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与怪物监狱》 第1章 《恋与怪物监狱》作者:蜘蛛提灯【完结】 简介: 【白切黑的文盲老实人x精神堪忧的人外怪物】 穿进联邦的第三年,宿柳终于找到工作。 新工作哪都好,除了同事谜语人,顾客把“弄死你”挂嘴边、还总阴恻恻盯着她看。 好在宿柳一心只想进步。 她爱岗敬业、勤恳老实,无论被怎样刁难,都保持热情微笑。 都当清洁工了,她能有什么学问呢? 靠着一句“联邦通用语,俺听不懂嘞”,她的文盲形象深入人心。 直到某日,宿柳发现: 这里根本不是疗养院——而是关押最凶残罪犯的监狱。 宿柳决定逃离。出逃当晚,狭长的走廊上,本被关押的犯人出现在她身后。 扭曲的影子无声缠绕,隐在黑暗中的眼眸压抑着疯狂的欲望,他们问: “亲爱的,你想逃到哪里去?” * 【人嫌狗增の疯批双生子】 双子是整座监狱最惹人烦的存在。 他们默契无二,以一己之力搅得所有人不得安宁。 哥哥毒舌嘴贱,间歇性发作神经病,笑眯眯发疯创死所有人。 弟弟沉默寡言,睚眦必报下手歹毒,面不改色使阴招坑害人。 变化的起始,是宿柳到来。 向来不分你我的双子产生分歧,甚至自相残杀…… 【勾心斗角の师生修罗场】 作为这里罕见的正常人,他爽朗阳光、体贴善良,从不提出过分请求,宿柳很喜欢他。 然而某夜,他的老师闯入。 那个恶劣自负的男人摘掉眼镜,破天荒地低下头颅:“你喜欢他什么?” “学识、认知?我比他懂的更多。” “既然他可以,我为什么不行呢?” 【情愿共享の双重人格蛇】 他阴森、害羞,总是自闭地缩在角落。 在他的身体里,还有着另一个连自己都害怕的邪恶存在。 黑鸢尾监狱暗无天日。 所以,当光芒出现时,他不可避免地被吸引、想要抓住。 阴暗的情绪滋生,另一个他苏醒。充满恶意的声音在耳边呢喃:“把她抢过来,我会教你怎么做。” 【阅读须知】 1.修罗场训狗,只能保证不虐女。 2.社会化程度不足的直觉系女主,万人迷玛丽苏。 3.非大女主女强,微克系虚拟背景,请勿上升现实。 内容标签: 异能 未来架空轻松 克苏鲁 万人迷 主角:宿柳,奇怪的进狱系 一句话简介:完蛋!被人外怪物包围了! 立意:真诚待人,踏实做事。 第1章 这是宿柳穿进这个以联邦为最大政体的世界的第三年。 从刚开始在垃圾场捡垃圾吃,到现在拥有一份稳定的带编工作,她只用了三年时间。 今天,是新工作报到的日子。 夜色渐浓,鸢尾花疗养院大门前,宿柳绕着一株巨大的梧桐树走来走去。就在她几乎要把树也转晕时,负责接引的人终于到了。 来人是一位清瘦高挑的蓝发青年,穿着深色工作服,苍白倦怠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浑身散发着即将过劳猝死的疲惫,清冷的长相因此折损了几分生人勿近,倒莫名显得稍微接地气起来。 “您好!”看见人影的瞬间,宿柳嗖地一声窜过去。 为了表示友好,她特地放下拎着的大包小包,拿出事先准备好的e08区特产。 左手拎着见面礼,她腾出右手,郑重地自我介绍,“我是新来的清洁工宿柳,很高兴以后和您共事。” 跟随宿柳伸手的动作,青年瞥了眼她的手——很漂亮,修长纤细。只是拎的行李太重,手指被勒得充血,红一道紫一道的,略微有碍观瞻。 他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直接忽略了她手中的礼物,“合同签了吗?对内容有没有什么疑问?” 合同? 瞬间忘记还没送出去的特产,宿柳从工装裤的八个口袋翻来覆去地找,掏出了一堆留着没用弃之可惜的小玩意儿。 终于,在青年的耐心即将耗尽前,她从最后一个兜里摸出了合同。 把折得皱皱巴巴的合同展开递给他,她心虚地抠了抠手。 字倒是签了,只是内容根本没看——看也看不懂。 联邦人口少得可怜,语言也和穿越前差距巨大,完全算得上是一门全新语言。 在匮乏的语言环境下,三年来,她只堪堪学会了日常沟通用的口语。至于书面语,不能说完全不会,只能说是一窍不通。 但好在青年只是走流程并未深究。 看到合同上那狗爬一般、勉强能认出“宿柳”二字的笔迹,他点点头,扔下一句“跟着我走”,就头也不回地朝着疗养院内部走去。 他人高腿长,走得很快,宿柳“哒哒”地跑过去跟上,边走边东张西望。 她对这里的一切都充满好奇,一路上叽叽喳喳地问了好多问题。 只是青年太过寡言,除了必要的工作介绍,几乎没怎么开口讲话,更不理会她各种天马行空的碎碎念。 参观很快结束。 恰逢此时,广播声响起。像是古朴青铜钟一声接一声敲响,又像是某些不可名状的存在用非人的喉部结构合唱,韵律奇特、难以理解。 “培训就到这里,你可以回自己房间了。”广播声响起的第一时间,青年推开门,“记得看清洁工手册,明天正式开始工作。” 眼见门要关上,宿柳扒着门框歪头,从即将闭合的门缝里挤过去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太感谢了!我咋称呼您呀?” 她并没有得到回答。 银白色金属门不重不缓地合上,掀起一阵凉嗖嗖的风。 站在门外,宿柳疑惑地挠了挠鼻尖。 是她哪里暴露了吗? 为什么才第一次见面,他就好像对她很有意见似的? 不待她思考太久,一股莫名的痒意从耳后传来。是讲话时带着潮热湿意的唇瓣擦过脖颈发梢,如清风拂过一般的酥痒。 “你就是新来的清洁工吗?” 宿柳回头,撞入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瞳极深的黝黑色眼睛。 几乎是下意识反应,她的视线从他编成小辫的绿色半长头发掠过,刹那间便审视完全身,最后定格在青年树立着、遮掩住半截脖颈的衣领上。 那里,白皙的肌肤间,若隐若现的一抹黑色随着他直起身子的动作一闪即逝。 这谁?什么时候来的? 她居然一点都没发现! 宿柳懊悔于自己那似乎罢工了的警惕心,哪怕视线扫过,也完全没注意到青年那张绮靡到堪称艳绝的脸。 “怎么不说话?”并没有得到预料中的反应,青年略有些惊讶。 他饶有兴致地挑眉,又朝前一步凑近她,俯下身子笑眯眯地伸出手来,“我是带你参观这里的加西亚,很高兴见到你。” 脸几乎贴着脸,两人之间的距离有点儿太近了。 陌生的成年男性气息袭来,并不难闻,是淡淡的、带着好闻木质香的男士香水味。 远远超出了正常社交范围的接触让宿柳不适,她推开他,十分丝滑地从他怀中钻出来。 “你好加西亚!我是宿柳。” 只是…… 心底的疑惑并不妨碍宿柳礼貌社交,回握住他的手,她问:“刚刚有人带我参观过了呀,还得再来一次吗?” 被她热情的双手带动着上下摇摆,加西亚反倒比她还疑惑,“啊?谁带你参观的?” 两人面面相觑。 宿柳指了指身后,“他进屋了,你不认识他吗?” 视线顺着她的手指看向紧闭的金属门,随后停留在刻着“001”的门牌号上。 “噢——原来是霍兰德啊。”加西亚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今天还有一个清洁工到岗,他估计是搞混了吧。” 他说得自然,宿柳将信将疑。 她的嘴巴微张着,圆溜溜的眼睛里镶着同样圆溜溜的眼珠。这本是一个较为愚蠢的表情,但高挺眉骨和挺翘鼻梁带来的英气中和了傻气,反倒显得她呆萌可爱。 看她还在纠结,加西亚直接敲响房门,“霍兰德,你刚才带的那个清洁工是我的人,别再搞错了。” “嗯”声从门内传出,隔着厚重的门听着有些失真,但确实是宿柳曾听到过的那个清冷男音。 “走吧,霍兰德这人话少,肯定没我周到。”看宿柳还想再说些什么,加西亚大手一挥,直接揽住她的肩膀。 他半推半就地搂着她朝楼下走去,“我再带你走一遍,有什么疑问尽管提。” 疗养院内部倒没外面看起来那么大,一共三层,一楼是公共区域,二楼是中空的住宿区,三楼宿柳暂时没去过。 “先从健身房开始吧。”加西亚根本没有给宿柳拒绝的机会,他几乎是推着她往前走,很快便把她带到一楼。 第2章 “你也太瘦弱了。在黑鸢尾,身体不够好的话可吃不消呢,小宿柳要好好锻炼哦。” 从大厅去往健身房需要经过开放式的餐厅。明亮的顶灯照映着,来时还空无一人的餐厅,此时却坐着一个翻阅书页喝咖啡的男人。 餐厅的装潢很豪华,但与男人的气质相比还是逊色三分。他太贵气了,不像是病人,倒像视察家里产业的总裁。 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见到真正的霸总,宿柳戳了戳加西亚的胳膊,惊叹道:“他是病人吗?” 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暗骂一句装货,加西亚回答:“是的,你的工作就是服务病人,要和我们搞好关系哦。” 他轻轻推了她一把,刚好把她推向男人的方向,“他叫胥黎川,很平易近人的,你可以试着和他聊一聊。” 加西亚看着瘦削,力气却不小。他这一推,宿柳直接跌跌撞撞地飞扑出去。 眼见就要撞到胥黎川所在的那张桌子,她极其惊险地刹住车,以人类难以匹敌的柔韧,硬生生把失去重心的身体拉回来。 她像一辆横冲直撞的小卡车,风风火火地漂移,最后平稳停在胥黎川面前。 好险好险。 宿柳偷偷舒了口气,为自己的敏捷竖起大拇指。还好穿越后没抛下基本功,不然真撞上去也太惨了,她不要被投诉哇! ——穿越前,宿柳经常被客户投诉,甚至得到领导“情商太低、不会来事儿”的批语。 数次升职失败后,她闭关苦修情商。只是谁曾想,刚学成归来,还没来得及实践,她就穿越了。 不过还好,学过的知识不会骗人。如今她找到正经工作,高情商也终于有了发挥之地。 从被投诉的假想中心有余悸地收回思绪,宿柳调动起全部热情,露出了一个甜蜜的笑。 她朝胥黎川伸出手,“胥先生您好,我是新来的清洁工宿柳,以后请多指教!” 叽哩咕噜并不标准的联邦通用语,语调奇怪带着口音,像是刚学说话没多久一样。 三岁孩童都比她讲得标准。 看着宿柳的嘴唇开合,胥黎川碧绿色的眸子微微眯起。 他的眼神太过冷静理智,偏偏里面还透露着明晃晃的疑惑,仿佛她是什么很令人费解的存在。 她以为他是没懂自己握手问好的意思,又抬起手来示意了一下,“您好?” “不好意思。”胥黎川终于舍得开口,声音温润如清泉石上流,说出的内容却尖锐刻薄。 上下打量了宿柳一番,他收回视线,轻笑,“我没有和清洁工握手的习惯。” 他说得直白,饶是以宿柳的迟钝,都隐约感到几分尴尬。 这人……怎么这样啊? 宿柳收回手,无措地望着胥黎川,灿烂的笑容僵硬在嘴角。 头顶的两撮呆毛似乎也读懂主人心情,蔫儿了吧唧耸拉着,如同落汤小鸟,被一盆冷水泼湿浇透。 加西亚双手抱臂,倚靠在一旁的栏杆上饶有兴致地看戏。 他是故意推宿柳过去的。 要说他在黑鸢尾最看不惯的人是谁,首当其冲的绝对就是胥黎川。 此人看起来人模狗样,端着世袭贵族的old money做派,实则小肚鸡肠,毒舌又傲慢,最难相与。 更别提他还有严重洁癖,三尺之内不允许生人靠近,连呼吸的空气都要求“洁净”、“无害”,为此多次和其他人起冲突。 他被胥黎川阴过这么多次,今天终于逮到机会报复回来。 只是可惜宿柳了。 她身上充沛着黑鸢尾最匮乏的鲜活生命力,无拘无束的活泼小鸟一样,他还有点舍不得呢。 但一想到她被驳面子后,或许会委屈到泪眼汪汪,他这点微乎其微的遗憾又转变为兴奋。 这么纯真漂亮的脸,哭起来一定很好看吧?他满含恶意地想,按耐住躁动的血液,怀着隐蔽的期待等她作出反应。 只是宿柳注定会让他失望了。 在两双各自掩藏着不同情绪的眼眸注视下,宿柳正疯狂地调动脑细胞思考。 她不理解胥黎川对她的厌恶从何而来,不过倒也不太在意,只当这人天生嘴臭。 服务业嘛,顾客是上帝,这个觉悟她还是有的。 回忆曾学过的高情商课程,她很快找到对应情境——被客户刁难时,如何缓解气氛? 天才般的幽默回答闪过脑海。 宿柳摊开双手,装模作样地观察一番,抬头傻笑道:“哎?还没摸脏东西呢,俺嘞手就不干净了吗?” 说完,她看向胥黎川,用眼神表达自己的疑惑和无辜。 此话一出,胥黎川嘴角似笑非笑的弧度凝滞了一瞬,而后他抬眸,锐利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 危险的气息弥漫,见势不妙的加西亚赶忙朝这边走来。 好不容易来了个新玩具,他只是想恶心胥黎川,并没想今天就把她弄死。 怕胥黎川动真格,他一边把说完话就站在那里像是挑衅的宿柳拉走,一边情难自禁地煽风点火。 “哎呀,小宿柳只是无心之过,你别太在意。她很单纯的,绝对不是故意说你脏。” 嘴上这样说,身体却很诚实。加西亚拽着宿柳后退,脚下动作飞快。 没办法,此装货太阴险,他也忌惮。 黑鸢尾罪状书三百六十卷,卷卷都有胥黎川大名。一想到这家伙的“赫赫战绩”,就算加西亚再嘴硬,也不得不承认此人不好惹。 从始至终,胥黎川好整以暇地坐在桌前没动。他只字未言,缓缓搅动咖啡的金属勺碰撞在杯壁,撞出短促、清脆的回响。 就在两人即将离开餐厅时,他才慢悠悠开口。 “骂了我,就想这样轻飘飘地揭过?” 手工制作的合衬西装三件套一看便知昂贵,金属镜框在明亮的灯光下折射出颇有压迫感的寒光。 皮鞋底踩在瓷地砖上的“笃笃”声响起,节奏规律、不急不缓。 胥黎川站起来,一步一步逼近宿柳,“知道上次得罪我的人是什么下场吗?” ---- 第2章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餐厅。 离职是宿柳的宿命。 胥黎川脸上挂着讥诮的笑,站在那里活像是讨债的资本家,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咄咄逼人的气势。 意识到他准备斤斤计较,宿柳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她分明态度很好的吧,究竟哪里得罪了他? 完蛋完蛋,还没真的上岗呢,她好像就要失业了…… ——不,绝对不可以! 宿柳抬头45度角仰望天空,看似是在掩饰泪水,实则不着痕迹地张望天花板和墙角,判断餐厅的监控分布。 她思忖着,该怎么不留痕迹地…… “小宿柳。”不待她想出合适的方案,肩上属于加西亚的手微微松开,“我先……”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阵突然响起的脚步声打断。 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旋转楼梯上,缓缓走下一个宽肩窄腰的黑发青年。 他步伐平缓,从容不迫,即便面对三人齐刷刷望过来的视线,也并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变化。 剑拔弩张的气氛因他出现而缓和,加西亚也瞬间平静。 本来准备溜走的双腿又调转方向,加西亚折返回来,揽着宿柳对青年挑眉,“平述,给你介绍一下,新来的清洁工宿柳,以后可要好好照顾她哦。” 被加西亚半带动着转身,宿柳的目光也聚焦在这个被称作“平述”的青年身上。 他眉目清秀,整个人身上弥漫着一股圣洁温和的气息。就像是教堂里的神父,让人一眼就能生出好感、甚至不由自主地忏悔前半生的罪过。 与并不算非常优越外表不同的是,青年的眼睛特别好看,琥珀色的瞳孔像琉璃,晶莹剔透。被注视时,仿佛灵魂都能得到洗涤。 宿柳看人向来只凭第一感觉。 她从平述身上嗅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是久违的、令她安心的,让她莫名就想和他亲近。 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不放,她的目光堪称放肆,直到他也察觉。 只是这目光虽热切,却没有什么恶意,不会引人不适,反而小动物般纯澈,里面盛满了天然的好奇。 在宿柳直白的注视下,平述对她点点头,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你好。” 随后他走向胥黎川,“老师,我有个问题想找您讨论一下,您现在方便吗?” 这句话成功把胥黎川的怒意转移到他身上。 “方不方便你看不出来?”望着平述,胥黎川似笑非笑,“什么问题非要现在问?” 迎上胥黎川危险的目光,平述十分镇定地点头。 眼神流转间,两人不动声色地交锋。 危机转瞬即逝,眼见着被胥黎川盯上的宿柳成功脱身,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加西亚也觉得没什么意思。简单嘱咐了她几句后,他抬脚就朝二楼走去。 第3章 他一走,发现这里有不止一个摄像头的宿柳也没什么再留下的必要。 目送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开,胥黎川全程都没说什么,只在宿柳的身影消失后回头看向身旁的平述。 “这么多年还是没改掉多管闲事的毛病?”淡淡地觑了一眼平述,他收回视线,“我教你的就是这些?” “外界对胥家的声讨正盛,议会本就迫于压力启动调查组。这个节点下,您也不希望被媒体抓住话柄,让他们借机发挥吧。” 平述的目光平和、态度恭谨,说出的话却令胥黎川瞬间变了脸色。 他逼近平述,靠着身高的略微优势俯瞰着他。 “所以你是在威胁我吗?为了一个随时能补货的消耗品?” * 消耗品宿柳还不知道自己能随时被补货,也不知道自己引发了两人的内讧。 她只知道鸢尾花真不愧是贵族的私人疗养院,连清洁工的宿舍都精致舒适。 美滋滋睡了一觉,宿柳元气满满地迎来了正式上岗第一天。 鸢尾花疗养院哪里都好,只一点令她疑惑——在这里,清洁工除了要打扫卫生外,还兼职给每个病人打针。 只当这或许是联邦特色,她并没有多想。 ——毕竟,e08区那边还流行机器人医生开颅治感冒、成瘾性毒素当止痛药、冰箱冷冻遏制发烧呢。 刚穿进来那段时间她还大惊小怪过。经历三年的洗礼,她早已成长,能不动声色地面对各种奇怪现象。 早早结束了清洁任务后,宿柳找到标有自己工号的医疗小推车,步伐轻快地朝二楼病房区走去。 哼着歌,还没走出医疗室,她就撞见了一个同样穿着清洁工制服的中年男人。 看见她,男人也愣了一下。 他上下打量她,露出了一个令人不适的笑容,“你也是清洁工吗?” “是的,您是迈克吗?我刚刚看到你的小推车了。” 宿柳从昨天就在期待着和新同事相见,此刻终于见到真人。她耐心等待着迈克推上医疗推车,和他一起朝电梯走,边走边交流。 一路上,她得知了迈克也来自e08区,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她的老乡。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一见如故的两人约定好了要互相照应。 需要打针的病人并不多,一共六人,两人分别负责三个。 站在3号病房前,宿柳酝酿了一会儿,抬手轻轻叩响房门。敲击金属的沉闷声音回荡在走廊。 她并没有去过疗养院,还以为是和医院类似的存在,在心中悄悄惊讶。 联邦的医院还真奇特,房门都是金属的,从外面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和她穿越前完全不同。 迟迟没有人开门,宿柳又耐心等待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开始摸小推车上的临时门卡。 拿门卡途中,隔壁的门突然打开,一个眼熟的人影走了出来。 “早上好呀小宿柳。”加西亚走过来,笑嘻嘻地朝她打招呼。 他今天穿着领口极低的v领上衣,优美纤长的脖子裸露着,隐约能瞥见其下起伏的雪白,引得宿柳的目光频频飘飞过去。 漂亮的锁骨上方,纯黑色的电子颈环衬得加西亚皮肤更显森白。蓝绿色的血管清晰可见,黑白与青蓝交织,无端弥漫出丝丝凉意。 “咦?” 意识到什么,宿柳惊呼了一声。 她刚想开口提问,又后知后觉意识到要先问好才算礼貌,“早上好加西亚!” “你住4号房吗?”翻找着手中的任务清单,她问,“你也是病人!” 她震惊地看着加西亚,“那为啥说你是负责带我的人?你骗我!” 看她一脸受伤,加西亚也露出了被冤枉的委屈表情。 “冤枉呀宿柳大人!我怎么可能骗你?” 他求饶般地半举起双手,“我以为你知道我的身份啊,还跟你讲要和我们好好相处呢。” 似乎是觉得说服力不强,他又指着脖子上的黑色颈环,道:“你昨天没看到这个吗?只有病人才会戴,平述和胥黎川也有,只不过他们的在手腕上。” 宿柳仔细回忆起昨天的对话,惊觉他居然真没撒谎。 语言艺术的修炼还不到家,她并不知道加西亚是在诡辩,也没能发现他所言所说完全是误导性真话,实际上就是在故意欺骗她。 她只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一个具体的原因。 她懊恼地看了加西亚一眼,闷闷不乐地点点头,不再搭理他,转身继续去开3号房门。 “怎么不说话?小宿柳是来给我打针的吗?” 意识到宿柳不高兴,加西亚讨好地主动接过小推车,转移话题,“好巧,我也只想让你打针呢。” 他一只手推着小推车,另一只手拉起宿柳朝4号房走去,边走边说:“3号是平述,他估计去一楼花房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可以最后再去找他。” 听他提起平述,那张令人心生好感的温和面庞又浮现在眼前。 想到其中一个要打针的病人是平述,她的心情也好了起来,瞬间把刚才的不愉快抛之脑后。 走进4号房,宿柳才发现这里和她想象中的病房完全不一样。 看似不大的空间,里面却极为宽阔,装潢奢侈华丽,即便宿柳没见过有钱人的世界,也能看出一砖一瓦价值不菲。 被加西亚引领着走向真皮沙发,他热情地招呼宿柳坐下。 “快快,我已经准备好了哦。”他穿着很薄的白色真丝上衣,积极地挽起袖子,露出胳膊给她。 眨巴着眼看她从小推车上找出标记着004的药剂瓶,他随口问道:“你会扎针吗小宿柳?” 他这句话问得很好。 宿柳真的不会。 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回忆起童年时期被奶奶押着去村卫生室打防疫针的情形,宿柳自信地拍了拍胸脯,“放心吧。” 药剂是粉蓝色的未知液体,盛放在密闭的透明容器里,必须用特制的注射器注射。 吸取药物很好做,怎么注射却成了难题。 拿着针筒换了好几种角度,宿柳都迟迟未能下手。 格外生疏的手法,饶是加西亚再神经大条也看出不对。 他看她一秒钟换了无数种姿势,挑了挑眉,问:“小宿柳是要拿我当小白鼠吗?” 听他发现了,宿柳急忙抬头。 她还没来得及狡辩,就见加西亚俯下身来,抓住她的手,“那我很荣幸哦~” 暗含紧张的眼睛一目了然,撞入了另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眸。 两人的眼睛很像。都是偏圆的眼型,只是宿柳眼瞳明亮,看起来活力满满。而加西亚瞳色极黑,几乎不透光泽,仔细看时隐约让人毛骨悚然。 冰凉的大手覆盖在她手上,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加西亚的掌心柔软,一点茧子也没有,是没有做过苦活重活、也从未舞刀弄枪的细腻。 “这是抑制异能的药剂,肌肉注射,垂直进针,慢慢推动打进去。” 他的体温很低,令人想起某些潮湿阴暗处的软体动物。 宿柳本在认真听讲,被他冰得一个激灵,注意力瞬间转移到手背的触感上。 两双手交覆在一起,他牵引着她游弋到自己的三角肌,停下,捏着她的手指抚摸这块皮肤,“就是这里。” 毫不犹豫地,他握着她的手刺下,把那粉蓝色的液体注射进自己身体。 不到1毫升的药剂很快就被白皙肌肤吞没,他控制着她的手拔出针头,环住她的手指在针孔上轻轻摩挲。 “正常来说是要用消毒棉签或者喷雾止血的。”加西亚对着宿柳哼笑,“但是我牵着小宿柳没办法,就用你的手代劳吧。” “这个我知道。” 宿柳抿唇,抬头看着加西亚,有点怀疑他把自己当笨蛋了,“手指上有细菌,不可以的。” 她说得很不服气,似乎是想证明自己的知识储备。 加西亚愣了一下,没忍住笑出声,这次的笑意深达眼底,是真的被她逗乐了。 他松开宿柳的手又重新握住,十指相扣。 目光追随着她的眼睛,加西亚俯下身子,仰着头从下向上望去,盯着她轻轻吻了一下针孔。 “没关系哦,我不嫌弃小宿柳。” 他的行为是明晃晃的勾引,带着异性之间无需挑明的暧昧默契。 但很可惜,他引诱的对象是宿柳。 她完全没读懂他的那些成年人暗示,只皱了皱鼻子,小心翼翼地问:“那发炎的话可以不要投诉我吗?” 媚眼抛给瞎子看,流转的眼波枯涸在半空中。加西亚僵硬地直起身子,不可置信地盯着宿柳,想要辨别她是不是在装傻。 不对吧!这人是白痴吗? 她很明显是情感小白吧?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啊! 对自己的长相和手段无比自信,勾勾手指就能引得无数人为他痴、为他狂、为他哐哐撞大墙,在男色上向来无往不利的加西亚头一次翻车。 第4章 宿柳不知道加西亚在想什么,看他不说话,她还以为他是默认了她的请求。 轻轻抽出自己的手,她安心地转过身去,收拾小推车准备去给下一个病人打针。 临走前,她问:“你认识6号房的病人吗?好相处不?” 对昨天的胥黎川记忆犹新,她想提前做好准备,担心再遇到他那样难搞的病人。 提问声唤回了怀疑人生的加西亚,他回神,幽怨地望着宿柳,仿佛她才是玩弄了他感情的渣女。 “6号?”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他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他啊……” “他可是我们这儿人缘最好的那一个,小宿柳不用担心,他比我好相处多了。” 加西亚说话时,宿柳正好俯下身去捡掉落在地的药剂说明书。 她起身,刚巧错过他浓黑眼眸中酝酿着的、一闪即逝的恶意。 作者有话说: ---------------------- ps:老二次元习惯了用发色瞳色区分不同角色,因而设定了联邦存在各种各样的发色瞳色,大家都是五彩缤纷的非主流(? 第3章 药剂起效的速度很快,脑海里无时无刻不喧嚷的声音重归寂静。 心情多云转晴,加西亚的耐心也罕见充沛了起来。 想到即将发生的场面,他突然动了几分恻隐之心,“等一下,我和你一起去6号房。” 但宿柳不愿意,“婉拒了哦,等我工作完有空了再来找你玩吧。” 在她的认知中,打针是一件很私密的事情,被除了本人和医护人员以外的第三者看到不太好。 但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 她怕加西亚说漏嘴,让6号房的病人知道她刚学会打针。 又学会了一项新技能,她的心情很好,脸上挂着笑,脚步也轻快。 站在6号房门口,还没敲门,她再次偶遇迈克。 迈克从7号房走出来。才分别不到半个小时,刚刚还威风凛凛的男人,此刻竟萎靡至极,身上的清洁工套装也凌乱到堪称狼狈。 “宿柳。”迈克把她叫住。 “咋啦,你还好吗?”宿柳循声回头,圆溜溜的眼睛望着迈克。 说完这句话后,她站在原地不动,笑眯眯地等他回答。 她笑得真诚,迈克却莫名有种被嘲讽到的感觉,无名火腾然升起。 好蠢,是装出来的吗? 打量着神采奕奕、看起来元气满满的宿柳,迈克陷入疑惑。 他本是一个亡命徒,得罪了e08区的地头蛇后无处可逃,走投无路之际收到鸢尾花疗养院的宣传单。 几经打听后,他发现这里戒备森严,背后还有大人物坐镇,各方势力都难以涉足,才想着过来躲一段时间。 这里的病人非富即贵,虽说早已预料到会被刁难,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他没想到竟这么棘手。 铺天盖地的黑泥和混乱的呓语、被无数臃肿残肢簇拥着的怪物张开血盆大口…… 回想起在7号房的遭遇,哪怕已经活着走出来,迈克还是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那里住的根本不是人! 是不可名状的邪神造物! 怪不得保密协议上有异能的约束效果,原来根本不是为了保护隐私,而是防止被外界知道这里关押着怪物…… “迈克?” 宿柳的声音将他从噩梦中唤醒。看她一无所知的愚蠢样子,一股烦躁自迈克心底油然而生。 他看宿柳不顺眼,因而演都不演,语气格外生硬,“我这儿还有两个病人,交给你了。” 料想她这种傻白甜不会拒绝,迈克扔下小推车转身就走,却被半途拦下。 “我不要。”拽住他的胳膊,宿柳认真重申,“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她拍拍他的手臂,鼓励道:“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能放弃哦,加油。” 对迈克震惊的眼神无动于衷,她扔下他,推着自己的小推车朝6号房走去。 “喂!”看宿柳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迈克拽住她。 意识到她或许吃软不吃硬,他一脸哀求,“病人说我看起来太粗鲁了吓人,你知道哪个病人比较好说话吗?和我换一下,求你了。” 他说着,就抓过宿柳的小推车要在上面翻找,完全没有考虑她的意见。 “第一,我不叫喂。” 宿柳抓住小推车不放,另一只手钳制着迈克不老实的手,捏住他的手骨狠狠用力,“第二……” 刚好上楼的平述听到动静,循声望过来,看到的就是宿柳被人高马大的迈克堵在墙边的场景。 ——明显是这个男人恃强凌弱,想要借机欺负宿柳。 他抬脚走来。 站在宿柳身前,他先给了迈克一个警告的眼神,才侧过头来看着她,柔声安抚道:“怎么了?别怕,如实说出来,有我在不会让他伤害你的。” 看到平述出现的瞬间,宿柳就松开手。迈克的右手也因此免于彻底废掉的命运。 她本来还在纠结。 虽然是老乡,但迈克身上透露着一股很不好的气息。很熟悉,就像刚穿进来还在垃圾场时、想欺负她的那些人,让她有种天然的排斥。 迈克一点也不尊重她,她不想帮他做事,也不想和他交换。但她更不想失去这份工作,或是给领导留下第一天就和同事闹矛盾的坏印象。 直言拒绝没用,可她不擅长与人相处,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除了吃饭以外,她唯一拿手的就是杀人与配套的收尸、清理现场。 所以,就像担心胥黎川那个坏人会害她丢掉工作时那样,与迈克起纠纷的第一时间,她能想到的办法只有杀人。 可惜的是,走廊上也有监控,她没办法悄无声息地解决掉他。 还好平述来了。 她直觉他一定会为自己主持公道,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虽然不过才第二次见到平述,她却莫名对他有一种信任感。 揪住平述衣角,她像小学生告状一样,指着迈克抓她小推车的手,“他非要和我换,让我去给他的病人打针。” “那你想吗?”平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看着她,认真地问。 宿柳摇摇头,“不想,6号房的病人很有意思,我喜欢和有趣的人交朋友。” 听她这样说,平述眼中流露出短促的诧异,“你知道6号房住的人是谁吗?” 他这话把宿柳问倒了。 一个不详的预感冒出来,宿柳不可置信,“不会是胥黎川吧?” 但她又很快否认,“不会的,加西亚说6号很好相处,怎么可能会是他呢?” 肯定是自己吓自己。 她在瞎想什么,6号房绝对不可能是胥黎川! 说完,她睁大眼睛看向平述,企图从他眼中看到否定的答案。 只是很遗憾,平述摇了摇头,“不要相信加西亚,他最喜欢捉弄人了。” 他走上前来,从宿柳的小推车上拿出标着006的药剂瓶,递给迈克,“你是迈克?既然想换,那你就负责6号吧。” 从两人的交流之中,能很明显判断出来6号也是一个棘手存在,迈克当然不愿意交换。 但平述并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 他看似温和实则强硬地把手中的6号药剂瓶塞进迈克的小推车,又从上面挑选一番,很快从008和009两个药剂瓶中选择了8号。 “八点钟早餐前要完成打针,晨间打卡不合格的话,你的工作餐就没了。” 说完这句话,平述把8号药剂瓶放在宿柳的小推车上,推着车朝反方向走去,“走吧,先给我打针,打完再去找8号。” 听他这么说,宿柳慢了半拍跑过去跟上,两人都没有再理会迈克。 很快把这件事抛之脑后,宿柳跟着平述走进3号房。 同样是面积广阔的大平层,平述的房间和加西亚的房间堪称风格迥异。 这里空落落的,除了必要的生活设施,别的什么都没有。饶是以宿柳有张舒服的床就觉得幸福的低标准,都难免觉得简陋。 “坐。” 在平述的招待下坐到木板凳上,宿柳耐心等待给她泡茶的平述回归。 两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迫于礼貌,她努力地控制住自己忍不住想要乱瞟的眼神。 平述端着茶杯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宿柳端正坐在那里的身影,像是等妈妈回巢喂饭的小鸟。 但那乖巧只是表面上看起来而已——膝盖上仿若弹钢琴一般动个不停的手指早已暴露出主人的活泼本质。 看她努力装作平静的样子,平述忍不住轻笑,小巧的梨涡无声荡漾在唇边。 “好奇的话就随意转转吧,不用拘束。”他把茶放在宿柳面前的桌上,“不知道你什么口味,我选了比较温和的茉莉花茶,希望你能喜欢。” 被他一语点破自己的好奇心,宿柳有些不好意思。 她捧起茶,恰到好处的温暖从白瓷杯壁传递到掌心。低下头去轻轻啜饮一口,淡雅的茉莉花味混杂着茶的清香,甜丝丝的。 第5章 “甜的!”宿柳惊喜地抬头,脑袋上的呆毛一翘一翘,“好喝,我喜欢!” 平述在她对面的板凳上坐下,看她捧着茶杯爱不释手,温声提醒道:“不用急,慢慢喝。” 宿柳咽下一大口茶,“不行哇,我怕下一个病人不配合耽误时间,到时候我没饭吃怎么办!” 她说得一本正经,平述这次没忍住,真的笑出声。 “不会没饭吃的。”他又站起身,去厨房给她拿茉莉花茶的茶包。“我骗他的,没有打卡的规矩,你不用急。” “啊?” 宿柳这下是真的惊讶了。她没想到平述看着浓眉大眼的,居然也会骗人。 没经过九年义务制教育的污染,宿柳眼睛里都是没被知识侵染过的清澈。 她的观念都是幼时从奶奶身上习来,可奶奶也只是一个淳朴的、种了一辈子地的农村老太。 在她认知中,只有坏人才会随便撒谎。可直觉又告诉她平述不是坏人,他应当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好人。 左右脑互搏,她端着杯子的手僵在半空中,剩下的茶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平述从厨房走出来时,宿柳正端着快要比她脸还大的茶杯,小脸埋在杯口,盯着他欲言又止。 这样直白的目光实在是太好读懂,脸上的幽怨一目了然,很难让人看不出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把打包好的花茶放在她的小推车上,他坐到宿柳对面,“没想到我也会骗人?” 他是会读心吗?! “觉得我会读心?” 在宿柳震惊又警惕的眼神中,平述语重心长,“你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猜到你在想什么。” 宿柳嘴巴一撅还想再反驳,被平述及时制止。 他说:“疗养院没你想得那么简单,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哪怕对方表面上对你很友善。” 看她还想说些什么,他摇了摇头指向自己,“你觉得我像会撒谎的人吗,不觉得吧?可你还是被我骗了。” “想一想加西亚,他看起来是不是对你很好?可是有时候,偏偏这种人最可怕。” “也不要毫无防备心,你这样跟我进屋,随便就喝下我递来的茶,假如我对你有坏心,在里面下药了呢?” 平述说得直白,语气却很温和,并没有任何高高在上的傲慢,也没有引人不适的说教意味。 说完这些,他留给她充分的思考时间,安静地等待着,缓缓饮用属于自己的那杯茶。 不多时,宿柳把手中的茶一饮而尽,猛地放下茶杯抬起头来。 专注地盯着平述的眼睛,她表情格外认真,“可是你对我没有坏心,不是吗?” 看她油盐不进的样子,平述轻轻叹了口气。 这声叹息在宿柳看来就是承认,看向他的眼神热切得可怕。 平述并未意识到她的执着,只以为这是宿柳仍对外界保持纯善和信赖的表现。 他头痛于她的单纯,却不知道,此时此刻,她心里正在想—— 是他吗? 伪装成落难者,承惠了垃圾区罕见的善意,却在伤好后屠了e08区整个荒村的人。 是他吗? 作者有话说: ---------------------- 如上,小柳是白切黑哦。 **推一下我的另一本连载ovo 《恋爱脑不许当卧底》(60w字啦): 【赛博卧底修罗场,谈一个杀一个的万人迷】 被选为卧底时,同事问我:“你是恋爱脑吗?” 见我不理解,他再三强调:“恋爱脑不许当卧底。” 这点我赞同——干我们这行的,最忌讳动情。 谨防暴露,我封心锁爱,拒绝一切诱惑。 男人只会影响拔刀速度,没人能阻挡我成功之路。 很快任务结束,庆功宴上,同事前来贺喜:“做得很好,不仅窃取到情报,还清算了内鬼。” 如他所说,当卧底的同时,我还抓了几个卧底。 释放善意、给予恩惠、获得信任。 ——只需一点小手段,这群卧底统统沦陷。 靠着他们的“馈赠”,我越走越远,不仅得到老大重用,还隐隐触碰到权力核心。 正如此刻,端着香槟的老大朝我走来,准备将我介绍给在场的大人物们。 举杯共饮之际,当着所有大人物的面,我掏出枪,瞄准老大的心脏,一枪击穿。 在同事破防的眼神中,我吹灭枪口硝烟,再次开枪,“抱歉哦,其实我也是卧底。” 第4章 平述的眼睛真的很漂亮,清清浅浅,一眼就能望得见底的透彻。 被这双眼睛注视时,不仅很难生出坏情绪,还会不可抗拒地信任他,发自内心地觉得他是一个圣洁善良、毫无阴暗面的好人。 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平述,宿柳的记忆渐渐被拉回一周前。 e08区的夜晚远比白天热闹。 没有浮空磁能屏障的保护,白日的炽热太阳几乎能要人性命。即便是无家可归的拾荒者,也不会选择在夕阳降临前外出。 夜幕垂垂时分,她离开租住的蜂巢小窝。 夜市一周只开放一次,她背上自制的编织袋,想去淘一些喜欢的东西。 只是刚走出巷子,宿柳就被一个披着破旧袍子的女孩拦下。女孩一语道破宿柳的代号,“你是橙色死神吗?” “嘘!” 宿柳急了。 她捂住女孩的嘴巴,左顾右盼确定附近没人,才鬼鬼祟祟地把人拉到巷子里,“不要喊出来啊!” 女孩点头,宿柳确定她听懂后,才放开手。 “你谁啊?为什么知道我?” 眼前的女孩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板着一张脸故作严肃,但稚嫩的声音和娇小的身材还是出卖了她。 似乎是怕宿柳跑掉,女孩紧紧抓住她的袖子,“我有委托给你。” 原来是为了这个。 穿进联邦的第一年,宿柳发现捡垃圾并不能养活自己,考虑到e08区的混乱与封闭,她认真做了职业规划,最后选择重操旧业。 穿越前,她是官方赏金猎人组织的员工,带编制、稳定、工资高昂。但联邦市场不好,赏金猎人属于灰色行业,有单开张无单饿死,并非长久之计。 “我早就不干这一行了,你去找别人吧。”她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然而女孩死死抓住她不松手,“我有委托给你。” 如此反复纠缠了半天,饶是宿柳向来好脾气,都有点遭不住。 她看了一眼光脑,夜市马上就要闭门。不想再和女孩拉扯,她警告道:“松手,不要以为你是小孩我就不打你。” 宿柳还作势挥了挥拳头,以为这样就能把女孩吓唬走。可女孩无动于衷,抓住她的袖子不放,嘴里重复着“我有委托给你”。 像一个小机器人。 这个想法在宿柳脑子里转瞬即逝,她用力掰开女孩的手,飞也似的撒腿就跑。 “求求你了,姐姐。” 带着哭腔的哀求从身后响起,宿柳回头,才发现女孩已经泪流满面。 她叹了口气,又看了一眼时间,终究还是心软,说:“五分钟,我真的有急事哦。” “我想请你帮我报仇,找到那个屠杀了我们整个村子的凶手。” 女孩用布满皴皱的手抹去眼泪,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份厚厚的档案。 “我不识字。”看到她的动作,宿柳提前打预防针,“你讲给我吧,别用长难句,我听不懂。” 女孩名叫爱丽丝。在她呜咽但逻辑清晰的简洁叙述中,宿柳渐渐明白发生了什么。 三年前,一个遍体鳞伤的青年倒在爱丽丝的村庄外,被村民救下后,他在村子里生活了不短的时间。 当时她在镇上的寄宿学校读书,并没有见过青年,只在家人寄来的信件中零碎听过一些有关他的消息。 她没想到,再回家,看见的却是全村人的尸体。 荒芜的土壤颗粒难收,干裂的黄土上,肠子内脏黄黄红红流了满地,血液滋润了这片大地,却未能造福荒村的居民。 被村民救下的那个青年神秘消失,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他。 联邦警局将这起惨案定性为宗教仪式,说那名青年从始至终都不存在。 他们认为村民信仰了某位象征着繁衍与生命的邪神,死亡是为了向那不可名状的救主献祭,最终草草结案。 爱丽丝并不接受这个说辞。 把村民一个一个地收殓埋葬,她掘地三尺,搜遍了整个村子的所有地方,终于拼凑出有关青年的草图。 年轻男人,黑发、身量高、容貌俊秀、气质优越,像是有钱人家出来的孩子。 最重要的是——被救下后苏醒过来的第一时间,他曾说,送他去鸢尾花疗养院。 “那你现在找到他了吗?”宿柳敏锐地捕捉到问题关键,“我只擅长杀人,别的活儿干不了。” 第6章 “没有,不——”意识到宿柳又想走,爱丽丝急忙话锋一转,“不是要你找人!” 她把这个委托的好处揉碎,一一仔细地分析给宿柳听。 鸢尾花疗养院低调又神秘,常年招收清洁工,待遇极其优越,注册编制、六险二金、包吃包住、不做背调,唯一的缺点就是入院后禁止使用异能。 而宿柳的“橙色死神”名号便是由于——她没有异能,只靠一把垃圾金属熔成的橙色长刀,就在污染区大杀四方。 “你不觉得这就是为你量身定制的岗位吗?” 打听了宿柳良久,爱丽丝知道她退圈的理由——想要安稳的生活。 她循循善诱,在此刻爆发出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和圆滑,“我相信你的能力,你有把握在不被任何人发现的前提下杀了他。” 其实不用爱丽丝再劝说,在听到“编制”这个词的时候,宿柳就已经心动。 没办法,她自小被奶奶养大,老人家临终前都期盼着她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踏踏实实过一辈子。 这份工作简直符合宿柳的所有诉求,堪称她梦中情人般的岗位,于是她决定暂时出山,干完这单就金盆洗手,留在鸢尾花疗养院安生地做清洁工。 “怎么确认谁是他呢?符合条件的都杀了吗?”她问。 爱丽丝沉默了一瞬,说出最关键的线索,“我父亲说,那个人胸前,盛开着一朵黑色的大丽花。” * 盯着平述的胸口,宿柳苦苦思索。 隔着衣服根本看不出来哎。 如果直接上手扒他衣服的话,她会被投诉立刻赶出去吗? 关于黑色大丽花,爱丽丝也只是听说而来,并不知道那究竟是纹身还是异能效果。 如果是前者还好,扒掉衣服就能验明正身。假如是后者就很糟糕,这里不能使用异能,她该要怎么验证? 和加西亚不一样,平述穿着整洁的白衬衫,每一颗扣子都严谨地扣着。他里面似乎还穿了内衬,白皙的肌肤和挺阔的胸肌都藏得严严实实。 几番权衡利弊,宿柳最终没有轻举妄动。 但她炽热专注的眼神还是引起了平述的注意。 意识到她在看哪里,热意渐渐染红耳根。平述不自在地挪了挪身体,轻咳了一声,提醒道:“宿柳?” 宿柳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目光有多失礼——她只学了职场情商学,别的一概不通。 “哦对了,刚才说到哪了?”她这才回神。 平述无奈地摇头,提醒道:“你问我霍兰德是病人还是工作人员。” 她确实问了这个问题。 加西亚的病人身份令她想起,昨天霍兰德走进的房间门牌号是001。 已知员工宿舍都在一楼,那住在二楼的霍兰德究竟是什么身份? “所以他是病人吗?” 已经回答过一遍,但平述还是耐心地再次解释道:“他不是病人,你把他当作工作人员就好。不用疏远霍兰德,他虽然看起来比较冷漠,但也算得上一个好人。” 宿柳学以致用,将信将疑地问他:“我能相信你吗?” 平述愣了一下,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把他教的“防备心”实践在自己身上。 “这个就要你自己来判断了。”他无奈地摇摇头,声音里带着欣慰的笑意,“保持怀疑的心,好好保护自己。” 他说得太过诚恳了,仿佛真情实感地希望宿柳好。 “当然。”望着平述温和的眼睛,宿柳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又聊了一些有关8号房病人的消息,宿柳在平述这里停留了不少时间。喝完这壶茶,她起身向他辞别,推着小推车向最后一个病人走去。 如平述所言,8号房住着一个沉默寡言的青年。整间屋子黑漆漆一片,只有宿柳的小推车屏幕散发着莹莹光芒。 青年缩在墙角,及腰的黑色长发拖在地上,过长的刘海遮盖住眼睛,看起来阴森至极。 “您好,我是新来的清洁工宿柳,负责给您打针。” 他看起来实在不像正常人,宿柳谨慎地先自报家门。 他并不说话,藏在黑发下的眼睛幽幽地盯着她。但好在他似乎也没什么攻击的意图,只在宿柳靠近时沉默地伸出手,撸起袖子任由她操作。 黑色的宽大外袍下是瘦骨嶙峋的手臂,上面刻满了诡异的红色符文,密密麻麻的,令人头晕目眩。 青年的左手一直紧抓着袖口,虽然看不到脸,但紧攥着发白发青的手指还是暴露了他不平静的心情。 宿柳对语言和表情钝感力十足,但某些情况下,她对肢体语言却十分敏锐。 意识到他的紧张,她笑着安抚道:“别担心,不疼的,我会尽量轻一点,你不要怕哦。” 她猜测青年应该是社恐。 联邦或许没有社恐的定义,但穿越前她见到过不少,很能理解这种畏惧生人的行为。 她践行了自己的诺言,动作轻柔地给青年打完针,全程没有任何肢体接触,最大程度的尊重青年的诉求。 “拜拜,祝您今天愉快。” 礼貌地告别,推上自己的小推车,宿柳心情愉悦地朝外走去。 打针任务比她想象中简单很多,真希望每天的工作都能这么轻松。 哼着歌,她走到3号房门前。 还有一些有关疗养院的事情想要咨询,她与平述约好共进早餐,两人并肩朝楼下走去。 只是还没走到餐厅,手环上就传来ai助理的通知,要求她去6号房打扫卫生。 6号房? 宿柳下意识抬起头,看向平述。他的脸色冷了几分,身侧的手指也微不可查地蜷缩了起来。 他并没有说话,只对着宿柳点点头示意她别慌张,迈动长腿跟在她身后朝6号房走去。 6号房门前,穿戴整齐的胥黎川站在门口。他身姿挺拔,面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静静地注视着宿柳与平述一前一后走来的身影。 直到两人走近,他才出言嘲讽道:“这么快就形影不离地传教了?” 听他这样说,宿柳一头雾水。 平述却很平静地走上前去,没有什么表情地说:“你把他杀了。” 是陈述句。 早在看到宿柳车上的6号药剂瓶时,他就猜到打针的名单是胥黎川故意安排的,也预料到交换后迈克的结局。 虽说对于这个结果,他毫不意外,但当事实真的来临时,一抹暗色还是不由自主地从眼底划过。 宿柳没有发现的,胥黎川却捕捉到了。他似笑非笑,“拿我教你的对付我,你该厌恶的究竟是我还是你自己?” 见他二人莫名其妙地就呛起声,宿柳毫无身为导火索的自觉。 她若无其事地从平述身后走出来,脸上挂着标准的营业微笑,“您好胥先生,能否请您先让一下,让我进去帮您打扫卫生呢?” 胥黎川身后,银白色的金属门大开着,屋里的光线很暗,从门外望过去黑洞洞的,像是能吞噬一切的深渊。 门内,浓郁的血腥味蔓延开来,依稀可见流淌到门边的血肉淋漓。 在胥黎川充满恶意的目光下,宿柳面不改色地走进去。 作者有话说: ---------------------- 被小柳怀疑,现在的平述:孺子可教也!欣慰.jpg 被小柳怀疑,以后的平述:为什么不信我?破防.jpg 第5章 漆黑的街道,下着雨。 宿柳茫然地站在马路正中央,手里还握着一个水晶球。 雨声震耳欲聋,耳边隐约乍响火车驶过的轰鸣和仿若野兽撕打的低吼。 情况是怎么发展到现在这一步的呢?低头看向手上的水晶球,宿柳陷入回忆之中。 上一秒,她还在胥黎川房间打扫卫生,拖把柄不小心撞倒桌上的水晶球,她眼疾手快地接住后,下一秒就出现在这里。 脚下这古老又破旧的街道十分眼熟,像是穿越前的西方某国——虽然没去过,但她在电视上见过。 难道是又穿越了? 还是三年的穿越生活其实只是一场梦? 宿柳苦恼,但清洁工套装和水晶球证实着,在鸢尾花疗养院的经历并非幻觉。头顶浇下来的滂沱大雨也告诉她,眼前的一切并非虚妄。 想不通,但事已至此,先躲雨吧。 周围黑得要命,间隔很远的路灯昏暗至极,大雨不停,浓雾弥漫,能见度几乎不足半米。 揣着水晶球,宿柳步伐稳健地朝着路边的人行道走去。 雨声连呼吸和脚步声都盖过了。完全未知的环境和模糊的视野滋生着恐惧,让人疑神疑鬼,潜意识总觉得四周潜藏着怪物。 她沿着街边的石墙朝前走,有些迷茫,但也只能朝前走。 砂岩材质的外墙、人工铺就的砖板,无一不提醒着宿柳,这里绝不是那个充满机械和重金属的未来世界。 难道真的又穿越了吗? 第7章 雨势骤急,宿柳又冷又饿,她还没吃早饭,肚子叽哩咕噜叫着抗议,连思考的能量都没有了。 透过雾气,一抹亮眼的鲜艳色彩闯入视线,影影绰绰地立在那里,似乎是一座红色电话亭。 有了目的地,黑暗和饥饿才变得没有那么难以忍受,她加快脚步,直奔电话亭而去。 雨实在是太大了,她莫名有种错觉,仿佛身处一台老旧的发动机之中,雨声就是濒临报废机箱发出的疲劳震颤。 在这铺天盖地的雨声中,宿柳耳朵稍稍抖动,敏锐地捕捉到一抹奇怪动静。 ——黏腻的、宛如蟒蛇吞咽,唾液与食物摩擦发出的窸窣声响。 她本来正揉着肚子闷头前进,闻声瞬间警觉。毫无后摇地急刹车止住身形,她侧身回头,朝响动传来的方向望去。 雾霭滚滚,什么也看不见。 但是声音越来越清晰。 突然停下的脚步引起潜藏在暗处的怪物注意,它不再蛰伏,朝着宿柳飞扑而来。 猩红色的肉质触手从浓雾中探出,上面布满脓疮、粘连着绿色黏液,笔直地朝她心口袭来。 扭身躲过攻击,触手抽打在她身后的墙上,坚固的石壁瞬间出现一道裂痕。 好大的力气! 如果不是闪得快,或许粉身碎骨的就不是石墙而是她了。 隐藏在浓雾之中的未知生物终于暴露,它身形巨大,足有两米高,形似章鱼却没有脑袋,只一团狰狞的腕足缠绕在一起。 宿柳身上没有任何武器,唯一携带的物品还是从胥黎川房间捡起的水晶球。不知道这样的怪物在黑暗中还潜藏着多少只,她并不恋战,下定决心后转头就跑,没有一点留恋。 能见度太低,无法判断那只怪物是否还在追捕,她只好不停地向前跑。 奔跑途中,本该逐渐缩短距离的电话亭却始终没有出现,只维持着不近不远的剪影,仿佛宿柳一直在原地踏步。 雨越下越大,一点停止的迹象都没有。 她埋头跑着,突然撞上一个炽热的胸膛。 冰冷雨水浇注,却无法熄灭这人周身的温度,滴落在他身上,弥散出温热的水汽。 速度太快了,巨大的反冲力让宿柳向后倒去。失重感袭来之时,她下意识伸手去抓身前这人,却没想到—— 他一把甩开了她的手。 来不及再抓住什么,宿柳狠狠摔倒在地。 脚步朝前迈动,溅起一片水花,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率先进入眼帘的是硬质皮靴,紧接着是修长的腿,如一柄笔直利剑,强势破开雨幕。 再然后,是劲瘦精壮的上身。雨水打湿单薄的白衬衫,浸透肌肤、顺着肌肉的沟壑向下流淌,描摹出美好的少年□□。 黑色头发也被淋透,随着缓缓走近的脚步,他随手一捋,将黏在脸上的碎发撸开,露出一张精致英俊的脸。 他墨绿色的眼瞳像宝石,很华丽的长相,宿柳喜欢华丽的东西。但此时,面对眼前这个少年,她却一点也喜欢不起来。 宿柳生气地从地上爬起来。 这本该是很狼狈的动作,却因她的表情严肃、动作自然,而显得行云流水毫无窘迫感。 “你——”目光追随着宿柳爬起的动作,少年开口,刻薄嘲讽在漂亮的唇瓣间流淌,喷毒汁一样就要夺口而出。 只是,看到她俯下身去捡起的那个水晶球时,他的眸光稍微凝滞,而后话锋一转,“你是谁?” 宿柳听到了。 但她并没有理会。 这水晶球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看起来脆弱易碎,掉落在地居然毫发无伤,只沾染了一些泥泞。 她把水晶球捡起来,用衣角擦干净上面的水迹,脑海里第一时间闪过的想法是:原来没穿啊…… 得益于少年的提问,那半生不熟但勉强能听懂的语言,宿柳判断出——自己应当还在联邦。 松了口气,她才看向少年。 他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很年轻青涩的样子,莫名有些眼熟。 在哪里见过呢?回忆起认识的同龄人,宿柳确信自己没有见过这个少年。 但她一时又找不出这份熟悉感从何而来,只能抿紧嘴唇、皱着眉头打量他。 她跌倒时他无动于衷,此时她已经站了起来,他才装模作样地伸出手,“你没事吧?” 墨绿色的眼睛微微弯起,说出口的话似乎是在道歉,脸上却挂着恶劣的笑,毫无半分诚意可言。 宿柳不喜欢他。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也一把打开他的手,用了十足的力气,那冷白修长的手上瞬间浮现出一道显眼的红痕。 被她甩了一巴掌,少年倒没说什么,甚至还诡异地兴奋起来。他眯起眼睛,重申道:“我不是故意的。” 见宿柳还是不说话,他突然凑近,“要不再摔一次?这次我一定拉住你。” 宿柳不想搭理他。 他的到来驱散了一部分浓雾,周遭的景象变得稍微清晰了些。那个红色电话亭仍旧缀在不远不近的前方,像是海市蜃楼。 宿柳已经决定放弃电话亭,她转头,把视线投向附近。 刚才一直忙着逃跑,雾也太浓,这时她才发现,道路两旁已并非毫无出口的石墙。 一座接一座的小洋房紧密相连,每一栋房子都门窗紧闭着,窗子里一点灯光也没有。黑洞洞的小楼沉默矗立,像是蛰伏着的吃人怪物。 “这里是什么地方?” 听她这样问,少年的目光一滞,而后竟热切起来。他盯着她,“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莫名其妙。 不知道这个很奇怪吗?宿柳瞥了他一眼,觉得他才是怪人。 既然他不愿意回答,她也不想和他多嘴,抱着水晶球,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她挑了一栋最顺眼的房子避雨,就在路对面。 那栋房子和这条街道一样,充满了西方年代感。宿柳站在门前,先礼貌地按响门铃。 “叮咚——叮咚——” 清脆的门铃声滴入这片静谧的空间,因雨声的稀释而渐渐哑然,无法传递出太远。 宿柳耐心等待着,却一直没人来开门。 她小声念叨了一句“抱歉”,没再犹豫,摘下头上的草莓发夹,打算拆解开来用以撬锁。 联邦好像不是很流行花里胡哨的小饰品,这个草莓发夹还是她在e08区夜市花重金拍来的,据说是a某几区流落下来的孤品。 她并不在乎表面的噱头,只是喜欢亮晶晶的东西,穿越前就经常囤积。一拿到这个发夹,她就爱不释手,如果不是重要场合,甚至都不舍得拿出来戴。 虽说舍不得,但当下这个情况,好像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和小草莓发夹说了声再见,她小心翼翼地取下镶嵌在上面的宝石,掰开下面的金属丝,插进锁眼里捣鼓起来。 但无论她怎么发力,门锁都毫无反应。 宿柳停下,盯着手中变形的金属丝,百思不得其解。 不应该啊……明明以前开过很多这样的机械锁,无论复杂的还是简单的,都能很快破解。 为啥这次就不中嘞? “还要再试一下吗?” 她垂头思考时,带着玩味笑意的话音传来,语气平淡、声音清越,是属于那个少年的。 他从刚才起就一直跟着宿柳。 宿柳早就发现了。但她没从他身上感受到什么明显的杀意,也搞不清他究竟要做什么,于是没有阻止。 听他这样问,她摇摇头。 哪里还需要再试啊,这门肯定不对劲! 散发着热意的胸膛自背脊贴近,骨节分明的大手从身后伸出来,拿走她手中的发夹,说: “别努力了,打不开的。” * “打不开是什么意思?” 胥黎川的贵族完美假面险些维持不住。他盯着霍兰德,英俊的面庞气到几乎扭曲。 “字面意思。”他的恐吓或许能吓到别人,却对霍兰德无用。 “当初是你们说,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进入里世界。这才过去多久,是打算反悔吗?” 霍兰德无动于衷地收回异能,对胥黎川的质疑毫无反应,“那是联邦承诺的,与我无关。” 胥黎川迅速冷下神色,“你的意思是,一个垃圾种闯入了我的里世界,现在门也失效,连我这个主人都进不去?” “是这个意思。” 霍兰德根本不在乎胥黎川什么心情,对他的焦急也视而不见。检查完3号房的里世界和门,确定二者的状态都很稳定后,他转身就离开。 房间里面,胥黎川面色阴沉,平述站在一旁,看着被宿柳遗留在原地的清洁车,陷入深思。 被霍兰德毫不负责的态度气到,胥黎川的怒意更上一层楼。 他满腔怒火无处可发,一转头,又看到自己亲手带出来的学生一脸平静、事不关己地站在那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第8章 “看看你干的好事。”他不爽,就见不得别人舒服,极尽恶毒的话朝平述刺去。 “黑鸢尾把你脑子关废了吗?一个清洁工而已,肮脏、卑劣,竟也值得你普渡神子的悲悯?” 虽然情绪上头,但胥黎川的疑惑却也是货真价实。 在黑鸢尾,有一个约定俗成的认知——清洁工都是消耗品,是可以供他们随意取乐、发泄情绪的消耗品。 这些频繁补货的清洁工,要么是敌对势力派来监视他们的走狗,要么是议会在e级区骗来的垃圾种——那些被律法和社会放逐的人渣。 他根本不能理解,就算是圣父病发作,平述为何要对一个劣迹斑斑的垃圾种仁慈? “清醒一点吧,你早就不是神子了,你现在是一个怪物,一个被邪神寄生的容器!” 极度愤怒之下,胥黎川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地讥讽平述。 如果说对清洁工的蔑视是他们的共识,那么“容器”、“怪物”此类词汇则是他们的共同禁忌。 无论彼此之间有多厌恶、仇恨彼此,他们也默契地避讳用这一话题攻击对方。 因为,他们都是怪物,是注定成为养分的容器。 这是一个被邪神注视的荒诞世界,混乱无序,祂们馈赠异能,又伺机降临,顶级异能者是最好的容器。 而他们,就是那些“容器”。 被打上邪神烙印后,他们终日暴露在不可名状存在的注视之下,精神状态极不稳定。他们是邪神的锚点,无论san值清空还是肉身俱灭,都会导致邪神降临。 为了避免邪神降临世界毁灭,联邦开辟出独立的里世界空间,用以监禁容器。 ——这就是黑鸢尾的由来。 “不,她和他们不一样。” 在胥黎川尖锐的恶意之下,平述没有半分动摇。 他冷静地摇头,“我和你也不一样。老师,不要再放任自己的恶念,也不要再针对她了。” 讨厌失控,胥黎川对自己的一切都具有极强的占有欲和控制欲。里世界是黑鸢尾每个人的最高隐私,非法闯入的宿柳已经触及他的底线,他绝对不会放过她。 如果死在里面,那算她幸运。 要是她敢活着走出来,他一定会用一切残忍的手段,往死里折磨她。 “所以,你要为了她和我作对。”胥黎川抬手,极慢地摘下金丝眼镜,“是吗?平述。” 念在过往的师生情份上,这是他最后的警告。 但平述没有妥协。 哪怕他曾在胥黎川的教导下度过最艰难的少年时期,哪怕他几乎从未忤逆过老师的意愿。 “是的,老师。” 他说。 “哪怕与您为敌。” 作者有话说: ---------------------- 里世界的设定部分参考《寂静岭》,大致可以理解为一个由本人思维影响的异次元小世界。 门则是里世界与现实表世界沟通的锚点,就像wi-fi一样,能够链接到里世界的“网络”。 所以本章剧情的意思是:小柳不小心打开了胥黎川里世界的门,还顺手把门锁了导致他本人进不去。里世界是胥黎川精神投射而成的世界,藏着他的隐私和过往,相当于他最脆弱最要隐藏的一面被小柳发现,所以他才这么生气。 第6章 大雨还在下,宿柳心里好害怕。 怕她回不去疗养院,怕她带的特产过期质变。 e08区盛产变异老鼠,报到前,她特意去污染区抓了十几只,又花重金聘请当地做饭最好吃的厨子,做成麻辣老鼠头,打包好带来鸢尾花疗养院。 只是还没能送出去,她就莫名其妙来到了这个鬼地方。 还回得去吗?浪费食物可耻,她不想让自己精心准备好的礼物被浪费。 心情忧郁起来,宿柳松开撬门的手,转头看向身后的少年。 雨珠从他的黑发和下颌滑落,滴滴答答在两人脚下又下起一场雨。 “为什么打不开?” 求知欲战胜了别扭,宿柳问。 她一向记吃不记打。在雨里摔的那一跤并不疼,也无法百分百肯定他是故意的,眼下太过好奇,她很快把之前的事翻篇。 眯着眼睛盯了她一会儿,少年回答道:“因为这是一座死去的城镇,除了我和他们,没有任何活物。” 宿柳本来还想问“他们”是谁,但黑暗的环境逐渐亮起,奇异波动突现,打断了她的疑问。 哗啦哗啦响个不停的雨声消失,脚下的雨像是河水倒流一般,从屋子前缓缓退去。 可外界的大雨并没有停。 唯独这栋房子上空的雨云消失,笼罩着大地的浓雾也在周围一小圈散开。巨大的圆月凭空出现,冷冽月光自背后照映而来,拨开云雾见月明。 从诡异的月亮上收回视线,宿柳扭头,才发现门竟悄无声息地开了。 敞开的门像是潘多拉魔盒,黑漆漆的缝隙隐含着未知的诱惑,呼唤着两人走进去。 不约而同地望向对方,两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眼睛里看出相同的兴奋和好奇。 宿柳抬脚走了进去。 她身后,少年挑了挑眉毛,也紧随着她的身影进屋。 房子内很黑,只能借着门外的月光勉强辨清前方有无障碍物。但宿柳的脚步顺畅,毫无摸黑进入陌生环境的小心试探,丝滑到仿佛这里是她的快乐老家一样。 里面实在是太黑了,少年只看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还没来得及跟上,眼前又大亮起来。 手按在电灯开关上,宿柳转身,正好目睹了少年脸上一抹转瞬即逝的错愕。 开个灯有什么可惊讶的? 她不理解,只觉得他大惊小怪。 一前一后地朝屋内探索而去,两人虽然并不对话,却莫名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一左一右各自探查一边,井水不犯河水。 房子里布满了灰尘和蜘蛛网,似乎已荒废多时。但从精致的家具不难看出,曾经的这里有多舒适宜居。 很眼熟的装修风格。 穿越前,宿柳曾多次应邀去某位上司家中做客。她很喜欢那里,明亮、温馨,也在上司口中得知这种装修风格叫做“西式复古田园风”。 眼前的一切都几乎和上司的家一模一样,宿柳越看越觉得自己穿越了回去。 再往前走,餐桌和冰箱里有着不少的食物储备,早已发霉腐烂,黏腻浑浊地生长着,又在漫长的荒芜里死去。 把二楼和阁楼都仔细转了一遍,宿柳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其实,以这个灰尘的密集度,她还以为会有蟑螂和老鼠什么的,但一番探索翻找下来,连一只飞虫都没遇到。 重新回到一楼,宿柳发现提前下楼一步的少年正一动不动地站在壁炉旁。 客厅正中央的地毯被移开,地面上画着奇怪的图案,干涸的血锈上透露出某种不详的气息。 看到的第一眼,少年就认出,这是邪神召唤阵。 被这召唤阵吸引了全部注意,他蹲下身子细细观摩,似乎想要破解其中玄机。 “你在看什么?”她蹲在他身旁,学着他的样子,伸出手去想要顺着痕迹描摹这图案。 “喂。”少年抓住她的手,骨节分明的炽热手掌轻而易举地就圈住她的手腕,“不要命了吗?” 他侧过脸看她,绿玛瑙般的眼睛在头顶灯光的照映下漂亮得过分。 好好看,想收藏…… 宿柳被这双宝石一样的眼睛吸引住视线,耳朵自动过滤掉听不太懂的联邦话,只惊艳地看着他,甚至还蠢蠢欲动地想上手去摸。 少年专注地研究着召唤阵,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这指不定是哪个家伙的召唤阵,还不知道过没过时效期,你小心成了祭品。” 说话的语气很冲,但抓她手的动作却不粗鲁,反倒透露着独属于贵族阶级的骄矜姿态。 “召唤阵”与“邪神”,是每个联邦居民都耳熟能详的词汇。 两百年前,靠着邪神的庇护,联邦在天灾下重建,短短百年间蓬勃发展,迅速演变至今日的繁荣发达。 得益于五花八门的信仰,联邦公民精神状况堪忧。哪怕政府严厉禁止再私下召唤邪神,甚至为此设立新刑法,也拦不住总有狂信徒作死。 他们呼唤着“血肉苦短,吾主降临”或是别的什么口号,披着印满自家神明logo的文化衫就当街献祭。 非法启动的召唤阵层出不穷,每时每刻都有人san值清空、融化为一滩扭曲的黏性物。 但这些,语言水平极差的宿柳一概不知。蜷缩着手指,她煞有介事地点头,“那你看出来这是谁的召唤阵了吗?” 她倒是知道这个词。 ——走在e08区街上,时常会有打扮个性的邻居拉住她,激动地念叨些什么。大多数听不懂,但极少数能听懂的词汇中,有一个就是“召唤阵”。 他们癫狂亢奋,而她虽礼貌拒绝,却十分认可邻居的热情,对联邦留下“民风淳朴、热情好客”的好印象。 第9章 因此,宿柳还挺喜欢联邦的。 两人站起身来,她还没来得及对少年说出自己的见解,四周的场景就又开始发生变化。 脚下黢黑的地板和久无人居住的房屋消散,虚幻的光影如流水般滑过,波纹荡漾的同时,眼前的世界变成另一番景象。 震耳欲聋极富节奏感的音乐响起,突然,有人重重地拍了一下宿柳和少年的肩膀。 宿柳讶异回头,途中不经意间瞥到少年同样惊讶的神色。 劲爆的音乐、闪烁的灯光,摆满西点和酒水的桌子,又长又宽大的沙发……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热闹,两人一下子从像是发生过凶案的荒宅来到派对一般的地方。 这里好像也真的是派对。 敞开的大门不时进来一两位年轻男女,他们大多衣着靓丽,手中都拎着包装严实的包裹。 拍两人肩膀的是一个平头男生。他自来熟地搂住宿柳和少年的肩膀,藏污纳垢的过长指甲在少年湿透的白衬上留下明显污痕。 “你们俩站在这儿干什么?” 他问,说出口的竟是宿柳最熟悉的母语。 宿柳对他的动作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她只是疑惑。 为什么这人会说她的母语?他也是穿越的吗?这里究竟是联邦还是她的世界? 但少年的反应却很大。他几乎是一把掀翻了放在肩膀上的手,把人摔飞出去,毫不留情。 客厅的人并不多,这边的动静引起了众人注意。 一个窈窕的金发姑娘走来,眼皮上的大亮片眼影随着步伐的摇摆,在动感光线下折射出五彩缤纷的颜色。 “查尔斯,你没事吧?”她扶起摔倒在地上的男生,仔细检查一番他的状态确认没事后,才看向一脸迷茫和一脸不爽的少年。 “你们是?”她皱着眉头审视他俩,“我怎么不记得邀请了你们?” 金发姑娘说的也是宿柳母语。 虽然还没明白当下什么情况,但有问必答是宿柳的良好品德。 以为少年听不懂,她抢先一步回答道:“我是宿柳。” “他是……”她的视线投向少年——她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呢。 “黎叙。”少年说。 他似乎能听懂宿柳的母语,而这里的人好像也听懂了他的联邦通用语。 宿柳站在他们中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默。 难道联邦人其实能听懂她说话吗?还是黎叙其实是一个跨越了时空的语言小天才? 她对着黎叙,试探地用母语问道:“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叽哩咕噜的,黎叙根本听不懂。他没有任何反应,只皱眉,看傻子一样看她。 但对面的金发姑娘听懂了。她看着宿柳,笑着回答:“当然了,你在开玩笑吗?” 宿柳于是又问她是否能听懂黎叙的话,她仍旧作出了肯定,还用宿柳的母语字正腔圆地说出“黎叙”二字。 这下宿柳彻底宕机了。 她站在原地,眼珠磁场紊乱一般左转右转,灵魂不知道出窍到哪里去。 另一边,黎叙分明没有作出解释,但偏偏有时候人的脑补能自动圆上漏洞。 站在金发姑娘身后的金发男生激动地拍手,恍然大悟道:“哦——是你们啊!” 他很热情,走上来就要和宿柳拥抱,“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杰森啊,新生典礼那天,我还见过你呢。” 洪亮的声音把宿柳唤醒,她不认识杰森,但仍旧认真回忆起来。 那天是哪天? 什么新生典礼? 她忙着筛选记忆,黎叙却看不下去了。 他把宿柳拉到身后,用肩膀挡住杰森的拥抱,隔开两人,警告道:“注意距离,不要动手动脚的。” 闻言,杰森愣住,仔细打量起来黎叙和他身后的宿柳,眼神逐渐微妙。 “嗨呀,早说啊哥们儿。” 杰森哥俩好似的过来就要揽上黎叙的肩膀,扫见他不不妙的眼神才又讪讪地收回手。 “早说你们是一对儿啊,我还以为她单身呢。”他嬉皮笑脸地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们玩儿,我和杰妮先忙去了。” 杰森拉着金发姑娘杰妮离开,回到大门附近,继续迎宾整理东西。 看热闹的人也散尽,这个小角落瞬间只剩下宿柳和黎叙两人。 他问她:“你叫宿柳?” 她点点头,“对啊。” 刚刚不是说了叫宿柳吗? 她不理解他为什么又问一遍。 “在这种地方,不要随便报出自己的真名。”黎叙说。 “为什么?” 问出这句后,黎叙的眼神变得危险了一瞬。他看起来似乎有点不耐烦,宿柳还以为自己不会得到回答。 “因为姓名关联着命运。你根本不知道,有时候名字的羁绊会牵连起多么可怕的事情。” 说完这话后,他喊住正好经过的一个男生,问:“这里的卫生间在哪?” 那男生看看他又看看宿柳,挤出了一个暧昧的笑容,指着二楼说:“去楼上吧,比较安静,还能反锁门。” 黎叙的眼神中闪过一抹厌恶和杀意,是对着那个男生的。宿柳却一无所知,还笑眯眯地朝着那个男生道谢。 看着男生离开的背影,黎叙深深地看了宿柳一眼,没说什么,垂下的眸子敛去其中复杂的情绪。 他转身就朝二楼走,宿柳很快跟上。 在楼梯正中央,黎叙止住脚步回头,看着跟屁虫一样、也瞬间刹车的宿柳,“你跟着我干什么?” 宿柳一脸茫然。她问:“你刚才看我的意思不是让我跟上来吗?” 原来不是吗? 她本来还沾沾自喜,为自己能读懂他眼神的深意而开心呢。 宿黎川皱眉,“我去厕所,你也去?” 那宿柳倒是不想去。 但是来都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西式复古田园风都一个样。这个房子一楼的大致摆设和他们先前看到的那个荒宅几乎没差别,她上楼,正好能再看看确认一下。 于是她点点头。 在黎叙一言不发的脚步中,两人最终还是到了二楼。 和一楼相比,二楼冷清很多,并没有灯球和彩带,长长的走廊上只对称分布着几个房间。 他二人的到来惊扰了一对儿正在走廊里激吻的情侣。看到他们上来,那两人笑笑,却没有分开,难舍难分地搂着对方的脖子继续缠绵,随意撞开背后的房门跌进去。 黎叙从刚才起就蹙着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一脸厌烦地抬脚朝走廊深处走,脚步很快,仿佛多停留一秒就会沾染上愚蠢肮脏的气息。 但宿柳却懵懂地盯着那两人,目光一直追随到他们进屋。墙壁并不隔音,欢愉的喘息和津液交融的声音从里面一阵一阵传出来。 黎叙直奔东侧最里面的那间卧室。他的记性很好,清晰记得先前那栋荒宅的同位置房间里,不仅有独立卫生间,还存在一个绝不可能随便雷同的暗室。 他推开门准备走进去,目光无意间一扫,才看到宿柳没跟上来。 ——她正站在刚才那对男女滚进的房间外,一脸好奇。 作者有话说: ---------------------- 设定里小柳穿越前的世界语言统一,东西方国家都说一门话。 第7章 “傻站着干什么?” 黎叙的声音把宿柳拉回现实,“还不快过来?” 她看向站在走廊尽头的黎叙,犹豫了片刻才跑过去跟上。人已经走开,可刚才的画面仍挥之不去地萦绕在脑海中。 她不是不知道那是什么行为——和动物交.配一般、象征着繁衍的生物本能。 可他们为何看起来如此快乐? 这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么? 她这样想着,也如实问了出来。 房间里,黎叙站在卫生间的洗手池前,脱掉了湿透的白衬衫,用洗手液认真搓洗着被查尔斯弄脏的肩头。 “他们为什么要咬嘴唇?是在标记彼此吗?”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黎叙刚把湿漉漉的衬衫拧干,用毛巾一点一点吸干上面的水分。 他回头,向来反应平淡、仿佛对一切都运筹帷幄的脸上,破天荒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是装的吗? 他回忆起宿柳从出现到现在的一言一行,并没有找到太明显的漏洞。 生活在金字塔顶端的名利场中,从小到大,黎叙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太多人为了利益出卖灵魂和身体,他们中的一部分偏爱故作纯真——总有些垃圾喜欢这种戏码。 因而听到宿柳这句话时,他的第一反应是她在装纯,想要勾引他。 果然。这个只有胥黎川存在的里世界,怎么可能会突然冒出一个陌生人呢? 她一定是故意来到这里,蓄意接近、图谋不轨。 这样说来,水晶球也很好解释了,无非是她从外面的那个老东西手里拿走的。 第10章 分明同为胥黎川,只是处于不同时期,黎叙却始终不承认他们是同一个人。 他只以“老东西”称呼对方——毕竟那家伙作为唯一一个时间会流逝、拥有自由的胥黎川,无论从哪个层面上来看都确实是最老的那一个。 没用的废物,黎叙在心里暗骂。 躲外面不敢进来就算了,连个门都守不住,他以后要是真成这样,那还不如现在就死。 还有那个水晶球……想到这里,黎叙冷笑,猜想宿柳大概是兰心教会派来的奸细。 真是好大的一盘棋啊。 跨越了十五年,兰心教会终于按耐不住野心,忍不住要对他动手了吗? 里世界的时间是凝固的,黎叙的记性很好,“四年前”的事到现在还记得一清二楚。 拨动思维的线,记忆循着时间的长河缓缓倒流。 那天,家族的所有核心成员都出现在礼拜堂,听那位号称是最接近神明的兰心教会大主教占卜问神。 枯燥、静默,所有人都虔诚地低头祈祷,只有他没有信仰。 他讨厌一切无聊的存在,但长辈的意志不可违抗,他只好盯着大主教用来占卜的水晶球,百无聊赖地数上面的纹路。 仪式进行到尾声的时候,本该召唤神明的大主教突然抬头,灰色的眼眸径直看向第一排正中央的他。 中止的诵念声惊醒众人,所有人都顺着大主教的目光望过来。即便习惯了万众瞩目,但这还是他第一次被这么多长辈凝视。 他很不乐意地回视,眼神里满是挑衅,毫无尊敬。他笃定大主教这种伪善者会冠冕堂皇地“教化”他,却听到她说—— “我看到了你的未来。” 胥家是兰心教会的最大股东,信奉的“森与星辰支配者”是邪神中难得对人类没什么恶意的存在。 而大主教被誉为整个联邦灵感最高的人,只占卜森与星辰支配者相关的信息。 她一开口,所有人都望向他。 祷告台上的水晶球漂浮在半空,混沌的景象笼罩着整个礼拜堂。虚无缥缈的女声响起,每说一句,空中的浓雾就更深一些。 “迷雾囚困灵魂,你与你厮杀,命运于此地回旋;大雨蒙蔽前路,你与你诀别,裂隙更深为归处。” “献出你的信仰,吾主会指引你前行。” 狗屁的信仰。 随着回忆的流转,故弄玄虚的预言时至今日竟又回转在耳边。 用最恶毒的话语咒骂了一番兰心教会大主教,黎叙——18岁的胥黎川,抬起头看着镜中的自己。 除了黑发绿眼,他和外面那个29岁的胥黎川一点都不像。也只有在他挂上讥诮的笑容时,才依稀能看出两人骨子里如出一辙的恶劣。 一想到胥黎川这个废物他就生气,这冷笑只持续了不到一秒,很快恢复为冷漠的平直弧度。 门外,宿柳还在等待他的回答。他伸出手,抹去低头时掉落下来的发梢,再抬起头时,嘴角突然扬起一抹轻佻的笑。 从卫生间走出来,他赤裸着上半身,肌理分明的年轻躯体极具观赏性,带着浅淡梨花香的洗手液香气扑鼻而来。 看着黎叙一步步走来的身影,宿柳站在原地,不避不躲。 杀人的时候不可避免见过很多裸露的肉.体,但那些都是冰冷、僵硬的,这还是她第一次近距离接触热乎的、柔软而有弹性的。 很新鲜。她有种陪奶奶去赶集,围观人家现杀牛羊肉的感觉。 她的目光流连在他沟壑分明的腹肌上,逐渐向下延续,顺着人鱼线看向被皮带和长裤遮掩的位置。 “怎么?你想和我试试?” 注意到她的眼神,黎叙嘴角的弧度更大,眼神却更冷。 说完这句话,他俯下身子,掐住宿柳的下巴把她推到墙边,作势要吻上去。 背后是冰凉的墙壁,身前是炽热的身体,宿柳抬起头来看他。 两人身体越贴越近,来自黎叙的体温笼罩,将她融化。梨花清香也在热意的蒸腾下发酵,酝酿成醉人的浓郁熏香,让人情迷意乱。 暧昧的气压下,清醒的意识也渐渐昏沉。 黎叙低下头,看向宿柳,想要从她脸上捕捉到沉湎欲望的丑陋表情或是计谋得逞的阴险得意。 “妙语连珠”的恶语即将脱口而出,却在与宿柳对望的一刻凝滞在嘴边。 藏在身后手中、缓缓释放的异能顷刻收回,黎叙怔在原地,前所未有地感到无措。 只见,眼前的女孩平静地看着他,漂亮的黑色眼睛里清明一片,没有引诱也没有沉沦,只有纯天然无添加的懵懂和好奇。 真的是装的吗?如果是,那她的演技也太好了。 他揣度着,还想再试探,可望着这样一双澄澈的眼睛,俯身吻下的动作却怎么也继续不下去。 两人僵持之时,卧室门外突然传来响动,黎叙循声回望,发现是杰妮。 脚刚踏进门,杰妮看到黎叙和宿柳的动作,非礼勿视地转过身去。 “不好意思啊,我看门开着以为没人呢……”她背对着两人,“人到齐了,派对马上开始,你们结束了早点下来吧。” 离开前,她还贴心地替两人关上了门。 杰妮的到来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奇怪氛围,黎叙也借此机会放开宿柳,从她身前撤开。 只是还没完全抽离,宿柳突然抓住他的手腕,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流露出控诉,“不是说要试试吗?” 哪怕再自诩为见多识广,黎叙也只是未经人事的18岁少年。听宿柳这样说,他的第一反应是后退。 退完才意识到不对——怎么显得他像是落荒而逃? 自尊心不允许自己落入下风,黎叙站直,却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他佯装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转移话题道:“你没发现吗?” 本来想卖个关子装一下挽回形象,又看到宿柳抿唇准备开口。担心她再说出什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他急忙顺着刚才话头接着讲。 “这房子很有可能就是之前那栋,前提是这间卧室的卫生间墙壁背后,也有个一平方米的暗室。” 他怕宿柳再次提起先前的话题,不容拒绝地拉着她走进卫生间,抬手转动洗手池台下的一个旋钮。 “你只顾着看床底和柜子,大概没发现。”等待墙壁打开的时间,他说,“在相同的位置,有两个抱在一起的尸体,已经化为白骨。” 在他的叙述中,宿柳的目光仿佛透过墙面、跨越时空,也看到了那对在漆黑狭小空间中拥作一团的两人。 不,或许不是仿佛。 黑漆漆的空间暴露在卫生间的灯光下,并不明亮,却足以照亮里面扭曲的两具尸体。 无需走近确认,只站在外面看着,宿柳就能确定,这两人彻底死掉了。 ——男尸的脸被划烂露出森森白骨,女尸被剥走了连着头皮在内的全部皮肤,鲜血淋漓的,因着暗室的地势低于二楼地面才没有流出去。 尸体还很新鲜,死亡时间并不久远。宿柳蹲下来检查具体情况,并不能认出死者身份——她本来也对这场派对一无所知。 地上有散落的食物,最上方的墙壁凹槽中还有一个香炉和燃尽的香灰。宿柳垫着脚凑过去看,看她的动作,黎叙把手支在墙上,免得墙壁突然关闭。 “你不觉得我们像是来到了这栋房子之前的时间线里吗?” 终究只是少年,未知的一切让黎叙兴奋起来。他喜欢刺激,也不可避免地把宿柳当作一同冒险的伙伴,主动和她分享起思路。 “先不考虑穿越时间,只说尸体,你觉得是那两具白骨吗?我还记得当时的画面,他们拥抱在一起,和现在的姿势并不一样。” “尸体还没僵硬,杀他们的人绝对就在这里,你难道不好奇凶手是谁?” 宿柳当然好奇。她收回视线,跟黎叙一起关上暗门,走出卫生间。 恰逢此时,敲门声响起。 这次是杰森。 他在门外催促两人,“黎叙、宿柳?你们好了没,快下楼,派对开始了!” 闻言,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无声的某种情绪在眼眸中流转,最后达成一致。 打开门,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来。 看到穿戴整齐的两人,杰森对着黎叙挤眉弄眼,“哟,挺快的啊兄弟。” 对他,黎叙倒没什么好脸色。他一个眼神扫过去,久居上位的凛然气势让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杰森立刻闭嘴。 派对真的开始了。 只是主会场居然不在客厅,而是在没怎么布置的餐厅。 刚才还动感十足的光线不知何时竟变成了诡异红光,在长长餐桌上的白蜡烛照映下,整座房子的氛围都变了。 听到脚步声,已经端正坐在桌前的众人转过头来,齐刷刷的视线锁定两人,陌生的面容上神色各异。 只剩下两个空位,宿柳和黎叙别无选择地坐在距离大门最远的位置,两人面对面,旁边就是通往二楼的楼梯。 第11章 “人终于齐了。” 派对的主办人似乎是杰森。他站在长桌后面,两手一左一右扶住身前两位男生的肩膀,脸上挂着兴奋的笑。 “这是我们社团第一次团建,虽说只有12个人到场,但大家掌声庆祝!” 热烈的掌声响起。 掌声和欢呼声落下的同时,一个怯懦的结巴声音突然响起。 “可、可是……我们这儿不是有13个人吗?” 第8章 说话的人是个脸上有小雀斑的麻花辫姑娘。她瑟缩地坐在座位上,满眼恐慌。 如她所言,长桌一边6张凳子,两两对称一共12个座位,此刻已经全部坐满。 ——而杰森还站在桌子旁。 此话一出,全场瞬间安静。所有人都默契地做着同一件事,点人头,随后沉默地陷入惊恐。 “哎呀,别那么紧张。”杰森笑着打趣,“我开玩笑的。名单是杰妮确定的,或许她多邀请了一个人呢?” 但没人觉得好笑。 杰妮站出来缓和气氛,“别听杰森胡闹,计划就是13个人参加。” 她和杰森明明是龙凤胎,看起来却一点都不像。杰森虽然是社长却没有一点正形,反而是身为副社长的杰妮在社员心中颇有威望和信任度。 看众人激烈讨论的样子,宿柳有点小心虚。 如果真的多了人的话,那不就是她和黎叙吗?可为什么他们好像都没怀疑他俩一样? 但是只多了一个人,她和黎叙谁才是那个多出来的那个? 而且,不知道他们是什么社团,除了个别几人之间比较熟悉,别的人居然都互相不认识吗? 对人数的恐慌随着杰妮的耐心解释消散,杰森重新站出来,和大家介绍今晚的派对规则。 当着所有人的面断电、锁门,氛围烘托到位后,杰森问:“东西都带了吗?” 每个人都点点头。 下意识跟着点头后,宿柳看向黎叙——要带什么?他俩不知道哇! 但黎叙毫无反应。他一脸淡定,就像真的知道要带什么、并且带了一样。 宿柳对他肃然起敬。 她最佩服的就是这种能很快融入人群中、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 她要好好盯着他,观察、学习、偷师! 悄悄握拳,宿柳暗自下定决心。 “准备好了吗朋友们?今天,‘试大胆会’将为大家带来真正的恐惧!” 在杰森的讲解下,宿柳终于知晓派对的内容。 原来,众人是大学校友,都喜欢灵异恐怖电影,通过一个名为“森林之子”的恐怖协会论坛认识彼此,创立了社团约好今日面基。 大家相约每人都搜集一件灵异物品带来,抽签分配,随后依次“体验”。 慢慢消化理解以后,宿柳的第一反应是——这不就是恐怖电影里的作死主角团吗? 穿越前,她跟着上司看了好多恐怖电影,每一个故事的开头都是如此。并且,往往结局都是团灭。 不过还好,她是无神主义者,也不怕鬼,甚至格外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既来之则安之,除了奶奶的期许,她没什么执着的事,也不在乎环境,就连当初穿越也只用了不到1秒就接受现实。 她来、她见、她感受。 对她来说,活着就很快乐,其余一切她都欣然接受。 但她不接受这个抽签顺序! 作为最后一个抽签者,宿柳没得选择,剩下的那个试胆内容是恐怖电影里最常见的笔仙,道具钢笔冰冰凉凉的,手感很舒服。 这令她很满意,只有一点——她最后一个行动,要一直等好久! 闷闷不乐地把玩着手中的钢笔,宿柳把目光投向下一位试胆者。 按照座位的顺序逆时针旋转,对面的6个人已经试胆完毕,接下来刚好是提出“多了第13人”的麻花辫。 她抽到的灵异物品是个看起来就很丑的娃娃*,也扎着双麻花辫,灰扑扑的陶瓷质地,脸上两团浓郁到诡异的腮红。 试胆内容是捉迷藏,麻花辫要拿着手机独自一人去二楼,现场直播寻找被主人藏起来的娃娃。 不知是不是错觉,随着试胆大会的逐渐进行,四周的温度也越来越低,刺骨的冰寒无孔不入地入侵,有些怕冷的甚至披上了毯子。 投屏里,模糊漆黑的环境中,只能听到粗重呼吸和脚步声,麻花辫靠着手机的微弱光线缓慢在二楼摸索。 摇晃的画面一点点朝外试探,麻花辫恐惧的啜泣声传来。 但那恐惧只属于她一个人。 除了夜间的降温外,一楼的气氛格外好。被宿柳撞到的那对情侣依偎在一起,毫不留情地嘲笑麻花辫。 “好烦,就不能快一点吗?急死了,一点看头都没有。” “就是,胆小鬼怎么好意思参加试胆派对的?真是不自量力!” 宿柳看向他们的灵异物品。 女生抽到的是一把木质梳子,她要独自去卫生间对镜梳头。男生抽到的是一个篮球,他要去二楼走廊尽头倒退着拍球。 若隐若现的丝丝黑气蔓延,缠绕两人并逐渐收紧。他们还在嘻嘻哈哈地审判麻花辫,无人察觉。 宿柳收回视线,没说话。 尖锐的惨叫声乍响,她循声望去,才发现镜头完全黑了。 手机似乎掉落在地,镜头不再颤抖移动,麻花辫的呼救声隔着屏幕传来,有些失真。 宿柳离楼梯很近,意识到不对,她瞬间起身,想要跑上去救人。 她抽到的钢笔是麻花辫带来的,交接物品时,两人的手无意间相碰,对方还朝她腼腆地笑了一下。 因得这个充满善意的笑,哪怕麻花辫可能不是好人,宿柳也不希望她出事。 只是刚站起来,齐刷刷的目光就聚焦在她身上。目光各异,质疑、讥讽、嘲笑,每一个都令宿柳很不舒服。 “你该不会想去帮她吧?”说话的是个瘦小的男生,他一脸不屑,“只是试胆而已,每个人都要独自完成,你要破坏规则?” 为什么?她不太理解。 不是同伴吗,为什么麻花辫在求救,大家却不允许帮助她? 他们眼神微妙,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宿柳有些不知所措。 她曾有过很多次说错话的经历,被领导批评“说话不会看场合”,每一次,领导都是这种眼神。 那为什么不提前声明不能这样做,或是直白告诉她需要怎样做呢? 好复杂,社交好复杂。 就不能简单点吗? 她把目光投向唯黎叙。 在这里,他是她唯一一个算得上熟悉的人。 目光带有某种期待。 他呢?他也觉得这样做不对吗? 出乎宿柳意料的是,黎叙倒没有反对,虽然他的表情中也没有什么赞同。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眸平静,似乎并不会置喙她的任何选择。 但偏偏,在这样平静的目光中,宿柳那颗惴惴不安的心落回实处。 对呀。她在乎他们干什么? 想做就做了,开心最重要! 于是,宿柳不再在意这些人眼神中暧昧的社交辞令,也不理会他们的窃窃私语,头也不回地跑走,朝她想去的二楼快步跑去。 她要做什么,是自己的事情。 何必在意别人的看法呢? 奶奶说希望所有人都喜欢她,希望她拥有很多很多的好朋友。 宿柳知道执意上楼一定很不讨喜,但为了讨喜而违背本心,那不是她想要的,也一定不是奶奶想要的。 奶奶,您在看着我吗? 您也会支持我的,对吧! 似乎得到了奶奶的赞许,拥有buff加持,宿柳的速度很快,小旋风一样,“嗖”地一下从黎叙身旁飘过。 跑动时带起温柔的风,轻轻吹拂在黎叙脸上。 淡淡的,带着梨花香气。 和他身上白衬衫一样的味道。 黎叙低头笑笑。 “喂,她谁啊?” “不知道规矩吗?她凭什么!” “那下一个人不敢也能找人陪同咯?” 宿柳“破坏规则”的行为引起了许多人不满,质疑声淹没杰妮和杰森。 “呃……”只是看脸想要发展一下,其实根本不知道宿柳是谁的杰森看向杰妮,目光里满是无助。 杰妮温和地笑着安抚大家,“宿柳和梅一样,平常不怎么发言,来论坛只是想交朋友,可能并不太了解‘森林之子’吧,大家不要怪她们啦。” 梅是麻花辫的名字。 “不了解还上论坛?神经病。” “一个她一个梅,真是扫兴,把‘森林之子’当联谊了?” “对啊,带头破坏规则,必须狠狠惩罚她!” 对宿柳的声讨激烈。 直到他们说得越来越过分,甚至开始无端人身攻击,黎叙的目光也冷下来。 一个一个扫过发言者的脸,他冷冷道:“一会儿被吓破胆了可别求着她救你们。” 第12章 黎叙这话引起了新一轮讨伐。 对着他的。 这次他倒是没理会,只是看着摆在每个人面前的试胆道具,目光晦暗幽深。 参加派对的似乎都是没有异能的普通人,所以也没有人知道,每一个道具上都弥漫着浓郁的污染。 在众人看不到的世界里,进行过试胆的物品已经完成“仪式”,寄居在里面的“邪物”被释放出来,聚集在长桌旁,垂涎欲滴地分配着猎物的归属权。 事已至此,他已经完全明白这个派对的本质——召唤邪物。 世界上不止存在邪神,还有邪神眷属和无数邪物。附着污染、能够召唤邪物甚至邪神眷属的物品被称作污染物。 根据召唤出的邪物等级,污染物由低到高为e-a级,s级更是能召唤邪神眷属的高危级别。联邦严令禁止d级及以上污染物在平民之间流通,一经发现必须由官方管控、收容。 而这些人拿出来的试胆道具,除去他和宿柳临时敷衍作数的水晶球和匕首,剩余11件,每一个都是d级及以上存在。 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封锁大门,主动进行仪式召唤邪物。 他倒开始期待他们的结局。 毕竟,作死是拦不住的。 黎叙抚摸着手中的水晶球——抽签顺序是从他开始绕一圈直到宿柳,他第一个,自然选择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被兰心教会大主教“赠予”后,他丢弃、摧毁过水晶球无数次,每一次它都完璧归赵。 他是很厌恶这颗水晶球,但那不意味着它能被这群自以为是的蠢货玷污。 ——即便是他不要的东西,也永远属于他。 投屏的微弱光芒照映在水晶球上,流动的神秘纹路仿佛有生命一般,折射出浅淡的橙色和绿色流光。 明暗交织间,橙绿光影流转,荡漾在墨绿眼瞳中,像是燃起了橙色微光。 她怎么还没回来? 不由自主地,黎叙的思绪飘向宿柳,开始好奇她在楼上经历了什么。 她倒是还算安全。 二楼的污染不高,甚至还在降低。这意味着那只邪物不仅没有狩猎成功,还在逐渐被削弱。 是她做的吗?她看起来很弱小,也没有异能,居然能对抗d级邪物…… 猛然嘈杂的声音打断了黎叙的思绪。 他皱了皱眉,轻轻摇头,那个活泼生动的身影也飞离脑海。 像夏日飞鸟,飞到他身前歌唱,又很快飞走。一枚尾羽掉落,划过空气时,心尖似乎也泛起轻飘飘的痒。 思维回归正轨,他继续思考派对的来龙去脉。 起初他还以为这群人是邪神信徒,故意举行仪式。但看他们的样子,倒似乎对邪物一无所知。 那么……毫不知情的普通人是如何能精准地找到这么多件污染物呢? 真是好难猜啊。 墨绿色的眸子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还在和众人畅聊的杰森,随后落在杰妮身上。 ——这个看似柔弱、低调,隐在杰森身后,实则才是派对主导者的杰妮。 视线定格时,他和杰妮对视。 她脸上还带着温和的笑,只是那双眼睛怎么看怎么死寂冰冷,仿佛人偶模特的完美微笑,笑着的只有嘴角。 黎叙也笑了一下。他抬起手,轻轻点了点自己耳根,没说什么,推开椅子就朝楼上走去。 杰妮一开始并没理解黎叙的意思。等他走后,她才意识到不对,伸手摸了摸耳根,摸到冰凉的湿润。 她低头去看,瞥见指腹的红色痕迹时,脸色一变。 恰巧此时,她身旁的女生问:“哎?杰妮,你的手怎么流血了?” 作者有话说: ---------------------- *娃娃形象参考安娜贝尔。 第9章 黑暗对黎叙来说不算什么,视线受阻,他还能靠精神力的探测稳步向前。 浅淡的黑气笼罩住整个二楼,他视若无睹地走进去。 在污染的影响下,走廊拉长扭曲,本来笔直一目了然,现在却凭空多出无数弯弯绕绕的拐角。 找到宿柳的时候,她正背着麻花辫姑娘,在走廊里左右横跳。 眼前一片漆黑,宿柳举着的手机是唯一光源。借着屏幕的微弱光线,能看到被宿柳背着的梅身上,一双青白的手正死死箍住她的脖子。 宿柳把梅抓得很紧,跳来跳去的过程中,只有吊在最后的邪物,随着她突然转身又回身的动作,身体在狭窄的走廊上甩来甩去,发出无声但沉闷的碰撞。 看起来就很疼。 挑了挑眉毛,假装没看到邪物,黎叙朝着宿柳的方向走过去。 他还没靠近,脚步声就惊动了宿柳。 “你来啦。”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她回头,在黑暗中精准地定位到他,“这个走廊好奇怪啊,为什么一直都出不去?” 她对黎叙的出现没有任何惊讶,熟稔地跟他分享前情提要,“我上来的时候她就倒在卧室门口,明明只有几间屋子,楼梯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黎叙瞥了眼她身后的梅,没说话。 从他找到宿柳,到她叽叽喳喳地讲话,梅一直处于一种痴傻的状态,从始至终没有任何反应。 不过倒也正常,能有反应才奇怪。 ——被那邪物死死地掐着,梅直翻白眼,岌岌可危的san值也濒临清空。 但宿柳却像是完全没察觉到梅的异样,只把人背着,左转转右转转,迷失了方向的蚂蚁一般。 经常和污染物打交道,黎叙很清楚,一切都是邪物搞的鬼,只有把它除去,才能彻底解决眼前的“鬼打墙”。 只是…… 眸光凝固在宿柳身上。如果她真的看不到邪物,怎么能精准地左摇右摆把它削弱? 可假如她能看到,又为什么会被这么低级的伎俩困住? 到底是真看不见,还是在伪装? 他一时也判断不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或许是走廊实在太黑,宿柳一不小心被空气绊倒,踉跄了一下。 黎叙下意识抬手扶她,“没事吧?” “没事!”元气满满的声音传来,小太阳一样,隔着黑暗也能感受到灼热。 抓住他的手臂站直,宿柳很快把手撤开,掂了掂身后的梅继续朝前走。 才走了没多久,黎叙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凉飕飕的阴风从后脖子袭来,他朝后摸去,才发现——本来环绕在梅脖子上的那双手不知何时居然出现在了他这里。 抬头看,本来喘不过气、像一台老旧风箱的梅不知何时呼吸已经平缓,而宿柳正喜滋滋地背着对方在前面寻找出口。 他困惑地看着她的背影。 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这个邪物会悄无声息地转移目标,来到他身上? 但宿柳的背影显然无法给他答案。他把身后的邪物抓下来,在手中团成一团,扔到半空中抛接球一样边丢边走。 向外不停弥漫着污染的邪物被他随手制服,“鬼打墙”也消失。漫长无边际的走廊恢复正常,通往一楼的楼梯出现。 宿柳惊喜地背着梅朝楼下跑去,甚至忘记了招呼跟在后面的黎叙。 目光追随着她喜出望外的身影,黎叙愣了一瞬,莫名有些不爽。 重重地抛出被团成球的邪物,任其撞在天花板发出虚弱的惨叫,他接住它攥在手里,一言不发地跟上去。 走动的时候,左手下意识插进裤兜,竟摸到一个陌生的柔软物品。 手指轻轻一勾,把那东西捏在掌心。认出是什么后,黎叙抬头看向宿柳的背影,沉默一瞬,突然笑了。 他笑得畅快。 如果被家中管家看到,一定会说——“好久没见少爷这么开心了”。 可惜胥家的管家不可能出现在里世界,宿柳也听不到这句经典台词。 黎叙收起那物品,追上宿柳,完成一前一中间一后的汉堡包阵型,三人很快下楼。 下来后才发现,楼下其余人的试胆大会已经进行完毕。 “终于回来了。”杰森招呼着宿柳和黎叙,“直播断了,你们也一直没回,大家就先继续了。” “现在就差宿柳,刚好最后一个,快快快。” 盛情难却,被催促着,宿柳把梅放下,莫名其妙就要开始试胆。 召唤笔仙无法独自进行,必须要两人或两人以上。而在场众人中,宿柳最熟悉的莫过于黎叙,因而在听到具体规则后,她顺理成章地把目光投向黎叙。 “刚好你们是一对儿,一起召唤笔仙也算别有情趣。” 说这话的是杰妮,她似乎很想让两人结伴试胆,哪怕宿柳还没说要选谁,她就已经笃定那人一定是黎叙。 “就选他!就选他!”四周议论声不断,大多都夹杂着恶意。 “两个都不遵守游戏规则,那还真是绝配!” “给他们增加难度!破坏规则的人就要接受惩罚!” 第13章 “二楼任选一个房间,必须要问满笔仙五个问题,出发吧!”杰森一锤定音。 所有人似乎都默认了宿柳会、也必须要选择黎叙。 但宿柳偏不。 她说:“我选杰妮和我一起。” 此话一出,更是引起众人不满。他们哄闹着,就是不允许宿柳带走杰妮。 嘈杂的抗议声中,他们的脸似乎也扭曲变形,在昏暗的环境下丧失了人的特质,变得僵硬而机械,嘴里只重复着“宿柳黎叙、宿柳黎叙、宿柳黎叙”。 被宿柳选择的杰妮安稳地坐在人群中,金发随着微微低垂的头颅滑落,坠在脸颊两侧。 察觉宿柳的目光,杰妮抬头微笑,阴影使得她嘴角的笑容看起来有些阴森。隔着人群,她的金发也在忽明忽暗的投屏灯光下丧失光泽。 杰妮说:“快去吧,大家都在催你们呢。” “不要。”站在原地不动,宿柳用肢体语言表明自己的拒绝。 她在众人复读机一般的起哄中看向黎叙,撇着嘴,很明显不开心。 看宿柳还想再说些什么,黎叙揽过她,轻轻拍着肩膀把人拉走,“不用理他们,走吧,我陪你一起。” 宿柳还倔在原地不肯走,脚底像扎了根,对被逼着做出选择这件事很不满意。 看她气得头顶的呆毛都炸起来的样子,黎叙好笑地摇摇头。 他环视餐厅,整个一楼已经格外阴冷,到处都是邪物,它们盘踞在餐桌旁,商讨着如何分食众人。 客厅地板上,肉眼难以看到的召唤阵几乎完全开启,只剩下宿柳手中的污染物就能填满。仪式已经进行到10/11,进程不可逆,他一眼就辨别出来,这个召唤阵是邪神眷属级别的。 因着外面那个老东西戴的束缚镣铐,他的大部分能力都被封锁,除了对污染的感知以外,几乎和普通人没差别,根本没办法和邪神眷属正面抗衡。 再次在心里怒骂胥黎川废物,黎叙攥了攥口袋里的东西,思考他要怎么做才能阻止邪神眷属的降临。 一楼已经成了污染的大本营,那些人也被控制,沦为邪物的傀儡。相比之下,回到二楼,他和宿柳反而更有操作空间,不进行最后1/11的仪式,从而让召唤阵无法完成。 他附在宿柳耳边,轻声笑道:“别生气了,一会儿给你看好看的。” 这话倒是转移了宿柳不少注意,她态度稍微软化一点,但还是很不乐意。 这份不乐意一直持续到两人坐在二楼的娱乐室。 “怎么这么不高兴?” 看宿柳闷闷不乐的样子,黎叙忍俊不禁。 她的嘴巴从刚才开始就撅着,翘到可以顶起一瓶汽水,像生气的扁嘴小鸭子。 “他们怎么这样啊?”宿柳拍桌子,十分不乐意,“是我试胆又不是他们,凭什么不让我自己选!” 黎叙问:“你准备选谁?” “当然是你啊。”头都没有抬,宿柳回答。 他心中莫名暗爽,却没有表现出来,继续问道:“那和现在有什么差别吗?” “当然有差别啊!”宿柳一脸认真,“我自己选你,和他们逼着让我选你,能一样吗?” “选你归选你,但他们连选择的机会都不给,这一点也不尊重我!”她说得正义凛然。 “哦?原来你知道啊。” 黎叙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这样一句。 宿柳疑惑地看向他。 “所以,你把这个塞给我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吗?”他从兜里摸出了一个小小的蝴蝶结,扔在桌上。 蝴蝶结来自那个污染物娃娃,是召唤出那只邪物的核心媒介。 低等级的邪物与污染物共生,很难离开将召唤自己的媒介附近。那个娃娃一直在梅手里,他本来还疑惑为什么它会突然放弃梅,甚至不攻击近在咫尺的宿柳,反而舍近求远地把目标投向他。 直到摸到口袋里的蝴蝶结,他才意识到——宿柳把核心媒介揪下来,在跌倒的时候,顺手塞到了他身上。 所以邪物才会攻击他。 桌子上的蝴蝶结存在感极强,人赃并获,宿柳想否认却找不到借口。 她有点儿心虚,可又觉得自己的行为没毛病。 上到二楼的第一时间,宿柳就发现走廊里弥漫着黑气。她知道这是污染,却看不到邪物,只隐约觉得不对劲。因为看不到,她也没办法解决,只能眼睁睁看着梅越来越痛苦。 但是黎叙就不一样了。 她早就发觉黎叙的目光多次停留在别人身后,可那里分明没有人,他究竟在看什么? 不难猜到,这个房子里有一些她看不到的存在。 宿柳对此并不惊讶。e08区生活的这三年,她在污染区见多了稀奇古怪的生物,早就习惯了这些,只当是未来世界辐射太严重导致的畸变。 和污染区不同,二楼的这个东西虽然没有攻击她,却一直在伤害梅,还阻挠她们下楼。 有能力解决它的黎叙很明显不会主动出手,那她唯一的办法不就只有让他不得不出手了吗? 摔倒自然是假的,宿柳的夜视能力很好,黑暗对她来说等同于无。 她本来还揣测着,按照黎叙的性格,应该会躲开,那么她必须把握好角度,在扑过去的一瞬间把蝴蝶结塞给他。 只是宿柳没想到,黎叙居然会伸手扶她。 她没细究,只当黎叙良心发现。不过这倒是大大缩减了行动的难度,抓住他手臂站起来时,她顺着起身的动作,非常丝滑地把蝴蝶结塞进了他兜里。 此刻被黎叙发现,宿柳无话可说,也不想撒谎。 于是她挠了挠头,“啊?我有点听不懂嘞,能简单点说吗?” 说完,她状似惊喜地看着那个蝴蝶结,“这是什么?好漂亮!” 黎叙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宿柳都有点扛不住想要自首了,他才突然笑道:“喜欢的话就送你。” 宿柳假装拿蝴蝶结的动作僵硬了一瞬间,过了好一会儿才佯装自然地伸出手,“好呀,谢谢你!” 看着她欲盖弥彰的样子,黎叙嘴角的笑容扩大,这才真正笑出声来。 释放出自己仅存的精神力,他赶在宿柳触碰到蝴蝶结之前,抬手拾起。蝴蝶结携带的污染慢慢顺着手指附着到他身上,蚕食他放出的精神力。 直到所有的污染都被吸收干净,他才递还给宿柳,“好了,拿走吧。” 在黎叙半玩味半认真的目光中,宿柳慢半拍地接住。拿到手的那一刻,才发现本来冰凉的触感消失,蝴蝶结恢复了普通布制品质感,丝丝缠绕的黑气也不见踪影。 用来直播实况的手机被黎叙反扣在桌面,持续弹出的消息震动不停。 漆黑一片的屋子,只有窗外隐隐约约透来的月光映照着两人。 被照亮的粉色蝴蝶结牵连着二人的手,黎叙棱角分明的侧脸也沐浴在浅粉色柔光中,整个人身上的锋利尖刺也被融化。 手机嗡嗡作响,嘈杂又静谧的环境中,两人一个抬眸一个垂眸,在柔和的月光下对视。 难得祥和的时刻,那支用来召唤笔仙的钢笔却骤然闪烁出诡异的红光。 在宿柳看不到的世界里,一个扭曲畸形的生物依附在黎叙耳旁,靠近他低喃。 “你能看到我吧,别装了。” 它说:“吾主终将降临,你们都会死,没有人能活着出去。” 听着耳边的声音,黎叙却没有什么反应,只在宿柳懵懂的目光中缓缓收回视线。 目光低垂着,聚焦在桌子正中央的钢笔——那里,弥漫的黑气早已消失。 仪式完成了。 前面的所有邪物加在一起也只是小喽啰,而现在,真正可怕的存在即将被释放出来。 望着恢复成一支普通钢笔的污染物,黎叙伸出手,修长手指抚过笔身,心里却在想: 那个家伙快到了。 他不能再耽误时间,必须要赶快离开这里。 作者有话说: ---------------------- 日常听不懂别人讲话时,小柳:连蒙带猜,不懂装懂 听懂了但内容不想听时,小柳:恁说啥嘞?俺听不懂 第10章 离开娱乐室时,整栋房子的氛围都变了。 和外界如出一辙的大雾弥漫,虽没有浓郁到遮掩视线,却也让能见度大幅降低。 “走廊不见了!” 宿柳一马当先,毫无对未知环境的恐惧,反而像是郊游的小学生,对一切都充满好奇,边走边东张西望。 外面已经完全变了样。推门走出来,入目的不是走廊,而是另一间和娱乐室大小差不多的屋子。依旧是西式复古田园的装修风格,每一处都温馨精致。 只不过,长方形的屋子,四个方向,居然每面墙上都有一扇门。 好奇怪的设计。 熟悉的风格里出现陌生的元素,给人一种割裂的不适感。宿柳顿时被这四扇门吸引注意,小跑过去查看情况。 第14章 污染已经将整座房子笼罩,某种陌生的气息如影随形。 除了弥漫的污染外,房间里没有任何危险。正在降临的邪神眷属是一切异常的始作俑者,清楚缘由,黎叙有些兴致缺缺。 好无聊。 这些邪物加起来带给他的新鲜感还不如宿柳一个人,真的好无聊。 他百无聊赖地拉了把椅子坐下,掏出弹力球抛来接去——是的,他还没放过那个寄居在娃娃里的倒霉邪物。 被折磨太久,邪物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只哑然地惨叫,又在黎叙似笑非笑的目光中飞速闭嘴。 视线移向宿柳,空洞的眼神聚焦,烦躁的心情总算平复下来。 嘴角挂上了自己都没发觉的弧度,黎叙胳膊支在膝盖上,单手撑着下巴看她小侦探一样活力满满地办案。 嘈杂的脚步声和凄厉的尖叫声隔着墙壁传来,两人循声回头。 声音源于正后方的那堵墙,宿柳抬手去开那几乎长在墙面、毫无缝隙的红门。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触碰到门时,她竟有种手下并非冰冷建筑,而是有弹性有温度的、生物体血肉的感觉。 宿柳把发现告诉黎叙,拉着偷懒的他一起推开这扇门,毫不犹豫地走进去。 出乎意料的是,除了同样复古田园风的家具以外,屋子里没有人、没有尸体,也没有怪物。 暖色调的房间看起来分外舒适,一切似乎都那么正常。 ——因而便使得,那悬浮在天花板正中央的血色阿拉伯数字格外显眼、诡异。 联邦的通用数字和宿柳穿越前一样,她一眼就看到并且认出了那个巨大的“6”。 六?什么意思? 宿柳不明白,但莫名有种被嘲讽到的感觉。 她看向黎叙。 狡猾的联邦人当然不知道“6”在朴实的蓝星人眼中是什么含义。 黎叙也摇摇头。 两人把这间屋子翻了个底朝天,仍旧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再停留也没有意义,几乎同一时间,两人一左一右,默契无间,朝着两扇完全相反的门伸出手去。 黎叙的手都搭在门上了,才发现宿柳没有跟过来。 他回头,宿柳已经推开对面的门,抬脚就走,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根本没考虑过喊上他。 完全没把他当队友。 甚至没把他当人。 站在左边这扇门前,黎叙眼睁睁看着宿柳的脚步已经迈进右边那扇门,仍旧没有想起他,才开口问道:“你准备分头行动?” 他神情冷淡似乎只是随口一问,但语速不复以往的慢条斯理,暴露出几分按耐不住的在意。 他不问,宿柳不说。 他一问,宿柳才意识到。 对哦,她不是一个人。 她还有个同伴呢。 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探险里,宿柳真的把黎叙搞忘记了。 黑发的少年,孤身站在那扇没打开的门前,碎发耸拉下来半掩着额角,柔和了英俊锐利的五官,垂坠的阴影平添几分落寞。 落寞?宿柳惊讶于自己居然会用这个词形容黎叙。 初见的傲慢印象深入人心。大雨中,他浑身湿透,眉梢眼角仍上扬着,湿漉漉的头发黏在脸上,不显狼狈,反而别有一番意气风发。 再观现在,他的白衬衫整洁、黑发蓬松,表情也生硬,却莫名给人一种受挫后的憋屈,冲淡了他身上那股格格不入的高傲,直到此刻才展露出与年纪契合的活人感。 “你是想自己探索吗?”黎叙看起来好像不太开心,但宿柳并不知道原因,只好小心翼翼地问。 她的本意是尊重他的个人意愿,但哪知话音落下,黎叙的脸色更差。她有点猜不准他究竟在想什么,“呃,那——拜拜?” 宿柳还以为黎叙是嫌她啰嗦或者单纯孤狼,想要借此机会独自行动。毕竟,她偷偷把那个蝴蝶结塞他身上、害他被怪物攻击的事还没说清楚,他很有可能还在记仇呢。 捉摸不透黎叙的心情,她真以为他是要跟自己分道扬镳,说完“拜拜”就朝开启的门走去。 只是,门即将闭合的时候,黎叙的身影挤了过来。他虽然跟上,却并不说话,只冷着一张脸让她猜。 宿柳自然是不猜的。 她甚至都没意识到他正在生闷气,一进屋就投入到线索的搜集之中。 和前面一样,这间屋子也是类似的装修风格,天花板顶端悬浮着滴血的数字“4”。 血腥味浓郁,循着味道的踪迹,在床上,横着一个遍体鳞伤的尸体。 是宿柳要上二楼救梅时,出言嘲讽她的那个男生。他的死状凄惨,眼珠暴起凸出,里面布满血丝。 宿柳把尸体拽下来,才发现床上居然画着个召唤阵,和最初进入这栋房子、在一楼客厅看到的那个召唤阵很像。 想到黎叙似乎对这些很有研究,宿柳把他喊来,想让他辨认一下是不是同一种。 “黎……”刚喊出口就卡壳,宿柳突然意识到自己根本没记住他的名字。 她只记得在卫生间门口那惊鸿一瞥的漂亮肌肉,以及泛着暖意的梨花香气。 “黎叙。” 黎叙在宿柳发现召唤阵的时候就朝这边走来,停在她身后,非常自然地接上她的话,“连我的名字都记不住吗?” 完蛋。宿柳心虚地垂眸,不敢抬眼看黎叙。 这栋房子太未知了,不停发生的变化和各种新奇的体验占据了她几乎全部的心神。虽然一直结伴而行,但两人没怎么以姓名相称,她也确实没用心去记他的名字…… 宿柳诚恳认错,没有找借口,“对不起,这次我记住了。” “哦?你错哪了?”黎叙反应平淡,似乎完全没介意,专心地俯下身去看那个召唤阵。 召唤阵用鲜血绘制而成,浓郁的血腥味便是由此处飘散。 此刻黎叙凑近,他身上的梨花清香很好地冲淡了血的铁锈味,让床附近的空气变得没那么难闻。 宿柳的思绪跟着弥散的气味翩飞,莫名回想到不久前在二楼走廊尽头的房间里,黎叙靠近时带来的醉人梨花香气。 目光不由自主瞥向白衬衫下若隐若现的肉.体,宿柳突然感觉指尖有些酥痒。 当时离得太近,她的手差一点就要摸到他的腹肌,但被突然造访的杰妮打断,最终只有指尖轻轻划过,没来得及仔细感受,就遗憾收手。 这样想着,莫名的冲动涌上心头,看黎叙一无所知地研究召唤阵,宿柳的手又开始蠢蠢欲动。 彼时她还不知道这种行为叫色从胆边生,会被指控为性骚扰,只是纯粹好奇于是就去实践。 黎叙真的很漂亮,亮闪闪的,就像宿柳小时候在电视橱窗里看到过的人偶娃娃。 她一直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娃娃。 宿柳在这边心猿意马,不常动用的脑瓜透支运行,思考着怎么才能把黎叙据为己有。另一边,黎叙对自己险些沦为玩偶的命运一无所知,认真辨别着召唤阵的各种细节。 最终他确认,这个召唤阵和最初在客厅看到的那个属于同系列,是其中一个子阵。 他把这一发现和相关知识讲给宿柳听,考虑到她蹩脚的联邦通用语说水平,还特意用了简单易理解的方式。 他原本还笃定,以宿柳十万个为什么的性格,一定会好奇地叽叽喳喳问个不停。他讲解的过程中还准备了一堆幼教话术,等啊等,却一直没得到施展的机会。 黎叙回头看去,才发现宿柳正盯着他的腹肌,明显在发呆。 他简直要气笑了。 这个小色鬼,该聊正事的时候走神,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你看哪儿呢?”黎叙伸手在宿柳眼前晃。 宿柳慢半拍地回神,没有半分被抓包的羞涩,看着他,诚实回答道:“你啊。” 她的眼神坦荡、直白,莫名有些灼人。 黎叙对人的情绪很敏锐,能迅速识别出对方的心思,这让他在社交场合无往不利。身处纸醉金迷的名利场中,投向他的目光大多都浑浊不堪,觊觎、嫉恨、贪婪……各种肮脏的情绪翻涌而来。 在复杂的情绪浪潮中浮沉,他越来越麻木,越来越厌恶人类、厌倦这种一眼望得到尽头的人生。 里世界的生活也很枯燥。除了最初无止境猎杀邪物带来的短暂刺激,他很快就再次陷入漫长的无聊之中。 直到宿柳出现。 他被这样简单、不掺杂质的眼神烫到,狼狈地撤回视线。 脸撇开,嘴角却偷偷上扬。本来因她忽视而不爽的心情、以及克制不住想要阴阳的毒舌,全部都烟消云散,化作某种春风般和煦的羞赧。 视线移走后,又欲盖弥彰地聚焦在召唤阵上,黎叙转移话题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召唤阵吗?” 他的语速更加缓慢,恨不能把每一个名词、每一个长难句都掰碎了喂给她听。语气比起最初的耐心,甚至多了几分诡异的温柔,和他一脸别扭的表情形成鲜明对比。 第15章 宿柳虚心求教。 和依附于污染物、只需完成仪式就能解封的邪物不同,邪神眷属和邪神必须通过召唤阵,才能跨越宇宙和时空的维度降临。 如同在人类社会中拥有无数信徒,每一位邪神麾下也有不少眷属。低级邪物为了生存,往往会选择加入某方邪神阵营获得庇护。邪物召唤邪神眷属,眷属又以自家邪神的降临为终极奋斗目标。所以,凡召唤阵都有派别体系。 仔细研究了一番之后,黎叙很快确认——这些召唤阵是同一派系的。 这次宿柳听懂了。 她点点头,指着天花板上的“4”问他:“那这个呢?和召唤阵有关吗?是什么意思?” 实话说,黎叙并不知道。 但这一次,在宿柳求知若渴的眼神中,无论是自尊心、还是某种微妙的胜负欲,都不允许他摇头。 他盯着这个数字苦思冥想、绞尽脑汁,从宇宙的起源想到黑洞坍塌大爆炸,依旧没能得出答案。 正当他犹豫是死不承认乱装一番,还是诚实一点直接说不知道时,他才发现—— 不知何时,耐心耗尽了的宿柳居然又摸到一扇门旁边,不安分的手又搭在了门框上。 似乎是察觉到视线,也似乎是对某种危险的直觉,几乎在黎叙发现她的第一时间,宿柳就回头对他喊道:“快来啊,我们去下一间屋子吧。” 理智告诉黎叙,每一扇门通往不同地方,要谨慎做决定,否则一个不慎将影响生死。 但是情感上,看到宿柳乖巧地站在门边挥舞着手、喊他过来时,他居然很难说出一个“不”字。 下意识抬脚朝宿柳走去,黎叙跟着她走入下一扇门。 作者有话说: ---------------------- 小柳回头,看到黎叙在空气抛接球:噫好怪!但是尊重respect 第11章 推开门,全是熟悉的复古田园风。两人一起走过客厅、餐厅、厨房甚至卫生间,但最多的还是卧室。 这些房间风格虽类似,细微的差别却很大,很明显不属于同一套房子,像是强行组在一起的拼好房。 为了试探规则,他俩又连续开了好几扇门。 有的门后是派对参与者的尸体,有的门后布满分不清属于谁的残肢断臂,其余大多都没什么异常。 “你猜这次是几?”手指轻碰红门,开门前,宿柳问黎叙,“我猜应该是6。” 黎叙没有说话,用眼神示意她继续。 宿柳说:“你快问我为什么。” “为什么?”黎叙问。 “因为六百六十六。” 说完,宿柳睁大眼睛,抿着嘴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快夸她呀!是不是很幽默! 老土的联邦人仍旧不懂“6”是什么梗,但黎叙还是被逗笑了。笑过后,他才问道:“六百六十六是什么意思?” 根本没考虑为什么黎叙不懂“666”还觉得好笑,宿柳只当自己穿越前连夜背的梗终于派上用场。 她一边兴奋地和他解释,一边蹦蹦跳跳朝门里走去。 门后是客厅,干净整洁,不过很可惜,天花板上悬着的数字不是“6”,而是“5”。 6、4、7、9、11、8、5,每次的数字都会变化,似乎毫无规律可言。 他们没有耽误时间,简单搜索后,就准备继续开门。 在真正进门之前,能看到的只有一片浓雾,无法判断哪个选择才正确。而进门后,门很快自动关闭,用东西卡着也没用,根本不能再回到上一个房间。 数字虽然有波动,但总体趋势是越来越小。两人都有一种莫名的预感,当数字归零时,会有很恐怖的事情发生。 对视一眼,黎叙把决定权留给宿柳,等她决定究竟进哪扇门。 宿柳不是那种瞻前顾后的人,她想的也不多,看哪里顺眼就果断进去。 这一次,门后是卧室。 漂亮的水晶吊灯洒下暖光,照亮屋子的各个角落,却暖不热床上那具冰冷的身体。 “比如你觉得我很厉害的话,就可以说‘6’,无语的时候也能……” 宿柳正在跟黎叙科普“666”的适用情境,目光无意间瞥见白金色的长发,话音戛然而止。 床上的人是梅。 她双目紧闭,扎得一丝不苟的麻花辫散乱,皮筋不知道丢到哪里去。白种人的皮肤很薄,血管脉络都一目了然的身体布满触目惊心的擦痕和伤口。 宿柳冲过去,检查梅的状态。 手腕脚腕的割痕深可见骨,缓缓流淌的血液仿佛有生命般,顺着纹路填满梅身下的召唤阵。还有一口气,但已无力回天。 感受到热乎乎的手,梅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是宿柳,她眼里闪过一丝感激和庆幸,手指无力地抬起,轻声说:“你还活着,太好了……” 攥紧梅的手,止血的效果微乎其微,顶多只是延缓死亡。宿柳俯下身子,把耳朵贴近听她讲话。 “门、小心门,不要开到死门……”极致失血导致缺氧,梅气若游丝,声音也断断续续,“避开0号房间……” 梅始终吊着一口气,似乎只是在等待。随着讲话,那口气终于呼出去,再没什么可留恋的,她躺在宿柳怀中,缓缓闭上了双眼。 “梅?”意识到她的离开,宿柳松开按在动脉上止血的手,拢起梅的长发,轻轻梳理后掏出草莓发夹固定住。 第一次搜查房子的时候,她曾修了的。虽然铁丝有些弯,但漂亮的粉紫色宝石遮掩了瑕疵,草莓发夹在灯光照射下亮闪闪的,衬得梅苍白的脸颊也多了几分血色。 期间,黎叙一直站在宿柳身后,看她为梅收殓。 在他看来,为死人伤心完全是浪费时间。但看着宿柳悲伤的样子,刻薄的催促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沉默了片刻,他走上前,攥住宿柳的胳膊把她拉起来。语库里都是嘲讽和骂人的话,他思索了好久,才挤出一句干巴巴的安慰。 “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 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说别人不爱听的话,头一次讲好听的,黎叙浑身膈应。 果然,他还是更习惯膈应别人。 黎叙深觉自己为宿柳的心情牺牲太多,哪知她转身,脸上却并非他所预想的泫然欲泣。 她神色如常,翻找着床头柜的同时淡定点头,“我知道,梅只是去了另一个世界,我们都要向前看呀。” 为梅的死亡而悲伤吗? 自然是悲伤的。 只是她从来都是向前看的人,悲伤、愤怒、厌恶,种种情绪过会儿就忘,从不影响前行的节奏。 梅身上的痕迹看起来是被拖行后留下的,手脚处则是锯伤,相比于邪物,倒更像是人为。 “群众里面有内鬼。”她说,神情严肃,“我感觉杀人凶手是杰妮。” 看她没事儿人一样,还有心思追凶,黎叙才松口气。 终于不用强忍着说违心的话,他心情舒畅地捧哏,“哦?怎么说?” “你不觉得杰妮很奇怪吗?”宿柳思索,“杰森说她是确定名单的人,但她明明不认识我们,还不说出来,这是为什么?” 黎叙知道她不是为了得到回答,只是边说边思考。不过他还是捧场地接茬道:“为什么?” “因为她就是杀人凶手!”宿柳突然加大声音,“她心虚,怕我们揭穿她!” “只有凶手才会重返案发现场,她根本不是去二楼找人的,她就是要去看尸体的情况!” 看她铿锵有力的样子,黎叙憋笑,继续问:“也有可能是杰森吧,他不是也上来了一次吗?” “你好笨啊。”宿柳诧异抬头,一脸嫌弃地看着黎叙,“杰森什么都不了解,肯定是杰妮喊他来的,他看着就不聪明,绝对不会是凶手。” “对对,还是你聪明。” 黎叙愣了一下,笑着夸她。 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阴阳人当久了,这句话充满嘲讽意味,赶忙找补道:“我真笨啊,怎么就没想到这些呢。” 但宿柳根本没听出任何画外音,她以为这是真心实意的夸奖,骄傲到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 哼哼地笑,她自信心满满,抬手指着天花板上的数字,道:“梅说要避开数字为‘0’的死门,现在这个房间是‘4’,我们虽然在绕圈,但是离死门越来越近了。” 她这一指,颇有些挥斥方裘的豪迈,仿佛在给黎叙看她打下的江山。 “所以如果想避开死门,我们开门的时候就必须得小心,尽量远离数字大的那些房间。” 话虽这样说,但真正进门前根本无法判断数字,她这话参考意义不大。 咽回下意识脱口而出的“真会说废话”,黎叙没有扫兴,称赞道:“没错,你说的很有道理。” 两人凑在四扇门前对比,纠结究竟要进哪一间的时候,奇怪的声音突然响起。像是电锯伐木的滋啦滋啦声,伴随的还有某种金属拖曳在地板上摩擦出的刺耳声响。 第16章 宿柳和黎叙对视一眼,同时朝着距离声音最近的那扇门走去。 梅身上有着电锯伤,那么持电锯的人极有可能是凶手,也一定清楚怎么解决这栋房子的迷局。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两人一个追求真相,一个喜欢刺激,迅速达成一致朝着危险前进。 打开门,房间里空无一人,连尸体都没有。 两人一致叹气,眼神里是如出一辙的失望。 风平浪静什么异常都没有,但危险的气息弥漫,气压格外重,迷雾也格外浓郁。 天花板上的数字变成了“1”,浓郁的鲜红几乎要滴下血迹,他们离死门越来越近。 “你说,这些房间有尽头吗?”站在一扇门前,宿柳问,“我们去过最大的数字是11,0是死门,那12会是生门吗?” “还是根本没有生门,开到死门前永远只能打转?又或者,一切都是一个循环,1的附近同时存在生门和死门?” 这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11件污染物召唤出11只邪物,邪物们在此屠杀,献祭参与派对的活人,11个召唤阵都起效时,邪神眷属降临。 作为贯穿始终的数字,11之后会是生路吗?邪物真的会给他们留下生路吗? 黎叙惊讶于宿柳的敏锐。 她看起来脑袋空空,但总能带给他惊喜。他最初还以为她没有发现这些关联,但现在看来,两人的思路是一样的。 “那就试试。” “要不我们试试?” 两人异口同声。 黎叙挑眉看向宿柳。他微微屈膝躬身,右手在半空中划出优雅的弧线,把这个至关重要的选择权交给她。 这时候,他身上那种难以忽视的叛逆恶劣稍微消减,才真正像是一个出身上流社会的名门绅士。 宿柳做事一向只凭直觉,她没怎么犹豫,很快推开距离两人最近的这扇门。 只是门刚打开,诡异的气息就降临,漆黑到如有实质的黑气缠绕上来。 察觉到不对,宿柳想关门。 然而根本来不及,沥青般黏腻的黑气瞬间裹挟,两人被门“吃”了进去。 分明浓雾笼罩,但视野正前方,那巨大的血色数字“0”却格外清晰,还依稀可见恶臭拉丝的黏液滴滴答答朝下流淌。 身后,猛然袭来一股推力,她惊讶地回头。 作者有话说: ---------------------- 学会了“6”的使用法以后 有人在小柳面前开屏,胥黎川:6 那人:6?柳?谁允许你这么喊宿柳! 两人打起来。 虽然本意并非如此,但偷偷嘲讽别人终将挨打的小哥哥一枚捏。 第12章 推她的人是黎叙。 宿柳回头,正好看到他那修长的手和面无表情的脸。 门已经消失,巨大的、长满肉芽的猩红触手抽来。触手上大张着密布利齿的血喷大口,眼看就要把两人吞噬。 因着推力,宿柳背朝触手倒下,几乎要被卷走。 不明白为什么刚才还相谈甚欢的黎叙会在背后下黑手,宿柳很愤怒。但愤怒之余,更多的是被背叛的委屈。 脸上流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她的眸子被愤怒点亮,漂亮的眼睛里闪烁着火焰般的光芒。 大多数生物都是趋光的,黑暗中,再冷漠的人都难免去追寻光的痕迹。 望着她似乎永不熄灭的眼睛,黎叙突然后悔。 相比于对邪物一知半解、几乎完全无知的宿柳来说,从小就浸淫在兰心教会的他显然掌握了更多信息。 杰妮身上的气息很奇怪,并非普通人,但也不邪物,更像某种人与邪物的混合生物。随着后续的观察,他越来越肯定,它不是真正的杰妮。 一旦确认了这点,真相就变得一目了然——它杀死了真正的杰妮,剥下她的皮披在身上,成为了新的“杰妮”。 这个社团自然也不简单。所谓的“森林之子”,以及召唤阵上的十六枚奇异星芒,一切都指向那位森与星辰支配者。参加派对的虽然都是普通人,不一定知情聚会的祭祀本质,但论坛一定和那位邪神的信徒脱不开干系。 森与星辰支配者麾下眷属的召唤阵多是由12个子阵构成的巨大星盘状母阵,正好和聚会名单的12人契合。 只是中途出了意外,“杰妮”杀提前杀人,12名祭品少了两个。但仪式发展到现在,召唤的进程已经无法终止,只等所有人被吞噬,邪神眷属便会真的降临。 除去“杰妮”外的10个人应该都已凶多吉少,最后这两个祭品,只能出在他和宿柳、“杰妮”之间。 即便不怕死,他也只允许主动的死亡,不接受被动地死去。 宿柳的确很合他胃口,但也只是无聊生活调剂品而已,无法和他的生命相提并论。 黎叙本来的打算是让她去死,他再杀了“杰妮”补齐祭品,趁着祂降临的后摇期间离开这栋房子。 但那只是本来。 当她转过身,和他面对面时,冷漠的利己主义忽然无法持续下去。 向外推的动作只进行了一半,他很快改变发力形式,抓住宿柳的手把她拉回怀中。 反作用力迫使他调转方向,彼此靠近、两人错身之际,宿柳的唇轻轻擦过他的脖颈。 身体泛起难以言喻的战栗,还不待黎叙思考出个究竟,来自宿柳的手轻轻抵在他胸膛,用力地把他推出去。 她力气很大,也很用力。 但比疼痛更先传递到感觉中枢的,是她掌心的温度,是被她触摸时的莫名欢愉。 触手已经近在咫尺,巨口在黎叙身后张开,他不可避免地被祂捕获。 骨骼粉碎的毛骨悚然声响起,鲜血四溅,溅了宿柳满脸。 灯光亮起,漂亮的人造烛台在屋顶缓缓转动,投射出影影绰绰的莲花状倒影。象征着死亡的“0”消散,散作漫天的血色“花瓣”,泼墨般写意,飘飘扬扬落了满地。 从始至终,黎叙都没有挣扎,只紧盯着宿柳,烛台的光映在他脸上,那双墨绿色的眸子亮得瘆人。 被利齿咬碎的那一刻,他的嘴角扬起阴森又灿烂的笑意。 血液染红唇瓣,衬得他皮肤更白,看起来像只艳丽的男鬼。张了张口,他无声地说:“等我。” 鲜血浸透白衬衫,触手将黎叙开膛破肚后,扔垃圾一般抛下他敞口漏风的身体,瞬间消失在原地。 古怪的“咕噜咕噜”声响起,墙壁在动、地板在动,整个世界都在颤动。 冷漠地望着黎叙的尸体,宿柳在地动天摇的空间里保持站立。 没意思,真没意思。 倒下的黎叙就像游乐场里的人偶,拉开拉链后,里面的人走掉,只剩瘪下去的皮套,完全丧失生命力和吸引力, 宿柳收回视线。 混乱的呓语声响起,灯光忽明忽暗闪烁,房子的摇晃一刻不停。黎叙死后,这里已经不再是死门,她需要重新开启寻找生门、抑或是奔向死门之路。 随意打开一扇门,她还没来得及看清天花板上的数字,就被藏在门后的锯齿险些切了个正着。 门彻底闭合,杰妮的身影暴露出来。她手中持着布满血迹的电锯,见偷袭不成,才重新开电,飞速的旋转的利齿直接朝着宿柳的脖子砍去。 黎叙那个难搞的贱人已经被主人吞噬,没有了他的庇护,她料想这个愚善的瘦弱傻子不是自己的对手。 “去死!”杰妮语气里的快意和兴奋像蓄势待发的汽水,随着距离的极速缩减在宿柳身边爆炸,“成为吾主的养分吧,旋转的十六芒之森终将降临!” 看杰妮喊着奇怪口号什么的就冲了上来,宿柳感觉四肢的力量都在上涌,莫名燃起一股热血。 好奇怪,为什么突然好想和她酣畅淋漓地大战五百个回合? 她摸不着头脑,但没放松警惕,战役汹涌地认真迎接杰妮的攻击。 近身肉搏是宿柳的专长,五步之内是她不败的领域。 反应极其迅速地下腰躲开,宿柳单手侧空翻和杰妮拉开距离,站直身子的瞬间就抬腿对准电锯飞踢。 杰妮的力气也很大,能单手举着重型电锯狂奔。但这点儿力量在宿柳面前无异于以卵击石,她连把柄都没握住,就被宿柳连着电锯一起踹飞。 闪电一般冲过去拾起电锯,宿柳对着杰妮扬了扬下巴,“谁捡到就是谁的哦。” 她诧异于杰妮的弱小,好奇参加派对的人这么多,居然没有一个能打得过杰妮吗? 那他们也太弱了吧。 宿柳在心里这样想,却没说出口。 嘲讽对手是会被黄牌警告的,秉持着互相尊重、公平竞技的原则,她朝杰妮示意,“你可以来打我了。” 杰妮——不,应该说是“杰妮”,从地上爬起来,阴恻恻地盯着宿柳,眼睛里惊惧愤怒来回切换,最后定格为掺杂着无语的厌恶。 这是哪里来的神经病? 第17章 又不是回合制战斗游戏,搞什么你先我后! 哪怕有一万句吐槽想说,它却不敢,怕真的惹怒她。“杰妮”憋着气灰溜溜地蓄力,想要在自己的回合里占据上风,最好能对宿柳一击毙命。 但现实终究还是骨感的。 它在那些普通人类面前如同降维打击的力量和速度没变,但当面对的人是宿柳时,结局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预想之中的宛如天神般风驰电掣的攻击并未奏效,“杰妮”反被宿柳一拳掀翻。 脸朝地趴在地上的那一刻,它的内心是迷茫的。 她真的只是个普通人吗? 究竟它是怪物还是她是怪物啊! 但很快,它连迷茫的机会都没有了。 宿柳拎着它的后颈把它从地上揪起来,另一只手拿着电锯在它身上来回比划,似乎是在纠结从哪里下手比较好。 “别——”求饶的话语刚说出口,就被身后的电锯截断,只留下断断续续的纯天然高级颤音。 “**救*——****你***——” 或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从杰妮的遗言中捕捉到这两个单词,宿柳虽不知她为什么要救自己,但仍好心地为她的离去缅怀。 “无意冒犯,厄运退散,抱歉打扰,纯熟好奇……”宿柳嘴里念叨着杀人时常听上司姐姐说的话,手中的动作却一刻不停。 她职业病犯了,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已经一丝不苟地仔细把杰妮按照灵长类人科智人种的标准要求分尸。 拦脖截过的电锯锯过骨头,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混杂着因前摇cd而延迟出声的破碎字句“救”和“你”,最终构成一篇命名为《兰博基尼》的优美旋律。 扔下杰妮散装的身体,宿柳突然有些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悲怆之意。 好不容易燃起来的战意一泻千里,热身都没结束战斗就戛然而止,她现在迫不及待地想要找人和自己打一架。 目光扫过可以打包带走的杰妮,她发自内心地产生了浓郁的疑惑——就这? 正准备找袋子装尸块时,宿柳猛地拍了拍脑袋。 完蛋,忘记问杰妮要怎么离开这栋房子了! 也忘记找杰妮求证她究竟是不是杀死二楼那两人的凶手了! 她扔下电锯,追悔莫及地拼凑着杰妮的尸体试图让死人说话,未果后彻底自闭,蹲在墙角悲伤忧郁。 可恶啊,只顾着打架了,怎么这种重要的事情都能忘! 哀怨地在地上画圈圈,宿柳苦思冥想,试图让长草生锈的脑袋重焕第二春,灵机一动找出离开这里的方法。 现实当然不会唯独对她丰满,最终的答案是无果。 苦恼地站起身来,宿柳决定再试着找一次那不一定存在的生门。 只是在她没看到的身后,房子的布局在飞速发生变化,一切都像是褪色般慢慢淡去。 同时,奇怪的血肉生长声从角落里传来,这次吸引了宿柳的注意。 只见,地上黎叙的尸体突然开始小幅度蠕动。 他那敞开的胸腔里,一只沾满血迹的森白手掌缓缓爬出来。 作者有话说: ---------------------- 小柳:不知道啊,杰妮喊着邪神啊吾主啊什么的就冲上来了,我也很无助啊! 兰博(拦脖)基(救jiu)尼(你) 不好意思读者大人们,小柳宝宝不仅学了高情商大全,还钻研了幽默从入门到入土,听脱口秀积累了一大堆烂得没边的谐音梗。 看在她是一个努力且好学的文盲的份上,原谅她吧! 以及今日有奖竞猜,杰妮临死前的遗言究竟是什么? 第13章 诈尸吗?还是变异? 拾起电锯,宿柳走到黎叙身旁。 从胸腹血洞里伸出的手反关节朝外,以一种扭曲的姿态撕开更大裂口。 宿柳看呆了。 她怀疑自己真的误入了恐怖电影拍摄现场,还是cult片那种。 猎奇心理让她暂停了离开的脚步、以及准备砍下去的动作。她俯下身子,仔细观摩尸体,好奇它还能带来什么新惊喜。 凑近来看,才发现这手很新,是从心脏里伸出来的。 随着手的生长,尸体的血肉融化,流体一般向外蔓延,渐渐淹没地面。 血肉流淌至宿柳足尖,似轻轻的亲吻,在她脚下咕噜咕噜冒出粉色气泡。 宿柳愣在原地,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聪明的智商没有占领高地,她很无措只想双脚离地。 正当这时,那只手居然顺着流体的走势,游荡到了宿柳身旁。苍白的手猛然窜出,一把攥住她的脚踝。 她条件反射地抽脚用力踩下去,足底却被另一只手的掌心托举,僵持在半空中。 “宿柳宿柳宿柳柳柳柳……” 含混不清的呼唤从脚下传来,嘈杂到像是数万亿个发声器官同时响起。 宿柳盯着被抓住的脚和脚下仿若空游无所依的手,怀疑自己是不是精神出了问题。 很显然,她不一定正常,但这个东西一定不正常。 那双手握住她的脚,轻轻地朝她眨眼——天知道,她是怎么从一双没有五官的手上看出眨眼的神情。 所有的血肉流体都朝这双手,或者说宿柳的位置涌来。 在她宕机的空档,血肉自下而上从地面拱起,逐渐成了人型。就像穿越前跟上司姐姐玩过的某款游戏,没有骨骼、歪七扭八的橡皮泥小人一样。 看着这个原地干拔的生物,宿柳拎着电锯,甚至忘了本要离开的打算。 血肉缓缓凝固,英俊立体的五官浮现,黑色头发和墨绿色眼瞳一键装配。 是崭新但vintage的黎叙。 实在是太神奇了。宿柳叹为观止,眼睛从他的脸往下滑,可能是新生的皮肤太光滑了吧,滑着滑着就出溜到底。 大概是血肉只能生成血肉,不能生成布料,他没穿衣服。 目光流水一般,顺着下颌滴落,如涉过草坪的溪流,润湿了脖颈,穿过筋与骨的峡谷,再从那微微滑动的喉结一路向下。 流水理所当然地在锁骨凹陷处积蓄,溢出的一部分再往下,是骨架匀称、皮薄馅大的白皙胸膛。 沿着肌肉的线条描摹,起伏、分叉、交汇、流淌……没见过世面的小溪在白里透粉的大型丛林搁浅。 这……这…… 大,不是,奶……呃…… 16岁穿越,今年19岁,体验过两个世界,阅尽繁华历尽沧桑的农村妹、地球人、赏金猎人、终身编制人士、穿越客、联邦黑户、橙色死神、鸢尾花疗养院清洁工宿柳,在穿越的第三个年头,终于脱离脖子以下不可描写的清水世界,实现阶级大跨步,一跃来到酒池肉林的花花世界。 极具冲击力的奇妙视觉体验让宿柳一时有些飘飘然。 她怀疑这是奶奶或者老天奶奶听到了她想把黎叙抓走当人偶的愿望,特意送来的礼物。 谢谢奶奶!无论哪一个。 欣喜若狂,宿柳伸手就要把这个黎叙抬起来,猪八戒背媳妇一样把他扛走带回家——暂时没有家也没事,莫欺少年穷,她不会让他跟着自己当流浪汉的! “看看就得了,要是敢上手的话,我可要告你性骚扰了。” 暗爽但不爽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是黎叙的。 宿柳看了看面前的黎叙——他脸上挂着格外纯良的微笑,抿唇笑的,没可能说话。 当然,前提是他不会腹语。 宿柳回头。地上的骨头居然也在生长,细胞飞速分裂分化,只是没有血肉流体那么一目了然,所以她刚才没注意到。 此时,白骨上已经覆盖着皮肉,在结缔组织和神经间,内脏蠕动着加载出来。 好神奇!好喜欢! 从小就爱凑双凑整,一想到一模一样的漂亮玩偶她即将拥有两个,宿柳高兴坏了,兴冲冲地奔过去,想摸。 脚刚迈出,就被身后这个黎叙阻止。 “宿、宿柳柳,别、别走。” 有点像是恢复出厂设置的劣质机器人,还没熟悉代码,说话结结巴巴的。 被拉住,宿柳的注意力自然回到他身上。但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身前那个还没爬起来的黎叙也伸手抓住她。 望着左手腕和右脚踝上、两只一模一样的手,宿柳陷入沉默。 冰凉的手指沿着布料轻薄的清洁工制服裤一路向上,在小腿上带来窸窸窣窣的痒意。 手腕上的那只则更过分。 宽大手掌轻而易举地就把手腕圈住,不老实的手指轻轻揉捏着宿柳腕骨,仿佛一无所知的好奇宝宝,拿她当教具学习人体构造。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宿柳用力从中挣脱,严肃道:“不许我摸,那为什么摸我?” 她表情认真,货真价实地为此感到疑惑。 比她还懵懂、还要一知半解的新出厂版黎叙当然不会回答她,而地上那个不知道version几的这时才终于更新完毕。 第18章 他抓着她的小腿借力,骨节分明的手指陷进小腿腿肉,留下深深的指痕。 比轻微疼痛更明显的是奇怪酥痒,宿柳抬脚踢他,他一时不察正好被踢中下颌,唇齿相碰撞出弥漫的血汽。 “啧。” 他站起身来,靠近时,死人般冰冷的体温无孔不入地侵袭。 一前一后两具赤裸的肉.体夹击着宿柳,一具冰冷一具炽热,一具坚硬一具柔软。 又冷又热,冰黎叙在左,火黎叙在右,宿柳在中间,她是冰与火之歌。 “你把我舌头踢坏了,医药费怎么赔?” 显然,老版本更新换代的冰黎叙完全继承了先前的数据,说话流畅,连那股嚣张的阴阳怪气劲儿都如出一辙。 他一开口说话,宿柳更想打人。她装作听不见,不想做奥利奥的利,更不想做黎柳黎的柳,她要做溜溜梅的溜! 灵活地身体下滑又侧撤步,她从两人身体之间溜走。 中途,脸颊不可避免地擦过身前冰黎叙的胸膛。 沾着淡淡血腥气的某种芳香混杂着清浅梨花香,以及柔软而q弹的触感。 像奶糖,想吃。 宿柳怀疑自己是饿坏了,虽然刚才在派对上顺了很多好吃的,但其实还没有很饱,她觉得自己能吃下一头牛。 或者是一个人。 但是吃人是不对的。 她慌乱地移开视线,生怕被黎叙发现自己的心思,心虚到说话的声音也结巴,“你、你离我远一点!” “那他呢?” “那我呢?” 一模一样的声音响起。 宿柳要被他俩烦坏了。她抱着电锯站在门边,面朝墙壁仿佛有什么心事,干巴巴地回应道:“你们都离我远点!” 她为自己险些铸成大错而面壁思过,因而一时竟忘记了问他俩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倒也不是很好奇。 奇怪的物种多了去了,比起那些奇形怪状八个脑袋九根胳膊的存在,黎叙好歹看起来还像个人。 也许他就是一个能自我增殖的、像是壁虎那样的生物呢? “你们先把衣服穿上呀,羞不羞啊这么大的人了!” 她不回头,此刻才终于意识到赤裸相见有点过于私密,催促着他俩赶快找衣服穿上。 这间房刚好是一个卧室,衣柜里不知道挂没挂有适合的服装。 反正地上那一件肯定是不能穿了,暂且不提黎叙的洁癖,就单论上衣那么大的破口,就明显有些过于超前,绝不符合他的审美。 冰黎叙显然是没什么羞耻心的那种人,火黎叙大概是暂时还不知道什么叫羞耻,简而言之,两个人谁都没有着急去拿衣服穿。 身上还穿有上一版本遗留的黑色长裤,冰黎叙嫌弃地看着火黎叙,“大?哪里大?” 他打开衣柜,在里面挑挑拣拣,像是不满意本季时尚新品的贵客,拎出一件又一件却都不满意。 不满意的那些被他扔在站一旁的火黎叙身上,又被火黎叙扯掉扔回地面。 直到衣柜里的衣服都见了底,他才终于勉强找到一件顺眼的穿上,“我才18岁,哪里这么大的人了?” “我没说是那个——”本想反驳的话被他堵回去,一个“大”字徘徊在宿柳唇边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最终她气急,泄愤般踹了墙壁两脚。 “快点穿上衣服!我要离开这里不和你们一起了!” 冰黎叙穿好衣服,走回宿柳身旁,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自来熟地揽着她的肩膀,一点也不嫌弃她这一路走来左摸摸右蹭蹭搞得脏兮兮的衣服。 “我支持不和他一起,我们走吧。” “走开!”宿柳瞪他,“推我的事情我可没忘呢,你想害我!” 只是她的联邦通用语说得实在不好,“害”的音节发音含糊不完整,听起来像“爱”一样。 黎叙挑眉,明明听懂了,却故意曲解,“被你发现了吗?我就是想爱你。” 宿柳还没反击,身后的火黎叙又靠过来,炽热掌心贴紧她,委屈道:“不、不会穿。” 作者有话说: ---------------------- 提前预演一下未来的双子夹心,小柳啊你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请读者大人们多多评论浇水互动捏!你们的支持是人家最大的动力!kiss 第14章 黎叙喜欢追求刺激。 但这不代表他能眼睁睁看着黎叙2号在宿柳面前装蠢。 是的,装蠢。 从18岁胥黎川身体里分裂出来,继承了骨骼的他原封不动地继承了记忆,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就是死而复生的黎叙。 继承了血肉的黎叙2号却也并非没有记忆,而是随着“出生”的过程加载,慢慢读取完整记忆。 他们记忆共享,就连情绪都能互相感知。 所以他知道,黎叙2号已经恢复了记忆,之所以保持这种愚蠢的状态,无非是发现了宿柳吃这一套而已。 假货。 他不屑地暗骂。 就像不承认和外面那个老东西是一个人一样,黎叙也不承认自己和这个假货是一个人。 作为剽窃记忆的小偷,黎叙2号读取的第一段记忆是他和宿柳在二楼卫生间前的那段。 这更令黎叙愤怒。 尤其是,黎叙2号还正对着宿柳撒娇装纯,他简直恨得牙痒痒。 那些分明是他和宿柳一起经历的,这个假货鸠占鹊巢,还因为莫名的雏鸟情结而迷恋她、纠缠她,真是恶心的小偷! 假货全身赤裸,拎着件深色t恤,扯着宿柳的胳膊蹭她,俯身靠近时不经意挤出胸前沟壑。 他抱臂冷眼旁观,在心里唾弃假货骗她帮忙穿衣服的无耻行径。 脸都不要了,真下.贱。 对黎叙2号极尽刻薄,黎叙本人却忘了,他们的生活习惯、所受教育、过往经历完全相同,就算性格不同,也无非是某个特质在个体上放大或缩小的差异罢了。 本质上,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所以,他骂黎叙2号,其实也是在骂自己。 “谢谢你,你、你真好。” 假货张开双臂,宽肩窄腰背肌流畅,在宿柳的协助下“艰难”地穿上t恤。 他倒是还有点羞耻心,没哄骗宿柳亲手帮着穿裤子,只磨蹭着制造了些肢体接触,刻意用胸肌勾引她。 黎叙越看火气越大。 要他说,宿柳也是笨蛋。 只有本来就笨的家伙,才会喜欢这种手段低级的假货。 无名火连带着烧到宿柳身上,黎叙站在一旁,幽怨的目光盯着她,仿佛这样就能惹得她回头、抛弃那个假货一样。 即便再怎么自欺欺人,也不得不承认,某种程度上,他是有些忮忌黎叙2号的。 如此熟练这些卑劣伎俩,合着以前在胥家见过的那些下作手段,全部学以致用了是吧? 真是贱货。 黎叙2号终于穿戴整齐,宿柳又抱上了那个丑得要命还脏得要命的电锯,站在一旁惊喜地拍着手为这个假货庆祝。 碍眼。 黎叙走上前去,一言不发地把宿柳拉走发。 “不准碰我!”宿柳对黎叙还有怨怼,刚巧他凑上来,她一巴掌抽上去,“我还没原谅你呢,你这个背刺的小人!” 她气势汹汹,抬着下巴瞪眼,也不知道这么欠扁的神情,由她做来为什么会这么可爱。 黎叙本来还在生闷气,看见她挑起的眉梢,心情忽然也随着那柳叶眉悠悠地飘扬了起来。 他握着她的手扼住自己脖子,认真道:“对不起,是我的错,你把我掐死解解气,然后原谅我好吗?” 向来目中无人的墨绿色眼睛盛满真挚,任哪一个认识胥黎川的人看到,都会怀疑他被夺舍了。 神经病啊! 宿柳也怀疑他疯了。 “不好。”她抽走自己的手,“背叛朋友的人不值得信任,我再也不喜欢你了。” 话虽如此,但无论穿越前还是穿越后,死道友不死贫道都是人之常情,她司空见惯,也能理解。 况且,黎叙偷鸡不成蚀把米,想要害她不成还被反杀,虽然现在又复活,可确实死过一次,也付出了代价。 她其实没那么生气,只是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而已。 毕竟,一路走来,他虽然有点坏,但给了她很多鼓励,她以为两人已经是朋友了呢。 还是有点伤心的啦。 宿柳准备好听到黎叙低声下气地道歉,看到这张趾高气昂的脸上流露出乞求,最好为了求原谅还能答应帮她做事。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还是可以考虑勉强接受道歉的啦。 但哪知黎叙话锋一转,根本没提割地让权的事,“原来你之前喜欢我吗?” 宿柳真的生气了! 她手指抵着他额头,把凑近眼前的这张漂亮脸蛋推开,一戳着他泄愤,一边忿忿道:“为什么不继续道歉?你不真诚!” 第19章 随着说话的起伏,她戳得他脑袋一点一点的,自己也莫名跟着摇来摇去,像小鸡啄米。 其实他根本没听进去。 看着她撅得高高的、开开合合的嘴巴,他心底只有一个念头。 心底最后一点不爽消散。 即便没听也知道会说些什么,握住她的手指,亲昵地放在唇边吻了一下,黎叙笑道:“行动远比言语真诚,不是吗?” “你觉得,当奴隶任你吩咐怎么样?”俯身凑近她耳边,他轻声说。 手指上的触感湿润、柔软,他的体温已经恢复正常,不再冰冷,而是熟悉的炽热。 温热的湿意让宿柳脑子短路,莫名回想到此前二楼卧室的事,她轻声尖叫着收回手指,“你干嘛!” 好怪,黎叙真的很奇怪。 只是死了一下,怎么像是突然转了性一样? 在宿柳看来,黎叙2号被她目睹着出生,四舍五入就算“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她这个长辈理应对他照顾一点。 眼前这个黎叙却不一样。他在她认知里就是之前那个嘴巴坏坏的、但人又有点好的黎叙,只不过死而复生了而已。 所以这些行径,由2号做来不会令她感到不对,但换成黎叙后,就突然有些怪怪的了。 “走吧,先给你找点吃的去。” 黎叙并不在意宿柳看鬼一样的眼神,他揽着她朝外走。 啊!他怎么知道! 宿柳震惊。 有那么明显吗?难道看表情真的能看出她在想什么! 黎叙笑着戳她因为惊讶而皱巴巴的脸,“因为我想‘爱’你啊。” 他故意模仿宿柳蹩脚的口音,惹得她抬手朝他腹部肘击。 两人实在是有点太目中无人不知天地为何物了,仿佛局外人的黎叙2号终于忍不下去。 他调动起纯真又漂亮的笑,这个笑容能刚好中和过于立体五官带来的锋利感,加上刻意软化的气场,就和总是戏谑嘲讽的黎叙一点也不像了。 假装什么都不懂地挤入两人之间,他拉着她胳膊,嘴巴轻轻抿着,一脸委屈和无措,“宿柳姐姐,我、我有点害怕。” 恶心。 黎叙差点没吐出来。他实在是受不了这个假货矫揉造作的样子,情不自禁地呕了一声。 宿柳被动静吸引,“你怎么了?” 在她看不到的身后,黎叙2号恶狠狠地瞪了黎叙一眼。 “我胃有点痛,好像是太饿了,你不是也饿了吗?我们去找吃的吧。”他又把宿柳拽过来,不让她看黎叙。 三个人拉拉扯扯,左边一个黎叙右边一个黎叙,宿柳被他俩搞得不堪其扰,头都被吵大了。 “不要吵了!”她抽出自己的手,退后,叉腰,严肃道,“你们不要这样,很热的!还很挤!” 她指着黎叙,“你,你去带他,反正他也是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挑衅的表情僵在脸上,黎叙不可置信地看向宿柳,“我?他一个假货也配和我相提并论?” 2号咬紧下唇、眼眶泛红,188的大个子蜷缩在宿柳身旁,揪她袖子的手轻轻颤抖,柔弱无助惹人垂怜。 只可惜媚眼抛给瞎子看,宿柳只顾着感慨。 回来了,熟悉的感觉回来了。 黎叙的嘴巴还是这么坏,这才对嘛。 欣慰过后便是批评,她道:“不要逃避责任!而且是你把他生出来的,你是妈妈,他是孩子,不要对他这么坏!” 听她这样说,两人同时一呕,捂着胃部的动作如出一辙,就连弯腰的幅度都一模一样。 宿柳不明白他俩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大,她说的难道不对吗? 疑惑还没问出口,眼前的世界却突然猛烈摇晃,色块开始离析。 虚幻、晃动的世界渐渐消散,就像褪色的老照片一样。与此同时,另一个世界的投影缓缓浮现,逐渐与眼前的世界重合。 黎叙和2号也停止了幼稚的针锋相对,三人一前两后,面色凝重的同时,却都燃起了兴奋的好奇。 脚下的房屋在迅速发生变化,他们都在期待,这是否意味着,时间的轴线再一次滑动? 世界倒影完全重合之际,身处的明亮卧室陡然一变,成了阴暗的地下室小房间。 与此同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寂静中,通话声清晰地传进三人耳朵。 “三个入侵者?刚好,祭品还缺一批,关起来留着备用。” 半开着的金属铁门闭合,黑暗降临,浓郁到发紫的粉色烟雾从通风管道里不要钱一样涌进来。 门外,接电话的那人语速极快—— “可是老大!奥利弗的强效催.情.药不小心掉进了麻醉剂里,那可是一整瓶啊!” 作者有话说: ---------------------- 下一章要入v啦,感谢读者大人们的支持,很开心有你们一路陪伴走到这里! 第15章 根本来不及阻止, 金属大门闭合,房间里陷入一片漆黑。 “完了。”眼睁睁看着门锁死,宿柳抓狂道, “怎么会这样!我不喜欢这种开始!” 她还以为又是一次刺激而有趣的冒险呢,还很期待来着。 可为什么开局就喜提监禁啊! 门很厚, 边缘却薄而锋利, 交叉着没入墙壁,她伸出去卡门的电锯都被从中截断, 显然纯靠血肉之躯更加难以开启。 拿着只剩半截的电锯,宿柳转过身来,苦恼但努力乐观地问黎叙:“你说, 他们会给祭品送吃的吗?” 黑暗中无色无味的麻醉气体充斥在整间地下室, 遗憾的是, 关门的时机太巧了,宿柳和黎叙都没有听到有关麻醉剂的那句话。 “或许。”说话间,黎叙已经初步把房间里摸索了一遍。 这间地下室虽不大, 却五脏俱全。不仅有着完整的一套桌椅, 还有张狭小简陋的硬板单人床, 明显是用来囚禁人的。 看样子房子里的这群人有着长期“饲养”祭品的习惯。 比起更注重自由、想去冒险探索的宿柳, 被囚禁的逆风开局更令黎叙感到兴奋, 他喜欢这种在完全劣势的环境中搞事儿的感觉。 “休息会儿吧,这个门一时半会儿打不开的。” 不着急出去, 黎叙甚至悠闲地倚靠在了床上休息——门还没完全关闭时, 借着微弱的外界灯光,他迅速瞥了一眼,还是比较干净的。 黎叙2号的想法自然和黎叙一样。他本来也想去床上休息,只是慢了一步, 只得暗骂黎叙“贱种”,退而求其次地去往桌边坐下。 他俩不急,宿柳却着急。 她完全没听进去黎叙的话,在铁门前团团转,踱来踱去思考离开的办法。像被主人独自关在家里的黏人小鸟,分离焦虑一刻都容不得监禁。 铁门啊铁窗啊铁锁链,手持着电锯宿柳望外边。 抠着电锯柄的手误触了开关,上端被截断的电锯竟还能运转,在她手中发出“滋啦滋啦”的响动。 这不是巧了吗。 喜出望外地举起电锯,宿柳心想,这简直是为她量身打造的show time啊! 锯齿碰撞在坚硬金属上摩擦出令人牙酸的响动,宿柳兴奋地对着铁门的正中心锯来锯去。 不知道外界的情况,即便被困住了,宿柳也从不坐以待毙,永远都会努力想办法出去。 她专心致志地锯门,另一边,黎叙和黎叙2号却正在脑海里用思维对骂。 “你这个假货,能不能滚远点?跟你呼吸一片空气真的恶心。” “装货,不是瞧不起我用的小伎俩吗?怎么自己也偷偷藏不住,开始偷师上了?” 不愧同为18岁版本的胥黎川,几乎同时,两人开启骂战。 “啧。如果你说的偷师是指光着身子遛鸟的话,那我暂时还学不来呢,暴露狂先生。” 黎叙显然比2号更牙尖嘴利,他阖着眼睛,双手枕在脑后悠闲地闭目养神,嘴上却半分都不饶人,“一想到你用我的身体做出这种事,我就恨不得一头撞死呢。” “那你去死啊。” 黎叙2号也不遑多让,他摆弄着小桌上简陋的不锈钢杯子,看似漫不经心地把玩,下一秒却突然发难,猛地将杯子朝黎叙的头上砸去。 他扔得太急促了,没能及时察觉到他想法的黎叙一时不察,被坚硬的杯子砸了个正着。 金属撞在头骨上发出清脆又沉闷的声响,吸引了门边专心致志干活儿的宿柳的注意。 “什么声音?”她回头。 所有响动在一瞬间暂停,黎叙攥着杯子藏进被子里,“没什么,你加油锯吧,累了的话就来休息。” 即便嘴上骂得再凶、暗地里小动作做得再多,他暂时没有把宿柳牵扯进这场争端中的意图,两人都是。 第20章 “需要的话我来帮你哦。” 黎叙2号也热情甜蜜地朝她说道。 但黑暗中,他英俊的脸庞却面无表情,盯着黎叙的目光中甚至明晃晃地蓄满扭曲的杀意。 暂且不提在宿柳面前的体面问题,就单论黎叙与黎叙2号的恩怨,便并非仅由她而起。 这是胥黎川的里世界。从形成起,与联邦建筑风格迥异的陌生城镇便笼罩着浓雾,黑夜和暴雨从未消退,带着海洋腥臭味的怪物游荡在街头、潜伏于迷障之中。 古老而神秘的建筑也永远死寂沉默。除了本身就没有门的露天建筑外,凡是闭合的门,无论用什么方式都无法打开。 里世界的时间是静止的,在不知过去多久的漫长岁月中,胥黎川们渐渐确定了一件事——这是一座死亡的城镇,没有人类、没有生命,不能互动、不能窥探。 在这里,除了杀死无数次也能死而复生的狰狞怪物外,存在着的就只有胥黎川,从18岁—28岁每一个年龄阶段的胥黎川。 他们在这个只有胥黎川的世界里,和怪物搏斗、和胥黎川自相残杀。 分明每一个人都是胥黎川,可偏偏每个人都有差异,唯一不变的是——他们都想要彼此消失,他们都想要成为唯一的胥黎川。 他们水火不容、见了面便注定你死我活,在只有胥黎川存在的时候尚是如此。 更遑论,当一个独特的、鲜活的生命突然降临,这份对胥黎川唯一性的竞争,只会愈演愈烈。 黎叙知道,现在还只是一个开始。 这片区域的胥黎川不多,他独自在这里徘徊了很久,分裂出2号的这次也是他第一次死亡。 分裂体会优先读取对分裂主体而言印象最深的一段记忆,那段旖旎暧昧的记忆或许真的冲击力很强,为此,2号读对宿柳的占有欲很强,同样的,对他的杀意也急剧增长。 黎叙捏着手中的不锈钢杯子嗤笑,笑2号的急迫,也笑自己。 他自己倒是没发现,原来与宿柳有关的记忆竟会成为对他而言印象最深刻的存在? 不过倒也正常。 前半生短暂又枯燥,一切都得来的那么轻松,他的人生本就没什么精彩纷呈之处,更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瑰丽回忆。 在只有杀戮和死亡的里世界,宿柳反倒显得那么独特,成为了黑白世界中唯一的浓墨重彩。 坚硬的不锈钢杯子在黎叙手中缓缓变形,他没再理会黎叙2号那个假货,而是抬头,在黑暗中把视线投向某个方向。 或许是宿柳开始在他心中占据了一部分份量,属于18岁黎叙的记忆海域被染上绚丽色彩,逐渐引起了同一片海域中别的猎食者的窥伺。 从那个被做了手脚的笔仙污染物出来时,他就隐隐察觉到有别的胥黎川正在赶来,只是不知道,来的究竟是哪一个。 此刻,对同类的排斥感越来越强烈,黎叙知道,那个比所有胥黎川都敏锐、最早察觉到宿柳存在的胥黎川越来越近,真的要到这座房子了。 黎叙2号虽然继承了记忆,但到底是新生的,对记忆的不熟悉让他稍显稚嫩“单纯”,根本不是对手。黎叙也没怎么把他放在心上。 但别的胥黎川不同。 年长者的阅历毕竟是少年胥黎川未曾亲身经历过的,哪怕能够读取记忆,却也远不如真的经历过那段时光的他们狠戾、老练。 黎叙清楚地知道,如果玩心眼,自己根本不会是年长胥黎川的对手。 外面来的那个胥黎川,是多少岁的?是为了宿柳而来吗?他读取了多少记忆、又怎样看待宿柳呢? 那个胥黎川是想来分一杯羹,还是从他手中抢走——不,黎叙了解自己。 对他们这种人而言,感兴趣的就必须得到,决不允许共享、更不允许被抢走。 所以,那个胥黎川的目的只有一个。 目光投向门边不停传出响动的方向,哪怕看不到宿柳,黎叙也能精准定位到她的方位。 他想,是他先遇到的她,这抹亮丽的色彩最先涂布在他的世界,谁也不能抢走。 虽然无论在哪里都会被胥黎川感应到,但最起码,还是先离开这里,去一个宽阔、有操作空间的地方。 念随心动,精神力稍稍蔓延出去,黎叙探索着地下室外的环境,却在房子里感受到了浓郁的污染气息。 是属于森与星辰支配者的气息,橙色与绿色的光纠缠扭曲在一起,似怪诞的极光,混乱、迷幻、不可名状。 只是远远地感知了一瞬,万千嘈杂的呓语和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惊悸便袭来,大脑的神经剧烈跳动,黎叙知道,不能再朝外“看”了。 但是他可以“看”宿柳。 宿柳并不知道背后两人的小动作,也不知道黎叙心中的弯弯绕绕。她干劲十足,自觉肩负起为三人争取自由的重任,活力满满地锯门。 本就缺胳膊少腿的锯齿被金属磨出豁口,电锯噪音也越来越大,像即将熄火的老旧发动机,发出令人忍不住捂耳朵的刺耳声响。 “这也是那个房子吗?”锯了这么久,也只给坚硬的铁门修了个指甲,饶是宿柳有再多耐心也不免觉得无聊。 她还记得黎叙提出的时间线理论,“我们现在是在派对之前还是之后?他们召唤邪神眷属成功了吗?” “是的。”黎叙屈起手指轻轻敲打墙壁,“邪神眷属已经降临了,他们现在在召唤邪神。” 他耐心地给宿柳讲述、科普联邦的邪神概念与历史,并没有问她为什么会对人尽皆知的常识这么一无所知。 直到宿柳慢慢消化吸收了这些知识后,空气中弥漫的麻醉气体也终于顺着血液进入体内循环,渐渐发挥出作用。 脸庞和喉口突然燃起一阵热意,并且逐渐蔓延,由上至下,有目的有意识一般汇聚到某处。 仿佛身处于炙热的蒸炉之中,烧灼的热意一股一股地侵袭,以极快的速度蔓延至全身。 大脑开始昏沉,四肢发软无力,泛滥的燥热痒意令黎叙意识到不对。 不对,这地下室里的空气不对劲。 他迅速屏住呼吸,然而为时已晚。 浓度极高的麻醉气体混杂着邪教徒奥利弗私藏的强效催情剂,早已随着三人的动作、说话、呼吸弥漫至血液里,并随着血液的流动深深进入身体。 之所以现在才发作,已经是由于黎叙精神值高、稍微抵挡后的效用罢了。 热,热意蚕食着理智,让黎叙口干舌.燥,也让他迫切地想要靠近一些能够止渴的存在。 他望向门口的宿柳。 她好像没什么症状,还一无所知地锯着门,嘴里念念有词地重复着邪神、召唤阵、邪神眷属之类的词汇。 听起来似乎是在温习所学的知识。 只是望着她的背影,那蚂蚁般啃噬骨头的痒意便稍微消解,仿佛她是什么灵丹妙药一般。 仗着她看不见,他肆无忌惮地“服药”。 炽热目光似啜饮药物的唇,从宿柳拎着电锯的手指,一寸寸轻轻啄吻,上移到因干力气活而挽起袖口、裸.露出的小臂,再缓缓移至优美纤细的脖颈。 柔软的肌肤撞入视线时,那“药物”的作用似乎也失效了,更猛烈的火燃烧起来,让他视线的温度也越来越高。 手中的不锈钢杯子染上了他的体温,坚硬金属在这火一般滚烫的温度下被摧残得不成样子。 黎叙捏着杯子的手指发白,格外用力,但心底那股肆虐的痒和热仍叫嚣着妄图发泄。 但是不能。 热意虽然难耐,但理智尚存,黎叙强迫自己从宿柳身上收回视线。他垂眸,皱了皱眉,扯过被子盖住自己,而后看向黎叙2号。 他已经知道这空气里的杂质是什么东西了。 真没想到,森与星辰支配者的信众居然手段如此下作,在麻醉剂里掺催情剂,真是恶心。 虽然没有看到那个锁门人的样子,不知道这些教徒是不是属于兰心教会,但黎叙猜测多半不是。 兰心教会一向自视清高,认为自家真主是邪神里的一股清流,不仅没什么降临的野心,还对献祭人类的祭祀活动没什么兴趣。 因得这个邪神的清高或者说神秘特质,祂的信徒也多半继承了这点,不是谜语人就是狂信徒,除了例行召唤祂降临外,就整天搞一些文雅的活动。 第21章 难道这里的森与星辰支配者是野生信徒吗?怎么行事作风如此不符合祂的调性? 但现在思考这些都没什么用了,反倒是眼下的黎叙2号更需要解决。 持续使用精神力“视物”只会让药效越来越深,目光离开宿柳的时候,他就已经撤回了精神力。 房间里很黑,但都是胥黎川的一份子,他们能彼此感知到对方的一切。黑暗中,黎叙精准地捕捉到黎叙2号的位置,不出意外地从他的情绪中感知到浓烈的欲.望和沉溺的贪念。 不对。 黎叙迅速切断了对黎叙2号的感知,单方面封闭了属于自己的这片海域,但是来不及了。 比刚才猛烈数百倍的热从每一处神经蔓延,似寄生虫一般,窸窸窣窣在他体内生长【此处为比喻,并非行为的暗示】,在汲取了足够养分后,蠢蠢欲动想要破壳而出。 失策了,他早该想到的。 感知之时,同样的情绪和记忆叠加,那份本还能压制的冲动被放大。 面对同样的困顿,两种截然相反又殊途同归的思维想法相遇,顺着记忆的海洋碰撞,似钠快投入水中,瞬间爆发出极其猛烈的惊涛骇浪【此处仅为修辞情绪的爆炸,并未有任何诱导色情的意思】。 细密的汗珠从额头渗出,毫无防备的黎叙猝不及防被刺激到,情难自禁地发出了一声闷哼【审核大人,角色和角色间并未有实质肢体接触】。 他尚且还选择忍耐,独自遭受药物的侵袭,2号却不似他这般守成,而是主动寻求“解药”。 恰巧此时,宿柳的耐心耗尽,停下了电锯,寂静的屋子里,黎叙那一声压抑着痛苦、似乎从喉腔里挤出的喘息便格外明显。 “你怎么了?” 听到动静,宿柳戒备地朝这边走来,还以为屋子里有暗器伤到了黎叙。 她好像对这空气里的迷.药什么反应都没有,声音清亮、语气正常,就连走来的脚步都格外平稳。 只是,还未靠近床畔这边的黎叙,宿柳便被横空伸出的另一只手捞走。 “宿柳。”2号难得字正腔圆、正儿八经地喊她名字。只是说出来的话却和正经八竿子打不着。 与黎叙不同,他从“出生”到现在才不过小半天时间,哪怕能随时读取记忆,也终究只是新生。空白经历和匮乏情绪让他没有那么多忧虑和克制,而选择做一个最纯粹的享乐主义者,从来都顺从却并非拒绝欲.望。 屋子很小,把她拽离了床的方向,他拉着她转身,便把她抱入怀中坐回椅子上。 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躯体滚烫,他的手牢牢按在宿柳肩膀、把她禁锢在自己身上,温热的呼吸扑洒在耳旁。 “我好难受,能让我抱抱你吗?” 宿柳的手被他圈入两人之间,不可避免地抵在他的胸膛上。 随着说话的起伏,掌心柔而韧的触感被温度放大,烧得宿柳有些心猿意马。 把她拥入怀中后,那股难耐的热意才稍稍缓解,黎叙2号把头埋在她颈间,在她无意识撩拨下,轻轻撒娇。 “亲亲我,可以吗?” 口中发出黏糊糊的问询,他的行为却不请自来没有任何迟疑,湿润的唇有意无意地扫过她的肌肤。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细密的吻落下时,隐有微小倒刺的舌也似有若无地扫过她的脖颈。轻微的痒意让宿柳下意识蜷缩起脖子,却又在心底某种好奇的驱使下重新扬起。 和他们靠着精神值在黑暗中感知才能视物不同,她的夜视能力是货真价实的强,近在咫尺的距离下,她能清晰地捕捉到黎叙2号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变化。 他的眉毛微微皱着,紧闭着的眼尾却是上扬的,薄唇微微开启,半截湿润的唇裸.露在外。 依照宿柳所学的情绪辨别,皱眉是不开心,眼角上扬是开心,嘴巴张开是无措。 难道黎叙2号又痛苦又快乐又迷茫吗? 头一次见到这么复杂而矛盾的神态,她也有些迷茫了。 但很快,在背脊上沿着每一块椎骨缓缓摩挲的手便把她的注意力从微表情研究上拉出,拉入一个滚烫的全新研究领域。 背后的那双手已经不再向上,而是滑向下箍住她的腰,圈住她把她揉在怀里。胸膛相贴、小腹相接【穿了衣服,只是拥抱,什么都没做】,两人靠得极近,她都能听到他“砰砰砰”急促到不规律的心跳声。 跳这么快,不会出问题吧? 还不待她为2号的健康思考,热情如火的轻吻感染了宿柳,好奇心和探索欲占据上风。她任由他动作【审核大人,此处的动作是指亲吻颈侧,没有任何诱导和暗指】,没有拒绝,但也实在对身体的变化感到疑惑,轻轻戳了戳黎叙2号绷得极紧的侧腰,她问:“你怎么啦?” 她并没有用力,黎叙2号反应却很大,猛然颤了一下,而后情难自禁地更加用力将她缠住。 因为距离的更加缩减而愈发明显的感触令宿柳不由自主问出声,她轻轻把黎叙2号推开,“喂,不要这样,有点硌哎。” 她的轻轻退离令黎叙2号的理智稍微回笼了一些,但也只有一瞬。下一秒,他就如藤蔓绞缠猎物般重新缠上来,炽热的手掌温柔地捻碰着她的背脊和耳垂,一下一下地摩挲【审核大人,这里是拥抱摸耳垂,没有任何脖子以下的动作】,滚烫的指腹渗透过衣物,带来某种刺痛的触感。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 宿柳说不清自己的感受,只觉得身体也开始发热发烫,平稳的心跳缓缓加速,燥热令她迷茫,急促地想要做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做什么。 对自我认知明确,在场的三个人里,唯有黎叙是宿柳认为比较聪明的那一个。 她把求知若渴的目光投向黎叙,像是个不会做数学题的小学生,下意识向着更可靠的老师求助。 只是,宿柳并不能看到自己的脸,因而也不知道,她的脸上泛着暧昧的绯红。明亮的黑色眼睛因为某种情绪的变化而微微湿润,盛满好奇的澄澈眼神令人下意识产生浓烈的侵略欲.望。 主动感知等同于沉.沦欲.望,黎叙艰难地和本能反应作斗争。 但是屋子实在是太小了,哪怕关闭了感知,他也能清晰感受到从黎叙2号那里传来的情绪,甚至连身体上的欢愉和触感也一清二楚。 这无异于火上浇油。 他想站起身把黎叙2号弄死,却又担心死了一个黎叙2号又出来一个更过分的3号,更怕尴尬的身体反应被宿柳发现。 终究还是要面子,黎叙只得强制性关闭一切感知,艰难地平息着欲.火,等身体的反应慢慢消退,才攥着拳头起身,准备去给黎叙2号那个放.荡的贱.货一拳。 他释放出精神力,隔着黑暗望去,却刚好和宿柳求助的湿漉漉眼睛对视。 欲壑难平,死灰复燃的燥热远比第一次强烈得多也难以克制得多。 但在看到发.情畜生一般的黎叙2号伸出舌头,舔她脖颈、脸颊,并且得寸进尺地搂着她的脖子把她的脑袋掰回去,想要拥吻上那枚水润的唇时,轰地一下,脑海里的某根弦断了。 顾不上什么体面、尊严三七二十一的,黎叙愤怒地冲上前去,拎小鸡一样把宿柳从黎叙2号身上拎下来轻轻放在地上,随后挥手猛地一拳朝他太阳穴擂去。 黎叙2号被他锤得一头撞在墙壁上,鲜红的血瞬间从鼻子和额侧涌出。 但他却完全没在意疼痛和伤口,迅速从椅子上起身,揪住黎叙的肩膀,攥着他也朝着坚硬冰冷的墙壁上撞去。 他用了狠劲儿,黎叙一时难以挣脱,脑门撞出一片青紫的狰狞擦伤。 忽视了眼冒金星的眩晕感,黎叙也不遑多让,他起身抬脚朝黎叙2号小腹踹去,嘴里恶狠狠地咒骂:“管不住自己的贱种,连发.情都控制不住,你和畜生有什么区别?” 两人扭打在一起,完全不复起初黎叙留给宿柳的骄矜贵公子形象,像两头野兽,以最原始的方式狠狠决斗。 “装货,你羡慕坏了吧?”黎叙2号却也不甘愿落于下风,他抬膝,反手朝着黎叙侧腰狠狠击去,“你这种虚伪的家伙,也只配在阴暗的角落里窃取我的记忆我的感受,然后恶心地偷偷把自己送上高.潮了。” 论嘴毒,没有人能比得过愤怒的胥黎川,论了解,也没有人能比胥黎川本人更了解自己。 黎叙2号直击黎叙痛点,把他最想回避的问题大声剖析出来,令他愤怒到几乎想立刻掐死对方。 第22章 他拽住黎叙2号的腿,用力抽回朝反方向甩去。待2号被甩到半空中撞向天花板坠落时失去平衡的时刻,黎叙猎豹般敏捷地冲上去压制住他,把他按死在地面一拳又一拳朝着心脏、咽喉等各个脆弱的地方砸去。 黎叙2号被他打得不住朝外吐血,断断续续地咳嗽着,但手臂却伸长了掐住他的脖子,在他急风骤雨一般的拳风下,攥紧了不放手。 打出了怒火,本身就都不是什么没脾气的人,两人不要命地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地攻击着对方,直到彼此鲜血淋漓的同时呼吸也都渐渐微弱。 宿柳还沉浸在刚才那奇怪的感受中,这还是她的身体第一次出现这样的变化,很奇怪,但莫名却并不反感。 她决定,找机会还要再体验一次,并且弄清楚这种感受。 暗自下定决心,她从自己的思维世界里抽离出来,才发现黎叙和黎叙2号打起来。 她不过才发愣几分钟,他二人已经打得难舍难分、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了。 她急忙冲过去拉架,冲得太急还一不小心踩到了被压在下方的黎叙2号的脚踝上。 “你们不要再打啦!” 她扯开黎叙2号的手,把骑在黎叙2号身上的黎叙拉起来,又把躺在地上被打得像一条死狗一样的黎叙2号也拽起来。 像幼儿园维持秩序的老师,她叉腰站在气喘嘘嘘、浑身鲜血直流但眼神仍旧是凶狠斗志昂扬的两人之间,用自己的身体把两人隔开。 “敌人都要打进来了,你们还在内斗!风气就是这样败坏的!” 学着领导训她的样子,她指着两个人说得头头是道,“你们说说,有什么矛盾不是友好交流能解决的呢?非要打架!干脆去练舞房打好了,我带着人去给你们欢呼鼓掌!” 黎叙冷冷地站在一旁,抬手拭去额上不停涌着血的创口,平静道:“贱.货就是欠收拾,他不惹我我怎么可能动手?” 因为缺氧窒息而声音嘶哑,但语气的冷淡却似乎是在无声控诉。他装得一副问心无愧的讲道理受害者模样,却远不如黎叙2号的效果好。 同样是装可怜,黎叙2号的手段就高明得多。 论受伤程度,其实两人不相上下,但他的伤口都明晃晃的在脸上身上,甚至领口还“无意间”被撕裂,裸.露大半的胸膛上也布满青紫,在白皙饱满的肌肤上显得格外凄惨。 他坐在地上,双手后撑着手肘支起身体,从下往上地望着宿柳,凌乱的黑发散落在额前,墨绿色的眼眸里蓄满晶莹的泪光,看起来委屈极了。 这是一个极其具有讨好性和诱惑性的姿势,大敞着的领口使得他的上半身一目了然,腹肌和流畅的人鱼线也因支在身后、暗中发力的手肘而绷紧,轮廓更加深刻、线条形状更加好看。 对美的追求是人的天性,宿柳的思绪瞬间从关心伤员飘忽到此前坐在他腿上时手上和身下的触感。 目光流连在黎叙2号半露的香肩,直到黎叙不满地轻咳着把她拉开,才恍惚回神。 怎么回事!最近怎么这么容易走神! 宿柳在心里唾弃自己的专注力,又看了一眼眉目含情、欲拒还迎盯着自己的黎叙2号,才不舍地移开视线。 “呃……”其实她也没有参与过拉架,并不知道怎么调节两人之间的关系,组织了好半天措辞,才想到合适的说法。 左手抓住黎叙的手,右手抓住黎叙2号的手,她说:“这样吧,你们握握手,看着对方的眼睛一起道歉说‘对不起我错了’,然后这件事就过去了好吗?” 他们当然不愿意。 同时别开头去,看到对方就想吐就忍不住上去撕烂对方脸皮和嘴的两人生怕自己多看一眼就又忍不住动手。 但与生俱来的默契是藏不住的,就像同时不爽地转头一样,两人都没有抽走自己被宿柳握在手中的手。 他俩一左一右,摆明了不愿意配合。 但是没关系,对待逆反心理严重的小朋友,宿柳老师一向很有手段。 她强硬地拽着两人的手交握在一起,力度之大让黎叙和黎叙2号怀疑,她是否是故意公报私仇、想借此机会捏碎两人的手骨。 “握手就算是同意了,接下来你们谁要是再打架,就先来和我打吧。” 两只手合握才能包裹着两人的手,她攥紧被强制锁在一起的手,表示友好地上下晃动,两人的身体都被带得一个踉跄。 等他俩握手言和后,宿柳才满意地放开手,一脸欣慰地看着他们两人。 黎叙迅速抽走自己的手,在裤子上搓来搓去,仿佛黎叙2号的手上有什么病毒一样。同样的操作,黎叙2号也复刻了一遍。 阴恻恻地盯着对方被宿柳捏到有些变形的手,两人不约而同地咬牙切齿道:“迟早把你的手砍了。” 声音很小、语速很快,用的还是胥家作为古老贵族的上流腔调,宿柳理所当然地没听懂。 她看他俩嘴角都上扬着,就以为事情告一段落,真情实感地觉得自己成长为人际关系小能手,开心得不得了。 经此一闹,黎叙和黎叙2号也突破了迷.药的控制,失控的情绪在对对方的痛殴中慢慢平稳,那股热意变得可控起来。 可他们药效过了,宿柳的药劲却上来了。 她摸着自己发烫的脸蛋和额头,疑惑地问:“奇怪,我怎么浑身这么烫?不会是你们刚刚传染给我了吧?” 两人瞬间色变,黎叙动作还是快了一步,拉着宿柳的胳膊让她坐下,俯下身去抚摸她的额头和脸颊,才发现确实烫得惊人。 目光掠过宿柳身后抓着她另一条胳膊不放的黎叙2号,他眯了眯眼睛,一抹暗色悄然滑过。 “你,去想办法把门打开,不能再在这里拖延时间了。”抬了抬下巴,黎叙指使2号去干活,想要把他支开。 2号当然懂他的意图,十分不乐意,“凭什么我去?你去开门,我在这里陪着她。” 眼见着两人又要开始争执,宿柳对着黎叙2号摇了摇头,拍板定案道:“让他陪着我休息吧,一会儿他去替换你,我们三个轮流来。” 哪怕对黎叙2号再呵护宽容,实际上,宿柳还是对黎叙更熟悉、也更亲近一切。在派对期间相伴的经历造不得假,她是有点讨厌他,但是又好像不那么讨厌他。这种复杂的情绪是现在的她很难用言语概括的。 但在他身边更自在倒是真的。 直到她发话,黎叙2号才不情不愿地抬脚走向门边。 他走后,黎叙才蹲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子蜷缩在她腿边,捏着她的小腿,轻声问:“这里也烫吗?” 不用宿柳回答,隔着单薄的清洁工套装裤子布料传来的体温便已经是最好的答案。 手掌自下而上,一寸寸捏过她的小腿肚,慢慢游弋至膝盖。分明是按摩的手法【只是捏腿部肌肉按摩,并无任何借指】,但被他摩挲过的肌肤却都莫名泛起细密的痒意,惹得宿柳下意识想要蜷缩、又或者抓住些什么。 她拽住黎叙不安分的手,两人一个仰头一个俯身,不经意间,面与面贴得极近。 这样近的距离,她难免又想到此前在二楼卫生间前,那个没有进行下去的“试试”。 望着黎叙的眼睛,鬼使神差地,她脱口而出,“现在,能试试吗【此为接吻的意思,没有任何暗示】?” 她说得突然,没有前因后果,黎叙却懂了。 他轻笑,近在咫尺的脸继续向前,直到两人鼻尖相抵,才垂下眸子盯着她的唇,问道:“真的吗?” 再抬眸时,仍旧含着笑意,但他的眼神却变得极具侵略性,目光一寸寸扫过她的眉心、眼睛、鼻子,最后又回到嘴唇。 他看似游刃有余,微微促乱的呼吸声却暴露了不平静的心情。炽热的手掌抚摸着她的脖子,修长手指还能触碰到她耳根,一下又一下地轻轻触碰着小巧圆润的耳垂。 直到耳垂被摩挲得发烫,甚至泛起酸痛的痒,她观察着她的反应,看她明显也情动但是懵懂水汪汪的眼睛,才笑着吻上去。 柔软、温热的唇相碰,彼此摩挲交融。他缓慢吸吮着她的唇瓣,一边试探一边抚摸着,朝更深的城池攻掠而去【仅为接吻,无引导】。 刚才的打斗过后,虽然嘴上仍旧不服输,两人却都默不作声地关闭了彼此的感知,担心再次暴动的情绪会误事。 第23章 精神力也收起,在一片黑暗的屋子里,除非离得极近,否则他们的视野几近于无。 因而黎叙2号不知道,他正满腹怨言地苦哈哈锯门时,身后的黎叙已经成功取得了比他磨蹭半天更大的进展。 直到节奏乱掉的急促呼吸和越来越明显的短促轻哼声从背后响起,他才忽然意识到不对。 两人无声无息半天了,黎叙这个贱货静悄悄,多半是在作妖,他怎么就轻易地放松了警惕! 扔下手中的电锯,彻底放开感知和精神力,发现二人在做什么的黎叙2号什么都顾不上了,冲上前去把黎叙从宿柳身下撕开来,一脚就朝着他踹去。 他踹得很用力,黎叙抓住他的脚用力,故技重施地把他抽倒,借力站起来后,朝着宿柳投去一个“你先整理一下”的眼神,而后慢条斯理地抹了抹嘴唇,才调整姿态正式投入新一轮战局。 宿柳已经无心担忧俩人又打起来的事情了。 黎叙2号发现的时间太巧妙,很坏,她才刚探索到愉悦,还没尽兴,就被突如其来暂停,不上不下十分难受。 积蓄的快意不足以抚慰兴致昂扬的身体,她此刻对黎叙2号颇为不满。 生着闷气整理好自己,她抬脚朝着两人走去,准备夹带私货拉一下偏架。 然而此时,被锯了半天都没什么变化、沉默冷酷如宿柳小时候村里的那个小学数学老师的铁门,居然动了。 影影绰绰的光从缓缓打开的门缝里投下,正好照映在宿柳脸上。 她循着光的痕迹向外看,透过狭窄而幽深的黑暗,看到一张成熟立体、混杂着贵族般优雅矜贵与学者般包容知性的英俊面庞。 是胥黎川。 是胥黎川?! 宿柳无声尖叫,宿柳想抱头鼠窜。 迅速抬手摸了摸衣服口袋里的水晶球,还完整、还在,她的第一反应是—— 他不会是追来收集她的罪证、要去投诉她的吧?救命这人也太小心眼太穷追不舍了吧! 第二反应是,这里好像没有什么认识胥黎川的人,如果她借这个机会杀了他,是不是就没有被投诉的后顾之忧了? 黑色与墨绿色的眼瞳在光亮起的时候相撞,彼此都不太能读懂对方眼睛里的情绪。 胥黎川,准确来说,是里世界唯一一位28岁版本胥黎川,目光扫过宿柳散落的黑色头发、皱褶明显衣摆。 最后定格在那红到有些刺眼的、泛着水润光彩和微微红肿的唇。 他笑了,笑得本就出色的五官熠熠生辉。 而后,带着杀意的目光投向一旁扭打在一起的、18岁版本的胥黎川身上。 ----------------------- 作者有话说:入v啦!!感谢读者大人们的支持,我会好好码字多多更新的! 期待大家的互动捉虫和浇水,希望你们能喜欢这个故事、喜欢小柳宝宝! ps:不好意思被锁文了修文中,【】内增加的内容没有达到下一个收费标准,不计入额外费用,请读者大人谅解一下! 第16章 以宿柳的状态, 明眼人都能看明白刚刚发生过什么。 更何况,胥黎川之间的记忆和情绪是共享的。新来的28岁胥黎川能够沉入“海域”,读取黎叙与黎叙2号的回忆。 他简直要被这两个小毛贼气笑了。 越是细致地回忆, 胥黎川脸上的表情就越阴沉,与此同时, 嘴角看似绅士的笑容就越诡异。 他目光沉沉的, 掠过宿柳、投向黎叙和黎叙2号的眼神阴森得可怕,根本抑制不住想刀人的心。 宿柳并不知道他在看的是黎叙二人, 也不知道他们就是胥黎川的年轻版本。看到胥黎川出现、面色不虞地盯着她,她还以为他是追着她来这儿,想要追究疗养院里的事情。 既然他会出现, 那么这里是联邦还是穿越前的世界就一目了然了。她还在联邦, 并且极有可能丢掉工作! 他也太小肚鸡肠了! 宿柳简直讨厌死胥黎川了, 怎么会有这么斤斤计较的人?她究竟是哪里得罪他了啊! 明明她很努力地想要和他们搞好关系,怎么就他这么难搞! 他一定是来把她逮回去要投诉害她丢掉工作的,再加上她莫名其妙拿着他卧室的水晶球消失, 他肯定会以为她偷窃后畏罪潜逃! 完了, 全完了。 她好不容易得来的稳定人生要被胥黎川毁掉了! “你……”目光瞥向地上的电锯, 宿柳不动声色地靠近胥黎川, “我并没有偷东西, 这是一个意外,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突然带着它出现在这里。” 她拿出水晶球递给胥黎川, 并在他接过去的同时, 用脚去够地上的电锯。 勾脚、抬腿、弯腰,一瞬间,她就拾起了电锯握在手中。 对胥黎川的发难也只在瞬间完成,毫无一点征兆。他根本没有料到宿柳会突然攻击自己, 猝不及防被她一电锯直接割掉脑袋。 血溅了宿柳满脸,她面无表情地用袖子抹去,转过身去看着黎叙,手中拎着的电锯滴答滴答淌着血滴。 咕噜滚落的脑袋掉到地上,因为惯性的作用滚向前,像是安装了自动导航系统,精准地滚到了停止撕打、朝这边望过来的黎叙脚下。 胥黎川还维持着生前的表情,墨绿色的眸子闪着错愕,定格在被血污沾满的脸上。 松开已经昏死过去的黎叙2号的领子,黎叙站定,看着脚边的头,恍惚间有种自己也死在她手中的错觉。 他没有说话,宿柳也没有说话,只是拎着手里的电锯,背对门口堵着唯一的门望他。 她在想,虽然黎叙已经道歉,但他能毫不犹豫地背叛她,就说明这个人不可信任。如果他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恐惧或者厌恶,那么他就极有可能会在逃出这里后向联邦举报她。 所以,虽然很抱歉,她却不能放任他离开。 但她没想到的是,在短暂的愣神过后,黎叙脸上浮现出来的不是恐惧也不是厌恶,居然是幸灾乐祸和高兴。 他噗嗤一声笑出来,甚至夸张到笑弯了腰笑出了眼泪。 蹲在地上用手指嫌弃地戳着胥黎川的眼球,黎叙抬头看着宿柳:“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难道也要杀了我吗?” 他的喜悦并非作假,宿柳能辨认出来他是发自内心地对她杀了胥黎川这件事感到开心。 可是为什么? 她不理解。正常人目睹杀人,不是要么恐惧,要么毫无感觉吗?为什么会有人的第一反应是开心? 她好奇,于是也问了出来。 但哪知,黎叙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用一种很奇怪、她看不懂的眼神望着她。 望到她都觉得有些不适应了,他才收回视线,拎着胥黎川的脑袋像扔皮球一样在半空中抛接着玩,“那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告诉你为什么。” 宿柳点头,用眼神示意他提问。 “你很讨厌他吗?为什么杀他?” 这个问题在宿柳意料之中。 杀人嘛,总需要理由的,要么是任务,要么是因为对方很麻烦,要么是因为对方很讨厌。 她轻轻点头,“讨厌,他一直找我麻烦,我讨厌麻烦。” 她的回答言简意赅,换做别人可能还要细问胥黎川怎么讨厌、为什么找麻烦、怎么找麻烦,但黎叙不同。 他把胥黎川的脑袋扔出去,在即将坠落地面的时候抬脚,狠狠飞踢出去,精湛地越过守门员宿柳,飞向被她守在身后的“球门”。 “他确实很讨厌,该杀。” 他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似乎手上沾染了什么脏东西,抬脚朝着宿柳走来。 和最开始一样,他熟稔地揽过她的肩膀,甚至因接过吻的缘故,比之前更加亲昵,这一动作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也让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软化。 几乎没有一丝间隙地把她整个圈进自己的怀抱里,他半推动地带着她朝门外走去,“那请问亲爱的宿柳,你觉得我讨厌吗?” 他莫名其妙的称呼令宿柳狐疑,她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盯他,“为什么喊我亲爱的?我们很熟吗?” 在她所知里,只有关系特别亲密的人会喊彼此亲爱的,她自觉自己和黎叙还没有熟悉到那种地步。 这句话引起了黎叙的逆反心理,他盯着她的眼睛、鼻子、嘴巴,挑着眉毛抬手戳她,“亲完之后说不熟吗?没想到你看起来浓眉大眼的,居然还是个渣女。” “我还以为我们熟悉得不能再熟了呢。”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宿柳的嘴唇,没有用力,很温柔地用指尖轻轻抵在柔软的唇瓣,比起调侃来说,更像调.情。 第24章 似乎是用这种方式表达不满,只要宿柳一直不给他回答,他就不停地烦她。 这仿佛招猫逗狗一样的行为引起宿柳不满,惹得她瞪他,本来因奔来跑去而塌下去的呆毛又竖起来。 嗷呜一口咬住他的手指,宿柳狠狠用牙发泄自己的愤怒。 但黎叙跟不怕疼似的,她咬得越狠,他脸上笑得就越开心,也不曾收回手指,只是笑吟吟地盯着她看,仿佛能看出花儿一样。 直到宿柳觉得没意思,主动松开嘴,他才举起刻着她深深齿痕的手指在她面前,笑道:“怎么像个小狗一样,还咬人呢?” 看宿柳真要气急,他才作势求饶,“错了错了,你不像小狗,我才是小狗,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宿柳的表情这才缓和,哼了一声远离他,自己闷头朝外走。 他追上去,她又加快步伐,他紧跟着迈开更大的步子。两人就这样你追我赶,很快把胥黎川和黎叙2号丢在了身后。 因为生气,宿柳都没想起来生死不明的黎叙2号,黎叙则更不可能主动提起。 黎叙不依不饶地追,为了某种幼稚的赌气,宿柳并没有奔跑,只一味加快步伐。画面因而诡异诙谐了起来,两人在倒着一地奇怪黑袍人的狭长走廊里竞走。 终于,黎叙追上宿柳和她并肩,他不请自来地又贴上她,继续问:“你还没回答我呢,讨厌我吗?” 已经把腿都抡冒烟了,还是被他追上,宿柳气急败坏,“讨厌!我最讨厌你了!” “好好好,你最讨厌我了。”听她这样说,黎叙反而笑着搂她搂得更紧,他歪头靠在她脑袋上,像树袋熊一样,“那我多努努力,让小柳少讨厌我一点。” 两人打打闹闹地走着,终于走上了深而窄的楼梯尽头,看到明亮的客厅灯光。 被两人抛在身后的地下室,走廊映照的灯光忽明忽暗。 从昏死中醒来的黎叙2号愤恨地起身,不管错位后还没恢复好的骨头,循着宿柳和黎叙的方向追去。 还没离开房间,清越的男声响起,带着某种蛊惑的意味。 “愚蠢的莽夫,毫无准备地追上去,难道不会像一条狗一样、再次被他按在地上打?” 黎叙2号阴沉着脸看向地上的胥黎川,“不要以为我暂时饶了你,你就能在这里乱吠。” 他抬脚狠狠地踩在正在缓缓长出血肉的骨头上,把那刚愈合的喉骨踩得粉碎。 但不完整的喉部结构依旧不影响胥黎川发声——本身一具骨头能发出声音就已足够唯心主义,这时候追究唯物反倒显得幽默。 “你不是他的对手,她也不喜欢你。”被踩碎后,那具骨架的生长速度更快了,他说,“你应该和我合作,先把最有威胁的那一个解决掉,再决出最后的胜者,不是吗?” 黎叙2号迈出房间的脚步戛然而止,他回头,因面无表情而显得冷漠狠戾的眼睛里尽是不信任。 眼前的这人是最奸诈虚伪的那一版胥黎川,同他相处,无异于与虎谋皮,他不敢放松警惕。 犹豫之际,由共感传来的情绪像催化剂,彻底摧毁黎叙2号的最后一丝理智。 黎叙没有关闭情绪的共感,这是无声的炫耀,也是恶意的嘲讽。 毫无保留地接收到黎叙因宿柳而起的情绪,轻松的愉悦、单纯的快乐、极致的占有欲、某种萦绕的摧毁欲望,在所有尝试感知的胥黎川身体里接力,因一次又一次的查看而越来越深刻越来越清晰。 像没有尽头的莫比乌斯环,在无尽的循环中,永远找不到情绪的出口。 感情无处倾泻,于是,像养蛊一般,无论最初是轻蔑、憎恶、鄙夷、愤怒,还是全然不在意的漠不关心,最后都在这无休止的循环中逐渐发生变化,最终扭曲为迫切的欲望。 想要见到她。 想要得到她。 想要杀了他。 想要……成为他。 在属于黎叙的情绪被黎叙2号和正在分裂的两位28岁胥黎川反复读取后,某种名为宿柳的病毒如水华一般,极速繁殖、扩散,最终染遍整片海域。 宿柳,宿柳,宿柳!!! 里世界中,所有胥黎川都同时抬头,望向某一个方向。 那里,黎叙和宿柳正一无所知地,朝着房子大门走去。 ----------------------- 作者有话说:看到有读者大人问,解释一下,黎叙就是胥黎川哦,里世界的18岁版本胥黎川。 里世界的胥黎川死亡后会从尸体分裂出一旧一新两个人,本质上都是胥黎川。只不过骨骼版(旧)从始至终都保留记忆,和原本的没差,血肉版(新,也就是2号)随着生长慢慢读取,会因为读取的第一段记忆的影响而和本体有性格差异,但完整的记忆很快就能获得完毕。 所以,里世界的胥黎川就像同一片海域里的海水,理论上来说记忆共享、情绪共通,只是微妙的个体差异导致彼此性格、作风之类的不同,以及互相瞧不上对方。不要担心,后面还会详细解释这个里世界的背景的。 还有就是,胥黎川和平述是文案里的师生,双子另有其人,还没出场! 第17章 一路上, 黎叙死缠烂打,终于从宿柳口中问出了杀死胥黎川的原因。 在得知仅仅是因为怕被投诉、担心丢掉工作后,他笑得很大声。 “原来是这样, 那他活该,就这么死了还真是便宜他了。” 听宿柳带着怨气和疑惑地吐槽胥黎川、讲他们俩的恩怨, 黎叙这才恍然大悟, 明白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并没有跟宿柳解释这个28岁的胥黎川并非外面那个老东西、没有任何离开里世界去投诉她的可能。也没有告诉她,如果真的很讨厌她, 老东西只会用各种方式折磨她,但绝不会去投诉让联邦把她开除——当然,黑鸢尾并非什么疗养院, 就算他投诉了联邦也不会因此开除清洁工的。 知晓了原委后, 他很开心, 格外开心。 什么兰心教会的走狗、别有居心地接近,都是子虚乌有,自己吓自己。原来一切都是那个老东西自作自受, 想要刁难小柳, 结果反被她误闯里世界。 想到水晶球和大主教的“预言”, 黎叙盯着宿柳想, 虽然很俗套, 但或许她的到来真的是命中注定。 这个想法让他心底滋生了一种隐秘的欣喜,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原因为何的信息。 仿佛有肌肤饥渴症一般, 黎叙一改自己抗拒肢体接触的洁癖, 也忘记了他抨击黎叙2号的话,仿佛想通了什么般、腻腻歪歪地黏在宿柳身上。 此时此刻,全心全意沉浸在新奇的情感感受中,他丝毫没有意识到, 自己的言行完全能用两个字概括——“打脸”。 因“命中注定”的论调暗爽,黎叙飘飘然了半刻,才忽然想到,就算再怎么认为自己和胥黎川不同,在外界看来,他们终究是无法割席的。 ——因而,宿柳讨厌胥黎川,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讨厌他黎叙。 这一认知破坏了他的好心情,看着宿柳一无所知的侧脸,他忽然问道:“如果胥黎川没有刁难你,你还会讨厌他吗?” 头一次生出了某种惴惴不安的心情,他有些忐忑地望着她,既不希望听到她说“不”,也不希望听到她说“是”。 不希望她喜欢胥黎川,但也不想她因为讨厌胥黎川而连带着讨厌自己。 望着宿柳的眼睛,他眼神格外认真,近乎虔诚。 哪怕整个胥家都加入了兰心教会、是森与星辰支配者的信徒,也从小拜神,但胥黎川从未献出过自己的信仰。 此刻,在这个稀疏平常的日子,为着一个可有可无的答案,他甚至都没发现,自己究竟有多紧张。 “不会啊,他不惹我,我为什么要讨厌他?”宿柳很疑惑,仿佛他问的这个问题很愚蠢一样,“你为什么老是聊他,很烦哎!” 她语气不虞,他反倒开心起来,嘴角抑制不住地朝上扬。 “不,没什么,不说他了。” 应该是28岁胥黎川的功劳,这座房子里的邪教徒全部都倒下,只余下地上的召唤阵。召唤阵附近倒着好几个浑身浴血的年轻人,是那些曾被关在地下室的“祭品”。 召唤阵已经完成,所谓的邪神正在降临的过程中,整间房子都沐浴在扭曲的橙色与绿色光影之中。 离开的大门近在咫尺,哪怕宿柳感受不到污染、看不到邪物,也知晓邪神降临究竟会有多么危险。两人没有任何迟疑,直奔大门走去。 只是,刚推开门,脚步声从身后响起。 是胥黎川。 完整、完好无损的胥黎川,以及黎叙2号。 第25章 “我和你认识的那个胥黎川不是一个人,不要再杀我了,小宿柳。” 看宿柳面容瞬间警惕,似乎又想攻击自己,胥黎川先发制人,“虽然我很享受被你杀死的感觉,但先给我几分钟时间,让我们解决一下别的问题,可以吗?” 宿柳一脸戒备,不相信他。 他这个人坏得很,肯定是在撒谎,没安什么好心! 虽然不知道他的头为什么长回来了,但她能杀他一次,就能杀死第二次,杀到他死透了为止。 她脚一跺,就准备朝着胥黎川攻击而去。 但她的进攻还未实行,就被身旁的黎叙拉住了。 “他确实不是得罪你的那个。”黎叙说,眯着眼睛看向胥黎川和黎叙2号的眼神阴冷,“我也有事找他们,你先去门外等我,好吗?” 通往楼梯的地下室拐角处,黎叙2号站在那里,目光从始至终聚焦在宿柳身上。身后楼梯的阴影笼罩着他,只有客厅的灯光微微投映过去,显得他整个人像是快要被黑暗吞噬一样。 他的眼神分明专注到炽热,却莫名令宿柳感到有些阴冷,仿佛被某种潮湿角落里的生物盯上。 直到黎叙的视线投来,黎叙2号才从宿柳身上收回目光,抬头对黎叙挤出了一抹残忍的笑意。 他们三个在大门、客厅、楼梯拐角站立,呈现出一个尖锐三角的形状,气氛弥生出分庭抗礼的剑拔弩张。 哪怕再读不懂空气,也能看出他们之间无需言明的默契。 宿柳这才意识到,黎叙或许是认识胥黎川的。视线在三人之间回转,她忽然发现一件很严肃的事情—— 黎叙和胥黎川长得好像啊! 都是黑发墨绿色眼睛,眉骨高挺眼眶深邃,五官同样立体深刻。只是由于黎叙身上那种散不去的、有点桀骜的少年气,和胥黎川那种独属于成熟青年人的散漫、游刃有余,才使得在独立相处时,不会把两人联系在一起。 可是此刻,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时,她才恍然发觉,他们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黎叙还没来得及跟她科普这个属于胥黎川的里世界,她并不知道这片空间的特殊性,根本想不到所有人都是胥黎川,只以为他们是兄弟。 宿柳一脸失望地看着黎叙,怀疑他们是一伙的。 她狠狠地踩了黎叙一脚,恨恨地推门走了出去。 该死的黎叙,居然是胥黎川这个坏家伙的弟弟,而且还瞒着她不说!她再也不要和他一起了! 关门前,宿柳似乎听到了一声婴儿的啼哭,嘹亮、清脆、带着某种熟悉和奇异的感觉。她回头去看,却只看到了渐渐关闭的房门和门内黎叙高大身形投下的阴影。 房门外,石砖铺就的小道一直蔓延到远方,居然真的还是他们进来的那个旧街。 巨大的圆月悬在空中,夜色正浓,雨也还在哗啦哗啦地下着,只有那弥漫的浓雾不再如有实质般遮人视线。 宿柳站在门外,眺望着街道的尽头,纠结究竟要不要走。 走吧,雨实在是太大了。 不走吧,她真不想和黎叙一起了!她讨厌他! 但她的纠结并未能持续很久。 并不算宽阔的马路上,忽地从远方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随着亮光越来越明显,那轰鸣由远而近,逐渐突破迷雾,穿透雨幕,一个急刹车甩尾停在宿柳面前。 红色的跑车车篷缓缓降下,雨水瞬间打湿驾驶座那人的黑发,他一只手握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捋起被雨水冲下遮住眼睛的碎发,侧头抬眼朝着宿柳望过来。 远光车灯冲破倾斜的雨幕笔直投射出去,清脆的喇叭声响起,短促却悠扬的一声,像是某种开关,瞬间唤醒整座沉寂的城镇。 “宿柳,上车。” 雨水顺着这人高挺的鼻梁和锋利的下颌线滑落,那张英俊到挑不出任何错处的脸,分明就是刚刚还在和宿柳说话的胥黎川! 站在屋檐下,宿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两人一站一坐,一个浑身干爽一个浑身湿透,一个在晴夜一个在雨中,干湿分明的地板是两人之间的界限。 但雨实在太大了,这次并没有避开这座房屋,被风吹来,扫在宿柳脚边淋下一片潮湿。 雨水打破了楚河汉界,也将泾渭分明的两人稍微拉近了一些。 “兜风,不去吗?还是说你想和屋子里这几个讨厌鬼一起?” 他的话正中宿柳痛点,她已经决意连着黎叙一起迁怒,怎么可能还和他们一起。 只是,眼前这人长得也和胥黎川一样,她真的要和他同行吗? 纠结了只不到一分钟,宿柳很快决定上车。 她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做事也从不畏手畏脚,没必要为了一个胥黎川自乱脚步。 本来的打算就是搞清楚这里是哪、找到回鸢尾花疗养院的路——再不回去,她怕领导觉得她旷工把她开除了。 明确自己的想法后,宿柳毫不客气地上了车。 顶级超跑带来的推背感绝佳,风驰电掣间,四周的景色也极速倒退,那座神秘的房子很快就消失在视野尽头。 “你认识胥黎川吗?”宿柳问,语气里是克制不住的兴奋,问出口的同时,还好奇地东张西望。 疾驰的风裹挟着雨水吹打在脸上,让她无端生出了一股想要站起来高举双手大喊的冲动。 早已读取了黎叙的记忆,男人知道宿柳和老东西的恩怨,也知道她对胥黎川的厌恶程度,当然不会自讨苦吃。 “如果你说的是鸢尾花疗养院的胥黎川的话,那么我不是。”他说,“但我也叫胥黎川,你可以把我当作和他同名同姓的高配版胥黎川。” 他从驾驶座抽出一件明黄色的雨衣,递给宿柳。 大雨构成了这个世界的主基调,宿柳穿上雨衣,在征得胥黎川的同意后,张开双臂站在副驾驶座,情难自禁地觉醒原始基因,在兜头浇下的雨水中欢呼。 狂风吹乱了她被雨水打湿的黑发,却一点也不显狼狈,反而有种肆意潇洒的鲜活。 胥黎川从后视镜里望着她,嘴角的笑容就没有消退过。 在他的眼中,此时此刻,所有夸赞的词汇如河水,而宿柳是那片河水的尽头,万千美好的源泉全部汇聚于她身。 浓雾和滚滚乌云渐渐烟消云散,天却没有亮。 在巨大的圆月幕布下,两人在敞篷的红色法拉利里,把风也抛下月也抛下雨也抛下,驶向目的地未知的远方。 随着宿柳的黑发在半空中飘扬,随着那鸟儿一般婉转悠扬的欢呼,死去的、沉寂的世界也复苏。路两侧房子的灯光一间接一间地亮起来,整座城镇都在他们的疾驰下被唤醒。 宿柳看着前方,胥黎川却在看着她。 那颗规律的、跳动缓慢的心脏,在专注到近乎痴迷的目光中真正地失衡。 随着车速的飙升,以及轮胎碾过不平整地面和急转弯的颤动,巨大的离心力下,他的心也飞了出去。 朝着宿柳的方向。 ----------------------- 作者有话说:小柳和胥黎川在里世界,而且路上没人,所以才能这样! 现实世界里开车不要把头和手伸出窗外!很危险!!!!!! 大概是每天晚上十一点之后更新,早睡的读者大人可以第二天醒来再看哦~ 第18章 以那栋被他们抛在身后的房屋为原点, 整个世界都在慢慢复苏。随着红色跑车的车灯缓缓照亮迷雾弥漫的前路,一点一点唤醒属于城镇应有的热闹和光亮。 蜿蜿蜒蜒的前路没有目标和方向,他们就这样一直开着, 仿佛这是一场逃亡,是与身后苏醒城镇的你追我赶永无止境的赛跑。 “我们要去哪里?” 路上, 宿柳终于过足了坐超跑的瘾, 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要离开这里、回到鸢尾花疗养院。 开车的这个男人是26岁的胥黎川,在一路驶来的路上, 他已经给宿柳解释了这里是哪里、里世界究竟是什么,也告诉了她他和胥黎川的关系。 起初,他还有些担心宿柳会因为对外面那个老东西的怨怼而迁怒他, 但还好, 如他预料的一样, 她的厌恶只针对那个会害她丢掉工作的那一个。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他们究竟要去哪里。 他只是想要带着她离开那栋房子,离开所有胥黎川都即将到达的地方, 独占她, 只要把她留在自己身旁, 似乎在哪里都一样。 “你想去逛一逛吗?” 他侧头, 在雨里看着宿柳, 墨绿色的眼瞳在周边亮起的路灯的照耀下闪烁出熠熠辉光。 “去哪里?这里好像都没开门哎。” 第26章 来到联邦之后,没有通行证的宿柳一直都待在e08区, 那里除了夜市什么好玩的都没有, 哪怕她一直很想领略一下联邦的风光,也从来没有机会。 城镇虽然亮起,但街道上还是没有行人的存在,在这个下着暴雨的夜晚, 整个世界好像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跟我走就好。” 胥黎川朝她眨眼,笑眯眯地收回视线,猛踩油门一个掉头,朝着刚才路过的一个分叉路口驶去。 “你喜欢亮晶晶的东西是吗?那漂亮的花裙子和玩偶呢,喜欢吗?” 在宿柳专心致志地体会飙车的快乐的这段时间,胥黎川已经把黎叙与她相处期间的所有记忆和细节都回顾了一个遍,从细枝末节的相处之中发现了她的小爱好。 真的很可爱呢,像囤积亮闪闪物品的小乌鸦。 他眼睛在笑,心里也在笑。刚巧,他有段时间就游荡在这附近,知道这里有一家中型的商场,也应该就是这个镇子上最大型的商场里,没有比这里更合适的地方。 车子一个漂移摆尾停在了商超楼下,胥黎川率先下车,还贴心地为宿柳也打开车门。 商场里亮着灯,透过玻璃的落地窗看向楼内,空无一人。玲琅满目的商品和摆着时尚靓丽塑料模特的橱窗在暖黄色灯光的照射下,与空寂清凉的商场形成巨大反差。 “这里真的只有你们吗?” 目光流连在模特身上各式各样漂亮的花裙子花衣裳,宿柳遗憾地收回目光,“没有售货员的话,我们怎么买呢?” 奶奶说不问自取是为偷,她可以接受明抢,但是不能接受自己偷东西。 那会坐牢的。 奶奶的孩子就是因为偷东西进监狱判了死刑,因此她从小就教导宿柳,无论沦落到什么境地,都不能偷东西。* “不用担心。”看出来宿柳的忧虑,胥黎川笑着揽过她,指着旁边店里的一件碎花裙子,“你看这件,是不是很适合你,要不要试一试?” 他态度自然,仿佛这商场是他家的一样。 那是条很漂亮的碎花裙,剪裁简单但线条优美,花瓣与绿叶相得映彰,和穿越前宿柳最喜欢的那一条很像。 可惜的是,穿越那天她穿的是丑丑的工作装,除此之外,什么都没能带来联邦。 真的很喜欢那条裙子,宿柳犹豫。 “别怕。”胥黎川推着她朝店里走去,在货架上挑挑拣拣寻找适合宿柳的尺码,“我会付钱的,真的,就算店老板回来了不接受自助购买,警察要抓也是抓我,和你没关系的。” 他说得信誓旦旦,仿佛很有把握,这份自信渐渐感染了宿柳。 她接过裙子,在胥黎川的鼓励下走进试衣间。 出来时,胥黎川不在。 她站在试衣镜前欣赏,越看越觉得遗憾,裙子真的很合身,仿佛为她量身订造的一样。 只可惜…… 垂头抚摸着腰间的蝴蝶结,宿柳遗憾地想,还是算啦,等回到疗养院之后也没有穿的机会,还是换掉吧。 “真适合。这就是属于你的裙子。” 声音突然响起,她抬头,在试衣镜里与不知道何时返回、正抱臂倚靠在柜台边、一脸欣赏地望着她的胥黎川对视。 他不知道去了哪里,竟也换了一身衣服,雪白色的polo衫和卡其色的休闲裤,简单的色彩反而更衬得那玛瑙般的绿眼睛璀璨。 隔着镜子,他直勾勾地盯着她,炽热的目光仿佛火炉,轻轻松松地就烤化了她因淋雨而冰冷的身体。 “是呀,我也觉得。”她点点头,语气里已经没有最初的遗憾,“不过以后还会遇到更合适的裙子的,今天能试一试我已经很开心啦。” 说着,她就要去换回自己湿漉漉的清洁工套装。 下一秒,炽热的身体从背后贴近,骨节分明的大手从面前抄过,一下子把她整个揽进怀中。 “你——”宿柳转头,却被兜头罩下来的、干燥、松软的毛巾盖住脑袋。 “头发湿了可不好,小心感冒。” 宽大而有力的手掌在头上细致而温柔地揉搓,渐渐擦干黑发上的水分,才抱着她坐到一旁的小沙发上。 他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宿柳的后颈,一边轻柔地继续擦拭发梢的水分,“是你的就是你的,我已经付过钱了,你还有哪些喜欢的可以都带走。” 手掌炽热,轻轻拂过后颈,带来一阵春风般的酥意,但似乎又不一样 ,被他摩挲过的皮肤泛起淡淡的薄红和某种异样的轻痒。 “你哪来的钱?”努力忽视背后异样的感觉,宿柳问他,“你的衣服也是刚刚去别家店里换的吗?” “我有一颗宝石扳指,刚刚去楼下拍卖行抵押了,能把整个商场都买下来。” 他说得随意,仿佛那扳指只是可有可无的、并非象征胥家嫡系继承人身份的、价值连城的上好绿玛瑙。 “啊,那你……” 宿柳的话并没有说完,就被胥黎川用手指堵上。他捏着她的嘴唇,看她不满意地瞪着自己的眼神,轻轻摩挲着手下柔软的触感,笑着说,“再不快点的话,我就把这些裙子都带走扔雨里哦,反正它们的主人也不要它们。” 啊!不可以! 宿柳腾地一下站起来,挣脱开他的怀抱,急匆匆地跑去拿自己刚刚看到的几件漂亮裙子。 这个胥黎川也好坏! 一边拿,她一边偷偷骂他,但语气却是雀跃的、带着笑意的。 胥黎川笑着靠在沙发上看着她忙来忙去的背影,随手拎起来刚刚给她擦过头发的毛巾,这才缓慢擦拭起自己还在滴水的头发。 毛巾虽然被她用过,却并非带着外界大雨的阴冷,反而有种独属于宿柳的淡淡香味,其中还混杂着几分别样的梨花气味。 胥黎川一开始没闻出来,还以为也是属于宿柳的气味。直到他终于把自己的头发也擦干,把毛巾搭在手臂上时,才忽然意识到—— 不对,这味道不是属于她的。 浅淡的梨花香气是那座房子的洗手液的味道,是黎叙用来洗衬衫、最后因为近距离接触而沾染到她身上的。 拿着毛巾的手渐渐攥紧,那段属于黎叙的、与宿柳在黑暗、狭窄地下室里接吻的记忆再次不请自来地涌上来,胥黎川的脸也渐渐黑下去。 只是被群殴、分.尸还是有点太便宜黎叙了,他想。 如果不是要赶着带走宿柳,他在场的话,会用更加残忍的手段惩罚那个胆敢偷.腥的贱.人的。 即便当时的情况,和宿柳共处一室的人是他,他也绝对控制不住自己、甚至会更加过分,但那也仅限与她接吻的真的是他而已。 换作是别人,那就是不知好歹、不得好死。 恰巧此时,宿柳换上了一件颜色鲜艳的橙色连衣裙走出来,掐腰的设计和摇摆的裙摆顺着她的走动轻轻摇曳,她走得活泼轻快、落落大方。 但在胥黎川的角度来看,却每一步都踩在他砰砰跳动的心上,踩在他猛然燃起的欲.望上。 他挑眉看着她,盯着她因为兴奋开心而叽叽喳喳说话的嘴巴,喉结不由自主地滚动。 宿柳的联邦话一向不好,在一大串一大串讲话时尤甚。这种情况下,以前他都会听完在脑子里做一番阅读理解,再假装毫不费力听懂了和她沟通。 可是此刻,看着她开开合合的粉润嘴唇,他却没了那个做阅读理解的心思。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他听不懂。 心中闪过的唯一念头只有,想亲。 看她朝自己走来,他伸手拽过她,在她撞入怀中的那一刻,俯身、低头,精准地衔住那颗吸引了他全部注意力的嘴唇,厮磨、含吮。 在她换气喘息的间隙,他附在她耳畔,因吻过她而变得湿润的唇轻轻摩挲着那颗饱满小巧的耳垂,带着沾染上她气息的喘息,说:“淋了雨不洗澡的话容易感冒,我们下一站去旅馆,怎么样?” 似乎是怕她不懂他的意思,他轻轻咬了一下那耳垂,带着热意的躯体贴她很近,笑着问:“你不是好奇吗?” “好奇什么?”宿柳看他,水润的眼睛因沾染了情.欲而显得潋滟。 “生理课。”眼里含着笑,胥黎川的语气却一本正经,“我之前可是联邦大学的教授,今天亲自为你授课,小柳以为如何?” ----------------------- 作者有话说:*偷窃进监狱被判死刑是有原因的,并非量刑过重的bug。穿越前小柳没上过学,受到的教育都是奶奶一口相传,奶奶也只是一个务农一辈子的农村妇女,这些后面会慢慢解释的。 第19章 第27章 整个城镇都和宿柳在电影上看过的西方某国很像, 这似乎只是偏远乡村的边陲,镇上唯一的旅馆是一家汽车旅馆。 离开商场前,胥黎川打包了很多生活用品, 携带的物资足够两人滋润地过上很长一段时间。 宿柳打头阵,胥黎川跟在她身后拎着大包小包。仍旧是自助入住,不过这次反而是宿柳带着胥黎川。 “你没有住过汽车旅馆吗?”看胥黎川笨手笨脚地在前台翻找,宿柳伸手指着近在咫尺的门卡, 震惊道,“门卡就在这里呀,难道只有我能看到吗?” 她说出这话后, 惊讶的反倒成了胥黎川。 看她绕去前台内部取下门卡, 轻车熟路地走进逼仄的电梯,胥黎川问:“汽车旅馆?原来是这个名字, 联邦有这样的旅馆吗?我倒是没见过。” 联邦占地面积辽阔, 但飞车和空中基站的建立使得出行格外便捷,几乎没有什么酒店居住的必要。 就算有, 也都是光脑线上办理业务, 同步了房间信息后, 只需要虹膜识别就能进门, 根本不需要什么门卡或者钥匙的媒介。 这还是胥黎川第一次见到门卡这种东西, 他新奇地看着宿柳刷卡进门, 跟在她身后, 像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一样。 宿柳只顾着惊讶胥黎川对门卡和汽车旅馆的无知, 丝毫没有注意到, 他跟着进门的动作丝滑、自然,仿佛这里本该是他的房间一样。 胥黎川问东问西,似乎对汽车旅馆的各种设施都很好奇, 对着线圈座机电话、老旧的电视机不耻下问,揪着宿柳问了好半天。 耐心地回答胥黎川层出不穷的问题,宿柳觉得自己似乎有些理解穿越前的领导为什么这么喜欢教大家做事,原来不是她不好为人师,而是她以前没有发挥的机会! 沉浸在为人师表的飘飘然中,宿柳意识到胥黎川进了自己的房间时,两人的距离已经很近了。 狭窄的标间,仅有一张单人床和单人沙发,就连卫生间都是逼仄而狭小的。 在这样仅容一个人居住的空间里,居然挤下了她和胥黎川两人,他高大的身形在低矮的天花板下显得有些憋屈,那份属于成年男性的气息也在昏暗而拥挤的空间中愈来愈不容忽视。 “你……” 宿柳刚想提醒胥黎川,告诉他他的屋子不在这里,一抬头,却撞入那双格外亮的眼睛。 汽车旅馆没有空调,外面下着大雨,隔着窗子,闷热潮湿的空气似乎也无孔不入地侵袭,在过于窄小的空间中,氤氲出某种令人昏昏沉沉的气压。胥黎川的目光灼热,在这种本就奇怪的气氛中,竟令宿柳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胥黎川也同样是。 从进屋起,他就一直望着宿柳,听她喋喋不休地讲解着房间里的每一处设施,其中还掺杂着一些自己的理解和小巧思,甚至还不经间透露着一些她过往的经历。 他听得津津有味,似乎也顺着那为了能让他听懂听清楚而刻意放缓的、带着黏糊口音的联邦话,去切身体验了一下他不曾参与过的、她的过往。 跟着她于暴雨的夜晚穿越郁郁葱葱的雨林,在通体碧绿的蜥蜴和丛林巨蟒的旁观下,涉过比人还要高的灌木丛,只为寻找一只在夜里会发光的动物。 跟着她在于漆黑无光的地下古城中潜行,身畔沉睡着不知多少年的古尸,棺椁外侧的鎏金花纹在手电筒的照射下折射出潋滟的光彩,滴滴答答的地下水是除了心跳外的唯一声音。 跟着她于灯火通明的热闹城镇狂奔,黑发在风驰电掣的奔跑速度中飘扬,狂风吹拂着她笑得灿烂的脸庞,所有的人和事都被抛在身后。 ……渐渐的,他不再满足于只是听着她的过往。 始终注视着她的眸子越来越专注,扫过她因为说起喜欢的冒险而神采奕奕的脸庞,扫过她手舞足蹈想要把有趣经历分享给他的手臂,扫过她不自觉笑起来的唇角。 灵魂好像也被分割成两部分,一部分认真倾听着她的故事,在这些精彩纷呈的经历中窥见她的鲜活她的灵魂,一部分则只近乎狂热地望着她,想要靠近她、想要拥有她、想要彻底……占据她。 如有实质的目光引起了宿柳的注意,她停下兴奋的讲述,回头看着他,单纯真诚的目光里倒映出他的身影。 那个在瞳孔中有些变形的身影沉默伫立着,在那几乎辨不清是谁的人影中,依旧依稀可见其中浓郁的渴望。 这份渴望是点燃他情感的焰火,爱欲轰然灼烧着他的灵魂。 两份灵魂合二为一,他向前一步,俯下身子望着她。 “还记得我们的前面说的吗?生理课程,还想学吗?” 两人几乎脸贴着脸,隐隐约约意识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某种奇异的期待和探索欲占据上风,宿柳回望着他侵略性极强的眼眸,毫不畏惧地点了点头。 “你什么都可以教我吗?”她问。 胥黎川挑眉,对她的问题生出了几分迫切想要证明自己的胜负欲,“当然,我可是尽职尽责的好老师。” “只希望我们的宿柳同学,不要学到一半、临阵脱逃。” 有力的手臂捞起身前女孩的身体,那只会歌唱的小鸟终于同意在他这里短暂栖息。 浴室里,花洒的水花蒸腾着热意,水蒸气模糊了磨砂玻璃,两张大小不一的手掌一前一后贴在玻璃上,印出深而暧昧的手印。 他抓着她的手,抓得极紧,搂着她的手也极为用力,似乎是怕她逃走,又似乎是怕她不会回头。 水花声很大,遮掩了若隐若现的声音,在暴雨哗啦作响的夜里,狭窄滚烫的浴室里也下起温暖的大雨。 “所以,我摸这里,你很舒服吗?” “这里呢?你反应好强烈,那掐一下可以吗?” “还有这儿,为什么你不动一动?” 透过水声,只有好奇的女声清晰传出。 她一会儿摸一下这里,一会儿抓一下那里,似乎对一切都充满好奇,势必要把一切的未知都在胥黎川身上探索殆尽。 “对,就是这里,哦,好女孩……多、多摸一下,不要厚此薄彼……” 随着课程的尾声,胥黎川起初还有心思引导她,后来却败在她各种各样奇怪的好奇心下,只成为称职的教具,尽职尽责地满足她一切的求知欲。 到最后,浴室里只传出断断续续的剧烈喘息和高亢的某种歌吟。 理所当然的,胥黎川还是如愿以偿在这件狭小的标间睡下了。他睡得很熟,把宿柳紧紧搂在怀里,似乎要把她整个人都镶嵌进自己身体。 窗外的雨声是最好的催眠白噪音,他的体温很高,热乎乎地熨烫着后背,宿柳在这样的温度下也睡得很香。 直到后半夜,胥黎川忽然惊醒。 看着怀中宿柳熟睡的恬静睡颜,他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心,发出有些遗憾的嗟叹。 蹑手蹑脚地起床,他以极快的速度装捡完两人携带的物品,把背包收拾好后,才重新回到床边,轻轻吻着她的下巴把宿柳唤醒。 “醒一醒小柳,我们要走了。” 宿柳睡眼惺忪,还没从尽兴后的疲惫中恢复回来,眯着眼睛恍惚着望着胥黎川,感觉自己是在做梦。 一边轻轻地亲吻她,他捡起他趁着她睡着后、搓洗干净烘干的新衣服,动作轻柔但迅速地为她穿上。 最后为她套上全新的鞋袜,才把她抱下床,“你讨厌的胥黎川追上来了,我们要换地方了。” 被强制开机,直到听到这句话后,宿柳才真的醒来。 对胥黎川的不满攀上顶峰,她心想,果然是讨厌鬼,大半夜的还要打扰人家睡觉! 半睁着眼睛,任由胥黎川为自己梳理头发戴上特意采买的漂亮发饰,目光掠过在自己黑发中穿梭的那双白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时,她想了想,决定收回一部分自己的话。 这个胥黎川还是很好的,很顺眼,也很好用,他除外! 一切都整理妥当后,胥黎川把明显还没睡够、有些无精打采的宿柳背在身后,左手右手都拎着大包小包,朝着天台的楼梯爬去。 宿柳全身精致漂亮到像是马上要去拍杂志,他自己倒没怎么收拾,洗过澡后的黑发还有点湿漉漉的,再加上各种背包,活像一个逃荒的背包客,一点从前贵公子的风度都没有了。 楼下已经有赶得快的胥黎川在上楼了,他了解自己,知道他们就算再怎么彼此看不顺眼,也一定会优先对付共同的敌人——他自己。 他知道不能再耽搁时间,背着宿柳大步朝着天台攀去。 老旧的楼房只有六层,破旧的天台上,狂风吹拂,胥黎川把宿柳放下,大包小包背在背后,两人站在摇摇欲坠的天台边缘。 大雨还在下,被雨水打湿的黑发下,胥黎川的眼睛亮到可怕,墨绿色的眼瞳熠熠生辉。 第28章 望着宿柳的眼睛,他问:“小柳,敢和我一起跳下去吗?” 轻轻回握了一下手上握得极紧的手,宿柳抬起头,眼睛里满是兴奋,“当然!” 两人相视一笑,手牵着手,朝着黑漆漆的楼下纵身一跃。 风和雨在周身急剧后退,两人披风戴雨,头朝下坠落。望着脚下冷冽的巨大圆月,闪烁着点点星芒的楼房也在为他们让路,避其锋芒,只在他们身后沉默地哗然,似乎整个世界都是观众,目睹这场盛大而无声的出逃。 手臂用力,拉近宿柳,靠近的一瞬间,宿柳望着胥黎川脸上灿烂的笑容,也轻轻笑了下,主动攀上他的脖子,活学活用,把在他身上学来的接吻技巧回馈给他。 心跳漏了一拍,而后是更加剧烈、更加失律的剧烈跳动。 胥黎川紧紧拥着她,激烈地回吻。 ----------------------- 作者有话说:读取了这个胥黎川的记忆,猜猜有谁破防了? 第20章 世界颠倒, 万物后退,他们在拥吻。 循着倒退的轨道追寻,雨水的痕迹也清晰分明。某种潮湿阴暗处投射而来的视线令宿柳警觉, 她睁开眼睛,沿着雨水的轨迹望过去。 天台上,从各个角落伸出无数只脑袋,一模一样的五官, 发型装扮各异,面无表情的英俊面庞上,眼神却全都如出一辙。 含着无机质的阴冷、又带着飞蛾扑火的炽热, 突破了以她为中心的坐标系中坠落与上升的固有曲线, 越轨地笔直奔向她而来。 阴影与天台的灯光照得他们面容模糊,雨水砸落, 身影也越来越远, 唯有那灼如烈阳的视线分外清晰。 初睁眼,宿柳被这场景吓了一跳, 她睁大眼睛, 还想再仔细看。 下一秒, 所有的胥黎川同时张开口, 嘴角裂开似笑非笑的弧度, 弧度越来越大, 像是要把她生拆入腹。 数不清的唇形在此刻统一, 注视着她, 他们说: “找到你了, 宿柳。” 她再眨眼,那些密密麻麻春笋般的脑袋消失,无数个高大颀长的黑色身影纵身一跃, 逐渐放大,在夜空中无限逼近。 “专心。别看他们,只需要看着我就好了。” 胥黎川伸手触摸她的脸庞,眉眼含笑,目光却有些不爽。 他重新吻上去,重重厮磨她的嘴唇,似乎是对她不专心的惩罚。 轻轻抚摸耳根的手掌上滑,拇指扣住她的唇,掌心覆在后颈,圈住她的脖子强制性把她的所有注意力拉回。 他吻得极为认真,将她从那吊诡的画面中抽离,重新回到他身边,融化在这几乎把雨水也蒸发的炽热之中。 环在她腰间的手也发力,圈住她,在半空中调转方向。 似乎优雅的华尔兹,他主导舞步的进行,揽着宿柳踏空转身,巨大的圆月也被二人踩在脚下。随着倏忽的转身,她的裙摆绽放,凌空盛开蓬松鲜艳的花朵。 落地的速度极快,胥黎川抱着宿柳,在急剧闪退的楼房阴影中,他抱着她降落。 两人的落脚点正是一辆黑色的破旧小车,巨大的缓冲力让车顶凹陷,爆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宿柳彻底清醒了。 她被胥黎川抱着,一点反作用力都没承受,雨水也被他遮挡了大概,只有裙摆微湿。 “我自己可以走——” 刚说出这话,她才发现身上穿的是条玫红色的泡泡袖拖地公主裙,脚上也是蕾丝袜子和绑带芭蕾舞鞋,踩在地面绝对会沾满泥泞。 刚换上的漂亮蓬蓬裙,被弄脏也太难过了。 但话已出口,再想改口也来不及。话音突然中止,宿柳望着胥黎川,用直白的眼神表达自己的为难。 湿漉漉的眼睛毫不掩饰诉求,虽是有求于人,却没有任何低声下气的卑微或谄媚。像是某种靠着本能生存的动物,小心翼翼但又狡黠机灵,深知他不会拒绝,仗着这点而得寸进尺。 真可爱,想亲。 他笑了笑没有说话,眸光却又深了些许,箍在她腰后的掌心愈发滚烫。 本来就没想放下宿柳让她自己走,他单手抱着她,另一只手摸出车钥匙,按下开关。 明亮车灯穿破雨幕,胥黎川抱着宿柳跑得飞快。身后,此起彼伏的汽车警报声嗡鸣,似乎在为他们的逃亡之路吟唱。 敞篷开关打开,审准副驾驶座,胥黎川把宿柳扔进去,而后动作干净利落地飞身跃进驾驶座、启动车子、踩下油门,驾驶着红色的跑车扬长而去。 警报鸣叫声消退,漆黑的雨幕中,无数道直射的远光灯刺破黑暗,如苏醒的野兽,在接二连三爆发的发动机轰响之中,以最快的速度追捕“猎物”。 好刺激。 宿柳扒着座椅背,望着黑暗中照射来的白炽光线,目瞪口呆。 她正聚精会神地数着究竟有多少辆车,眼前的车顶忽然升起,遮挡了所有视线,将那些喧闹连同大雨一起遮挡在外。 “不要淋雨,小心感冒。” 她扭过头去,气鼓鼓地正准备质问胥黎川,却见他头也不转,似乎开车格外认真,只百忙之中抽空叮嘱了一句。 男人绷紧的下颌格外性感,因淋过雨,雨珠顺着黑发从鬓角缓缓滑落,配合上他微微散乱的头发,有些漫不经心的性感。 宿柳盯着他,忽然感觉,他和疗养院的那个胥黎川其实不怎么像,长得也更顺眼,怎么看怎么顺眼! 当然,和黎叙就更不像了。 他远比黎叙温柔、贴心,润物细无声,不仅了解她的喜好、买的每一件裙子和饰品都让她爱不释手,还很有服务意识,对她的一切都有求必应。 提到黎叙,宿柳忽然想起他让她在门外等他,他和那个最像胥黎川的家伙有事要谈。 他是她在里世界遇到的第一个人,两个人一起闯过了那栋房子的三个时空,在瑰奇变幻的时间线里,是彼此唯一的同伴。 现在知晓了他的身份,当初对他的那一份怨怼也烟消云散。一想到她赌气溜走,他出门后空无一人的门外,她忽然生出了几分后知后觉的心虚。 他应该知道了她跟这个胥黎川离开了吧?他会来找她吗? 视线不由得投向还在后方穷追不舍的车群,目光在其中搜寻,想要隔过车身、突破漆黑的雨夜,找到其中属于黎叙的那一辆。 注意到宿柳的动作,胥黎川空出一只手来,攥住她的手腕,“在看什么?” “黎叙……”话出口,意识到他可能不知道黎叙是哪一个,她解释道,“就是18岁的你。你说,后面追来的人中,有他在吗?” 她只知道里世界的所有人都是过去时间线里的胥黎川,也知道了他们会在死亡后分裂繁殖,却不知道他们的记忆是共享的。 因此在她的认知中,除了鸢尾花疗养院里的那个坏东西以外,别的胥黎川都是独立的个体,但每一个也都是胥黎川。 胥黎川特意没有告诉宿柳这一点。 他从不认为那些惹人厌烦的假冒伪劣品是自己,也不认为他们有资格共享自己的记忆——哪怕他也反复读取了无数次宿柳与黎叙相处的记忆,甚至潜意识里将故事的男主角替换成自己。 不过是妄想窃取他人生的小偷罢了,不识好歹、不知死活。 只要是敢来夺走宿柳的,有一个算一个,他都会杀死,一块一块切碎、焚烧成灰烬,直到他们再也不能繁殖为止。 心里想着无数个胥黎川无数种残忍的司死法,他脸上却笑得温柔,似乎完全不介意宿柳当着他的面在想别的男人——哪怕在她的观念中,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不知道,小柳很想让他来吗?”没有转头,他随口回答,问出的问题也似乎只是自然使然。 只有他知道,他在撒谎。 黎叙当然在。就像一条穷追不舍的狗一样,无时无刻不在怒骂、谴责,认为是他抢走了宿柳,一个人舌战群雄,骂所有胥黎川没资格接近宿柳。 果然才18岁,真是幼稚。 第一个遇到又怎么样? 第一个接吻又怎么样? 等把他彻底杀了,这些第一次连同无数个第一次就都是属于他的。他会牢牢抓紧宿柳,他们探索身体、他们身心交融,彼此都是彼此的唯一。 这些追来的胥黎川里,没有人比他更有耐心。 从黎叙第一次心动起,受到影响的他就在计谋着接近、抢走宿柳。哪怕那时候一切的行动都不过兴趣使然,真心不多,只是为了找点乐子,但在情绪的循环叠加之下,这份计划越来越周全、感情越来越浓烈。 第29章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蛰伏了许久,终于,在黎叙被28岁胥黎川和黎叙2号围堵的间隙,他成功赶到,如愿以偿地带走了她。 从未如此处心积虑地想要得到过什么,如今终于到手,却并无预料之中的怅然若失。他反而更加珍视、更加在意宿柳,不愿意让这份得之不易的珍宝从身边消失。 “有点。”在胥黎川沉默的期待之中,宿柳给出了他最不愿意听到的答案。 她说:“原来他没骗我,那我故意跑走,他肯定会担心吧,这样不好。” 看着她眼神中流露出的对黎叙的怀念和懵懂,胥黎川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 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收紧,强撑着笑意,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他问:“哦?那如果他找来的话,小柳要和他一起还是和我一起呢?” 没关系。没关系。 无论她回答什么都没关系。 胥黎川在心里深呼吸。她年纪还小,对很多常识也都一知半解,社会化的程度太浅,不懂得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也不知道有些感情不能共享。 没关系的,他会慢慢教会她,他是最好的老师,他有的是耐心。 看宿柳陷入了纠结之中,似乎真的在思考究竟是跟他同行还是跟黎叙同行,他的自我催眠戛然而止,嘴角强硬维持的笑容难看得可怕。 “小柳是想选他吗?”宿柳还没回答,他又很快问道。 竭力维持云淡风轻的表情,但有些咬牙切齿的语气还是暴露了胥黎川的不平静。 他承认,他有点破防了。 虽然知道他们俩在一起闯过那栋房子后,培养出了不浅的革命友谊,以她简单的性格,一定会对黎叙生出感情。 哪怕再怎么安慰自己,那些不过是肾上腺素作用下的短暂情绪罢了,等她体会过自己的体贴和耐心,就不会再去在意一个18岁出头的毛头小子。 可他还是忍不住忮忌,为什么那个最先遇到她的不是自己? 再也维持不住嘴角的笑容,宿柳回头,看到的就是他阴沉的侧脸。 她还没说什么,他就忽然转头,对着她暧昧一笑,问道:“还记得晚上我教你的吗?” 车箱里昏暗的灯光照得他眼瞳忽明忽暗,他循循善诱,刻意压低的声线里是偷偷藏不住的勾.引。 “课程还没上完,你想半途而废,去找黎叙吗?” “他一向顽劣,可不会像我一样耐心,任你摆布、做你最好的玩具。” ----------------------- 作者有话说:里世界快要结束了,很快就能回去疗养院。 小柳:只是在思考,已经来了里世界这么久,是不是该想办法回疗养院了。 胥黎川(26岁成熟但破防版):她在犹豫什么?不是吧?不会真的在我和那个刚成年的小毛孩里面纠结吧? 小柳平a换胥黎川大招,甚至是cd期间白白骗出大招 第21章 世界已经苏醒, 迷雾却似乎永远不会消散。 从后视镜望过去,整座城镇的所有热闹都聚集在这场追逐战里。 前方的路永无止境,枯燥的夜也因竞速而沸腾起来。宿柳看着后方的车辆无限逼近, 胥黎川猛地加速转弯,巨大离心力让她跟随着车身而向外偏离。 握紧扶手,随着跑车的极速前进,宿柳感觉自己浑身的激素都在飙升。追赶上来的车辆很快被甩开, 然而他们穷追不舍,又很快重新追上。 她沉浸在飙车的刺激快乐之中,甚至想抢走方向盘自己来开。 “小柳, 看烟花。” 忽然, 胥黎川捏了捏她的手,提醒她回头看。 她回望。 巨大的火花涌现, 刺眼璀璨的光芒点燃了整个黑夜。 从弹起的后备箱中不停发射的棒球以极快的速度击中紧随其后的车, 前挡风玻璃被击碎,猛打方向盘急刹车时轮胎锁死摩擦地面发出巨大的声响。接二连三的碰撞发生, 爆炸声此起彼伏, 大雨都无法浇灭的明亮火焰瞬间爆发。 火光倒映在宿柳眼底, 照亮她的脸庞, 连同那睁圆着、睫毛忽闪忽闪的眼睛, 以及那微微张开的嘴唇。 胥黎川没有回头, 他只是从后视镜中望着宿柳的侧脸, 看她扒着座椅恨不能看得再仔细一些的样子, 嘴角上扬起快意的弧度。 “好玩吗?”他问。 脑海里, 无数个胥黎川的声音叽叽喳喳响起,无一不是在怒骂他耍阴招不要脸。 听着这些攻击,他反而笑得更开心。 失败者的指责并不会影响他的好心情, 因为这只证明——他们只能无能狂怒。 “好玩!”宿柳狠狠点头,侧过头来看胥黎川的眼睛里闪过明晃晃的崇拜,“这是怎么做到的?” 她的反应是胥黎川最好的情绪催化剂,他准备了多时,只为了等她这句肯定。 无非是在她换衣服的时候去楼下杂货区采购了一些小道具和小零件,组装成半自动的棒球发射机而已。他并没有费什么功夫,却也算耗尽心思,当这抹灿烂的笑容扬起在她脸上的时候,一切也都值得了。 揉了揉她的脑袋,他暗爽道:“不难,等找到落脚点了我教你。” 连环追尾事故引发的爆炸堵死了别的胥黎川追来的路,他们两人终于脱离赛道,在逃亡的路上一骑绝尘,开向了小镇的边境。 郁郁葱葱的树林外,密密麻麻的怪物阻碍了两人向前的道路。 车是肯定开不进去了,除非把这些怪物解决。胥黎川停下车,从后备箱里摸出两把猎刀,扔给宿柳,“你要去吗?还是在车上等我?” 当然是要去。 e08区的污染区很多这样的怪物,宿柳早就砍习惯了。现在又不是刚进入里世界人生地不熟的阶段,尤其还有了武器,她简直得心应手。 毫不犹惧地结果猎刀在手中垫了垫,宿柳朝胥黎川比了个大拇指,“当然,我可是很擅长打怪的。” “我一个人就行,你在车上等我吧。” 说完她拍了拍胸脯,转身就去开门下车,完全没有等待胥黎川反应。 仍旧是最初遇到的那种长满猩红肉质触手的怪物,无数只聚集在一起,在雨水中散发着一阵阵腥臭。 宿柳提刀就上,笨重的猎刀在她手中像是玩具一样轻盈,无论是劈砍还是挥抹都轻松到仿佛随手而为,却每一刀都能斩断张牙舞爪的触手。 她的身形极其轻而快,融入黑夜,仿佛天生就是自然的一份子,借着冷风的趋势飞踢拧身,撕破大雨的阻滞跳跃挥砍。 车灯的光线直直打向前方,分明位置固定,却像是宿柳的专属聚光灯一样,让这个属于她的独角秀光彩夺目。此时此刻,没有人能在看到这样精彩绝伦的表演后把目光从宿柳身上移开。 唯一的观众胥黎川更如是。 近乎狂热的目光牢牢锁定宿柳,他几乎忘了呼吸。 心脏剧烈跳动,他从未有过如此清晰的、对于自己还活着的感知,也从未有过如此迫切的欲望,迫切地想要活下去、想要永远都能看到她的身影。 她是太过于耀眼的光,以至于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堵住前方道路的触手怪已经被她清理了大半。 胥黎川后知后觉,回神后才终于拿起属于自己的那一把猎刀,赶去宿柳身旁。 “咦?你来啦。” 看到他出现,宿柳惊讶了片刻,而后又投入了专心的战斗,或者说单方面屠杀之中。 胥黎川也不遑多让,他很快投入了战斗之中,并渐渐在这种杀戮里找到了久违的刺激。 他以为自己早就对这种片面的、由血腥和屠戮带来的激素愉悦免疫,但是今天,在与她背对背战斗且互相隐隐约约的竞争中,他真的找回了最原始的快乐。 渐渐沉浸在这样的打怪游戏之中,仿佛世界上只余下他们两个人,他们相依为命、他们并肩作战。 他们带着满身的黏液与血液开车寻找落脚点,他们在暴雨和狂风之中肆意地欢呼、歌唱。 这是属于他们的大冒险,在旷野流浪,自由地逃亡。 跑车抵达下一个城镇的加油站旅馆,在有限的时间里,他们谈论彼此,接吻、做.爱、相拥着入睡。 胥黎川教宿柳探索身体的每一处细节,带给她奇妙的愉悦与灵魂的颤.栗,耐心而细致地回答她的每一个好奇、满足她的每一个需求。 身体力行,他真的是一位好老师。 最后的最后,他们相拥着躺在旅馆狭窄的床上,宿柳忽然想起来自己前往鸢尾花疗养院的目的。 第30章 她轻轻抚摸着胥黎川的胸膛,上面布满了她的齿痕和用力摩挲的红痕,唯独没有黑色的大丽花印记。 潮热的呼吸自脖颈前扑洒,他握着她的手攥住自己。 “你的异能是什么呀?” 毫无征兆、毫无切入点地,她问。 他一边急促地喘息,一边随口回答她的问题,“经纬逻辑,我的异能可以拨乱逻辑线,建立全新的体系去操控万物。” 随着他的动作而动作,宿柳继续问:“那你使用异能的时候身上会发生变化吗?” “什么变化?这种变化吗?”胥黎川用身体语言切身回答了她的问题。 全神贯注的思考和提问被他搞乱,宿柳有些恼,胥黎川发现了宿柳的不专心,他低头啄吻她的脖子,潮湿温热的唇在肩颈处印下酥麻的痒意。 “专心点,小柳。” 整个人蹭在她身上,他黏黏糊糊地催促,话题在他的呼吸间逐渐飘向某个越轨的方向。 呼吸染上滚烫,宿柳也渐渐有些飘飘然。 但是不可以。还没问出来黑色大丽花的问题、确定他是不是爱丽丝要找的那个人,她不能这么颓废。 她伸手去捉他作乱的手,他却不就此打住,反握住她的手。 即便是这样,宿柳也依旧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努力保持清醒,她问:“那你身上有什么纹身吗?平常看不见的那种?” 理智最终还是没能战胜欲.望,在耳旁耐心的、伴随着亲吻的一字一句引诱下,她自我安慰,算了,来都来了。 不过还好,最后她还是想起了自己最初的目的,抓住他的脸强迫他认真回答。被她抓着审问,胥黎川重新回答了这几个问题,但具体是怎么回答的,她也有点记不清了。 潮湿的记忆里,她只记得他带着笑意的气音,说:“纹身?小柳想在我身上刻下你的印记吗?” “刻在哪里好呢?”他一边说,一边带着她的手游弋在各个地方,仿佛真的在苦恼地寻找落笔点。 握着她的手在全身各处写满了她的名字,等她这样向来活力满满精力充足的人也力竭,他才亲吻着她、抱着她清洗过后也沉沉睡去。 筋疲力尽后的睡眠自然是良好的,睡醒过来后,宿柳感觉自己能生啃下两头牛。 她趴在床上,把玩着手中胥黎川找出来搭配今天裙子的小配饰,看胥黎川在一旁煎牛排。 鲜嫩的上好牛肉在铁板上滋滋作响,油和黑胡椒在高温下混合,反应出令人食指大动的扑鼻香气。 她闻着就已经觉得很好吃了,胥黎川却还在那边挑三拣四,说这牛排是冷冻库里不知道冻了多久的,只能保证没坏但肉质已经不好了,说这黑胡椒和香茅不够顶级,没办法激发出牛肉的香味。 “但我明天要走了哎。” 听他在一旁嫌弃这里的环境和这里的食物,懊恼不能带她体验更好的物质生活,她忽然说。 “其实最好还是要有料酒,腌制过后……”他猛然回头,“你明天要走?” “去哪里?”煎牛排的动作并没有停,眼睛却不再从她身上移开,他问。 宿柳没注意到他瞬间幽暗下去的眼眸,摆弄着蝴蝶结,蛮不在意地回答:“回疗养院啊,我都离开这么久了。” 在里世界的生活很开心很刺激,她也挺喜欢这里的,也很喜欢这个胥黎川和黎叙,但是真的不能再继续停留下去了。 先不说这么久没上班会不会被记为旷工,就单说她特意从e08区带来的麻辣变异老鼠头,她还没分发给同事们呢,也不知道坏没坏。 “对了,你能联系到那个找去地下室、被我不小心砍掉脑袋的胥黎川吗?我当时以为他就是疗养院里那个,把水晶球给他了。既然他不是本人,那我得要回来带去物归原主呀。” 她诉说着自己的苦恼,一时竟没有察觉,胥黎川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 ----------------------- 作者有话说:2025.07.08修文:锁文修改,内容几乎没有变化。 修三次了啊啊啊啊啊,这次真的删完了,别锁我了审核大人orz 第22章 胥黎川受到的教育告诉他, 对所有事情都不需要着急或者执着,因为一切他想要的最终都会奔他而来。 从小到大的经历也无一不验证着这一点。 正是因为对一切都得来的太轻松,以至于当真正想要拥有的出现在眼前时, 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争抢。 和自己争抢,和里世界的所有胥黎川争抢,和表世界的胥黎川争抢。 “和我一起不开心吗?” 他问,声音几乎是越过灵魂飘出来的, 他甚至都有些掌控不了身体。 竭力和某种巨大的落空感争夺着对身体的控制权,他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什么时候回去呢?” 心底的每一个想法都在叫嚣着留下她, 就算把她绑起来、把她的腿折断、把她禁锢在自己身边、把她永远留在里世界。 可是理智不可以。 像她这样自由自在的小鸟, 正是因为那份鲜活和自由才显得如此动人,才如此让他难以移开视线。 他的本性是如此卑劣, 在知晓她打算离开的第一时刻, 想到的不是如何挽留,而是就算杀了她也要把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尽快吧。”宿柳不知道他心里阴暗的想法, 她专注地玩着手里的蝴蝶结, 比划着期待他给自己扎全新的发型。 “再不回去的话我的工作就不保啦, 而且我的特产小吃还没送出去!”她一脸认真, 似乎麻辣变异老鼠头的命运牵连着整个联邦, “浪费食物是可耻的!我必须要在它们过期之前回去!” 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失落、执拗、不理解, 但在这努力压抑的坏情绪之中, 也有因她简单想法而忍俊不禁的笑意。 不愧是她, 连离开的理由都那么与众不同。 负面情绪随着嘴角难以抑制的弧度而消散了些许,他这才从牛排上抬起头,回头看向她, “可是你知道回去的方式吗?” 这个问题倒是问倒宿柳了,手里的蝴蝶结也瞬间丧失了吸引力,小公鸡一样昂着的脑袋垂下去,声音有些低落,“不知道啊……我不会再也离不开这里了吧?” 原来什么都没想好,只是在喊口号。 胥黎川失笑,他把煎好的牛排盛出来,特意挤满了她喜欢的黑胡椒酱,精心摆盘后放到餐桌上。 不过相处了短短这段时间,他已经掌握了她的喜好,无论是根据聊天和行为观察出来的,还是从黎叙的记忆中读取的。他本来就有着极其高效强大的信息处理能力,漫不经心时尚能收集到无数琐碎信息,更遑论特意去观察。 他一直表现得很正常很耐心,也如愿洗刷掉外面那个老东西留给她的坏印象,让她发自内心地信任他、喜欢他、依赖他。 所以此时此刻,即便他告诉她,从里世界内部无法主动离开,她可能要一辈子留在这里、和他一起,她或许也会相信。 她会苦恼地皱起小脸,蹙眉思索着,最后发现再怎么动用聪明的脑瓜也找不出离开的方式,然后既来之则安之地留下来陪伴他。 她一定会如此。 可是,半跪在床边,握着她的脚为她套上鞋袜时,他忽然有些不太想撒谎了。 正是因为她的简单、纯粹,他的一切为人处世的方针才万万不能对她使用,他才亟需伪装成一个温和包容的年长者。因为深知她就是喜欢毫无攻击性的人,所以才收敛起所有她不喜欢的特质,伪装成自己一个虚伪的好人。 刻薄阴险,这是以往的那些年里,贴在他身上最牢靠的标签。 他一向喜欢三言两语用最犀利的语言挑起战争,旁观他人最丑恶的人性,看他们因破防而更加丑陋的嘴脸。 可是在宿柳面前,他收敛起自己的刻薄,情愿做一个伪善的绅士,以此来博得她的喜欢。 “可以离开的。”握紧她脚的手分明很用力,落在上面却温柔无比。 他近乎虔诚地为她穿上鞋袜,自下而上地望着她,温和的眼睛里是包容、令人安心的笑意,“吃过饭,我告诉你怎么离开,好吗?” 意识的最深处,有人在轻蔑地笑,笑胥黎川这个时候了还要披着那层无害的皮囊。也有人在怂恿,让他在饭里加一些迷.药,留住宿柳,这样他赶来之后会考虑给他一个全尸。 但大多数都在咒骂、在尖叫。 除了个别几个没能及时读取到完整记忆的人,几乎所有的胥黎川都意识到,或者说这也是他们的共识——他要放她走了。 第31章 “贱.人,就会在这里装好人,你以为这样她就会记住你吗?” “呵呵,等她离开以后,你的所作所为都是给老东西铺路,你倒是慷慨。” “别装了,你敢把你的真实想法告诉她吗?” “你如果真的有表现出来的这么善解人意,为什么不告诉她我们的记忆是共享的?” …… 他们陷入前所未有的癫狂之中,毫无身为古老贵族后裔的风度和体面,极尽所有难听的话攻击胥黎川、也攻击自己。 发展到最后,所有的语句都含混不清了,除了恶毒、粗鄙的辱骂之外,就只剩下铺天盖地的“宿柳宿柳宿柳”。 那些还在赶来路上的胥黎川们不甘心,他们还没有真正见过宿柳,就要送她离去。 但胥黎川对他们的情绪毫不关系。 他已经是最幸运也最成功的那一个了,成功者是无需听失败者的言论了。关闭了共感,他只把两人所在的位置告诉所有胥黎川,就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以宿柳和他为中心,蔓延着向外传递出去。 里世界和现实世界不同,胥黎川并不需要进食,牛排也只做了宿柳一人份的。她吃东西的样子很讨喜,进食速度快但并不会让人觉得粗鲁,反而看得人很有食欲。 胥黎川坐在宿柳对面看着她大快朵颐,时不时用纸巾为她拭去粘在脸上的酱汁。 哪怕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离别的氛围却也在弥漫。这份浅淡的哀伤一直萦绕在房间里,一直到吃完饭后,宿柳坐在镜子前,盯着身后的胥黎川为自己扎头发时才后知后觉。 眼睛里是天然的好奇和小动物般的懵懂,她问:“你是在伤心吗?” “是啊。”坦然面对自己的情绪,胥黎川的心情是这么多年以来前所未有的平和,“我很伤心,小柳才意识到吗?” 分明是在室内,他的眼睛却像是在下雨,打湿了宿柳心畔的某一个角落。但彼时她还不太懂这种情绪是什么,也不明白为什么人类会因为别离而悲伤。 她还不懂什么是悲伤,是喜欢的食物掉在地上的感觉吗?是好不容易做完工作,却被领导告知因为收到了差评所以不计入绩效的感觉吗? 还是奶奶去世以后,她抱着奶奶的骨灰盒,完成奶奶生前心愿将她撒向大海时的感觉呢? 她不知道,因而也不能理解。分明她回去上班是一件好事,为什么胥黎川不为她感到开心呢? 但她还是被胥黎川的悲伤感染,伸出手来轻轻抚摸他的脸庞,“不要难过,我可以抱抱你。” 胥黎川却笑了。 他为她编好漂亮的公主辫,仔细地将蝴蝶结别上去,才从身后抱住她,头埋在她的肩颈,说:“离开里世界以后,小柳会记得我吗?” 当然! 被质疑记忆力让宿柳很不开心,她猛地抬头,不高兴地瞪他,“我当然会记得你,一直一直一直记着你,只要你不背叛我我就会一直喜欢你。” 她直白的肯定让胥黎川飘忽不定的心稍微平静了一些,却也仍旧难掩那背弃本性的痛苦。顺着她的头发安抚她,他笑:“我怎么会背叛小柳呢?我喜欢你还来不及。” “可是黎叙就差点想害我。”宿柳耿耿于怀,打掉他的手,“还有,不准摸我头发,摸乱了怎么办!” “我和他可不一样,他太不成熟了,怎么配和我相提并论?”被她打,他倒也不生气,只宠溺地笑笑,还不忘拉踩黎叙。 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很多没有营养的话题,多半是宿柳叽叽喳喳,胥黎川偶尔插话,间或夹带一些拉踩别的胥黎川的私货。 时间过得很快,或许是越想抓住什么越容易失去什么,即便胥黎川已经努力不去思考这样轻松闲适的时刻会有尽头,但终点的尾声依旧到来。 所有的胥黎川都聚集在这栋楼楼下,胥黎川知道,时间到了。 他把宿柳从床上拎起来,她双脚离地,大为不满,挣扎着想要打他。 他只把她揽进怀里,似乎是嗟叹,也似乎是呢喃,“再让我抱一会儿吧小柳,你都要走了,让让我。” 宿柳终于消停,任由他把她揣进怀里,看他单手撑伞抱着她下楼。他甚至还把在超市给她采集到的一大堆衣服饰品小玩意儿都打包,收拾得整整齐齐地一起带走。 戳了戳他的胸膛,她提醒道:“水晶球,水晶球怎么办啊?” “要怎么离开呀?你不是说吃完饭就告诉我吗,现在还不说,神神秘秘的!” “你能和我一起离开吗?把那个坏胥黎川踢进里世界,你出去顶替他不可以吗?” 她有一万句话想说,有一万个疑问想问。 胥黎川耐心地一一作答,告诉她水晶球的事情不用担心,很快就能拿到,离开的时候他也都安排好了,她只需要等待就能离开。 至于最后一个问题,听她终于惦记到自己,他这才露出自从知道她打算离开以后最真心最不苦涩的笑容。 “很高兴你还想着我,但是很可惜,我出不去啊小柳。” 话音落下,他们已经走到了大楼门口。 密密麻麻爬山虎爬满的楼房外,迷雾交织冷夜蔓延,在潮湿的雨滴斜斜坠落至身上时,宿柳从胥黎川怀里抬头。 才发现,黑暗的停车场里,站满了胥黎川。他们沐浴在暴雨之中,浑身上下都是风尘仆仆的气息,身上的气压也低到吓人。 被雨水打湿的黑发下,无数双锃亮的墨绿色眼睛笔直地望着她,仿佛某种潜行在黑夜中的野兽。 第23章 说实话, 大半夜的,被这么多张一模一样的脸望着,着实有点吓人。 饶是宿柳向来胆大, 也依旧被眼前的场景瘆得直起鸡皮疙瘩。 “他们追上来了。”她揪住胥黎川的肩膀,准备下来战斗,“我们是不是要先突破包围圈才能走啊?” “不用。”胥黎川按住她的脑袋在自己肩头,安抚道, “他们就是来送送你。” 啊?原来这是欢送啊。 第一次被这么大的阵仗欢送,宿柳有点不知所措。 夜太黑,他们大多数都穿着黑衣, 表情又太阴森, 根本不像是欢送仪式,倒像是来讨伐宿柳大魔王的军团。 她险些以为他们不是来送她走的, 是亲自送走她的。 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 已经被胥黎川放在门口没有被雨水沾染的干燥地面。他着她,倒退着融入雨夜、回归到胥黎川军团中。 胥黎川并没有和宿柳解释为什么要这样做, 也没有告诉她离开里世界的方式, 只是无言地后退着。 即便是一步一步远离, 一步一步后退, 他也一直都在望着宿柳。碧绿色的眸子里压抑着许多她看不懂的情绪, 也似乎燃烧着许多难以向外道也的情感。 什么意思? 宿柳被他们这个阵仗搞懵了, 这实在是太诡异了, 像是某种大型的行为艺术。 他们一言不发, 只沉默地望着她, 仿佛一座座人偶雕塑,在雨中愈显苍白的脸上只有那阴恻恻的鬼一般表情。 当胥黎川融入胥黎川们的队伍中时,整个雕塑军团才真正开始流动, 原本静止不动的各人行动起来,蠢蠢欲动地朝着宿柳靠近。 随着队伍阵型的逐渐变化,穿着白衬衫的黎叙走了出来,宿柳一眼就认出了他。 “你要走了,小柳。” 他的脸上挂着笑,极其浅淡、几近于无,似乎又重新恢复成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状态。 他的表情在说着拒绝,脚步却是逐渐朝着宿柳走来的,“你准备不告而别两次吗?” 的确是这样打算的。 被他一语戳破事实,并且自己也真的理亏,宿柳并不知道如何解释。 但好在,挤上来的黎叙2号和另一个长得一模一样的黎叙3号拯救了词穷的宿柳。他们一左一右地把黎叙挤下去,仿佛奥利奥饼干内讧,挤出夹心层一般,奥奥同仇敌忾对付利。 “小柳,你会记得我吗?我们才是最早认识你的,你为什么要跟着那个阴货走,为什么?”眼睛泛着湿润的泪光,黎叙2号想要握住宿柳的手,却被3号背刺。 黎叙3号一下子撕开2号的手,趁此机会抓住宿柳,“小柳,你还没有和我说过话,你还没有亲吻过我,为什么要这么快离开?” 但他们似乎并不需要宿柳的回答。 被插足的黎叙很快反应过来,左手一只2号右手一只3号,掀翻两人的同时,三个人扭打起来。 距离宿柳最近的黎叙三人自顾不暇,别的胥黎川趁此机会抢占了宿柳身边的各个位置。 全身上下布满了手掌,他们如饥似渴又小心翼翼地触碰她裸露在外的肌肤,伸出手想要拥抱她想要拥有她,仿佛行走在干旱沙漠中的游鱼,急需一些水源来缓解这几乎要命的饥.渴。 第32章 无数双手游走在她的肌肤上,但他们却克制不住地想要更多,想要她也触碰自己,想要自己脱颖而出、成为无数个胥黎川之中最特殊的那一个。 但最特殊的那个当然是与她共度了奇妙的逃亡之旅的26岁胥黎川。 被一群胥黎川包围着,宿柳不知所措地望向他,皱着眉毛,思考这是不是他的恶作剧。 看出了宿柳心中所想,26岁胥黎川远远地朝她笑了笑,并没有走近,而是仍旧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站在前方,站在被大雨和浓雾缭绕的黑暗之中。 他似乎是轻轻眨了下眼睛,说:“小柳,这是一场告别,就当是感谢他们吧,为你的离开付出筹码,满足他们这个小小的愿望吧,毕竟是一群可怜鬼。” 嘴上这样说着,其实他隐在身畔的手已经握成拳头,攥得极紧,修建得体的圆润指甲都陷入了手心之中,刺破掌心的皮肤,渗出丝丝血迹。 血液顺着指缝流淌,渐渐滴落在地面的雨水之中,很快消失不见。 正是因为了解自己,才知道胥黎川究竟是多么典型的精致利己主义者,即便是对宿柳的感情已经被一遍遍无法得到的欲望扭曲成狂热,也无法阻止他们唯利是图的本能作祟。 没有一点甜头,他们大概是不会心甘情愿地为宿柳开门的。他们是永远不知道餍足的怪物,被欲望驱使,在无法真正得到宿柳、满足欲望前,根本不会善罢甘休,只会变本加厉地做出一系列疯狂举动。 而这样的场景,是他不愿意看到的——虽然现在的场景他也难以忍受。 宿柳被一大群带着湿冷的接触搞烦了,她原地跳动,试图甩开那些仿佛想要生长在她身上、和她融为一体的手掌。 “喂!你们干嘛啊!” 她不满地瞪视,企图用自己的愤怒击退每一个想要靠近的胥黎川。 只是在胥黎川们眼中,宿柳愤怒的样子更加生动可爱了。她头顶的呆毛随着愤怒地说话而摇晃,毛茸茸的生物总是会让人涌起某种变态版的抚摸欲望,那些还没挤过来摸到宿小鸟的胥黎川们也更加疯狂,在外围撕打着内圈的胥黎川们。 场面很快又乱做一团糟,他们的缠斗并非小打小闹,每一次出手都极尽狠戾,全部都是奔着要命去的。 他们不仅打,还拌嘴,拳拳到肉的闷声中,间或掺杂着对彼此的人身攻击。 连并没有试图靠近宿柳、远远观战的26岁胥黎川都被看他不顺眼、嫉恨他能霸占了宿柳那么久的某个胥黎川拖走打架。 但就在这种保证每一个胥黎川都能挨打、并且能够殴打到胥黎川的情况下,仍旧有一个漏网之鱼。 一直在暗戳戳地点燃导火索、掀起不同胥黎川之间战争的28岁的胥黎川终于逮到机会,在别人忙着干架无暇顾及他的这一时刻,成功摸到宿柳身旁。 他身旁还站着复活后重新分裂出来的血肉复制体。两个人默不作声地望着宿柳,直到她有些扛不住这样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才开口。 “没关系的小柳,不用怕我。”他掏出一尘不染的水晶球,递还给宿柳,“我不会伤害你,我们不会伤害你的,你可以安心地信任我。” 复制体也在重复着这句话,两人的动作重合、脸上的表情也重合。 凑近了看,28岁的胥黎川真的和疗养院里那个29岁的胥黎川一模一样,却和26岁的胥黎川有着不小的差异。 外貌无关都没什么变化,只是这个胥黎川身上的气质更加内敛阴沉,比起26岁时的虽然熟男但仍旧保留了几分少年气的胥黎川不同,他身上已经完全褪去了属于年轻胥黎川的青涩和锐气,那份刻在骨子里的傲慢倒是在,只是已经深深沉入骨子里,整个人看起来也不苟言笑了许多。 倒不是说害怕,只是他真的和那个讨人厌的胥黎川太像了,宿柳又些不太喜欢他。 她只字不提对他们口中承诺的反应,只礼貌地道谢过后道歉。接过水晶球,宿柳抿着嘴唇,“谢谢。不好意思啊之前误杀了你。” “为什么不接受我呢,小柳?”水晶球已经快要重新回到宿柳手里,胥黎川却攥住了没有松手。 他连带着水晶球一起,把宿柳的手也拉近自己,“我已经和你保证了,你是不相信我吗?” 被他说对了。 不相信就是不相信,没什么好隐瞒的。 向来光明磊落的宿柳点头承认,“对啊,我就是不信。你和外面那个胥黎川最接近了,你肯定也很坏,我不喜欢你。” 她这样说,反倒激起了胥黎川久违的好胜心,他死死攥住宿柳的手,威胁道:“你这样对我,我倒是真想把你留下了,永远留在里世界陪我。” 他的话音刚落下,就被发现了漏网之鱼的别的胥黎川拉下水,一起重回雨幕中激战,并且因为他的这个言论引起了群愤,他们瞬间放弃了混战,罕见地团结起来对他实施群殴。 果然是胥黎川,讨厌鬼! 宿柳把水晶球揣起来,踮起脚尖搜寻着人群之中26岁胥黎川的身影,迫不及待想要回疗养院了。 “不要急,时间马上到了。” 被不知道哪一个胥黎川抓住了脚踝,血淋淋的掌心在白色的蕾丝袜上留下惊悚的印记,宿柳惊得抬腿一脚踹过去。 对胥黎川们的不满重返,甚至隐隐突破阈值,她正准备发作,却被半空中猛然下降的圆月吸引了视线。 本身就已经足够大的月亮向着大地坠落,最终缓缓停在了原处黑暗地平线之上。 所有的胥黎川们停止了打斗,他们浑身伤痕、面目狰狞,但脸上因对彼此愤恨、厌恶而难看的表情收起来,又全部都恢复成那副神秘莫测的阴恻恻笑着的样子。 “小柳,记得我,记得我教你的,记得我们一起度过的夜晚,记得我的思念。” 26岁的胥黎川对着宿柳笑,眼尾是上扬的,嘴角却没什么笑意,而是在克制着某些即将压抑不住的阴暗情绪。 在这个属于胥黎川的里世界,存在着一个只有表世界胥黎川不知晓的运行规则——当所有胥黎川都死去时,里世界的大门就会自动开启。 他们是不死之躯,无论死亡多少次都会不停地复制,从尸体之上分裂出两个新的个体。所以,想要杀死他们是一个悖论。 可是,在死亡与“复活”的间隙,其实有着一段空白的可操作时间,只要所有的胥黎川在同一时间死去,他们就能卡bug达成开门的条件。 虽然因为彼此的敌对和不信任,始终没有达成,但他们本来想留着这个秘密,在里世界杀死本体胥黎川,打开大门获得自由。 然而今天,为了送宿柳离开里世界,他们默契地选择暴露这条规则、无声地放下成见彼此合作。 别离之际即将到来,不舍得情感占据上风,所有的胥黎川都想要多和宿柳说几句话。他们几十张嘴一起说话,叽叽喳喳,十分聒噪。 太吵了,简直像是在穿越前的闹市菜市场。 宿柳费了好大劲才集中注意力,努力辨别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 但当她真正快要听清的一刻,他们的声音却又变得清晰且逐渐趋于一致。 “记得我记得我记得我。” “宿柳宿柳宿柳宿柳宿柳。” “记得我!记得我!” “看到你了看到你了看到你了,等我找到你!等我找到你!等我,宿柳!” 所有的话语都混合成“宿柳,记得我”。 伴随着这样精神污染一般地复读,胥黎川们举起刀,前所未有地同步,抬起刀尖,对准自己的心脏。 ----------------------- 作者有话说:18岁胥黎川:年轻、炽热,但内讧。 26岁胥黎川:手段、心计,大成功。 28岁胥黎川:阴险、狡诈,但挨打。 第24章 滚落的头, 像皮球,皮球又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血色大雨。 他们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黏黏腻腻的“宿柳宿柳宿柳”,仿佛某种语言为此的生物。 听到最后, 宿柳自己都有些听不懂自己的名字了。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像儿时收麦子一样,一茬又一茬地倒下, 血色的麦子。 这是在做什么? 满地的头混着浓雾雨水,宿柳拎着打包好的行李,站在旅馆门口一头雾水。 但很快, “门”开了。 四周的一切都在逐渐褪色, 冷月雾雨、头身分离的胥黎川,所有的一切都渐渐离她远去。 变化发生得太过自然太过丝滑, 以至于当宿柳意识到的时候, 她已经回到了表世界,已经重回鸢尾花疗养院之中。 第33章 里世界的时间流逝速度和表世界不同, 但也并非完全静止。宿柳在里世界切切实实度过了几天, 在表世界里, 时间却只流逝了几个小时。 场景猛然发生变化、似乎传送一样的感受让宿柳有些微妙的晕眩感, 再加上手中的大包小包, 即便已经脚踏实地, 也在重回表世界的瞬间失去重心倒下。 但很不巧的是, 正如她是在胥黎川房间进入的里世界一样, 出来后, 她也理所当然落脚于此。 正在沙发上小憩的胥黎川被眼前突然投下的阴影惊动,睁开眼睛时,一张瞳孔放大、嘴巴微张的、还沾染着几滴不知名血珠的惊恐少女脸在面前无限放大。 对视的一瞬间, 两个人心中闪过同样的弹幕——不要啊! 距离实在是太近,哪怕胥黎川的反应已经很快了,却仍旧没办法对抗重力作用下的物理定律,最终被宿柳撞了个满怀。 两人初见时没能实现的“拥抱”在一天后阴差阳错完成,可惜的是,最想看到这一场景的加西亚并不在场。 如果被他看到,或许会幸灾乐祸地录下来传阅给疗养院的每一个人。 带着独特馨香、冷雨和浅淡血腥气的柔软身体撞入胥黎川怀中,柔软的胸膛因抗拒而僵硬起来,宿柳被他坚硬的胸肌磕得痛呼。 肢体接触的一刹那,属于里世界的胥黎川的记忆也开始断断续续传来。 就如同里世界的胥黎川记忆共享一样,表世界的胥黎川本体也能够读取他们的记忆,只是记忆只会在里世界关闭后慢慢加载,顺序也是从距离他年龄最接近的28岁胥黎川开始,由大到小一直读取到18岁的胥黎川。 最先被他读取到的记忆是28岁胥黎川印象最深刻的一个片段,是28岁版读取到的26岁版。 画面是昏暗逼仄的小旅馆房间中,冷气开得很足,窗外的雨氤氲出雾气,狭窄的床上,两个身体纠缠在一起,女孩用柔软的手覆盖在他胸口,轻轻触摸着问他的异能是什么。 画面中那只有些冰凉的手和此刻胸膛上的这一只重合,女孩的面容也浮现出来。虽然不似记忆中那般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发生过什么的红润潋滟,反而带着尴尬的抗拒,但确实就是正趴在他身上的宿柳。 恶心、愤怒、杀意,所有的负面情绪一起涌上来,胥黎川简直要被自己的记忆气死了。 他中止了对里世界记忆的读取,狠狠推开身前的宿柳,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果然。 他就知道这个新来的清洁工不简单,果然是奔着他来的。 她应该不知道吧,不知道他能读取到里世界的记忆,所以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问出来这个问题,以为这样就能接近他吗? 她是哪一方势力的人呢?兰心教会?还是议会的人?又或者,是联邦政府那边派来的? 宿柳并不知道胥黎川心里想了这么多有的没的,她也不知道他读取到了里世界的记忆。 还好她本来就准备爬起来了,刚好顺着他的力度在地上稳住身体站起来,否则绝对会被他推得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什么嘛?这人真是太没礼貌了! 她难道是什么垃圾吗,她又不是故意摔上去的,凭什么这么凶啊! 不敢当面骂顾客,宿柳枝好在心里忿忿不平地骂着胥黎川,还要装作好脾气地掏出水晶球还给他。 “胥黎川先生,这是您的水晶球,我没有偷走哦,是打扫卫生的时候它不小心掉了,我去捡,捡起来之后……” 她的话并没有说完,就被一股强大的气流给打断。莫名其妙的风暴席卷,整间屋子的所有物品都漂浮起来,透明的、肉眼看不到的丝线缠住她的手脚,把她高高地捆在半空之中。 那枚水晶球掉落在地上,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砸出浅浅的凹陷。胥黎川却并不在意水晶球的死活,总归只是一件可有可无的死物,甚至是他从小就极为厌恶、想要丢弃却一直无法摆脱的东西。 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更为重要的事情身上。 “谁派你来的?” “你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是谁告诉你水晶球之事,你的目标只有我?还是整个黑鸢尾?” “是兰心教会吗?呵呵,这么多年过去,艾莉西亚还是没有放弃把我拢络为信徒?” 他每说一句,缠绕着宿柳的丝线就更紧一点,到最后死死绞进她的血肉里,勒出深可见骨的血痕。 胥黎川莫名其妙发作,宿柳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就被拘在半空中。不仅手脚被束缚,那些丝线甚至还朝着全身上下蔓延,她甚至没办法动作去反抗。 “喂,你有病吗?” 哦不对,他要是没病就不会进疗养院了。 在心里驳回了自己的话,宿柳选择了更为权威的说法,“你这人也太莫名其妙了吧!我没得罪你啊,为什么这么针对我?” 脖子上也被缠绕住丝线并且逐渐收紧,她慢慢有些喘不过气来。不过宿柳没有放弃,她据理力争,冷静自持,眼睛还坚韧地四处乱瞟寻找能救自己的工具,“就算你再讨厌我,可以把我放下来我们公平决斗吧,你这样耍阴招算什么好人!” 但胥黎川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无法自拔,像是古早小说里那些有被迫害妄想症的霸道总裁,阴沉着脸红着眼睛冷声质问,仅凭自己的猜想就要给宿柳定罪。 随着他的情绪波动,四周的罡风也越来越大,所有东西都漂浮在半空旋转,整间屋子乱得根本没地方下脚。 某种不可名状的气息逐渐弥漫,红色雾气一点一点染红室内的空气,刺耳的警报声也响起。 随着手臂高高举起、操控丝线的动作,胥黎川白衬衫的袖口上移,露出戴在手腕上的黑色电子手环。手环收紧,内侧的无数根尖锐小针刺破他整个手腕的每一寸皮肤,高浓度的抑制剂注射,手环也变得发热发烫,几乎要把他那一圈皮肤烫熟。 他却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一样,只一味地控制着丝线,势必要从宿柳口中问出答案,查清她究竟是哪一方势力害他的刁民。 因为不稳定的情绪,胥黎川的精神急剧波动,污染数值严重超标。他随时有着san值清空、堕落为真正容器、引得邪神降临的风险。 这里的响动触发了监控着6号房的智能系统,ai播报给黑鸢尾的每一个人,被惊动的霍兰德和对宿柳回归心有所感的平述赶了过来。 期待胥黎川吃瘪的加西亚,以及想看热闹的众人都在朝着6号房靠近。 最快到达的当然是平述,他几乎是在警报声响起的瞬间就出门,来到了6号房门外。紧接着,就在隔壁的加西亚也开门。 看见在门口想办法开门的平述,加西亚瞬间环抱双臂,一脸看好戏的贱兮兮表情,“哟,这不是我们的圣父大人吗,怎么今天也要来多管闲事了?是准备超度你老师,还是超度在你老师身上降临的邪神啊?” “如果你不想今天就进惩戒室的话,最好把嘴闭上。” 加西亚的语气里都是恶意的嘲讽,平述却并没有什么大的情绪波动,只冷冷地回了他这一句。 只这一句,就足矣让加西亚闭上嘴。 他趁着依靠在墙上的动作背过身去了个白眼,悄声嘀咕道:“装什么装,就你厉害就你伟光正呗。” 但是没办法,他打不过平述也干不过平述的心眼,只能敢怒不敢言地噤声。 一边用嘴型阴阳怪气地学着平述的那句“最好把嘴闭上”,他一边又装作没事儿人一样凑过去。 “你是来救胥黎川的还是来看邪神降临的?话说你知道他是哪个的容器吗?” 外界皆知胥家是兰心教会森与星辰支配者的信徒,但却只有黑鸢尾监狱的众人知道,身为胥家本来的下一任继承人,胥黎川却根本不是森与星辰支配者的信徒。 据说胥黎川是背着家族偷偷搞实验,试图召唤某位并非森与星辰支配者的未知邪神,最终没能召唤成功,却作死把自己作成了容器。 虽然不知道事情的详情,但加西亚提起来这件事,仍旧带着浓浓的嘲弄。 这个刻薄的阴货真是活该。 一直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觉得别人信仰邪神是低等生物的愚钝,自认为天下最聪明最有格调的人,最后还不是作茧自缚。 加西亚的幸灾乐祸都写在脸上了,平述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你可以亲自去问他。”平述说。 第34章 加西亚瞬间熄火。 不是哥们? 就你老师那种脾气古怪的阴险小人,谁敢当面问他这些啊? 我加西亚虽然坏但是不蠢好吗? 他咂了咂嘴,还想说些什么刺一下平述这个没安好心的小人,却被身后赶来的、一脸严肃的霍兰德打断了。 “污染浓度s+,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霍兰德拿出万能门卡开门,一脸慎重地望着平述,“这样发展下去,整个黑鸢尾都会成为邪神的养分。” ----------------------- 作者有话说:加西亚:一款嘴贱但十分知好歹的乐子人一枚吖~ ps:胥黎川真的很坏很过分,等小柳宝宝挣脱了就会狠狠揍他把他打个半死。 接下来两章会有胥黎川接收完里世界的记忆,以及感情的转折过程,后面就是别人的主场啦,他只能阴暗地咬着手帕痛恨小柳对所有都好唯独只讨厌他一个人,一边自我欺骗里世界的记忆无法影响自己,一边被困其中,慢慢虐自己虐到爱小柳爱到情不能已!! 补药因为讨厌他而放弃小柳宝宝接下来的故事哇读者大人们5555555 第25章 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自然只有里面的人知晓。 6号房门外聚集的人越来越多,都是不怕死来看热闹的。 其中,以一位金发蓝眼的青年最为显眼, 走廊明亮的白炽灯照射在那金灿灿的卷发上,显得他本就深邃立体的五官更加俊美无双。 但更为显眼的是他的装束。 镂空的黑色渔网毛衣,衬得他皮肤异常白皙,爷爷的爱人也抛头露面, 十分热情地和每一个面见他的晚辈打招呼。不止耳朵上打满了钉子,眉钉唇钉也一应俱全,离远了看, 以为是哪个五金铺子成精了跑出来一样。 “哟, 什么风把疯狗也吹来了?” 看见青年的一瞬间,加西亚无差别攻击的被动技能自动触发, 对着青年一顿输出, “没听说胥黎川还兼职训狗啊,怎么狗也来了?” 听加西亚这样说, 青年的笑容没变, 甚至嘴角上扬的弧度更大了些, 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说: “这不是最近牙口不好, 想换口新的。我看你的牙就挺不错呀, 拔下来借我用用呗?” 加西亚瞬间噤声。 平述的异能并非攻击系, 战斗能力在黑鸢尾中尚且算是中等。而眼前这个名为恩佐的青年却是彻彻底底的攻击系异能, 打起架来不要命的战斗狂, “疯狗”外号名副其实。 他连平述都打不过,自然更不可能打得过恩佐。 连续吃瘪,加西亚不满地小声“嘁”了一下, 暂时老实了。 恩佐凑过头去看霍兰德开门,还笑嘻嘻地催促,“快点啊霍兰德,不是说情况很紧急吗,再不开门胥黎川这个贱人死在里面了怎么办?” 嘴上说着是担心门开慢了胥黎川死亡,但听他轻快的语气,似乎巴不得胥黎川已经死了。 随着恩佐探头的动作,紧随他身后的另一个银发青年的身形暴露出来,除了迥异的发色外,他和几乎恩佐长得一模一样。只是两人的气质天差地别,一个一直眯着眼睛笑,仿佛任何的事情都能乐呵呵,一个面无表情冷着一张脸,看起来像是所有人都欠了他钱一样。 一旦看到金发银发的双生子搭配出现,黑鸢尾认识两人的几乎所有人都会在心里暗骂晦气。 哥哥恩佐、弟弟佐伯,整个监狱里最招人烦的存在,没有人没有在他兄弟俩的组合技下被暗算过,也没有人想再尝试两个战力极强的战斗狂的混合双打。 看见恩佐和佐伯出现的瞬间,围在门边的霍兰德、平述都不再说话,即便并不怕他二人,却也不想因为某句话而引起恩佐这个神经病的兴趣,惹得他犯病来找事。 只有加西亚,作为全场最害怕双生子的人,也是全场最嘴贱最管不住自己嘴巴的人,因为开头的那一句挑刺儿而被恩佐盯上。 因为污染值超标,6号房内部的智能锁自动锁上了,用门卡开门还需要通过好几道权限,霍兰德在门口专心捣鼓。 看霍兰德专注开门不理会自己,恩佐也没生气——从小到大罪行累累,所有认识他们的人都会装看不见以避免被盯上,他已经十分习惯被当成空气。 他十分好脾气地转身,重新看向加西亚。 被恩佐盯上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受,就像在迷路在漆黑无比的荒郊野外,终于看到前方有一盏幽幽的灯光,走过去看,却发现是饥肠辘辘的饿狼在夜晚燃烧着诡异光芒的眼睛。 几乎是瞬间,加西亚就蹿到霍兰德和平述中间,借着他们二人阻挡恩佐的视线。但与此同时,嘴巴还是不老实,“看什么?你以为我就害怕你吗?要是没有佐伯,你觉得我会把你放在眼里?” 加西亚穿着嫩绿色的宫廷式丝绸衬衫,层层叠叠的大蕾丝花边像是花苞一样盛开在领口和袖口,配上他极具艺术气息的绿色麻花辫,就像是森林里走出的精灵王子一样。 但此刻,王子色厉内荏地扒着门框,脚尖朝后随时准备逃跑。 说实话,恩佐本意只是觉得加西亚今天的穿搭比较有趣,抱着对时尚的欣赏和学习的好奇多看了两眼。他并没有打算干什么,只是听到加西亚这话,某根神经开始跳动。 狠人是从不话多的,同理,会咬人的疯狗也是。 对加西亚的发难几乎就在瞬间。恩佐的身形快到像闪电,在在场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化出利爪,冲到加西亚身旁狠狠地抓了一把。 优雅繁杂的复古衬衫烂成条条缕缕,宫廷风瞬间变成难民风,精灵王子变贫民窟王子。 绿色的血液涌出,很快便染绿了加西亚的衬衫和脚下的地面。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霍兰德和平述转过头来的时候,加西亚已经捂着胸腹部的一大块抓痕恶狠狠地朝恩佐——身后的走廊方向的自己房间冲了回去。 恰巧此时,门开了。 所有的注意力又重新回到6号房,毕竟打打闹闹的什么的每天都有,胥黎川的乐子却不是时时刻刻都能看。门口的几人从未排练过但前所未有默契地抬脚朝着屋内走去。 甫一开门,罡风刮得人睁不开眼,适应了室内的环境后,几人才发现被吊在半空中的宿柳和站在客厅正中央,面容已经在闪烁着阴影、某个巨大而不可名状的身影在他身后若隐若现。 事态不妙,霍兰德一改平常倦怠惫懒的状态,快步冲上前去,掏出精神封闭针朝着胥黎川的后颈扎去。 异能经纬逻辑的效果消失,漂浮在半空中的各种东西瞬间坠落在地,丁零当啷摔得七荤八素。 看戏的恩佐敏捷地左右横跳,闪避着半空中砸下来的各种大大小小的物品,有家具、有胥黎川珍藏的古董、有鎏金封皮的典藏古籍,全部都掉落在地。 反正是胥黎川的东西,恩佐一点也不心疼,甚至还在这种仿佛躲避战一样的小游戏中玩得不亦乐乎。 与此同时,平述加快脚步朝着宿柳跑去,在胥黎川的异能终止的一瞬间,接住从半空中掉落的宿柳。 比起陷入癫狂看起来分外可怖的胥黎川而言,宿柳的样子实在是太凄惨了。无数道极其纤细锋利的丝线把她的手脚勒出森森白骨,脖子上也有着触目惊心的勒痕,看起来简直是被五马分尸未遂一样。 就连向来对清洁工不感兴趣的双生子之一的恩佐也对宿柳的惨状啧啧称奇。“这么惨啊,胥黎川真是疯了。” 恩佐看着平述搀扶起手脚瘫软的宿柳,嘴上说着心疼的话,脸上却还洋溢着那过分灿烂的笑容,“不是最瞧不上清洁工的吗,怎么今天舍得屈尊了?” 无人理会他的挑衅。 仿生人狱警从走廊墙壁里鱼贯而出,霍兰德在它们的协助下制服已经失去理智的胥黎川。佐伯则站在门口远远地看着,目光放空,似乎对眼前的一切都不感兴趣。 而平述则忙着唤醒意识有些涣散的宿柳。 “宿柳,宿柳,醒一醒。” 他轻轻拍打着宿柳的脸庞,动作温柔,同时呼叫着医疗仿生人。 根本没晕,只是闭着眼睛思考拯救自己之道的宿柳: 穿越前学到的知识果然没骗人。冷静方可破局,果不其然她闭上眼睛冷静思考,这个必死的局面就自动破解了。 很好的课程,使她的小命旋转。如果还能穿越回去的话,她一定要给那位网课老师打五星好评! 第35章 活下来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情自然是报仇。 虽说顾客是上帝,但这个胥黎川都要杀她了,是真想送她去见上帝啊。她还年轻,工作没了还能再找,但命没了可就再也回不来了。 更何况,他杀人未遂,她完全是正当防卫,一点儿错没有! 想得很通透,宿柳完全忽视了一旁的平述,从自己思维世界里回归之后,瞬间就从地上爬起来,随手捡起掉落在地的一个棍状物品,撒腿冲着胥黎川就跑过去。 她的手脚已经裸.露出骨骼,却一点都没影响动作的连贯性和风一般的速度。 特制的硬金属高尔夫球棍朝着胥黎川的全身各处招呼过去,宿柳下手一点也没留情,甚至带着不打死他不收手的狠劲。 落棍点分外刁钻,每一次挥舞都抡圆了再落下,用了极大的力气,每一棍都能听到骨骼粉碎的声音。 仿生人狱警拦都不敢拦,生怕自己伸手也被砸烂,霍兰德也在宿柳冲过来的一瞬间,似有所感地松开手,退了半步,刚好躲开宿柳第一棍的运行轨迹。 整个屋子里,除了暴怒的宿柳和挨打的胥黎川,一共六个仿生人,四个人,全部都看傻眼了,愣在原地半天都没能反应过来。 失去理智的胥黎川并不能说话,张口吐出的只有不可解读的呓语,但即便是这样,混杂在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的声音之中,那种不可名状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来自宇宙背面的声音也渐渐演变成能被人听懂的痛呼和闷哼。 打了封闭针都没能按回去的邪神投影,被宿柳硬生生几十棍子给打了回去,或许、可能、大概还被打自闭了。 宿柳挥棍的动作英姿飒爽,胥黎川挨打的样子扬眉吐气,反正恩佐和佐伯是看爽了。 毕竟是工作人员,霍兰德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也看得津津有味,具体表现在——邪神被驱逐后,胥黎川已经奄奄一息了,他仍旧没有上去调停。 良久,6号房里寂静无比,只有球棍重重打在肉身上的闷声,打到后面胥黎川人看起来真的快要死了,钝器留下的伤痕的血液几乎要渗透衣服流了满地。 好不容易san值没清空,却怕胥黎川肉身先毁灭了,霍兰德觉得足够出气了,才准备喊停。 但平述先他一步。 “宿柳,宿柳,小柳。” 宿柳打得发狠了忘情了,前几声甚至都没听见,直到平述伸手上来拦住她,才懵懵地回神。 “可以了,再打下去他就要死了。” 宿柳大眼一瞪、眉毛一挑,就准备反驳说自己之前也快死了,就被看够了热闹的恩佐插话。 “唉,真是的,像他这种东西活着就是倒人胃口,还不如就这么死了呢。” 英雌所见略同! 宿柳惊喜地转身,试图寻找是谁说出了这么悦耳的话。 越过被沙发、茶几、实木小书架、花瓶、厚重书籍摆成的能把牛顿气活的平衡高塔,宿柳终于捕捉到从那塔后探头出来的金色毛茸茸脑袋。 金色的卷短发,像狗狗,好萌。 人类对毛茸茸犬类生物的喜爱让宿柳几乎一眼就对恩佐产生好感,更别提他还发表了一番直击她心坎儿的话。 “你也觉得胥黎川很讨厌是吧!”伸出自己还在冒血的手,宿柳热情地朝恩佐笑,主动抛出交友的橄榄枝,“你好,我是新来的清洁工宿柳!” “你好呀小柳,我是恩佐。”恩佐也笑嘻嘻,两人一见如故,很快勾肩搭背起来。 看宿柳的注意力被转移走,霍兰德这才敢快命令仿生人把半死不活的胥黎川带走,临走前还神色极为复杂地深深望了宿柳一眼。 只是这些宿柳根本没注意到,直到最后恩佐要回房间,她才依依不舍地与他告别。 平述也还在6号房等她。 “聊得很开心?”主动接过宿柳手中的大包小包,平述问她,“你可以和恩佐交朋友,但是他这个人脑子有病,客观意义上的,你和他接触的时候还是要小心点。” “嗯嗯。”宿柳完全听不进去他在说什么,她的心已经飘去恩佐所说的下次有机会邀请她去他的里世界玩,一起体验奇异的冒险了。 看她这样,平述叹气,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 两人的目的地是楼下的医疗室,只是刚走出6号房房门,就撞到在门口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加西亚。 看到宿柳出来,加西亚连一旁的平述都没管,拉着她就朝走廊深处走去。 边走,他还边打听,问宿柳和胥黎川究竟发生了什么,居然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并没有什么防备,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宿柳实实在在地把自己和胥黎川的恩怨交待了出来。 她还以为加西亚也会跟着她一起骂胥黎川,已经准备好无数句自己能想到的最恶毒的咒骂准备好和加西亚你一言我一语地批斗胥黎川了。 接过,左右观望了一番,加西亚又把她往走廊深处拉了拉,附在她耳边神秘兮兮地道:“既然你这么讨厌他,那你知道怎么报复他最好吗?” 在宿柳求知若渴的目光中,加西亚高深莫测地一笑,继续说:“他这个人其实什么都不在乎,傲慢得没边了,我们在他眼里都是草履虫,无论做什么都只会让他更加轻蔑。” “他不喜欢这个世界,对他来说活着和死了没有差别的,就算你杀了他,他也不会恨你。” “你知道最好的报复方式是什么吗?” “就是去勾引他,让他爱上你,然后你再狠狠羞辱他,玩弄他的感情再把他当狗一样甩掉,这才是对他傲慢的最好惩罚。” “这很有趣,不是吗?” ----------------------- 作者有话说:加西亚:见风使舵我最在行 第26章 加西亚的提议很好, 但可惜的是,“勾引”这个词汇超出了目前宿柳能掌握的语言水准了。 她问:“够硬?什么够硬,是说他的心够硬吗?还是膈应?” “我膈应他他就会爱上我吗?那他这个人也太奇怪了吧!” 加西亚:…… 宿柳, 你真的很会在关键的时刻突然冒出来一句很破坏气氛的话欸…… 按耐住自己的吐槽欲望,加西亚给宿柳简单扩充了一下词汇储备量,又怕她文盲到连词语的含义都不懂,还顺带附赠了几个有关“勾引”的情境小教学。 在加西亚言传身教的科普下, 宿柳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半知半解地点头,“懂了懂了,但这样真的有用吗?” 比起怎么报复胥黎川, 她更担心的其实是, 疗养院会怎么处置她—— 一个把病人打得半死不活的工作人员,就算胥黎川成植物人、醒不过来没办法投诉了, 家属也不能愿意吧? 知晓宿柳的疑惑, 加西亚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疑惑她居然真的在真情实感担心这份工作。 一个垃圾区的垃圾种, 还怪有上进心的。 轻蔑一闪即逝, 他说:“疗养院很自由民主的, 清洁工是终生制, 你这点事儿不算什么, 不用担心, 能进来的都不会被开除。” 确实不会被开除。 清洁工终生制岗位, 此终生意思是——除非人死了, 不然都必须一直留在黑鸢尾干活, 直到被他们这群容器搞死、或者因为直面了太多污染而san值清空而死。 总而言之,无论是容器还是清洁工,凡进了黑鸢尾的, 就别想活着走出去。 不过这一点倒没必要给宿柳知道,她对这里越无知,就越便于他利用。无知者无畏,正是因为她不知道他们都是什么存在,才敢肆无忌惮地做一些他不敢做的事情。 比如,疯狂恶心胥黎川、疯狂恶心胥黎川、疯狂恶心胥黎川。 在宿柳看不到的角度,加西亚露出了一个阴险的笑容。他笑得快乐,似乎已经看到了胥黎川被“攻略大作战”气到破防的那一天。 两人嘀嘀咕咕了好一阵,直到平述从6号房门前走来,催促宿柳去医疗室治疗,加西亚才恋恋不舍放她走。 “不要忘记我们的计划啊!” 临走前,加西亚神秘地眨眼,又做了一个噤声的保密手势,“这是属于你和我的小秘密,不可以告诉平述哦。” 宿柳了然地拍了拍胸口,给他比了一个respect。 “你们已经有秘密了吗?” 平述本来还想掺扶一下宿柳,毕竟她的手脚还在渗血,看起来凄惨万分。但她十分坚强地摆摆手说不用,还原地蹦跶了几下给他证明自己很可以。 第36章 无奈,他只好继续拎起她从胥黎川里世界打包回来的大包小包,两人一前一后地下楼。 “这个不能告诉你哦。”宿柳对他暗戳戳的试探没什么反应 被平述按倒在医疗室的床上,宿柳乖乖地任由仿生人护士给她上药包扎。联邦的医疗技术很先进,特效药敷上去没多久,手脚处火辣辣的疼痛就消减了很多,她感觉自己满血复活了。 满血复活后,浑身上下的精力又开始泛滥,寻找一个发泄的出口。 “你好啊,我是新来的清洁工宿柳,很高兴认识你。”抓住仿生人的手,她热情地招呼对方,“没想到你们居然是住在医疗室啊,好独特的宿舍,怪不得我附近的屋子都是空的。” 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原来疗养院里没有那么空旷,几乎每一面墙壁里藏的都有人。 仿生人的录入好的代码里并没有写如何面对热情过剩的同事,护士冷淡地抽出自己的手,整理完医疗器械后就重新回到墙壁里去了。 “好酷!”宿柳完全不介意护士的冷淡,捧着下巴看它离开,满眼都是崇拜。 看她完全没被这件事影响,平述这才放下心来。 “老师的里世界发生了什么吗?怎么惹得他这么生气?” 胥黎川此人平常虽然脾气也不好,但从来没有这么大开大合地发作过。黑鸢尾控制不住情绪濒临堕落的人很多,但胥黎川往往是看笑话的那一个,甚至是主导别人情绪崩溃的那一个。 这还是第一次,他亲眼目睹老师的情绪有如此大的波动。 这倒是没什么不可说的,宿柳一五一十地把里世界的事情告诉平述,还增添了很多自己的见解。 当然,和胥黎川在床上的那些部分并没有将,他当时叮嘱过她,说不可以和别的男人聊这些。 啃完了宿柳堪比小学生800字流水账般的游记后,平述还是有点不能理解胥黎川为什么发这么大火。 他错过了最关键的一部分限制剧情,因而在他的视角中,胥黎川的所有情绪变得莫名其妙起来。 “这样吗……”平述陷入思索之中。 久久思考无果后,他决定亲自去找胥黎川求证。 失控的容器会被关在三楼的监禁室,按照规定来说,平述自己也是容器,没有资格在不犯事儿的时候进去。 但好在他和霍兰德关系不错,只要不影响黑鸢尾的整体平衡,霍兰德对很多事情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他很爽快地就给出了进门的权限。 为了让受训者心平气和,监禁室很黑,必须要用精神力视物。但偏偏,胥黎川被打了封闭针,所有的精神力都在短时间内被封锁,只能暂时做一个盲人。 “滚出去。” 开门的声音惊动了刚从昏迷中苏醒的胥黎川。他闭着眼睛,被机械臂吊在吊在半空中,头都没有抬。 风水轮流转,很熟悉的姿势,在6号房时,宿柳也是这样的。 胥黎川浑身上下都是宿柳殴打出来的淤青,霍兰德对他一向没什么好脸色,只稍微让医疗仿生人替他喷了一些跌打损伤喷雾,就把他关进这里。 某种程度上来说,在san值安全的前提下,工作人员怎么对待这群容器都可以,只要他们不死就没问题。 当然,如果不考虑他们背后的势力的话。 即便是胥黎川,这个背叛了家族信仰、让兰心教会像小丑一样被别的教派耻笑的家伙,也仍旧没有被胥家彻底放弃。 霍兰德之所以敢这么干,无非是因为他背后的势力不弱于胥家,他也不惧怕胥黎川。 “老师,是我。”平述对胥黎川的尖锐态度良好,平静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负面情绪。 “您还好吗?我是来找您询问有关……” “滚,我不想和你废话。”胥黎川却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就如同整个黑鸢尾里没有人比平述更了解他一样,也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平述。 一个活在理想世界里的极端乐观主义者,总喜欢劝人向善,被兰心教会的所谓自然主义培养成了愚善的傻子。 对别人尚还能再伪装一下.体面,但对平述,就没有那个必要了。 “不要在我面前谈论任何和宿柳有关的事情,否则我真会杀了你。” 声音冷,胥黎川的面容更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一样,宣告着他岌岌可危的耐心。 平述并不介意胥黎川的威胁,他沉静地站在他前方不远处,不卑不亢地说:“可我还没说是什么事,您却主动提起了她。” 胥黎川破防了。 自从宿柳进入黑鸢尾以后,他就没有一件顺心的事儿。先是喝咖啡被打扰,再是因为她被自己的学生呛声,最后更是被闯入里世界。 在他的视角里,一个卑劣的垃圾种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自己,他能容忍她蹦哒到现在已经是极致。 里世界的那群废物,连一个没有异能的垃圾种都弄不死,还被这种货色勾引,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但既然她从里世界出来,这次就绝不会那么幸运了。他可不会像那群废物一样被她低劣的伎俩迷惑。 因为霍兰德的暗箱操作,医疗仿生人只给胥黎川上了消肿止血的喷雾,并没有任何止痛成分,甚至为了能让他快点好,还加了会造成更强烈疼痛但药效更强的药物。 此时此刻,胥黎川浑身上下疼得厉害,但最疼的还是脸。 毕竟怕真的闹出人命,宿柳避开了一些关键的要害部位,只对着他的四肢和脸招呼,主打一个不一定要你死但一定要你丢人。 但偏偏,对于胥黎川这种人而言,让他死无所谓,让他丢人才是真的生不如死。 脸上的刺痛感火辣辣的,胥黎川心里对宿柳的恨意更甚,笃定了等他出去后一定要她生不如死。 “不用找我求情,只要我在黑鸢尾一日,她就别想有好日子过。”知晓平述前来所为何事,胥黎川睁开眼睛,碧绿色的眸子里燃烧着仇恨的火焰。 他说得咬牙切齿,“你尽管照看他,除非你24小时把她捆在身边,否则,我有的是手段折磨她。” 放狠话一般说出这番话后,胥黎川就不再对平述做出任何回应,重新闭上眼睛,摆明了要送客。 “老师……”正是因为知晓胥黎川是怎样一个说到做到的人,平述没再继续劝说。 他收回了准备好的说辞,无奈地叹息一声离开了监禁室。 “那学生就不打扰您了。” 随着平述的话音消散,监禁室的门关上,关门的微弱余震是这片死寂空间的最后一丝动静。 寂静与黑暗将胥黎川淹没时,疼痛变本加厉地涌上来,四肢百骸都仿佛被狠狠辗过一样。 从小到大顺风顺水,从未受过这样的屈辱与痛苦,胥黎川一想到被宿柳当着平述、霍兰德和那对疯狗双胞胎的面按在地上殴打,他就恨不得杀了所有人。 强制自己陷入休眠,以此来逃避这份不愿意面对的现实,胥黎川重新沉浸进自己的精神世界之中。 “沉睡”之时,里世界的记忆解锁,浪潮一般一阵又一阵地朝着岸边的胥黎川扑打而来。 风平浪静的海面掀起轩然大波,里世界的暴雨和浓雾似乎也一齐漂洋过海来到这里。 乌云翻滚,风暴酝酿着,海啸来了。 这一次,完整的记忆和情感不受控制地倒灌,将胥黎川淹没。 潮湿旖旎的画面不再零散,而是有零有整地呈现出来,将胥黎川本人一起拉近了那个暴雨不停的雾都里世界之中。 在这里,他是陪着宿柳在暴雨街道之中穿行的黎叙,他们一起探秘那栋在三个时空的下的同一座房屋,在迷宫一般的房间里探险,在某种名为吊桥效应的可笑原理下情感升温。 他也是黎叙2号,和黎叙争风吃醋、揣着明白装糊涂、试图用肉.体和来吸引宿柳注意的黎叙2号。 是目睹了宿柳对黎叙偏爱后,分明恨得要命,在心里无数次叩问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面上却要纯真懵懂的黎叙2号。 他更是28岁的胥黎川。那个怀揣着说不清道不明情感,带着鄙夷、带着想一探究竟的好奇,但更多却只是想要见到宿柳本人的迫切。 他被宿柳一电锯砍下脑袋,在血肉与骨骼重组的间隙中,无数肉芽生长,它们什么也不想,只会喊着“宿柳宿柳宿柳宿柳”,朝着她的方向蔓延,想要抓住她不为自己停留的脚步,只是想多看她一眼。 他是26岁的胥黎川,是里世界所有人都嫉恨、想要杀死却更想要取而代之的26岁胥黎川。 他们一起在雨夜逃亡,开着红色的法拉利驶向目的地不明的远方,迷雾与黑夜为他们让路,死亡的城镇为他们苏醒,所有的风声雨声喧闹声都被抛在身后。 第37章 在那辆自由无比的红色跑车上,他们只有彼此,他们只有旷野一般的呼吸和畅快。 他是26岁的胥黎川,他们在狭小的汽车旅馆里做.爱,他拿出前半生的所有阅历和深沉来装作一位优秀的老师,分明自己也一知半解,却装作游刃有余地教她探索身体、教他享受欲望。 他极力隐藏起自己促乱的呼吸,伪装得身经百战,只为了不在她纯澈的、好奇的目光中方寸大乱一泻千里。 他们像两条游鱼,在岸上交融,用自己的体温和湿润来缓解那干涸的焦渴。 后来所有的胥黎川追来,他们跳楼逃跑,从天台上坠落时,他们倒着接吻,世界下沉爱意上升。 世界和天空在眼前倒退着游过,而他们是逆流而上的游鱼,无比自由、无比刺激。 他也是里世界所有未曾和宿柳真正接触的胥黎川,他们站在沉默的雨夜中,举起从因她到来而苏醒的城镇中搜罗来的刀,望着她的眼睛,只是望着她的眼睛。 锋利的刀尖刺向脖颈的那一刻,胥黎川醒了。 四肢传来的钻心疼痛告诉他,他不是任何一个里世界的胥黎川,他不是。 ----------------------- 作者有话说:读取完里世界记忆的胥黎川: 怎么办,收回之前的狠话还来得及吗? 脸怎么更疼了?哦,原来是自己打脸了啊! 第27章 醒来之后仍是梦魇。 胥黎川清晰地知道, 自己正在梦境之中。 大脑前所未有清醒,如亿万只蚊子、无时无刻不萦绕在耳旁的呓语难得消失。 这本应令他感到清净,然而控制不住的身体和某种对当下情形的恐慌却让他焦躁无比。 他分明从记忆中抽离, 却仍旧被困在那个破旧的汽车旅馆之中。 昏黄的灯光影影绰绰,屋顶的蜘蛛网困住一只又一只迷途的飞虫。生命在头顶挣扎,老旧收音机播放着重金属摇滚乐,嘶哑的歌喉在无人的舞台发出怒吼。 破旧极端的环境滋长疯狂, 无处安放的欲.望急需一个发泄的出口。 氛围让人摇摇欲坠,窗外似有猫吗?哀怨的嚎叫响起,从收缩的喉间倾泻, 溺水了一般愈唱愈高。 纠缠不清之际, 茭白的不再是月光,朦胧的不再是雾气, 湿润的不再是雨滴。 至于歌唱的猫儿, 早在不知何时飞似地跑去。 所有具象的感知都被抽象化,他与世界仿佛隔了一层保鲜膜, 透过那柔软而坚韧的隔膜触碰, 一切是那么清晰, 却又永远不会亲密。 梦总是荒诞的, 但这个梦却真实得可怕。 这是他的梦, 他的国度。他是一切的主导者, 是独裁的暴君、威严的师长, 是掌管她身体的刑官酷吏。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只能跟随着梦中的“他”行动。 她的目光湿漉漉, 潮湿又哀怜,在哭泣的哀求之中,他却完全不懂得怜惜。 不想面见这般的场景, 胥黎川竭力控制着身体,呵斥自己停下,停止。 然而无能为力。 故事的走向似乎是既定的,他撼动不了分毫。与现实完全不同的发展让他抓狂,那种怪异的不适感仿佛无数只蚂蚁在血管里爬行,他的每一寸皮肤都尖叫着想要撕裂。 即便再难以容忍自己做出这样的事情,他也只是一个旁观者。 仿佛世界上最吹毛求疵的艺术大师,他堪称苛刻地对待手下的著作,每一处角落都不放过,细细雕琢打磨,力图创造出最完美的作品【审核大人,无指代、无意识流,就是纯变.态,放过我吧我求求了】。 雨声响亮的夜晚,夜莺也在哭泣,哀怨婉转,颤颤悠扬。 闪烁的灯光熄了火,夜莺也哑了声,暴戾的巡行却仍未结束。 一波即平,一波又起。 反感与痛苦缓缓远去,隔着保鲜膜仍旧真实的触感让人犹疑,真实与虚假的间隙逐渐被不上不下的愉悦填补,在某一个瞬间,胥黎川短暂地遗忘了这里是哪、他又是谁。 属于自己的一切思维和感受都模糊远去,最真实的最直白的刺激与禁.忌感构成了当下。 大脑混沌如一片沼泽,潮湿阴暗处的软体生物【这里也不是指代,是克苏鲁邪神降临了,怪物来了审核大人,是真触手怪】拉着他沉.沦,san值也在这浮浮沉沉的纠缠之中坠落。 对危险的直觉让胥黎川意识到不对,他想要抽身而出,却早已深陷泥潭。 耳膜深处渗出黏腻的絮语,柔软的肉.体化为腐烂的触.手,粘连着神经的眼球从眼眶内剥落,密密麻麻的肉芽挣扎着从身体里向外生长,把皮囊之内的一切都挤出去。 理智的堤坝轰然坍塌,冰冷的低语顺着缝隙涌入,这是来自深海的声音,海底的鱼怪群在他的体内洄游,鳞片刮擦着每一根神经。 不,冷静下来,胥黎川,冷静下来! 仅存的理智告诉胥黎川,这是邪神想要抢占他的身体,企图以他为容器降临的把戏。眼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只要他能忽略这些画面,勘破幻觉回到现实,所有的异常都会远去。 冷静下来,想一想客观存在的事物,想一想正常生活中的一切。 联邦金色的日不落徽徵,胥家永远播放着优雅古典乐曲的礼堂,卧室里柔软的羊毛地毯,高而宽的书柜里满满当当都是他曾度过的书,黑鸢尾监狱令人讨厌的所有人,他所居住的虽然狭小但装潢还算满意的6号房,摆放在客厅自动悬浮的水晶球…… 不,不要想这个。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思绪如泼洒出去的水,在半空中流动,水滴坠落的痕迹如此清晰,他却无法阻止、无能为力。 滴答,坠落在地的第一滴水珠溅向水晶球,那奇异而波光闪闪的表面泛起涟漪,似有无数星光闪烁,星河流转,最终映出了一张眼睛圆溜溜的漂亮脸庞。 宿柳,宿柳,宿柳。 这个字眼像是咒语一样在脑海中循环,那些发出刺耳刮蹭声的鱼群也重复着她的名字,那些音节融化、概念腐烂、不可名状泥浆一般在认知中滴落的絮语也呼喊着她的名字。 她躺在地上,奄奄一息,腐烂的触手蔓延而上,缠住他的四肢、捅穿他的心脏、扯出他的肠子,在极致的欢愉还未结束之时,一边啃食着他的血肉,一边将他绞杀。 最后一丝清醒被绞成肉糜,他渐渐读懂了所有混沌的声音,那些从始至终一直回荡在颅腔里的语言。 他们都在呼唤着,他们都在等待着,他们都在迎接着—— 宿柳。 梦醒了。 胥黎川睁开眼,入目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他仍旧被捆在监禁室的十字架上,一身冷汗。 良久之后,呼吸重新回归,他仿佛遗忘了这与生俱来的能力一般,在空气充足的房间里,险些窒息而死。 为什么会陷入这样的梦魇? 梦中的一切都太过真实了,惊醒之后,他浑身已经被汗濡湿,急剧起伏的胸膛是惊惧未定的情绪的最好证明。 理智已经回归,直到这时,他才能冷静地去分析——不,膨胀的身体感受令他的思绪纷乱,仿佛还沉浸在那迷幻的梦境之中。 失神地低下头,微微倾斜地被捆绑在十字架上,低头后,他能对自己的身体一览无余。 难堪的反应令他恶心、憎厌、痛苦。 可是这些情绪的对象究竟是谁,就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楚了。 胥黎川,你究竟是洁癖发作、厌恶自己的手触碰过她的身体,还是憎恨自己竟这般粗暴不温柔地对待她呢? 自然,自然是前者…… 这里没有任何人,他居然也学会了自欺欺人。身体的语言作不了假,他唾弃自己沉湎于低级的欲.望,也不愿意正视这背后蕴藏的含义。 他不是一个患得患失的人,也不是一个胆怯懦弱的人。但唯独这一次,他如此恐惧这个梦,却又有些沉溺于这个梦境,一边为此痛苦,又一边为此感到某种偷.腥一般的欢愉。 仿佛亲身经历过梦里的一切,只消稍微一回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刑讯和疯狂的行为都会让他无地自容。 春风拂过噩梦,杀意涌起,却茫然地止戈于此。 究竟是对谁的杀意呢? 对她,还是对他自己? 即便只是一瞬间的联想,那潮湿旖旎的记忆就如火一般缠烧,在急剧膨胀之下燃烧起更猛烈的火焰。 他全身都是欲.火,却在此刻,眼睛莫名酸涩。 是熊熊燃烧的烈火熏红了眼睛吗?是濒临san值清空、捡回一条命劫后余生的喜极而泣吗? 胥黎川不知道。 他未曾体验过烈火,也不知道在火焰之中活下来是什么样的感受。但san值清空,他却真实地体会过一次。 第38章 那正是他进入黑鸢尾监狱的由来。 在胥家顺风顺水地过了26年,他对一切都感到厌倦。无论是富丽堂皇的家族、琳琅满目的收藏,还是戴着面具、说着同样的话、永远只有谄媚的人。 他厌恶现在的生活,厌恶一成不变、枯燥无味的人生。 那一年,他已经继承胥家的大半事物,即便散漫不专心,胥家也在他的带领下更加壮大,隐隐成为联邦实至名归的第一大家族。 可他却永远不满足。 无论多少财富,无论多少人艳羡称赞,无论多少人讨好恭维,无论多么高傲的人在他面前乞怜哀求,都让他觉得索然无味。 一眼望得到尽头的人生是平原,他分明欲壑难平,想要去填补时,却似乎什么欲望也没有。 世界是如此苍白,所有事情是如此简单,一切都是如此唾手可得,生物都那么愚笨那么卑劣,这个世界究竟有什么意思? 那段时间,他思考最多的就是,世界的终极是什么。 如果这个世界一无所有,那似乎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他为何不直接毁灭世界呢? 但很快,他就找到了新的乐趣。 他同往常一样去垃圾区寻乐子,试图在污染和生死之间突破愉悦的阈值,靠血的刺激打发无聊人生。 离开时,却无意间听闻某位邪神信徒的传教,知晓了那位象征着全知全能的无垠深海之主,得知信仰祂的人能够聆听到一切知识和答案。 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也为了给自己找点事干,他决定召唤那位邪神。 他一直都知晓,宇宙深处存在更高维度的世界,邪神是人类难以用言语定义、不可名状的未知生物,祂们全知全能,象征着人类无法想象的一切。 事实上,人生的前26年,他已经尝试着召唤了无数次邪神,但是碍于胥家和兰心教会,并且也确实不知晓别的邪神的真实有效召唤方式,他只召唤过森与星辰支配者。 但或许是他的心不诚,祂看到了他的玩乐心态,从未回应过他这位不虔诚的信徒。 召唤无垠深海之主也只是一时兴起,虽然认真细致调查了无数种召唤方式和咒语,还动用自己的异能推算出成功率最高的那一版本。 收集信物和祭品花费了他很长时间和很多金钱,他却乐在其中,也短暂找到留在这个世界的乐趣。享受为了达成目的而努力的当下即可,胥黎川从未想过,他居然能真的召唤成功。 毕竟,他并不信仰无垠深海之主,他没有信仰。 但事实证明,除了召唤森与星辰支配者之外,凡是他想做的事情,没有不成功的。 这次也同样,召唤阵一次就刻画成功,无垠深海之主如约降临。 他站在风平浪静的海边,本是晴朗的白日,却在某一瞬间,四周的氛围变了。 来自深海的气息缭绕,腥臭味扑鼻,海平面忽然凝固成铅灰色水银般的镜面,随后,未知生物的无声尖叫响起,镜面皲裂出无数条裂缝,某种比黑暗更加可怖古老轮廓从中分娩。 日也消失,世界被拖拽进入沸腾的漩涡,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难以言喻的全新维度空间。浪花凝结而成的苍白手臂挥来,千万只虹彩眼球同步睁开,祂看到他了。 如愿以偿地召唤成功,这一瞬间,他窥见了一角宇宙最深处的疯狂,被橙色和绿色交织的光线吸引着游荡过去,混乱、呓语,在迷雾囊括着的中心,看到了一个世界的投影。 但他并没有时间探索那个世界,面见无垠深海之主之时,san值清空,他的躯壳和灵魂就已经融化。 胥黎川本来以为自己会死,神奇的是,他居然活了下来。 虽然成为了无垠深海之主的容器,可用直面邪神的代价目睹到真相一角,以险些堕落为畸变者的风险换取了邪神馈赠,还提取出了那个未知世界的独立精神空间。 他觉得值了。 甚至,在进入黑鸢尾后,那个世界被建成监狱的那位联邦最伟大的空间系异能者具现化出来,他简直欣喜若狂。 所以他没想过离开黑鸢尾,这两年,也一直沉浸其中,妄图探索那个世界的真相。 刚进入黑鸢尾时,他几乎住在了里世界。可无论怎么探索,那个世界都宛如已经死亡。后来,在他的分.身胥黎川们的集体针对下,他渐渐也不太常去了。 没想到,这一次宿柳的到来,不仅给里世界注入了生命,让那个死亡的城镇“复活”,还让他重新聆听到无垠深海之主的声音。 是的,梦中的那些畸变与怪异,正是无垠深海之主的标志。祂的腥臭味几乎要扑打到他脸上,就算在梦中神智不清醒没能辨别出来,苏醒理智回笼后,他也第一时间就意识到。 宿柳和祂有关系吗? 他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怪异的梦? 尴尬的反应随着思考而渐渐平复,胥黎川强迫自己保持冷静,调动所有的情绪去思考问题,以避免自己再次沉溺于那令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梦境之中。 密码解锁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门忽然开了。 两名医疗仿生人走进来,举起手中的精神封闭针就准备朝着他扎去。 他忽然改了主意。 本来对宿柳极力避免,能不想起她就不想起,可有时候,逃避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他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背弃自己的行事准则,他从不逃避,他也不会惧怕任何事。 不过是一个居心叵测的底层人罢了,有什么可怕的呢? 他应该把她喊来,问清楚她的底细和目的。否则,他将永远被困在这场毫无逻辑、毫无道理的梦魇之中,他有预感。 “我不打针。”胥黎川说。 仿生人不接受容器的指令,它们我行我素地向前移动,尖锐的枕头在走廊投来的微弱光线下闪过寒光。 “如果你们执意如此的话,告诉霍兰德,等我离开监禁室以后,黑鸢尾不会再平静下去了。” 他抬眼,冷淡的目光看向仿生人的玻璃仿真眼球,实则越过复杂的电线神经,看向坐在办公室内的霍兰德。 “你知道的,霍兰德。我决心要做的事情,没人能阻止,即便我死了。” “让宿柳来见我,否则,你就等着整个黑鸢尾乱成一团吧。” ----------------------- 作者有话说:买过的宝宝们记得重新看一遍,精修了草稿,把后面的内容补完了。 ps:依旧是以前一样,【】字数没达到下一个收费标准,正文本来已经够了这个标准的字数了。这一部分影响观感真的很抱歉,不解释的话我怕再不过审啊啊啊,私密马赛读者大人们! 第28章 并不知道监禁室里的胥黎川在发什么疯, 宿柳已经吃过晚饭,美滋滋地拎着从e08区带来的特产站在1号房门前了。 还好里世界的时间流速慢,她的麻辣变异老鼠头还新鲜无比, 不至于变质之后拿不出手。 叩响1号房房门,宿柳静待霍兰德开门。 虽然并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但在职场里,该有的礼节还是要到位的, 这些她都懂。 “霍兰德,你在吗?我是宿柳。”迟迟未有人开门,宿柳这才凑近门框, 朝着里面喊道。 她还以为霍兰德不在, 抬脚准备离开,门却开了。 开门后, 霍兰德做的第一件事不是问她来干什么, 而是说:“宿柳,你愿意去给胥黎川打针吗?” 啊?胥黎川醒了啊? 看来下手还是不够重。居然让他这么快就恢复意识, 这点需要改进, 下次避免, 再接再厉。 反省着自己的不足, 宿柳坚定地摇头, “不愿意!” 但是她也知道, 在职场上, 有些事不是你说不愿意就能避免的。所以哪怕嘴上诚实地表达出自己的想法, 她也已经做好了要被霍兰德要求去给胥黎川打针的思想准备。 没关系, 没关系,打工嘛,钱难挣屎难吃, 虽然她不图钱只图一个稳定编制,但道理都是一样的。 反正疗养院不会开除人,大不了就再揍胥黎川一顿,只要不把人打死,她在这里就能为所欲为! 自己把自己劝好了,宿柳抬头扬起笑容,都准备说一些打鸡血的口号表示自己忠于工作的决心了。 结果,霍兰德说:“哦,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啊?啊! 世界上真的有这么通人性的领导吗! 不待宿柳感慨,霍兰德就又要关门,她急忙伸出手来阻止,“别别别,先别关门。” 她举起拎了半天的包装精美的见面礼,递给霍兰德,“这是我从老家带来的特产,本来昨天就想给你的,今天一定要收下呀!” 霍兰德婉拒,“不用,你拿回去吧。” 第39章 “这怎么可以!” 完全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宿柳不由分说把袋子塞给他,拔腿就跑,生怕霍兰德追出来还给她。 宿柳跑得飞快,霍兰德根本来不及阻止,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不见踪影。 他手指勾着袋子,手腕上还传来她掌心的余温和微微磨砺的触感,很陌生,却没有意料之中那么反感。 皱了皱眉,霍兰德最终还是选择把东西拎了回去。 随手将其扔在吧台上,他回到办公桌前,继续专心工作。 先是派去几个仿生人狱警控制胥黎川以避免他暴起,再然后命令医疗仿生人多给他扎几针精神抑制剂,再配上安眠药,让他狠狠睡过去别再有机会骚扰他。 处理完胥黎川后,他点开连接着每个房间的污染检测仪,确定不会再有6号房一般的事故后,才翻看着每个容器的状态检测报告,填报着今日表格。 忙完这些,他又详细记录下胥黎川失控事件,将报告发送给联邦负责人,最后静下心来写日报。 等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来活动活动肩颈,一看光脑,已经接近零点。 去冰箱里拿水时,一转身他又看到了吧台上的那个袋子。 手绘的卡通图案,没什么水准但胜在色彩鲜艳简单可爱,一看便知用了心。 思绪转了片刻,又喝了一口水,霍兰德把水杯放在吧台上,顺手拿起了一旁的见面礼。 算了,毕竟是宿柳认真准备的,就算再怎么样,他也应该尊重一下她的心意。 倒也不是瞧不起来自e级区的“垃圾种”,而是于他而言,每天处理黑鸢尾监狱里的这么多事已经够累了,那些家伙还喜欢没事找事。 每一天都忙到连自己都快忘了是谁,他根本无暇维系这些虚假的同事情谊,更没必要和一批又一批浪潮般迭代的“消耗品”培养感情。 怀着某种未知的情绪,霍兰德还是打开了这份礼物。 很大的一个近球状,拿到手的感觉沉甸甸的,一层一层拨开包裹在外面的牛皮纸,霍兰德越开越觉得不对劲。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随着包装的一层层剥落,一股若隐若现的辛辣五香味渐渐飘出来。 霍兰德都有些怀疑自己了。 难道是工作太晚饿了吗? 可他向来忌辣不吃重口味食物,怎么会产生这样的幻觉? 拆包装的手也在渐渐迟疑,直到最后一层神秘的面纱打开,霍兰德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吧台上距离办公区有一段距离,柜台的射灯一圈打下,环绕的灯光正好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照亮手中这物件的样子。 一颗巨大无比、面目狰狞、通体红黑的老鼠头。因为真空包装的缘故,被削过锋利尖头的獠牙和暴起突出的眼珠凸显着,看起来栩栩如生。 甚至,这老鼠呲牙咧嘴的缝隙间,还夹杂着无数一看便知其辣无比的血红色辣椒。 衔了满嘴的辣椒配合上老鼠似笑非笑的“表情”,像极了嘲讽。 霍兰德僵硬在原地。 老鼠头拿在手里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良好的修养和理智让他告诉自己要保持冷静。 可是,可是。 无声的尖叫在脑海回荡,霍兰德瞳孔震惊,看似面无表情,内心却已经慌乱无比。 他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老鼠啊! 冷静,冷静,深呼吸了三次,霍兰德才如同拿烫手山芋般把老鼠头扔进包装袋,离开吧台的脚步也略有狼狈。 去卫生间洗了三遍手,他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宿柳是什么意思? 洗完手之后,理智回笼,霍兰德这才有余地去思考宿柳的用意。他回想起昨天才鸢尾花疗养院大门外,她第一次递给他这个包装袋时的表情。 记忆力很好,他轻而易举地就回忆起每一个细节。 笔直地把袋子伸到他面前,她看似拘谨地抠了抠手,但手心干燥无汗,面上还带着灿烂的笑意,嘴角的弧度极大、大眼睛也笑得弯成一条月牙。 当时他并没有仔细思考,只以为是她太过热情自来熟。现在想来,那般夸张的笑,似乎就是已经做好了看他笑话的准备? 她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预料到了这一切,从见面的第一眼就饱含恶意。甚至不依不饶地把这个东西塞给他,只是为了让他出丑、或是恶心他一把? 她究竟是谁? 联邦里知道他来了黑鸢尾监狱的人并不多,知晓他害怕老鼠的更是少之又少,除了家族几个别的派系的长辈,就只有蓝塔那些无时无刻不在盯着他的政敌。 她究竟来自哪一方势力?来黑鸢尾又为了什么? 今天的这场闹剧,是否就是她预谋好的下马威呢? 无数个谜团萦绕在宿柳身上,霍兰德调出她在联邦内部的个人履历,越看面容越慎重。 档案照片上,那个扎着低马尾的女孩笑得灿烂,在宽大全系屏幕的莹莹蓝光下闪烁,看起来分外诡异。 笑得灿烂的宿柳并不知道自己的笑容让有些人今晚睡不着觉了。 她此时此刻正坐在自己的小床上,收拾着从胥黎川里世界带来的一大堆行李,喜笑颜开地把一条又一条漂亮的裙子铺开整理。 胥黎川的眼光很好,每一条裙子都很适合她,不仅材质一流,还全是方便行动的剪裁,堪称选到了宿柳的心巴上。 疗养院没有给清洁工装配大衣柜,只有一个小小的三层格子,放不下这么多蓬蓬的公主裙,宿柳折腾了半夜,才堪堪整理好衣服。 想到明天还要工作,她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就抱着也是从胥黎川里世界带出来的小兔子娃娃,喜滋滋地进入梦乡。 她入睡向来很快,也从不做梦,往往醒来就是精力充沛元气满满地新一天。 可是今晚,她却罕见地做了个梦。 她清晰地知道自己在做梦。梦里世界的一切都格外陌生,却格外奢华。她目前见过最豪华的地方就是胥黎川的6号房,可是这里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远比那间大平层要宽广、奢靡的多。 她身上还穿着睡裙,仍旧是从胥黎川里世界带出来的。 九分长的睡裙盖住小腿,只留下纤细的脚踝。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她赤裸着双脚,手中抱着那个小兔子玩偶,轻手轻脚地朝着这宫殿一般的大厅深处走去。 古朴典雅的钟声响起,巨大的、足有一面墙的金色时钟悬浮在大厅尽头,她被吸引,不由自主地抬脚走去。 地毯的材质和手中的兔子玩偶很像,又长又柔软又洁白,也似乎小兔子的皮毛,窸窸窣窣地扫过脚心,让她有些情难自禁地蜷缩起脚趾。 大厅里摆着高大的花瓶,足有一人之高,花瓶上还雕琢着色彩艳丽、图案诡异的画。穿梭在其中时,仿佛每一座花瓶都是一个潜藏在黑暗中的人影,沉寂而阴暗地盯着她。 宿柳知道,这不是错觉。 想要去到时钟那边,不可避免要绕过这些迷宫一般的花瓶。走近了看,才发现每一座花瓶上都刻画着一张扭曲可怖的人脸,他们栩栩如生,痛苦和挣扎几乎要突破二维的平面跳跃出来。 随着她走动的位置变化,那些扭曲的人脸缓缓追随着她的背影,细小的瞳孔死死盯着她。 她并不害怕,心脏平稳,脚步平缓,似乎对这些诡异一无所知。 柔软的地毯吞噬了一切声音,脚步声几近于无,可是,在稳定而有规律的心跳声之中,突然出现了无数声不规律、极其微弱轻缓却不容忽视的心跳声。 花瓶开始旋转,自转、围绕着她公转,诡谲多变的色彩在仅有时钟投映下来的光芒中,晃得她头晕。 昏天黑地之间,肩颈处忽然传来微凉的呼吸。 宿柳想回头,后颈却被一只冰凉而有力的大手攥住。 微微潮湿的气息扑洒,带着调侃笑意的声音说:“哪里来的小白兔,怎么擅闯民宅?” ----------------------- 作者有话说:霍兰德:此女不简单 小柳:超级好吃的麻辣老鼠头,希望他喜欢! 第29章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更何况宿柳也根本不是什么小白兔。 缠绕在身后的双手向前攀沿,她低头狠狠咬下禁锢在脖子上的那只手。 锋利的牙齿刺破柔软的皮肤,趁着那人下意识松手的一瞬间, 宿柳攥住他的手,用力向上掀。 一个完美的过肩摔,宿柳顺势半坐在那人身上压制住他。 反剪双手按住他的后颈,她用膝盖狠狠抵在他的尾椎骨处, 只要他一有反抗的意识,随时能废掉他的行动能力。 “哦?还是只会咬人的小白兔。” 第40章 分明处于完全被动的状态,, 青年却一点紧迫感都没有, 语气轻松无比。 “你才是小白兔。”青年略有些轻佻的态度让宿柳不太舒服,她微微皱眉, 手中用力, “这里是哪?你的梦吗?” “对啊,我就是兔子。” 那人无所谓地说。 被宿柳按住的脑袋微微侧过来, 黑色的头发下, 两只雪白的、毛茸茸的兔耳朵窜了出来, 薄而软的耳朵在半空中q弹地抖动。 小腿处也传来搔痒, 雪球般的兔尾巴轻轻耸动, 蓬松的圆球一下又一下地刮蹭着宿柳。 大变活兔! 她还没来得及细看, 半跪在地板上的另一条腿就被坚韧的毛发缠绕。垂头看去, 才发现纤细柔软的地毯疯长, 荒废已久的草丛般, 野性而杂乱向外蔓延。 什么鬼?! 变异兔子毛如蛇一般紧紧缠绕住宿柳脚腕,将她高高吊起,怀中的兔子玩偶也掉落在地。 以一种反重力也反人类的方式起身, 青年背对着宿柳,无骨骼流体一般“站”起来。 茂密的毛发如失控的白色火焰,他在火焰流水中滑行后退,流动到宿柳脚下,稳稳接住坠落的玩偶。 “还说不是小兔。”他揪着玩偶的兔耳朵,眉眼弯弯。 指尖随心所欲地跳动,半空中的宿柳就被调转了一个方向脚尖朝下,“真可爱。” 疗养院的药效果很好,脚腕和手腕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只剩下条条缕缕的疤痕,被兔子毛扫过时带来毛茸茸的酥痒。 兔子毛虽然坚韧,捆起来却远不如胥黎川那个透明的经纬逻辑线疼,那种深深陷入骨血里的力度和柔软的动物毛发是完全不一样的。 但即便不痛,一天之内被吊起来两次,感觉还是很奇怪的。 “把我放下来!” 宿柳气愤地用力拽着兔子毛,手脚大开大合,在半空中蛙泳一样。 “擅闯我家,你还生起气来了。” 宿柳愤怒炸毛的样子逗乐了青年,他操控着她移动,把她拉到自己面前,趁手戳她软乎乎的脸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老实交代你的来历。” 骨节分明的手指深深戳进脸颊肉,他故意说得严肃,眉眼却还是柔和的,语气也充满了不正经,丝毫没有训斥的意思。 宿柳下口很用力,在青年手腕上留下深深的齿痕,向外不住渗出血。嗅到鲜血的味道,缠绕着宿柳的几缕兔子毛开了小差,馋嘴地游荡过去,偷偷摸摸舔舐滴落的血液。 它们的小动作被青年发现,他没有制止,反而用力撕扯着伤口,挤出更多血液喂给它们,脸上还挂着诡异的温柔笑容。 这种充满爱意的笑容,宿柳只在奶奶身上见过。 “吃吧,多吃点好好长大。” 青年对着一团不知道有没有生命的毛发泛滥母爱,她看得头皮发麻。 然而下一秒,青年忽然抬头,充满慈爱的目光锁定宿柳。 “小兔宝宝,你也饿了吗?”他低声呢喃着靠近宿柳,脸上还挂着温柔到近乎扭曲的笑。 指尖划过宿柳的嘴唇,他的声音蛊惑如蜜糖,“好孩子,告诉我,你饿吗?” “我不饿!放我下来!” 有问必答是宿柳的良好品德,像是rap一样极快回答完并表达出自己的诉求,宿柳嗷呜一口咬在他的手指上。 宿柳这次比上次还使劲,带着不满的狠意,堪比成年鬣狗的咬合力咬下,“嘎巴”一声,她美美吃上自助手指大餐。 十指连心,第一段指节被咬掉的疼痛堪比酷刑,可这个青年却像是完全没有痛觉一样。 笑眯眯地收回手,盯着裸露出白骨的食指,他非但没有任何疼痛的表现,眼中还闪烁着近乎狂热的光芒。 另一只手捏住宿柳的下巴,他用剩余的2/3截手指抵在她唇边,满意道:“真乖,爱吃饭的好孩子,我最喜欢。” 这人有点太神经质了,天不怕地不怕,面对他的时候,宿柳甚至都有点毛骨悚然。 “变态,我又不是你的孩子。” 她嫌弃地后仰,避开他的手指,还趁机蓄力吐出嘴里的半根手指。 也不知道洗没洗手,就敢把手伸她嘴巴里,真坏啊! 她的唾骂对青年造成不了任何影响。地上的半截手指脏了不能吃,被流动的兔子毛哄抢分食,哼着走调的摇篮曲,青年我行我素地继续把手指往她嘴巴里塞。 “好孩子,再吃点,你太瘦了。” 宿柳懂了。 这人根本听不进去不愿意听的话是吧! 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她对青年束手无策。 两人就这样驴唇不对马嘴地“母慈女爱”了半天,宿柳终于受不了了。 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既然他听不懂人话,她就加入他! “我吃饱了,能把我放下来吗?”她双眼无神,被生活磨平了棱角般麻木,“兔、妈、妈,求求你了,把兔宝宝放下来好吗?” 向来活泼的人忽然死鱼眼面无表情,看起来有种诡异的诙谐。 但显然,青年并不喜欢叛逆的坏孩子,安静不做声不反抗的好孩子才是他的乖宝宝。 满意地揉了揉她的脑袋,他终于把她放下来,欣慰道:“吃饱了就好。” “好了,调皮的小兔,说一说吧,怎么闯进的这里?” 结束了“喂食”,他又恢复了那种散漫不经心的样子,看起来稍微正常了一点。 但还是很神经,让宿柳这个正常人有点害怕。 “不知道啊。”三字真言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有用的,他不问她不说,他发现她惊讶,“我一睁眼就出现在这儿了,我也不知道原因的。” “哦?真的吗?” 他很显然不相信,俯下身子歪着头盯宿柳的眼睛,辨别她是否在撒谎。 “当然啊!我从不撒谎!” 太近了,宿柳不适应地朝后躲,又在他微微眯起暗含威胁的眸光中不情不愿地撤回来。 “兔妈妈,你叫什么名字啊?” 她很快就在这种诡异的状态中找到令自己舒适的相处模式,难以启齿的“兔妈妈”也适应良好地说出口。 “兔妈妈兔妈妈,这里是哪里呀,你为什么在这里,你知道我是怎么进来的吗?” 她一个人吵出了几十只的气势,一点也不像不会叫的小兔,更像一只幼年时期不停叽叽喳喳的小鸟。 虽然吵闹,但胜在可爱。某种诡异的需求被满足,青年心情颇好地耐心回答了她的每一个问题。 “我叫越白,你可以喊我哥哥,也可以继续我‘妈妈’,刚好我还缺一个新孩子哦。” “这里是我家,准确来说,这里是我的里世界,你可以理解为我的精神世界。” “我知道里世界,那你是鸢……” 宿柳话说一半,被越白只剩半截的左手五指堵回去。不平整骨骼划过柔软嘴唇带来粗砺的刺痛感,她不满地看着他,还想继续说话,“不……” 捏住她的嘴唇,残存的血液染红了上巴和下巴,越白收敛了笑,微微弯起的眼角是不悦的弧度。 “随便打断我讲话,不是好孩子的行为哦。” 那你为什么打断我说话! 已所不欲喂食于人,为老不尊! 担心他一言不合再喂自己吃手指,宿柳闭紧着嘴巴,小鸡啄米般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生怕他又把手指塞进去。 小鸡啄米的样子乖巧得让人着迷,越白满意地点头,用完好的右手轻轻擦拭她嘴边的血迹。 孩子就应该干干净净,擦掉显眼的红色之后,才顺眼多了。 “不准再打断哥哥说话哦。” 凑近宿柳的脸,两人鼻尖相触。他的呼吸扑洒在她脸上,眼睛一眨不眨,几乎要钻到她的瞳孔里去。 哼,现在当然不打断你,一会儿再狠狠打断你! 宿柳在心里暗自发誓。 至于现在,暂时忍辱负重,她挤出一丝虚假的客服微笑,抬头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从越白仿佛给学前孩子讲故事一般的态度和讲述中,宿柳渐渐明白了他的身份。 他果然是鸢尾花疗养院的病人,宿柳怀疑他住进来是因为精神问题。 虽然不知道越白住在几号房,但从他不经意间泄露的信息中,宿柳敏锐地捕捉到,他应该是病得比较重的那一批,一直居住在里世界,不仅没有回表世界,甚至还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活人了。 肯定病得不轻!连出门放风的机会都没有,超级无敌大变态! 不知道什么究竟是什么原因,她分明没有进他的病房,甚至没接触过他,居然会莫名其妙来到他的里世界。 越白估计也不知道,否则他不会对她的出现感到好奇。 第41章 许久没有动用过、九成新的脑子就是好用,只仔细一琢磨,宿柳就得出了结论—— 从越白嘴里再得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他已经没用了。 忍气吞声多时,宿柳终于等来扬眉吐气的机会。 她紧绷着浑身的肌肉朝越白撞过去,抱住他八爪鱼一般四肢缠绕在他身上,小柳向前冲,带着他就撞向周围的大花瓶。 她撞倒的正是最中心的那一只,圈圈圆圆围绕在一起的花瓶如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砸一个摔了满地。 哪怕有地毯的缓冲,两个成年人的重量和冲力撞上去,一个又一个瓷器相撞,花瓶仍旧摔得稀碎。 以越白垫底,他的背脊重重碾在尖锐的碎片上,鲜血瞬间染红雪白的地毯。 宿柳趁着摔倒在地的时机,抓住一片瓷器,瓷器上还沾染着越白的血,精准地瞄准颈侧总动脉,她狠狠地刺下去。 “该死的大变态!去死!” ----------------------- 作者有话说:小柳:能屈能伸但有仇必报 有奖竞猜,猜一猜越白是几号房! 第30章 “宝贝, 随便杀人是不礼貌的。” 哪怕动脉被割破了,越白还在笑,抓住宿柳握着碎瓷片的手, 微微用力想要从她手中夺走。 刺破大动脉流出的血染红了一整片地毯,游动的兔子毛们都不敢分食这些血液了,纷纷乱乱地拥簇在宿柳和越白身旁,想要把压在越白身上的宿柳拽开。 宿柳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理论。她疑惑地歪了歪头, 自诩是一个懂礼貌的人,于是知错能改道:“那,对不起, 我现在就要杀你。” 她在心里思考, 这么多年她杀了不少人,不过都是接到任务之后才去杀的, 这应该不算随便杀人吧? 哪怕在心里思考着越白的话, 宿柳却没松手,也丝毫没有影响下手继续刺他的动作。她当然不会给他夺走武器的机会, 只要拿到可用之物, 她就绝对不会松手。 所以, 即便是掌心已经在两人的争夺之间被锋利的瓷片刺破, 宿柳仍旧没有松手。 “唉, 顽固的坏孩子。”她不退不让, 越白却率先放弃争夺, “轻点握, 把手割伤留下伤疤就不好了。” 脖子上的大豁口对他来说似乎没有什么影响, 只除了讲话时积蓄在气管的血液因气流的涌动又漏风而吹起血泡,发出“咕噜咕噜”的咯血声。 他松开手躺到在地上,一副任尔动作的样子, 完全放弃了挣扎。宿柳却没有放弃警惕,对他似乎是关心和为她着想的话也没什么反应,只专心地杀他。 但她所学的杀人技巧,或者说,一直以来她所掌握的杀人手段,都没有告诉她,当目标无论怎么杀都杀不死的时候,究竟该怎么办? 望着地毯上碎成一滩,连一个完整器官一块完整骨骼都找不到的越白,听着他不知道还在说些什么的话,宿柳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 难道是她已经落后于版本了吗?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生物?他真的还算生物吗? 就连联邦的污染区里的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在这种全套解离手法之下都一命呜呼了啊! 难道是剁得还不够碎? 摩挲着手中已经分辨不清原本颜色、锋利的边缘也已经钝化的次碎瓷片,宿柳跃跃欲试准备进行最后的饺子馅工作。 但是,巨大的刺耳的声音却忽然响起,由远及近,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缥缈虚无,随后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炸响在耳边。 很有节奏的一段激昂铃声,还沉浸在剁馅中的宿柳慢半拍地抬头,认真聆听了一下,才后知后觉意识到—— 这是她的闹钟铃声啊! 意识到这一点后,地上还能说话的越白也变得不再重要了,宿柳如梦初醒般扔开手中的碎瓷,朝着最初自己出现的地方跑去。 那里,一座散发着柔和白光的门安静屹立,离得越近,这个世界的一切就越模糊。 “真是坏孩子,也不知道收拾干净了再走,一点也不爱卫生。” 连眼珠都被大卸八块,越白却还能操控着几乎分辨不清的一对组织碎片移动,追随着宿柳的方向,望着她跑走的身影。 还说不是小兔子,撒腿就跑的样子分明一模一样啊。 他淌在地上笑。 在宿柳没有注意到的身后,一缕兔子毛悄悄地粘在她的裙角,跟着她离开了这个里世界。 白色的门消失,世界重归寂静。 宿柳满身是血地出现在自己的宿舍之中按掉闹钟之后,世界才算是重归寂静。 她看着还在裙角滴滴答答的血迹,望着随着自己伸手按碰动作而滴落在床上的血,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时间已经来到八点半了,再不去准备室找自己的小推车、看今天的工作清单,她可能真的要被计旷工了。 手忙脚乱地脱掉乱糟糟的睡裙,抓起床单和地毯一起冲进卫生间,洗干净之后顺便洗了个澡,她才换上清洁工套装推开门上工。 还好还好,穿的是睡裙。 她很乐观,哪怕昨晚发生了这些事没睡好也依旧元气满满,永远对生活充满希望。 每个清洁工有两套制服,她的第一套被胥黎川洗了还没干、离开的时候忘在了里世界没带回来,还没来得及去申请换新,现在穿的是第二套备用装。 如果昨晚进入越白里世界她穿的是工作服的话,今天或许就只能穿自己的私服上班了,她是一个专业的打工人,这种事情坚决不要哇! 虽然对越白这个奇怪的家伙充满不喜欢,但宿柳很快就自己把自己哄好,把这些事情抛之脑后了。 现在整个疗养院里只有宿柳一个清洁工了,工作任务很全部都落在她身上。 今天倒不用给谁打针,只是除了每日例行的清洁任务,为了避免发生像昨日胥黎川失控那样的事件,霍兰德额外派发给了宿柳一份任务——给所有在表世界的病人佩戴情绪检测仪。 仪器像一只蜜蜂,需要在接电的情况下激活,与此同时把尾端的尖刺扎进心口的皮肤,上半部分薄如蝉翼的芯片会在尖刺与神经和血液相接之后自动吸附到胸口,就像一个纹身。 宿柳惊喜若狂。 这不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递枕头吗! 她正愁没机会接触疗养院的病人,没办法一一掀开他们的衣服查看胸前是否有黑色大丽花图案,现在简直是天赐良机。 心动不如行动,宿柳甚至连安装说明都没看完,就火急火燎地推着自己的小推车朝着名单上的第一个人的房间冲去。 因而,她也根本没看到,说明的最后一部分,一段小字提醒着:因神经接驳技术的不稳定,部分使用者可能会在安装的过程中被刺激,引起情绪暴动,请提前做好准备,注意小心安装,此发明的一切解释权归赛恩斯科技有限公司所有。 对这个任务实在是太喜欢了,宿柳甚至连早饭都没吃,只跑回了自己宿舍一趟,拿上所有从e08区带来的特产,就急冲冲去工作。 名单上的人名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还是按照房间顺序由小到大排列的,第一站自然是住在3号房的平述。 跟平述已经是老朋友了,宿柳一点都不怵,脚步轻快地就敲开了他的房门。 “早上好平述!”热情地打了招呼,宿柳推着小推车就准备进门,“我是来给安装情绪检测仪的,你有接到通知吗?” 那当然是没有。 进入黑鸢尾监狱之后,为了保留他们的尊严,联邦名义上没以犯人称呼他们,但实际上,黑鸢尾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自己实际上就是囚犯。 是囚犯,那自然不会再给他们留下能主动联系外界的光脑。除了比较好的物质待遇和除了不死不出来,在黑鸢尾里面搞什么都行的对待态度外,他们本质上和蹲监狱差别并不大。 “进来吧。” 平述没有把黑鸢尾的实际情况告诉宿柳,即便他对这个活力十足的女孩充满与生俱来的好感,也通过自己独特的辨别方式确认她并非以往进来的那些十恶不赦的罪人,他仍旧没有说。 这是他们的共识。 哪怕不愿意承认,但平述知道,世界上只有这里的人和他是同类,他们都是容器,只有容器才知道自己每日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如果告诉了她真相的话,她一定会逃离的吧? 所以,虽然这是他的私心,他也为自己仍旧保留人类难以摒弃的卑劣本性而向圣神忏悔,但他还是选择不说出口。 第42章 “你家的插座在哪里呀?” 昨天初来乍到的时候被平述领着转了一圈,宿柳已经对他的房间轻车熟路,一点儿也不见外地在墙角处左顾右看,寻找能插电的位置。 平述没有因她的失礼而感到被冒犯,相反,他还因她这副进入自己家般随意放松的态度而失笑,“跟我来,在这边。” 看起来她一点也没被昨天老师那件事影响,这就好。他一边在心里暗自想着,一边引导着宿柳来到书房。 “就在这里。”他看着宿柳从小推车上扒拉着情绪检测仪的包装盒,认真地捣鼓着在插座附近寻找使用的方式,问道,“很麻烦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当然不需要! 宿柳猛地抬头,然后摇头。 这可是她的工作,她要是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可还怎么混啊! 更何况,如果让平述自己来的话,她就没办法看他是不是那个黑色大丽花的拥有者了。 捯饬了半天终于连接好复杂的线路,宿柳高高举起双手,左手两根两根电线,右手情绪检测仪,对着平述扬扬下巴,说道:“脱吧。” “好。”平述下意识点头。 不对,好个什么! 点完头才意识到不对,向来平和波澜不惊的脸上罕见出现崩坏的震惊表情。他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他听错了还是她说错了? “脱呀?”看他磨磨蹭蹭半天就是不脱,宿柳还以为他心中有鬼。 她兴奋坏了,以为真给自己瞎猫撞上死耗子,第一个就遇到了黑色大丽花的拥有者了。 脸上挂着不知道的来看还以为要非礼平述的高兴到有些变态的笑容,宿柳嘿嘿笑着放下左手的电线,抬手就准备去帮平述脱衣服。 他应该是真的很喜欢穿白衬衫,而且是那种质地丝滑坚韧的、有很多扣子的白衬衫。宿柳不喜欢这种衣服,她从来不穿带扣子尤其是很多扣子的衣服,穿也麻烦脱也麻烦,她只穿套头的衣服和有拉链的衣服。 麻烦并不能阻止宿柳对于进步的追求。 眼看着任务的达成就在眼前,即便心中对白衬衫有再多一件,她也只是不满地轻轻撇了下嘴,就十分热情地把手伸到平述胸前。 “我来帮你。”她说。 接着,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灵敏地解开了他胸口的那一颗扣子。 ----------------------- 作者有话说:越白:小宝宝,随便杀人不礼貌 小柳:什么礼貌不礼貌的,我杀完之后道歉不就行了吗? 为什么上一章没有宝宝和我互动55555,真的没人愿意猜越白是哪个房间的吗?猜对的有小红包都不猜吗!!!难道一点也不想进步嘛qwq 第31章 心肠再冷硬的男人, 胸肌都是柔软的。 哪怕只解开一颗扣子,宿柳都能感受到那随着心脏跳动和呼吸节律微微起伏的胸膛的柔韧手感。 她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手下的触感转瞬即逝。 平述抓住宿柳越界的手, 错愕地问:“这是?” 他着实被宿柳的动作惊到了,没想到看起来这么老实乖巧的女孩居然还有这么狂野的一面。 “帮你脱衣服呀。”宿柳一脸浩然正气,被他抓住后没有丝毫心虚,反而理直气壮地反问, “你不脱衣服,我怎么安装仪器啊?” 原来是因为情绪检测仪要脱衣服啊,平述这才松了一口气。 霍兰德并没有提前预告这件事, 但这种临时上门后才通知是他的一贯操作, 平述没有怀疑此事的真假。 可他还是陷入深深的不理解之中。 为什么非要宿柳来负责这件事? 虽然现役的清洁工只有她一人,但活跃在表世界的容器都是男性, 她虽然对污染的抗性很好, 也不太方便吧? 还是说,霍兰德已经懒惰到这种程度, 连自己的活儿也要扔给宿柳? 对霍兰德的不满悄然爬上心头, 平述暂时没有动作, 只是对宿柳说:“除了打扫卫生和打针以外, 别的事情都不算你的本职工作, 如果不想做的话可以拒绝。” “如果你担心会得罪霍兰德的话, 我可以陪你去找他, 让他自己做这些事。有我在, 他不会为难你的。” 啊?这说的是什么话! 宿柳不乐意了。 她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 怎么能就这样拱手让人? 她哪里是不乐意做,她简直太乐意做这份工作了啊! 义正词严地拒绝了平述之后,宿柳大声道:“没有啊, 我没有不想做啊,而且我会努力做好自己的工作的!” 随后她话锋一转,抽出自己的手催促,“所以,快点把上衣脱掉呀,给你安装完我还得去找加西亚呢。” 书房明亮的灯光打下,照映在她那张严肃的脸上,认真的情绪不似作伪。 平述这才相信,但悬着的心也终于死了。 所以,他是真的要在她面前脱掉上衣吗? 当着外人的面脱衣,属实是违背了平述从小到大习来的习惯与根深蒂固的观念。从13岁被兰心教会选为神侍的那一天起,他就在庄严古朴的神殿中学习侍奉圣神的知识,颂扬祂的伟大、了解祂的喜好,背诵与圣祂有关的咒语,练习绘制祂的召唤阵法。 大主教说,他们生来就是森与星辰支配者的所有物,圣神与那些或癫狂混沌、或娱乐至死、或放纵享欲的邪神不同,祂虽不可名状,却守序清正,平等而不带感情的目光会始终注视着每一位虔诚的信徒。 而他身为这一届神侍中最优秀的那一个,未来的一生都将投入侍奉圣神的工作。作为清教徒,洁身净心是最基本的要求,苦修更是从踏进神殿的那一日起就注定伴随他的余生。 他拒绝享乐、音乐、跳舞,他摒弃爱情、欲望和性,十年如一日地过着苦行僧般的生活。 唯有这样,他才能领受罪得赦免、生命和圣恩。 进入黑鸢尾之前,平述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他居然要在一个年轻女孩面前脱掉上衣。 “快点呀,你好磨叽哦!” 宿柳眨巴着眼睛还在催促,大有他再不动手她就亲自上手帮忙的意思。 圣神在上。 哪怕黑鸢尾处在邪神都难以窥探的区域,平述仍旧有一种自己背叛了信仰的感觉。 放在扣子上的手指僵硬地弯曲着,解扣子的动作无论如何都进行不下去。 “要不,还是让霍兰德来吧?”迟迟无法下手,平述侧过身去避开宿柳的实现,几乎落荒而逃地小声提议道,“你先去找加西亚,我的仪器留在这里,我自己去喊霍兰德,可以吗?” 平述实在是太好说话了,以至于,宿柳根本没察觉到他的为难,反而更加觉得这是他心虚的表现。 “不!可!以!”她扔下手中的仪器,像个恶霸一样抓住他的两边胳膊把他掰回来,“不可以抗拒哦,这是为了你好!听话,不疼的!” 仪器尾部的尖针还挺长的,其实宿柳也不知道疼不疼。但小时候,村里的老医生面对那群害怕打针的小孩,就是这样说的。而恰巧,她是一个善于学习的好孩子,有样学样地照搬了过来。 直视着平述的眼睛,宿柳叹了口气,学着老医生沧桑的语气,甚至连嗓子卡痰的低哑声都学了个十成十,“你乖乖站在这里,眼睛一闭一睁就过去了,别害怕。” 她的语言没什么说服力,但她钢铁般的两只手掌实在是太有控制力,平述现在就算想跑都跑不掉。 红晕逐渐从耳根蔓延到脖颈,透过领口微小的缝隙,只能看到薄红一片的肌肤。 热意升腾,脸颊也发烫,平述不自在地小幅度挣扎着,无果,只好叹息般求饶,“宿柳,先把我放开。” “不行,万一你跑了怎么办?”宿柳不依。 她人小小的一个,力气却是实打实的。把他的两只手和并在一起,用一只手艰难地半圈着,另一只手伸到身后捣鼓,就从医疗小推车上摸出了全新的输液管,单手灵巧地把他的手捆了起来。 用的还是越挣扎越紧的手铐结捆法。 “宿柳……”平述被她的操作震惊到了,但人已经被绑起来,本来就没挣扎的余地,现在更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她为所欲为。 “你把我放开,我真的不跑,我会配合你的。”他无奈道。 人是很会得寸进尺的生物。平述释放出来的气场和信息告诉宿柳,他是无害的是没有脾气的,所以她的潜意识里就会认为,她无论对他做什么,他都不会生气。 第43章 所以,对于平述的抗议,宿柳充耳不闻。 生怕他跑了,她还把他堵在墙角,整个人卡在他身前严防死守。终于空出来的两只手也没闲着,得偿所愿地对着平述上下其手——左右两只手一起,一个从上到下、一个从下到上地解开扣子。 丝绸白衬衫柔软地敞开,一如平述在宿柳面前的姿态一样,开放、包容、平和。 整个身体都因为抗拒的羞耻而染上红色,即便是这样了,他也仍旧没有发火,只一脸无奈地看着她并不温柔、甚至有些粗鲁的动作。 “这个你总不能帮我脱了吧。”他说,“把我放开,我自己脱掉,这样还不耽误时间。” 诚如他所言,脱掉白衬衫里的那件白色背心确实是很难操作的,但这不代表没有方法。 宿柳抓住他的胳膊强制着让他俯下身子,然后伸手拽住背心底端,顺势向上一卷,一直卷到他的锁骨下方。 经过这一套丝滑的小连招,平述就这样单方面地对她坦然相见了。 这般尺度已经是平述这辈子能接受的最大限度了。他甚至都不再敢看她,平整紧实的腹部肌肉也在有些促乱的呼吸下不断绷紧又放松,胸膛的起伏更是明显,即便已经极力克制,高高隆起的饱满弧度也无处掩藏。 他应该很少晒太阳,薄而白皙的肌肤下还能隐约看见血管和筋脉,青绿色的血管就这样裸露着,自劲瘦有力的腰腹连接处蔓延而上,似树木的枝叶脉络,随着心脏的起搏而有节律跳动。 没有被阳光晒过的枝叶往往是阴郁而萎靡的,平述却并非如此。 即便微微失律,他心脏的搏动仍旧是沉稳而有力的,如果用手触摸,或许就能感受到那蛰伏的青筋下的力量,一如他隐忍的表情。 是很粉嫩很白皙很赏心悦目的风景,但宿柳却对眼前所见的一点也不满意。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黑色大丽花? 既然不是他的话,那他先前在扭捏一些什么?原来不是心里有鬼吗! 失望地松开手,宿柳重新拿起电线和情绪检测仪,伸出手来,并起两指在平述的心脏处轻轻按压,寻找正确的位置。 宿柳的指尖覆盖着薄茧,在胸口处摩挲着寻找,正是因为下手去的力道很轻,摩擦得并不痛,只是刮蹭起微妙的酥痒。 似乎被小鸟的爪尖轻轻挠了一把,那痒意从体表蔓延,整块皮肤烧了起来,由外至内,越过筋膜脂肪、越过结缔组织,轰轰然一把火一般,燃烧至心脏最深处。 这一刻,连呼吸都变得清晰可闻,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那一小片被宿柳触碰的方寸之地。 直到尖锐的针扎入心脏,刺痛感袭来,平述才从那种难耐的痒中抽离出来。 肌肤已经渗出薄汗,某种奇异的反应从神经渗出,蛇行一般顺着他的神经网络攀缘,他竭力控制着身体,让自己显得镇静一些,咬紧牙关,以防某种不雅的声音从缝隙之中倾溢。 平述已经难堪到如此境地,宿柳却对他的处境闻所未闻,不知是没注意到还是注意到了也不在乎,她甚至恶劣地抓住的手,朝半空中举起来。 “你把手举起来呀,这样我不能固定电线,仪器就没办法融入皮肤了。” 她捏住他手腕的手带有惩罚意味地用力,像训斥不听话学生的老师,对他手腕上的红痕也视而不见,“配合一点呀平述,时间紧任务重!” “松开,我自己举起来。”呼吸已经完全乱了,平述只能抑制住大口喘息的冲动,幅度极其微小地喘着气,“你……动作快一点。” 可是这样一来,憋气导致胸膛的肌肉更加鼓胀,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也更佳剧烈明显。 蜜蜂模样的仪器深深镶嵌进胸口,平述自己乖乖举起手,宿柳终于能腾出双手,一左一右拿起两根电线,向前一步贴近平述,环绕住他在背后将电线相接。 这是一个近乎拥抱的姿势。如果,如果平述不是赤裸着上半身、宿柳不是举着两根电线的话。 哪怕平述并不是肌肉很健壮的那一类,但相对宿柳来说,体型上仍旧有着不小的差异。她微微俯下头,环抱着他,为了将两根电线相接,鼻尖几乎贴到他的皮肤。 带着热意的潮湿呼吸扑洒在敏感的皮肤上,平述下意识后撤,却又因此和宿柳的双臂紧紧相贴。 “你不要乱动呀。”宿柳抱怨道。 讲话时,柔软的嘴唇无意间擦过平述颈间的肌肤,引起一阵生理反应的颤栗。 平述的脸更红了,蒸腾的热意快要把他煮熟,白皙的皮肤已经完全染上异样的色彩。宿柳却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对当下两人近到绝对能算得上暧昧的距离毫无察觉,一心只专注地连接着电线。 她就像一颗不为任何事撼动、永远东升西落的太阳,永远闪耀的恒星。她以恒定的规律公转,并不在意周身任何一颗行星的变化,无论其是否璀璨又是否黯淡,也并不在意他们的坍塌与重组,只是存在在那里,遥遥地见证一切。 或许正是由于太阳的照耀,某种不可言明的心动在平述的脸颊落霞,渐渐染红了他的身体。 时间被无限放慢,这一刻是如此漫长而煎熬。或许是习惯了在冬日清晨用冷水浸泡全身,又或许是永远吃着冷硬的餐食喝着冷冽的山泉水,平述觉得,宿柳的温度太高了,高到有些难以忍受。 她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一个呼吸,都能把他烫到,都能将他烧灼。 “好了吗?” 按耐不住的催促刚刚发出,平述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多艰涩,低哑到像是独自跋涉过干燥缺水的沙漠、很久没说过话一样。 莫名有些渴。 平述低下头,只能看到宿柳头顶的发旋,以及那两撮竖立起来的呆毛,毛茸茸的头发因她低头的动作而刺向他,柔软地刺向他,在下巴和脖颈处带来更加明显的瘙痒。 “还没,你别急呀。” 越催越慢,视线不能越过眼前的肉.体看向背后,这个电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无论怎么搞都连接不上。 宿柳费劲巴拉地努力了半天,那两根电线毫无反应,她都有点失去耐心了,一边手上孜孜不倦地捣鼓着,一边脑子里开始云游四方。 “你有异能吗?你的异能是什么啊?”她还不死心,想到自己来疗养院的初心,抬起头,眼巴巴地盯着平述问,“你使用异能的时候会有什么特效吗?就是那种,比如身体会发生变化之类的。” 她的下巴几乎要抵在他的锁骨上,仰着脸的动作让她的脸看起来更小更可爱了,头顶的呆毛也因为脑袋的移动而轻轻摇晃,整个人真的就像是一直毛茸茸的萌物小鸟。 但平述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不能集中,这么近的距离,她身上清清浅浅的洗发露和沐浴液的味道都浓郁非常,淡淡的好闻的橘子香气扑鼻,两人的呼吸和心跳也近在咫尺、彼此缠绕。 “异能吗?我的异能……”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大脑混沌成浆糊,全靠嘴巴的机械反射去回答。 宿柳想听的也不是他的异能,他的联邦通用语很标准,因此很遗憾的是,对于一些长难句和稀有名词、非日常用语,她根本听不懂,就算能勉强听清楚,也只是一知半解。 不过,她只需要听最想听的就够了,最关键的那句话很简单,她一耳了然。 “应该没有特效吧,我也不太清楚了……” “啊……”听平述这么说,宿柳有些失望。 大概她要找的那个人真的不是他吧。她本来已经打算适可而止了,但忽然想起来平述之前教她的,要对疗养院里的所有人都保持有一颗警惕和怀疑的心。 “你没骗我吧?”她狐疑,眯着眼打量他的眼睛和脸,试图从中找出撒谎的痕迹,“你给我演示一下你的异能,我要亲眼看!” 撒没撒谎分辨不出来,但平述涨红的脸上清晰地浮现出的难为情一眼就能看出来,哪怕宿柳是个读微表情领域的大白痴,也一目了然。 但她不管,她就要亲眼看! 电线终于接好,她松开自己的手,退后两步,看着运转起来的仪器在平述的胸口慢慢贴紧契合、直至最终融入皮肤完全看不出凸出的痕迹,才将电源拔出撤走电线。 但平述的双手还在被绑着。 就像是故意忽略了这一点一样,宿柳收拾好仪器的接线部分,盯着平述再次重申自己的要求:“快点嘛,给我展示一下你的异能。” 她只顾着要看他施展异能的样子,以辨别他究竟是不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却没注意到,平述通红的面容有片刻僵硬。 第44章 清透的琥珀色瞳孔变得浑浊,暗色渐渐染上眼瞳,本来无措的表情慢慢显得有些阴郁,浑身的气场也有些变了。 “真的很想看吗?” 他忽然走近,俯下身来,脸几乎贴在宿柳脸上,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 作者有话说:ps:可能这一段看起来平述像是文案上的双重人格,但他不是嗷,他就是师生里的生,和胥黎川一个part的那一位! 胥黎川捆绑小柳,小柳捆绑他的学生平述,这何尝不是一种冤冤相报何时了呢? 以及,未来把胥黎川捆起来狠狠虐肯定会有的,小柳定要他血债血偿(咬牙切齿) 第32章 平述好像是忽然变了一个人一样。 但宿柳完全没察觉到他的变化。她满心沉浸在能够验证答案的期待之中, 甚至喜出望外,小鸡啄米般点头催促他动作快一点。 此刻,嘴角向来保持清平温和笑容的平述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当他面无表情之际, 从灵魂深处涌现的阴郁和燃烧着某种偏执的神经质彻底占据上风,让他的面容看起来甚至有些可怖。 很难形容他身上散发着的那种感觉,或许就像是阴天的太阳,又或许像是ps图片时光效参数没调好, 明亮之下,总有种不和谐的刺眼。 当平述一步步朝着宿柳走来时,污染以极快的速度突破阈值触发报警声, 房间里的灯光熄灭, 象征着危险的红色警报闪烁。 “怎么回事?”宿柳诧异地抬头望向天花板,“疗养院还会停电吗?还是着火了?” 不怪她不知道。 昨天胥黎川失控那么严重, 6号房的一切智能设施都在正常运行, 并没有发生这么明显的预警。 这一套智能警报系统的运行是霍兰德昨夜连夜更改的,为的就是在污染值超标的时候, 提醒所有人远离事发的地点和当事人, 以避免污染一带一路传播开来, 导致整个疗养院的容器都san值清空引发邪神降临。 然而宿柳并不能感知到污染, 也不知道霍兰德更改警报系统之事, 于是她只能以朴实的蓝星人思维观念揣测。 “不会真是疗养院着火了吧?” 蓝星人对消防的意识是很严肃的, 宿柳迅速收敛起一切杂七杂八的心思, 表情也认真起来, “快快快, 我们赶快跑吧。” 她要跑,却被平述攥住了手臂。 捆住他手腕的输液管不知何时消失不见,没有一丝踪迹。如果不是他手腕上通红深刻的勒痕, 或许会让人怀疑是否本来输液管就不存在。 “不是要看我的异能吗?”他问,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低沉,带着某种恶魔引诱人签订契约般的蛊惑意味。 “你怎么啦?” 即便认识的时间并不长,平述却已经在宿柳心中留下了根深蒂固的温和、善良、包容的印象。他就像一潭晴朗天气下的澄澈湖水,风平浪静,只会让人心旷神怡、放松自在,不会给人任何压迫感。 可是此刻,他身上却透露出一股让人绝对难以忽视的尖锐。 好怪,这个平述怎么一股胥黎川的味道? 宿柳莫名其妙地看向平述,怀疑他是不是脑子被情绪检测仪扎不正常了。 她猜得没错。情绪检测仪内置的神经接驳液体通过针尖注入心脏,随着血液循环流遍全身,干扰了平述的情绪和神经,容器的不可控性和不稳定的精神状态逐渐爆发出来。 蛰伏在意识深渊之下的暗流终于决堤,经年累月的规训藩篱开始松动,那些被训诫碾碎的感受、被噤声的言语,荆棘般刺破血肉从内心深处破土而出。 那些泛滥的情绪如带刺的藤蔓,在撕裂肌理的同时野蛮生长,每一寸突破都带着血淋淋的痛楚与快意。 “你在害怕吗?害怕我?” 平述嘴角忽然扬起幅度微笑的笑,向来轻缓的语气也变得短促而有力。 总是温和没有脾气、没有负面情绪甚至没有阴暗面的人,忽然强势起来是很可怕的。平述抓住宿柳的手很用力,钳制住她的手骨,几乎要捏碎她。 他身上的凛然气场远比物理警报营造出的氛围更强烈,让宿柳对危险的第六感疯狂作响。 “喂喂,你怎么了?” 宿柳用力挣了一下自己的手,没挣掉,只好伸出另一只手抓平述的手,企图以力打力,把他的手掰开。 两个人四只手,你抓我我抓你,仿佛抬花轿一般,场面顿时诙谐了起来。 但平述并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盯着宿柳的眼睛, 金色的光芒大作,闪亮光线几乎盖过了红色警报灯,把简陋的书房也照得金碧辉煌起来。被这光辉笼罩着,宿柳恍然有一种自己进入了另一个世界的感觉。 在圣光的笼罩之下,平述的面容也变得圣洁伟岸了起来,那份隐藏在光下的阴影更为他增添几分不由言说的神秘。 望着她的眼睛,他忽然闭了闭眼睛,面上带着隐忍的惋惜,低声呢喃: “深渊垂照,聆听圣恩; 罪赦如露,福音即枷锁; 腐朽深空不灭之星辰,荆棘同藤蔓共舞; 罪得赦免,罪得赦免,罪得赦免。” 这几句,宿柳一句都没听懂。 她怀疑平述真疯了。 难道这金光是他在使用异能吗?这些叽里咕噜听不懂的话是他在念咒语? 他不会像胥黎川里世界的那群人一样,也是个邪教徒什么的,在搞神秘的召唤吧! “告诉我,告诉我你的罪过,向圣神忏悔,求得圣恩与宽恕。” 平述主动俯下身靠近宿柳,嘴角噙着的笑意越来越明显,微笑的弧度完美到像是用精准刻度尺测量过。可与此同时,他的眼角却绷紧着,那双琥珀色眼睛平静得像结冰的湖面,底下却暗涌着看不见的漩涡。 他的笑声也很轻,音调适中,却让人想起闹鬼古宅里,地板在午夜发出的咯吱声。 半张脸笑着半张脸不笑,在金光照映下,平述整个人有种诡异的神圣感,让宿柳有些毛骨悚然。 真没功夫陪他闹了,她不跟邪教徒玩! 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把自己的手挣脱开来,也不管平述什么反应了,她推上自己的小推车,拔腿就跑。 只是刚推上小推车,房间里的金光消退,红色警报也暂停,四周的一切都陷入黑暗之中。 黑暗里,平述难为情的声音响起。 “抱歉。”他的声音很低,带着歉疚的小心翼翼,“没吓到你吧?我刚刚有些失控了,这个仪器似乎影响了我的情绪,真的很抱歉。” 脚步暂停,宿柳将信将疑地看着平述。 他身上那种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吊诡感真的烟消云散,平和又让人宁静的感觉回归,似乎真的恢复成正常模样。 她试探着问道:“那你刚才为什么说我有罪啊?” “抱歉,我之前在神殿工作,常听人忏悔祷告,有些职业病了。”他很真诚,担心给宿柳带来压力,并没有主动走近她,“请原谅我的失控,如果吓到你了,真的很抱歉。” 他一句话一个抱歉,听得宿柳都能字正腔圆地用联邦话道歉了。 她不是什么小心眼的人,平述也没真的伤害到她或者吓到她,只是有些奇怪,让她潜意识想避而远之。 “你在什么神殿工作啊?正经吗?”她问。 神殿听起来很高大上,宿柳只知道教堂里有神职人员,还是收钱给人净化身心的那种。她有点想象不到平述穿着牧师袍拿着十字架神秘兮兮地给人驱邪做净化的样子。 “兰心教会。”平述说。 他对宿柳无意间展露出的对神学的轻视和娱乐并没有什么不满,也没有问她为何会对此类知识如此匮乏,只心平气和地回答道:“大型教会在联邦拥有合法政治权力,在这些神殿工作也算公职人员,会在联邦系统注册备案的。” “所以你也是事业编啊!”不经意间透露出自己的清洁工工作也很高贵,宿柳惊喜坏了,瞬间打消对平述的所有疑虑。 松开小推车,她走上前去抓住平述的手热情握手,“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也是邪教徒呢,吓死我啦!还好你不是要搞什么召唤阵、污染物来召唤邪神的那种,我之前见过,真的好邪恶啊!” 并不知道对于联邦的文化环境来说,其实所有教会,不论大小,本质上信仰的都是邪神,都会搞一些召唤之类,宿柳有什么说什么,完全没意识到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阴阳平述。 她跟平述分享自己在胥黎川里世界遇到召唤仪式的经历,机关枪扫射一样抨击着这种需要人肉献祭的教派,一个人把所有的话都说完了,根本没注意到平述有些微妙的神情和几次三番欲言又止的动作。 第45章 说到最后,她甚至亲切地拍了拍平述的肩膀,颇有些海内存知己的惺惺相惜,“我还以为疗养院里住的都是可恶的资本家,还好有你在,只有你能懂我!” 对平述的好感更上一层楼,宿柳一拍后脑勺,终于想起来险些被自己遗忘的、还没送出去的麻辣老鼠头。 她拿出礼袋,神秘兮兮地递给平述,拍了拍胸脯保证道:“这是送给你的!你一定会喜欢的!” 话音刚落下,陌生的脚步声从客厅传来。 灯光也在此时恢复,宿柳和平述循着光亮,望向那个缓步走来的人影。近乎黑色的深蓝色头发在明亮的灯光下才显现出几分大海的蓝,紫罗兰色的眼眸中充满倦怠,来人正是霍兰德。 “上午好霍兰德,你怎么来了?” 对于平述刚刚在极短时间内爆发又迅速收敛的污染一无所知,宿柳疑惑地看向霍兰德,不知道他为何突然造访。 “怎么回事?” 朝宿柳微微点头以示打招呼,霍兰德皱眉看向已经恢复正常的平述,而后目光顺着他伸出的胳膊向下,定格在连着平述和宿柳二人右手的礼袋。 熟悉的手绘图案,他几乎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宿柳送给他的那颗老鼠头的同款。 看大小,里面装的应该也是老鼠头,那种和人脑袋差不多大的、面容狰狞、音容宛在的老鼠头。 严肃正经的目光忽然就微妙起来,霍兰德投向平述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看好戏的怜悯。 平述并没有注意到霍兰德骤然转变的目光,他甚至悄悄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刚刚在黑暗中把衣服整理好了,不然被霍兰德看到的话,以后在黑鸢尾真的没办法做人了。 至于宿柳……理智回笼,一想到失控之后,自己都做了些什么,甚至还是在尚且清醒时在宿柳面前展露了赤裸的上半身,平述简直想穿越回去掐死半个小时前的自己。 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在晚餐前进行忏悔祷告时,向神圣的主忏悔自己的罪过,阐明事件原委,最后惩罚自己的越轨。 “没什么,事情已经解决了。”平述说,“抱歉让你跑一趟。” 思考和说话的途中,他顺手接过了宿柳递来的纸袋,低声道谢后才抬头望向霍兰德。 两双浅色的眸子在半空中对视,无声的交流和问询在转瞬之间完成。他二人在某种程度上有些类似,都是比较负责、在分内之事上不愿意麻烦别人的那一类,因而颇有默契,很快便在此事上达成一致。 很可惜,平述似乎并没有在霍兰德面前拆封的意图。 遗憾地收回目光,确定完没有异常之后,霍兰德点点头,转身就要走,却被平述和宿柳双双喊住。 “等一下!” “霍兰德。” 异口异声但几乎重叠的的阻拦让霍兰德回头,他微微抬眸,用眼神示意他们有话就说。 平述看了宿柳一眼,刚想礼让,让她先说,就被她抢先一步道:“你先说吧,我不着急,一会儿我跟霍兰德一起离开的路上再说就行。” “好。”先回答过宿柳之后,平述问霍兰德,“警报系统是新安装的吗?很不错。” 他先礼貌地寒暄了两句,夸赞了霍兰德的行动力,才正式切入正题,“既然迈克不幸去世,整个疗养院里只有宿柳一个清洁工,似乎有点忙不过来吧,不如向联邦反应一下,再扩招几个清洁工。” 平述的语气温和,说出的话却如他的名字一般,平铺直叙述,最简单的陈述句,态度谦卑,却并非商量。 “包括安装情绪检测仪,宿柳一个人大概分身乏术,怎么忙得过来。多几个清洁工,他们那群生活无聊、喜欢找点刺激的人也能多一些选择,你觉得如何呢?” 宿柳觉得不如何。 她并没有故意偷听,而且长篇大论的话,她能迅速听懂的意思也很少。但是同在一个屋檐下,她的听力又好,即便没刻意听,也敏锐地捕捉到其中最关键的一段。 “不如何!”她猛然大声,极力捍卫自己的工作能力,“我一个人可以啊,安装情绪检测仪我已经很熟练了,交给我一个人没问题的!” 平述怎么这样啊!一点都不懂她! 她感谢平述为她分担工作压力的好心,但是决不允许这个千载难逢的查黑色大丽花机会被剥夺。 两人的注意力又全部集中在宿柳身上,看她开始嘟嘟囔囔,手脚并用比划着说一大堆对工作的热爱,努力表达自己愿意对为疗养院服务的心。 她一着急语速就变快,本来就不标准的联邦话就更难辨认,说实话,他们能听懂的内容也不多。 但还是那个道理,她的心思实在是太好猜了,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脸上,只要不是瞎子,想读不懂都难。 “好,好。”平述无奈地认输,不再为她争取,也打消了让霍兰德亲自去安装情绪检测仪的念头。 但是疗养院里还需要新的一批清洁工倒是真的,他也在霍兰德微微点头示意的动作中和他达成一致。 “谢谢你的礼物,工作过程中注意安全,有需要的话就来喊我。” 没有别的问题,平述不再挽留宿柳,目送她跟在霍兰德身后,一前一后地离开。 至于那份礼物,被他极其珍惜地拎在手中,准备等完全送走他二人后,再洗净手认真开封查看。 这时候的平述,还并不知晓这份礼物会带给自己怎样的惊喜,而另一边,霍兰德正在和宿柳对话,刚好也提到了这份礼物。 两人并肩走在走廊上,宿柳叽叽喳喳和霍兰德分享安装情绪检测仪的心得,大有和同事交流学习、彼此进步的精神。 抓住宿柳自说自话的话语缝隙,霍兰德状似不经意地忽然发问:“你送给平述的礼物,和送我的那份一样吗?” ----------------------- 作者有话说:小柳:香喷喷的麻辣老鼠头,大家一定都爱吃! 霍兰德:平述你害怕老鼠吗? 小柳宝宝你究竟还要用咱老家的特产迫害多少人啊啊啊啊 第33章 什么礼物? 宿柳反应了半秒, 才意识到霍兰德说的是麻辣老鼠头。 她后知后觉地点头,终于想起来做美食反馈小调查,期待地问他:“怎么样?你吃了吗!是不是超级好吃?” “吃的?”短促的疑问从霍兰德口中脱口而出。 哪怕竭力控制思绪, 想要避免再想起昨晚几乎给他带来心理阴影的老鼠,那颗狰狞的头仍旧不受控制地从脑海浮现出来。 回去,快回去。 霍兰德克制地闭眼,轻轻摇头, 企图把那颗头塞回脑海、压进记忆的最深处,最好扔进回收站一键清空。 然而,这个动作在宿柳看来, 完完全全是霍兰德正在回忆, 是他在细细品味那美妙的味道。 果然,她就知道霍兰德也是有品位的人, 有品位的人是惺惺相惜的, 她有预感他们能成为好朋友! 宿柳开心极了,激动地抓住霍兰德的手, “是吧!我就知道没有人能拒绝麻辣鼠头!” “如果你喜欢的话, 我还能再给你一只。”她说着, 就从小推车上又拎出一份, “看在我们是同事的份上, 多给你一只鼠头, 可不要告诉别人哦。” 她笑着朝他眨眼。 宿柳三句话不离鼠头, 听她说还要再送自己一只, 霍兰德几乎不敢睁开眼, 紧闭双眼希望这话是他的幻觉。 但是真的睁开眼以后,现实却并非他所预想那般。 手绘的卡通图案手提袋高高举起,眼珠黑黝黝的姑娘笑得灵动, 她轻轻朝他眨眼,娇俏又狡黠。 甚至不用刻意转移目光,睁开眼的瞬间,霍兰德就已经被那张巧笑倩兮的脸庞吸引走全部视线。 直到宿柳把那只手提袋伸到他面前,蓝天太阳大树涂鸦遮挡住她的脸,霍兰德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几乎是有些落荒而逃地收回自己的视线。 可移开目光之后,晴朗蓝天,郁郁葱葱的大树下,却仍旧站着宿柳,站着笑眯眯、没有任何阴霾的、温暖又灿烂的宿柳。 心跳规律的节拍在某个瞬间错乱。似乎有一群袖珍小人,蹦蹦哒哒地闯入他的世界,在他终年如一日平缓沉稳的心脏上欢呼雀跃,不由分说地就跳起了欢快的踢踏舞。 他们舞蹈的动静太大了,霍兰德忽然很想捂住心脏,在这静谧的时刻,藏起那群不请自来的小人。 人在慌乱的时刻是会下意识给自己找些事情干、以显得没那么局促的。 第46章 于是,霍兰德开始没话找话。 “你、你,今天的工作,做得还顺利吗?” 话一说出口,他就有些懊悔。 怎么平白无故又聊这些,正常人应该都不喜欢闲着没事的时候还在聊工作吧? 他竭力想要再找一个有趣一些的话题,至少显得没那么木讷、沉闷,可他的人生似乎也只有日复一日枯燥的工作,除此之外,甚至想不到更好的话题。 但好在,宿柳确实也不是正常人。 “当然呀,我超级厉害的,什么都难不倒我!”她笑得真诚,“谢谢你关心我,快把这个收下呀,不用客气的!” 霍兰德的脸颊浮起两团浅淡的红晕,宿柳还以为是他脸皮薄,不好意思再多拿一只麻辣老鼠头,善解人意地抓起他的手,把手提袋挂在他手腕上,“不客气!” 脸皮薄是真的,不好意思是真的,还想再拿老鼠头是假的! 宿柳的手指轻轻擦过霍兰德手腕处裸露的皮肤,带来一阵微妙的灼热,很轻、很快,转瞬即逝。残存的温热倒显得那挂上去的袋子像是烫手山芋,让霍兰德误判了来源。 温度太高、达到某一阈值时人会被灼烧,最初只有疼痛,待伤口愈合伤疤结痂才会涌起难以忍受的瘙痒。可温度不够高时,太过靠近热源也会引起低温烫伤,与温热的烫一同袭来的,便是那细密微弱、却不容忽视的痒意。 酥酥痒痒的感觉一直从手腕处的皮肤蔓延,霍兰德反应很大地把手提袋递还给宿柳,几乎是用扔的,“不用了,你自己留着吧。” 怕她误解,他又生硬地在话尾挤进去一句“谢谢”,以表明自己的婉拒。 从5岁到15岁,宿柳一共在农村生长了十年。十年来,每当过年时,同村的长辈来家里给奶奶拜年,都会塞给她一个小红包,而她十年如一日地利落收下,却也会被奶奶十年如一地念叨不能收这么快。 她每年都会问,问奶奶为什么。 奶奶每次给出的回答也都一模一样,“收人家的东西,你得表现得客气一点。” “那拒绝就是客气吗?”她从5岁问到了15岁。 “昂。”奶奶从65岁回答到了75岁,直到再也不能说话的那一年。 所以,她很肯定,霍兰德绝对是因为不好意思收,他其实非常想要,只是迫于这个奇怪的规矩在客气。 她神秘地朝他笑,露出了一个“我懂你”的眼神,豪爽地把麻辣鼠头再次塞回给霍兰德,一言为定道:“别客气了,我知道你喜欢,不要再跟我客气啦!” 可他真没客气啊! 霍兰德这下是真的意识到宿柳并非是为了整蛊才送鼠头给他,她是真心实意地以为他喜欢。 如果真的收下、这个爱吃鼠头的印象落实后,一想到她未来或许会变本加厉地送更多给他,霍兰德简直有种生死攸关的紧迫感。 他不想再让宿柳误会,可她又实在油盐不进,于是他只好把手提袋放回小推车,认真、严肃道:“我真的不喜欢吃鼠头,也讨厌老鼠。我已经把那只头处理掉了,以后也请你不要再送这些给我。” “很抱歉,辜负了你的好意。我当时并不知道这是礼物,以为你在恶作剧,故意送这种东西给我,真的很抱歉,我会补偿给你,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我,能力范围内我都会帮你解决。” 他说得真挚,宿柳也听懂了。 失落的情绪就像夏日阵雨,说来就来。即便能理解他讨厌老鼠所以不喜欢这份礼物的心情,宿柳也还是不开心,本来直冲冲耸立起来的呆毛也蔫了下去。 “好吧,那算了。”好心情一扫而空,她把手提袋重新收回小推车下层,脚步也变得沉重,“都说了礼物的呀,怎么会是恶作剧呢?” 嘟嘟囔囔地发泄着不满,宿柳不想再和霍兰德多说一句话,气鼓鼓地甩头就走。脚步啪嗒啪嗒跺在地上,活像只被抢了食物的小鹦鹉,蓬松的发是炸开的冠羽,为表排斥缩起来的肩膀仿佛要藏起的喙,连背影都在扑棱翅膀抗议。 就连后脑勺翘起的那撮呆毛,都像极了鹦鹉闹脾气时支棱着的尾羽,每根绒毛都写着“不开心”。 本来活力满满的人忽然无精打采起来,反差极其明显,那种骤然的转变让霍兰德恍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也是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原来有些人的背影也是能瞧出可爱的。 无措和愧疚涌上心头,他看着她又急又气地走开、仿佛一秒也不愿意和他多呆的身影,某种即将失去什么的恐慌感迫使着他做些什么。 “宿柳。”他快步跑过去追上她,却只收获了一个极速转头、生气的后脑勺。 “宿柳,我不是故意浪费你的好意的。”右手在半空中抬起又放下,他想要拦下她,却又手足无措地不知从何处下手。 最后只能认输般抵在自己额头,有些泄愤般抓乱了那一向打理得一丝不苟的深蓝色短发。 乱糟糟的头发,一如他乱成一团的心。 从未处理过这么多复杂的情绪,霍兰德一时有些宕机,很多话没经过大脑的处理,不受控制地就从嘴巴里飘了出来。 他说:“真、真的很抱歉,我、我这个人,我很害怕老鼠,昨晚工作完我拆开包装,真的被吓了一跳。我、你,我不知道那是你精心准备的礼物,我从来没见过这种食物,真的、真的很抱歉。” 他是不太喜欢肢体接触的,可是今天他却主动抓住她的手腕,温和地用力,迫使着她转身面向自己。 宿柳还在生气,头转过来了,眼睛却还倔强地闭着,半点都不愿意看这个可恶的、浪费食物、浪费她心意的坏人。 “宿柳,看着我。” 他有些无奈地请求,语气很轻,轻到话音刚落就要飘散,轻到近乎有些乞求。 “原谅我好吗?以后你再送礼物给我,我一定会当面拆开表达自己的欣喜,哪怕……” “不可能再送东西给你了!”宿柳大声反驳。 皱巴巴的翅膀张开了,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也回归,她撅着嘴巴瞪着眼睛,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对霍兰德的谴责。 “你这种不真诚的人不配收到我的礼物!”她就着被霍兰德抓起手腕的姿势,一下一下地戳着他的胸膛,仿佛是在戳他的脊梁骨,“你还浪费食物,太可耻了!” 平心而论,宿柳的力度并不是很大,但是配合着她随手指一起点来点去的脑袋,就颇有种可爱的诙谐。 笑意不受控制地染上了眼角,紫罗兰色的眼睛笑意盈盈,漂亮的瞳色让宿柳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这抹笑。 “你还敢笑!”她真的生气了,抽回自己的手,气冲冲地一边骂他一边就要走,“太坏了你太坏了,你认错的态度一点都不真诚,太坏了太坏了……” 霍兰德无奈地收敛起笑,跟在她身后,态度良好地认错道:“对不起我错了,我太坏了,我不该笑的。” 某种技巧无师自通,他十分上道地替宿柳推上小推车,问她:“所以,为了惩罚我,你可以提三个要求,在我能力范围内都可以,这个赔礼你满意吗?” 哼地一声转头不看他,眼珠却在滴溜溜地转,宿柳心动了。 她想,如果问他疗养院里有没有一个胸口有黑色大丽花纹路的人,是不是就不用这么麻烦地一一调查,直接就能找到凶手了? 但很快,她就驳回了这个念头。 她是要杀人的,就算真能从霍兰德口中问出那个人是谁,到时候那个人消失死掉,他岂不是一下子就能想到凶手是她? 这可不行!她还要在鸢尾花疗养院干到老干到死,不能因为杀人就丢掉工作啊! 左思右想,她灵光一现,想到了一个迂回的方式。 话还没说出来,宿柳就被自己聪明到,没忍住,忽然笑出声来。笑完才意识到不对,赶忙捂住嘴,她还在生他的气,笑出来也显得太不硬气了吧! 她一笑,霍兰德愣了一下,也跟着笑。 “你笑什么!”她瞪他,然后问,“你说的是真的吗,我随便提三个要求都可以?” “当然。”霍兰德点头,他从不撒谎。 “那你,你把疗养院病人的名单给我一份,还有他们的信息,我也要知道,还要有照片!”想了想,宿柳又添了一句,“要是有不穿衣服的照片最好。” 此话一出,霍兰德的表情瞬间变得复杂起来,他看向她的目光中带有某种不可置信的惊疑。 是他听错了吗?还是宿柳在开玩笑? 这种玩笑话是能随便开的吗? 第47章 但宿柳跃跃欲试的眼神中写满了期待,似乎就等着他大手一挥批给她一堆无.码写.真。 霍兰德的脸色变了又变,想到宿柳奇特的脑回路和不同寻常的认知观,最终,他尝试着去解读她的意思,拿出做阅读理解的态度,对她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认真剖析。 “你要拿来做什么,是想多了解他们一些,方便以后的工作吗?” “对啊!”宿柳其实只是想通过照片寻找黑色大丽花的主人,但霍兰德提出来的这个说法很有道理,她甚是赞同,更加迫不及待了。 “如果你想了解他们的话,提问就好了,我现在就可以解答。” 原来是为了工作。霍兰德松了口气,为宿柳对工作的热爱自叹不如的同时,也对她积极向上的人生态度有了新的认知。 “啊……”宿柳有些失落。 这不是又回到最初的起点了吗? 要是真能直接问的话,她早就问了呀! “他们的资料都是联邦严格保密的,我只能给你一些比较基础的信息,方便你在疗养院里行事,然后你有别的想知道的随时来找我,我口头告诉你,可以吗?” 怕宿柳再回到生气的情绪中,霍兰德最终还是选择退让。甚至,一向最怕麻烦的人,心甘情愿地承诺、给她随时打扰自己的机会。 “那好吧。”宿柳还是有些失望,但也很快就满足。 能拿到基础资料也不错,工作能轻松下来的话,她才有更多时间去做赏金任务,这样已经很好了! 她被哄好,和霍兰德和好如初,一点儿芥蒂也没有地继续和他分享自己这两天的见闻,完全没有刚才还要和他势不两立的架势。 好笑地摇了摇头,霍兰德耐心地听宿柳讲话,不经意间插上几句话附和,很快就沉浸在她绘声绘色的讲述中。 两人相谈甚欢,这份愉悦保持了很久,甚至从在霍兰德手中拿到疗养院病人的名单和基础资料后,一直延续到宿柳去往4号房给加西亚安装情绪检测仪。 为了方便宿柳工作,霍兰德在整合黑鸢尾人员资料的中途,还指挥仿生人狱警去通知了每位需要安装仪器的“病人”。 因此,加西亚早有准备。 听到医疗小推车的声音响起在走廊时,他就已经推开门,双手抱臂倚在门框上,摆出拍杂志一般的pose等待宿柳的到来。 “上午好小宿柳,今天过得怎么样?” 他下半身没动,上半身俯下身来,凑近在宿柳面前笑着朝她打招呼,正好挡住小推车前进的路。 虽然昨天恩佐没能和加西亚交流上时尚心得,但加西亚很显然也认同他的审美,今天就穿上了一件浅绿色的镂空渔网上衣。 不过他显然没认同完全,渔网上衣里还穿了件紫色的松松垮垮背心,虽然遮了跟没遮区别不大,但最起码挺有孝心,没让爷爷的爱人直接抛头露面。 此刻,随着俯身的姿势,孝心大打折扣,雪白的肌肤一览无余。 “让让,让让。” 一心只想着赶快装完仪器找凶手,宿柳推车前进的速度很快,差一点就撵到加西亚的脚。她前后摆动着小推车调整位置,对于他挡道的事情很有意见,“上午好加西亚,你不要站在门口堵路呀。” 加西亚僵硬在门口,怀疑她既不懂时尚也不懂美学,更不懂他。 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紫,和他今日的穿搭相得映彰。最后,他咬了咬牙,豁出去了一般,左肩的吊带无意间滑落,他“啊呀”一声,捂住自己的胸口。 宿柳的注意力成功被吸引过来,她望着他捂住胸口的样子,不理解。 “你不舒服吗,要不要喊医生?要不我先去下一个房间,等你方便了再来?” “没!”这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加西亚黑着脸,也不笑了,也不整幺蛾子了,咬牙切齿地把宿柳迎进来,“我方便得很!” 每一次他想勾引、逗弄她,最后难堪的都是自己。 进入黑鸢尾前,加西亚获得的关注几乎都是源于美貌,他太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优点,也见过太多人性的肮脏。他欣赏、爱护自己的脸和身体,却也厌恶那些垂涎的龌龊眼神。 第一次见面时,宿柳最初对他的脸视而不见,让他不解之余多了几分新奇,也暗自生出几分较量的决心。毕竟人是很虚伪的生物,总有些人伪装得很好,但这种伪装往往经不起考验,只需要稍稍引导,很快便会原形毕露。 轻蔑、惊讶、怀疑、挫败,加西亚一次又一次地尝试着勾引宿柳,但无一例外,每一次都失败了。 最初他以为她是太善于伪装,可相处下来,他发现她连胥黎川都敢正面硬刚,根本没必要扮猪吃老虎。 现在他能肯定,不是他没有魅力了,而是她根本就是一块不解风情、没有审美的木头! 跟在宿柳身后进屋,加西亚不无怨恨地盯着她的背影,暗自起誓,他要是再对她抱有一次无所谓的期待,就把名字就倒过来写! 他这次彻底死心,就连安装仪器这个最合适的机会都放过了,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一脸生无可恋地任她操作。 甚至,不再妄想出卖色相作弄宿柳后,他触底反弹,彻底恢复成原本的做派,不仅严厉声明禁止她触碰他身体,还防贼一样防着她,似乎生怕她揩油。 宿柳不了解,但她尊重。 安装仪器的时候,除了最初寻找下针点外,她和加西亚几乎毫无触碰,甚至主动帮他把紫色背心往下拉了拉遮掩住长辈,闭上双眼迅速接通电线。 感谢第一次的经验,感谢平述,她才得以熟练掌握安装情绪检测仪这门技术。 吃水不忘挖井人,宿柳极快地完成加西亚这单后,怀着对平述的感激,取出小推车上的手绘手提袋。 “你害怕老鼠吗?”她问。 加西亚不知为何突然生起了闷气,直到宿柳问出第二遍,他才不情不愿地回答:“不。” “这是我从e08区带来的特产,麻辣鼠头,很好吃的,你要吗?”有了霍兰德的前车之鉴,她这次学会了打预防针。 宿柳并没有意识到加西亚在生自己的气,只以为他是本来就心情不好。她尊重人的情绪自由,也没意识到他吝啬的言语是在发火。 “送给我的吗?”别扭着不愿意看宿柳的脸转回来,加西亚问,“特意送给我的吗?” “对呀。”坦然地点点头,宿柳回答。 加西亚忽然就不生气了。 他决定原谅她不懂审美的粗俗,也原谅她吝啬于触碰他身体的浅薄,分明他都已经给她机会任她为所欲为了,她还不为所动,这些,他统统都原谅。 “这画的什么啊,小孩儿涂鸦似的。”伸出两根手指拈起手提袋,他拎到半空中审判,嘴上说出的话挑剔,眼神却再也不能从那五彩斑斓的细碎小花小草上移走。 他问:“这是你画的吗?专门画给我的?” 当然啊。 宿柳稀奇地看加西亚,不懂他为什么会问出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 她还没有回答,加西亚就已经掏出牛皮着包好的麻辣鼠兔,认认真真地抻平手提袋上的每一处褶皱,把造价低廉的纸袋放进客厅最豪华最金灿灿的那座柜子里。 “走吧,看在你送我礼物的份上,我请你吃顿饭,带你体验一下这儿的仿生人厨师最拿手的好菜。” 他努力压抑着嘴角不值钱的笑,不再介意先前的事,左手抱着鼠头,右手大大咧咧地揽着宿柳的肩膀,半推着她就朝外面走去。 “哎——我还没工作完呢——”宿柳招呼着自己的小推车,想要带上它一块儿走。 “这么热爱工作干嘛啊?”加西亚大手一捞,把她恋恋不舍的手捞回来,“到点儿了,先吃饭,没我点菜你肯定吃不到最好吃的。” 听加西亚这么说,对美食的向往稍微打败了想上进的心,宿柳这才心甘情愿地跟着他走。 只是,两人刚走出4号房没多远,在楼梯口,就遇到了从三楼下来的胥黎川。 不过才过去短短一天,胥黎川整个人就已经阴郁了很多,那种咄咄逼人的威严气势消退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某种疲惫感,眼下也泛起淡淡的青黑。 此时,与宿柳和加西亚偶遇,他目光冷冷地盯着亲密无间的两人。 恰巧在此之前,加西亚问起宿柳,问她对于通过勾引胥黎川来报复他的这一行为的意见。 由于太讨厌胥黎川,宿柳当即的反应就是拒绝,并且还严肃表示了,除非工作需要,否则她再也不想和胥黎川同处一片空间之中。 第48章 她刚说完这句话,胥黎川就出现了。 与此同时,加西亚狠狠点头以示赞同,并且深有同感地发表自己的看法。他说:“对吧你也很讨厌胥黎川这个人吧,我跟你说,他别看他长得人模狗样的,其实就是一个斯文败类,虚伪的小人,他之前……” 加西亚的这句话并没有说完。 由于加西亚的头一直扭向宿柳,并没有发现胥黎川的到来,也没有看到他越来越黑、难看到像是要杀人的表情。 胥黎川的表情实在是太难看太瘆人了,死亡眼神死死地盯着加西亚,仿佛要把他大卸八块。宿柳没忍住,戳了戳还在侃侃而谈的加西亚,“胥黎川……” “对啊胥黎川,老阴货胥黎——” 伸手去捉宿柳不老实的手,加西亚顺势转头,刚好撞上胥黎川面无表情的脸。 ----------------------- 作者有话说:放心,胥黎川戏份真的不多,阴暗爬行一会儿就把他赶走! 从来都是背后说人坏话的加西亚终于被抓包,要倒大霉咯! 第34章 空洞、死寂, 仿佛在与深渊对视。 一道虚无缥缈的光从远方袭来,加西亚知道,那是天堂的圣光, 预示着他的死期。 说人坏话者,人恒抓包之。 进入黑鸢尾后,加西亚日常只做两件事,除了研究美学, 就是说人坏话,尤其是说恩佐和胥黎川坏话。 他可以接受自己说人坏话被抓包,唯独不能接受被这两人抓包, 因为前者他打不过, 会直接挨揍,后者他玩不过, 会被阴死。 但如果非要在二者之中做一个选择, 他选择去死。 很可惜的是,他不能死, 作为容器之一, 他死了邪神会降临。 所以, 如果真的非要二则选其一被抓包的话, 他选前者。因为恩佐只能打死他, 但在被打死之前, 霍兰德以及黑鸢尾里不想死的人就会冲上来把恩佐拉开, 再把两人分别关进监禁室。 而离开监禁室后的这段时间, 他只需要躲着恩佐就好了, 恩佐不记仇,很快就会忘掉这件事。 可是胥黎川不一样。他不仅喜欢出阴招,还记仇。 此刻, 面对胥黎川阴恻恻的眼神,加西亚的双腿开始发软,已经有些站不住了,仿佛预料到自己死亡的到来。 也不知道胥黎川在监禁室里究竟遭遇了什么,整个人彻底沉寂下来,看起来阴郁了许多,以往那种咄咄逼人、瞧不上所有人的睥睨傲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某种黏稠的死寂,给人一种被阴暗扭曲处生物盯上的毛骨悚然感。 加西亚在胥黎川的死亡凝视下两股战战,但宿柳还在这儿,他不好意思直接跑路,只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硬着头皮问道:“哟胥黎川,刚放出来啊?” 此话一出,现场的气氛更加凝固,加西亚都能听到自己血液唰唰流动的声音,那是心脏在向大脑疯狂供血,以阻止他不动脑子祸从口出。 “呵。”他听到胥黎川嗤笑,“原来你这张狗嘴还能说人话。” 胥黎川并没有把视线投向宿柳,或许最开始有过,可在发现她完全不在意他的到来、几乎把他当陌生人一样漠视、甚至连一点愤怒和仇恨都没有后,他也很快收回了目光。 自从读取过里世界的记忆之后,那些画面就如蛆附骨地死死纠缠着胥黎川,甚至钻入梦境,成为真正的梦魇。他厌恶这种浓烈的感情,也不认可那些记忆,他无法接受自己居然对一个卑劣的垃圾种产生这种心思,更无法忍受自己的情绪被宿柳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苦衷。 要求见宿柳未果后,经过与霍兰德的谈判,胥黎川暂时同意了霍兰德要求,承诺控制好情绪、不再对宿柳展现出攻击性,那时他也以为自己已经整理好情绪。 他以为自己能做到漠视宿柳,就像他以往对所有生物都平等地轻蔑、不屑一顾一样。 可当真正见到她之后,血肉燃烧,里世界的无数个胥黎川仿佛在挣扎着破体而出,他们叫嚣着想要占据这副躯壳,用他的身体去讨好、取悦她,用他的名义去爱她、呵护她。 这怎么可以?他绝对不允许! 他们要爱她,那他就避她如蛇蝎,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他才是这个身体的主人。 胥黎川还以为自己能做到风平浪静,但那只是他以为。 这时候他还觉得,既然宿柳对他视而不见,他理所应当回馈以同样的漠视。他以为这是不在乎宿柳的表现,可事实却恰恰相反,那正是他陷入一种名为宿柳的情绪深渊的开始。 扭头看了宿柳一眼,发现她双眼放空,明显是不在意他二人的纠纷、大脑已经云游四海,加西亚悄悄松了口气。 “注意用词。”哪怕宿柳已经走神,加西亚还是“硬气”回怼,稍微维护了一下自己岌岌可危的尊严。 把加西亚的小动作尽收眼底,胥黎川眸光更沉,唇角上扬的弧度却更加轻蔑。 难怪今天敢回嘴了,原来是心有所念啊。 他抬脚朝着加西亚走去,一言不发,骇人的气压就已经扩散开来。 “有什么、有什么事吗?”极力控制着不让自己后退,加西亚硬着头皮问道。 “当然。”胥黎川颔首,凛冽的目光扫遍加西亚全身,“跟我来,如果你想在这里聊的话……”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如果你愿意,在这里也可以。” 加西亚当然不愿意当着宿柳的面挨打,他当然也不愿意挨打。认命地闭了闭眼,他讨价还价道:“能等会儿吗?等我陪小宿柳吃完饭。” 他不提宿柳还好,一提宿柳,胥黎川火气更大。 长时间深受胥黎川迫害,极有眼力见的加西亚已经养成熟练的看脸色技巧。他趁着胥黎川深呼吸的间隙,把手中的麻辣鼠头塞给宿柳,把她推向下楼的方向。 “小宿柳,你先去吃吧,我和胥黎川有点急事,这个你先帮我收着,等我好了之后再去找你拿!” “啊?为什么?” “这是什么?” 宿柳和胥黎川几乎同时发问。 回过神来时,牛皮纸包已经在怀里,宿柳没明白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他二人的言语官司,一脸懵地被加西亚推走。 加西亚生怕她也被胥黎川拦下,快步推了她两下让她赶快下楼,自己则颇有身先士卒的觉悟,堵在楼梯口遮挡住胥黎川下楼的路径。 再见了小宿柳,或许今天我就要牺牲,带着我的麻辣鼠头好好活下去吧…… 望着宿柳三步一回头的下楼身影,加西亚眼神中充斥着眷恋与渴望,仿佛被迫生离死别的眷侣,活生生演绎出几分英勇就义的壮烈。 二人旁若无人的互动看得胥黎川脸色更沉,他无言地站在加西亚身后,背光而立,高挑的身影打下一片阴影。 “聊得很开心?”他问,“她送了你什么?” 宿柳走后,加西亚也不装了,虽然仍旧很害怕,但不饶人的嘴巴绝不服输。 “关你什么事?怎么,嫉妒我有你没有?”他白眼快要翻到天上去,“哎,猜猜看是谁没收到宿柳的礼物呢?究竟是谁呢,好难猜啊。” “她、送、你、的、什、么?” 危险从语气中溢出,胥黎川语速极慢,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加西亚,一字一句逼问。 “啧,看看,你急什么啊?”越到危急时刻,加西亚越管不住自己的嘴,阴阳怪气的话一箩筐地朝外倒,“怎么人家送我个礼物,你在这儿逼问起来了,跟你有关系吗我请问呢?” 言语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虽然是无心,但加西亚说的每一句话都狠狠地刺中胥黎川的痛点,戳破他自欺欺人的体面表象。 胥黎川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二字来形容了,只能说堪称风雨欲来,黑云压城城欲摧,摧毁欲只差临门一脚就能爆发。 “你不是最瞧不起垃圾种了吗?刚好,小宿柳也最讨厌你这种优越感爆棚的装货,所以她只送了我,你没……” 话还没说完,加西亚就被胥黎川攥住领子,一拳捶到了墙上。 绿色的血液瞬间涌出来,加西亚抹了把唇角的血,骂骂咧咧地站起身。碧绿色的小辫蔓延生长,化为一条通体带着尖刺的软鞭,他握紧长鞭,修长的手臂与鞭子融为一体,优雅地挥舞着就朝着胥黎川的浑身各处抽去。 软鞭带刺,鞭身却并不轻盈,如淬了水般坚韧,带着劲风抽过,落下的每一鞭都皮开肉绽。 软鞭没有伤及筋骨,伤害不大,侮辱性却极强。更别提,加西亚还专门朝胥黎川的脸上招呼,势必要抽烂他那张惹人厌的臭脸。 第49章 布满倒刺的软鞭扫过下颌,火辣辣的疼痛袭来,鲜血如注。胥黎川彻底被激怒,扭曲的触手从背后生出,绞缠住加西亚的四肢,把他狠狠卷起摔飞出去。 在加西亚倒地的间隙,胥黎川飞扑而至,狰狞的触手化作武器,双拳并用,胥黎川压在加西亚身上,头一次摒弃了所有的阴谋诡计,甘愿化身为野兽,拳拳到肉地发泄着怒火。 “老阴货,你不是不屑于亲自动手吗,今天怎么舍得屈尊打人了?”平常没少听胥黎川讥讽斗勇逞强的恩佐,加西亚逮住机会,疯狂地嘲讽他。 即便此时被按在地上打的人是自己,加西亚还是不舍得闭嘴,仿佛少说一句话就能要他命一样。 他的软鞭被打飞出去,又很快化为流光融入颈侧的辫子,死死掐住胥黎川脖子的手也化为藤蔓,一圈又一圈地缠绕在胥黎川脖颈,如蛇一般的绿色藤蔓收紧,企图活生生把人勒死。 带着毒液和腐蚀性液体的触手捅入加西亚心脏的同一时刻,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响起,胥黎川的脖子以惊悚的角度扭曲,摇摇欲坠地挂在肩膀一边。 一开始,加西亚只是想拖延一下时间找机会溜走,可打着打着,发现胥黎川是动了杀心的,他也才真的动了怒,不争馒头争口气,难得认真起来。 “该死的胥黎川,不就说了你几句坏话,至于下这么毒的手吗?”手中用着狠劲,加西亚的嘴也依旧没停,骂骂咧咧的,专挑胥黎川不爱听的话说。 “让我猜猜你为什么这么生气,是因为宿柳没送你礼物?” 事实上,加西亚并不觉得胥黎川是一个会在乎清洁工礼物的人,说这话只是想恶心他,毕竟他最讨厌这群垃圾种了不是吗。 然而,说完这句话后,胥黎川的动作可疑地僵硬了一瞬,随后更猛烈的拳风才落下。 下一句挖苦的话还没说出,始终紧盯着胥黎川脸色的加西亚就注意到了这点,他好像发现了什么秘密似的,嘴角的笑容扩大,笑得夸张而讥诮,“不是吧胥黎川?你真因为一个清洁工就这么生气啊?” 被掼在地上打,加西亚反而还仰起身子凑近胥黎川的脸,眯着眸子观察他的神色。 在发现胥黎川脸上闪过耻辱、悲恸、厌恶,就是没有反驳时,加西亚也放弃挣扎,大笑着躺在走廊的地板上,眼泪都笑出来了。 “你真行啊胥黎川,居然会对一个垃圾种动心,这太好笑了我真不行了哈哈哈哈哈——” 即便被彻底打倒在地,四肢痛到几乎没有知觉,意识也已经模糊,加西亚却笑得痛快淋漓。他已经无需再反抗,因为,当发现胥黎川喜欢宿柳的这一刻起,他就已经高他一等、立于不败之地。 向来眼高于顶、谁也瞧不起的胥黎川,居然喜欢、甚至是爱上了一个从垃圾区来的清洁工,这太幽默了。 滔天的愤怒与耻辱燃烧着,胥黎川抿紧嘴唇不再说话,尖锐的杀意一击又一击袭来,招招见血。剧痛炸开在浑身各处,血沫黏于唇齿间,加西亚连笑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可还在声嘶力竭地大笑,笑得极尽轻蔑。 “打吧,你就算把我打死,也改不了你爱上一个垃圾种的事实,更没办法扭转她对你的厌恶。” “笑死我算了哈哈哈哈哈,高高在上的胥黎川,有朝一日也会像条狗一样,跪伏在垃圾种脚下亲吻足尖吗?” “不过我想也没可能了,就算你上赶着跪舔宿柳,她也不会给你这个机会哈哈哈哈哈哈——” 打斗的位置距离楼梯很近,在走廊外侧,这边的动静很快惊动了1号房的霍兰德和3号房的平述。 两人冲出房门的时候,加西亚和胥黎川都已化为扭曲的怪物,几乎没有人样地扭打在一起。 原则上来讲,除非污染爆发突破禁锢,否则容器在黑鸢尾是无法使用异能的。此前,因得某种特殊的胜负欲和绝不能输的理由,为了能战胜对方,加西亚和胥黎川不惜动用自身携带的邪神力量,即便身体畸变为怪物,也拼死要把对方置于死地。 “真是疯了。”霍兰德头疼地看着地上已经不能称之为的两团生物,皱着眉头呼叫仿生人狱警。 “还好,没爆发什么污染。只是退化成了原型,这点倒是比较麻烦。”平述也走了过来,冷静地分析着现场状况,“我觉得不止要喊狱警,他们都需要医生。” “你倒是担心你老师。”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老师对我有恩。” “那期待你为他尽孝的那一天。” “希望不会有这一天的到来。”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却谁都没动,没有任何一个人上前拉开还在缠斗的两团怪物。 疗养院的地板很厚,楼上的打斗并没有影响宿柳的好胃口,她一边吃饭一边观看从霍兰德手中要来的病人资料,看得不亦乐乎。 考虑到她的文化水平,霍兰德把文字资料整理成智能文档,由ai诵读再一一讲解给她,便于她用最简单的方式快速“读”懂。 看完资料,确定昨夜遇到的那个兔子青年越白也是疗养院的病人后,宿柳得意洋洋。 果然,她就知道自己很聪明。 可惜的是,资料上只说了他的姓名和他住在2号房,其余再无别的信息。但好在,她昨晚揍越白的时候没忘记扒了衣服看胸口,没在他面前看到黑色大丽花,能初步排除他的嫌疑。 吃过午饭,短暂地休息过后,宿柳就又元气满满地出发,推上小推车朝下一个需要安装情绪检测仪的病人房间走去。 也是看完资料她才知道,鸢尾花一共有11位病人,需要安装仪器的6位都是活跃在表世界的,另外5位都常驻里世界。 其中,3号房平述、4号房加西亚她已经比较熟悉并且安装过了仪器,6号房胥黎川因为和她有过节,被霍兰德特批不用管他。剩下的8号是那位头发很长的自闭青年,她昨天早上去打过针,9号是她昨天下午一见如故的恩佐,10号是恩佐的双胞胎弟弟佐伯。 剩余的病人,除了2号房越白她无意间闯入里世界见过一次,别的4位都是女性,自从进入疗养院后就常年居住在里世界,几乎从未出现过。* 小推车嘎吱嘎吱行驶到8号房门前,宿柳有礼貌地敲门,耐心等待房间的主人林寻前来开门。安装情绪检测仪并非日常项目,霍兰德没有权限下批门卡,她只能一一敲门问询。 考虑到林寻上次表现出来的社恐属性,宿柳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甚至预想过他装死不开门的情况。 但好在,或许是由于有了霍兰德的通知,林寻也早早做好了心理准备,宿柳并没有等太久,门很快就打开了。 “下午好林寻,我是新来的清洁工宿柳,负责给你安装情绪检测仪。” 门刚一开,宿柳就熟练地挂上客服笑容,嘴角上扬起让人挑不出一丝错误的弧度,热情洋溢地对着门后的人打招呼。 只是,门虽然开了,门口却没人。 她越过黑洞洞的房间朝里望,才在客厅深处的墙角发现一坨人型地、疑似为林寻的生物。 啊?他是会瞬移吗?还是这门其实是智能的? 摸不着头脑,宿柳小心翼翼地推着小推车朝客厅中央走去,边走边背诵自己提前想好的工作话术。 “一会儿过程中可能需要您赤裸上半身,我把仪器尾针扎入您心脏,然后把电线环绕在您身后安装好,您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哈。” 短短的一段话,穷尽她穿越前后两个半生的所有储备,她思索着从自认为高情商的人身上学来的礼貌用语,艰难地组织措辞,才堪堪写完这份“完美范文”。 她背得磕磕绊绊,但好在,林寻依旧是那副沉默、没有意见、任她操作的样子。 黑丛丛的一团头发似乎抬起了一下,盯了她好一会儿才微不可察地点点头,随后猛然站起身,干脆利落地脱掉了身上的黑袍。 林寻招呼也不打毫无预兆地站起来,吓了宿柳一跳。 好长的一条人啊,她感叹。 一直缩在墙角时没觉得,真站起来才发现,原来他长得很高,再加上身形格外瘦削,看起来瘦瘦长长的,就像是某种沉默的、蛰伏在阴暗处的长条生物一样。 她正绞尽脑汁思考着究竟是什么生物,再一抬头才发现,林寻已经脱光了。 是的,没错,脱得一干二净,浑身上下赤条条的。 “不用脱完呀!”她捂着眼睛后退,着急地去捡地面的衣服。 在胥黎川的里世界时,读取到黎叙记忆的26岁胥黎川意识到,宿柳似乎对男女界限的观念十分空白。 第50章 为了防止她被某些居心不良的坏东西骗,他特意身体力行地教她区分了二者的差异,教会了她什么叫隐私.部.位,并且语重心长地叮嘱了她,不能随意在男性面前裸.露自己的身体,无论是上半身还是下半身。 当时,宿柳还指着浑身赤.裸的胥黎川问:“那你为什么不穿衣服?” 他的回答是,“因为我和他们不一样。只有互相喜欢的人才能这样坦诚相见,就像我喜欢你,你也不讨厌我。以及我服务于你,让你很舒服,这是独属于我们之间的快乐,不能和别人共享,明白了吗?” 她半知半解地点点头,又问:“可是你和我长得不一样,我们的隐私.部.位难道一样吗?” 胥黎川思索了片刻,握紧她的手笑着回答道:“当然不一样。” 最后,他给宿柳上了一堂十分丰富的实践课,彻底教会了她男女的生理差异。 只是,或许是夜色太沉,也或许是课程知识太多,胥黎川忘记补充了对于男性上半身的裸.露程度知识,以至于宿柳至今还以为,只有下半身才是隐私。 是以面对平述和加西亚时,她尚未察觉到不对,可面对全身光溜溜的林寻,今非昔比的尖子生宿柳只想尖叫。 胥黎川说,随便向别人裸露隐私和偷看别人隐私的都是耍流氓,是很坏的行为。 宿柳不想当坏人,但—— 这真的不能怪她乱瞄,她夜视能力太好了,即便是再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环境下,也依旧只一眼就看光了林寻的身体。 “你快点把衣服穿上啊!” 怕自己是在耍流氓,看林寻还伫立在原地不动的样子,宿柳着急得要命。她冲过去,胡乱捡起地上的黑袍,手忙脚乱地给他围上。 林寻始终沉默地站着,只字不发。稀里糊涂给他系了个高开叉的半身高腰裙,宿柳这才敢正眼瞧他。 离近了看,才发现他远比乍看上去还要消瘦,整个人瘦骨嶙峋,肋骨和胸骨都清晰可见。可即便是这样,他的手臂和腹部仍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随着微弱的呼吸轻轻起伏,像蓄势待发的利刃。 但,吸引宿柳注意力的并非仅有这些。 林寻裸露出来的上半身,几乎没有半块完好无损的皮肤,每一寸肌肤都遍布着密密麻麻的伤痕和癍痂,深深浅浅、年份差异极大,看起来触目惊心。 从小到大也在磕磕碰碰中成长,工作后更是大小伤口成了家常便饭,可宿柳依旧无法想象,林寻身上的伤口是由多么痛苦、折磨的经历造成。 不由自主地,指尖轻轻触碰到那些凹凸不平的斑驳伤痕。手下的躯体猛然一颤,随着神经的抽搐,虬结的虫子一般的疤痕增生狰狞着仿佛要破土而出。 某种名为怜悯的情绪在心中发芽,宿柳小心翼翼地拂过指尖的伤痕,歪了歪头,学着奶奶安抚受伤的儿时自己一般,俯下身去、朝着狰狞可怖的疤痕轻轻呼了呼气。 “一定很疼吧。”她仰起头来看林寻,努力扬起一抹安抚的笑容,模仿着记忆中奶奶的样子,很笨拙、很生硬,但湿润的黑眸亮晶晶的,似乎有星辰流转其中。 隔着长长的头发看不清他的脸,不知道他此刻的表情如何,想了想,宿柳说道:“是以前有人欺负你吗?不要怕,我很厉害的,现在我来了,以后那些人再敢找你麻烦,你就来找我,我一定会帮你的!” 她说得真诚,笃定的眼神熠熠生辉,透过厚而密的发丝、突破坚固而锋利的盔甲,深深照亮了黑暗中的某处柔软。 “真、真的、真的——吗?” 古怪的腔调、幼儿牙牙学语般的措辞,是比宿柳还生疏的联邦通用语。 听到林寻说话,宿柳眼神中的怜惜更甚。 没想到还有比她联邦话还差的联邦人! 她越看林寻越觉得怜爱,颇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共鸣。 自信满满地拍了拍胸口,她保证道:“当然了!我从不撒谎,如果你也是一个好人的话,从今以后就跟着我混吧,只要有我在,任何人都别想欺负你!” 房间又重新陷入安静,却并不让人觉得煎熬,反而有种岁月静好的静谧。 宿柳并没有催促,也没有出声,更没有考虑过林寻会有什么反应。她只是顺应本心,做了自己想做的,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她并非说给林寻听,也并非说给任何人听,而是要做给自己看、做给奶奶看。 奶奶,您一直教我,强大者不能傲慢无礼、更不能仗势欺人,要维护秩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保护弱小。我一直在努力做到,我一直在认真履行您的每一句话,奶奶,您看到了吗? 头顶是8号房黑漆漆的屋顶,宿柳抬头,却似乎看到了奶奶慈祥的笑脸。 那位勤劳、善良、勇敢又坚定的老人,在阔别几年后,再次出现在宿柳面前。 “好。” 苍老、欣慰的笑声在半空中响起,恰好和此时传来的一声微弱、却坚定的“好”重合。 ----------------------- 作者有话说:加西亚:人是逆风,但嘴一定要顺风。 *不知道会不会有读者大人对黑鸢尾监狱都是男性有意见,在这里解释一下,并非是没有女性角色,设定除了男主外的囚犯都是女性(黑鸢尾毕竟不是常规认知中的那种监狱,虽然大家都不是好人,但也并非绝对意义上的恶人,都会有自己的故事线和苦衷)。 只不过本文毕竟只是一本乙女向的雄竞修罗场小说,本质就是一群并非善类的怪物爱上小柳、为了小柳你死我活的故事,一本很俗的小说,所以题材限制,注定了不会花费长篇笔墨去塑造许许多多形象鲜明的女角色。如果大家对此感到不适或者有意见,真的很抱歉。 当然,如果篇幅有余地的话,我会在后面慢慢把这几位女性容器的故事也展露出来,让大家认识一下她们参观她们和小柳的故事。 第35章 宿柳走后, 漆黑的房间中,林寻把目光投向桌上的手提袋。 隐隐流转着金芒的眸子是黑暗环境中的唯一光源,却被如瀑倾泻的厚重黑发遮掩, 潋滟眸光与精致眼型一同隐没在阴影之中。 宿柳说手提袋里面装着麻辣鼠头,是她特意从e08区带来的特产,送给他作为见面礼。他的嗅觉很灵敏,越过层层裹裹的牛皮纸、隔着真空包装的塑料袋, 也能清晰地闻到辛香的刺鼻味和爽滑肉香。 临走前,宿柳还问他,是否能接受鼠头, 如果不喜欢的话不用勉强收下, 就当她没送过这份礼物。 他当时并没有回答,只紧紧抓住那只手提袋不放, 攥着提手的指节发白, 生怕她会当场拎走。 他当然喜欢。 从未感受过好意的人,收到人生中第一份礼物, 哪怕是随手捡起的垃圾, 也会奉为珍宝。 更何况, 她是如此用心准备, 连袋子上的图案都亲手绘制, 礼物甚至还是他最爱吃的食物。 霍兰德给出的资料中, 关于林寻的部分很精简, 只有短短的一段话: 林寻, 潜渊教会圣子, 邪神无终之蛇的眷属与人类之子,生而半人半蛇,后天畸变为人形。兽性未褪, 沟通困难,温和、无主动攻击性,异能未知,疑似为蛊惑大类,相处时需保持警惕,切不可掉以轻心。 资料是霍兰德根据自己掌握的信息,在宿柳能获知的权限范围内进一步总结,本质只是为方便她工作而制定的某种“说明书”。 说明书当然不会记载林寻的全部人生履历,更不会出现连霍兰德这位名义上的现任负责人都不知道的内容。 所以,宿柳和霍兰德根本不知道,林寻并非他的本名,他其实叫嶙峋。 当年,潜渊教会的主教在一处峭壁嶙峋的悬崖下找到了不人不蛇的他,将他带回教会,取名为“嶙峋”。他是邪神眷属与人类□□的孽果,是亵渎伦理的禁忌造物,人类视他为异端,邪物野兽也只将他看作食物。 在文明的边缘挣扎求生,就这样浑浑噩噩地长到十多岁,他被主教带回人类社会,迎来的却并非社会化进程,而是诱导返祖的深渊。 相比于人类来说,他更接近蛇。在峭壁生存时,长年以兔子、老鼠、飞鸟为食,茹毛饮血惯了,他的食谱早已定型。进入潜渊教会后,为了促进血脉中的邪神基因复苏,他们依然只喂给他生肉,却并非从前常吃的那些,而是更加大块、更加血淋淋的牛羊牲食。 但很可惜,他的返祖失败了。 潜渊教会只需要名义上的圣子,并不真的能容纳一个半人半兽的怪物,他的噩梦就此降临。 返祖仪式失败的那天起,避而远之但毕恭毕敬的待遇与能饱餐的肉都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长时间的饥饿和毒打。潜渊教会的人认为,在濒死状态下或许能激发邪神血脉,总之他已经是淘汰品,就算真被折磨致死也无伤大雅,不如废物利用。 第51章 于是,从此之后的每一天,他都在生与死之间挣扎。 但这些都无所谓,他不怕疼,也不怕那些讥诮的讽刺和恐惧的窃窃私语,他只怕饿,只怕吃不饱。 进入黑鸢尾监狱后,一日三餐都有人送上门来,精心制作的食物散发着扑鼻热气和袅袅香气,他每一顿都能吃饱。曾经饥寒交迫的痛苦早已远去,可在料峭寒风中捕猎的那段日子却久久无法忘记,他开始怀念那些新鲜野味的味道。 “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一只老鼠就能把你收买,真廉价。” 寂静的房间中,轻蔑的男声响起,语气极尽嘲讽。 流畅的、带有恶意的话语,从林寻的声带发出,却并非来自他本人。林寻早已习惯这种情况,他的身体里居住着另一个存在,一个与他截然相反的存在。 那个存在是他进入潜渊教会的第二年出现的,恰好是返祖仪式失败后。“他”毫不客气地占据了这副身体,抢占了“嶙峋”二字的首字,给自己取名为嶙,并将末尾的峋大方地施舍给他。 大部分的时间,嶙都在沉睡。虽然共用一个身体,两人的性格却完全不同,嶙充满攻击性,对一切都以最大的恶意揣度,尖酸刻薄、锐不可当,没有人能在嶙占据这副身体时伤到他,即便能,也会被他以鱼死网破之心拉着同归于尽。 身为本体的峋却不一样。他胆怯、懦弱、沉默,对外界加于己身的一切都麻木不仁,他不懂得什么是恶意不懂得什么是爱,他空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却没有与“同类”相残的意识,他只一味地接受命运给予的一切。 最初被带回潜渊教会时,他以为这群穿着黑袍的人是自己的同类,他终于能像峭壁中抱团生存的那些物种一样,回归自己的部落。大主教把他带回了“家”,他理应报恩,所以他沉默地接受他们给予的一切,从不反拒绝、从不反抗。 峋有意识起,第一眼看到这个世界,是一个在黑漆漆的山洞。身下是斑驳的草坪,外面淅沥沥下着雨,很暗的天、很小的雨,很潮湿的草,他与生俱来的一切特质也如此,阴暗、潮湿,仿佛下着一场永远不会停歇的小雨。 这些特质刻入他的灵魂深处,哪怕进入黑鸢尾,也依旧没有半分改变。 两次与宿柳相见,她的每一个提议、每一个举动,他都默默顺应,未曾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情绪。哪怕他其实恐惧尖锐的针,也只在内心深处悄悄蜷缩起来,从未说过一个“不”字。 如果当时控制身体的人是嶙,他一定会直截了当地反驳宿柳的每一句话,绝对不配合她的任何一个提议。嶙似乎天生就是这样锐不可当的存在,对一切都充满反抗,正如令峋排斥、恐惧的针尖一样。 早在宿柳敲响8号房房门时,嶙就已经苏醒,从她进入8号房后,他就一直在喋喋不休。 宿柳刚进屋时,他说:“好鲜嫩的肉,你不是一直很饿想吃肉吗,吃了她多好。” 她尖叫着帮他系衣服时,他说:“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么封建的家伙,真老土。不过就你这骨瘦如柴的身体,要我我也不乐意看,你就不能多吃点好好锻炼吗,这又不是你自己一个人的身体。” 当她的手指轻轻抚摸那些纵横交错的疤痕时,嶙倒是罕见地陷入了沉默,直到那抹温热的触感抽离,酥酥麻麻似乎直击骨骼的痒意消失,良久后,他才嗤笑道: “我果然没看错,真是土老帽。这种手段早就过时了,她不会以为模仿一下电视剧桥段就能把你‘攻略’下来吧?” 嶙极尽最大的恶意去揣度宿柳的用意,对她一丝不苟的清洁工制服挑三拣四,对她咋咋唬唬的活泼性子指指点点,对她安装情绪检测仪时毫不害羞的表现大肆攻击。 “看吧,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是真傻子。刚才你只是没穿衣服她就这么大反应,真上手了怎么就一点动静都没有?人家脸不红心不跳,你倒好,不争气的家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她上了呢,真是给我丢人!” 嶙似乎很讨厌宿柳。 以往的很多次,当嶙出现时,他都会自觉地让出身体的控制权。他对这个世界没有一丝留恋,对这副身体也毫无归属感,如果可以,他只想找一处安静的角落,不饿不渴,就这样永远沉默下去。 可是这一次,鬼使神差地,他没有让出身体的控制权。甚至,在嶙一次又一次出声说话、大肆发表自己的观念时,他也不像往常一样沉默不语。 “不、不要说话。” 这一次,他选择了反驳。 “不要说话?你是在说我吗?”嶙的反应很大,他发出刺耳的大笑,“原来你不是哑巴啊,怎么,其实你是一个纯爱战士,遇见白雪公主的那一天才能开口为爱说话?” 峋知道,嶙是故意这样说的。 在潜渊教会的无数个夜晚,在饥寒交迫、血不停流淌的狭小牢房中,他们只有彼此。他们在脑海里沟通,他们彼此扶持,他为数不多的知识和对世界的认知也是从嶙口中习来,嶙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会说话。 嶙只是在嘲讽他,借此表达自己的不满。 他不知道嶙为什么不满,也不知道嶙为什么这么讨厌宿柳。他以前从来不会反驳嶙的话,因为他从来没有自己的意见自己的情绪,嶙说什么就是什么,嶙讨厌谁也无所谓,因为都和他无关。 可是这一次,虽然不知道原因,他却第一次感受到了某种迫切,和饥饿时着急想获得食物的感受类似,可又不太相同。他不知道这种差异在何处,只知道,他不希望嶙讨厌宿柳,他希望嶙喜欢宿柳,就像他也很喜欢宿柳一样。 “不、不要,不要说她、坏话。” 这句话,他是用嘴巴说出来的,就像嶙也没有选择在脑海内沟通一样。他虽然笨拙,却敏锐地察觉到两种说话方式在某个关键之处有着不同的意义。 “她,保护我,她好,不要讨厌、讨厌她。” “你真是廉价。我保护了你这么多年,没听你说过一次我好,也没听你跟我说过这么多话,怎么她送了一只死老鼠,你就舔着脸上去、恨不得跪下给她当狗呢?” “我告诉你,你自己乐意当狗当奴隶都无所谓,但这也是我的身体,我绝对不会允许你用我的身体做一些下贱的事情,绝不!” 嶙真的很生气,甚至头一次不顾他还清醒着,强硬地把他挤出去,夺走了这副身体的控制权。 “回你的角落种蘑菇去吧,这段时间都别想出来!我会把她处理掉,断了你的一切念想,否则你会毁了我,你休想毁掉我的人生!” 说完这句话,嶙站起身,扯掉身上被宿柳系得乱七八糟的黑袍子,从衣柜里扒拉出属于自己的衣服,板板正正地穿好,推门就要走出去。 他要去弄死这个女人。 仅仅才见了两面,峋就已经对她这么在意,她太有手段了,继续留下去只会成为祸患。 路过客厅时,他还顺手拎起那个掉落在地的手提袋,面无表情地随手一抛,重重的袋子精准地落入智能垃圾桶中。 等他把人分尸灭迹、智能垃圾桶也自动清理,宿柳的一切痕迹都被销毁,就算峋再怎么挂念再怎么痛苦,随着时间的流逝也会渐渐忘却。 长痛不如短痛,他有预感,如果任由峋和宿柳接触下去,她一定会成为他的软肋,或许他们都会死于她手中也不一定。 他的存在就是为了帮峋承担痛苦,既然已经预料到未来的悲剧,那不如提早就把一切风险扼杀在萌芽之中。 长达脚踝的黑发被他随手拢起束在脑后,瘦削冷厉但英俊精致的面庞暴露出来,那双燃烧着金芒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残忍的笑。 这具身体的眼瞳是最纯粹的金色,分明是灿烂无比的颜色,每逢嶙出现时,却总是显得黯淡,带着某种无机质的阴冷,笑起来时更令人不寒而栗。 骨节分明的手指刚按上智能垃圾桶的回收按钮,另一手忽然不受控制地抓住这只手的手腕。 被他赶去里世界的峋不知何时竟挣脱了意识的枷锁,哪怕不如他强大,也奋力挣扎控制着右手,不允许他把这份来自宿柳的礼物清理掉。 “你倒是顽强。”嶙笑了,笑得极为难看。 他看着手腕上这只用力到几乎能把手骨捏碎——不,不是几乎,骨骼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中格外清晰,疼痛也从手腕处沿着神经传递给两人。 这种程度的疼痛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可嶙心底却还是涌起了前所未有的浓郁愤怒。 “为了一个女人,为了一个只见过两次的女人,你居然伤害我的身体?”他愤怒地与峋角力,势必要按下按钮,就像笃定要杀死宿柳一样、一定要清理掉她留下的东西。 第52章 两人僵持在原地,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哪怕灵魂处传来的割裂感令他不适至极,哪怕身为,也仍旧没有松开手。 “不要,不要扔掉,求你。”他知道嶙向来说一不二,他的意见对嶙来说无足轻重,可他太无助了,除了绝不松开自己的手,他甚至不知道怎么做才能留住这份礼物。 他从来没有如此强烈的情绪,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件物品、一个人有着如此清晰的执念。但在这一刻,他无比清醒地知道,他不愿意失去这份礼物,正如他不愿意失去那个眼睛亮闪闪、为他的伤口而满脸怜惜的女孩一样。 嶙当然也不会退让。 从出现的那一刻起,即便只是副人格,主导身体的也永远是他,他天生就是独裁者,天生就没学过低头。此刻,听到峋口中只有弱小者才会说出的哀求,他的愤怒更甚,对宿柳的杀意也更浓,恨不能弄死峋,独自占据这副身体、不受任何牵绊地前去杀死宿柳。 两人在现实里角力,精神世界中也不遑多让,极端的情绪冲突下,一黑一金,浓郁的两股色彩爆发,如风暴一般席卷了整个房间。四周的一切极具扭曲,两抹灵魂抽离出来,一同被吸入了那个谁也不愿意踏入的里世界,只留下了一具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身躯。 倒地的身体刚好撞到嶙峋两人拉力赛一般争夺了半天的清理按钮,滴答滴答欢快的短促乐曲声响起,智能垃圾桶隐藏的小轮弹出,唱着歌从回收通道滑行,一路滑行到一楼的垃圾处理区。 哼着歌滑行的不只有这只来自8号房的垃圾桶,还有推着小推车前往9号房的宿柳。 从林寻的房间离开后,她又回了一趟房间,额外捎带上了一些她从e08区带来的小玩意儿,准备把这些连通麻辣鼠头一起送给9号房的恩佐。 昨天和恩佐一见如故,虽然初见的场景挺复杂的,但刨除别的因素,她十分开心能和恩佐相识,也算是因祸得福! 昨天两人聊了很多,发现彼此都有冒险和收集癖好,恩佐甚至还邀请她去自己的里世界探险,她十分期待再次见面,因而特意带上了自己珍贵的藏品和他分享。 恩佐热情好客,说话还有趣,她喜欢和这样的人交朋友! “下午好宿柳。” 门刚一敲响,恩佐就迅速打开房门,身高腿长的金色卷发青年笑意盈盈地站在门前,展开双臂给了宿柳一个热烈的欢迎拥抱。 他毫不见外地推上小推车,揽着宿柳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客厅,东西很多对吧?这些都是我从外面带进来的,是我游历了好多地方搞到的纪念品,有偷的抢的,还有对赌来的,每一件我都超级喜欢!” “你看这个,这个是国防大臣小老公的机械义眼,是联邦第一医院还没公开的绝密技术,全联邦仅此一只。”恩佐随意拿起了一颗小球,双指捏起,质地润白的弹性球体就在他手中被捏扁搓圆。 他炫耀又不屑地轻哼,“她为了表示对小老公的宠爱,特意花重金动用人脉求来的。哼,别人都不识货以为真有医术那么高明的异能者给他眼球再生,只有我看出来了这眼珠子是假的,那当然要抠出来玩玩给大家看啦~” 原来还能这样! 虽然有好几个词汇没听懂,但大概明白了意思的宿柳震惊极了。当面抠走想要的眼珠,这是她从未想过的路径! 她还以为只能等人死了之后才能挖出眼球收藏呢,一想到自己以前错过了多少漂亮的藏品,宿柳看向恩佐的目光就越发崇拜和感激。 崇拜他独具慧眼的手段,感激他提供的新思路。 她问:“既然是假的眼睛,为什么要做成这么真的样子啊?我看好多人的义眼都会发光,一会儿蓝一会儿红的,特别炫酷!” “不知道啊。你喜欢这个吗?送你了。”恩佐看她一直盯着自己手中眼球不放的样子,颇为大度地忍痛割爱,“我也觉得会发光会变形的义体更酷,之前为了装义体,我还专门把自己的手砍了,换了个一按就能伸缩变成刀和手枪的机械右手。” “啊!” 恩佐今天穿着宽松的破洞涂鸦t恤,裸露出来的两条手臂肌肉紧实,宿柳惊奇地戳了戳他的肌肉,手下的触感温热而富有弹性,一点也摸不出来是假的。 “这居然是假的吗!怎么伸缩变形啊?”她左看右看,都没找到所谓的变形开关。 看她傻乎乎找开关的样子,恩佐捧腹大笑,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他擦去眼角笑出的泪水,戳着她的脸笑得很大声,“这当然是真的手啦!” “我可是sss级异能者,自愈能力很强的,义体刚装了没两天就被愈合的血肉和骨骼顶了出去,一点都没意思,之后我就没再装啦。” 原来是这样啊……宿柳失望地收回自己的手,还以为是新型仿真涂色呢,她吓得,还以为联邦的科技已经发达到了这么厉害的程度。 发觉了宿柳的失望,恩佐笑着靠过来,挤了挤她的肩膀,“这么失落干嘛呀?你要是想看的话,我记得我这儿存的好像还有几个义体呢,等我找找,找到之后把胳膊砍了安上给你看看?” “好!”被他三言两语吸引走注意力,宿柳的情绪又恢复高涨,眼睛滴溜溜转着,对客厅的一切都充满好奇。 仿佛踏入博物馆一般,宿柳是游客,跟在讲解员恩佐身后,在他热情洋溢的介绍和幽默风趣的话语中沉浸式感受每一件藏品的故事,对这间房子的每一处小角落都有了全新的认识。 疗养院二楼的每个房间都是一模一样的大平层,平述的空旷朴素、加西亚的金碧辉煌、胥黎川的雅致奢华、林寻的简陋原始,虽然每个人风格迥异,却都有一个共同点——全是冷冰冰的,一点生活的气息都没有。 可恩佐却不一样,他的房间装潢并不算精致,家具也只以舒适为主,到处遍布着展览架,密密麻麻摆满了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的“藏品”。匕首旁边放着造型独特的茶杯、小木棍左侧立着不知原型是谁的雕塑、昆虫标本下面压着破破烂烂的羊皮卷…… 所有的一切是那么混搭又那么和谐,屋子里的东西多到能开杂货铺,却一点也不显得杂乱,反而乱中有序,透露出莫名的温馨。 恩佐大概真的是一个很热爱生活和冒险的人,摇椅、秋千、帐篷,客厅的每个拐角都有随时随地都能钻进去的舒适小窝,小窝里还塞着柔软的抱枕,只是看着就已经觉得身心得到放松。 “哇,我太喜欢你的房间了!” 进入卧室前,宿柳还兴奋地和恩佐分享着自己的游览感受,用蹩脚的联邦话发表不下于800字的多篇观后感,对他千奇百怪的藏品念念不忘。 “有品!”恩佐对她的夸赞很是受用,笑眯眯地打开卧室门,“那你以后可要多来找我玩,我还有很多藏品还没来得及给你介绍呢。” 宿柳在他的引领下走进卧室,相比于琳琅满目的客厅,这里倒是干净利落了许多,只有一张直接铺在地上的巨大床垫,上面铺着蓬松柔软的鹅绒被,摆了几只丑得可爱的玩偶,除此之外就只有一条长长的低矮储物柜,上面摆了一些生活用品。 “随便坐,我去把电源插上。”恩佐表现得比她还像是员工,轻车熟路地拿起小推车上标记着“9号”的情绪检测仪,利落地拆开后接上电。 两人的身份完全调转,宿柳坐在床边,抱着一只半边红脸半边绿脸的小狗玩偶,把玩着小狗看着恩佐忙来忙去的身影,仿佛她才是要被安装仪器的那个人。 “好啦,来吧。”准备工作完成后,恩佐把调整好状态、只需要扎入他心脏的仪器递给宿柳,两人调换位置,他自己则坐在了床边。 宿柳举着仪器和电线侧站在床边,恩佐坐在床上,他人高马大的很大一只,哪怕乖巧地坐在床边,体型差异带来的压迫感仍旧不容忽视。 没有任何扭捏,恩佐随手扯住衣领向上一拽,劲瘦的背肌绷紧又展开,如一张拉满的弓,锋利而流畅。布料上滑掠过胸膛时,紧实的腹肌随着伸展的动作骤然收紧,蜜色的肌肉.沟壑分明。 恩佐是货真价实的倒三角身材,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宿柳目不转睛地看他脱衣服,越看越觉得赏心悦目。 她看得开心,一直盯着她的恩佐看她开心也开心,两人对视而笑,其乐融融。 “好了,你扎吧,随便搞,我不怕疼的。” 脱完上衣,恩佐大大咧咧地往后一倒,双臂支在身后撑起上半个身体,健壮的手臂肌肉和腹部拉伸出完美的线条,向上拓宽到饱满的胸肌,向下收束于流畅的人鱼线。 宿柳走向前,站在他身前、两腿分叉的中间。 第53章 这是一个很暧昧的姿势,恩佐半躺在床上,看似任她为所欲为,实则进可攻退可守,宿柳站立在地面,手持仪器锋利的尾针,俯下身去朝他的心脏刺下。 手掌抵在鼓动的肌肉上,针尖刺破柔软的胸膛,恩佐笑着仰起头,主动将上半身送向前,方便宿柳操作。 随性打理的金色短卷发散落在额角,洒下的阴影让他棱角分明的五官显得更加立体。修长脖颈如未完全出鞘的刀,筋与骨在薄薄的皮肤下起伏,喉结随着呼吸吞咽上下滑动,传递出某种微妙的危险讯息。 ----------------------- 作者有话说:零点后新增了1584字,昨晚买过的宝宝们记得看一下新增剧情,love! 恩佐在25章初次登场,那位爱打钉子的亚亚时尚金发男孩,揍了加西亚一顿的、双生子里的哥。 此时的小柳还不知道他是黑鸢尾人人谈之色变、连著名老阴货胥黎川都不愿意正面撞上的神经病,还以为他是一个和自己爱好相同的阳光开朗大男孩捏~ 第36章 恩佐乖巧无比, 咬着饱满晶莹的嘴唇,澄澈的蔚蓝色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宿柳,笑意盈盈地看她操作。 已经是第四次安装了, 宿柳格外得心应手,熟练地将仪器固定在心脏处,双手扯着电线,伸长双臂环绕过恩佐, 在他的脊柱后侧连接。 橙色的清洁工制服颜色鲜亮,在恩佐小麦色的肌肤上晕下鲜艳色泽,衬得他皮肤泛红, 像是某种以情绪为食的魅惑恶魔。 “小柳是来自e08区吗?”等待的过程中, 恩佐问道。 宿柳忙于连接电线,随口回答:“对呀, 你怎么知道?” 他说:“猜的。我之前在e07区生活过一段时间, 那周围的污染区太有趣了,要不是家里人催着我回家, 我下一个目的地就是e08区, 说不定我们就能早一点认识了呢。” 前面的步骤都无比顺利, 只差把线路连接完整就能收工, 宿柳还以为这次能像加西亚那次一样, 迅速完成。 然而意外总会到来。安装的流程卡在了最后一个步骤, 电线的长度比较有限, 没有弹性且不可拉伸, 而恩佐的胸围……恩佐的胸围有些过分可观。 “你呼气、呼气!”无论怎么扯都没办法把一红一蓝两根电线连接在一起, 宿柳急得直冒汗,“线太短了,接不上啊。” 恩佐顺从地呼气, 胸廓随着呼气微微收缩,确实小了一点,但用处不大,依旧很大。 不过无所谓,宿柳有的是力气和手段。她尝试着用力去勒,紧而细的电线在恩佐胸膛上勒出深深凹陷,蜜色肌肤充血,紫红色勒痕看起来触目惊心。 大力也不能出奇迹,羸弱的电线被拽得边缘发白,紧绷着似乎下一秒就会断裂。宿柳不敢用力了,安装名单一共只有5个人,仪器也是一一对应的5台,如果弄断了电线,她势必无法交差。 “你你你——” 宿柳真急了,她松开手,绕着床边转了一周,审视着恩佐思考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没想出答案,遂再转,未果,又继续转。 由仪器主体牵连的电线松松垮垮挂在胸前,恩佐垂着头坐在床上没有动作,饶有兴致地看宿柳绕来绕去。 她边绕圈边小声嘟嘟囔囔,声音含混不清联邦话也不标准,恩佐并不能听清楚她在说什么,他只觉得有意思。 像一只踱步的愤怒小鸟,叽叽喳喳说着人听不懂的话,靠机械性的重复行为帮助自己思考,用不大的脑容量揣度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问题。 “我我我,我怎么啦?”估摸着她还要再转一会儿,恩佐放松地躺在床上,无辜地摊手,“这也不是我的错呀,仪器是均码的吗,要不然换一个大码的来? 很好的建议,如果不是废话就更好了。 听恩佐一本正经地开口,宿柳还以为他要发表什么建设性的意见,急刹车停在他面前,满心期待着等他提出解决方案。 谁知他只发表了一番没有任何用处的言论。她不满地对他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态度指指点点,“当然没有呀,你以为是在买衣服啊。” 她居高临下地站着,俯下身去看恩佐。英俊的金发青年身体舒展、毫无防备地躺在床上,脆弱的喉咙完全暴露出来,盛满迷人笑意的蓝眼睛专注地仰望着宿柳。 恩佐健美的身材在这一视角下一览无余,也是直到这时,宿柳才发现他不止有眉钉、耳骨钉和唇钉,就连肚脐处也镶嵌着漂亮的脐钉。 泾渭分明的腹肌随着呼吸节律起伏,晃动的璀璨钻石在灯光下闪耀,一不小心就晃到了宿柳的眼睛。 被恩佐的脐钉碰瓷,人之常情地,宿柳目光瞟向那颗亮闪闪的小钉子。 “这个也是钉子吗?”她好奇地问。 上次见面时,她就对恩佐满耳朵的五彩斑斓耳钉充满好奇,还疑惑他怎么眉毛和下唇也有钉子,揪着他问了好多关于穿孔的问题。 知道了有唇钉喝水也不会漏水,还看恩佐表演了现场拆卸眉钉,宿柳对他肃然起敬。 尤其是,恩佐身为sss级异能者,拥有强大的自愈能力,这意味着他的钉子只是一次性的,要频繁打孔。一想到他每天出门前,都要对着镜子一个一个耐心地重新穿孔、戴钉子,她就对他充满崇敬。 这是怎样可怕的审美追求啊,此子恐怖如斯! “对呀,小柳要摸摸看吗?” 恩佐半支起身子,腹部的沟壑因而更加显眼。他抬手拨动着那枚脐钉,小巧的钻石在他随手摆弄下旋转起来,折射出的彩色光线几乎要把宿柳晃瞎了眼。 “可以吗?”嘴上虽然这样说,她的手已经诚实地伸了出去,“哇,好神奇!” 为了方便触摸,她不可避免地俯下身子,一只膝盖半跪在床边,整个人几乎趴伏在恩佐身上。 这绝对是一个突破了正常社交界限的距离,宿柳的呼吸扑洒在恩佐腰腹间,他的呼吸也同样扫在她低头时露出的脖颈。两抹来源不同、频率各异的呼吸互相缠绕,让两人渐渐染上了彼此的温度和气味。 “太神奇了,好酷啊!” 然而宿柳脑子里根本没有那根筋,也没意识到当下的姿势有多么暧昧。她满心满眼都是这颗会旋转的漂亮小钻石,好奇地拨弄着看它在光影下变幻出不同色彩,嘴里发出惊讶的感叹。 恩佐也没有那种意识,但他对气味很敏感。 好闻的馨香袭来,浅淡的橘子香气笼罩在他身旁,温和而不容拒绝地入侵着他的领地。 源自于她的味道慢慢与独属于他的味道交织,发生某种奇妙的化学反应,碰撞出令他血液沸腾的特殊气味。 鼻翼微微舒张,他不受控制地轻轻嗅闻着,对这抹熟悉又陌生的气味着了迷。 萦绕在身前的气味越来越浓郁,存在感变强的同时对他的影响也增大。与此同时,身体在潜移默化中发生着某种变化,是血液沸腾、浑身的激素都被调动起来、兴奋地想要狠狠撕咬些什么的冲动。 在宿柳专心地研究着脐钉、玩得不亦乐乎之际,侵略性极强的目光一寸寸扫过她,沿着那裸露在外的白皙脖颈、随着躬身微微隆起的优美脊骨,一直向下,直到那腰间骤然收拢的纤细弧度。 心脏处传来某种异样感,恩佐低头去看,才意识到仪器的尾针还扎在那里。 他抬手利落地拔掉尾针,针尖带出的血珠有几滴滴落在宿柳后颈和他手上。目之所及的殷红,让恩佐本就发烫的目光更加灼热,蔚蓝色大海一般的眼睛也在这滚烫的温度下被煮沸,转瞬间沸腾成血一般沉郁的红。 恩佐轻轻吮吸掉手背上残存的血珠,血腥的滋味让他亢奋起来,他咧开嘴,而后毫无预兆地俯下身去。 后颈处传来潮湿滚烫的舔舐感,覆着万千微小倒刺的舌刮蹭过柔软的肌肤,酥痒与刺痛几乎同时乍现。 “喂!你干嘛啊?”猛地抬头,捂住自己的后颈,宿柳从床上弹跳起来,满脸戒备地质问恩佐,“你为什么要咬我?” 她的反应太快了,恩佐只来得及卷走血珠,还没用力咬下,尖锐的犬齿仅微微蹭破了皮肤,划出浅浅的伤口。 望着她充满控诉的眼神,恩佐笑了下,红润的舌扫过犬齿上残留的血迹,咂了咂嘴轻轻品尝,红色眼睛眯了眯,流露出几分饱餐餍足的意味。 他笑着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从床上缓缓站起身来。 本就高大的人站在高处,那种体型差异带来的侵略感更加明显,恩佐的目光太炽热了,对危险的预知让宿柳绷紧浑身肌肉,脚步稳扎在地面下意识摆出作战姿态。 “干嘛呀你?你没事吧?” 恩佐的状态实在是有些奇怪,连眼睛都红了,像是打了过量的兴奋剂一样,令宿柳回想起平述的异常。 第54章 她望着地上被恩佐甩在一边的仪器,神色狐疑。 该不会这个情绪检测仪还有什么副作用吧? 霍兰德也没说啊,他不会是在坑她吧?还在计较老鼠头的事情吗! 思绪兜兜转转,最后转到了霍兰德真是一个虚伪的小人。宿柳悲愤交加,双手握拳望着朝自己走来的恩佐,仿佛忠臣苦劝被奸人挑拨离间的昏君。 “恩佐,你醒醒啊,我不想打你,我们一起去打霍兰德吧!”宿柳企图用言语唤醒情绪上头的恩佐。 然而恩佐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转了转眼珠,确定了她的方位后,就精准地步步逼近。他的世界一片嗡鸣,眼前也一片模糊,只有这个嘴唇不停开开合合的年轻女孩的身形格外清晰。 本就崩坏的神经断了线,此刻的恩佐已忘记自己身为人的一切,完完全全化身为捕杀猎物的狼,淬血的红眸死死锁定宿柳。 “恩佐,醒醒啊!我们不可以自相残杀!” 卧室的门没有关上,但8号房的房门紧锁,没有万能门卡的情况下,想要开门就只有房间主人的虹膜识别。但恩佐显然不可能主动给她开门,他连眼睛都变了颜色,说不定自己都打不开房门。 宿柳并不想和恩佐打架,然而当下的情况,一场恶战必不可免。 如利刃一般锁定宿柳咽喉的目光透着原始的野性,她在荒野中生存过,太熟悉这种眼神——那是猛兽锁定猎物时志在必得的凶光。 孤身面对掠食者,最忌讳的就是示弱。一旦流露出半点怯意,它便会毫不犹豫地扑上来,利齿直取要害,将猎物撕成碎片。 宿柳没有放弃唤醒恩佐,她尝试着迎上去,试探着伸出手来搭上恩佐的肩膀,“恩佐!我是宿柳呀,恩佐!” 手指还未落下,一倒银光朝着她的咽喉袭来。 多年来练就的条件反射让宿柳几乎不用思考,一个侧闪躲开,迅速与他拉开距离。 “喂,你不会真的想杀我吧!”她抄起床上的被子,猛地朝他兜头盖去,趁他突破“防线”的功夫,冲出卧室跑向客厅。 跟着恩佐参观客厅的时候,虽然他没有介绍,但她眼尖地扫到展览柜左下角有一根色调鲜艳、涂漆大胆的棒球棍。 她可不像恩佐那样有堪比医疗奇迹的自愈能力。他的两手已经化为钢铁一般的利爪,而她手无寸铁,就算她再怎么能打,也绝对没办法用肉身去扛下他的攻击。 她要找一个趁手的武器,最好是能打晕恩佐但又不对他造成太过严重伤害的武器,棒球棍刚好正合适。 只握住这根棒球棍,宿柳就觉得这简直是她天造地设的武器,几乎完美适配她的手围,对于常人而言可能过重的重量在她手上反而恰到好处,挥舞起来也虎虎生风。 她刚握上棒球棍,恩佐的攻击就迎面袭来。 宿柳拎了拎手中的棒球棍,小孩装大人般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表情认真道:“既然你要打的话,那我就奉陪到底。” 想了想还是觉得这番话太过不留情面,怕恩佐清醒之后不开心,为数不多的情商上线,她补充道:“我会注意,尽量不伤到你的。” 额侧的神经剧烈跳动,天生的神经质被错乱的情绪无限放大,恩佐的皮肤泛红,唇角肌肉不正常地抽搐。 他没有任何控制情绪的意图,甚至格外享受此刻的爆发,沉浸在血液沸腾的快感之中,浑身的神经元都亢奋起来,每一块肌肉都叫嚣着要他撕碎眼前的一切。 恩佐是个精神不稳定的疯子,这一点,黑鸢尾监狱的所有人都知晓。 甚至,从出生起,那闪烁着家族荣耀的、象征着血脉纯粹的、与生俱来的灿烂金发就决定了他的暴躁、易怒、不稳定。 联邦贵族圈皆知,同信奉的邪神狂蹈之狼一般,古老而辉煌的波吉亚家族至今仍恪行着封建陋习——为维系血脉纯净与权力垄断,他们严禁与外族通婚。 继承了狂蹈之狼的力量与习性,波吉亚家族新生儿皆为双生,嫡系中,拥有家族象征的金发血脉者继任家主,同胞则永为家臣。 正因世代近亲通婚,波吉亚家族的金发继承者往往遗传了源自狂蹈之狼的、被放大了无数倍的神经质——他们生来敏感易怒,情绪如暴风般难以捉摸。 就像恩佐和佐伯一样,金发的哥哥身为尊贵的继承者,却要永远遭受狂蹈之狼不稳定基因带来的折磨。银发的弟弟虽为家臣,是哥哥天生的仆从和护卫,却拥有宁静健康的精神。 从小到大,无论是在家中仆从的窃窃私语、还是在同龄玩伴与其家长的对谈中,恩佐都被人称作神经病,而他也从来没辜负这份名声。 上一秒他还能笑嘻嘻地和人玩乐,没有一点脾气地任对方嬉笑打闹,下一秒,他就会原形毕露,化出锋利的爪牙,残忍地将其撕成血淋淋的碎片。 他的神经质没有任何规律,间歇性发作,永远毫无预兆地说变脸就变脸。就像一个随时会爆炸的不定时炸弹,只要了解恩佐本性的人,没有人会愿意忍受这样的风险同他交往。 后来离开家族行走在外,他倒是用阳光的性格和貌美的脸骗来了一些“朋友”,可他们多半活不过三天,不知何时就触碰了他不知哪一个敏感点,惹得他突然翻脸。 双生子之间有着奇妙的羁绊,恩佐的突然翻脸跨越空间的距离,传递给了隔壁10号房中的佐伯。 佐伯能清晰地感知到源自恩佐的暴虐情绪,他知道原因为何——从昨晚起,哥哥就在喋喋不休地和他谈论着那个新来的清洁工,谈论她与众不同的气质,谈论她独树一帜的鲜活,谈论她不畏强权、敢于揍胥黎川的勇敢。 在疗养院中,恩佐最讨厌的人就是胥黎川,他这个人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从未对某样东西或者某个人保持过长久的关注,而胥黎川成功地用他讨人厌的本事做到了这一点。 也恰恰是由于宿柳让胥黎川吃瘪,哥哥才会注意到宿柳,对她产生想要接近的好奇和探索欲。 他没有阻拦。哪怕第一眼见到宿柳,野兽天生对危险的直觉就告诉他,她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他是哥哥的影子,只需要沉默地倾听、在恰当时机给出诚实的反馈,他只需要承受,跟在哥哥身后、为他扫清一切障碍。 他知道,宿柳并不能对哥哥造成威胁。 哪怕现在表现得再友好,哥哥也很快就会翻脸,毫不留情地把她撕碎,一如以往的无数次那般。 无声消解着源自恩佐的那一份不平静,佐伯默默地闭上眼睛,等待哥哥发泄完情绪恢复正常。 “喂喂,恩佐,你能不能正常一点!” 两人一来一回已经打了好几个回合,恩佐的力气绝对是宿柳见过的人中最大的那一个。正面交锋下,他的攻击需要她全力以赴才能接住。 即便是在失控的情况下,恩佐的攻击也依旧技巧精湛,他没有只用蛮力,而是有思考有谋划地与她战斗。 利爪的每一次挥出都直逼宿柳的心口与咽喉,他还会虚晃一招,看似攻击某处,实则出其不意地偷袭她的另一处。 恩佐的利爪在近身战斗中堪称作弊核武,宿柳拿的着棒球棍因为长度而受限,哪怕有十八般武艺,也很难施展开来,只能笨拙地左闪右避。 更别说,作为唯一一个清醒的人,为了不伤到恩佐,她还得避开他的要害。即便抓到机会攻击,也只能无奈地转移方向,把下意识瞄准五脏六腑的落棍点硬生生扭转到无伤大雅的躯干。 宿柳不敢动真格,只一味地格挡,瞬间抓住机会使劲朝他的后颈招呼,想要把他打昏。仿佛喂招吃招,两人就这样打了半天,打到客厅都被砸得稀巴烂,也没分出一个胜负。 “这可是你自己拆家的啊,跟我可没关系,我是被迫的!” 心疼地望着散落一地的藏品,宿柳大声喊出免责声明。 她边打边退,即便已经靠着灵活的走位朝恩佐的后颈挥了好几闷棍,把他的脖子都打歪了,也没见他的行动有半分阻滞。 她手下留情,恩佐却真想要她的命。 惊险地躲过好几次朝着心口袭来的攻击,颈侧和腰侧的衣服都被锋利的钢爪挠烂,宿柳也渐渐被打出火气。 “这可是我最后一件制服!”她被他的蛮力冲击撞飞出去,压低身体单手支地滑行了好远才停下,“都打这么长时间了,你清醒一点啊!” 她低头检查着自己烂成一缕的衣服下摆,愤怒涌上心头,忽然就没有耐心陪他玩这个小打小闹的游戏。 “这可是你先动手的,我是被迫的!” 第55章 沉重的金属棒球棍在半空中抡圆了甩出去,宿柳把控好距离,两腿在墙壁上猛地一蹬,借力跃至半空、雌鹰一般向着恩佐的位置俯冲。 坚硬的棒球棍头被钢爪阻拦在半空,金属与金属摩擦出四射的火星,发出刺耳的镪擦声。 这一棍,宿柳用足了力气,即便恩佐暂时抵挡住攻击,也在她锐不可当的攻势下步步败退,稳扎在地上的双腿不住向后滑行。 趁着恩佐角力抵抗的功夫,宿柳收紧核心,双手抓住棒球棍借力后空翻,卷腹向上的瞬间,双腿夹住他的脖子,腰侧用力一拧,带着他翻转摔倒在地。 倒地后她迅速起身,在恩佐爬起来前,反剪着他的双手把他再次按倒,随后一个跨步坐在他身上,双腿狠狠地碾着他还要挣扎的双手,攥紧双拳就朝着他身上打去。 暴雨流星一般的拳头毫不留情地砸下来,宿柳边打边骂。 “等你醒了必须要赔我一套——不,十套衣服!否则我跟你没完!” “哪有你这样的人啊,二话不说上来就打我,太过分了!” “喂!恩佐,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清醒啊!” 她越说越委屈,手中力气越来越大的同时,鼻头也酸酸的。 怎么这样啊,昨天被胥黎川打,昨晚睡觉梦里也被越白欺负,好不容易认识了一个合得来的好朋友,今天又要被打! 这个疗养院是不是精神病院啊,怎么每一个人都这么情绪不稳定! 穿越三年来,哪怕顶着联邦几乎能把人晒死的太阳在垃圾场捡垃圾吃、被污染区面目狰狞的怪物群殴分食,宿柳也从来没有产生过类似孤独、愤满的情绪。 她永远都乐观积极地寻求生存,从不抱怨外在的环境,只一个人发奋努力。 疗养院的物质环境远比e08区好得多,可直到此时,她才忽然涌起一抹哀伤的思乡之情。 不是思念e08区,而是思念那个如水一般温和的蓝星。 她想念奶奶了,想念自己舒适的小家,想念带着她一起玩耍、从不嫌弃她什么都不懂、耐心教她回答她疑问的上司姐姐。 湿答答的眼泪不由自主地从眼眶坠落,宿柳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哭了。 “真讨厌,你们都很讨厌!” “我一点也不喜欢这里,我一点也不喜欢联邦。” “我想奶奶了,你们都是坏人,只有奶奶才会对我好。” 仿佛开了闸的洪水,被压抑许久、连自身都未曾意识到的情绪找到倾泻口,宿柳越说越激动,大滴的泪珠哗啦啦砸落,在恩佐身前下起温热的、咸湿的雨。 由本能控制着不停挣扎的双臂不知何时渐渐安分下来,眼球上狰狞的红色褪去,静谧的、澄澈的蔚蓝回归。 安静地任由宿柳发泄情绪,等她渐渐呜咽地连话也说不出口时,那双安分的臂膀才缓缓从她早就松懈开来的钳制中抽出。 混杂着泪水与鲜血的臂膀张开,那个似乎永远慢了半拍、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自己委屈的想家女孩,被拥进了一个宽阔、温暖、柔软的怀抱中。 ----------------------- 作者有话说:小柳:想家、想奶奶,你们都坏 恩佐:我奶大,怀里一抱就是家 小柳只是比较迟钝,并非没有感情,和黑鸢尾监狱众人相处的过程中,不仅她在改变这群怪物,他们也在慢慢影响着她成长。 以及,小柳宝宝还小,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有没有善良又慷慨的读者大人愿意多多灌溉几瓶营养液,助力小柳宝宝好好长大捏?kisssssssss! 第37章 这是一个笨拙的、生硬的怀抱。 像两只笨拙的小兽, 在外面的世界四处碰壁后互相舔舐伤口,并不知道什么叫做温存,却下意识地靠近彼此。 恩佐其实不懂什么叫悲伤, 也不理解人为什么会流泪。 眼泪对他而言是最无用的,他从来都不会有这些复杂的情绪,开心时就笑、不爽时就动手,他讨厌的都会摧毁, 他喜欢的都会得到。 怀中的女孩哭得太大声了,在她伤心的呜咽中,他似乎也被某种未知的情绪攥住。心脏随着她的颤抖而舒张、收缩, 心跳也跟着她的抽泣而放慢频率、平缓律动。 总是头痛欲裂、总是嘈杂喧闹的精神世界迎来片刻安宁, 放空一片的大脑中,恩佐头一次思考起与自己无关的问题。 她为什么在哭?是谁让她哭泣? 泪珠划过脖颈, 在锁骨窝积蓄出一片小水洼, 溢出的眼泪继续流淌,顺着肌肉的纹理缓缓向下, 一直流淌一直流淌, 在赤裸的肌肤上留下属于宿柳的痕迹, 直至干涸。 体表处传来窸窸窣窣的痒。像是偶然飞来的小鸟, 衔着不知名花种, 只在他这里短暂停歇, 羽毛轻柔地挠过掌心, 浅尝辄止, 却意外在心底生根发芽、开出缤纷轻盈的小花。 鬼使神差地, 环绕在她背后的手抬起,抚过她毛茸茸的头发,轻轻拍打着安抚她。 温和的、包容的、充满怜爱的, 感受到身下炽热的胸膛和后脑勺处轻柔的抚摸,宿柳崩溃的情绪慢慢缓和。 “你、你醒啦?”她昂起头来,眼眶通红,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欸,我怎么哭啦?” 意识到自己像个撒泼的小孩一样在恩佐怀里哭了好久,宿柳的脸颊腾地烧灼了起来,她按住他的肩膀,手忙脚乱地爬起来。 急于抽出手来擦去满脸泪痕,她还没完全站起身,就又跌倒在恩佐怀中。她满脸通红,自从有意识起,还是第一次陷入这么窘迫的境地。 她尴尬,恩佐却并不觉得。 湿漉漉的大眼睛闪烁着未褪的泪光,小巧俏皮的鼻尖也微微泛红,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宿柳红彤彤的脸,越看越觉得喜欢。 几乎本能地,某种欲望涌上心头。 是食欲吗?他迫切地想要将眼前的秀色可餐拆吃入腹,想要一寸一寸地品尝她柔软的肌肤,想要扑上去狠狠嗅闻、舔舐、吸吮、啃咬。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哭泣,也从未品尝过眼泪的味道。 被欲望驱使着,恩佐双手掐上宿柳的脸颊,肌肤相触的一刹那,本有些粗暴的动作忽然和缓,改掐为捧,他仰起头,近乎小心翼翼地轻轻触碰了一下。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这还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眼泪真是咸的。 完全新奇的感受让恩佐浑身发烫,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宿柳的眼睛,完全凭借下意识,不由分说地吻了上去。 他干嘛突然亲我? 从沉浸式悲伤中惊醒,宿柳瞪大眼睛,目之所及之处尽是恩佐放大无数倍的深邃眉眼和高挺鼻梁。盯着他亮闪闪的眉钉,她陷入疑惑之中。 潮热的吻渐渐下移,因惊讶而加快扇动频率的睫毛忽闪忽闪,在恩佐轻柔的啄吻中,宿柳一时忘记了方才那几乎逆流成河的悲伤,也忘记了要把他推开。 柔软的唇相碰,棱角分明的唇钉摩挲过唇角,带来硬而凉的冷意,同灼热的呼吸碰撞在一起,纠缠出令人面红耳赤的津液交融声。 掌心扣在宿柳脑后,恩佐自下而上地拥吻她。因亢奋而弹出的犬齿随着吻的深入刮蹭着她柔软的口腔,并不疼,反而带来泛着爽痛的快感。无师自通地,带着倒刺的舌侵占她的每一寸领土,充满侵略性地卷走她的舌,如蛇一般绞缠着她。 覆在后腰的手掌滚烫,宿柳被他吻得晕头转向,迷迷糊糊地回应了一下,又引得他更加热情地追逐上来。 身下的躯体炽热得可怕,恩佐的手已经开始肆意游走,感受到他逐渐绷紧的肌肉和某处不容忽视的变化,宿柳恍然惊醒。 不!不对! 她是来工作的,现在这是在干嘛?! 对工作的热爱让宿柳悬崖勒马,她狠狠谴责自己的不称职,一边心虚地忏悔,一边忍痛割爱地从恩佐身上爬起来。 还好房间里没有监控,不然她没好好工作,还险些擦枪走火的事情就要暴露了! 然而她想走,恩佐却不允许。 双臂紧紧环住她,他几乎没怎么用力,就轻而易举地把她抱了起来。失重感袭来,为了稳住身体,宿柳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下滑的双腿也下意识扣在他腰间。 “不许跑。”恩佐终于说了清醒后的第一句话。 盛满情欲的蔚蓝色眼睛汹涌澎湃,名为欲望的海啸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他专注地盯着她的唇,俯下身去就要继续。 眼疾手快地用手堵住他的吻,宿柳痛斥:“你究竟在搞什么啊!我们不可以这样!” 来自里世界胥黎川的教导涌上心头,一想到汽车旅馆中被胥黎川搂着一次又一次重复这些观念的记忆,她就愈发心虚,大声喊出的话语也渐渐熄火,“我们只是朋友,不可以这么亲密,这是只有互相喜欢的人才能一起做的事情。” 第56章 掌心传来濡湿的痒意,恩佐居然在舔她的手! 猛地抽走自己的手,宿柳被他的大胆举动惊到了。 “都跟你说了不可以!”她攥紧拳头狠狠地锤他脑袋,另一只手在他腰间用力一拧,在他吃痛下意识松手的间隙迅速脱身跳下来。 双脚落地的瞬间,她的气焰又嚣张起来,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对着恩佐轻哼,“现在你再想动我一下就完蛋了,我会狠狠揍你的。” 她那一下真的很使劲,像是在拆迁捶打承重墙一样,堪称钢铁巨力。恩佐揉着自己的头,“哎呦”了一声,就双手抱头蹲在地上,似乎快要晕倒的样子。 看他这副反应,宿柳起初还得意地警告他不准再对她动手动脚,可他长久地蹲在地上一声不吭,她才渐渐意识到不对。 “喂,你没事吧?”她用脚尖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腿,想看他是不是装的。 谁知,脚尖刚碰到恩佐,他就如单薄的纸片一样,一推就倒。 “喂,恩佐,你没事吧!”宿柳这才慌了,她急忙蹲下来,掰起他的头想看看情况。 她的手刚碰到他的头,就被他大手一扯拉倒在地,他顺势翻身而上,将她压在身下。 “抓到你咯。”恩佐俯下头来看她,英俊的脸上挂着桀骜肆意的笑,哪里还有半分虚弱和痛苦,就连她前面打出来的挫伤棍伤都不见分毫。 他抓住她的双手举过头顶,另一只手撑在她颈侧的地板上,还是一上一下,这次两人的处境却完全相反。 以这样一个完全被动的姿势被恩佐压在身下,宿柳的叛逆劲儿也起来了,黑漆漆的大眼睛中燃烧起不驯的战意,抬起膝盖就朝着他的要害狠狠袭击。 恩佐痛呼了一声,撑在她颈侧的手瞬间泄力,整个人重重地摔倒在宿柳身上。 柔韧的胸肌刚好摔在宿柳脸上,她本来还正准备放狠话,话还未说出口,就猛然被两团弹性十足的饱满袭脸。 事实证明,恩佐不仅臭美,还很注重细节。淡淡的香气扑鼻,是浅淡而清爽的沐浴露味道,混杂着几乎难以察觉的肉.体清香。 说是难以察觉,喂到嘴里的时候也无法拒绝。 这可万万使不得! 双手还被他摁住,宿柳十动然拒地想要把他推开,撅起嘴来蠕动着嘴唇使劲,试图以一嘴之力撬动如山一般压倒在自己身上的恩佐。 她的本意是不想冒犯长辈,可越努力越心酸,对长辈的冒犯也越来越过分,湿润的唇甚至在其上留下暧昧的红痕。 一向知礼懂礼、尊老爱幼的宿柳哪里忍受得了这般屈辱,她愤怒地瞪视着恩佐——的长辈,哪怕他本人看不见,也要用眼神表达自己是被迫的清白。 恩佐的头埋在她颈侧,吃痛地缓缓抽气,喘息着平复疼痛时,还不忘出声逗弄她。 “你不让我亲你,怎么还一直非礼我?”声带的震颤在肩颈处泛起酥麻,炽热的呼吸扑洒在耳旁,“哇,原来小柳你喜欢主动出击呀。” 他带着坏心地在她耳垂吹气,激起她下意识的颤栗,“那你早说呀,我就喜欢粗暴一点的,就像你刚刚那样。” 被他厚颜无耻的语气气到,宿柳奋力抬起双腿,恶狠狠地又给了他几下。 他又兴奋起来,附在她耳边,贴着她脖颈摩挲着亲吻,笑着说:“我又……了,这是在奖励我吗?” 看宿柳的表情越来越差劲,怕真把她气到动了真格,恩佐这才收敛了几分不正经。 松开她的手,重新支撑起身体,轻轻拥抱着她,他求饶地轻声乞讨,“真的很痛哦小柳,让我抱会儿你吧,我保证乖乖的不再乱动,等我好了再惩罚我好吗?” 他的声音真的很可怜,想到两人先前的愉快相处,宿柳还是心软了。 她的头终于从长辈热情的怀抱中挣脱出来,如释重负地在恩佐肩上呼吸着新鲜空气,别扭了片刻,才不情不愿地哼哼了一声“好”。 混乱的房间重新恢复寂静,恩佐也果然如他承诺的那样,只是静静地拥抱着,并没有再做什么额外的事情。 良久,紧紧相贴的胸前,隐隐传来讲话时胸腔内部协调运动的嗡鸣,闷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小柳为什么说那是只有互相喜欢的人才能一起做的事情,你难道不喜欢我吗?” 话虽这样说,可其实恩佐本人都不明白“喜欢”究竟是何意义。 这个问题难倒了宿柳。 她对于两性之间的一切知识都是来源于胥黎川,他当时说互相喜欢,她确实是喜欢胥黎川的、也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的喜欢,所以他们一起做.爱是可以的。 可是恩佐呢?她喜欢恩佐吗? 她当然是喜欢恩佐的。他是她穿越以来、甚至是有生以来碰到的最有趣的人,他们年龄相仿、爱好相同,他又是那种天生阳光健谈的、她最有好感的那一类人。就连他的外型都完美符合她的喜好,她怎么可能不喜欢他? 那为什么不能和他做.爱呢? 回想起胥黎川的话,宿柳渐渐开始怀疑自己。 对啊,为什么不能和恩佐做.爱呢? 分明她喜欢恩佐,他肯定也是喜欢她的,否则他们不会相谈甚欢,不会成为好朋友。她对恩佐的喜欢和对胥黎川的一样,由于讨人厌的胥黎川本体的影响,甚至她对恩佐的这份喜欢更甚于对胥黎川的。 那既然她能和胥黎川做.爱,是不是也说明她其实能和恩佐做.爱呢? 不知何时抬起头、始终紧盯着宿柳的恩佐对她脸上的思索、犹豫看得一清二楚,他无辜茫然地眨了眨了眼睛,再次问道:“为什么和我不可以呢?” 恩佐向来是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罐会死缠烂打的人,也从没有什么羞耻意识。察觉到宿柳态度的松动,他乘胜追击,势必要从她口中得到真相和许可。 “是谁规定的不可以?万一他说的不对呢?” “小柳不如告诉我,我们一起分析,总比你一个人钻牛角尖好。” 他循循善诱,在此刻展现出与大大咧咧形象完全不符的耐心与心计,引导着让她说出更多。 他实在是太懂得利用人心,宿柳在完全懵懂且信赖的情况下,刨除和胥黎川约定好的要保密的事情、把里世界的那段没上完的生理学课程全盘托出。 老不死的贱货,仗着年纪大懂得多就随便哄骗小女孩,真没想到你私底下这么不要脸。 刻意睁大、保持着无辜神情的眼睛眯了眯,没忍住低声暗骂了几句,恩佐把话题的矛头抛向胥黎川。 “可是,他难道没有告诉你,只有恋人才能做这种事情吗?你们是恋人吗?” “什么是恋人?”模仿着恩佐的发音,生涩地说出“恋人”这一词汇,宿柳问。 “恋人啊……”天然令人信服的湛蓝色眸子转了又转,光看外表完全想不到,恩佐浓眉大眼的居然也在心里揣踱着怎么骗人。 某种程度上,恩佐和胥黎川的心思一样,都不想让宿柳被别的坏男人骗,但却要把自己从中刨除出去。 苦苦思索了半天,他压制住嘴角上扬的弧度,夹带私货道:“恋人就是像我们一样,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我们有很多的共同话题,想要一直在一起。” “那我和胥黎川也是恋人呀?”宿柳举一反三,“他喜欢我、我也不讨厌他,我和他也有很多共同话题啊。” “你看,你自己都避开了最后一个要求。”恩佐没慌,气定神闲地指出她的漏洞,“你想和胥黎川一直在一起吗?他那么讨人厌的家伙,都不正眼看人的,跟他相处得多累啊。” 恩佐说的倒没错。 仔细想了想,宿柳发现,哪怕真的是里世界的26岁版胥黎川,她也不太想要一直和他在一起。 胥黎川虽然体贴细心,永远不急不缓,包容她的一切行为,有条不紊地照顾她的生活,可是那样的相处方式太奇怪了。无论多么偶然的一个瞬间,她忽然回头,都会和他那双沉郁的碧绿色眼眸对视。 他似乎永远都在注视着她,深邃的眼睛里压抑着某些她看不懂的情绪,有点过于浓郁、深沉,会令她喘不过气来,让她下意识想要逃离。 被恩佐说服,宿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所以我们是恋人,你想一直和我在一起吗?” “对呀。”恩佐毫不犹豫地点头,脸上是阴谋得逞的坏笑。他凑近宿柳的脸,吧唧一口亲上去,“小柳宝贝太聪明了,被你发现了我的小心思。” 第57章 “我们就是恋人呀,所以以后不能和胥黎川做.爱,只能和我,我也只会和你,我们一直一直在一起好吗?” 看宿柳还在犹豫,他抓着她的手轻轻啄吻,给她画下有关“恋人”身份的大饼。 “和我做恋人,我可以带你去我的里世界,我的里世界和胥黎川那个贱货的可不一样,里面好多活人,有各种各样好玩的地方和东西,你肯定喜欢。” “不止我的里世界,佐伯的你也能去。哦呀,我忘了跟你介绍,佐伯是我弟弟,他的就是我的,如果你是我的恋人,他的里世界也会为你开放的。” 他说着,还阎王点卯般细数起黑鸢尾的人员,从住在1号房的霍兰德开始,一一列举出每个房间的人的名字。 “我可是这里最强大的那一个,你讨厌谁,我就能去帮你收拾谁,这是只对小柳宝贝开放的福利哦~” “胥黎川昨天打了你是吧,你放心,这个老不死的东西,我一会儿就去帮你报仇,就算弄不死他,也要让他付出代价。” 恩佐像一个幼稚园的小霸王,也像一个急功近利的推销商,面面俱到、不遗余力地向宿柳安利着成为他恋人的好处,生怕介绍得不够无法打动她的心。 宿柳真的被打动了。 疗养院里的恩怨瓜葛对她吸引不大,她最感兴趣的还是恩佐口中的里世界。 在胥黎川里世界的那几天实在是太快乐太刺激了,在一无所知的环境中冒险、从零开始探索世界,这是她从小到大都梦寐以求的生活。 仔细衡量了一下胥黎川和恩佐的条件,胥黎川只有一个里世界,恩佐却有他和他弟弟的两个,此为一胜。 包括黎叙在内,里世界虽然有很多个胥黎川,但外面这个本体真的很讨厌,很好地弥补了人数差距。而恩佐虽然只有一个人,却格外讨她喜欢,此为二胜。 同样享受刺激的冒险、喜欢收藏物品,胥黎川却爱好安静和读书,收藏的都是她不感兴趣的书籍古迹。她却是坐不住的性格,感兴趣的藏品不分种类,只要合眼缘就通通带走,这一点和恩佐不谋而合,此为三胜。 总而言之,无论是哪一方面,恩佐都完胜胥黎川! 虽然迟钝但并不傻,宿柳很快作出取舍。望着恩佐满含期待的眼睛,她点了点头,“好,那从今天起,我们就是恋人了!” 简简单单的恋爱宣言,被她一本正经地说出来,颇有种歃血为盟的庄严即视感。 “一言为定!”从地板上弹跳起来,恩佐兴奋地抱着她狂亲,像举玩偶一样把她高高举在半空中转圈,“那以后小柳就只是我一个人的宝贝了,谁都别想抢走!” 他的语气怪怪的,宿柳只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却摸不着头绪。 她将这份淡薄到几近于无的疑惑暂且按下,在恩佐庆祝完后,才开口提醒道:“情绪检测仪,你是拔掉了吗?” 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把自己放下,宿柳回到卧室寻找,终于在乱糟糟的床脚找到仪器主体。苦恼地拾起仪器尾针凑在眼前,她望着上面干涸的血迹,思考怎么交差。 仪器一人一份,也不知道有没有备用的,要是这个作废不能用了,她该怎么和霍兰德解释呀? 她的心事全都写在脸上,恩佐懒散地仰躺在床边,一眼就看出她在担心什么。 “再试试看还能不能用,坏了的话我去找霍兰德要个新的。”他拍了拍左胸,饱满的肌肉抖动出令人眼花缭乱的蜜色波浪,“别不开心嘛宝贝,没人敢为难你的。” 有道理。 宿柳本来也不是杞人忧天的性格,无论仪器坏没坏,反正事情已经发生,再怎么担心都于事无补,不如先试着看能不能解决。 从医疗小推车上翻出消毒棉片,仔仔细细地给尾针上下消了毒——这点基本的常识她还是有的,宿柳把电源接好,举着尾针和电线,眼神示意恩佐过来。 个高腿长的青年老老实实地半蹲在她身前,赤裸着上半身张开手臂,任她举着尾针比划着寻找下针点。 “宝贝,轻一点哦,我怕疼。”嘴上这样说着,他的语气里却没有半分害怕,全是逗弄她的嬉皮笑脸。 宿柳当然不傻,稳准狠地下针,头也不抬地冷漠道:“哦,那你忍着点哦。” “宝贝你好无情,我们刚确定关系,你就对我这么坏吗?” “仪器搞好了你要去我的里世界吗?温馨提醒,要做好一进去就被全世界追杀的心理准备哦~” “还是说我们一起去吃晚饭,庆祝确定关系后的第一次甜蜜约会呢?” 接电线的过程中,恩佐的嘴也没闲下来,虽然人稳稳地蹲着没动,话却一箩筐一箩筐地朝外倒。 宿柳根本无心听他在说些什么,她全神贯注地连接着电线,满心满眼都是对工作的热爱。好在,这次电线没出什么幺蛾子,足以容纳放松状态下恩佐的胸围,很快地接通好后,仪器也正常运转,嵌入体表融入血肉。 心中的重担落下,宿柳这才有精力应付恩佐。 发现了她的忽视,他正一脸不开心地望着她,蔚蓝色的眼睛里写满控诉。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带来的礼物,转身走向小推车,拿出属于恩佐的那一份麻辣鼠头。 “送给你!”她把手提袋递给恩佐,“你不是遗憾没去过e08区嘛,这是我从e08区外的污染区抓的变异老鼠,做成的麻辣鼠头,超级好吃,你要吗?” 瞬间忘记自己的不开心,恩佐抓起袋子,笑眯眯地用指尖描绘着上面的涂鸦,“这是小柳宝贝亲手画的吗?真好看,没想到宝贝还有做艺术家的天赋。” 恩佐情绪价值给得很足,惊叹连连地拆开层层包装,取出里面的真空包装的鼠头,越过一片狼藉的客厅,去厨房切好装盘。 他其实不能吃辣,但当着她的面,还是十分给面子地吃了好多口。 确实好吃。爽麻的辣椒刺激着味蕾,在舌尖爆发出火焰一般的辛辣,与肉质紧实的鼠头肉碰撞出新奇的鲜香。 十分特殊的体验,恩佐一边吃,一边看着宿柳收拾小推车,在她随口的闲谈中你一问我一答地聊天。 “你真没去过e08区吗?”她问。 “当然啦,我怎么会骗你呢?”他回答。 “你有纹身吗?身上有什么花纹之类的?” “没有呀,你不是都能看到吗?还是宝贝你想……” “那你有异能吗?异能是什么,使用的时候身体会发生变化吗?” ……前面几个问题都很流畅地得到了答案,问到这个问题时,恩佐却沉默了。 宿柳还以为自己抓到了恩佐的马脚,颇为雄赳赳气昂昂地转身,却看到—— 金发蓝眼的青年满脸通红,眼眶也通红,泪汪汪、可怜兮兮地望着她,“斯哈斯哈”地伸出舌头在外散着辣意。 “小、小柳,这太、太辣啦啊啊啊!” 鼠头切开来其实并没有多少肉,短短一会儿,恩佐已经解决完了大半,连嘴唇都微微泛起红肿。他委屈地朝她冲过来,那么大一只人,挂在她身上撒娇,“太辣了宝贝,我,我真的要被辣死了!” 饱暖思淫意,他本来就不饿,为了让她开心硬生生吃了只鼠头,喉咙和胃烧起来的同时,人也暗自骚了起来。 他全身泛红,赤裸的身体也冒出薄汗,晶莹的汗珠顺着蜜色肌肉的沟壑游走,蒸腾的热意把宿柳也染上燥热。 紧紧贴着她,他黏黏腻腻地恳求道: “宝贝,救救我,我要着火了。” ----------------------- 作者有话说:恩佐:胃烧烧的,人更是骚骚的。 第38章 恩佐被辣得浑身上下通红, 像着火了一般。 但很可惜,宿柳不是消防员。 “我要去给下一个人装情绪检测仪了。”她对恩佐的撒娇无动于衷,满心满眼都是自己还没做完的工作。 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恩佐怎么可能舍得放她走。他俯下头来轻轻吻着她的脸颊,缠住她不让走,耍赖道:“别走呀宝贝,你害我变成这样的, 你得负责!” 他一边讲话一边蹭她,晶莹的泪珠挂在眼角,蓄满眼泪的蓝眼睛澄澈一片, 我见犹怜。 没有人能干得出为了工作把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刚确定关系的恋人抛下这种事——除了宿柳。 “这怎么能怪我!”她不懂这是情侣间的小情趣, 真以为恩佐是在埋怨她,深感冤枉地反驳道, “你又没说你不能吃辣, 我都说了是麻辣鼠头的呀!” 第58章 “就怪你,我的舌头好辣, 要亲一下才能好!”恩佐根本不讲道理, 找到她嘴唇的位置, 摩挲着就要吻上去。 恩佐真笨啊, 接吻又不能解辣。 用看笨蛋的眼神看着恩佐, 宿柳很清醒, 她完全没被他带偏, 坚定自己的目标不动摇, 说什么都不亲。 但恩佐实在是太缠人了, 被她拒绝后,他就可怜巴巴地拽着宿柳,用哀怨的眼神表达自己的控诉, 说什么都不让她离开。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宝贝你真的要见死不救吗?” 他像一个复读机,拖长了音调碎碎念不停,在宿柳耳边反复念叨着他要死了他要死了。听多了,宿柳甚至真有点想帮他实现这句话。 被恩佐念叨烦了,宿柳转头,吧唧一口亲在他脸上“好了吧!现在我要先去工作了,今天的清洁工作还没做呢,我不想晚上加班!” 她亲得毫无感情,像是盖章一样,浅尝辄止。这个过于清水的吻和恩佐想要的深吻、以及更深层次的交流完全不相符,但他懂得不能操之过急的道理,虽然不满,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地放过了她。 不过他还是没死心。 “我可以帮你做啊。”他想当然地回答。 不就是打扫卫生吗,他帮她做完,她不就不用加班了吗? “做什么?打扫卫生吗?”宿柳并没当真,她推着小推车朝外走,示意恩佐开门。 乖乖地顺着她的意思开了门,恩佐跟在她身后朝10号房走,“对呀,我帮你分担一部分,你不就能早点完成了吗?” 9号房和10号房紧挨着,说话间,两人就到了10号房门前。 有礼貌地敲响房门,宿柳回头看向还站在自己身后没离开的恩佐,“你怎么不回去呀?” “当然是陪你工作呀,小柳宝贝就这么想和我分开吗?”挂着灿烂笑容的嘴角耸拉下来,他看起来失落极了。 当然没有啊!她也很想和他一起去玩呀,但是这不是工作还没做完吗? 宿柳平生最不能接受自己被冤枉,恩佐短短几分钟之内居然冤枉了她两次,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正准备和他理论理论,门忽然开了。 和恩佐长得一模一样,只有头发颜色不同的银发青年单手支在门框上,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后。他人也很高,宽肩窄腰的身型在并不算狭窄却也不宽阔的门口撒下逼仄的阴影,很有压迫感。 恩佐的弟弟,佐伯。宿柳在心里小声念叨着佐伯的名字,他们俩长得真的好像啊,但是给她的感觉却又完全不一样。 恩佐脸上无论何时都挂着灿烂的笑容,就连他故作委屈的时候都给人一种阳光的感觉,和他金灿灿的头发一样,活泼、热烈。 佐伯却不一样,他倒也是符合自己的发色,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的样子冷冰冰的,浑身上下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酷气场,看起来十分不好接近。 “下午好佐伯,我是新来的清洁工宿柳……”宿柳例行进行自我介绍,说明自己的来意。 她的话还没说完,站在门口的青年就已经转身朝屋里走去,只留下一个打开着的、空荡荡的房门。 啊?我还没说我是来干什么的呢! 不知所措地望着佐伯的背影,宿柳挠了挠头,还是跟着走了进去。 “别搭理他,他这人就这样,话不多,不是讨厌你的意思哦。”恩佐先她一步挤进来,帮她推着小推车,一边走一边介绍10号房。 “你别看佐伯人冷冰冰的,其实他可喜欢毛茸茸的小东西了,你看这边,是不是好多玩偶?都是我送他的哦。” “这个小熊是他10岁那年我送的,没想到他现在还留着。小柳宝贝喜欢玩偶吗?喜欢的话我也可以送你好多哦!” 他像是完全把这里当作自己的房间了,对客厅的每一个东西都了如指掌,轻车熟路地带着宿柳走到卧室。 进入卧室后,佐伯已经脱掉上衣站在床边。 这样近距离观察,宿柳才发现,佐伯似乎刚洗过澡,银色的短发柔顺地盖在额头两侧,发梢还在滴落着水珠。两侧的碎发在他英俊立体的五官上打下阴影,本就面无表情的脸看起来更加冷漠严肃。 恩佐对佐伯这种生人勿近的状态早已习惯,他十分自然地从小推车上取出最后一个情绪检测仪,打开包装,蹲在床边的电源处捣鼓着接电。一套丝滑的操作,他做得十分顺畅,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是宿柳的工作,这是佐伯的房间。 “好啦,赶快给他装上,我们去打扫卫生吧!”恩佐把仪器和电线递给宿柳,笑得很开心,像是十分满意自己能帮上她的忙。 “谢谢!” 恩佐实在是太贴心了。宿柳感激地道谢,接过仪器就准备安装,他却没松手。 “只是口头上的感谢吗宝贝?”恩佐不满地撅起嘴巴,意有所指地在自己嘴唇上点了点,“不奖励我一下吗?” 啊?啊! 佐伯还在这儿呢! 虽然才刚开窍没多久,但宿柳也知道,情侣之间亲密的行为是很私密的,不能当着别人的面。更何况,更何况现场的第三个人还是恩佐的亲弟弟佐伯啊! 她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偷偷看了一眼佐伯,却正和他冷冰冰的眼神撞上。他的眼神看起来太凶了,就像是对她很有意见一样。 同样是湛蓝色的眼眸,恩佐常常笑着,眼角弯弯的笑意融化了蓝色的忧郁,总是给人一种风和日丽的感觉。可佐伯的眼睛却像是寒冰,一点身为人的情绪都没有,就像是藏在冰川下的冰山,相比于纯净的蓝,用深邃的黑来形容才更为恰当。 宿柳被佐伯的眼神冻到了,她下意识移开目光,面上没有什么反应,心里却在悄悄揣度着,他是不是有点讨厌她? 恩佐并没有注意到两人的眼神官司,他还在喜滋滋地催促宿柳,“快去吧宝贝,不是说不能耽误时间吗,加油加油!” 这种感觉有点怪怪的,但是宿柳又说不出究竟哪里怪。她摇了摇头,把杂乱的的情绪甩出去,决定放过自己的大脑。 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已经被恩佐代劳,她只需要把尾针扎进佐伯的心脏,再把电线连接上就能完成。很简单的步骤,但真的操作起来时,才发现有多不简单。 “你坐在床上,不然我不方便操作。” 和外表给人的感觉一样,佐伯一点也不体贴细心,宿柳已经举着尾针在他面前了,他还站在原地,高高的一大只杵在那里,宿柳想下手都不好找位置。 好在他虽然冰冷但人还算听话,在她提出意见之后,只是深深地忘了她一眼,并没有说话,却也顺从地坐在了床边。 看他配合,宿柳悄悄松了口气,站在他身前寻找下针的位置。只是,手指甫一放上去,她就被手下的温度冰了一下。 好冰! 他是冰雕做的吗!怎么体温这么低! 强忍着冻手的温度,宿柳手指轻轻按压在佐伯的胸口,上下移动着寻找位置。这个工作她已经格外得心应手,很快找到了下针点,她举起尾针,动作利落地轻轻刺入进去。 尾针在佐伯的心脏处缓缓内移,宿柳稍微直起一点身子,举起两根电线,张开双臂准备将两根电线连接起来。 只是,和恩佐一样的问题又出现了。 佐伯的身材和恩佐类似,甚至,他比恩佐还要再健壮一些,过于可观的胸围让长度有限的电线很难顺利地连接起来。甚至,宿柳张开双手,“环抱”佐伯的动作都很艰难。 为了更好地连接电线,宿柳不可避免地向前一步,距离佐伯更加接近,两个人的身体几乎靠在一起,佐伯冰冷的呼吸甚至都洒在她的肩颈间。 同样的步骤,她分明已经进行过好几次,但这次,她莫名有些紧张。 难道是因为他看起来太凶太冷,太不好接近了吗? 连接电线的时候,宿柳在心中嘀咕。她什么时候这么胆小了,只是因为佐伯看起来有些吓人,就胆怯了吗? 这可不可以! 绝对不允许自己做一个胆小鬼,宿柳猛地抬起头,手中更加用力,不再因为那种微妙的避嫌的感觉而影响自己的工作。 因为她放开了去操作,没再顾忌什么,两人的距离更加近了,从第三视角来看,就像是正在紧紧拥抱着。 卧室的另一边,正乐呵呵地把玩着佐伯房间里的一个磁力装置的恩佐,突然意识到房间里已经安静了很久,转过头来想看看宿柳好了没有。 这一看他才发现,宿柳和佐伯怎么贴得这么近! ----------------------- 作者有话说:恩佐:女人,你点的火,你自己来灭 第59章 围观小柳给佐伯装仪器的恩佐——沉睡的丈夫(?) 啊啊啊啊啊啊宝宝们你们太好了55555!我只是要营养液,怎么还给我投雷了! 实在是太破费啦,感谢你们!!!loveeeeeeeeeee!我会好好努力的好好更新的! 第39章 亮橙色的清洁工制服有些刺眼, 越过这抹鲜艳的颜色,佐伯白皙的胸膛也依稀可见。 透过宿柳的背影,恩佐与佐伯的视线相撞。 同样的两双湛蓝色眼眸, 连形状都很相像,一双冰冷,一双带着笑。 只是带着笑的这双,笑意怎么看都未至眼底。 笑容僵在脸上, 恩佐看着宿柳和佐伯仿佛是拥抱在一起的身影,忽然烦躁起来。他不太理解自己这份不爽的情绪究竟从何而来,只知道他现在不开心, 非常不开心。 “宝贝。”话虽然是对着宿柳说, 但他的眼睛却紧盯着佐伯,“怎么还没连接好, 这么难吗?” “对啊!”无论怎么使劲都接不上, 宿柳急得要命,手中的力气越来越大, 恨不得把佐伯勒死。 她虽然着急, 但还耐心地与电线做着斗争, 恩佐却半分钟也等不下去, 他走到宿柳背后, “要不我来帮你?” 恩佐根本没有给宿柳拒绝的机会, 话刚说出去, 手臂就已经从她腋下抄过去, 单手环抱住她, 他轻而易举地把她拎起来放在一旁。顺势接过她手中的电线,他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头,“你休息会儿, 我来。” 他二人的亲昵显而易见,佐伯却没有任何疑问,似乎早已知晓缘由,又似乎毫不在乎。他全程无动于衷地看着恩佐在他身前把宿柳抱起来,哪怕因胸前的尾针因这一系列动作而拔出些许,也没有任何反应。 从出生起到现在,他早已习惯了听从哥哥的所有指令、配合哥哥的所有想法,哪怕恩佐整天招猫逗狗吊儿郎当,也永远跟在他身后做最忠诚的影子,绝不拒绝他的任何一个要求。 双生子之间的默契让他们无需多言,站在佐伯面前,恩佐随手把尾针朝内推了推,用眼神示意他呼气放松身体,同时手中猛然发力。 或许是亲兄弟之间才舍得完全不顾及对方使劲,也或许是面对恩佐的时候佐伯才能镇长放松,刚刚在宿柳手中怎么扯都不够长的电线,到了恩佐手中,迅速配合无比地连接在了一起。 瞬间完成了任务,恩佐回头得意地看着宿柳,挑眉问她:“怎么样宝贝,我是不是很厉害?” 他松开手拔掉电源,黏人小狗一般蹭蹭地站在了她身旁,揽着她的肩膀,朝佐伯介绍道:“介绍一下,小柳宝贝,我的女友。” 其实就算他不特意介绍,佐伯也应该是能知道的。 两人的心灵感应很奇妙,能够跨越时间和空间的距离彼此感应到对方,更何况,9号房和10号房仅仅是一墙之隔。 但莫名地,恩佐就是想在弟弟面前再说一遍,强调宿柳的身份,仿佛这样说了,他心中那种微妙的不适感就能消退些许。 果不其然,说出这句话之后,他的情绪好了很多,脸上的笑容也真挚起来。 “如果以后胥黎川再敢欺负你的话,喊我喊佐伯都行,我们会第一时间出现,帮你狠狠地收拾他哦。”恩佐一边说,一边揉着宿柳的脑袋,歪下头去亲她的脸颊。 他像是有肌肤饥渴症,整个人身上的温度也很高,热乎乎的像个火炉一样靠在她身旁。毛茸茸的金色卷发轻轻扫过脖颈,讲话时呼出的潮热气息也扑撒在颈窝,宿柳被恩佐弄得脖子痒呼呼的。 她很怕痒,瞬间笑着弯腰,抗拒地把恩佐朝外推,“喂,不要朝我脖子吹气!” 她朝外躲,恩佐就紧紧搂住她朝她怀里挤,也不知道这么大只一个人,为什么总认不清自己的体型,总是有事没事就想向她怀里钻。 他就是知道她怕痒,故意捉弄她,搂在腰间的手也不老实,轻轻摩挲着挠她痒痒,惹得宿柳一边躲一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挣脱不掉只好大叫着求饶。 两人打打闹闹玩得不亦乐乎,有恩佐这么一个黏人的存在,宿柳也几乎忘了旁边还杵着一个佐伯,只全神贯注地躲着恩佐作乱的手,一边不服输地也伸手去挠他痒痒。 宿柳在恩佐的攻势下逐步后退,提防着他,一边躲一边伺机而动,准备寻找机会反攻。只是,后退的脚步刚刚迈出去,就被身后冰冷又坚硬的身体挡住了。 退后的动作猝不及防地被拦住,全部注意力放在身前恩佐身上的宿柳脚步一空,失去平衡地向后倒去。 微妙的失重感袭来,宿柳反应很快地拧着身子调整,却有些来不及。恩佐伸出手来捞她,抓住她的手臂将她往自己怀中拉,却还是慢了一步,让宿柳被身后佐伯的双手接住。 两手托住她的手肘,强壮而有力的双臂轻轻发力,轻而易举地就把她拖举起来。佐伯的体温很低,手肘处冰凉的触感透过清洁工制服,宿柳甚至能感受到他紧紧攥住自己手臂的手掌。 她被这有些冰凉的温度冻得轻怔,还未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恩佐拉走。 “怎么这么不小心?”语气虽然还是笑着的,恩佐脸上的表情却不太好。 卧室的灯光打在恩佐背后,他背光而立,英俊的面容影影绰绰的,在阴影的笼罩下看起来有些阴沉。他握住她手腕的手很用力,用力到宿柳怀疑他是不是打闹打急了胜负欲上头想伺机报复。 可恶的恩佐,她可没有他那么逆天的自愈能力,能不能轻一点啊!可恶! 被捏痛了,宿柳轻轻挣了挣,想要缓解一下手腕的压力,以免脆弱的手骨真的被他捏碎。但她刚一用力,恩佐的手反而攥得更紧了,另一只手也伸出来环在她腰前,像铁钳一样把她狠狠箍在自己怀中。 下巴放在她头顶上,他轻轻地俯下身来,亲吻着她的发顶问:“怎么了宝贝?这么不想和我待在一起吗?” 他的语气有些危险。 对呀!你抱得这么紧,勒得人都喘不过来气儿嘞! 腰间的手臂格外有力,宿柳甚至都能感受到恩佐手臂上因发力而有节奏脉动的青筋。 她本想诚实地回答,说他抱得她不舒服她当然要挣扎,但莫名地,对杀意敏锐的第六感提醒着她,最好不要这样回答。 肯定的话语在嘴巴里转了一圈,最终宿柳什么也没说,而是用脚狠狠地踩恩佐的脚背。 她没收着力度,恩佐又紧紧贴在她身后,她都能听到他因疼痛而吸气的声音,他却还是固执地没有放手。 “这是拒绝我的意思吗?” 带着笑意的、却莫名有些阴风阵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恩佐侧头把脑袋放在她颈间,柔软的唇贴紧她的脖子,锋利的犬齿析出,轻轻摩挲着她的脖子问。 他是在威胁她,宿柳想。 仅仅是因为她要挣脱他的怀抱吗?可是他抱得她一点也不舒服,她不喜欢这样。她不开心,所以不愿意,这样有什么不对吗? 罕见上线的理智告诉她,她应该安抚恩佐,顺应他的意思、哄他开心,以免他真的咬下口。 可心里又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她不应该为了恩佐的情绪和行为而违背自己的本心,她的感受远比他的更重要,即便他们是恋人,正因他们是恋人。 于是,她抿了抿唇,严肃了神情。 心中笃定了念头,她抬起头来,却正好和身前不远处的佐伯对上视线。 他已经穿好了衣服,一件简简单单的黑t恤,穿在他身上衬得他肤色更白、表情更冷。那双像冰爽一样的眼睛正盯着她,不知道看了多久,深邃的眼眸里空洞洞的,里面一点情绪也没有。 不像是和人对视,倒像是和某种空有人的外壳、却无人的灵魂的生物,宿柳想。 即便是猝不及防和佐伯对上视线,也没有影响宿柳接下来的行动。皱眉看着佐伯的眼睛,她的手臂毫无征兆地突然抬起,使出全部力量给了恩佐一个肘击。 坚硬的手肘狠狠撞击在恩佐脆弱的小腹,他下意识地松开了紧紧禁锢住她的怀抱。 抓住这一时机,宿柳成功脱身。 抽身而出站在不远处,宿柳看着连笑容都维持不住、脸色极其难看的恩佐,认真地说道:“是拒绝你的意思,我不喜欢这样的拥抱,这让我很不舒服。” 话音刚落,尖锐的杀意席卷,是对着她的。 没有丁点儿前摇,恩佐的攻击已然直冲宿柳面门而来,锋利的钢爪在她面前划过,如果不是她躲得快,此刻大概已经被划出深可见骨的伤痕。 分明上一秒两人还抱在一起情浓似蜜,可是此时,恩佐却没有一点儿征兆地说攻击就攻击,半点情面都不顾。 第60章 宿柳不理解地看着他的眼睛,企图从中找到他这样做的理由,可是,当她真正捕捉到他的视线时,才发现那里面一切的热情、阳光都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某种陌生的冰冷和空洞。 就像佐伯一样。 这个念头一闪即逝,恩佐的下一记凌厉攻击就袭来。宿柳灵巧地就地翻滚躲过,闪身拉开距离,大声朝着恩佐问道:“喂,你为什么要这样?” “只是因为我拒绝了你的拥抱,你就要杀我吗?”她在房间里找着掩体,同时也寻找着趁手的武器,一边放风筝一样遛着恩佐,一边不死心地想要得到一个理由。 “哪有你这样的人啊?你怎么说翻脸就翻脸,而且还只许做你开心的事情,你这完全是强盗!” 恩佐穷追不舍,并不回答她的话,只一味地攻击她,想要把她捉回来。 恩佐完全不能沟通,她对他失望透顶,不再与他废话,看似满屋子跑着躲避攻击,实则伺机而动,想要离开卧室门去更广阔的客厅。 好不容易,用假身位骗过了恩佐,趁着他利爪陷进卧室后墙壁的间隙,宿柳冲向门口。 只是,敞开着的、方方正正的门前,却站着高大、沉默的佐伯。 佐伯脸上依旧挂着冷冰冰的表情,站在那里不动。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遇,宿柳还以为他只是躲避两人的战场巧合站在那里,毕竟先前的拉扯中,他始终默默无闻地在战场边缘旁观,没有任何想要加入的意思。 飞快地迈动双腿朝门边冲去,宿柳颇为感激地朝他投去一个目光,感谢他保持理智公正,不拉偏架,也不和自己疯子一样的哥哥同流合污。 感激的笑容刚刚扬起,下一秒就僵硬在脸上。 因为,在宿柳即将摸到门框的时候,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毫不留情地在她面前关上了那扇门。 门板挥动掀起的风吹拂到宿柳脸上,带着淡淡的沐浴液的香气,是和恩佐使用的同款,但在他们二人身上化合出的味道却不同。 冰冷、沉默、恶劣,符合宿柳对佐伯的所有初印象,也构成了从今日起直到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对他难以扭转的唯一印象。 ----------------------- 作者有话说:哼哼,让俺看看有没有人被前两章恩佐的热情大狗狗形象给骗了,忘记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神经病? 第40章 好坏。 好坏!!! 宿柳不可置信地看着佐伯, 脸上全是对他的谴责。 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分明他刚才一直都没有干涉他们之间的事情,为什么偏偏要在她即将逃出去的时候,当着她的面把门关上! 通往自由的门被封锁, 站在门边的那个身影不再具备人形,在宿柳眼中已然化身为助纣为虐的恶魔。 恶狠狠地瞪了佐伯一眼,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他大概已经被宿柳充满控诉的眼神杀死无数次了。她没时间再跟他计较, 身后破风声传来,恩佐的攻击已至。 她只好转身,一脸悲愤地化愤怒为力量, 攥紧双拳迎了上去。 “你们太欺负人了啊!” 身体以惊人的角度侧身, 躲过身后的恩佐,又猛然后撤直起身来拉开距离, 宿柳终于不再一味闪避, 找到机会开始反击。 她彻底被恩佐和佐伯气到,一点情面都没留, 随手抄起什么就朝着恩佐身上砸去, 整间卧室很快被砸得稀烂。 从堵上门的那一刻起, 佐伯就不再旁观, 同样也加入了战局。 双生子二人的默契不只是简单说说而已, 恩佐和佐伯一攻一守, 不需要言语或者眼神, 不疾不徐地变换着位置, 轮番交替对宿柳发起攻击, 转瞬之间就完成了包围,将她逼至墙边的死角。 单脚攀登到墙上,宿柳借力凭空跃起, 想要卷腹翻越到恩佐身后,却在半空中被佐伯抓住了脚踝,使劲一甩甩到了床上。 这两兄弟虽然性格不同,但除了长相外,在某些方面又堪称一模一样。比如他们都一样的恶劣、一样的游刃有余,再比如他们似乎都对睡眠环境有着很高的要求,卧室里的床铺都是十分柔软的、大到夸张的一张大床垫。 床真的很大,大到能容纳他们三人。 把宿柳甩到了床上后,佐伯抓住她脚踝的手并没有松,而是自下而上地攀上去,迅速压制住她的手脚将她压在了床上。 后背陷进柔软的大床里,身前是佐伯如钢筋一般冷硬的身体,宿柳无处借力也无处发力,只能恨恨地用眼神表达自己的愤怒,努力地抬头用坚硬的脑袋去撞他同样坚硬的胸膛。 “唔……你、你,你简直太坏了啊啊啊!”嘴巴也被他的胸膛压住,她艰难地喘气寻找出气口说话,不服输地用言语攻击着佐伯,想尽一切自己能想到的恶毒词汇去骂他。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 “靠恁爹靠恁达靠恁舅靠恁大爷!” “鳖孙儿有本事公平对决啊啊啊啊啊啊!” 她气急败坏,无能狂怒,说得又急语速又快,声音被佐伯的胸口堵住,通过固体介质传出来后也嗡嗡的失了真。 不知道怎么用联邦通用语骂人,宿柳用的是家乡方言,嘟嘟囔囔的每一句话,恩佐和佐伯都听不懂,只能听到声波变频之后呜呜咽咽的声音。 “宝贝,不要挣扎了。”恩佐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看到宿柳被佐伯抓住后,他就停止了攻击,动作也慢了下来,脸上带着散漫却又兴奋的笑,缓步朝床这边走来。 根本听不进去恩佐的话了,宿柳知道自己大概败局已定,但还是不服气,几经挣扎未果后,决定用最朴素也最泄愤的方式报复佐伯—— 她张开嘴,找准位置,雪白的八颗牙齿狠狠地咬在了佐伯的胸口。 从宿柳在说话的时候,佐伯就感受到胸口处一直传来湿濡濡的痒意。她的发顶刚好扎在他脖颈间,毛茸茸的,带来酥酥麻麻的微弱电流般感觉。和安装情绪检测仪时,尾针扎入心脏后电线传导来的电流类似,却又不一样。 可具体是哪里不一样,佐伯却也说不出更多。 他只知道好痒。她在他身下挣扎的动作,每一次努力抬手、每一次想要踢腿、每一次试图扭身,都带来让神经麻痹的痒意。起初只很轻微,可随着她仿似哭声的怒骂传来,那痒意逐渐扩大,甚至到了难以忽视的程度。 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但佐伯知道这一定是宿柳的挣扎带来的,于是他更加努力地禁锢住她,想要让她安分一点,隔断这难以忍受的痒。 然而压得越紧,她与他的距离就越近,每一次呼吸每一下心跳都清晰可闻,就连她说话时胸腔的震动都隔着衣服、一丝不差地传递到了他胸口。那股痒意更加明显了,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发生着某种变化,冰冷的身体慢慢开始热了起来,所有的热源都朝着某处涌去。 那是很陌生的感受,但也有些熟悉。佐伯迟钝地思考着这种变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胸口处突然传来剧烈的痛意。 是硬物刺破柔软胸口、狠狠嵌入血肉中的钝痛。那股痛在体表爆炸,在神经间辐射传导,甚至还有蔓延的趋势。说不清是痛更多还是麻更多的感觉一直沿着神经元,入侵到他的五脏六腑,本应到达中枢神经系统的刺痛,最终却全部都汇聚到心脏。 好疼,但疼痛于他而言是家常便饭,这点疼痛尚不足以往的千万分之一,是他能够忍受的。甚至,他还有一种隐蔽的满足,以为这疼痛能够遏制住那难熬的痒。 但是并没有。 疼痛与瘙痒一同作用在心口,他的身体渐渐变得陌生起来,心跳砰砰砰加速,快到像是要跃出胸膛,一直跳到宿柳的身体里去。 陌生的感受让佐伯煎熬万分。 宿柳还没松口,哥哥已经到了身后,按理来说,他最应该做的就是从她身上起来,把剩下的事情交给哥哥,左右哥哥不会让她跑掉的。这样,他不仅能离开让自己变得不正常的源头,还能获得喘息的机会,去探究身体上的变化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鬼使神差地,即便知道恩佐已经站在了床边,他仍旧没有放开宿柳。 从未有过如此复杂的心理感受,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佐伯忘了一件事——他和恩佐有着奇妙无比的心灵感应,能够感知到彼此情绪的同时,偶尔也能感受到对方的想法。 某种不属于自己的情绪入侵着自己的身体,本来还想慢悠悠地折磨一会儿宿柳的恩佐,脸色忽然骤变。 他太清楚这种情绪是什么了,就在不久前,在隔壁的9号房,他还沉浸在这种感受中。甚至,还因为这份情绪没有得到满足没有能够发泄,他对此念念不忘、分外清晰。 第61章 阴沉着脸把佐伯掀开,恩佐终于不笑了。 银发的青年皮肤很白,脸颊和脖颈间的淡淡薄红分外显眼,显眼到有些刺眼了的程度。被饱满胸肌撑起的简单黑t恤胸前,属于宿柳的、湿漉漉的牙印清晰可见。 因为刚洗过澡,佐伯穿着比较柔软的浅色睡裤,看清自己弟弟身上某处不容忽视、过于直观的变化之后,恩佐脸上的颜色堪称是调色盘一样五花八门。 怒火中烧,恩佐甚至忘了去管一旁的宿柳,阴恻恻地盯着被他掀翻后有些迷茫的佐伯,眼神仿佛要吃人。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他虽然不着调,却是波吉亚家族正儿八经培养长大的继承人。家族斥巨资请来了无数名师为他授课,每一位都难以忍受他的捉弄与折磨中途离职,但即便是如此断断续续的学习,与生俱来的高智商和高精力也让他成功掌握了绝大部分的知识。 所以,他根本没有在宿柳面前表现得那么单纯天真,也没有黑鸢尾里其他人骂得那样是个纯粹直白的疯子。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只是大部分时间懒得动脑懒得计较,更喜欢用简单的方式,比如拳脚去解决问题。 他被骂疯子莽夫并非是真的只有四肢发达而头脑简单,可佐伯却不一样。 佐伯在家族里一直都被当作杀手和武器培养,为的就是在他成为家主后的贴身保护他左右,所以佐伯没有上过学也没有接受过什么社会化的规训,只从小到大被灌输了一个观念——不需要思考,万事都听哥哥的就好。 恩佐太了解自己的弟弟了,他知道佐伯心中除了最简单的对吃喝的追求就没有别的,他也知道佐伯从没有过性别意识两性观念,对男女差异的认知大概也只有杀人分尸的时候了。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连喜欢都不知道是什么的人,居然、居然对着宿柳起了反应?恩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他对宿柳的情感传递给佐伯了吗?所以佐伯才会对宿柳有不一样的认知? 扪心自问,恩佐认为宿柳在自己心中远没有重要到那个程度。他是很喜欢她没错,但这种喜欢也仅限于情绪上的想要靠近,就像是他对任何一个喜欢的东西一样,只是因为一时的喜欢,就必须想要得到。 至于得到之后的结局,那就全看他的心意,要么三分钟热度过后随手丢弃,要么因为某些特殊的价值和故事而被他收藏进自己展馆,但都绝不会因此对佐伯的情绪产生什么影响。 既然这个反应不是来源于他,那就只能是佐伯自己——一个没有灵魂的影子人,因宿柳而生长出了血肉、有了片刻属于人的温度。 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恩佐的神色才难看得可怕。 这太荒谬了,他无法接受这一事实。 阴冷地看着佐伯,给了他一个“你好自为之”的表情,恩佐收回眼神,把视线投向一切的罪魁祸首,宿柳。 宿柳已经趁着他俩莫名其妙内讧的时机从床上爬起来,一溜烟儿地跑到了门边,趁着他们都没注意到她,偷偷地开门想要跑出去。 她蹑手蹑脚地,像是想要偷东西的贼,却在门边被房间主人逮住。 命运的大手拎住她的后颈,炽热的掌心圈住她的脖子,“宝贝,你真是给我惊喜。” ----------------------- 作者有话说:佐伯,意外地很纯情呢ovo 各单位注意,下章要在床上打起来了,猜猜看是谁和谁打起来? 一觉醒来被锁了sos,真的啥也没写啊!! 第41章 是可忍孰不可忍, 宿柳不是忍人,她向来能把别人逼成忍人。 恩佐和佐伯实在是太过分,他们简直欺人太甚! 她被恩佐钳制着后颈拽向他的怀中, 感受到身后男人炽热而宽阔的胸膛,她恨恨想,他的倒是胸膛宽阔,心胸可太狭窄了! “我要和你分手!”她向后肘击恩佐, 在贴近他身体的瞬间,用坚硬的手肘关节攻击他柔软的腰腹。 听到她说这个,恩佐脸上的表情更加阴沉, 哼笑了声, 但语气里却带着分明的威胁,“我不允许哦, 宝贝。” 他并没有放开手, 而是死死地钳制住宿柳,同时一脚踹开了卧室的门, 带着宿柳侧身, 高大的身形将她遮了个完全, 随后侧眸看了佐伯一眼。 只一眼, 佐伯就明白了哥哥的意思, 他虽然不理解, 但仍旧照做。 发发梢还在偶尔滴着水滴, 银发的青年默不作声地沉默起身, 按照恩佐的意思朝卧室外走去。 看着佐伯毫无一点羞耻心地站起身来、没有任何掩盖自己反应的意思, 笔直地就要从两人身前路过,恩佐的情绪更加复杂。 他一时很难找出形容词去形容自己的心情,只知道不愿意让宿柳看到佐伯, 也不想让佐伯看到宿柳。 他只以为自己是被佐伯的变化震惊到了,以及仍旧在为宿柳的“背叛”而不开心,一点也没有察觉到—— 在以前,无论是什么东西,他和佐伯都是能够共享的。 正如佐伯自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要对哥哥言听计从,他也永远被灌输着要永远相信弟弟的思想,他们两人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没有人比彼此更加了解彼此,他们是生来就紧紧相关联的命运共同体,是永远不会背叛彼此的人。 所以,即便是他最喜欢的物件,如果佐伯喜欢、佐伯想要,他也会毫不心疼地送给弟弟,他对于佐伯而言从来没有过私心,他们之间没有秘密也没有独属于某个人的存在。就算他是名以上的波吉亚家族继承者,未来的家族也仍旧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他们密不可分,生来如此,一向如此。 恩佐满心都是想要获得和宿柳独处的空间,他们有“私事”需要私下解决。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在面对宿柳的时候,自己居然头一次生出了将佐伯排斥在外的情绪。 “算了,你收拾一下自己,我回自己房间。”从来没什么烦心事的恩佐,难得皱了皱眉,理不清当下复杂的情绪。 他的手如同钢铁一般,死死地扣在宿柳的后颈,将她整个人圈在自己的怀里,即便是她已经在努力挣扎了,还是没能逃脱。他就像是完全没感受到疼痛一样,只一味地将她禁锢着,无论如何也不放手。 宿柳气到快要爆炸,被恩佐抱出10号房的时候,还在拼命地制造出动静,最起码让住在附近的人听到,出来帮她解脱束缚,然后她再狠狠地揍恩佐。 然而并没有。 附近的房间寂静一片,11号房和12号房的主人永远留在里世界不愿意出来,8号房住着的林寻又是一个社恐,大概听到了动静也不会开门。 “救命啊!救命啊!恩佐要杀人啦!” 被抱进9号房门前,宿柳还在奋力大叫,力图唤醒林寻见义勇为的心、让他克服社恐出来帮忙,又或者通过走廊上的监控传递给霍兰德,让他出面救一救自己这个被病人刁难的工作人员。 但是都没有,象征着希望的9号房房门被恩佐无情地关上。 把她压在门板上,恩佐紧贴在她身后,将她包围在了逼仄的角落。 周身全部都是恩佐身上的气息,他炽热的身体紧紧贴着她的后背,身前是冰冷坚硬的金属门,一冷一热的鲜明对比让宿柳有些恍惚。 无他,她忽然又想起来被佐伯按在床上时,身前冷硬的温度。 和这门别无二致。 该死的佐伯,果然就不是人吧!那么爱关门,其实是门板成精了对吧?又冷又硬的,真烦人! 她对佐伯的愤怒远远超过对恩佐的。如果说对恩佐只是因为他出尔反尔的态度以及阴晴不定的状态,但对佐伯来说,完全就是对他上一秒还看似清高正派、下一秒就助纣为虐的作风感到失望。 她居然还真的以为他是一个好人! “宝贝,谁说我要杀你了?” 身后的人环住了她的腰,滚烫的手掌肆无忌惮地在她腰间游走,轻轻抚摸着她的肌肤。 他手中的力道很轻,语气也暧昧潮热,但宿柳知道,他对她是有杀意的。 她不会容许一个对自己有杀意的人活着离开,除非她先死掉。于是,在潮湿的唇从脖颈间渐渐上移到耳根、下一步就要掠向她的唇时,她动了。 坚硬的头骨狠狠撞向恩佐的鼻梁,宿柳一向为自己比常人硬的骨头感到骄傲,今天更甚。即便是恩佐不怕痛,在鼻子剧烈酸痛引起的条件反射下,他还是下意识闭上眼睛。 宿柳等的就是这一瞬间,她转守为攻,手指扭曲成一个格外突出手骨的姿势,狠狠地朝着恩佐的胃捣去,借着这个机会脱身。 第62章 回到9号房还是有好处的,毕竟这里才是恩佐的房间,即便是刚刚在10号房恩佐也为她介绍过客厅的环境,但那毕竟不是他的房间,他介绍得也比较简单。 不像这里,他简直细致入微地为她讲解,像是生怕她不知道哪里究竟有什么能够用来当道具一样。 宿柳瞄准了先前恩佐介绍过的那个匕首,目标明确地直奔那里而去,瞬间取到匕首。刀在手之后,她简直如有神助,也彻底放开了先前只是避而不战的状态,全力以赴朝着恩佐袭来。 她的攻势凌厉,身形敏捷,一招一式都是很明显的杀招,没有任何繁复冗余的动作,全是最精简的、最实用的杀人技巧。 如果说在此之前恩佐一直认为宿柳是有脾气的小鸟,是色彩斑斓的鹦鹉——她的一言一行和性格外形也的确是相符合,但现在,他才真正意识到,她是凶猛的鹰隼,是不容小觑的杀手。 眼底的杀意并没有消退,但是另一种兴味又开始燃烧起来,他微微眯眸,湛蓝色的眼底仿佛酝酿着海底漩涡,深不见底,望着她的样子像是想要吃了她一样。 “你真的太能给我惊喜了宝贝,我也真的、真的太喜欢你了。” 舌尖轻轻舔了一下因为兴奋而析出的犬齿,远比之前要锋利的齿间瞬间刺破柔嫩的舌。血腥味弥漫出来,恩佐却笑得格外灿烂,被撞出的生理性泪水还挂在眼角,反差极大截然不同的两种情绪让他的面容看起来可怖而狂热,倒真像是一个疯子。 宿柳一点也不听恩佐说话,马上就会死的人,说的话没有任何意义。 她铁了心地要杀了他,即便是冒着被开除的风险,也一定要杀了他——然后再去杀了佐伯,最后直接用强硬的手段闯进每一个房间把每个人的衣服都扒掉,找出那个凶手杀死。 工作还能再有,但她的生命只有次,她的好心情也不能被他们毁掉。 就算是面对胥黎川的时候,她也没有这么生气过。或许是因为第一次见面胥黎川就表现得很不讨喜,而她又是做服务业的,需要客户的好评反馈才能在单位升职,她此前从没想过和自己的服务对象计较。 但是这一次,她真的、真的被惹怒了,他们激怒了一头雌狮! 她的匕首向恩佐的全身上下各处袭去,主要的目标瞄准心脏和咽喉,如果被他的钢爪挡住,她就会瞬间转变攻势,杀不掉他也一定让他吃点苦头。 两人一来一回打了很久,本就狼藉一片的客厅更加碎成废墟。反正恩佐这个主人都不心疼,她就也放开了打,完全不再怜惜那些千奇百怪的有趣藏品。 从客厅一路打到厨房,最后甚至打到了卧室,宿柳和恩佐都完全认真起来,沉浸在这场酣畅淋漓的战斗之中。 他们都是擅长近身战斗的人,宿柳敏捷而刁钻,攻击的方式层出不穷,每一招式都颇有新意和灵性。恩佐则格斗技巧高超,明显是经过了系统的训练以及不俗的天分,他敏捷不如宿柳,但也很快,全力以赴时爆发出来的力量甚至让她都心惊。 越打,两个人的眼神越炽热,除了汹涌的战意之外,还燃起了几分棋逢对手的惺惺相惜。 宿柳也是头一次和人打得五五开,虽然有着环境并不宽阔的缘故,但她也不得不承认,恩佐作为一个战斗对手来说,是非常让人满意的难得对象。 平心而论,她倒是没有那么讨厌恩佐,毕竟除了说变脸就变脸这一点,他一直以来的形象都完全踩在了她的喜好之上。 他可能是个神经病,宿柳肯定,他一定是精神有问题啊! 她没有和精神病计较的意思,前面是愤怒到恨不得要杀了他的状态,但更多还是因佐伯而对恩佐的迁怒,情绪上头什么都不管不顾一定要泄愤的那种。 但打到现在了,她的怒火再怎么澎湃,也已经消退不少,只剩下不服输的战斗意识让她还在跟恩佐拉扯。 再次躲过恩佐袭来的钢爪,宿柳侧身拉开距离的同时,脚尖踢起地上的物件朝他身上砸去。 “恩佐,我到底哪里惹你了!你前面还说喜欢我,现在就要杀我!这也太不讲道理了!”她嘴上说他不讲道理,但人已经不想打了,于是试图跟他讲道理。 “哦?宝贝,我哪里给了你错觉,让你以为我想杀你?”恩佐并不躲避她扔去的那物件,只钢爪横在身前用手背挡过,下一秒就继续朝她欺身而上。 那是一只在激战中幸存的花瓶,因为落在了柔软的大床上而免于粉身碎骨的一劫,却在恩佐覆盖着钢爪的坚硬手背上碎得稀巴烂。 破碎的瓷器划破恩佐的手臂和脸颊,他本就已经浑身浴血,全身上下都是宿柳划出来的伤口,深深浅浅的,血流了满地。 他平常是一个很娇气的人,即便并没有嘴上嚷嚷得那么怕疼,但真的受伤了一定会让罪魁祸首付出惨痛无数倍的代价,也一定会喊叫得人尽皆知让所有人知道他的疼痛。 但是这一次,身上这么多伤口,他却连眉头都没皱,表情舒展着,挂着比以往还要灿烂无数的笑容主动朝宿柳的刀上迎上去。 宿柳没想到他拼着被匕首捅穿心脏的风险也要来打她,本来准备好的佯攻侧颈实击心脏的计谋被识破,她刚好被他堵在床上。 高大的身形自上而下地扑下来,被锋利的匕首捅穿了心脏,刀尖刺破柔软□□的声音响起,但很快在喷涌而出的鲜血之中被埋没,连同某种炽热而真诚的血液喷薄声。 恩佐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宿柳压在宽阔的大床上,他飞扑下来的重力势能让两人深深陷入柔软的床垫中,雪白的床被源源不断流出的血染成了红色,一如他鲜红的一颗心和格外红润、简直有些阴森的唇。 因为失血,嘴唇的温度有些低,但仍旧殷红得吓人,他用力地吻下去,在她嘴唇上碾转,落下时却卸了力道,轻柔柔的,像是被小狗的舌头舔了一口般。 “我怎么舍得杀了你呢?我连异能都没用,你为什么会觉得我真的想杀你?” 他说着,眼睛里忽然又涌现出真诚的笑意,死沉死沉的身体压住她的,他攥住她的手。 “你感受不到吗,我对你的喜欢?” 血腥味充斥唇间,宿柳猝不及防被他亲了一口,嘴巴里都是他的血的味道。 她也没割他的舌头啊?他怎么嘴巴也流血了? 她正这样想着,忽然感受到滚烫的温度,随即是恩佐含笑的话语。 “我只是太喜欢你了,宝贝,对不起,我错了,原谅我好吗?” 他仰起头,脆弱的脖颈暴露在她的唇前,主动将脉动着全身血液的大动脉送去她牙齿间,同时将另一处致命点交给她,任凭她的处置。 两处要害,一处在血液的流失中缓缓失温,另一处却在血液的汇集中越来越热,他将自己完完全全地送到了她手中。 脖颈处有些微凉的柔软皮肤在她唇上轻轻磨蹭,他又俯下身来,湛蓝深邃的眼睛泛着迷离的涟漪,轻轻吻她。 “尽情惩罚我吧,小柳宝贝。” “我太坏了,你一定不能轻易地绕过我,好吗?” 带着笑意的语气又似某种请求,他呼出的气体有些冰冷,呼吸却很急促,脸上也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 作者有话说:私密马赛读者大人们,今天家里有点事没写完啊啊啊!只有4000,还差2000,我明天补回来(做不到的话就再罚3000) 这两章告诉我们——小情侣吵架闹别扭千万不要插手,否则下场就是佐伯 佐伯:鼻子痒痒的,原来是红鼻头长出来了啊 第42章 恩佐正常的时候, 还真的挺正常的。 不,或者说,挺漂亮的。 金发碧眼、英俊立体的五官, 让宿柳想到穿越前在神话电影里看过的西方美少年。灿烂的金发如同缠绕的金枝玉叶,湛蓝的眼眸似一碧万顷的蓝海,顾盼生姿的美丽眼睛让自由飞翔的鸟儿也停驻。 宿柳一向喜欢美好的事物,被这双漂亮的眼睛以充满乞求的专注目光望着时, 她瞬间火气全消。 但她还没忘他先前不尊重她意愿的拥抱,也没忘记他突然变脸的古怪脾气。 “原来你自己也知道你很坏,我不要和你一起了。”她赌气道, “你只知道自己开心, 一点都不关心我的感受,这样不好, 我不喜欢。” 她还以为恩佐会倔着脾气不认错, 或者又像之前那样瞬间翻脸和她打起来。 哪知道,他垂了垂眼睫, 道歉道:“我错了宝贝, 不要生气了, 我以后一定会考虑你的感受, 不会再这样了, 原谅我好吗?” 第63章 随着情绪的失落, 他亮闪闪的眼睛也黯淡起来, 金灿灿的头发也像是失去了光泽, 看起来蔫蔫的, 一点也没有先前恶劣的影子了。 宿柳陷入思考。 她不是小气的人,也是很容易相信他人的人,听到恩佐说这些话, 他的语气又很真诚,她的第一反应是相信。 但是,她正在思考,如果就这么原谅恩佐的话,佐伯怎么办呢? 她至今仍旧无法原谅佐伯落井下石的行为,他倒不如从一开始就帮恩佐抓她,也好过在她最有希望最感激他的时候忽然“叛变”。 她的沉默在恩佐看来就是拒绝,他这下倒是真的失落起来了。如果说刚才的状态有三分是真心剩下全是伪装的,那现在,就全都是真诚的疑惑。 为什么?为什么他都低头卖乖了,她还是不肯原谅他? 知道自己的外形有多么讨喜,以往他用这些招数,向来屡试不爽,还是第一次碰壁。恩佐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软硬不吃的人,但宿柳又和以前那些人不一样,他不想就这样失去她。 “宝贝,你不是喜欢冒险、喜欢漂亮的东西吗?不如这样,我带你去我的里世界探险,里面可好玩了,找到的东西全都归你,怎么样?”他抓住她的手,尝试用她的喜好挽留,“我错了宝贝,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宿柳这才回神。 意识到这一招有用,恩佐的心情瞬间转好,他抱住她,在她耳边撒娇道:“真的,你喜欢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原谅我好不好嘛小柳宝贝。” 大只的青年在她身上蹭来蹭去,毛茸茸的金发挠得宿柳耳根发痒,她没忍住笑着推他,“你先从我身上起来,不准挠我痒痒!” 恩佐其实并没有在挠她痒痒,不老实的另一只手在她腰间摩挲着,想要靠撩拨她的情欲来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忘掉先前的不愉悦。 他费尽心机地取悦宿柳,全然忘记了自己的坏情绪从何而来。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恩佐都从来不是一个会尊重别人的人。他平等地不尊重所有人,并非傲慢,而是在他的世界中唯一值得被在意的只有自己。除了好奇的情绪外,他从来不会去考虑别人的感受,故而更不会因别人的小情绪而动摇自己。 这还是头一次,只是因为宿柳久久没有答应原谅他,他就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生怕她就此不愿意再和他讲话。 柔软而潮湿的唇吻着宿柳,唇与唇厮磨又抽离的间隙,恩佐一边说着讨她开心的话,一边抓住她的手,“好小柳,宝贝小柳,我会让你开心的。” 他的另一只手突破制服的重围,徘徊在宿柳的腰窝,手指滚烫的温度似一团小火簇,慢慢地在她的全身窜开。 恩佐的手指有些粗糙,应该是从小就接受了系统的战斗训练所致,和疗养院里别的病人光洁的手指完全不一样,倒也符合他一身精湛的格斗技巧。 虽然他一直在以钢爪作为武器,但他应该是会使用刀的,宿柳想。 “专心点,小柳。”察觉到她的走神,恩佐不满地轻轻咬了咬她的耳垂,尖锐的犬齿小心翼翼地厮磨,并不痛,反而带来难耐的酥痒。 宿柳的耳畔、身前、手中,处处都是恩佐的气息,她也被他的火点燃。 火焰以星火燎原之势绽放开来,烧得她的心也恍恍惚惚的。腰被他揉得酸酸胀胀的,她已经无暇去思考佐伯的事情了。 宿柳还在愣神,下一秒,恩佐却托着她的臀,将她在身前抱起来,从床上朝着浴室走去。 他浑身都血淋淋的,伤口却都已经愈合得完好如初,一点疤痕都没有,唯有胸前的那把匕首深深插.进血肉中,只留下一个匕首的把。 单手托住宿柳,恩佐抬起另一只手来,随意地一拔,把险些把他捅对穿的匕首扔出去。 随着匕首的拔出,点点血液飞溅,迸射到宿柳的脸颊,又被恩佐耐心地吻去。吻着吻着,湿热的唇瓣便自动寻到她的唇,热情而灼热地吻上去,在这一小小的国土攻城略池。 属于恩佐的血的味道被他渡给她,宿柳被吻得晕头转向,双手环住恩佐的脖子,半是懵懂半是主动地回吻。 浴室倒是没那么破烂,浴缸完好如初,智能家居系统自动放水,淋浴的喷头洒下温暖的水花,很快便蒸腾起白雾。 一墙之隔的10号房,黑鸢尾的墙壁很厚,声音无法突破材料特殊的厚重墙壁传递给毗邻的房间,但佐伯还是听到了来自恩佐的、断断续续的声音。 从心灵感应中。 这次的感受前所未有的强烈,他从来没有如此清晰地接收到过哥哥的情绪,也从来没有被哥哥的情绪影响得如此之深重。 以前,就算恩佐彻底发疯,他也从来没有因为恩佐的失控而失控,可这次似乎不一样。 疼痛、痛快、快意,一波接一波袭来的情绪让佐伯陷入茫然。 先前身体的奇怪反应好不容易才过去,他默默地整理着自己被弄得稀巴烂的卧室,整理着整理着,就被来自恩佐的感受影响到无法再继续下去。 那种奇异的感受刺激着他的神经,像是无数只蚂蚁在体内的每一处神经脉络啃噬,又像是密密麻麻的毛绒绒小刷子蹭着体表的每一处皮肤,让他陷入舒服又不舒服的矛盾之中。 哥哥怎么了? 佐伯迟钝地开始好奇,他们是打起来了吗? 他知道恩佐的实力,也没有感受到恩佐对自己召唤,只能沉默地承受着来自哥哥的情绪,陷入深深的迷茫之中。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佐伯坐卧在床边,低下头,冰冷的身体慢慢开始热起来,全身的血液朝着一处汇聚,他怀疑自己生病了。 既然生病了,那就要检查,自然而然地,手掌朝着病根探索而去。 他似乎是有一些医学天赋的,在解决病灶的过程中,无师自通地掌握了纾解的技巧。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感受如何,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病,只茫然地、空洞地为自己治病。就在隔壁房间的两人目睹终点的风景之时,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他也窥见了几分途中的迷人光彩。 陌生的快意在脑海里炸开来,佐伯分不清这是属于哥哥的情绪,还是属于自己的。 他只知道,在潮湿涌来的那一刻,朦朦胧胧间,似乎看见了一抹绯红的脸颊。 泛着粉的脸颊上,水光潋滟的眼眸里不是他熟悉的任何情绪,很陌生,但他却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宿柳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像是带着小钩子,牢牢勾住了佐伯的心神,让他心神不宁,空洞死寂的世界恍恍惚惚颤动。 * 换了一身衣服,神清气爽地把皮带的钩子扣上,恩佐回头看着宿柳整理服装。 感谢卫生间不算宽阔的空间,两人先前打架时仅仅路过了这里片刻,并没有毁掉大部分设施,洗衣机和烘干机都完好无损,才让仅有一身衣服的宿柳得以正常出门。 “你的房间,怎么办?”穿好干燥的香喷喷的衣服,临走前,宿柳问。 房间里已经烂到无处下脚了,尤其是客厅,每一寸地板都是各种各样的碎片,就连特质的坚硬墙壁都在两人激烈的战斗之中被打掉了表层的墙皮。 “没关系,我自己打扫。” 恩佐无所谓地回答,并不为自己全军覆没的藏品感到悲伤。他已经找到了最重要最珍贵的那件藏品,只需要好好守护住这件即可,至于以前的,毁了就毁了吧,他全都不在乎。 拉力赛过后,经此一战,两人和好如初,关系又恢复成从前的密切。 笨手笨脚地帮宿柳扎好头发,虽然中途被不小心扯痛她被她打了好几巴掌,恩佐的心情还是极其好,笑眯眯地跟在她身后,两人朝着10号房走去——宿柳的小推车还在那里。 之所以想到小推车,是因为就在拉力赛结束、恩佐气喘吁吁地缠住她准备再进行一场时,宿柳的理智上线,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没做完的工作,冷酷无情地拒绝了恩佐,铁了心地要去打扫卫生。 她可是一个爱岗敬业的优秀清洁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忘记自己的本职工作。宿柳义正词严,无论恩佐怎么撒娇怎么缠磨都不肯耽误工作。 安装情绪检测仪的任务已经完成,剩下的就只有打扫卫生,打扫完卫生他们就可以去吃饭,吃完饭她才有心思做别的事情。 宿柳安排得井井有条,她决定的事情无论是谁都无法更改,已经知道她脾气的恩佐自然不敢不从。 第64章 敲响10号房房门,恩佐拍了拍宿柳的肩膀,知道她不想见佐伯,主动走进屋内去帮她把小推车推出来。 门开了,兄弟两人的视线相撞,一双带着餍足的笑意,一双带着空洞的冰冷。 恩佐并不知道10号房发生了什么,他全心全意地沉浸在与宿柳相处的每一个时刻每一个细节之中,根本没有感受到佐伯的情绪。 不,或许也感应到了。 只是两种太过相似的情绪融合在一起,根本分不清是属于谁的,让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而已。 他们的默契无需言明,只需要眼神就能读懂彼此的意思。佐伯让出路来,让恩佐进去卧室推小推车。 金发青年高大的身影朝屋内走去的时刻,在门口空出来的间隙,佐伯下意识地朝外望去,只看到一个背对着这边的毛茸茸的脑袋,头上两根呆毛不羁地耸立着。 只是一个后脑勺,他却莫名地读出了几分排斥和不开心。 为什么?是在排斥他吗?意随心动,脚步朝着门外迈去,他下意识想要探索更多,却被发现他没跟上来的恩佐叫住。 “你在看什么?” 恩佐不知何时又折返回来,站在佐伯身后,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灿烂笑容。客厅的灯从他背后打下,在他的身后打下一圈光晕,身前却笼罩着一层浅淡的阴影。 佐伯回头,和恩佐对上视线。 哥哥不开心了,他想,因为他的行为。 他不明白为什么恩佐会因为他的行为而感到不开心,以往哥哥对他的任何行为都是纵容加鼓励的,从来没有过像今天这样的情况。 他歪了歪头,问恩佐,为什么? 恩佐眯了眯眼睛,并没有回答佐伯的问题,只是让他跟上。 “她现在很讨厌你,你还是不要出现在她面前了。”拿到小推车后,恩佐说,“她也很讨厌胥黎川,我们找机会收拾胥黎川一顿,或许她开心了,就能原谅你。” 恩佐隐隐约约察觉到佐伯对宿柳的在意,却并没有想很多,只当他是空洞了这么多年,第一次遇到宿柳这样鲜艳浓烈的色彩,再加上来自他的影响,所以才下意识想要接近宿柳。 至于先前佐伯的生理反应,恩佐也找到了合理的解释——佐伯毕竟是他的双生弟弟,他们情感相同情绪共鸣,他会对宿柳产生反应,他自然也会。 大概是先前他的情绪慢半拍地影响到佐伯了吧,这很正常,毕竟佐伯这么多年来都是一个迟钝沉默的性格。 外人都以为佐伯是一个冷酷的冰块,毕竟他身上随时都是生人勿近的冷漠和蓄势待发的好斗,看起来凶傲狠戾。 但恩佐了解自己的弟弟,知道佐伯只是看起来如此,其实内心一片空白。他们虽然是双胞胎,但除了外貌上的相似之处外,其实性格上的共同点很少。 恩佐知道自己是一个情绪化的重欲者,对一切都好奇都想要尝试。可佐伯却截然不同,就像是在出生前就被恩佐吸收走了全部欲望一样,他对万事万物都没什么欲望,永远死气沉沉的,只有在杀戮和暴力时才能找到片刻的愉悦和情绪波动。 一个没有经历过知识的污染也没有经历过世俗的规训与社会化的人,因为他浓烈的情绪而产生反应,很正常,恩佐淡淡地想。 恩佐意识到了自己情绪对佐伯的影响,却没有想着要阻止。 他是对宿柳有着强烈的占有欲没错,但就像群居生存的狼群,他和佐伯来自同一族群,他们都是领地意识很强的人,却对自己的家人没有防备,无论是猎物还是玩具,都能够共享。 他们是世界上关联最紧密的人,他们是能够彼此信任的人,恩佐这个名字会死死地和佐伯捆绑,他们永远都不会伤害彼此。 这时候的恩佐还不明白,他对宿柳的占有欲强烈到什么程度,也没意识到其实在此之前,他就已经隐隐约约不想要和佐伯共享她。 “你休息吧,我要跟小柳去吃饭啦。”推着小推车出门,恩佐和佐伯道别。 虽然是双生兄弟,但除了搞事的时候,恩佐和佐伯并不常形影不离,最起码吃饭这种小事上,彼此都有彼此的偏好。 佐伯对私有领域的感受更强烈一些,不喜欢去公共场合吃饭,所以很少去餐厅,永远都是等仿生人送饭上门。恩佐却不,他只有懒得动的时候才会让仿生人送饭,但他并不是一个懒惰的人,甚至恰恰相反经历格外旺盛,所以总是亲自去餐厅吃饭——以及搞事。 “宝贝,你喜欢吃什么?”搂着宿柳也不影响恩佐单手推小推车,他片刻都想与她黏在一起。 “嗯……”思考了一下,宿柳发现自己什么都喜欢吃,“都行啊,我什么都喜欢!” “你不挑食吗?没有不喜欢的食材?” “没有呀,我以前经常吃不饱饭,只要能吃饱就很好啦!” 闻言,恩佐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问她:“怎么会吃不饱饭?” “因为食物很少啊。”想到自己刚来到联邦的苦日子,宿柳拜者手指头数起来,“变异老鼠很难抓,一开始我不知道怎么抓,运气好了一周才能抓到一两只,我一顿就吃完了,接下来的时间就要饿肚子。” “在e08区捡垃圾吃真的太坏了,还好我已经找到工作啦。” 虽然在说以前的艰难过往,但宿柳不卑不亢,即便疗养院的病人都是非富即贵,她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丢人的,反而为自己这样都能生存下来而感到骄傲。 她并没有卖惨,这样艰苦的经历在她口中就像是一段独特的冒险一样,情绪平和,一点也没有对命运如此刁难自己的忿满。 也因此,在最初的惊讶过后,恩佐最先注意到的是——“辣鸡翅?垃圾场还能捡到辣鸡翅!这也太酷了吧!” ----------------------- 作者有话说:现在的恩佐:弟弟是自己人,我的就是弟弟的。 以后的恩佐:佐伯算什么?小柳是我一个人的! 2025.08.01修文:忽然被高审锁了,删了一些内容。 第43章 加西亚下楼的时候, 刚好遇到在大厅打扫卫生的宿柳。 她正专心致志地拖地,挥舞着拖把步伐快到飞起,把打扫卫生也干出一股独属于她的风格。 看到她, 他的第一反应是过去卖惨——胥黎川那个贱人手太狠,打得他差点死掉,要不是霍兰德和平述及时赶到,他就已经身死彻底沦为邪神的容器了。 医疗仿生人已经为他包扎过伤口, 但胥黎川使用了邪神之力,伤口里的污染难以清除,就算包扎了也于事无补, 顶多只能让伤口看起来没那么吓人。 来自无垠深海之主的污染残留在伤口中, 时时刻刻切割着加西亚的血肉,带来钻心的痛。这种来自邪神的污染只能靠他自己慢慢逼出来, 他又怕疼, 此行下楼就是为了去医疗室找点止痛药吃。 暂停住脚步,加西亚取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 照了照自己的脸。脸上青一片紫一片触目惊心的伤口让他暗恨不已, 握着镜子的手恨不能捏碎了。 胥黎川这个老阴货, 就是嫉妒他长得好看, 打的时候专往脸上招呼, 伤害性不是致命, 但侮辱性极强。 他看着宿柳的背影, 莫名其妙地, 不太想让她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 退回去的脚步刚刚迈出, 宿柳就似有所感地回头。 “咦?加西亚!”她热情地向他打招呼,“晚上好呀,你的脸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 被胥黎川那个贱人打了呗! 见宿柳哪壶不开提哪壶,加西亚瞬间连她一起记恨起来,语气不好地回答道:“没事,下楼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 他的心情极差,也没有了逗弄宿柳的心思,快步下楼,绕开她想要尽快去往医疗室。 “啊,这样啊,那你下次可要小心点啊!” 了解宿柳乐于助人的性格,怕她黏上自己打破砂锅问到底,加西亚的脚步很快,片刻都没有停留,匆匆从她身后走过。 为了避免被她抓住,他还特意用了个假动作,但谁知根本没有。 除了前面那句无足轻重的关心,宿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说完那句话后就低下头继续工作。 加西亚诧异地回头,不解地盯着宿柳的背影。 她怎么问都不问一下? 她为什么一点都不关心他的伤势? 匆忙的脚步暂停,他又转身回到宿柳身旁,故意在她附近晃悠,企图让她看到自己脸上惨不忍睹的伤口。 第65章 但宿柳一心工作,根本没有意识到加西亚去而复返,只专注地盯着地面,哼着欢快的歌打扫这最后一块区域。 她和恩佐两人分工,她打扫面积最大但最方便打扫的大厅,餐厅和健身房那些娱乐间都交给恩佐,两人同时开始工作,尽快做完早点吃饭。 听恩佐介绍了好多疗养院的美食,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去一一尝试,满心满眼都是即将品味到的佳肴。 拖着拖着,眼前忽然出现一双鞋子,宿柳一眼就认出这是加西亚的鞋子——拜良好的职业素养所赐,刚刚虽然只匆匆瞥了一眼,她还是瞬间审过他的全身装扮了的。 已经和加西亚打过招呼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挥着拖把朝前继续拖地,头都没抬道:“让让。” 她怎么敢无视我的? 从来都是人群的焦点的加西亚瞬间燃起了好胜心,宿柳越是不看他,他就越是挡在她面前。 宿柳往左去,他也往左去,宿柳朝右走,他也朝右走。 两人就这样拉扯了彼此半分钟,宿柳终于耗尽了耐心,她抬起头,气鼓鼓地盯着加西亚,“加西亚!” “你为什么要干扰我工作啊?好烦啊!”她泄愤地把拖把朝他站的位置挥去,故意将他铲走,逼得他在原地左摆右跳。 “你怎么不问我脸上的伤?”看宿柳发火,加西亚这才平衡一点,狼狈地在她的“攻击”下闪躲,问道。 “我不是问过了吗?” “那你怎么不关心我疼不疼?” “我说了让你下次小心一点呀!” 把加西亚从自己的必经之路上赶走后,宿柳继续认真拖地,不理解他究竟想要干嘛。他还在锲而不舍地追问,在她附近徘徊着想要让她抬头看自己的伤口,已经严重影响了她的工作。 她也来气了,手中拖把朝地上一杵,抓住他的胳膊愤而质问道:“你究竟想干嘛!不要打扰我工作好吗?!” 见她真的发火,加西亚反而开始装乖卖惨。 伸手撩开遮掩了一部分伤口的绿色头发,加西亚垂着眼睛可怜巴巴地看她,“你看我的脸,都毁容了,可是你都不问我疼不疼能不能治好。” “你可是我在这里唯一一个好朋友,连你也不关心我,没有人在乎我,那我还不如死掉,呜呜。” 两人离得很近,近到宿柳都能看到加西亚睫毛的弧度。 长而密的睫毛垂落,在漂亮的桃花眼上打下细密的阴影,给这张精致漂亮的脸蛋增添了几分阴郁和破碎。五官姣好的脸上,全是细碎的伤口和触目惊心的青紫,又因得他的皮肤森白,对比之下显得更加凄惨。 看他这么惨,被打扰的愤怒也渐渐熄火,对加西亚的怜惜和愧疚涌上心头,宿柳小小声地道歉道:“对不起嘛,我刚刚太想早点结束工作了。” “你还好吗?这些伤口不是摔出来的吧,有人欺负你了吗?”她以前就是靠打人杀人吃饭的,对伤口很敏锐,加西亚脸上的伤口很明显是人为造成的。 想到疗养院里居然还有霸凌事件,正义感爆棚的宿柳严肃极了,“是谁打的你?告诉我,我去帮你报仇!” 这样才对嘛,就应该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永远只关注着他一人才对。 一抹得意从眼眸中极快闪过,加西亚垂下眼睛,继续装可怜,“是……唉,算了不说了,没什么,你继续工作吧。” “对不起啊小宿柳,我不是故意打扰你工作的,我只是……”他以退为进,声音中带上恰到好处的哽咽,“我只是太伤心了,呜呜……唉。” 他都这样说了,就算有再着急的工作,不追问下去也绝对良心难安,宿柳被他的这些小伎俩拿捏得死死的,扔下手中的拖把,两手抓住他的手腕,脸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你别害怕,应该感到害怕的是那些坏人,他们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她头一次露出如此严肃的表情,皱着眉头抿紧嘴巴,脸上皱成一团,看起来比加西亚本人还要难过。 “说吧,你说出来是谁,我一定会给你报仇的!” 计谋得逞,加西亚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一开始是想要避开宿柳,怕被她看到自己这么狼狈这么丑陋的模样。 她的眼仁极黑,他望着她黑黝黝的大眼睛,从中清晰可见自己狼狈的脸。 不能接受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他下意识地躲闪目光,却又在宿柳坚定认真的眼神中回眸。 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再望过去,他才发现,她看起来好像并没有因为他的丑陋而产生厌恶和嫌弃,眼眸中反倒盛满了明晃晃的担忧与关心。 摇摇晃晃的心慢慢落回实处,加西亚在宿柳这般澄澈毫无阴霾的眼神中,忽然有些心虚。 你在心虚一些什么?加西亚问自己。 他审问着自己空白的内心,那里有对胥黎川的憎恨和对整个世界的厌恶,有贪婪有虚伪有愤怒,他找遍了内心的无数个角落,却并没有找到答案。 加西亚不喜欢这样瞻前顾后、患得患失的自己,他轻轻甩了甩头,试图把那些复杂的情绪甩掉。 嘴角勾起一抹惊喜又委屈的笑,他意有所指地道:“是……是胥黎川,算了小宿柳,我们干不过他的,我怕你再被他……” 听到那个人是胥黎川,你还敢继续维持自己虚假的正义吗?你会为了一个刚认识不过一两天的人,去对抗一个令人畏惧的家伙吗? 不敢吧,我就知道,所有人都是虚伪的利己主义者,没有人会真情实感地为他人的经历而痛苦。你口中所谓的正义,不过是在没有触及自己的利益时,空空喊出的口号罢了,对吗,宿柳。 垂下头似乎是在悲伤,加西亚嘴角却勾起充满恶意的笑,他期待着宿柳的回答,期待着她暴露人类恶劣的本性。 “没关系小宿柳,我知道你只是说说……” “该死的胥黎川!走,我去帮你报仇!” 两人同时开口,话说至一半,又同时抬头与垂头,两双完全不同的眼睛在这片刻的静谧之中对视。 “你……你说什么?”眼底的恶意来不及收回,加西亚错愕地盯着宿柳,问道。 “我说我去帮你报仇呀,你都说了只有我一个好朋友,如果我都不帮你的话,那你也太惨了吧?” 宿柳没有意识到他的试探和引导,愤愤地握着拳头,对胥黎川新仇旧恨叠加在一起,“这个胥黎川真是太过分了,仗着自己厉害就到处欺负人,我们必须要好好收拾他!” 她说得那么坚定,脸上的情绪又那么简单直白,加西亚一时有些无措。 眼前女孩纤细的手举起,轻轻抚摸着他脸侧狰狞的伤口,脸上满是真诚的怜惜与愤怒,“一定很疼吧,对不起呀加西亚,我刚才还以为你是真的不小心摔了一跤,所以没在意,你不要难过,我们去找胥黎川复仇去!” 照料来说,加西亚不该相信这样平白无故的“好意”的。 他从小就知道,一切馈赠都会在暗中标好价格。获得无与伦比的实力之前,他身边的所有好意都是源于对他美貌的窥伺,那些人肮脏的眼神和被欲望驱使的灵魂令他恶心。获得实力之后,那些对他的追捧与善待,也无非是因为对他的惧怕或是有求于他。 遭受过无数的恶意与利用,见识过太多人心的丑恶,加西亚深知人类秉性的恶劣难改,深知一切善意都需要警惕,他不会相信所有对他的好意,也不会容许真的有人走进他的世界靠近他的内心。 可是,可是,在面对这样一双干净的眼睛时,他还是下意识想要靠近,下意识……想要相信。 脚步无声朝宿柳靠近,他低下头,在她专注的注视之中,莫名想要再靠近、再靠近她一点。 森白宽大的手掌不由自主地抬起,轻轻捧住宿柳的脸颊,就在加西亚的鼻尖快要擦过宿柳额心的皮肤时,一声怒喝从二人身后响起。 “加西亚!拿开你的脏手!” ----------------------- 作者有话说:加西亚:别看见我别看见我,我现在好丑 小柳:专心工作,谁都不想看谁都不在乎 加西亚(破防):你居然敢不看我?难道你真的觉得我很丑? 第44章 加西亚讨厌黑鸢尾的所有人, 但如果非要在其中决出一个排名的话,首当其冲绝对是胥黎川,其次便是恩佐。 他天生嘴贱, 看见谁都忍不住上去撩贱几嘴,而恩佐天生热衷于用拳头解决问题,恰好,他还打不过恩佐。 第66章 金发的青年快步走进, 长而直的腿迈得飞快,三两步就站在了宿柳和加西亚身后。他一把捞过宿柳,把她揽进自己怀中, 慢条斯理地整理着她本就不乱的头发, 另一只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似乎是在擦去什么不干净的脏东西。 那张总是挂着笑容的脸上此刻仍旧是笑嘻嘻的, 但这笑容怎么看怎么充满威胁和阴谋。 “平常也没见你这么喜欢来一楼啊, 怎么,一楼有什么吸引你的?” 加西亚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下一秒, 意识到宿柳还在这里, 他稳住自己下意识想撤离逃跑的双脚, 强撑着回嘴道:“就许你来, 不许我来?” 说着, 无差别攻击所有人的被动触发, 总之宿柳还在这里, 就算恩佐突然发病, 她或许还能帮忙拦一手,或者俩人一起挨打。 一个人挨打叫受苦,两个人挨打就叫共患难, 甚至还能借此机会培养革命感情,泄气的勇气瞬间回归,加西亚硬气极了。 “一楼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地盘了?这儿也没标犬舍啊,还是什么时候整改了没通知我?”装傻充愣他一向擅长,面上作出真诚的疑惑,加西亚环顾四周,似乎真的在寻找所谓的“犬舍”标识。 他的话音刚落,四周的氛围就变了,熟悉的恐惧涌上心头,直觉告诉加西亚,恩佐要动手打他了。 加西亚谨慎地后撤步,浑身的肌肉绷紧,都已经做出了防御的准备,但他没想到的是,预料之中的痛殴却迟迟没有落下。 睁开下意识闭上的眼睛,加西亚才发现—— 恩佐的注意力完全被宿柳转移走,根本没有朝他这边投来半分——不,或许还是有几分的。加西亚鬼鬼祟祟的眼神和恩佐不经意间瞥来的视线相撞,微微眯起的眼睛里暗含对他的警告。 高大的金发青年和黑发女孩依偎在一起,恩佐把宿柳圈在怀里、低头认真听她说话,上一秒还在瞪加西亚的眼睛里此刻却蓄满了真诚的笑容,似乎怀里的女孩说什么都会宠溺地低声答应。 宿柳没注意到两人的眼神官司,恩佐的手臂又热又沉,压在脖子上像是扛了一个火炉,烤得她浑身难受。把压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拽开,她戳着恩佐的肩膀,“那边你打扫完啦?” 此刻已经接近饭点,她都已经饿了。怕恩佐没干完,一会儿还要再耽误一点时间,她鼓起脸颊,认真问他:“你不会没干完就跑来找我了吧!” 水汪汪的大眼睛求知若渴地眨巴着,专注地盯着恩佐想要得到一个回答,宿柳满脸都是对吃饭的向往,根本没有意识到他不对劲的情绪。 过来的时候刚好看到宿柳和加西亚离得极近、快要亲上去一样的动作,恩佐本来正想对加西亚发作,抽动的神经和嗜血的暴力因子催促着他,把眼前这个胆敢窥伺、触碰他的东西的加西亚给弄死。 然而,杀意还没来得及酝酿成形,下一秒,宿柳的手就贴上他的胳膊,独属于她的气味更近一步,恩佐瞬间就忘记了要找加西亚麻烦的事情。 她虽然是在拽走他的手,可是却主动地靠近他,这一事实让恩佐心情很好。再加上,看到她脸上都是对工作的关心,似乎并没有对加西亚有什么别的情绪,恩佐不爽的心情忽然好了些。 他任由她拽走自己的手,换了一种让她不抗拒的方式搂着她,亲昵地轻轻吻了她发顶一下,才开口回答。 “当然做完了,宝贝的工作就是我的工作,我怎么敢偷懒?” “好耶,谢谢你恩佐!”恩佐做完了其余工作,那就意味着她只需要完成眼前这一小块儿地就能去吃饭了,宿柳心情很好,高兴地戳了戳他的腰,“那我现在把这一点做完,我们就去吃饭吧!” 她说着,就要从恩佐怀中离开,准备尽快做完剩下的工作。 “等一下,我这么快就完成了宝贝吩咐的任务,宝贝难道不奖励我一下吗?” 恩佐却不放她走,他捉住她的手,在她虎口轻轻摩挲着,语气中暗示意味很浓,就差把自己的脸凑到她嘴唇边,“脸上怎么痒痒的呀,怎么回事呀宝贝?” 他暗示得这么明显,宿柳能看不懂才是真傻子。 但是这里是一楼大厅欸!到处都是监控,楼梯也随时都会有人下来,更何况旁边还站着一个加西亚,她不想自己被抓到工作时间不务正业谈恋爱。 半是羞愤半是警告地锤了恩佐一拳,宿柳瞪他,用眼神表达自己的不满。 她以为这就完了,哪知道恩佐不依不饶,看到她的眼神后更加来劲,在她离开前捉住她的手,握住她的手又在自己胸口不重不轻地甩了一巴掌。 他换了一件贴身的背心,领口不高,仍旧是熟悉的褴褛难民风,黑色的背心衬得他肌肉线条更加清晰明显,本就饱满的胸肌几乎跃然而出。 清脆的声音响起,弹性十足的肌肉在这一巴掌下轻轻波动,领口露出来的一片肌肤瞬间红了。 笑得格外春风荡漾,恩佐捉住她的手不放,把脸凑到她面前,“宝贝,你不奖励我就算了,怎么还打我?好难过哦。” 语气委屈却又带着轻快,他嘴上这样说着,面上却全是明晃晃的蓄意而为,眼里的坏笑几乎都要溢出来了。 恩佐抓住她的手继续往自己胸前招呼,大有她不答应就继续“惩罚”自己的意思。 宿柳被恩佐不要脸的行径震惊到了,他毛茸茸的脑袋凑在她身前,脸颊都快要贴在她嘴巴上了,但却控制着始终没有完全贴近,就这样一直持续着歌距离,只等着她主动吻下来。 再磨叽饭点真的要到了,最终,对食物的渴望打破了她“单薄”的脸皮,宿柳屈服了。 吧唧一口亲在恩佐脸上,毫无灵魂的吻落下,他这才愿意放开手。 虽说宿柳是被他软磨硬泡才愿意亲他的,但恩佐却满意极了。松手的瞬间,趁宿柳不备,他双手捧住她的脸颊,这是和此前加西亚一模一样的姿势,只是他的更加亲密,宽大的手掌紧紧贴在宿柳脸上,手指还轻轻摩挲着她柔软的肌肤。 更大声的“吧唧”声响起,恩佐狠狠地在宿柳脸上亲了一口,是她刚刚亲他时对称的位置。 湛蓝色的眼睛微微眯起,眼里尽是愉悦与挑衅,他抱着宿柳,眼睛却越过她看向身后不远处的加西亚,“宝贝,这就是对我的奖励吗?好喜欢,能不能再多奖励我一点?” 加西亚站在不远处看着,硬了。 拳头硬了。 两个人旁若无人地亲密互动,他朝那边张望,宿柳背对着他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却能轻而易举地看到恩佐的脸。 平心而论,恩佐的脸绝对算得上英俊非凡,金发蓝眸,如果不知道他的秉性的话,这完全是一张圣洁而充满欺骗性的脸庞,会让人觉得他是单纯不谙世事的天使。 可是,黑鸢尾的每个人都知道,恩佐这张天使面孔之下究竟藏着怎样一副恶魔的灵魂。其中,深受其害的加西亚尤其知道。 他们俩有把他当人吗?这个死人恩佐,是把他当成他们play的一环了是吗? 望着恩佐充满挑衅和威胁的眼神,加西亚恨不得上去大喊一声,告诉宿柳恩佐的真面目。 他们两人如此亲密,加西亚向来是个人精,深谙人情世故,一眼就能看出来两人之间的氛围不对劲,这种黏黏糊糊的劲儿,绝对是有猫腻。 但即便是知道,他也不想明着指出来,甚至,如果可以的话,他情愿自己根本没发现! 宿柳真是瞎了眼了,枉费他还觉得她是黑鸢尾里难得的正常人,对她颇有几分好感,没想到她居然会跟恩佐这个疯狗混在一起! 加西亚的拳头都要捏碎了,但碍于恩佐的拳头比他的大比他的硬,只好装傻充愣道:“哎?小宿柳,你……你和恩佐……?”他的欲言又止恰到好处,生动形象地展现出一个对眼前情况一无所知的旁观者形象。 嫌弃地把恩佐推开,宿柳擦掉脸上他的口水——他亲一下就算了,居然敢伸出舌头偷偷舔她的脸! 她还以为加西亚是真的没看出来她和恩佐的关系,殊不知他一眼就发现了。莫名有些羞涩,宿柳也没明白这种羞涩究竟是从何而来,只知道她和恩佐的关系是特殊的,是和疗养院里其他的人是不一样的。 “哎呀,我忘记告诉你啦,我和恩……”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又被恩佐拉回去。 恩佐接着她的话继续说,揽着宿柳的肩膀俨然一副正宫宣示主权的模样,“我和小柳宝贝是男女朋友关系,她是我的,我也是她的,有些人以后可要注意一点。” 恩佐的视线意有所指地瞥过加西亚的眼睛、手,最后停留在加西亚的咽喉上,“不该看的别看,不该碰的别碰,你应该明白吧?” 第67章 这是红果果的威胁。 加西亚脸上装傻的笑容都快要保持不住了,嘴角抽搐着,恨不得冲上去撕了恩佐虚伪的脸皮。 这个贱人,装得人模狗样的,黑鸢尾谁不知道你才是这里最不正常的家伙啊? 疯狗一条,不就是仗着宿柳刚来,不知道你以前的过往才会被你的脸给骗了吗?等她知道你劣迹斑斑的过往,她还会这样信赖亲近地靠在你怀里吗? 无数恶意在加西亚心底翻涌,最终只在黑漆漆的眼眸中浮沉,并没有涌现出来。 “是吗?我还以为小宿柳和胥黎川才是……”他忍辱负重地轻笑,似乎完全不在意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似乎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说出的话多么有歧义。 惊讶地捂住嘴巴,加西亚一副不小心说错话的无措模样,“哎呀?这是能说的吗……”他愧疚地看向宿柳,漂亮的桃花眼里带着惊恐,就像是真的不经意间抖露宿柳想要掩埋的事实。 “可是……可是小宿柳你不是说,你和胥黎川在里世界相处得很愉快,你很喜欢他,你们、你们甚至还……” 戛然而止的留白给了人无数的想象空间,加西亚垂下眼睛,漆黑的眼底一片冰冷,黑泥般的恶意如滚滚浪潮缠绕住他。 恩佐一向领地感极强,对自己的东西占有欲也极强,除了他本人和他那个傻子弟弟,不允许任何触碰。 听到他这样说之后,他又回怎么对待你呢?宿柳。 加西亚没有抬头去看宿柳的表情,但他能想象到她脸上那种惊讶不理解的神情,一定就像以前一样天真,仿佛她是真的受害者一样。 可是你是吗?他在心里冷笑。 你根本不无辜,这一切都是你罪有应得,当你和恩佐谈恋爱的一瞬间,就背叛了我,而背叛我的人,活该没有好下场。 对宿柳的好感和片刻的动摇都统统收回,那些松动的柔软顷刻之间化为更加冷硬的尖刺,向着她狠狠刺去。 整理好自己的表情,加西亚抬起头来,想要欣赏一下宿柳的表情,以及…… 他把目光投向恩佐,想要看看这个一向充满攻击性的疯狗,在得知“自己的东西”被胥黎川那个贱人捷足先登后,脸上表情会有多难看、头上的色彩会有多精彩。 ----------------------- 作者有话说:加西亚:看见自推和对家在一起,破防粉转黑 第45章 加西亚并没有在恩佐脸上找到自己想看到的表情。 金发蓝眼的青年面容冷静, 眼睛里含着似笑非笑的戏谑,嘴角勾起的弧度是对他无声的嘲讽。 加西亚愣在原地。 这怎么和他想的不一样? 恩佐听完这话,不应该愤怒不已, 掐住宿柳的脖子逼问她吗?不,他了解恩佐,恩佐甚至都不会逼问,只会笑着把她掐死。 可是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和他预想之中完全不同, 恩佐依旧亲密地搂着宿柳,旁若无人地把玩着她胸前的工作牌,似乎一点都不介意他刚才所说的话。 难道他没听到?不, 不可能啊! 加西亚咬了咬牙, 还想继续煽风点火。 他一直没有看宿柳的表情,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 即便目光朝那边看去, 却也只锁定恩佐的脸,目光丝毫没有向下移动。 她一定很惊讶吧, 一定无法想到他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吧?她一定很受伤吧? 明明很享受这样突如其来的背刺带给人的惊讶, 明明应该对她的受伤乐在其中, 可莫名其妙的, 他有些不敢看她。 “原来你和恩佐是恋人啊, 我还以为你和胥黎川……”加西亚的话并没有说完, 就被宿柳打断。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她的脸上没有任何受伤的神情, 也没有因他的背叛而产生谴责和厌恶, 只有最简单最真实的疑惑, “你不是知道我很讨厌胥黎川吗,你也很讨厌他,我们刚刚不是还在商量怎么找胥黎川报仇吗?” 宿柳好奇加西亚为什么会忽然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她没有意识到他的用心险恶,恩佐却对他的小心思了如指掌。 放在肩膀上的手拍了拍她的肩头,成功把宿柳的注意力转移回自己身上,随后,恩佐才笑着说道:“哦?你们要找胥黎川复仇?” 恩佐刚过来,不知道她和加西亚的对话,宿柳给他解释了一番前情提要。 “哦——”拉长的声调怎么听怎么嘲讽,恩佐目光瞥向加西亚脸上的伤痕,危险锐利的目光像是刀子,在那些本就隐隐作痛的伤口上细细切割,“又被胥黎川打了吗?真没用啊加西亚。” “知道自己弱,还上赶着犯贱,不打你打谁呢?”好看的薄唇微启,说出的话却一点也不好听,“胥黎川也是难得做一件好事,替天行道了。” “喂!”恩佐这话说得太不留情面了,宿柳拉了拉他的衣袖,提醒他讲话高情商一点。 她本来想踮起脚凑在恩佐耳边悄悄说话,被恩佐注意到,他从善如流地微微蹲下,主动把耳朵贴过去。 “你怎么这么笨!人家都被胥黎川打了,你还这样说,我要是加西亚我现在第一个打你!”她恨铁不成钢地戳着恩佐的脑袋,为他的情商煞费苦心。 她已经因为情商不够高吃尽了苦头,这个家有她一个不会说话的就够了,更何况她已经蜕变,绝对不允许恩佐做这个不会说话的笨蛋! 她一脸着急,恩佐却懒洋洋的,似乎一点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言语有多么具有侮辱性。 “宝贝,你是说,你要为了加西亚打我吗?”他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却故意曲解。 如愿以偿地在宿柳脸上看到熟悉的焦急和无语,看她一着急就想扇他,恩佐这才坏笑着抓住她的手往自己心口轻轻打,“被我猜中了,宝贝,我太伤心了,你居然为了一个外人打我!” 他攥住她的手捂住自己心口,一副受伤的样子,演得格外逼真,像是被负心的妻子抛弃了的悲惨老公,活灵活现。 宿柳气急,抬脚去踩他的脚,他笑着躲开,趁她单脚站立重心不稳的时候偷袭她,挠她痒痒把她抱在自己怀里。 他二人打闹得开心,加西亚越看脸越黑。 生来一副秾艳漂亮的脸,加西亚天生就懂得利用外貌优势为自己谋求福利,他知道自己脸上挂着浅淡笑意的时候最好看、泫然欲泣的时候最有破碎感最引人心疼,知道自己的左脸比右脸精致,因而总是微微向右侧去露出自己最完美的角度。 可是今天,向来带着三分笑意的面庞上罕见地一丝笑容也没有。 宿柳越是和恩佐旁若无人地打闹,越是不关注他,他的心里越是愤恨。 为什么?为什么连一个眼神都不分给他呢? 分明他才是第一个遇到她的人,在胥黎川为难她的时候,他也是第一个上去帮助她的人,怎么才过了不到两天,她就忽然忘记了这一切呢? 为什么?为什么会和恩佐在一起? 就因为恩佐这条疯狗打架厉害吗?是,黑鸢尾确实危机重重,可如果她想要在这里寻求一分庇护,为什么不来找他呢? 分明,分明他才是第一个对她抛出橄榄枝的人啊! 无数个疑问在心底翻涌,暗潮汹涌的思绪将加西亚理智的小船掀翻,潜藏在礁石海深处的怪物将他拉下水,所有的问题渐渐酝酿成滔天的恨意和恶意。 既然她背叛了他,那就别怪他翻脸不认人。 早在刚才,恩佐“百忙之中”抽空投来的威胁目光已经明晃晃地朝他发出最后通牒,片刻前还在线的理智提醒着加西亚,要赶快离开这里了,否则等恩佐抽出手来,他一定会狠狠地报复他。 但为数不多的理智早已下线,向来放完狠话就跑的加西亚,头一次,站在原地,强迫着自己去看眼前根本不愿意再看的这一幕。 几乎是自我惩罚一般,他的视线牢牢锁定追着恩佐打的宿柳,想要从她脸上看到某种神情。 如果她脸上有一丁点儿的不情愿或者不开心,他都能说服自己,他都会相信,相信她是被恩佐强迫的。毕竟恩佐向来不讲道理不知礼数,想要什么就去争去抢,她孤伶伶来到黑鸢尾,没有异能、没有背景,面对恩佐没有反抗的余地,他都能理解。 可是没有。 黑发的女孩虽然动作是在打恩佐,可脸上却挂着笑,那种笑容是他都没有见过的,不是那种热情的礼貌的微笑,而是只有对着亲密熟悉的人才会露出的开怀大笑。 她怎么能笑得这么开心? 翻滚的恶意快要把加西亚淹没,他分明站在陆地,却已经触礁沉底。 溺水一般的窒息让他几乎不能呼吸,轻轻咧开嘴,加西亚笑得宛如艳鬼,眉眼间却冰冷一片,“怪不得和疯狗在一起,果然,从e08区来的垃圾,离开了那种地方,也依旧喜欢和犬类作伴。” 第68章 加西亚的声音不大,又低又冷,却瞬间将大厅里的氛围冻结。 “你说什么?”宿柳疑惑地回头,没有听清加西亚在说什么。 她没听到的,恩佐却听得一清二楚。没有任何预兆,他闪身而至,在明亮灯光下闪着寒光的钢爪闪现,抓住加西亚的领子,毫不留情地朝脖颈的大动脉招呼过去。 顷刻间,绿色的鲜血如注。 加西亚捂住脖子,满身都是自己的血,他脸上却还在笑,笑的幅度极其大,像是遇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 他并没有看恩佐,被恩佐打已经成为常态,他知道说什么最能刺激恩佐的精神,却没有像以前一样搞精神胜利法,打不过他就骂过他。 他只是转过头,远远地望着站在一旁的宿柳,深黑色的瞳孔里亮起罕见的光,就这么一直盯着她。 一击几乎就要了加西亚的命,但这并不是恩佐的极限,他本就怒火中烧,看到加西亚还敢盯着宿柳看,手中的钢爪更加锐利,抓住加西亚把他掀翻在地,自己则一个侧身挡住所有能够投向宿柳的窥探视线。 真正打起来的时候,恩佐的话并不多,他每一下都朝着加西亚的要害打去,钢铁一般的手攥着加西亚的脖子将他拎起来,一撕打一边把加西亚朝地上摔。 如果能用异能,在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加西亚或许还有与恩佐的一战之力,但在不动用异能的情况下,他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被恩佐拎着殴打。 “咳咳……你以为打死我就能彻底拥有她吗?”即便被打成这样,加西亚脸上仍旧带着灿烂的笑意,像是被风雨摧残过后濒临凋零、却也意外绚丽的玫瑰,在死亡之前绽放出最美丽的瞬间,“你没办法得到她的,等胥黎川出来,倒霉的就是你了……” 加西亚像是很美丽的一幅画卷,只可惜,恩佐没有丁点儿的怜香惜玉,即便是有,那也仅属于宿柳而不属于他。 死死攥住加西亚的脖颈,强健而有力的大手收紧,恩佐面无表情地用力。和面对宿柳时更像是调情般的逗弄不同,他丝毫没有收着力道,目的纯粹而简单,就是想掐死加西亚。 毫无留恋地向后仰躺着,像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件被恩佐抓在手上,加西亚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只一味挨打。 恩佐下手和黑鸢尾的其他人完全不同。他根本不会在意把人打死后邪神降临大家一起玩完这件事,他这种疯狗一般的人根本不怕死。对恩佐来说死就死了,相比之下,反而是临死之前把看不顺眼的人弄死更加重要。 加西亚知道这一点,于是丝毫没有还手,说完这句话引来恩佐更加狂风骤雨一般的殴打之后,就侧过头,去追寻宿柳的目光。 她会害怕吗?看到恩佐的这一面,她会不会后悔自己选择了这样一个完全不讲理的暴力狂? 她会后悔吗?后悔被恩佐阳光开朗的外表所欺骗,真以为在这里能够被恩佐庇佑? 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心理,加西亚努力地转过头,想要看一看宿柳的反应。 只是他并没有如愿以偿。 发觉加西亚的意图之后,恩佐把宿柳的身影挡得更死了,几乎是严防死守,甚至碾着加西亚的脑袋,绝对不允许他去看宿柳。 而另一边的宿柳—— 看到恩佐二话不说冲上去就打加西亚,她本来是想去劝架的。只是,想到恩佐冲出去前在她耳边匆匆留下的话,她又有一些迟疑。 他说:“宝贝,别插手哦。你越阻止,我越想弄死他,你也不想看到他死了我跟着他一起陪葬吧?” 恩佐认真的样子格外瘆人,她还从来没见过他脸上露出这样的神情,她知道他此言不假,如果她真的上去阻拦,加西亚一定会死在这里的。 算了,她还是老老实实打扫卫生吧。 反正这里是疗养院,真出了事立刻就有医生来医治,病床和病房都是现成的,他们病人之间的恩怨就让他们病人自己解决吧,跟她一个清洁工有啥关系。 很快想通了这一点,宿柳安安心心地拖地。 拖地并非是一件劳心劳神的事情,也因此,在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时,她也是第一个发现的。 “这是?”清润好听的男声传来,宿柳抬起头。 ----------------------- 作者有话说:小柳:对不起加西亚,你先骂人的,恩佐打你情理之中。我只是一个清洁工,去拉架最后都怪我怎么办?但是你要是找胥黎川报仇的话,我还是会继续支持你的!加油哦~ 有奖竞猜(猜中者小红包奖励),下楼的人是谁? 第46章 黑发琥珀眼的青年从楼梯上走下来, 身形颀长,每一步都走得赏心悦目。 宿柳望着从楼梯上走下来的青年,抬起手来打招呼, “平述,你来啦!” 宿柳在楼梯旁,正是平述的视线死角,她出声, 平述这才发现一旁的她。 点了点头示意,他眉头微蹙,望着把加西亚按在地上打的恩佐, 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打起来了?” 真的是打起来而不是单方面殴打吗? 听到这话的加西亚从地上抬起头来, 幽暗的目光死死盯着平述,这个贱人, 眼睛是瞎的吗? 还普渡人心的圣子呢, 兰心教会培养出来的就是这种眼盲心黑的家伙吗? “加西亚骂了恩佐,恩佐就去打他了。”宿柳实话实说。 她的地已经脱完, 把拖把折叠收好放回小推车上, 跟在平述的身后朝着恩佐和加西亚走去。 两人虽是打了起来, 却并没有爆发出污染, 只是恩佐发了狠地揍加西亚, 却也没有揍出人命。 平述是知道加西亚的嘴巴有多毒的, 对于宿柳的话没有半分怀疑, 抬脚走过去将两人拉开。 “可以了, 再打下去就要出事了。”说是拉架, 他也只是虚虚地劝诫了恩佐几句,并没有真的动手。 恩佐凶名在外,他若是伸手去拉, 保不齐恩佐回身就会给他一拳。黑鸢尾众人皆知,如果闹事的人之中有恩佐,那一定不要靠近,等他打够了再上前,否则不仅无法达到目的,还会火上浇油,惹得自己一身腥。 “好啦恩佐,不要再打啦,该吃饭了!” 平述的话并没有用,但恩佐还是停了下来。 他侧头看着站在一旁的宿柳,看她脸上并没有什么厌恶或者是愤怒的神色,才停手。 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恩佐背对着宿柳和平述,缓缓从加西亚身上站起来,眼睛微微眯起,盯着加西亚的脖子,无声地说了几个字。 “蠢货,你以为她会救你吗?” 直到彻底站起身来,恩佐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居高临下地盯着加西亚,“她那么喜欢我,怎么会因为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和我生气呢?” 说罢,他并没有等待加西亚的反应,转身,笑眯眯地朝宿柳走去。 贱人! 这个贱人! 充满恨意的目光望着恩佐的背影,加西亚艰难地抬起头来,循着恩佐的步伐去追寻宿柳的身影。 恩佐这个疯狗,宿柳真以为一时的甜蜜能保她一辈子的安然无忧吗?一个疯狗一个蠢货,他俩倒是绝配! 他倒要看看,等恩佐突然翻脸咬她一口的那一天,她脸上会是怎样精彩的颜色?会不会后悔今天对他的处境袖手旁观? 他一定会要她付出代价! “小……小宿柳……”心里仍旧在用最恶毒的语言骂着宿柳,但加西亚表面上却仍旧作出一副委屈受伤的模样,仿佛是宿柳伤害了他而他却还不计前嫌地以德报怨。 看加西亚可怜的样子,平述俯下身来去搀扶他,却被他暗中拂开。 “你能送我去医疗室吗?”眸中含泪望着宿柳,加西亚从地上爬起来,手臂被恩佐折断,用力时牵动伤口又无力地跌倒在地上。 加西亚柔弱的样子我见犹怜。 偏偏,宿柳正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虽然加西亚说了很多稀奇古怪她不爱听的话,但他也骂了恩佐,并且被狠狠揍了一顿付出了代价。 他的样子实在是太凄惨了,宿柳有些不忍心,她迈动脚步,想要把加西亚搀扶起来。 “宝贝,别去。”她的脚步刚迈出去,就被恩佐拉住。 高大的青年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进自己怀中,拽住她的那只手臂横在她身前,虽然阻挡了她前进的道路,但是却并不强硬,显然是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开始考虑她的感受。 他举起另一只手展示在宿柳面前,声音比加西亚的还委屈,似乎身受重伤被打得几乎半死的人是他。 第69章 “宝贝,加西亚这个贱骨头太硬了,打得我的手都红了,好痛。” 宿柳垂眸,眼前骨节分明的大手修长,锋利的钢爪已经收回,那或许是恩佐的异能,随心而动,平常的时候就和正常人手无异。 很漂亮的一双手,因为常年习武,指腹和指节覆盖着薄薄的茧,有些粗砺,却并不显得粗鲁,而是有种区别于完美无瑕手指的别样性感。 指骨确实红了一圈,但是比起加西亚的惨样,显然是空口说瞎话。 知道恩佐的自愈能力强大到可怕,宿柳不满地踩了踩他足尖,“别闹了,你这一会儿就好了!” 她说得是事实,但恩佐却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仿佛宿柳是一个为了外面的野草背叛家里贤夫的负心人,“宝贝,你怎么能为了一个贱人这样对我?” “我太伤心了,我的手好不了了,以后你就只能有一个残疾的男朋友了。” “你说什么?”直到这时,一言不发的平述才开口说话。 从下楼时就皱着的眉头始终没有放松,甚至还越皱越紧。他甚至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不可置信地朝宿柳和平述的方向走近了几步,“你是她男朋友?” 恩佐这个笨蛋! 宿柳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恩佐。她本来没想这么早告诉疗养院里的人的,不然她刚来工作,人家怀疑她走后门怎么办? 和顾客谈恋爱好像不是很好,她潜意识里并不想过多声张。即便并不是想刻意隐瞒,但也不想第一天就昭告天下搞得人尽皆知。 平述是来了疗养院后对她最好的那个人,而且她也很喜欢他,他还送给她好喝的花茶,帮她解决了好几次问题,她不想瞒着他。 于是宿柳点了点头,坦诚道:“对的,我很喜欢恩佐,他也很喜欢我,我们就……” 剩下的话她并没有说完,某种微妙的害羞让她有些不好意思继续说。 她虽然并不了解这些,但也隐约觉得,谈恋爱这种事情是很微妙的。明明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但是此刻,在大庭广众之下,她就是有些说不出口。 宿柳害羞,恩佐却不,他光明正大地帮她梳理鬓角的碎发,接过她的话理所当然道:“宝贝,不用理会他。” “我们两情相悦,一见钟情,命定之人在一起是很正常的事情。他平述是谁啊?没必要和他解释。” 恩佐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成语,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加西亚稀罕地瞪了他一眼。 疯狗也上文化课? 都进了黑鸢尾这么久,彼此也算是知根知底,就像了解恩佐的拳头有多硬一样,加西亚也了解恩佐是一个多么不学无术热爱招猫逗狗的纨绔。 “哟,疯狗还会用成语呢?”没忍住出口讽刺,加西亚身上的伤还在流血,眼底的轻蔑却如刺一般朝恩佐扎去。 不咸不淡地朝加西亚投去一个眼光,恩佐笑眯眯地站在那里,脚步都没有动,却已经吓得加西亚紧闭双唇不再说话。 并不在意加西亚的犯贱,眼神威胁过之后,恩佐继续将眼神投向平述。 他虽然不爱关注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但也不是封闭世界的私人。当时不在意就算了,但现在已经和小柳宝贝在一起,他就不得不计较计较平述了。 他记性很好,清晰地记得,在胥黎川房间第一次见小柳的那天,平述表现得似乎很关心她吧?甚至,他和小柳宝贝多说了几句话,这个贱人就上来催促了。 明晃晃带着敌意的目光锁定平述,恩佐光明正大地审视着平述。 没他长得好看,不足为惧。 没他能打,无需在意。 就是这双眼睛有点碍眼,怎么敢一直盯着他的小柳宝贝不放? 而且,还是琥珀色的,小柳宝贝喜欢亮闪闪的东西,这个贱人眼睛长这么好看干什么?就不能像加西亚一样,长个黑漆漆没光的眼睛吗? 真碍眼。得想办法挖了。 恩佐越看平述越不顺眼,嘴角勾起的弧度也慢慢危险起来。 在黑鸢尾这些时间,他向来看不惯平述和胥黎川这对师生。如果胥黎川是刻薄的真小人,那平述就是虚伪的假君子,两人不愧是互为师生,彼此沆瀣一气,身上令人作呕的阴险都明显到快要溢出来了,小柳怎么会和这种人做朋友? 看恩佐的注意力不放在自己身上,加西亚悄悄翻了个白眼,嘴里无声地咒骂着他。 身上疼得要命,他甚至都有些站不住,但还是顽强地没有走,而是依靠在楼梯栏杆附近,站着看戏。 这是一个很安全的位置,如果恩佐还要拿他撒气,他能迅速上楼回自己房间逃命,如果恩佐始终没想起他,他就能一直不动声色地在这里看热闹。 富贵险中求,他虽然怕再挨打,但也想看平述吃瘪。 凭什么每次都是他挨打,平述这个虚伪的家伙就能永远身处事外装得一副高洁不染尘埃的样子? 他加西亚今天,就要看平述挨打! 并不知道加西亚的居心,但感受到恩佐带有敌意的审视,平述的注意力却并没有放在他们身上,他只是注视在在恩佐怀中的宿柳,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宿柳的身量并不低,但恩佐生得高大,她依偎在他怀中,两人看起来亲密又般配,任谁来了或许都会说一句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无论站在什么角度,他并没有任何立场去说些什么。 但是…… 平述望着宿柳的眼睛,妄图从她脸上找到一点被迫的痕迹,或者是一些不情愿。 但是并没有。 黑发的女孩脸上挂着薄红,淡淡的晚霞般的色彩衬得她容貌更甚。那张漂亮精致的脸上虽然有一些不乐意,但很明显是情人之间的打情骂俏,并非外人能够掺合置喙。 向前迈进的脚步停下,琥珀色的眼眸沉寂一片。 他还以为宿柳是偶然闯进黑鸢尾的无辜女孩,想要在这危机四伏、处处是疯子的地方力所能及地庇护她。哪知人家根本不需要。 或许,这正是她的目的? 望着宿柳的眼神依旧平静温和,却不再似以往含着些关爱的温柔,总是温暖的眼神隐隐约约透着些冰冷,浅色的眸底空洞洞的,“原来是这样。” 他知分寸地后退,好似怕自己打扰蜜恋之中的小情侣一般,“那我就不打扰了。” 如果这就是她的目的的话,那他只能祝她好运。 他已经提醒过她,黑鸢尾的任何一个人都不能相信,其中,恩佐的危险性他也讲过,他并不像表面上表现得那么简单无害。甚至恰恰相反,恩佐的危险性在黑鸢尾是最强的那一批。 既然她不信,既然她不接受,那他也没必要自讨没趣。 看平述想走,加西亚第一个不乐意。 他还没看到平述挨打呢,怎么能这样就放他离开? 又往楼梯上方缩了缩,加西亚大喊道:“不对啊!” “我记得你和小宿柳一向亲密,之前还看到她在你房间呆了很久,怎么她的男朋友反而是恩佐?” ----------------------- 作者有话说:加西亚:恩佐你打了我可也得打平述哦! 没写完6000……明天我会努力的…… 私密马赛读者宝宝们,本章评论区红包补偿! 第47章 加西亚一言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宿柳、恩佐、平述的目光都锁定在他身上。 看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加西亚没来由地有些心慌。 他心虚地舔了舔嘴唇,目光飘忽不定谁也不敢看, 梗着脖子生硬地反问道:“看我做什么?我说的是实话啊!” “难道我是那种会随便撒谎的人吗?昨天上午,宿柳去平述房间呆了很久,我都亲眼看到了。就算是查监控也能验证啊,这么容易被戳破的谎言, 我是很蠢吗会这样撒谎?” 他说着,似乎又找回了自己的节奏,越说越熟练越说越顺畅。 “小宿柳, 你不是和平述关系最好吗, 他都能为了你忤逆胥黎川,怎么会忽然和恩佐在一起?” “而且, 听说你在里世界和胥黎川的分身们关系很好, 出来之后甚至还影响了胥黎川的心情。他还因为你你进了惩戒室,甚至听说我和你关系好之后不由分说对我动手, 我还以为你们……” 嘴上说着半真半假的引导性发言, 加西亚脸上却是真实的疑惑。他真的很好奇, 为什么仅仅是一天的时间, 宿柳就和恩佐厮混在一起。 第70章 在胥黎川房间外围观时, 他因为被恩佐打而提前离场处理伤口, 并不知道宿柳和恩佐的相遇。对他而言, 宿柳和恩佐的组合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宁愿相信宿柳和胥黎川握手言和在一起, 也不相信宿柳会和恩佐这个疯狗在一起。 胥黎川人阴险归阴险,但好歹还算是在人的范畴内。更何况,从宿柳口中, 他还得知了她在里世界与胥黎川分身相识相知的事情,他不认为胥黎川真的能完全和里世界中的自己切割。 事实上,正是因为相信里世界记忆对胥黎川的影响,他才怂恿宿柳去勾引胥黎川。 毕竟,勾引成功了,他作为宿柳在黑鸢尾唯一的“好友”,能够借着她的手去肆意报复胥黎川。而如果是勾引失败,他也能借着宿柳的行为去恶心胥黎川。 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他何乐而不为呢? 只是他没有想到,宿柳非但没有去接近胥黎川,反而把手伸到了黑鸢尾人尽皆知的混世魔王恩佐的身上。 暗含不屑的目光悄悄投向恩佐,加西亚轻蔑地低声嗤笑。 恩佐就是一个神经病,他没有人的感情也没有正常的观念,他怎么可能真情实感地喜欢宿柳? 宿柳也是愚蠢。 想找一个人庇护,找谁不好,偏偏去找这个家伙。 等她被恩佐的钢牙利爪撕碎,她才会知道,整个黑鸢尾,只有他加西亚一个人能给她真正的关怀。 “你怎么这么说?”宿柳没能读懂加西亚这句话中潜在的陷阱,但也直觉到一些微妙的恶意。 她皱眉看着楼梯栏杆后的加西亚,澄澈的大眼睛里满是明晃晃的不理解。 “我和平述关系好,跟我和恩佐在一起有什么关系呢?”她直白地回问,并没有陷入加西亚的逻辑怪圈之中,“而且我在平述房间是工作要求呀,我也在你房间呆了很久,我和你难道也应该成为情侣吗?” 她不说还好,她一说,加西亚和恩佐的脸色同时一黑。 “宝贝,你在加西亚房间做什么?也是安装情绪检测仪吗?”恩佐轻轻捏住她的手指,语气不咸不淡,其中弥漫着淡淡的危险,是对着加西亚的。 “对啊,这是我的工作,不然我没事为什么要进你们的房间?” “你的思想也太老土了加西亚,你不是也脱了衣服让我装仪器吗,你不让我碰你,我还是闭着眼睛操作的呢,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况且我跟平述和你不一样呀,他是我的好朋友,我和他一起聊天很开心,这样也有问题吗?” 本来就因为宿柳选择恩佐而心情极差,她这一席话,不仅在他和平述之间做出了选择和拉踩,还成功地把恩佐的注意力从她和平述身上转移到他身上。 目光一瞬间变得凶狠,黑沉沉的眸子紧锁宿柳,似是警告,又似乎是不可置信。 她怎么能这么说? 什么叫我和平述不一样?他比我好在哪里? 胸口猛然升起一股恶气,加西亚盯着宿柳,装无辜的表情也维持不下去,脸色难看得可怕。 “原来是这样。”大手轻轻抚过宿柳的后脑勺,恩佐笑嘻嘻地拍了拍她的头,惹得她不满地抬胳膊肘击他的同时,有些阴冷的笑眼锁定加西亚。 “加西亚,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的话这么多呢?” 他三人的言语官司你来我往,平述始终站在原地,微微低头敛眸,垂下的睫毛遮挡住眼眸里空洞的情绪。 他看人以灵魂色彩辨别,从来没有出错过。 初见时看到宿柳身上的颜色纯粹而耀眼,还以为她当真是无辜到来此地的局外人。 可是,波吉亚家族的盛名谁人不知?即便恩佐被送入黑鸢尾监狱,波吉亚家族仍旧没有放弃这位数年来最为出色的继承者。 从外面来的清洁工一茬又一茬,大部分是联邦送来的垃圾区罪人,但也有难以忽视的一部分,都是别有居心想要接近这些家世背景都屹立于金字塔顶尖的继承人们。 如果不论他们成为邪神容器的事实,黑鸢尾的每一位囚犯都是货真价实的人上人,振臂一呼就有无数人为之响应,从他们指缝中流露出的权力与财富的确能引得有心之人的贪念。 而这些人里,他本人并无家族背景,兰心教会又素来注重清修;加西亚虽坐上了蓟藤教会二把手的位置,却因敛财跋扈而被推翻下台;胥黎川掌控实权但为人谨慎,眼光毒辣识人精准难以接近…… 这么多人里,只有恩佐。他虽喜怒无常但对外来者无甚恶意,没有身为贵族后裔的架子,心情好时能引得所有人的喜欢,年轻英俊看似爽朗无心眼。如果真要做选择的话,他的确是一群人之中的最优选。 无论是在黑鸢尾还是在外,选择恩佐,确实是一步好棋。 平述抬起头,颜色极其浅淡的琥珀色眼瞳不冷不热地望着宿柳。 只是,恩佐是难以掌控,如果让他知道自己成为棋子,究竟是会心甘情愿地被她利用,还是掀翻棋局让所有人付出代价,谁也不知道他的选择。 这一步险棋,她真的能承担得起后果吗? 察觉到自己身上的目光,宿柳从加西亚身上移走目光,与平述的视线相撞。 眼睛弯起,她朝着平述笑。 如果问她在鸢尾花疗养院最喜欢的人是谁,不是第一个见面的加西亚,也不是此刻成为恋人的恩佐,更不是胥黎川或者霍兰德,而是平述。 他是她最有眼缘的一位,从第一次见面起就想亲近,莫名其妙就对他产生信赖和好感。 她很希望和平述成为好朋友。 只是,宿柳没有想到,一向对自己温和包容、眼角始终带着笑意的平述,居然冷淡地移走了目光。 他分明看到了她的笑,却并没有回应,甚至漠然地视而不见。 啊? 宿柳有些无措地追随着平述收回的目光,不理解他为什么忽然对自己这么冷淡。 是心情不好吗?还是被加西亚随意编排他们二人而不开心? 她不是一个会藏起心事的人,有仇当场就报,有问题当场就问,如果和平述之间有误会的话,她也想当场解决。 抬起脚步朝着平述走去,宿柳还没靠近,就见他后退一步。 “加西亚。”平述没有看她,“不要随意讲这些容易让人误解的话,我不想再听到这种事情、也不想和这些扯上关联,明白吗?” 颜色浅淡的眸子看着人时毫无温度,一向好脾气的人冷脸时也分外瘆人,加西亚浑身下意识哆嗦了一下。 他不明白,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变脸? 平时只觉得平述虚伪,嘴上说着伟光正的话却和胥黎川这种阴险小人混在一起,但他从来没把平述视作什么危险人物。 兰心教会圣子的宽宏清正名声人尽皆知,一个以劝人问心审视自我而闻名的教会,培养出来了一个整个联邦的平民都信服的真正圣父形象的“偶像”,没有人会轻易怀疑平述面具之下的真实面目。 但是此刻,平述的眼神平静,里面分明没有什么恶意或者激烈的情绪,但被他注视着,加西亚依然觉得浑身阴冷。 像是被什么潜伏在暗处的扭曲怪物盯上了一样,毛骨悚然。 下意识地,加西亚点了点头。 他不敢再说些什么,随意地丢下了几句话作为回应,就步履匆忙、头也不回地朝楼上跑去。 望着加西亚几乎能说得上是逃窜的背影,平述收回目光。 “我先也回房间了。”他礼貌地朝宿柳和恩佐两人颔首,抬起脚步朝楼上走去。 他到来时悄然无声,离开时的脚步也轻而平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在宿柳心中泛起惊雷。 为什么平述忽然这样对她? 她是做错什么了吗?他明明看到她要走过去找他,为什么不理她? 她低着头发呆,头上的两根呆毛也随着心情的低落耸拉下去,整个人看起来蔫蔫儿的,一点也没有了刚才和恩佐斗气的鲜活。 “怎么了宝贝?”宽大的手掌捧起她的脸颊,带着茧子的指腹轻轻摩挲揉捏着脸肉,恩佐问。 早在她和平述打招呼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她的情绪。 他虽然不务正业不关心外界,但又不是眼瞎耳聋的傻子。正如加西亚和平述了解他一样,他当然也了解他们。 他知道平述是怎样一个刻板的守序者,也知道平述有多么固执地追逐所谓的“正义”。被兰心教会那种反人道反科学的宗旨养大,平述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理想主义,世界非黑即白,只容许他自己以为的“善”,而容不下一丝一毫的“恶”。 第71章 他一定以为小柳是别有居心来到黑鸢尾的吧? 哼,二极管的蠢货。只因为小柳不符合他心中既定的真善美形象,就瞬间变了态度冷淡以待,生怕别人身上的欲望和世俗沾染了他圣子大人纯净的灵魂。 真是愚蠢。 柔情似水又灿烂炽热的目光望着宿柳,恩佐笑嘻嘻地捏着她的脸,把她脸上失落的表情揉成搞怪的鬼脸的同时,他开口。 “不要管平述,他这个人就是这样,说翻脸就翻脸,奇怪得很。”看不得宿柳总是朝气蓬勃的脸上流露出这样的情绪,恩佐帮她扮鬼脸的同时还不满意,又抬手去抚平她微微皱起的眉毛。 “小柳宝贝什么都没有做错,不要为了不重要的人影响自己的心情,在我眼里你就是最好的,谁要是敢说你不好,我就把那些人全都杀光。” 他嘴上说着残忍的话,眼里却含着包容温暖的笑。 “可是为什么他忽然讨厌我,就因为我们两个谈恋爱了吗?”宿柳还是有些顾虑,“清洁工和病人谈恋爱是不是不太好?” 没想到她的脑回路居然是这样的,恩佐愣了一下,而后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 “当然不是。你和谁谈恋爱是你的自由,他们管得着吗?多管闲事的家伙都是贱人。” 他当然知道平述为什么突然变了态度,但他不能告诉宿柳,不仅是为了某个难以言说的私心,也为了不影响宿柳的心情。 她那么鲜活那么自在,他希望她用永远如此,不必为了别人的看法而改变自己的做法,无拘无束、随心所欲。 更何况…… 平述又敢说,他这样一个以圣人标准苛求别人的人,自己就没有私心吗? 湛蓝色的眸子眯了眯,恩佐拉起宿柳的手,带她朝厨房走。 “别想啦宝贝,平述就是讨厌我,他看你和我谈恋爱,恨屋及乌,这样一个小肚鸡肠的人,不配你和他交朋友。” 他甚至夹带了一些私货。 “他的老师是胥黎川,你不是最讨厌胥黎川了吗?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们俩可是一类人,你可千万不要被平述的表面给骗了。” “以后还是远离他吧宝贝,你想交朋友,有我一个就够了呀,我还能带你去我的里世界体验生活,在那里交更多各种各样的好朋友,何必执着于一个平述呢?” “好啦,别不开心了,今晚我就带你去我的里世界,怎么样?” 随着两人的离开,渐行渐远的声音断断续续从大厅的监控里传出,一丝不差地传进了1号房霍兰德的耳中。 紫罗兰色的眼睛注视着监视器,看着亲密揽着宿柳肩膀的那个宽阔背影,平淡的眸光渐冷。 ----------------------- 作者有话说:平述:原来她进入黑鸢尾的目的也不纯粹,以后还是远离 恩佐:太好了,平述你可要言行一致,以后再也不要来找我家小柳哦 放心,加西亚会为自己的嘴付出代价! 第48章 自从那日与平述生了间隙后, 已经过去了许久,宿柳再也没能在公开场合见过他。 她和霍兰德关系倒是与日俱增,打针的任务被他分配给医疗仿生人, 她只需要完成每日的清洁工作即可。甚至,就连最基础的清洁工作都有恩佐帮她分担,她这段时间的日子过得好不清闲。 只是,每次清晨或傍晚打扫卫生时, 都会遇到恰巧下楼的加西亚。 也不知道加西亚究竟是多么喜欢来一楼闲逛,总是能撞见恩佐帮宿柳打扫卫生的时刻,不出意外, 他也总是会出言嘲讽。 “没想到波吉亚家族继承人, 居然还能屈尊降贵拖地,真是稀罕。” “一想到这地板是尊贵的波吉亚家族继承人亲手拖干净的, 我就忍不住想多踩两脚呢~” “要是被外面的人知道, 天不怕地不怕、向来喜欢看别人笑话的恩佐大少爷,有朝一日居然沦为了打扫卫生的清洁工, 也不知道他们心里究竟会怎么想呢……” 每一次, 加西亚的话术都会变, 但意思总是万变不离其宗, 永远围绕着嘲讽恩佐自降身份、以及找各种理由把恩佐刚弄干净的地板弄脏。 而同样不变的, 还有每次加西亚都会被恩佐追着打。 宿柳已经习惯了这些, 最初看到恩佐打加西亚, 她还会上去拦一拦, 不至于让加西亚被打得半身不遂, 后来她见怪不怪,索性不管了。 但有一点她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加西亚被恩佐打了这么多次, 还是要不长记性地来招惹他生气。 久而久之,她似乎想明白了。 或许这是加西亚交友的方式,他和恩佐就是这种相处模式,于是她也不再多想,只专注于自己需要打扫的区域。 总之加西亚只干扰恩佐一个人,并没有来打搅她的工作。 虽然和平述莫名其妙走向陌路,但她和恩佐的关系倒是突飞猛进,两人如胶似漆,几乎算得上是形影不离。与此同时,她和霍兰德关系也越来越好,和8号房的林寻也在逐渐的相处之中慢慢熟悉。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她在鸢尾花疗养院的生活也逐步走向正轨。 只除了…… 想到自己要找的那个胸口有黑色大丽花的人,宿柳暗自叹气。 这段时间她已经验证过恩佐,确定他不是那人,也从恩佐的口中排除了佐伯的嫌疑——他二人在进入疗养院之前几乎形影不离,佐伯从未离开过他身边,他未曾去过e08区,佐伯自然也没去过。 即便是和恩佐热恋,她仍旧没有告诉他自己进入疗养院的真实原因,工作和生活她还是分得清的,感情也同样。 把小推车推回工作准备室,宿柳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拒绝了留宿在9号房,也同样没有接受恩佐想要留宿在自己宿舍的提议,她一个人回到宿舍。 今晚,她有要事要办。 进入疗养院已经一个多月了,关于爱丽丝要找的凶手,她除了排除掉恩佐、佐伯、胥黎川外,仍旧没有一点头绪。 在疗养院无法和外界联系,她什么消息都传递不出去,爱丽丝一定很着急,想要知道事情的进展。 她向来是一个爱岗敬业的人,这还是头一次一件任务拖了这么久,这么慢的进度,别说是客户了,就连她自己都不能接受。 平述的事情暂时搁置,加西亚她也不太想接近,目前,她最怀疑的人是那个住在2号房、始终留在里世界的越白。 拒绝了恩佐也是为此。 自从那次在梦中无意间进入越白的里世界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也未曾听过与他有关的任何事情,即便是去霍兰德那里打听更多有关他的信息,也依旧少得可怜。 或许那一夜只是一个意外? 但她思索许久,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和恩佐在一起之后,恩佐总是缠着她不愿意和她分开,于是晚上她从未独处,要么是留宿在9号房,要么是恩佐软磨硬泡住在她宿舍。 如果,如果越白的里世界只有她独身入睡时才能进入呢?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她甚至从医疗室给自己拿了些助眠安定的药,只等睡一个谁都喊不醒的觉,进入里世界好好拷打越白。 这一次,她做了万全的准备,没有穿睡裙,更没有穿清洁工制服,而是穿了自己从外面带进来的、方便行动的休闲装。 清醒着入梦的感觉很奇妙,宿柳知道自己睡着了,也知道自己在做梦,但是在梦中,一切又都是那么模糊虚幻。 一片迷雾环绕的世界,她在朦胧之中看到几道闪着光亮的门,这些门的形状和大小都隐藏在迷雾里,甚至都无法看出是门。但冥冥之中,似乎就有一道声音在灵魂深处告诉她,它们是门。 她还记得从越白里世界离开的那道门,是一道白色的、散发着柔和光芒的门。 但是眼前的这几道门只有她脑海中的概念,从肉眼来看根本看不出它们属于门的任何特征,更别说分辨差异了。 她犹豫了片刻,选择推开离自己最近的那扇门。 交织的色彩在眼前变幻,一阵短促而微妙的眩晕过后,宿柳落在平地上。 足下是幽暗而冰冷的地板,眼前的一切都格外漆黑。 感受到脚底的冷意,宿柳懊悔。 可恶,忘记穿鞋了。 她的床香香又软软,她一共就三双鞋,从外面穿进来的一双皮靴、清洁工制服的小布鞋、胥黎川里世界带出来的公主鞋,都是穿过了的。 她虽然没有洁癖,但也不能忍受穿鞋睡觉。 失算了,就算不能穿鞋,她也应该穿个袜子的。在心里复盘着自己的失误,宿柳小心翼翼地朝前走去。 第72章 她怀里揣着恩佐送的那把匕首,这点倒是在她的意料之中,睡觉时抱着的东西能够被一齐穿送进这个梦中世界——又或者说里世界中。 只是她还抱了杂七杂八的一堆东西,却只有这把匕首一起跟了进来,看来只有一件东西能带进来吗? 一边思索,她一边摸索着朝前走。 也不知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是不是越白的里世界,也太黑了,她的夜视能力超强,在这里居然也什么都看不到。 在黑暗之中,因为视觉的失效,人的其余感官会被放大,她虽然看不见,但嗅觉和听觉反而变得更加敏锐。 脚步缓慢地向前走,走了没多久,她忽然闻到了浅淡的血腥味。 味道极淡却不容忽视。 血腥味往往象征着危险,她瞬间屏息,脚步更加放缓的同时,就连心跳的声音和幅度都逐渐变小变慢。 握紧手中的匕首,脚步虽然放松,宿柳全身的肌肉却都绷紧了。 忽然,她听到一声压抑着情绪的喘息。 似乎是压抑到极点再难以自抑,从喉腔之中泄露而出,带着沾染某种情愫的低哑。 如果说以前她还不懂这种声音意味着什么,但在经过胥黎川的课堂和恩佐一个月来的实践之后,她再熟悉不过。 这是人情动之时,遵循身体反应、不由自主发出的声音。 脸颊泛起烫意,宿柳前进的脚步犹疑不决。 这是谁的里世界啊……她直接过去是不是不太好?这也太尴尬了吧! 迈出的脚步僵硬,宿柳还在犹豫之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轻柔的风。 她条件反射地侧身躲避,却仍旧被那悄无声息出现的手臂圈进怀中。 有些凉的怀抱,身后那人捂住她的嘴巴,下巴靠在她的头顶,她的背脊紧贴他的胸膛,能感受到身后那人跳动的心脏与饱满紧实的胸肌。 是谁? 她将匕首向后扎去,同时张开嘴巴,想要咬掉捂住自己嘴巴的手掌。 但那人很用力,匕首扎进腰腹也没有引起他的松手,她的嘴巴根本张不开,只有嘴唇濡湿的潮意沾染了他的掌心。 “宝贝,好久不见,最近乖吗?” 带着笑意的声音自耳后出现,他说完这话却并没有消停,在黑之中倾身,靠近她的后颈,轻轻摩挲着吻上去。 是越白! 同样是喊她“宝贝”,但这一声带着阴冷和黏腻的称呼和恩佐口中充满热烈简单喜欢的不用,一下子把宿柳的记忆拉回一个月前的那场梦境之中。 那个有着兔耳朵和兔尾巴,说话也奇怪人也奇怪的越白! 虽然只是短暂的梦境一般的经历,但她无论如何也忘不了这个变态。 只是……她身后的这人是越白,那前面传出动静的那个人又是谁? 明亮的目光无法照亮黑暗,也无法突破黑暗窥探到前方的场景,宿柳只得茫然地收回目光。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好奇,身后的越白在她耳边轻笑,潮湿的舌似有若无地擦过她敏感的耳垂。 “在想为什么我的里世界还有第三个人吗?” 察觉到她的抗拒,他更加来劲,宛如绳索钢筋一般紧紧环在她腰间的手惩罚一般箍得越来越紧。 “告诉哥哥,最近乖吗?”柔软的舌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蹭过她的耳垂,他充满坏心地在她耳垂上打圈,潮热旖旎的呼吸扑洒在她脖颈,瞬间染红周围的肌肤。 “只有乖孩子才能得到答案哦,坏孩子只有惩罚,宝贝是乖孩子还是坏孩子呢?” 越白虽然压抑着声音,但近在耳畔,说出的话语清晰无比。 也不知道他究竟拉着她躲在了何处,不远处的前方,依旧能听到那阵似是痛苦又似是欢愉的喘息声,而身后,却是越白听着正经但内容完全不着调的话语。 宿柳陷入沉默。 不对劲,这个里世界不对劲。 ----------------------- 作者有话说:三人转来也! 第49章 身后的怀抱陌生而柔韧, 手臂的力道像是要把宿柳嵌入身体之中。 她抬起脚狠狠踩下,想要踩越白的脚引他放开自己。但他就像是能预判到她的所有行动一样,非常自然地撤离脚步, 同时手中用力,轻而易举地将她单手抱在半空中。 “坏孩子。” 调笑的声音紧贴耳畔传出,虽然嘴上在批评她,越白口中却没有任何威严的意味, 只有那环在腰间的手越来越炽热。 他不再执着于让她自己回答,而是攥住她的手,宽大的手掌细细把玩着她的每一根手指。 “我都看到了哦, 宝宝你一点都不不乖。” 他说得莫名其妙, 宿柳一头雾水。 他看到什么了?他凭什么说她不乖! “原来你是黑鸢尾新来的清洁工。”他语气淡淡,“被那个金毛狗抱着的时候, 你也是这样踩他的, 对吗?” “被那条狗从背后圈住多少次了,怎么还是不长记性呢, 嗯?只会踩脚和肘击吗宝宝?” 金毛狗?他说的该不会是恩佐吧……? 宿柳眼神放空, 想到恩佐那黏人热情的性格与灿烂的金色卷发, 莫名无法反驳越白的话。 不过……他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清润的声音明明带着笑意, 宿柳却感到一股寒意从背后传来。 越白的怀抱并不温暖, 泛着淡淡的冷, 她身上的温度却很高, 似乎是被她感染, 后背处紧贴的胸膛好像也稍稍热了起来。 但宿柳还是觉得冷。 即便他在笑, 却仍旧溢出丝丝缕缕的阴冷危险。 “你很敏锐,但不够警惕。”腰腹处的匕首深深嵌入血肉,他却一点也没在意, 松开她的手,修长手指拂过她的发丝。 一根雪白的毫毛从层层缕缕的黑发中被取出。 他把这根白色的毫毛展示在她眼前,下巴放在她肩膀处微微歪头,带着凉意的脸颊便贴近了她温热的肌肤。 “眼熟吗宝宝?” 这是……那晚在梦里,地毯上的兔子毛! 他什么时候放在她身上的,为什么她一点都没察觉到?她每天都洗澡,为什么现在这根毛还在! 她脸上的震惊疑惑太过明显,越白轻笑,略有些凛冽的气息散尽,闪动的眸光中只剩下某种莫名的柔软。 “因为它会移动哦,无论你换了多少件衣服、洗了多少次澡,它都会跟着你。” 不仅如此。 他的一部分意识能够附着在这根兔毛上,它就是他的眼睛,它就是他陪伴宿柳的载体。 就像里世界一样,黑鸢尾位于特殊的空间之中,时间流速和外界不同,慢于正常的时间很久很久。他已经进入黑鸢尾监狱不知道多久了,再加上一直停留在里世界,时间对他而言几乎是静止的。 分不清多久的岁月之中,除了属于自己的那个无聊枯燥的里世界,他只能靠进入别人的梦中消磨时光。 但很可惜,黑鸢尾的这些人,要么留在里世界不愿意出来,要么几乎不睡觉,要么睡觉了也很少做梦,他的乐趣大大减少。 直到…… 淡红色的眸子锁定宿柳的脸庞,越白笑得荡漾。 直到她出现在他的世界之中。 由于异能的影响,他的本体是兔子,相比于人,身上保留了更多兔的习性和特征,而恰巧,她穿着洁白的裙子,黑溜溜的大眼睛懵懂而清澈,小脸素净神态天真,活像是一只真正的小兔。 兔子习惯群居,是天生的社交动物,往往需要同类才能完全满足自身需求。他虽没那么依赖同伴,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独处,也已经渐渐变得渴望陪伴。 好不容易抓到一只小兔,他怎么舍得轻易放走? 将一部分精神寄存在那根兔毛上,他跟着她,渐渐了解了她的性格、观摩了她的生活,甚至……甚至看到了她和黑鸢尾其余人的瓜葛。 他最初并不认识这些人,除了一个加西亚总是做些稀奇古怪令他毫无兴趣的梦外,其余的几人从不做梦。 但某天,那个名叫胥黎川的人却忽然做了一场梦。 在那个泛滥着爱欲与痛苦的旖旎梦境之中,他随着胥黎川的意识,旁观了那场清醒的沉沦。 他听到她的啼哭、看到胥黎川的挣扎,他看到他们相拥,他听到他们情难自禁溢出的喘息。 他感知到了一切。 非人的怪物是没有所谓的道德感和羞耻感的,他不觉得自己的偷窥有问题,却又在这场不属于自己的亲密之中体会到这辈子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天性使然,他们的族群生而重欲,他虽然从未切身遵循过这一习性,却也不是刻意拘泥自己欲望的人。 第73章 理论上来说,他对一个错误的对象一见钟情,她似乎似乎已经有了伴侣。 但是…… 肆无忌惮地贴近宿柳,越白并不在意她气冲冲的瞪视,动作温柔地轻轻梳理着她因睡觉而有些散乱的发尾。 他是天生的怪物,他不需要遵守伦理道德,他只知道,一旦想要,就必须得到。 所以,那晚,并非是她无意间闯入了他的里世界,而是他在胥黎川的梦境结束之后,始终巡逻在黑鸢尾内每个人的梦境世界中,直到她入睡的那一刻,成功将她拉入了自己的里世界之中。 里世界埋葬着他的过去,急于见到她,他甚至不吝于暴露自己想掩藏的记忆,好在一切都是值得的,她果然对他胃口。 可惜的是,这场会面注定很快就会结束,她醒来的那一刻,他就会失去她,像是零点钟声敲响时,握着水晶鞋、未能追上灰姑娘只得苦苦留恋的王子。 不甘心就这样匆匆一见,他“跟着”她离开里世界,想要了解她更多、接近她更多。 想到这里,越白的眸光倏忽冷凝。 该死的金毛狗。 抢占先机、鸠占鹊巢的小偷,不要脸不知廉耻的第三者,居然敢在他之前对她下手,真是下贱。 要不是那个贱人时时刻刻纠缠她,他又怎会今天才能再次与她重逢? 贱狗!真是卑劣的贱狗! 心中极尽难听的话语骂着恩佐,越白的脸上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就连声音中都没有泄露分毫。 “早恋可不是好孩子的行为。”他一下又一下、不轻不重地抚摸着宿柳的脑袋,语气幽深莫测,“离开这里之后,和那个金毛狗分手。” 不是,他谁啊? 有病吧?凭什么管她! 眼神里冒出不羁的抗议,宿柳对越白的不满达到顶峰,刚想组织语言骂他个狗血淋头,却还没来得及有所行动或者反抗,就听到越白的声音又凉飕飕响起。 “你还小,不要被这种下贱的东西迷花了眼,有什么需求,哥哥可以满足你,不准再去找那条金毛狗了。” “他根本就不懂得关爱人。他懂得如何服侍你吗?他能带给你最极致的欢愉吗?除了一张狐媚子脸,他还有什么可取之处?” 宿柳本不是一个叛逆的人,但面对越白这种听不懂人话还自说自话的讨人厌家伙,她的反骨嗖嗖嗖原地干拔。 “我凭什么听你的?”她不满地反问,气急攻心,甚至忘记了压抑声音。 前方断断续续的低喘声暂停了一瞬,那道呼吸急促且紊乱,仿佛刚经历过一场剧烈的奔跑。 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差点引起这片空间中的第三人的注意,宿柳无声低呼,下意识抬手捂住嘴唇。 眼前一片漆黑,并非是物理环境的黑暗,似乎是来自精神层面的障目,让她什么都看不见。身后,越白的身躯从未远离,紧紧箍住她的腰,无论她怎么挣扎怎么打他都不放手。 她的小动作引起了越白的低笑。 和她不一样,这里是梦境,是他的国度,即便这个梦境的原型是黑鸢尾里特殊的吸光监禁室,他也能够视物于无阻。 “好孩子,小声点。你应该知道他在做什么吧?如果被撞破,也不知道是他更难堪,还是你更尴尬。” 他的大手覆盖在她捂住嘴巴的手背上,抓住她的手指,轻而易举地就盖过她的大半张脸。 “不过……”他坏心眼地拉长强调,抱着她缓步朝前走去,离声音的方向越来越近的同时,表情看似正经、实则语调散漫地在她耳边轻轻厮磨,“宝宝难道不好奇他是谁吗?” 越白喊得慈祥,像宿柳真是他的孩子一样。 宿柳不好奇,宿柳渐渐麻木。 她就知道,一遇到这个神经病就没好事。他的脑回路根本不正常啊,她究竟哪一点引起他泛滥的“母爱”了?他一个雄性,能懂什么是真正的母爱吗?! 眼神放空,她的表情是看淡生死的摆烂。 算了,她不跟神经病计较。 还不知道这里是不是他的里世界,她什么也看不见,对这里一无所知,看在他暂时还没打算伤害她的份上,还是先忍耐一下。 小柳报仇,十年不晚,她一向耐心充沛,等到了有把握的时候,再狠狠收拾他也不迟! “怎么办宝宝?” 她认输一般地“放弃”抵抗,越白却还没放过她。分明离那声音的源头已经几乎近在咫尺,他却丝毫没有收敛,甚至愈发过分,“……好想这样一直贴着你。” 他丝毫没有收敛自己的嗓音,吓得宿柳紧张地反握住他扣在自己腰间的手指,试图用攥紧的力气提醒他小声点。 哪知他反而更加兴奋了,顺着她握紧的手,箍在腰间的掌心愈发泛起热意,渐渐升腾加热出滚烫的温度。 “宝宝,你这是在邀请我吗?” “邀请我和你……” 话没说完,他竟然诡异地羞涩起来。 “喂!”她扭脸挣脱他的手,拽住他捂在自己脸上的手,使劲儿摆他的手指头。 一边假装不经意地刻意加大力度报复,几乎把他的手指掰骨折,她一边小声呵斥:“你小声一点啊!” 她真的纳闷,都离得这么近了,他为什么一点都不慌啊?分明没靠近时他还在低声讲话,怎么越靠近,他反而声音越不拘束? 低头看着怀中女孩紧张的侧脸,越白轻轻亲吻她的发顶,脸上挂着退散不去的笑意,闪烁的淡红色眸光中尽是某种势在必得的占有欲。 他当然不会小声一点。 之前,是他无声地旁观他们亲密。 今天,合该轮到他做这场戏码之中的男主角。 目光瞥过不远处前方,被困在十字架拘束台上的胥黎川,他嘴角勾起轻蔑的弧度。 不但不会小声,他还要刻意大声。 他要掌控这难得的每一分每一秒,让胥黎川体会一下,他当初是怎样的感受。 ----------------------- 作者有话说:知道这是胥黎川的梦境之前,小柳:这人谁啊?太羞了,不要打扰他! 知道这是胥黎川的梦境之后,小柳:可恶,早知道就不藏起来了,跳出去吓死他! 越白:今时不同彼日,胥黎川,轮到你当旁观的第三者了。 第50章 越白是怎么想的, 宿柳不知道。 她只知道,如果越白再这么肆无忌惮地大声讲话的话,前面那人真的会发现! 这样的顾虑让她不敢做太大的动作, 她在前越白在后的姿态本身就很难挣脱,她只能忍气吞声,按兵不动地任由越白得寸进尺。 浑身的肌肉绷紧,她恨不得自己是一个无法感知到外界的死人。死人就感受不到耳后一直吹风的越白了, 死人就不用担心不小心发出声音惊动前方未知的那人了。 但她不知道的是,她越紧张,越白就越兴奋。 像是惑人心弦的魔鬼一样, 他的手轻轻划过她的耳垂, 顺着因紧张而仰起脖颈,一寸一寸划过肌肤, 如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 一圈一圈激起由小到大的涟漪。 “你真是疯了!”她抿紧嘴唇,克制住不经意的颤栗, 低声呵斥。 越白却完全不当回事儿, 他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宿柳的反应, 看到她一脸憋屈的倔强模样, 笑了笑。 手指搭在她颈侧剧烈跳动的脉搏上, 感受着她心跳的节奏, 轻声道:“乖, 怎么这么跟哥哥讲话?不可以没大没小。” 即便是这样, 他的脚步还是没有停下, 宿柳甚至感觉前方那人已经近在咫尺,她甚至感觉那人的呼吸都快要喷洒在她身前,能够感知到他的频率与动作。 她并不知道梦境是越白主宰的国度, 不知道即便这是胥黎川的梦,只要越白不想让他知道他们的存在,他就绝对无法感知。 她真以为越白变态到要故意惊动前方的人,惊惧之下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担心、羞恼、愤怒,种种情绪一下子涌上心头,她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既然一定要被前面那人发现,发现他们俩在打架,总比发现他们俩这样鬼混还好一点! 最起码这样她就不会被人认为是变态! 似乎是笃定她不敢闹出大动静,他愈发过分,甚至十分自负地没有对她的双手加以束缚,只箍住她的腰身,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拨着。 她可不是毫无反抗之力的俘虏,她有的是力气与手段,他终将为自己的轻敌付出代价! 不再顾忌什么,宿柳轻哼一声,与此同时反手向后伸去,抓住他的肩膀,手中力气极大,按住他发力的肌肉迫使他条件反射松开手。 越白的反应也很快,在下意识松手的一瞬间就重新用力,不仅肩膀发力挣脱她的手,还迅速重新向前捞去,企图重新困住她。 第74章 但她的反应更快,比速度,在不作弊的情况下,从未有人能够赢过她。 只有这短暂的一刹那,宿柳就已经灵敏地大步向前脱离越白的怀抱。 她的视觉仍旧失灵,但对战斗的敏锐直觉让她在黑暗中如有神助,靠着听觉与感知,精准地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未知环境中分辨方向。 向前撤离的过程中,她能感受到自己再向前就真的是那未知的第三人了,对身体的控制力让她在半空中刹住车,随后原地一拧身,从侧方做了一个假动作,不仅绕过了越白不依不饶向前的胳膊,还成功与那人拉开了距离。 成功挣脱之后,她从侧方扯住越白的脖颈,将他拉至自己身前,迅速带着他朝远离那第三人的方向而去。 不像越白那样轻敌,她没有给他任何挣脱的机会。 骄兵必败的道理她一向谨记,抓到越白之后,她手中的力气并没有松懈,反而更加用力,趁他病要他命,一击就将他掼倒在地。 两人的响动终于是惊动了前方的那人。 “谁?!” 有些喑哑的声音自前方传来,虽然较往常低沉,甚至还带着些将息未息的低喘,但宿柳还是一耳朵就听出来—— 这是胥黎川! 这居然是胥黎川! 怪不得她一开始总觉得有些耳熟,原来是曾经听过。 或许是越白的这一手操作拓宽了她的接受程度,最初的震惊过后,她甚至还有闲心去想为什么自己会觉得耳熟——在胥黎川的里世界时,她曾经听到过很多次,26岁的胥黎川和这个胥黎川也没差几岁,外貌声音都没什么太大的差别,她觉得耳熟也不奇怪。 她没意识到自己思路的跑偏,只一味震惊。 越白还在她脚下,她刚踩下去的一脚收回来也不是继续踩也不是,只能僵硬在那里。 “是谁?出来!”胥黎川的声音里压抑着怒火,那种久居上位的威严和压迫感袭来。 他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自从里世界的记忆回归之后,这个梦境如梦魇一般死死纠缠着他,他分不清是记忆作祟还是某种复杂的情愫在不甘,抑或是他为了寻找宇宙的终极而召唤的那个邪神的蛊惑。 他只知道,每一次梦到她,他都痛苦又不堪。 从最初的震怒与抗拒,从不可置信自己居然会对这样一个卑劣的人生出这般心思,到渐渐沉沦,甚至不可自拔地期盼着在梦中与她相会。 他知道自己与宿柳的初见是多么不愉快,也知道她应当是极其讨厌他的。而梦中的一切则恰恰相反,她那么信赖他,她那么喜欢他,她在他的面前卸下防备也不曾那般尖锐,她与他谈天说地、兴奋地分享着她的一切。 在梦中,他们如此亲密,不止身体。 也正因此,他才更加痛苦。 正是因为深知她对自己的抵触,正是因为深知她不会这般和风细雨地对待他,正是因为深知她不会同他浓情似蜜水.乳.交融,他才那么痛苦。 联邦并不敢太过苛待他们这些容器,再加上身后的胥家与兰心教会,霍兰德即便是刻意针对,他也早就从监禁室出来。 可他却好似被永久地困在了那个暗无天日的监禁室中。 他以前从不做梦。但偏偏,一个月以来,每当他闭上眼睛,眼前就会浮现出那张英气漂亮却也带着娇俏的脸庞。 胥黎川觉得自己疯了。 最初的那几天,他完全不敢睡觉,生怕同她梦中相遇。他也不敢去见她,他了解自己,他知道,见过她那样的一面,他绝对无法忍受她的冷漠与厌恶。 他是邪神的容器,异能强大,长时间不睡觉也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影响。他本以为捱过了最初的那段时间就好,就像是对某种成瘾物质的截断,只要他熬过去就好。 表面上看起来刻薄禁欲,可他知道自己分明是一个享乐主义,但对于宿柳,他却莫名不敢放纵。 某种对危险的隐约预知提醒着他,如果他真的沉沦于她,他的未来或许都会被她影响,他或许会因她而死。 生命于他而言本就是可有可无的,他对世界没有留恋,可偏偏这一次,与生俱来的叛逆和反骨作祟,他不想得到这样的结局。 后来…… 是怎样从最初的避之不及变成现在的沉溺于梦境,胥黎川自己也说不清了。天性的骄傲让他不愿意承认自己确实是宰在了她身上,他从不胆怯,但偏偏面对她时,他生平第一次不敢向前。 自欺欺人地放任自己,充满羞耻与自我厌恶地放逐自己,他以为,只要自己一辈子不再见她,他总有机会戒掉她,他总有机会让自己恢复成以前那样什么都瞧不上、无牵无挂的样子。 然而他没想到,居然会有人闯入他的梦境。 对事情败露的惊恐并没有让他的大脑停转,他并没有自我安慰认为这是梦境发生了什么新的变化,他知道——一定是黑鸢尾的其他人闯进来了。 是谁? 他召唤的那位邪神名为永寂之泪,是蚀潮教会所信仰的全知全能的神明,身为祂的容器,再加上自身异能属性的缘故,他也有了一部分“全知”的能力。黑鸢尾日常活跃与不活跃的人他都有所了解,却并不知道,究竟是谁有着入梦的能力。 至少,在他进入黑鸢尾这些年,他从未察觉。 或许,是因为他以前从不做梦? 厉声呵斥着闯入自己梦境的存在,胥黎川在这边思考着,宿柳却不知道他并不能自如行动。 不,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里是胥黎川的梦境,他虽然是被束缚在十字架上的状态,但这里随他的意念而动,只要他想,他随时可以恢复自由。 只是出于某种愧疚或者是赎罪的心理,他从未主动为自己脱下枷锁。 这些,宿柳全都不知道。 她在这里什么也看不见,理所当然地,她也以为胥黎川什么都看不见。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但对胥黎川的厌恶并未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散,虽然从具体的厌恶变成了符号般抽象的负面情绪,但她还记得自己讨厌他的初心。 思及此处,她脑子转了又转,想到了一个绝佳的、不会让自己暴露的、还能恶心到胥黎川的报仇方式。 改用膝盖碾在越白的胸口,宿柳拔出他侧腰的匕首,抵在他的心脏处,俯下身来靠近他耳边,声音低到几不可闻。 “我知道你不太容易死,但是我有能力让你生不如死。” 她不怎么会讲威胁人的话,只好身体力行用实际行动告诉他自己的手段。 另一只手伸出来,想到自己在电影里看到的侮辱人的方式,她轻轻拍了拍越白的脸,随后反手甩了他两巴掌。侮辱完之后就是凌辱,她狠狠攥住他的脖子,控制着时间卡在他几乎要窒息的片刻又轻轻松开,在他下意识大口喘息之时又复而收紧。 “你跟他说话,骂他几句,骂难听一点最好能让他生气,但不要暴露我的存在。” 她看不到越白的表情,还以为自己这种堪称把他的尊严与人格踩在脚下的行为十分有用。 但她不知道的是,越白没有尊严,也没有人格。 在她看不到的身下,越白仰着头,迅猛的潮涌拍打着他的海岸。欲海的浪潮翻滚,他的胸膛起伏着,一脸餍足与享受,面上透着潮.红,半张着嘴巴,近乎贪婪地仰望着她俯视着自己的眼睛。 她根本不知道,她发火装狠威胁人的样子有多迷人,她用力掐他脖子的表情有多让人心动。她俯下身来凑近他的耳畔,最先到来的不是声音也不是空气难以流通的窒息,而是独属于她的浅淡气息。 她的一呼一吸,她的一字一语,都让他难以自抑地亢奋。 ——他明显是被打爽了。 而另一边,在久久没有人回答之后,胥黎川也不再一味等待。 意随心动,他解开自己的束缚,从十字架上走下来,一步一步,朝着宿柳和越白的方向走来。 随着他走近的脚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监禁室,缓缓泛起光亮。 ----------------------- 作者有话说:小柳:我很聪明,大家都是瞎子,胥黎川绝对不知道我也在,他就算报复也只能找到越白,嘿嘿 宝宝,你有没有想过,这里是人家的梦境,他们俩一个是梦境的真正主人,一个是梦境国度的主宰,只有你在这里是真的两眼抓瞎啊!! 第51章 眼前渐渐亮起之后, 宿柳的第一反应是捂脸。 完蛋了,她不想被胥黎川知道闯入他梦里的人有她啊! 第75章 她收回扇越白巴掌的手,直起身子, 想要把他拎在身前挡住自己——他比她高那么多,应该可以遮盖住她的身影,不被胥黎川发现的吧? 只是她后撤的脚步还没来得及迈出去,膝下的越白毫无预兆地伸出手来, 一把将她拽向自己。 这一手来得猝不及防,宿柳不可避免地朝着越白跌落。随着她起身动作而拉开的距离瞬间归零,两人紧紧贴在一起, 包括那里, 毫无间隙。 难以自抑的喘息几乎是同时从两人口中溢出,红晕染红脸颊, 宿柳的下巴重重磕在越白的肩膀, 眼尾传来潮湿、温热的触感。 虽说是他主动拉宿柳俯身,但这一意外并不在越白意料之中, 他浑身紧绷着, 呼吸也在这一瞬间变得粗重, 覆在她后腰的掌心也猛然炽热起来。 灼热的温度穿透单薄的布料, 似乎要把宿柳融化。 从最初的尴尬、不可置信, 直到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后, 宿柳双手抵在越白的胸前, 挣扎着想要起身。 不开玩笑, 她宁愿穿越回刚才, 以之前那样被胥黎川发现,也不想以现在这样的状态被发现! 刚才还漆黑一片的环境已经几乎亮如白昼,但好在他们所在的位置恰好在高而宽的承重柱之后, 是胥黎川的视野死角。 她想得很简单,只要她能在胥黎川绕过柱子之前爬起来,尴尬就是越白一个人的,与她半毛钱关系也没有! 至于越白的反应何时消退、会不会被胥黎川注意到,这就不是她需要苦恼的问题了。 死死按住越白的胸膛,宿柳想拉开两人的距离然后借力站起,只是她没能起得来——越白按住她的手很用力,像是要把她嵌入他血肉之中一样。 都这个时候了,他居然还有闲情调侃她。 “宝宝,你这是在做什么?主动投怀送抱吗?” “如果你这么热情的话,我再拒绝岂不是太不识趣?” 嘴唇贴近她的耳根,越白话音带笑,脸上的表情也散漫轻松,像是餍足的猫儿般慵懒。 只是,身体的变化却暴露了他——他远没有看上去那般“无欲无求”。 宿柳简直要被这个不要脸的疯子气笑了。 她算是看透了,他根本没有羞耻心这种东西,估计真的被胥黎川撞见了,他反而会更加兴奋更加开心。 她不知道自己情急之中识破了越白心底的真实想法,甚至如果他知晓了,他还会附在她耳旁夸赞她“宝宝真聪明”,接下来用“来都来了”那一套理论,哄骗她一步一步放低自己的底线。 正是因为不知道越白在搞什么鬼,所以她想得很简单——既然他有意捉弄她不放她走,那她再怎么用力去拗也拗不过他,甚至还会浪费时间。 不如她假装放弃挣扎,让他以为她破罐子破摔,等他放松警惕的那一瞬间,她再趁他病要他命。 只是想法很美好,现实很残酷。 她眼珠一转,越白就看透了她在想什么。 他轻笑一声,维持着她上他下的姿势搂住宿柳,凝视着她的目光里是不惧怕她搞任何小动作的游刃有余。 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了。胥黎川似乎认清了闯入者不会无缘无故出声暴露自己,于是不再试图和他们沟通,而是步步紧逼朝这边走来。 左右这里是封闭的,没有他的许可,无论闯入者是谁,都做不到不留痕迹地离开。 那稳健有力的脚步声似乎催命的符咒,一部又一步,同她心跳的鼓点诡异地同频。 宿柳慌得要命,更加怀疑胥黎川和她犯冲。 每次遇见他准没好事! 人在被逼急了的情况下,是会做出一些违背自己惯常行事逻辑的事情的。无数个高高在上垂眸鄙视她的胥黎川小人在脑海里打转,宿柳根本无暇思考,鬼使神差地,做出了自己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按在越白胸膛上的手缓缓摩挲着上移,如沙沙爬过的藤蔓,游移到越白的脖颈,随后缠绕上去。 手指轻轻抚弄着他的脖颈,感受到越白的身体猛然一紧,宿柳抬起头来,水润的黑亮亮眼眸在亮起的灯光下熠熠生辉。 她脸上带着某种似天真又似诱惑的表情,看起来圣洁而堕落,像是伊甸园里泛着露珠的苹果,介于红润和青涩之间,诡异的矛盾感吸引着他不由自主靠近。 耳边似乎传来缥缈而暗含恶意的引诱,是那收敛了獠牙、藏起毒液的毒蛇吗?又或者,是一袭白裙、单纯而天真的夏娃? 她看起来那么笃定、那么胸有成竹,似乎知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但只有宿柳本人知道,她大脑空空,全凭本能行动,实则脑子里已经乱成一团浆糊。 然而在越白看来,她却像是突然开窍了一般,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垂眸看着她,想要看她究竟想做什么。她也同样注视着他,攀缘着他的脖颈,轻轻在他下巴上落下一吻。 轻飘飘的,似羽毛扫过,泛起几不可察的痒意。 越白愣了。 他没想到,她居然、她居然主动吻了他! 虽然一直刻意不去想宿柳对自己的态度,但越白又不是傻子,他大概是知道她不喜欢他、甚至对他避之不及的。然而他并不介意——调教不乖巧的小兔本就是一种乐趣,如果真是柔顺没有牙齿的幼兔,他才觉得枯燥无味。 但此刻,宿柳的行为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想过她或许会打他,但没想过她居然会吻他!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她知道这种行为意味着什么吗? 眸光闪动,越白眯起眼睛,素来挂着浮于表面的温柔的脸上罕见地流露出一丝冷肃。 那一抹扫过下巴的轻柔最初难以捕捉,似乎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随后更好地入侵一般。在他反应过来的下一秒,自五脏六腑甚至灵魂深处,皆蔓延出难以忽视难以忍受的酥痒。 沉沉目光凝视着宿柳,越白想,他一向是一个“尊重”他人意愿的人,如果这是她的邀请函的话,那往后,就不要怪他不再放手了。 覆盖在她后腰处的手指轻轻蜷缩了一下复又握住她收紧,他想,他不会再放过她了。 只短短的一瞬间,宿柳没想到他脑子里居然能闪过这么多思绪,她的大脑还没上线,自动托管的身体就不受控制地执行了下一步指令。 趁着他手掌放松的一刹那,她再度俯身贴近他,两人紧紧贴合在一起,如一条滑溜溜的蛇一样,她摆动着身体,灵活地从他怀抱中“游走”。 成功溜走后,两人都愣了。 她最初乱动时他还没意识到她的意图,还以为…… 当他脑子转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她顺利逃出生天,他则沐浴在更加汹涌的、奇异的欲海之中。 我果然是天才!临阵脱逃的大脑上线,宿柳心中得意极了,即便还对越白忿忿不平,脸上却颇为从心地泄露出骄傲的笑意。 脚步声已经无限逼近,男人高大的身影甚至都已经在灯光的照射下投映在地上。 动作很快,宿柳抓起地上的越白,像是在e08区的污染区里抓变异老鼠。她不管越白的死活,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人从地上揪起来之后就将他横在自己身前。 等胥黎川的影子距离他二人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宿柳才突然发现她把越白举反了。 啊啊啊啊!一边在心里土拨鼠尖叫,她一边表面上处变不惊、云淡风轻地迅速将越白调转了180度,把一横人转成一条人。 她不忘自己冷酷威胁的初心,捡起刚刚跌倒时掉落在地上的匕首,戳在越白后腰,咬牙切齿低声道:“敢暴露我你就完蛋了!” 电光火石之间做完这一切,下一瞬,胥黎川如预料之中到达。 宿柳蜷缩在越白身后,用他宽大的后背将自己挡了个严严实实。 她还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殊不知—— 碧绿色的眸子不含感情地瞥了眼脸上带着莫名笑意的越白,并没有停留,很快越过他,看向他身后那个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的身影。 甚至都不需要辨别,胥黎川就知道躲在越白身后的这人是宿柳。 这里是他的梦境,只要他想,一切都无所遁形。 最初越白用了点小伎俩隐去两人的身形他看不到,不知道两人的存在也就算了。但此刻,在明知有人闯入自己的梦境,他如果再分辨不清来人都有谁,那胥家继承人的名号干脆让给别人、他则自刎谢罪得了。 早在发现梦境被闯入的一瞬间,他就察觉到有两人,也很快意识到其中一个一定是住在2号房的越白——虽然黑鸢尾监狱名义上的管理人是霍兰德,但其家族在有关容器之事上的话语权不足,而与声势浩大的兰心教会死死关联的胥家,才是真正掌控了黑鸢尾一系列秘辛的掌权者。* 第76章 更何况,能闯入他梦境的只有黑鸢尾的人,越白虽然身量高挑,但被囚禁在这里的人平均身高都不低,能比越白低这么多的人真的少之又少。 而其中,那个唯一符合条件的人选就是宿柳。 目光紧盯着宿柳,胥黎川声音冷淡,“出来,我知道是你。” 还不知道已经暴露了,宿柳以为胥黎川是在诈自己。她撇了撇嘴不搭理他,死都不出声,只在心底碎碎念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 作者有话说:*胥家掌控黑鸢尾监狱,但胥黎川身为继承人仍旧作为容器被囚禁在这里,这是有原因的,后期会解释,不是逻辑bug。 小柳:有人啊!你这人怎么回事?! 越白:没关系宝宝,就是要让他看到。 胥黎川(想杀人):你们当我是死了吗? 第52章 事实证明, 自欺欺人是没有用的。 看宿柳摆明了要装聋作哑,胥黎川直接点名道姓,“宿柳, 我知道是你。” 被叫破名字的这一瞬,宿柳是无助的,紧接着,一种名为破罐子破摔的情绪涌上心头, 她摆烂了。 放开紧紧攥着越白衣角的手,她非常硬气地从他身后走出来,盯着胥黎川, 理直气壮道:“知道是我又怎样?” 要怎样, 胥黎川也不知道。 他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执着于要叫破她的存在。或许,或许只是想喊一下她的名字? 沉沉的目光从宿柳身上收回, 胥黎川没有再和她对话, 转而将矛头指向越白。 越白是被关在黑鸢尾的第一位容器,他从进入这里起就再也没有从自己的里世界出来过, 因而对于他们这些后来进入的人来说, 2号房的囚犯一直是一个很神秘的存在。进入黑鸢尾前, 胥黎川曾利用胥家的权力, 在资料库中查到了一些有关越白的资料。 联邦并没有详细记载如何将越白抓捕并收容在黑鸢尾, 也没有对他异能的详细介绍, 甚至就连身世和背景都很模糊, 只有对于他能力的一个笼统概括。 ——异能与入梦有关, 能够入侵他人的梦境并来去自如。 而据他所知, 宿柳是没有异能的,她没可能主动入侵他的梦境,只有一种可能——她是被越白带进来的。 罪魁祸首是谁已经很清晰明了, 他现在还没有理清楚自己应该如何对待宿柳,但对于越白,如何处理自然是显而易见的。 胥黎川的字典之中,从来没有忍气吞声。 “这么多年蜷缩在里世界,我怎么不知道你有当小偷的爱好?这样的异能,在你手中就只是一个用来窥探别人隐私的道具,真可悲。” 审视的目光不屑地从越白身上扫过,对眼前这个撞破了自己隐秘梦境之人的厌恶让胥黎川控制不住地想要杀人。 他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何时闯入的,也不知道他们究竟看到了多少猜到了多少。对于越白他倒是无所谓,知道太多的人没有存在的必要,他有的是办法让越白永远开不了口。 但对于宿柳……视线无法自控地向一旁站着的宿柳飘去,胥黎川看到她脸上明晃晃的防备和抵触,呼吸不由的一窒。 她看到了吗?她知道了吗? 思绪翩飞,他想要收回对她的注意力,专心先处理眼前的越白,但她身上就像是有魔力一般,视线飘过去之后就再也难以撤离。 以往让他骄傲的强大自控力也失效,某种急躁的情绪涌上心头,脚步不由自主向前一步,似乎是想要再靠近她一点。 但他的脚步还没迈出去,就被眼前突然靠近的青年阻拦住。 越白向右一步,高大挺拔的身影遮挡住宿柳,把胥黎川望向她的、翻滚着复杂情绪的眼眸遮了个完完全全。 “小偷小摸?”越白意味不明地笑,目光意有所指地向下瞥,“总比不过某些背后动手的龌龊家伙。” “动手”两个字加重了语音,胥黎川面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他看到了,他知道了。 如有实质的杀意笼罩住越白,胥黎川盯着越白,眯起的眼睛里投射出的视线锐利如刀剑,“需要我教教你,什么叫非礼勿视吗?” “非礼勿视?那也得有理啊,你以什么理由、什么立场质问我这些呢?” 越白完全不接招,他没有道德,不会被任何条理约束,“更何况,你打扰了我和宝宝的好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没想到你倒是先倒打一耙。” 宝宝?呵,宝宝! 在场的一共就三个人,越白口中的“宝宝”是谁简直不要太好猜——他总不可能喊他胥黎川宝宝。 不爽的情绪已经积累到顶峰,目光扫过宿柳手中捏得极紧的匕首,胥黎川不屑地嗤笑,“打扰了你们的好事?什么好事,你的葬礼?” 他二人针锋相对,眼看着就要打起来。宿柳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看着看着,最初的紧张也消退,她甚至在心里暗自想,他们如果打起来的话不就是狗咬狗吗,这是好事啊! 想通了这一点,她心安理得地蜷缩在越白身后,竭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期盼着俩人马上动手打个你死我活。 “葬礼也不错,死在宝宝手中也是一种浪漫,你这种人不懂的啦。”对胥黎川的刻薄毫无反应,越白甚至还是笑嘻嘻的。 打起来,打起来,打起来! 宿柳在心里做法,但哪知,她等了半天,只等到了两人的唇枪舌战,嘴上的话一个比一个尖锐,却丝毫没有真的动手打起来的意思。甚至,在越白说完这句话之后,他突然移开了步伐,将她暴露在胥黎川面前。 脸上还挂着幸灾乐祸的笑,没有了身前背影的阻挡,明亮的光线猛然打在脸上,宿柳愣了。 “宝宝,他说你是想杀我,真的吗?”越白的声音里尽是委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的不知道宿柳想杀他呢。 “那不是我们之间的小情趣吗?你快给这个陌生人解释一下,不然他还真以为你想杀我。” 越白搂住宿柳,侧身看她,故意放低放软的声音听起来我见犹怜,但能看到他表情的宿柳知道——他根本一点也不委屈,他脸上甚至还挂着某种阴谋得逞的坏笑。 既然已经暴露,她就没必要委曲求全继续任越白对自己动手动脚——他根本不是一个正常人,对这种家伙,她从一开始就不能让他如意! “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她推开越白,继续骂他的话还没说完,越白的领子就被胥黎川攥住。 “拿开你的脏手。” 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一样,胥黎川的面色阴沉得可怕。 如愿以偿地挣脱开越白的怀抱,宿柳还以为主要的矛盾又转移到他们两人身上,她松了口气,然而下一秒,两人的目光同时移向她。 “宝宝,你没想杀我,对吧?” “如果你想杀他,我可以代劳。” 异口同声地说完,两人脸上又默契地闪过同样的厌恶,似乎十分恶心对方居然和自己同一时间讲话。 随后,他们望着她,陷入沉默的同时,摆明了要她给出一个说法。 同样的黑发,两张面容迥异的脸庞,一红一绿两双眼眸凝视着宿柳,她莫名有种自己犯了错被领导盯上的感觉,头皮发麻。 干嘛啊,不是他们俩吵架吗,关她什么事啊? 还从来没有应对过这样的场合,宿柳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一会儿看看越白一会儿看看胥黎川,在发现他们两人似乎真的有她不开口就一直这样僵持着的意思之后,彻底慌了。 不是,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处理? 情商课的老师没教啊! 飞速旋转思考应对策略的脑子过载,她感觉自己的头顶都快要冒烟了。 逃避虽可耻但有用,她不再看他二人,仿佛看不见就不知道他们在等她回答,转而看天又看地就是不看他们的脸。 “呵呵,这天……这天花板可真高啊!这地板可真平啊。”挠着脑袋后退,她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想要就这样光明正大地后撤离开这里。 “哎?我好像忘了点什么,很着急的事情,我就不打扰了,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她就这样自欺欺人,他俩居然没说话也没阻止,只沉默地看着她一步一步后退,直到彻底撒丫子跑走。 说来也怪。梦里的环境是复刻了黑鸢尾里的监禁室,从内部看来是全封闭的,别说窗子了,就连门缝都没有。然而此刻,随着宿柳的跑动,她的前方忽然出现一扇泛着浅淡光亮的门。 第77章 穿过微光,宿柳的身影消失在门中。 她装傻充愣,完全没把他们放在眼里,把他们当傻子来着。 胥黎川有厌蠢症,无论是真蠢还是装蠢,放在以前,只要敢在他面前搬弄,他一定厌恶不已。可今天,望着宿柳飞速跑走的背影,他的心似乎也随着她飘扬的发梢摆动,那样轻盈、那样灵动。 那样……可爱。 绷直的嘴角不经意间染上一抹忍俊不禁的笑意,胥黎川忽然觉得心口有些氧,想要动手去挠一挠时,抬手才想起来身旁的越白。 目光相撞,那双淡红色的眼眸似笑非笑,嘴角却勾起了某种洞察一切的笃定笑意。 胥黎川讨厌这种笑,这种高高在上、似乎看破了他的笑,装腔作势、傲慢无礼——以往,都是他这样笑别人。 攥住越白衣领的手指用力,把他拉到自己面前,他收敛了唇角的弧度,“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想到了开心的事情。”越白笑得更加愉悦,胥黎川不爽,他就爽了,“怎么管这么宽啊,笑笑也不行吗?” 拳头猛然砸在脸上,越白没有反抗,反而笑出声来。 “哇哦,没想到一向信奉动口不动手的胥黎川,有朝一日也沦为了暴力的俘虏,真是……” 胥黎川这一拳完全没收着力度,他虽然不是恩佐那样在无数场实战中演练出来的格斗高手,但高等级异能者的身体强度和肌肉摆在那里,一拳下来也不是吃素的。 越白被胥黎川这一拳头锤倒在地,他没有爬起来,躺在地上笑眯眯地望着胥黎川,虽然在挨打,但完全没有被动一方的狼狈,反而像是对一切势在必得。 “真是太有意思了。”他说,“胥家把你送进黑鸢尾之前,有想过今天吗?” “有想过你会因为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忘记胥家给予你的一切、忘记所谓的家族荣光吗?” ----------------------- 作者有话说:小柳:打起来好啊打起来好,最好把俩人都打死! 第53章 清醒过后, 不过是梦一场。 眼前是自己熟悉的宿舍,宿柳开始思考——也许胥黎川真的把这当作一场梦呢? 只要她死不承认,就算他找来她面前, 没有证据,他也没办法奈她何! 只是有一点比较遗憾。虽然成功在梦里找到了越白,但因为种种缘故,她没能成功查清楚他究竟是不是她要找的凶手。 没有泄气, 从床上爬起来,宿柳元气满满地收拾妥当,准备开始新一天的工作。 推上自己的小推车, 她还没上岗, 就被通知去见霍兰德。 “早上好小柳。”霍兰德起得很早,看到她来, 将一份包装精致的三明治递给她, “还没吃饭吧?你先吃,听我说。” “联邦每年都会派人来检查疗养院的运行, 今年计划的日期就在明天。最近他们的数据都保持得很不错, 到时候调查组来了, 应该会找你谈话, 问一些有关病人的问题, 不要紧张, 一切有我在, 你只需要如实回答就没问题。” 宿柳已经和霍兰德混熟了, 知道这位领导兼同事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冷漠, 只是由于工作太忙了——她来之前,他几乎一个人负责整个疗养院大大小小的事宜,即便是有仿生人帮忙, 也依旧独木难支。 在关系慢慢熟络之后,她渐渐发现霍兰德其实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也照顾她良多,所以对于霍兰德的话,她是百分百相信的。 “好,我会好好准备的!” 听到领导要来视察工作,宿柳顿时紧张起来,完全没有听懂霍兰德话语中的意思,只以为他是要她提前准备。 她手中的三明治也不吃了,坐得笔直,像是在接受阅兵的小士兵,板板正正严肃以待。 她的样子一看就是没听进去他的话,霍兰德叹了口气,忍俊不禁道:“不用紧张,也不用提前准备什么,到时候我来接待他们,你安心做自己的事情就好。” 即便霍兰德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宿柳依旧被这件事占据了全部心神,一整天都心神不宁,连吃饭都没以前吃得开心。 没办法,她一直都很畏惧领导—— 穿越前,她所在的组织规则严苛,虽然她的直属上司姐姐对她十分友好亲切,但所在区域的大领导总是严肃而刻薄。因为她不太会沟通,即便是完美完成了赏金任务,但由于在和甲方沟通过程中做得不够好、说话不够好听,总是被领导抓着骂。 她并不知道那种行为叫pua,是掌权者常用的笼络权力的手段,只以为自己真的很有问题,为此闷闷不乐了许久。 想到领导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宿柳顿时头痛。 香喷喷的牛排也不香了,她唉声叹气地用叉子戳着被恩佐切好的牛排肉,无论如何也吃不下去。 “怎么了宝贝?”恩佐已经吃完了,坐在她对面,正捧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他看她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皱鼻子,脸上的表情跟天气预报一样变来变去,心中被萌化的同时,也开始担忧起来。 是谁欺负她了吗?从早上开始,她的情绪就一直很不对劲,一开始很亢奋,后来又变得低落,现在甚至开始沮丧。 “唉,没什么。” 想到霍兰德叮嘱的,明天调查组来视察的事情暂时不要透露给病人们,即便很想和恩佐倾诉,她也只得默默咽下口中的话。 胸中的闷气疏散不出来,她顿时恶从胆边生,自己不开心也见不得恩佐开心。 叉起盘子里的洋葱,把丝丝缕缕的洋葱丝全部叉给恩佐,宿柳一脸若无其事,“你吃,我特意留给你的。” 她本人是不挑食的,挨过饿的人根本没有什么忌口不忌口的,只需要吃饱就可以了。但她知道恩佐不喜欢吃洋葱——疗养院的厨师显然也知道他的口味,从来不在他的餐点里放他讨厌的食材。 恩佐虽然没有明说过,但一起吃饭一个月了,她或多或少也能猜出他不爱吃的食材都有哪些。 看恩佐脸上瞬间僵硬起来的表情,宿柳忽然觉得好像也没那么不开心了,理直气壮地装作很关心他的样子,“怎么不吃呀宝贝?你不喜欢我给你夹的菜吗?” 恩佐没说话,湛蓝色的眼睛略带一些无奈的笑意看着她。 那样纯净的蓝色,宿柳在这样的眼神中无处遁形,偏偏她自己还没意识到,低下头戳着盘子里的牛排坏笑,“难道你是在嫌弃我吃过的菜吗?” 竭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藏起脸上恶作剧的端倪,她抬起头来看恩佐。还以为恩佐会不开心,但哪知,她刚抬起头来,就撞上了他含笑的眼神。 他抓住她的手,叉起自己盘子里的洋葱,眉眼弯弯送入自己口中,脸上没有一丝不情愿,反而十分愉悦地咀嚼咽下。 “当然不会,小柳宝贝的一切我都很喜欢哦,况且……” 他说着,向前俯下身子靠近她,柔软唇瓣凑在她耳畔,低声笑道:“况且我连宝贝的……都吃过,怎么会嫌弃你的口水呢?” 带着调笑的热意扑洒在耳边,痒乎乎的。 耳畔瞬间染上薄红,宿柳大惊,猛地把恩佐推开,回头看向身后,确定了餐厅里没有别人、没人能听到他的虎狼之词后才放下心来。 “喂!你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她不乐意了。 本意是捉弄恩佐,结果居然被他戏弄,她不爽! 她推他的力度很大,如果换个身体素质一般的人来,估计已经被一把推翻在地。看她又恢复活力满满的样子,恩佐眼中的笑意更浓,挑了挑眉,“别不开心了,好好把饭吃完,一会儿去我的里世界玩?” “不要。”早已认清恩佐喜欢恶作剧的恶劣本质,宿柳对他没什么好气,“你的里世界都玩腻了,除了山就是山,除了荒原就是荒原,不好玩!” 对调查组的紧张已经消散无几,她甚至遗忘了最初是为什么而闷闷不乐,只记得恩佐让她不开心了。 习惯了对恩佐发小脾气,反正无论怎样他都会包容她的——自从上次要分手的分歧过后,他们两人的关系愈发亲密,恩佐再也不会做她不喜欢的事情,他对她越来越好,她也渐渐越来越信任他。 事实上,恩佐的里世界如他当初所言一般,的确很有意思。 圆月不散的夜晚,他们在荒原里生存、冒险,抓捕野生的兔子和飞鸟,用收集到的打火石生活取暖,于两人合力搭建的野外生存屋中相依为命。他们翻过一座又一座高山,朝着远方城市的巨大缩影前进,从茹毛饮血的原始生活一步一步迈向未知的文明。同野兽厮杀、与日月同行,涉过溪流、穿越峡谷、攀上悬崖,他们是同伴、是战友、是情人,他们是紧密连在在一起不可分割的彼此。 第78章 一个月,他们越来越接近城市,据恩佐所说,那里虽然是他的里世界,但他也没有完全掌握,只知道是结合了他的记忆和经历生成的世界,却无法探究其全部的细节。 她很喜欢恩佐的里世界,但偏偏要故意说反话,想要气一气他。 反正今天,她必须要看到恩佐脸上露出不爽的表情来! 但她的计划又一次落空了。 “好吧,看来小柳宝贝已经有点厌倦我了呢……”恩佐平静地点了点头,嘴上虽这样说,眼眸中却闪过一抹笑。 他非但没有不耐烦,还十分有耐心地追问她:“那你想去佐伯的里世界吗?或者,你想去谁的里世界,我们去抢他的‘门’。” 他说得理所当然,仿佛随意进入别人的里世界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想到刚进疗养院时无意间闯入胥黎川里世界引起的麻烦,宿柳退缩道:“……不要吧,这太不礼貌了,我们会被打死的!” 而且,别人的里世界是说进就能进的吗? 最起码要先进入房间,才有机会找到“门”吧? 她只当恩佐在开玩笑,拒绝过后,就继续吃被自己戳得软软烂烂的牛排,没再纠结让恩佐吃瘪的事情。 一直到睡觉前,她都没能再想起这件事。 哪知道当晚,她刚洗漱完躺在床上,还没来得及闭眼,就眼前一闪,闯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非常熟悉的、类似穿越的场景。 想到与恩佐分别前,他脸上意味不明的灿烂笑容,以及那句没头没尾的“放心吧宝贝”,宿柳只想穿越回几个小时前拽住他的领子再次强调——她不要再不请自来地进入别人的里世界啊!! 不会吧……恩佐不会真的把她送进了别人的里世界吧? 这是谁的里世界? 佐伯?还是疗养院里不知道哪个倒霉鬼的……? 完蛋了,等从里世界出来她真的要完蛋了。 虽然不用再担心得罪病人会被开除,但她毕竟只是一个清洁工,他们是疗养院的顾客,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得罪他们,真的不会被领导追责吗? 明天调查组就要来了,万一她被困在这个里世界出不去被领导们以为她矿工,那才更是真的悲剧。 一想到这里,宿柳恨不得打死恩佐,但她左右观看了一番周围的环境,没有找到恩佐的身影,甚至除了自己外一个活人都没有。 古朴的石板铺得整整齐齐,高大的神像伫立在不远处的前方,高高在上的神像面容隐在雾蒙蒙的黑暗中。身旁的大型喷泉里还在喷洒着清澈的水话,正前方,造型奇特的建筑沉默不语,在朦胧的月光下望过去,像是蛰伏着的怪物。 这里似乎,是一个空寂无人的大教堂。 按耐住内心对恩佐的愤怒,宿柳朝前方走去。 身后,张牙舞爪的树影向前蔓延,无声地追随着她的脚步,却又在濒临接近神像时尽数收回。 “废物,只是神像你们就这么害怕?” 讥诮不耐烦的男声响起,语气中带着残忍的意味,“滚上去跟着她……杀了她。” ----------------------- 作者有话说:【已开奖】有奖竞猜,恩佐把小柳送进了谁的里世界? a.平述 b.加西亚 c.胥黎川 d.林寻 e.佐伯 f.其他 第54章 寂静的夜, 冷冽的月,宿柳前进的脚步轻缓而坚决。 这里的一切都是未知的,她不确定这儿有没有怪物、有没有危险, 甚至不知道教堂里都有什么。 但身后的婆娑树影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诡异感觉,潜意识告诉她,如果再留在这里,一定会有什么危险发生。 尖顶的黑色教堂沉默冷肃, 分明是供奉神明的场合,却没有丝毫的圣洁或是神圣感,越靠近, 越让人觉得混乱。 来都来了, 怀揣着某种隐蔽的、追求刺激的心理,宿柳朝着教堂靠近。 流淌着奇异符文的橡木大门上钉着锈蚀的金属条, 首尾相连的黑色衔尾蛇门环注视着前来的访客, 闪烁着诡异光芒的眼睛中酝酿着似有若无的恶意。 “有人吗?”小声地嘟囔了句让自己问心无愧,宿柳礼貌地推门而入。 未知生物皮毛铺就的地毯一路向前蔓延, 脚步声被吸走的同时, 皮肉之下似乎有什么正在生长。 影影绰绰的烛台光照下, 两旁伫立的神像古怪而亵渎, 仿佛有生命一般, 戏谑地注视着她。这种目光让宿柳头皮发麻, 她加快脚步, 快速通过前厅, 向后方独立的房间走去。 穿过漫长的回廊, 推开门,宿柳刚走进耳室,门上挂着的金属衔尾蛇门环便掉落, 骨碌碌地向前滚去。 恐怖片中很常见的戏码,宿柳并没有立刻去捡,反而侧过身,朝身后望去。 黑洞洞的走廊空无一人,预料之中的埋伏似乎只是她的臆想。 难道是她想多了? 宿柳沉默了一会儿,见没有任何动静,想了想,抬手把门关上,又向前观望,确定房间里除了她之外没有任何生物的存在、不会有jump scare的可能,才放下心来。 静静躺在地上的衔尾蛇门环似乎有某种魔力,让她不可抗拒地想要捡起。宿柳知道这或许是陷阱,但在对自己能力的绝对自信面前,任何阴谋都构不成威胁。 她俯下身来去捡,那衔尾蛇却仿佛活过来一般,突然向前滚动,滚到了一双赤裸的脚旁。 宿柳捡起衔尾蛇,缓缓直起身子的同时仰头向前望去。 银发的青年在黯淡的烛台光下负手而立,那双湛蓝色的冰冷眸子不含任何感情地俯瞰着她。 “……嗨?” 望着眼前青年冷漠的脸,宿柳试探着发起友好的问候。 佐伯,这是佐伯真人吗? 恩佐不会真的把她送进了佐伯的里世界吧! 表面上维持镇静,实则在心底不友好地问候了一番恩佐,宿柳站定,略有些尴尬地看着佐伯。 这间耳室是封闭的,弯腰前她分明刚检查过,确定屋子里没有人,佐伯究竟是怎么出现的? 心中的警惕达到顶峰,尤其是眼前这个佐伯并不说话,只沉默地盯着她,像是在看什么令他匪夷所思的存在。 虽然自上次安装情绪检测仪之后再也没见过佐伯,但宿柳还没忘记关门之仇。然而眼下心虚的情绪占据上风,手指蜷缩起来,在佐伯的注视下,她莫名有点想跑。 “呃,我不是故意闯进你的里世界的,是恩佐,他……”宿柳很果断地把恩佐卖出来,死男友不死自己,“是恩佐把我送进来的,我可没想窥探你的隐私!” 反正本来就是恩佐把她送进来的,她是被迫的,恩佐全责! “不是。”冷淡的男声忽然响起。 头一次听到佐伯的声音,宿柳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还沉浸在非法入侵的惴惴不安之中,根本没有想到佐伯会回答。意识到他是在跟自己说话后她还有点茫然,甚至没明白他否定的是哪一个问题。 “这里不是我的里世界。” “哦……”原来不是他的里世界啊,宿柳了然地点头,随后猛地抬头,“啊?” “不是你的里世界!那这是谁的里世界?恩佐究竟把我送去哪里了啊?他到底想干嘛啊啊啊啊!” 最好的情况莫过于这个里世界属于佐伯,他是恩佐的双胞胎弟弟,最了解恩佐不过,进他的里世界总比闯别人的里世界强——按照恩佐的性格,绝对不会礼貌地请求别人开放里世界给她,唯一的可能就是非法入侵。 恩佐绝对也进来了,只是不知道他现在究竟在哪里,以及为什么要把佐伯也送进来。 想不通,完全想不通。宿柳已经麻木了,她没再和佐伯对话,仿佛灵魂被抽空,同手同脚地朝房间深处走去。 她最初的目的就是搜查这座教堂里的房间,找一找有关里世界主人的线索,想办法早点离开。此刻虽是最坏的情况,她也没忘记自己的计划。 这个耳室似乎是一间书房,巨大的书柜立在窗边,窗外冷冽的月光照射进来,木质的书桌上铺陈着巨大的羊皮卷。 羊皮卷上尽是宿柳看不懂的文字,掺杂着一些支零破碎的图像。她抓耳挠腮,后悔在疗养院的这一个月没趁着有条件多学点联邦语,以至于现在只能对着字大眼瞪小眼,恨不能把纸吞了——如果这样能让她读懂的话。 失算了,她只想着找信息,却忘了自己的语言水平。 安慰自己这似乎不是联邦通用语,就算她好好学习了可能也读不懂,宿柳放弃羊皮卷,拉开抽屉翻找起来,从中翻出了一沓信件。 第79章 信件倒是联邦通用语写的,密密麻麻的字体挤在一起,宿柳看一眼就觉得头晕。 从刚才起就一直跟在她身后的佐伯沉默地站在不远处,此刻窗外的天色渐渐亮了,金属镀色的玻璃窗倒映出烛台的暖黄光晕,窗边,宿柳的影子也染上斑斓色彩。 翻阅着手中的牛皮纸信件,她低垂着头,层叠垂落的窗帘在她身后,像是收拢起来的漂亮尾羽。 目光根本不能从她身上移开分毫,佐伯望着她,内心前所未有地宁静,空洞的心脏仿佛突然长出血肉,酥酥麻麻的,却并非痛苦,而是某种满足的踏实。 就像他一直飘荡在云端摇摇欲坠,直到此刻才脚踏实地,漂泊空虚的生活忽然有了落地点。 她翻找信件时翘起的小拇指、她阅读内容时皱起的眉头、她眯着眼睛的碎碎念,她的一言一行都对他有着奇异的吸引力,拉着他从空白的云端世界坠落。 好像每次遇到她,身上都会产生变化,出现一些他不能理解的事情。这种感觉让佐伯觉得陌生,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宿柳,想要找出这番异常的原因。 太过专注的目光存在感极强,直到察觉旁边的视线,宿柳才想起佐伯。 浅蓝的剔透眼瞳中不含任何感情,他应该很讨厌她。毕竟他从来不和她讲话,故意刁难她不说,那双眼睛里也永远充满冷漠。 左右也不太能看懂,她从那些信件上收回视线,卷巴卷巴揣进兜里,习惯性地扔下一句“我先走了”,就翻窗离开这间耳室。 佐伯目送宿柳离开。 看她敏捷地翻过窗子,扎束着半长黑发的青蓝色蝴蝶结丝带跃起轻盈弧度,随着她的身影高高扬了起来。 鸟儿尾羽般鲜艳的靛蓝飘过教堂,仿佛轻柔微风吹过,是春天未曾停留的痕迹。 她的背影毫不留恋,佐伯修长的手指下意识收拢,仿佛想要抓住些什么,又似乎只是想留下这短暂的春天。 春天太短了。 进入黑鸢尾前,佐伯的人生永远都在寒冷的冬季。同为波吉亚家族的孩子,他因为没能继承尊贵的金色血统,只能作为恩佐的影子长大。 久久地被当作武器训练,成年前几乎80%的时间都生活在阴暗的地下室,从有记忆以来,他的人生似乎就是灰暗的、没有色彩的、枯燥无味的。 那样单调死寂的生活,不正如永远白茫茫的寒冬吗? 冬天是笨拙的、阴森的、沉闷的、木讷的,就像他一样,没有人喜欢,让人心生抗拒。 而宿柳却不同。 千里冰封的冬日,她是报春鸟,为他带来温暖的春。他从未看过这样美好的春,也不曾感受过和风细雨的春。 她就像河畔边柔韧又充满活力的柳树,生机盎然,那么鲜活,是他唯一能目睹的春天。 黎明已至,望着窗外缓缓泛起黛色的天空,佐伯陷入久久的沉默之中。 天虽然亮了,外面却刮起寒风,春寒料峭,这个里世界似乎正处在寒冬与冷春交接之际。 冷风一吹,宿柳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她还穿着单薄的睡裙,初入里世界时不觉得,此时才恍然发现这里的温度有多低。 搓了搓手,揣着信件朝教堂后花园走,她不是没想过让佐伯读信找出有用的信息,但—— 恩佐之前说过,佐伯从小也不爱读书,总是沉默地发呆,非常不喜欢与人交流。按照他这个样子,大概联邦通用语的水平和她差不多,她都不太能看懂信上的字,他绝对更看不懂了! 并不把离开的希望寄托在佐伯身上,她准备去找恩佐。 她了解恩佐,确信他一定不会放她一个人进来而他在外面。作为始作俑者,他肯定知道这个里世界的主人是谁,能把她带进来也一定能把她带出去,她只需要找到他、狠狠揍他一顿再让他把她送回去就好。 后花园不比前院,这里并没有象征着文明的神像与喷泉,反而更多的是自然景观。 静谧的池塘一片沉寂,茂密生长的常青树在黯淡天光下愈显沉郁,嶙峋的假山浑然天成,倘若脚下不是平地,她或许真的会以为那是真实的山。 和佐伯一样,毫无防备地被迫从床上离开,她同样也没穿鞋,冻脚是其次,足下的鹅卵石硌得脚底板生疼。 不行,这样下去她还没找到恩佐就先被冻死了。 已经有些僵硬的脚走起路来分外折磨,倒不是不能忍受,但宿柳认为,当务之急还是找双鞋和厚外套先。 教堂的主建筑里有佐伯在,她不太想回去,好在假山后方是一系列建筑群,她猜测应当是神职人员的住所,那里一定有衣服穿。 只是刚走了没两步,纷乱的脚步声忽然从身后响起,她回头望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然而足下震颤的土地与战斗直觉告诉她,她没听错,真的有什么存在正向她的位置靠近。 带着古怪腥臭的、熔炉般的热浪袭来,并不灼热,反而矛盾地弥漫出阴冷,周围的空间似乎也在冷火中烧灼起来。 越来越近了。对危险的嗅觉催促着宿柳向前跑去,她的步伐很快,却在路过假山时,被一只忽然伸出的手精准抓住,将她拉进山洞之中。 “嘘,安静。”温热的呼吸轻拂她耳畔,很轻的气音在耳边响起,“它们听声辩位,不要发出声音。” ----------------------- 作者有话说:居然!没有!一个人!猜对! 再给一次作答的机会宝宝们,排除错误答案,下一章更新揭晓前,答对者奖励100jj币红包! 第55章 山洞本来就狭窄逼仄, 与其说是山洞,不如说是石壁夹缝。 昏暗的天光照不进来,漆黑一片的山洞中, 宿柳的后背与那人紧紧相贴。 初春的阴冷如蛆附骨,她只穿着单薄的睡裙,冷得微微发颤,热意自背脊传来, 很快蔓延攀升至全身,替她驱散了这凛冽寒意。 伴随着热意的,是侵略感极强的气息, 攀缘着脊骨一节节向上, 将泛着淡淡草木清冽香气的温度沾染到她身上。 其实那温度并不是很高,但在寒冷之中趋近热源是人的本能, 宿柳下意识后退, 汲取着身后雪中送炭的温暖。 她几乎是整个被圈进他的怀抱之中,鼻翼间萦绕的全是属于陌生男人的气息, 混杂着冬日清晨独有的冷冽, 丝丝缕缕环绕着她。 紧握着她手腕的掌心格外用力, 似乎要把她手骨捏断, 与有力手指相矛盾的, 却是他似有若如摩挲着她脉搏肌肤的指腹。 冰冷的身体暖和起来, 狭窄空间中氧气含量不足, 骤然恢复温度, 宿柳脑子也有些混沌的飘飘然。 但她还记得男人的那句嘱托。 他是谁、这里是哪里、那看不见的存在究竟是什么……纵然心中有无数疑问, 她也只按下不表,耐心等待着那怪物的远离。 被厚重的石壁夹在狭窄的缝隙中,外界的一切都似乎隔了一层薄膜, 不止光线影影绰绰,传递进来的声音也断断续续。 宿柳侧耳倾听,仔细观察着那脚步声,却只能听到身后平缓的、一声接一声存在感极强的心跳声。 他的心跳声怎么这么大? 就不能小声一点吗,都影响到她听外面的动静了! 宿柳十分公正,即便是“救命恩人”,该谴责时也要谴责。 短暂的插科打诨,理智回笼后,她的意识格外清醒,心跳声极其轻缓,越是紧张,她就越冷静。 她就在山洞边缘,外面的脚步声并没有消失,反而朝着这附近靠近,如果那群怪物有眼睛的话,只需要向内一张望,或许一眼就能看到她。 无限趋近的脚步声让宿柳不由自主紧绷起来。 即便并没有怀疑男人口中的话,浑身的肌肉还是下意识调动,以便于她随时能进入作战状态。那群怪物似乎就在山洞口,她甚至都能嗅到扑面而来的腥臭,混杂着霉烂泥土的腐朽气味,令人作呕。 勉强忍住溢到唇边的干呕,宿柳睁大了眼睛,企图在漆黑一片的眼前捕捉到它们的踪迹。 她全部心神都放在遏制生理反应之中,因而当那抹异样的触感自赤裸脚踝向上蔓延之时,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弹了起来。 腥臭的劲风擦着脸颊呼啸,宿柳猛然后退。 意识到越发出响动越吸引怪物,反应过来后,她瞬间止住脚步,屏息以待,同时暗自警醒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搞出任何动静。 只是,退后的动作让两人贴得更近。 如果说刚刚还只是紧挨着,现在她则完全是嵌入男人怀中,动作间晃动的背脊不经意磨蹭身后的胸膛,那抹柔韧的触感突然升温,逐渐变得炽热。 第80章 起伏的胸膛暴露了男人不算平静的内心,但宿柳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全部心神都放在环绕着小腿绞缠而上的存在。 那东西缠绕得极紧,触感奇特,兼具了柔软与粗砺,既不像粗糙的麻绳,也不像垂顺的布料,而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 按耐住不适,那冰凉的存在骚扰宿柳的同时,她也在仔细地感知着它。 它圈禁着她的腿,带着某种让人窒息的力度,冰冷而有力,干燥而湿滑,表面覆盖着细小而坚硬的鳞片,边缘轻轻刮蹭她光洁的肌肤,摩擦扭动着向上。 蛇行般慢慢游移着滑动,不痛,却带来一阵阵细微的酥麻。 蛇?! 宿柳福至心灵,原来这是蛇的尾巴! 她并不蛇——她不怕任何生物,但蛇尾缓缓收紧,每一次用力的绞缠都像是在丈量她的身体,那种被阴冷生物掌控的感觉仍旧令人毛骨悚然。 它恶劣地在她腿弯处逗留,尾尖抵在膝窝,逗弄般轻轻刮擦。蛇尾的内侧肌肉于腿肚上规律地收缩、放松,如同某种古老生物的呼吸节奏,让她的心跳也情不自禁与这一韵律同步。 亲近,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 但此刻,宿柳根本无暇顾及它究竟是什么—— 那蛇尾并没有在膝弯停留多久,而是悄无声息地继续向上! 再向上……不属于自身的陌生存在摩挲着柔嫩的隐蔽肌肤,她几乎是下意识蜷缩起双腿。 这蛇怎么这么没有边界感! 它不会咬她吧?! 羞愤的恐惧让宿柳心慌,平稳的心跳也开始漏拍,在担心被咬的惊恐与被磨出的难耐痒意之中浮浮沉沉。 身体仿佛溺水一般沉重,又似飞上云端一般飘飘然。那蛇尾缠得极紧,水鬼般拉扯着她向下沉沦,她双腿绵软,只得无力地靠在身后的胸膛上。 那人的手不知何时环住了她,自她腋下穿过,肌肉紧实的手臂托举着她,她全身的力道都压在那只线条流畅的手臂上。 令人颤栗的快意涌上心头,但咫尺之距的外界还游荡着未知的怪物。 这种被动的感觉让宿柳备受折磨,她略有些失神地阖上眼睛,咬了咬牙忍耐着克制不住想要从唇齿间溢出的奇怪声音。 腿上的蛇尾和身侧的手臂存在感极强,一冷一热,一下一上,对比鲜明的两种感受让她恍惚之间觉得自己的灵魂也被分割成两半。 还记得刚才的教训,即便再难耐,她也努力忍住,抿紧嘴唇不发出任何声音。 忽然,那蛇尾止住动作。 她心中一喜,还以为能稍微解脱,下一瞬,那抽离的蛇尾居然卷上她的手臂。洇湿的尾尖在她胳膊上小幅度地甩打,蔓延向上,留下微润的潮痕。 意识到这潮意的来源,羞恼的薄红染上宿柳面颊,她恨不能伸出手来捉住这蛇尾,却在逼仄的夹缝中动弹不得。 她辛苦地克制着自己,唯恐搞出动静会引来怪物害了他们两人,忍气吞声,只等外面的怪物离开后再收拾那作怪的坏蛇。 谁曾想,一直默不作声,只有起伏的炽热胸膛和微微急促的呼吸彰示着存在的那人,忽地轻笑出声。 那笑声虽轻,在寂静的环境中却分外明显。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宿柳从中听到了一抹没有隐藏的恶意,轻蔑、残忍。 然而眼前的情况容不得她思考再多了,本缓步远去的怪物卷土重来,浓郁的腥风直扑面门。 宿柳向后退,却被那有力的蛇尾禁锢住,第一时间没能从危险的山洞口撤离。下一秒,蛇尾与托着她的手臂同时收回,那双短时间内赢得了她信赖的手掌,毫不犹豫地大力将她推出。 这双拉她逃离怪物的手,又亲手将她推入怪物群中。 原来那一抹短促的恶意不是她的错觉,而是他真的对她产生了杀心…… 纷乱思绪只在一瞬间,宿柳猝不及防,根本来不及反应,就满脸错愕地被推飞出去。 对死亡尖锐的警报在脑海中轰鸣,跌跌撞撞地飞扑出来,宿柳凭借多年来战斗的条件反射,在半空中拧身偏离原有轨迹,成功规避开直接撞入怪物血盆大口的结局。 既然已经暴露位置,她索性不再畏首畏尾,收紧核心脚步下沉,猛然踩地高高跃起。良好的滞空感让她在半空中短暂停留,趁着这一时刻,她抓住嶙峋假山上突出的石块,单手攀岩,徒手将整个身体牵引上去。 敏捷地翻神向上,她三两下就攀上假山顶峰,轻盈地落地,俯下身子趴伏在几块凹凸不平的石缝之间,收敛呼吸屏息以待。 敌在暗她在明,这些怪物有多少只都不清楚,即便她也能够听声辩位,也无法和这些靠听觉生存的怪物比拟,只能暂避锋芒。 这一次,她格外耐心。 那群怪物找不到她,如无头苍蝇般在假山下团团转,甚至开始攻击假山,石块尘土簌簌掉落,整座假山都在震颤。 天越来越亮了,黎明的光晕洒下来,太阳那么大那么红,宿柳却并不觉得暖,浑身都散发着漠然的冷意。 畜生不愧是畜生,在锲而不舍地撞了假山一段时间后,无功而返,甚至都没想过去山顶找一找,就游荡着远去。 寒冷的温度让宿柳此前暖和回来的身体重新陷入僵硬,她完全没被体表的低温影响,甚至克制住了生理性的寒颤,只等某个时机降临。 耳朵微微晃动,听着怪物远离的脚步声,她冷漠地注视着山下,似乎能看到它们的身影。她没有放松警惕,直到山下重新归于寂静,怪物的踪迹难以再追寻,也没有轻举妄动。 云卷云舒,亮起来的天光又忽然暗下来,翻滚的沉沉乌云笼罩,凉飕飕的小雨淅沥沥滴落。 雨幕细密,倾斜着注入大地,线性的轨迹毫无阻碍,那群怪物似乎真的已经消失远离。 沉稳笃定的脚步声响起,很轻微,但还是被宿柳敏锐地捕捉到。 她稍微探出头,自上而下地俯视山底。 阴郁天色下,隔着婆娑树影,宿柳与山下的青年对视。 四周暗了下来,料峭春风吹起他的衣角,青年眉梢微挑,轻佻地冲她吹了声口哨,眼角带着笑意,金色的眼瞳却极尽冰冷。 仿佛沉沉春夜,从池塘中爬出的水鬼,冷艳、阴郁、危险。 金色瞳孔在光影阑珊中明灭不定,本是璀璨的颜色,却莫名显得黯淡无光,像是将熄未熄的烛火,在冷风与寒雨之中摇曳。 黑色长发于风中飘扬,他分明在仰望她,眼尾泄露的轻蔑与不屑却又似乎让他占据上风。 黑发、金眼,熟悉的面容让宿柳一眼就认出他是谁。 ——林寻。 ----------------------- 作者有话说:答案揭晓,竞猜截止,截止本章(55章)首次发出前(2025.08.12,09:00)在53、54章回答正确的读者宝宝,请领取你们的小大红包奖励! pa:53章末尾,说话的人语气讥诮、不耐烦,平述和佐伯是不会这样讲话的(前者是圣子,谦逊、温和;后者是闷葫芦,几乎不说话,也不会带有浓烈个人情感讲话),排除a平述、e佐伯。b加西亚是最迷惑的选项,但他用过异能,是藤蔓相关,并非末尾那个男人操控的影子,况且恩佐因为加西亚说他坏话、和小柳亲近很不爽,不会选择让小柳进入他的里世界,排除b。c胥黎川,他的里世界去过了,小柳很熟悉,和此次里世界的环境对不上。 54章开头和中间,提到了教堂大门和内部门上的衔尾蛇门环,蛇的元素暗示着此教堂是与这一元素有关的,而选项中唯一与蛇有直接关联的就是林寻(35章有提到林寻的背景,他是潜渊教会的圣子,邪神蛇与人的后裔),故而选择d林寻/嶙峋。 让我们恭喜选择d的宝宝们!没选对的宝宝们也不要气馁,以后还会有竞猜活动的!kiss 第56章 “怎么这样看着我, 不认识了?” 黑发的男人神情懒散,站姿也漫不经心,似乎并没有把她严阵以待的杀意放在心上。 宿柳缓慢地从假山之上站起来, 居高临下地盯着林寻。 她此前从没想到过身后的人会是林寻,但既然他出现在这里,那这个里世界的主人是谁就很显而易见了。 仅仅是几句话的功夫,雨下得更大了。 单薄的睡裙被雨水打湿, 沾染在身上,冷风吹过凉飕飕的,像是在冰水里泡过一样冷, 四肢僵硬着。 寒冷让宿柳下意识想要裹紧自己, 但她没有暴露出这点,只目光灼灼地盯着林寻。 她试图从他身上找出几分熟悉的痕迹, 找出那个不善言辞的、沉默寡言的林寻。 然而一点也没有。 第81章 眼前的男人虽然有着和林寻一模一样的外貌, 但那些小动物般的羞涩腼腆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攻击性极强的尖锐, 就算他不说话, 只是站在那里, 这一特质也依旧鲜明无比。 她没有和他对话, 不需要问他为什么推她出去, 也不需要质问他是不是故意的——那一瞬间的杀意作不了假, 他是真的想杀她。 曾经遮掩面容的、过长的黑发被林寻束在脑后, 立体的、侵略感极强的英俊五官完全展露出来, 雨滴自高挺鼻梁滑过, 在雨幕中,他浑身都沐浴着冰凉的阴冷。 完全陌生的林寻,却让宿柳想起安装情绪检测仪后没两天, 她再去8号房给他打针的情境。 林寻的头发很长,黑发披散在身后,本就阴郁的人被压得更加沉闷。打针的时候,她不小心撞到了他,在他踉跄险些跌倒之时,额两侧过长的头发飘起,她无意间窥见他真实的面容。 说实话,她之前一直以为林寻是因为长得太见不得人才用厚重的长发遮住自己的脸。但那天不经意一瞥,她是真的被那双璀璨的金色眼睛和挑不出错处的英俊五官惊艳到了。 她于是问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的脸遮住,是因为怕见到生人吗?但他并不说话,面色却在一瞬间涨红,久久不见阳光而显得森白的皮肤红得像是要熟透了一般。 “你的眼睛好漂亮,像宝石一样。”她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这句话下意识就脱口而出, 所有的话语都出于本心,她一向不忍心见到这么亮闪闪的东西被藏起来,“你应该把刘海弄上去的,闪亮的东西就应该被所有人喜欢!” 只是当时林寻依旧没有说话,但第二天,她收到8号房的清洁任务时,才发现他居然真的把刘海剪短了。 那双兼具了钻石的璀璨与黄金的灿烂的眼睛虽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却依旧熠熠生辉。他一脸羞涩地躲避着她的目光,又在她目光移走的时候满含期待地偷偷打量她。 一开始以为宿柳并没有发现他的小动作,也没意识到他是在求夸奖,只隐约觉得他似乎本来心情很好,但她刚来没多久,他就失落起来。 她当时还腹诽,或许这就是严重社恐的人,和别人同处一室就会浑身不自在,她能理解,于是打扫卫生的动作更加迅速了——他的房间虽然空旷,但实在是干净,连家具都几乎没有,搞起来根本没难度。 直到临走前,她实在忍不住,遵循自己对一切美好事物的欣赏赞美了他几句,他有些黯淡的眼睛才瞬间眼睛亮起来。 这时候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原来他不高兴是因为她没有第一时间夸奖他! 果然,情商课没上错,是人都会喜欢听别人说话好,别管真心不真心,伸手不打笑脸人,只要她足够嘴甜,就能得所有客户的喜欢! 误打误撞摸清楚了林寻的“攻略”方式,从此,她每次见到林寻都会第一时间夸奖他,果不其然他对她越来越亲近—— 他不说话就夸他沉稳冷酷,一看就是可靠的人; 他终于脱下丑陋的黑袍子,她就夸他热爱生活穿衣有品位,看起来更加精神更加帅气; 他尝试着和她交流,说话结结巴巴,她就夸他声音好听,口音比她标准,鼓励他多开口慢慢讲…… 每次她夸他,他的脸都会爆红,从耳根一直红到脖颈,晚霞般的红蔓延消失于衣领之中。 每每此刻,她都会不由自主地多看林寻两眼——皮肤很白的人脸红是很明显的,尤其是他那么容易就害羞,逗他脸红简直快要成为她的一种消遣。 所以,只要他脸红,她往往会加大力度继续夸,凑到他面前换着花样儿换着角度地夸,直到他再也承受不住,捂着脸有些惊慌失措地往后撤,她才遗憾又满意地收回目光。 这些记忆分明如此清晰地留在她的脑海中,然而此刻,看着眼前这个头发全部扎起来,脸上挂着对一切尽在掌控的笑容的林寻,她却觉得好陌生。 那些愉快的相处,莫非是她的错觉吗? 还是……一场梦? 春寒料峭,冷风吹过山顶,宿柳单薄的身形无端显出几分孤寂。 她往常总是叽叽喳喳话很多,和峋熟悉起来后更是嘴巴讲个不停,都不用峋说话,她一个人就能聊得火热,把8号房吵得像是有一万个人在里面面一样。 这是嶙第一次见到她这样沉默的样子,莫名地,他看她更不顺眼,心中没来由地涌现出烦躁。 她久久地站立在那里不说话,摆出一副像是被欺负了的样子给谁看? 他可不是怯懦心软的峋,他不会因为她的谴责而有心理负担,更不会心疼她。 轻轻咂舌,嶙不爽地挑眉,“哑巴了?” 宿柳还是不说话,只定定地看着他,目光里分明没有什么温度,却仿佛能穿透血肉直达灵魂,把他灼穿。 下意识回避了她的视线,下一秒,他再抬头,宿柳忽然不见了。 劲风从身后袭来,嶙侧身躲过,却还是被那强有力的拳头擦过颧骨,火辣辣的疼痛瞬间自脸颊爆发。 好快的速度!她是怎么闪现过来的? 但嶙根本没有这么多思考的时间,宿柳的下一记攻击就紧随而来,朝着他的咽喉和眼眶凌厉锤去。 雨下得更大了,猛烈的雨点砸落在二人头顶,在不远处的池塘上溅起不间断的水花,砸在假山裸露的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两人一打一躲,他在她狂风骤雨般攻击下左支右绌,前面还能稍微闪躲,后来越来越力不从心,躲闪的身形愈来愈狼狈。 不是没想过反击,但她就像鬼魅般灵活,瞬间出现在他的各个方位,虚实相间的攻击让他防不胜防,没有章法没有规律,每一拳都是最直接的打击,他根本逃无可逃。 被打得一身火气,最初的烦躁渐渐转变为怒火,嶙的杀意更浓。他知道她没有异能,既然单纯的战斗技巧他不如她,那他就用异能。 用精神力去沟通附近的影子,他想要驱动异能来困住她,却忽然愣住。 ——天阴了,滚滚乌云遮蔽住太阳,没有阳光就没有影子! 咬了咬牙,嶙在心里咒骂这个废物异能,同时也咒骂没用的、轻而易举就被这个心机女人迷惑了心弦的峋。 这里是他和峋的里世界,依照峋人生的过往经历生成,他身为峋的副人格,再了解这里的环境不过。但相比于身为主人格的峋来说,他更像是这个世界的客人——还是被排斥的客人。 里世界的原型是现实表世界中存在的潜渊教会,在这里,他可以和峋分离,两人都拥有属于自己的身体。虽然在这里长大,但他们其实对此处没有什么归属感,他则更是厌恶这块土地。 他是在峋的返祖失败后出现的。 被教会当作野兽一样养着,峋根本不懂得什么是好坏,只要大主教口中说着“我是为你好”,就真地以为是自己不识好歹,于是从不反抗。他把那些踩高捧低的人收拾了一个遍,替峋扫清了很多碍眼的拦路狗,成功帮峋在教会立住了脚。 那一场洗劫也暴露了峋的异能等级,教会高层在他身上发现了比血液更有用的存在,将他视为锋利好用的刀,从前种种既往不咎,将他奉为有实权的圣子,倾斜了很多资源过来。 只是,大主教不知为何,居然发现了他的存在。 在潜渊教会,双数是令人忌讳的。他们信仰的邪神无终之蛇以“1”和“无限大”为核心象征,教会内部,一切成双成对的存在都会被视为异端,引来审判与惩戒。 而他们偏偏是双重人格。 返祖失败的风波刚过,新一轮的讨伐就又开始。大主教名声响亮实力强盛,甚至对他防备颇深,他一时间没有能力立刻对其出手。 就在他随时提防双重人格之事被暴露、计划着除掉大主教时,才得知大主教并没打算对他们出手。大主教想要的是一个傀儡圣子,峋是最好的人选,而他则只要被剔除就好了。 对他的抵制在潜渊教会上下暗中盛行,只要他出现,以大主教为首的一群人就会想尽办法折磨他把他从这具身体里驱赶。这一点不仅在现实世界如此,就连来了里世界,也被完完整整地复刻…… 教会内部在无终之蛇的注视之下,作为祂最忠诚的信徒,大主教的祈愿是会被满足的,这里的一切都不欢迎他。 所以,即便是在自己的里世界,他也只能躲躲藏藏,不仅用异能要偷偷摸摸,分明已经成了无终之蛇的容器,却不能直接动用祂的异能。 第82章 ……想到这里,嶙的情绪更加复杂了,心中杀意更甚。他在宿柳的攻击下躲闪不及,被她的拳头砸中过好几次,身上钝痛一阵阵袭来。 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狼狈过了,烦躁重新涌上来,他今天必须要杀了她! “你真的惹怒我了。”他面色阴沉,声音狠戾。 狠话刚放出来,他就被打脸了。 是真的打脸,宿柳不知何时从他身侧逼近,一脚将他踹翻。后背狠狠摔在假山上,突出的岩石撞上脊骨,尖锐的疼痛袭来,他还没来得及站直身体,她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攥住他的领口,一巴掌甩在他脸上。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疼痛打懵了。 和拳风砸在脸上的感受完全不同,同样是火辣辣的疼,上次只是擦着脸颊和颧骨的刺痛,这次却是烧灼的痛,从皮肤表层一直烧灼渗透。 但比疼痛更先涌入脑海的,反而是她的体温。 她的手怎么这么冰? 分明刚刚在山洞之中时,她的温度已经恢复正常,怎么只是吹了会儿风,就浑身冰冷,摸起来像是要结冰碴一样。 身为邪神无终之蛇眷属的后裔,虽然混杂着半人半蛇的基因,但他并不像真正的蛇类那样。他是不怕冷的,甚至享受低温,所以并不能理解,为何她的嘴唇泛起青紫,为何她有力的手掌在轻轻颤抖。 她怎么……这么柔弱? 上次因她和峋起争执之后,他被头一次反抗他的峋困在了里世界,好不容易离开,却只能以第三视角旁观他二人相处。 他看着她对着峋巧笑倩兮,感受到峋越来越在意她,因为她的一句话去剪了头发,甚至无时无刻都期待着和她相见。 她实在是太会玩弄人心,这样一个心机的女人,峋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所以他必须要除掉她,否则她不仅会害了峋,更会害了他。 可是……脸颊上她的手已经撤离,腹部传来更加猛烈的疼痛,她一言不发,用力地用拳头捶打他的内脏。 五脏六腑都仿佛被打成浆糊,早已习惯了忍受疼痛,他并没有被影响思绪,被冷雨打在脸上,甚至脑子前所未有地清晰。 只是在这一瞬间,他居然没想着如何还击。 垂下的手臂抬起,圈住她的手腕。 那里的温度更低,脉搏也微弱,指腹下意识轻轻摩挲了下她手腕内侧的肌肤,像是在试探她的虚实,又像是想要用自己的温度温暖她。 他分明清醒而理智,此刻,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一些什么。 大脑仿佛被分割成两半,一半在岸上,警醒着他趁此机会让她放松警惕,抓住她松懈之时一击毙命。而另一半在水中,仿佛不会游泳的溺水者,让他浮浮沉沉,难以维持的平衡让他下降,似是要被拽入海底。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冷淡的、幸灾乐祸的,又好像暗含着某种情绪的。 那个声音说:“你很冷?” ----------------------- 作者有话说:小柳:只是吹了会儿风?谢谢,这风要你吹你吹不吹啊? 这个里世界又名:(小柳)夹在双重人格与双生子之间的各种修罗场 第57章 这是说的什么话? 冷不冷的, 他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有本事他来淋这么冰的雨啊! 宿柳讨厌这种明知故问的人,她根本不理林寻,挣脱他的手, 不语,只一味打他。 只是打着打着,某种不详的预感忽然涌现,对危险的直觉让她猛地回头, 同时顺势身体朝侧方后退。 一把银色飞刀擦过她的脸颊,锋利的刀刃刮破皮肤,殷红血珠瞬间从伤口中滴落。 这把飞刀毫无预兆, 分明速度那么快, 却连一点风声都没有,毫无存在感的同时又极具攻击性, 如果不是宿柳堪称雷达的战斗嗅觉, 或许就已经被扎中。 身后并没有人存在,宿柳回过头, 审视林寻。 他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 见她看着自己, 垂在一旁的手缓缓抬起来, 指缝间夹着的正是那把划伤她的小刀。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血珠从刀刃上滴落, 林寻轻轻抹去, 笑着问她, “叫做, 小心背后?” 哼, 装神弄鬼只会偷袭的家伙。 宿柳对他这种小手段很不屑,只有对自身实力不自信的人才会搞这些,她才不怕他。 只是……这是他的异能吗? 操控金属, 还是暗器类异能? 宿柳看着林寻手中的小刀,正好她没有武器,他这把刀虽然小,但多捅几刀也能毙命,条件不允许,她就不嫌弃那么多了。 “那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说完这句话后,她毫无预兆地曲起手肘撞向林寻的心窝,钳制住他的手骨,强迫他松开那把刀。转瞬之间就完成了夺刀,她并没有犹豫,银色小刀在手中灵活地旋转180度,刀尖朝向林寻,利落地向他心口刺去。 “你的刀fine,下一秒mine。” 没听懂她说的什么,但猜到大概不是什么好话,林寻脸色一变,本能地想要躲开——但他仍旧被她攥着领子按在石壁上,无从后退。 锋利的小刀扎进他心口,刚刺进去还没拔出来,腥臭的味道逼近,让人心神不宁的气息笼罩,那群怪物回来了! 宿柳的反应已经足够快了,但面朝那群怪物的方向、能够看到怪物的林寻显然更加迅速。 那群怪物的速度很快,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他只能放弃躲避,直直撞上宿柳刺向他的刀。几乎是刀刺入心口的同时,他拉住她的手,单手抓住石壁上的凸起,带着她朝假山顶爬去。 反应过来的宿柳挣脱了他的手,速度比他更快身姿比他更敏捷,先他一步爬上了假山。 直到林寻也爬上假山,她已经回到了最初躲避的那个位置重新隐蔽好,他则慢条斯理地藏在她身旁,胸口还插着那把小刀。 鲜血汩汩往外流淌,幸好他穿的是黑色衣服,血的颜色并不明显,只在雨水冲刷后流下淡淡的红色痕迹。 他好似不怕疼一样,蹲在趴好的她身旁,两人默契地保持安静,都没有说话,但他脸上一点紧张的情绪都没有。 看宿柳一脸戒备和警告地盯着他,嶙笑了一下,没说什么,只朝她的位置稍微移动了一点,直立起来的身体刚好为她遮挡住从斜前方扫来的雨滴。 不知为何,那群怪物又重新徘徊在假山之下,步伐远比最开始焦急很多,像是在着急寻找什么一样,始终踱步而行,却找不到方向。 宿柳看不到它们,她只能听到那令人心惊胆战的脚步声,只能感受到那徘徊在附近的、令人持续掉san的恐怖气息。 但嶙全部都能看到。 山下的这群怪物是无终之蛇的仆从,或者用更严谨一点的说法来说,它们是一群没有神智的、百分百服从于祂的怪物。它们被潜渊教会召唤,降临在这颗星球,听从无终之蛇代行者大主教的命令。 潜渊教会的每一个人身上都有祂的气息,它们奉大主教之命,守护教会的地盘,清除擅自闯入教会领域的、不携带无终之蛇印记的人。 嶙虽然是峋的另一个人格,本质上两人都是嶙峋,但在里世界,他却是不被潜渊教会认可的“闯入者”。当他和宿柳同时出现在教会内部的时候,感知到他们不是无终之蛇信徒的它们,就会立刻开启搜寻模式、群起而攻之。 血液的味道会令它们兴奋,或许是接收到了大主教的命令,他和宿柳分明没有闹出很大的动静,却依旧引来了它们。 嶙并没有把这些告诉宿柳,他还在纠结一个问题。 刚才,看到那群怪物的一瞬间,鬼使神差地,他居然拉着她一起上来了假山。此刻回忆起来,他有些后悔。 为什么会带上她一起逃跑? 他能看到它们,她看不到,他本来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将她弄死——这样刚好能达成他的目的。 可是为什么,看到那群怪物朝着她冲过来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就拉上了她? 嶙觉得自己很不对劲。他分明很讨厌她的,他就是很讨厌她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可为何呢? 他想不透这个问题,只觉得胸口闷闷的。 低下头,才发现心口还插着那把银色小刀。 原来是因为受伤了吗? 他拔下小刀,握在手中把玩。或许是因为失血,所以他才会忽然情绪不对?他是不是被她蛊惑了? 嶙眯起眼睛看向宿柳,却不料,她也正在看着他。 迫于山下始终在巡查的怪物,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用眼神交流着彼此的意思。 第83章 宿柳皱了皱眉头,用不善的目光表达对他的控诉——不要以为你刚才拉了我一把,前面故意害我的事情就能一笔勾销,你简直脑子有病,我不会原谅你的。 嶙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眉毛,那双黑色的、晶莹剔透的眼睛在雨水的浸润下更加水灵灵,澄清的眼瞳里倒映出他的影子,他能够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表情。 他看着她眼中的自己,黯淡的金色眼瞳比以往明亮许多,讥诮的脸上莫名泛起愉悦弧度。这双眼睛平和、耐心,温柔到简直不像是他本人的眼睛,仿若暗藏汹涌的黑海,在某一日忽然风平浪静。 他在她的眼中看到,前所未有专注的他自己。 她的脸白刷刷的,是因为太冷了吗?一向健康红润的脸色看起来苍白,长而卷翘的睫毛扑闪着,像是在雨中打湿翅膀,却也要翩翩起舞的蝴蝶。 他一时怔愣在原地,忘记了思考刚才的问题。 直到一阵冷风吹过,冰凉的雨水砸在他脸上,将他从那种奇怪的感受中惊醒,他才皱眉,稍微后仰拉开两人的距离。 她一定是在勾引他,她一定想要故技重施,对他施展那个曾对峋使用的魅惑技能——他笃定。 他最讨厌这种见不得人的花招,靠这种低劣的手段来达成目的,她真是有够廉价。 他不会让她如意的。嶙在心里暗骂,却又不动声色地将身体靠过去,替宿柳挡住从风口吹来的冷风。 暂且让她得意这一会儿吧,左右他不是那个愚蠢又容易相信别人的峋,他不会被她的花招迷惑,他始终记得自己要做什么。 凛冽的寒风被遮去了一些,湿漉漉的衣服黏在身上,虽然仍旧很冷,但如冰刀一般时时刻刻着刮蹭着她裸露在外皮肤的风消散,宿柳稍微好受了一点。 她根本不知道嶙在心里想了这么多,她只看他的眉头时而皱起时而松开,脸色变来变去,一会儿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一会儿又看起来很不爽。 她怀疑他是脑子有病。 不再试图和这种精神有问题的家伙沟通,她一脸嫌弃地撤回视线,不着痕迹地后退,远离这个随时会爆炸的不定时炸弹。 宿柳后退半步的动作被嶙注意到了,他嘴角刚弯起来的弧度又收回去,表情瞬间变得难看。 她就知道,他果然不正常! 目睹了嶙的变脸,宿柳更加肯定他的精神不正常。 她迫切地想要离开这里,山下密集的脚步还没有消失,宿柳格外焦急。也不知道这个里世界和外界的时间流速比例是多少,她真的好担心出去得太慢,会影响明天领导视察疗养院。 到时候领导如果找霍兰德问起她,发现她不在,会不会一怒之下把她开除? 没有及时接待领导,会被记为旷工吗? 正这样想着时,始终徘徊在附近的脚步声忽然消失,像是世界被按了暂停键一样,一切都归于寂静。 察觉到的一瞬间,宿柳抬起头,朝假山之下望去。 她的视力很好,刚好看到一只巨大的黑蛇自池塘之中破水而出。飞溅起的雪白色浪花层层叠叠坠落,在花苞一般盛开的浪花之中,那条黑色的巨蛇仿佛神明造物。蛇身线条优美而充满力量感,五彩斑斓的黑色鳞片即便是在阴雨天,也能看得出华丽与绚烂。 水花消退,池塘中心的亭子中,一个黑袍人站在那里。 那人一整个都被笼罩进黑色之中,什么都没有裸露在外,只能靠着颀长的身姿依稀辨别出人形。 藏头露尾的,宿柳根本看不出这个人是谁,但却名模莫名觉得有一种熟悉感。 她一定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她想。 而一旁的嶙,早在看到这个人出现的时候,脸色就阴沉下来。 刚才的柔情一扫而空,他瞬间恢复成那副凌厉阴郁的样子,尖锐刻薄的话语脱口而出。 “啧,你不会以为他来救你,你就能活下来吧?” 杀意前所未有明晰,密布的乌云翻滚,惨白的电光撕裂云层,暗沉沉的天空忽地被照亮。 在闪电照亮大地的一瞬间,扭曲的黑色阴影自地面涌现,闪光向下、影子向上,漆黑淤泥般地影子化作无数把飞刀,密密麻麻地飞向宿柳。 第58章 黑色的影刃, 像鳞片,薄而锋利,密不透风地朝着宿柳所在的位置飞速射来。 在召唤出影刃之后, 嶙就轻盈地翻身一跃,稳稳落在假山下。 随手拔掉心口的小刀,短而窄的刀身并没有穿透胸膛,随着刀的拔出, 创伤慢慢愈合。 他已经能预料到宿柳被扎得千疮百孔的结局,于是不再看她,眯着眼睛望向池塘正中央亭子中的黑袍人, 缓步朝前走去。 “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 冰冷的女声忽然出现在身后, 嶙诧异回头,正好撞上宿柳似燃烧着烈火的眼睛。黑色的眼睛, 却像黑暗中的烛火一样耀眼, 如地心深处的岩浆,炽热、滚烫、明亮。 他一怔, 好似被这温度灼烧到。 时不时亮起闪电的天空明灭不定, 宿柳白净倔强的脸庞在光影里影影绰绰的。她歪了歪头, 脸上带着挑衅的笑, “你自己说的哦, 小心背后。” 声音传出的同时, 一往无前的风将宿柳送至嶙的身前, 她披风戴雨, 雨穿破雨幕, 如一柄利剑,笔直地飞扑而来。 那些朝向她的影刃,不知为何没有刺中, 自动跟随她的位置,沉默而“忠诚”地跟在她身后,与她一起奔向他。 她的速度太快了,嶙一时竟有些分不清,那自眼前闪过的身影究竟是她,还是某道从空中降临的闪电。 她在他眼前一闪而过,一个假动作撤向一旁,风一般轻快、迅捷,没有任何停留,那无数道影刃却刹不住车,按照原有的轨迹朝他身上扎去。 这些影刃受他操控,他当然不会在自己的技能下受伤。 意随心动,影刃被他暂停,在半空中调转方向,重新追着宿柳的身影而去。 只是,宿柳已经彻底远离了这块区域,发尾划出潇洒的弧度,身姿灵敏扬长而去。 追出去的影刃过了很久才折返回来,一无所获。 亭子中的黑袍人似乎早就料到这一发展,不动声色地站在那里,从始至终注视着这边的动静,却从未移动过半步。 随着宿柳的离开,原本静止的时间又开始流动起来,那些被暂停动作的怪物重新行动起来。另一个更有吸引力的目标不见了,留在这里的嶙就成了唯一的靶子,所有怪物都朝着他的位置前进。 并不在意它们,嶙缓缓抬眸,那张阴沉不定的脸上浮起一个嘲弄又怪异的笑容,“为了救她,连祂的力量都敢动用,我倒是不知道,一个垃圾区来的人,值得你这么在意?” 说话的声音引起了怪物们的注意,即将被它们抓住的一刹那,嶙跳入池塘。 他并没有坠入水底,而是如履平地在水面上行走起来。 “你不会真以为她会喜欢你这种沉默阴森的怪物吧?”每走一步,他都说一句,“多少岁了,还相信真善美救赎这种戏码?” “别幼稚了峋,从底层爬上来的人有多卑劣恶心,你心里不应该最清楚吗?” 寂静的后花园中,嶙的声音格外清晰。奇怪的是,在他进入池塘之后,怪物们也不再靠近,即便仍旧在河畔附近徘徊,却不踏入池塘半步。 “她只是逢场作戏,你却当了真,不觉得好笑吗?” “一个满嘴谎言的人,心机深重,利用你的天真,你居然还真的喜欢上她,我都替你丢人。” 黑袍人——也就是峋,对嶙攻击他的话没什么反应,却在听到他诋毁宿柳时没能沉住气。 “不、不要这么说她。”他抬起头来看着嶙,木讷沉沉闷的脸上浮现出罕见的认真,“她很、很好。” 宽大的黑袍被风扬起,露出那张层层遮掩下的面容,过长的黑发在脸侧飘扬,露出那张和嶙一模一样的脸。 挑不出任何区别的两张脸,五官的每一处细节都毫无差异,就连身高体型都一模一样,却一眼就能辨别出谁是谁。 表情死板、看起来毫无生气但金眸灿烂的那个是主人格峋,面上挂着讥诮的笑、给人刻薄不屑感且金眸看起来空洞黯淡的是副人格嶙。 现实世界中他们共享一具身体,在里世界,却能够得以分开,以独立的个体存在——这也是嶙愿意留在里世界的原因。 他太想摆脱峋拥有一具属于自己的身体了,他受不了和这个胆小鬼蠢货共享身体、为他收拾烂摊子的生活了。 “瞧瞧你这不值钱的样子,等哪天她把你卖了你还乐呵呵地给人家数钱呢。”嶙最见不得的就是峋这副样子,为了维护一个外人公然和他争执,还一点也不知悔改。 第84章 “我不管你怎么想,总之,既然她进了里世界,就别想活着出去。”峋对宿柳的维护让嶙很不爽,他捏了捏手指,忽然回想起在狭窄的山洞中时,他攥住她手腕的触感。 她的手腕好细,温热的、柔软的、跳动着脉搏的,那是和他这种半人半怪物的生物完全不一样的节律与温度。 纯种人类的手腕都是这样吗? 真的很难想象,这么纤细的手腕,居然能爆发出那么大的力量。 想到这里,嶙挑了挑眉,脸上挂着几分坏笑,语气平淡却又明显不怀好意,“说起这个,有件事你一定不知道吧?” 他幻化出自己的蛇尾,覆盖着漂亮的细密鳞片尾尖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气息。 操控着尾巴伸到峋面前,他脸上的笑意几乎要藏不住,眉眼间都是得意的挑衅。 两人的精神是共通的,峋也一向不对他设防,他轻而易举地就能把把记忆共享给峋。等待着峋读取记忆的时候,嶙维持着笑意,期待他脸上会出现怎样的色彩。 同他所想的一样,在缓缓看完山洞中发生的一切后,峋脸上罕见有了情绪的波动。 是自己所有物被别人沾染的不爽,是珍视存在被随意对待的愤怒,是被相依为命的另一个自己背叛的不解。 他盯着嶙,仍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瞳孔震颤,开口,一字一句说得极为艰难,“你、你,你明明知道我对她……” “为什么?”冷淡的声线中居然有了哭腔,“你不是讨厌她吗?为什么还……” 嶙本意是想让峋看透宿柳的真面目,破坏宿柳在他心目中的好印象,让他迷途知返,认清这样一个和谁都能亲密的人,根本不值得他的倾心,也不配得到他们的认可。 但此刻,看到那双金色眼瞳中闪烁的水光,他忽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随后,更加浓郁的愤怒涌上心头。 对峋的恨铁不成钢,对宿柳的深恶痛绝,全都转化为燃烧不息的杀意。 “别用我的脸露出这种表情,你不嫌恶心我还嫌恶心呢。”嶙的脸色阴沉,阴恻恻地一尾巴抽在峋身上,“贱胚子,为什么我要和你共用一具身体?” 那尾巴看似光滑,抽去时鳞片微微炸开,锋利的边缘刮破峋地黑袍,抽得他皮开肉绽。 峋连眼睛都没眨,伸手捉住嶙要收走的尾巴,用了十足十的力气,攥住他尾尖,眼尾发红,“告诉我,为什么?” 猛地被抓住,强有力的禁锢让人难以行动,这种感觉突然又难受。 被拐角处的忽然蹿出来的那只手攥住手腕时,宿柳是茫然的。 好快的速度,好敏捷的身手,好悄无声息的动静,她甚至一点都没有反应过来。 这个里世界还真是人才济济啊! 下一秒,她开始大力反抗。 只是刚挣扎,就被那人的另一只手按住揽在怀里。 “宝贝,是我,安静一点。” 熟悉的温度和熟悉的声音让宿柳瞬间认出来这是谁——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恩佐。 碍于他的话,想到那群听声辩位的怪物,她意识到附近或许会有什么危险,按耐住想要暴揍恩佐的心,收敛起情绪没有现在发作。 感受到怀里宿柳的存在,恩佐那颗从进入里世界起就悬在高处没能坠落的心终于有处安放。 她的身体好冰,浑身都僵硬,单薄的睡裙已经被冻得硬邦邦,结着冰霜粘连在她身上。 用力把她抱进怀中,用自己的温度温暖宿柳冷冰冰的身体,恩佐只觉得内心酸涩无比。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情绪,只觉得心脏好像漏了个口子一样,从风口吹来的冷风直直往他心中灌,让他的心脏难受无比。 轻轻抚摸着宿柳湿漉漉的头发,即便频繁动用异能会让体内的邪神之力更加动荡,极有可能会引来反噬,恩佐也还是继续召唤狼火。 火焰的热度自他掌心和全身各处传递到宿柳身上,温度很高却并不灼人,缓缓熨烫着她湿透了的衣服和冰冷的身体。 她的脚已经冻得通红,脚趾僵硬到难以弯曲,恩佐无声地引导着宿柳让她把膝盖蜷缩起来,将她的脚塞进自己的上衣里。 把她的脸按在自己胸口,恩佐的另一只手轻而缓地揉搓着宿柳凉飕飕的脸颊,耐心地让自己的温度一点一点传染给她。 直到此刻,他平生第一次后悔起来。 为什么没有陪她回宿舍? 为什么没有提前叮嘱她做好准备? 为什么没听她的话,独断地就将她带来这里? 进入里世界前,他倒是准备了一个背包,里面装满了为她携带的物资,他还以为她会很开心,开心这场他精心准备的、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冒险。 可是谁曾想出了意外,谁曾想这该死的林寻的里世界居然这么冷,害得她受冻,害得她受苦。 他不仅想弄死林寻,甚至想弄死自己。 都怪他。 紧紧地抱着宿柳,恩佐把头埋在她的肩膀,像是想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肩膀处忽然传来滚烫的湿润,宿柳的头埋在恩佐胸前,体温上升的同时,脑袋也晕乎乎的。 她觉得自己可能有一点发烧,头轻飘飘的,身体却重重的。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 他是在哭吗? ----------------------- 作者有话说:某种程度上来说,峋像狗狗蛇,嶙是猫猫蛇,而恩佐就是彻头彻尾的大狗狗! 泪眼汪汪的狗狗蛇和金毛狗,看起来更好吃了咩? 第59章 进入里世界之前, 恩佐精心准备了很多物资,想要和宿柳在这里度过一段难忘的生活——就像她在胥黎川的里世界中那样。 宿柳是一个诚实的人,恩佐也是一个不拐弯抹角的人, 因而当他直截了当地问她在胥黎川里世界的经历时,除却答应了26岁胥黎川不能说的那部分,她都一五一十地讲述给了恩佐。 “你觉得我的里世界好玩,还是他的好玩?” 聊到这个话题的时候, 正好是在恩佐的里世界。 躺在高大茂密的巨树顶,两人仰望头顶皎洁冷冽的月亮,散发着幽幽绿光的萤火虫在身侧漂浮, 漫天星光与绿光中, 他们互相依偎着数星星。 联邦的夜空和蓝星不太一样,天上的星子排布密集却不杂乱, 最明亮的不是宿柳穿越前认知中的任何一颗, 在蓝而黑的天幕下闪烁着奇异光彩。 橙色与绿色交织的极光划过天际,为空旷的荒原注入无边生命力, 夜空在燃烧, 绚烂的夜景流光溢彩, 一切都是那么静谧美丽。 夜色这般美, 宿柳一时沉迷于眼前的自然风光。 穿越前, 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夜晚在奶奶家的院子里仰望星空, 来到联邦后, 她已经很久没有抬头看向天空了。e08区空气污染严重, 别说星星, 就连月光晒久了都会有辐射,根本没有任何享受大自然的机会。 一望无际的星空,广袤无垠的大地, 他们在寂寥无人的荒原之中,只有彼此。 “啊?”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恩佐在说什么,宿柳诧异地侧过头来看他,疑惑于他怎么会突然这样问。 从问出这个问题后,恩佐就一直在看着宿柳,注视着她的侧脸。她专注地望着夜空,他则近乎虔诚地望着她。 想了想,宿柳认真回答:“他的。” 虽然不喜欢胥黎川本人,但她还是挺喜欢里世界的胥黎川们的,而且那栋房子不同时空下的发展一环扣一环,虽然没能完全查清楚原委,但那种刺激惊险的探险真的很有意思,她真的很喜欢。 恩佐的里世界虽然也好玩,但都是在野外冒险,他们至今还没能接近那座神秘的城市,跋山涉水,每次都觉得越来越近,却始终无法到达。久而久之,她也有点厌倦了。 宿柳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心里是怎么想的,嘴巴上就怎么回答,从不撒谎。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她说得真诚,恩佐却有点破防。 他最初还想假装不在意,脸上挂着云淡风轻的笑,像是随口一问,“哦?宝贝你是不是在开玩笑,你怎么可能更喜欢胥黎川的里世界?” 然而宿柳沉默了。 短暂的安静,让恩佐脸上色彩纷呈。 “你肯定在开玩笑,就胥黎川?就他那种,傲慢古板的家伙,他的里世界能有我的好玩?他的里世界能有我的大?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吧宝贝。” “他哪里有我好?他不可能比我好!” “你为什么不说话?总不能是认真的吧?快说话啊宝贝,说你是在开玩笑,其实你很讨厌他的里世界!” 第85章 恩佐的情绪太明显了,可惜宿柳是块木头,她没读懂他的破防,不理解他怎么忽然这么激动。 她莫名其妙地看他,“没有开玩笑呀,他的里世界有一栋很神秘的房子,我不是跟你讲过吗,特别有意思。” 她对胥黎川里世界的那栋房子念念不忘,如果有机会的话,甚至还想再去探密一次。 听她这么说,恩佐睁大眼睛看着她,张了张嘴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湛蓝色的眼睛水汪汪的,清泠泠地望着她,满是控诉。向来话多的人突然沉默起来,只咬着嘴唇一脸委屈地盯着她,怎么看都是在谴责。 这里不愧是恩佐的里世界,天气也十分应景,刚才还晴朗的夜空,忽然阴沉起来,乌云滚滚,暴雨毫无征兆地就降落。 还好这棵巨树的树叶足够大,蜡质的叶面疏水,恩佐随手摘下几个大叶片,盖在两人头顶,遮挡住噼里啪啦的雨滴。 两人一片静默,暴雨还在下,聚集在身旁的萤火虫转瞬消散,只有雨声和风声在耳旁呼啸。 人类会在极端天气下感到兴奋,狂风骤雨之中,与自然的链接让宿柳找回了原本的自我,带着潮湿青草腥气的雨水气息让她心神都宁静下来,只觉得自由无比。 她只记得那种与宇宙浑然一体的感受,早就忘记了恩佐的问题,恩佐却耿耿于怀。 正是因为介意这件事,恩佐才对带宿柳进里世界这么有执念。 ——他不能接受在宿柳心中,胥黎川的里世界比他的更有趣,他必须要拉下胥黎川的排名! 即便是让黑鸢尾的其他人捷足先登,只要那个人不是胥黎川就行! 暴雨如注,恩佐把宿柳整个人都圈进怀里,用自己的身体为她遮风挡雨。 天空昏暗气温失常,雨滴坠落的未知环境中,他搂着她、望着她,心中全是她。 心口一直堵着一口闷气,他以为把她拉进里世界就能让这口闷气抒发出去,没想到不仅没有,反而还让他更加难受。 为了给宿柳一个难忘的经历,他特意闯入霍兰德房间,要来了林寻的资料调查,还想着能和她在这个里世界开心度假。没想到,霍兰德给他的信息没有一个是对的! 说好海岛环境,说好的气候温和,为什么进来之后会是下着暴雨的寒冬啊?! 不知道是传送阵有问题还是哪里出了问题,恩佐不仅没能和宿柳传送到一起,降临在这里之后,先是被兜头大雨淋得发懵,随后遭遇了袭击,背包被抢走不说,人还迷了路。 那群袭击他的怪物能够隐身,他虽然没受伤,却没办法对它们赶尽杀绝,就连一同被隐形的背包都找不回来。 想到这里,恩佐忍不住皱眉。 霍兰德这个贱人,故意坑他是吧?等出去了要他好看! 一边躲避着那群怪物和街上巡逻的守卫,一边寻找宿柳,他找了好久才找到她。 后悔的情绪快要将恩佐淹没,他一向都责怪他人宽待自己,从来不会内耗,无论发生什么一定都是别人的问题。可是这次,他真的意识到自己错了。 紧紧握着宿柳的手,两人十指相扣。 令人心凛的气息和怪物的腥臭味消散,耐心等待了一会儿,确定那群怪物真的离开,恩佐才抱着宿柳起身。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一座古老的城邦,岩石制成的城墙之内,一切都那么原始,处处透露着没有被现代文明侵染过的痕迹。 已经不再寒冷,宿柳恢复了活力,坐在恩佐怀中,头顶是他替她遮雨的手,“都怪你!” 恩佐不在身边还好,他来了,她的种种委屈好像都找到安放之处,一股脑儿地朝着他倾泻。 “对,都怪我。”侧过头轻轻舔吻她的锁骨,他诚心认错,“我错了宝贝,对不起。” “等回去之后,你想怎么惩罚我都可以。但现在,先让带你出去好吗?” 恩佐这人一向嘴甜,但其实很犟,就算有时候并不认可别人的理论,也会为了看乐子或是别的什么原因,说一些看似赞同,实则拱火或是阴阳怪气的话。经过这一个月来的相处,即便是宿柳,也早就认清他的脾性,知道他无论嘴上说什么,心里始终只认可自己的观念,不会因为任何原因动摇。 她狐疑地看着恩佐,怀疑他只是为了让她消气而故意说好听的话,其实根本没认错。 “你错哪了?”宿柳问。 “哪里都错了,宝贝,我知道错了。” “你不真诚!”宿柳怒气冲冲地戳他胸口,“你就是在敷衍我!” 恩佐叹了声,环在她大腿上的手握得极紧,“没有敷衍。” “我不该随便带你进里世界,不该让你落单,不该让你淋雨,不该害你受苦,我不该不听你的话。” 他认错的态度太过良好,本来即将脱口而出的谴责被噎回去,宿柳稀罕地看着他。 “那你……”手指不自在地缩了缩,她忽然有些心虚。 她是不是有点太无理取闹了? ——不对!本来就是他的错,如果他没多此一举,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宿柳又理直气壮起来,哼了一声揪他的耳朵,“哼哼,知道错了也没用,我不会原谅你的!” “小柳宝贝做得对,我活该,必须要好好惩罚我才对。回去之后我一定洗心革面,宝贝说什么就是什么,宝贝不让我做什么我就绝对不做,好吗?” 很诚恳,宿柳这才稍微饶过他。 “现在先不跟你计较,回疗养院了你等着吧!” “好好好,宝贝大人有大量,我会乖乖等着的。” 两人一个不停赔礼道歉一个我不听我不听,一路走到了这座古城的中心。 走到古城中心才发现这里是一座广场,一砖一瓦都彰显着古老的岁月,每一块地砖上都刻有奇异繁复的花纹。 纹路不同的地砖铺就的广场中心上,横着无数个尸体,一堆又一堆的,数目各异,有的衣衫破烂、有的浑身伤口、有的安详沉睡…… 尸堆中流出的鲜血染红了地砖,那些神秘的花纹被填充激活,血腥味不弄,整座广场却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不详气息。 踏入广场范围的一瞬间,宿柳和恩佐都敏锐地意识到不对。但已经来不及了,广场外似乎有什么屏障,他们虽在闲聊,但这样诡异的画面,不可能两人都没能注意到。 “有人闯进来了!” 惊呼声响起的瞬间,无数道脚步声朝着两人的位置涌来,宿柳和恩佐对视一眼,读懂了彼此眼中的意思。 宿柳:不好,有埋伏!我们快跑! 恩佐:太好了,有人!把他们抓起来拷问林寻的位置! 从恩佐怀里跳下来,宿柳抓住他的手转身就跑——没跑成,被朝着前方跑去的他拉了回来。 两人再次对视,从彼此眼神中读到了相同的疑惑。 “你干嘛?往这边跑啊!”宿柳着急。 恩佐兴奋道:“抓到一个,我们就有物资了。” 你疯啦?! 宿柳看恩佐的眼神像是在看疯子,这么惊天动地的脚步声,一听就知道人数绝对不少于五十个,他们俩就算再能打,也没必要硬碰硬吧? 神色复杂,宿柳头一回觉得自己是个冷静有脑子的人。眼见着那群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电光火石之间,她灵光一现。 拉着恩佐扑进距离两人最近的那个尸堆,宿柳提议:“快快快,我们装死!” ----------------------- 作者有话说:小柳:恩佐你给我等着! 恩佐:等什么?宝贝香香的巴掌吗? 小柳(咬牙切齿):你别管,反正等着! 第60章 宿柳所谓的装死, 其实就是她和恩佐两人一起藏在这些尸体里面,以此来躲过那群人的追杀。 但当人趴在尸体堆中时,其实需要很大的勇气。 青白一片的尸体面目狰狞, 裸露在外的伤口看起来触目惊心,对于心理承受能力差的人,或许看一眼都需要勇气,更不要说把自己藏进去“亲密接触”了。 好在宿柳一直都是一个比较勇敢的人, 也没有洁癖,藏在尸体堆里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负担。 反而恩佐成了她最大的阻碍。 ——他嫌这些尸体不干净,不愿意让她接触。 “宝贝, 死人身上有病毒, 不要吧。” 但宿柳不听他的。 于是恩佐只能把她完全抱在自己怀里,用他的身体隔绝宿柳和尸体的直接相处, 再藏进去。 两人十指交握躺在尸堆之中, 有外面盖在两人身上的尸体作掩护,完美地隐藏在这里, 似乎毫不显眼。 第86章 直到一群衣着奇异的士兵们跑来。 恩佐这个家伙实在是太黏人, 都这种情况了, 他还非要捏着她的手不放, 两人十指相扣, 他还借着尸体的遮掩偷偷捏她手指。 “人呢?”为首的士兵手持长矛, 头顶藤冠, 赶到现场之后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活物, “不是说监测到这边有人闯入吗?人呢!” 宿柳闭着眼睛, 并不能看到这群士兵的位置和动作,却能根据声音来判断,他们应当就在她和恩佐藏身的那个尸堆附近。 “奇怪啊, 这边的屏障明明就是有动静啊,怎么会没人?” “说了多少次让你升级屏障,一直不听,还找借口,现在好了,连有没有老鼠闯进来都不知道!” “对……对不起队长,我没查出来问题,我以为……” “你以为有什么用?跟我道歉有什么用?真出事了谁来负责!” “哎呀队长,这不是还没出事吗,消消气消消气,虚惊一场。” …… 赶来的守卫之间产生了争执,听得宿柳一愣一愣的,她控制住自己的呼吸和眼皮,俨然把自己真的当成了一具死尸,哪怕有点好奇,也依旧没有发出任何声息。 “对不起队长,今天的任务结束之后我就来升级,保证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乌龙,您放心。” “之前说的升级屏障你为什么不听?这样的事情还要发生几次?如果真的出事,自己去找大主教请罪,我可就不了你。” 领头人仍旧依依不饶,批评着那个负责广场屏障的士兵,宿柳听得有些腻了,开始放空自己,思考他们究竟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忽然—— “我去,怎么还有一对儿苦命鸳鸯?” 那群守卫里忽然传出了一句惊呼,队长的责骂和负责屏障那人的认错声也瞬间消失。 即便没有视野,宿柳也能够感觉到,所有人的注意都被这句话吸引。 他们在说什么?什么苦命鸳鸯?她在心里揣测。 “老子一向看不得别人秀恩爱,死都死了,还要搞这种深情不寿的样子做什么?看着真碍眼!” “支持!祭品就应该有祭品的觉悟啊,吾主选择了他们是他们的荣幸,我们教会居然有这种私下苟且的家伙,真的恶心!” 原来这些人都是祭品吗,又是该死的血肉献祭的邪教吗?哇这个联邦怎么到处都是这样的,好神奇…… 话说这究竟是什么教会,是不允许成员恋爱吗?这些被当作祭品的人本来其实是教会的成员吗? 思绪闪过脑海,宿柳心中一万个疑问,还在仔细思索的同时,忽然感觉到身上一痛。 这猝不及防的疼痛打断了她的思绪。 是尖锐的血肉被捅破的感觉,有什么锐器贯穿了她的胳膊! “受死吧狗男女!” 她还在纠结按兵不动还是睁开眼睛瞧瞧观察一下情况的同时,一声怒吼自身前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也在近在咫尺的位置响起。 宿柳实在憋不住了。 她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他们嘴里的狗男女或许就是恩佐和她! 这群人怎么这样啊!人都死了还要鞭尸吗? 这根本就是不讲武德! 恩佐也觉察到了不对,稍微松开她的同时,两人几乎同时睁眼。宿柳从尸体对中跳起来,敏锐地躲开了朝着她和恩佐要害砍去的长刀。 顺着从尸体堆上滚下来的力度,她在原地一个翻滚,卸掉重力扭身站起来,指着这群守卫大喊:“你们不讲武德!我们都死了还来鞭尸,这太没道理了!” 她和恩佐的“诈尸”也吓了这群人一跳,也就是最初的惊讶让两方拉开距离,她和恩佐与那群人之间隔着尸堆,彼此都是一个比较安全的距离。 惊吓过后就是愤怒,那个最初提议要砍他们的守卫也跳了出来,他手里持着长枪——上面还沾着宿柳红色的血,显然那不明伤害就是他发出的。 “好啊,你们就是闯入者是吧?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装死骗过我们伟大的无终之蛇,主会惩罚你们!” 他看起来真的很为宿柳和恩佐的装死行为愤怒,脸都气红了,嘴里念叨着“神罚”“罪过”什么宿柳听不懂的话,挥舞着长枪就要继续追杀他们。 “哇你真是疯了!”虽然听不懂,但不妨碍宿柳和他唇枪舌战,她一点也不在嘴上绕过他,一边灵敏地在尸堆旁秦王绕柱走,一边观察着他身后那群守卫的动静。 恩佐被她拉着一起走,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反击的意图,但已经在暗地中酝酿着异能,一旦他们出手,就立刻分割战场毁掉这里。 三人的闹剧终于引来了守卫领头人的不满,她见不得自己的队员这么跳梁小丑一样被闯入者戏弄,厉声喝道:“停下!” 守卫队队长在队内积威已久,队员都对她唯命是从,即便刚才批评屏障负责人时有人敢上来阻拦,但大家都知道她是为了那人好——潜渊教会规矩森严,大主教对底层人员的苛责不是秘密,所有人都畏惧大主教的威严,如果真的被上面发现这件事,等待负责人的就不只是几句简单的批评,而是轻则伤筋动骨重则小命不保的惩罚。 ——这些祭品就是最好的例子。 队长发话之后,场面瞬间安静下来,就连宿柳都因为她这严肃而气场拉满的厉喝而莫名止住脚步。 然而下一秒,她就意识到——不对啊,挨骂的又不是她,她为什么要害怕? 心动不如行动,想通这一点的同时,她就拽着恩佐朝两人到来的方向跑去,想要抓住这一间隙逃离这个广场。 开玩笑,这里的守卫大概有二十几个,双拳难敌四手,更别提让她和恩佐四拳打四十拳了! 恩佐不愧是恩佐,和她格外有默契,几乎就是她有想跑的意图的同时,还没伸手去拽恩佐,他就已经跟随着她的步伐朝外跑去。 两人的动作极为迅速,速度快到后面的守卫们根本来不及反应。 “追上去!别放他们跑了!” 队长下达命令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宿柳和恩佐已经蹿出去了一大段距离,他们只能远远地缀在二人身后,一边呼喊着“你们给我停下”“有本事别跑”,一边拼了命地挥舞着双腿追上去。 广场的边缘越来越近了,眼看着宿柳和恩佐就要离开,身后这群守卫已经昏招频出,长刀、长矛、长枪,各种武器不要钱一样朝两人扔去。 虽然他们的准头并不好,但一下子十几把武器从身后笔直飞来,宿柳和恩佐躲避得还是有些狼狈。但好在有惊无险,两人不仅没有受伤,甚至还收获了好几把武器。 宿柳一直在苦恼进来里世界来得突然,手中什么能傍身的武器都没有,现在好了,有人主动送上门来了。 她顿时喜笑颜开,连胳膊上的伤口都忘记了,挥舞着手中的长刀,笑眯眯地回头朝他们挥手,“多谢啦!我正愁没有武器呢,感谢你们,好心人们!” 她笑得太过真诚,真诚到嘲讽意味十足。 屏障就在他们眼前,宿柳回头微笑的同时,和恩佐一前一后穿过屏障消失在众人面前。 看着挑衅自己的敌人在眼前逃走,守卫们气疯了。 “队长!我们还要继续追吗?” “啊啊啊啊是可忍孰不可忍,队长,我申请前去追杀他们!” “队长,我真的受不了……” “队长!我……” 一群人叽叽喳喳围着队长抗议,吵得队长头都大了。 “都闭嘴!” 被一群不成器的队员围着,本来不着急的队长也火冒三丈,她把众人挥开,目光沉沉地盯着眼前空无一物的屏障,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讲话。 直到这群守卫们又按耐不住耐心围上来,吵着要去追杀宿柳他们时,她才摆了摆手把众人挥退,冷声道:“追什么追!” “现在立刻把屏障升级,绝不允许再发生这样的事情!至于刚才,你们都给我把嘴闭紧,谁敢泄露出去就再也别把我当队长了。” “都散了吧,先把今天的任务完成,大主教还等着验收我们的成果,不要忘了正事。” 这群守卫们散开,广场内很快重新归于寂静。 早已经跑远了的宿柳和恩佐已经跑到了一座貌似是废弃的村子里。 他们一直没有回头,顶着大雨,一直到跑出了城市的轨迹,才停下脚步。 两人站在这座荒村的外面,商量着要不要进去。 第87章 那群守卫用的全部都是冷兵器,穿着打扮也很古怪,这个里世界的一切都很复古——对于来自蓝星的宿柳来说都很复古,更遑论是在联邦土生土长的恩佐。 “我们进去吗?” 望着眼前被烟一样的淡淡白雾环绕着的村庄,宿柳有些犹豫,拽了拽一旁的恩佐,“这究竟是什么背景啊?联邦有这样的地方吗?” 她已经了解了里世界的构成,知道里世界是根据主人的记忆和潜意识生成的空间,虽然和现实世界不完全一致,但一定在现实的表世界中有着对应的地点。 虽然和胥黎川闹掰了,也一直没有机会去打听胥黎川有关的信息,但她始终记得那个和自己穿越前的西方某国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里世界。随着这一个月来与疗养院众人的相处,她已经知道了很多从前不知道的联邦的历史和知识,确认联邦历史中根本没有那样风格的建筑。 ——既然如此,胥黎川里世界的原型就很引人深思了。 眼前这个里世界相比于联邦的科技也依旧十分复古,但并不是她所熟知的蓝星风格,她只能怀疑揣测,想知道联邦究竟有没有这样的地方存在。 “林寻的里世界啊。”恩佐回答得很果断,但声音中也带有一丝疑惑,“应该是潜渊教会吧,不过这么这么奇怪?” “潜渊教会的科技这么垃圾吗?石头建筑、冷兵器,原来林寻这么穷啊。” 他的关注点和宿柳安全不同,只观察着这座破旧的村庄,怀疑林寻在进入黑原味之前究竟过的是什么苦日子。 两人望着眼前的村庄,情绪各异,但都观察得很仔细。 宿柳望着村口的枯木,正准备开口说“要不我们先进去”的时候,忽然注意到一丝微妙的异常。 四周的温度又降下来了。 本来随着奔跑而热血沸腾的身体渐渐重新陷入冰冷,她和恩佐挨着,按理说不应该感到冷的。然而在此刻,彻骨的冰寒却似乎要将她冰冻在原地。 对危险的直觉让宿柳噤声。 显然恩佐也意识到不对,他拉着宿柳后退,用自己的异能为两人抵御严寒,而后眯起眼睛,望着忽然刮起大风的村庄。 ----------------------- 作者有话说:改完啦,私密马赛宝宝们! 之后会努力稳定更新的! 第61章 妖风来得毫无征兆, 大片的雪花降落,周围的温度瞬间降至冰点。 他们逃离的路径和最初去往广场不同,离开古城之后, 一路跑来,沿途之处尽是漫长的石板路,后来更是一片寂寥的荒原,没有任何人类生活的痕迹。 宿柳还赤裸着双脚, 几乎是在温度降下来的同时,恩佐就立刻把她抱起来揣在怀中。 狂风席卷着枯木,风声鹤唳, 耳之所及的一切杂音都被风声取代。即便如此, 宿柳还是从这如海水一般灌入耳中的呼啸中,听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声音。 是脚步声, 轻到几不可闻的脚步声。 猛然抬头, 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宿柳看到一个缓步走来的挺拔身影。 那人从鬼魅一般张牙舞爪的树丛中走出来, 散乱的银色短发、冷淡的蓝色眼眸, 和恩佐如出一辙的相貌。 ——原来是佐伯! 宿柳看看佐伯又看看恩佐, 这时才想起在教堂里偶遇佐伯的事情, 揪住恩佐的耳朵, “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为什么他也在这里啊?都是你干的好事!” 如果不是恩佐, 她现在应该还在宿舍, 洗完澡香喷喷地躺下、美滋滋睡觉, 根本不用挨冻,更不会见到这个看一眼就惹人心烦的佐伯! “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宿柳总觉得佐伯一直在看着她。然而佐伯走出树林后, 并没有向她投去任何视线,他只是笔直地走到恩佐身边,从始至终的目标与方向都是恩佐,“这里是?” 他和宿柳一样,都是毫无防备地突然从房间被传送到这里,对脚下的环境一无所知。此刻看到恩佐,他瞬间就明白,这一切应当是恩佐计划的。 虽然不知道哥哥想做什么,但无所谓,一切听他的就好。 佐伯和恩佐两人的交流根本不需要任何语言,几个眼神的流转就能够读懂彼此的意思,而宿柳身为双生子之外的第三人,却无从知晓他们沟通的内容。 好在恩佐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大大咧咧,但其实是一个十分细心的人,并没有忽略宿柳。 “我没想把佐伯也带进来。”他跟宿柳解释道,“可能是法阵出了问题,也有可能这个里世界比较特殊,传送的时候错误识别了佐伯。” 宿柳本来只疑惑佐伯的存在,听到恩佐的话后,才意识到不对——这里是里世界哎,林寻虽然是里世界的主人,但他本人不应该在疗养院休息吗? 是他刚好今晚也来了里世界,还是他的里世界和胥黎川的一样、里面存在另外的林寻? 她问道:“为什么林寻也在里世界?你就不怕我们被抓包吗!” 从遇到恩佐起,她和他二人就一直忙于逃窜,根本没时间交流,宿柳一时也忘记了跟他提起自己曾遇到林寻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山洞里发生了什么,她面对恩佐的时候就总有种心虚的感觉。 下意识略过中间的细节,宿柳拣重点讲述给恩佐,“怎么办,回疗养院之后我们怎么解释呀?” 误闯胥黎川里世界的前车之鉴还历历在目,此前她甚至还误入过越白的里世界,如果这次也被当作擅闯,她的名声是真的洗不清了。 想到林寻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态度,宿柳莫名有些低落,“这下好了,人家都以为我是喜欢擅闯民宅的家伙了,你满意了吧!” “怎么会?”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不对,恩佐低头蹭了蹭她的脸颊,“别多想,出去以后我会解决的,不用担心这些,你在这里好好玩就是了。” 安抚好宿柳,三人朝着荒村内部走去。 虽然眼前的荒村明摆着不对劲,但宿柳急需鞋子和保暖的衣物,寒风太冷,就连恩佐有异能傍身都有点扛不住。 “你还没进去?”路上,恩佐问佐伯,“附近有危险吗?” 考虑到宿柳的感受,恩佐特意问出声,让佐伯也把回答说出口,以便于宿柳听到。 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佐伯抬头看了一眼宿柳。 她正缩在恩佐的怀中,只露出一张被冻得通红的脸,好奇而不失警惕地观望着沿途的情况,根本没有对恩佐的贴心表现出丝毫的在意。 “没有。”他开口,语气莫名有些冷硬,“只有一些游荡的毒蛇,我刚清理干净,还没来得及进村。” 事实上,宿柳当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不能完全把离开的希望寄托在恩佐身上,她竖起耳朵听着,心里却一直在记挂另一件事。 形势所迫,和林寻对峙时,她并没有仔细观察池塘亭子里出现的那个人,却总有一种熟悉感。 那感觉挥之不去,她一直没有时间思考,不知道这微妙的熟悉从哪里来。然而此刻,看到恩佐和佐伯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庞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她忽然想起—— 那人出现之后,池塘上曾短暂地刮起一阵风,虽然只有一瞬间,她还是捕捉到了,被风吹起的黑袍下,似乎有黑色的长发一闪而过。 林寻当时说那人是来救她的,他这句话默认他们认识。可这是林寻的里世界,所有的存在都与嶙峋息息相关,可除了他本人,她不认识任何与他有关联的人。 黑色长发、本体是蛇、黑色长袍……莫非那人是林寻? 那和她相处过一段时间的那个林寻又是谁? 难道这个里世界真的和胥黎川的一样? 陷入困惑中久久无法自拔,宿柳回神时,三人已经走入了荒村之中。 村口挂着的木牌经过风吹雨打和时间的腐蚀,已经看不清原本的相貌,只依稀能辨别出上面刻着■■村。恩佐和佐伯还在你一问我一答地还原着佐伯在里世界的经历,宿柳对这些没有兴趣,让她从思绪中抽离出来的,是周身凛然一变的氛围。 被恩佐包裹在怀中,绝大部分的寒风和低温都被他炽热的怀抱阻隔在外,但冷空气无孔不入地入侵,她只要呼吸,就能感受到几乎把空气中的水分都冻成冰茬的寒冷。 然而此刻,湿冷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温暖如春的体感。 从恩佐怀中探头,眼前的世界完全出乎宿柳预料。 冰天雪地消失,在外面看着荒芜一片的村庄,真正走进来后,居然是生机盎然的美好景象。 远处的山丘蔓延,近处的田野繁茂,顺着蜿蜒的小道眺望,绿树新芽萌发,轻柔微风吹过,漫天遍野的灿烂小花绽开,一番欣欣向荣。 第88章 不止宿柳愣了,恩佐和佐伯也对眼前的场景一头雾水。 “这不对吧?”宿柳下意识呢喃道。 她话音刚落,一位穿着朴素长裙的老妇人从小道的哈路口走出来,迎上三人,“外乡人,你们也是来参加亡灵节的吗?” 老妇人面上带着亲切的笑,操着一口口音浓重的联邦话,伸出手来热情地想要拉住佐伯,“你们三个从哪里来?银桐村已经很久没举办过亡灵节了,没想到今年还有人慕名而来吗?” 她口中说的“银桐村”和“亡灵节”都是宿柳三人从未听过的词汇,他们心中充满疑惑,却并不表现出来,只点点头,顺其自然地接受了老妇人的口中所谓“慕名而来”的说法。 那只遍布着皴皱的手掌即将抓住佐伯手臂前,他猛地后退,避开了与老妇人的肢体接触。 佐伯的动作太过生硬,老妇人僵硬了一瞬,幽幽地盯着他,收回手来,“年轻人就是讲究,嫌我脏也正常,唉。” 她虽没直着指责佐伯,但话里话外都是在点他,意思太过明显,就连宿柳都听出了话外之意。 “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恩佐笑着望过去,迈动脚步不着痕迹地把佐伯挡在身后,隔绝了老妇人幽深的视线,“他没那个意思,只是小时候生过病,不习惯接触生人,您别往心里去。” 恩佐对佐伯的袒护引得老妇人的侧目,她斜着眼看看恩佐又看看佐伯,最后视线定格在恩佐怀中的宿柳身上。 “你们是双胞胎?”她像是才发现他俩长得一样,语气惊讶,脸上的表情也淡了下去。 老妇人这句话问得微妙,因为视线锁定在宿柳身上,宿柳下意识想要礼貌作答。 却被恩佐拦住。 “您觉得呢?”轻轻捏了下宿柳的胳膊,恩佐笑着把问题抛还给老妇人,“我们两个看起来很像吗?” 恩佐对双生子问题的态度暧昧,这句话怎么解释似乎都合理,老妇人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也咧嘴笑道:“像,越看越像,你们自己不觉得吗?” 老妇人一咧嘴,满口参差不齐的黄牙争先恐后地蹦出嘴巴,又被她捂回去,“哎呀,老胳膊老腿的,身体不听使唤,年轻人可别介意啊。” 即便老妇人打岔,恩佐也并没有把那个问题糊弄过去,笑着摇头认真道:“不觉得,您可能眼花看错了吧。” “村里有鞋铺吗?”他很快转移话题。 老妇人也如他所愿被转移了注意,“鞋?” 她看向恩佐怀中的宿柳,“给这个小姑娘的?” 恩佐点点头,“有吗?最好是全新的、舒适一点的。” 眼见着自己成为了话题的中心,再装死就有点不礼貌了,宿柳从恩佐怀中探出头来,“您好呀老人家,是给我穿的,不新也没关系,我不挑的。” 宿柳本来就生得白净英气,明眸皓齿,是长辈最喜欢的讨喜长相,笑着示好时,再古怪刻薄的老人看到都难免心软。 被宿柳的笑容软化,老妇人也笑了,笑得前所未有的慈祥,“有有有,当然有全新的鞋,我带你们去老安东裁缝铺挑。” 老妇人的态度此时才真正热切起来,宿柳和恩佐都以为接下来没什么幺蛾子了,哪知她刚笑着和宿柳说完话,下一秒就话锋一转—— “这样看来你们是情侣吧?感情真好,是准备来银桐村求什么?两个人用一个祭品可不太够用啊。” ----------------------- 作者有话说:佐伯:原来哥哥带我来是为了人祭? 第62章 “祭品?”宿柳下意识出声。 什么祭品?这个村子不会在搞什么活人献祭的邪恶宗教仪式吧? 来了鸢尾花疗养院以后, 她对联邦宗教文化的了解越来越多,甚至每次进入里世界都能遇到类似的“现场教学”。 从一开始的震惊、谴责,到现在她甚至已经有点麻木了。 联邦的风水可能真有点说法, 信仰邪神已经到了一个魔怔的地步,没救了。 相比于恩佐和佐伯来说,老妇人对宿柳的耐心还是很充足的,听到她提问, 倒并没有怎么不耐烦,解释道:“是啊,来参加亡灵节, 不带祭品怎么能行呢?” 话说到这里, 这个所谓的亡灵节的实质究竟是什么已经十分明了,再追问反而露怯, 宿柳点头表示肯定, 随后不再说话。 一行三人就这样沿着蜿蜒的小道一直朝着村子深处走去。零零散散的十几户人家间隔着不算近的距离散布在小山坡间,大多是两层高带阁楼的独栋小房子, 一砖一瓦都颇为原始简朴。 这里的一切都不太像是联邦现在的时代, 复古的建筑让宿柳恍然有种再次穿越的感觉。 疗养院这群人是怎么回事?不是说里世界的生成是抽取了主人潜意识中印象最为深刻的地点吗, 难道他们住进疗养院之前都生活在这么复古的地方? 心里有无数个疑问, 但当着老妇人的面, 宿柳不好直接问恩佐, 于是只能听着恩佐和老妇人攀谈, 被提到的时候间或穿插两句话。 终于, 拐了无数个弯, 一向方向感极好的宿柳都快要记不住路线之时,老妇人口中的老安东裁缝铺终于到了。 一路走来,经过恩佐的引导和套话, 宿柳也对老妇人和脚下这座名为银桐的村庄有了基本的了解。 银桐村依山傍水,坐落于这座名为斯内的小镇的东南角,村民以种植蔬菜为生,非必要不远行。但真正让银桐村区别于其他普通村庄的是,这里是无终之蛇最知名、也最强大的那位眷属的降临地,祂在银桐村镇村之井中出现,为村民们带来了无上的财富源泉——亡灵节*。 无终之蛇掌控阴影与虚空,祂的眷属们受其庇护,也拥有了相关能力。那位大人为了回馈银桐村的供奉,在此地降下福祉,只要完成祭祀,每年都有一次与“亡灵”沟通的机会。 互惠共利,无终之蛇的眷属赠予银桐村神奇的亡灵节,村民们自然也世世代代信仰无终之蛇,守护那座为本村带来奇迹的水井。 而这位名为卡罗尔的老妇人,就住在村庄入口附近,负责在每年亡灵节时为远道而来的外乡人引路,帮他们在村庄中找到落脚点。只是银桐村已经十年没有操办过亡灵节,她也对这份曾经习以为常的工作有些生疏。但好在,今年亡灵节时隔十年再次举行,仍有一小部分游人前来,她也在招待中慢慢拾起“专业”。 “小柳啊,别看老安东人老了,但他的手艺可是我们村里——别说银桐村了,就算去镇上都是一顶一的。” 推门进入裁缝铺前,卡罗尔还在跟宿柳吹嘘老安东,对他的审美和技术赞不绝口。 吃一堑长一智,经历过胥黎川的里世界,宿柳已经知道,在这个到处都是邪神信徒、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举行血肉献祭的文化环境里,绝对不能随便对不熟悉的人报出自己的真实姓名。不用恩佐提醒,宿柳十分自觉地报给卡罗尔自己的假名——柳宿。 报出假名之后,她还特意给了恩佐一个眼神,提醒他留点心眼,只是她没想到,恩佐分明看到了她的暗示,却还是报上了他的真名。 宿柳不理解,恩佐绝对明白她想说什么——他都给了她夸赞的眼神,不可能没读懂她的意思! 可为什么他还是报上了真名? 思考无果,宿柳最终只能将其归结于恩佐太自信了。 哼,有勇无谋的家伙,到时候他要是真因为名字出事了,她一定会狠狠嘲笑他! “老安东?”卡罗尔的大嗓门把宿柳从思绪中拉回来,“这才几点你就又休息了?快下来,有客人来了!” 卡罗尔喊完人,又扭头看向宿柳三人,“这老东西越来越懒了,天还亮着,人就已经跑阁楼喝酒去了。” 话语中透露着对老安东的熟稔,宿柳在心里猜测,或许卡罗尔和老安东是很好的朋友。 踢踢踏踏的沉重脚步声自木质楼梯上传来,走一步楼梯响半天,吱呀吱呀令人牙酸的声响彰示着这栋房子的古老。 下意识抬起头,宿柳正好和楼梯上下来的那个大胡子老头对上视线。 矮胖的身材,黑红黑红的脸上胡子拉碴,皱皱巴巴的衣服看着像是在泡菜坛子里腌过一样,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一个邋遢的醉鬼。 如果这里不是裁缝铺,宿柳或许会怀疑眼前这老头是个铁匠——他真的很符合她穿越前看过的电影里的矮人族兵器锻造师啊! “带着你和这两个外乡人滚出去。”老安东的视线并没有在宿柳身上停留,淡淡地扫过她和恩佐后,便掠向卡罗尔,“亡灵节的新衣我已经做完交给村长了,别来烦我。” 第89章 他的话很难听,表情和语气倒没什么恶意,宿柳一时有些分辨不清这究竟是他们的相处模式还是怎么。 直到老安东从楼梯拐向铺子,看到佐伯的一瞬间,手中的酒瓶脱手砸落在地。 玻璃混着金色的酒液四溅到各处,浓郁的酒味弥漫,老安东却全然不顾,脸色大变,朦胧的醉眼也瞬间清醒,迸发出与憨厚外表截然相反的锐利。 “你——你居然敢带双生子来村子里!”他瞠目结舌,愤怒地指着卡罗尔,“你要把我们都害死吗?” “滚滚滚,滚出我的铺子,滚出银桐村!”老安东拾起一旁案桌上的长尺,挥舞着往宿柳三人和卡罗尔身上招呼。 这时宿柳才确定,最开始老安东口中的“滚”真的只是说说而已,现在暴怒的他口中的“滚”才是真的赶客。 “你什么时候能改改这个暴脾气?”卡罗尔一把抓住老安东挥来的裁缝尺,“你看清楚,他俩不是双生子。” “这个小姑娘是柳宿,抱着她的是她丈夫恩佐,他们是来参加亡灵节的。至于那个冰坨子——”说到这里,卡罗尔不满地翻了翻眼皮,“他是他们带来的祭品,自愿来的。” 来裁缝铺的路上,恩佐从卡罗尔口中套出有关银桐村和亡灵节的消息后,已经给他们三人编好了来历。 在恩佐编造的故事中,他和宿柳是新婚的小夫妻,他不孕不育,为了寻求子嗣,不远万里来到银桐村,想要通过亡灵节的祭祀来为两人求取一个后代。而佐伯则是恩佐家族中旁支的孩子,在家族中犯了大错,为了保全旁支的小家,自愿成为两人祈愿的祭品。 单凭一张嘴说肯定不够有信服力,恩佐在讲述的时候穿插了很多小细节,要不是宿柳知道真实情况,她都要信了。 “真不是双胞胎?”即便是听完卡罗尔的解释,老安东还是没能放下怀疑,“他们长得一样一模一样,不是一母同胞能有这么像吗?” “老先生,我和他的发色都不一样,就算是异卵双胞胎,您见过唯独发色不同的吗?”恩佐处变不惊,佯装不悦,“更何况——您把我和这个家族的耻辱相提并论,这不是羞辱我吗?” 恩佐的伪装恰到好处,那种傲慢的轻蔑逼真到宿柳还以为他是胥黎川附体,连她这个清楚真相的人都幻视了,更何况老安东。 “这……”老安东狐疑地又盯了恩佐一会儿,突然打了个喷嚏,雪白的胡子纷飞。搓了搓酒糟鼻,恢复过来后,他问道:“既然是参加亡灵节,来我这儿做什么?裁缝铺可没地方供你们留宿。” “找你还能干什么?当然是买衣服!”卡罗尔嫌弃地扇去面前的酒气,没好气道,“你就不能转过去打喷嚏?” “我们来给小柳挑双鞋,再配置两身衣裳,你把适合她的都取出来给她看看。” 看他们真是来消费的,老安东这才态度和缓。裁缝铺里铺着柔软的地毯,但已经分不清原本的图案和色彩,脏兮兮不知道有多少年历史了,嫌地毯太脏,恩佐并没有把宿柳放在地上,因此老安东只简单观察了下宿柳。 事实证明,老安东脾气虽差,能力却并不辜负卡罗尔的夸赞。只一眼,他就精准地判断出宿柳的尺码,拿出了三套适合她的服装。 三套衣服都是带着明显时代特色的长裙套装,也都搭配了合适的鞋子,一套宝蓝色、一套豆绿色、一套枣红色。这三条裙子简直是为宿柳量身定制的一样,几乎试都不用试,单单是看着,就能想象到有多衬她。 “这三套我们全都要了。” “小柳快去试试,看你喜欢哪一套。” 宿柳在脑中挑选的时候,恩佐和卡罗尔的声音一前一后响起。她并没有受他们影响,纠结了片刻,很快做出选择。 当她换上暖和的长袖新裙子、穿上合脚的新鞋,从试衣帘后走出来时,她一边走路一边苦恼怎么系裙带,抬头时却正好迎上佐伯的目光。 他正倚靠在裁缝铺的木门上,闻声侧过头来看她,视线对上,那双冰冷的蓝色眼眸依旧没什么温度,空荡荡的,看起来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宿柳移开眼,却在视线错开之际,恍惚间从佐伯的眼眸中看到一闪即逝的流光。 像晴朗夜晚天边难以捕捉的流星,流光溢彩,绚烂而短暂。 那么短促的光彩,却迸发出让人目不能移的魔力。宿柳愣在原地,整理衣物的手顿在半空中,有点怀疑这是否是自己的错觉。 在场几人都在等待着宿柳的出场,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哪怕她的愣神只有一瞬,也足以被众人察觉。 顺着宿柳的目光看向佐伯,卡罗尔的神情顿时微妙起来。继村口相遇后,她再次仔细观察了一遍佐伯,又瞥了眼恩佐,松弛的眼皮底下倏忽间聚集起兴奋的光。 “瞧我这记性!”她状似懊悔地轻轻扇了一嘴自己,满脸怜悯地看向佐伯,“这孩子也没鞋穿啊,啧啧,可怜见的,脚都被路上的石子磨肿了。” 稀疏的眉毛皱起来,眉心和眼尾的褶子炸开,卡罗尔催促老安东,“快给这个年轻人也找双鞋,哎哟我真是老了,差点让这孩子再赤着脚走哟。” 她吩咐完老安东还不够,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扭头望向恩佐,“亡灵节明天开始,一会儿带你们去住处还要走不少的路。就算他有罪,也不能这么折磨人啊,年轻人,还是要有点气量。” “对了——”嘴角咧开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卡罗尔问道,“佐伯小伙到底犯了什么罪,怎么他和小柳都没穿鞋?” ----------------------- 作者有话说:吼吼,这是来自存稿箱的更新,努力攒存稿ing!! *亡灵节原型是墨西哥的亡灵节,本意是一个很美好很有意义的节日,文中有所改编,是邪典版本。 第63章 卡罗尔的话落地, 所有人的目光投向佐伯。 骨节分明的脚踝被冻得青紫,赤裸的脚掌上伤痕一片,不知流了多少血, 黑褐色的斑斑血迹冻结在脚背,看起来触目惊心。 宿柳这时才想起来,佐伯也没穿鞋! 从教堂离开之后,他究竟是去了哪里, 居然这么狼狈? 宿柳并没有读懂卡罗尔话语里的深意,也没听出来卡罗尔熊熊燃起的八卦之心,只以为她是在关心佐伯。 “您这么大年纪了, 好奇心还这么旺盛?”恩佐意味深长地看着卡罗尔, 笑得微妙,“这是我们家族的隐私, 很抱歉, 不能向外泄露。” 随后,他不等卡罗尔的反应, 转头看向老安东, “劳驾给他也找双鞋, 谢谢。” 从始至终, 直到穿上鞋, 佐伯都没有说过任何话, 与他的“罪人”人设融为一体, 像一棵沉默的树, 高大、冷肃、孤寂。 * 树影婆娑, 月下西沉,沉默的柏树注视着一行三人。 宿柳和恩佐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聊, 声音并不大,在傍晚的月色中,听起来影影绰绰的,唯有愉悦的情绪格外清晰。 佐伯缀在两人身后,颀长的身影几乎融入树影之中。 分明是三个人行走在路上,树丛注视着他们三人,他却注视着宿柳和恩佐二人。 十指交握的两双手悠闲地在半空中摇晃,恩佐低下头,附在宿柳耳边说着什么,惹得她哈哈大笑,从光洁皎白的侧脸都能看得出有多开心。 她穿着豆绿色蛋糕裙,这个颜色很衬她,层层叠叠的裙摆一如漫山遍野的春天,从一无所有的土壤中抽了根、发了芽,开出绚烂的小花。 从很久以前,佐伯就习惯了扮演一个默不作声的影子,他从未有过任何怨言任何不适,然而此刻,当真的融入这沉沉夜色之中时,他却忽然有些不甘。 他不明白自己的这份不甘心究竟从何而来,只觉得有某种欲望即将突破体表,他迫切地想要表达些什么、迫切地想要做些什么。可他本不善言辞,短暂又漫长的前半生中,他需要沟通的人就只有恩佐,而他们之间不需要话语,与生俱来的链接让他们能轻而易举地洞悉彼此的所有。 放在腿侧的掌心无意识收拢,喉间传来莫名的氧意,佐伯张了张口,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想,他真的有点不对劲。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从进入这个里世界吗? 他的异能是冰属性,按理说应当很适应这个里世界寒冷的气候,可事实却是——他几乎难以抵御这彻骨的冰寒。 仿佛被扔进了冰天雪地的极地,他赤裸、孤独,在彻骨的冰寒中,他本该就这样死去,却不知为何,忽然开始很怀念春季。 第90章 是濒临冻死之人都会幻想温暖的港湾吗?是每一个独行在冬季的人都会期望和煦的春天吗? 可为什么,在他心中,宿柳居然和春天挂钩呢?她未曾带给他温暖、慰藉,她是一个具体存在的人,而不是无法捕捉、无法留存的春天,为什么他时时刻刻都在想着她、注意着她呢? 佐伯不断地向自己发出疑问,却无从得到回答。 他的人生太贫瘠了,无论是经历还是知识,他唯一擅长的事情就是战斗和杀戮,然而这二者根本无法带给他想要的答案。 他只能陷入困惑,犹如困兽一般盲目焦躁地绕圈,甚至有种鱼死网破、想要用血肉冲撞出一条出口的迫切念头。 想到这里,他忽然福至心灵—— 所有的困惑与变化都和宿柳息息相关,他对她过分的注意、他无法移开的目光……种种的一切都证明——他把宿柳当成了狩猎的对象,他是在观察猎物,蛰伏着等待一击毙命的时机。 这很合理,他的人生中只有战斗和杀戮,身为狂蹈之狼的信徒,嗜血和暴力是他的本能,对猎物投入百分百的专注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原来如此。原来他的一切反常都是因为,他想要狩猎这只猎物,而狼群中的头狼已经将猎物标记,在恩佐没有对宿柳下手之前,他就算再蠢蠢欲动,都只能按耐住自己。 所以,他是在狩猎。 想明白了一切的佐伯豁然开朗,终于想明白困扰自己多时的疑问,那种心脏被压迫着的不透气感也尽数消散,他的步伐再次沉稳而笃定起来。 于是,看向宿柳的目光更加不着痕迹——不能被哥哥发现他在窥伺着他的猎物,他要听从哥哥的号令,不能擅自行动。 “到了。”思绪扫清的时刻,三人也到达了目的地。 站在这座略显破旧的小房子外,恩佐回头招呼佐伯,“那个所谓的亡灵节听着倒是有趣,今晚我们就在这里过夜,看看这个村子究竟想搞什么鬼。” 从老安东裁缝铺出来后,卡罗尔也和他们辞别,指给他们这栋房子的方向,就说有紧急的事情匆忙离开。好在再往后走已经没有什么房屋,他们顺着小路一直走,没有费什么功夫就找了地方。 房子确实如卡罗尔所说,很简陋。朴素的木桌和破旧的木椅,再往里走,只有一块破木板挡着的就是不大的小床,整座房子的格局一目了然,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家具。 实在是太小的一栋房子了,与其说是房子,不如说是谁家建立在后山的小木屋,用来存放杂物偶尔住宿的那种。 好在房子还算干净,恩佐把床让给宿柳,自己则和佐伯一起坐在了那颤颤巍巍、不知何时会突然散架的木板凳上。 “宝贝,你了解林寻吗?”恩佐问。 “啊?”宿柳莫名有些心虚。 一提起林寻,她就想起之前在山洞了发生的事情,还想到他对她突如其来的恶意,某种羞愤和疑惑混杂在一起,让她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语言。 还好恩佐也并没有想要她回答,他只是抛出这个问题,随后顺着说下去。 “进入黑鸢尾之前,他是潜渊教会的圣子,不过并不掌握实权,只是一个吉祥物。”提起林寻,恩佐的语气有些轻蔑,他甚至毫不隐藏自己的不屑。 恩佐掌握的信息显然比宿柳从霍兰德那里得到的资料更详细、更充分,在他的讲述之中,她才得知,原来林寻本名其实叫嶙峋。 不得不承认,恩佐实在是一个很好的讲故事大师,他从潜渊教会的背景开始讲起,提到了大主教、无终之蛇、以及教会对双数的忌惮和避讳。他讲得循序渐进,宿柳听得入神,对这个教会的古怪规则更加了解的同时,不停发出惊呼。 第一次惊呼是在得知嶙峋是人类和邪神眷属的后代、本体真的是一只巨大无比的蟒蛇,第二次惊呼是听到潜渊教会的人居然在嶙峋身上举行返祖仪式想要把他变成彻底的怪物,第三次惊呼是知道嶙峋是双重人格时。 “双重人格?”蹩脚地重复着恩佐的话——经过私教老师恩佐这一个月以来的一对一沟通辅导,她的联邦话水平已经上涨了不少,能够听懂许多她以前听不懂的专有名词。 正是因为听懂了,她才分外惊讶,“你说他是双重人格!是那种身体里像是有两个人,一个很善良、一个很邪恶的吗?” 她的类比虽然并不完全准确,但也大差不差,恩佐点头,“对。阴险的那个是嶙,闷葫芦那个是峋,他俩不会同时出现,但能共享记忆,轮流交替着使用身体。” “怪不得……”宿柳喃喃。 怪不得那个林寻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所以其实一直和她相处的那个是峋,把她拉进山洞里的那个是嶙是吗? 那池心亭子里出现的黑袍人是谁? 宿柳还在思考,但恩佐对她的一言一行都格外关注,那句“怪不得”被她捕捉到,他问:“‘怪不得’?什么怪不得?” “难道你见过他们人格交替的时候?” 恩佐把宿柳问到了。 虽然确定关系以后恩佐天天黏着她,但有了上次加西亚的前车之鉴,她是绝对不再允许恩佐在她工作的时候打扰她的。除了有时候打扫的任务有些多,其余工作都是她独立一人完成,其中就包括不定的的打针。 她至今没能明白疗养院病人打针的频率究竟是依据什么决定的,只知道这一个月以来林寻需要打针的次数实在是有点多,以至于她一来二去和他真的熟悉了起来。 和她相处的大概一直都是比较害羞内敛的峋,他的话很少,说话还有点结巴,但也在相处之中慢慢对她讲了一些与他有关的事情,虽然没说他是双重人格,却也透露了一些比较私密的信息。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该怎么和恩佐解释? 诚实交代在教堂后院发生的事情肯定不行,要是给恩佐知道嶙峋这么对她,他估计会发疯把这里全毁掉,甚至回到疗养院也不安生。 推诿说是在疗养院给嶙峋打针的时候发现的也不行,这样说的话就免不得撒谎,还要找出一个合理的理由解释自己怎么发现的,这太麻烦了,撒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圆,她讨厌骗人。 唇瓣开开合合,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宿柳虽然没说话,但脸上的变化已经把她的心虚完全暴露出来。 恩佐再了解她不过,看到她这个样子,就知道她回答不出来这个问题,正在绞尽脑汁想办法糊弄过去。 如果是平常也就算了,但从两人汇合之后,她就很明显有什么事情在瞒着他——教堂后院遇到林寻的事情她说得结结巴巴的,虽然没有撒谎,但故事的经过显然缺胳膊少腿。 他并不介意她有自己的小秘密,只要他知道她的心是属于他的就好。 然而现在,宿柳的表现很明显是心里有鬼,还是和林寻有关的鬼。他可以接受她瞒着他,却不能接受她是为了另一个男人对他有所隐瞒。 恩佐有点生气,看着宿柳这个纠结苦恼的样子,又觉得有点好笑。但他又不能表现出来,于是只好强忍着笑意,佯装严肃。 “宝贝,你是想撒谎吗?”他问,向来带着轻松弧度的脸上罕见没有表情,“你想瞒着我什么?是和林寻有关吗?” ----------------------- 作者有话说:此时的恩佐不知道小柳瞒着他什么,所以还能笑得出来:) 第64章 谎言不会伤人, 真相才是快刀。 宿柳的沉默让现场陷入尴尬的寂静,这种寂静代表着某种恩佐不愿意接受的真相。 恩佐的脸色渐渐变得阴沉,望着宿柳时总无意识上扬的嘴角也垂了下来。 本来他不觉得宿柳有自己的小秘密是什么大事, 佯装不开心只是为了逗逗她。现在倒好,小丑的面具戴在脸上,再想摘却有些摘不下来了。 昏暗的房间里,只燃着一盏破旧的煤油灯, 微弱的火苗在玻璃罩中颤动,像一颗不安的心脏,跳动着点亮狭小的木屋。 灯芯燃烧的细微噼啪声中, 宿柳抬起头, 和恩佐四目相对。 她坐在床上,他站在窗前, 背对着灯光在她身前投下略微有些扭曲的影子, 有些陌生,像是一只蛰伏在黑暗里的怪物。 煤油灯的火苗时而膨胀、向上窜起, 仿佛要挣脱灯芯的束缚, 时而又萎靡、蜷缩在灯芯边缘, 几乎要被黑暗吞噬。 第91章 恩佐高大的身影在起伏不定的光线下拉长又缩短, 笼罩在阴影中的表情也晦暗不明。 他缓缓噙起一个微笑, 语气依旧是温柔的, 温柔到让人毛骨悚然, “宝贝, 为了一条人不人蛇不蛇的杂种, 你要骗我吗,嗯?” 求生欲拉满,宿柳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劲。不敢直视恩佐的眼睛, 她低下头,绞尽脑汁想要说些什么把这个话题圆过去,却根本使唤不动自己的嘴巴。 死嘴,快说啊! 宿柳没抬头,却能感受到两束视线聚焦在自己身上,一道炽热而充满危险性,一道冰冷却也存在感极强。 正当现场陷入死寂之时,窗外忽然传来尖利的叫声。 凄厉悠长,似乎是猫的叫声。 小木屋附近没有别的房子,荒无人烟。来的一路上,也没有见到什么飞鸟走兽,荒郊野岭的地方,为什么会有猫叫? 宿柳猛然抬头,恰好和恩佐对上视线,从彼此眼睛里看到相同的警惕。 用眼神示意宿柳和佐伯保持安静,恩佐站起身,悄无声息地走到窗边,整个身子隐藏在墙角,侧身探过头去观察外面的情况。 三人进入银桐村时还是下午,从老安东裁缝铺出来的时候,太阳刚好快要落山。一路走来小木屋的途中,他们并没耽误多长时间,而太阳分明也刚落山没多久,此刻,窗外的世界却已经全黑了、黑透了。 月亮不见了。沉沉如水的夜色,将亮着昏暗光芒的小木屋和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外界分隔开,好像整座村庄只余下这一栋房屋。 外面什么都没有,但那猫儿的尖叫声却越来越凄厉,仿佛被什么大型猛兽抓住、一口一口啃食着血肉。 “什么情况?”宿柳猫着步子走到恩佐身后,用口型询问他。 恩佐神色凝重地收回目光,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朝后退一步,将窗台处的位置让出来给她。 浓郁的黑暗如黏液一般涌动,某种阴湿的潮腥气隔着单薄的窗扑鼻而来。在宿柳试图去观察、去解读黑暗的一瞬间,充满侵略感的浓雾争先恐后地从窗户缝中挤进来,狗皮膏药一样朝着她的脸糊去。 没有形状的雾,却仿佛有生命一般,在宿柳“看到”它们的同时,它们也捕捉到她的存在。原本无头苍蝇般在屋外徘徊,确定了目标后,便无孔不入地袭来。 脑海中传来尖锐的刺痛,理智告诉宿柳,要后退、要避开这些浓雾,然而现实却是,她的双脚在地上扎了根,无论怎么驱使,都不动如山。 “敛神!” 眼见着浓雾就要覆盖着她的口鼻,关键时刻,恩佐一把将她拉到身后,躲开了那弥漫着邪恶气息的、势在必得的浓雾。 “不要思考!不要尝试理解!”焦急的男声从耳边传来,他紧紧攥住她的手臂,源源不断的热从肌肤相接处弥散开来,“不要回应任何的声音,包括我,记住你是谁,不要忘记你是谁!” 谁?谁在和她说话? 不,不要思考,她不能思考。 可是——她的脑子无时无刻不在转动,怎么才能不思考? 恍惚间,宿柳看到窗外亮起金色的光,巨大的水柱从地底喷涌而出,在半空中绽开白色的浪花。浪花层层叠叠,滴滴坠落的每一寸土地,都站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 那群老人佝偻着身子垂着脑袋,头发花白、满身皴皱,松弛的皮肤像是干枯树皮,稍微一晃动,便簌簌掉落成分不明的渣滓。 宿柳看清他们的一瞬间,他们忽然抬头,以人类难以做到的姿势,齐刷刷地180度猛然转头看向她。 紧绷在骨头上的面皮布满岁月的斑驳,绷得极紧的皮肤像是半透明的蜡,增光瓦亮的同时,却又矛盾地皱皱巴巴。仿佛长满霉菌的苹果,果皮皱缩与果肉分离,只需用手指轻轻一戳,孢子便爆开散落、随意生根发芽。 深陷在眼窝中的混浊双眼盯着宿柳,他们咧开干瘪的嘴唇,露出仅剩几颗的、黄褐色的牙齿,对她笑着说了些什么。 天性使然的好奇让宿柳睁大眼睛,努力朝窗外望去,试图辨别他们究竟在说什么。仅存的一份理智却让宿柳闭上眼睛,嘴巴里默念着“不听不听王八念经”,摇头晃脑地把杂念甩出去。 然而下一秒,她又睁开了眼睛。 因为她忽然意识到,他们的口型似乎是在说——“小心身后”。 小心身后? * “小心身后!” 厉喝声传来的同时,恩佐一个侧身翻滚离开原来的位置,惊险地躲过笔直朝他后心飞去的毒蛇。 眼疾手快地抓住这一击不成还想再来的毒蛇,恩佐狠狠用匕首刺入它的七寸。 五彩斑斓的蛇,浓绿的毒液在呲出的尖牙上“青翠欲滴”,如果不是他躲得快,或许就真的被一口咬穿心脏、注入毒液了。 在掌心召唤出火焰焚烧蛇的尸体,恩佐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里,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走来,脸上挂着零星的几抹笑意。 “哥。”那人喊。 银色的短发在月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寒光,与恩佐如出一辙的湛蓝色眼眸盯着他,不知是月光还是流转的眸光,亮得有些瘆人。 眸光中映出恩佐的影子。以瞳孔为圆心的世界里,洋洋洒洒的大雪落下,飘落在恩佐睫毛上,却又很快化成雪水。 “你怎么会在这里?” 面对佐伯的目光,恩佐眉梢微挑,脚下却并没有动弹。 进入林寻的里世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虽然早就知道潜渊教会位置偏远、在鸟不拉屎的极北之地,但恩佐没想到这里居然这么冷。 林寻的里世界和他猜想中的大差不差,果然是围绕着潜渊教会生成的。甚至,就连他搜集来的资料也派上用场,以防万一准备了很多应对极端天气的物资,足够他和宿柳在这里滋润地生活不短的时间。 只是……松开手,让呼啸的寒风吹走掌心里毒蛇的骨灰,恩佐眯起眼睛似乎是在看佐伯,实则却跃过他,望向他身后白茫茫一片的远方。 小柳究竟被传送到了哪里? 他本意是想给她一个惊喜,并没告知她要去哪里、也没嘱咐她提前做好准备。谁曾想法阵出了问题,他本该和她一起传送进来,却不知怎么回事,在里世界的屏障外围卡了很久,等到终于进来之后,却再也找不到她的位置。 这么冷的天,她大约只穿着睡衣,茫然地就来到了陌生的此地。那样单薄、那样迷茫,她一定很冷吧?有找到避风的地方,有披上御寒的衣物吗? 没有他在身边,她那么粗心,能照顾好自己吗? 无数疑问堵在心头,恩佐烦躁极了。 因而对眼前的佐伯也没有好脸色。虽然不明白佐伯为什么也被传送了进来,但他不在乎,满心满眼都是尽快找到宿柳。 “我也不知道。我已经准备睡觉了,眼睛刚闭上,就来到了这里。”佐伯走到恩佐身边,他比恩佐稍微壮实一些,不知是什么动物皮毛制成的夹克穿在身上,衬得他愈发俊俏挺拔。 “哥,这是哪里?”佐伯问。 恩佐看着手中的寻踪罗盘——他特意准备的,想着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果真派上了用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始罗盘还指着一个固定的位置,他循着方向一路走来,罗盘居然坏了一般,指针突然开始无规律地左右乱晃。 罗盘失灵前指向的最终位置就在这附近。然而此处正是荒郊野岭,除了偶尔的几棵枯木,其余什么都没有,他找了半天,也没能找到宿柳的踪迹。 心中积攒着无数烦闷,恩佐头也没抬,语气有些不耐,“林寻的里世界。资料传来的时候你不是也在场吗,怎么,不记得了?” “怎么会,我只是没反应过来。”佐伯很平静,望着恩佐手中的罗盘,“你在找人吗哥?宿柳?” “不然呢?” 本来找不到宿柳就烦,佐伯还在这里一直问东问西。有什么问题不能直接从心灵感应里问吗?非要开口你一问我一答的,是他的不耐烦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神经一阵一阵地抽抽,恩佐的精神像一只拉紧的弓,紧绷着弦不知何时就会断裂,而后锋利的弦线不分敌我地割伤所有胆敢靠近的人。 “你找到她在哪了吗?”佐伯却像是根本没注意到恩佐的情绪一般,继续追问道,“我陪你一起去吧。” “滚远点。” 这三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说完这句话后没多久,恩佐猛地抬头,阴沉着脸,眼神却仿佛燃烧着火焰,灼灼地盯着佐伯,“你不是佐伯。” 第92章 “你是谁?” ----------------------- 作者有话说:写到这里,不知道读者大人有没有发现哪里不对劲?谁能猜到同时出现两个恩佐和佐伯是什么原因!!以及,小柳身边的恩佐和佐伯都是真是假!! 今天忽然涨了好多收藏!打开后台吓鼠我了,是有宝宝给我自来水推文了吗?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真的好感谢!阿里嘎多kissssss! 第65章 小心身后? 读懂这句话的一瞬间, 宿柳下意识回头看。 湛蓝色的眼睛里满是关心,紧紧抓住她手臂不放的手掌很用力,手指深深陷入胳膊肉, 像是生怕一松手她就会被外面的怪物抓走一样。 她身后不就只有恩佐和佐伯吗?这有什么可小心的。 但不知道是不是那群人搞的什么心理暗示起了作用,她盯着恩佐的脸,越看越觉得陌生。 分明眼睛鼻子嘴巴都是熟悉的模样,可组合在一起, 却莫名充满割裂感,一点都没有恩佐的感觉。就像是……就像是把恩佐的皮囊撕下来,套在自己身上的怪物! 这个想法让宿柳毛骨悚然, 从相贴的肌肤处传来的热意也变成了某种难以忍受的刺痛感受。她下意识挣了一下手臂, 想要离开这让自己不舒适的手掌。 然而她一挣扎,恩佐抓得更紧了, 攥得手指骨节都发白, 几乎要把自己嵌入她的骨血中一般。 他并不说话,只用一双眼睛盯着她。向来澄澈没有什么阴霾的眼睛里, 罕见地阴云密布, 像是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大海, 暗潮汹涌, 翻滚着酝酿吞天灭地的海啸。 真的很陌生, 非常、非常不像恩佐。 面对这样的恩佐, 宿柳有些不知所措, 甚至感到有些惊悚。她是被那群“老人”污染了吗?为什么会觉得眼前的恩佐像是怪物? “宝贝, 你在害怕我吗?为什么?”恩佐轻声细语。 语气温柔, 每一个字却都咬得极为清晰、缓慢,缓慢到有些沉重。 对危险的直觉让宿柳下意识想要攻击恩佐,她能克制住自己的肢体反应已经是极限了, 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于是恩佐的表情更加阴恻恻,就像是上次两人发生矛盾、他惹她生气时那样。 他不是承诺过不会再这样了吗?他说过的,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对她发火。可是,他现在这样是在做什么?! 宿柳也恼了,她强硬地拽出自己的手,一时甚至忘记了外面还有一群分不清是人是鬼的存在。没有压抑住自己的声音,她怒道:“你在干嘛?不是说好了不会再这样了吗?” 她的声音刚发出来,一股凛然的尖锐气息就从背后袭来。 想到屋外那群虎视眈眈的家伙,她暗道不妙。 糟糕!中计了! 意识到不对,宿柳赶忙向一侧扑开,远离窗户。 却没能成功。 她被恩佐箍住脖子,强有力的手臂横在她肩颈,生生将她拉回原位。 该死的! 两手把住恩佐的手臂,宿柳下沉核心带着他朝距离最近一侧的墙上冲去。撞到墙壁前的一瞬间,她抬起脚猛地踹墙,借力把两人撞翻在地。 并没有迟疑,下一瞬,她甩开恩佐的手,利落地在地上一滚,背翻起身。 电光火石之间朝窗外瞄了一眼,那群老掉牙的家伙已经不见了。但宿柳还是没有放下心来,肌肉紧绷着,随时预备着即将会出现的战斗——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怎么回事?”她用看陌生人一样的眼神看着恩佐,“疯了吗?” 她质问恩佐的时候,原本静悄悄站在一旁的佐伯也走了过来,站在恩佐的身后。 双胞胎两兄弟,一前一后站在宿柳对面,金发与银发是区分二人的唯一标识。同样矫健而高大的身形,同样面无表情时显得冰冷的蓝眼睛,像是狼群狩猎,头狼和身后的狼族将猎物包抄,蓄势待发不给人以任何生机。 这熟悉的站位,让宿柳梦回安装情绪检测仪那天。不愉快的记忆重返心头,手又开始痒痒,她突然很想揍人。 她瞪着佐伯,戒备他的下一步行为。 反正这次门是关着的,他们三个都被困在这个小木屋里,有本事他把门打开啊?就看他有没有这个同归于尽的胆子! 带着显著银桐村特色的鞋靴缓步迈向前,一步一步朝着宿柳靠近。 紧盯着佐伯,她咬牙切齿。 佐伯的一举一动在宿柳眼中像是开了慢动作一般,他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擦过她的肩膀,径直走向门前。 等等!擦过她的肩膀?! 追随着佐伯的脚步,宿柳震惊地望过去。 ——只见他毫不犹豫地直奔门口,抬手,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地打开了木门。 “喂!你有病吧?”简直要被佐伯气昏了,宿柳指着他,连微微颤抖的手指都在诉说着不可置信,“你要把我们都害死吗?” 她真的无法理解! 佐伯难道就这么讨厌她吗?为了处理掉她,居然不惜得把外面的怪物都放进来? 她冲上前去想要关门,却看到佐伯转过头来,一直没有直视过她的眼睛终于定定地望着她,“你看不到吗?” 他问:“它们,全都进来了。” 看到什么?谁们? 神经病吧?怎么这么装神弄鬼的! 佐伯这话太吓人了,惊悚程度堪比窗外那群家伙的“小心身后”。宿柳一头雾水,搞不懂他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只是下一秒,她就意识到佐伯说的是什么了。 虽然将信将疑,但她还是回头看过去,不看不打紧,一看整个人瞬间愣在原地。 ——刚刚还只有她们三人的狭窄小木屋,此刻居然密密麻麻挤满了“人”。 它们如游魂一般游荡在她身边,她转头的这一瞬间,甚至险些碰到一个“人”,那黑黄相间的牙齿几乎要触碰到她的脸颊! 什么鬼?! 条件反射地后退,宿柳惊魂未定地环视着整间屋子,才惊觉,刚刚在窗外的那群“老人”并没有消失,而是不知道何时突然出现在了这里! 总是很敏锐的感官像是失了灵,在佐伯提醒她之前,她居然一点也没有感知到小木屋里的变化! 当她注意到之后,本来正常的空气开始变得潮湿,散发着淡淡的恶臭,平稳的大气压也不知何时重到几乎能把人压垮。 宿柳站在门口,门外是整个身子几乎都隐入黑暗中的佐伯,门内则是泛着昏黄光亮却布满怪物的“安全屋”,她的脚踩在门框上,下意识朝外跑去的脚步怎么也迈不出去。 究竟哪里才是真的? 她朝窗外望去时,怪物在外面提醒她小心身后,是真的在警示她,还是想要引诱她出去? 而现在,怪物进入了屋子,原本站在她身后的佐伯却冲出门外,呼唤她跟着他离开这里。 他们的说法不一样,但目的都是一致的——想要让她离开屋子。 她抬头看,佐伯的身影在浓雾笼罩的黑暗里若隐若现,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回头看,从刚才起就始终保持沉默的恩佐站在原地没有动。 宿柳没有异能,看不到小木屋里的浓郁到能让联邦最大刻度的污染检测仪都爆表的污染。但这并不影响她对危险的感知。 她能感觉到那种从灵魂最深处一寸一寸攀援而上的恐惧,并非是由于她在害怕,而是那种不可名状的恐惧在无孔不入地入侵她的四肢百骸。 在屋子里游荡的怪物不知为何,统统避开了他,它们在木屋里漫无目的地涌动,而以恩佐为圆心的屋子正中心,形成了一圈真空地带。 恩佐很高,虽然宿柳并不矮,但他依旧比她高出许多。平常总是微微弯腰低头看她、听她说话的人,此刻冷漠地站在那里,煤油灯不稳定的光线为他的身影打下忽明忽暗的光晕,暗沉沉的,整个人四周都围绕着某种极为深沉、阴郁的气息。 他望来的眼神傲慢、冰冷,掺杂在少得可怜的温暖感情之中的,是浓郁的、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偏执占有欲。 这不是恩佐。 宿柳确信。 即便是再生气,即便是犯病的时候,他也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黯淡的光晕将她和恩佐隔开,像是在两个不同的世界,交融在最中间那条明灭不定的分割线上。 深深地望了他最后一眼,宿柳没再犹豫,抬腿走出门外,大步朝黑暗中跑去。 在她犹豫的这几秒钟,佐伯的身影已经隐匿在黑暗里,她只能看到一个高大的黑影在前方。 第93章 为什么佐伯什么都没问? 他是早就看出来恩佐有问题了吗? 无数的疑问在脑海中浮浮沉沉,最终化作向前奔跑的动力,和弥漫着浓郁潮腥气的风一起,被她抛在身后。 冷静、理智、沉着,不要随便相信任何人。 宿柳在心里提醒自己。 恩佐是假的,但这不代表佐伯是真的。 小木屋的危险性做不得假,就算佐伯不喊她一起跑,她在发现之后也会选择离开的。所以与其说是追随着佐伯的脚步,不如说她是想跟着他看看、看他究竟是真是假。 宿柳能在黑暗中视物,但这里似乎不是单纯的天黑,浓雾缭绕着,眼前的能见度也很低。而佐伯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他就像是熟知这里的环境,所以毫无障碍地向前冲一样,步伐快到她几乎有些追不上。 同样的路程,两人所用的时间有着细微的差异,差异积少成多,到最后,她甚至快要跟丢。 她能肯定佐伯不会停下来等她。 他那么讨厌她,肯出声提醒她都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又或者说他有所图谋,本意就是想要骗她出来找个偏僻的角落把她做掉。 一开始宿柳还想搞清楚他的阴谋,到后来火气上来了,不服输的倔劲让她说什么也要追上佐伯。 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前方,恰好能见度极低的黑暗中,正是一左一右两条方向截然相反的小路。 宿柳犯了难。 佐伯刚才去的是哪一条来着?左边吗? 完了,她根本没看清啊! 正当她有些纠结之时,前方折返回来一个高大的身影,冰凉的手指攥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就拉着她朝右边走去。 第66章 从什么时候意识到恩佐的不对劲的呢? 从小木屋朝外跑的路途中, 佐伯回忆起自银桐村村口遇到宿柳和恩佐后的经历。 他和恩佐的默契让他们无需多言就能理解彼此的意思。因而在最开始,恩佐主动开口问他村子的情况时,他有些诧异。 但很快, 想到恩佐对宿柳的维护,他便打消了自己的疑惑——大概是为了让她听到沟通、也参与其中吧,他想。 在宿柳没来疗养院之前,恩佐有什么大事小事都会来找他, 他们几乎形影不离。虽然是名义上的哥哥,但恩佐却更像是年幼的那一方,总是突然冒出各种天马行空的念头, 仿佛没有人陪伴就会枯萎干涸的河流, 拉着他一起去实现那些无厘头的想法。 然而,自从遇到了宿柳, 这一个月以来, 恩佐却几乎从未再来找过他。 无论是去一楼吃饭,还是想去捉弄别人, 又或者一起去一楼的娱乐厅玩, 他不再是恩佐的第一且唯一选择, 而是成为了宿柳的备选。 甚至, 就连宿柳拒绝恩佐之后, 他也没能成为备选。恩佐情愿选择在一旁看着她, 又或是独自回房间等待, 都没再去找过他。 宿柳。这个身分不明、危险性未知的、突然闯入他和恩佐世界的人, 她身上的不确定性太多了。他和恩佐不一样, 他不享受未知,不喜欢征服未知、探索未知,他只知道, 未知象征着危险,某种可能会让他和恩佐粉身碎骨的危险。 不喜欢宿柳,抗拒和她相处,想要把她从恩佐身边除去。 这是佐伯一直以来,对宿柳最清晰的感受。 他一直都是恩佐的影子,好像一个生活在逼仄阴暗角落里的存在,在夹缝中窥见几分恩佐和宿柳相处的片段。 旁观着那些生动鲜活的画面时,他不解、迷茫,像一个偷吃大人食物的婴孩,偷偷品味着,渐渐竟品尝到了几分异样的滋味。 是酸涩吗? 心底好像有一个角落在叫嚣着,且声音越来越大,逐渐扩散到每一寸内脏。那个声音说——那些本应是属于他的。 什么属于他?是恩佐吗?他的哥哥。 总不能是这个破坏了他一成不变生活的宿柳吧。 想到这里,大步迈向前的脚步也缓了下来。 佐伯慢下步伐回头看去。 她怎么还没追上来? 是还在纠结小木屋里那个赝品的真实性吗? 她果然不如他了解恩佐,连恩佐的真假都分辨不清。如果是遇到被假冒的她,恩佐一定会第一眼就认出真假,甚至就连他都能分辨出来。 这个“恩佐”虽然外表和恩佐一模一样,就连火系的异能都复制来了,但很可惜,还没模仿到精髓。他了解自己的哥哥,恩佐不会最后才注意到他没穿鞋,更不会在他多次尝试心灵沟通时毫无反应。 单从这两点来看,佐伯就已经能确认这个人不是恩佐。一路来到小木屋,也只是想看看这个赝品究竟想做什么。 但还没等到赝品行动,那邪神眷属级别的污染就降临,他不得不带着宿柳先跑,跑去一个比较空旷便于他行动的地方——进入里世界,恩佐身上一定会携带寻踪罗盘,他只需要带着宿柳去往一个安全的地方等待,恩佐就会找来。 这附近的污染太过于浓郁了,磁场太乱,恩佐应该很难确认方向。为今之计自然是先离开这片区域,只是,宿柳怎么还没追上来? 她虽没有异能,体能却并不弱,怎么还没追上来? 是出事了吗? 虽然一直想把宿柳赶出自己和恩佐的生活,但自小养成的观念和狂蹈之狼血脉天然的习性让他绝不背叛头狼。恩佐就是佐伯的头狼,对他来说,恩佐的命令永远是第一优先级,无论他再怎么想要对宿柳下手,哪怕是为了恩佐的安全,在没有得到恩佐首肯前,他都只能暂时忍耐。 如果她出事,恩佐一定会陷入疯狂的。 很了解自己的哥哥,佐伯停下脚步,转身朝回走去。 他要找到宿柳,最起码在他身边时,她不能出事。 “你跑得也太快了!人家追这么久都没追上,累死啦!” 佐伯刚折返回去,略含嗔怨的声音就响起,紧接着,宿柳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这边已经距离小木屋很远,如有实质的浓雾也淡了些许,半空中明亮到有些诡异的月光照射下来,照映在宿柳身后,为她打下柔和的光晕。 宝蓝色的裙装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点缀在其上的几颗玛瑙石也被照耀得流光溢彩。宿柳撅起嘴巴望着他,似嗔似笑,湿漉漉的眼睛像是会说话一样,如雾霭沉沉,蹙起的眉毛平添几分忧郁,眼波流转间又似乎闪烁着星芒。 她怎么忽然换了套裙子? 盯着眼前这个有些陌生的宿柳,佐伯不着痕迹地皱眉。 为什么这样看着他?她在生气吗?生气他没有等她? 佐伯忽然发现,他还是有些太过于自信了。他一直以为,虽然他没怎么亲自和宿柳相处过,但寥寥的几次相见,足以让他观察到她的所有细节。 远远地站在一旁,沉迷不语的那些时间里,他总是在观察着周围的一切,悄无声息地记下所有细节,暗自给每一个人贴好“标签”。 这些标签便于他做事,无论是战斗还是恩佐吩咐的什么事,他都能够在标签的帮助下成功做好。 比如他贴给胥黎川的标签是“阴险”“虚伪”“弱”。正是因为知道胥黎川此人拥有颠倒黑白的能力,深刻认识到不能听胥黎川忽悠人,佐伯才得以在黑鸢尾每一次的大混战中安然无恙——不需要听胥黎川说什么,打架的时候盯着他、把他嘴巴堵上打就好了。 那是他的小秘诀,也是他认识世界的方式。 可是此刻,佐伯却觉得自己好像给宿柳贴错了标签。 他一直无法很好地定义宿柳,她在他这里一直是一个行走的“x”,一个未知数。可即便是如此,在从恩佐那里听来的三言两语、在从恩佐那里读取到的感受和情绪中,他都觉得,她不是一个会对他做出这样表情、说出这些话的人。 他是懵懂,却并不矇昧。 甚至恰恰相反,很有可能是黑鸢尾最清醒最理智的那个人。正是因为在乎的不多、得到的不多,他也几乎没有执念,所以最能透过表象去看透本质。 正如第一眼就断定宿柳很危险一样,他也很早就意识到,她讨厌他。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佐伯依旧能够肯定,宿柳十分不喜欢他。既然她讨厌他,那为什么要像现在这样,拉住他的衣角,以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 朦胧的月光下,穿着宝蓝色裙装的女孩扎着双马尾辫,背对着月亮整个人被笼罩在影影绰绰的光芒中,面容也有些模糊不清。唯有那双洁白的、柔若无骨的手格外清晰,她抓住佐伯的衣角,晃动着缓缓向上,红润的嘴唇一开一合,说着佐伯听不懂的话。 第94章 “讨厌鬼,为什么不等等人家?” “我的脚都要磨破了,好痛哦,你得负责!” 佐伯陷入了迷茫。 他盯着眼前女孩的脸,分明近在咫尺,却怎么看怎么模糊,连她头上那两撮始终如挑衅一般随风飘扬的呆毛都看不清。 “为什么不说话?你这是在对我发火吗?!” “呜呜,我一路跑过来这么累这么痛,你不关心我就算了,还要对我甩脸色,呜呜我不活啦!” 她似乎真的因为他不理她而难过,嘴巴一撇,双手捂脸,抖动着肩膀小声呜咽起来。 佐伯一时有些无措。他见过很多人的眼泪,却从未细想过他们为何流泪,也从未在意那些眼泪。 可是此刻,面对着眼前这张和宿柳一模一样的脸庞,想到她是在哭泣,他的心脏也略微有些慌张地收缩,像是被一双大手揉皱,缓缓地酸涩起来。 “别哭。”他说,声音有些陌生,“我背你走。” * “你背我走?” 宿柳震惊地甩开佐伯的手,“你有毛病吧?” “谁要你背我走了?我要是知道路,跑得比你快多了,你在瞧不起谁呢?” 她的一连串发问让身前拉住她手腕的这人都有些无语。好心换了驴肝肺,他气笑了,嗤笑像是从嗓音里挤出来一般,“你脑子有病吧?” “你还想不想活命了?我想帮你离开这里还有错了?”他越说越破防,索性甩开她的手,赌气道,“行,我不管你了,你自己跑吧。今天你要是能跑出这个迷雾域算我输。” 真是白眼狼,他气愤地想。 白费了他大老远跑到银桐村来捞她,不识好歹不说,还狗咬吕洞宾! 要不是为了救她,他至于放着好好的巢穴不躺,跑到这个晦气的地方找她、还要受苦吗? 越想越气,他声音都有些破音,“你走吧,现在回去你的那个破村子,死在里面都别出来!” 宿柳一开始还没发觉不对劲。佐伯一直很讨厌她,她也很少能听到佐伯讲话,对他的声音并不熟悉,所以最开始,在这人说“我背你走”时,她还没意识到不对。 此刻这人话越说越多,她越听越不对劲。 “你不是佐伯啊!”她震惊地想去抓他的手拉过来看看他是谁,碍于四周太黑只能两眼抓瞎,“不是!那你为什么抓着我走?你谁啊?!” 她的手跟铁手一样,啪啪啪地往他身上甩,隐隐作痛的腹部和侧腰让他再也忍耐不住,压抑着怒火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宿!柳!你把我当成佐伯?” “好啊你!你有本事再说一遍我是谁?” ----------------------- 作者有话说:今日有奖问答,请问这位被小柳当成佐伯的破防哥是谁? 第67章 夜间阴冷的风吹拂着宿柳的头发, 把她为数不多的智慧也吹跑了。 “你谁啊?”她百思不得其解。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是联邦话吗? 怎么拆开来能听懂每个词语的意思,组合在一起就听不明白了呢? “我凭什么认识你啊?”她问,“你就不能自己报上名来吗!” 疯了。嶙被气疯了。 “好, 很好,非常好。”他一连“称赞”了宿柳三遍,最终压抑着怒火,咬牙切齿道, “你是装的还是真的?听不出来我是谁?” 他们才刚分开没多久,她就忘记了他的声音?是他留给她的印象还不够深刻吗? 更何况,他和峋共用一个身体, 私下里相处过那么多次, 她不可能记不住! 装的!绝对是装的! 她一定是知道来的人是他、不待见他,所以故意装模作样糊弄他! “你再装一个试试!”怒火中烧, 嶙精准地抓住宿柳在他身上乱摸的手, 把她拽向自己身前,“睁大眼睛好好看看, 我究竟是谁!” 有病吧?! 胳膊抵在嶙的胸膛, 宿柳抽出手来去抽他。 这一个月以来, 她是和林寻相处过不短的时间, 但每次他都讲话很少, 声音又低说话又结巴。嶙和峋的语气、语速相差很大, 她起初又不知道他们是双重人格, 就连在教堂后院的短暂相处中, 嶙讲话都不是很多。更何况他对她那么坏, 怎么想都不可能大老远跑来救她,她哪里能猜得到这人是他。 眼前黑得要命,她和瞎子没什么两样, 即便两人已经近到几乎脸贴脸,她除了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头之外,什么都看不清,怎么可能分辨得出来他是谁嘛?! 平白被诬陷,宿柳真的很冤枉。 看不清方向,她朝他身上盲抽过去,响亮的巴掌声在夜幕中响起。 “我都看不见啊!我怎么看你是谁?”熟悉的手感让宿柳立刻就意识到她扇到了对方的脸,她有点心虚——毕竟对方说是来救她的。 但下一秒,她就又理直气壮起来。 谁需要他救啊?上来就不分青红皂白地骂她,挨打也是活该的!她不仅打了,还要再打! 她抬手还要再打,被他捉住手腕,“得寸进尺!” 他掐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直视他的眼睛,阴鸷的眼睛里满是压抑的怒火,“打一巴掌就算了,你还打上瘾了是吧?” 黯淡的金眸死死顶住宿柳的脸,看她一脸死不悔改、不知道自己错哪了的样子,嶙磨了磨后槽牙,贴近她耳畔,一字一句道:“真的忘了我是谁?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 “假山、山洞、蛇尾……”湿热的气息从敏感的耳垂铺洒,顺着裸露在外的脖颈蔓延到更深处,激起酥酥麻麻的痒,“你在我怀里颤抖、低喘,声音……” 他说着,带着她的手一路向下游走,停在腰窝处缓慢而磨人地打转,“你的温度、你的气味,如果你真的忘了,我不介意现场让你想起来。” 好了。宿柳现在知道他是谁了。 不知是羞愤还是恼火的红晕在脸颊爆炸,她短促地尖叫一声,抽出自己的手把他推走,“原来是你!你还敢来找我!”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她怀疑他是故意来找茬的,“你还说我装!你才是大尾巴狼好吧!” “当时你害我差点被怪物咬,现在又说来救我,装什么好人?你不会以为我这么笨,能被你的谎言给欺骗了吧?” 两人水火不容,一开始宿柳没认出来他是谁的时候还能耐着性子和他对话,现在知道他是那个可恶的嶙,她简直无法克制住自己揍人的冲动,抬脚就朝他身上揣过去。 “你!”一时不察被踢了个正着,嶙再也按耐不住愤怒。 这里是潜渊教会的地盘,是他的里世界,弥漫在四周、阻挡视线的浓雾其实是污染的具现化,是属于无终之蛇的污染。他身为无终之蛇眷属的后裔,虽并不能完全免疫污染,却远比宿柳这样没有异能、没有信仰的普通人好出许多,能够在浓雾中视物,不用受制于污染。 仗着视野的开阔性,他敏捷地躲避着宿柳的攻击,并且见缝插针地出手。 只是相比于宿柳真情实感、拳拳到肉、一旦击中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的攻击,嶙的“攻击”就显得温和了许多。他灵活地避开她的每一拳每一脚,并抓住她站位不够严谨的空档,蔫儿坏地戳她的腰朝她脖子间吹气。 一方在殊死搏斗,一方在打情骂俏,两人就这样纠缠了好一会儿,宿柳终于受不了他这种贱得没边儿的行为,不再和他打,转身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虽然不能视物,她却完全没有受黑暗的影响,大步朝前跑着,大有遇见障碍物就摔、摔不死就爬起来继续跑的态度。 看宿柳要跑,嶙才收起戏弄她的心思,追上去抓住她的手,“大度”道:“好了,我原谅你戏弄我了。” “你先装不认识我在先,我报复你一下也是人之常情。我都不生气,你也不许生气了,我带你去安全区。”他说得理所当然。 在嶙的视角里,宿柳不可能认不出来他的声音,就算声音听不出来,看脸也不可能认不出他是谁。所以她一定是记仇故意的,为了报复他先前在教堂后院对她的所作所为。 他完全没有反思自己的错误,并不觉得他当时的行为有什么问题。 ——她让胆小、没主见的峋生出了反抗他的意识,她破坏了他和峋之间的平衡,会给他带来无数麻烦和未知的危险,他只是想提前将危险扼杀于摇篮之中,有什么错? 第95章 更何况,他又没真的杀了她,不仅留了她一条命,还不远千里地跑来救她,她难道不应该感激他吗? 嶙被自己的理论说服,越想越觉得自己没错。他向来都随心所欲,从不拘束自己的任何行为,上一秒想杀的人下一秒就不想杀了,想杀谁就杀、不想杀谁就不杀,从不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 在假山的时候,戏弄她是出于有趣,故意让她暴露给怪物也是觉得好玩,后来的追杀更是真的动了杀心。而现在,费尽心思想要把她带离银桐村则是他忽然不太想让她死于这种方式。 他就是这样,想法瞬息万变,无论如何都不亏待自己,只要想做,立刻就去行动。 嶙把宿柳拉到怀中,察觉到她的挣扎,却并不在意,而是顺着拉她的力度,把她扛起来扛在肩上向前跑去。 这片污染的扩散速度太快了,方才耽误了一点时间,现在无论如何,他也要先带她走出去。 宿柳并不知道嶙心里的想法,如果她知道了,一定会再给他一巴掌,然后狠狠地把他揍一顿再做掉。被他背到肩上的一瞬间,她就抓住他的腰,想要借力使劲一个翻滚从他身上滚下去,再从背后偷袭把他放倒。 然而她刚抓住嶙,正准备行动,只听“啪”地一声,拍打声在夜幕里十分响亮。 臀部传来被打的感觉,不痛,侮辱性却很强。宿柳瞬间红温,彻底疯狂。 她也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拽住嶙地衣服,一边挠他痒痒一边死死地掐,核心用力使劲往上抬起双腿,像小驴尥蹶子一样,用蛮力生生将自己倒挂在嶙身上。 下一秒,她双腿夹住嶙地脖子,猛戳他腰窝,随后向前扑,夹紧他用力将他带倒摔在地上。 她的速度本来就很快,有愤怒加成更像是开了狂暴一样,力气和速度都比正常情况下加强许多,极快地跳起来坐在他身上揍他。 攥住领子把嶙大的头破血流了还不算,根本不解气,她又抓住他的衣服把他从地上拉起来,高高掀起又狠狠往地上摔打。 “你疯了?”第一下被打的时候嶙还对她抱有某种期待,以为宿柳不是故意的,然而当暴雨流星般的拳头往脆弱的鼻骨和眼眶骨砸下来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她好像是动了真格。 “你被污染了?”他不死心地问,“不对啊,你也没异化啊?为什么会忽然发疯?” “宿柳,你冷静……” 嶙的话戛然而止,宿柳似乎是嫌他烦,刚才只朝着致命处招呼的拳头开始往他嘴上砸,只要他一开口讲话,她的拳头就狠狠地磕在他牙齿上。 她疼不疼他不知道,反正他是真的疼。 满口鲜血和上半身传来的剧痛让嶙根本来不及思考,他还没适应她的拳头,宿柳就已经把他举起来往地上摔。 已经很久没挨过打了——自从他拥有对身体的操控权之后,无论是他还是峋,都没有再被欺负过。 就算是在黑鸢尾的每一场内部战争里,他也总是置身事外,看着恩佐佐伯和加西亚他们打斗,从来没有波及过。 久违地重新体验了一番早期在潜渊教会的遭遇,嶙懵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宿柳好像是,真的想杀了他? “你……嘶……”一说话,嘴角和面部肌肉就抽痛。也就是身上没有镜子,否则嶙一眼就能发现自己被揍得本人都认不出来的鼻青脸肿的样子。 不过即便是看不见自己的惨况,他也能从疼痛判断出受伤的程度,她是真的一身牛劲! 不知为何,在山洞中,宿柳毫无攻击性地倒在他怀里时,他不仅对她毫无怜惜之意,甚至杀意愈来愈强烈,对她的恶意几乎要从每片鳞片中喷涌而出。 可当被她暴揍时,他却反常地格外平静。 不仅没有杀意,甚至先前的稀薄愤怒也消失殆尽,只有不知缘由的迷茫和某种暂时无法解读的、酸胀的情绪。 这不应该啊? 分明这样的屈辱和疼痛是他无论如何也不应、不会忍耐的,他本应以极其残忍血腥的手段报复她、让她付出代价。 可为什么,他居然一点也不生气? ----------------------- 作者有话说:答案揭晓,是嶙!没有人答对,太可惜惹!!!! 第68章 嶙快被打死了。 察觉到这一点的峋正在潜渊教会的教堂里做礼拜。 虽然在现实中已经脱离潜渊教会许久, 但每逢午夜便礼拜的习惯却深深刻入他的生物钟里,无论是在黑鸢尾还是在里世界,都不可避免。 得益于里世界的奇异机制, 能将一个人分裂成截然不同的两个全新个体,他和嶙得以拥有各自的身体、各自的生活。 他不知道嶙平常在里世界都做些什么,也很少去干涉嶙的行为——除了与宿柳有关的那次。 里世界被闯入的第一时间,他就察觉到, 但那抹熟悉的气息让他瞬间认出宿柳,虽然不知道她怎么进来的、想要做些什么,但他并不打算去打扰。只是他没想到, 嶙居然也找到了她, 并且打算对她下杀手。 动用了自己平常最不愿意使用的无终之蛇的力量,他及时找到了宿柳, 阻止了嶙的行动。嶙已经在她面前暴露出面孔, 他不想让她知道他是双重人格,于是只好藏头露尾, 救下她后就远远离开。 这里虽然是他的里世界, 但他也只有在外人闯入的时候察觉到空间的波动, 甚至在一些神秘力量的加持下, 有些闯入搜察觉不到。宿柳在哪、在做什么、状态如何, 他都一概不知。 本来嶙也应该是这样。但或许是由于本来就是一体双魂, 所以, 在嶙的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刻, 他虽然无法感同身受, 却接收到了某种信号。 循着信号去寻找嶙的位置,峋没想到,他居然能在这里遇到宿柳。 彼时, 她正把已经快要昏死过去的嶙扔在地上,抓住他的脖子想要逼问他些什么。察觉到他的到来,她敏锐地将头转向他所在的方向,语气严肃。 “你是谁?” 她这副模样好陌生。 在黑鸢尾里,她面对他时总是笑着的,眉眼弯弯看起来亲切又温暖,语气也永远轻缓柔和,像是能够包容他的一切。分明她才是岁数小的那一个,可面对她时,他却总是有种被年长者包容的感觉。 然而此时,那双总是含着笑意、亮闪闪的眸子却凛然锐利,抿直的嘴唇没有情绪的弧度,整个人充满杀意,像是出鞘的长刀,寒光凛然、锐气逼人。 她抬起头时,不知道是属于谁的鲜血从下颌划过,沐浴在暗色的血液中,找不出一丝一毫他熟悉的样子。 峋没有说话。 他忽然有些不敢确认,她是宿柳吗?还是宿柳的另一个人格? 这个问题又牵引着他着落于另一个更加严肃的问题——对他而言,她的第二人格还算得上是她吗? 如果算,那么他该如何面对两个不同的宿柳?宿柳面对他和嶙时,也会是这样的想法吗? 如果不算,那是不是对她而言,也意味着,他和嶙不是同一个人?她能接受这样的他吗?她更喜欢嶙还是更喜欢他呢? 陷入了忧愁之中,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宿柳。 看他不说话,宿柳烦躁地又捶了嶙一拳。 真是烦死了这群装神弄鬼的家伙?黑灯瞎火的,就不能坦荡一点直接报出姓名吗?真是太讨厌了! “说话啊!你是谁?” “再不报上名来我连你一起打!” 她说话的同时,掐着嶙的脖子晃来晃去,生生把半死不活已经昏过去的嶙给晃醒了。 他一睁眼,眼前就是宿柳燃烧着愤怒的侧脸,以及有力到让他呼吸不过来的手劲。深刻意识到宿柳的可怖之处的嶙两眼一黑,差点没再次昏死过去。 他是真的没想到,明明是个没有异能的普通人,身体素质居然完全不输异能等级sss级的他,甚至力气有过之而无不及。 疼痛虽然令嶙厌恶,但也不是不能忍。小打小闹怡情,他并不打算和她计较,想着等她消气了、没力气打了,他再从别的地方让她连本带利地换回来。可谁知,她完全不知道累的,像是一台永动机,打着打着还渐入佳境,力气越来越大、落拳的位置也越来越刁钻。 他的好心情和好脾气也是有限度的,她不见好就收,他也在意识到她的“想打死他”不是嘴上说说而已后,严肃认真了起来。 不过是一个没有异能的普通人罢了,力气再大又能怎么样?在异能的降维打击之下,仍旧是以卵击石。 第96章 怀着这样轻蔑的想法,他发动了自己的异能——“厄运之影”。 这次不是恐吓也不是看戏居多的试探,他也动了真格。 从深渊爬出来的影子阴冷、具有强烈腐蚀性,它们会从现实与另一维度的间隙爬出来,无孔不入地抓住她,将她拖走。与它们接触的每一寸皮肤,都会留下从体表深入灵魂的黑色印记,阴冷的火焰无时无刻不烧灼着周围的肌肤,永无安宁之日。 嶙愉悦地眯起眼睛,想要看清她脸上痛苦的表情,欣赏她这样桀骜不驯、懵懂无知的人露出歇斯底里的哀求,求他放过她、求他救救她。 只是刚挑了挑眉毛,眼眶骨就传来钝痛,牵扯到脸上被她打断的骨骼和淤血的部位,让他的笑容看起来不伦不类的,难看至极。 不过,在即将发生的戏码之前,这些都是小事情,他选择暂时不跟她计较。 满怀期待,嶙盯着宿柳,等待着的发生。 …… 无事发生。 笑容僵硬在脸上,嶙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看着宿柳和宿柳的背后,无法接受眼前的现实。 影子呢?为什么没出来? 他再次尝试使用异能,召唤出那些来自深渊的、邪恶的、充满污染的影子。 ……还是无事发生。 笑容僵硬在脸上,比哭还难看。 幸好宿柳看不见他的表情,如果看到了,或许会以为他还不服气,是在挑衅、嘲讽他,手下一定会更加用力,使出浑身解数也要好好地“照顾照顾”他。 异能失效,单论身体素质和格斗能力的话,嶙完全不是宿柳的对手。或许在最开始,她还没废掉他的四肢之前,他还尚有一战之力,但现在,已经奄奄一息丧失战斗力的他,则完全是她的瓮中之鳖。 险些真的被宿柳打死,还好峋来了。 峋的到来转移走了一部分宿柳的注意力,嶙终于有了喘息的余地,艰难地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嶙。 出来得太着急,嶙没有披那件几乎寸步不离身的黑袍子,只穿了简便的单衣,站在一棵高大而繁茂、黑压压的树下,金色的眼瞳在黑夜里格外显眼。 只有在里世界、两个人各自拥有身体时,嶙才能这么清晰地看到两个人的不同。 即便他从来不承认自己和峋是一个人——他不能接受自己有那样软弱、那样混沌野兽般的过往,他也无法忍受在明知道自己被利用、被当作牺牲品后,还因为带出荒山的“知遇之恩”而留下大主教姓性命。 他的观念、他的性格和峋那么不同,他永远不会让自己陷入完全被动的陷阱、永远不会以德报怨、永远自私自利阴暗卑劣。他情愿自己与所有的不美好的、贬义的词汇挂钩,也不允许自己成为一个弱者。 可是此刻,在那双黑夜中熠熠生辉的金色眸光下,他第一次清晰地认知到,他是比峋弱小的。 他们的力量源自无终之蛇,那在混沌和迷雾中行走的、无头无尾的巨大远古生物,没有人直面过祂的真实相貌,世人只知道祂那双永远不会熄灭的、比最纯粹黄金还要绚烂的金色眼瞳。 金眸的闪耀程度意味着继承的力量强弱,他的金眸远不如峋,他和峋之间,他才是弱小的那一个…… 是现在才意识到这一点吗?嶙问自己。 当然不是。 只是,在这么多年“我远比你强大、我才是保护者”的洗脑中,不仅是对峋,也是对自己,他也渐渐习惯了用尖锐不讨喜的恶劣包裹自己的胆怯,用所谓的作恶来藏起自己的无知与迷茫。 然而现在,他却狠狠地打脸了。 他被一个这么弱小、这么普通的纯种人类给打败了,被按在地上蹂躏、毫无尊严。 弱小的一面被展露在峋的面前,嶙感到耻辱、崩溃、愤怒。 极端的情绪刺激着神经,某种尖锐的能量从身体各处一瞬间涌出,混杂着碎金的黑色光芒大作,穿破了弥散在四周的浓雾,照亮了黑暗。 手中的嶙忽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凉、顺滑却又有着不平整柔韧表面的触感。那触感太过奇特,如流动的水一般,她根本抓不住,无从下手就从手掌中“流淌”走。 光亮起的时候,宿柳因刺眼的光芒而下意识闭上眼睛,然而在眼前闪过的那张脸庞又让她克服住生理本能,强撑着睁开眼睛。 隔着湿润眼眶里生理性泪水的朦胧泪光中,宿柳看到了一张苍白的、立体的脸庞。 是嶙峋! 她努力睁大眼睛,辨明眼前嶙峋的方向,朝着他那边跑去。 “你是嶙还是峋?”她问。 问完之后就后悔了。 真是笨!敲了下自己的脑袋,宿柳懊悔地想,这有什么问的必要啊?她抓住的那一只很明显是坏的那个“嶙”,那现在新来的这一只肯定就是好的那个“峋”了。 即便是有了嶙的前车之鉴,宿柳还是对林寻这个个体有着天然的亲近——她总觉得他就是那个蹲在角落里、满身伤疤、不爱说话不敢看人的社恐小可怜,对他充满怜爱。 “这究竟是什么情况?”光实在太亮了,她根本看不到那紊乱的、毫无规则跳动的光束中究竟是怎样的现场,也摸不清嶙是怎么回事,只好问唯一有可能知晓答案的峋。 “他变异了吗?”她问,“能不能把我送出去啊!” ----------------------- 作者有话说:峋:乖巧可怜的孩子惹人爱。 第69章 金色的光芒消散之后, 狂风大作,席卷着满地枯黄的树叶,遮天蔽日。 龙卷风自嶙所在的位置肆虐扩散, 黑色的天空泛起黄绿色,似乎是暴雨即将来临,又似乎是末日降临的前兆。均匀分布在风中的黄沙和枯叶遮挡了视线,宿柳下意识闭上眼睛, 同时伸手去抓身旁的峋。 她有预感,接下来绝对会变换场景,如果不抓紧峋的话, 或许她就要再次在新环境里两眼抓瞎了。 果然, 视线再恢复正常的时候,宿柳出现在一间冰冷、阴森、低矮狭窄的小房间里。 牢牢抓着的峋不见了, 她身上的衣服也变了, 从豆绿色的民俗风长裙变成了一片式的宽大袍子。整个人都被笼罩在袍子里,眼前的一切充满了诡异, 她一时有些迷茫。 是真的进了这个里世界的新场景吗?还是她又穿越了?这次是魂穿? 黑暗的物理环境对宿柳来说并不算什么阻碍, 怀揣着各种疑惑, 她在这间屋子里摸索起来。 屋子里没有窗, 门是紧紧封闭的, 像焊死在墙上一般, 连门缝都几不可察。推、拉、滑动, 宿柳尝试了各种方式, 都无法打开房门。无奈, 她只好把注意力转移到室内。 不大的屋子里,空落落的,什么物品都没有。 宿柳转了两圈, 都没找到任何机关、暗门之类的,只有房间正中心有两处凹陷。半椭圆形的凹陷深深嵌入地面,凹槽很光滑,像是被什么东西经年累月地打磨而成。 一开始,宿柳还没不明白这凹槽的作用。直到她坐下思考,双手无意识地搭在膝盖上。 掌心盖在圆润的膝盖骨上,宿柳一边摩挲一边思考,忽然福至心灵。 不对啊! 她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动作过于大,头狠狠地撞在天花板,差点没把她脖子撞断。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似乎听到了一声气音的笑。 很短促,在安静到只有宿柳的心跳声和呼吸声的房间里,也微弱到几不可闻。她揉着脖子环顾四周,没有任何人。 是错觉吗? 她狐疑地盯着身后,又抬头看了眼头顶,什么都没有。 可能真是幻听了。宿柳低下头,膝盖对准两个凹陷处,严丝合缝地跪进去。 或许这凹槽就是为此设计的,人类的膝盖能够完美地跪伏其中,深入地面的凹陷也能让人跪得更加挺拔、费力。 会是机关吗? 宿柳认真地跪着,满怀期待地等待,或许是开门、或许是忽然亮起灯光、又或许是从看不见的角落蹦出来什么……总之,应该会有什么降临的。 然而什么也没有出现。 宿柳觉得自己已经足够虔诚了,最起码在跪着的几分钟里,她像一个最忠诚的信徒,期待着“主”的降临和馈赠。 ……无事发生。 遗憾地站起身来,宿柳开始在屋子里团团转。 可恶啊!这里究竟是哪?她要怎么出去? 墙壁的材质很特殊,介于大理石和金属之间,厚重而有韧性,没有工具的话她砸不开。转了不知道有多久,她终于泄气,依靠在墙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墙壁。 “有人吗?隔壁有人吗?” 第97章 “有善良的好心人能来救救我吗?” “好想出去,好饿啊,能不能给点吃的呀?” 她不知道附近有没有人,但闲着也是闲着,百无聊赖间喊话,也没期待能得到回复,就当是自说自话了。 比没有自由更加难熬的是枯燥,狭小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能够打发时间的东西,如果真要让她一直在这里,她一定会疯的! “咚——咚——” 正当宿柳准备停手时,墙对面忽然传来了回应的声音。 隔着墙壁,她并不能看到对面的存在,但只是单纯的敲击声,她居然能听出几分沉默寡言的意味。 “你好?请问你是人吗?”兴奋地有节奏敲击着墙壁,像对暗号一样,宿柳问。 对面久久未能传出声音。不仅没有讲话声,连敲墙的声音都没有。从始至终,ta只克制地敲击了两下墙壁,从一而终地缄默。 “喂?你能听得懂我讲话吗?能听懂的话敲一下墙好吗?”宿柳还以为是自己的联邦话不够标准,她清了清嗓子,一字一句极为缓慢地喊着,竭力让每一个音节都趋近标准。 寂静过后,两声沉闷的敲击声响起。 有回应,那就是能听懂联邦话了。宿柳心下了然,耐心十足,单方面介绍了自己,并提问了一些她迫切想要得到答案的问题。 “我有一些问题想要问一下,你回答我你知道的好吗?‘是’的话敲两下,‘不是’的话敲三下。” 靠着“是”或“否”的方式,她成功获取了一些信息。 这里是某种类似监狱的囚禁室,对面那人是犯了错误被关在这里,她应该也是。那人不知道怎么出去,也没有尝试过逃出去,已经在这里呆了很久,只等外面的人定期送饭进来。 没办法用语言沟通的弊端在此刻显现,她只能得到一些很浅显的信息,其余的一概不知,甚至没办法获取这里的位置信息。 她有尝试过提问对面的那人是否会讲话,但当她问出“你会说话吗”这一问题时,对面并没有给出任何答复,连敲墙的声音都停下了。如果不是她紧接着又问了一个问题得到了答案,她甚至会怀疑对面那个人忽然昏死过去。 “唉,原来你也不知道怎么出去。”她叹气,“难道我们只能等外面的人来开门吗?” “他们大概多久送一次饭啊,你知道吗?几个人送饭,防备严格吗?”一连串问了好几个问题,根本没有给对面敲墙的时机。 好在墙对面那人似乎也没有回答的意图。 “唉,究竟要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呢?这里也太无聊了,我好想回我的床上睡觉啊!” “不过你也别担心,我很厉害的,只要他们别太多人,送饭的时候我应该能趁机闯出去。要是我能出去,一定会把你也捞走的!” 宿柳喋喋不休,自问自答讲了好长时间,根本没想得到答复,只是太过无聊,说点话打发时间。 “为、为什么,要出去?” 一声极其低微的男声响起。 磕磕绊绊,像是刚学会说话一样,宿柳的联邦话都比他标准。 “不过我真的感觉我们不能这么被动,还得……”第一时间,宿柳没听到对面的声音,反应过来后才震惊至极,“——等一下!你会讲话?!” “你说什么?我刚刚没听清,不好意思啊!” “不过你会说话为什么不早说话啊,这样显得我好像一个呆瓜!” 像是行走的十万个为什么,本就有无数个疑问的宿柳瞬间又在两人之间打了无数个问号。 “为、为什么要、出去?”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比第一次清晰了许多,发音也咬得准确了一些。 “外、面,没有、有很好,这里、安全。” 他说得磕磕绊绊的,但宿柳还是听懂了。 “没关系我也是外地人我懂你。”她对他颇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外面怎么不安全了?你慢慢说,不着急。” 现实并没有给她们不着急的机会。 紧闭的门忽然开了,两人的对话戛然而止。宿柳站在墙边,一只手抚在墙上,茫然却不失警惕地回头看向门口。 有些刺眼的冷光照射进来,她下意识眯起眼睛。 “你站在那里干什么?!”尖锐刻薄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沉重的脚步声逼近。 “你的囚罪索呢?谁允许你摘下来的?”带着淡淡血腥味的长矛几乎要刺到宿柳脸上,“擅自行动罪加一等,你的带教祭司是谁?” 敏捷地躲开半是威慑半是惩罚的攻击,宿柳听得一愣一愣的。 什么求醉锁?她摘什么了?她干什么了? 求知好问是她的天性,善于行动是她的本能,心中的疑问并没有影响宿柳的动作,她一拽一拉,灵巧地把那根长矛据为己有。 拿到武器的宿柳今非昔比,三两下就把门口的人挑飞,毫无难度地闯了出去。 走出低矮的门后,她才发现,原来这里是潜渊教会的教堂! 又回到最初的起点,呆呆地站在小门前,宿柳抬头望着天上冷冽的月亮,不禁感慨一句好神奇。 没有耽误时间,趁着那群看守还没爬起来,她迅速跑去隔壁房门口,捣鼓着想要开门。 “她叛变了!” “主教呢?快去通知主教!” “通知主教有什么用?喊大队长来啊!” 看守们的交流声不绝于耳,宿柳并不在意,她连头都没回,背身一踢把即将跑出门的一个看守踹回去,最后用脚勾上门,从头到尾一个眼神都没甩去给他们。 嘈杂的声音只会让她更加冷静,她聚精会神地开锁,研究了半天终于把门打开。 亮得有些反常的月光照射下来,从打开的门缝中泄入。 背对着小门跪立的少年循声回头。他跪得笔直,背影如一根劲竹,黑色的袍子披在身上空荡荡的,像是从坟墓里爬出来、随手抢了件床单披着的骷髅骨架。 习惯了黑暗的人在看到光明时,第一反应都是闭眼。陌生的光芒让他下意识眯起眼睛,他抬手用手背遮挡刺眼的光线,透过指缝去观察外界的情况。 宿柳背光而立站在门口,身型被光影拉长,头上打下的阴影让她看起来神秘莫测,颇有种世外高人的气势。 下一秒,她开口便打破了这种感觉,“怎么样,我是不是说到做到!快快快,快出来,我有不详的预感!”她一边向后张望,一边朝着门里的少年招手,招呼他动作快点。 看到屋里的少年仍旧跪在那里,久久未能行动,宿柳急了。 “喂喂!快点呀,很急很急很急,逃命呢!” 眼看着他还不动,她再也按耐不住,用长矛支住门防止关闭,冲进去拉起他就跑。 他很轻,手腕很细,几乎没有肉,单薄的皮肤裹着骨架,瘦得惊人。甫一抓住他的时候,宿柳还以为握了根棍子。 “你怎么这么瘦?他们都给你吃的啥?”他太轻了,人又高又瘦的一长条,她拽着他疾跑就像放风筝一样。 “潜渊教会待遇太差了!你应该不是什么抓来的敌人俘虏之类的吧?都是自己人,就算犯了什么错,再怎么样也不能这样虐待啊!” “要我说啊,你们这群搞信仰的,反正都是邪神,为什么不能找一个待遇好的教会呢?” “我记得有个教会,叫什么来着……?哦想起来了,兰心教会,他们那边虽然搞什么生人祭祀之类的,但你们这边也搞啊,人家那儿待遇还好,你不如去那里!” 其实宿柳知道的教会并不多。 除了这个里世界里面的潜渊教会,就只有恩佐和佐伯所在的蚀月教会、胥黎川家所属的兰心教会。前者她倒是从恩佐口中听到了不少,但那边太过于注重血脉,做事风格也比较极端,总体而言不如后者。 虽然她对兰心教会也一知半解的,但看胥黎川那个养尊处优的样子,应该不至于苛待信徒吧? ——她完全忘了胥黎川根本没有信仰,也没搞清楚他家族扶持的教会本质上和他没有关系这件事。 两个人一直跑,直到跑出了教堂的范围,跑到了后山上。 这个空间严格来算,似乎是里世界的里世界? 宿柳分不清,她只知道这里的教堂明显比她最初到达里世界看到的那个要新一些,虽然只是细微的差距,也足以让她辨明时间。 第98章 已经习惯了里世界和表世界的迥异,对里世界无规律、随心所欲的变化心知肚明,她并没有怎么陷入焦虑。 左右现在出不去,既来之则安之,顺其自然,她总能走出去的。 月光凛冽,看似是一个晴朗的夜晚,夜空中却没有星芒,甚至还罕见地飘起鹅毛大雪。大片的雪花坠落,一片压着一片,很快大地便变得白茫茫一片。 雪太大了,积雪已经影响前进的路途,宿柳和那个少年停在半山腰。 时间像是被一只不知名大手按了加速键,宿柳清楚地知道她们并没有跑很久,脚下的积雪却已经很深,像是这片山脉本就是一座雪山。 四周的一切覆盖上银装,最初还能眺望到的教堂已经不见踪迹,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是冰雪的世界。 宿柳和身后的少年都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黑袍子,赤裸着双脚。她低头看向自己冻得通红、被草坪和树枝划伤的脚,叹息。 好不容易才搞来鞋子,这下倒好,一朝回到解放前啊! 更加痛恨罪魁祸首,她一边在心里诅咒着嶙,一边回头看向身后的少年。 “我们先找个地方避寒,这里……” 说着,她转过头来,想要从少年口中获取一些与周围环境有关的信息。 “你来过这里吗?有没有小木屋、山洞之类的?” 在宿柳满怀期待、想要得到有建设性答案的目光下,少年缓缓抬起头。 一路跑来,宽大的帽檐早已被大风刮倒,裸露出那张瘦削到几乎没有人样的稚嫩脸庞。只是宿柳急于奔波,根本没有回头,所以一直没有看到他的脸。 此刻,随着少年抬头望她的动作,宿柳僵硬在原地。 瘦骨嶙峋,眼前这人虽然瘦得脱相,但还是能看出几分熟悉的痕迹。 黑色的长发、金色的眼眸,高挺的鼻梁和唇线分明薄唇,这不是林寻还能是谁? ----------------------- 作者有话说:久等了!回归! 大概下一章或者下下一章就能看到小柳+嶙、峋、恩佐、佐伯的超大型修罗场!乱成一锅粥了吼吼吼 第70章 “林寻?!”宿柳惊呼出声。 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抓起他的手,拉近至自己身前,歪头从各个角度单, 但怎么看都觉得他就是林寻。 不过这张脸太稚嫩了,大概才十五六岁的样子。有了胥黎川里世界的经验,宿柳保持怀疑,大胆猜测, 小心求证。 “你是嶙还是峋?还是他们谁的分身?” 但眼前的少年根本不说话。 他只在她第一次叫破他名字的时候瞳孔微微收缩,表现出几分微弱的震惊,随后就继续陷入沉寂, 像是一块冷硬的石头。 雪还在下, 并且越下越大,大到开始遮挡视线。大局为重, 宿柳暂时按下了疑惑, 深一脚浅一脚朝着不远处的前方跑去。 刚才环顾四周,她在那个位置扫到了一点异样的色彩, 区别于白茫茫的整个世界, 似乎是一个建筑。 到了小木屋后, 抖落身上的雪, 宿柳才抬头正眼看向这少年。 “老实交代, 你究竟是谁?知道这里是哪里吗?要怎么出去?你和林寻是什么关系?” 吐泡泡一样吐露出一连串问题, 她面色严肃, 用手中始终没有松开的长矛戳了戳地板, 大有他不回答就将他就地正法的意思。 小木屋里温度不高, 但他黑袍上的积雪还是渐渐融化,洇湿了肩上的布料,向外凸出的肩胛骨便显得更加瘦削突兀。 他并不说话, 低垂着头,也不抬眼看她,只沉默着。 “你能听懂我说话!你也会说话!不要装傻!” 看他一直不讲话,宿柳怒了。 小木屋很小,纵是有十八般武艺也很难施展开来。她艰难地拎着长矛,将矛头指向他,“你要是再装死,就不要怪我不客气!” 她柳眉倒竖,又大又圆的眼尾高高扬起,头顶的两根呆毛在大风的吹拂下更加挺立,随着昂首的动作左摇右晃的,活像是一只愤怒的小鸟。 “我、我就是林寻。”低哑的男声响起。 见他终于肯说话,宿柳态度和缓了一些,“其他的问题呢?也要回答!” 自称是林寻的少年一五一十地回答了她的问题,只是每一个问题都需要她重新复述。就像是一个一次只能接受一条指令的老旧智能机器人,耗时许久以后,宿柳终于从少年林寻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这里真的是潜渊教会,只是时间似乎比之前她降临在此处的早一些,至少早了十年左右。他也正是林寻,并且在他的认知中,这里有且仅有他一个人叫“嶙峋”,是把他捡回来的大主教亲自为他取的名字。 不会真的穿越了吧?穿越回以前的时间线里? 宿柳震惊了。 自从进入林寻的里世界之后,一切的发展完全无法预料,场景变来变去,她现在都分不清自己是不是真的还在里世界了。 屋外的寒风鬼哭狼嚎,看起来脆弱的小木屋在狂风之中坚强屹立,只是吱呀作响的门板和墙壁提醒着两人,它撑不了多久了。 凛冽冷风从木头的缝隙灌进屋内,本就穿得单薄的宿柳不由自主抱紧自己。刚才一直在外面不觉得,此刻稍微“温暖”了一些,她才更觉得冷。 刺骨的寒冷。手脚已经僵硬了,这里的温度太低,比她一开始在教堂外经历的低温还要低很多,如果不是知道这里是潜渊教会教堂的附近,她或许会怀疑自己进入了极地。 手指红肿到难以弯曲,手中长矛的存在感也在缓缓降低,她甚至都有些举不起来矛了。 生理反应难以克制,宿柳被冻得浑身直打冷颤。 少年林寻注意到她的反应,垂眸盯了她一刻,随后开始解衣服。两人的袍子是一个款式,都是一片式的长袍,看起来宽大,其实根本不能避寒,冷风直往里灌。 寒冷让宿柳失去大脑,也没了拷问他的心思,一心抱紧自己取暖。 被一件湿冷的衣服盖住脑袋,再抬头的时候,她眼前就是一片白.花花的赤.裸.肉.体。 实在是太瘦了,肋骨的痕迹清晰可见,皮肤紧贴着骨架,几乎看不到脂肪的存在。胸膛上遍布着斑驳的疤痕,青紫交错连成一片,看起来触目惊心。 和之前她在8号房看到的很像,只是更瘦、疤痕更加新鲜。 “你干嘛?!”她摘下头上湿漉漉的黑袍子,扔回给少年林寻,“我不要你的衣服!” 或许是联邦话不好的人的脑回路是相通的,宿柳诡异地读懂了他的意思。 ——他看出来她冷,把衣服脱下来给她。 “你的衣服都湿透了,我穿上只会更冷!”鉴于他一片好心,她虽然惊讶,却也耐心解释,“你自己穿吧,谢谢你。” 少年林寻很乖巧。他呆愣愣地拿着从头上掉落的、自己的衣服,抬眼望着宿柳。 金灿灿的眼瞳里茫然一片,不知道是不是被冻出幻觉了,宿柳居然从他身上看到了几分可怜巴巴流浪狗的影子。 她平生最见不得毛茸茸的小动物撒娇,爱屋及乌,她叹了口气抓起少年林寻的黑袍子。 “你要是冷的话,晾干了再穿,不冷的话也可以晾一晾。” 说着,她从他手中接过衣服,环顾四周,想要在小木屋找一个晾衣服的地方。 只是刚回头,恰巧目睹了木门打开。 风雪太大了,掩盖了除此之外的一切声息。宿柳的耳力很敏锐,依旧没能捕捉到脚步声。 高大的男人推开门,维持着单手推门、抖擞肩膀抖落积雪的姿势,和宿柳对上视线。 ----------------------- 作者有话说:不好意思读者大人们…我知道很短啊啊啊 换城市水土不服感冒了,身体不舒服实在写不完,明天尽量多写一点! 第71章 簌簌雪花自男人肩上抖落, 飘飘扬扬的,像是下了一场小雪。 木屋门口的地面很快被浸湿,门外的狂风呼啸着, 自后向前吹拂着男人灿烂的金发,如骏马的鬃毛,不羁地飞扬在半空中。 来的人是恩佐。 进门的第一瞬间,恩佐的视线飞速地扫视了一遍屋内, 在瞥过宿柳和少年林寻之时,定格在她抓住黑袍的手上。 眉梢上扬、眼晴眯起,这本是一个戏谑看戏的表情, 但恩佐的脸上毫无笑意, 湛蓝色的眸子里冰冷一片。 “这是在?”他问。 高大的身躯挤进狭小的木屋,本就不宽敞的场地瞬间变得更加逼仄, 属于健壮成年男人的气息和身型带来的压迫感让宿柳微微皱眉。 第99章 “你是……”眼前这人怎么看怎么是恩佐, 但宿柳还记得银桐村的那个假恩佐,盯着他看, 迟迟不敢下定论。 然而恩佐并不知道她在银桐村的经历, 此情此景, 在他眼中则完全变了样。 ——在他不辞辛苦寻找宿柳的同时, 她和一个赤裸上身的雄性生物同处一室, 手里抓着那家伙的衣服, 两人眉来眼去不知道准备干什么。 反正肯定不会干什么好事。 恩佐似笑非笑地盯着宿柳, 挑了挑眉毛, “怎么?不认识我了, 宝贝?” 即便心中有气,这种时候,他还是一眼就注意到了宿柳在寒冷下止不住颤抖的身体。她整个人蜷缩着, 嘴唇都冻紫了,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背后的背包里还装了物资,但他没有轻举妄动,只盯着她,没有动弹。 熟悉的称呼和表情让宿柳渐渐相信眼前的人是恩佐,她提起的心脏稍微放下,同时走向他。 “你终于来了!”她还留了个心眼,试探道,“从银桐村分开后我就再也找不到你了,你去哪里啦?” “银桐村?你什么时候见到我的?”恩佐问。 很好的反应,这下宿柳彻底相信眼前的恩佐是真实的。她把银桐村里发生的事情讲给他听,后怕极了——两人同行了这么久,谈论了许许多多事情,如果不是假恩佐最后露出马脚,她甚至都要被骗过去了! “嗯……”恩佐思索,“这个里世界应该是有什么特殊机制,大概是由于嶙峋的双重人格,进入的人会分裂出另一个性格不同的自己。” 他把自己遇到假佐伯并识破的事情讲给宿柳,分析道,“我和佐伯一般通过心灵感应交流,但人说话的下意识反应很难克制,假货很容易就露馅。你遇到的应该是真佐伯,他没认出我吗?” “没有啊!”说到这里宿柳也开始疑惑。 他们之间的双子感应这么灵便,为什么佐伯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恩佐的真假? 还是他早就发现了但是按下不表?难道他想害她?! 可是没有他的提醒,她或许还不能这么快意识到假恩佐的不对劲。如果他想害她的话,又何必多此一举提醒她呢? 想不通。 不过算了,佐伯根本不是正常人,她不强迫自己理解他的脑回路。 提到佐伯,宿柳忽然想起,她本来时跟着他跑出小木屋的,跑了一段距离之后,他就不见了,前面折返回来的人变成了嶙。 “他在哪?”她问。 这句话没有指名道姓,但恩佐就是能听懂她问的是谁。神奇的心灵感应让恩佐能够大致感知到佐伯的位置,他回答道:“也在这附近。” 说着,他走向宿柳,从背包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冬装,扔给她,同时斜着看向少年林寻,“还不出去?” 少年林寻的存在感实在是太低了,站在角落里,又不讲话,整个人阴沉沉的,如果不是恩佐的话,宿柳都快要忘了屋里还有另一个人。 她早已松开抓住少年林寻黑袍的手,但他的视线却还停留在身前的袍子上,仿佛那只白净的手还抓在上面。那样温热的感触,从逃跑时抓住他起,就一直萦绕在手腕附近。 像圈住手腕的、游移的小蛇,一直游到他心口去。 这是很陌生的感受,酸涩的、酥麻的、异样的,少年林寻无法用言语形容,亦无法捕捉住这抹感受。他想要将其留住,却苦于无门,只能清晰地任期缓缓流逝。 耳边能听到嘈杂的声音,是贸然闯进来的那个男人在说话。他能听到声音,却不想集中注意力去分辨内容,只无动于衷地站在那里,什么也不做。 “啧。”不爽到了极点,恩佐嘴角的弧度越来越明显,很显然是即将发作的样子。 相处了这么久,虽然说恩佐的喜怒无常在黑鸢尾其他人眼里看起来毫无规律,但宿柳已经能敏锐地察觉出他某些情绪的预兆。她抓住恩佐的胳膊,从源头阻止了恩佐突然发难为难少年林寻。 “外面这么大雪,你让他出去的话冻死怎么办?” “冻死?”恩佐不屑地嗤笑,轻蔑之意言尽于表,“衣服都不穿,我怎么没看出来他怕冷?” “冻死最好,这种不要脸的贱胚子,活着只能浪费空气。”他说得毫不留情。 宿柳脸色一变,赶忙去捂恩佐的嘴巴,“你怎么骂人家啊!” 她一边捂恩佐的嘴还一边转头去看少年林寻的脸色,注意到他没什么反应后才稍微松了一口气,严肃道:“他脱衣服是怕我冷!人家一片好心,你还要骂人,这样不好!” “好心?我看是色心,贱——唔……”顺势把宿柳揽进怀里,恩佐趁她不注意的功夫又开始口吐芬芳,被宿柳一巴掌呼上去才消停。 声音没了,嘴巴却不老实。嘴唇乱拱,湿濡濡的舌不安分地在宿柳掌心舔舐,其上的倒刺让她手心一阵痒。 火热的触感从手心一路蔓延至臂膀。黑袍子的布料太薄了,宿柳能清晰地感受到环在腰间的那只宽大手掌,每一根手指都在描摹她的痕迹,手掌用力箍紧,摩挲着缓缓向上。自脊椎骨尾端缓缓向上蔓延的酥麻和从手心攀援向上的炽热于锁骨处交汇,在喉间滋生出难耐的低哼。 宿柳越是看少年林寻,恩佐的手就越是用力。她回头瞪他,在某种莫名情愫的燃烧下,水光透亮的眼睛里凶狠不足,而娇蛮有余。 “喂!”她警告。说出口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已经有些喑哑。 好在恩佐十分了解宿柳的脾气。她虽好脾气,却不是什么任人揉捏搓扁的面包,有自己严格的一套理论和底线,真发起火来的时候,再想去挽回就很艰难了。 他见好就收,从她手中拿起一开始扔过去的衣服,细心地展开,在她身前比划着。 “我家宝贝要换衣服了,眼睛还想要的话,就快点滚出去。” 恩佐没有转头,但这话显而易见是对少年林寻说的。 眼看着少年林寻还不动作,而恩佐摆明了如果他不出去就当场动手的样子,宿柳无奈地从他怀中拱出来,尴尬道:“不好意思啊!你能先出去一下吗?我换好衣服立刻喊你,我很快的!” 这么冷的天气,因为她换衣服就要赶人出去,她心里怪不好意思的。但实在是太冷了,有保暖的新衣服不穿,还一直穿着身上这件湿了的黑袍子才是傻子。虽然很抱歉,她还是不愿意委屈自己。 事实证明,她发话是有用的。 可能真是联邦话不好的人惺惺相惜,恩佐说了毫无作用的话,她只说一遍就有用。 身形单薄的少年缓缓套上黑袍子,抬眼静静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交流,随后沉默地走出去。 少年林寻的步伐缓慢,期间,恩佐一直注视着,嘴角挑起意味不明的弧度,环抱着双臂挑眉看着他。 恩佐就站在门旁,身影遮挡住窄小的木门,少年林寻走过来了他也仍旧一动不动。 少年林寻沉默得像个哑巴,似乎对外界的一切感知都很迟钝,直到与恩佐擦肩而过、嶙峋而锋利的肩胛骨狠狠撞向恩佐,才慢吞吞地探头,淡淡地瞥了一眼挡路的恩佐。 空洞毫无波澜的金色眼瞳,里面没有什么情绪。 但在恩佐看来,这就是挑衅。 红果果的挑衅。 他这次真的笑了,笑出声,笑得眼尾弯弯像是一轮弯月。 没有任何宣战誓言、没有放狠话的预示,恩佐毫不留情地出手,异化为狼爪的拳头狠狠锤向少年林寻的腹部。 坚硬如钢铁的利爪袭来,少年林寻根本没有防备——就算防备也无济于事。 柔软的腹部被捅穿,殷红的血浸湿唯一干燥的布料,顺着黑袍滴答滴答滴落在地。这一拳,恩佐用了十足的力气,如果不是他还攥着少年林寻的领子,或许其人已经被打飞出去砸破岌岌可危的小木屋。 这边的动静太大了,宿柳想注意不到都很难。 她从衣服上抬起头来,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刚想呵斥恩佐,就见他单手拎起少年林寻,头也不回地摆摆手,打开门走了出去,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恩佐并不怕冷,这样寒冷的天气,仍旧维持自己的时尚,只穿了件单薄的丝绸衬衫,前后都漏,更加趁得他宽肩窄腰。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风雪之中,离开前,甚至还不忘帮宿柳合好门。 不是?你这是要带他去哪? 还回来吗! 槽多无口,即便很想从恩佐手中解救无辜的少年林寻,但当务之急还是先换好衣服,这样才能尽快行动。 宿柳叹了口气,认命地脱掉黑袍,拿起恩佐带来的棉衣穿上。 第100章 衣服是恩佐精心准备的,完美迎合她的喜好,印有毛茸茸小狗的卫衣加上保暖外套,鞋子也选了方便行动的压缩棉靴。 她刚脱掉黑袍,卫衣还没穿上,忽然觉得背后一凉。 不是冷风吹来的凉,而是某种阴冷的存在带来的、深入骨髓的冷意。 宿柳回头。 ----------------------- 作者有话说:可恶啊,居然还没写到大修罗场。 第72章 潮湿、阴郁, 无处不在的未知分子将宿柳包裹。 冰凉的触感从脊椎一路向上蔓延,如水一般铺陈,却又精准地落在脊骨上, 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缓慢抚摸、丈量着她的每一寸骨头。 毛骨悚然。 丝丝冷意在神经上攀岩,穿衣服的动作顿了顿,宿柳一边迅速地套上卫衣, 一边转过身来。 冷冽的月光从窗户和木头的缝隙里照射进来,空荡荡的小木屋,除了她, 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是她太疑神疑鬼了吗? 狐疑地收回目光, 宿柳加快速度,准备尽快把裤子和鞋子也换上。 不——不是错觉! 单脚站立穿裤子的时候, 那种阴冷的触感更加明显了。落在地上支撑身体的右腿小腿肚上, 有什么东西正在缠绕着她,勒入腿肉, 并渐渐收紧。 突如其来的力度让她身体向前倾倒, 却并未失去平衡摔倒, 而是被托举起来。那托举她的存在温柔有力, 柔软又坚韧, 没有形状, 宿柳无法分辨是什么。 “谁?”宿柳问。 她很确定这屋子里除了她本人之外, 还有着什么她看不见的未知生物存在。 想要从那未知的存在“怀中”站起身来, 能够发力的右腿却被束缚, 整个人完全失去平衡,全靠身前的那存在支撑才没有摔落在地。 缠绕着右腿小腿肚的“绳索”摩挲着内侧肌肤向上游移,同时拉着她向前倒去。凉飕飕的感觉水一般包裹着宿柳, 所有的重量都压在那未知存在上,分明无法感知到其形状,她却能清晰地意识到,“它”在描摹着她。 “谁?不要装神弄鬼的!”她怒了。 “嶙,是你吗?肯定是你!” 阴冷的气息轻轻扫过颈间,带着凉意的气息扑洒,耳畔传来意味不明的轻笑。 这轻笑几不可闻,却让宿柳想起了在教堂小黑屋里听到的那笑声。 “果然是你搞的鬼!”她试图伸手去抓他,挥出的手臂却被那无形的、水一般的存在卸下力道,最终禁锢在身体两侧再也抬不起来。 她像是落入深海溺水的人,在水中奋力扑腾着,却被海底重压压迫,四肢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越是想要上浮,就越向下坠落,直至坠入无底的深渊。 “你有本事出来!”动弹不得,她只好打嘴炮,“胆小鬼,就会藏起来偷袭,卑鄙!” 激将法对嶙没有用。 他并不理会宿柳的挑衅,反而十分平静,我行我素地拿起散落在一旁的衣服,帮她穿上。 他也不说话,只用无形的力量控制住她,让她老老实实地任他摆布。布料缓慢地顺着皮肤上滑,穿得很慢,甚至保证了每一处细节都没有褶皱。 宿柳感觉自己被果冻状的胶质物困住了,手脚怎么使劲都深陷其中,只能呆站在那里,任由那冰凉的触感顺着穿好的衣物一寸寸扫过。 最后,流体般的力度游移到她的脚踝,轻轻托起她的足底,缓慢而细致地将鞋袜一点一点套上。 宿柳不知道嶙是一个什么姿势,但一眼望过去,她凭空坐在半空中,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透明人一把抱起异样。冰凉的触感从脚尖蔓延到脚踝,臀部的支撑均衡而有力,她稳稳当当地坐在那里,眼睁睁看着鞋袜穿好。 身体不能动,她嘴上骂骂咧咧,他或许是嫌她吵,最后居然连她的嘴巴都捂住。 “把你的脏手拿开!” 她下意识想说话,却只能发出“唔唔”的闷声。 啊啊啊这个坏家伙!他用什么捂她的嘴巴?是摸过脚的手吗?那也太脏了吧! 越挣扎着想要说话,覆盖在唇四周的力度越大,那流体般的触感似乎要顺着唇缝流入她的嘴中。 宿柳紧闭嘴唇,放弃了挣扎。 算了,毁灭吧。 她麻木地想。 这个入是桂,她玩不过他。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总不可能永远以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形态存在,到时候才是她的主场! 衣服终于穿好,她摆烂地等嶙的下一步。 然而他也停下了。 还不待她思考为什么,阴冷的气息更进一步,伴随着耳畔响起的低沉声音,分明隔着衣物,但凉飕飕的触感却直接贴近她的每一寸肌肤。 冰冷的胶状物抵在她的眼睛、耳朵、鼻子、嘴巴……真如溺水一般,每一处能够被液体钻进的孔洞都被那物质填满。 “想看戏吗?” 声音响起的瞬间,那些物质无孔不入地朝宿柳身体里钻。并非窒息,而是某种充实感,是被不属于自身存在侵略的感觉。 下一秒,小木屋的门开了。 “好好看着。这是对你的惩罚。” 几乎破口而出的喘息被那胶状的物质堵回去,宿柳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却能感受嶙说话的气息和温度。 她已经找不到声音的来源了,只知道,那恶劣的尾音终止之时,恩佐面色阴沉地向门内走了进来。 小木门并没有关闭,门后,落后了几步走进来的另一个人并非少年林寻,而是——峋! 自从知道了在这个里世界,嶙峋的两个人格能够独立存在,宿柳就再也没搞混过两人,一眼就认出了眼前这人是更内敛、更正常一点的峋。 在她的认知里,嶙是恶劣的那一个,所有的坏事都能推给他,反正坏点子总有他的一份,可恶至极。而峋则是正常、甚至可以说偏善良的那一个,不喜欢与外界交流,阴郁内敛,是一个惹人怜爱的小可怜。 紧跟在峋身后,少年林寻也走了进来。 屋里瞬间变得拥挤起来,加上宿柳一共四人,将狭小的木屋挤得满满当当,更不要说,潜伏在暗处还有一个不知道目前属于什么状态的嶙。 头痛。 这座小木屋是什么打卡景点吗?为什么所有人都来了! 宿柳盯着恩佐,妄图用眼神向他求救。 但她的身体已经不受自己操控,整个人都在嶙的掌控之下——由内而外。 他不仅操控着她的身体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还恶劣地用指腹在她敏感的腰窝打圈——当着恩佐的面。 仗着所有人都看不到他,他幻化出上半人身,无数条蛇尾在他脚下摆动,蛇尾并没有末端,而是连接着沉沉如海的影雾,那缠绕禁锢住宿柳的胶状物便是这些影雾。 他是无终之蛇眷属的后裔,掌控混沌与迷雾的力量,能够化身为影雾,完美地藏匿在人类肉眼难以捕捉的地方。那是属于无终之蛇的另一维度空间,是更高维度的降维,在这样的场域之中,他能够凌驾于所有生物之上。 在银桐村村外,嶙爆发的便是属于无终之蛇的力量。他制造出场域,将连同宿柳在内的所有人困在其中。 明明是冰冷的手指,接触到皮肤时,却像是火把,点燃某种焰火。尤其是当宿柳无法行动时,全身的感官都格外敏感,那火把仿佛黑暗中的光,于沿途之处叫嚣着坐标,点亮寂寥长夜。 起初只燃烧起小火星,随后,火星渐渐旺盛,火势蔓延着,逐渐有了燎原之势。 恰逢此时,恩佐朝宿柳走来。 他板着一张脸,只有在见到她时才露出一点可怜的零星笑意,只是那笑怎么看怎么咬牙切齿。 “宝贝。”他说,手自然地揽在她腰间把她往自己怀里拉,“这家伙说一时半会儿离不开里世界,要先把那个竹竿献祭了,完成亡灵节仪式、再离开这个场域才行。” 不能说话,宿柳只能勉力抬头,想要追问下去。 好在恩佐已经习惯了事无巨细地把有关联邦背景和邪神信仰的信息拆分给她听,不用她问,他就已经习惯使然地解释起来。 原来,恩佐刚一出门,准备和少年林寻好好谈谈心——至少在他口中是这样,就遇到了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赶来的峋。 恩佐和她不一样,他虽然只关注自己在乎的事情,但好歹是把入侵黑鸢尾其余人里世界作为生活消遣的家伙,对嶙峋的了解程度远胜于近片面接触过对方的宿柳。他一眼就认出来,出现在面前的这个是真正的、来自表世界的嶙峋,并且精准地辨别出其为主人格峋而非嶙。 第101章 平心而论,恩佐的性格应当和嶙聊得更来—— 他们都是喜欢看别人出糗、热衷捉弄他人的恶劣性格,把搞事和我行我素刻进骨子里,从来不会尊重别人。 但事实上,他两人相看两厌。 或许是同类相斥,总之,恩佐分外瞧不起副人格嶙。他觉得嶙并不是真心热衷于搞事,而是由于内心深处的卑劣,想要用这种方式向外界证明自己的存在感。 而他就不一样了,他清楚地认为,世界生来是属于他的游乐场、他人皆是npc,他无论做什么都无所谓,所以随心所欲,所以自由自在。 在恩佐看来,嶙的种种表现正是他弱小的证明,恰恰因为胆怯懦弱,才会在获得力量之后,以剥削、凌虐取乐。 嶙真的能从伤害他人中获得真正的快乐吗? 恩佐觉得他不能。 不过这一切都和他没什么关系,只是这份对嶙的不屑,让他在当下,天然地对峋多了几分容忍。 所以他才能在峋出现、并从他手中救下少年林寻时按耐住火气,听对方说完后面的话。 “银桐村是这个里世界的特殊空间,那个瘦鬼是核心角色,我们只能让他走完完整剧情,才能离开这片空间。” 提起少年林寻,恩佐更没有好脸色,一会儿“竹竿”一会儿“瘦鬼”的,短短几分钟内,不知道要给他起多少个外号。 “现在的情况有点特殊。”恩佐说,“我们不仅在银桐村的特殊空间里,还在这家伙副人格的场域中,前者只要把那个骷髅献祭了就行,后者只能等那个胆小鬼出来,让他解开场域。” 峋解不开吗? 知道恩佐口中的“这家伙”是指峋,“那个胆小鬼”是指嶙,已经分清楚林寻的主副人格的宿柳在心里默默发问。 既然他们是同一个人的双重人格,理论上来说,力量和能力不都是相互的吗? 恩佐像是能听到她的心声一样,顺着她的问题接下去。 “这家伙不行,他没有掌控影子空间那部分力量,真是个废物!” 听到恩佐骂峋,宿柳下意识想转头去看峋的反应——自从进门后,他就拎着少年林寻站在角落里不发一言,如果不是微弱的呼吸声,她或许会怀疑他根本不在。 只是她忘了自己还被嶙控制着。转头的动作刚想要做出来,就被嶙察觉。 丈量着她腰腹尺寸的手掌收紧,密布着坚硬鳞片的蛇尾不知何时突破了外套的阻拦,从卫衣下摆钻进去,蛇行向上,在脊椎骨上摩挲出难耐的痒意。 辨不明情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就夹在她和恩佐中间。 “不听话的小鸟被虫吃,你不乖哦。” 柔软的嘴唇擦过耳畔,潮湿的蛇信状似不经意实则很故意地卷过她的耳垂,“我说要你好好看着,可不是让你看他。” 第73章 在脊骨上作乱的蛇尾轻轻炸开鳞片, 边缘不光滑却也并不锋利,划过肌肤时带来无法克制的颤栗。 坏心眼的蛇尾一边用鳞片刮蹭着背脊柔软的皮肤,一边用尾尖描摹着每一块椎骨的位置, 缓慢而磨人地向上走,每一步都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迹。 轻微的刺痛,像是被蚊虫叮咬,顺着脊骨一路向上, 那痛感并不强烈,反而激发出无尽的痒。 双腿发软,连指尖都是酥麻的, 如果不是身体还在被嶙控制着, 宿柳或许已经向前栽倒过去。 她竭力控制住自己,同时在心里辱骂嶙, 强撑着站直身体, 整个人呈现出刻板的僵直。 异样终究还是被恩佐发现。 “宝贝,怎么了?”怀中的身体突然僵硬起来, 恩佐瞬间停下对嶙峋的辱骂, 低头观察宿柳的情况。 “身体不舒服吗?” 就在恩佐弯腰抬头去观察宿柳神色的时候, 支撑住她身体的力气忽然卸下, 猝不及防地, 她顺着恩佐的动作向前倒去。 刚好扑了恩佐满怀。 “唔……”下意识的惊呼破口而出, 宿柳才发现自己能行动了。 她抓紧恩佐的手臂, 刚想开口说嶙就在这里, 未说出口的话却在唇间戛然而止。 ——那个坏家伙!! 居然!居然!居然…… 嶙的手不知何时也钻进了她衣服下摆, 却不像那只蛇尾一样蜿蜒向上,而是……而是摩挲着缓缓向下! 冰凉的手指骨节分明,她能感受到那纤细的指尖在皮肤上弹跳, 戏弄一般轻轻触碰着腹部的肌肤,在肚脐处停留、画圈、抚摸。 那手指在肚脐处逗留了很久,捻揉着附近的肉,她还以为他会就此收手,然而并没有。 指尖逐渐变得温热了起来。 嶙确实对得起身上的无终之蛇血脉。宿柳满脸通红,挣扎着想要站起,双腿却猛地软了一下,滑落的手慌乱之间抓住恩佐的衣袖,才不至于跌倒。 “怎么了?”恩佐扶住她,面上是几乎要溢出来的关切,“宝贝,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 如果不是他很熟悉宿柳的味道和气息【审核大人,什么也没做,纯鼻子嗅、辨别,嗅觉好而已】,或许会怀疑眼前人的真假。 “你……” 宿柳刚想要说话,脸颊上忽然传来潮湿的刺痛。 距离这么近,她能感觉到,是两只小巧尖锐的牙齿咬上她【是脸啊,脖子以上,咬脸颊】,用齿尖缓慢研磨,仿佛她的脸是什么磨牙棒一般。 该死的嶙,居然咬她! 想要说出口的话再次被堵回去,脸颊上潮湿温热的触感缓缓后退,她刚松了一口气,那牙齿又轻轻咬上她的耳尖【真耳朵,脖子以上,放过我求求了审核大人】。 “聪明的姑娘,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对吗?” “你应该也不想被他发现,我正在对你做这种事情吧,亲爱的?” 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与此同时,那作恶的蛇还没有安分下来。 火焰从脸颊上燃烧,身体已经恢复自如,但宿柳却僵在原地无法动弹分毫。 她的脸太红了,红到不正常。这么明显的变化自然被时刻关注着她的恩佐注意到,他伸手去贴她的额头,语气已经有些焦急,“宝贝,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冻发烧了吗?” 右边是对自己嘘寒问暖的恩佐,左边,则是嶙意味不明的轻嗤。 “啧,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着急。” “你准备怎么回答他?”他压低声音,近到像是直接在她身体里讲话,“是发烧?还是发……呢?” 她一直不说话,恩佐就算是个傻子都能意识到不对劲了。更何况他不仅不傻,在某些问题上甚至敏锐到可怕。 覆盖在宿柳额头上的手掌下移,反转了方向掐住她的下巴,强硬却又保证不会掐痛她地控制着她抬起头来。 黑发早已在狂奔的过程中散乱,及肩的长发披散在脖颈间,头顶毛茸茸的,还有几缕乱发不知何时飘到了脸上,黏在嘴唇附近,被濡湿后粘在皮肤上。 又黑又亮的大眼睛像是被雨水冲刷过,还含着些晶莹露水般的水汽,眼尾泛起淡淡的红意,但更红的是脸颊——涨红一片,红到快要滴血。 作为交往了一个月的亲密男友,没有人比恩佐更懂宿柳在某些方面的反应,也没有人比他更熟悉她的那些不会在外人面前展露的情绪和神态。 此番神情,他再熟悉不过。 于他俩而言,这个神情可以出现在任何地方,但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出现在眼前这个场景,更不该是他以这般角度、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看到。 焦急一扫而空,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本来因见到她而渐渐缓和的情绪又有了暴走的趋势。 恩佐的声音冷硬,紧绷到像是相信下一秒就会崩断的弓弦。 “谁?是谁。”他说。 是陈述句。 能够在脑子真的有病、精神状态急剧不稳定的情况下仍旧被选作波吉亚家族当之无愧的继承人,恩佐的脑子显而易见得很聪明。他平常只是懒得思考,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事情对他而言都简单浅显到不足以动脑,但这绝不代表他真的蠢笨。 结合上下情况,他很快就意识到,宿柳的一切异常都是由于什么。甚至就连造成这一异常的罪魁祸首,他心中都已经有了答案。 “是嶙这个贱人,对吗?” “他在哪?就在这里吗?” 虽然是疑问句,但话语里疑问的含义并不多,他似乎完全不好奇答案——因为无论是谁,都别想活着走出这个小木屋。 灼热的火焰在小木屋中冉冉升起,火苗遍布了每一根木材,很快熊熊燃烧起来。 第102章 金色的火焰升腾,只有木缝和狭窄小窗户中倾泻进月光的小木屋瞬间变得明亮,能把人融化的火舌狂舞着,舔舐着空气中的水分,肆虐着把一切水分子蒸发。 烧灼的烫意还没来得及咬伤宿柳,她就被恩佐扔出门外,顺便蒙头罩上了他身上穿着的那件时尚单薄衬衫。 踹门、脱衣服、扔人,一连串的动作恩佐只用了不到一秒钟,他的力度很大却很精准,宿柳一头雾水地站到了雪地里。 不对——恩佐要干什么? 站稳之后,她赶忙扯掉头上的衣服。但此时想冲进去已经来不及了,熊熊燃烧的金色火焰已经完全将小木屋吞噬。声势浩大的火场中,她甚至找不到门的位置。 “恩佐!你要干什么?别冲动啊,听我解释!” 将双手拢起盖在唇周扩音,她大喊。 越喊越觉得奇怪,于是她换了一种方式,提醒道:“你先把火灭了啊!放火烧山牢底坐穿,咱不能干这种事儿啊!” 可惜,没有人能回应她。 声音在雪山里荡出去很远,又一圈又一圈地传回来给她,大雪茫茫的世界里,只回荡着她自己的声音。 室外的温度很冷,但恩佐准备的衣服倒是很神奇,即便并不厚重,穿在身上却也并不觉得冷。只是脸上没有挡风的东西,冷风一吹,那些难耐的情愫和燥热的羞红消退,她人也冷静了下来。 完蛋了。恩佐肯定生气了。 他一直都很小心眼,平常在一楼偶遇的时候,她跟加西亚多说两句话,他都要狠狠揍加西亚一顿。这还只是加西亚,恩佐并不视为威胁的家伙。换作嶙峋,要不是她只有工作需要才去8号房见他,并且每次停留的时间都不长,或许恩佐早就要违反疗养院规则,强硬地冲进8号房把嶙峋揪出来打了。 更何况……现在不在疗养院内部,嶙峋就在恩佐面前,他不会把他俩打死吧啊啊啊啊! 宿柳很着急。 但是着急没有用,她尝试着从各个方向突破火焰,甚至还侥幸地想着或许恩佐没对她设防,唯独让火焰不攻击她。然而现实是残酷的,无论从哪个角度,她都无法进入火场,一靠近就被那张牙舞爪的金色火焰烧灼。 散乱的头发都被燎坏了不少,宿柳却根本无暇顾及,环绕着小木屋的位置焦急地绕圈,不放过任何一丝能够阻止凶案的可能。 “恩佐,别杀他啊!你把他杀了就回不去疗养院了!” “霍兰德还安排我接待领导呢!回不去的话我就完蛋了!” “出来啊恩佐,冷静一点,你再不出来的话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急于救人,她昏招频出,每一句话都是火上浇油。 小木屋里,恩佐一个人对战还隐藏在场域里的嶙、峋、少年林寻三个人,不仅没落下风,还在三个人的围剿下愈战愈勇。 他最先抓住没什么反抗意识、甚至有些摆烂的少年林寻,掐住他的脖子拎到半空中当作人型挡箭牌,用以抵御峋无处不在的攻击。又放出精神力,完全不考虑后果地压榨着自己的异能,透支精神力遍布场域中的每一寸空间,用灼热的精神丝线入侵嶙所在的维度。 即便是愤怒到这种程度,他也没有失去理智,更没有全身心地投入战斗,反而还分神出去注意着小木屋外宿柳的动向——这里是嶙的场域,他担心那个贱人 听到宿柳最先关心的不是他的情绪,而是能否回到疗养院的问题,他先是生气,而后又安慰自己—— 好在她也不是真的关心这个贱人,她只是怕他死了他们没办法回去,不是吗? 她心里根本没有这个贱人的一席之地,刚才的情况也只是被迫的,被这个贱人威胁了,所以才一直没敢告诉他真相,对吧? 她当然是爱着他的,怎么可能背叛他呢? 他们这么恩爱这么默契,她只是被迫的而已。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心中的痛楚和酸涩消退,余下的只有对嶙峋以及与嶙峋有关的一切的杀意。 刚哄好自己,宿柳的下一句话就让他又险些暴走。 霍兰德?这种时候了,她还在想着霍兰德? 她担心的究竟是无法按时接见领导,还是不能完成霍兰德安排的任务? 在她心中,霍兰德就那么重要吗? 金色的火焰燃烧得更加剧烈,恩佐心中的怒火也再度卷土重来,他把所有的愤怒和躁动情绪都发泄在小木屋的另外三人身上,攻势更加迅猛,几乎要把另一维度空间里的嶙也逼出来。 宿柳的最后一句话他已经听不见了,湛蓝色的眼瞳渐渐染上红色,随着他几乎没有章法、完全依靠着战斗本能和杀戮意识的攻击,最终完全转变为血色的红。 脑仁里的神经跳动着,头痛欲裂,外界的声音逐渐远去,沐浴在火海里,身披金色如同神光一般圣洁的火焰,恩佐却并不似神明,活像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屠戮恶魔。 他的眼睛里只有火场中的目标,心中只有一个声音——“杀了他们”。 照这个火焰的凶猛程度,小木屋那点偷工减料的豆腐渣工程早就被燃烧完了,但火焰却没有丝毫要消减的趋势。宿柳在火场外张望着,时不时踮脚蹦起来看上方有没有空圈能让她突破进去。 她又喊了无数句话,无一不是在强调恩佐别杀人手下留情,但并没有获得任何反馈。 属于她自己的声音在山谷里碰撞,一次又一次的回声让这些话语变形扭曲,到最后,连她本人都有些听不出这些话语里本来的意思。 无论做什么好像都是无用功,但宿柳没有摆烂,她忙碌地在四周转,寻找有没有能用得到的工具。 然而附近只有无尽的茫茫大雪和被白雪覆盖的干枯树木。最终无果后,她只好选择精卫填海一般的做法,抓起地上的雪,一团又一团地往火场里砸。 但这火焰是恩佐用异能召唤出来的火,根本不是水和寻常灭火物质能够熄灭的,她捡了无数团雪球砸进去,手指都被雪球冻僵了,仍旧没能扑灭哪怕一丁点儿的火。 “恩佐!你再不出来我真的要生气了啊!” “我要跟你分手!” 耐心被耗尽,她气急败坏,净捡着一些明知道恩佐不爱听的话说。 “我要和你分手,再也不喜欢你了,恩佐!” “哦?和我分手?”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宿柳回过头,正好撞入恩佐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不得不说,恩佐这张脸天生具有迷惑性,金色的卷发和湛蓝色的眼瞳让他看起来如她曾听闻的西方神话里天使般圣洁。他又时常笑着,眉眼弯弯的弧度恰到好处能让英俊的面容发挥出百分之两百的漂亮。 只要是不了解他秉性的人,无论是谁来看,第一眼都绝对会被他的脸蛊惑,随后卸下心防任由他接近。 可只有熟悉他的人,才深知在这张天使一般美好的面容下,藏着的是怎样一颗恶魔般顽劣、充满恶趣味的心。 就连宿柳,认识了这么长时间,自觉深刻认识到恩佐的真面目,知道他不是表面上那样看起来像是一只热情的大金毛狗一样,却还是仍旧时常摆在他的撒娇之下。他只是在她面前表现得无害,学会了隐藏自己的利爪和利齿,却不代表他真的不再危险。 他太懂得如何和人拉进距离了,也太知晓自己的优势在哪里、怎样使用才能发挥出极致的功效了。更何况他这么了解她,知道她的喜好,深谙她吃软不吃硬的处事态度,拿捏她更是手到擒来。 所以,即便心里已经很愤怒,一转头回来看到这张人神共愤的漂亮脸蛋时,宿柳还是下意识大脑下线了一瞬。 不过还好,下一秒她就想起了这些至关重要的事情。 首先,她现在在和恩佐闹分手,是一个很严肃的时刻,收起脸上的表情,不要笑、嘴角不要露出任何柔和的弧度,更不要表现出被美貌迷惑的样子,板起脸严肃起来! 其次,恩佐还在小木屋里行凶作恶,他的异能创造出来的火场还没消失,这个恩佐又是从哪里来的? 想到这里,宿柳瞬间戒备起来。 她跳起来后退一步,手指眼前的恩佐,双脚离地的同时,聪明的智商就占领高地—— 真相只有一个,这个人就是银桐村里的那个假恩佐! 看她原地炸毛的样子,假恩佐,也就是这个里世界分裂出来的、恩佐的第二人格摇着头笑了。 “宝贝,这个时候这么聪明干嘛?” 他对她的抗拒视而不见,似乎这只是他们情人之间的小情趣。张开怀抱朝她走来,他嘴角挂着宠溺的笑,仿佛银桐村那间小木屋里的事情都未曾发生,“过来。和屋里那个假货分手就行,我才是你的正牌男友。” 第103章 神经病啊! 熟悉的真假猕猴王戏码让宿柳环视胥黎川的里世界,她摇了摇头把多余的想法晃出脑子,让本来就不算聪明的小脑瓜高速运转起来,寻找破局的方法。 他虽然有着恩佐的所有记忆,却并不是恩佐,不会像恩佐那样,已经明白无论两人闹什么矛盾都不能强迫她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也要一直听她的话尊重她的一切决定。 他没有恩佐的觉悟,却有着恩佐的战斗能力甚至全部异能,更有甚者,他很有可能还掌握了这个里世界存在的独特力量——银桐村里那些怪物,极大可能就是他召唤过来的! 这个假恩佐远比恩佐要危险,甚至比对她有着恶意的嶙还要危险。 宿柳和恩佐对打过很多次。他是个战斗狂,她也是。两人都是狂热的格斗热爱者,闲来无事之时,用以调剂打发时间的方式之一就是对打。 打的时候用尽所有手段,绝对认真绝对投入,只是最后,打着打着多半都会打到床上去。 因为她不允许恩佐使用异能,她的格斗技巧和身体素质又是顶尖,每一块肌肉都是在实战和献血之中磨练出来,所以这些战局都是以她大获全胜为结果。 每当她把恩佐摁在地上,掐着他的脖子问他服不服输之时,他都会笑着举手投降,而后张开四肢“大”字瘫躺在地上休息。 他躺在地板上喘着粗气,有时还会吐出一截红润的舌头散热,就像狗狗那样——她怀疑这是因为他身体里有那所谓的邪神狂蹈之狼的血脉。 狼不也是狗的一种吗?恩佐身体里有狂蹈之狼的基因,那他本质上也是狗狗的一种,这很正常。 她比他爱卫生一点,以及为了庆祝自己的胜利,总是愉悦地在原地欣赏他筋疲力尽的样子,高高地站着俯视他,这让她倍感舒畅。 不过往往下一秒,他就会抓住她的脚踝,自下而上地亲吻她,摩挲着一路向上,直至…… 他会问她,“打爽了吗宝贝?” “爽了的话,能开始奖励我吗?” 确实爽了。他的身体素质极好,即便她完全不收手,攻势太猛烈伤到他,他也总能很快恢复到最好的状态继续和她对打,可谓是千金难求、有价无市的最好陪练对象。 和他对战之后,她的格斗技巧愈发精进。她一直是一个很乐意进步、很容易快乐和满足的人,一想到以后如果有几乎再执行任务,她或许能更快更高效地完成,她就忍不住欣喜。 既然如此,给他点奖励更是理所应当。 于是她点点头,很大方地问恩佐,“你要什么奖励?” 最初她还不明白他的所谓奖励是什么,直到他身体力行地告诉她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她那时候才知道,异能等级sss级究竟意味着怎样魔鬼的体能——他根本没有筋疲力竭!他有的是体力和手段! 最后,总是以她求饶、大汗淋漓地想从他身上爬起来,又被他抓住脚踝拖回去为终。 宿柳不止一次发誓,绝对不能再被恩佐的这些小伎俩欺骗,但总是被他激将法一激就上头。 对打之后,他每每都能得逞,她总是不长记性。奇怪的也是这一点,明明以往执行任务时都等到和上司姐姐庆功宴的时候再洋洋得意,怎么每次和他对打,获得了一点胜利就得意忘形地忍不着呢? 宿柳不知道,以往和她对打的时候,恩佐到底有没有用尽全力。她倾向于他是使出了所有战斗技巧,但那又怎么样呢? 他还有异能,而她没有。 神情前所未有严肃,宿柳盯着眼前的假恩佐,浑身的肌肉都戒备起来,随时准备好应对他突如其来的发难。 她太清楚恩佐的喜怒无常了,但他以往的喜怒无常对象不是她,在一起后更是再也没有当着她的面犯病,可这个假恩佐却不是。 他太棘手了,宿柳深呼吸,在心里想。 “你怎么来了?”并不准备坐以待毙,她主动问道。 “我不能来吗?”假恩佐果然难搞,他根本不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把问题抛还给她,“只许他来,不许我来?” “他”是谁?恩佐吗? 宿柳疑惑。 她也如实问了出来。但假恩佐依旧不回答她的问题,就像一个反问生成机器人,随时随地反问回去。 “他是谁?你心里不清楚吗?”他步步逼近。 “听到我的问题的时候,你心里在想着谁?” 假恩佐的怀抱近在咫尺,宿柳条件反射地后退,避开他张开的双臂。 看她对自己避如蛇蝎的样子,假恩佐停顿了一下,而后非但不气,还笑得更加灿烂。 “怎么?他能抱你,我就不能?” 他大步迈过两人最后的距离,一把抓住宿柳将她拉进怀里,亲密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声音温柔到近乎诡异,“说话啊,宝贝。” ----------------------- 作者有话说:假恩佐:怨夫附体 本周是一个两万一千字的大榜单啊啊啊啊啊,其实还差一千多字没完成,但实在写不完了,下周要进小黑屋了呜呜呜… 可恶啊被锁了!!昨晚写那么久全白费了!【】内容没达到下一收费标准,不算钱,感谢读者大人的包容! 第74章 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超出宿柳想象。 假恩佐实在是太奇怪了, 她问地他答天,一整个在发癫! “你有病吧?”她一把推开他,从他手中解救出自己的头发, “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动脚的!” 假恩佐实在是太烦人,管不了那么多,脱身之后, 宿柳一拳朝他脸上挥去。拳头在半空中被截停,假恩佐抓住她的手,轻轻圈住, 并不用力, 另一只手则越过她,抓住她肩上披着的、恩佐的衬衫。 “这么丑的衣服也拿来给你穿?”金色的火焰自他手中燃起, “嗖”地一下点燃衬衫单薄的布料, “他倒是好意思。” 衬衫很快烧成灰烬被风卷走,假恩佐的心情却还是不妙, 似笑非笑地抓住宿柳的手, 一边用手指摩擦着她手腕内侧的皮肤, 一边猛地用力将她拉进自己怀中。 遮风挡雪的衬衫被烧掉, 刀片一般锋利的寒风直直朝宿柳脸上划。短短不到半分钟时间, 她的脸瞬间被刮红, 火辣辣刺痛一片。 被假恩佐拉进怀中后, 风倒是被他全部挡住了, 但新的疼痛袭来。 发红紧绷的皮肤灼痛, 炽热的手抚摸上她的脸颊,力道很轻地按压着,却依旧带来尖锐的痛, 宿柳“嘶”了一声,刚要反抗,又被他拉近至面前。 “真可怜啊。”他嘴上怜惜着她,覆在冻伤上的手指却重重地按下去,看她露出痛苦的表情后脸上笑容更深,“宝贝怎么这么狼狈,痛吗?” 痛不痛的,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这个贼喊捉贼的小人!宿柳怒了。 她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假恩佐不知道用了什么阴险的手段,她居然四肢绵软忽然没力气了! 两人贴得很近,近到宿柳能够听到假恩佐平稳的心跳声,能看清他那双戏谑又冷漠的眼睛。 和恩佐一模一样的眼睛,可前者总是眼含爱意,分明是冰冷的蓝色,却总是炽热而闪亮,给人爽朗的感觉,像是温暖的海洋,能够懂她所有的小心思、包容她的一切。 假恩佐却不是。他的蓝眼睛阴冷、漠然,口中说着在乎她爱她的话,行为上却总是我行我素,做的全部都是让他自己开心的事,哪怕伤害她让她感到不舒服也无所谓。 假恩佐真的“爱”她吗? 宿柳认为不。 他或许继承了恩佐的一部分感情,但更多的大概只是占有欲与小孩子抢玩具一般的胜负欲。他不一定有多么在乎她,但恩佐在乎的、拥有的,他却一定要抢走。 他看她的眼神根本没有任何爱意,有的只是志在必得的侵略性。 她早该发现的。当假恩佐完全放开本性之后,即便外表找不出任何差异,也依旧能一眼认出他不是恩佐。 他们的眼神实在是不同,从一开始她就应该发现假恩佐的不对劲的。只是他实在是太会伪装,而两人相遇以来,一直都处在各种危机之中,根本没时间仔细观察他的情况。 如果她早一点想到分裂出第二人格这个可能,早一点望进眼前人的双眸,一定能立刻发现疑点。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宿柳忍耐着脸上的疼痛,睁大眼睛、用自己能想象到的最恶狠狠的眼神瞪视假恩佐。 “你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我会突然没劲儿了?”她骂他,“卑鄙无耻的家伙,你只知道欺负我算什么,有本事去找恩佐对决啊!” 第104章 “别挣扎了宝贝,你只能是我的,就算他来了也抢不走。”他并没有因宿柳的话产生什么波澜,相反,因为她贫瘠的攻击性语言,他笑得更加愉悦,“宝贝这么笨,连骂人都不会吗?我来教你好了。” “什么你的他的我的,我是我自己的!”她愤怒,“我是我奶奶的也不是你的!” “宝贝是在向我证明你的攻击力吗?”他笑得更开心了,仿佛听到了什么绝世幽默笑话,“太可爱了,来,让我亲一下。” 疯子,这人完全是疯子来的。 宿柳不准备和假恩佐沟通了。和脑子有病的人说话只会让自己气出一肚子火,她进入职场多年,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大人了,要学会隐忍! 假装没听见假恩佐的话,她眼神放空,头却很诚实地后仰,企图避开他即将落下的吻。 但假恩佐哪里会给她拒绝的机会,都是狂蹈之狼的信徒,他远比恩佐更像狼,伺机而动后一击必中,危险且侵略性十足。他拖住她的后脑勺,强硬地将她拥到自己面前,不容抗拒地亲下去。 湿润温热的触感自额心传来,宿柳只觉得恶心。 这个假家伙居然敢亲她!这和被狗啃了有什么区别?! 狗狗那么可爱啃一口也无所谓,他又不可爱! 潮湿柔软的唇瓣沿着鼻梁缓缓向侧下方移动,摩挲着亲吻她的眼皮、脸颊、嘴角。宿柳伸手去推,却只能无力地举起双手,随后被他一把抓住圈在手中,紧紧禁锢住动弹不得。 绝望,绝望是今晚的雪山。 眼前是假恩佐高挺的鼻梁和毫无瑕疵的俊脸,宿柳却毫无欣赏的心情,无助地望着远方,恨不能自己是块没有感知的木头。 望着被皑皑白雪覆盖的世界,看着远处那些绵延不断的雪山,宿柳突发奇想—— 她现在大喊的话,会造成雪崩吗? 雪崩的话把假恩佐埋进去,能把他闷死吗? 心动不如行动,她瞥了眼假恩佐,暗中蓄力朝后退,趁着他吻得忘我的时候,预备大喊。 没喊出来。 假恩佐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敏锐,在她脑袋刚刚后撤零点零零一秒的时候,就托住她的脑袋往回拉,不满地轻轻咬了一下她的嘴唇。 “专心点,宝贝。” 他倒是大度,没怎么介意她的走神和抗拒,只象征性地咬了一口作为惩罚,随后便继续俯下身去,想要更进一步。 宿柳死死地闭上嘴巴,不给他可乘之机,与此同时遗憾而执着地盯着远方的白雪,纠结着究竟要不要牺牲自己以换取引来雪崩和他同归于尽的机会。 她在心中衡量着利弊,但很快就没时间犹豫了。 这个家伙的手,居然开始不老实起来! 感受到在腰间摸索的火热大手,是不可忍孰不可忍,宿柳揭竿而起。 她拼尽全身的力气,强行突破发软的手脚,一把推开假恩佐,用自己能发出的最大声音尖叫起来。 “啊——啊——啊——” 响亮的大喊声向方圆百里扩散,是比在火场外呼喊恩佐还要大声的声音。 喊出来之后,宿柳也愣了,她实在是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不过这样更好,声音越大,雪崩的概率越高。 趁着还没被假恩佐捂上嘴巴,她放声大叫,还不忘朝火场里的恩佐求救,“救命啊恩佐!有人要害我!” 假恩佐眼疾手快地伸手捂住她的嘴,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她的声音早已传递出去,并且引来了一阵又一阵的回音。 他凑近她的眼睛,两人的瞳孔几乎都要相贴,宿柳能够在其中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倒影。 “你在向谁求救?”他很明显生气了,脸上的笑容依旧、甚至是前所未有地灿烂,眼睛里却没有任何笑意,冰冷一片。 握在后颈的手极为用力,五根手指紧紧攥着她的脖子,像是要把她扭断一样。 他问:“就这么喜欢他?我和他不一样吗?我比他更强大、更聪明,为什么不选择我呢?知道你笨,但已经笨到连基本的事实都看不清了吗?” “偶尔犯傻是很可爱,但是——”说着,他的手缓缓移向正面,转握为掐,虎口卡在她下巴,狠狠掐住她,“基本认知都没有的蠢货就只会让人厌烦了。既然如此,那我也没必要对你这么温和了。” 喉管里的气体被尽数挤压出去,眼前一阵阵闪过白光,喉咙和胸肺憋到快要爆炸,头痛欲裂,宿柳艰难地拍打着脖子上的那只大手。 她的挣扎在他看来极为有趣,她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他就越兴奋,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某种诡异的冲动在他心中翻涌。 “现在,好好看着,吻你的究竟是谁。”他再度俯下身来,“只能看着我、喊我的名字,懂吗?” 灼热到有些滚烫的唇贴上宿柳唇瓣的前一秒,她的视野已经快要陷入彻底的黑暗了,濒临失去意识前,她眼前只有那张被黑晕笼罩的、亢奋到有些失控的脸庞。 下一秒,渴求的空气如久旱逢甘霖的细雨般渡来,熟悉又陌生的气息极具压迫感地将她笼罩,她如饥似渴地汲取着氧气,像是在岸上濒死的搁浅河鱼。 在失控边缘的时候,假恩佐的气息和恩佐完全区分开来,沉沉如水一般的凛冽,黏稠、极端,包裹着她将她拖向无边深渊,这又使得她像是在深海中濒临溺死的飞鸟。 这气息有些熟悉,宿柳恍惚间觉得,她似乎在哪里曾感受过这样的气息。但缺氧带来的眩晕让她几乎无法思考,只能被动地承受由假恩佐带来的短暂救赎。 他是最差劲的救援者,是奴隶时代的剥削者,吝啬地只渡给了她不完整的一口气,随后便抽身而退,眯起眼睛盯着她。 “刚才吻你的人是谁?”他问,本来微微松开的手掌再次收紧,大有她不能给出让他满意的答案就再次掐上去的意思。 喉咙火辣辣的,像是吞了刀片一样疼,宿柳摇摇头,死命地抠着他的手指,倔强地不肯说出一句话。 他笑了,笑得咧开了嘴,眼睛里却一片冰冷。 “不愿意回答没关系,我会让你再也说不出别的名字。” 说着,他的手猛然收紧,宿柳能听到自己脖子骨骼被碾碎的声音。 绵软的四肢依旧没有恢复力量的征兆,她的视线已经模糊,眼睛里蓄满生理性泪水,依旧没有闭眼、没有放弃求生,死死盯着他的同时,手依旧在努力掰开他。 该死的,为什么他的手这么硬! 为什么怎么掰都掰不开! 苦苦挣扎之时,她忽然猛地睁大了眼睛。 目光跃过假恩佐,她模糊地看到,远处的雪山在震颤,一层又一层的白浪朝这边无声翻涌,如浪潮一般滚来,越滚越大、越滚越盛。 是雪崩来了吗?她迷迷糊糊地想。 很快,她便知晓了答案。 在那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雪浪之中,一个黑色的身影穿破层层叠叠的雪,散乱的白雪在他身后炸开,而他一往无前。 “还不肯开口吗?”假恩佐的耐心耗尽,凑近她的眼睛,“你在看什么?还在期待那个蠢货来救你吗?” ----------------------- 作者有话说:冒牌货你别得意,死神收你来了! 久等了宝宝们,最近实在是太忙啦,暂时先隔日更,但有榜单的话每周也至少1.5万字的!等忙完这段时间再恢复日更。 第75章 颀长的黑色身影突破铺天盖地的白雪, 雪花如星点散落,他的速度极快,落拓飘逸, 如黑色的子弹破膛而出,将风雪尽数甩在身后。 那抹黑色是白茫茫世界中唯一的异色,宿柳的视线已经模糊,但他的身影依旧闯她的视界。 假恩佐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掐着她的脸强迫她抬起头,俯下身子凑近她冷声道:“说话。” 宿柳笑了。 “你笑什么?”假恩佐问。 不知道是被冷风吹得通红,还是因为呼吸不过来而憋红的脸上挂着痛快的、畅意的笑。假恩佐一时怀疑宿柳脑子坏掉了。 他松开攥住她脖子的手。 是他没掌控好力度, 缺氧太久让她神智不清醒了吗? 被放在地上, 双脚终于落回实地,宿柳却没有第一时间用力呼吸, 而是盯着假恩佐, 笑。 假恩佐没来由地忽然有些心慌。 她怎么了? 正当他准备伸出手来抚摸她的脸、观察她情况时,身后忽然传来破风声。 一股莫大的恐慌袭上心头, 假恩佐回头, 世界的痕迹在他眼前变得缓慢, 像是被按了慢放键一样, 风的流速、雪飘过的轨迹, 一切都有迹可循。 第105章 四周的环境格外清晰, 但当他看清楚的下一秒, 忽然觉得视线猛然一低, 是某种奇异的失重感, 旋转的视野仿佛是从高处坠落,到最后只能看到一双沾满雪屑的鞋。 大码的、不属于他和宿柳的、有些眼熟的鞋子。 谁?他背后突然出现的这个人是谁? 脖子凉飕飕的,滚烫的血落下的瞬间就被冻结成血珠, 直到血溅到自己脸上、剧烈的疼痛袭来的那一刻,假恩佐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的头和身子分离了。 这时他才意识到,来的人是佐伯。 假恩佐的头骨碌碌滚了好远,宿柳站在原地,冷着脸看着他的头滚走。 直到喷涌的血液停止,宿柳才收回视线。 嗓子痛得要命,像是吞了刀片一样,吞咽唾液的动作都艰难万分。她轻轻抚摸自己的喉咙,一定青紫一片,这段时间说话、吃饭都费劲。 该死的假恩佐,她整理自己被揉乱的衣服,整理了一番之后,才抬头看向佐伯。 “你……”艰难讲话,说出口的时候才发现嗓子有多哑。 “你怎么……”来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佐伯截停,“拿着。” 他从自己衣服的底部撕下了一圈,将布料揉得足够柔软后递给她。 看宿柳还愣着,他表情未变,将那条衣服折成围巾,动作生硬地挂去她脖子上。 还带着风雪的冰冷的布料轻柔贴近宿柳脖颈的肌肤,在这般冰冷的室外温度下,佐伯身上低于常人的温度也显得温暖起来。被寒风刮着、火辣辣刺痛的肌肤沾染了这几分淡泊到几乎难以察觉的温暖后,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居然疼痛也和缓了起来。 狂风吹乱了她的头发,乱糟糟的黑发像鸟窝一样,不仅呆毛、额两侧的碎发也竖立起来,直楞着仿佛偷懒小鸟粗制滥造鸟窝里叉出来的树枝。 下意识地,佐伯收回的手并为按照原有轨迹收回,而是抬起来,轻轻按了按宿柳的头。 宿柳的发质又黑又硬,刺挠挠的,像小刺猬。 这个动作做出来,两人都愣了。 “干什么?”第一时间的怔愣过后,宿柳还没忘她和佐伯“水火不容”的关系,瞪视他,忍痛问道。 佐伯慢半拍地收回手,盯着自己的掌心。 那奇特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那里,分明只是头发,却仿佛有生命的小动物一般,在他手心留下温热、鲜活的感受。 他很难形容用具体的词语去形容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但这令他想到儿时在波吉亚家族园林中发现的那只幼鸟。 学习野外生存技巧是每一个狂蹈之狼血脉继承者的必修课,作为下一任家主恩佐的“影卫”,佐伯很早就开始学着狩猎。 最初年幼之时,他的作业是园林里那些被家族特意散养在这里的猛兽。他还只是一个一米高的孩子时,就已经要独自与两三米高的变异猛虎搏斗。那时他未能彻底掌控自己的异能,在经历了九死一生的战斗之后,与倒在穴泊之中的变异猛虎尸体一起栽倒在布满血污的地上。 也就是在那时,他看到了旁边的树枝上,一只初学飞翔的幼鸟。 刚出生没多久幼鸟毛色灰扑扑的,远不如成年鸟艳丽,但莫名地,他的眼神就是被它所吸引。 他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喘息,浑身遍体鳞伤,连抬起胳膊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张着双臂,唯有一双冰蓝色的眼睛能转动自如。 视线之中,除了联邦蓝到不似真实的天空,只有那棵郁郁葱葱的大树和那只幼鸟。它飞得很笨拙,从树枝上跌跌撞撞地扑扇着翅膀,摇摇欲坠地在半空中飞行,越飞越低,越飞越慢,最后只能拖着笨重的翅膀“滑行”到地面。 滑行的速度倒是越来越快,它刚好坠落在他的手心。 鸟类的体温比人类要高,他又天生比常人体温低,当那温热的、略有些潮湿的、轻轻抖动的触感从掌心传递而来时,竟有些发烫,让他仿佛被烫伤般收拢了一下手指。 随着手指的收拢,那幼鸟挣扎得更厉害了,鲜活的、脆弱的生命在他掌心挣扎,那颗小小的心脏似乎也在他手心跳动,随着他胸腔里那颗不知是冷是热的心脏一起。 佐伯愣在了那里,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正当两人僵持着不动时,地上假恩佐的尸体动了。 掉落的头颅和已经被冰爽冻住的脖子互相牵引,像是有什么肉眼看不到的丝线一般,拉着二者逐渐靠近、融合在一起。以一种反重力的、非人类的方式从地面上侧着“站立”起来,假恩佐活动了一下脖子,还沾着鲜红色血液的脸上带着神经质的笑,把长歪了的脖子摆正,看着他们。 “真是郎情妾意啊。” 充满讽刺感的声音在呼啸的狂风声中响起。 “原来你还藏着这么大的惊喜,真不愧是我的好弟弟呢。”话音落下的瞬间,带着凌厉杀意的攻击朝着佐伯的心口笔直袭来。 早在假恩佐站起来的第一时间,佐伯就已经酝酿着杀招。他侧身躲过假恩佐的攻击,那些在假恩佐周身燃烧着的金色火焰如流星般在他原本站的位置坠落,将地面的积雪烧灼成水蒸气。 蒸腾的白雾之中,佐伯和假恩佐扭打起来。 两人的异能彼此牵制,那诡异的、让宿柳无法发挥力量的奇异感觉也消失,假恩佐调动着所有精力对付佐伯,一时不再有余地控制宿柳。 失去的力量在缓缓回归。感受到让自己安心的、四肢充沛的力量,宿柳轻轻系紧脖子上的“围巾”,活动了一下手腕,跺了跺双脚,原地起跳如轻燕般朝着战场“飞”去。 只能说不愧是双生子吗?即便是真佐伯和假恩佐,也在察觉到宿柳的加入的时候,默契到堪比复制粘贴般同步回头看她。 佐伯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一片冰冷的脸上闪过微妙的不赞同。似乎在问她为什么要来。 而预料到她目的的假恩佐则是面色阴沉,笑也不笑了,冷漠地盯着她,仿佛宿柳是他不共戴天的死敌。 宿柳没有理会他们,也不关心他们迥异的反应,踏进战圈的第一时间,就握紧双拳直取假恩佐要害。 假恩佐脸上的表情更加阴冷了,一点都没有恩佐阳光爽朗的影子,反倒像是从地狱深渊里爬出来的恶鬼,阴鸷狠戾,整个人四周萦绕着淤泥般的黑影。 他在宿柳和佐伯的联手下节节败退,异能与佐伯的异能对冲后抵消,根本无法发挥作用。而宿柳的每一拳每一踢都带着决绝的杀意,一点不拖泥带水,简洁、凌厉,每一次出手都是为了取他性命。 “你要站在他这边?” 又一次躲开了佐伯的攻击,却被宿柳神出鬼没、快到几乎连残影都捕捉不到的拳头打到,恩佐咬牙切齿地问。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燃烧着熊熊烈火。 嗓子痛得要命,宿柳根本不搭理他——就算能正常说话也不会理会,她不跟杀人如麻的神经病掰扯。 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假恩佐,宿柳没有任何迟疑,抽出佐伯抛过来的刀,手起刀落砍掉假恩佐的右胳膊。她和佐伯分明从未并肩作战过,也几乎没有交手——上次被关门之仇勉强算一次,却有着仿佛一同出生入死无数次的战斗伙伴般的默契,攻势配合得天衣无缝,很快就把假恩佐逼入无法防御的空档。 手臂断裂的疼痛袭来,但这远不比被佐伯割头带来的疼痛难熬,然而假恩佐却觉得疼到难以忍受,痛苦到钻心。那疼痛像是从心脏深处蔓延出来的一样,遍布传导到全身各处,又像是某种代表着疼痛的寄生虫,从手臂的裂口钻进去,飞速繁衍传染他的全身。 捂着手臂,他甚至没再提防佐伯,而是就这样维持着站在那里的姿势,一动不动地望着宿柳。 那把似乎是从柴房里随意捡来的、还带着生锈豁口的柴刀上,遍布着他的血液。这把刀从佐伯的手上传递到宿柳的手上,刀柄上分明只有宿柳一个人的手,他却恍惚间,看到她的手和另一双不属于他的、骨节分明的大掌重叠着交握。 “你想杀我?” “不——你为什么要杀我?” “我也是恩佐,我和他有什么不同?还是说,你背叛了我们,为了这个连家族血脉都没继承的残次品?” 假恩佐再也不复先前那般似乎永远尽在掌控的微笑,他情绪激动,白皙的涨红一片,显然很破防。 第106章 但宿柳听不懂他的话,也不明白他为什么破防。 什么叫她想杀他、为什么杀他? 杀他就杀他了,随手清扫垃圾,扔了就扔了,需要理由吗? 至于最后一句,叽哩咕噜的,什么背叛什么家族血脉什么残次品的,听不懂。他是中二期还没过吗?老是说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 趁他病要他命,一旦确定要杀,就抓住任何机会行动,这是宿柳曾经身为赏金猎人的行事准则。如今虽然在鸢尾花疗养院安逸度日,她也不曾遗忘。 假恩佐整个人已经完全沐浴在金色的火焰之中,虽然逐渐黯淡,但依旧燃烧得旺盛。但比那金色火焰更显眼的,是他仿佛也流淌着火焰的眼睛。 将柴刀横在身前,宿柳目光冷静,不看他的眼睛也不听他的疯言疯语,只一味挥刀——死人的话是没必要听的。 终于,在佐伯的牵制下,她最后一次挥出到,彻底斩断了他的生命。 望着地上那渐渐熄灭的火焰,宿柳冷淡地收回了目光。 脖子上的瘀痕还在叫嚣,不止抬手、走动,就连呼吸都牵动着尖锐的疼痛。她却丝毫不在乎,穿着干净皮靴的脚踩过被血染红的雪地,在地面留下一串鲜红的脚印。她俯下身去,用雪团擦干净柴刀,递还给安静站在一旁的佐伯。 “谢谢。”粗砺的沙石摩擦一般的声音。 没有看手中的柴刀,佐伯静默地望着她的眼睛,从中只看到一片冷淡的漠然。 握住柴刀,看着面前那双手缓缓收回,他轻轻蜷缩起手指。 不该是这样的,他想。 她的眼睛应该常含笑意,带着对一切充满好奇和求知的探索欲,像是初入世界的纯稚孩童,干净、澄澈。 她的脸颊不该沾染鲜血,她的声音不该沙哑如斯,她的脖颈不该布满伤痕,她看世界的眼睛不该如此冷漠、沉寂。 与宿柳相处过的短暂记忆在佐伯脑海中放映,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不关注外界、不记忆任何无用信息的人,然而此刻,那些仿佛电影重映一般的种种往昔又是如此清晰。 他看到她把胥黎川按在地上揍时矫健的身手,看到她垂眸为他装配情绪检测仪时纤长的睫毛和小巧的鼻尖,看到她在10号房与恩佐对峙时燃烧着愤怒和战意的亮闪闪眼睛,看到她在潜渊教会教堂翻窗而出时飘扬起的青蓝色蝴蝶结丝带…… 种种一切构成了一个那么鲜活、那么色彩斑斓又自由活泼的她,一个他无法用言语形容、无法定义的她。 白茫茫的世界里只有眼前这一抹鲜艳的色彩,佐伯望着宿柳,轻轻地摇头。 不—— 或许她可以浑身沐血,她的声音可以不悦耳,她的面容可以有狰狞的疤痕。她可以是任何模样,但在目睹过那样鲜活…… 这样想着,他抬起手,抓住了那只还未完全收回的手。 ----------------------- 作者有话说:私密马赛,说好的隔日更,昨晚宿舍停电啦!今天多补1000字! 第76章 “你们在干什么?” 似笑非笑, 还藏着点气急败坏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反复缺氧又剧烈运动后头昏昏的,宿柳的手被佐伯握住,维持着这个姿势, 她茫然地回头。 来的人是恩佐。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峋。 四周的冰雪逐渐消融,赤裸着上半身的金发青年笑容微妙,迈开大步朝这里走来。他的身上干干净净, 一点没有刚经历过战斗的痕迹,反倒是身后的峋,身上的黑袍被烧掉边角, 焦褐的边缘破破烂烂的, 看起来稍显狼狈。 “宝贝,你的手怎么了?” 恩佐的话音刚落, 人就已经走到了宿柳和佐伯身旁, 偏过头去看她的手腕,身子却不着痕迹地把佐伯和她格挡分开来。 “没事。”恩佐走过来之后, 佐伯就已经放开手, 宿柳从善如流地收回手活动了一下手腕, 不冷不热地回答。 她还在生气。恩佐一打起架来就发狠了忘情了, 她在门外喊了这么久, 还被假恩佐欺负, 他倒好, 在屋里战斗爽了, 她很生气。 伸出的手已经捉住宿柳的手腕, 本来还想追问的恩佐,在听到她异于平常的、沙哑的声音后,瞬间变了脸色。总是上挑的弧度僵硬在嘴角,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将她拉至眼前,抬手就去摘她脖子上的“围巾”——刺眼的、令他不爽的黑色布料,与佐伯上衣下摆缺失的那一部分恰好重合。 此时已经没有心思去想那些有的没的,眼前,纤细的脖子上布满痧癫般的瘀痕,是宽大的手掌狠狠攥过的痕迹。 “是谁?”恩佐咬牙切齿。 他怜惜地轻轻抚摸着瘀痕周围的皮肤,手指甚至不敢落于实处,生怕力度太大会弄痛了她。 宿柳不想理他。虽然知道假恩佐做的事情和恩佐无关,但那段太过于憋屈的经历还是让她迁怒于恩佐。 她别过头去,避开恩佐的手。在他面前的时候,她的脾气总是最坏的,面对别人时的体贴包容消失,小脾气和坏情绪涌上来,有什么不爽的就骂他打他。 打掉恩佐悬浮在半空中的手,她哼了一声,双手环胸藏起手腕不理他。 恩佐好脾气地追上来,移动脚步去她侧过脸的那边。宿柳又扭头去另一边,总之就是不肯把正脸给他,只愿意留给他一个生气的侧脸。 两人就这样转来转去,恩佐像是一个圆规,绕着宿柳以她为圆心画圈,转了半天画了无数个圆都没能如愿找到她的正脸。 他倒也不恼,耐心地继续随着她转,嘴上说着好听的话,请求她饶过他这一回。 “宝贝,别生气了,我错了,让我看看怎么回事好吗?”他轻轻拉着她的衣角,并不用力,即便只要按住她的头就能阻止她乱转,他也依旧没有上手,只用这种方式挽留她。 “告诉我是谁做的好吗?我一定不会饶了他。是我的错,我没有照顾好你,我没有听你的话,我不该把你一个人送出来的,都是我不好,原谅我好吗宝贝?” 他的声音又低又轻,形状优美的漂亮眼睛里尽是乞求,水汪汪的像是会说话一样。恩佐的态度很好,宿柳渐渐被软化,哼哼唧唧地终于停下了植物大战僵尸太阳花一样摇摆的头——再不停就晃晕了。 得到她的默许后,恩佐才如获至宝般抓起她的两只手,把人牵到身前细细观察,直到确定浑身上下没有别的外伤,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依旧愤怒。尖锐的情绪在心口翻涌,情绪的浪潮将恩佐狠狠拍打进漩涡水底,他忍不住去想,如果她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他究竟该如何是好。 考虑到宿柳的喉咙不方便说话,他没再追问,而是用心灵感应和佐伯沟通。 柔和的金色精神力自掌心缓缓涌出,虽然不能治疗,却能聊表抚慰。一边慢慢用自己的精神力抚平宿柳脖子上的伤痛,恩佐一边“听”佐伯讲述事情的经过。 听到宿柳的声音时,佐伯刚刚踏入这片白茫茫的世界。 那样飘渺虚无、传导无数次后混杂着奇异强调的声音,分明很难辨别出内容和音色,他却在听到的瞬间,下意识想到了宿柳。 确定那发出声音的人是宿柳只用了不到一分钟,他听到那急切的、似乎遇到危险的呼唤时,几乎不用思考,本能地就追逐着声音的方向奔跑。 她一定遇到了什么危险,他想。 虽然在此之前,他刚遇到过一个假冒的宿柳,对方做出了很多让他疑惑、不理解的行为,甚至他一开始没察觉到什么不对,甚至…… 不愿回想被蒙骗的经历,佐伯摇摇头,将那个浪荡的人影甩出脑海。好在他及时发现了异常,也在意识到不对劲之后,利落地出手当场杀了那个假货。 不过,出于自己都未能察觉到的某种心理,他并没有讲出这段经历。从他与宿柳、假恩佐在银桐村村口偶遇开始,佐伯把假恩佐的由来和异常同步给恩佐,一直讲到他刚才出现帮宿柳反杀假恩佐,只隐去了中间这段。 “居然是这样……”恩佐低下头,在宿柳的盯视下掩去眼底的沉沉郁色,转过头去恶狠狠地瞪向不远处一直观望着的峋,“贱人,都怪你,什么垃圾里世界,害得我们小柳被肮脏的假货接近。” 刚骂完峋,感受到手下宿柳不爽的力度,他又迅速转回头,冲她讨好地笑道:“我没想推卸责任宝贝,都怪我,怪我没提前找到那个假货杀了他,害你受苦。” “还不快送我们回去!没看到小柳需要医生吗?没眼色的贱人!”刚安抚完宿柳的情绪,恩佐就立刻转头继续骂峋,无差别攻击这个里世界的所有设施,“又冷又落后的地方,你以为我们愿意来?真是晦气。” 第107章 他像是会变脸一样,前一秒对着峋怒骂,极尽所有难听的词汇,下一秒就能对着宿柳温柔微笑,乖巧到近乎谄媚。 饶是心中有再多火气,看到恩佐这仿佛川剧变脸一样的小节目,宿柳也泄气儿了。 “你,干嘛啊?”她啪地一巴掌拍他胳膊上。 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宿柳忽然涌起一股冲动。她伸手捧上恩佐转回来的脸庞,手指颤颤巍巍地抖动,“宝……恩佐,我的嗓子……” 她本意只是玩梗,抓住哑声体验卡,但恩佐不是地球人,不能理解这个梗背后的幽默,还以为她是真的不舒服。 他心疼坏了,把宿柳搂进怀里,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在摸到她被烧焦的发尾时,手顿了顿,而后面上的表情更加阴郁。 “没关系的宝贝,不要担心,联邦的医疗很发达,如果医疗仿生人不能治好,我就带你出去找最好的一医生,别怕,嗓子不会坏掉的。” 他这么认真,宿柳一时倒是不知道怎么应对了。 她于是转移了话题,“你们在屋里发生了什么?” 其实她还想问嶙和少年林寻呢,为什么没一起出来。但嗓子不舒服,再加上还记得恩佐当时愤怒到快要毁灭世界的样子,于是只问了这个简单的问题。 她的目光越过恩佐,看向站在恩佐身后不远处的峋。 穿着破烂黑袍的青年站在那里,背后的雪色已经消融殆尽,那场大雪和白茫茫的世界仿佛是一场虚无的梦境,他们又回到了银桐村村边缘的深山老林之中。只不过这些郁郁葱葱的树木也在渐渐消退,像是浪潮褪去,一点一点暴露出被潮水淹没的沙滩。 冷冽的月光照射下,脚下的这片土地最终定格为荒芜的野原,那些茂密的树木也变为光溜溜的干枯树木,仿佛一瞬间凋零。 周围的所有绿色都以人类难以捕捉的速度消失,生机盎然的春日银桐村,最终变为了破旧、衰败的荒原。 在这流动着的变化之中,只有那个黑发金眸的青年站在那里,身型瘦削,高挑的个子背部却有些佝偻,于褪去的浪潮中屹立着,仿若茫茫大海上亘古不变的灰黑色嶙峋礁石。 而宿柳是这片大海上漂泊的小船,在波动的浪潮之中寻到了那恍如坐标一般的礁石。 峋一直微微低着头,面对恩佐的指责也无动于衷,即便恩佐骂得再难听,也没有任何反驳。 然而此刻,注意到宿柳的视线——几乎是在她视线投过来的一瞬间,他就捕捉到了那抹目光,猛然抬起头,有些黯淡的金色眸子也骤然间亮起。 像划过天际的流星。 他还以为……微微震颤的瞳孔彰示着峋的不可思议。 他沉默地承受着恩佐的怒骂,不是因为他不爱讲话、懒得反驳,而是他也认同了恩佐的话。 如果他的里世界没有这么糟糕,如果嶙没有那么恶劣……一切都是因为他,是他的里世界害得宿柳被伤害,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 愧疚让他不敢再看宿柳的眼睛,所以他一直垂着头。哪怕再想要靠近这样鲜活温暖的她,但知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悔恨压弯了峋的腰肢,让他无颜面对她。 但他没想到她还愿意和他说话。 抬起头看到她的眼睛、确定她真的在和自己讲话时,隐蔽的欣喜像春芽,在这片荒芜干枯的世界萌动。汹涌无光的无边黑海上,孤伶伶的礁石上开出色彩斑斓的小花。 嘴角扬起下意识的弧度,他目露迷茫,但还诚实回答。 恩佐凶狠到能喷火的目光被峋忽视,他根本看不到除了宿柳之外的所有存在,因而来自另一个方向的、冰冷的视线也完全没有被他捕捉到。 第77章 “他死了?”听到峋的话, 宿柳惊呼,“为什么?” 不怪她惊讶,实在是这个消息有点超出她的预想。 在峋的叙述中, 她知晓了那座燃烧的小木屋里发生的事情。 起初,是恩佐一个人打嶙、峋、少年林寻三个人,他简直不可理喻,非要杀了他们三个不可。 后来是嶙和恩佐谈判, 说如果他死了,所有人都会被困在这里,不仅出不去他的场域, 更离不开个里世界。 本来, 听不进去任何话的恩佐是没打算搭理的。他坚信力破万物,只要统统杀掉就好了, 把所有人都杀光还解决不了问题的时候——不会有这种可能。 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意识到如果真的让恩佐杀了嶙,宿柳就无法离开里世界, 峋着急了。 他和嶙虽然是双重人格, 但并不被这“密切”的关系所捆绑, 反而嶙每日叫嚣着要杀死他独占身体。他确实是对将自己从暗无天日的深渊中“拯救”出来的嶙有着某种难以界定的感激和依赖, 但这些单薄的感情早已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嶙的尖酸刻薄而消磨殆尽。 他们互利共生, 又彼此牵制掣肘, 在遇到危险之时彼此保护, 但平时又处于互相竞争的微妙关系之中。 之所以还容忍着嶙停留在这具身体, 不过是他对这个世界没有什么留恋, 对这具身体可有可无罢了。 而现在,当一片黑暗的人生中突兀出现一抹亮色,宿柳让他对生活有了前所未有的期待之后, 对嶙的这份放任就显得有些棘手了。 这是一个机会。 一个他成为完整的人,堂堂正正站到宿柳面前的机会。 与嶙一起对抗恩佐只是被迫,在外部的矛盾出现之后,内部战争必须先一步停止,而后一致对外。峋并不打算在这时候就干掉嶙,更何况嶙说的没错,这不单单是他这个主人格的里世界,也是副人格嶙的里世界。一旦他们二者之中有一个人死亡,空间都会塌陷,与表世界连接的通道都会被破坏。 他不能杀了嶙,至少不能是现在。 也不是不想借此机会把宿柳留在里世界——这样,她就能属于他一个人,能够永远不离开他、陪伴他。 可是不行。 里世界不仅存在嶙,还存在着恩佐和佐伯。前者对她充满杀意,后者是不请自来的虫子,碍眼又招人烦。 他必须要处理好里世界的一切,再将她接进来。 不能杀了嶙,而嶙又不愿意开放场域放他们出去,那就只有把他打到半死不活,再从他身上夺走控制场域的力量。 这件事由他一个人来做不行。恰巧,恩佐虽然无法捕捉到场域中嶙的存在,却能在嶙真身降临这一维度时给予足够的伤害,而他,则能够定位到嶙的位置。 于是,和恩佐达成暂时的合作便成为了顺其自然的事。 一同将嶙重伤、逼迫他割裂出控制场域的这部分能力,变得更强大的同时,峋又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少年林寻。 他也不能留下,他想。 破除了嶙的场域还远远不够,银桐村的特殊性,让他不得不杀了少年林寻,破解这块土地的诅咒,才能送宿柳离开。 杀死少年的自己——不,峋并不承认这是自己。 诚然,少年林寻和多年前、被大主教送来这个村庄进行返祖仪式的他有着一模一样的经历、记忆甚至性格,但他仍旧不觉得这是自己。 杀死少年林寻几乎是轻而易举,银桐村这块特殊的土地在荒原之上消散、并慢慢积蓄力量重新生成,而他则又回收了一部分弥散在里世界的能量。 但这还远远不够。不够他在这里杀了恩佐、佐伯,也不够他把宿柳留下、给她一个足够美好的生活。 带着死亡威胁的目光如芒在背,峋知道,这是来自佐伯的盯视,是狂蹈之狼一脉锁定猎物时不死不休的信号。 不过他不在乎,他只是迎着宿柳惊异的疑问,平静地回答道:“你该回去了。” 暴雪不再,盎然绿意弥散,在冰冷又荒芜的荒原之上,峋站在不远处,有些破烂的黑袍在狂风下猎猎飘扬。 四周的一切都逐渐暗淡、虚幻,唯有他颀长瘦削、如海洋上嶙峋礁石一般冷硬孤寂的身影不褪色,屹立在原地。 宿柳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铃声嘀嘀嗒嗒作响,她按灭了闹钟,挠着头席地而坐。 这次的里世界之旅实在是太莫名其妙了。不仅去得仓促,离开也很突然,她甚至没搞清楚嶙峋的里世界究竟是个什么构造、没探索完里面的地图。 想不通,不想了。第二个闹钟响了,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就要上班,她站起来做了一套广播体操,洗澡准备上工。 一夜没有睡觉——或许并非一夜,虽然里世界的时间流速和表世界不同,但身体和精神上的疲惫并不能被所谓的时差弥补。宿柳虽然很想休息,但秉持着敬业精神,仍旧调动起精气神,穿上熨烫好的还带着香味的清洁工制服,用最饱满的状态开启一天的工作。 第108章 只是刚走出宿舍门,就被恩佐拉走了。 制服衬衫的领口遮挡了一部分脖子上的瘀痕,但看起来依旧十分凄惨,红红紫紫一片的,好不瘆人。 恩佐拉着她找医疗仿生人治疗了一遍,见不惯它们“粗手粗脚”的操作,又土匪一般搜刮了医疗室的所有药品和设施,最后亲自上手为她涂抹药物。 联邦的医疗水平不愧是发达,冰蓝色的药膏刚涂抹上去,冰冰凉凉的触感并不痛,很快脖子上的瘀血就消散,扭伤的筋络也尽数恢复。就连嗓子,在喝过恩佐递来的药水之后,也清亮到像是出厂设置一般。 宿柳很满意,宿柳对被恩佐挤去墙边、碍于指令茫然撞墙的医疗仿生人致以最真切的歉意和感谢。 “谢谢你们啦!”她还记挂着自己的清洁工作,挥挥手就要离开。 这次恩佐倒是没有阻拦,叮嘱了她几句之后,就对着不知道从哪搞来的无线电发射器敲敲打打,“宝贝,你回房间休息吧,干活不用那么认真,我马上去帮你做。” 只是他这所谓的“马上”马了很久。 疗养院的地板宿柳每天都打扫,如无特殊要求,她只需要清理公共区域的卫生。而这些区域,疗养院的病人大多不怎么来,他们大部分人都喜欢停留在自己的房间里,所以她的工作量其实很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住在这里的病人都不是特别想见外人,明知道今天领导视察,早餐时间,平常那些爱在楼下吃饭的人也没来,大厅和餐厅里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没有人刚好方便工作,宿柳并没有因为种种原因而偷懒,即便这些区域干净如初,也依旧认真又拖了一遍。 她刚做完没多久,霍兰德就带着视察的领导来了。 宿柳唯二相处过的领导一个是亲切的上司姐姐,一个就是经常骂她的大领导。上司姐姐相比于领导而言更像是一个亲切的前辈,带领她熟悉工作、关心她的生活,而领导则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和“心理阴影”。 担心这次来视察的领导也是像穿越前的那个一样不近人情,她有些拘谨地站在一旁,行注目礼看着朝自己逐步走来的一行四人。 “领导们好,我是上个月新来的清洁工宿柳。” 在心里悄悄复习着昨晚特意回忆出来的《与领导初次见面如何留下深刻好印象》,两方人交汇之时,宿柳礼貌且尊敬地向他们打招呼。 她准备好的话还没说完,为首的那个穿着银蓝色制服、戴着单边眼睛的短发女人就笑着朝她点头。 “我知道你。”她说,“你做得很好,联邦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她是联邦特殊安全部卫生组组长,时梅进。”霍兰德向宿柳介绍领导们的身份,“这是副组长莫凝竹,以及组长秘书蓝岸。” 宿柳在霍兰德介绍下一一朝时梅进背后的一女一男打招呼,语气热情态度尊重,但人已经因为时梅进的那句“联邦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有些晕乎乎、飘飘然不知所以了。 时梅进的夸奖看起来真情实感,宿柳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情,居然值得她如此称赞。 她根本没有意识到为什么是联邦特殊安全部的人来疗养院视察,也没有注意到时梅进肩上佩戴的功勋——注意到也没什么差别,她根本不懂联邦律法也不知道其中的几枚意味着什么。 她只是在想—— 难道联邦的清洁工打扫卫生都不认真吗?可是在外面的时候,不都是机器人打扫吗?机器人还会偷懒? 所以说,她就知道干一行爱一行是对的!时梅进一定是没有见过比她还会打扫卫生的人才,被她的敬业精神和工作能力折服了吧? 喜滋滋地接受了时梅进的夸奖,宿柳在霍兰德的提醒下加入队伍,跟在他们身后继续朝着疗养院一楼视察。 “小宿柳,我可以这样喊你吗?”路上,时梅进忽然问。 “当然!”宿柳受宠若惊,“这是我的荣幸。” “你来了一个月了对吗?我听说你和这里的好几位关系都很不错,可以和我聊聊他们吗?” 啊……聊他们的什么? 她又不是医生,根本不了解这边的医疗环境呀! “时组长的意思是问你觉得疗养院的氛围如何,你如实回答,想到什么说什么。”组长秘书蓝岸说。 即便是这样,宿柳依旧对时梅进的问题十分迷茫,她有些为难地看了霍兰德一眼,得到他安抚的眼神后才放下心来。 她先是从自己最初来疗养院的那一天开始说起,讲了给这群病人打针、安装情绪检测仪以及日常相处的一些小事,之间并不算连贯,真的做到了能想起来什么说什么,也并没有特意隐瞒。 当然,她没忘记在这些事情中有意无意提起自己对工作的热爱和极高的工作效率——穿越前学来的课程里都说了,想要在职场中无往不利,就要抓住每一个机会狠狠推销自己! “哇,不愧是我看好的人呢,这么优秀。”很轻易就听出来了宿柳的自夸,时梅进并没有不悦,反而还捧场道,“真是辛苦你了,和这群家伙相处一定很不容易吧?” 这时,一直跟在几人身后,从始至终没开口说过话的副组长莫凝竹开口了,她问:“时组长说得没错,和他们磨合的过程中,你一定受了很多委屈吧?尽管说出来,我们帮你解决。” 啊?这是能说的吗? 她还以为在疗养院这种地方,病人就是上帝,别说她一个清洁工了,就连疗养院的院长——虽然她还没见过也没听过,也得以病人的感受至上呢。 看出了宿柳的为难,霍兰德皱了皱眉,“时组长,考察的内容还有这些吗?” 他问:“她是我的部下,平常有什么事情我都会解决,这些就不劳您操心了。一楼参观完,二楼三楼就由我来回答你们的问题,她还有工作要做。” 说着,霍兰德轻轻看了宿柳一眼。 啊?我吗?我的活儿都干完了啊! 虽然在心里这样想着,但宿柳并不是笨蛋,她隐隐约约看出来了霍兰德的意思——他不想再让她随行。 为什么? 她迷茫且清澈的眼神完全暴露了内心的想法,霍兰德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什么,摇了摇头,“时组长,不是说这次来带了新的设备吗?您准备怎么实验?” 时梅进从刚刚起就似笑非笑地看着霍兰德,在他问出新设备之后,才收回目光,看向宿柳。 “真可惜。”她说,“小宿柳,我会一直关注你的,好好干。” “是,自从你来了之后,黑……鸢尾花的数据监测越来越方便,这一个月以来院内的斗殴事件都少了很多,干得不错。”蓝岸也说,“疗养院的秩序维护靠你了。” “时组长,按照流程,现在我们应该已经到二楼了。”已经大步走向前的霍兰德站在不远处催促,修长冷白的指尖轻轻敲打着手腕上的光脑。 “加油新人,按照这个势头,说不定未来你还能成为我们的同事呢。”颇为认同地拍了拍宿柳的肩膀,莫凝竹跟在时梅进的身后,一行三人朝霍兰德走去。 讲真的,她们三个一句接一句的,宿柳有点没听懂。 到底什么意思?阻止疗养院里的病人斗殴也是清洁工任务的一环吗?可是这一个月里也经常有人打架被关禁闭啊,他们是在说反话? 完了,时组长不会是在点她吧?! 望着视察组远去的背影,宿柳陷入了深深的疑惑和恐慌之中。 ----------------------- 作者有话说:台风呜呜呜,我也哭哭哭,一万两千字,我要写到几点哇 第78章 “你在看什么?” 听到声音的一瞬间, 宿柳就转身回头。 身后,与她几乎脸贴着脸的,是一张白皙到有些不像人类的脸。 脸的主人微微俯身探头, 在她转身之前,这张脸几乎要贴到她的脖子上。见她转过头来,他非但不避,还愈发靠近。 高挺的鼻梁、目光深邃的桃花眼, 在宿柳瞳孔中无限放大,正是属于加西亚的脸。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有些不太舒服地后退一步拉开两人距离,宿柳问他, “吓我一跳!为什么你走路一点声音也没有?” 她的五感一直很敏锐, 往往能捕捉到常人难以察觉到的脚步声和气息。然而来了疗养院之后,好几次了, 她都被人无声无觉地靠近, 直到对方出声她才能察觉到。 第109章 这样可不行。 他们并非对她有着敌意还好,顶多只是猛然被背后的声音吓一跳。如果一直放任背后的视野盲目, 有朝一日他们其中的人对她产生恶意、又刻意收敛杀意, 她又该如何防备呢? 想到这里, 宿柳顿时悲从中来。 这一个月以来, 她的生活太安逸了。没有了生存的压力、也没有潜伏在暗处的敌人和怪物, 她越来越放松警惕了。虽然这样的生活正是她想要的, 但她也要居安思危, 不能舍弃了对危险的感知能力——谁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降临呢? 工作有可能要丢, 来疗养院要找的人也没找到, 一向信赖的感知能力也疑似退化,她好沮丧。 “怎么不说话?还在想时梅进呢?” 看宿柳的脸色变了又变,一个人像是在播报天气预报一样, 但就是不开口说话,加西亚急了。他意有所指地问道:“怎么,你还真想去特殊安全部工作?人家只是客气一下,你还真当真了?” 加西亚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宿柳还在思考。 虽然她已经看了胥黎川、平述、加西亚、恩佐、佐伯、嶙峋的胸口,没能找到黑色大丽花印记,但还是不能完全排除他们的嫌疑。 她现在唯二能确保没有嫌疑的就是恩佐和佐伯。他们与生俱来的发色太过显眼,而且恩佐使用异能的时候身上也没有什么奇怪纹身的出现,他更不屑于伪装身份跑去e08区,因此他和佐伯都被排除。 胥黎川也不是,她在里世界见过他用异能,他身上也不会浮现变化。疗养院剩余未出现的病人都是女性,爱丽丝的父亲确定那个凶手是男人,所以她们也排除。 那么问题来了,平述、加西亚、嶙峋、越白,究竟是谁呢? 她能在时组长汇报疗养院情况、决定把她开除之前,找到那个凶手吗? “哼,你简直是痴心妄想。”看宿柳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加西亚还以为她是被他戳破了最隐蔽的心事,冷哼一声,“你不会以为联邦是什么善良的惠民机构吧?就你这种身份档案都属于灰色的垃圾区贱民,就算她们真的做慈善,可怜的对象也不会是你。” 一想到时梅进那个女人眼睛里对宿柳的赏识,以及那个什么副组长说的那句“未来成为同事”,他就莫名焦急。 像是有什么事物超脱他的控制,又像是有什么存在要从触手可及的地方飞走。 “你不会真的想去特殊安全部吧?那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别说基本的休息了,你每天都要出生入死,说不定哪天就一整个出去七零八散地回来,赚再多钱也没命享受,再也见不到像我这样优秀的人了。” “而且进了这个部门,就一辈子别想出来了,虽然是联邦发钱、所有下级和平行部门都要让步和承认的特殊的特殊部门,但那里面的危险可比你能想到的要多得多!你不仅要随时随地各区飞,还要和污染物怪物打交道,一不小心就没命了!” 但宿柳还是不理他,显然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了。 “喂,宿柳,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是,时梅进是很赏识你没错,但没用!我告诉你,就算你真的符合她们的要求、过了资料审核也没用!” “你和恩佐牵扯在一起,这辈子的履历上都会有这个污点,联邦是不会允许一个档案馆跟容器恋爱的人在特殊安全部工作的。” 一提到恩佐,他越说越破防。 “你难道不知道恩佐干过的事情?” “烧杀抢掠、传播污染都是小事,他居然敢在a01区召唤狂蹈之狼,想献祭整个a区的人的性命,只为了验证他一个小小的突发奇想,你不觉得他是脑残吗?” “还什么问一问狂蹈之狼最喜欢吃的食物是什么,我看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反社会分子,根本就是想毁了这个世界吧?” “你和他谈过恋爱就是案底你知道吗?比杀过人犯过罪还严重的案底!”加西亚越说越激动,森白的皮肤染上薄红,一步一步逼近垂头思索的宿柳,抓起她的肩膀强迫她看向自己。 摇晃着宿柳的肩膀,像是要把她脑子里的水倒出来一样——否则她怎么会放着他这样一个温和又优质的正常人不谈,跑去和恩佐那个精神病谈恋爱? “宿柳,你在犹豫什么?说话啊!” “恩佐他就是个精神病,他根本不在乎别人的死活,想做什么做什么,你出去问问,联邦哪一个人——别说平民了,就说那些权贵,哪一个没遭受过他的毒手被他恶作剧过?” “他今天喜欢你,明天说不定就讨厌你了,你能不能清醒一点?现在、立刻和他分手,否则别说是去特殊安全部了,你早晚会死在他手里!” “等一下——”宿柳打断加西亚的话,抬起头来盯着他,问,“你刚刚说什么?恩佐干什么了?” 她刚才还在思考怎么才能在被赶出疗养院之前完成自己的赏金任务,只听到有什么叽叽喳喳的声音一直吵个不停。 直到“时梅进”、“赏识”、“联邦发钱”、“各区飞”这几个字进入耳朵。 什么意思?时梅进没想开除她,反而是想给她升职吗? 这个特殊什么什么部门的,是和她穿越前一样、被政府承认的荣誉英雄部门,全国各处飞处理非正常案件、顺带杀人杀怪的吗? 宿柳已经无心再思考本来折磨自己的问题——如果她真的被提拔进入那个什么什么部门,岂不是有权利命令疗养院这群家伙自己交代清楚谁有黑色大丽花、谁杀了爱丽丝全村? 越想越开心,一开始计划的在离开前找每个人单挑、扒衣服搜身找凶手的想法也被抛之脑后,她的眼睛渐渐亮起光,一脸期待地听着加西亚后面的话。 但后面的内容越听越心惊。 什么意思?什么叫和恩佐谈恋爱是污点? 加西亚的语速太快了,即便她现在的联邦通用语水平已经很不错了,依旧有些内容没听清楚。 她反手抓住加西亚的手腕,打断了他使劲儿摇晃她的动作,“我又不是摇摇车,别晃了,我要晕了!” “你刚才说什么?说慢一点,请讲标准联邦话,恩佐的身份有什么问题?” 她这么正经,反倒把加西亚吓了一跳。 攥在加西亚森白瘦削手腕上的手无意识收紧,捏得他生疼。从底层成长上来,虽然一向表现得很骄纵傲慢,但他其实很会察言观色,看着宿柳明显严肃起来的脸色,他问:“你怎么了?” 哪知道刚才还表现得无所谓、仿佛置身事外的宿柳,忽然变得不近人情起来。她狠狠攥住他的手腕骨,表情上看并没怎么用力,就像轻轻圈住,但手腕上传来的骨头“咔嚓咔嚓”的某擦声和尖锐的疼痛提醒着加西亚,她好像有点生气了。 莫名有些胆寒,他舔了舔嘴唇,缓慢而简单地复述了一遍刚刚说过的话。 宿柳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什么叫恩佐是联邦特级危险分子?什么叫恩佐在联邦官方部门人人喊打?什么叫连波吉亚家族都为了不被波及,主动和恩佐断了关系? 原来恩佐在联邦是you know who吗? 那她算什么?食死徒? 怪不得加西亚说她不能加入霍格沃茨。 情绪已经从最开始的震惊、崩溃、懊悔渐渐转变成麻木,听着从加西亚口中说出来的恩佐的累累“战功”,她居然诡异地冷静了下来。 真不愧是恩佐,从a区折磨贵族、b区折磨政府、c区折磨商企……一直到e区折磨流民,他还真是做到了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呢。 “所以说,我和恩佐的关系被公布的话,我就也会被联邦通缉、再也不能获得安宁了是吗?” 心情前所未有地平静,宿柳问。 “是的。” 事到如今,加西亚总算看明白为什么宿柳会突然大变脸色。 原来她是在担心恩佐的身份会拖累她、影响她未来的仕途啊?原来恩佐这么费心费力地讨好她迎合她,甚至甘愿收敛了恶狼的爪牙去当狗,也没能在她心底占据什么位置吗? 区区恩佐,不过如此。 作为全疗养院战斗值最低的选手——加西亚的异能来自蓟腾教会供奉的荆棘之母,需要在有泥土和种子在的自然环境中才能发挥出最大作用,在黑鸢尾相当于是史诗级削弱状态。偏偏他又嘴贱,平等地攻击每一个人,有的人次数多了就懒得计较,但偏偏恩佐又是一个爱较真儿的人,每每都会狠狠揍他一顿。 被恩佐揍得多了,加西亚就暗自恨上了恩佐。这下发现宿柳没恩佐以为的那么在乎他,甚至还有为了前途抛弃恩佐的意思,隐蔽的欣喜在加西亚心中发芽开花。 第110章 恩佐大概没想到吧,一个来自e08区的贱民、来黑鸢尾赎罪的罪人,居然会有着对光明和仕途的向往。 已经完全洞悉了宿柳内心想法的加西亚垂下头,掩去眼底的这一抹欣喜,也特意隐瞒下更多他没说出口、也不打算告诉她的信息—— 他刚刚其实撒谎了。就算被联邦定义为特级通缉犯,波吉亚家族也没有放弃恩佐,仍旧将恩佐当作继承人。只要波吉亚家族伫立在联邦一天,只要波吉亚家族还是议会的一席家族,联邦政府就不能对恩佐下手,哪怕对他的弹劾和抗议已经能够淹没联邦政府大楼。 但这些就没必要告诉宿柳了。她那么想要一个清白的履历,他只是帮她早日断开和恩佐这个不定时炸弹的联系,是好事,算什么撒谎呢? 她以后知道了,也只会感谢他才对。 至于这些在黑鸢尾“服刑”的容器们各有各的罪名和罪状,加西亚也没有告诉宿柳。 ——现在还不到时候,她如果知道了,一定会害怕得逃跑的吧? “所以说呀,你为什么会和这个家伙谈恋爱呢?”加西亚也恢复了第一次见面时温和亲切的样子,看起来正常又善良,“离开疗养院之后,你是想进政府部门工作吗?接受时梅进的邀请?” 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在嗤笑。 你怎么可能能进得了政府部门呢小宿柳?你可是疑似议会安排进黑鸢尾的e08区贱民啊,联邦政府怎么可能允许一个有疑点和污点的垃圾种进入特殊安全部呢? 所以呀,你根本离不开黑鸢尾,你会永远留在这里,就像我一样。 他一副真情实感为她考虑的模样,“那你可得尽快跟恩佐分手啊,趁着现在知道的人不多——时梅进她们不知道吧?霍兰德也不是多嘴的人,你立刻和恩佐分手,大家都会当作没事发生的。” “到时候,等你离开疗养院,没有任何人会知道你跟恩佐有过关联。我不会害你的小宿柳,没有人比我对你更好了不是吗?” “现在就去找恩佐分手,不要承认和他在一起过,我会让所有人帮你保守秘密的,我们一起远离那个精神病,好吗?” “好你大爷。” 阴冷的声音传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深不见底的寒潭里打捞出来,一字一顿冻得加西亚四肢发颤。 他心有所感,已经能听出说话的来人是谁,但仍旧有些自欺欺人地慢吞吞回头。 假如,假如是他太心虚了幻听呢? 但是自欺欺人是没有用的。后脑勺的破风声已经给了加西亚答案。 恩佐甚至一反常态地没有跟他废话——以往他总是会回敬回去,一边动手一边巧舌如簧。而今天,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他究竟听了多久、听到了什么,他阴沉着脸色,狠狠地出拳。 ----------------------- 作者有话说:还有三千六,燃尽了! 第79章 加西亚真没招了。 他选择招了。 “我真没挑拨离间的意思, 别打了行吗?!” 恩佐根本不听。 恩佐拳头不停。 利爪伸出,金属一般的钢爪在大厅的灯光下反射出摄人心魄的寒光。恩佐身型灵敏,出手狠辣, 每一击都是直冲着加西亚的致命之处。 “你听不懂人话吗?”被恩佐当沙包一样在墙壁和地板摔打,加西亚也怒了,他抓住揪在自己领子上的手,“是条狗在人类社会生活这么多年, 也能听懂一点人话了吧?你这么不通人性?” 他最满意的一件衣服被恩佐撕得七零八碎——这还是他听说宿柳要陪同霍兰德一起接受视察特意换上的。自从上次当着她的面被恩佐打了一顿之后,他就很少再见到她了,今天专门出来“碰运气”。 确实碰到了运气, 但也没人告诉他撞的是大运啊! 藤蔓从加西亚裸露在外的上肢中生长出来, 缠绕住恩佐的脖子,拉扯着想要将两人分离。金色的火焰凭空出现, 燃烧着焚烧藤蔓, 火舌舔舐着加西亚的脸庞和头发,专往恩佐最痛恨的地方烧。 这个不检点的贱货、骚货, 不是最喜欢在宿柳面前晃荡吗?不是最喜欢显摆自己恶心的要死的脸皮吗? 既然这么骚, 那想必也很喜欢被火烧吧? 黑鸢尾监狱内部是不允许与外通信的, 虽然已经在医疗室给宿柳治疗了一遍脖子上的伤, 但恩佐心中还是不满意, 他担心有内伤没办法检查出来。 脚下的这个地方名义上是疗养院, 但实际上是一所监狱的事情, 这里除了宿柳之外的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虽然说是给他们这群容器找一个地方“安度余生”, 以免邪神降临威胁联邦的安危, 但联邦政府从议会手中抢走黑鸢尾的控制权后,就没打算想让他们过上安逸的生活——不然也不会三天两头派特殊安全部的人来视察。 他不信任这里的医疗水平,不信任这里的一切, 只有波吉亚家族的医生才能让他放心。 那台无线通讯设备从家族的长辈硬塞给他后他就没用过,还险些被他无聊的时候给拆了。好在他没拆,仪器也并没有坏,他才得以向外发出信息要求家里派来医生给宿柳治疗伤势。 机器长时间不用有些老化,他只是检修了一遍多忙了一会儿,下楼找宿柳时,就发现这个碍眼的骚狐狸精又蹦跶到了宿柳面前。 真是一个不知廉耻的骚货,身上的骚味儿都要熏到他脸上了,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嘴角挂着残忍的弧度,他缓步下楼,特意隐匿起来,想听听加西亚这次又在和宿柳说些什么。 一定是在说他坏话吧? 一定是在想方设法勾引她吧? 他不屑地瞥过加西亚今天的穿着——一件看似很正常的丝绸上衣,除了领子宽大一些、布料松散一些,好似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但看到的瞬间他就在心底冷哼。 这件上衣看似是平平无奇,实则内藏乾坤,整个疗养院估计也只有他能一眼看懂——即便以前曾称赞过加西亚在时尚上的独特理解,也不影响他现在诋毁。 离近了看,才会发现这上衣领口松松垮垮的,其实是因为中间的布料是空的,由两边领子垂坠下来的布料遮盖住,只要人一动作,并未严丝合缝的“对襟”便悠悠动荡起来,露出层层掩盖下的胸肌。 欲盖弥彰永远比直抒胸臆能勾人心弦,真是好心机啊加西亚。以前用在谋求权力上的小伎俩全拿来用以勾引宿柳了是吧? 好在宿柳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恩佐了解他的宝贝,她简直不解风情到让人怀疑是不是故意装出来的。曾经他也用过类似的招式,甚至比加西亚还要露骨过分,可她不仅没读懂他的意思,看到后还问他是不是自己没发现衣服破了,嘲笑他走光丢人。 想到这里,恩佐心情诡异地又好了一点,对这件事的耿耿于怀也变成某种安心,让他松了口气。 但饶是宿柳没被诱惑,他也不能忍受加西亚这种心怀鬼胎撬墙角的行为。悄然无声地接近他们,他刚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就看到宿柳突然抓住加西亚的手、问他话的画面。 怀着自己都不知道从何而来的耐心,恩佐静默地站在两人身后,收敛起全部气息、全部情绪,一字不落地听完了加西亚的话。 听到最后,他甚至都有些想笑。 这么拙劣的挑拨离间,小柳宝贝怎么可能会相信呢? 他们的感情这么好,她怎么舍得和他分手呢? 然而下一秒,恩佐就笑不出来了。 ——他看到,在加西亚说完“你应该立刻和恩佐分手”后,宿柳平静地点了点头。 没有看宿柳的表情,也没有向她解释加西亚说的不是真的,甚至没有和她说一句话关心她的伤势,尖锐又冰冷的情绪在脑海里横冲直撞,恩佐根本来不及思考什么,扔出一句话驳回了她即将说出口的“好”之后,他就朝加西亚冲了上去。 恩佐喜欢战斗,并非是以死亡为前提的战斗——那就是生死决斗了,他只是纯粹喜欢拳拳到肉、刀刀见血的刺激感。 他不喜欢给人生中的一切事情赋予意义或是目的,他随心所欲,想到什么做什么,吃饭就是吃饭,而非应酬或是聚会,聊天就是聊天,而非恭维或是尔虞我诈。他喜欢简单的一切,喜欢事物和存在的本质,讨厌人类赋予的所谓含义。 然而今天,他将这场与加西亚的战斗视为决斗,加西亚死他活的决斗。 至于宿柳……他下意识不去想如何面对她。 第111章 强烈的不安和恐慌几乎要把恩佐冲垮,他从未害怕过什么,却在此刻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只要杀了加西亚就好了,只要解决了这些让他不安的因子,他和宿柳就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他们的美好生活。 是的,一定是这样的,只要杀了加西亚就好了。 湛蓝色的眼瞳渐渐转变成血红色,熊熊燃烧的金色火焰穿透了异能抗性的地板和墙壁,灼烧着附近除了宿柳之外的一切。 “你真疯了?!” 浓郁的污染让加西亚意识到不对,这次的“殴打”显然并非简单的教训,恩佐甚至动用了狂蹈之狼的力量! 然而让他心慌的不止于此。 另一个高大的身影悄然靠近,不知何时、从哪里赶来的佐伯加入了战局,银色的头发和冰蓝色的不含任何感情的眼瞳瞬间闪现,那沉郁的目光中,像是他加西亚已经是一个死人。 银色的冰冷的火焰燃烧起来的时候,加西亚已经心如死灰。 本来他就打不过恩佐,现在又来了一个佐伯,双胞胎兄弟俩混合双打,他哪里还有什么活路呢? 金色与银色两股相似又截然不同的火焰熊熊燃烧着,被死亡的阴云笼罩,走投无路之际,加西亚回头,望向宿柳。 他被飞跃而来的恩佐一把薅走远离了宿柳,此刻回望过去,她居然还站在原地。 摇摆的火焰之中,那张他经常会想到的、熟悉的、带着英气和一点娇憨的脸庞,此刻罕见地面无表情。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看起来就让人觉得亲近与喜悦的眼睛,在没有任何上扬弧度的时候居然显得有些冰冷。 她的脸被跳跃的火焰分割成不同的区块,割裂的视野之中,让加西亚猛然涌起一股毛骨悚然的陌生感。 宿柳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那样站在原地,沉默地、轻飘飘地垂眸看向他。 火焰大涨,发现了加西亚不死心还在望着宿柳的双胞胎兄弟俩放大了火焰,燃得更高的火墙阻碍了加西亚求生的希望,也阻隔了宿柳望向这里的脸庞。 金色与银色的火焰交织,彼此缠绕着燃烧在一起,分不清最先提升火墙的究竟是哪一股。 “发生什么了?” 他们打起来的位置刚好是1号房楼下,地板被烧穿的平述从天花板的空洞里一跃而下,潇洒平稳落地后检查现场的情况。 金银火焰已经把战场严丝合缝地封闭起来,看到火焰的一瞬间,平述就明白了始作俑者究竟是谁。但双胞胎两人肯定是不会平白无故打起来的——他们两人亲密到几乎像是一个人,能够共享彼此的一切,没有任何矛盾任何分歧。 他们不可能打起来,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两人在群殴别人。 不知道这个倒霉鬼是谁,问出声后,平述才发现默不作声站在角落里的宿柳。 宿柳并没有回答平述的问题。 她只是抬起头来,冷冷地望向他,又大又黑的眼睛里黑洞洞空茫一片,有种非人的无机质阴冷。 平述被这眼神冻到一瞬,下意识想要收回看向她的目光。他们二人自那次闹矛盾后就再也没有见面,他总是特意避开她,除了她的工作时间外,又因为她喜欢在一楼公共区域四处转悠,所以甚至连房间门都很少出。 事后不是没有回想过这件事。 他有些疑虑,自己是否对她太过苛刻。她毕竟只是一个如此年轻的e08区女孩,对联邦和议会以及邪神似乎都一知半解甚至一无所知,或许她是被恩佐骗了呢? 她那么天真容易相信别人,而恩佐又天生一副如此惹人亲近的外表,当恩佐刻意伪装成正常人、收起獠牙和利爪的时候,她又怎么能分得清呢? 她一定是被骗了,他笃定。 但是话已经说出口,就像泼出去的水一样难以收回。他伤了她的心啊,即便那天转身就走,强忍着狠心没有回头去看她,他也已经能感受到她受伤的眼神,她一直在看着他,一直在等待他回头。 那小鹿一样清澈的眼睛成为了他挥之不去的梦魇,每每他向森与星辰支配者祷告之时,紧闭双眸的一片黑暗之中,他都能看到她的眼睛。 他应该向她道歉,他想。她年少无知、被奸人蒙骗,这并非她的罪过,她只是识人不清,只是犯了年轻女孩都会犯的错,她何罪之有呢? 日日夜夜向主忏悔自己的罪过,他是神最虔诚的信徒,可那缥缈又尊严的神明居然也无法抚平他的这一份愧疚,无法将他从无尽的懊悔煎熬之中救赎出来。 被这份情绪折磨良久,事发两周后,平述决定当面向宿柳道歉。 他特意准备了她最爱喝的花茶,手工雕刻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小鸟,每一根羽毛都精雕细琢,她一定会喜欢。然而,当他珍惜地捧着礼物去向她赔礼道歉,在她的房间、清洁准备室、医疗室寻找无果后,准备去大厅等待她路过时,却听到了一旁的电影室里传出熟悉的声音。 说是熟悉,其实还有些陌生。 那是属于宿柳的声音,却又夹带着一些他不熟悉的情绪,语气软又轻,间或夹杂着有些急促的呼吸。 他听到她说:“哎——别!有监控哎!” 虽然像是在呵斥,但语气里的熟稔和依赖作不得假,比起呵斥来说,更像是在撒娇。 “放心吧,我的精神力覆盖上去,霍兰德什么都看不到。”这是恩佐的声音。 他的声音平述也很耳熟,但此刻,这声音却也带着些不熟悉的元素。好似是在吞咽,又仿佛被什么阻隔,带着微弱的粘腻水声,像是溺水的人浮浮沉沉时发出的声音。 只是那声音并非痛苦的呼救,同样急切,却带着明显的欢愉。 “唔……那你也不能——”一声爽快大过痛苦的短促尖叫,她说,“万一被人发现呢?” “不会的。放心吧宝贝,这个点儿了,谁会出来乱逛?”恩佐似乎是笑了,“别紧张呀宝贝,你知不知道这样……” 门并没有关牢,鬼使神差地,僵硬在门外的脚步无声迈动,精神力仿佛也失控,擅作主张地屏蔽了平述的气息,为他突如其来的行为“掩人耳目”。 透过那道狭窄又幽暗的门缝,平述看到,电影院的沙发上,宿柳仰躺着坐在那里,她背对着门,他只能看到一点枕靠在其上的脑袋尖。 空旷的电影院里,全息屏幕上,亲密的恋人正在拥吻。那水声还在持续响起,压抑的喘息也如火一般灼烧着室内的空气,而恩佐却不见其人。 他应当后退的。 非礼勿视,平述并没有窥探他人隐私的爱好,然而此刻,不知道是震惊还是尴尬,又或者还有着一些微妙的不足为道的愤怒,总之,他停留在了原地。 澎湃的不只有情绪,还有身体。可是下一秒,杀意就取代了这些,将他淹没。 他不能再给她找借口了,他想。 也不能再放任她堕落。 人不应该沉溺于情.欲,她一个人艰难地长大,在e08区这样的地方生存下来却依旧保持澄澈的灵魂,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垃圾区的黑暗,比任何人都能理解她吃过的苦受过的伤。 他有义务拯救她,把她推向神国的温暖港湾。 但在此之前,他必须要解决一件事。 他要杀了恩佐,杀了这个带宿柳沉沦、胆敢引诱他的好女孩堕向地狱的恶魔。 悄悄地合上了门,又在门外无声无息地加以禁制,从内而外离开的人察觉不到、却能阻止由外向内想要进屋的人。平述离开了。 带给她的花茶被他尽数喝完,那枚小鸟木雕被他摆在床头——他的卧室一如1号房的苦行僧装修风格,除了床和一个装衣服的柜子之外没有任何物品。 重新养花、采摘花朵酿造花茶的过程中,他养成了一个新的习惯,总是在思考中抚摸那枚小鸟木雕,那上面根根分明的羽毛沟壑已经被他几乎抚平。 而他思考的也只有一件事。 如何杀死恩佐。 ----------------------- 作者有话说:完成了本周榜单……下周如无意外,会按时隔日更的(求求导师别派我干活了 还在看的读者宝宝能否给这个可悲的科研牛马以及她可爱的小柳女儿浇灌一些补充营养的营养液呢?感激不尽! 第80章 “最近一个月的数据都很稳定啊, 尤其是和上半年对比,简直像是个奇迹。”从楼梯向下走的时候,时梅进翻阅着光脑里收集到的数据, 随口问道,“这也是小宿柳的功劳吗?” 第112章 他们一行人去三楼的信息处理中心收集了一年以来黑鸢尾各个人的数据,从情绪波动、激素分泌、精神状态、污染浓度等各个方面分析容器的稳定性。 本以为虽然黑鸢尾近期斗殴闹事的事件少了很多,但数据应当和以往的无数次一样, 情绪差劲、激素混乱、精神堪忧、污染超标,结果这一年的数据竟然出现了异常——最近一个月的数据好到离谱。 黑鸢尾监狱的位置并不在联邦现实世界,而是和每位“囚犯”的里世界类似, 算是一个另一维度与当前宇宙维度夹缝中的空间, 出入口放置于鸢尾花疗养院大门。正常人推开鸢尾花的大门,进入的就是位于c06区的疗养院, 而被打上精神印记的人, 推开门则会来到位于压缩空间之中的黑鸢尾监狱。 不过这些信息只有霍兰德和负责管理黑鸢尾的联邦特殊安全部高层知晓——被关押的容器大多是各教会的核心人物,手下忠心耿耿的信众无数, 若是他们的下落被泄露, 劫狱事件绝对层出不穷。 以恩佐、胥黎川为首的权贵后裔, 为了一己私欲召唤邪神, 使得无数安全区沦为污染区, 引来无数民众抗议游行。黑鸢尾监狱的建立本就是议会为了平息联邦民众的声讨而建立, 名义上是将他们作为罪人囚禁, 实则是免于真正牢狱之灾与刑罚的保护。 “要是给议会那群老家伙知道, 不得开心死?说不定就要打着数值已经恢复正常的借口接他们出去了。” 莫凝竹也在看完数据后感叹, 越看越觉得神奇,脸上流露出明显的好奇,“太神奇了, 简直是太神奇了。” “嶙峋的精神状态稳定下来就算了,副人格沉睡的时候他一向很老实——但恩佐是怎么做到的?” “上个月的时候他的精神值还在上一秒高到离谱,下一秒濒临崩溃,这个月怎么会如此稳定?不是就连波吉亚家族都承认他脑子有病了吗?” 莫凝竹说的也正是蓝岸想问的,他震惊到眼镜都从鼻梁滑落,甚至怀疑数据出了问题,“数据真的对吗?恩佐不仅这个月的精神状态稳定,就连污染值都没怎么上升——狂蹈之狼是最活跃的那位,也是最喜欢和信徒沟通的那位,难道祂放弃了恩佐?” 他们的问题一个接一个,霍兰德皱了皱眉并不回答,时梅进倒是听到了点风声,但也只是笑而不语。 黑鸢尾监狱由议会建立,但后续的管理却被联邦政府接手,古老的贵族家族当然不愿意放权,只是迫于利益交换和舆论逼迫不得不放手。特殊安全部接管黑鸢尾后,虽然拥有管理权,却依旧对这些非富即贵、在联邦只手遮天的家伙束手无策。 霍兰德作为议会家族推选出来的“联邦政府人才”,常年居住在黑鸢尾,当然知晓数据出现变化的原因,但他自然不会把原因告诉这群代表联邦政府的人。 “是啊,或许是狂蹈之狼放弃他了。”时梅进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又或许是,他背离了原本的信仰,狂蹈之狼的呼唤无法再让他望向宇宙深处。” “组长,慎言!”听到时梅进这话,蓝岸吓得险些一脚踩空。 扶住楼梯扶手站稳了,回头四下张望后,他才一脸后怕地低声道:“这是能说的吗组长?您小心……”也不知道后怕的是没摔倒,还是身后别的什么。 看他讳莫如深的样子,时梅进哈哈大笑,“看把你吓得,我开玩笑的。”说完,她大手一挥关掉光脑,半转过身看向霍兰德,“不过是同事间嬉笑的无心之言罢了,霍兰德少爷应该不会写进汇报里吧?” 走在最前面,霍兰德对她们一行人的交谈反应冷淡,并没有加入聊天的意思,也并不对这个问题感到冒犯。只不咸不淡地回答道:“既然是汇报,那自然知无不言。” 他的话说完,本来有些火热的氛围瞬间冷掉,走在最后的蓝岸看看时梅进,又看看霍兰德,两人一笑一面无表情,但偏偏莫名格外剑拔弩张。 “哈哈,霍兰德少爷真会开玩笑,您和时组长一样,都是有些幽默的人呢。”最后还是莫凝竹站出来打圆场。 已经快要到一楼,这次的视察几乎走到尾声,她不想再闹出什么额外的祸端,于是转移话题道:“说起来,这个月送来的清洁工只有两个,我还以为很快就会消耗完——就像以前一样,没想到居然有人能坚持这么久。” 看了看霍兰德脸色,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她继续道:“听说这个新来的清洁工和加西亚、恩佐关系很好的时候我还很意外,以为是他们的恶作剧,现在看来居然是真的吗?” 霍兰德沉默是金,时梅进笑而不语,在场职级最低的蓝岸很有眼色地接上了她的话,不让副组长冷场。 他说:“是啊,连我都听说了,她好像特别有亲和力,和容……和他们关系很好,甚至还敢上前劝架,说不定这个月的数据异常就有她的功劳。” “组长,还是您有先见之明,她可能真的很有能力,正是我们特殊安全部需要的人才啊!” 霍兰德、时梅进并肩走在最前面下了楼,蓝岸跟在莫凝竹身后,一边绞尽脑汁地寻觅着拍马屁的话,一边分析着黑鸢尾出现变化的原因。 他并没有发现身前的人都突然停下了脚步,还在低头思索着,想要说出些什么既能缓和气氛又能彰显自己真知灼见的话语,一时没能注意到,一头撞在了莫凝竹身上。 “嘶——不好意思莫副组长,我不是故意——”蓝岸匆匆忙忙抬头,发现自己撞到莫凝竹后赶忙出声道歉,话说到一半,震惊地睁大眼睛,“这是怎么了?!” 只见不远处的前方,原本干净整洁、充满科技感的空旷大厅,不知何时居然化为一片炼狱。 金色和银色的火焰燃烧着,熊熊烈火几乎要把目之所及的一切焚毁。炽热和冰冷的火焰交织,两股截然相反又格外融洽的力量交错缠绕成双螺旋,仿佛龙卷风,以摧枯拉朽之势向着火圈最中心冲击。 而在这格外瑰丽神圣又暴烈的火焰之中,又有幽幽绿色光芒忽明忽现,那绿色微弱到几乎要消失。 “这……”浓郁的污染几乎要让蓝岸喘不过气,他的脑袋一阵阵抽痛,“这是发生了什么?” 耳鸣不止,他艰难地发出声音,企图向时梅进传递求救信号,“组、组长……” 眼前发黑,蓝岸肯定,自己的san值绝对岌岌可危,很可能下一秒就会清空崩溃为一滩烂泥。 时梅进的面容冷凝下来,总是有些散漫不正经的脸罕见严肃,笑也不笑了,谜语人装也不装了,扭头看向霍兰德,“恩佐佐伯和加西亚?” 霍兰德表情也前所未有凝重,他皱眉看向只有象征着强大精神力的各色光线和力量波动的战圈——他今天大概要把一辈子的眉头给皱了,“不。” 他话音刚落,又一股格外强大的红色精神力波动涌现,耀眼的红光几乎要盖过交织的金银光圈。 金色和银色光圈凝实而坚韧,在战圈内一层一层向外波动着包围,而红色光波则是射线状,仿佛从上向下投射的散射光,穿破金银光圈刺向外界。从一个点出发,没有尽头的射线,笔直地向外刺出,锐利而势不可挡。 “还有平述。”这下,不需要霍兰德补足那语焉不详的后半句,时梅进也知道了那句否认是什么意思。 她的周身涌起暖白色的光辉,将身后的莫凝竹和蓝岸包裹在其中,右手按在光脑上,紧急警报求救信号下一秒就会发送,“怎么会是平述?他怎么会失控?” “黑鸢尾的危险级要重新评估了,霍兰德少爷。” 时梅进说着,有力的手指微微下沉,就要按下求救按钮。 没能发送成功。 霍兰德并没有动,指尖微微抬起,侧头看向时梅进,无形的精神力却禁锢住她的手指,让她难以再按下按钮。 “时组长,黑鸢尾禁止向外通信,您也不例外。”他说。 下一秒,他的周身爆发开紫色的耀眼光芒,冷冽又意外温和的紫色,将时梅进、莫凝竹和蓝岸三人包裹在其中,是保护,也是束缚。 修长冷白手指这次才真的抬起,他表情未变,仍是一副有些头疼又倦怠的冷淡社畜脸,手指抚上制服纽扣——虽然议会内部并没有硬性要求,但出于正常规章制度,他还是换上了较为正式的制服、佩戴了鸢尾花状的霍兰德家族族徽。 不急不缓地解开金色纽扣、脱掉黑金相间的厚重制服外套,他松了松衬衫领口,抬脚,朝着各色光芒交织的战圈中走进去。 “作为代理院长,在我同意之前,黑鸢尾的事情皆由我全权负责。”扔下这句话,他揉了揉眉心,迈开长腿走进战圈。 第113章 完了,这个霍兰德家族的“叛逆”小少爷明明看着人挺正常的,外面不是都说他是议会家族的奇葩吗?怎么好像——脑子也有点大病啊? 被霍兰德精神力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的蓝岸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霍兰德不要命地走进那污染值爆表、力量强盛到能把人的肉身撕碎的光圈。 紫色的光芒大作,作为屏障的金银色光圈也气势汹汹,在后方心急如焚观战的蓝岸还以为两股力量会互相冲击,然后把四周的一切撕扯粉碎。 然而并没有。 紫色的光芒凛冽又轻柔地,融合进金银色光圈中,而后消失不见。 ----------------------- 作者有话说:时梅进:我还以为只有平述是正常人,原来也是疯子来的? 蓝岸:霍兰德是疯子!!——不对组长,你为什么说“只有”? 莫凝竹:把下巴合上吧蓝岸,这里大概没有正常人。 宿柳:哎?你们忘记把我算进去了吗?我是正常人呀! 第81章 “视察结束, 请时组长自行离开,我还有要事处理,就不送了。” 也不知道霍兰德在战圈中心究竟做了些什么, 总之,当紫色的光芒从火焰中四射开来,金色和银色的光辉消散,红色光波也趋于宁静, 一切都恢复原状——除了被焚毁的大厅墙壁与地板。 仿生人警卫将被紫色绳结牢牢捆绑起来的恩佐、佐伯押送走,他二人周身张扬着凝成实质的污染,张牙舞爪, 仿生人警卫与他们接触的手臂和身体迅速被腐蚀, 异化为缠绕着尖锐牙齿的杂乱组织。加西亚已经完全丧失意识,身体的右半边右边都被烧蚀干净, 断裂的截面上, 流动着绿色毒液的藤蔓生长蠕动,缓慢修补他破损的身体。 唯一似乎还清醒, 能自己走出来的人是平述。 之所以这样说, 是因为相比于明显状态不正常的恩佐佐伯和明显生死不明的加西亚, 从外表来看, 平述简直太正常了。 双胞胎异化为怪物、加西亚受伤昏迷, 而他甚至衣服都没乱, 干净整洁的白衬衫服服帖帖地穿在身上, 柔软的黑发蓬松, 面容镇静淡然到像是散步归来。 作为唯一一个清醒着离开战圈的“容器”, 平述理所当然保留了人权,没有被仿生人警卫押送,而是体面地跟在横着出来的加西亚之后, 孤身一人走出来。 路过被困在紫色屏障里的时梅进和莫凝竹时,他还停下来,面色正常地和她们打招呼。 “时组长,莫副组长,见谅了。” 简单地颔首示意后,他加快脚步,在仿生人警卫回头催促之前,好似一切都没发生地跟上去。 霍兰德早在恩佐和佐伯被押送走之前就步履匆忙地离开,只留下了那句看似礼貌实则通知的话。 时梅进一行三人看着以霍兰德为首、由平述收尾的队伍,表情一个比一个凝重。其中,蓝岸还有些莫名其妙。 “组长。”掐了自己一把,他问,“我是在做梦吗?怎么有点看不懂眼前的画面?” 莫凝竹摇摇头,“有可能。我也看不懂。” 随着霍兰德脚步的远离,黑鸢尾一楼大厅的污染处理器兢兢业业开始工作,停留在原地的污染被尽数吸收,困住她们三人的紫色屏障也消散。 行动恢复自如,身上携带着的进出黑鸢尾的一次性通行证亮起,莫凝竹知道,这是霍兰德在催促她们离开。 火焰与五颜六色的光辉散尽,一切尘埃落定,时梅进三人走出原有的位置,再向前,才发现角落里居然还站着一个人。 亮橙色的清洁工制服、有点毛糙的黑色头发,又黑又大的眼睛沉寂一片,宿柳默不作声地站在她们的视野盲区,面无表情,不知道何时出现在那里,又看了多久。 “卧槽!吓我一跳!” 走在最前面的蓝岸猝不及防,被突然冒出来的宿柳吓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她额头的黑发有些散乱,一向立起来的呆毛也耸拉着,碎发在眼上打下一片阴影,衬得人有些阴森森的。永远都笑着的人猛然面无表情时,总会让人觉得她是否是生气了,宿柳也不例外。 “宿柳?你怎么在这儿?怎么这个表情,谁惹你生气了吗?”蓝岸是个话多热情的性格,前面碍于视察的架子还端着,经历了刚才的容器失控事件后,再也控制不住表达欲,问题与牢骚像机关枪一样扫射。 “你什么时候来的?有看到他们打架吗?这里污染这么严重,你不会被污染了吧?你怎么不说话?” 蓝岸问话的过程中,宿柳依旧一言不发。 她站着的角落刚好是大厅灯光照射不到的死角。黑鸢尾的灯光是联邦特制的,能够稳定精神、抑制污染,很多调查员在出任务的时候都会选择带上这种灯。身处危机四伏的污染区时,如果能行走在这样的光源下,总能给人一种安心感。 然而此时,那象征着安全的光照不亮这个角落,像是宿柳携带着某种吸光物质,靠近她的所有光线都被尽数吞噬。 昏暗的环境中,她的那双不含任何情绪的黑色大眼睛,便使人恍然察觉到某种非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无机质感。 “卧槽你别不说话啊!你不会真被污染了吧!” 被这样一双眼睛注射着,蓝岸有种被什么深渊深处的非人生物盯上的感觉,他搓着身上的鸡皮疙瘩,有些胆颤心惊地后退。 宿柳实在是太反常了,细心的莫凝竹走上前来,暗中蓄力,以防宿柳真的被污染会有进攻性。她伸出手来在宿柳面前挥了挥,“宿柳,你怎么了?你还好吗?” 莫凝竹有点担心,这个新来的清洁工是否是被污染——哪怕她再怎么创造奇迹,在黑鸢尾存活了超过一个月,还和容器们关系不错,但也依旧是肉体凡胎,扛不过邪神级别的污染。 好在宿柳并没有被污染。 从始至终,她就一直在角落里站着,那些纷飞的让人眼花缭乱的精神力也全都避开了她,哪怕她并没有刻意躲藏、掩护,也依旧毫发无伤。 “啊,我没事。”终于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看见眼前三张神情各异的脸,宿柳匆忙摆手,“不好意思,我刚刚在发呆!” “发生什么了吗?您们视察结束要离开了?” 她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笑起来的时候,却不似以往那般亲切令人心生好感,而是莫名违和。 莫凝竹已经准备出手控制宿柳了,却被时梅进暗中拦了下来。 她摇了摇头,而后挑眉看向宿柳,“你看到他们三个——不,四个,打架了?” 依旧是那副没什么架子的散漫模样,如果不是身上明显属于强者的自信气质,或许不知情者会以为莫凝竹才是三人之中的老大。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宿柳点点头。 “你很不安?”时梅进忽然问。 本来一直低着头的宿柳猛地抬起头,木然的黑眸也有一瞬间的怔缩,反应过来后,她尴尬地笑了笑,问:“您怎么会这样觉得?” “你在紧张什么?”时梅进却并没有理会宿柳的答案,而是饶有兴致地步步逼近,高挑的身型在她面前投下一片晦暗不明的阴影,“从刚才起,你就一直在拽自己的小拇指,很焦虑吗?为什么?” 联邦人平均身高都很高,哪怕穿越前宿柳的身高在女性之中并不低,但在超过了联邦平均身高的时梅进面前,依旧很不够看。 时梅进给宿柳的压迫刚很强,正当她承受不住压力,准备坦白自己是这场斗殴的始作俑者时,时梅进又开口了。 “你怕他们报复你?” “对不起领导,我——啊?” 低着头思索口供、已经打算坦白从宽的宿柳抬起头来,张开的嘴巴为迷茫的脸增添上恰如其分的一抹呆滞。 看到宿柳的反应,时梅进还以为她是被猜中了心思的震惊。 叹了口气摸摸宿柳的头,把她塌下去的呆毛重新揉起来,时梅进才暗自满意地继续开口。 “我知道你在这个地方很不安,虽然看起来如鱼得水,但哪个正常人想要一直留在这样的地方呢?” 来之前已经看过宿柳的个人资料,也稍微调查了一番她在黑鸢尾的表现,时梅进现在越看宿柳越满意。 “虽然目睹了容器失控的现场,但你的精神值格外稳定,污染值也几乎为零,不用担心会有后遗症,这个是德普拉仪,每天扫描一下自己的状态,不亮红灯就是没事。” 第114章 把一个掌心大小的、很像是宿柳穿越前世界的手机的仪器塞给她,时梅进又拍了拍宿柳的肩膀,意味深长道:“你也别怕他们会拿你怎么样,左右不过一个月了,到时候我就派人把你接走。” 好快的语速,好陌生的词汇,好耳熟的话术。 前面的没听懂,后面的听得似是而非,但宿柳觉得自己懂了。 ——这不是优化的话术吗?时梅进的意思是把她开除,对吧?! 不,时梅进的意思是在暗示她自愿离职,对吗?! 穿越前,最初工作时因为不服从管教,宿柳曾多次被领导谈话,每次挨完骂,人事部的主管就会找她来进行一次这样的交流。不过好在还有上司姐姐找领导据理力争,每次她都被优化未遂。 宿柳再熟悉这段话术不过,此刻听到这些话,如听家乡的语言,两眼泪千行。 她的眼睛瞬间就湿润了,抓住时梅进即将抽走的手,攥得极紧,“时组长……那……别……唉算了,我知道了。” 她咕哝了半天,最后唯有一句话,“那我的工资……” 听宿柳这样问,时梅进先是一愣,而后莞尔,抽出自己的手——没抽出来,宿柳抓得太紧了,大有她不给答案就不松手的意思。反手抓住宿柳的手,就这样别扭地握了个手,时梅进笑道:“放心吧,这个月,不,下个月的工资也给你,两个月的一起打你光脑上,你就安心等通知吧。” 宿柳默了,宿柳泪了。 n+1是吗?她都懂,她安心——怎么可能安心的啦?! 眼睁睁看着时梅进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抽出自己的手,宿柳还想挽留,却被她一个假动作闪过去。 “一个月后办好手续我来接你,坚持住小宿柳,不见不散。” 扔下这句话,时梅进带着莫凝竹和蓝岸扬长而去。 步伐很快,像是后面有厉鬼在追。 望着时梅进远去的背影,宿柳默默流泪。 完蛋了,一切都完了。 今天时组长还在夸她,说她来了之后疗养院里斗殴事件都变少了,可见上面有多重视这里的秩序。可是,可是!! 可是恩佐他们居然当着她们的面打了起来,还打成这样!她想进去劝架都劝不了——不知道是恩佐还是谁的精神力,形成的屏障刚好把隔开,无论她怎么找角度,都进不去战圈。 后来更是连平述都加入了战斗。 她可能是真要完蛋了。霍兰德一定很生气,从处理事件到离开,他一个眼神一句话都没给她,时组长也在暗示要开除她,她真的完蛋了呜呜呜。 还有一个月,她尽快找出爱丽丝委托的凶手,然后开始找新工作吧。迈着沉重的步伐,脑子缓慢而机械地运转着,宿柳木然朝自己的宿舍走去。 殊不知,与她截然相反的方向,刚冲出黑鸢尾“大门”的三人,也正在进行着一场有关她的会谈。 “组长,您这是……?她看着状态很不对啊,这样放她离开真的好吗?”莫凝竹问。 “您要开除她吗?为什么啊组长,她都不一定能活过下个月,您何必呢!议会也不会同意的。”蓝岸问。 冲出门后,她们来到的地方并不是现实中的鸢尾花疗养院,而是位于f区的联邦最高监狱底层。 用特殊安全部卫生组组长的身份识别异能屏蔽折叠电梯,时梅进带着莫凝竹和蓝岸走进去。上电梯前她还在有些后怕地回头望,直到电梯上升,确定远离了黑鸢尾后她才慢慢开口。 “当然不是啊,我的意思很难懂吗?我是要提拔她啊!” 时梅进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又猛然放下——新人清洁工的手劲儿太大了,她拽自己手指出来的时候,有几根都骨折了。 想从宿柳手中拽出自己手的时候,她甚至使用了异能,却依旧没能对这个连异能都没有的普通清洁工造成影响。 确定宿柳绝对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好欺负,时梅进并不担心她的安危,反倒有些期待黑鸢尾这一个月来的安稳——有这样一个似乎免疫异能的、又似乎引得某些容器“芳心暗许”的奇怪家伙在,黑鸢尾真的能如议会那群老家伙意愿之中那般维持着微妙平衡吗? 她倒是真的很好奇,这个注入到沙丁鱼群中的鲶鱼,会给这些披着人皮的怪物们,带来怎样的新奇变化呢? 笑了笑,时梅进打开光脑,向上级领导申请,将黑鸢尾监狱的清洁工宿柳调职到联邦最高监狱底层。 如果一个月后,新人还能活着,真的能从黑鸢尾监狱安然无恙离开的话,她就给她一个机会,一个真正步入仕途的晋升路径,一个深入联邦机密的机会。 不要辜负我的期待啊,小宿柳。 笑着提交了申请,时梅进没再回答莫凝竹和蓝岸的问题,注视着一路上行的电梯,心情不错地离开了联邦最高监狱。 ----------------------- 作者有话说:时梅进:真是贪心的新人,升职了还想要多一个月工资。 小柳:太坏的领导,辞退我还不想给n+!!!!!!! 第82章 距离上次的斗殴事件已经过去了两天, 宿柳始终惴惴不安,等待对自己的处分下发。 每天都扣着时梅进给的那个德普拉仪,她连饭都吃不安心, 只等着离职通知单。然而等啊等,没等来时梅进,反而等到了新的工作安排。 【加西亚在一楼独立医疗室,在他痊愈前, 你负责给他送饭。】 直接发送到宿柳光脑上的,也不知道是霍兰德的安排还是什么。 深深叹息一声,宿柳认命地去餐厅取饭, 决定开好最后一班车, 将这份工作善始善终。 鸢尾花的厨师做饭很好吃,虽然是仿生人, 但厨艺是宿柳穿越前后见过最好的, 这两天她有心事,吃饭时味同嚼蜡, 今天缓和好心情, 才终于又品尝到饭菜的美味。 “加西亚, 你在吗?我来给你送饭。” 久违地美餐一顿后, 宿柳挑了几个自己喜欢吃的菜, 才不紧不慢地敲响独立病房的门。 里面没人说话, 门却开了。 鸢尾花不愧是顶尖的私人疗养院, 病房环境极好, 装潢精美, 宽阔到简直像是高级公寓。厚重的窗帘完全拉着,黑漆漆的房间里,加西亚直挺挺地躺在最中央的大床上, 也不说话,就这样幽幽地看着宿柳。 如果不是宿柳夜视能力很好,或许还发现不了他的存在。 一把拉开窗帘,明媚到像是虚假的蓝天白云从落地窗映照进屋子,在锃亮的地砖上投映下漂亮的倒影。 宿柳拎着饭走到床边,按下按钮调节床板,又把弹出来的折叠饭桌摊开。 “吃吧,都是你喜欢的。” 把饭放在桌上,她抬抬下巴示意加西亚。 苍白的青年躺在床上,厚重的被子压在身上,露出来的脸消瘦,两天没见,下巴又尖了许多,黑漆漆的眼睛直愣愣地望着宿柳,阴郁消沉。 他不说话,就这样望着她,黑色的眼睛像黑洞一样,把所有照射进来的光都吸走,毫无生气。 加西亚的虚弱太明显了,哪怕没有了以前那么积极工作的心态,宿柳也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你身体好点了吗?” 说完,她又自言自语般回答自己,“应该没事,我还以为你会死呢,没死已经很好了。” 说完,她不等加西亚反应,转身就要走——今天的打扫还没做,就算要离职也要先做好分内的事。 只是手腕被拉住。 冰凉的手指,紧紧攥着她,几乎没什么肉,能清晰感觉到突出的指骨。 “别走。”低沉的声音响起。 声音闷闷的,像是隔着被子传出来,一点也没有曾经的意气风发和独属于加西亚的得意小腔调。 加西亚此人,平常总是拿捏着一股骄纵劲劲儿的感觉,哪怕撒娇耍赖,也都不曾低下他高傲的头颅。然而此刻,他的情绪一落千丈,那种颐指气使的姿态也尽数消失,只有某种微妙的恐惧。 但具体为何而恐惧,是害怕失去什么又或者是害怕遭遇什么,恐怕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都是我喜欢吃的吗?”他问,“你确定?” 心里想说的是“可以留下来陪陪我吗”,但话一说出口,就变成仿佛故意刁难。加西亚的眸子又暗了一瞬,随后抿紧嘴唇,抓住宿柳的手,无论如何都不允许她走。 他好像永远这样,言不由衷、词不达意。明明平常装傻卖乖很有一套,可当涉及到自己的真心时,他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第115章 似乎,隐藏自己的真心、将真实感受真实情感掩埋在似是而非的无理要求之中,似乎,口是心非、心中分明在恳求嘴上却要说着不讨喜的话,这样的做法已经成为他的常态。 他睁大眼睛,在心底恳求,在心中摇头,希望宿柳能够透过自己别扭的话语看到他的真实想法。 可惜,宿柳不是情商天才,也不会察颜观色。她只能解读话语本身的意思,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总是说反话。 “你自己看呀。” 还急着打扫卫生,宿柳没空跟他掰扯。拽出自己的手,她转身就要走。 “宿柳。” “别走……” 几不可闻的两个字,如果不是宿柳听力很好,或许就要忽略过去。 “你……你生我气了吗?” 木然的语气,其中又夹杂着些难以捉摸的小心翼翼。 加西亚想要伸出手去抓宿柳,却碍于厚重的被子行动迟缓了一瞬,伸出的手只擦过宿柳的指尖。 指尖相触,他甚至能感受到宿柳指腹上的薄茧,粗糙的、划过他心尖的、酥痒的。错过的那一刻,他手指蜷缩想要抓住她,却只徒劳地延缓着她的远离。 因为过于急切,他的身体被手带动,从床上挣扎着半直起身子。 宿柳回过头,刚好看到加西亚起身。她愣在原地。 本就苍白的青年,单薄的身体没了厚重被子的遮掩,完全暴露在空气中。室内温度很低,裸露在外的肌肤瞬间被冷空气激起鸡皮疙瘩。但令宿柳惊讶的并不是加西亚因寒冷而产生的颤栗。 胸腔的位置,原本属于心脏的地方,空了一个大洞,宿柳甚至能从中看过去,一直望到加西亚背后的床板。空洞的边缘,说不清是肉芽还是叶芽的东西,绿色、蠕动着生长,相比于以上两者,或许用虫子来形容更过合适。 “你……” “不要看!”宿柳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加西亚打断。绿发的青年脸上泛起薄红,涨红着脸抓起被子盖住自己的上半身,将那明显不能是人类的身体和遍布着绿色诡异图腾的胸膛遮盖住。 全部都盖住,谁也看不到。仿佛这样,他就还是一个正常的人类。 宿柳抬起的手指僵硬在半空中,还没从刚才看到的画面中反应回来。她的面色有些激动,眉梢扬起,似乎是要说些什么,被加西亚打断之后就闭上嘴巴,只是活泼的眉毛怎么看怎么有无数句“心得”要表达。 看她沉默着迟迟没有开口讲话,加西亚有些气急败坏。 他不想从她口中听到诸如“恶心”“可怕”“怪物”一类的词语,可当她真的闭上嘴不说话时,他又明确地能感受到,自己是想要她说些什么的。 他现在一定很丑吧,一定看起来很吓人吧? 她会怎么想他呢?看到他这么丑陋的一面,她还会像以前一样热情地对待他吗? 说话啊,无论说什么都好,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好吗? 不要因为他是一只怪物,就疏远他、恐惧他。 如果……如果她真的敢露出一丝一毫的嫌弃或者恐惧的眼神,他想,他一定会杀了她,狠狠地撕碎她,就像以前对待那些侮辱他伤害他的人一样。 说话啊…… 宿柳迟迟未能讲话,加西亚的眼神已经有些绝望,正当他打算破罐子破摔地掀翻被子,站下来和她对峙时,宿柳开口了。 “你……哇塞,太酷了!” 宿柳眼中闪起亮光,像银河破碎的星芒,尽数倒映在这清澈的黑色眼眸中。加西亚一时望了进去,仿佛置身于银河之中,在漫天星子和光亮里徜徉。 她的兴奋不似作伪,甚至激动地走上前来,绕着大床和床上的加西亚转来转去,还跃跃欲试地伸出手来,像是想要摸他。 本来的别扭和自怨自艾被宿柳的反应打破,某种咯噔矫情的心态也被她搅乱,毫无发挥的氛围。 面对这样的宿柳,别说是自卑了,加西亚甚至有点害怕。 他可怜无助弱小地抱紧自己,抬头警惕地仰望着宿柳,一脸防备,“你……要干嘛?!” 宿柳笑得像个邪恶反派。 她步步紧逼,将加西亚逼到床边缘,才兴奋地咧嘴笑着伸出魔爪,“让我看看!” “看什么!”加西亚誓死不从。 他怀疑宿柳是被夺舍了。 以前也没见她露出过这一面啊,他主动香肩半露投怀送抱都没见她有什么反应,怎么今天就像是一个被禁欲了几百年的大淫贼! 莫非是他以前没撞到她的点子上,其实她的xp是强取豪夺的强制爱? 还是她就喜欢身体有残缺的非人……? 这边加西亚还在纠结思索,那边,宿柳已经将罪恶的手掌伸到了被子上。 只差一秒,只差零点零零一米,她就能掀开被子,一览加西亚被下风采。 然而,正当她即将掀开被子的那一刻,敲门声响起。 宿柳一脸好事被打搅地气愤扭头,加西亚长出了一口气,趁此机会抓紧被子裹紧自己,生怕被采花的强盗强抢了去。 “谁啊!”宿柳不悦地喊道,“加西亚有事儿呢,晚会儿再进来!” 来人却根本没有身为客人的自觉,似乎敲门已经是他的全部礼仪。 门被打开,皮鞋轻轻敲打地板的声音响起,轻缓而富有节律,一如来人的姿态一般闲庭信步。 来人是胥黎川。 他脸上挂着莫名其妙的笑——真不知道每天嘴角弯起这么一点弧度干什么用,是为了表明他对世界的礼貌吗?因为知道自己长了一张睥睨所有人的傲慢脸,所以用这种方式让大家对自己少一点偏见? 可是明明更加阴阳怪气更加嘲讽了好吧! 宿柳对胥黎川没有一点好脸色,看到来的人是他,她瞬间一脸晦气地别过头去。 要她说,胥黎川这样笑绝对是故意的——平述之前还跟她解释,说胥黎川是从小养成了这样的习惯,他们贵族向来不喜形于色,这是他地生存法则,一时半会儿很难做出改变。宿柳根本不信,她可是见过里世界的各个年龄阶段的胥黎川的,他们大多比疗养院的这个胥黎川有人气儿多了,根本不是这种嘲讽脸的好吗?! “胥黎川?!”看到来人是胥黎川,加西亚也瞬间收了和宿柳打闹时的娇羞心态,如临大敌地坐起来盯着他。 这个阴险的装货来干什么?来落井下石的吗? 还是…… 加西亚地眼神隐晦地瞥向宿柳。他怀疑胥黎川是知道他申请让宿柳送饭,特意来这里“偶遇”她。 该死的家伙,没看到小宿柳都这么讨厌你了吗?还不死心,不识好歹! 加西亚在心里骂着胥黎川,同样的,胥黎川也在辱骂着他。 骚货,不穿衣服捂着被子,欲盖弥彰的样子是要勾引谁呢? 来黑鸢尾这么久,还是没能改掉见到谁就想勾引谁的狐媚子习惯吗? 真是见不得人贱货,就不能收一收身上的骚味?把他熏死了都要! 轻蔑地瞥过加西亚瘦削的上半身,像是打量街边随意的一个物件,胥黎川不屑地收回目光。 嘁,小鸡仔一样。真以为宿柳会被这种白切鸡一样的身材吸引吗?她可是和他做过的人,吃过这么好的,还会为这种路边摊驻足?痴心妄想! 胥黎川这样想着,从鼻孔里轻哼出声,状似不经意地转头,看向宿柳。 !!?? 他愣在原地,表情崩坏,故意表现出来的轻蔑样子都要维持不住。 她为什么一直在看着他?为什么要看着加西亚,难道她觉得加西亚的身材很好吗?他的身材不比加西亚的身材好很多吗,为什么不看他去看加西亚?就是因为他没有脱掉吗? 胥黎川盯着宿柳,试图从她的眼神中找出答案。 但是他越看她,她就越不看他。他走到她身旁,她甚至退避三尺,仿佛他是什么会吃人的恶鬼。 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他进门的时候,宿柳的手似乎放在加西亚的被子上,而被子下的加西亚没穿衣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一点,胥黎川的心情更加复杂。 她的眼光怎么差到这个地步?在经历了他之后——虽然从前他很不屑里世界的自己被宿柳吸引,甚至不愿意承认那些人是自己,但经历过一个月的沉淀之后,在日复一日的有宿柳存在的噩梦和春梦之中,他俨然已经分不清自己和里世界分身的区别。 本就应该这样。里世界的那些胥黎川全部都是他,是过去的他,即便从某一个时间点被分割开来,但他们都是他,只是他不是他们而已。他们和宿柳有过露水情缘——不,那并非露水情缘,而是由于她不得不离开,所以被迫无法相见而已。所以本质上来说,他和宿柳就是情侣,没有分手的、共度过私密的浪漫冒险的情侣。 第116章 对啊。他和宿柳还没分手,恩佐就是小三,这个加西亚也不老实,不安分地勾引宿柳,妄图做小四! 宿柳年纪还小,他不怪她,但是加西亚居心叵测,一切都是这群狐媚子骚货的问题! 她经历过的事情太少了,心性也还不稳定,恩佐惯会迷惑人心,她被恩佐勾引,他能理解,但是加西亚又是怎么回事?她的眼光现在差到了这种地步吗? 看来是时候给她补习一下审美课了,胥黎川暗自想。 “我……” 太久没见她了,胥黎川有点贪婪地看着宿柳的脸,想要多看一看她,只是盯着盯着,他就有些想要和她讲话,想要听一听她的声音,像以前一样,像在里世界时一样。 但他的话还没说完,甚至只是刚开了个头,就被宿柳打断。 “我先走了。”她飞速地收拾好桌上用来送饭的小饭盒,扔下一句话匆匆跑走。 “小宿柳,我的……”加西亚的话也没能说完,就见宿柳如一阵风一样从自己面前飘走,一点也没有回头,没有半分留恋。 我的饭还没吃呐……!! 但宿柳听不见了,她已经拎着饭逃之夭夭。 只剩下坐着的加西亚和站着的胥黎川大眼瞪小眼。 ----------------------- 作者有话说:还有3k,零点前会努力写完! 第83章 宿柳走了, 加西亚也不想装了。 他翻了个白眼,放松地仰躺在床上,拉起被子, 一副不想沟通的样子。 看似放松,其实内里的紧张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真的很害怕,怕胥黎川想害他。 强撑着虚张声势,加西亚想找个合理的理由, 用正常的语气赶走胥黎川。 “尊贵的胥黎川大人总不至于趁人之危吧?这么掉价的事情,太不符合你的作风,请回吧。” 只是话一说出口, 还是没能藏住内心的不爽。半阴半阳地讥讽了胥黎川一番, 加西亚把被子拉过头顶,闷头睡觉。 好不容易能和宿柳相处, 就被胥黎川打断, 他怕自己再多看这张脸几眼,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殴打欲, 挑起来揍胥黎川一顿。 当然, 他肯定是打不过胥黎川的, 所以绝对不能动手——他养好病之后还要找恩佐和佐伯报仇呢, 他可不想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更何况, 胥黎川这个人下手太阴了, 恩佐这么生气也只是险些要了他的命而已。胥黎川这个人, 就算没什么大矛盾, 只是单纯看他不顺眼, 也能使阴招害人要死不能。他可不想自找苦吃。 按照以往的惯例来说,加西亚明显表现出赶客,两人有没有什么明显的矛盾, 以胥黎川的作风,应当不会再没有眼色地继续打扰。 但偏偏今天,胥黎川就像是突然情商降到低谷,完全读不懂加西亚赶客的暗示,自顾自地拉了个凳子,在病床前坐下。 “装什么?” 一开口,就熟悉的老阴阳人。 胥黎川轻嗤一声,双臂环绕在胸前,放松地倚靠在椅背上,挑眉打量加西亚。 “这副柔弱无力的样子装给谁看?她都走了,你是演戏演上瘾了,真忘了自己是个不会死的怪胎?” 胥黎川的话刚好戳到加西亚最隐蔽的心事。 进入黑鸢尾之前,甚至更早,他就是因为“不死之躯”被发现异能。然而底层的人并不懂什么尊贵邪神的眷顾,当生存都成了难题之时,那些精神上的信仰于他们而言就是假大空的虚无,只有少部分内心曾有过追求、现在又放弃希望的人才会选择信神。 加西亚的父母就是其中的一员。 他们并不能认可加西亚的特殊,也不认为那是“神赐”,只以为加西亚是怪物、是怪胎。 哪怕加西亚自小在人前都表现得很乖巧很优秀,只要他想,任何一个人都会被他“攻略”成功。可是当意外发生,本该死去的加西亚浑身长满青苔,又从青苔上重新长出血肉,睁开眼站起身回家走来时,他们却畏惧地逃跑了。 死而复生,身上弥漫着不属于人类的苔藓和绿植,裸露出来的皮肤森白不像活人,过冷的体温,无一不彰显着——他是一个怪物。 那些乖巧被加西亚的父母亲戚遗忘,他们开始捕捉他儿时的怪异,超出年纪的聪慧和对人情世故的熟稔都被当作他是怪物的证明。他们在此刻,爆发出了不属于底层人士的知识储备,像是最顶尖的科学家,吹毛求疵地搜寻着任何一个可能佐证加西亚是怪物的事件。 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抛弃他。 只有这样,他们才能伤害他,才能为自己的懦弱和恐惧找到合理的理由。 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用他换取利益。 盖在脸上的被子被加西亚猛地掀开,他的脸通红,眼眶也是红的,不稳定的精神力实质化,在周身波动着,像是高维度作画者没有勾勒好线条,因而浮现出突兀的色彩。 “你有种再说一遍?” 咬牙切齿,一字一句从牙缝中蹦出。 裸露皮肤上浮动着绿色物质,那是属于荆棘之母的力量,加西亚甚至借用了邪神的能力——哪怕是在被恩佐和佐伯按在地上打时,他都没有献祭自己的san值去换取力量。 亲人朋友恐惧的眼神、窃窃私语的指指点点、如避蛇蝎的嫌弃态度,他太熟悉这些,也太厌恶这些。他不想被别人称作怪物,也不想成为怪胎,他只想做一个人。 不要忘记自己身为人的身份,不要忘记自己,不要被荆棘之母的呓语和呢喃拉入宇宙背面的深渊。 他一直是这样警告自己的,他一直提醒着自己,不要忘记自己是谁。 胥黎川的话如一柄利剑,笔直而毫不留情地插入他最脆弱的要害。 加西亚不仅红温,他还破防了。 “谁允许你这样说我的?”绿色的藤蔓上布满荆棘,朝着胥黎川脸上抽打过去。 “我是怪物,你难道就不是吗?谁不知道,胥家出了一个怪胎,背弃兰心教会,转而去信仰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邪神。” “你在召唤那个连名字都没有的邪神的时候,会想起家族的训诫吗?你难道不知道外面是怎么评价你的?一个傲慢的又愚蠢的、害得自己家族险些和教会决裂的、毁了家族百年基业的败家子、废物。” 极尽所有最难听的语言,加西亚从病床上一跃而起,并没有飞扑向胥黎川,而是游走在附近。从他身上生长出来的藤蔓蜿蜒舞动,将整个科技感十足的病房扭转成仿若森林一般的景象。 加西亚虽然愤怒,但并没有失去理智。 他知道胥黎川的异能,胥黎川会在自身周围布满经纬逻辑线,一旦他靠近,就会步入这个贱人事先谋划好的包围圈中——他曾在胥黎川手下吃了无数次亏,当然长了记性。 连带着曾经被胥黎川坑害的仇,以及前两天被恩佐和佐伯暴揍的愤怒,还有莫名其妙加入战局、暗中踩了他几脚的平述——他和平述无冤无仇,这个贱人,果然是胥黎川的学生,师生俩都是一样的贱货!!!!小人!!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加西亚只想杀了胥黎川。就算杀不了,也要折胥黎川半条命。 他想得很好,也很热血,甚至有种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的感觉,整个人都燃了起来。 然而胥黎川却并不配合他少年漫男主的复仇剧本。 “你看你,又急。”从始至终,从加西亚从床上跳起来到开始攻击,胥黎川连动都没动。翘起来的二郎腿连弧度都没变,甚至脚尖还悠闲地翘了翘。 “说实话而已,不至于这么生气吧,冷静点加西亚,来了黑鸢尾这么久,你还是没学会冷静吗?” 很轻蔑的语气。加西亚不仅没有冷静下来,反而还更生气了。 “你来就是为了挑衅我?” 但他确实是停止了攻击。 ——还是那个道理,这里是一点自然绿植都没有的黑鸢尾,是他的弱势环境。他明知自己打不过胥黎川,刚才只是情绪上头,那个劲儿过了之后,就不再冲动行事。 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他从来都不做。嘴贱除外,这个他控制不住。 “你不去操心你的好学生,反而来找我,我看你是好为人师习惯了,到哪儿都改不了那一股爹味。” 人输了、势输了,嘴不能输。 “怪不得小宿柳讨厌你,她那么年轻,自由惯了,和你这种张口闭口都是pua话术的人相处,肯定浑身难受。她已经算给你留面子了,要是我是她,不仅让你要多远滚多远,还要狠狠抽你的脸。” 加西亚越说越起劲,甚至觉得不够过瘾,倒了杯水润润嗓子,继续长篇大论。 “胥黎川,你难道平常不照镜子的吗?能不能去照镜子好好看看你那张老脸,整天腆着一张老脸装模作样的,谁会愿意和你说话啊?死装货。” 第117章 翻了个白眼,加西亚索性坐在床边,指着胥黎川的鼻子骂。 “说完了吗?” 按理说,胥黎川应该在听到中途的时候就翻脸动手,又或者开口回击的。可是今天,胥黎川脸上全程挂着微妙而不知所云的笑容,不仅没有黑脸,还仿佛很愉悦的样子。 不会吧? 加西亚狐疑地看着胥黎川,有点胆寒。 这胥黎川不会是个死爱慕,在宿柳面前找虐没找够,来他这里犯贱挨骂来了吧? 太恶心了,只要想一想或许会存在这种可能性,加西亚就想吐。 “滚啊你!” 因为说得太快,语音连在一起,有点像是“呱”。 说完,加西亚尴尬地沉默了。 胥黎川耻笑出声,像看路边一条狗一样扫视着加西亚,直到这样毫无尊重、满是轻蔑的眼神让加西亚快要破防的时候,他才轻飘飘开口。 “说完了就轮到我说了。” “别在我这里耍你的王子病。没有王子的命,还要自欺欺人犯王子病,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说完,不待加西亚反击,胥黎川打断他的话,继续说道:“来找你当然不是为了听你骂我,看来恩佐不仅打掉你半条命,连你本来就不够用的脑子也被狗吃了是吗?” “成熟点吧加西亚,我来找你当然是有要事,不然谁会愿意和一个蠢货交流。” “胥黎川你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 加西亚脸色越来越难看,胥黎川的每一句话都要刺他一下。如果话语有实体,或许他现在已经被这个贱人的话扎成了刺猬。 “你真的要去看看脑子了。”胥黎川笑着摇头,仿佛医生面对硬说自己没病要出院的病人,“我都跟你说话这么久了,怎么可能不会说话呢?” 赶在加西亚彻底翻脸前,胥黎川才慢慢悠悠地说出自己此行的目的。 “我来找你,是想告诉你,宿柳要被调走了。” “联邦最高监狱。就在黑鸢尾上层,可是却是你永远也到不了的地方,你难道没什么想说的、没什么想做的吗?” ----------------------- 作者有话说:得知宿柳要被调走,胥黎川开始了游说之行 第84章 “你说什么?”加西亚瞬间变了脸色。 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 他忘记自己刚刚想到的反击话术,也不再计较胥黎川的攻击,全部的心神都被宿柳要离开这件事占据。 “你再说一遍。宿柳要去哪?” 似乎是没听到, 加西亚阴沉着脸重复。 其实他听到了。听得一清二楚。 宿柳要被调去联邦最高监狱。 或许宿柳不知道,但黑鸢尾的所有人都知道,黑鸢尾监狱在表世界的坐标与联邦最高监狱重叠,就在联邦最高监狱最底层。虽然坐标重叠, 但是实际上,黑鸢尾并不在联邦最高监狱的下层,而是无限接近又无限远的另一片空间。 只有有通行证的人才能从黑鸢尾的“大门”走出去, 去往表世界的门, 也就是联邦最高监狱的最底层。看似近在咫尺,却是他们这群被监禁在这里的容器永远无法触碰到的距离。如果宿柳真的去了联邦最高监狱, 那他将再也见不到她。 他绝不允许这种情况出现。 “别装腔作势的, 快点说啊!” 胥黎川越沉默,加西亚越沉不住气, 他急得要死。 一想到宿柳有要离开黑鸢尾的可能, 他就无法接受。 既然她来了黑鸢尾, 就不要妄想离开。 他都没离开黑鸢尾, 那么她也不可以离开黑鸢尾, 除非死亡。 嗤笑了一声, 胥黎川才终于肯开口。 “这么着急干什么?你和她很熟?”他说, “她又不在这里, 你还装什么?” 都是老狐狸了, 正如加西亚比任何人都懂胥黎川的阴险,胥黎川也比任何人都了解加西亚的伪善。 或许是由于从小生活的环境,又或许是天性使然, 加西亚往往以平易近人、随和主动的形象与人相处。只要是不熟悉加西亚的人,绝对想象不到,这个和你相谈甚欢的人,心里是在以何等轻蔑的态度咒骂你。 因着宿柳的态度,胥黎川平常并不怎么出现在一楼公共区域,他并不知道加西亚在私底下是怎么和宿柳相处的,只以为和往常一样——加西亚最喜欢捉弄那些新来的清洁工,以乐于助人的形象出现在身边,诱导他们得罪黑鸢尾的其他人,再看着他们被杀死。 这次一定也一样。 宿柳的确很特殊,可也只有与宿柳一同在里世界相处过好几个日日夜夜的他了解她的好。像加西亚这种天生的恶种,绝对无法走入她的世界,也无法被她吸引、体会正常的感情。 胥黎川是如此笃定,以至于到当看到加西亚无法控制、颤抖的、失控到实质化的精神力波动时,才忽然收敛起笑容。 “你这是什么表情?”胥黎川打量着加西亚难看的脸色,“别做出这么恶心的表情行吗?” 来找加西亚是有意而为之——他从不做毫无目的的事情。 他的异能是经纬逻辑,能够捕捉到一切事物的逻辑丝线,拨乱、改变它们。全盛时期,他甚至能一念之间决定一个人的命运,哪怕在黑鸢尾被禁锢住绝大部分的能力,他也依旧能够捕捉到一些事件细枝末节的痕迹。 知道时梅进想要把宿柳提拔走,宿柳将被调任到联邦最高监狱正是由于此。 诚然,从联邦最高监狱的狱警开始做起是一条很顺畅的晋升捷径,如果宿柳不犯错的话,或许能一路事半功倍地走到很高的位置。就算无法跨越阶级的固有鸿沟,也是e级区出身的人能走到的最好的地位。 可是,那又如何呢? 他胥黎川什么时候是一个会为别人着想的人了?他在乎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宿柳走了,他就再也捉不到她了。 他从来不是什么伟光正的人,或许会有一些正当的理由,比如联邦最高监狱的党派之争严重、一不小心行差踏错就是死无全尸,就算她能够在任职期间表现良好走出去,也很有可能会被那些排外、自视尊贵的权贵后裔排挤出权力中心一辈子坐冷板凳。 但胥黎川知道,这些都是借口。 权衡利弊后,确实联邦最高监狱不是最好的去处,但一定比留在黑鸢尾好。他的出发点就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而已,他不认为自己有错。 “你再说一遍,宿柳要去哪?” 仍旧没理会胥黎川的嘴贱,加西亚咬着牙问。 本意是引诱加西亚出手阻拦宿柳被调职,看加西亚的反应已经上钩,但胥黎川却突然不想钓鱼了。 他最初是打算让加西亚干涉,这样就算宿柳发现之后迁怒,也能祸水东引。可加西亚能因为各种理由去阻止,可以是对玩具的占有欲、掌控欲,但唯独不能是因为真的在意。 他怎么可以真心在意宿柳? 他怎么可以看到宿柳的好? 胥黎川再了解不过被关在黑鸢尾的这群容器们。天生的高精神力者往往生来偏激,而胆敢做出只身召唤邪神、成为邪神在人间投影的人,也注定了疯狂执拗。 一旦加西亚看到宿柳,他就会想要抓住她、让她的目光永远为他停留,再也不会放过她。 他本人就是这样如此。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瞬间收回想要引导加西亚去阻拦宿柳调任的心思,胥黎川迅速冷淡下来,收敛起嘴角的笑,攻击道:“说什么你都信,真好骗,蠢货。” 语毕,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徒留加西亚一人发疯。 宿柳并不知道胥黎川和加西亚的谈话,晚饭时,她照常来一楼病房给加西亚送饭。 彼时加西亚正两眼无光地躺在床上沉思,直到宿柳走到床前,才抬起头来,深深地望着她。 “嘶。”刚放下餐盒,宿柳一转身,就对上加西亚无声的视线,吓了她一跳。 加西亚的眼睛很大,是弧度流畅、双眼皮褶皱深而层叠的桃花眼。按理来说,这样的眼型专注望着什么时,看谁都深情。往常也诚然如此,只是加西亚的瞳色偏黑,此刻两眼无光,黑漆漆的,像是宇宙里的黑洞,要把一切光和物质全部都吸进去。 宿柳一时有些毛骨悚然。 他这样盯着她做什么?不会是把恩佐的错迁怒在她身上了吧?想复仇? 她已经做好了防御的准备,哪知加西亚拉着被子蒙住半边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你要走吗?” 啊?宿柳懵了。 “去哪?”话刚说完,她突然意识到,不会自己要离职的事情已经被加西亚知道了吧。 第118章 呜呜,难道时梅进已经把要开除她的事情广为告知,整个黑鸢尾都知道了吗? 不要啊,打架的是恩佐,说坏话的是加西亚,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矛盾,跟她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开除她?! “你知道了?”她回答,有点凶,“跟你没关系!” “跟我没关系?”她的语气不好,加西亚也阴沉起来,“那跟谁有关系,恩佐吗?” 追问了胥黎川很久,都没能得到答案,一个人消沉地躺在床上,加西亚一边咒骂着这个贱人,一边思索着这件事。 他知道胥黎川绝对不是无的放矢——这个贱人做事从来都别有用心,不可能特意下楼来就是为了恶心他一顿。 所以,宿柳要被调职的事情多半是真的。 而他也从胥黎川话语的细枝末节中追踪到一点真相,这个贱人绝对是想利用他,又想做幕后黑手,让他去搅乱宿柳调职这件事,达成把宿柳留在黑鸢尾的目的,坐享其成。 想到这一点,加西亚忍不住爆了粗口。 贱人,真把他当傻子吗? 只是这是阴谋,也是阳谋,就算知道了胥黎川居心叵测,他也没有别的选择。 他和胥黎川一样,绝对不允许宿柳离开黑鸢尾。如果不让她离开,他就必须阻止她,就不得不主动走入胥黎川的圈套。 和胥黎川不一样,加西亚没有那么强横的家族背景,仅有的信徒教众都是一群乌合之众,在黑鸢尾关着,哪怕能力再强的手下,也没办法把手伸到这里来。 按照胥黎川的性格,是不会主动出手留下宿柳的,那么他只能自己想办法。 该怎么样才能阻止宿柳的离开呢? 已经为这件事苦恼了很久,加西亚头疼。他这么全心全意地为宿柳动脑,哪知道她一来,居然态度这么差地说和他没关系。 和他没关系?呵,和恩佐有关系是吧!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宿柳也是一个被恩佐外表迷惑的蠢货!他对她这么好,她却看都不看他一眼,不仅和恩佐这个贱人谈恋爱,还站在恩佐那一遍! 他难道不比恩佐好吗?恩佐就是一个神经病,自我的、癫狂的疯子,她究竟被他哪一点吸引到了! 恩佐有他温柔吗?有他善解人意吗?有他有趣、有他体贴、有他对她好吗? 他分明哪里都不如他! 妒火燃烧起来,几乎要把加西亚吞噬。 他本就是蓟藤教会的人,精神体属性为植物,难以对抗火焰。在这如有实质的妒火之中,他气到快要冒烟。 苍白的脸上弥漫起红晕,并非羞涩,而是红温。 青年的脸红胜过世间最动听的语言,加西亚忍了再忍,最终没忍住,爆言道:“你究竟看上了恩佐这个贱人哪一点?!” 这些话憋在心里很久了。以往他总是暗戳戳地说坏话,虽然并不是非常隐晦,但也算拐弯抹角,这还是头一次问出自己最无法忍受、也最好奇的问题。 “他就是个疯子,你也疯了吗?否则为什么还不跟他分手?” “还记得我跟你说的吗?和恩佐在一起,你的履历永远都不清白,就算想往上走,联邦也不会重用你的。他就是一个反社会的通缉犯,你和通缉犯在一起,你也是通缉犯!” 加西亚已经口不择言。 “你肯定不是喜欢他的长相吧?论长相,我绝对不输他,你连我都不喜欢,肯定不会被这个贱人迷惑。” “那就只有背景了。我能理解你对波吉亚家族有滤镜,毕竟是传承了百年的大家族,听起来就神秘尊贵充满故事。可是宿柳,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恩佐是个疯子,他背后的家族也都是疯子!” “现在在黑鸢尾你不觉得,等出了这里,如果你还和他在一起,就能认识到他家族的神经!他们根本不会把你当人看的,这群贵族都是吃人的垃圾!” “你不会想着和恩佐在一起就能实现阶级跃升吧?不可能,我告诉你,绝对不可能!” 越说,加西亚越生气,仿佛已经看到宿柳被恩佐领会波吉亚家族见父母的那一天。 “出身在哪里就一辈子被刻上哪里的印记,履历是无法通过性传播的,你放弃吧宿柳!能通过性传播的只有神经病,你难道不害怕和恩佐呆久了,有朝一日你也变成神经病吗?” “不要以为你被时梅进点名升迁到联邦最高监狱就十拿九稳了,如果被她们知道你和恩佐谈恋爱,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把你调去那里!” “宿柳,你清醒一点!和恩佐在一起是没有未来的!” 嘶…… 欲言又止了无数次,宿柳想打断加西亚,告诉他她已经在计划和恩佐分手了——从他不由分说地冲上去就揍加西亚,她怎么拦他都不听的那一刻开始。 不,或许要更早。 加西亚说的没错,恩佐的喜怒实在是太反复无常。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戳到他的点,上一秒他还在笑嘻嘻地和她打闹,下一秒他或许就会突然冲上去攻击别人。 哪怕这份神经质并不针对她,甚至恰恰避开了她,她也无法容忍。 她永远喜欢温柔、平和、好说话的人,她的最高追求就是让自己也变成一个能够适应任何突发状况、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人。她不喜欢那样情绪外露、反复无常的人。 可是她也喜欢恩佐。 他们一起相处的一个月并不是假的,虽然不是每时每刻都快乐,但也有无数新奇的体验,给她留下了无数愉悦的记忆。 确实舍不得恩佐,但只有一点点。 对她来说,在鸢尾花疗养院只是人生的一段旅程,她是有过找到凶手之后留在这里的打算,但也不会余生都留在这里——有份稳定的工作固然重要,但她也想多去看看联邦的风景,去那些未曾涉足过的地方感受一番。 对于感情来说更如是。这是她第一次体会到喜欢一个人的感觉,第一次品尝到爱情和性的滋味,都是恩佐带来的,虽然感受不错,但,未来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 哪怕从前未曾体会过情爱,但她也了解自己,知道她对恩佐的喜欢并没有那么强烈,如果可以,她还想多体验几段不同的情感,慢慢探索究竟什么是爱。 对恩佐的一点点不舍并不足以染宿柳停留下自己的脚步、打乱自己的人生规划。更遑论现在,那仅有的一点点不舍也被恩佐的再一次突然暴起伤人消耗殆尽。 她想,她是喜欢恩佐的。 喜欢他对她阳光又温柔地笑,喜欢和他一起冒险一起探索他的里世界,喜欢听他讲那些稀奇古怪的人生经历,喜欢和他黏在一起。 他也很喜欢她,她知道的,他的喜欢比她的还要多一点带你。 可是这份喜欢只是暂时的,是像流星一样绚烂、但转瞬即逝的。她虽然不知道转瞬即逝的那一刻在未来的哪一刻,但不妨碍她就是知道。 所以,在综合了无数之后,她还是决定和恩佐分手。 只是没来得及说出来而已。 但是此刻,听加西亚破防地说了这么多,宿柳显然抓到了更令自己在意的事情。 伸手掀开加西亚的被子,宿柳打断了他的话。 她问:“你说什么?我要被调到哪里?” ----------------------- 作者有话说:斯密马赛突然断更,对不起呜呜呜,这次断更还永黑了,以后再也没有榜单了orz 为了表达歉意,本章评论区会给大家小红包补偿,感谢宝宝们的支持和谅解!!!! 第85章 “你说什么?她要被调到哪里?” 不急不缓的声音响起, 平述抬起头,冷静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问。 寡淡的脸, 五官标致但并不算惊艳,初看过去或胥会觉得普通,但越看越有味道越看越觉得令人舒服。这样的一张脸,无论做什么表情都不会崩坏。 但此时, 这张脸上只有眉梢因抬眼而稍稍挑起,脸上的肌肉、嘴角全都平静一片。 这么冷静?胥黎川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番平述的表情,眯了眯眼睛, 并没有重复。 他怀疑平述是装的。 从第一次见面就能为了宿柳忤逆他、和他作对, 更不要提后面甚至为了保护宿柳和他宣战。他不信平述在听到宿柳要离开黑鸢尾监狱后会是这么平淡的反应。 这个学生从多年前在兰心教会遭遇巨变之后,就学会了慢慢藏起自己的情绪。提到这个, 胥黎川甚至有些想笑——他是真的能对平述说出“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这句话的人。 第119章 正是因为知晓平述也曾有过人嫌狗憎的阶段, 也看到过平述是怎么一步步从单纯不谙世事的少年变成如今无论发生什么都一副悲悯圣洁表情的教会圣子,胥黎川才不会被平述所展现出的表象欺骗。 谈判磋商时常挂在嘴角的漫不经心笑意收回, 潮水一般退却的不仅是笑, 还有胥黎川的耐心。 处理宿柳被调任的事情刻不容缓, 如果时梅进提交了申请并被联邦特殊安全部通过, 那么就算他用胥家的力量去压, 都没办法再阻止宿柳的离开。 没时间去和平述玩猜猜看我什么心情的游戏, 他拧起眉头, 谩骂道:“当上圣子之后, 你连最基础的尊重都不会了吗?要我重新教教你, 什么是规矩吗?” 确实应该教教他规矩,胥黎川想。 否则怎么会和恩佐这个疯狗打起来,甚至不惜动用了森与星辰支配者的力量——一楼大厅里的邪神能量波动还残存, 只要不是对精神力毫无感知的“瞎子”,都能看出平述当时究竟有多冲动。 想到这里他更不爽了,“啧,恩佐把你的耳朵打聋了?否则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是个听力障碍。” 话语中带刺,但平述没有在意。 “没有,老师。”态度平和、恭敬,任皇室的礼仪官来了都挑不出任何过错,平述说,“我只是在思考,您说的内容有点多,我还没整理完全。” 是谎话,也是实话。 作为兰心教会的圣子,平述从不撒谎,这是规则,也是获得力量和地位的代价,他必须遵守。但不撒谎不意味着有问必答,也不意味着永远坦诚待人。只要有心,有一万种方法可以规避这些问题。 事实上,他确实听到了胥黎川的话,只是由于惊讶,下意识重复地问了一遍而已——哪怕这份惊讶他并没有表现在明面上。 时梅进对宿柳很满意,要把她调任到联邦最高监狱去。他听得一清二楚。 没再追问,平述垂眸,认真思索。 这很正常。宿柳虽然没有异能,但她的格斗能力和战斗意识超强,又有人格魅力,时梅进很有眼光。 只是…… 宿柳那双闪亮的、似乎永远都踊跃着好奇和热情的大眼睛浮现在脑海。平述想,她应该不会喜欢被困在黑鸢尾的日子,至少,不应该和他们一样,一辈子无法离开。 这对她是件好事,他确定。 于是他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淡淡地看向胥黎川,用他一贯以来的沉静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我知道了老师,还有什么事吗?” 平述的反应完全出乎胥黎川意料,他错愕道:“就这样?” 不应该继续追问,问他怎么知道的、为什么突然要被调走、宿柳真的会离开黑鸢尾吗? 最起码,最起码不应该表达出一定的惊讶和不爽吗。 他不信,平述一定是在伪装,平述不可能对这个消息这么平淡。 时梅进视察那天,恩佐、佐伯和平述、加西亚打起来的消息传遍了整个黑鸢尾,胥黎川并不知道具体的矛盾缘由,也并不关心—— 斗殴事件在黑鸢尾是家常便饭,恩佐和加西亚更是其中惯犯,只不过一个往往是打人的、一个总是是挨打的。虽然平述的名字出现在其中略有反常,但胥黎川也没有多加关注。 毕竟曾经教导过平述五年,他了解自己这个学生的本性,知道平述并不是表面上那么光风霁月,知道平述兰心教会圣子的名声并非是由于他真的悲悯圣洁,所以他并不惊讶平述被关起来这件事。 平述看似平和,但这不代表他真的没脾气。只不过平述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习惯了把自己的情绪隐藏起来而已。 这样的人,心中的黑暗面往往会比喜形于色的人更深、更浓。 “你一向喜欢护着的人要走了,你就这种反应?”胥黎川问,“原来你的在意都是表象,圣子的悲悯只是谎言。” 他不屑极了。 还以为平述有多在乎宿柳,原来也不过是逢场作戏的虚伪,真不愧是他的“好学生。” 意识到从平述这里突破行不通,胥黎川连闲聊的心思都没有了——他一定要阻止宿柳被调任去联邦最高监狱。 加西亚是个废物,平述指望不上,剩下会出手阻止宿柳离开的,也就只有恩佐。确定完下一个游说对象后,胥黎川马不停蹄,转身离开监禁室,甚至懒得跟平述道别。 说实话,如果可以,他是不想去找恩佐的。 即便容器的许多先提条件注定了,被关押的他们都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往往都是一些偏执的疯子,但即便是这样,恩佐的难搞程度在黑鸢尾也能排得上名号——甚至遥遥领先。 恩佐就是一个神经病。在黑鸢尾横行霸道这么久,胥黎川唯独不想直面撞上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恩佐。 可是没有办法,剩下的人中,唯一靠谱一点能指望上的就只有恩佐了。他不敢赌,不敢赌宿柳真的离开的可能性。 只要她能留下,胥黎川想,他会好好改变自己的态度,会学着用里世界那群赝品的方式对待她,直到她向自己敞开心扉。 这次的斗殴事件中,恩佐和佐伯动用了来自狂蹈之狼的力量,污染爆发san值摇摇欲坠,被霍兰德送去他们自己的里世界静养。在里世界,无论他们做什么都无法影响到外面,就算污染扩散,也无法造成大范围危害。 胥黎川进不去恩佐的里世界,所以想要联系到恩佐,他还得退而求其次,寻找一个中间人。 红色的笑眼在脑海一闪而过,想到那个总是眯眼笑着的神经质青年,胥黎川就头疼。 有些不耐地敲了敲额侧,胥黎川离开。身后,平述无声地注视着他的身影。 身上的伤口已经尽数长好,只留下狰狞的疤痕。来自邪神力量造成的伤口中残留污染,自愈能力并没有用,被绑在宽而高大的倒十字架上,平述的衣衫破烂,却依旧没能减损周身祥和安静的气质。 正如胥黎川了解他一样,他也了解自己的老师。 胥黎川从来不是什么温情的人,往往无利不起早,他二人也绝非世俗认知中师生间的师友生恭,前来“看望”他,绝对是别有所图。 耐心等胥黎川讲了半天,从提到“宿柳”这两个字后,平述才确定,胥黎川此行的目的是她。 “老师慢走,我就不送了。” 注视着胥黎川离开的身影直到室内重新陷入黑暗,平述重新低下头。 良久,他又重新抬起头,仰望着天花板。 黑漆漆的一片,头顶什么也没有,但他却似乎透过厚重的墙壁,远远望到了满天无垠的星空。 就像很多年前,尚且年幼的他躺在破旧的垃圾堆上,那些高高堆积的废弃金属材料是他的摇床,无边无际广袤的黑夜是他的棉被,他在那里安睡,亦在那里生存。 那时候,光屏障还没普及到e级区,联邦的天空还是能望见一些星芒的。 他转身,身边空无一人,但他却又似乎瞥见了一抹鲜艳靓丽的影子。 是宿柳。 她兴高采烈地指着天空中的星子,话语间充满少年意气,也充满与联邦格格不入的元气。 “这颗是落门星,只有晴朗的夜晚才会出现,望着这颗星,就一直追溯到蓝洞星系的尽头……”她口中的星宿知识对他而言是全然陌生的。 这不奇怪。联邦科技高度发达,宇宙学却进展停滞不前。宇宙的深处存在着难以名状、不可直视、不可聆听的邪神,这已经是每个联邦居民的共识,联邦官方不允许观察星空,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对人类的保护。 更何况,他那年才10岁,还是e08区贫民窟里靠捡垃圾为生的垃圾种,没有上过学、没有接受过教育,他关心的只有怎么活下去。 连生存都是难题的人,又有什么闲心去仰望星空呢? 这一幕应当是荒谬的。 可平述却莫名觉得宁和,她仰望着星空,他看着她的侧脸,在这静谧的时刻,他只想让时间慢一点、再慢一点。 专注地望着她,直到夜空慢慢黯淡,直到天际线泛起亮光,她的身影也逐渐远去,甚至没有一个告别。 第120章 瞳孔略有些涣散,平述收回目光,转回头,天上已经没有星星了,只有一轮无法观测、仅仅远远眺望一眼都会让人双目失明、陷入疯狂的太阳。 他想,他好想拥有一颗属于自己的星星。 天花板上的黑色久久望过去,似乎变成了黏稠的黑色物质,污泥一般流动,从上而下,涌动着尽数流淌进平述的体内。 如果从第三视角来看,或许会惊叫出声——何等浓郁的污染,平述要san值清空、原地崩溃为怪物了! 可是若再细看,就会发现,那些涌动的黑色物质,全部都是从平述的胸口向外蔓延生长的。仿佛他是一个装满了污泥的瓶子,污泥太多,远远超过了容量,便向外流淌。 水满则溢,月满则亏。 多年来压抑的污染和精神终于泄洪,平述任由这些恐怖的黑色物质遍布自己的全身,目光仍旧平淡,冷静到似乎在想今天吃什么一般。 他不想仰望星空了,他想要抓住那颗星星,驯养一颗属于自己的、闪闪发光的星。 蔓延的黑色物质不停地变幻形状,最终又全部回到平述体内,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除了—— 一朵黑色的大丽花,绚烂绽开在他胸口,仿佛有生命一般。 ----------------------- 作者有话说:胥黎川:嘁,原来你对宿柳的在意也不过如此。 平述:下定决心,要把小柳从恩佐手中抢回来。 宿柳(瘫在宿舍床上):我要升职了?那我的任务怎么办?今晚吃什么? 第86章 平述出狱了。 监禁室的“狱”。 但他还在监狱中——黑鸢尾监狱。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去找宿柳——她又不知道这里是监狱。 在监禁室里关了三天, 足够平述想明白很多事。比如如何面对宿柳,如何接受她并不是他最初设想的那般纯洁、无辜、天真。 是的,接受。 他错了, 他大错特错了。 宿柳不是他的人偶,她的天真是真烂漫是真,可这不代表她永远都要保持洁白无瑕,不代表她就应当按照他理想中一样, 作为一个完美的、毫无污点的真善美角色。 他怎么会这样想她呢?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自己都清楚,就连他的手上都沾满鲜血、就连他都满身罪孽, 就连他自己都无法摆脱世俗凡尘的枷锁, 她又怎么可以? 她年纪还太小,不够懂事, 没关系, 他们有无数的时间,他可以慢慢教会她什么是善恶、什么是对错。她在联邦受过很多苦, 没有上过学, 和小时候的他何其相像, 这个世界对她来说太坏了, 他没有资格要求她做一个懂事的乖孩子。 步伐前所未有地快, 平述朝着宿柳的宿舍走去。 他要去找宿柳道歉, 与她和好如初, 替这个世界对她好一点。他要教宿柳学联邦通用语和联邦历史常识, 弥补她正常的生活, 让她拥有这个年纪该有的知识和阅历。 圣子的身份是他的枷锁,他并非圣洁纯善,也不伟光正, 他的手上沾满鲜血——哪怕他认为杀的那些人都是该杀。 一路走去一楼宿舍的路上,平述回忆起很多。 那些他以为自己已经遗忘的记忆。 他和宿柳一样,都来自e08区,只是他比较幸运,被兰心教会看中,带回了a级区的教廷里作为神使预备役培养。能够成为神使预备役的都是一些大家族、权贵后裔,他没有任何身份背景,即便穿着一样的制服,也难以掩盖从骨子里透出的清贫和野蛮生长的痕迹。 于是,被欺凌成了理所当然。 不过他不在乎。对他来说,只有生存是第一要义,他如久旱逢甘霖般汲取所有能触及到的知识,潜心苦修,一步一步朝上走,打败了那些瞧不起他、嘲笑欺辱过他的人,最终成为圣子。 他是唯一的胜者,甚至因为自身异能的特殊——能够对邪神力量有所压制,在某场天灾级别的污染爆发中,他拯救了数以万计的平民,成为了联邦的传奇。 联邦民众把他誉为平民英雄,称赞他为不世出的天才他成为了全民偶像,是联邦民众抵御邪神入侵最坚固的盾,也是联邦政府打击贵族力量最锋利的矛。 不过这些对他而言都不重要。他始终牢记自己一步一步往上爬的初心——复仇。 16岁那年,也是他名声大噪的那年,在一场全球直播的发布会上,他作为“吉祥物”,毫无预兆地出手,杀死了时任副总统一家和数十名内务大臣。 那场直播带来的恶劣影响,让联邦在未经过最高法院的审判下,就破例将他判了死刑。由底层人带来的恐慌阴影让无数权贵施压,要求必须将他处死,否则将弹劾现任执政官、向e级区发起毁灭性战争。 他并不在意自己的结局。 这场预谋已久的屠杀,是10岁那年被带去兰心教会时就已经在谋划的,没有人能改变他的决心。他做到了,所以也不后悔,什么样的审判他都能接受。 贫民窟里那些流尽血液的尸体还历历在目,浮肿泡发的尸体看起来令人作呕,而那些联邦的士兵也的确呕吐嬉笑,他们一边嘲笑着这些尸体破烂不堪的衣物,一边如拖拽垃圾般将尸体拉入熔炉中,话语间尽是嫌弃。 究竟什么是垃圾,究竟什么在令人作呕,事到如今,平述也有些分不清了。 他已经在权力的中心游走多年,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心中只有生存这个执念的少年。但他唯独还记得一件事,这些尸体中的很多位,曾在多年前对瘦骨伶仃、满身伤痕的他说过,“活下去”。 活下去,多么简单轻飘飘,又多么沉重的一句话。 他做到了,可当初那些嘴里说着自己要活下去的人,却再也做不到了。 当年他并不知道那些人死亡的原因,后来身居高位,又只是一个有名声无实权的偶像圣子,以至于时至今日,他依旧不知道答案。 但他知道,无非是某个、某些大人物一声令下,因为一些见不得光的计划和实验,所以那些垃圾一般、肮脏不堪的生命就真的如垃圾一样被销毁了。 来不及了,他要复仇,在自己还没有被名利吞噬前,在自己的价值还没有被吃干抹净前。 他没有逃避联邦的抓捕——就算那些人有罪,就算那些人该死,他也不应该杀人,不应该动用私刑。 可是他别无选择。 进入黑鸢尾监狱也是他自愿的,心甘情愿自愿的。 这么多年来,为了获取力量,他多次尝试沟通森与星辰支配者,即便蛰伏是真复仇是真,但虔诚和信仰也并非作假。 他是真的感召到这位邪神,也是真的聆听到祂的声音。他知道祂不似兰心教会对外宣传般那样慈悲严谨,而是有些残忍有些天真、似乎对这个宇宙的一切都感到好奇的存在。 祂掌握着足以毁灭一切的力量,却并不打算用这些力量摧毁什么,而是试图用一个怪物——神圣的主啊,他并非冒犯不敬,而是您的视角您的思维都那么截然不同,荒谬又合理,绝非人类能够理解、能够共鸣——的角度去观察世界,去了解世界上每个角落的一切。 他敢打包票,森与星辰支配者是所有邪神中最强的那一位,没有之一。 祂的气息能够驱逐别的邪神,祂的力量对其余邪神有着一边倒的压制力——这一点从他的异能也能窥见一二。 胥黎川根本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作为平述的老师,胥家世代支持兰心教会,胥黎川本应该从森与星辰支配者那里获得远比他更加纯粹、更加强大的力量。 可惜,可惜胥黎川并不珍惜这个机会,而是为了得到一个答案,又或者纯粹是叛逆与家族作对,选择加入在联邦名不见经传的蚀潮教会,去“信仰”永寂之泪。 想到这里,平述略有些遗憾地垂眸。 并非惋惜,而是庆幸。 感谢他亲爱的老师瞧不上兰心教会,否则他就不是森与星辰支配者唯一的容器,也没把握在黑鸢尾中克制其余容器。正是因为他这份异能属性的唯一性,他才有底气,去对付其他人。 ——他要把有可能带坏宿柳、对宿柳造成威胁的存在一一拔除,就算是胥黎川,也不妄想再能伤害到她。 此时此刻,他还不知道宿柳正在寻找再e08区屠村的那个“凶手”,只抱着某种期待,加快脚步去见她。 只是人走到宿柳宿舍门口,他又有些迟疑了。 他还穿着三天前和恩佐打架时的那身衣服,虽然容器在黑鸢尾内的时间是相对静止的,衣服没什么味道,但上面破破烂烂、还布满斑驳的血迹,这样去见她总归不好。 第121章 抬起敲门的手已经放在了门上,平述最终还是放下了。 他应当先去洗漱沐浴,换一身干净衣服再来见她。 他不知道的是,门内,宿柳并不在。 正对着的楼上,宿柳正在和霍兰德对峙。 与其说是对峙,不如说是宿柳单方面的质问。 “我要去联邦最高监狱了吗?”宿柳怒气冲冲,“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不应该先问一问我的意见吗?” “谁说的?”霍兰德正在屏幕前整理资料,闻言摘下眼镜,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所以是真的吗?真的要把我调去联邦最高监狱?” “是这样没错,但……” “好啊!你们这群资本家,什么都不说就要给我调职,我不同意!” “我不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听我说宿柳,或许你会觉得去联邦最高监狱是——”霍兰德正解释着,没仔细听,此时才注意到宿柳的话,“你不同意?” 他抬起头,错愕问:“你是说你不同意吗?” “对啊!”宿柳还是很气愤,“为什么要让我去看守罪犯?我才不要整天和犯罪为伍,只能看不能杀,看着连饭都吃不下!” “我不要去看罪犯!那会把我也带坏的!” 宿柳对罪犯有天然——又或者说是后天培养的厌恶。 把她养大的奶奶,是一个老农民,一辈子都没走出过那个小山村,没受过什么文化教育,但是骨子里善良淳朴。这样的一位老人,不求后辈有多么大的成就,除了健康快乐外,对孩子只有唯一的要求——正直。 在宿柳之前,奶奶有一个独女,按照辈分来看,应当是宿柳的姑姑。姑姑哪里都好,善良、热情、乐观,对未来有着无尽的向往,可是这样的人,却因为一场意外,永远地丧失了生命。 据奶奶所说,村子里曾发生过一起性质恶劣的偷窃案,城里来的大人物下乡考察,传家的宝物失窃,唯一的犯罪嫌疑人是姑姑。被发现时,姑姑正在村子后面的麦田里拿着那个宝物把玩,人赃并获,由于大人物的震怒,姑姑被动用私刑,砍去了右手以儆效尤。 大人物说,在城里,这种程度的偷窃可以判姑姑死刑,现在只是砍手已经很宽恕她了。可姑姑坚称自己是无辜的,面对全村人的嘲笑和大人物的讥讽,姑姑以死明志。事情发生的突然,当时奶奶并没有及时赶到现场,从地里回来后,只得到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姑姑用死亡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后来也确实查清楚,她是无辜的。 奶奶的人生只有种田,她没有学过民法更没有学过刑法,只能凭借自己的感受和经历去总结经验。她太善良也太简单,从来没有想过仇恨,只记住了教训,只留下了眼泪。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奶奶还很年轻,那些讥诮的嘴脸和虚伪的关怀,奶奶已经记不清了,但“偷窃砍头”这件事,却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脑子里。 所以从小,奶奶就教育宿柳,无论如何不能犯罪,否则就会被砍手、被砍头,就会像姑姑一样死去,就会像那些滥用私刑的大人物一样,令人作呕。 在宿柳受到的教育中,犯罪与偷窃划等号,但有一点奶奶忘了——杀人也是犯罪的一种,甚至是更严重的那种。 可惜,奶奶以为不能随意杀人是人人皆懂的常识,并没有过分强调。而宿柳的想法又过于简单,观念也都是习得性拥有,以至于在她看来,杀人、至少有选择地杀人,并不属于犯罪。 正是由于儿时受到奶奶的影响,宿柳时至今日依旧保持了对犯罪的绝对抵触,严格要求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喝犯罪分子同流合污——联邦最高监狱里全是罪犯,她才不要去! “为什么非要是联邦最高监狱呢?别的地方不行吗?什么最高法院、最高医院,反正什么随便一个部门都可以。” 对于霍兰德口中的所谓“晋升”,宿柳十分不理解。 她歪头看向霍兰德,用动作表示自己的好奇,“如果是要把我提拔去特殊安全部,为什么不直接去呢?为什么非要多此一举,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吗?” 她脑子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也无法彻底明白霍兰德和时梅进所考虑的阶级、圈层、党派问题,她能想到的就只有最简单的——既然很赏识她,为什么还要再让她去联邦最高监狱经受一番考验? 就不能直接提拔吗? 不能为她排除万难,那肯定是还不够赏识她。 说不定是在骗她。 “联邦为什么没有死刑呢?”她很疑惑,“不是说联邦最高监狱关押的都是危险级别超高、行径恶劣道德低下的罪犯吗,他们都这么坏了,还留着性命干啥?还不如全都砍头!” 在她看来,如果是和时梅进一样,在特殊安全处任职,和污染物、邪物什么的打交道,她十分乐意,毕竟是穿越前的老本行,还是公务员,有面子又有意思。 可如果是去监狱里当狱警,虽然说得好听,以后能破格提升去特殊安全部工作,可那也只是嘴上说说啊! 被老板画饼这件事,她可太有经验了! 时梅进看起来浓眉大眼的,怎么和她穿越前那个老登领导一样,一样爱画饼! 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一气之下,宿柳的想法又变了。 她决定,她不要去当那什么该死的公务员了!现在,她只想安安稳稳地找到爱丽丝的仇人,拿到工资后手刃了那个凶手之后润之,去联邦的b区c区转转,找到稳定清闲自由的工作,美滋滋开启半退休的旅居养老人生。 至于什么特殊安全部的大饼,她听到罪犯就倒胃口——不吃不吃! ----------------------- 作者有话说:小柳还不知道胥黎川他们的预谋,等她知道之后,免不得狠狠收拾一顿。 小柳:自己不愿意去和被阻挠不能去,那性质能一样吗?!!!! 第87章 宿柳说服了霍兰德。 虽然霍兰德不能理解宿柳口中所谓“看管罪犯就会让自己变坏”的谬论, 也不认可什么“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观念——黑鸢尾也是监狱呢,她在这儿一个月了,怎么没见她变坏? 欲言又止多次, 最霍兰德还是决定继续隐瞒疗养院的真实性质,莫名地,他就觉得最好不要让宿柳知道这里是监狱。至于为什么,其实他也说不清楚, 但总归是选择相信自己的潜意识。 反正半年后她真的去往特殊安全部,总会知道黑鸢尾的情况,如果中间发生变故, 那么知道与不知道, 又有什么差别呢? 总而言之,调职的事情被搁置, 但升职的事情继续落实——保留原工作地点不动, 实行为期半年的考察,如果能成功达到指标, 就破格提升她去特殊安全部。 简单来说, 就是这半年来, 宿柳还要留在鸢尾花疗养院。不过并不是以清洁工的身份了, 她以后可是要去特殊安全部工作的人, 还给这群家伙扫垃圾像什么样子! 从此刻起, 宿柳成功升职, 从人尽可欺——霍兰德说的, 虽然宿柳自己没觉得有人敢欺负自己——的清洁工, 摇身一变,一跃成为鸢尾花疗养院的主管。 从今天起,她就是有实权、能命令胥黎川恩佐这群家伙的领导了! 拿着霍兰德刚做好的主管名牌喜滋滋地出门去, 从3号房门前路过的时候,宿柳刚好撞见推门出来的平述。 “宿柳。” 平述把她喊住。 她本来是打算直接走的——平述不喜欢她,她也没必要上赶着热脸贴冷屁股。 临走前象征性地点头打了个招呼以示礼貌,宿柳朝楼梯走去,却被喊住。 “干嘛?” 身子是转过来了,眼睛却不看他,语气也是颇为冷淡的。 她肯定,如果平述敢对她大放厥词的话,她一定会狠狠招呼他! “我来给你道歉。” “我警告你,我可不是好欺负的——”即将脱口而出的恶语已经蓄势待发,宿柳废了好大劲才憋回去,口水呛得她咳了两声,“咳咳咳,啊?道歉!” “对。”平述上前一步,漂亮的眼睛低垂着,琉璃一般的瞳孔有些黯淡,“我为我的态度向你道歉,上次的事情是我的错,我不该不理你、不该单方面和你断绝关系、不该冷落你。” 走近了看,宿柳才发现平述也很高,不比胥黎川、恩佐低的那种高。只是由于他一直是平易近人好说话的形象,也没有什么架子,所以她一直没发现。 或许是由于两人的关系僵持了太久,又或许是由于心中已经对平述有所抵触,总之,在平述靠近的时候,宿柳感受到了压迫感。 第122章 像是某种侵略性极强的大型野兽,终于露出锐利的爪牙,朝着猎物发起袭击。 只是下一秒,这种压迫感消失。 宿柳揉了揉眼睛,眼前只有平述低垂着的头颅和诚恳的眼睛,似乎刚才的感受只是她的错觉。 他低眉顺眼的,即便比她高出许多,看起来也依旧乖顺,像是认错时讨好主人的犬类动物。 难道真是她看错了? 宿柳抿紧嘴唇,并没有说话。 “上次……”说到这里,平述的声音有些晦涩,却依旧说了下去,“刚听到你和恩佐恋爱,我有些无法接受,没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所以把某些负面的情绪发泄在了你身上,我很抱歉。” 似乎是觉察到了宿柳的不自在,他停在了她身前不远处。 伸手就能触碰到她,但她也能轻易避开的距离。 “我知道你一定很委屈,不明白为什么我会突然变脸。我有罪,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这样对你,以后不会了,我保证。” 平述并没有给自己找什么借口,只俯身抬头望着她,把自己放置在一个仰望的弱势地位,生杀予夺全部交由她。 太诚恳、太直白了,宿柳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在她思考的时候,平述还在继续道歉。 他几乎是把自己剖析给她,从儿时的某些经历说起,着重强调了他与恩佐所代表的贵族阶级的矛盾。 “是我的错。我太过自负、管控欲太强,不该因为厌恶恩佐而迁怒你,你选择和谁在一起是你的自由,我没有资格也没有权力置喙。” 没有撒谎,但并不实话。 从很早就隐约察觉到宿柳对犯罪行为的厌恶,他隐瞒了自己杀人屠戮的事情——哪怕他不觉得自己有错。他只是为联邦清除渣滓,为了联邦的安定与和谐,何错之有? 他知道自己很卑劣,欲盖弥彰地卖惨,利用她的同情心。他忏悔自己的罪,却不打算改过。 她喜欢温柔、善良的人,即便真实的他和这两个词汇截然相反,只要他能藏好、她不知道,那就都没问题了。 正如他直播谋杀联邦官员后,观看直播的平民们被sss级精神类异能者抹去记忆、没有人能认出他是做出了这般恶劣行径的人一样,只要隐瞒下去,他依旧是那个圣洁无瑕、至善至纯的圣子,不是吗? 至于所谓的“和谁在一起是她的自由”,是这样没错,他当然不会阻挠她的恋情,也不会再因为恩佐而迁怒于她。 只要她不再和恩佐恋爱,一切不都迎刃而解了吗? 只要把她牢牢留在自己身边,只要和她朝夕相处的人是自己,他有无数的时间和机会来帮她灌输正确的世界观,有无数种方法阻拦恩佐这种空有外表的肤浅疯子接近她。 心里想的并不能说出来,平述望着宿柳,面上端的是赤忱作态,仿佛犯了天大的错,小心翼翼地只为获得一个原谅。 宿柳信了。 她实在是想不到平述居然是个黑心汤圆——谁能想到啊?! 疗养院里谁人不知平述是个绝对的守序派,就连恩佐都说平述太恪守成规以至于无趣了好吗?! 只是信了归信了,原不原谅倒是另说。略有些为难地转了转眼珠,宿柳扔下一句“看你表现吧”,迈开双腿,人就要跑。 只是她没能跑成功。 隔壁,不远处甚至可以说近在咫尺的4号房,突然爆发出一阵猛烈的震动。 这震动太过突然,也太过明显,成功留下了宿柳。朝外的脚步十分丝滑地调转方向,完美践行了蓝星人爱看热闹的良好美德,宿柳朝着4号房走去。 望着宿柳的背影,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平述也紧随其后。 疗养院病房的门版很厚,认不出什么种类的金属大门冰冷,一门之隔根本听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 宿柳站在门外张望,试图用发射点眼激光,击穿金属门打开一个小口,窥探门内究竟。 “要开门吗?”身后,看出宿柳的好奇,平述问。 虽然黑鸢尾的门是特殊加固过的,但仅仅是这种程度,对他也聊胜于无。如果宿柳想进去,他大可以为他打开这扇门。只要她开心,他可以为她打开所有门,联邦将没有她不能去的地方,只要她愿意。 至于门被拆了房间的主人会作何感想,那与他无关。 他干嘛要在乎加西亚这个无关人士的死活? 宿柳到来之前,黑鸢尾三天两头就有斗殴事件,虽然没有严重到像最近这几次一样打得人要死不活,也没有过分到直接在谁的屋子里开打,但平述依旧早就习惯了。 他并不好奇,也不在乎打起来的是谁和谁,他只在乎宿柳在乎。 目光扫过厚重的门板,如果宿柳在此时回头,一定会诧异平述的目光。这样淡漠、轻蔑的目光,根本不像是能够出现在平述脸上的。虽然是对着没有生命的金属门,但也依旧能窥见几分对世间万物的蔑视和残忍。 这样的目光,如果出现在胥黎川、恩佐或是疗养院任何一个人的脸上都是正常的,唯独不能是平述。 他可是大家公认的“圣父”啊,不应该兼爱慈济、正义悲悯吗?怎么会露出这样反派的神情! 好在宿柳还在全神贯注趴在门缝上偷听,并没有转头,因而错过了这难得的发现平述真面目的时机。 “不——” 慢了半拍才意识到平述的意思,宿柳震惊于他的坦然。 怎么会这么轻飘飘地说出这种话? 怎么开门?强拆吗?这可是擅闯民宅啊!会被投诉啊! 你可是平述哎,怎么能说出这么刑的话? 不过下一秒,宿柳想起自己新上任的主管身份,正思考能否行使官威要求里面的人开门,门就突然开了。 自己打开的、从内部打开的、爆炸一般飞出去打开的。 门口摸索主管铭牌的宿柳险些被飞出去的门板一同击飞,还好平述有所预感,捞她入怀敏捷地闪去一旁。 宿柳没飞,与门同飞的另有其人。 加西亚。 一头绿色的头发散乱着,加西亚衣服破破烂烂的,人也破破碎碎的,胸口的大洞还没长好,手臂和脸颊上又多了几个小洞。 他愤怒地从地上爬起来,气愤不已地指着屋里,声音气急败坏到都有些破音。 “你疯了?见谁都咬?我是招你了还是惹你了!!!” “谁允许你从里世界出来的?你污染降下来了吗你就出来?你自己要死别带着我们行吗!” “你活着就是错。”带着残忍笑意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等我杀了你,再去清洁污染也不迟。” 是恩佐。 脚步声笃笃,闲庭信步,从声音都能听出来的散漫放松,仿佛巡视领土的君主。 “上次让平述那个贱人阻挠了,这次你可没这么好运气。加西亚,别反抗了,我没心情陪你玩,乖乖把脖子递上来,我饶你一条全尸。” “饶我一条全尸?笑话!”到这个时候了,加西亚气到头上,反而不怕了,他不屑地嗤笑,“你杀了我,你也活不了,装什么呢?老子最烦装货了知道吗,你和胥黎川坐一桌得了。” 加西亚说得没错,杀了他,恩佐也很难活下来。 理论上来说,容器是不死的。 这个不死,一是指他们死亡后邪神会降临,寄宿在他们的身体中在这片宇宙行走;二是指,由于容器与邪神的关联,联邦会竭尽全力避免他们的死亡。 然而都说了,是理论上。 实际上,有两种方法是可以让容器死亡的,一是让另一人取代容器成为新的容器。众所周知,一位邪神在一片宇宙中只能有一个容器,而当有另一个容器的出现,前一位的身份就会作废,死亡与否都能随意处理。二是,让容器杀死容器。 来自不同邪神之间的力量虽然各有不同,但本质上都属于污染的一种,可以互相压制、互相吞噬。如果让一个邪神的容器杀死另一个邪神的容器,那么ta就会吞噬那人的力量,同时成为两个邪神的容器,而不会导致邪神降临。 但说得容易,在实际操作上却有一定的难度。 首先,是要对自身所属的邪神的力量有足够的掌控力,能够精准地使用这份力量;其次,就是在吞噬杀死另一名容器的过程中保持绝对的清醒,不要让理智被污染吞噬;最后,就是忍受住两种水火不容、互相排斥的力量在体内拉扯的过程,承受这堪比凌迟的痛楚。 所以每次,黑鸢尾的众人放话说、或者真的决心要杀死对方,都会介于各种各样的愿原因最后不了了之——成为一名邪神的容器已经足够痛苦了,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想尝试同时成为两名邪神的容器的下场。 第123章 而今天,加西亚身上浓郁的绿色能量体在逐渐暗淡,这意味着恩佐正在抽取他身上属于荆棘之母的能量,更意味着—— 恩佐真的要杀死加西亚! 意识到这一点,平述低下头,看向怀中的宿柳。 她应当不知道恩佐正在做什么。 那就不告诉她,反正恩佐要做的,也恰恰是他想做的。 只不过前者的对象是加西亚,而他的对象是恩佐。 至于杀了恩佐后,他能否承受得住三名邪神的力量,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暂时不需要烦恼。 现在,他只需要让宿柳看着,看着她心爱的男友是如何虐杀同类、又是多么癫狂偏激的。 目睹了恩佐杀死加西亚后,宿柳还会如往常一样心无芥蒂地和恩佐继续在一起吗? 他不知道,但他猜想,多半是不会的。 想到这里,平述抬手环绕过宿柳,不动声色地带着她朝后撤离,藏在楼道里承重柱的侧后方。 第88章 “就你这种肮脏的贱货还敢肖想小柳, 是没照过镜子吗?” “长得这么丑还老是出来乱晃,究竟谁给你的自信啊?”盯着加西亚那张无论审美多么猎奇的人来了都说不出“丑”这个字眼的脸,恩佐厌恶地蹙眉, “贱人!老老实实地缩进地洞里不好吗,非要出来恶心我!” “你不会以为小柳会喜欢你这种货色吧?” “从下水道里爬出来的、血液里都流淌着卑劣的、老鼠。” “贱死了!真是脏了小柳的眼!” 恩佐显然没有发现宿柳和平述,他们刚好藏在他的视觉盲区。他没看到,被击飞出来的加西亚却绝对不可能没看到,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什么都没有说。 “小柳……”加西亚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一些什么, 又被恩佐堵了回去。 凝实的精神力——不, 或者说是污染更为恰当,金色的力量凭空抽翻加西亚, 恩佐缓步走来, 高大的身型在光滑的走廊上投下拉长扭曲的阴影。 金发的青年腿长肩宽,身上还穿着有些破烂的衣裳, 却并不损他的意气风发, 连眉眼都是不羁的, 仿佛飞扬的火焰一般。 这是宿柳熟悉的恩佐, 也是她陌生的恩佐。 她知道他一向高调, 即便平常总是笑着, 也依旧难掩其高大身型带来的压迫感。阳光开朗是真, 喜怒无常也是真, 某种程度上来说, 恩佐和胥黎川是同一类人,都出身古老贵族世家,拥有着与生俱来的傲慢和睥睨。 只是恩佐又和胥黎川不同, 胥黎川的傲慢是摆在明面上的,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轻蔑让人一眼看出他难以相与。而恩佐的傲慢则被他的散漫和不羁冲淡,被那对世界的一切都充满好奇的热情掩藏,因而不显得那么难以接近。 一直都知道恩佐的本性,可直到此刻,宿柳才发现,她还是把他想得太美好了。 金色的能量体凝实成无数条鞭子,其上布满尖锐的倒刺,抽打加西亚的同时,又恶劣地避开要害。恩佐本可以给予加西亚致命一击,又或者速战速决,却非要选择这种侮辱性极强、又极为折磨残忍的手段。 金色的火焰如液体般朝着加西亚脸上泼洒,浓硫酸一样腐蚀着加西亚本就没有恢复完好的皮肤。 加西亚痛苦地喘息着,罕见地没再出声咒骂,而是沉默地挣扎、反抗,忍耐着这旁观者都看不下去的凌辱。 “怎么不说话了?认命了?”从加西亚身上流出的血液几乎染绿了整片地板,皮靴踩在越来越黯淡绿色血液上,恩佐笑得开心。 加西亚越惨,他就越开心。 “早这样多好,非要犯贱。以前不跟你计较是我善良你知道吗,我家宝贝最喜欢像我这样善良的人。只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挑拨我和小柳的关系。” 说到这里,恩佐的脸色又阴沉起来,“你这个贱人!” 靴底碾过加西亚的手指,修长白皙的指节被碾地粉碎,发出毛骨悚然的“咔嚓咔嚓”声,恩佐微微俯下身来,嘴角勾起,蓝色的眼睛却没有一丝笑意。 恩佐甚至都不愿意蹲下,只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加西亚,用精神力狠狠抽了他的脸一巴掌,恶狠狠道:“是想用这张脸勾引小柳吗?是用这双眼睛窥伺小柳吗?把你的脸划烂、眼睛抠掉、舌头割下来,我要让你再也不能去小柳面前多嘴多舌!” 他显然是一个行动力很强的人,话音未落,就用精神力幻化出一把匕首,狠狠地刺入加西亚的眼睛—— “够了!” 眼见着恩佐要挖了加西亚的眼睛,宿柳终于忍不住喊出声来。 恩佐这个该死的家伙!一句话一个“宿柳”,是把她的名字当逗号使吗?以她为借口去欺负加西亚,当她是瞎子吗! 宿柳终于忍无可忍。 声音发出的瞬间,恩佐就转头朝这边看。 浓郁的污染干扰了疗养院的磁场,电路接触不良,走廊上的灯光闪烁。不规则忽明忽暗的光线中,宿柳的身影和平述纠缠在一起,似亲密的爱侣。 她正在平述的怀里。以被呵护的姿态。 恩佐愣在原地,持刀的手僵在半空中,以一个未曾收住力道、仿佛被猛然暂停的怪异姿势。 下一秒,他恢复正常,像是什么都没听到那样,我行我素地继续下刀,在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时刻,将匕首刺入加西亚的右眼。 斜着向下用力,恩佐的动作利落、手法娴熟,粘连着神经的眼球被整颗挖下,俨然是熟能生巧的惯犯——除了这个可能,那就只有他在这方面天赋异禀的解释——那显然更怕。 已经惨淡到几乎接近白色的绿色血液从眼眶中流下,加西亚难以自抑地痛呼出声,捂着自己的眼睛挣扎着朝后退去。 “恩佐!”宿柳要被气死了。 她没想到,当着她的面、她都已经出声制止,恩佐居然还敢动手! 她挣开平述的怀抱——本来也不算怀抱,被门板击飞前她被平述友情出手护了一下,其实两人并没有亲密无间,在她看来也只不过是躲藏隐匿时的情急之举。 恩佐并不“恋战”,挖掉加西亚眼球的瞬间,他就扔下匕首,张开双手朝着宿柳的方向走来。 像以往的无数次那样,他敞开怀抱、笑得灿烂,主动向宿柳走去,迎接她的到来。眯起的眼睛和愉悦的嘴角无一不向外展示着两人的关系之亲密。 以前看到这张笑得温柔宠溺的脸,宿柳会觉得心脏软软,但现在,看着恩佐的嬉皮笑脸,她只气得鬼火冒。 两人像两辆相向而行的小汽车,在同一直线上奔向彼此,已知宿柳的速度更快,恩佐的速度更慢,走廊的长度为不足五米,试问,两人如何相遇? 如火箭筒一般冲上前去,宿柳没有冲进恩佐的怀抱,而是极为“惊险”地刹车,在两人相遇之际,揪住恩佐的领子,抬手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这一巴掌扇得恩佐的脸向一旁甩去。而后他转回头俯下身来,主动缩减两人的身高差距,把自己的脸送去她面前,脸上洋溢的笑容未变,态度如常地拉过她的手。 “宝贝,小心手呀。” 他没有问宿柳怎么会在这里,也没有问她的手疼不疼,只是拉着她的手轻轻揉捏着扇过他的手指——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他的脸这么疼,宝贝的手也一定很疼,他要心疼死了。 都怪他,他的脸太不柔软了害得宝贝手疼。为什么力的作用要是相互的?该死的物理学! 要是他能替宝贝承受这份疼痛就好了!以后她再打他,疼的就只有他的手。 哦对,还有脸。 “我给你吹吹,还疼吗宝贝?” 完全没在意那一巴掌,也完全没问她为什么会在平述怀里——肯定是平述这个不要脸的贱人勾引小柳哄骗小柳,贱男人就是不老实,长得那么丑,净会使些狐狸精手段! “都是我的错,我的脸太硬了,害得宝贝手疼,” 并没有去看平述,恩佐却知道平述肯定在看这边,加西亚一定也在看这边。 一群阴沟里的老鼠!自己没有女朋友吗?非要窥探别人的恋情。 贱人!迟早要把他俩的眼睛都挖了! 想到这两人脸上或许露出的嫉妒愤恨神情,恩佐声音更加大更软,夹得佐伯来了都不一定能听出是他。 “都三天没见面了,我好想你呀宝贝。”他拉过宿柳的手指放在唇边轻轻亲吻,黏黏腻腻地撒娇,“你想我了吗?我知道,你一定也很想我对不对!” 他的手上还沾着加西亚的血,绿色的、黏腻的,说不上是他的声音更黏还是血更黏。 第124章 冰冷的血沾在宿柳手指上,她的心也冰冷一片。 “不对。”她抽出自己的手,推开恩佐,“离我远一点。” 她的表情前所未有冷漠,态度也前所未有疏远,可恩佐偏偏像是看不懂脸色、听不懂人话、未曾开化的野兽。 “怎么了宝贝?是我捏疼你了嘛?”他的脸追随着她的手指移动,蓝色的眼睛里笑意盈盈,荡漾着温柔的水波。 他也确实是野兽。野蛮的、兽化的,是见人就发疯的恶犬,却在见到宿柳到来时乖巧噤声,仿佛有无形的锁链牵引着,只对主人一人俯首称臣。 疯狗。装什么乖犬? 加西亚恨恨地收回目光,轻蔑嫌恶的表情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恐慌、坚强、破碎的泫然欲泣感。 “呜……我的眼睛……”要的就是这种语未落而泪先流的欲拒还迎感,这可远比大声尖叫涕泗横流更惹人心疼。 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又状似无力地跌回去,加西亚捂住嘴巴,半趴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回头,似乎是怕自己闹出的响动吵到正在拉扯的两人。 他这一回头,正好和闻声抬头看来的宿柳撞上视线。 该怎么形容这个画面呢? 身形修长的清瘦青年,宽大轻薄的衣物贴在身上,随着趴伏的姿势恰到好处地露出引人注目的曲线,凹陷的腰窝和劲瘦却难掩肌肉线条的大腿若隐若现,挺翘的臀更是被勾勒出傲人的弧度。 青绿色半长发凌乱却不显得狼狈,布满伤痕的五官难掩精致,与他身上那种艺术家雕塑一般的、略有些阴郁的气质相得映彰,像是破碎的珍贵琉璃。 心脏仿佛也被打碎,酸涩的,令人怜惜。 盛满泪水的黑色眼眸像是会说话,晶莹剔透的泪珠悬挂在黑而浓密的纤长睫毛上,摇摇欲坠、小心翼翼,一同加西亚本人一般。 宿柳默然收回视线。 她忘不掉那双忧郁的眼睛*。 ----------------------- 作者有话说:*此处玩梗,出处《百家讲坛》易中天(不磕男同,只是借用这句话)。 加西亚:对对对,就这样继续吵架!小宿柳快点看过来啊!这个姿势好费力的说 虽然力气不够、拳头不够,但此男有的是手段() 第89章 加西亚遍体鳞伤, 看起来惨不忍睹,就连一向引以为傲的漂亮脸蛋也被毁了。 残缺的艺术品远比完整的更令人珍惜。不是不知道加西亚每次被打都多半是由于他自己主动找事儿,在宿柳心中, 加西亚早已和“漂亮废物”、“嘴贱人怂”挂上等号。 他是嘴贱聒噪,但这不妨碍她欣赏他的美貌——漂亮的东西谁不喜欢呢? 正式因为知道加西亚平时有多爱美,宿柳才无法接受恩佐的行为。 恩佐恶劣的形象在她心中更加深刻,她更加愤怒。 仗势欺人、恃强凌弱算什么?她最讨厌这样的人! 她怒气冲冲地抬头, 正好看到恩佐还未收回的、恶狠狠警告加西亚的威胁眼神。 “恩佐!我算是明白了,你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对对,说得没错。狼和狗没差的, 恩佐是狗嘛, 说不定私下里就会偷偷吃屎呢? 看到宿柳指着恩佐的鼻子骂,加西亚幸灾乐祸, 恨不得化身为宿柳猛甩恩佐几巴掌。 装作擦泪掩面偷笑过后, 加西亚抬起头,刚准备继续观察两人动向, 就撞见平述远远望过来的、眸光深深的眼神。 下意识收回视线, 却在后一秒意识到自己没必要心虚, 加西亚硬气地回视过去。 看什么看?没见过长得这么漂亮的人吗? 你自己长得不好看, 也不能盯着我看吧? 平述微不可察地轻轻皱了皱眉, 张了张嘴巴, 似乎想要说什么, 却被突然传出的清脆响声打断。 “啪”地一声, 接二连三的“啪”声。 “还在狡辩!”是宿柳的声音, 因为愤怒而有些尖锐,“你一点都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分手!我要和你分手!” “我们再也不会和好了!我讨厌你恩佐!” 耳光很疼,她很用力。指尖轻轻抚过红肿的脸, 被扇到耳鸣的脑袋嗡嗡的,世界都有些眩晕。 恩佐扯了扯嘴角,想要露出一个笑,牵动了脸颊的伤,因疼痛而变形的肌肉走向让这个笑容显得分外怪异。 他垂下头,抬起眼睛,眼眶通红——不知道是被打的还是怎样。 形状漂亮的眼睛下垂时,颇有些讨好的意味,湿润的眸光仿佛狗狗舔舐主人的舌头,一味地亲近主人,似乎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无助。 “宝贝,我没有狡辩呀,他做了错事,我在教训他,这也算狡辩吗?” 耳朵自动过滤掉她口中的分手,他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是我的错,我以后一定听你的话,你不让我打他我就再也不打他了,好不好?别生气了。” 宿柳却不理他。 她只是冷冷地盯着他,抿紧嘴巴,只言不发。 望向他的眼神冰冷,不含有一丝笑意,也没有任何感情,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咧开嘴,恩佐问:“你用这种眼神看我?你用这种眼神看我!” 近乎咬牙切齿。 宿柳的眼睛又大又亮,眸光水润,漂亮而有神。黑色的眼睛总是灵动活泼,情绪丰富,无论是私密时刻的羞涩、还是被他惹生气时的恼怒、又或者是谈论过往时的怀念……她的眼睛会说话,只和他说话。 由奢入俭难。见过宿柳那么多不为外人所知的一面,又该叫他如何面对这样的眼神? “什么眼神?”宿柳无动于衷。 “……真的要对我这么残忍吗,宝贝?”想去抓她的手,却又被甩开,恩佐这下真的破防,“你在心疼他?心疼那个狐狸精?” “他是在勾引你!这么低级的手段,你不要被这个贱人骗了!” “宝贝,你不要那么笨好不好,他是装的啊,你看不出来吗?你真的看不出来吗!你是不是在故意气我?” 他大声,宿柳更加大声。 什么意思啊恩佐!在挑衅她吗? 拒不悔改就算了,还敢骂她笨!可恶啊! “谁说我没看出来?!”胜负欲上来了,她口不择言,“他勾引我又怎么了?我乐意!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你有文化吗你就骂我,你根本不懂!” 在心底给受害者加西亚道了歉,还没来得及暗爽自己会用歇后语,恩佐就抓住了她的手,“我不懂?我不懂?我看你就是在故意气我!” “宝贝,别气我了好吗?我们和好好不好……” “放开我!谁给你的自信啊?你谁啊我要故意气你!” 那双忧郁的眼睛又浮现在脑海中,宿柳深吸一口气,正义感爆棚,甩开恩佐的手指责道:“你真是太差劲了恩佐。面对那么忧郁的双眼,你不仅丝毫不愧疚,还在这里争风吃醋,你真是没救了!” “反正我们彻底掰了,以后不准再来找我!” “我、不、允、许!”再次被甩开手,恩佐也不装了。 反正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又何必隐藏自己的本性? “忧郁的双眼?”他指着加西亚质问,“他只有一只眼睛,哪来的双眼?” 猛然被拉入聚光灯下,加西亚是个优秀的演员,临场发挥能力很强,恰到好处地露出一抹悲伤的神情,似乎在缅怀自己逝去的双眼。 “你简直不可理喻!”宿柳被气笑了。 她以前怎么没有发现,恩佐居然是这么无理取闹的人! “分手分手分手分手!”她狠狠推了恩佐几把,把他推得一个趔趄又一个趔趄,直到他被逼至墙边,她才收回手转身就走。 从地上拉起加西亚,她正准备带着他去一楼医疗室,却又被恩佐从身后追上。他并没有伸手抓住她,而是用精神力拽住了加西亚的脚踝。 “放开。”没什么情绪的声音。 “不要。”恩佐似乎也恢复成从前那样,脸上挂着游刃有余的笑容,好像对他来说一切都易如反掌。 “宝贝,你可以走,但你不能带走他。” “凭什么?”宿柳不听,拉着加西亚就要继续离开。 “不凭什么。”恩佐的声音有些无奈,仿佛是她在无理取闹,“只是既然我们分手了,那你就没资格阻止我。” 有恃无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怎么说,宝贝?只有我的恋人能命令我,你要对我发布指令吗?” 不要脸!简直不要脸! 是可忍孰不可忍,孰可忍宿柳不可忍! 第125章 她被恩佐的无耻程度刷新了三观,愤而转身,捏起拳头就朝他的脸上挥去。 她放弃沟通了,对付这种无耻小人,还是拳头更有用。 两人瞬间扭打做一团,你来我往,彼此出招拆招,不像是一对儿刚分手的恋人,倒像是拳击场上互相博弈、竞争的拳击手。 他们打架的功夫,加西亚偷偷挣开了脚上的精神力绳索,不动声色地蚕食着其上蕴含着的、狂蹈之狼的力量。 一边修补身体,一边破口小骂。 “贱人,玩得过我吗你?打我的时候多风光,只会逞威风的莽夫,现在不还是被分手?呵呵,知不知道在道上混靠的是脑子啊?蠢货!只是分手可便宜你了,最好把你打死、打废!” 伤太重了,即便反吞了一些恩佐的精神力,也无法弥补自身力量的亏空。疼得倒吸冷气,加西亚却还记得只治疗体内和精神上的这些比较严重的伤,特意把体表能看到的皮肉伤口留下,以免伤好了没办法找宿柳卖惨。 身上越疼,加西亚骂恩佐就骂得越起劲,靠这种方式泄愤麻醉自己。 他骂得专心,因而没能注意到平述已经走到身后。 “死不掉吗?” 很遗憾、很平淡的嗓音。 加西亚被吓得神经一抖,差点没控制好精神力、险些惊动恩佐。 “卧槽?原来是你啊……”抚摸着自己漏了个大洞的胸口顺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还能呼吸,加西亚不耐烦道,“别来添乱行吗?烦着呢,你什么时候这么多话了?” 他太过于专心修补精神,因而忽略了,这样冷淡而无情的话,居然是从一向“与人为善”、以和为贵的平述口中说出的。 垂眸看了几眼加西亚,眸中淡淡的轻蔑是任何一个认识平述的人见到都会觉得惊诧的。收回目光,不动声色地控着自己的精神力吞噬加西亚身上的荆棘之母的力量,平述重新朝宿柳和恩佐看去。 那边,两人正打得火热,看得出来,宿柳和恩佐都拼尽全力,一点没有放水,拳脚相接之间都带着十足十的认真。 两人都是战斗脑袋,宿柳倒是还没忘记自己的愤怒,冷着一张脸,不语,只一味挥拳。另一边,恩佐却已经完全兴奋起来,几乎忘记了两人刚刚还在激烈地争吵。 “宝贝,你的拳头还爱我。” 打着打着,在宿柳的拳头再一次擦过脸颊的时候,顶着凌厉的拳风,恩佐忽然不再闪避,硬生生扛下这一拳。 随后他轻轻圈住她的手腕,吻了吻她的指节,“熟悉的力度,宝贝,你心里果然是有我的。” 黏糊糊的态度让宿柳觉得恶心。 他以为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又不是在调情! 这次她可不会和他打到床上去! 只是嘴上说归说,恩佐倒没有因为所谓“拳头爱我”的荒谬理由停手,说完这句话后趁机抓住她的胳膊,瞬间发力将她掀飞出去。 “爱你个屁!”后空翻勉强稳住身形,躲过恩佐的乘胜追击,宿柳怒骂,“你要不要脸啊?我根本不爱你!” “不,你撒谎。”恩佐的语气前所未有平静,“你不爱我还能爱谁?只要没变心,那就说明你心里还有我。” 疯子!真是疯子!完全不能沟通的疯子! 用拳脚已经发泄不出心里的燥火,就算打得恩佐鼻青脸肿,宿柳也有种一拳打进棉花里的感觉,不仅毫不解气,反而还被卸去了力道浑身不适。 她不能输,无论是身手还是嘴巴,都不能! 心思已经完全不能集中在战斗上了,宿柳眼神乱飘,因为脑海一团浆糊而无意识左顾右看。 注意到她的不专心,恩佐有些不高兴,舔了舔嘴唇,抬肘攻击她的胳膊,道:“专心点宝贝,你在想什么?” 想什么?反正不是想你。 我就算想一头猪也不会—— 哎? 懒得回嘴了,在脑海里唇枪舌战之间,宿柳忽然福至心灵。对啊,想谁都无所谓,只要不是想恩佐不就行了吗/ 恰巧,为了躲避恩佐的横踢,她侧身翻滚,刚好面对着平述和加西亚的方向。 “我在想什么?当然是我喜欢的人咯。” 不甘示弱地抬膝回击,一个聪明绝顶的想法已然在宿柳脑海中生成。 “喜欢的人?原来宝贝这时候还在想我,我很开心哦。” “又不是你你开心个屁。我都跟你分手了,怎么可能还喜欢你。” “不是我,那还能是谁。”恩佐显然没信。 但无所谓恩佐信不信了,聪明的小脑瓜已经替宿柳作出了最好的回答。 她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藏在暗处的、用精神力窥探着这方位动静的众人,都因为这句话而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除了恩佐。 他很自信,铁了心地认为宿柳在气自己。他们是世界上最默契最幸福的情侣,他爱宿柳,宿柳也喜欢他,这是理所当然的,不会有第二种可能。 “我喜欢的当然是……” 话音响起的瞬间,不下于六个人同时提起了心脏。这句话如丝线,操控那些压抑着浓郁占有欲的家伙,让他们傀儡一般,被她轻轻的一句话高高吊起。 随着她的一呼一吸,惴惴不安地一上一下。 在表世界声势煊赫、权力滔天,只言片语便能主宰他人命运的几人,静静等待着这句未完的话语。 仿若等待命运的宣判。 ----------------------- 作者有话说:加西亚:卖惨男人最好命 恩佐:自信男人最好命 平述:我让你俩都没命 小柳:?你们不要命我要命!卖命啦,五块钱一条! 有奖竞猜,小柳会回答谁的名字? 【回答名字即可,截至下一章发出、答案揭晓前,回答正确的宝宝将会获得由苯人独家赞助的小红包一枚(请速速参加大人们!!)】 第90章 “我喜欢的人是……” 空气安静得可怕, 连呼吸声都消失,只剩下砰砰砰跳动的心跳声。 也不知道是谁的心脏,跳这么激烈要怎样? 后背莫名焦灼, 宿柳回头,身后没有任何人。 奇怪,她分明感觉到有人在看她。 不,不是有人, 而是仿佛数以万计的眼睛在黑暗之中睁开,同时望向她、锁定了她。 挠了挠后脖梗,宿柳抬头, 唇瓣一张一合, 缓慢吐出一个姓名。 就在刚刚,和恩佐你来我往交手的过程中, 她无意间转头, 正好对上依靠在墙边的加西亚的目光。 恩佐不是不愿意分手,觉得她只是在说气话吗? 那她就告诉他, 为什么她铁了心要分手。 只是变心还不算, 如果说, 他伤害了她喜欢的人呢? 这个理由足够有说服力了吧?足以让恩佐哑火了吧? 自以为找到了绝佳借口的宿柳暗中夸赞自己足智多谋, 眸光凝在加西亚茫然无措、凄惨怯懦的脸上。 她张开嘴, 刚要说出加西亚的名字, 眼前忽然闪过一双素色的鞋, 再看过去时, 视野中那张楚楚可怜的脸庞就被两条修长笔直的腿遮得严严实实。 嗯?视线顺着那令人赏心悦目的长腿上移, 滑过宽松上衣下紧窄的腰线——不怪她注意力跑偏,这衣服太薄了,她看过去就能看到线条啊! 最终, 宿柳的视线定格一双剔透的浅色眸子前。 她和平述对视了。 宿柳清晰地看到平述轻轻摇了摇头,抿唇抬眸看着她,温和的眸光里似乎闪烁着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说。 清隽的身影把加西亚完全挡住,鬼使神差地,在那个名字即将吐口而出前,她换了口型,缓慢又坚定地说出了另一个名字。 “平述。”她说,“我喜欢的人是平述。” 走廊顶部不稳定的灯光猛烈闪烁了几下,像暴风雨来临前的电闪雷鸣,只是没有声音,却弥漫出飓风降临般的可怖气压。 那灯泡是年久失修了吗?剧烈的闪光似乎是它的回光返照,转瞬间便归于长久的死寂。 黑暗的走廊中,有什么巨大而恐怖的在阴影酝酿着,“砰砰”跳动的心脏声也归于寂静,令人窒息的氛围下,唯有宿柳一个人安然自若。 不是她太粗神经——早在她的目光停留在加西亚和平述所在的角落时候,沉重的精神力压迫就遍布整条走廊。 各色各样的精神力彼此攻击着抢占地盘,精神力的主人释放出力场试图逼退其余人。他们不动声色地厮杀,巨大的扭曲影子在身后张牙舞爪,人的外壳已经快要维持不住,人的体面也抛之不顾,嫁祸、偷袭,各种阴险的手段都使上了,唯独偏偏避开了宿柳所在的位置。 第126章 像是被宿柳圈养的狰狞怪物,彼此你争我抢暗中使绊子,却在面对主人时乖乖地收起獠牙,唯恐伤到主人分毫。 唯恐暴露出自己的怪物本能被主人弃养。 是加西亚?这个贱人最会勾引人,贫民窟学来的下贱做派,胆敢弄脏她的眼睛吗? 是平述?这个假圣父最会拉拢人心,不过伪人一个,说着苦修清修,竟敢破戒去招惹她吗? 祂们争吵着、咒骂着,宿柳看不到的角落里,呓语四起,如无数虫鸣,又像宇宙深处传来的古神呢喃,絮絮如雾,模糊不清,只要妄图聆听、解读,便会让人陷入彻底的癫狂。 “……宝贝,你在开什么玩笑。” 顿了顿,恩佐脸上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眼圈红透,唇上的血色却尽数褪去,在那头灿烂的金发下显得更加苍白、虚弱。 “别骗我了宝贝,我们不闹了好吗?”他朝着宿柳伸出手,微笑着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是微微颤抖的手掌却暴露了一切。 他最初以为她会说出加西亚的名字。他并不担心,因为很显然,加西亚或许长了张讨她喜欢的脸、能伪装成让她放松的性格,可这么久接触下来,她不可能不清楚加西亚骨子里贪生怕死、趋炎附势的本质。 这种墙头草一般的跳梁小丑,不足为惧。 可是……可是…… 他万万没想到她会说出“平述”这两个字。 为什么是平述呢?怎么偏偏是平述呢? 是谁都可以,唯独不能是平述。 恩佐的心情恰恰也是黑暗中偷听的所有人的心情。他们的想法出奇一致——为什么偏偏是平述? 除了平述以外的任何一个名字,都可以用借口、玩笑、气话、肤浅的好感来解释,唯独平述。 即便并没有和她时刻相处,他们中的大多数也始终在注视着她、感知着她。所以知道她最初有多依赖平述,所以知道她曾经多么亲近平述,所以目睹过她为平述的原理而郁郁寡欢,所以察觉到她多次投向平述又黯然收回的视线…… 怎么就、偏偏是、平述呢? 宿柳看不到的世界中,剧烈的杀意尽数涌向那个站得端正的青年,各色颜色混杂着,斑驳到近乎灰黑色的尖锐精神力如触手般抽来,不露声色地污染平述。 但在宿柳看来,他依旧是那个光风霁月、看起来圣洁到高不可攀,却又莫名令她感到亲切的平述。 “我没跟你开玩笑。”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平述投去一个道歉的眼神,对不起了平述,我好像被鬼附身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想说加西亚的,话还没说出口却变成了你的名字。 对不起平述,我没想拉你下水的,等解决了恩佐我一定诚挚上门道歉!心中疯狂作揖,宿柳收回目光,瞪着恩佐,“我就是很喜欢平述,你难道不知道吗?”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 哪怕和宿柳确认了关系,在听到她亲口说在黑鸢尾最喜欢的人是平述、最想亲近的人是平述时,他也免不得愤恨。对平述的嫉妒曾一度冲昏了他的头脑,但偏偏他了解她,知道偶尔欺负欺负加西亚这种无关紧要的人会让她生气,但也没那么生气。 而平述是她亲口认证过的在意,被她归为“自己人”的范畴,他如果敢伤害他,她一定会再也不理他。 所以他才只敢在暗地里找平述麻烦,才只敢一边为正牌男友的身份窃喜、一边自卑扭曲地去恶心平述这个“白月光”找存在感——如果他知道平述会因为两人恋爱而疏远宿柳,那他一定第一时间放鞭炮敲锣打鼓地去找平述炫耀。 哪怕宿柳说对平述的喜欢并非暧昧的情感,他也将平述视为劲敌,不敢松懈片刻。 正是因为曾压抑过这么多阴暗的情绪,他才这么不愿意接受。 紧攥在腿侧的右手几乎要把掌心掐烂,恩佐却还艰难地维持着脸上的笑——她喜欢他笑起来的样子,那会让她想到热情温和的金毛犬。她对毛茸茸的犬类动物总有着天然的耐心和喜爱,他身上流淌着狂蹈之狼的血液,当然不屑于和狗相提并论。 但,如果她开心的话、如果她喜欢的话,装作一条狗又何妨呢? 总归不过是收起獠牙、摇摇尾巴,这么简单的事情,他当然能做到。 近乎惨然地笑着,精神已经崩溃,半边身体在失控的金色火焰下焚毁。半边脸上流淌着火焰、连眼眶骨都烧没了,只有模糊的蓝色眼眸笑着望向宿柳,恩佐却还坚持着向她伸出左手。 “宝贝,回来。告诉我你是在骗我,好吗?” “不好。” 看恩佐还是不愿意接受现实,宿柳咬咬牙。 左右平述就在身前不远处,她迈开腿,三两步上前,一把拉过平述的胳膊往下一拽,轻而易举地将他拉弯了腰、拉向自己面前。 并不敢看平述的眼睛,宿柳的心砰砰跳,好像前所未有地清醒,又像是被夺舍了一般失去对身体的控制。她动作很快,四肢却轻飘飘的,脑子也在空中跳舞。 眼帘垂着,弯而翘的睫毛颤颤,像暴雨中挥舞翅膀的蝴蝶,在风吹雨打下努力追寻自由的痕隙。 没再说什么,她仰起头、踮起脚尖——又或者没有,总之她自己也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搞不懂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平述被迫俯下身来,高高的明月不就清风,却在暴雨中坠落入池底。柔软的唇贴上另一处潮湿温热的缝隙,扇动的睫毛扫下令人酥而麻的痒意。 时间似乎停滞了一瞬。 下一秒,封闭的走廊上无端刮起飓风。 真实的飓风。 飓风把宿柳和平述分离开来,那能杀人的力道肆虐着卷走平述摔下,却如和缓的浪潮般轻轻拍打宿柳的背脊,将她托举落在平地。 并不算宽阔无边的走廊上,一个接一个浮现出好几道身影。 颀长、清俊、高大…… 头脑恢复清醒,慢半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宿柳的脸上茫然一片。 这里的黑暗毫无存在感毫无牌面,至少不能阻挡宿柳的视力,也无法阻挡那些针锋相对的敌意和剑拔弩张的杀意。 更无法阻挡那些在野蛮疯狂中阴暗滋生的扭曲爱意。 欲盖弥彰的黑暗下,所有人都清晰地看到了刚才的一幕。得益于异于常人的身体素质和精神强度,不仅清晰,还4k蓝光、立体环绕、循环播放。 “咔嚓”,有人碾碎了什么。 昏黑的走廊上,一个又一个脑袋如雨后春笋般凭空冒了出来,看得宿柳目瞪口呆。 像蟑螂。 俗话说得好,当你在家里发现一只蟑螂的时候,往往说明——不对,错频了。 当你在走廊上发现一颗人头的时候,并不能说明什么,而当更多的人头出现时,这就意味着—— 不是啊!!! 怎么这么多人呀!下饺子吗? 还没过年啊!联邦的春节也要一起包饺子吗? 宿柳疯了。 这么多人是哪里冒出来的啊?刚刚是藏在哪里啊? 她手指微微颤抖,指着走廊上出现的身影,一个挨一个数过去。一个、两个、三个…… 她还没数完,惊呼声响起,激荡的飓风卷土重来,对危险的直觉让她回头,只看到近在咫尺的、撕扯着空间与力场的、已经把她头发卷入其中的扭曲虚空。 “小柳!” 被卷入前,她只听到了一声声嘶力竭的呼喊。 又或者,不止一声? 眼前的世界变成难以名状的虚无,与剧烈的疼痛和恶心一同感受到的,是紧握着她手腕的宽大手掌。 以及自背后传来的,砰砰砰有力的心跳声。 我会死吗?都这种时候了,她居然还有闲心瞎想。 这是谁?好用力的心跳声,有点熟悉。是前面她和恩佐说话时听到的吗? ----------------------- 作者有话说:加西亚:该死的平述,别抢我戏啊! 第91章 “糟了!宿柳!” “是异次元裂缝!” 斑点状的黑色物质随着走廊上的狂风呼啸, 迅速聚集又迅速散开。一时间,吵闹声阵阵,众人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急切、嘈杂、惊慌。 事情发生得太快了,没有一个人能反应过来,即便在事发的第一瞬间就预料到什么试图去阻止,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宿柳被时空裂缝卷进去。 第127章 ——除了佐伯。 在扭曲的黑色裂缝出现在走廊上的第一时间, 他就如同影子一般忽然闪现,飞掠至宿柳身后。比所有人都快。 早在恐怖的黑洞般物质在恩佐附近集结、诡异的力量波动涌现的时候,佐伯就意识到了什么, 根本没有思考, 下意识以最快的速度去抓住宿柳。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和宿柳一起被卷入时空裂缝之中。 恩佐已经失控, 逸散的浓郁污染撕破了空间, 将宇宙外的空间和本宇宙链接,形成了足以将人绞杀的时空裂缝。这杀意应当是对着平述、避开宿柳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 却在经过宿柳的时候突然停滞, 有针对性地将她拉入其中。 虽然是类似于里世界的独立小空间, 但时空裂缝能够链接到别的宇宙, 完全未知, 不稳定、无规律, 随时都有可能坍塌, 没有人知道被卷入者会在里面遭遇什么。 那是会杀人的空间, 很危险。 她或许会死——所有人都瞬间意识到这一点。 不可饶恕——席卷的杀意朝着恩佐袭来,都是他的错,因爱生恨想要害死宿柳。 只有一个人除外。 “他哪来的?”这是还在状况外的加西亚。 他刚修补好身体的一部分, 终于能站起身来。 望着宿柳和佐伯消失的位置,他怒骂:“好啊恩佐!他是和你一伙儿的,你这小子居然来阴的!你们把宿柳弄哪里去了?” 双生子总是不单个出现,每当做坏事的时候,恩佐和佐伯绝对是一个递刀一个杀人,一个分尸一个抛尸——他本人就深受其害。 太有心机了恩佐,原来疯狗也有动脑的时候。 加西亚严重怀疑,宿柳的消失是恩佐的计谋,是恩佐故意生成了不稳定的空间把宿柳带走,以免被他们这群人把她抢走。 “你们都愣着干什么?一起上啊,恩佐把宿柳带走了,让他把她交出来啊!” 一对一打不过恩佐,但今时已不同往日,恩佐把宿柳藏起来犯了众怒,他能借刀杀人。 自以为很聪明,想着众人会群起而攻之,自己可以混在其中偷偷下黑手,加西亚越发真情实感地煽动在场其余人对恩佐下手。 没想到吧恩佐,莽夫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比的是谁更有脑子! 幸灾乐祸地扭头去看恩佐,加西亚以为能看到恩佐被吓得屁滚尿流的样子,只是当他转头,看到恩佐阴森的脸色时,才意识到不对。 怎么一点都不害怕?难道这么自信以为自己能一对多?现在佐伯可不在了,他恩佐就算再厉害,一个人也不可能是这么多人的对手。 心中莫名地恐慌,加西亚又回头去看几人,疑惑他们怎么还不出手。 身后,胥黎川、霍兰德、林寻,甚至连只闻其名未见过其人的2号房越白都来了,四人间隔不远的距离沉默站着,彼此泾渭分明,毫无要联手收拾恩佐的迹象。 为什么不动手?你们怎么还不收拾恩佐? 加西亚还没来得及表达自己的疑惑,就听到平述开口。 “为了杀我,你连她的安危都不顾了吗?” 什么安危,什么意思? 胥黎川紧随其后,“还以为你有多在乎她,原来也不过是为了泄愤便能随意牺牲的。不愧是你啊恩佐,最在意的只有自己的情绪,疯子。” 什么牺牲?说明白一点好吗你们这群谜语人! 语毕,胥黎川和平述几乎同一时间发起进攻,本来是打算抓住宿柳的精神力调转方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压迫感,火力全开朝着恩佐攻击而去。 这对儿师生配合默契,一人开团一人秒跟,只留下观战的加西亚还处在迷茫之中。 但局面已经容不得加西亚迷茫了。 他的位置很尴尬,平述在他身旁,恩佐在他身前,胥黎川在他身后,开打的三个人刚好把他夹在中间,令人眼花缭乱的精神力丝毫没有避免误伤无辜的意思,怎么打对方的就怎么打他。 迷茫着迷茫着就被凌厉的攻击划断头发,连带着在本就几乎毁容的脸上留下深可见骨的伤痕,加西亚出离愤怒了。 不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你们打就打,我是无辜的啊?我是路过的啊! 但他的无辜显然没人认可,很快便被“误伤”到遍体鳞伤,连申诉的机会都没有,只得被迫加入战场。 而这些毫无边界感的攻击之中,以平述和恩佐造成的伤害数量最多,甚至让加西亚有点分不清他们究竟是故意的还是故意不小心的。 “你们有病吧?”一边狼狈地躲避着这几人的杀招,一边绞尽脑汁地想找缝隙脱离战场,加西亚怒吼。 “我是跟你们有仇吗?要打去别的地方打,别误伤无辜好吗?” 只是平述并不理他,胥黎川也更是只轻蔑地嗤笑一声,随后出手更加阴毒,无处不在精神丝线牵绊着他的脚步,让他无论往哪个方向跑都被拉回战场中心。 “不是!你们这群疯子!” 人都是有血性的,被恶心到破防,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加西亚也不管什么打过打不过的,红着眼睛就朝胥黎川冲过去—— 他要和这个贱人爆了!! 而另一边,恩佐一边不分敌我地攻击着胆敢挡在平述面前的每一个人——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被迫还是主动,他每次出手必是杀招,倾尽所有力量,无论这次攻击是否能造成有效伤害,也铁了心地要杀死平述。 事实上,看到宿柳亲平述的那一瞬间,恩佐本就踩在失控边缘的精神终于崩坏,湛蓝色的眼睛转为血红色,暴虐的力量不仅在周身跳动,也在脑神经上作乱。 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只想杀了平述,杀了这个威胁他和宿柳感情的贱人。急剧波动的精神力带来严重的污染,浓郁到堪比邪神降临,将空间和时间都撕碎。 理智全无,唯独只记得避开宿柳不要伤害到她,却没想到那碎裂的虚空仿佛有意识和喜好一般,竟然只拉了宿柳进去。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他清醒过来,想要收回力量将时空裂缝关闭,却束手无策,最终只能看着冲出来的佐伯和宿柳一起被卷走。 一个是心爱的宿柳,一个是双生的弟弟,是他在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在意的存在。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佐伯的反应这么快,竟然越过所有人抓住了宿柳,但他们两人心意相通,或许是感知到了他的急切,所以才出现。 恩佐这样想着。 他相信佐伯能保护好宿柳,他了解佐伯的能力,他一定会把她安全带回来的。 暂时放下了心中的顾虑,对恩佐来说,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杀了平述。 宿柳并不会有危险,这点恩佐很确信,平述和胥黎川的指责完全是子虚乌有。但他也并没有反驳他们的话,没必要,他没有和他们解释的义务。 一个人招架平述和胥黎川两个人,其中一个平述还是战斗类的异能、体术也相当不错,在这种情况下,恩佐不仅没怎么占据下风,甚至还不忘了分出一点心思去招呼加西亚。 是的,加西亚。 一个平述一个加西亚,一个狐狸精一个乌鸦嘴,两个人都是害宝贝和他闹分手的元凶,他要了他们的命! 至于在场的其他人——残忍的目光扫过,恩佐冷哼一声,有一个算一个,他也都不会放过的。 别以为他没察觉到他们在暗中的偷窥,别以为他没感知到他们在得知宿柳要和他分手时的窃喜,别以为他没看到他们投向宿柳的肮脏眼神。 臭死了,那浓郁的扭曲占有欲都快要把他熏死了,一群阴沟里的老鼠,就喜欢窥伺别人的爱情,贱人! 懒得开口,所有的咒骂都化为冷笑,愤怒地燃烧着,恩佐以一敌众地向所有人发起进攻。 化为流淌的火焰,被所有人称作疯狗的青年,也无愧于疯子的名号,整个人完全融入在火焰之中,圣洁而凛冽,携带着前所未有浓烈的杀意,肆虐爆发。 物质、精神,金色火焰焚烧着一切。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看出来,恩佐已经在崩溃的边缘,或者已经处于堕落之中。 狂蹈之狼巨大而模糊的身影已经在宇宙深处浮现,注视着黑鸢尾所在的坐标,呢喃嘶吼着想要降临。 浓郁的污染带来连锁反应,整个黑鸢尾的所有人都被这样浓郁的污染给影响,自身的污染力量若隐若现,挣扎着想要爆发而出。 第128章 胥黎川的永寂之泪、加西亚的荆棘之母、嶙峋的无终之蛇……除了平述还尚能平静外,容器们所关联的所有邪神,都向这片宇宙投来充满侵略的注视。 当一个宇宙被某位邪神打上锚点,祂借用容器的身体降临后,则意味着这片宇宙称为祂的狩猎场和游乐园,别的邪神再想降临将会被视为入侵、挑衅。 祂们都对这片宇宙窥伺已久,绝对不允许其余邪神捷足先登,因而贪婪地向着自己的容器倾注力量,支持他们在这场战斗之中胜出,蛊惑着他们使用更多来自污染的力量。 本来在一旁观战的越白也控制不住,杀意和战斗欲望空前膨胀,没打算插手、本想坐收渔翁之利的他,最终也在邪神的蛊惑下加入战场。 只不过他也明显有自己的倾向,和每个人都打、但专注于杀平述的恩佐不同,也和只针对恩佐、联手的胥黎川平述不同,他从头到尾只杀一个人——平述。 越白的加入改变了战局的走向,一对多本来已经缓缓有些颓势的恩佐又变得和胥黎川平述分庭抗礼,两方阵营二对二,打得火热。 至于夹在其中的加西亚,依旧没能逃出战局。并且由于屡次试图将胥、平、恩三人的攻击引向本是局外人的越白等人,被小肚鸡肠的越白也记恨上,虽第一目标不是他,但一旦有机会也狠狠下手。 “宿柳……”在目睹了宿柳被卷走之后,嶙峋就陷入了一种极其奇怪的状态之中。 心脏抽搐着,像是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揉捏着,纤细脆弱的血管因那天真、好奇的动作而破裂,涌来酸涩的疼。 分外新奇的感受。 把宿柳卷走的黑色物质,嶙峋,或者说峋,并不太清楚究竟是什么。但他却知道,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而是有着致命的危险性。 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没能阻止她被卷走,也寻找不到进入那片空间的“门”,只能忍耐着这样的痛苦沉默着。 不是没想过出声去询问,可是他天性寡言,几乎从未与外人交流过,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去问身旁的霍兰德,也只得到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 至于其他人,似乎都心知肚明他想要的答案,却没有一个人肯大度地告诉他,解答他的疑惑。 他实在迷茫,究竟该怎么样,才能让宿柳回来呢? 焦急地缄默着,峋按捺下灵魂深处上涌的毁灭欲,本想离开这里,却听到来自自己脑海中的声音。 “真笨啊。” 讥诮又幸灾乐祸,是嶙。 “你没发现聪明人都没说话吗?就你,问来问去的,那个绿毛怪都比你聪明。” 一句话攻击两个人,这并不是嶙的极限,“咬人的狗不叫,疯狗都下死手了,你还不明白这会儿更要紧的事是什么吗?” “啧么,连越白这个畜生都出来了,你的敌人有很多啊,没有我的帮助,你这种蠢货绝对没戏。” 连“自己”都没放过,嶙一出声就敌我不分地攻击所有人。 “胥黎川不行啊,这么bug的异能就用来使阴招,又老又阴,真是废物,还不如回去乖乖当胥家的公子哥。” “这个假圣父倒是还可以,要我说,胥黎川也是蠢货,居然背叛兰心教会,转去‘信仰’名不见经传的那个什么——海底大鱿鱼什么的教会,丢了西瓜捡芝麻,愚蠢。” “啧啧,不愧是森与星辰支配者的圣子,看看这假圣父多厉害,没怎么释放污染也能正面对战疯狗,胥黎川真不后悔吗?” 一边刻薄地点评着几人的战斗,嶙还不忘拉踩峋,“怎么不说话?别以为你不说话我就不骂你了。” “也就是你没参战,不然最小丑的就是你了。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你没有,别说假圣父和疯狗了,就连胥黎川这个老阴比都能把你坑死。你谁都打不过,还想跟他们抢宿柳呢,洗洗睡吧——” “哦不对,你倒是能打得过绿毛怪这个废物,还好有他在啊,不然我真怕你一个都干不过羞愤自杀了。” 嶙越说,峋越沉默,连最初的焦急都淡去,如果不是能感受到峋的存在,嶙或许会怀疑他真自杀了。 “喂胆小鬼,怎么不说话?” 峋不说话,嶙反而急了起来,“自闭了?” 意识到这一点,他沉默了一瞬,而后语气中的刻薄一扫而空,冷冷道:“知道自己没用就赶快把身体让出来。” “不是想让她回来吗?把身体让给我,我能把她找回来。” 峋并没有回答,但身体的控制权却沉默地空了出来,嶙成为了新的主导者。 占据身体的一瞬间,嶙捋了把头发,随手把又长又碍事的黑色长发扎起来,冷笑一声便迅速加入了战场。 嶙的加入让本就扑朔迷离的战局更加未知,他没有什么特意针对的对象,平等地攻击所有人,能打到谁打谁,下手阴险狠毒,完全是战场的搅屎棍,恶心得每个人苦不堪言。 如果说最开始只是平述一方和恩佐一方的不同党派之战,那么嶙加入后,就演变成的大乱斗,每个人各自为战,一边提防着背后的偷袭,一边以牙还牙地暗算别人。 各种邪神的污染互相侵蚀,场面实在太混乱了,如果不是因为这里是黑鸢尾、与表世界隔离,这种程度的污染但凡泄露出去,整个联邦都将生灵涂炭。 平常积怨已久,恩佐在这种各自为营的情况下也依旧是众矢之的,但他非但没有萎靡,反而还愈战愈勇,连着最初的“战友”越白一起攻击,二楼都被他打坍塌,一群人跌落至一楼继续缠斗。 所有人都认为恩佐马上就要堕落崩溃,但只有恩佐自己知道,他分明前所未有地清醒,前所未有地理智。 狂蹈之狼有无数个脑袋无数张嘴巴无数只眼睛,身为狂蹈之狼容器的他也不可避免被影响。 以往脑子里总有无数个嘈杂的声音无时无刻不蛊惑着他堕落,他根本没办法去思考,只要一思考,就会清楚聆听到那来自宇宙背面的声音,彻底沦落为狂蹈之狼的容器。 可是此刻,他的脑袋却安静下来,让他能够思考、能够算计。 左右宿柳总会安全归来的,没有他的指令,佐伯一般不会擅自行动,而前面之所以毫无预兆地冲出来,大概也是感受到他的急迫。 佐伯,他的好弟弟,从来不会让他失望。 正好,趁着宝贝不在场,他刚好趁此机会杀了这些胆敢垂涎她的贱人。只要这些贱人都死了,就没有人再敢勾引她,他们就还能像以前一样在一起。 只要他们都死了。 动脑子战斗时的恩佐的可怖程度是原来的无数倍,堪称先天战神圣体,他根本不防御,却如能够预知一般,无数次避开致命攻击,又无数次对别人造成致命攻击。 极为混乱的现场,只有霍兰德一人能够免于被攻击。 这并非是由于霍兰德的存在感太弱,而是几人认为他们根本不是一个赛道的。 这很合理。霍兰德是黑鸢尾的管理者,对所有容器一视同仁,也没有和谁发生过大的矛盾,游离于所有人之外,没什么利益相关,几人也都没把他放在眼里。 ——除了私人恩怨之外,几人打起来的主要原因还是宿柳。而霍兰德属于宿柳的上级,平常很少见两人有什么亲密的接触,霍兰德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处理黑鸢尾相关事宜上,宿柳也似乎不怎么在意他。 并非对手、不足为惧。 所有人都这样想。 霍兰德也如此想。 一群渣滓,只知道逞凶斗狠的疯子,毫无威胁可言。 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战斗力最差的加西亚已经快被打死了。邪神荆棘之母庞大的身影也已经无限逼近这个宇宙,眼见着灭世危机即将降临,身为黑鸢尾秩序维护者和联邦邪神抵制者的霍兰德却并没有出手阻止几人。 打吧,打得越激烈越好,最好全都打死。 无数次给这群渣滓收拾烂摊子,他早就烦躁不已,内心深处的阴暗面占据上风,恨不得这群人全都死了。 只可惜。 冷冷地收回视线,他点开光脑,冷静、冷淡地向着不同的联系人发送报告。 先是发给联合无数小教会抗议兰心教会、阻止胥家持续扩张的党派负责人,告知他们,胥黎川在黑鸢尾挑事、不安分地用精神丝线窥探联邦最高监狱和特殊安全部的机密消息并向外散布。 胥黎川加入蚀潮教会,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召唤永寂之泪导致联邦险些沦陷,这是胥家的把柄,也是胥家政敌的利剑。 第129章 其次再发给前任副总统亲信及其身后势力,告诉他们平述的踪迹,暗中提醒他们,想报仇就速速行动。 当年平述公然在直播中屠杀副总统一家,此后被兰心教会保下、藏进黑鸢尾,这么多年来,这群人始终没放弃寻找平述的下落。 然后借着联邦特殊安全部的名义向波吉亚家族施压,列举恩佐和佐伯的劣迹斑斑,警告他们再不对这对双生子加以管束,将把恩佐的罪行公布给联邦所有人——届时波吉亚家族将会被全联邦上下声讨,股票、公司、教会,全部都会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最后,则是找人打压蓟藤教会,抓捕那群声势浩大想要拯救加西亚的信徒。 参与乱斗的人,除了孤家寡人的嶙峋和越白,其余尽数被霍兰德举报了一个遍。 倒不是想放过这两人。而是前者虽然出身潜渊教会,但和教会有仇,即便收服了信众,也依旧乐得见他们去死。后者则是彻底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所有有关联的敌人甚至亲人、朋友都尽数死去——被他自己亲手杀死的,根本无从下手。 有条不紊地编辑信息、发送附件,做完这一切之后,霍兰德才从光脑中抬起头来。 疲惫地捏了捏眉心,他没什么情绪地开口:“时梅进已经在路上,正准备来接宿柳去联邦最高监狱报道,你们应该她要提拔宿柳这件事吧。” 声音很淡,“她的脾气你们也知道,等她到了之后找不到人,一定会闹。如果不想再经历一遍特安部的审判,就赶快想办法把宿柳交出去。” “又或者——”视线扫过瞬间停手的众人,尤其停留在恩佐和胥黎川身上,霍兰德说,“把调职申请驳回。” 他语气冷静,好像在咨询众人的意见,因为事不关己所以格外随意,仿佛只是找他们要个答案。 又似乎,是知道这群容器不想让宿柳离开,所以给他们提供建议。 ----------------------- 作者有话说:霍兰德:我真没招了,你们都去死吧 被举报的几人:你这个告状精!!!!!! 第92章 霍兰德说完话后, 所有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快要被洞穿的黑鸢尾终于成功保住,岌岌可危的宇宙坐标也在邪神们不甘的注视中被重新隐藏。 冷淡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霍兰德身上弥漫着淡淡的死感, 整个人疲惫不已,好像真的在为他们操碎了心。 “你们有什么想法吗?没有的话我就给时梅进发通行证了。” “不行!”刚才还打作一片的几人异口同声。 话了,下意识出声阻止的几人互相打量着彼此,敌意弥漫, 剑拔弩张,好似下一秒又要打起来。 瘫躺在地上,已经完全化为藤蔓的加西亚颤颤巍巍地化出几分人形, “宿柳不能走!” 说完,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一个人的抗议不够有力,他把矛头转移到恩佐身上——即便不愿意承认, 但当了一个月宿柳的正宫男友, 加西亚潜意识里真的把恩佐和宿柳捆绑在一起。 “恩佐你说句话啊,宿柳要被调走了, 你就这样一句话不说?” 伤还没好又一直在打架, 打得加西亚脑子都迟钝了, 险些忘记宿柳要离开黑鸢尾这件事。事到如今, 如果说谁最有希望阻止, 那就只能是恩佐了。 提到这件事, 恩佐的表情也极为难看。 按正常情况来说, 他现在应该还在里世界里平复暴动的精神力、消除污染隔离狂蹈之狼的注视。他也知道自己这个状态不能去见宿柳, 所以即便再舍不得她, 也依旧老老实实地自我隔离。 但是,里世界突然闯入了两个不速之客。 胥黎川这个贱人,找上了一直神龙不见首尾的越白, 两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居然敢闯进他的里世界。 贱人,不知道里世界是私人领地吗,敢来他的地盘挑衅,简直是找死! 愤怒的恩佐完全忘了,他也闯入过别人的里世界,不仅不请自来,还带着宿柳佐伯,拖家带口一起。 三人在里世界打了一架,最后还是胥黎川带来的消息暂停了这场战斗。 宿柳要离开黑鸢尾了,去联邦最高监狱,时梅进特招的升职,以后或许能加入特殊安全部。 恩佐只听了个开头就再也听不进去了。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他不允许她离开。 她还没接受和好,他也没同意分手,她怎么可以抛下他——他以为宿柳是为了躲他,所以想离开黑鸢尾。 被恐慌冲昏了头脑,连胥黎川和越白擅闯自己里世界的仇都不记了,他迅速回到黑鸢尾,去找霍兰德。 知道现在自己说什么宿柳都不会听,甚至她会逆反心理发作更加想要和他作对,也怕身上的污染伤害到宿柳,恩佐没敢见宿柳,直接去了找霍兰德,想要从根源上阻止宿柳的离开。 只是他没想到,在霍兰德房间门外,他刚好看到她进去的身影。 她一定是去找霍兰德说离开黑鸢尾的事情。恩佐急得要命,却清楚现在去找霍兰德是撞上枪口,只能按耐住焦急等待。 他这辈子还没等待过什么,想做什么立刻就做,想要什么马上就能得到,这还是第一次,二者皆未达成。 为了避开宿柳,在附近等待的途中,恩佐突然回想起罪魁祸首加西亚——都是因为这个贱人,没有这个贱人宝贝才不会和他生气,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他要杀了加西亚! 于是就有了后来发生的一幕,恩佐把加西亚从房间里揍到房间外,恰巧被宿柳和平述撞上。 一切都太过巧合,巧合到让恩佐怀疑这都是胥黎川设计好的、要害他的——或许有平述的参与也很正常,这对师生在某些方面总是沆瀣一气,恶心人。 对平述的新仇旧恨累加在一起,恩佐想也不想地就回答:“把时梅进驳回,就说是平述的要求。” 无论是不是自愿留下,如果给小柳知道,有人在背后偷偷左右她的事情,肯定会生气。 宝贝不是喜欢平述吗?知道平述擅作主张之后,她还会喜欢这个贱人吗? 就算喜欢,心中也肯定会有芥蒂,到时候他就能趁虚而入——不,肯定不喜欢了,她喜欢的人只能是他,他们在一起名正言顺,绝不是什么趁虚而入! “有道理哎,平述之前在特殊安全部和时梅进共事过,他的要求她也不好拒绝,就这样么办!” 不知道恩佐此番话语深意的加西亚还在傻乐,以为终于能解决宿柳离开的问题,拍手叫好,“霍兰德你快告诉时梅进,让她不用来了。” 可以说,除了加西亚之外的所有人,都意识到了恩佐提议背后的深意,也在听到恩佐这席话之后,不约而同地将暗含深意和嫉恨的目光投向平述。 宿柳吻了他,他们都看到了。 宿柳说喜欢他,他们都听到了。 这正是除去平述的最好机会,在这里把他弄死,等宿柳回来再告诉她这件事,她或许会悲伤,但不至于对他们生气——平述背叛了她,他们只是为她出气。 就算没弄死平述也没关系,他们会告诉她这件事,她不会再喜欢他,他们再慢慢除去平述也不迟。 一石二鸟,所有人都认可了恩佐的提议。 在场的聪明人很多,可能不包括加西亚,但一定有平述一席之地。 察觉到聚集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平述毫不畏惧地一个一个回视回去。他当然听出了恩佐话语中的恶意,也猜想到被选为替罪羊的这人的下场。他当然不愿意。 他并不介意他们的恶意,反正他会杀死他们的,死人的敌意何足为惧? 更何况,他们在此刻如此默契地想要将他推出去,不正是证实了他成功者的身份? 只有失败的废物才会抱团,针对那个唯一的获胜者。 “确定就选我了?”冷淡地收回目光,仿佛众矢之的不是自己,他说,“你们真的想清楚了吗?” “最初,她的目光是停留在谁身上、她又是为了谁闹分手、她一直以来关系最好的人是谁,你们的敌人真的是我么?” 平述冷静地反问,好像如果他们回答“是”,他将坦然接受自己被选中的命运。 此话一出,暗潮汹涌的敌意停滞了一瞬,而后如约定好一般朝着加西亚所在的方位涌去。 是啊,是加西亚。 他们都看到了她在说出喜欢谁时停留在加西亚身上的目光,他们都知道她因为恩佐要杀加西亚而选择分手,他们都看到了她多次与加西亚相谈甚欢。 只是…… 目光再次回到平述身上,带着锐利的审视,带着犹豫的迟疑。 第130章 宝贝对他的喜欢作不得假,这个贱人还想。 懒得听平述闲扯,恩佐笃定要让他出局。 呵呵,把我也当傻子吗?我可是能看到你们的梦境哦,圣子。 环抱双臂冷眼旁观,越白意味不明地浅笑。 啧,骗骗别人就行了,我还不了解你? 身为平述的老师,胥黎川也不信。 真不愧是假圣父,栽赃嫁祸信手拈来啊,佩服佩服。好可怜哦加西亚,蠢到我都有点怜惜了。 这是看好戏不嫌事儿大的嶙。 天呐!原来小宿柳喜欢的人是我! 这是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的加西亚。 思考了一番,意识到平述口中的这些对象都是自己,加西亚窃喜。他是真的信了平述口中的话,还以为宿柳心中最喜欢的人其实是自己。 该死的恩佐,你才是小三啊。如果不是我最开始太害羞了,现在和小宿柳在一起的人就是我,哪里轮得到你? 你肯定是因为话和我一样多才被注意到,你是我的替身啊,我才是卿! 还有这个平述,你在得意些什么呢? 她喜欢的人是我哦,你没机会哦,真是跳梁小丑。 这个贱人胥黎川也是,爱而不得了吧哈哈哈哈哈,让你平常暗算我,你喜欢的人喜欢我,你这个手下败将! 加西亚还在沾沾自喜,另一边,知道只是这样还不足以让众人改变主意,平述继续淡淡开口,“宿柳最初想选择的并不是我,或者说,我并不是她的唯一选择,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最终改变了主意。” 这是实话。 “或许她也真的喜欢我吧,毕竟从一开始,她就格外亲近我,最后会选我也很正常。” 这是炫耀。 恩佐拳头硬了。 这贱人!别以为我没听出来你暗戳戳的炫耀,我杀你! 他还没动手,平述的最后一句话就已经说出来,“不过你们知道吗?有一件事我很伤心。” 恩佐的沐浴着火焰的拳头已经近在咫尺,望着恩佐的眼睛,仿佛丝毫不畏惧这一拳砸下来,平述扯了扯嘴角。 “她选择我的时候,无声地对我说了句抱歉。至于在道歉什么,一目了然,我想不用我多说了吧?” 恩佐的拳头停下了。 眼前的状况就是平述话语的最好证据。宿柳选择了谁,谁就将承受恩佐的怒火,这个道理众人心知肚明,而加西亚的弱小又是众所周知的。 如果宿柳选择了加西亚,加西亚一定会被暴怒的恩佐打死,就连她都无法阻止——没有人会怀疑这一点。 “我之前惹她伤心了,她或许还没原谅我,这是对我的惩罚,我接受。” 好像没察觉到众人态度的变化,平述继续添油加醋,冷静地、正经地,好像全部出自真心,好像真的有点委屈。 话说到这个份上,平述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在说,他只是宿柳推出的挡箭牌,为了保护加西亚、转移恩佐仇恨的替罪羊。 “住嘴!” 终于反应过来平述和恩佐这些话背后的目的,加西亚急了。 这两个贱人,原来是不安好心! 凭什么你们不狗咬狗,反而来祸害他! 该死的抱团的贱人们,我究竟招谁惹谁了为什么又是我! 环视着众人,却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深沉、阴郁,“看、看我干嘛?” 加西亚有点慌,“你们不会真信了这家伙的话吧?她根本不喜欢我啊!不然怎么我脱衣服——” 戛然而止。 意识到自己无意间泄露了会被恩佐揍的话,加西亚闭紧嘴巴,收回遍布在现场的藤蔓,聚集所有的精神力在一起,蜷缩着就要—— 逃不掉了! 来自所有人的精神力几乎同一时间朝他涌来,化作绳索和枷锁,变为尖刀和利刺,半是胁迫半是惩治地将他禁锢在原地。 所有人的身影都停留在地上的、缩成小小一团藤蔓的加西亚身上,高大的、充满压迫感的阴影笼罩着他,让他藤蔓上的小叶子都颤颤巍巍。 完了,今天就是他的死期吗? 不要啊,他还没带宿柳看他的仆人们呢,明明之前说好了的,如果能出去,他一定让宿柳见识见识他的厉害、给宿柳搜罗全联邦最好看的裙子最好吃的食物,怎么…… 怎么还没兑现就要死了呢? 弱小可怜无助地抱紧自己,加西亚悲伤逆流成河。 原来,小丑竟是他自己。 闭上眼睛迎接自己的死亡,临死前,加西亚遗憾地想。 ——那平述说的,宿柳最喜欢的人是他,究竟是真的吗? ----------------------- 作者有话说:加西亚:要杀要剐随便吧,能让我死个明白吗? 小柳是不是真的最喜欢我,平述,回答我! look in my eyes! 第93章 预料中的死亡并没有到来。 即便心中动了杀念, 众人也只是居高临下地冷冷注视着加西亚,废了他的大半能力,吞并了他的力量后缓缓停手。 他们当然不会要了他的命。 加西亚得活着, 活到宿柳回来,然后亲口向她承认他的错误,而他们,则在一旁指责这个罪人。 都怪加西亚啊。如果不是他, 小柳或许现在已经进入特殊安全部、当上威风凛凛的调查员了。 怎么会这样呢?加西亚你怎么能因为喜欢小柳,就不顾她的意愿擅自帮她做决定呢? 你的觉悟太差劲了加西亚,应该向我们学习, 真正喜欢一个人就应该尊重她、一切以她为先, 怎么能这么自私呢? 当她听到这个消息、悲伤的时候,他们则安慰遇人不淑的她。 别伤心小柳, 都是加西亚的错, 我们会替你收拾他,不要难过, 你想怎么惩罚他?杀了他可以吗?凌迟也不错哦。 我们?我们当然不会这样, 正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才一定不会做出这种事, 只要你开心就好呀。 既然事情已经发展成这样, 或许这就是命运, 你愿意留在我身边、陪着我, 对吧? 最终, 软柿子加西亚一个人承担下一切。 ——不是他不想反抗, 双拳难敌四手啊, 如果敢拒绝,这群人是真的会把他折磨到生不如死的! 更何况……收敛起眼中的恨意,加西亚想, 宿柳心里是有他的,等时机成熟了,他会不经意间向她揭露一切,曝光这群恶人的罪行。 她喜欢他,还向来厌恶欺凌弱小,一定会站在他这一边的! 梦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未来的加西亚还以为这群家伙信了平述的话,难得站在同一条战线也只是因为被平述蛊惑、嫉妒他——没办法,小宿柳喜欢的人是他,他们这群失败者破防抱团情有可原。 他不知道的是,哪怕无端默契地作出了一样的选择,几人也从未达成合作,而是各怀鬼胎。 恩佐当然不信平述的鬼话。只是所有人都是小三,所有人都是他的敌人,无论最终让谁出局都正合他意。 越白也不信。他挺喜欢看这种戏码的,也很想知道宿柳会在得知自己被“相谈甚欢”的人背叛,究竟会作何反应。 嶙自然也不信。不过无所谓谁是谁,他只要保证自己在这场较量中胜出就行。 至于胥黎川,胥黎川更是不会信。 他把平述带在身边教导了五年,看着平述从一个垃圾区贫民窟来的小孩成长为后来不苟言笑的圣子大人,平述的一切手段和计谋都是从他身上习来,他再了解不过了这一招祸水东引、借刀杀人。 从平述说出“不知道为什么宿柳突然改变心意”时,他就洞悉了一切。 这个好学生,获得了森与星辰支配者的一部分力量,拥有了“蛊惑人心”的能力,能不同程度地控制他人的心思和行动且不让对方察觉。 他一定是对宿柳使用了能力,让宿柳临时变卦,从选择加西亚变成了选择他。 而就像识破了平述的手段一般,胥黎川也看穿了平述此举的目的。 真是聪明啊。在宿柳的视角来看,一定充满愧疚吧? 觉得自己莫名其妙让平述成为恩佐的眼中钉,害得平述被针对,因为心怀歉意,所以对平述降低防备和底线,容许他的接近甚至侵略吧? 所以给平述机会,让他名正言顺地和她捆绑在一起,对吧? 不甚在意地收回目光,胥黎川并没有说出来真相,默许着平述引导这场无妄之灾降临在加西亚身上。 加西亚是无辜的又如何呢?在场众人谁不知道? 他或许无辜,但绝对不清白。能成为宿柳的选择、胆敢暗中勾引她就是他的罪过,加西亚死不足惜。 第131章 而平述,他的好学生平述,让他很骄傲,但也不过如此了。 还在祈求宿柳原谅、没能真正上位的平述不足为惧,就算有这件事导致的歉意在,宿柳也不可能真正忘掉当初平述的冷淡——她是那样真挚热忱的人,碍于情面或许会装作不介意,可真心被伤害,哪里是那么容易翻篇的事呢? 不过这样正好,宿柳不是真的喜欢平述,他正好和平述联手,他们师生二人先一起把所有人清除出局,他再和平述公平竞争。 至于竞争是否真的公平,那就是以后的事情了——最起码,目前的当务之急是先让恩佐这个贱人出局。 想到这里,胥黎川就忍不住冷笑。 不愧是疯狗家族最疯的那条狗,掌握了狂蹈之狼与战争相关的强大力量又如何,不会动脑的莽夫终究要成为战争的牺牲者。 肤浅的草履虫,还敢嘲讽他,哪来的自信? 胥黎川很记仇。 因此,他根本没忘记,在他和越白一起去恩佐的里世界告知他宿柳要离开这件事时,恩佐是如何口出狂言的。 他说出宿柳要离开黑鸢尾,本意只是想刺激恩佐去阻止宿柳,或许真的没忍住先夹枪带棒了,但那也是恩佐活该。 当时,刚进入里世界,看到恩佐一身丑陋伤口、污染失控几乎维持不住人型,他没忍住嘲讽,说恩佐这辈子大概都要栽在宿柳身上了,以前那么顺风顺水,有朝一日居然会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他只是想激恩佐、顺便贬低来着,没想到恩佐这条犬,跟听不懂人话一样,居然笑得特别开心,还说—— “唉,或许是我的人生太顺利了,上天觉得对你们这种人不公平,所以让我吃一点爱情的苦吧,很正常。” 他是在夸你吗?这话是这样接的吗? 胥黎川要气死了。 但是碍于还要喊恩佐出来搞事,当时只能暂时忍下。不过现在已经不用忍了,宿柳不会再离开黑鸢尾,他能腾出心思、有的是时间收拾恩佐。 相信他的好学生平述也不爽恩佐很久了吧?其他人都不是威胁,他们两人联手,首要任务一定是先对付恩佐。 等让恩佐出局以后,平述也会出局,他则一定是最后的胜者。平述的一切都是从他身上学来的,他有把握赢过自己的学生。 把一切都规划好了,胥黎川本打算就此沉默,视线转移时,却无意间看到加西亚恨恨的目光——对着他的。 此时此刻,加西亚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罪魁祸首平述和他无怨无仇,这般肮脏的嫁祸手段也违背了平述的性格,反倒更符合胥黎川的行事作风。 而胥黎川是平述的老师,平常最喜欢坑人害人,如此说来,平述的反常有迹可循,一定都是胥黎川这个贱人指使的! 胥黎川本来就是加西亚在黑鸢尾最讨厌的人,想到这一点,他瞬间通透了。 都是胥黎川这个贱人! 加西亚没想到自己怨毒的眼神被胥黎川逮了个正着。 他刚想继续圈缩回去装死,就看到胥黎川勾唇一笑,弯起的绿色眼睛里尽是歹毒的恶意。 不知好歹的废物,现在还认不清局势,怎么不被自己蠢死? “说起来,有些事情你们还不知道吧?” 笑得有些阴险,胥黎川决定为加西亚的灾祸加一把火。 “嶙,你是嶙吧?知道吗,宿柳有段时间对你们很冷淡,也不喜欢去找峋玩了,知道原因吗?是加西亚,他看到7号房的垃圾里有宿柳送的麻辣老鼠头,去找她揭发你们了哦。” 看戏看得正开心,还在嘲笑加西亚的嶙瞬间不笑了。 “越白,宿柳之前在黑鸢尾打听你,问加西亚的时候,他说你是个脑子里只有怀孕生孩子的变态,还说你喜欢把活人做成人偶,让她离你远点。” 越白嘴角的弧度拉长,眯起眼睛看向加西亚,温柔笑着的眼里尽是危险。 “恩佐……啧,加西亚平常有多爱勾引宿柳,他自己都说漏嘴了,还用我跟你一一列举吗?” 正尝试着和佐伯心灵沟通、询问宿柳现在如何的恩佐回神,不耐烦的眼神锁定加西亚,摩拳霍霍向加西亚。 听着胥黎川阎王点卯一般一一点到在场众人的霍兰德无语冷笑。 真难为胥黎川了,居然把经纬逻辑用成听墙角、听八卦的能力,把自己当成狗仔了吗?号称全知全能的永寂之泪如果知道,会不会被胥黎川气死? 他正冷笑着,却听胥黎川念到自己的名字。 “还有你霍兰德,你不会以为你能幸免吧?”对霍兰德眼底掩藏得很好的轻蔑尽收眼底,胥黎川也笑,嘲讽地笑。 “加西亚在情报收集这方面的能力,可不比我的经纬逻辑差。哦你肯定不知道,毕竟我们霍兰德家族的小少爷,是不屑于通过监控去偷听别人的谈话的,对吧?” 胥黎川笑得挑衅。霍兰德知道,胥黎川是在点自己,阴阳他曾在监控里听到他和平述对于宿柳的谈论、并透露给宿柳这件事。 ——那又怎样? 宿柳刚来的时候,是胥黎川自己放话说不会让她好过、一定会找机会弄死她狠狠折磨她,他只是刚好在查监控、凑巧听到了而已。 出于对踏实敬业的下属的关心,他告诉宿柳让她有所戒备小心防范,有什么问题吗? 霍兰德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对,他行得端坐得正,和胥黎川这种仿佛学生时代一般告状精的行为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因此霍兰德很坦荡,直白地回视胥黎川,用眼神问询他,看他能说出什么。 眉眼弯弯笑得温和,真像是什么德行兼备的儒雅老师一般,胥黎川缓缓开口。 “加西亚说,霍兰德是兰心教会的弃子,本来能成为百年来与森与星辰支配者最有灵感的圣子,却因为平述这个垃圾种的横空出世,被剥夺了继任权、驱逐出教会。” “至于驱逐的理由——”胥黎川已经完全不掩饰自己的恶意了,他的目光凝在霍兰德脸上,如愿以偿地捕获了那一抹难以掩饰的阴沉,因而笑得开心,“加西亚是这么说的。” “因为瞧不起平述的出身,霍兰德家的小少爷暗中设局,把平述引到了污染区、害得他被篡改意识,屠杀了自己仅存的亲人哦。” ----------------------- 作者有话说:加西亚;啊啊啊啊啊啊胥黎川你这个告状精!!!我要杀了你!!!!! 第94章 混乱的世界, 不知名生物呢喃,邪神的呓语仿佛要突破宇宙的屏障直接降临。 不成形状的泥雾状物质游荡在光与影之间,无数狰狞而巨大的怪物在不远处行走, 脚掌踩裂大地、滴落的黏液腐蚀万物。 这是秩序崩坏、规则禁止的世界。 从莫名其妙掉进这里起,已经不知道过了第多少天。 下意识躲避着毫无规律坠落的陨石,宿柳注视着佐伯将她抱在怀中行走的背影,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是的, 注视着佐伯抱着她的背影。 不知道怎么回事,进入这片空间后不久,她就一直处于这种状态, 灵魂和□□分离, 以第三方视角飘在半空中俯瞰着一切。 一路走来,这里的土地分崩离析。随处流淌着岩浆和瀑布, 再走两步或许就是沼泽, 沼泽旁屹立着覆盖皑皑白雪的雪山,没走多远又可能莫名出现一座冰川。 温度和天气更是混乱到没话说。虽然□□和灵魂分离, 但宿柳依旧留存着身体的感知——倒不如别留, 颠到没边儿的温度简直让人生不如死。上一秒还在下冰雹冻得她恨不能原地去死, 下一秒就变为炎炎高温把她和佐伯蒸熟成人肉包子出笼。 每走一步都是折磨。 这里的一切都很奇怪, 她是说包括佐伯。 目光落在前方的年轻银发男人身上, 佐伯上半身赤裸, 白皙的肌肤在空气中泛起红晕——不是热的。 现在的温度很低, 似乎是怕她冻着, 佐伯把唯一的上衣脱了盖在她身上, 自己却光着挨冻。凛冽的寒风被宽阔温暖的胸膛尽数遮挡,除了脸前逐渐降低温度的柔韧胸肌外,宿柳之能感受到微弱的冷意。 她还是没能理解, 又或者说还在回味。 ——不是回味洗面奶。 佐伯为什么会救她? 他不是很讨厌她的吗? 就像是空间突然裂了个大洞一般,她从疗养院掉落进这里,无边无际的坠落过程中,一切都变得虚无缥缈,唯有身后那颗跳动的心脏清晰、有力,存在感极强。 坠落持续了很久,久到宿柳都有点分不清自己是否是在做梦。直到朦胧的光明回归、腥臭的气味愈来愈浓烈,她和佐伯摔落至尖锐的骨堆上,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她们终于到达实地。 第132章 是实地,也是湿地。 骨刺贯穿了佐伯——本来也应该贯穿她的,只是他临时调转了方向,把她托举起来,让她免于受此祸患。 最初她还没发现,只听到一声闷哼,随后感受到后背变得湿润。只是当时的环境太暗了,她还没意识到自己能脱离□□观察这个世界,只以为身下的土地是湿地。 直到从佐伯怀中爬出来、灵魂离体之后,她才发现—— 佐伯的胸口和大腿被骨刺贯穿,大动脉割破,流了很多血,源源不断涌出的血液染红了氧化的骨刺,也沾湿了身下的土地。 异能在这里好像没什么用,又或者说用处不大。按理来说,以恩佐佐伯这种程度的精神力,佐伯应该能迅速自愈的,可即便他的能量朝着伤处涌去,也依旧杯水车薪。 这个世界真的很奇怪。 她居然能看到佐伯异能的涌动,能看到空气中弥漫着各色的、扭曲的、反应着的能量。所以她也能看到,严严实实覆盖在自己身上的厚实精神力,那是来自佐伯的、未曾舍得治愈他自己自身伤口的、替她抵挡潜在攻击和偷袭、隔开怪物窥伺的。 她看到无数的未知存在在她们经过时匆匆投来一瞥,有的并不感兴趣很快移开注视,有的却分外好奇追寻过来。 而往往这种时刻,佐伯就免不了一场和它们的恶战。 佐伯并不太使用异能,仅使用精神力覆盖在宿柳身上,似乎是怕这漫长的迁徙永无止境,即便是面对恶战,他也总是吝啬于使用异能,只凭借□□的强度去战斗。 但也有不使用异能就对抗不过的怪物。这时候佐伯仍旧很节约,蓄力一击、一击必杀,而每当他使用异能,便有来自更遥远的地方的、更为强大莫测的、更为不可名状的存在朝着这里投来注视。 经历无数场恶战,哪怕后来已经尽量避开怪物、能逃则逃,佐伯也浑身是伤、血肉模糊。随处都有怪物,他不敢轻易放下宿柳,只能背着她与高楼大厦般庞大的怪物搏斗,一边躲闪着无处不在的攻击,一边一遍又一遍孜孜不倦地进攻着怪物的弱点。 是的,弱点。正如能看到能量的涌动和奇怪的怪物一般,在这个世界,宿柳也能看到那些奇形怪状、甚至连实体都没有的怪物的弱点,红色的、显眼的、勾引着她去攻击的。 可是她的灵魂不知为何回不去身体,无奈地看着佐伯孤身一人战斗却只能无声呐喊。好在他似乎对战斗也有着天生的敏锐,总是能迅速找到怪物的要害,然后有目的有技巧地攻击。 他真的很厉害,无论是战斗技巧还是战斗思维,这是宿柳观察了佐伯这么久,得出来的最大结论。 还有就是,他真的很奇怪。 还在疗养院里,他在她清醒时对她不假辞色,连话都吝啬于和她说,也总是冰冷着一张脸,沉默而不爽地注视着她。 可现在,她“陷入昏迷”,他却像照顾孩子般呵护她,如护送珍贵易碎宝物般对待她,哪怕硬生生扛下怪物的攻击,吐了一次又一次血——她很怀疑他的自愈能力究竟有没有用,不然为什么跟花洒一样喷血到现在却还没死——也依旧坚持保护好她。 她渐渐在观察佐伯这件事上找到乐趣,致力于发现他身上更多的奇怪之处,慰藉她游离在这毫无边界、混乱无序世界里的无聊。 这里的天气仿佛不谙人事的孩童心情,随心所欲地变化。刚进来没多久,他们走到一处洼地,毫无预兆地下起暴雨,而佐伯寻不到避雨的地方,又怕她被这成分不明的雨水淋湿生病,居然化成了一头身形庞大的巨狼,把她衔在嘴里、叼着跑往前方。 不知道是不是佐伯太耐痛,分明恩佐很怕疼的,这种程度的伤不知道要找她哭诉撒娇多久,可佐伯却丝毫没有出声,也没有被身上的伤影响行动,身形永远矫健,带着毫无伤痕的她一路跑往远方。 她也不知道他究竟要带她去哪里,只知道两人沿着一条直线走,一直走了很久很久,依旧没有找到这个世界的尽头,也依旧没有遇到过重复的风景。 或许是由于重伤未愈,淋雨后,佐伯很明显地生病了。 具体表现在,他开始有一些比较弱智的行为。 那时候两人终于找到一个勉强算是山洞的庇护所,袋鼠妈妈一般奔波了不知道多久的佐伯终于能把她放下,稍微歇息会儿。 还算平整的岩石上,佐伯单手抱着她、反复擦干净无数遍,才把她小心翼翼地放下。山洞太小,他只能化为人型,站在一旁盯了她片刻,居然红透了脸。 那时候宿柳还没了解佐伯的本性,正好奇他为什么脸红——是生病了吗? 她从半空中飘下来,凑在他脸前不远处观察他。他们离得很近,她根本没有什么正常交往的边界感意识,他滚烫的呼吸都要扑洒在她脸上。她看到他薄而白皙的脸庞,极为明显的红晕像浪潮一般,迅速弥漫,连耳朵根都通红。 这时候她才注意到,佐伯居然是个娃娃脸。 这太稀奇了。 佐伯和恩佐分明是双生子,一模一样的脸庞,按理说她应当看不出区别的。可此时此刻,她却清晰地发现,佐伯的面容其实很稚嫩,五官一样英俊,却远没有恩佐那种意气风发的阳光成熟,反而有一种天真的少年感。 只是下一秒,宿柳的这一想法就被推翻。 只见眼前的这个“少年”,不动声色地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居然开始脱衣服。 不是!你要怎? 宿柳急了,但无能狂急。 本来她还对佐伯心存别扭。他们的关系一向僵硬,她一直以为他很讨厌她,她也知道他曾对她动过杀意,甚至这杀意持续了很久,即便在嶙峋的里世界里他救了她,也依旧没有消弭。 她不知道佐伯是怎么做到这么矛盾的,分明忌惮她认为她会伤害恩佐,将她视为威胁,却一次又一次在她陷入困境的时候将她解救,随后一声不吭地继续远离。 他究竟是讨厌她还是不讨厌她呢?她想不明白。 但现在宿柳显然没有这些困扰了,她单方面下定义,认为佐伯就是单纯地馋她身子——这个无耻狂徒!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飘来飘去的宿柳只能眼睁睁看着佐伯把自己的衣服脱干净,连内裤都没留。 她要捂眼吗?可是他马上都要对她那样了,她看都不看岂不是很吃亏? 宿柳瞪大眼睛看着,准备用眼神发射激光把佐伯弄死。 不过好在他似乎只是想把衣服烘干。银色的火焰冉冉升起,佐伯把湿透的衣服平铺在地上,让火焰在一旁缓缓烘烤。 宿柳放心了。 等待衣服恢复干燥的途中,佐伯蹲在她面前,高大的身躯哪怕蹲下也依旧很大一只,挤在狭窄的山洞里,把她挡了个严严实实。他又盯她很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很快她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似乎经历了很煎熬的挣扎,终于突破心理障碍后,佐伯突然动手,利索地去剥她的衣服。 宿柳又开始担心了。 好啊你小子,浓眉大眼的,就算经历了心理挣扎,这也是犯罪啊! 刚想无声怒吼,宿柳却看见,佐伯脱完她的衣服后,把他烘干的、他自己的衣服套在她身上。 宿柳又放心了。 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仰卧起坐,她选择放过自己,顺便想明白了佐伯的用意。她虽然没有像他一样一直淋雨,却也在雨降下的最初被淋湿衣服,在狼口中也沾染唾液,他是怕她冻到。 身为波吉亚家族的双生子,火焰是恩佐和佐伯的伴生,只不过哥哥恩佐的火焰是金色的、炽热的,弟弟佐伯的火焰却是银色的、冰冷的。截然不同的火焰,却一样能杀人、焚烧一切。 但在取暖这种需求下,佐伯的火焰显然派不上什么用场。他的火焰冷冰冰的,就像他这个人一样,被他烘干的衣服哪怕驱除水分,也依旧冰凉、寒如冷硬的石头。 给宿柳穿上衣服、把她的衣服拿去烘烤后,他又开始盯着她。 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好奇些什么,目光流连在她身上,哪怕她只是灵魂状态,也依旧能感受到那与他整个人都格格不入的炽热眼神。 已经认清楚佐伯就是一个没什么复杂心思的真“好心人”了,也没心思去管他究竟对自己什么情感,宿柳飘在山洞口,躺平观雨。 她以为能放下心来专心发呆,却没想到,只是一会儿没看着,嘴巴里突然传来奇怪的味道,佐伯居然—— 他居然给她喂他的血! ----------------------- 作者有话说:小柳:我讨厌你佐伯,你老让我打脸。 第133章 第95章 佐伯是不是脑子烧坏了? 盯着用自己尖牙划破手指、给她喂血的佐伯, 宿柳陷入思考之中。 他以为她是吸血鬼吗,喝了人血就饱了? 盯着盯着,她发现佐伯的脸又红了。 可能是因为失血过多, 佐伯的嘴唇有些苍白,因而脸上的红晕更加明显,显得他整个人都有些诡异,像是随时会变身把她撕碎的狼人。 宿柳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只知道他盯着她的嘴唇,又看了眼自己的手指,最终抿了抿自己的唇, 并没有说话。 她打算一直盯着佐伯——这家伙的脑子不太正常, 她怕他再干出什么惊奇的举动。 只是看着看着,她又走神了。 不知道为什么, 在这个未知的世界里, 她好像特别容易走神。最初只是那些无处不在、难以理解的存在吸引着她的视线,后来演变成, 她渐渐能听到一些潜在的声音, 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隔着屏障。 她听不清哪些声音在说些什么, 只知道似乎是在呼唤一个名字。 她不知道它们在呼唤谁, 而每当她妄图去解读那些声音, 她对身体的感知就越弱, 仿佛灵魂和□□的关联在慢慢消散。意识到这一点之后, 她也不敢再去聆听了。 依稀记得在哪里听过, 幻听是精神分裂的前兆, 难道她也要变成精神病了吗? 不敢再去听那些声音,宿柳只能当作幻听,却又不由自主思考造成幻听的原因。 当她再回过神来的时候, 就看到佐伯手里拿着一块红红白白的东西,正在往她的嘴里塞。 她很快辨别出来那究竟是什么。因为,即便佐伯手臂上缺少的那块肉正在缓慢生长,她也能一眼看出,那块东西和那伤口的形状完全契合。 不是!你有没有常识啊? 宿柳冲上去抓住佐伯的双肩,试图让他清醒一点。 不要喂她吃人肉啊!同类相食是会得那个什么软病毒的啊——哎不对! 盯着佐伯头顶毛茸茸的狼耳、身后蓬松的狼尾以及那变成肉垫的手,宿柳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大大的疑问。 他这样还算是人吗?狼人?狼人是属于人还是属于狼呢?她吃了会中毒吗? 没能找到答案,但这也无所谓了,反正她的双手只能从佐伯的肩膀里穿过去,根本没办法阻止他把自己的肉喂给她。 宿柳麻木了,她现在真的觉得佐伯无论做出什么事情她都不会感到惊讶了。即便从□□中传来的饱腹感让她稍微缓解了一点饥饿——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她原来真的饿了,宿柳也依旧没能原谅佐伯。 这个家伙,居然喂她吃狗肉——狼人也是狼,狼狗也是狗,佐伯的肉就是狗肉,不可原谅。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佐伯这家伙还能带给她更多不可原谅。 外面的天渐渐黑了起来,乌云笼罩目之所及的附近。这场暴雨格外持久,她和佐伯被困在这个逼仄的小小山洞中。 奔波了这么久,佐伯似乎根本不觉得累,明明能趁此机会休息会儿,他却依旧蹲在石头旁,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随着冰冷的大雨越来越剧烈,环境的温度也越来越低,已经低到人体难以忍受的额程度。宿柳能感受到从□□传来的寒冷,佐伯单薄的衣服根本没什么作用,她的身体根本没办法产热,连那冰冷的衣服都没办法沾染上温暖的体温。 她开始打冷颤。 紧盯着宿柳的佐伯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 她很冷,他清晰地意识到这件事。 怎么样才能让她暖和一点? 他的手伸向她,肌肤相接,这时候他才察觉她的体温已经低到这种程度。她会被冻死的,他想。 面前的女孩紧闭着双眼,看不到她那双漂亮鲜活的眼睛时,她看起来就多了几分距离感,冷漠、锐利,看起来离他很遥远。 他们之间确实隔着无法跨域的距离,他想。 可是她要死了。 于是,他爬上石板,将她抱进自己怀中,整个人蜷缩着把她圈起来。 赤裸的胸膛紧贴后背,宿柳能感受到属于成年男性的、充满力量感的□□,以及那沟壑分明、凹凸有致的线条。滚烫的呼吸扑洒在宿柳脖子上,强有侵略感的气息侵占了她周围的每一寸领土,将她圈禁在他的疆域之中。 为了让她迅速暖和起来,他一只手搂着她,另一只手则抓住她的手和脚放在掌心中揉搓,试图摩擦生热。 她也确实暖和了一点,只是身后的躯体也逐渐升温,滚烫到像是要把她融化。 和滚烫的身体截然相反,他的手脚冰凉,哪怕在给她搓手的过程中沾染了些许温度,也很快恢复冰冷。她意识到,他发烧了。 先前的脸红和反常有了解释,原来佐伯是生病了,那她不和他计较了,病人,头脑不清醒,做一些常人难以理解的事情很正常。 只是没多时,宿柳就收回了自己的话。 ——佐伯一定会迅速推翻她刚刚对他建立的好印象,她对此深有感触,不敢再忘。 手被暖热,很快到了脚。 他抓着她的脚,前面还很正经,搓着搓着,就变了意味。 修长冰冷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揉捏着她的脚趾,有些肉感的指腹被他夹在手中把玩,像是什么有趣的玩意儿。如果只是取暖,完全没必要这样吧? 奇怪的感觉袭来,宿柳脸一红。 恩佐也喜欢捏她的脚,说是狼,但他有时候真的很像狗。像是黏人的大型犬,两人温存时,恩佐总是从脚尖一直向上吻,分明很大一只,却喜欢依偎在她脚畔,抓住她的足黏黏腻腻地吻。 生长着倒刺的舌头并不十分柔软,有时候把她舔疼了,她不乐意、没有耐心的时候就会不配合,抬脚去踹他脸,他也依旧笑嘻嘻地,抓过去扑上来用技巧和热情融化她的坏心情。 真该说不愧是双生子吗? 脚上传来的触感让宿柳想到恩佐,她的心情有些复杂。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被恩佐带坏、脑子不干净,所以先入为主想歪了,还是佐伯真的有些过界?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暂时保留意见。 人家是病人,还在发烧呢,为你取暖,你还冤枉人,太坏了哦宿柳!她谴责自己。 不过很快,宿柳就再一次收回自己的话。 变化很明显,感受到那抹炽热,她的脸红透,咬牙切齿地想—— 这个变态! 她算是明白了,他这哪里是发烧啊?分明就是发骚! 真没愧对他俩的双生血脉,佐伯和恩佐一样都是大变态!摸个脚都能硬,纯变态啊! 两人紧贴着,急促的呼吸从身后传来,最为滚烫的便是也是最为坚硬的,佐伯压抑着某种情绪,赤裸的身体每一寸都染上薄红。 他无意识颤抖着,忽然很想在此刻摸摸她的脸、看看她的眼睛。 宿柳也很想看看他的脸,看他这个向来没什么表情的死人脸现在究竟是什么神情。 最终她没有如愿以偿。 因为佐伯并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只是单纯地给她暖脚,把她的手脚都暖热之后全部揣进他怀里,然后背部幻化出毛茸茸的毛,毛茸茸的脑袋也埋进她颈窝,那么大一只却尽可能缩成小小的一团,依偎在她身旁睡着了。 不是……宿柳完全搞不懂了。 她怀疑佐伯就是来克她的,不然怎么每次都这么出人意料,像是知道她在看着,所以故意捉弄她一样? 怀着偏见——不怪她依旧对佐伯抱有偏见,他留给她的初印象实在是太差了,即便她对他心存感激,也依旧难以忘却那日关门、以及之后始终弥漫的杀意。 他曾经真的很想杀了她,她确信。 至于现在? 现在她怀疑,他很有可能、很有可能有一点喜欢她。 飘在两人上空,宿柳思索着思索着,再次陷入走神,再次被那些缥缈的呓语和呼唤拉向远方。 直到有些粗重的呼吸传来,无意识的呢喃在耳边响起,压抑着什么的喘息和烫到她几乎无法思考的气息让她回身。她这才发现,佐伯睡着了。 大概是真的很累,他睡得很沉,却在打冷颤,他很大只,却像是缺少安全感一样越来越蜷缩,又或许是做了噩梦?毛茸茸的耳朵扫在她脖颈间,也随着他的急促的呼吸抖动着。 他真的发烧了,整个人像是要活活烧死。 外面的暴雨声不停,像是有什么天外之物在拿着水盆朝着里倾倒水流,瀑布一般的雨夜,宿柳沉默地看着把她当作安全感来源一般、拼命往她怀里挤的佐伯。 分明,她才是被抱着的那一个。 注视着这样的佐伯,宿柳仿佛看到暴雨街头蜷缩在纸箱里的流浪小狗,在艰难的环境中只能蜷缩着,渴望汲取温暖。 第134章 叹息了一声,她飘下来、蹲在两人身旁,哪怕没有实体,也依旧做无用功地伸出手,轻轻拍打着佐伯的后脑勺。 “睡吧。”她说,“我原谅你了,睡个好觉吧佐伯。” 一边拍打着佐伯,她盯着山洞外,注视着那始终倾注着暴雨的紫黑色天空。 那里,有一道隐约的亮色在酝酿着,并且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刺眼。那似乎是一道闪电,暗藏恶意和爆炸性能量的闪电。 闪电往往伴随着雷鸣。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微微颤抖的佐伯,宿柳注视着那道紫光,目光冰冷、充满威严。 滚回去。 她无声地蠕动着嘴唇。 又或者,她只是望着那道紫光,思考着它究竟什么时候会降临? 总之,当她回过神来时,那恐怖的雷云已经散去,暴雨也在逐渐变缓。 而佐伯颤抖的耳朵也慢慢恢复平静,轻飘飘、毛茸茸的,扫在她胸口却带来不容忽略的痒意。 ----------------------- 作者有话说:佐伯:怕背后有怪物偷袭所以把小柳背在背上 小柳:什么意思?勾引我? 佐伯:她快冻死了,暖暖手脚才不容易生病 小柳:动手动脚?不可以!我情愿冻手冻脚 佐伯:起反应了但是不知道怎么操作,睡觉吧还是 小柳:你什么意思,男人你在点火 被折磨到怀疑人生的小柳——此男一直在勾引! 第96章 他们并没有在这个狭小的山洞里休息多久。 佐伯的身体素质强到可怕, 一觉睡醒之后,他就退烧了。哪怕身上被骨刺刺穿的伤口还没长好、留下了狰狞扭曲的疤痕,也不影响他健步如飞。 雨停之后, 很快便再次踏上旅途。 佐伯一直背着宿柳走了很久,从雨停走到雨落,走过炎炎的烈日,走过飘零的大雪, 走过呼啸的狂风。 他们攀过了雪山,穿越了森林,涉过深深浅浅的长河, 跨越怪石嶙峋的荒原。 洁白的雪地上留下他们的足印, 蜿蜒的树根上掠过他们的身影,河流的波纹刻下他们的痕迹, 砾石的滩涂上残存他们的吐息。 火山喷涌, 海水倒灌,各种各样矛盾、难以共存的奇异景观同时出现, 他们一起走了很久。 这样的路, 宿柳也曾和恩佐一起走过。那些在恩佐里世界的冒险、日日夜夜的陪伴, 似乎又在这个未知的世界里重新复刻一遍, 只是这次的同行者换了个人, 旅途也远比从前光怪陆离。 来自佐伯的痕迹, 慢慢蚕食着与恩佐共度的独特记忆, 缓缓覆盖上去, 直到宿柳意识到的时候, 那些独属于恩佐的回忆居然变得斑驳,浅薄黯淡到像是被时间的长河无数次冲刷后褪色。 一路尾随着佐伯的背影,宿柳默默观察着他。 时间真可怕, 她居然已经慢慢熟悉了佐伯的陪伴。萦绕在四周的陌生男性气息已经不再陌生,非但不会让她感到抗拒,还分外安心。 那些别扭的、复杂的情绪和偏见,也在他一次又一次毫无保留的呵护中消弥。 从掉入这里起,究竟过了多久呢? 久到她居然开始怀疑,在疗养院的生活是否已经是上辈子的事。 离开山洞之时,宿柳还有心情去欣赏路过的稀奇古怪景象,但再好奇心充沛的人,在经历了这漫无边际的长途跋涉之后,也很难再洋溢热情。 以灵魂状态飘着的她尚且如此,更不要说负重前行的佐伯。 可他却好像不知道疲惫一般,步履不停。仅有两次的停歇,也都是为了她。 除了第一次暴雨在山洞里的休息,此后他只停了一次。 那时,他们正在滚烫的沙滩上行走,她突然出现异常。 毫无预兆地,她的身体开始颤抖,四肢抽搐、眉头紧皱,仿佛被莫大的痛苦折磨。奇怪的是,灵魂状态的她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甚至又一次被奇怪的声音唤向远方。 直到她回来,看到手足无措的佐伯把她放在平地上,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明显的慌乱和惊恐。她的身体滚烫,他把她的衣服脱掉,脸颊也通红,用银色的火焰“烫”到自己的皮肤冰凉,又上前去抱住她,用这种方式为她降温。 陌生又奇怪的触感传来,两人赤裸的肌肤相贴,却没有任何旖旎分子飘浮,唯有他红透的眼尾,诉说着小心翼翼的哀伤。 这样反复持续地为她降温许久,他的皮肤被自己的火焰烫伤,才降下了那异常的高温,让她紧皱的眉头舒缓,重新归于平静。 这意外来得猝不及防,佐伯担心是背后有未知的生物偷袭,不敢再将宿柳背在身后,只将她抱在胸前。甚至他连自己的衣服也不穿了,盖在她身上,唯恐防不胜防。 在一旁看完全程的宿柳:你的精神力明明已经把我盖住了啊,究竟在疑心些什么!把衣服挪开一点好吗,快闷死了谢谢。 其实并不闷。 只是看到佐伯白皙的背脊被烈阳晒得红肿,肌肉漂亮的线条被霜雪冻出瘢痕,看到他肩胛上随着行走而微微颤动的丑陋伤疤,她忽然觉得很不爽。 为什么要这样保护她呢? 时至今日,离开这里之后,你还会想要杀了我吗? 她一直在注视着他,注视着他的背影。一路走来,他甚至没吃过东西没喝过水,却仍旧记得定时喂给她血液和肉块,还不忘用自己的火焰将肉“烤”熟再给她。 他真的不会累吗?他是永动机吗? 如果不是知道他会流血流汗,她真的要怀疑他是机器人了。 飘浮在半空中,宿柳不远不近地跟着佐伯,还在思考他的体力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到达极限,视线无意间移动时,却猛然察觉到一丝异常。 在佐伯的脚下,那块土地的颜色比周围要深很多,缓缓蠕动着,深色的阴影一般的物质慢慢扩张。 预感到不对,宿柳下意识大喊道:“别过去!” 但是佐伯听不到她的声音。就算能听到,也来不及了。 沼泽的出现一点预兆也没有,分明上一秒还是平地,下一秒就突然塌陷,哪怕佐伯反应很快,迅速行动想离开此地,也依旧无能为力。 淤泥仿佛有生命一般,迅速上涌将他们吞噬。宿柳只能眼睁睁看着佐伯越陷越深坠入沼泽中心。 淤泥上涌到脖颈,他二人似乎很快就要被彻底被淹没。注意到佐伯伸长手臂,心急如焚的宿柳以灵魂状态伸出手来去拉他,却发现,他费尽全力向上,只是为了防止她被淤泥吞噬。 他费劲所有心力,艰难而缓慢地将她托举、送出了这片沼泽。 可随之而来的,是他被愤怒的淤泥吞噬。 轻飘飘的灵魂降临在肮脏泥泞的土地上,宿柳没有去看岸边的自己的身体,呆愣在佐伯消失的位置,失去了所有动作、所有思绪。 良久,她才终于找回对世界的感知,滞涩的大脑生锈一般缓慢转动。 他……是死了吗? 第一时间浮现在脑海里的,不是他死了她该怎么办,而是——他会难受吗? 虽然他好像不怕痛也不怕累,可是被腥臭肮脏的淤泥堵住口鼻耳朵,呛入气管和肺部,他会很难受吧? 酸涩的情绪像咸湿的海水一样涌来,她分明已经上岸,却似乎也随着佐伯一起被淹没。 好在很快,佐伯就爬了上来。只是鞋子却不见了,整个人也像是被泡进了具有强烈腐蚀性的溶液中,裸露出来的肌肤遍布溃烂的伤痕。 这时候宿柳才明白,为什么他最开始并没有抵抗沼泽,明明在耐心等待着翻涌的污泥回归平静,却突然伸出手来猛烈挣扎。 原来是因为他知道这沼泽会腐蚀皮肤,所以不想让她沾染。 意识到这一点后,宿柳更加沉默。 她盯着眼前遍体鳞伤的青年,看他没有一块好地方的上半身,看他已经被毁容的脸,看那双依旧熠熠生辉的蓝色眼睛。 奇怪,他的眼睛之前有这么漂亮吗? 真是奇怪,佐伯这个人也太奇怪了,哪里都不对劲,把她也传染了。 她盯着佐伯一步一个血脚印的足迹,试图在他身上再找出几分自己讨厌的地方,却发现根本寻不到。就连那缺了一块的耳朵尖都显得那么惹人怜爱,看不清容貌的五官都有些无端可爱。 宿柳莫名有些烦闷。 哼,沼泽为什么不把这个家伙的裤子也腐蚀掉? 反正他就是个变态,让他在这里裸奔多好! 佐伯并不知道宿柳的坏心思,被她暗骂时,他正拎着她,寻找安全的落脚点。 他的身上沾满了淤泥,那沼泽对他二人穷追不舍,唯恐停留久了会生出变数,他只匆匆在裤子上擦干净手掌,就迅速拎起宿柳抱着朝着远方跑去。 第135章 途中,地势越来越不平缓,脚下几乎没有平地,反而遍布荆棘与尖刺。这个世界像是在故意刁难他,分明之前还大都是平坦的地面,自从鞋子遗失在沼泽里之后,途径的所有路况都差得要命。 根本无处寻觅一双鞋的替代,这里一点文明的痕迹都没有。或许有,只是那并非人类能够理解的文明,而是属于怪物的,弱肉强食、混乱无序。 刀山一般的地面,火海一般的地标,佐伯赤裸着那双布满伤痕的脚掌,每一步都稳稳踩下,抱着她的手臂坚实有力,未曾带来半分颠簸。 他走了很久,终于寻到一处勉强满意的庇护所。 这片地域正在下雨。这场雨来得及时,他把宿柳放在地面上,自己则站在洞穴口,借着雨水冲刷身上的淤泥和渗出的组织液。 清洗干净过后,那些伤口更吓人了,看起来就很疼,但佐伯眉头都没皱,没发出任何声音,就转身朝着洞穴里走去。 他撕下自己仅存的裤子上的布料,洗干净占满水,又用自己的火焰灼烧消毒,才拿去慢慢为宿柳擦拭身体。和他相比,宿柳简直干净、完好得像是雪人,而他则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血人,满身伤口仍在缓缓渗出血迹。 直到确定她浑身上下没有沾染任何淤泥、未处理的雨水,他才停手。只是依然没有休息,蹲在她身前,长久而沉默地注视着她。 看着她安静的脸,他想,或许这样的生活也不错。 灵魂深处始终传来不安分的颤动,佐伯知道那是来自哥哥恩佐的感应,他面上不露声色,却默默忽视掉那微弱的感应,还动用了一丝精神力将那个心灵感应的通道关闭。 这里是时空裂缝,是恩佐污染暴动后引发的空间坍塌,无数个或本宇宙或其余宇宙的未知空间杂糅在一起,混合生成了这片无序的世界。 在这里,他们能遇到来自任何时间段、任何世界的任何事物,但最多的还是怪物和未知生物。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这些碎片化的空间多半都会和恩佐有联系。 佐伯了解自己的哥哥,知道会和恩佐有关联的都是什么——他们在进入黑鸢尾之前曾得罪过无数人甚至邪神,裂隙本就是混乱之地,不像有屏障的联邦那样,邪神邪物自然能随心所欲地入侵。 他想,不是他拒绝了恩佐的沟通。 而是这里本就遍布恩佐的仇敌,那些一路尾随、针对他和宿柳的怪物们就是最好的证明。如果他放开心灵感应,那些怪物察觉到恩佐的存在,一定会瞬间定位到他们的位置,到时候宿柳就会陷入危险之中。 哥哥一定也不想看到她受伤,对吧? 他并没有瞒着哥哥,只是情况使然,只是为了更好地保护宿柳,没错,就是这样。 给自己找了个合理的理由,佐伯自我肯定地点点头,似乎完全忘了,不久前还执着想要杀了宿柳、避免恩佐被她影响的人也是他。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其实和宿柳很像。 两人都是直觉系,对危险和威胁有着天然的感知,能在事情发生前就微妙地有所意识。比如他在第一眼见到宿柳的时候,就有种清晰的预感。 ——她很危险,无论是对他,还是对哥哥。 他和恩佐之间没有秘密,在意识到此事的第一时间就告诉了恩佐,可恩佐并不信。又或者说,恩佐相信了,但是无所谓。他对此也有所预感,他了解恩佐,知道恩佐骨子里与生俱来的叛逆,恩佐不相信命运也不相信预言,他永远活在当下,随心所欲不在意结局。 可是他相信命运。 黑鸢尾的众人总说他空有战斗力没有脑子,和恩佐凑在一起就是为虎作伥,但其实不是。他只是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思考而已。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意识到一件事,波吉亚家族不需要有思想的次子,他只用紧紧跟随着身为继承人的恩佐、做一个没有自己想法的影子就好了。他没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事,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在恩佐发出指令后以最快的速度行动。 所以佐伯选择缄默。 但他还是长久地计划着,计划着某日杀了宿柳。为了恩佐的安全,为了波吉亚家族的荣耀,他必须杀了宿柳,在一切都没发生前。 他似乎已经通过那微妙的直觉,窥见了不久后的未来,恩佐和他皆因她而死去的结局——命运如此告诉他。 他不能违背恩佐的命令,所以他不能伤害她。所以他只能等待着,等待恩佐有朝一日改变想法,这时他就会出手,为波吉亚家族除去威胁。 所以,为什么分明眼含杀意,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宿柳遇到危险时出手拯救她呢? 凝视着宿柳纤细的脖颈,佐伯思考着。 或许是因为她还没有伤害恩佐、恩佐不会允许她的死去?对,如果宿柳死了,恩佐一定会发疯,到时候一起死掉也说不定。不让宿柳死掉、避免恩佐发疯,这是在保护恩佐,是他该做的,这很正确。 他知道,此时应该是最好的时机,杀死宿柳的时机。时空裂缝危机重重,或许他也无法活着离开,所以他能寻找到无数个理由,让恩佐相信宿柳只是因为意外而死。 可是事到如今,望着她,佐伯忽然意识到……或许,或许从一开始他就不是因为恩佐的命令,而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生出了自己的想法,不想要她死呢? 因为不想让她死去,所以救她。 因为不想伤害她,所以迟迟没有下手。 得到这个结论后,佐伯的呼吸都变得急促。他知道自己再一次窥见了真相,违背他存在意义的真相。 他思考了很久。 恩佐、宿柳,两个存在在脑海中拉锯,最后,他的呼吸缓缓归于平静,他已经认清了自己的本心。 身负狂蹈之狼血脉,他们波吉亚一族是天生的掠夺者,是立于食物链顶端的捕食者。他们生来拥有至高无上的战斗天赋,杀戮和血腥是他们的图腾,暴虐的火焰与他们伴生。 意识到自己心意的那一瞬间,佐伯无师自通懂得了自己应该做什么。 他要得到宿柳,即便恩佐也如是。 血液沸腾着,可心却分外宁静。长久地凝视着宿柳的睡颜,看着看着,佐伯又默默红了脸。 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或许她的到来并非灾祸,而是将他从一成不变的影子生活中拉出来,而那样的改变对波吉亚家族来说是不允许的、对恪守职责的他来说是大逆不道的,所以他才这么抗拒她? 但现在不用了。他相信命运,既然命运将他推向她,那他为何要拒绝? 他应当接受命运、顺应命运。只有当命运想要将她带走时,他才应该抗拒。 用眸光描摹着她的五官,他的情绪前所未有平和。 如果非要效忠于一个人、做对方永远的影子,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她呢? 佐伯的心路历程,宿柳并不知道。她只知道这家伙盯着她盯着她,居然又红了脸。 他的脸已经面目全非,按理来说她应该看不出来的——但这家伙肤色太白,一红又红透全身,她从为数不多的完好皮肤上看出来的。 她睡觉的样子究竟有什么好看的?至于脸红吗? 她不理解。 本着对佐伯奇怪行为的好奇,她凑近去观察。随即她看到,他缓缓俯下身,溃烂的手指向她的脸上伸去。 哎?他要干嘛? 才喂完饭没多久,已经擦过了身子,也没发烧生病啊,他这是要做什么? 手指缓缓落在她的眉心,曾经不敢触碰的、未曾言明的心意随着肌肤的想贴而倾诉。他轻柔地抚摸她的眉毛、眼睛、鼻梁,最终落在柔软的嘴唇。 他真的把她照顾得很好。这么久的奔波,她没有受过任何苦,他消瘦了很多,她却依旧如同往常,湿润的唇瓣晶莹、饱满的肌肤透亮。 银发的青年,摩挲着她的嘴唇,手上的动作很轻,垂敛的眸子里却压抑着恨不能将她拆吃入腹的力度。 不明白佐伯是要做什么,宿柳飘过去,灵魂与□□几乎重叠在一起,自下而上地观察佐伯。 终于看到他的眼睛,却被他眸子里浓郁的占有欲烫到,她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他的脸在眼中无限放大,最终越来越近。 她惊讶地张开嘴巴,下一秒,嘴唇上传来有些冰凉、却柔软的触感。 愣了很久才重新找回意识,宿柳皱眉撤开距离,盯着闭上眼睛吻得动情的佐伯——说是动情,其实也只是嘴唇摩挲、唇瓣相碾。 然而只是这种程度,他就已经呼吸急促到像是能原地猝死,向来冰凉的体温也急剧升高,就连紧贴的另一处,也传来不容忽视的炽热变化。 第136章 嘶……不是,不是! 她不可思议地又退了一步,脸也红了,又羞又恼。 谁允许你亲我的? 你都毁容了居然还敢亲我! 背对着狭小洞穴口的青年几乎将外界的所有光线都遮挡,影影绰绰的幽暗环境中,两人的呼吸交融在一起。他抓住她的手挂在自己脖子上,肩颈的伤疤因为触碰而刺痛,他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却依旧没有停手,反而把她抱得更紧。 这样的疼痛,似乎让他更加兴奋,裸露在外的肌肉都缓缓颤抖起来,鼻腔也溢出说不清是痛苦还是愉悦的轻哼。 这个变态!都疼得冒冷汗了,还不停下吗? 盯着佐伯好似完全不在意身上伤口、热情却不得门道的磨人行为,她正准备重新靠近,狠狠咒骂他这种趁人之危的行为。 但刚一靠近,视线自下而上抬起,她就注意到洞穴外传来的那股奇异波动。 那是蕴含着无数截然不同的、彼此互相排斥的、能爆发出毁天灭地能量的攻击。在注意到的瞬间,宿柳就意识到,这是那些一直暗中窥视着他们的存在,集结了无数恶念的庞大杀意。 她一直都知道有什么难以名状的存在始终在寻找他们的具体位置,也知道每次与怪物战斗,那群家伙都会离他们更近一点。 这里似乎没有正常的生物,生命却似乎无处不在。每一块土地、每一寸空气,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有自己的意识。而它们,始终在向那些存在汇报着他们的行踪。 所有的艰难路况皆是带着恶意的有意为之,所有的磨难都是必然,他们始终在被注视着、被刁难着。 窥探的目光无处不在,她后来都习惯了,以至于居然忘记了时刻提防。 此时此刻,潜伏的野兽露出獠牙,这般浓郁的杀意笔直而来,那样目的明确、不避不让的攻击,让宿柳意识到——祂们的目标是她! 如此说来,那些似有若无的呼唤、灵魂□□的分开、无法自控的抽离……先前的一切都有了解释。 祂们的目标从始至终都只有她。只是佐伯的精神力一层又一层地覆盖在她身上,他警惕而拼尽一切保护,祂们无法侵扰她的□□,只能转而对付她的灵魂。 想明白了这一切,宿柳垂眸看向佐伯遍体鳞伤、没有一块好肉的身体,哪怕情绪已经在长久的灵肉分离下格外淡薄,却依旧迸发出前所未有浓烈的愤怒和杀意。 原来是她连累了他,他这样毫无保留地保护她,而他所遭受的所有磨难都是来源于她。 如果,如果他从一开始就不管她,或许早就离开了这里,也不会浑身伤痕。 扭曲了无数道意识的必杀招,凝聚成一道气息格外混沌、能量又无比精纯的长枪,迅速朝着她的心口击来,眨眼间就已经逼近。 哪怕灵魂不在□□里,宿柳也确信,如果被这一击命中,她必死无疑。 可躲又能躲到哪里去呢?这是祂们蓄谋已久、全力酝酿的攻击,锁定了她的心脏,从扔出时就锁定了目标,不击中目标绝不停止。她根本躲不开。 近了,很近了。 “去死去死去死!”她听到祂们的诅咒。 在长枪即将穿透佐伯、击中宿柳前的一瞬间,愤怒、不甘,纯粹的杀意如火山般喷涌,与身体之间模糊的屏障被爆发的情绪打破,她忽然找回了对□□的控制。 灵魂重归身体的那一刻,她猛然推开佐伯,让挡在她身前、处于那条杀她必经之路上的他偏离了原定的轨迹,也更改了他和她一同死亡的命运。 在佐伯惊讶的目光中,在长枪没入心脏的同时,她抬起手,朝着遥远的天空外窃笑的那群存在竖起一个中指,咧开嘴,露出一个同样充满恶意的笑。 ----------------------- 作者有话说:请放心,小柳不会死的,也会报复回去的。 第97章 黑鸢尾监狱, 被砸烂的一楼大厅。 在胥黎川复述出加西亚曾说过的坏话后,所有人又重新打作一团。只是这一次,连最初出手制止骚乱的霍兰德都参与其中。 唯一的秩序维护者都放弃和平亲自参战, 这场大乱斗远比之前那场、远比从前的无数场混战都混乱得多,也惨烈得多。 犯了众怒、身为罪魁祸首的加西亚被打到只剩一口气,只吊着最后的一条命。或许他应该感谢自己被选为了替罪羊,几个人还记得要让他活着去找宿柳陈述错误承担罪责, 没真把他给弄死。 然而最惨的并不是加西亚,而是揭发了他罪行的胥黎川。 最开始险些被打到的时候,胥黎川还以为是谁不小心, 攻击加西亚时没控制好力度误伤了他。直到又一道毫不留情的杀招笔直朝着他眼睛打去, 他才发现,哪里是不小心, 分明是故意不小心。 攻击他的人时霍兰德。他并不意外。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霍兰德最不想提起的过去, 霍兰德不生气才怪。 并非是容器,却长久地驻守在黑鸢尾, 霍兰德看似是这里唯一的正常人, 却不可能是毫无脾气的泥人——如果真是这样, 他根本活不到现在, 也无法让全是刺儿头的众人信服。 事实反而恰恰相反, 正是因为霍兰德拥有得天独厚的特殊异能, 才能在全员恶人的黑鸢尾维持好平衡、独善其身。 对他来说, 进入黑鸢尾并不仅仅只是家族的任务, 也是一场自我放逐。 作为权势滔天的议会家族一员, 霍兰德家族和胥家、波吉亚家族一样,都维护着贵族权益,反对联邦政府这么多年来努力落实的平权、民主。这些议会家族在联邦屹立多年不倒, 不仅是因为丰厚的底蕴,更因为他们背后的教会和邪神馈赠。 波吉亚家族信仰血月教会的狂蹈之狼,胥家信仰兰心教会的森与星辰支配者,霍兰德家族也一样,表面上保持不信神的中立,实则暗中也在支持兰心教会。 年少时期,霍兰德曾在兰心教会长大,侍奉森与星辰支配者,很小的时候就获得了祂的馈赠,觉醒能免疫所有邪神污染的异能——“绝对免疫”。 他被霍兰德家族视为推翻联邦政府、在联邦建立贵族阶级独裁的希望。议会家族联合起来,在霍兰德身上倾注了无数的心血和资源,妄图将他推举为兰心教会的教皇,宣传万物归一、万神独一,想要取缔所有邪神,让森与星辰支配者成为本宇宙唯一的神明。 他们差一点就成功了。 平述的出现打破了霍兰德家族的美好愿景,也让难得团结的议会家族分崩离析。暗中扶持平述的胥家认为,如果霍兰德得势,受益最大的一定是霍兰德家族,可如果平述成功,他们胥家才能瓜分到更多利益。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同样得到森与星辰支配者青睐、甚至异能更加特殊的平述取代了霍兰德,毫不费力地就夺走了他曾拥有的一切。 不甘心吗?痛苦吗?忌恨吗? 霍兰德说不清。但他保证,他从来没有在主观上想要害过平述。 他是霍兰德家族的唯一继承人,是森与星辰支配者曾经最为偏爱的信徒,他根本不屑于用那些肮脏的手段,他根本不是认不清现实的人。 但平述还是出事了。 16岁那年直播屠杀副总统,平述亲手断送了自己的光明坦途。所有人梦寐以求的阶级跃升机会,在这个少年心中,远比不上贫民窟里素昧平生的所谓“同乡”。 那年霍兰德18岁。在平述横空出世后曾奚落他、忽视他的人,忽然又如潮水一般涌上来,围绕在他身边热情地祝贺,恭喜他重获大权,恭喜他在这场长达数年的竞争中获胜。 霍兰德不想要这样的胜利。望着那个戴着镣铐、被重重押送走的少年,他忽然意识到,被无数人夸赞过气质尊贵、圣洁光辉的平述,其实骨子里一直都是那个向往自由、执拗的、杂草一般野蛮生长的贫民窟少年。 他放弃了这样戏剧化得来的圣子之位,离开了生活了十几年的兰心教会。在得知将贫民窟始作俑者信息告知平述的人是霍兰德家族的某位长辈后,他更是离开了家族,再也没有回去过一次。 所有人都认为是平述的存在让霍兰德变得如此叛逆,于是那些声称为他好的人,又一次擅作主张,将为特殊安全部做事、赎罪的平述尹去了e08区,那个他曾经生活过10年、寄托了情感、倾注了眼泪与仇恨的地方。 当年,前任副总统为了获得力量,私自在e级区开展邪神孵化基地,企图以人力创造出能够为个人所用的邪神。他失败了,e09区被毁灭,e08区大半区域沦为污染区。 而平述曾生活的贫民窟,就在沦为污染区的那半块。 这一次,不知道又是家族中的谁,将在e03区做任务的平述引去e08区,把他带入了那片沦陷的土地之中。 第137章 没有人知道平述在那里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一天,e08区爆发了前所未有浓郁的污染,即便联邦倾尽全力去遏制,附近几个区也能感受到那堪比世界末日的恐怖威压。 要了无数只特殊安全部作战队性命的污染区夷为平地,被严格封锁管控的区域重新开放,从里面走出来的,只有分外平静的平述。 此后,平述就自请去往黑鸢尾监狱囚禁自己终生。而早已与特殊安全部合作的霍兰德,也在此地与平述重逢。 即便知道这一切并非自己的过错,但在面对平述的时候,霍兰德仍旧难免有几分亏欠。 但也只是一点亏欠,当侵犯到自己真正在意的存在时,这本就淡薄的歉意也烟消云散。比如,在面对宿柳时。 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情,也并非相伴多年的爱,即便只是普普通通的喜欢,也足以让霍兰德收回那对平述微不足道的亏欠。就算再奇葩、再叛逆,他也是霍兰德家族的人,流淌着那扭曲、自我的血液。 所以霍兰德不会再对平述放水,更不会对和平述没什么深厚师生情的胥黎川有什么好脸色。 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些,胥黎川根本就是在羞辱他,他怎么能忍? 霍兰德是攻打胥黎川的主力军,在他的率先出手下,所有人也都默契地攻击胥黎川。就连始终挨打的加西亚,在好不容易获得还手的机会时,也选择优先针对胥黎川。 “疯了吗?打我干什么?” 被群起而攻之的胥黎川不理解。 他本来就不是战斗型,欺负欺负最弱的加西亚也就算了,暗中下黑手只打顺风局也没所谓,被所有人一起殴打时,饶是他再有三寸不烂之舌,也无法在绝对的逆风下翻盘。 罕见狼狈,左支右绌地躲闪着密集的攻击,他百思不得其解。 说这些话的人不是加西亚吗?打他干什么?又不是他说的!这群疯子! 而其他人的想法则简单多了。 他们认为,胥黎川既然早就知道,却选择什么都不说、隐瞒到今天,一定是在偷偷看笑话。 早知道胥黎川是个阴险狡诈的小人,绝对不能放过他! 在这场看似意见统一,主要殴打胥黎川、顺便踢几脚半死不活加西亚的战局中,参战者其实并不团结。 除了打小三的恩佐和唯恐天下不乱的纯恨战士嶙在平等地殴打所有人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选哥。 没什么多余情绪、只想教训贱人的霍兰德主要针对胥黎川,也只打胥黎川。 胥黎川则一边对霍兰德还手一边攻击眼中钉恩佐——此人不知是否脑子出问题,从监禁室出来后的某日,就铁了心思地认为自己才是宿柳的正牌男友,恩佐则是冒牌小三。 平述也和自己的老师一条心,虽然没有尊师重道地营救胥黎川,也狠狠打了恩佐。 至于进入黑鸢尾以来第一次从里世界出来、和众人明面上没有任何矛盾的越白,他也有自己的偏好,还和之前一样,看平述最不顺眼,在不讲武德地见谁最惨都上去踩一脚之外,最喜欢欧大的就是平述。 整个黑鸢尾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而唯一有资格喝粥的宿柳,也是在此时姗姗来迟。 她回来的正是时候。早一秒,她会被霰弹一样乱飞的能量误伤,晚一秒,奄奄一息的加西亚或许就被不知道谁的一脚断送最后一口气。 散发着诡异能量波动的裂缝在走廊上缓缓展开,而本来还像战神一样以一敌三的恩佐,也在裂缝出现的那一刻忽然吐血昏厥。 但没有人管恩佐的死活,所有还能喘气、只能喘半口气、马上就不喘气的人,都瞬间停手,不约而同地扭头朝着裂缝的位置看去。 那里,浑身溃烂的血人佐伯,抱着胸口破了个大洞、被冰蓝色能量勉强维持着生命体征的宿柳,一步一个血脚印地出现在走廊上。 混杂着污染能量的血液低落,却没有人在意佐伯的异常,所有能行动的人,都忘了自己刚才不打死人不罢休的目标,前所未有默契地,朝着宿柳奔去。 时空裂缝闭合,脚踩在踏实走廊上的第一时间,佐伯也猛然吐出一口鲜血,双腿一软,失去意识朝着地面栽倒。即便这样,他也牢牢地抱住宿柳护在怀中,没让她跌落在地。 无数只伸出的手在宿柳身前相撞,他们彼此抓扯、彼此拖拉,谁都不愿意让别人先碰到宿柳。 平述和胥黎川互相配合,阻拦着越白、嶙的行动,他们一边向宿柳靠近,一边彼此拳打脚踢。 最终,还是与众人恩怨最小的霍兰德坐收渔翁之利,成功地从佐伯手中接过宿柳。 还在打的几人瞬间停站,看都没看彼此,无言默契地朝霍兰德袭去。 “你们确定要攻击我?”抱着宿柳,霍兰德冷冷地注视着众人,声音和以前一样平静、毫无波折,却又似乎暗自酝酿着什么。 “只有我能帮她剥离污染,你们是想看着她去死?”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霍兰德说的没错。他们的异能虽不比霍兰德弱,却是杀人技,就算夺走了宿柳又如何呢?救不了她,还是白搭。 几人谁也不服谁,彼此之间都有过大大小小的摩擦矛盾,唯有霍兰德,是唯一的局外人,他很少出现在公共区域,也很少干涉他们之间的事情,除了工作必要外和所有人都没有交集。 他们都没见过霍兰德和宿柳有什么亲密接触,他并不是他们的竞争者,没有威胁。 他们达成和解,任由霍兰德带走宿柳。 宿柳受伤了,几人也没有了再打的心情,所有的情绪都随着她的安危一并远去,只余下对她的担忧和恨不能痛在己身的愤恨。 刚刚还扭打在一起的众人,很快便散开,追随霍兰德抱着宿柳远去的步伐,消失在走廊之上。 尚能直立行走的人中,嶙是最后离开的那一个,走之前,他还故意在恩佐身上踩了好几脚。 疯狗。让你在里世界弄我,踩死你算了。 轻蔑地嗤笑一声,他加快脚步,朝医疗室跑过去。 所有人都走后,重伤倒在地上的胥黎川才艰难坐起身来,调动所有力量修复自己的伤势。 一边疗伤,他一边思考。 身为全场最聪明的那一个——他自认为,在所有人都被宿柳的伤势占据心神、忽略了其中异常的这一刻,唯有他才敏锐地察觉到那微妙的不对劲。 当然,他并不承认这是因为他伤太重没能力去竞争跟在她身后的资格,空闲下来才有余力冷静思考。 宿柳身上只有一个伤口,上面密布污染,其中蕴含的能量很杂乱。而这样的伤口,在佐伯身上也有,并且密密麻麻很多道,像是得罪了什么被寻仇一般。 那些联合起来攻击宿柳的存在显然对佐伯“”,可为什么偏偏,这最严重、最致命的一击却出现在宿柳身上? 恩佐和佐伯身负狂蹈之狼血脉,即便性格各不相同,兄弟俩身上有一点倒是与狂蹈之狼如出一辙,那就是格外疯狂、格外恋战。 按照佐伯的秉性,他被这些攻击的主人这样羞辱折磨,怎么可能放过它们?更不可能让它们绕过自己去杀宿柳。 那么唯一的答案或许就是——这致命的一击本是针对佐伯的,只是不知道为何,宿柳为他承受了。 胥黎川可不管什么主动被动,他只知道,宿柳本来不用受伤的。 幽幽的绿眸转向昏死在地上的佐伯,修补好自己的身体、刚能站起身来,他便朝着佐伯的位置走去。 地上的佐伯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块好肉了,盯着那些溃烂的伤口,胥黎川难得没有洁癖发作,嫌恶地皱着眉头,用脚尖掀开佐伯,抬脚狠狠朝着他的心口踢上去。 就这样一直踢了好几脚,佐伯终于醒来。 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佐伯,胥黎川冷声问:“宿柳是因为你才受伤的?”听着像是疑问,其实语气和陈述没什么两样。 被疼痛唤醒,本来还想追问宿柳的下落,甫一抬头看到胥黎川,佐伯眸子中瞬间流露出凶狠的杀意。 怎么是胥黎川?宿柳呢! 他的意识还没能从时空裂缝中完全抽离,宿柳推开他、为他承受了那本该杀死他的致命一击的画面还历历在目,佐伯的双臂微微颤抖,似乎还能感受到其上残存的、属于宿柳的血。 好多的血。他能感受到怀中柔软的躯体在缓缓失温,那流淌的血液分明不算热,却依旧烫得他难以维持着抱着她的姿势。她的生命在逐渐流逝,他杀过很多人,却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意义、察觉到生命的珍贵。 那道攻击的余波在狭窄的洞穴中爆炸,爆炸的余波将他炸伤、将他二人埋在了坍塌的石块中。 第138章 所有的能量都朝着宿柳的心口流淌,护住她最后的那一口气。他用尽最后的力量化为狼型,用遍体鳞伤的身体为她阻挡砸落的石块,一点一点地向外刨,直到终于见到光明的那一刻,才爆发出所有属于狂蹈之狼的力量,强硬、不计代价地撕破了这片空间。 只差一点点,狂蹈之狼就能降临。 但撕破空间带来的反噬不仅让他筋骨寸裂,也瞬间重伤恩佐,失去所有能力的他二人晕得及时,才阻止了狂蹈之狼对这片宇宙的入侵。 此时此刻,才终于意识到他们已经回了黑鸢尾,宿柳多半被霍兰德带去质量,佐伯才松了口气。 无缘无故被胥黎川攻击,佐伯还没来得及动手,就听到他的问题。虽然没有说话,但他眸光中清晰闪过的痛苦和懊悔也给出了答案。 胥黎川垂眸注视着佐伯,将他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随即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抬脚离开。 他就知道。这条贱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还以为他能在时空裂缝中保护好宿柳,没想到居然害得宿柳受伤。不可饶恕。 一定是佐伯关键时刻把宿柳推出去抵挡,这个无耻的贱狗,他一定会为宿柳报仇。 佐伯身上的伤势被胥黎川尽数忽视,他铁了心地自欺欺人,绝不承认宿柳会主动为佐伯挡伤——佐伯是什么东西,也配? 步履匆匆地朝医疗室走去。他要把这件事散布给所有人,让所有人都知道,宿柳是因为佐伯才会受此重伤。届时,所有人都会针对这对双生子,不仅佐伯会被收拾,恩佐也会被攻击出局。 幽幽转醒的恩佐刚一醒来,就听到胥黎川和佐伯的对话。 “什么叫,宿柳因为你受伤?” 语气冷淡,急剧波动、在红蓝之间转变的瞳孔却预示了恩佐并不算平静的内心。 对哥哥,当然不能像对胥黎川那样。 扭头看向恩佐,佐伯并没有像以前一样站起身来走到他身后。 他只是维持着半倚在墙壁上的动作,不卑不亢地抬头,直视回去。他并没有回答恩佐的问题,因为他知道恩佐已经知道,他知道恩佐需要的不是这个答案。 “哥。”他平静地,像是在汇报信息,“把她让给我。” 瞳孔在澄澈的蓝色和暴怒的红色之间来回转换,最终,定格在看似宁和、平静地蓝色。恩佐眯起眼睛,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这位双生弟弟一般,笑了起来。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佐伯不避不让,并没有因为恩佐话语中的戏谑和轻蔑而改变自己的想法,即便他知道,恩佐脸上笑容的弧度越大,杀意就越浓。 “把宿柳让给我,哥哥。”否则,我会亲自来抢。 后半句他没有说出口,但他们兄弟二人心知肚明。 即便性格不同、爱好不同,但从出生前就被绑定在一起,世上没有比彼此更了解彼此的人。 他们都知道,那未竟的话语是何意味。 他们都明白,那暗中的宣战有多认真。 “好啊——”恩佐大笑,咧开的嘴角里露出森白的牙齿,看起来阴冷、诡异。 “前提是,我死了。” 佐伯就知道会得到这种回答。他没有惊讶,也没有为哥哥展露的敌意和獠牙而感到哀伤——波吉亚家族的人不会有这种无用的情绪。 “你们已经分手了。”他冷静地提醒道,“我只是通知你。” 这句话戳到恩佐痛脚,他瞬间红了眼睛,激动道:“不需要你提醒!”那只是情侣之间的小情趣、小摩擦,宿柳只是生他的气了,并没有真的要分手,你懂什么?! 愤怒让恩佐克服重伤,堪称医学奇迹般疾走到佐伯面前,揪起他的领子狠狠捶上去一拳,“我没有同意,我们没有分手。” 这一拳他没有留手,哪怕面前这人是自己亲爱的弟弟。“别让我再听到你说这种话,否则——”恩佐笑得残忍,“我会亲手杀了你。” “分手不需要你的同意。”被这一拳打歪了头,佐伯没有反抗,只是平静地依靠在墙上,就着歪头的姿势,注视着恩佐,认真说,“她同意就行,就像她喜欢……” 佐伯的话没有说完。 来自恩佐的、以透支生命为代价的火焰,在这片坍塌的昏暗走廊上,前所未有耀眼地燃烧起来。 “噗嗤。” 火焰把佐伯和恩佐两个人完全吞噬前,一声没控制好音量的窃笑打断了恩佐的动作。 不知什么时候醒来、又不知看了多久好戏的加西亚没忍住笑出声来。 真没想到,向来狼狈为奸的双生子疯狗,有朝一日居然也会大打出手?他们终于产生分歧,以后岂不是能看到狗咬狗了? 只是他的喜悦没能持续多久。未能控制住音量的嘲笑惊动了恩佐和佐伯二人,他们在笑声传出的第一时间扭头,对声音的来源投以死亡凝视。 上一秒还在自相残杀、似乎你死我活的双生子,此刻同时收手,转换了目标一致对外。不需要说话,也不需要言语,他们的配合无间默契,一前一后地迅速将加西亚包围。 “啧。狗改不了吃屎,永远不成气候的废物。” 在暗处窥探的青色精神丝线收回。走已经走远了的胥黎川轻蔑地嗤笑,缓步向前走进医疗室。 还以为能看到狗咬狗,真是可惜。 不过——他眯起眼睛露出一个对一切尽在把握的笑,矛盾的种子已经种下,就算保护彼此已经成为习惯,他们真的还能像以前一样信赖彼此吗? 不再亲密无间的双生子,已经无法再构成威胁。 而他,则将和平述合作,让这对不稳定因素出局,让本就动荡的局面更加混乱起来。 ----------------------- 作者有话说:胥黎川添油加醋地把宿柳受伤是因为佐伯这件事告诉众人之后,在他的暗戳戳引导下,佐伯遭到了前所未有严重的针对。 他被无数次暗杀、群殴,因为自己的实力过硬扛住了,但也经常受伤严重,又不敢受着伤去见宿柳,也因为宿柳受伤的事情羞愧于面对她,只一个人默默舔舐伤口。 直到有一天,偷偷去医疗室上药被小柳撞见,被她狠狠关心了一顿,忽然意识到什么,无师自通了卖惨和茶言茶语,状似不经意地透露给宿柳自己被欺负,愤怒的小柳对他更好、对别人更坏了。 绿茶小狗再次引起冲怒,但大家发现打他已经没用了,反而会把宿柳越来越推向佐伯,憋屈不已,于是也开始复刻这一招,经常浑身是伤地去小柳面前晃悠,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 一开始还有耐心,后来觉得不对劲的小柳:好烦啊!怎么大家都生病,这样下去疗养院的名声可怎么办?忙死我算了! 第98章 宿柳醒了。 体表的伤已经痊愈, 但霍兰德非说她精神上还有污染残存,需要静养,这段时间都不用再工作。 为了治疗方便, 她从宿舍搬进了一楼最大、最豪华的那间病房。新房间很舒适,再加上升任为主管,宿柳莫名有种轻飘飘、一夜暴富的感觉。 她也没想到自己能在这样的一击下存活下来,胸口中枪的位置光洁如初,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那并不是一场梦,醒来后,她发现自己居然能召唤出一簇小小的银色火焰——和佐伯的一模一样。即便霍兰德说, 她能活下来完全是因为她命大、和佐伯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也依旧认为,是佐伯割舍出了自己的力量, 救了他。 但从醒来后, 她一次都没有见到过佐伯,只偶尔在睡醒时分、目光还朦胧时, 从没关紧的门缝里瞥见过模糊的银色影子。 她不知道那是不是佐伯, 那不重要。 对她来说, 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值得关心。那就是, 疗养院最近怪怪的。 养伤这段时间, 她过得很惬意, 一日三餐按时送上门来、有什么需求告诉霍兰德一声就会得到满足, 并且因为人缘太好, 每天都有好几个人来探病。 只是, 这样平静的生活,普通中却莫名掺杂着几分诡异。她总觉得疗养院里有什么变了,却又说不清究竟不对劲在哪里。 就比如, 她的病房似乎成了疗养院众人的打卡之地,像是小长假期间热门的旅游景点,常驻疗养院的几人一个接一个来,从没留她一个人过,却也从未同时出现过三人。 她挺好奇的,他们这么默契吗?完美地避开彼此前来探望的时间? 疗养院的一切硬件设施恢复如初,宿柳并不知道几人打架的事情,也不知道这个宇宙差点被那一而再再而三的斗殴毁灭,更不知道他们几人在私下达成了怎样互相掣肘、又互相提防的协议。 她只知道,今天负责来给自己送晚饭的似乎是平述。 第139章 醒来后没多久,她的身体就已经没什么大碍,活动自如、毫无不适。但霍兰德不允许她“出院”,她只能在宽阔的病房里打游戏,顺便做了套广播体操锻炼身体。平述就是在这时敲门进来的。 那时她的病房已经初步有了5a级景区的潜质,除了似乎在躲着她的佐伯外,也只有平述未曾来过。 这是两人继上次那个吻后第一次见面。 再次见到平述,宿柳有些别扭。经历了一场生死,从前的那些恩怨已经很淡很淡了,但重新相见时,那些复杂的情绪再次涌上心头。 他不会是来问罪的吧? 因为她不顾他意愿地就吻了他、利用了他? 想到这一点,宿柳根本不敢抬头看平述的眼睛。 “对不起。”“对不起。”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平述一怔,“是我对不起你。” 听平述居然还给自己道歉,宿柳更加愧疚,赶忙道:“不不,是我对不起你。” 他两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重复对话,换着花样地给对方道歉,直到最后突然同时陷入沉默。 抬起头来正好撞入平述的眼睛,宿柳抿唇,没忍住,两人都笑了。 这一笑冲淡了不少那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尴尬,弯了弯眼睛,平述走上前,确定宿柳没有抗拒他的靠近后,才抬起手,问:“我可以抱抱你吗?” 哎?宿柳愣了。 她还以为平述是来跟她划清界限的,只是维持最后的体面来走个过场,以后都会远离她——即便笑了,她也依旧难以忽视那个吻,根本不知道要怎样和平述相处。 她的沉默被平述视为默许,他走上前来拉近两人的距离,抬起手臂轻轻将她包裹进自己的怀中。 很轻的一个拥抱,恰到好处、浅尝辄止。 她感受到他的呼吸他的心跳,和那句几不可闻的叹息。 “对不起。”平述说,“宿柳,对不起。”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道歉,却从这难以辨析的复杂情绪中捕捉到浅淡的自厌和悲伤。于是她没有推开他,而是在他即将撤离前,抬起手,缓缓回抱回去。 好像……还是无法对他狠心呀。 她想,为什么呢?为什么看到平述伤心,她心里也有点不爽,好像自己的所有物被破坏、自己罩着的人被人欺负了一样。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难过,但既然这么难过的话,安慰他一下也无妨。包容的沉默,和轻缓的拍打,是她能想象到的唯一安慰方式。 感受到背脊上那轻柔而笨拙的安慰,平述再次叹息一声,将自己的头埋在宿柳的肩膀上。 对不起,宿柳…… 不要向我道歉,你根本没有利用我,是我利用了你。我是一个坏人,是我利用了你的善良和责任心,我利用了你的困境,只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 我甚至自己是这样一个虚伪而贪婪的人,用虚伪的借口接近你、贪婪永不知足地想要离你更近一点,我如此卑劣如此不堪,可是…… 原谅我,宿柳,我只是太想抓住你,我只是不想放开你。 稍微平复了一下失控的情绪,再次抬起头时,平述又恢复成了宿柳最初认识的那般光风霁月君子般模样。 松开她,他注视着她的眼睛,浅淡而剔透的琥珀色眼睛紧紧锁定宿柳,让她避无可避、无处遁形。被这样清澈的眼睛看着,宿柳莫名有些不自在。 但好在,平述很快收回了目光,视线虚虚落在两人之间桌子上的小花瓶上,开口说:“加西亚的事情,我很抱歉。” 嗯?加西亚怎么了? 上午加西亚还来看过她,虽然被她拦在了门外——她才知道加西亚居然在背后搞小动作阻止她离开疗养院,就算她也没打算走,也绝对不可原谅! 在宿柳迷茫的眼神中,平述缓缓说出她要升职去往特殊安全部这件事,又状似不小心地说漏嘴,暴露了加西亚已经在背后把这件事搞黄。 然后他小心翼翼问:“我很抱歉没能拦住他……如果我能早一点知道……”话说到一半,他抬起头盯着她,“你想去吗?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帮你……” 被宿柳打断了。她摆摆手,一副哎呀这算什么大事的样子,“我知道哦。” 她说:“这个你不用担心啦,我早就跟霍兰德商量过了,这半年先在疗养院当主管,半年后看我表现再去特殊安全部哦。” “这样吗?”平述垂下眼睫,长直又黑的眼睫毛没什么弧度,在眼前扫下一片阴影,“原来是这样,那我就不担心了。” 沉默了半响,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我之前在特殊安全部工作过一段时间,那里的考核很严格,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补习知识。” 回忆到这里就被打断了。 听到门的响动,宿柳抬起头来,不意外地与拎着饭盒开门走进来的平述对上视线。 从那天起,已经过去了好久了,平述真的说到做到,每天锲而不舍地来病房给她补习联邦特殊安全部的相关知识,还会不定期考核。他像是一名最优秀的老师,把那些复杂的、琐碎的知识一一揉碎了喂给她。 但…… 望着反锁了门、放下饭盒、洗净手漱了口坐在床边的平述,宿柳目光有些恍惚。 是从什么时候起,事情发展到了现在这个样子呢? 她蹙眉思索着,却发现自己也搞不清楚了。 只知道,最开始他们还只是正经又普通的教学,一个教得认真、一个学得勤恳。后来某一天,结束了学习他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前、他二人闲聊时,平述不经意间透露出自己信仰的特殊性,宿柳才知道,作为兰心教会的圣子,他要保持绝对的纯洁,身与心皆是。 她不是傻子,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就算没听懂,也能在平述那含羞露怯的泛红脸庞上窥见一二。 但她没有回答,只是装傻地含糊过去。可一向善解人意的平述却罕见地没有放过她,而是垂头敛眸,用一种任谁都无法拒绝的破碎表情,闷闷地说:“我害你丢了男友,这可以视作补偿。” 随后他抬起头,抓住她的手臂,修长洁白的手指微微颤抖,似乎下定了很大决心,“我可以不要名分,别拒绝我,可以吗?” 她拒绝了吗?她当时怎么说的来着? 但现状已经容不得她继续思考了。 宿柳低下头。 宽大洁白的睡裙如轻盈的蝴蝶飞扬,林间忽然下起了雨。雨珠湿润了草地,土地变得泥泞、被风雨碾过的花瓣娇艳欲滴。 平述是行走在林间的旅人,许久未进水食,唇焦口燥,急切却又温柔无比地汲取着这难得的水源。 望着这样的他,宿柳莫名也有些口渴。 洁白的床单好似天上的白云,而她和平述是醉酒的仙人,飘飘乎如遗世独立,于云间寻欢作乐,揉碎白云、皱如春水。 她忽然觉得,其实平述和胥黎川很像。 她知道两人是师生,平述曾在胥黎川身边学习过很多年,或许这些微妙的相似性就是从那时培养而来。 就比如,他们都很会引导,无论是在床上还是床下,都充满耐心,温柔而包容——她是指,里世界的胥黎川,以及…… 思绪不由得飘远,宿柳想到中午来送饭,在房间里停留了许久的胥黎川……正如莫名其妙跟平述走到了今天这一步一样,她也没搞清楚,怎么就突然会和胥黎川这个坏东西也“握手言和”了呢? 事情还要从不久前的那天说起。 浑身是伤的胥黎川拿着一根材质特殊、布满倒钩的极细的鞭子来找她,刚一见面就脱了衣服,动作温柔但态度强硬地把鞭子塞给她,一边用精神丝线把自己捆起来吊在房间里,一边温柔地笑着对她说—— “打吧。” 她光脚站在床上,愣了。 不是,这是什么意思?她没有那种癖好啊! 但蓄力川根本听不进人话,或者说完全不听他不想听到的话,见她不动手,他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在鼓舞不好意思回答问题的羞涩学生。 “小柳,是我对不起你,我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我罪不可恕,所以用这样的方式赎罪,等你哪天开心了,就抽我几下,不开心了就多抽几下,好吗?” 她不知道他究竟犯的什么神经,说的净是一些她无法理解的话。 但看她不行动,他居然自己控制着鞭子,当着她的面,一鞭又一鞭地朝自己赤裸的胸膛和背脊抽打了起来。 他身上本就尽是伤口,应该是和恩佐打架了,都是烧伤,不过他俩的恩怨和她没关系,打死谁她都不介意,她根本就没问。然而眼下,鞭痕覆盖在那些本就触目惊心的伤口上,她实在是有些不忍。 第140章 她当然没有那么轻易原谅他,只是一而再再而三,三而再的某天,他突然凑上来,神秘兮兮地说了一句他可以当小三,她才震惊不已。 “你知道的,我一向大度。”穿着高定西装三件套,看起来人模狗样的胥黎川笑得矜贵,光看外表根本猜不到他究竟在说什么虎狼之词,“既然你能接受平述,为什么不能接受我呢?” “你不了解平述,他这种人恪守陈律,一旦招惹了,就一定会要你负责。可我不一样,我能容得他下他,我可以做见不得光的那一个,我会让你满意的。” “而且——”他一步一步靠近她,“这些事情,从最开始不都是我教给你的吗?小柳难道想做个坏学生,逃课吗?” “你喜欢他什么?学识?认知?” “他的一切都是从我这里习来,既然他可以,为什么不行?” 宿柳沉浸在胥黎川怎么知道她和平述的事情之时,他已经无限逼近。 当她意识到胥黎川在做什么的时候,他已经蹲下身子,抓住她的脚踝,一点一点向上,一边低声喊她的名字,一边用湿润的唇落下细密、炽热的吻。 这些密密麻麻的吻一如今天下午,胥黎川在她身上落下的那样。 想到这里,宿柳忽然意识到,其实胥黎川和平述很不一样。 即便不敢再忤逆她、一切都以她的意见为先,胥黎川的吻也依旧充满侵略性和掠夺性。他喜欢在她全身上下各处都落下自己的吻痕,每一寸肌肤都不会被冷落,炽热的吻带着浓郁的欲望,似乎是要把她吞拆入腹。 不过碍于她的要求,今天他只在她背脊处留下吻痕——她特意强调了,下午还要和平述上课,不能被发现。 同样都是引导型,平述却远比胥黎川温柔细心,他总是一切都要询问她的感受,她说停就停、说继续就继续。相比于真当过老师的胥黎川,同样教导她“学习”,平述反倒更偏向于一个爱学习的好学生。 比起吻,他更喜欢舔,一边问她的感受,一边改进学习。这何尝不是一种好学生呢? 尤其是,一想到胥黎川和平述两人的师生关系,这种微妙的感觉就愈发明显。 她正分析着两人相似、比较着两人的差异,刚刚还在埋头苦学的平述却突然抬起头来,问她:“怎么走神了?” 他的嘴唇湿润晶莹,脸上泛着淡淡的红,表情却很平静正经,“在想谁?胥黎川吗?” 你怎么知道的?!一下子被戳破心中想法,宿柳哑然,张了张嘴巴不知道怎么回答。 即便她没有回答,他也笃定般继续问:“是我没让你爽吗?那我和他,哪个让你更舒服,你更喜欢谁呢?” 话有点糙。宿柳震惊于一向圣洁冷静的平述居然能说出这种话,确信他肯定生气了。 “不、不是——” 她正心惊胆战地搜寻着借口,解释她和胥黎川其实不是他想象的那种关系,却见他缓缓点了点头,像是根本没听她究竟在说什么。 他目光清平,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像是突然想到这件事,想知道她觉得猫更可爱还是狗更可爱那样。 看平述这个样子,宿柳忽然有些愧疚,想了想,她决定不瞒着他,如实道来——反正他们也没有确定关系,她和胥黎川如何都是她自己的事情……对吧? 听她讲述的过程中,他又重新俯下身来。 起初她还以为他不介意,却见他越来越用力,刚下过雨的林间,转瞬间又迎来一场急风骤雨。 似愉悦又似泣的尖叫断断续续,思绪渐渐混沌。 所有的感官都在此刻爆发,雨停之时,她以为一切都结束了,但他却没去清洗,而是问她:“可以吻你吗?” 但他没有想要得到她的回答,炽热的手掌抓住她的脚踝,如同他的老师胥黎川一样,自下而上细细地吻上去。 于是,背脊上那些密密麻麻、只是看一眼都能察觉到当时情况有多激烈的吻痕一览无余。他慢慢覆盖着她身上属于胥黎川的痕迹,吻遍全身上下,直到属于他的印记远远超过胥黎川,也未曾停下。 “这里,他也吻过吗?” 他一边吻一边问,耐心无比、细心无比,不偏不倚地照料着每一寸土壤,却偏偏冷落了最靠近花圃的那块区域。 潮涨潮落,朝着岸边喷涌的海浪始终没能成功着陆,她被他弄得不上不下,手指无数次蜷缩收紧又松开,后来恨不能抓住他的头发强硬地把他怼上去。 可他偏偏在此刻如此不识抬举,一直到她尖叫着哭着喊着,才抬起头来,顶着她的眼睛,表情冷淡而平静,说—— “说出来,说让我进来。” “说你需要我,说你爱我,小柳。” ----------------------- 作者有话说:和胥黎川关系缓和之后,某次走廊上,小柳不小心踩了他一脚,低头瞅见看起来就特别贵的浅色麂皮鞋上面恁大一个脚印,“不好意思,要不你踩回来?” 胥黎川笑得特别温柔,说:“我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吗?不用在意。” 被路过的加西亚听到了,他这段时间刚因为得罪胥黎川被针对,日子水深火热,一直都在夹着尾巴做人。 听见这话震惊坏了,凑过来嘴贱道:“你是胥黎川吗?还是越白那个贱人把你杀了披上皮出来了?这是能从胥黎川嘴里说出来的话吗?” 然后毫不意外地被狠狠揍了一顿(笑) 第99章 宿柳最近的生活真的很奇怪, 时间被疗养院的病人占据,忙得要死,她都有点吃不消了。 不仅要夹在平述和胥黎川这对突然开始竞争起来的师生间, 还总是被迫听一些奇怪的话。 就比如现在。 面前的金眸青年笑得势在必得,璀璨的颜色让这张瘦削阴郁的脸变得夺目起来,本就英俊的五官重新焕发出潋滟光彩。 深而黑的黑色头发辫成长辫,随意而慵懒地搭在脖颈一侧, 随着他俯身看她的动作微微摇摆,像不安分的蛇尾,轻而缓地摇曳着亲近她。 “我的提议怎么样?”他眨眨眼睛, “蛇可是有两根噢, 买一送一,你难道不心动?” 啊啊啊这是能说的吗? 你究竟在说什么啊!!!! 爆红着脸把嶙推开, 宿柳警惕地探头张望了一番, 确定走廊上没有别的人,才转过头来, 拧着眉头一脸严肃。 “你在胡说什么?”她警告他, “别再说这种话!我不可能同意!” “为什么?”嶙又重新凑上来, 笑嘻嘻的, 一点也没有被她拒绝的沮丧, 反而十分好奇, “你不是很喜欢峋这个傻小子吗?这可是他拜托我来的哦, 求了我很久呢, 你舍得拒绝他?” 怎么可能!峋怎么可能提出这种主意? 肯定是你这个死不正经的! “真要拒绝?”嶙显然是天生的推销员, 锲而不舍地追问,不老实的辫子在宿柳睡裙裸露出的小腿肚处摩挲,如蛇尾一般挑逗, 漫不经心地扫动着她的肌肤,缓缓向上。 她伸手捉住这条作恶的辫子,还没来得及训斥,就看他脸一红,仿佛收到什么猛烈的刺激一般,忽然栽倒在她身上,泛红的脸颊埋在她颈肩,凑近她的耳朵急促喘息。 分叉的蛇信不经意间舔舐过她的耳垂,凉凉的。 他一点也不懂得收敛,喘得像是她把他怎么了一样,亢奋的尖叫声中,还掺杂着一句,“啊……别这么用力,原来你喜欢这种……” “喂!”捂住他的嘴把他拖进房间里,宿柳压抑着气声,“你要不要脸啊!” “被别人看到怎么办?被别人误会怎么办?你真是疯了!” 可嶙一点不好意思的意思都没有,被她拉进门里后,露出一个得逞的坏笑,贱兮兮地故意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在她手心里讲话。 “哈,可是,这么爽,根本忍不住啊?” 一边不动声色地把她忘屋里带,一边别有用心地引导着她继续回答,“被谁看到?误会什么?事实也是误会吗,我们明明已经——” “你闭嘴!”恼羞成怒的宿柳把嶙一把按到地上,攥住他的领子,拳头悬在半空威胁道,“再说这种乱七八糟的话我就打死你!” “你回去,让峋出来跟我说话!” ……可是没有用,嶙和峋像是达成了什么约定一般,往常只要她一呼唤、就会抢占身体控制权出来见她的峋,今天无论她怎么喊都不再出来。 反倒是被她按在身下,一副予取予求样子躺在地上的嶙,除了不老实的辫子外,还有不知何时幻化出蛇尾,二者配合默契地蜷缩着去圈她的脚踝。 第141章 他张开唇,红润的嘴唇像是被风雨蹂躏过的花朵一般潋滟,半张着的唇中吐出蛇信,黏人小狗一样热情地去缠她的手腕。 明明是一条蛇,却像狗一样! 她又不是肉骨头,这是要干什么! 宿柳只有一双手,只能按住嶙的身子、再加上一双手,他却还有双腿、尾巴和舌头,她双拳难敌非人怪物,这不公平! 冰凉的蛇尾摩擦着她光洁的小腿,这是和辫子缠上来时完全不同的感受,凉凉的、细密的鳞片刮过,更是带来惹人颤栗的奇怪触感。 思绪不由自主地翩飞,攥住嶙领子的手已经有些发软,宿柳唾弃自己的不争气,可是身体的反应却如何也骗不得人。 “你明明也很喜欢的吧,不然,怎么会……” 那带着笑意的恶劣声音在耳边响起,天知道他是怎么一边舔一边发出声音的,宿柳只知道自己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大脑空白了一瞬。 “真的很想让他出来吗?可是两个人的话,怎么分呢……”动作还在继续,只是换了一种方式。他好像很苦恼,认真地思索解决问题的方案,就如同一个在课堂上积极回答老师问题的好学生一般。 如果没有那越来越深.入的尾尖,宿柳或许就信了。 一阵阵持续传来的快.感已经让她难以认真思考,反驳的话语也没能说出口。宿柳紧闭双唇,她怕自己一张口,就会溢出断断续续的呻.吟声。 “嗯……不够分的话,两人一人控制一根,怎么样呢?” ……思绪逐渐远去了,等宿柳理智回笼的时候,人已经干干净净地躺在干燥洁白的大床上,那磨人的蛇精病早已不见踪迹。哼,还好他跑得快,居然敢在她难以自抑发出愉悦又羞恼的尖叫时低声嘲笑,她讨厌他! 无论如何,谁都不允许留在这间房里过夜——这似乎是这几人的共识,就像规则怪谈一样。 之所以发现这件事,还是有一天,恩佐这个家伙偷偷闯进来,死不要脸地赖在她房间不肯走。她还没原谅他呢,也不打算和他和好,不知怎的,这件事被众人发现了,闯进来把他从她裙底拽出来、带走狠狠打了一顿。 他们特意在远离她病房的地方打的,倒是没有影响她休息,只是……恩佐被带走的时机太巧妙了,她不上不下的,难受坏了。 耳朵热热的,扼令自己不要再想这件事,思绪混沌,这一天真的很累了,她再次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只是这一觉睡得格外不安稳,没过多久,她又迷迷糊糊地醒来。 睡意朦胧中,整个人热热的,像是掉进了一池氤氲着雾气的温泉。温泉下生长着藤蔓,将她缠绕住,攀缘向上,分泌出黏黏的液体,这黏腻的感觉让她不太舒服地向后仰去。 可身后就是柔软的大床,她无处可去,只得承受这不舒服的潮湿。又或者,不是不舒服,而是太舒服,以至于迫切地想要再多一点。 手向下伸去,抓住了被窝里作乱的那个脑袋。 夜很深了,她太困,眼睛都睁不开,只凭借着过往的经验辨认出这是恩佐。 肯定是他,就算被抓走打了一顿,他也还是死性不改。现在不就是吗?仗着灯下黑,大家以为他挨过打不敢再来,每每半夜,就继续偷偷溜进来,搞出这样的动静把她弄醒。 注意到她醒了,恩佐从中抬起头来,湛蓝色的眼睛水汪汪的,声音有些低哑含糊,间或掺杂着几声可疑的吞咽,“你醒了?” 语气热情、自然,身为把她吵醒的罪魁祸首,一点也没有打扰人好眠的自觉。 困得要命,折腾了一天四肢没什么力气,她皱着眉头,一脚朝他的脸上蹬去,踢到一半又收了回来——不能奖励他,这个变态,最喜欢亲她的脚。 哪知道即便是这样他也能借题发挥。 “宝贝心疼我舍不得踩我,好开心,我就知道你心里还爱我。” 喂!这是这样解读的吗? 恩佐总能把她气笑。好啊,不是说她不舍得吗,那她就狠狠踹下去给他看! 熟悉的力度终于落在脸上,恩佐却一点也没有生气,被踢倒之后还用柔软的脸颊蹭了蹭她脚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幻化出来的耳朵也颤抖着轻轻扫动,毛茸茸的,特别痒。 “所以还是决定要奖励我么?” 他抓住她的脚轻轻吻了吻。但这还没结束,他总能刷新她认知的下限。 感受到有什么凉飕飕、圆溜溜的小东西在自己脚背一闪即逝,坚硬冰凉的触感让宿柳惊恐道:“什么东西?你在干什么!” 可是恩佐没有回答,只是轻声笑了一下,便抓住她的手,牵引着朝下方摸去。 “宝贝不是喜欢玩钉子吗?我又打了两个,你喜欢吗?”漂亮的脸上是明目张胆的勾引。 他的声音带笑,分明有着天使般圣洁美丽的金发碧眼,却像是诱惑浮士德的魔鬼,“想怎么玩,都可以的哦。” 恩佐一向荤素不忌,两人从前也会玩一些花里胡哨的花样,一般都是他提议、黏糊糊撒娇博取她同情换来的。 他这副缠人的样子宿柳见过很多次,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却发现还是小瞧了他——看来以前还是收敛了一些,远没有今天浪.荡、直接。 手中还握着,他带着她拨动那颗圆圆的珠子,冰凉的金属渐渐染上滚烫的温度。或许是金属导热,热意一并上涌到宿柳脸庞,她红着脸,强忍着羞意,嘴硬道:“那你可太廉价了,真是贱骨头。” “只给宝贝一个人摸哦。”被骂了,他非但没有羞.耻,反而还更加亢奋,挺了挺身体更加靠近她,“怎么样宝贝?感受到它对你的热情了吗?” 你——你!啊啊啊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宿柳又羞又气。事实证明,伪装来的不要脸永远打不过天赋异禀之人。 她狠狠地掐了他几把,想收回手,却在他似痛又似爽的短促尖叫中被牢牢按在上面。 那珠子随着他的颤.抖而抖动,她虽然是想惩罚他,但见他反应这般剧烈,也不由得有些担心起来——在这种位置打钉子,真的是可以的吗?真的不会出事儿吗! 而且……此情此景,思绪很难不跑偏,她视线虚虚瞥去,难道不会影响功能吗? 但是手中的炽热已经很好地做出了回答。 被她触碰之后,恩佐明显更加不要脸起来,呼吸急促,语气激动,“它很喜欢你哦,小柳宝贝喜欢它吗?” 说话的时候,半截舌头吐出来,上面镶着的小巧宝石和他的眼睛一个色彩,湛蓝色的、纯净的、大海一般汹涌深邃的。 他根本不需要她的回答,自己就能玩得不亦乐乎。 明亮的眼睛盯着她,像是大海上引诱船员的海妖,高亢的哼喘则是海妖美妙的歌喉,让迷失的船员一步步远离岸边、坠入欲.望的深海。 “还有两个地方能穿钉子哦,宝贝难道不好奇、不想试试吗?” 他蛊惑着她,覆在她手背上的另一只手缓缓来到紧实的胸膛,此时那饱满正因刺激而剧烈地抖动着,晶莹的汗珠滑过沟壑,描摹出诱人的轮廓。 一边说,他带着她一边动作,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她,里面是丝毫不掩饰的热烈爱意。 此男实在是太过狡诈、太过善于攻心,在这般猛烈的攻势下,宿柳最终没能抵得住,缴械投降了。 ----------------------- 作者有话说:恩佐:吾好梦中口人 第100章 养伤的这段时间——说是养伤, 其实更像是休假,她的身体一点儿事没有,能吃能跑能跳, 除了人缘太好消耗比较大以外,毫无问题。 只是这样的日子虽然舒适,但他们太过热情,她属实有点吃不消了。 如果还和之前一样, 一个一个地来,她或许还能继续“忍受”。但最近他们实在是有些不安分,在同一时间来找她的人越来越多, 她出门散步时会偶遇的人也越来越多。 尤其是, 连一向老实、躲着宿柳的佐伯也开始来“骚扰”她。 自从那次在走廊上偶遇去医疗室拿绷带的他、关心了他几句顺带呵斥了欺负他的人以后,他就不再躲着她。虽然没有像恩佐一样不要脸地夜袭, 却也总是默不作声地出现在她每日散步的必经之路上。 佐伯很明显是在故意堵她。 甚至, 和脑子有坑的嶙一样,他也开始说胡话。 他总是无声地出现在他面前, 用那双湛蓝色眼睛盯着她, 却不像从前那样没有温度, 而是有些忧郁的、迟疑的, 像是沉默的活火山, 压抑着随时可能喷涌的岩浆, 已经濒临爆发。 第142章 “如果我像他那样, 你也会摸摸我吗?” “如果我学习他、模仿他, 是不是就能取代他?” 第一次他这样说的时候, 她还没懂他在说什么。 直到他半夜闯进她的房间,她朦朦胧胧之中被他弄醒,还以为是恩佐, 没怎么理会,却在到达顶点的那一刻瞥见那与金色截然不同的、银色的脑袋。 已经不愿意回想当时的感受。虽然在这般震惊之中,她获得了前所未有猛烈的潮涌,却还是不愿回想。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托着脑袋,苦恼地坐在桌边,宿柳一阵郁闷。 终于从堪称放纵的生活中挣扎出来,她有种溺水之后上岸的感觉,虽然拜托了海底的重压,却在岸边的炎炎烈日下举步不前。 好苦恼,烦心事实在太多了。 一是,以前还安分的一群人,不知道从哪里知道的,明天是她的生日,这段时间来,莫名其妙在她面前发表了一些类似于“虽然我不需要名分你开心就好,但话又说回来,如果能给我一个名分的话我真的会开心死”的话。 他们说,想要在她生日那天,获得一个尘埃落定的答案,然后名正言顺地与她共度生日、迎接她美好的全新一岁。 第一个人这样说时,她还在觉得是对方太不识好歹——怎么别人都没提要求,就你这么多事儿呢? 可当一个又一个的人前来找她或暗戳戳或光明正大地说这件事,胥黎川、平述、恩佐、佐伯、越白、加西亚、嶙峋——这家伙还来了两次,主人格峋一次、副人格嶙一次。 就连她觉得彼此只是纯洁的同事关系的霍兰德都来了,用一种公事公办的、像是商量任务的语气,冷静地和她说,“生日那天,选我,好吗?” 她实在是不理解。她怀疑他们是约好的! 故意为难她! 他们是想让这种方式让她愧疚、怀疑自我吗? 哼,她才不会上当,从一开始就是他们主动贴上来的呀,她又没有给过承诺。 所以,这件事让她苦恼归苦恼,却没什么大的压力。 反倒是另一件事,正在疯狂地折磨着她。离当初跟时梅进说好的半年之期已经没有多久了,可她还是没找到爱丽丝要找的那个凶手。 疗养院里所有人的胸口她都看过了,也都试探过了,没有一个人的胸口会在使用异能、情绪激动的时候浮现出黑色大丽花印记,包括霍兰德——哪怕他们只是纯洁普通的同事关系。 她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呢?爱丽丝难道骗了她吗?还是消息有误?又或者那个凶手曾经是来过疗养院,只是后来出院了? 她也曾找霍兰德问过,却只得到一个诧异沉默的眼神,没有获得任何有用的信息。 这样可不行啊。再过不了多久她就要离开疗养院、去联邦特殊安全部报到,到那时候还没能查出来爱丽丝要找的那个人的话,她岂不是完不成任务了? 此时已经是夜晚十点多了,距离她的生日到来还有不到两个小时,因为借口她需要好好思考自己的选择、一个人静一下,她才获得了难得安宁的今天一天。可是零点一过,他们肯定又会像黏人的狗狗一样围上来,她几乎没有属于自己的时间,更没时间去查清黑色大丽花的事情。 越想越烦,宿柳站起身,决定出去散散心。 或许是都在乖乖等待着她的答案,今天的疗养院格外冷清,除了她以外,没有一个人在外面乱逛。 之前不是没有在疗养院闲逛过,只是她那时只是清洁工,没有权限,很多上锁的屋子进不去。如今她成为主管,所有的门都会为她开放,一路畅通无阻,她来到了从前从未踏足过的三楼。 三楼不像一二楼那样明亮,走廊上的灯光黯淡,气压格外沉。 烦闷时,除了自己的情绪外,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模糊,宿柳下意识地朝走廊深处走去,鬼使神差地,走进了走廊尽头的那间房,推门走了进去。 等情绪稍微好了点、她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站在巨大的书柜前,翻开了一本未知动物表皮制成的书卷。 那书卷仿佛有魔法一般,在她翻开的瞬间,无数看不懂的字迹在半空中漂浮,那些鬼画符一样、却又有着独特艺术性的字体像是被束缚了几百年的灵魂,终于获得自由般在空气中漫无目的、毫无规律地舞动,最终,在半空中停滞。 金色的、银色的、紫色的……每一个字符都闪烁着独特的色彩,那些色彩吸取着光影的颗粒,使得这些字符如有生命般流动,在密闭的昏暗房间里照射出流光溢彩。 这样诡谲而华丽的画面让宿柳失去所有语言,只怔怔的抬起手。 指尖触碰到字符的一瞬间,那些静止的字符疯了一般震颤,整个疗养院似乎都在这样剧烈的震动之中摇晃起来。她被惊到,下意识收回手,却来不及,跃动的字符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无限向她逼近。 它们猛然飞向她,在她的瞳孔中倒映出来,她应该闭上眼睛,可却莫名无法移动,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撞入自己的眼球,随后消失不见。 眼中涌出泪水,无数声音涌入耳中,她滴落的每一颗泪珠,似乎都有无数呢喃作为弥补,反向溯游回她的脑海。 在那样庞大而嘈杂的声音中,她看到,笑得爽朗不羁的恩佐,站在高高的钟楼顶端,金发被风扬起,像是流淌的火焰。他笑着挥了挥手,看起来阳光又亲切,下一秒,阳光般灿烂的金色火焰却如岩浆一般,从红色的天空中倒流,金碧辉煌的城堡和神秘华丽的高楼大厦被火焰吞噬。 无数惨叫声涌起,火焰如同海啸,与金色海浪赛跑的人衣着华丽,本该挂着倨傲笑容的脸却狼狈不堪,哭着喊着咒骂着,愤怒地称呼恩佐为——金色恶魔。 他们拼命地向前跑,似乎前方就是光明,只要离开这片区域就能幸存。可是,在街道的转角,另一道挺拔高大的身躯静默伫立在那里,银色短发在红色的天空下映照出不详的色彩,火一样热烈的红,在他身上却折射不出半分热烈,只有那和他漠然双眼一般的冷冽、残忍。 她看到,深蓝近乎黑色的无垠大海上,胥黎川孤高冷淡的身影跋涉着,天空也翻滚着乌云,他漂浮在海上,无数触手一般的丝线从他浑身上下延伸出来,通往世上所有的一切,似乎能掌控一切、获知一切,又似乎他才是那个被丝线控制的人,傀儡一般被牵引着向前。 胥黎川一无所知地向前走着,好像没有注意到,在那海洋的中心,卷起了暗潮汹涌的漩涡。覆盖了整个海床的粘液不断坍塌、涌现,表面不停渗出着黑色石油般高密度的液体,扭曲着海洋的生物,牵引着无数物种在漩涡中心凝聚,最终凝集成一滴巨大无比的、拥有流畅优美却难以理解的几何体的眼泪。 而胥黎川的身体,也在无限靠近那滴泪时迅速分裂、融化为黏稠的液体。 她看到纯白的灵魂觥筹交错的筵席上大开杀戒、在垃圾山垃圾海的废墟里痛哭流涕;看到绿发的雌雄莫辨的漂亮孩子,被年长的夫妻献给一个又一个面容冷漠的华服人,又在流淌着红色鲜血的华丽大房子中、难言恐惧地将那孩子接走。 她看到瘦到几乎成了骷髅骨架的少年,在贫瘠的山村中被残忍杀害、抛去水井里又重新爬出来,看到他和腥臭的巨蟒搏斗,最后生啖其肉饮其血,在村民们颤抖哭泣的尖叫中,一步一个血脚印地走出村庄。 她看到声音温柔的黑发青年,笑意盈盈地砍去一个又一个人的手脚,把他们装进高高的瓷罐中,他们有生命的血肉与冰冷的瓷器缠绕在一起,他哼着歌、用小刀在瓷罐表面上雕刻着精致细腻的图案,偶然抬起头的英俊脸上,是一双含笑多情的红色桃花眼。 所有的情绪都被抽离,所有的感知都被封存。 她看到,在遥远的另一个宇宙,下着雨的北欧街道上,毫不起眼的独栋洋房中,一群年轻人嘻嘻哈哈地开着派对,最终演变为被可怖怪物追捕的大逃杀。在血液染红这栋小楼时,每个房间的地板上都亮起橙色与青色交织的夺目光线,婴儿的哭声爆发,清脆纯真的声音率领无数扭曲的呢喃,激动而喜悦地大喊“恭迎吾主降临”。 透过那些繁复而神秘的召唤阵,她看到,e08区的垃圾场上,无数扭曲的怪物尸体倒下,污黑的血点亮□□涸血液浸透的召唤阵,一位上身赤裸的黑发青年,背对着那些倒下的怪物尸体,缓缓朝着召唤阵走去。 而在那召唤阵的外围,身材矮小、披着黑袍、看似才十四五岁的女孩肃穆站在那里,她身后,瘦高的苍老女人手执无风自转的水晶球,清透的球体折射出复杂的橙青色光彩。 第143章 “吾主降临,天佑兰心。”她听到她们说。 而她的视角格外奇怪,明明能看到世上所有的一切,却又好像被放置在召唤阵中央,抬起头,便对上赤裸上身的那青年浅淡的、琉璃般的琥珀色眼眸。 华丽绚烂的黑色大丽花在他胸口盛开,那漂亮的眼睛蓄满血泪,莫大的悲伤似乎要透过这样海水般朝她涌来的记忆,直击她的灵魂。 这部分不属于自己的情绪将她唤醒,她眨了眨眼间,透过时间与空间,与在1号房里用精神力控制黑鸢尾稳定的霍兰德对上视线。 在被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捕捉到的一瞬间,她如梦初醒,刚才的所有记忆都变得黯淡,转瞬之间流逝远去。 在还未完全消弥的悲伤之中,只有一个意识格外清晰。 原来,这里是监狱!! 几张层层加密的档案浮现在眼前,劣迹斑斑、罪名深重,胥黎川、平述、恩佐、佐伯、加西亚、嶙峋、越白,他们恶劣的笑容定格在通缉令上,联邦最高法院的严格审判萦绕在耳边。 他们都是罪犯……她不能留在这里! 念头浮现的瞬间,她就夺门而出,朝着走廊的另一处尽头拼命跑去。 那里,只有她能看到的橙青色光芒交织,纯真而稚嫩的声音响起,永远不知停歇地念叨着“归来吧归来吧归来吧”,语气虔诚而肃穆,与那童音交融出不合常理的诡异。 可她管不了那么多了,从身后狭长走廊里浮现的数道影子庞大而扭曲。 黑影挤满这片逼仄的空间,缠绕在一起几乎要分不出彼此,只有那些压抑着疯狂的各色眼眸亮得吓人。 “亲爱的,你想逃到哪里去?” 无数道呢喃般的哀怨声音响起,混杂着爱欲与杀欲,燃烧着势在必得的偏执。 可是宿柳没有回头。 这一瞬间,在那交融的青色与橙色光芒中,她想起了一切。 想起了自己是谁,想起了她从何处来,又应该归往何处去。 回来吧,回来吧。 那稚嫩的童音变为苍老的呼唤,仿佛在呼喊顽皮的孩童,提醒她莫要贪玩而忘记按时回家吃饭。 脸上扬起幸福的笑容,宿柳张开怀抱,毫不犹豫地向前跑,冲进那光芒中去。 “我回来了。” 她的身影消失在黑鸢尾监狱。 ----------------------- 作者有话说:全文完!感谢大家的陪伴和包容! 感谢大家支持正版,全订的宝宝可以完结评分一下吗?这对我真的很重要,拜托啦! 嶙峋的感情线可能有点突兀,因为断更导致中间漏写了一个剧情(导师派活儿害死我了),后面会在个人番外补上。 悄悄问一声,看到这个结局,应该能明白小柳的身份是什么、爱丽丝e08区屠村案的真相了吧? 以及,所有番外都是福利番外,交代一下小柳回原世界的后日谈和每个男嘉宾单线,有想看的梗可以在评论区点,我会酌情挑选落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