹都不敢和她说,等到找回来了才敢说,但是只光是事后听说,都足以让苏娘子心惊肉跳。 苏娘子也是年纪轻轻就失了丈夫,独自带着两个孩子一起生活的,所以当初知道宋窈也是带着孩子“守寡”,便二话不说就选择了帮忙。 孩子现在就是苏娘子的命,前几日绣坊关门说是苏娘子身体抱恙,其实是她的小儿子因为受了惊吓生病了,期间苏娘子一直后悔当时没有一起去好好将孩子看好,也一直想好好感谢救了她儿子的那个人,无奈找不到人,没想到这会这么巧人家就在自己面前。 “祁公子,当日幸亏有您出手相助,否则后果如何,我简直都不敢想。”苏娘子眼眶含泪,即使过了这么多天,再想起来眼中依然能看到后怕。 再看祁钰哪儿还有丝毫因为今日之事而产生的芥蒂。若是早知道祁钰就是救了她孩子的人,别说得罪了那位公子,就是把店让出去,苏娘子怕是都愿意。连带着对与祁钰是旧相识的宋窈,也亲近客气了不少。 郑大嫂与孙大娘也不遑多让,她们可早就想见见这位正义之士了,没想到还真这么快就见到了,还是个模样这么俊俏的公子,还一出现,就当着她们的面给宋窈解了围。 尤其是孙大娘,上次她就在宋窈家见过这位公子了,当时这位公子还说是陆公子的朋友,似乎还对宋娘子的事情颇为关注,没想到竟然就是那位祁公子。 不过想想也是,陆家的生意做的大,也涉及到京城,认识京城的人也不奇怪。 孙大娘原本还因为那日这位公子与她攀谈关于宋窈的事而觉得不安,当时因为这人说是陆公子的朋友,所以他问什么,孙大娘一时没防备也就说了,事后才觉出不妥来,毕竟若真是朋友,要问什么直接找陆公子就是,何必来找她,为此孙大娘还心神不宁了好几天,生怕因此为宋窈惹来什么麻烦。 这会儿得知了祁钰就是那位正义之士,而宋窈对于祁钰所说的“旧相识”也没有否认,孙大娘这才彻底松了口气,看着祁钰的眼神也尽是友善和好奇。 在场的唯有宋窈的反应最不一样,宋窈就这样懵懵然地看着方才还站在自己身侧的人一瞬间都对祁钰转变了态度,想要找借口先离开的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没找到机会说。 祁钰虽明面上一直与苏娘子客套着,可眼神却始终都放在宋窈身上未曾离开过,这会见宋窈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情状,轻蹙着眉一脸的欲言又止,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这一出本就不在祁钰的预料之内,见宋窈的眉头越皱越紧,祁钰立时收回话头,委婉道:“几位夫人过奖了,其实当时就算不是在下,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见那情形想必也不会袖手旁观,在下不过碰巧遇上了而已,且更重要的是多亏李大人来的及时。在下此番来云州也是有事在身,不宜太过张扬,所以还请各位夫人莫要再交口相传。” “那是自然,请祁公子放心。”苏娘子道,祁钰于她们家有这么大恩,这会儿别说只是保密,哪怕是要她立时拿命报恩也使得。 来了这么几出,苏娘子也没什么心思做生意了,眼看着也快到午时了,便热情提议道:“今日实在匆忙,不知祁公子这会可有空,一起去云想楼坐坐,我做东,就当是小小答谢祁公子一番了。” 祁钰没说话,只是依然看着宋窈,苏娘子像是敏锐地察觉到什么似的,笑着看向在场的宋窈孙大娘几人“几位娘子若没什么事的话也一起去吧,人多也热闹些,我再将另外几个绣娘也一起叫上。” 孙大娘和郑大嫂都是在这绣坊干过多少年的了,彼此熟稔,倒没什么不好意思,唯有宋窈纠结一瞬,摇了摇头。 “谢苏娘子好意,不过我就不去了,家里还有人等着,实在离不开人。” 似是早料到宋窈会这么说,祁钰这会儿也才不慌不忙地道:“的却,今日实在匆忙,在下待会儿还有事,怕是只能辜负苏娘子的好意了,不如改日有空再聚。” “你……”见祁钰也跟着自己推辞,宋窈一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忿忿看了一眼祁钰,不想再待下去,朝着苏娘子微微欠了欠身便出了绣坊,甚至都忘了她之所以跑这一趟要拿的工钱。 直到宋窈已经走出了门,苏娘子也才想起来,到时再喊人已经听不见了。 “我去吧。”苏娘子正想着要不要追时,祁钰开口道,说完便接过装着钱的荷包,大踏步追了出去。 ----------------------- 作者有话说: 小祁终于知道窈窈是吃软不吃硬的了,妈妈欣慰。 第58章 外室在逃 第44节 宋窈一走出织锦绣坊就不自觉加快了脚步,长睫掩映下的漂亮眸子里除了慌乱还有些许烦躁。 先前隐约的不安化作了实质,宋窈刚安下的心又被搅动,到底还是她想的太好,才以为祁钰已经走了。 宋窈垂眸思索着短期内不要出门亦或是先搬回陆家的必要性,以至于忽略了自己这会儿正走在热闹的大街上。 临近午时喧嚷的人群中,不知谁家的拉车的马儿忽然受了惊,引起人群一阵喧哗,众人纷纷避让开来,唯留还在出神的宋窈站在路中。 等宋窈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要看着那马儿直直冲自己撞过来,宋窈下意识闭上眼睛。下一秒,宋窈却感觉腰间一紧,身体被一股强劲但极稳的力道带过,随着一阵失重眩晕和耳边极速略过的风声,宋窈整个人随之落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熟悉到让宋窈一接触就忍不住颤抖心悸的气息,让宋窈下意识瑟缩了一下,一抬眼就对上了祁钰含着紧张的眼神。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初时的怔然过后,宋窈立即站稳脚步从祁钰怀里退出来,偏过头往一旁让了好几步。 祁钰眸光微微闪动,几天的平复让祁钰终于不再如之前初与宋窈重逢时,因被压抑许久的情绪一刹那释放而控制不住被裹挟的冲动,祁钰清清楚楚看到了宋窈眼中对他下意识的排斥,骤然失去温度的指尖轻握了握,随后压抑地收了回去。 气氛停滞了一刹那,好在两人身侧传来的惊慌焦急的道歉声即使将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对不住对不住,这位公子,这位娘子,你们没事吧?真是对不住……” 受惊的马儿是一个运货的中年男人用来驮板车的,这一通慌乱连带着板车上要送去给主家的菜蔬水果也滚了一地,那中年男人也吓得不轻,但稳住了马儿后还是赶紧朝着差点被撞到的两人走了过来。 板车主人一边问一边紧张地上下打量二人,生怕将人撞出什么好歹来。 面对询问,宋窈先赶紧摇了摇头示意那人放心,“没事,没有撞到。”说着甚至先一步蹲下身替板车主人捡起了地上的东西。 板车主人哪里敢让差点被自己撞的人动手,赶紧手忙脚乱的将洒了一地的东西往车上捡。宋窈也没有停止动作,也不只是单纯的想帮忙,还是想借此转移注意。 一旁的祁钰盯着宋窈垂着头的侧脸看了一会儿,也跟着走上前藏起了忙。 与此同时祁钰身侧刚迈出一步的陈川瞬间福至心灵,及时刹住了要替主子干活的脚。 意识到祁钰动作的宋窈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了祁钰一眼,但很快就收回了目光,默默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好在板车上的东西本就不多,加上板车主人本就赶时间,风卷残云般一顿收拾,很快就将东西都拢回了车上。 总算松了口气,板车主人感激地向着两人连连道谢 ,确认二人确实无事且没有追责的意思,才放心地推着板车走了。 目送板车主人走远,宋窈内心挣扎了一瞬,最终还是回过头来,朝着祁钰客气地行了一礼,“多些公子相助,若是没什么其他事的话,我就先告辞了。” 宋窈稳着声音道,说完便回身欲走,可刚迈出一步,就又被祁钰的一句“等等”定在了原地。 宋窈掩在袖中的手紧了紧,尽量自然地看向走到她身前的祁钰,“公子……还有什么事么?” 祁钰定定地看着宋窈疏离地望着他的眼神,直到宋窈快要坚持不住时,才移开眼,低头从袖中取出一个素色的小钱袋。 “这个,你忘记拿了。” 宋窈自然能看出那是什么,这会儿才忽地想起来了这一趟的目的,但是同样,这也提醒了宋窈关于买下了所有出自她手的东西的那位神秘的客人,就是祁钰的事。 “抱歉,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宋窈几乎没有犹豫地开口,“此事我会同苏娘子解释的,这钱还是请公子收回去吧。” 像是早料到宋窈会这么说似的,祁钰轻轻一笑,“你放心,那些东西我都是用你的原来的价钱买下的,你也就把我当做成一个普通的顾客就好,不用有任何心理负担。至于这样做的原因,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真的为了东西来的呢,毕竟你的手艺又不逊于其他绣娘,况且你心里也明白,我祁钰并不是个感情用事的善人,不是么?还是说,真正受感情影响的其实是宋娘子你,所以才宁愿得罪老板,也不愿意将东西卖给我这位客人呢。” 祁钰向来是会拿捏人心的,几句话便说到了宋窈心里,这么一说,要是宋窈不收,反倒像是自己心里有多在意似的。 想了想,宋窈还是伸手接过了,祁钰说的对,总归是自己的辛苦换来的,不过换了个买家而已。虽然对象是祁钰也确实让宋窈觉得别扭,但转念一想,也确实是她反应大了些,总归她和祁钰的关系又不会因为这改变什么。 收下钱袋,宋窈心道这下差不多了吧,正欲开口告辞,就听祁钰又道:“我也要回客栈,正好同路,不如一起吧。” 在宋窈开口拒绝之前,祁钰先一步说出了理由,“方才的那个客人看着像是有些家底,也不是像是个善罢甘休的人,想必想知道你的住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虽然将他请了出去,可也不保证他不会动什么歪心思,做出跟踪之类的事来。” 眼见宋窈的眼神中现出一丝动摇,但比起对自己的戒备来说依然不足以压倒,祁钰目光暗了暗,声音也低了下去。 “我知道,以前的我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你现在排斥我,防备我也正常,或许我现在明白已经晚了,我说后悔你可能也不会相信。” 说到这儿,祁钰停了一会儿,似是自嘲地笑了一声,语气里带上了浓浓的黯然, “不过你放心,如今你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我也不会再做什么。我只不过是有些不放心罢了,我想刚遇上了方才的事,就算是一个普通朋友,多少也会担心的吧,” 这…… 宋窈怔愣地望着神色晦暗的祁钰,原本浑身竖起的防备姿态,因为祁钰这忽然软下来的姿态,一时有了一种打在棉花上的错觉。 诚然,受身份使然,宋窈所认识的祁钰,向来都是高高在上,说一不二的性子,毕竟作为有身份有手段的侯府嫡子,平常也少有人敢忤逆祁钰的意思。 而在宋窈面前,祁钰就更加强势直接了,正如二人原本就悬殊的身份一样,对于宋窈,祁钰向来是发号施令的那一个,也从没想过宋窈会有反抗的可能,更遑论询问宋窈的意见,就像是之前找上门后便冷着脸要将她带回去一样。 所以可想而知,祁钰这幅低声示弱的姿态,对于宋窈来说有多震惊。不止宋窈,连一旁的陈川,看到自家在朝堂上能舌战群儒的主子这幅姿态,都惊掉了下巴。 若是祁钰还想之前几次一样二话不说就要来抓宋窈,那宋窈自然会坚决反抗,可眼下这情况,宋窈却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这会儿还是在大街上,人群来来往往的,两个容貌气质都是绝佳的人面对面僵持着,自然迎来了不少周围人的目光。 须臾,宋窈终于受不了周围人投来的好奇眼神,偏头绕过祁钰,一言不发地朝前走了。 没有说话,但也同样没有拒绝。 祁钰看着宋窈的背影,无声勾唇。 果然,他赌对了,无论宋窈如今对外或是对他展现的多么冷漠倔强,却也依然改变不了骨子里的温和和心软。 到底还是他之前太过冲动,因为受不了宋窈冷漠拒绝的态度而失了理智,却忽略了宋窈向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也只有这会背对着宋窈的时候,祁钰眼中被死死压抑的占有欲才敢冒出一点头,很快又被祁钰狠狠按了回去。 不着急,不能着急…… 走在前面的宋窈对于祁钰忽然的态度转变,最初的惊讶疑惑有之,而这之后,则是隐秘地松了口气,毕竟这对于宋窈来说,也意味着祁钰应当真的放过她了。只可惜宋窈却不知道,若是祁钰对一件事速战速决,并不代表祁钰心急或看重,而恰恰相反,以退为进,才是祁钰真正在意一件事的表现。 而对于宋窈,祁钰更是有着超乎寻常的耐心。 轻舒出一口气,祁钰抬步跟了上去。 听着身侧跟上来后便落后自己一步,以一副保护者的姿态走在自己身侧的脚步声,宋窈心里的情绪十分复杂,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微微放轻了,生怕祁钰忽然出声,再有什么一反常态的举动。 但是出乎宋窈意料的,祁钰一路都没再说话,仿佛真的只是送她回家一般,将她送回了杏花巷。 刚靠近院子,宋窈便听到了从院内传出来的属于淼淼的咯咯笑声。 院门是开着的,宋萱蹲在院内,正招着手否不远处扶着小凳子站着的淼淼朝她走过去。 淼淼这阵子已经开始能走路了,只是还摇摇晃晃的不太稳,时常要扶着一些东西。 对于走路这事,淼淼自己也展现出了极大的热情,特别是每当她自己走了一段路,便能得到宋窈鼓励的抱抱的时候。 同样,宋窈不在的时候,就比如现在,这种热情就大打折扣了。 宋萱撇撇嘴,看着只被她逗的笑却十分不给面子不动腿的小娃娃,正准备承认自己魅力不够妥协放弃,就见淼淼眼睛忽地一亮,一直不肯离凳子的手终于放开,迈着小短腿摇摇晃晃地朝着门口跑过去,却在快扑进宋窈怀里的时候绊了一下,被一旁的祁钰眼疾手快地扶住。 ----------------------- 作者有话说:回来了,这一章真的卡的太久了,码字哪有不疯的,码字哪有不疯的,码字哪有不疯的!码字哪有不疯的!码字哪有不疯的! 第59章 祁钰出手的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但是那小小的温热的身体撞到自己怀里的时候,祁钰的心也像是被什么东西无声的拨动了一下。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祁钰恍惚了一下便想了起来,在从那群绑匪手里救下这孩子的那一晚,听到小淼淼的哭声时,他似乎也有过这样心悸的感觉。 只不过很快,祁钰的全部心神就都被淼淼那双与宋窈毫无二致的大眼睛吸引了过去,而将这种奇异的感觉淹没了下去。 再到后来,便有了陆云谦的那一出,直到现在,祁钰只要一想起来 还是会透不过气,当时那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压抑已久的噩梦成了真,对自己的不自信以及对宋窈以往的话的耿耿于怀,让一向心思缜密的祁钰都差点着了道,惊怒之下,哪里还能再回想起其他。 直到现在,祁钰才终于深切地注意到了来自心底的早已开始冒头的亲近到让心底发软的感觉。 虽说京中像祁钰这般年纪的公子哥,已经没有哪个还未曾成亲生子,但子嗣这件事,对于祁钰来说确还太过不切实际。以前是因为他的处境,牵挂太多只会给别人徒增把柄,而宋窈失踪之后,祁钰就更未往这方面想过。 却没想到老天竟然给了他这样一个意外之喜。 只要一想到这世界上竟然真的有这样一个同他血脉相连的小家伙,而且最重要的是,这还是他和宋窈的孩子,官场上一向杀伐决断,哪怕眼前是尸山血海都不眨一下眼的人,竟然觉得眼眶有一点发热。 怀里的小身子似乎也是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她熟悉的怀抱,软软的唔了一声便扭动着小身子想要从祁钰怀里挣脱了出来。 祁钰明显不太想放手,但又怕弄疼了怀里的小身体,只好克制地松了手。 淼淼一从祁钰怀里出来便准确地转向一旁的宋窈,宋窈也回过神立马弯腰将抱住自己腿的小家伙温柔地抱了起来。 “娘亲……慢……”淼淼激动完了,抱住宋窈的脖子委屈哼唧。 淼淼比一般的孩子开口说话要晚一些,这会儿还不太能说出长一点的话,不过这也并不妨碍宋窈理解,她今日出门的时间的确长了一些,淼淼醒了后这么久都没看到她,难怪会委屈。 宋窈心软软地抚摸着淼淼的背,侧脸贴着孩子柔软的头发,“好啦,乖。” 安抚好怀里的女儿,宋窈转身看向依然站在身侧的祁钰,“祁公子,我已经到了,公子若没什么事的话,就请回吧。” 祁钰的目光依然定在宋窈和她怀里的孩子身上,闻言眸光微动。 虽然祁钰现在真的很想得寸进尺厚着脸皮再待一会儿,但还是在心里告诫了自己一句不要心急,遂点了点头,竟然还真就转身走了。 转身时祁钰又往埋在宋窈颈窝里的小脑袋看了一眼,搂着宋窈脖子的淼淼似有所感,竟也同时抬起了头,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含着懵懂和好奇,与祁钰的目光刹那相撞。祁钰眸光一颤,淼淼则是轻眨了下眼,长而翘的眼睫像蝴蝶扇动翅膀一般,在祁钰在心里掀起一阵波澜。 祁钰的目光不自觉的柔和下来,绷直的嘴角也弯了上去,正欲停下步子再说些什么,淼淼却已经鼓了鼓脸颊,又将头转了回去,小脑袋在宋窈怀里撒娇似的蹭了蹭。 喷薄的情绪戛然而止,祁钰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心道欲速则不达,遂按捺下眼底的情绪,脚步微滞地转过了身。 显然宋窈也没想到祁钰竟然会这么配合,见人就这样从善如流地走了还挺出乎意料,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被宋萱的声音拉回神。 “啊姐,他怎么会和你一起回来?”宋萱警惕地看着祁钰离去的背影,“是不是又来找阿姐你的麻烦了?” “不是。”宋窈摇摇头,“今日我去绣庄取工钱,遇到了一点小麻烦,正好被他看见了,他只是顺路送我回来的。” “顺路?”宋萱明显不大相信,看着宋窈对祁钰明显不再如刚见时防备,宋萱提醒道:“我看这位世子大人心思深的很,别是拿捏了阿姐你性子软,故意以退为进呢,阿姐你可别被他的怀柔政策打动了。” “怎么会。”宋窈失笑,“况且我现在在他那儿早已经是“有夫之妇”,为了名声他也不会做什么,况且他如今已经是侯府世子,要什么样的人没有,我又没什么特别的,何必紧抓着我不放?以后就当是个故人朋友吧,别担心。” 闻言,宋萱一言难尽地看着自家姐姐,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自家姐姐才能对自己的吸引力有确切的认知。 就拿宋萱自己看到的,宋窈从小还在那小山村里时,就是谁见了都得夸一句的漂亮,不过那地方小人也少,宋萱当时只是与有荣焉,直到入了京城以后,见到了更多的人,却没有一个能比上自家姐姐后,才终于对姐姐的惊艳样貌开始有了真切的认识。 更别说如今的宋窈比起之前不仅长开了,有了孩子后还比以往更多了几分温婉成熟的韵味,连宋萱偶尔都会呆呆地看上好半晌。 宋萱可以打包票,自家阿姐如今还能这么低调的生活,绝对是因为阿姐一直深居简出,也不大爱结识人的缘故,在京城时是不得已,到了云州后又因为怀孕一直静养。 但即使如此,背地里对她阿姐有想法的人也依然不少,首先就是最明显的陆表哥,陆表哥的心思,早在她们到云州的时候就被她看出来了。并且在路上时,陆表哥就已经开始对她阿姐格外照顾了。即使那时候也可以说是陆表哥本身的温和性子使然,那在阿姐生下淼淼后,还不止一次表示想要照顾她们母女俩,可就没有什么理由了。 除此之外,在阿姐养胎期间,她还不止一次听过偶然在陆府见过阿姐一面的陆表哥的朋友向陆表哥打听阿姐,结果可想而知,那些客人没一个能再见到阿姐第二面。 现在搬到这里还没多久,宋萱已经收到不止一个同住杏花巷的大哥拐着弯的示好了,当然对于这些只是贪图她阿姐美貌的男人,她也采取了和陆云谦一样的做法,所以宋窈才不知道。 外室在逃 第45节 想到此,宋萱叹了口气,阿姐总说她大惊小怪,可谁知她这是亲身体会。 “呜……嗯唔……饿……”趴在宋窈肩膀上的淼淼始终没等来两人的关注,不满地发出了抗议。 宋窈温柔一笑,偏头亲了一下女儿软嫩的脸颊,“好,娘亲这就去给你做吃的,想吃什么?” 刚过一岁的小娃娃虽然还不太能说出完整的话,但是已经能大致听懂宋窈的话的意思了,宋窈平时也很喜欢用问话的方式逗她说话。 闻言淼淼还真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儿,像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般皱着小脸,直到一只小鸟落在不远处的屋檐上,淼淼才眼神一亮,伸出肉肉短短的小手指向鸟儿,吐出一个字来:“蛋……” 领悟了淼淼说的应该是鸡蛋后,宋窈和宋萱都忍俊不禁,自从在孙大娘那儿看到孙大娘家里养的还未长成的小鸡以后,淼淼每次看到飞过的鸟儿都非常兴奋。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小鸡可爱,而是因为宋萱告诉过她,她最喜欢吃的鸡蛋羹中的鸡蛋,就是小鸡生出来的,所以一有鸟儿飞进来,淼淼就会一脸期待地盯着它下蛋,结果可想而知,但淼淼依然乐此不疲。 宋窈无奈地揉揉淼淼的头,制止了她想要下地抓鸟的意图,抱着人去厨房做鸡蛋羹了。 杏花巷外,陈川远远看着从里头走出来的祁钰,忐忑地瞅了瞅祁钰的脸色。 上次自家主子从宋窈家里出来,便跟丢了魂儿似的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买醉,第二天还闹失踪,可把陈川吓了个半死,这会儿都留下了阴影,生怕宋窈又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来,让自家主子又和以前一样受刺激。 不过还好,这一次祁钰的表情看着很正常,陈川松了口气,待走近时,又发现祁钰面上仔细看似乎还有一丝隐秘的轻松和愉悦,陈川眼里也霎时一亮,心道宋姑娘和主子的关系难道是有所缓和了? 不过陈川没敢多问,赶紧趁着主子这会儿心情不错,将要汇报的事情说了。 “公子,京城来了圣上口谕,说再过几日,在外清修受召回宫小住的大长公主便要路过云州,既然公子您也要晚些日子回京,到时候便正好同派去接人的魏小公爷一道护送长公主回去。” 祁钰以往是不大喜欢护送人的差事的,毕竟若真遇上了什么事,难免束手束脚,不过这位长公主同祁钰颇有渊源,这位长公主在祁钰的母亲戍安侯夫人交情颇深。 当年戍安侯听了那个青梅竹马的姨娘的谗言同家里闹翻,间接害死正夫人之后,也是长公主向先皇后进言,让先皇后处死了那个不安分的姨娘,算起来也算是对祁钰有恩,以往还住在京中时,对祁钰也颇为照顾。所以祁钰对于护送长公主自然是乐意的,但难就难在这会儿 长公主身边还跟着个嘉安郡主。 果然,祁钰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轻皱了皱眉,口谕都来了,拒绝也拒绝不了,好在这会儿心情还算不错,只皱了下眉,便颔首应了。 ***************************************** 城门口,一辆三驾马车踩着正午时分的点儿,慢悠悠的驶进城内,车上坐着的人,正是陈川方才口中的嘉安郡主凌婉言。 听到外头传来的热闹人声,一直闭目养神的凌婉言掀开帘子朝着外头看了一眼,面上总算是有了几分活气。 “太好了,可算是到了有人的活地儿了,没想到这云州城地方不大,还挺繁华热闹,让轿夫把车在前面停下,我要下去走走。” “郡主……”一旁的侍女丹朱一脸为难,“要不咱们还是先找个客栈歇歇脚,等长公主也到了,再一起逛吧。” “怎么?”凌婉言柳眉一皱,“爹爹管着我,你也想管着我不成?” “奴婢不敢。”侍女赶紧低下头,不敢说话了。 凌婉言不满地斜睨了丹朱一眼,一想到她这尼姑似的两年,心里就觉得憋屈。 都怪朝中那些老顽固,她不过就是骑着马在街上跑了一圈,又没伤着人,一个个的竟然还闲着没事干拿这事儿做文章来弹劾他爹爹,害的她爹爹不得已不做出管教的样子来。 还有她爹也真是的,要管教就像以往一样做做样子禁足几个月不就得了,竟然真的狠心将她送到离京城十万八千里的大长公主的山中别苑离去服侍大长公主清修,还一送就是两年。 这两年她这日子过的简直生不如死,还不得不装出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来,简直度日如年。 没想到这会儿好不容易等到能跟着长公主回京的机会下了山,竟然还被一个下人出言管教。 凌婉言一下山就找了个借口先一步出发,就是想着能没有禁锢地好好玩儿上几天,自然不会听她的,不耐烦地撇了撇嘴便自顾自下了车。 第60章 大概是白日里玩儿的时间太长了些,又正好临近换季,白日里和入了夜的温度已经像是两个季节,淼淼白天出了些汗,晚上洗澡时有耽误了些时间,受了点风,到了半夜,便开始发起烧来。 淼淼平日里睡觉极乖,很少起夜,因而当宋窈被淼淼因为实在难受而发出的抽噎声惊醒时,淼淼已经烧的脸颊通红。 宋窈从熟睡中醒来原本还有些懵,以为淼淼只是要起夜,正准备先起身掌个灯,是却在无意间摸到了淼淼滚烫的额头,登时整个人都吓清醒了。 “呜……啊娘……”淼淼无意识的轻哼着。 “淼淼?”宋窈再次摸摸淼淼的小脸,确认淼淼在发烧后,顿时脸色惨白,衣裳也顾不上穿了,立时起身叫醒了宋萱,让宋萱看着淼淼,自己则慌里慌张的去找大夫。 一打开门,外头漆黑一片,宋窈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半夜,哪里还有医馆开门。 宋窈颤抖地呼出一口气,只犹豫了半刻还是拿起了挂在门边的灯笼,走进了夜里。 然而没走出门多远,因为极度的急切和惊惧而腿脚发软的宋窈便身子一歪,踉跄着向前一摔,手里的灯笼也脱手扔了出去。 就在宋窈的身子即将接触地面的前一刻,腰间忽然箍上了一股大力,将她整个人往回一带,紧接着后背靠上了一个温暖的胸膛。 宋窈猝然抬头,借着不远处的灯笼照出的暗光,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顿时愣在原地。 对上祁钰黑沉沉的眸子,宋窈心中狠狠一颤,相似的场景让她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的那一晚。宋父半夜突然高烧抽搐,她走投无路之下不得已去了戍安侯府求救。 后来宋窈回想起来,似乎也是因为那次,祁钰顺势发现了城西院子里下人对她的实际态度,从而惩治下人,第一次让宋窈对于她和祁钰之间单纯的主子与外室的关系,有了一丝其他的感觉。 其实回想起那一幕的何止是宋窈,相比于宋窈刹那的失神,祁钰眼底的情绪要更复杂,控制已久的情绪差一点就要忍不住挣脱桎梏,将眼前人死死地摁进怀里。 不过看到宋窈面上微弱灯光也掩饰不住的慌张,祁钰还是死死按下了心里的冲动,声音冷沉。 “怎么了?” “淼淼,淼淼她发高烧……”回过神的宋窈立时反手抓住了祁钰的胳膊,对于孩子的担心已经让她顾不得避嫌,下意识地向遇见的任何人求助。 可话刚说完,宋窈就猛地想起如今在祁钰看来,淼淼可还是“她和陆云谦的孩子”,那日祁钰听到她说自己和表哥的“关系”时的反应和看她的眼神,现在想起来都让宋窈胆寒,他会帮她你的? 燃起希望又熄灭的宋窈正欲挣脱开祁钰的手继续赶路,一回头祁钰已经冷着脸将陈川唤了过来。 “看好她,我很快回来。” 说罢,祁钰将宋窈交给陈川看护,自己则利落翻身上了陈川身后的马匹,马儿嘶鸣一声朝着长街方向疾驰而去,溅起一片湿润泥土。 *************************************** “公子,夫人放心,”老大夫探了探淼淼的额头,又细细把了脉后,起身拱手道:“令嫒只是出汗后受了些风,再加上小孩儿火气本就比大人重,这才导致发热,只要每隔半个时辰用温水擦拭一遍身体,再喝一剂老夫开的药,等天亮烧退了,也就没事了。” “不过如今正是季节交替之际,晚间风凉,春衣还是迟一些脱下为好。” “是是,多谢大夫。”听说淼淼没事,宋窈提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对大夫的话自然是牢牢记下。 今日也怪她,实在不该听淼淼撒娇喊热就心软,准她脱了外衣。其实当初宋窈怀淼淼的时候身体本就因为在京中时整日郁郁寡欢,还有那些伤身的汤药折腾的不大好,虽然后来在陆府被养回来了一些,但也不可能将亏损全部补全,这就导致淼淼刚出生的时候比一般的孩子要小上不少,当时负责接生的产婆还曾担忧地说这孩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养大。 只不过后来的发展并没有如产婆担心的一般,淼淼出生后虽然刚开始比别的孩子瘦弱一些,却能吃能睡,长的也快,让宋窈一开始绷着的弦放松了些,都快淡忘了淼淼原是个胎里不足的孩子。 想到此,宋窈忍不住偏头看了一旁的祁钰一眼,夜间雾气重,祁钰来去匆忙,一回来就匆忙将大夫带进屋,头发上现在还有着未干的湿意。 发烧可大可小,对大人来说还能忍一忍,但放在小孩子身上却是晚一刻都有可能出事的,今天确实是多亏了祁钰帮忙,否则靠着宋窈的一双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请来大夫。虽说在宋窈看来,祁钰并不知道这是他的孩子,但宋窈心里却是清楚的,但是又想到淼淼胎里不足的原因大多是因为谁,宋窈心中复杂难言, 似是察觉到了宋窈的目光,祁钰偏头看过来,两人的目光堪堪对上,祁钰纵横官场多年,看穿人心的本事看穿人心的本事比别人高了何止一点,宋窈又向来不会撒谎,怕被看出端倪,宋窈忙偏过了头。 面对宋窈的躲闪,祁钰难得地没有去深究,压下眼底的情绪将目光又转回床上紧闭着双眼睡着的小小人儿,沉黑的眸中露出从未有过的柔软温和。 之前是他急中出乱,当局者迷了,全副身心都被“宋窈有了别人,还有了孩子”这一个年头牵制,从未有过的急躁和愤怒几乎让他烧红了眼,压根都没有好好看过这个孩子,更忽略了血脉相连的悸动。 直到现在,才发现这孩子即使不用心看也能发现的与他的肖像之处。 尤其 是淼淼睡着的时候,与睁开眼睛时软萌可爱完全不同的略显的清冷眉眼,与他何其相似。 这是他的孩子,他和宋窈的孩子…… 每每想起这一点,祁钰的胸膛都更滚烫一分。 把完脉,大夫起身让出了床边,宋窈便忙不迭坐过去查看淼淼的情况,祁钰也同样走上前,却被宋萱先一步拦在了身前。 “祁世子,虽说不知为何您会在大半夜时正好“路过”我们家,但无论怎么说,今天都要感谢您及时出手相助,我们姐妹俩铭记在心,如今事情已经解决,就不耽误您时间了,还请您早些回吧。” 虽是感谢,但宋萱的声音却并没有多客气,紧皱的眉头从宋窈出门不久就被陈川送回来,再到祁钰带着大夫进门就没有松开过。 宋萱可不信祁钰这么晚还能“路过”这里,这种鬼话也只有她的傻阿姐才会信,况且她也早有预感祁钰根本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保不准还派人盯着她们,就等着这机会博取好感。阿姐向来心软无比,她可不能让阿姐再上当。 宋萱想的也没错,祁钰的确不是路过,一旁站着的陈川心道,但也同样不是如宋萱想的那般刻意。 会这么及时出现,仅仅是因为自从得知了宋窈的住处之后,主子便几乎每晚都会待在能一眼看到这座小院的地方,一看就是一整夜而已。 起初陈川十分不解,不是因为祁钰盯梢宋窈,而是这不过是吩咐她们一句的小事,主子何必亲自来做。直到有一天,他借着月光,看到了背对着他站在小院不远处的主子,偶然侧身时露出的手中拿着的物什。 碧色的玛瑙手链因为经历过大火,眼色早已不复之前透亮,就像祁钰覆着阴霾的眼底一样。 于是陈川才隐约明白了其中的缘由,主子以往从未害怕过什么东西,但是现在,或许主子最怕的,便是旧事重演吧。 当然,陈川自然是不敢多嘴的,估摸着自家主子这会儿走不了,也不想在被下面子的同时有别人在场,于是自觉地拉过一旁的大夫,下去拿药方抓药了。 走了两个人,屋里也一下子空旷了不少,三人始终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祁钰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宋萱也同样不卑不亢的横在两人中间。 最终还是宋窈出声打破了沉默,“小萱,你先去给祁世子倒杯姜茶来吧。” “阿姐……”以为宋窈又要心软,宋萱不赞同地想要出声劝阻,祁钰则是蓦地眼睫微抬,却听宋窈又道:“今日确实多亏了祁世子,外头更深露重的,别为此着了凉才好,不过喝了茶,就请祁世子快些回去吧,我已经着人通知了表……我夫君,他很快就会过来,让他看到了毕竟不太好。” 闻言,祁钰神色微滞,他自然知道宋窈是在撒谎,只是太不高明,甚至连陆云谦出门办事,此时并不在云州都不知道,但尽管如此,祁钰的心还是因为宋窈回避的态度抽了一下。 轻扯了扯嘴角,祁钰语气淡淡:“无事,帮人帮到底,为防万一,还是等陆公子来了我再离开,也不差这一会儿。” 宋窈欲言又止,床上的淼淼正好在这时候醒了,难受地呜呜咽咽地喊起了娘亲。 宋窈立时顾不得其他,忙小心翼翼将淼淼抱进怀里,脸贴了贴淼淼仍然发烫的额头,一边心疼地哄,一边伸手想再拿一块温毛巾给淼淼擦擦脸。但是手一摸过去,才发现一旁用来擦身的温水早已凉透。 宋窈这会儿自然是走不开的,只得抬头看向宋萱。 宋萱瞟了一眼祁钰,虽然只是换个水的时间,但她片刻都不想让阿姐和这人单独相处,犹豫了一会儿才一脸不放心的接过宋窈手里的布巾。 然而就在她将布巾放进木盆的同时,木盆却先一步被人拿了过去。 祁钰端过手中的半盆水,嗓音淡淡:“我来吧。” 说罢从容地出了门。 第61章 祁钰的动作十分自然,似乎完全忘了自己侯府嫡世子的身份,若是放在以前,任谁都不敢相信,向来去哪儿都前呼后拥,什么事都有人提前打理好一切的祁世子,竟然也会有上赶着照顾人的一面。 宋窈和宋萱皆目瞪口呆,直到祁钰神态自若拿着水盆出了门,宋窈才反应过来要去追,却被宋萱按了回去。 “打个水而已,阿姐你就让他去吧。”宋萱不屑道:“指不定他是真想帮忙还是有什么其他心思呢,阿姐别心软,祁世子这样被别人伺候惯了的,哪儿会真愿意这样屈尊降贵?阿姐你去了才是着了道呢?别去,指不定待会儿他自己觉得没趣儿就走了。” “这……”宋窈为难地看看门外,又看看一脸信她准没错的宋萱,半晌还是坐了回去。 在宋萱看来,祁钰此举完全就是一时兴起,他这样娇生惯养惯了的公子哥儿怎么可能会照顾人,八成过不了一会儿就不耐烦走人了。 外室在逃 第46节 可却没想到,祁钰竟然就真的这样一言不发地帮起了忙,换水喂药,最后还是宋萱自己先沉不住,趴在桌子上先睡了过去。 发烧会出汗,所以宋窈隔一个时辰便会给淼淼擦擦身子,再将浸了汗的衣裳换下来,好让淼淼睡的舒服一些。 再次给淼淼换了次衣裳,宋窈沉默看着熟练接过换下来的衣服,并同时将洗干净的布巾递过来的祁钰,愣了一会儿,才抬手接了过去。 回身的同时,宋窈垂眸,牙齿轻轻咬住下唇。 不止宋萱,祁钰的耐心和细致,也同样让宋窈惊讶。 宋窈深知祁钰从来不是个同情心泛滥的人,对于无甚交情的人,更是可以说是不近人情,更别说像她这样,得罪过他的人。 宋窈不安地攥紧了手里的布巾,她又不傻,一开始她也同样没有信祁钰今天真的是偶然路过,就算是像祁钰之前说的,知道了之前的错误所以想做些事弥补以往,也不至于大度到照顾别人的孩子。 现下的情况,宋窈更觉得像是祁钰早已经知道了真相,知道了淼淼的身世。 可是按照祁钰的脾气,若是知道了,只怕会立刻抓住把柄逼着她将她抓回去,怎么可能会像现在这样不动声色。 宋窈百思不得其解,她不得不承认,不只是她,相比于两年前,祁钰同样变了太多,以前她就从来猜不透,也不敢去猜,但多少还能有几分本能的保护自己的直觉,可是现在,她只觉得心慌和迷茫。 淼淼的烧反反复复,在天色将明的时候,终于彻底退了下去。 宋窈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下来,一放松,积蓄已久的困意便沉沉袭来,宋窈靠坐在床头,不知不觉就开始打起了盹儿。 祁钰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时看到的就是宋窈靠在床边浅浅睡过去的模样,祁钰立时放轻了脚步。 祁钰几乎无声地走到床边,垂眸看着宋窈安静的睡颜,恍如隔世。 须臾,祁钰轻轻抬手,虚空中沿着宋窈眉目的轮廓轻轻拂过,最后宛若要将人抓在手心一般,慢慢收拢手指,漆黑的眼底情绪翻涌,许久,才重归平静。 放轻动作拿下一旁衣架上挂着的披风给宋窈盖上,祁钰转身,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懵懂清澈带着好奇的大眼睛,祁钰眸光霎时一动。 床上,退了烧的小淼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似乎也感受到了屋里的安静,也或许只是刚睡醒没什么精神,所以并没有发出声音,只睁着大眼睛,半是好奇,半是探究地看着这个没给她留下什么好印象,却又总是出现在她家里的人。 见祁钰望过来,淼淼轻眨了下水蒙蒙的大眼睛,依旧安静地瞅着他。 祁钰的心一瞬间软的无以复加,试探着伸出手想要碰一碰淼淼玉雪可爱的脸颊,许是祁钰方才给宋窈盖衣裳的动作为他博了些好感,淼淼这次竟然没有再偏头躲开。 小孩儿的皮肤无比薄嫩脆弱,手下传来的的触感软嫩的难以形容,祁钰手都有些抖,竭力控制着力道,生怕他一个轻重不分就会伤到这小小的人儿。 然而祁钰常年习武,拿剑的手早已覆盖上了一层薄茧,反而将淼淼弄的痒了。小家伙不自在地眯了眯眼,忍不住伸出小手,抓住了祁钰的手。 说是抓住,实则淼淼的整只手,也只够握住祁钰的一跟手指而已。 手指被温热包裹的一瞬间,祁钰动作轻轻顿住,那暖暖的热度仿佛通过指尖直传到 了心里,直接将他的心脏也一并攥住了一般。 祁钰的嘴角微微弯起,弧度从未有过的柔和,伸出另一只手,将那只小手一并包裹在了指间。 祁钰第无数次感谢上天,还能给他一次弥补过错的机会,不仅如此,还给了他这样一个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惊喜。 在官场浸淫多年,祁钰深知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以往,他从来不屑于利用手段将代价压到最低,而现在,祁钰看着眼前的这被温暖光晕笼罩的一大一小,觉得无论老天让他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认。 *************************************************** 宋窈醒过来的时候,屋里已经只剩下了她和趴在桌子上睡着的宋萱,宋窈揉了揉额头,坐起身的同时看到了身上盖着的披风,神色微愣。 直觉告诉她,这应该不是宋萱替她盖的,抬头环顾了一圈,没有看到另一个人的身影,床头矮柜上的药碗已经空了,整个院子也安安静静的。 应该已经走了吧,宋窈微微垂眸,拿下身上的披风放回木架,转头去看淼淼的情况,却发现淼淼早已经醒了,正在饶有兴味地把玩着枕边一枚玉佩上的穗子。 玉佩是一枚通体莹白的环形佩,宋窈没有见过,但光看着便知价值不菲。这样的东西想也知道不可能是宋窈的,那是谁的不言而喻。 然而最吸引宋窈目光的,却不是玉佩,而是玉佩下坠着的被淼淼抓在手里的络子。 这络子看上去已经有些旧了,织的手法也青涩的很,与这莹润透光的玉佩有些不太相配,同样也不像是能佩得起这玉佩的人会选的配饰。但从其明显保存良好,并没有什么破损中,不难看出玉佩的主人恰恰相反的重视态度。 虽然时隔久远,宋窈依然一眼就认了出来,这络子是出自她的手笔,不过不是现在的她,而是两年多前的她。 第62章 长街的另一边,祁钰下榻的客栈外,齐衍无聊地踱着步,一见到从巷口转出来的人影,登时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 “我说呢,你这一趟公务,忙了这么久也不见个人影,还说什么病了,我以为你病的多重呢,合着是躲来消遣来了?” 说是调侃,语气里却莫名透出一股哀怨。 斜斜地睨了一眼这位大清早将他叫回来的人,祁钰语气凉凉,“若没什么重要的事,我便让陈川立时送你回去。” 齐衍本就是故意揶揄,闻言顿时脸色一变,赔笑道:“别呀,我这不是听说圣上让你准备大长公主回宫之事,怕你一个人忙不过来,特意来帮你的么。” “哦?不是为了躲避你爹娘给你张罗婚事?” 齐衍一噎,心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祁钰的眼睛,虽然他早已经习惯了,可就这样直接被戳中烦心事,还是让齐衍欲哭无泪。 这两年他过的可谓是水深火热,先是他身边以往和他一起纵情诗酒的朋友一个个跟着了魔似的,一个接着一个继承家业。以往他们在一起聊的都是哪个酒楼的酒最好喝,哪里的姑娘最漂亮,现在都成了朝中琐事。 而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魏承松和祁钰更不必说,一个自从出了那件事之后,便恍若自我流放,除了摆平家里的事,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整个人冷的跟个冰窖似的。另一个则是在家里的安排下娶了妻,简直成了个三好夫君。 起初齐衍还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就自己玩儿呗,直到如今他身边的人都长了几岁,个个成家立业,他爹娘也着急了起来,从口头劝说,到现在直接把人拉过来给他相,就差直接给他安排好,让他穿个红衣服直接去拜堂了。 过惯了自由日子,自认为婚姻就是束缚的齐衍哪里经得住这架势,忙不迭收拾东西就跑路了。 他家里人起初还想拦,一听他说是收到信来帮祁钰办事,也就没挡着了。 毕竟他的这些朋友里,最让他家里人赞赏且看好的小辈就是祁钰了。在他爹妈眼里,哪怕祁钰是去喝花酒,那都是为事所迫,不得不为,所以从小就恨不得他天天和祁钰待在一起,好多学着点儿。 若是以前,齐衍可能还有点小吃味,现在那就是无比庆幸了。谁让祁钰现在是他身边唯一还没有娶妻,且看样子还能陪他很久的人呢。 想到此,齐衍顿时觉得被嘲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谄媚地凑过去,同仇敌忾地埋怨道:“哪里,我是不想看老魏,自从有了个孩子之后,三句话不离他的宝贝女儿,简直烦人。我就不理解了,多了那样一个小拖油瓶有什么好的?哪儿像咱们,无事一身轻的,想去哪儿去哪儿,这才快活。” 祁钰向来是个独身性子,往日也从未见他对于谁家的小娃娃表露出什么喜爱之心,齐衍自觉祁钰十有八九同他一样是不喜这些的,自觉说到了他的心里,正等着认同,却见祁钰忽地凉凉瞥了他一眼,眸中情绪十分复杂,细看似乎还有一丝对他的怜悯。 齐衍:“?” 没等齐衍反应过来,祁钰已经收回了视线,闲闲丢下了一句话,便先一步绕过齐衍朝客栈内走去。 “用不着咱们,我和你不一样。” 齐衍:“???” 另一边,长街另一头的拐角处。 一辆低调的青帏马车安静地停在路边,车帘被一只素白的手掀起半边,隐隐露出女子姣好的面容,女子的眼睛正不错目地盯着远处走在前面的那抹颀长的身影,眼底是毫不犹豫的贪恋和不甘。 这名女子,正是曾差点儿同祁钰订亲的平夷侯府的嫡小姐纪淑怡。 相比于两年前的春风得意,意气风发,纪淑怡明显消瘦憔悴了很多。 过去的这两年,算是她这么多年来过的最不顺心的两年。 原本她与祁钰的婚事已经十有八九,却没想到竟然为了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外室婢妾给毁了。 想到那个满脸狐媚子相的外室,纪淑怡依然恨的牙痒痒,虽说祖母已经劝诫过她,男人三妻四妾难免,以她的身份地位,嫁过去没人能威胁得了她的正室主母地位,小妾丫头什么的,只要不越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是。 更何况这不过是一个外室,连府门都没进,那便说明祁钰也是个有分寸的,那外室不过空有一张脸,没身份没地位,断不会为了她坏了规矩,不过一时兴起,待主母进门,自然会给点银子打发了。 纪淑怡自知祖母说的有理,也知道自己不该和这些玩物计较,可是她从小便是要什么有什么,还从未有人敢让她委曲求全地和别人分享什么东西,更何况,这还是她从小就喜欢的,非他不嫁的人。 只要一想起自己曾看到的祁钰与那小贱人亲密的画面,以及被她派去探听的人回禀的话,纪淑怡就气的牙痒痒。特别是祁钰在那院子里歇息的那几晚,纪淑怡也整宿整宿的睡不着。 纪淑怡从小便不知道何为忍,只知道只要是自己看不惯的,那就除了便是。 反正祖母也说了,不过是一个外室,迟早是要被打发的,既然都是再也看不到,打发和死了,那也没什么区别,她想打发谁,不过一句话的事,总归也不会威胁到她的地位。 所以纪淑怡没怎么纠结就下了决定,虽然过程有点曲折,还让她折损了不少人,但是结果很让她满意。终于除去眼中钉的纪淑怡,总算可以好好预备着出阁。 可是让纪淑怡没有想到的是,那晚过后,祁钰竟然会第一时间就认定是她所为,彻底同她翻脸。 纪淑怡做事莽撞,以前都是想做就做了,就算有什么破绽也自会有别人替她摆平,这次自然也一样。 所以在意识到祁 钰已经知道是她所为以后,也不过只是初时慌乱了一瞬,这慌乱还大多来自于担忧自己在祁钰心里的形象。 至于祁钰的态度,起初纪淑怡只以为祁钰是生她擅自做主的气,过一阵也就好了,直到祁钰以雷霆之势掰倒了钱家,夺得了世子之位。而夺得世子之位的第一件事,就是同纪家划清界限,否认了一切关于婚约的事情,甚至处处针对纪家,好几次险些让纪家栽个大跟头,纪淑怡才彻底慌了。 而那个时候,她已经连祁家的门都进不去。 这两年里,她哭过,闹过,甚至情愿下跪赔罪,可却始终连祁钰的面都见不到。纪家这两年自那开始也走上了下坡路,风光不再。 那件事最终也没瞒过纪父和纪老夫人的眼睛,她们一开始也还想着挽回,可渐渐的知道了祁钰是铁了心要翻脸,虽说知道是自己女儿的错,但终究也不忍心多说什么,只得劝纪淑怡别再执着。 但纪淑怡始终不甘心,这不甘心在月初,纪父不顾反对,强行要给她和傅家公子订亲之时达到了顶峰。 不止是因为那向来让她看不起的对方,更是因为巨大的落差。更何况,即使祁钰表现的再如何冷漠,她对祁钰也从没有死心,她也根本不信,她和她的怀瑾哥哥明明是从小的情谊,怀瑾哥哥怎么可能真为了一个婢女就对她彻底厌弃。 他一定是还在气头上,她一时着急下手太快,他对那女子还在兴头上,所以气的久了些,毕竟男人都要面子,不愿意别人随意插手自己的事。 所以当听到祁钰出门办事的消息时,纪淑怡便悄悄着人盯上了和祁钰走得近的人,一收到齐衍出城的消息,纪淑怡便毅然决然从家里逃了出来,偷偷跟着齐衍来了这里。 好在她果然没跟错人,果然让她见到了祁钰。 纪淑怡贪婪地盯着祁钰的背影,许久之后,直到那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客栈,连背影都看不到了,侍立在马车外头的侍女才小心翼翼地询问,:“姑娘,您昨儿赶了一夜的的路,这会儿可要先找个客栈好好休息一番?” 纪淑怡又看了一会儿才收回视线,淡淡地嗯了一声,眼里也有了些色彩,道:“挑个近些的客栈。” 赶了一夜的路,她的脸色肯定不怎么好,她要先歇一歇,好好梳洗打扮一番,再去见她的怀瑾哥哥。 纪淑怡始终相信自己不过是缺个解释的机会而已,那个小贱人就算再好,也都已经死了两年了,怀瑾哥哥定然是顾着面子不想主动和好罢了,大不了她就服个软认个错,她的怀瑾哥哥一定会回心转意的。 再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平夷侯府不比从前,这京城里,论上容貌身份和才华,也没几个能比得上她纪淑怡,也只有她才能配得上她的怀瑾哥哥。 这么想着,纪淑怡心里的底气又足了几分。 这一次,她一定要抓住机会。 ***************************************** 第63章 纪淑怡将马车停在客栈,简单沐浴休整了一番便带着婢女踏朱出了门。 纪淑怡向来注重自己的仪容,这次出来的急,衣裳首饰也没带几件,自然不肯就这样去见自己的心上人。 所以纪淑怡第一件事便是先直奔了云州大大小小的衣裳首饰铺子,只不过纪淑怡向来眼光挑剔,看什么都觉得入不了自己的眼,逛了大半日,才勉强选了一身能让她满意的衣裳。 被早就一头冷汗的伙计送出了店,纪淑怡眼中仍然是掩饰不了的嫌弃,“果真是穷乡僻壤的地方,比不得京城一半,连衣裳的料子都糙的很,也就是我没带行头,否则哪里需要花这么大力气。” 外室在逃 第47节 一旁的婢女踏朱一听这话,顿时心惊胆战,这两年,姑娘的脾气越发不好,一句话不对头,身边的人就得挨一顿好打。 这会儿姑娘气不顺,身边又没别人,少不得又要将火发到她身上,踏朱想了想,忙道:“这料子虽比不得京中的时兴,但姑娘天生丽质,照样掩不了光华,且咱们此行本就是暗中出游,低调一些也正好。” 纪淑怡向来最自持美貌,这话算是说到了她心里,脸色也转好了些,轻抚了抚自己的脸,偏头问:“那你觉得,若是怀瑾哥哥看到了,可会喜欢?” 踏朱心惊胆战,“那是自然,京中世家公子,没有谁是不仰慕姑娘的容貌才华的。” 纪淑怡果然满意地笑了,理了理衣襟,朝着街对面外观颇秀丽的首饰铺子去了。 挑首饰的过程同选衣裳一样进行的不太顺利,纪淑怡挑剔地走过一间间铺子,微皱的眉头直到进了号称云州最出名的首饰铺多宝阁后,眉头才略微舒展了一些。 这家铺子也是陆家的产业,掌柜和伙计都是见过世面的人,一见纪淑怡便知是个有身份又不好惹的主儿,眼见纪淑怡逛了一圈没看得上的,便立时让伙计将库里架子上的一副金镶紫玉的头面拿了出来。 那套首饰无论是用料还是做工,都是当之无愧的上品,用的紫玉还是从外邦人手里得的,水头极好,就是在京中也难得,算是这店里压箱底的了,当然也因此价格昂贵,一直没有买主。 果然,纪淑怡一看到那套头面就挪不开眼了,当即便准备拿下。可是却在问及价格时,被踏朱有些为难地拦下了。 “姑娘,咱们这次出来,带的银两虽不少,但也禁不住这样动辄几百两的花,况且如今归期未定,除了衣,后面还有食住行得顾着。”踏朱小声提醒,纪家在云州虽然也有钱庄,但她们又不是正大光明出来的,一去取银子,不就被侯爷知道了? 纪淑怡起初还因为被打断有些不满,一听这话也顿了顿,不得不承认踏朱说的有道理。 但她纪淑怡买东西何时犹豫过,何况还是她看上的,这还是第一次。纪淑怡脸上不免有些挂不住,但好在孰轻孰重她还是分得清的。 纪淑怡正想着说个什么好的理由能不失面子,两人身后却忽地传来一声清亮且带着傲慢的声音。 “老板,这套首饰我要了,替我包起来吧。” …… ***************************************** 淼淼的烧在第二天喝了几次药以后便彻底退了下去,没有再反复。但宋窈不放心,又请了个大夫来瞧了瞧,确认没有任何问题了才放了心。 这一晚上的惊吓,可将宋窈和宋萱折腾的不轻,偏偏罪魁祸首本人却一点没察觉,第二天醒来后精神便格外的好,喝完了药便抓着宋窈的袖子,眼巴巴地想让宋窈带她出去看看昨日才发现的,外头树上新安家的小鸟一家。 宋窈自然不可能让淼淼这时候出去吹风,于是淼淼只能委委屈屈地作罢,继续低头玩着自己手里的玉佩和穗子,似乎对这没见过的小玩意儿颇为喜欢。 宋窈刚拒绝了女儿,到底是没忍心再将东西拿下来,只是看着那玉佩,眼神复杂。 宋窈毕竟也做了祁钰几年的枕边人,虽然没特意关注过祁钰身上的东西,但常用的,却都是知道的。 但这玉佩方才第一眼她只觉得有些熟悉,却没有马上认出来,是因为这玉佩她见过的次数不多,至于原因,不是因为祁钰不喜,而是因为这玉佩,似乎是祁钰的母亲留下来的东西。 所以即使是对于身上的物件向来不在意,哪怕是丢了都不一定能察觉的祁钰,也对这东西放的格外仔细,极少拿出来示人。 而现在,这玉佩却挂着她的穗子,出现在了淼淼的手上。 宋窈也不是傻子,这样贵重的东西,祁钰不可能随随便便就送出去,十有八九是发现了什么。 宋窈眸光暗了暗,静静地在床边坐了半晌,等到淼淼玩儿一会儿又犯困睡 了过去,宋窈便轻轻将淼淼手里的东西拿了下来,小心收了起来,准备明日闲了便还回去。 不管祁钰是不是真知道了什么,他昨日及时出现帮了淼淼,宋窈固然感激,如何答谢都不为过,但她的想法不会改变。 如今她已重获新生,京城的往事便再与她无关,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再回去。 ………… 宋窈是第二天才知道陆云谦出门不在府中的消息的,彼时陆云谦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一回城就听说了宋窈这里发生的事,当即连府都没回,赶紧来了宋窈这里。 没想到他不过出去了几天,就发生这样的事,顿时后悔之前不该听宋窈的,怕邻里闲话且院子小容不下那些人的理由,将那几个奴仆家丁撤了回去。 再听说后来竟然是祁钰帮了宋窈,陆云谦顿时更是懊悔。 至于祁钰为何出现的这么巧,陆云谦和宋萱持一样的看法。 只怕偶然是假,贼心不死还惦记着宋窈才是真。 “窈窈,有一就有二,我看这里怕是早就被祁钰的人盯上了,你们还是听我的话,搬回府里去住吧。”陆云谦道,这话他早在刚知道祁钰来了云城便说过了,只是当时宋窈刚搬出来不久,又还没同祁钰直接对上,因着对陆云谦的情意的避嫌,所以没有答应。 现在她虽依然不太想再麻烦陆家,但这里的却已经不安全,思来想去,宋窈还是答应了。 当日宋窈同宋萱便收拾了东西,带着淼淼一起回了陆家。 宋窈搬回陆家的消息自然瞒不过祁钰,彼时祁钰正在看着从京城发过来的密信,听到陈川传回来的消息,祁钰收起信件的手顿了顿,虽然早有预料,真听到时,还是不免沉郁。 见自家主子瞬间沉下来的脸色,陈川心头一颤,忙低声道:“世子,州官来报,大长公主再有两日便能到云州地界,咱们这边也该早些准备着了。” 言下之意,他知道这会儿主子心里满是宋姑娘,但他们到底还是有正事要办的,主子您就算再想做什么,也得等这桩事完了才好。 不过这就是陈川多虑了,祁钰要是真想阻止,早有一万个法子阻止陆云谦回来,之所以没有,不过是他另有打算罢了。 祁钰比谁都清楚,横亘在他和宋窈之间的,不只有以往他的愚蠢给宋窈带来的伤害,这只是很少一部分,最根本的还是他们的身份以及他身边的那些麻烦。 上天能让他失而复得,已经是对他最大的恩赐,这一次,他知道了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必不会再重蹈以前的覆辙。 但在那之前,他必要先肃清除了感情之外的那些阻碍。 将手里的信纸烧掉,祁钰提笔写了另一封,吩咐陈川快马加鞭送回京城。 陈川见主子还算冷静,顿时松了口气,接过信便立时起身去办,走到门口时却与正火急火燎跑过来的齐衍差点撞上。 陈川赶紧后退一步躬身赔罪,但齐衍根本没看陈川,站稳后便跑进屋,一手拉起祁钰,面上的表情看着慌张,可仔细一看却夹杂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哎哟我说祁大世子,你怎么还在屋里闷着啊,还不快随我去看热闹,你那个青梅竹马纪家二小姐,和嘉安郡主打起来了!” 第64章 半个时辰前,多宝阁内。 纪淑怡缓缓回头,皱眉看向身后出声的女人。 来人年纪同纪淑怡不相上下,身着一袭浅紫色襦裙,梳着繁复的倾髻,容貌艳丽,衣饰打眼,身侧同样跟着一个衣着不俗的侍女,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 正是原本要陪着长公主回京,却在中途因贪玩儿偷偷离队,提前“探路”的嘉安郡主凌婉言。 不过纪淑怡自己就是个喜奢华的侯府小姐,看着眼前人的打扮也不过初时微微讶异了一瞬,只是看到眼前女子的脸时,总觉得有些熟悉,似乎是在哪里见过,仔细想却又想不起来。 纪淑怡这两年满脑子都是同祁钰的事,又在家里被禁足了许久,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自然不可能将眼前的女子同她意识里远在京城,养尊处优的郡主联想到一起,只以为是哪个她不认识的小官的女儿。 毕竟纪淑怡作为侯府嫡女,又在宫里做了几年的公主伴读,向来自恃甚高,一般的小官之女都不配同她搭话,既然她不熟识,想必八成是云州哪个州府家的小姐,往日年节随父亲进京觐见的时候在什么宴会上见到过罢了。 而凌婉言也同样,她本就不屑于同京中那些贵女们交际,从来只有别人巴结她的份儿,且纪淑怡在凌婉言眼里就和那些所谓小官家的女儿在纪淑怡眼里一样,就算见过也不记得。 况且从进店开始,凌婉言的眼睛就一直落在那套头面上,从始至终根本没看先来一步的纪淑怡一眼。 在凌婉言看来,能被她看中的东西,本就已经是这件东西的荣幸,该感恩戴德等着她赏脸使用,至于什么先来后到的规矩,可向来没人敢跟她提。 纪淑怡看着眼前的女子如此目中无人,就这么大摇大摆地从她面前走过把玩起了里头的簪子,直接无视了她,眼里的不满,直接转为了怒意。 “喂!你是哪家的?没长眼睛还是没长耳朵?没看见这东西已经被本小姐看中了么?” 纪淑怡身后的踏朱一看到眼前这女子进门时的态度便心知不妙,想要出声拉住自家主子,只可惜为时已晚。 不止是踏朱,凌婉言身边深深知晓自家郡主脾气的女使丹青也是心头一惊,忍不住侧目看过来。 这句毫不客气的话一出,也成功让正欣赏着紫玉簪的凌婉言停下了动作。 凌婉言缓缓转过头,许是太久没有听人敢用这种语气同她说话,比起怒,凌婉言刚开始反倒觉得有些好玩儿,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人,确认不是她所记得的有资格同她攀交情的那几位,随即轻蔑一笑。 “你是在同我说话?” “不是你还能是谁?”纪淑怡柳眉紧蹙,看着凌婉言拿着簪子的那只手的目光似乎都带上了嫌恶。“果然是小门小户出身,你家里人没教过你不要随便碰别人的东西么?” 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凌婉言伸手一指自己,似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说谁?我?小门小户?” 凌婉言可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忍字更不用说,她也知道了眼前这人这是要同她争这东西的意思了,方才的玩味一瞬即逝,神色也渐渐变了。 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店里的气氛也霎时冷了下来,其余客人也都默默往店外退了退,却都没有走远,眼神还是止不住看热闹似的往这边瞟。 踏朱心头发紧地看着对面的姑娘和自家小姐,犹豫一瞬还是硬着头皮拉住了纪淑怡,“姑娘,您忘了咱们此行的目的了么,不过一件小事罢了,况且不过是一套头面而已,咱们府上的随便拿出一件来都比这好,小姐您也看不上,还是算了吧,何必为了这个耽误了去见祁世子呢。” “闭嘴,有你说话的份儿?”纪淑怡不耐烦地甩开了踏朱,她本就自傲好面子,若说方才她还能勉强顾及现下的情况,现在则是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对这东西势在必得了。 不过不得不说踏朱有句话还是说到了纪淑怡心里,于是斜睨着眼前人,一副便宜了这没眼色的女人的语气,一拂袖子道:“算你今日走运,本姑娘不同你计较,识相的赶紧放下东西滚,否则别怪本姑娘不客 气。” “呵。巧了。”凌婉言放下手里的东西,重重合上盖子,顺手将东西放进自己侍女的手里,随即双手环胸,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样好整以暇看着纪淑怡,“这东西,本小姐也是要定了,我倒要看看,你能怎么个不客气法?” “你……”纪淑怡没想到这人居然还敢和她杠上了,霎时气红了眼,“你……你可知道我是谁?你有几个胆子?敢这样和我说话?” 凌婉言挑眉冷笑:“你是谁,说来听听,看我有没有这个胆子。” “本姑娘可是平夷……”纪淑怡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头顶,当下便要报出平夷侯府的名号来,但刚说出口就被已经白了脸的踏朱一把拦住。 踏朱看着都快哭了,但好歹还留着理智,“姑娘三思,咱们好不容易才出来,若是惹出祸来,可就功亏一篑了呀!” “说呀,怎么不说了?”凌婉言嗤笑一声,“是不敢还是吹不下去了?不是说要对我不客气么?怎么,方才大话说的厉害,这是又要放我……” “啪!” 凌婉言没说完的话,被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尽数堵在了喉咙里。 没人看清纪淑怡是什么时候甩开踏朱的手冲过去的,等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凌婉言已经被纪淑怡一巴掌打的偏过了头。 这一巴掌直接将凌婉言打的懵了一瞬,不止她,店里店外关注这这一幕的人也霎时呆立当场,特别是纪淑怡的婢女踏朱和凌婉言的婢女丹青,比起踏朱没反应过来的懵然,丹青的神色更多了震惊,几乎是呆立在了当场。 良久,凌婉言才愣愣地转回头,手臂仿佛生锈了一般迟缓地抚上自己的火辣辣的脸,似是自己也有些不太敢相信,“你……你敢打我?” 从小到大,就连她的亲生父亲成王都没对她说过一句重话,更别说打她,而现在,她竟然被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女人打了脸? 而打完人的纪淑怡脸上也闪过一丝征愣,方才动作,完全是她气昏了头后的下意识反应。 纪淑怡本来这段日子就极为不顺,脾气比起以往坏了不止一点,整个人宛如一桶一点就着的火药一般,经常无缘无故大发脾气,拿下人出气更是家常便饭。事实上,若不是因为好不容易出了京城,又抱着能与祁钰和好如初的期待才有了一丝好心情,这样被人当众下面子,铁定是忍不到现在。 所以纪淑怡只是初时愣了下,但很快那丝征愣便变成了痛快,甚至笑的有些扭曲,“怎么样?不是想看我怎么不客气么?现在看到了?我告诉你,这还只是开始,得罪了我,我要你全家的命!” “你……”凌婉言嘴唇发抖,巨大的屈辱将她的眼眶都烧红了,当下也顾不上什么矜持体面了,随手摸到了一旁的首饰盒子便抬手砸了过去…… …… 祁钰和齐衍带着人赶到的时候,多宝阁外头已经被来看热闹的百姓们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惊讶议论的声音吵嚷杂乱。 几人废了一番功夫才从人群里挤进去,刚一进去,就看到了已经被砸的一片狼藉的多宝阁。 原先还想着拉架的老板和伙计这会儿已经认命地躲到了几间,偌大的厅内满是倒地的椅柜和珠宝饰物,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凌婉言和纪淑怡还扭打在一起,衣衫凌乱,发饰散落,口里甚至还说着一些辱骂的话。两人的侍女则是拼命想将二人分开,但可惜收效甚微,急的脸色惨白。 虽然齐衍告诉祁钰的时候,原话就是两个人“打起来了”,但在祁钰看来,多半不过是齐衍惯用的夸张语气罢了,却没想到真实情景竟然更加夸张。 若不是祁钰和齐衍知道这两个人的身份,就算说是泼妇骂街也不为过。但同时也因为知道身份,眼前的情景反而更加荒诞。 外室在逃 第48节 一个是王府郡主,一个是公侯贵女,从小锦衣玉食,在严苛的规矩礼仪教导下出来的大家闺秀,竟然大庭广众之下当街扭打在一起,说出去何其荒诞,若是传出去,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一旁的齐衍还忙着看热闹,祁钰已经立时沉下了脸,当下也顾不得奇怪纪淑怡和凌婉言为何会现在出现在云州,迅速做出了反应,立刻下令让陈川带着人疏散了门口的人,随后关上了多宝阁的大门,再让人强行分开了地上的两个人。 “放开我,我今天就要好好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小贱人!” 纪淑怡这会儿已经打红了眼,根本顾不上周围的情况,就算被分开,口里依然在骂骂咧咧。 听到纪淑怡口中的字眼,祁钰眉头皱的更紧,使了个眼色让陈川赶紧捂住了纪淑怡的嘴。 “唔唔……”纪淑怡这才发现了走进来的祁钰,原先的暴怒霎时转为欣喜,看着像是想往祁钰这边过来,却被扶起来的人暗暗制住动弹不得,随即奋力挣扎。 至于祁钰则是看都没看一眼纪淑怡,又转身命人将凌婉言也从地上扶了起来。凌婉言的情绪比纪淑怡也好不了多少,盯着纪淑怡仿佛要把人给撕了,但相比于纪淑怡不正常的疯狂,凌婉言冷静的还算快,仪容比起纪淑怡来也好上许多。 见祁钰对她视若无睹,却向着对面那个女人施了一礼,纪淑怡目露疑惑,却根本没往身份上想,只挣扎的更加厉害。 见事情迅速平息,惯爱看热闹的齐衍心里难免有几分可惜,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了一圈,心道看来这一仗还是嘉安郡主胜的多些。 毕竟凌婉言从小性子就野,有段日子还极喜欢骑马打猎,虽然刚开始被打了一巴掌落了下风,但很快就掰了回来,看纪淑怡脸上多了不止一条的伤痕就能看出来。 但他也知道其中厉害,很快也正色起来走上前。先是看着纪淑怡摇了摇头,再转向凌婉言,恭敬道: “微臣见过嘉安郡主。” 另一边还沉浸在愤怒里,完全不知道自己闯了什么祸的纪淑怡霎时一愣,瞪着眼征在了原地。 第65章 其实在两人还打的不可开交的时候,丹青情急之下就已经叫破了凌婉言的身份,无奈当时纪淑怡疯劲儿上来,根本就听不到别人说话。 其实或许就算她听到了,也不一定会信,毕竟这里离皇城那么远,谁会相信居然会那么巧在这里碰见从小娇养在皇城王府里的郡主? 可如今,证明的人是祁钰和齐衍,方才的怒气上头此时都化作冰水朝纪淑怡兜头浇了下来。方才见到祁钰时的惊喜刹那褪去,她大脑一片空白,不愿相信,这样凑巧的事,竟然真会叫她遇上。 反观凌婉言,她早知道皇上肯定会派人来迎接,所以对于祁钰和齐衍的出现也只惊讶了一瞬。 毕竟现在对她来讲还有更重要的事要料理,所以只多看了祁钰一眼,便又将目光转回到了纪淑怡身上。。 “听说,我敢得罪了你,你就要我全家的命,是吗?”凌婉言缓缓道,方才的气急败坏早已不见,满眼都是终于可以好好算账的快意。 一句话犹如一记重锤,将纪淑怡本来就乱的大脑再次砸懵,纪淑怡直直地盯着凌婉言,仿佛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纪淑怡平时虽然任性妄为,但也不是真不知轻重的人,回想起方才说的一句句,随便哪一个拿出来,往大了说都是侮辱皇家,那可都是要连坐家人的大罪。之前纵然有再多的气焰,与波及家人相比,孰轻孰重,纪淑怡再清楚不过。 “纪二小姐,还不快向嘉安郡主请罪。”见纪淑怡半天不言语,祁钰淡淡出声提醒。 这时候,祁钰的声音对于纪淑怡来说,无疑是将她从沉闷的窒息里拽出来的手,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难堪和不知所措。 纪淑怡也终于记起了自己现在是一个什么模样,这对向来要以最好的样貌面对祁钰的她来说,无异于二重打击。 比起凌婉言,让祁钰看到她这样狼狈的一幕,或许更让她难以接受。可她到底 还是没忘了如今的处境,家人的安危到底占了上风,最终还是咬着牙缓缓下跪,声音都发着抖,“郡主,民女有眼不识泰山,冒犯郡主,还请郡主大人不计小人过,宽恕民女这一回……” 但是同时,纪淑怡的眼睛也期望地看着祁钰,就算她此时如此狼狈,但心里却竟然还在这样的处境下生出了一丝雀跃。 祁钰到底还是在意她的吧?否则方才怎么会出声提醒?她就知道,怀瑾哥哥从小和她青梅竹马,就算和她置气,又怎么会真的舍得就为了一个外室和她翻了脸,如今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怀瑾哥哥肯定也在等她一个台阶。 这么想着,纪淑怡倒也不觉得这见面场景有多不好了,只想着等祁钰为她求情,她再感激服个软,便能顺理成章和好了。 可她没想到的是,祁钰只说了这一句,便再也没了下文。甚至在接触到她的眼神后,也只是冷冷的瞥开了眼。 祁钰如今还为着宋窈回了陆家的事心情不愉,只想着快些处理好大长公主回京的事,好继续自己的正事。 原本算着大长公主还有一天才到,他还可以趁这时候想个法子将陆云谦支出去,可没想到纪淑怡居然在这时候先过来横插了一脚,比起看到纪淑怡过来的意外,祁钰心里的烦躁更胜一筹。 只是皇帝将这事交给了他,凌婉言如今又是大长公主身侧的亲近之人,这会儿在外面,多少要做些表面功夫。 至于纪淑怡为何而来,祁钰更是无心去想。 倒是一旁的齐衍适时出了声:“郡主,此地到底是在外面,就算要处置,也还是先回驿馆再说吧。” 凌婉言看着因为分心而没了下文的纪淑怡,冷冷一笑,“备车,立刻回驿馆。” 这件事已经关乎皇家颜面,所以祁钰将护送凌婉言和纪淑怡回驿馆的事交给了齐衍,自己则留了下来处理后续事宜。 对此齐衍颇为不满,爱看热闹是一回事,但相比之下,他更不想独自面对这位刁蛮郡主。再说这当事人的另一位还和祁钰“关系匪浅”呢。齐衍理所当然提出抗议,可惜结果可想而知被驳回了。 ***************************************** 云州地方不大,所以云州的驿馆与府吏李大人的府邸修在一处,李大人同时也是驿馆的主事。 祁钰回到驿馆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纪淑怡正好被从驿馆里带出来,衣衫比之前更加狼狈,由两个人押着送往遣回京城的马车。 “怀瑾哥哥……” 看到祁钰的出现,纪淑怡呆滞空白的眼中忽地一亮,竟一刹挣脱了束缚,朝着祁钰跑了过去。 祁钰倒没料到这事儿处理的会这么慢,竟然还会碰见纪淑怡,一时眉间微皱,往一旁让了让,陈川立时上前,挡在了祁钰面前。 “纪姑娘,请自重。” “怀瑾哥哥。”纪淑怡满眼不信地看着这个她想了那么久,却始终对她冷眼相对的男人,“怀瑾哥哥,为什么你不来救我?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来看我?我可是你的未婚妻啊!” “纪姑娘。”祁钰淡淡出声:“你我所谓的婚约之事,从来都是捕风捉影,为了纪姑娘的名声着想,还是不要妄言的好。” 这是自从那件事后,时隔二年,祁钰第一次同她说话,可是内容却是要和她划清界限。 纪淑怡不可置信地摇头,神情像哭又像笑,“不,不可能,咱们俩的婚事,那可是老夫人默许了的,那日生辰宴,老夫人是什么意思,你不会不知道,况且要不是你临时反悔,连过礼都……” 纪淑怡一直以为祁钰是因为她下手除掉宋窈的事和她生气,却不知道早在祁钰从祁老夫人表面过寿实则想做主定下婚事的生辰宴上提前离去的时候,祁钰就已经做出了选择,这叫她如何愿意相信。 “纪姑娘也知道那已经是二年前的事了。”祁钰冷冷打断,“且说到底,那日生辰宴上祖母到底也没亲口提出婚事,至于临时反悔……” 祁钰苦笑,其实这也是这二年来他最悔恨的事,后悔自己当初的愚昧懦弱,犹豫不决,不能早点看清自己的心意,若是他能果断一些,或许就不会给别人可趁之机,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事了。 至于纪淑怡,祁钰一开始的确有所愧疚,毕竟纪淑怡所说的也不假,当初他与纪淑怡的婚事确实只剩一句话的事,就算最后也没有过明面,但说作罢就作罢多少也会对纪淑怡的名誉有损。 所以在过礼的前一晚,祁钰终于做下决定的同时,也将从密探手中截下的,纪淑怡的父亲平夷侯收受贿赂的证据压了下来。 可他没想到的是,纪淑怡紧接着就给他送了一份大礼。 想到那一晚,看到被烧成一片废墟的小院,和从中挖出的“宋窈”和“宋萱”的尸体时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直到现在还是祁钰挥之不去的梦魇。 那时的他,说是想要将造成这一切的人全部杀光来泄愤都不为过,若不是看到了那条手链,恐怕他早已疯魔。 无论他对纪淑怡是从小一起到大的情分,亦或是所谓亏欠,都早已在被那一场大火烧了个干净,或许还余下了仇恨。 那一份当年被他按下的证据还收在他的书房桌案上,若不是纪老夫人得到消息,用养育之恩以死相逼,平夷侯府如今还在不在都难说,恐怕纪淑怡也不可能再用如今的态度同他说话了。 忆起往事,祁钰的神色更冷,看着纪淑怡的眼神也没了一丝温度。 “往事已矣,我与纪姑娘从来就无一丝瓜葛,往后还请纪姑娘谨言慎行,免得招人话柄。时候不早了,纪姑娘还是快些出发,免得误了行程。” 说罢,祁钰不欲再多言,转身便走。 纪淑怡愣愣地看着祁钰的背影,忽地喊了一声“我不信!”随即趁其不备挣脱了陈川的阻挡,扑过去从背后抱住了祁钰。 祁钰眉宇狠狠一蹙,正欲将人推开,眼角余光却忽地瞥见不远处的巷口,一抹浅色衣角一闪而过。 祁钰的动作蓦地一顿。 但也只是一瞬,随即祁钰几乎是用掀的将身后的人扒了开来,随即大步地朝着巷口追了过去。 巷口内,宋窈惊魂未定地轻抚着胸口,原是无意撞见,却不知为何像是偷窥一般。 低头看看手里的玉佩,再想想方才看到的一幕,宋窈果断转身离去。 宋窈这次过来,原是为了还上次祁钰丢在淼淼那儿的玉佩来的。 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玉佩太贵重,放在那儿一天,就让她不安心一天,还是早些还了好,正好也可以探探祁钰的口风,顺便再将话说清楚。 不过宋窈并不知道祁钰的住处,所以只好循着上次找淼淼的记忆,往李大人府邸这边找找看。 没想到刚来就看到了这一幕。 虽然只是远远一眼,还过了这么久,但也不知为何,宋窈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纪淑怡。 逃避的动作几乎是下意识的,与此同时,一件一直被宋窈忽略的事,也因为这一幕让宋窈蓦然惊觉。 到这一刻,她才像是忽然从梦中惊醒了一般。 两年了,她怎么都差点忘了,都已经两年了。当年,她离开的时候,祁钰就已经要同那位纪小姐订亲了,如今应该已经成亲许久了吧。 祁钰来云州本就是来 办事,或许他也没想到会遇到她,如今耽搁了这么久,新婚妻子不放心寻过来也是正常。毕竟是青梅竹马长大的,感情自然不同旁人。 挺好的,宋窈摇摇头,看来是她自作多情了,仔细想想,祁钰若真想要带她回去,哪里需要费什么周章,不过直接一声令下的事,是她瞎担心了。 这样挺好,宋窈想,如今人家正室来了,这玉佩她也不好自己还,还是找个人帮忙跑个腿吧,也省得麻烦了。 这样想着,宋窈却不知为何觉得脚底发飘,走着走着就腿一软,忙伸手欲扶住一旁的墙壁。 还未站稳,宋窈的另一只手腕便被拉住,整个人也被推着后背抵上了墙。 “这么大了,怎的越来越不会走路了?” 第66章 祁钰虽是习武之人,但因为来得急,并未刻意放轻脚步,但宋窈方才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点没察觉。所以当手腕突然被拉住时,宋窈心里一惊,差点惊叫出声,可惜下一瞬就被祁钰熟悉的声音堵在了喉咙里。 宋窈愣愣地抬头看着刚刚还在脑海里,这会儿就忽然出现的祁钰,由于没有准备,宋窈的神情不似之前面对祁钰时的防备,无措中还带着一丝茫然,不一样的生动模样,看的祁钰心里无端发痒。 祁钰回想起这似乎并不是他第一次在宋窈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在两年前,还在京城的时候,祁钰也有过不少次没有提前通知就去宋窈那儿的情况。 祁钰从小就是一个习惯于提前安排所有事的人,唯有城西别苑,是他为数不多会随性光顾的地方。至于原因,早已经不记得,总不外乎是又被他那个父亲和嫡母恶心到。毕竟那时的他,还没能像如今这样对那院的一切都冷漠以待。 白天时祁钰自然有其他的去处,所以临时去城西别苑的时候,大多都是在晚上。宋窈有时在灯下看书,有时在做绣品,有时已经早早睡下。但无一例外的,每当祁钰突然到来,宋窈的神情都是一样的茫然无措,偶尔还带着一丝惊慌。 祁钰以前总觉得宋窈像一只温顺漂亮的猫咪,有时候又觉得那双清澈动人的眼睛像极了误入人间的鹿。但某些时候,祁钰又觉得宋窈更像是一只靠着懵懂的眼神勾人的狐狸,否则也不会让他这个自认冷情的人一次又一次失控。 后来祁钰无数次想,只因为第一次的意外和阴谋,因为所谓的责任感和将错就错,便将一个人一直留在身边,甚至一次又一次“假戏真做”。 再后来,要说起初去城西别苑其实大部分原因只是为了躲清静,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往日记忆的浮现让祁钰的眸子不知不觉暗了下去,情不自禁地微微低头,随后被终于反应过来的宋窈一把推开。 宋窈力气小,清醒状态下的祁钰就算没有防备她也推不动,反倒是自己往后退了两步,一手扶着墙站稳,目光中再次露出防备。 外室在逃 第49节 方才的那一幕还在宋窈的脑海里,原本她就不想同祁钰再有什么牵扯,看到这一幕后则更不可能。 眼看着祁钰还要上前,宋窈微惊,忙偏头冷声道:“祁世子请自重,你我如今都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这样青天白日的,若是让人看到了,怕是有损世子清誉。” 祁钰方才是一时失神,被这一推也清醒过来了,正欲说什么,却被宋窈抢了先。 虽然已经基本确认宋窈与陆云谦的关系并非他所想的那样,但“有家室”三个字从宋窈嘴里说出来,依然让祁钰的脸色瞬间黑了下去。但很快,祁钰又敏锐捕捉到了宋窈话里的那个“都”字,眼神微眯了眯。 暂时压下心里的不悦,祁钰淡淡出声,“既然是青天白日的要避嫌,那宋姑娘又为何会在此时出现在在下这里,据我所知,陆府同这里可是隔着两条街。” “我……”宋窈抬头,急道:“我是来还东西的。” 总算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宋窈怕祁钰不信似的,边说着边将手里的玉佩递到了身前,“这是上次世子不小心落下的玉佩,东西贵重,还请世子收好,不要再丢了。” 宋窈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试探道,手心微微出汗,忐忑地等着祁钰的反应。 虽然中间出了个小插曲,但好歹是进入了主题了。宋窈呼吸微重,来时她就做好了准备,若是祁钰顺着台阶下那自然是好,若不顺,那她只能强硬起来了。 且现在看来,祁钰的夫人都找过来了,哪怕他之前有过什么想法,这会儿也该没有了吧。 巷内安静了片刻,等到宋窈忍不住想悄悄看看祁钰的表情时,祁钰才恍然似的开口,“原来是这样,失礼了,既如此,就烦请宋姑娘走近些将玉佩交还于我吧。” 这原该是宋窈期待的答案,可不知为何,真听到这个答案,却让宋窈微微愣了一会儿。 宋窈抬头看祁钰淡淡的表情,原本应该松下来的一口气反而让胸口有些发闷,察觉到的宋窈发力咬了一下唇。她这是在做什么?这不正是她想要的么。 唇上的疼痛让宋窈清醒了不少,依言拿着玉佩走近了几步,只想着快点还了了事。 可走到近前,祁钰却迟迟没有接,宋窈疑惑地皱眉,“你……啊!” 猝不及防地,祁钰抬手,却不是接过玉佩,而是直接握住宋窈的手将人拉近,另一手则牢牢箍住了宋窈的腰。 到底曾是那么亲密的关系,祁钰对于宋窈身上的每一处都熟悉至极,腰部是宋窈身上最敏感的地方,每次被他一揽住,宋窈纵有再大的力气,也得减三分。 这次也不例外,反应过来的宋窈登时想要挣脱,可被这么一抱登时卸了力,反而涨红了脸。 掌下的触感温热又熟悉,祁钰却微微蹙眉,明明已经是生过一个孩子的人了,看着半点没胖些就算了,怎么摸上去像是比以前还要纤细一些? “你……快放开!”宋窈脸色涨红,惊慌地想要挣开,这里虽然是巷子里,少有人来,但是大半天的,难保不会被谁看见。 “放心,这里离陆府远,不会被你的“家室”看到,至于我,我并无家室,你就更不用担心了。”祁钰眸色深深道。 “……”宋窈的挣扎因为这句话停了一下,蹙眉不相信地看着祁钰。 什么意思?那她方才看到的是什么?而且怎么可能?这都已经过了两年了,以祁钰的身份和年纪,怎么可能还孤身一人? “其实说没有倒也不太准确。”祁钰忽而自嘲一般轻笑了一声,定定看着宋窈,“我的“家室”早有所属,只可惜因为我的愚蠢和优柔寡断,又被我亲手弄丢了。” 这一番意味不明却又仿佛意有所指的话让宋窈心头慌乱更甚,尤其是祁钰的眼神,让宋窈不敢直视,须臾再度挣扎起来,没想到这一次居然被她挣开了。 确切来说是祁钰自己放开的,但宋窈哪里还管得了这些,一挣脱就捂着发热的脸忙不迭跑了。 第67章 祁钰站在原地看着宋窈离开的背影,须臾收回手,所以没有去追。 祁钰知道自己方才有些过火了,违背了他原先想的循序渐进,可他并不没有觉得后悔,他再怎么能忍,也无法在看到自己心爱之人住进了别人家里,还无动于衷。 所以明知这会惊到宋窈,他还是没忍住做了,像是急于不计后果的在宋窈心里多留一点痕迹。 不过这一举动倒也不是全无收获,也让他有了意外之喜。 回想起方才宋窈话里隐隐透露出来的情绪,和说话时有意无意躲闪的眼神,祁钰轻轻舒了一口气,这至少证明,宋窈多少还是在意他的。 只要还有一丝在意,祁钰就不会放弃,他最害怕的,就是宋窈对他只剩下了事不关己的冷漠,那会比宋窈厌恶他,还要让他无法承受。 还好,还好。 将泄露出的情绪压回去,重新理了一遍心里的盘算,祁钰转身回了驿馆。 一进驿馆,云州驿馆的主事就立马迎了上来。 “微臣见过祁世子,世子尊临鄙地,有失远迎,还请世子莫怪。” 这春寒料峭的天气,主事却是出了一头的汗。 也难怪,主事虽然早就接到消息,事先准备好了一应接待事项,但云 州虽富庶,但毕竟还是个小地方,平时鲜少有官职高的人下榻,这下一来就来了好几个,主事大人的心慌程度可想而知,长公主还没来,就已经汗流浃背了。更别说这位郡主一到驿馆,就发了一通火,主事更是慌上加慌,生怕哪里做的不对,就触了这些贵人的眉头。 好在这位世子虽然面上瞧着冷,语气听着倒和气的很,问了凌婉言和齐衍的所在,便点点头让他先下去了。 见人进了馆内,主事长舒了一口气,只觉得老天让他平淡了前面十几年,就是为了攒着让他来渡这个劫的。 摇摇头,没敢多感叹,赶紧下去忙着备饭去了。 驿馆内,凌婉言已经换了身衣裳,由丫鬟锤着腿,这会儿不用再隐藏身份,凌婉言也变回了往日那个盛气凌人,谁都不放在眼里的嘉安郡主。 许是方才连着将多日来的憋闷一齐出在了纪淑怡身上,发够了火,凌婉言的心情看上去不错,正十分惬意地欣赏着前些日子新涂的蔻丹。 齐衍站在一边,满脸写着多呆一秒都嫌烦,见祁钰进来,顿时松了口气,努努嘴示意他来善后。 想来能令一向喜欢漂亮姑娘,对美貌女子有着十二分的耐心和殷勤的齐大公子如此不愿逢迎的人,也只有这位嘉安郡主了。 或许不止是齐衍,京中各世家子弟,私下里对于这位身份尊贵,容貌也艳丽出众,从小众星捧月长大的郡主,无一不是谈之色变。特别是那件因为一句话,生生将别家的婢女打死的事出了以后,就更是生怕遇上。唯恐得罪了她。 不过祁钰对这些倒是没多大感觉,毕竟他对这些茶余饭后的谈论也向来不感兴趣,他只管办事,将圣上交给他的任务办好就是。 惯常冷淡地微微一礼,祁钰公事公办地道:“一切已经准备妥当,请嘉安郡主先在驿馆稍事休息,长公主殿下不日也会抵达,倒时下官自会将回京事宜安排好,若无他事,属下便先告退了。” 虽同样不想多待,但礼数依然要做足了。 齐衍立刻会意,同样行了一礼,二人正准备退下,凌婉言却抬起了头。 “等等。” 祁钰面色不变,从容道:“郡主可还有什么吩咐?” 凌婉言抬手挥退下人,慢悠悠站起来,看着底下站着的人,眯了眯眼,“我见过你,两年前,在长街上帮过本郡主的人,是不是你?” 闻言,祁钰神情并未有什么变化,倒是齐衍目露惊奇。 嚯,他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有这一出。 “举手之劳而已。”祁钰淡淡道。 凌婉言其实在人刚进来时就认出来了,但这会儿却像是有些疑惑,“我听说你是戍安侯府的大公子,还是嫡公子,可怎么除了两年前那一次,本郡主都没有在宫中宴会上看到过你?” 这也是她刚刚才忽然发现的。 话说出口前,凌婉言还特意回想了一会儿,好像还真没见过。这倒也奇,凌婉言向来自持尊贵,那些一般的世家子弟,她无心也不会放在心上,但到底都在京中,家世和样貌特别出众的,她也不会毫无印象。 这位祁公子出自开国功臣之家,虽说以前是出过一些不光彩的事,可依然是京中数得上号的显贵,更别提样貌还如惹眼,怎么她好像以前从来没见过? 齐衍在一旁撇了撇嘴,心道这位郡主大人实在还不知道自己的以往那些壮举的威力,京中但凡是有点家底又不想走歪路子的世家公子,可都把她当祖宗似的避着,更别提本就是冷僻性子的祁钰了。 况且如今成王和圣上关系愈加微妙,祁钰作为圣上的心腹,自然是能不交集就不交集。 这些弯弯绕凌婉言依然是不懂的,祁钰的语气也依旧无波无澜,“郡主贵人事忙,且臣早年体弱,深居简出,又未入朝堂,自然少见。” 凌婉言本只是忽觉奇怪,也就没有多细想,她叫住人,其实是为了另一件事。 凌婉言朝着门外看了一眼,意味不明道:“我听说,方才那位纪家小姐,是你的未婚妻?” 齐衍挑眉,没想到这郡主知道的还挺多,纪淑怡和齐衍的事虽然京中大多数人都能看出来,但毕竟还没过明面,郡主远离京城,竟然也知道。 看到齐衍惊讶的表情,凌婉言目露得意,她虽离了京城,但这消息可是没断。当然她也不是什么消息都打听,主要还是在那些世家贵女身上,这也只是顺带。 所以凌婉言不知道这消息到底还是有些滞后了,至少这两年,可没人再敢把纪家和祁家放一起说了。 此时也一样,祁钰声音冷冷,“婚姻之事岂能戏言,我与纪姑娘不过因父辈交情见过几面,谣言惑人罢了。” 这个答案倒是让凌婉言有些意外,不过很快便像是想通了般恍然,看着祁钰的目光多了一丝骄傲和赞许。 “你倒是个聪明人。” 果然是个识时务的,凌婉言心道。见纪家的小姐得罪了她,便立马知道撇清关系,虽说这个做法多少有些不耻了,但在凌婉言这儿,却是赞赏的很。 祁钰皱了皱眉,没再多解释。 “行了,忙了这一天,我也乏了,这住的地方我挺喜欢,有劳二位费心了。”凌婉言心情颇好地客气一礼,“那二位便先请回吧。” 终于等到了想听的话,齐衍片刻不想多留,留了几个人下来以便凌婉言有事使唤后,二人便一同出了驿馆。 一出大门,齐衍便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你同这位主儿还有些往日渊源?还救过她?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陈年旧事而已,谈不上救,不过是刚好路过罢了。”说实话若不是凌婉言自己提起,祁钰自己都不一定记得,且当时也他确实是为了阻止马车相撞才出的手,至于扶凌婉言那一把,更是顺手,他根本连人都没看清。事后知道来人是嘉安郡主,更是连话都没搭便走了,更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过。 祁钰不是个遮遮掩掩的人,看这明显不愿多提的反应,齐衍也看出估计祁钰自己是真没在意这事,不过该说的他还是得说:“不是我多嘴啊兄弟,被这位郡主大人记住了,可不是一件好事哦。” 这位郡主向来是谁都瞧不上,但齐衍看凌婉言方才瞧祁钰的眼神,倒是有点儿意思。当然,也不排除他万花丛中过久了,看事儿总往那些风花雪月的方向偏,所以后半句话他没说。反正不管是不是,一样都不是好事。 不过祁钰对此倒并未回答,或者也同样是毫不在意。他这会儿思绪依然还在拂过宋窈腰间后残留着余温的右手上,一出门便径直上了车。 ***************************************** 陆府同驿馆隔得也不远,也就两条街,但宋窈回去用的时间却比来时多得多。 吹了半天的风,宋窈面上的热度才总算下去了,只是一回想起方才的事,心里还是忍不住泛起涟漪,连握着手里玉佩都多用了几分力道。 宋窈还是走到一半儿才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玉佩还在手里的,不免又是懊恼。他本来就是去还玉佩的,结果玉佩没还成就罢了,还…… 暗骂了自己一句不争气,如今自己早就不是祁钰的外室了,怎么一碰上他,还是那么容易乱?还有祁钰,过了这几年,好像越发的同以往不同了。 还有……还有他说的话,他到如今还没有成家立室?怎么可能…… “窈窈,窈窈?” 宋窈想的太过专注,丝毫没有注意到身侧的声音,直到快撞上人了才猛然抬头,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陆府门口,而挡在自己面前的,正是陆云谦。 “窈窈,你怎么了?” 陆云谦担忧地看着宋窈,他一下马车就看到了宋窈朝着这边走过来,便笑着迎了过去。可是宋窈却像是根本没发 现他似的,只怔怔地出神,他连喊了好几声都没有反应。 猛然回神地宋窈轻喘口气,看到陆云谦忙收拾了思绪,摇了摇头,“没,没事。” 陆云谦眉头未松,视线下移,看到了宋窈手里没来得及收起来的玉佩。陆云谦虽不认识玉佩,但识货,自然能看出这玉佩不是宋窈会有的,也不是他的,稍稍一想,疑惑的眼神顿时冷了下去。 “窈窈。你是不是去见那位祁大世子了?” 外室在逃 第50节 第68章 陆云谦的话虽是问句,但其实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剩下的两三分则在宋窈被猜中心事后一时没有防备的征愣中被确定。 “窈窈,你忘了他从前是怎么对你的了吗?”陆云谦眉头紧皱,语气彻底冷了下来,“你忘了你当初怎么才逃出来的了么?如今你好不容易才过上平静的生活,怎么你居然还敢去找他?” “我没有。”宋窈有些慌乱地抬头,“我只是去还他东西的,我没想去找他。” 她当然没忘记那段压抑黑暗又痛苦的日子,如今的平淡生活是她以往梦寐以求的,她比谁都不想破坏如今的平静。 可是这句反驳在陆云谦看来却根本算不上解释,陆云谦随着宋窈的话看向玉佩,脸色更加难看,有些失态地抬手捉住宋窈拿着玉佩的手腕,“是么?那这块玉佩又是怎么落在你哪儿的?” “我……”宋窈无言以对,是啊,虽说起因是因为淼淼生病,祁钰出手相救,宋窈感激虽感激,可事后她完全可以避嫌再另寻机会报答,而不是让祁钰这个对她来说已经是“外人”的人留下来守了一夜。 毫无疑问,这样的解释,还不如不说。 陆云谦看着宋窈躲闪的神色,眸色更深,一股越发浓重的心慌从心底升起。其实这感觉从他得知祁钰来了云州时就已经有了,不过那时宋窈明显避之不及的态度让他勉强压下了不安。而如今,却是再也压不住了。 陆云谦一直知道自己对宋窈的心思,且从没断过,不过他知道宋窈内心还并没完全走出过去,所以不想逼迫宋窈,也自信没了京城的人和事的干扰,这不过是早晚的事,他等得起。 可是现在,他却不敢赌了。 心慌之下,抓着宋窈的手劲儿也越来越大,直到宋窈受痛挣扎,才赶紧放开。 “对不起,窈窈,我……” “没事。”宋窈摇摇头,将手腕背到了身后。 陆云谦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下心里的躁动,缓缓沉声道:“窈窈,我知道这些话可能有些重,但是为了你好,我不得不说。你别忘了祁钰是什么身份,他如今已经是侯府世子,将来就是侯府的主人,戍安侯府在京中是什么地位,想必你比我清楚。他的婚事十有八九是由当今圣上做主,就算是侧室小妾也得是官员世家千金,稍微差些的都够不上,更别说咱们这样的人家。你若是还想跟他,差些就还和以往一般当个见不得人的外室,最好也不过是入府为妾,还算是他宠爱有加了。至于他……” 说到这儿,陆云谦冷哼一声,“他这样的贵公子我不是没见过,在他们心里,最重要的只有权利,女人不过是附属。他在京城繁华之地,又是那样尊贵的身份,什么女人没见过?如今,他不过算是有良心,对你还存着以往的愧疚之意罢了。男人么,可不就是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可你若真的跟他回去了,这份热忱又能保存几时?等他对你失了兴趣,没了庇护,随便一个有些头脸的,都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要了你的命!” 看着宋窈一寸寸白下去的脸色,陆云谦也有些不忍,但是为了宋窈不再犯傻,他必须得说。 “窈窈,别忘了,你如今还有淼淼呢!就算你不为自己,也得为淼淼想想?” “我知道!”淼淼是宋窈的逆鳞,宋窈终于忍不住打断,闭了闭眼。 她知道,她怎么会不知道,在京城的时候,她就已经再清楚不过了。那时至少小萱没有在人前露面,尚且能把小萱摘出去,她都无法忍受,更别说如今还有了淼淼。 淼淼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为母之心,无论她自己受多少苦,她都不愿意让淼淼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或许在外人看来,繁华的京城是多少人向往羡慕的地方,若是能与京中贵人攀上点关系,那更是与荣华富贵挂上了钩,简直求之不得。 可这都是普通百姓想的太过简单罢了。 宋窈深谙那京中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特别是她这样没身份没背景的普通人,富贵荣华同样是毒药利刃,这也是她当初拼了命也要远离的原因。 见宋窈脸色愈发不佳,陆云谦也意识到了自己语气有些过重,立时软了语气:“窈窈,我也是关心则乱……” “我明白。”宋窈眼睫轻颤,再抬头时已经恢复平静,轻声道:“表哥放心,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我是分不清好坏利弊的人,更何况有覆舟之戒在,我不会好了伤疤忘了疼,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我都明白。” 宋窈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玉佩,“今日我的确只是去还这个玉佩,毕竟价值不菲,托别人难保安全,既如此,若表哥不嫌麻烦,就请表哥替我找个可靠的人送过去吧。” 陆云谦自然乐意代劳。 经历了心情的几番起落,宋窈只觉得头隐隐作痛,道了谢便先一步进了大门。 宋窈刚来陆府时,因是初来客居的表小姐,陆母又暗暗地存着一些自己的小私心,所以特意将宋窈的住处安排在了离主屋最近的暗香阁。后来宋窈将自己已经有身孕的事情挑明后,陆母的心思虽不得不作了罢,但也没因此生出嫌隙,院子也依旧住着。倒是宋窈自己提了出来,以月份大了不好避人为由,搬到了陆府西南角清静无人但采光极好的听风小筑内。 宋窈思绪纷乱,抄小路一路有些失神地走了回去,直到快到院门口时听到一阵小孩子的轻声笑语才回了些神。 听风小筑内由于阳光好,院中用来夏日遮阳的紫藤萝花架上早早就挂满了紫色的花串,如帘幕般随风轻荡。宋萱正抱着淼淼站在花架下,引着淼淼伸出小手去抓不时停在花朵上的小蝴蝶,一大一小玩儿的不亦乐乎。 似乎是母女之间的某种心灵感应,宋窈刚踏进院子,淼淼就敏锐地转过了头,一看到宋窈,便伸出白软的小手朝宋窈探身。 “阿娘,阿娘……” 细细糯糯的声音如同暖风,刹那间扫除阴霾,让宋窈的心软成一片。宋窈笑的温软,加快步子走过去,将急的小眉头都皱了的小家伙抱进了怀里。 从午睡醒来到现在都没见娘亲,淼淼一进宋窈怀里就发出了委屈的哼唧声。 一旁的宋萱抱臂站着,似乎对这小娃娃翻脸不认人的行为已经习以为常,带着酸意撇了撇嘴看向宋窈,却忽地察觉宋窈脸色不对,皱起了眉。 “阿姐,你怎么了?”想到宋窈是去做什么了,宋萱眉头皱的更深,语气也带了火气,“是不是那人又做了什么了?” 一开始宋窈说要自己去还玉佩,宋萱是铁定不同意的,奈何宋窈也不放心宋萱去,且那玉佩不知其价,让别人送去也难保安全。在宋窈保证送到就立刻回来,且上次淼淼发烧祁钰来帮忙时,两方勉强算得上井水不犯河水,才犹豫着答应了。毕竟那人她们也的确得罪不起。 可这会儿看着宋窈神色不对劲,宋萱立时就后悔了,看那样子仿佛宋窈只要真点头承认,宋萱就能立时不管不顾地跑去找人算账。 好在宋窈及时拉住了宋萱,出声安抚,“没有,我连他人都没见到,没人惹我。” “那阿姐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宋窈摸了摸脸,她脸色很差么? 宋窈摇摇头,“没事,被风吹的时间长了点而已。” “真的?”宋萱半信半疑。 “嗯,在门口遇见了表哥,说了会儿话。” 宋萱这才勉强按下心,道:“如今天气还没有完全转暖,阿姐你身子本来就不大好,还是少出门为妙。而且我听说最近城里要来个什么贵人,怕是乱的很。我看最近咱们还是就好好待在家里,别出门了。” 云州就这么点大,只要出门就难免会遇到。宋萱知道宋窈是个心软的人,到底还是不放心,好在这里是云州,不是京城,祁钰可是侯府世子,迟早要回去的,只要人走了就好了。 宋窈当然知道宋萱的小心思,而她也正有此意。 低头亲了亲女儿白嫩的脸颊,宋窈笑笑,“也是,正好最近我也乏的很,绣庄也没什么事,咱们就躲躲闲。” 见宋窈附和,宋萱才总算露出了笑脸。 ***************************************** 天历八年四月初二,清晨微雨,正是敬和大长公主到云州的日子。 虽说大长公主已经吩咐过一切低调行事,不必扰民。但云州到底不若京城,以往也少有大长公主这样身份的人旅居,为防万一,祁钰还是吩咐州府尹将城中提前戒了严。 巳时中,大长公主的车队自城外渐渐驶近。 祁钰齐衍和凌婉言早早就在城门口等着了。下着雨还是有些凉,凌婉言站在侍女撑着的伞下,拢了拢身上的缀着雪狐毛的披风,略不耐的神情在看到车队后终于转为笑意。 终于,车队缓缓停在城门口,车队最前的接迎使翻身下马行礼。 引驾仪仗后,一名婢女从为首的八驾马车上下来,转身掀开车帘,一位衣着雍容的妇人自车内露出半边脸来。 敬和大长公主的母亲太皇太后是整个邺朝数一数二的美人和才女,敬和长公主作为其唯一的女儿更是完美继承其母的容貌和聪慧,年轻时是皇室中最受瞩目的公主,否则也不会在当年的夺嫡之争中,以无可比拟的魄力和决断利用夫家的力量,扶助她的侄儿,也就是当今的皇帝登上帝位。 如今时过境迁,大长公主虽不若往日容颜,也早在夫君离世后远离朝堂多年,但作为皇室最尊贵的公主,华贵气度早已浸染于一举手一投足之间。 城门前侯着的人齐齐下跪。 “叩见大长公主金安。” “免礼。” 敬和大长公主抬了抬手道,音色十分温和,说完后朝着凌婉言的方向招了招手,露出的半边脸隐约带了丝笑意。 凌婉言瞬间展颜笑开,立时起身小跑了过去,将披风脱下扔给了身后的侍女丹青,抬步上了马车。车帘放下的同时,隐约能听见一身带着撒娇意味的:“姑母……” 礼罢,所有人起身翻身上马,祁钰抬手,一行人缓缓向云州城内驶入。 第69章 平稳的马车内,凌婉言偷偷抬眼看了看让她上车后便继续闭目养神的敬和大长公主,眼珠微微一转。 看到一旁大长公主的女使苏嬷嬷正准备给大长公主倒茶,赶紧笑着接过了茶壶。 “苏嬷嬷,您陪着姑母这一路也劳累了,这些小事便由婉言来吧。” 苏嬷嬷是从小就跟着大长公主的,经历了那么多大风大浪,也是个人精,凌婉言的小心思她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来。 只不过…… 苏嬷嬷看了看大长公主,还是了然的没有推辞,由着凌婉言倒了茶,然后讨好的奉到了大长公主面前。 “姑母,婉言先替您看过了,这儿离驿站还远着呢,今日天冷,姑母先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吧?” 闭目养神的大长公主眼睫微动了动,过了一会儿到底还是缓缓睁开了,即便不说话,也让人不由得心头一凛。 凌婉言咬了咬唇,老实低头认错:“姑母,婉言知道错了,以后再不会偷偷跑出来了,可婉言也只是一时贪玩儿,在京城时,父亲管我管的紧,平日里很少让我出门,也没什么相熟的朋友,如今好不容易出来了,才见什么都觉得新奇。且婉言也谨记着姑母的话,半点未暴露身份。” 见大长公主依然不说话,凌婉言声音越发委屈,眼中也似带上了一点泪光,低低道:“姑母不知道,昨日婉言初到云州,听说云州的玉石颇有名,知道姑母很喜欢玉石首饰,便想着挑些好的给姑母赏玩,没想到却在那珍宝阁里碰上了一位十分不识好歹的人,无理不说,竟然还打了婉言……” 大长公主原也只是有些不高兴,并未生气,闻言微微皱起了眉头,终于接过了凌婉言手里的茶杯,开口问:“怎么回事?” 见大长公主总算开口,凌婉言顿时心中一松。都是从小养尊处优的官家小姐,哪里有什么力气,纪淑怡那一巴掌其实也就是疼那一下,连个印子都没留下,比起被打,凌婉言更气的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了面子。不过这一点,她自然会在以后慢慢收回来就是了。当然,这些凌婉言这会儿自然不会说,面上依然不变,一副受了委屈也不大敢说的模样。 大长公主轻轻喝了一口茶,也没有追问,只悠悠道:“罢了,你这性子,只怕也吃不了亏。” 大长公主心里门儿清,他那异母弟弟成王宠女儿是出了名的,身份又在这儿,哪里能让自己受委屈。先不说这话是真是假,那人付出的代价定然不会小。 知道大长公主看出来了,凌婉言也就不再低着头,转而撒娇讨好地朝着大长公主笑了笑。 明白归明白,须臾大长公主还是忍不住又细看了看凌婉言的脸,不悦道:“真动了手了?这云州府吏也是,就算不暴露身份,也该派几个人跟着才是。” “姑母……”凌婉言起身坐到大长公主身边,难得好心地替云州府吏说了句好话,“也怪不到他们,那会儿他们还不知道我到了呢,况且那人也不是云州人,竟也是个京城来的谁家的小姐,真是胆大包天。幸好是遇上了我,这要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还不叫她给欺负了去?说不准我这趟也是顺了老天爷的意思呢,正好给她个教训。” 话是没错,不过从凌婉言嘴里说出来。就有些五十步笑百步了。 凌婉言停顿一下,补充道:“也正好让姑母心疼心疼,也就不舍得怪婉言了。” 大长公主没忍住一笑,终是没再冷脸,轻嗔道:“你呀,不是姑母不让你出去,只是你连个招呼也不打,也不带个人,如何让人放心?若是出了什么事,我可怎么和你父亲交代?下次贪玩儿可以,须得多带些人护着。” “知道啦。”凌婉言吐了吐舌头,撒娇地挽住了大长公主的胳膊:“我就知道姑母最疼我了。” 大长公主笑了,看着凌婉言的眼中带着几分慈爱。 一旁的苏嬷嬷看着眼中也露出了笑意,随后却是轻叹了口气。 其实她和大长公主心里都清楚,成王以让女儿修身养性的名义将凌婉言送来陪大长公主,到底是存着什么目的。且成王此举背后的越发活络的心思,大长公主也心知肚明,因而一开始大长公主对凌婉言只能算是客气。 可凌婉言到底是大长公主的侄女,模样与大长公主年轻时有几分相似,更重要的是,凌婉言的年纪,同大长公主从小便失去的女儿相同,连生辰也相仿。这也是成王做出这决定的最重要原因。不得不说,成王此举也算是高明。 大长公主被丧女之痛折磨多年,再加上凌婉言着实会讨人欢心,日子一长,大长公主到底还是忍不住显出了慈母之心。 当然,且不说当今圣上是大长公主一手扶持的,单论亲疏远近这一条,大长公主心里也知道若有一日两方对立该向着谁。 只是苏嬷嬷不免为大长公主心疼,这么多年,大长公主一次次有了希望又绝望。如今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人能寄托思女之情,希望成王能早日悬崖勒马,免得到时候大长公主又要伤心了。 马车一路平稳地驶到了驿馆大门,一干人等早就 外室在逃 第51节 在门口候着了。 凌婉言率先下了马车,随后拿过侍女手里的伞,亲自将大长公主扶了下来。 李大人在前面引路,祁钰和齐衍紧随其后,一行人进了驿馆。 李大人第一次接见这样大的人物,早好几天就开始尽他所能将驿馆里里外外都翻新了一遍,奈何时间紧条件又有限,这会儿战战兢兢的,生怕大长公主露出一点儿不满意的神色。 这也难免,不过大长公主从小金尊玉贵长大,什么好东西在她眼里都是平常,再加上清修多年,对这些也早已不在意了,见这地方清静的很便点点头,挥手让李大人等人先退下去了。 没了外人,大长公主的神色也温和了许多,入了座,接过下人奉上的茶轻啜了一口,将目光投到了还站在厅中的祁钰身上,温和的目光带上了几许怀念。 “几年不见,你的模样倒是越发肖似你母亲了。” 祁钰眸光微动,掀袍一跪,语气神色皆是少有的恭敬。在这世上,祁钰真心敬重的人不多,除了当今圣上和把他带大的祁老太太,也就是大长公主算一个了。 当今圣上待大长公主十分敬爱,原因众人皆知。对于大长公主,皇上一直是想将其奉在宫中,以天下养的,奈何大长公主自己想要清静,早早离宫清修了。 如今好不容易回来,皇上自然高兴,若不是不好离宫,只怕要亲自去接,所以选了祁钰,自然也不仅仅是因为身份。 祁钰的亲生母亲,戍安侯原配夫人,与大长公主是关系极亲近的故交。 祁钰的母亲原是邺朝邻国的公主,为了两国友好而随父亲来到邺朝拜见,后来就留在了邺朝皇宫,同当时与她同岁的,还是嫡公主的大长公主成了闺中密友。 只不过当时那情形,其他人大多都以为这位公主八成是要入皇帝后宫的,为此大长公主还不开心了一段时间。直到后来,这位公主与当时还是侯府世子的戍安侯看对了眼,得了皇帝赐婚才罢,两人的友情也更进一步。 只可惜,这段姻缘并没有得到善终,祁钰出生没多久,祁父就变了心,从风尘之地接回了据说是他的青梅竹马的女子。一开始因为愧疚,祁父多少还是会顾着祁母,可那女子却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没过多久,祁父便彻底冷落了祁母,甚至为了她同老侯爷和老夫人作对。 但这到底是家丑不可外扬,老侯爷和老夫人就算再心寒也不得不遮掩,不想闹的人尽皆知,谁知这反而让那女人更得意,更变本加厉,最终气死了本就郁郁寡欢的祁母。 祁母死后,因为怕好朋友担心而被祁母蒙在鼓里大长公主才终于知道了实情,不禁大怒,她还未出阁不好管别人的家事,便直接告到了皇后那里,过程如何不说,没过几天那女子便以恶意损毁两国邦交为由被赐死,连带着家中人也一起流放为奴了,过程中为防戍安侯又做出什么没脑子的事,还将祁钰和祁老夫人接进宫住过一段时间。 祁钰当时虽然还小,但已经记事,大长公主的恩情,对他来说不亚于养育之恩,他始终记得。 “臣祁钰给大长公主请安,大长公主福岁康安。” 齐衍也顺势一同跪了下去请安。 摆摆手让两人起来,大长公主又上上下下打量了祁钰一边,点点头道:“不错,是个大人了,听说前些年便能独自平匪乱了,这几年也常听皇上说你得力,浑不似你父亲,这我便放心了。” 那事虽然已经过去多年,但大长公主对祁父的印象却从未好转过,以她的身份自然不必顾忌什么,语气当然也不算客气。 一般人夸孩子带上父辈多是说虎父无犬子的,这样的夸法还是第一次见,但祁钰却相反地因为这句话勾了勾唇。两人间的距离似乎也一下拉近了似的。 一旁的齐衍也忍不住憋笑,作为祁钰的至交好友,当年的事他自然也是知道的。这里估计只有凌婉言不知道,看大长公主一进来没有管她反倒是和祁钰聊上了,不免撇嘴,道:“姑母,您与祁世子莫非是旧相识?以前怎么没听您说起过?” 第70章 毕竟是不算好的旧事,大长公主也不愿意多提,有心人心知即可,多说反而惹人伤感,只淡淡道:“旧事罢了。” 这两日都没路过什么大的城镇,入夜也都是临时歇在简陋的客栈内,大长公主这会儿早已有些乏了,只简单问了几句京中如今的情况,便摆了摆手,让众人都下去了。 凌婉言心里还好奇着呢,但见大长公主累了,也不敢多问,只好不情不愿的出去了。 一出门,凌婉言就看向了祁钰,既然大长公主面前她不敢多言,那问另一个人也一样。 凌婉言倒也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但却是个喜欢人人都围着她转的性子,从小娇宠着长大,受不了一点忽视。大长公主身份尊贵,连皇上都敬重有加,又一贯少与人打交道,以往在京城时,除了皇上,其他人连进公主府一次都难,如今也就她这个侄女儿能在她跟前说上话。 这一点毫无疑问极大地满足了凌婉言的虚荣心。 所以方才见大长公主和祁钰熟络地说着她听不懂的话,凌婉言心中自然不快。 不过还没等她开口,祁钰和齐衍便先一步以安排接下来的行程为由,出了驿馆。 凌婉言瞪着眼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直觉得心里憋得慌,她长这么大,还从没被人这么无视过呢。 还是一旁的丹青适时道:“郡主早上起得早,这会儿估摸着也累了,要不要回去再睡一会儿?养足了精神才好继续赶路,王爷估计也在盼着郡主早日回府呢。” 凌婉言这才注意到周围还有其他下人在看着,她惯要面子,只好先压下了面上的不悦。 皱眉看着已经不见人影的大门,须臾,凌婉言勾唇一笑,似是明白了什么。 看来这位祁世子对他那位未婚妻还是有几分情意的么,虽说很识时务地不敢为她求情,但是心里难免还是有几分不忿的吧? 想通了这一点,凌婉言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颇觉得有意思地挑了挑眉。 她到现在还记得,几个月前,她下令杖杀了那个胆敢冒犯她的,周家二少爷身边的美貌宠婢之后,周二少明明心里恨的要死,却不得不向他认错时的那个眼神。 凌婉言也是那时才知道,原来比起一般的奉承,明明心里不愿却又不得不做的奉承更能让人觉得愉悦。 虽然对象是纪淑怡让凌婉言不由撇嘴,依然觉得这位祁世子的眼光差得很,但好在这位祁世子倒是这些世家子弟中,难得让她看得上眼的。 如此反倒是更有趣了。 思及此,凌婉言方才的不快一扫而空。丹青的话也提醒了她,这里毕竟在外头,她可还是以思过的名义被送到大长公主身边的呢,回京之前还是乖一些,等回了京,有什么讨不回来的。 “罢了,我是有些累了。”凌婉言道。 丹青松了口气,扶着凌婉言回了屋。 按着祁钰的计划,一行人在云州简单休息一天,第二日便要立即启程。 至于如此着急的原因,自然少不了祁钰的私心,宋窈在陆府多待一天,对他来说就多一分煎熬,这差事自然是完成的越快越好。 当然,也有一部分是因为如今朝堂表面之下并不安稳,大长公主又身份特殊,回朝路上自然是越快越好。 只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休整一日后,一行人却并没能及时启程,原因则是大长公主病倒了。 大长公主虽然面上看不出来,但到底已过不惑,再加上清修多年,又忧思成疾,身子骨自然大不如前。几日辗转,又在路上受了些风,一入夜便发起了低烧。 还好苏嬷嬷及时发现,连夜让李大人请了大夫来。碍是没有什么大碍,只是需要好好休息几天, 养养元气。 启程的事便只能先等大长公主病好了再说。 凌婉言原本正想着好好献献殷情,好让大长公主彻底原谅她之前擅自跑出来的事呢,这会儿正好得了机会,大长公主生病期间,凌婉言日日守在榻前,与苏嬷嬷一起照顾的无微不至。 病中人总是脆弱的,且大长公主夜里似乎还总是被噩梦困扰,每每醒来后,便要抓着凌婉言的手愣上好一阵。 在旁人看来这只不过是寻常梦魇后的愣神,只有苏嬷嬷心里清楚,大长公主这是又梦到失踪多年的小姐了。 也不止是生病的时候,自从多年前尚在襁褓中的小姐因为宫乱下落不明后,十几年来,长公主的梦魇便从未停止过,只是如今随着年岁渐长愈发频繁了起来。 苏嬷嬷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其实这十几年来,长公主从未停止过找寻小姐的下落。只是当年九王一脉根系深固,即使九王已经处死,他的不少旧部却隐藏极深,且极为忠心,依然想伺机为九王报仇。长公主忌讳着被有心人盯上,不敢大肆声张,难免束手束脚,搜寻起来更加如同大海捞针。 结果便是骨肉分离了这么多年。 日子越久,将孩子找回来的机会就越渺茫,长公主心里大约也知道,可知道不代表能接受,只是不常在人前提,免得伤心罢了。 这件事已经成了长公主心里愈合不了的一块伤疤,总会在夜深人静时溃烂流脓,时间越长,疤痕却不消反深。 苏嬷嬷不得不再次感叹成王将女儿送来长公主身边的高明,长公主心里再如明镜似的,到底也抵不住压抑许久的母性。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何况大长公主身体早已不如往日,这一场病直到五天后才渐渐有了好转,启程之日也只好一推再推。 ***************************************** 自从上次从驿馆回来后,宋窈便依言没再出过陆府,每日同宋萱一边陪着淼淼的一边侍弄侍弄花草,平静的仿佛从来没发生过之前的事。 陆云谦怕宋窈闷,前几日还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只会说话的玄凤鹦鹉送到了宋窈的院子里。小鹦鹉活泼的很,就算没人逗也能自顾自地学着外面的鸟叫声,添了不少热闹。 陆云谦心里一直还为上次说的有些重的话过意不去,送小鹦鹉也有着赔罪的意思。宋窈却像是完全没放在心上,同陆云谦说话依然温温柔柔,客客气气的,反倒让陆云谦心里更不是滋味。 说到底还是因为那位祁世子,陆云谦是商人,多少有几分看人的本事,他心里清楚,宋窈对那人,根本没有放下,要不然他那日也不会情绪失控。 但现在冷静下来后,陆云谦就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了,放不下又如何,陆云谦心道,他知道宋窈不是冲动被感情冲昏头脑的人,何况还有淼淼在。 再说祁世子也不可能一直待在云州,这几日他就陪着窈窈待在府里,等过几日那人走了,他再带窈窈出去好好散散心,总归以后他们的时间才会更长。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刚过两天,陆云谦便收到了京中主事人的消息,说是那边的生意上出了些事情,得要他亲自去一趟。 收到消息时是深夜,陆云谦也没来得及和宋窈说一声,只让人好好照顾宋窈几人,若有事立刻通知他,便匆匆走了。 就这样过了五日,宋窈每日除了去看看陆母,便很少出院子,连送去织锦绣庄的绣品都不再客气地让府里下人帮忙送去。 直到一日下午,送绣品的下人回来替老板娘带了句话,说是老板娘说绣庄里新进了一批时兴的绣花样子,还是个旧主顾点名要的,念着宋窈手艺好,让她先去瞧瞧,看能不能接下活儿。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绣庄老板娘本就挺喜欢宋窈,自知道宋窈孤儿寡母以后,更是十分照顾,有生意都会先想着宋窈。 宋窈原本就是点滴之恩都会铭记于心的人,对此更是记在心里,因而也没有多怀疑什么,想着已经过了五天,祁钰怕是早就已经回京城了,便应了下来。 对于祁钰,这几天宋窈刻意没去想这件事,府里人得了陆云谦的授意,也从不说外头发生了什么。但不去想,并不代表没这回事,刻意忽略久了再提起来,心里的那种沉闷感反而更重,似乎比刚离开京城那会儿还要难受一些。 宋窈不愿细想其中原因,总归都会如以前一样,等时间久了,便会慢慢淡却。 尽管心知祁钰应该已不在云州,去的路上宋窈还是下意识绕过了驿馆,从另一条小路到了织锦绣庄。刚要进去,宋窈却不知为何眼皮一跳。 这一跳让宋窈的步子顿了一下,下一瞬便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从绣庄里走了出来。 相比于宋窈的风平浪静,祁钰这五天过的就不太舒心了。自从上次实在忍不住吓到了人以后,循序渐进对祁钰来说变得更难。 但无奈大长公主病了,无法启程,宋窈又回了陆府,祁钰便只能先使了个法子调走了陆云谦,再耐着性子等宋窈出门。 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五天,祁钰的耐心终于逐渐耗尽,一早便来了织锦绣庄,一直等到了现在。 原以为等了这么长时间人都没来,估计今天是不会来了,从而满心焦躁的祁钰正冷着脸出门,没想到出门一抬头,就看到心心念念的人正站在门外。 祁钰脚步骤停,还没等做出反应,便见眼前人脸色一变,接着转身就跑。 宋窈转身就跑完全是大脑一片空白,脚比脑子快做出的反应,等她反应过来,已经不好再停下,只能硬着头皮想着先甩掉祁钰再说。 但宋窈还是太高估自己了,她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跑得过祁钰这个习武打仗的人。眼看着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宋窈甚至都能看到祁钰山雨欲来的脸色,宋窈愈发慌了。 慌不择路间也没注意自己跑到了大街上,转头的功夫便于一位华服妇人撞了个满怀。 第71章 大长公主这一病虽来的突然,但好在不严重,为以防万一,祁钰还是派人快马加鞭将御医带了过来,确认如大夫说的一样只需静养,一行人才彻底放下心。 在御医的调理下,这病过了五六天也就好的差不多了。养病期间大长公主一直躺着,躺的浑身酸痛的很,待差不多好全了,外头又春光正好,大长公主自然待不住了,凌婉言很会看眼色,顺势便提出了陪大长公主一起出门散散心。 春日雨季一过,云州便正式到了赏杏花的最佳时节,连主街的河道里都被落花染粉,空气里都似乎带着清新的香气。 大长公主年轻时便钟爱江南水乡的风土人情,还未出阁时时常南下游玩儿。据说大长公主正是在一处边陲小镇,与她后来的夫君,当时还只是一个小小将军之子,正好回乡祭祖的驸马相遇,随后便一见倾心,成就了一段佳话。 由此,大长公主对于同样地处偏南,山清水秀的云州观感自然也不错,连带着精神头也好了许多。 外室在逃 第52节 大长公主虽身份尊贵,但早已习惯多年清心寡欲,深居简出的日子,出门无非必要,向来不愿招摇。 因而凌婉言虽然带了些人,但也应大长公主的要求,只打发他们远远跟着。这主街不算曲折,人也不多,倒也不怕跟丢。 大抵是这些满城盛开的杏花让大长公主想起了什么往事,走着走着便有些微微出神,以至于一个人影忽然从身侧的小巷跑出来的时候,两人完全没有注意到。 宋窈也是因为只顾着看身后,不知道自己已经出了巷子,等回过头的时候已经晚了,即使她立刻停下步子,身子也因为惯性撞上了来人。 “啊……”宋窈 不由得惊呼了一声。 但还好宋窈身量纤细,没什么重量,即使撞上了也只是令对面的人后退了几步。宋窈忙想稳住身子开口道歉,却忽地被另一只手大力一推,这力道极大,直接将还没站稳的宋窈反向推到了地上。 脚腕处传来一阵剧痛,宋窈惊呼的尾音霎时转为吃痛的闷哼。 动手的人自然是率先回过神来的凌婉言,凌婉言第一反应以为是刺客,脸色骤变,一扶稳大长公主,便立时上去又补了一脚。 与此同时,远远跟在大长公主和凌婉言身后的护卫也赶了上来,先将二人团团围住,随后一人拔剑走向宋窈。 就在那剑落到宋窈身上的前一秒,却被一脚直接踢飞。护卫一惊,未来得及抬头,身体紧接着挨了一掌,摔到了身后那群人的身上。 这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这会儿周围的行人摊贩也都回过味儿来了,纷纷尖叫着四散奔逃。 “什么人,好大的……”护卫首领一步上前,口中的怒喝刚说一半,就在看清来人是谁后猛地咽了回去,跪下行礼:“祁世子!” 其他人一愣,也纷纷跪了下来。 凌婉言正扶着惊魂未定的大长公主,闻言面上一喜,正要上去控诉说道一番,却见祁钰踢飞那护卫之后,根本看都没看她们一眼,直奔着倒在地上的人而去。 祁钰半跪下身子,双手小心地将宋窈从地上扶起来,声音带着明显的轻颤,“窈窈,你没事吧……” 宋窈这会儿已经不太说的出来话了,凌婉言方才一脚正好踢在了她的右肩,凌婉言虽是女子,但从小惯会骑马射箭长大,力气自然不比寻常女子,更何况是惊怒下的一脚,还落在身子本就不好的宋窈身上。 宋窈这会儿也顾不得躲着祁钰了,右手捂着肩膀疼的眉头紧皱,相比之下脚上的疼痛似乎都不值一提了,苍白的脸上已有细密的汗珠渗了出来。 祁钰近乎慌乱地想检查一下宋窈的伤势,却又不知该如何下手,怕又碰疼了她,犹豫片刻,便直接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等等!”见祁钰无视她们不说,竟然还直接作势要走,凌婉言顿时拉下了脸,扶着大长公主走上前来,怒形于色道:“祁世子,你这是什么意思?大长公主方才受了那样大的惊吓,你不请失职之罪,只一心在这胆敢冲撞的刁民身上,是何居心?” 祁钰向来是最知道轻重的,可这会儿,他所作出的反应皆是下意识。不夸张的说,那一瞬,祁钰的眼里的确只有倒在地上的宋窈。 好在,多年在官场独当一面让祁钰早已习惯应对各种突发情况,闻言,祁钰停下脚步,转过身的一瞬间面上已经恢复了冷静。 “长公主息怒,此事是臣保护不周,臣自当请罪。此人冲撞长公主,臣也必会查明严惩,但臣见她不过是一名弱女子,看样子还伤的不轻,若不及时医治,怕是会伤其性命。长公主向来同圣上一般仁慈之心,顾惜百姓,又刚病愈,实在不宜为这等小事动怒。依臣看还是先医治人,再定罪不迟。” 祁钰一番话说的合情合理,但抱着人的手却从始至终没有放下过。 然而凌婉言可不是个讲理的人,她向来有气不发出来是不行的,可不会在意所谓的什么体面。这人大街上让她失了态,她没打死她就算不错了,还扯什么医治。凌婉言当即就要唤人将那刁民带回去整治,但还没开口,就被长公主挡了下来。 “云州到底是个小地方,人多脚杂,难免的事。”长公主笑笑,温和道。相比于凌婉言,真正被撞到的长公主面上却并未有多少不悦。 在她看来,这也的确不算什么事。看这人不过是个瘦弱女子,想来不是什么歹人,这会又不在宫里,没必要什么事都小题大做的。方才若不是祁钰动作太快,长公主也会出声喝止了那侍卫了。 “人都有着急的时候,许是这位姑娘有什么急事罢了。我也并没伤着,倒是这位姑娘看着严重些,还是先着人看看吧。”说着,长公主也上前几步想看看这姑娘的情况,她吃斋念佛多年,若为这点小事伤了百姓性命,岂不是罪过。 但当大长公主看清靠在祁钰肩头的人的脸时,整个人却忽地愣了一下,嘴角的笑意也微微僵住了。 祁钰担心宋窈的伤势,见长公主并无怪罪的意思便行礼告退,长公主还没回过神,也就没有阻拦。 见人走出了一段距离,不情愿就此作罢的凌婉言忍不住走了过来,“姑母,就这样放过那贱民,也太便宜她了?” 见长公主一直没有回答,凌婉言注意到了长公主的不对劲,轻皱了皱眉,“姑母,您怎么了?” 半晌,长公主似乎才从回忆里回神,轻摇了摇头,自语似地低声喃喃,“没什么,或许是我看错了……” 话虽这么说,长公主紧皱的眉头依然没有松开,目光又惊又疑地朝着祁钰离开的方向看了又看。 ***************************************** 出于私心,祁钰没有将人送回陆府,而是直接带回了自己暂时下榻的望江楼。 这楼这段日子已经被祁钰包了下来,除了祁钰的手下和齐衍,并无他人。 祁钰回来的时候齐衍正因无聊准备出门逛逛,见祁钰神色匆匆,怀里还抱着个姑娘,顿时双眼放光地凑了上去。可惜祁钰从始至终都没分给他一个眼神,目不斜视地抱着人上了楼。 齐衍对此倒并没有什么不悦,反而在瞥见祁钰怀里人的侧脸时,面上的兴味也立时转为了震惊和疑惑。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这女子的样貌,怎么那么像祁钰往日养的那个小外室?虽然只是匆匆一面,但齐衍对于自己见过的漂亮姑娘可都是过目不忘的,更别提宋窈的样貌,是他这样阅女无数的人也一眼惊艳的地步。 可是,祁钰的那个小外室,不是已经……没了么? 齐衍是京中为数不多的知道祁钰和宋窈关系的人,而且还是在宋窈出事后偶然得知的。那会儿祁钰已经因为宋窈的“身亡”,性子变得愈发冷沉难测,那之后对纪家一连串的发难,面上看是因为朝堂不和,但以齐衍的直觉和得到的信息来看,估计也和这位外室脱不了干系。 不过当时在齐衍看来,祁钰顶多是一时出出气,但也没多放在心上。毕竟他们这样的身份,哪儿会真为一个没身份没背景的女子动真心呢? 但他的这一看法,在祁钰成为世子后,对纪家基本相当于撕破脸皮的打压,甚至与纪老太太的关系都因此变冷之后,也不得不变了。 对此齐衍不得不惊奇,原来祁钰这棵铁树,也有开花的时候,只可惜佳人命薄,有缘无份。 如今已经过了快两年,祁钰不再如以往魔怔,也不再提起那件事,除了整个人气质更冷之外,与以往无甚差别。 齐衍原本觉得纵然祁钰心里再气,人都没了这么久了,这事儿也应当算是过去了。 但现在看来…… 齐衍抬头看着被关上的属于祁钰的卧房门,一脸兴味地摸了摸下巴。 怪不得自从他到云州看到祁钰后,便总觉得对方似乎有哪些地方不太一样了,只是他说不出来,便也没太在意。 现在看来他的直觉没错,这事儿,还没完呢…… ------------ ----------- 作者有话说:郑重向大家道个歉,前段日子由于三次元的事,以及自己的身体原因,坑了太长时间,虽非本意,但对文章和看文的小天使不负责也是真的,在此郑重向大家道歉!好在现在终于算是渡过了难关,休息了一段日子也恢复的差不多了,所以本文今日开始恢复更新,但因为精力原因,主更这一篇文,会努力快点完结,另一篇依然缘更,感谢大家长久以来的支持,再次鞠躬! 第72章 厢房的门一关上,宋窈的头皮便霎时一跳,推拒的力道更大了些,忍着呼吸间扯到伤口的疼痛抗拒道:“不用,你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回去。” 宋窈的这点力气对祁钰来说根本不痛不痒,祁钰毫不费力地制住宋窈的动作,脚步不停地走到榻边,语气微凉。 “回去?那也行,你若真想,我便就这样将你抱回去。” 宋窈呼吸一滞,祁钰低头看着人苍白的脸色,轻叹一声,无奈安抚,“放心,我不做什么,只是为你上些药,你真要这幅样子回去,你妹妹和淼淼看到了不会担心么?” 闻言,宋窈挣扎的动作微顿,须臾,妥协地停了手。 祁钰将人放到榻上,自己也侧身坐了上去,抬手解开了宋窈颈间的盘扣。 太久没有过这样近距离的接触,宋窈起初还是小幅度的挣扎了一下,没想到正好扯到了肩膀的伤口,疼的宋窈晃了下神。趁这会儿的功夫,祁钰已经将宋窈的衣裳褪至肩膀。 衣料包裹下的肌肤白的晃眼,祁钰的目光从宋窈修长的脖颈滑过,落在宋窈脖颈与肩膀连接处的一颗小痣上,一些不合时宜的记忆不可控地翻涌上来。 这颗痣的颜色很淡,若不是宋窈肤色足够白,都不太能看得出来,然而在某些时候,却会因情动而颜色加深,泛起比肌肤更明显的红色,宛若落入雪中的一瓣红梅,艳丽至极。而这一点,或许连宋窈自己都不知道。 脑中随着记忆而泛起的画面使得祁钰的眼神微变,宋窈虽不知道祁钰想到了什么,但能感觉到祁钰陡然变热的视线和停滞的动作,耳朵红成一片,偏头欲躲,祁钰就又动了起来。 祁钰移开目光,动作继续,肩膀往下的肌肤刚露出一寸,便已经能看到明显的淤青。祁钰动作不停,将衣衫直接褪至手肘,看清伤处的全貌,祁钰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凌婉言这一脚确实不轻,宋窈左肩从肩胛至胸口青了一大片,最中间处甚至已经隐现紫色,可以想见到了明日,这一片就会全部变为青紫,在白皙的肌肤对比下,触目惊心。 宋窈偏着头没看,只觉得祁钰的动作顿了顿,才抬手碰上去,微凉的指尖惹的宋窈瑟缩了一下,头埋得更深。 祁钰动作很轻地检查了一下宋窈有没有伤到骨头,确认只是皮外伤后松了口气,起身从一旁的水盆里取来冷毛巾在伤处敷了一会儿,再厚厚敷上一层活血化瘀的药膏,用纱布细细裹上。 做完这些,祁钰的手心出了一层细汗,冷着脸净过手后,一转身,宋窈已经先一步将衣领拉了上来,垂眼轻声道:“多谢。” 说着,又想起了什么,抬眼看向祁钰,目光还是有些不自然,道:“方才被我撞到的那两位,能不能带我去见一见,我想亲自同她们道个歉。” 当时宋窈已经疼懵了,根本没顾上周围发生了什么,但她隐约记得祁钰同那两位说话时恭敬的语气。连祁钰侯府世子的身份都不能得罪的,必然不是一般人。 她虽不是故意的,但是她先撞到了人家也是事实,这会儿祁钰就这样把她带走了,宋窈怕因此给祁钰惹来什么麻烦。 “怎么了,担心我?”祁钰走回塌边,语音微扬。 宋窈一噎,抬头看祁钰,一时竟然该不知如何回答。 说担心也不为过,但这担心无关其他,怕自己的错连累别人本就是人之常情,和对象是谁无关,何况宋窈本就是一个不愿欠别人人情的性子。 但不知怎的,面对祁钰,这番理由说出来又总显得有些欲盖弥彰似的。但就这么默认,又让宋窈憋得慌。 宋窈的想法,祁钰自然明白,只不过他私心想往不一般的方向扯而已。 自从再次遇见宋窈后,他似乎变得越来越恶劣了,祁钰自嘲地想。 见宋窈说不出话,作势便要下床,祁钰才收起宛若登徒子般的心思,语气也恢复了正色:“不必,方才那二位确实身份不一般,但现在已经过去了,你若再去,反而麻烦。” 祁钰深知凌婉言的性格,今日若不是有长公主在,她绝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此事越快模糊过去越好,总归过几日她们就要启程回京了,到时也就忘了。宋窈这会儿若是去主动赔礼,才是自找麻烦,凌婉言可不是讲道理的人。 见祁钰神色不似作假,宋窈才勉强作罢,但起身的动作依然不停。就算不去赔礼,她也该回家了。 正在这时候,外头响起了敲门声,陈川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禀公子,大夫请来了。” 大夫?宋窈询问地看向祁钰。 祁钰从容道:“你的伤虽然没伤到骨头,但也不确定是否有其他内伤。往日我见过不少受伤兵士面上无碍,过了几日才头晕吐血的例子。我并非医师,看不出深浅,自然还是请个大夫来保险一些。” 见宋窈拒绝的话在听到后半句后停在了嘴边,下榻的动作也迟疑地停住了,祁钰才淡淡地移开目光,起身过去开了门。 来的大夫不是别人,正是祁钰从京中快马加鞭请过来的御医。 这御医也是祁钰的人,十分自觉地不看不问,领会了祁钰的眼色便仔细替宋窈诊起脉来。 同祁钰判断的一样,御医看了宋窈的伤势,确认并无大碍,也没留下什么内伤。只不过宋窈身子本就虚的很,孕中又奔波劳累,导致生产时伤了元气,后一直没调整过来,所以身子骨一直单薄的很,需得好好调养,否则现在是不显,等以后年深日久,难保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祁钰原本已经好转的脸色,在听到御医说宋窈孕中奔波劳累,导致生产时伤了元气时又沉了下来,不只是又想到了什么,看向宋窈的眼神中暗色一闪而过。 宋窈并未察觉,正狐疑地看着这大夫,心道这位大夫也忒负责任,不过是看个伤,怎得扯出这么一长串来,莫不是故意说的重些骗诊金的? 这一猜测,在看到这大夫洋洋洒洒写了一长篇药方后更坚信了几分。 留下药方,陈川将大夫客气地送了出去。 见祁钰低头看那药方,宋窈颇无语地道:“这些江湖郎中,惯爱唬人的。”显然并未放心上。 话音刚落,便见祁钰将那药方一折,妥帖地收了起来。 这一动作莫名让宋窈收了声。 外室在逃 第53节 脉也诊了,宋窈也没了留下的理由,这次祁钰没再找其他的理由,让陈川去备了车。 可等车备好,宋窈看着自然地再次将她抱起来的祁钰,睁大了眼。 “你……你不是说……” 祁钰笑笑:“我只说处理了伤便让你回去,可没说让你自己回去,你这样如何下地?” “我可以!”宋窈气道,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人就是在框她,她怎么可能还信他。 然而这次祁钰没再回,干脆选择了不听。 第73章 好在祁钰到底还是没有真的对于宋窈的担心不管不顾,真和说的一样将宋窈抱着送回陆府,在宋窈一路提心吊胆之下,大发慈悲将马车停在了离陆府有段距离的巷子外。 祁钰先下了马车,转身去接宋窈,宋窈却避开祁钰伸过来的手,自己扶着门框慢慢下了马车。最初的那一阵疼过去,又上了药,宋窈的肩膀已经好多了,只要不牵动到就不会太疼。 下了马车,宋窈便头也不回地往陆府走过去,祁钰伸出的手落了个空也不恼,只若无其事地背到身后,跟了上去。 许是知道反对也没用,宋窈没有再管跟在身后的祁钰,只是默默加快了步子,等回了陆府,以祁钰的身份,总不可能真的擅闯民宅吧。 然而还没走到陆府正门,宋窈就率先看到了正往这边走的宋萱和被宋萱抱在怀里的淼淼。 宋窈这一趟门比以往时间迟了太多,宋萱早就有些着 急了,原还想着也许有什么事绊住,直到一个多时辰了还不见人影,终于按捺不住自己出来找。 至于淼淼,宋萱原是将淼淼给江嫂带着的。江嫂就是宋窈待产时陆母特意派过来的奶妈,照顾完宋窈月子后,因着细心得力就继续留在了陆府伺候。 当初祁钰和宋窈还未见面,淼淼差点被拐,被祁钰阴差阳错救下时,也是陆云谦留了个心眼,让江嫂充做淼淼的娘亲,将孩子从府衙领了回来。宋窈住回陆府后,江嫂也被调了回来。除了宋窈和自己,宋萱也只对江嫂放心。 可不知怎的,往日对江嫂十分亲近的小家伙,今日却怎么也不肯乖乖留下,一直扯着宋萱的衣角,劝也劝不动,还撅着嘴要哭。宋萱无法,只能将她带上了。 宋萱原想着自己先去绣坊看看,若没有就不逞强了,直接麻烦让陆母帮忙找找。这些日子不管宋萱如何想,她可是一直关注着那位世子的动静,人一天没走,她这心里就一天放不下,若不是绣坊那边催的紧,货品和工钱又需得绣娘本人当面交付,宋萱是真不想宋窈出门跑这一趟。 宋萱一面后悔一面出了门,没想到没走多远就看到了人。 看到宋窈,宋萱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大出了口气,半是担心半是后怕道:“阿姐你可算回来了,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可吓死我了,你要再不回来,我就要……” 话没说完,宋萱看到了宋窈身后不远不近跟着的祁钰,后半句顿时卡在了喉咙里。 这…… 果然,她的担心是有对的,这位祁世子怎么总是阴魂不散的? “娘亲!”宋萱怀里的淼淼自然也看到了宋窈,她可不管周围有谁,看到宋窈的那一刻就在宋萱怀里待不住了,小身子扭啊扭的要下来。 宋萱逮不住,刚一弯腰将人放下,小家伙就迈着短腿摇摇晃晃的朝着宋窈跑过去。 宋窈当然也想孩子,顿时弯起眼睛,怕淼淼摔了,赶紧迎了上去。 然而宋窈还没走两步,便被跟上来的祁钰伸手按住,随后宋窈就看着眼前人蹲下身,将小跑过来刹不住脚,眼看着就要摔的淼淼稳稳抱了起来。 这一幕,让两姐妹都不约而同地顿了一下。 原本快要抱到娘亲却被突然截胡的淼淼也愣愣地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皱眉看了一会儿,像是认出了这个就是之前突然出现在她家里,还给她玉佩穗子玩儿的人。 向来性子软的小家伙并没有抗拒祁钰的怀抱,甚至像是怕掉下来似的双手抓住了祁钰的衣领。 柔软温热的小手指蹭过祁钰颈间的皮肤,留下轻微的痒意。 祁钰抱着淼淼的手渐渐收紧,这是他第二次抱淼淼,但和第一次的心情可以说是天差地别。怀里的小身子是那样柔软,仿佛稍微重一些就会被伤到,以至于向来对任何事都游刃有余的祁钰,抱着孩子的手都有些微微出汗。 不过即使心中震动,祁钰面上也并未表露,除了仿佛要从眼中溢出来的温柔。 宋窈有些恍惚地看着眼前父女相拥的一幕,鼻尖有些发酸,但很快就被现实惊醒。 宋窈极力忽略祁钰的眼神,走上前想要接过孩子,却又被祁钰错身避开。 “你……”宋窈急了,第一反应就是祁钰要伤孩子,眼睛都红了。 “伤。”祁钰轻声提醒,眼神落到宋窈的左肩。 宋窈微愣,这才想起来自己身上还有伤,方才见到淼淼太过激动,她都给忘了。 但即使如此,宋窈还是不愿意祁钰与淼淼有太多接触。 正好宋萱这时已经走了过来,她比宋窈还不想祁钰同淼淼接触,见祁钰不将孩子给宋窈,直接就往最坏的方向想去了,不太客气地朝着祁钰伸出手,“祁世子,烦请将孩子放下,您身份尊贵,光天化日,抱着别人家的孩子不放手,传出去叫人作何想法?” 宋窈伸手拉了拉宋萱的袖子,祁钰可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就算这会儿在外面,也不是能轻易得罪的。 祁钰以往对宋萱基本没有什么印象,只知道是宋窈的妹妹。到云州再次见到宋窈后,宋萱几乎每次见到他都没有什么好脸色,外加将宋窈紧紧护在身后,活像他是什么对宋窈图谋不轨的恶霸妖魔。 不过话说回来,这话仔细想想似乎也没错,尽管祁钰不想承认。 祁钰对于宋萱对他的态度并不甚在意,也能理解。若换做是他,姐姐为了自己委身他人,做了见不得人的外室,好不容易脱离苦海,对方却又死缠烂打地追上来,他可不会管对方是浪子回头抑或是幡然醒悟,估计会做的更狠更绝。 这一番难得的换位思考,让祁钰头一次从另一个角度审视自己的行为,这才发现自己如今的行为是多么恶劣,若不是因为他戍安侯世子的身份,估计宋萱就不止是过过嘴瘾了。 视线转向一旁欲言又止的宋窈。因为着急,宋窈因受伤而有些泛白的脸色又泛上了一抹微红,和着先前眼中还未褪去的潋滟之色,像是这个季节枝头被急雨打的可怜兮兮的杏花。 宋窈也想同宋萱一样硬气起来,无奈性子软和惯了,就算生起气来也没什么威慑力,还没同祁钰对峙多久,就因为方才祁钰刚救了她的事,以及对淼淼身世的心虚而目光发飘。 祁钰忽然想起两年多前城西别苑的一个夜晚,彼时宋窈刚搬进别苑,也是那件事发生后,他第二次见宋窈。 二人的第一次,始于钱夫人的阴谋和意外,对两人都不是算是什么好的回忆,尤其是第一次被迫失控的祁钰,更是没什么好脸色。若不是当日祁钰因为祁父对钱夫人下药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彻底冷心,也不会选择出来躲清静。 不过比起他的憋屈,眼前人对他的恐惧似乎更多一些。从祁钰进门,宋窈都不敢正眼看祁钰,更不敢靠近,甚至于祁钰抬手拿一下茶杯,宋窈都会如惊弓之鸟一般浑身一颤。 祁钰能理解,毕竟自己那晚失控后的所作所为,他自己都不愿回想。被人侵犯就罢了,还得被迫做伤害自己的人的外室,她心里的恨意估计不比自己少。祁钰半是自嘲半是阴暗的想,也不知道他和宋窈,谁更可怜一点。 当日祁钰留在了别苑,但并未做什么,只是在书房抄清心经抄到了深夜,直到觉得累了,便以手支额小憩了一会儿。 朦胧中,祁钰察觉到有人进来。习武之人的敏锐让祁钰瞬间清醒,同时确定来人并不是陈川,而是一名女子,至于是谁,不言而喻。 鬼使神差的,祁钰并没有睁眼。宋窈本来就瘦,刻意放缓的脚步声极轻,过了一会儿,祁钰身上就多盖了件衣裳。 盖好后,宋窈却并没有走,而是呼吸清浅,在他面前蹲了下来。祁钰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宋窈的动作,还是睁开了眼,看到的却是宋窈低垂的眸子。 即使垂着眼,祁钰也能看到宋窈眼尾的红色,眼底水光在烛光下潋滟一片,嗫嚅的唇上甚至还能看到未好的伤口。宋窈像是有话要说,许 是实在不敢面对祁钰,才选择了现在过来。 犹豫了一会儿,宋窈轻声开口,不是祁钰所想的质问或者咒骂,只是一句微哑的“谢谢”。 除了第一次救宋窈,后来安置宋窈和她家人的事祁钰都是吩咐下属办的,上次见面又是那样的场景,这一句谢谢宋窈只好拖到了现在。 说完,又像是觉得太过敷衍,宋窈又补了一句,“谢谢你,救了我们一家。” 这些细节祁钰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不记得了,包括他一开始将宋窈留在身边,不过只是想着留宋窈一条命不被封口,到后来宋窈是真的成为了他的外室,个中发展,祁钰也说不清楚。 直到宋窈走后,那种仿佛钝刀子割肉般的感觉,才让祁钰彻底明白,有些事情,其实开始,就是答案。 恶劣就恶劣吧,祁钰心想,徐徐图之也好,强取豪夺也罢,对于宋窈,这个恶霸,他总归是当定了。 第74章 几人间的凝滞氛围最终被祁钰怀里的淼淼打破。 小家伙是真委屈了,好几个时辰没看到娘亲不说,如今人在跟前都不让她抱,淼淼出生到现在就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呜……” 淼淼嘴一扁,眼里就泛了水光。 软软的哭声拉回了祁钰的思绪,祁钰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基本确认这是自己的孩子之后,祁钰对这小家伙就再没了第一次时的游刃有余,脸上甚至有一丝无措。 小家伙扭了扭身子,一幅要下来的模样,祁钰怕将孩子弄疼了,只好将她放下了地。 一落地,淼淼就头也不回地转身抱住了宋窈的腿。宋窈心疼坏了,忙蹲下来将女儿抱进怀里,安抚地拍拍淼淼的背。 虽然宋窈极力想掩盖,但蹲下时不自觉僵硬放缓的动作和因为扯到伤口而皱起动作还是让宋萱发现了不对劲。 宋萱拧眉,“姐姐,你怎么了?我看你脸色有点不太好?” 宋窈顿了顿,摇头安抚地笑笑,“没事……” 宋萱才不信,下意识看向祁钰,“是不是他又对你做什么了?” “小萱!”宋窈赶紧阻止,道:“我没事,也不关他的事,只是回来的路上不小心撞到了人,摔了一跤而已,不碍事的。” 今天的事本来就是她自己不小心,就算起因是躲祁钰,也怪不到他头上。况且祁钰还替她摆平了事,还给她上了药。就算宋窈不想再与他有瓜葛,也做不出恩仇不分的事。 “今日之事,还是祁世子帮了我,应该感谢才是。”宋窈拉住宋萱的手解释道。 宋萱见宋窈神色认真,不似说谎,这才罢休,但是心里对祁钰依然不太待见,总归在她看来,宋窈一遇到他就准没好事。 安抚完宋萱,宋窈看向怀里的淼淼,亲了下女儿的小脸蛋,“淼淼乖,娘亲今天身子不舒服,不能抱你,你乖乖的自己走一走好不好?等回去,娘亲给你做你爱吃的软酪,嗯?” 宋窈的声音本就温软,哄孩子时又刻意放缓了声音,满眼的温柔和慈爱,温馨的场景看的祁钰眼眶发酸。 曾几何时,这本也是属于他的温暖,如今,却只有他格格不入。 淼淼性子向来听话乖巧,且十分会感知宋窈的情绪,被宋窈一抱到怀里就停止了呜咽,听了宋窈的话,虽然有些半懂不懂,但还是乖乖点了点头,安静地任宋窈牵住了小手。 宋窈站了起来,客气地朝祁钰行了一礼,“多谢祁世子今日帮忙,宋窈铭记在心,以后若有机会,必将报答,只是你我身份悬殊,民女又已有家室,为了您的名声着想,以后还请莫要来往了。” 说罢,宋窈便牵着孩子转身要走,却又被祁钰冷冷叫住。 “站住。” 祁钰看着宋窈的背影,声音听不出喜怒,“宋窈,你以为有些事,是你不承认就能当做不存在的么?” 祁钰没有明说是什么事,但是对祁钰和宋窈来说,彼此都心知肚明。 宋窈的脊背瞬间僵硬,抓住淼淼的手也不住收紧。 宋窈闭了闭眼,其实从上次淼淼生病祁钰的态度开始,宋窈便早有预料,只是祁钰没挑明,她便也一直有意忽略而已。 宋窈不知道祁钰到底是如何得知的,但她心里早就明白,以祁钰的性子和能力,这事儿,到底瞒不了多久。 宋窈紧紧咬着牙关,没有回头,在宋萱担忧的目光下重新迈开了步子,牵着淼淼头也不回地进了陆府。 倒是淼淼,在迈进门槛的前一秒,许是受身后祁钰始终跟随的目光所感,脚步微顿了顿,悄悄回头看了祁钰一眼,清棱棱的眸子里还含着好奇,像是在想这位叔叔怎么不一起进来坐一坐。 淼淼对这位叔叔的印象其实挺好,除了这人的样貌很好看之外,毕竟第一次见面,他就救了自己。虽然当时的淼淼并不能分辨自己遭遇了什么,但她记得这个人是她被那群歹徒恐吓,再被喂了些安神药陷入昏睡后再醒来时,第一个见到的人,且在不久后,她就被这人还给了江嫂。 再到后来,她高烧后醒过来,也是这个叔叔陪在她身边,还给了她一块带着穗子的漂亮小“石头”,小孩子总是对大人的情绪异常敏感,她能感觉到,这个叔叔应该不是坏人,而且好像还很喜欢她。 外室在逃 第54节 不过,淼淼同样也能感觉到自己娘亲似乎不是很喜欢这个叔叔,所以尽管好奇,她也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小身子往娘亲身边紧挨了挨。 直到宋窈的身影彻底消失,祁钰才移开目光,但是身体却久久未动。 直到陈川从后面走上来,低声提醒:“世子,大长公主那边……” 今日之事祁钰的处理的确太过仓促,大长公主虽说没有追究,但这依然属于祁钰的失职,回去少不得自己请罪,做好善后。 祁钰低低应了一声,深深看了陆府的大门一眼,才终于转身离开。 听风小筑,卧房内,在宋萱的强硬要求下,宋窈还是妥协地解开了上衣的盘扣,给宋萱看了自己肩上的伤处。 尽管宋窈再三强调自己这会儿已经不怎么疼了,再看到宋窈肩膀上那一块由青转紫而看着愈发狰狞的淤青时,宋萱的脸,还是瞬间黑了下来。 “我就知道,遇到那人准没好事!”宋萱气道,声音也不由升高。 宋窈怕让淼淼看见,赶紧重新缠好纱布,穿好衣裳,安抚地扯了扯宋萱的袖子“你小声些,今天确实是个意外,是我自己不小心撞到别人的,而且撞到的人,身份似乎还不一般,周围有侍卫护着,所以才有了这伤,确实与祁世子无关。” 宋萱撇嘴,“那好端端的,为什么会撞到人?还偏偏正好给祁世子撞见了?” 宋窈不说话了,低头将一旁求抱抱多时的淼淼抱进了怀里。宋萱这话虽然是故意挑刺,但还真说到点子上了。不过虽然起因的确是她为了躲祁钰,但这伤怪到祁钰头上也着实冤枉了他。 但宋窈知道替祁钰开脱也没用,宋萱对祁钰本来就多少带点私人恩怨来着。 “还有,”宋萱盯着宋窈的肩膀,“你说是祁世子帮了你,那这肩膀上的伤,不会也是他帮你上的药吧?” 宋窈耳根一热,这下更说不出话了。 宋萱几乎一下子从榻上跳了起来,压不住情绪似的在屋里来回踱了几圈,最后很铁不成钢似的看向宋窈。她到底还是舍不得说宋窈,只好在心里又将祁钰这个人骂了好几遍。 亏她整日里担惊受怕,防来防去的,这下可好,不过一晃神的功夫,又让他趁虚而入了。这让宋萱更确定了祁钰对宋窈的贼心不死。 宋萱太了解自家阿姐嘴硬心软的性子了,这段日子以来,就算宋窈嘴上不承认,宋萱也能明显感觉到,宋窈对祁钰并不如刚开始那样排斥了。 若再这样下去,那个祁世子再使些阴谋诡计,软硬兼施,难保阿姐不回鬼迷心窍,重蹈覆辙,宋萱不敢赌,也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不行。”宋萱喃喃道,走回床边拉住宋窈的手,认真道:“阿姐,实在不行,我们走吧。” 宋窈微愣,看向宋萱:“走?” 宋萱点点头。 宋窈的心微微动了一下,可随即又失落道:“可是爹娘已经离世,除了表哥和姑母,咱们早没了别的亲人了,能走去哪儿?” “正是因为这样,咱们走去哪儿都可以, 没了牵挂,别人也更不容易找到咱们呀。”宋萱道:“现在已经不像之前阿姐你怀孕时或者淼淼刚出生的时,行动不便,咱们又有手艺傍身,早就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了。 就算离开了这儿,也不愁活不下去。” “可是……”宋窈垂下眼,祁世子那样的身份,她们真的能躲得过么?上次她是死遁才好不容易得以脱身。尽管如此,只是让祁钰起了一点疑心,她就还是被找到了。如今祁钰已经知道了她没死,她真的还能逃得过吗?而且,更重要的是…… “更重要的是,阿姐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宋萱缓缓说出了宋窈的心里话:“淼淼的身世,祁世子估计已经知道了。” 宋窈的眸子颤了颤。 之前她还能自己骗自己,但今天祁钰挑明后,她就知道这层窗户纸终究还是破了。 “阿姐,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咱们现在留下,基本等同于放弃,还是说阿姐你已经认命,等着让祁家将淼淼……” 话音未落,宋萱握着宋窈的手被宋窈反手握住,宋窈抬起头,刹那间眼神已然坚定。 “好,我们离开这里。” 宋萱顿了顿,随即两只手紧紧相握。 “阿姐,你放心,我们不去那些繁华之地,就找个清静的小村镇住着,大不了隔一段时间换一个地方,天下之大,我就不信他还能找得到我们。” 宋窈点点头,仿佛回到了两年前她下定决心离开那沼泽的那一天。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肩膀上敷在伤处的药散发着微微的热意,虽然能缓解一些疼痛,但并不等于抚平。 虽然隔了两年,但宋窈想要的依然没变。 ----------------------- 作者有话说:祁钰:夫人一言不合就开溜怎么办?在线等,急急急 第75章 驿馆 出了街上的事,大长公主和凌婉言自然也没心思再逛了,祁钰抱着宋窈走后,二人便在护卫的护送下回来了。 回来的第一件事,凌婉言便换了身衣裳,又吩咐下人准备了碗安神汤,直到服侍大长公主用完,凌婉言心里的郁气都没有完全散尽。 “真是晦气,好好的心情,都被那个刁民给毁了,到底是小地方,若是在京城,哪里还容得下这些人……”凌婉言低声咒骂着,越想越觉得亏,她从小到大都是别人惹她一分,她还别人十分的,今日若不是有祁钰和大长公主在,她怎么可能放过那人。 想着,凌婉言不免对祁钰和大长公主都起了几分怨怼。 还是父王好,今日若是父王在,不用她说父王都会给她出气。可转念一想,如今将她送这么远来服侍大长公主的,正是成王,凌婉言顿时又是一口气憋在了心里。 凌婉言不是个委屈自己的人,既然明的不行,大不了她就来暗的。 打定主意,凌婉言嘴角才微微勾了起来,将注意力转回大长公主身上,这才发现大长公主眉心微皱,正放空着目光出神。 “姑母,您怎么了?” 大长公主回神,目光落到凌婉言身上还恍惚了一瞬,才轻揉了揉眉心,摇摇头,“没事,有些累了罢了。” 正好这时候,苏嬷嬷走了进来,说是祁钰过来了。 祁钰送完了宋窈便径直来了驿馆,为之前的事情请罪。 大长公主并没有半点要追究的意思,只走了个过场,便摆摆手让祁钰起来了。 大长公主看向凌婉言,知道凌婉言心里不高兴,笑笑,“哀家知道,婉言你是怕扰了哀家的兴致,你的心意,哀家明白,今日,哀家也是真的高兴,这个小意外,不必放在心上。” 凌婉言福了福身,乖巧道:“都是婉言应该做的,没扰了姑母的兴就好。” 大长公主摆摆手:“行了,你忙了一天,也累了,哀家这里不用人伺候,你回去休息吧。” “是。” 凌婉言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祁钰也跟着欲退出去,却被大长公主喊住。 “怀瑾留下,哀家有话要说。” 凌婉言脚步微顿,有些狐疑地回头看了眼,心道方才姑母不是还说累了么。 不过因着祁钰母亲的缘由,大长公主初见祁钰便十分亲近,对祁钰也都是一副长辈对待喜欢的小辈的温和态度,偶尔留人下来聊聊天说说往事也不是第一次,是以凌婉言虽然有些吃味,但也只是撇撇嘴,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了大长公主,祁钰和苏嬷嬷。 大长公主紧了紧身上的衣裳,苏嬷嬷立刻会意,道:“外头起风了,天凉,奴婢去关一下门窗,顺便换一壶热茶来罢。” 大长公主点了点头,待苏嬷嬷退下了,大长公主才抬头,对祁钰淡淡道:“坐吧。” 祁钰恭顺坐下,心知大长公主这是有事要吩咐,既然避开了人,必然不是话家常,看来是朝堂之事了。 祁钰对于这阵仗早已习惯,面色无波无澜,只静等着大长公主开口。 大长公主似是纠结了一会儿,须臾,才缓缓开口,可是说出来的话,却与朝堂毫不相干。 大长公主缓缓道:“方才那位姑娘,人已经回去了?没什么事吧?” 祁钰眸色微惊,没想到大长公主竟然会问这个。 但惊讶也只是一瞬,祁钰公事公办地回道:“回大长公主,那位姑娘并无大碍,微臣提点了几句,便让人送回去了。” 大长公主点点头,随手端起桌边的茶杯,端起来后才忽然想起茶已经凉了,又放了回去。随着茶杯放下的一声响,屋内静默了一会儿,才听得大长公主再次开口。 “你去查一查那位姑娘姓甚名谁,哀家……想见见她。” 祁钰抬起眼,这回无法再轻描淡写带过了。 “臣斗胆,不知长公主要见这人,所为何事?” 按理说,这不是祁钰该问的,大长公主既吩咐了,他照着做就是了,可这事涉及宋窈,祁钰做不到事不关己。 既然大长公主已经说了今日之事不必追究,为什么还要见宋窈?大长公主与宋窈的身份更是天壤之别,饶是祁钰再心思缜密,也想不出大长公主要见宋窈的理由。 又是一阵长久的静默,大长公主长长叹了一口气,回想起她今日匆匆一瞥见的,那位姑娘的模样,连声音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与你母亲称得上是莫逆之交,对你我也是当半个孩子看待,如此,我也就不瞒你了。其实今日那位姑娘的相貌,与我的夫君,已故柱国公,有七八分相似。” 祁钰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觉出几分大长公主话里的意思,心中暗惊。 大长公主有一个出生不久就流落在外,下落不明生死不知的女儿的事,祁钰多少也是知道的。只是当年的事发生的时候,他还太小,家里也不太平,所以多数细节,都是他长大后开始接触朝中之事后,偶尔从几个经历过当年之事的人口中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来的。况且这事涉及当年夺嫡之争,算是皇家丑闻禁忌,他自然不会多去打听。已故柱国公,他也并未见过。 即使对这事了解不深,明白了大长公主话里的意思后,祁钰的第一反应也是觉得太扯。且不说天下之大,相似之人实在太多,就说实在的,宋窈并不是孤儿,父亲妹妹可都是有的,光这一点,这个猜测就不成立了。 祁钰先起身一礼,才道:“恕臣多嘴,臣知道长公主思女心切,只是天下相似之人甚多,且据臣所知,这位姑娘并非孤女,恐怕要让大长公主失望了。” 纵然大长公主自己心里也明白天下没有这样的好事,听到祁钰的后半句话。大长公主的脸色还是瞬间颓了下去,眼中才燃起的一丝丝光又倏地熄灭。 纵然这十几年来,这样有了希望又绝望已经不是第一次,但大长公主依然没忍住悲恸,蓦地偏过头,以手掩面。 “是啊,哀家何尝不知道此事无 异于异想天开,但哀家还是……” 还是连任何一点希望都不想放过。 许是在心里压抑了太久,因着病刚好难免心里脆弱,又是在交心的故人之子面前,大长公主少见地现出了真实情绪,声音止不住地哽咽。 “都怪哀家,没有护好她,哀家的辞儿,她还那么小,还不到半岁,就……” 大长公主是太宗唯一的嫡公主,先帝唯一的亲姐姐,一生下来便是万金之躯,能力魄力更是不输皇子,否则当年也不会在宫中内乱之时力挽狂澜,同柱国公一起抗下九王爷的层层逼迫,护着当今圣上拿下了皇位。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要强了一辈子的大长公主,女儿的失踪是她平生唯一一个失误,便足足折磨的她痛苦后悔了大半辈子。 大长公主何尝不知道,她找人找了十几年都毫无音信,如今人还在不在都未可知,只不过大家都不明说罢了。甚至别人都不知道,其实当年她甚至都没能再亲眼见一见她的女儿,就连孩子没死,而是被一个嬷嬷偷偷救走也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连真假都不知道。若非如此,她的夫君柱国公也不会因而伤上加伤,不久便含恨离世。 如今此事真不真已经不重要,这早已成为大长公主的一个执念,就算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她也不愿错过任何一点机会。 这样的场景,任谁见了都不会不动容,更别说大长公主还是祁钰和祁母的恩人。 祁钰早想报恩,见状立时屈膝跪下,沉声道:“臣承长公主大恩,无以为报,若长公主信得过臣,臣愿尽力一试,以求为长公主了此夙愿。” 外室在逃 第55节 “好,好孩子……”大长公主强忍着哽咽抬了抬手,到底是皇室从小养出来的仪态,即使失态,骨子里的克制也不会让她太过。 大长公主拭了拭泪,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来,才继续道:“好孩子,难为你有这一片心,只是……” 只是,怕是难哪。 “无妨。”祁钰道:“只是臣对于各种线索知之甚少,还请长公主告知一二,若有画像或是能够便于相认的信物之类的更佳。” 其实大长公主对祁钰的话更多是心里熨贴,并没抱多大希望,毕竟她找了这些年都没有结果,也没指望祁钰一时能查出什么来。 但见祁钰是真心想帮忙,便也点了点头,道:“孩子的画像已不可考,驸马的画像哀家倒是可以给你临摹一副来。至于信物……” 大长公主静默了一会儿,似是觉得已经是死马当活马医,不必再怕被有心人知道,才缓缓道:“若说玉佩之类的信物没有,但却有另一样。” 这条线索最为关键,但以往因怕九王爷的旧部没有除干净,被有心人知道了会加以利用,所以从来只有少数大长公主的心腹才知道。 “哀家的女儿,在她腰间有一个红褐色的,约莫一寸宽的,蝴蝶形状的胎记……” 最重要的已经说出来了,大长公主索性说的更详细些,半是回忆半是怀念似的将她记忆中的孩子的样貌尽可能描述了一遍。 然而大长公主没注意到,从第一句话过后,后面的话祁钰就再没注意听了。 蝴蝶胎记四个字一出口,祁钰原本冷淡的神色便忽地一变,整个人仿佛被钉在了原地,冷沉沉的眸子下满是不可置信和震惊。 原因不为其他,曾当过祁钰一年枕边人的宋窈的腰间,便有着这样一个和大长公主的描述一模一样的胎记…… 第76章 世上人的胎记大多独一无二,这对于找人来说确实关键,只可惜这地方着实隐秘,又是在女子身上,虽关键却难落到实处。 孩童时期倒还好办,但那时因为九王的原因束手束脚,如今是可以大张旗鼓了,却已经过了十几年,长公主之女若还在,则已经长大成人,这等私密之事,怎么好查证。 这线索若是给旁人,多少有些不知如何下手,但听在祁钰耳中,却犹如一记重锤。 原因无他,作为自己曾经的也是唯一的枕边人,祁钰清楚的记得,宋窈的腰间便有一个与大长公主所描述的一模一样的蝴蝶胎记。 宋窈肤色白皙如雪,不论什么印记在她身上都极为显眼,第一次留宿在宋窈那儿时,祁钰便发现了这枚胎记,正正好位于宋窈的腰眼处,蝶翼舒展,宛若振翅欲飞。后来旖旎动情之时,他还不止一次摩挲过,绝对不会记错。 方才听大长公主说宋窈的样貌与已离世的柱国公十分相似,祁钰只觉得是大长公主思念成疾,才有此荒谬错觉,而现在,取而代之的是心惊。 世上不可能有这样巧合的事,但若不是巧合,可能的真相却比巧合更加令人觉得难以置信,连造化弄人四字都太过轻巧。 后面大长公主说了什么,祁钰都没再注意听,而大长公主沉浸在往事中,也并未注意到祁钰的反常,等大长公主说完,祁钰早已经回过神来。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所有的线索哀家也都告诉你了,你……你尽力便是。”大长公主长叹一口气,“虽然哀家知道希望渺茫,但只要哀家还活着一日,到底还是不甘心,只愿上天念在哀家吃斋念佛这么多年,能被哀家的诚心感动一分,让哀家再见辞儿一面,哀家死也安心了。” 祁钰看着思念女儿的大长公主,脑中浮现出重逢以来宋窈对他的冷漠和避之不及,双拳松了又紧,眼底的晦暗几度翻涌,最终还是将胎记的事尽数咽下,只答了声“是”,退了出去。 出了驿馆,陈川早就等候多时,见祁钰出来,便上前回话。 “世子,方才李大人遣人来回话,如今大长公主已经大好,启程事宜那边已经开始准备了。” 这事原用不着陈川来回的,只是陈川知道自家主子有多想早些回京,好早些卸了手里的事,这才第一时间亲自来回。 只是令陈川没想到的是,祁钰听完,并没有如他想的那般吩咐加快速度,而是抬手一挡,冷冷道:“先不慌,别的事都先放下,你立刻带人,再去一趟芦苇村。” “芦苇村,那不是……”陈川记得,这小村子是宋窈姑娘的老家所在地,两年前宋窈姑娘“葬身火场”后,世子便让他带人去寻访过,为的就是宋窈姑娘万一真的没死,有可能会回去。至于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当年宋窈的父亲是因为匪患才带着宋窈宋萱姐妹两个上京投亲,村里的其他人自然也一样死的死,散的散,如今那村里的人基本都是新搬去的,哪里还有人记得宋窈一家。如今早已经算不得宋窈的老家了。 陈川想到的,祁钰自然也能想到,只是方才急中出乱,这会儿反应过来,祁钰不禁眉头皱的更紧。 想要调查宋窈的身世,必须往十几年前去查,除了芦苇村,哪里还会有线索? 忽地,祁钰眸光微闪,想到了一个人。随即看了眼陈川,低声吩咐了几句。 听完,陈川脸色微变,虽不知祁钰为何忽然要查这个,但听祁钰的语气,连启程的事都放下了去查这个,也能猜出此事不是小事,当即正色道: “是,属下立刻去办。” 陈川不敢耽搁,领命后立刻带人出了门,陈川的效率一向极快,不过半日功夫,祁钰想要的东西便放到了书桌上。 尽管心中早有准备,看完卷轴上的内容后,祁钰还是不自禁地闭了闭眼。 诚然,如他所料,宋窈果然并非宋父亲生,而是多年前一位身受重伤的妇人带到宋家的孩子。 当年宋父宋母成亲后一直无所出,宋母十分焦急,甚至狠心花了不少银子吃药,也没什么用。正巧在这时,一位受了重伤的妇人恰巧在一日夜里昏倒在宋家的门外,怀里还抱着一个女婴。 妇人早已奄奄一息,只来得及同宋父请求了一句“救救这个孩子”,便没了气息。 宋父 和宋母都是老实农人,哪里见过这阵仗,抱着孩子吓得手足无措。还是宋母先一步冷静了下来,望着怀里安静熟睡,玉雪可爱的孩子若有所思。 如今她们正为子嗣之事烦忧,若她们收养了这孩子,一来是件行善积德的事,二来不也正好解了燃眉之急?可惜的是,是个女娃,不过聊胜于无。 宋父本就是个老好人,自然不反对。 只不过养是要养,但宋母极好面子,这小地方爱嚼舌根的本就多,要是让别人知道这是收养,还不更来笑话她不能生。 于是宋母催着宋父趁着这会儿没人知道,连夜将那个妇人找个隐蔽处埋了,自己则抱着孩子连夜躲了出去,十个月后才满脸喜气的回来,对外只说是得了高明大夫的药方,才终于得偿所愿。 这孩子本就刚出生不久,又可能因为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虽然比寻常刚出生的孩子大一些,只要不仔细看,倒也并不会惹人怀疑。 这事做的隐蔽,就连之前芦苇村的人也不知道,除了宋父宋母,就只剩下一人,便是陆母。原因无他,只因当年宋母躲出去的那段时日,便是陆母在照顾。 陆母是个信佛之人,相信善有善报,因果循环,得知此事后,便打心底里认为这事上天垂怜,才解了她哥哥的无后之优。况且她看这个孩子十分喜爱,相比宋母,陆母甚至更把她当成兄长的亲生子。 本以为此事就算是有了个完美的结果,没想到过了不到两年,宋母自己居然怀孕了,生下了宋萱。原来没有还好,这一有了自己亲生的,宋母的心思便又活络了起来。虽说都是女孩,但自己亲生的和别人的到底不一样,宋家又不是富贵人家,多养一张嘴可不是玩儿的。 宋母的心思宋父自然能察觉,他虽然不想但也不知道该如何劝导,后来还是来做客得陆母得知后,出面制止了宋母。说她曾听过一个传闻,若一对夫妻多年都没孩子,便注定是个无子的命格,但若过继了别人的孩子后又怀了身孕,那便是因为这孩子有福的缘故,是这孩子注定要有兄弟姐妹。倘若这对夫妻有了亲生的便舍弃了过继的,那么这亲生的也是保不住的。 宋母虽不信佛,但对于这些迷信之事也不可能完全不在意,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才打消了念头。 不过自那之后,宋母对这个大女儿便大不如前了,好在还有宋父和陆母,打心眼里将宋窈当做亲生,怕她受委屈甚至更偏疼些。 往事已矣,宋父宋母已经过世,若不是祁钰使了些手段让陆母开口,恐怕永远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 祁钰冷眼看完,偏头道:“陆夫人现在何处?” 陈川道:“回世子,按照您的吩咐,请人喝完茶,又敲打了一番,便将人好好的送回去了。” 祁钰没再说话,挥手让人退下了。 门扇合上,祁钰的目光重新落到案上的卷宗上。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纵然再如何觉得匪夷所思,不可思议,也不得不承认,这件事的真相,真的就是在他看来最不可能的那个。 不出意外,宋窈,便是大长公主找了这么多年的亲生女儿。 找回失踪的女儿不仅是大长公主的心病,同样也是当今圣上的心愿,毕竟当年大长公主是为了保他,才被九王威胁,失去了唯一的孩子,若是找不回来,皇上也会愧疚一生。 按理说,祁钰现在应当立时将证据和人带到大长公主面前,于公,这是不折不扣的大功一件。于私,大长公主对他和母亲都有恩,他理应报答。 可是,即使时间慢慢流逝,祁钰都始终没有任何动作。 自从重逢以来,宋窈对他一次次的逃离拒绝闪现在祁钰脑海中,祁钰拿着卷宗的手慢慢收紧,心中卑劣的想法,连他自己都觉得可耻。 他知道宋窈从小到大过的并不好,也记得宋窈曾同她提起自己不得母亲喜欢时,语气中的失落和渴望。以大长公主的爱女之心,想也知道宋窈被找回后,会被怎样的宠溺和疼爱。 可是,祁钰也知道,以宋窈如今对她的态度,除非他利用悬殊的身份,强取豪夺,才有可能将人留在身边。而一旦真相大白,不说宋窈,大长公主必定会着人调查宋窈之前的经历,那么他与宋窈,便再无可能。 心底的想法越来越强烈,祁钰忍不住自嘲一笑。 真可笑啊,自己以前对她那样不好,让她独自有孕生女,吃尽了苦,好不容易逃离他身边,却还是被他找到。就连找到后,即使他再如何后悔地说爱她,如何下决心去要用真心求她留下,他自己却清楚自己从没断过强留她的心思。如今宋窈好不容易可以明珠归巢,彻底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自己想的却是设法阻止。 真是自私,不堪又可笑。 宋窈遇上他,果真是倒了八辈子霉。若宋窈知道了,估计会恨不得从没遇见过他吧。 但同样,祁钰也清楚,若宋窈与他后半身再无瓜葛,那也绝不可能。 祁钰就这么默然坐了许久,直到天色渐暗,直到陈川略有些焦急的敲门声打破了寂静。 “世子,陆府那边的人来传话,可能需要您过去一趟……” ****************************************************** 陆府,宋窈抱着淼淼,宋萱提着一个竹篮,三人如往常一般神色如常地出了听风小筑,只说是出门办些事。 身后的屋内,一切同她们住进来时毫无差别,唯多了一封书信,静静放在桌上。 出了陆府,二人默默回头望了一眼,心里都有些愧疚。 陆母照顾了她们这么长时间,她们不想着报答就算了,如今竟然还不告而别,实在不该。 若非不得已,宋窈也不想离开,在陆府的这段时间,算是是宋窈这辈子最快乐悠闲的日子,陆母在她心里,也同母亲无二了。只是如今淼淼身份已经瞒不住,她不可能让人带走淼淼,她也同样不想再回京城,若是祁钰不依不饶起来,她也怕连累了陆家。就这样不声不响地离开,或许才是最好的法子。 宋窈在心里同陆母陆云谦郑重道了声谢,等以后若有机会,她一定会报答她们。 宋萱看出了宋窈的难过,轻轻挽住了宋窈的胳膊,“阿姐,走吧。” 宋窈点点头,两人一同往离出城最近的路走去。 然而还没有走多久,一队官兵便从另一边过来,将宋窈和宋萱团团围住。 这阵势吓得两人无措地往后退了两步,宋萱害怕地攥紧了宋窈的衣袖,“阿姐,这……” 还没等两人稳住步子,一名锦衣女子便在官兵的护卫下从人墙后面走了出来。 “怎么?知道自己要大祸临头,这是想连夜逃跑了?” 第77章 宋窈下意识抱紧怀里的孩子,并将宋萱护在身后,抬头看向身前明显来着不善的人。 昨日的冲撞之事发生的突然,且当时她大部分的心神都在祁钰身上,对于被撞到的二人并未仔细打量,所以宋窈顿了下才认出来这是昨日被她不小心冲撞的那位年轻姑娘。 当时也是这位姑娘踢了她一脚。 宋窈此前并未见过她,那么她这时候找过来,十有八九还是因为昨天的事。 宋窈心知此人身份必定不是寻常人家,只可惜当时她被疼痛攥住心神,并未听见祁钰对她们的称呼,但不能得罪是肯定的。 况且确实是自己有错在先,来兴师问罪也正常。 看着凌婉言气势汹汹的神色,宋窈明白这位姑娘必定不是个好脾气的人,稳住心神的同时心里也有了打算,先将怀里的孩子放下,随后便自己先跪了下来。 “阿姐,你……”宋萱顿时急的要来拦她,却被宋窈轻轻拂开手,摇了摇头。 对于这些达官贵人们的心理,宋窈再了解不过,得罪了她们,无论谁对谁错,据理力争是最没用的做法,她们要的不过是彰显自己的身份和地位,乖乖认错服软,才能最快让她们满意。 外室在逃 第56节 至于尊严,对于她们这样的平民百姓,是比银子还要奢侈的东西。这一点,宋窈早在爹爹被工头骗的时候就明白了。 虽说昨日是她有错在先,但她挨的那一 脚也不轻,也能与撞的那一下扯平,但看这姑娘似乎余气未消,宋窈急着赶路,索性也没提,只诚恳道: “这位姑娘若是因为昨日之事来的,那么民女先给姑娘赔罪,昨日是民女无礼,先冲撞了姑娘,若姑娘有气,民女任罚,还请姑娘恕罪。” 果然,凌婉言见宋窈主动认错,似是也没想到,面色好了一瞬,但随即又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你倒是识相,知道惹了不该惹的人。只可惜装可怜在本郡主这儿没用,本郡主向来赏罚分明,一句不痛不痒的认错可不够。” 听到凌婉言毫不掩饰的自称,宋萱或许没什么概念,宋窈却是心中一紧,心道自己猜的果然没错,这回恐怕不好善了。 凌婉言轻蔑一笑,转而看向因被这阵势吓到,乖乖站在宋窈身边,揪着自己娘亲的衣袖不说话的淼淼身上,挑了挑眉。 “没想到你瞧着年纪轻轻,居然连孩子都有了,既然已经是个有夫之妇,昨日居然还在大街上同别的男人搂搂抱抱的,倒也是个不要脸的。” 宋窈勉强维持的冷静在凌婉言提到淼淼时忍不住面色一变,抓着孩子的手紧了紧,并未反驳。 其实凌婉言今日找来,一半确实是因为昨天大街上让她觉得丢了脸,但更多的还是因为祁钰的明显护着这人的做法,更让她觉得下了面子,有火发不出,憋的心口疼。 且这女子长的这样貌,也很难不让她往别的方向想。毕竟男人么,还不都是喜欢漂亮的女人。 不过这会儿看到宋窈居然已经有了孩子,凌婉言顿时觉得心里舒服了些许,不过该出的气还是得出的。 “不过看在你主动认错的及时,本郡主也不忍心看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没了娘,便不取你性命了。只要你乖乖给本郡主磕几个响头赔罪,再自己废了你撞了本郡主的那只胳膊,本郡主便饶了你,此事便作罢了,如何?” 凌婉言的语气轻飘飘,仿佛在她看来确实已经是开了大恩,而对面两人的神色已经彻底维持不住。 早已忍耐多时的宋萱终于按捺不住,“这位郡主大人,还请您讲讲道理,就算我阿姐得罪了您,可她自己也受了伤,还伤的不轻,今日也主动向您赔罪了,您为何还要这样苦苦相逼?” 宋窈想拉但是没拉住,当然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她也确实不能接受这样的处理方法。 “郡主。”宋窈的声音有些抖,“若您想出气,要打要罚民女都可以接受,还请您……网开一面……” “笑话!”凌婉言提出这个条件本来就是想看看这些贱民们如被人抓住的小动物般垂死挣扎的表情,只不过这两个人的反应着实让她不满意,登时没了耐心,面上本就是装出来的似笑非笑也瞬间散去,冷冷道:“你还真以为本郡主是来跟你讨价还价的?既然给你机会自己动手你不愿,那我就帮帮你好了。” 说罢直接向身侧的护卫使了个眼色,“你们几个,先把这几个人押去衙门大牢,本郡主要好好和她们算账。” 护卫低头领命,带着几个人朝着宋窈和宋萱走了过来。 宋窈慌了,下意识转身将淼淼抱进了怀里。宋萱也本能的挡在二人身前。 凌婉言看着宋窈的反应意味不明地一笑,眼中的恶意一闪而过,在护卫伸手要去拉扯宋窈的前一秒忽地开口,“等等,先把那孩子抱过来给我瞧瞧。” “是。”护卫应声,手立时转了方向伸向宋窈怀里的孩子。 宋窈的慌乱再也抑制不住,抱着孩子的手都开始发抖。 “不,不要,别……” 可是宋窈和宋萱毕竟只是两个弱女子,那点力气哪里比得过人高马大的护卫。 宋窈本身就有伤在身,更怕伤到孩子,拉扯间淼淼也害怕的哭了起来,宋窈顿时更不敢用力,很快淼淼就被护卫抢了过去。 “淼淼……” 宋窈起身想追,却因为扯到伤口又摔了回去,还好被终于挣脱开另外两人束缚的宋萱扶住。 “阿姐,你没事吧?” 宋窈白着脸摇摇头,忍着剧痛又站了起来扯住了正要回去护卫的袖子。 那护卫也恼了,反手就要给人一巴掌。 可是在手挥出去的前一秒,那护卫的手腕却被另一只铁钳似的手猛地捉住,护卫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便觉怀里一空,随即被人当胸一脚踹了出去。 忽然的变故使得周围安静了一瞬,其他护卫看到来人也纷纷止住了动作,看了凌婉言一眼,还是选择了跪下行礼。 “参见祁世子。” 祁钰看都没看周围人一眼,一手抱稳孩子后,便立时扶住了一旁已经有些站不住的宋窈。 “窈窈……” “阿姐……” “我……”宋窈想说我没事,但实在抵不住方才体力和情绪的巨大消耗,此时靠在祁钰身上,想抱淼淼都抬不起来手。 知道宋窈的担心,祁钰也是同样,他将怀里还在抽噎的小身子上下检查了一番,确认没事后同样松了口气,轻声道:“放心,淼淼没伤着。” 确认了淼淼没事后,连宋窈自己都不想承认的安心感让她终于松了口气,脱力感顿时席卷全身。 “祁世子?”凌婉言皱眉看向眼前突然出现的人,一抹不自然从她脸上一闪而过,随即柳眉微竖:“没想到祁世子消息还挺灵通,怎么,本郡主不过惩罚一个冲撞了本郡主的贱民,祁世子也要阻拦?还是说,祁世子你与这女子确实有一些见不得人的关系,才几次三番的护着她?” 祁钰扶着宋窈靠进自己怀里,又极温柔地吻了吻淼淼的额头,才变了眼神,抬头冷冷地看向凌婉言。 “嘉安郡主,昨日之事,连大长公主都已经说了不予追究,郡主此时私自动用私刑,又是何意?” 凌婉言从来不是个讲规矩道理的人,平时在大长公主面前的温和懂事不过是装装样子。这会大长公主不在,她也懒得装了,不屑一笑道:“昨日大庭广众之下让本郡主丢了脸,那么轻易就想让本郡主饶了她?简直做梦!祁世子,不论你与这女子有何关系,本郡主都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否则本郡主就更不会轻易放过她了,我想祁世子应该也不想因为这一个女子得罪成王府吧?” 祁钰笑笑,眼底对于凌婉言却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嘉安郡主,恕在下直言,圣上向来体恤百姓,自登基以来就一直告诫皇亲及大臣不可利用特权欺压百姓,大长公主更是吃斋念佛之人,回宫的一路上都低调行事,若此事被大长公主知道,怕是会有损郡主在大长公主面前的形象。” “怎么,你这是在拿皇上和大长公主来压我了?” 像凌婉言这样从小被娇宠着长大的人,向来是面子大过天, 她想罚谁还没人敢拦。在凌婉言看来,这事如今已经是关乎她堂堂嘉安郡主脸面的大事,一向吃软不吃硬的凌婉言何曾受过这样的气,今日这气,她是非出不可。 “来人,给我将这几个人抓回去,今日我非罚不可,祁世子若想告状就去告吧,我倒要看看大长公主会不会因为一个下贱平民治我的罪。” 靠在祁钰怀里的宋窈身子颤了颤,睁开眼。 她心知这次得罪了这位郡主是真的踢到铁板,善了不了了。既然如此,她一人做事一人当,也没必要连累他人。 宋窈想起身拜托祁钰替她照顾宋萱和淼淼,淼淼的身世,宋窈知道祁钰已经知晓,纵然他再不舍,如今也没了别的法子。 她这一点想法很轻易被祁钰一眼看穿,祁钰自嘲一笑,即使到了这步田地,宋窈也没有想过信任自己能救她。 这一点,其实祁钰心里早就明白,只不过不愿相信,原来自己在宋窈心里,从来就不是个可以依靠的人。 这也是祁钰确认宋窈的身世之后,却卑鄙的不愿公之于众的原因,没人知道,他有多怕宋窈离他越来越远,哪怕这是他活该。 可是,即使再不愿,祁钰也知道,不能再瞒下去了,就算是减轻一点宋窈对自己的恨也好。 祁钰闭了闭眼,再睁眼时,他无视了正要开口的宋窈,看向凌婉言, “一个平民百姓,大长公主或许确实会看在成王的面子上不会将郡主如何。但若是郡主要伤害的,是大长公主失散多年,流落在外的亲生女儿呢?” 第78章 驿馆正厅。 凌婉言站在大厅左侧,冷冷地看着祁钰旁若无人地看着大夫给宋窈诊脉。 确认宋窈只是用力过猛带到了伤口,并没有大碍之后,祁钰的眉头才舒展开,点点头让人将大夫送了出去。 大夫一走,凌婉言便按捺不住了,她三番两次想教训人都被祁钰拦住,这会儿早已憋不住气:“祁世子,你之前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将我们带回来又不说清楚,该不会是在拖延时间,好想法子为这个贱民脱罪吧?” 说着凌婉言似是又反应过来什么,冷笑了一声道:“说起来本郡主也十分好奇,你堂堂一个侯府世子,到底为什么要护着这个女人呢?” 可惜这话并没让祁钰的脸色有多大变化,祁钰低头看着宋窈:“怎么样?还疼么?” 宋窈没说话,稀里糊涂被带过来的她同样对于事情的转变心头茫然。祁钰的话她听是听到了,可她压根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祁钰也没有解释的意思,便将她和宋萱还有淼淼带上马车,到了这里。 完全陌生的环境让宋窈心里发慌,满心疑问也没敢开口,只默默护着抱着她腿的淼淼。 站在宋窈旁边的宋萱也是一样,不过相比于宋窈,宋萱眼中更多了几分戒备。虽然被带来的时候祁钰保证过只是要告诉她们一些事,不会伤害她们,但宋萱并不很相信。在她看来,这个祁世子和那个什么郡主都不是好人,无缘无故把她们抓来,也不知道要做什么,什么时候才能放她们走。 祁钰没等到宋窈的回答,才转身看向凌婉言,无视了她的后半句,淡淡道:“不急,等大长公主来了,再说不迟。” 须臾,敬和大长公主在苏嬷嬷的搀扶下缓步走出来。 大长公主病刚好,精力还未完全恢复,原本正在屋内小憩,这会儿被吵醒,面色微有不悦。 屋内顿时寂静下来,大长公主缓步走到堂上坐下,才抬起眼看向祁钰,还未开口,大长公主便又看到了祁钰身后的宋窈。 上次大长公主只看到了宋窈的一个侧脸,便恍了神,可到底她想的那种可能太过渺小,事后大长公主回想起来,也觉得自己多半是日有所思,想象居多了。如今她第一次看到宋窈的正面,却再一次愣在了原地。 像,实在是像。 这姑娘的眉眼正面看同她那已故夫君柱国公年轻时极为相似。恍惚间让大长公主回想起了二十年前,她站在那城门高楼上,第一次见到当时刚封为探花郎的丈夫,坐在高头大马上无意看向她的扬眉一笑。 可宋窈却像是有些怕她,甫一对视上,便垂下了眼睛。 这一动作,更是让大长公主心里微微一紧。 大长公主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纵然内心惊涛骇浪,也没忘记这厅内还有别人,盯着宋窈看了一会儿,便默默按住自己微微颤抖的手,缓缓将视线移到了祁钰身上。只是语气已经没了方才的不悦。 “听说你有要事要向本宫禀报,所为何事啊?” 话音刚落,门外便又有了动静,是陈川带着一人走了进来。 宋窈看到来人便惊讶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疑惑道:“姑母?” 来人正是今日一天都没见人影的陆母。 看见宋窈,陆母也是眼中一亮,刚想开口说什么,却又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回避似地偏过了头。 陈川将人带到了大厅正中,先后向大长公主和祁钰行了礼,道:“回禀长公主殿下,世子,人已带到。” 祁钰微一点头,看向大长公主,“长公主莫急,现在人已经到齐,但在说之前,还要先请苏嬷嬷劳累帮一个忙,带宋窈姑娘去后厅一趟。” 祁钰的语气不急不缓,落在听懂他这话意思的有心人耳中,却宛如惊涛骇浪。 大长公主霎时瞪大了眼,一旁的苏嬷嬷也差点没站住脚,良久,大长公主和苏嬷嬷对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眼底看到了深埋多年的情绪。 大长公主声音都有些不自觉的抖,对苏嬷嬷道:“去,你快去。” 苏嬷嬷点头,走下来到宋窈身边,做出个请的手势,声音小心翼翼:“宋姑娘,别怕,请随老奴来一下吧。” 宋窈和宋萱对现在的状况依然云里雾里,略带戒备地看着苏嬷嬷。 在场的人除了祁钰和陆母,对于宋窈来说都几乎算是陌生人,宋窈不信任她们,所以迟迟没有动作。 “放心,不会有事的。”祁钰安抚道:“只要片刻时间即可,你姑母和妹妹都在这,只要确认了某件事,你姑母也可以早些回去了。” 宋窈看了眼陆母,见陆母的神情似乎也清楚这是要做什么,宋窈才松动下来,忐忑将护在身边的淼淼交给宋萱,慢慢起身跟在了苏嬷嬷身后。 似乎被这大厅内莫名的气氛感染,淼淼从始至终乖的过分,安安静静贴着母亲,清澈的眼睛因为之前官兵争抢时的哭闹还有些泛红,懵懵地看着周围发生的一切。 现在所发生的这些对一个一岁多的孩子来说太难理解,好在母亲在身边,才让淼淼有了安全感。这会儿见母亲要走,淼淼的眼泪立时就掉了下来,扁着嘴抓着宋窈的袖子抽泣了起来。 外室在逃 第57节 小孩子的哭声同样惊醒了出神中的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方才全副心神都在宋窈身上,这会才注意到淼淼,顿时更加惊疑不定地看着母女二人。不过此时宋窈的身世尚未尘埃落定,大长公主还是按捺住了没有出声。 苏嬷嬷为难地看向祁钰,祁钰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到底还是没忍住,走过去将淼淼抱进了怀里。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两姐妹都不知道淼淼的身份,见祁钰这一动作也只当是祁钰在帮忙,唯有宋窈和宋萱不自觉的绷紧了身子。 不过两人都不敢当着人面说什么,宋窈平日里虽不愿淼淼同祁钰多接触,但这样的场合,她知道淼淼待在祁钰身边,才最安全。 虽然无奈,确是事实,而宋萱见宋窈不说话,淼淼也并不抗拒祁钰的怀抱,只能不情不愿放了手。 宋窈不再犹豫地跟着苏嬷嬷往里间走,想着早些进去早写出来。 宋萱想跟过去,被陈川一步上前拦了下来。 待两人绕过屏风转去后厅,大长公主才又看向祁钰,目光说 是询问,更多的是小心翼翼地求证。 盼了这么多年,一直杳无音信,骤然有了眉目,还不止是线索,甚至可能是结果,对大长公主来说,更多的是深深的不真实感。像是溺水的人手中忽然抓到了一根绳索,却不知真的是岸上的人投下来救她的,还是只是一根断绳罢了。 然而祁钰现在也不敢给出肯定答复,毕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虽然蝴蝶胎记罕见,但宋窈腰间的到底是不是大长公主所说的那个,谁也不敢保证。 一切只有等苏嬷嬷验明了正身才知道。 虽然只需要片刻时间,但在在场的人看来,每一分每一秒都万分难捱。 此时,也只有凌婉言还处在一无所知的状态下,她想问祁钰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却又碍于大长公主外场,气氛又如此紧绷,犹豫再三,还是勉强将话咽了下去。 厅内寂静无声,直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屏风后由远及近,宛如鼓点一般将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脚步声的主人便是苏嬷嬷,苏嬷嬷自小跟在大长公主身边,最是个内敛稳重的人,此时惊喜和慌乱却溢于言表。 苏嬷嬷急慌慌先回来,还没站稳便看向大长公主,声音都有些哽咽,“长公主,真的,真的是小郡主……” 仿佛心被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尘埃落定这一瞬间大长公主的第一反应竟是有些控制不住地头晕目眩。 而祁钰则是先松了口气,进而看向怀里的淼淼,抱着淼淼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收紧。 至于其他人的表情则是各不相同。 大长公主想要起身,刚站起来却又站不稳似地扶着额头跌坐了回去。苏嬷嬷赶紧过去将大长公主扶住,搭上苏嬷嬷的手,大长公主才仿佛借到了力气一般,从堂上走了下来。 此时慢一步的宋窈也低着头若有所思地回来了,方才苏嬷嬷的反应她看在眼里,这会儿自然也意识到了什么。 只是她的猜想实在太过令人匪夷所思,宛如天方夜谭,是以根本不知该作何反应。 此时已铁证如山,再看到宋窈,大长公主的眼神再不遮掩,心里的震惊也逐渐转为狂喜,再顾不得什么仪态,扶着苏嬷嬷的手走过去便抱住了宋窈。 “辞儿,我的辞儿……”多年的骨肉分离,到临了,千言万语却都梗在了喉口,只化为了一声声早在午夜梦回唤了无数次的女儿的名字。 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回,她在梦里又回到了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有时候,是她看到老嬷嬷抱着她的辞儿意欲出逃,可刚走出帐篷就被叛军拦住,看到叛军抢走她的女儿时脸上的恶毒笑容,还听到她的辞儿撕心裂肺地喊娘亲救她。也有时候是她及时赶到,救下了女儿,可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到手里的襁褓里根本空空如也。 无论哪一种,都足以让大长公主在崩溃中醒来,再看着冰冷的屋子,喃喃着将女儿的名字念一整夜。 如今,她终于将自己的孩子真真切切地抱在了怀中。 第79章 大长公主的拥抱让宋窈猝不及防,被搂进怀里时面上依然一片茫然,直到被过于大的力道勒到了伤口才忍不住轻哼了一生疼。 大长公主这才如梦初醒,忙将人放开,声音带着浓浓的沙哑,“对不起,是母亲太大力了,没事吧?” 说罢,又忽然想起了什么,担忧地将宋窈上下看看,“昨日在长街上,你是不是受伤了,都怪母亲昨日没认出来你,伤在哪儿?快给母亲瞧瞧!” 宋窈好容易才勉力从大长公主手里挣脱,摇摇头往后退了半步,眼里满是困惑,“这是怎么回事,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从进了驿站到现在,宋窈都有些云里雾里,莫名其妙就被带了过来,莫名其妙被验了身,如今这位被祁钰恭敬称为大长公主的京中贵人还莫名来抱她,弄的宋窈更是一头雾水。 而且这个人还自称是她的母亲,宋窈更觉荒谬了。她并非孤儿,也并非不记事,更何况她的母亲是两年前才离的世,她还有父亲,妹妹和姨母,怎么可能又跑来一个母亲呢? “没错。”祁钰的声音从宋窈身后传来,像是知道宋窈在想什么,侧首看向一直在一旁默不做声的陆母。 “陆夫人,如今已经有了胎记为物证,来龙去脉我也已都查清楚,我想你也没必要再隐瞒了吧?” 陆母面上早已血色褪尽,闻言终于泄了气般地闭眼叹了一声,当着众人的面,将这个埋藏了十八年的秘密缓缓道了出来。 当然,关于宋母不太清楚的那个嬷嬷的部分,则是由祁钰补全。 陆母说完后,厅中一时寂静无声。早知道这事的祁钰面色平静,大长公主却早已抓着宋窈的手泣不成声,至于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的凌婉言和宋萱则是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了。 宋窈面上一片空白,好半天都不知该作何表情。 “怎么可能……” 宋窈喃喃,脑中回想起从小到大与父母相处的点点滴滴。其实父亲待她是很好的,至于母亲,虽然从小偏心于宋萱,宋窈也能敏锐察觉到母亲并不喜欢她,但她从来都只觉得这只是正常的父母偏心小的,她作为姐姐,让着妹妹是理所应当。 即使儿时她确实在心里有过怨怼和对母亲的爱的渴望,可她从未想过,自己并非父母亲生的这一可能,乍然得知了这个真相,让她如何能坦然接受。 “姑母……”宋窈无助地看向陆母,“您说的这些,真的都是真的吗?” 陆母含泪点头,“窈窈,对不起,我知道你母亲对你确实算不上好,但也不曾苛待过你,到底也是救了你,还将你抚养成人。别怪她们,毕竟那时你身份不明,你父母也是真心想收养你,才隐瞒了你的身世。” 宋窈唇角都咬的泛白,眼眶酸疼的要命,她想哭却又不知道该哭什么,陆母的话没错,所以她好像也没有资格怪救了她把她养大的父母。至于她的亲生父母,虽然当年她的丢失确实有她父母的原因,但是更多的还是因为朝廷之乱,她的亲生父亲因为她的失踪抑郁而终,母亲找了她十八年,她似乎也无法去责怪。 人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就像她这些年的颠沛和坎坷一样,她也谁都怪不了。 可是,宋窈依然觉得心里堵的难受,难受的她想大喊出来,可最终也只是偏过了头,任由眼泪从眼眶无声滑落。 大长公主见状张了张嘴,抬起手刚挨近宋窈的肩膀,又颤颤地收了回去,以手帕掩面,眼泪流的更凶。 见这情形,祁钰朝陈川使了个眼色,将屋内其他无关人等都请了出去。 但在那之前,祁钰却将宋萱怀里的淼淼放了下来,留在了屋里,随后最后一个出门,顺便将门关上了。 凌婉言也同样听呆了,直到出了门才回过神来,一脸不忿地又要回去,陈川只好带着两个人强硬地将人“请”回了房。 宋萱也同样没好到哪儿去。她内心的复杂不比宋窈少,父母离世后,她一直和姐姐相依为命,虽然有陆家,但除了这两年,以前她和陆家有关的记忆基本都忘的差不多了,也并不觉得如何亲近。 在她心里,姐姐依然是她唯一的亲人。明明不久前她们姐妹俩还准备一起离开,去个陌生安全的地方,如今不但被人拦下,还突然告诉她,自己的姐姐并不是自己的姐姐。让她如何能接受? 可看这情形,姐姐的真正身世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那么她怎么办?以后难道就要孤身一人了吗? “小萱。”陆母唤了宋萱一声,她能猜到宋萱在想什么,安抚道:“别担心,跟姑母回去,陆府永远是你的家。” 宋萱鼻子一酸,转头看了眼关上的房门,却看见祁钰朝这边走了过来。 “宋二小姐还是暂时在驿馆歇下吧,等你姐姐缓过来了应该想要见你,再去陆府接人倒麻烦。”祁钰道。 “况且嘉安郡主余气未消,你姐姐她是动不了了,难保她不会再迁怒于你。” 最后,宋萱还是留了下来,陆母则被祁钰派人送了回去。 ***************************************** 屋内。 苏嬷嬷悄悄抹泪,看着两人这模样,识趣地不打扰。 沉默间,宋窈忽地觉得衣角被谁拽了一下,低下头,却看到淼淼不知何时跑到了她身边。许是知道母亲心情不好,淼淼也不敢说话,只睁着大眼睛仰着头看着宋窈,一脸委屈。 宋窈忙擦了擦眼泪,弯腰将淼淼抱了起来,轻声安抚。 “这……这是?”哑着嗓子看着宋窈怀里的孩子,眼中小心翼翼又带着惊喜。 其实她早就注意到这孩子了,只是先前她的注意力一直在宋窈身上,没顾上去问。 大长公主看着这孩子与宋窈相似的眉眼,声音有些发抖:“这孩子 ,难道是我的外孙?” 宋窈如今对于自己是这位大长公主的女儿的身份颇为不真实,闻言没说话,但也算是默认。 大长公主面上顿时又惊又喜,看着眼前一大一小,眼中的慈爱简直要溢出来,同时又止不住地心酸。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辞儿也已经为人父母了,她真的错过太多太多了。 “我……我能抱抱她吗?”大长公主轻声问。 宋窈顿了顿,轻嗯了声,侧身将怀里的孩子往大长公主身前让了让。 大长公主顿时欣喜地伸出手将孩子接了过来,抱进怀里。 小淼淼虽然一脸委屈,但好在还是配合了,被大长公主逗了也没生气,只是一双眼睛依然看着宋窈。 大长公主抱着怀里身子软软的孩子,看着孩子与宋窈相似的脸,恍惚回到了辞儿刚出生不久,被她抱在怀里的时候。 “真可爱,她叫什么名字?” “淼淼。”宋窈乖乖答:“算命先生说是她五行缺水,所以取了这个小名儿。” “好,好。”见宋窈肯同她说话,仿佛终于找到了突破口般,道:“多大了,该有一岁多了吧?” “嗯,刚满周岁。” “这孩子和你小时候长的真像,看着她,就仿佛看到了刚出生的时候。”大长公主露出怀念的神色,道:“那会儿你还在我肚子里的时候,我常同宫内宫外刚生产的宫妃或者命妇们取经,期间总听她们抱怨小婴儿多闹人,多难照顾,急得我和你父亲在我临盆前一个月觉都睡不好,生怕照顾不好你,可谁知你一出生就会冲着我和你爹笑,吃饱了就安安静静的睡,醒了就睁着眼睛盯着周围的人看,月子里来探望我的人,都说你是她们见过的最乖的孩子,乖的让人心软。” 说到这儿,大长公主笑了笑,“那时我总总沾沾自喜,觉得自己真是得了宝了,再瞧那些以往瞧着可爱的孩子,都觉得不如你十分之一。唯有你爹,憋了几天忍不住满面愁容的和我说不行,说他问了钦天监里的命理师,说性子太乖的孩子长大了太懂事,容易把什么事都憋在心里,受了委屈也不说出来,还是得想个法子,让这孩子多闹些才好。当时我还打趣他,以咱们俩的身份,谁敢让咱们的女儿受委屈?没想到……” 没想到,没过多久,她们的女儿就离了她们身边,连受了十八年的委屈。 宋窈垂眸忍了忍,终究还是没忍住发出了一声呜咽。 长公主立时将孩子给了已经主动上前的苏嬷嬷,抖着手朝宋窈伸出手,声音甚至带着请求,“辞儿,娘亲……能抱抱你么?” 宋窈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又松开,终于抬起了满是泪光的眼睛,试探地靠进了大长公主的怀里,大长公主眸光一亮,随后紧紧将人抱进了怀里。 一旁,苏嬷嬷以袖掩面,看看自己怀里的小主子,再看看面前相拥的母女二人,欣慰地点了点头。 第80章 过了半柱香时间,大长公主才舍得把人放开,低头擦了擦自己的眼泪,恍觉宋窈身上还带着伤,还一直站着,忙回头吩咐苏嬷嬷让人再请个好大夫来检查一下,又牵着她的手让她坐下,自己却连手都不肯放开,就这么站在宋窈的身边,摸摸手,又摸摸脸,仿若她刚出生时那样。 宋窈的情绪也不比长公主平静多少,轻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平复下来,张了张口,到底还是没法这会儿就喊出那声母亲,道:“您方才,好像是唤我辞儿?” 大长公主点点头,也不急着让宋窈改称呼,道:“是,你姓楚,叫做锦辞,这个名字是你父亲当年翻了好几天的诗书文章才定下的。你父亲虽然是武官,却以文选探花,他酷爱诗词,但知道我有了你之后,他便说再好的辞藻也入不了他的眼了,因而给你取了这个名字。” 说起这些的时候,大长公主的眼里都泛起了淡淡的光彩,语气也是温柔无比,只从言语中,都能感觉到大长公主与当年的楚探花必然是一对令人艳羡的神仙眷侣,而作为她们的孩子,又该是多么的珍重宠爱。 外室在逃 第58节 宋窈鼻尖再次发酸,声音也哑了,“那,他是怎么……的?” 大长公主也同样再次红了眼眶,“当年,得知你被一个宫人偷偷带离了敌方营地之后,我与你父亲又喜又忧,尽最快的速度协助新皇清理了叛党余孽,便马不停蹄地开始寻找你的下落。可当年,那宫人走的极为隐秘,半点痕迹也没落下,虽因此骗过了叛军,也让我们的寻找难上加难。你父亲夜以继日,只要有一丝线索都会亲自去查访,他本来就在平乱时受了伤,一直没好全,又郁结于心,最后再找你的路上,病逝了。” 宋窈闭了闭眼,喉间溢出闷声的呜咽。大长公主将人抱进怀里,轻抚着宋窈的背,“别伤心,我想一定是你父亲在天上保佑着你,才让你终于回到了我们身边。如今他在天上,也能瞑目了。” 过了许久,宋窈的这一阵情绪才算过去,大长公主心疼地让苏嬷嬷拿了块冷布巾孙过来敷一敷哭肿了的眼睛。 往事已矣,比起从前,大长公主更想多了解一点宋窈这些年是如何过来的,尤其是…… 大长公主看向苏嬷嬷怀里抱着的淼淼,淼淼向来对于周围的环境极敏感,在宋窈和大长公主哭的时候,她像是知道不该打扰,一直乖乖地任苏嬷嬷抱着,见大长公主看她,便也睁着乌黑的眼睛看过去。 这孩子的眼睛和宋窈一模一样,大长公主心下一片柔软,将孩子接过来抱进怀里,满目慈爱,心下却觉得有些奇怪。 这孩子肯定是辞儿的没错,可从昨日到今日,无论是见过的人,亦或是陆母的叙述中,怎么都从未提到过疑似孩子父亲的人。 想着,大长公主抬头:“辞儿是何时成的婚?淼淼的父亲是谁,也是云州人吗?” 闻言,宋窈神情一滞,放在膝盖上的手收紧,垂下了眼睛。 见此,大长公主心里也咯噔了一声,不过也没多想,只当是宋窈因夫婿身份不高不好意思说,其实这她也料到了,且在这话问出口的同时就做好了打算。 身份在大长公主这里是最微不足道的事儿,她的辞儿好不容易才回到她身边,自然是要同她一道回京的。至于她的夫君,那人若愿意同她们一道入京,那自然是好。她虽然久不在朝堂,但毕竟身份在这儿,皇上还是她一手扶持起来的亲侄儿。他若是个有能力的,便赏个官职,若是没能力,也可直接赐个闲散爵位,不过一句话的事。 反之,若不愿意,也正合了大长公主的意,不过多赏赐些银子罢了。她的辞儿还小,若是养在她身边,断不可能让她才这么大就嫁人生子的,她正好让辞儿再多陪她一段时间,等过几年,再在京中王公大臣的小辈中物色一个好的。 总归邺朝中皇室女子再嫁的例子不少,有她在,没人能欺负得了她的辞儿。 想着,大长公主正要开口免去宋窈的担忧,却见宋窈抬起头,唇几经开合,才微不可闻地吐出几个字,“他……已经不在了。” 大长公主心下一沉,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展开,顿时心疼的站都有些站不稳。心疼她的辞儿吃的苦比她想象的还要多得多,心疼之余懊悔也更甚,懊悔为什么没有早点找到她,同时还有止不住的后怕,后怕若是她没有将人找到,后果她想都不敢想。 后悔自己不该挑起这话题,大长公主许久都没出声,还是宋窈先有些心虚地偏过了头,不算自然地转移了话题,“我……我有些饿了,有吃的么?” 这在大长公主听来略有些撒娇的语气立时他让她无暇再伤心,赶紧吩咐下人先拿点心过来,又让厨房立刻去准备吃食。 宋窈也不完全是为了转移话题,宋窈今日确实没怎么吃东西,再加上方才又是被拦 路,又是知晓身世,情绪大起大落的,平静下来顿时觉得肚子饿得慌。 不过片刻驿馆的下人就将点心送了上来,这些点心原是拿来招待大长公主的,自然是往精致可口了做,香味扑鼻。宋窈还有些不好意思,无奈大长公主这会儿正愁不知如何对宋窈好,听她说饿了恨不得直接上手喂,宋窈只好赶紧接过,低头小口吃了起来。 “唔……娘亲……”被忽视了这么长时间,淼淼终于委屈了,伸着小胳膊想往宋窈怀里钻。 宋窈也忽觉自己忽略了女儿,愧疚地伸手去抱,却被大长公主拦了下来。 “无事,你先吃,我来带我的小外孙女儿。”说着,大长公主便将淼淼抱坐在了腿上,确认她如今可以吃一些精细食物后,便掰了一小块做的入口即化的牛乳糕送到孩子嘴边,“小乖乖,先别打扰你母亲吃饭,让外祖母先来喂你好不好?” 淼淼眨巴着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漂亮又慈和的妇人,或许是血缘感应,淼淼坐在大长公主怀里也不闹,闻言像是听懂了似的,虽然眼睛依然依依不舍地看着宋窈那边,嘴上还是很给面子地吃掉了那块牛乳糕。 “真乖!”大长公主止不住地连声夸赞,笑的合不拢嘴。 不过看着小娃娃安静吃饭的小模样,小鼻子小嘴,大长公主却总觉得有些眼熟,很像她认识的某个人,不过这感觉只是一闪而过,她也没多在意。 用过了饭,大长公主便吩咐苏嬷嬷给宋窈准备住处,如今既已相认,宋窈自然是要搬进驿馆同她一起住的。想了想又觉得不满意,干脆直接让人在她的屋子里再添一张床,分别十几年,她真是一刻也不想同她的孩子分开。 宋窈虽然对此还不大适应,依然有太多的不真实感,但见大长公主满眼带笑地张罗来张罗去的模样,心里满满涨涨的,也说不出口推辞。 真是不敢相信,过了这么多年,她居然又有了娘亲,她的娘亲还很爱她,这是她从前想也不敢想的。 只不过在她住下之前,她还是想再回一趟陆府。 陆母虽然隐瞒了她的身世,但是一路走来,陆家对她的恩情都是真的。之前她想悄悄地走是迫不得已,现在若不去好好道个别,便真是她忘恩负义了。 此外,还有宋萱的事。 小萱一直和她相依为命,共经生死,无论她身份如何,小萱都是她的亲妹妹。况且即使她并非爹娘亲生,但也乘了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于情于理,她都得好好照顾小萱。 宋窈也想去问问宋萱,若宋萱想留在陆家便罢,总归陆母是小萱的亲姑母,应当不会亏待她,可若不愿,她是肯定要带着宋萱一起的。 只是…… 宋窈看向大长公主,欲言又止。 “怎么了?”大长公主的目光始终留在宋窈身上,一觉不对,便立马注意到了。 宋窈咬咬唇,看着大长公主的关切的目光,忐忑地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没有预料中的迟疑或为难,大长公主听完只是松了口气,笑道:“我当时什么大事,那孩子听你说来确实是个好的,既如此,只要她愿意,母亲便收她为义女,咱们一同回京便是。” 不管宋家为人如何,救了她的女儿也是真,如今宋父宋母都已去世,换她来照顾遗孤就全当报答了。 宋窈顿时眸光一亮,下意识想下跪道谢,却被大长公主一把捞了起来,嗔怪地看了一眼,“你这孩子,若再这样,母亲可要生气了。” 宋窈不好意思地低头,呐呐称是。 这对大长公主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见宋窈如此高兴,大长公主又是心疼地叹了口气。 罢了,来日方长,以后的日子,她要让她的辞儿有求必应,再无烦恼忧愁,把以前缺失的,都十倍百倍的补回来。 用过饭后不久,派人去请的大夫也来了,大长公主寸步不离地跟着宋窈进了里间,非要亲眼看过她的伤才罢休。 好在祁钰给的伤药确实顶好,宋窈肩膀上的淤青已经散了大半,即使在白皙的肌肤的依然有些明显。 大长公主不放心的反复询问,确认无碍后才算放过了大夫。待大夫一走,大长公主的脸色便沉了下来。 纵然昨日那情形,凌婉言出手算是有正当理由,还是为了她,但是人都是有私心的,此时也不免有些迁怒。还有今日,明显祁钰不是特意带宋窈来认亲的,同行的还有凌婉言。 大长公主虽吃斋念佛多年,但该有的敏锐却并未减少。凌婉言陪她这些日子,平日里在她面前十分乖巧,但她的真实性子大长公主并非一无所知。 王公贵女大多任性要面子,看来凌婉言并没有对昨日的事善罢甘休,还是去找麻烦了。 只是大长公主不太明白的事,怎么会这么巧让祁钰撞上了,而祁钰又是如何查到宋窈身上的呢? 这几桩事揉在一起不是一时能弄得清的,大长公主也不急在一时,暂且压在了心底,面上并未显露分毫。 天色还不算晚,宋窈原想着趁早回一趟陆府,可她还有伤在身,大长公主哪里肯,好说歹说,才肯让她明日回去。这会儿则是先换身干净衣裳,好好休息。 苏嬷嬷也在旁边帮着腔,宋窈回来,除了夙愿得偿的大长公主,就数她最高兴。这会儿也不放心临时找人来服侍,便亲自带宋窈下去换洗。 “郡主,衣裳和热水早已备好,随老奴来吧。” 宋窈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声郡主是在喊她,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苏嬷嬷,您别这样叫我,若不介意,便唤我窈窈好了。” 她对自己的本名还不太熟悉,大长公主也说宋窈这个名字依然可以留下来,就当做她的小名。 “这可不行。”苏嬷嬷笑盈盈,“郡主就让老奴喊吧,这一声,老奴也盼了十几年了呢。” 说着引宋窈出了门,宋窈还待说什么,忽地看见了站在门外不远处的祁钰,顿时将话又咽了回去。 不过下一秒,宋窈的视线便又停在了祁钰身边,她以为早就和陆母回了陆府的宋萱身上。 第81章 宋窈方才还在想着回陆府找宋萱,这会儿见宋萱竟然没走,顿时牵起了嘴角,朝着宋萱走过去。她身后的苏嬷嬷则适时停了步子。 等了许久的宋萱同样激动,也朝宋窈迎了过去,可走到半路又忽地想起来什么,脚步堪堪停了下来。 宋窈却没在意,走到宋萱身前想说什么,但又实在无法忽视不远处看着她的祁钰,不自在地躲避着祁钰的目光。 好在祁钰这回没做纠缠,看了宋窈一眼便移开了目光,朝廊下站着的苏嬷嬷点了点头,转身出了驿馆。 宋窈松了口气,弯起眼睛,“小萱,原来你没走,我正想着回陆府接你呢。” 说完,似是注意到宋萱神色有异,宋窈面上笑意淡了些 ,轻声道:“怎么了?” 宋萱摇摇头,犹豫半晌,道:“没什么,只是太惊讶了,没想到阿姐你竟然是公主的女儿,爹娘他们……” 其实在宋萱的认知里,对于大长公主是如何的尊贵身份并没有概念,对她来说,还是她一直依赖且看的比自己还重的姐姐,并不是她的亲姐姐让她更难以接受。 宋萱眼眶发红,想恭喜阿姐找到了自己的亲生母亲,有人疼爱,不再是孤孤单单。也想问宋窈是不是要和母亲一起走了,准备什么时候动身,以后自己要是想她了,还能不能去京城看她。可张了张口,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宋窈太了解宋萱,几乎立时就明白了宋萱在想什么,顿时好笑又心疼地摸了摸宋萱的头。 “小萱,我去找你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京城?” 宋萱微微睁大了眼“什么?阿姐,你的意思是……” 宋窈点点头,其实大长公主刚和她说要一起回京的时候,宋窈也犹豫过,毕竟她对京城那地方的印象确实算不上好,前半生更是拼命想要逃离那里。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以前她在京中无亲无故,还有一个她避之不及的祁钰。 而如今她有了娘亲,娘亲还是长公主。其实宋窈对于长公主这个身份也并无多少实感,但是她知道的是,即使是祁钰,对长公主也要毕恭毕敬。 宋窈原先最怕的便是祁钰同她抢淼淼,为此不惜再次东躲西藏。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若祁钰不肯放过,迟早还是会被找到。 若是回京,虽暴露在祁钰眼皮子底下,可是祁钰定会顾及她娘亲的身份的,毕竟那段往事若是说出来,对祁钰也没好处的。 这样一想,以后互不干扰,从此井水不犯河水才是对他们俩最好的处理方式,也是宋窈最想要的结果。 至于将她送回母亲身边这份恩情,她也会记住,以后有机会定会报答祁钰的。 宋窈低头看着宋萱,“我已经和公主说过了,明天我和你一起回陆府收拾一下东西,和姑母辞行,好不好?” 宋萱眼睛一亮,但转而又摇了摇头,觉得不妥,垂首道:“还是不了吧,阿……你刚刚才母女团聚,定是要好好享受天伦之乐的,我一个外人……” 后面的话没说完,便被宋窈轻声打断:“你是我的亲妹妹,怎么会是外人?” 宋萱愣了愣,抬头看向宋窈。 宋窈道:“以前那么艰难的日子,咱们姐妹俩也都一起过来了,如今却不要阿姐了,难不成,你只能陪姐姐共苦,却不能陪姐姐同甘么?” 宋萱眼前朦胧一片,吸了吸鼻子,像儿时喜欢的那般,埋进了宋窈怀里。 宋萱的事情便这么定了下来。 当晚宋萱便也在驿馆住下了,正好宋窈和淼淼被大长公主留在了自己屋里,宋萱便住进了给宋窈准备的屋子。 因大长公主今日高兴,晚饭苏嬷嬷亲自着人备了一大桌,且没请其他人,就只有宋窈母女,祖孙三代人其乐融融地用了一顿饭。席间大长公主的笑意基本就没停下来过,再不见半点因之前风寒而恹恹的精神,饭也用了比往日多的多。 饭罢,天色也已经暗了下来。 今天一天几番辗转,淼淼是小孩子精神短,这会儿早已经窝在宋窈怀里睡的香甜。 宋窈怜爱地贴贴淼淼的小脸,将她放在了大长公主屋里自己的床上,盖上了被子。 出了里间,大长公主朝着宋窈招了招手,“忙了一天,辞儿定也累了。我已经让人备了热水,辞儿快去泡一泡,解解乏。” 说着,大长公主又从门外喊了两个水青色衣衫的侍女进来,两人看着都比宋窈大上几岁,眉清目秀,皆是一双杏眼,看着伶俐的很。 大长公主道:“这是念夏和念秋,是从小就挑了来养在我身边,原准备拨给你从小服侍的,后来……我也没将她们遣散,一直跟在我身边,我瞧着确实是好的,如今我总算能将她们物归原主了。” 外室在逃 第59节 说罢,大长公主转向二人:“今后你们便是郡主的侍女了,务必尽心服侍,不得有任何闪失,可听明白了?” 二人齐齐跪下:“是,奴婢明白,日后定当尽心服侍郡主,请长公主放心。” 大长公主转头看向欲言又止的宋窈,笑着拍了拍宋窈的手,“母亲给的,你收下就是。母亲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母亲如今只想把什么最好的都给你,若是这点儿好都受不住,那以后可怎么接受的过来?” 大长公主拍拍宋窈的背,“好啦,你们伺候郡主去沐浴吧。” 宋窈终是没能说出拒绝的的话,不好意思地被两人拥着去了。 浴房就在卧房后面,里头空间十分宽敞,抵得上宋窈在陆府住的卧房了。 这驿馆原本就是特意供贵人歇脚用的,里头一应用具齐全,想必平时里都有专人看守打扫。浴房内暖意融融,半点没有春日晚间的寒意,屋中的浴桶周围围了一圈纱帐,丝丝热气从缝隙间溢出来。除浴桶底下的隔水垫外,浴房地板上皆铺了一层厚实的地毯,即使脱了鞋也不会冷。 念夏和念秋替宋窈盘起了头发,正准备替她脱衣服,宋窈还从未被人伺候着沐浴过,有些难为情地往旁边躲了一下,自己解了衣裳,踩着浴桶边的矮凳进了桶里。 好在桶里飘着厚厚一层玫瑰花瓣,多少缓解了一点宋窈的窘迫。 两个侍女掩唇笑了下,贴心地等宋窈坐入了浴桶中,才拿着布巾进去替宋窈细细地擦洗。 水的温度刚刚好,十分解乏,宋窈一泡进去便舒服的闭了闭眼,鼻间除了玫瑰的香味外,还隐约闻到一股特别的清香,宋窈忍不住轻吸了口气。 念夏立时注意到宋窈的神色变化,道:“这是长公主特意吩咐给郡主您用的安神露,是皇家独有的方子,最是消疲解乏的,对身子也颇有好处,郡主身上的淤伤,泡这个再好不过了。” 宋窈点点头,眼前有些模糊。从认了娘亲到现在不过半天时间,她所感受到的疼爱就已经快超过了她对于母爱的认知,暖暖地将宋窈包裹起来,让她觉得恍惚,原来有母亲疼,是这样的感觉。 氤氲的热气将宋窈的脸蒸的发粉,原先就如雪般的肤色更是白里透红,莹润如玉,纤长的睫毛上也凝结了细密的水珠,朦胧的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郡主的模样可真美。”念秋忍不住感叹。 念夏一笑:“那是自然,大长公主未出阁时可是有着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驸马爷也是貌胜潘安的探花郎,郡主自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这样直白的夸赞,尽管对于宋窈来说已经不是第一次,还是让她的脸忍不住更红了几分,忍不住道:“二位姐姐莫要取笑我了。” 念夏和念秋都是受过大长公主恩惠的,二人自从在众多孩子中被挑出来送到大长公主身边,就知道自己未来的主子是公主府的小主人,虽然阴差阳错这个未来迟到了近二十年,好歹是让她们等到了。 她们心里对于这位命途多舛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小主子同样心疼得紧,见人脸皮薄又性子软,心里越发也疼惜。 “大长公主等了郡主这么多年,如今可算是回来了,咱们大长公主和驸马都是极好的人,也不知上天为何要让她们骨肉分离这么久。而且……” 而且大长公主幸好等到了,驸马却是再也见不到自己的亲生女儿了。 后面的话念秋没说,免得让宋窈伤心,念夏则适时接道:“不是有个成语叫苦尽甘来么,如今经历完了苦,往后大长公主和郡主还有小小姐定会平安顺遂,长命百岁。” 二人极会聊天,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驱散了陌生带来的不适感。 待沐浴的差不多了,二人服侍着宋窈起身,念秋从一旁矮柜上的托盘里拿来了寝衣给宋窈披上。 寝衣的料子非常柔软细腻,宋窈隐约记得几年前见过,那会儿她还在京中,自藏珍阁中接了一桩给帕子织上穗子的活儿,因那帕子是某个达官贵人的,据说极其昂贵,摸着又确实与众不同,才让宋窈留了印象。 回到屋内,大长公主已经洗漱好上了榻,见宋窈回来,笑着向她招了招手。 宋窈看看自己床上熟睡的淼淼,难得顺应心意,抱着点自私的想法,上了长公主的榻。 宋窈一躺下就被长公主搂在了怀里,这个场景长公主应当早已在心里幻想了无数遍,尽管她的孩子已经不是记忆中的小宝宝,也依然熟练。 大长公主的身上暖暖的,从宋窈的身体一直暖到了心里,怕碰到 宋窈伤处,大长公主还特意避开了宋窈的肩膀,从腋下揽过后背,如哄孩子那般轻拍着。 宋窈不动声色擦去眼角的湿意,往大长公主怀里贴了贴,闷闷地梦呓似地喊了一声:“娘……” 轻拍着宋窈后背的手停了,宋窈觉得发间有点湿,但母女俩都没有说话,任由汹涌的情感在黑夜里发散。 另一边凌婉言住的屋子里,婢女丹青战战兢兢地将刚沏好的安神茶放在凌婉言的手边。 这已经是丹青沏的第三次了。 她心知自家主子并不是因为没喝安神茶才翻来覆去睡不着,但是作为下人,主子不高兴要拿人撒气,她们也只能受着。 凌婉言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烦躁地扯了扯领口,瞥见手边的安神汤,端起来喝了一口就尽数吐了出来,将剩下的直接泼在了丹青身上。 “糊涂东西!这么烫,想烫死我么?” 丹青像是早预料到,低着头受了,半点不敢出声。 凌婉言像是还不解气,看着手上的碗便要往地上摔。 丹青这才慌了,忙膝行过去捧住了凌婉言的手以及手上的药碗,“郡主不可,大长公主的屋子就在旁边,您这一摔,那边势必会听见,一则扰了大长公主安寝,二则怕是会生出些不利于郡主您的闲言碎语来,到时岂不污了郡主的名声?” “笑话!我堂堂嘉安郡主,谁敢在背后议论我?看本郡主不撕了她们的嘴?” 凌婉言一脚将丹青踹开,她堂堂成王嫡女,从小到大谁不让着她?可自从来了这云州,几天内受的气简直比她这十几年受得还要多,偏偏还没处发,简直憋的她心里发慌,如今摔个碗都要拦她,她还就非摔不可了! “郡主,郡主三思!”丹青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爬过去抱住凌婉言的腿,“郡主,奴婢知道郡主生气,郡主万金之躯,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只是现在毕竟不在京城,惹了大长公主不快,对咱们也没有好处。等咱们回了京城,有了王爷庇佑,什么气是出不得的?” 丹青轻喘口气,抬头,见凌婉言表情有所松动,继续道:“再说大长公主如今刚找回了失散多年的女儿,正热乎着,自然顾不上您。可她到底是看着您长大的,等过了这阵劲儿,定然会想起您的好来的,到那时,还怕没有出气的时候?” 这当然不是丹青的真心话,依她所见,线下莫说逮着那点事出气,大长公主不来找郡主的麻烦就已经是万幸了。至于王爷,虽说是皇上的叔叔,但也越不过大长公主的身份去,人家还是皇上的亲姑母,夫家的势力也不容小觑,哪里是能得罪得了的? 可是丹青深知凌婉言的性子,此时说真话只会适得其反,更别说让凌婉言去向宋窈服软示好了。况且她只是一个身份低贱的奴婢,没有资格指手画脚,她能做的只有顺着哄着先让郡主安全回京,待回了京,自会有王爷看清其中的厉害关系,才能劝得住郡主。 还好,丹青的这些话让凌婉言表情缓和了下来,看来这些话确实说到了凌婉言心里,所以对于丹青拿走手里的药碗也没有拒绝。 凌婉言深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压下心里的委屈。丹青说的对,这里山高皇帝远的,她有孤零零一个,难怪都不把她放在眼里。等回了京城,有爹爹给她撑腰,看谁还敢欺负她! 想到此,凌婉言的眼眶都有些发热,她还从没离开过家这么久,此时她真恨不得立马快马加鞭回王府。 见凌婉言像是听进去了,丹青松了口气,轻声道:“天色已经很晚了,郡主还是早些歇息吧,否则等回京王爷看到您消瘦了,定会心疼的。” 好说歹说,才总算服侍凌婉言躺下了,熄了灯关门退出来,丹青总算如释重负,只盼着这一路上别再闹出什么事来,抬手擦去脸上的汤渍,回了自己的屋子。 第82章 大长公主的病,有一大半都是失女丧夫的这些年郁结于心产生的,如今终于一朝找回了爱女,大长公主整个人恍若年轻了十几岁,夜里不再被噩梦困扰,白日用饭也香了不止一点。原先没好全的一点小风寒,也在宋窈的亲自看顾下,驱的一干二净。 启程的日子就定在两天后,一应东西早就准备齐全,原先不过是因为大长公主生病才耽搁了下来。 启程的前一天,趁着大长公主午睡的空档,宋窈和宋萱一起回了一趟陆府。倒不是为了去收拾细软,毕竟当初宋窈和宋萱在陆府的一应吃穿,都是陆家和陆母给的,此去最主要的,还是向陆母辞行。 在宋窈的身份被揭开的时候,陆母同样的震惊之余,也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但是对于要和宋窈一起走的宋萱,陆母还是有些意外。但转念一想,这姐妹俩向来彼此依靠,焦不离孟,宋窈更是个重情重义的性子,也就不奇怪了。 看着一起向她道歉辞行的二人,陆母到底是没忍住:“真的不能,等云谦回来再走?” 宋萱看向宋窈,宋窈垂眸片刻,轻声开口:“对不起,姑母。” 陆母深深叹了口气。 对于自己儿子的心思,她早就一清二楚了。至于陆母,她是早在宋窈还小的时候,就同样存了这个心思的。只是后来知道宋窈有孕,让她不得不遗憾的压下了这个念头。可自从宋窈来了陆府,看着自家儿子对宋窈不减反增的关心和毫不掩饰的心思,陆母何尝不明白。 尽管当娘的还是私心希望儿子能娶一个家世人品都清白的姑娘,可到底也抵不住儿子喜欢。想着总归宋窈说淼淼的父亲已经不在,这孩子又从肚子里就是她看着出生长大的,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和陆云谦亲生的也没有区别,便也就渐渐的默认了。 否则宋窈搬出去后,她不会几次三番一唱一和地说想淼淼了让她们回来小住,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云谦。 可惜到底是人算不如天算,天意不可违啊。 知道宋窈心意已决,陆母也不得不接受这个结果,嘱咐了几句路上小心的客套话,又让宋萱以后有时间多来看看她,便目送着下人将二人送了出去。 走出陆母的院子,宋窈的眼睛也有些湿润,陆母的心思她何尝不知道,只可惜她与陆云谦,早就不可能了。所以不见,才是最好的,陆家对她的恩,她永远都会记着,还是永远还不尽了,只盼日后能让她报答一二。 出了院子,宋窈便让送的下人回去了,自己和宋萱往府门口走,马车以及念夏和念秋都在大门外等着,也不是很远。 可没走两步,宋窈就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宋窈疑惑抬头,看清来人的同时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祁钰定定看着眼前这个他无时无刻不想抓住,却又时刻躲着他,让他一点靠近机会都得不到的人,须臾直接伸手抓住了宋窈纤细的手腕。 “跟我来。” 宋窈猝不及防地被祁钰抓住,下意识就想挣脱,可她那点力气根本半点用处没有,只能被带着走。 “你做什么?”反应过来的宋萱立时过来拦在了祁钰身前。 祁钰停步,面上看不出表情,只看着宋窈淡淡道:“放心,我不会做什么,只是想说两句话而已。若是不想在没人的地方说,那回去驿站说也可以。” 宋窈心里一咯噔,心虚地避开了祁钰的目光。 这两天她确实都在避着祁钰,她知道祁钰不可能看不出来。 可她也做不到像个陌生人一样坦然地面对祁钰,除了避着,别无他法。 虽然说如今宋窈知道了自己是大长公主的女儿,大长公主的身份即使久不居朝堂,比之祁钰的侯府世子也高了不止一点,祁钰当然不敢得罪大长公主,所以宋窈完全不必再害怕祁钰。 可是换句话说,即使 宋窈当初是迫不得已,当了别人的外室也是事实。宋窈知道越是身份高贵的人家,越是在乎名声清誉。比起祁钰,其实宋窈才是更怕这件事被大长公主知道的人。 宋窈从小父母亲缘薄,从不敢全心全意的依靠谁,不是这短短几天的相处便能改变得了的。 正是因为猜到了这一点,祁钰才会这样说。 这并非他的本意,他也想徐徐图之,可是宋窈一次次的逃离,一次次的躲避,实在让他无法再耐心。这几日宋窈都在大长公主身边,也就今日回陆府,才终于让他抓到了一个空隙。 果然,宋窈垂眸想了想,便向宋萱道:“没关系,小萱,你先去门外等我,我很快就过去。” “可是……” 宋萱不放心,可抵不住宋窈坚持,只好作罢。刚不情不愿地往旁边让了一点点,祁钰便拉着宋窈的手腕往大门反方向走过去。 说也奇怪,这里明明是陆府,祁钰却向自己家里似的,拉着宋窈便轻车熟路地穿过回廊往园角处走。 眼看着周边建筑越来越疏落,宋窈心里直打鼓,走到长廊拐角处便不肯再走了,拼力将手从祁钰手中挣脱,道:“这里没人,你要说什么,便快些说罢。” 祁钰看了眼周围确实没什么下人,便没再坚持,平静收回了掌心仍有余温的手。 “没什么,只是想问你一句,我替你找回了你的亲生母亲,为什么你不谢我,却反而躲着我?” 祁钰的声音平静余波,脚下却仗着周围没人,朝着宋窈步步逼近。 宋窈不得已往后退,直到退到了廊角,后背靠上了墙,已经退无可退,才不得不抬头,对上了祁钰的眼睛。 “我并未躲你,往事如烟,你我如今早已没有瓜葛,你是侯府世子,我是有夫之妇,本就应该避嫌。” 宋窈冷静说着早就在心里演练过的话,“况且以前的事,也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装作不知道,对你我都好。你帮我找到了母亲,我很感激你,以后如果你需要我帮忙,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不会推辞。” “是么?”祁钰眸光幽暗,唇边似笑非笑,“那若我现在就有事求你呢?” 宋窈眼中一亮,以为祁钰这是答应她隐瞒往事的条件,几乎没有犹豫道:“你说,只要我能做到。” “你当然可以做到。”祁钰淡淡道:“我要你现在去和大长公主请一道旨意,将你赐婚于我。” 外室在逃 第60节 “……” 宋窈瞪大了眼,脑子一开始空白了一瞬,才反应过来祁钰说了什么,嘴角弯起的一点弧度霎时僵住。 “你,你说什么?” 祁钰挑了挑眉,“怎么了?不是说只要你能做到的都可以么?不过一句话的事,很简单,不是么?” 宋窈看着眼前的人,反应过来这人根本就是在耍她!她从不知道这人还有如此恶劣的一面,宋窈瞧着眼前人都觉得有点陌生。 宋窈的眼神刺的祁钰眼睛一疼,霎时清醒了过来,因为那轻飘飘说出口的“没有瓜葛”四个字而瞬间捏紧的拳头也松懈下来。 祁钰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捏了捏眉心,轻声道:“抱歉……” 他想说方才的话是他冲动了,可话到嘴边却根本说不出口。因为这确实是他心中所想,不对的只有语气。 祁钰不得不再一次承认,尽管他一次又一次的告诫自己,要慢慢来,攻心为上,宋窈却总能轻而易举地让他失控,哪怕只是一句话。 低头自嘲地笑了笑,既如此,倒不如就顺从本心一次。 祁钰抬眼,平静的眼神下,是宋窈看不见的偏执。 “大长公主两日后,就会启程回京,而陆云谦回来,只怕最少也得七日吧?” “什么?”宋窈疑惑,不知话题怎么突然变成了这个。 祁钰淡淡道:“你不是说你是有夫之妇,淼淼是你和陆云谦的孩子么?如今你就要带着孩子同母亲回京城了,难道都不打算让孩子的父亲知道么?” 看着宋窈面上的表情由疑惑转向恍然,再到像被看穿似的不知所措,祁钰才像是终于掰回一成似的舒坦了些。 宋窈梗着脖子不知该如何回答,那个谎言从一开始就站不住脚,淼淼样貌就是最好的佐证,别人或许不会刻意去注意,但是祁钰不可能,对宋窈来说,更多是为了表明她的态度。 后来又出了淼淼生病祁钰帮忙的事,这个借口更是成了一捅就破的纸,不过两人都默契的没提起而已。如今猝不及防地从祁钰口中这么直接的说出来,宋窈一时无法反驳,憋了半天才偏头道:“与你无关。” 祁钰被气笑了,“宋窈,这世界上只有你对我说没有瓜葛四个字最站不住脚,淼淼是谁的孩子,你比谁都清楚,为什么当初你选择了留下她,却对我如此避之不及?” 提到淼淼,宋窈像是又得了力气,反驳道:“淼淼是我的孩子,只是我的。你是侯府的未来主子,京中的千金你想要谁都可以,以后也会有很多孩子,为什么偏偏要来抢她?” “我不需要!”祁钰忍无可忍地又向前逼近了几步,“我想要淼淼,不止因为她是我的孩子,更是因为她是我们的孩子。从始至终,我想要的,其实都是你!” 第83章 偏僻无人的长廊拐角,在祁钰的话音落下后,安静的落针可闻。 即使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直白的话语,还是让宋窈再次愣在了原地。 宋窈的胸口轻轻起伏,过了许久才偏过了头,压抑住心头那一丝异样的情绪,道:“祁世子莫不是今日又喝多了?我不过是一介草民……” 话未说完,宋窈忽地想起来自己如今已经是大长公主的女儿了,方才的情绪瞬间转了个角度,宋窈似乎是明白了什么,目光复杂:“还是说祁世子见我已今非昔比,怕我因为以往的事对你不利?如果是这样,那你大可放心。” 祁钰自嘲一笑,“宋窈,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见宋窈低下了头,祁钰轻吸了一口气,道“其实还有一件你不知道的事,大长公主托我找你,并不是前天才发生的事,并且在大长公主告诉了我腰间胎记的事后,我就已经猜到了是你。若我真的顾忌你因为以前的事记恨我,难道不应该死死隐瞒这个秘密,为什么还要把你带到大长公主身边?” 宋窈交叠在身前的手倏地一紧,没等他消化完,便听祁钰再次开口:“其实起初我确实是这样的想法,但是接下来,就收到了你要连夜逃走的消息。可能你不相信,我的想法与你恰恰相反。我倒希望你借着大长公主的手拿我出气,那么你至少有气出完的那一天,而不是像如今这样,对我避之不及。” 祁钰说着,眼中渐渐浮起一丝疯狂,竟然真的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似的,拉起宋窈的手便要往回走。 “若你开不了口,那便由我来说,我现在便去向大长公主坦白,随后便任你们处置。” 宋窈的脸刷地白了,见祁钰的神色不似作假,想都没想便反拉住祁钰的手不想让他去。 可宋窈的力气哪里抵得过祁钰,瞬间便被人带着走了几大步。 “不,不行,别去,你到底要做什么呀?”宋窈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眼泪在挣扎中落到了祁钰的手上。 祁钰的动作猛地止住,回身看着宋窈惨白的脸和通红的眼睛,心紧紧地揪在了一起。 真是挫败,祁钰心想,好像不管他怎么做,落到宋窈身上,都是伤害。 祁钰转回身,隔着宋窈推拒的双手,将人抱进了怀里。 “不想我说出来么?” 宋窈咬唇重重点头。 “这样会让你消气一点吗?” 宋窈闭了闭眼,又点了两下。 “好,那我就不说。以后也是一样,你想打想骂,还是想让我做什么事,只要能让你消气,都可以。” “只是有一条,不许再躲着我……” ********************************************************************************** 前院,宋萱并没有听宋窈的先出去和念夏念秋一起等她,而是就站在原地,一边焦急踱步,一边时不时看向二人消失的方向,心里将祁钰骂了几十遍。 就在宋萱实在等不及,决定不再顾忌先去看看再说的时候,长廊后终于出现了祁钰和宋窈两人的身影。 不同于走时的气氛紧张,两人看起来聊的还不错,一起朝着这边走来,祁钰甚至还落后宋窈半步,下台阶的时候,还轻轻扶了宋窈一下。 宋萱松了口气,小跑过去。可刚一走近,她就看见了宋窈泛着红,像是哭过的眼睛,脸色瞬间不好看了。 “姐,你怎么了,是不是这人又欺负你了?” 宋窈忙拉住炸毛狮子似地想要找祁钰理论的宋萱,“不是,没有。” 宋窈看了眼祁钰,违心地道:“他没有欺负我,只是刚才忽然一阵风,被沙子迷了眼睛而已。” 说着话的同时,宋窈看了眼祁钰,那眼神让祁钰觉得宋窈说的并不是为他开脱的话,而是在说他罪大恶极。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眼,却让祁钰奇异地觉得满足。 宋萱狐疑地眼神在两人身上飘了个来回,显然不是很相信,于是她强硬地挤到了祁钰和宋窈中间,挽着宋窈的胳膊,防贼似地带着人快步往门口走去。 祁钰无声一哂,不动声色地转到宋窈另一侧,跟了上去。 陆府门外念夏和念秋早已经等候多时了,见宋窈一出来,二人忙迎了上去。 她们自然也看到了宋窈的眼睛像是哭过,不过倒也没往祁钰身上联想,在她们看来宋窈毕竟是与相处了许久的姑母分开,回京后还不知何时能再见,有些伤心也正常。 念秋将手里拿着的流云纹织锦白狐斗篷展开替宋窈披上,暖声道:“今日虽不冷,但这会儿起了些风,姑娘还是披上好,免得受凉。” 宋窈点点头,自己接过颈间的系带系好,似是对于祁钰始终没离开的眼神不自在,垂眸将下半张脸往斗篷里埋了埋 这白狐斗篷出自云州最好的成衣坊锦绣华坊,是那儿的老板压箱底的宝贝,不仅皮毛颜色雪白毫无杂色,还都是只取的狐背和腋下的皮毛。领口一圈狐毛随风轻抚着宋窈雪白的下颌,衬着泛着薄红的侧脸,以及泪珠未干的眼婕,宛若易碎的琉璃一般。 都说人靠衣装,自打认回宋窈,大长公主无时无刻不想着把对宋窈的满腔母爱具象化,见宋窈身子单薄,更是心疼念叨的不行。这几日,几乎已经将云州有些名气的酒楼厨师,亦或是成衣铺子的裁缝都请进了驿站,变着法儿的想将宋窈照顾的好些,如此尤嫌不够好。 这也正常,大长公主自己虽然已经吃斋念佛多年,如今对于吃穿早已不甚在意。但她以往可是先皇唯一的妹妹,太上皇唯一的嫡公主,从小锦衣玉食,千娇万宠着长大,吃穿用度都没走过后宫内务府,而是太上皇特意给开小灶,安排人手,精致无比。及笄后出宫立府,太上皇还特意允她将这些人都一起带进了长公主府,生怕委屈了自己女儿。 云州虽然相对繁华,但与京城相比还是差得远,这对于见惯了奇珍异宝的大长公主来说,自然不够入眼。只可惜自从她避世清修后,便将用不着的人都留在了京城长公主府,只能先“将就”一下了。 当然,对于向来习惯于将自己隐没在人群中的宋窈来说,早已有些过了。平日里在驿站,她碍不住大长公主的兴致,更拒绝不了亲生母亲的关心,只能由着大长公主的安排来。 今日出门,她原是想穿回以往的衣服,但无奈怎么找也找不到,想来定是被大长公主收了起来,便只得在那些云锦绸缎里挑了件颜色最素的淡青隐竹纹百褶裙。颜色素雅,但着实单薄了些。 念秋似是看穿了宋窈的心思,却也不多话,而是默默拿了件素色薄斗篷带上了。 然而在祁钰看来,即使没有华丽的衣饰,光宋窈那一张脸就已经足够惹眼,衣裳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颜色艳丽则显得娇媚,颜色素雅便更添清纯。 在宋窈“死去”的那几年里,祁钰曾无数次回忆他与宋窈的初见。尽管他再不愿意承认,也无法否认,即使是那样狼狈的初见,在第一眼看到宋窈挂着泪痕的脸时,他的心扎实地漏跳了一拍。 再到后来,他最招架不了的,就是宋窈的眼泪,可如今,偏偏又是他一次又一次恶劣的让宋窈流泪。 但是不如此,又能怎样,祁钰自嘲的想。就算是饮鸩止渴,他也要先把渴止了,往后任这毒怎么折磨他都行。 “时辰不早了,姑娘快些上马车回驿馆吧,免得长公主担心。”念夏道,说着已经将马车上的矮凳拿了下来,方便宋窈上车。 念秋则看向祁钰,她们是一直跟在大长公主身边的人,都知道大长公主同这位祁世子母亲的交情。在她们眼里,祁钰算是大长公主看着长大的小辈,如同半个儿子了,自然十分客气:“祁世子的事可是也办完了,奴婢瞧着祁世子像是并未乘马车过来,这里离驿站有些距离,可要奴婢去雇一辆马车来?” 祁钰目送宋窈上车,神色淡淡,平静道:“倒也不必这么麻烦,若郡主不介意,可否载在下一程?” 刚踏上马车的宋窈动作一滞,一半是因为祁钰的话,一半是因为祁钰那个第一次对她的称呼。 车旁的念秋同样一愣:“这……” 念秋的惊讶倒不全是因为男女有别,毕竟祁世子疏冷有礼的名声在外,再加上现在是大白天,车里也不止宋窈一人。她惊讶的是一向少与人亲近的祁钰会说出这个提议。 “恕奴婢多言,今日不妨有其他人,所以马车内空间实在不大,况且还有二小姐,只怕是委屈了祁世子。”念秋道,这也是实话,以祁钰的身份和别人力挤一辆马车确实不合礼数。 “不必,我坐车外即可。”祁钰淡淡道。 念秋眼睛瞪得更大了:“这如何使得?” 祁钰:“无妨,我与郡主一见如故,这点小忙想来郡主不会不帮。况且如今不在京城,身份之别也不用太过在意。” 未等念秋反应,生怕祁钰说出什么来的宋窈先一步道:“念秋姐姐,罢了,随祁世子便吧。”说罢便放下了帘子,用的力道也只有祁钰能看出来那是在生气。 宋窈都发话了,两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可心里依然过不去这个坎。最后还是在祁钰的催促下进了马车,徒留祁钰与车夫在外面驾车。 她们实在想不明白,堂堂侯府世子,为什么宁愿和车夫一起坐,也要同她们挤一辆马车。更让她们奇怪的是,这祁世子居然一点不觉得被冒犯,反倒挺乐在其中似的。 最后,她们只能以祁世子确实有急事赶着回去,没有时间等她们再雇车,不得以才出此下策来解释了。 回到驿站,大长公主已经午睡起身了。宋窈进去的时候,正好碰见凌婉言从大长公主屋里走出来。 宋窈此时已经知道了凌婉言的身份,以及和大长公主的关系,算起来,凌婉言还算是宋窈的表姐。 只不过宋窈明显能感觉到凌婉言对她非常不待见,且这种敌意在大长公主认回她之后不减反增。 对此宋窈其实也能猜到原因,念夏和念秋也同她说过,在她失踪的这些年,凌婉言时不时会被成王送去与大长公主作伴,凌婉言又同宋窈年纪相仿,多少寄托了几分大长公主的思女之情。 可如今宋窈回来了,大长公主的心思自然不会再放在凌婉言身上,凌婉言也是被宠着长大的,性子高傲张扬,哪里受得了冷落。再加上还有前因,当然看不惯宋窈,不过是因着大长公主在,才不敢找她麻烦罢了。 这几日两人虽都住在驿馆,却像是都避着对方似的很少碰面,这还是自那次之后第一次正面遇见。 凌婉言的脸色很不好,却并未与往常一般直接冷脸走人,而是直直走到宋窈身前,盯着 宋窈冷哼一声,道:“从小到大,能一次又一次让我吃瘪的人,你还是头一个。这几日,你还真是春风得意啊。” 宋窈不喜与人交恶,但对于讨厌自己的人,也不会热脸贴冷屁股,见状默默将打个招呼的想法压了下去,平静地直视回去。 凌婉言并未多留,只冷冷地看了宋窈一会儿,丢下一句:“别得意过了头,咱们走着瞧。”便走了。 凌婉言前脚刚走,后脚苏嬷嬷就走了出来,见凌婉言才出门,担忧地看向宋窈:“嘉安郡主她没为难你吧。” 宋窈放下戒备,摇头一笑:“没有,嬷嬷放心。” 苏嬷嬷道:“嘉安郡主从小娇惯坏了,平日里在京中因着成王纵容,行事没个轻重。好在她方才就是来辞行的,以后估计也不常碰见了,若是偶尔遇上,就避着些,免得伤着了。” 宋窈抬眸:“辞行?” 外室在逃 第61节 “是啊。”苏嬷嬷道:“嘉安郡主说是想家了,想早些启程回京,长公主殿下已经允了。” 见宋窈若有所思,苏嬷嬷宽慰道:“郡主不必多心,这对大长公主来说,反倒是好事呢。” 苏嬷嬷对于成王送凌婉言陪大长公主的心思心里门儿清,可又实在心疼大长公主日夜思念女儿,只好放任,只时不时在大长公主恍惚之时劝几句。 可日子一长,难保大长公主不会越来越不舍,如今皇上与成王明争暗斗日渐紧张,到时候若真因此摇摆不定,岂不是酿成大祸。苏嬷嬷虽坚信一手将皇上扶上龙椅的长公主殿下会因小失大,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呢。 还好还好,老天垂怜,在这个节骨眼上让明珠归位了。 当然,这些朝堂之事,苏嬷嬷就不便说与宋窈听了,见宋窈一脸疑惑,苏嬷嬷笑着转移话题:“郡主往后就知道了,现在先快些进去吧,公主早已经等着呢。” 第84章 对于凌婉言的辞行,大长公主似乎早有预感,虽未挽留,但到底是她的亲侄女,无论出于什么动机,陪伴她时的周到和细心都是真的,所以表面不说,私下里还是吩咐了人好生将人护送回京城。 凌婉言当天下午便动身离开了驿站,她带着满肚子的委屈,一刻也不想等,只想快些回到京城和她的父王诉苦,路上除了夜里休息就没没歇过脚,原本需要半个月的路程,只用了九天便进了京城地界。 只是刚到京城近郊,凌婉言就听说了成王上个月外出打猎不甚受伤,病重静养的消息。彼时已近入夜,她们正好歇在京城外不远的一家客栈,准备第二天一早就进城。 听了这个消息,凌婉言哪里还坐的住,当即就要立刻回府,还好被丹青和咏墨及时拉住。 且不说此时城门早已关闭,定是进不去的,况且凌婉言的兄长,成王世子一直在成王左右,若真有事,定然早就派人去告知凌婉言了,既然她们一点都不知道,想来是无大碍的。 凌婉言这才勉强作罢,心急如焚地等了一夜,天刚亮,凌婉言就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动身。可刚出房间,就发现整个客栈里静悄悄的,安静的有些诡异,不只是昨日那些客人,连大长公主派了护送她回京的护卫也不见了踪影。 丹青和咏墨一左一右地护在凌婉言身前,第一反应便是赶紧离开。 三人快步下了楼,脚步不停地打开客栈大门,却见一黑衣护卫正抱臂守在客栈外。门一开,便恭敬垂首,“参见郡主。” 看清来人,凌婉言的声音霎时由紧张转为疑惑:“常守?” 城郊密林内一处隐蔽的庄园内,凌婉言急匆匆进门,一看到坐在厅中的成王,立时委屈的扑了过去。 “爹爹……女儿好想你……” 成王已近知命之年,样貌是先皇几个儿子中最不出众的,但是身形却最为高大,以往曾是太上皇几个皇子中武功最好的儿子,虽不是嫡子,但也曾一度很受尚武的太上皇宠爱。 只可惜在他二十五岁时,因为一场意外,左腿留下了腿疾,行走虽然无碍,练功却是再也不能了。 成王本身就常年处在权利中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又因为疾病和尴尬地位抑郁不得志,气质愈发阴郁凌厉,特别是新皇继位之后。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在外人面人不好惹也不敢惹的王爷,面对自己的小女儿时却是独有的铁汉柔情。 见爱女委屈地扑进自己怀里,成王心疼地抚了抚凌婉言的后背,声音无奈又宠溺:“瞧你,这么大人了,怎么还和个小孩子一样哭哭啼啼的?” “还不是都怪爹爹你,不过为了那些言官的几句话,居然把我送到那么远的地方,还说什么让姑母管教。这些日子,我吃不下睡不好,还被人欺负。”凌婉言原本只是想让成王懊悔心疼,说着说着有气没处撒的憋屈越来越多,还真掉起了眼泪,“都怪你,还有啊娘,若是阿娘还在,定然会护着我,不会让我受委屈的。” 成王妃的死算是成王唯一的软肋,闻言,成王眼里的心疼更甚,眼尾都有些发红。虽说当时他送凌婉言过去也有他的考量,也是为了凌婉言好,但让孩子独自离家这么远这么久,也确实是他的错。 至于委屈,自家女儿的脾气他了解的很,谁能让她受委屈?只当她是撒娇,笑着安抚:“好了好了,是爹爹的错,不该把你送的那么远。你快和爹爹说,是谁欺负你了?是不是平夷侯纪家那个姑娘?你放心,爹爹已经帮你出过气了,连她爹都被我扒了层皮,往后她见了你都得绕道走!倒是你,怎么不好好跟在你姑母大长公主身边,无缘无故同她遇上了?” 说着,成王的眼神看向了凌婉言身后的丹青和咏墨,眼中的冷意顿时吓得两人扑通跪在了地上。 “回……回王爷,都是奴婢们的错,没能照顾好郡主,但是那日之事也确实是偶然,还请王爷恕罪……”丹青闭了闭眼,她早知回来后十有八九会被问罪,却没有一点辩解的能力。 要知道,其实凌婉言身边从小服侍的女使除了她和咏墨,原来还有一位,且那位才是最得凌婉言喜欢的。也正因如此,那个女使也是性子最张扬的。但是两年前,那位女使因为在一次宴会上与另一位官家公子的婢女呛了几句声,那位公子的婢女同样很得那位公子喜爱,但因为地位悬殊,还是被公子的母亲送进了王府赔罪。 郡主护短,一气之下刑罚过度,竟然将那婢女打死了。据说那位公子悲痛欲绝,几度想上门讨说法,可有成王挡着,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了。 郡主包括她们都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但是没想到没过几天,王爷就抓了那名女使,什么罪名也没立,直接就当着全府下人的面,用那婢女同样的方式,将那女使活活打死了。 这事专门是等着郡主不在府中时办的,等郡主回来,王爷只随口扯了个那女使家中亲人生病,他便恩准人出府回家的借口搪塞了过去。郡主从小众心捧月的长大,当然不会多在意一个女使,只愤愤不平了几日,就完全忘却了。 自从那时,丹青才真正明白了,王爷纵容的,从来就只是郡主一个人而已。郡主是王爷唯一的小女儿,出生时甚至搭上了王妃的命, 无论她犯了什么错,王爷都不会怪罪她,但不代表这错误不需要有人承担,至于承担者,首当其冲的便是她们这些不得力的下人了。 但知道又如何,郡主的性子她阻拦不了,只能认罚。 好在此时凌婉言早就将纪淑怡的事忘到九霄云外了,见成王这么说,立时从成王怀里起来,愤愤道:“才不是!欺负我的人,就是我那个好姑母,还有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贱女人!” 成王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大长公主欺负她?怎么可能!他这异母姐姐自从当年宫变失去了尚在襁褓中的女儿后,就一直失魂落魄的,还不止一次在宫宴上看着小小的凌婉言出神,思女之情谁都能看出来,所以成王为了大事,才将女儿送过去,她怎么会欺负婉言? 还有,成王道:“说到这个,怎么就你一个回来了?皇姐呢?是随后就到?” 凌婉言冷嗤:“早着呢!她现在忙着和她的亲女儿上演母女情深,哪儿还急着回京?我如今站在她跟前就是碍眼,我才不想自讨没趣,所以就自己先回来了!” “亲女儿?”成王捕捉到凌婉言话里的关键字眼,一时甚至没反应过来,须臾,难得在凌婉言跟前冷了脸,按住凌婉言的胳膊:“怎么回事?说清楚些。” 凌婉言早就憋了一肚子话,立刻竹筒倒豆子一样将到云州以后的事情全都一股脑说了出来,当然在关于宋窈那一段,说的格外激动。 凌婉言一心想的都是要成王替她出气,却没注意到成王的脸色越听越差,眉头也紧紧皱起。 “事情就是这样。”凌婉言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哑,“现在姑母一心都是她的女儿,哪儿还顾得上我?爹爹,你一定要想法子替我出气啊!” 成王不动声色地与一旁的贴身近卫常守对视了一眼,压下眼底的冷意,哄道:“婉儿所说的,可是真的?皇姐那个女儿失踪了这么多年,真的还活着?” “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凌婉言恨恨道:“总之姑母是信了,还被她哄的团团转,依我看,她根本就是冒充的,还有那个祁钰,一定是他为了讨好姑母,才不知道从哪儿找来那个贱人骗她。两人蛇鼠一窝,指不定有什么奸情!我才不会放过她们,别让我抓到把柄,否则我一定让她们好看!” 成王思绪在脑中很快转了一圈,随即笑道:“婉儿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一定累了,先下去好好沐个浴,休息一下,等大长公主回京了,爹爹一定想法子给你出气!” 凌婉言点点头,这才高兴起来,她确实累了,正欲行礼退出去,又忽地想起来什么。 方才她只顾着自己的事,这会儿终于将目光放到了成王身上,疑惑道:“爹爹,我听外面的人说,你不是受伤了需要静养么?怎么会在这儿?”说着有抬头看了看这陌生的同王府差远了的小院,“这是哪儿?为什么咱们不回王府?” 成王笑笑道:“爹爹如今正好好的站在这儿,婉儿不必担心,至于为什么在这儿,婉儿先去好好休息,等休息够了,爹爹再慢慢同你说。现在爹爹还有事,婉儿现在先下去吧。” 成王看向一旁还跪着不敢动的丹青和咏墨,“你们两个,还不快服侍郡主下去休息!” 两人大气都不敢出,闻言如蒙大赦,忙不迭起身扶着凌婉言出去了。 凌婉言一走,成王的神色便彻底阴沉了下来。 这件事情,他知道不会这么容易,大长公主若是真的想助他,早在当年就同意与他合作了。只是他想着今时不同往日,当年皇姐并无软肋。如今这个心结在她皇姐心里遗留了这么多年,人上了年纪,又会格外重情,说不准还真能有些帮助。 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失踪了十八年的人,居然还会回来? “常守,你怎么看?” 常守是成王身边时间最久,也是最得力的下属。他原本也在皱眉思考,闻言躬身道:“此事郡主说是由祁世子所办,无论真假,大长公主那边恐怕……” 成王眯了眯眼,祁钰?是戍安侯府那小子。戍安侯祁承向来与成王不太和,成王也看不上他,年轻的时候倒还好,如今越发窝囊。还有他那个最近才入朝堂的二儿子,父子俩都是凭借祖荫,一样的没出息。 只有这个原配生的大儿子,无论样貌能力,都曾让成王频频侧目,心道看起来同祁承简直不像是亲父子。 成王很早就动过拉拢祁钰的心思,只可惜这小子软硬不吃,前些日子,他甚至还动过联姻的心思。可如今,这小子这样坏他的事,常守说的对,无论是真这么幸运找到了,还是假的想转移大长公主注意力,最终结果都是于他不利,看来这个祁钰,十有八九是一心只向着龙椅上那位了。 既如此,那也好办,站错了队,往后可就别怪他手下不留情了。 况且…… “况且,属下认为,此事也并非全是坏事。王爷以往的想法虽有理由,但到底侄女不是亲女,在属下看来,以此牵制大长公主可行性太低。如今若大长公主真找回了女儿,便算是真的有了软肋,不再如以往一般软硬不吃。王爷本就打算先下手为强,如此,咱们的目标不是更清晰了?” “哈哈哈哈……”成王大力拍了拍常守的肩膀,“不错,不愧是本王带出来的人,你倒是与本王想到一起去了。” “原先我也觉得硬的比软的好使,只是我那皇姐的性子,搞不好会选择玉石俱焚,如今有了现成的软肋,倒是不怕了。” 成王的眼中全是压抑许久,不顾一切的阴狠,“你吩咐下去,婉儿即使快马加鞭,也不见得会快多少,大长公主回京,估计也就几日后了,你先去安排人马,去必经之路上侯着,越早截住越好!” “是!” ********************************************************************************** 另一边,凌婉言走后的第二日,晨光熹微时,大长公主一行人也从云州动身启程了。 整支队伍由祁钰带领侍卫打头阵,宋窈和大长公主,带着淼淼一辆马车,宋萱单独一辆马车,后面跟着随行的侍女下人,最后由另一队护卫断后。 从云州到下一座城,脚程快的话,也得要四五个时辰,中间少见人烟,于是中午祁钰便让队伍停在了一处湖边平地,先吃些准备好的熟食垫一垫。 好在今日天气很好,晴空万里,湖边还吹着一丝丝微风,吃吃东西,看看风景,让人心旷神怡。 大长公主的马车虽然宽敞,但到底不如院子透风,淼淼从未坐过这么长时间的马车,睡了一觉醒来后便觉得闷得慌,但是一直乖乖的没说,只恹恹地窝在宋窈怀里。 不过她不说,宋窈也能看得出来,马车一停,宋窈就抱着淼淼下去透风了。 小家伙一看到外头这么凉爽辽阔的景色就高兴了,挣脱宋窈的怀抱,踩在柔软的草地上,脚步还有些不稳的向前跑。 宋窈生怕她摔了,紧张地跟在后面。 淼淼其实是看见不远处的土坡上有一朵很漂亮的蓝色小花,想摘来送给娘亲,于是脚步越来越兴奋,果然没跑几步就脚一歪要摔,随后就被一双有力的手稳稳抱了起来。 这个怀抱宽厚又温暖,是和娘亲的温柔不一样的感觉,淼淼记得。一回头,果然是那个叔叔。 祁钰稳稳地抱着怀里柔软的小身体,声音都不自觉低柔了些,“小心些,若是摔了,你娘亲和我都会担心的。” 淼淼看着眼前这个长得很好看的叔叔,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瞪眼。 小孩子的心思简单,好恶也简单。起初淼淼看到自家娘亲似乎很不喜欢这人,这人还把娘亲惹哭,她是很讨厌这人的。可是后来她生病很难受,醒过来就看到这个叔叔坐在她床边,对她笑,还给她东西玩儿,小家伙就有些冷不下脸了。在后来,就是凌婉言要抓宋窈的事。 淼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还好这个叔叔来了,才把她从另一个坏人手里抢了过来,保护了她和娘亲。 淼淼觉得这人不是坏人,心里是有点想亲近的,但又觉得娘亲好像还是不是很喜欢他,所以十分纠结。 祁钰看着小家伙黑葡萄似的眼珠转来转去 ,顿觉好笑,逗她似的晃了两下,“怎么了淼淼,可是饿了?” 淼淼摇了摇头,决定先不想了,扭过身子看向自己原先的目标,伸出白嫩的小手想要去够,“小花儿,想要……” 祁钰顺着淼淼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宠溺一笑,将淼淼温热的小手捉回来,抱着人走了过去,蹲下身自己将那朵蓝色野花摘了下来。祁钰将花让一旁以防万一特意雇来的随行大夫看了眼,确认只是普通的野花,才放心的将花儿递给了淼淼。 淼淼立时高兴了,还不忘礼貌地说了声谢谢,看向在原地踌躇了一下,还是走了过来的宋窈。 “娘亲,给。” 宋窈顿时笑了起来,接过花,顺手就想将淼淼抱过来,却被祁钰微微挡开。 “还是我来吧,总归我这会儿还不饿,你先去吃些东西,出发前我特意让陈川去找人现做了你爱吃的几味糕点,这会儿还新鲜着,你先将就着用些,待会儿再来带她也不迟。” 第85章 自从那日被迫答应祁钰不再躲着他后,宋窈确实没打算再避着他,但也仅限于平日里碰见了打个招呼,可祁钰却明显不想止步于此,以便于保护为由,同样住进了驿馆。 然而,住进驿馆后,祁钰却并没如宋窈想的那般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而是如他所说的那般,从饮食到守卫,都接手了过来亲力亲为。 宋窈有两个很少人知道的饮食习惯,一个是她不喜欢葱的味道,另一个便是她也同宋萱一样,喜爱甜食糕点。 外室在逃 第62节 但是第一个因为邺朝人的烹饪时都惯用葱去腥增香,且又不是她一个人吃,所以宋窈从未提过。至于第二个,则是因着宋家家境不好,鲜少吃到糕点类的东西,纵然有,她作为家里老大,也都会主动让给妹妹。久而久之,别说别人,连她自己都快忘了自己的这个爱好了。 但从宋窈住进驿馆后,她就发现自己爱吃的那几道菜里,再未出现过一点葱的影子。每日饭后,她屋里的桌上,各色糕点就没重过样,除非她多吃了几口的那一样第二日才会重复出现。 是谁吩咐的,宋窈自然清楚,只是她不知道那人为什么会知道她这些连宋萱都不知道的喜好,也下意识不想去问。 直到祁钰住进驿馆,宋窈碰见祁钰亲手将食盒递给念秋,才终于忍不住,将人叫住了。 然而祁钰正停住了,宋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还是祁钰先笑笑,并无遮掩的意思,坦然道:“这是云州城西有名的糕点铺子刚出的新花样,叫玫瑰马蹄酥,我尝着味道不错,便给郡主和大长公主送些过来。” 祁钰话说的客气又合理,还带上了大长公主,反倒显得宋窈原先的猜测有点自作多情了起来。 所以宋窈纠结了半天,也不知该如何开口质问,半晌只好作罢,客气地道了谢,便垂头丧气地回了屋子。 相比之下,祁钰的段位比宋窈可高太多了,不过两日功夫,宋窈的衣食住行便无一样不是按着她的喜好来的,可宋窈却觉得,虽然祁钰没再如上次一般拦住她或接近她,可她身边每一处都充斥着祁钰的影子。 这让宋窈觉得有些不舒服,偏偏又一直没找到机会向祁钰表明态度。只好在心里打定主意,不管这是祁钰新的怀柔政策还是什么,她都一律不去管不去听。 这会儿好不容易只有她们两个人了,宋窈难得外露了情绪,动作强硬地将孩子抱了回来,“不用劳烦祁世子了,我的孩子我自己会照顾。至于那些糕点,我并不喜吃甜,还是请祁世子留着自己吃罢。” 宋窈自认为自己的语气已经很不客气,殊不知她自己从头到尾都没敢看祁钰,加上本就细软的声音,在祁钰听来,与生气没有半分关系。 祁钰慢慢收回了自己已经空了的手,竟然也没反驳,只是看着宋窈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手握拳抵唇轻咳了一声。 “辞儿,你怎么在这儿?怎么还不去用饭?” 宋窈回头,立时与祁钰拉开了几步,“母亲。” 大长公主看向宋窈怀里正玩儿着宋窈鬓边碎发的淼淼,恍然笑道:“定是这小家伙儿又闹你了吧?来,给我带一会儿吧。你早上吃的少,这会儿怕是饿了。怀瑾倒是有心,我瞧着备的吃食都是你平日里爱吃的,趁新鲜你快去吃些。” 才说的话这就被拆穿,宋窈脸上一热,忍不住去看祁钰,见祁钰同样也在看她,顿时更气闷了。硬着头皮道:“不用了,我这会儿还不是很饿,淼淼马车时间坐长了闷得慌,我带她透透气。” 虽然宋窈这么说了,大长公主还是担心她太累,正想直接伸手过去抱,就听祁钰适时道:“正巧我先用过饭了,若长公主信得过,不如让怀瑾来带一会儿,长公主和郡主先去用饭便是。” 大长公主看向祁钰,觉得这个提议不错,祁钰的品性为人他是信得过的,但又想着他毕竟是男子,又并未娶妻生子,不知会不会带孩子。 “长公主放心,怀瑾只带她在这草地上走走,这孩子这么乖,定然不难带。” 没有哪个长辈听人夸自家孩子乖巧不高兴的,长公主本就十分信任祁钰,闻言也就放心了。 但宋窈当然不愿意,“不了,还是不劳烦祁世子了。” “无妨。”大长公主以为宋窈是怕麻烦别人,笑道:“怀瑾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他的母亲与我胜似亲姐妹,你能回到我身边,也多亏了他,同他不必见外。” 说到这个,大长公主想起了一件她早有疑惑,却因为找回了宋窈一直没顾上问的问题。 “说起来,怀瑾你是怎么这么快帮我找回辞儿的?上次长街上辞儿不小心撞了我,是你送她回去的,难道是那次你知道了什么?还是说你们是旧相识?” 其实这也是宋窈一直担心大长公主事后回想起来觉得蹊跷的问题,现在听大长公主问起来,宋窈顿时心里一惊,抱着淼淼的双手都有些出汗,眼神带着祈求地望着祁钰。 祁钰故意停顿了一会儿,直到宋窈眼睛都发红了,才不紧不慢开口,“其实也不算是旧相识,只是半个月前,我刚来云州,恰好就碰上了一伙儿人贩子,机缘巧合之下,便救下了被人贩子拐走的几个孩子,其中便有淼淼。彼时郡主来府中接她,我便觉得郡主的容貌有些熟悉,不过并未在意。直到接到了大长公主,又看到了您给我的那副驸马画像,这才惊觉,郡主确实与大长公主和驸马十分相似。当然,那时还不能确定,原想着找机会询问一下胎记的事,又怕冒犯了郡主,所以只能冒犯了陆夫人。” “毕竟此事太过巧合,怀瑾原也是抱着宁可找错不要放过的原则,待询问了陆夫人后,有了五六分的把握,便将郡主带到了您的面前,以求证实。现在想来,怀瑾也觉得离不开老天爷的帮忙,说到底还是大长公主福泽深厚,这才让老天爷开眼,将郡主送回了您的身边。” “原来如此。”大长公主轻抚着胸口,对于人贩子那段还有些后怕,“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一段,还好还好,没有出什么事,真是老天保佑,依我看,也是你娘在天上保佑着我们,这才让你救了淼淼。” 说着,大长公主不赞同地看向宋窈,“这么说来怀瑾还是淼淼的救命恩人呢。这么大的事,辞儿你怎么也不同母亲说?” “我……”宋窈咬唇,“我刚同母亲相认,所以一时没顾上。” 有了这一层在,大长公主心里对于祁钰的感激嘉奖又多了一分,对于将淼淼交给祁钰也更放心了。 话已至此,宋窈也不好再拒绝,只能不情不愿地由祁钰将淼淼接过去。 淼淼同样不情愿,抱着宋窈的脖子不愿放手,还是大长公主过来哄了几句,让淼淼乖一些,先和这个叔叔 去玩儿一会儿,让娘亲歇息一下,才气鼓鼓地放开了手。 大长公主朝身后招了招手,苏嬷嬷便将早已经准备好的挡风小斗篷递了上来。 大长公主看着淼淼虽然一脸不高兴,但在祁钰怀里却也没哭,乖乖由祁钰接过下人手里的小斗篷给她裹上,一大一小看着倒还挺和谐。 心道没想到祁钰瞧着面冷的很,对待孩子倒是挺有耐心,不由笑道:“不成想怀瑾倒是挺喜欢孩子,既如此,为何到现在还不娶妻?你如今也不小了,怎么到现在还没成家?我听说原先你祖母不是属意纪家那个与你年岁相仿的小姑娘的么?怎的后来又不了了之了?” “还是说……”大长公主想到了什么,微微皱眉,“可是你那父亲又脑子拎不清,作什么妖了?” 祁钰笑笑,“祖母原先确实是为我的终身大事操了不少心,至于纪家,祖母确实曾有意,但也只是想过而已,并未推进的原因并非我父亲的阻挠,而是我自己拒绝的。” 大长公主疑惑,“纪家与你也算门当户对,为何拒绝?” 祁钰深深地看了宋窈一眼,慢慢开口:“因为经历了我母亲之事,当时我一心想的都是完成母亲和祖母的愿望,夺回世子之位。至于婚姻,我亲眼看到了我母亲一片痴心却换来了那样的下场,早已决定绝不耽于情爱。若真要娶,便娶一个门当户对之人,给予对方应有的地位和尊重,不让她走我母亲的老路,相敬如宾的过下去。可直到后来,我才发现我真是大错特错。” “我的这个想法,同我父亲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某种程度上来说,更加愚蠢。若真无心情爱,要做的便是不要耽误他人,何苦将一个不相干之人,拉进一个冰冷的牢笼。我母亲与父亲刚开始也是两情相悦,她唯一的错,不是用情至深,而是看走了眼,看中了一个薄情又没有担当的男人。只可惜,当我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太晚,甚至差一点就失去了我最珍视的东西,以至于追悔莫及。所以我便不顾祖母的安排,阻止了同纪家的亲事。我早已同祖母坦白,若我成亲,身边人只会是我此生最爱之人。” 话落,良久,大长公主才从出神中反应过来,无言叹了一声,“你这孩子,仿佛又让我想起了当年你母亲义无反顾要嫁你父亲时的样子。当年你父亲变心负了你母亲,是他有眼无珠,猪油蒙了心,我相信你定不会重蹈覆辙,以后必能遇见一位两情相悦之人,白头到老。” 说着似乎觉得这气氛陡然有些沉重,大长公主语气轻快了些,道:“不聊这些以前的事了,等回了京城,姨母定然替你好好物色物色,如今你样貌才能无一逊色,我瞧着就是配公主也绰绰有余,姨母一定给你找个好的。来日若你自己有了心仪之人,也一定要来告诉姨母,姨母替你做主。” 如今大长公主一家团圆,再看自小失去母亲,又不得父亲重视,在祖母身边提心吊胆长大的祁钰,便越发怜爱。以至于大长公主丝毫未注意到,祁钰说这段话的同时,眼睛明面上虽是看着大长公主,可眼神却始终越过大长公主,落在她身后的宋窈身上。 听大长公主这样说,祁钰意味深长一笑,看着低着头早已经耳尖通红的宋窈,“如此,怀瑾就先谢过长公主了,日后若怀瑾有了心仪之人,定会告知大长公主,还请大长公主替我做主。” 聊了这许久,连淼淼都快要在祁钰怀里睡着了,大长公主才惊觉时间不早,待会还要赶路,遂叮嘱了祁钰不要带淼淼走远,自己则带着宋窈回到了马车旁。 苏嬷嬷和念夏念秋早已将那车内的矮桌搬了下来,食盒和茶水也都备好了。 除了祁钰替宋窈准备的糕点,还有不少符合两人口味的菜肴,都是一路上拿热水温着的,虽说是在野外,该有的却一样不少。 大长公主拿起筷子给宋窈夹菜,“这荒郊野岭的不好落脚,中午便先先将就一下,待晚上咱们进了城就好了。” 见宋窈眉头始终微微皱着,似乎在想什么事情想的出神,大长公主道:“怎么了?辞儿,母亲瞧你兴致不高的样子,可是这饭菜不合胃口?” 在宋窈的认知里,野外赶路时食物都是以干粮为主,眼前的这些已经远远超出她的想象,哪里还会嫌弃不好?忙摇了摇头,安静吃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忍住,轻声开口:“母亲,我方才听你说,祁世子小时候,过的很不好么?” 没想到宋窈忽然提起这个,大长公主顿了下,轻叹口气,“是啊,这孩子小时候苦的很,原是极好的出身,只可惜摊上了个不做人的父亲。幸好这孩子自己争气,不仅平安长到这么大,也十分受皇帝重用,也不是不容易。不过辞儿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宋窈笑笑,“没什么,只是有些好奇而已。” 大长公主也没多想,只当宋窈是因为淼淼的事心存感激,有意想多了解一些恩人的事,听她问了,便趁着这会儿无事,将往事大致说了一遍。 当然主要说的是祁钰父亲和母亲的感情之事,其中涉及朝政的一些黑暗面,则是特意绕过了。 听完后,宋窈久久无言。心口不知为何,像是被一只手攥住一般,透不过来气。 按理说宋窈对于祁钰,向来是想离得越远越好的,但宋窈是不恨祁钰的,想远离是宋窈明白她们自始至终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也从未想过要什么荣华富贵,况且她也要不起,是本能的趋利避害。 直到现在,宋窈也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 那么对于一个不想亲近的人,也就没必要去了解关于他的事情,可不知为何,宋窈还是不受控制地问了那句话。听完后,还不受控制地产生了一种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情绪。 宋窈不知道这种情绪是什么,不像是同情,像是窥见了祁钰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一般,让她觉得自己似乎越过了什么防线,直觉不妙。 只不过宋窈一直低垂着眼,大长公主也就没注意到。 谈起往事,大长公主也不由伤感,随即忽地冒出个主意,提议道:“依我看,等回了京,我便向皇上提议,将怀瑾这孩子过继到我名下,如何?” 其实大长公主这想法在祁钰母亲死后就有过,只是那时正逢朝堂动荡,待平息后,大长公主又全心都在找女儿的事上,除了无暇顾及,更是不愿有一丝一毫的分心,在后来她便郁结于心,远离了京城。 她原先就因为是故人之子十分照顾祁钰,如今又有了宋窈和淼淼的事,对于祁钰更有了一层恩情在。现在她们母女团圆,此次回京她就不准备走了,岂不是最佳时机。 却不想话音刚落,宋窈差点被呛到,掩唇低声咳嗽起来。 “怎么了?”大长公主忙亲手拿了水来递给宋窈,轻拍着宋窈的背,“可是吃的着急了?” 宋窈摆摆手,接过大长公主手里的水喝了一杯,这才好些,随即欲言又止地看向大长公主,“这……” “怎么,莫不是小孩子心性,怕莫名多了个哥哥,会分走为娘的心思?”大长公主打趣,语气听起来倒像是挺希望宋窈这么想似的。 辞儿放心,如今怀瑾也到了能独立开府的年纪,就是过继到我们府上,也不必移居,不过是挂个名头。算起来他那弟弟也快弱冠了,他祖母年纪大了,父亲又是个拎不清的,免得以后节外生枝。有我这嫡公主给他撑腰,往后他那糊涂的父亲自然再不敢打他的主意,也算是对他的答谢。 “怎么会?”宋窈红着脸,“我哪里有这么幼稚,只是……” 只是什么,宋窈说不出口,对于她这个知情人来说,一想到若祁钰同她成了“兄妹”,宋窈便觉得下一刻就要有雷来劈她了。真实原因她当然不敢 说出来,于是只能支支吾吾,半天才吐出一句,“这事……怕是还要同祁世子也商量一下。” ----------------------- 作者有话说:知道未来岳母想法的祁钰:天塌了!!! 第86章 用过饭后,一行人便收拾收拾继续赶路,动身前,祁钰将淼淼送了回来。 小孩子精力短,彼时已经玩儿累了,被小斗篷裹着,窝在祁钰怀里睡了过去,睡的小脸红扑扑的,从祁钰怀里移到宋窈怀里也没醒。 宋窈抱紧怀里的小身体,低声道了句谢。 不只是谢他帮忙看顾淼淼,也是谢他方才替她圆谎。 祁钰看着宋窈,伸出手眸光温软的抚了抚淼淼的脸,“常听说三岁以下的孩子最是闹人,淼淼却这么乖的让人心疼,看来性子是像你多一些。还好不随我,否则只怕是要愁人了。” 宋窈垂眸没说话,祁钰也不在意,自顾自道:“但我也曾听一个老嬷嬷说,出生后乖的孩子,在腹中时反而调皮。算算时间,当初你离开时,她估计才一个月,也不知后来月份大了有没有闹你?上次淼淼生病,大夫说也有胎里不足所以体弱的原因,是孕中没照顾好的缘故么?” “没有。”宋窈忍不住打断,“从我知道她的存在开始,淼淼就一直很乖,可能也是知道我一开始并不想留下她吧。至于胎里不足,也是真的,不过不是没照顾好,姑母和表哥对我很好,在陆府的那段日子,是我过的最舒心的时光。只是大夫说我在怀她之前,饮了太多寒凉之物,本就伤了身子,虽不至于对孩子造成伤害,短期内要将养好也不容易。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刚说完,宋窈就有些后悔了,既然都说了是过去的事,又何必再提?倒显得她矫情。 “不说了,母亲还在等我,我先上马车了。” “对不起。”祁钰拉住宋窈,低低道。 宋窈口中的寒凉之物,他不是不知道指的是什么,那是高门大户默认的规矩,虽然送的人是他的祖母,但祁钰也是默认的。 他的对不起,并不是指这些事,还有那个并不美好的开始。也并不是因为如今他发觉自己深爱着宋窈,才开始对以前事觉得懊悔,这些事对任何一个女子来说,都是伤害。只是因为宋窈是她深爱之人,所以悔恨更深。 这已经是宋窈今日第二次嘴比脑子快了,她不愿再多言,借口时间久了怕大长公主会起疑心,便匆匆走了。 下午祁钰吩咐一行人加快了些速度,终于在太阳即将落山时,到了一座名为落霞的小城。 落霞城虽小,好在环境还算不错,城内的几家客栈看着也十分舒适。 祁钰直接包下了城中最好的一家客栈,将大长公主以及宋窈宋萱等人安顿好,随后又包了同它最近的一家,安置了随行的人马。 为了方便保护,祁钰和陈川以及几名近卫也住进了大长公主所在的客栈,就住在下面一层楼。 晚饭就准备直接在客栈用了,这里的老板娘热情的很,一直大加夸赞店里师傅的手艺,许是这小地方难得客满,时间不早,大家也都累了,祁钰也就不折腾着再去找其他酒楼了。 坐了一天的马车,宋窈也觉得有些乏了,到了客栈后便抱着淼淼先回了房间,小憩了一会儿,才下楼吃晚饭。 外室在逃 第63节 宋窈到的时候,大长公主和祁钰已经在桌边了。见祁钰和大长公主坐在一起,宋窈脚步一顿,见大长公主看了过来,只得慢悠悠走了过去。 甫一坐下,宋窈便觉得气氛很不对劲,尤其是祁钰,虽然面上是笑着的,但宋窈就是觉得这个笑容有些瘆得慌。 心念电转间,宋窈忽地想到了大长公主之前那个“荒唐”的提议,心道不会是母亲这么快就同祁钰提了吧? 事实证明宋窈想的没错,大长公主确实在宋窈没来的时候,同祁钰说了她的想法,只是不知道祁钰用了什么理由,让大长公主打消了念头。 宋窈原本就知道祁钰不可能答应这个提议,所以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只是既然这事已经过了,为何祁钰要这样看着她。 宋窈忽地睁大眼,心道莫不是祁钰以为这个提议是她为了彻底同他撇清关系所以和母亲提议的不成? 直觉告诉她这个猜测有可能还真是,宋窈一时间都分辨不出大长公主的提议和祁钰的想法,到底哪个更让她无言了。 好在祁钰不傻,宋窈也是个藏不住事儿的,看到宋窈的反应祁钰也就排除了这个离谱的猜测。 还好不是宋窈,若真是,祁钰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会冲动行事,不管不顾了。 他确实很想唤大长公主母亲,但可不是以这种形式。 一顿饭吃的几人各怀心事。 吃完晚饭,因为明天还要继续赶路,几人便早早的回房休息了。 祁钰回到卧房,见陈川已经提前在房门口等着,面上残存的几分柔和彻底冷了下来。 随着祁钰进屋后,陈川确认门外并无第三人,仔细关好门,随后走到祁钰身前低声道:“世子,京中传来密报,成王最近在朝中异动频繁,勾结党羽,特别是那些曾一心追随过先皇的旧臣,看样子野心快要按捺不住了。按皇上的意思,成王十有八九会在当年新皇继位的名正言顺上下功夫。所以皇上希望您能护送大长公主尽快回京,路上务必小心,他也会提前派人过来接应。” 祁钰眯了眯眼,点头,“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世子,嘉安郡主刚出发不久,可要属下派人去将她截住,以防到时有用处?” “先不必。” 成王不老实皇上早有预料,应当说自打先皇继位开始,成王就一直不服气。毕竟先皇嫡子去世的早,剩下的孩子当中他是最年长的,若是由他继位也算合情合理,可没想到最后却是绕过了他传位给了嫡孙,这教他如何服气。连带着由先皇离世时唯一在身边的大长公主宣读的传位诏书也一直不信。 不过当时新皇有自己外祖家以及大长公主驸马家一起拥护,成王很难撼动。如今这两家老一辈相继去世,成王的歪心思难免又冒了出来。 但这到底不是光嘴上说着心里想着就能成的事,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就算有动静也不一定什么时候会行动,他们还缺一个理由,此时贸然行动,岂不是给了他们借题发挥的机会。 成王已经隐忍了这么多年,这一次,也不知是真的等不及了,还是又一次试探, 当然,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你先派一队人马快马加鞭回府从城外密营中调一支亲卫过来,记住,打扮成老百姓的样子,汇合了也不要暴露身份,暗中保护。至于京城那边,继续探查,一有异动立刻传书过来。” “是。” ***************************************** 成王之事,祁钰单独回禀了大长公主,后面几天,祁钰便不再停顿,一路紧赶慢赶地往京城去。 一行人的速度比原定快了两天,在第八天时,与京城便只剩了大半天的路程。 彼当天他们正走到上一座城与京城地界中间的一处必经的山谷内,祁钰抬头看看逐渐暗下来的天色,脸色不太好看。 自从进入山谷开始,祁钰便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这些天来,祁钰一直注意着京城传来的动静,但是最近一条已经是五天前,说成王外出打猎不慎受伤,如今正在静养,但祁钰直觉此事定不会这么简单。且直至今日,皇上说派过来接应的人,也一直没有到。 眼看着天黑之前是肯定不会到京城了,陈川过来请示祁钰,是否要就近生火安置,等天亮再出发。 祁钰沉吟片刻,“不,继续赶路,先出了这山谷再说。” “是。”陈川应下,却并未立刻领命而去,而是附耳到祁钰身边,低低说了句什么。 祁钰眉头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分,微一点头,陈川这才退了下去。 陈川吩咐下去后,祁钰心下并未有半分放松,策马越过了宋窈和大长公主的马车走到了最前面,默默加快了速度。 祁钰的直觉没错,一行人眼看着就要到山谷出口,原本阴暗的出口处,忽地亮起了火把,像是早就等着他们似的,从出口一路朝着这边移动。 祁钰眯起眼睛,立刻抬手让队伍停下,陈川也马上警觉,让所有的护卫都上前护在了大长公主的马车前面。 其实宋窈今天从早上开始右眼也一直跳个不停,以往她午饭后都会在马车上小睡一会儿,今日一天都没怎么休息,一直时不时往窗外看。直到天色暗了下来,才终于觉出累来,正被大长公主劝着靠着马车壁休息,忽地马车一停,宋窈和她怀里的淼淼双双被马儿的嘶鸣声惊醒。 淼淼被吓着了,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宋窈赶紧轻拍着淼淼的背哄着,大长公主则是直接移坐到了马车车门处,将母女俩挡的严严实实,掀开车帘一角朝外看过去。 “母亲,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比起宋窈的担忧慌乱,大长公主显得异常冷静。她这辈子已经见惯了大场面,连皇权更迭都亲身经历过,早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何况如今她还有了需要保护的人。 在祁钰同她说了皇上传来的口信后,她就隐隐有预感,如今预感成真,也不过是冷笑了一声。心道成王还真是贼心不死,想来惦记了这么多年,若不拼死一搏,只怕是死都死的不安心罢。 大长公主只朝着外面看了一眼,便回过身,面对着宋窈时,依然是那一副温和慈爱的模样。 “没事,别担心,有个故人不请自来而已。你带淼淼在马车上乖乖待着,母亲下去瞧瞧。” “我陪您一起。”宋窈拉住大长公主的袖子,宋窈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直觉不是好事,当然不可能让大长公主自己出去。 看到宋窈眼里的担忧,大长公主心里一阵从未有过的柔软熨帖,伸手拍拍宋窈的手,“有你这句话,便什么都无法伤害母亲了。听话,母亲心里有数,不会有事的。你好好照顾淼淼,难道你放心将淼淼一个人留下?” 两人都是当母亲的人,宋窈能体会大长公主的心情,犹豫再三,还是依了大长公主,红着眼看着大长公主下了马车。 不多时,火把就延伸到了祁钰的面前,来人统一身着黑衣,一看便知不是普通护卫。他们走到祁钰等人近前后,便分别朝两边分开,躬身让出了中间的路。 身着石青色蟒袍的成王背着手从人后走出来,步伐稳健,并无半点重伤养病的模样。 见此情景,祁钰面上并无太多意外,从容不迫地下了马,不紧不慢朝成王一礼,“臣听闻王爷近日身体抱恙,如今看来已经大好了,真是可喜可贺。” 成王不屑地看了祁钰一眼,面不改色接话:“劳祁世子关心,托皇姐的福,一听到皇姐要回京的消息,便赶着好了,好提前来迎接皇姐。本王许久不见皇姐,还请祁世子让一让,让本王同皇姐叙叙旧。” “王爷有心”祁钰脚下半分未动,“只是皇上特意命臣护送大长公主,就不劳王爷费心了,王爷刚大病初愈,依臣看,还是不要过度劳累的好。” 成王微微抬眼,与祁钰眼神交接,二人无论是年岁还是朝堂阅历都相差甚远,正面交锋却竟然不分上下。 成王冷冷一笑,他今日出现在这里便已不打算欲盖弥彰地作表面功夫,见祁钰不准备让开也不多加废话,直接示意身边的常守动手。 常守一抬手,成王身后隐于暗处的暗卫顿时一涌上前,祁钰这边的人也立马反应,围在马车周围尽数拔剑出鞘。然而相比于成王的有备而来,祁钰这边的人马明显差之甚多。 见成王这是准备直接来硬的了,祁钰也就不用再客气了,“成王殿下,天子脚下,敢对当今圣上的亲姑母,先皇唯一的嫡长公主刀剑相向,您这是要公然忤逆圣上么?” 好小子,成王带着几分欣赏看向祁钰,不愧是新一届小辈中他最想收为己用的,只可惜这人太不识抬举。这样的人,作为下属必然是得力臂膀,但是作为对手,便是一刻也留不得了。 “非也,”成王道:“本王也是皇姐的亲弟弟,论起亲疏,本王可比皇上近。皇姐离宫多年,本王也甚是想念,如今不过想早些见到皇姐罢了。祁世子却百般阻拦,以下犯上,依本王看,才是别有居心,来人,给我立刻拿下!” “慢着!”正在双方剑拔弩张之时,大长公主的声音自护卫身后传来。 人群应声分开,大长公主自人后缓缓走上来,即使没有在京中之时身着金装玉裹的长公主服饰,只穿了一身素色常服,也丝毫不影响她自小受皇家规矩教养大的上位者的气势。 即使是清清冷冷的一声,也足够撕开这肃杀的气氛。 款步走到祁钰身前,大长公主微微昂首,平静看向对面的成王,“成王,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见大长公主终于露面,成王终于满意一笑,随即听到大长公主对他的称呼,面色霎时冷了几分,“是啊,许久未见,皇姐如今对十弟倒是生分了许多。想当年,你我与皇兄还小,一起同在宫中的时候,三人感情最好,却不想,早已是物是人非了。” 大长公主笑笑,“在我看来,所谓物是人非,不过是对人心难测的美化罢了。” 闻言,成王阴沉地看了大长公主一会儿,忍不住偏头轻嗤,“这话还真像是从皇姐口中说出来的,人心难测,说起来,皇姐也是第一个让本王真正体会到什么叫人心难测的人。” 看着眼前这位他曾经十分敬重的皇姐,成王眼中渐渐浮起浓浓的恨意和不甘。 当年先皇驾崩,九王谋逆失败,新皇虽然已经因身为嫡子获封太子之位,却远未及冠。邺朝早有先例,若皇帝崩而太子幼,则可另择宗亲继位,教导太子。 当时,先皇只剩下了成王这么一个弟弟还在世,且正值壮年。 其实成王在先皇继位后,对于皇位已并无多少贪念。但那时没有希望的前提下,那可是代表着皇权的龙椅,一旦有一丝能坐上去的希望,没有任何人能够拒绝。 那时所有人都觉得这皇位十有八九会落到成王身上,包括他自己,也燃起了从未有过的即将到手的熊熊渴望。 却也没想到关键时刻,大长公主直接拿出所谓先帝遗诏,与其亲信力排众议,以太子在平定九王一事上功不可没,足以证明其已经可以独挡一面为由,扶持其上了位。 而他,连个摄政王都没得上。 这世上最意难平的事情,不是得不到某样东西,而是得到了,却又失去。比从未得到,更让人如鲠在喉。 至此,这件事便成了扎在成王心里的一根毒刺,常年累月,腐朽溃烂,成了一颗永远好不了的烂疮。 第87章 对于当年之事,成王心里在想什么,大长公主再清楚不过。 人生在世,所做的每一件事,本就是都会以自己为先,更何况是从小离不开利益争斗的皇族子女,大长公主对此早已习惯,况且她从未后悔过当年的决定。 相比于野心未知,站队不明的异母兄弟,自然是自己的侄子更信得过。 她唯一后悔的,便是当年看成王母家势微,从而告诫劝阻皇帝给成王闲散荣华一生,也可落得仁慈明君的名声。 却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成王居然还不死心。如今皇帝就算没有了当年他外祖及大长公主夫家家族的支持,自己也早已经羽翼渐丰,成王为了自己的一丝执念如此疯狂,不过是自寻死路罢了。 大长公主不动声色地同祁钰对视一眼,看到了祁钰眼中名为警惕实则冷静的神色,心下更定了几分。 “多说无益,十弟如此热心相迎,怕不只是叙旧这么简单,若是有什么事,不妨直说罢。”大长公主直接道。 成王一笑:“皇姐还是这么直性子,不过皇姐这回可真是错看十弟了,十弟这次来,确实是为了迎接皇姐。如今天色已晚,离京城怕还要两个多时辰,倒不如一同到十弟新买的庄子上歇歇脚,明日再随十弟一同进城也不迟啊。” 成王话虽说的客气,但话音未落,身后的暗卫就已经鱼贯而出将祁钰一行人团团包围了起来,可半点没有请人的意思。 “我听说皇姐最近还遇着了一件大喜事,终于找到了我那失散多年的外甥女,还有了甥外孙女。”成王慢悠悠道:“就算皇姐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孩子想想,这更深露重荒郊野外的,大人们是没什么,小孩子,怕是不太安全呢。” 成王这话一出,便是带着明晃晃的威胁了,不止大长公主,祁钰的眼神也瞬间凌厉,眼睛微微眯起,带上了浓重的杀意。 大长公主则是静静看着成王,凌婉言脚程比他们快,这事是谁告诉他的不言而喻,就算没有凌婉言,成王既然能这么精准地拦住她,便不可能没有放出眼线去盯着她。既然掩盖是欲盖弥彰,索性不做多言,冷冷道:“十弟考虑的倒是周全,如此,便叨扰了。” 说罢,大长公主便一拂袖,低声吩咐了祁钰一句,转身回了马车。 成王满意一笑,退出了包围圈,立刻有人给他牵来了马。 抬脚上马,成王抬手一挥,身后的暗卫便“护送”着一行人跟在了成王的身后。 成王的别院果然不远,但是却掩映在一片密林后的山坳里。 这条路大长公主以往进出京城也不是没走过,却是第一次知道这里还这样别有洞天,看来这成王还真是花了一番心思。 这别院看着不大,但是处在这样的地势,又是成王特意准备的,内里是否另有乾坤,就不得而知了。 马车停在别院挂着灯笼的正门前。 成王先下了马,看着苏嬷嬷扶着大长公主下了马车,随后大长公主又亲自从马车内的人手里接过一个约摸只有一两岁,被斗篷裹得严严实实的娃娃,随后将孩子递出来的人,也在祁钰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成王的目光在那同样披着斗篷,被帽子挡了半边脸,却依然能看出身形容貌极为出色的女子的身上停留了片刻,满目都是看着鱼饵的眼神。 外室在逃 第64节 方才在来的路上,大长公主虽没有说的多细,也让宋窈知道了个大概。宋窈不是一个容易慌乱的人,更何况还有自己的母亲和孩子在。但毕竟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场面,下马车的时候,感觉到周围隐隐肃杀的气氛,呼吸依然有些不稳。 就在这时,宋窈忽然觉得手心一暖,是祁钰扶着她时,轻轻将手覆在了她的手上。 这样的处境下,宋窈本能的没有挣脱。 祁钰不动声色地挡住了成王看过来的视线,用只有宋窈能听见的声音轻轻道:“别怕。” 祁钰将手收回去的瞬间,宋窈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蜷缩了一下。 这极短地小动作,没有任何人发现。 宋窈咬唇驱散手上的异样感,紧挨着站在大长公主身边,忽地想起什么,目光看向她们身后的另外一辆马车。 “母亲,小萱她……” 宋萱就坐在另一辆马车上,比起宋窈,宋萱肯定都不知道这会儿到底发生了什么,定然比她还慌张。 正在此时,宋萱也正好下了马车。如宋窈想的一样,宋萱面上满是掩饰不住的疑惑和不安。 宋窈有些后悔带着宋萱一起了,如果她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定然会先将宋萱放在云州陆家待一段时间,不让她和自己一起陷入险境。 好在宋窈担心宋萱,所以让念夏和念秋陪着宋萱一起坐在那一辆马车上。她们俩知道宋窈对宋萱的看重和爱护,平日里都称呼宋萱为二小姐,当成自己的主子来看。有她们陪着,宋萱不至于太慌张。 “放心,没事的。”看出宋窈的担忧,大长公主拍拍宋窈的手,递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祁钰也道:“成王的目标,是我们,至于其他人,估计连这院子都进不去,所以不必担心。” 果不其然,她们一下车,成王便唤来别院里的下人将抱着孩子的大长公主,宋窈和祁钰等人请了进去,至于其他人,则是就地看管了起来。 成王道:“我这地方小,这些个下人就不费心了。不过皇姐放心,在这儿到底要比荒郊野外好多了,十弟会派人好好看顾他们的,保证一个人都不会丢。” 让她们孤立无援只能任凭摆布,又防着他们妄图通风报信的意思十分明显。 几人毫不意外,大长公主凉凉一笑:“那真是有劳十弟了。” 宋萱担忧地看着宋窈的背影,急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念秋和念夏也一样,但是着急也无用,只能眼睁睁看着别院的大门在几人身后慢慢合上。 院内灯火通明,一进院门,大长公主和祁钰双双一愣。这院子外面看着平平无奇,里面却竟然和京中的成王府一模一样,恍惚间,说不定还真以为是进了成王府。 “屋子都早已经准备好了。”成王偏头看向常守,“时辰不早,常守,你先带我这外甥女和祁世子回屋休息吧。至于皇姐,我许久不见皇姐,想先同皇姐去书房叙叙旧,不知皇姐意下如何?” 成王虽然客气,但语气显然没有拒绝的余地。 大长公主安抚地拍了拍宋窈不安地紧抓住她的袖子的手,将手里睡着的淼淼递到了祁钰的怀里,道:“好好照顾辞儿。” 祁钰低声应是,在大长公主拂掉宋窈的手后,抬手挡在了宋窈面前。 宋窈早就忍不住落了泪,无暇注意到自己下意识地抓住了祁钰的胳膊,只泪眼婆娑地看着大长公主理了理衣裳,在成王做出请的手势后,淡然自若地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世子,姑娘,请吧。”常守客气地朝着后院厢房地方向一抬手。 “我们走吧。”祁钰道,见宋窈不肯走,便伸手揽住了宋窈的胳膊,带着人往另一边走。 低着头走了几步之后,宋窈忽地抬头看向祁钰,眼中依然带着被灯火映亮 的泪光,声音微哑,带着祈求和希冀,寻求肯定似的:“会没事的吧?” 此时此刻,宋窈身边又只剩下了祁钰这个,她最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的依赖之人。 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宋父病重和淼淼发烧那晚的情形。彼时,尽管宋窈再不愿承认,每当祁钰出现时,她的困境都会被化解。 所以即使她告诫了自己这么久,不要再与祁钰有任何瓜葛,在这样的环境下,她还是违背了本心,靠近了祁钰。 这若是在旁人看来,难免会觉得有只有在遇见状况时才被需要的利用之感,然而祁钰不是一般人,再次看到这样的宋窈,祁钰甚至愿意再给成王一个好脸色。 现在,只要宋窈愿意回到她身边,哪怕宋窈对他只有利用,祁钰也会欣喜若狂,甘之如饴,然后努力让自己更具有利用价值。 咽回了准备低声告诉宋窈,让她安心,自己已有安排的话,祁钰没有出声,只有扶在宋窈胳膊上的手意义不明地紧了紧。 这一反应无疑是在往不太好的方向引,宋窈的心不由往下一沉。 “此事确实棘手,等我想想办法。”祁钰低低道。 “到了。”常守停在后院一排厢房的其中一间前,回身道。“左边的屋子是姑娘的,右边是大长公主殿下的,里头的东西都是全的,伺候的下人属下稍后会遣来,姑娘请先安歇吧,祁世子的屋子在另一处。” “不必了。”祁钰冷冷道:“就将旁边一间随便收拾一下即可。劳驾回禀王爷一声,皇上命我近身保护长公主,长公主身边也不能没有护卫。如今我们只身前来,难道成王殿下还不放心不成?” 祁钰冷声说话的时候向来气势迫人,半点不像是已经被挟持的人质。再加上这会儿成王与大长公主谈判结果未知,没到撕破脸的时候,难保以后是敌是友,是以常守拧眉考虑了一瞬,便没再反驳,先唤了两个人来将旁边的空屋子也收拾一下,自己则去回禀成王。 祁钰单手推开门,先确认了一番屋内没有异常,回身道:“既来之则安之,先进来吧。” 宋窈点点头,进了屋。 祁钰抱着怀里的孩子走到床边,正欲将怀里的淼淼放到塌上睡,却发现一直熟睡着的孩子,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只是仿佛敏锐感知到气氛不对劲,醒了也一直没说话,只安静地缩在斗篷里趴在祁钰肩膀上。 祁钰的心顿时软成一片,“淼淼怎么醒了也不说话?可是方才外面的声音吵到你了?” 闻言,宋窈也赶紧走了过来。淼淼一见到宋窈,便朝宋窈伸出了手。 在孩子面前,宋窈忙收起了面上不安的神色,弯了弯唇想要接过孩子,但祁钰却并未放手。 “娘亲抱了你一天,已经累了,让娘亲休息一会儿,爹爹抱你好不好?” 两个宋窈向来避着的字眼从祁钰口中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惊的宋窈的表情霎时空白了一瞬。 陌生的字眼同样让淼淼歪了歪头:“嗯?” 祁钰看了眼宋窈的表情,像是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错了一般,从容改口,:“我是说,让叔叔抱着你,娘亲累了,要休息,淼淼是不是饿了?要不要叔叔喂你吃点东西?” 淼淼摇了摇头,漆黑的眼珠打量了一下周围陌生的环境,缩了缩脖子。这孩子向来敏感,不会感知不到周围气氛的不同,否则方才也不会闷闷的不说话。 “别怕,叔叔保证,会保护好你和娘亲的,嗯?” 在祁钰的引导下,淼淼懵懵地点了下头,祁钰温柔一笑,看向被方才那个称呼惊到而欲言又止望着他的宋窈,忍不住用另一只手轻碰了下宋窈的手背。 原只是用来转移宋窈注意力的试探,但在指尖触碰到一片冰凉时,祁钰忍不住皱起了眉,温热的手直接将宋窈的手包裹了起来。 “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宋窈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手已经冰凉,乍然冷热相撞,忍不住打了个颤,随后便想要挣脱。 可她的手劲自然抵不过祁钰的,反而让祁钰握得更紧。 “如今又没有外人在,怕什么?这个节骨眼上,若是生病了?不是让长公主更担心?” 察觉到宋窈挣扎的力气小了一点,祁钰贴了贴淼淼的额头,将淼淼放在榻上盖上了被子,随后手回收,干脆地将宋窈的另一只手也捉来,放进了自己交握的手心轻轻揉搓。 宋窈的手纤细柔软,祁钰几乎一只手掌就能将宋窈的两只手拢住。 “穿着这么厚的斗篷,手还这么冷,是太担心的原因么?” 这样近的距离让宋窈忍不住低下头,掩饰住不自觉发烫的脸。双手逐渐被祁钰手心的温度暖热,宋窈依然僵着手不敢乱动,手心都微微出了些汗。 不知过了几时,已经热的发烫的手腕忽地又是一凉。 宋窈抬头,看到自己手腕上多了一条闪着莹莹光华的绿松石手串,与宋窈皓白如雪的手腕对比鲜明,衬得肌肤晶莹,晃眼的要命。 宋窈看着这手串十分眼熟,盯着看了一会儿便忽地想起了什么,讶然看着祁钰:“你……” 宋窈想起了那个她当年临走时,为了让祁钰相信她已经身死,特意将祁钰送她的那个绿松石手串戴到了陆云谦找来的代替她的“尸体”手上。 其实那个手串宋窈很喜欢,不过到底不是她的,用了也就用了。却没想到如今还会再见到,难不成祁钰把它摘了下来,一直带在身上。 “不是当年那个。”祁钰开口解答了宋窈的疑惑。当年那个虽说是他真正意义上送宋窈的第一件礼物,虽然并未被善待,还狠狠给了他一击,但对祁钰来说,依然意义非凡。 不过尽管如此,那也是过了死人手的,祁钰不会再给宋窈戴。 “原先也确实在我手里,放在我书房内好好保管,这个是我后来偶然得的,料子做工都更为精细。我想着一定更衬你,所以一直戴在身上。” 祁钰轻轻抚摸着宋窈戴着手串的手腕,轻轻道:“你知道么,或许你不相信,当年那场大火后,在我亲眼看到你的“尸体”时,我是真的第一反应想要给自己一刀的。当然,最后也确实给了,不过不是在胸口,而是在手臂。至于原因,便是看到了那人手上的那个手串。” 宋窈手指微微蜷缩,心跳都加快了几分,忍不住道:“为什么?” “因为从那时开始,我便再不相信你已经死了。”说到这,祁钰自嘲一笑,“那个手串,除了我送给你那一天你戴了一次以后,我便再未见你戴过,白日里都不曾,那日火起时是夜间,又怎么可能正好戴在你手上呢?或许你是太想让我相信了吧,反而露出了破绽。” 原来是这样,倒是她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想起往事,祁钰对于那一晚的记忆,因为太过深刻,依然记忆犹新。宋窈走后的第一年,祁钰从未停止寻找,满脑子想的都是将宋窈抓回来后,要如何惩罚她,如何让她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是多么愚蠢,如何折断她的翅膀,打消她的念头,让她再也不离开自己的身边。 直到杳无音信的第二年,祁钰才慢慢从愤怒和疯狂中清醒过来,开始审视一向冷静处事的自己为什么会因为一件对他所在乎的利益的影响几乎微乎其微的事上,变得这么不像自己,也终于开始慢慢看清自己对于宋窈的感情,到底是什么。 看着被戳穿后默不作声的宋窈,祁钰轻叹了口气,“罢了,都是过去的事了,好在我的坚持没有白费,兜兜转转,老天还是让我又遇到了你。这一次能否答应我,好好戴着它?就当是对你骗了我的补偿了。” “可是……”宋窈咬咬唇,似乎有些动摇,可这东西明显的很,若是大长公主知道了,又该如何说呢? “若你真不愿,也无事。”祁钰退步道:“此事成王生事,皇上与我虽有做准备,但谁也不能保证可 以全身而退。不过你放心,我定会用命护你和大长公主安全,就是要摘,等我死了,你尽可做主,那时你……” “别胡说了!”宋窈终于出声打断,似乎并不喜欢祁钰说这样的话,随即垂眸低低道:“我不摘就是了,以后也不要摘。” 不是不会,而是不要。 祁钰似是听懂了宋窈的意思,无声地笑了。 正好这会儿外面下人来报,说是另一间屋子已经收拾好了。 祁钰挥退下人,却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成王一时半会儿估计不会有动作,我先在这里陪着你们,等大长公主回来再说。”祁钰依然握着宋窈的手,带着宋窈走到床边坐下,替听两个大人说话听的上下眼皮打架的淼淼掖了掖被子。 宋窈纠结了一番,终是顺应本心,默认了。 ************************************************************************************** 另一边,成王书房内。 成王体贴地替大长公主打开门,“皇姐,请。” 大长公主也不拘谨,径直走入书房,施施然坐在了成王惯坐的位置上。即使低调多年,属于上位者的气势依然丝毫不减。 “如今这里只有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要说什么便说罢。”大长公主开门见山。 成王对于大长公主这样毫不见外的主人架势也不恼,十分从容地坐在了大长公主的下首,缓缓道:“我是什么心思什么目的,想必皇姐不会不知道。既如此,那我就明说了。当年我那皇兄逝世,太子尚未长成,按照本朝先例,应由亲王继位。只可惜到底是皇姐好手段,为了不让大权旁落,竟然无视祖规。不过到底也是十弟我自己势单力薄,技不如人,没能如九弟那般力博一番。只是今时早已不同往日,当年那些保新皇上位的势力已经死的死,散的散,那这天便也该换一换了。” “你就算要换天,也该是同皇上博弈,我一个老太婆,只怕是帮不了你什么。” “皇姐也太低估自己了。”成王呵呵一笑,“身为君王,自然是要以天下万民考虑,不到万不得已,动兵乃是下下之策。” 大长公主冷笑:“这么说,你是有更好的法子了?” “那是自然。”成王道:“只要皇姐你随我一同入宫,在满朝文武面前作证,说当年原本来是属意我为新皇,但却被我以腿疾不便为由拒绝,可如今新帝不仁,残害至亲近臣,因此必须重承先帝遗志,拨乱反正。” 话落,书房内霎时安静。 许久后,才听大长公主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般,低低笑起来。 外室在逃 第65节 “我说十弟啊十弟,莫非你是以为皇位更迭,是过家家一般的游戏么?且不说新皇登基这么多年,势力早已根深蒂固,你此时谋反无异于以卵击石。况且新皇在位期间,百姓富足,无可指摘。残害至亲,更是子虚乌有!你觉得有谁会放着太平日子不过,陪你闹这一场?依我看,十弟你怕是被这经年的嫉妒和利欲熏了心,才开始痴心妄想起来!还不如趁着如今事态并未扩大,早些收手才是正经,免得追悔莫及!” “你……”自己以为绝妙的想法和理由,被大长公主这么一通毫不留情的贬斥和嘲讽,任谁的面子都挂不住。 成王的指节咯咯作响,似是费了一番力气才维持住面上的表情,站起身冷道:“你那侄子是你一手扶上来的,你自然会为他说话。可是你想想,如今朝中的大臣,还有几个是以前同你一起扶他上位的?黄口小儿不过是表面仁慈罢了,那些人一个一个被拉下马,可都是他的手笔,还有早已经名存实亡的柱国公府。皇姐你如今是避世清修了,若是你还如当年一般,只怕如今还不知是怎样的光景呢!” 大长公主抬眼看着这个以往她一直觉得不善言辞的弟弟,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竟是也变得伶牙俐齿了。 其实成王说的也不全是假话,然而一朝天子一朝臣,大长公主心里也明白的很,那些人虽也有无辜,但大多都是仗着有从龙之功,目中无人的,处置是迟早的事。 只是成王如今明显已经沉浸在自己的美梦中无法自拔,多说无益。 想了想,大长公主道:“你自己也说我如今无权无势,不过空有身份,空口无凭,那些大臣为何信我?还有你说的皇上残害至亲近臣,也得拿出证据才是,难不成也如今日一般,同那些大臣据理力争么?” “这就不用皇姐担心了。”成王似乎胸有成竹,“我既然提出此举,必然早有准备,皇姐只需要按照我说的做即可。我相信皇姐,当年既然能力排众议,如今也一样可以。当然,也请皇姐放心,我与他不同,待大业既成,我必不会亏待皇姐,必定一声尊崇侍奉以报……” 就在成王满心壮志地向大长公主描绘自己的计划时,别院外,被留在外面的其余人待在成王手下的包围圈内,周围除了偶尔风过树叶的声音,安静一片。 宋萱被念夏和念秋护着坐在马车内,三人沉默地挨在一起,静静听着窗外一阵一阵的风声,没有一个人睡得着。 就在又一阵微风吹过马车帘的窸窸碎碎声中,无人注意到就在包围圈的最后,一名黑衣手下原本正抱着剑打盹儿,忽地脑袋一歪,身子无声无息地软倒了下去,又被一双手稳稳接住,借着风声的掩盖拖进了黑暗里。 不一会儿,便有一位衣着与那护卫完全相似的人,抱着剑从黑暗中走出来,站到了那人原先的位置。 相同的一幕每过一会儿便又会上演一次,一切进行的无声无息。直到站在离陈川最近的人被打晕拖走时,声响已经无法掩盖。然而异动只发生了一瞬,便如落在雨中的火星子一般很快被浇灭。 正闭眼假寐的陈川挣了下眼睛,很快又缓缓闭上。 第88章 大长公主在成王书房里待了一个时辰左右,随后成王便让下人将大长公主送了回去。 宋窈和祁钰一直没休息,一直等到大长公主回来,宋窈才终于松了口气。 宋窈眼眶泛红,“母亲,怎么样,那个王爷没有为难你吧?” “没事,他暂时还不敢把我怎么样,别担心。”知道宋窈吓得不轻,大长公主心疼地安抚了好一会儿,见祁钰也在这儿,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欣慰道:“好孩子,辛苦你替我照顾辞儿,忙了一天了,你也快回去休息吧,明日一早,我们便同成王一起启程回京。” 大长公主已经回来,祁钰也不好再多留,临走时,低低道:“请大长公主安心休息,一切臣自有安排。” 虽说形势明显不利,大长公主还是信任祁钰的能力,点头:“哀家自是信你,去吧。” 这一夜,谁都没睡着。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成王便亲自来请大长公主等人。 相比于昨日的脸色阴沉,阴阳怪气,今日成王的心情明显要好得多,对待大长公主和宋窈极为客气。 昨日是夜里,又是匆匆一面,今日成王才算是第一次看到宋窈正脸。一照面,成王便不得不对宋窈的身份确信了几分。 原先虽然有凌婉言的话作证,但成王始终不相信世上会有这么巧的事,更倾向于这是皇帝或者祁钰为了讨好拉拢长公主玩的把戏。但是如今一见,她不得不承认,眼前这女子容貌七分似驸马柱国公,三分似长公主,神韵气质更是与二人像了个十成十,至于性子则是明显随了父亲多一些。 怪不得大长公主如此相信并宠爱,若这真是冒牌货,倒难为背后之人花这么大的心思了。 “看来这就是皇姐的沧海遗珠了,如今明珠归位,等一切尘埃落定以后,必得好好庆贺庆贺了。”成王笑呵呵道,抬手让人将准备好的一只长方形红漆描金宝盒送了上来。 盒子打开,里头是两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通体莹白,即使是白日,也能隐隐窥见其莹润的光华,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如今时间仓促,我这个做舅舅的也没什么表示,只有这一对东海明珠,是我几年前偶然而得,品质整个邺朝也难出其右,可遇而不可求,便当做我这个舅舅送外甥女的见面礼了。” “这……”宋窈对这些东西并无执念,只看了一眼便望向大长公主。 “十弟真是大手笔,既如此,我就替辞儿谢过了。”大长公主对于奇珍异宝见得多了,这对她来说算不得什么,自然也不会有何负担,既然是送给她宝贝女儿的,那便给个面子留下赏玩得了。 客套两句,成王便命人传了早饭。 “许久未同皇姐一道用饭了,今日就给十弟一个面子如何?” “这是你的地方,请自便。”大长公主道,自己拉着宋窈坐了下来。 成王朝屋内看了眼,“怎么不见我那甥外孙女?” “小孩子觉深,还得有一会儿才 醒呢,这些煎炒蒸炸的,她也吃不得。”淼淼确实没醒,大长公主也有意没叫就是了。 成王笑笑,“这倒是我考虑不周了,那稍后我便着人再备些清淡易消化的糕点带上。” 话音未落,屋外忽地响起一阵喧哗。 宋窈抬头,竟然是许久未见的凌婉言。 起初宋窈有些惊讶凌婉言怎么在这里,但转念忽地想起祁钰同她说过,这位嘉安郡主便是成王的嫡女,若祁钰口中的成王便是眼前这位,那么她们应当是父女关系,便也不奇怪了。只是不知为何昨晚却没看见。 凌婉言一路小跑进来,后面还跟着一群下人。那些下人眼看着实在拦不住了,只好一进来就立刻跪下请罪。 “王爷恕罪,郡主一早起来听说大长公主殿下已经下榻,非要过来,奴婢们实在阻拦不住。” “婉言!”成王脸色沉了下来,看向凌婉言,“怎么如此没大没小?没看见我同你姑母,还有表妹正在用早饭?你就这么闯进来,成何体统?还不快向你姑母行礼?” 凌婉言瞪大了眼看向成王,再看看正其乐融融吃早饭的一桌人,似乎有满肚子的委屈和疑问,但却被成王眼中少见的严厉瞪了回去。 凌婉言虽然任性,对生起气来的成王还是怕的,见状只好不情不愿地乖乖行礼,看着眼睛都憋红了。 “皇姐别见怪,这孩子从小被我惯坏了,听说之前也给皇姐添了不少麻烦,十弟在这儿替我这女儿陪个不是,还请皇姐不要见怪。”成王朝下人使了个眼色,“还不快将郡主送回自己的屋子里?” “不必了。”大长公主抬手制止,“既然来了,便一起坐下用饭吧。”凌婉言毕竟是她的侄女,大人的恩怨没必要牵扯到孩子身上。再说往日别人她不知道,凌婉言在她身边时是真的用心服侍陪伴她的,也多少缓解了她几分思女之情。如今虽说她的辞儿回来了,只要凌婉言不做出不利于辞儿的事,往日的情分多少还是在的。 大长公主都发话了,成王自然应允,“既然你姑母说了,那便一起坐下吧,来人,再添一个凳子。” “不用了。”凌婉言眼神扫过大长公主和默默吃饭的宋窈,狠狠咬了下唇,“我已经吃过了,就请爹爹和姑母好好用饭吧,女儿先退下了。”说罢敷衍地福了福身,如来时一般头也不回地走了,走出门后似乎还抬手抹了一下脸。 成王眸中闪过一丝心疼,随即很快掩去,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孩子,越来越没规矩了,等回了京,需得好好管教管教了。” 大长公主不置可否。 用过早饭,大长公主和宋窈准备妥当,再抱起刚刚睡醒的淼淼,同成王一道出了屋子。 屋外,祁钰也已经在等着了。 祁钰和大长公主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个眼神,随后迅速转变为安抚的眼神,看了眼宋窈,再很快收回,沉默地跟在了几人身后。 大门外,所有随行的人也已经准备就绪。成王的手下依然如昨日一般,以合围之势站在祁钰的人的外面。 成王将人送到马车边,笑道:“皇姐先行一步,十弟稍后便会跟上。这些人都是我的心腹,会一路安全护送皇姐到城外。” 是护送还是监视,大长公主心里清楚的很,冷冷一笑,同宋窈等人上了马车。祁钰后一步上了马,走在马车的前面, “回世子,都准备好了。”陈川走到祁钰的马身边,垂首行礼,沉声道。 “出发吧。” “是。” 队伍缓缓启程,成王站在院外看着队伍缓缓往前走,身旁的常守低声道:“王爷,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可以出发了。” 成王如今明面上还在成王府里养伤,自然不能同大长公主一起回京,除了大长公主走的大路外,他早已命人开凿出了一条更近的小路,到时候自会先一步在城中等着迎接大长公主。 “爹爹!” 常守话音刚落,就见凌婉言不知何时跑了过来。她的眼睛还是红的,一见这会儿就剩成王一个人了,立时没了顾忌。 “爹爹,你之前不是答应我,等截到了她们,便会替我出气么?为什么你非但没有替我教训那个叫宋窈的,还那么客气对待她?你就是这么疼你女儿的吗?” 成王自然知道自家女儿受了委屈,见状也只能劝哄,“好了好了,爹爹答应你的事,怎么会不算数?只是你也知道如今的形势,如今大事未成,你姑母对咱们还有用,她那个女儿也是咱们的筹码。你呀,就先忍一忍,爹爹答应你,等事成之后,一定替你出气,好不好?” “你一直让我忍忍忍,到底要我忍到什么时候呀!”凌婉言原先那么急着回来,就是为了让成王替她做主,往日也不是没有位高权重的人得罪了她,成王都会明里暗里让她消气,这还是第一次成王没有按着她的性子来。 然而这次凌婉言撒娇生气依然没有奏效,成王早已沉浸在夙愿即将得尝的迫切中,心中不知为何还隐隐有些焦躁,见大长公主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便开始没了耐心。 “听话,爹爹还有正事,你先在这里好好住着,过几天爹爹自会派人来接你。”成王说罢,便不愿再听凌婉言多言,直接挥手让人将她带回去,自己则带着常守准备回去更衣出发。 转身的瞬间,成王的眼神扫过不远处牢牢跟在大长公主队伍后面的自己派出的精卫,一股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浓,使得成王的动作猛地顿住。 “王爷,怎么了?”常守察觉出成王的反常,低低道。 成王眯着眼看着那些人的背影,须臾,冷道:“那一队人马,可是你弟弟挑了带的?” 常守还有一个双胞胎弟弟,名为常卫,兄弟二人自小便为成王效力,哥哥是成王的近卫,弟弟则是成王手下精卫营的首领。二人算是成王最信任的人。 这次行动不成功便成仁,大长公主作为其中最重要的一环,成王便将“护送”的任务交给了常卫。 听成王忽然问起这个,常守虽疑惑,却依然恭敬应了。应完,常守也想起了方才的一丝不对。他弟弟是精卫长,出发前应提前点卯并回禀,可今天早晨不知为何却并没见常卫的人影,还是清楚人数的常守点了一遍,期间他也问了其中一人,那人说常首领是为保万一,点卯完便提前开路去了。 常守虽觉不妥,但也没多想,现在却是越想越不对劲。 正在这时,大门几丈外的灌木丛内忽然传来异响。 常守立时警觉,护在成王身前喝道:“什么人!” 一阵细碎声响过后,灌木后慢慢爬出了一个只穿着里衣,浑身是血的男人,男人抬起脸,赫然就是常卫。 “常卫?”常守瞪 大了眼,收起剑忙过去将人扶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常卫这会儿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抬起手指向大长公主一行人离去的方向,“昨夜……遭遇奇……袭,咱们的人……都……”话未说完,便没了气息。 但剩下的话即使不说,成王也明白了,登时目露血色! “还愣着做什么?集齐所有精卫,立刻给我追!” 此时祁钰的队伍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作夜成功偷梁换柱之事祁钰已经悄悄告诉了大长公主,好让大长公主和宋窈放些心。不过只要没彻底离开成王的视线,就依然不算安全,所以期间陈川一直让亲卫中的哨骑时刻关注着成王那边的动向。 当看到别院方向突然出现骚动时,哨骑立刻禀报给了祁钰。祁钰只一瞬便做出了决定,下令不再掩饰,队伍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行进。 本就山雨欲来的形势瞬间一触即发。 到底是成王有意留了一手,没准备让他们这么快到京城,所以除了祁钰原先的人马,并未给后来“护送”的人配马匹,而成王派来追捕的人则都是轻骑。 两条腿的到底抵不过四条腿的,眼看着双方距离越来越短,祁钰当机立断,吩咐陈川带着大长公主和一部分人先走,自己则是率领剩余人应战。 祁钰的亲卫远不止掉包的这些人,只是他不清楚成王的底细,未免打草惊蛇,便让剩余人在京城近郊的隐蔽处等待接应。 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暴露的这么快。方才陈川已经第一时间发了信号,现在只能多拖一刻是一刻。 时间紧急由不得祁钰多想,眨眼间成王的人马就来到了近前。 祁钰回头看了眼飞奔的马车,拔出腰间长剑毅然决然地迎了上去。 颠簸的马车内,宋窈探出车窗艰难地往后看,却只能看到祁钰冲进人流内的一个背影,宋窈抬手死死地捂住了嘴,眼泪顺着指缝簌簌落下。 被大长公主紧紧抱在怀里的淼淼也想预感到什么似的,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外室在逃 第66节 陈川面上看着十分冷静,却同样眼眶泛红,一边策马一边对宋窈道:“姑娘快回车内,姑娘放心,世子吩咐过臣,今日就算拼了我这条命,也一定会将您和大长公主护送回京!” 宋窈泣不成声,被大长公主拉回去,紧紧护在怀里。 另一边,既然已经撕破脸皮,双方也都不再装,一对上就毫不犹豫地缠斗了起来。成王明显无心恋战,任凭手下与祁钰的亲卫厮杀,自己则带着另一队人直奔大长公主而去。 “传本王口令,拼尽全力,务必将大长公主及小姐活捉回来,本王必重重有赏!” 而祁钰的目标也只有一个,擒贼先擒王。祁钰眼睛紧紧盯着成王,由几名亲卫护着,手中的长剑挽出残影,直朝着成王而去。 周围人倒下的鲜血有几滴飞溅到祁钰脸上,将祁钰眼中嗜血的杀意愈发显化。 就在祁钰与成王的距离越来越近时,耳边忽地捕捉到一阵凌厉的破空之声,祁钰凭着本能低头,一支长剑正好擦着他的后颈飞掠而过。 祁钰转头眼中冷意更深,没想到成王居然还带了弓箭手。 箭矢越来越密,周围原先勉强持平的战况一瞬倾斜,近战到底抵不过远攻,纵然祁钰的亲卫个个伸手不凡,但在弓箭手的压制下还是伤亡不少。 祁钰一边挥剑挡住剑雨,一边看着已经离他越来越远朝着大长公主和宋窈的马车逼近的成王,眼中也隐隐有了焦躁。 “世子,这里交给属下,属下们撑到支援过来没问题,您快先撤回大长公主身边吧!”亲卫队长一边掩护祁钰往后退一边大声道。人多目标大,这箭明显只对着这边,并不敢朝着大长公主。 深知拖延无用,祁钰未做犹豫,在亲卫掩护下脱离箭雨朝成王追过去。 与此同时,坐在马车里的大长公主和宋窈也隐隐听到了身后马蹄踏地的声音,宋窈一手紧紧抱着淼淼,另一手同大长公主紧紧相握。 人马越来越近,但始终无法超过。成王身侧的常守当机立断,劈手夺过另一人手里的长弓,搭弓瞄准宋窈所在马车的马腿,随着弦发,马儿的嘶鸣声响起,马车狠狠拐了个弯,宋窈和大长公主顿时身体不稳撞在车壁上。 队伍不得不停了下来,成王的人迅速围了上去,刀剑之声不绝于耳。 成王朝着马车内高声道:“皇姐,十弟我好心招待,好言相劝,没想到皇姐这般不领情,既如此,就别怪我直接来硬的了!” 知道再躲下去无用,大长公主和宋窈也不再回避,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大长公主看向成王,“成王,你要抓的人是我,我现在跟你回去,你立刻放其他人走!” “母亲?”宋窈拉住大长公主的手。 大长公主安抚地笑笑,“没事,母亲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况且我如今对成王还有点用,想来成王也不会把我怎么样。” 大长公主语带讽刺,声音不小,明显也是故意说给成王听的,可成王已经不吃激将法这一套,“皇姐错了,我本王要抓的人可不止你,皇姐此番助我,前途未知,我怎好让皇姐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女儿一起去冒险?所以在那之前,就让本王代为照顾吧。” 成王看向抱着淼淼的宋窈,“常守,即刻拿下!” “你敢!”见成王的目标转向宋窈,大长公主彻底慌了,整个身躯死死挡在宋窈面前。 “成王!你不要欺人太甚,你若敢动辞儿一下,本宫即可自刎于此,届时皇帝再无顾忌,必会将你碎尸万段!” 成王哈哈大笑,“皇姐以为这就能威胁得了我?如今只有你我,且实力悬殊,你死了,我保证不会有一个人能活着回去告知真相,届时到底谁是凶手,还不是我说了算?我可正愁皇帝残害至亲的名头坐不实呢!退一万步大计无法实施,我也依然是成王,我会把这笔帐全算在你女儿和你外孙身上,让她们受尽折磨,试问皇姐你可忍心?” “你……”大长公主听的目眦欲裂,早知如此,当年新帝登基时,她就不该一时心软,该直接将人斩草除根! 成王已经没了耐心,“愣着做什么,还不拿下!” 常守应声下马,带着几人包抄过去。 “长公主!” “姐姐!” 这边的场景同样落在不远处的陈川和宋萱和苏嬷嬷等人眼里,几人同时惊叫出声。 可他们一个被成王的人缠住脱不开身,其他人又因手无缚鸡之力且没什么重要性,早早被制住,根本帮不上忙。 宋窈看着朝她们走过来的常守,想说自己愿意和她们走,只要能放过淼淼,可却被大长公主一直用身体牢牢护着,常守怕伤着人,竟一时下不了手。 “不必顾忌,留一口气就行!”成王命令道。 常守得令,便不再束手束脚,直接挥剑朝大长公主护着宋窈的手臂刺过去。 宋窈瞳孔骤然睁大,一时竟不止哪来的力气挣脱了大长公主的手臂,闭着眼抱紧怀里的孩子,用后背挡在了大长公主身前。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铛”的一声刀剑相击的脆响,炸在宋窈的耳边。 宋窈睁开眼,与祁钰眼中未退的惊惧和担忧撞个正着。宋窈从未在祁钰眼中看到过那样的眼神,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怖的事情一般,对祁钰来说会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情。 然而这一眼实际只有一瞬,宋窈还未回过神来时,祁钰就已经回身和常守缠斗在了一起,准确来说,是祁钰单方面将来抓宋窈的几人节节逼退。 大长公主这才得以喘息,上下检查了宋窈和怀里被吓懵了的淼淼一番,确认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想责怪宋窈方才的举动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能鼻子发酸地将人搂住。 宋窈虽然被大长公主带着远离了几步,视线却一直停留在祁钰的身上。 成王此时也发狠了,他没想到这小子命还挺硬,既然他这么不要命,那就先成全他好了。 在成王的示意下,围攻祁钰的人越来越多。祁钰已消耗了太多体力,此时以一敌多,很快就逐渐落于下风,一个不慎,左胳膊上就挨了一刀。 “祁钰!”一直盯着这边的宋窈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叫出了声,声音已经明显带上了哭腔。 听到宋窈的声音,祁钰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了下,随后再次迎击。 “不……不要……”宋窈眼看着祁钰越来越体力不支,声音逐渐又喃喃转为了祈求,转头看向成王,“我跟你走, 快让他们住手!” 成王置若罔闻。 又是一个背后的失误,眼看着另一剑又要招呼到祁钰身上。 宋窈呼吸骤停,“不要!” “啊!” 千钧一发之际,那人拿刀的手忽地被一箭贯穿,于此同时,另外几人也同时发出了惨叫。 忽然的变故让成王脸上的表情一瞬僵住,警惕地看向箭射来的方向。 与此同时,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再次袭来的剑雨,只不过这次箭头描准的不是祁钰那边,而是成王等人。 “快,保护王爷!” 其余对付祁钰和陈川的人意识到不对,迅速退回到了成王身边。 相比于成王这边的慌乱,意识到是救兵来了的大长公主则是大喜过望,“看来是咱们的后手来了,太好了,没事了!” 成王也意识到了什么,立刻下令撤退。然而为时已晚,后路已经被先一步团团围住。 待看清来人,不止成王,连祁钰眼中都露出惊讶。 来的人,确实是祁钰剩余的人,却只有总数的四分之一,剩下的全部是身穿铁甲的铁骑。 那些铁骑将除了被箭射死之外的成王等人团团围住,待看清被簇拥着从铁骑后走出来的人是谁后,成王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来人身穿一袭月白长袍,衣着虽刻意低调,但头上所配戴的滚龙紫金冠已明晃晃地昭示着来人的身份。 年轻的帝王面容俊秀,眉眼间自成一股不怒自威的帝王之气,竟然是邺朝当朝皇帝孝武帝亲临! 孝武帝先是看向大长公主,点了点头,好让大长公主,随后才看向成王,“皇叔,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要对朕说的?” 周围安静至极。 唯有宋窈无暇关注那边,确认安全后,便将淼淼先交给了大长公主,自己则脚步不稳地跑到了祁钰身边。 看着祁钰已经被鲜血染红的胳膊,宋窈模糊了双眼,声音都有些抖:“你……你没事吧……” 不可否认祁钰对于宋窈的担心十分受用,但见宋窈真的掉泪,祁钰又有些招架不住。 “别哭,我没事,只是一个小口子而已,不算什么。”说着还怕宋窈不相信似的,祁钰抬起受伤的胳膊晃了晃,又被宋窈白着脸制止了。 “真的没事,快回去吧,大长公主还看着呢,不怕被发现了?”祁钰半打趣道,想要转移宋窈的注意力。可宋窈只是摇摇头,眼泪依然没有止住的意思。 祁钰以前只知道自己看不得宋窈的眼泪,也曾不平过这些眼泪不是为她而流,如今终于见到了,却反倒是他自己揪心般的疼。 正绞尽脑汁地想着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宋窈不哭,祁钰眼角余光忽地瞥见什么,瞳孔骤然一缩。随即身体本能地先一步做出反应,紧紧抱住宋窈转了个身。 下一秒,利剑刺入血肉的撕裂声清晰响起。宋窈看到了人群外骑在马上,手挽长弓,眼神疯狂地看着她的凌婉言。很快,凌婉言这个漏网之鱼就被孝武帝的人制住。 抱着她的人力气渐渐变小,最终脱力地倒在地上,但祁钰的眼睛始终看着宋窈,口中似乎还说着什么,可宋窈什么都听不见了,满脑子只剩下冲击过后刺耳的嗡鸣声…… 第89章 祁钰中箭之后具体发生了什么,宋窈已经记不大清了,只记得周围似乎慌乱了好一阵,紧接着就有人将昏迷的祁钰扶上了马车。 宋窈脸上还带着祁钰的血,已经失去了言语,脑海中回荡的都是祁钰昏迷前同她说的话。 “别哭,昨天咱们不是说好的么,我死以后,你就把以前的事都忘了,以后也再没人会打扰你了……” “不……”宋窈摇头,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想跟上去,起到一半却又脱力地坐了回去。再后来应该是大长公主将宋窈扶上了马车,不过那时宋窈也因为连续受惊晕了过去。 再醒过来时,天已经黑了,宋窈眼前模糊了好一会儿才逐渐清晰,入目是华丽却陌生的床顶。 “醒了,阿姐醒了!”听见宋萱惊喜的声音,宋窈缓缓转头,看到了大长公主,苏嬷嬷,宋萱以及念夏和念秋都围在自己床边。 见她醒了,大长公主连念了几句菩萨,明显憔悴了不少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笑来,“辞儿,你怎么样?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宋窈缓缓摇了摇头,目光从宽敞且摆设精致温馨,但同样陌生的屋内转了一圈,“这里是哪儿?” 大长公主温柔地摸了摸宋窈的额头,“这里是长公主府,是你的家。” 长公主府?这么说她们已经回到京城了?那…… 随着宋窈的眼神逐渐清明,昏迷前的记忆涌进脑海,宋窈瞳孔微缩,急切抬手抓住了大长公主的手。 “母亲,祁……祁世子他怎么样了?他……没事……吧?”后面几个字,宋窈几乎是用气音说出来的,声音仿佛都带上了祈求,祈求不要是她所害怕的那种回答。 见宋窈一醒来就问祁钰的情况,大长公主的眼神极为复杂。她没有急着回答,而是静静地看了宋窈一会儿,目光仿佛已经洞穿一切。 宋窈后知后觉自己对于祁钰的关心已经超出寻常,可话已出口,且在被成王围攻时,祁钰是如何以命相护,以及二人之间不同寻常的互动,都早已被大长公主看在眼中,掩饰早已无济于事。 宋窈慌乱的移开眼,须臾复又祈求地看向大长公主,能不能瞒住暂且另说,宋窈如今是真的想知道祁钰的情况。 大长公主轻叹口气,到底是没忍心直接问宋窈,道:“辞儿放心,祁钰他没事,他如今就住在公主府的西厢房内,皇上已经派了太医替他诊治,伤口并无大碍,只是还在昏迷,过几日就会清醒的。” 成王虽然被抓捕的干脆利落,但斩草除根,剪除党羽等善后事宜要处理的颇多,同样不可掉以轻心。为了以防万一,孝武帝第一时间便将大长公主和宋窈等人低调送回了公主府,待做好善后,再正式设宴接风。至于祁钰,他是此次行动的最大功臣,又深受重伤,未免有心人报复,所以孝武帝特意命人将其送入长公主府,由太医亲自照料其伤势。 听到祁钰没事,宋窈心里的大石终于落地,眼中的欣喜掩饰不住,坐起身便要下床,“太好了,那我去看看他。” “不行,你自己的身子还没好,就算要去,也得等你自己养好了再去。”大长公主不赞同道,一旁的宋萱和念夏念秋也紧张地过来扶宋窈。 可宋窈眼中的急切让人无法忽视,即使被按着躺回去了,也一直皱着眉头。僵持半晌,还是大长公主先心疼了,“就算要去,也得先吃些东西,再添件衣裳,外头风大。” 宋窈眸光一亮,随即愧疚地咬了咬唇,“母亲,对不起。” 虽然大长公主还没问,但也正因为大长公主明明看出了什么,却始终没问,还如此包容,才更让宋窈内疚。 外室在逃 第67节 大长公主却只是无奈地笑笑,让宋窈的头靠在自己胸前,“傻孩子,和母亲永远不用说对不起,记住,无论发生过何事,母亲对你的爱,永远是排在最前面的。”大长公主摸了摸宋窈才胖了没几天就又瘦回去的瘦削侧脸,“当务之急,是先把你的身体养好,至于其他的,等你什么时候愿意了,再同母亲说。” 宋窈鼻子又是一酸,用力将上半身往大长公主温暖的怀抱里埋了埋。 一旁的站着的几人虽不知道母女二人说的是什么事,但同样劫后余生,看着这母女情深的一幕,也是眼眶微红。苏嬷嬷轼了拭眼角,十分有眼色地带着念夏念秋先下去厨房准备吃食了。宋萱也识趣地不去打扰,宋窈醒了她也就放心了,跟着出门回了自己的屋子。 “对了,淼淼呢?”宋窈从大长公主怀里抬起头。 “放心,有我在,你又将她护的那样紧,怎么会受伤?她只是有些吓着了,太医也看过了,并无大碍。这会儿正有下人看着,在隔壁睡着呢。” 宋窈点点头,虽然淼淼从始至终没有离开过她的怀抱,但还是问了才放心。 听大长公主的话吃了点东西,又听话地添了件厚的外衣,大长公主才松口让宋窈出了门,带着人去了祁钰住的屋子。 外面天已经彻底黑了,里面却还是灯火通明,廊下有下人在熬药,屋内则由陈川和两名太医值守。 见大长公主和宋窈来了,几人忙起来行礼。 大长公主问了一句祁钰的情况,和之前说的相差无几,伤情稳定并无恶化。 宋窈放了心,走过去坐在了床边。 床 上躺着的祁钰脸色苍白,那一箭几乎是正中胸口,凌婉言完全是奔着要宋窈的命来的,虽然宋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会让凌婉言对她有那么大的恨意。但还好凌婉言到底是女子,力气不够,所以箭头并未伤到心脉。 但尽管如此,这一箭若真是射在宋窈身上,后果也依然不堪设想。宋窈的身体不像祁钰常年习武,这一箭势必会要了她半条命。 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宋窈依然控制不住颤抖。当时千钧一发之际,谁也不知道这一箭下去是否还有命在,可祁钰却毫不犹豫的替她挡了。还有祁钰说的话,应该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了吧。 宋窈不得不承认,那一刻,她心里对于祁钰所筑的所有堡垒,都在这一幕下,轰然崩塌。 其实从宋窈和祁钰再次遇见的时候,她就一直不明白,祁钰为何要对她穷追不舍,毕竟自己与他身份悬殊,对于祁钰而言,自己不过是他随手救下的,一个可有可无的消遣的玩物,随时可以替代。所以对于祁钰的行为,宋窈能想到的合理的解释只有淼淼,还有对于自己骗了他的惩罚。 也许权贵之家多重血脉,即使是个女孩儿,也不可让其流落在外。至于她,不仅私自有孕,还假死脱身,这对于一个向来说一不二无人,敢忤逆违背的侯门贵公子来说,是对他权力的挑衅,所以祁钰才不肯放过她。 可是后来,祁钰却又亲口和她说,不是的,说是因为他自己太过迟钝,直到她走了以后,才恍然察觉自己的心意,说他想要的从来就不是孩子,而是她,说选择让她和母亲母女相认,除了想让她直到自己是真的为了她好之外,更是想要时时刻刻见到她。 这些话,宋窈原来根本不会也不敢相信的,因为太不真实。直到这次,祁钰直接用行动告诉了宋窈,为了她,祁钰是真的可以豁出性命。 所以,宋窈动摇了,她也知道自己这一动摇,可能再也回不了头。 一滴眼泪从宋窈眼中滑落,落在祁钰的手背上,宋窈连忙偏头,轻呼了口气,看向走过来的大长公主。 “母亲,他……毕竟是为我伤的,这几天,我能不能亲自过来照顾?” 似是早知道宋窈会这么说,大长公主长叹口气,虽然没有答应,终也没拒绝。 ***************************************** 祁钰从昏迷中醒来,已经是二天后。 习武之人警觉性向来很高,祁钰睁开眼的瞬间,眸中便是一片清明。 还没来得及思索这是什么地方,祁钰就先察觉到手中不同寻常的温热,随即微微偏头看向床边。待看清床边的人是谁后,祁钰动作一顿,眸中霎时一片温软。 这两日,宋窈只要一有空便会过来照顾祁钰。这两日祁钰伤口虽然在逐渐恢复,但人却一直在断断续续发着热,宋窈不放心,昨天更是照顾了一夜。半个时辰前,宋窈刚替祁钰换过药,此时正安静地伏在床边睡着,手还与祁钰的手轻轻握在一起。 窗外天气正好,暖金的阳光透过窗户正好洒在宋窈的脸上,朦胧的柔光让祁钰觉得仿佛梦境一般,以至于祁钰下意识收紧了手指,想要确认真假。 细微的动作很快唤醒了浅眠的宋窈,宋窈直起身,还带着刚睡醒的茫然的漂亮眸子再看到醒过来的祁钰时,顿时眼神一亮。 “你醒了?” 宋窈唇边浮起笑,凑近了些用手背贴了下祁钰的额头,确认已经完全退烧了,终于松了口气。 床边的矮凳上,下人不知何时已经将药煎好送了上来,这会儿已经不太烫了。 “怎么样?伤口还疼么,要不要我扶你坐起来喝药?” 祁钰看着眼前对他满眼都是关心的宋窈,依然在想这是不是梦,像是怕惊扰了梦境似的,他没说话,只点了下头,随后乖乖的任由宋窈将他扶起来,在他身后垫了个枕头,让他靠在床头。 见宋窈端起药碗,祁钰正准备抬手去接,却见宋窈用勺子舀了一勺,吹了吹,随后送到了他的唇边。祁钰表情难得有些呆愣,但也只是一瞬,随后便顺从地张开嘴,任由宋窈将一碗药都喂他喝了下去。 “苦吗?”宋窈问,这药的味道,她闻着都呛人。 祁钰却摇了摇头,此时他已经感受不到药的味道了,满心满眼都是眼前之人。 待喝完了药,祁钰终于忍不住,抬手扣住了宋窈的手。 宋窈猝不及防被他拉的身体前倾,整个上半身都伏在了祁钰身上。宋窈吓得心头一跳,想挣扎,却又怕碰到祁钰的伤口,一时手足无措。 “我这是在做梦么?” 低低的声音呢喃般从宋窈头顶传来,止住了她的动作。 祁钰低头,轻吻了吻怀中人的发丝,“是我想的那样吗?窈窈,我用我这条命,真的能换你愿意回到我身边么?” 宋窈心脏一紧,“你……你先放开我。” 也不止祁钰怎么受了伤还有这么大的力气,宋窈束手束脚的挣扎了半天,最后还是听到门外下人给大长公主行礼的声音,祁钰才放了手。 宋窈脸色通红,忙直起身理了理衣服。那边大长公主已经走了进来,怀里还抱着哼哼唧唧的淼淼。 大长公主一进门就看到已经醒过来的祁钰,但是面上的表情并未有过多变化,只看了一眼便转向了宋窈,状似责怪道:“你这孩子,怎么照顾个人,连自己的孩子也不顾了?淼淼一大早就见不到你人,这会儿都要哭了。” 说着,大长公主将怀里从看到宋窈就开始蠢蠢欲动的小娃娃放到地上,一落地。淼淼便迈着逐渐稳健步子朝宋窈跑过去,抱着宋窈不撒手。 宋窈将小小人抱起来坐在怀里,贴了贴女儿的额头,淼淼立马开心地笑起来。 安稳坐在了娘亲怀里,淼淼才有空去看另一边床上躺着的人。淼淼隐约知道这个叔叔又救了她和娘亲,担忧的小眉头蹙的紧紧的,用温软的小手摸着祁钰的手,像她生病时娘亲抚摸她那样。 掌心的痒意直达心底,祁钰的眼睛也不由得弯了起来。 大长公主笑着看了一会儿,才转向祁钰,表情淡淡,“醒了?” 察觉大长公主的态度变化,祁钰心下了然,正好,他也不准备再等了。 “长公主,臣有话要回说,恳请长公主容禀。” 没想到祁钰如此直接,倒也省的她来问,长公主点点头,看向宋窈:“辞儿,你先带淼淼出去吧。” 这事大长公主想单独问,有些话她也想要单独说。对此,祁钰也是同样的想法。 宋窈预感到了什么,犹豫地看向两人,她想留下,可两人态度坚决,无奈只好抱着淼淼出去了。 大门被关上,大长公主面上的笑容散步,施施然坐到了床边的软椅上。 “现在只有我们二人,你说吧,我听着。” 祁钰沉默了一会儿,似是不知道从何开口。再抬眼时,祁钰用没受伤的那一边手掀开被子从塌上下来,垂首跪在了大长公主面前。 第一句,就让大长公主身子晃了晃,“请长公主恕罪,淼淼其实是臣与窈窈的女儿……” 祁钰没打算隐瞒,缓缓将从他第一次遇见宋窈开始,直到今日的种种,全都说了出来,像是一个对于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的犯人。只有一个,便是他与宋窈开始时那不太美好的一夜,其实是钱氏下药的原因,此事连宋窈都不知道。 只是这一丝辩解,相比于后来的那些,只是微不足道罢了。 大长公主越听越是惊怒,到后来甚至都有些坐不住,忍不住以手扶额,才勉强没有失仪。 大长公主可是亲身经历甚至推动过政权变更的人,何等的敏锐聪明,怎么会察觉不到祁钰和宋窈的不对劲? 其实从她刚拜托祁钰找人,紧接着祁钰就将宋窈送回她身边开始,大长公 主就隐隐有些怀疑,虽然说这样巧的事不是没有,但对于和女儿有关的事,大长公主都异常警觉。 再加上后来日常中的点点滴滴,起初大长公主想的是这两人怕是早就认识,后来祁钰说出了他曾救过淼淼的事也应证了这一点。她以为,或许在那时祁钰就看上了她的女儿。 邺朝女子二嫁不算稀奇事,皇室亦有先例,虽然说对此是有嚼舌根的人,但主家都不介意,自然不会在乎外面人说什么。 大长公主以为祁钰是碍于二人身份悬殊,宋窈又有孩子,才心有芥蒂。但这在大长公主看来,都不是事儿,她的女儿自是千好万好,又回到了她的身边,身份上只高不低,至于她的外孙女,更是世上找不出第二个,能做她外孙女的爹,那是想不到的天上好事。 祁钰出身侯府,又是大长公主看着长大的故人之子,将女儿交给他,大长公主也放心。 当然,她的想法到底是她的,成不成还得她女儿愿意,所以在回来的路上,大长公主才会让祁钰带淼淼,又提出过继一说来试探。 可惜宋窈始终不表态,对祁钰也隐隐避着,大长公主自然是以女儿的意思为先。 其实一开始,大长公主也不是没有往淼淼和祁钰的关系上联想过,毕竟淼淼的容貌与祁钰相似之处颇多。但是京城和云州相距千里,淼淼又已经一岁多,那种想法着实太过离谱,所以大长公主只将其当做了巧合。 却没想到,真相竟然比她所猜的让她震惊百倍。尽管祁钰这样郑重的态度,已经让大长公主有所准备,听的过程中依然让大长公主几度脑子发晕,整颗心跟被刀弯了似的疼。 待微微缓过神来,大长公主扶着胸口看着跪在地上的祁钰,满眼都是对于伤害她女儿之人的愤怒,若不是祁钰救了宋窈一命,这几天看着宋窈几乎是衣不解带的照顾她,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宋窈对于祁钰的心意,即使是故人之子,大长公主也想杀之而后快! 祁钰安静地跪着,既然决定说出来,他也就做好了接受大长公主的怒火的准备。他心里明白,这口气不出,宋窈便始终会对以往的事心存芥蒂,不敢回到他身边,可他的窈窈又终究太过心软,既如此,只能让大长公主代劳了。 …… ***************************************** 约摸一个时辰后,屋门终于被大长公主打开。宋窈正安静地坐在廊下,看着淼淼在不远处的草坪上玩儿。 听见开门声,宋窈转头,见是大长公主,有些忐忑地垂下眼。 母亲应该已经都知道了吧,她会怎么想?还……会不会爱她? 听见大长公主向她走来的脚步声,宋窈都不敢抬头,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要让自己的表情不要那么难看,下一秒,整个人就被大长公主紧紧搂进怀里。 “辞儿,我的女儿……” 大长公主泣不成声,她到今天才知道,原来所想的苦,与她的女儿真正所经历的比起来,不足千分之一。 即使已经后悔过无数次,也不妨碍她再一次痛彻心扉,第无数次痛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会让孩子被抓走,为什么不能早些把孩子找回来。 她十月怀胎,原本该是被放在心尖上疼宠的人,却在这十几年内,把人世间的辛苦尝了个遍。 宋窈的眼前也迅速模糊,乖乖任由母亲抱着,心里的重担终于卸下,明明在哭,宋窈的嘴角却是弯的。 ***************************************** 自从祁钰醒了以后,恢复速度就逐渐加快,那天之后宋窈还想去照顾,可大长公主却怎么都不再肯,像是存心要晾着祁钰似的。 不得不说,这一招对祁钰来说,比什么惩罚都管用。 好不容易等到宋窈对他的态度软化了,却又见不着人了,简直比宋窈不理他时还难受。但毕竟是自己造的孽,只能受着了。 在暗示太医下了几剂猛药后,祁钰的伤口恢复速度比原先又快了几天,不过七日,便已经不影响日常活动了。 大长公主怎会不知道祁钰的心思,一知道这个消息,大长公主就直接让人带话,让他若是伤好了就早些回府。 好在告辞的当天,大长公主到底是没忍住宋窈的眼神,答应了让宋窈去见祁钰一年,但是严格限制了时间,一炷香之后必须回来。 彼时祁钰正背对着门自己换药,听见脚步声还以为是下人送药来了,淡淡道:“放那儿吧。” 久未听到回应,祁钰预感到了什么,立时停下动作回头,当看到站在门边,一袭藕色长裙,脸颊微红的,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儿时,祁钰愣了一下,随即唇边漾开笑意。 宋窈轻咬下唇,不让她来她放心不下,来了却又莫名手足无措,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状态面对清醒状态下的祁钰,半晌,才呐呐开口:“你……你的伤,好了么?” 外室在逃 第68节 看着眼前又变得扭捏的人,祁钰笑着起身,大步朝着宋窈走过去。宋窈呼吸都急促了些,但还是忍着没退,随后被祁钰拉住手腕带进屋内,后背直接抵在了屏风上。 低头看着眼前连耳尖都红了的人,祁钰极力克制着没有再靠近,“你怎么过来了?偷偷过来的?” “不是。”宋窈摇摇头,“母亲同意让我过来的,但是……只有一炷香。” 耳边传来一阵轻笑,祁钰道:“那如果长公主不同意的话,你怎么办?” 宋窈噎住,竟然真的认真想了想,她想,她可能真的会偷偷过来吧。得到了这个答案的宋窈忍不住在心中唾弃自己。 从宋窈的表情中看出了她的答案,祁钰眼中笑意更深,深深看着眼前的人,低低道:“窈窈,我想做一件事,希望你别怪我。” “什么……”宋窈抬头,花还没说完,就被祁钰环住,看着眼前人越来越近,宋窈顿时连呼吸都停了。 祁钰的唇在落下的前一秒还是硬生生停住了,须臾转了个弯,轻轻落在了宋窈的脸上。 停了许久,祁钰才有些不舍地离开,却并未直起身,而是弯腰抱住了眼前人。 “窈窈,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宋窈安静地任他抱着,还没回过神来般,良久之后,顺从本心,轻轻地靠在了祁钰的肩上。 感受到宋窈的动作,祁钰的手又收紧了几分,恨不得将怀里人揉进身体里一般。 不止过了多久,直到下人来回禀说车马都准备好了,两人才 堪堪分开。 祁钰牵着宋窈的手出了门,一出门,便看到大长公主已经等在了门外。 见到二人交握的手,大长公主不满地啧了一声。 宋窈立刻像被烫到了似的收回手,在大公主的目光下,低着头走回了她身边。 祁钰目送着宋窈回去,良久才收回目光,转而郑重地看着大长公主,躬身深深一礼。 “请大长公主恕臣多嘴,不知那日臣的祈求,长公主考虑的如何了?” 闻言,宋窈也疑惑地看向大长公主。 早知道他要问这个,大长公主理了理衣襟,纵然再不情愿,为了她的女儿,只能缓缓说出了这个她想了几日,几番斟酌才勉强接受的决定。 “原先,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你娶我的辞儿的。”说罢,大长公主看向闻言欲言又止地看向她的宋窈,无奈摇头,继续道:“只不过看在你救了辞儿一命,且如此诚恳的份上,我便给你一个机会。只是辞儿如今刚刚回到本宫身边,就是要出阁,至少也得等三年之后,这三年内,你若能诚心让我满意,那便到时再议罢。” 听到这个回答,祁钰闭了闭眼,心底长长舒了口气。 这个结果已经比他预想的好了太多,原先,他甚至做好了大长公主一直不松口,大不了就磨个十年八年的准备。 三年,对他来说,已经是极大的让步了。 “臣,谢大长公主成全!” 祁钰直起身,看向宋窈,“请大长公主放心,这三年内,臣定让大长公主看到臣对郡主的诚意。” 大长公主轻哼一声,对于这个还没进门,便有了孩子的女婿,依然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得了,时候不早,只怕是你府上的人都等急了。” 大长公主已经连催都懒得找理由了,不敢让未来岳母不满,祁钰只得动身。 刚朝大门走了几步,淼淼又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不过这次不是跑向宋窈,而是像是也来送祁钰似的,抱住了祁钰的腿。 祁钰眉眼弯起,一只手稳稳的将女儿抱了起来。 小家伙脸跑的红扑扑的,噘着嘴看着祁钰,还有些不舍得似的,“叔叔伤好了,要走了吗?” 祁钰失笑,低头吻了吻女儿的额头,在淼淼耳边低低道:“乖,不是叔叔,是爹爹!” “嗯?”淼淼懵懂地眨了眨眼,又被祁钰抱进怀里揉了揉。 “淼淼乖,爹爹不在的时候,要好好听娘亲的话,要不了多久,爹爹就把你和娘亲一起接回家。” 这话祁钰没有压低声音,正好被跟上来的大长公主听见,脸顿时一黑。 走在大长公主身边的宋窈自然也一样,看着大长公主的脸色,宋窈不敢说话,只能默默压住了微微上扬的嘴角。 ********************正文完************** 接下来敬请期待番外:侯门冷面世子的艰辛追妻路。(其实也没有多艰辛,谁让我们窈窈心软性子软呢,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