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认夫君后被他弟下情蛊》 第1章 [穿越重生] 《错认夫君后被他弟下情蛊》作者:青衣无袖【完结+番外】 本书简介: 捅夫专业户复仇孤女x疯批偏执自毁式宠妻摄政王(三重生|双生子替身|白月光反派) 1.为避免错杀前夫的悲剧重演,闵含玉在重生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失踪的前夫。 雪山之下,她找到前世记忆中那个身着玄色铠甲的将军前夫。 “你弟会借着互换身份的契机谋害你,你千万要离他远点儿。” 马背上的男子脸色一沉,眼神冷冽。 “你是说本王会谋杀亲兄?” 尴尬!认错人了……含玉转身欲逃,却被他抓回王府下了情蛊。 蛊毒发作时她情难自抑,以为攀上的是前夫的身,迷糊中喊着“阿江”,那是她给失忆后的前夫取的名。 只见男子燥红的脸色突然煞白难看:“本王可不是阿江,还有……你的手往哪儿放呢?” 含玉瞬间清醒,提起裙摆溜之大吉,该死……又丢人现眼了。 后来重回大屠杀当日,她再一次看见那男人顶着前夫的脸,亲手屠杀了她的族人。 恨意肆虐的她强忍情蛊之痛,正欲举剑刺杀时,背后响起那阴魂不散的男声:“这回你总看清楚了杀你族人的不是本王了吧!” 2.明明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父亲却偏爱身强体壮的兄长,忽视天生病弱的他;即便那满口兄弟情深的兄长故意折断他右臂,父亲也置若罔闻。 重活一世的殷景龙为报复兄长,将其心爱之人带回王府囚作笼中雀。可明明是他囚了她的身,久而久之却被她套住了心。 情蛊加身时,女人眼神迷离,对他喊着兄长之名。 他强忍噬心之痛乞求她:“我和他长得一样,你不妨也试着爱我?” 女人反手就是一巴掌,他脸上的火辣辣久久未消。 后来大婚夜红烛帐暖,女人轻抚他右臂的断痕,覆于他身。 他抚唇浅问:“这回看清楚了吗?” 女人羞赧掩面。 他凑至耳畔低语:“叫声夫君来听听?” 3.蛛蛛小剧场: 殷景龙去南疆问蛊,得一南疆蛊女‘那蛛’赠予噬心蛊,又名“情蛊”。他看着手心那只黑不溜秋的小蜘蛛忍不住感到恶心:“就凭这小东西就可以让本王与中蛊之人同心同受?” 他将母蛊种入体内,又给含玉种上子蛊。蛊毒发作初期,殷景龙每次见着闵含玉都有股蠢蠢欲动的莫名冲动。 噬心蛊入体,情动而蛊发,子随母动,合欢而止,若想掌控蛊虫,唯有忍! 为了控制那恶心的小蜘蛛,他忍,一忍再忍,再忍又忍,直至书房那夜…… 狭小的空间,只容一人躺下的竹椅上,她销魂的声音唤着兄长之名。 “闵含玉你睁开眼看清楚我到底是谁?” “你不是也想让我试着爱你吗?” “你被情蛊给控制了心智,本王不想趁人之危,做些违背你本心的事。” “是吗?可情蛊一发,还由得了你我吗?” 【阅读指南】 1.1v1双c,女主和男主哥哥前世并未真的成亲,只是私定终身,而且也没有夫妻之实,所以男二名义上算不上女主的丈夫,只是女主自认为是。 2.男女主+男二-三重生/强取豪夺/追妻火葬场/替身反杀 3.疯批男主自毁式宠妻,复仇女主捅夫文学,男二白月光反派文学。 内容标签:重生 甜文 复仇虐渣 替身 he 追爱火葬场 主角视角闵含玉殷景龙配角殷景珩、那蛛 其它:其他人 一句话简介:重生后被前夫他弟骗身又骗心 立意:不以伤害为前提的爱才是真爱 第1章 隆熹五年的冬至,上京城内落下了初雪,冰雪的寒淹没了白日里的喧嚣,夜深后的街巷寂静得仿佛能听见雪落之声,例行巡街的更夫敲着梆子穿梭在各个巷子,打更声回荡在雪夜中。 今夜是大殷的摄政王纳妃之日,胤王府大门的廊檐下垂挂着一对喜字红灯笼,灯笼里的烛光照亮了屋檐下倒垂着的冰棱,冰棱滴水,在灯笼的映照下折射出妖异的红光,滴水似血。 府内的九曲回廊之上铺满西域进贡的赤血珊瑚珠,王妃的绣鞋踏过之处渗出血迹般的红液。 喜堂内排列着八十一面青铜镜,呈北斗之势,正中央悬着一把来自前朝皇室的陨铁合欢锁。 身着玄色蟒袍,腰佩青玉螭纹扣的胤王英姿挺拔地伫立于喜堂上,与之对面而站的是他今夜要迎娶的王妃,据说这位来自雪山异族的王妃,先前还是摄政王孪生兄长未过门的未婚妻。 闵含玉身着藏红色的中原喜服,雪山冰蚕丝织就的红盖头上绣着鸳鸯戏水衔珠的暗纹,盖头下的她眼神不安且焦灼。 喜婆端来的一个脸庞大的盘子,上边放着一个巴掌大小盛满朱砂的小盏和一把银刃小刀。 她扯着嗓子说道:“请王爷为王妃骨血描眉。” 摄政王殷景龙拾起小刀迅速划破右手食指,滴血入盏,那殷红的朱砂混着丝丝血腥味,令闻者身颤,身旁的含玉不安地紧张起来。 骨血入盏,将那朱砂染成妖艳的红,他掀起鸳鸯红盖头,提起眉笔,将这骨血朱砂为他的王妃勾勒出一对泣血杜鹃眉。 含玉垂眸闭眼,不敢与之对视,害怕被他看穿眼底的焦灼不安,睁眼的那一瞬间,她的眼神无意间瞥见殷景龙玄色蟒袍上的第三颗纽扣似有裂痕。 不由得她多虑,伴随着尖锐刺耳的唢呐声,喜婆将两人送入婚房,并吩咐婢女为二人分开,各自更衣。 龙凤烛淌出银色蜡泪如倒挂的悬乳石,案头上合卺酒旁燃着一鼎雪松香炉,这是阿江素爱的松香。 昔日在雪山上与前夫阿江私定终身的场景历历在目,那夜她和阿江合饮交杯酒过后,她便昏昏沉沉地睡着了,等到她苏醒过来时已是深夜,阿江离奇失踪了。 她从雪山木屋一路追寻阿江的踪迹,直到山脚下她撞见一支入侵雪山守陵族的军队,那为首之人竟和阿江长得一模一样。 她喊着阿江的名字,可那男子却尊称她“嫂嫂”?那一刻她才知晓阿江有位一母同胞的孪生兄弟,而就在昨夜阿江被他的孪生兄弟给掳走杀害。 不仅如此,这位阴狠的王爷还带兵攻入她的族落,将守陵族的族人屠杀殆尽,他当着含玉的面看向她阿爹的头颅,带着余温的鲜血溅在她脸上,她两眼一闭昏死了过去。 她以为自己也难逃一死,终究会成为这个恶魔王爷的剑下亡魂,却不料她醒来时人已经被困在了中原王府的地牢之中。 含玉报仇无果,还被迫要和害死夫君的元凶成婚。 心如死灰的含玉早已断了生的念头,唯有那复仇的目标勉强支撑她活着。 让她嫁于弑夫屠族的仇人无异于让她去死,可这位阴狠的王爷哪里允许她寻死? “你难道不想为兄长报仇吗?嫁给本王既是对你的侮辱,那本王今夜就偏要辱你了!” 她大仇未报,就这么死了要如何面对黄泉之下的亡夫和族人,于是她含恨忍辱,答应嫁给了他,意图在这大婚之夜伺机刺杀。 坐在铜镜前的含玉身子有些僵硬,双手紧扣衣袖,她透过镜子瞧见身后床榻上的郎君已经躺下了。 婢女为她卸下钗环,褪去外袍的婚服,正欲为她换上睡袍时却被她阻止:“你退下吧!我自己来。” “诺。” 婢女将合卺酒端给她之后便掩门退下。 红烛映纱,帘苏轻晃,榻上之人一动不动地躺在龙凤喜被里,貌似已经睡下。 含玉攥紧袖中淬了毒的短剑缓缓靠近他,步子轻到无声,生怕惊醒了榻上人。 龙凤喜被下,她凝视着榻上男子玄色寝衣上的蟒龙纹,见他没有丝毫防备,她立马抽出短剑刺向他的颈间。 当匕首刺入瞬间,八十一面铜镜突然同时映出阿江在地牢挣扎的画面,喜床幔帐上的鸳鸯刺绣在血泊中扭曲成囚笼形态,此时此刻,所有声响突然寂静,只余冰棱断裂坠地的清脆声。 男子惊恐睁眼,双手捂住伤口,可霎那间,血柱喷出,染红了寝衣上的蟒龙,张牙舞爪的蟒龙就这样被淹没在血色之中。 男子没有挣扎,临死前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唤她“阿玉”。 那熟悉的嗓音令她如梦惊醒,她迅速扒开男子胸前的衣襟,看见了他胸前那条熟悉的刀疤,那是阿江身上才有的印记。 “不……不可能,阿江不是已经被你害死了吗?为何你和阿江有着同样的伤疤?难道说……不!你不可能是他!” 含玉瘫倒在地,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倒在血泊中的男人。 这时,房门被人推开,殷景龙得意又带着讥讽的声音响起:“怎么不可能?你睁大眼睛仔细看清楚了,死在你面前的到底是谁?” 第2章 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中了仇人的奸计,明明方才在喜堂上与她成婚的人是殷景龙,为何现在会变成阿江? 她抱着夫君的尸身,仰天嘶吼,胸口像是被人活活撕裂般痛不欲生。 “本王可没杀他,是你亲手杀死了他,可怪不得本王呐!没想到我朝的镇国大将军竟然死在了自己心爱之人的手中?” 含玉恶狠狠地瞪视着他,咬牙切齿地说道:“殷景龙,你设计残害胞兄,你就不怕遭天谴吗?” 男子蓦地收回笑容,走上前半蹲在含玉面前,挑起她的下颌,指尖划过那双泣血杜鹃眉。 触碰到她那滴温热的泪珠儿时,男子假惺惺地露出心疼的表情,眼神缱绻地望着她。 “方才与你拜过天地的人是我,而甘愿代我赴死的人是他,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他不过是在为自己的罪行赎罪而已,你不用感到愧疚,没有兄长,你还有本王,兄长能给的,本王也 能,阿玉,你不如就此从了本王吧!” 闵含玉觉得此刻的自己被人侮辱了,让她承欢于仇人身下,倒不如一死了之。 “你休要侮辱我!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我宁可去死也不会屈服于你!” 她迅速拔起那把插在阿江胸膛的短剑,对着自己的咽喉用力一送,咸热的鲜血涌出,此刻的她似乎感觉不到任何疼痛,眨眼的功夫就断了气,不给旁人半点反应的机会。 含玉的生命消散在了云雾缭绕的雨季,她在死前那一刻还在想,既不能与相爱之人相伴一生,能和他一同赴死也未是一件坏事。 死后的她应该会投胎进入了轮回,和阿江再续前缘吧? 她蓦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竟然不是那幽暗的阴曹地府,而是木制的屋顶和挂满红绸的房梁。 阴冷的寒风从贴着红囍字的破窗侵入,冻得她瞬间清醒过来,猛地从床上跳起来,环顾四周的环境,纳闷着自己到底是死了还是又活了? 这不是自己当初在雪山下私自与阿江共筑的爱巢吗?可她方才明明是在胤王府吞剑而亡的。 她又摸了摸自己的喉咙,没有窟窿眼儿,身上还穿着自己亲手裁制的红色婚服,一点儿血迹都没有。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难道是上天怜悯她,让她重生了? 如若重活一世,她发誓这一世绝不会再让悲剧重演,而且还要手刃仇人,为前世的自己和爱人报仇雪恨! 震惊之余,她忽然回想起上一世和阿江私定终身那一夜发生的事,那夜她刚喝下交杯酒就觉得脑子昏昏沉沉的,随后就不省人事了。 等到她醒来的时候,阿江却不知所踪,于是她着急下山寻找他的身影,但在下山寻夫的路途中恰好遇见了摄政王爷殷景龙的军马。 上一世的殷景龙为了抢夺神女神像擅闯雪山,抓走了阿江,屠杀雪山的守陵族人,族人的惨叫声似乎还回荡在含玉的耳边。 当时的她并不知晓阿江还有个长相相似的胞弟,误认为是阿江突然叛变,带兵屠杀族人,而族中长老直到临死前都还在斥责她不该将这个外族人带进守陵人的族落,所有的族人到死都在怨恨她。 如今让她重活一世,她无论如何都要解救阿江和族人。 想到这儿,闵含玉慌忙披上狐裘披肩,立即跑下山寻找阿江,想在阿江被那个男人抓走之前救下他,然后想法子一定要阻止殷景龙进山屠族,阻止这场悲剧的发生。 雪山守陵一族生活在御龙雪山的山腰深处,肩负着守护雪山神女神像的使命。 闵含玉本是被遗弃在神女庙前的孤女,被一位憨厚老实的男人捡回家养着,养父因为罹患眼疾,一生未娶未育,捡了她以后将其视如己出,父女两人相依为命。 含玉在一次上山打扫神庙时,在寒江边救下一个倒在雪地里的失忆男子,从穿着来看是外族人,不知因何闯入雪山,又不知遭遇了何事晕倒在此,还丢失了记忆。 善良的她将陌生男子偷偷带回族落,因为在江边所救,便唤他“阿江”,在那以后,含玉悉心照顾他、下山买药为他疗伤、帮他恢复记忆。 因为担心被族长知道,她本想着等到男子恢复记忆之后,想起自己是谁,家住何处后就让他赶紧离开族落。 可是一连过去了好几个月,男子的记忆都未曾恢复半点,而两人在相处过程中逐渐对对方暗生情愫。 某日,阿江在含玉买药回来后郑重对她说要娶她为妻,含玉又喜又羞,可高兴之余,她开始发愁怎么和养父提及这件事呢? 养父得知她不仅偷偷带回来一个外族人而且还嚷嚷着要和他成亲之后,差点儿被气昏了过去。 但他拗不过这个女儿,只能想法子帮她掩护过去,因为一旦让族长和长老们得知有外族人藏匿在族落之中,不仅那人活不了,含玉也会被逐出族落。 听养父说,当年含玉的母亲就是和外族男子私通生下了她,那男子被族长捆起来抛入冰湖之中溺亡,而含玉的母亲则撞死在神女庙前殉情了,养父担心含玉会走上生母那条不归路,所以一边劝阻她一边又帮着她隐瞒。 含玉深知纸包不住火,她既下定决心要和这个男人在一起,就只能自己主动离开守陵族。 她带着阿江逃出族落,来到雪山脚下冰湖旁的一处密林,两人伐木建起了一间小木屋作为两人的新家,新家建成那日就是两人成亲之时。 谁知在新家刚建成的当日,阿江就突然销声匿迹,在那之后,她便遇见了那个和阿江长得一模一样的但却比他可怕万分的男子。 闵含玉顺着前世记忆里的下山路,来到御龙雪山的山脚之下,这一路她一直在雪地里寻找阿江的脚印,但夜晚的雪越下越大,即便是有脚印也很快被厚厚的雪覆盖上了。 焦急的她和前世一样看见了浩浩荡荡侍卫军正朝着雪山深处行进着,马蹄踏雪声此起彼伏,犹如催命符时刻警醒着她,前世屠族的场景再度浮现。 闵含玉不畏生死,跑到侍卫军面前,试图用自己弱小的身躯挡住军队的去路。 坐在那匹黑色骏马上的男子正是这支军队的主人——大殷王朝的摄政王爷殷景龙。 他身着银灰色铠甲,腰佩长剑,身姿挺拔地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闵含玉。 他的侍卫军正准备拔剑杀了这个不知好歹的挡路人,却被殷景龙制止了。 一想到上一世,自己和阿江就被这个男人残害至死,她就恨得咬牙切齿,巴不得此刻就能拿着一把剑刨开他的胸膛,看看这个残害胞兄的男子到底有没有心! 可这一次,殷景龙竟没有去管她,只是让侍卫军驱赶她,其他人继续向前赶路。 含玉虽然感到有些意外,但她不找到被他掳走的阿江怎肯罢休?况且这群人一旦闯入雪山,必然会被族人发现,到时候又免不了一场血战。 她冲着殷景龙大喊道:“将我的夫君还给我!” 马背上的殷景龙脸色一僵,冷洌的眼神中透露一丝意外之情,他反问道:“你的夫君在哪儿,本王怎会知晓?本王又不认识你的夫君,好狗不挡道,你要找人自己下山去找!” 含玉恍然意识到殷景龙并没有前世的记忆,自然是不知道她的夫君就是自己的胞兄。 于是她换言道:“我知道你们进雪山的目的,但今夜风大雪大,如果你们冒然进山,必然会遭遇恶劣天气,到时候可能还没到山顶,就已经被冻死在雪山腰上;而我是雪山守陵族的族人,有看天识天气的能力,也对雪山上的路了如指掌,如果你愿意帮我找到夫君,我就带你们去找神女神像。” 作者有话说: ---------------------- 新文开坑啦!小伙伴们快来踩踩呀!喜欢的话可以动动手指点点小心心呀! 第2章 殷景龙转过身来上下打量着她,质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是要去找神像的?” 含玉冷笑一声,重生后的她知晓所有事情的发展,在灾难还没发生之前,她就还有挽救族人的机会。 他不是要找神像吗?带他去便是,只怕他没有这个能力把神像带走。 她镇定自若地回答道:“世人都在传雪山神女的神像乃金石所铸,铸造神像的金石乃世间罕见之宝,哪怕只得到神像身上的一片金就能保普通人家一生衣食无忧;但您是大殷王朝最具权势的摄政王,钱财于您而言不值一提,所以我猜测您要得到这神像自然还有更重要的目的。” “哦?说得你好像很了解本王似的,那你说说,本王还有何目的呀?”殷景龙饶有兴趣地看向这个不畏权势的女子。 含玉继续说着:“神女之所以被奉为神女,是因为相传她曾是天上的仙女,因为私自动了凡心而被贬下凡,被天帝关押在这座高耸的御龙雪山之中。神女不仅有庇佑四方百姓,让庄稼田地连年丰收的神力,据说她的真身神像还有能控制人心智、让人在一瞬间变得武力强壮的神力,将神像身上的金石煮水,喝上一口,甚至还有延年益寿的效果。因此我斗胆猜测,王爷您来 第3章 夺神像,应该是为了获得神像赐予的神力吧?” 殷景龙貌似是被她戳中了心思,阴鸷的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他向来最会伪装,绝不会让人看穿他真实的想法。 闻言后,他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是指了指前方的路,命令她:“既然你自告奋勇要给我们带路,那还等什么?赶紧上路吧!” 他让侍卫将含玉的双手绑起来,让她徒步行走在雪地上带路,自己则拿起马鞭驱赶着骏马迅速前进,身后的军队也继续启程,朝着雪山神女庙的方向前进。 含玉跟在他的马后,不依不饶地喊着:“我又不会跑,你绑我做什么?放开我!你还没帮我去找夫君呢?” “夫君,夫君,你开口闭口就是你夫君,你我素不相识,我不知你夫君是谁,又怎会知晓他人在哪儿?” 含玉怔然道:“你一定认识我夫君,因为你和我夫君阿江长得十分相似,若不是两人性格迥异,只怕我第一眼就会认错你,如果你说你不认识我的夫君,那这世间怎么会有两个长相如此相似之人呢?他刚从这条路下的山,不出意外的话,你一定撞见过他,请你告诉我,他现在人到底在哪儿?是不是你们掳走了他?” 殷景龙身边的副将李誉闻言后,悄声提醒他:“王爷这女人口中的夫君该不会是指珩将军吧?可是,珩将军失踪数月,我们之前寻找多时都未曾找到他,还以为他已经凶多吉少了,没想到他不仅还活着,竟然还和雪山里的女人成了亲?他在这里活得潇洒自如,让王爷您在朝中备受指责,末将替王爷您感到不值!” “哼!你以为他是在这儿享福的?红颜祸水,殊不知他这辈子恐怕都会被断送在这个女人手里。” 他嫌含玉太聒噪,便让副将李誉将她的嘴巴用布条堵起来,不让她继续吵嚷着要找她的夫君阿江。 殷景龙暗自嘲笑着他那愚蠢的兄长:兄长,看来你是心甘情愿地为了这女人隐姓埋名,生活在冰天雪地之中,就连万人景仰的‘镇国将军’都不做了,简直丢了皇族的脸! 闵含玉手脚被绑,嘴巴也被封了起来,还被人绑在了马背上,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殷景龙告诉她,只有安静下来,不要再吵着要找夫君才肯放她下来。 她揣摩着,如果按照上一世发展,夫君一定是被他抓去了王府,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而目前她只要想法子阻止他屠族,然后再找个机会混进王府地牢,总会找到机会救出阿江的。 想到这儿,她不再挣扎了,索性闭上眼任由马儿拖着走。 军队行进至半山腰时,风雪比在山脚下大了不少,气温骤降,士兵们纷纷裹上毛裘保暖,恶劣的天气使得前方的路更加艰难。 殷景龙下令原地休整。 含玉被绑在马背上多时,一路颠簸的她感觉自己的腰都快断了,她被封住了嘴不能说话,只能用眼神向身旁的士兵求助。 殷景龙和李誉坐在一处大树下躲避风雪,两人密切交谈着,他们的视线投向了横在马背上的女人。 只见殷景龙突然起身,走到含玉面前,问道:“你现在愿意安静下来带路了吗?” 含玉点了点头。 “好,那本王这就放你下来,本王承诺,只要你帮我们找到神像,本王便会帮你去找夫君,可你若是没有把我们安全带到神女庙,当心你的项上人头!” 一行人休整片刻后,风雪比方才小了些,含玉在前方为他们带路。 如果要去到山顶的神女神庙,有两条路可走,若是走大路,必然要经过守陵人的族落,那么就一定会被族长和长老们发现有外族人踏入雪山,一旦正面交锋,殷景龙的侍卫军肯定不会放过族人的。 为了阻止他屠杀族人,闵含玉故意将他们带往另外一条偏僻陡峭的小路上山,正好绕过守陵人的族落。 但是那条路艰难险阻,山路崎岖又布满厚厚的积雪,路又窄又难走,旁边又是悬崖,稍有不慎就会跌落悬崖。 由于路窄,马匹体型太大,根本无法通过,只能允许一至两名壮年男子通过。 殷景龙望着眼前的路犯了难,他质问含玉:“你该不会故意把我们往危险的山路带吧?这样的路,你让本王的军队怎么通行?就算上去了,又要怎么把身高两米的神女神像搬下山?” “上山的路虽然不止一条,但这是最近的一条,虽然是有点难走些,但却可以保证让你们天黑之前到达神庙。王爷您有所不知,这御龙雪山最危险的不是那些噬人的传说,而是恶劣的暴风雪天气。我在这儿生活了十几年,能预测接下来的天气变化,现在是风雪最小的时候,但天黑之后,气温骤降,风雪会越下越大,如果不早点到神庙去避风雪,只怕你的士兵们很难撑得过今晚。” “照你这么说,我们还只能听你的,丢弃马匹,徒步上山了?” 李誉对含玉的话半信半疑,但他的主子却没有对这个女人动怒,而是相信了她的话,并且对将士们下令减轻行囊装备,尽快上山。 “王爷您为何要听信这个女人的话?她不过是个凡人,怎么可能有预知暴风雪的能力?” 殷景龙闻言后嘴角轻蔑一笑,“你小看她了,能把本王和兄长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她,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凡人,是一朵会蛊惑人心但却带刺的花朵儿,就连本王都有些招架不住她了。” 话音至此,他的眼神落在了含玉那不屈的双眼,似乎是想起了某段不愿想起来的回忆,很快又移开了视线。 “可是......末将不明白王爷的这番话。” “往后你就会明白本王的意思了,现在你只需盯紧了她,别让这小娘子跑了。” 闵含玉带着一行人绕过了守陵人的族落,从雪山之阴的小路上了山,果然如她所言,这一路上虽然行走艰难,但至少暴风雪被高大的山体挡去了不少。 他们在天黑之前到了山顶,眼前一百米开外就是神庙之地了。 士兵们终于看到了座落在雪地里若隐若现的神庙后,被冻得通红的脸上纷纷露出欣喜的笑容,胜利就在前方,能顺利抵达神庙,也不枉此行的艰难险阻。 殷景龙派出一支小分队先上前去探路,看看有没有危险和埋伏。 含玉也准备径直朝神庙的方向走,却突然被殷景龙一把拉住,制止她:“你想做什么?” “自然是去给你们带路呀!前面的神庙之中就有你们想得到的神女神像,王爷不去看看吗?” 殷景龙踌躇不前,他虽不知这神庙到底有什么神力,但他看见兄长自从进了这雪山,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失去记忆不说,就连他身上那身武功也被削弱了大半。 除了这位神女,还有谁有这能力让一个武功高强的镇国将军在短短数月之内变成一个傻子废人? 所以他担心这神庙里有什么危险之物,他绝不能和兄长一样事先没探查清楚就贸然前去。 思索片刻后,他对含玉说:“神女的神像不是普通人随意能靠近的,此外,本王也担心你会不会在里面提前设下了陷阱埋伏,就等着本王跳进去呢!” 他的话音刚落,那些被派去探路的侍卫军们突然发出痛苦的惨叫声,一个个捂着头在地上打滚。 殷景龙命令副将李誉:“你前去看看他们是什么情况?注意安全!” 他转头瞪向含玉,猛地扼住她的咽喉,厉声质问她:“你这个女人到底在耍什么花样?” 作者有话说: ---------------------- 第3章 含玉的脸被他扼得通红,但眼底却没有丝毫害怕,她的喉咙艰难地喘息着,嘶哑地发声:“那是神女在发怒,要惩罚你们这些心怀不轨之人,你就算杀了我也救不了那些人。” 话音落下,她视死如归般闭上双眼,双手下垂,不再挣扎,可窒息的痛楚使她的眉头不自然的蹙起。 她这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令殷景龙感到恼怒,可又对她无可奈何。 眼见着再掐下去就要断气了,他只好暂且松开了含玉的脖颈,见她双腿无力地倒在雪地上大喘着粗气,他竟有那么一刻想上前扶起她。 但转瞬间他又立刻恢复镇定,狠戾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你说他们触犯了神女,那他们都会死吗?那我们岂不是无人可以靠近神女庙?” 含玉恢复气力后才站起身来,解释道:“神女只允许部分拥有特殊血液的人靠近她的神像!那些不被允许靠近的人或多或少会遭受到伤害,但不是每一个人都会死。可能只是染疾,若是症状较轻,几日便可痊愈;也可能是终身疾病缠身,重疾者还可能会身亡;总而言之,他们的命运由不得你我做主,能不能活下来就看神女的意思了。” 她上前探了探身子,瞥了一眼那些侍卫兵的状况,有几个身体强壮的强忍着头痛往回跑了,而那些不幸运的人就直接倒在了神庙的门口挣扎几下就不省人事了, 第4章 副将李誉没敢靠近神庙,他把那几个跑回来的人带到殷景龙面前问话,那些人都还惊魂未定,一个个就像变成了哑巴似的,说不出话来,根本没人知晓他们看见了什么,遭遇了什么。 这时,含玉又说道:“看见了吗?这就是神女对恶人的惩罚,他们这几个还算幸运,保住了一条命,但可能终身都成了哑巴。神女的力量神圣而不可亵渎,就连我们守陵一族的族人都不敢随意去冒犯,能靠近神庙者且安全无事归来的人少之又少,在我们族人之中,也只有族长和几位长老才有这种能力。怎么样?你们还要再继续前进吗?” “一定是你这个女人搞得鬼!我这就杀了你!”李誉拔出腰间佩剑横在含玉的脖子上,本想一剑下去为那些侍卫们报仇,却听见殷景龙的制止声。 “不能杀她!放下剑!” “王爷,您说这女人最会蛊惑人心,刚才一定是她做了手脚,现在又想骗我们主动下山,您不要中了她的奸计呀!” 见李誉的剑迟迟不愿放下,殷景龙的脸色愈发沉冷,“本王说了,现在还不能杀她!你没听见吗?” 在他的敕令之下,不服但又无奈的副将李誉只好收回佩剑,一声不吭地站在王爷身后,等候他再次发令。 含玉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庆幸自己还活着,但面前这个男人是个阴晴不定、心狠手辣的主,自己落在他手里,这项上的人头就一直悬着,不知道哪天就会掉下来。 先下手为强,她得想法子引诱殷景龙靠近神庙,就算杀不死他,也能给他重创,到时候趁他受伤之际,她再一刀下去了结了他,为上一世的自己和亡夫报仇雪恨。 含玉道出自己自幼就不受神女之力的伤害,或许是因为刚生下来就被遗弃在神女庙前,幸得神女眷顾活了下来还被养父收养,自那以后她便和物种长老们一样不受神女之力的影响。 正因为她身体的特殊之处,她被长老们要求每几日上山打扫神女庙,给神女的神像进贡和上香。 她得意洋洋又带着挑衅的眼神看向殷景龙。 “王爷,你大费周章带着上千兵马闯入雪山夺取神女神像,难道要因为惧怕神女之力的惩罚而就此放弃吗?” “你是在对本王使用激将法?” 殷景龙慢慢走近她,冷笑声在她耳边响起,看穿了她想引诱自己靠近神庙的小心思。 虽被看穿心思,但她仍然佯装镇定,大言不惭道:“是又怎样?全天下之人想得到神像者不计其数,唯有有能力者才能如愿以偿,你既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就应该明白欲戴王冠必承其重的道理!王爷,你敢试着跟我进庙里吗?” “你觉得本王不敢吗?” 殷景龙挑起她的下颌,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她冻红的白皙脸颊,食指的指腹落在了她的绛唇之上。 他戏谑的眼神紧扣她的双眸,在捕捉到她闪过的一丝不安后,他蔑笑道:“既然来了,那本王舍命跟你走一趟,就算是死,本王也会拉着你陪葬,走!你给本王带路!” 副将李誉快步上前拦在两人面前,劝阻道:“王爷万万不可以身涉险呐!如果一定要去,那就让末将跟她进去吧!” “你不用替本王去,她说得没错,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如果本王连靠近神像的能力都没有,那就算得到了神像也无法为本王所用,这一次,本王必须得亲自走一趟。” 他推开李誉,抓着含玉的手往神庙的方向靠近。 含玉被冻得没有知觉的手背蓦然感受到一股男人温暖的体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试图将手从他的手心里抽出。 “男女授受不亲,王爷请自重!” 哪知这个恶狠狠地男人不仅没有放开她的手,反而攥得更紧了,仿佛要她手指的骨节揉碎了般,令她感到丝丝痛意。 “本王若不抓紧你,你等会儿跑了怎么办?” “嘶......”含玉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嘶声,斥骂他:“那你能不能温柔点?疯子!你弄疼我了!” 含玉心底暗骂着,这个疯男人无论何时都想着怎么折磨她,上一世的她被他囚禁在王府那暗不见天日的地牢里,身心备受其摧残,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而这一世再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她再也不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了! 殷景龙松了松手劲,竟然没有因为她的骂言而置怒,继续跟着含玉往前走。 他的手劲松了之后,含玉才逐渐感觉到他手心里渗出的细汗,她暗自窃喜,看来这个男人也有害怕的时候。 终于在离神庙只有十米之远的地方,他蓦地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愣了半晌。 含玉仔细观察着他的脸色变化,脸上并未见到痛苦表情,但他的眼神直直地盯着神庙里面,既不说话也不继续往前走,很像阿爹曾经跟她说过的得了失魂症之人。 她伸出另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试探他还有没有知觉。 突然间,殷景龙露出狠戾的眼神瞪视着她,“你这是在做什么?” “没......没,没做什么,我是怕你被神女之力中伤了,所以看看你有没有事?” 殷景龙冷笑一声,“那让你失望,本王好得很,竟然一点都不受神女的影响?看来这神女的神像非本王莫属了!” 说完,他立即甩开含玉的手,大步流星地奔向神女庙。 含玉讶然一惊,怎么可能?他一个外族人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受神女的影响?不行!她万万不能让殷景龙夺走神像! 她立马跑了过去,只见殷景龙怔怔地站在神女神像面前,仰头看着她的神像入了迷,不禁发出惊叹的感慨声。 神像足有七尺之高,以金石为造,虽因多时无人擦身而积了点灰,但也不影响它在落日的余晖下泛着金光。 殷景龙试着伸出双手抚摸神像,传闻得到神女神像者,就有摄人心魂、控人心智的神力。 他要利用神像之力打造一支忠属于他的强大军队,将大殷王朝的政权独揽手中。 届时,那龙椅上无能的小皇帝算什么东西?捏死他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还有藏在小皇帝背后的那位野心勃勃的贤亲王——他那心狠手辣、虐妻害子的父亲! 他要让所有人都对他俯首称臣,让伤害过的他的人都付出代价! 正当他沉迷于对权力巅峰的向往之时,身后的含玉突然从袖口拔出一把匕首,从背后刺向他。 她厉声喊道:“你去死吧!” 意识到危险的殷景龙迅速转身,左手抓住含玉持着匕首的手腕,右手用肘抵住她的身子。 “你这女人竟然敢在背后袭击本王?你以为你有这能耐杀得了本王吗?” 他一个反手试图扭痛含玉的手腕以让她手中的匕首掉落,然而含玉却突然用力甩起了手腕,匕首的尖端划破他左手的手背,划出一道深见筋骨的口子,血腥味扑鼻而来。 含玉趁他的手受伤之际,用力甩开他的束缚,转身就往神像后面逃跑,可还没跑上两步,她的脚下的地面突然塌了一个窟窿,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她的身体就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下坠。 此时,身后的殷景龙下意识地伸出另一只没受伤的右手去抓她的手,抓住她手臂的那一刻,他那无力的右手在发抖,而他的眉头也因为突然传来剧痛蹙成一团。 他那曾经受过重创的右手根本承受不住一个人的体重,剧痛感让他一下子没缓过来,身体也没站稳,两人一同掉进了神庙下暗黑的深洞之中。 作者有话说: ---------------------- 第4章 这是含玉在重生后第一次尝试刺杀殷景龙,她原以为在神女神力的加持下,她能够刺杀成功,却不曾料想到这个男人竟然也能躲过神女的力量? 以往只听说外族人如若是侵入了神女庙,冒犯了神女神像,没有人能够全身而退,为何他却是可以毫发无损?以至于她不仅没有刺杀成功,反而和杀夫仇人一同跌落进一个暗黑的地下黑洞中。 在掉下来的那一瞬间,身子下坠的失重感让她的脑海霎时间一片空白,死亡的恐惧感如同带刺的藤蔓在心头蔓延开,即便是死过一次的她再一次面对死亡威胁的时候,依然会恐惧万分。 她来不及反应和思考,求生的本能使促使她伸手去抓住所有能抓住的物或是人,却没料想那被她紧紧抓住的人也不慎被拉下了黑洞之中。 就在那下坠的瞬间,她感觉被自己抓住的那个人突然转至她的身后,她的身后多了一个结实的胸膛,以至于落地时她只是感觉到轻微的疼痛,而身后那个男人却在发出痛苦的闷哼声后就没了动静。 神庙地下竟存在一个这么深的暗黑洞穴?含玉生活在御龙雪山十余年,每月都会上来打扫神庙,却从不知晓神庙地下竟别有洞天? 好在黑洞不深,底下又是一层湿润的泥土地,摔下来的两人不至于丧命,摔在殷景龙身上的她只觉得四肢酸痛,而身下的这个男人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第5章 发现自己正躺在这个男人的怀中,含玉如惊兔般跳了起来,赶紧离他八步之远。 黑洞虽不深,但洞内暗不见光,唯有顶上坍塌下来的那个窟窿里斜射下一丁点儿光亮。 她看不清楚殷景龙的表情,不知他是死是活,只见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原处,她心想这男人该不会就这样摔死了吧?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他,走近时才瞧见他那阴冷惨白的脸,额间渗着一层珠粒般的细汗。 含玉伸手试了试他的鼻息,指尖还能感受到他温热的鼻息,他还没死,但鼻息不规则,貌似受了很重的伤,细看他藏蓝色衣襟下的胸膛正微弱地起伏着。 他手背上被她匕首划破的伤口虽然没有再继续渗血,但伤口的皮肉被划开,白色的筋骨夹在血块之中,令人触目惊心。 含玉暗忖,殷景龙尚在昏迷之中,此时正是下手刺杀他的大好机会,想到这儿,她找到那把掉落在不远处的匕首,正准备再度刺向他的胸膛之时,她的脑海中又浮现出刚才掉下来的那一幕。 是他用自己的身子做了她的肉垫,她才只是受了点轻伤,含玉内心蓦然萌生出不忍之心,殷景龙用身体保护她到底是巧合?还是他良心发现想要救她? 她沉思之时,那边躺着不动的男人似乎发出了微弱的声音,听不清他具体说的是什么,像是在重复地喊着一个名字。 含玉凑近一听,又听见他喊着‘兄长’两个字,她浑然一惊,殷景龙口中的兄长正是与她刚成亲的夫君。 一想到自己的夫君如今还在他手里下落不明,倘若就这么杀了他,那她根本就没有机会混进胤王府去营救夫君。 思忖之下,她紧握着匕首的手犹豫了。 正当她踌躇之际,那男人缓缓睁开了双眸,他的视线落在含玉的身上,不似初见时的那般凌厉,“你还没死?” 他的声音听起来极为虚弱,喉间似有积痰,语气分不出是庆幸还是失望。 含玉趁他不注意,立马将那把带血的匕首藏进袖口。 “托神女的保佑,我还没死,让王爷您失望了吧!” 殷景龙咳了咳喉间的积痰,吐出一口带血的痰丝,“什么神女保佑,若不是本王护着你,现在躺在这儿的恐怕是你了。” 含玉蓦然一怔,原来他是有意救她的,可她刚才明明要刺杀他,为何还要舍命救她? 殷景龙看穿了她的疑惑,便又解释道:“在你帮本王带回神像之前,本王不会让你这么轻易地死去!” 含玉冷笑一声,内心那股莫名地愧疚感也在逐渐消退,像他这样残害胞兄的狠毒之人怎么可能会发善心救她,之所以没有立即杀她,还是因为她还有利用价值。 只可惜,她是不可能让他如愿了,如今莫说带走神像,就是想从这鬼地方逃出去恐怕都有点困难。 “这是什么地方?本王的侍卫军呢?” 殷景龙的左手被她的匕首划伤了,他试图用右手撑着自己的身体坐起来,但他那只右手似乎也受了重创,刚撑起一点儿,又因力气不支滑了下去,而他额间的细汗也变成了豆大的汗珠儿,脸上露出狰狞的痛苦表情。 “方才本王救了你一命,你就这么报答本王吗?还不来扶起本王?” 含玉站在原地无动于衷,蔑视地看向这个连站都站不起来的仇人,不禁冷笑道:“你掳走我夫君,又利用我夺走神像,我杀你还来不及,我救你作甚?” 她留下这段狠话便不再理会他,而是拍了拍衣裙上的泥沙,四处搜寻能够帮助她爬出洞口的东西。 然而不巧的是,此刻天已全黑,唯一从顶上坍塌之处漏下的那点儿余光也在慢慢消散,漆黑之下的暗洞愈发阴森寒冷。 殷景龙似乎早已料到她不会救他,于是放言道:“你开口闭口就是夫君,既然你认为你的夫君落在本王手中,那就更应该救本王才是,否则你这辈子都别想见到他。” 含玉咬牙切齿地瞪着他,就猜到他会拿夫君的性命要挟她。 她上前踩住殷景龙被划伤的左手背,亮出藏在袖间的银匕首,冷漠的眼神锁住他那阴鸷的双眸,“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你不是说没见过我的夫君么?现在是你弱我强,我要杀你易如反掌,你这只断了爪牙的猛虎拿什么来威胁我呢?” 伤口处传来的痛感令他不禁蹙起眉头,情绪逐渐暴躁起来,而他另一手却抬不起来,他突然伸脚绊倒含玉。 含玉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倒在了他的怀里,刚想起身,却不料他迅速翻身,顺势将她压在了身下,方才还眼含愠怒之气的他突然间开始挑逗她。 他左手抚上含玉的脸颊,暗红的血染红了她白皙似雪的脸颊和那轻薄温热的唇瓣。 “你的夫君阿江在洞房夜是这样对你的么?既然你说你夫君和本王长相极为相似,那不妨和本王也……” 昏暗又阴冷的洞穴之中,两个温热的身子贴在一起,虽隔着几层衣袍,她依然能感受到他衣襟之下的炙热。 含玉望着眼前这张与夫君一模一样的脸,竟有那么一瞬间错认了人,身体竟然没有反抗他,任由他贴着,然而顷刻之后,唇瓣上的血腥味却提醒着她,此人并非她的阿江。 她用力推开他,怒吼道:“你不配提他!” “为何不能?你的夫君是与本王一母同胞的双生子,他如今背叛了皇帝,躲在这雪山里当缩头乌龟,就算是本王不杀他,皇帝也不会放过他,横竖都是死,你找到他也救不了他!” “不!是你残害胞兄,你不是人,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我就算是死,也定会先杀了你为他报仇!” 殷景龙怔坐在地上无奈地苦笑着,“好一个伉俪情深呐!本王竟开始羡慕起他来……想当初本王不理解他为何要背叛旧主,放着镇国将军不做,非要在这深山异族中隐居?如今本王明白了,在这纷杂的人世间,能得一女子真心相待,他也死而无憾了。只可惜造化弄人,天公不作美,你与他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在一起不会有结果的。你若真想见他最后一面,就老老实实地把本王带出雪山,跟本王回中原,你自然可以见到他。” 回中原,又要将她囚禁在胤王府那暗不见天日的地牢之中吗?霎时间,前世的一幕幕回忆如洪水猛兽侵入她的心田。 上一世,含玉跑下山去寻找阿江时,同样撞见了殷景龙的侍卫军,但那时的她并不知晓阿江还有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兄弟。 她看着那高坐在马背上身着银灰色铠甲,腰佩青铜玄剑的威猛男子, 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上不似往日般柔情,多了几分阴鸷冷漠。 含玉上前唤着‘阿江’,可他却对这个名字没有丝毫反应,他拔出腰间玄剑直指她:“带本王去神庙找神女神像,否则本王的侍卫军将踏平整座雪山,你的族人都将沦为将士们的剑下亡魂!” 她不敢相信这是她那温柔善良的阿江能说出来的话,她更不信阿江会真的杀了她。 于是她往前走近,离那剑锋仅剩毫米之时,她含泪的明眸凝望着他那双冷若冰霜且陌生的眼。 “阿江,你忘了今日是咱们成亲的大喜日子吗?我们已共拜天地、禀告神女,共饮过合卺酒,这些你都当作没发生过吗?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想娶我?从当初接近我的那一刻起,就是为了今日的屠族夺神像吗?” 她胸前的玄剑悬滞在半空中,剑锋在风雪中微微颤抖,这毫米之距稍有不慎,剑锋将刺入她的胸间。 而他却在此时收回了玄剑,讥讽她的天真,“你睁大眼睛看看本王是你的夫君吗?” 这个和阿江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自称是他的孪生兄弟,而听闻阿江被他掳走杀害后,含玉那颗温热的心冷了一大半,她的双腿已经支撑不住,半跪在了积雪地中,麻木的她已经感受不到雪水刺骨的冰冷。 恍惚间,她听见那声屠族之令,顷刻间马蹄踏雪声和刀剑刺入血肉在的厮杀声此起彼伏。 忽然颈后传来一阵酥麻感,随后她便失去了意识。 第5章 待她再度恢复意识之时,映入眼帘不再是雪山之地,而是一间四面皆是铁墙的密室。 她伸了伸手,却发现自己的四肢被沉重的铁链锁住,稍微动一下,那腕上的淤青便隐隐作痛。 起初她并不知晓自己在哪儿,为何会被关在这暗黑的密室之中? 但在她苏醒过后,很快她又见到了那个和阿江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 男人早已褪下了银盔铠甲,如今已换上了一身石青色的蟒袍,腰间束着一条绣着月白祥云的暗金色鞶带,一头乌黑青丝束在砖红色的镶金发冠之中,衣襟拂地,踏着一双笏头履朝她缓缓走来。 “你不是阿江,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把我的族人怎么样了?” 含玉身子已乏,就连说话也是游丝般的气力,铁链的束缚使她动弹不得,若不是后背被铁钩吊起,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第6章 那时的殷景龙不打算继续伪装下去,他黯黑的眼眸之下闪过一丝得意,如猎户满载而归后的那种欣喜得意。 “你总算认清楚了,本王可不是那个懦弱无能、只知沉迷女色的废人,本王是大殷王朝的摄政王,掌控着中原最强盛的大国,屠杀你们那个小小的族落对本王而言,如同捏死一只蚂蚁那般易如反掌。” 含玉从殷景龙的口中得知原来阿江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外族人,他原是殷景龙的同母胞兄,大殷王朝皇帝身边的重臣,大将军殷景珩,因战功显赫,被封为“镇国将军”。 而他之所以会出现在御龙雪山,是因为要替大殷王朝的皇帝去找寻传说中能驭人心智的神女神像。 至于他后来是怎么在雪山受伤?又是为何失忆?这些事情旁人无从得知。 大将军殷景珩只身潜入雪山深处,却在雪山中失踪数月未归,皇帝恐他得到神像后生出异心,怕他会叛乱谋反,于是便命他的胞弟殷景龙带兵前去寻人,且务必让他把神像和大将军一起带回。 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含玉深知自己族人恐怕已经凶多吉少,她想起年迈的养父还在家中等着她回来,可如今她不仅回不去,还和亲人阴阳相隔,杀父及屠族之仇的种子已经在她的心头扎了根。 “你既掳走我夫君,屠我全族,为何还要留我性命?掳我至此侮辱我?为何不直接杀了我?” “因为本王舍不得杀你啊!本王不仅不会杀你,还要好生招待你呢!” 她的耳边回响起殷景龙阴暗的笑声,如地狱恶鬼的呼啸令她毛骨悚然。 “兄长对君王不忠,理应被处死,但他如今手脚筋脉尽断,武功废尽,已然成了废人一个,若不是本王念在昔日兄弟情,在皇帝跟前替他求情才保住了他这条命。你既是兄长的爱人,本王应该尊你为嫂,这照料嫂嫂的责任自然就落在了本王的肩上。” 话音落下之时,他那双撩人的长指落在了含玉的脸上,如身上的轻绸般逐渐向下滑落,落在她颈间瘦削的锁骨之上,那原本白皙似雪的皮肤被铁镣箍出血痕。 他眉头微蹙,眼底流出一丝不忍。 “把她身上的铁链都取下来吧!” 侍卫听见这声命令,脸上是不可思议的神情,“王爷要放了她?不怕她趁机伤害您吗?” “她不过一介弱女子,莫说刺杀,如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本王何需惧怕她?” 侍卫颔首上前,解开了困住含玉的镣铐,她的身子没了支撑,像滩软泥一般瘫倒在地。 密室里青石板上渗着地底的阴湿之气,侵入她衣襟下的筋骨,冷得她直哆嗦。 只见那双笏头履步至她眼前,他取下侍卫的披肩盖在她身上,似水柔情地撩开她额间凌乱的发丝。 “你别碰我!” 含玉推开他的大手,挣扎着欲起身,可她全身的筋骨如同中了软骨散撑不起来,很快又倒在了坚|硬的石板地上。 她的肩上落下一双强有力的臂弯,将她扶起。 “嫂嫂何必见外,都是一家人,互相帮助不是应该的么?” “你不要叫我‘嫂嫂’,听着让人恶心作呕!” 他搂着含玉瑟瑟发抖的肩头,也不知她是冷还是怕。 她虽无力推开他,但那不屈的眼神里散发着无尽的恨意,仿佛此刻只要给她一把利刃,她便能剜了他的心。 “你不要误会,也千万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本王,本王说过不会杀你,你就安心待在王府里养伤吧!” “我不需要你照顾,你放我走可好?” “放了你?” 殷景龙无奈的眼神看着她。 “雪山的守陵一族已被屠杀殆尽,你已无家可归,放了你,你能去哪儿?” 含玉心灰意冷,是啊!拜这个男人所赐,她失去了至亲至爱,如今已孑然一身,不过是个人间游魂,她还能去哪儿呢? “让我见阿江!” “你要见他?可以,本王可以带你去见他,但请你做好心理准备,可别被他那副鬼样子吓着了。” 含玉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跟在他身后走向另一间密室,那间密室犹如一座冰窖,刺骨的寒意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而密室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座冰棺。 透明的冰棺之中是一具白衣男尸,走近一看,正是身着月白麒麟的镇国大将军殷景珩。 “阿江!” 含玉不敢置信,撕心裂肺地哭喊着他的名字,可无论她怎么呼喊,他都再也听不见她的声音,也不会再醒过来回应她了。 想到这儿,含玉萌生出轻生的念头,她用尽力推开殷景龙,猛头撞向石墙之上。 眉心的鲜血迸出,她在昏迷之前看见那张和夫君极度相似的脸,心底的悔恨在此刻被放大。 假如当初她没有救下那个受伤失忆的外族人;假如她没有将他带回族落;假如她没有爱上他并和她成亲,那这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你为何这么傻?竟想要跟随一个废人而去?” “来人,快救她!本王不许她死!” 殷景龙的呼救声在她耳边回荡,可当时的含玉一心只想寻死,她觉得自己是造成族人被杀的千古罪人,既救不了族人,又害死了夫君。 如今的她已无牵挂之人,也无脸苟活于世了。 可事与愿违,三番五次想要寻死的她,又接二连三地被他救了回来。 殷景龙终日将她囚禁在这个狭小又暗不见天日的阴暗密室之中,派人时刻盯紧了她,既不让她出去,又不许她寻死,无论她用什么方法伤害自己,他都会派来王府里最好的大夫为她治伤。 他就是要用这种方式折磨她,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回忆至此,含玉只觉前世的种种如昨日的经历般历历在目,心底对殷景龙的恨意只增不减。 这一世的他竟然也有落在她手里乞求她的时候,她不禁感慨苍天还是有眼,恶人总会遭到报应的,就算上辈子不报,下辈子也别想逃! “不知王爷您为何会觉得我有能力将你带离这黑洞?就算我自己能逃出去,我也绝不想救你,我又不是傻子,我方才想刺杀你,我倘若救了你出去,你外面那些侍卫兵们会放我一条生路吗?” “那本王答应你,只要你救本王出去,帮本王带走神像,本王不仅不会杀你,还会让你见你的夫君,这场交易于你不亏,如何?” 含玉打量着面前这个身受重伤,对她已然没有威胁的男子,如果没有想起前世他的所作所为,她或许会相信他所谓的承诺。 见她迟疑,殷景龙突然伸手解开外衣的腰间鞶带,衣襟散开,露出他若隐若现的胸膛。 “你这是作甚?” 含玉赶忙背过身去,不敢看他。 殷景龙从内襟里取出一枚白玉章,递给她:“这是摄政王权力的象征,见章如见人,有了它,你可以随意指挥外边那些人;你若担心本王食言,本王就暂且将这玉章交予你,玉章在手,无人敢伤害你。” “你当真要把东西交予我?” 含玉讶然一惊,既已说这白玉章是摄政王权利的象征,如此贵重之物他竟说交就交,看来他是真的害怕死在这鬼地方了。 她嘘声叹气着,既然夫君还在他手里,这次不妨再去一次中原王府,但她不会再像上次那样做一个任人宰割的羔羊了。 含玉接过玉章,藏于内襟衣袖之中,待到必要时拿出来脱身。只不过,她如今自己也被困此处,尚未想到脱身之法。 此地阴森且寒凉,又位于神女庙下,此时又是夜里,庙外的风雪随着夜幕降临,愈来愈大了。寒风从地面上的窟窿处灌进黑洞,吹在人身上,冻人肌骨。他二人身上所着的那点衣物根本不够保暖。 况且殷景龙还受了伤,此时的他浑身打着哆嗦,方才为了拿出玉章而解开了衣襟鞶带,但因为手臂无力,无法自行穿衣。 他对含玉招了招手,示意她靠近一点,“本王被你伤了手,无法穿衣,你帮本王系上衣襟鞶带。” 含玉迟疑着杵在原地,不敢靠近他,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本就不合乎礼节,还想让她帮他穿衣?不可能,根本不可能! 她自己找了一座暗石处躲在角落里哈着气搓着手取暖,管他会不会被冻死,等外面风雪小一点,她就找绳索爬上去,反正印玺已经在她手里,出去之后也不必畏惧那帮带刀侍卫军。 “想不到你是真的狠心呐!本王都把护身的玉章交给你了,你就这么对本王么?没想到兄长竟爱上了一位如此自私狠心的女子?若是知晓你对他唯一的胞弟见死不救,你觉得他还会想见你吗?” “你开口就是兄长胞弟的,你当真是把他当亲兄弟看待吗?你也不过是利用他,也利用我来夺取神像罢了!” 含玉才不会相信这个男人的鬼话,他为了能达到目的,可以把黑的说成白的。她深知这两兄弟从上辈子起就哪哪不合,这辈子欺负她不懂,开始打着兄弟情深的幌子来忽悠她。 第7章 若不是自己活过一世,恐怕又会遭这奸人所骗。 第6章 暗黑的洞穴之中,只听见他愈发喘促的呼吸声,他没有答话,也没有别的动作,只是一动不动地靠着凹凸不平的洞壁。 光线太暗,含玉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甚至都分不清他是否还清醒着。 “你为何不说话?是被我拆穿了所以不再辩驳了么?” 对方依然是死寂般的沉默,唯有那粗大的呼吸声证明着他还活着,许是太冷了,被冻得说不出话来了吧? 含玉本想不管他死活,可她既拿了玉章,怎可真的见死不救?更何况她还要随殷景龙回中原去救夫君,可不能让他就这么死在这鬼地方。 虽极不情愿,但她还是忍不住上前查看他的状况。 她刚走近他,殷景龙斜靠在洞壁的身子蓦地倾斜下滑,倒在了地上,而他依然闭着眼喘着粗气,像是失去了意识。 “你怎么了?” 含玉拍打着他的脸庞,却发现他浑身发烫,发丝被冷汗浸湿,洞穴中回荡着他那沉重的喘气声。 她察觉到不对劲后,立马扶起他的身子,试图让他靠在洞壁上,为他系上衣襟鞶带,可天儿太冷,这点衣物根本不够御寒,他虽全身滚烫,但却依旧不停地打着寒战。 含玉纳闷着,为何这一世他不像前世那般身着银灰铠甲,腰戴佩剑?俨然一副气宇轩昂的领军模样,而是穿了一件日常的普通官服,外披一件蓝褐色狐皮毛裘,连个防身兵器都不带,这哪是带兵屠族的架势? 她试图扶起他,想让他自己稳稳靠住洞壁,奈何他已神智不清,身子也没有支撑力,刚扶起来又往她身上倒。 这时,她听见殷景龙突然轻声喊着“阿玉”这两个字,她霎时间怔愣住了。 这熟悉的声线,温柔缱绻地喊着她的名,她仿佛听见了昔日夫君对她的呼唤;这张她爱慕已久,令她日思夜想的熟悉脸庞,就这么安安静静地靠在她的身上,昔日与夫君恩爱相处的点点滴滴依然历历在目。 阿江,是你吗? 殷景龙蠕动着身子,依偎在她怀中,贪恋着她身上的暖,如同一只受伤的野兽靠着求生的本能在寻求能够庇佑自己的容身之所。 她瞧见殷景龙右手臂上若隐若现的伤疤,她好奇地撩开他的衣袖,发现那伤疤是她从未见过的。 它好似一条蜿蜒的蜈蚣,从手腕一直向上蔓延至肘上,黑暗之中更显狰狞,除此之外,细看他整只右手,肘窝下方似有微微折角,不像常人般笔直,貌似以前见过的断臂者。 而她从未在夫君阿江手上见过这般恐怖狰狞的伤疤。 可是,他方才还用这只未被划伤的手拉住了她,若是断臂,又怎能拉得住她呢? 含玉试探性地去碰了碰他那只右手,或许是没控制好力度,强烈的阵痛惊醒了他。 殷景龙如受惊的猛兽突然伸出另一只手扼住她的咽喉,沙哑地声音响起:“你要对本王做什么?” “你......你不是让我救你吗?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势。” 他的力道不大,貌似不是真的想杀她,而是恐吓她而已。 听她这么一说,他又立马松开她的脖子,假装不经意间拉起袖口掩盖住那条伤疤。 含玉见他的左手手背已不再渗血,且看他还能使用那只被划伤的手,便后悔自己的匕首刺的不够深,伤口虽看起来皮开肉绽,但实际并未伤及筋骨,只是失了点血而已。 她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绢帕简单给他包扎起来,不至于让人看见那满是血痂的伤口。 “有劳嫂嫂费心了,不知嫂嫂是否找到了逃出去的法子?” 殷景龙这声久违的“嫂嫂”叫得她脊背骨发凉,上一世的他就是一边温柔地喊着她“嫂嫂”,又一边拿着最锋利的刀在她面前伤害她最爱的人。 人面兽心的他面不改色地做着最残忍的事,说着最动听的谎言,一步一步将她和夫君折磨至死。 这一世,她再也不想听见他这声“嫂嫂”了。 “王爷言误,我可不是你嫂嫂。” “哦?你不喜欢?那本王和兄长一样唤你‘阿玉’如何?” 殷景龙的身子凑近了她,饶有兴趣的眼神盯着她,看得她头皮发麻,浑身不自在,身子不自主地往后退缩。 然而,她越是后退,他则越是贴近,将她逼进了角落之处,两人的鼻尖只留下一指之距。 “还是说,你其实不想做本王的嫂嫂?想和本王更近一步?” 他挑起她的下颌,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含玉推开他挑逗的手指,斥责道:“你们中原人不是最讲究礼节么?我虽未与阿江完成婚礼,但我和他两情相悦,你不能随便碰我,更不能侮辱我!” 可就是这“两情相悦”四个字彻底惹怒了这头喜怒无常的暴躁野兽,他猛地紧握住她的手,一字一句地告诉她:“按照中原的规矩,你与兄长既未纳采问名,又无纳征亲迎,你俩根本就算不上夫妻,顶多算是私定终身,什么两情相悦?这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本王怎知你不是在骗我 ?说不定兄长根本就不爱你!否则怎么会放任你与别的男子在一起?” 什么纳什么亲,她不懂,也管不得这么多,在她看来男女之间只要两情相悦便可定终身,有无夫妻之名又有何重要?重要的是她知道阿江心悦于她就行了。 他又不是阿江,凭什么跟她说这些都不作数?就凭他是阿江的兄弟吗?如果可以给阿江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他一定不会想要和这样阴险狠毒的人做兄弟! “我不管你们中原的规矩是什么,我心悦于他,此生非他不嫁,就算他已死,我也会为他终身不嫁!除非......除非他现在出现在我面前,亲口对我说他不爱我,亲口告诉我在神女面前的誓言不作数,否则旁的人别想着拆散我们!” “心悦于他?他不过是皇帝面前的一条忠犬,如今武功尽废,连一条丧家犬都不如,就是废人一个,你还心悦于他?” 殷景龙越说越激动,得知她要为他那废人兄长终身不嫁后,他心底的愠怒如同一座沉寂已久的火山在此刻突然爆发,愤怒的火星子燃遍全身,被激怒的他突然挥拳,重重地打在了含玉身后的石壁之上。 刹那间,含玉身后的石壁松动了,承受不住重量的石壁突然塌了一块,她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后倒。 这时,腰间的那双大手再一次紧紧地搂住她即将倾倒的身子,而她的身后现出一条迂曲的通道。 她顾不上和殷景龙掰扯,起身往通道里探了探,通道暗黑迂曲,细触两面的墙壁,尽是有人挖凿过的痕迹。 “我知道为何神女庙的地下会有这么一个暗穴和通道了,一定是那些企图盗走神女神像的外族人为了躲避神像的惩罚,暗中挖出这样一条密道来。” 含玉站在密道口,朝里头大喊一声:“嘿!有人吗?” 殷景龙在一旁讥讽她:“你以为这里面藏着修仙真人么?还指望有人来救我们出去么?别做梦了!” 他揉了揉方才捶壁的左手,许是用力过猛,白色绢帕下的伤口又渗出丝丝鲜血,愤怒过后的他如今才感觉到手背上的生疼感。 “你懂什么?我这是用回声来探测这条密道的长度,以此来推测它通往何处,我想我们或许可以从这条密道里逃出去。” 但是密道太黑,肉眼根本看不清前方的路,万一又像刚才一样遇到坍塌之处,这狭窄的空间根本无法脱身。 若是能等到天亮,或许还能看见一点,可随着夜深,外边的风雪也越来越大,他们若不想办法尽早回到山下取暖,只怕今夜就要被冻死在这儿了。 前方是未知的险路,而他们又没有安全可退的后路,含玉深知在这生死攸关之际,她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试着赌一把。 她回到洞穴,在地上拾起一把石子藏在身上,然后双手摸着密道的两边,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每走几步就往前扔一颗石子,听声判定前方是否有坍塌之处。 含玉走了十余步,却发现身后之人并未跟来,她回头喊道:“你不跟我走吗?还想在这儿等着你那些侍卫军来救你吗?你别做梦了,他们连神庙都无法靠近,更别说进来救人了,如果不想被冻死在这儿,就随我前来。” “你就这么肯定这条密道是通往山下之路吗?” “那是自然,如若不是,那你告诉我这挖凿密道之人是从何而来?” 含玉既庆幸又感慨,庆幸的是他们歪打正着发现了这条密道,感慨的是这条密道竟然是安全的。那些人定为了盗取神像才会以身犯险,挖凿出这样一条险路。 这些人也是为了钱财和利益连死都不怕死!他们根本不了解雪山的地势,居然也敢随便挖盗洞?殊不知有些地方是挖不得的!轻则引起小规模的塌陷,譬如我们刚才掉落的洞穴;更甚者则会引起严重的坍塌,甚至还会造成常年积雪的御龙雪山发生雪崩。 第8章 到那时,莫说这些盗神像的外族人会死在这山体之中,就连他们整个守陵族落都会被淹没在雪崩之下。 第7章 殷景龙虽然对她的话半信半疑,但目前也无别的出路,他只好摸黑跟在含玉的身后,两人就这么一步一步地从这条迂曲的密道走了出来。 果然如含玉所料,密道顺着地势一直往山下蔓延,出口便是山脚下冰湖旁的一处密林,而含玉和夫君阿江两人建造的小木屋就坐落在这处密林之中,离冰湖也不远。 她终于看到了生的希望,欣喜若狂地朝着小木屋的方向奔去,却将手臂受伤的殷景龙落在了密道里。 殷景龙站在密道底部,抬头仰望着那一米多高的地面,暗骂道:“这女人该不会拿了他的玉章之后,想把他丢在这荒山野岭不管吧?不明白兄长怎会爱上这种自私自利的女子?” 无奈之下,他只好强忍着手臂传来的剧痛试图从密道爬出去,不料没过多久,含玉又折回远处,还带来一根粗麻绳,扔下去给他。 “你......你还知道回来救本王,算你还良心未泯!” “少废话,不找根绳子,单凭我一介弱女子之力,怎么能拉得动你这个猛壮男子?” 殷景龙将麻绳绑在腰上,双腿蹬在密道内凹凸不平的墙壁之上,上面的含玉废了好大劲儿才把他从密道里拉上来。 来到山脚下的密林时已是后半夜,临近天亮时分,暴风雪比前半夜有了些,但两人衣衫单薄,出了密道之后更觉冷风刺骨。 殷景龙将腰间的麻绳解下,又把身上那件唯一能够御寒的蓝褐色狐皮毛裘披在了含玉的身上。 “你……” “阿玉救了本王,本王自然也不能薄待了你。” 含玉一时之间分不清他这个举动的真实目的,但披上狐皮毛裘后的身子的确暖和了不少。既然是他主动给的,那她也就心安理得地接受了,管他好意还是坏意,先穿上御寒再说。 “前方就是我和夫君搭建的简陋木屋,眼下天还未亮,这风雪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王爷若不嫌弃,可随我前去寒舍避寒。” 来到她那间寒舍时,殷景龙在木屋的门外驻足半晌,呢喃自语着。 “兄长自幼在王府里锦衣玉食,如今为了一个异族女子竟愿屈身于这麻雀之地?看来他不仅是武功废了,这脑子也摔傻了。” 正拿着扫帚清扫门前积雪的含玉听见他的嘲讽声,毫不留情地回怼他:“麻雀之地又怎么了?阿江可不像王爷这般挑剔,况且这还是我和他一根一根木头亲手搭建的婚房。王爷若不愿屈身于此,那您就在外头自行寻找避风之所吧!我们的寒舍装不下您这尊大佛!” 她奋力将檐下厚厚的积雪扫下,由于动作幅度过大,散落的积雪溅在了殷景龙的袍服之上,积雪粘在衣袍上,半融的雪水渗进衣襟,直叫人冻得发抖。 殷景龙一脸不悦,大手拂去胸前交领旁那似盐般的雪粒,越过含玉,大步流星地跨进木屋。 进屋的那一刻,他懵然一惊,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铺着大红绸缎的木架床,绛色的帷幔和纱帐笼罩着这张简陋的小木床,床上的被褥和枕头依然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原处,不像是有人睡过的样子。 转头一看,窗前的圆桌上还放着未饮完的两盏酒。 他像是明白了什么,嘴角扬起耐人寻味的弧度,见含玉扫完积雪后回到木屋,冷得跺脚时,他突然讥讽道:“你和兄长当真是夫妻么?这就是你俩的婚房么?” “那当然了,若不是中途遇见你们这些盗贼,现在的我和夫君一定过着男耕女织、相敬如宾的婚后生活。” 殷景龙走近木床,一把扯下那碍眼的红纱帐,又端起酒杯闻了闻,“被衾尚齐,温酒已凉,郎君失踪,空留娇娘独守空闺,看来你和兄长之间,是既无夫妻之名,也无夫妻之实啊!” 言罢,他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床边,又直直地躺在她的婚床之上,闭眼休憩着。 含玉气愤骂道:“你扯我床帐,又躺我婚床作甚?我和阿江的闺房之事轮得到你管么?你给我起来!这不是你该睡的地方!” “什么闺帏之事?你看清现实吧!他根本就不爱你,否则怎么可能与你在一起三年之久,却一次都没碰过你的身子?本王倦了, 借你的香塌小憩一番。” “那是因为阿江他尊重我的意愿,不会……不会强迫我”,含玉的声音越说越虚。 而床榻上的男子没有丝毫要起来的意思,他垂眸之后很快就能听见阵阵均匀呼吸声,貌似真的睡着了。 含玉无奈叹气,看在他把玉章交予她的份上,暂且让他一次。 外边的天已蒙亮,但由于木屋坐落于密林深处,高大的松柏挡住飓风的同时也挡住了清晨的阳光,使得木屋内依旧昏暗如夜。 丝丝晨风从半掩的轩窗渗入,令人肌骨发寒,床边的火盆只剩下未燃尽的残木。她下意识地捂紧了肩上的毛裘,在触及柔软丝滑的狐皮毛裘后,她才想起这是他的毛裘。 天既已亮,她也该外出寻些干柴来烧火取暖。 昨夜的暴风雪侵袭了整座雪山,密林里的树木无一不被厚雪积压着,就算能砍下来几根树枝,也是浸了雪水的木,烧不起来。 好在御龙雪山山下不远处便有一处村庄,含玉时常会和那庄子里的人家做买卖,她没有钱帛,便用雪山上采下的稀有草药与之交换,换来绸缎或是取暖的干柴和炭火。 含玉折回木屋,将保存在抽屉里那仅剩不多的草药带在身上下了山,来到她之前常来的庄子里的一间药铺,问掌柜的要些炭火。 掌柜的一家尚未起床,被含玉焦急地敲门声吵醒后,他顶着不耐烦的老脸,憋着一肚子怨气开了门,见来者是她,掌柜的才忍住了刚要出口的骂言。 “晨鸡未鸣,天未破晓,小店尚未开张,你怎么这么早就来换东西了?今儿个带来什么好的草药?” 掌柜揉了揉惺忪睡眼,一眼瞧上了含玉身上那件狐皮毛裘,他两眼放光,睡意瞬间少了一半,忍不住伸手去摸毛裘上松软光滑的皮毛。 “这件狐皮毛裘可是用北极蓝狐的皮毛所制成的?且不说蓝狐及其稀少,抓捕极为困难,就是制作这毛裘的工艺也是上等的手艺!据我所知,只有中原的贵族才能穿上这昂贵的毛裘,你这是从哪儿得来的?” 含玉懵然一惊,竟不知身上这件不起眼的毛裘这般名贵?难怪穿上去格外保暖舒适。 她本来还在担心掌柜会看不上她存的那点药草渣,不给她炭火,如今他竟看上了这件狐皮毛裘,不妨用它来交换。 想到这儿,她默默将怀中那拿不出手的药草匣子藏掖在身后,对掌柜腆着笑脸。 “您真是好眼光!这的确是从一位中原来的贵人那里得来的,您若是喜欢,我大可以拿它来交换我要的东西。” “此话当真?” “当然是真了。” 掌柜像是得来一位贵客,立马躬腰颔首地请她进来,还把自己那位尚在内室休憩的夫人也喊了出来 “外边天凉风大,咱进屋再说。” 掌柜夫人起先也是一脸不情愿,毕竟大冷天的起早,任谁都会发脾气。 但在掌柜将那件蓝褐色狐皮毛裘披在夫人身上时,那位妇人脸色一僵,转瞬间瞪大双眼,问这毛裘的来历。 得知是含玉带来的,往日这位瞧不上她这雪山里穷酸孤女的掌柜夫人,此刻立即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一会儿伺候她上座,一会儿给她沏好热茶,还贴心地送上一个暖手的怀炉。 “不知阿玉姑娘这次是来换些什么呀?” “给我一些炭火就行。” “只要炭火吗?这......这也太好办了,老伴儿,赶紧去后厨将刚送来的那包炭火全给她拿去!” 掌柜夫人指挥着掌柜去拿炭火,还贴心问她拿不拿得动,需要帮忙送上山去么? 含玉委婉拒绝了,在等待掌柜去取炭火期间,她起身走向药铺里那整齐堆放的药柜,问那妇人:“不知这世间有没有一种无色无味、杀人于无形的毒草药啊?若是有这样的毒药,可以给我一点儿吗?” “毒......毒药?” 掌柜夫人搂着毛裘的身子微微一颤,觉得眼前这女子竟有些可怕起来。 “你要这毒药做什么呢?” “掌柜夫人只管回答我有还是没有,莫要多问,否则会招惹上祸端的。” 妇人不敢轻易答话,恰巧去取炭火的掌柜回来。 他一个五旬老翁扛着一大麻袋炭火,气喘吁吁地来到她们面前,还没来得及喘上几口气,就被他老伴儿拉到一旁问起这事儿来。 含玉从这两位神色慌张的表情便猜出一定是有的,但这毕竟是害人的毒药,只怕掌柜不愿给她。 于是她佯装失望的样子,叹气道:“若是没有,那我去别处问问,这炭火也就先不拿了。” 第9章 “诶诶诶~阿玉姑娘先别走呀!我们可没说没有啊!我让老头儿这就给你去找找。” 掌柜无奈之下只好走到药柜面前左翻翻右找找,而他的夫人则柔声柔气地与含玉对话,手心还不停地搓揉着身上那件毛裘,看来甚是喜欢这件狐皮毛裘了。 “阿玉姑娘啊!我不多问,我只是想嘱咐一句,这毒药是从我们这儿拿的,若是日后出了什么事,死了什么人,还希望姑娘你不要把咱家的药铺供出来才好。我和老伴儿都年过半百,此生无儿无女,就靠着这家小药铺营生,还请姑娘多理解理解。” “这件事儿,你们大可放心,毒药是我私下要的,绝不会对外透露半个字儿,但我必须要确定那毒药能够让人即刻毙命,而且还是无力回天的那种,你可别拿些只能伤人分毫却不能致死的寻常草药来糊弄我!” 作者有话说: ---------------------- 第8章 掌柜翻箱倒柜地找药材,最终给了她一包状似菌菇的草药,他用布巾包着递给她。 他并未告诉她这是什么药材,只说这草药必须得服用足够大的剂量才能致死。 将这一整包草药研磨成粉全部加入食物或茶水中,人一旦服下,起先只会致幻,中毒者也不会察觉到自己的变化,然而随着毒药入侵,中毒者不到半刻钟便会在幻觉中窒息身亡,可以说是在无声无息、不知不觉中死亡。 可是......这种死法听起来未免也太痛快了吧?那可是上辈子害她和阿江凄惨双亡的仇人呐!怎么可以就这么便宜了他? 前世,她吞剑而亡的那一幕如今还似噩梦般夜夜惊扰她,恨意不断,如滔滔洪水般涌上心头。 每当她从夜梦中惊醒时,她不止一次发过誓,此仇不报,怎对得起惨死的自己和无辜的阿江? “掌柜的,你再找找看,有无那种能让人在绝望的痛苦中挣扎死去的毒药?药性越烈越好!” 掌柜搔首挠头,眼含无奈之色。 他不过只是哥村庄里的老郎中,开的是为村民治病的药草铺,又不是什么刺客土匪,哪有那种害人的毒药? 他能拿出这包草药,是因为他深知是药三分毒的道理,目前也只能从现有的药材中挑选出一味服用越多,毒性越强的草药了。 掌柜这五旬老翁如今到了这把年纪,已经是一条腿迈进黄土里的人,自然也不想为了贪便宜而使自己这辈子在村里人的口碑尽毁,不想让自己苦心经营大半辈子的药铺倒闭,更不想因此连累了家人。 他摆手不迭,拈须叹气:“阿玉姑娘,老夫只能帮你到这儿了,你若想找烈性毒药,恐怕得去更远的村子寻去。老夫给你的这包草药务必请你藏好,老夫既不过问你要将这药材用在谁身上,也请你切记不要将老夫给你草药之事说出去,否则老夫这一家子都会遭殃的!旁的话无需多言,老夫代夫人谢谢你的狐皮毛裘了!” 掌柜夫妇二人送走含玉后便急匆匆地关上药铺的大门,想来是怕惹祸上身,赶紧与她撇清关系。 无奈之下,含玉只好收下这包毒草药,扛着那满满一大袋炭火回到林间木屋。 而此时,床上那人尚在熟睡中,许是因为受了伤再加上彻夜未眠,此刻竟睡得有些沉,她在屋外生火沏茶弄出的动静都没能吵醒他。 生火半晌,天已大亮,风雪也停,冬晨里早霞透过密林松柏的缝隙照映在幽绿的冰湖面上,湖面泛起金光,和那金灿灿的雪山顶相映成辉。 含玉将烧好的炭火盆搬至屋内,不过少顷,那狭小简陋的小木屋已逐渐暖和起来。 床上那人不知何时醒了,他正尝试着活动那只患有旧疾的右手臂,经过一夜的休整,貌似能稍微动弹些,这是力气还不够。那左手背上的皮肉伤也不似昨夜那般血肉狰狞,只是那缠在手背上的白色绢帕已经被染得殷红。 见含玉搬来的炭火盆后,他懵然回想起昨夜床旁的炭火盆里还只剩一根未燃尽的枯柴,今儿一早就已盛满烧红的火炭。 含玉半蹲在地,背对着他,蜷着身子紧凑在炭火盆旁伸手取暖,身上只着一件单薄的红衫外袍。 “哪儿来的炭火?本王给你的狐皮毛裘呢?” 听见背后传来的男声,含玉瘦弱的身子微微一怔。 她缓缓站起身来,揉了揉发麻的双腿,指着屋内角落那整整一麻袋炭火,“我拿你的毛裘去山下的庄子换来了取暖的炭火。” 如她所料,殷景龙在得知此事后,本就煞白的脸色刹那间转为愠怒,盛怒的眼神里还带着不可思议的震惊。 “那可是本王花重金请人从那天山北极狩来的北极蓝狐,然后又聘请上京最好的裁缝历时月余才制成的狐皮毛裘,你可知世间仅此一件!若不是因为你在神庙底下救了本王,本王又怎会将这贵重之物借于你御寒?如今你竟然拿它来换一堆破烂的炭火?你这是存心要气死本王吗?” “请王爷息怒!我不过是一个自幼在雪山里长大的孤女,没听说过更未曾见过那北极蓝狐,不懂这毛裘的名贵之处;但我知道,如果没有这盆炭火,你我二人很难在暴风雪的侵袭之下活下来;在我看来,比起那珍贵的狐皮毛裘,雪中送碳更为重要!” 见他似乎并无消气之意,含玉又步至窗前的小木桌边,将方才沏好的一盏热茶端给他,向其诚恳致歉。 “王爷若舍不得那毛裘,回头带些钱帛再把它换回来便是了!天儿冷,你身上还有伤,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等会儿我烧盆热水帮你清洗一下手背上的伤口。” 含玉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令他心生疑惑,眼底的愠怒消了大半,他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 “你为何突然对本王温柔起来?昨夜不是还想着杀了本王么?如今竟主动向本王端茶请罪?” “若不是因为误卖了你的毛裘,心里过意不去,我才不会亲自沏茶给你赔罪呢!” 含玉深知殷景龙素来就生性多疑,城府极深,若是刻意给他沏茶,自然会引起他的怀疑,于是有了这出假意递茶赔罪。 他抬眸瞥了一眼木桌上冒着热气的茶壶,又瞧了瞧脚边烧得正旺的炭火,半信半疑的接过茶盏。 将药茶放置鼻前浅闻一番,似有一股淡然的草药之气,但味不浓,初闻之后竟有种令人清爽明目、心旷神怡的感觉,再闻之后,心底竟萌生出一股躁欲,茶气上头,让人忍不住品尝一口。 他浅抿一口,含在嘴里,视线不自主地落在了含玉脸上,她面无表情的脸上眼睫微动,视线似有若无地闪躲着。 殷景龙忽然伸出一双强有力的大手,揽住她红衫下的纤腰,那柔弱轻盈的身子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落入他的怀中。 趁其不意,男子那强壮宽阔的劲背又将那软似无骨的身躯强压在红绸床上,使她不得动弹。 含玉下意识地惊呼:“你要对我做什么?” 他凤眸微睁,眉眼迷离,虽是在看她,可空洞的眼神像是透过她在看别处,清冷的俊颜在茶气的萦绕下飞上红晕,粗重的鼻息扑向她半露的颈间,晕红了她白皙纤细的脖颈。 莫非他服毒之后已经出现了幻觉?那这么说,已经中毒的他不到半刻钟就会因毒血入侵而窒息身亡了? 含玉不敢轻举妄动,静静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生怕在他毒发之前惹怒了这头猛兽,从而对她做出危险之事。 两人目光水乳|交织,恰似那冰湖底下暗流的水波,你动她则动。 他阴鸷的双眸在此刻变得与以往不同的浅柔,恍惚间,她在他身上看见了那令她日思夜想的熟悉之人。 他和阿江,真的很像,以至于她屡次认错了他。 可理智告诉她,他不是阿江,只是长着一张和阿江极为相似的脸,她极力克制自己内心对阿江的思念,以免被他乱了分寸。 他蓦然抬起她不知何时已经绯红的脸,修长的指尖像在把弄玩物般轻抚她的黛眉,如蜻蜓点水般轻点眉心,又似水蛇般撩至鼻尖以下,温热的指腹触浅触她刻意紧锁的唇瓣,目光也随之而下。 见她不为所动,他的手又瞬间化为游龙潜入红衫薄纱之下,在温润如凝脂般的肌肤之上时重时轻的游过,所到之处一点一点地燃起了雪肌上的红印。 她腰间的束腰白绸阻碍了他,他便轻轻一解,红衫褪下,里边就只剩一层薄纱内襟。 而那游龙般的温热大掌此刻又好似戏水般翻过胸前,潜入她腰背之间,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遽然间,他收回萦绕她腰间的手,那双勾人的丹凤眸也瞬间变得阴狠起来,那左手的虎口紧固她纤柔的下颌,迫使她张开嘴唇,她听见自己骨头在响,被生硬掰开嘴唇的含玉痛苦皱眉,但却说不出话来。 就在此时,那带有茶气的热唇猛然覆在了她的唇瓣之上,霎那间,她只觉唇齿间淌过一丝暖流,一股淡淡的草药味萦绕在她的喉间,她忍不住烈咳起来。 第10章 待她反应过来时,却为时已晚,他居然没有吞下毒药茶,而是趁机将毒药渡给了她! 含玉一边奋力咳嗽,一边伸指扣向咽喉部,迫使自己将那毒药呕出来。 殷景龙从容淡定地从她身上爬起来,居高临下地瞥向她:“你果然给本王下了药!” 所幸的是殷景龙本来也只是抿了一小口,渡给她也不多,剩下的都被他吐了出来,方才也只是在试探她。 待含玉缓过神后,她觑见殷景龙双手背在身后,挺直了身姿矗立在她跟前,眼神耐人寻味,似乎在等待她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她捂着咳疼的胸口,蹙眉道:“我想杀你之事,你不是早就知晓了么?昨夜救你是迫不得已,如今我既已得了你的白玉章,也不再畏惧你那些侍卫军,只要让我寻着机会,就必然要杀你泄恨!只可惜下毒的计谋被你识破,侥幸又让你逃过一劫了!” 殷景龙摆手摇头,对她的坦白不甚满意。 他端起那盅茶壶再度闻了闻,好奇这里边装的究竟是何种毒药? 若真是毒药,为何方才他只是浅含一小口,不仅没感到丝毫痛苦,反倒在即刻间突感身心愉悦,下腹之中游走着一股躁欲之气,隐藏在衣襟之下的某处也莫名地骚动起来,心底竟蓦然生出一股想要染指她的想法? “你确定你给本王下的是毒药,而不是......情药?” “情药?” 含玉愕然一惊,脸上的红晕方才褪去一些,听到这两个字之后又莫名的飞红了脸。 尴尬之下,她焦急起身试图夺过那盅茶壶,却未注意到自己的腰带已被人解开,披在身上的红衫外襟自双肩滑落至臂弯,露出那雪白的薄纱内衬,光滑如凝脂般的雪肌若隐若现。 殷景龙笑意不明地看着她:“你这是给本王下药未果,不死心,所以又迫不及待地挑逗起本王来了?” 她羞赧垂首,迅速拉起滑落的外衫,转身后一个箭步钻进床帐中,用被褥将自己的身子裹紧。 “你别血口喷人!那才不是什么情药!明明是你这个衣冠禽兽方才要辱我清白!你给我等着!如果再给我寻着机会,我定要割了你的舌,扒了你皮,抽了你的筋,让你在无尽的痛苦中含恨死去!” “哦?此话怎讲?那盏茶是你给的,本王只当你是真心致歉,却未曾料想这茶中竟有猫腻,所幸本王并未服下,否则就不是宽衣解带这么简单了。” 见含玉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的,他不禁昂首得意大笑。 “本王知晓你是因为某些误会,觉得是本王害了你的夫君,所以才三番两次地想刺杀本王;但本王告诉你,就算你杀了本王,你也救不了你那懦弱无能的阿江!更何况你现在怕是连杀本王的机会都不会再有了!” 言罢,殷景龙伸出背在身后的 手,缓缓张开手掌,那枚白玉章就这么亮晃晃地呈现在了含玉面前。 含玉不可置信地看着这枚眼熟的玉章,“这玉章不是在我身上么?怎么会......” 她此刻才恍然大悟,方才他哪里是因为中了幻觉而撩拨她?明明就是刻意装作中毒的样子,然后趁机解开她的衣带偷回玉章! 好狠的男人!好深的心机! 作者有话说: ---------------------- 第9章 两人在屋内争执之际,不远处的雪山之上传来一声巨响,如冬雷般响彻山谷密林。 殷景龙怔然一惊,迅速奔至屋外,朝雪山顶的神女庙方向眺望。 金色阳光照耀之下,雪山顶的积雪在蹿动着,远远望去,光影之下的雪球好似涌动的黑蚁,山体在巨响之时也晃动了一阵。 不时,屋内的含玉已经着好衣襟,慌忙跑出来瞧瞧情况,她看着雪山上蹿动的积雪,惊慌道:“好像是神女庙出事了!” 听这轰隆巨响,定是有人炸了神女庙,含玉将视线投向身边同样一头雾水的殷景龙,质问他:“是不是你的人在上面搞得鬼?” 他们这些外族人不仅仅是无知,可以说是愚蠢至极,炸神庙这种事居然也能做得出来?殊不知此举不仅会招引守陵族的长老们上山,还可能会因为山体的震动而引发雪崩,到时候他们一行人莫说是带神像下山,还没能走到半山腰就可能被掩埋在雪崩之下! “是又如何?兴许是他们见本王无故失踪,而他们又无法靠近神庙,所以才想出炸神像的法子吧!” 殷景龙此刻还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丝毫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直到看见含玉连御寒的外袍都没披上拔腿就往山上跑,他才跟着上山去。 守陵一族的族落坐落在御龙雪山的半山腰之上,守陵族的长老们每逢月初和十五都会上山前往神庙祈福,其他时候如若无要事不会轻易上山,只是每隔数日便会派族人上山打扫神庙。 族人之中能够接近神像而不被影响者不多,含玉是一个,所以她时常会被长老们派去神庙看守和打扫神像。 神庙被破坏一事很快就引起了守陵族族长和长老团的注意,他们怀疑有外族人潜入雪山意图盗走神像,于是族长即刻下令召集族内十余名青年壮汉拿着兵器上山驱赶外族人。 待含玉他们赶到神庙之前,族人已经在和中原的侍卫军们面对面对峙起来。 为首的是那位跟在殷景龙身边的副将李誉,他身后站着的是百余名身着锋锐铠甲、手持削铁佩剑的王府侍卫军。 对面与之僵持对峙的是一帮身穿粗衣麻布、手持短刀利斧的雪山守陵族人。 双方无论是从人数还是武力装备对比都相差甚远。 十余名青壮年身后还站着五位白发老翁,他们一个个虽看上去年纪过百、长须及腰,但却都挺直了腰杆站在青年后头为其撑腰,丝毫不畏惧眼前这帮杀气腾腾、英勇威猛的侍卫军。 他们守陵族的长老团,是除了族长以外整个守陵人一族的主心骨,也掌管着族内大小事务。 他们这次上山,以为又和之前一样,碰到的会是一帮意图盗取神像而炸山挖盗洞的盗贼,未曾见过这么多手持刀剑的铠甲兵。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外族人?竟敢私闯雪山神庙,炸毁神女神像?你们这帮强盗好大的胆子?炸毁神像乃是对神女不敬,神女定会降罪于你们,咱们守陵族今日也决不允许你们将神像带出雪山!” 站出来说话的正是长老团中最年长者,也是这群长老团的领头者,法号“悟心”,人称悟心长老。 他威胁的话语根本震慑不住对面这群杀人不眨眼的侍卫军,反倒被其嘲讽。 “你们就是这雪山里的守陵族人么?竟然是一群老弱病残?我还以为你们有什么神力呢!如今神像已经被我炸毁,今日我必须得把神像的碎片全部带走,倘若你们乖乖识相就不要挡着本将军的路,否则只会招来杀身之祸!” 副将李誉亮出手中的青铜佩剑,阳光之下,锋利的剑锋闪着朔气金光,杀气逼人。 然而他的狠话也并未劝退族人,不知该说他们是英勇无畏还是愚蠢至极,前方那十几名青壮年竟然听从后边那几位老翁的命令,提起斧子就朝侍卫军砍去。 李誉不屑一顾的眼神睥睨着他们,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今日这场厮杀是必不可免了! “将士们听令!王爷被这群妖孽所害,咱们要屠杀他们全族,夺取神像,为王爷报仇!给我杀!” 含玉行至半山腰间,路过守陵人族落时,发现族中只剩下了妇女幼儿,壮男皆已出征迎敌。 她神色慌张地赶回家中,家中门扉紧闭,养父已不知所踪。 “阿爹!阿玉回来了,你在哪儿?” 她着急忙慌地寻找年迈的养父,生怕自己没来得及阻止事情的进展,导致上一世屠族的悲剧重演。 殷景龙跟着她一同上了山,来到这座古老落后的族落时,当他踏过这条蜿蜒泞泥小径时,他懵然驻足,怔愣之时回想起某些往事。 脑海中回荡着侍卫军的厮杀声,死伤惨烈的画面再度浮现心间,他仿佛又看到了满地残尸、血染雪山的场景。 听到含玉大声喊着“阿爹”,他快步跟进屋,在屋内后院的地窖之中找到了一位戴着包头巾的老翁。 老翁抱着一个黑褐色瓦罐,瑟瑟缩缩地蜷缩在地窖的角落之中,眼神惊恐万分,听见是含玉的声音才有了些许松懈。 “阿玉,外族人闯入雪山,他们带着长刀长剑,残忍地将我们族人屠杀了,趁他们此刻上山夺神像之际,你赶紧下山去避难!” 含玉心知养父口中的外族人指的就是殷景龙带来的侍卫军,所幸的是养父因为眼疾并未看清她身后那位和阿江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她安抚着养父的情绪,然后将殷景龙带出屋外,质问他:“在神庙的密道之中我没能杀了你,甚至还救了你一命,如今你却要恩将仇报屠杀我的族人么?” 他们守陵一族的职责就是终生守护雪山神女,保护神女神像,他们与世无争,从不掺入外族之事。 第11章 自从神女神像重铸之后,这数十年来,却总有图谋不轨的外族人为了盗取神像而偷偷进入雪山,侵扰他们。 族人对侵入的外族人大都时候只是驱赶,从未真正赶尽杀绝,可自从遇见了阿江之后,一切都变了,阿江的到来给族人带来了祸端,招来了屠族的灭顶之灾。 如今再重活一次,她依然无法改变这惨烈的结局么? “你莫要血口喷人,本王可从未下过屠杀你族人的命令!况且,你现在可不是和本王算账的时候,得先赶去阻止他们交锋才是。” 殷景龙怔怔地望着含玉慌张离去的背影,那潜藏在心底的愧疚感像是那蔓延全身的毒药,深入他的心间。 他没有下令屠杀守陵族,从前没有,这一次也不会。 可上一世族人被屠杀殆尽的场面真真切切的发生了,她因此对他恨之入骨,即便再活一次,依然如此。 与侍卫军厮杀的守陵族壮年根本不敌他们的刀剑铠甲,伤亡惨重。 悟心长老带着其余四位长老躲在神庙之中,对着残缺的神像祈求神女的庇佑。 “神女在上,守陵一族自百年前就驻守此地,守护您的陵庙,又在五十年前举全族之力为您打造了这具金石神像。请神女看在族人忠心守护您的份上,保佑族人度过此次难关,悟心愿折寿十年换取族人性命无忧!” 族内那些青壮年一个个都身中刀伤却依然举起手中利斧朝入侵者挥去,滚烫的鲜血喷洒在雪地之上,仿若殷红渲染的繁花。 其余几位长老眼里噙着泪珠儿,一同跪在倒塌的神像面前哀声祈祷。 —— “都给本王住手!” 殷景龙凌厉的命令声从神庙之后传来,见自己的侍卫军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举起手心里的白玉章,勒令道:“还不住手?你们是想忤逆本王吗?” “是王爷!” “李将军,王爷还没死!” “王爷回来了!” 侍 卫军们在发现自己的主子还活着,眼里都闪着激动的泪光,原以为这次保护王爷夺取神像的任务失败后回京会被斩杀,这下他们都不用死了。 副将李誉此时还提着一个族人的衣领,利剑架在他的脖子上,锋利的剑刃只要稍微一动,这名年轻人就会立即毙命。 “不要杀他!” 含玉见状立马上前恳求他放过族人。 可李誉却放佛没听见一般,剑刃一滑,那人的脖子被划开一个口子,鲜血迸出。 “啊!” 含玉奔上前去,捂住他脖颈间的伤口,恶狠狠地瞪视提剑的李誉:“你们王爷都已经下令住手了,你为何还要滥杀无辜?他上有年迈双亲要照顾,下有柔弱妻儿要保护,他做错了什么,要被你这般残忍杀害?” 冷漠的李誉不屑一顾地看了脚下的死人,拿出布巾擦拭着剑上的血,似乎还在嫌弃此人的血弄脏了他的剑。 在看到殷景龙后,他才把剑收回剑鞘,跪在地上拱手复命:“禀王爷,末将见您进入神庙后便失踪了,以为您遭遇了不测,所以心急之下擅作主张炸毁神像,还请王爷赎罪!” 他身后的侍卫军纷纷放下刀剑,跪在殷景龙的面前,附和道:“小的们不知王爷还活着,一心想为王爷报仇,所以才炸毁神像,屠杀这帮人,请王爷赎罪!” 含玉感觉到怀抱中那位青年的身子越来越冷,他似乎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双眼怔视着天空,在死前的最后一刻还伸手去触碰柏树枝上掉落的雪花,像是看见了在等他回家的亲人。 她含泪合上那双不瞑目的血眸,起身环视雪地之上横躺竖卧的族人尸首,心底的恨意如火山喷发般顷刻涌出。 “殷景龙!你为何要屠杀他们!” 她捡起族人手里的短剑,架在殷景龙的脖子上。 身后的副将李誉立马上前阻止,从背后掐住她的咽喉:“放开王爷!否则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作者有话说: ---------------------- 第10章 “李誉,没听见本王说话吗?放开她!” 面对含玉的持刀威胁,殷景龙面不改色,一如往常般冷静,在副将试图掐紧她脖子时,他厉声命令着。 李誉不解,王爷不过是和这位异族女子相处了一夜,为何突然变换了立场,处处维护一个一心只想杀他的女子。 他迟疑不动,可殷景龙手里的白玉章却时刻警醒他,不服从命令者斩立决! 李誉无奈之下只好松开含玉,退至一旁,时刻注意着她手中的剑。 没了性命威胁的含玉迅速挟持殷景龙,勒令他的人必须马上撤退,不得再返回御龙雪山,更不要妄想带走神女神像,哪怕是神像的碎片也别想。 殷景龙睥睨着身旁的含玉,低语道:“你才不会舍得杀本王的,因为你的阿江还在本王的手里。” “你少得意了,就算我现在不会杀你,但迟早也会取你狗命!” “哦?是么?你若有这胆量,为何不敢跟本王回中原王府?等救出你那残废的阿江后再杀本王也不迟呀!” 含玉怔然,救夫是她重生后的首要任务,可上一世她被殷景龙掳走关在胤王府数月饱受折磨,这一世难道还要让自己重蹈覆辙吗? 不过话又说回来,不入虎穴,又怎能救出阿江?而殷景龙似乎看穿了她的顾虑与纠结,不仅丝毫不畏惧她手里的利剑,反倒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怎么了?你是不敢去吗?还是说你放不下你的族人,你爱人的生死都没有你族人的存活那么重要?” 他的语气中满含挑衅之意。 含玉放下短剑,望着那些惨死的族人以及躲在神庙里满脸惆怅的长老们,她不得不妥协。 “我可以跟你去中原,只要放过我的族人和阿江,我的命都可以给你。” 如果殷景龙想要的只是她的命,她心甘情愿用自己的命去换亲族和阿江的安全。 “本王可不想要你的命~” 殷景龙蓦地微微俯身凑近她的耳鬓:“本王要的……是你的人。” 戏谑的语气似乎略带挑逗之意,半开的狭长凤眸透着意味不明的笑意,他就像一只老谋深算的狡猾狐狸,猜不透他真正的目的。 闵含玉与殷景龙做了一笔交易,为了避免屠族的悲剧再度发生,她答应帮殷景龙带回神女神像的碎块,暂且跟他去一趟中原。 临走前,养父紧紧挽着她的手臂,不舍和担忧的泪水浸满了眼眶,稍一眨眼,泪珠儿顺着那如沟壑般苍老的皱纹滑下,滴落在冰冷的雪地之上。 “阿爹,你放心,我答应你一定平安回来,还要带回阿江,你在家好好保重身体,等我回来。” 养父神情凝重,语重心长地对她说:“阿玉,先前阿爹见你和阿江两情相悦,所以不忍拆散你二人,可阿江毕竟是外族人,又和中原那帮凶煞恶人牵扯在一起,你若执意带他回来,只怕日后还会给族人带来灾难,就算阿爹同意你带他回来,族长和长老们都不会同意的!” “阿爹,阿江和他们不一样,如果是他在这此,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含玉的固执让养父劝无可劝,他皱锁着眉头,眼含忧虑地目送她下山,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无垠的雪地中,他才慨叹着转身。 中原的侍卫军擅闯神庙,破坏神像,伤害族人,族长大怒,意欲拦住侍卫军,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走了。 可五位长老深知守陵族不是这帮人的对手,若是硬碰硬无异于鸡蛋碰石头,他们劝说族长莫要冲动行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这一次所幸的是含玉及时赶到,阻止了一场血战,避免了更多的伤亡。 在下山之前,殷景龙承诺将厚葬这些死在他侍卫军刀下的守陵族壮士,给一笔丰厚的抚恤金;除此之外,他回中原之后还会聘请匠人重新打造神女的金身神像作为补偿。 但是,如果守陵一族不识好歹,非要阻止他下山,那么不可避免会有一场厮杀,族长思忖之下最终还是选择放行,毕竟硬碰硬根本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于是,侍卫军们将神像的碎块绑在战马的背上,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踏上返程之路,含玉不会骑马,她坐在副将李誉的马上跟在殷景龙的马后。 中原大殷王朝上京城内胤王府中,王爷不在府上的日子,府内事务皆由两位管事的老奴打理。 得知胤王已启程回京,不日便可归府的消息,管事们立即吩咐下人们好好准备为王爷接风洗尘。 胤王的军队抵达上京城后,侍卫军所到之处皆有百姓围观,兴许是未曾见过这么大阵仗。 碎成了几大块的神像被分批绑在马背上,所幸的是神像头部尚且完好,金石所铸的神像在日光的照耀下闪着耀眼的金光,所见者无一不为之慨叹。 “那最前头坐在马背上的是珩将军么?这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的军马应该就是珩将军的铁骑军了吧?” 第12章 “是啊!珩将军不愧是我朝的镇国将军,这次应该又是打了胜仗凯旋归来了吧!” “这次的战利品又是什么?看起来像是金子做的,这么大块的金子得多值钱呐!” “咦?为何这次珩将军没有穿铠甲带佩刀呢?还有将军府不是在那头吗?这……铁骑军不会是走错路了吧?” 沿途百姓的议论声传到殷景龙耳中,被认成殷景珩后,他内心怒火中烧,但他堂堂摄政王不该也不屑去和这些有眼无珠的百姓去争论。 他身旁的副将李誉厉声呵斥那帮不识人的百姓:“到底是我们走错路了还是你们瞎了眼?睁大你们的狗眼给老子好好看清楚!这是胤王爷,不是那甘愿当缩头乌龟的珩将军!” 路人百姓被吓得不敢吱声儿,上京城内无人不知胤王与那他那一母同胞的兄长珩将军截然不同;胤王杀伐果断、冷血无情,朝堂之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有触之逆鳞者杀无赦,这世上就没有敢忤逆他的人,就连皇帝都得忌惮他三分;而珩将军则为人谦逊和善,深受百姓爱戴。 两人虽为一母同胞,但兄弟二人 不合的传言早已传遍了整个上京。 幼年时两人一同在父亲贤亲王府里长大,待二人及冠之后,他们才各自分府,胤王府和将军府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中间隔了好几条街。 许是因为两人长得太像,那些不熟悉两人的百姓才会把人给认错了,那人不慎认错了人深怕自己得罪了胤王的下场太惨,他双腿发软得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然而胤王并未像传闻中那般心狠手辣,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又摆手阻止李誉继续训斥。 “他们还是头一次亲眼见到本王的侍卫军,本王毕竟不是习武的料,就算穿上了将军的铠甲也比不得战功显赫的兄长,被错认成珩将军也是意料之中,他们不过是没见过世面的寻常百姓,不和他们一般计较。” 殷景龙自嘲的叹息声在含玉听来甚假,嘴上说着不计较,实则心里头十分在意,恨不得把这些有眼无珠的百姓给处置了吧? 坐在副将马背上的她不禁冷笑一番,即使刻意压低了声音,还是被走前头那人听到了。 殷景龙面色不悦,侧身瞪视着她,顺柔的凤眼此刻变得凌厉阴鸷,眼神似有不甘。 李誉低声呵斥一句:“休要对王爷不敬!” 含玉冷哼道:“东施效颦,空有其表,却不及他半分半毫。” “你连他姓名都不得知,又能了解他多少?怎知不是他东施效颦呢?他瞒着你的事可不少呢!”殷景龙质问道。 “阿江他是因为意外失忆了,并非刻意隐瞒。” “嗯?失忆?他是这么跟你说的吗?你这女人竟比我想象中的天真呐!” 殷景龙冷笑着觑视她,不知该说她是过于痴情还是太过愚昧? 此外,他又不禁佩服殷景珩,他那最擅伪装的兄长。在父亲面前,他是疼爱弟弟的兄长;在皇帝跟前,他是憨厚忠诚的良将;可兄弟之间的感情究竟如何,只有他这个做弟弟的知道。 胤王一行人回到王府时已是傍晚,胤王府坐落在上京城东面的永荣街,因摄政王的府邸建在此地,其他官员不敢和王爷做邻居,寻常百姓则更不可能常来此地。 沿街的百姓看完热闹之后便陆续散去,永荣街又恢复了往常那般寂静,唯有侍卫军长靴踏地声和马蹄声交织在一起,回荡在幽静的永荣街上。 王府的看门小厮见主子回府,扯着高嗓朝里面的人通报,府内上下瞬时间忙碌了起来。 “恭迎王爷凯旋~” 含玉下马后跟在李誉的身后走进了胤王府,再次踏入这个熟悉之地时她百感交集,跨过那扇朱红的大门便来到前院,她蓦地驻足,视线落在前院的那棵大榕树上。 那是上一世她和阿江双双殒命之地,惨痛的回忆如利刃剜心令她痛苦。 “阿玉这是怎么了?是初到中原水土不服吗?本王这就命人传侍医给你好好调理一番。” 殷景龙察觉到她的异样,故作关心地上前问询。 “你既知我来此的目的,就不必假装好心,你只需记得履行你对我以及族人的承诺即可。” “阿玉放心,本王既然已经得到了神像,自然不会亏待你的族人,更不会薄待了你。” 他向前迈着步子,刻意靠近她,一个随意的伸手触向她的腰间,扶住了她因不适而略微伛偻的腰身,诡魅的语气再度响起:“你若想见你夫君,就得乖乖听本王的话,兴许哪天本王高兴了便放了他,成全你二人;可你若有忤逆之举,那就休怪本王不守信约杀了他。” 作者有话说: ---------------------- 第11章 含玉见识过殷景龙的阴险狡诈,他连自己的胞兄都可以残忍杀害,还有什么事是他不敢做的?那这一次他的威胁自然也不是说说而已。 再度入中原王府的她这一次只好选择隐忍,潜伏其中,待到时机成熟再救出夫君,一同逃离这个魔窟。 “李誉,你替本王招待嫂嫂,先带她下去休息吧!” 含玉跟在李誉的身后一路朝着王府的内庭走去。 胤王府很大,从未来过中原的她只从老一辈那里听说过中原的富饶,这座王府的主人又是大殷的摄政王爷,不同于普通的王孙贵胄,其建造规模乃所有亲王府中最华丽者。 上一世的她被关在这偌大的王府地牢数月,没仔细勘查过王府的构造,只记得这次李誉带她走的不是去地牢的方向。 难道这一次,殷景龙不打算囚禁她了? 纳闷的含玉不自觉地驻足原地,望向临轩亭背后的那间黑屋,通往地牢的机关就在那间小黑屋里。 李誉见身后之人尚未跟上,便问:“姑娘为何不走了?” 他顺着含玉的视线望去,察觉到她的异样,“姑娘这是在看什么?王爷给你安排的住处在另一边呢,请随我来。” 含玉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马收回视线跟着李誉来到□□花园处的一间厢房。 园中打理花草的小厮和婢女见来人,纷纷低下头来默默干活,直到听见李誉吩咐他们:“这位闵姑娘是王爷的贵客,暂且住在此处,日后就由你们几个服侍,王爷有吩咐,务必招待好她。” 几人颔首应声后,一位身材矮小的年轻婢女主动上前打开厢房的门,“李大人,这房间许久未住人了,待婢子先打扫一番再让姑娘住进去吧!” “你们几个都帮着去收拾一下厢房。” 李誉吩咐完下人后转头面对含玉,笑意相迎:“姑娘若是有兴趣,不妨随我在这王府里逛逛?就当是熟悉熟悉环境了。” “李副将怎么突然这般客气起来?这和昨日在雪山上对我刀剑相向的你判若两人呐!” “姑娘在雪山上救了王爷,且交出了神像,那就是王爷的恩人,既是王爷的恩人,那我自然不能薄待了,昔日往事多有误会,还请姑娘原谅我的鲁莽。” 恩人?含玉暗自苦笑,她和殷景龙前世是仇人,和恩情扯不上半点关系,这一世若不是因为她有利用价值,那人怎会如此善待她? “既然要在这里住些时日,那就有劳王爷和李副将的照顾了。” “姑娘请~” 李誉带着含玉走出□□花园,来到前庭,一边介绍着王府里的环境,一边又告知她王府里的规矩。 再次路过那间通往地牢的小黑屋时,含玉试探问道:“这偌大的王府每一间厢房都是朱木门窗,为何唯独那一间屋子的门窗却是铜铁所制?那是什么地方?” 李誉顿了顿,解释道:“那是王爷的密室,一般人不得擅入,姑娘若想在这王府里安然无恙的度过这些日子,我劝你最好不要靠近那间屋子。” “李副将多虑了,我只是好奇,你们中原规矩甚多,日后我若是有冒犯之举,还请你多加提醒。” 含玉敷衍一笑,嘴上说着不会靠近密室,可在夜深人静时,她却总是坐在屋子里,透过窗户朝那间上锁的小黑屋看去。 她知道那间所谓的密室其实就是王府地牢的入口,她原先以为地牢的存在在王府里人尽皆知,可试探一番身边的几个小人,他们皆不知情,只知王爷有令,旁人不得靠近那间密室,这不禁让人怀疑他建造这间地牢的真正目的。 含玉来到王府数日未曾再见到殷景龙,下人道,朝中有要事需要王爷处理,王爷这几日都待在宫里,就连他身边的李副将也不见踪影,王府里的事务皆有几位管事的管家照料。 趁着殷景龙不在王府之际,含玉假装在王府里闲逛,却时常在小黑屋门口逗留,那房间的门窗都换成了铜铁,就算是刺客也难以翻进去,更何况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如果殷景龙当真抓了阿江,那么他定是把人藏在了密室下的地牢里,所以她无论如何都要想法子混进去。 第13章 她先是试图从王府内部暗中寻找密室的钥匙,奈何王爷常住的房间和他的书房都有人日夜看守,她还没能靠近半步就被拦住了。 此法行不通,她便出门寻找铸铁的工匠询问开锁之法,那工匠拿来一把利斧让她去砍断铁锁,殊不知那利斧足有数十斤重,虽能砍锁,但她也砍不动呀!况且王府戒备森严,外人每次进出王府都要被搜身,身上哪怕是藏了一把匕首都要被 搜出来,怎会允许她扛着一把斧头进去呢? 从铁匠铺回来后,她闷闷不乐,苦于未能找到救夫的法子,两手空空的回到王府,哪知王爷已经回来了,方才回府后未见到她人,正训斥几位管事和看门的侍卫兵。 “这么大一个人就这么让她溜出去了?你们几个到底是怎么做事的?本王的王府里不缺下人,若是不会做事,撵出去便是!” “王爷息怒,是那姑娘自称身子不适要出去买些药材,日前李副将又吩咐过要好好招待这位姑娘,因此小的就相信了她的话,断不敢阻拦,以为她买完了就会回来,谁知......” “身子不适就不知道去府外请大夫吗?就算大夫治不好,本王还可以叫宫中的侍医给她看病,用得着她自己出门吗?这么明显的借口谎言也能骗到你们几个?你们这就派人赶紧去找,找不到人,你们就等着收拾包袱滚出王府!” 几位上了年纪的管事被骂得不敢出声,弓着身子退出门外,赶紧差人四处寻找。 含玉还在府门外就听见里边王爷的训斥声,看门的侍卫兵见她归来,二话不说,立马将她擒住,双手捆在背后带到王爷面前。 “你们这是作甚?凭什么抓我?放开我!” 含玉被那名侍卫粗鲁的推搡得身子不稳,跪地半倒在王爷跟前,彷佛自己像个犯了事的罪人被人抓起来,心里格外愤恨,埋怨与不服的眼神瞪视着殷景龙。 殷景龙挥手示意侍卫放开她,“李誉,带她去本王的书房”。 还没等含玉反应过来,副将李誉就拎着她起身,如同拎起一只小鸡毫不费力,随后又伸手做出请的手势。 “闵姑娘请跟我来,王爷想跟姑娘借一步说话。” “你们口口声声说要好好招待我,可如今却对我又捆又拎的,难道这就是你们中原人的待客之道?” 含玉推开李誉,不顾其阻拦,愤懑回到自己的厢房,掩门不闻,任凭下人在门外如何劝说,也不开门。 倏尔,她听见殷景龙斥退下人的声音,似乎有意推门闯入, 她赶忙喊道:“我今日乏了,王爷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 她隐约听见门外男子轻巧的讥讽声,也对,堂堂大殷王朝的摄政王爷岂会听她摆布? 即便她说乏了要睡下,那人依旧是面不改色地推门而入,而且还在禀退婢女后关上了门。 一时间,房内只剩他二人独处,含玉的目光对上了他那双阴鸷的凤眸,眼底的惊慌失措一览无余。 她下意识地扯紧被褥,盖住了露在外面的双脚,“我不是说已经睡下了吗?王爷为何执意闯入?” “听闻你身体抱恙,本王便来瞧瞧你有无大碍。” “我没事,在外头看了大夫,说是心事积忧,疲倦过甚,多休息几日便可。” “哦?有何心事?不妨说与本王,兴许本王能帮到你呢?” 殷景龙半扬着嘴角,似笑非笑的眼眸觑视着她。 “我的心事由何而来?王爷不是明知故问么?” 含玉别过脸去,不想看见仇人这副得意洋洋的面孔,他虽未像上一世那般囚禁她于地牢之中,如今的软禁何尝又不是羞辱折磨呢? “哦~阿江对吧?你日思夜想的人是他对吧?本王可以把他还给你,只不过......就怕……现在的他可能不会想见你,因为他从来就不是你的阿江,他是大殷的镇国将军,是本王的兄长,你若是了解他的为人和过往,只怕你恨他还来不及,谈何爱他?” 说着,他便走到书案前,端起那盏亮晃晃的烛台,另一手拾起一旁的剪子随手剪下燃黑的灯芯,修长的手指包绕着烛光,既像在取暖,又好似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蜡烛。 含玉看不懂他的意思,但却听懂了他接下来的话。 “这蜡烛和灯芯本为一体,二者相辅相成才能发光发亮,可谁知有一日,这里头的灯芯坏了,空有蜡身的蜡烛怎么也点不燃,若要这蜡烛继续亮着,本王不得不把那里头坏了的芯子剪掉。” 话至此处,他慨叹道:“在朝,我与他是皇帝的左臂右膀;在家,他与我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二人本该相辅相成,可谁知他竟生出了不轨之心!幼时他断我右臂,如今又兄弟相残,可就是这样一个狠毒的人,他在你那儿却又变成装一副善良无辜的模样,本王反倒成了迫害兄长的恶人,你不觉得可笑么?你有没有想过,你深爱的夫君其实没有你想得那么好?” 作者有话说: ---------------------- 第12章 “污蔑!孰是孰非皆是你一面之辞,我不管他从前是什么身份,他失忆后和我朝夕相处,他的为人我再清楚不过了,你休要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 “挑拨?” 殷景龙面色不悦,藏青色锦缎衬得下颌线如开刃的陌刀,鼻梁悬胆蕴雷霆之势,唇角衔着三分讥诮。 烛火突然爆出蓝焰,将殷景龙手中剪刀映成刑具形状。冰棱融水顺着窗柩滴落,在青砖上汇成雪山图腾。 他放下烛台,一手转动着手中的剪子,大步一迈就走到含玉的床前。 “你为何对本王有如此深的偏见?本王想要的一直只有神像,未曾想过伤害过你和你的族人。” “未曾吗?那神庙前惨死的族人是谁杀的?” 含玉觉得他的话十分可笑,上一世杀她夫君、屠她全族的人如今却说从未想要伤害她,到底是中原人诡谲无情,说的话一句也不可信。 “本王只是为了夺取神像才进山的,倘若那些愚蠢的族人不要自不量力地阻拦本王,他们也不会死。” “掠夺者竟然说是族人的错?可笑!简直是可笑至极!” 含玉转身躺在床上背对着他,“事已至此,王爷莫再狡辩了,我要睡了,烦请王爷移步。” 若不是为了救阿江,她根本不想踏入这诡谲之地半步,更不愿日日见着仇人的面孔,那总会让她回想起上一世惨死的画面。 “你是真的倦了,还是想回避本王?本王还没盘问你今日为何擅自出府?莫不是又打着什么坏主意?” 含玉扯了扯被子,蒙住头耳,不闻也不答。 她这一举动似乎又惹恼了对方,殷景龙大手一掀,被褥瞬间掀去,含玉惊惶坐起,双手抱膝后退,床柱盘蟒金饰突然咬住她一缕青丝。 “王爷又要作甚?男女授受不亲,还请你自重些!” 殷景龙指腹摩挲剪刀豁口,然将利刃抵在自己颈侧:“你可知这剪子饮过谁的血?” 剪子刀锋微偏,在烛光下露出“江”字刻痕。 含玉瞳孔骤缩,前世记忆如毒蛇撕咬——这把镶着陨铁的精钢剪,正是当年阿江为她裁制嫁衣所用。 他步步逼近,每逼近一寸,床幔金线就断裂一根,直至眼前,他撩起那缕青丝缠绕指尖,另一手徐徐解开右襟衣袖,显露出断臂重接的蜿蜒伤疤。 “你不妨猜猜本王这断臂伤疤是拜谁所赐?” 殷景龙撕开寝衣,袒露的胸膛之上还有数条陈旧的鞭伤:“儿时我尊父兄,爱手足,可兄长却为了一己私利罔顾兄弟情谊,无情地将我这右臂折断,从此我沦为残废,父亲也不再多看我一眼,留给我的只有这残酷的鞭伤。” 他的呼吸声随着激烈的情绪愈发急促,右手的陈年伤疤无时无刻都在唤醒他对父兄的恨意。 含玉闭上眼眸,不敢去看他的身子,然而他却粗鲁抬起她的下颌,逼迫她看。 “怎么了?你为何不敢看?你总认为我折磨他是残害胞兄,那兄长害我就不是罪了吗?” “你别碰我!” 含玉情急之下抽出藏于袖口的断玉簪划伤了他的脸,正当她准备扎进殷景龙的胸膛时,窗外突然射入一支袖箭,擦过她的耳际没入殷景龙的右肩。 "殿下小心!"李誉破门而入。 殷景龙徒手攥住毒箭,右肩上的伤口渗出紫黑色的血液,这箭有毒! 他的面色逐渐苍白,但却依然强装镇定,凌厉的声音训斥道:“李誉,没有本王的命令,擅自在王府里使用兵器,你这是要造反吗?” “王爷,末将是怕您遭 人行刺,情急之下才射箭的,但没想到竟射偏了毫厘,末将误伤王爷,请王爷降罪!” 李誉双膝跪地,俨然一副负荆请罪之姿。 “当真只是误伤吗?” 殷景龙折断箭身,扔在他面前,“你自幼习武,刀弓箭羽样样精通,从未有过偏差,怎么偏这一回就出现了失误?而且正好是支淬了毒的箭!你究竟是为了保护本王,还是要刺杀本王?” 第14章 李誉跪地猛磕头,惶恐不安地解释着:“王爷明鉴,末将跟随您十余年,对您忠心耿耿,怎会做出大逆不道之举呢?至于毒箭,末将是觉得闵姑娘不怀好意地接近您,此人留不得,便提前准备了毒箭,恰好方才又见她划伤了您,于是末将自作主张地想要除了她。” “殷景龙,原来你一开始把我带进王府就是为了要除掉我?方才若不是我拔簪自保,恐怕如今已是一具死尸了吧!” 含玉将玉簪那锋利的断端直指他,质问他。 “本王若想杀你,早在雪山神女庙里就动手了,何必折腾至此?” 殷景龙愤怒地扣住她持簪的手,那把断玉簪从她手上滑落,她没了武器,又被他困住身子,就如同狼爪下的绵羊,虽心有不甘,但也不敢轻举妄动。 然后,他扔出一面黑色的虎符,掷于李誉脚前,虎符的背面刻着一个“ 晁”字。 “李副将,你口口声声说忠于本王,那这面晁阳公主的虎符从何而来?” “这......末将不知呀!” 李誉的眼神显然开始闪躲,藏在袖口里的十指不安地攥紧着。 “这是从你房间里搜出来的,本王竟不知自己培养了十余年的心腹居然是晁阳公主的人?” 殷景龙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双脚落地那一瞬,他的身子微晃,虽然中了毒,气息虚弱不少,但在下属面前依然是一副王者姿态。 “李誉呀李誉,从一开始,你就是我姑姑的人?你蛰伏王府多年,暗中给她穿过多少密信?还有你的每一次擅作主张是不是也有她的旨意?” “王爷您当真冤枉末将了,末将真的不认识这面虎符,更与晁阳公主无任何关联,那一定是有人设计剪除王爷的羽翼,这才陷害末将的,末将自青年起就跟随了王爷,对王爷您的忠心苍天可鉴呐!” “是否冤枉,本王自会明察,那就暂且先委屈你去地牢里待上些时日。” 殷景龙唤来王府的侍卫兵将李誉关押地牢,待一众人等退下之后,他强撑着的身体终于倒下了,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倒在含玉的床上。 “呀!你既已中毒,为何不找人宣侍医,躺在我这儿做甚?就不怕我趁机要了你的命吗?” 他强撑着身体坐起,倚着鎏金柱喘息,毒血从肩头蜿蜒至锁骨,往日凌厉的下颌线蒙上青灰死气,偏生唇角还噙着抹猩红笑意,像雪地里折了翼仍要啄人喉管的鹤。 “你可知......你眼底的恨意......比合卺酒更醉人。” “你就是个彻彻底底的疯子,都已经死到临头了还说这种辱人的挑衅话语?” 含玉欲拾起掉落床边的断玉簪,却不料被他一把扼住手腕,然后又顺势一拉,她的身子便不受控制地倒在他怀里,脸颊贴上他那滚烫的胸膛,肩上的伤口散发着异样的血腥味,犹如西域的曼陀罗。 那蛊惑人心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旁的人,本王信不过,但你在见到兄长前是不会舍得杀了本王的,所以阿玉……你愿不愿意......帮本王......吸?” 吸? 含玉瞪着铜铃般讶异的双眸,他该不会是想让她帮忙吸出毒血吧? “王爷你错了,我巴不得你死呢!你伤我爱人,害我族人,我为何要帮你吸毒血?” “是吗?可本王方才听见了你那颗慌乱跳动的心,也瞧见了你冰肌玉颊下的那抹绯红,难道是本王的错觉吗?” “你......你胡说!” 含玉伸掌用力推开他,起身退至床边,那支断玉簪就在她脚边,只要他逾矩半分,她便毫不犹豫地持簪自保。 可殷景龙却突然唇角上扬,露出鬼魅一笑,嘴角渗出一丝紫黑色的血迹,半睁着的凤眼中透出阴冷的眼神。 “本王未曾下令杀过你的族人,从前是,如今也是,信与不信,你自行辨别吧!” 他的声音愈发虚弱,仿佛是吊着最后一口气说出这句话来,随后便昏倒在床榻之上。 含玉怔愣半晌,她辨不清也看不明。前世屠族的人是他;弑兄的人是他;欺她辱她的人也是他;今生于神庙地下救她的人是他,如今向她坦白服软的也是他。 时而阴狠疯魔,时而魅惑挑衅,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而他所说的“从前”又是何意?莫非他也是...... 含玉带着满腔的疑问冲上前去扶起他烫如烈火般的身子,用力摇晃着,质问他:“你这话到底是何意?从前是什么时候?殷景龙你不能就这么死了,你得起来把话说清楚!还有......阿江在哪儿?你给我放了他!” 无论她怎么摇晃,他都闭眼不醒,粗重的呼吸声也越来越慢,紫黑色的唇也逐渐变得苍白,唯有这身子还是滚烫的。 含玉大声呼喊婢女,婢女慌忙入内,见王爷上身赤膊地躺在含玉怀中,婢女愣在门边不敢上前。 守在门外的王府侍卫兵听闻王爷受伤中毒,瞬间乱了阵。 只有含玉还勉强算得上镇定,有条不紊地吩咐他们做事。 “你们赶紧派人去请侍医,就说王爷受了箭伤,所中之毒尚不明确;婢女司兰去帮我打几盆热水,找几条干净的绡帕来;还有,方才被带走的李副将在哪儿,把他带过来,我有话要问他。” 作者有话说: ---------------------- 第13章 含玉仔细查看殷景龙的伤处。锦缎裂处,三寸箭创如绽开的曼陀罗,外翻的皮肉泛着琉璃质感的青紫色,蜿蜒的毒纹自创口辐射状蔓延,距离心脏不到一拳之距。 毒血蔓延迅速,倘若不及时吸出,恐他活不过今夜。 闵含玉鼓足勇气贴近他,当她的唇触碰到伤口的刹那,毒血犹如寄生的蛊虫顺势爬入她的口中,侵入咽喉,灼得她舌尖发麻,每口毒血入喉都如吞冰刃,咽喉黏膜仿若结了一层霜花,腹部却燃起诡异的暖流。 恍惚间,她脑海里闪过前世的记忆,她看见自己吞剑自尽之后,殷景龙抱着她的尸身,徒手攥住剑锋任毒血腐蚀掌骨。 她分不清是幻境还是现实,眼前逐渐模糊起来,这时,殷景龙忽然发出压抑的闷哼声,其间还带着扭曲的快意。 他蓦地探出手指,深深嵌入她散落的发间,将人狠狠地按向自己痉挛的肩胛。 殷景龙染毒的指尖描摹她颈间搏动的经脉,霎那间,皮肤上蚀出昙花状血痕,“阿玉的慈悲......比这毒血更致命。” 他突然吻上她的薄唇,咬破自己的舌尖,为她渡来解药,血腥味里混着雪莲清香。 含玉逐渐清醒过来,心想他不是中毒快死了吗?为何还能...... 她蓦然发觉自己正被人侵犯,于是奋力咬破他的下唇,咸腥的血液刺激着她的味蕾。 然而疼痛感并未阻止他,反倒激发了他藏掩深处的兽性,他更加用力起来。 “禀王爷,夏侍医到!” 旁人的打搅令他不悦,殷景龙举起榻上的玉枕掷向来人,“都给本王滚出去!” 含玉趁他分神之际,立即从他身下逃出,拼命往外跑,也顾不上不整的衣衫和凌乱的青丝。 “你以为自己能逃的了吗?你已沾染了本王的毒血,蛊虫已侵入你的体内,逐渐侵蚀你的心脉与骨血,每隔七日需服用解药一次,否则蛊虫毒发之际,你将会感受到人间炼狱般的生不如死。” 含玉顿住脚步,什么?中蛊?难道李誉的反叛和他的中毒皆是为了给她下蛊的戏码么? “殷景龙你趁人之危!你早知如此,我方才就不该被你蛊惑为你吸毒血!” “趁人之危又如何?为达目的而无所不用其极就是本王的作风,但本王可未曾蛊惑过你,本王身中箭毒是真,而你也是心甘情愿地为本王吸毒血呐!” 此时李誉已被带来,侍卫兵将他双手缚在背后带至王爷面前,宫廷侍医也在一旁候着。 李誉见其已无中毒模样,脸上露出讶异的神情,不可能!他明明在箭头上淬了西域曼陀罗剧毒,凡是中毒之人皆在一刻钟内毒发身亡,且此毒在中原无药可解,为何他还会安然无恙地站在这儿? “李副将的表情耐人寻味呐~怎么?本王没死在你的箭下,你甚是失望呀!你没能完成刺杀任务,本王若放你走,不知本王的姑姑是否会放过你?” “为何会这样?”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在你筹谋着如何刺杀本王之前,本王就已查清了你和晁阳公主之间的阴谋,本王早就猜到你会用毒箭,所以提早将解药藏于口中。” “可那是公主从西域求来的剧毒,此毒在中原无解药!”李誉不解地追问。 殷景龙释然一笑,“中原虽无,可御龙雪山上有,那盛开在雪山之颠的冰山雪莲便可解万物之毒。” “只不过......”他伸手指了指一旁默不作声的含玉:“它解不了蛊毒,唯有施蛊者能解受蛊者之毒。” 就连他身边的心腹李誉都不知殷景龙去雪山的真正目的并为为了神像,而是那生长在雪山之颠极寒之处的雪莲花,要取神像的人实则是李誉背后的晁阳公主。 第15章 殷景龙早在进入雪山之前就察觉到身边人的异动,他在李誉房内发现晁阳公主的虎符之后并未当场揭穿,而是选择等待时机,以弄清楚公主的真实目的。 他抽出侍卫兵身上的长剑,剑锋抵在李誉的颈间:“从一开始想要夺取神像并屠杀守陵一族的人就是她,而你既是她安插在本王身边的眼线,又是她用来杀人的屠刀,屠杀守陵族还不够,如今她的刀竟还想杀了本王吗?” 被揭穿的李誉此时已无辩解之言,他知晓事情一旦败露,他落在胤王的手里只有死路一条。 “王爷果然厉害,十年的潜伏隐忍只为获取您的信任,我以为你已经对我毫无防备了,然而……”,他视死如归地闭上双眼:“事已至此,既然我横竖都是死,倒不如死在王爷手上更为痛快些。” “哼!本王可不想让你这么容易就死了,晁阳公主的狠毒程度可不亚于本王,既然你是本王姑姑的人,本王自然要把你交给她了。” 殷景龙差人将叛徒李誉暂且押入地牢严加看守,毕竟这是个可以问责晁阳公主的最佳人质。 候在一旁的侍医上前:“王爷您的毒虽已解,可这箭伤还是得处理,万一留下什么后遗症可就麻烦了。” 侍医打开药匣子正在给殷景龙拔出箭头时,他难掩痛苦,闷哼一声,右肩至颈侧突然浮现金丝般的纹路,与此同时,含玉也忽然倒地蜷缩起来,冰肌般雪白的皮肤上浮出千万条游走的金线,与殷景龙身上的纹路极为相似。 她感到体内有无数根细针游走于皮下,刺得她浑身发麻,每寸骨节一动就发出冰川崩裂的脆响,是那些蛊虫正啃噬着她的骨髓。 侍医一脸诧异地看着两人,“王爷您和这位姑娘身上所中之毒莫非是来自南疆的噬心蛊毒?” 殷景龙突然伸手扣住侍医的衣领,十指关节处青筋暴起:“你既知晓此种蛊毒,那你告诉本王要如何控制它?” “臣......臣只是有所耳闻,对于控蛊之事全然不知呀!”侍医双手合十求饶,后悔方才说的话。 此时,倒地的含玉突然大声嘶吼,当她的指尖刚触及心口蛊纹时,剧痛如冰锥刺穿天灵盖,她恍惚间又看见前世记忆中的画面。 前世的含玉被殷景龙囚禁地牢多日,她自知求生无望,只能苦苦哀求她让自己见上阿江一面。 未曾料想殷景龙竟答应了她,带她来到另一处密室,那是一间如雪山般寒冷的冰窖密室。 寒雾弥漫的冰窖深处陈列着一具冰棺,千年玄冰雕成的棺椁里躺着一具精心修饰的尸身。 她看见阿江身着玄铁鳞甲一动不动地躺在里面,他面色苍白如蜡,尸身僵硬如铁,喉间可见短匕刺喉的致命伤。 尸身浸泡在雪山蓝莲与蛇胆调配的药液中,棺液里还混着阿江生前惯用的雪松熏香,尸身的十指关节用银丝固定成将军握剑的姿势,他的腰间挂着一枚含玉未曾见过的青玉螭纹扣和一个玄色锦囊,而锦囊中装着的正是她与阿江定情时折断的玉簪。 含玉始终不敢相信阿□□,可这把断玉簪的确是她的,那是生母留给她唯一的东西,她与阿江在雪山脚下的冰湖旁许诺终生的那一日,她将那玉簪一分为二,她留着簪尾,簪头给了阿江。 殷景龙将她带至冰棺密室,难道就是为了让她亲眼瞧见阿江惨死的尸身吗? “兄长身为镇国将军却叛出我大殷,最终落得个如此下场,本王甚是痛心,然本王为其胞弟,为保兄长留得全尸,向圣上自请降官阶,禁足王府一年。” 殷景龙缓缓步至冰棺之前,伸手触了触兄长冷若冰霜的脸庞,继续对含玉诉说着:“为保尸身不腐,本王每月朔日必须亲自来添换药液,且必须用兄长生前惯用的狼毫笔蘸上朱砂,在他眉心点上将印,本王一直未带你见他,就是怕嫂嫂伤心。” 闵含玉蹒跚地靠近冰棺,伸出颤抖的双手,抚摸着他身上的战甲,她虽未曾见过阿江穿着将军的铠甲,可这熟悉的脸庞令她痛心不已。 她不禁失声痛哭,无力又不舍地扑在阿江的胸口上。 “兄长已逝,还请嫂嫂......节哀,兄长生前曾嘱咐过本王务必要照顾好寡嫂,若不是嫂嫂你对本王成见过深,在夫君和族人死后又无意求生,本王也不至于委屈嫂嫂在这密室之中,只要你愿意好好的待在王府,本王定不会亏待嫂嫂。” 殷景龙为她准备了一间厢房,还派给她几位年轻婢女,见她腕上几处泛着淤青的铁链伤,他立马吩咐侍医入府为她治伤。 可这一切都被她断然拒绝,且不说阿江身死的真相如何,殷景龙是屠她全族的仇人,她岂能听他的话好好待在王府? 他一切虚假的好意,含玉概不领情,夫君已逝,她也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只不过屠族之仇未报,她死不瞑目。 她不愿离开冰窖半步,打算守着亡夫的棺椁度日。 “嫂嫂与兄长伉俪情深,不愿离开兄长半步,那本王就成全你。” 殷景龙命人在冰窖旁休整出一个隔间,摆上一张朱木床和妆奁铜镜,让她就住在冰棺旁。 闵含玉端坐在镜前,菱花镜里映着她苍白的容颜,犀角梳划过枯槁青丝的声响,在冰窖里荡出空寂的回音,每梳几下便会掉落几根青丝。 嵌在冰墙里的鲛人烛淌下银泪,将她的影子投射在冰棺内的尸首上,形成人形交叠的诡影。 梳妆完毕,她小心翼翼地拾起地上的青丝,将其缠绕成圈置于亡夫腰间的锦囊之内。 望着亡夫惨白的面容,她不禁趴在他冷若悬冰的胸口上哭泣,冰冷的尸身刺痛她的脸颊,热泪滴在尸首上发出“滋滋”的声响与她的越来越无力的啜泣声回荡在冰棺周围。 当她无意掀开尸身战甲时,却惊然发现锁骨处没有当年在雪山上救她时留下的那道伤疤。 第14章 悲伤之余的她隐约觉得亡夫的尸首有些蹊跷,当她仔细端详男尸脸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他耳后似乎有一层微微露出卷边的胶,而那层胶并非人皮,更像是一层假皮。 含玉脑海里顿时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这不是尸体原本的样子? 她回想起在族内听长者讲过中原的秘术之一的易容术能够将人的脸变成另外一个人,如此说来,莫非这具尸身不是阿江的?是殷景龙在骗她? 她轻轻扣起男尸耳后的卷脸,果然发现这是一层面具,待到完全撕下男尸脸上的□□后,底下藏着的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仔细观察男尸的外貌后,她还在男尸的耳后找到一个隐隐约约的黑色字迹纹身。 那和她在王府里见到那些侍卫兵脸上所纹的“龙”字印一模一样,果然这具男尸并非阿江,而是王府的人! 正当她恍然大悟时,身后突然响起清脆的拍掌声,殷景龙迈着不慌不忙的步伐走到冰 棺旁边,夸赞她:“嫂嫂果然冰雪聪明,如此天衣无缝的易容术竟被你识破了?” 这时,含玉趁其不备,迅速抽出尸身所配锦囊内的另一半断玉簪,指着他质问道:“你弄来一具男尸伪装成阿江的模样欺骗我是何奸计?真正的阿江到底在哪儿?” 殷景龙丝毫不畏惧她手里的断玉簪,反而将双手背在身后,挺直了腰身直面她,回应道:“如果本王说这么做是为了救他,你信吗?” 救人?救人何需将一个大活人掳走并藏起来?含玉觉得此话未免也可笑至极! “事到如今,我倒想听听你是怎么个救人之法,我看看你还能编出什么谎言来!” 她继续将玉簪的尖端指向他,听他回忆着殷景珩失踪的这些日子里所发生的事。 殷家为皇室宗亲,兄弟俩的父亲贤亲王是先帝的胞弟,先帝即位后,父亲被封为亲王。 贤亲王一生妻妾甚多,但却子嗣寡薄,如今健康成年的唯有殷景龙和殷景珩兄弟二人。 他的兄长殷景珩为大殷的镇国将军,本应誓死效忠圣上,可却在与敌国交战时不知为何竟做出叛国之举,导致大殷战败,死伤无数。 为躲避圣上赐死,他私自逃离中原,数年不知其踪,圣上这些年一直派人搜捕他却毫无进展。 兄长的叛国之举牵连到了贤亲王一家,就连担任摄政王的殷景龙也频频被朝臣弹劾。 后来是他的姑姑晁阳公主在圣上面前替他说了话,才得以保住贤亲王一家的性命。 她对殷景龙说,若想得圣上赦免,要么亲自将兄长的头颅交给圣上,要么就得做一件戴罪立功之事。 晁阳公主听闻在距离中原千里之外的御龙雪山之上坐落着一具神秘的神像,雪山神女的神像具有摄人心魂的神力,当今圣上年幼即位,在朝中根基不稳,若取神像之力为圣上打造一支神勇之师,便能为其巩固皇权。 于是殷景龙带兵前往雪山夺取神像,却不料在上山的途中遇见了失踪多年的殷景珩。 “你有所不知,本王还以为兄长多年未归,可能早已客死他乡,未曾料想会有重聚的一天,然而兄长叛国一事证据确凿,已是死路一条,可本王念在手足之情不忍亲手取下他的首级来向圣上邀功,于是便想出了这偷梁换柱之法骗过圣上,这才救了他一命。” 第16章 他垂眸露出悲伤且无奈的神情,时而又透露些许埋怨,仿佛是在怪含玉不分青红皂白地责怪他。 “既然他没有死,那你把他藏在哪儿了我求你让我见见他~” 前世的记忆回想至此,身中蛊毒的含玉没能忍受住毒发的噬心之痛昏死了过去。 而当她昏死过后,她体内的蛊虫也逐渐消停下来,一旁因体内母虫躁动而难受不安的殷景龙此时也逐渐冷静下来。 夏侍医已为他拔除了断箭,伤口敷上止血的金创药后也不再渗血,他收拾好药匣子正欲告退却被殷景龙伸手拦住。 “夏侍医且慢!你既识得南疆蛊毒,那就请你也帮忙看看她。” “王爷......这......臣只是有所耳闻,今日还是第一次见识这种蛊毒,根本不懂医治蛊毒之法呀!还请王爷另请高明,臣还得回宫给柳太妃把脉,恕臣这就告退了。” 夏侍医不等他继续追问,提起药匣子就赶紧离开,殷景龙望着倒地不起的含玉,眉头不禁蹙起,“本王还没玩够,可不想让你就这么死了!” 他冷峻的脸上扬起耐人寻味的蔑笑,转身又飞鸽传信那位授他蛊虫之人。 是夜已深,殷景龙遣离身旁的侍卫兵,带着一位神秘女子步入含玉的厢房。 中蛊昏死的含玉夜里突然发起了梦魇,一双桃花眼瞪得铜铃般大,无神的眼眸中满含惊恐之色,浑身颤栗,额间布满细蛛般的汗滴,嘴里还时不时喊出“阿江”二字。 殷景龙刚金门就听见她呼唤那人的名字,袖口之下他蓦地篡紧了拳头。 “她还没醒吗?” 躲在一旁为其擦身的婢女司兰点了点头,她抬头的一瞬间觑见王爷身后跟着一位紫衣蒙纱、身姿曼妙女子。 司兰虽有疑问,却也不敢多看那女子一眼,识相的退出房门外。 殷景龙望着床榻上的闵含玉,只见她冰肌似的肌肤透出熔岩般的赤金色,十指无意识抓挠着榻沿,颈间皮下隐约浮现游走的金线。 他质问那女子:“那蛛,你不是说身中此蛊毒者并无生命危险吗?为何她却昏迷不醒?” 这位名叫“那蛛”的紫衣女子是来自南疆的蛊女。 一月前,对神像传言半信半疑的殷景龙深怕雪山计划有变,于是在进入御龙雪山之前便派人到南疆寻找善用蛊毒之人,企图利于蛊术操控他人,这才找到了南疆境内最擅虫蛊的蛊女那蛛。 那蛛手指一伸,数条白色的蛛丝忽从她袖口中穿出,蛛丝缠绕在含玉腕上,她仔细为其把脉。 “奇怪?她的脉象表面上虽紊乱,但却乱中有序。那些蛊虫虽遍布体内,但却有意避开她的心脉,仿佛被人操控一般,然而母蛊在您体内,若无母蛊操控,何来的力量控制子蛊?” 那蛛话音未落,又立即探出蛛丝缠绕在殷景龙的腕指之间:“难怪了,母蛊已沉睡,难怪子蛊未受其操控。” 她随即站在窗外单手吹哨,不知从何处召唤来一只灰色雀鸟,那鸟乖巧地落在她的掌心,俯下脑袋任她摆弄。 “本王竟不知你不仅养蛊,还养鸟?” 那蛛抬眉一笑,姹紫色的眼影勾勒出她魅惑又迷人的眼眸。 “王爷您可别小看这只鸟,它唤做‘雀骨’,您和这位姑娘体内的蛊虫都是在幼年时期就寄生在雀骨体内的蛛虫,没有它就没有蛛蛊。简而言之,雀骨就是我养蛊的器皿,王爷若想学会如何控蛊,得先学会操控雀骨来唤醒母蛊。” 殷景龙眉头微蹙,眼眸之间透着些许不耐烦,“怎会如此繁琐?若要本王亲自来养蛊,那还要你来做甚?日后你就留在本王身边负责操控蛊虫,本王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何需本王亲自动手?” “那蛛自然是为王爷效命之人,只不过您和这位姑娘所中的噬心蛊乃情蛊中的一种。何为情蛊?因情而生,无情则亡,情牵而蛊动,母蛊动则子蛊从,如今母蛊已入您体内,只有您的情才能牵动它,然而唤醒它的关键在于雀骨,所以您必须先学会操控雀骨。” “本王的情?” 殷景龙侧眸瞥视了床榻上那沉睡的瘦弱身影,心弦莫名被牵动一下,不知何时起他竟对这女子生出了怜悯之心?莫非是因为前世恩怨让他心中有愧,所以今世才生出这般情绪? 那蛛在雀骨耳边咕囔几句南疆语,那只雀鸟竟听话地飞到殷景龙受伤的肩头,并俯身贴近他伤处的衣物,嗅着衣物之下微微渗出的血腥味。 “它这是在做甚?”殷景龙试图伸手赶走这只不识好歹的雀鸟。 “王爷莫动!雀骨正在唤醒母蛊。” 他虽不知这巴掌大小的雀鸟有何能耐,但在它嗅上血气之时,殷景龙觉着体内丹田之处莫名地有股暖流在蠢蠢欲动,随后他便感觉那股暖流从丹田处倾流而出。 “为何本王会觉得身子开始发烫?体内似有一股难以言说的力量。” “那是母蛊正在苏醒,沉睡后的母蛊重新苏醒需得进食。” “进食?它在本王的体内需要食什么?” “至刚至阳的精|血。” “你说什么?” 殷景龙话音刚落,他便觉得体内的那股暖流突然改变涌流的方向,朝着身下某处游走,下身似有万千蛛虫在爬动般,而此时的那蛛却突然走出门外,并掩上门扉。 门外响起她云淡风轻般的嗓音:“王爷您的母蛊已然苏醒,情蛊一旦发作,唯有两蛊合欢才能缓解痛苦,那蛛这就不打扰您了。” “你......你给本王回来!” 殷景龙声音嘶哑,双腿发软地倒在含玉的床榻旁边,手背不经意间触碰到她颈间娇嫩的雪肌,体内的母蛊愈发狂躁起来。 他双拳紧握,极力 控制自己的心绪,掌心不知不觉间渗出带血的细汗。 倏尔,床榻上沉睡的含玉蓦然睁开双眸,她望着眼前人,突然起身环住他的脖子:“阿江,是你吗?” “嗯?你为何不答话?为何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殷景龙再也无法忍耐母蛊带来的情动,他抚上含玉嫩若含苞的脸,贪恋着她脸颊上的那抹绯红。 这一刻,他眉目深情,温柔缱绻地唤她一声: “阿玉~” 第15章 月色如水般悄然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屋内的每一处角落,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暧昧而又危险的气息,像是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的前奏。 她的眼眸迷离,混沌中只看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情蛊的作用让她的身体滚烫,理智渐渐被欲望的潮水淹没。 他的手掌刚贴上腰窝,含玉便如溺水者攀住浮木般缠上来。情蛊烧得她眼底泛起江南烟雨,恍惚间嗅到那抹松木香,那是阿江惯用的熏衣香味道,混着雪后青竹的气息,更加令她精神恍惚。 烛火劈啪炸开星子,纱帐垂落的流苏扫过脊背,与那日雪山婚房的红绸触感别无二致。 殷景龙掐着她后颈将人按进锦枕,却在她迷蒙的泪眼里望见自己的样子扭曲成兄长的轮廓。 “阿玉你再看清楚......” 他含着她的耳垂呢喃,拇指却盖住自己左眼那颗兄长没有的泪痣,身下人突然呜咽着仰头,用当年迎接阿江的姿势将唇送上。 床柱雕着的龙凤在摇晃中投下纠缠影子,恰似窗外月光投下的连理树交叠的倒影。她腰间锦囊内的断玉簪撞上他腰上的玉佩,发出的清响好似那日雪山合卺酒的碰杯声。 殷景龙顺手抽出她的断玉簪,忍痛刺入掌心,血腥味催动着情蛊燃得更烈。 门外寂寥的庭院中,那蛛斜靠着连理树而站,饧眼看向屋顶上盘旋而飞的雀骨,她嘴角扬起邪魅的弧度:“看来情蛊已经发作了。” 当最后一件里衣落地时,闵含玉抚上他光滑的心口,忽然想起那里本该有阿江救她时留下的伤疤,可眼前人没有。 她蓦然睁大双眸,看见此时的殷景龙正衔着带血的玉佩,眼神迷离,弓着身子靠近她的唇。 “你不许碰我!” 含玉如梦初醒,不知自己怎会如此大意又认错了人。 “阿玉你怎么了?” 殷景龙取下唇间那块蟠龙玉佩捧在手心,刻意将刻有“珩”字的那面朝上,似乎在暗示含玉。 “你根本就不是他,休要再骗我了!” “再?你这话说得好像本王之前就骗过你似的,今夜可是你自愿的。” 殷景龙逼近她蜷缩的身子,撩拨着她那海藻般的青丝,在她耳边呢喃着:“阿玉,你别忘了你所中的是本王亲自给你下的情蛊,只要本王体内的母蛊情动,你体内的子蛊便会跟着动,你的身子就由不得自己了。” 含玉撩开衣袖,只见手臂上游走着数条金线,那些便是蛊虫的足迹,她拔出断玉簪意图刺破皮肤逼出蛊虫。 “你要做甚?”殷景龙眼疾手快地抓住她持簪的手腕,不许她伤害自己。 “蛊虫入体岂是你能取出来的?你难道不想要这只手了吗?” 第17章 “我宁愿废掉双手,也不想受你的蛊毒控制!” 含玉眼中的决绝有那么一刻令他心生不忍,可那也只是短暂的怜悯,他更担心如果没有蛊虫的控制,这个女人随时都可以逃离他,那么他的计划将会落空,因此无论如何也不允许她取出蛊虫。 他左手用力扣住含玉的手腕,试图夺走她紧握掌心的那支断玉簪,却没料想含玉突然咬住他另一只手,剧烈的疼痛感令他猝不及防,不得已松开了她的手腕。 含玉趁此机会跳下床往门边跑去,可就在她打开门的那一瞬间,一只浑身黢黑的雀鸟朝她飞过来,嘴里还发出叽叽的尖叫声。 站在连理树下的那蛛手哨吹响,那只雀鸟便展开一对亮黑的羽毛。 雀鸟绕着她的头顶叽渣盘旋几圈后,含玉便觉头晕目眩,眼前的人越来越模糊,倏尔间昏睡了过去。 殷景龙顾不上手臂的疼痛,下意识地快步上前扶住她瘫软的身子。 “王爷这下见识到雀骨的厉害了吗?” 那蛛双手抱胸迈着悠哉的步伐走到他俩跟前,而那只雀鸟则乖巧地落在她的肩头,一对黑珍珠似的眼睛紧盯着含玉的心口。 “是你搞的鬼?” “没错,正是在下控制雀骨让你们体内的情蛊发作的,王爷您......不想要她吗?” 那蛛看出了殷景龙对这怀里的女子有着不一样的情感,所以才想试试情蛊的威力,只不过差一步就能合欢了。 她心想,那姑娘果然不简单,竟然能抵抗蛊虫的致幻之力在关键时刻苏醒过来,到底是怎样的意志才能让她坚守住自我? 合欢未果,眼前这个男人看似不甚满意,他冷着一张冰山般的俊颜,不愿理会身旁傲慢的那蛛,横抱起怀里沉睡的女子回了自己的房间。 不知沉睡多久,等到含玉再次苏醒过来时,她睁眼所见的竟是前世所困的地牢密室中,而她的四肢被捆上铁链,整个人躺在冰蚕玉榻之上。 “来人!殷景龙你放开我!” 她的呐喊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密室之中,许久都无人回应,直至嗓子哑涩才停下来。 这时才有人推门而入,来人身着与王府侍卫兵不同颜色的玄金铠甲,脸上戴着龙纹半包面具。 “喊什么喊?王爷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给我老实待着兴许还能好受些。” “王爷为何又要把我关在此处?我有何罪?” “哼!王爷想关谁就关谁,管你是否有罪,你若没有逃出去的本事就别在这儿瞎嚷嚷!” 那人留下一句不耐烦的狠话便离开了,密室房门一关,整个世界即刻变得寂静无声。 含玉陷入了困惑之中,上一世的殷景龙屠杀她全族并将她困于地牢一中,重生后的他并没有屠族,起初也未曾关押她,当她以为这一切冥冥之中被改变了命数是,如今竟然又莫名其妙地进来了这间地牢密室? 如果说事情还和上一世一样未曾改变,那么她的族人是不是终究还会被他屠杀殆尽?她的夫君阿江是否留在地牢里的冰棺之中? 若想得知这一切,需得找殷景龙问个清楚,可她就这么接连被关在地牢中数日都未曾见到那人的身影,唯有那位铠甲面具人按时给她送些吃食。 铠甲兵将食匣递到她面前,解开她双手的镣铐,盯着她吃饭,密室外头传来几个下人交谈的声音。 她一边细嚼慢咽地吃着饭食,一边偷听着那几人私下议论的话。 其中一人问道:“听说王爷将李副将带去了公主府,看来是要和晁阳公主挑明了,可那李誉潜伏王府多年,早就知晓咱们这支王府私兵的存在,若呈报给公主和圣上,那咱们还有活路吗?” 另一人叹息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们都是签了死契的人,若真到了要反的那一天,我们也只能硬着头皮闯呀!” 铠甲兵察觉到门外的议论声过于张扬,便故意将门关上,呵斥含玉:“专心吃你的饭!别管那些杂言碎语,指不定哪一顿就是你最后一顿了。” 含玉不禁蔑笑:“你家王爷若真想杀我,早在雪山初见那日就动手了,如今又何必带我入中原囚禁于此处呢?” 她虽不知殷景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但从他给自己下蛊一事来看,必然是想利用蛊虫控制她,因此断然不会轻易杀了她。 如此说来,自己于他而言必定还有利用价值,方才又听门外人议论,在这地牢密室中藏着殷景龙私养的士兵,想必面前这位铠甲面具人也是其中之一。 她试探面前人:“这位大哥你有所不知,我来自偏远的雪山腹地,自幼未离开族落,你家王爷未夺取神像侵入我族,掳走我来中原,初来此处,我对你们中原的规矩知之甚少。虽不知这位大哥来王府多久了,也不知你现下在府中担任何职,但你比我来得早,一定懂得这府中繁琐的规矩,你不妨同我讲讲?” 铠甲兵冷笑道:“你倒是个有眼力见的人,世人皆言摄政王心狠 手辣、杀人如麻,可只有咱们府里的人知道王爷并非传言中的那般冷漠无情,他未曾虐打过下属,也不曾伤害过任何一个老弱妇孺,他杀的是那些该死的贪官腐臣,为圣上扫除朝堂的蛀虫。” “是么?依你所言,他倒是个善良正直之人了?” 含玉对他的话不以为然,她可不觉得殷景龙是什么善良之辈,毕竟前世屠她全族的场景如今还时常午夜梦回。 可那人又说:“王爷当然是个心善之人了,你有所不知,咱们这些人都是自愿签死契效忠于他的,我十六岁进府之前只是个沿街乞讨的寒酸乞丐,家中尚有年迈老母。那年寒冬,阿娘病重,我又好几日讨不到饭食,所幸遇见了王爷,他收我进府,救我阿娘,如今又委我以重任,此等恩情,我今生唯有以死效忠于他才足以回报。” “哦?所以你们这些人都是被他救助回来的走投无路之人?” 铠甲兵点头又摇头:“也许吧!大家进府之前各有各的难处,由于过往太过不堪,大家不愿互相倾诉,但都有着一颗忠于王爷之心。” “既然你们王爷如此体恤下属,那我如今也算得上无亲无故了,不知是否也可投入他麾下?你家王爷囚我数日都未曾露面,你可否传话于他,说我想和他谈谈神像的事。” 铠甲兵为难地摇头摆手:“不是我不愿帮你传话,而是王爷如今不在府上,自打前日去了公主府后就未曾归府。” 晁阳公主?莫非是殷景龙当日揭穿李誉时提到的姑姑? 含玉细细思索着,不禁好奇那位令人闻名色变的公主究竟是何人物?竟然还能钳制住这位阴冷狠毒的摄政王? 第16章 那日在闵含玉蛊发再次昏迷之后,殷景龙随即请了宫廷侍医为其把脉,在确认她并于性命之忧后,他才放下心来。 恰巧次日是晁阳公主的驸马生辰,公主委人宴请摄政王到府一聚,殷景龙也正好有一笔账要同公主算算。 在离府前,他下令将含玉与那蛛一并关押进至王府的地牢,威胁的语气对那蛛说:“在本王回来之前,你若敢轻易动她,你就别想活着走出这间密室。” 那蛛勾指一笑:“王爷请放心,我的千丝蛛虫还在她体内,怎么会舍得让王爷的人死呢?” 她饶有兴趣的眼神透着些许窥探秘密后的得意,令殷景龙尤为不爽。 殷景龙深知这个南疆女子并非善类,当初他从南疆寻找用蛊之人时,这位那蛛就恰巧出现了,她看似无意,实则有意地接近他,若说她毫无所图,恐怕连鬼都不信。 他虽不知晓这个神秘女子的真实意图,但就当时情形而言,他只能按计将她带回来。 如今她人在他的地盘中被严加看守着,想必掀不起什么波澜,眼下真正能威胁到他的唯有一人,那便是为他设下鸿门宴的晁阳公主。 三日前,殷景龙带着叛将李誉前往公主府赶赴驸马爷的生辰宴,届时公主府门前宾客如云,除宗室子弟及朝中大臣外,另有不少与公主交好的京圈官妇。 摄政王殷景龙作为晁阳公主的嫡亲侄儿以及宗室之首,即便与公主有再多过节,于情于理都是要前来赴宴的。 更何况此前在王府潜藏多年的叛将李誉被他发现一事也被幕后指使的晁阳公主知晓,这些日子公主一个说法都没给,那就怪不得他公然带着叛将前来,和他那权势滔天的姑姑摊牌。 殷景龙的车架在去往公主府的路上,车舆内,他取出藏于袖口中的一个小金盏,打开那金盏,只见里边装着一只指尖大的黑蜘蛛。 他捏起那只蛛虫慢慢放进李誉的鼻孔之中。 李誉四肢被缚,无法甩脱那黑蜘蛛,他表情狰狞地挣扎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小小的黑蜘蛛爬进自己的头颅。 这时殷景龙才解开了李誉手脚上的麻绳,凌厉的语气威胁道:“本王给你下的可是南疆的蛊王散魂蛊,你可别小看这小小的蛛虫,它正一点点地侵蚀着你的脑髓,不会让你立马死去,也不会让你痛快地活着。” 第18章 “末将如今已穷途末路,王爷为何不直接杀了我?或是将我交给公主处死也可,何必要用蛊虫控制我?” “杀你可不是本王想要的,你既然能成为公主安插在本王身边的暗卫,获得本王这么多年来对你的信任,为何就不能变成本王安排在公主身边的奸细呢?” 李誉双腿跪地求饶:“求王爷大发慈悲,放过我吧!公主心思缜密且眼尖毒辣,岂是吾等小辈能欺骗得了的?” “这么说......你是不愿意为本王做这最后一件事了?” 殷景龙的双眸之中愠意丛生,他懒散般轻摇腕上的黑金铜铃,清脆的铃声一响,李誉便抓耳挠腮地痛苦倒地,嘴里不断地喊着:“够了,王爷,求你放过我吧!” “放了你?你可愿意帮本王做事?” “愿意......愿......愿意”,李誉回答得勉为其难。 殷景龙才不信他没有这个能力骗过公主,毕竟能在他身边潜伏数年且升居心腹者屈指可数。 他收回黑金铜铃:“等会儿你先从偏门入府,避开众人,想法子私下会见公主,告诉她,你是趁本王离府私自逃出来的,然后想方设法让公主不杀你且继续信任你,告诉本王,你能否做到?” “我......末将虽无十足把握,但......愿意一试。” “很好!你跟在本王身边十余年,多少也应该学会了些手段,这是你将功赎罪的机会,如若这次你愿意当这个奸细,本王可以对你既往不咎,毕竟你跟了本王多年,多少还是有些感情的,也只有你了解本王并非世人所传的那般冷漠无情。” 殷景龙垂眸片刻,脸上露出短暂的黯然神情,随即又冷脸将李誉赶下了马车,继续往公主府的方向驶去。 马车来到公主府前,透过窗帘,他蓦然瞥见一个熟悉但却不愿见到的身影。 随行的下人徐管事认出那人便是贤亲王王妃的心腹李氏,他小心翼翼地询问道:“看来这次老王爷也来了,您还要去赴宴吗?” “哼!明知本王会来,他竟也敢来?” 殷景龙的手指抚摸着佩于胸前的一枚同心锁,指尖摩挲着金锁上的铜铃,他其实早已预料到那人会来,所以才特地戴上了母亲生前留给他的遗物。 “为何不去呢?本王倒要亲眼看看,弑我母的凶手要如何面对本王?” 殷景龙攥紧拳头,十指骨节泛白,心中的愤恨如火山下的岩浆,随时等待喷发。 公主府一改往日的肃穆之气,今日显得热闹非凡,驸马爷孙氏亲自在府门迎宾,赴宴的大臣们大都协同夫人前来,他们一边和驸马爷客气寒暄着,一边命随从将携礼送上。 见摄政王到来,孙驸马的脸色犹如突变的雷雨天,正浓的笑意说收就收,他正了正衣襟:“不知王爷驾临,老臣有失远迎。” 以往驸马爷的生辰宴可从未请过他,这一次若不是公主执意要请上自己这个不亲的侄儿,孙驸马才不情不愿地差人送去了请柬。 然而请柬送去多日都未收到摄政王赴宴的回复,孙驸马还以为他不会前来,这未打招呼就前来赴宴的也只有这位面冷心狠的王爷了。 殷景龙摆手让徐管事呈上礼品:“往年驸马爷的生辰宴都不曾想过本王这个内侄,今年不知是吹的什么风,竟能收到姑丈亲笔书写的请柬,思来想去,本王虽政务繁忙,但也许久未拜访姑姑和姑丈了,所以就贸然前来道贺了。” 他微微探身朝里面瞧了瞧,似乎未见公主的身影。 “姑姑怎么让您只身一人在门外迎宾呐?莫非里边有贵客招待?” “贵客?哦~你是指贤亲王吧?王爷不知贤亲王已经到了么?公主也许久未见他了,两人正在内堂叙旧呢!王爷也赶紧进去吧!贤亲王方才还提及了您,想来你父子二人也许久未见,平日里你政务繁忙,今日不妨趁着我生辰宴这个机会好好和你父亲聊聊。” 提及“父子”二字,殷景龙的脸色一沉,一双凌厉的鹰眼瞪着孙驸马,他和贤亲王父子不和的事满上京人尽皆知,这姓孙的分明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故意气他来着。 就连他身边的人都在暗中拉扯孙驸马的衣袖,暗示他莫在摄政王面前提贤亲王,可 这位驸马爷却以长辈身份假装好心劝和他父子二人,即使面对殷景龙给他投来的杀气眼神,他也若无其事地耸耸肩,做出一个请进的手势。 殷景龙看都不愿多看他一眼,摆袖跨入公主府内。 府内一众下人见其纷纷行礼,殷景龙漠视那帮下人,径直走到公主身前:“看来姑姑还记得本王这个侄儿了。” 他冷眼瞥向一旁正襟危坐的贤亲王,丝毫不愿称呼他一声“父王”。 “本宫岂会忘记你这位堂堂的摄政王了?话说回来,本宫不久前就听闻摄政王已经找到了失踪已久的珩将军,今日为何不带他一同赴宴?”晁阳公主拍手唤来侍婢服侍摄政王入座。 殷景龙一掌推开侍婢端来的茶杯,怒遏道:“呵?不知是姑姑惦记着兄长?还是有人想假借姑姑之口来质问本王关于兄长的下落?” 一旁未作声的贤亲王终于忍不住呵斥一句:“他是我儿,本王不过是想知道他是生是死,近况如何,这也有错?” “只有兄长是你的儿吗?你偏爱兄长无错,那你薄待我且置我母亲于死地难道不算错吗?” “逆子休要妄言!” 贤亲王拍桌而起,怒斥着殷景龙,此番举措将府内外的宾客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驸马爷多半也猜到了里边发生何事,忙着进来打圆场,招呼宾客悉数落座。 晁阳公主斥责二人:“你们父子俩的恩怨情仇是你们的家事,何必要闹到本宫的府上?” “此事不是姑姑您先问起的吗?姑姑先前口口声声说和本王是一路人,却暗地里在本王身边安插细作,对于此事,姑姑不应该也给本王一个说法吗?” “胤王今日莫非是想砸了驸马爷的生辰宴么?” 殷景龙冷笑道:“既然姑姑不想垮了驸马爷的面子,那何必在细作之事暴露之后还下帖宴请本王呢?本王是什么性格您还不知吗?” “你别说了!是我,是为父托公主请你赴宴的。” 贤亲王缓和情绪后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龙儿,你知道自己几年没回过家了吗?你是当真要和为父老死不相往来吗?先前珩儿未失踪之前,他还时常来探望为父,同为父讲了许多你的事,可自他出事后,你又不和为父来往,你让我这个老父亲怎么活呢?” 他上前拽住殷景龙的衣袖,可怜的眼神乞求他:“能不能让为父见见你兄长,至少让我知道他是死是活也好呀!” 从小到大,父亲鲜少关心过他,更未曾这般低声下气的同他说话,看来这一次他是真的着急了,着急想知道殷景珩的下落。 “那要让您失望了,兄长他并不好,虽然人找到了,也还活着,可却成了废人了。”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目瞪口呆,不敢相信曾经叱咤风云的大将军竟然会落得如此下场? 第17章 晁阳公主兴许是察觉到事情不对劲,正巧此时又有侍从在她耳旁说了些什么,只见她眼神微颤,叮嘱孙驸马在内堂招待宾客,自己则匆匆离开。 殷景龙唇角上扬,低声对随从的徐管事说:“看来本王的棋子已经入局了,走吧!咱们也得去看一场好戏。” 他正起身,准备顺着晁阳公主的方向走去,却不料被贤亲王阻拦:“你不把话说清楚,为父不许你离开。” “徐管事,帮本王赶走这只聒噪的苍蝇”,殷景龙眼眸微抬,满脸不悦的神情。 徐管事对着贤亲王颔首行礼:“老王爷,您若真心为珩将军好,就莫要多问了。” 待到殷景龙走远后,徐管事又悄悄对他说:“王爷面狠心软,心中多年的郁结未解,对您有所责怪,还请老王爷多多体谅他,老奴看着他这一路走来也极为不容易,他和珩将军是双生子,就算你俩政见不合,但朝堂之外你们是父子,还望您在关心珩将军的同时,也多多关心咱家王爷吧!” “徐管事,你还在磨蹭什么?” 不远处传来殷景龙的催促声:“和这种人无需多言。” “咱家王爷说话不中听,可心里头其实还是敬重您的,老王爷您见谅,老奴就先过去了。” 徐管事不敢多说,快步跟了上去,他是除李誉外跟随胤王最久的人,如今王爷身边最信任的心腹都是他人的奸细,他心疼王爷身边无人分忧,又不忍见他被旁人误解,于是才破例说出这番话来。 殷景龙不用问也知晓他大概说了些什么,他不同往日那般严厉,这次竟未责怪他多嘴,只是唠叨一句:“你与他说再多只会平添他对本王的不满,日后莫在多管闲事!” “老奴只是觉得您和老王爷性格有几分相似之处,都是嘴硬心软的人,有些话得旁人道出来,或许才能解开你们之间的误解。” 第19章 “误解?你莫不是觉得是本王错怪了他?” 殷景龙停下脚步,取出胸前的同心金锁:“他以前是如何虐待我母亲至死的,我可是清清楚楚的记得,还有我手上这条伤疤!” 说着他掀开右手衣袖,那好似蜈蚣般丑陋的陈年旧疤时刻都在提醒他莫忘过去的仇恨。 “如果不是他的纵容,我又岂会废掉一只手?如今我不过是将我多年所受的委屈和伤害奉还给他们而已,你们却觉得我太狠了,那当年又有谁帮过年幼的我?” 徐管事自觉说错了话,一把年纪的他伛偻着腰身连忙认错。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罢了,日后莫要再提这些事了。” 殷景龙整理好衣衫朝着晁阳公主所在的方向望去,只见她身旁的那位侍从带来一位灰衣男子,他认出那男子正是叛将李誉。 他凌眸一抬:“棋子已入局,本王已经迫不及待想和公主来场对弈了。” 晁阳公主见李誉在此时入府,愠怒地呵斥他:“你早不来晚不来,非得要在驸马爷生辰宴时文武百官都在的时候来?你莫不是胤王派来的吧?” 李誉双手被捆在背后,他满身伤痕,发冠歪扭地立在头顶,发丝凌乱的垂下几缕。 对于公主的斥责,他百口莫辩,扑通一声跪地于前,苦诉道:“奴才受命于公主殿下蛰伏王府十余年,奴才一家的性命都握在殿下的手中,万万不敢背叛您!胤王这些年从未怀疑过奴才,即使在奴才未知会胤王,下达屠杀守陵族人的命令时,他起初也未怀疑过奴才,若不是那位突然出现的雪山女挑拨奴才和王爷之间的关系,否则王爷也不会发现奴才的身份。” “谁是雪山女?” “那日和胤王进山夺神像时偶然遇见的一位守陵族女子,她自称是珩将军的妻子,以带我们进神庙为条件来交换珩将军。” 晁阳公主听到这则消息,已然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她继续追问道:“失踪多年的珩将军几时成了亲?这么说珩将军失踪一事也和那位雪山女脱不了干系了?这件事越来越神秘了,看来已经不是简单的兄弟反目、父子成仇了。” 此时,门外的殷景龙高声道:“这其中还有不少姑姑不知晓的神秘故事呢!” 晁阳公主闻言后挥手示意侍从请他进来,追问他当时在雪山到底发生了何事?而失踪的殷景珩为何又和一位陌生的雪山女成了亲? “姑姑这会儿愿意和侄儿好好说话了?方才不还帮着那人指责本王么?” 殷景龙趾高气昂地跨入房内,他瞥了瞥跪在一旁的李誉,心想这小子可真会演,自己不过是囚禁了他,可并未对他动过刑,这苦肉计用得可真妙!至少已经骗过了生性多疑的晁阳公主了。 “龙儿何必和姑姑见外?你我二人自打神像一事起就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姑姑方才只是做戏给你父亲看,说到底,咱俩才是真正的盟友。” “姑姑当真把本王当做自己人了吗?那他呢?姑姑要作何解释?”殷景龙指着李誉的身份来向公主讨个说法。 晁阳公主面露尬色,她解释道:“整个朝堂谁人不知本宫培养的暗卫遍布整个大殷朝,这是先帝准许的,本宫这么做是为朝廷、为陛下暗中监察文武百官,从内部铲除奸佞之人。莫说胤王府了,就算是你父亲贤亲王府也有本宫的人在。胤王对此若有异议,大可向陛下奏表,只要陛下同意,本宫即刻撤离所有安插在王府里的暗卫。” “哦?是吗?那本王是无权追究姑姑您的责任了,既然人已经被本王揪出来了,那还请姑姑自行处置他吧!至于王府里是否还有其他暗卫,本王也会一一查清楚。希望在本王出手之前,姑姑能主动撤回这些人,否则真将事情闹到陛下面前也不好看,也不能让百官看我们宗室不和的笑话,姑姑您说是吗?” 殷景龙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先帝许她设立暗卫以监察百官立意没错,可这些年她却以权谋私,私自将这批暗卫发展为自己的暗势力,现下他并无公主以权谋私的证据,只好暂且与之盘桓。 “此人出于本宫的暗卫府没错,但他办事不利,还私自假传本宫之令,论罪当诛!来人,先将罪犯押下去!” 李誉急忙磕头求饶:“私自下令屠杀守陵族之罪,奴才认了,公主殿下念在奴才为您效力十余年,且为您带回了神像的份上,放奴才一条生路吧!” “你说什么?屠族的命令是你私自下达的?” 殷景龙不可置信地瞪着李誉,上一世他登上雪山只是为了夺取神像,从未亲口下令屠杀过守陵一族,可结局却是含玉的族人尽数死于他手下,含玉为此憎恨他至死。 这一世若非他和含玉及时赶到阻止了那场屠杀,否则又是和前世一样的死局。这一次他在发觉李誉的身份后,一度怀疑屠族的命令是出自晁阳公主,如今却说是李誉私自下令?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当真是他个人所为?还是他在替公主担罪? 李誉悔过道:“当时王爷您被那女子带进神庙中迟迟未归,奴才以为您被她所害,所以才下达屠杀令,况且当时如果我们不杀他们,他们不会轻易放我们离开,又怎能带回神像呢?” 殷景龙不信他的解释,但事已至此,就算要问罪也不是现在,他暂且放过李誉,而是继续将矛头对准晁阳公主。 “姑姑想要的神像,本王已经顺利给您带回来了,不知姑姑是否能兑现当初对本王的承诺?” “龙儿,你想要的是为你母亲报仇,姑姑是答应过你呈上你母亲在贤亲王府受虐的证据,但贤亲王毕竟是你的父亲,也是本宫的兄长,我虽理解你想替你母亲讨回公道,但我无法帮你做这个人证。” “好,您既不愿意做本王的人证,那本王也不逼您,还请姑姑将所知晓的当年事如实说与本王。” “这......”晁阳公主有些为难,嗫嚅道:“本宫知道的并不多,你要本宫说什么呀?” 殷景龙自然是不信她不知,即便她不知,她当年安排在贤亲王府的暗卫还能不知情么? “姑姑您如今得了神像,但要利用神像之力可不是那么容易,本王带回来一位守陵族的女子,她知晓神像的秘密,同时也知道殷景珩这些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姑姑难道就不想知道吗?” “你!” 晁阳公主还是头一回被人拿捏得无话可说,她只好继续和他做交易,她将当年发生在贤亲王府上的陈年秘事告诉了他。 “你母亲的死的确和贤亲王妃有关,当年......” 贤亲王妃淳于氏与贤亲王殷暨少年结发,先祖皇帝未登基前乃是前朝的尚书令,因前朝皇帝暴虐无道,失民心已久,崩逝后只留下一个三岁的太子,于是众朝臣齐同上书,逼迫尚未登基的太子让贤于德才兼备的先祖皇帝殷羟。 先祖皇帝上位初始,为了巩固自己的政权,他欲将前朝丞相的独女淳于氏嫁于自己的长子殷泓,也就是先帝,但淳于氏相貌普通且难以生育,先帝拒不从命,于是先祖皇帝只好将淳于氏与当时尚未及冠的次子殷暨定亲。 殷暨在及冠后才与比自己大五岁的淳于氏完礼,两人成亲后相敬如宾,可成亲多年淳于氏始终未能诞下一儿半女,但贤亲王与之感情甚好,从未主动提过纳妾之事。 可无子嗣的贤亲王在殷氏宗室之中被人诟病,淳于氏不忍夫君受辱,主动帮他纳妾,两人成婚后的第七年,殷景龙的生母白氏被纳进王府。 第18章 白氏初入王府还是个通房的身份,之所以被淳于氏选中,是因为她父亲经常与丞相府有商贸来往,与淳于丞相私下交好,白父时常在丞相面前提及自己有一位适龄待嫁女,相貌姣好,善女红,也读过几年书,只因自己卑贱的商贾身份,导致女儿找不到合适的郎君。 丞相夫人瞧见过白氏女,又想着自己的女儿不能生育,于是提出让白氏女给贤亲王做通房,若是能诞下一儿半女,便能得个侧妃名分。 但丞相夫人有一条件,如果白氏生的是儿子,那孩子得记在王妃名下,尊王妃为母亲,视白氏为小娘,以后袭承王爷的爵位。 白父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亲家,以他一介贱商能攀得贤亲王这般高贵贤婿,那是他白家祖坟冒青烟,几世修来的福气呀! 可白氏女却满面愁容地不愿接受通房的身份,她并未想过攀龙附凤,只想觅得一知心人结发终生,过着相夫教子的平淡生活,虽贫贱,但至少是个正妻,而不是王爷身边一个没有名分的通房。 白父劝道:“女儿呀!你只要生下孩子,就能被封为贤亲王侧妃,那咱家就是皇亲国戚了。” “父亲辛苦抚养我长大,教我读书识字,就这么希望女儿长大后嫁给人家做妾吗?况且若我生的是个儿子,儿子还得送给别人,那我在王府算个什么?想见孩子都不行,亲生儿子也无法认自己的亲娘,您居然同意这等无理要求?王爷可以不断地纳妾,而我却是那最卑贱的一个,父亲难道希望女儿日后过这样的生活吗?” 第20章 “你傻呀!淳于王妃不能生育,你若是生下麟子,那就是王爷的独子,未来袭爵的人非他莫属。虽说是记在了王妃的名下,尊她为母亲,可等孩子长大以后自然也知道谁才是他的生母。况且那王妃年纪大你不少,活得没你长,你呀就安安心心在王府里做妾,莫生是非,好生养着身子,待她和王爷百年之后,你儿袭爵,那你就是王爷的生母,难道还怕没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吗?从此我们白家的后人也可以脱离商籍,这等光宗耀祖的婚事我怎能不答应呢?” 若是嫁过去做妾也就罢了,可这哪里算得上婚嫁?她的地位就和那些王府里买来的粗使丫鬟一样,若是生不出孩子,她这辈子都只能蹉跎于此了,白氏暗自叹息。 在白父的劝说下,白氏女带着光宗耀祖的使命入了王府。别人都是家里穷才把女儿卖入大户人家做通房丫头,可她呢?白家三代经商,家境殷实,她却还要被父亲送进王府,父亲为了女儿能在王府里少受点委屈,还备下万贯钱财作为她的嫁妆。 贤亲王妃看在白父与丞相私交甚好又附上了万贯嫁妆的份上,给白氏女依照妾的身份办了一场纳妾礼,可实际的名分还是通房。 入府当日,淳于王妃和蔼可亲的以姐妹相称,还亲自布置了她和王爷的婚房,这让白氏女一度以为王妃甚好相处。 圆房那夜,白氏蒙着盖头身形拘谨地坐在床沿,她透过盖头底下的缝隙觑见王爷在她面前踱来踱去的双履,他迟迟不掀开盖头,莫不是不愿意与她圆房了? 她早就耳闻王爷和王妃伉俪情深,早就做好了自己不得宠的心理准备,可真正到了新婚夜被冷落的那一刻,心底的失落感此刻如同泄洪般流露出来。 王爷兴许是听见了盖头下面那一阵阵微弱的啜泣声,才肯停步于她面前,遵照喜婆的指示揭开了盖头。 那一刻,她泪眼婆娑,一双含情桃花目散发着柔弱但又不甘的眼神。 王爷怔愣不语,站在原地与之对视,直到喜婆端来合欢酒他才回过神来,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都忘记了交杯仪式。 喜婆打趣:“王爷这是迫不及待了么?” 白氏羞赧垂眸,以袖掩面咽下那杯合欢酒,因为是通房身份,她身旁并无侍婢,喜婆离开后,这间喜庆的婚房内就只剩下她和王爷二人,两人都沉默不语。 王爷转过身子,准备去熄灯:“时候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那......妾?哦不,婢子这就为殿下更衣。” 白氏时刻提醒着自己通房的身份 ,王妃虽然客气地称乎她“白妹妹”,可背地里却让那喜婆在门外盯着,也不安排侍婢入内服侍王爷就寝。 她那双白皙纤细的手搭上王爷肩上的衣襟时,她感觉到王爷的身子蓦地一颤,以为是他不习惯让她碰,于是又拘谨地收回手。 可王爷却问:“为何停下来?” “回......回殿下,婢子从未给男子更过衣,难免手法生疏,怕冒犯了您。” “不就是脱个衣服吗?不用那么讲究,现下也无别的侍婢,难道你要让本王自己更衣?” 白氏低着头不敢看他,纤柔的指梢小心翼翼地为他宽衣解带,可越是小心谨慎偏越容易犯错,她未曾为男子宽衣,就这腰间的鞶带该如何解开就难倒了她,生疏的样子显得有些笨手笨脚。 不料贤亲王不仅没有责怪她,反而手把手地教她如何解腰带,炙热的掌心覆在她略微冰凉的手背上,她不禁身子微颤,下意识地想抽出手来。 “怎么了?你冷吗?” 贤亲王打量着她穿着的那身纯色红衣婚服,简单朴素,没有任何刺绣点缀,除了颜色是鲜红色,除此之外根本看不出是件婚服,头上也无几件发饰,只簪着一支雀鸟衔枝的玉色发簪。 “你这身装扮是王妃为你准备的么?为何如此简陋?你虽是商女,但既已嫁入王府,那就是本王的人,怎可如此寒酸?这身装扮还不如外头寻常百姓呢!” “不......不是这样的,殿下,王妃是给婢子准备了一套婚服,只不过婢子觉得自己身份低微,又不是王妾之身,若是穿得太过华丽,怕会坏了规矩,所以自作主张地换上了这件红素衣。” 白氏这般得体又识相竟让贤亲王感到有些意外,她的端庄得体丝毫不比那些官宦家的千金差,若不提及,谁又晓得她商女的身份呢? 躲在门外听墙角的喜婆转头就将自己的所见所闻悉数告于王妃,淳于氏暗讽道:“就她这身份也配本宫为她准备婚服?她倒是个有眼力见且会说话的人,可却有着勾栏做派,王爷毕竟是个男人,没吃过这口新鲜菜,竟被她这狐媚子给勾了去?看来以后本宫得小心点了。” 喜婆应道:“王妃娘娘也不用太过担心,麻雀再厉害也变不了凤凰,奴婢已经遵您的吩咐在合欢酒里下了郎中给的偏方,保证一举得男,她顶多就今夜这一次和王爷同房的机会,只要生下男儿,娘娘就可以去母留子了。” 那郎中的妙方究竟是何神药,这些已无从得知,只知那白氏在新婚夜不久就有了身孕,贤亲王大喜,他与淳于氏成亲多年都未曾有过子嗣,不曾想过这个商女竟如此厉害。 白氏怀孕,淳于王妃自然是最受益的那个,她对那白氏就更加体贴照顾了,生怕这肚子里的孩子出现什么闪失。 白氏怀孕不过六七月,可孕肚比寻常人大很多,淳于王妃起初以为是不是自己给她进补太多,导致胎大,担心日后有难产风险,正纳闷该如何是好。 后经太医把脉得知白氏所怀乃罕见的双胎,王爷夫妇是又惊又喜,可欣喜之余又陷入深深的担忧之中。 举国上下怀双胎者屈指可数,宫中的太医行医多年,也未曾接生过双胎的产妇,再加上白氏的肚子越来越大,人又愈发消瘦,那肚子被撑得只剩一层皮了,看着像是随时准备临盆的样子。 太医告知会有早产可能,早产的孩子极有可能出现先天不足,甚至有可能夭折,王妃一听,心里头咯噔一下,若是这俩孩子一个都活不下来,那岂不是天要王爷绝后? 为保白氏顺利生产,淳于王妃又找来当初给她偏方的江湖郎中,殊不知那郎中竟懂得接生? 离足月临盆还有月余,那白氏就突然出现了早产的征象,王妃为保胎儿,花重金请来郎中代替产婆给白氏接生。 白氏人瘦胎大,又是双胎,生产当日出现了难产迹象,足足生了十个时辰才将双生子平安产下。 郎中一看那俩孩子,喜忧参半,喜的是生下两个儿子,忧的是两儿之中,小儿子太过瘦小,浑身发紫,恐有夭折可能。 白氏望着俩儿,禁不住泪流满面,她深知这俩孩子从出生那一刻起就不再属于她了。 王爷立即召来宫中所有太医,全力保住两个孩子。 王妃看了眼两个孩子,大儿身体健全且哭声洪亮,只不过因为早产不似其他初生婴儿那般饱满,显得有些瘦,而那小儿则皮包骨,浑身发紫,奄奄一息,看着不像是能活下来的样子。 她犯难了,若是能全部保下自然是好的,可太医医术有限,若真到了要取舍的地步,也要优先保住大儿才是,有一个总比两个都没有的好。 她未曾知会王爷,就私底下命令太医们着重保住大儿,小儿则让他们做做样子,能不能活下去就听天由命吧! 作者有话说: ---------------------- 第19章 哪知小儿命大,恁是顽强的活了下来,但因为早产的缘故,幼年体弱,三岁以前总是隔三差五的染病,那瘦小的体格与其兄长相比仿佛小了一大岁。 太医曾对王爷说过,小儿天生体弱,时常疾病缠身,随时都有夭折的可能,恐活不过及冠之年。 白氏生下双生子之后就被禁足在自己的后院中,王妃下令不许她接近两个孩子,王府上下一律不得提及双生子的生母是白氏一事,所以殷景龙兄弟俩自打有记忆起就认为他们是王妃所生,根本不知晓白氏的存在。 那白氏为了能够在王府里活下去,不得不听从王妃的安排,若无召唤不得踏出后院半步,念她为王爷开枝散叶的份上,虽未给她什么名分,但也未曾要求她做活。 素来安分守己的白氏听闻小儿恐有夭折之危,她忧心忡忡,头一次不遵王妃命,私自来到王爷面前恳求王爷将那体弱多病的小儿交给她亲自抚养。 “你不过一介妇人,既不懂养育孩子,又不懂医病,把龙儿交给你岂不是耽误了他?” “殿下,王妃选中的那个孩子是身强体壮的珩儿,她知晓龙儿随时都有可能夭折,早有抛弃的打算,婢子作为孩子的生母,从生下他们起就未曾与他们相处过一日。婢子是想,既然王妃已经做了选择,为何不成全我这个做母亲的,让我陪着龙儿,能活多久是多久。再者说,若是王妃担心婢子生事,那请王爷开恩,恩准婢子带着龙儿离开王府,远离上京,绝不和珩儿抢夺爵位!” 第21章 贤亲王瞧见白氏那苦苦哀求、泪流满面的样子,竟有些于心不忍,正想着要不要恩准她,恰巧此时王妃赶来,急忙呵斥白氏:“你这不要脸的贱婢!本宫念你为王爷诞下双生子,好吃好喝的养着你,拨给你的月银也比本宫身边的侍婢多上一倍,且什么都不需要你做,只是让你安分地待在自己的地方,不得与孩子接触,你还有什么不满足?如今又来王爷面前诉什么苦?兴许是道了本宫的不是之处吧?关于那俩孩子的归属问题从你未曾嫁入王府之前就已经和你父女二人商谈好,你父女拿了好处,如今又来打孩子的主意,果然是贱商,改不了见利忘义的本性。” 面对王妃的当面指责,白氏并未像以前那样因为害怕而退缩,因为她知道自己只有这一次能够要会儿子的机会。 她跪在王妃面前,拉扯着她的裙脚恳求道:“婢子恳请王妃娘娘开恩,体谅一下我这个做母亲的心,龙儿先天不足,身子羸弱,又非王爷长子,不是袭爵的首要人选,婢子又听闻太医说他恐活不了多久,所以才来恳求王爷让龙儿回到婢子的身边。” 她瞥了瞥一旁眉头紧锁的贤亲王,他几度欲言又止,似有帮她说话的意思,于是她又转过身子,跪在贤亲王面前磕了几个响头,哭诉着:“王爷殿下不嫌弃婢子贱商的身份,将婢子收入府内,这是我白氏几世修来的福气,婢子白茹恩对您和王妃感恩戴德。如若能将龙儿交还与婢子,婢子将不负王爷所期,尽全力抚养他长大;如果他真的如太医所言命不久矣,那婢子身为母亲,只想陪伴他走完这最后的短暂人生,还请王爷成全 婢子一个做母亲的请求!” 王妃见贤亲王这块顽石似有被撬动的迹象,急忙拍桌怒遏道:“荒唐!珩儿和龙儿乃同日所生的双生子,两人的面孔长得一模一样,你若把龙儿要去,让他知道你才是他的生身母亲,那珩儿会怎么想?她还会愿意继续认本宫做母亲吗?王爷切莫心软,这一切都是为了两个孩子的将来,明明是两兄弟,非得要回去一个,就凭她能养出什么样的孩子?珩儿在本宫身边作为嫡子抚养,而龙儿被要被养在一个卑贱的小娘身边,王爷就不替龙儿感到不公吗?就不怕龙儿日后会责怪您吗?” 贤亲王背着手,面色为难地踱步,剥夺白氏做母亲的权利的确于她是不公的,可若将龙儿交给白氏抚养,又对两个孩子尤其是龙儿不公平。 在淳于氏的施压之下,最终他还是没能同意白氏的请求。 王妃担心白氏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对她下达了禁足令,并且加派人手看着她,不允许她接近两个孩子。 殷景龙依稀记得大约是四五岁的时候,乳母时常带他在王府里放纸鸢,有一次纸鸢断线落在了后院的树上,乳母叮嘱他:“小公子且在此地莫动,莫娘帮你去拾纸鸢。” 年幼的孩子哪能这般听话的在原地不动?殷景龙从未去过王府的后院,也在好奇那边有什么好玩的新鲜事儿,于是趁乳母离开之际,他悄悄地从一处正无人看守的偏门进入了后院。 后院都是王府的粗使下人居住之地,他进来没寻到新鲜玩意儿便想离开,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女人唤他乳名的声音。 “龙儿~” 殷景龙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素衣罗裙的年轻女子笑意盈盈地朝他挥手,她虽穿着朴素,但却和其他那些衣裳脏乱的侍婢不同,后来他才知晓那女子就是他的生母白氏。 他学着母亲王妃训斥下人的样子斥责她:“大胆贱婢!竟敢对本公子不敬直呼本公子乳名?我定要告于母亲,罚你鞭刑!” 他以为白氏会害怕得下跪求饶,可她却并没有如此,反而不禁窃笑,这一举动更加惹怒了他,这让自幼就比兄长矮小瘦弱的他更加自卑,觉得自己被一个婢女嘲笑了。 于是,迈着大步朝白氏走过去,手掌一挥,正欲掌掴此人,却不料没站稳脚跟,身子不听使唤地倒向了她的怀中。 他闻到了白氏的怀里有股安神定心的香气,还有一股莫名的亲切感,比王妃母亲的怀里更加温暖。 那一刻,他竟怒气全消,怔怔地盯着眼前这个有些陌生中带着天然的熟悉的面孔:“你......究竟是何人?” 他无意间瞥见白氏脖间戴着一枚拇指大的金锁,阳光下的金锁散发着耀眼的光芒,一看便知并非赝品。 他仿佛猜到了什么,立马挣脱她的怀抱:“你这个胆大包天的下人,竟然偷府里的东西?我要告诉父王去!” 白氏取下金锁解释道:“婢子家中三代从商,不缺打造一枚金锁的钱,这枚金锁是我自己的,公子若不信,可以瞧瞧这上面还刻着我的名字‘白茹恩’。” 殷景龙仔细一瞧,真如她所言,自己竟然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错怪了她,但他身为王爷之子,该有的气势和面子可不能丢,于是抢过白氏的金锁,说:“就算此物是你的,但你一个浣衣拾柴的粗使丫头怎么配戴金银首饰?这坏了规矩,本公子暂且没收了,等你哪天赎回身契离开王府时,我再还给你。” 白氏弯弯的眉眼透着笑意:“我和她们不一样,并未卖身于王府,也未曾想过要离开;至于这金锁,龙儿若是喜欢,我愿意送给你,但你要记着,这是我唯一能够留给你的东西,日后若是再无机会见着我,你至少还有这个东西做念想。” 当时的殷景龙不懂此话的深意,正欲追问之时,乳母莫娘拾回纸鸢赶了过来,她看见白氏正拉着他的手说话,莫娘怒斥白氏:“你这不要脸的贱婢!小公子高贵的身躯岂是你能触碰的?赶紧离开去做你的事去!” 她赶走白氏后立即带殷景龙离开了后院。 “莫娘,她是谁?” “回小公子,她就是府里最下等的丫头,无论她跟你说了什么都不必理会,莫娘不是嘱咐过你待在原处别走动吗?小公子非要来这腌臢之地,若是被王妃娘娘知晓,你今后就恐怕再也见不到莫娘了。” 殷景龙为了不让乳母受牵连,从未在别人面前提起过那日见过白氏的事,那枚金锁也被他藏了起来。 莫娘送回小公子后,又偷偷来到后院找到白氏,语气平和地解释道:“方才是怕小公子怀疑你的身份,所以才对白小娘不敬,莫娘跟你道歉,还望你别把今日之事说出去,日后也不要再接近两位公子了,就是不小心瞧见了也要离得远远的,明白吗?” “我明白,还请莫娘帮我多多照顾两个孩子,尤其是龙儿,他身子羸弱,性格敏感又刚毅,还请你多多关心他……” “行了行了,照顾小公子是我的本职,不用你说我也会做到的。” 莫娘虽如是说,可白氏不放心,非把她带到自己的房间,从床底下的箱子里翻出几张银票给她。 “白小娘你这是做甚?” “你帮我照顾孩子,这是给你的酬金,一点点心意,请莫娘收下。” “使不得呀!使不得!”莫娘拿着那几张银票就跟捡了个烫手山芋,连忙塞回给白氏。 “你感激我,心意到了就行,你的东西我不敢收,若是被王妃娘娘知晓,莫娘就性命难保呀!” 白氏深知淳于王妃的手段,也理解莫娘的不易,没有再塞给她了。 自那之后,莫娘就再也不敢出现在后院附近了,因当日之事无人撞见,后来也就无人提及了。 作者有话说: ---------------------- 第20章 晁阳公主提起白氏的时候,她这个一向事不关己的自私之人,有那么一刻竟也流露出惋惜的神情,但被追问到白氏死亡的真相时,她开始含糊其辞:“本宫的暗卫又不是神仙,哪有那上天入地的本事?本宫也不知那淳于氏背地里耍了什么手段竟然让白氏在生下你们后的第七年突然病逝了。” 殷景龙捶胸顿足:“母亲的死一直是我的心病,这些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自责,为何不早点知晓生母的身份?当初在她亲切地唤我‘龙儿’,又给我金锁之时,我就应该猜到什么,可我却被王妃和乳母一直隐瞒欺骗着。直到母亲死后才渐渐知晓这些陈年秘事,让母亲含恨而终,到死都没能与我兄弟二人相认......” “你也别太自责,毕竟当时你还只是个孩童,就算知晓了又能做些什么呢?淳于王妃自打把你母亲纳进府里那一刻起,为的就是得到你们兄弟俩,白氏不过是她借腹生子的工具罢了,谁让她是地位卑贱的苦命之人呢?” “姑姑此言差矣,不管是淳于王妃还是父亲,他们选择的一直都是殷景珩,而我,从出生那一刻起就已经被他们放弃了,只不过是因为和兄长长了一副极为相似的面孔才顺带被王妃当嫡子养在身边而已。” 殷景龙无奈苦笑着。 从前,他不明白为何一母同胞,只有他不受父王的待见,仿佛自己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兄长的影子。大殷朝素来重武轻文,自开国以来镇国将军的人选一直空缺着。 第22章 兄长殷景珩自幼得到父王的赏识,四岁那年,父王就为他请来举朝闻名的剑术师傅授予剑术秘籍。 可当他向父王提出也想和兄长一样习武的时候,父王却说:“你天生羸弱,暂且不适合练武,等你养好身子骨再学习也不迟。” 这样的话术他从小听到大,他甚至恨母妃为何将兄长生得强壮,却唯独给了他一个废物般的身体? 为了能和兄长一样得到师傅的传授,他自五岁起,天刚蒙亮就在院子里练习倒立,有时还趁兄长未起时,偷偷拿起兄长的剑照着师傅教的样子比划着。 兄长发现此 事后甚为不悦,为此还斥责他几次,不甘心的殷景龙质问兄长:“为何你有的我没有?难道我就不是父王的嫡子了吗?” 他的眼角无数次划过不屈的泪珠,见弱小的弟弟哭泣,兄长总会心软,准许他把玩片刻:“你还小,身子骨又弱,我是怕你伤着自己,那你当心点玩。” 那时的他以为兄长当真是因为担心他受伤才如此,因为他们是自母胎起就待在一块儿的孪生兄弟。他将比自己强壮的兄长视为他的榜样和依靠,时常像只跟屁虫一样跟在兄长身后。 兄长要练剑,他就等在院外,待他练完剑之后缠着他,让他陪自己一起放纸鸢。 无论他提出什么要求,兄长都会宠溺地答应他,直到有一天,他察觉到兄长接过纸鸢时眼里划过的厌烦的情绪,他才渐渐明白兄长其实不爱放纸鸢。 八岁那年,殷景龙的身子也比以往强壮了些,他决心像个大丈夫一样,放下心爱的纸鸢,拿起刀剑练习武术。 最后一次放纸鸢的那天,他跟兄长提起日后要和他一起练剑的事,兄长讶然问道:“父王准许你同我一起练剑了吗?” “父王说过只要我身子变得强壮起来,他便会同意我习武练剑。” 他撩开衣袖,骄傲地向兄长展示自己愈发强有力的手臂,随即又拿起兄长的剑迅速砍向院子里刚种下的小桃树,小桃树那手臂半粗的枝桠被砍了下来。 “兄长你看!我是不是很厉害?父王若是见着我舞剑,也会为我感到开心和骄傲的,或许从明日起,我就能和兄长一同跟师傅学习了。” 殷景龙天真地以为自己的能力足以说服父王同意他习武,那天,他央求着兄长陪他最后放一次纸鸢。 兄长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他看着越放越高的纸鸢陷入了沉思,忘记了拉线。 纸鸢逐渐落下来,卡在了树梢上,殷景龙试图爬树去取纸鸢。 兄长阻止道:“你身子弱,不会爬树,恐有跌落的危险,还是让我来吧!” 殷景龙最厌恶听到别人说他身子弱,越是如此说他,越发激起了他的好胜心。 他不顾兄长的劝阻爬树取下纸鸢,可在下树的时候,他望着离地的高度不禁腿发软。 这时,兄长在下面喊道:“你不用害怕,下来吧!我会在树下护着你。” 殷景龙相信兄长一定能接住他,所以即便再怎么害怕,也咬着牙往下爬。 这是他第一次爬树,上树的时候已经耗费了他大部分体力,下树的时候腿打软,鞋底一滑不慎从树上摔下来。 兄长说过会护着他,可当他摔下来的那一刻,他却看见兄长突然往后退,丝毫没有做出保护他的动作,任由他从树上跌落。 正是那一次意外,使得他痛失右臂,再也无法舞剑了。 父王得知此事,不仅没有怪责兄长,反倒斥责他贪玩爬树,断臂后的殷景龙更加不受父王的待见,心高气傲的他为此记恨兄长和父王多年。 晁阳公主一言不发,对于殷景龙幼年那悲惨的童年不仅没有丝毫同情之心,反倒嘲讽他:“你也知道咱们殷家是半路出家为王,巩固皇权之计除了要拉拢前朝大臣,还要在我们殷家培养出一个镇国将军,文武兼备才能在这动乱的时代站稳脚跟。你记恨你父王和兄长那是私仇,可他们也没得选,若是没有殷家的支持,你还能坐上摄政王这个位置吗?” “当真如此吗?” “自古以来,哪个皇帝不都是踩着别人的尸首上位?这其中也包括了亲人的尸首,你母亲本身就地位卑贱,能嫁入王府为殷家开枝散叶已经是她最大的荣耀了,可她贱商的身份终究会对你兄弟二人在朝中的地位不利,王妃也是为了你二人的将来以及王爷的爵位着想,所以那些陈年往事能放下就放下吧!” 殷景龙冷笑道:“事不在你,你自然是说得那么轻松,难道为了圣上的皇权,就必须牺牲我母亲吗?姑姑口口声声说会站在我这边,如今我算是看清楚了,你不过是利用我帮你取得神像而已,如今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便过河拆桥,不再与我合作了,既然如此,那我也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了。” 他激动起身,迈着大步朝门外走去,恰巧碰见了来寻人的贤亲王。 “龙儿你......你要怪就怪我吧,你母亲操持王府多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皇室的后代,这些年她将你兄弟二人视如己出,悉心教养,已经尽到了一个母亲的责任,至于你生母的死,当年太医都说她是生产时落下的病根常年未愈所致,你为何非要将这过错归咎于你母亲呢?” “既然父王认为不是她的错,那就是您的错了,我生母死后,父王可否厚葬过她,又是否补偿过白家?” 贤亲王倏然顿塞,嗫嚅道:“怎么......没有呢?你当年还小,可能不记得了,你生母死后可是按照王府侧妃的规模下葬的,白氏的父亲一辈子在外经商,未娶妻,膝下无子,只有你生母这一个私生女,在她死后,白氏的父亲也不再和王府有来往了,没过多久就听闻他也病逝了,你让我去补偿谁呀?” 说起白氏的身世,那也是一言难尽。 白家三代经商,虽家产万贯但三代单传,到了白父这儿就断了,白父生性风流,时常流连于烟花场所,因此少有正经人家的女儿愿意嫁给他。 白父年轻时曾与一青楼女子有过一段感情,那女子花名“斯兰”,不久后斯兰便有了身孕,她希望白父能为她赎身,可却遭到白家长辈的阻止。 斯兰自觉脱籍无望,郁郁寡欢之际恰逢一位来上京述职的地方官员瞧上了她,不介意她青楼女子的身份,想要为她赎身,但条件是不能要这腹中的孩子。 初为人母的斯兰十分为难,她想脱离这个火坑做一个良民,可又不忍心放弃腹中的孩子,于是她再官员为她赎身之前偷偷生下一女,趁夜将那襁褓中的孩子送到白家大宅的门槛下,给白父留下一封信从此就销声匿迹了。 白父虽无法娶一个青楼女子为妻,但也不忍心看见刚出生的女儿无人照养,他托人四处打听斯兰的下落,却毫无音讯,当初要为她赎身的官员也未再见到过她的人。 无奈之下,白父不顾家里人的反对,执意要抚养这个孩子,取名“白茹恩”,也正因为白茹恩这个私生女的存在,使得白父更难娶妻,落得个终身未娶。 白父年轻时的风流事造成白家断后,最终气死了他的父亲,从此白家开始没落,但好在家底殷实,白氏父女这一辈子是不愁吃穿,唯独无子这件事让他懊恼终生。 而白茹恩本就是商人之女,又是青楼女子所出,这身份很难配上人家,即便白父自幼将她养的亭亭玉立,也依然无人与她说媒,这才有了后续的事情。 第21章 在殷景龙看来,贤亲王的任何说辞都是在推脱,为自己的不负责任,为淳于氏的罪行而推脱,他目前根本就不管殷景龙是否相信他这番说辞,他试图葱殷景龙口中得知殷景珩的消息。 “你和珩儿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啊!都说双生子是会心有灵犀的,你兄长若是真的出事了,为父相信你也不会坐视不理。你兄长失踪的这几年,淳于王妃每日以泪洗面,除了派人去寻找,每日天未亮就起来烧香拜佛祈祷你兄长平安归来,所以......就当为父求求你了,能不能告诉我们珩儿的下落啊?” 一向趾高气昂,看不起他的贤亲王竟然为了殷景珩的下落而低声下气的求他,这声“龙儿”也有多年未这般叫过他。 殷景龙拿开贤亲王拽住他衣袖的手,掸掸袖口:“前些日子我从雪山归来,带回来的不仅仅是神女的塑像,还有一个女子,那女子自称是兄长之妻,我想她应该知晓兄长的下落,父王若是不介意,可以随我走一趟王府,您想知道关于兄长失踪的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何事,您亲自问问那女子便知。” 于是,在宴席结束后,贤亲王和晁阳公主随同殷景龙来到了胤王府。 被关押在王府地牢中的闵含玉此刻正和里边的铠甲兵交谈着,她自述雪山守陵族的人都擅长占卜把脉,于是骗那铠甲兵为她解开四肢的镣铐 铠甲兵起初还存疑,但细想雪山都有神像这种神秘之物,那里的人有些异于常人的本领也是正常的,因此解开了她的镣铐。 第23章 含玉窃喜,自己离逃出地牢又近了一步。 那铠甲兵问她:“你自称会占卜把脉,那你帮我算算我能活到多少岁?何时才能得到王爷的赏识晋升为副将?” “手给我”,含玉伸手道。 她那雪白纤细的手指在铠甲兵的手腕上轻轻跳动,闭眼静默时和他们中原那些卜算子的江湖术士有几分相像。 “闵姑娘,如何了?” “莫吵,我正在问神女。” “哦哦,是那神像的真主么?那你可得帮我仔细问问她。” 铠甲兵大气儿都不敢出,生怕打扰到她和神女之间的联系。 片刻过后,含玉脸色凝重,看着铠甲兵的时候欲言又止。 “怎么了?是问到了什么不好的事吗?” 那铠甲兵心里咯噔一下,生怕自己会出什么事,。 “神女问兵卫大哥贵姓贵庚?” “回禀神女,鄙人辛氏,名大,刚过而立之年,家有一妻一子,还有......” 含玉打断他:“够了够了,没问你的不要回答。” 铠甲兵又不敢吭声,老老实实地坐着,等待她再次发话。 哪知她他等来的不是什么好消息:“神女有言,辛大的命数占卜是大凶之兆,近日恐有杀身之祸。” “什么?杀身之祸?是何人要杀我?那神女可有说如何才能避免吗?” 铠甲兵辛大寻思着自己一向行事小心翼翼,未曾结过什么仇家,到底是何人想害他? 含玉摇头摆手:“神女说天机不可泄漏,我不知是何人要害你,但避免之法倒不是没有,神女提过厄运转移之术,简而言之就是找一个将死之人当作替死鬼,你和他互换身份便可。” 辛大陷入为难之境,这让他上哪儿去找将死之人呐? “天子脚下不可触犯律法,杀人是要偿命的,我虽想替自己解除灾祸,但也不想为此而害死别人呀!闵姑娘,神女可有提过其他避祸之法?” 含玉一边踱步,一边沉思,“你倒算个有良知的善人,不像你们家主子那般狠毒,神女虽未提及具体如何避祸,但我这儿想到一个合适的人选,只是需要你涉险去将他带过来。” “姑娘说的是谁?” “那将死之人最好的现成的人选自然是你们那位珩将军。” 辛大被吓得摔了一屁墩儿,支支吾吾地说道:“可那珩将军可是王爷的亲兄弟呀!更何况珩将军如今下落不明,我又要上哪儿去找他呢?” “珩将军他不在这座王府里吗?” “闵姑娘你是从哪儿听来的消息,珩将军早在几年前就失踪了,咱家王爷也找寻他多年,怎么可能会在王府里呢?” 含玉摇头否认,始终不愿相信铠甲兵的话,前世的阿江自新婚夜之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后来才知晓他是被殷景龙软禁在这密不透风的地牢之中,可为何这里的铠甲兵却对此事毫不知情? “这是神女给你提示的唯一能够脱险的法子,你可不许对神女撒谎,否则谁也救不了你。” 辛大瘫坐在地上两腿发抖。 “我随时都有性命之忧,又岂敢对神女有半句谎言?若是能设法找到珩将军来为我脱险,让我做什么都愿意,闵姑娘再帮我问问神女,想想法子吧!我年纪尚轻,又上有老下有小的,还不想死啊!” 辛大当真以为自己将死,哭声响彻整座地牢。 恰巧殷景龙归府,闻及他的将死之言,怒遏:“是谁准许你解开她的镣铐?本王看你并非不想死,而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吧!” 辛大瞧见自家主子突然出现在身后,又被吓得魂儿都丢了,话都说不清楚,只知道跪地求饶。 而殷景龙却懒得理睬他,他径直走向含玉:“你倒是挺有能耐的,什么神女之言,也就能骗骗他这种蠢货。” 含玉啐了他一口唾沫,斜眼不看他,只听见他那冷笑声仿佛地狱里的黑白无常回荡在地牢中。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和兄长团聚吗?不惜编出这种荒诞之言来骗出他的下落?” 含玉本想与他争执一番,看见他身后还站着几个面生的人后,她不敢轻言,暗自揣测那些人的身份。 “龙儿,这位就是你说的那个从雪山带回来的神秘女子?她当真是你兄长之妻?” 上一世的含玉被关在王府里的那段时日或多或少的对殷氏皇族有所了解,这一次她大致猜出了这些人的身份。 能如此亲切地唤他的人除了他父亲贤亲王还能有谁,那么跟在贤亲王身旁那位身着华服的高贵夫人便是淳于王妃了。 淳于王妃见到含玉的那一刻,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大声质问她:“你几时和珩儿成的亲?珩儿现在又在哪儿?” 含玉指着殷景龙,冷言答道:“我也想知道阿江在哪儿,可阿江如今的下落只有殷景龙知晓,你们问我作甚?” “你可别胡说,本王可从未在雪山上见过兄长,兄长可是在与你成亲之后失踪的,你是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只有你才有可能知道他的下落。” “我没胡说!虽然我的话可能听起来有些难以置信,但我以性命担保,阿江是被殷景龙囚禁在某个地方,他嫉恨自己的兄长,现在恐怕凶多吉少!” 殷景龙仰天大笑:“你毫无证据就敢给本王冠上弑兄的罪名?本王虽嫉妒过兄长,可他毕竟是本王的亲兄弟,一母同胞,本王怎可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他二人各执其辞,谁也不让着谁,殷景龙不满地瞪视着他,或许是第一次见识过像含玉这般执拗的女子。 然而贤亲王和其夫人淳于氏自然是不会轻信含玉的话,他们希望能从含玉那里得知殷景珩当年在雪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是如何和她走到了一起? 含玉顿塞不语,沉默片刻后才缓缓道出那段独属于前世的美好记忆。 “这一切都和雪山神女的传说有关。“ 三年前,当今圣上因年幼登基,政权被太后和摄政王殷景龙把持着,身边唯一的亲信就只有时任大殷朝镇国大将军的殷景珩。 听闻世间传言,雪山神女的神像有摄人心魂的能力,于是派殷景珩前去寻找。 应景珩奉皇帝之命,深入雪山腹地寻找神女塑像,和后来殷景龙的军队一样,他们遭受了神像的反噬。 殷景珩身为大将军,自幼习武,身子骨强壮,那一身的内力保住了他的性命,但神女的反噬使他的头脑受到重创,忘却了所有的记忆,整个人变得有些疯傻。 含玉身为守陵族人,每月定期上山供奉神女、打扫神庙,那一次下山后在寒江边,她发现了昏倒在雪地里的殷景珩。 她说:“那时他身着铠甲倒在雪地里,我不知他具体昏迷了多长时间,只知道他浑身湿冷,气息薄弱,如果不把他带回去救治,根本活不下来。” 含玉不忍见死不救,可族规规定不许与入侵雪山的外族人接触,于是她只能偷偷救下这个失忆的陌生男子,起初连她的阿爹都不知晓。 因在寒江边救下他,于是便唤他“阿江”。 含玉回想着和阿江相处的那些时光,脸上露出许久未见的笑容,眼里不禁流露出爱意。 她说:“阿江是我见过最善良、最正直,也是最憨厚的人,他和族里的男子不同,他不会像族人那样因为我是被生父母遗弃的孤女而对我冷眼相看,也不会因为知晓我生母生前的劣迹而对我指指点点,他对我总是无限的宠溺和包容。” 听她如此评价殷景珩,一旁的殷景龙忍不住打岔道:“你这是在雪山上待太久了,才见过几个男人,就敢说他是你见过的最好的男子?你若见过失忆前的兄长,定然不会喜欢上他。” “失忆前是怎样的我不知,但一个人的本性如何是不会因为他找回以前的记忆就能改变的,我喜欢的是他这个人,就算他缺胳膊断腿,变成傻子,我也喜欢他;不像某些人,因为意外导致的身体残废就记恨别人,试图将自己的痛苦加在无辜的人身上,我这辈子最厌恶的就是这种人!” 含玉不许任何人诋毁他的阿江,尤其是那些想要害他的人。 “闵含玉!你说谁身体残废?你别忘了你体内还有本王种的蛊虫,你若是不想活了,本王现在就可以了结你!” 第22章 第22章 和阿玉......书房…… “龙儿你莫要威胁闵姑娘,现下最要紧的是找到你兄长的下落。” 贤亲王从未见过一向行事稳重、悲喜不外露的殷景龙竟然会和一个异族女子吵得面红耳赤,他以父亲的语气对他说,虽然早已料到殷景龙从不尊重他这个父亲。 殷景龙愤然甩袖,忿忿道:“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个人恩怨,不懂的人就给本王闭上嘴!否则休怪本王将人请出去!” 淳于氏不满殷景龙这对父母不敬的无礼态度,忍不住说道:“你父王早年因觉得亏欠你,所以对你缺乏管束,如今竟养出了你这般不敬父母的鲁莽之子?” 第24章 “王妃这话说得可真难听,以往我也是尊称您为母亲,可您有把我当作您的儿子么?或许在您看来,我这个羸弱的病秧子或许从一开始就不该降生,而且你对我生母做的那些事以为可以瞒过所有人吗?” 他那双阴鸷的眼眸中此刻也透露出忧伤与不甘。 “往日之因种下今日之果,我和兄长两人兄弟嫌隙、反目成仇,父王和王妃难辞其咎!兄弟不和,生母含恨而终,此等仇怨孽债,我势必要讨回来!” “你......你......怎会有如此不孝的孽障?” 淳于王妃被气得两眼黑朦,昏倒在贤亲王怀里,殷景龙当场下达逐客令。 “本府招待不了你们两尊大佛,也请不出医术高明的太医,父王还是赶紧带王妃回府,耽误了病情可就不好了。” “哼!竖子也!” 贤亲王横抱起奄奄一息喊着头疼的淳于王妃快步离开,一时之间,这间空旷的地牢里就只剩下含玉和殷景龙两人沉默对峙。 含玉先前并不了解他们王室之间的恩怨,只对他、他与贤亲王不和一事有所耳闻。 她率先打破沉默:“你们想知道的我都说了,现在能告诉我阿江的下落了吗?” 殷景龙抬起略显疲惫的双眸,嗤笑道:“你为何一直认定人在本王手里?你既未亲眼目睹本王掳走他,也未在王府里见过他的人,凭什么咄咄逼人地找本王要人?” “不是你还能是谁?你要如何解释为何你的人进入雪山那晚,阿江就不告而别,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是我兄长,就算再怎么嫉恨他,本王也绝不是那种残害手足的人,你凭何坚持认定是本王呢?” 殷景龙的神情有些失望:“雪山之上,你曾想过要杀我,可我却在神庙底下救了你,你为了一个生死不明的男人想置我于死地,可我却没有对你没有伤害之心,如今你还不分青红皂白将罪责归咎于我,闵含玉,你就这么痛恨我吗?我在你心里就这般心狠手辣吗?” 他的一声声质问如同震击的鼓声敲击着她的心灵,前世的记忆与今生的事实混杂一起,她有些混乱,愈发看不明白眼前这个昔日仇人。 含玉强迫自己不被他的话所影响,摇头否认:“不可能!为什么和上次不一样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不相信,一定是你的阴谋诡计,你休想骗我!” 她激动的情绪唤醒了体内暂时沉睡的蛊虫,阿江的面孔又浮现在她脑海中,可当她试图看清他的脸时,那张脸又变成殷景龙的模样。 殷景龙扶住她逐渐瘫软的身子:“什么上次?难道说你都还记得?”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和阿江又怎会落得如此地步?你不要碰我!” 含玉的意识变得逐渐恍惚,情蛊再次发作之时,她感觉浑身莫名的瘙痒燥热,脑海里想着的念着的都是那个她日夜思念的人,可眼前这张和阿江一模一样的面孔让她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幻像。 殷景龙体内的母蛊竟然也情不自已的骚动起来,他望着怀里娇柔的女人,那股冲动不断挑战他的克制力,尤其是当含玉那微凉的纤指如藤蔓般缠绕在他炽热的颈间时,那颈间的青筋犹如凶猛喷张的毒蛇若隐若现。 “你是在故意挑战我的耐力吗?” “我......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仿佛有成千上万只蚂蚁游动于皮下,我......我好痒,救......救我~” 地牢门外,一名地牢侍卫看见王爷跪在地上,表情痛苦,眼神迷离的模样,那侍卫被吓得不知所措。 听见门外的惊呼声,殷景龙侧过脸瞪视他一样,吼道:“滚!” “王......王爷饶命......” 侍卫兵正准备离开,又听见殷景龙的命令声:“站住!立马把那个南疆妖女给本王带过来!” 那蛛也被关在这地牢之中,两人体内的情蛊发作之时,她养在盅里的蛊原虫出现了异样,那是一只浑身金灿灿的大蜘蛛。 这只蛊原虫是她练就所有蛊毒的源头,殷景龙和闵含玉体内的蛊虫都是这只原虫的后代,可这只原虫竟然出现了脱皮现象,身上那金色的皮竟然开始脱落了?而它那隆起的蛛腹开始上下起伏。 那蛛将它从盅内取出来,手指轻触原虫的蛛腹,她突然“啧”的一声,立马收回手指,只见指腹上多出一个如针眼大小的伤口,暗黑色的血珠从伤口缓缓渗出,而原虫的蛛腹却依然在上下起伏。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蛛不解,原虫还未到时间就出现了即将生产的迹象,而它体内的子虫竟然还未出生就能隔着蛛皮咬伤她,由此可见这只子虫比以往所有的蛊虫都厉害。 就当她纳闷之时,侍卫兵着急忙慌地将她请出来。 “那蛛姑娘,王爷有急事召唤你过去。” “哦?什么急事?” “是和闵姑娘有关的事。” “他二人是否出现了异样?” 侍卫兵支支吾吾地回答:“这我不知道,那蛛姑娘你就别多问了,王爷召你速速过去!” 那蛛邪魅一笑,看来是蛊毒又发作了吧? 她小心翼翼地将怀孕的原虫收回盅里,将那盅藏于袖口之中,随同侍卫兵来到那两人的面前。 果然如她所料,两人体内的情蛊已经发作了,但她低估了殷景龙的意志力。 她讥笑着看着两人:“王爷真是好定力,她现在已经神智不清,将你当作亡夫,你只需顺势而为之,就能解噬心之苦,又能得到心爱之人,何苦在此痛苦地克制自己呢?” “少废话!本王要如何做轮不到你管?” “哦?既然王爷心里有数,那为何又急匆匆地召我过来?” 那蛛蹲下身子,眉眼间尽是洋洋之意,“王爷你......就不要再忍了,你是无法攻破噬心蛊的,母蛊长期在你体内得不到精血滋养也是会产生一些副作用的,情蛊每发作一次,蛊虫的力量比上一次更强,若是不合欢,便会大损宿主的元气,这可是要命的事,王爷可要三思而行呐!” “除了合欢以外就没有别的法子吗?” “要是有,那还叫情蛊吗?情蛊的破解之处说难也不难,王爷只需顺从你体内的力量做你想做的事便可解了,而母蛊得到越来越多的精血滋养后也会慢慢忠于宿主,到时候王爷就可以随心所欲的控制它了,这一举两得的事情为何不做呢?不过是要委屈一下她而已。” 那蛛挑起含玉的脸,戏谑道:“处子之血是滋养蛊虫的最佳补品,她不是也心心念念着她的亡夫吗?王爷为何不做一次她的‘阿江’成全了她?” 随着噬心蛊的深入,殷景龙愈发难以控制不住那股强压在心底的欲望,他抱起含玉走出地牢前对那蛛说道:“这一次是子蛊情动,母蛊随之,本王总感觉她体内有股异样的力量在抵抗噬心蛊,希望那不是本王的错觉,否则……就算合欢也难以滋养母蛊。” 异样的力量?那蛛想起蛊原虫蜕皮的现象,不知是否和她体内的那股力量有关? 情蛊的蛊虫在殷景龙体内肆意游走着,每经一处经脉,每穿一处穴位,他丹田内的欲望之气就增加一成。 他积极控制自己的冲动,迈着沉重的步伐将含玉带到离地牢最近的书房。 “王爷您......您没事吧?” 徐管事目瞪口呆地看着殷景龙抱着一个女子急匆匆地进屋,侍奉多年的老仆未曾见过他这副模样,讶然不止。 “王爷!那可是......书房呀!” 平日里虽 有不少媒人想与王府说亲,可这些年来王爷一心扑在朝堂上,几乎未见他近过女色,可自打王爷从雪山带回这名异族女子后,他变得和之前不一样了。 殷景龙径直越过他,他不敢停下来,生怕自己克制不住冲动当着旁人的面做出出格的举动。 他一脚踹开紧闭的书房门,快步进屋,可这书房除了书案和书架以外,就只剩下一张仅供一人躺下的竹藤椅。 “王爷您稍候,老奴这就给您搬一张床来。” “不用了,关门!” “啊?您要在这儿?” 徐管事耷拉着的老眼瞪得铜铃般大,来不及多问一句就被殷景龙那利剑般的眼神慑住。 他只好锁住嘴快速退出房外,将书房的门掩得实实的,还赶走了屋外看守的王府侍卫。 “王爷莫不是被那雪山女下药了吧?” 徐管事心底纳闷不已,他终身未娶,年过五十都未经过房事,如今见着王爷这副模样,他纳闷之余又生出一股好奇心,忍不住偷偷走近书房,趴在门外听墙角。 作者有话说: ---------------------- 怎么还不do啊?男主你是不是不行啊?[捂脸偷看] 第23章 殷景龙将昏睡过去的含玉小心翼翼地放在竹椅上,脑海里闪过前世的含玉拔剑自戕的画面,沉寂在脑海里前世的记忆在蛊毒的催发下清晰再现。 第25章 “方才与你拜过天地的人是我,而甘愿代我赴死的人是他,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他不过是在为自己的罪行赎罪而已,你不用觉得愧疚,没有兄长,你还有本王,兄长能给的,本王也能,阿玉,你不如就此从了本王吧!” “你休要侮辱我!我生死都是他的人,我宁可去死也不会屈服于你!” 她迅速拔起那把插在殷景珩胸膛的短剑对着自己的咽喉用力一送,鲜血四溅。 “不!闵含玉,没有本王的命令,你不许死!” “王爷不要碰她,她的血有剧毒!” 殷景龙根本不听侍卫的劝阻,抱着她的尸首不知所措:“你不能死!你给本王振作起来!” 他抬起含玉那沾满鲜血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你不是一心想要杀本王吗?你快起来拿着匕首往本王的胸膛刺啊!” 殷景龙的怒吼声响彻天际,他见不得含玉死在别人的怀中,他立马抱起含玉逐渐冰凉的尸首走出婚房。 副将李誉再次劝阻他:“王爷您赶紧放下她!她在自戕之前就已经服用噬心草的毒液,毒液一旦入血,体内的血也会变成剧毒,只要沾染噬心草的毒液,人会在三日之内气绝身亡,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无能为力啊!她深知自己活不过今夜,所以想用这种方法与您同归于尽呐!” “同归......于尽?你就这么恨我吗?”殷景龙仰天苦笑。 在生命的最后三天,殷景龙如同一个行尸走肉死守着含玉的遗体,噬心草之毒通过心脏侵犯他全身各处,侵入他的大脑之时,他在痛苦之余仿佛看见了穿着嫁衣的含玉朝他走来。 “阿玉?你回来了?” 他伸手试图将她揽入怀中却发现她根本没在看自己,而是走向躺在冰棺里的殷景珩。 “为何又是他?” 殷景龙绝望地看着幻像中的含玉以身入棺,死后也要与夫君相守,他感觉体内一阵猛烈的热流冲击着胸口,随即喷出一口鲜血,强烈的窒息感让他一点点死去。 如今这股窒息感随着蛊毒的发作也愈发强烈,当时那种濒死感再度侵袭,他痛苦跪地,用力撕裂身上的衣帛,双手攥成拳用力捶地。 “不!不!本王不许你死!” 在房外听墙角的徐管事听见里边传来不小的动静声,他不禁捂嘴偷笑,“我就说王爷到底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又不是那庙里的和尚,怎么可能不近女色呢?” 昏睡的含玉被一阵阵的锤击声惊喜,她蓦然睁眼,发现一旁的殷景龙光着上身蹲跪在她身边,她猛然一惊,检查自己的衣衫,庆幸自己尚未被他凌辱。 可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下一步该怎么做,那发狂的殷景龙就突然起身将她单手抱起扛在肩上。 “你要对我做什么?你疯了吗?快把我放下来!” 含玉不敌他的强劲之力,就像一只瘦弱的小黄鸡被他扔在书案上,他大手一扫,案上的书籍和奏折散落四处。 含玉捂紧胸口的衣裳,伸腿踹向朝她扑过来的殷景龙,却不料被他用手钳制住,她失去支撑倒在了书案上,头部不慎磕到案上的砚台,疼痛感令她忍不住嘶吼。 “哎哟!王爷这动静可不小呀!”徐管事捂嘴偷笑,打算换个地儿偷偷钻个眼儿往里边偷瞧。 含玉的头被砚台磕破,血液渗出,散发出刺鼻的血腥味,然而殷景龙却依旧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趁她无力反驳之际,他迅速将身子压过去。 “不......不要......不要这样~” 含玉发出无奈的哭泣声,头部的痛感使她愈发清醒,与此同时,体内忽然催生出一股难以言明的力量,她奋力呐喊:“殷景龙你给我冷静点!” 奇怪的是,殷景龙居然停下了接下来的动作,他的身子僵滞在半空中,一手撑着桌面,一手放在含玉的胸前。 含玉命令他:“把手拿开!” 这一次,他居然乖乖地听话拿开了?不明所以的含玉继续试着给他下达命令。 “穿好衣服出去!” 殷景龙露出讶然的神情:“你竟然敢命令本王?我......” 他也不知为何,自己的身体竟然不听他的使唤,反倒听从含玉的命令,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规规矩矩地拾起地上的衣裳穿好,离开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含玉。 “看什么看?快出去呀!” “你!这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你给本王等着!本王不会放过你的!” 殷景龙愤怒推开房门,跨步朝着地牢的方向走去,他认定这件事一定是那蛛搞的鬼。 而当他离开后,含玉体内那股力量也渐渐消失,蛊毒也在恢复,她呆愣地坐在书案上,望着这一地狼藉,羞耻感油然而生。 躲在墙角偷听的徐管事假装毫不知情,进来询问:“闵姑娘你没事吧?需不需要老奴带你回房休息?” “滚!都出去!” 含玉惊魂未定,冷静过后才走出书房,她发现自己胸前不知何时多了一处红色的“蛛”形印记,莫非这是噬心蛊的印记? 殷景龙回到地牢时,那蛛正在把玩着手里的小灰蛛,似乎早就猜到他会过来,慵懒地起身迎接他。 “这么快就回来了?” “你什么意思?” “哦不!我并非讽刺王爷,只是在感慨这噬心蛊的力量也不过如此。” 那蛛上下打量着殷景龙这身凌乱的穿搭,讥笑道:“不对啊!王爷莫不是还没......” “贱婢给本王住嘴!” 殷景龙扼住她的咽喉质问道:“你给本王种的到底是母蛊还是子蛊?” “呃......当然是母蛊呀!王爷您......您这是要杀我吗?”那蛛表情痛苦。 “既然是母蛊,为何还会被她体内的的子蛊控制躯体行动?” “什么?有这等怪事?王爷您......先放开我......” 那蛛一脸无辜不知情的样子在殷景龙看来就是在狡辩,他加重了力气,掐得她满脸胀红,声音沙哑说不出话来。 “本王杀你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所以你最好别给本王耍花样!” 那蛛被放开后,猛吸一口气,庆幸自己还能呼吸,她咳了咳几声,解释道:“蛊入宿主皆是母蛊先入,子蛊随之,如果你体内的并非噬心蛊的母蛊,又如何能生出子蛊并且给别人下蛊呢?” “那你给本王解释解释,为何蛊毒发作之时本王的身体不听自己使唤,反倒被那闵含玉给操控了?她一介弱女子又不会什么歪门 邪道的功夫,若不是她体内的子蛊作祟,还能是什么?” “哦?是吗?”那蛛颔首沉思,“难道不是因为王爷您心仪于她,自愿听她使唤吗?” 殷景龙两眼一瞪,叱骂道:“你再敢胡说八道,本王定要撕烂你的嘴!” 那蛛连忙捂嘴道歉:“慢着慢着,容我再思考思考。” 她拿出装有蛊原虫的盅仔细查看,发现金色蛛虫身上的皮已经蜕了一大半了,她直呼不妙。 “我也想知道她身上到底蕴藏着什么力量?竟然能通过体内的子蛊而影响到我的原虫?” 为了究其原因,那蛛在殷景龙的授意之下刻意接近含玉。 自从与殷景龙发生那日之事后,含玉终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见,更不许殷景龙靠近她的房间。 那蛛伪装成王府的侍婢叩门问询:“闵姑娘,你就算再怎么生王爷的气,也不能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呀!你先开门吃点东西吧!” 听见里面没有任何回应,她又故作遗憾地说道:“昨日我还听说王爷差人寻到了珩将军的踪迹,王爷本想让我来告诉你这个好消息,既然你已决心寻死,那我也不必将珩将军的消息告知你了。” 那蛛慨叹几声:“中原有诗如此曰: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我在想,如果珩将军得知你身亡的消息,可能也不会苟活吧!” 正当她转身准备离开之际,背后的门突然开了,含玉疑惑的眼神看向她。 “阿江在哪里?” “阿江?哦~你是说珩将军吗?他的事只有王爷知晓啊!要不我带你去见他,你亲自去问他?” 含玉面无表情。 “我不想见他,我要你告诉我,阿江在哪里?” 那蛛顿塞片刻,嗫嚅道:“好......那我现在就去禀示王爷。” 她放下饭匣子,快步离开,及时向殷景龙汇报方才的情况。 殷景龙一脸茫然,随即又斥责她:“你编出此等谎言又想让笨样给你收场?你又不是不知她做梦都想要见殷景珩,你这么跟她说,你让本王上哪儿去把殷景珩给她找来呀?” “王爷您先别凶我,她现在谁都不愿意见,我这么说至少还能有接近她的机会,只有接近她,我才能探明她体内子蛊的情况。” 那蛛瘪了瘪嘴,不满殷景龙对她的态度,怎么说他现在也有求于人的时候,怎么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那依你所言,本王应该如何去做?” 第26章 “嗯......既然她想见的是珩将军,而王爷您又和珩将军长了同样一张脸,不如......” 那蛛的意思不言而明,可殷景龙却突然发怒:“你想让本王去假扮成殷景珩?你的脑子该不会是被蜘蛛给吃了吧?是不是殷景珩,她一眼就能认出来,这种事无关乎于外表。” “白天她清醒的时候自然是能认出来的,倘若是在夜晚她不太清醒的时候呢?” ----------------------- 作者有话说:情蛊一发,狼狗男主扑上来。 玉:脱衣! 男主照做。 玉:等等!再穿上! 龙:到底do不do?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玉:那你自己do 男主不想听,可却不得不听。 龙内心os:定是那只小蛛蛛搞得鬼!谁懂啊?她要我当着她的面自己do啊![狗头][狗头][狗头] 第24章 是夜,王府后院的几名侍卫兵被殷景龙支走,就只留下心腹徐管事和伺候含玉的两名婢女。 那蛛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件白袍让殷景龙换上。 “如果要扮成殷景珩的样子,不应该换上镇国大将军的铠甲吗?为何要穿这一身素衣白袍?难不成你想让本王扮鬼么?” “这您就不懂了~”,那蛛摇了摇头,瘪瘪嘴说道:“闵姑娘想要见的是她的夫君阿江,可不是什么镇国大将军,她根本就没见过殷景珩当大将军的时候,她在雪山上见过穿着铠甲的人是当时正要入侵雪山的王爷您呐!所以您万万不能再穿这身铠甲了。” 殷景龙虽说对她的话半信半疑,但也没有多想就换上了,他拿起那蛛递给他的白玉发簪将那及腰的长发簪成拳头大小的髻,剩下的青丝则垂落背后,宽大的白袍装扮与他往日那身官袍的风格截然不同,一时之间竟有些不适应。 那蛛怔怔地看向白袍加身的殷景龙,忍不住轻声慨叹:“你和他……真的......很像。” “嗯?你说什么?” “哦!我是说您这身太合身了”,那蛛假装不经意的别过脸去,似乎是不想让他瞧见自己刚才的神情。 殷景龙对她存疑,她又没见过殷景珩,又怎么知道像与不像呢? “现下亥时已过,闵姑娘应该睡下了,我先去给她下点迷药,王爷您随后跟来。” 说完她便去到含玉的房门外,守在院子外的徐管事伸手拦住了她。 “闵姑娘已经入睡了,那蛛姑娘如果有什么事情要找她,明天再来吧!” 那蛛嘴角轻扬,蔑笑一声:“正巧来了个试药的。” 她掌心摊开在徐管事鼻前一挥,那老仆不禁打了个喷嚏,片刻后就感觉有点头晕眼花。 徐管事扶墙而站,质问她:“你......你......你给我下了什么药?为什么......为什么我有点站不稳了?” “放心,只是一点软骨散,要不了你这只老鳖的命,一个时辰后自行恢复,你就在这儿好生待着吧!” 那蛛前脚刚走,徐管事就瞧见一个穿着白袍的高大男子从远处走来,他睁大昏花的眼睛一瞧,那人怎么和王爷长得一模一样?仔细一想,王爷平时根本不会这身装扮,难道是死去的珩将军回来了? “完了,老奴怕是出现了幻觉,都看见珩将军的魂魄了,将......将军~” 殷景龙路过他身旁时驻足瞥了他一眼。 “你方才叫我什么?” “将军,当真是您吗?老奴太......” 徐管事话未说完就昏倒在院墙边。 “看来这身装扮还是能混的过去的,你跟了本王二十年都能认错,她和殷景珩相识不过数年,应该认不出来。” 他给自己心里做好暗示,从此刻起他就是兄长殷景珩了,无论如何,在那蛛查明子蛊的情况之前都不能露陷。 这一夜,含玉睡得极为不踏实,她仿佛听见门外有悉悉簌簌的脚步声,她睁眼看向门外,似乎瞧见一个男人的影子在门外徘徊。 “是谁在外面?” 那影子听见她的声音瞬间又离开了,含玉觉得事有蹊跷,于是披上了一件单薄的外袍下床查看,这时她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儿,很快她便感觉头有点发昏,就连双脚也开始打软。 而刚才那个消失不见的人影又再度出现,“你到底是谁?” 含玉的声音变得沙哑,连说话都有些费力,“为何我会感到这么累?” 中了那蛛的软骨散后,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浑身瘫软在地,眼皮费劲地抬起来,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影推开她的房门,站在她面前。 皎洁的月光洒在清冷的白袍上,垂落腰间的青丝泛着银光,他逆光而站,含玉只能看见他脸部的轮廓。 “阿玉~” 低沉磁性的声音唤着她的名字,她蓦然一惊,是他吗? 可软骨散的药劲太强,含玉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脸就昏睡了过去。 殷景龙轻轻将她抱回床上,为她盖好被褥,那蛛在一旁小声讥笑着。 “看不出来,一向阴冷狠毒的摄政王居然还有如此温柔体贴的一面?不知为何,我竟有些羡慕这个女人了。” 殷景龙盯了她一眼:“少废话,半个时辰必须搞定,然后给她解药。” 他让出床边的位置给那蛛,那蛛伸手仔细为含玉把脉,和寻常大夫的手法不同,她把的并非命脉而是蛊虫的蛊脉。 “如何?你探出什么了吗?” “王爷莫急,我已经探到她体内的子蛊了,只不过那只蛊虫似乎和先前种下的有些不一样,好像变得更强了,甚至强于您体内的母蛊。” “你这话是何意?你不是说子蛊由母蛊所生,为母蛊所控吗?那它就算再怎么强大,又如何能控制母蛊呢?除非......你当初给本王种的根本就不是母蛊。” 那蛛顺着蛊脉往上探,在含玉的胸前发现一个红色的蛛印,她纳闷不解,暂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殷景龙的问题。 “我也不清楚到底她体内到底催生了一股什么力量,也不知这红色的蛛印又代表着什么,王爷您给我三天时间,我需要传信回南疆,待我问清缘由再回禀您。” 那蛛将软骨散的解药交给殷景龙,离开前告诉他:“给她用的药量是门口那老头儿的两倍,如不用解药怕是要睡到明天早上,若是想要让她半个时辰内醒来,将这解药兑水给她喂下去即可。” 那蛛离开后,殷景龙攥着手中的解药陷入沉思,他一回想起那日情蛊发作时脑海里闪过的前世记忆,心里就莫名地惆怅。 惆怅之余,他还是将那解药倒进了茶杯,扶起含玉给她喂了下去。 服下解药的含玉意识逐渐清醒,恍惚间她又看见身着白袍的男子,她想张口喊他“阿江”,可力气尚未完全恢复,她发不出声音来。 她听见男人低声说道:“阿玉,你可知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我都希望我才是你的‘阿江’,只可惜......我不是他。” 殷景龙见她快要苏醒过来,立马起身离开,不料却被含玉伸手拉住。 他回头看向床榻上虚弱的人儿,含玉饧眼望着眼前人,沙哑说道:“你真的不是他吗?这又是我的一场梦吗?可为何我会觉得这场梦无比的真实?” “我答应你,会帮你找到他的。” 殷景龙难掩失落,不舍地掰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深夜,那蛛站在王府的屋顶之上俯瞰整座上京城,她望着天上闪耀的繁星找到了那颗向着南疆方向的星宿,然后取出她时常在手中把玩的那只灰色小蜘蛛。 那蛛将一片金箔嵌入蜘蛛的背上,忽然间那只灰色的蜘蛛展开一对金色的翅膀,仿佛是凭空长出来的一样。 她用南疆的咒语低头对那蜘蛛说:“去吧!立刻把这封信带给身在南疆的主人。” 灰蛛仿佛能听懂她的咒语,奋力展翅朝着南疆的方向飞去,那蛛怔愣地看向灰蛛离开的方向,呢喃道:“主人,或许我已经找到了能够治愈你的药引。” 那只灰色的蜘蛛平时看起来慵懒无比,时常被那蛛拿在手中把玩,不知情者还以为那只是她养的一只玩物,殊不知这只灰色的蜘蛛为她的蛊原虫所生,因为天生带翅,飞起来的速度比蜜蜂还快,所以被那蛛当作信使来培养。 不到两日,那蛛送出的信使蛛就飞了回来,她取下那片金箔,拍了拍灰蛛的脑袋,说了句南疆话,像 是在称赞它。 正巧碰上来寻她的殷景龙,她默默将金箔藏起,假装闲来无事地把玩着手里的小灰蛛。 “明日便是三日之期,怎居然有如此闲心躺在床上玩着你那恶心的蜘蛛?你可别忘了答应本王的事。” “王爷请放心,我送去南疆的信已经到了我主人的手里,相信很快便会拿到他的回信。” 见她胸有成竹的样子也不像是在说谎,殷景龙决定再信她一次,只不过她口中的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何他在南疆找到那蛛的时候却没见过她的主人? 第27章 殷景龙质问她:“当初是你说自己被族人当作异类被抛弃,想要投奔于笨样,怎么这会儿又冒出一个主人来呢?本王不得不揣测你的话究竟有几分可信呢?” 那蛛从床上跳下来,双手抱胸站在他面前,毫不掩饰地解释道:“我被族人抛弃是真,投奔王爷您也是真,但王爷您也没问过我在南疆的事,所以就没跟你提主人的事,他是在南疆唯一信任我,愿意收留我且重任我的人。” “所以......他也是南疆人?” “嗯......以前不是,现在......算是吧!” “那他的蛊术在你之上?不妨给本王引荐一下你背后那位高人。” “当然......不行了。” 那蛛果断地拒绝,这让殷景龙心生疑惑:“当初是你求着本王带你来中原,你说过会效忠本王,怎么如今又多了一个主人?那你到底听从的是本王的命令还是你那位主人的命令?” “王爷您误会了,我那位主人于我有恩,所以我才敬他,但他不是我的族人,也不会蛊术,我方才的意思是你见了他也没用,他没办法为您做事,而且他身上有伤,只有南疆的蛊才能医治他的伤,所以他不方便来见您,还请王爷见谅。” 第25章 那蛛心知殷景龙为人狡诈多疑,也不知他信不信她这番说法,趁殷景龙离开之际,她赶紧将金箔放置茶盅内,将那茶盅放在蜡烛上来回灼烧使金箔熔化。 熔化的金箔如液体般流动,她将金箔液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倒在地上,那金箔熔化后的液体就像是被下了盅似的竟然有序地流动起来,随着时间的推移,重新组成了一段南疆的文字。 那蛛细心揣摩主人传达给她的信,这段信解释了为何闵含玉的身体会在子蛊发作后出现异样,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是雪山守陵族的人,那股力量是长期受神女神像影响而所得。 “世人皆说神女本领通天,她的真身神像具有慑人心魂的本事,可神像又不在王府,她到底是从何处获得神像的力量?” 她收起冷却后重塑的金箔,陷入了沉思。 翌日便是三日之期,殷景龙一大清早就来到那蛛的房门外,见她的房间里没有动静,他便令随从在身旁的徐管事直接推门。 徐管事迟疑问道:“这......不太好吧?若是让闵姑娘知晓王爷您私闯其他女子的房间,那岂不是会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和她又有甚干系?” 殷景龙大掌一推,将徐管事推至门前,命令道:“本王在自己府上想进谁的房间就进谁的房间,轮得到她来管吗?” “哦哦哦~好,只不过那蛛姑娘的脾气也不是好惹的,她身上那些蜘蛛瞧着也是可怕得很,万一她怪罪起来,老奴就说是王爷您让做的。” 徐管事两眼一闭,双手用力一推,将那蛛的房门给推开了。 但此时的那蛛并不在里面,床铺上的被褥也铺得整整齐齐,好像昨晚没有睡过人似的。 “该死!这个妖女该不会是畏罪潜逃了吧!” 殷景龙抡起拳头愤怒砸门,正欲派人去抓捕那蛛时又听见不远处传来那蛛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哈~没想到王爷您如此心急,一大早就来问罪于我了,看来昨晚为了这事整夜没合眼吧?” “少废话,三日之期已到,你若是给不了本王一个满意的答复,那就早点收拾包袱回你的南疆毒窟去!” 那蛛丝毫不惧怕他的威胁,坦然解释道:“我收到了主人从南疆传来的回信,为了了解清楚闵姑娘的身份来历,我特地去了一趟王爷的书房翻找书籍,由于是半夜临时决定的,所以就没有事先请示王爷您,还请王爷见谅。” “你!你!你!王爷的书房可是王府里的禁地,里面涉及很多朝堂机密,你竟敢擅闯?那蛛姑娘你是不想活着走出王府了吗?”徐管事忍不住惊叹。 那蛛偷笑狡辩:“哦?是吗?那闵含玉为何能进?我可是听说王爷那夜在书房禁地对她做了......” 徐管事想都没想就说:“主动进去和被动进去,那能一样吗?” 殷景龙愠怒的脸上生出几朵红云,这两人大庭广众之下说这话是存心想把他给气死,他左脚一踹,将徐管事踹出老远。 他叱骂道:“不听话的老东西!是谁让你传出这等淫言秽语的?本王看你也是不想活了。” “王爷饶命!老奴无心之言请王爷赎罪!” 被踹倒在地的徐管事都顾不上拍打屁股上的灰尘,连忙磕头认罪,又被那蛛放肆嘲笑着。 殷景龙没有理会他,而是揪着那蛛的衣领威胁道:“你以为本王不敢动你吗?” “王爷请息怒,没有事先请示您是我的过错,但我已查明子蛊的情况,想必可以功过相抵吧?” 殷景龙暂且拿她没办法,只好将她带进会客室,禀退旁人,听她解释昨晚查到的事。 依那蛛所言,她得到南疆高人的指引,得知含玉体内的子蛊之所以发生异变,可能和雪山神女有关。 为了了解含玉的身世,她试图潜入王府的书房查阅相关书籍,因为她猜到殷景龙在把含玉带回中原前一定是将她的身世底细调查的清清楚楚。 果然她在一堆无聊的史书典籍中找到了关于雪山神女的一本密文书,只可惜她并非中原人,不识汉字,所以只好将那本密文书拿出来交给殷景龙让他翻译。 殷景龙忍不住嘲笑她:“合着你折腾了三天,眼看着就要找到答案了,却折在了一本汉字书上?你那通天晓地的幕后主人就没有教过你识汉字吗?” 那蛛低头不语。 见她许久不言,殷景龙只好收殓玩笑语气,将这本关于雪山神女的密文书读给她听。 读到一半时,她突然打断:“慢着!你方才是说,铸造神女真身塑像的金石是百年前从雪山上寻来的一个巨型天降石?那问题应该就出在这个巨型天降石身上。” 殷景龙点头道:“没错,本王也早就猜测所谓的神女神力其实就是这块金石的力量。根据书籍记载,金石乃百年前一个的夜晚偶然降落在雪山之巅的一块金灿灿的巨石,因其外表似金,又恰逢守陵族要重塑神女雕像,在没有足够的财力买到真正的金子时,他们将这个假的‘金石’铸造了新的神女塑像。” 如此来说,神女的力量不在于神女本身,而在于铸造神女塑像的金石,也正因为如此,那晁阳公主才愿意大费周章地想要得到神像。 可这与闵含玉体内的子蛊又有何关联呢? 殷景龙继续往下读,读到雪山守陵族的传承和使命时,他提到当日在雪山神庙前,他的士兵一靠近神庙半步就出现了发狂的症状。 而他虽然没有出现和士兵一样的症状,但隐约能感觉到一些难以言明的不适感,可含玉却能毫发无伤地靠近神像。 “我主人说,那金石的力量因人而异,有些人只是感到头晕胸闷不适;有些人会因为浑身骨痛难忍而发狂;有些人会神智不清甚至失去记忆;有些人则会四肢经脉不通,久而久之便会武功尽废;同样也有个别人不会受到金石的影响,我猜,含玉姑娘应该就是那个个例。” 那蛛的话进一步验证了当时在雪山上的那批士兵为何会发生那样的变化。 “那为何含玉却不受神像的影响?这和她体内的血脉 有关系吗?” “这......可能得要去问她本人了”,那蛛沉思道:“如果当真是血脉的缘故,那子蛊的异变也就可以解释的通了。” 这些日子,含玉一直足不出户,除了让侍婢进去送点吃食,其他人都不见。 三日前的夜晚,她被那蛛下药后恍惚间见到了神似阿江的人,可待她醒来时,身边空空如也,一切又回到了现实,她只当那是一场梦,是因为太过思念阿江而幻想的一场梦。 那蛛和殷景龙再次来找她时,这一次她竟然没有将他二人拒之门外,她开门后瞧见那蛛那张邪魅的笑脸,而殷景龙则背手侧身站在那蛛身后一言不发也不敢直视她。 她能主动开门见人属实让人意外。 “含玉姑娘这几日休养的如何了?要不让我给你把把脉,瞧瞧你的身子恢复如何了?” 含玉推开正要跨进门的那蛛,冷冷地对她身后一言不发的殷景龙说:“我要和你单独谈。” 那蛛前脚刚踏入门槛内就听见这句话,她只好尴尬地收回前脚,给殷景龙使了个眼色。 “既然含玉姑娘想单独和王爷聊聊,那我就识相地退出了。” 她离开之前食指一弹,暗中将藏于袖口的灰蜘蛛抛在了殷景龙的后背领口里。 而殷景龙却对此毫不知情,他进屋后与含玉对面而坐,情蛊发作当夜的情形不自觉地浮现脑海,他竟有些羞赧面对。 含玉为他沏上一杯龙井茶,四溢的茶香萦绕在两人之间。 “你......还好吗?” “你来做什么?” 两人几乎是同时问出话来,以至于再次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第28章 “本王......是来看望你的。” 殷景龙端起茶盏浅抿一口,余光偷偷扫视含玉的神情,她表情冷漠,看不出丝毫情绪。 她突然开口问道:“你......到底是谁?那夜,身着白袍与阿江极为相似的男子是不是你?” 含玉终究无法欺骗自己,她知道她不是一场梦,而梦中那人也不是她心心念念的阿江。 “看来是本王忽略了你对兄长的用情至深,被你认出来了。” “那夜你给我喂药的时候说的那句话是何意?什么是‘从前’?你与我相识不过月余,我们之间除了阿江就别无关联,你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殷景龙哑然不语,他未曾料想自己不经意的一句话竟然会被当时还处于昏迷状态的含玉记住了。 对此他只是敷衍解释:“是你听错了吧!若是本王说了什么让你误会的话,还请你不要多想。” “好,我再信你一次,那你告诉我,你真的不知阿江在哪吗?” 殷景龙点了点头,眼神无比坚定地看向她。 “本王答应你,如果找到兄长的下落,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不用了,我想我没有再待在这里的必要了。” 含玉起身,开始收拾行囊,她之所以跟着殷景龙来中原,就是为了找寻失踪的阿江。 上一世的夫君因为他的阴谋而惨死,这一世她本想替夫君报仇雪恨,但却发现事情的发展和前世截然不同,夫君压根就不在殷景龙的手里,那么这仇也就无从可报了。 可前世的恨意就像一棵根深蒂固的大树,就算将树干砍断,也拔不尽那肆意生长的树根,她似乎早已习惯了恨他,杀他报仇和寻找夫君已经成了她这辈子活下去的仅剩的目标。 但她没有能力杀得了他,可又不愿再面对他,所以只能选择离开,远离这个令她痛苦的是非之地。 殷景龙见状,也顾不上男女有别,突然上前从背后环住她的腰肢,轻声在她耳边呢喃着:“倘若我变成他,你还会离开吗?” 第26章 含玉愣住了,手上的衣物落在地上,她惊讶的不仅仅是殷景龙会对她说出这番话,更是诧异于自己竟然有那么一点心动,她感觉体内的蛊虫似乎又有苏醒的迹象。 怔愣片刻后,她努力逼迫自己清醒过来,压制住情蛊的力量,告诉自己即便再像,他也不是阿江。 “放开我,你不会是他的。” 她感觉到身后紧贴着的男人微微一颤,然后缓缓松开了环绕在她腰间的手。 也许是觉得方才的举动有点失态,他背后身去不敢直视她,磕磕巴巴地解释道:“定是情蛊作祟,才对你有所冒犯,请见谅。” “王爷既然觉得抱歉,不妨帮我把蛊虫取出来,这样你我二人就不会受那情蛊的支配而做出违背意愿的事。” “不可!”殷景龙顿了顿,又补充说道:“不是本王不愿意,而是本王做不到,那个南疆妖女有言,蛊虫一旦侵入宿主便难以逼出,蛊虫与宿主同生共死,就算遇到道行高深的人强行将其取出来,那么宿主也会大损元气,命不久矣,所以,本王无法为你取出蛊虫。” 含玉哧哧笑道:“既然无法取出,又不想受情蛊所控,那我只能离开此处,只有离你越远,体内的蛊毒才不会发作。” 她去意已决,此次上京之行虽然和前世双死的结局不同,但依旧没能改变她和阿江分离的结局。她始终无法对前世的仇恨释怀,也许离开才是目前最合适的决定。 这一次殷景龙没有阻拦她,他本想派人护送她回雪山却在意料之中被她拒绝。 含玉一刻也不想多加逗留,当天就收拾好行李离开了胤王府,她的突然离开和殷景龙的不阻拦令旁人感到意外。 那蛛为此还大胆质问殷景龙:“事情还没弄清楚之前,您就这样放她走了?王爷您该不会又是被她体内的子蛊控制了吧?” “查明了子蛊为何会异变又能怎样?又无法逼出蛊虫,将她留在身边难道是要让本王体内的母蛊继续承受受她影响的风险吗?” “可这是噬心蛊炼成的必经之路,只有炼成之后,王爷就可以随心所欲的控制蛊虫,到那时候你还怕受她的影响吗?我不明白王爷为何要半途而废?” 殷景龙忿忿道:“本王的决议不需要你这个妖女明白。” 他将旁人禀退在外,独自一人待在书房呆坐着。 徐管事在外边叩门问询:“王爷您不送送闵姑娘吗?她一个弱女子只身一人从上京回雪山,您就不怕她发生危险吗?” 见无人回应,他又问:“自打王爷八岁起,老奴就跟着您,这么多年也未曾见您对哪位姑娘上过心,说实在的,老奴觉得闵姑娘是个不错的人,如果王爷您真心喜欢人家,就不要错过了这段姻缘。” 徐管事回想起自己年轻时曾经也有过心仪的女子,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未能与她在一起,为此他抱憾终身,至今未娶。 他将王爷视作亲人,站在过来人的角度上为他考虑,王爷孤身一人太久了,凡是与他说亲者都被他拒之门外,导致旁人一直以为他不喜欢女人,只有面对含玉的时候,他才像个正常的男子。 可王爷的婚事由不得旁人作主,纵使他人有意撮合,这感情的事也强求不来。 含玉背着行囊走在上京城的街头上,她拒绝了殷景龙为她准备马车,决定一步一步地走回雪山。 她深知回家之路漫长且艰辛,况且她还要一边寻找阿江的下落,所以离开之前向王府里的侍卫兵辛大借了点银两作盘缠。 那辛大也是幸运,本以为私自解开她的镣铐必然会被王爷责罚,却不料王爷根本就没追究他的罪责,让他侥幸逃过了一劫。 含玉向他借钱时,那辛大还扭扭捏捏不肯借,直到听见她说:“花钱消灾,你今日若是帮我一把,我定会为你向神女祈愿,减轻你的罪孽,让你躲过那血光之 灾。” 辛大这人最大的特点就是惜命,一听说可以消灾,他心甘情愿的将身上所剩的银两都借给了她,还叮嘱道:“记得一定要帮我向神女说明,我上有老下有小,这辈子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平平安安。” 从辛大那里借来的银两虽然不多,至少暂且能够撑到她走出这上京城,接下来的盘缠只好另外想办法。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她还没走出上京城,前方就出现三个蒙面黑衣人拦住了她,她心想该不会是殷景龙反悔了,又想派人抓她回去吧?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拦住我的去处?中原人不是最讲究律法么?大庭广众之下强抢民女就不怕我报官吗?” 黑衣人笑她不识抬举,“你一个无依无靠的异族女子,就算是死在外面也无人认尸,官府又怎么会管你这种人呢?我们劝你最好识相点,乖乖跟我们走一趟。” 三个黑衣人上前抓住含玉的四肢将她抬在肩上。 含玉扯着嗓子大呼“救命”,可没喊上两句就被其中一个黑衣人猛敲后颈,昏了过去。 待她再次醒来时她被人黑布蒙眼,四肢被绑在铁架上,眼前黑蒙蒙的一片,周遭寂静无声。 “这里是哪里?有没有人啊?” 她的呼叫声惊动了外边的守门人,她听见那人对旁边的人说了句:“她醒了,快去禀报殿下。” 含玉满腔疑惑,不明白他们口中的“殿下”是何人?为何要抓她?但以此来推断,抓她的人定然不是殷景龙。 片刻后,她听见开门的吱呀吱呀声,门外的光投进来,透过眼前的黑布,她依稀看见一个女人的影子站在她面前,一旁的守卫皆称呼她为“殿下”。 “殿下,需要把她的蒙眼布取下吗?” “暂时不要取,叫他过来认人。” “诺!” 含玉没听过这位女子的声音,自己来中原不过一月余,又未曾出过胤王府,更未和人结过怨,这人到底是谁? 女子的下属带来一个男子,让那男子来辨认是否抓对了人,那男子蹲下身子看了看被蒙上眼的含玉,他并未出声,只是对女子点了点头,随后就被人带走了。 “你别走!你到底是谁?” 含玉出声喊道,可无人回答她的话,她听见那女子对身旁一个站位离她很近的男人说:“既然找对了人,那就要开始取血。” 她身旁的男子似有顾虑:“殿下要不要再等些时日,待胤王那边不对咱们起疑后再动手也不迟,否则以他的性格,若是知晓咱们动了他的人,岂不是要将我们的府邸掀翻了不成?” 女子迟疑了,或许是觉得男子的话有道理,她思忖片刻后最终下令:“三日,本宫只给你三日的时间去搞定他。” 含玉被蒙眼关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她内心的恐惧感一点一点的加深,这三天的时间里她半粒米未进,只是有人定时给她喂几口水,吊着她一口气而已。 她饿得头脑发昏,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她对那给她喂水的人说:“我手麻了,能否给我松开片刻?反正我此刻也没有那逃走的力气,只求你帮我松松绑而已。” 第29章 “没有殿下的命令,我不能私自给你松绑,你再忍耐一天,明日就可以解脱了。” “明日就是三日之期了吗?你们殿下到底要对我做什么?可否让我在临死前知道个真相?” “你就别问了,有些真相太过残忍,不如糊里糊涂地死倒还痛快些。” 含玉绝望地蜷缩在角落里像个等待判决的罪犯,到死都不知是谁要害她。 翌日晌午,那个消失了三天的女子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此时的她全身无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一口气证明着她还活着。 突然间,那女子伸手掐向她的大腿,疼痛感冲击着她的大脑,令她不自觉地闷哼一声,在掐第二次的时候,含玉喊道:“别碰我!” “挺好的,还没死,只可惜是个犟货,看来取血的过程必须得上刑具了。” 女子招呼下属给含玉的嘴堵上,然后将她抬起绑在一个木板凳之上。 含玉看不见也说不出话来,她感觉有人在用刀片割破她的手腕,撕裂的的痛感令她差点昏死过去,唯有求生的意志还强撑着自己清醒。 她几乎是用力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身下的木板凳剧烈晃动着。 女子又喊来几人将她控制住。 “没想到她还挺能耐的,饿了三天还能有力气挣扎?” 她催促着取血的人:“把口子割大点,快点取完血。” 取血的男子对她说:“不行啊!殿下,她会失血过多而亡的,万一咱们需要分次取血才能唤醒那些碎片,就不能一次把她弄死,况且她若死了,到时候胤王追究起来,只怕殿下您也不好对付呀!” “混账!前怕龙后怕虎的,要如何成大事?莫说他摄政王,就算是先帝复活,本宫也不在怕的!” “臣理解殿下的宏图之心,但成大业者需沉得住气,她一个草芥命是死不足惜,可要再寻一个她这般血脉的守陵人是要花费大量人力物力,也会耽误不好时间,如今咱们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一个现成的,她的血得省着点用。” 第27章 “殿下,你快住手!别再放了,这女人快不行了!” 女子见含玉逐渐失去了挣扎,脸色惨白如死尸般,吓得她赶紧让人住手。 男子即刻用手压住含玉腕上的刀口,又传来一个郎中为她包扎上药。 他端起手中的碗呈给女子:“回殿下,放了一碗血,不知够不够,但这已经是她的极限了,若需再取,至少还得等七日。” “什么?七日?不行!太久了。” “她若是个精壮的男子,三五日就能恢复血气,可她终究是个瘦弱不堪的女子,一下子失去那么多血,如果不好好补一补,只怕都撑不过七日,殿下,为了咱们的宏图伟业,您就耐心等等几日吧!” 接下来的几天,含玉终于被安排到了一处有床铺的房间里,还派了一个年轻的婢女照顾她的饮食起居。 含玉头上的蒙眼布也被取了下来,左手腕上缠绕着的素纱白布上渗出的血已经结了痂,她稍微动了动手腕,皮肤被撕裂的痛感再度袭来。 婢女赶忙阻止她:“你别碰伤口,大夫好不容易才给你止上了血,上了金创药,伤口还没好,你再乱动又出血了怎么办?” 趁婢女靠近她,含玉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质问道:“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你们的殿下是何人?又为何要害我?” “我不知道,你放手!” “你不说我就不放!” “我只是奉命行事,主子的事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又如何知晓?” “那你总该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主子是什么人吧?” 婢女无奈之下只好跪下恳求她:“求姑娘饶过我吧!我若是对你透露半个字,我一家五口人都没有活路了呀!” 出于心软,含玉最终还是放开了她,她暗自苦笑道:“你和家人的命是命,那我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你们主子不是还要放我的血吗?那我偏不让她得逞!” 含玉一怒之下解开包扎伤口的纱布,腕上的刀割痕血肉模糊,看着令人触目惊心,她猛吸一口气,狠下心来撕开上面好不容易凝固的血痂。 血痂被撕下后,腕上的破口再次渗血,鲜血顺着手臂流在床铺上,染红了她的衣裳和被褥。 婢女惊慌失措,一边试图将纱布包回去,一边喊人来帮忙。 几名提着药箱的大夫马不停蹄地赶来为她处理伤口。 “怎么这样啊!这刀口深见筋骨,昨天可是折腾一整夜才给止住血的,怎么能在伤口还没长好之际就撕开血痂呢?你是不想活了吗?” 大夫的话令含玉苦笑不得,她反问他们:“我的命还 能由得了我做主吗?是死还是生不都是你们说了算吗?” “这姑娘一定是受了刺激,脑子都不清醒了,赶紧禀告殿下,是否需要将她严加看管,以防再做出什么寻死的举动。” “我没疯!”含玉用力踹开那些围在她身边的老大夫们,怒吼着:“让你们殿下来见我!怎么?她也知道自己做的是伤天害理之事,所以无脸见人吗?” 婢女慌张上前赶忙捂住她的嘴:“姑娘你若还想活下去就别说出这种话来,安分守己的听殿下安排或许还有一条生路。” 兴许是房内的动静太大,惊动了这座府邸的女主人,这一次她倒是毫不畏惧地大方露面,含玉这一番闹腾总算是让她见到了那位“殿下”的真容了。 “谁说本宫无脸见人了?” 一身织金玄锦深衣的女子迈着步子走进来,宽大的曲裾如浓重的夜幕层层铺展,领缘与袖口纹着凌厉的夔龙。腰间束着宽幅的赤金嵌玉革带,垂挂一组由羊脂白玉雕刻成斧钺、权杖形状的精巧组佩,行走间玉声清越,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重分量。 云髻高耸如巍峨宫阙,簪一支累丝点翠的金凤步摇,凤口衔着硕大的东珠,垂落额前,珠光流转间,映衬着她描画得极其英挺的长眉与点染朱砂的薄唇。 她目光沉静锐利,像是在打量一个玩物般觑视着含玉,浑身上下散发着不容忤逆的气息。 屋内外所有人见她到来,纷纷跪下行礼。 “拜见公主殿下!” “都起来吧!本宫就知道你们几个摆平不了她,除了三名太医留下,其他人都退下!” “诺!” 含玉想起那日在王府地牢里从辛大那里听说了中原王朝有一位权倾朝野,与摄政王平起平坐的公主,她也是殷景龙口中的“姑姑”,莫非就是眼前这位? 含玉试探道:“晁阳公主可曾想过,你私自囚禁我,若是被你那位居摄政王一职的侄儿知晓,不知又会闹出什么不必要的争执与误会呢!” 果然她没有否认自己的身份,这进一步验证了自己的猜测。 晁阳公主冷笑着拍掌:“不愧是他看中的人,果然聪明,只可惜你如今落入本宫的手里,就算是大罗神仙也难将你救出,陛下也是本宫的侄儿,照样得听本宫的话,同样身为侄儿的摄政王难道就想忤逆长辈吗?就算他非要和本宫作对,那也得看皇室宗亲到底是站在他那边还是本宫这边!” “人有可敬之处才会受万人敬仰,若是依托强权来逼迫别人屈服,总有一天你会被那些惨死于强权之下的冤魂索命的!” “好大的胆子!你敢咒本宫死?你以为本宫不敢杀你吗?” 含玉深知自己性命不由己,反正横竖都是死,此刻也没那么可怕了。 “公主杀我并非难事,但至少不是现在,否则昨日你将我割腕取血时也不会留着我的性命了,我想我们之间或许可以达成不会让你亏本的交易,请公主明说,你取我的血究竟有何用处?” “哼!就凭你?你配和本宫交易吗?” 晁阳公主仰天嘲笑她的天真无邪,也就是这将死之人才会生出这等荒诞的想法。 对她而言,闵含玉不过是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她要的是雪山守陵族人的血,就算含玉死了,她还可以再抓来成百上千个她这样的守陵人。 “本宫从来不和别人做交易,你也别指望谁会来救你,在你离开胤王府的那一刻,他殷景龙就将你弃之如敝履,根本就不管你的死活,你啊!就安生地待在本宫的府上为本宫做事吧!你要庆幸你对本宫还有点用处,就算日后死后也能体面的留个全尸。” 含玉暗骂她的阴险狠毒,果然中原的人没一个好东西,除了她的阿江。 她明明就没指望过殷景龙会来救她,可为何听见晁阳公主这番话后,她心里还是会生出委屈和失落? 含玉低头看向自己胸前的红色蛛印,低声呢喃道:“一定是噬心蛊搞的鬼,否则我怎么可能会指望一个曾经害过我的人来救我呢?” “你一个人瞎嘀咕什么呢?” “没什么?公主方才所言当真?他殷景龙果然是个没有良心的坏种!亏我还在神庙地下救过他一命!白瞎了我的好心。” 第30章 晁阳公主突然问道:“你说什么?殷景龙也去过雪山女神的神庙里?不是说非守陵族的族人都无法靠近神像吗?那他去过神庙又如何能够毫发无损的回来?” 见她对此事十分好奇,含玉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故意吊着她:“是啊!我也在想他到底有何能耐,居然能够不受神像所影响,若想知晓这其中的缘由,或许也要把他抓来放放血,然后将我的血和他的血放在一起对比一下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你让本宫给他割腕放血?就为了验证一个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消息?你把本宫当傻子耍吗?” “不然公主以为他是如何取得神像的?总之我说的话若有半句虚言,自遭天打雷劈,公主你爱信不信。” 含玉手上的伤口又被那几个老太医给包扎完毕。 那几人长舒一口气:“还好伤口比昨天好一些,止住血了。” “公主既然需要我的血,定然不会想我这么快就死了吧?我人落在你手里,自知求生不得,但求死倒是有万千种法子,公主若是还想继续取我的血,那你只能选择和我做交易。” 含玉意欲再将纱布取下,被那几位老太医呵斥住:“哎哟~使不得呀!再好的金创药也经不起你这来来回回的折腾呐!” “你敢威胁本宫?” “没错,我就威胁了,如何?我闵含玉贱命一条,早在出生当日就该死了,万幸被阿爹收养才活到今日,从前经历过生死的我早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如今不过是在死里求个明白的死法罢了。” 晁阳公主被死得横眉竖眼,拿她这个犟种没法子,只好暂且答应她的要求,同意与她做交易。 “说吧!你想从本宫这里得到什么?” 含玉得意一笑,管管收起受伤的手腕,质问她:“我要一个真相,为何抓我入府?又为何要取我的血?” 晁阳公主犹豫片刻,她禀退旁人,单独与之面谈。 “你可知晓如何开启神像的神力来控制人心?” “什么神像?” 含玉心想,当初神女的真身塑像不是被殷景龙的下属炸成碎块带回王府了吗?所以说......她也想得到神像? 第28章 “你休要同本宫装傻,你既然有能力帮殷景龙取得雪山神女的塑像,还被他千里迢迢从雪山带回上京,你说你不懂如何开启神像谁信呐?” 含玉忍俊不禁,那殷景龙带她回来根本就不是为了什么神像,而是因为她是阿江的人,况且她也是为了找寻阿江的下落才将计就计,同他一起来到上京。 “你笑什么?是你要和本宫做交易的,只要你能帮本宫找到开启神像的秘诀,本宫可以饶你一命。” “好,我试试,神像在哪里?” 含玉撑着身子下床,但由于失血,她起身那一刻双腿不自觉地发软,眼前蓦地黑朦险些没站稳。 晁阳公主谑笑她:“就你现在这副病体,连路都走不了,还是过几日再谈此事吧!” 为了让她快速恢复,晁阳公主每日给含玉送来各色各样的补品,就连日夜与她同枕共眠的孙驸马都没能有这般优越的待遇。 身体日渐恢复后的含玉头等要考虑的事并非如何解答她关于神像的秘密,而是如何逃出这座戒备森严的公主府。 可她成日被关在暗不见光的屋子里,出去如厕都能派三五名婢女跟着,她根本就没有机会探明这公主府的路。 就在她以为自己最终要无声无息地惨死于这座府邸时,她在公主府上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日,她正打算走出屋子如厕之际,她无意中瞧见不远处的廊檐下站着一个似 曾相识的男子,那男子的穿着和公主府里的侍卫无异,可奇怪的是他就站在那儿一声不吭地盯着她,也不知盯了多久。 “姑娘在看什么?为何不走了?”婢女在身后催促着。 “哦~没什么。” 含玉绞尽脑汁地思索着在哪里见过那个熟悉的的恶面孔,由于距离太远,她无法看清男子的具体面貌,只是觉得身形和面部轮廓有几分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而且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难道也认识她? 等到她如厕回来时,她假装不经意地朝廊檐下望去,此时已不见那男子的身影。 她纳闷了,难道是她看错了? 女人的直觉总是会在某些关键时刻出现,那夜的含玉不敢睡得太死,因为她总感觉白日见到的那个男子可能会在夜深人静时分伺机来找她。 果然不出所料,子夜时分,窗外突然出现一个男人的身影。 含玉悄悄地从床上爬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到窗前,试图捅破窗户纸看看那男子究竟是何人? 男子突然推开窗户翻身进来,吓得含玉差点喊出声来,男子赶忙捂住她的嘴,作出“嘘”声的动作。 含玉惊魂未定地盯着男子的面容,他的半张脸被黑布蒙上,黑暗之中她虽然只能看见男子的那双眼睛,但总觉得他似曾相识。 她拿开男子捂在她嘴上的手,迅速取下头上的发簪抵在男子的颈间:“你是谁?” 男子趁其不备,眼疾手快三两下就夺走了含玉手里的发簪。 他从腰间取出一个火折子点燃窗前的烛台,转身之际他取下蒙面的黑布,走到含玉跟前:“闵姑娘,你这么快就忘记我了吗?” “是你!” 含玉这下子终于认出来这个似曾相识的男子正是当初跟在殷景龙身边的副将李誉。 她原以为自己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可下一秒又回想起辛大曾跟她说过,李誉是王府的叛将,他白日里还穿着公主府的侍卫服,看来他是晁阳公主的人无疑了。 “哼!当初就是你杀害我守陵族的族民,这深仇大恨我岂能忘记?现在我落难至此,你该不会是趁夜来灭口的吧?” “姑娘当真以为我现在还是公主的人吗?” “此话何意?我已知你叛出王府之事,休要狡辩!” 李誉反问她:“那你觉得以王爷杀伐果断的性子,怎么可能放我一条生路?为何还要将一个叛将送回公主身边?” 含玉也觉得此事有些难以解释,但仔细一想,殷景龙这个人素来阴晴不定、诡计多端,或许是他念着李誉跟了他多年的主仆情谊所以才没杀他吧? 可李誉告诉她,殷景龙之所以放任他回公主府,是想利用他使用反间计,公主以为他是自己派去王府后被识破的奸细,实则是奸细背叛原主后再次潜伏在原主身边。 “你的意思是,你现在是殷景龙的人了?” 李誉点点头,回答道:“不管你信不信,我现在的确受命于王爷,蛰伏在晁阳公主身边,你若想从公主的手里逃脱,唯有通过我向王爷报信,只有王爷能救的了你。” “你!我才不要他来救我!不,他应该也不会愿意出面救我,毕竟公主是他的姑姑,他堂堂摄政王怎么可能会为了我而与晁阳公主翻脸呢?” 含玉别过脸去,心里极其不情愿向殷景龙的人求救,毕竟她好不容易才从王府里逃出。 “怎么不会呢?” 李誉细说当初在雪山上殷景龙说过的话:“下令屠族的不是王爷,是公主,我之所以为公主做事,是因为她掳走我的妻女,以家人性命逼迫我必须将守陵一族屠杀殆尽,然后为她带回神像,可没想到在屠族一事上他和公主发生了粉丝,王爷不许任何人动你的族人,他去雪山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带回神像。” 含玉这才知晓发生在神庙前的那场战争的罪魁祸首是晁阳公主,可前世明明是殷景龙下令屠杀族人的,她明明亲眼见他举着长剑砍下族人的头颅,难道说前世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吗? 她摇头否认:“我不相信,就算这次是公主下达的命令,也不可否认殷景龙也有曾想要屠杀我的族人。” “闵姑娘,不管你信不信,事实就是如此,你和王爷在雪山上共同经历过生死,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王爷对待你和你族人的态度。” 含玉回想起在雪山神庙之下两人的那段经历,心里居然对他残存几许好感,她拍打着胸口的蛛形印记,告诉自己不要被噬心蛊所影响。 她质问李誉:“那你深夜潜入我房里就是为了告知我此事,然后减轻我对他的恨意吗?” “当然不是,我是来帮你的,再过几日,晁阳公主一定会再来取你的血用来滋养神像,你难道想一辈子被她囚禁在府,做她源源不尽的血库吗?” 她的血和神像又有什么关系?含玉出生在神女庙悄,自幼在雪山中长大,身为守陵一族的族人,她从未听说过族人的血可以滋养神像,族人也从未拿血来供奉过神女,这一定是作为外族的中原人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谣言。 可李誉却说他亲眼见到晁阳公主将她的血注入神像的碎片之中,但神像的碎片并未发生任何变化,公主认为是因为血量不够,所以一定还会再来取她的血。 第31章 “我不明白,为何一定要我的血?就因为我是供奉神女的守陵一族吗?” “不仅如此,更因为你和你们族中某些人一样,不受神女之力的迫害,这样一来,你的血才不会受到神像的影响。” 含玉半信半疑地看向他,此人对自已跟随十余年的主子都能说叛就叛,而她不过是个陌生人,他凭什么要帮她?如此一想,他的话不知有几分是真。 李誉话音刚落,屋外传来脚步声,听着像是巡逻的侍卫,他赶紧将烛火吹灭,示意含玉不要出声。 等到侍卫离开后,李誉再次蒙上面巾准备翻窗离开。 含玉拦在窗前:“等等,你不是来救我出去的吗?我恳求你带我逃出公主府,如果能把我带出上京城那更好。” “姑娘你太天真了,就凭我李誉有何能耐能逃过公主手下一众暗卫的视线?如果我有这个能力,我早就可以从公主那里救出我的妻女了。目前能救你的只有王爷,看在你曾经在雪山救过王爷的份上,我会想法子将你的消息通知王爷,至于他愿不愿意来救你,那就得看你在他心里有多重的分量了。” 含玉万万没想到事到如今,自己的性命竟然掌握在前世的仇敌手中?往日在王府多有得罪他的地方,如今又要指望他来救? 她觉得以殷景龙的性子,除非含玉对她还有利用价值,否则她就是死一百次一千次,他也不可能来救她的。 在那夜过后,李誉再未出现在含玉的面前,她猜测或许是怕被公主发现,所以才如此吧? 几日后,公主又带着人来准备给含玉割腕放血。 含玉赶忙抢话问道:“公主上次不是问我是否知晓开启神像的秘诀吗?我回想起族中老辈似乎有提过神像的事,您能否亲自带我去瞧瞧那些神像的碎片,兴许可以发现一些线索呢?” 站在公主身后的孙驸马凑过来对她说:“殿下可要当心点,这女子诡计多端,狡猾得很,可别被她骗了,依臣所见,咱们还是先取血,再带她去见神像比较妥当。” 第29章 那孙驸马对着身后的太医招了招手,意图让他们先去取血,却不料被晁阳公主喝止:“带她去密室!” 无人敢违抗公主的命令,孙驸马没好脸色地瞪了含玉一眼,说:“还愣着做什么?没听见公主的命令吗?” 为了探明公主真正的意图,含玉忍气吞声地跟在他们身后,晁阳公主禀退旁人,只留下孙驸马和一名心腹太医跟随她进入通往地下密室的甬道。 含玉仔细打量着这甬道的构造,惊讶于公主府的地下密室竟然和胤王府地牢的风格截然不同,反倒和神庙底下的盗洞有几分相似,莫非神女庙底下的神秘的盗洞是出于公主之 手? 见她掉队,孙驸马催促道:“别四处张望了,这间密室布满机关,如果不想死就跟紧点!” 她见过盗洞里的白骨,不想自己也成为甬道里的白骨,于是默默跟上他们的步伐。 不知走了多久,这条通往密室的甬道像是永远走不到头一般,越往甬道深处走,里边的空气愈发稀薄,令人隐约有种窒息感。 晁阳公主命旁人熄灭烛火,昏暗的甬道瞬间漆黑一片。 “这......这么黑,要怎么走啊?” 含玉觉得四周阴森可怖,又令她回想起神庙底下的白骨。 “密室还没走到吗?这个地方为何如此阴冷啊?” “你不想死就给我住嘴!” 孙驸马的威胁声之后又听见公主不耐烦的声音:“少说两句废话,赶紧将那些虫子拿出来!” “诺!殿下莫急,臣这就拿出来。” 孙驸马从身上取出一个发光的锦囊,众人这才看清楚前方的甬道。 “还是殿下聪明,知道甬道空气稀薄不能使用烛火,于是让臣事先抓捕了一些萤火虫,也庆幸过了一夜,这些发光的小虫子们还没有死光。” 他命太医举着装满萤火虫的锦囊走在最前方带路,自己则小心搀扶着公主跟在后面,还不忘回头叮嘱含玉:“跟紧点,否则走丢了找不着人,这里黑漆漆的一片,随时都有可能冒出一两条毒蛇来,也要当心点脚下!” 含玉追问道:“公主府的底下为何会有一条冗长的甬道?这条甬道又是通往何处的?” 孙驸马张口想要斥骂含玉多嘴,却被晁阳公主打断他的话:“既然咱们需要她帮忙,她又是雪山上的人,告诉她也无妨。” 公主话音落下,孙驸马的态度立马转变,语气平和地对含玉解释着。 原来含玉猜的没错,这条甬道和神庙底下的盗洞是相通的,是这些年晁阳公主为了夺取神像而秘密挖掘的。 可一个月前在雪山之上,李誉不是带人将神像给炸毁了,然后又被殷景龙带回了上京吗?按理来说,这些神像的碎片应该都在他的王府里才是,为何又辗转到了晁阳公主这儿? 晁阳公主说:“朝堂之上的权利之争不是你一介民女懂得的,摄政王殷景龙因为多年无实际功绩被朝臣质疑其能力,而其兄身为镇国大将军屡次戍边有功,再加上又有亲父贤亲王和一众宗亲的支持,殷景龙这个摄政王的地位岌岌可危。” “胤王为了巩固朝堂上的政权,私下与本宫结盟,他答应为本宫取得神像,本宫也答应帮他游说王室和宗亲来让陛下继续任命他为大殷的摄政王。” 含玉恍然大悟,难怪他甘愿冒着客死雪山的风险也要偷得神像。 晁阳公主一边走一边继续说道:“本宫为了得到神女的塑像,早在十年前就开始秘密挖掘这条甬道,历时数年才通道雪山神庙的地下。因为神女之力的反噬,本宫派出去的一批又一批的暗卫最后都一去不复返,或许他们都死在了雪山上,尸骨无存。本宫偏不信这个邪,本想继续尝试,可就在三年前,镇国大将军殷景珩奉陛下之命带领军队前往雪山,那些人照样无一人归还,就连战功赫赫的镇国大将军也失踪于雪山之巅。” “你是说三年前的那场外族入侵吗?” 记忆回到三年前她在雪山的寒江边上初遇阿江的那一年,阿爹给她讲述过当年外族军队入侵的事情。 守陵一族原本平静的生活被突然出现的一支无名之师给打破了,和以往那些三两成群的盗贼不同,这一次入侵的是上千名身穿铠甲、手举长刀的中原军队。 一时之间,族中人心惶惶,族长和长老紧急商讨后决定以守代攻。 “神女庙位于高原之巅,那里地势高、山路崎岖,又常年飘雪,是个易守难攻之地,再加上咱们还有神女的庇护,就算是钢铁之师也难敌神女之力的反噬。” “族长所言极是,咱们族内年轻力壮的族人不过百来人,若要正面迎战,无非是鸡蛋碰石头。他们的目的不过就是夺取神像,咱们不妨先按兵不动,他们这上千人马爬上雪山之巅恐怕都要耗费近半人力,更何况咱们还有神女之力,等到他们取得神像之后再动手也不迟。” 果然如他们所料,那些人在雪山上爬到一半时遭遇史无前例的大风雪,不少士兵因不敌严寒,永远沉睡在了雪山之上。 爬到雪山之巅的神庙时还剩下数百来人,为首的大将军率着这批精疲力尽的士兵继续朝着神庙走去。 这帮外族人终究还是小觑了神女之力,在离神庙百步之遥的地方,多数士兵就开始出现疯症,就连骁勇善战的镇国大将军在一座塑像面前也是毫不例外的出现了反噬症状。 当时的含玉和阿爹躲在族中不敢踏出半步,那几日的雪山之巅日夜传来士兵痛苦的嘶吼声,像是被人活生生低开膛破肚那种痛苦。 含玉问阿爹:“我们会死吗?” 阿爹抱紧含玉的身子,摩挲着她的青丝,安抚道:“死的人不会是我们,阿玉放心,阿爹会用生命保护你。” 士兵的嘶吼声响彻天际,直至第三日的清晨才彻底无声,恰逢这天是含玉要上山供奉神女的日子。 阿爹担心含玉的安慰,试图向长老求情,让她等待外族人离开后再去,可却被长老们婉拒。 他们威胁阿爹:“供奉神女之事可容不得推迟,若是冒犯了神女,让族人失去神女的庇护,外族人杀入族落,那可是灭族之灾呐!你一个将死的老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阿爹无奈之下又恳求长老们派几个壮士护送含玉上山,又被他们拒绝。 “咱们族中和她一样丝毫不受神女之力影响的人没有几个,那些壮士们自然要留守族落保护族人,难不成你还想让我们几个年过半百的长老护送她上山吗?” 阿爹求情未果,只好恋恋不舍地亲自将含玉送到半山腰上。 含玉含泪对他招手:“阿爹你回去吧!再往前走,你的身子也承受不了。” 她看见阿爹强忍着担忧和悲伤,挤出难看的笑容对她说:“好,阿爹这就回去,你切记阿爹跟你说的话,若是不巧碰上他们还有人活着,你千万不要靠近他们,一定要快点逃走!供奉神女的事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保护好自己才重要,明白吗?” 第32章 含玉听从阿爹的嘱咐刻意绕过那条最常上山的路,而是选择一条需绕寒江而行的崎岖小路上山,也就是在那寒江边上,她发现了躺在江边奄奄一息的失忆男子阿江。 阿江身上的铠甲警示她此人正是那支入侵雪山的外族军队中的人,含玉谨记阿爹的提醒,本想就此离开,却不料当时的阿江还活着。 他突然伸手抓住含玉的脚踝,“救救我,我好冷。” 含玉用力跺脚试图甩开他,可他就像是那落水之人抓住一颗救命稻草般抓得越来越紧,死活都不放手。 她蹲下身子察看他那似有若无的鼻息,他虽睁着双眼,那双眼睛却空洞无神。 含玉问他:“你是谁?为什么来雪山?” 阿江摇头:“我不记得了,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那你的同伴呢?你又是如何从那雪山之巅来到这寒江边?” 他仍然是无神地摇头,一问三不知。 含玉见他这副模样不像是在说谎,除了想要活下去以外,其他似乎毫无想法,况且她也听说神女之力的反噬可能会使人头脑不清醒,记忆混乱甚至失去所有的记忆。 她想,或许此人就是被神女之力所创之后才变成这样的吧? 于是,心善的含玉救下了出现在寒江边上的阿江,她担心自己救下一个外族人会连累阿爹被族长惩罚,于是暂且将他安置在寒江边丛林深处的一处茅草屋内。 他浑身冰冷,寒冷的江水渗透全身,肌肤是刺骨的冰,就连发丝上也沾上了些许冰霜。 这件茅草屋是先前含玉供奉神女后下山为了休憩而草草搭建的,没想到此时却派上了大用处。 她将奄奄一息的阿江藏在江边的茅草屋照顾数日,他的身体总算是日渐好了起来,可这脑子却依旧回想不起来自己的身份。 阿玉心想,这样也好,至少无人知晓他外族人的身份,这样也不会招来长老们的惩罚。 第30章 阿江的身子逐渐恢复好转,可他的脸上却毫无喜悦的神情,他时常坐在寒江边上发着呆。 含玉问他为何如此,他举起自己的双手,对她说:“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 “你是指你的记忆吗?” “不只是记忆”,阿江摇晃着脑袋,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胳膊,再痛也不见他皱眉一下,“我好像变成了一个废人,除了会用双腿走路,会用双手吃饭以外,其他什么都不会了。” 含玉当他是在说傻话,不禁取笑他:“你这双手脚除了用来走路和吃饭外,还想用来干什么?在经历神女之力的反噬之下还能手脚健全的活着就已经很好了,至于那些失去的记忆,如果那些都是不好的记忆,想不起来或许是一件好事呢?” 她试着让阿江逐渐适应他的新身份,不仅仅这副劫后重生后的躯体。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阿江也不再和从前一样坐在寒江边惆怅,他开始想要了解含玉的家人,想要和她一起回守陵族面见她的阿爹。 可含玉却迟疑了。 “阿玉你是不是嫌弃我是个无能的废人,所以不愿带我去见你的族人和阿爹?” “不是这样的,只是......族规规定,族人不得与外族人亲密来往,而你不仅仅是外族人,还可能是当初那支入侵雪山的军队里的人,你的身份可疑,若是被族长和长老们知道,你和我都会死的,而且还会连累我的阿爹。” 她的话音落下之时,她第一次从阿江的脸上看见失落的神情,她想解释自己不是嫌弃他的意思,可却无意之中说出这番伤害他的话语。 他点头接受现实,强忍着不满和失落,笑颜看向含玉。 “我明白你的难处,我不去便是,只要能和阿玉在一起,我是谁?在哪里?又有何重要呢?” 就这样,含玉瞒着阿爹和族人私自下山,在寒江边上与阿江共处,和阿江一同建造了一件独属于他们俩的爱巢。 阿江曾说:“我要砍下上百斤的树木拿到山下换取银两来为阿玉订做一件婚服。” 含玉捂嘴偷笑,满心欢喜地陪他一起砍树、搬柴,直到他有一天真的从山下的丝绸店里带回来一件红色嫁衣。 她知道,自己期待已久的婚期越来越近了。 这三年来,她悉心照料阿江,等待他身体恢复,又和他一起白手起家,建造起那间木屋做的婚房,如今又等到了那件她梦寐以求的嫁衣,她觉得自己这些年的付出终于得到了回报。 为了装扮婚房、筹备婚事,她特地将自己从小到大存着的一些银两到山下采购。 与她交好的客栈老板娘为她准备了上等的佳酿,还偷偷告诉她:“老娘在这上等的女儿红里面加了些猛料,保你一夜就中,如果好用,以后常来光顾啊!保你三年抱俩。” “老板娘你胡说什么呢?”她的两颊飞上几多红云。 “哎哟!你都是要成亲的人了,这怎么还害羞上了?” 含玉期待已久的洞房花烛夜就在今夜,从未经历过人事的她又怎么可能不害羞呢? 然而也就是在那一夜,她的阿江离奇失踪了,在那之后便是殷景龙出现后屠族的事情了。 每每回忆至此,含玉总会悲喜交加,她十分怀念曾经和阿江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同时也对后来的破坏者恨意渐深。 她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不知公主口中的镇国大将军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听说他和殷景龙是一母同胞的孪生兄弟,但是两人兄弟不和,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何事导致兄弟反目成仇呢?” 晁阳公主瞥了她一眼,仿佛在怀疑她问这话的意图。 “你现在不是胤王的人吗?怎么又关心起大将军来了?” 孙驸马在一旁凑耳提醒她:“殿下,胤王曾提及过,此女子乃大将军失踪后在雪山娶的妻子。” “哦~是啊!本宫竟把你这最重要的一层身份给忘记了,原来你就是殷景龙心心念念的阿玉啊?想不到你一个相貌平平的卑贱女子竟然和他们兄弟二人有染,看来还是有些手段在身上的。” 公主的嘲笑令含玉不满,她着急解释道:“什么兄弟俩?我爱的人从来就只有阿江一个,我是被殷景龙那个混蛋给抓回来的,他掳走我爱人,又欺辱我,若不是噬心蛊作祟,我早就想杀了他。” “你说什么蛊?” 含玉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装傻充愣,岔开话题:“公主若想让我为你开启神像,那你得先告诉我为何要开启它?为了得到神像不惜牺牲一批又一批的士兵性命,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孙驸马气愤上前掌掴她,怒骂道:“混账东西,你敢诅咒殿下遭报应?” 含玉疯笑着反驳他:“人在做,天在看,神女是有神明在世的,你们这些凡夫俗子亵渎她的神像,迟早会被神女之力反噬的。” “你还不认罪,你给我闭嘴!” 孙驸马本想继续扇她的脸,却被晁阳公主劝阻道:“罢了,你难道听不出来她这是危言耸听在劝本宫放弃吗?可本宫为了神像已经努力了十年,本宫要利用神像的力量打造一支无人能敌的强劲之师,怎么可能因为惧怕她的诅咒而放弃?” 她看向含玉:“更何况本宫现在不是还抓来了你吗?本宫已经试验过了,你的血可以抵抗神女的反噬之力,所以为了打造本宫的军队,不用再从前那般大费周章,牺牲你一个人就够了。” 晁阳公主看出来了含玉想临阵脱逃,为了方便行事,便让孙驸马把她打晕了扛在肩上带走。 等到几人到达她存放神像的密室时,太医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刺鼻的熏香将含玉唤醒。 含玉睁眼的那一瞬间,眼前的一幕令她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当初被李誉炸毁的神像碎块竟然被她给拼接起来,虽然肉眼能看得出来碎块与碎块之间的裂痕,可这已经是接近真身神像最原始的模样了。 他们将拼接好的神像放在一个巨大的血池之中,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而那血池中的血液非但没有凝固,而且还能在毫无外力之下缓缓地流动起来。 晁阳公主骄傲地向她展示着:“你睁大眼瞧瞧,如今的神女是不是比起在雪山之上更加栩栩如生了?” 含玉捂着口鼻靠近神像脚下的血池,不可思议地看着里面缓缓流淌着的血液,问道:“这里面流着的是我的血吗?” “不全是,是胡太医在你的血液中加了一些草药,使得血液离体后不会凝固,只可惜这里面的血太少了,连血池的底都没有装满,无法启动神像。” 晁阳公主说到此处便将目光投向讶然震惊的含玉。 “要想把这血池充满,只有把你全身的血液放干才能做到,怎么样?你做好了为本宫牺牲的准备吗?” 含玉赶忙起身连连后退:“万一你把血池充满的时候发现我的血根本无法开启神像呢?” “不是就不是,那本宫再去抓一个你的族人回来继续尝试不就得了吗?本宫为了这一天都等了十年了,还差这点时日吗?” 第33章 晁阳公主示意太医准备动手,那人从药箱里取出一把弯月镰刀不怀好意地朝着含玉靠近。 “你不要过来呀!” 含玉这才后知后觉 ,自己是被他们合伙骗过来了,晁阳公主根本就没想过慢慢放血,更不可能给她留一条生路。 可察觉此事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她就是那瓮中之鳖就算插翅也难逃。 那把弯月镰刀看着着实瘆人,如果往脖子上一割,那血液如柱般喷出,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她。 含玉撕心裂肺地呐喊着,希望能有人听到她的求救声,可这密室到底地处哪里她都不知,更不知这外面通往何处,如何唤来人救她? “胡太医你还磨蹭什么?赶紧动手呀!” 那胡太医拿着镰刀的手不自主地颤抖着,“微臣平日里都是救人,从未杀过人,有点下不去手。” 晁阳公主斥骂他无用,又把身旁的孙驸马推了出去,命令其代替胡太医动手。 孙驸马双手颤颤巍巍地接过镰刀,犹豫的眼神看向公主。 公主瞪视着他:“还愣着干什么?再不动手她就要跑了!” 孙驸马嗫嚅道:“殿下,臣以为只是拿个小刀割腕放血,没想到是这么一把大镰刀抹脖子呀!这事儿,臣有点怕。” “你怕什么?你又不是没杀过人,死在你手里的贱命还不多吗?不介意多她一条。” 见他两个大男人都踌躇不前,迟迟下不了手,晁阳公主无奈之下只好夺过孙驸马手里的镰刀,大步走向躲在神像背后的含玉。 她冷笑地讥讽道:“本宫倒要看看神女今日到底能否真的显灵救下你的命。” 她举起手中的镰刀朝着含玉的脖子砍去,不料第一下没砍中,含玉敏捷地从刀下逃脱。 “你逃呀!这间密室密不透风,本宫看你能逃到哪里去!” 晁阳公主那恶鬼般的嗓音回荡在整间密室,她提着镰刀追在含玉身后疯狂乱砍。 无路可逃的含玉哭喊着“救命”,体内的子蛊似乎感受到她强烈的恐惧感,她胸前的蛛印发出异样的红光。 就在她以为自己就要惨死于镰刀之下时,密室的门突然一声轰响被人炸开了。 第31章 晁阳公主身形一震,发软的双腿撑不住身子,扑通倒地,而她手中的弯月镰刀也被爆炸波震到一旁。 “殿下殿下,你怎么样了?” 孙驸马顾不上自己一身的灰尘,连滚带爬地来到晁阳公主身边,胡太医则因为靠门太近,被甩飞至密室另一面的墙壁上,重重落地后口吐鲜血,两眼一睁一闭,断了气。 含玉的脑子也被爆炸的轰响震得嗡嗡的,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何事,就瞧见一个身着玄服腰佩长剑的男人站在密室的破口处。 男人逆光朝她走来,走到她面前时,他忽然对她伸手,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听到的声音再次响起。 “让你受惊了,本王这就带你回府。” “为何是你?” “那你希望是谁?” 一旁惊魂未定的晁阳公主也未曾料到殷景龙会出现在此,她趁其不备,迅速爬起来,拾起镰刀朝着殷景龙的背后砍去。 含玉惊呼:“小心背后!” 殷景龙早已有所防备,他左手拔剑用力挡开镰刀的攻击,怒吼道:“够了!姑姑骗我骗得还不够吗?” “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这儿?”晁阳公主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下一秒又冷静道出:“一定是李誉那个叛徒!他是你派来的奸细!本宫当初就不该心软留下他那条狗命!” “姑姑要不要杀李誉,本王不想管,但姑姑若是要动这个女人,本王就不得不插手了。” 含玉趁他们俩争执之际,试图趁乱逃脱,不管是王府还是公主府,她都不想回去,她要回御龙雪山,她要去寻找失踪的夫君。 她起身后刚迈出两步,脚踝处就传来阵阵痛感,是刚才和晁阳公主在密室里追逐时不慎扭伤了脚踝,生死攸关之际的她根本就没空顾及脚踝的伤痛,所以也没意识到自己的脚踝已经悄然肿了起来。 含玉刚走两步就扑通摔倒在地,殷景龙回头看了她一眼,“不行就别逞强,别给本王添乱!” 斥骂的话语里夹在着关心的语气。 他此次可不是孤身一人前来,他双掌一击,藏在密室外待命的王府侍卫兵纷纷入内听从他调遣。 “来人!给本王将公主殿下和驸马爷好生送回公主府!” “不许你的人碰本宫!” 心高气傲的晁阳公主就算是输了也决不向他人低头认错,她和孙驸马两人相互搀扶着走出密室,乘坐着殷景龙为她准备的马车回府。 待其二人离开后,殷景龙双手抱胸地站在含玉的眼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还不愿意起来跟本王走吗?难道你想在这儿陪你的神女过夜?” “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含玉倔强地一次一次地爬起来,又一次一次地倒下,脚踝上的痛感令她冷汗直冒,可即便是如此,她也闭着嘴不吭一声。 殷景龙无奈叹息,暗骂一句“本王真是服了你这个犟种!” 他蹲下身子将含玉从地上扶着坐起,不顾她的拒绝,自作主张地将她打横抱起送上回府的马车。 含玉将身子蜷缩在马车的角落里,别过脸去不想见他。 “等一切都结束了,我会差人护送你回家。” 殷景龙细心地帮她拍打着身上的灰尘,第一没有用王爷的口吻来跟她说话。 “我对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留我在这儿又有何用?” “你怎知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含玉转头瞪视着他:“那你不怕引狼入室,我再伺机刺杀你吗?” “同中噬心蛊的两个人,喜悲痛感,爱恨同受,你若想尝试剜心之痛,可以再试试刺杀我。” 殷景龙忍俊不禁,轻柔地整理她肩上凌乱的青丝,而含玉竟然对他的触碰不似先前那般反感。 她低头看了一眼胸前的蛛印,回想起刚才被公主追杀时,这个印记似乎发生了变化,如果说中蛊的两人会感同身受,那么方才他是否感应到了她的恐惧? 在含玉沉思之际,殷景龙自作主张地拿起她那支缠着纱布的手。 “你要做什么?” “别乱动!听话!” 她试图抽回手,却被他强硬控制住,他像是事先知晓她手腕上有刀伤一样,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金创药亲自为她上药。 那细心体贴、动作轻柔的样子和她记忆中的阿江极为相似,含玉听话地不乱动,怔愣地看着他为自己上药和包扎。 半晌过后她才问道:“你是身份金贵的摄政王,怎会对伤口包扎上药的事如此熟练?” 殷景龙没有抬眼看她,从容答道:“再金贵的人,也会有受伤的时候,我自幼是个父不疼母不爱的人,受伤后只能像孤狼般独自舔舐伤口。” 这番话令含玉回忆起那日神庙地下受伤的他,竟然不自觉地开始同情他来,听他说出‘父不疼母不爱’的时候,含玉的眼眶莫名地湿润起来。 她纳闷着,自己这是怎么了?竟然会共情前世仇敌的感受?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喜悲同感吗? 见她暗自抹泪,殷景龙讥笑道:“你哭什么?放心,这是外国朝贡本朝的上等金创药,不会让你留疤的。” 含玉瘪瘪嘴:“我不是哭这个。” “那你就是听了本王的幼年遭遇,在同情本王了?” “那怎么可能!你又不是阿江,我为何要共情你?” 她倔强的脸上挂着两行珍珠泪,这人见尤怜的模样竟让他有一丝情动,可‘阿江’两个字听着又着实刺耳。 殷景龙突然正颜厉色地说道:“罢了,你的脚就自己上药吧!” 他勒令侍卫兵停车,不愿与含玉再同乘一辆马车了,回王府的路上他连个眼神都不愿看她,更无只言片语。 留守在胤王府里的徐管事见含玉负伤归来,惊讶地捂嘴。 “哎哟!我的苍天呐!究竟是何人敢伤害咱家王爷的人?王爷不得给 他抽筋扒皮才解恨?” 侍卫兵低声告诉他此事乃公主所为,那徐管事立马又说:“这家族内部的恩怨怎么还扯上了无辜的外族人呢?可怜的闵姑娘在中原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不管怎样,就算是公主,王爷也得要为姑娘讨要个说法才是呀!” 徐管事的话终究是旁人的一句随便话,他不过也是心疼闵含玉,那王爷和公主的利益与恩怨岂是旁人能够干预的? 殷景龙这次之所以能发现晁阳公主的密室和甬道,的确归功于潜伏在公主府的李誉暗中报信。 但李誉并非公主心腹,他只是将含玉被囚的事情告诉了他,但却不知公主将神像藏于何。 得知晁阳公主要带含玉去密室,殷景龙暗中尾随,又派王府侍卫去准备火药,终于在地面上找到通往密室入口,一举炸开了密室之门救出了含玉。 第34章 杀人取血祭神像一事被揭露之后,晁阳公主在朝堂上备受争议,就连一向站在她这边说话的贤亲王此时也不敢轻易发言。 幼年登基的小皇帝虽已临近弱冠之年,但手中并无实权,早朝上他收了一叠又一叠弹劾公主的折子,他无奈地将问题又抛向他身后垂帘听政的太后。 未解皇帝的尴尬处境,太后立即中断早朝,将小皇帝带至太后行宫慈宁宫私下商讨。 小皇帝双膝跪在蒲团之上,小心翼翼地询问道:“依母后所见,朕要如何处决公主?” “陛下以为,晁阳公主所犯何罪?” “儿臣以为,公主所犯乃恶意杀人,以及夺取神像意图谋反之罪。 “胡说!这些罪名根本就不成立!那雪山女尚且活着,何来杀人之罪?公主虽抢夺胤王为陛下带回来的神像,但也只是将它藏了起来,再说那神像现在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她根本威胁不到陛下的皇位,又何来谋反之罪?” 太后痛批小皇帝无头脑,只知眼前形势,却看不清这场闹剧背后的多方利益纠葛。 身为皇帝的生母,她虽不能大权在握,但毕竟还是名义上的决断者,她必须为她自己和皇帝的将来好好谋划一番。 “儿臣愚昧,请母后恕罪!也请母后为儿臣指一条明路吧!” “哼!你跟在胤王身边这么久了,他的手段你半点儿都没学会,真不知哀家这等聪明绝顶的头脑怎就生出你这个蠢货儿子来!” 太后气愤地将桌上那一叠叠的奏折掀翻在地。 “先前镇国大将军还在朝的时候,他和胤王兄弟二人背地里兄弟嫌隙,朝堂之上也能互相掣肘,再加上公主那个老姑婆和贤亲王那个老不死的也面和心不和,所以你我母子二人才能在这些权势之争下苟活下来。可自从大将军失踪后,政权逐渐被胤王单方面把持,若非殷室宗亲对他的行事风格不满,时常有人暗中给他使绊子,否则今日这个皇位早就不在你的手里了。” “胤王为人城府极深,这些年来,儿臣听从母后的安排,表面上顺从他,背地里又暗中支持大将军一派,挑拨他兄弟二人,这才能够制止胤王的势力独掌一方,可现在大将军失踪未归,儿臣手中无人,要如何是好啊?” 太后也为此事伤神已久,如果没有三年前殷景珩失踪一事,她和皇帝也不会沦落今日被人掌控的境地。 她不安地踱来踱去,思来想去,唯有一法能解燃眉之急。 她凑至小皇帝的耳边低声说道:“大将军只是失踪了,又不是死了,未见尸骨就还有回来的可能,看来咱们只能铤而走险,来一招声东击西了。” 第32章 隆熹五年的深秋,南方边境传来三年前在御龙雪山上失踪的镇国大将军殷景珩还活着的消息。 他不在的这几年,摄政王架空皇帝独揽大权导致宗室不满;晁阳一派豢养私兵企图篡权;边境又有藩属国屡次进犯,使得大殷朝内忧外患。 众朝臣听说大将军还活着,他们看到了重振朝纲的希望。镇国大将军殷景珩骁勇善战,曾数次拒外敌于边境,令倭寇闻之丧胆,可自从他失踪的消息传出后,那些曾经是他手下败将的外敌们开始蠢蠢欲动,多次骚扰边境的安宁。 殷景珩还活着的消息传遍整个上京,得知此事的含玉又惊又喜,她激动万分地质问殷景龙:“阿江真的还活着,对吗?那你知道他此刻身在何处吗?可否让我再见见他?” 殷景龙的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此消息他也是今儿一大早才听说,从哪儿传来?又是谁传来的?是真是假?这些都有待查清楚,可含玉这质问的口吻令他颜色不悦。 “是本王这些日子薄待你了吗?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与兄长团聚吗?那本王可要令你失望了,兄长的消息本王也是方才才知晓的,无法回答你的问题。” “不知就不知嘛!凶我做什么?我人在你府上,又不能出去自己找人问清楚,不问你要问谁?” “你!好呀!你想出去是吧?本王又没有捆住你的双脚,你若是不怕再被人抓回去放血,你爱出去就出去,本王也管不着你的生死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谁也不让着谁,直至王府的侍卫有事前来禀报,殷景龙才甩手离开。 那侍卫是他今儿个得到消息后就派出去打听的人,现下查到一些情报回来禀报他。 “禀王爷,末将私下向乾坤宫的太监打听过,消息是从宫里穿出来的,至于是太后娘娘还是陛下,末将暂时还不确定,那太监也支支吾吾的不肯说。” “罢了,太后也好,皇帝也罢,于本王而言没有什么区别,太后的意思就是皇帝的意思。” 殷景龙大致揣测到这次的消息很可能是太后为了搅乱朝政故意搞出的乌龙,无非就是想让他和晁阳公主陷入镇国大将军归来后的权力之争,以此来让他有所忌惮。 现下公主的罪行已被揭穿,但皇帝却迟迟不给她定罪,一方面是在顾及宗亲的意见,另一方面也怕公主一派倒台后,胤王府的势力一方独大,这样一来皇帝就永无亲政的那一日。 得知此事后,殷景龙不像刚听到消息时的那般讶然和慌张,开始变得从容淡定起来。他倒要看看那对垂死挣扎的母子到底要搞什么名堂? 次日早朝之上,作为皇室宗亲代表的贤亲王殷暨率先递上奏折禀告皇帝:“启禀陛下,近日坊间都在传着镇国大将军尚且活着的消息,微臣不知此消息是真是假,特禀明陛下派密探去打听一下。倘若是假,便要严惩那散播谣言之人;若是真,那就更要查清楚大将军如今身在何处,好派人去营救他。” 小皇帝眼神瞟了瞟身旁默不作声的殷景龙,见他面无表情,似乎并无反对之意,便对贤亲王说:“朕明白叔父爱子心切,迫切地想要找回大将军;眼下政局动乱,边境又常有倭寇来犯,朕同您一样,也迫切地希望他回来保家卫国,只不过......这消息凭空传出,朕一时之间也摸不清头脑,不知要从何处下手查起呀!” “陛下若觉得查明此事真相有点困难,那微臣可以给您推荐一人。” “哦?叔父以为谁有能力查清此事?” 贤亲王双掌交错,诚恳谏言:“是微臣之妹,也是陛下的姑母——晁阳公主。” 此话一出立即招来殷景龙的反对,他当庭怒斥自己的父亲:“晁阳公主私窃神像、残害无辜犯下滔天大罪,按照律法理应削去爵位、没收封地、贬为庶人,但念在她是先祖皇帝最受宠的女儿,又是殷氏宗亲中的元老,也为先祖皇帝的基业贡献过微薄之力,所以暂且未给她定罪,只是将她禁足而已,贤亲王如今怎还敢再提她?” “请陛下听微臣讲完!先祖皇帝临终前曾将自己身边的一支羽林军赐给了晁阳公主,公主将那些人培 养成一批暗卫。和其他侍卫的职责不同之处在于,她的暗卫擅长潜伏各处,刺探各类异闻和秘事,且身份神秘,除了公主自己,无人知晓他们的真实身份,因此臣以为若是让公主派暗卫去打探,不仅会事半功倍,也是给她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殷景龙眼见着小皇帝要被贤亲王的三寸不烂之舌给劝服了,他立马搬出先帝临终前的托孤遗言,跪在皇帝年前劝道: “万万不可啊!陛下,先帝曾叮嘱过微臣务必要全心全意辅佐陛下振兴我大殷,他再三叮嘱过您任人为贤不为亲,忠言逆耳利于行。公主罪孽深重,再委派她的人去,臣以为她定会为了逃避罪责而生事。陛下若想派人,臣愿请命亲自去那南边之境走一趟,探清虚实,如果消息是真,那臣以人头担保,一定会把大将军平安带回。” 一提及先帝对他的临终嘱托,小皇帝便没了辙,就算是幕帘后的太后想插句话也难以开口,底下那帮宗亲更是敢怒不敢言。 唯有贤亲王不曾畏惧摄政王的身份后权力,坚持表明在接回大儿子这件事情上,绝对不能让小儿子插手!毕竟他兄弟二人早就感情不合、心生嫌隙,况且又是朝堂上的政敌,派殷景龙去,那他兄长还能有活路吗? 于是,他一个年近半百的老王爷也跪在小皇帝面前,以整个贤亲王府上下百余条性命为代价,力荐晁阳公主去查清此事。 这下子可让小皇帝犯难了,一位是先帝钦点的摄政王,另一位是宗亲们推崇的皇室长辈,况且这背后又牵扯到最受先祖皇帝宠爱的公主,他无论选哪一方都会得罪另一方。 他转身看向背后一直不做声的太后,想必太后也未曾想过自己只是放出一个假的消息,竟引来这两股势力的公然对决! 小皇帝见太后未发话,只好宣言:“胤王和贤亲王你们二人快快请起,兹事体大,这么还得和太后仔细商议,从长计议,今日朕乏了,众爱卿先行退朝吧!” 众官员退朝离宫之时,殷景龙快步跟上贤亲王的步伐,喊住了他:“父王为何宁可选择公主,也不愿意选择相信您的亲生儿子?” 第35章 贤亲王驻足转身,驳斥道:“那你有把我当作你的父亲对待吗?朝堂之上公然你利用摄政王的身份与你父亲作对,你让我如何相信你?” “我和您闹成今天这种对峙的局面,这难道不是父王您亲手促成的吗?从小到大,您选择的那个人从来就不是我!十岁那年,如果不是先帝慧眼识人,将我召入皇宫与身为太子的当今陛下一同受教的太傅,我能有如今的成就吗?” 殷景龙取出时刻佩戴于身的那条同心金锁给他看,继续质问他:“父王还记得我母亲的名字吗?在您和王妃坐享白家万贯财产时,我母亲却孤独惨死在王府这座牢笼之中,父王您扪心自问,您对得起为王府开枝散叶诞下子嗣的我母亲吗?” 他们周遭有不少退朝的官员从身旁路过,贤亲王自然不想将家丑宣扬于外,他赶忙让殷景龙闭嘴。 “这是朝政之事,提你母亲做什么?你若有什么不满之处,现在就跟我回家当着你母妃的面仔细掰扯掰扯。” “回什么家?那里明明就是吃我母亲的尸首连骨头都不吐的魔窟!” “混账!” 贤亲王一掌拍在了殷景龙的脸上,他那白皙的皮肤立刻泛起红印,他还没还来得及还口,却见贤亲王被气得急火攻心,蹒跚倒地。 王府里的下人老远就瞧见贤亲王摔倒,赶忙跑来搀扶起他。 下人还不忘指责殷景龙:“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的父亲,胤王难道真的要看着王爷死才肯罢休吗?” 贤亲王让他闭嘴,命令道:“赶紧备车回府!” 下人扶着他走向马车的那一路上,贤亲王还在对天哭诉:“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好不容易老来得子,却不料事到如今,大儿失踪,小儿不孝,老天这是存心想让我死不瞑目吗?哎哟~我的珩儿啊!你到底在哪儿呀?为父这把老骨头怕是没命见你最后一面呐!” 殷景龙的马车也从宫门外驶来,车夫见他驻足原地,迟迟不上车,便稍加催促了一声:“时候不早了,王爷还是赶紧上车回府吧!” 车夫催促的语气令本就恼火的他甚为不悦,他一把推开车夫,登上马车,喝令道:“回什么府?去公主府!” “诺!” 这一路上,车夫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自己说错什么话惹恼了他。公主府一到,殷景龙不顾门卫的阻拦,气势汹汹地闯了进去。 第33章 殷景龙在父亲那里收了刺激,便擅闯公主府邸,是想看看一向高傲自负的晁阳公主被禁足后郁郁寡欢的模样。 他在公主府门口擅闯一事被下人通报给晁阳公主后,公主对此并未感到意外,倒像是事先预料到一般,语气从然淡定的对下人说:“让他进来。” 彼时的公主正和驸马爷坐在清池旁的凉亭中赏莲,一旁还有教坊司的琵琶女奏乐,此番景象根本就不像是受罚之人的生活。 “事到如今,姑姑竟然还有如此雅兴?本王甚是佩服。” “胤王不请自来,擅闯他人府邸还能如此振振有词,本宫也自愧不如。” 公主抬起那纤纤玉手招呼他过来,她知道殷景龙这次前来定是来兴师问罪的,于是她又悄悄对身旁的孙驸马说:“去把那人带过来。” 她招呼殷景龙一同坐在池边凉亭里品茶,开口问道:“听说今儿早朝之上,你和王兄父子俩当庭起了争执?胤王如果不介意的话,不妨和本宫说说到底是为了何事而争吵?” “姑姑的消息果然灵通,本王和父亲朝堂争执的乃是政事,没必要禀报姑姑您这位庭外之人吧?” 晁阳公主尴尬一笑:“可本宫听说你们俩所争执的事情是和本宫有关,近日宫外疯传大将军要回来的消息,使得本就风雨飘摇的朝堂更加人心惶惶。王兄昨日为了此事已经来本宫这儿走过一趟,爱子心切的他想借本宫的暗卫一用,本想禀明陛下,却不料中途被你给阻拦了。不知对于此事,胤王究竟是如何打算的?” “那姑姑以为呢?此消息是真是假,想必姑姑心里早就有数了吧?若想派暗卫去查,根本不需要禀明陛下,你用此事利用父王,既可以为你私下培养的暗卫正名,又可以借此来戴罪立功,好一招巧借东风呐?” 面对殷景龙的质问,晁阳公主没有否认,她拍手称赞:“本宫不禁赞叹你这头脑比你父王和兄长可聪明了百倍不止,不愧是被先帝看中的人,既然都是聪明人,那刚好本宫这儿也有笔账想同胤王算算。” 说着,她便给一旁的下属使了个眼色,于是就瞧见孙驸马提着一个人前来,那人正是李誉。 李誉一脸憔悴的模样,赤条的上身皆是猩红的鞭伤,心口处还有一记已结痂的黑色烙印,脸上还多了几条尚未愈合的刀痕,刀痕下翻着血肉,令人触目惊心。 “跪下!”孙驸马一脚猛踹他的腘窝。 李誉抬起疲惫的双眼看向殷景龙,眼神里暗含求救之意。 殷景龙眉头微锁,不敢直视他。 “当初胤王把这个叛将交还给本宫的时候,本宫就在怀疑他的忠心。但念在他为本宫带回了神像,功不可没,本宫决心再给他一次机会,可谁知他竟敢在本宫的眼皮子底下给你通风报信?既然他已经不再是本宫的人,那本宫今日就当着胤王的面就地处决了他吧!” 晁阳公主话音刚落就起身走到侍卫身边,拔下侍 卫的佩剑,剑锋直指李誉心口的烙印之处。 李誉哭喊道:“殿下要杀小人,小人毫无怨言,但我妻女无辜,请殿下开恩放过她们!小人来世做牛做马来报答殿下的恩情。” “哦~对哦~本宫竟然忘记了你的妻女还在本宫府上囚禁着,你让本宫放过她们当然可以,就是不知道当本宫提着你的人头去见她们的时候,她们会不会被当场吓死?哈哈哈哈!” 晁阳公主疯批的笑声穿透天际,就像那地狱锁魂的黑白无常,令在座者闻之胆寒。 殷景龙夺过她手里的剑,说:“砍头这种事交给本王来做,别脏了姑姑的手。” 晁阳公主的笑声戛然而止,她不可思议地看向拿剑的殷景龙,问道:“怎么?他现在可是你的人,你不想救他吗?” “从他叛出王府那一日就不再是本王的人了,本王为何要救一个叛将?” “可他跟随你十余年,同时也救了那女子一命,胤王就这般无情,不念旧情吗?” 殷景龙反问公主:“姑姑这话听着似乎不想本王杀了他?他是曾经效力于本王,可他侍奉二主,叛过我也叛过你,这等奸佞之人留下来只会是个祸害!” 他举起佩剑,将那剑锋避开心口烙印,直直地插入李誉的胸膛之中。 “王爷您......为何要......如此对我?” 李誉双手捂着剑身,锋利的剑刃同时也割破了他的双手,可比起掌心的撕裂之痛,胸口的锥心之痛更为难忍。 晁阳公主摆手道:“罢了罢了,量他也活不了了,本宫见着血就生厌,来人!立马给本宫把这个将死的废物扔去乱葬岗!” 重伤的李誉被人丢弃在乱葬岗,基本没有活下去的希望,想到此事,殷景龙的内心深处不禁生出不忍之意,毕竟是跟了他多年的副将。 如今李誉这颗棋子已废,但他的妻女尚且还在公主的手里,殷景龙询问公主打算如何处置她们。 “斩草要除根,再说了,一个叛将的妻女根本不配活在这世上!” “姑姑杀的无辜之人还不嫌多吗?当初在雪山,若不是本王及时阻止,姑姑还想屠杀整个守陵一族,你这么做就不怕遭报应吗?” 殷景龙的质问在晁阳公主听来只觉得可笑,如果说真有报应这回事儿,那她现在早就死了上千回。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心软之人必定成不了大事!” 晁阳公主命令孙驸马赶紧将那对母女处理掉,免得日后生事。 “姑姑且慢!李誉虽侍主不忠,但妻女无辜,况且她们也只是平民百姓,就算对姑姑生恨,也掀不起什么波澜,根本威胁不到您,姑姑不妨放过她们,就当为自己积点德吧!” “胤王何事变得如此心善了?你让放就放吗?你若想从本宫手中救下这对母女的性命,就得拿出让本宫满意的交换条件,如何?” 殷景龙心知不给她点好处,她又岂会答应放人。 “说吧!姑姑想要本王做什么?” “本宫想要那个雪山女的性命,胤王意下如何?” “不可!除了她以外,其他人可以考虑”,殷景龙心头一紧,未经思考便果断拒绝。 晁阳公主讥笑他是个痴情种子。 可他没有否认,而且主动提出条件:“本王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同时给你的暗卫一个正名的机会,以此来换那对母女的性命。” 这个条件对晁阳公主而言稳赚不赔,她欣然答应了,答应将李誉的妻女交给殷景龙带走。 离开公主府后,殷景龙将他的妻女带出了上京城,给了她们一点银两,让她们赶紧离开,越远越好。 第36章 李誉之妻心知夫君已凶多吉少,却仍不死心地追问他:“求王爷告诉我,他是死是活?就算是死,我也得把他的尸首带回来,咱们一家人才可以团聚啊!” “他身受重伤,又被公主扔去了乱葬岗,估计已经......” “呜呜呜呜......” 他话音未落,她就掩面大哭起来,还是幼童的女孩虽不太明白丧父之痛的感觉,但也跟着母亲一同哭泣。 “够了!你就算哭破了喉咙也换不回来他的命!他用自己的死来换你们母女俩一条生路,因此你更应该振作起来,带着孩子赶紧离开,因为本王不敢保证公主还会不会再派人来抓你们。” 听到此话,李誉之妻立马收声,含泪告别之后便带着女儿离开了上京城。 殷景龙暗中派人跟在她们身后,直到确定走远了,公主也未再派人来寻她们,他才放下心来。 那日回到王府的他神情疲惫,李誉的血染红了他官服上胸前的蟒龙之眼。 含玉一大早就听说殷景龙上朝是为了查明大将军的消息,她在王府里焦灼不安地等待着消息,可等到晌午都未见人回来,她焦急地问徐管事:“你家王爷平素下朝后不直接回府吗?为何如今时至晌午都未曾见他回来?” “或许王爷今日被什么事情给耽误了回家的时间,王爷这人也没有别的喜好,更不会去那些烟柳巷,含玉姑娘可别误会了他。姑娘若是等不及了要见他,老奴这就派人去宫里问问。” 徐管事话音刚落,就听见殷景龙的声音响起:“是谁等不及了要见本王呢?” “哎哟!姑娘你看,老奴就说王爷很快就会回来的,既然王爷已经回府,那老奴也就不打扰二位了。” 徐管事拔腿就溜,后面发现自己走的是书房的方向,意识到不对劲,立马又换了个方向溜走,还不忘叮嘱守在书房外的侍卫:“待会儿如果王爷和闵姑娘进去,无论听见什么都不能进去打搅他们,明白吗?” 侍卫不知所然,呆楞地点点头。 殷景龙径直走向含玉,来到含玉面前时,他戏谑的口吻问她:“阿玉这是等不及了要见本王吗?往你身后走五十步就到了书房,你该不会是在怀念那一夜和本王......” “你少胡说!”含玉羞赧垂眸,视线落在殷景龙沾血的官袍之上,她讶然问道:“你受伤了?” 她想的是今儿早朝到底发生了何事?怎么还有人在皇帝面前大动干戈呢? 可她这突如其来的关心令殷景龙暗自窃喜,他捂着胸口,佯装不适。 见他脸色不佳,含玉着急问道:“你怎么样了?伤到要害了吗?那我去把徐管事给你叫来。” 殷景龙一把拉着含玉的手,将她揽入怀中,她侧耳的位置正是他心头怦然跳动之处。 第34章 温热的胸膛内传来微微急促的心跳声,他的大掌摩挲着含玉鬓边的青丝,在她的耳畔边低语道:“就这一次别动可好?” 一次就好。 前世,他抱着含玉日渐冰凉的身体守了三个日夜,只可惜这些她都不知。她到死的那一刻都在恨他,而他也在恨自己为何不早点解释那一切,如今给他一次重生的机会,如果他坦白一切,她会相信吗? 前世的恩怨如鲠在喉,他拼命想要去除那段痛苦的记忆,可每当情蛊异动时,那死去的回忆总会再度清晰浮现。 此刻的时间仿佛已经静止,须臾也如永远般漫长,她细数着他的心跳,心底莫名生出好感,这一刻她也不敢动,或许也不想动。 直到他告诉她:“有件事可能要让你失望了,兄长要回来的消息......是假。” 含玉抬头望着他,多希望他是在骗她,可殷景龙的眼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真挚。 她的眼神也逐渐失落起来,苦涩之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她转过身去倔强地独自抹泪。 “如果......这一切的开头和从前一样,或许我还能找得到兄长,只可惜没有如果......这个局从一开始就变了。” 留下这段话的殷景龙没有做过多的解释,而是失魂落魄的离开了,留给含玉的是满脑子的怀疑和揣测。 含玉抬头仰望王府上 头的天空,又瞥向院子里变黄的落叶,意识到此刻已进入了深秋,离前世的那场血色婚仪不远了。 “这一次的结局还会和从前一样吗?” 她问的是天,也是在问自己,一片昏黄的落叶被风拂下落入她的手中,她怔怔地盯着叶片背面那相互交错却又井然有序的叶脉。 “或许这一切早已经命中注定,由不得你我了。” 次日朝堂之上,殷景龙一改前日态度,奏禀皇帝,愿意给晁阳公主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毕竟事关大殷的朝政,罪人又如何?暗卫又如何?只要他们能为陛下效力,效忠朝廷,既往的罪行都可以酌情减轻。” 他这番话故意说给太后和公主党的人听,既给了公主一个交待,又给了皇帝一个台阶。 那毫无主权的小皇帝欣然拍掌,即刻下达诏令解除晁阳公主的禁足令,并封她的暗卫为“锦衣卫”,由公主统领,但必须得效忠皇帝和太后。 就连无所事事的孙驸马也被封了个锦衣卫副统领,得到这个官职的驸马爷欣喜若狂。 公主对他说:“这次陛下委派本宫去南境走一趟,务必要查清楚大将军的事情,可是本宫如今身子不便,暂时无法远行,驸马爷就暂代本宫去一趟吧!” 听闻她身体不适,孙驸马立马又变得紧张起来,赶紧召太医前来给公主瞧瞧。 可公主却扭扭捏捏地不愿召来太医,这时公主的近身侍婢端来一碗汤药正要服侍她用药。 驸马爷一把打翻那药碗,怒斥婢女:“殿下身子还好好的,怎就端来了汤药?莫不成你想害殿下?” “奴婢该死!是殿下让奴婢端来的。” 婢女跪地求饶,默默收拾起地上的药碗碎片。 晁阳公主禀退婢女,对孙驸马解释道:“不关她的事,是本宫的确身子出了点小问题,这药方也是太医开的,不伤身,这里有下人照顾本宫,你就放心地出门吧!” “殿下您的身体到底怎么了?您若不跟臣说实话,臣怎么放心抛下您独自出远门呢?” 晁阳公主思前想后,踌躇半晌才对他说:“本宫......有了。” “有?有了什么?” “有喜了。” 后知后觉地孙驸马一下子傻眼了,他俩成婚多年都未曾怀上过子女,先前经太医诊断,公主是宫寒体质,再加上日夜操劳,恐难妊娠。 这次怎么突然间就有了呢? 他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公主的小腹,惊喜之感无言以道。 “是真的吗?殿下莫不是在骗臣吧?” “你傻呀!本宫怎会拿这种事来开玩笑呢?前些日子突然觉得精神欠佳,,胃口也不好,便让太医来给本宫把脉,确认过了,的确是怀上了。” “难怪殿下你见着血会觉得恶心,以往你不会的,居然是已经有了?我有孩子了,我要做父亲了,哈哈哈哈!” 孙驸马喜出望外,欢呼雀跃起来,晁阳公主怕他将此事声张出去,即刻令他闭嘴。 “这胎都还没坐稳呢!莫要张扬!尤其是胤王那边,更不能透露半点风声,这一次就说本宫染了风寒,无法亲自前往南境,由驸马你替我走一趟。本来此事不告诉你是想让你安心出门的,谁知你......哎~沉不住气的家伙!” “殿下,臣有一事不解,您明知传言是假,此行一去定会落空,根本带不回来大将军,为何还要拦下这个苦差?” 晁阳公主解释道:“当然是为了你我还有这腹中的孩子了,唯有大权在握,才能在这风起云涌的朝堂上活下来。本宫虽明白消息是假,但既然无人捅破这层窗户纸,那本宫就还有余地从这个传言上做文章。你只管替本宫去一趟南境,在那儿待上月余再返程,旁的事,本宫自会打点好。” 孙驸马虽有疑问,但还是沉住气来代替晁阳公主这个锦衣卫正统领前往南方边境。 得知公主派驸马前行的殷景龙拍桌暗骂:“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她明知此行必定无果,所以派了个窝囊废去给她顶包,自己坐在府里运筹帷幄,真是阴险狡诈!” 这时,消失了几日的那蛛突然不请自来。 “是何人惹怒了王爷?” 殷景龙看向那蛛,她一脸看戏的模样令他实为不爽,便质问她:“前两日本王有事找你的时候却不见你的踪影,没有本王的命令,你竟敢私自离开王府?看来本王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是不知道本王的行事作派了?” “王爷听我解释完再罚我也不迟呀!” 那蛛取出装有蛊原虫的盅,只见原本腹部膨隆、全身蜕皮的原虫如今已恢复正常,而原虫的旁边还躺着一只与当初那蛛给他的噬心母蛊神似的蛊虫。 “这是何物?你又想给本王下什么蛊?” 第37章 “当然不是要给您下蛊了,这几日我离开王府是为了找寻能够治愈这只原虫的法子。所幸皇天不负苦心人,这只将死的原虫在我的努力下浴火重生了,还诞下了一只比它更厉害的蛊原虫。” 说着,她取出那指尖大小的暗金色小蜘蛛呈现给殷景龙看。 他推开那蛛的手,嫌弃道:“本王对你那写恶心的小蜘蛛甚是厌恶,赶紧拿开!” 那蛛笑道:“王爷可别小看这令人恶心的小东西,原虫生万蛊,有了它,您可以炼成这世间所有的蛊。” “既有如此好物,你又怎会送给本王?” 殷景龙担心那蛛有诈,刻意离她手上的蜘蛛远远的。 “当然不是白送给您了,如果王爷您诚心想要它,那我就可以给您开个条件了,只要您答应我的条件,我不仅可以把它送给您,还会教您怎么去炼蛊,这玩意儿可比那邪门的神像有用多了。” 殷景龙暗自揣度着,那蛛果然是有求于他,所以才故意拿出这只蛊虫来交换,他倒想看看这个妖女还想耍出什么花招来,于是愿意听听她开出的条件。 她说:“我想请王爷和含玉姑娘随我去一趟南疆苗村。” “不可能!”殷景龙果断拒绝。 莫说他日理万机无暇去那南蛮之地,就算是要去,也一定是在他想为大殷收复南疆之日。 那蛛早就料到他会拒绝,于是作出惋惜的神情,说道:“距离王爷体内的噬心蛊炼成只差这最后一步,您想要就此放弃吗?蛊虫一旦入体,除非宿主身亡,否则无法取出。眼下含玉姑娘的子蛊已经在悄然变强大,或许哪一天她的子蛊也有可能转变成控制您体内的母蛊,到时候王爷难道要乖乖地受她控制吗?” 殷景龙原本不信那蛛的话,以为她在危言耸听,他拒绝那蛛后的几日,他总会莫名其妙地哭笑起来,一会儿觉得欣喜,一会儿又觉得悲伤,仿佛自己的喜怒哀乐被人控制了一般。 而他的喜怒哀乐正是与含玉的情感相遇,这一刻,他才真正体会到了噬心蛊的喜悲同感。 他担心那蛛的话终有一日会变成现实,斟酌之下,他还是答应了前往南疆一事。 为了不让朝堂上的人生疑,他假意称病告假,将王府里的大小杂事暂且交由徐管事代管。 至于含玉那边,那蛛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能让她乖乖地答应和他们一同前往南疆? 殷景龙试探性地问含玉:“本王万万没有简单你竟然会答应那个妖女的请求,你是不是以为只要去了南疆就可以将蛊虫取出,从此摆脱本王的控制了吗?” “王爷多虑了,虽然我也想赶紧解除噬心蛊,可我知道这并非易事,我之所以答应那蛛,是因为她说,或许那里有我想见的人。” 第35章 昨夜那蛛带着一支竹笛来找过她,但却被她拒之门外。 那蛛深知含玉不会想见她,她没有强硬要求见面,而是坐在门前的院子里静静地吹响竹笛。 静夜空灵,悠扬的笛声传入含玉的耳中,未等她吹奏完毕,含玉就打开了房门,质问她:“你为何知道这首曲子?” 这首曲子是守陵一族每逢新年佳节时吹奏的乐曲,外 族人不可能听过这曲子,所以当那蛛的笛声响起时,含玉开始怀疑她是否潜入过她的族落。 可她是南疆苗女,地处偏远且湿热的南境,这样一个异族女子如果曾经混进来过,一定会被人发现的。 那蛛继续吹奏完整首曲子,这不禁令含玉回想起曾经与阿爹还有其他族人过新年时的场景,眼泪不知觉间已经在眼眶里打着转了。 曲终泪流,她看着那蛛缓缓起身朝她走来,不死心的含玉再度质问她:“你去过雪山?你待过我们族落?” 那蛛摇了摇头,答道:“我没去过,但我认识的人在雪山生活过,可他并非你的族人,是他教会了我这首曲子。” “除了我们守陵族族人,还有谁会知晓这首曲子?不!你一定是在说谎!” “你再仔细想想,曾经和你朝夕相处过的外族人中是否有听过这首曲子的人?” 那蛛的话令她恍然间想起一个人,下一秒她又立马摇头否认,不可能是他的,阿江失踪好些时日了,那蛛又怎么可能认识他? “你是不是想到某个人了?我暂且无法回答你是不是你想的那个人,因为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有些真相是需要你亲自到了那儿才能明白的,所以......你愿意跟随我和王爷去一趟南疆吗?或许那里有你想见的人。” 她从前世走到如今,唯一让她坚持活下去的希望就是找到阿江,现在出现了新的线索,即便知道这其中可能有诈,可她也要去试一试。 于是,为了这个想见的人,含玉跟着那蛛和殷景龙踏上了前往南疆的路。 此行路途遥远,不知几时能够回来,殷景龙担心他离开太久,称病告假一事迟早会被人发现,若是被有心之人拿来做文章,只怕会威胁到他摄政王的地位。 他在府上找来一名身形与他有几分相似的侍卫兵,让他假扮自己留在王府之中,自己则假扮成侍卫兵再带上一支王府地牢里的私兵深夜出城,自称是奉摄政王之命前往南境支援驸马爷的人。 含玉和那蛛皆扮成士兵的样子混在其中,同行的私兵之中还有与含玉相识的辛大。 守城门的侍卫看了一眼为首的私兵递给他的玉章,确认这的确是摄政王的印章后才放人出城。 离开上京城后,为了加快脚程,殷景龙派人买来几匹快马,可那蛛和含玉这俩女子根本就不会骑马。 他指派一名私兵带那蛛上马,自己则牵来一匹黑色的骏马,示意含玉赶紧上他的马。 哪知含玉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走到辛大的马前,问他是否愿意捎自己一程。 辛大起初没有多想,爽快地答应了,正想抱她上马,却听见殷景龙那呵斥的声音喊道:“谁要是敢带她上马,就别想活着回去!” 含玉前脚刚跨上马背,又被辛大给推了下来,还一脸歉疚且为难的样子。 “对不住啊!闵姑娘,我可不敢忤逆王爷,。” 见无人愿意带她上马,含玉恶狠狠地瞪向殷景龙,他却一脸得意的样子,那表情仿佛在说:本王就是想让你求我。 已经上了马的那蛛见夜色已深,催促道:“含玉姑娘你就别挣扎了,要以大局为重,王爷的那匹马是最壮且最快的,带上你是最合适的。” 为了不耽误进程,含玉心不甘情不愿地上了他的马,殷景龙双手绕过她的腰间牵住缰绳,马鞭一挥,这匹黑色骏马像被打了鸡血般飞奔起来。 马背上的颠簸令她无暇去顾及与身后之人的爱恨情仇,更不敢轻举妄动,她紧紧抓住马背上的鬃毛,生怕掉下去。 突然间,她感觉腰间多了一股力量,殷景龙单手持缰绳,另一手则紧紧捆住她的腰。 “放心,不会让你掉下去的,毕竟你对本王还有利用价值。” “那你可不可以不要抱那么紧?我有点......喘不过气来......” “......” 见她被颠簸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殷景龙放慢了速度,跑了一整夜也感到有些疲惫,一行人就近找了一处驿站暂且休憩,明日再赶路。 含玉下马的时候双腿打软没站稳身子,倒在了殷景龙的怀里。 “你......没事吧?” 她扶着殷景龙的肩膀站起身,表明自己还能走,可没走几步就感到恶心腹痛,蹲在一边吐了起来。 殷景龙正欲上前查看,却被那蛛挡在面前,“男女授受不亲,她毕竟是主人的人,王爷还是暂且避嫌,今晚让我来照顾她吧!” 那蛛将含玉带至驿站的客房,拿出一颗药丸递给她。 “这是定心丸,服下它,你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含玉半信半疑地看向她,不相信一个成天玩弄蜘蛛的妖女怎会好心帮她?这药丸该不会有毒吧? “我听族中长老说过,你们南疆苗族以炼蛊为生,可没听说还有炼丹药的,你这突如其来的好心让人不得不防备啊!” 那蛛将那药丸放进自己的嘴里嚼了几口吞下,以此来自证药丸无毒。 她解释道:“咱们南疆可不是只有蛊的哦!这世间不少上乘的丹药也是出自苗人之手,这颗定心丸只是其中一种,我好心帮你,你若不领情就罢了。” 那蛛转身就走。 “抱歉,是我误会你了。” 那蛛停下脚步,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她将剩下的两颗定心丸都送给了含玉,还说:“你别小瞧这药丸,噬心蛊发作时,只需服下一颗,便可缓解,多送你一颗,怕你日后有需要用到的时候。” “早点休息,明儿一大早还得要赶路,别拖累了王爷”,说完她便摆手再见。 含玉服下她的定心丸后果然觉得舒服了不少,或许是身心太过劳累,头一沾枕就进入了梦乡,一觉睡到了大天亮,连殷景龙何时进来的都不知晓。 第38章 次日清晨,她睁眼的一瞬间就看见殷景龙坐在她的窗前,差点惊呼,只见他手上拿着一个茶盏大小的“茶盅”,见她醒来,殷景龙将那“茶盅”递给了她。 含玉沉睡一夜,也觉得口唇干燥,以为是他好心给自己到了茶水,接过“茶盅”准备喝水时,却看见里边躺着一只拇指大小的金色蜘蛛,吓得她立马扔掉“茶盅”。 “啊!” 里边的金色蜘蛛从“茶盅”里掉出来,趴在地上纹丝不动,不止是死是活。 “看来你若服用的定心丸并与多大用处,就这小东西也能把你吓成这样?” 殷景龙轻柔拾起它放回盅内,言语间带着讥讽之意。 含玉推开他,怒斥道:“我是人,不是王爷您手里任你摆布的小蜘蛛!王爷若要试药,请不要拿我来试!” “本王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你竟当真了?罢了罢了,多余的话也没必要说,时间紧迫,赶紧上路吧!” 他们一行二十余来人要从中原偏北的上京城赶赴最南端的边陲小村,最快也要三天,若是日夜兼程,两日即可,但他担心含玉的身体受不住,所以放慢了脚程。 这一路上,那蛛每过一处驿站便将自己的灰色信使蛛放出去探路,临近南疆苗村,那蛛手里的小灰蛛开始变得躁动不安,她让大伙儿在附近的驿站暂且歇上一天,自己则带着小灰蛛先行进村。 含玉从殷景龙那里了解到那蛛的身世,原来她虽然是南疆苗村的人,但却不受族人的待见,这次也不知是否能够顺利回苗村。 “她既是苗村人,为何又不受族人待见?莫非她和一样有着难以启齿的身世?” 殷景龙摇了摇头:“你是因为生母与外族人勾结才被族人区别对待,可她是因为她自身与身俱来的能力被她的族人所畏惧。” 在将那蛛带去上京之前,他就早已派人打探过她的身份,苗人以炼蛊为生,但苗人的蛊是以治愈为目的。 那蛛自出生起体内就携带了炼蛊的蛊原虫,可以说是最有天赋的炼蛊师,但她的蛊虫和其他苗人的蛊不一样,不仅没有治愈的功能,反倒更像是一种邪术,因此才被族人忌惮和排斥,甚至抛弃,想要将她从苗人族中除名。 含玉问:“那她的父母呢?也要抛弃她吗?” “嗯~”殷景 龙点了点头,“抛弃”这个词眼听着有点伤人,令他不禁回想起儿时的自己。 他黯然神伤地看向驿站外逐渐灰蒙的天色,喃喃自语:“他们总说这是命,是天要弃你,可我却偏不信这天,即便是倾盆大雨、电闪雷鸣,也阻挡不了某些人要前行的路。” 暴雨将临,侍卫们担心会影响他们前进,有人来请示王爷是否需要再多歇息一会儿等待雨停? 殷景龙斥责那侍卫:“一点儿雨就要停下来的话,还怎么成大事?” “可是......小的是担心闵姑娘的身体遭不住啊!王爷不觉得她的脸色愈发苍白了吗?” 殷景龙回头看向身旁的含玉,这一说到还真是,她的嘴唇逐渐泛白,脸色也有些难看。 此时的含玉也忽然感觉到一阵头晕,不知为何如此,还没来得及问出话来,就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第36章 含玉昏迷得太过突然,令他慌了神,连忙将她抱至驿站的房间,赶忙叫人请大夫,可这地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很难请到大夫。 她浑身发烫,脸色却煞白,但胸前那枚蛛印却如泣血般格外艳红,皮下似乎还有什么活物在窜动。 “这是什么东西?” 这个时候的殷景龙也顾不上男女有别、叔嫂避嫌,他扒拉开含玉的前襟,只见那红色蛛印处开始渗血,蛛眼处伸出一条黑色的蛛脚。 他立马意识到,很可能就是她体内的子蛊要逃出来了。 “为何会这样?” 侍卫兵禀报:“禀王爷,驿站老板娘说已经通知人去找大夫了,但是最快也要明早才能到这儿。” “不用找大夫了,去给本王把那蛛找回来!快!” “诺!” 如果说含玉突然变成这样是因为这蛊虫作祟,那么也只有那蛛那个妖女能救她了。 那蛛离开已有半日,回到驿站时已入夜,侍卫兵急急忙忙地将她带入房间,看见垂死的含玉,那蛛眉头一皱,立马上前查看。 “是你的蛊虫搞的鬼!如果她有半点闪失,本王定要让你给她陪葬!”殷景龙扼住她的咽喉威胁她。 “王爷就算杀了我也救不了她!蛊虫已经侵入心脉,取或不取,她都凶多吉少。” 那蛛的话逼急了他,他加大了力度,仿佛真要她来陪葬。 这时,那蛛伸手指向殷景龙,嘶哑的声音说道:“眼下能救她的只有王爷您了。” 此话一出,殷景龙瞬间松手,得以松一口气的那蛛瘫软在地。 “你把话说清楚,本王如何能救得了她?” “含玉姑娘体内的子蛊是因为发生异变才侵入心脉、吞噬宿主的,现下还未曾到不可控的地步,王爷体内的母蛊尚且还能掌控它,延缓它吞噬心脉的进程,或许能挽救她一命。” 那蛛揉了揉被勒出红印的脖子,继续说道:“但是她体内的蛊虫必须得取,否则等到它吸取精血后强大到不可控制的时候,可就麻烦了。” 她起身来到含玉身前,从腰间处抽出一把银刃小刀,用那刀尖剜除蛛印。 剧烈的疼痛感惊醒了沉睡的含玉,她瞪大双眼,双手抓住那蛛的刀柄往外退,十指骨节泛白。 “王爷您还愣着做甚?快来帮忙控制住她呀!蛊虫不取,她很难活下来。” 见含玉痛苦万分,殷景龙于心不忍,可为了让她活下来,他别无选择,只好一起帮忙捆住她挣扎的四肢。 银刃下的蛛印被一点一点剜除,鲜血从胸口处喷出,本就虚弱的含玉逐渐失去了挣扎的力气,再度昏死过去。 此时的蛊虫也被取出来了,那蛛将那只浑身是血的小蜘蛛递给殷景龙一瞧。 “蛊虫已取,她的性命暂且无碍,王爷赶紧找人给她包扎伤口吧!” 蛊虫离开宿主之后,不到半个时辰就会身亡,那蛛顾不上含玉的伤口,急急忙忙地带着这只离体的小蜘蛛离开。 殷景龙察觉到她形迹可疑,便派人暗中尾随,而他则寸步不离地守在含玉身旁,他取出随身携带的金创药,撒在她的胸口之上,又仔细为她包扎好伤口,穿好衣裳。 他轻轻抚上含玉那肌白似雪的脸庞,指梢经过鼻尖处,探到她气若游丝,温热的手心也逐渐冰凉,他隐隐担忧起来。 驿站老板娘找来的大夫连夜赶来为她开了一处补血疗伤的药方,又抓了几味祛毒的中药给她熬上。 喝下汤药的含玉身子逐渐暖和一些,大夫为其把脉,只道是因为体寒失血才脉急气虚,短时间要想补上来有点困难。 除此之外,现下最重要的还是她胸前的伤口,若是创口生疮,加重毒素的入血,到时候可就更加危险了。 为了避免创口生疮,只有勤换药,好生照料着,其余也没更好的法子了。 前去探秘的侍卫兵回来禀报他那蛛的去向,得知那蛛带着那只将死的蛊虫进了苗村,和一个白发男子想见。 殷景龙不觉回想起那蛛曾经提到过她在南疆的主人,莫非她去见的那个白发男子就是她口中那位神秘的主人? “很好!再探!给本王探出那白发男子的身份和住处!切莫打草惊蛇。” “诺!” 殷景龙算算时日,自己擅自离京已有五天,比他预期的晚了几日,可含玉仍然未醒,他不放心将她孤身留在驿站,一时之间犯了难。 与此同时,远在上京的胤王府昨夜惊现面具盗贼。 昨夜子时前后,巡逻的侍卫见王爷的书房似有暗火,可王爷不在京城,书房里怎会有人? 侍卫上前查看时不慎惊动了里边的人,只见一个带着脸谱面具的黑衣男子从东边的窗户翻出,迅速朝着地牢的方向跑去。 “前方小贼别跑!” 巡逻的侍卫上前去追,但那脸谱贼身手敏捷,三两下就甩开了他。 一番追逐的动静惊动了熟睡的徐管事,听说有盗贼潜入王府,他睡意全无,立马出动王府所有的侍卫兵去抓贼。 徐管事走进盗贼刚翻进的书房里仔细查看着,这书房重地可是王府的机密之处啊!目前除了闵含玉这个外人进来过,王爷一般不会让别人踏进半步,真不知那个狡猾的盗贼翻进书房做什么? 这里边除了奏折就是一些古籍书文,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除非是...... 徐管事恍然大悟:“莫非他想偷的不是钱财,而是王爷的玉章?坏了坏了,玉章可是摄政王权力的象征,若是丢了,是要被陛下治罪的!” 他着急忙慌地在书房里翻找着王爷存放玉章的地方,翻来翻去都没见着玉章的影子。 “该不会是被那贼子给偷了去吧!惨啦!惨啦!我老徐这辈子还没来得及娶妻生子,难道就要被这个可恶的盗贼给断送人生了吗?” 第39章 这一夜,王府的侍卫搜捕整个府邸都没抓着那个戴着脸谱的盗贼,徐管事心灰意冷地瘫坐在书房门前。 侍卫向他禀报:“兹事体大,管事大人还是将此事传信给王爷吧!” “传吧!传吧!反正你我的脑袋都已经别在了裤腰带上,无非就是在等王爷赐死的命令罢了。” “管事大人您也不用那么悲观,兴许那玉章已经被王爷带走了,方才那小贼并未得逞呢?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将王爷不在府里的事掩盖下来,过几日有人太监从宫里送来奏折供王爷批阅,您还是想法子怎么造出一个玉章才是呢!” 侍卫一语点醒梦中人,现在玉章不在,王爷又不在府上,这每月从宫里送来的奏折也得有人批啊! 徐管事立马又支棱起来,从书房里找到其他已批阅的奏折,将那章印临摹下来,差人秘密去伪造一枚玉章。 那面具盗 贼章行踪不定,恐是老手,若为钱财还尚且不怕,就怕他另有所图。 在那夜之后,王府的守卫比以往更加森严,几位年长的管事轮流守夜,势必要抓住那猖狂小贼! 另一头,远在南疆边陲的胤王正在等待含玉的苏醒,可沉睡了一天一夜的她除了身子逐渐恢复正常以外,意识却始终未清醒。 那蛛回来后带给殷景龙一句话:“我此次回村,已经问询过村里的老辈,含玉姑娘现下迟迟未醒,是因为蛊虫取出后的噬魂症。” 何为噬魂症?依那蛛所言,蛊虫入体超过一定时日便和宿主逐渐融为一体,它一点一点侵蚀着宿主的心魂,吸食宿主的脉血,若宿主无法控制它,则宿主与蛊虫终有一日将同归于尽。 而眼前蛊虫取出,但它吸食了含玉过多的脉血,也被它乱了心魂,所以即便是救下了她这副身躯,也难以唤醒她的灵魂,变成了一个活死人。 “那依你这么说,她已经没救了吗?可若是本王偏要救她呢?无论用什么歪门邪道的法子,本王都要救她!” 那蛛扶首沉思,喃喃道:“歪门邪道的法子倒是有一个,不过是要王爷您付出一些代价,不知王爷可否愿意尝试?” “什么法子?又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此法名曰‘移蛛嫁蛊’,也就是将王爷您体内吸食过您脉血的母蛊移接到含玉姑娘的体内,以此来修复她的心魂。当然代价就是王爷得代替她躺在这儿做个活死人了,这法子通俗来说叫做‘借命’,因为太过邪门,已被南疆人视为禁术。不知王爷是否愿意尝试一下?” 事关两人的性命,殷景龙一时半会儿无法做决定,那蛛留给他独自思考的空间,并将手里新生的蛊原虫交给他。 “我答应过会把这只诞生不久的原虫赠予您,希望这次它能帮得上忙吧!” 待她离开后,殷景龙回到含玉的床前,前世的种种恩怨和今生的爱恨情仇交织在一起,他已经分不清自己对她究竟是何感情? 他牵起含玉的纤手,对她诉说着心里话:“你可知,这一刻我多么希望他能回来,这样一来,至少在我离开后他还能陪着你,而不是和上辈子一样三人共赴黄泉。” 他唉声慨叹:“上一世我欠你的,这一世终究还是要还给你,命运怎会如此可笑?如果还有来生,当你知道这一世为你而死的人是我,那你爱上的还会是他吗?” 第37章 殷景龙感受到体内的蛊虫似乎也在发生变化,难道是因为它感应到子蛊已经死亡,所以它才会如此难受吗? 母蛊在他的体内四处游走着,一会儿窜至腹腔深处使他腹痛难忍,一会儿又窜至胸口令他窒息难耐,蛊虫似燎原的星火,所到之处皆使他感到一股烧灼的痛感。 难受!这感觉比死还难受! 他双目猩红,怒发冲冠,大步冲出房门,找到那蛛,逼迫她现在、立刻、马上、必须给他取出来! 现在已经不是他犹豫要不要救含玉的时候了,而是体内的母蛊似乎在加速侵蚀他的经脉,如果将这母蛊取出既能缓解他身体的痛,又能令含玉苏醒,他又为何不做呢? 可是那蛛却诚恳告诉他:“现在的痛感只是母蛊在失去子蛊后短暂的反噬,忍过这阵痛就会没事了,可王爷若是执意要取出它,那便会两败俱伤,母蛊会死,您也会,除非您愿意试试那招‘移蛛嫁蛊’之术。” 殷景龙指节用力抓住那蛛的胳膊,命令她,也是恳求她:“试!快!趁本王暂且还能保持理智。” “好!您随我进屋来。” 那蛛让他褪下上半身大的衣裳,露出母蛊在身上的印记。 承受噬心之痛的殷景龙坐立不安,他奋力撕裂自己的上衣,右臂的那条陈年伤疤像一条蜿蜒的蜈蚣攀附在身体上,初见者都会觉得触目惊心。 那蛛也是第一次见过那样迂曲丑陋的伤疤,她愣了片刻。 “你还在等什么?动手啊!” “可是......” “可是什么?” “您的身上没有蛛印,母蛊无从可取。” 那蛛的话如同五雷轰顶般劈向他,可他偏不信这个邪,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只有冷静下来才能感受到蛊虫的所在之处。 须臾之后,他夺过那蛛手里的银刃小刀,朝着自己的心前剜去。 “王爷您不要命了吗?蛊虫最擅趋利避害,您这一刀下去,不仅抓不到它,反而会伤了自己要害!” 那蛛试图阻止他接下来的动作,可殷景龙却执拗地将刀尖刺入皮肤,他在用意志力和蛊虫斗法。 “它不是最喜欢吸食心脉之血吗?那本王定要将它困在胸腔的心头之处,然后迅速将其取出,你给本王记住!无论本王是死是活,都一定要救活闵含玉!” 见他如此决绝,那蛛自知阻止也无用,她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殷景龙的刀尖划开胸口的皮肤,深至筋骨,血肉模糊。 她不忍为此落泪,“您为何要这么做?您牺牲自己只为让她活,可她心里爱着的始终是另一个人,您这样做当真值得吗?” 殷景龙强忍着剧痛,苦笑着望向沉睡的含玉。 “你这个妖女又怎么会懂?这无关乎情爱,这是我前世欠她的。” 他的刀尖继续往胸膛深处扎进,那只鸡蛋大小的蛊虫现出蛛腹,而此时的他因为剧痛和失血过多,双膝跪地,无力取出那只蛊虫。 殷景龙抬头看向那蛛,用眼神向她求助。 那蛛迅速上前取出母蛊,她的手上沾满了殷景龙的鲜血,那只蛊虫离体后还不忘吸食她掌心残留的血迹。 “快!快救她......” 殷景龙在倒下之前使劲最后一丝力气说出这句话,他的眼神里带着对前世恩怨的看开,人之将死,其人也善,他似乎也不那么恨兄长和父亲了。 如果还能再重来一次,他不想再活得这么累了。 只可惜,这一切没有如果,前世的恩怨终究无法消解,依旧牵绊着今生的他们。 那蛛将取出的母蛊迅速种入含玉体内,在等含玉苏醒之时,窗外似有人影,那蛛认出那人,立刻将其请进来。 “主人,您要救他吗?” “我没想到他竟真的会为了闵含玉而死。” 这个被她唤做‘主人’的男子一袭白袍,披散着一头银丝,素纱掩面下的他神情难辨。 没有主人的命令,那蛛不敢作声,只见他蹲在殷景龙旁边,伸手触向他那渗血的窟窿,自言自语道:“他的血居然是热的?你说可笑不可笑?阴狠冷血的摄政王居然有着温热的胸膛血?我以为他连心都没有呢!可他竟然会为了一个与他无关的女人而死?” “主人,如果再不救他,就真的无力回天了,您真的不后悔吗?” “我为何要后悔?这难道不是他应得的吗?” 白袍男子又看向殷景龙右臂上迂曲的疤痕,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指尖摩挲着他那条好似蜈蚣的丑陋疤痕,突然疯笑起来。 那蛛再度催促:“闵含玉快醒了,主人要不赶紧回避一下?胤王还没断气,我得趁无人之际将他带走。” 白袍男子从殷景龙身上搜出一枚玉章,然后拔出他胸口的银刃,朝着自己的右臂从上到下划开一道口子,与此同时,他那头如雪般的银丝也在逐渐变黑。 那蛛惊呼:“主人你这又是为何?这把刀可是淬了毒的!” 她急急忙忙从腰间锦囊中取出解药催促他服下,不料却被他拒绝。 “你这点毒还毒不死我,毒血反倒能将我这头银发暂时染黑,你赶紧将他带走,伤口给他处理一下,能不能活下来看他自己的造化。” 那蛛点了点头,担心地看向他正在流血的右臂,“主人,那你的手......” “没交代你的事就不用你管,知道太多只会害了你,少说话,多做事,快走!” “那蛛遵命!” 她费力背起殷景龙,趁着那些侍卫兵熟睡之际,从驿站的后门离开,连夜将他带入苗村。 第40章 被种下母蛊的含玉沉睡了一整夜后终于有了苏醒的迹象,她的手指微微颤动着,忽然一双温暖的大手将她的手包紧。 她缓缓睁开双眼,不知自己沉睡多久,也不记得自己身上发生的事,只记得昏迷之前还在和殷景龙讲着话。 睁眼后她看见殷景龙身着白袍,眼神温柔缱绻地看着苏醒后的她,熟悉的声音喊着她的名字。 “阿玉,你醒来了?” “嗯,我昏睡了多久?” “三天三夜,好在上天眷顾,让我把你给救了回来。” 殷景龙为她端来一杯茶水,准备扶她坐起,含玉这时才发觉他的右臂上缠着一层白纱。 “你这是......受伤了?” “昨夜驿站来了几个刺客,打斗之间不慎划伤了右臂,一点小事,无足挂齿,倒是你大病初愈,身子骨尚且虚弱,得好好进补一番。” 他尴尬一笑,将那右臂藏于身后,佯装不碍事的样子。 殷景龙突然间对她如此温柔,这让含玉总有种说不出来的别扭,内心隐约生疑,总觉得眼前这个人像他又不是他。 可如果此人不是他,那在这世上和殷景龙长着一模一样的人难道是? “阿江?”含玉轻声唤道。 那人背对着她的身子微微一颤,手上的茶壶悬在空中,茶水溢出茶盏。 “是你吗?阿江?” 他站直了身子,一脸严肃的表情看向她:“你希望我是谁?” 对眼前这个男子,含玉总有种难以言说的熟悉感,她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个人一定是阿江! 自己寻找已久,心心念念的夫君阿江如今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可不知为何她却没有想象中那般高兴,反倒开始担心起另外一个人来。 她四处张望着,对着门外大声喊道:“来人!有人吗?” 阿江立马上前捂住她的嘴,制止道:“你想做什么?在那些侍卫面前揭穿我的身份吗?” 含玉不敢相信一向对自己温柔以待的夫君竟然会粗鲁地捂住她的口鼻,即使她用力挣扎,他也毫无松手之意。 她的眼神由不可置信逐渐转变为失望,眼角划过不甘的泪水。 也就是那滴泪触动了阿江,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立马松手,转而将含玉揽入怀中,低声呢喃道:“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不小心伤害了你。” 此时门外传来侍卫兵的问询:“闵姑娘?你醒了?需要我们进来帮忙吗?” 阿江眼神示意含玉拒绝,含玉犹豫片刻,对那侍卫兵解释道:“我没事。” “那王爷又有何吩咐吗?” 阿江正了正嗓音,模仿殷景龙的语气命令道:“本王无事,赶紧退下!” “诺!” 待其走远,含玉厉声质问他:“你为何要假扮胤王?你把他怎么样了?” 阿江神情失落,他没想到含玉竟然会为了前世的仇敌而与他冷眼相对。 对于此事,他敷衍解释道:“你放心,他毕竟是我的的胞弟,不会伤他性命,只是我暂且需要借他的身份一用。阿玉,现在我无法跟你解释那么多,请你耐心等待,等到这一切都结束之后,我们再回到雪山下的木屋一起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好吗?” “阿江~我不明白你到底想要做什么?雪山上成亲的那晚你为何不告而别?这些日子你又去了哪里?现在又为何出现在南疆?你能否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你可知这些日子我找你找得有多辛苦吗?你的不告而别让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第38章 无论含玉如何歇斯底里地质问他,阿江都不愿给出一句解释,他在等她冷静下来,然后告诉她:“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和我的将来,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看着这个曾经日思夜想的男人,含玉别无他法,从前世王府的血色婚夜到如今的再度重逢,他们之间经历了生与死的考验,两世的感情让她再次选择了相信他。 前世的爱恨纠葛,纠缠了她一生,如今她真的累了,已经无暇顾及和其他人的恩恩怨怨。 重活这一世,她奔向为阿江和自己报仇,可渐渐发现有些事情她已经看不明白了,她分辨不了那些所谓的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没找到阿江之前,她的心里总有一中牵挂,现在知道阿江还活着,她悬着的心也总算可以放下。 可如今的阿江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他不再是寒江边那个单纯的失忆男子,而是变成了一个心有城府的男人。 他在谋划什么?他究竟要达到什么目的?这些事情阿江都不愿跟她透露半个字。 那蛛将昏迷的殷景龙带回了苗村,来到先前主人的住所,他胸前的伤口持续渗血,如果不及时止血,恐怕活不过今晚。 她翻箱倒柜地寻找金创药和细纱,小心翼翼地替他处理伤口。 那蛛的手触刚一碰殷景龙的胸口时,他虽未睁眼,可手掌却突然紧握那蛛的手,似乎是不想让别人碰他。 “王爷,是我,让我给你上药可好?” 他既未睁眼,也未出声,不像是醒过来的样子,但是手上的力度却不小,可能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反应,那蛛只好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开。 和含玉胸前的蛛印创口不同的是,他的伤口太深,可见肌骨,如果只是简单上药恐怕难以愈合,必须得找大夫给他缝上。 那蛛因生来自带邪虫被村里人视为不祥之人,在苗村并不受待见,让她去找大夫,恐怕还没进门就会被人赶出来。 于是她取出信使蛛给主人送信,将殷景龙的情况告知主人,心想着主人和王爷毕竟是亲兄弟,应该不会见死不救吧? 此时的殷景珩正在给自己右臂的伤口更换纱条,那蛛遣来的灰色信使蛛稳稳地落在他的肩上。 他取下蛛背上的金箔一阅,得知殷景龙性命垂危,他踌躇半晌,最后还是决定救他一次,殷景珩将自己身上的玉佩带给那蛛,让她拿着玉佩去找苗村里的一位老者帮忙。 那位老人名叫赖容,是南疆苗村出名的苗医,但他并非苗人,而是年轻的时候举家从中原逃难迁至南疆。 他见到那蛛手中的玉佩,惊讶问道:“你是从哪儿得来的这玉佩?” “是一位熟人让我来找赖老救人的。” “这位熟人可是来自中原?” 那蛛点头,她隐约猜到主人之所以让她来找赖容,或许因为他们都来自中原。 赖容收下玉佩,跟随那蛛来到主人的住所,他见着受伤的殷景龙身上的穿着也和苗人不同,便问道:“他也是中原人?和这玉佩的主人是何种关系?” 他认出殷景龙衣服上的纹路和佩饰可不是寻常人家能有的,此人的身份一定和那玉佩的主人一样高贵。 “赖老还是先救人吧!后续我再详细告知您。” 赖容掀开殷景龙胸口的衣裳,那深见肌骨的伤口令人触目惊心,就算是行医三十余年的他忍不住暗叹:“怎么伤得这么重?” 见他捻须叹气,那蛛追问:“怎么样?还有救吗?” 赖老颔首刀:“老身愿意试试,不过就算救了回来,可能也会落下残疾。” “旁的您不用管,先救回来再说,我代那位熟人感谢您。” 赖容提了个竹藤编织的匣子,从里边取出针刀,又点燃一盏煤油灯,将那针刀在火苗上来回滚动。 “去帮我打盆赶紧的冷水来。” 那蛛听话地去外边找口井来打水,在她离开后不久,殷景龙醒过一次。 他看着一个陌生的老者在一旁磨刀穿针,本能地警惕起来,质问他是何人。 赖容讶然一惊:“你?你醒了?那等会儿老身给你缝合的时候可得忍着点痛啊!” “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要救我?” “哎呀!要救你的人不是老身,是方才那位姑娘拿着玉佩来求我救你的。” “什么玉佩? ” 赖容将那枚藏青色的蟠龙玉佩递给他看,“这不是......” 这枚玉佩和自己身上的那枚其实是一对,是父亲在他们兄弟俩刚出生的时候每人赠予一枚,他身上的还在,那么赖老手里的这枚就一定是兄长的了。 他突然坐起来,抓紧赖容的衣袖,厉声质问道:“你是从哪里得到这枚玉佩?玉佩的主人身在何处?现在立刻带我去见他!” 赖容被他震呵住,手中针刀掉落在地,这时的那蛛恰好提了一桶水回来,见到眼前景象,她立马上前推开殷景龙。 “王爷您冷静一点,赖老是这苗村里医术精湛的老苗医,我好不容易找到他来给你医治伤口,你可别伤了他!” “又是你这个妖女?咳咳咳咳~”殷景龙动怒后不禁感到有些气短。 那蛛上前搀扶他,却被他无情推开:“本王的死活不用你管!含玉呢?你答应帮本王救她的,那现在她人呢?” “你自己都生死难料,还记挂着她?我真想不明白,她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你们兄弟俩一个个地都愿意为她牺牲?” 第41章 嫉恨的那蛛一脚踹翻刚提来的井水,她夺过赖容手里的玉佩,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 “这是我主人的私物,他从来都不随便给人,可这一次为了救你,他不惜将这玉佩送人,王爷若不想被救,这玉佩我便要收回!” 殷景龙再一次听她提及‘主人’,既然这枚蟠龙玉佩是她那位主人的,那她的主人难道是失踪已久的镇国大将军殷景珩吗? 他回忆起当初自己为了寻找炼蛊之人来到南疆的时候那蛛的意外出现,现在细想,也许那都不是意外,也许那蛛从一开始接近他就是带有目的。 他质问那蛛:“你的那位‘主人’为何要救本王?该不会又是想利用本王吧?” “想必王爷应该已经猜到主人的身份了吧?他是不是真心想救您,您心里难道没有数吗?” 殷景龙嘲笑她太过狂妄自大,她才跟了殷景珩多久,就能清楚他们兄弟俩之间两世的恩怨吗? “罢了,他既然肯将玉佩这种私物交出,只为了救本王这个弟弟,那本王自然也不能让他失望。” 说完,他乖乖躺下,命令赖容赶紧开始。 赖容颤颤巍巍的双手拾起地上的针刀,小心翼翼地询问:“生缝可能会有点儿疼,需要老身给你用点药减轻痛苦吗?” 他指了指竹藤匣中那麻布包裹着的麻沸散,解释道:“这是咱们行医之人经常备的药,常用于外伤患者的止痛治疗。只不过此药不仅能麻痹痛觉,还会使人暂且失去知觉和意识。但是你放心,不出半日就可清醒,也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怎样?你要试试吗?” “不用!本王怕你们趁机动我的身子,直接缝吧!” 殷景龙取来枕边的白布咬在嘴里,闭眼承受着这堪比钻心之痛的生缝。 赖容的手法细腻轻柔,但动作缓慢,每缝一针都捋一遍线,每三针还要过一遍火,那针尖穿透皮肤的刺痛感令他忍不住浑身颤抖。 “老身都说了,这生缝的痛感可不比你剜心的痛感弱,你既然选择了强忍,那就别乱动,老身眼花,怕缝错了。” 殷景龙的嘴里咬着白布,说不出话来,他双目瞪视着赖容,那眼神仿佛利剑般,心里暗骂他:你这该死的老头,若是缝不好,本王要你的老命! 赖容召唤那蛛将那沾湿的冷水绡帕递来擦血,那冰凉的帕子触碰到皮肤的那一刻,殷景龙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抖着。 那蛛见状问道:“赖老为何不用温水?这井水地处阴寒之地,于伤口的愈合不利呀!” “你又不是老苗医,怎懂这凉水的用处?温水虽能暖身,不至于对他造成这么大的刺激,但却有活血的功效,不利于伤口的止血啊!” 赖容指着殷景龙胸前那食指长的伤疤给她看,他已经缝合近半,缝合之处已不再渗血,而那未缝之处还有细小的血珠冒出。 沾上井水的冰凉绡帕轻轻覆盖其渗血之处,须臾片刻便能少渗点。 “你瞧,这就是老身为何定要你打盆冷水来。” 那蛛不禁佩服他,也不敢再提出质疑,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随时帮忙。 等到伤口全部缝完后,躺在床上的殷景龙禁不住这锥心剧痛,再度昏睡过去。 赖容仔细给他包扎完伤口才擦拭自己手上的血迹,戏谑说道:“这年轻人就喜欢逞强,明明不能忍非要强忍,这下又痛晕了过去,还得老身给他弄醒。” 他嘴上说着嫌麻烦的话,一遍叹着气,一遍又取出银针来给殷景龙身上的穴道扎上。 那蛛好奇问道:“赖老,您这小银针又有何作用?” “他的经脉曾被蛊虫所创,就像我先前跟你说的,就算就回来了,也会落下腿脚不便的残疾,老身给他扎针,是想试试能不能打通他的经脉,助他的腿脚恢复。” 他一遍扎着银针,一遍又看向殷景龙右臂上的瘢痕:“这......这只手是旧伤后致残,看着有些年头了,老身也无能为力。” 第39章 正如赖容所言,殷景龙的右臂曾经是断骨重接,就算恢复了原先的形状,但这只手也是残废了。 可他尚且年轻,赖容不忍心见他腿脚也因蛊虫重创而失去站立的机会,再加上这玉佩的主人曾经和自己在中原的家族有过交情,所以愿意尝试帮他。 另一面,殷景珩假借胤王的身份在南境行事,为了让自己扮得更像,他刻意用银刃小刀划上右臂,伪造出殷景龙右臂上的伤疤。 至于他那似雪般的满头银丝在恢复之前只能暂且靠日服微毒来勉强维持黑发的模样。 含玉被他禁足在驿站,侍卫在门外日夜看守着。 她求过阿江,也威胁过他,可换来的还是他狠心的禁足之令。 直至轮流看守的侍卫兵正是当初在地牢里认识的辛大的那天,含玉趁阿江外出之际,将辛大拉入屋内,将那门窗掩紧。 辛大疑惑不解地看向她。 “闵姑娘你这么做会让王爷误会的,我还是出去比较好。” “站住!事关重大,你我的小命都难保,还在乎别人误会什么?” 一听说事关性命,一向惜命的辛大老老实实地坐下听她说着接下来的一段话。 “我知道我接下来的话有点令人难以置信,但眼下你是我唯一能够信任的人,所以我必须要告诉你这个秘密,王爷的身份被人调包了,你现在看见的人不是真的胤王殷景龙。” 辛大张着满口黑牙的大嘴,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她:“不是真的人,那他是鬼吗?” “当然不是鬼了!” 含玉敲了敲他的榆木脑袋。 “和殷景龙长得一模一样,能够以假乱真的人还能有谁?自然你们口中那位失踪已久的镇国大将军了!” 此话一出,辛大差点跪地,瞪大的眼珠子差点儿掉地上,他四处张望着,生怕周遭有人听墙角。 确认无人后才问她:“此话当真?有何证据?那真的王爷去了哪儿?大将军既然没有死,为什么不直接亮明身份,而是要扮成王爷的样子?” 含玉皱眉摇头:“这正是我也想知道的,只可惜我被他关在此处,无法探明真相,更不知我昏迷之后发生的事,所以我才需要你的帮助。辛大哥,拯救你家王爷的重大使命就落在你肩上了,日后胤王回来一定会给你封个副将的。” “这......你先别给我戴高帽子”,辛大畏畏缩缩的眼神不敢直视她。 “我虽未侍从过大将军,但多少也在别人口中听说过他的为人,他的凶狠程度可一点也不亚于王爷。且不说能不能找到王爷,就是怎么瞒过大将军这件事都有点难。” 他小心翼翼地给窗户开个缝,指着驿站外面站岗的侍卫,对含玉说:“咱们这支队伍都是王爷这些年来培养的私兵,每一个都是和王府签了死契,将身 家性命都交给了王爷。咱们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着,就算我信你的话,其他兄弟又要如何说服?我如果做出忤逆假王爷的事,在他们眼中不就成了叛将吗?你也看到了上一个叛将的下场如何了。我辛大没多大能耐和追求,只求安稳一生,不做这冒险之事,姑娘还是找别人吧!” “是吗?你若不做这个人,我是可以找别人去做,但现在你已经知道了假王爷的身份,如果我将此事告诉大将军,你觉得他会放过你吗?” “你威胁我?”辛大又气又怕地拔剑指向含玉。 “没错,我就是在威胁你,你可以杀了我,但那样的话你也活不了,找回真正的王爷,或许还能救我们两个人的命。” 同含玉比谁狠心?没人能比得过她,她都是自戕过一次的人了,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 辛大急得满脸通红,无可奈何地收起剑来,乖乖听从含玉的安排。 含玉此刻迫切地想知道真正的殷景龙到底身在何处,还有自从他消失之后,那蛛也跟着不见了,或许找到那蛛,就能知晓殷景龙如今的去向。 于是她让辛大寻机会潜入南疆苗村,去打听那蛛的踪迹,此外还要弄清楚阿江伪造身份的目的。 辛大听话的着手去打听苗村的事了。 等到傍晚时分,阿江回来,未见门外侍卫的身影,他起了疑心,怀疑的眼神看向房间里安静地坐着的含玉。 “阿玉,我回来了。” 含玉默不作声,不肯面对他。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 “你还记得当年你将我的事告诉你阿爹,你阿爹排斥我一个外族人,始终怀疑我接近你的真实目的。可你对我说,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会选择相信我,可现在呢?往事过去不过三两时日,曾经的誓言都成了过眼云烟吗?” 含玉转身看向阿江那张失望的脸,反驳道:“我对你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的,从未欺骗过你,可你呢?你如今还是那个失去记忆纯真的阿江吗?你还能让我无条件的相信你吗?” 阿江扶起她从桌前站起,一会儿紧握她的双手,一会儿又捧起她的脸庞,诚挚的眼神盯着她含泪的眼睛。 第42章 他说:“无论发生什么,无论过了多久,我依然是你的阿江,是你的丈夫,只是这其中牵扯太多,我担心你卷入其中会有危险,所以......你就什么都不用想,乖乖地在这儿等我,等到一切都结束后,我带你回雪山,回我们的家,好吗?” 阿江伸手拂去她那溢出眼眶的心酸泪,又将她紧紧揽入怀中,用力抱紧,仿佛一松手她便会逃走似的。 含玉此刻的内心既纠结又煎熬。不知为何,当她心心念念已久的阿江回到她身边的时候,她却没有丝毫喜悦,脑海里想到的是另一个人。 她闭眼落泪,劝自己接受眼前的故人,如果就此不管世事,两人从此隐居雪山那该多好。 含玉垂下的双手准备环住他的腰身上,脖颈后突然猛来一击,她就这么毫无防备的被人打晕了。 阿江抱起晕倒的含玉,连夜将她送上马车,派出两名侍卫护送她回胤王府。 夜深后,从苗村回来的辛大猫着腰、蹑手蹑脚地来到含玉的房间外,低声唤道:“闵姑娘,我回来了,你给我开开门。” 他抻长了脑袋,四处瞧瞧周围有无别人,特地又朝“王爷”的房间瞟了瞟,确认王爷的房间里已经熄灭了烛火后才继续敲含玉的门。 不一会儿门开了,辛大前脚刚踏进半步猛然发现给他开门的人正是“王爷”。 殷景珩高大威猛的身躯站在辛大面前,显得他有点渺小。 “这么晚了,你来这个房间做什么?” “王......王爷,小的我......我是去替闵姑娘采药去了”,辛大灵机一动,从身后的囊包里取出一包药草。 “大夫不是说闵姑娘身子虚还需要多补补吗?所以我白天又去找大夫取药了。” 他不敢逗留,将那药包交给殷景珩就转身溜走,所幸的是没被抓住小尾巴,让他逃过一劫,次日才从同伴口中得知闵含玉被“王爷”给连夜送回上京了。 辛大既心虚又害怕,就连受王爷独宠的闵含玉都被秘密送走了,那要是被假王爷察觉到他也知晓假王爷的身份,那他的脑袋还能安稳地留在脖子上吗? 闵含玉被殷景珩打晕后送上了回京的马车,半日之后她苏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孤身一人躺在颠簸前行的马车里,她立马大喊道:“停车!” 两名侍卫根本就不听她的指令,自顾自地赶着马车,没有理会她。 “你们两个没有王爷的指令竟敢劫持我?都不想活了吗?” 其中一名侍卫鄙笑的眼神看向她。 “就是王爷命我们俩将你带回王府的,闵姑娘你就别折腾了,乖乖听从王爷的调遣就好了。” “你们都是傻子吗?命令你们的根本就不是你们的主子,你们都被他骗了,快掉头回去呀!” 那两名侍卫显然不会相信她的话,只当她是被敲坏了脑子说的胡话。 “王爷的身上有摄政王的玉章,就算他人是假,那玉章也是真,见章如见人,咱们这些人都是无条件听命于摄政王的差遣,违抗命令是要掉脑袋的。” 含玉明白此时不管说什么,他们俩都不会信自己的话,她一个弱女子又打不过两个身手高强的男子,硬碰硬是不可行的,只好暂且先隐忍,省下力气再伺机逃跑。 马车经过一处丛林,那地方偏远阴森,入夜后还有野兽的嚎叫声,黑暗的丛林深处似乎有数十双野兽的眼睛散发着凶狠的光芒,它们仿佛就在不远处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两名侍卫点起火把试图赶走那些眼睛,他们人单影只,若是真和一群猛兽正面碰上,只怕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可偏偏祸不单行,本就危机重重的丛林中又山路纡曲,这两个侍卫分不清回京的方向,在此处迷了路,一时之间踌躇不前,致使他们几人陷入了危险境地。 第40章 含玉提议就地休息,毕竟赶了一天的路了,不仅是人累,马也疲惫不堪,不好好休息,若真的遇上野兽,跑都跑不过,只能沦为口中食。 侍卫们捡来一些枯柴生火,夜寒风大,他们两个相互抱在一起取暖,而含玉则只身缩在马车里睡下。 狼嚎声时不时地在耳边回响,睡不踏实的她辗转反侧,直至深夜才得以睡着。 恍惚间她又梦见前世雪山木屋那一夜,服下交杯酒的含玉不胜酒力,半杯就倒。等到酒醒时分,她发现自己孤身躺在喜被上,心爱之人却不知所踪。 含玉循着山路去找寻失踪的阿江,却撞见一支铠甲军队,三年前外族军队入侵的场面再现。 不同的是,这支军队上山的方向和当年的不一样,他们貌似是朝着守陵族所在之处前进,她怀疑现在来的这批人就是来为当年身死雪山的中原士兵报仇的。 一边是失踪的爱人,一边是自己的族人,她既担心守陵一族被外族人屠杀,又担心阿江是被这群人给掳走的。 当含玉鼓足勇气走向那支军队后,却意外看见为首的那位坐在骏马上的将军和阿江长得很像。 她隔着百米之远呐喊着:“阿江!是我啊!阿玉。” 坐在马背上的将军循声望来,他命令士兵们勒马驻足,似乎是在等待含玉追上来。 含玉一路追来,来到他的马前,这下终于看清楚了这张熟悉的面孔,她质问阿江:“阿江,为何昨晚成婚之夜你弃我不顾、不告而别?还有你这身穿着又是为何?还有他们都是什么人?” 男人厉声反问她:“谁是阿江?你该不会以为昨夜和你成亲的人是本王?” 1 “不是你还能是谁?阿江你是不是又失去了记忆?把我也忘记了?我是你的阿玉啊!阿江你随我回江边小木屋一瞧便知,那儿的床上铺着鸳鸯喜被,床头点着两盏双喜红烛,桌上还放着昨夜未喝完的合卺酒呢!” “哦~原来是兄长娶的野女子啊?只可惜你往后再也见 不到你的夫君了,今日要死不仅是你的阿江,还有你的族人!本王要让他们都给死去的大殷将士陪葬!哈哈哈~” 男人仰天狂笑,他右手举剑,指挥身后的士兵冲进守陵人的族落,见人杀人,毫不留情。 马蹄踏边族中每一处角落,士兵们的刀剑沾满了族人的鲜血。 含玉一边哭喊着,一边在混乱厮杀的人群中找寻她的阿爹。 她在家门口看见瘸腿的阿爹也在慌乱中搜寻她的身影。 “我的阿玉在哪儿?” “阿爹!” 含玉正想跑过去带阿爹躲起来,可身后骑着骏马的男人从她的身旁飞奔过,停在了阿爹的面前。 他右手举剑砍下阿爹的头颅。 “不!” 含玉突然惊醒,浑身被冷汗浸湿,那似梦般的真实回忆再度冲击她脆弱的心灵。 她抱紧了自己冰凉的身子,暗自下决心,这一世她绝不能让前世的悲剧再发生,无论是阿爹还是阿江的结局。 外面两位侍卫守在篝火旁睡下了,含玉趁他们未醒,悄悄解下马匹套在马车上的缰绳。 她不会骑马,但也试着爬上马背,弓着身子趴在马背上,用力拍打着马屁。 “驾!” 马儿飞奔起来,她抓紧了马背上鬃毛,尽量不让自己跌落下来,身后的侍卫兵被惊醒,发现她逃跑时,他们再想追上来已经来不及。 不一会儿,那马儿带着她跑出了丛林。 含玉借着星宿识别南境的方向,沿着原路返回,马儿跑了一天一夜才踏入了南疆苗村的地界,最终因为疲惫而停在了苗村村口。 “马儿你为什么不走了?” 含玉双腿夹着马肚,用缰绳抽打着马背,可它似乎已经走不动了,她无奈之下只好下马。 她看着眼前这个异族村落,陌生中又透着些许熟悉感,总觉得他们这些人的穿着似乎在哪里见过。 村口的放牛娃瞧见她,大声惊呼道:“你是何人?为何来我们苗村?” 放牛娃一眼认出她的衣裳和苗人不同,警惕她是居心叵测的外族人。 “这里就是南疆苗村了吗?小娃娃,那你认识一个名叫那蛛的女子吗?” “你是坏人!我要告诉阿爷去!” 放牛娃捡起牛粪往含玉身上抛,试图将她赶出苗村,含玉闪躲着,不料牛粪抛在她的马上,那马儿受了惊吓朝着村口无人的田地跑去。 放牛娃赶紧牵起牛绳回村,留下含玉一人驻足原地,不知是先进村还是该去追马? 那放牛娃回村后果然又招呼了一帮苗人前来,眼瞧着骏马要将他们的粮田给糟蹋了,他们提起锄头去赶马。 有人看见身着异服的含玉站在村口四处张望,便走过去质问她:“你就是那个外族盗贼吗?怎么是个弱鸡女子?好男不跟女斗,你现在离开,我便不和你追究。” “可是你们抓了我的马,我要怎么走?” 不远处的粮田地里,几名苗村大汉合伙围攻那匹受了惊的棕色骏马,他们担心马儿突然发狂踏伤村民。一人主张直接打死它,另一人又觉得这匹马抓回去还能骑,不忍杀生。 第43章 含玉看着那些人凶狠狠的样子,虽然想救她的马,但又不敢靠近。 她恳求面前这名壮汉让她进村:“我在找寻一位苗人朋友,名叫那蛛,请问大哥你知晓那蛛的住处吗?” 那人上下打量着她,认出她身上穿着的是中原的服饰,这边村里的苗人似乎对中原人甚为排斥。 听到那蛛的名字,此人更是不愿带她进村,抡起锄头把她往外赶。 “走走走!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 就在含玉以为进村无果时,方才那位放牛娃带着他的阿爷来到村口。 他指着含玉对身旁的老翁说道:“阿爷您看,就是她!” 那老翁立马朝着含玉走来,苗人壮汉尊称他为‘赖老’。 “赖老您怎么也来了?这中原女子想要混进苗村,说是那不详妖女的朋友,我见她居心不轨,正要赶她走呢!” 赖老翁眼睛不好使,饧眼打量着含玉,问道:“你也是中原来的?” 含玉颔首应道:“老人家为何问出此话?莫非您认识其他的中原人?那您是否见过一位年约二十,身着玄色袍服的中原男子?” 赖老不做声,思忖半晌才问道:“姑娘莫非就是‘阿玉’?” “是!老人家为何知晓我的乳名?” “既然是你,那姑娘就随老身前来吧!” 含玉难掩欣喜,心想总算找对了人,说起来还得感谢刚才那个扔她牛粪的放牛娃了。 苗人壮汉不理解赖老的意思,追问他:“可她是来历不明的外族人,您就这么放她进来,就不怕惹来祸端吗?” “哎~她是老身那位朋友认识的人,让她进来无妨。” 听他如此说道,那苗人壮汉就算不理解也不敢反驳,可放牛娃却不依不饶地缠着赖老:“阿爷,她方才欺负我,我不喜欢她!我不要她进村!” 这小娃娃竟然恶人先告状?含玉立马驳斥他:“明明是你捡牛粪扔向我的!怎么成了我欺负你了?小娃娃是不可以说谎的哦!当心睡着了会有扯脚婆抓走你!” 放牛娃被她吓得哇哇大哭,躲进赖老的怀里。 “阿玉姑娘,老身这孙儿胆小,你就别吓唬他了,童言无忌,若有冒犯之处,老身代他向你道歉。” 含玉赶忙解释:“老人家言重了,我没有怪他,只是和他说说玩笑话而已。” “哼!我不想理你!” “小不点儿听阿爷的话,你先回家吃饭,阿爷晚点回家。” 不服气的放牛娃嘟囔着嘴,擦干眼泪往家里跑。 赖老则带着含玉来到一处偏僻寂静的小巷子,这里的老房子大都荒废了,住了不到三户人家。 泥泞的小石路上铺上了一片片的青苔,路边那齐膝的野草上爬满了蛛丝。 “小路地滑不好走,但却能掩人耳目,不让太多人发现你,阿玉姑娘当心脚下,别滑跤了。” 赖老给她递来木拐,却被含玉婉拒。 “我不用,对了,赖老,我有一事不明,那蛛她并非孤儿,父母尚在,为何还要孤身一人幽居在此荒野之地?” “此事说来话长,而且又涉及人家的私事,恕老身不便透露。” 赖老指着小巷口斜对面那间带了小院篱笆的茅草屋说:“前方就是了,老身那位中原的朋友现在不方便见人,等会儿阿玉姑娘先在院子外面等候,老身先进去知会一声。” 含玉听话地等在院子里的篱笆旁,赖老进去后没多久就听见殷景龙暴怒的声音传出来:“谁让你带她过来的?让她滚!本王不想再见到她!” “什么?我好心来寻你,怕你死了都没人收尸,结果你不想见我?” 他果然还是那倔强的暴脾气,她就不该担这个心,含玉一气之下转身欲离开,可下一秒又觉得此举不妥,不能意气用事,既然已经来了,还是得问清楚那天到底发生何事再走。 未等赖老招呼,她径直推门闯入,不料眼前人的模样令她讶然一惊,久久无言。 第41章 只见殷景龙一袭白衣坐在一个木制的双轮轮椅之上,见含玉擅自闯入,他刻意掩面,猛地转动轴轮想要藏进门后的阴影之中,枯槁的手指被轮轴刮疼也不吭一声。 长袍之下那两条曾经踏碎过无数人脊 梁、也曾立于九重丹陛之上的腿,如今不过是无知无觉、沉沉拖在身下的累赘。骨头深处,那早已断绝的经脉,如同被野火燎过又遭寒冰冻透的荒原,只余下死寂。它们不再听从任何意志的召唤,只是沉默地、沉重地存在着。 支撑他苟延残喘的,是身下这具破败的囚笼,轮椅寒酸得令人齿冷。粗陋的木头毛刺横生,连最基本的打磨都欠奉,轮子歪斜,每一次转动都伴随着刺耳的、仿佛濒死呻吟般的“吱呀”怪响。 “怎么会这样?” 含玉不敢相信眼前所见之人就是当初那位叱咤朝堂、将人性命捏在手心的阴狠摄政王。 殷景龙始终不肯正面面对她,他背着身子对赖老大喊:“把她带走!” 赖老半推半就地将含玉拉出外边,两人来到篱笆墙边,这时他才长吁短叹地说道:“前几日,那蛛带着一枚蟠龙玉佩找到老身让我去救他。当时的他心口旁有处一指长的刀伤,深见肌骨,险些丧命,后来是老身将他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只可惜他双腿的经脉被蛊毒所创,落下了残疾。” “您是指噬心蛊吗?我和他同种蛊毒,为何我却毫发无损,可他却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这蛊毒一事你可能得问那蛛,老身只是负责帮他医治腿疾和那心口的刀伤。” “定是那蛛和您提及我的事,所以您才一眼认出我就是阿玉了,是吗?” 赖老捋着及胸的白丝长须,缓缓摇头。 “那蛛可从未对老身提及过你,是里边这位大人,昏迷不醒时嘴里时常喊着‘阿玉’这两个字,依老身猜测,他口中的‘阿玉’必然是对他很重要的人,否则人不会再将死的弥留之际还喊着与自己非亲非故的人。” 含玉心口猛然一抨,那死寂如镜面般的心湖泛起圈圈涟漪,她懂赖老的言外之意,可又不愿相信他的言外之意。 赖老告诉她,自己每天都会来给殷景龙针灸治疗腿疾,他不敢保证一定能让他站起来,但至少可以恢复一些经脉。 “老身也是看在这玉佩真主的份上,不忍心见他沦落至此,腿疾可医,但心疾难医,这恐怕得靠阿玉姑娘你亲自去开导开导他了。” 含玉躲在窗前远远地看着屋内轮椅上的人,轮椅的扶手冰冷坚硬,那粗糙的木纹如同无数细小的利齿,啮咬着他的掌心。 他攥紧轮轴,试图使轮椅后退,指节发出濒临断裂的声响,青筋在枯瘦的手背上虬结暴突,像几条濒死的、挣扎的蛇,可他那残疾的右手根本使不出劲儿来。 殷景龙奋力地锤打着自己白袍下的腿,可无论他锤得多用力,那两双腿除了稍微感觉到一丝痛感以外,依旧无法动弹。 含玉忍不住进屋上前帮忙,她一言不发,只是推着他的轮椅从门角处离开。 殷景龙没有再吼骂,而是死死闭着眼,眼皮颤抖得厉害,仿佛合拢的眼帘是最后一道摇摇欲坠的堤坝,一旦睁开,那汹涌的、足以将他彻底冲垮的洪流就会倾泻而下。 他不敢看她眼中是惊愕还是怜悯,更不敢看她如何打量这破败的院落、这寒酸的轮椅,以及轮椅上这个形销骨立、双手磨成茧的废人。 两人沉默半晌过后,殷景龙略微沙哑的嗓音才问出一句:“你是不是在可怜我?” “没有,我不会去可怜一个作恶多端的狠毒之人。” “那你是觉得我现在的处境是咎由自取,是报应了?” 殷景龙痴傻地笑着,“报应”那两个字如同一根刺扎进他残破的胸膛,心口感到阵阵刺痛。 含玉轻声叹息,她曾经的确希望他死,而且还是身受百般折磨之后残忍不屈的死去。 可不知从何时起,先前的那股恨意不似前世那般浓烈,它就像那杯中茶,越品越淡,时间一久,也不知从何恨起了。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如同在吞咽着烧红的炭块,又痛又干,他伸手去够桌上的茶壶,却发现够不着。 含玉二话不说为他倒好茶水递给他,殷景龙却迟迟不愿接受。 “本王不需要你的帮助。” 他执拗地打翻含玉手中的茶杯,瓷器碎片四溅,他双手撑着身子试图从轮椅上站起来,可刚把那屁股抬起,那残废的右臂又撑不住自己的身体,整个人从轮椅上翻下来。 “你明明不行,非要逞强做甚?” “本王怎么就不行了?” 即便是摔倒在地,他依然倔强得十头牛也拉不回,嘴上逞强,行动更是不甘示弱。 他的手心扎进茶杯碎瓷,鲜血直流,他无奈地躺在地上,蛮横地拔出碎瓷片,粗鲁地吼骂着:“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连个破茶杯也要欺辱我吗?” 第44章 “你现在知道被欺辱的感觉不好受吧?” 含玉虽然口头上对他落井下石,但行动上还是选择帮他,她蹲下身子,掖着他的胳膊扶他坐回轮椅上。 她环视贫瘠的小屋,屋内的桌椅和木板床老旧不堪,也有些时日无人打扫了,桌面上随手一摸便沾染了灰尘。 她取出随身携带的兰花丝巾为他擦拭掌心的血迹,那是女子的私物,若非万不得已,才不会给别人用。 殷景龙顿塞不语,怔怔地看着含玉为他擦拭伤口。 她将那绣着四叶兰花的淡粉色丝巾缠绕在他的左手掌上,丝巾上还残留着雪山女子特制的香粉,沁人心脾,闻着令人舒心。 待其冷静下来,含玉才追问起那天在驿站究竟发生何事?为何她一醒来,胤王的身份就被失踪已久的阿江给替代了? 殷景龙道出当晚为救含玉,他自剜心蛊一事,如今他体内的母蛊已经转移至含玉的体内,自己则因强行逼出蛊虫而导致经脉重创,双腿残疾。 “你为何要救我?你想要的不是只有神像吗?如今神像已得,我一个落魄的异族孤女于你而言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我想要的从来就不是什么神像!从前不是,现在更不是!” 殷景龙情绪莫名地激动起来,有些情他藏在心底说不清也道不明,前世的恩怨和今生的的情仇如两股麻绳紧扭在一起,分不开理还乱。 “你是不是已经见到了你的阿江吗?心爱之人归来,你应该高兴才是,你更应当感激我给你和他一个重逢的机会,为何还要来找我?是不是殷景珩让你来看我如今这落魄不堪的废人模样吗?这下他彻底满意了吗?” “你们兄弟俩有什么仇怨,我一无所知,我只知道让你双腿残废的不是他,而是我,我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你既然救了我一命,那我也不会欠你的恩情,赖老说过你的腿疾还有医治希望,这段日子就让我在这里照顾你,直到你的双腿能够站起来为止。” “倘若我这辈子都站不起来呢?你要在此陪我蹉跎终身吗?” 殷景龙微微抬眸,眼底流淌的是期望和渴求,也是纠结和无奈,他想要将她留在身边,但又不希望自己的双腿永远无法痊愈。 含玉微微一笑:“一辈子太长,我不敢承诺,我只想着重眼前事,看着眼前人,其余的就交给苍天和神女庇佑吧!” “你手上的伤口又渗血了,我去给你打点水来。” 含玉不敢面对殷景龙炙热的眼神,她找了个借口逃避,一走出屋外,她体内的母蛊忍不住开始悸动,心里头有种难以言说的情感。 她否认对他动情,只当是情蛊作祟,可她心里其实很清楚,子蛊已死,唯独剩下一只母蛊残留在她体内维系着她的性命,这份情是她在与殷景龙这些时日的相处中产生的,只是她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 含玉外出打水之际,那蛛恰巧归来。 当她看见满地的碎瓷时就已经察觉到有外人来过,视线扫及殷景龙左手的丝巾时,她上前一把扯下那张纹兰丝巾,质问道:“是谁?” 这东西看着可不像是南疆女子的私物,尤其是丝巾上那淡淡的雪莲香更加不可能产自苗村。 见殷景龙沉默不答,她大致猜出了这位不速之客的身份,那蛛二话不说,正要取出信使蛛给主人报信时,却听见他说:“本王劝你最好不要告诉他此事。” “为何?主人明明已经派人将她送回京城,怎么会让她跑了?她倒是个有能耐的种,竟然能找到这个地方?以往我倒是小瞧了她。” “那蛛,你好不容易让你的主子和她心爱的女子分开,你才得以有机会与他独处,你现在给他报信,闵含玉一旦回去 ,你怎还会有机会在你主人面前表现?又怎么得到他的青睐呢?” “你胡说八道什么?忠于主人是我的职责,无论他对我如何,我都不能背叛他。” 那蛛的解释苍白无力,她暗藏在心底的情意被他无情揭示,一时之间慌了神。 “本王看得出来,你并非忠于他,而是心仪他,既然你喜欢他,那就不应该将情敌拱手送回去他身边。” 第42章 “你胡说!我没有喜欢他!” 那蛛歇斯底里地呐喊着,将手中那张兰花丝巾狠狠撕裂,她不敢直面自己的感情,可殷景龙却步步相逼。 “你不敢承认,是因为你怕自己一旦捅破这感情的窗户纸,你的主人很可能会因此而弃用你,是吗?” 她拔出银刃抵在他的喉结处,瞪大了双目反驳他:“那你自己又好到哪里去?为了一个不喜欢你的女子连命都不要了,可她呢?还不是一心只想着回到她的阿江身边。” 殷景龙突然大声讥笑,否认道:“本王跟你当然不一样,就算得不到她的心,至少还能留住她的人,她方才跟本王说,要留在这破地方照顾本王,直到本王的双腿能够站起来的那日,哎~她这么一说,本王忽然有点不想站起来了,怎么办?” “她当真对你说过这种话?” “那自然是真的,否则也不会将那贴身的私物赠予本王了。” 那蛛无奈地收起银刃,暗骂含玉这个三心二意的女人,可骂归骂,心里头却暗爽着,如果将闵含玉困在苗村,让她与主人相聚无望,那么自己是不是就有机会...... 正当她沉思之际,含玉提着木桶回来,见到消失已久的那蛛,她立马放下木桶,随手抄起篱笆墙边的锄头挥向那蛛。 “你这害人匪浅的妖女,我今日非锄死你不可!”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那蛛也不甘示弱,身手敏捷的她一个偏身就躲过了含玉的攻击,手中的银刃擦破含玉的衣袖。 “我正想找你来着,你倒好,自己送上门来了?你要锄死我?我还想了结你呢!” 两个女人打作一团,不会武功的含玉占下风,若不是那蛛根本就不想真的杀她,只怕她的喉咙早就被银刃给割穿了。 一旁的殷景龙双手抱胸,打量的眼神看着她们俩:“你们打够了没有?” 含玉威胁那蛛:“你敢伤我,你的主人可不会放过你的。” “你!” 那蛛拿她没法子,只好收起银刃小刀,两人互看对方不顺眼,但又拿对方无可奈何,最后也只能选择暂且和解,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亟待解决。 含玉当着殷景龙的面质问那蛛:“说!你和你主子到底有着什么样的阴谋?为何他要假借胤王的身份行事?” “哼!你问我,我就要告诉你吗?” 那蛛斜眼睥睨着她,又瞟了瞟轮椅上的男人,“主子只不过是想夺回原本属于他的东西,谈何阴谋诡计?更何况你口口声声说爱阿江?你不帮着他行事,居然和他的弟弟两个人鬼混在一起?简直不知廉耻!” “你说谁鬼混呢?” 含玉真想拿把刀把那蛛那张不饶人的嘴给割下来,让她尽说胡话,败坏她的名节! 她本想跟那蛛争执一番,可一旁的殷景龙却抢话:“本王和谁在一起不需要经过你这个卑贱的妖女同意吧?你倒不如好好想想要怎么帮你主子坐实了他的假身份,可别让人给拆穿了,毕竟欺君可是大罪!” “主子和你是孪生兄弟,本来就可以以假乱真,如今又取得摄政王权力的玉章,他的身份无人敢质疑。” “是吗?旁的人或许分辨不出,那要是最亲近的人呢?” 殷景龙摩挲着颈间的同心金锁,若有所思的样子。 他和兄长自打娘胎里就处在一起,两人出生后一同被养在淳于王妃的身边,虽说是一母同胞,又同生同长,但两人的性格却截然不同。 旁人眼里温和懂事的哥哥在弟弟面前却是个善于伪装的双面人。 所以,当含玉只看到兄长伪装温柔的一面时,也不难为她会叱骂他心狠手辣,殊不知兄长的狠远在他之上。 他问那蛛:“本王有一事不解,大殷朝的镇国大将军殷景珩三年前意外失忆,失踪于雪山之巅,化身为雪女的夫君阿江。本来可以和她过着安稳的生活,为何会在两个月前本王踏入雪山的那一天再度离奇失踪,他又是为何会出现在南疆苗村,又怎会成为你这个妖女的主人?” 他想知道的也是含玉想问的,但她认为那蛛不会坦白地告诉他们。 那蛛看着手里的信使蛛,回忆起两个月前她第一次见到主人的那天。 和雪山守陵族一样,南疆苗村也是一个古老的族落,这里的地形依山傍水,是个适宜居住的地方,可这里的天气常年炎热潮湿,族人时常被瘟疫缠身。 苗人为找到治愈瘟疫的法子,从祖先留下的古籍中找到了炼蛊之法,而炼蛊必须要有媒介,恰巧南疆的丛林四季茂密,盛产各种昆虫,所以才有了虫蛊。 苗人代代相传的炼蛊之术可不是所有人都会炼的,这不仅需要与生俱来的天赋,更需要以身试蛊的勇气,不少人蛊未炼成就被那些蛊虫给毒死了,有的就算捡回来一条命,也是拖着一个半残的身体。 第45章 那蛛虽是土生土长的苗人,可却被村里的人视为不祥,只因她生来体内自带邪虫,虽有炼蛊的天赋,可所炼就的蛊虫皆是蛊毒,这有悖于苗人祖先炼蛊的初衷。 她的父母生有八女,而她是最小的女儿,父母本想将她当做儿子来培养,养到八岁,却因为忍受不了村里人背后的闲言碎语,只能将她弃置村外。 因此那蛛却自八岁起就开始独自生活,靠捡拾残羹剩饭活着,夜里偷偷睡在别人家的牛棚里,还得在天亮被人发现之前离开。 村里人都不待见她,只要看见这个浑身肮脏、爬满蛛虫的女孩就绕道而行,父母和七个姐姐也不愿意认她。 这样的生活过了十年,长大后的那蛛自己在坟山旁边找了这处偏僻之地搭建起茅草屋作为自己的容身之所。 原以为她会就此平凡地过完这辈子,她也早已习惯了别人异样的眼光,就算是村里的孩童撞见了她,也会捡起石子扔向她,还会破口大骂她是“妖怪”。 因此她白日里一般都不轻易出门,就算出门也是绕到一条无人的偏僻小路。 就在两个月前,她的信使小灰蛛飞出去觅食后久久未归,她担心自己养的小灰蛛会被蛇给吃掉,于是顺着灰蛛一路留下的蛛丝去找它。 不料那天夜里在村口遇见一个身着红色喜服的青年男子,男子面容瞧着不过及冠的年纪,但却满头的银丝,他身上喜服的样式和苗人也大有不同,而她的小灰蛛正躺在他的的掌心。 那蛛走近一瞧,发现男子正在让小灰蛛吸食他的掌心血。 她惊呼:“此蛛有毒,你不要命了吗?” 男子不仅没有丝毫畏惧,反而用指腹轻轻抚摸着小灰蛛那毛糙的蛛脚。 他一眼认出此蛛并非寻常的毒蛛,它是一种蛊毒,而他正需要这种蛊毒入体来治疗他的不治之症。 “你就是这蛛蛊的主人?” 那蛛点了点头。 “那可否将它借我几日?” “嗯嗯,好。” 她自第一眼见着男子的俊颜就不自觉地心动起来,所以压根就没在意他说什么。 男子自称是中原皇族的人,在雪山上受了重伤,导致武功尽失,他在雪山生活了三年,试图找过所有能够治愈他的方法,结果都无用。 直到一日,他潜入 守陵族的长老庙里,找到一本古籍,里面记载着自上古时代就传下来的古村落,其中就有南疆苗村,而南疆的苗蛊能医治许多不治之症。 因此他离开了雪山,只身前往南疆苗村,幸有上天眷顾,他刚到苗村的村口,就遇见了那蛛的小灰蛛。 这只与普通蜘蛛不同的蛊蛛似乎钟爱吸食他的血液,他不妨尝试让它吸几口,蛊毒顺着掌心伤口入体,他觉得自己的丹田里似乎可以运气了。 这更加使他确信自己的武功或许真有可以恢复的一天。 “谢谢你的小蜘蛛。” 中原男子对那蛛以礼相待,不会白白借用她的小灰蛛,他将自己从雪山带来的雪莲送给了那蛛,当作回报。 这突然其来的尊重和感谢令那蛛受宠若惊,在这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妖物,所有人都惧怕她、躲着她,更不会需要她。 这种被人需要的感觉真的很幸福,于是她自愿为男子炼蛊,只要是能够帮他疗疾的蛊,无论有多重的反噬,她都愿意炼。 她不知男子的真实姓名,她甘愿认他做主人,主人待她比任何亲人都好。 主人吸食蛊毒的时候,她总会躲在一旁偷瞧他,看着他那俊美的侧颜,雪白的发丝垂落劲腰之上,棱角分明的脸庞上时而舒缓、时而紧蹙的眉头,他的一举一动都牵绊着那蛛的心。 未曾对人动心过的那蛛尝到了人生中第一次情动的感觉,带着这份初次的情动,她炼就了情蛊。 因为无法和主人相爱,那份情动同样也是心酸失落的,她甚至会因为主人时而不经意的忽视而心痛,因此将这情蛊取名曰“噬心蛊”。 她一直珍藏着这只噬心蛊的母蛊,不敢将自己的心意呈给主人,她不敢奢求主人有一天也会心仪她,她默默地守护在主人的身边,觉着就这样过一辈子也很好。 直到有一天,村里来了不速之客,打破了她和主人之间平静美好的生活。 第43章 为了村民的安稳,一向与外世隔绝的南疆苗村不知为何在此时忽然招来了一支中原军队,村里的苗人都人心惶惶,生怕这支中原军队和那些烧杀抢掠的山匪一样凶恶。 可令他们意外的是,这支军队只是打着中原皇族的旗帜来苗村问蛊寻人,而为首的那位将军就是当年在殷景龙手下的叛将李誉。 听说中原皇族的人来了,那蛛担心他们这些人是针对主人来的,她不敢将自己私藏中原皇族人的事情泄漏出去。 她躲在人群后暗中打听这些人的目的,后来才发现那些人寻找的并非她的主人。 李誉在苗村发布红榜,重金聘请炼蛊师,此事被她的主人得知,主人问她:“你不是一直很想随我去中原瞧瞧吗?现在是个好机会,你去揭下那红榜!” “主人,那蛛的确是想看看您口中那繁华的上京城是何模样?可并非想做那些人的炼蛊师,也不知他们肚子里装着什么坏水,就算给我再多的钱财,我也不想去。” “不!你必须得去!而且此人非你不可!” 那蛛不明白主人为何如此要求?她想要不过是和永远和主人在一起,而不是做什么炼蛊师。 “可是,我不想去,我想在此处陪着您,帮您疗伤。” 这是那蛛第一次违抗主人的命令,却没料想这仅此一次的不遵竟惹得主人盛怒,他双手紧握,狠狠捏死那蛛新养的蛊虫,灰绿色大的毒液从指缝中缓缓渗出。 主人将手里两只蛊虫的尸体扔向那蛛,眼底是如波涛般汹涌的愠怒。 他起身开始收拾起行囊,似有离开之意。 “你若不想去,我也逼迫不了你,这苗村之中自然会有其他的炼蛊之人愿意去,往后我也不再需要你了。” 那蛛眼神慌乱,后悔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她恳求主人留下,带着哭腔的沙哑声音喊道:“我去!我愿意去!我什么都听您的!求您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她看见主人的脚步在门外驻足,就知道主人不会真的狠心不要她,于是自告奋勇地去揭下那张红榜。 哪知揭榜之人不在少数,他们都被那些白花花的银两给迷晕了头,那是这些人一辈子都没见过的钱财。 李誉决定在众多揭榜之人中进行比赛,谁能在一日之内炼出蛊虫者,才是他要找的人。 那蛛失魂落魄地回到小茅屋,她对自己所炼的蛊没有信心,她更不敢将她的困难苦楚表现出来,生怕主人因此对她失望,又要抛弃她。 主人察觉到她失落的情绪,他似乎早就听说了炼蛊比赛的事,他将当初为感谢那蛛而送给她的雪莲从冰缸里取出,对那蛛说。 “若想在短时间内炼成蛊,这朵产自雪山悬崖的冰山雪莲正是最佳的催蛊之物。” 那蛛小心翼翼地捧着雪莲,内心踌躇不安。 这是主人送给她唯一的东西,她不舍得将这世间罕有的珍品用于炼蛊,可如果不这么做,以她目前的能力,根本无法在一日之内炼出蛊毒。 “主人,就算有催蛊之物,那还要蛊毒的载体呢?我目前所养的那些蛛虫皆是幼虫,幼虫炼就的蛊毒注定是比不上那些成虫的。” 那蛛这些年炼成的几只成虫都被主人用来疗伤了,如今只剩下几只幼虫亟待锤炼,这下又犯难了。 主人思忖过后指引她:“不,你体内还有一只自你出生起就携带的蛊虫,用它来炼必然能成。” “可那是维系我心脉血的蛊原虫啊!如果炼成倒好,若是炼不成,原虫一旦衰亡,我的寿命恐怕也会衰减。” 主人叱骂她不争气:“成大事者必当要做好随时牺牲自己的准备,你瞻前顾后,畏惧死亡,要如何成为我的左膀右臂?” “是!主人教训的是,那蛛这就把它取出来。” 为了成就主人的霸业,她不得不承受剜心之痛将那只自娘胎里带出来的蛊原虫取出体外用于炼蛊。 那只金灿灿的蛊原虫是依托她的心脉血而存活的,而她的性命与这只长久寄生在她体内的蛛虫早就绑在了一起,与其说是在炼蛊,不如说是在炼她自己。 她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在一日之内炼成蛊,所幸有雪莲这等上古绝佳的催蛊之物,她的炼蛊进程才得以加快。 主人亲自将雪莲碾成药粉供那只蛊原虫所食,她能感受到食用雪莲后的蛛虫体内发生异变,原本懒洋洋的蛛虫此刻伸展着肢体,双目散发出异样慑人心魂的金光。 它通体金黄的身体仿佛渡上了一层金箔,那蛛捧着这只仿若珍品的金色蛛虫小心翼翼地放进蛊盅里,除了给它喂雪莲外,那蛛将自己的眉心血滴入盅内,助原虫早些转化成原蛊。 第46章 在那蛛精心的喂养之下,这只沉睡了十八年的原虫终于彻底苏醒,它张嘴结出银针般的蛛丝,将自己的身子包裹起来。 第二天便是揭榜人交蛊的时刻,那蛛怀揣着用自己心脉血炼就的蛊原虫来到李誉的面前。 她打开蛊盅递给李誉。 李誉瞧了瞧里边那只浑身裹满蛛丝的金色小蜘蛛,眼里尽是嘲笑之意。 “你管这种货色的虫子叫做蛊?那我是不是随便在树上抓一只蚕蛹过来也能称之为蛊了?” “将军如果不信,可以那刀来试试,看你能否劈开这蛊虫身上的蛛丝?” “不就是蛛丝么?还能坚韧到哪儿去?” 李誉掏出匕首试图挑开蛊虫身上那一圈又一圈的蛛丝,可奇怪的是,这一圈一圈如银针般的蛛丝和寻常的蛛丝不同,不仅无法用匕首割断,甚至比那匕首还锋利。 当他伸手去触碰蛛丝时,却不慎被它划开了一道口子。 “这是什么毒物?竟敢伤我?我就不信杀不了它!” 李誉单手持刀,欲将那刀锋插入蛛虫的蛛腹中,却被那蛛及时阻止。 “你的手指已经沾染了它的毒液,若 是杀了它,你也活不成了。” “你这死丫头该不是在用谎话来威胁我吧?” “是不是谎言,你自己不知道吗?你难道没感觉手指被割破的伤处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吗?这是毒素入体的征兆,不出半个时辰,毒素便会顺着全身的血液流入心脏和大脑,到时候你还有没有命,我就不知道了。” 那蛛收起蛊盅,对着李誉邪魅笑道:“将军若是不信,咱们可以等半个时辰,如果没死,那我就将这只蛊虫送给你当作赔偿;可若是你死了......那你的人可不要怪我害了你,毕竟我可是提醒过你的,是你自己不听劝而已。” 李誉不敢拿性命去赌,无奈之下只好接纳她的蛊虫,那蛛在一众炼蛊选手中脱颖而出,成为了胤王要找的那位炼蛊师。 那蛛将蛊毒的解药给了他,然后跟着那支军队去了中原王府,这才有了往后的事。 回忆至此,含玉这才明白,原来当初在雪山成婚那夜,曾经那位单纯善良的阿江就已经消失了,他一定是在那一夜恢复了往事记忆,所以才选择不辞而别,离开他们共筑的爱巢。 不仅如此,他还带走了含玉亲自涉险从雪山悬崖边上采下的冰山雪莲,她不敢相信从前那个宠爱她、包容她、说要和她白头偕老的夫君竟然会抛弃她? 她愣坐在地,仿佛丢了魂魄般,殷景龙讥讽的话语从身后传来:“又是一个为爱迷失自我的愚蠢女子。” 她知道他是在嘲笑那蛛,可这又何尝不是在说她自己呢? 那蛛顶撞他:“像你这般无情的心狠之人又岂会懂这世间最令人难以割舍的情爱呢?我的蛊或许对别人而言是毒,可对主人而言却是治愈的解药,这十八年来,我第一次体会到被人认可、被人需要的感觉。” 话锋一转,她又将视线落在愣坐在地的含玉,酸涩的语气继续说道:“只可惜,在这场男欢女爱的情感之中,他的心里从来就没有我。” 殷景龙也看向跪坐在地上呆愣不语的含玉,她空洞的眼神望着窗外摇曳的梧桐树。 他不禁叹言:“这世间求而不得的感情多了去,不仅仅只有爱情。” 沉思片刻后,含玉倏然站起身来,她仍然不想相信那蛛的片面之词,她需要阿江亲口给她一个解释。 “你现在要去找他吗?就不怕他再强制把你绑上马送回上京吗?”殷景龙伸手拦住她。 “我要去找他,但不是现在”,含玉垂眸瞥向他的腿,“我答应过你,会帮助你康复,我欠你的还清了才会离开。” 殷景龙收回拦在半空的手臂,内心窃喜,可表面上依然镇定自若。 他正想招呼那蛛去把那赖老头召来继续扎针,此时院外的篱笆墙走来一个神色慌张的苗族妇女。 她带着哭腔喊着一个名字:“阿依那~阿依那~你在哪儿?” 再次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这久违的名字,那蛛的身子在颤抖。 她闻声望去,不可置信的是,那个在八岁那年就将她残忍抛弃的母亲如今竟然主动找上门来? 第44章 那蛛的母亲涕泗横流地哭喊着她的名字“阿依那”,她已经有十年没听过别人叫她这个名字了。如今的她只要一听见这个名字就会回想起儿时被父母狠心抛弃的的瞬间。 她孤身一人生活在坟山旁边的茅草屋,亲人对她不闻不问,如今怎么突然找上门来,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母亲一见面就开口求她:“阿依那,你大姐姐外出采买时被一只不知名的毒蜘蛛给叮咬了,回家当晚就发着高烧,神志不清了,阿娘想请你回去救救她,可好?” 那蛛闻言只觉得甚是讽刺,当年他们一个个将她视作不祥之女,斥责她养的小蜘蛛都是毒物,如今竟然要求她来帮忙解毒? “有病找老苗医就是了,我炼的蛊毒,可不是什么用来救命的解药。” 她转身就走,不愿搭理这个苦苦哀求她的母亲。 “阿娘找老苗医瞧过了,要是能找到咬她的那只蜘蛛长什么样子,或许还能知道她中的是哪种蛛毒。可她中毒那日天色暗,她根本没看清楚是个什么蜘蛛。阿娘想着你养了那么多蜘蛛,或许应该能猜到是哪种,所以才来求你救救你大姐姐。” 那蛛的母亲自知亏欠这个女儿,也不指望她爽快答应救人,于是跪在地上抱住她的大腿,大声哭诉着。 “你这又是做甚?你还是另请高明吧?我能力有限,无法知晓她中的是哪种蛛毒。” “不要啊!整个苗村还有谁比你更精通蛛毒啊?阿依那,阿娘知道你是在恨我,恨我当初不管你,可你的大姐姐是无辜的呀!当年家中孩子多,阿娘又忙着农活,是你的大姐姐又当姐姐又当娘的将你拉扯大,你不能不救她啊!阿娘若是没有这个女儿,恐怕是活不成了,呜呜~” “可我也是你的女儿呀!你当初抛弃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孤苦伶仃,终日吃不饱穿不暖,只能靠捡拾残羹剩饭,窝在这阴森的坟山里,能活到现在也是奇迹,现在你跟我谈亲情?你觉得你配做一个母亲吗?” 那蛛歇斯底里地怒吼着,这些年的委屈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些人对她的冷眼旁观和落井下石,她都得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无人理解她,更无人在意她。 旁的人如何看待她那不重要,重要的是生她养她的亲生父母和从小一起长大的七个姐姐也同别人一样那般嫌弃她。 母亲说是大姐姐照顾过年幼的她,可她也清楚记得当年村长逼迫父母抛弃她的时候,大姐姐可是第一个赞同的人。 现在有难了,又想着还有她这个女儿,她不敢相信人怎可如此贪婪自私?未经他人苦就莫劝他人善! 屋里的殷景龙见到面前这场亲情大戏,也忍不住讥笑,他对含玉说:“嫂嫂你瞧见了吗?再高傲的人也会为了利益低头,再冷血的母亲也会为了她选择的那个孩子而去下跪求那个被她抛弃的孩子,真是可笑至极!” 含玉反驳他的言论:“哪里可笑了?不知内情者莫要妄言,你怎知她母亲当年抛弃她的时候没有苦衷呢?我始终不相信一个阿娘会因为村里人的闲言碎语,就把自己十月怀胎,辛辛苦苦养到八岁大的孩子给狠心抛弃!这其中一定还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当年的事情究竟是怎么一个来龙去脉也只有那蛛的母亲自己知晓,但眼下那蛛的大姐生命垂危,毕竟是亲人一场,她相信那蛛并非那狠心之人,现在只不过是还在记恨母亲罢了。 她想过去劝劝那蛛,却被殷景龙阻止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座苗村就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大缸,里面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闻,咱们外族人还是莫要掺合为好,那蛛救与不救与你无关,你也劝不动她的。” “可那是一条命啊!就算真的救不了,多少也得在姐姐临死前去看一眼吧!” 含玉想要挣脱殷景龙阻拦的双手,试图去劝劝那对母女,却听见殷景龙阴阳怪气地讽刺她: “哟!先前你不分青红皂白地想杀本王时,怎么没看出你还有这等善心和同情心呐?” “你和他们那些平民百姓能一样吗?”含玉不耐烦地质问道。 “怎么不一样?本王的命难道就不是命吗?” “那倘若你杀过我呢?” 含玉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的这句话令在场的两人都怔愣住了。 她和殷景龙四目对视,她似乎在他的眼里看见隐忍的黯伤。 “不是,我的意思是......” “你不用解释,你若执意将本王视作仇人,本王做再多的解释也是无用,你走吧!去回到你的阿江身边吧!本王也不需要你的同情和怜悯。” 含玉垂首低眸,暗自神伤,前世的恩怨真相尚未理清,她始终忘却不了当年那个当她面,举刀砍下阿爹的脑袋的人是他,这等杀父之仇岂能说忘就忘? 第47章 即便今生的他没有做过这些事,她也始终 无法解开前世的心结,重生的事她无从告诉任何人,或许在殷景龙眼中,她就是个有幻想症的疯子吧! 门外的那蛛还在和她的母亲争吵着,那蛛母亲招来了村里的长者来劝,她的父亲亲自抱着奄奄一息的大女儿跪求那蛛救她一命。 那蛛本就是缺乏亲情的女子,看见曾经待她如母的大姐姐生命垂危,她心底多少有些于心不忍。 最终她还是妥协了,答应试着去给姐姐解毒。 殷景龙叹息道:“本王未曾料想她竟会选择和往事的恩仇和解。” “那你呢?你若是还想取本王的性命,那此刻是你最佳的动手机会,闵含玉,你既说过本王杀过你,那现在本王就给你一个报仇的机会。” 他面对含玉,亲自解开胸前的衣襟,露出那日为她剜心的伤疤,他闭上双眼,等待一场判决。 这一刻的沉默仿佛比彻夜还漫长,寂静的四周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含玉盯着他胸口那道缝线的伤口,她根本下不了手。 “你不要逼我。” 殷景龙缓缓睁眼,合上衣襟,浅声问道:“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信以为真的真相其实并非那样,当时的仇人另有其人时,你会不会愿意接受那样残酷但却真实的事实?” 他取下自己腰间佩戴的那枚蟠龙玉佩,再和兄长赠予赖老的那枚合在一起,这两枚玉佩是父亲自他们兄弟俩出生起就送给他们的。 蟠龙的头部一个朝左,另一个朝右,单独一枚玉佩看到的是一条咆哮的威猛蟠龙,可合在一起时,这两条龙又互相缠绕,相辅相成。 他将这两枚玉佩合在一起的这一刻,才逐渐明白父亲当初送他们兄弟俩玉佩的深意,只可惜时过境迁,父亲不再是当年那个一碗水端平的的父亲,而他也未能长成父亲期待的那样。 含玉望着他手里那对蟠龙玉佩,不明白他此话的深意,她想追问,可殷景龙却不愿再搭话。 他的腿尚且需要赖老帮忙扎针,此时的那蛛又被那些人请去家里了,不知何时能归。 殷景龙收起玉佩,假意叹息道:“本王这双腿也不知何时能够恢复如初,或许这辈子都无法站起来了吧?父亲本就嫌弃当年断臂的孩子,如今这个孩子连双腿都残废了,他应该更加不想认了吧?” 他双手转动轮轴将轮椅往门外移动,可院外的石子路艰难前行,他得使出双倍的力气才能转动轮椅。 “你要去哪儿?我帮你。” 见他这副唉声叹气的模样,含玉还是忍不住心软,帮他推动轮椅。 “去东村的赖老头家,他还没治好本王这腿,就想着偷懒不来了,那本王就亲自去他那儿。” 含玉推着殷景龙前来赖老家寻人,恰逢赖老出门,家中只有一位豆蔻少女,见有生人叩门问询,少女没有丝毫认生,反倒热情地邀请他们进屋喝茶。 仔细一问,才知这位豆蔻少女是赖老的孙女,也是村口那放牛娃的阿姐,名叫赖玥。 听含玉说是来找赖老的,赖玥只道是赖老与老友相约,出门下棋了。 殷景龙毫不客气地当着人家孙女的面蛐蛐赖老:“这老东西言而无信,明明说好了每日过来给本王针灸,这下好了,他没来也就算了,本王亲自来寻他,他竟然还有闲情逸致出门下棋?” 他指使赖玥:“你!小赖女,去把你阿爷带回来,否则本王今日就赖在你家不走了。” “你干嘛凶人家小女孩?” 含玉连忙好言解释道:“阿玥,切莫和这个脾气暴躁的男人一般计较,他是因为身患腿疾才变成这样的,你能否帮我们去通知赖老一声,就说他那位腿脚不便的朋友来寻他。” “那姐姐你先在家中等候,我这就去唤阿爷。” 赖玥离开后,殷景龙质问她:“谁是他腿脚不便的朋友?闵含玉,你若是嫌弃本王这个残废,本王也不需要你帮忙,你走人便是了!莫在这儿假装好心,却说着剜心的话!” 第45章 “你莫要再说些赶我走的气话了,我闵含玉岂是那种忘恩负义之辈?我既然答应过要助你恢复腿疾,就自然会说到做到。” “是吗?那你最好是说到做到,否则本王可不会轻易放过你!” 那赖老的孙女赖玥果真把与人下棋的赖老给带了回来,赖老一路还骂骂咧咧的,怪这孙女搅乱了他的兴致。 赖玥只道是受人所托,毕竟屋里那两位瞧着就不是好惹的人,尤其是轮椅上的那位男子,身残志坚,都腿脚不便了,嘴上还说着不饶人的话,说得赖老不禁捻须大笑。 祖孙俩有说有笑的回到家中,见到家里那两位不速之客时,赖老又变得毕恭毕敬,主动取出银针给殷景龙扎针。 殷景龙酸涩的语气讥讽他:“都一把老骨头了,还能到处闲逛,本王可真是羡慕你啊!” “嘿嘿!大人莫取消老身了,老身自迁居这苗村以后才能过上这悠然自得的田园生活,大人若是羡慕,不如就不回中原了,和这位阿玉姑娘一同在苗村安家也未尝不是一桩人间美事呀!” 含玉的脸色不禁晕红一片,赶忙解释道:“赖老您可别误会,我和他毫无关系,只是替他兄长照料他而已?” “你这谎言扯得有点远了,兄长何时让你照顾过本王?” “他虽未明说,但从他愿意将随身玉佩赠予赖老,只为给你医伤,就说明他心里还是关心你这个兄弟的。” 赖老颔首附和道:“阿玉姑娘说得没错,这兄弟之间哪有隔夜仇的?那是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的血缘关系,就比如老身的小孙女和她的弟弟,两人一同长大,也少不了打打闹闹,但打闹归打闹,真有什么事的时候,姐弟俩还是会互帮互助的。” 兄弟情深?殷景龙只觉得这几个字尤为刺耳,他若真有个疼爱弟弟的兄长,先前就不会害他断了右臂,如今又占用他的身份,将他弃置在苗村不闻不问、不管不顾了。 赖老一边说着,一边取出药箱里的银针,过一遍煤油灯上的火,然后撩开殷景龙下身的衣袍,找准腿上的穴位扎进去。 含玉自觉回避,赖玥也跟着一起出来,她忍不住问含玉:“阿玉姐姐是阿龙哥哥的妻子吗?” “才不是呢!是谁对你说这种胡话的?” “阿爷跟我说,阿龙哥哥喜欢阿玉姐姐,我阿爹也喜欢我阿娘,阿爹和阿娘是夫妻,那么阿玉姐姐和阿龙哥哥为何不是夫妻呢?” 含玉赶忙解释道:“是你阿爷误会了,里边坐在轮椅上的那位才不是我的夫君,他也不可能喜欢我,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赖玥又追问道:“是阿玉姐姐提到过的那位阿江哥哥吗?阿玉姐姐更喜欢阿江哥哥吗?” “当然……了……” 含玉这话说得有些心虚,她也不知为何此刻自己的心里头乱糟糟的。 尤其是听见里边被扎针的殷景龙时不时还发出痛苦的吼叫声时,她的心总会不知不觉间被牵动着。 殷景龙强忍着痛楚,质问给他扎针灸的赖老:“你这老头下手如此狠毒?该不会是想痛死本王吧?” “诶~此言差矣,针灸本身无痛,痛得是你的经脉,若是一点儿痛感都没有,那老身也救不了你这双腿,越痛,说明你离站起来的那一天又近了。” 赖老手法娴熟地摸索着他下肢的穴道,针针到位,一针比一针痛,最后一针离他的命穴相差毫厘,险些让他断子绝孙。 他憨憨笑道:“大人您忍着点,老身虽然眼睛不好使,但手感却精准得很,可您若是乱动,那老身就不敢保证不会扎错地方,要是误伤了大人的命穴,可就得不偿失了。” “你!” 殷景龙攥紧拳头,真想一拳砸歪这老头的嘴,可又怕弄瞎了他的眼,往后谁来给他扎针灸呢? 他痛得浑身颤抖,尤其是那腿根处的那一针,那儿皮肤薄,针扎的又浅,每动一下,那锥心的针刺感便会再度袭来。 当所有的针都扎完后,赖老满意地擦拭双手,将殷景龙推进里屋,嘱咐他针灸期间,切末乱动,否则银针移位,乱了穴位可就麻烦了,说完他便去院子后头的柴火房里熬汤药了。 赖老的小孙子放牛归来,瞧见阿姐正和那日在村口遇见的陌生女子交谈,他立马上前拉开赖玥,凑至她耳畔旁边低语。 兴许是说了含玉的坏话,想让姐姐莫与她来往。 哪知赖玥却很喜欢含玉,她亲切地唤着“阿玉姐姐”,还劝弟弟不要对阿玉姐姐不敬,否则就要告诉阿爷,阿爷定会拿起藤条抽他。 放牛娃气不过姐姐胳膊肘往外拽,怒气冲冲地跑回屋内,不慎撞在了殷景龙的轮椅背上。 原本就深感委屈的放牛娃此刻忍不住大哭起来,含玉还以为是殷景龙又欺负小孩,赶忙进去查看,却不小心看见了不该看见的场面。 “啊......” 第48章 含玉羞赧地捂住双目,转身往外跑。 “阿玉姐姐你怎么了?为什么你脸红了?是不是我阿弟欺负你了,我去让他给你道歉。” “千万别进去!” 含玉二话不说拉着赖玥往外走出百米,脸上的红晕久久未消散。 一炷香的时间,殷景龙身上的针就该取出来了,赖老端着汤药来看他,却见自己的小孙子正扒拉着他的轮椅轱辘。 赖老招手唤来小孙子:“不许对大人无礼!方才我好像听见阿玉姑娘的喊叫声,是不是你又捡石子扔人家了?” “才不是呢!她是看见了他的......” 放牛娃话音未落,就被殷景龙一把捂住嘴巴不许他继续说下去。 “赖老头,你赶紧把本王腿上的针取出来。” “好好好,稚子无知,若对大人有冒犯之处,还请您多多见谅。” 银针被取出来之后,赖老试着让他站起来,殷景龙的脚趾微微一动,仿佛不再像之前那样毫无知觉。 他试着双手撑在轮椅上,双腿使劲儿,稍微能够抬起一点儿,但离站立还远着。 殷景龙自暴自弃地拍打着双腿。 “大人莫气馁,有知觉就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老身相信假以时日您一定可以站起来。” “可是本王等不了那么久!你可知本王不在王府一日,本王的身家性命就多一分危险!那宫里多的是想啃食本王的豺狼虎豹,若是被有心之人发现本王如今成了一个残废,那本王还有何脸面做这大殷朝的摄政王?” 赖老心平气和地劝慰他在:“大人,老身理解您的焦灼和担忧。以前老身在中原老家曾经当过几年私塾的先生,教过不少学子,往往最后中举的都是那些沉得住气的人。因此老身想劝你一句,欲速则不达,如果你的腿疾未愈,就算回到了上京又能如何?” 殷景龙无可奈何,只好沉下气来慢慢接受赖老的医治。 往后的日子,赖老时常会带着孙女赖玥去往那蛛的小茅屋为他下针。 赖玥是因为待在家中无聊,缠着阿爷带她去见阿玉姐姐,一见到含玉,她便亲手将自己编织的花环送给含玉。 一日晌午,赖玥从屋里出来,走到含玉的身边,递给她一个牵牛花作的花环,那花环有些歪扭,瞧着不像是赖玥的手艺。 她虽有怀疑,但却没有问出口来,只当是赖玥送给她的礼物。 赖玥问她:“阿玉姐姐喜欢这个牵牛花环吗?” 含玉抿嘴一笑,点头应道:“只要是阿玥送的,我都喜欢。” 赖玥捂嘴偷笑,主动帮她戴上那歪歪扭扭的花环,然后朝着屋里的人喊道:“阿龙哥哥你听见没?阿玉姐姐说喜欢你编织的花环,你快出来看看她戴上花环的样子,可好看了呢!” 含玉一听是屋里那人编的,赶忙取下还给赖玥,埋怨她:“小孩子家的胡闹!你再胡闹,往后我不理你了!” 她心想,难怪这花环编得那么丑,她可不敢随便要那人的东西,搞不好是要付出代价的。 屋内已经拔针的殷景龙转动着轮椅来到门前觑视着她,见她把自己的花环视作烫手山芋般,他心底那团怒火忍不住喷发。 “本王只是闲来无事捣弄些小玩意哄孩子玩的,小赖女,那花环可不是给她的,是本王送给你的。” “哦?阿龙哥哥不喜欢阿玉姐姐吗?” “本王瞎眼了才会喜欢她!小赖女,给本王将花环收起来,不许让她这种不识趣的女人碰它!” 说她不识趣,含玉气得夺过赖玥手里的花环扔在地上,还不忘用踩上两脚。 那花环上的牵牛花被踩落,陷入泥土之中。 “怎会有如此粗鄙的女子?真不明白兄长看上了你哪点?” “哼!他就喜欢我粗鄙怎么了?” 殷景龙双手撑着轮椅扶手,伛偻着身子半站起身与之争执。 “你!你的腿!” 含玉惊讶地说不上话来,都忘了自己还在和他吵架。 显然殷景龙自己也是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的腿似乎可以慢慢站起来了。 赖老看见他站起来,也是老泪纵横,一把年纪了的他抹泪叹道:“果然皇天不负苦心人,老身总算是没有辜负白家对我的恩情。” 殷景龙瞳孔一震,看向身旁的赖老头,仿佛听见他提到“白家”两个字,他扯住赖老的胡须,质问道:“你再说一遍?白家是什么意思?你认识我母亲?” 第46章 赖老那及胸的胡须险些被他扯断,那双圆溜溜的老花眼转来转去,“老身说什么了?哎哟!年老了,记性也不好了,大人您是不是听错了?” “你这精明的糟老头子少给本王装蒜!你老实交待和白家是什么关系?又为何识得我生母白氏?” 赖老自知说漏了嘴,瞒不住了,于是佯装恍然大悟的样子。 “哦~大人说的是嫁给中原王爷的江南白家女吗?事情有点久远,老身这榆木脑袋也记不太清了,您一提,老身才慢慢回想起来,此事说来话长,得从二十年前的一场相识说起......” 赖老原本是江南一户书香世家的子弟,因为祖上开了家私塾,而立之年的赖老科举落榜后无所事事,就到自己的私塾中当起了教书先生。 提及赖家与白家的渊源,得从这赖家和江南各大商户之间的贸易关系说起。 私塾刚成立之际,赖家家底不太殷实,又招不到几名学生,久而久之就经营不下去,可三代都是读书人的赖家为了能在江南之地存活下去,只能选择和当地的商户合盟。 这合盟的几家商户里边就有当年江南四大富户之一的白家。 白家当时的家主正是白氏女的祖父白砚,白家以丝织品贸易起家,江南一带乃至举国上下都有的纺织店都有他家的供品绸缎,在白氏上下三代的经营下,到了白砚这一代,白家俨然成了江南四大富户之一。 可白家有一致命的弱点,那就是三代单传,又是祖传的痴情种子,在别的商户人家妻妾成群时,白家却坚守着一夫一妻之制。 家业传到了白氏女的父亲白澈这一代时,家道已经逐渐由盛转衰,从江南富户之首落到了末尾。 这白澈年轻时又是个纨绔子弟,常年流连烟花柳巷,祖传的痴情使他一旦看上了某个女子后便非她不娶,即便她是一位青楼名妓。 可白砚又怎么准许自己唯一的儿子娶一个青楼女子为妻呢?他狠心棒打鸳鸯,却小瞧了这个痴情种子。 白澈想方设法要给那女子赎身,可他的父亲却拒死不从,不愿出钱,两人为此甚至闹到父子关系决裂。 后来,那位青楼女子忽然传出被 一户官宦人家买去作妾,白澈内心那座坚守爱情的大山崩塌了,曾经的山盟海誓却经不起人性的考验。 在白砚以为儿子终于可以对那青楼女子死心,娶个正经的女人为妻时,那青楼女子却偷偷生下一个女儿,并将襁褓中的孩子送回了白家。 而那女孩就是双生子的生母白茹恩。 白澈自从错失挚爱之后,心如死灰,始终不愿意接受媒人上门说亲,他打算自己抚养独女白茹恩。 不久后,白家的家主白砚因操劳过度不幸染上肺痨,撑不到一个月就蹬腿了,留下万贯家产给白澈父女。 白澈因为年轻时的风流名声,再加上还有个私生女,导致最后也没有人家愿意给他说亲。 白茹恩自幼冰雪聪明,但因为是女子,上不了正经的学堂,因白家祖上与赖家有旧交,所以托关系将到了适学年龄的白茹恩送入了赖家私塾。 赖老教过白茹恩几年,他是这般评价白氏女的:“杏眸含秋水,顾盼自生辉。巧思玲珑透,狼毫提笔间,慧光流转胜春星。” “她天资聪颖,老身不过是点拨她几次,她便能将那些古籍吃透。有的时候老身总会想,假如她不是女子那该多好?假如她没有托生在商户人家,或许命运不会沦落至此。” 只因为她是商户女,自打娘胎里起就低人一等,再加上又托生在青楼名妓的肚子里,成长的过程中免不了背后被人指指点点。 白澈中年的时候也曾支棱起来过,白家的生意越做越大,为了让女儿踏入京城的贵女圈,白氏举家搬迁至上京城。 赖老作为白茹恩的启蒙先生,深受白氏女的信任,她要求父亲也将赖氏私塾搬至京城。 当然以白家当时的财力,自己重新开一家私塾都不成问题,可白澈并无此意,但又不想让女儿失望,于是出资将赖老的私塾也搬去了上京城。 赖玥打断他的回忆:“所以阿爷您也是去过中原京城的人?哪里好看好玩吗?是不是真和阿玉姐姐说得那样夜晚灯火通明?街上的稀奇之物数不胜数?” “小赖女给本王闭嘴!莫打扰你阿爷!” 含玉对着殷景龙抛来一个大白眼:“人家有正儿八经的名字,别‘小赖女’的叫女孩儿家,多难听呀!” 第49章 “你管得可真宽呀!本王偏要叫她‘小赖女’,你又要如何?” “你!” 赖玥劝含玉莫要生气,她自己倒觉得这个称呼也没什么不好听的,她催促赖老继续说下去。 有些口干的赖老端起一杯茶水闷声干了,然后缓缓说道:“这女子啊!再怎么聪明,终究还是会败在一个男人的手中。” 随着年岁的增长,白茹恩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有段时间,赖老发现白茹恩和以往有些不一样,她上课时总是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 起初他以为白茹恩只是累了,便让她休学几日,可后来从白澈那里得知,他要将白茹恩嫁给京城皇族做妾。 赖老作为白茹恩的恩师,又是白澈的老友,他第一个反对白澈的做法。 可白澈却对他说:“那可是王孙贵胄,是当今陛下的亲兄弟,咱家恩恩嫁过去就算是做妾,也比普通官宦人家的正妻强上百倍。” 他凑至赖老耳边,偷偷告诉他:“那王爷的正妻不能生,膝下无子,恩恩嫁过去,若是生下儿子,那贤亲王的爵位就是我白家的了。” “可你有问过恩恩的意见吗?她愿意嫁进王府就为了给人家生子吗?” 这是赖老第一次和白澈这个老友发生争执,他教了白茹恩多年,早就把她当作自己亲生女儿般看待,自然是不想看到白澈就这么糟蹋她的一生,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啊! “怎么不愿意啊?恩恩昨日还跟我说,自己已过适婚年纪,不想再拖着,想让我早点给她找户人家呢!” 他们两人的争执被坐在书房里写字的白茹恩听见,她将自己这些年来从赖老那里得来的古籍都返还给了他。 “赖先生,往后我用不上这些书籍了,感谢您多年的的谆谆教诲,这些书籍您还是送给更需要的人吧!” 她望着赖老的眼神中坚定却又带着不舍,十指拂过那些泛黄甚至烂页的古籍时,她的指尖都在颤抖。 赖老觉得她是被父亲所逼迫的,于是有一次趁白澈外出之际,他私下找到白茹恩,问她的真实想法。 “恩恩,莫要像你的母亲那般自做下贱,宁作官宦妾,也不当商贾妻啊!夫子没有什么能耐,但这些年也存了些钱,如果你不想听从你父亲的安排草草嫁人,那夫子便寻机会带你回江南。” 白茹恩谢绝了他的好意,她心如死灰般地望着落在地上泛黄的秋叶。 “女子本弱,生如浮萍,嫁夫乃落地,吾愿与不愿又能奈何?嫁农商是嫁,嫁仕官也是嫁。妻也好,妾也罢,像我这般商户女最终也只能沦为男子的衣物,新婚燕尔之际穿在身上,当新人取代旧人之时,又将汝弃之如敝履。” “听你今日所言,夫子纵有万言相劝,也终难开口,此生愿你顺遂,得一真心人相待吧!” 在白茹恩嫁入王府后,赖老的私塾的生意也逐渐冷淡了,他打算卖掉京城的私塾,收拾收拾行囊携妻儿回江南老家了。 他回到江南老家五年后,他从京城里的朋友口中听说了白家没落,白茹恩病逝的消息。 赖老为之惋惜,但也无力可助。 白茹恩去世后,其父白澈回到江南老家变卖祖宅家产,此时的他和赖老已经有多年未见了。 离开京城那年,自称是皇亲贵戚的白澈意气风发,时常在京城酒楼宴请朝堂的大人们,可五年后重逢之际,他已沧桑落寞,穿着一身破旧的灰色长袍衫,鬓边皆是白发。 赖老去白家老宅看望他时,他正在整理白茹恩生前的旧物,期间有不少她从王府里寄出来的书信和画作。 白澈在这些书信里发现里边藏着白茹恩在王府里常年受辱的自述,还有不少画作,那里边画着两个无忧无虑次的稚子在母亲的呵护下肆意玩耍着。 赖老之所以认出殷景珩给他的玉佩,正是因为曾经在白茹恩的书画遗物中见过这对蟠龙玉佩。 再加上殷景龙皇族的身份,他早在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猜出了他的身份。 赖老话音至此,又愣愣地看向一旁阴郁垂眸的殷景龙。 他不禁感叹着:“你长得和你母亲年轻的时候有几分神似,有的时候老身看着你,就会想起当年在我的私塾里吟诗作画的白茹恩。” “这可惜美人易逝,红颜薄命,要怪就怪她不该是商户女,又托生在青楼女的娘胎里,如果这世上有轮回转世,老身希望她下辈子能够投个好人家。” 从赖老口中得知生母的往事,殷景龙扶在轮椅上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他深知母亲是被人逼死在王府,却苦无证据,无法指证那些残害她的恶人。 所以当他听到赖老见过母亲生前的书信时,他愤然怒吼:“那些书信在哪儿?” 第47章 “哎哟!大人呐!你可别提那些书信了,老身不过是瞧过几眼,就险些全家被灭口,被迫迁居此地,从此隐姓埋名。” 据赖老所言,白氏的父亲白澈自从发现了白茹恩的死并非寻常病逝,以及她生前在王府受凌辱的经历都在她的书信中有所提及后,他想法设法地想要给女儿讨回一个公道。 白父私底下找过女婿贤亲王,希望他能给个说法,也想让他见见自己的两个小外孙,可他那位身居高位的女婿总是以公务繁忙拒绝见他。 后来他又求见淳于王妃,想把女儿的骨灰带回去江南老家安葬,却没料想被淳于王妃怒骂他不要脸! 淳于王妃说他当初为了攀附权贵,不惜将独女卖入王府为奴,现在听说他亡女留下的血脉得以继承王府爵位时,又腆不要脸地凑上来认亲。 白澈此时才看清这些王孙贵胄风光无限的表面下藏着一张吃人的嘴,明明当初他把女儿嫁入王府时,不仅未曾要过半分聘礼,甚至还倒贴万贯嫁妆,如今怎么就被说成是他卖女 儿呢? 明明是他们害死了为王府开枝散叶的白茹恩,就因为他们是卑贱的的商户,没有权贵,遭人鄙夷,所以就可以无情践踏他们的尊严吗? 为给白茹恩讨回公道,白澈因为白家生意衰败,家底已经亏空,只能变卖祖上留下来的家产,贿赂衙门里的官大人。 他将白茹恩的书信作为呈堂证供,以此来状告贤亲王夫妇。 可官官相护,地位最低的落魄商贾怎么告得了他们?那衙门里的官就更不是人,收了他的钱财还倒打一耙,说他买通官员、伪造罪证、污蔑王爷。 就这样几经周折都状告无果,反倒招来了淳于王妃的赶尽杀绝,就连知晓书信内容的赖老也避免不了被王府的人逼迫。 赖老当时人在江南老家,原本告老还乡的他以为可以安稳地度过一生,却不料因为白家女的事情,被京城的人给盯上了。 为了家人的安全,赖老不得不举家迁徙,来到南疆苗村这处世外桃源,从一个私塾先生变成南疆的苗医。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这些年来知晓他中原身份的人少之又少,再加上他在苗村习得的医术造福于村里的子民,其他人都十分敬重他,久而久之,也就无人再提及他外族人的身份了。 殷景龙不死心,继续追问他那些书信的下落,毕竟那是现在唯一能够指证淳于王妃迫害他生母的证据了。 赖老支支吾吾不敢言,在他的再三逼问下才说出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老身也不知那些旧物是否还在,也许早就被你的外祖父给变卖了,如果你非要去寻,那就去江南韶乡杏林村的白家祖宅里面找去吧!但老身听说那地方早年间就被官府查封,现在已经是一座荒宅了,听说里边还经常闹鬼呢!” 一旁听得入迷的小赖玥害怕地躲进含玉的怀里,她将小脑袋埋进含玉的胸前,扑扇着一双圆溜溜的杏眼,仰头问道:“阿玉姐姐要陪阿龙哥哥去那鬼宅吗?” “我......我为何要陪他去?那是他自己的事,我可管不着。” 听她如此说,殷景龙戏谑的语气反驳她:“嫂嫂这人真是奇怪,该管的事和该管的人你不管,不该管的事和不该管的人你又偏要管!你若真想报答本王对你的救命之恩,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帮本王把摄政王的身份给夺回来吧!” 他一边说着挖苦含玉的话,一边又瞪着赖玥,命令赖老好好教教自己的孙子孙女。 谈及此事,赖老又开始唉声叹气,只道那赖玥姐弟俩的父母早年间因为意外双双离世,留下两个无辜稚子给他这把老骨头带。 他担心自己没有多少年岁了,可孙儿还小,往后要托付给谁也不知。 含玉问道:“那您是否想过回中原寻亲?听您说当年赖家也是一个大户人家,那应该还有一些远房亲戚,阿玥说不定还有一些远房叔伯呢?” “不必了!”赖老连连摆手:“老身不是没有想过回乡寻亲,可只要贤亲王夫妇活在这世上一日,老身就没有回去的机会。” “过了二十几年,他们还不愿意放过您吗?” 赖老撇了撇嘴,说:“只怕是不会放过了,虽然白氏女已经过世十几年了,落败的白家也因此在江南一带绝户了,可是白茹恩的血脉还在啊!你问问大人,他愿意放下这段恩怨与自己的父亲和继母和解吗?” 第50章 “和解?本王永不可能原谅他们!” 他那骨节分明的手指如玉树分支,指腹摩挲着轮椅粗糙的木质扶手,他似乎在沉思,他蓦地攥紧右手的五指,轮椅扶手被生生剜出五道深沟,木刺扎进指甲缝里,指尖的痛楚只会加重他的恨意。 殷景龙盯着自己深陷进木料的指节,木屑混着血沫堆积在甲缝里,下肢的经脉处传来蚀骨的痛楚,逼得他只能把所有的疯劲都发泄在这块死沉的木头上。 他心中虽有万般恨,可眼下拖着这副残废的身躯,又被人占用了身份,又能如何报仇呢? 摄政王的玉章被殷景珩偷走,而王府的侍卫兵又是听令于玉章,没有私兵,就相当于猛虎失去利爪,再怎么凶猛也只是表面虚势,于他人而言却毫无杀伤力。 正因如此,他才心急如焚,巴不得赖老给他一日扎三次针灸,然后再灌下十碗苦到掉渣的汤药。为了让自己的双腿早日恢复,他强忍着痛楚逼迫自己反复站立。 每试着站立一次,他下肢的经脉就像被人撕裂般生疼,但双腿的力气也越来越大,直至能够支撑起身体的那一日。 这几日,那蛛为解阿姐的蛛毒,潜心炼蛊,她心里虽有怨恨,可那毕竟是自己的亲人,她终究还是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她痛苦死去。 至于殷景珩那边,含玉从那蛛口中得知,五天前他带着从胤王府出来的私兵离开了驿站,至于去了何处,那蛛自道不知晓,或许她知道只是不愿透露罢了。 一日,正在炼蛊的那蛛收到主人的飞鸽传书,他想知道殷景龙的腿疾恢复得怎样了?信中所言大有责备之意,而含玉半路逃脱,藏身于苗村一事也没能逃过他的眼线。 但令她意外的是,主人并没有命令她立即将含玉抓捕带回,而是让她在苗村仔细盯着他们两个,等到殷景龙的腿疾痊愈之后,再放任他们回上京城。 那蛛读完信件之后立即将其烧毁,她的蛊即将炼成,她大姐中毒不深,体内的蛛毒尚且可解,这一次她炼成的虫蛊不再是害人的毒,而是救人的解药。 她的母亲因此也在慢慢放下对她的成见,试图再度接纳她,至于村里人那边,有赖老帮她说话,村长和其他人也不至于像从前那般苛刻她。 这一刻,那蛛总算感觉到被自己的族人所认可。 七日已过,殷景龙的双腿似乎已经恢复大半,可剩下的半数经脉却是最难打通的,赖老不敢将事实告诉他,只是私下对含玉说了这话。 含玉忧心忡忡,摄政王离京已有些时日了,如果再不快好起来,只怕京城王府那边会出事。 行医多年的赖老也无奈摇头,他毕竟是中原人,虽被人尊称老苗医,但所学的医术皆出自中原古籍,如果说他的法子只能帮到这一步了,那剩下的希望就得靠苗村里那些炼蛊师了。 “阿玉姑娘,你要不再去找找那蛛姑娘,大人的经脉是被情蛊所创,老身在想,或许能让他经脉恢复的也只有那蛛的情蛊了。” “可是殷景龙体内的噬心母蛊被转移到我的体内了,如果我将体内的母蛊再移植给他,那我的性命要怎么办?” 若要牺牲一人去救另一人,这根本不叫救人,而是在害人。除非她失忆或者记忆错乱,亦或是脑子坏掉了,才会愿意牺牲自己去救前世的仇敌。 赖老的话被站在门口的那蛛听到了,她倒是镇定自若,觉得此事并非不可行。 当她打量的眼神落在闵含玉胸口那嵌着伤疤的蛛印时,她不怀好意地笑容令含玉感到后脊背发凉。 含玉下意识地捂住胸口,后退半步。 “你怕我做甚?我虽然不喜欢你,可主人和轮椅上那位都要救你,我无法违抗主人的命,所以你放心,我不会再要你的命,只是......我的噬心母蛊在你的体内,如果你能催生出子蛊来,或许王爷的腿还有救。” “你这话无异于天方夜谭,我身上又没有苗村人的血脉,如何炼蛊?你还是想想法子再从你那些小蜘蛛里面挑选出一只再炼噬心蛊吧!” 那蛛觉得她这无知之言听着着实可笑,她解释道:“ 如果能炼出来同样的蛊,那这世间所有的蛊毒都能用一种蛊去解了。” 含玉体内的噬心蛊虽由那蛛的蛊原虫所生,但自从情蛊炼成之后,母蛊便不再受原虫控制,子蛊又由母蛊所生,从此噬心蛊是独立的一种情蛊。 如今子蛊已亡,母蛊沉睡,噬心蛊已经失去了它原本的价值,若不是赖老重提此事,那蛛根本就已经放弃了这只蛊。 她对含玉说:“我不管你能不能炼成,但眼下只有你体内的母蛊才能催生出噬心蛊的子蛊,解铃还须系铃人,王爷的腿因你体内的蛊毒而创,自然也需要你的噬心蛊来解,你明白吗?” 含玉顿了顿,问:“那......依你所言,我要如何做才能催生出子蛊?” 那蛛的视线落在屋内正在努力练习站立的殷景龙,语重心长地说道:“情蛊情蛊,自然是因情而生,唯有炼蛊之人经历如噬心之痛般的情爱,才能炼出这情蛊。” 第48章 那蛛说,若要炼成那噬心之痛的情蛊,那炼蛊之人就必须经历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否则情蛊无情那还能叫情蛊吗? 她体内的母蛊原为那蛛对主人初次情动而催生出来,只可惜子蛊已死,母蛊又转移至她的体内,无法感应到那蛛的情,现在唯有她的情动才能催生情蛊。 含玉犯难了,心想要是阿江在身边就好了,或许能够助她早日炼成情蛊,也能早日还清她欠殷景龙的救命恩情。 她成天对着井底的水面发着呆,试图通过不断回忆前世与阿江的甜蜜相处来让自己情动。 可不知为何,她只要一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那张脸根本就不是记忆中的阿江,她好像对阿江越来越感到陌生了,反倒是坐在轮椅上那位和阿江相似却又不完全相同的脸总是不经意间浮现在她脑海中。 “你该不会是思春过度,想不开了要跳井了吧?” 现在不仅仅是会想起他那张欠扁的脸,就连他那招人厌烦的声音也总在她耳边回响。 含玉以为又是自己出现了幻听,大力摇晃着脑袋瓜,想把他的声音和模样从脑海里去除,嘴里念着:“恶棍王爷走开!我要阿江,我爱的人是阿江!” “既然你对他念念不忘,那你去找他呀!本王又没求你留下。” “可是......阿江他好像......变了......我不知道我和他还能再回到从前吗?” 含玉对着井底说着此话时,水面上的倒影忽然浮现殷景龙阴郁的那张脸,他怎么阴魂不散啊~ 她从脚边捡起一颗小石子朝水面中他的脸砸去,希望能赶走幻觉,让自己清醒一点,可扑通一声下去,那张阴郁的愁容此刻又变成了愠怒,好似那从地狱里出来的锁魂恶鬼。 真不懂是上天捉弄她,还是体内的母蛊作祟,使她总是出现这种奇怪的幻觉,想见的人远在天边,不想见的人却近在眼前。 “看来你对本王还真是恨意不绝呀!就连井中的倒影也不放过?” 咦?为何倒影还能说话? 含玉正准备转身之际,不料脚底一滑,身子不稳,朝着井口的方向倒去。 忽然间她的腰窝间多了一双强有力的臂弯,将她一勾,身子又不受控制地倒向了身后轮椅上的残疾王爷。 当两人的身体发生碰触之时,含玉感觉到体内沉睡多时的母蛊似乎有了苏醒的迹象? 她尝试着将手臂缠绕在他的颈后,将整个身子坐在他的双腿之上,反正他双腿已废,这等碰触应该不会有什么感觉。 果然,她胸口的蛛印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心口感觉有点...... “痒~” 她脱口而出的这个字竟让殷景龙不自觉间晕红了半张脸。 “哪里......痒?” “胸口。” 含玉只是如实所言,却在此话一出后又感到后悔莫及。 此时收回已晚,他不仅听见了,而且那双缱绻的明眸还直勾勾地瞥向她衣襟下若隐若现的殷红蛛印。 含玉即刻捂住胸口,羞赧垂首,不敢再妄言! “捂什么捂?也没什么可看的?” 含玉不知情的是,当她主动勾上他脖颈的那一刻时,他下肢的命穴倏然异常跳动着,关键是她还不老实地坐着!那无意间的扭动总会在不经意间触碰到不该触碰之处。 所以他只是嘴硬不承认罢了,可身体却很实诚地燥热起来。 含玉感觉拥着她的这副男人之躯似乎有些发烫,她好奇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嗯?也没发烧?那是什么问题? “你嘴上说着对本王的身子不感兴趣,可这手却上得理所当然啊?” 殷景龙嘴角一勾,露出邪魅之笑。 “哦~对了~本王想起来了,你和兄长还尚未有过肌肤之亲吧?难怪你不懂这男人身体的某些禁地可不是你随便能碰触的......” 第51章 “你给我住口!” 含玉慌不择言,又羞又气的她真想挖个地洞钻进去,可她腰间那双炙热的大掌却将她搂得更紧了。 “这里是苗村,不是你的王府,由不得你胡作非为!胤王请自重些!” “哦?那依阿玉之言,若是在王府,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殷景龙那搂在她腰间的手掌暗中换向潜入她那细腻的腰窝,如玉脂般的触感令他沉迷,她的身子不经意间微颤。 他凑近含玉的脸庞,仿佛能够听见她胸膛之下疯狂跳动的心脏。 “你也......喜欢,不是吗?” 含玉别过脸去,不敢直视他如鹰眼般冷炙却又勾魂的双目。 “为何不敢看我?你在逃避什么?蛊随情动,你就承认了吧!你动情了,否则你体内的母蛊也不会在此刻忽然苏醒。” 含玉咬牙切齿地瞪视他:“你趁人之危!你不知廉耻!” “本王就喜欢对你趁人之危了!” 殷景龙霸道掰过她的脸,对着她的粉唇狂吻上去,根本不管此刻是在屋外的井口旁,也不曾注意到不远处的赖玥还提着一篮子花环朝他们走来。 赖玥不敢相信自己的亲眼所见,她丢下花篮,害羞地捂住双眼,着急忙慌地往篱笆墙外跑。 殷景龙好似一条疯狂的游龙霸道且肆意地吻着她,从眉心到鼻尖,从薄唇又滑至颈前,然后落在那蛛印之处。 躲藏在含玉体内的噬心母蛊一点一点苏醒,它顺着胸口的蛛印血游走全身,吸食着她的心脉血,蚕食着她对男人的情。 篱笆墙外的那蛛倚靠着榕树而站,她双指弯曲,吹响指哨,倏尔间,许久未归的雀骨鸟从村外的树林里飞回,稳稳地落在她的手上。 许久未见,雀骨鸟的羽翼更加丰满了,黢黑的眼珠似乎散发着红光,这是情蛊即将催生的迹象,看来她没有选错人。 “她果然对那个男人动情了,否则你也不会回来的,对吗?雀骨。” 雀骨将鸟头凑近她的脖颈,用松茸的羽毛摩挲着她的脖子,仿佛在回应她。 当初是她将含玉体内的子蛊取出,在子蛊未亡之前,将吸食含玉心脉血的子蛊带给了主人,让主人吞下。 吞下子蛊的主人内力大增,被神女之力摧毁的武功似乎也在逐渐恢复,就连他那满头似雪般的银丝也在一点一点染黑。 她看着主人吞下子蛊后的变化,心底欢喜庆幸,庆幸自己赌对了,果然闵含玉的血是滋养情蛊的最佳品,而治愈主人的药引正是吸食了她心脉血的噬心蛊。 主人服下子蛊后闭关修炼了两天两夜,直到得知含玉因为强行逼出子蛊后陷入活死人状态时,主人突然提前出关,那本来可以很快就恢复的白发也因此而延误了疗愈的 进程。 那蛛劝他不要半途而废,此时是恢复武功的最关键时期,千万不要被任何人打断。 她一心为主人着想,心甘情愿地付出,却还是被主人怒骂:“谁准许你伤她性命了?你这根本就不是在救我!” 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哪点比不上闵含玉,为何主人宁愿为含玉提前出关,也不愿多看她一眼? 她告诉主人:“为了治愈您,我可以牺牲任何人的性命,包括我自己,明明只差一步就成功了,您为何要这么做?您为了一个朝秦暮楚、背叛你的女子放弃治愈的机会,这样值得吗?” 主人不许她侮辱闵含玉,双手掐住她的脖子,反驳道:“背叛我的人不是她,她也不可能爱上前世杀夫屠族的仇人!” 主人不信含玉对他的情意已然发生了转变,更不相信自己那位利益大于一切的弟弟会爱上兄长的女人,所以那蛛想亲自试验给他看。 她骗殷景龙,编造出移蛛嫁蛊的谎言,令她和主人都始料不及的是,殷景龙这个阴冷狠毒的摄政王竟然在明知取出蛊虫会丧命的情况下,依然选择了牺牲自己来救兄弟的女人。 如果说这都不叫爱,那还有什么感情能让两个既无血缘关系,又无利益纠葛的人为彼此牺牲? 主人信了,但他也怒了,为了惩罚这个觊觎他女人的弟弟,他在殷景龙昏迷过后亲自下手毁掉了他双腿的经脉。 他说:“我偏不信,她会爱上一个残缺的男人。” 主人不信,可那蛛却对此存疑,因为只有她明白,感情的事捉摸不透,爱上了就是爱上了,哪怕他双腿尽断,也丝毫不影响含玉对他日渐动情的心。 “雀骨你瞧见了吗?我猜对了,她真的爱上了。” 那蛛想把这个消息告诉远在京城的主人,可雀骨却似有灵性的盯着她的眼睛,一边又用嘴去啄她装着信使灰蛛的蛊盅。 “你为何不想让我告诉主人?不想让他伤心吗?” 雀骨之意并未表明,可那蛛心中早就有了决定,她在等,等待含玉体内的情蛊真正苏醒并且催生出子蛊的那一天,等到她意识到自己真正所爱之人是谁的时候,到那时,她的主人应该就会接受这个现实了吧? 篱笆墙边的水井旁,娇喘声传入井底,回荡在他的耳边,轮椅上的轱辘发出吱呀的摩擦声。 他在她耳边低语呢喃着:“忘记他,好吗?” 第49章 含玉从迷离中挣扎着清醒过来,她明明很清楚面前和自己暧昧的男人不是夫君阿江,可却依然阻挡不住想要回应他的冲动。 当他问出这句话来,含玉才强忍着母蛊带给她的欲望,毅然决然地离开他的怀抱,回答他一句不可能。 她与阿江两世情缘,岂能因为情蛊说断就断的?她也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女人,岂会在兄弟之间反复横跳? 含玉如此暗自劝说自己,可她却不敢直面殷景龙那炙热的眼神,她怕自己真有一天抵挡不住情蛊的冲动,做出那背德之事,那她往后要如何面对阿江? 至于刚才的举动就当作自己是被他强迫的吧!她不做任何解释,撩起衣裙就跑回屋里。 坐在轮椅上的殷景龙意犹未尽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轮椅的扶手已在不觉中多处几道抓痕,当视线落及篱笆墙角边洒落的花环篮时,他才意识到刚才那一幕被人瞧见了。 他将轮椅移动到花篮子旁边,捡起里边手工精美的花环,自言自语着:“这小赖女的手艺是不错,就是眼力差了点,既然撞见了,也不懂得不留痕迹的离开?” 留下的花环就当是他用来借花献佛的礼物了,相信他心爱的阿玉一定会喜欢。 情蛊一日不炼成,他的腿就无法真正的痊愈,他心里着急,可比他更急的含玉还要承受情蛊对她的折磨,她逐渐分不清自己的感情,看不清自己的心,不明白这噬心蛊的意义是什么? 她找到那蛛,表达了自己想要见阿江的想法,毕竟她情深于他,情蛊的催生又怎么能少得了他呢? 可那蛛却坦言告诉她:“让你为王爷催生情蛊一事,正是主人的意思,眼下主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无暇见你。” “那你的意思是,阿江他早就知道我没有回上京,而是逃到了苗村?” 那蛛没有否认,她的默认令含玉更加百思不得其解。 既然阿江知晓她身在苗村,为何又不派人来寻她?他就这么放心自己的弟弟?可就算他放得下那个心,含玉自己都放心不下自己。 那情蛊发作的威力,她可是见识过的,若不是当时她体内催生出异变的力量控制住了即将发狂的殷景龙,否则她早就被人凌辱了。 含玉彻夜未眠,愈发不理解阿江的用意,她甚至怀疑是那蛛在骗她,那蛛心仪阿江,自然会因此嫉恨她,那么很有可能这都是那蛛的诡计,而他们三个人都被这个记恨在心的女人给摆弄了。 她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殷景龙,她认为以殷景龙这桀骜不驯的性格,怎么可能忍受被人摆布的事实呢? “那你的意思是,你不想炼出噬心情蛊来救治本王的腿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治好你的腿疾,但又不想以感情为代价,如果你我之间这种不清不白的这种暧昧关系传出去,我会被族人抓去浸猪笼的!” 殷景龙义愤填膺地拍打着扶手:“谁敢抓你去浸猪笼?本王先把他的腿打断!” “你~你一个男人又怎会明白贞节对于女子的重要性呢?想当初,我阿娘就是因为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外族人,生下我之后就被长老们逼死了。” “你阿爹不是那天在雪山上见到的那位有点矮,又有点驼的老头儿吗?本王瞧着他不像是外族人。” 含玉解释道:“那是我养父!我打小就不知生父是谁,与我阿娘私通被人发现之后,他被族中长老捆进猪笼,溺亡于寒江水底,而我阿娘也在生下我之后将我遗弃在神女庙前,自己则一头撞死在了神女庙前。” 原来如此,殷景龙在得知含玉的身世后才明白她为何害怕被人抓去浸猪笼了,或许是不想步父母的后尘,可她同兄长两人是私定终身,既无父母之命,也无媒妁之言,根本算不上真夫妻! 第52章 于是,他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你若不想被浸猪笼,不如~嫁给本王?做本王明媒正娶的妻!” “不可能!我就是嫁给那村口卖猪肉的也不会嫁给你!” 含玉挺直了腰板,理直气壮地斥骂他,虽说他时常说些暧昧的调戏话语,但含玉都只当他是在嘲讽她,哪知今日他竟敢公然说出要娶的话? 这若是被阿江知晓了,该不会以为是她变心了呢!而且还是和他的亲弟弟!到那时候她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不可不可!你往后莫要再说这种话了,否则我会死得很难看的!” 可殷景龙哪里是个听话的主?不让他做什么,他偏要做什么!他时常当着含玉的面让赖老给他的裸露的双腿扎针。 每当含玉避嫌离开之际,他那颤悠悠的嗓音又响起:“你不在,谁来扶本王练习站立呢?” “不是还有赖老吗?” 含玉求助的眼神看向一旁擦手的赖老,她想逃离这个尴尬之地,却不料赖老对着她无奈耸肩,歉疚的语气说道:“老身这一把老骨头都快散架了,怎么抱得动达人这副壮实的身躯呢?阿玉姑娘,倘若你想让大人早日康复,就辛苦点,多多帮助他,或者就赶紧把那情蛊炼成,否则拖久了,老身也不敢保证他的腿能否痊愈呢!” 赖老两手一摊,针灸时间一到就把针给拔了,剩下来扶着殷景龙站立练习的事就 都落在了含玉的身上。 殷景龙整理好下身的衣物,准备扶着轮椅的扶手站起来。 “你听见了吗?如果你想早点脱离本王的魔爪,就赶紧过来帮忙!” 含玉没有法子,只好乖乖上前搀扶着他的胳膊,扶着他从轮椅上一步一步地走下来。 好在他现在比前几日进步不少,至少能够主动迈开步子了,只是这负重的力气还是欠缺了些,扶着他走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往她身上倒。 “你慢点儿!站稳了再迈下一步。” “再慢下去,本王要何时才能回去?” “就算你现在回去,你这副残废的身躯要如何服众?当初效忠于你的那些侍卫兵们还会乖乖听从你的调遣吗?欲速则不达,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地走来才是最稳当的。” 含玉的教训话令他哑口无言,但殷景龙也会因为她有时的说错话而傲娇起来。 嫌弃他是残废?好呀!那他就残给她看! 他故意歪着身子倒在含玉的肩头,佯装崴着脚了,那痛苦狰狞的表情竟然真的骗过了她。 含玉这弱小的身躯又怎能支撑得起他一个大男人,他的身子一倒,两人你扶我,我扶你的,一同栽进了轮椅上,含玉倒在殷景龙的怀中。 殷景龙暗骂着:这破旧不堪的轮椅怎么有点硌腚?难怪水井旁那次过后,他就有点腰酸背痛了,回头本王定要重金打造一架舒适高贵的轮椅,不仅要配得上本王的身份,自然也要方便轮椅上的人行事才好。 这个想法一出,他又觉得哪里不对?这不是变相地诅咒自己永远站不起来吗?那怎么行?他若是真成了永久残废,那不就给了含玉跟着兄长跑路的正当理由吗? “你没事吧!可别把你也给摔残废了!” “我当然没事了!” “既然没事,那你的手是不是放错了地方?” 含玉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怎么放进了他衣襟下心口的伤疤之上?难怪手心会感到一阵温热,而且还有那紧实的触感令她感到意外。 脸红的她急忙收手,却不料身子没撑住,直接将整张脸贴了过去,好巧不巧地栽进了他的颈窝之中,抬眸时瞧见殷景龙那隆起的喉结正上下滚动着。 他扶起含玉的身子,转身又将她压在轮椅上,这暧昧不清的关系可真是刺激,他对这身下的娇俏女子可愈发着迷了,只不过要委屈含玉了,这下该换她硌腚了。 “你要做甚?”含玉用手心挡住他即将倾覆过来的唇。 “阿玉莫问,做了便知。” “你不要这样!” “箭在弦上,由不得你来决定发不发?现在屋内只剩你我,又无旁人,阿玉不妨闭眼享受,也许很快就能炼成情蛊了。” 闭眼?享受!从他口里蹦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让人感觉到羞耻难耐!这情蛊若是再炼下去,只怕她得要步父母的后尘,沉溺在寒江水底了。 她试图挣扎着推开他,可他的身子又壮又沉,用尽全力却还是纹丝不动,甚至贴得更近了。 “本王双腿残废,站不起来,你推我也没用。” 他戏谑的眼神挑逗着她,玉脂般白皙的手指撩拨着她鬓边的青丝,指尖触碰她轻薄的雪肌时,她的身子感到一阵发麻,她的耳边仿佛听见窗外有喜鹊在叫唤。 雀鸟每叫唤一声,她胸口蛛印下的心脏便加速跳动,甚至牵动了体内那只蛊虫。 难道是情蛊又动了? 他凑在耳边浅声低吟,火热的气息扑打在她的颈间,晕红了她整张脸,身体在蛊虫的催动下好像莫名地湿热起来。 “本王好像听见了你的心声,你也想要,对吗?” 第50章 他胡说!她怎么可能想要和他做那种事呢? 可身体这股奇妙的酥麻感是怎么回事?那一定是蛊虫移动带来的异常感觉! 还有这外边的喜鹊为何在这个时候总是叫唤不停?而且她体内的蛊虫似乎在回应喜鹊的叫声? 含玉不知的是,窗外那只叽喳叫唤的喜鹊正是被那蛛操控的雀骨鸟,那蛛不必亲临,也能感应到情蛊的变化,那雀骨鸟就相当于她的眼,他们俩的情动到了何种程度都逃不过那蛛的“眼”。 “等等!我好像看见那蛛了。” “你放心,她不敢进来的~” 殷景龙暗忖着,这种关键时刻提那妖女做甚?该不会是含玉为了逃避而故意找的借口?就算是真的,那蛛那个妖女要是真敢在这种时候闯进来,他非得烧干她的小蜘蛛们才解气! “可你看窗外那只乌黑的雀鸟正盯着我们!眼神格外诡异,莫非有人在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 殷景龙停下手上的动作,循着含玉手指的方向望去,窗檐上的确立着一只全身乌黑、双目泛着红光的喜鹊,暂且不提这鸟诡异与否,他只觉得这只丑陋的喜鹊似曾相识。 他随手抄起一个茶杯朝窗檐边抛去,雀鸟巧妙弹脚,轻松躲过了他的攻击,即便如此也毫无飞走之意。 “你瞧我说得没错吧!这只鸟果然有问题!” 含玉趁机从轮椅上爬起来,迅速整理被他弄乱的衣襟罗裙,免得被人瞧见了说些难听的闲话,然而她的小心思轻易就被面前这个男人给看穿。 “本王怎么觉着你的问题更大呢?” 他端坐在轮椅之上,眼里透着对她的不信任,“都说了情蛊是因情而生,你千方百计的避讳本王,何时才能炼成情蛊?” 含玉自觉理亏,却又倔强解释着:“或许还有别的方式,不是非要男女合欢才能炼成情蛊的吧?那蛛当初炼成噬心蛊的时候,不也没有和男子交欢吗?她只是放在心里偷偷喜欢,也许那种爱而不得的感情才能被称作噬心之痛。” 至于她和殷景龙之间,哪有半点情爱?她怎么可能爱上前世的仇敌呢? 殷景龙质问她:“那你想如何炼蛊?你爱我吗?” “当然不爱了!” 含玉干脆利落的回答令他感到失望与不快,这一次,她连骗人的谎言都不愿说给他听了。 “也对!在你的心中,你只爱兄长一人,既如此,这情蛊也没有再炼的必要了,明日本王便要启程回京!” 殷景龙生气了,这一次是认真的,但他并为对含玉斥责和怒骂,而是努力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他不想再在这个诡异破旧的村子里待下去了。 “你这副模样要以何种身份回去?你自己也说过,没有玉章,便没有干政的权力,那你这位摄政王岂不是形同虚设?你双腿未愈,又拿什么来和你的兄长竞争?” 含玉的每一句质问都像是在用尖锐的石子抨击他的心头,她的话虽然伤人,但也是不争的事实,他也想问自己,没有权力,他一个武渣残废拿什么和四肢健全的镇国大将军去比? 她看着殷景龙落寞地坐在轮椅之上,意识到自己方才言重了,生怕他又萌生出什么极端的想法,他若是因为自己的无心之言又做出什么出格之举,那可就不好了。 恰巧此时,那蛛突然出现,肩上站着一只活物,恰巧就是刚才那只喜鹊。 她不禁拍手赞叹:“我倒是越来越佩服王爷的忍耐力了,有情蛊加持,您怎么还能忍住不拿下她?我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赖老给您扎针灸的时候误伤了你的命穴,所以那什么?......不行了?” “妖女莫要妖言惑众!给本王赶紧滚出去!” 这世间敢说他摄政王不行的人就没几个,那蛛这番讽刺令他无比愤怒,但又多少有些无地自容。 第53章 他很想辩解不是他不行,而是他不愿强求,他要的不是她的人,而是她的心。 毕竟强扭的瓜不仅不甜,还可能会碎! “王爷先别急着赶我走,我来,是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带给您,您想先听哪个?” “本王一个也不想听!” 殷景龙再度抄起一个茶杯朝她的脸上砸过去。 “诶!你不想听,我想听呀!你不要对那蛛姑娘那么粗鲁好吗?” “你!”殷景龙无语至极的眼神瞪着含玉,心里想的是,该你做的事你不做,不该你管的事你又偏要管,这女人 怎么这样啊? 那蛛浅浅一笑,忽然又正经严肃地说起事来。 “既然含玉姑娘想听,那我就先说说那好消息,方才我感应到雀骨鸟给我的暗示,含玉姑娘体内的母蛊已经成功催生出了子蛊,只要王爷您将这子蛊种入体内,必然有助于你下肢经脉的恢复。” “是吗?” 含玉欣喜若狂,也就是说她往后不用再和殷景龙暧昧不清了,既然子蛊已生,那还愣着做甚?赶紧取出来给他种进去啊! 那蛛看出了她的迫不及待,一听说殷景龙的腿有救了,她怎么比本人还高兴? “含玉姑娘先别急着高兴,听我说完这坏消息后再决定也不迟啊!” 那蛛心想,兴许听完这坏消息后,那子蛊也许都没有种的必要了。 “那坏消息就是,我安插在上京城的暗卫昨夜来信,宫中传出了胤王造反的谣言,眼下王爷您的王府应该被宣帝的人包围了,王府内部想必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此话一出,殷景龙坐不住了,他才离京不过半月的时间,怎么就被人造谣反叛一事呢?而且此话又是出自那蛛之口,那蛛又是兄长的人,他怀疑这是那蛛故意放出的假消息,想逼他快速回京。 或许那里早就有兄长布下的天罗地网,没有玉章在身的他回去也是送死。 他沉默不言,只是安静地坐着,唯有指甲还在来回抠动着轮椅轮轴上的木屑,他内心的疑虑和焦躁不安被那蛛看穿了。 那蛛猜到他会不信自己的话,但不碍事,信与不信,他都得回去。 不等含玉反应过来,那蛛一掌拍晕了她,食指伸向含玉胸前的蛛印,先前那到伤疤痊愈不久,这次又要被她用指头硬生生的撕开。 “你放开她!否则本王死给你看!” 殷景龙弯腰拾起地上茶杯的碎片横在自己的颈间,他知道现在的自己不是那蛛的对手,但她毕竟听命于兄长,兄长此时应该还不舍得让他死,所以他才选择用死来威胁那蛛。 那蛛显然没料想到,一向阴狠毒辣的摄政王竟然会以自己的死来要挟她? 她冷冷瞥向他:“王爷先别急着死,不妨试过她亲自炼就的情蛊再死也不迟啊!” 那蛛冷笑着从含玉胸前的蛛印处取出一只黑色的小蜘蛛,那是她体内母蛊催生出来的子蛊。 取出子蛊后,那蛛才放开含玉,两指捏着蛊虫一边朝殷景龙走来,一边邪笑道:“我本来不对她抱希望,竟没料想她真的炼成了,而且还是比噬心蛊更强的情蛊,王爷要不要试试爱人情动而生的情蛊发作究竟是何滋味?” “嗯!你以为本王会信你的鬼话吗?” “信不信由你,但要不要试,得由我来决定!” 那蛛伸手扒开殷景龙的衣裳,试图将蛊虫从他心口的伤疤处种入,这时身后昏迷的含玉已经苏醒过来,她举起门边的锄头从背后袭击那蛛。 那蛛的后脑被重重一击,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而她手里的蛛虫还在地上蠕动着。 含玉只觉得那东西看着邪门,正欲伸脚踩死它,却被殷景龙阻止:“蛊虫嗜血,千万不能碰它!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必须马上离开苗村!” “嗯,虽然那蛛的话半真半假,但我总觉得京城可能真的出事了,这苗村也不是长久待下去的地方,趁那蛛昏迷之际,我们赶紧逃离此处。” 话虽如此,可殷景龙拖着半残的身子,连走路都费劲,要想逃出苗村谈何容易? 含玉推着轮椅从茅屋出来,一路沿着田边往村口的方向走去,恰巧又撞见了采花归来的赖玥。 见他俩行色匆匆,含玉的胸口还有血迹,赖玥惊呼:“阿玉姐姐,到底发生何事了?” 殷景龙紧紧握住含玉的手,眼神暗示她不要透露半个字。 含玉只好找了个借口,谎称自己是要带他出门透透气。 赖玥年纪小,又毫无心机,自然是不会对她的话起疑,她又想起当初骑来的马还在苗村,如果能够将那匹马要回来,那她和殷景龙的出逃之计就不成问题了。 她凑到赖玥的耳边耳语几句,赖玥笑意盈盈地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花篮就朝着村口的马棚里奔去。 没一会儿,赖玥又跑回来对含玉招手:“阿玉姐姐,那看马棚的吴叔已经走开了,你快去牵马,我帮你放风。” 在赖玥的协助下,含玉顺利取回了她从侍卫兵那里偷来的马。 殷景龙不可置信的眼神盯着她看,问:“况且不说你是从哪儿弄来的这匹马?你会骑马吗?” 含玉点了点头,想了想,又摇摇头。 “我是不会,但你会呀!你别管我从哪里偷来的马,先上马再说!” 第51章 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殷景龙拖着半残的腿爬上了马背。 马背上的殷景龙俯下腰身,对她伸手。 “手给我,本王拉你上马!” 含玉心想还是别了,先顾好他自己再说,她不可想再折了他那只完好的左臂。 她抓着马鞍艰难地爬上马背,坐在殷景龙的身前,只见他邪魅一笑,将身子紧贴她的后背,暧昧的语气说道:“阿玉喜欢这样吗?” “你能不能往后挪一点,有点儿挤。” 含玉自觉那股酥麻感再度席卷全身皮肤,他靠得越近,她就越不自在。 “挤吗?那……这样呢?” 殷景龙左手环在她的腰间,用力一抱,将她整个人的身子跟着他一起往后挪了点位置,这下子,两人的身体贴得更紧了。 在这透着寒意的深秋,他胸膛的温热贴着她的后背,带给她丝丝温暖。 殷景龙见她未答话,于是挥舞马鞭,策马飞奔起来。 赖玥在后边喊着:“阿玉姐姐记得有空多回来看看我哦!” “好的,谢谢你,阿玥!” “永别了,小赖女!你阿玉姐姐不会有机会再回来的!” 殷景龙朝着身后的赖玥做出一个嘲笑的鬼脸,回头时被含玉的大白眼给瞪了许久。 他解释道:“本王只是对她说了实话而已,你难道还想回来被那蛛下蛊?” “可她毕竟还是个孩子呀!你怎可忍心对她说出‘永别’的字眼来呢?” 殷景龙蔑笑不语,马背上的颠簸使两人的身子不可避免地发生碰撞,他察觉到含玉的表情似乎有些难受,还以为是她累了,于是放慢速度。 直到看见她胸口的衣襟被血液染红时,血腥味扑鼻,他才意识到刚才取蛊虫的伤势不轻。 他勒马驻足,找了一处树荫将她放下。 含玉忍痛问他:“为什么要停下来?那蛛说不定很快就会醒过来,到时候被她追上,那你我就逃不了了。” “再跑下去,你的血都流干了!” 殷景龙瘫坐在树底,二话不说就想上手解开她的衣裳。 “你做什么?” 含玉紧紧护住胸口的衣襟,身子往后挪,所幸的是他腿不好,就算想用强的也抓不着她。 “这都什么时候了,是命重要还是名节重要?更何况本王又不是没看过?” 殷景龙戏谑的话语令含玉又气又羞,却也无言反驳,因为仔细一想,他说的话也不无道理。 世俗将女人的名节看得比生命重要,所以才让她的阿娘丢掉了性命,重活一世的她比前世活得更加通透,名节固然重要,可若是以生命为代价,那么她得斟酌一下。 含玉躲到树干的背后,背对着他,决定自己先看看伤势如何,还不忘回头提防着身后的下流王 爷。 含玉低头查看自己的伤口,只见她胸前的蛛印伤疤竟被那蛛的指甲硬生生地撕开了一条裂缝,暗红的血液从破口处缓慢渗出,干涸的血痂将伤口和衣衫连在一起,每撕扯一下就痛到钻心。 眼看天色渐暗,此处又处于荒郊野岭,两人在此过夜不安全,就怕碰上山匪强盗,或是野兽豺狼。 殷景龙提议先找个附近的镇上落脚,在找家医馆给她治伤。 二人来到南疆边境的镇上时已是上半夜,街上人烟稀少,他们找到一家尚未打烊的“来福客栈”,想要入住却发现身上没有银两。 殷景龙犹豫再三后将自己那枚刻有“龙”字的蟠龙玉佩抵押给客栈老板。 “我是中原的贵人,她是我爱人,如今落难于此,暂且将这玉佩作为抵押,你暂且不许当卖掉,日后我必定派人来赎回。” 第54章 含玉扶在他腰间的手肘顶了顶他,低声骂道:“谁是你爱人啊?别胡说!” 那老板也是个识货的,一眼就看出了此玉佩价值不菲,并非凡物,听说只有中原皇室的族人才有资格佩戴。 他打量着这位连站着都得人扶着的贵人,一身素衣白袍,头上只簪了一根木簪,于是对他中原贵人的身份有所怀疑。 可看在玉佩的份上,他也不敢随便得罪中原的人,于是派店小二给两人安排了一间厢房。 含玉追问他:“有没有两间?” “今天客房紧张,就剩下一间了,再说了,就你们二人这关系,还用得着住两间吗?” “老板,你别听他胡说,我和他之间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关系,我们是……” 客栈老板连忙含笑摆手,坏笑道:“我明白,我明白,客官请放心,我不会将你们二人在我家客栈住过的消息传出去的。” 也许老板心里猜想的是,这么着急否认?既然不是正夫人,那就是见不得光的外室了! 就他俩这亲昵的动作,那姑娘的手都攀上了男人的腰了,要说他俩毫无瓜葛,鬼才信呐! 含玉搀扶着一瘸一拐的殷景龙回到客栈的厢房后,气喘吁吁的样子令人瞧着有些心疼,尤其是她自己身上还带着伤。 可她却在缓过气之后不满地指责殷景龙坏她名节,占她便宜! “你怪我做甚?我不这么说,那老板就不会这么想了吗?反倒是你越是着急忙慌地否认,就越会让人起疑,咱们的身份越是可疑,就越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倒不如直接说你是我爱人,免去了那些不必要的猜测。” 含玉忍气吞声,心想罢了罢了,前世就跟这杀胚祖宗结仇,这辈子还得跟他扯上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如今杀又杀不掉,反倒给自己惹来一身骚,唉~谁让她命苦呢!都重活一世了,咋还不能命好点呢? 店小二敲门端来一盆热水:“小的见两位客官风尘满面,特地打来一盆热水供二位洗漱,此外,见两位似乎没有带行囊,想来应该是着急出门忘了吧?需不需要本店给二位提供干净的衣裳?” “你们店里有什么衣裳,就先拿来吧!” 殷景龙不等含玉同意,自作主张地答应了。 没料想那店小二继续说道:“看您们二位憔悴无神,是不是忙着赶路,都没落脚吃上一顿晚膳?恰巧本店今夜还剩下一些没卖出去的膳食,需要给二位端过来享用吗?” “有什么菜都端来吧!” 殷景龙想都没想又答应了,可把含玉给整糊涂了,她在店小二离开的间隙,提醒他,他们可是逃难的,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他一会儿要衣裳,一会儿又要晚膳的,拿什么来抵押给老板呀? “你着急也没用啊!那老板既然相信本王这中原贵人的身份,自然不担心本王会赊账了,本王不仅要衣裳和膳食,还想让那老板给你请个医馆大夫来瞧瞧伤口呢!” 听他提及自己胸前的伤口,眼神还时不时地往她胸口那片殷红瞟,含玉下意识地护着胸。等到更衣之时,她想让殷景龙出去等着,可他却躺在床上不愿挪动身子。 只见他唉声叹气地拍了拍自己那无力的双腿:“你忍心将我这个残废王爷赶出门外吗?” 含玉无可奈何,只好搬来一架白纱屏风挡在床前,自己则在屏风后头梳洗更衣。 “阿玉要不要发发善心,帮我也梳洗梳洗?” “你只是腿废了,手还是好的,这种事就不用劳烦别人了吧!” “可是本王在王府里向来都由婢女服侍更衣的,这种事,本王自己做不来。” 含玉换好衣裳,绕过屏风,瞪视着床上闭眼说着风凉话的残疾王爷:“你不是我夫君,我也不是你王府里的丫鬟,你做不来,那我就能做的来吗?” “本王和兄长有着同样俊美的皮囊,阿玉不妨将本王当作阿江来服侍?” “这世间怎会有你这般厚颜无耻之徒?你要再这样占我便宜,我今儿个就不管你了,自己骑马回雪山!” 殷景龙哭笑不得,他就喜欢挑逗她,看着她晕红的脸上又羞又气的表情,就觉得甚是可爱。 这时,店小二又送来两碗素粥配几个咸菜,碗菜放下之后,他又从腰间掏出一个小本本记账十两银子。 含玉差点惊掉了下巴,就这寒酸菜色也敢报价十两银子?他们怎么不去当山匪去偷去抢啊? 那店小二看出了她的疑惑不解,连忙解释道:“客官别嫌贵,毕竟咱们这小村小地的,能吃得起素粥和咸菜的也不多,这两年闹饥荒,不少村民连粥都喝不上呢!” “罢了罢了,十两就十两,从本王的账上扣!咱们身陷窘境,能吃得上一口热菜就不错了。” 殷景龙挥了挥手,示意店小二赶紧退出去。 含玉瞧见他脖子上还戴着一枚金灿灿的同心锁,便说道:“也是,王爷毕竟是王爷,再怎么穷困潦倒,身上也少不了金银,你怎么不拿你项上的金锁来抵押啊?这金锁瞧着可比那玉佩还值钱呢!” “我不许你打这金锁的主意!” 殷景龙的脸色蓦地暗沉下来,连打趣的玩笑话都不开了,翻身躺下身子闭眼不语,背对着,也不知在生什么气。 含玉安静地喝着素粥,嚼上几口咸菜,半晌才试探道:“明儿一早还得赶路呢!你要是不吃点东西,我可没力气背你上路。” “……” 屋内一片死寂,无人应答,想来他已经是累得睡下了。 含玉收拾收拾桌子,打算在铺张被子在桌上将就一晚,却听见床上那人幽幽的声音传来:“上来~那儿冷。” ----------------------- 作者有话说:残疾王爷是暧昧教主、撩妹能手,哈哈哈哈~[熊猫头][熊猫头][熊猫头] 第52章 嗯?他这是在和她说话吗?还是在说着梦话呢? 见含玉未行动,殷景龙又说道:“你若不想和我挤一张床,那你睡床,我睡桌,你身上还有伤,着不的凉。” “这……不太好吧!” 含玉将被子把自己的身子裹紧,深夜的寒气从后背入侵,睡在这桌上,底下没有被子垫着额,着实是有点冷了。 她嘴上说着不好意思的话,可双眼却可怜巴巴地看向床上的人。 只见殷景龙艰难起身,双手撑着床边站起来,可没走两步就跌倒在地。 含玉见不得他这可怜兮兮的样子,只好上前将他扶回床上,不为难他了。 “你的伤口,还疼吗?”他温柔问道。 “不碍事,死不了。” “那你要不要和本王一起~睡?” 含玉犀利的双眸蓦然瞪起,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再敢说一句胡话试试看?” “本王的腿疾睡不了软的床褥,你有伤在身,又不得着凉,你若 不愿意睡床上,那就作罢,就当本王的好心是驴肝肺吧!” 殷景龙轻轻推开含玉的身子,又刻意将垫在床下的那层褥子留给她,也许这样会暖和些。 两人彻夜不发一言,一人躺床,一人睡桌,将就着过了夜。 次日清晨,客栈外边传来嘈杂的吵闹声,几个粗鲁的男声在和店小二争执,含玉被吵醒后推开窗子朝楼下望去。 只见两名身着棕衣铠甲,手提佩剑的官兵在和店小二争吵,听着似乎是在为店小二不给他们安排厢房一事争吵。 至于那两位官兵的口音听着好像是中原的上京人,他们身上穿着的铠甲似乎也在哪里见过。 含玉回想起王府里的侍卫兵可不是这身装扮,那他们又是哪位大人的兵呢? 正当她沉思之际,殷景龙不知何时已起来,见她站在窗前许久未动,便问发生何事了? 含玉将自己的疑问和猜测说与他听。 “哦?京城来的官兵?扶我起来瞧瞧。” 他在含玉的搀扶下缓慢步至窗边,垂眸往下一瞧,一眼认出那是谁的人了。 只见殷景龙嘴角轻扬,露出耐人寻味的笑意,“好巧不巧,竟然撞上了公主的人?” 一听说是公主的手下,含玉便觉得汗毛直立,手腕上的旧伤也开始隐隐作痛,晁阳公主的人来南疆做什么?她究竟派了多少人来?为何楼下只见两名落单的士兵? 殷景龙告诉她,当初京城传出镇国大将军殷景珩出现在南境的消息,公主府上暗卫众多,为了给她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所以陛下将这个探明消息虚实的任务就交给了她。 可是,据他所知,晁阳公主压根就没有亲自出马,她将这烂摊子交给了那位酒囊饭袋就知道吃软饭的驸马爷。 驸马爷早在二十多天前就已经从京城出发了,算算日子,应该早半月抵达南疆才是,怎么此刻出现在此荒无人烟的边陲小镇? “我们接下来要如何是好?现在离开说不定正好撞见了她的人,可若是原地不动,也难保他们不会上楼来。” 第55章 含玉担忧地蹙眉,她下意识地捂住右手腕上的刀疤,那晁阳公主不愧是殷景龙的姑姑,他们一家子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疯子,自己险些丧命于她,这一次又好巧不巧的撞见了,那可得躲好了。 她看向殷景龙那胸有成竹的表情,似乎根本就不怕被他们发现,换句话而言,他倒想让他们发现自己的身份。 他让含玉将那店小二召过来,仔细盘问一番才知道那两名士兵只是驸马爷的哨兵,先一步过来探路问店的。 如此推测,那孙驸马的队伍应该就在附近。 说曹操,曹操就到,那孙驸马扯着大烟嗓在楼下叫唤着:“就是这家客栈不让咱们的人住是吗?客栈老板人呢?” 店小二心头一慌,直呼“坏了!坏了!”,他赶忙下楼陪老板一同应付这群蛮不讲理,如恶匪似的官爷。 客栈老板心里头明白这些都是不好惹的主,于是笑脸相迎,解释自己并非不让他们入住,而是的确没有厢房了,住不下他们这几十位官大爷。 孙驸马随意挑选一间房,指挥手下的士兵去推门,“这不是还有空房间吗?老板你为人不诚呐!明明还有空房,却谎骗我们,分明就是不想招待我们这些人了?” “哎哟!不是这样的,大人您言重了!小人只是觉得咱家这等破旧寒酸的客栈招待不起您这般高贵的的官家大人,又怕招待不周令大人不满,所以咱家伙计才对您底下的士兵大人推荐镇上另外一家大酒家,那儿的条件比咱们这店好上百倍不止呢!” 店小二躲在客栈老板的身后连忙哈腰颔首,不敢直面这帮人,毕竟刀尖不长眼,当心他们一个不满意就举剑砍人。 孙驸马自然不会满意他的解释,不让他住的地方,他偏要住!不仅要住,还要住霸王店!吃霸王餐! 他带着底下几十个公主府的侍卫闯进客栈,从一楼到三楼挨个房间闯门,不管他里边有没有人。 那些住客被这群人给吓得惊慌失措,背着行囊慌忙逃窜,连房钱都来不及付,客栈老板拍腿哭喊:“诶!别走呀!你们还没给钱呢!” 这群霸道的祖宗不仅赶走他的客人,还想住霸王店!这天下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 含玉偷偷把门开了一个小缝,瞥见那群人蛮不讲理地闯进别人的房间,把原先的住客都给赶走了,然后再让自己的人大摇大摆地住进去。 只要一看见孙驸马那张恶霸似的脸,她就忍不住回想起他拿着匕首给她割脉时的情景,还有举着弯月大镰刀追杀她的样子,想想就可怕,两条腿都忍不住打颤。 她颤颤巍巍的问殷景龙:“他们马上就到三楼了,咱们要躲起来吗?不是,这巴掌大的房间也无处可躲呀!难道要咱们从这窗户跳下去不成?” “咱们为何要躲着他?你怕他?本王可不怕!” 正当孙驸马的人在门外推门时,那客栈老板连忙拦在前面:“这间真不行!里面住着的也是你们中原来的贵人,小人可得罪不起啊!还请大人跳过这间吧!” 一听说也是中原人,还被称之为“贵人”,孙驸马饶有兴趣地打听起这位贵人的身份。 客栈老板哭丧着脸摇头:“他未透露身份,但瞧着他随身携带的信物,应该身份不简单。” 孙驸马敲了敲门,大声问询:“里边的人赶紧自报门户!” 含玉眼神惊恐地看向殷景龙,不敢出声,而他只是面无表情的盯着门外的人影。 见里边无人应答,孙驸马失去了耐心,厉声命令客栈老板:“赶走!他出多少房钱,大爷我出双倍!” “怎么办呀!你倒是吭一声啊!”含玉低声道。 那孙驸马见里边依旧无人应答时,正准备一脚踹开房门时,殷景龙这才大声回应他:“驸马爷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堂堂摄政王的厢房?” 此话一出,孙驸马的脚悬在半空,愣了半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还问旁边的士兵:“我怎么好像听见胤王的声音?你听见了吗?” 士兵不确定地点头,也不敢答话。 孙驸马突然大笑起来,没想到能在穷乡僻壤遇见他那位权倾朝野的侄儿?这是何等稀奇的事呀! 既然里边住着的当真是中原来的贵人,而且还是行事做派比公主还狠的摄政王爷,那自然不能粗鲁地踹开房门,必须得用请的。 他假装客气的对里边的人说道:“臣代公主殿下奉陛下之命前往南境调查大将军归朝一事。竟没料想那传言私养亲兵,意图谋反的胤王会出现在这荒野之地?王爷莫不是谋反之计败露,畏罪潜逃至此吧?” 孙驸马和手下的士兵们大声嘲笑起来,此时的房门突然打开,含玉躲在门的背后,殷景龙已被她从床上扶起来端坐在椅子上。 门一开,殷景龙那双阴鸷的冷眸正死死地盯着孙驸马,盯得他脊背发凉,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没有证据就敢污蔑本王造反?驸马爷难道不知道本王生气的后果是很严重的吗?到时候可就不是炸你一间密室那么简单了。” “怎……怎么没……没有证据了?咱们殿下的暗卫已经搜罗出胤王你敛财伤民、豢养私兵、意图谋反的种种证据,不仅如此,你还谎骗陛下,说是告病不朝,实则畏罪潜逃!现在陛下已经派人将你的王府查封了,到处派人抓捕你呢!” 含玉心头一紧,原来那蛛说的那个坏消息是真的,可这是为何?为何偏要在殷龙离开上京的时候传出造反的消息? 那孙驸马铁定以为自己这回捡漏了,陛下悬赏罪臣殷景龙,若是让他把罪臣带回去悬赏,那么陛下不仅会赏赐公主府,说不定还会给他封个官,往后他也是有实权的人,而不是顶着驸马爷这个荫官的头衔蹉跎终生。 他故意朝里边探了探头,瞧瞧殷景龙究竟带了多少人来?也在估量自己的人能否打得过他王府里那些死士。 可他瞧了一圈,这房间里除了他以外,并无旁人在。 于 是他下令道:“来人!给我把这谋逆的罪臣抓起来!” 第53章 殷景龙没有阻止他们的人进来,而是眼神坚定地看向含玉,又瞟了瞟一旁的衣橱,示意她趁乱赶紧躲起来。 含玉没有多想,悄然从门后躲进了一旁的衣橱里,从衣橱的门缝中,她瞥见驸马的人将殷景龙包围起来,一个个举着剑指着他,逼他束手就擒。 她双手紧扣,担忧起殷景龙的安危,他又不会武功,身上也没有武器,打是打不过了,可他的腿疾尚未痊愈,跑也跑不过呀! 难道堂堂的摄政王爷要被一个酒囊饭袋的驸马爷给绑起来抓回去吗? 令她惊讶的是,殷景龙居然没做任何反抗,被他们的人给带走了。 那驸马爷发现他双腿已瘸,竟然不厚道地嘲笑起来。 “哟!以往风光无限,将仇敌踩在脚底下摩擦的胤王如今怎么变成了一个瘸子?” 他又对着客栈老板说:“这就是你口中的那位贵人?不就是个残废吗?贵个屁!你窝藏逆贼,一样要问罪!” 客栈老板被吓得屁滚尿流,连忙跪地磕头求饶,什么吃霸王餐啊!什么住霸王店呀!他都一概不咎,只求这帮恶棍能够饶他一命。 念在他不知情,且认错态度诚恳,孙驸马只是吓唬吓唬他,倒也没说真的要给他治罪,但是以此来要挟他必须好好招待自己和他的士兵。 总而言之,这个霸王店是注定了!而且是还是住得理所当然! 孙驸马派人无时无刻地看守在殷景龙的厢房外。等到那些人都走出门外后,含玉才敢偷偷从衣橱里出来。 门外就站着驸马的人,她不敢弄出大动静,生怕被发现了。 “你出来做甚?” 殷景龙指了指衣橱,让她安静地待在里边,等到孙驸马的人彻底离开后再出来。 可含玉却不理解他为何要束手就擒?就算是真做了谋逆的事,被抓捕的时候不也应该反抗几下吗?更何况他还是被冤枉的。 殷景龙低声在她耳边说道:“让你担心了,我不会有事的。” “怎么会没事呢?那可是谋逆之罪,要诛九族的呢!” 含玉说完这句话又赶忙捂嘴,她自己都自身难保,怎还有心思担心他的事? “你别误会,我才不是因为担心你才说这话的,我是怕自己被你连累,还有我阿爹,以及雪山的守陵族人,我怕他们都被你连累。” 殷景龙苦笑道:“你多虑了,本王就算是去赴死,也只会独自一人去赴死,不会连累你和你的族人。” 他让含玉暂且先避避风头,等夜深人静之时,孙驸马一行人熟睡之后,她再伺机逃出去。 “你不是想回雪山吗?这是一个极佳机会,往后我也不会有机会再纠缠你了,你今夜就趁机逃出去吧!” “你不纠缠我自然是好事,可你突然说这话,总感觉好像你要去赴死似的,你不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吗?那陛下不还得听你的差遣吗?怎么就被一个区区的驸马爷给抓了呢?” 第56章 殷景龙沉默不语,只是反复摩搓着颈前那枚金锁,若有所思的眼神飘向窗外,他不是束手就擒,而是在等一个时机,一个能为自己和母亲报仇的时机。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这些年来他一路踩着别人的脊骨往上爬。在旁人眼中他是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摄政王爷,可只有他自己知晓,他的剑下没有一个被冤枉的亡魂。他杀的都是些贪官污臣,他那根本就不叫杀人,而是在为民除害。 夜深了,含玉静静地坐在衣橱旁,果然如殷景龙所料,孙驸马的人在半夜时分放松了警惕,趁着两班人马交接时的松懈之际,她准备从窗户那边爬下去。 她将事先准备好的衾裯相互交织成一根“绳子”,将那“绳子”的末端绑在离窗户几步之遥的床柱上,打算顺着“绳子”从窗户爬下去。 临走前,她看了一眼殷景龙,眼里似有担忧之意。 “你……真的不和我一起逃走吗?” “阿玉这是不舍得离开我吗?” 含玉暗想,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说些这种无关紧要的打趣话,她不过是不忍心见他被公主的人带回去折磨。 毕竟殷景龙先前还炸了她的密室,这次落在公主手上,指不定要被她报复。 “既然你都不担心自己的处境,那就当我多虑了,告辞!” 含玉俯视着窗外,暗叹一句“真高!”,想到要从这个窗户爬下去就双腿发抖,这若是不慎失足跌落,那她不就成了和殷景龙一样的残废吗? 害怕归害怕,那也不能待在这儿等死呀!那衣橱里边又闷得很,再躲下去,只怕还没被孙驸马的人发现,她就已经窒息而亡了。 九死一生,她现在就是在死里逃生,她鼓起勇气从窗户上爬了下去。 殷景龙虽然背对着她,可在她爬出窗口后,他还是不放心地回头看,直到确定她安稳落地后才放下了那颗悬着的心。 含玉趁着众人熟睡之际,偷偷翻窗逃走了,可无奈的是,他们的马儿都被孙驸马的人抢走了,马棚里又有人守夜,她根本无法靠近,只好暂且徒步逃跑。 位于最北端的御龙雪山离这最南端的南疆之地可不止千里之远,若要徒步而行,每个三两月是不可能走到的。 她身无分文,又拖着病体,还冒着被人追杀的风险,她能安全逃回雪山吗? 这天晚上,含玉拖着疲惫的身躯走了一个时辰都没走出这个边陲小镇,她又困又饿,双脚都磨出茧来,每走一步都疼得难受。 子时过后,一阵阴风吹来,单薄衣衫下的皮肤汗毛直立,寒意沁骨,她实在是走不动了,只好躲在一处无人的偏僻小巷,找了一个废弃的箩筐避风寒。 含玉离开之后的第二天,孙驸马正打算打道回府了,他此次南境之行本来就是做样子给皇帝看的,什么大将军归朝?那种虚假消息也就朝堂上那些傻子官员才会信。 可这毕竟是陛下亲派给晁阳公主的任务,公主如今又有了身孕,不便远行,所以才有了他代公主出行南境之事。 本来三五天的路程硬是被他一路晃悠了二十来天才抵达南疆地界。 他本来还打算在南疆耽搁些时日在回去,假装自己公务繁忙,认真做事的样子,可这中途又遇见了朝廷反臣! 这不正好给了他一个立真功的机会吗?于是他不敢耽误这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只是在客栈休憩一晚,次日一大早就嚷嚷着要回京。 “胤王毕竟是摄政王,就算被捕,也得体面些,来人!给咱们王爷备车!” 这孙驸马虽然总说着要将谋逆的罪臣带回去,可在陛下定罪之前,殷景龙始终还是大殷的摄政王,怠慢不得。 他深知此人十分记仇,今日伤他者,日后若有翻身之时,必然要加倍奉还。 两名侍卫将殷景龙抬上马车,正欲拿麻绳捆其手脚,却听见孙驸马讥讽道:“你们几个饭桶连一个瘸子都看不住吗?绑什么绑?就算让他跑,他一个残废跑得过咱们吗?” “是是是!驸马爷说的是!不用给他上绑了,派两个看着就是。” 他们准备启程时,孙驸马瞧见前去探路的哨兵骑马奔来,那马背上还驮着一个女子,女子大喊:“救命!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掳走我?我夫君阿江可是你们的大将军!杀人如麻的大将军!你们要是敢伤我一根汗毛,他不会放过你们每一个人的!” 哨兵禀报驸马爷:“抓到一个偷马贼,还自称是大将军的女 人,驸马爷可别信她的的胡话,她若是将军的女人,那咱们就是将军他老子!” 孙驸马上前一瞧,发现此女子面熟的很,而含玉也认出来这个杀千刀的驸马爷,她朝孙驸马啐了一口唾沫。 只见他怒火中烧的脸上沾着唾沫,来不及擦脸就伸手朝含玉的脸颊扇过来。 “驸马爷住手!他是本王的女人!” 含玉的声音老远就被马车里的殷景龙听见,他探出身子及时制止孙驸马。 驸马终于回想起含玉的身份,这不是那位雪山女吗? “果然是你的人,能让王爷不惜与公主决裂也要救的女人多少还是有点能耐和姿色的,怎会流落至此,还沦为了偷马贼?” 孙驸马将含玉四肢捆绑丢进了殷景龙的马车里。 “王爷可要管好你的女人,莫要再让她打着大将军的旗号来我这儿偷马!” 殷景龙望着狼狈不堪的含玉,都不知是该责备她呢?还是该关心她? “本王不是让你走得越远越好吗?怎么才过了一夜就被抓了回来?” “让你试试没有马车,也没有粮食,饿着肚子徒步在黑夜里能走多远?” “那也不是让你去偷他们的马呀!真不明白你这脑子到底装的是什么?倒不如把你这双健全的腿赔给本王,至少咱俩还能走一个。 含玉委屈地瘪瘪嘴,她举起被捆绑的双手,又踢了踢被绑住的双腿,说:“那我跟你换过来,让你试试被绑的滋味如何?” “你!本王没想到你的嘴可真犟啊!” 殷景龙拿她没招,只好耐心帮她解开麻绳。 第54章 两人被困在马车上,一个想逃却没有腿,一个有腿却逃不掉,两人一路拌嘴互看对方不顺眼。 等会回上京之时,他俩都吵累了,互相枕着对方的肩头睡熟了,睡着睡着两人的姿势就逐渐画风突变~ “公主府已到,扶咱胤王下车前往府上坐坐。” 孙驸马推开马车门,讶然一惊,“哎哟!这俩是睡上了?我是不是该回避一下?” 他心想,这王爷的心可真大呀!脑袋都吊在裤腰带上了,还能在此儿女情长? 含玉被这推门的动静给吵醒,醒来后发现她正躺在殷景龙的怀里,难怪她觉得没有被褥怎么还暖暖和和的? 嗯?不对!她不是靠窗闭眼小憩吗?怎么就憩到了他的怀里? 而且马车外面两名侍卫兵加孙驸马三个人六只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俩,可耻的是,殷景龙的手还好死不死地放在她胸前的蛛印上! 她默默拿开胸前的咸猪手,对着外头的三个人莞尔一笑:“到上京了吗?” 此时,身后的殷景龙也缓缓抬眸,望着前头牌匾上那几个大字,脸色如吃了蜘蛛般难看。 “驸马爷这是在公报私仇吗?你口口声声说本王是谋逆的罪臣,怎么不把本王带去宫里审问,而是带来了自己的府邸?莫不是姑姑想对本王屈打成招?” “什么屈打成招?你谋反的罪证都收在了公主府,你这个罪臣的人必须得咱们殿下亲自提到陛下面前才能算公主的功。” 殷景龙恍然明白,哦~公主现在还戴着罪呢!这也难怪了,难怪驸马爷千方百计地想把他带回京城,带到他姑姑面前。 晁阳公主听说驸马突然归来,听到下人通报时,,她险些打翻了手中的茶盏,骂骂咧咧地走出来。 “让你查案,你都查了些什么?本宫不是叫你在南境多待些时日再回来吗?” 孙驸马赶忙下马搀扶着身怀六甲的晁阳公主,生怕这来之不易的孩子没坐稳。 “殿下莫急,身子要紧!且听臣徐徐道来。” “许久未见,本王竟不知姑姑何时有了身孕?此等喜事怎能不让陛下和太后知道呢?不妨也让驸马爷去神女庙前拜拜,得保佑姑姑顺利产子才是呀!” 驸马越想让公主冷静,殷景龙就越要气她。 再见这位侄儿的时候,晁阳公主起初是感到诧异,眼下正是陛下扬言要捉拿反叛摄政王的节骨眼,他怎么还如此淡定自若? 再看殷景龙下车时那一瘸一拐的双腿,她更加惊呆了,多日不见,怎么就变成这副模样了呢? 察觉到公主异样的眼光,他苦笑道:“本王双腿残废,姑姑应该感到开心才是,怎么会是这样的表情?” 孙驸马呵斥他赶紧闭嘴,别再说些刺激话了,毕竟肚子里的孩子要紧,旁的事皆可放一边。 第57章 他让手下的士兵将殷景龙和含玉分开囚禁,胤王毕竟是皇族,就算是戴罪之身,多少也得让他体面些,所以只是找了一间像样的房间困住他而已。 可闵含玉只是个卑微的雪山女,用不着好生招待,况且日后还要抓她来放血养神像,因此要将她捆起来关进那又脏又臭的馊水房。 含玉被带走前,可怜巴巴的小眼神看向殷景龙:“你就忍心见你的嫂嫂受此大辱吗?” “怎么不忍心?难道嫂嫂还想和本王同床不成?” “你!怎会有这种忘恩负义之人?” 他居然还幸灾乐祸!!!想当初是谁不嫌弃他残废的身躯,冒死将她从那蛛手里救出来?又是谁日夜不息的照料着他? 现在目的达到了,他就开始过河拆桥了吗? 含玉双手被人反绑在身后,唯有两条完好的腿还可以踢一踢,不料没把握好力度,踢猛了,踢伤了他那本就半残的腿上。 只见殷景龙忽然倒地,抱腿怒吼:“你是存心不想让本王的腿好起来吧?” 下人想将他扶起继续走,他却瘫坐在地起不了身,委屈的眼神看向晁阳公主。 “姑姑你也瞧见了,此女子蛮横无理,先前多次刺杀本王未果,现在又想方设法地弄残本王!求姑姑赶紧将她关进那馊水房,免得让本王见着她心烦。” 殷景龙此话一出,晁阳公主非但没有按他说的来,反而改变了主意,故意将含玉和他关进了同一间房。 “馊水房太臭,她毕竟是个女子,本宫也不忍心这般虐待她,就当是为肚子里的孩子积德了,只是要委屈胤王你忍受她几日了,等到本宫集齐你的罪证,再送你上路。” 含玉被人推到了殷景龙的身旁,他们将门从外边反锁,并派侍卫在门口日夜看守着。 只见殷景龙淡定起身,拍拍身上的浮尘,然后稳稳当当地走进窗前,他那双腿似乎……一点儿也不瘸了? 含玉这才明白方才那是他装的,做戏给他们看呢! 可是他这双腿是什么时候痊愈的呢? “你的腿?” 殷景龙作出嘘声的动作,余光扫视窗外的站哨侍卫,然后又快步走到含玉身边,捧起她的脸,温柔问道:“本王的腿疾痊愈,你好像有点失望啊?莫非你喜欢的是那个身残志坚的我?” “说什么呢?我喜欢的人从来就不是你!” 她闪躲的眼神似乎已经让他看穿,既然不喜欢,那她在躲什么? 罢了,现在两人的处境可不是当初在苗村那般悠闲,这座公主府处处暗藏危机、遍布眼线,行差踏错半步都会被人抓住把柄。 更甚者的是,他那位城府极深的姑姑害人的手段可多着,偏又配了个一肚子坏水的驸马,两人狼狈为奸、妇唱夫随,将这公主府俨然变成了他们夫妻俩的私人囚笼。 “在这儿可比不得在胤王府那般自由,你我皆为笼中雀,想活命的话,你得乖乖地听本王的话,本王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包括……” 殷景龙的虎口强硬扼住她的下颌,撅起她那薄软的粉唇,眼神摄魂且勾人。 “那你能坦白告诉我,你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我要怎么配合你做完这场戏?我们俩还能从这囚笼里安全逃出吗?” “一切自有定数,就如同当时的我,想要留住逝去的爱人,却被命运捉弄成害她的人。” 殷景龙意味深长地说出这句话时,前世她自戕的痛苦记忆如洪水般袭来,她在想,他口中的爱人是谁? 由不得她多加揣测,殷景龙便打断了她的思绪,他详细分析了自身的处境。 那日从那蛛口中得知自己离京不久后,宫里出现了变故,显然是有人举报他摄政王谋反,方才又听晁阳公主所 言,她掌握了他谋反的证据,仿佛这一切都是有人在背后刻意安排。 可最大的问题是,胤王自己都不知晓他要造反?他堂堂摄政王,玉章在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那小皇帝都得叫他哥,大权在握的他早已将皇权架空,如此说来,他用得着造反吗? 那小皇帝背后的太后又是个毫无政治头脑的妇人,这一次说不定就是被人利用,当作杀人的利刃了。 殷景龙暗自忖度着,那这真正想要置他于死地的是谁呢?是野心勃勃的晁阳公主?还是因为往事纠葛而记恨他的阴狠毒辣淳于王妃?亦或是那位失踪已久又突然现身的兄长? 眼前疑云重重,不知是谁给他做了这场局?既然他已入局,那不妨顺着那人的意思,要他反?那就假装反一下给他看! 含玉听他这么仔细一分析,也觉得那些人可疑,唯独排除阿江。 “他是你亲兄弟,就算有再大的仇,也不至于残害胞弟吧?更何况当初在南疆驿站时,他设计伤你,为何不趁此良机赶尽杀绝,还要留你双腿痊愈后回京城做甚?” “你对兄长果然是一往情深啊!本王也没有就此断定那幕后之人就是他,你如此着急为他辩护?就没考虑过这一路走来与你共患难的我吗?” 殷景龙吃醋了,他双手抱胸,毫不客气地将兄长的错处一一数落给她听,譬如儿时偷懒练功被父亲罚鞭子时非要扯上他。 兄长表面上装作兄弟情深,背地里却想独享父亲的疼爱,只要看到父亲稍微对他好一些,兄长则不断暗示父亲,说他身体羸弱,不是个练武的料。 他那张骗人的嘴说着关心弟弟的话,可却在八岁那年狠心见他从树上摔下也不上前搭救。 殷景龙举起自己残废多年的右手,告诉含玉,这就是兄长害人的罪证! “什么兄弟情深?他从一开始就想着独吞爵位,他瞧不起生母卑微低贱的商女身份,也鄙视我羸弱的身躯,他认贼作母,将淳于氏视作生他养他的母亲。再者,他担心我和生母拖累他成为大将军的前程,想方设法地想把我们赶出王府!” 殷景龙情绪激动,一步步地将含玉逼至床沿。 “阿玉你还不明白吗?他根本就不是你爱的那个单纯善良的阿江,那一切都是他远大抱负下的伪装!他根本就不可能爱上一个与他毫无利用价值的愚蠢女人!” 第55章 在含玉的心里面,她或许早就对阿江有过怀疑,或许早在前世雪山婚夜他不辞而别的那个时候起,她心灵深处就已经明白阿江已经变了,只不过是她不愿在殷景龙面前承认,自欺欺人罢了。 所以,当殷景龙将这一切暗藏于水面之下的真相无情揭开之时,她会觉得心痛,她该不该去承认自己其实已经没那么爱他了? “你不要再逼我好不好?” 她眼眶含泪,乞求的眼神望着他,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为何要无端卷入这些争端?还赔上无辜的族人性命? 这一刻,他也心软了,他深知此事错不在她,她也是受害者,而殷景珩就是利用闵含玉的善良和单纯,在三年前初遇她的那一天起就开始了精密的布局。 三年前,镇国大将军殷景珩打着重振皇室的旗帜,奉皇帝之命前往御龙雪山夺取守陵族信奉多年的神女神像。 夺神像是真,上山路途遭遇风雪是真,被神女之力反噬导致他经脉尽断、武功尽失也是真,可失忆这件事却值得怀疑。 殷景龙让含玉仔细回想那三年间与阿江相处的过程中难道就没有过可疑的举动么? 可疑的……举动?含玉陷入了沉思。 要说完全不怀疑嘛!那是不可能的,仔细一想,那还真是细思恐极。 当年阿爹曾劝过她不要随意与外族人来往,尤其是中原来的人,他们心思细腻、城府深不见底,什么时候被他们利用了也全然不知。 当时的含玉只觉得阿爹是在恐吓她,单纯的她一直认为人与之间的相处或许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至少她这人一向都是爱憎分明。 她或多或少从族人和阿爹口中得知生父母当年的事,她的生父就是外族人,听说起初也是假装偶遇她阿娘,两人一来二往就产生了感情。 少男少女的情感总是干柴烈火,阿娘没能把持住,不慎与那外族男子有了夫妻之实,于是这才试着说服族中长老接受这个外族男子。 可长老们怎么可能为了她的阿娘而打破族规?更何况那外族男子也并非什么好鸟,阿娘带他来守陵族的第一天,他就趁机潜入族长家中偷东西,结果被人当场抓住。 族长将男子捆绑起来示众,阿娘身怀六甲却还要跪在地上为他苦苦求情。 长老们劝她莫要入情太深,这个外族男子本就心怀不轨,接近她是有目的的,可阿娘却偏不信,她誓死也要报下他,毕竟那是她孩儿的阿爹。 含玉曾向长老们打听过当年那位外族男子到底偷的是何物? 长老们不愿告诉她,只道是族中秘密,这件事只有死去的生父和族长知晓,就连她阿娘到死都不知那外族男子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接近她。 第58章 后来族长以诱骗族内少女、偷窃族中要物处死那外族男子,含玉的生父就这样被族人绑进了笼子,永远沉睡于寒江水底。 阿爹时常以此来警告含玉莫要与外族人来往,更不要步她母亲的后尘,与外族人产生情爱纠葛。 年幼的含玉尚且不懂情爱的滋味,直至她在寒江边遇见阿江之后,她似乎慢慢明白为何阿娘会为了一个男人而甘愿放弃自己的生命。 也许是遗传了阿娘的痴情种子,本不想步她后尘的含玉冥冥之中还是走上了与外族人相爱的路。 她瞒着阿爹与阿江秘密相处多日,她担心阿江外族人的身份被族人知晓,怕他也会被拉去浸笼沉江。 含玉的异常举动最终被阿爹察觉,阿爹发现阿江的存在时,情绪激动的他强烈反对他们两个在一起。 可含玉却坚持声称阿江绝不会是坏人,他外族人的身份虽然可疑,但他已经失去了记忆,忘记了自己以前的身世,现在的他只是阿江,那个单纯、善良、宠爱她的阿江。 养父劝不动陷入爱河的含玉,他只好帮她打掩护,这样的话也就只有身为阿爹的他才会愿意相信,长老们和族长才不会管他是否失忆,他们都是宁可错杀一万,也不能放过一个可疑的外族人。 毕竟这些可恶的外族人早就觊觎神像已久,若说他们毫无目的接近族人,只为了来雪山游玩,涨涨见识,谁会信呐? 阿江和她在一起的那几年安分守己地住在江边的小木屋,白天外出砍柴,晚上就陪她在屋顶看星星,几乎从未有过例外。 除了含玉每月例行上山供奉神女之日,她没能当夜归来,那时的阿江便会独自守在江边小屋等待她回家。 殷景龙问她,那些她未曾归家的夜晚,阿江是否独自出门过?或者在她次日回家后有没有发现他和往常不一样的可疑之处? 含玉仔细回想,倒是有那么几次觉得有些可疑。 某次她为了能够和阿江一起下山卖柴火,于是提早从神庙下来,回到江边木屋时,却发现阿江不像往常那样守在木屋等她回来。 她等到晌午才发现阿江从寒江边的竹林深处走来,身上也未见木柴的痕迹。 “阿江,你为何去了 寒江边?那儿的水冰冷刺骨,江面寒气逼人,你大病初愈,就别再靠近那地方了。” 阿江只说是外出砍柴,遇见守陵族的族人上山,为了不被他们发现,他才绕道寒江边,走另一条路回家。 含玉未曾对他的话存疑,只是担心他的身子被寒气入体,于是准备将自己从雪山之巅带下来的雪莲送给阿江。 “这是我在神女庙前的悬崖边采来的,这雪莲采天地之灵气,孕育于雪山之巅,是疗疾的极佳药引,我想着你先前被神女之力所创,所以才将这雪莲采下来给你熬汤药补补身。” 阿江看着雪莲的时候两眼放光,从未见过如此珍品的他将这雪莲小心翼翼地保存起来,只说是等到真正需要的时候再服用也不迟。 他不知的是,那时的含玉为了采下这朵雪莲,险些跌落悬崖,脚上也被崖石划伤。 可她为了不让阿江担心,更不想让阿江因此而有负担,因此隐瞒了她受伤的事。 如今细想,阿江当时在见到雪莲时的表情是她未曾见过的样子,再加上这次重生后,他在雪山成婚夜不辞而别,还带走了那朵雪莲花送给那蛛炼蛊? 她不惜涉险采下来送给他的极佳珍品竟被他送给了其他女人?这事想想就来气!那蛛她何德何能?而且还是给她那恶心的蛛虫食用! 这不白瞎了她的苦心吗? 此刻的含玉义愤填膺,恨不得将那蛛按在脚底下踩。 殷景龙揣手说道:“世人皆知神女之力可庇佑苍生,可摄人心魂,却鲜少有人知晓那盛开在雪山之巅神女庙前的雪莲花是这世间少有的极品。倘若兄长当真是为了雪莲才接近你的,那么从一开始他就谋划好了这一切,包括假装失忆。” 他暗戳戳地心想,这等好事怎么就轮不到他呢?为了治好他的断臂,他寻医问药多年,得知那冰山雪莲能够疗愈各种顽疾,可那雪莲几十年才开一朵,居然被含玉送给了那个衣冠禽兽,还被他拿来喂小蜘蛛? 殷景龙险些被气吐血,脸色极其难看。 含玉只当他是在生兄长的气,于是试图为阿江解释:“没有证据,无法断定他是否是真的失忆?也许他的确不记得了?” “你还在为他开脱?你可知那冰山雪莲对本王也极为重要!你怎可随意送人?” 含玉的视线扫了扫他身下稳稳站立的双腿,嘟囔道:“你的腿不是好了吗?又不是什么顽疾?需要用到雪莲这种极佳珍品吗?” 殷景龙一怒之下脱下上身的衣裳,将自己那布满丑陋疤痕的右臂呈现在她眼前。 “你睁大眼睛瞧瞧我这只断臂,这就是你那位心爱的阿江残害兄弟的证明!当我得知雪莲有希望治愈我的断臂时,我攀上雪山,不为神像,只为这朵几十年才开一朵的雪莲花!你说我不需要它吗?” 含玉眼神里满含愧疚之意,如果早知阿江会这么糟蹋珍品,那她就该在重生当夜带走那朵雪莲了。 就在两人为此事争执之际,门外似有人来,殷景龙立马穿好衣裳半躺在床,佯装腿疾未愈的样子。 来人正是孙驸马,他先是看了一眼站在门边低头不语的含玉,又瞥了瞥床上那带病在身的残疾王爷。 心想这两人不是关系匪浅吗?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身上的衣衫还能如此整齐? 含玉小声问道:“驸马爷有事?” “有人要见王爷,胤王你收拾收拾跟我来。” 孙驸马转身之际又想起他现在是个残疾,于是又嘱咐含玉:“辛苦这位姑娘扶王爷过来了。” 含玉假笑着答应,心里头却把他的祖上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她和殷景龙两人继续在外人面前做戏,她搀扶着双腿残疾的王爷跟在驸马身后,来到公主面前。 只见公主身边还坐着一个人,含玉认出来那人就是当日在王府地牢里见过的贤亲王。 那不是和殷景龙老死不相往来的阿爹吗? 第56章 这一次是贤亲王只身前来,就连心腹随从也都禀退门外,他一听说殷景龙要谋反一事,差点被气进了棺材板,正想找他问问事情的来龙去脉,却在胤王府里扑了个空。 后来是公主告诉他,孙驸马在南疆找到了“畏罪潜逃”的胤王,于是赶忙前来拷问这个叛逆的不肖子孙。 没见到殷景龙之前,贤亲王满腔怒火,提前想好了一肚子训斥的话,可当他瞧见这不争气的小儿一瘸一拐被人搀扶的虚弱模样,那些狠心的斥责话都被他压进腹中,问出来的只有一句:“龙儿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了?” 他又看向一路搀扶小儿过来的女子,回想起这不是那日在地牢里见过的那位雪山女吗?她不是自称是珩儿的妻子吗?怎么又和龙儿在一起? “这位不是珩儿在雪山上娶的雪山女吗?你们俩怎么……” 含玉赶忙解释:“伯父切莫误会,我只是代替阿江照顾他而已。” 一旁的孙驸马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俨然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他的表情似乎在说:别解释了,你俩一看就有事。 殷景龙示意她不要做声,只是让她扶着自己坐下来。 他冰冷的语气质问老王爷:“父亲向来不喜欢我这个残废的儿子,如今又假装关心做甚?” “不管你是断手还是断脚,你都是为父的儿,父子之间血脉相连,斩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如今你出了事,我这个做父亲的岂有不管你的道理?” “哦~那我是不是应该跪下来感激父亲这久违的关心了?” “龙儿,你先不要和为父置气,为父就问你一句话,你如实作答,你到底有没有谋反?” 殷景龙微微抬眸,阴鸷的眼神回瞪着他,反问道:“这个问题不应该问问你们在座这几位吗?说我谋反的是你们,说找到罪证的也是你们,现在还来问我做没做过?我说我没做过,你们就会相信我吗?” 见他这死鸭子嘴硬的样子,晁阳公主坐不住了,她拍桌而起,怒骂道:“死到临头还嘴硬?你自己不想活不要紧,可别拉上为你操劳半生的老父亲!” “到底是陛下想要置本王于死地,还是姑姑您想要本王死?这个问题恐怕只有姑姑您自己心里清楚吧?” 事到如今,殷景龙也不怕与他们正面对峙,他早就厌烦了殷氏宗亲那些伪善的面孔。 晁阳公主更是没把他当作皇室里的人,先前总是明里暗里都在嘲讽他不如大将军殷景珩,如今又在传出大将军殷景珩未死消息后,公主派迫不及待地撕开伪善的面具,命驸马将他以罪臣身份从南疆带回。 这种种事迹无一不说明,他们这些人压根就没把他这个摄政王放在眼里,更没把他当作宗室里的人。 第59章 贤亲王劝公主息怒,此事既是家事,也是国事,如果说殷景龙当真没有做过那些大逆不道的事,那身为他的父亲和姑姑,就应该站在他这边为他平反,而不是一家人当着外人的面吵吵闹闹,这实在是有失皇室的脸面呐! 晁阳公主闻言后禀退一众外人,包括驸马爷。 可殷景龙却点名要含玉留下。 他说:“含玉姑娘虽说是个外人,却早已被迫搅进了这场权力争夺的风波之中,更何况她和本王有着不可否认的密切关系。本王这些日子身在何处、又做了何事,她无一不知,所以身为本王的证人,她必须留下!” 含玉被强行留下听他们这几位皇室族人细数殷景龙谋反的罪证,其中就提及他在王府豢养私兵一事。 此时,晁阳公主命下属带来一个人,含玉一瞧那不是辛大吗?可他不是被阿江带走了吗?如果说辛大出现在京城,那是不是阿江也回来了? 辛大被人五花大绑的带上来,他抬头扫视众人,视线落在含玉的脸上时,他的眼神暗含求救之意,像是有什么苦衷似的,却又碍于旁人在场,他不敢明说。 “跪下!” 晁 阳公主一声令下,侍卫把辛大辛大强行按头下跪,她厉声质问道:“你是胤王的人,为何却见你的穿着和寻常的王府护卫兵不同?还有你肩上那个‘龙’字的刻字又是何意?” 辛大眼神惊恐,视线往殷景龙那边瞟。 不等他答话,殷景龙就自认了他的人。 “他是本王王府地牢里的侍卫,职责是看守王府地牢,因为不常在外头走动,所以自然和寻常侍卫不同,怎么?姑姑能培养暗卫,本王就不能豢养私兵了?就凭这私兵一事也想判本王谋逆之罪?未免也太草率了吧!” 贤亲王连声附和几句“是”,的确光凭这一点根本不足以判罪,说起这私兵,早年间他在王府也培养过一支侍卫军,性质和他的私兵也相差无几,如果说殷景龙养私兵是造反,那他王府里的那些人是不是也该遣散了? 可晁阳公主找到的证据远远不止如此,她又命人呈上一沓书信,说这些是殷景龙与边境倭国官员私底下来往的书信,是他通敌卖国的罪证。 此话一出,殷景龙仰头狂笑,这没做过的事非要伪造出这些罪证来,真不明白这背后之人为何一定要告他? “胤王可以不承认,可这每一张书信上面皆有你的玉章印,字迹可以伪造,可这摄政王的玉章确实真真实实存在的,对此你要作何辩解?” 殷景龙接过那些书信,仔细辨别玉章的真假,的确是真他拍手称赞一句“好!” 正是这个如假包换的真玉章让他彻底大悟,明白了究竟是谁想诬陷他。 晁阳公主不明白他为何毫无畏惧,反而高兴的大笑起来?难道说他去了一趟南疆,不仅身体残废了,连脑子也废了? “所以胤王是承认了这批书信是真的了?” 贤亲王依旧不愿相信自己的儿子竟是通敌卖国的反贼!他拿起每一张书信仔细比对那上边的笔迹,再瞧瞧那印章,左看看右看看,确实找不出瑕疵来。 他心灰意冷地看向儿子,不可置信地拍胸顿挫:”造孽啊!我殷暨这辈子小心谨慎,不敢行差踏错半步,才得以在先帝崩逝之后保全家人,谁知竟出了个不肖子孙呐!我对不起先帝,对不起死去的父皇呐!” 跪在地上的辛大瞪大了双眼来回看,显然也是不相信自己的主子竟是谋逆的反贼?如果主子被诛,那他还能有命活下来吗? 就在晁阳公主准备将这些书信作为罪证去拟奏章呈给皇帝时,殷景龙突然说道:“半月前,本王在南疆驿站之时,这玉章被人偷了,从这些书信纸张的新旧程度来看,时间不会很长,本王在想,既然玉章不会是假,可这使用玉章的人却有可能是假的王爷。” 含玉这时忽然走到公主面前,鼓起勇气开口道:“在南疆,我亲眼见到过大将军殷景珩,是他偷走殷景龙的玉章,又假扮成他的样子,也许那些书信是他伪造的呢?” “荒唐!简直太荒唐!” 贤亲王愤怒拍桌,不许任何人侮辱他的将军好大儿。 他宁愿相信殷景珩失踪未归,也不愿相信他伪造通敌卖国的书信来诬陷自己的亲弟弟!。 “珩儿失踪多年,怎么可能说出现就出现?而且就算他现身南疆,他又有何动机去陷害自己的亲弟弟?什么假扮王爷?他堂堂一个镇国大将军兵权在握,用得着假扮别人吗?” 晁阳公主附和道:“没错,这个凭空冒出来的雪山女本就身份可疑,她不仅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她是大将军在雪山上娶的妻子,现在又来帮着胤王诬陷大将军,依本宫所见,她根本就是胤王的人。” “公主殿下恕罪,奴才想插句话!” 辛大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才帮着殷景龙说了几句公道话。 他和含玉一样提及自己见过大将军殷景珩本人,他还说:“大将军虽然和王爷长得很像,但奴才跟随王爷多年,怎么可能会认错自己的主子?他性格暴戾,对我们几个私兵非打即骂,凡是怀疑他身份的人都已经被他给……” 说到此处,辛大不禁哽咽起来,“那夜含玉姑娘被他送走之后,奴才不知情,还去过她的房间寻她,却不料正撞见了在身着睡袍的大将军,奴才当时以为是王爷,可不小心瞥见他胸前和背上的条条刀疤!奴才心想咱家王爷又不是久经沙场之人,身上又岂会有这些刀疤?” 殷景龙无声地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对于大将军的身份,奴才是后知后觉间意识到不对的,可他拿了王爷的玉章,我们这些人都是听从玉章的命令,所以即便有所怀疑,也不敢忤逆他,后来……” 辛大回忆起后面的事情,殷景珩在夺走摄政王玉章后便带着王府的私兵离开驿站,就在离开的途中,其他人也逐渐发现假王爷的反常,他的头发总会在深夜时分莫名其妙的变成一头银发。 殷景珩解释说是自己中了一种慢性毒药,此毒不仅会伤他经脉,还会导致头发变白,现在他已经找到了解药,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去解毒。 辛大自然不相信他这番解释,可他又不敢揭穿他假王爷的身份,于是想暗中逃跑,心想只要回到京城王府或许就安全了。 可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其他几位兄弟同样也有此想法,他们先他一步出逃,却不料被殷景珩发现,在回京的路上截杀了他们。 他捂着胸口,害怕得险些哭出来,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看来他这次是真的死里逃生才会如此后怕。 可晁阳公主却不信他这番自述,她逼问道:“凭什么他们几个都被假王爷半路截杀,而你这个窝囊废却能死里逃生?这其中就没有半点猫腻吗?” 第57章 见辛大被人质疑其能力,身为他的主子,殷景龙说道:“姑姑可别小看他,此人处事圆滑,武功也不在你府上的暗卫之下,能从大将军的手里逃过一劫不是什么稀奇事。” 辛大被夸得脸红起来,他挠挠脑袋:“王爷过奖了,奴才纯属运气好,趁着将军和其他人打斗之际逃了出来而已,可奴才虽然从大将军的手里逃脱,却没逃过公主殿下的暗卫,这不!还是被抓了回来吗?” 双方各执一词,谁也无法反驳谁,贤亲王和晁阳公主两人面面相觑,书信的真假一时之间难以辨别,恐怕只有找到大将军殷景珩才能当面对峙。 皇帝那边也得到胤王归京的消息,他正想前去慈宁宫请示太后询问后续该如何行事,恰逢太后的行宫里来了外客,他只好打道回府,先回乾坤宫。 他离开慈宁宫时,在宫外似乎瞧见了贤亲王府里的人,他问身边的太监:“慈宁宫的外客可是皇叔?” 太监摇头否认:“回禀陛下,奴才方才向慈宁宫的婢女打听过了,来者并非老王爷,而是王妃淳于氏。” “皇婶来找母后做甚?莫不是她想要替胤王的事向母后求情?” “奴才不敢妄言。” 小皇帝推了推心腹太监的腰窝,说:“诶~你都跟了朕这么多年,里里外外都是朕的人,还有什么不敢妄言的?说!大胆的说出你的猜测!” 太监踌躇半会儿,才扭扭捏捏地道出心中所想。 据他所了解,这淳于王妃素来就和胤王殷景龙不和,这两人明面上是母子,暗地里却不对头,贤亲王夹在他们俩中间也实难做人,因此他认为淳于王妃是不可能帮胤王求情的。 可眼下问题是,如果她不替胤王求情,倘若胤王谋逆罪名成立,胤王之父必定免不了被连坐,她身为王妃,自然也躲不过罪责了,那她如果还在太后面前煽风点火,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么? 这正是小皇帝不解之处,虽说她不喜欢这个儿子,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胤王获罪,她又岂能好过? 那太监又补充道:”陛下难道忘了大将军也是贤亲王的儿子吗?奴才可是听说王妃素来就喜欢那大儿子,苛刻这小儿子,所以有没有可能,她这是要将小儿这枚棋子给弃掉?” 第60章 这下子皇帝更加迷惑了,大将军失踪未归,她又将小儿视作弃子,那膝下无子的她以后还指望谁? 虽说前段时日传出大将军未死的消息,可那不是他和母后两人传出 的谣言么?大将军若真活着,为何又躲在暗处不现身呢? 那淳于王妃在太后的慈宁宫整整待上了两个时辰才离开,与王妃交谈过后的太后娘娘满面笑容,瞧着心情甚好,细看她那削葱根似的手指上还多了一枚泣血红宝珠印戒。 皇帝请见太后,太后刻意将那印戒藏了起来,问他有何要事启奏? “母后方才和淳于王妃都聊了些什么?不妨说与儿臣听听?” “哦~也没什么,哀家和淳于王妃本来就是旧相识,两人也好些日子没见了,见面叙叙旧怎么了?陛下难道这也不准许?” “儿臣当然不敢不准了,只是儿臣有一事不解,胤王深陷谋逆风波,这贤亲王夫妇难道一点儿动作都没有吗?” 太后这下算是明白了自己的皇帝儿子为何着急忙慌的来找她,原来是好奇这事啊? 她禀退一旁的婢女,突然取出一枚印章交与皇帝,皇帝仔细一瞧,这不是当年随失踪的大将军一同消失的将军帅印吗?怎么会出现在太后手里? 太后告诉他,这是方才淳于王妃秘密交给她的,有这个将军帅印在手,咱们手里的兵权又多了一份,足以和摄政王相匹敌了。 “可是这帅印是淳于王妃从哪里得来的?” “儿啊!你平日里脑子不是挺灵光的吗?怎么这会儿又想不明白了?帅印出自大将军之手,自然是从镇国大将军那儿得来的了!” 也就是说镇国大将军殷景珩他真的要回来了? 小皇帝似乎看见了自己的救星,捧着这枚帅印高兴许久,大将军一向是站在他这一派的,有他在,那些宗亲们也不敢明着顶撞他这个毫无实权的皇帝了。 原来就在殷景龙回京的前一夜,贤亲王妃出门前往道观上香之际遇见了一位戴着面具的黑衣男子。 “来人啊!抓刺客!” 她以为来者不善,张口就喊,却被那面具男子捂嘴拖进了道观中央的供桌地下。 王府护卫上前查看却未见王妃身影,他们又去道观旁的各处僧房寻人。 待那些护卫走远之后,身后的面具男子才开口对淳于王妃说:“王妃莫怕,我是大将军的人,大将军让我交给你一样东西。” 说完,他将那枚将军帅印交到了淳于王妃的手中。 淳于王妃追问他:“那珩儿他人在哪儿?他还好吗?” 黑衣人告诉她:“王妃请放心,将军安好无恙,但有人想要加害将军,所以他暂且不方便露面,他让我将这枚帅印交给你,是想让你把它带给陛下,他手里的兵权只有交给陛下他才放心。” “那你能否告知我,是谁要害他?” “还能有谁?自然是在那朝堂之上翻云覆雨的摄政王了。” 面具黑衣人话音刚落,王府的护卫便循声前来,他赶忙从道观的后门溜走,之后就再未出现了。 淳于氏不敢将此事告知夫君贤亲王,次日,他趁着贤亲王外出之际,偷偷摸摸地进了宫面见太后。 她先是将朝臣送与王爷的泣血红宝珠印戒送给了太后娘娘,夸赞她比往日更加年轻貌美了。 太后闻言笑得合不拢嘴,对那红宝珠印戒爱不释手。 “王妃和哀家是多年的旧相识,往后多来宫里走动走动,哀家孤身一人掌管着这偌大的后宫,每日尽是些鸡毛蒜皮的糟心事,得亏你还记着哀家,来陪哀家说说话,否则哀家只能终日郁郁寡欢,这种日子也不知何时是个头?” “皇嫂若是希望臣妾常来,臣妾以后每逢初一十五就来慈宁宫走一趟,只要您不嫌臣妾烦人就好。” 太后暗自偷笑,只要你每次前来都带点‘小礼物’,又怎么会嫌她烦呢? 果然她这次不仅送了个大宝戒,还将那象征兵权的帅印也一并交给了她,这下子太后可谓是又惊又喜。 “你家珩儿不是还没找到吗?这帅印该不会是假的吧?” “皇嫂你有所不知啊!臣妾昨日在道观撞见了珩儿身边的人了,他亲自将这帅印交给臣妾的,这岂能有假?皇嫂若不信,大可以去和以往的调兵奏章比对比对。” 见她如此自信,想必不会有假,太后悄悄收下帅印,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这淳于王妃若无事相求,也不可能送此贵重之物给她啊! 果不其然,淳于王妃后来就提及胤王造反一事,她认为胤王野心勃勃,豢养私兵多年,早就了反叛之心。先前大将军在朝时,尚且能对其掣肘,可大将军失踪后,胤王一派独尊,将大权皆揽入其手。若是任由其发展,日后这皇宫还有陛下和太后的容身之处吗? 淳于王妃蓦然跪拜于太后面前,正言道:“臣妾和王爷一向对陛下忠心耿耿,苍天可鉴!王爷也多次劝解过胤王,哪知那不肖子孙罔顾父子之情,有悖君臣之伦,企图谋反篡位!此等大逆不道之举差点将咱家王爷给气死了。臣妾特将帅印呈上,助陛下得权,在此恳求太后娘娘,赶紧将那罪臣逮捕入狱!” “可胤王也是你的儿子呀!王妃当真愿意斩断亲情,将自己的亲儿送入天牢?” “一边是国,一边是家,如果是娘娘,您会怎么选?臣妾深思熟虑之后才痛下决定,臣妾呵呵王爷对陛下和娘娘忠心耿耿,还请太后娘娘明察!” 淳于王妃献帅印聊表忠心,这一举措已经将太后架着走了,殷景龙这个罪臣,她不想抓也得抓。 她将此事告诉皇帝后,立马着人下令,命公主将罪臣和罪证一并送进宫来审查。 在真相查明之前,胤王被剥夺摄政王权力,关进皇宫天牢,他们逼着殷景龙交出玉章。 “本王早就说过,玉章被人盗走,要交就去找那盗取玉章之人。” “胤王的嘴可真硬啊!你不交是吧!那就莫怪小的们刑具伺候了。” 审问他的人正是往日在朝堂上时常与他对峙的政敌-宫尚书,现在殷景龙落在他手里,那正是他公报私仇的好机会。 站在宫尚书身边的狱吏悄然提醒他:“贤亲王事先嘱咐过,让我们好生招待他,不许咱们动刑呢!” “老王爷给了你多少好处?为何我没有收到?” 狱吏佯装不知情的样子,摇头否认收到过贤亲王的贿赂。 宫尚书斥责道:“既然你没收到,那干嘛还要乖乖听他的话?去!赶紧地上刑具!今日我非得要把这玉章给逼问出来!” 第58章 狱吏颤颤巍巍地拿出一套对付死囚的刑具,他为难的眼神看着殷景龙。 “胤王殿下,得罪了。” 他取出铁链将殷景龙捆绑在铁椅之上,准备拿出抽魂鞭来对他行刑时,那作死的宫尚书对此不甚满意。 宫尚书伸手指了指隔壁牢狱烧红的烙铁:“抽魂鞭算什么刑罚?皮痒肉不疼的,铁定逼问不出什么来,要上就得上那最疼的烙铁,我倒想看看胤王的嘴有多硬?能否抵挡过这烙铁刑罚?” 狱吏始终不敢动手。 他颤悠悠的声音响起:“宫大人,要不还是别这样吧!毕竟他还没被定罪,万一查明他是被冤枉的,那咱们岂不是误伤了人?而且这滥用私刑一旦被陛下知道,咱们也得遭殃啊!” “什么滥用私刑?对付他这种狠戾之人,就得比他更狠!否则你我今日查不出玉章所在,照样会被陛下问罪。” 殷景龙无情地讥讽道:“本王记住了你们这些蛇虫鼠蚁的样子,一旦你们有机会落在本王的手里,本王必然加倍奉还!” 听他如此威胁,那宫尚书感觉到后背发毛,毕竟胤王的阴狠毒辣可是众人有目共睹的,万一他日后真有翻身时,那后果可不堪设想…… 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行刑之际,天牢外边有人求见胤王。 他问狱吏:“来人可是老王爷?” “不是,是位年轻貌美的小娘子,自称是胤王的……嫂嫂?” “嫂嫂?珩将军人都未归,何时娶妻了?将人带进来瞧瞧!” 含玉提着食盒前来探望被关押进皇宫天牢里的殷景龙。如果没有人打点,在进宫的第一道门就该被拦住了,哪能让她有机会踏入这牢狱? 宫尚书瞧了瞧这位衣着朴素的女子,两眼色眯眯地打量着她的身段,心里想着的是 ,的确是年轻貌美,只可惜怎么偏偏是珩将军的女人?他就是想染指也得考虑一下会不会死在珩将军的剑下。 “你就是珩将军之妻?本官瞧着你面生,你一个人是如何进到这深宫里来的?” “回大人,幸得贤亲王爷打点,民女才得以进宫。” 狱吏听闻此话,又撺掇着宫尚书收敛点,莫要再折磨胤王了,若是得罪了殷氏宗亲,往后就别想在京城混了。 “既然是老王爷放你进来的,那本官就看在老王爷的面上,让你二人单独会面,只许一炷香的时间,姑娘你赶紧进去吧!” 第61章 宫尚书带着狱吏暂且回避,给他二人留出独处的空间。 见含玉前来给他送膻,殷景龙的脸上不仅没有丝毫喜悦之情,反倒是翻脸不认人,让她赶紧走人,离开这是非之地。 又听说是贤亲王帮她打点宫门侍卫,一向以高傲自居的他更不愿接受父亲的怜悯和施舍。 含玉将食盒里的饭菜取出来,一一摆在他面前。 “我知道你现在不想让我看见你落魄的模样,但眼下能帮你的只有我,你有何嘱托尽管交待我,我能帮的尽量帮。” “你先前不是怨恨本王杀了你心爱之人,又屠杀你的族人,一直想法设法要刺杀本王报仇吗?怎么如今却又想着救本王?如果只是怜悯,那请你赶紧离开,本王不需要任何人可怜!” 殷景龙仰天长叹,无奈地苦笑起来,或许是在埋怨上天不该总是让她看见自己最落魄的样子。 他想赶走她,可含玉却不死心。 “我不从来都没有怜悯过你,我只是不忍心见你被人误会,然后枉死牢狱之中,而且我相信阿江不是真的想害你,这其中必定有人从中作梗,挑拨你兄弟二人的关系!” 含玉不明白阿江为何要这么做?如果说他恨殷景龙了,那早在南疆面村之时,他就有能力置他于死地,何必伪造出造反的书信,绕这么一个大弯子来处死他呢? “事到如今了,你还在替他说话?那你要本王如何做?找出那从中作梗的人,然后与兄长重修旧好吗?就算本王愿意,你有问过兄长他愿意吗?” “你是他亲弟弟,他如果要杀你,为何还要让赖老治你的腿?” 殷景龙见她如此执着,想着眼下也无脱身之法,不如暂且寄希望于含玉的身上。 他猜测这次想要对付他的人必定有淳于王妃,当年生母受迫害一案令淳于家族受创,她为此怀恨在心。 既然赖老提及过白氏曾留下过书信,可以证明淳于氏的罪行,所以他想让含玉暗中走一趟江南韶乡。 含玉闻言后犹豫半晌才答应,毕竟她一个从雪山走出来的异族女子对这中原地域不甚熟悉,还要避开众人的眼线,这对她而言有点难。 殷景龙告诉她:“本王被捕入狱之后,陛下撤走了包围王府的兵,你趁夜潜入王府去找徐管事帮忙,需要什么尽管提,他会帮你的,还有那地牢侍卫辛大,你把他也带上,至少可以保护你一路上的安全。” 含玉点点头,眼下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她转身准备离开天牢时,又听见殷景龙喊道:“这就走了?那谁来给本王喂食啊?” 他抖动着手脚的链条,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看向她。 含玉虽不情愿,却也听话地拿起筷子一口一口的喂给他吃。 殷景龙尝着味道似乎和平常在王府里吃的不太一样,于是不经意间问道:“这不是王府里的人做的,莫非是阿玉你亲自做的?” 她颔首应道:“我听阿爹说过,中原人有个习惯,在囚犯将要赴刑场之前,会有家人给他送来生前爱吃的饭菜。我想着你曾说自己爹不疼娘不爱,兄长又未归,有家似无家。我不忍见你带着遗憾上断头台,所以就亲自给你做了些,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 殷景龙原本也只是无心一问,不曾料想含玉竟会为他亲自下厨,而且还爽快地承认了? 他打趣道:“早知阿玉对本王如此关心,那本王应该多上几次断头台才是!” “你疯了吗?这种掉脑袋的事还能拿来开玩笑吗?” 她抛来一个大白眼,随意喂了几口就放下碗筷:“一炷香的时间到了,我该离开了,你在这儿多保重吧!” 含玉走后,殷景龙愣坐在铁椅上望着桌上那些菜久久不语。 他已经许久未体会到别人施予的温暖,此刻的他多么希望含玉是他的爱人,而不是那名义上的家人。 含玉听了他的话,趁着皇帝撤退包围王府的士兵,王府守卫松懈之际溜进了府里,此时的辛大也被遣回了王府地牢。 此刻,徐管事正在书房里一边抹泪,一边收拾散落在地的奏章,婢女来报: “徐老,外边有位闵姑娘求见您。” “闵姑娘?王爷都被抓进去了,她还来王府做甚?” “她没说所为何事,看起来很急的样子,您要不要见她一面?” 徐管事收拾起奏章,拿汗巾擦干泪水,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出书房,见到含玉时,他又忍不住回想起昔日王爷还在府上的日子,忍不住又老泪纵横。 “老奴失态了,让姑娘你见笑了。” “徐老,我知你忠心耿耿,是目前唯一能够帮王爷脱身的人,所以才来找你的,能否借一步说话?” 含玉示意他将身旁之人悉数禀退,只剩下他二人在此秘密交谈,她将殷景龙的意思告诉了徐管事。 徐管事睁着疑惑的双眸摇头道:“老奴觉得此法不太可行!且不说此去江南最快也要半月的日程,就算是到了韶乡,找到那白家老宅,事隔多年,很可能那些书信已经丢失了,到时候不是白忙活一场,还耽搁了解救王爷的最佳时机。” “那依徐老所见,眼下咱们要如何去做才比较合适?” 徐管事提及前些日子王府遭贼人入侵一事,那贼人戴着面具,看不见长相,但地牢里见过他的侍卫都说贼人的身型和一个人很像。 “徐老以为那面具贼是何人?” “恐怕是那位从王府里走出去的叛将李誉。” 含玉震惊。 “可我听王爷提过,李誉潜伏公主府时,因为暗中给王爷报信,被公主给处死扔去了乱葬岗,怎么可能会是他呢?” 徐管事也疑惑此点。 “可还有谁比他更加深谙王府里的各处机密?那日他潜入王爷的书房上下翻找,可能就是在找王爷的玉章,所幸的是玉章不在府上,可老奴没想到玉章在王爷身上也能被贼人给偷走?到底是哪个盗贼如此胆大包天?” 含玉低声回应一句:“那盗取玉章的贼人正是你们口中珩将军。” 徐管事差点惊掉了下巴:“含玉姑娘你没看错吧?珩将军早在三年前就消失在雪山之巅,迄今杳无音信,他又怎么可能偷王爷的玉章呢?” “他只是失踪了,又不是死了,三年前他意外失忆流落雪山,后被我所救,可在三个月雪山成婚之夜,他又离奇失踪了,直到在南疆驿站那晚,我再次见到了他。” 徐管事虽然对含玉的话不全相信,但眼下重要的事并非求证此事,而是他们要兵分两路,一派人前往江南韶乡寻找白氏的书信,而另一派则再度潜入南疆找寻大将军的踪迹。 “解铃还须系铃人,若要拯救你们王爷,唯有找出那个真正想置他于死地的人是谁,咱们才能想出应对之法。” 第59章 徐管事给含玉介绍一位和他年纪相近的老者,老者姓钟,人称钟老,是将军府里的一名老仆。 当年胤王殷景龙尚未分府独立的时候,徐管事和钟老都是贤亲王府上的老仆。胤王和将军及冠后,两人从贤亲王府上独立分出,徐管事跟着殷景龙来了胤王府,而这位钟老则跟着殷景珩去了他的将军府,掌管他将军府的杂务。 自三年前殷景珩出征雪山未归后,这位钟老日 夜守着失去主人的将军府,盼星辰盼日落盼主归,明明和徐管事一样的年纪,却在这几年间苍老了不少,看着像比徐管事年长个四五岁的样子。 从徐管事那儿听说珩将军还活着,甚至还娶了妻的消息后,他许久未有过神采的双眸突然放亮,抓着徐管事的胳膊,乞求道:“老徐,带我去见见那姑娘。” 钟老见到含玉的第一面就亲切地称呼她为“主母夫人”,这个将军夫人的称号着实令她不太适应。 她让钟老和徐管事一样还是唤她“含玉姑娘”比较好。 钟老呜咽点头,眼含热泪的望着她,明明是初次见面,看她的眼神却好像是多年未见的亲人般。 “听闻含玉姑娘在雪山上见过咱们珩将军?他……他还好吗?有没有受伤?为何不回家?” “钟老,我理解你担心他,如果我早点知道他的身份,一定会让他回中原的,只可惜当时的他失去了记忆,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不是他不想回家,而是他不知道如何回家。” 含玉自觉愧对钟老,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没能守护好阿江,她又弄丢了阿江。 徐管事打断两人的对话:“现在不是缅怀珩将军的时候,毕竟他还没死呢!现在是想着怎么把珩将军找回来,给我们王爷救出来啊!” “没错没错,找将军要紧!”钟老擦擦老泪。 三人一同坐下详细计划着后面的行动,最终决定由钟老从将军府里抽出一小队人马,循着去南疆的路找寻殷景珩的踪迹。 另外,含玉和徐管事则带着辛大三人秘密前往江南韶乡的白家老宅寻找白氏遗物。 第62章 正在看守王府地牢的辛大得知此事,第一反应是拒绝,毕竟他好不容易从珩将军手里逃脱,也避免了被晁阳公主所害,他再也不想涉险去趟这趟浑水。 含玉无奈之下只好又搬出神女来吓唬他。 “你别忘了这次你能躲过那血光之灾,还不是因为我替你向神女求情,没想到你竟是个忘恩负义之辈,往后神女若是再要惩罚你,我可不会再管你死活了。” 辛大又信了她的话,求爷爷哭奶奶的乞求她不要在神女面前说他的不是,他还想活到古稀之年,还没当上阿爷,还有很多愿望没实现呢! 无可奈何的辛大被她带上了路,作为保护她和徐管事的贴身护卫。 为了隐藏身份,三人乔装成江南的商户踏入了韶乡,找到了白家所在的杏林村。 江南水乡因地处肥沃平原,有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发展各类商户,上京城不少商贾都是从这一带走出来的,他们掌管着大殷朝的经济命脉,譬如丝绸、水稻、瓷器、铁器等等。 早在几十年前,白家祖上因丝织品发家,一路做大做强,成为了江南四大富户之一,风光了十几年,直到殷景龙的外祖父白澈这一代才没落下来。 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白家先祖的基业断送在了白澈这一代,但他们留下的家产也够得上白澈一辈子混吃等死了,无奈的是他所做的一个错误决定将白家多年的基业毁于一旦。 这个错误的决定就是将独生女白茹恩送入了那座吃人不吐骨头的贤亲王府。 含玉一行人扮成从北边来的商贾来江南一带采购,他们一路问到杏林村,找到他们当地的管事者打听白家老宅的位置。 那人怀疑的眼神打量着面前三个奇怪的人,质问道:“那白家老宅早在十几年前就被朝廷查封,你们上那儿去做甚?就算去了也是一座荒宅,既没有你们想找的人,也没有想要的东西,别白费力气了。” 徐管事一眼猜出这位管事者是杏林村村长手底下的人,于是从兜里偷拿出几锭白银强行塞进他手里,套近乎的说道:“小兄弟有所不知,我们是受白家的后人所托,不忍见祖上留下来的宅子就此荒废了,要把那老宅重新翻修一下,麻烦你指条路,不会连累你的。” 那小哥拿了银子后态度缓和了些,瞧瞧给他们仨指明了方向,还不忘提醒他们:“那宅子早年间还有京城的人来巡查,最近也有段时日没来人了,但是还是得小心为妙,你们白天千万别在附近逗留,当心被有心之人盯上了,要去得晚上去,不过……我也听附近的人说过,那宅子晚上还会闹鬼!所以……要不要进去,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我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 说完,他将白花花的银子揣进钱袋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听说闹鬼,辛大这个壮汉居然第一个害怕起来,他还没去就打退堂鼓了。 “我刚从阎王爷那儿捡回来一条命,可别人再去那阴气重的地方,会折阳寿的!” “你若不去,那我明儿就去神女庙前告你的状,让你再折个二十年阳寿!” 面对含玉的威胁,辛大是左右为难,纵有万般不愿,也不敢不从,谁让他是个惜命的主呢? 徐管事忍不住取笑他:“你一个八尺壮汉却胆小如鼠,连我这个老头子和含玉姑娘这名弱女子都比不上!你若不好好表现,等王爷回府,我必定在他面前告你的状!” “哎哟!我的老祖宗、姑奶奶啊!我辛大经不起你们这么吓唬啊!我老老实实地跟你们去还不行吗?” “这还差不多~” 他们三人在杏林村找了一处客栈落脚,等到暮色来临、街巷无人之际才暗中行动。顺着小哥所指的方向,就在杏林村靠东南方向的小溪边,那儿就是白家老宅的位置。 暮色四合,残阳如血泼洒在重重叠叠的远山轮廓上,也映照着溪边那处被遗忘的宅院。 高墙早已倾颓,断壁残垣如巨兽断裂的肋骨,狰狞地刺向灰蒙蒙的天际。墙皮剥落殆尽,裸露出底下粗糙的青砖,上面还有被经年的风雨啃噬出蜂窝般的孔洞。 曾经朱漆的大门,如今只剩下半扇,斜斜地挂在朽烂的门轴上,仿佛随时会轰然倒下。门楣上悬着的匾额早已不见踪影,只留下几枚生锈的铜钉,固执地嵌在朽木里,空荡荡地昭示着此间曾有过的名号。 踏过门槛,荒草便肆无忌惮地侵占了所有路径,深可及膝。枯黄的草茎间夹杂着新生的野蒿,在晚风中簌簌抖动,发出细碎如私语般的声响。 庭院中央,一株枯死的老槐树虬枝盘结,枝桠扭曲如鬼爪,直指苍穹,枝头尚挂着几片早已风干的破败纸鸢残骸,随风无力地飘荡。 树下一口枯井,井沿布满墨绿色的厚苔,幽深如不见底的瞳孔。 路过枯井时,三人不禁汗毛直立,只觉得此处阴森至极,都不敢将视线往井边挪,生怕撞见了不干净的东西。 主屋的轮廓尚在,但飞檐翘角已坍塌大半,黛瓦零落,露出底下朽坏的椽木。雕花的窗棂大多断裂散落,残留的几扇也糊着破碎不堪的窗纸,在风中呜咽作响,如同垂死者的叹息。 从破洞望进去,屋内一片浓重的、化不开的黑暗,隐约可见倾倒的桌椅轮廓,蒙着厚厚的灰尘,结着蛛网,像披上了一层灰白的尸衣。 一股浓重的、混合着霉烂木头、尘土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朽气息,幽幽地从门洞和窗缝里弥漫出来,呛人肺腑。 东西厢房更是破败不堪,屋顶塌陷,墙壁倾斜,几乎看不出原貌。唯有墙角一丛野生的白色山茶花开得异常繁盛,惨白的花朵在暮色中微微摇曳,与周遭的破败形成诡异的对比,散发出一种甜腻而冰冷的气息,更添几分不祥。 檐角站着几只昏鸦,在暮色之下偶尔发出几声短促沙哑的“呱呱”声,旋即又归于死寂。 风穿过空荡的厅堂、破损的窗户、倒塌的月洞门,发出忽高忽低的呜咽,时而如泣如诉,时而如厉鬼低吼,在这空旷的废墟间回荡,搅动着沉寂的空气。 暮色渐沉,最后一丝天光隐没。荒宅彻底沉入阴影之中,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只余下无边的寂静和那无处不在的、被窥视的阴冷感,无声地吞噬着所有靠近的生灵气息。 “前方就是主屋了,咱们仨谁先进去?” 人高马大的辛 大此刻却像只躲藏的老鼠,躲在最后头踟蹰不前。 “当然是你了!”徐管事把他推到最前面。 辛大有苦难言,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推门,颓旧的木门发出吱呀声,犹如老者的呻|吟,在暗色中更添阴森之气。 主屋的房门被打开后,映入眼帘是一架破旧不堪的衣橱,衣橱的门半掩着,一阵阴风袭来,那半扇门忽然动了起来。 第60章 “啊!真的有鬼啊!” 辛大前脚刚跨过门槛,就被这突如其来的阴风吓得往含玉的身后躲。 “真是白长了这大高个儿!” 含玉一边暗骂他,一边伸手将另一扇木门推开,径直迈进屋内。 徐管事点燃一支明烛照亮了昏暗的房间,从屋内陈设来看,这房间的主人应该是个待字闺中的女子。 “看来这就是白茹恩的房间了。” 含玉借着烛火四处翻找着房间里的旧物,思索着白父会将女儿的书信藏在何处呢? 辛大胆儿小,不敢进屋,只好让他去宅子大门那儿守着,若是有人过来,立刻知会一声。 她和徐管事两人分头找信,那陈旧的木质家具常见不见光,散发着腐朽潮湿的味道,令人不禁捂鼻。 半掩的衣橱里放着一个齐膝高的檀木匣子,匣子外边上了锁,铜锁上锈迹斑斑。 含玉招来徐管事,问道:“会不会在这这个上了锁的匣子里边?” “有可能,要不拿出来瞧瞧?” 徐管事打开衣橱的门,将那个檀木匣子搬出来,“哎哟!还是有点沉的。” 这匣子虽然上了锁,所幸的是铜锁经过多年的风化,早已脆弱不堪,含玉取出匕首,拿刀柄用力一敲就把那铜锁给打开了。 可令他们失望的是,这个檀木匣子里装着的并非白氏留下来的书信,只是一些看起来不怎么值钱的钗环首饰,想必那些值钱要么就是被白父当卖掉要么就是被那些查封老宅的官兵给私吞了。 “这里没有书信,那该不会是丢了吧?” “不会的,既然这些书信藏着白茹恩生前在王府受虐的证据,白父当初还试图将这些书信作为证据状告淳于王妃,既然如此,那就不可能弄丢这些重要的证据。” 含玉始终坚信书信一定还在,只是被白父藏在了某个地方,某个不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可他们对这白家老宅不熟悉,这偌大的宅子要全部翻遍至少也要耗费个几天时间,他们若是在此久待只怕会引来旁人的注意。 寻找书信一事陷入了困境,守在宅子大门处的辛大低声喊道:“有人来了,快躲起来!” 第63章 含玉和徐管事两人各自找了藏匿之处,含玉躲在了床底下,徐管事则躲进了衣橱里。 这许久无人打理的房间到处都是灰尘,床底下更是脏乱,甚至还有鼠虫在此做窝,含玉悄悄挪了挪身子,尽可能的离那些脏东西远点。 辛大则爬上了枯井旁的老槐树上,暗中观察这位来者的身份和意图。 令他意外的是,来人竟然就是白天给他们指路的那位小哥,小哥瞧见白家老宅的大门似乎有被撬开的痕迹,于是敲门问询:“有人在吗?” 小哥一连问了几声都无人应答,他纳闷自语:“难道他们已经离开了?” 他再三确定里边无人应答,才敢推门而入,那小哥鬼鬼祟祟地在宅子里逛了一圈,然后又回到院子里的枯井旁,探着头朝井中望去。 所幸的是这口枯井里面没有水,否则便会从水面上的倒影发现躲藏在槐树上的辛大。 辛大虽然人高马大的,但身手却敏捷的很,他藏身老槐树的树梢之间,天色暗下来之后根本无人能察觉,而且那藏身的位置又居于高处,底下的人做什么他看得一清二楚。 只见那小哥从枯井旁找来一根手腕粗的麻绳,麻绳的末端还绑着一个脸大的铁钩子,他将铁钩子往下边一甩,捞起一个木箱子。 小哥取下木箱子躲在枯井旁的角落里小心翼翼地打开木箱子上的锁,确认那里边的东西完好无损,一张也没有少之后才放心的将那木箱子放回枯井。 待小哥离开之后,辛大才从老槐树上下来,他往井底一瞅,哟!黑黢黢的一片,不用想也知道很深。 他将方才的所见所闻告诉了含玉他们,徐管事揣测道:“那小哥一看就是个贪财的主,这枯井里面藏着的定然是钱财。” 辛大摇晃着脑袋:“那不一定,如果是白花花的银子,方才借着些许月光,我至少还能看见银子的反光,可我往里边瞅了瞅,根本没有什么银子的反光,再加上他手上的动作像是在翻找着一页一页的纸张,所以不可能是银子。” “不是银子,那就是银票!”徐管事断定里边一定是钱。 可含玉却觉得没那么简单,谁会把钱藏在这座阴森的老宅?更何况那小哥看上去也不像是个有钱的人。 无论他们怎么猜都不如捞上来一看,于是辛大学着那小哥的样子,用他藏在枯井旁的麻绳将那木箱子打捞上来。 “这箱子上怎么还是有锁啊?” “这种锁怎么可能难得到我辛大爷呢?” 辛大举起佩剑往那把铁锁砍去,砍了十几下才砍送它。 徐管事嘲讽他:“你这大话吹的有点早吧?” “不碍事,只要功夫深,铁杵都能磨成针,我再多砍几下,一定可以打开的。” 他深吸一口气,举起佩剑又是一顿乱砍,还终于让他给砍断了,那木箱子险些被他给砍坏了。 三人打开那木箱子,只见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一叠纸张,徐管事将烛火靠近那些纸张,居然不是银票,而是字画?上边写的都是些从古籍中摘抄下来的诗词和一些插画。 徐管事失望地叹息道:“我还以为咱们捡到宝了呢?早知道是这些不值钱的字画,还费这劲打开它做甚?” 辛大说他是掉钱眼里了,时刻提醒着他咱们此行的目的。 “话说回来,徐老您跟在王爷身边多年,早十年前就升至了管事,月银应该不少吧?怎么还觊觎着人家的宝箱呢?” “老身哪里觊觎了?只是说些猜测话罢了,你这愣头愣脑的傻大个在这儿少给我胡诌!” 在他俩争吵为了这个宝箱争吵之际,含玉在那堆字画里找到了疑似白茹恩的书信,她清楚地记得赖老曾提过,白父也是在女儿一堆书画遗物中找到那些书信的,或许他根本就没有再另外藏在别处,依然是混在这一堆杂乱的字画之中。 “你们瞧瞧这是什么?” 含玉将其中一张取出来递给他们两人看,辛大直言自己不识字,主动帮徐管事举着烛火。 徐管事半饧着眼瞧了半天,说:“老身眼花,看不清,还是含玉姑娘来看吧!” “我虽然没有眼花,也识字,可我毕竟不是中原人,所认识的汉字并不多,根本就看不懂这上边写的什么。” 这下可把这几人又给难住了,最后还是徐管事提议,将这些纸张都带回客栈,找个识字的人认一认不就真相大白了吗? 几人一致同意如此行动,正准备把这木箱子带走时,身后不知何时来了人,正是方才离开的小哥,他质问道:“你们几个为何要偷我的东西?” 含玉尴尬一笑,解释道:“不是偷,是借,既然不是什么贵重的钱财珠宝,大哥你能不能借我们几日?用完了就立马送还 给你。” “什么偷?什么借的?我的东西不许任何人触碰,快还给我!” 小哥上手去抢徐管事怀里的木箱子,不料被辛大的剑锋挡住,不许他靠近。 辛大理直气壮地说道:“都已经好声好气的向你借了,没想到你竟如此蛮横不讲理?我的剑可是不长眼的,你若敢上前一步,当心我对你不客气哦!” “你们都是些什么人呐?怎么一个个跟强盗悍匪似的,抢人家东西还有理了吗?不给你们就要杀人灭口了吗?” “我就要抢你,就要灭口了,你奈我何?” 辛大这支愣起来的模样还真像那山上的悍匪,五大三粗的身躯令人望而却步,再加上手中的剑,可把小哥给吓哭了。 含玉喝令辛大莫要对人不敬,毕竟是他们拿人家的东西在先,怎么可以做出这些蛮横无理的事呢? 她让辛大将这位小哥还有那木箱子一同带回客栈去,几个人坐下来一起协商协商。 回到客栈后,那位小哥一直脸色不悦,不愿对字画做任何解释,直到含玉对他说出白茹恩的名字时,那小哥的脸上露出讶异的神色。 他惊问道:“你们是从上京城来的人?和江南白家是何关系?” 含玉从此人的神色便可猜出那些字画一定就是白茹恩留下来的来,虽不确定此人和白家的关系,但至少可以肯定的是,他在帮白茹恩保护着那些字画,否则也不会将那个木箱藏进枯井之中。 她将殷景龙和白家的关系一一道出,那小哥竟然没有感到意外,像是早就猜到了会有人来找他取回那些字画一样。 小哥说道:“我叫李丘,本姓白,是白家的旁支子弟,算得是白茹恩的远房堂侄,自从白茹恩出事以后,我们这些白家子弟为了避免牵扯祸端,都改了姓名,你所见的那些书画的确是白茹恩留下来的遗物。” “那真是太巧了,没想到一来到杏林村就找到了白家的人”,辛大就刚才的无礼之举向白丘道歉。 含玉对此仍旧存疑:“既然怕牵扯祸端,为何你们不和当年的赖家一样离开此处,另寻一处静谧之地隐姓埋名生活下去?” 白丘扶首慨叹,此事说来话长。 第61章 在白茹恩去世后不久,白澈在整理遗物的时候发现了这些书信,可惜的是他没能替爱女讨回公道就草草病逝了。 白澈病重时,床前无一亲属,唯有一个同样住在杏林村的远房堂侄来看望过他,那人正是白丘的父亲。 白丘和他父亲是白家祖上的一个旁支血脉,他们一家子也在江南一带做生意,只是家业比不上白澈他们这一支,因为祖上沾着点亲,白澈时常帮衬着他们家的生意,两家素来也一直都有来往。 因此在白家彻底没落之后,也就只有白丘和他父亲愿意在他临终前去看望他一眼,当时白澈就提及自己未了的心愿就是帮女儿伸冤。 白澈将书信一事告诉了白丘的父亲,他深知自己这辈子已经走到了尽头,没有机会再为白茹恩的事奔波,但他相信白茹恩留下的血脉在知晓生母死亡真相后不会坐视不理。 于是他将这些书信交与白丘父亲保管,告诉他,若干年后,如果有京城的人来,切莫要小心,除了他那两位小外孙的人,其余人都不可信,否则只怕会给他们带来杀身之祸。 白丘和父亲谨记在心,恪守这个秘密多年,直到含玉他们来杏林村寻找白家老宅时,他才隐约猜到这些人的身份很可能和白茹恩有关。 为了试探他们的来路和目的,白丘故意将他们入夜后引入白家老宅,确定了他们的目的是冲着白茹恩的书信而来后,白丘才意识到,当年白澈所托之事或许很快就要完成了。 他在那堆字画中找到了几张白茹恩亲笔书写的信件,将里面的内容详细读给他们仨听。 信中提及白茹恩在生下双生子之后,被贤亲王冷落抛弃,又遭淳于王妃的羞辱和折磨,她为了能够看孩子忍气吞声多年,在王府里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为了给王府开枝散叶,她被王妃下药后怀上了罕见的双生子,本身孕育的过程就有滑胎的可能,生产过程还是冒着一尸三命的风险辛辛苦苦生下来的。 第64章 结果却被淳于王妃狠心夺走她两个孩子! 在她的书信中还提及淳于王妃对两个孩子十分苛刻,又因为小儿先天不足,王妃对其不甚喜欢,甚至生出了抛弃他的想法。从一开始,王妃想要的是一个能够袭爵的健壮男孩,未曾料想白氏会一胎生下两名男婴,于是从他们出生起,王妃就已经在他们兄弟俩之间做出了选择。 只有强者才配做她的儿子,也只有能够活下来的强者才能袭承王爷的爵位,正因为如此,从小就不被她选择的殷景龙向来就与她不和。 白丘将这些书信一张一张整理好交给含玉,这一刻他如释重负,他守护了这个木箱子多年,终于可以把它交给需要的人了,他和父亲也算是能够还清白澈对他们家的恩情了。 含玉一行人得到书信后决定尽快启程回京,这一路上,徐管事总是唉声叹气的,辛大问他为何叹息。 他托腮沉思,一脸愁容。 “老身是在担心咱家王爷在牢里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那些可恶的狱吏会不会欺负他?王爷从小到家,锦衣玉食,从未吃过这牢狱里的苦,老身甚是担忧啊!” 含玉忍不住偷笑:“向来就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谁还敢欺负他啊?” 徐管事反驳道:“先前王爷因为铁面无私、行事专断的性子在朝堂上树敌不少,得罪了不少朝臣,眼下落了难,也不知那些被他得罪过的人会不会趁机报复他?含玉难道不懂墙倒众人推的道理吗?” 他的担忧不无道理,毕竟负责审问玉章下落的宫尚书就是殷景龙的政敌之一,上次没能给他烙上几个铁印,这次他变本加厉了。 皇宫的天牢里,殷景龙坐在铁椅上闭眼小憩,他被抓进这座牢狱后已经两天没合过眼了,那些狱吏们轮番上阵逼问他玉章的下落,结果都没问出什么来。 这一次,宫尚书从内侍房里带来一位老太监。 “温公公,这净身一事,你比较熟,待会儿有劳你了。” “尚书大人当真要给他净身啊?就不怕陛下和老王爷怪罪吗?” “他是谋逆篡位的反臣!陛下亲自下令把他关进来的,又命本官负责审查他,又怎么会怪罪呢?至于贤亲王那边,他不是还有一个儿子吗?更何况他假父子不和多年了,本官又不是要他的命,只是要他的命根子而已,应该不会有问题的。温公公只管动手,其他的后果都由本官来承担。” 温公公半信半疑地看着他,拿着刀的手不安地颤抖着,他本不想趟这趟浑水,无奈被这磨人的宫尚书给带来,说要给囚犯净身。 起初他以为只是普通的囚犯,来到这牢狱之中,才发现他这是要给胤王净身? 温公公立刻打退堂鼓,佯装头风发作,手抖难控,可这天杀的宫尚书一眼看穿他在装,还拿先前他收受贿赂的事来威胁他,不动手就将他送去内务府。 一边是被陛下治罪,一边是得罪胤王,两者之间他还是选择沦为阶下囚的胤王。 殷景龙见到这位经常在后宫走动的老太监,又瞧见他手里还拿着一把专门用来给男子净身的刀,他讥笑中带着讽刺。 “温公公这是想将本王也纳入你的内侍房了?” “对不住了,胤王,奴才也是被逼的,您忍着点,很快就好。” 温公公举起净身刀朝殷景龙走来。 “放肆!你敢动本王试试?” 殷景龙伸腿猛踹,将那老太监踹出几步之遥,老太监摔倒之后还翻滚了几下,手里的刀则落在了宫尚书的脚边。 宫尚书拾起净身刀,叱骂道:“我就知道你腿瘸果然是装的!很好!现在又加上了一条欺君之罪!殷景龙你罪无可恕,温公公下不去手,那本官亲自下手!” 就在他举刀朝着殷景龙□□之下捅去之时,不料殷景龙早已偷偷解开了手上的镣铐,一手掐出他的脖子,另一手夺过他手里的刀,将那刀背刻意在宫尚书的脖子上来回摩擦。 “你你你~你敢反杀本官?杀害朝廷命官,罪加一等,你就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反正横竖都是一死,本王正想拉个垫背的,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来了?” 殷景龙疯批的冷笑声响彻天牢,那笑声在宫尚书听来恐怖极了。 都说人在绝望之境,什么事都可以干得出来,这一刻,宫尚书开始后悔不该这么过分。 于是他挤出难看的笑脸乞求道:“是我错了,求王爷饶我一命! “哼!本王不需要你的道歉,把天牢的钥匙拿来!再把你身上的衣服脱掉!” 宫尚书虽不情愿,但无奈照做,那温公公则跪在角落里一声也不吭。 殷景龙命令他快些脱衣,他调换了自己和宫尚书的衣裳,然后用铁链将其捆绑在铁椅之上。 那把净身刀贴着他的大腿根子来回滑动,吓得宫尚书两腿哆嗦。 殷景龙蔑笑道:“尚书大人抖什么呀?要知道这把刀可不长眼睛,若是不慎伤了您的命根,可就不能怪本王了。” “您要的我都给您了,能否放过我呢?” “放了你岂不是便宜了你?你暂且先在此处尝尝牢狱的滋味,本王没空陪你了。” 他转动着手里的刀,捡起地上肮脏的麻布堵住他的嘴,然后冷笑着转身,扬长而去。 殷景龙偷梁换柱,扮成宫尚书的模样偷溜出了天牢,还将那温公公也带了出来。 前方就是宫门,他让温公公帮他转移看门侍卫的注意力,自己则趁机溜出了皇宫。 殷景龙前脚刚走,太后就派侍卫前来天牢带人上殿审问,见到被绑在铁椅上的宫尚书正在奋力挣扎,还被一块又脏又臭的麻布给堵住了嘴,那侍卫脑瓜子嗡嗡作响,人怎么跑了?这下该如何交差? 得知殷景龙畏罪潜逃,太后气得整宿睡不着,她立马召集宫廷禁卫军全面封锁所有宫门,又分派一支军队满城搜捕逃犯。 小皇帝在她面前焦虑不安地踱来踱去。 “母后,眼下咱们该如何是好?儿臣了解胤王的性子,这次没把他处死,日后他必加倍奉还呀?” “不急不急,咱们还有大将军的帅印,兵权在手,咱们还怕他吗?” “可我们在明,他在暗,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呀!” 太后也慌了神,但她毕竟是后宫之主,小皇帝又六神无主,所以她得支棱起来。 她急急忙忙地命太监传召淳于王妃入宫议事,小皇帝则坐在一边旁听。 得知殷景龙潜逃出宫后,淳于王妃的表情不似太后那般惊讶,仿佛早就预料到了。 她劝太后别急,不管他逃到天涯海角,他始终是戴罪之身,太后只需派人四处去抓捕他,此外还要派暗卫蛰伏在胤王府内,只要胤王归府,便成了那瓮中之鳖。 太后焦躁不安,觉得此法不妥,胤王这般聪明狡猾之人,明知王府是朝廷监视重地,怎么可能还会回去自投罗网呢? 第62章 “暂且先不说他会不会回去,假如他真的回府了,就以宫廷里那些密探的实力,只怕连王府的高墙都翻不进,又怎么有能力悄无声息地蛰伏于王府之中呢?” 太后早就听闻王府里的私兵各个都是人高马大的,身手也不会比皇宫的禁卫军差,要想和他们那帮人过招,只怕她没有多大的胜算。 于是,淳于王妃向太后举荐了晁阳公主这十年来亲自培养的暗卫军队。 “别人的兵或许没有这个能耐,但公主府的暗卫可是先祖皇帝亲口称赞过的,绝对能够担当此任!” “可公主她……愿意帮咱们吗?” 淳于王妃胸有成竹地点头:“怎么不愿意啊?娘娘请放心,臣妾早就私底下把公主那边给打理好了,您呀!就放心地坐镇后宫,别让自己的人先乱起来。” 次日,淳于王妃假借去道观祈福之意,暗中折返,悄悄去了公主府。 彼时的晁阳公主正坐在花园戏台下听曲儿,她身旁站着一名高大的侍卫,孙驸马却不在府上。 下人向其通报王妃求见,她摆手示意下人将淳于王妃请进来,同时又禀退了身边的婢女,唯独留下那名侍卫。 王妃将随从的侍女也禀退在外堂,只身来到公主面前。 瞧见她小腹微隆,面若桃花,尚有闲情雅致在花园听曲儿,王妃不禁感慨一句:“殿下真是好命,生于乱世却没有吃过一丁点儿苦,被先祖皇帝捧在心尖儿上疼;虽为女子之身,却运筹帷幄,将权臣玩弄于股掌之间;如今又有了自己的骨血,往后的日子也不愁了,臣妾甚是羡慕呀!” “这不是多亏了王嫂的帮忙,本宫才能怀上这腹中的宝贝吗?” 晁阳公主笑意盈盈地回头看向身旁的侍卫:“羽卿,你说是吧?还不赶紧谢过王嫂?” 侍卫言羽卿对着淳于王妃福身致谢:“昔日王妃不仅未嫌弃在下卑贱的身份,提拔在下,又将在下赐给了公主殿下,这才有了今日的成就。若有回报之际,在下愿不惜一切回报王妃的知遇之恩!就算让在下赴死,在下也在所不辞。” 第65章 “言侍卫言重了,殿下怎么舍得让你去赴死呢!我也只是举手之劳,无心插柳而已,算不上知遇。” “诶~王嫂谦虚了~哦?对了,王嫂今日前来,是有何要事要找本宫商议啊?” “其实是太后娘娘有求于您呢!” 晁阳公主闻言,即刻遣退身旁的言侍卫,就剩下她二人面对面商谈。 得知胤王竟敢私自出逃,她怒不可遏:“本宫早就说过,他打小就叛逆,野性不改,迟早会出乱子的,可王兄却总是心软,这事儿你得劝劝他!现在罪名未定,竟敢闹这一出畏罪潜逃?本宫看他是嫌自己的罪名还不够多是吗?” “殿下所言极是,为了龙儿的事,臣妾和你王兄也是操碎了心呐!若是珩儿还在,那臣妾也不至于……呜呜呜呜~” 淳于氏说了两句话就委屈地哭了起来,在她的恳求之下,公主愿意派出暗卫潜伏胤王府,同时也派出一支暗卫军协助太后的人马全力搜捕殷景龙。 另一头,钟老带着将军府里的人已经抵达了南疆,正在为寻找珩将军未果愁烦之际,那蛛出现了。 那日被含玉打伤之后,那蛛昏迷了半日才醒过来,醒来时发现含玉他们已经逃出了苗村,她将赖玥抓起来试图逼问出他们的去向。 赖玥哭喊着:“我真的不知道啊!我只是带他们去找那匹马,也不知他们是要离开苗村,你别打我啊!否则我要告诉阿爷和村长去!” 那蛛揪了揪她的小耳朵,放走了她。 她自知已经追不上人了,于是传信主人,得知主人也在回京的路上,她顺着主人的踪迹追了过去。 没料想竟在半路上撞见了来寻主人的京城人马。 钟老得知此南疆女子见过他的珩将军,于是愿意花钱买她的消息,想从她口中打听到珩将军的踪迹。哪知那蛛根本不看钱,她只说自己是给大将军办事的,而他行踪不定,无人知道他身处何地。 那殷景龙自打从皇宫里逃出来后暗中潜伏在上京城内,四处都是搜捕他的官兵,尤其是自己的王府那边,不仅有太后的人,还有公主的人,看来想抓他的人不在少数。 如今他要想逃出上京城,恐怕不是件易事,但他想到还有一处被人遗忘已久的府邸可以藏身,那便是镇国将军府了。 于是,在暮色降临时,将军府外的守卫交替无人看守的那短暂的间隙时间, 他趁机偷摸进了将军府。 自从他和兄长分府过后,他鲜少来他的将军府,这几年兄长失踪后,这座将军俨然成了一处荒宅,仆人们大都被遣散了,唯有几名忠心老仆带着十几名侍卫守卫在将军府,守护在此的老仆们始终坚信珩将军没有死,他们都在等待将军回来。 也正因为府邸失主,又恰逢钟老带走了一批守卫,导致府上的下人所剩无几,才得以让他轻易潜入。 殷景龙对这将军府不熟,为了不被人发现,他随意找了一间偏角处的厢房躲了进去。 他踏入屋内,小心翼翼地将房门掩紧,避免弄出声响惊动旁人,却不料身后站着一个黑衣面具男子。 男子举剑指着他:“你是何人?竟敢擅闯将军府?” 天色昏暗,两人互相看不清对方的模样,殷景龙只看见此人脸上戴着一枚黑白脸谱式的面具,他的嗓子就像蒙上了一层厚灰的陶埙,气息穿过时总带着沉闷的摩擦声。 殷景龙反问此人身份,不料被他认出了自己摄政王的身份。 “你竟能一眼认出本王?你到底是何人?” 在如此昏暗的光线之下,能够一眼辨认出乔装打扮的他,想必是对他极为熟悉的人,从他那熟练的握剑姿势以及虎口处厚厚的剑茧来看,此人必定习武多年,身手不凡。 只不过,如今人去楼空的将军府里怎么还会有如此身手的下人?而且还是对他如此熟悉的人? 他越想越觉得此人身份可疑,根本就不像是将军府里的人,反倒像是从他胤王府里出去的人。 此时他的脑海中浮现一个熟悉的人脸——李誉。 面具人自然不会乖乖透露自己的身份,他将利剑横在殷景龙的胸前,威胁他:“如果不想死,就给我闭嘴!” “李誉,是你,对吧?” 只见那张黑白脸谱下的眼眸闪过一丝惊讶,见他未答话,殷景龙继续逼问他:“当初本王在公主面前故意把剑刺偏,留你一条狗命,还安顿好你的妻儿,你就是这么报答本王的吗?” “你给我住嘴!我不是他!” 面具人举剑的手臂微微颤抖,低哑的嗓音呵斥他。 他这些细微的情绪变化根本逃不过殷景龙的眼,他更加确信此人就是当初那个叛将李誉! 殷景龙怒遏道:“公主把你弃了之后,你如今又成了殷景珩的人了?好一个三姓家奴、忘恩负义之辈!本王当初就不该对你心软,就应该一剑剖开你的心!” 殷景龙怒斥的话语逼得李誉无奈至极,他默认了自己的身份,但又不能违抗将军的命令。 他恳求殷景龙:“王爷就别逼我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已,哪怕是身为卑贱的蝼蚁苟活一天,我也愿意。” “殷景珩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不惜与本王作对也要对他尽忠?” “是那蛛,我的性命掌握在了将军和那蛛的手里,我别无他法。” 李誉回忆起当初在公主府被殷景龙一剑刺进胸膛之后,身受重伤的他被扔去了乱葬岗,周遭遍布腐尸和白骨,刺鼻的尸臭味刺激着他的脑子,使他不得不清醒过来。 几只的秃鹫正在分食一具无头女尸,那具瘦弱的无头女尸怎么可能够这几只秃鹫饱食一顿?它们那双阴森的鸷眼正扫视着李誉,似乎要将他当作下一顿餐食。 李誉头脑虽清醒,可身子却动弹不了,每动一下,胸口便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感。 这时,那蛛又突然出现,从那几只秃鹫的身后走来,走到他的面前,捧起他那张被划满刀痕的血腥面孔,惋惜的叹着气。 “可惜了,毁容了,不过人还有救,只是你愿不愿意被我救呢?” 李誉不明白这个妖女究竟想做什么,这世上本就没有无偿的施救,只要他想活下去,就必须得答应她的条件。 那蛛取出一只黑色小蜘蛛,放进李誉胸口的血肉之中:“我可爱的小乖乖快吸啊!这可是新鲜的人血啊!香的很呐!” 李誉以为只是让她的小蜘蛛吸吸血,那这个代价也不算太重,谁知这只黑色小蜘蛛是蛊毒,吸着吸着就钻进了他的肉里。 他捂着胸口,表情痛苦不堪,这钻心之痛堪比剖胸。 “你要做什么?”李誉问道。 那蛛轻松的语气答道:“给你下蛊呀!你放轻松点,又不会死人,诶!你别去抠,我的小蜘蛛还没完全爬进去呢!” 痛的又不是她,她自然说得轻松。 “为何要给我下蛊?” “废话!当然是为了救你命呐!” 第63章 那蛛将蛊虫种进李誉的体内,说是为了救他的命,实则是想通过蛊虫来控制他,从此李誉的一举一动都被她监视着、控制着。 只要他不乖乖听话,那蛊虫便在他体内四处窜动,那钻心之痛非常人能忍受,此外那蛊虫还自带剧毒,如果不定期服用解药,很快便会毒发身亡。 她说只要帮她的主人做事,她就会定期给他解药。 “所以你才乖乖听从那个妖女的差遣?” 李誉点了点头,缓缓取下那张黑白脸谱面具,殷景龙看见了面具下那张刀痕满面的脸,已经认不出原先的样子了。 那些扭曲的刀疤就像是一条条丑陋的巨虫爬满他的脸,令人触目惊心。 殷景龙摆摆手:“你还是戴上吧!” 李誉自知面容丑陋,也怕被人认出来,所以不敢在外人面前取下面具。 若不是被殷景龙识破了身份,他才不会乖乖坦白。 “既然你是殷景珩的人,那本王问你,他现在人在哪儿?本王要和他当面对峙!” “王爷莫急,将军他很快就要回来了,他会夺回属于他的一切。” 李誉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日渐升起的明月暗藏在乌云之下,也许这上京城很快就要变天了。 隆熹五年,时入初冬,上京城落下几片初雪,寒风刺骨,路人们纷纷裹紧了衣裳。 含玉一行人的马车已从江南韶乡赶了回来,刚入城门,正行驶在回胤王府的路上,城门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她探出身子往城门处瞧了瞧,只见一前一后的两匹马来到城门边,马上坐着一男一女,两人皆身着黑衣,头戴帷帽,看不清面容,身后还跟着一支十人左右的队伍。 城门下的士兵拦住马队,质问来者何人。 只见那马背上的男子取下头上的帷帽,狠戾的眼神瞪视着那位士兵。 身后女子叱骂道:“多年未归,你们竟认不出来你们将军吗?” 第66章 “将军?” 士兵上前仔细瞧了瞧,看清男子的面容之后,他吓得赶紧跪地,立马给他们放行,并大声通报:“镇国大将军归朝了!” 随着这声通报令下,大将军殷景珩带领他的马队踏入了这座他离开三年之久的上京城。 街上的百姓闻声望去,瞧见马背上的人之后,惊讶地大喊:“真的是珩将军!珩将军回来啦!” “珩将军他真的没有死啊!” “太好了,珩将军终于归朝了!” 含玉听见这个熟悉的名字,心头一惊,是她的阿江吗? 殷景珩的马飞奔而来,与马车上的她擦肩而过,她望着那熟悉的背影,大声唤他“阿江”。 她的声音淹没在人群的欢呼声中,她的阿江听不见。 含玉对着赶马的辛大催促道:“快!帮我追上他!” “可那是珩将军啊!含玉姑娘,你忘记是他害了王爷还夺了王爷的玉章吗?你让我追上去,岂不是上赶着去送死吗?” 徐管事闻言后也探出身来,劝含玉先别跟着,至少在查明珩将军真正的目的之后再见他。 含玉怔怔地望着阿江的背影离她越来越远,最后从她的视线之中消失了,她的心仿佛缺了一块儿,空落落的,有点难受。 他恢复记忆之后还是她的阿江吗? 他现在已经不是那个雪山夜与她成婚的夫君阿江,而是大 殷朝的镇国大将军殷景珩。 殷景珩奇迹生还,并且顺利归朝一事很快就传到了皇帝和太后那边。 太后攥着手心里的帅印,嘴里念着:“哀家千盼万盼,终于把他给盼回来了,陛下,大将军回来,咱们有靠山了,不用再惧怕其他人了。” 皇帝按奈不住激动之心,未等将军在府里安顿下来,就着急诏令殷景珩入宫觐见。 将军府门庭冷落,许久无人光顾了,殷景珩抬头望着落了灰的牌匾,内心感慨着,三年了,如今他终于回来了。 钟老从马上下来,他一把老骨头经不起长途的颠簸,下地时的双腿都是发麻的,一个踉跄险些没站稳。 他正想吩咐府里的下人给将军接风洗尘,却听说宫里来了人请将军即刻进宫觐见陛下。 钟老对那位宫人说:“咱家将军这才刚回来,都还没进府歇歇,这就让人家进宫了?” “这是陛下的旨意,将军难道要抗旨不遵吗?” “诶?大人您怎么蛮不讲理呢?我家将军又没说不去,只是晚点儿去,至少得换身朝服进宫吧!这怎么就成了抗旨不遵呢?” “陛下的意思是请将军即刻进宫,一刻也不许耽搁。” 殷景珩不许钟老再同宫人争执了,既然是陛下的旨意,当然得遵旨行事了。 他转身上马,将剩下的事宜暂且交与钟老和那蛛处理,自己则只身前往皇宫觐见君王。 那蛛不请先入,在这将军府里四处逛着,心想主人的将军府和那胤王府一样的气派,不愧是皇族的人。 她经过一处厢房时,隐约察觉到里边似乎有脚步声,可当她推门而入后,里边竟空无人影,难道是她听错了? 她转身准备离开时,李誉突然从房梁上跳下来,落地在她面前。 “你差点吓到我了!” 那蛛拍了拍胸脯,她还以为府里进了刺客,差点就要喊人了。 “将军人呢?” “被那狗皇帝召进宫了。” “既然将军已经回来,那我是不是该功成身退了?是不是应该给我把身上的蛊毒解了?” 那蛛坏笑着摇头:“想走?你一个亡命之徒离了将军还能去哪儿?公主府还是胤王府?你确定他们还会再收留你吗?往后不如就死心塌地跟着将军吧!” “我往后要何去何从用不着你管,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做了,你不能不守信用,我家中还有妻女在等我,解完蛊毒之后,我得回老家看望妻女。” “哟!好一个深情的夫君,爱女的阿爹啊!” 那蛛拍打着他的肩膀,嘲笑他傻,有更好的出路不选,非要回什么老家?他以为他回去之后,他的妻女还会认他吗? 那蛛暂且不愿给他解毒,只说是将军的大业尚未完成,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李誉曾经作为胤王和公主的人,深谙他们为人处事的风格,把他留下来或许可以为将军的大业出一份力。 可此时的李誉再次毒发,他捂着胸口乞求那蛛给他解药。 那蛛威胁他:“对将军无用的人,我是不会去救的,你若想继续活下去,就得誓死效忠大将军!” 李誉被迫再次妥协,每次毒发时的钻心之痛令他生不如死,如今的他除了继续为殷景珩办事,别无选择。 好在胤王已经离开了将军府,否则他又将面临两难境地。 *** 含玉他们的马车回到了王府,几人刚踏入府门,敏锐性极强的辛大就察觉到王府有些不对劲,太平静了,异常的平静往往暗含危机。 他剑拔出鞘护在他们身前,徐管事还说是他大惊小怪,这王爷都不在王府,那些刺客来王府做甚?总不能把他们几个无辜的无用之人给绑起来吧? 话虽如此,但辛大毕竟是做了多年的王府侍卫,他的预感通常都比较准,只不过这一次,他也不太敢断定自己的猜测是真,也劝不动徐管事。 徐管事不顾辛大的劝说,拖着疲累的身子进了府,还招呼含玉赶紧进来休息。 他们为了书信一事忙活了许多天,大家都疲惫不堪,要想救王爷,得先把自己的身子顾好。 哪知他们几人连椅子都没坐热,就被突然出现的黑衣人给包围起来。 徐管事惊呼:“辛大!真有刺客埋伏啊!这下如何是好?你快想想办法呀!” 他们几人已然是瓮中之鳖,这个时候想逃就没那么容易了。 那几名黑衣人将他们几个捆绑起来关进了王府的地牢中。 其中一人将含玉打晕后放进了地牢冰棺之中。 徐管事呜咽恳求他们放过他们,含玉毕竟是女子之身,怎能经得起冰棺的寒气?这么做不就是想要她死吗? 那黑衣人只觉得他甚是聒噪,就将他的嘴给堵上,几人被关进地牢后,他们才发现整座王府里的人都已经被这群神秘的黑衣人控制了。 而他们的王爷此刻既不在皇宫的天牢里,也不在将军府上,像是人间蒸发了似的,毫无踪迹。 黑衣人审问徐管事:“说!殷景龙人在哪儿?” “大爷,老奴前些日子就出了趟远门,刚从外边回来,也是从你们口中才得知我家王爷越狱的事,至于他去了哪儿?老奴是真不知啊!你就是将我杀了也问不出结果来啊!” 见他被吓得尿了裤腿也没能问出个所以然来,那些黑衣人总算是相信他真的不知情了,于是又把剑锋指向一旁默默向神女祈祷的辛大。 辛大只是看了一眼那冷冰冰的剑锋就两眼一翻,喊着“神女救我”,然后就晕了过去,怎么踹都踹不醒。 那些黑衣人无奈之下只好来到冰馆前,望着昏睡的含玉,那些人竟然起了歹心。 为首的黑衣人咧嘴坏笑:“今夜咱们兄弟几个有‘口福’了,我是你们的老大,我先上。” 第64章 那为首的黑衣人摘下蒙面纱,露出不怀好意的猥琐笑容,一手扶在冰棺边缘,一手解开自己的衣襟,纵使冰棺的寒气刺骨,也削减不了他那蠢蠢欲动的淫意。 其他人都在一旁为他感到冷,身上汗毛立起,可他丝毫不觉得冷,反倒觉得下身尤为燥热。 他的手掌伸向含玉胸前的衣襟,动作不够轻,不慎惊动了她,她意识尚未清醒,但刺骨的寒意使得她不自觉得抱紧自己的身子,直呼“冷~好冷~”。 恍惚之中,她似乎感觉有人在解她的腰带,一只粗大的手掌探进她的腰窝,她猛然惊醒,眼前这一幕令她恐慌尖叫。 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具冰棺里,一个粗犷的黑衣男子正趴在她身上,欲对她行不轨之事。 她想爬起来,却被人死死地摁住手脚,她无助呐喊,却无人回应她,耳边回荡着黑衣人挑逗的嘲笑声。 “你敢碰我,我就咬舌自尽!” “哟!这小娘子还是刚货?大爷我就喜欢用强的,这样更加令我兴奋!” 那黑衣男子撅起一张臭嘴就朝她的脸上亲来,含玉一边挣扎,一边哭喊,脑海中莫名浮现出殷景龙的脸,她下意识地喊出他的名字。 黑衣男子猛然停下:“你要是真能把他召唤过来,我救放了你,只怕他如今都自身难保了,怎么可能还会来救你?哈哈哈哈~小娘子,你就乖乖从了本大爷吧!不疼的,大爷我会温柔待你的。” 这时,地牢外边有人影闪过,忽然“咻”的一声,一支羽箭射穿黑衣人的后脑,他瞪大眼睛还没来得及看清是谁杀了他就倒在了地上,尸体的伤口处渗出暗黑色的血。 “有人放毒箭?快追!” 第67章 其他几名黑衣人纷纷举剑朝着门口的人影追去,含玉庆幸自己暂时逃过一劫,她从冰棺里爬出来,准备逃跑之际,那个神秘的人影又不知从何处折返回来。 “跟我走!” 含玉定睛一瞧,居然是殷景龙,他二话不说牵着含玉的手往地牢深处跑去。 “这不是出口的方向,你要带我去哪儿?” “你如果信我,就别说话跟我走!” 身后那些黑衣人似乎已 经在朝他们这边追来了,她没有多想,只是跟着殷景龙走。 他们来到地牢的尽头,前面是一堵石墙,没有路了。 难道她信错人了?这地牢不是他建的的吗?怎么还把她带到了无路可走的死胡同呢? 但殷景龙示意她别出声,他走近那面石墙,五指在墙面上摸索着,倏然间他五指内扣,抓住一块墙砖转动几下,那面石墙竟然变成了一扇可以打开的门? 这是密道的机关? 他走近密道后又对含玉伸手:“快进来!他们就要追来了!” “哦!好!” 含玉来不及多想,就快步跟上他的步伐,她刚踏入密道,身后的石墙门就快速关上,顿时间眼前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更看不见人在哪儿。 “殷景龙?你还在吗?” 含玉身处一个漆黑又陌生的密道,声音回荡在这冗长的密道中,阴森的恐惧感袭来。 那帮黑衣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含玉突然被人捂住嘴:“别出声!” 殷景龙从背后搂住她的腰,两人靠墙而立,他那宽大的手掌都快掩盖住了她半张脸。 温热的鼻息扑打在她的耳根,含玉的身体开始燥热起来。 那些黑衣人的脚步声停在石墙边,有人纳闷道:“奇怪了,方才明明见他往这个方向走来,怎么一个大活人还能凭空消失了?” “一定在这附近,我们几人分头去寻。” 待到那些人走远之后,殷景龙似乎也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那搂在腰间的手仿佛更紧了,两人的身子紧贴在一起,这狭小的密道里逐渐变得闷热起来。 含玉拿开他的手,试图离他远点,可身后就是另一面墙,她往后退,殷景龙又不要脸地凑过来。 “你在害怕什么?害怕本王吃了你吗?” 含玉心想,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思说些挑逗话语?真不懂这男人是不是精虫上了脑,满脑子龌龊的想法。 她推开殷景龙,问道:“你为何不在宫里的牢狱里好好待着?既然选择了逃狱,为何又要回来王府?你难道不知道这里是最危险的地方吗?” “本王当然知道,可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本王最熟悉的地方,既然离不开这上京城,倒不如躲在王府里更加安全些,更何况你还在此处,本王要是晚来一步,只怕你已经被人给……” “你别说了!” 含玉双手捂耳,不想再回忆起刚才差点被人凌辱的画面。 “不用怕,现在没事了,本王可不像那帮淫贼觊觎阿玉的美貌~” 黑暗中,含玉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从这戏谑的语气来听,他此刻必然是嘴角上扬,扬起一个暧昧的笑容。 说完,殷景龙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火折子,点燃了密道墙壁上的烛台,含玉这才看清楚自己身处一条深不见底的密道,密道的一端是方才那面石墙,而另一端则格外幽深,不知通往何处。 “为何我感觉这里和公主府地下的甬道有点相似。” “都是密道,自然会觉得像了,难道只许她晁阳公主私自打造甬道,不允许本王在自己的府邸之下挖条密道吗?” 殷景龙带着含玉往密道深处走去,一边告诉她自己当年为了修建这条密道花了不少人力和银两,但他的目的可不是为了通往雪山神庙,毕竟他对那尊邪门的神像可不感兴趣。 而他修建这条密道的初衷就是为了防止有一天自己被困地牢之中,至少还有一条逃生的通路,只是没料想这么快就用上了。 他无奈地苦笑着,或许是觉得造化弄人,又或许是觉得这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前世修建的密道竟在这一世派上了用处。 “可是徐管事和辛大还在他们手里,还有你王府里上上下下百余人,都被他们抓做了人质,你救我一个,那其他人怎么办?” 殷景龙停下脚步,转身定睛望着她,认真道:“其他所有人的性命加起来都不及你一人重要。” 倏然间,含玉的心弦像是被人拨弄了一声,心头的蛊也在苏醒,她不敢再多问,想法子岔开话题。 可殷景龙却突然再度逼近她,将她的身子抵在密道的墙面之上。 他逼迫她看向他的眼,含情脉脉的眼神盯着她羞赧想躲的眼眸。 “你是不是觉得心头痒痒的?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 含玉垂眸不语,他怎么如此清楚她此刻的感受? 见她不语,便当她默认了,于是他又说:“这种感觉,本王也有,或许……这就是情蛊的力量吧?即使两个相见生厌的人在它的催动下,也能产生一些奇妙的情感,甚是让两个前世有着情仇纠葛的人今生又绑在一起。” “可是你体内的蛊虫不是已经给了我吗?怎么还会有情蛊?” 殷景龙坏笑道:“你有所不知,你我在客栈独处的那一晚,本王就已经被你的情蛊上了身。” 他回忆起两人从南疆出逃后来到那家客栈的晚上,含玉在客栈的桌上沉睡之后,殷景龙彻夜难眠。 他悄悄走近她身旁,见她身上的被褥拖了一大半在地上,身上只盖了一个被角,他便伸手去帮她掖被子。 殷景龙的手无意触碰到她的肌肤,此时她胸前的蛛印又在异常跳动着。 莫非又是情蛊在动? 好奇心驱使他伸手探向她的蛛印,突然间在那蛛印上未愈的刀疤口探出一只黑色小蜘蛛,吓得他赶紧收手,黑蛛像是把他当作了新的猎物,爬上了他的手指,怎么甩都甩不掉。 这是含玉体内的母蛊催生出来的子蛊,子蛊一旦找到它认定的宿主,就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侵入宿主体内,就这样,他意外地又被种上了情蛊。 只不过这一次不同的是,这是含玉的情催生出来的蛊,而这次蛊竟然像是有自主意识般选择了它想要的宿主。 殷景龙捂着逐渐发生异动的胸口,暗叹着,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的情缘吧! 得知两人再度绑定情蛊之后,含玉这才明白为何刚才他一靠近,自己体内的蛊虫就开始不安地骚动起来,原来又是这可恶的情蛊作祟! 若不是取蛊要废半条命,否则她非要把这对可恶的小蜘蛛给取出来。 不过也正因为情蛊再度入体,他才能及时感受到含玉的七情六欲,包括她被放入冰棺后的恐惧感。 殷景龙意识到她可能有危险,于是冒险回到了王府,这才救下了含玉。 “那接下来要怎么破局?”含玉问道。 “自然是等那做局的人先动,咱们才能见机行事。” “那个做局的人会是阿江吗?” 含玉既是在问他,也是在问她自己,那马背上的将军还是不是曾经那个善良单纯的阿江,她其实心底早已有了答案,只是不愿去承认罢了。 而殷景龙却总是能无情地揭示那些残酷的现实。 他对含玉说:“除了他,还能有谁?” 第65章 “陛下,大将军殷景珩觐见~” 乾坤宫的太监拦住殷景珩:“请将军解下佩剑。” “大将军是朕的人,不用上交佩剑!快快请进!” 小皇帝龙袍之下暗自搓手,难掩激动之情,以至于殷景珩入殿后的君臣之礼都一并被他免了。 他上下打量了殷景珩半晌,反复确认,再三询问是不是真的珩将军,深怕此人是畏罪潜逃的胤王所扮。 殷景珩将腰间的剑鞘一提,眉宇间英气十足,与当年戍边有功刚被封为镇国大将军时的模样相差无几。 “真的是珩将军!朕……朕太高兴了,珩将军你这些年到底去哪儿了?你可知你多年未归,朝堂上那些权臣们明争暗斗,各个威逼朕,将朕的皇权架空,导致皇权险些落入贼人之手啊!” 小皇帝不顾君臣有别,一把抱住他,将殷景珩当作自己最信赖的亲人和师长,这些年来如果不是有他在背后撑着,只怕皇位早就易主了。 然而,小皇帝还没高兴多久,就听见殷景珩冷冽的嗓音在他头上响起: “请陛下将帅印交还与臣。” 小皇帝起初愣了一愣,随后也没多想,就把太后给他的帅印双手奉上,呈给了殷景珩。 他腆笑道:“将军刚刚归朝,就要带兵出征了吗?虽然这些年您不在朝的时候,边境时有外敌来犯,但朕不忍心您过于操劳,过早出征呐!” “臣何时说过要出征了?臣只是拿回属于臣的帅印和兵马。” 第68章 “呃~对对对!将军所言极是,您不在的这些年,大殷朝的士兵军心涣散,疏于教管,正好您回来,赶紧把兵马练起来,重振我大殷的士气!” 殷景珩还从未见过小皇帝如此谄媚的样子,看来他是被摄政王给逼怕了。 他收回帅印之后,却依旧不满,继续朝小皇帝伸手。 “臣还想要陛下的……传国玉玺。” “将军您……您说什么?” 小皇帝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见的,那可是皇权的象征呐?只有皇帝才能拥有的玉玺,他一个将军要传国玉玺做甚? 殷景珩冷峻的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他再次逼皇帝交出玉玺。 小皇帝犹豫不决,迟迟不愿上交,总觉得这珩将军怎么和以前忠厚老实的模样判若两人了? 他甚至开始后悔将帅印还给他,更后悔允许他带着佩剑上殿。 察觉到不对劲的小皇帝缓缓往后退,不敢离他太近,果然在他没退几步,殷景珩就突然拔剑相向,逼迫他交出传国玉玺。 “将军这么做是为何?您可知剑指君王可是谋逆之罪?” 殷景珩冷笑道:“臣说过要夺回属于臣的一切,你我皆是先祖皇帝的皇孙,凭什么皇位要给你这等庸碌之辈?” 小皇帝惊呼“救驾!” 他这才看清了殷景珩暗藏多年的野心,只可惜为时已晚,他三两步就追上了小皇帝,那把不认人的佩剑横在了皇帝的脖子上,只需稍微用力,皇位就得易主了。 此时的小皇帝双腿颤颤巍巍地站在他面前,哭着恳求他饶命。 “臣再问你一遍,交不交玉玺?” “交!交!朕交!” 这时,太后带了人马包围了乾坤宫,她怒遏道:“大胆叛贼!竟敢以下犯上,挟持天子?来人!给哀家将这反贼拿下!” 宫外的禁卫军一个个举起长矛攻向殷景珩,可他没有丝毫畏惧,他一手挟持皇帝,另一手举起玉玺,勒令众人住手! “玉玺和帅印,以及摄政王的玉章皆在我手中,只要我一声令下,百万羽林军皆听从我差遣,我劝你们最好用脑子想想,到底是要服我?还是要跟着这对母子一起送死?” 那些禁卫军面面相觑,大家都不敢轻易上前,太后差点被气晕了,她吊着一口气怒骂道:“反了反了,你和胤王两兄弟一定早就合谋好,意图篡位!” “太后此言差矣!他是他,我是我,这枚玉章是我从他身上夺来的,如今他一个潜逃的囚犯根本不配与我做兄弟!” 殷景珩仰头狂笑,玉玺到手,帅印一出,宫廷的禁卫军纷纷将长矛调转方向,指向了太后。 “母后救我!” 被殷景珩挟持的小皇帝还指望着他的母后有能力解救他,殊不知那些曾经忠于皇帝的羽林军其实早就怨声漫天。 他们是殷景珩这些年来一手调教出来的精兵强将,只可惜小皇帝根本不珍惜,他听信佞臣唆使,残害了不少忠兵良将。 也许正是这些长年累积下来的怨气,导致他们在此刻对于是否要继续效忠皇帝一事产生了怀疑和分歧。 太后和皇帝显然未曾料想到会有今日的政变,更未料到身边竟无一个忠臣?那些人都听从玉玺的调遣,无一人真正效忠于帝王。 殷景珩夺权之后,拿着传国玉玺,逼迫皇帝下达几道诏命。 “第一,北漠蛮纥国王子木赤格里的人马此刻已经抵达上京城外,请陛下开门迎宾。” 小皇帝不解问道:“那可是北漠的戎狄啊!他们早就对大殷虎视眈眈,多次进犯边境,他们是何时混进了我大殷朝?现在又让朕开城门,那岂不是引狼入室?朕绝不能做这祸国之举!” 殷景珩手中的剑柄用力顶了顶皇帝的后脑,那小皇帝立马改口道:“行行行!有朋自远方来,朕必须开门迎宾!” “第二,即刻派兵抄封胤王府,开诚布公,以万两黄金悬赏胤王人头!” “啊?真的要杀他吗?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的亲……” “嗯?陛下有异议?” 殷景珩的剑柄还抵着他的脑袋,小皇帝再次改口:“杀杀杀!此等奸佞反贼,砍头都不够泄恨!必须得五马分尸!” 小皇帝命太监拟完前两道圣旨之后,侧眼偷瞟了瞟殷景珩,小心问道:“那第三道呢?” 殷景珩眉头紧蹙,对于这第三道圣旨,他似乎有些犹豫。 “第三……派五千羽林军前往北境御龙雪山……屠杀守陵一族,一人都不可放过!” 小皇帝尽管觉得此举过于残忍了,可一想到背后还抵着一把利剑,他无奈妥协,如果那些人不死,那死的人就是他了。 三道圣旨下达之后,上京城的天乌云密布,接连下了几天的瓢泼大雨。 北漠木赤王子的兵马迎着暴风雨进城,那些身材高大,满脸络腮胡,手持弓箭,骑着高大骏马的北漠兵大摇大摆地踏入了皇宫。 乾坤宫的大殿之上,坐在皇位的小皇帝坐立不安、如坐针毡,先前身后有垂帘听政的太后,他还不至于如此紧张。 现在太后被殷景珩给软禁起来了,他就像个提线木偶般坐在皇位之上,殷景珩则在背后操控着丝线,皇帝所说的每一句话,下达的每一个诏令都必须经过他的同意。 小皇帝思绪不宁,以至于木赤王子多次问候,他都毫无回应。 此时,殷景珩如鬼魅般的嗓音在背后响起:“陛下在想什么呢?王子殿下正给您行礼呢!” “哦哦~王子请免礼!” 木赤王子随即又奉上从北漠带来的珍品——黑石。 “初见陛下,格里给您带了点见面礼,还请陛下笑纳!” “王子客气了,来者是客,朕也应该回赠您一些大殷的珍品。” “陛下不必费心了,格里想要的和将军一样,只需陛下点点头即可,用不着寻些不必要的珍品。” 小皇帝心知肚明,这位木赤王子根本就是个野心勃勃的笑面虎,他想要的绝对不是简单的珍品。 “那王子想要朕何以为报啊?” 那木赤格里笑颜看向一旁的殷景珩,这时殷景珩取出一道事先拟好的圣旨打开呈给小皇帝,逼他亲自盖上玉玺。 小皇帝颤颤巍巍地接过圣旨,一个字一个字地细读,只见这上边写着的是他的让位于殷景珩的诏书,以及封木赤王子为大殷摄政王的御旨。 他的双眸不知不觉间已湿润了大半,逼他让位的谕旨终于下来了,他虽然早就料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却真正到这一刻时,他含泪不舍地抚摸着身下的皇位。 “怎么了?陛下这是不愿意吗?” “不不不!朕,哦不!我愿意。” 小皇帝含泪盖上了玉玺印,被人赶下了皇位。 殷景珩坐在皇位上仰天狂笑,木赤王子则拱手贺喜:“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格里愿诚心与陛下合盟,共建大殷和北漠友好之交。” “摄政王客气了!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的大漠之疆是不是也该臣服于我大殷呢?” “那是自然的,北漠疆地迟早是陛下您的,我大漠子民也有幸能得大殷的庇护,子民安居乐业才是王朝存续之关键。” 原来在早年间殷景珩进军雪山之前,他就和这位北漠王子私下相识,北漠疆域辽阔、地广人稀,同时又缺乏物质资源,先前边境时有戎狄来犯,皆是为了抢夺资源。 殷景珩作为戍边将军虽多次逼退过戎狄,但他觉得这一举措不仅浪费兵力,同时也破坏了两国的友谊,导致边境战乱,百姓遭殃。 因此他私下与北漠蛮纥国王之子木赤格里结盟,只要北漠愿意助他篡位,并且俯首称臣,那么北漠子民也是大殷的百姓,自然会得到大殷的庇护。 在此次归朝之前,他暗中让木赤王子一众人等乔装成中原人从北境混入大殷,与他里应外合,顺利取得此次政变的成功。 就在殷景珩篡位后的第二天,那第二道圣旨颁布下来,宫廷成千羽林军围攻胤王府,见人杀人,见鬼杀鬼,所 到之处血流成河。 殷景珩皇袍加身,举着皇帝的青龙佩剑,质问跪地求饶的徐管事:“朕再问一遍,殷景龙在哪儿?” 第66章 一把年纪的徐管事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他泪眼婆娑地看着这个从王府里出来的少年将军,昔日他征战沙场,屡建战功,为大殷建国立业的场景历历在目。 如今不过是三年未见,为何昔日那个忠厚善良的大将军会变成今天这个残忍凶狠的篡位者? 他哭喊着“珩将军”,试图唤醒殷景珩内心深处的良知,可他不了解的是,他的珩将军其实素来就如此心狠。 在淳于王妃一杯鸩酒赐死白茹恩的那天,年幼的殷景珩也在场。 白茹恩忍痛唤着他的乳名,喊着:“珩儿,我是你阿娘啊!” 久病床榻的白茹恩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她只能伸手试图去触碰这个从未抱过的儿子。 第69章 不料得来的却是殷景珩满眼的厌恶和嫌弃。 他推开白茹恩的手,回到淳于王妃的怀抱中。 “我的阿娘是母妃!才不是你这般下贱的商女!” 白茹恩从亲儿子的口中听到‘下贱’这两个字时,心口的痛早已超过了病痛,她含泪乞求淳于王妃最后再让她见见龙儿。 可淳于王妃却断然拒绝,还说:“龙儿也是本宫的孩子,就算他先天不足,或许哪天夭折了,他也是本宫的儿子,和你没有丝毫关系!你的时辰已经到了,看在你为王府的贡献,本宫留你一个全尸,你体面些去吧!” 白茹恩心如死灰的饮下鸩酒,她死不瞑目的双眸死死地盯着她的珩儿,眼里似有天大的不甘。 当年的殷景珩还不到十岁的年纪,就能够眼睁睁地看着生母死在自己眼前,他滴泪未落,甚至连一丝悲伤都感觉不到。 此刻的他同样冷漠地看向徐管事,他只觉得这个老不死的老仆着实烦人,不满他唤自己“珩将军”。 “徐老头,朕念你是老王爷府里出来的老仆,愿意给你留个全尸,可你得如实交待出殷景龙身在何处啊?” 徐管事绝望地落泪:“你还是杀了老奴吧!” “真没想到,殷景龙这本自私狠毒的人身边竟然还有心甘情愿为他送命的忠仆?既如此,那朕就送你上路了!” 他手起刀落,砍下了徐管事的头颅,鲜血喷洒在他新制的皇袍上,刺鼻的血腥味令他皱眉。 他收回手里这把青龙佩剑,对其不甚满意,虽说是皇帝的佩剑,但用起来不太衬手,就连砍个老头的脑袋也有点儿费劲。 于是他扔下青龙剑,换上了自己常年佩戴的将军剑,血洗整座胤王府。 杀尽最后一颗人头时,他擦拭着剑身上的血,抚摸着三年未曾触碰到的将军佩剑,低沉的嗓音响起:“还是这把剑衬手。” 殷景珩寻遍整座王府,从地上到地下,掘地三尺都没找到殷景龙和含玉的踪迹。 于是他颁布了第三道圣旨:屠杀雪山守陵族! 而此时的含玉则在他血洗王府之前就跟着殷景龙从王府的密道逃了出来。 王府密道通往的地面出口正是上京城郊外的一处乱葬岗,一股刺鼻的腐尸气味扑面而来。殷景龙率先爬出密道,他俯身半趴在密道口身手将含玉拉上来。 含玉捂着口鼻望着眼前这阴森的乱葬岗,心头忍不住发毛。 “为何王府的密道通往的却是这处乱葬岗?你也不挑个好点的位置。” “正是因为这儿是乱葬岗,所以才不会有活人发现密道的出口,难不成你想让本王选在喧闹的集市作出口吗?” 含玉嗤了嗤鼻,虽有怨言,却也无法反驳,只不过如今上京城和王府是回不去了,殷景龙又被全国通缉,他们俩靠着一双腿能逃去哪儿? “先不考虑其他的,先离开这鬼地方再说。” 殷景龙拍拍身上的浮尘,以袖袍掩鼻,快步离开这又臭又阴森的乱葬岗。 离此郊外一公里就是上京城的城门了,眼下那里戒备森严,日夜都有官兵巡逻,他又是戴罪之身,去那儿只会正好落入殷景珩的手里。 他们躲在离乱葬岗不远处的一间破庙里休憩时,夜里听见城门方向传来阵阵马蹄声。 含玉被声响惊醒,以为是殷景珩的人要追来了,想要前去打探情况。 “你别去!你一个弱女子,既不擅逃跑,又不会躲藏,去了只怕会被那些人当场捉住,这种涉险的事还是让我去吧!” 殷景龙按住她要爬起的身子,又脱下自己的外袍给她穿上。 “入冬了,这破庙又四处漏风,夜寒露重,当心着凉”,说完他便转身就走。 “那你……小心点儿,早点回来!”含玉小声说道。 即便是再小声,也被站在庙外的殷景龙听见了,他又不放心地回头看了她一眼,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 “你放心,本王可不会像兄长那样丢下你不管的,你在这儿躲着,本王去去就回。” 殷景龙躲在庙外不远处的树下,看到那浩浩荡荡的人马正是兄长的人,而他的兄长虽然篡位称帝,但这一次仍旧穿上了原来的将军府,他骑着马带领军队出城往北奔去。 他趁着殷景珩离城后,夜深人静时来到城门外的养马场,意图偷走一匹马。 这里归守城的士兵看守,他猜测或许是因为殷景珩带了大队人马离京,再加上他把大批羽林军精锐都安插在上京城的各个城门口,所以此处养马场的守卫相对稀疏,这正好给了他一个下手的机会。 他看准了一匹黑色骏马,正欲下手时,马厩外奔来一个面具黑衣男子,殷景龙认出那人正是李誉。 李誉拦住他:“王爷想去哪儿?上次在将军府,我看在你保我妻女的份上,放了你一次,还了你的恩情,可这一次你又落在我手里,我在想是不是应该将你的头颅砍下,然后去向陛下领赏呢?” “哼!早知你是个白眼狼,当初就不该手下留情,留下你这条狗命!你想砍我的头,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殷景龙拿起小刀用力扎进马背,黑马仰头嘶吼,朝着李誉飞奔而来,殷景龙趁他无暇之际趁乱逃脱。 夜色正深,马场又无烛火照明,这给殷景龙的逃脱带来便利,可那李誉毕竟是习武之人,又深谙驯马之术,三两下就制伏了发狂的黑马,然后迅速朝着殷景龙逃跑的方向追去。 殷景龙双腿痊愈不久,跑起来仍然会感到下肢疼痛,从而脚速不快,根本就不可能跑得过训练有素的李誉。 刚跑出马场就被他追了上来,李誉拔出利剑指向这位落魄的王爷。 “王爷腿疾刚好,可别又再折腾废了,趁此投降吧!” 李誉仰天狂笑之时,夜色中突然飞来一支利箭直穿他的胸膛,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胸前的羽箭,倒地时嘴里喷出一口鲜血,眼里尽是不甘。 行刺李誉救下殷景龙的人是一位守城的士兵,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个男人。 天色暗,殷景龙看不清男人的样子,直到他走近之后,他讶然一惊,此人竟是他的父亲贤亲王! 贤亲王来到他面前,对着他的身子左瞧瞧右瞧瞧,担忧的眼神问道:“儿啊!你没受伤吧?” 殷景龙后退半步,不想让父亲碰他的身子,质问道:“父王为何会出现在此?该不会也是要拿下我的人头向兄长领赏吧?” 贤亲王痛恨道:“为父若要杀你,就不会在刚才出手救你!这里不安全,你跟我来!” 殷景龙虽然不理解父亲行事的目的,但却乖乖地跟着他走,贤亲王带他离开马场,来到城墙之下,那里有他为殷景龙准备好的千里马。 “为父未曾料想你兄长竟做出这等谋逆之事,为父养出这不肖子孙,实在是无颜见先王呐!可事已至此,为父无法改变你兄长之意,只是不愿看见你兄弟二人自相残杀,所以才出手帮你。” 原来在殷景珩出城不久后,贤亲王就暗中将半数以上的守城门的侍卫换成了自己的人, 他知道自己的小儿子一定还在上京城内,并且会想办法尽快出城,所以今夜他特地趁着王妃进宫之际,偷偷来到城门口等待。 方才养马场那边传来打斗的动静,他跟着底下的人前去查看,这才发现了殷景龙的踪迹,在李誉准备杀他的时候救下了他。 殷景龙对自己的父亲成见极深,对于他主动帮自己出逃这件事始终存疑。 贤亲王眼眶含泪,已经没有时间解释那么多了,他催促殷景龙上马,并嘱咐道:“这恐怕是为父最后一次帮你了,离开后就不要再回来了,不管发生何事都要活着!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和你兄长两人刀剑相向,为父不愿看见任何一个人受伤。你兄长已入了魔,为父劝不动他,只希望你尽量避开他,切莫与其正面交锋!” “父王不想让我伤害兄长,可从小到大,我从未想过兄弟残杀,一直以来都是他想害我。” 贤亲王看向殷景龙的右臂,落下悔恨的泪水,其实当年殷景珩对他弟弟所做的一切,他心里其实都清楚,只是因为淳于王妃的包庇,他又畏惧淳于家的权势,所以一直睁一只闭一只眼,才酿成今日的大错。 如今追悔莫及的他开始想着要补偿小儿子,虽然为时已晚,但至少希望他能好好活着。 殷景龙离开时问了一句:“父王您到底有没有爱过我和母亲?” 贤亲王含泪点头:“你也是我儿,做父亲的哪有不爱自己的亲儿?至于你生母,她是我这辈子唯一真心爱过的女人,只可惜我是个不中用的夫君,无力挣脱淳于家的掌控,让你母亲含恨而终,到死都没能有个名分,是父王对不起你们。” 第67章 殷景龙告别父亲后骑着马头也不回的走了,这一路上,他回想起儿时的种种。 曾经的他其实也被父王疼爱过,只是当时的父王对兄长寄予厚望,对他却时常忽略,父子之间有了隔阂,久而久之,父子关系越走越远,误会也越来越深。 第70章 回到破庙时,含玉正蹲守在庙门前等待他归来,她抱紧自己的身子依靠着那扇破烂不堪的铜门,明明困得睁不开眼,却依旧强撑着眼皮半睡半醒的等他。 殷景龙走到她面前,轻柔地抱起她,她睡得不深,稍微一碰就醒,格外警觉,以为是坏人,正准备取出匕首自卫。 她睁开惺忪睡眼,看清殷景龙的脸后,她才松了一口气。 瞧见他身后多了一匹快马,她不禁拍手称赞道:“你倒是有点能耐,竟然还能在敌人那儿弄来一匹马?可现在到处都是他们的人马,我们该逃往何处?” 殷景龙从父亲那里得知兄长下达了屠杀守陵族的圣旨,他的人马已经朝着御龙雪山奔去。 他不敢将这个消息告知含玉,只是让她暂时不用担心,今夜先好好休憩一番,明早再赶路。 当晚,含玉在睡梦中再次梦见前世的场景,只不过这一次她看见那个举剑砍下阿爹头颅的人是阿江,含玉惊出一身冷汗,惊叫着从梦中醒来。 醒来后她发现自己正躺在殷景龙的怀中,难怪在这么冷的天睡觉她会觉得身子暖暖的。 他睁开睡眼,低眸看向怀中惊醒的人儿,呢喃问道:“又做噩梦了?” 含玉嗯了一声,说自己梦见阿爹被人砍下头颅,却未曾提及这一次梦见的那个举剑之人是阿江。 殷景龙将她搂得更紧了,他的脸贴着她头顶的发丝,轻声细语地安慰她:“梦境都是假的,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你的阿爹和族人有事的。” “你相信人有前世吗?” 含玉抬头,一双含情杏眸恰巧对上了他暗含秋波的风眼。 她以为殷景龙一定会嘲笑她天真,讥讽她傻。 可他却点头应道:“我相信,所以我不会让前世的悲剧再度重演;不会让殷景珩再有机会用我的身份去屠杀你的族人,然后当着你的面杀了你阿爹;更不会让你因为前世的误会而对我怀恨在心,最后因为误以为自己杀错了人而含恨自戕。” 含玉怔了半晌,两人眼神对视间,她似乎都明白了,明白了为何这一世的殷景龙和前世记忆中他不一样,也明白了为何事情没有像上一次那样发展。 原来重生的人从来就不只有她。 “你也是?你是何时回来的?” 她望着眼前这个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孔,想从他口中得知他是何时重生的?又是何时知晓她重生的事? 殷景龙慨叹道:“从雪山初遇的那天,我就回来了,也认出了你。” “既然你都记得前世的记忆,为何不早点告诉我真相?” “因为从我回来的那一天,一切都变了,不再按照前世的轨迹在走,所以我开始不确定未来会发生何事,更不确定你会不会原谅我!” 含玉苦笑着喃喃自语,是啊!这一切的确都发生了改变,从她回来的那一天起,她就开始面对着一个未知的未来,面对的是一个陌生的夫君,现在她越来越看不清身边的人了。 究竟事实如何?真相又是怎样?她已无法辨清。 殷景龙告诉她,或许回来的不只有他们两人。 含玉双眸震惊,此刻她和殷景龙的想法竟出奇的一致,难道说阿江也重生了?还有他所说的‘误以为自己杀错了人’又是何意? 殷景龙本不想提及前世的恩怨,含玉的追问令他再度陷入前世的回忆。 他问:“你难道不觉得前世在雪山上屠杀你族人的那个人和我不一样吗?” 前世和含玉的初遇,是他带着军队登上御龙雪山的那一天,他未曾料到会在山下遇见失踪三年的殷景珩。 当时的殷景珩身着红色婚服,一路慌慌张张地下山,正好撞见了要上山的军队。 “兄长怎么会出现在此?” 殷景珩还没来得及答上一句话,就忽然晕倒在雪地里,殷景龙只好暂且就地扎营,将昏迷的兄长安顿在营帐中。 当时,李誉查探过他的气息,发现他全身冰冷,气息微弱,也不知是否受了伤。 殷景龙愁容满面,疑惑不解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在雪山的脚下的兄长,以及他身上那件红色的婚服。 “兄长他这是和谁成亲?为何又在新婚夜出逃,然后又晕倒在雪地里?” 他带着疑问守了兄长整夜,不知何时竟睡着了,而且那一夜他睡得格外的沉,以至于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营帐内外空无一人,只剩下他躺在营帐中,而他也不知为何竟然换上了兄长身上的红色婚服? 等到他意识到自己的身份被人掉包之后,此时的兄长已经假扮成他的样子带领着他的人马杀进了雪山守陵族落。 他在这身婚服上闻到一丝淡淡的草药味,稍微凑近一闻就觉得头脑晕乎乎的,倦意再度来袭,他意识到这衣服上有迷药,于是赶紧脱下。 雪山下重逢、雪地晕倒还有这身红色婚服,他明白这一切都是兄长的阴谋,都是为了利用他调换身份,然后才能带领兵马屠杀守陵族、夺取神像。 他感慨着,三年未见,兄长似乎比从前变得更加狠戾了,他不该因为他是兄长而对他疏于防范,这才给了他下迷药的机会。 就在兄长屠杀守陵族落下山归来前,殷景龙提前布好了陷阱,引兄长入局。 他先是假装昏迷未醒,等待兄长回到营帐时,他再伺机弄晕了他,将两人的身份又换了回来。 换身后的殷景龙命令李誉将晕倒的兄长捆绑起来带回京城。 当时的李誉对此不解,但他也不敢多问,只是提 及一句:“王爷,末将好像在珩将军的身上闻到血的气味,将军他该不会是受了伤?要不要在回京之前先给他治伤?” “不用,本王已经瞧过了,一点皮外伤而已,兄长征战沙场多年,这点小伤不碍事,既然神像已经到手,那就按照原计划迅速回京。” “可是王爷,那您带回来的那个女子要如何处置?” 什么女子? 殷景龙走出营帐才看见马背上还绑着一个晕倒的雪山女子,她身上同样穿着和兄长相衬的红色婚服。 他猜到了女子的身份很可能就是与兄长在雪山上成亲的人,如此一来,那他岂不是还要尊称她一声“嫂嫂”? 此时,营帐内的兄长已经苏醒,但他四肢被捆绑起来,躺在帐篷内不能动弹。 见到殷景龙走来时,他杀红的双眸竟没有一丝悔意,更未想过要解释什么。 “兄长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本王说吗?” “事已至此,我无须多言,要杀要剐,都随你便。” 兄长那视死如归的眼神令他实为不爽,让殷景龙感觉仿佛他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自己明明是受害者,莫名其妙地被人下药后换了身份,如今又背上了杀人屠族的罪名,兄长本就欠他一个解释,可如今倒像是兄长被逼迫的一样? 他再三质问兄长为何要这么做?既然要将守陵族屠杀殆尽,为何又偏偏留下马背上女子的命? “那位雪山女子是兄长的新婚之妻吧?不知她醒来后发现自己的族人被心爱的夫君屠杀后,她还会不会愿意跟你在一起?” 殷景珩只是冷笑着,沉默不语,他索性继续闭上眼装作什么都不知晓的样子,等着含玉进来指认罪人。 果然含玉苏醒过后,第一反应就是想要找把刀杀了殷景龙。 殷景龙脸色不悦,虽然自己和这位女子毫无渊源,可以说杀了她也是轻而易举之事,但他毕竟不是个滥杀无辜的人,杀含玉对他毫无意义,反倒可能中了兄长的下怀。 “你这个恶魔,还我夫君!还我阿爹和族人性命!我要为阿爹和族人报仇!” 含玉不知从哪里捡来一把断剑朝着殷景龙刺来。 殷景龙只需一个侧身就躲开了她的攻击,而她似乎像是受了很大的刺激,哭天抢地发疯似的追杀他。 他无奈之下只好让李誉继续打晕她,先带回王府关着。 在回王府的路上,含玉来来回回醒来几次,她每次醒来的第一句都是“把阿江还给我!” 殷景龙蔑笑道:“你的阿江是屠你族人的凶手,你还想见她?只怕自己的小命哪天都会断送在他手里了。” “你血口喷人!你掳走阿江,杀害我族人,如今还想将嫁祸于人?你这狠心的狗王爷,我总有一天会杀了你!” 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子张口闭口就是要杀他报仇,她连自己的爱人都认不出来,还想着杀他报仇?简直可笑。 回到京城王府后,殷景龙将含玉囚禁在王府地牢里,而在回京的路上,兄长殷景珩不知为何再度陷入了昏迷之中,这次不是装晕,是真晕。 他找来太医为其诊脉,太医道,兄长全身经脉受创,武功尽失,之所以会做出杀戮的举动,很可能是接受不了自己变成残废的时候,得了失心疯。 殷景龙才不相信兄长杀人是因为他疯了,从他心思缜密地计划好重逢后调换身份这件事来看,他不仅没疯,反倒比以前的心机城府更深了。 第71章 于是,他命人为兄长量身打造一具冰棺,然后又让含玉亲眼看着他将她心爱的夫君装进了冰棺。 含玉一直将他当作杀族仇人,前世的她又被殷景龙关在地牢里受苦,她对殷景龙的恨意越来越深。 第68章 听到此处时,含玉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反复确认:“可我明明看见的是你举剑砍下我阿爹的头颅啊?你该不会是为了推脱罪责,故意将屠族之仇嫁祸于阿江吧?” 殷景龙失落的眼神瞪着她,他忽然撩起自己的衣袖,露出那条残废的右臂,厉声质问她。 “闵含玉你仔细回想一下,那个右手提剑,一举砍下你阿爹头颅的人到底是我还是他?” 这一刻,含玉才恍然大悟,原来从一开始,她就认错了人,殷景龙那条断臂是不可能举得起剑的,不会武功的他更不可能轻易砍下一个成人的头颅。 所以这一切从开端就错了,她错认了仇人,她还天真的以为她的阿江是这世间最善良纯真的男子,却未曾看清他善良外表下那颗比殷景龙还凶狠百倍的心。 重生之后,这一切从开始就发生了变化,就已经脱离了原先的轨迹,在雪山成婚夜,殷景珩这一次带着雪莲下山,但却没有和前世一样撞见殷景龙的军队,而是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两人交谈之间,天色已逐渐蒙亮,殷景龙将含玉抱上马背,语重心长的对她说:“我们必须尽快赶到御龙雪山,否则我不敢确定,兄长他会不会像前世一样再次屠族。” 含玉心急如焚,不管如何,就算是让她再死一次,也要想办法阻止他。 殷景龙为了避开一路上各个城镇,怕被城内百姓认出他的身份,所以特地选了一条山间野路,两人彻夜赶路,可还是晚了一步,殷景珩的军队已经踏入了雪山腹地。 雪山山路崎岖,又积满厚厚一层雪,马蹄每走一步就深陷一步,阻碍了他们上山的进程。 恍惚间,含玉似乎听见雪山山腰处,族落里传来的厮杀声。 “不要啊!阿爹!” 她无惧雪地冰寒,也顾不上刺骨的寒风侵入她单薄的身躯,执意从马背上跳下来,用双腿奋力往山上爬。 此时正值冬至时分,雪山的空中飘落下来几片雪花,冰雪融化在她脸颊,混着她的热泪,寒风一吹,脸上便传来阵阵刮痛。 殷景龙也不敢懈怠,跟着她一同爬上了雪山,来到守陵族落,眼前的景象令他心灵一震,久久不能平复。 前世的他未曾亲眼目睹过兄长屠族的过程,这一次他见到之后突然一阵心痛袭来,他双膝跪地,痛苦嘶吼。 此时的殷景珩正在前方等着他们回来。 含玉为救养父,奋不顾身地冲进族落。 “阿玉且慢!当心有埋伏!” 殷景龙的提醒根本无用,她已失去理智,不管是生是死,她都必须找到她的阿爹。 他担心含玉的安危,立马跟了上去,两人来到含玉家门前时,殷景珩正坐在含玉家中,似乎等候多时,而她的养父则被那蛛控制在旁。 “胤王终于肯现身了?可惜了这些无辜的族人皆因你而惨死!阿玉你也别怪我,我不过是将神女施加在我身上的痛苦还给她庇佑的子民而已。” 含玉厉声怒遏道:“阿江你还有没有良知?那可是我阿爹啊!你快放了他!” “哦?是你阿爹又如何?他和那些人一样都是神女的子民,我也得让他尝尝被神女之力所创是何种感受!” 说完,他摆手示意那蛛动手,只见那蛛掌心用力击打她养父的后背,养父便痛苦嘶吼,随即口吐鲜血。 “不要!赶紧住手!” 含玉跪在殷景珩面前,苦苦哀求他放过养父,她的阿爹正含泪看向她,沙哑的声音给她留下遗言。 “阿玉,阿爹恐怕不能够……咳咳咳咳……不能陪你了。” “不可以!你不能杀我阿爹!” 殷景珩指着她身后的人:“拿他的命来换你阿爹的命,如何?” 含玉顿塞不语,她眼含不舍的看着身后的殷景龙自愿上前,以自己的性命交换养父性命。 她伸手拦住他,问道:“为何要这么做?” “我只是不想再让你和上辈子一样悔恨终身,如果用我的性命能让你换来一生的幸福和安宁,我觉得这桩买卖还算是值得。” 殷景龙推开含玉的手,走到兄长面前,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相互对视,但两人的眼神却截然不同。 他在兄长的眼里看到了惊讶之色,惊讶之余还有一丝嫉恨。 “阿玉,你爱他吗?”殷景珩逼迫含玉回答他的问题。 “我不爱任何人。” “是吗?”殷景珩将刀刃架在弟弟的脖子上,“那我如果杀了他,你会伤心吗?” 含玉看了一眼决心赴死的殷景龙,回应他的是许久的沉默。 但殷景珩从她的眼 神和神情看出了她对他弟弟有情,这让他无比发狂,刀刃往殷景龙的左手划去,挑断了他左手的手筋。 “不要杀他!” 含玉下意识地喊出了心声,她看着殷景龙痛苦跪地,他左手不能动弹,鲜热的血浸湿了他的藏青色袖袍。 “可他现在又变成了残废,留着他还有什么用处呢?试问谁会去臣服于一个残废王爷?” 殷景珩突然改变了主意,他才不会轻易做了结,他将殷景龙绑起来,他要带回上京城慢慢折磨他,就像前世被他折磨一样,他甚至要加倍奉还于他。 那蛛问道:“主人,胤王已经被捕,那其他还活着的人要如何处置?” 他摆了摆手,轻描淡写地说道:“除了这对父女,其余不留活口!” 一句不留活口,竟让整个雪山守陵族和前世一样沦为荒芜的死人族。 含玉绝望地瘫坐在地,难道说,自己重活一世都没能救下族人的性命吗? “那这对父女要如何处置?” “老的弃置于此,任由其自生自灭,至于闵含玉……将她捆绑起来带回皇宫。” 含玉望着垂死的阿爹,不忍丢下他一人在此,她恳求那蛛救救他。 可那蛛本就是个将亲情视为粪土的人,她有亲似无亲,甚至恨亲,自然无法理解含玉与养父之间的父女之情。 她劝含玉接受现实:“与其垂死挣扎,不如乖乖地听主人的话,或许哪天主人心情愉悦,愿意放了你呢?” 含玉被迫舍下阿爹,和殷景龙被带回了京城。 他的阿江如今篡位称帝,尚缺一位皇后,他不顾朝臣反对,执意立含玉为后。 册封大典之上,他对普天下的百姓宣扬自己与皇后的两世情缘,让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一位不忘旧恩,不嫌弃糟糠之妻的好君主。 他尊自己的生父贤亲王为太上皇,母妃淳于氏为太后,先太后和宣帝被他禁足冷宫,永无面世之日。由于贤亲王习惯了自己的王府,不愿迁居皇宫,所以仍旧和淳于太后住在了贤亲王府上。 同时辅佐他篡位的晁阳公主也被他封为镇国公主,赏食邑三千,驸马爷辅助有功,赐爵位,号“昌平”。 贤亲王私下觐见新帝,谏言道:“陛下始登大业,又逢封后大喜,吾以为应该赦免囚犯,以庆皇天恩德。” “父皇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你是想让朕放了胤王对吧?” “他先前纵有千般错、万般错,可毕竟是你的亲弟弟,也被你剥夺爵位囚禁牢笼有些时日了,该受的罚也都受了,再大的仇怨也该消散了,是不是该放过他了?” 殷景珩断然拒绝,丝毫不给贤亲王一点颜面:“其他囚犯可以赦免,但唯独他不行,有些仇怨不是他受点皮肉之苦就能让朕消解的,父皇往后莫要再提此事,否则只会加重他身上的刑法。” 既如此,贤亲王也不敢再提及释放胤王一事,他落寞地回到府上,恰逢公主和淳于氏正在讨论生子一事,他瞅着里边两位权贵,越发觉得自己无用,太上皇只不过是个称号,连救自己儿子的权力都没有,还不如里边那两位妇人。 “皇兄这是故意不想见我吗?怎么回来了也进来看看我?”晁阳公主娇嗔的语气埋怨着。 再过些日子她就要临盆了,这次来府上就是要和太后商量着要给孩儿取什么名字,她嚷嚷着让贤亲王也一起商量。 贤亲王以朝中事务繁杂,身心疲惫为由,独自回房歇息去了。 他走后,公主问淳于氏:“皇兄还在为龙儿的事发愁吧?” “可不是吗?他当初在城门下暗中放走了胤王一事,以为哀家不知呢?哀家只是不愿揭穿他,让陛下知晓怪罪于他而已。依哀家所见呐!那胤王本就是个罪臣,无论是旧帝还是新帝在位,他都难逃一死,你皇兄啊就喜欢做些无用之事,徒增烦恼!” 晁阳公主叹着气,思忖道:“倘若本宫腹中也是双生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身为父母,着实不忍心选择一个,放弃另一个啊!” 第72章 公主这话言者无心,听者却有意,淳于氏觉得她在嘲讽她未经十月怀胎辛苦就得来两个儿子,无法体会一个母亲对亲生骨血的爱,暗讽她对皇帝和胤王两人不公平的对待。 于是,她阴阳怪气地说着:“公主这是在骂哀家狠心,不配做母亲么?既然公主不忍心放弃双生子中的任何一个,那你也去向陛下给胤王求情去吧!哀家今日乏了,来人!送客!” 第69章 殷景珩登基后,翻新将军府,作为他宫外的分府,又将胤王府抄封之后重新赐给了北漠的木赤王子。 木赤格里身为新任摄政王,选定吉日在自己的府邸宴请百官。 是日正逢陛下得闲,他想携皇后一并登府道贺,可皇后凤体欠安,恐不能一同前往,于是陛下只带了一名女官随从,携贺礼登临摄政王府。 宴席上,殷景珩提及要给木赤王子纳一位中原王妃,问他可有中意人选? 木赤格里的目光时不时地往陛下身边的女官那蛛瞟,坦言此女子身子曼妙,眉眼透灵,一举一动颇有异域之风,有着和他们北漠女子不一样的清秀婉约,他甚是欣赏,一言一句之间暗含对那蛛的情意。 殷景珩就愿意做这成人之美的事,一杯浊酒下肚后当即拍桌,将那蛛指给了木赤格里。 木赤王子直言道:“本王不做那强人之事,不知那蛛姑娘是否有意?” 那蛛脸上写满了不情愿,只是碍于场合不当,不敢直说罢了。 当殷景珩直截了当地问她是否愿意时,她犹豫半晌后答道:“那蛛无心儿女情长,只愿终身跟随陛下,助陛下达成伟业。” “朕的伟业不需要你,但需要摄政王以及北漠蛮纥的帮助,你若不从,朕也不会逼你,只不过朕的身边不需要无用之人,你明日收拾包袱回你的苗村吧!” 那蛛跪求恳求殷景珩不要赶走她:“主人,那蛛倾心于您,中意的是您,虽不敢乞求名分,只愿主人不要赶走那蛛,哪怕是让我留在您身边做一个卑贱的小宫女也行啊!” “本王自认不如陛下,所以那蛛姑娘宁愿做陛下的宫婢,也不愿做本王的王妃,既如此,就当本王没提过这件事,切莫因此伤了本王和陛下的交情,来!咱们继续酌酒!” 木赤王子笑容尴尬,言语之间颇有酸涩之意,只能以酒来掩饰自己的尴尬与不满。 当晚殷景珩喝多了点酒,看那蛛是哪哪儿都不顺眼,直言给她两条路选,要么嫁王子,要么就收拾行囊滚! “你莫要再跟朕提你自己心意于谁,朕根本就不在意!从一开始,你对朕而言就是一个工具,朕劝你人情自己的地位,莫要肖想一些不切实际的感情和不属于你的人,在朕的心里,只有皇后才是……” 他一路踉跄来到皇后的寝殿,那蛛则一路跟随,一路搀扶。 “陛下您醉了,这么晚了,皇后早就睡下了,您要不回乾坤宫歇息?” “你放手!莫要弄脏了朕的龙袍!” 殷景珩一脚踹向那蛛的小腹,只见那蛛捂着肚子痛苦跪地,她的蛊原虫也在滴血。 他大步流星地踏入坤宁宫,大喊着:“阿玉~我回来了,我是你的阿江啊~几日不见,我甚是想念。” 殷景珩不顾宫女的阻拦,执意闯入坤宁宫皇后的寝殿。 此时的含玉正坐在镜前梳洗更衣,见他借着酒意大肆闯入她的房间,她嗔骂一句:“陛下既然喝多了,就不要来寻臣妾。” 殷景珩只当她是在说些调情话,于是禀退旁人之后,他从身后抱紧含玉的身子,在她耳边呢喃道:“自你封后起,至今也有数月,朕给过你时间,答应过不会强迫你,可你让朕等得太久了,朕已经没有这个耐心了,今夜必须要了你!” 他仿佛得了失心疯一样,疯狂地掠夺属于他的一切,包括她的身,还有她的心,可他又见不得含玉那心如镐灰的神情。 他逼迫含玉看着他,质问道:“你是不是又偷偷去天牢里见他了?” 含玉不答话,只是闭上双眼,任由他撕碎自己的寝衣。 他看见含玉胸前的蛛印越来越红,那胸口之下还可见蛊虫蠕动的样子。 “你的情蛊又动了?你还在想着他吗?朕不许你想他!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你只能是朕的人!” “我的人都在你的手里,陛下还有什么不满吗?” 她越是这样一副无所谓的冷淡态度,他就越是生气,他蛮横地将含玉抱起放在床榻上,正欲吻她时,含玉突然从胸口的蛛印处取出一只黑色蜘蛛,迅速送进他的口中。 殷景珩还来不及反应,那蜘蛛就爬进了他的喉咙从颈部入血,侵入体内,直至心脉处。 他捂着喉咙一脸难受且不可置信的样子:“你给我下蛊?可你体内的蛛虫不是只有一只吗?” “那蛛没告诉你吗?我的血也能催生情蛊的子蛊,如今我的蛊虫已经侵入你的心脉,我可以控制它让你体验什么是噬心之痛!” 含玉话音刚落,便将那只原本听令于那蛛的雀骨鸟召唤而来,她低头对肩上的雀骨耳语几句,忽然间殷景珩体内的蛊虫便异常游动起来。 它像一只灼热的火球在他心房之处游动着,蛊虫不喜酒,在宿主饮酒过后,它便会加重噬心蛊的钻心之痛,使得宿主痛不欲生。 殷景珩在床榻上翻来覆去,捂着胸口,双目狠狠地瞪视着含玉,一字一句地逼迫她:“快!取!出!来!否则!朕!要你!死!” 含玉继续催动着噬心蛊,邪魅笑道:“别啊!你还没体验过噬心蛊最高境界呢?那就是失去至亲至爱的锥心断骨之痛!” 雀骨鸟的叫声惊动了殿外的那蛛,那蛛心中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于是擅自闯入坤宁宫,正巧撞见了含玉催动情蛊的画面。 她看着痛苦不堪的殷景珩,就想从含玉那里夺回雀骨鸟,哪知雀骨鸟竟然不听她的使唤了?反倒在含玉的指使下飞向她、攻击她。 为何会这样?她区区一个雪山女怎么会有能力操控雀骨鸟? 那蛛被雀骨啄伤了脸,两颊的伤口模糊,她顾不上自己的脸上的伤,只是冲上前紧紧抱住痛苦挣扎的殷景珩,避免他因为忍受不了噬心之痛而做出自残的行为。 “真是一往情深呐!那蛛,我本不想伤害你,只可惜你爱错了人,更不该助纣为虐!你对我阿爹造成的伤害,我今夜必要奉还于你!” “你这个疯女人!噬心蛊的蛊毒发作之时,怀有母蛊的宿主照样要承受噬心之痛,你敢让他痛不欲生,自己也无法全身而退!” 其实在情蛊的蛊毒发作之时,含玉的胸口也会传来钻心般的痛楚,但比起失去至亲至爱的痛,这点痛又算得了什么? 更何况殷景龙在天牢里日夜受尽折磨时的身心之痛,她同样也会感同身受,久而久之就习惯了这种痛楚。 可对于初次尝试的人,这可不是常人能够忍受的痛,哪怕他是战功赫赫的威武将军,哪怕他拥有健强的体魄,也照样抵挡不住这只小蜘蛛的毒。 在今日殷景珩去王府之后,含玉去过天牢,见了殷景龙一面。 他被人折磨得精神恍惚,浑身是伤,以至于见到他的时候,含玉都没认出来这位就是曾经不可一世的孤傲摄政王。 殷景龙迷糊之中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他张口想喊她一声“阿玉”,可又想起她如今已是新帝的皇后,若是叫错了,只怕给她遭来祸端。 “皇后怎还有闲情来探望我这个废人?” “你还能再坚持吗?” “娘娘此话是何意?我等愚昧之人不明白您的意思。” 含玉避开身旁的婢女,走近他的身,冷静的语气低声告诉他:“今夜我要杀他。” 殷景龙黯淡的双眸再度泛光,他不可思议地看向含玉,显然是不相信她有能力凭一己之力杀了皇帝。 “你打算如何杀他?我不许你犯险!不许你有事!” “你放心,若非有十足的把握,我才不会用你我的性命去做那犯险之事。” 她告诉殷景龙,自己在这些日子里潜心炼蛊,如今体内的蛊虫已经臣服于她,完全受她掌控,催生子蛊也不再是件难事。 她想通过下蛊的方式控制殷景珩,趁他承受噬心之痛,身体虚弱,无暇应对之时,再一举刺杀他。 殷景龙阻止她:“不行!蛊毒发作,你照样也会承受噬心之痛的,我不忍看你受苦!” “比起你亲身所受的伤痛,这点苦算得了什么?我只恨自己太愚笨,直到今生才看清仇人是谁,前世我爱错了人,今生我不能再错了。” 含玉如凝玉般的手轻抚着他沧桑的脸,踮起脚尖,轻吻他的额头,告诉他:“今夜就是我和他了断之日,你再忍忍,我一定会救你出来!” 在殷景珩出宫的这段时间,她孤身一人坐在坤宁宫,时至深夜也无半点睡意,她拿起骨梳对镜梳妆。 婢女问询:“陛下今夜尚未回宫,娘娘还要等他吗?婢子先为您梳洗更衣吧!” 第73章 含玉让她出去,她不许任何人触碰自己的身体,因为此时正是她酝酿情蛊之际,一旦被人打搅,便会扰乱她的心弦,导致情蛊无法如期发作。 婢女退下之后,她自己取下头上那些沉重的发髻与钗环,换上轻薄的寝衣,手持骨梳一遍一遍地梳着及腰的青丝,镜子里的那张脸冷冽而决绝,看不见任何喜怒哀乐。 直到她听见殿外传来殷景珩的狼吼声,他一声声低唤着她“阿玉”,可在她听来,每一句都格外刺耳。 他说他还是自己深爱的那个阿江,是那个三年来与她朝夕相处、将她藏在心尖疼爱的阿江,每一句情话在此刻都变成一句笑言,根本不可信。 因为她明白了,前世的阿江从来都没有失去过记忆,从他踏入雪山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带着目的接近她。 他骗了她三年,骗了她两世的感情,两世都屠杀她的族人,今夜,也是时候给这段不该续存的孽缘做个了断了。 第70章 雀骨鸟在殷景珩和那蛛之间来回盘旋着,不断对那蛛发出攻击,那蛛的身上到处都是鸟啄的伤口。 她试图重新掌控雀骨鸟,可此刻的雀骨鸟那如同红宝珠一般眼睛里散发着摄人心魄的杀气,而且它只听从含玉的命令。 “为何会这样?雀骨是我一手养大的控蛊鸟,怎么会听你使唤?” 那蛛原本不想伤害自己亲手养大的雀骨,可为了自保,她不得不拿出匕首挥舞着驱赶它。 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雀骨鸟是吸食苗人的心脉血长大的,只受有苗村血统的人控制,为何它会突然听含玉的控制了?难道说含玉也是苗人的后裔? 这些事实的真相连含玉自己都不知晓,那蛛又能从何得知呢?更何况眼下的她无暇去揣测含玉的身世,雀骨鸟攻击的力量比以前强了百倍,而且它自带的鸟毒又能腐蚀皮肤,那蛛的脸已经被它毁容了,身上的伤口也开始溃烂。 含玉趁她自身难保、分身乏术之际,跨步奔向床榻上辗转反侧的殷景珩,迅速抽出暗藏在玲珑绣枕下的短剑,狠狠地朝他的胸膛刺去。 那蛛突然飞身过来扑在他身上,为他挡下一剑,含玉双手持剑扎进了那蛛的胸膛。 她不明白这个女人为何这么傻?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甘愿付出性命,这值得吗? 哪怕她为殷景珩赴死,他都不会正眼瞧她,反倒推开她的 身体,大声呼喊着:“救驾!救驾!来人!皇后行刺朕!” 含玉痛恨那蛛为他挡下那一剑导致她此次行刺失败,那些宫廷禁卫军很快就会将整个坤宁宫包围起来,她就算是插翅也难以逃出这座宫殿。 殷景珩挣扎着从床榻上爬起身来,捂着胸口,庆幸自己还活着,虽有噬心蛊带来的噬心之痛,但至少没有被她的短剑刺中。 他看了一眼那蛛的尸体,冷笑道:“到头来,还是你救了朕一命?朕收回你无用的话,朕会派人厚葬你,你安心的去吧!” 殷景珩抽出那蛛胸口的短剑,朝着含玉逼近,他逼问道:“朕待你不薄,你为何还要杀朕?阿玉,你难道忘记我们在雪山上那些恩爱的日子吗?” 含玉立刻呼唤雀骨鸟护在她身旁,威胁他:“看来你是还没有吃尽噬心蛊的痛,还想再感受一遍吗?” “来呀!不过就是一点痛楚,朕何所畏惧?可朕劝你早些收手,只要你甘愿臣服于朕,朕可以既往不咎,往后你依然做你的皇后,可你若是执迷不悟,朕的禁卫军就守在殿外,那你便会成为他们的刀下亡魂。阿玉,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选了吧?” “让我臣服于杀父仇人,你别做梦了!阿江,从一开始你就在骗我,你失忆是假!说爱我是假!不要神像也是假!你满口谎言,屠杀我全族,还当着我的面砍下我阿爹的头颅!此等深仇大恨让我如何释怀?你还指望我心甘情愿地臣服于你吗?” 殷景珩冷笑着瞥向她:“原来你都知道了啊?可那些都是以前的事,这一次我并没有杀你阿爹,你为何还不肯原谅我?” 他紧紧搂住含玉的身子,不让她逃脱,在她耳边疯狂地怒吼:“失忆是假,可我对你的情是真!屠杀守陵族是因为他们都该死!留下你阿爹的性命是因为他是你养父!阿玉,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和你有个更好的未来,我是皇帝,你是皇后,咱们一起坐拥天下,这样不好吗?” 可他不明白的是,她根本就不想要这偌大的天下,她只想要全族人的安宁,想要阿爹不受伤害,也想要和真正所爱之人相守终身。 “你杀了我吧!” 含玉默默闭眼,沉痛的泪水从眼角滑下,她真的厌倦了,两世的孽缘总是需要一个了断,既然杀不死他,那她只能选择死了。她也有不想再有来生,不想再重来一世,再次看见曾经真心爱过的阿江手刃她的至亲至爱。 这时,殿外的禁卫军未得皇帝诏令就私自闯入坤宁宫,将他们俩包围起来。 殷景珩对那禁卫军之首的将军命令道:“朕没诏你们入殿,你们怎可私自闯入?给朕滚出去!” 那些人丝毫不动,像是没有听见他的命令一般。 “怎么?连你们也想造反?” 为首的禁卫军统领忽然举出将军的帅印,命令手下:“将殷景珩拿下!” 几十名宫廷禁卫军对着殷景珩举起长剑,局势突然的反转令他措手不及,他只好暂且放开含玉,提起帝王的佩剑,喝令这些谋逆的反贼。 这时,禁卫军身后走来一人,此人竟是他的父皇。 贤亲王手持先祖皇帝的灵牌和先王的传位诏书走来,劝殷景珩收手。 “珩儿啊!殷氏先祖皇帝在此,你还不知悔改吗?你以为这个皇位是独属于你一人的吗?那是我大殷朝历代皇帝打下的基业,为父怎能眼睁睁地看着先祖的基业毁于你一人之手呢?受降吧?将皇位还给宣帝吧!” 不可能!他不可能败!他谋划两世的大业不可能输的! 殷景珩始终不愿相信这些人根本就不愿再听令于他,包括那些曾经是他麾下的将士们,他们一个个都在劝他:“珩将军,收手吧!” 他拉起含玉的手,想从她眼中找到曾经的爱恋,可她的眼神冷若冰霜,眼里除了恨意,别无其它。 如果让她从一开始就看清阿江的真面目,那她根本就不会在寒江边救下他,如果一切还可以再重来,她发誓下一次一定不会再认错爱人。 众叛亲离,昔日的爱人将他视为仇敌,这根本就不是他想要的结果,殷景珩此刻才感觉到,胸口传来的噬心之痛是深到骨子里的。 他举起手中这把皇帝的青龙佩剑横在自己的颈前,最后一次看了含玉一眼。 贤亲王惊喊道:“珩儿,不要啊!只要你肯乖乖交出皇位和玉玺,为父再向陛下求情,就可以免除你的死罪啊!” 殷景珩听不进去别人的话,他眼含留恋的看向背对他而立的含玉,想在离开之前再多看看她一眼。 他贪心地想从含玉口中听见挽留的话,可这一切都是妄想,含玉的背影冷漠决绝,不给他留下半点儿念想。 最终,殷景珩在绝望中自刎,鲜血抛洒在坤宁宫的每一处角落,却唯独没能流进爱人的心。 贤亲王受不了打击,当场晕倒在地,被属下抬回了王府。 至此,新帝登基不过两月的时间就以失败自刎告终,淳于太后和晁阳公主一众人等因为协助新帝篡位,被剥夺爵位封邑,判处终身监禁。胤王殷景龙先前谋逆的证据也都证实了是殷景珩伪造,他被判无罪释放,恢复爵位和摄政王的身份。 至于鸠占鹊巢的木赤王子,宣帝因念及与北漠蛮纥国的交情,不愿导致两国开战,所以只是将他赶回了北漠,并未伤及性命。 殷景龙被释放当日,含玉亲自来到天牢里接他。 他四肢的镣铐被解开之后,双腿因为长期受刑已无力支撑身体站立,在镣铐被解开的那一刻,他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倒了下来。 含玉赶忙上前扶住了他,他伏在含玉的肩上,听见含玉告诉他:“一切都结束了,我带你回家。” 殷景龙沙哑的声音质问她:“我不明白,嫂嫂对我究竟是爱还是怜悯?” 含玉轻抚着他沧桑的脸,主动吻上了他的唇,殷景龙身子一颤,显然是没料到她会如此回应他。 在含玉的热吻之下,他逐渐沉沦,两人体内的情蛊在此刻产生了共鸣。 喘息之余,含玉深情地看着他:“不要这么叫我,我从来就不是你的嫂嫂。” “那叫夫人?”殷景龙邪笑道。 见含玉羞赧低头,他霸道地吻上她的颈前的玉肌,留下专属于他的印记,和她胸口上的蛛印一般殷红。 “夫人?” “嗯?” “叫声夫君来听听~” “嗯……你未娶,我也未嫁,还不能算是夫妻吧?” “娶!当然要娶了,我早就想娶你做我的王妃了。” 第74章 “嗯?有多早?” 含玉假装不知情的样子,羞涩的她低着头,不敢直视他那双炙热的眼眸。 “很早很早,在前世初遇的那天。” 说完,殷景龙仰头大笑,爽朗的笑声穿透整座天牢。 她也许久未见他的笑颜了,此刻的两人都如释重负,他牵着含玉的手,含玉也搀扶着他,两人一同走出皇宫天牢,回到物是人非的胤王府。 这里流过不少王府忠仆的血,殷景龙蓦然慨叹,如果当初能够早点劝兄长收手,结局也不会这般惨烈了。 他重新将胤王府修一番,开始筹备和含玉的大婚。 含玉念及养父还孤零零地待在雪山族落,虽说人还活着,但却因为受了那蛛那一掌,身上的伤至今都没能痊愈。 殷景龙早就考虑到了此事,不等含玉主动提及,他就早已派人将她的养父接来了上 京城。 那天,含玉正在指挥下人布置婚房,忽然门外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苍老的养父佝偻着身子站在门口喊着她的名字。 “阿爹!” 含玉激动地抱住他,两人多日未见,她日夜担心阿爹的身体。 殷景龙从门外走来,拱手福身,对她养父行礼。 “岳父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养父见到殷景龙的脸,霎那间又想起阿江屠族的画面,他面容失色,再三确认此人是不是阿江? “阿玉啊!阿爹我老眼昏花,怕认错了人,这一次你可千万别再认错了啊!” 含玉耸肩笑笑,牵起殷景龙的手,对养父说:“阿爹放心!就算再来一世,我也不会再认错夫君了。” 殷景龙抚上含玉的脸庞,含情脉脉地对她说道:“往后余生,我不求强权,也不慕名利,只求与心爱之人长厢厮守,永不分离!” 新婚之夜,红烛高燃,映着满室喜帕的艳色。他执起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腕间那道浅浅的伤疤,轻声道:“这一路风霜刀剑,最终竟然还是你来护我周全,我只觉得余生的日子不够长,不够我用来爱你。” 她抬眸,笑眼弯弯,鬓边的金步摇清脆地响着。 “你看窗外交缠的枝桠早已越过墙垣,中原不是有句古话,‘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前世的错过才换来今生的相守,往后的日子,我不问前事,也不问未来,只愿与你过好每一个朝朝暮暮。” 夜风穿过回廊,带来庭院里初春的桃花香,远处更夫敲过三更,红烛泪落无声,却照得墙上那幅“执子之手”的题词愈发清晰。 从此无论世事浮沉,有良人在侧;岁月漫长,亦有深情可依;正应了那句“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 作者有话说:完结撒花[加油][加油][加油] 第71章 婚后的殷景龙将重心都放在了含玉的身上,尤其是在含玉有了身孕之后,他都无心上朝,让宫人将折子尽数送来胤王府。 恰逢南方水患,当地百姓流离失所,六神无主的小皇帝每每上朝都唉声叹气,朝臣的谏言各自不同,这等烂摊子还是得交给摄政王来处理。 这段时日,含玉每逢路过书房,都会见到王爷忙碌批阅奏折的身影,从清晨忙到入夜。 掌灯时分,含玉端来晚膳,殷景龙这才放下奏折,眼神担忧地看向她:“这种事让下人做就行,你胎都还没坐稳,就莫要走动了,等我批完这些折子就来陪你。” “我不碍事,只是我听说南方雨季迁延数月,水患日益加重,不少庄稼和房屋都被淹了,百姓死伤不少。这段时日,上京城流入了不少难民,不知王爷打算要如何安置这些难民?” 殷景龙提笔又放下,沉默又叹气,这也正是他思虑费心之处啊!他虽有打算开放国库赈济救灾,可难民数量庞大,一时之间根本安排不过来。 含玉自告奋勇要代表王府救助难民。 “不可!你不许去!那些人粗鲁的很,若是伤着你了怎么办?” 此时,门口小厮匆忙来报:“禀王爷、王妃,门口有一南方女子求见,说是杏林白家的人。” “白家?难道是白丘他们的人?快快!快请!”含玉激动道。 “且慢!”殷景龙阴鸷的眼眸闪过一丝锐气,“她说是白家人那就是白家人了吗?此时正是难民入城之际,她又是南方来的,先弄清楚她真实的身份,以防不轨之人趁机乱入王府。” 他让小厮先赶走她,并派人暗中调查此女对的底细,千万别是敌国趁乱派来的细作。 小厮去了一趟又折回来,还捧着一副画卷,说是那女子执意要交给胤王的。 殷景龙摆手:“本王可没这闲暇时间看什么破画?扔了!” “诶~扔掉作甚?你没空看,那我帮你看”,含玉接过画卷,一点一点打开。 只见上边画着一位垂髫小儿戏纸鸢的场景,细看这小儿的眉眼竟和自己夫君有几分相像。 含玉戏称:“这女子莫非是有预知能力,猜我腹中怀的是男儿?夫君你瞧,这画中的小儿好像还挺像你的。” 殷景龙抬眸一瞥,忽然脸色一僵,一把夺过画卷,抚摸着画里的的垂髫小儿,还有那个银龙纸鸢,这个画面怎么如此熟悉?深藏在他脑海中儿时的回忆蓦然浮现。 “那女子姓什名什?” 小厮摇头不语。 含玉的视线扫及画卷右下角的落款处,那里竟写着白茹恩的名字。 “这是你母亲的画作!此人一定是白家人没错了。” 她命令小厮赶紧将那位白家女子请来。 只见小厮带进来一位身着淡粉罗裙,面容姣好的女子前来。 小厮对她说:“这位就是胤王了,还不快跪下给王爷行礼?” 女子并未遵言执行,而是眼含珠泪地盯着殷景龙,娇柔的声音喊着他:“龙儿~” 含玉脸色瞬间铁青,疑惑的眼神看向身旁的夫君,质问他:“此女子又是你何人?怎么如此亲切地叫你‘龙儿’?” “阿玉别误会,为夫不认识她。” 殷景龙见这女子第一面时就觉得有几分面熟,似乎和自己记忆中的的生母白氏有几分神似,可他并未听说白家还有一位这般年纪的远房亲戚,这女子身份着实有些可疑。 “不认识?那还叫得这么亲切?” 她正想质问女子身份时,只见那女子突然冲上前来,当着她的面抱住殷景龙,一声声地喊着‘龙儿’。 “诶?我说这位姑娘你抱别人的夫君作甚?” 殷景龙显然也是没料到这女子竟敢如此大胆地冒犯他,不过看着含玉吃醋的样子,他甚是欢喜,于是也没有立马推开。 谁知那女子又伸手抚摸他的脸庞,泪眼婆娑地说道:“龙儿~让阿娘好好看看你。” 殷景龙身形一颤,从她那双含泪桃花目中似乎看见了年轻时的母亲,此刻的他竟忘了一旁惊讶地险些没站稳的含玉。 “阿娘?这位姑娘你该不会是认错孩子了吧?你看起来不过才十几岁的年纪,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儿子呢?” 含玉认为这个女子或许是由于什么原因受了刺激,将殷景龙认成她的孩子了。莫非是南方水患之灾使她失去了自己的孩子,所以精神不正常了? 那也不至于将一个比她还高大的男人认成自己的儿子呀?还有她怎么会有白茹恩的画作? 女子似乎并无要解释的意思,自顾自地对殷景龙含泪说道:“多年不见,没想到我的龙儿竟长成了大人了?阿娘还担心着你羸弱的身子活不过成年呢!对了,你兄长怎样了?阿娘在回京的路上听闻你兄长做了大将军的事,是真的吗?” 殷景龙满脑子疑问,一时之间不知该从何回答。 清醒过后,他推开女子,呵斥道:“你个疯女人胡说什么?我阿娘早在十年前就死了。” “也许这一切有点令人难以置信,但我真的是你阿娘,我也以为我死了,可一睁眼又回到了江南老家,也不知为何如此,这些日子江南雨季连绵,道路被阻,我也是耗费了好些时日才回到上京找到你的。” 含玉和殷景龙两人相视一眼,心有灵犀的喊道:“重生?” 若不是他俩都是重生过的人,否则谁会相信死了十年的阿娘还是以十来岁的模样出现在自己眼前。 殷景龙相信这一定是上天给了他一次重获母爱的机会,这一次他定要好好保护好阿娘,可别再让任何人伤害她了。 王爷的生母突然出现,还是和王妃同样的年纪,这件事在京城迅速传开,大都数人觉得王爷一定是太过思念母亲,所以见着一个和生母白氏长得很像的女子就认作娘亲了。 殷景龙明令要求下人尊称白茹恩为太夫人,她在家里的地位和王妃平齐,甚至某些事情上面还高于王妃。 含玉先前还在为殷景龙和生母重逢感到高兴,可这突然间多了一位家婆,她在王府里女主人的地位瞬间受到了威胁。 第75章 按照中原的规矩,儿媳每日都得晨昏定省,可含玉是外族人,许久都没能适应这个规矩,以至于每次奉茶的时候都会出现不一样的小差错。 前几次出现差错的时候,白氏念她是初犯,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可随着日子久了,白氏总会有意无意地在殷景龙面前提及含玉不懂规矩的事。 殷景龙对她说:“阿玉自幼在雪山长大,不懂咱们中原的规矩也是正常的。其实也怪儿子太宠她,没有要求她学过这些。再说她现在又有了身孕,也不好多走动,还望母亲多加体谅体谅她。” 白氏回想起自己当年在贤亲王府过的那些日子,可比她闵含玉委屈多了,当年她怀着双生子,接近临盆了还要每日给淳于王妃奉茶,当时怎么没人体谅她啊? 如今淳于家族因为涉嫌反叛被抄了家,老王爷也被迫含泪休妻。虽说那淳于氏已经倒台了,但皇帝念在淳于家为两朝元老,所以也只是将她贬为庶人,也没让她吃什么苦头,也没有对他们一家赶尽杀绝。 这一次她虽然没有驳了殷景龙的面子,但心里对这个儿媳是不甚满意,时不时还会对含玉挑刺。 夜里入寝时,含玉呆坐在床边,双手抚弄着隆起的小腹,满面愁容。 殷景龙处理完奏折一事已是深夜,见她还没歇下,便问:“夫人这是在等为夫吗?等得都发愁了?” 含玉白了他一眼,埋怨道:“你母亲能回来,我和你一样感到欣喜,只是这些日子她住在咱们府上,又对我这个儿媳挑三拣四。昨日也不知是从哪里听来我和阿江的往事,今早又叫我过去训话,说我是个……是个朝三暮四的女人,挑拨你们兄弟俩的关系,我……” 含玉委屈落泪,这种话若是从外人口中说出来倒也没那么伤心,可从白氏嘴里说出来,她有种被人侮辱后的委屈感。 殷景龙将她抱起,坐在自己身上,轻轻擦拭她委屈的眼角泪,“你若不想让她住府上,明日我就让人把她带走,往后你就是胤王府唯一的女主人了。” “可她毕竟是你的母亲,你要因为顾及我而赶她走,那岂不是会寒了她的心?” 殷景龙浅笑一声:“谁说是我要赶她走?是有人想接她走。” 含玉不懂何意,直到翌日上午,贤亲王不宣而入,坦言要见白茹恩,她才明白殷景龙昨夜的话是何意了。 “父王此次前来可是为了我母亲?可怎么办呢?母亲她不想见你。” 贤亲王早几日听说白茹恩重生一事,他以为自己是做梦呢,可这消息越传越真,他整日整夜都在想着此事,已经好几宿未合过眼了。 听说白茹恩不肯见他,他一把年纪的人了,忍不住老泪纵横,哭嚷着:“是!是我对不住她,对不住白家,我也没脸见她,可既然上天再给了我一次和她重逢的机会,这一次我一定不会辜负她!龙儿,你帮我劝劝你母亲吧!” 殷景龙耸耸肩,一脸无奈的表情,他和含玉两人苦口婆心劝了白茹恩一个时辰,白茹恩依旧是不为所动。 她说:“除非他脱光了衣服跪在我门前给我白家道歉,求我回去,我才会考虑要不要跟他回去。” 脱光衣服下跪?殷景龙绝不相信自己那位一向以高傲自居的老父亲会做出这等有辱尊严的事。 然而,打脸来得很快,贤亲王活了大半辈子,除了跪过父母、帝王,这还是头一次给其他人下跪,而且还一边下跪苦求白茹恩的原凉,一边一件件地脱下衣裳。 “恩恩~是为夫错了,请你再给为夫一个机会!这一次为夫只爱你一人,什么都听你的,你叫我往东,我便不敢往西。恩恩~求你见我一面吧!” 躲在一旁偷瞧的含玉对身后护着她的殷景龙说:“没看出来啊!你阿爹竟是个痴情种子?可以前大家不都在传,他最爱的不是淳于王妃吗?即便王妃多年未出,他俩也恩爱如初,如今看来,之前的爱都是假的啊?” 殷景龙摩挲着她可爱探头的小脑袋,“你没有生在皇权之家,不懂家族联姻的重要性。如今我才渐渐看清,原来父王他和王妃只是利益上的夫妻,他真正爱的只有我母亲一人。” 贤亲王快五十岁的人了,丢弃尊严跪在白茹恩门前苦苦哀求了三个时辰,可白茹恩却依旧没有开门见他。 傍晚时分,含玉吩咐膳食房做些精致菜肴给贤亲王送去,又对殷景龙说:“老王爷的身体可经不起久跪啊!我瞧着你母亲也挺心狠的,根本就没有回心转意的余地,不如你去劝你父亲放弃吧!” “好!我这就去劝他。” 他话音刚落,方才那送菜的小厮满脸笑意地跑来报喜:“太夫人她……她同意跟老王爷回府了。” “此话当真?”他俩讶然一惊。 “奴才不敢妄言,方才去给老王爷送菜的时候还见着太夫人和王爷两人相拥而泣呢!” 这么难得一见的名场面,他们两个当然要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去亲眼目睹了。 两人赶来后就见到老王爷喜极而泣,他捧着白茹恩年轻貌美的脸,左看看右瞧瞧,一会儿掐自己大腿,一会儿又拍自己的脸,以为他是在做梦呢! “恩恩,二十年过去了,你怎么还这么年轻啊?瞧着和龙儿差不多的年纪,你莫非是吃了什么长生不老药吗?那你会不会嫌弃为夫又老又丑啊?” 白茹恩刮了刮他的鼻梁,指尖摩挲着他鬓边的白发,莞尔一笑:“你这样刚好,只要你真心待我,我又有何理由嫌弃你呢?” “好!那咱们回家!” 贤亲王跪太久了,走起路来蹒跚欲倒,还得靠白茹恩搀扶着才能走。 “父王和母亲……你们?” “别挡路,我要带你母亲回家。” 望着他俩一老一少极不相称的背影,他哭笑不得,这一次他是真的希望父王能真心待母亲好了,只是不知两人还能再携手相伴多久。 含玉从身后揽住他的腰,温柔地低呢着:“莫要多想了,人生苦短,即使只能相伴一刻,对他们这对久别重逢的夫妻来说也是万般珍贵的。你我也一样,无需思虑未来如何,只需珍惜眼前人。” 殷景龙顺势将她紧拥入怀,浅吻她逐渐羞红的脸颊,“夫人说得对,人生苦短,那就更需要及时行乐了。” 他蛮横抱起含玉有些沉重的身子,轻柔地将她放在床上。 “我有孕在身,你别这样~会疼~” “没事,咱们慢慢来。” “可是……” 他一个深吻堵住了她所有的话,烛光在一阵阵交织的气息声幽幽跳动。 一同行乐的还有那一老一少的久别夫妻。 贤亲王府内,白茹恩突然推开男人,从帷帐中走出来,脸上露出无奈又嫌弃的表情。 “夫人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是王爷你没让我舒服。” 贤亲王讪讪笑道:“我这把年纪的男人自然是比不上龙儿他们年轻气盛,还能行事就已经不错了,夫人若不觉得尽兴,那后半夜再来?” 白茹恩羞涩点头,钻进他的怀中,等着后半夜的翻云覆雨。 谁知她等了一夜,只等到了夫君越来越大的鼾声。 她长叹一声:“哎~早知如此,还不如不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