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梅》 小青梅 第1节 本书名称:小青梅 本书作者:江萝 一句话简介:她是他想揉进怀中的小青梅 第1章 程荔缘的妈妈并不是那种会起一大早给孩子做早饭的家长,闹钟响了三遍,她妈妈也没来敲她门。 程荔缘迷迷瞪瞪一个睁眼,掀开被子跳下床。 刷牙洗脸梳头,换衣服,七分钟搞定,程荔缘跑出来:“妈!你怎么不叫我!要迟到了!” 今天是周一,早会不能迟到。 扣个人分无所谓,扣班级分很严重。 程揽英正在阳台闭眼打八段锦,手机里飘出祥和音乐。 “搭腕,吸气,开弓,呼气……” 听到女儿狂呼,程揽英睁开眼:“哎唷,车送去保养了,我帮你叫个车。” 程荔缘皱巴起脸,没空多说,匆匆换鞋子,背着书包冲出门。 楼道宽敞,对门一户的防盗大门开了,门扇极厚,无猫眼,有摄像。 一个穿黑色大衣的男人走了出来,看着比实际年龄年轻很多,肩宽背直。 男人已经看到了她,程荔缘刹住脚步打了个招呼:“甘叔叔好。” 甘霸原点了点头,表情变化不大:“嗯,起晚了?” 等电梯上来这几秒,程荔缘作答两句,都是小孩子和大人聊天的口水话。 程揽英想带女儿去打车,披了外套,拿上钥匙跟了出来,看见甘霸原,很意外:“老甘?你怎么回来了。” 话刚脱口,觉得不妥,缓了语气:“芳君和衡衡呢,还好吧。” 甘霸原平淡地说:“还好,我送送孩子吧,今天老刘在。” 老刘是他家司机,以前两家人是邻居,程揽英和他妻子董芳君是大学同学和闺蜜。 程揽英没跟他客气,道了谢,一起下了电梯,看女儿直接上了甘霸原的车。 他们住的这个小区其实不差,在当年算高档,年代久了,设施老化,黯淡不少,住在这里的,不是养老的知识分子,就是贷款买二手学区房的中产家长。 程荔缘小时候,经常去甘家玩,后来甘家搬走了,去住了临海市最僻静的别墅区。 程荔缘记不清上次坐甘家的车是什么时候了。 座椅是真皮,凉凉的,通风系统安静,车内一点不闷,也没有一点皮革味。 她上车时喊了司机一声刘伯伯,就靠在后座窗边,盯着窗外流动的风景。 早高峰,车多人也多,程荔缘注意到,其他车离他们比正常距离要远。 可能是车标太显眼,也可能是车牌特殊。 她脑海里心不在焉掠过杂念,比如董阿姨怎么没回来,甘叔叔怎么一个人在这边过夜…… 甘霸原坐在另一边看文件,没过两分钟,开口问:“吃早饭了吗。” 程荔缘扭头:“啊,没吃,我到学校吃就可以了。” 甘霸原让老刘在一条小街停下,去买了点早餐,上车给了程荔缘一份:“我也没吃,正好一起了。” 程荔缘:“谢谢甘叔叔。” 甘霸原买的早餐是一家退休夫妻开的店,十多年了,程荔缘小学就经常吃,她咬了一口牛奶馒头,胃里暖暖的,还是原来的味道。 老刘对抄近路非常熟,开得平稳轻快,程荔缘算着时间,松了口气。 甘霸原合上文件:“听你阿姨说,甘衡和你在一个班?” 程荔缘:“是的,我们班主任是教数学的。” 甘霸原:“班上遇到什么事了,找甘衡就行,直接找我也行,你们没有吵架吧,他回来都没跟我说。” 程荔缘笑了两声:“没有没有,大家都挺好的,可能开学太忙了,马上要月考。” “嗯,有空过来玩,你们小时候玩特别好。”甘霸原还以为她和甘衡依然是过去两小无猜。 程荔缘笑着应和,渐渐找回了节奏。 甘霸原手机响了,他接了个电话。 程荔缘感觉到校裤下面硌着个东西,她用手摸了下,低头一看。 一支口红。 程荔缘放轻了动作,在死角看了看颜色和牌子。 不是董芳君用的,颜色非常年轻。 程荔缘把口红拨到了坐垫边缘,继续看窗外。 座驾驶入一条林荫道,道旁能看见不少三三两两的学生,都在往一个方向走。 车平稳减速,停在了路边,程荔缘拉了拉书包肩带,老刘按了下多媒体,门自动开了。 “噢,对了,帮我把这个给甘衡。”甘霸原想起了什么,从中控拿起一个小纸袋,递给程荔缘。 “好的。”程荔缘无法拒绝,只能接过纸袋,边下车边礼貌说,“甘叔叔再见,刘伯伯再见。” “再见。”“缘缘再见。” 车门自动合上,程荔缘顺着人流往前走,等确定她进了校门,车才缓缓驶离。 “荔圆儿!”背后响亮的一声,紧接着一条胳膊环上她肩膀,神清气爽问候,“刚到就看见你了。” 她同桌,黄秋腾。 “哇,刚刚那是你家车?”黄秋腾悄悄压低了声音,纯粹没想过程荔缘家里会这么有钱,顺口一问。 程荔缘摇头:“碰到认识的邻居叔叔,送了我一程。” 黄秋腾:“我也想有这种邻居!诶,你看前面是不是陈汐溪……” 她们身后一段距离,两个男生正在打量她们背影,诧异地小声说话。 “那车不是甘衡他家的吗,我记得上次他家开车来接他。” “那个女生你看清了没。” “没看清啊。说不定是一样的车,同款。” “车牌也同款啊?” “说不定是亲戚,学校有钱人很多……” “有钱的不都在隔壁启航?好多爬藤的就是通过启航爬成功的。” 无巧不成书,他们身后落后几步,就走着正主。 萧阙很自然地问:“那不是你家的车吗。程荔缘是你妹妹?” 甘衡平平淡淡地说:“我没妹妹,你闭嘴。” 萧阙没多问,一笑置之。 临江一中古老的白色大理石校门,校名校训,以黑色书法刻写,在阳光下清峻而闪烁,两边是高大绿荫。 作为教学新试点,临江一中和其他作风保守的全国重高都不一样,开放又创新,是很多人梦想的高中,穿着一中校服走在外面,都会不由自主抬头挺胸。 能考进这里的,都是中考佼佼者。 班主任马维站在门口,检查到教室的每个学生。 程荔缘和黄秋腾小跑过来了:“马老好。” 马维目光落在程荔缘和黄秋腾身上:“上周不是通知了,今天早会校服要穿西服。” 程荔缘:“啊。” 黄秋腾:“啊!” 马维:“我办公室有备用的几 套,赶紧去换。” 程荔缘和黄秋腾跑上楼,气喘吁吁进了办公室,墙角桌子上堆放着多余的校服,程荔缘找了套合适的尺码,先递给黄秋腾,自己也拿了一套。 拿完她们就匆匆跑出去,程荔缘在前面,转过门口,猝不及防撞上个人。 对方一动没动,反作用力就撞得她趔趄后退,黄秋腾一把扶住她腰,她才没摔。 甘衡才高一,个子就让人望而生畏,修长挺拔,他低头看着程荔缘,脸上没什么情绪。 清早快八点的阳光是淡金色,落在他白衬衫的领子上,格外晃眼。 黄秋腾微微睁大眼睛,噤声。 甘衡出名到本区三校,不光颜值,运动和成绩都太牛了,现在网络发达,抖音和小红书一统天下,随时刷新出高中生活切片,点赞几十万到百万,连临海大学都有不少人知道他。 同班的人就算天天跟他一个教室,看着他还是有不真实感。 除非必要,比如发卷子收作业,班上没有女生主动和他搭话,都不想引起误会。 于是造成奇特现象,本班女生对甘衡态度都很正经,不怎么靠近他,反而外班的,其他年级的,光明正大围观,害羞远远暗恋的,都有。 黄秋腾属于班上大多数,对甘衡是敬而远之型。 程荔缘是个例,她好像自动把甘衡屏蔽了,对方就算在她眼皮子底下,也自动融入背景。 甘衡没有说话,也没有让开,他眼睫半垂,看不清目光。 程荔缘没跟他眼神接触,说了声“不好意思”,拉着黄秋腾绕开甘衡。 小青梅 第2节 背影掠过一阵冷热交替的发麻,像有人注视,像是某种错误的幻觉。 早会开始,各年级各班在大操场集合。 女生是白衬衫百褶裙小皮鞋,男生是白衬衫西裤皮鞋,秋老虎天气,也没让大家穿外套,一个一个班列队站齐,旁边配个班主任,看着朝气蓬勃。 仪仗队戴着白手套护送国旗入场,伴随分列式进行曲。 今天有风,国旗很漂亮地猎猎展开,衬着淡蓝天空,程荔缘和其他人一样行注目礼。 她斜前方有个男生唱得特别激情大声,还自带美声混响,前后人忍不住想笑,都憋住了。 国歌唱完还有校歌,历史悠久,歌词像古诗,程荔缘持续忘词,企图蒙混过关,旁边经过一个负手踱步的班主任马维,距离特别近,刚好听到她那两句蚊子一样的萨满吟唱,侧头瞥了她一眼,眼里透出一种无言。 程荔缘:“……” 开学没两周,她在班主任那边印象分危。 校长发言无非是些激励,尤其是对高三生,讲完还有高三实验班代表发言,大家表面安静肃立,实则发呆神游。 “作为新时代的接力者,我校学子始终以行动书写担当,在刚刚结束的全国u18青少年冰球锦标赛中,我校高一一班班甘衡同学作为队长兼主力前锋,带领冰暴俱乐部,战胜各省市传统强队,勇夺总冠军!同时以单场表现荣获赛事最佳球员!下面,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甘衡同学上台,讲述属于我们的成长故事。” 主持人清朗的声音划破暑气,满操场的人瞬间抬头,目光聚焦在台下那道安静伫立的修拔人影上。 主持人手势引导,甘衡礼貌地点了点头,侧影好像在发光。 学生们眼皮都不耷拉了,一眨不眨盯着甘衡走上台阶,短短两秒,空气安静得不像话。 马维站在男生那边,无声抬手,都不等他示意完,他们班率先爆发出掌声喝彩,很快带动其他班级,全校真心掌声雷动,还有不少响亮的口哨。 升旗台下,甘衡站在那边,把整个场景映衬成一幅水彩插画。 全校只有一个人没看他。 程荔缘平视前方,目光落在天空,耳膜却无法阻止甘衡声音一句一句落入。 他声音充满少年感,柔和却并不温良,反而有种疏离旁观的凉气,没有任何替代性,光这把嗓子,哪怕不露脸也能循环不腻。 周围空气凝聚了众人无声心理活动。 都在想象这样一个人,在冰渣飞溅的赛场上,那样激烈冲撞,从事万众瞩目自带暴力的竞技体育。 甘衡的发言稿不长,讲学校和全国青少年体育健康促进协会合作,鼓励本校学生参加课外运动项目,报考哪所大学有优势,诸如此类。 最后,他深入浅出介绍了下冰球运动,“谢谢大家。”又是一阵如雷掌声。 和之前那位高三生发言不一样,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目送他下去,明显都很有后劲,接下去换校长讲话,所有人又开始周一综合症。 回教室路上,好些人在谈论甘衡,用词夸张,说他不仅是年级前几名,还是冰球特长生,高智商运动员,人类减速带。 黄秋腾挽着程荔缘的手,经过几个高二学姐,她们小声兴致勃勃,有一句没一句飘过来。 “……校服穿他身上才体现出了设计啊。” “他初中是宣平的,大家都以为他会去启航。”“听说校领导亲自去沟通的。” 大家边讨论,一边心情好转,真有实力还长得巨好看,和单纯长得帅不一样,那是全年龄向的地心引力,这样的人经过哪里,哪里都会被点亮,周围也染上明亮氛围。 总有一类人,他的青春是山顶风景。 死气沉沉的上课,染上一丝青春的喧嚣悸动。 “荔圆儿,你小学和初中都是宣平的吧。”黄秋腾说。 “嗯。” “那不跟甘衡一样吗,一个班?”黄秋腾惊喜。 “没有,不认识。”对同桌撒谎无伤大雅。 黄秋腾也只是普通好奇,问了这两句就没下文了。 他们回到班上,程荔缘拉开座位,她和黄秋腾坐最后一排。 前面是一个女生一个男生,陈汐溪和吴放,英语课代表和化学课代表。 吴放前面有个男生,萧阙,萧阙旁边就是甘衡。 程荔缘上课时,眼睛稍微一晃,就能看到甘衡的侧脸。 甘衡偶尔会转头和吴放讲话,他盯着吴放看,会自然地瞥到后方,这个后方笼罩着程荔缘的位置,他看人时压睫感很强,目光雾蒙蒙的,唇角礼貌。 程荔缘心如止水。 第一节科任老师进来了,程荔缘打开活页本,全神贯注听讲,人和人的后脑勺,对她来说,不再有任何区别。 中午,老师一句“下课”,教室里响彻椅子拖拉声,住读的奔去食堂抢饭了,走读的去校外吃。 程荔缘和黄秋腾去了趟洗手间,才慢慢往楼下走,一边说话。 走廊上,迎面而来几个人。 甘衡、萧阙,还有两个女生和一个男生,男生叫罗小鹏,女生是他姐姐罗珊珊,罗珊珊旁边的女生叫文心歌,白白瘦瘦,像校园剧女主角。 这几个人走在一起,穿着校服,好像在拍青春校园剧,其他学生都情不自禁多看两眼。 罗小鹏初中和萧阙关系很熟,也间接认识了甘衡,正在跟萧阙说话。 文心歌则走在甘衡旁边,跟他聊社团的一些事。 她望向甘衡的眼里有明亮闪烁的笑意,仿佛心生欢喜。 大厅有一面墙是玻璃墙,能照出人影,甘衡和文心歌走在一起,更吸引周围人视线。 有人频频回头看,还拿手机偷偷拍下一张。 “好般配啊……”拍的人感叹地把手机给朋友看。 “高一二班,班花。”“甘衡是一班的?”“哎别人的青春是青春,我的青春是刷题……” 很快,两拨人距离拉近,萧阙第一个看到了程荔缘她们。 高中社交比较微妙,在走廊上遇到同班同学,打不打招呼,要分情况。 这条走廊太窄,直接无视太生硬了,会显得没礼貌。 但他们并没有熟到能在走廊上随便打招呼。 萧阙一边听罗小鹏讲话,一边就主动朝程荔缘和黄秋腾点了点头,没有出声。 两女生都回了注目礼,也轻轻点了下头。 不幸的是,甘衡就在程荔缘左边,中间没隔着其他人。 距离,刚好够擦肩而过。 哪怕是陌生人,也会不可避免地看对方一眼。 甘衡目光转来的一刹那,程荔缘极自然地转向右边看黄秋腾:“你待会想吃什么?” 黄秋腾是个没心没肺的性格,立马被这个话题吸引了 :“吃饭还是吃面?” 文心歌声音温柔,清晰和黄秋腾重叠:“你周末也会去训练吗……” 短短一秒,余光及时屏蔽,没有出现任何目光交汇,程荔缘安心得很,就像个擅长转弯避障的司机,两拨人也像反方向的列车,互相不回头。 青春就是刷题,这句座右铭不错,程荔缘心想,嘴角微微一笑。 作者有话说: ---------------------- [让我康康][加油]求点击,求收藏[狗头] 第2章 晚自习前,有一小会儿教室是空的,走廊贴墙一排标着号码的米色储物柜。 程荔缘打开自己柜子,走进教室,来到甘衡桌子前。 她没有弯腰,隔了一点点距离,把纸袋轻巧地扔了进去,非常准,也没发出碰撞。 “你在做什么?”背后响起个不含情绪的声音。 程荔缘动作停顿了半秒,不慌不忙转过去,就好像她其实在检查教室卫生。 甘衡站在她身后,这么大一只,不知道是怎么做到悄无声出没的。 近距离看,他给人冲击感更强,普通人和他对视,不是条件反射移开视线,就是脸红。 程荔缘从小看惯了那张脸,差不多免疫了,感谢身高差,让她只用看他胸口。 只要不抬头,她就看不见他什么表情。 见她不答,甘衡声音从头顶传来,磨着她的耳朵:“你在干什么。” 程荔缘一边侧身平移开,一边顺口回答:“早上遇到叔叔,他让我把这包东西给你。” 她头也不回往外走,教室门没有关,走廊有人经过,她不想被人看见在和全校瞩目的冰球生私下讲话。 甘衡小学就开始打冰球,是名副其实的年少天才。 拿过奖,寒暑假去海外集训,和少年们打比赛,打得对手心服口服,交了一大帮各种肤色背景的朋友,有段时间经常发ins,点赞量非常高,他的私教是nhl退役下来的一线,人脉很广,也会给他点赞。 学校远离是非,只有最朴实的日常,甘衡和普通学生一样,按时交作业,各种上课考试,课间闲聊,操场奔跑。 但在社交平台,他已经有了一批固定的关注者,很多是同龄人。 运动员追求极限,赛场输赢,都是血汗淬炼,在中学生心里,那种真实、热血、永不言弃的拼搏,就是他们自己每天都在经历的,高考也是没有硝烟的战场。 程荔缘太懂这样的吸引力了。 别的暂时不提。起码作为运动员,甘衡无可挑剔,也付出了努力和汗水。 初中时,他抽屉里的情书和礼物堆到地上都放不下,严重干扰正常教学秩序,学校专门发了通知,严禁各类追星行为,违者扣分处分,这才彻底消停。 程荔缘不想被误会成他的粉。 出了教学大楼,她松了口气,背上又泛起诡异的灼烧,仿佛隐秘盯视。 程荔缘回过头,身后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小青梅 第3节 她只当是错觉,三步跨下台阶,“快点!那家牛肉面人超多!”黄秋腾朝她招手。 这周打仗一样过去。 周考程荔缘发挥还行,属于中上,不出挑但稳,黄秋腾成绩比她好,可惜偏科,最差的是语文和政治,考试发挥忽上忽下。 “作文到底该怎么写。”黄秋腾侧头趴课桌上,程荔缘往她脑袋上摆了几个彩色回形针,然后在旁边按计算器,解一道错题。 “考试计算器没啥作用,”黄秋腾又缓缓转过头,“我知道。”程荔缘说。 “等等,你刚刚是不是按了个七乘以六……”“……” 两个人对视一秒,笑得埋下头,肩膀直抽抽,陈汐溪和吴放不约而同回头看她们,也莫名其妙跟着笑,越笑越凶。 他们四个平时经常聊天,每次陈汐溪回头说啥,吴放也要扭过头来听,四个人都被带同频了,没什么话题都能笑成一团。 萧阙回头瞥了他们一眼,看向旁边甘衡,甘衡正在做题,他听力很好,八百米外谁蛐蛐他一句,他都能听见,没理由听不见后面越憋越裂的笑声。 甘衡正好担任了班上的纪律委员。 老马觉得有这样一个全能优等生不用白不用,班上同学一看到他,作业也自动交了,晚自习也不说话了,仿佛个镇邪神兽。 四个人笑声有点大,附近同学也能听到,这节自习老师不在,其他人悄咪咪看过来,想看甘衡会怎么管。 因为甘衡从来没管过。 别的班,纪律委员是“不要吵”“安静!!”,班长和学习委员也会帮着喊“别吵”,结果此起彼伏的“安静”,反而最吵,隔壁班都能听见,被从后门经过的年级主任一顿骂。 甘衡不大一样,他当纪律委员,从来没出现过需要管纪律的情况。 他们班学习氛围一向浓厚,今天晚上是第一次有噪音打破安静。 甘衡没有停下笔,音量不大不小,语调平平。 “谁再笑,谁就是暗恋我。” 后面四个瞬间噤声,全班也鸦雀无声。 过了两秒,吭吭哧哧遏制不住的窃笑声,都被死死压在了喉咙里,没人想被第一个说你热恋甘衡。大家忍笑忍得很辛苦,空气针落可闻。 前门出现一个手捧双层保温玻璃杯的中年人,扫视了一遍教室:“老马的班纪律不错。”说完就走了。 他走了后,很多人再也忍不住,回头看着程荔缘、黄秋腾、陈汐溪和吴放四个人哧哧笑。 黄秋腾耳朵都红了,陈汐溪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吴放板着脸,坚决不落人把柄,程荔缘最云淡风轻,脸上一丝波动都没有。 经过这一个小风波,大家对甘衡心理距离拉近了不少。 高岭之草幽默一下,效果显著。 当本身就足够优秀的人做出些锦上添花的小举动时,会引发周围人过度的好感与关注,普通人就享受不了这样的放大效应了。 周五没有晚自习,校门附近全是放学的高中生,一个个脸上写着“终于解放了”,走读的一身轻,住校生拖着行李箱,回去装零食和牛奶,有的边走边看手机,被来接的家长接过行李,腾出手开始打游戏,屁股抬上车座,一边不忘跟路过的同学拜拜。 车流量缓慢,晚高峰地铁正挤,程荔缘和黄秋腾不急着回家,晃悠去附近书店看小说,陈汐溪也跟着她们一起。 明亮温馨的书店里,三个女生站一排书架前,津津有味挑着网文,说着哪本改编成剧了,好不好看。 “汐汐,你看这个封面好像你和吴放啊——”黄秋腾捂嘴笑个不停。 “哪里像!”“哈哈哈哈……”陈汐溪伸手挠黄秋腾胳肢窝。 程荔缘心情正好,手机振动,她看了一眼,没接。 手机振了一会儿挂了,接着又锲而不舍地响起。 书店安静,程荔缘眉头一皱,接了起来:“喂。” “荔缘,后天你奶奶过生,她之前生病了,想你去看看她,中午记得来。”是她父亲钱友让。 程荔缘面不改色:“知道了。” 大概没想到她答应的这么顺,对面还想再嘱咐点什么:“不用带礼物,楼下买点水果就行。” 程荔缘挂了电话。 陈汐溪走她左边,黄秋腾走她右边,一边一个挽着程荔缘,三个人连体婴一样说说笑笑走出书店,刚好和甘衡他们打了个照面。 萧阙、文心歌、罗小鹏和罗珊珊也都在。 两拨人这周第二次遇到。 “嗨。”“诶。” 萧阙主动让开位置,于是他旁边其他人也动了,让三个女生先走。 甘衡在上台阶的时候,目光就直直落在程荔缘脸上,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好像有针。 程荔缘只和他目光接触一秒就飘开了,也没出声,被陈汐溪和黄秋腾夹心饼干夹走了。 三个人走远了,陈汐溪才压低声音问:“我听说,文心歌好像喜欢甘衡,社团活动经常找他。” 黄秋腾:“太明显了。” 陈汐溪疑惑:“那她是想追甘衡吗,高中不让谈恋爱吧。” 黄秋腾:“我觉得甘衡不喜欢她。” 陈汐溪不信:“你怎么知道,男生都一样,看到漂亮的都没 有抵抗力,二班的人说她成绩也不错,性格也很好。” 黄秋腾一脸老中医的神态:“你知道甘衡家里干什么的吗。” 陈汐溪:“干什么的?” 黄秋腾说了个临海市都知道的名字,然后说:“那是他家的。” 陈汐溪震惊了:“啊?不会吧!” 黄秋腾深深点头:“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他爸就是大股东……你看他平时用的东西……冰暴俱乐部本身,也有他家参股。” 陈汐溪:“那和恋爱有什么关系?” 黄秋腾:“这种家庭背景,不知道见过多少优秀完美的女生,眼光肯定不是一般的高。” 陈汐溪想了想:“也是,有钱人也想找真爱,真爱不是随便出现的。” 黄秋腾:“说不定人家有青梅竹马呢,门当户对那种,就在隔壁启航。” 程荔缘脑海里掠过一些过往碎片,弹钢琴的少女,矜持地看着她,对旁边的少年说了两句话,从打扮到气质,两个人看上去确实更像童年玩伴。 但这些画面已经不再具有任何意义,不到两秒,程荔缘就彻底忘了这回事。 回家后,她跟她妈妈说了奶奶过生的事。 程揽英一听就站起来,很干脆:“不去!我跟他打电话。” 程荔缘:“我有套书还在那边,正好去拿回来。” 程揽英:“什么书,妈妈重新给你买一套!” 程荔缘:“买不到,有签名的。”她知道程揽英在担心什么:“我就是去拿书,顺便吃顿饭,吃完就走。” 程揽英还是不干:“你一个小孩儿,去了肯定被欺负,要拿书我陪你去。” 程荔缘知道她妈很有脑子,当初和钱友让离婚时,钱友让一点没讨了好去,硬是被程揽英抓住把柄,成了过错方,只拿了车子,七成存款和房子最终也归了程揽英。 程荔缘:“好吧。” 晚上,程揽英临时接到了一个客户的电话,周六要去外地,一大早就要走。 程揽英收拾行李,不放心地说:“别点外卖,出去吃点好吃的,妈妈周日就回来了,有事打电话,妈妈发消息要及时回,他家那边就别去了。” 程荔缘答应了,第二天,钱友让打了个电话过来:“明天还是过来吧,你奶奶身体不好,生日就一年一次。” 周日上午,程荔缘还是过去了。 程荔缘没有跟程揽英说,她很在意那套书,万一时间长了,被有些人发现,不知道要糟蹋成什么样子。 按响了门铃,门开了,程荔缘露出得体的微笑:“二叔二婶,姑妈,妹妹。” “缘缘!好久不见了!”婶婶先过来招呼她,将她迎了进去,大家一阵寒暄。 “奶奶。”程荔缘把水果和一个礼盒放下了。 她奶奶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头发渐白,穿的很素雅,招手让她过去,把她打量一番。 “瘦了,别学那些人减肥。”“奶奶,我体重根本没变过。” 钱友让也过来了,他看着过得不错,气色好。衬衫和裤子应该是新买的。 程荔缘礼貌地叫了一声:“爸。” 钱友让:“开学适应得怎么样。” 程荔缘:“还行。” 钱美萍说:“缘缘从小就会读书,成绩一直不错,还考上了一中。”她奶奶一顿夸,姑妈婶婶都在附和。 姑妈说:“你姐姐现在在清华,有空跟她多聊聊,当初她高考的时候……对了,缘缘是想学文科还是理科?” 话匣子打开,气氛热络了起来,堂妹过来了,小姑娘才初二,性子有点闷,走过来挨着程荔缘坐下,玩手机玩得头也不抬,被二婶念叨了,不高兴地躲程荔缘身后。 厨房那边传来一声:“这个鱼还要蒸多久呀?”声音还挺年轻的。 姑妈站了起来,匆匆过去了:“唉哟,小李你别管了,我才蒸上去的,还有三分钟才好。” 众人都循声看去,一个年轻女人出来了,略显怀,大概有四个月,她走到钱友让身边,挽住他手,朝他笑了笑,“老公。”她看见了程荔缘,脸上笑意还维持着,没跟程荔缘打招呼。 程荔缘也没理,指点堂妹打游戏,堂妹盯着屏幕:“啊啊啊啊啊要死了……” 两中学生玩得兴起,大姑妈去厨房和保姆一起弄菜了,婶婶被中央八台的献礼剧吸引,手上在给奶奶剥水果,眼睛很忙,手也很忙。 二叔性子和堂妹一样有点闷,坐在那翻一本爷爷留下的旧书。 钱友让有点欲言又止,看了看程荔缘,到底还是没开口,又看向他母亲。 钱美萍还是发话了,靠在按摩椅上叫程荔缘:“缘缘,你阿姨来了,让她坐那边,你过来坐。” 钱友让愣了愣,他原意是想让程荔缘多少招呼继母一声,没想到他母亲让程荔缘挪位置。 两中学生仿佛有什么默契,盯着手机屏幕,一起起身一旋,不约而同坐到了她们奶奶旁边,期间堂妹还不小心踩到婶婶拖鞋,“诶唷!”婶婶说。 于是招呼省了。 钱友让只好掠过这一层,扶着李婉铧坐下了。 小青梅 第4节 “老公,我想吃芒果。”李婉铧对他说,那篮芒果正是程荔缘带来的。 钱友让于是去洗了芒果,切成块,上面插了牙签,摆一大盘,大家都可以吃。 “你孩子怀得不容易,”钱美萍慢慢说,“哪些水果不能吃,要搞清楚,芒果能吃吗?” 李婉铧一直在积极做试管,却总怀不上,这次怀上了,老年人过生日,也将就她,说不去外面吃,做合她口味的家常菜。 李婉铧:“妈,我查过了,酸性的不能吃,芒果能吃的。” 堂妹拿了牙签:“谢谢伯伯。”然后喂到程荔缘嘴里,扭头说:“爸,眼睛八百度了要。” 二叔头也不抬:“唔嗯。” 程荔缘说:“二叔还是这么喜欢看明朝那些事儿。” 堂妹:“我记得书架上有王母鬼宴!看不看!” 程荔缘点头,堂妹拉着她往书房跑,两小儿很自然地撇下一众大人。 菜还没好,大人只得继续等,姑妈回来了,有她在,气氛健谈了些。 钱友让趁谈话间隙,起身去了书房,看到她们,对程荔缘说:“缘缘,爸爸跟你说点事。” 程荔缘正好找到了她要带回去的那套书,点点头,放下东西,跟他去了阳台。 钱友让不管在家里,还是在外面,脸上表情都很教授,可能是工作习惯。 程荔缘也不开口,就看着他。 钱友让只能先说了:“有你甘叔叔的微信吗。” “没有。”程荔缘脸上表情没怎么变化,说的也是实话,她一个高中生,怎么可能有甘霸原的微信。 钱友让语气更缓了:“是这样,我手下有个年轻人,学历和能力都不错,大环境不好,找工作不太顺利,想找个稳定的平台发展,你甘叔叔有些资源,我没他私人电话,你帮爸爸联络下。” 程荔缘眨了眨眼:“李婉铧找不到工作?” 钱友让语塞,想说怎么能直接叫长辈名字,但这话也说不出口。 “干出那种事的时候,就不记得自己是长辈么。”他女儿当初诧异的表情,至今仍刺痛他。 大学教授就是这样点不好,做的事再不体面,也要尽量维持体面。 钱友让流露出一丝疲惫:“她需要这个机会。” 程荔缘:“哪家单位会录用孕妇啊。” 钱友让:“……”他自然不能说,是想先和甘霸原建立人脉,等以后托人帮忙,资源置换,才不显得冲突。 钱友让:“你有联系方式就先给我。” 程荔缘:“你去问我妈吧,她和董阿姨是闺蜜,甘叔叔那样的社会地位,我一个高中生去联系,他只会看轻你吧。” 程荔音量也没压着,隔着一个阳台,书房里堂妹肯定听得见。 钱友让深吸口气:“你以前不是和甘衡那孩子关系很好,那你把甘衡的微信给我,我去说。” 程荔缘面露诧异,好像非常惊讶,近似要笑了。 潜台词极其明显,就差写在空气里了。 钱友让最不愿意看见这个表情,久经锻炼的老脸也感觉轻微火烧。 旁边有脚步声过来了。 “老公,”李婉铧进了阳台,一脸息事宁人,“我不急着找工作,离生孩 子还早,等生了孩子还要坐月子,饭好了,先吃饭吧……” 她一边轻声抱怨着,仿佛这些都是钱友让一个人的主意,扶着钱友让肩膀,推他出去了,也没看程荔缘。 程荔缘回到书房,堂妹和她交换一个无语的眼神,冲外面李婉铧的方向翻了个白眼。 回了客厅,程荔缘目光不经意扫过沙发,顿了顿。 她手机刚放着充电,位置有一点偏移。 换了座位后,离她手机最近的就是李婉铧。 作者有话说: ---------------------- 人,继续求收藏~[垂耳兔头][撒花] 第3章 程荔缘手机息屏时间设置得很长,李婉铧动她手机可能性很大。 李婉铧曾经是钱友让带过的学生,出国留学了几年,靠家里关系回来任教,和钱友让重新成了同事,一场师生婚外恋,闹得人尽皆知,大学把她开了。 钱友让看真爱为了自己,丢了工作、背负骂名,内心愧疚,想用物质弥补。 巧的是,甘衡母亲董芳君也在这个大学,同样正高级职称,还是博导加学科带头人。 她是程揽英多年闺蜜,和程揽英一样底层奋斗上来,自然不待见钱友让和李婉铧,直接切断了社交联系。 清楚内情的领导们,也婉拒了李婉铧和她父母送的人情礼,表示不是不想帮忙,是帮忙的代价太大。 开玩笑,人家董教授的爱人是谁。 临海市混得拔尖的,哪个没听说过甘家,一路世代簪缨,民国也出了几个赫赫有名的人物,族谱能追溯到明代。 他们家分成了两支,一支为官一支经商,甘霸原经年投资,拓张商业版图,上过全球福布斯榜,用的不是本家的姓,不妨碍资源共通。 反正领导们得罪不起。 甘董的夫人不喜欢谁,就算不主动整对方,对方也会四处碰壁。 于是李婉铧在临海市内一圈好大学都找不到工作。 可淹死她的洪水,也能成为托举她青云志的好风。 只要能在甘霸原那边留下好印象,化解了这场矛盾,李婉铧能比之前混得更风生水起。 钱友让愧疚,李婉铧比他更急。 小时候一直去甘衡家玩,接触了很多人情世故,每天听董芳君和程揽英闲坐聊天,程荔缘把其中关窍都想通透了。 她去了洗手间,关上门,点开本地行为记录工具。 这个工具能记录屏幕点击、应用打开时间等,生成日志文件。 看了微信点击记录,还有截屏记录,程荔缘嘴角微微抽搐。 李婉铧截屏了甘衡的微信二维码。 通讯录,g开头的列表,某头像静静躺在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红框,上面有time字样,戴白色面具的人,眼孔凝视镜头。 面具覆盖了整个头颅前方,表面光滑,挖有圆孔,位置对称,中线部分隆起,下缘长过下巴,切割线条干净锋利,正面绝对防御,不可穿透。 眼孔空洞,抹去个人特征,带来幽灵般非人的压迫感。 防护与暴力,神性和恐惧。 程荔缘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房间,坐在地上,对方并肩和她分享好玩的东西,声音柔和清澈,有点变声期的低哑。 “……bernieparent,费城飞人队,1975年2月24日,季后赛mvp,我收藏了这期,你看是不是很酷。” 小少年的声音情绪明显,他高兴的时候,声音会比较愉悦,没有平时那么毒舌。 十一岁的程荔缘不想说错话,就点了点头,希望他保持久一些。 程荔缘眨眨眼,回过神,点进头像,聊天界面异常干净,因为清空过。 李婉铧截屏了甘衡的微信号,想也知道要干什么。 没想到她再次和甘衡在微信上聊天的契机,会是这个。 程荔缘手指悬停在那个使徒一样的头像上,心想她真是傻了,根本不用和甘衡聊啊。 程荔缘果断打了董芳君的电话。 “喂,董阿姨,是我……”程荔缘简单把事情解释了下。 董芳君听完很意外。 “这个人怎么好意思的,”涵养不允许她说太过,唯声音听得出喜怒,“别担心,岑岑不会加陌生人,你奶奶家是不是在新年广场那边?” “是的。”岑岑是甘衡的小名,他爷爷给他取了字,孟岑。 程荔缘再听到这个小名,恍惚感觉是上个世纪的事了。 “阿姨刚好在这边跟人喝茶,待会来接你。” 董芳君知道程揽英出差去了,很关心程荔缘,程荔缘推拒不了,跟董芳君约了个时间。 吃饭时,桌子是大圆桌,她左边是婶婶右边是堂妹,倒和二叔一家像一家四口。 姑妈给奶奶戴了生日皇冠,大家一起唱生日歌,吹蜡烛,许愿,拍照,流程走完就两点了,老人家回卧室睡午觉,保姆麻利地收拾残局,姑妈和婶婶在聊天,二叔在扫地拖地。 程荔缘把自己的书放进包里,依次去跟长辈道别,钱美萍没有多留她,只叮嘱:“你李阿姨怀了孩子,如果她来惹你,不要跟她起冲突,找我,找你姑妈叔叔都行,等她生完再说罢。” 程荔缘:“好的奶奶,我知道。” 儿媳妇对婆婆来说,其实都一样,但钱美萍不是那种老糊涂的,不会对孙女说“再怎么样你不能不喜欢她”,也不会说,“她生的孩子是你弟弟或妹妹”。 在程荔缘心里,钱友让已经不是“父亲”了,而是一个生物学上和她有血缘关系的人,仅此而已。 她走到楼下花坛,看了看时间,后面响起一声:“缘缘,等一下。” 程荔缘回过头,钱友让和李婉铧居然一起下来了。 程荔缘表情淡定,看着他们。 钱友让拿出一个鼓鼓的红包,走到她面前:“买点喜欢的东西,或者跟同学出去玩。” 李婉铧撩了下头发,似乎很不耐烦,虽然挽着钱友让,眼光却看向他处。 程荔缘拿了红包:“好。” 小青梅 第5节 李婉铧目光一下子转回来,她大概没想到程荔缘居然真的收,高中小孩子一般脸皮薄的。 她和钱友让结婚后,钱友让花在女儿程荔缘身上的钱,她尤其盯得紧。 程荔缘:“我走了。” 钱友让:“等等!” 程荔缘诧异:“又怎么了。” 钱友让:“那件事,你帮爸爸一个忙,不和你甘叔叔联系也行,我请你董阿姨吃个饭。” 程荔缘没忍住,红包挡住嘴角笑了起来,她觉得钱友让可太有招式了,讨好甘霸原尚有一丝理论上的可能,讨好董芳君,那是自取其辱。 程荔缘还有奶腮,生动的笑容落在李婉铧眼里,异常刺心,脑子一激,话就出来了:“你女儿和她董阿姨关系这么好,是奔着当人家儿媳妇去的吧。” 她声音大,花坛边有散步的老年人推着儿童车上的孙女经过,投来一瞥。 钱友让到底还是个要脸的知识分子,扭脸呵斥:“你在说什么!” 李婉铧以为程荔缘会变脸色,没想到程荔缘不反驳,也没生气,松松咬着下唇,嘴角却是压不住的上扬,浅笑盎然,明明长了一张乖乖脸,却露出这样隔岸观火的神态,殊异于同龄人。 李婉铧作为过来人,那副表情落入眼里,比绿茶还绿茶,直让她应激。 她辗转打听过,程荔缘和甘霸原的儿子,确实是实打实的青梅竹马。 就算结不了婚,光这层关系,就能让一个未成年的社会地位凌驾于她一个成年人之上。 李婉铧知道,程荔缘知道,李婉铧知道程荔缘知道她知道。 此时,程荔缘笑而不语,让她的话直接掉在地上,李婉铧高高的自尊也像落在了地上一样。 李婉铧冲钱友让提高声音:“我怎么,我说的不对吗?人家一门心思要嫁豪门,人家妈妈培养来就是钓金龟的,你让人家帮忙,人家还看不起你这个当爹的。” 钱友让厉声:“闭嘴!” 怀孕激素不稳定,被钱友让一喝,李婉铧的矜持彻底被打碎了。 看程荔缘闲闲站在旁边,眼波微转还在笑,想起自己在学校遭的白眼,她一口恶气堵在胸口, 恨不得上去抓挠两把。 可她怀着孕,不敢冒风险,索性指着程荔缘的鼻子骂:“笑什么笑?小小年纪,就仗着和人家儿子关系好,想当童养媳,可惜你妈妈生不出儿子,老钱家以后挣的钱都是我儿子的!就楼上这套房子,那也是我儿子的!” 钱友让不敢大动作阻拦她,怕她情绪激动肚子出事,发急道:“你冷静点!越说越离谱,你跟一个小孩子计较什么!” 李婉铧长期积压的委屈,一旦开了口子,就收不回来,神经啪嚓断裂,情绪彻底崩了:“都跟了前妻了,算你哪门子孩子,你把红包给我拿回来!那是我的钱!” 附近业主经过,停在原地开始围观。 李婉铧是个孕妇,钱友让文质彬彬的,看着却比她大一辈,程荔缘一看就是个弱弱的乖巧中学生,李婉铧冲人家一小孩子大吵大闹,想也知道是什么情况,年纪大的摇头,年轻的皱眉。 李婉铧大有“你不把红包拿回来,我今天就要流产在这儿”的气势,钱友让顶不住了,不得不向程荔缘伸手:“缘缘,先把红包给爸爸,改天给你再包。” 程荔缘后退半步,音量不大却让所有人听得一清二楚:“那是我学杂费……” 众人静了一瞬。 旁边一个大妈再也看不下去了,上前说:“唉哟,你是老钱老张的儿子吧,太久没来都没认出来,这是你小囡?管管你这老婆,怎么好意思要人家小姑娘的学费啊!赶紧扶上去吧!” 当初程揽英和钱友让离婚,双方在这儿撕过,闹得不可开交,老邻居也都知道这档子事。 其他路人也附和起来:“对啊。”“这不合适吧。”“别吵了,快扶上去。” 李婉铧快气炸了,她万万没想到程荔缘居然有这样四两拨千斤的心机。 才十六岁的小孩子,一句话挑唆得她成了恶人,以后等她自己孩子出生,这还了得? 李婉铧生出一股寒意,裹着心口那道毒火,不管不顾发泄:“别以为我不知道,甘霸原的儿子出过事故,脑震荡失忆了,一醒来压根不记得你,人家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是他那个表姐,人家那才叫青梅竹马呢,你装什么嗲,麻雀还想当凤凰!” 程荔缘一怔,她没想到钱友让居然把这么秘辛的事,说给了李婉铧听。 甘衡当初滑雪出事,差点丢了半条命,昏迷了一个月,董芳君天天以泪洗面,这是他家的伤痛和隐私。 众邻居没听懂李婉铧说的什么,纯粹看不下去,她一提高嗓门,就引发了众怒。 那些刚刚还安静围观的人,也提高了声音指责,其中有一对年轻人,骂骂咧咧声音最响亮,“是小三吗!”“就是小三!”“豁,小三还这么嚣张,欺负小孩儿!”“当爹的也不配。” 中老年人也叹气,“造孽哟……”“算了算了,给肚子里那个积点德吧。” 钱友让怕闹出乱子,开口恳请邻居别看热闹了,体谅一下孕妇,这是他们家事。 李婉铧一点不在意,她就想激怒程荔缘,仿佛程荔缘是她母亲的象征符号,让程荔缘破防,就是让程揽英破防,她盯着程荔缘,捕捉到了程荔缘脸上的怔忪。 李婉铧胸口一阵快意起伏。 程荔缘开口了,声音很轻,这个距离只有他们能听得见。 和李婉铧预想的不同,程荔缘表情语气都很正常:“你把甘叔叔家里的隐私都说出去了,待会董阿姨来接我,我会转告她的。” 董芳君会来接。 就这一句话,如一盆冰水泼在李婉铧脸上,她表情一空,后知后觉清醒过来,她的名声和事业,还系在董芳君这个解铃人手上。 董芳君要是提前打声招呼,可以让整个临海市的私立幼儿园和私立中学,都不收她孩子。 李婉铧张了张口,嗓子就像被掐住了一样,急怒攻心,尖锐的耳鸣袭来,让她一阵头晕,整个人脸色发青,却僵硬不动,能看见额头绷起的血管。 李婉铧色厉内荏:“你敢!” 程荔缘抿嘴笑了笑:“阿姨儿子继承的这房子,还没董阿姨家里狗狗的厕所大,听说试管挺疼的,试了那么多次,我爸也是不心疼,阿姨给奶奶传宗接代辛苦了,奶奶肯定会把房子留给你的,阿姨还是回家好好休息吧。” 程荔缘从来没开口叫过李婉铧,她俩年纪只差十多岁,其实轮不上叫阿姨,可是程荔缘今天这冷不丁一声尊称,杀伤力之于李婉铧,比任何称呼都大。 还有她慢条斯理说的每句话。 李婉铧的耳鸣骤然升高到极点,她忘了思考,本能地扑了过去,要打程荔缘。 孕妇爆发的力气是巨大的,钱友让居然也没拉住她,反而被她推得向后摔倒在地,众邻居发出惊叫,伸手想阻止,距离太远来不及。 一条手臂从程荔缘脑袋旁边伸出来,拨开了李婉铧,李婉铧脚脖子一歪,狼狈地往旁边倾倒,差点摔在了草丛里,扶着树干直喘气。 程荔缘闻到清澈幽微的淡香,比黄秋腾和陈汐溪身上的还好闻,但并不甜,还有些微苦。 这香味包围她,像儿时的房间。 来人站到她前方,很高,侧影完全挡住前面,隔出安全范围。 程荔缘反应了过来:“你的手——” 刚刚李婉铧好像是冲毁她容来的,五个指甲直接往她脸上抓,甘衡手臂正面挡了一下,程荔缘清楚看见那一下划拉得又重又狠。 “你没事吧?”甘衡没回头,看着李婉铧,好像对方是条乱咬人的狗,随时会窜过来。 “没……”程荔缘目光落在他放下的手臂上,眼皮一抖心口一跳。 “缘缘!”“姐姐!”姑妈和二叔穿着拖鞋就下来了,堂妹也跟着。 估计是老邻居给他们打了个电话。 二叔过来确认了程荔缘没事,过去扶起钱友让,姑妈去扶起李婉铧,一向和气的脸也怒气冲冲,数落着李婉铧,李婉铧看到了甘衡手上四道血痕,嘴唇抖了起来。 甘衡穿着一件质感软糯的灰棉t,做旧工装长裤,简单到没有款式,却让一个砖石墙的普通小区花坛角落,仿佛成了大洋彼岸的上等街区。 钱友让顾不得尴尬,过来道歉:“甘衡,伤口严重不,叔叔去楼上拿点创口贴,你等等。” 甘衡礼貌地说:“不用了,我妈车还停门口的,我来接程荔缘回去。” 程荔缘不可避免的听见了自己名字从他嘴里缓慢念出来。 钱友让:“我去跟你妈妈打个招呼——” 甘衡:“不用。” 他说话并不用力,也没什么情绪,声线什么时候都是柔和的,这两个字出来,却带着一股凉侵侵,钱友让一个长辈,也语塞了,无法再厚着脸皮提议。 不论之前多少心思,此时都在甘衡一句“不用”之下,消停了。 “钱友让!你过来!”二叔回头叫他,闹出这种事,要是不好好解释道歉,平息公愤,左邻右舍不知道要怎么看他们家。 甘衡看向程荔缘,目光落在她脸上,身体向外转:“走。” “姐,你真的没事吗。”堂妹担忧地压低声音。 程荔缘拉了下堂妹的手,朝她露出安抚的笑容,肩膀不小心轻擦到甘衡的短袖,激起一片鸡皮疙瘩,本想落后半步的,甘衡却和她保持了一个步速,轻轻按着她肩膀,帮她隔开众人的视线,一路走出了小区。 他的手隔着纯棉衣料,热度沿着肩头,向她耳朵和脖颈辐射。 程荔缘看到前面有药店,顺势挣脱了他:“你等下,我马上。” 她背着挎包小跑过去,用医保卡买了消毒水和创口贴,提着塑料袋匆匆出来,一眼看到甘衡站在太阳底下,头发被微风吹动,睫毛茸茸都变淡了,眼睛黑得像水,阴蓝蓝倒映出完整的天空,看着她。 就这下台阶的两三步路,脖颈凉爽,风轻天淡,他们之间好像什么都没改变。 最后一步落在水泥地上,现实的燥热气也回来了。 程荔缘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刚刚甘衡是什么时候来的,站在那边看了多久,听了多久。 尴尬一瞬间涌上心头。 她视线打飘,平视前方,落在甘衡肩膀旁边,有些词穷:“董阿姨在哪呢?” 作者有话说: ---------------------- [摸头]人,收藏摩多摩多[撒花] 第4章 甘衡被她父亲的小三抓伤了,这事怎么就水灵灵发生了? 程荔缘内心飘过一排白云绵绵的羊驼。 她还想问,你怎么来了,来了多久了。……算了还是别问。 “那边就是我妈的车。” “噢。” 他们没有闲聊,直接去了董芳君的车前,甘衡拉开后车门,让程荔缘先上车,又替她关上车门,沉实安稳的“咚”一声。 “缘缘!”董芳君是自己开车,在驾驶座回头,戴着墨镜,口红亲切,气质一看就是高级知识分子,“今天怎么样?你奶奶身体还好不。” 小青梅 第6节 她的口红,果然不是那天程荔缘在车上发现的颜色。 程荔缘喊了声“董阿姨”,看见甘衡从外面绕到副驾驶,又经过副驾驶,拉开后座另一边门,矮身上车,坐在了她右边,关门。 密闭的空间内,他们距离骤然拉近,他身上的气息又飘了过来,温热好闻。 程荔缘卡了下壳:“刚刚……”她把事情说了一遍。 董芳君听完,又惊又气,扭头转身打量程荔缘:“她伤到你没?” 程荔缘摇头,赶紧指甘衡:“甘衡被抓伤了。”然后迅速提起塑料袋:“我买了点创口贴。” 甘衡是为她挡了那一下的,程荔缘欠他一个人情。 甘衡抬眼瞟向她,董芳君看了眼他手臂,没当回事,安慰程荔缘:“你岑岑哥哥经常在冰上摔,不用管他,幸好你脸没事,我回头跟你妈妈说,以后千万别再单独去那边了,太危险。” 程荔缘听她这么说,悬着的心才放下,不好意思地说:“好的。” 董芳君又叮嘱了一番,然后让两小孩系安全带,发动车子,打方向盘驶离。 程荔缘看向甘衡:“创口贴贴一下吧。” 甘衡靠近了些,手肘放到中控扶手上,直接把前臂亮给程荔缘:“谢谢。” 程荔缘先用消毒水给他喷了下伤口,再撕开创口贴,贴了四张。 甘衡手臂一点不干瘦,充满力量感,手臂肌肉匀称,能看清筋腱的挪移,脸还是高中生。 座位够宽敞了,他坐着还是占满了空间,duang大一个,长腿明显,程荔缘和他一比,愈发小个子,感觉自己这边都拥挤了起来。 程荔缘手指尖尽量不碰到他皮肤,创口贴贴好,只轻轻在两边按了按,让贴紧。 甘衡手臂上起了些许颗粒,似乎是鸡皮疙瘩,程荔缘没看见,一门心思贴完。 “好了。” “谢谢。” 董芳君听两小孩一本正经社交,不觉好笑:“以前还岑岑哥哥缘缘妹妹地叫,现在怎么这么客气了。” 甘衡没说话,目光扫了过来。 距离近,他目光如有温度,程荔缘脸上微笑不变,长辈有话她就接着:“高一了嘛。” 董芳君觉得俩小孩是太久没见面,青春期长大了,别别扭扭有点生疏,说:“缘缘你中考一暑假都没见着人,阿姨还想叫你来家里玩,今天下午岑岑要训练,你一起去玩吧,冰场很好玩,晚上阿姨带你们吃披萨。” 这套流程,在小学和初中,曾经是程荔缘每个周末都会经历的。 除了披萨,还有烤肉,炸鸡,冰淇淋和其他小孩子爱吃的东西。 董芳君和程揽英在一旁聊中年人的话题,时而神情端肃,时而开怀大笑,甘衡和她就在附近玩。 程荔缘用万分可惜的语气回答:“啊,我回去还要做套卷子,周考没考好,改天我再跟董阿姨你一起逛街吧……”她略过了甘衡不提。 董芳君没注意:“才高一,该玩玩,该休息休息,效率更高。”她知道程荔缘成绩中上,需要提升,印象中这孩子也一直挺努力,就没勉强,车还是往程家方向开。 车内飘起轻柔的古典交响乐,程荔缘时不时跟董芳君聊上一句。 刚出生的时候,董芳君就抱着她拍过照,还给她换过尿布,这么多年和她姨妈也没什么区别了,聊天并不费劲儿,想什么回答什么。 反而她和甘衡之间,再无话可说。 为了不让空气沉默,显出他们之间的异常,程荔缘也就更主动和董芳君聊天。 叮一声轻柔提示音,甘衡手机发出来的。 甘衡看了几秒:“那个打人的,来加我了。” 手机屏幕很大,程荔缘看清了李婉铧发的好友申请,说要赔礼道歉。 董芳君:“你别通过,不理她,一点大人的体面都不要了。” 董芳君从不轻易评价别人,这在她已经是很严重的批评了。 “缘缘,那个李婉铧没骂你吧?” “没有。” “骂了。” 甘衡的声音盖过了她的,程荔缘收声,甘衡目光对上她时,她却立即收回视线。 胸肋后方,心脏跳快了一拍,不是因为别的,她知道甘衡肯定听见了。 ……什么青梅竹马,什么金龟婿。 程荔缘一阵无力,但也失去了解释的力气,何况不需要解释。 他也不是第一次误会她。 接下去,甘衡和董芳君聊了些什么,程荔缘神游,没有注意听,回过神,车已经开到了她家小区门口。 “到啦。”董芳君说。 “谢谢董阿姨送我,”程荔缘提起帆布挎包,一边下车一边挥挥,“董阿姨再见……再见。” 最后俩字她是看着甘衡t恤说的,发音含糊,董芳君没注意,放下车窗嘱咐她。 “阿姨给你定了披萨,到时候放门口,你等送餐员走了就去拿。” “好,谢谢董阿姨。”“嗯,缘缘再见!” 从小区正门走到单元楼,进电梯,按楼层,到家。 程荔缘挎包扔地上,一个助跑把自己扔沙发上,伸直了腰,长长叹了口气。 她决定屏蔽今天发生的一切,就当无事发生,她和甘衡其实今天没讲过话。 新的一周,程荔缘继续上课,写作业,应付小测验,她的活页笔记很漂亮,黄秋腾和陈汐溪都借去抄,发现这个笔记特别有效率。 陆续的,又有几个同学来借,程荔缘都借给他们了,反正笔记上的内容她已经记住了,谁想看想抄都可以。 那几个同学对程荔缘印象很好,之后走廊遇到会跟她打招呼,得空也会侃两句,大家慢慢熟悉起来,每一个普通高中生的人缘,都是这样生长着,试探着向外拓展,和花坛里的小草一样。 月考终于还是来了。 程荔缘认真复习过,分数有提升,排中上,拿回家签字,程揽英照常鼓励两句,唰唰签了。 黄秋腾的语文和政治又小翻车,好在理科是强项,总分挺进班上前十。 陈汐溪和吴放不用说,吴放化学还考了个年级第一,他以前就是搞化学竞赛的。 甘衡很吓人,总分居然是全班第一,年级前二。 众人已经麻木了,有种“他校服穿出高定感,我校服穿出麻袋感,他考试像江直树,而我像野比大雄”的无力。 真正优秀的人,做什么都是六边形一样的优秀,甘衡把这句话诠释得淋漓尽致。 和他当同学,让大家看到了后天弥补不了的差距,痛并快乐着。 偏偏甘衡一点自傲都没有,甚至没在意成绩这个东西,午休时其他人跑图书馆自习,他在教室蒙头睡了一觉,微风吹进高窗,拂动他的发丝,睡成了偶像剧。 有人悄悄议论,甘衡走艺考路子,绝对第一,他看人时眼睛里好像故事特别多,其实本人纯属放空,压根没情绪,太可怕了,为啥要和他们这些只能读书的抢赛道啊。 听的人反驳,凭他的运动天赋和头脑,当明星才是暴殄天物。 “人和人之间,真的有天赋差距啊。”陈汐溪有点惆怅地说,这次甘衡在英语上,居然也超过了她这个科代表,作文扣了两分,其他满分。 “别跟人家比,出厂设置就不一样。”黄秋腾劝她。 “这题出得挺变态的,怎么也能猜到出题人思路呢……”陈汐溪还是在意。 程荔缘换了话题:“你们看我新买的水杯。” “哇好萌啊。”“还有杯套。” 一中学习压力非常大,不是所有人都能跟上 ,好多人月考就坠机了,有的话也不想说,只想一个人静静,蔫蔫闷闷,这还算心理素质强大的。 其他个别直接趴桌子上静悄悄流泪,被同桌发现,同桌一下慌了:“你怎么了……” “考砸了……” 同桌一边轻轻拍她背一边劝,旁边很快围了两个女生过去,学习委员也去安慰了:“下学期就分科了,分科就好了,学考比这水得多,学考过了就行。” “不是的,好想死,我不敢拿回去签字,我妈特别重视分数……”哭的那个女生微弱地说。 大家赶紧一叠声安慰,却也没什么办法,考再差也得拿回家签字,学习委员要统计名单的,几个男生也过去安慰了。 “我也不敢拿回去给我爸签字。”“我物理不及格。” 程荔缘和黄秋腾中午在校园溜达,这时才回教室,看到一小圈人围在那边,安慰一个小声啜泣的女生,每个班都有一个很胖的同学,女生胖的很显眼,平时比较内向,只跟同桌和前排熟,这是她第一次对外抒发自己。 程荔缘记得和她在体育课上说过话,对方其实很温柔,还默默给跑完四百米低血糖的同学买水买巧克力。 黄秋腾很关心:“付梓佳怎么了。” “麻烦让一下。”另外一个声音在人群外响起。 一小圈人骚动了下,纷纷回头,自觉让开空间,都不约而同不说话了,目光却都跟着对方。 付梓佳错愕对上甘衡逆光落下的视线,脸慢慢红了,结巴了下,不知所措。 不是她多喜欢甘衡,是这反应实在是人之常情,班上很多人都这样,那张脸太权威了,怎么会有人才十六岁就长这个样子。 甘衡:“我看下你成绩单,可以吗。” 付梓佳成绩单就在桌子上,她完全是凭本能就递了出去。 这下不仅付梓佳,站得离甘衡最近的女生耳朵也红了,甘衡声音实在太好听,讲话又不会刻意压嗓,说话特别自然,这么近太过冲击。 甘衡扫了一眼:“其实还行,你有在补课吗。” 付梓佳摇摇头。 甘衡平平常常地说:“给你介绍个补课老师,他把我分数拉高了很多,我办了卡,可以抵扣三节试听,你先去听听看。”说着拿出手机,要加付梓佳。 付梓佳手忙脚乱跟他交换了微信,大家还是没说话,周围气氛却和刚刚的沉重完全不一样了,静悄悄轻盈着,好像有上升气泡。 不过,付梓佳还是很担心,再怎么她还是要拿回去签字。 甘衡:“你有你妈妈以前的签字没,我帮你签了。” 付梓佳傻眼了,旁边还站着学习委员,甘衡本身还是纪律委员,有个男生立即反应过来:“衡总,能不能帮我签了!” 体育课上他和甘衡打过篮球,也没说上几句,这是他第一次称呼甘衡。 小青梅 第7节 甘衡说:“不签,你压力不大。” 那男生哀嚎起来,大家全都乐出了声,学习委员推推付梓佳:“我啥都没听见。” 付梓佳找到了她妈妈的签名,甘衡借了她一支笔,撑着桌子直接在成绩单上签了。 后排的人也都探着脖子去看。 “卧槽一模一样的。”“真的好像啊……”“笔锋都一样。” 其他人恨不得也让甘衡帮自己签字,知道甘衡肯定会拒绝,羡慕地望着付梓佳。 付梓佳脸不红了,眼圈红了,跟甘衡说:“谢谢……” “小事,”甘衡环视一圈,“不会有人去打小报告吧?” “衡总你这话说的!”“付梓佳你放心,我们都不会说的。”“万一你妈妈要看成绩单,我可以给你去打印店p一张……” 大家话赶话地表态,脸上还都有点感动,班级凝聚力直线上升,学习委员怕热闹过头,引来老马,被抓到就不好了,赶忙让大家先散了。 大家散是散了,教室氛围却明显还很有感染力。 回到座位上,黄秋腾摇了摇程荔缘的手,屏息凝神地说:“没想到甘衡人这么好诶。” 程荔缘:“嗯?” 黄秋腾:“之前感觉他不好接近,结果他二话不说帮付梓佳把字签了,挺仗义的,还很亚撒西呢。”她比了个大拇指。 程荔缘:“……” 黄秋腾不是唯一这样觉得的,班上一大半人听说了这件事,都觉得甘衡为人很不错。 关系一旦破冰,大家发现原来完美优等生也是人,也有手机瘾,会打游戏,水平不是打得最好的,会跟其他人求助,大家跟他加了好友,一起排一起开黑。 甘衡从不装,也不秀操作,一直辅助,失误了就承认,保队友不送分。 结果有一次突然检查手机,老马全班多人未上交,抓到原来是纪律委员本人放水,最后纪律委员主动担全责。 甘衡的乌纱帽就被撸下来了,还被喊去办公室一趟。 回来的时候,被大家行注目礼,有男生主动站起来跟他击掌,然后大家掌声噼里啪啦的,也不知道在燃什么,女生都笑成一团。 甘衡平平淡淡牵起嘴角:“老马说下午放学都去班长那边领手机。” “好耶!”“衡总大气!” 冰球天才的完美形象被弱化,大家反而更有同龄人的共鸣,会主动和甘衡说笑,很愿意在甘衡值日又需要去训练的时候,帮他把卫生打扫了,甘衡也会请他们吃食堂小窗口的烧烤,买两箱冰可乐大家喝。 走到程荔缘和黄秋腾这一桌,甘衡先递给眼睛发亮的黄秋腾一罐,然后把一罐冰可乐放在程荔缘桌子上。 凝结水雾的罐底和课桌碰撞出冰块的声音。 程荔缘条件反射想起了甘衡家里那台键盘。 还有那些整组整套、在她看来都长差不多的游戏设备,一间是她卧室三倍大的电竞房。 这人是怎么自然的,耐心十足地伪装出自己不会打游戏的。 就为了对全班展示他也是个普通人,没架子,接地气,也有自己不擅长的事。 关键他还成功了。 现在,谁只要跟哪个人稍微说一句甘衡坏话,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作者有话说: ---------------------- [吃瓜]收藏,藏藏,[摸头] 第5章 “谢谢甘衡同学。”黄秋腾正口渴,喀拉一声清脆拧开,畅饮。 程荔缘没看他,仅仅礼貌点头。 甘衡低头看了她一眼,自然地走开了。 那罐冰可乐她到放学都没动,等晚自习之前,她放去了大家接水的地方,肯定有人会喝。 顺便用她的新水杯接点开水,泡果茶。 程荔缘将茶包放进杯子,挂耳露在外面,接开水。 公共开水房是一楼走廊尽头一间办公室改的,几年前校长去启航参观回来,专门给大家添置了两台冷藏柜,主要是方便高三生,这会就有人来,开水房弥漫起一股淡淡的中药味。 “抱歉,我拿一下我的杯子。”女生声音响起,程荔缘让开了。 文心歌从储物架上找到了自己专门用的水杯,拿了下来,也去冲中药。 罗珊珊关心地问:“你嗓子还没好呀。” 文心歌声音轻轻的:“嗯,医生说一个月都不要用嗓。” 罗珊珊:“文艺汇演怎么办,还来得及吗。” 文心歌:“十一月初?应该来得及。” 罗珊珊嘿嘿两声:“还等着你和甘衡合唱呢。” 文心歌打了她一下,余光扫了程荔缘一眼,她不认识程荔缘,只是每次去一班教室,都会看到甘衡附近坐了哪些人,知道程荔缘是一班的。 另一个冲中药的高三女生看了一眼罗珊珊,大概是对她在开水房这样聊天感到诧异。 临江一中大多数人每天写不完的卷子和作业,没空想别的。 “这罐可乐是谁的,没人喝我喝了。”罗珊珊没注意,指着程荔缘放在接水处的冰可乐,看无人应答,就拿了起来,刺啦一下抠开了。 开水房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不想要的东西就放在接水处平台上,会有人拿走。 于是经常有人把不想喝又没拆的饮料放接水处。 程荔缘安安静静接好水就走了出去,她低头看着杯子,侧脸狠狠撞在一个人胸口。 程荔缘手瞬间伸了出去,茶水洒出,落在她虎口,没烫着对方。 “甘衡!你没事吧!”文心歌在后面说,马上快步过来了。 程荔缘低下头,直接绕开甘衡往前走。 在罗珊珊她们眼里,就产生了误会,好像是程荔缘不看路,烫到了甘衡,还不道歉想直接走人了事。 “喂,你烫到别人了。”罗珊珊冲着程荔缘背影说,文心歌找纸巾要给甘衡擦。 甘衡上前一步就把程荔缘拉住了,他没有用力,按在程荔缘肩头那只手却让她没法动。 “我看看你手。”甘衡拿开了她水杯,放到门边架子上,马上国庆了,天气依然很热,程荔缘穿的是学校的白色短袖polo,她生怕甘衡接触到她手,摇摇头,连没事两个字都没说,挣脱要走。 甘衡握住她手腕带她到了洗手台那边,打开自来水冲她虎口。 程荔缘反抗不了,没有外在伤口,只接触了一瞬,是可以马上冲冷水的。 沁凉的水柱冲洗在虎口,皮肤上的灼热马上缓解了,这个天气的水很冰凉。 文心歌拿着纸巾站在原地,甘衡注意力在程荔缘身上,不在她身上。 他好像完全没有觉察到开水房其他人的存在。 罗珊珊只单纯觉得甘衡对人太nice了,心情还隐约有奇怪的酸,好像在替文心歌打抱不平,好像还有点别的。 见程荔缘一言不发,罗珊珊就愈发看不顺眼,冰可乐也喝不下去了,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音量嘀咕:“烫到别人还不道歉……素质。” 甘衡:“对不起,烫到你了。”他很认真地对程荔缘说,还看着她眼睛。 程荔缘:“呃。” 罗珊珊脸腾地红了,尴尬到了极点,张了张口,微弱的“我不是在说你”却没发出声音,能考上临江一中,她也不是真的蠢。 甘衡理解力没那么低,他能说出这句话,就代表他在维护那个女生。 文心歌拿着纸巾的手垂落下来,慢慢握紧。 喝中药的高三生,一开始就全清了全程,噗一声笑出了声,慢悠悠看着罗珊珊她们。 罗珊珊这时回过味来,意识到是她误会了,那个女生没有烫到甘衡。 这个年纪敏感又自尊心强,面子大过天,高三生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像在打量一个奇葩,她很尴尬,还有一丝丝恼羞成怒,但不敢怼高三的学姐,就拉了拉文心歌,想直接走人。 文心歌轻轻吸了口气,看了甘衡一眼,跟罗珊珊出去了。 两人回到二班,一时沉默蔓延。 文心歌停顿了一下,慢慢说:“甘衡人真好,即使普通同学,他也会一视同仁,关心他们,一班有个胖胖的女生……”她停顿了下,没往下说。 罗珊珊get了她的未尽之言:“啊,那个挺胖的付梓佳吧,我也听说了,她有甘衡微信,好多人问她甘衡朋友圈什么样子,她没说,啧。” 文心歌没有说话,刚才在开水房,甘衡和那个普普通通的女生背对他们站在洗手台,光落在他们头顶,镀上一层晃眼的白边,不知怎的,这一幕让她心里刺刺的。 她漂亮而自知,成绩好,性格好,可这些优势,似乎在甘衡这里没有存在感。 小学就开始看甘衡的比赛,他在冰场上全速前行风驰电掣,已经成为了她的电子榨菜,精神支柱,她控制不住想离他更近一点,就像小行星会被恒星引力吸引。 为什么不可以是我呢。她心里的憧憬越来越成形。 “没事啦,下次让罗小鹏约萧阙一起吃午饭,顺便邀请甘衡,甘衡肯定也会一起的,到时候就加到他微信了。”罗珊珊看好朋友似乎不开心,赶忙安慰她。 开水房里。 甘衡:“下次别再觉得会烫到人,就宁愿烫自己。” 那是我不知道是您。程荔缘没有说这句。免得正中甘衡下怀。 她不动声色挣开了手,拿起水杯回去了,他们交错而过。 这次甘衡没有拦她,但在她擦肩时说了一句。 “不理我,就能证明我们之前不认识吗。” 他俯身瞬间,声音轻飘飘擦过她发顶,只有她能听见,“猜猜看,全班谁会最先发现。” 回了班上,他的声音还萦绕在脑海,程荔缘从尾椎到后背,慢慢爆出一片鸡皮疙瘩,冰凉细密,仿佛被蛇鳞覆上身体。 “圆?你脸色好差,”黄秋腾担心地让出位置,“身体不舒服?” 小青梅 第8节 程荔缘摇摇头,坐了下来伏在桌子上,忽然觉得很累,闷声说:“好想赶快毕业。” 黄秋腾以为她厌学了,了然说:“人之常情,姐姐巴不得明天就高考!” “姐姐说什么呢,忒吓人了。”陈汐溪回头吐槽,两个人最近在刷甄嬛传,动不动就“粉娇你几”,嘻嘻哈哈叽叽呱呱,认真分析那些细思极恐的细节,程荔缘听了一会儿,慢慢扬起嘴角,胸口的浊气慢慢散了些。 那天后,程荔缘一直避甘衡远远的。 唯一不好的,坐前面的吴放会和坐他前面的甘衡、萧阙聊天。 吴放同桌陈汐溪很少参与,她只会扭头回身,和程荔缘、黄秋腾说话。 甘衡要回头看着吴放交流,不然不礼貌。 程荔缘和陈汐溪聊天时,也就免不了看到甘衡的脸,这个距离放在外面,也就是两张咖啡桌之间的距离。 程荔缘放空目光,眼神虚焦,力求把甘衡虚化成一团。 她做的很顺手,心安理得就像顺水漂一样,那天在开水房发生的小插曲,没有在她心上留下半分波澜。 甘衡每周有几晚要去俱乐部训练,不在晚自习。 他不在,教室里氛围都有点不一样,摸鱼开小差的多了,但只要他哪天不训练,坐那上晚自习,其他人也会认真学习,专心致志的氛围辐射扩散到整个教室。 吴放跟陈汐溪说,甘衡身上是有点东西的。 “不就是大家都崇拜他吗。”陈汐溪不以为然,把三本讲义在桌子上跺了跺,码放整齐。 “你也崇拜?”吴放撑着脑袋眯起眼睛,小黑眼圈是纯天生的,班上人公认他长得像马尔福,头发像小夫,总在乍一眼长得不错和搞笑咖之间摇摆。 陈汐溪听懂他言外之意,瞪了他一眼:“别拿我跟那些花痴比。” 吴放悠闲地放下手,自顾自转回去刷题,侧脸笑意未散,好像很满意似的。 黄秋腾和程荔缘在后面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抿起嘴角。 陈汐溪简单直白,她说的花痴,指一些假装不经意路过一班教室,超经意往里看一眼,如果甘衡不在,就会反复路过,直到看见甘衡他人。 学校这些人是少数,但也不是完全绝迹。 导致外班有一些男生不太服气,甘衡去洗手间,他们会暗戳戳侧头看一眼。 结果震撼之余闭嘴了。 “……器量惊人。”不知道是哪个外班的传出来的,又传到了他们班。 女生都骂传话的:“好恶心!”“你们男生有毛病吧!”“告老朱!”老朱是语文老师。 “我昨天作业写到十二点半。”“国庆怎么过那么快啊受不了了……” 做完课间操,还有奢侈的十分钟,教室有了菜市场的苗头。 “吴放你又坐我座位!跟你说了别坐我座位屁股坐下去都温的烦死了!” 陈汐溪气得拿教材敲吴放头,吴放很少爷地轻嗷了一声,侧身抬胳膊挡,抓起三角尺还击,陈汐溪一巴掌拍掉他武器,两个人空手互扇空气。 黄秋腾一边喂程荔缘小零食,一边津津有味看他俩小学鸡互殴。 甘衡和萧阙的座位是空的,吴放一不小心用力过猛,踹到甘衡桌子,书滑落在地,他手忙脚乱去捡,被陈汐溪按着背不让他起来。 “哈哈哈哈哈……”黄秋腾笑东倒西歪,“好像我爷养的乌龟……” 陈汐溪听了这话也忍不住哧哧哧,露出一口小白牙。 “你骂谁呢!”吴放没想到陈汐溪人虽小力气恐怖如斯,费劲扭脸看向黄秋腾和程荔缘,“化学作业不借你们抄了!” 程荔缘:“oi,我什么都没说。” 二班两个女生来到门口,引起了男生注意。 文心歌八字刘海,个子高挑,眼睛像小鹿一样往里看,罗珊珊帮她问:“甘衡在吗?” “不在,体育特长生课间操时间都去室内馆训练了。”有个男生好 心地告诉她们。 “哦。”罗珊珊拉着文心歌走了。 附近几个同班或站或坐,俯身凑一起低声八卦,无非是说她们来一班有点太勤了,不过临江一中的学生素质挺高,即使八卦也不过分。 “每次都拿社团当借口,要换隔壁启航,早就被骂了吧。”“那边喜欢甘草的是多。”“还是我们一中人厚道。” 甘衡已被公认为校草,连高二高三级草都被他艳压下去,简称甘草,其他外号是衡神,远没有甘草使用频率高,一班自己人一般叫他衡总。 吴放觉得这个名字特别生草,念一次笑一次,全念成四声,“干……草……”影响到陈汐溪预习下节课笔记了,随手在他肱二头肌上pia一下,吴放又捂住胳膊,歪着身体嗷了一声,陈汐溪看都没看他。 “汐汐,中午出去吃不?”“不啊,我住校,饭卡充了一学期。”陈汐溪说。 “那回头我和荔圆儿给你带那家烤奶茶。”“好,我给你们带食堂的小桃酥!” 中午放学,程荔缘照例和黄秋腾出去吃。 教室闷了一上午,看看马路风景挺好,这边绿化做的很不错,都是花境绿化。 程荔缘喜欢一边步行,一边听黄秋腾说话,从老街转弯,一下子过渡到新天地的感觉,很奇妙。 商区那边很漂亮,据说城建规划请了新加坡那边的,离启航国际高中就一条街,吃的特别多,路上能看见一中的校服,也能看见启航的校服。 启航学生从衣着到气质,都和一中大不一样,混在一起,是两股截然不同的青春气息。 偶尔有目光落在对面,越过中间无形的分界线,对方看过来之前,又低头看手机,或者转头和朋友说笑,撤回各自领地。 两个学校渊源已久,都是临海市最有名的高中,出过很多优秀的校友,打过多次友谊赛,学生们表面没什么矛盾,私下都很喜欢八卦友邻。 穿哪个学校的校服,就对哪更有归属感。 启航背景强大,常青藤录取率稳步提升,不收中考落榜生,也不收态度有问题的,这些年追临江一中追的很紧,也越来越往公立靠拢,一切以分数为导向,综合素质为辅。 年轻老师经常拿一中当例子,“公立全国重高就是不一样”“学一学别人的效率”“别人口语还比你们好,雅思分还比你们高”“又调皮”“爱投诉投诉,老师又不医死马。” 一中老教师也会骂人,“懒得要死”“人家不参加高考还那么努力”“你在偷懒,人家目标是麻省理工”“我看你们考华东理工都难”“临江一中这个名字对你们没有任何加持!” 一中也设立了国际班,满足想要拿奖学金出国留学的优生和特长生。 久而久之,两个学校的学生,看对方都是别人家的孩子,偶尔一粒火星,就能呛起一些调剂死板高中生活的火花。 程荔缘她们熟门熟路走到一家生意红火的饭馆,上班族和学生都爱来。 一进去,刚好有一桌人离开,黄秋腾赶紧拉程荔缘坐下,扫桌上二维码点餐。 程荔缘点了一盘招牌水饺,黄秋腾点了烧菜配米饭,两个人分着吃,天天上课,饿的越快,只想补充碳水。 “圆啊,你下学期确定选物化政?”黄秋腾夹起一只皮弹馅儿大的水饺。 “选。”程荔缘舀了一勺她的烧菜,放到空碗里。 “就不能选物化生吗,”黄秋腾愁容满面,“这样我们还能每节课一起,我还能跟你一起走班。” 程荔缘摇头:“政治是我拉分用的,你是纯理不用跟我一起,班长问过老马,只要选理科的多半留本班,其他分出去。” 黄秋腾闭眼祈祷:“保佑我和我同桌都留本班,陈汐溪和吴放也留本班……对了让衡总也留本班。” 程荔缘忍不住了:“为什么。” 黄秋腾睁开眼:“他可是一班的门面。”她就像在说自家小区门口拿了国际建筑大奖的地标公园。 程荔缘:“到时候有理科实验班。”甘衡成绩出众,又是特长生,大概率保送。 黄秋腾深受打击:“那咱班岂不是要损失一道5a级风景线……” “嗯。” 黄秋腾见程荔缘一点也不觉得可惜,后知后觉:“圆,我怎么感觉你好像不太喜欢甘衡啊。” 她复盘了一下,终于想起,每次和陈汐溪说谁又来教室看甘衡了,程荔缘都不接茬,“你初中是宣平的,甘衡也是,宣平的学生不是去启航就是来一中,是不是没跟我说实话,是不是认识甘衡。” 黄秋腾眯眼凑近,眼里写满对八卦的渴望。 程荔缘一个多月,天天听周围人提甘衡这甘衡那的,也难免想对同桌吐露一二,至少能让好友了解一些模糊的轮廓,以后不要太频繁提甘衡了。 程荔缘:“是这样……接触过几次,不熟,他不是大家眼里看到的样子。” 黄秋腾眼睛更亮了:“那是什么样子?” 阴暗,扭曲,傲慢。善于操控人心。喜欢拿捏他人弱点。 对特定的人施恩惠,对攻击他的人,用社交赏罚那套控制对方。 “没,我确实不太喜欢他。”程荔缘点到即止,不打算在背后说人太具体的。 黄秋腾喜欢摸鱼还能成绩这么好,脑子其实很灵活,当即领会了程荔缘的意思:“好,以后咱不提他了。” 换个其他心思多点的,大概就要好奇地问“啊?为什么呀”,这也是为什么程荔缘真心把黄秋腾当朋友,黄秋腾真是挺好一人。 程荔缘举起茶杯,和黄秋腾碰了一下,黄秋腾嘻嘻哈哈,正要说其他好玩的,抬眼看向门口,笑容一收,用眼神给程荔缘示意。 程荔缘都不用回头看,低头吃东西。 甘衡和萧阙,后面跟着罗小鹏,罗珊珊和文心歌,五个人进了店,找了张大桌子坐下了,刚好在她们斜对面,甘衡落座以后,又刚好能看见她的脸。 程荔缘借着拿纸巾,往里面挪了挪,这个角度,黄秋腾脑袋刚好把后方甘衡的脸挡住。 罗小鹏特意找了甘衡和萧阙吃饭,一是想说服甘衡和萧阙加入篮球队,二是他姐姐罗珊珊拜托他,找机会让文心歌和甘衡交换个微信。 罗小鹏说了会儿篮球队的事,萧阙没什么意见,甘衡说:“可以。” 他的目光越过空气,落在靠入口的一张桌子那,文心歌以为他是想看自己。 罗小鹏高兴地说:“那行,我们加个微信吧,诶正好大家都在,要不一起加了算了。” 萧阙拿出手机,和罗小鹏交换了微信,罗珊珊用眼神暗示文心歌,文心歌手在校服口袋里,把手机拿出来,和萧阙交换了微信,除了萧阙,其他人都看向甘衡。 甘衡没动静。 作者有话说: ---------------------- [抱抱]收藏,moduomoduo[猫爪][可怜] 第6章 罗小鹏:“衡总?加个微信?” 小青梅 第9节 甘衡:“不用,有事你找萧阙,他是我经纪人。” 罗小鹏:“哈哈哈衡总幽默。”干笑两声,他也没办法,甘衡不想做什么事,不会给任何人交代。 文心歌收回了手机,桌子上安静了两秒,萧阙朝罗小鹏他们笑了笑:“他不怎么用微信的,不用管他。” 罗小鹏挠挠头:“噢噢!饭来了,大家先吃吧。” 甘衡吃得很少,罗小鹏说:“衡总,不合你胃口啊?” 他有点纳闷了,担心甘衡是心情不好,明明刚才经过这里,是甘衡自己突然说要来吃这家的。 萧阙:“他要保持体脂比,你们吃你们的。”他在部队大院长大,说话随和又笃定,哪怕梦到什么说什么,也没人怀疑。 这和罗珊珊预想的并不一样,她甚至发现,甘衡视线一直落在前方,就好像那里有什么值得看的东西,可她转身去看了,这个时间饭馆坐得人挤人的,没什么异常。 罗珊珊给罗小鹏使眼神,罗小鹏咳了咳:“下个月文艺汇演,要提前两周准备节目吧,你们班主任选好人了吗?” 萧阙:“老马没说,估计让文艺委员安排了。” 罗小鹏: “听说合唱团要请衡总要和心姐一起合唱啊。” 合唱团缺个男声,刚好甘衡也学过声乐,音乐老师觉得甘衡形象不错,就想安排在一起,到时候在台上又拉风又好看。 甘衡眼皮抬起,注意力终于回来了:“什么时候?” 饭桌上古怪地静默一瞬。 文心歌温和道:“上周张老师不是问你吗,你答应了。” 甘衡想起了,好像是张老问了他什么事,他心不在焉嗯了一声。“不记得了,我不合唱,我去跟她说一声。” 文心歌表情尽量显得轻松:“为什么?是要避嫌吗。”最后一句半开玩笑。 甘衡:“要出校训练,要加入篮球队,没时间。” 罗小鹏没想到自己成了背锅的,假装忽然收到重要消息,摆弄手机。 文心歌知道甘衡理由很正当很充足,她努力说服自己,甘衡是按自己节奏来的,不是针对她,他对任何人都一样,“好吧,那我只有一个人上了。”她语气轻快。 萧阙主动接过话题问她要唱什么,一问一答间,谈话又流动了起来。 程荔缘和黄秋腾从最近有哪些好玩的游戏聊到了大学选专业。 “不好意思,你们旁边有人吗。”一道声音插进来。 程荔缘和黄秋腾抬头。 来人长相出众,留着较短的微分碎盖,皮肤好到不见毛孔,个子很高,穿着启航的红黑运动服,里面是一件浅领白t,锁骨和下方起伏的胸肌都很自然,透出青春蓬勃。 他背后还站了两个朋友,穿的是衬衫西裤,有个还打了领带。 “没人。”程荔缘看饭点其他地方都满座了,就朝里面让了让,黄秋腾也顺势往里让去,目光还落在对方身上。 那人在程荔缘旁边坐下:“多谢。”回头对服务员说,“加个板凳。” 服务员放了个板凳,他们其中一人坐到板凳上,拿出手机点餐,那人和坐对面的朋友说话,聊的是他们启航的事。 程荔缘换了话题,黄秋腾很快转移了注意力,说到好笑的地方,又和程荔缘埋头哧哧哧地笑了起来。 “那边不是甘衡吗。”朋友对那人说。 听到这名字,程荔缘微微一愣。 甘衡那边,萧阙也同时转头对他说:“江斯岸怎么……坐那了。” 甘衡看到了。 江斯岸坐在了程荔缘旁边,座位空间小,他们离得很近,程荔缘吃饭时,胳膊只差一点就可以擦到对方放在桌子上的手肘。 在外人看,这一桌男生挺拔,女生娇小,男生启航校服,女生一中校服,男生高高大大的坐外面,俩女生被保护在里面,很是醒目。 旁边经过的人都会好奇看他们一眼,大众对青春都是宽容且欣赏的,人不能同时拥有青春和对青春的感受。 “坐那边就坐呗。”江斯岸说。 “上次明明是互殴,你们教练光打你五十大板,内小子可太阴了。”他朋友低声笑了,“你不报复回去啊。” “斯总也被人做局了。”另一个朋友觉得特别搞笑。 黄秋腾飞快抬眼瞄了程荔缘一眼。 程荔缘和她对视一瞬,夹了一只水饺。黄秋腾的表情太丰富了,随时能截出表情包,弄得她反而想笑。只好假装专注吃东西。 江斯岸注意到她们的眼神互动,转过去对程荔缘说:“我见过你。” 黄秋腾震惊了,其他人也很意外:“斯总你们认识啊。” 程荔缘呼吸停在喉咙,出声自然而然地接过:“补习班见过吧。” 她对上江斯岸目光,江斯岸:“噢对,是在补习班,ybx那边。” ybx是这两年新开发的江岸大型商圈,旁边还连接着寺庙,十分高大上,哪个角落都能出片,已成为游客来临海市必打卡地标,本区高校多,课外补习机构都设在附近。 冰暴俱乐部的训练场地,也在里面。 其他人没有疑心这个解释,程荔缘脊背慢慢松懈,朝江斯岸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巴,表示感谢。 江斯岸朝她抬了抬眉毛。 其他人朋友见他们认识,就主动自我介绍,黄秋腾话密人爽快,很快就交换了名字,程荔缘也说了自己名字。 “你们说的和甘衡打架,是什么情况啊,”黄秋腾压低声音问,“实不相瞒,我们和甘衡是一个班的,我们保证不告诉别人,纯好奇。” 戴无框眼镜的男生笑说:“其实……” 江斯岸:“想知道?这里不方便说,大家加个微信好了。” 于是桌子上的人都拿出手机互相加了,程荔缘也不例外,江斯岸先扫了她,发来好友申请,程荔缘通过了。 他们坐在一排,正朝着甘衡那个方向,甘衡全看见了。 萧阙举起杯子喝水,掩饰自己表情。“萧阙,你笑啥。”罗小鹏问。 “没。”萧阙淡笑。 上次甘衡阴了江斯岸,结果今天报应就来了。 甘衡垂下眼,脸上没什么表情,罗小鹏也没注意,却感觉脖子背后蓦然一阵凉飕。 程荔缘和黄秋腾这边吃完,看了看时间打算走了。 江斯岸和他朋友都起身为两个女生腾开位置,他那个戴无框眼镜,看起来智商很高的朋友还约她们:“下次来启航打网球吧,我们学校不封校。” 谁不喜欢这种hotnerd男孩子呢,黄秋腾满口答应,脚下没看路,和程荔缘出去时,斜刺里撞出个人,程荔缘急停,免得他撞到黄秋腾。 结果,程荔缘被撞得歪倒,江斯岸一把托住她胳膊。 “怎么看路的。”撞人的是一中的,校服穿得松垮,校徽每届有数字,是高二的,目光不善。 江斯岸:“是你先撞过来的吧,怎么看路的。” 对方看了程荔缘和黄秋腾一眼,两个乖乖女生,当即嘲讽:“心疼了,你们女朋友啊?一中人启航的搅和在一起是少见。” 黄秋腾立马忍不住了:“谁是谁女朋友啊?说谁呢?” 对方看上去不屑和女生直接吵,没接茬,只盯着江斯岸。 江斯岸认出了对方,一中校篮球队的,首发队员,上次比赛输给了启航,江斯岸好几次快攻时,对方来不及回防,比分有点惨。 不过江斯岸在篮球队只算个支援,他主要精力还是放在冰球上。 和甘衡一样,江斯岸也是冰暴俱乐部的青少年种子选手。 “学长,”一声平平淡淡的嗓音响起,那人肩膀上出现一只修长大手,压在他肩上,往后轻轻一拉,对方整个人不由自主后仰,急退半步才维持住平衡,“这里是校外,等下被人拍到发给邱老那边。” 邱老是政教处主任,管学生纪律,大家背后都叫他辽宁舰,因为他是大连人,还经常全校巡视。 那人扭过头去,甘衡比他更高,目光俯视,脸上神情很礼貌。 黄秋腾眼睛都用不过来了,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 他们几个大男生杵在这,引得吃饭的人都在看,老板娘走过来:“干啥呢,同学,不准打架啊!” 对方甩开甘衡的手,耸耸肩,错身而过时,低声留下一句,“怪不得他们说你该滚去启航。” 甘衡没理睬,目光落在程荔缘脸上,程荔缘能感觉他目光是在她脸颊上慢慢一寸一寸流过去的。 在江斯岸看来,这孙子眼睛里就跟有针一样,只有知道他真面目的人看得出来,外人只觉得他礼貌得体。 江斯岸:“您有事?” 其他人保持观望,这一圈人的父母都在一个人脉层,大家都间接认识,也都去看过冰暴俱乐部的比赛,知道甘衡和江斯岸有过结。 萧阙也过来了,主动打招呼:“都在啊,改天一起打球?” “行,到时候约。”无框眼镜男生和萧阙一样是调节气氛的高手。 程荔缘对江斯岸说:“那我们先走了,谢谢啊。”“好。”江斯岸抬手挥挥,其他人也和两个女生道别,她们走出饭馆,背影很快淹没在人流中。 甘衡原地站了两秒,萧阙拍了下他胳膊,两人回了座位,江斯岸他们也继续吃东西。 “诶,心心?”一个女生吃完路过,看到了文心歌。 文心歌认出了对方,是辅导过她的姐姐,现在在上大学了。 那女生看到了甘衡,知道文心 歌一直憧憬甘衡,顿了顿,灵机一动想助攻一把。 女生眉开眼笑问文心歌,“你男朋友吗?这么帅。” 文心歌脸一下子红了,却没有马上否认,心里隐隐抱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期望。 甘衡礼貌又平直地说:“不是。” 女生有点尴尬,她以为他们关系很熟才坐在一起吃饭的,试图补救,“这样啊,你俩看着挺般配。” 萧阙心道完了,甘衡最厌乏这种不看人眼色的社交自来熟。 果然,甘衡抬眼:“我觉得我和谁看着都般配,不分男女老少。” 女生闹了个大红脸,明明知道甘衡是在讽刺,却生不起气来,他年纪小,身材高大,声线又柔和清冷,语感咬字入耳极了,这样抬眼看人,会让人有自己是被选中的错觉,不管他说什么,都让你觉得自己是特殊的那个,至于他说什么,不重要。 女生也还是个生涩未出社会的大学生,挡不住这种杀伤力,看见文心歌垂下头没了笑容,心里咯噔一下,满心尴尬,随口客气了两句,着急忙慌地走了。 小青梅 第10节 萧阙心里叹气,谁让甘衡他家曾曾爷爷在战场上救过他家曾曾爷爷的命呢,不然他真是不想伺候了。 小时候去甘衡家拜访,他经常看到程荔缘。 甘衡和他玩男生的东西,也会带上程荔缘一起,态度一会儿很亲近,一会儿又不耐烦,嫌她笨笨的,程荔缘也不生气,睁大眼睛奶声奶气和他理论。 现在程荔缘不理人了。萧阙也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 现在饭桌上气氛冷场到了极点,罗小鹏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估计是看到女神尴尬,一下子热血上头,不假思索地说:“衡总,这话情商低了吧,那叫‘还不是’。” 甘衡看了罗小鹏一眼,那一眼让罗小鹏冷汗下来了。 萧阙看罗小鹏,仿佛罗小鹏是一中的智商洼地。 罗小鹏:“我开玩笑的哈哈哈……” 文心歌终于说话了,语气倒听不出情绪:“我也没打算在高中谈恋爱。”她接下去连话都少了,或许是迁怒罗小鹏是罗珊珊的弟弟,她也没有再和罗珊珊说话,一直吃饭。 一顿饭安静收场,甘衡和萧阙吃完说还要训练,没有和他们一起走。 罗珊珊终于意识到,甘衡是真的对文心歌没那个意思。 连一丁点“不喜欢但表白了也不会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文心歌漂亮,罗珊珊一直有种不自知的与有荣焉,她自己也长得不错,才能和文心歌当朋友,甘衡不喜欢文心歌,罗珊珊想不通,这似乎隐约掐死了她内心那一丝出于私心的朦胧期待。 文心歌沉默不语,罗珊珊感同身受了那种心理落差,不甘心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我觉得,甘衡帮启航那边的人怼那个高二学长,挺奇怪的。”罗珊珊说。 文心歌转过来看着她,罗珊珊看到她表情,知道她和自己想的一样,“他和那个江什么,关系并不好,他不是去帮他的,应该是去帮和他同班的那两个女生的。” 文心歌飞快说:“甘衡人很好,乐于助人,比赛完了,他也会主动维持秩序,去扶摔倒的粉丝。” 罗珊珊:“那个女生好像不是他粉丝。” 文心歌没有再说话,一些细枝末节浮上心头。 甘衡站在洗手台旁,握住那个女生的手腕,不容分说地用凉水冲她被烫到的手。 他们周围好像有看不见的结界,外人的声音弱到无限远,无法抵达,无法穿透。 另一边,程荔缘拉着黄秋腾走出老远,绕过转角,才放慢脚步:“去喝烤奶茶?” 黄秋腾雀跃:“好好好,我要桂花味儿的。”“那我要咖啡味。” 那家罐罐烤奶茶很火,老板全用真材实料,一口下去满血复活,程荔缘和黄秋腾边喝,边慢慢走回学校,手上还一人拎了一杯,本来给陈汐溪带的,程荔缘一动念,也帮吴放买了。 吴放是陈汐溪同桌,还经常给她们讲化学题,大家也都是朋友了,请喝一杯奶茶完全应该。 黄秋腾打开手机,迫不及待浏览新联系人的朋友圈,第一秒就震惊了:“他和甘衡一个冰球队的!……还有训练视频!哇哇哇。” 她都没空讲话了,一路点评一路往下刷,程荔缘让她挽着自己胳膊,带她转弯过马路。 手机一振,程荔缘微信多了两条新消息。 江斯岸:[初中甘衡训练的时候,你来看过他的] 江斯岸:[你们现在绝交了?] 作者有话说: ---------------------- [哈哈大笑]人,收藏,谢谢[狗头][让我康康] 第7章 程荔缘单手打字:“和你没关系吧。” 江斯岸:[抱歉,就是挺惊讶,他把全班其他人都哄成胚胎了吗。] 程荔缘:[……不至于。] 其他人好感刷满了,还是有少数人对甘衡态度正常,比如她同桌,比如前排陈汐溪他们。 江斯岸:[你报过冰球入门课,后面就没来了,这么多课时可惜,下次你来,我陪练,找个甘衡不在的时间。] 程荔缘犹豫了下,她妈妈当时觉得打冰球能长个子,就给她报了课,后来她拖延没去,就是不想看见甘衡。 要退课程还要跟程揽英说,她不想她妈妈知道她和甘衡绝交了,否则她妈妈肯定第一时间告诉董阿姨。 程荔缘:[可以。] 江斯岸:[好,到时候联系。] 回到教室,程荔缘和黄秋腾把奶茶摆桌上,陈汐溪也把小桃酥摆旁边,大家都可以拿,吴放吃得最多,一边抱怨说不喜欢燕麦味,一边把奶茶吸了个精光。 路过男生调侃吴放:“哎,贾宝玉。”被吴放利落起身追上揍了一顿。 午休学生会巡视,有人玩手机会扣分。 陈汐溪在专心刷题,吴放睡午觉,黄秋腾恋恋不舍把手机给程荔缘,用气声说:“圆,帮我放下,困得要死了……” “晕碳了吧。”程荔缘去了教室外,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每个班昏睡一片,安静得不像话,阳光透进来,尽头有婆娑树影。 她打开自己柜子,两只手机正要放进去,她手机屏幕亮起,消息提示的头像是江斯岸。 江斯岸:[下周末刚好有空。] 程荔缘正要打字回复,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撑到她旁边的储物柜上,“砰”的一声,清淡气息进入鼻息,身躯挡住了她的视线,和尽头藤蔓参差的阳光。 她撞入甘衡的眼睛。 那双眼睛让她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转身脱困,对方伸出另一条胳膊,把她另一边路也封死了,借着身高差和体型差,把她困在自己和储物柜之间的狭小空间,低头看着她。 “删了。”他的声音和平时不一样,语气缓慢,凉凉沉沉,好像一块冰落在她领口内,他目光也垂落在她衣领,天气热,程荔缘没有扣最上面的扣子,锁骨露在外面,从他的角度,能隐约看见一丢丢里面皮肤。 程荔缘心率加快,不是因为害羞,她怕走廊会出现其他人,更怕身后教室哪个同班无意间出来,随时随地就能看见这一幕。 “你疯了吗。”程荔缘轻轻从齿缝间挤出声音,“让开。” 甘衡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删了。”他声音又轻又恶狠狠的。 这是绝交四百天后,他用本来面目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程荔缘闭了闭眼,压下胸口泛起的情绪,抬起眼,面无表情,慢腾腾地说:“我不。” 甘衡眼皮有细微的轻跳,连带睫毛末端的抖动幅度也明显,程荔缘脊背一股战栗顺流而下。 这表情太眼熟了。碧荫参差,风动影摇。 甘衡就像终于扯下社交头套,漫不经心透了口气,露出个不解的表情:“你不?为什么,你在我这里行不通,就要转移目标?” 完美优等生的阴影面积,就像月球背影一样,黑漆漆,又坑洼洼。 程荔缘如释负重,一个多月了,这人终于不装了。 心里有些疲倦,有一点淡淡的悲哀。 程荔缘:“让开,真要我把你干的那些事抖出来么。” 甘衡眼睛一眨不眨,唇角清纯又无辜,恶意都藏在眼睛里:“那你小时候干的那些事 呢,他们知道了,你猜他们会不会说,你表白被拒就诽谤。” 程荔缘:“我加谁好友,跟你无关。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们音量放得极低,只有对方能听见。 被那双黑魆魆的眼睛盯着,被迫困于他手臂和身体组成的狭小空间,程荔缘只想瞬移出五米开外。 甘衡慢慢说:“怎么没有关系,我是你青梅竹马,程阿姨和我妈妈都让我照顾你,江斯岸是什么人,你跟他一起玩,到时候长辈问起,我是第一责任人。” 远处似乎有人下楼,足音回响,连同青梅竹马四个字,压迫在程荔缘耳膜上。 程荔缘:“随便加一下好友很正常,不代表要一起玩,让开!” 她用力掰开甘衡的手,可是他胳膊一动不动,她力气是正常的,但和他完全没法比,他说的这些话,彼此无忌的动作,让她错觉他们又回到了最熟悉的模式。 程荔缘不要这样。 “那你以后还装不装不认识我。”甘衡轻咝咝地说,好闻的气息落在她头发和肩膀上。 程荔缘一个肘击撞他腹肌上,甘衡没防备,后撤不及时,轻轻闷哼一声。 他喘了口气,阴阴地看着程荔缘,嘴唇微微张开,露出的那一点牙齿边缘凉森森的,像夏日山荫河水里泡着的羊脂白玉。 有那么一瞬间,程荔缘有退缩之意,但她控制住了。 “我们不是青梅竹马,去年我跟你道了歉,也把话说得很清楚了,除了家里长辈饭局,私下没必要有交集。” 一年前她说这样的话,胸腔还会酸涩,现在像个旁观者一样冷静。 隔壁班关着的教室门突然开了。 罗珊珊正要去洗手间,看到对面储物柜,其中一个背影高大修长,另外一个被挡住了,明显是女生。 罗珊珊有轻度近视,这个距离没看清他们是怎么站的,下意识朝那边走了两步,那女生却啪一声把柜门关上,匆匆回了教室。 午休时间,两个人一起出来把手机放进柜子里的概率很小。 甘衡转过身,罗珊珊怔了下,尴尬地移开眼神,心跳小加速,她是文心歌的朋友,甘衡应该会和她打招呼。 甘衡看也没看旁边,好像走廊上就他一个人,径直回了教室。 罗珊珊脸色僵硬,对这个年纪的高中生来说,比起被拒绝,更让自尊心受伤的是被彻底忽视。 她难以消化涌起的负面情绪,这些负面情绪好像被牵引着,往那个女生的背影涌去。 如果她没看错,那个人应该是程荔缘。 过了两天,甘衡没有再主动来找她。 程荔缘松了口气,果然,她提起了那天的绝交发言,他就不来烦她了。 甘衡只是惯性受关注,生来有傲慢的资本,他可以无视别人,但不允许别人放弃关注他,尤其是她小时候一直是他的跟班。 程荔缘想起开学前两天来学校报道,走进教室,第一时间看到甘衡,心口一沉的窒闷感觉。 她迅速调试自己,高中三年,她要认真备考,去第一志愿。 他的外表,光环,引人瞩目的一举一动,在她眼里都不再具有任何吸引力,和普通同学没有任何区别。 小青梅 第11节 甘衡或许是意识到了这点,每次回头和吴放说话时,目光都会直直落在程荔缘脸上,眼睛里像有小凿子一样,像根本不在意旁人会不会发现。 程荔缘并不担心,她太普通了,其他人就算注意到,也会认为甘衡是在看教室后面的海报。 程荔缘低头刷题,头也不抬。 只要这人别找她说话,看几眼无所谓,同一个班抬头不见低头见,习惯了就能无视。 “题做快了练不到思路,做慢了时间不允许,”黄秋腾抱怨着,“我今天去图书馆找找感觉,圆啊,要来吗。” “不去,”程荔缘觉得图书馆杂音太多,“我就在教室睡个觉。” 中午吃完饭回来,程荔缘把小枕头放在了桌子上,正要趴上去。 “荔缘,学校门口有人找你,说是你家长。”班长过来轻轻敲了下她桌子。 程荔缘皱了下眉。 程揽英忙得脚不沾地,平时都在做咨询和培训,有时候还要飞外地,这个时间不可能,也不可能是钱友让。 到了校门口,穿灰色制服中气十足的保安阿姨问她:“那边那个是你家长吗,说找你有事。” 程荔缘看过去,法国梧桐下,站着个打扮时髦的年轻女人,穿着宽松的连衣裙,肚子比上次见又大了一些,不是李婉铧是谁。 程荔缘眼神冷淡,对保安阿姨摇摇头:“不是。” 李婉铧一眼锁定程荔缘,第一时间噔噔噔过来了。 “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啊?”李婉铧不耐烦地质问。 保安阿姨不满她这幅态度:“学校有规定,手机不能进教室,你是这位同学什么人哪,她说你不是她家长!” 李婉铧无视了保安阿姨:“你奶奶生病住院了,保姆回老家了,你先请个假跟我过去轮流守下人,应付个一天,到时候护工来了再说。” 程荔缘没应她,隔开一点距离,像看奇行种一样看着李婉铧。 保安阿姨五十多了什么没见过,一下子猜出李婉铧是什么人,见是个孕妇,怕她闹事,直接拦在程荔缘前面:“我们学校有规定,没有直系亲属来接,没有请假,任何人不得擅自带学生离校!” 李婉铧:“我是她阿姨!她奶奶现在情况不好,要是有什么事,见不到最后一面,你来负责吗?” 保安阿姨生气了:“她奶奶没儿子没女儿,轮得到一个还在学校念高中的小孩子去照顾?” 李婉铧:“你叫什么名字,把你们学校领导喊来,我要投诉你!” 保安阿姨不是吃素的:“你快去投诉!我还报警呢,什么人啊!警告你,不明人员离校门远点,否则我叫保安队来,后果自负!” 李婉铧声音大,中午虽然人少,还是有两三个学生路过,向这边投来视线,放慢了脚步。 李婉铧自觉让程荔缘丢脸了,胸口出了口闷气,换了副和善一点的表情:“我真没骗你,要不让你爸爸跟你说一声,我给他打电话,你听听?” 程荔缘负手冷静地说:“我不认识你,今天我不会离校,你如果不走人,我叫班主任了。” 钱美萍真有事,钱友让会亲自来接她,她姑姑和二叔也会联系她。 李婉铧亲自下场演这一出,明显是夸大其词,想让她离校再说。 程荔缘懒得管李婉铧发什么疯,从头到尾就不想和发生一丁点联系。 上次她妈妈知道她周末去吃饭那出闹剧之后,非常生气,打电话过去把钱友让骂了个狗血淋头,然后告诉她,千万不要和李婉铧单独相处,也不准她短时间再去奶奶那边。 李婉铧就像在这等着她一样,瞬间提高了声音:“你还没有点孝心了,你奶奶都在抢救了,这么冷漠,你妈妈真是没把你教好!” 空气凝滞了一瞬。 最后一句对未成年杀伤力很大,换个性子软的可能会气哭,掉进对方逻辑不知道怎么反驳。 程荔缘面不改色心不跳,轻轻笑了:“令堂令尊把您教的好,硕士勾引导师,破坏别人家庭,被临海大学给予开除处分,我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当然没有李婉铧阿姨你厉害,您别和我一个小辈计较。” 附近那些少数路人和学生,听到这个炸裂信息,一瞬间都对这个打扮光鲜亮丽的女人面露不齿。 不管在哪里,做出这种事,都代表了这个人的人性底色。反正和真善美没关系。 就这还能对人家孩子贼喊捉贼,更是让人嫌恶。 “自己行不端坐不正,还敢当面骂别人妈妈。”“什么素质。”“老鼠儿子会打洞啊。”附近老小区多,大爷大妈饭后遛弯,路见不平,就交头接耳议论两句。 “还是临海大学的?”“我女儿也在里面读书,没见过这种人啊。” 李婉铧脸上红白交错,程荔缘和她妈妈一个模子的不好惹,居然当众把她名字字正腔圆地念出来了。 但她既然一不做二不休,就不会在意这点脸皮:“你一个小辈,怎么对长辈这么说话的!你奶奶小时候还带过你,她在医院,再怎么样你不能不去看。” 保安阿姨迅速抓起对讲机,让保安队 来驱赶这个陌生女人。 “同学你快回教室,别跟她纠缠。”保安阿姨扭头说。 这个建议很周全,有大门挡着对面就进不来。 程荔缘点点头:“谢谢阿姨。” 她转过身正要走,前面站着两个学生,有点眼熟,好像是二班的。 罗珊珊也是凑巧经过,没想到就目睹了这一出,一股隐秘的动机在胸口升腾,她怕程荔缘要走,横了一步挡住程荔缘去路,嘴上却十分担心关切:“同学,这样不好吧,这个人毕竟是你家亲戚,万一你奶奶真的不好了怎么办,要不还是去看看。” 罗小鹏原本没打算掺和,可是他姐姐捏了他一下,罗小鹏帮腔说:“是啊,要不然还是去看看吧。”他是体育生,堵在那,保安室狭窄,程荔缘根本过不去。 程荔缘真的要笑了。 她今天是西天取经到灵山了吗,怎么妖魔鬼怪都一下子冒出来了。 程荔缘深吸一口气,酝酿怼人,罗小鹏突然一个后仰,整个人被一股大力扔了出去。 他徒劳地向后急急碎步,还是背朝下摔在水泥地上,尾椎疼的要命,摔倒前本能拉住了罗珊珊袖子,想维持平衡,罗珊珊也被同步拽倒,头发糊脸,快疼哭了。 任谁都能看出来,来人对他们一点客气劲儿都没有,没当同学,也没当人。 罗小鹏还以为是辽宁舰邱兴国,吓得要死,结果一抬头,彻底愣住。 罗珊珊也没反应过来,呆呆看着甘衡背影。 “滚,”甘衡都没回头,吐字清凉阴柔,飘落在他们脚边。 完美优等生的脏字,好像幻听。 甘衡越过程荔缘和保安阿姨,出了保安室,走到李婉铧面前。 “诶诶,同学你干嘛!那人是孕妇!”保安阿姨急道。 李婉铧顿时想起上次她划伤了甘衡的手臂。 她今天来找程荔缘闹,何尝不是想遇到甘衡,当面挽回人情。 李婉铧心下欣喜,客气地说:“是甘总的儿子吧,真是一表人才,那天都是误会,阿姨情绪不好,误伤到你了,在这里给你道歉。” 甘衡:“以后你再出现在程荔缘一百米范围内,你肚子里的孩子就没了,还是说,你更喜欢生下来,再失去。” 他表情没一点起伏,和和煦煦的,外人看着很平静礼貌,甚至有一点温良,在和李婉铧沟通。 他说的每句话都很舒缓,李婉铧也听清了每个字,大脑反应过来,情绪没跟上。 甘衡的表情,整个人散发的气质,和他的话完全是分离的。 程荔缘赶过去时听见了。 像一朵半透明的高原蓝玉簪龙胆,露珠滢滢,山海清雅,喇叭口张开,露出滴下毒液的蛇结。 李婉铧没有这样程度的感受,但她听得懂威胁。 “你……!” 仓皇中,她惨白了一张脸倒退半步,转身逃离,看都不敢看甘衡一眼。 甘衡家那样的社会地位,要她出事轻而易举,凭他背景也不会起任何波澜。 他说起她肚子里孩子的语气,就像在谈论一坨菜板上的肉。 李婉铧胸口一阵发闷,逃出了几百米,扶着垃圾桶吐了一场,终于意识到,她一开始就犯了极其严重的错误。 甘衡是魔鬼的儿子,是另一个阶层的人……程揽英生的好女儿,连这种魔鬼都能迷惑,还亲自护着她。 李婉铧心里腾起万般情绪,程揽英专门把女儿训练得人畜无害,就是为了勾引甘霸原的儿子,讨好董芳君,谁不喜欢自己未来的儿媳妇乖巧不作妖呢。 校门口,眼看甘衡一来,围观人数立即增加,程荔缘扶额:“谢了,快回去吧。” 甘衡看着她,阳光下眼睫毛茸茸的,一点也不像刚刚才说了那么可怕的话。 “嗯。”他用完全柔软无害的语气说,还点了点头。 保安阿姨以为甘衡见义勇为,挺身而出维护同学,临走还大力夸了他两句。 回了教学楼,甘衡却往班主任办公室的方向走去,程荔缘顿生不详预感:“你去哪。” 甘衡步伐不停:“身为纪律委员,出了这种事,必须要跟马老说的。” 程荔缘一阵头痛,追上他压低了声音:“你不是都被撤职了吗。” “哦,甘衡?”马维刚好从办公室出来,看见了他们,“……程荔缘?” 程荔缘是个很稳重低调的学生,表情不多,现在却有点气急败坏,好像想拦住甘衡。 印象中这两个学生八竿子打不着关系,从未同框出现过。 甘衡:“马老师,有事跟你报告,跟程荔缘有关的。” 他眉头蹙着,任谁也不会怀疑事情严重性。 马维看了他一眼:“进来说。” 程荔缘心里一阵绝望,亦步亦趋跟着甘衡进了办公室。 作者有话说: ---------------------- [抱抱][猫爪][可怜]收藏,小心心 第8章 马维跟保卫室确认后,让保卫室再看到李婉铧,直接驱离。 他给程揽英打了个电话,如实转告,程揽英在电话里认真感谢了他,对程荔缘说:“缘缘,今天晚自习下课我来接你们。” 小青梅 第12节 等马维放他们走了之后,程荔缘心累得话也不想说。 “跟上。”甘衡轻声说。 程荔缘没说话,拖着脚步跟了上去。 不论她愿不愿意,他是第二次维护她了。 甘衡走到一个僻静角落,这里种了枫树,红黄鲜艳,还能闻到远处丹桂的甜香。 再过两周,就是初冬了。时间过得很快。 “快点吧,我还想回去睡会儿觉。”程荔缘说。 甘衡停下脚步,回身望向程荔缘,他眼底模糊,情绪难辨:“怎么会被欺负成这个样子。” 仿佛在说,如果换成他家里遇到这种事,事情不会是这样子。 他语气流露出清淡的阴狠,阳光和枫叶在他头顶,好看得就像开放大世界里的五星角色,可是怀孕这两个字对他来说仿佛没有任何温度,仅仅是医学名词。 这才是程荔缘记忆中熟悉的甘衡。 甘衡小时候就是这样。董阿姨善良正直,对甘衡也很关爱,但他的思考回路,三观体系,好像跟她完全不一样,感觉在置敌人于死地时,他不会管对面男女老少,会众生平等地碾压过去,直到敌人再也无法开口。 此时他脸上有一些奚落,有一点阴暗。 程荔缘突然就想到了在甘霸原车子上看到的那一支不属于董芳君的口红。 程荔缘:“离婚后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那家人已经和我没关系了,不管怎么样,谢谢你。” 她只想快点回教室。 甘衡看着程荔缘。 她有一点不高兴,表情是礼貌的,没之前那么拒人千里之外。 脑袋顶看不见发旋,发长刚好及肩,在脑海扎了个很短的低马尾,没什么发型,头发和脸都很干净,衣服也很柔软,靠近他时,他能闻到她身上萦绕的气味,有一点山茶花的甜,还有另外一点让人不停想闻的气息,像牛奶,还像温稠的小米香。 比她小时候身上干净的纯棉气息,多了无法解读的少女味道。 他的大脑和生理,好像被分开了,程荔缘仅仅是在呼吸,他觉得她手段了得。 ……信息素也了不得。 日记事件后,他觉得“就算是从小一起长大,也不过如此”,当时缓慢的冲击过去,傲慢让他不甚在意,却解释不清目光依然自动追踪她。 身体离开了,精神体却仿佛一直在她身边徘徊。 甘衡归结于惯性。哪怕从小照顾一条流浪狗,狗狗反咬了主人,主人还是会有几分念旧。 再看程荔缘,甘衡更觉得她像一只小狗,只属于他的小狗,以前会依赖他,现在长大了一些,忽然变得很聪明,有点小牧羊犬的感觉了,毛毛支棱着,有点乱,比以前奶茸茸的短毛更加可爱,看到他会假装看不见,会躲,非常机灵。 她绕着他打转,不是因为喜欢,是因为他手里有吃的,现在她远远躲开,再也不想看他一眼。 还是说,是别人能给她更好的东西,所以她去别人那边摇尾巴了。江斯岸和她互加微信的一幕,又浮现眼前。 甘衡:“……”他呼吸变得很慢很深。 作为一个 正常人,程荔缘嗅到了危险气息,甘衡看着她却不说话,眼神让人毛骨悚然。 程荔缘谨慎说:“如果你没有其他意见,那就先这样,我回去了。” 她从他身边经过,身体都是绷紧的,好在甘衡没有动。 程荔缘加快脚步回了教室。 晚自习下课,程揽英来接她了。 “程阿姨好,”甘衡站在她旁边,十分礼貌地弯腰打招呼,“好久不见了。” 程荔缘:“……” “诶,”程揽英热情地说,没注意到她表情,“岑岑快上来,今天程阿姨送你,跟你妈妈也说过了。” 甘衡打开后车门,让程荔缘先上去。 程荔缘一声不吭地坐上去,往里让了让,这里离学校较远,没人看见他们,幸好她提前跟程揽英打过招呼,说她要在这里买东西,让程揽英在这里等。 甘衡也坐了进来,关上车门,空间顿时又产生了拥挤的错觉。 第二次同车了。 她妈妈新购置的这俩车没有她家以前那辆好看,胜在空间大,越野车型耐造实用,还可以自驾游。 问题是第二排中间没有隔断,座位整个连在一起的,她和甘衡之间的距离,比上次更近。 “今天晚上没去那边训练呀?”程揽英边开车边问。 甘衡又变成了那个最正常版本的他,也是程荔缘在长辈面前见惯的他。 “嗯,一周时间不是固定的,刘教会提前通知。”甘衡说,没有让谈话封闭,另外说些学校的事,和程揽英一路聊得热闹,好像他才是程揽英的亲小孩。 ……此景此景,有一点似曾相识。 程荔缘想到上次,看着车窗外。 “阿姨,程荔缘在ybx的课时卡还没用完,有空去把课时消了吧,高一还有课余时间,到了高二时间就不够了,高三就要备考冲刺了。”甘衡说,“拖太久,不划算。” 程荔缘:“……”她以前不知道甘衡这么嘴碎。 可是他每句话都说的很真诚,听在长辈耳中特别讨喜,十分有信服力。 程揽英:“对噢,去年暑假本来要去的,行,缘缘你看你平时什么时候有空,就当锻炼身体了,争取高一学完,高二你们学校压力肯定会更大。” 甘衡认真说:“一个人去不如我带她去,最近我训练时间多。” 程揽英:“可以可以,有你在旁边,阿姨也放心点。” 程揽英看甘衡提到这些,还以为是程荔缘私下和他说的,他们关系还是以前那样。 程荔缘想拒绝,可那样她妈妈肯定会发现问题。 程荔缘撑着脑袋,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班上情况如何呀,你俩适应得还好吗。”程揽英说。 “挺好的,大家都很单纯,程荔缘也很爱帮助人,还被选了生活委员,嗯,就是劳动委员。”甘衡说。 程揽英一听,“哎唷”一下顿时笑出了声,甘衡也笑了起来。 程荔缘忍不住了:“有什么好笑的。” 她妈妈上气不接下气的:“你在家里能坐着不站着,能躺着不坐着,油瓶倒了都不扶的,居然是生活委员。” 甘衡在一旁微笑不语,程荔缘感觉脸上有薄薄的热度升腾。 程荔缘:“上个生活委员在医院确诊了焦虑症,回家休息去了,马老让我接管的。” 程揽英不笑了,关心说:“这才开学快两个月啊,你同学是学习压力太大了?” 程荔缘:“临江一中本来竞争就很激烈。”她也是努力在宣平考到了中考年级前三十,才通过宣平和临江一中的直升通道,进了临江一中。 要维持中等再靠前一点的成绩,她付出了全部努力,不像黄秋腾还能摸个鱼。 理科这个思维,好像是天生的,黄秋腾做数学卷子很容易,拿到一道难题就知道怎么解,她用笔给程荔缘演算,第一步思路就和程荔缘差很大。 但黄秋腾从来没有建议她转文科,反而说:“理科好找工作啊,你哪道题觉得吃力,就来问我,除了化学,我都还可以,化学你可以找吴放。” “你就是不想分科分班和我不在一起吧。”程荔缘缓缓说。 “嘤嘤嘤,人家就是不想换同桌啊。”黄秋腾一提这个就生怕程荔缘对理科失去信心。 程荔缘回过神,心情好了一些,幸好她还有黄秋腾他们。 程揽英:“要不请个假我带你出去玩吧,中秋节国庆节你都没出门。” 程荔缘:“不用,我还要写卷子……”其实她喜欢玩探索大世界的游戏,走走停停,很解压,所以比较宅,但她不想让程揽英发现她爱打游戏。 甘衡接过话题:“阿姨,学习压力大可以多去运动锻炼。” 程揽英:“是啊,缘缘平时太宅了,让她下楼她就不爱动,以前你们两个小学放学了经常出去一起活动,这样就很好,小孩子就是要户外活动,多晒太阳才能长高,你们小时候差不多高,现在你看,你比缘缘高那么多,早知道我就该逼她多喝牛奶多吃鸡蛋多跑步的……” 程荔缘听不下去了:“妈,身高和基因有关系!” 程揽英:“我和老钱也不矮呀,你就是太阳晒太少了。” 程荔缘不吭声了。她总不能说拿甘衡举例子。 甘衡笑说:“她才高一,有的人上了大学还能长个呢,我多带她去锻炼就可以了。” 他在程揽英那边又刷了一波好印象,等程揽英把他送回小区,还在车上跟程荔缘夸甘衡,让程荔缘多和甘衡一起玩。 说了五分钟。 程荔缘逆反心上来了:“妈,你是不是想我和他谈恋爱啊?” 程揽英很惊讶:“为什么这么说?” 程荔缘:“那你一直说让我跟他多玩干什么,我在班上多跟他说话,马上就有人造谣我们谈恋爱,班主任就要请家长了。” 程揽英以为她在开玩笑:“真的呀,那你们班喜欢岑岑的小姑娘肯定多,这孩子小学就有女孩子围着送他各种东西,幼儿园里也是,你董阿姨生怕他骄纵了,管得很严,岑岑没早恋,也很有自制力。” 程荔缘替全班女生反驳:“才没有,我们班女生对他态度很正常。” 程揽英:“噢那挺好的,学习氛围浓厚。” 程荔缘也说不清楚心里那一点别扭:“那你为什么当初离婚后,跟我说什么,让我以后一定要找个对我好的富家子弟,感情没有了,还有钱。” 程揽英完全忘了这茬,非常茫然:“我还说过这话?” 程荔缘板起脸:“就是你说的。” 程揽英想了半天,有一点模糊印象:“是我跟董阿姨聊天时候说的?” 程荔缘面无表情:“嗯。” 程揽英细心解释:“我和钱友让是大学谈的恋爱,你董阿姨头脑特别清醒,是自己工作后相亲相了很多个,然后才选了你甘叔叔,我离婚后,觉得她做的决定才是稳妥的,婚姻不是谈恋爱,还是要考虑很多别的东西。” 程荔缘没说话。 程揽英把女儿当朋友一样聊着:“我不希望这些一时的话影响到你,恋爱和婚姻是你自己的事,是你自己的选择,你老妈自己就是做咨询的,接待过很多那些假开明的家长,表面说让孩子自己选,结果孩子选什么,他们就把那个选项排除掉,长期以往,孩子遇到什么就说随便,完全封闭交流,那些家长又要抱怨,孩子为什么不跟他们沟通,不跟他们说话。” 程荔缘:“……嗯。” 程揽英又开玩笑:“当然,你要是找到岑岑那样的,老妈也不反对。” 小青梅 第13节 程荔缘淡漠:“不可能。” 睡觉前,程荔缘收到一条新消息。 那个许久没出现的头像,一下子跳到了最上面。 对方直接发来了语音。 甘衡:“江斯岸父亲让手下替自己坐牢。” 程荔缘一下子皱起眉,不知道甘衡说的是真是假。 甘衡仿佛隔空能感应她在想什么:“是真的,经济犯罪。” 他发来了一个截图,上面是内部文件,显示的是法院判决,还有其他资料,证实被告和江斯岸父亲的关系,太复杂了,程荔缘只看了几眼就关了。 她知道他的潜台词,不要在我不在的时候,跟江斯岸去上课,不然我跟程 阿姨说。 程荔缘近乎气笑。 她噼里啪啦打了一行字,盯着看了半天,回车键全清空了。 她不要再陷入过去重复的模式。 他的这些钓鱼行为,只会钓上来空气。 程荔缘没有回复甘衡,扔开了手机。 卧室很安静,黑胶造型的蓝牙音乐盒发出荧荧蓝光,水波纹一样散开,浮现在床头和天花板上,程荔缘戴着耳机,听着助眠白噪音,不知不觉睡着了。 甘衡望着天花板,他房间很大,天花板上有星空灯效,躺在床上,仿佛漂浮在茫茫宇宙。 程荔缘没有回他。 甘衡眼帘半垂,盯着手机,过了半晌,才按了息屏键。 半夜,程荔缘醒了,揉眼睛下床,出去上厕所。 客厅阳台上开着夜灯,她妈妈站在那边打电话,不时“嗯”两声,有些客户在国外打拼,特别有钱,但拿自己的小孩一点办法都没有,遇到紧急情况,还是会找她妈妈,不过这样的情况很少,两边有时差,客户也知道大晚上打电话不礼貌。 换她半夜被吵醒是受不了的,程荔缘佩服之余,又觉得有点沉重。 她站在那边没有动,程揽英刚好打完电话,回头发现女儿一动不动穿着睡衣站在客厅,吓了一小跳。 “吵到你了?”她赶紧走过来。 程荔缘摇头:“就是觉得你太辛苦了。” 程揽英过来抱抱她:“不辛苦,这才两点,我今天本来就在赶资料,这不是完了我就去睡觉了,你也赶紧睡。” 程荔缘不满:“为什么非要这个时间打,其他时间打给你不行吗。” 程揽英从来不避讳和程荔缘聊这些:“这个客户的丈夫出轨了,她最近情绪很不好,和孩子关系也变得很差,刚刚情绪崩溃,不知道该怎么办,就给我打了个电话。” 她没有因为自己家里发生的事,就回避相关话题,这样对孩子反而不好。 程荔缘站住了。 程揽英:“怎么啦。” 程荔缘抬起头:“其实那天在甘叔叔的车上,我看到……” 她把口红的事情跟程揽英说了,程揽英一直专心听着。 程荔缘说完后,程揽英想了想:“这件事,先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平时就当不知道,不要有保守秘密的负担,也不要怕不说出来,就对不起董阿姨什么的,你做的很棒,先告诉了我,妈妈已经知道了,你先把它放在一边,好不好。” “好。”程荔缘感觉心里有一块压着的石头被拿掉了,如释重负地松口气,上完洗手间就回房间躺下了,一夜无梦。 作者有话说: ---------------------- [捂脸偷看]收藏,求求[撒花] 第9章 程荔缘是生活委员,学生会人手不够,他们班这周轮值,巡视各年级卫生。 为了公平公正,扣分情况会拍照录像,所以值日的学生允许带手机。 班长为了不受游戏和社交媒体的诱惑,用的是一款小学生智能手表,只有定位、付费和通话功能。 其他同学哈哈哈地笑着翻她手腕,欣赏她的儿童手表,班长还一脸淡定,坐在那随便大家看。 节省了玩手机的时间,她成绩是全班前三。 程荔缘特别佩服班长的自律,有这样的自制力,做什么都会成功。 班长:“荔缘,麻烦你把手机带上,拍得更清楚。”她叫三个字的同班女生,都是只叫后面两字。 “好。”程荔缘说。 到了高二某班,后门外有零食袋子还有空牛奶盒,班主任在里面讲话,门是关着的。 程荔缘猜是后排某个学生偷吃零食,又偷偷扔出来,今天是突击卫生检查,没有事先通知。 程荔缘问班长:“要扣分吗?” 班长本身也是学生会的:“扣,拍。” 程荔缘拍照录像,在表上扣了分,检查完之后,班长把统计表发给了学生会负责人。 下午,有人过来找今天轮值的学生,也就是程荔缘和班长。 班长不在,程荔缘就出去了,看到一个高二女生。 “是你今天拍的我们教室后面有垃圾吗。”那女生说话有点质问的味道。 程荔缘:“是的。” 女生:“我徐柠晚,学生会的,我们班一直都是满分,垃圾肯定是有人故意扔我们班后门的。” 程荔缘彬彬有礼:“值日生只负责检查结果。” 徐柠晚没想到这个高一新生居然不配合,一般人听到她这么说都会犹豫。 徐柠晚再次强调:“我说了,垃圾跟我们班没关系,你不能这样扣我们班的分。” 程荔缘眨了眨眼:“这事我做不了主,学姐你去找学生会的吧。” 说完转身回了教室,徐柠晚看着她好几秒,转身走了。 黄秋腾:“什么情况,圆儿,刚谁来惹你?” 吴放闻言回过头来,陈汐溪也转过身:“怎么了。” 程荔缘说:“没事。”三言两语跟他们说了。 黄秋腾嫌弃道:“这人好不讲道理啊,你有录像的,不用理,学生会奇怪的人就是多。” 陈汐溪点头:“对,有证据就行,不用跟她掰扯。” 吴放问:“她叫啥名来着?” 程荔缘:“她说是徐柠晚。” 吴放:“那不是校篮球队那个石澄宇的女朋友吗。” 黄秋腾一听有八卦瞬间来了兴致:“石澄宇是谁,他们怎么了,学校不是不让谈恋爱?” 吴放招招手,四人窗边小分队把脑袋凑近了一点。 “那个石澄宇,校篮球队队长,加上成绩不错,就没人主动去惹,”吴放慢条斯理地说,“徐柠晚的妈妈是检察院干部,她在学生会里也混得开,他们暗地里谈,没人抓得住,大家估计也不想得罪他们。” 甘衡和萧阙去小卖部买饮料,回来就看到四颗脑袋凑一起,程荔缘的脑袋和吴放的脑袋都快挨上了,一点不避嫌。 萧阙看了甘衡表情一眼,不动声色离他远了一点。 甘衡走过去拿功能饮料撞了下吴放的肩膀,脸色恢复如常:“在说什么?” 吴放转过去拿了饮料,一边谢了他们,旋开瓶盖:“在说石澄宇和他女朋友,你们不是要加入校篮球队吗,那个石澄宇有点不好惹啊。” 甘衡加入进来,程荔缘就不说话了,三个女生也回正了位置,该干嘛干嘛。 甘衡笑说:“有多不好惹。” 吴放喝了一口饮料:“副队长退队了,听说就是被他排挤走的,他家里好像很有门路,和校长有点关系,反正很社会,你俩当心点。” 一中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甘衡的家世,网上查不到,只有少数人能从家里长辈那边听说。 甘霸原低调至极,平时从不在新闻和社媒上出现,很多人都不知道他姓名,自然也不知道甘衡是他唯一的儿子。 石澄宇那种嚣张在外,毫无顾忌的,会让普通学生避开更远。 吴放:“哟,再来一瓶,程荔缘,送给你。”他转身把瓶盖给了程荔缘。 甘衡看着吴放自然到一气呵成的动作,眼帘微微阖了下。 黄秋腾惊讶:“你怎么不给陈汐溪?你怎么不给我?” 吴放:“我上次给陈汐溪,她说她不收破烂,程荔缘不是生活委员吗。” 程荔缘本来还拿起瓶盖看了一眼,听了把瓶盖塞他衣领子里了:“您拿好。” 陈汐溪在旁边吐槽:“他就是这么抽象。”“不儿?”吴放每次一被陈汐溪吐槽,必然要找回场子,马上跟陈汐溪拌起嘴来,黄秋腾说他坏男和女斗,他根本不理,哼唱死侍里面的byebyebye。 吴放一唱歌,附近女生都会抿嘴笑扭过头,因为他其实唱的很好,跟吃了cd一样,手虚握成拳模仿麦克风的样子,陈汐溪撑脑袋,手把半边脸遮住,表示我不认识此人,面无表情刷题。 奢侈的课间十分钟,教室里都是吴放清澈磁性的歌声,周围人也从笑场变成了真的有在听。 有女生看着吴放,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笑容洋溢地捂住嘴和同桌说着什么。也有人跑出去拿了手机,溜回来录视频的。 或许是甘衡太遥不可及高不可攀了,班里 女生习惯了他的存在以后,似乎只把他当大熊猫,门面担当,可以观赏,但没人对他真有啥想法,倒是暗恋吴放的,还真有那么一两个。 吴放唱完,原本安静的教室爆发出喝彩,还有吹口哨的,很多人要他再唱一首,吴放淡定地把打印的收款码立在了桌子上。 “切。”大家纷纷散开,该干嘛干嘛。 “我们班好像没会唱歌的女生,不然可以跟你出一个合唱节目,”陈汐溪认真说,“樊子倩正在想我们班出什么节目呢。”樊子倩是文娱委员。 小青梅 第14节 吴放说:“一定要双人合唱吗,就不能大家一起上去啊。” 陈汐溪:“你认真点!这次文艺汇演,那些来交换的老外同学也要来看的,学校特别重视。” 班上的小美女樊子倩正好过来:“吴放,你出个节目,唱什么都可以,我问谁都不想上。” 谁当班委谁是牛马,一向精力旺盛的樊子倩脸上有了班味,下次班干部选举她一定要辞职。 吴放的傲娇少爷脾气又发作了:“一个人在台上又唱又跳好傻,你就算去请老马,我也不上。” 樊子倩死鱼眼看着他:“陈汐溪,要不你陪他上吧。” 陈汐溪急了:“我五音不全的!”“黄秋腾?”“俺只会唱国歌。” 樊子倩:“那完了,这次文艺汇演要评奖,二班出了合唱节目,报了评委,被选上了,我们班一个节目都不报的话,就等着老苟去跟老马炫耀吧。” 苟利民是二班班主任,有点子碎嘴在身上,经常找马维攀比成绩攀比学生。 程荔缘跟吴放确认:“有人陪你,你就答应?” 吴放想也没想:“嗯啊。”他抱着双手看陈汐溪,陈汐溪冷冷瞪了他一眼。 樊子倩看着程荔缘,仿佛看见了希望的曙光:“你有什么主意?” 程荔缘缓缓说:“要不我们全班站他后面,组成那种人形波浪吧,就蹲下,起来,蹲下,起来,……” 樊子倩深深看她一眼:“那我今天组织大家彩排,你来教。”“……那算了。” 班长回来了:“一定要唱歌吗,没人会跳舞,会乐器什么的?” 樊子倩:“我们班文娱沙漠,合唱是最不暴露短板的了。”连她这个文娱委员,也是因为光长了一张文娱委员的脸,才被老马任命的。 “诗朗诵呢?”“其他班已经出了。” 她们虽然在讨论,也没有拿什么大道理去压吴放。 程荔缘不想让她们烦心,却不能主动提,其实还有一个人会唱歌。 否则到时候,解释不清为什么她知道甘衡会唱歌,万一甘衡说自己不会唱…… 她无意间抬头,碰上了萧阙的目光。 萧阙询问地看着她,或许是以前和萧阙认识,仅仅一秒,程荔缘就理解了他无声的意思。 萧阙:你不是也会唱歌吗。 程荔缘以前上过声乐课,还是董芳君帮找的音乐学院老教授,美声穿云裂石,流行唱法也信手拈来。 萧阙知道不奇怪,因为那个老师也教过甘衡。 程荔缘对萧阙微不可见地摇摇头。萧阙没再有其他表示。 “算了,报不了不是什么大事,还有运动会呢。”最后还是樊子倩安慰他们。 周三,外面下起毛毛雨,体育课改到了户内上,多功能体育活动馆很大,他们一个班自由活动,有些人打球,有些找了围棋来下。 程荔缘也跟黄秋腾、陈汐溪她们去打羽毛球,其他班也在上体育课,球拍不够了。 “我们班不是还有一副球拍吗?”体育委员丁洋说,“我去拿。” 各班可以班费购置体育用品,统一存放在器材室,其他班也可以借,这副球拍是丁洋从家里带来的,质量还挺好。 程荔缘和黄秋腾跟了上去,丁洋人开朗随和,羽毛球也打得好,长着一张娃娃脸。 “大洋子,待会教我怎么接球?”“行,包教会。”丁洋答应着黄秋腾。 器材室的人把球拍拿了出来,丁洋愕然:“球拍怎么成这样了。” 拍线断裂,拍框变形,感觉像是被大象踩过。 器材室的人说:“不是你们班的人自己借的吗。” 丁洋知道班上没人会这样用球拍:“老师,我看下出借记录。” 后勤老师把器材借用登记表拿来了。 程荔缘和黄秋腾站在他左右两边,丁洋找到了上次借的人,高一一班,徐柠晚。 丁洋立即指出:“这个人不是我们班的。” 不光如此,完好程度那一栏也漏填了,也没确认签字。 器材室老师说:“她跟我说她是你们班的,羽毛球拍是你们自己买的,不用赔偿。” 程荔缘突然说:“徐柠晚是高二一班的。” 器材室老师:“哦!那不就是了吗,估计填错了。” 这个老师明显不太负责,仿佛是走关系进来的,态度倒是好,就是说来说去,让丁洋自己去找这个人。 程荔缘:“不用找了,我认识这个人。” 黄秋腾也想了起来,顿时气愤:“这不就是那个徐柠晚!” “嗯,先别管她。”程荔缘点点头,借了乒乓球拍,让丁洋带她们打乒乓球去,一到球桌,大家逐渐忘了刚才的不愉快。 一班男生在跟其他班的人打篮球,甘衡和萧阙也在里面。 甘衡和萧阙配合,不断得分,球鞋和地板的摩擦声此起彼伏,围着看的学生眼睛都跟着他跑。 几个高二男生路过,其中一个寸头男生看到甘衡,眯了眯眼。 “甘衡,萧阙,是体育课就来篮球队训练,”石澄宇懒洋洋地朝他们喊,“欺负业余的有意思吗?” 甘衡和萧阙对视一眼,过去了,提起t恤下摆擦了下汗,露出平坦结实的腹肌,不过只是一闪而过,“队长?” “走,跟我们去那边打一场。”石澄宇说。 程荔缘去喝水时经过篮球场,看了两眼,慢慢停下脚步。 甘衡在和高二的打篮球,对方好几次故意撞在他身上,小动作也很多,扯衣角,踩球鞋,表情却像是打得太投入了没注意,一点抱歉的意思都没有。 程荔缘这个角度看更明显了,那个之前吃饭时撞到过她的寸头,假装紧贴防守,手肘却在推甘衡背部,导致甘衡接边线球时一个踉跄。 甘衡稳住了就继续跑动,似乎相当专注,眼神都在队友和球上,没有注意这些小动作。 程荔缘皱起眉,走近几步。 突然,人群爆发叫喊,萧阙传球,甘衡抢断后快速运球推进,他速度很快,动作很轻,看上去毫无阻力,往往人眼一个没看清,就得分了,负责常规教学的体育老师也被吸引,走到一边和篮球特长教练评论甘衡的天赋,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高二那些人的犯规行为。 程荔缘越看眉间川字越深。 甘衡滑雪出过事故,当时他膝盖出问题,差一点就终身轮椅了。 程荔缘想起了董芳君当时和医生的对话。 董阿姨脸色惨白,眼圈发红,她妈妈程揽英一直抱着董阿姨肩膀安慰。 程荔缘感觉心里升起微弱的火气。这个人怎么回事,把医生的话全忘了吗? 她此时被动操心,注意力不得不放他身上。 甘衡上篮刹那,墨菲定律应验,对方推了他的腰,伸腿一勾,甘衡被绊倒了,背部着地,那一声很沉闷,甘衡躺在地上一时半会没起来。 程荔缘心脏漏拍,呼吸屏住。 对方一脸无辜地举起手,然后关切地弯下腰,询问甘衡是否ok,作势要拉他起来。 体育老师和教练都过去了,人群围着,比赛中止,萧阙把甘衡扶了起来,对教练说了什么。 “是扭到了吗。”教练也没想到甘衡会受伤,严肃地查看甘衡,甘衡是冰球运动员,受一点伤就会影响训练,“来,你扶他这边,我扶这边,先去医护室看看。” 甘衡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什么大事。 程荔缘分明看到石澄宇在人群之外,和自己朋友相视一笑,还击了下掌。 “荔缘,秋腾跟我说了,徐柠晚故意弄坏了丁洋的球拍?”班长找到了她。 程荔缘看着教练坚持带甘衡往医护室走,他们扶着甘衡,逐渐走远。 “班长 ,”程荔缘冷静地说,“明天课间,我们一起去找徐柠晚沟通,我现在有点事,忙完就来找你。” “没问题,我也是这么想的,你先去。”班长点点头。 程荔缘直接往医务室那边走去。 路上她刻意经过了石澄宇那边,听到石澄宇朋友一句话飘了过来:“哈哈哈,那装货,明天训练让他旁边坐着看,等他好了再整他一次,让他自己申请退队……” 程荔缘看了他们一眼,记住了长相。 医务室。 医生帮甘衡初步检查了下:“具体哪个位置疼?” 甘衡指向脚踝外侧:“刚才落地时歪了一下,现在有点胀。” 医生按压了下:“这样疼不疼。” 甘衡:“疼,还有点酸。” 医生让甘衡单脚站立测试平衡,甘衡维持了半秒就坐下来了,医生看他脚踝处出现了肿胀:“轻度软组织挫伤,冰敷观察两天,暂时别剧烈运动。” 说完让护士给他拿来了冰袋,让他先敷个十五分钟再回去,教练见问题不大,总算松了口气,让甘衡好好休息,他会给他们班主任解释一下。 “我先回去,下节课帮你跟老师说一声。”萧阙说。 等所有人都走了,房间安静,甘衡一个人躺在那冰敷。 开着的门被叩响,他抬起头,程荔缘站在门边。 甘衡没说话,眼睛盯在程荔缘脸上,缓缓打量她的表情,静默两秒,唇角似乎动了动。 程荔缘没理他,回头看了看,确认这边暂时不会有人来,进了房间。 “你到底想干什么。”程荔缘站在床尾问他。 “什么意思。”甘衡轻声说,眼睛里一片懵懂。 程荔缘:“如果你自己不想受伤,没人能让你受伤。” 冰球正式比赛是一回事,小打小闹的高中生课外活动是另一回事,就算在冰球场上甘衡也极少受伤,他对身体的控制力非常惊人,闪避是他的天赋强项,何况没有冰刀鞋加速的篮球。 甘衡唇角微不可查上扬:“你真是高估我了。” 程荔缘轻吸一口气,无声吐出,“别玩了,可以吗,玩脱了真严重受伤怎么办,要我给董阿姨打电话?” 小青梅 第15节 甘衡依然无辜:“不是你打还能是谁?” 程荔缘看了他三秒。 “那你演吧。”她转身离开,刚好萧阙就走了进来,程荔缘定住。 甘衡望着萧阙,好像他是个误入现场的破坏分子。 萧阙:“我回来拿东西的。” 他走进来拿起椅子上的外套,越过程荔缘,出去之前还认真带上门。 程荔缘:“……” 甘衡从半躺着,慢慢坐了起来,上身前倾,语气轻柔:“听石澄宇的朋友说,他女朋友找你麻烦。” 程荔缘呼吸一窒,近乎本能倒退一步。 他总是在私下和她单独相处时,才摘掉社交面具。 作者有话说: ---------------------- [摸头][抱抱]人,你知道我要说什么的 第10章 程荔缘:“和你没有关系。”说完这句她就走了。 甘衡盯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程荔缘好像真的只是因为董芳君的原因,才过来跟他说这些。 课间操结束,程荔缘跟着班长去了高二一班。 班长:“同学,可以请你们班徐柠晚出来一下吗,我学生会的,找她有点事。” 对方去了,很快回来了,脸色为难:“徐柠晚说她不认识你。” 原话是,我不认识戴儿童手表的xx。 程荔缘看到徐柠晚悠闲地坐在那,身边围绕着三个男女生,那些人爆发出一阵大笑,还朝门边看过来。 这个距离其实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但程荔缘能读口型。 班长心平气和地说:“我知道了,谢谢。” 之后社团活动,班长直接去学生会办公室找了徐柠晚。 “什么球拍,不知道,没借过,写的是高一一班借的,那就是有人故意写我名字吧?我怎么知道不是你们做的?”徐柠晚抱着手臂。 学生会主席和徐柠晚关系很熟,出来劝大家好好沟通,实际上和稀泥。 接下去几天,徐柠晚利用自己在学生会的关系,晚自习巡查时,盯着给他们班打低分。 纪律委员去理论无果,程序上徐柠晚没有问题,她熟谙这套。 “真的不要我来帮你解决吗。”甘衡的声音浮现于耳边。 程荔缘不可能让甘衡来。 她在意的是万一徐柠晚被逼急了去报复班长。 程荔缘提议:“去找马老吧。” 班长点头:“也只能按正常流程来了。” 她们去找班主任陈述,马维听了去找高二一班的班主任,他们班没有再被针对,球拍也按原价赔偿了,事情似乎告一段落。 晚自习下课,陈汐溪主动起身:“住读生今天要买鸡蛋汉堡的,微信群扣1,我统计下。” “我。”“我我我。”“加我一个。”“谢谢英语课代表!谢谢生活委员!” 陈汐溪正儿八经地说:“谢程荔缘就可以了,出去帮你们买的是程荔缘,我也住校,出不了门。” “哎呀都谢,都谢。”“荔缘,真的不要个男生陪你去吗,帮你拿东西啊。”大家说。 学生会最容易找生活委员和纪律委员,生活委员还要检查大扫除,监督值日生干活,应付扯皮。 但班上没人给程荔缘脸色看,也都很配合她。因为程荔缘每周都会帮大家跑腿买摆摊小吃。 高中生总是吃完一顿就饿,晚自习之后,住校生不允许出门,想吃夜宵只能请走读生带,大部分走读生又急着回家,程荔缘这样愿意帮忙的凤毛麟角。 程荔缘拿了个大袋子,“我一个人就够了,那边排队也快。” 出了校门口,陈汐溪就在门内等她,这样方便程荔缘直接去赶地铁。 夜宵摊前,人群拥挤,这家鸡蛋汉堡是出了名的超好吃,排队络绎不绝。 老板出餐极快,程荔缘买完了之后,扫码支付,把热腾腾的鸡蛋汉堡装袋子里。 她走出队伍,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背后突然一股大力传来,她反应不及,被撞得朝前摔去。 程荔缘一只手抱着袋子,一只手拿着手机,如果扔了袋子,可以腾出一只手撑地,可是那样鸡蛋汉堡会全部撒出来。 “哎呀,手滑了。”有人在她背后笑。 短短刹那,程荔缘以一个笨拙的姿势抱住袋子,紧紧握着手机,她一闪念自己不至于摔太狠,因为她个子不高。 她落入一个干净好闻的怀抱,对方稳稳接住了她,连她的手肘也被好好托住了,动作还很松弛,给人感觉是他的身高和力气,哪怕程荔缘是现在体重三倍他也有余力。 直到程荔缘站稳了,甘衡才松开手,看向刚刚故意绊倒程荔缘的人。 徐柠晚和她朋友愣住了,过了两秒,徐柠晚眨了眨眼。 她和石澄宇是情侣博主,之前有个高中生活小视频爆了,接了广告有不少收入,对高中生来说是巨款了,有心想把账号做大。 如果能拍下甘衡发到账号上,肯定点击会爆。 更重要的是对着镜头,甘衡就不敢找他们麻烦。 徐柠晚一想通,不动声色低头,想要划开相机。 “你们刚刚为什么故意推我同班同学?”甘衡声音很有礼貌,充满了单纯的疑惑。 徐柠晚一抬头,赫然看见镜头对着她,甘衡正在拍她和她朋友。 “可以回答一下我的问题吗。”甘衡礼貌地说。 徐柠晚:“……!” 她朋友反驳:“这里人太多太挤了,不小心碰了下,她自己就摔了,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徐柠晚害怕甘衡在直播,连忙很无辜很委屈地说:“我们真的没有故意撞她。” 甘衡手机偏了偏,照见旁边一个小超市:“我去问老板要个监控。” 徐柠晚慌忙抬头,一下子看到超市上方有个摄像头,正对着他们的。 甘衡拉过程荔缘的手腕,带她往小超市那边走去。 “等等!”徐柠晚阻止。 程荔缘回头瞥了徐柠晚一眼,没有挣开甘衡。 甘衡眼底雾色难辨,程荔缘就是这一点好,是优点,也是弱点。每次都能让他成功重新靠近她。她的墙退一寸,他的领域 就进一尺。 徐柠晚慌了,一旦甘衡拿到监控,发到网上…… 她快步跑过去拦住他们,挤出笑容:“都是误会,你在篮球队,我是你们队长女朋友,怎么会对你们班同学这样呢。” 石澄宇是她男朋友,家里又有背景,搬出他,肯定能压制住甘衡。 甘衡用一种特别无辜的语气说:“请保持距离,我怕你霸凌我。” 徐柠晚:“……” 她眼睁睁看着甘衡进去和超市店员说了几句,那店员好像认识他,去屏幕前调监控了,甘衡用手机拍屏幕,程荔缘也站在旁边看。 徐柠晚的朋友低声问:“怎么办啊。” 徐柠晚一咬牙,分别指示他们:“你给石澄宇打个电话,让他赶快过来,你留这拖下时间,不能让他继续拍我。” 她后退一步转身,背后响起甘衡的声音:“谁允许你走了?” 徐柠晚不想听的,却被甘衡语气里那一丝冰凉钉在原地,身体比她本人更早识别出危险。 再看过去,甘衡分明一脸无辜,活脱脱是个清纯男高,身高却比他们都高。 她朋友们也被甘衡的气场压制住了,一时噤声。 徐柠晚气势微弱:“你……你想干什么?” 甘衡:“监控显示你确实霸凌了同学。” 徐柠晚:“我没有!” 甘衡:“还是诚恳道歉比较好。” 徐柠晚僵在原地,明明石澄宇告诉她,这几天甘衡坐冷板凳,很快就会自己申请退队滚蛋,她以为甘衡很在意面子,很怕惹事。 可是甘衡现在一点也不在意自己形象,脸上也没有任何阴影,却让她有种被双头蛇盯上,掉入了对方陷阱的错觉,皮肤在细细地起小疙瘩,一切都说不通。 可是她不想道歉,凭什么。 再坚持一下…… “谁逼我女朋友道歉?”一个很凶的声音响起,石澄宇下了晚自习,校门口距离这儿不到一百步路,他赶过来三分钟不到。 “澄宇!他们欺负我!”徐柠晚扑过去挽住石澄宇的胳膊,带了哭腔。 看到甘衡,石澄宇眉毛挑了起来,他还带了两个男生跟着他。 “宇哥。”其他人纷纷松了口气。 石澄宇目光落在甘衡脸上,笑了:“甘衡,别给我来这套,我不怕你录像,也不怕你举报,到时候惨的是你。” 徐柠晚愣了愣,有些不安。 一中对霸凌现象管理极严,一旦有人举报,政教处就会启动调查程序,徐柠晚少不了要被口头警告和请家长,别想再拿任何荣誉和奖。 小青梅 第16节 她没想到今天会遇到甘衡,石澄宇一来,事情更升级了。 她怕他们斗起来,她名誉受损。 甘衡对石澄宇的话也没什么反应,只看着程荔缘说:“留在这,等我一下。” 程荔缘一下子拉住他袖子:“校外不能打架。” 甘衡盯着她笑了:“是,我知道。” 程荔缘也不想听他命令自己:“我要带夜宵回去,陈汐溪还在等我。” 甘衡:“只要两分钟,我送你回去。” 他手揣在校服里,朝石澄宇走过去。 程荔缘跑去超市门口,向外望着,可是就这么一会,他们人不知道哪里去了。 石澄宇随甘衡绕到一条巷子里,两边是高墙,他两个朋友侧后方围住甘衡。 徐柠晚和她那群朋友散在旁边看着。 甘衡抬头向四周望。 “这儿没监控,不用费心思找了。”石澄宇嘲弄他。 甘衡微笑:“那我就放心了。” 石澄宇戒备:“怎么,想一挑多啊?” 甘衡微笑:“不,其实是想说,上次盘锦山酒会,你爸过来认识了我爸,他们碰过杯,你可能不记得了,当时人多,你一直在旁边玩手机。” 石澄宇看着他,眯眼回想,没有再呛回去,表情依然喜怒不定:“所以?你爸是谁?你家是干什么的?” 甘衡:“甘胥敖,临海集团。” 石澄宇静了一下,脸色微妙地变了,他想起来,他爸职级上跟那个甘胥敖平起平坐,但甘胥敖在临海集团连三把手都算不上,是甘家的远亲,听说能力不错,加上这层关系,坐上了高管位置。 而甘胥敖,肯定见过甘家这一代的当家,甘霸原。 要是他父亲那天真的有求于甘胥敖,而他无意间欺负了甘胥敖的儿子……石澄宇瞳孔缩了缩。 一开始,他也想过,甘衡会不会和甘家有关系。 学校光他们年级就还有其他两个人姓甘,高三也有三个,石澄宇以为是巧合。 甘衡:“记得石叔叔上次还说他们有个大项目,技术参数没几家公司匹配得上,前段时间废标了,准备二轮招标,还问我爸认识哪些靠谱的。” 石澄宇父亲最近回家几次在饭桌上提到,就是在烦这件事。 空气凝滞。 看了甘衡三秒,石澄宇忽然笑了,走过去和他并排站着,伸手拍拍他肩膀。 “之前误会了,早知道你是甘叔叔儿子,我该主动请你吃饭,脚上扭伤好没?没耽误你去俱乐部训练吧。” “好差不多了,队长。”甘衡说。 “行,下次训练你当小前锋试试。”石澄宇忽然变得非常随和。 小巷子里气氛和谐,徐柠晚他们措手不及,都没反应过来。 徐柠晚:“澄宇,我……” 石澄宇看向她:“成天跟学妹计较什么啊,去跟人道个歉。” 徐柠晚提高了声音:“要我跟她道歉?” 石澄宇盯着徐柠晚,走过去,拍了拍她后脑勺,拍得徐柠晚晃了晃。 “对啊,回去道歉,宝宝,我看着你。”她男朋友温柔地一字一字说。 程荔缘正在小超市等着,没几分钟,就看到一行人从旁边转角出来了,甘衡和石澄宇走在最前面,说说笑笑的,和同班同学没什么区别,徐柠晚走在最后,垂着眼睛,看不清脸色。 他们走到近前,石澄宇看见了程荔缘,扭头对徐柠晚说:“赶紧啊宝宝。” 徐柠晚心不甘情不愿:“对不起。” 石澄宇:“这不就对了,以后不许欺负人家。” 徐柠晚只能答应一声,她妈妈是中层干部,石澄宇家里关系和后台都不是她家能比的。 连她妈妈也默认她和石澄宇谈恋爱,还暗示说搞好关系,考同一个大学。 石澄宇让朋友去买了奶茶送给程荔缘,让她一起带回去,当季新品,一杯将近六十,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松烟浣纱。 甘衡从里面取出一杯,插了吸管悠闲啜了一口:“队长,那我先送同学回去了。” 石澄宇笑着朝他挥挥手,等看着他们过了马路,脸上的笑彻底消失。 他朋友说:“不整甘衡了?化敌为友?” 石澄宇心不在焉的:“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看过君主论么孩子。” 他总觉得隐约有点违和,甘衡为什么一开始不对他亮明身份,那小子到底在想什么,从表情到行为,哪哪都没问题,说话也简简单单,却给人一种琢磨不透的感觉。 回去路上,甘衡把程荔缘手上的袋子全接了过去。 夜色婉约,他们沿着亮起路灯的街道,往一中校门口走,梧桐树荫之外,教学楼灯火通明,隔一条马路就是林立的商圈大厦,内透光排列优雅,好像大都会跳动的双重脉搏。 程荔缘:“你知道徐柠晚今天会来找我麻烦?” 甘衡出现得太巧了。程荔缘猜他有自己的眼线。 甘衡:“一中看着欣欣向荣,学生胆子大有活力,其实你不知道里面哪些是人,哪些是鬼。” 程荔缘知道甘衡是玩弄规则的高手,身边聚合了服从他认可他的人,如果攻击他,这些人就会首先出动,但他今天是一个人过来的。 甘衡家里关系认识的同龄人,是一个其他人进不去的小圈子,那些人都在启航。在一中,他需要重新建立他周围的关系。 甘衡继续说:“被小鬼缠上,也是很烦的。” 程荔缘:“高考后各奔东西,谁也不认识谁,没什么事情过不去。” 空气安静了一瞬,甘衡望着她,明显因为她哪句话触到了神经。程荔缘没看他。 他们之间的交流,通过空气无声流动。 仿佛无须开口。 程荔缘特别迫切想斩断这种从小被动培养的熟悉。 甘衡轻巧和煦地说:“我答应过程阿姨,要照顾好你,这奶茶味道不错。” 程荔缘:“……”董阿姨帮过程揽英创业,帮过她家很大忙,还并非一朝一夕。何况她也把董阿姨当半个亲人。 每次和甘衡相处,过去就会浮现,像涨潮打湿她的鞋子。 脑海中,他曾经说过的话再次回响。 “我以为你还会有半点羞耻和真诚,看来是我平时给你的错觉太多了,”甘衡一脸恶魔般的似赞似叹,“我也没想到自己被你骗了,你真厉害啊。” 在他眼里,她只是个不自量力妄想攀高枝的普女。今天这些话不再刺痛她,但当时的痛苦和羞窘,她依然记得。 他仅有几次的亮出毒牙,都是在她这儿。她不会再把他的伪装和面具,当成是他本人。 程荔缘直接停下脚步:“甘衡,你不要再理我了。” 甘衡望着程荔缘,路灯下,她的脸庞柔和,头发末梢有点弯,遮住太阳穴,只露出一丁点耳朵,小时候,他就觉得她像一只他在乡下发现的小狗,圆滚滚胖嘟嘟,走路有点不稳,明明经常打滚,毛毛却被奶奶养得很干净,有太阳晒过的草的味道。 小狗看见他,会站在原地,要扑过来,又不敢,绕圈子跑来跑去,唧唧赖赖地叫,跟小时候的程荔缘一模一样,让他忍不住想要吓唬她,她抽身跑走前,再抓住她的脚,把她拽回来,锁在怀里,任意摸乱她的毛。 那只小狗他带了回来,没多久就因为细小回汪星了,也是同一年,他初见程荔缘,她的眼睛和小狗很像,纯真而没有心事,满心都是他。 甘衡:“你什么意思。” 程荔缘:“不用拿董阿姨和我妈当借口,你不喜欢我就不用这样演,我看着觉得累。” 甘衡微微笑了,放慢了语速:“我当然不可能喜欢你,也不讨厌你,否则会留下这个吗?” 他把那杯奶茶投入垃圾桶,空出手,五指深入一边碎发,露出额角,发际线边缘,有一道很细很浅的疤。 程荔缘就像被按了静音键,齿尖无意识咬紧下唇内侧的一点粘膜。 曾经她溺水,甘衡跳下去去救她,当时天气非常糟糕,风吹过来一个重物,砸到了甘衡脑袋。 程荔缘原谅了小时候的自己,不怪她误读了他的心意。 甘衡很残忍,他对你的好,就像过强的阳光一样,普照大地,灼烧肺腑,让你想躲又多想。 但阳光的辐射,不需要任何理由,它只是天生发光发热。 程荔缘按捺下情绪,用了最后的激将:“那你是不是喜欢我不承认,如果不喜欢,干嘛这么关注我?” 甘衡的眼睛一眨不眨,在她话音刚落就接过话:“嗯,我不能像你想要的那样喜欢你,你就跟我绝交?还记得吗,我小时候没什么朋友,你以前说过,会陪我到十八岁。” 程荔缘一口气提在喉咙,预感到了什么。 甘衡恶劣地挤了下眼睛,声音温软清磁:“后来我朋友渐渐多了,你就退到了墙角,食言而肥了,程荔缘,是你太在意了。” 是你太喜欢我了。 未尽之言像一支带钩子的细箭,被拉满的时间之弓射回,穿透她胸膛。 她以为少年对她抛出了玫瑰,扎进来的是香味,其实是鲜血的味道。 甘衡目光下,程荔缘胸膛起伏,慢慢一口气吸到底。 她做了一个甘衡意想不到的动作。 程荔缘缓缓举起三根手指:“我现在不喜欢你了,我用高考名义起誓,如果说谎,我第一到第三志愿全部落榜,家破人亡。” 甘衡盯着她,笑容尚悬浮在唇角,眼里的情绪一刹那完全消失。 作者有话说: ---------------------- [比心][托腮]人人,收藏,心心[可怜] 第11章 知道程荔缘在意高考,在意家里人,她说出这句话,甘衡无法否认她是来真的。 小青梅 第17节 一口气慢慢堵在胸口,呼吸不畅,他居然有几秒脑海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样很罕见,通常嘲弄和反驳他都是信手拈来。 程荔缘说完也没有管他的反应:“就到这吧,不用送了。” 她转身向校门口走去。 甘衡体内升起一股冲动,他想追上去,拽住她的手腕,接下去要做什么他不知道,只有一些模模糊糊的暗黑轮廓。 血液流动速度在加快。 “非要证明你不是日记里承认的那样吗。” 他声音轻飘飘的,追上她的背影。 程荔缘背影僵住。 她似乎有些忍无可忍,转了过来,甘衡心里那股无底洞一样的空虚立即被填满了。 他不是很在意自己说了什么,程荔缘在意就行。 程荔缘表情倒是冷静:“我是什么人,我自己心里明白,和你有什么关系。” 甘衡:“是因为我当时对你的评价,到现在还在生我气?” 程荔缘:“不是。” 甘衡:“从小到大,我只要一生气,就会很毒舌,我说的话不代表我真的那么想,如果伤害了你,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程荔缘心口避无可避地缩了一下,甘衡的话好像船舷轻轻撞在她的船舷上,水波晃漾。 这些话说的很缓慢,也没有伪饰,隔着夜色,他的脸在路灯下像画报一样,眼睛望着她,她仿佛缩小无数倍,嵌在了他的眼睛里,换成两年前,她或许即刻就溺入其中。 以为自己一直在等这个迟来的道歉,但它真的来临,她却没多大感觉。 当初他的话没有让她难过多久,她彻底清醒,看清了横亘在他们之间不可跨越的鸿沟。 那不是从小在一起玩、培养了感情基础就能当它不存在的。 不管处得好不好,萧阙、江斯岸和他永远是一个世界的人,而她永远不可能是。 那一瞬间,程荔缘心底涌起很多念头,又复归平静。 船舷不再晃荡。 “我没有赌气,”程荔缘心平气和一次性跟他说清楚,“绝交不至于,我们妈妈还是好朋友,除了这层关系,我们没必要再有其他交集。” 她说完就真的走了。 甘衡站在原地,眼睛一直盯着程荔缘走远的方向。 一些让他自己都困惑的情绪在胸口酝酿发酵,遍及四肢百骸。 甘衡闭上眼,夜风吹过他发梢,宛如会动的电影,似乎连风都偏爱他。 再睁开眼,甘衡眼睛里有一些闪烁,如夜行动物捕猎前的专注。 周六,程荔缘去了ybk的冰球训练中心,她穿着一身低调的运动服,找到了上课的场馆。 更衣室里,教练裘娜指导新学员穿装备。 程荔缘不是第一次穿,她以前去看甘衡训练时,甘衡让她穿过自己的。 回忆闪过脑海,程荔缘打散了那些画面,注意力回到眼前。 这次她带了些软软的护腿护肘之类,一样一样穿上去,其他大的装备护具都是租的。 有些学院穿不上去,裘娜过去帮她们穿。“好繁琐,好重啊教练。”“那可不!” “这个好臭呀!”有学生拎着手套抱怨。 裘娜幽默道:“哪个运动是香的,你可以准备自己的手套,不过洗了还是有味道。” 大家成群结队的,被裘教练赶到冰场上,像一群大大小小的企鹅。 寒气明显袭来,入目是大片洁白冰面,程荔缘吸了一口冷空气,慢慢吐出,向前一溜,冰刀摩擦出砂纸一样的唰唰声,视野平滑加速。 很久没体验过在冰上滑行的感觉了。还不赖。 “你学过?”有人问她。 程荔缘摇摇头:“不算正式学过。” 以前甘衡带她体验,教了她怎么持杆滑行,几招运球传球,她学得很业余,已经忘干净了。 裘娜带他们绕圈热身,见程荔缘滑行动作没问题,拿球杆也一学就会,夸了她 两句,安排她跟其他进度差不多的学员一起练习,大家还尝试了拨球绕桩,旁边有个副教练帮裘娜分担教学。 练了半天,大家出了一头汗,程荔缘和其他学员一起坐下休息喝水,鸟笼子头盔勒得她有点难受。 “隔壁过两个小时有比赛,待会完了你们想看吗。”裘教练说。 大学生眼睛都亮了:“是冰暴俱乐部吗!”“什么比赛啊!”“都有谁?!”“甘衡在吗!” 叽叽呱呱一片,男生也都想去看,气氛瞬间热烈,有两个上班人士看上去不是很明白大家在燃什么,左右看看。 “冰雹俱乐部是啥?”旁边那个大姐姐问程荔缘。 “一家冰球训练俱乐部,这个场馆就是他们的……”程荔缘还没说完,一个女大学生插话,“是冰、暴、俱乐部,有青少年组和成人组!”对方认真跟那位姐姐科普,省了程荔缘时间。 听大家聊得热火朝天,程荔缘默默继续喝了一口柠檬水。 她出门前,程揽英给她装水壶里的。 “我感觉你好乖啊。”旁边大姐姐笑眯眯地看着她。程荔缘朝她笑了笑。 大姐姐看着她的笑模样,手痒痒的,好想上手捏捏。 “来?知道这个是什么意思吗。”大姐姐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上逗程荔缘。 程荔缘有些不解,面对大姐姐鼓励的眼神,不确定地向前靠近,下巴放到她手心上,眼睛向上抬起,好像在问是不是这样。 “啊啊……好萌,萌的不行了。”大姐姐把尖叫都闷在喉咙里。 “裘教练,这次比赛谁打谁啊?”有人迫切问。 裘教练:“内部练习赛,他们自己会分成两支队伍,上完课你们表现好,我就带你们去看。” “好耶——” 旁边大姐姐的手机响了,大家的随身小包可以放座位这边,有人帮忙看着,方便紧急联系,程荔缘也摘掉手套,拿过自己手机。 屏幕上窜出多条新消息。 黄秋腾chill:[汐汐英语卷子借我抄] 黄秋腾chill:[哎呀发错了] 黄秋腾chill:[鞠躬.jpg][鞠躬.jpg] 黄秋腾chill:[我抄完借你抄] 妈妈:[晚上跟人聚餐,家里做了饭,回来热一下就能吃,汤在锅里] 然后是最上面两条。两个头像都很醒目。 江斯岸:[你在干什么?] 甘衡:[在干什么。] 程荔缘嘴角微微抽搐,确认没有人注意这边,低头打字回复江斯岸,第二条复制粘贴回甘衡。 程荔缘:[怎么了] 程荔缘:[怎么了] 今天没告诉他们自己来这儿上课了,就是提前知道他们会比赛,没时间管她。 她不想让他们任何一个人来陪自己上课,不管他们动机和她有没有关系,嘴上说什么。 江斯岸还好,她和他无冤无仇,但甘衡不一样。 出门前,程荔缘告诉了程揽英,今天她是来上冰球课的。甘衡一问程揽英,她就穿帮了。 不回复他,他真的会给她妈妈打电话,这事儿他以前干过不止一次,打着完美的名义惹是生非,他最会了。 消息提示叮叮两声,对面两个人同时秒回。 甘衡:[有比赛,来看。] 江斯岸:[我们在比赛,很有意思,要来看吗?] 程荔缘:“……” 投资方财大气粗,修了两个冰球场地,大的那个相当正规,可举办国际赛事,两边还有巨大屏幕,冰质冰面达iihf最高标准。 他们所在的这个冰球场通常开放给业余爱好者,也可以备用训练。 俱乐部休息室,首发队员相对而坐,加上替补队员一起分成了两个队,虽然是练习赛,上面还是很重视,想要看训练成果。 一个业内很有名的老外经纪人也在外面等着看比赛,他和助理来临海市旅游,顺便考察,看看哪家俱乐部有出色的种子选手,将来输送到他们那边的强队去。 两个首发球员状态松弛,都在回手机消息。 “你们两个是不是有女朋友了?”防守路过问他们。 江斯岸:“怎么,你羡慕。” 防守笑嘻嘻:“我今天跟衡队一个队,你当心点儿吧,我们都赌我们赢。” “那我们赌斯总那边赢。”“谁要来?”“我赌一包辣条……”“教练他们赌球!”“这叫诚信合法博那什么彩。” 甘衡手机屏幕收到一条消息。 程荔缘:[在家写作业,祝赢。] 意料之中,甘衡点进程荔缘头像,看了看她朋友圈,她朋友圈是关闭的,从来不发。 以前发过,一年前关了。 不过她还祝他赢。甘衡还以为那天之后,她连他微信都不会回了。 坏也不坏彻底一点。真是乖乖好学生。甘衡漫不经意翘起嘴角,按下语音键开口。 下一秒,对面江斯岸手机振动,收到同一条回复。 小青梅 第18节 程荔缘:[在家写作业,祝赢。] 江斯岸对着手机回了条语音:“当然会赢。” “嗯,会赢。”甘衡的声音和他重叠在一起。 两人抬起头,看向对方手机,但并未多加在意。 “还说你们没女朋友!”防守咬牙切齿,他们这会在休息,还有一段时间才正式比赛。 程荔缘的课上得差不多了。 他们在上课的时候,二楼看台有人进来看,感兴趣的话,也可以现场报课。 两个身材容貌姣好的女孩推门而入,一个染着亚麻青卷发,另一个黑色半扎披肩发。 两人穿着闺蜜装,t恤外套百褶裙,不是普通高中生负担得起的牌子,青春洋溢,一动一静,经过时,路人都会多看她们两眼。 王郁宁是启航这届高一级花,来看江斯岸打比赛的,刚才听说这里可以报冰球课,走到围栏前,随意向下拍了一张。 王郁宁:[提前来踩踩场地。] 江斯岸看到消息,直接划过去了。 他和王郁宁不熟,因为是同班,王郁宁来加他,他也就加了她,对方经常发一些消息,他一开始还会礼貌回复,现在都没有回了,王郁宁却似乎锲而不舍。 “王郁宁还不够好看?哥们你眼光高成啥样啊。”朋友知道了,震惊地说。 江斯岸觉得他逻辑很蠢:“好看就要喜欢吗,你不知道你到底喜欢对方什么。” 朋友不理解:“好看只是个门槛,在这基础上慢慢熟悉呗,性格投缘不就好了。” 江斯岸见过的高颜值太多,国内国外都有,那些挑不出瑕疵的脸孔最后都化为一片模糊,他想不起他们长什么样子。 因为一张脸皮而心动,却不管那张脸皮下究竟是什么,在江斯岸看来实在很让人萎靡。 王郁宁:[冰球装备穿上去好好看,你觉得我穿哪种配色比较好] 江斯岸点开对话框,想把消息屏蔽掉,目光无意落在她发来的随手拍上。 他停顿了一下,点开原图,两指放大。 背景里一个戴笼式头盔的女孩一闪而过,穿的装备一看就是租的,整体动作却非常轻盈,在冰面近乎没有阻碍,比其他人都快。 江斯岸屏蔽了王郁宁,退回到和程荔缘的对话框。 程荔缘:[在家写作业,祝赢。] 江斯岸笑了,他站起来,对教练说:“我出去一会,散个步。” 教练正在和其他人说话,侧过来点点头,江斯岸就出去了,临走前瞥了甘衡一眼。 甘衡似乎在发呆,目光落在虚空,眼睛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幽幽沉沉的,还是那么让人觉得诡异。 江斯岸心想今天这场比赛,他一定要赢。 王郁宁走累了,不想再回去逛商场,回头说:“我们就过去坐着等开场吧。” “好啊。”她好友从来都很好说话。 她们端着两杯饮料,找到位置坐了下来,王郁宁放好包,撩了下卷发,回头看到她好友从包里拿出一件厚卫衣,直接套头穿到了身上,软绵绵的穿好后冲她笑了笑。 “甜菜啊,”王郁宁吐出吸管,上下打量她,“早知道我也穿江斯岸的号码了。” 程荔缘和龚娜道别,回更衣室换好衣服,她一个人拐过转角准备出去,一个人影挡在她面前。 程荔缘下意识屏住呼吸,以为会看见甘衡的 脸。 “在家写作业?”压低的声音很陌生。 程荔缘抬头,眼前是个戴棒球帽和口罩的男生,眉眼有点眼熟。 对方拉下口罩朝她笑了笑。 是江斯岸。 程荔缘莫名松了口气,一点也没有被戳穿的尴尬:“我现在就回家写作业。” 江斯岸:“你来看我比赛,我不告诉甘衡。”他举起一只没拆过的口罩,朝程荔缘晃了晃。 程荔缘摇头:“你和甘衡有什么矛盾不要拉我。” 江斯岸感觉很冤枉,表情都变了,郑重其事地说:“我找你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我觉得你很酷,想和你交个朋友。” 他的态度很真诚,眼睛也没有说谎。 程荔缘:“嗯,但是我现在真的要回家了。” 江斯岸可怜巴巴地说:“今天其实是我生日来着,我家里没有一个人来看我比赛,其他队员的家里人都来给他们加油了,我只想有人给我加油,哪怕坐在那边看着我也行。” 程荔缘愣了愣,就这么犹豫一瞬间,江斯岸又低下头,左手握右手,以罚站姿势说:“求求你了。” “这……”程荔缘吃软不吃硬,只好说,“我不能回去太晚。” 江斯岸高兴道:“比赛就一个多小时,到时候我送你回去。” 程荔缘只能跟着他过去了。 江斯岸打开通道门,让她先进:“队员家属可以坐玻璃墙这边第一排,高层包厢那边是正式比赛用的,离这儿比较远,没这么沉浸式。” 程荔缘进去了,正要朝他说的方向走过去,突然刹住了脚步。 远处玻璃幕墙第一排,坐了两个很漂亮的女生,黑发那个文静到近乎娴雅,手放在膝盖上,小腿斜着交叠,微笑注视着场地,听好朋友说话。 她穿着一件高克重纯棉冰球服,袖长遮住一半手掌,款式和配色都是冰暴俱乐部的,球衣号码十分触目。 87号,甘衡的号码。 程荔缘仿佛被定在了原地。 耳畔恍惚又听到了潺潺的钢琴声,女孩坐在琴凳上,轻声抱怨:“衡衡,可以帮我翻下琴谱吗,这首我不太熟。” 甘衡在和程荔缘说话,闻言走了过去,站在旁边伸手翻开琴谱,女孩坐着,阳光透过落地窗,构成一幅和谐的油画。 小时候的程荔缘站在阴影里,懵懵懂懂地望着,仿佛有一道分界线,随着音乐流淌到她脚边,让她生不出抬脚走过去的想法。 她只能站在那里,看着甘衡翻着钢琴谱,女孩边弹琴边跟甘衡说了什么,甘衡似乎回了一句很普通的话,女孩却笑了起来,笑声温柔,仿佛享有全世界的恩宠。 长大的程荔缘依然站在原地,眨了眨眼,脑海回忆烟消云散。 “怎么了?”江斯岸问。 程荔缘:“抱歉,我不过去了。” 她转身和江斯岸擦肩而过,朝出口走去。江斯岸瞳孔一缩,拔步就跟了上去。 甘衡在休息室,群里有人艾特全体:“刚刚跟踪江斯岸,拍到了他女朋友照片。” 小群里顿时炸了。 “woc?”“谁?”“是一年级那个级花吗?” “不是,一个不认识的女生,看着乖乖的。” 甘衡目光无起伏地落在刷屏的群消息上,凝住,手自己动了,指尖点开那张模糊的偷拍。 程荔缘和江斯岸站在昏暗角落,程荔缘抬起头看着他,两人距离很近很近。 ----------------------- 作者有话说:求求收藏,比心心[可怜][猫爪][撒花][抱抱] 第12章 程荔缘没有抬头,凭方向感一路走到一段僻静的商场通道。 眼看程荔缘不回答,江斯岸终于伸手拦住了她,语气很严肃:“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程荔缘慢慢停下:“没,就是累了。” 江斯岸:“你刚才看到了什么,忽然就走了。” “喂,两位别站那边——”一个穿制服的工作人员跑来。 程荔缘还没反应过来,头顶瞬间冰凉,脖子和身上全是水。 江斯岸一把拉着程荔缘退开,也兜头盖脸被浇了一身。 “这怎么有水啊!”江斯岸说。 工作人员连声道歉,商场在测试消防喷淋,没想到隐蔽的备用通道里还有人,忘了先放个检修告示。 程荔缘头发外套都湿了,江斯岸戴着帽子还好一些,他看着程荔缘:“你这样会感冒的,先跟我回去换身衣服,放心,这会他们人都在会议室,离更衣室很远。” 程荔缘也不可能湿哒哒去坐地铁,她抹了把脸,安静跟上江斯岸。 江斯岸看了程荔缘一眼,她头发在滴水,睫毛也湿了,看着很狼狈。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好像被轻轻扯了一下。 走回场馆,程荔缘放慢了脚步,江斯岸明白了什么,脱下外套往她脑袋上一盖:“这样就没人看见你了,再戴个口罩。” 程荔缘:“谢谢。”她接过江斯岸递来的口罩,拆了开,戴到脸上。 江斯岸带她去了更衣室,庆幸每天有人打扫,不然刚训练完一堆人在这里挤过,气味肯定不好闻。 “我自己的吹风机,很干净,你放心用,”江斯岸把冰球包放地上,拿出吹风机给程荔缘,又找出自己的备用衣服,“不好意思,将就穿一下,可能有点大,这件我在家洗干净了的。” 程荔缘看着他点点头,对他的态度和之前不一样了,距离感明显拉近。 江斯岸:“你慢慢来,我就在外面守着。” 他出去了,顺便把更衣室的门锁了。 程荔缘外套和头发湿了,不用换裤子,她穿上了江斯岸的冰球服,十分钟吹干了头发。 江斯岸靠在墙边等着她,见门开了,直起身体,带笑看着她:“挺适合你的,真不留下来看我打比赛?” 程荔缘想了想:“你说你今天生日,是真的吗。” 江斯岸把手机日历给她看了,还有其他人微信上给他发的祝福。 小青梅 第19节 程荔缘:“生日快乐,我不坐家属位置可以吗。” 江斯岸:“你想坐哪都成。” 甘衡在看台上找了半天,没看见程荔缘的人影。 陆陆续续有不少人进了看台,甘衡站在那稍微有些显眼,有人也注意到了他,跟同伴耳语两句,举起手机。 队友过来了:“衡队你找谁呀,马上开战术会议了,赶紧回去吧。” 甘衡看了眼手表,跟他一起回去了。 他们走了之后,侧门被推开,江斯岸撑着门,让程荔缘先进去,然后带她去看台,帮她找了个好位置。 “我上场的时候你能看见,看进球也不耽误。”江斯岸说,他手机响了,接起来,“我马上回来。” 江斯岸让她赛后先别走,他过来接她,程荔缘点点头,江斯岸这才走了。 直到这个时候,程荔缘才对江斯岸放下心防,觉得他人还不错。 不至于一定要变成好朋友,可以归纳进熟人圈里。 过了片刻,周围热闹起来,观众填满看台。 为了让队员适应正式比赛气氛,这场比赛是公开的,来的人很多,有不少关注球员的粉丝。 程荔缘旁边两个女生看着场地,热烈讨论冰暴俱乐部是如何崛起的。 其中一个麻花辫女生注意到了程荔缘的衣服:“哇,二十一号,你是江斯岸的粉丝吗?” 程荔缘就算说不是,对方估计也不会信,于是友好地笑笑,没否认。 麻花辫女生观察着衣服细节,边惊呼:“哪里买的呀,他们不是不对外出售正品队服吗?俱乐部对这些管的很严,还禁止盗版,你这件看队徽是正版啊。” 她朋友是个穿马面裙的女孩,也羡慕地说:“我只能搞到一件没有号码的训练t恤……” 麻花辫女生仿佛明白了什么,捂住嘴,悄悄问程荔缘:“你认识哪个队员吗?” 程荔缘随 便想了个理由:“我哥哥的同学认识他们,今天是来给他们加油的。”她转移了话题,“你们看过几场比赛了?” 两个女生热情跟她聊了起来,她们很开朗,让程荔缘想起了黄秋腾和陈汐溪。 有两个人过来前面坐下了,是一对情侣,女方瞟了程荔缘衣服一眼,轻哼一声,凑过去男朋友耳边说了什么,那男生也回头看了一眼程荔缘。 程荔缘不知道哪里惹到了他们,也不是很在意。 女方又催促男朋友,她男朋友打开相机包,取出一台看着很重的数码单反,开始调镜头。 “多拍甘衡,回头卖给那些粉丝。”女方乐淘淘地说,“我们再去日本旅游。” 麻花辫女孩顿时皱了皱眉,用气声对程荔缘说:“代拍。” 俱乐部发过声明,现场不允许出现任何影响赛事的追星举动,否则立即请离。 但俱乐部管不住其他私下行为,很多来不了现场的粉丝,会花高价购入一套代拍的照片。 代拍男:“他在学校的照片卖更高,你上次不是说专门找关系拍了不少吗,怎么没下文了。” 他女朋友说:“别提了气死我了,找的那个小男生发了几张给我,要求加价,我还在跟他谈。” 麻花辫女生震惊看着他们,对同伴做了个“私生饭”口型,气愤地要开口理论,她同伴拉住她,摇了摇头。 程荔缘的注意力也放在了前排,有人偷拍甘衡,还是在一中? 代拍男说:“我看看呢。” 他女朋友拿出一块平板电脑,点开给他看,后排程荔缘她们看得一清二楚。 代拍男好奇地说:“这小美女是谁啊,好几次跟着甘衡了,他粉丝看了不得疯了?” 几张照片上,甘衡和萧阙走在一起,旁边是文心歌,画面上是文心歌主动在找甘衡说话。 “我问了,不是他女朋友,就是一个暗恋他的小女生,”他女朋友语气有怜悯有不屑,“这个年纪的小朋友一门心思就想表白,好像她的表白多珍贵一样,不想想人家看不看得上她。” 程荔缘慢慢皱起眉,对这番话感觉不适。 文心歌就算会表白,程荔缘也不觉得是十恶不赦的罪行,甘衡是智商正常的健全人,接受还是拒绝,他能自理。 “不至于吧,现在不就流行这样的清纯小白花吗。”代拍男说。 “你懂什么,”他女朋友似乎很反感自己男朋友夸别的女生,“他们说甘衡家起码十一位数,他眼光没这么低,诶,你看你看。” 她一下子看到了什么,激动地拍男朋友的肩膀:“对面那个,穿甘衡号码的那个女生。” 代拍男看了过去:“啊,是挺漂亮的,怎么了。” 他女朋友说:“你脸盲呀,上次不也拍到她了,人家是甘衡表姐,那气质一看就是大小姐,从小家里人就给她最好的,小白花能跟人家比吗。” 代拍莫名其妙:“近亲又不能结婚,干嘛要比。” 他女朋友见他根本搭不上自己思路,气得拍了他好几下。 麻花辫女生在跟同伴疯狂用手机打字,无声吐槽前排代拍的奇葩发言。 她同伴嫌打字慢,凑过来轻声细语:“真的是甘衡表姐吗,其实我上次在联赛也见到过她,我觉得她有点……不太好说。”“对,就是她,虽然坐在家属区,甘衡妈妈从头到尾只跟她说过一句话。” 前面那个代拍的女朋友还在议论:“要是学校照片流出去,粉丝不得网暴那小女生啊,不过也是她自己主动非要接近甘衡……” 程荔缘想到了初中发生的事,在文心歌身上看到了些许自己的影子。 她自己甚至还没有文心歌那样好的外在条件。 这些人却好像因为文心歌喜欢甘衡,就恨不得把文心歌踩进地心。然而那只是一个高中生简单的单恋罢了。 程荔缘移开了目光,心平气和继续看向场上。 “啊啊啊他们进场了!”欢呼声响起,看台灯光暗了下来。 穿着全套装备的队员们入场了,一队为红蓝配色,一队为黑白配色。 都是冰暴俱乐部创建以来,采用过的队服颜色,黑白是最新款的。 观众鼓掌口哨声不断,程荔缘坐在通道附近,一眼看见了穿红蓝球服二十一号的江斯岸,他特意回头朝她这边看了一眼,微笑举起球杆,透明全脸面罩下,笑容很清晰。 观众谁不喜欢双开门美少年,一时间尖叫淹没看台。 黑白队第一个就是甘衡,他进来时,观众更鼓噪了。 甘衡看向江斯岸示意的那片看台,目光一错不错正正落在了程荔缘身上。 她的脸,还有她穿着的球衣。悉皆入目。 身后队友差点被突然停下的他绊倒,推了推他:“衡总你别堵这啊。” 甘衡收回目光,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队友不禁瑟缩了下,感觉后背冷飕飕的,不知道谁惹他了。 双方列队滑向己方半场,很快站定位置,开球很快,程荔缘都没看清球飞去了那,只得看大屏幕。 刚一开始就战况激烈,队员抢球胶着,裁判吹了哨,一人底板球违例,换到本方门口去争球,观众们看得一脸紧张。 甘衡和江斯岸作为双方中锋,争控球权争得很猛,肢体卡位,球杆碰撞,看得人眼花缭乱。 “甘衡加油——”“江斯岸加油——” 甘衡带球突破时,江斯岸贴身防守,球最终进了。 “耶——”“太强了!” 但很快江斯岸也进了一球。欢呼声同样热烈。 两人的射门拦截,团队配合,都是教科书级别,替补队员也十分投入,纷纷叫好。 “听说他们都去国外集训过很久,带他们的是同一个教练,加拿大人,拿过大满贯,”麻花辫女生激动地跟同伴科普,“不知道他们以后会不会去国外当职业球员!”“去北美?”“去欧洲和俄罗斯也行啊!”“也可以进国家队去冬奥!” 说话间,一红蓝一黑白身影高速冲撞到替补席旁边的围栏上,玻璃幕墙都抖了抖,离程荔缘三米不到。 周围观众一下子变得非常激动,亲眼看和线上看屏幕完全不一样,那种身临其境的氛围不可替代,仅仅是内部的练习赛,就让人热血沸腾。 程荔缘眼中,甘衡和江斯岸全副武装,不仅外形,神态也和平时完全不同。 他们的脸和眼神十分专注,浑然忘了平时种种,只有纯粹的信念和胜负。 她胸廓也好像热热的,有热血的冲动膨胀起来,不受个人印象约束。 观众们也身临其境感受到了体育的魅力,一边惊呼一边大声加油助阵。 红蓝火爆,黑白冷峻,每个人都兴奋地好像回到了青春时代。 ……不对。程荔缘眼皮轻轻抖了抖。 甘衡抬眼,正正掠过她的眼睛,视线接触仅一瞬就收回,就像冰刀划过丝绸一样的冰面。 他和江斯岸在角落拼抢,肩部抵撞护栏,只见他迅速退让,单手运球回到场上,弯道变速绕开迎面而来的对手。 江斯岸在原地扶着膝盖,裁判看他有点不对,过来询问,江斯岸摇了摇头,滑了出去。 程荔缘脖子后背就像被凉冰浸过,战栗顺流而下,有种失温的发烫感。 甘衡的目光穿过喧嚣人群,隔空落进她眼睛。她毫无防御。 她眨了眨眼,慢慢回过神,垂下眼睛平复呼吸。 这一眼不算什么,甘衡就算看路边的石墩子,眼睛里也能蕴着故事的火彩。很有欺骗性。 程荔缘恢复了平静,听麻花辫女生兴奋地跟同伴尖叫:“感觉甘衡刚刚好像在看我们!” 镜头扫过看台,屏幕上观众们一闪而过。 “诶……那是谁,怎么会穿着江斯岸的球服。”王郁宁愣住,拉了拉闺蜜,把望远镜递给她。 康继纯朝对面看了过去,动作停 住。 王郁宁把江斯岸身边的异性都打听清楚了,没听说过这个女生:“她是谁你认识吗,看着不像我们学校的。” 康继纯温柔地笑了笑:“嗯,我认识。” 王郁宁:“谁?” 康继纯:“一个你不用太在意的普通人,她没有喜欢江斯岸,大概是故意穿江斯岸的号码,想引起谁的注意吧。” 赛场很嘈杂,王郁宁靠近大声问:“什么意思?” 康继纯:“你记得甘衡生日那次我从楼梯上摔下去了么。” 小青梅 第20节 “我记得你打了很久石膏。” “就是她把我推下去的。” 王郁宁愕然,旋即是同仇敌忾,“她就是你说的那个甘衡的青梅竹马?那你让她道歉赔偿没?” 康继纯:“她妈妈和甘衡妈妈是朋友,甘衡妈妈护着她的,最后就那样算了。” 王郁宁:“康阿姨居然舍得你受这种委屈?” 康继纯微微苦笑:“没办法,我们要是去讲道理,别人还会说我们仗势欺人,表叔还是要给表婶面子的,不过表叔私下给了我一个大红包,他好像对我没偏见。” “甘衡妈妈就算了,这女生连他家亲戚都算不上,一个乡毋宁,哪来的面子啊。”王郁宁很为好友打抱不平,撇了撇嘴。 康继纯:“算啦,都过去了。” 王郁宁越看程荔缘身上那件衣服越不顺眼:“她想穿江斯岸的号码引起甘衡的注意?我待会去会会她。” 康继纯没有接话,只是温柔无奈地笑了笑。 ----------------------- 作者有话说:人,求收藏,给你小鱼干[彩虹屁][可怜][猫爪] 第13章 冰球体力消耗很大,运动员每分钟心跳会冲到一个很高的数字,场上需多次换人。 哪怕甘衡和江斯岸耐力惊人,也几次被换下来休息,替补队员们也有充分锻炼机会。 随着其他球员上场拼杀,程荔缘看出了他们和甘衡、江斯岸的差距。 优才和天才。 甘衡、江斯岸的基础远在他们之上,流畅扎实,不管是急转,直线加速,倒滑,还是双膝触地后起身,都更敏捷轻巧。 冰场完全没有限制他们的速度和爆发,真正如履平地。 球杆在他们手中,就像手臂的延伸,球始终被控制,射门前节奏挥洒自如。 对手的拦截,队友的配合,高速运动下还能多线程思考,预判对手的路径,往往心手眼合一。 甘衡和江斯岸本人之间的差距则很小。 尤其在两人对抗的时候,赛场氛围一次一次被推向高潮。 江斯岸赢四次,甘衡就能赢六次。 程荔缘说不出太细节专业的东西,只能感觉到,甘衡……比江斯岸更加无法预测。 尤其他的急刹和急转,往往没有任何过渡,爆发时让人措手不及,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完成了射门。 观众都不由自主张开嘴巴,震惊看着大屏幕,指望回放一次,甘衡的动作幅度都不算大,有时刻意一直盯过去都没法看出来,因为真的太快了。 让人想起孙子兵法里的,难知如阴,动如雷震。 程荔缘很久没看过甘衡练习,也没看过他比赛了。 之前上课,裘娜说每个运动员的风格反映他本人,看着甘衡打球,程荔缘隐约看到了他部分隐藏很深的性情和灵魂。 江斯岸绝不是万年老二,不仅个人进球得分,还经常助攻队友,两边比分一直咬得很紧,甘衡全程都不能算轻松。江斯岸对他来说确实是目前最大的强敌。 江斯岸选择了中路突破,球进了。 场上爆发了巨大欢呼,程荔缘也微笑鼓掌,大概是她的球衣醒目,大屏幕又给了她两秒镜头,旁边麻花辫女生和同伴跟着兴奋挥手。 王郁宁望着屏幕,很不爽:“又不是正式比赛,搞这些花里胡哨的干嘛……看她样子,真想不出心机那么重。” 程荔缘对此一无所知。中场休息,球员们去了指定区域,浇冰车过来了。 江斯岸走之前招手跟程荔缘打招呼,程荔缘挥手回应,不少人注意到了他们的互动。 “你女朋友不是启航的啊?”有人问江斯岸。但凡超出本区学校,那都算异地恋。 “不是女朋友,是朋友,也是一中的。”江斯岸没心情跟他开玩笑。 “异性不存在纯友谊,除非长得丑。”队友很贱地笑。 江斯岸瞬间拧眉,刚要开口,另一个声音凉冰冰插了进来。 “那看来你和马晓捷她们都是纯种友谊了。”甘衡从他们背后飘过去,以陈述语气留下这一句话。 马晓捷是教练的女儿,在女子冰球队打球,经常带好朋友过来一起聚餐,有几个队员对她很有好感,接话的就是其中一个暗恋她的。关键是马晓捷并不丑。 “衡队我错了,长得丑的只有我……”接话的一下子听出甘衡在讽刺他。他还以为甘衡是在帮江斯岸讲话。 “斯总,看不出你和甘队其实关系挺好啊。” 江斯岸瞥了一下对方蠢蠢的脸,去喝水了,这场他能感觉到甘衡和平时状态不一样,有几个瞬间真挺阴的。还把球杆往他膝盖窝怼了一下,裁判都没看到。 江斯岸几次找机会还击,却被裁判吹了哨,小罚了一次。 要不是比赛严令禁止打架,他早就扔了头盔手套找甘衡单挑了。 能跟程荔缘那么正常那么乖的女孩子闹翻,甘衡得多扭曲。 江斯岸喝水时,甘衡过来了。 “你是怎么让程荔缘穿你号码的?”甘衡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没什么不友好的表情,江斯岸却感觉淌着热汗的后背起了一层毛毛剌剌的冰寒感。 雄性动物的进攻天性被激发了出来,江斯岸似笑非笑:“你不去问程荔缘,是因为她不会告诉你吗,她该不会不跟你讲话吧。” 甘衡声音也非常轻:“你不知道我们的关系,你是个路过的。” 这句话稳准狠戳江斯岸肺管子上。 江斯岸作为男生,明白同为冰球手,大家都希望喜欢的女孩子能穿自己的号码。 不知道以前程荔缘穿没穿过甘衡的号码,如果没有,那程荔缘今天第一次穿带号码的冰球服,就是他的。 “衡队,讲话这么恶毒,该不会气疯了吧。”江斯岸故意微微睁大眼睛,下巴向后缩了缩。 甘衡微笑:“打个赌,今天比赛谁输了谁挨揍,三分钟内不能还手。” 江斯岸看到他笑,一股反胃,这家伙是怎么做到笑这么伪人这么假的。 甘衡平时都扮演着完美的队长角色,在人前对他讲话和私下是两个样子,他也的确滴水不漏,从来没有排挤也没有霸凌过江斯岸。 甚至还会演受害者,让教练觉得江斯岸不配合他,过来给江斯岸做思想工作。 所有人都不觉得甘衡有问题。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江斯岸:“外面那个穿你号码的女生又跟你什么关系,把球衣给别人?你想追程荔缘,不得先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摆平吗。” 他在王郁宁发来的自拍里看到的,那个女生不是他们班的,和王郁宁关系很好,江斯岸听说过对方背景。 甘衡盯着他慢慢道:“你在说什么东西,我没给过任何人球衣,也不打算追程荔缘。” 江斯岸懒得理他,直接走了:“打赌接受。” 比赛再度开始。 第三场,双方追咬得更紧了,交替领先,始终差1分。 甘衡这边队员平均表现不如江斯岸那边,比分拉到了2分。 还差最后十分钟。观众聚精会神,看得浑然忘我。 中场迎面相撞,护具撞击声回荡,甘衡被江斯岸挤倒后翻身,冰刀切割出大圆弧,很快拉开距离。 除了江斯岸,围堵他的还有对方防守,每个人距离他快半杆不到,一个快 速横传,球传给了队友,队友击球进门得分。满场哗然欢呼。 攻守转换,江斯岸队伍射门,球没进,被守门员奇迹般拦了下来。 甘衡队伍再次进攻,他的肩膀和手臂旋动,给球加了旋转,一个远传高球,弹跳幅度很小,被队友险险接住,队友边路射门,球进了。 比分追平后,江斯岸也助攻了己方边锋,可惜对方越位,进球无效。 黑白队开始进攻,谁也没料到,甘衡穿过了防线,平平淡淡的一个腕射,球进了。 仅1分之差,甘衡那边赢了。 全场静了半秒,旋即沸腾。 “哎呀啊啊啊啊,好帅啊,真的好帅啊!”麻花辫女生激动地站起来原地使劲蹦,还拉着程荔缘一起,浑然忘了程荔缘穿着江斯岸的号码,“他们都打得好好啊!” “过两年甘衡大学了吧,说不定要出国呢!”麻花辫女生和同伴热烈地讨论了起来。 为江斯岸队伍鼓掌的观众也很多,还有粉丝过去递了手写信和贺卡,大半是给甘衡和江斯岸的,球队助理帮忙收了。 观众开始撤离,程荔缘没有动,主要是答应了江斯岸等他。 麻花辫女生很可爱地跟她告别,她背后同伴愕然看向场地,猛拍她肩膀:“等等你们看那边……” 远处观众也发出了惊叫。 程荔缘望过去,两个队员在通道口附近的冰面打了起来,没脱护具,没用球杆,纯摔跤式互殴,两个人的拳头都往对方身上招呼。 一个穿红蓝,一个穿黑白。21和87的数字格外触目。 “我天甘衡和江斯岸打起来了?”“太魔幻了吧……”“果然王不能见王。” 众人震惊之余还有一丝兴奋,冰球是暴力美学,国内禁止赛场打架斗殴,能看到这样场面的机会不多,好些人掏出手机开始录像。 教练带人赶过去把他们分开,一片喝止,兵荒马乱中,甘衡被人拉开了,有人把江斯岸扶起,江斯岸推开了他们。 马教练怒喝:“怎么回事!” 甘衡缓缓地说:“马教,江斯岸说我赢了可以揍他一拳,我说不用,他先揍了我,我只能正当防卫。” 江斯岸气笑,彻底见识了甘衡颠倒是非的能力,是他先出拳的没错,但起因不是甘衡说的那样。 他刚才要过去程荔缘那边,甘衡路过,对着他说了一句特别侮辱人的话。和他父亲让手下人去顶罪那件事有关。 江斯岸一股火气直冲脑门,没控制住,拳头就上去了。 他不能对教练解释,在场只有甘衡知道他们家的事,那并不光彩。 马教练见江斯岸冷笑却不说话,问其他人:“甘衡说的是真的?”其他队员实话实说,他们也看到了,确实是江斯岸先动的手,甘衡隔着头盔被动承受了攻击,才还手的。 马教练:“你们两个!回休息室,我要找你们谈话!” 小青梅 第21节 江斯岸:“我还要去接人,我朋友在看台上……” 马教练:“让你朋友去休息室那边等!” 马教练早就看出了今天甘衡今天打法非常狠,和平时的游刃有余保留三分不一样,和江斯岸数次发生冲撞,两个人都隐形犯规严重,旁边副教练都觉察出了他们之间的不对盘。 这样的情况必须干预,正式比赛上他们是队友,不是敌人。 工作人员引导观众离场,大家没了热闹可看,很快散了,有个工作人员找到了程荔缘,把她带去了游客止步的休息区。 会议室大门紧闭,其他人都去更衣室换衣服准备回家了,里面只有教练和甘衡江斯岸他们。 马教练还在训人。 程荔缘坐在外面的椅子上,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要不给江斯岸发个信息,先回家算了。 实在不想卷入他和甘衡的冲突之中。但那样会不会不太礼貌,毕竟今天是江斯岸的生日。 “你就是那个程荔缘?”一个突兀女声响起在不远处。 程荔缘转过头,看见之前那两个漂亮女生站在那,其中一个正是康继纯。 康继纯微笑看着她,披肩长发落在衣服上,看着很舒适,很适合她。 程荔缘语气冷静而礼貌地问:“你是?” 王郁宁见她坐在那没动,看着很放松,不由拧起眉,觉得她真是厚脸皮。 “王郁宁,启航的,江斯岸同班同学。” 程荔缘没有接话,只是看着她微微点了一下头。 王郁宁瞬间感觉到一股细细的无名火从胸口窜上来。 她长得普通,穿得普通,衣服最多几百块,鞋子也很便宜,哪里来的底气。 王郁宁本来还想绕个弯子,现在直接没了耐心:“就是你暗恋甘衡,被他拒绝了,还挑拨他和他表姐关系吧,你现在又想对江斯岸下手?” 程荔缘看她的眼神,让王郁宁极度不适,好像她做了什么丢人的举动,但仅仅一秒,程荔缘就移开目光,收回注意力,低头回复手机消息了。 王郁宁的话直接落在地上,连个响也没发出。 王郁宁当下有瞬间的茫然,旋即恼羞成怒:“跟你说话呢,有没有点礼貌了。” 康继纯开口了,声音温和得体:“抱歉,我朋友有点激动,程荔缘,我们谈谈吧?” 程荔缘抬眼看向康继纯,手上依然在打字。 康继纯停顿了一下,印象中程荔缘不是这样的,一年多没见,她有哪里不一样了。 康继纯:“我知道,那件事你还是没原谅我和甘衡。” 程荔缘放下手机,看着康继纯,眼神和表情依然没有波动:“什么事?” 康继纯垂下眼,“抱歉误会你拿了我妈妈的戒指,好在澄清了,大家都知道了,你没有拿……你很生气,所以把我从楼梯上推下来了,这些我都能理解。” 程荔缘脑海里浮现起那天的情形。 她从自己包里拿出了那枚被报失窃的戒指,其他人看她的眼神。 程荔缘终于开口了:“那为什么戒指在我包里?” 康继纯更加温和:“你之前一直盯着看,我妈妈她以为你是想要,就想送给你,结果我朋友听到了,说只是想小小恶作剧一下,就擅自放到你包里了,没想到引起了那么大误会。” 程荔缘听完也没什么反应,目光始终很有距离感,这一点和康继纯想的不一样。 她的每句话,似乎都不能从情绪上刺激到程荔缘。 康继纯又说:“甘衡的比赛很重要,你报复他,会影响他比赛,表叔知道了,也不会赞成的。” 程荔缘朝她露出了一个微笑。“你的意思是,我对甘衡很重要,重要到能影响到他比赛的心态?” 康继纯停住。 王郁宁在旁边更生气了,“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啊!”被康继纯拉住。 康继纯很快调整过来,同样报以微笑:“这里不方便,我们换个地方聊聊吧,大家一次性把误会说开。” 程荔缘慢慢起身:“可以。” ----------------------- 作者有话说:[让我康康][抱抱][爆哭]人人,收藏,摩多摩多,阿里嘎多 第14章 安全通道里,沉重的门被关了,楼梯安静,人在这里说话,会自带混响,声音传得很远。 狭小的空间内,她们三个站的距离也拉近了。 康继纯:“我话可能说的有些直白,希望你多担待。” 程荔缘没说话。 康继纯慢慢道,“江斯岸和他关系不好,你又去接近江斯岸,他出于责任,难免会分心,倒不是说他喜欢你。” 一旁王郁宁连嗤笑都很明艳:“对啊,你还想让甘衡吃你醋不成?” 程荔缘没说话,目光始终很安静。 康继纯有些拿不准了,对方既不回应,也没有任何情绪变化,好像连她的暗示都没听懂。 康继纯微微叹了口气,得体地说:“如果甘衡比赛受影 响,身为他表姐,我只能跟表叔说了,不好意思,我们就先走了。” 康继纯转身朝楼下走去,王郁宁跟在她旁边。 突然,康继纯被一股力道向前推去,她穿的是中跟鞋,重心不稳从楼梯上摔了下去,疼得捂住腿,半天没起来。 王郁宁惊叫一声跑下台阶去扶她:“你没事吧!” 康继纯咬着嘴唇,脸上很懵:“……刚刚是你不小心推我吗。” 王郁宁:“怎么可能!”说完转身抬头瞪向程荔缘:“你推她?” 程荔缘站在楼梯上:“我没有推任何人。” 康继纯声音更小了,好像很不想麻烦别人:“刚刚确实有人推我。” 王郁宁听了,冲程荔缘提高了声音:“不是你还能是谁,你之前不就推过她,别走,今天这件事必须搞明白。” 康继纯皱着眉,露出疼痛的表情:“我好像崴了脚……” 王郁宁直接给江斯岸打了个电话,说程荔缘推了康继纯,康继纯受伤了。 怕程荔缘走人,王郁宁还上去挡住路不让她走。 程荔缘神情从容,一点慌乱和被冤枉的愤怒都没有,这让王郁宁心里没有把握。她更讨厌程荔缘了。 安全通道门打开,几个人走了进来。 程荔缘一眼看到了最后面的甘衡,他倒不是很着急,还把安全通道门打开了。 工作人员过去把康继纯扶起,要带她去做检查。 康继纯一瘸一拐的,来到甘衡面前,欲言又止:“我感觉是有人推我……当时在场的只有王郁宁和程荔缘,王郁宁是我朋友。” 王郁宁心脏在怦怦跳。她第一次严格意义上干坏事。 谁让程荔缘推了康继纯,康继纯打了两个月石膏,程荔缘却没有道歉也没有赔偿,更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之前她追问细节,康继纯叹了口气:“没有人证,不好追究,要是当时有人看见,就不用那么麻烦了。” 康继纯提了好几次“没有人证”,表示自己实话实说,甘衡妈妈却觉得是她在污蔑程荔缘。 王郁宁觉得自己有必要帮好友出一口气,康继纯太善良了。 没有人证是吗,那现在有了。 王郁宁不觉得自己有多过分,她下手注意了分寸的,康继纯不会出事。 程荔缘没有替自己辩驳,脸色很冷静淡漠,王郁宁和她对上目光,不知道怎么的,心跳快了一下,很快移开视线。 甘衡听了康继纯的解释,没有回答,他似乎完全不在意这些扯皮,目光落在康继纯的衣服上。 “你衣服哪里来的?” 康继纯软软地说:“以前在你家,衣服不小心弄脏了,想要一件你的秋衣,表叔说这件是多的,就送我了。” 甘衡似乎没有听她在说什么,目光移到程荔缘那边。 江斯岸走到程荔缘面前,低声问:“你没事吧?” 程荔缘摇摇头。 她穿着江斯岸的球衣,江斯岸站在她这边;康继纯穿着甘衡的号码,站得离江斯岸更近。两边相对而立,形成了奇异微妙的场景。 甘衡的目光越过众人,盯着她的脸,仿佛能透镜点火,程荔缘没有对上他视线。 王郁宁忍不住了,做了个美少女撒娇的表情:“江斯岸,她推了康继纯,你问她有没有事,这不太对吧。” 江斯岸耸耸肩:“谁知道,万一是不小心摔下楼梯出现了幻觉呢。” 王郁宁:“……”她万万没想到江斯岸居然站在程荔缘这一边。 康继纯:“你是江斯岸同学吧,我是六班的康继纯……” 甘衡开口了,冰凉的声音压在楼道空气之上:“所以都堵在这里干什么,要开会吗。” 工作人员也不想耽误:“对,先去检查吧,有什么事待会再说。” 康继纯被扶走了,她以为甘衡会跟过来,谁知甘衡一点注意力也没分给她,还是站在原地盯着程荔缘和江斯岸。 康继纯只能扭过头:“那个,衡衡……” “只有我妈能叫我小名。”甘衡漫不经心打断,也没看她。 气氛顿时降至冰点。康继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前甘衡对她不是这个态度,起码拿她当自家人,会很尊重地喊她一声三表姐,她要跟着,他也不会拒绝。 现在的甘衡,给她遥不可及的距离感。 康继纯黯然:“你是在生我气吗,我没有指责谁的意思,就是担心你……当初我发现你躺在雪地里,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现在也是不希望你身边有不利因素,比赛受影响。” 小青梅 第22节 甘衡抬起了眼皮,程荔缘看到他眼里闪过了一些晦涩难懂的东西。 程荔缘不知道那些是什么,她猜不管康继纯如何说如何做,甘衡都会站在康继纯那边。 他们同属一个世界。 甘衡和朋友去国外天然雪区滑野雪,落点偏差,坠入陡崖,下面全是深雪,当时他自己一个人去滑了,朋友也不知道,更没人知道他落在了哪个位置。 要不是康继纯及时发现通知了救援队,后果难以想象,她母亲康屏动用人脉,把甘衡快速转移到了最好的医院。 甘霸原更是认为康继纯救了他儿子甘衡一命。 甘衡自己大概也默认是这样。从他对康继纯的态度就看得出来。 康继纯有什么问题,他都会正常地好好地回答,不像对她,心情不好的时候,要么毒舌,要么对她恶作剧。 这并不是康继纯救了他之后才发生的。第一次见到康继纯,程荔缘就发现甘衡的态度了。 他对其他人都不像他对康继纯那样耐心。 那次滑雪事件后,甘衡对康继纯甚至可以称得上温和,收敛了他在程荔缘面前的刺,程荔缘这才知道,原来他是懂得把伤人的爪刺收回去的。 甘衡滑雪出事和程荔缘有关。 他和她大吵一架,气到心情坏得不行,才做出了单人去滑野雪的决定。 董芳君一点没有怪程荔缘,说是甘衡不成熟,甘霸原却明显意见不同,康屏在书房跟他谈了很久,含蓄地说程荔缘会影响甘衡。 那之后,甘霸原就经常让康继纯和甘衡相处。 或许是同圈层家庭出身,他们早早就知道了很多同龄人接触不到的信息,自然而然有共同话题。 她那时懵懵懂懂的,一知半解,试图融入他们的聊天,闹了不少笑话。 康继纯总是微笑看着她,不接茬,好像她是个不敲门贸然闯入房间的客人,而甘衡总是把她当一个无知的小妹妹,用亲昵的言行戏弄她。 一次在饭局,遇到一个来寒暄的长辈,长辈提前知道了他们的名字,却搞错了他们的身份。 “哎呀你就是甘衡的小青梅吧,听甘董夫人说过,”长辈笑眯眯地拉起康继纯的手,“真是一对小金童玉女啊。” 康继纯温柔大方地叫了声阿姨好。 甘衡懒懒地说:“阿姨,那是我表姐,我小青梅是这只。”他伸出手,掌心按在程荔缘脑袋上,手劲儿不客气地呼噜,把程荔缘的头发都揉乱了,好像在薅一只小狗。 他还说“这只”。她觉得甘衡是故意的。心里有一点慌乱,有一点迷惑。 她不知道该不该为这称谓的私密高兴。就好像……她是他专属的。 那长辈愣了一下,笑着夸了程荔缘两句。程荔缘并没有接话。 这样的心情是很多件小事堆积起来的。常常能让一个被动承受的孩子沉默一整天。 她像在加了冰的沸水里煎熬,反刍他说的话。 一会儿因为小青梅是她而开心,一会儿因为他对康继纯更耐心平等,而特别难过。 人如果端一杯水,手臂会不知不觉麻木,程荔缘那时和甘衡相处,似乎没有感觉到任何压力,康继纯来了之后,程荔缘才恍惚觉察,原来她一直端着那杯水,早已麻木疲累,甚至没发现一切背后的真相。 她要放下了。 程荔缘想起了那次康继纯唯一对她泄露了真心。那会大家年纪都小,平时演得再好,关键时候还是忍不住图穷匕见。 “ 你知道吗,”少女站在窗边,罕见地主动和她聊天,脸上亲切而怀念地淡笑着,“其实我和甘衡,是没有血缘关系的。” 程荔缘身体微微缩了下,像被钝刀子划了很长一道,一开始没出血,事后才觉察到损伤深度。 康继纯从小就懂得如何运用语言。有些意图不必直白。 程荔缘意识到,康继纯一定忍了她很久。 她沉默着想要再做最后一次努力,于是甘衡生日上发生了那件事。 那件事之后,程荔缘觉得,或许甘衡心里也有隐秘的遗憾,和康继纯一样的遗憾。 她应该谢谢他们。让她真的明明白白长大了。 “你还好吗。”江斯岸的声音把她拉回当下。 程荔缘回过神。 康继纯现在提到滑雪,甘衡是什么回答,程荔缘并不在意了。 程荔缘拉了拉江斯岸袖子,江斯岸弯下身,听她低声说:“我们先出去吧,太晚了,我家有宵禁。” 江斯岸:“好。” 他虚扶住程荔缘的肩膀,防止其他人阻拦,经过通道门口,甘衡堵在那里。 他一直盯着他们。程荔缘拉江斯岸袖子的动作,对江斯岸耳朵说话的动作,清晰落入他瞳眸,每一帧都放慢。 江斯岸落落大方看着他:“衡队,麻烦让开,我要送程荔缘回家了。” 他们身高相差无几,江斯岸根本不怕他。 甘衡眼帘半阖:“她是我发小,我自己送她。” 程荔缘:“不用,我跟你没那么熟。” 她声音清脆,没受这出闹剧影响,甘衡似乎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 她以前从来没这样,哪怕在学校里,在人前也没有对他态度有一丝不客气。 就这么一迟滞,程荔缘越过他和江斯岸一起出去了。 她身上的球衣和他的长袖轻轻摩擦了下。 甘衡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被她抛在了脑后。 新鲜空气又回到程荔缘呼吸道,她还是不喜欢楼梯,心情平缓下来,对江斯岸说:“我就是过来跟你打声招呼,其实你不用送……” 话音未落,手腕被扯得很疼,一股力道从后方逮住了她,程荔缘朝另一个方向踉跄,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你干什么……放开我!” 甘衡不知道从哪里赶上来的,直接躬身抱起她,像抱小孩儿一样,走到了对面一个空房间,随意踢上门,门咔哒落锁。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 程荔缘震惊到忘记说话,趴在甘衡肩膀上,视野骤然拔高而晕眩。 “你……你要干什么!”她终于反应了过来,“甘衡!” 听到她用熟悉的语调叫他名字,她的情绪真实起伏,甘衡胸口那股无处释放的躁动恶意,才缓缓释放了一些出来。 但还不够。 他把程荔缘扔到了房间里的沙发上,这里看上去像是个不常用的办公室。 程荔缘在真皮沙发上弹了下,脸都气红了,手撑在两边:“你是不是疯了。” 甘衡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她坐在那里的样子,全身绷紧戒备的样子,让他真的很想对她做点什么。 门口传来重重敲击。这里隔音很好,江斯岸的声音一片模糊:“甘衡!开门!” 甘衡站在那看着程荔缘,从她视角,他看上去更高了,即将向她倾颓的山,投下浓重阴影。 房间昏暗如笼,程荔缘本能生出想逃的冲动。 “你和他关系好成这样了吗?”甘衡轻轻地说,他声音清澈而柔和,“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发生了什么。” 程荔缘脑海空白,思考受阻,声音锁在咽喉。 仿佛看透了她在怕什么,甘衡走了过来,在她面前单膝蹲下,离得太近,程荔缘不由自主向后倒去,变成手肘撑在沙发上。 “你在我十四岁生日上走了,但十三岁生日的时候,你说过什么?”甘衡的脸逆着光,眉眼看不清,人好像变成了黑暗中的影子,只剩下声音。 “你说,会永远当我的小狗。” “你跑掉,我可以把你抓回来。” 程荔缘骤然睁大眼睛,回忆呼啸而来,从她身上碾过,吞没了视野和听觉。 小少年的声音干净清雅,带一点变声期的沙沉,说话时,仿佛全世界每个角落都有一轮草莓月亮冉冉升起:“那你有一天跑了怎么办?我想你了怎么办?” 他说他想我。 程荔缘那时还很幼稚,喜欢一切和甘衡有关的强烈假想体验,沉浸在多巴胺奖励的纯爱剧本中。 “那你就来抓我啊,汪汪汪!”她开心地学小狗叫,学得特别像。 “乖狗狗,乖狗狗。”少年的掌心贴在她脑袋顶,特别温柔,只有手指象征性拍拍她的头发,酥酥麻麻的,细微的战栗扩散开,好像发丝一样的电流轻轻鞭挞全身。 这样的感觉初来乍到,却是如此迅猛,让她感觉好到天理难容。 程荔缘乐陶陶地心想,我完了。 ----------------------- 作者有话说:[粉心][可怜][托腮]求收藏,收藏藏,哼哧哼哧 第15章 程荔缘被巨大的羞耻和难堪埋住,要喘不过气来了。 这件事她弃置在记忆深处,就这样被甘衡说了出来。 “你要是想让我吃醋,恭喜,你成功了,”甘衡的声音又靠近了些,“我知道你在我面前一直很乖,可是你其实会咬人的吧,狗狗就是会咬人的。” 程荔缘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眼尾都被逼出了一抹红色:“我不是你的宠物……” 甘衡:“啊,是吗,那你为什么推人,还穿江斯岸的衣服,如果你不想看见我,你根本不会来看这场比赛。” 黑暗中他眼睛闪烁,声音比平时更加温柔清冽,带着诱哄的味道。 可是他最后一句的逻辑偏偏闭环上了,让她不知道如何反驳。 她意识到自己指尖也在微微颤抖,深呼吸了几下,恢复了冷静,再开口时声音都是哑的。 为什么会穿江斯岸的球衣,又为什么答应他来看比赛,她全部说了一遍。 每句话都说得平缓清楚,确保最傻的傻子也能消化理解。 “我从来没有推过任何人。”“我不是什么小狗,更不属于你。” 小青梅 第23节 “你的确从未对我说过谎,我知道你不屑。” “你一开始就告诉我,你不会喜欢上我。” “谢谢你的诚实。” “我也不喜欢你,早就不喜欢你了。” 甘衡一动不动,他好像在缓慢地汲取她每个字。 程荔缘思绪回荡,甘衡的眼睛离她太近了,近到她又想起了过去在他身边的感觉。 他从小孤独而高高在上,她刚好走进他的生活,他的注意力就施舍给了她,像捡到了一个旧旧的二手玩偶,一只解闷的流浪小狗。 她离开了,他就像弄丢玩具的孩子想要找回玩具,却不知道玩具是有生命的,小狗也会反抗。 可能未来和他真正有缘的、能治愈他的那个人会出现,但不会是她。 在他心里,她只是一只慢慢摇着尾巴、有奶就是娘的小狗罢了。 程荔缘不堪重负地闭上眼,拒绝再看他眼睛,脸颊边有轻微的触感,仿佛是对方的指尖游弋了上来。 “咣当——”门被撞开,江斯岸进来了。 “他没对你做什么吧。”江斯岸脸色很不好看,盯着甘衡。 程荔缘迅速起身,绕开一动不动跪在那的甘衡,快步走到门口,江斯岸看了甘衡一眼,径直带着程荔缘走了。 教练对他们说了,再打架就直接禁赛。 半路上,又碰到了康继纯和王郁宁。 王郁宁见江斯岸居然护花使者一样,不可思议道:“江斯岸,她刚刚把康继纯都推下去了。” 江斯岸:“没有证据,还是 不要乱说话。” 王郁宁脾气火爆,但刚刚康继纯告诉她,要讲道理,否则江斯岸会越来越可怜程荔缘。 王郁宁忍了忍:“她在甘衡生日上把康继纯推下去过,她自己做过的事,早晚该负责。” 康继纯一脸为难地拉着好友:“郁宁,算了。” 不给程荔缘开口的机会,王郁宁直接一口气倒完:“她以前写过一本日记,因为她爸爸为了小三和她妈妈离婚了,她家经济状况不行,她就在日记里说,她妈妈让她去钓金龟婿,去勾引甘衡。” 江斯岸眼色冷了下来。 王郁宁:“甘衡根本不喜欢她,她一直扮可怜纠缠甘衡,影响甘衡心态,现在又来接近你,是什么心思你说呢。” 江斯岸:“噢?什么心思?我还真猜不到。” 他无动于衷的眼神,刺激到了王郁宁。 她不明白为什么甘衡和江斯岸都好像被下降头一样,觉得程荔缘无辜,难道就因为她看上去普普通通。 王郁宁:“你要献爱心扶贫吗,其实你是为了气甘衡吧,你才认识她几天呢。” 江斯岸冷冷地看着她:“你不了解我,也不了解程荔缘,没有权利评价任何人,把这些东西灌输给你的,才是你更应该警惕的那个。” 王郁宁好像被打了一巴掌,脸慢慢涨红了。 她从小被家里宠着长大,没有经历任何难事,也没有看过任何脸色,江斯岸的话让她猝不及防,就好像她此时很丢人。但明明丢人的是程荔缘。 还有他什么意思……? 王郁宁怔忡地转向好友,康继纯看上去很为难。 “江斯岸同学,”康继纯轻声说,“日记的事,我不是故意告诉王郁宁的,我只想澄清大家之前的误会,日记里面的内容,郁宁有点生气,可能归纳得太简单粗暴了……” 江斯岸不清楚滑雪那件事,康继纯救了甘衡,那跟江斯岸没半点关系,他又没欠她一根头发。 江斯岸:“你们乱翻程荔缘的日记本?” 康继纯:“没有,我在甘衡家书房找书,无意间看到的。” “真的吗。”程荔缘终于开口了,声音平静。 康继纯望向程荔缘:“真的啊,可能是你不小心落在那里了,你当时一直住在甘衡家里。” 程荔缘以前去甘衡家过暑假,家教给他们一起补习,甘衡家很大,董芳君给她留了房间,程荔缘就把自己的日记本锁在抽屉里。 当时,甘衡的家对她来说就像一个安全港湾,用来逃避父母离婚的漩涡。 程荔缘疏离地看着康继纯。 王郁宁:“康继纯已经很给你留面子了,我问了她才说的,怪不得你恼羞成怒推她。” 程荔缘听了忽而笑了。 笑容甚至可以说得上明灿,恍如一直被阴云遮蔽的天空,偶然露出瓦蓝一角,洁白的云大朵映在那里。连江斯岸也晃了一下眼。 王郁宁:“你笑什么?” 程荔缘望着康继纯,上牙边缘咬着下唇,微笑逐渐扩大,就好像在忍俊不禁,落在王郁宁眼中,刺眼到不行。 两个字浮现在王郁宁心里,几乎要顺着她喉咙冲出。 绿茶。 怪不得江斯岸和甘衡都上她的当,她肯定私下也是这样对他们笑的…… 康继纯脸上表情变化了些:“不好意思,你是在笑我吗。” 程荔缘淡笑:“继纯表姐,你真的很关注甘衡身边会出现哪些女生。” 康继纯表情凝滞了:“你叫我什么?” 程荔缘和和气气的:“董阿姨认过我当干女儿,我这样叫也没问题吧,你当时专门告诉我,你和甘衡没有血缘关系,我感觉你想暗示什么。” 康继纯确实这样说过。她当时没忍住。因为甘衡对程荔缘太好了。 程荔缘居然这样轻巧地揭开了这件事,把她的心思摊平摆出来。 康继纯:“我没有这么说过。” 程荔缘:“你说是就是吧,有一次你妈妈和董阿姨起了争执,我路过时不小心听到了,也怪不得你那样说。” 康继纯想了起来,她母亲和董芳君关系很差,曾经在花园吵了一架,甘霸原还出来调解了。那会是暑假,时间的确吻合。 康继纯终于不笑了,望着程荔缘:“你想说什么。” 程荔缘:“你妈妈说,因为上一代的关系,她和甘叔叔没有血缘关系,她去咨询过律师,你和甘衡也不构成血缘关系,不构成拟制血亲,只是口头叫一声表亲,不属于民法禁止结婚的亲属范围。” 康继纯瞳孔缩了缩。 最后一句,是康屏明确告诉过她的原话。程荔缘没有说谎,她听到了那场争执。 康继纯不动声色地控制着呼吸:“所以呢?” 程荔缘歉然:“原来你妈妈这样上心,怪不得继纯表姐你对这些事特别敏感,对我日记里的气话也很较真。” 康继纯呼吸滞涩,堵在了喉咙里。 程荔缘真诚道:“表姐,你不用把担忧投射在我身上,更不用在朋友面前掩饰真正的自己,我又不喜欢甘衡,我们只是青梅竹马罢了。” 康继纯想起康屏教过她的话,语言是把锋利的刀,可以裹在蜜糖里。 那柄她用来刺向程荔缘的钝刀,如今被对方反手送进更深处,血珠一下子渗出。 “我们走吧。”程荔缘带着江斯岸走了,没再看她们一眼。 就连康继纯也无法反驳,那种放松装不出来。 就像走出那个夏天的,只有程荔缘自己,甘衡被困在原地,康继纯自己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甘衡被困在原地。 康继纯站在那,半天没回过神,连王郁宁在骂骂咧咧什么,都没听清。 江斯岸把程荔缘送到了ybk旁边的地铁站,她要自己回家,不让他打车送她。 江斯岸:“你下次如果还来上课,甘衡肯定会纠缠你,我陪你算了。” 程荔缘:“不用,我彻底跟他说清楚了。” 江斯岸:“康继纯呢,你得罪了她可能有点麻烦,我刚才想起来了,她妈妈嫁的人姓袁。” 他是在含蓄地暗示,程荔缘需要他这样一个能让旁人忌惮的同龄人朋友。 程荔缘隐约知道康继纯的家庭背景:“没关系,大人还不至于来为难我一个小孩,况且我在一中,康继纯在启航,她是未成年,也整不了我。” 江斯岸想了想:“那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吗?” 程荔缘点点头:“普通朋友吧,跟我同桌她们还是比不了的。” 江斯岸笑出了声:“行,那我有空来找你玩?” 程荔缘:“如果是打球之类,可以的。”到时候叫上黄秋腾她们一起。 目送程荔缘进了地铁站,江斯岸转身回了俱乐部,程荔缘给他感觉很好。他是真觉得她人很不错,相处起来很舒服。 工作人员匆匆赶来,神色凝重:“江斯岸,甘衡晕倒了。你刚刚是不是和甘衡说了什么?” 江斯岸今天和甘衡打了一架,又在走廊和甘衡口角,工作人员想当然以为是江斯岸。 江斯岸蹙眉赶了过去。 甘衡倒在刚刚那间办公室地上,马教练在给120打电话,江斯岸蹲下查看,发现甘衡不是装的,他真的失去了意识。江斯岸一下子有点慌了。 120来了,医护人员把昏迷不醒的甘衡抬进急救车,江斯岸和教练都坐了上去。 马教练似乎不是第一次处理这种情况,全程冷静。 车内沉默,甘衡无知无觉躺在那里,嘴上罩着吸氧罩,看上去完全不像他平时的样子。 “马教,”江斯岸说,“甘衡怎么了。” 马振国:“他偶尔会头疼发作晕过去。” 江斯岸怔住,慢慢有一丝迟疑:“那去检查过吗,不会是脑袋里长了什么。” 马振国:“医生说没有器质性问题,推断是那次滑雪事故的后遗症,情绪受刺激可能就会诱发晕厥。” 江斯岸第一次知道,语塞几秒,放低声音:“抱歉,马教,我不是故意跟他打架。” 马振国严肃地看着他:“没怪你,就是了解情况,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矛盾,听他们说是跟他同学有关系?” 江斯岸尽量简单地把经过说了一遍,省去了那些 小青梅 第24节 隐私。 马振国:“明白了,待会他妈妈来了,我跟他妈妈说,说不清楚的地方你补充。” 董芳君到的时候,甘衡刚巧已经醒了,马教练跟董芳君说明了一番。 江斯岸特意过去道歉:“阿姨,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跟甘衡闹矛盾了。” 董芳君拍拍他胳膊,“没事,小江,不是你的问题。” 医生在旁边跟董芳君说了几句,大意就是甘衡身体没有问题,注意别再刺激他情绪上那个点,免得他以后形成习惯性头晕。 江斯岸也走到甘衡面前:“衡队,我不知道你身体状况,抱歉,下次不会这样了。” 甘衡轻声说:“不是你导致的,不用道歉。” 江斯岸沉默看着他,想问他真的这么在意程荔缘吗,可是周围人太多了,不好问。 甘衡自己慢慢坐了起来,拒绝了其他人帮忙,“我可以回家了吗。” 医生说:“再观察半个小时就可以回去了。” 董芳君手放在儿子肩膀上,关切地问:“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甘衡脸上一片淡漠:“我要回家。” 病房外响起护士阻拦声,大家回头望过去。 一个女孩闯进病房,眼圈发红,一进来就对董芳君鞠了一躬:“表婶,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所有人都看着她,董芳君缓缓说:“小康?怎么回事。”她看向甘衡。 甘衡没有说话,目光落在康继纯身上。 康继纯红着眼眶:“表婶,是这样的,程荔缘跟我今天发生了一些不愉快,我想着把话说清楚,可是她好像迁怒了甘衡……” 甘衡:“能把你身上那件衣服脱下来吗?” 康继纯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打断。甘衡语气平平,音量不大,房间里每个人却都听得一清二楚。 康继纯捏紧了袖口:“我……我不明白。” 甘衡:“这是我的衣服,现在请你脱下来,还给我。” 康继纯张了张口,求助地望向其他人,马教练一脸严肃,江斯岸袖手旁观,医生和护士更不会管私人事务。 “表婶……”康继纯只能看向董芳君。 董芳君:“好了,甘衡,你先别说了。”然后朝康继纯走过去,温和地扶住对方肩膀,带人走出了病房。 “小康,甘衡他现在情绪不稳定,衣服我陪你去换下来,待会出去陪你买件新的。”董芳君很平静温和地说,有着教授特有的气度,让人很难拒绝。 康继纯咬紧了嘴唇:“这是表叔同意了给我的……”她知道自己的要求很无理,搬出甘霸原来压人,语气也就愈发柔弱。但她不想把这件衣服让出来。 今天有很多粉丝拍到,她穿了甘衡的号码。 董芳君的表情淡了些,没来得及说什么,马教练出来了,心平气和开口:“同学,甘衡他情绪受不得刺激,赛前状态需要保持稳定,还是按他说的做吧,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马教练身后,江斯岸出来了,手揣兜里:“对啊,你之前不是说担心程荔缘影响他比赛状态吗,你既然是来解释道歉的,总不能双标吧。” 大人们都听出了他语气里的讽刺,因为是小孩子,也都没管。 康继纯没有办法,只能和董芳君去了洗手间,脱下衣服交给了董芳君,董芳君也说到做到,带她去附近一家奢侈品买了件新的卫衣给她,康继纯找不到一点委屈的余地。 “表婶,我再回去看看甘衡,和他道个别。”“好。” 康继纯还想和甘衡说两句话。 病房外走廊,她一眼就看到甘衡拎着一只明黄色医疗废物包装袋,礼貌地问护士:“不好意思,哪里有焚化炉?我自己带去烧,就不麻烦您了。” 护士好像觉得这高中生挺好玩,笑说:“现在医院没有那种东西,都是密闭运输集中处置的,你就扔外面那个医疗垃圾桶就行。” 甘衡:“好的,谢谢。” 他走了过去,踩下垃圾桶开关,看也不看就把塑料袋扔进去了。 垃圾桶盖子打开的那一秒,康继纯看见了里面沾血的衣物,敷料,还有乱七八糟的棉签。 干净昂贵、被她送去干洗过的球衣,就这样被扔了进去,和其他病人的废弃物混在了一起,连回收的机会都不会有。 垃圾桶盖子啪地一声合上了。 康继纯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维持住淡定温和,走上前,和甘衡说“那我先走了,下次来看你比赛”,甘衡没有点头也没有说话,连看她一眼都没有。 康继纯和董芳君道别,直到走进电梯,电梯门缓缓合上,她才终于攥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眼神发直望着前方,过了几秒,她闭眼再睁开,肩膀不再发抖,又恢复成了平时的样子。 马教练见甘衡无事,和董芳君说了一会儿话,就带江斯岸走了。 病房里只剩下甘衡和董芳君二人。 董芳君这才走到甘衡面前,脸色很严肃:“你和缘缘是为什么吵架了。” ----------------------- 作者有话说:[鸽子][可怜][可怜]有收藏,就有动力,人,请收藏……[橘糖][紫糖] 第16章 周一上学,大家都发现甘衡座位空了。 他一天都没来,班主任马维显然接到过通知,上数学课也没朝他座位看一眼。 “吴放,”课间休息的时候,付梓佳和她朋友绕过来,“你知不知道甘衡他为什么请假?” 吴放:“你们问我,怎么不去问萧阙?” 付梓佳笑说:“不好意思问,你比较好说话。” 吴放一阵无语:“夸我损我呢,我也不知道,可能他有啥训练请假了呗。” 付梓佳她们走了之后,吴放回头对程荔缘和黄秋腾说:“我发现,付梓佳变开朗了。” 黄秋腾:“是啊,我觉得挺好的。” 以前付梓佳总是很内向,现在课间能看见她和大家一起说笑,讲话也能直接表达自己的想法了,似乎还瘦了一些。 丁洋就当她的面夸说,她这样的体型很适合练健身,让她不要节食减肥,有空可以跟他一起练田径,付梓佳听了脸唰地红了,但是很开心。 陈汐溪在旁边头也不抬地刷题,一边客观说:“付梓佳参加了公益社团,组织了几次公益活动,当了几次志愿者,性格是可以后天塑造的。” 吴放挑眉:“那她为啥问甘衡请假,是上次甘衡帮了她,她喜欢上甘衡了吗。” 陈汐溪用胖橘看齐妃的眼神看了吴放一眼,摇摇头。 吴放:“你这样看窝是什么意思。” 黄秋腾看不下去了:“人家就不能是普通地崇拜吗,就跟你喜欢你偶像一样,想要以他为目标,成为他那样的人,在低落的时候,一想到他,就会获得勇气。” 吴放扬起眉竖起大拇指,美式不在意:“哇哦。” 黄秋腾她转身对程荔缘:“我好像知道为什么陈汐溪总是打他了。” 陈汐溪:“我最近不打了。”“为什么?”“原因一样。” 萧阙回来了,付梓佳果然过去问他了。 “付梓佳真去问萧阙了。”吴放很感兴趣。 萧阙朝他们这边走过来,停在程荔缘桌边,稍微弯下身,“程荔缘,这会方便吗。” 程荔缘和萧阙目光相接,点点头,起身跟他出去了。 其他人看了也不以为意,以为是班级上的事情,程荔缘和萧阙平时压根不熟。 萧阙带程荔缘去了一个没人的休息台:“甘衡晕倒了。” 程荔缘看着萧阙,确定他没在夸大事实:“怎么回事?” “周末比赛完,他好像情绪受了刺激,头疼晕了过 去,”萧阙跟她说了一遍,“他妈妈去医院接他走了。” 程荔缘愕然:“董阿姨没有告诉我。” 萧阙:“他之前也晕过,医生说身体上没检查出任何问题,董阿姨觉得是小事,她已经回去工作了。” 程荔缘没说话,董芳君工作很忙,平时带科研项目,周末和基金会的人应酬,她印象中经常是她和甘衡在他家玩,两个大人总不在家,董芳君和甘霸原都在忙工作。 甘衡家很大,也很安静。 有一次甘衡发烧,也是自己在家,烧了一天才被过来找他玩的程荔缘发现。 萧阙:“昨天去他家看了一眼,感觉他状态不好,要不你们还是心平气和把话说开吧,大家高中还有三年。” 程荔缘:“……是甘衡让你来传达的吗。” 萧阙:“是我个人的意思,其实我认识你也挺早的。”他朝程荔缘笑了笑。 程荔缘:“……我考虑下。” 当天晚上,萧阙去见了甘衡,转述了程荔缘的回答。 “她没说什么时候来找我?”甘衡恹恹地躺在沙发上,穿着睡衣睡裤,翻一本英文小说。 萧阙:“你装病请假两天,就为了卖惨让程荔缘来看你?” 甘衡慢慢说:“我是真的不舒服,我偏头痛。你跟她提了吗?” 萧阙:“你是不是喜欢程荔缘,喜欢你直接跟她说。” 甘衡看向他,手指悬在书页边缘,异常平和:“我没有喜欢她。” 萧阙:“那她不理你不正好。” 甘衡翻了一页过去:“她以前一直陪着我,做了承诺,就该说到做到,违背承诺,就该付出代价。” 萧阙叹了口气,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甘衡没什么朋友,他大概是甘衡认识最长时间的朋友,程荔缘除外。 萧阙家是部队大院那边的,很多事不方面出面。萧阙母亲让他多包容甘衡,萧阙父亲那边有很多关系,还需要甘衡父亲去打通。 这种建立在两家共同利益上的友情,虽然像鸡肋一样平淡,但是足够稳定。 小青梅 第25节 萧阙:“你的姿态太高了,正常人都不会接受。你有把她当朋友吗?” 甘衡看着萧阙,好像萧阙在说什么谵妄的话,“当朋友?” 程荔缘是他可以抱起来藏进外套里的小狗。 萧阙不知道甘衡在想什么:“你下意识把她当比我们低几个圈层的人看待,她也是有感情的,自然能感觉到。” 甘衡慢慢皱起眉,眼神变得阴郁。 “还有,你对你那个表姐是什么看法?”萧阙说。 “根据甘董的说法,救过我的命。”甘衡语气平平地说,萧阙听不出任何情绪。 萧阙也看到过,甘衡对康继纯很耐心,这份耐心甚至跟对程荔缘不一样,更像是对平等的同类,也难怪程荔缘黯然离开。 萧阙对症下猛药:“江斯岸对程荔缘就很正常,程荔缘对他印象很好。” 甘衡沉水黑檀一般的眼睛里好像有针,皮笑肉不笑看向萧阙:“他爸具体做了什么,我还没告诉程荔缘。” 萧阙:“你就算去证明他爸是个犯罪分子,程荔缘也不会来找你,她吃软不吃硬。” 甘衡声音轻了下来:“可是我都请病假了,她也没来看我。” 萧阙:“试着去跟她当普通朋友试一试。” 甘衡目光落在数行英文上,若有所思:“普通朋友?” “对,普通的平等的朋友。” 玄关响起了门铃声。 今天只有甘衡一个人在家,现在是晚自习下课后,萧阙刚来了没多久。 “说不定是程荔缘,我先走了。”萧阙站起身。 甘衡过去打开门,程荔缘一身校服站在那。 萧阙过来和程荔缘打了个招呼就走了,甘衡侧过身,让程荔缘进门。 程荔缘还没脱完鞋子,甘衡拿了一双拖鞋放在她面前。 一双橘粉色的拖鞋,上面还有小兔子装饰。 程荔缘没想到这双拖鞋还留着,看上去也很干净,“……谢谢。” 玄关到客厅路都很长,客厅偌大,沙发排列组合,像一座座孤岛。 程荔缘感觉上次来这里已经是很久以前,她目光落在壁炉台上。 壁炉台上一排照片正中,夏天的西湖,两个女人对着镜头笑得很开心,就像两姐妹出游,分别牵着中间两个小孩。 九岁的程荔缘被太阳晒得眯起眼睛,她旁边甘衡倒是清清凉凉看着镜头。 照片是钱友让帮他们拍的,那时钱友让还是个顾家的好男人。 程荔缘目光移开了。 “你想喝点什么,水还是咖啡。”甘衡走了过来。 程荔缘:“水就可以。” 甘衡去给她倒了一杯,程荔缘接过,手指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指。 甘衡:“随便坐。” 程荔缘不坐,他就站在那,头发柔顺,就像刚洗完澡,睡衣整洁柔软,看上去一点攻击性都没有了,程荔缘去了沙发另一边坐下。 “董阿姨不在吗?” “跟人出去吃饭了,”甘衡走过去坐下,距离和她不远不近,“程阿姨还好吗。” “还可以。” 程荔缘看着甘衡抓起一只沙发垫子,随便rua了rua,睫毛垂落,似乎是在等她表明来意。 程荔缘轻声说:“你头痛晕倒是什么情况,是不是跟那次滑雪有关。” 甘衡抬起眼睛:“程荔缘,我们继续做朋友吧。” 程荔缘:“……啊?” 甘衡抱着沙发垫子,下巴放在垫子上看着她:“我不想跟你冷战,我以前做错了,不应该乱翻你的日记,也不应该揪着陈芝麻烂谷子不放,我想和你重新做朋友,就是普通的朋友,像你和你同桌那种,我和萧阙那种。” 程荔缘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程荔缘:“其实,我从来没有说过和你绝交,你不用……” 甘衡:“可是你打算慢慢跟我淡掉关系,对吧,小时候玩的熟,长大了不联系,只有双方家长有来往。” 程荔缘安静了两秒:“你这样说,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甘衡静静望着她:“你不用答应什么,只是我可以跟你发微信消息吗,偶尔有空一起运动之类的?我不会过多打扰你的。” 程荔缘还是没说话。 甘衡:“我把康继纯穿的那件球衣拿回来了,扔到医院废物桶里面了。” 程荔缘:“呃?” 甘衡:“那件球衣不是我给她的,她自己来我家乱翻东西,甘董给她的。” 程荔缘恍惚了下,甘衡从来不叫甘霸原爸爸之类的,都是直接叫甘董,然后也经常叫董芳君“董教授”。 程荔缘:“我没有纠结球衣。” 甘衡:“我纠结。你穿着江斯岸的球衣,我以为你喜欢他。” 程荔缘否认:“我没有,我解释过了。” 甘衡:“我知道,那你以后不会穿了吧?” 程荔缘:“我都把球衣还给他了。” 甘衡:“嗯。” 程荔缘有点后悔,不知道话题为什么偏到了这里。 甘衡:“我以前做得不好,这次我会学着用你的方式相处,就从普通朋友开始,好吗?” 他语气很平静,像船舶驶入港湾。 程荔缘突然不想看他眼睛,她移开视线,目光落在沙发上那本书上。 有点眼熟。 过了一秒,程荔缘突然想了起来,这本书是她的。 “你小时候从家里带来的,落在我家书房了,我翻出来的,”甘衡说着,起身挪近,把扉页翻开,“你小时候特别喜欢看这一本,看了好几遍。” 程荔缘脸上涌起热气,结果甘衡却还是把扉页上幼稚的笔迹念了出来,是一个玛丽苏英文名和距今两百多年的日期。 现在看来特别孩子气。 “你别念了。”她起身要去把书拿过来。 甘衡却没有笑,两手握着书的硬壳封面,翻到他刚刚读到的那一章节。 程荔缘不敢硬抢,甘衡力气很大,她知道他会借力将她拉 过去,她左边膝盖跪在沙发上,右腿踩在地毯上,谨慎又踌躇地看着甘衡。 甘衡遗憾地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纸上,专心读出她当初用绿色马克笔勾画的段落。 他音量不大,就像他平时对她说话一样的语气。原文是英文,他却用中文念出,仿佛早已倒背如流,烂熟于心。 “我现在跟你说话,并不是通过习俗、惯例,甚至不是通过凡人的□□,而是我的精神在同你的精神说话;就像两个都经过了坟墓,我们站在上帝脚跟前,是平等的,因为我们是平等的。”声音落定,如星子落在湖面,光的碎片归入音的废墟。 程荔缘的第六感失灵了,以前甘衡假装真诚时,她总能看出来,这次她不能。 沉默蔓延,窗外没有霓虹光污染,竟然能看见星夜,客厅光线柔和,洒落在他们之间。可能过了一分钟,也可能过了很久。 很多委屈的回忆争先恐后涌上来,纷掠眼前,勾起早已沉淀的情绪。 心底有另一个声音说,说不定接受这个请求,会是一个给他们关系彻底画上句点的机会。 ……不,还是别麻烦了,直接拒绝吧。她不想再和他纠缠了。 程荔缘考虑着措辞,打算拒绝甘衡。 “你自己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想法到了嘴里,居然一百八十度转向,她来不及阻止自己,一句话就说完了。 甘衡幽暗的眼里有什么骤然被点亮。 程荔缘怔住,身体紧绷了一下。她到底还是听从了另一个声音。 话已出口,再纠结也没用,这是她能给出的最大限度的回答,前后都留有余地。 甘衡只是要求当普通朋友,如果拒绝了,反而证明她一直放不下。 甘衡轻轻吸了口气,朝她微笑起来:“对我来说这句话就够了,谢谢你。” 说完他举起那本书晃了晃:“可以再把这本书放我家一段时间吗,我很喜欢。” 上面不知道还有哪些她当时写下的幼稚批注,但程荔缘点了点头。 空气里缓慢流淌的东西仿佛稍微加速,她隐约感觉再待下去不妙。 甘衡一直盯着她。他小时候这样做的时候,她并不觉得哪里有问题。 现在他是个高中生,身材完全发育,比很多成年人都修长挺拔,即使穿着软软的柔滑的睡衣睡裤,也能看清躯体轮廓,甘衡不止打冰球,也会其他很多运动,肌腱发展得很好。 他的目光给她一种让她不安的存在感,就好像她再不走会发生什么。 甘衡:“有点晚了,我送你出去吧,帮你叫个车。” 程荔缘心里骤然一松:“好。” 他站了起来,眉眼被顶灯照亮,很清透,没有一丝压迫感,仿佛刚刚那是她的幻觉。 车来了,甘衡还是穿着睡衣,拉开后车门,手放在上面免得程荔缘撞到脑袋,等程荔缘坐进去,他关上车门,站在原地对程荔缘招手,目送她离开。 过了两天,甘衡在第一节课前出现。 “甘衡同学,萧阙说你身体不舒服,没事吧?”付梓佳主动关心,不过脸上仍然有一丝腼腆,问出这句话对她来说,还是需要很大勇气。 小青梅 第26节 “没事,感冒发烧,”甘衡对她说,很正常的同学回答,却让付梓佳高兴地回到了座位上。 吴放在后面低声对陈汐溪:“社恐的付梓佳同学都因为他变社牛了。” 陈汐溪面无表情指了指贴在桌子上的课程表,表示他英语卷子还没写完,下节课要收。 甘衡转过去,目光越过吴放肩膀,和他后面的程荔缘相接。 一抹淡笑掠过甘衡脸上,吴放还以为甘衡是心情好在跟他笑,瞬间肉麻得打了个哆嗦。 程荔缘避开甘衡注视,眨了下眼,目光垂落。 她想发微信让甘衡别在班上这样看她,最后还是忍住了。甘衡说的从普通朋友开始,她已经答应了。 开班会的时候,老马宣布了一件事。 “学校社团在举办公益周活动,付梓佳,你来跟大家说说,”老马示意付梓佳上台。 全班都看向讲台,天天考试写作业,发生一丁点不同寻常的课外活动,大家黑眼圈瞬间都淡了一个滤镜。 程荔缘旁边,捏着眼药水瓶、假装刚滴完眼药水适应中,实际上一直闭眼昏迷的黄秋腾也睁开了明眸。 “什么工艺周,要放假了?”黄秋腾如梦初醒般问她。 “……” 付梓佳站上台,打开ppt,把做好的海报放给大家看,“教育局在提倡创新公益活动,如果被选中,有机会赢得公益之星,我们一中社团策划了一个,叫露营义卖助学山区……” 所有人都兴奋地交头接耳,教室里变成了蜂箱,丁洋在下面大声说:“是要去露营野餐秋游看星星的意思吗!” 全班哄笑,好几个人在拍桌子,有人喊:“钓鱼佬集合了!”“你古耐耐我也来了!” 老马在黑板旁边打手势让大家安静。 付梓佳连忙说:“不会过夜,计划是白天上午九点半到下午四点半,露营地很安全也很正规,在盘锦山西侧的溯溪峪,距离市区半个小时车程,到时候安排大巴接送。” 大家兴致高涨,几乎全班每个人都报了名。 班会后,付梓佳来了甘衡这边,文娱委员樊子倩也陪她一起。 “甘衡同学,我看你没报名,是没空去?”付梓佳小心翼翼问。 甘衡:“不是还有其他人没有报名吗。”他目光漫不经心,落在了程荔缘方向。 程荔缘心下一紧,侧过身和黄秋腾说话。 付梓佳以为甘衡意思是为什么只问他,脸马上红了:“不是不是,这次给山区孩子捐助物资,我们还想录个视频,你是冰球运动员,我们想到时候请你给山区孩子说一段话,在活动现场录,显得更真实。” 程荔缘在跟黄秋腾说话,注意力却分了一半给甘衡那边。 她隐隐感觉紧张,生怕甘衡下一句冷不丁抛出一句崩人设的。 甘衡很和缓地说:“抱歉,当天有训练,实在去不成,不过我会捐助物资,这个活动很棒。”发言完全符合他平时在大家心里的印象。 程荔缘耳朵动了动。 “啊,没关系,”付梓佳有点小失落,很快调整过来朝甘衡笑了笑,“训练更重要,以后有其他活动我们社团再邀请你。” 她和樊子倩一起走了。 “甘草不去的吗,那好可惜啊,你也不去,”黄秋腾哀怨地说,“我只有跟陈汐溪吴放他俩一起混了。” 程荔缘下个周末刚好要回隔壁市看姥姥,老人八十岁生日,小时候姥姥很疼爱她,这些年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生日是每年为数不多全家都出席的日子。 去洗手间进了隔间,程荔缘听到付梓佳在跟樊子倩说话。 樊子倩:“跟甘衡说社团资助的那两个初三小妹妹体育都很好,将来有希望通过体育特长走出大山,说不定甘衡就去了。” 付梓佳:“哎,这样说感觉不太好,好像给人施压似的,甘衡自己的训练肯定很重要……” 两人说话声远去,出了洗手间。 晚上回到家,她姨妈跟她妈妈打了电话,说姥姥身体疲倦,生日想推迟,到时候元旦放假一起过。 “那下周末你想不想去哪玩?”她妈妈问。 “我们班有个公益活动,我报了名。”程荔缘说。 睡觉前,程荔缘编辑了一条消息,修改半天,发给了甘衡。 程荔缘:[真的没空去班级活动吗] 只等了一秒,甘衡是秒回的。程荔缘点开语音。 甘衡:[取决于你去不去] 这句话他说的不高不低,没有起伏,就是非常平淡的陈述。 程荔缘心口突了一下,算不上太剧烈的反应,更像惯性,如同一颗小石子投入湖中,小小的涟漪迅速出现,慢慢消失。 比起以前,没有近乎悸动的感觉,但也有一丁点微妙触动,这是青春期无法避免的。程荔缘很快平复了下来。 甘衡:[你去,我就跟教练说,训练时间灵 活调整一次] 程荔缘单手打字。 程荔缘:[我要去的] 甘衡:[嗯,那我也去] 程荔缘握着手机,嘴角放松了下来。甘衡以前似乎没参加过这些活动,他要是作为冰球运动员录一段视频,对那些山区练体育的孩子应该很有帮助。 甘衡又发来一条。 甘衡:[下周末见] 程荔缘回了一个ok的手势表情。 甘衡又发来一个晚安的表情,程荔缘收起手机睡觉。 恢复到普通朋友,可能是一段新的进程,也可能是列车到站静止前那一段滑行。 心里有期待,虽然很淡,程荔缘也觉察到了,她没有像平时那样把它压回心底,想一切顺其自然。 ----------------------- 作者有话说:[让我康康][可怜][捂脸偷看][猫爪]人,求收藏,么么(那段朗读出自简爱) 第17章 甘衡也要去露营义卖助学活动,全班很快知道了。 “这是大家第一次一起参加校外集体活动,希望等十年二十年后同学会,大家还能随时凑在一起,回忆这段青春。”付梓佳在班会发言感谢了大家。 她对这次活动很投入,还细心地给大家准备了爱心露营包,里面有防蚊虫叮咬的滴剂。 全班热烈鼓掌。 老马让甘衡也上台说两句,甘衡去了讲台上,点开ppt。 ppt是一些实地调查,让大家了解这次帮助的山区是什么情况,不光师资短缺,还有基础必备物资优化,一些其他隐形刚需。 有些信息甚至连这次策划活动的学生社团也不知道。 所有人不知不觉安静,甘衡说到了山区中学的学生考到城市后的就业,做了很多路径分析。 这对还没经历高考的高一生来说,都相当陌生。 “那边同学不缺乏学习动力,缺乏看到高考能带来哪些具体改变的可能,选专业、择校、实习和找工作。”甘衡的声音清淡又日常,像夏天摇曳在晴空下的树梢。 之后,甘衡说了这些学生在大城市会面临的困难,比如学历贬值的大环境里,跟其他985大学生一起竞争,找工作周期长,不少人面临被迫返乡的风险。 台下很多人盯着他,听得很投入。 “一中捐助物资之外,减少对面同学的信息差,会更顺应教育局提倡的概念,帮助要有延续性。” 发言结束,全班掌声震天,隔壁班后门都有人探出脑袋来看。 出了教室还有人谈论明天要带什么东西,商量要不要一起去哪里买。 程荔缘有种感觉,之前在班上大家和甘衡是破冰到融洽,现在大家视他为班上不可或缺的存在。 他发言结束时,很多男生表情变化不大,拍手却很用力,女生们眼神变成了发自内心的信任和欣赏。 尤其无意间看到付梓佳的眼神变化,程荔缘无师自通读懂了。 想要喜欢,却不敢喜欢,不敢期待,又忍不住期待的心情。 程荔缘低头微笑着摇摇头,忽而释怀。 回到家,收到了甘衡发来的消息。 甘衡:[明天不用带太多东西] 程荔缘:[我就带个小折叠凳,一把伞] 视频通话邀请界面弹出。 程荔缘手一抖,不小心点了接受,镜头转过去,甘衡的脸就像那天在客厅见到的一样,好看到天怒人怨,没有一丝丝攻击性,眼睑耷拉着,状态省电,看着很居家。 “听得到我吗。”甘衡跟她确认,声音直接响起在她蓝牙耳机里。就像贴着她耳朵在说话。 平时真实的声音转化成电流,侵入感让她耳膜瞬间发烫,不受她思维控制。 程荔缘:“嗯,听得见,你呢。” 甘衡:“折叠凳不用带。” 程荔缘:“班委说报名的人数超了,外班也有人要参加,可能椅子不够。” 甘衡:“外班的不用管,我让人定了台房车,上面有装备,班上去的二十多个人,完全够了。” 原来他打视频过来,是专门让她减轻行李的。 程荔缘:“好,我知道了。” “明天早上我们一起去集合点?我们家离得近。” 程荔缘一下子听懂,甘衡的意思是坐他家车。 程荔缘:“不用,不麻烦了,我们分开去就行。” 小青梅 第27节 说完觉得自己拒绝得有点生硬,又补充了一句:“被其他人看到不太好。” ……这句话好像也不太对。 甘衡像是能自然领会到她笨拙表达背后的意思:“嗯,明天早上集合见。” 视频挂了。 程荔缘放下手机,旁边镜子里的人贴着一大片黑色鼻贴,刘海夹上去,露出脑门,穿着家居服,看上去相当宅。 程荔缘:“……”甘衡刚刚面不改色,好像见惯了她这个样子。 其实并没有,程荔缘以前从没这样在他面前出现过。 不打算想这件事了,普通朋友不会考虑视频时的形象问题。 八点半,校门口。 今天天气晴朗,阳光充裕,把街道涂得金灿灿的,他们一班的人排队上了大巴,老马在最后面跟着,清点人数。 除了住校生,大多数人头一回看到其他同学穿私服,大家互相都挺新奇。 坐窗边的黄秋腾摇了摇程荔缘,让她看右边,程荔缘右边是过道,对面坐着甘衡。 程荔缘:“……” 虽然答应了甘衡从普通朋友开始,程荔缘没打算当着班上其他人的面,和他建立友谊。 人都齐了,老马上车又数了一遍,告诉司机可以发车了。 “大家系好安全带。” 程荔缘低头找安全带,带子好像卡住了,她抽了几下,没抽出来,脑袋旁边响起个不大不小的声音:“是这样的。” 甘衡倾身,手一拉就帮她把带子拉出来了,程荔缘忙接了过去:“谢谢。” 她扣好了安全带,甘衡从包里拿出板巧克力递给她,接触到她眼神时,抬了抬下巴。 大巴后面还有同学,目光随时落在甘衡和其他人的互动上。 程荔缘接过巧克力,免不了又说了声多谢,然后分给黄秋腾,尽量显得像这是甘衡请她们两个女生一起分享的,而不是只给她。 “哇……谢谢甘草。”黄秋腾受宠若惊,探头对甘衡道谢。 “萧阙买的,不用谢我。”甘衡说。 “噢噢,谢谢萧阙!”“……嗯,不用客气。”萧阙斜了甘衡一眼。 程荔缘看着巧克力的英文包装,董芳君以前国外出差经常给她带回来,她一直很喜欢,后来才知道这种巧克力是手作的,每一颗都很贵,并非超市可购。 甘衡家里常备着这种巧克力,他不爱吃甜食,“都是给你准备的。”他当初懒洋洋托腮的样子浮现在眼前。 程荔缘拆开一颗放进嘴里,醇厚馥郁在舌尖慢慢融化。 大巴发动,他们出发了,黄秋腾吃到了超好吃的巧克力,心情特别好:“我是个乐观开朗的小女孩,浑身充满了积极向上的正能量,啦啦啦……” 隔壁萧阙正在喝水,一下子呛到了。 今天大家都起来很早,驶上高速时,很多人都东倒西歪睡着了,程荔缘戴着耳机听歌,也歪着脑袋打盹。 甘衡望向程荔缘。 她正侧脸依然有天然的无辜,人中以下埋在飞机枕里,睫毛不算长,让人莫名其妙由衷想摸,整体看上去比以前长大了不少,褪去初中生的青涩,是个高中生了。 他想象着她上大学会是什么样子。如果头发留长到肩膀以下,又会是什么样子。 萧阙在旁边打字给他发消息:“萧政委说今天盘锦山那边有个会议,就在雲栖,他问你去不去,说你去了我今天就别去参加义卖了,直接跟你一起。” 甘衡过了两秒才收回目光,慢腾腾打字回复。 “不去。” “甘叔叔 都告诉你了,你确定?”萧阙看了他一眼,给他发了内部聊天记录,“领导小组那边,商务委的人要来,经信委主任和新区区长都会来。” 甘衡目光垂落,萧阙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知道甘衡一直不会缺席这种场合,一开始甘衡没报名露营活动,就是因为这个。 萧阙继续打字:“真不去?该不会是因为程荔缘吧。” 甘衡无言一瞥:“你想什么。” 萧阙:“所以你们现在关系恢复了,普通朋友?” 甘衡:“嗯,多谢你的建议,她很吃这套。” 萧阙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凡换个其他女生,他都懒得管。 但程荔缘不一样。他小时候见过程荔缘,算得上熟人。 无关异性喜欢,他觉得程荔缘这个人的存在性很有意思。 萧阙:“恕我直言,感觉你还是没认识到错误。” 甘衡:“认识到了,旧方法失效了,我们现在是新的相处模式。” 萧阙转过来看着甘衡,他看上去淡定自若,唇角挂着微笑,似乎并没有明白萧阙在说什么,亦或者他完全明白,但并不在乎。 萧阙:“那你妈妈那边是怎么说的?” 甘衡:“她让我‘好好道歉,认真反思,态度要真诚’,还是教师那一套。” 萧阙从他语气里听出了更隐匿的不在意。董芳君是一级教授,甘衡却用教师指代,这种称谓降级感觉相当微妙。 他想起去甘衡家里,甘衡父母之间那种互不相干的氛围。 他们相敬如宾,但谈话的理念,对外输出的观点,各自事业如日中天的两人却压根谈不到一起。于是话题很局限,要么围绕甘衡,要么是一些不痛不痒的生活小事。 甘霸原频繁飞外地,经常半个月都不在家,董芳君也很忙,她会定期去看甘衡的冰球比赛,但大概去一次就缺席三次,反而对她资助的贫困生更上心一些。 而甘衡,他和哪一边都算不上亲。 萧阙想起有一次甘衡无意间说了“小镇做题家”一词,本身并无褒贬,董芳君却严厉批评了一顿,让甘衡不要“戴阶级滤镜看人”,旁边的萧阙很尴尬。 萧阙:“你没有跟董阿姨说真话?你和程荔缘具体是怎么闹翻的。” 甘衡微笑:“说了还得了,狗狗就是她心里最理想的儿媳,你也知道,她很讨厌康屏和她女儿,生怕甘董会把我调出户口,安排个联姻什么的。” 萧阙:“……你叫程荔缘什么。” 甘衡嘴角更上翘:“狗狗。” 萧阙五雷轰顶,艰难措辞,“你没有考虑让程荔缘当你对象,因为你把她当你的……呃。” 甘衡垂眼毫无波澜,指尖飞快打字:“我没有谈恋爱这块功能。” 答案意料之中。萧阙一直觉得甘衡可能有什么人格障碍,不会真正喜欢上一个人, 萧阙:“那结婚呢?” 甘衡眼风缓缓扫来,好像他应该去看一看精神科:“我才高一,结什么婚。结婚和谈恋爱是两回事。” 萧阙想了想,用他们这个圈层的思维问:“你一辈子不结婚吗,先不说大家都想找真爱,万一三十多了,遇到对你有助益、又各方面完美契合的对象呢。” 甘衡纯然敷衍:“到时候再说,不过是利益交换。” 萧阙出身相对传统的家庭,他父母经人介绍相亲恋爱,即使这样,他也不同意甘衡。 不过他没有再谈论这个话题。 溯溪峪是一片浅滩,羽絮芦苇铺开一片,清水悠悠,闪闪发光,溪湾里有鱼有鸟,芦苇上是水蓝水蓝的天。 露营地就在附近一大片林中空地上,随时可以去钓鱼、烧烤,还可以去林子里采蘑菇。 大家下了车,被高能量的野外风景震撼了,一下子就感觉浑身充满了电,都没有休息,直接忙着布置营地,支起义卖摊点,帮学生社团打杂。 不一会,上午第一波游客就来了,都事先得到了通知,听说这边还有义卖活动。 程荔缘和黄秋腾也负责了一个摊点,两人戴着遮阳帽,认认真真站在摊点前。 1 “这些都是开拓者和野途的正品吗?”一个穿冲锋衣的游客跟他朋友过来看他们的义卖品了。 “所有东西都是正品,我们活动就是两大爱心厂商赞助的,您看这款防水登山背包,市场价499元,公益价只需要199元,”程荔缘有条不紊跟他们介绍,“这边还有其他相关产品,都可以看看,外面这个价格拿不到完好正品,只能拿瑕疵款。” 两个游客很快挑了喜欢的,支付扫码,满载而归。 黄秋腾把扫码立牌放在显眼的地方,又有一对情侣过来询问,他们的卡式炉坏了,见这边有卡式炉,索性直接买了一个,还买了套砧板刀具。 甘衡、萧阙和丁洋一起守一个摊点,他们这边全是运动用品,冰暴俱乐部的合作商赞助。 三个高中生穿着户外探险服,高大清爽,尤其甘衡,不看打扮,好像是山林湖泽里走出的野生精灵,于是他们这边生意络绎不绝,东西一上午居然卖空了。 中午放饭时间。 “听说各班负责各班伙食!”丁洋娃娃脸上写满了对食物的渴望,“我太期待我们班了!” 房车之外,天幕搭好,折叠桌排开,烧烤架摆好,保温箱里生鲜食材俱全。 班上大多数人还是普通家庭,甘衡没让其他人知道这是他订的,只说是爱心企业赞助的。 中午休息,大家全都加入了烧烤大军,老马亲自掌控火候,娴熟地双面涂蘸料,女生男生围在旁边看老马烧烤,笑成一片,拍照发给没办法来的人。 甘衡提了一箱食材去烤,装了两个大盘子,越过草坪。 程荔缘正和黄秋腾、陈汐溪还有吴放四个人坐一起吃东西。 “甘草?给我们的啊,谢谢,”吴放主动把饮料罐子拿开,“要吃水果吗?坐下和我们一起吃啊。” “不用,我都吃完了。”甘衡把一盘给了吴放他们,一盘单独放程荔缘手边,没有拒绝吴放的邀请,在程荔缘旁边坐下了。 附近有其他同学望过来,都以为甘衡是去找吴放聊天的,他俩是前后桌。 甘衡给程荔缘的这一盘和另外一盘看上去完不一样,薄牛肉串水果番茄,大号烤虾,烤鸡翅,金针菇烤花甲。 全是程荔缘喜欢的。 不仅如此,给程荔缘的还是一人份,其他一盘是三人份。 黄秋腾和陈汐溪注意到了,没往其他方向想,只觉得很奇怪。 “甘草,你还给程荔缘开小灶啊。”吴放若有所思地看着甘衡。 程荔缘背都僵硬了,想要找个理由,却思路空白。 小青梅 第28节 甘衡:“来之前问过大家有什么忌口的,程荔缘对胡椒和孜然过敏,她这份没有加。” 程荔缘:“……”假的,她根本没有。 甘衡没解释为什么食材种类都不一样。结果其他三人居然一脸信服的“原来是这样啊”,就继续开吃了。程荔缘:“……” 中途其他班的人过来参观他们班吃什么,震惊发现一班竟然吃得比他们好几倍! “这么大的房车哪来的啊!”“公益合作伙伴赞助的。”“那怎么不赞助我们班?”“人家冰暴俱乐部的。”“噢!害!” 吃完烧烤,大家扔垃圾的扔垃圾,收纳的收纳,午休时间,有的人躺野餐布上睡觉,有的人去溪边钓鱼,有人竟然带了卷子来做,还有人偷摸拿出一副迷你麻将,被老马紧急叫停,训话一分钟,麻将没收。 程荔缘从洗手间出来,吓了一小跳。甘衡背对着她,站在不远处,望着蓝天白云。 她站定后,甘衡仿佛能感觉到她的存在,直接转过身:“可以说会儿话吗。” 程荔缘:“不能微信上说吗。” “为什么一定要在微信上说,我们又不是网友。”“噢……那去那边说吧。” 这里离露营地要步行个五六分钟,但不保证不会有人过来。 程荔缘左右看看,选了个小树林,午后阳光照得这里如同秘境。 甘衡站在树 荫下,衣领被风吹得歪了歪:“下学期你是打算选什么。” 程荔缘没太明白:“物化政,怎么了。” 甘衡:“想不想去理科试验班。” 理科实验班就是重点班,一中有两个,一个是物化生,一个是物化技。 甘衡初中就参加信息技术竞赛了,很少人知道他天赋除了在冰球上,还在这上面。 程荔缘各方面平均,可以学文,也可以学理,但算不上尖子生,去不了重点班。 程荔缘摇头:“开学就有试验班选拔考试,你为什么没参加。” 甘衡:“之前没想好,现在想好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重点班。” 高一下学期还有一场选拔考试,根据全年成绩动态调整试验班人数,到时候有很多空缺。 程荔缘蹙眉:“你选的是物化技吧,就算让我选,我只能选物化生,不可能在一个班,何况我考不上重点班,也不打算考。” 甘衡淡淡说:“你又不笨,我私教从现在给你补课,一直补到下学期,你可以。” 程荔缘刹那懂了他的意思,课程费不用给,直接去他家上课就行。 “……”这是怎么回事,先说要当普通朋友,现在就开始逼她卷了? 程荔缘:“为什么?” 甘衡:“我们一起上同一所大学吧。” 程荔缘怔住,不可避免的,心里再度被轻轻撞了一下。 甘衡原本是去启航的,不知为什么来了一中,听董芳君说似乎更希望甘衡留在国内读大学。 问题是甘衡即使留在国内,去的也是顶尖学府,还很可能保送,她踮起脚尖也够不上。 程荔缘:“不可能,我考不上。” 甘衡:“你想选数字媒体技术专业,是吗。” 程荔缘:“你怎……”她刚想问你怎么知道,就想了起来,甘衡看过她的日记。 程荔缘抿紧了嘴。 甘衡声音轻柔,光斑落在他头发上:“我想去杭山大学,我都看好了,他们的数字媒体技术专业在国内排名前四,按你的分数曲线,加上私教,完全考得上。” 杭山大学也是历史悠久的985高校,相对北清更低调,科研学术实力积淀深厚,董芳君和程揽英都是杭山大学毕业的,是室友。 杭山坐落于世界文化遗产的西泠市,距离临海市一小时高铁,市区有一个7平方公里的大湖,三面环山,一面临城,为5a级风景名胜。 也是在那里,母亲们带小时候的他们拍了那张照片。 杭山大学并非程荔缘的第一志愿,她选的是另外一个更稳妥的大学。 但人往高处走,不管怎么考虑,她都没有拒绝的必要。 “所以,来我家上私教?”甘衡弯起唇角。 程荔缘不是很轴的性子,点点头:“等考完试我看看哪科需要补吧。” 如果真的能考上杭山大学,那她未来会有更多更好的选择。 他们以前一个小学,一个初中,现在一个高中,以后也要一个大学吗。 程荔缘脑海里闪过这么一个念头,说不上什么感觉。 风更大了,将甘衡外套吹得鼓起,好像风帆,程荔缘的渔夫帽一下子飞走,还没等她反应,甘衡一抬手,抓住了帽子,抬手放回程荔缘脑袋上,似乎只隔了几毫厘,有手指隔着轻薄布料,拍了拍她。 轻得了无痕迹,程荔缘疑心那是错觉。 “……谢谢。”“你今天对我说了好多谢谢。”“……” 学生社团在统计义卖战果。程荔缘她们过去帮忙了。 甘衡搬了一把躺椅去浅滩,看远处晒太阳,萧阙和吴放在钓鱼。 付梓佳过来了,她带了拍立得,看到甘衡躺在那,心里生出一股冲动,无关私欲,唯有对美好的欣赏。 从后面悄悄对着甘衡拍了一张,没有拍到脸,却框住了那舒适惬意的氛围。 “甘衡同学,请问现在有空录视频吗,”付梓佳走近,很礼貌地问,“摄像那边准备好了……” “不好意思,甘衡?”一个声音响起在付梓佳身后,温柔又好听。 付梓佳转过身,见到了一个和二班班花一样漂亮的女生,那女生目光落在她脸上,不失礼貌,停顿了一秒就扫过去了,人也从她面前过去了。 付梓佳从小敏感,她没有错判对方眼里那一丁点惊讶。 好像对方从小到大就见惯了美好,走哪都看见花开花落,然后不小心看见了一只毛毛虫。 付梓佳这段时间一点点建立了自信,却在对方一瞥里,所有分量皆化乌有。 她僵硬站在原地,缩得无限渺小,全身却又那么笨重,那女生轻盈经过她身边,朝甘衡走了过去,才两三步的距离,却像是她瞬间被抛到了天边,他们的距离也远在天边。 摄影师过来问学生社团:“付梓佳呢,不是让她去请甘衡过来录视频吗?景都搭好了。” “刚刚好像看到她去浅滩那边了吧,甘衡应该在那边?”“你们谁去叫下她,现在自然光很好,别浪费了。” “我们去叫人。”黄秋腾拉着程荔缘往回走。 经过草坪,程荔缘无意间看到付梓佳。 她坐在一张椅子上,驼着肩背,神情不大对劲,仿佛之前的自信都缩回了她身体里。 “佳佳,摄影师在找你,”程荔缘走了过去,轻声说,“怎么了,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付梓佳抬起脸,望着她们勉强笑了一下:“甘衡没空录视频了,他被叫走了。” 那个笑容比哭还难看。 ----------------------- 作者有话说:[彩虹屁][让我康康][可怜]人,求收藏,握爪爪,比心心[爆哭](暴轰雨前的宁静,甘衡其实真的很傲慢,……[爆哭]不过我们程荔缘是个内核很强的小女孩,火葬场进度条库库加载中[彩虹屁]) 第18章 萧阙过来了,看到程荔缘手放在付梓佳肩膀上安慰,他停了下来,礼貌地给她们留出空间。 “圆儿说的对,反正班上每个人都要录一段话,不如我们先去录?”黄秋腾说。 “不用管其他人,”程荔缘也温和地说,“现在午休,离下午的义卖还有半个小时,时间足够了。” 付梓佳点点头,稍微振作起精神,只不过看上去比之前安静了很多,黄秋腾跟她一起先过去了。 程荔缘望向萧阙,语气表情看不出褒贬:“他没有和付梓佳解释,就直接跟康继纯走了?” 萧阙:“他接了个电话,甘叔叔打来的,康继纯自己出现,然后跟了上去,甘叔叔那边应该是急事。” 程荔缘看着他。萧阙是甘衡的朋友,不管事实如何,他都会为甘衡说话。 “所以他不还是跟康继纯一起走了。” “……” 程荔缘扯了下嘴角,心里冷静又无谓的两个字。果然。 她吸了半口气,慢慢停住,胸腔中间像卡了什么无形的东西,一口气无论如何无法下沉。胸口发闷,胃很不舒服。 萧阙:“你没事吧?” 连萧阙都看出了她表情不对劲。她心跳更沉滞,像被自己下意识的反应束缚住了。 如延迟的水位线慢慢上涨,先前那些没来由的期待如同待清理的浮沫。 程荔缘眼前浮现出甘衡之前说他们考同一所大学时的语气和神态。 一帧一帧,脑海不受控地回放,直到她强行掐断。 再抬眼时,她表情一片淡漠:“那他去了哪里,还回来参加活动吗。” 萧阙:“正要帮他去跟老马请假,他去的是雲栖,今天应该不会过来了。” 程荔缘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政商高层会议和掌权者正式社交的场所。 见程荔缘没说话,萧阙解释:“我 猜是来了之前不知道会来的人,甘叔叔临时喊他过去。” 程荔缘:“你要去吗。” 萧阙耸耸肩:“我都可以。”萧阙家里走的是军区关系,他上面还有个大哥,他自己不是非要从政从商,对这些可无可有,兴趣不大。 程荔缘没有再多问,跟过去忙下午该忙的事了,萧阙跟了上去。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有必要陪同在她旁边。 好在程荔缘没有赶他走。 小青梅 第29节 “萧阙,你干嘛一直跟着我们?”黄秋腾疑惑,转而神秘一笑,随口胡说,“哦,你该不会是想追荔圆儿。” 萧阙:“……” 学生社团的联络人接到一个电话,喊了付梓佳过去,付梓佳匆匆跑过来问:“你们有谁家里认识会做先心手术的专家吗。” 她脸色凝重,大家茫然互相看看,黄秋腾不确定地说:“我爸是内科医生……我去问问?” 程荔缘:“怎么了?” 付梓佳:“有个受助学生的小妹妹,罕见先天心脏病,专家会诊说需要做个什么异位的手术,主刀医生昨天出了事,没办法上手术台了。” 她转述得不太清晰,社团的学姐过来又说了一遍,小宝宝生命垂危,家里人都在想方设法找人托关系,可他们是从山区出来的,手术费用都是慈善捐款,能做的非常有限。 “这种情况私人医院能做吗?公立三甲的肯定都排满了……” “上面说要转院的话会耽误很多时间,手术得马上安排。” “这么复杂的手术能主刀的很少啊。”“临海市这么大,肯定有人能做吧!” 程荔缘:“他们院长应该认识人,没有说谁会做吗?” 学姐摇头,医院那边一时解决不了的问题,高中生公益社团实际上也帮不了太多。 全班还是青涩的高中生,大多数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对于生命脉搏的流逝骤然有了感知,一个个都有些不知所措。 萧阙问清楚了患儿是在哪家医院,走到旁边去打了个电话,程荔缘跟了过去。 萧阙跟对面讲了两分钟,对程荔缘说,“我家里去联系一下,问问那边是什么情况。” “好。” 过了一会儿,萧阙再次接起:“嗯,哥?……真的?好,我知道了。” 程荔缘询问地望着他。 萧阙:“有个陈教授是国内顶尖的先心病手术专家,做这个手术很有经验,现在就在雲栖,那边会议全程封闭,我们得自己去找人。” 五分钟后,程荔缘跟萧阙搭上车,往雲栖去了。 因为是私人关系,不方便告知太多人,萧阙让他哥亲自打电话给老马请了假。 程荔缘:“为什么还要带上我。” “我哥朋友在甘衡家饭局上见过你,”萧阙情商惊人,不用动脑就领会她在想什么,“我们去了就直接找陈教授,不会碰见甘衡的。” 雲栖坐落在盘锦山最好的位置,幽静而隐蔽,山雾袅袅,入口无显眼标识,彻底融于自然。 侍应生带他们进了vip通道,去了私人茶室。 这里和露营地仿佛两个天地。 “你们先在这等,我先去沟通,”三十出头的西装青年朝他们点点头,“门禁分权限,再往里面走就不能带手机了。” 萧阙:“好,谢谢秦岩哥。” 茶艺师为他们泡茶,程荔缘品尝了一点,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秦岩的助理回来了:“萧先生,程小姐,请跟我来。” 他们跟着走过一段段走廊,这里缓冲空间极大,程荔缘很快迷失了方向。 在另一个房间,他们见到了陈教授。 程荔缘全程都不用开口,主要是秦岩在沟通,萧阙回答了几个问题,最后陈教授和那边的院长通了电话。 程荔缘有些怔忡。 底层家庭天塌下来的苦,就这么几句话疏通关系解决了。 陈教授地位之高,对比自己小两轮的秦岩也很谦逊,临时接下这么复杂的手术,也不过人情上随口说了一句“人命关天,应该的”。 换个普通人,则要花费成百上千倍的成本,漫长焦虑的等待,还不一定有结果。 程荔缘意识到如果是甘衡在这里,事情也会同样迎刃而解,甚至更丝滑。 “接下去应该没大问题了,”秦岩出来后告诉他们,想起了什么,“萧阙,正好有个人你今天可以见见,你同学先去隔壁等,还是我让人送她回去?” 萧阙:“我们一起来的,我跟她一起回去。” 秦岩看了看他:“行,你这身衣服得换一下,跟我来。” 程荔缘被领去了另外一个更大的房间,茶艺师在外间泡茶、捏点心,随时等候满足她提出的要求。 而光是这一位无名茶艺师,气质就远远超过外面任何一个所谓演员明星。 程荔缘走到外沿廊下,凭栏而望。 这里是二楼,山雾缥缈,景致极佳,隐约还能看见远处垂直落下的小瀑布,遥遥听到鸣涧声。 外面明明是大晴天,一进来这里,野雾四合,氛围落下,仿佛与世隔绝。 她身上的平价休闲装显得格格不入。 楼下有轻微的动静,有人走到了院子里,欣赏庭院里疏落有致的草木。 “怎么样,我的提议考虑一下,”这个声音有点耳熟,像在哪里听过,“甘董。” 程荔缘微微睁大眼睛。 院子过于安静,哪怕他们音量寻常,程荔缘也能一字不落地听清。 “还是要看他们自己的意思,现在的年轻人都很有主见。”甘霸原的声音响起。 “我看他们相处不错,继纯也想出国读大学,可惜她文化课不太行,去不了甘衡想去的学校,申请其他的问题不大。” 程荔缘想起来了,这个声音是袁正成。 康继纯的继父。 她在饭局上见过袁正成两次,袁家同样是体制内背景,袁正成坐的位置很高,甘霸原现在从商,却依然是甘家的直系继承人之一,背靠甘家人脉,树大根深,袁正成一直很欣赏甘衡。 “异国他乡,相处时间多的是,比在国内好培养感情。”袁正成笑了起来。 甘霸原语气自然地接话:“袁厅太谦虚了,继纯成绩未必去不成。” “当初直接来启航多好,和继纯同校同班,说不定还能同桌。” “说想去一中,就随他了。” 袁正成:“我家还有个小女儿,现在也在国外念书,性格更活泼开朗一些,或许和甘衡更合得来。” 瓷盏磕在木桌上,发出轻响,“儿女的缘分,日后自有天定,令爱想必也十分优秀,以后有机会两家多走动,让他们年轻人多见面,多交流。” 袁正成笑声更自如了些,“这么说,甘衡确实是打算出国的?” “本来初中就打算出去,他说自己有安排,一中老牌全国重高,出了很多有名的校友,申请能占点便宜。”甘霸原说。 “甘衡这孩子,思路这么清晰,很难得。按这个方向走,以后的路会越走越宽。” 片刻后两人回到室内,听不真切了。 程荔缘一动不动地靠在栏边,微微垂下脑袋,冷硬的木质透出山里的深寒,侵入她手肘。 脑海又不受控地开始放电影。她的大脑仿佛总是和她对着干。 轻澈低磁的声音回旋耳边,“我们一起上同一所大学吧。”“你想选数字媒体技术专业,是吗。”“所以,来我家上私教?”“我们一起去杭山大学。” 音画褪去,直到彻底黑屏。 心里一个声音冷静地说,你早就知道了,这个结果不奇怪。 另一个更小的声音气泡一样挣扎着升起。 ……甘衡和他父亲关系不好,他不会让他父亲知道他未来的计划和安排。 程荔缘动了动,像从沉睡中惊醒的蝉。 外面忽然响起敲门声,茶艺师询问了两句,过来找她了。 “程小姐,外面有位年轻人,说是你的朋友。” “……”程荔缘回过神。 江斯岸走了进来,他今天一身正式的西装,高级定制,剪裁贴合,头发也 抓了上去,露出额头,显得很清爽精神,见到程荔缘,他露出笑容,虎牙有点尖尖的,少年气十足。 “我刚听有人说萧阙带一个女生过来了,问了下感觉是你,”江斯岸的声音有种莫名让人感到安慰的分量,“你有空吗,闷在这里不好玩,我带你出去转转。” 程荔缘下意识点头:“好。”她想出去透口气。 他们去了外面,江斯岸对这里很熟,带她去了观景台。 临海市最上层也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圈子,这些人的子女也都互相认识,江斯岸今天也在雲栖,并不奇怪。 托江斯岸的面子,经理对程荔缘也很恭敬,让她感觉自己是个贵宾,而不是一个没有依仗的未成年。 一路上跟江斯岸打招呼的人,也都对她相当友好平等,她看谁感觉都是好人。 这就是她从小见惯又互不相融的世界。 她和江斯岸随口聊了会儿,江斯岸说的都是学校的事情,和他身上的正式西服并不搭调,却让程荔缘慢慢放松下来。 古典钢琴响起,醇厚纯净,共鸣深远,哪怕弹琴之人并不专业,也足以让人驻足。 人群都望了过去,一边继续轻声交谈,一边欣赏乐声,一架黑色贝森朵夫三角钢琴出现,身穿黑色连衣裙的少女正在弹琴,手腕温婉地抬起落下。 不远处,甘衡和一个戴细框眼镜穿埃及棉衬衫的五十多岁的外国教授交谈。 浑茫深青、遮天蔽日的古老山色,他穿着黑色西服,身材修长,头发和江斯岸梳得差不多,不会再有人比他更适配这个场景。 隔着记忆,程荔缘仿佛看到一列同样的列车呼啸至眼前。一种近乎荒诞的冷静浮上来。 “那个外国人是谁?”她听见自己淡定地问江斯岸。她的声音好像隔得很远。 江斯岸问了旁边一个人,交谈了几句,转回来跟她复述:“斯坦福vlsi方向的某个顶梁柱教授,还是今天一个大佬当初的phd导师,有独立实验室,也是systemx会员,最高参与级别,甘衡应该是对他带的项目感兴趣。” 钢琴声节奏缓了一缓,康继纯转头拜托甘衡帮她翻琴谱。 甘衡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外国教授好奇地看着他们,似乎很喜欢古典音乐,赞赏了两句,甘衡走了几步上前,随手翻开一页,又回了原地,继续和教授说话。 古典音乐再度流淌起来,汩汩潺潺。 一如她十二岁感觉到的,那道流淌的分界线,时隔四年,又再度流淌到她站的地方。 ----------------------- 小青梅 第30节 作者有话说:[猫头][可怜][猫爪]人,求收藏,噗唧噗叽(学术专业啥的莫深究)继续求收藏,[合十][心碎][红心][粉心] 第19章 程荔缘的袖子被人轻轻扯了下,她抬起脸,江斯岸望着她:“还好吗。” 程荔缘点点头,又摇摇头。 外国教授的背景让她意识到了什么。 耳边响起甘衡曾经提过的、关于未来规划的只言片语,他想选冰球,还是想选其他专业。 甘衡说,他未来不一定会当职业运动员。 这位外国教授一句话比什么gpa4.0和任何推荐信都管用。 胸肋仿佛被人打了一拳,塌陷下去,生出酸酸胀胀的感觉,心跳像浸湿的海绵,变得又沉又慢,堵在喉咙那里。 她的理性依然超脱冷静,但身体一瞬间仿佛被两年前那个泪眼模糊的女孩主宰,心一揪一揪得疼,情绪诚实地反应在躯体上。 甘衡是个难以解读的人,内心属于过去的女孩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那样说,又为什么这样做。 程荔缘冷静地一遍遍安抚她,没事,这不是你的错,不用为了再次相信而感到羞愧。 现在这是她的身体,万一真的绷不住泪腺,会很尴尬。 “那钢琴弹得还没我专业,”江斯岸干脆利落地说,“改天我来给你弹帕萨卡利亚,别杵这虐耳朵,走,我们去别地儿。” 江斯岸伸手虚揽住程荔缘肩膀,把她往外带,甘衡就像安了什么雷达一样抬起头,朝他们的方向望过去。 刚好看到一角消失的侧影。 甘衡仿佛有种天生的第六感,只要程荔缘有情绪波动,他就能感应到。 那个侧影没有任何性别特征,衣服都没看清,他却本能走出了两步。 “怎么了,heng?”教授以为他看到了什么。 甘衡收住脚步:“嗯,没事。”他继续和对方交谈。 过了二十分钟,会议开始,教授离开,甘衡站在原地看了看表。 康继纯起身过来:“教授看起来很喜欢你,他还问你有没有兴趣转学去那边的私立中学,这样申请更容易。如果你真的有这个打算,我们可以一起转过去。” 甘衡仿佛没有听见她说的,径直离开去了外边,让礼宾把自己手机拿过来。 上面有几个未接通来电,萧阙打来的。 甘衡回拨过去,“什么事。” “正要告诉你,程荔缘来了。”萧阙说。 甘衡脸色变了,“她现在跟你在一起?” 萧阙:“不知道,他们跟我说她和跟一个穿西装个子很高的年轻人出去了,我以为是你。” 甘衡步伐很快,不到几分钟就和萧阙汇合。萧阙刚见完秦岩跟他引荐的人。 “江斯岸是不是也来了。”甘衡开口第一句就问的这个,声音轻咝咝的,“他们现在在哪。” 萧阙:“你为什么要扔下程荔缘,过来和康继纯一起应酬。” 甘衡慢慢看向他:“什么意思。” 萧阙平时从来不质问甘衡,他只是觉得甘衡这样很没意思。 萧阙:“茶艺师说,楼下茶室就是你爸和袁正成,她肯定是听见了他们说话,才跟江斯岸一起走了。” 程荔缘不仅是甘衡的青梅竹马,还是他的同班同学,他带她过来,就要对她的人身安全负责。 现在程荔缘气走了,想也知道怎么回事。 就连一向淡定稳重的萧阙,也忍不住对甘衡第一次有了一丝意见。 萧阙见甘衡没有回答,不动声色添了把火:“刚听秦岩哥说,人家请来的专业钢琴家弹的好好的,你那位没有血缘关系的表姐非要人家下去,自己弹,程荔缘肯定看到了吧,毕竟你们穿的跟情侣装一样。” 甘衡喉结动了动,眼睛里情绪晦暗,直接起身出去找人了。 萧阙跟上了他。 程荔缘和江斯岸去了花园,假山很多,都是搬运过来的太湖石,葱茏的草木间,错落着各种精心打理的盆栽。 两个假山形成的通道之间,天成了一条细细的线,这里真的很美。 江斯岸直言不讳:“你以后别理甘衡了,他真的有病。” 程荔缘淡笑:“他在冰球队没少为难你吧。” 江斯岸:“阴过我很多次,一开始还以为他人挺好,算了不说了,我觉得你跟他完全不是一类人,不管他怎么跟你装可怜,别信。” 程荔缘声音辨不透情绪:“他小时候其实不坏。” 她还记得初见甘衡的样子,就像阳光下乘风而起的蒲公英,透明而蓬勃。 江斯岸仿佛想到了自己家里的事,声音低了下去:“人是会变的,尤其我们这种人,要想不扭曲地长大很难。” 程荔缘也安静了。她想到了钱友让。 远处传来其他人的声音,即使听不清楚,程荔缘也一下子听出其中一个是甘衡。 江斯岸对她比了个嘘,把她带进了一个假山入口,里面有通道,形成一个中空空间,人可以暂时躲进去。 程荔缘忽然想到了黄秋腾喜欢看的甄嬛传,荒谬滑稽的感觉浮上心头。 她会不会偷听到不该听到的? 外面声音逐渐变得清晰,在他们附近停下。 “给礼宾说了,让他 们看到江斯岸跟他说一声,他不是那种没分寸的,应该是程荔缘自己不想看见你。”萧阙的声音。 程荔缘慢慢眨了下眼,她很少听到萧阙对甘衡说话这么直接。 甘衡的音量不大,却有种天阴得要下雨的感觉:“她为什么不想见我?” 这样的语调,这样的声音,和他十四岁生日那天拒绝她的表白时一模一样。 所有感官记忆潮涌,仿佛又回到了那天那秒。 程荔缘向后退了半步,撞到了江斯岸的肩膀,江斯岸轻扶她一下,示意地上有石头,小心别踩到。 “你要出国,”萧阙说,“你根本没打算去杭山大学,为什么要让她去杭山。” 最后一字还没说完就被截断了,甘衡的声音已然非常阴沉,“因为我不想带她出国。” 空气安静了两秒。 “为什么?”萧阙缓缓问。 甘衡吁了口气,厌乏道:“那边很多不好的东西。” 萧阙:“也有很多好的东西,在国外她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这句话似乎哪里得罪了甘衡。 甘衡盯着他:“她第一志愿太远了。甘家在西泠市也有资源,去了杭山大学,她可以学自己喜欢的专业,不想工作,那就不工作,等我到时候回国养着也行。” 谈话节奏停顿,气氛隐约绷紧。 萧阙:“你想控制她的未来,大学毕业后也让她陪着你?问过她的意见吗?” 甘衡慢慢问:“萧阙,你是不是喜欢程荔缘?” 萧阙:“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我遇到喜欢的女生会直接追求,谈恋爱然后结婚。你在逃避我的问题。” 甘衡声音很轻:“那你听好,我不喜欢程荔缘。” 程荔缘胸口深处依然有什么猛地挛缩,像被沉重地凿了下。 江斯岸拧眉,他不想听这些私人纠葛,更懒得听他们议论程荔缘本人,拉着程荔缘要出去。 程荔缘反手拉住他,微微摇头。 她内心那个过去的自己没事。胸口的酸涩凹陷只持续了两秒,然后慢慢回弹。 真相很残酷,一旦降临,人们会本能回避,她要听他们究竟会说什么。 甘衡平时永远不会暴露他现在这一面。 萧阙声音夹杂了一丝锐利:“那你让她用什么身份陪着你呢,宠物还是情人。” “你随意去理解,”甘衡拖慢了语调,近乎有一点恶意了,“还要我说多少遍,我没有谈恋爱和结婚这种功能。” “甘家呢,他们会认为你离经叛道,会回收属于你的份额,取消你的继承权。” 甘衡笑了起来。 他声音就是这样,笑起来很好听,有让人无条件心折的惑力。哪怕充满了挖苦。 “正儿八经恋爱过来的又如何,为了维持那一张纸,两个人演戏演到生出来的孩子也信了吗。” 萧阙没有被他的含沙射影影响。 萧阙:“那你要跟谁一起演,康继纯,还是其他差不多背景的对象。” 甘衡语气阴鸷:“你到底在说什么?” 萧阙:“假如给你个机会,能让甘老爷子绕过其他人,把甘家两边掌握的资源全部给你,附加条件是和一个他们觉得合适的对象结婚,你干不干?” 甘衡似乎觉得他脑子进水了,笑声更真实了些:“这是你自己的幻想?你以为那些老东西那么好糊弄?” 萧阙:“你干不干。” 甘衡笑声慢慢收拢,情绪也完全收回:“你呢,萧阙,换成是你,能这么轻松达到目标,你会干吗?” 长久的沉默。 冷漠而不怀好意的旁观,如蛇鳞一样流动在话语之下。 甘衡的反诘释放出某种缓慢的力量,谈话的天秤似乎正在发生倾斜。 江斯岸看向程荔缘,他有点担心,昏暗中程荔缘并没有眨眼,瞳眸平静到极点。 小青梅 第31节 “……我会。” 萧阙的声音很缓慢,语气坦然,没有犹豫。 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落叶被踩到,有人向前了一步。 那人声音含笑而轻柔,仿佛阴天也能动人:“所以你有什么资格来审判我呢,孰轻孰重,你不也一样计算的很清楚。” 这次的安静比上一次短暂。 萧阙终于开口:“我不会既要又要,甘衡,你还是放过程荔缘吧,你不应该诱哄她去选哪个大学,不管你对她是什么感情,她是一个独立的活人。” 之后他们说了些什么,程荔缘听不清了,甘衡好像对跟萧阙谈话失去了兴趣,离开去找她了,花园重归寂静。 “你没事吧。”江斯岸低声问她。 程荔缘摇摇头,没有出声,她现在不想说话。 “抱歉,我不该带你出来乱逛的,不管他们说什么,我都当完全没听到。”江斯岸认真说,“你也别把他们话放心上,就当个屁放了。” 程荔缘低声笑了起来,江斯岸见她表情正常,不觉松了口气。 之前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程荔缘会哭,她眼睛闪烁了两下,可那不过是外面天光的反射。 过了片刻,程荔缘开口:“我该回去了,不能让萧阙一直找我。” 江斯岸马上说:“好,我送你回去。” 他把程荔缘送回了先前的茶室,萧阙正等在那里,甘衡不在。 一看到他们,萧阙就起身过来了。 他研究着程荔缘脸上的表情,似乎想问什么,最终什么都没说。 “我带她出去散了会儿心,”江斯岸还是平时的语气,随性地跟萧阙打招呼,“没耽误你们正事吧。” “没有,麻烦你了。”萧阙礼貌谢他送人回来。 “客气什么,程荔缘也是我朋友。”江斯岸意有所指,和程荔缘挥挥手,然后离开。 程荔缘:“我们好像该回露营地了?” 萧阙:“嗯,走吧。” 来到走廊上,萧阙停下脚步,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对程荔缘说:“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无言的交流涌动在空气中。 他好像知道程荔缘在想什么,程荔缘也隐约明白了他想做什么。 “好。”程荔缘望着他,萧阙微微点头,示意她跟上自己。 他们绕过走廊,来到一个露台,萧阙抬起手,让程荔缘站在廊柱后面,“看那边。” 程荔缘稍微越过他身体和柱子的间隙,向外看去。 对面另一个大房间的露台上,一小群人站在那边,觥筹交错,似乎正在社交。 甘衡的身影不管在哪里,都是最突出醒目的那个。 萧阙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近距离清晰落入她耳中:“他刚刚还在找你,甘叔叔叫他过去,他就过去了。” 那群人以长辈为主,甘霸原和袁正成也在其中。 甘衡正和一个须发花白的老人说话,对方让旁边的青年把一件东西递给甘衡,甘衡接过,笑着说了句什么,对方笑了起来,转过去对甘霸原夸奖甘衡,拍拍甘衡的手臂。 甘衡在这些人面前,言行举止都很放松,甚至不怎么认真,他们看甘衡的眼神却是全然的欣赏,好像恨不得甘衡是他们家后辈一样。 斜对面有个年轻人,脸型和甘衡有两分像,长相也很端正,得体地附和长辈的谈话,那老人似乎对他也很欣赏,让属下也给了他一件见面礼。 “甘衡的堂兄,甘家在体制内的那一系,”萧阙轻声说,“甘家以后大部分资源,要么落在他手上,要么落在甘衡手上。” 康继纯就站在甘衡旁边,她笑得很单纯,然而应酬自如,并没有真正的学生气,那老人指着她和甘衡说了句什么,大家都笑了起来。 萧阙也平静地笑了一声,这是程荔缘第一次听见他这样笑。 “可能只对冰球除外吧,”萧阙第一次对她评价甘衡,“只有在赛场上,我才会觉得他像其他普通同龄人,下了赛场,天赋和汗水对他来说是另一种砝码。” 程荔缘明白萧阙想告诉她什么。 她从来不是他的优先级。 山雾落下,程荔缘眼前好像同时延伸出许多过去,现在和未来。 她内心那个停留在甘衡生日那天的女孩仿佛 安静了下来。 即使他现在对康继纯是原因不明的疏远和排斥,也并没有不让她接近,她背后是袁家。 他们的联系确实更深厚,康继纯的继父是袁正成,甘霸原的盟友。 他们同属一个世界,而她不是。她看得见平等是什么样的,但她撞不碎那道分界线。 对面那个大厅里,能看见一对气质出众的中年夫妇,他们的笑容恰到好处,其他人都很尊敬他们,他们或许就像是二三十年后的甘衡和康继纯。 婚姻是利益结合,这样默契的关系,大概比任何别的东西都长久。 “你要她当你的宠物还是情人……”萧阙的声音浮现在耳边,循环不止。 甘衡今天会做表面功夫,未来也会因为利益和对方联姻,不是康继纯,也会是其他人。 十年二十年,都说不准。 而她会平凡地衰老,在他身边就像童年早该被扔掉的旅游周边。 内心那个小女孩终于意识到,接受甘衡的提议,就会像温水里的蛙,无声无息地沉沦,一步一步慢慢被煮熟,直到失去呼吸的权利。 另外一个更小的声音微弱响起,仿佛不属于她自己,“……世界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这种机会,一辈子奋斗都无法得到的东西,点个头就能得到,为什么要拒绝,只要不动心,不喜欢,为什么不大胆交易呢。” 换个其他人,也许欣喜万分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或许她能靠他,拥有一座看似属于自己的宫殿,地基是他打的,她永远只能站在比他低一个台阶的地方,被他牵在身边,即使短暂在云中飞翔,也会被随时扯回他手中。 见她长久安静,萧阙以为她在犹豫。 “我不是什么好人,你也不用相信我,”萧阙说,“我只是觉得你的未来会很广阔,值得去他身边之外的任何一个地方。” 程荔缘深深吸了口气,缓缓无声吐出。 这痛苦和之前的痛苦不一样,好像有黏稠沉重的东西终于被沥干净,蝉翼随风振动。 内心有个冷静超脱的声音盖过了其他一切杂音,“感觉到痛苦很正常,最后一点藏在伤口里的淤血排出,之后伤口就可以愈合了。” 萧阙看见程荔缘垂下眼睛,再抬起眼时,里面是淡然的笑意。 “我知道,”她的声音轻盈而释然,“谢谢你,萧阙,我的未来我自己决定。” ----------------------- 作者有话说:[可怜][猫爪][爆哭]人,萝要收藏,比心心[猫爪][可怜](萝评价兰竹:作大死) 第20章 程荔缘周末没有开手机,她的书桌收纳整齐,文具不算多,也没有零食。 刷题,然后整理错题思路,不断重复,让她找回了向心力。 坐久了,她站起来活动了两下,打开房间门,厨房传来香味,今天程揽英在家,亲自下厨给她做好吃的。 程荔缘走到客厅,打开手机,一大堆未读语音消息。 甘衡简直是在轰炸她的聊天框。 他问她为什么和萧阙一起去了雲栖却不告诉他,问江斯岸和她在一起时说了什么,让她回他的电话。 至于怀疑她看见他和那位外国教授交流,他很轻淡地提到出国是选项之一,他可以安排她跟他一起出国。 不是亲耳听到他和萧阙的谈话,她说不定就信了。 怎么会有人长着一张天使脸庞,又这么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着动听的谎言。 程荔缘回了一条语音:“今天下午见一面吧。” 明天是周一,她不想回到班上还要面对他的纠缠,一次性把话说清楚最好。 她语气很淡,甘衡大概是拿捏不准,没有打语音电话过来,只说“我到时候来接你。” “不用,就在望舒亭公园吧,离两边都近。” 望舒亭公园非常大,在4a人文景点望舒亭旁边,古木参天,植物葱郁,清晨和傍晚都有人在里面锻炼、散步,程荔缘时常会去那边慢跑。 程荔缘准时到了那,甘衡已经在那边了。 一百二十多年树龄的大香樟树下,树干如波浪一样伸展向天空,站在下面有古老的安全感。 甘衡远远避开了人群,一个人伫立在那边。 他穿着一件很简单的白衬衫,沉稳色调的长裤,懂的人或许能看出那些时间沉淀的品味,普通人只会惊叹于这一身衣服明明很简单,却说不出的无需证明自己的松弛。 旁边经过的三两路人,都在回头看他,放慢脚步路过。 距离感从他站着的地方,延伸到每个人的感知上,人们看得见他,却又清楚地知道,他不属于他们的生活。 对美的存在天生敏感的人,还会被激发一种细密的心疼,越注视越渴望,也越意识到自己无法拥有。 甘衡眼睛里什么戏都没有,也没有兴趣释放故事,那些细腻敏感的陌生人却持续受到影响,浅尝辄止了无望无果是什么感觉。 程荔缘脱离了童年滤镜,总算可以看清甘衡与生俱来的魅魔本事是如何运作的。 高中三年很短,等他进了大学,再毕业去了更大的世界,会有更多扑火的飞蛾。 那就与她无关了。 就像提前感知,他朝她转过身来,目光落在她身上。 “裘教练问我,你这周去不去上课,你手机经常不回消息。”他说。 程荔缘:“这周没空,我们去那边说吧。” 她带甘衡去了僻静角落的一张长椅,坐了下来。 甘衡注视着她的侧脸,他手臂伸展开,放在她身后的椅背上方,她穿着一件条纹t恤,花灰色运动长裤,他们从头到脚看上去都不搭。 小青梅 第32节 程荔缘看着草坪,声音很冷静平和:“你和萧阙在假山花园那边说话的时候,我都听见了。” 甘衡本来靠着椅背,听了慢慢直起身体,看着她。 程荔缘转过去和他目光交接,甘衡没有辩解。她看不清他眼里在想什么。 一如他现在看不懂她。 程荔缘没有说话。她不需要再主动了。 甘衡开口了,完全不觉得哪里不合适,若有所思地说:“我不知道钱伯斯教授事先会来,希望你留在杭山大学也是真的,我可以安排你和我一起出国,前提是你必须跟我住一起。” 程荔缘:“为什么?” 甘衡观察着她,似乎在判断她的心情,明显收效甚微。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天上云层巨大,在他眼里投下像水一样移动幻变的阴影,“你在日记里写过,过得无忧无虑,想去哪就去哪,再也不用让程阿姨辛辛苦苦挣钱。” 程荔缘:“可是我为什么非要和你一起。” “因为你承诺过我,”甘衡声音轻柔,“谁让你是我青梅竹马,从小看到大看习惯看顺眼了,别的人我看了烦。” 程荔缘正视他的眼睛,“我之前说的很清楚,我不喜欢你了。” 她之前还发了个毒誓。 阴影爬上了甘衡的眉眼,很快散去,变成一种似怜悯似嘲讽。 他勾起唇角,声音异常温柔:“好,不管是我生日那次,还是石澄宇女朋友为难你那次,你都是自说自话,说完就跑,现在你能听我把话说完吗。” 他看着她的样子,仿佛她是个不知道成人世界险恶的孩子。 程荔缘:“你说。” 甘衡:“我没有喜欢你,自然也不在乎你的喜欢,再说了,我为什么要喜欢你啊,你不漂亮,也不聪明,性格也不可爱,还有点虚伪。” 他的语气半亲昵半嘲弄,微风送爽,一片叶子落在了程荔缘的肩膀,甘衡吹了口气,把它吹掉了,清淡气息吹拂在她的耳廓。 程荔缘看着他,耳朵又凉又烫。空气逐渐紧绷。说人虚伪是 对一个人人格的否定。 她慢慢反问:“我虚伪?” 甘衡像哥哥哄妹妹一样:“你那会暑假住我家,出去旅游还住一个房间,我二十四加七观察你,你在想什么我都能感觉到。” 程荔缘看着他。 他懒洋洋地拖长语气,天生清雅温润的声线,并不显得刻薄:“甘衡长得好好看,甘衡家里好大,要是我家也这么有钱就好了,为什么董阿姨不是我的妈妈呢。” 程荔缘脸上血色一点点褪去,然后回涌,耳朵也变红了。 她没想到她的想法在甘衡眼皮子底下无所遁形,更没想过甘衡对她观察细微到了这个地步,竟然从未提起。每句闪念,都一字不差对应,但她从来没写在日记中。 他还没有把她其他更难以启齿的想法说出来…… “和甘衡结婚的人是我就好了,我要让甘衡喜欢我。”甘衡一锤定音。 程荔缘感觉血都涌到了脸上,她强行平移开了目光。 做再多心理建设,她也不过是个高中生,被挖出了内心从未对外显露的一面,那漫长的几秒犹如处刑。 甘衡却不放过她。 “你喜欢我,我就一定要喜欢回来,你跟我表白,我拒绝了,就是对你的羞辱?”甘衡眼里闪烁着某种难读懂的情绪,“你是不是还幻想过,其实我对你是喜欢而不自知?” 程荔缘脸很红很红,但没有表情,情绪微薄:“……你说完了吗。” 今天天气很好,秋高气爽风景明媚,甘衡目光寸寸游弋在她脸上,比紫外线更灼人:“小时候扮家家酒,总是让我当哥哥,你当妹妹,你体验过我的生活,你很喜欢,等你毕业之后,还能将就么,你还看得上和你一样家庭背景的那些普通男生吗。” 程荔缘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甘衡剖析了她的内心,他知道真实答案躺在那,她也知道。 “你当然可以不、喜、欢、我,”他还是那样轻拢慢捻着她此刻全部情绪,“把喜欢挂嘴边,因为除了这个,你一无所有可以交换。” “其实只要你开口,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结果你还假装不懂游戏规则,一直壁上观。” “所以我说这有点虚伪,不过我也没有讨厌,缘缘妹妹。” 以前甘衡在心情好的时候,或者想捉弄她的时候,就会这样叫她。 她想起了甘衡给她取过的每一个昵称和绰号。 缘缘妹妹。程程妹妹。小狗。小荔枝。……小青梅。 她和他同年出生,比他小四个月。他每次这样叫,声音都格外好听。 四个字连根拔起太多无名情绪,他以前也算毒舌,却从不曾像今天这样专挑最痛处碾。 普通人生气就是生气,高兴就是高兴,甘衡却常相反。他还是微笑着,程荔缘却能感觉他心情坏掉了。似乎就是从她表示不喜欢他也不想再陪他那句开始的。 坏心情也传递到了她这边。她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垂下眼睛,一动不动坐椅子上,背也没有靠到椅背。 落入甘衡眼里,他只看到一只垂头丧气的小狗。耳朵耷拉在脑袋两侧,爪垫按在地上,好像摇摇欲坠马上要趴下去。尾巴也不摇了,拖在地上紧紧盘着。 这样的程荔缘,甘衡很喜欢,他一喜欢,心情就有所好转。 甘衡也觉得自己挺不正常的,她小时候被凶了是委屈小狗,现在是生闷气的小狗。两种他都喜欢,可是第二种让他更想把她肚皮朝上地按在地上。 甘衡温温润润地说:“抱歉让你不开心了,难受的话骂我,我是想说,没必要为难自己,你以后就一直做自己喜欢的事吧,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你快不快乐更重要。” 先前有多冷嘲热讽,现在就有多甜蜜温软。 程荔缘倏然抬起眼睛看向他,那一眼让甘衡后脖颈掠过电流,刺刺麻麻的,比深秋的凉风更舒服。 不远处有两个小学生推着小车过来,公园很大,有人口渴了会买水,大概是家长让他们出来锻炼胆子体验生活的。 “大帅哥,要给你女朋友买点水吗?”一个小学生大声问。 甘衡没有说话,只有嘴角轻微翘起,程荔缘几乎能看清他脑子里在转什么。 “有运动饮料吗。”程荔缘转过去,对他们招招手,“有!”两个小学生兴高采烈地请她扫码,卖给她两瓶水,收费还挺合理,公园这么大,只挣了两块辛苦费。 “姐姐你男朋友真帅!”小学生大声对她悄悄说,又推着推车去其他地方了。 小学生的音量很大,吸引了附近人的注意。 “……男朋友?”王郁宁说,“甘衡什么时候成她的男朋友了?” 康继纯望着长椅上坐着的那两个人,甘衡姿态悠闲,手臂始终放在程荔缘椅背上,少年清贵不入凡俗,注视着旁边乖乖的女高中生,外人看来很有一种微妙的反差氛围,不管是小学生,还是路过的大人,都认为他们是一对小情侣。 程荔缘没怎么开过口,全程都是甘衡在对她说话,他表情很轻柔,不知道在说什么,她只是聆听着。 王郁宁陪着康继纯在这里站了好一会了,越看这一幕,心气越不平。 她们今天是来这野餐拍照的,想选那个百年香樟做背景,一过来就看见了程荔缘和甘衡。 “你跟我说程荔缘跟着萧阙去了雲栖,甘衡扔下你去找她,我一开始真的不相信有人这么茶,”王郁宁咬紧了臼齿,“我找人问了,那天她还跟江斯岸一起在里面闲逛……” 王郁宁大步上前,康继纯跟了上去,没有拦她。 走到了程荔缘面前,王郁宁冷笑,甘衡还在这,她不能显得攻击性太强:“程荔缘,昨天在雲栖,今天又在望舒亭,你想干什么?” 甘衡抬起眼,眼神温度完全消失,似乎看见了什么脏东西,王郁宁碰上他视线,胆子瑟缩了下,自尊心一下子被伤到了。 程荔缘好像完全没听见有声音,她垂下眼,兀自拧开饮料瓶口,王郁宁被她的无视激怒,忘了要维持人设。 “还有,你能不能别纠缠江斯岸,这么茶要不要我卖血送你出道?你家……” “闭嘴。”甘衡语调很轻,声音像冰一样。 王郁宁整个人都僵硬了,甘衡眼神好像在看一个没有生命的物品。 见好友被吓到,康继纯走上前:“抱歉,我们是碰巧来的,程荔缘,那天不好意思,把甘衡叫走了,你们的公益活动有联系方式吗,我可以捐……” 话没说完,她看到程荔缘的动作,忘了词。 程荔缘拧开水瓶,站到了椅子上,瓶子垂直朝下,水柱浇下来。 王郁宁发出尖叫,试图躲开,但瓶口很大,就像拧开的水龙头,她眼睛都糊得看不见了。 浇到一半的时候,瓶身稳稳平移,剩下一半浇在了康继纯脑袋上。 程荔缘的动作过于平稳,情绪也过于平稳,也就这几秒,其他人都没反应过来。 康继纯今天的素颜妆并不防水,眼影一下子就融了。 她狼狈地抬起脸,对上了程荔缘的目光。 程荔缘俯视着她,声音乖乖的:“继纯表姐,你好像有点上头了,我希望你冷静一下。” 康继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没想到程荔缘敢这样做,此时程荔缘站在椅子上,比她高出很多,一只手的距离都不到,神态甚至是很平和的。 程荔缘会扇她巴掌吗?康继纯条件反射一样想,这是她心里无数次想对程荔缘做的。 程荔缘什么都没做,只轻声说:“上次你朋友推了你,栽赃我,你纵容默许,生日那次也是你自己摔下楼梯,我的日记也是你翻出来的,我一直没追究过。” 康继纯想否认,想反唇相讥,但程荔缘眼神不喜不怒,此时不管她如何回应,都只会强化被动处境。 康继纯转向甘衡,却看见了甘衡脸上的表情。 他仰着头看着程荔缘,唇角是上扬的,目光近乎专心致志,根本没有注意到她和王郁宁两个人现在的狼狈。他好像在完完整整单纯欣赏程荔缘这个人。 康继纯抽离了目光,不 去看甘衡。 她只想最大限度打压程荔缘:“我会报警。” 她妈妈是康屏,她继父是袁正成,程荔缘冒犯她,那就让程荔缘母亲出来鞠躬道歉。 程荔缘压根没听她说什么,把水倒完之后,就打开了第二瓶,转向旁边,把水倒在了甘衡头上。 她倒得很慢,水均匀淋下去,大概持续了四秒。 甘衡是坐着的,水落下的距离更大,哗啦哗啦全打在甘衡脸上,六百毫升的水,他头发和衬衫全部湿了。 “本来两瓶都是给你的。”程荔缘说。 康继纯睁大了眼睛:“……”程荔缘疯了。 她印象中,程荔缘一直跟着甘衡,甘衡说什么是什么,程荔缘总是软软的,没有什么主见。 甘衡不可能容忍任何冒犯他的行为。何况是这种羞辱。 隐秘的幸灾乐祸爬上心头,康继纯几乎是期待地等着接下去甘衡的反应。 小青梅 第33节 甘衡发出一阵低不可闻的轻笑。那笑声钩子一样,牵住所有人的心脏。 他手指抹了下眼皮上的水,睫毛湿成一簇簇,眼睛湿漉漉的黑白分明,一点生气的迹象都没有,特别温柔地对程荔缘说:“还有吗?都发泄出来,有我在没事的。” 程荔缘:“有,请你以后不要再跟我说话了,我想吐。” 康继纯瞳孔收缩,甘衡的言外之意剜了她一下。 同时,她也无法想象她自己敢这么跟甘衡说话。 程荔缘直接绕去了另一边,把两个空瓶子扔进了垃圾箱。 甘衡缓缓站起身,他脸上有过于专注、让人感觉病态的东西,却为他眼睛增添了梦幻的熠熠光彩。他一直看着程荔缘离开的方向。 等康继纯回过神,王郁宁在摇晃她,而甘衡人早就不在了。 “甘衡去追程荔缘了。”王郁宁认知完全被颠覆,她以为程荔缘对甘衡是单方面的。 但甘衡竟然能笑着让程荔缘浇他一头水。 康继纯沉默了半晌,胸口有什么东西在烧,不剧烈但很折磨人。 “没关系,不着急,高中还有三年呢,这才刚刚开始。” 她走到另一边,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妈妈。” 康继纯把发生的事情都说了出来,接着安静,听对面说了很久。 “……所以,还是让甘衡主动转回启航?” ----------------------- 作者有话说:[可怜][爆哭][空碗]人,求收藏,[可怜][求求你了][好运莲莲](这一章,萝对绿竹的评价:好宝宝。[柠檬]萝对兰竹的评价:不当人。) 第21章 甘衡的身高和步长,追上程荔缘都不需要小跑。 他没有伸手去拉她,也没有任何逼停她的动作,跟在她旁边,落后半步,程荔缘甩都甩不掉。 甚至也没说话,好像她就算这样闷头向前冲一整天,他也可以津津有味跟在后面。 能在冰上冲撞一个多小时的体力,程荔缘拼不过。 慢慢减速,程荔缘在角落停下,甘衡也跟着停了,他们站在了很高的梧桐树下。 “你说的对。”程荔缘转过身面向甘衡。 甘衡一只手揣进兜里,微微歪着脑袋看向她,阳光贯穿深秋梧桐的间隙,让他眼睛有了金绿色泽,仿佛晨曦中苏醒的仙境。 “什么说的对?”他问她。 “我现在是单亲家庭,”程荔缘说,“选条轻松点的路,对我自己也好,对我家里也好。” 甘衡:“你终于想明白了。” 他脸上的水一路走过来都没擦,发梢尖还在往下滴,却让他眉眼愈发鲜明,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等我回国,”甘衡笃定舒然,“你要真的很想出去,可以等交换,或者考国外的研究生,到时候我来安排,不过你想选的专业,没必要本科就出去。” 说来说去,这计划乍一听很好听。他可以成就一番事业,她不远不近地陪着他,他想要她就出现,忙的时候就忘记她的存在。等十年二十年厌倦了,他可能会结婚。中途也不会守身如玉。 就像他说的,她是他青梅竹马,他对她没有异性的喜欢,只是习惯了她的陪伴。 一瓶水根本不足以让他清醒。反而让他跟得更紧。 程荔缘想起自己小时候偶尔被他惹急了,气嘟嘟跑过去踩他一脚,他也是这样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她,好像巴不得她继续。他真的喜欢看她生气的样子。 江斯岸说的没错,甘衡病得不轻。 程荔缘移开视线,看着远方蓝天:“你说我虚伪,其实没说错。” 甘衡:“嗯,你终于肯承认了,我翻你日记是不对,但人不会在日记里说假话。” 程荔缘吁了口气,看向远方:“我到现在也还是有这样的想法,能走捷径,有什么好纠结的,反正对方长得好看,家里有钱,性格还好。” 甘衡微微挑眉。他仔细看着程荔缘。 她说谎的时候,他立即能感觉到,同样说真话也是。 这几句前面都是真的。但他太熟悉程荔缘了,她说他性格好,就是在说反话了。 甘衡定定地望着她:“我可以改啊,为了你改。” 程荔缘:“我不是在说你。” 微风吹过,一滴水从甘衡发梢低落,他瞳眸半明半暗:“……什么?” 程荔缘:“你说的都对,我不会和家境普通的男生交往,我妈妈教我的,不培养只筛选,还要谢谢你,岑岑哥哥,不是你的话,我也认识不了其他人。” 甘衡:“程荔缘。” 他叫了她的名字,脸上表情一点一点消失殆尽,幽幽凉凉地盯着她。 程荔缘:“就像你说的,喜不喜欢不重要。” 甘衡:“其他人是谁?” 程荔缘:“昨天活动你中途退出,有个山区同学家里需要做手术,萧阙解决了,不知道他告诉你没有,明天还是跟付梓佳解释一下吧,不要影响了你的完美形象。” 甘衡上前一步,那一瞬间程荔缘起了鸡皮疙瘩,本能倒退。 他们刚才的对话密无间隙,一句未完对方就接上,空气中仿佛拉响无形警报。 甘衡手机振动,他盯了程荔缘三秒,看了一眼屏幕,接了起来,旋即切换成英文,是冰暴俱乐部的外联打来的,对方温哥华长大,不太习惯说普通话。 程荔缘趁他打电话的时候离开了,这个电话是正事,他不会分心给她。 周一上午,回到教室后,每个人切换回了无聊的刷题机器。 不过大家还是余味未尽地聊着昨天露营烧烤的各种趣事,遗憾甘衡没有参加下午那一场。 “甘草,你下午去干嘛了?”吴放大咧咧地问。 甘衡找的官方理由是冰球俱乐部有急事。 他还主动把手术需要的费用、后续各种费用以及那个学生的学费,全部打到了对方家里账户上。 一切都处理得妥帖完美,包括去付梓佳那边,亲自跟她解释了一番。 付梓佳毫无芥蒂地接受了这个解释,只是没有再像前段时间那样,会主动和甘衡多聊两句。 整个上午她都有些发呆,好像有一点变回了之前样子,被老师抽问时,没有回答上问题。 甘衡表现得像他平时一样,该干嘛干嘛。 他还是话不算多,和萧阙一起行动,回头和吴放聊天时,没有看程荔缘。 程荔缘能感觉到,她那天说的话得罪了他。 毕竟她以前从来没直白地讽刺过他。 程荔缘深感放松,冷战正好,他不来找她,她真是谢天谢地。 倒数第二节课间,樊子倩过来借东西,邀陈汐溪跟她中午去吃食堂二楼,说是周一太灰暗 ,要疯狂补充碳水,不然她想跳了。 “你不是和付梓佳一起的吗,”陈汐溪略有困惑,“我下了课会冲非常快哦,不会等人的,你每次都要先去洗手间。” “佳佳说她轻断食,”樊子倩一挥手,“我跟你一起冲,比你慢我请客。” 陈汐溪:“怎么能中午不吃饭呢?”“不知道,她忽然说女孩子还是瘦好看。” 黄秋腾睡得昏天黑地,从脸朝下缓缓转成侧脸:“是不是有人当面说她胖?” 程荔缘想到了那天付梓佳说甘衡和一个不认识的女生走了,当时她脸上的表情很低落。 那种低落,不是单纯目睹甘衡和外形上登对的女生站一起这一件事就能产生的。 樊子倩她们想劝付梓佳不要节食,担心说太直白会损害她自尊心,没讨论出个结果,只好先搁置。 “食堂二楼好吃吗,汐汐我微信转账给你,圆儿你去不?要不今天中午我们也开小灶!”黄秋腾睡意没了大半。 “我中午有点事,今天你们先去吃吧。”程荔缘说。 中午,其他人都冲食堂和冲校外小吃街了,等人走得差不多,程荔缘路过教室后门,看到付梓佳坐在那。 她慢慢打开一盒沙拉,然后把沙拉酱扔进了废纸篓。 程荔缘走了过去,付梓佳就像被惊扰到的松鼠一样。 “佳佳,你那天是不是遇到了一个启航的女生,她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程荔缘坐下来问。 付梓佳又吓了一小跳,脸上一下子涨红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程荔缘温声说:“我怕她跟你说了什么让你觉得困扰的话。” 以前康继纯就是用这样的手段对付她的,程荔缘经历了太多次才慢慢想通,讽刺的是一开始,她还真心想和康继纯交朋友来着。 不想让付梓佳尝一遍她经历过的心理折磨。 付梓佳微愣:“你知道她是谁?” 程荔缘:“嗯,甘衡家的亲戚。” 付梓佳脸上有一点恍惚:“……甘衡家的亲戚?” 程荔缘:“算表姐吧,我也是听萧阙说的。” 付梓佳慢慢回神:“所以她不是甘衡喜欢的人吗。” 程荔缘嘴角动了动,怕付梓佳误会,平抑了想要嘲讽甘衡的笑意。他没有喜欢别人的功能。 “不是。”程荔缘简简单单回答,“她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付梓佳看着程荔缘。 程荔缘不像黄秋腾和樊子倩两个e人话密,也不像陈汐溪率直到有什么就说什么,她每次坐在角落做自己的事,似乎都有让人静下心的安静感。 就算其他人问题唐突,她也总能给出一个合适的回答,维持了边界,和别人沟通很顺。 小青梅 第34节 付梓佳隐约向往程荔缘这种特质。 程荔缘也不符合白瘦审美,没人觉得她是班花备选,就是长得很乖,有奶腮,运动后脸颊泛红,发际线毛茸茸的都湿了,眼神比同龄人通透。 八卦传到过女生宿舍这边,男生宿舍玩真心话大冒险,说班上谁谁暗恋谁。 有人暗恋樊子倩,这很正常,樊子倩是小美女,有人爽快承认自己对程荔缘有好感,被舍友调侃说你喜欢普通的吗,然后被同宿舍的丁洋怼了,丁洋说对方喜欢程荔缘有品位。 望着程荔缘莫名吸引人的眼睛,付梓佳有种感觉,自己不需要掩饰。这个念头由衷而生。付梓佳不由自主开了口。 “……那天我觉得光影很好,就从后面拍了一张,”说出这些对她来说很难,奇怪的解脱感也慢慢浮上来,“被她看到了,她当着甘衡的面,说……” “‘你还请了摄影师拍你吗’,”付梓佳声音很单薄很小声,“甘衡转过来,她说我在拍他,她也想看看拍的怎么样,她说我……” 她喉咙变得很干涩。 那女生无辜地微笑着,似乎浑然不知她内心翻腾,轻描淡写两三句,她就被迫把拍立得相纸交给甘衡,等待显影那漫长几分钟。 “这张拍得挺有感觉的,你们班同学好有才华,”女生对甘衡说,旋即朝她浅笑着,“专业摄影师的气质。” 明明是真诚的夸奖。付梓佳以为是自己太小心眼。肩膀掠过细微的冷颤,分不清那是羞耻还是别的。只知道她不想再看到那个女生。 “甘衡说什么了吗。”程荔缘没有对她行为做出任何哪怕是中立的评论,更没有眼神同情,付梓佳肩上压力骤然减轻。 “他说构图很好看,我说我会用来做活动宣传。”这是她维持自尊的最后一丝努力。 程荔缘:“那就是拍的好,一张照片而已,不代表什么。” 付梓佳不确定:“真的吗。” 这两天晚上一直回想当时甘衡表情,害怕他只是表面礼貌,和那个女生离开后,会一起评价她。 回家翻拍立得,看到了一张她和甘衡同框的照片,那是樊子倩帮忙拍的集体照,看清相纸上她和甘衡站在一起的样子,她心情很崩溃。 之前各种自信仿佛都变成一个自我展示的笑话。樊子倩她们站在甘衡旁边,就没那么大的差距,因为她们不胖。 昨天她妈妈做了一大桌好吃的,付梓佳吃不下去,回房间搜了瘦身视频跟着做,直到汗水和泪水一起流下。 程荔缘知道康继纯做了什么。 没有提到偷拍,只是把这两个字堂而皇之又礼貌地写在了气氛里。 眼看付梓佳的脸色再度苍白,程荔缘手轻放到她肩上。 “马老不是让我和萧阙一起去跑腿吗,”程荔缘改变了下说法,“萧阙告诉我的,说甘衡觉得你组织的活动很棒。” 付梓佳抬起眼睛:“萧阙说的?” 程荔缘点点头。 付梓佳眼睛渐渐明亮了起来,先前的精神气好像又再度探出了壳。 程荔缘知道她还要花很长一段时间,才能从他人的肯定转移到自我肯定上。 程荔缘:“中午不想吃饭,能陪我去买点零食么,有种无糖能量棒很好吃,黑巧味和黄油味,还在打折。” 付梓佳眼睛又亮了亮:“好。” 从超市出来,两个人坐在超市外面的露天桌椅上。 “明明来买能量棒,不知道为什么就吃上饭了……”付梓佳吃相很文明,一口酸辣米线细嚼慢咽完了,才对程荔缘说,嘴角明显忍着笑。 “没事,都好吃,”程荔缘咬了一大口鲜嫩多汁的烤鸡肉串,“能量棒可以当下午加餐。” 付梓佳刷着手机,手指不断划动,突然停了下来,眉头慢慢皱很紧。 “你看这个。”她直接把手机递到程荔缘面前。 账号主页是@临江三校顶流,程荔缘听说过,临江区高校多,这个账号专接学生投稿的所谓八卦,通通打码不具名,也不允许解码,一直小范围生存,最高点赞上千,最低点赞几十。 偶尔有一些热度特别高的被解码了,这个账号就会删帖,有人会把所有截图都存下来,再二次发帖。 程荔缘在看的就是这种二手截图帖子。 热度在上涨,每秒都能刷新出新增评论,热一就是各种求解码的。 “穿江斯岸球衣的女生是谁。”“同求。”“私。” “真是女朋友?启航不是禁止这些吗?”“假的,江斯岸单身。” “本人在启航,从没在校内看到过。”“普通粉丝吧。” “普通粉丝能去后台?能享受嫂子待遇?” 里面有张图,那天冰暴俱乐部练习赛上,她穿着江斯岸的球衣,江斯岸隔着玻璃幕墙,近距离对她招手,镜头角度刚好她的脸被挡住。 紧随而来是第二张模糊照片,她和江斯岸走在一起,江斯岸手虚虚放在她肩膀上,是个保护性的姿势,也没有拍到脸。 热二评论来自个匿名momo。 “哦,她啊,以前追过甘衡,梦女一个,被拒绝了就缠上江斯岸,保真不解码。” 这层评论底下全炸了。 程荔缘点开楼中评论,层主放了一张照片,背景是她初中,宣平中学。 她摔倒在了草地上,甘衡站在旁边,鞋子抵着她的鞋子,手抓在她的胳膊肘上面,正把她拉起来,这个角度看不见双方表情,也是隔着距离拍得很模糊。但那种熟稔的氛围,明显不是刚认识。 “甘衡周五回家,她每次都要缠上去,还故意假摔,甘衡怕出事就去扶了。” “woc可是 这张照片好有感觉……”“懂,好像狗仔神图……”这两个评论点赞巨高,也收到了很多问号。 很多人在震惊,少数质疑楼主这样放照片不合适,点进去都是平时正常支持甘衡的冰球观众,还有其他单纯路过的网友。 剩下的,全是对她的疯狂攻击和辱骂。 付梓佳伸手快速点了几下,划到另外一个帖子,示意她看。程荔缘看到个小号,文案很隐晦很阴阳怪气,底下在建群,群里已经有五十多个人。 “他们在开盒你,我们快点回去把这件事跟马老说。”付梓佳声音压得很低,左右看了看,担心周围有其他学生路过,认出程荔缘。 ----------------------- 作者有话说:[墨镜][害怕][化了]萝继续求收藏,人,收藏窝,收藏窝~啊啊啊[求你了][求求你了][爆哭][空碗][饭饭][猫爪] 第22章 程荔缘看完帖子,望向付梓佳:“你信他们吗?” 付梓佳急了:“当然不信,看图编故事谁都能编,他们没有权利偷拍别人。” 缓了缓,付梓佳表情有些复杂,轻声说:“就算你以前认识甘衡,那也是你的隐私,你不用告诉我,我也不会到处乱说。” 程荔缘:“我没有死缠烂打他,这张照片是他家长接送我们,我不小心摔了一跤。” 确切说是她仰摔,甘衡眼疾手快抓住了她上臂,她没维持住平衡。 还记得甘衡当时的笑声,然后说她“好像邻居家爪子没剪毛打滑的狗狗”,程荔缘气的站起来就直接走了,没等他。 她没想到在宣平就有人跟踪偷拍。不过能猜出这一出是谁干的。 付梓佳听了似乎想问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沉默。 程荔缘主动说:“我家和甘衡家里确实认识,我和他关系没有太好。” 付梓佳想了起来,程荔缘从没在班上主动和甘衡说过话,陈汐溪黄秋腾都跟甘衡聊过两句,程荔缘也没有。 ……那,你跟甘衡表白被拒绝过,是真的吗。 心里刚升起这个问题,就被付梓佳按了回去。 她没有资格这么问,即使是真的,她也站在程荔缘这边。 想清楚了之后,付梓佳眼神变得果断:“我们让马老来处理,不然他们真的会人肉你,等等,要不直接报警吧。” 程荔缘按住她的手:“先不要告诉马老。” 付梓佳:“那怎么办?” 程荔缘:“你假装不知道,不然他们会找你麻烦。” 付梓佳很担忧,耐不住程荔缘一脸淡定,以为她会去找甘衡想办法,只好先走了。 程荔缘点进发照片的人主页,看对方建了群,点了进群,里面实时聊天正热闹,看了一会儿层主发言,她基本确定了对方是谁。 报班主任或者政教处,学校最多只能联系对方家长,对方被口头教育两句,删帖了事,家长地位在那,赔偿道歉不可能。 对方想让所有人都知道,那就让所有人知道。 下午程荔缘回去,一眼看到走廊上樊子倩在跟付梓佳说什么,付梓佳露出争论的表情,仿佛在辩护着什么,樊子倩又问了两句,付梓佳一直摇头,口型好像是“你别问了”。 樊子倩无意间看见程荔缘走近,马上收口,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程荔缘知道樊子倩肯定看到了帖子,估计是担心付梓佳心情过来问,付梓佳不能多说,在维护她。 “嗨。”程荔缘打破了尴尬的气氛,打了个招呼。 樊子倩见程荔缘表情自然,松了口气,皱眉开口:“那个,有人在网上网暴……” 一个你字还没发音,就被旁边一个声音打断。 “怪不得那天甘衡护着你,原来你们早就认识啊。”语气很有点阴阳怪气。 樊子倩愕然转头:“……你谁啊?我们认识你吗?” 罗珊珊呵呵两声,冲樊子倩翻了个白眼。 樊子倩当场火大,声音很清脆:“你眼睛抽筋吗?” 罗珊珊好像就等着她发作:“一个绿茶还护着,哦可能同类相帮,觉得自己也能上位了吧……” 樊子倩:“你再说一遍?”她声音提高瞬间,人直接过去了。 罗珊珊始料不及,退后好几步,撞到了听到吵架出来的文心歌身上。 文心歌:“别动手……我要喊老师了!”她见樊子倩气势汹汹过来,就挡在了罗珊珊面前,皱眉看着樊子倩。 樊子倩没惯着:“你拉什么偏架啊!你朋友无缘无故就骂我们班女生是绿茶!” 罗珊珊:“我说错了吗,他们私下早就认识了,你们班男神也没那么清白,就来者不拒呗。” 那次甘衡在校门口维护程荔缘,从后面把罗小鹏拽地上了,害罗珊珊也跟着当众摔,罗珊珊一想到还是会脸上火烧火燎。 小青梅 第35节 付梓佳一听到罗珊珊内涵甘衡和程荔缘,马上呛回去:“造谣传谣你好像很光荣的样子。” 樊子倩更是气得直接骂了一句脏话。 程荔缘轻轻拉住樊子倩的手腕:“不值当。” 樊子倩稍微冷静了些。 程荔缘看向罗珊珊,就像在讨论一道题:“甘衡和我认不认识,你为什么这么激动?” 罗珊珊噎住:“我怎么激动了……” 程荔缘缓缓说:“觉得他来者不拒,你也可以上,帮你把他叫出来吧,你朋友不是要叫老师吗,我把马老也叫过来,方便你们提意见,让甘衡一碗水端平。” 罗珊珊脸色白了,文心歌脸涨红了,程荔缘目光清亮眼神平静,照得她们各自心思仿佛透明一样。 文心歌说:“不管怎么样,高中生活还是简单点好。” 说完她拉着罗珊珊,转身回了二班教室。 樊子倩脸上有一万只羊驼跑过去,字字放慢:“她说我们私生活不单纯?” 付梓佳摇头:“不要理她们。” 和她把甘衡看作偶像不一样,文心歌是真的想追甘衡,想和甘衡私人交往那种,大家都知道二班班花明恋甘衡,不管怎么自证,文心歌都会对程荔缘看法有失偏颇的。 程荔缘拍拍樊子倩:“我都没生气,你再生气,我要觉得你可爱了。” 樊子倩:“……”莫名被这句话甜了一下。 樊子倩有点不自在:“不认识的都敢对你贴脸开大,听他们说甘衡下午请假,好像是家里什么事,不然你跟他说?俱乐部那些肯定会管吧?” 付梓佳很愁:“我们班还好,社团好几个人跟我发微信问这个,我都没回。” 下午,甘衡不在,舆论都压在了程荔缘一个人背上。 课前十分钟,窗边小分队直接跟她说了帖子的事,黄秋腾语速最快:“点赞上千可以立案了,提交立案材料可以删帖,就右上角点举报,就这里……” 陈汐溪淡定如常:“那还先要去报案,截屏录屏先举报了再说。”她头也不抬地操作着,一套连招丝滑举报。 吴放手抱着椅背,下巴放在手背上,认真对程荔缘说:“外班传的很难听,帖子删了也没用,闹下去有些激进粉要跑一中来堵你了,让甘衡那边发个声明,直接澄清最好。” 程荔缘:“……能单纯问下,为什么你们不问我?” 三人不约而同安静,黄秋腾缓缓说:“小圆子,主次矛盾还是要分清楚的。” 陈汐溪:“别担心,过了肯定会审你。” 吴放忽然脸上出现恍惚如梦的表情,电光火石间一拍椅子:“我就说!怪不得甘衡经常回头看我!原来看的不是我啊!” 黄秋腾和陈汐溪:“……” 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们这样维护她。 班上三十个人,程荔缘不可能每个人都搞好关系,除了那些一心学习的,比如学习委员和班长,还有丁洋之类,其他不少人对她投来了和平时不一样的注视,却又在她看过去 后,主动移开了眼神,避免和她目光接触。 程荔缘再稳得起,内心还是多少会有一些感觉。 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以至于她听课的时候,有那么几分钟走神了,没听见老师在说什么,偏偏老师突然抽她回答问题,程荔缘空白了两秒,幸好黄秋腾不动声色把答案平移到了她桌子上。 “这道题应该选a。”“为什么选a?”“……不好意思李老我蒙的。” 科任老师不很满意,但也没说什么,让她坐下了,继续换了个人抽问解题思路。 课间休息,程荔缘不可能缩在教室,不出去上洗手间。 陈汐溪去接水了,黄秋腾困得脸朝下贴在课桌上撕不起来,程荔缘没打算让她们陪自己,一个人走出了教室。 一路上收获了无数“注目礼”。 本班同学或多或少是中性的,目光里的东西不会很粗粝。 外班的人迎面而来时,不会一直看她,和同伴说笑时离她渐近,眼风才像刮来的废口罩,贴到她口鼻上几秒,被吹走,留下各色各异闷人的气息。 快上课了,洗手间只剩她一个人,程荔缘走进隔间锁好门。 外面匆忙跑进来两个女生,大概没想到快上课了里面还有人,声音很大。 “好牛啊,真的有梦女这么努力考到跟甘衡一个班。”有个女生说。 她同伴咯咯咯地笑开了。“不是能吃到江斯岸更牛吗!” “算了吧帅哥私下不知道玩多花。” “你知道我们学校有接种hpv疫苗的通知不,初中生就能打了,说统一接种,要不我匿名加她微信,在好友申请里面提醒她去打……” 两个女生主观并不算对她有多大恶意。 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程荔缘从储物柜拿出手机,微信忽然多了一大堆好友添加申请。 申请理由五花八门,有询问的,有阴阳怪气,更多的是辱骂。 喊她“阿姨”的很多,还有人喊她“装货”“哥布林”。 程荔缘垂着眼,表情平静,呼吸却不知不觉暂停,慢慢堵在胸口,过了几秒,情绪迟来地开始反扑。她也只是个父母养大的、对网暴并没有金刚不坏身的平凡高中生。 “甘衡让我来接你。”萧阙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程荔缘抬起头,看到萧阙站在她面前,眉头微微皱着。 程荔缘:“……接我?” 萧阙:“他今天突然被甘叔叔叫去公司那边,一直没看手机,我也没看,为什么不直接来告诉我?”他语气没有责怪的意思,程荔缘能听出来。 程荔缘:“我想看她们能闹到什么地步。” “别乱来,”萧阙眉头皱得更紧,“一百个正常人里面总有一个不正常,何况他粉丝,二次搬运那些账号都靠这个吃饭了,你请个假不要上晚自习了,肯定有……” 他目光无意间落在程荔缘的手机屏幕上,凝滞两秒,脸色变了。 “手机给我。” 萧阙平时随和,这种时候气场让程荔缘想起了甘衡,她把手机递给萧阙。 萧阙关闭了添加好友,操作了几秒,把陌生短信和电话全部屏蔽。 “你妈妈有多余的手机号,就暂时绑到你手机上用。这段时间别用这个号。他们还可能人肉到你家里人身上。” 程荔缘怔了怔,这才意识到她以为对方只会开盒她,没想过对方的底线可能就是没有底线。 程揽英有两个手机号,主号不常用,不能保证那些人有多疯。 萧阙:“甘衡家里有专业律师团队负责这些,你过去和他见个面,这是他的主意,也是为了阿姨好。” 程荔缘给她妈妈打了个电话,和萧阙一起去办公室请了个假,老马跟他们家长确认后,他们出了校门。 拥挤的人流中,程荔缘看到了其他学校的校服,还不止几个。 “都是来蹲你的。”萧阙言简意赅,用身高和体型遮住她,方便她靠墙跟着他走,萧阙没有甘衡那样高,但差距不大,也是高个子,挡住她绰绰有余。 一辆车停在那边,是萧阙家里的。 过了一个小时,萧阙把她送到了甘衡父亲办公的地方,在环海区最寸土寸金的地方。 专人一路带他们进去,空间幽深,没什么人,门禁权限一层层的,电梯非常宽敞,能放下两台车。 程荔缘感觉楼层快要到看见云的地方了。 这么说夸张了点,踏出去的时候,她确实只能在窗外看见大片大片夜空。 天花板挑得无限高,好像融入夜幕,环形玻璃幕墙外,是动线直达的直升机停机坪。 唯一破坏这样压迫震慑感的,是远处隐约的叱责声,语气相当冰冷。 程荔缘极少听到甘霸原这样训诫人。 “你要是不想出国,就继续留在一中,想去钱伯斯那边,下学期就转启航。” ----------------------- 作者有话说:[可怜][竖耳兔头][猫爪]噗叽噗叽,萝,继续求收藏~[求求你了][求你了][摸头][饭饭][空碗] 第23章 萧阙:“……先去那边吧。” 他把程荔缘带到了休息区沙发那边,这一整层都是甘霸原的私人区域,远处办公区被智能雾化玻璃墙隔开的。 程荔缘听见了甘衡的声音。这个距离有点模糊,还是能听清他们大致在说什么。 两个人都没有提高音量,很平常的对话,没有什么温度。 “突然把我叫过来逼我转学,有谁又跟您说什么了?” “没有逼你,你不想转学是因为谁。” “在哪上学不影响我未来安排,不过就是两年半。” “学期要完了,勍世测评你没通过,冰球试训测评也和原来一样,卡在瓶颈期,剩下两年半你也要这样浪费过去吗。” 勍世是甘家控制的财团对外名,常在商业论坛上和那些低调雄厚的世界财团名一起出现。 程荔缘以前听董芳君说过,勍世内部对继承人有一套测评体系。 “您这么挂心这些数字,那就让我毕业了接项目。” “你不去接触你同圈子的人,想接什么项目,你堂哥在启航,别人都觉得他才姓甘。” “我选钱伯斯的专业,钱伯斯选他们吗。”甘衡愈发彬彬有礼。 “钱伯斯选你,不是你多天才,是因为你的姓。最后再问一次,你不转回启航?” “不了谢谢。” 沉默蔓延数秒。甘霸原徐缓开口,每个字都在下沉,陷进了他们站的地方。 “你现在有的每样东西,是你的姓给的,有人喜欢你,是喜欢你姓氏能带来的一切。” “不需要您来提醒。” 小青梅 第36节 “决定你自己做,自己承担选择后果。” 甘霸原起身扣上外套,由秘书陪同,朝外面停机坪走过去,直升机在那边等他。 甘衡站在原地,平平淡淡开口:“您什么时候让我做过决定了?不是每个我做的决定,都被您否认了吗。” 甘霸原转过身来,往回走到甘衡面前,摘下手套反手一记耳光。 甘衡头被打得偏过去,站姿都没变一下。 沙发区在阴影里,程荔缘和萧阙一动不动,人好像和沙发组合在了一起,只能在远处旁观。 甘衡剪影如削,慢慢抬起手,手背轻擦了下脸,甘霸原并不矮,和他差不多是平视的,甘衡身高遗传自他。 她印象中甘霸原没有在家里打过甘衡。 程荔缘站了起来,萧阙来不及拉住她。 “甘叔叔。”程荔缘声音响起在这个过于空旷高远的空间。 甘衡先回头,他的身体像对她的声音有条件反射,完全转了过来。 没停留一秒,他朝她走过来,左边脸颊发红,就这样表情纯然平和地撇下甘霸原。 甘霸原看向她:“……缘缘,什么时候来的?” 在叫她小名,声音和语气都是印象中的熟悉长辈 。 萧阙主动站到了程荔缘前面:“甘叔叔,学校那边有点事,有人在网上找程荔缘和甘衡麻烦。” 甘霸原跟秘书说了两句,似乎是让他联系人来处理,秘书打了个电话。 程荔缘以前见到甘霸原,往往是在甘衡家里,就算在人情铺陈的社交场合,他身边总有董芳君,董芳君和她妈妈关系那样好,这给了程荔缘一些固化的印象。 好像甘霸原就是一位邻家长辈。 上直升机时,他和他们距离拉到了最远,保镖拉上了门,把视线隔绝在外。他连甘衡都没有再看。 旋翼卷起气流,仿佛能感觉到灌进来的风,机身倾斜转向,沿路线飞离他们视野。 程荔缘看着甘衡的脸:“没事吧?” 甘衡闭着嘴,舌头顶了一下被打的地方,眼帘半阖,看不出是什么表情,目光雾蒙蒙的落在程荔缘脸上和身上。 “我是让你把她带到我房间那边。”他慢腾腾转向萧阙。 萧阙面无表情:“你说是带到你面前。”他又不知道甘衡这厮不在房间。 甘衡:“嗯,你先走吧,这周末约你和秦岩哥。” 萧阙走了,程荔缘跟他道了声谢,谢谢他送自己过来。 萧阙跟她说不用。甘衡全程看着他们互动,眼神不知道怎么说,反正让程荔缘不很适应。 萧阙一离开,程荔缘成了和甘衡独处。 他把她带去房间,她才意识到房间是什么意思。 空中花园酒店,勍世名下一家集团控股,超五星级,会员制,客房数量稀少,在海外还有八家,和安缦还有白马庄园齐名。 律师早就在待命了,程荔缘坐角落看他们讨论,被软而沉的沙发支撑着,这样课桌带不来的质感,很沉甸又很轻飘。 环形空岛,热带雨林,宛如幽谷山林隐世的酒店套房,她的感官找不到落脚点。 律师提到了“程女士”,程荔缘稍微抬起头。 “俱乐部声明发出去了,目前公关效果很明显。”律师这样说。 甘衡说:“嗯,别让人打扰到程阿姨。” 他又提了一些要求,扔下他们,来了程荔缘面前,随便拖了张凳子坐下,凳子很矮,他坐着还是比程荔缘高。 “脸疼。”他手撑着腮帮子看着她。可能是他们周末吵了一架,他还记得她说过什么,眼神有些淡淡的。 程荔缘起身朝厨房那边走过去,这里一切都是无缝设计,一开始还真没分清哪里是冰箱。 不过托董阿姨的福,她住过类似的酒店客房,没有出糗,顺利打开了冷冻层。 “用这个敷吧。”程荔缘回来时把冰袋递给他。 甘衡接过冰袋,手往前一伸,往正坐回去的程荔缘脸上贴了贴。 “……!”程荔缘始料不及往后一躲,还是被冰了一下。冷得像初冬第一抔雪。 甘衡把冰袋捂回自己脸上,看她倒在沙发上,唇角翘起,笑意很快蒸发了,甘霸原年轻时入过伍,打下去力道很重。 程荔缘和他对视了一秒,移开目光。两个人都没有提那天在公园的事。 “我今天被叫走了。”他指尖被冰块冻红,肩膀和全身是放松的,有些懒散,眼睛一眨不眨,“第一时间跟我打电话,我不在就找萧阙。” 换成以前,程荔缘会随之缓和态度。现在过来是为了确保家里人不受影响。 她没回答,望向那些律师:“他们会怎么处理?” 甘衡:“联系内部全删了,词条屏蔽,骂你的全封了。你晚饭想吃什么。” 话题陡然跳跃,下一秒,程荔缘肚子应景般咕了一声。 甘衡忍不住地笑,他笑声像“哼”这个鼻音,以某种韵味淡出,第一声毋庸置疑的少年气,收住后却袅柔,不论听到多少次,她耳朵依然下意识沉沦。 如果他造作演出,她还能免疫,偏偏他做什么都全凭自然。 程荔缘有时怀疑自己是声控。幸好如今沉沦的只剩下听觉。 管家推着餐车进来了,洁白台布上是锃光瓦亮的银质餐具。 东西都无与伦比美味,程荔缘被甘衡看着,感觉有些吃不下。 甘衡坚持让她品尝完一道白松露甜点,说是开发的新品,让她评价。 程荔缘不知道怎么评价:“不是很甜,很好吃。” 律师过来了:“他们想当面道歉。” 甘衡起身带程荔缘去了会客间,律师很快把人带了进来。 两个未成年,还有一个成年人。 王郁宁脸上不均匀地发红,眼睛也肿了,感觉哭了很长时间,气焰荡然无存,缩在康继纯身后。 甘衡的律师安排她们在椅子上坐下。康继纯旁边还跟着个男性律师。 “甘衡,对不起……”王郁宁忍不住颤抖,“我不是故意的。”她好像遭到了什么非常严重的打击。 甘衡一点表情都没有,没把对方当女生,也没把对方当人。 律师深谙甘衡性情:“王女士,您道歉的对象搞错了。” 王郁宁转向程荔缘,站起身有些不稳地鞠了个半躬,“对不起……”坐回去的时候又哭了。 康继纯还是平时那样,神态总体是温柔的。 那天浇了她半瓶水时,有一瞬间她眼睛向上盯着程荔缘。 短暂刹那,程荔缘似乎看到了未经伪装的对方。快到来不及捕捉。 律师递给她们一份材料的时候,康继纯下颔线比平时紧绷。 律师说:“王女士,您现在需要用实名认证的社交账号发一份全责声明,这边给您拟好了,一经发布即视为不可撤销。” 接下去,甘衡的律师说授权文本和声明文本都需要去实时存证,跟对方律师确认了流程。 程荔缘全程旁观。 不知道甘衡一下午是做了什么,王郁宁态度出奇配合,她本想看对方要发什么大招,大招还没出,就被甘衡给摁灭了。 光靠她自己一个人,问题也能解决,过程很慢,对方更不会悔恨。 解决越慢,她家人那边就越容易受到骚扰。 而现在,甘衡甚至人都不在场,一下午整个闹剧就刀过竹解。 律师跟对方律师确认她们发帖经过时,“我一个人想出来的,”王郁宁表情难堪,鼻音很重,“康继纯还劝了我,那天程荔缘泼了我水,我太生气了。” 听上去都是王郁宁冲动,康继纯没有劝阻成功。 康继纯脸上浮现出惯有的得体和歉然。 “甘衡,郁宁认识到错误了,退学转学什么的会不会太严重,看在表叔和我妈妈的面子上,给她一个改正机会吧。” 康继纯的妈妈和甘衡父亲是表亲,康继纯理应叫甘霸原表舅。 她却第一面就叫表叔、表婶。 后来程荔缘才知道,甘霸原和袁正成以前部队上认识,互称兄弟。 这样喊是亲上加亲的意思。他们那个圈子的观念,父亲那边关系更牢固。 以前每次康继纯在甘衡面前搬出表叔、表婶,甘衡都会给她面子的。程荔缘印象中没有反例。 甘衡转向程荔缘:“你想怎么做?” 程荔缘眼睫动了动,把话还给了他:“随你。” 康继纯眉眼弯了弯,近似浅笑,也觉得甘衡会给彼此一个台阶,长辈之间关系摆在那,太较真就不合适了。 甘衡从头到尾只注视着程荔缘,话是对律师说的:“按原来的办。” 律师利落地转向康继纯:“您需要和王女士联合发一个道歉声明,共同担责。” 康继纯愣住了,她看看自己的律师,又看向甘衡:“我不明白……” 甘衡的律师事先接到过指令,娴熟向她展示了一系列证据,这些追踪手段明显是专业级别的,非普通人力物力能企及。 王郁宁当时在康继纯家里,用康继纯的电脑进行了操作。 证据足以证明这件事其实是康继纯做的,王郁宁自己说法如何,并不重要。 “如果您不肯配合,那我们也只有用发帖的方式,向其他人说明事实了。” 其结果就是,康继纯和王郁宁一起公开社死。 康继纯脸上的淡定消失了。 “甘衡,你不会……”她说了一半收了声,语调转为温和委婉,“一定要把这件事闹到表叔那边吗,你脸上的伤,是不是表叔打的?” 小青梅 第37节 甘衡没理她,从头到尾注意力都在程荔缘身上,律师接过话,康继纯陷入了僵局。 “等等,我给我妈妈打个视频,让她跟你说好不好?”康继纯望向甘衡。 “不必,怕我看到令堂那张脸会吐。”甘衡总算回了一句。 当着其他人的面,康继纯肩膀瞬间僵硬,表情依然温和,下颔到脖子那边却绷出了一缕细细的青筋。 “你是不是对我妈妈有什么误会,她毕竟是你表姑……” 甘衡往她方向看的意思都没有。他对程荔缘眨了眨眼。 “好累。陪我回里面。” 他起身时拉起程荔缘的手,大拇指和中指扣住她手腕,像那种专门绑人的尼龙系带,留有空隙,却挣不脱。和小时候一样。 程荔缘被动站了起来。 康继纯看着她,看着甘衡扣住她手腕的手指。就像看到了什么亵渎之物。 大概觉得是她在亵渎甘衡。 套房每扇门都很沉,管家和侍应生站在两边,稳稳后退拉开落地门,甘衡在前面半步,领她进了门内,门在他们身后关上,如千门万户落锁。 温凉坚硬的指节像什么手铐,搭在她的腕骨上。 程荔缘动了动:“我该走了。” 阴影压下来,温暖和窒息感同时包围。 甘衡拉她入怀,自然的压力下,程荔缘连肩到后背都被整个裹住了,身体前面密无间隙贴上了甘衡的躯体。 “……”她惊得瞳孔微震,脑海短暂空白。 唯一闪念是他手臂好长。手腕都能绕过她的尾骨。 若他冒犯,手可以包覆住她大腿根,将她直接托臀抱起。 她有预感他本能是打算这样做,中途卸了力道。 “甘衡。”程荔缘冷静发出抗议。 甘衡没说话,没有动,他的拥抱纯然压倒性,她胳臂被他压住了,连最轻微的挪动都不行。 脸贴在他胸膛,鼻尖和嘴唇贴到他衬衫上,很软很细的料子,极其清淡沁人,是他肌肤温热隔着亚麻的纤维缝隙,无穷涌入。 私人到极其不礼貌,好像掉进了他的床和被单里,四肢都被纠缠住。 她视野慢慢变窄,不清楚为什么像小猫小狗被人拥抱,不由自主眼皮打架。仿佛是膝跳反射。 程荔缘不要这样。 “甘衡……”她抬掌试图抵住他,过了两秒反应过来是他的腹直肌。 他无视了她,仿佛沉浸在她听不见的世界,一动不动抱着她。 她承受不了他的体重,像好莱坞老电影一样背心后仰,重心被迫交出,全在他手中,知道他会接住,还是怕万一自己后脑勺着地。 好像知道她身体在怕,甘衡手掌压上她蝴蝶骨,手臂更紧密地横过她腰,做了个稳固的三角梁。 她听到了他的心跳声,强壮泵动,血流回旋奔涌,撞击她的耳膜,连带她半边脸都微微发麻。 他的血肉心脏就在她脸旁。 “甘衡!”程荔缘终于认真抗议,声音里的情绪自己也陌生。 甘衡的脑袋动了动,俯身贴到她耳边,鼻息烫到了她耳朵背后连着脖子那一小片凹陷,热意蓄满了。 她分明听到他又深又长地吸了一口气。气息蜷缩又舒展开。 “……?”程荔缘不太确定,侧了下头,甘衡却更用力将她抱住,毋庸置疑地吸了她一口。 “……” 细密电流掠遍脖颈肩背,她耳边他在呼吸起伏,唇瓣无所谓地轻蹭过她的耳轮。“外面那些人好臭。” 程荔缘终于挣脱了,主要是踩了甘衡一脚,甘衡是没多痛,但有些诧异,看着她的样子,就好像在看一只气嘟嘟乱踩人的小狗。 “你不要这样。”程荔缘语气平到了极点。 “哪样?”甘衡轻声问。 他们之间距离只拉开了一点,程荔缘还是需要抬头看他。 “不要未经我允许,和我肢体接触,”程荔缘缓慢清晰地说,“我不是你的所有物。” 公园不欢而散后,她是第二次说这句话了。 还要变着语法和句式说多少次他才能明白?她不要他了。 或许她脸上太清晰地写着这句话,甘衡慢慢眨了下眼,慢得像在人格切换。瞳孔都涣散了一下。 甘衡:“你幻想过我。” 程荔缘呼吸悬滞:“什么?” 甘衡单手揣进了兜里,歪了歪脑袋:“capri那次,我们一个套房,你在淋浴,估计以为我出去了,你在xx,喊了我的名字。” 程荔缘耳朵里嗡地一声震荡。 以为他们之间不会有比日记暴露更严重的秘事,她想错了。 潮湿碧绿的玻璃海,透过阳光满目的浴缸,淹没了少女潮红,海浪孕育着古老月相,她不太懂,朦胧探索着。 她在脑子里、心里都叫了他的名字。折叠整齐的柔软浴巾,变得皱皱巴巴。 明明有在拼命压抑快要冲破喉咙的气泡。她不知道她真的发出了声音。还以为是幻听了他在叫她名字。 他现在把这层遮羞布完全撕下来,扔在地上给她看。 程荔缘感觉自己没有穿衣服,甘衡眼睛黑得像台风来前的天,边际有似隐若现的煤红。 她望向他的眼神也一定很不静默,也不节制。 “你偷看我?”程荔缘嗓子沙哑。 “你幻想我。”甘衡毫无辩论欲望,陈述着观点,“他们说你是我梦女,那是什么意思,好像没有说错。” 程荔缘看着他。 “你也要打我吗,打另一边好了。”甘衡眼睛明灭了两下,煤红慢慢扩散,像遥远火光照透云塔。 她走上去,手心清脆刮过他一边脸颊。 ----------------------- 作者有话说:[可怜][摸头][猫爪][空碗]萝,后空翻一下,嗬,哈~萝,继续求受宠,阿不收藏[饭饭][玫瑰][三花猫头][哈哈大笑][猫爪] 第24章 甘衡他伸手碰了碰程荔缘打他的地方,指背摩挲她的温度,笑声真有点疯子那味道了。 “一点都不痛,”他叹息着说,目光落在她脸上,“你是在奖励我吗。” 程荔缘手心仿佛还残留着他脸颊的触感,反作用力顺着手心透上手臂,让她喉咙作痒。 手指蜷缩,仿佛被掌心烫到,松开了拳。 她不该动手的,一想到她和甘霸原做了一样的事,程荔缘就十分不适。 甘衡一脸无谓,好像期待她再失控一次,她每次对他恻隐,他都要立即把她这一分心情花出去,半秒都等不了。 想到他刚才随意拿她的感情当辩题,程荔缘又觉得自己这一巴掌算不了什么。 他运用面具越来越熟练,摘下那张对外愈发完美的面具,其下存在让她望而却步。 程荔缘缓缓吸气,控制住情绪:“要我怎么做,你才能正常一点。” 甘衡:“正常?” 程荔缘:“那些人做了那些事,是因为你,你跟我保持距离就不会有事。” 对方利用了一些激进粉的心态,迅速扩大事态。甘衡出手解决了问题,没意识到这样治标不治本。 甘衡声音很轻:“所以,我不能和你说话,不能接近你,在外面必须假装不认识你?私下也不能来找你,因为要保、持、距、离。” 程荔缘:“是。” 甘衡:“那你会主动联系我吗?” 程荔缘:“不知道,大家都很忙,下学期你会比我更忙。” 除非家里长辈有饭局,他们没必要单独联系,一切必要接触降到最小。 等高考之后,他出国,她去读大学,不在一个地方,自然彼此放过,再也不用纠结。 甘衡脸上那些让她困扰的笑意收了回去,眼睛雾蒙蒙的,声音彬彬有礼:“不要。” 程荔缘:“ 什么?” 甘衡放慢语速重复一遍:“我不要。” 程荔缘看着他,失去了所有表达欲。 空气安静,过了两秒,“我回去了,今天先这样,谢谢你。” 转身时,甘衡声音清澈沙沉,像放慢的温水顺她脊背而上:“我不明白,你最想要的就是物质条件好的,长得好看,能满足你幻想的,我就在这。” 他停了一停,声音蛊到让她全身血都凉了下来,“哪一次没满足你的需求,你喜欢的是我本人,还是你自己的需求被满足,我都不在意,你还欲拒还迎什么?” 程荔缘从外套里拿出一张相纸,看了看,放到了旁边小桌台上。 相纸质感光滑,一个不似凡尘的少年躺在浅滩长椅上,日光和微风都奢侈地偏爱他。 “氛围感很好,付梓佳说留给你。”这是一张陌生人见了都想私藏、不想给人看的相片。 顺台阶而下很轻松,向前一步,脚底悬空,把手放到他手上就可以了。 就像他说的,为什么要假装不要,其实想要。 程荔缘的指尖离开了相纸,任凭它留在桌台上。 小青梅 第38节 她曾心甘情愿映衬他的高雅,仰望他的矜贵。如今她只觉不痛不痒,没有需求。 程荔缘回到家,微信拉黑了甘衡。 下个赛季来临,甘衡忙于训练,周末全天,还有平时晚训,除了国内联赛,还要为跨国赛程做准备,下午几乎不在学校。 老师们走进教室都习惯了甘衡的位置是空的。 大考甘衡才回来考试,成绩一出,依然稳居年级前几,远远把很多平时投入精力更多的学霸甩在后面。 高中生慕强心态最直白,甘衡的名字随便在哪被提起,都是一力降十会。 王郁宁她们发了道歉声明后,网上一夜之间风平浪静,程荔缘没有再遭遇异样目光。 最多班上有人闲聊时问,“你真的跟甘衡是初中同学?” 程荔缘一句话带过去了,对方也没深究。 甘衡本人没找过她,两个未成年之间不为人知的矛盾,比起生活中的其他大目标,微小得像鞋里的沙子,倒一倒就出来了。 甘衡的生活比她大得多,目标也远的多。 房间里面对面,情绪那么外溢,谁都没收敛,分开后一回到学校,就什么都忘了。 程荔缘看过甘衡的日程表,每天一大堆待办,感觉指差确认才能完成,偏偏他每一天都是这样过的。她不信每天忙成那样,他还有空去想他们那点小事。 事实证明他没有想。 “今天中午一起吃饭,我请。”江斯岸给她发了一条消息,“带上你朋友一起?” 程荔缘给小分队说:“江斯岸说请我们吃烧烤。” “好耶!”黄秋腾欢呼。“好。”陈汐溪表示认可。 吴放跟江斯岸吃了一次饭,居然讨论起了化学题。 至于江斯岸为什么会跟他们吃饭,因为程荔缘被网暴那天,江斯岸就以最快速度发了条动态。 不是在朋友圈,是在他自己的公开社交平台账号上发的。 @sian_jsa:“朋友穿我号码是我的荣幸。” 附上的图片是一堆人都穿着他的球衣号码,他站在中间,所有人都笑得很开心,看上去不是家人就是朋友。 评论区全都是支持的。 少数评论把主观恶意包装起来,其中一个点赞短时间陡增,似乎私下有小群。 “小哥哥没别的意思你朋友好像是甘衡梦女,不想被骂可以不穿你的号码,谢谢造势和解释,给大众提供了很多欢乐。” 江斯岸直接开怼:“都一个初中,一个冰球队的,认识很奇怪吗,不认识你就对了,你很不平吧。” 老粉也看不下去对方的评论,“所以呢,要不要问问联合国。”“好恐怖,盯着人家高中生小朋友的私生活一帧一帧分析……”“梦女怎么了,我也梦女,我梦里日阁下先祖。” 那个账号没有为自己的言论心虚,继续回复激怒他们。 其他网友去看了这个账号的主页,发现疑似启航的学生。 “还发祝妇女节快乐,好讽刺。”“主页岁月静好,在外随便造谣?”“……好家伙五百多万的钢琴,这么有钱还这么不快乐吗。”“可能没有自己的生活吧。” 很多人去她动态下复制她的评论“谢谢你给大众提供了很多欢乐”。 那账号删了评论,清空了主页,关闭了所有私信和艾特。 没多久,建群造谣传播最凶的人,都戴口罩出镜展示了手写道歉信。 王郁宁和康继纯发了道歉声明,很快被扒出,启航的学生都很震惊。 “就六班那个很温柔的?她闺蜜好像是高一级花?”“天啊完全看不出来。”“估计是为爱网暴吧,对面可是甘衡和江斯岸啊。” 舆论私下疯传,有人为她们辩护,大多数人事不关己,乐意看平时优越感强的人滤镜破碎。 那几天不光王郁宁,康继纯也请了假没来上学。 江斯岸约程荔缘和小分队吃饭,大大方方发朋友圈,发ins动态,态度坦然,很多喜欢阴暗八卦的人反而失去了讨论的兴趣。 甘衡那边没有个人账号,只有一个半官方的渠道,是专业公关在管理。 公关声明内容简单粗暴的多,大致是已起诉造谣者,正在走法律程序。 没有解释照片,更没解释个人生活。但点赞了江斯岸发的那条合照动态。 这账号一向高冷,从不下场,大部分关注甘衡的人震惊了,觉得不愧是他们喜欢的青少年运动员,有态度有原则。 另一些小群体生出不平之意,私下很多情绪强烈的讨论。 “不是她凭什么啊。”“王郁宁和康继纯比她好看多了。”“没办法调理好。”“她到底和甘衡什么关系?” 小群里不用立善良人设,尽情把黑泥吐在了程荔缘身上,那些造谣的下场摆在那,除了吐吐黑水,倒也不敢做别的。 程荔缘一无所知。 她忙着写作业,还要应付月考,家里、学校、校外吃中午饭,每天三点一线很规律。 她妈妈在生活阳台忙,看见她出来从冰箱里拿东西,想起了什么,“你和岑岑没闹什么不愉快吧。” 程荔缘顿了顿:“没有啊,怎么了。” “董阿姨上次问我,甘衡来跟你道歉没。” “……忘了,就是些小事,不用道歉。” 程揽英听了也就没放在心上,笑着说,“从小到大都一个班的,用你姥爷的话来说叫光腚娃娃,电视剧里面叫那什么,竹马青梅,吵架不许隔夜啊。” “……我回去写作业了。” 门铃突然响起。 这个时间点很晚,而门铃持续时间很长。 “谁?” “没事,我去看看。”程揽英走过去,屏幕上,一个裹着开司米大披肩的女人站在门外。 程揽英把门打开,很诧异,“芳芳?……怎么回事,快进来。” 她伸手把董芳君拉了进来,揽着人一路走到沙发,让人坐下,过去倒茶。 程荔缘站在过道那,看见董芳君眼睛通红,披肩下面衣服单薄,像是从家里匆匆离开,随便套了件上去。 她从来没见过董芳君这个样子。 董芳君年轻时是杭山大学出名的才女加美女,小时候程揽英经常跟她说,“你董阿姨大学时跟一朵红玫瑰似的,追她的人特别多。” 程荔缘记忆中,董芳君不管什么场合都拾掇得很好,一直是学术风打扮,五官底子出众,骨相隐约一丝艳秾,眼镜和短发都压不住。 才生出了甘衡这样青出于蓝的美貌。 现在董芳君坐在那,头一回有了年龄感,没注意到程荔缘,程荔缘退回走廊转角,知道董芳君不会愿意让小辈看见。 离婚前最憔悴狼狈那段时间,程揽英也从没在程荔缘面前掉过眼泪, 诉过苦。 “甘霸原出轨了。”董芳君声音平静沙哑,捏紧程揽英递给她的抽纸。 她们说了几分钟,声音太低,程荔缘听得不真切。 心跳很重,她想到在甘霸原车上发现的口红,她之后告诉过程揽英。 程揽英自己就是做相关咨询的,知道外人不能干预这种事情,哪怕是至亲好友。 两个女人还在说话,程揽英脸色凝重地倾听着,董芳君的手机突然响起,她看了一眼屏幕就扔了,程揽英劝住了,大概是担心有急事,电话第二次响起时,董芳君接了。 听了十来秒,董芳君脸色变了,从伤心变为极度的愤怒。 “甘霸原打了孩子!”她霍地站起身,快速拿起包。 “等等!他为什么打孩子?”程揽英又震惊又着急。 “秘书打给我的,他用东西砸了岑岑脑袋,出血了,老刘护着岑岑,”董芳君气得浑身发抖,声音尖锐拔高,“他明明知道甘衡滑雪出过事!他怎么敢!” 老刘是甘衡家的司机,干了很多年,程荔缘小时候第一次去甘衡家就见过他。 “我跟你一起去,等下。”她妈妈拿了钥匙和手机,冲到卧室换衣服。 程荔缘悄悄走进去:“我也一起去。” “你去?”程揽英边穿外套边愕然转头。 “多个小孩子看着,甘叔叔不会再动手,你是董阿姨的闺蜜,立场不一样。” 她妈妈定睛看了她两秒,点点头:“那你跟在我们后面,不要说话。” 他们家车送去保养了,程揽英另外叫了个车,路上一直安慰董芳君。 程荔缘这才得空查看手机,大拇指解锁,消息提示瞬间一条条弹出,铺满屏幕。 全是甘衡打来的未接电话。她手机刚刚静音了,没接到。 她微信拉黑了他,忘了拉黑他手机号。 每个未接电话都持续一分钟才自动挂断。 甘衡给她发了很多短信。 “对不起。” “别拉黑我好不好。” “求你别拉黑。” “别不理我。” “我头流血了,我头好痛。” 前几天的没有交集,好像碎锡纸一样不堪久用,真实想法满满当当直逼到她眼前,手机不小心砸在了膝盖上。 光是文字耳边都自动浮荡起他的声音,轻柔但沉底,像无望的池塘。 “别让我找不到你”“我流了好多血”重复了很多次,深深刺入虹膜。程荔缘意识到他之前的没有反应是强撑假装的。 手指动了动,她几乎想直接叫救护车,然后报警。 这之前,程荔缘从未把甘霸原和家暴联系在一起。 她望向飞速倒退的流线霓虹,冷风灌入脖颈,感觉生活一小角渐渐暴露了真容。 小青梅 第39节 仿佛有什么牢不可破的东西,在退变消失的童年滤镜下,发生了形容不出的变化。 这种体验感是第二次。 第一次是几年前,她小学六年级,发现她父亲出轨自己学生的时候。 车子开得很快,却依然遇到了几个红绿灯,程荔缘数着倒计时读秒。 终于到了甘家的宅邸,夜色中这里美的像在国外最隐蔽的富豪山庄。 董芳君走在最前面,撞进了大门,一路步伐起飞。 客厅一片阴云罩顶,灯全是开着的,和上次柔和的夜灯流淌完全不一样。 程荔缘越过两个女人并肩的缝隙,看到一片狼藉。 老刘站在靠落地窗的位置,形成一个护卫缓冲,甘衡蜷缩在他身后墙角,没什么动静,微分的碎发盖住额头,眉眼匿在顶光的阴影里,白皙侧脸一道鲜红,光线下有不规则的流动感。 甘霸原站在客厅对角线另一边,看不清表情,秘书在劝他什么。 董芳君像受伤的母狮一样喊了声,朝甘衡那边扑过去,查看她孩子的伤势。 程荔缘看到甘衡白t上晕开了血滴,手臂有血,指缝也渗出了血,显然是用手捂住过伤口。 她身体先动,熟悉得像在自己家,奔到储物室,看也没看一眼就拿了急救箱跑回去。 “董阿姨。”程荔缘在甘衡面前蹲下,唤了董芳君一声,箱子落地发出沉闷撞击。 她不知道甘衡伤势如何,董芳君在检查,脸上全是泪痕,情绪激动。 “刚刚我叫了救护车,已经到小区门口了。”她妈妈过来按住董芳君肩头,怕她情绪崩溃。 老刘依然戒备地看着他的雇主,对她们说:“被烟灰缸砸到了,我刚摸了下,幸好没有骨折。” “甘霸原!”董芳君猝然扭头,怒不可遏朝甘霸原嘶吼,嗓子破音,“要是我儿子今天有事,我要你和那贱人的狗命!”她两手几乎抓不稳东西,程揽英接手,在急救箱翻找止血带。 甘衡眼皮动了动,脑袋侧转了下。 程荔缘离他最近,清晰看到他太阳穴附近有不规则裂伤,血持续渗出。 他另一只手垂落,松松握着条毛巾,老刘找来给他按压止血的,他短暂眩晕,没力气一直按着,老刘又在跟甘霸原对峙,没注意到。 程荔缘捡起毛巾,按在了他伤口上,力道控制着不弄疼他。 甘衡似乎不太清醒,幽暗眼神落在她脸上,迷茫地辨认了刹那,口型无声张合。 缘缘。他叫的是这两个字。 ----------------------- 作者有话说:[可怜][爆哭][求求你了][猫爪]继续求收藏,[饭饭][空碗][可怜] 第25章 救护车把甘衡送到了一家私人医院急诊科,医生检查了伤口,仔细清创缝合了,又让去做了个ct,看了之后说甘衡颅骨没有损伤,有轻微意识模糊,给安排了病房休息。 董芳君不让甘霸原靠近病房,甚至不想看到他在同楼层走廊。 甘霸原在楼下等着。 “会留疤吗?”董芳君问医生。 “可以去整形外科修复,护理得好,疤痕会很淡,发际线附近看不出来,上次接了个伤的比这个严重,愈合了就是很淡很细一丢丢白色。” 董芳君情绪这才平复了一点。 她面上沉郁,动静很轻地退出病房,去楼下找甘霸原了,程揽英让程荔缘陪着甘衡,跟着好友下去了。 病房门关上。 程荔缘坐在床边,甘衡额头上无菌纱布块很干净,用绷带固定着,靠在护理床背板上,闭着眼睛休息,到了医院后,他一直很安静。 程荔缘刚起身,甘衡睁开了眼睛。 “……你感觉怎么样了。”她只好坐了回去。 “你去哪。”甘衡声音又低又虚,情绪耗尽,不是装的出来的。 “我想去看看董阿姨她们。”程荔缘声音也放得很轻。 “我妈呢?” “在楼下,跟……我妈妈在一起。”程荔缘发现自己不想提到甘霸原。 甘衡眉头皱到了一起,鼻子也皱起,“头痛恶心。” 程荔缘:“医生说没有伤到颅骨,让你先休息会儿。”顿了顿,目光落在床头按铃上,“要我叫医生来吗?” 甘衡摇头:“帮我接杯水好么。” 程荔缘去接了杯水递给他,甘衡慢慢喝了,精神好了一点。 病房很安静。“你怎么不说话?”甘衡问。 “医生说让你先休息会儿。”程荔缘重复说。 甘衡扯了下嘴角:“你在这盯着我,我怎么睡得着。” 程荔缘迟疑起身:“那我出去……” 甘衡:“别走。” 程荔缘只好坐回去。 甘衡:“跟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 程荔缘:“董阿姨在我家,我妈妈在安慰她,我手机静音了。” 甘衡:“你微信拉黑我了。” 程荔缘:“嗯,最近要断网,不用微信了,你有什么事电话联系我。” 她不想把甘衡从黑名单里放出来,现在的情况不适合谈这些,找了个合理理由。 “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没有不理你,现在不是在这里吗。” 甘衡盯着她,心情似乎好了一点。 “那你陪我说会儿话,我躺着 一动不动反而有点恶心。” 程荔缘目光落在他纱布上,设身处地想象,如果是她自己,钱友让一个烟灰缸飞来,为了李婉铧之流。 脑海中,第一视角仿佛真的有个放大的烟灰缸飞来,重重砸她额角上。 “他为什么打你?”这句话自己就顺口而出。 甘衡安静地看着她,神情淡极,“为了他小三啊。” 这下真是同病相怜了,过来人和新伤未愈者。 程荔缘沉默几秒。空气中流淌着心照不宣,谁都没说破。 想到钱友让,她还是会感觉到愤怒,不会像过去那样上头了,更多是一种冷静的断舍离。 程荔缘曾经以为甘衡的家庭也很完美,董芳君和甘霸原一直互相很尊重。 “为什么他要为了小三打你?”她问甘衡。 甘衡扯了下嘴角:“他想让我转学,我不干,他威胁我,我就把他的丑事证据匿名发我妈了。” “……你早就知道了?” 甘衡发出一串低笑,“小学就知道了。” “是谁?不方便说可以不用说。” 甘衡看着她,眼神有一点难以形容,程荔缘微微起了鸡皮疙瘩。 甘衡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 “你说,如果当孩子的想杀了当父母的,”他声音低不可闻,呼吸很轻浅,“是一种罪吗?” 程荔缘眼睛都没眨一下:“不是。他都把你头打破了,你这样想很正常。” 甘衡望着她,仿佛第一次看见她,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慢慢闪烁了下:“为什么,他们说,孝顺就是要从心里尊敬他们,不论他们做了什么,他们都是你的父母。” 她知道他们是指甘家那些长辈,有的至今仍身居高位,有的退休后影响也丝毫不减。 程荔缘:“那就不认。” 甘衡笑了起来,笑声暗哑柔和:“那会被当作大逆不道。” 程荔缘说:“他们是伪人,你不要在意他们。” 甘衡:“会被边缘化,会得不到权柄,没有权柄,怎么反过去对付他们。” 程荔缘想起来了,甘衡家和她家不一样,净资产以美元衡量是十一位数,而整个甘家庞大的体系,资产超过了十二位。 这题对她来说超纲了。 有那么一小会儿,他们好像回到了小时候的气氛,话题从这儿跳到天边,无拘无束,没有芥蒂,两小无猜的童年小伙伴。 但现在是现在。 万物向前,一切都在时间之河流转变迁,被亿万河沙带走,她和他都不会停留。 “……其实,转回启航没有什么损失,”程荔缘斟酌了下,客观分析,“你可以先转回去,折衷一下,等以后工作了,再壮大自己。” 启航更适合他,去国外不管是选专业,还是打冰球,于他都有更多机会,至于他父亲出轨,一码归一码,没必要和前途过不去。 甘衡没有笑。 他盯着她,目光直直地让她有点不舒服:“什么叫转回去,我一开始就在一中。” 程荔缘:“你要出国,启航课程和那边接轨的。” 甘衡表情本来略微上扬,听了她这句,眉梢眼角都慢慢搭了下来,只看着她。 程荔缘不明白她哪里没分析对,保持了沉默。 小青梅 第40节 “我转到启航,你无所谓吗,”甘衡打破安静,声音比刚才沙哑,“你不想我在一中?” 她不想他在一中,她希望他们变成两条平行线。 程荔缘:“我没有想,也没有不想,只是客观说下。” 为了转移甘衡注意力,她换了话题,“他经常打你吗?” “……没有,服从就无事发生,戳他痛处,就六亲不认,”甘衡眼神暗了下去,“我有时候真想。” 他一句话后半截断在空气里。 真想杀了他?真想和他断绝关系?程荔缘猜着,没有问出口。这些都是她动过的念头。 甘霸原在外人面前十分正常,很有涵养。她还记得甘霸原之前让司机老刘送她去学校。 程荔缘站在外人的立场,不能去煽动甘衡家父与子的战争。陪甘衡在医院急诊室,是她最大限度能做的了。 “缘缘,岑岑。”董芳君和程揽英回来了。甘霸原没有出现。 “今天晚上太晚了,你们就住我们家吧,”董芳君对程揽英说,“甘霸原今天住外面。” 程揽英看出董芳君情绪波动大,答应了她的请求。 程荔缘:“……” 她万万没想到她还会去甘衡家里过夜。 不过,董芳君给她安排了有独立卫浴的客房,大概是考虑到她是高中生,不是她小时候住的那间。 她小时候住的那间和甘衡在同一层,就在他房间对面。 今天晚上住的这个客房很大,和甘衡隔得很远,在楼上,程荔缘一晚上都没再见到他。 他家太大了,一个屋檐下竟然可以不用碰面。 每个人独立空间过于溢出,一对夫妻没有深厚的感情,很难维系住忠诚。 司机老刘单独把程荔缘送去了学校,早上她也没见到甘衡,听说是还在睡觉,董芳君肯定给他请了假。 白天程揽英发消息给她,说晚上董阿姨要请他们吃饭。 程荔缘在上课,也收到了甘衡的消息。 “甘霸原说要道歉,定了个包厢,我妈觉得有人在他不会发作,你不想来不用来,我让刘叔送你回你家。” 程荔缘打字回复:“没关系,我去。” 甘衡明显不是第一次被打。程荔缘在之前从未亲眼目睹。说明外人在场的时候,甘霸原不会动手。 吃饭的地方是个私房官府菜,每一道都精致到像在贾府,程荔缘默不作声,用餐保持基本礼仪,别的没放心上,今天主角不是她,她是来当挂件的。 甘霸原嘴角肿了一小块,贴了点东西。 他这样的地位,除非自己走路不看路摔一跤,没人敢碰他。 很明显是董芳君跟他动了手。 甘霸原自然没有还手,他是过错方,妻子情绪激动,他得冷静下来处理。 但这一点小小的红肿,跟甘衡头上的伤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甘衡本来该坐甘霸原旁边,他一个跨步,到程荔缘旁边座位坐下了,换了身宽松休闲的浅色衣服。 坐下后,甘衡问程荔缘:“今天班上怎么样?” “还行,马老讲数学卷子最后一道大题讲了三遍,感觉他快气死了。”程荔缘用平常的语气说,她在学校就是这么和黄秋腾他们聊天的。 “听起来好无聊,”甘衡说,他在学校里绝对不会这样讲话,“你今天该请假的,就在家里,我们可以自学,题不会做叫私教来,他讲的比老马清楚的多。” 程荔缘又出现了那种割裂感。就像她在她的世界过,他在他的世界过,她现在又跑到了他的世界里。 他家,他家的酒店,现在的私房官府菜,那些她必须放慢执行、否则一不小心就会像刘姥姥闹笑话的细节,他做的稀松平常,甚至百无聊赖。 她会路过他的世界,他也会路过她的,他们的世界永远不会融合。 青梅竹马这个词,或许还有个前提,叫门当户对。 甘霸原坐在主位,董芳君恢复了平时的气场,肢体语言很疏离。 甘霸原先举杯敬了程揽英一杯,表达歉意,“揽英,麻烦你为我们家操心了。” 程揽英自然是得体回应。“大家都老朋友,认识多少年了。” “今天就当开个家庭会议吧,”甘霸原语气可以称得上冷静深刻,“甘衡,爸爸没想伤你,烟灰缸是往旁边砸的,没想到真的会砸到你,但这不是借口,我情绪失控了,更不该动手,现在向你道歉,爸爸做错了,对不起。” 他的发言并不造作,一向情绪不外显,现在仿佛有些动容。 甘衡坐在她旁边,没什么反应,只是靠在椅背上,因为绷带包扎,有种脆弱感,像个等身人偶。 董芳君看着甘霸原,等他接下去要说什么。 甘霸原:“关于你转学的事……” 包厢门打开了,礼宾引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又恭敬退出。 董芳君看清了来人,诧异困惑,看了看甘霸原,甘霸原也有点意外。 “老四,芳君。”来人主动打了招呼,笑容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穿戴打扮竟比董芳君还优雅。 “三姐。”甘霸原称呼了一声。 “康屏姐。”董芳君出于修养,过去和来人握手,态度客气中有些不易觉察的疏离。 程揽英也随之站起,和来人友好地寒暄了两句。 来人:“本来打算你们吃完再聊的,实在是忙得脱不了身,只有这个时间稍微有空,叨扰了。” “三姐是我请来的,”甘霸原做了个安抚的手势,“既然来了先坐吧。” 上次见到康继纯的母亲,还是在甘衡十四岁生日的时候。 一幕幕画面从程荔缘眼前掠过,思绪收拢。 她看着康屏没有动,她是客,甘衡家是主,甘衡作为主人家的小辈都没打招呼,轮不到她。 甘衡就坐在她旁边,距离比他和他妈妈还近,程荔缘不需要特意去看,余光一眼能看清他侧脸的小痣。 甘衡侧脸极度冷漠。 她从小就对他各种微表情十分熟悉,近乎形成了一套无声语言。 甘衡是在恶心。 很恶心,却不能表现出来,他面无表情垂下眼,随便动了动筷子,漠视外界动静。 程荔缘无声问,“你是不是头痛?我陪你出去?” 来之前。 “缘缘,要是情况不对,你直接带你岑岑哥哥出去,”程揽英嘱咐她,“你甘叔叔不会为难小孩子的。” 董芳君也叮嘱了老刘在外面守着。 老刘以前救过甘霸原,为此左脚留下了旧伤,甘霸原对他和对其他下属不一样,不会开除他。 甘衡听到程荔缘声音,睫毛动了动,注意力被她声音牵了过来,好像一个小朋友。 原本冷漠的表情融化些许,他嘴角淡淡地扬了下:“不用。”说完反过来问她:“你觉得这菜好吃吗?吃得惯不。” “挺好吃的。”程荔缘点点头。 甘衡对她流露出清淡的笑意。程荔缘没有像以前一样对他笑回去,也没有脸红。 甘衡神色有些晦涩,又有些怔忡。 康屏入座后,望向甘衡,露出和煦的笑容:“衡衡又长大了。”接着关心起甘衡的伤口。 甘衡没有说话,甘霸原把话题引到了项目上面,康屏跟甘霸原说了些她丈夫袁正成的看法。 他们属于政商高层,董芳君是学术圈的,不熟悉他们的话题,也不想插话,于是给两个孩子布菜,程揽英偶尔和她低语两句,饭桌上渐渐气氛分层。 “衡衡在学校成绩还是很好?”康屏问董芳君。 “还可以。”董芳君言简意赅。 “可惜了,这么好的成绩,转回启航多好,”康屏倾身真诚地看着董芳君,“钱伯斯教授对他评价很高,他不需要参加高考,通过启航那边,本科可以直接去钱伯斯的专业。” 董芳君礼貌地说:“一中也很好,很多一中校友也去了史丹福……” “本科去的人数远远低于启航吧?都是先在国内读完本科才出去的。”康屏笑说,拍了拍甘霸原的肩膀,“老四就是太着急了,他心是好的。” 董芳君没有说话,胸口轻微起伏。 康屏善解人意道:“芳君,你别气,要怪都怪我,我跟老四说了,钱伯斯他夫人很喜欢我一个朋友的画廊,他在国内这个月,大家约了见面,钱伯斯是美国人,启航复制他高中母校的模式,他更认可,衡衡坚持留在一中,他们也会觉得有些奇怪。” 说完望向甘衡:“父子哪有隔夜仇的,吵开了就没事了。” 甘霸原在旁边说:“你想去钱伯斯的专业,启航有不少人和你目标一样,钱伯斯并不是只看重你一个人。” 甘衡一直很安静。 康屏目光旁移,落在了程荔缘脸上:“揽英,这是缘缘吧,都长这么大了,比以前瘦了,漂亮了好多。” 程揽英:“谢谢康屏姐,现在孩子长得快,学习压力大,身体健康精神松弛就好。” 康屏:“你现在还在创业是么,我有些朋友也在做咨询,哪天帮你引荐,我以前刚离婚也是一个人带孩子,还要顾工作,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挺难的。” “创业确实,每天都能接触新事物。您朋友真有兴趣交流,可以让他们直接联系我。我们现在主要通过国内一些社科协会对接资源。”程揽英应对了两句。 康屏淡笑道:“怪不得甘衡这么喜欢你家缘缘,继纯回家跟我说,甘衡让她跟缘缘道歉,我说那你就道歉呗,小时候缘缘就是甘衡这孩子的小尾巴,人家感情好着呢。” 空气凝滞,目光集中到了程荔缘这边。 程荔缘仿佛又回到了甘衡生日那天。这一次她没有慌,表情没变,眼睫也没动一下,很自然地看着康屏,翘了翘唇角。 康屏和她视线不远不近地对上,保留着长辈看小孩的宽容浅笑。 程揽英在旁边开了口:“他们感情确实好。” “从小认识的,缘缘出生的时候我还抱过。”董芳君语气很礼貌,眼睛望着康屏,有一点冷淡。 成年人的交锋不留痕迹,气氛开始变得微妙。 康屏好像浑然不觉自己说了什么,只笑了起来:“继纯是有点吃醋,回家还哭了呢。” 小青梅 第41节 甘霸原望向她。 过了一秒,甘霸原缓缓说:“甘衡让继纯跟缘缘道歉?”然后望向甘衡:“这是怎么回事?” 康屏:“小孩子吵架很正常,老四你这么严肃干什么。” 甘霸原:“甘衡,你说清楚,你又犯什么毛病?” 甘衡放下了餐具。 程荔缘视线刚上移到他脸上,就看到他绽放出一个堪称温雅如明月的笑容,和他额上伤口更为映衬。 “甘董在他家一大家子堂表亲姊妹,”甘衡语气稀松平常,随口说着,“也没一个能说服他,让我转学,扇我一巴掌,又用烟灰缸砸我?董教授人这么好,养出我了这么个坏种,算是白璧微瑕,只能是甘家那边的遗传基因吧。” 他一番话阴柔到极致,分不清是褒是贬,康屏笑容凝固。 “你在说什么?”甘霸原问他。 “您一直不肯说您出轨对象是谁,”甘衡仰靠在椅背上,朝所有人微笑着,“袁部自己有亲生女儿,他要展示他对继女也有父爱,您还跟着配合,真没必要。” 这几句话隐晦的直白,程荔缘花了两秒听懂了,脑海空白。 甘衡是在说……康继纯是甘霸原和康屏的女儿? 而他居然有心情朝她笑,右眼慢慢眨了一下,wink慵懒又自如。整个一破罐子破摔。 包厢空气都被冻硬了。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甘霸原站了起来。 董芳君站起来挡住他:“老刘!老张!” 司机和保镖都冲了进来。 场面一下子混乱了。 甘霸原难以置信,稍微喘着气望着甘衡:“你是不是疯了,你在栽赃污蔑谁,我的出轨对象不是你表姑。” 董芳君过来扶住甘衡肩膀,低声说:“儿子,你冷静点,那种事情不可能。” 甘衡抬起眼睛:“我小时候看到一个很像她的女人,进了甘霸原的酒店房间,待了一晚上才出来。” 董芳君目光怔了怔,慢慢说:“那不是你表姑。你先回去,今天这顿饭不吃了。” 饭桌另一边,康屏一动不动坐着,表情淡退到无,眉眼匿在阴影里,和刚才比好像成了另外一个人。 甘衡轻轻柔柔地说:“那您小三到底是谁?难道要临盆了,一直捂着?” 甘霸原看甘衡的眼神,不像一个父亲在看儿子,比看陌生人还陌生。 董芳君心寒到极点,憎恶地看着甘霸原,挡住了他的视线,不让他这样看甘衡,一字一顿:“把话跟你儿子说清楚。” 甘霸原闭了闭眼,终于发话:“是你不认识的人,工作上认识的人,你表姑和表姐,完全和这件事没有关系,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甘衡:“我小时候看到的是谁?” 甘霸原 :“是个一夜情对象。早就没联系了。她跟你表姑根本不像,你到底怎么误会的。” 甘衡看着他。 甘霸原面无表情:“我和你表姑是没有血缘关系,但也不可能有那样的感情,你不觉得恶心,我还觉的恶心,我儿子只有你一个,也只会和你母亲生,不可能再有其他孩子。” 无人注意的角落,康屏嘴角拧出一个古怪的弧度,好像自嘲,又好像别的。 下一秒,她视线撞上程荔缘,好像在透过她看另一个早已消亡的人。 程荔缘还未及反应,康屏却又恢复成了高官夫人该有的样子,仿佛一切是错觉。 饭局混乱收场。 董芳君让司机送他们回去了,甘衡拒绝住家里,董芳君给他送去勍世的酒店房间,怕他出事,自己也住了酒店套房。自然,程揽英也一起去了。 甘衡捂着眼睛笑得发抖,似乎是回想起甘霸原的反应,乐不可支到极点。 程荔缘坐在沙发另一端,没有说话,等他慢慢平静。 “你为什么不说话。”甘衡笑完,抱着垫子,声音有点脆弱,“今天甘家的丑事,都让你和阿姨看完了。” “钱友让的那位找上我家那阵子,你是没见过那热闹,”程荔缘徐徐说,“专注你想做的事,不要消耗心力,都会过去的。” “程阿姨当时知道吗?” “不知道,钱友让瞒的很好。” “我以为我妈不知道,今天她的反应,明明是知道一些事,最后我发现什么都不知道,原来是我。”甘衡很轻地说。 程荔缘不能去议论董芳君,只跟甘衡说了一些她们家当时怎么处理的,甘衡听着,情绪有所好转。 他脸上有一些不满,程荔缘接住了他的情绪,却始终太旁观,像个心理医生,给他感觉他发疯也没关系,她会帮他叫专业人士进行疏导。 她不会像小时候一样拥抱他到他舒服,而是站得不远不近,确定他不会有生命危险,尽到基本人道主义。 他心里觉得不够,说不出是哪里不够。 甘衡:“你不要回去了吧,就住在这里?”他希望程荔缘一直说下去,话题无所谓。 程荔缘云淡风轻:“不,董阿姨说我可以走,让刘叔送我。” 她不想和甘衡待在一起,想回家。 甘衡怔住,程荔缘态度很自然,话也很平实,好像刚才静静聆听他的真话、陪伴他释放情绪的不是她。 甘衡想不明白,但暂时没空管,程荔缘是真的要走,她已经起身了。 “别走。”甘衡抬手想拉住她,仿佛是想起她说的话,指尖又缩了回去,声音很轻,“就今天晚上最后一次,好不好。” “他们都好恶心。” “我只有看见你,才不觉得恶心。” 程荔缘看着他,缓缓摇头,平平淡淡说:“你注意伤口不要碰水,明天还有考试,早点休息吧。” 她跟司机一起出去了,把不属于她的这个世界的所有闹剧,还有甘衡,都远远抛在了身后。 明天是新的一天,她的生活在学校里,在她的朋友们那里。 不在他那里。 甘衡一直站在原地,董芳君亲自过来送程荔缘,他没有插手余地。 等门都关上了,他还光着脚站在那,夜灯里侧影孤独。 他受伤了程荔缘会来看他,确定了他没事,却不留下来陪他等伤疤愈合。 她留下来陪他,不是因为他是她青梅竹马,是因为他是董阿姨的孩子。 是看在他母亲的面子上。 细节点点滴滴翻上来,愈发佐证了他迟来的领悟。 她的安慰都是理性的,是为了确认分开后,他不会继续占着青梅竹马的名义纠缠。 ----------------------- 作者有话说:[爆哭][化了][猫爪]肥肥的一章,萝,累瘫了,萝,来不及捉虫,明天捉,人,收藏窝,收藏窝,[猫爪][空碗][比心][抱抱][爆哭] 第26章 甘衡懒得管家里的事了。 董芳君似乎知道一些什么,对甘霸原过往的情史一概不究,只介意他现在出轨。 甘衡问她,她却一如既往拿他当小孩子,什么都不告诉他。 行吧,再管他是傻子。 回到那个家,甘衡觉得恶心,他不想看到甘霸原,但看到董芳君他也不会感到放松。 甘衡眼睛黑魆魆的,无意识就发了条语音给程荔缘,反应过来后,拇指摁下去,想点撤回,最终没有。程荔缘总会回他消息的。 从早上等到晚上,她没有。 第二天一早,甘衡看着她进了教室,放下书包,和她同桌打了个招呼。 一整天,她除了听课头都没怎么抬过,好像很疲倦,他猜测她根本没看过聊天框。 午休,他走过去问她,声音很轻:“看到我的消息了吗。” 程荔缘抬起眼,似乎意外他打破了不成文的规矩,不要在教室里跟她讲话,她反应了两秒,还是点头:“作业太多了,没来得及回。” 他以为她还会说点别的,结果她同桌过来找她,这茬就过去了。 甘衡还想让程荔缘之前像在酒店房间那样,冷静又舒缓地跟他聊,跟他说她是怎么摆正念头,应对这些家里的事。 程荔缘的注意力回到了学习上,仿佛她只在特定的环境,才会变成他期望的那样。 在学校,她就是个该做什么做什么的高中生,每天有条不紊地打卡完成任务。 聊天框里的对话就这样停留在他那条语音上,足足六十秒。 直到他那天去拆线,给她拍了张照片,程荔缘不到半个小时就回了。 “注意护理,应该不会留疤的。”她打的字,他仿佛能听见她的声音。 甘衡盯着这行字半天,心里阴暗而躁动的东西被缓缓按了回去。 “好。”他回她。 她没有再回其他的,换作以前,她会回一个可爱的表情包。 他惆怅地看着车外天空,好像口渴的人舌尖上刚尝到了一点水,远远还不够。 “讲义掉了。”甘衡从地上捡起书本,递还到程荔缘桌子上。 程荔缘正跟黄秋腾聊天,听了回过头:“谢谢。” 甘衡安静看了她一眼,像普通同学那样点点头,很平淡地走开了。 黄秋腾悄悄说:“甘草和江斯岸不是队友吗,我们中午跟江斯岸一起打球,要不把他也叫上?” 程荔缘:“不用,他们关系不太熟。” 小青梅 第42节 网上那件风波后,甘衡开始主动跟程荔缘说话,大家都知道他们是初中同学,再避嫌反而诡异。 程荔缘也很正常地回他,尽管对话简短,每次都是两三句结束。 下雨,课间操取消,吴放跟程荔缘单独讲一道化学难题,全班几乎全军覆没,程荔缘认真听着。 “相关物质浓度随时间变化如图示,xx小时后浓度不再随时间变化,下列说法错误的是……这个应该选d啊,你选c,蒙的?”“d错哪里了。” 吴放讲题快,程荔缘第一遍没跟上,吴放慢速讲了一遍,然而一个字没改,程荔缘眼神淡淡的,眨巴两下,吴放无奈了。 “唉,”他托腮摇头,“跟陈汐溪讲她也不懂,这明明很简单啊,你们怎么就不懂呢。” 程荔缘:“……汐汐去接水了你才敢这么说吧。” 吴放眼神流露出高智商理科人才的怜悯:“知识点是课本上的,要用竞赛思路就三秒。” 程荔缘:“教你画猫头鹰,先画两个圈,然后给你个猫头鹰的成品图,教完了,你就这样教的。” 吴放:“嘿嘿嘿。” 为什么陈汐溪每天必掐他一次,程荔缘真的懂了。 “这道题可以这么理解。”旁边一个声音平常响起,清淡气息萦绕,程荔缘抬起头,甘衡示意吴放往里面坐,直接坐了下来。 一道题讲完,程荔缘理解了,甘衡跟她确认:“ 有没有哪里没听懂的?” 程荔缘摇摇头道了谢,甘衡望着她说:“以后化学哪里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嗯。”程荔缘说。 “甘草我上次问你你不是这么说的。”吴放眯起眼小声说,甘衡看了他一眼,吴放做了个拉链嘴,笑而不语。 下次化学考试也很难,程荔缘错太多,感觉失去了整理错题的欲望。 过了两天,甘衡又看到程荔缘在问吴放。 他停了一下,慢慢回到座位上坐下。身后持续传来吴放讲题的声音。 这次吴放讲的也不算明白,程荔缘让他重讲一遍,吴放好脾气地照做了。 吴放有时很欠揍,人其实很好,尤其和他周围坐的三个女生玩得最好,陈汐溪、程荔缘和黄秋腾。 班上男生私下不是没蛐蛐过,还给吴放取了个外号叫吴宝玉,讨论吴放喜欢的是哪个。 “要不怎么是宝哥哥呢。”有人阴阳怪气,“程荔缘天天问吴放题,我有一次跟她打招呼她笑都不笑一下,只搭理萧阙啊丁洋啊那些,神气什么啊自己那么一般。” “我觉得程荔缘挺好啊。”其他人反驳。 “人家以前追过甘衡,看不上你这种老实人,你有钱她就乖乖给你当备胎了。” 那人带头给班上女生颜值打分还排名,内涵程荔缘平时穿校服,其实只穿显身材的私服给高富帅看,不然甘衡和江斯岸怎么都肯搭理她。 萧阙把这话告诉了甘衡。 甘衡胸口好像有毒蛇缠绕蛇行,一些缓慢蒸腾的非人念头,想用酸液腐蚀掉那个人的嘴巴和舌头。 他闭了闭眼,缓慢睁开,平淡地说:“他宿舍另外个男生好像和他有点矛盾?” 他平时不去记人名,班上能让他叫出名字的一个学期了也还是两只手能数完。 “徐翊祯,有点火爆那个。”萧阙明白了他的意思。 没几天,对方就卷入了宿舍打架,被处分了,徐翊祯脾气爆但人缘更好,那人被全宿舍孤立,室友聊天他插话,其他人就都沉默,班上也没什么人再搭理他。 他想来找萧阙和丁洋他们玩,高中生有隐形的社交阶级,能混成第一梯队的跟班,排挤他的人会重新接纳他。 体育课上甘衡他们打球,他也想过来参加,找上了更好说话的丁洋。 甘衡坐在长凳上喝水,两条腿很长,稍微分开,手臂放在腿上,微微垂着头,发梢往下滴水,似乎是打累了,静静的一动不动。 他眼帘半阖的视野里,丁洋在前面和那人说着话,手里转着篮球,有点为难的样子,萧阙走了过去。 “抱歉啊,满人了,”萧阙抱歉地说,“今天队长要拉练我们,改天吧。” 校篮球队长是高二的石澄宇,全校出了名的不好惹,那人听了只能走开。之后,他在班里就算人在座位上,也跟透明人一样,有人听到他私下去问老马,想要分科后去别的班。 “氧化还原这里别背方程式了,我跟你讲遍原理,你按我这样来推导……” 甘衡回过神,吴放不厌其烦地跟程荔缘讲下一道题了。 程荔缘对吴放压根没心思,纯属关系好的同学。 可是他那天明明让程荔缘不懂的话,直接来问他,她今天依然去问了吴放。 程荔缘不想在班上当着其他人面,也可以回了家给他发消息。 甘衡给她发过消息,她一开始还会回,后来就长时间才回。 ……态度和她之前比称得上冷淡,也可能是他想多了,临近期末大考小考,她太忙没空回。 那天她来酒店陪他,在沙发上坐着听他说话,好像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她的陪伴让他上瘾。 尝过一次,就想要更多,曾经她的陪伴是全天候的,他小时候从没失去过,当时只觉寻常。 在这个班上,每个人都能看见她,她穿什么衣服,用什么水杯,发圈换了什么颜色,每个小细节,都在那些人的目光之下展露无遗。 就连做题的时候,只要他们想,回头就能看到她。 甘衡好像看着还未脱原石状态的、他小时候得到的美玉走在菜市场,离污秽只有伸手的距离。 有人会默默对她升起无公害的好感,也有人被她吸引,却把正常的社交距离当否定,表白不成就觉得是羞辱,得不到就想造谣毁掉。 甘衡不理解他十四岁那天发什么疯。 每天随时都会浮现出一个阴魂不散的念头,要是那天没有拒绝程荔缘,一口答应了她的表白又如何。 那今天他会过着完全不同的一天。 程荔缘会彻底属于他,不管他喜不喜欢她。 高中生不允许早恋,他们会私下修改头像和签名,低调的情侣风格,如果这样她就能待在他身边,不要东想西想,那他无所谓。 十四岁生日那天,他发现了她的日记,心里下起了冷雨,潮湿又失望。还隐隐恶心。 他当面挑剔她的喜欢,觉得她可爱又天然的小狗模样,都是演出来的。 为什么他可以当面暗讽她拜金,别人编排她,他却想撕了那人,把对方撞烂了扔下吊塔。 甘衡知道是因为程荔缘的吸引力被人看见了。 到了大学,环境更社会化,一旦她内蕴的那种吸引力透出,发现她的人就会越多,更不用提真正工作之后。甘衡一想到这个,心里蛇结拖曳缓行,像要蟒吞尸体一样躁动。 甘衡意识到他每天想程荔缘的时间有点太多,干什么视网膜上都飘过一行,答应了她现在就是你的了。跟三体里面天空浮现的倒计时一样。 有点人格分裂了。 他投入到训练中,让大脑的侵入性思绪降到最微弱。 门前混战,他刁钻角度挑射成功,冲撞没收住,把守门员顶翻,守门员疼地闷哼,翻不了身,队医过来检查,发现人家淤青了一大片,肩关节差点脱位。 牛高马大的守门员都快哭了,一群人围着他。 “卧槽。”其他队员纷纷惊呼。“猛啊衡队!”“衡队alpha中的alpha。”“犀牛转世……” 甘衡道了歉。接下去训练还是一样,体力透支也一脸无所谓。 副教练郑均看他每天练很晚,其他人都走了他还在,去跟总教练马振国说了。 马振国过去叫停。 “这是练习不是正式比赛,搞成慢性劳损,常规赛都别想了,不能自己拿主意,明白吗,你得信任团队。”马振国批了他一顿,以为他是太紧张,又跟他沟通了半个小时,让他调整好心态。 “好的马老。”甘衡听完点点头,表情淡极,低头看着球杆,好像球杆上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 马振国:“?” 甘衡回过神:“噢抱歉老马,呃不马教。” 马振国:“??” 甘衡心不在焉,想着班上的事,脑子里浮现出程荔缘的脸,直接把班主任马维和他冰球教练搞混了,两人碰巧一个姓,可是身高体重长相完全不一样,年龄也差了辈儿。 江斯岸在不远处看着,皱了皱眉,接着眉头松开,关他屁事,只要甘衡不发疯针对他就行。 要到圣诞节了。 每天清早,一中学生呵着白气,穿着冲锋衣样式的冬季校服,鱼贯进入大门。 本周五就是圣诞节,当天大街小巷充满了节日氛围。 “ybk今天有圣诞活动,陪我吃套餐吧!我好想要那个周边!”黄秋腾拉着程荔缘,一顿科普输出,陈汐溪他们听了也都来了兴致。 “要几个人啊?全部凑齐好像六个人更划算。”陈汐溪仔细研究着宣传页面,有一款周边很萌,她也想要。 “两两一对,我叫了丁洋,还差一个,喊谁?” “江斯岸呗,我已经叫了他了!”吴放说,他最近经常跟江斯岸一起打羽毛球,对方一点架子都没有,颠覆了他对启航某些学生的印象,两个人还挺谈得来。 启航和一中之间有个公园,里面大片公益设施,有一片专门划给附近高校学生的,午休经常有学生过来放松,觉得天天在教室久坐不行。 “在公园打球累成狗都爽,回学校上体育课那简直要疯……”吴放说。 “两两一对是什么意思。”清磁轻柔的声音打断他。 吴放转过头,看见甘衡回头看着自己,吴放微微愣了下。 甘衡继续礼貌地问,“什么活动要 六个人,很好玩吗?” 萧阙在旁边看着,主动接过话题:“他意思是,这个活动好不好玩。” 吴放:“……”这两句话有什么区别。 不过他俩问的语气是好像有点不一样? “圣诞节情侣活动啊,”吴放没多想,眨了眨眼睛,全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女生和男生组队,可以拿周边,我陈汐溪,黄秋腾丁洋,程荔缘江斯岸,六个人刚好集齐全套。” ----------------------- 作者有话说:[化了][摊手][爆哭][求你了]萝,累瘫成煎饼,,,,兰竹emo了,但还不够,下一章虐他,虐他![小丑]萝,继续求收藏,[好运莲莲][猫爪][饭饭][空碗]萝,要早睡。。。。。[爆哭][可怜] 小青梅 第43节 第27章 吴放跟萧阙科普了一下周边联名活动,顺便澄清,“不是真的让你们当情侣,就是两两组队。” “要验证吗?” “什么?”“让你们做一些情侣的事情,亲一下抱一下什么的。” “现场人那么多怎么可能啊。”吴放一边说一边耸肩,“陈汐溪能打洗我吧。” 陈汐溪缓缓转过头,瞥了他一眼:“你知道就好,不要卖萌。” 萧阙不置可否,看了一眼甘衡,他尽力了。 甘衡回头看了程荔缘一样,目光和程荔缘遇上,程荔缘移开了视线,和黄秋腾说话。 甘衡继续看了她两秒,转回去,微微垂下眼睛,背后传来吴放他们的声音,气氛十分欢乐。 中午一放学,黄秋腾右手拉程荔缘、左手拉陈汐溪冲出校门,不断穿过人流,奔向滨江步行区。 街头一角,穿校服的高中生们身影鲜活,前面狂奔,后面的小跑。 “慢点喂!”吴放和丁洋在后面追她们三个。 黄秋腾发出很有活感的笑声,程荔缘和陈汐溪也忍不住跟着笑,谁懂二次元的快乐。 滨江区焕然一新,冬日晴空下,巨大圣诞树矗立在圆台上,不少女孩子在合照,花境里植物也都换了一拨,神秘温柔。 奶白和淡黄的星星灯、蜡烛灯随处可见,纯白圣洁,天地间近乎有一点魔法。 “好有氛围感啊,”黄秋腾不停地哇,“那边还有人拍婚纱照,我们也去拍。”“你要拍婚纱照?!”丁洋一脸还可以这样。“是拍圣诞树!” 很多人在漫步,有一家人,有单亲家庭,有人跟同事过来摸鱼溜达,有人失业,一整天时间无处打发,坐椅子上拿手机自拍。 节日总是特别的,人人都可以参与,人人脸上都是一样的放松。 陈汐溪还是很有j人的计划感:“周边活动在哪里,先去了再来逛吧。” “你们快点过来,还要跟江同学汇合。”黄秋腾回头招呼吴放和丁洋,两个男生落后两步在聊天。 吴放看着手机:“友校同学说他到了,就在圣诞树那边,人呢……哦那。” 江斯岸呢子黑短大衣,格子围巾,启航的西裤和制服鞋,手放裤兜里过来了,站到穿一中校服的他们面前。 吴放:“你看着像小日本。”“我去你的!”江斯岸捣了他一下,跟程荔缘他们打了个招呼,又给他们介绍,“这我同班同学,他们两个也想拿周边。” 八个人浩浩荡荡地去了场地,排队自动两两一组,位置很靠前。 “你寒假来不来上冰球课?”江斯岸问程荔缘。 “要去的。”程荔缘说。 “那来找我玩,我陪你练。”江斯岸说。 程荔缘没有反对:“你不是要比赛了吗。” 江斯岸:“还好,我时间多的很,你跟那些业余的打没意思,跟我一起练上手很快的。” 程荔缘看着江斯岸,点点头。 陈汐溪在前面说:“那个秋千好美……就是感觉有点危险。” “荡起来离地最多两米不到。”吴放吐槽。 “那个秋千是网红秋千,特别娇贵,开出来特殊款徽章才可以去坐一次。”黄秋腾解释。 “那万一没开出特殊款岂不是要一直买?这也太狗了吧!”丁洋娃娃脸震惊。 “网上说概率挺高的,”黄秋腾对秋千兴趣不大,“我们人多,肯定开得出来,谁想去坐就去坐。” 丁洋反倒被吸引了。“好像是挺好玩的诶,放子你要去坐不?”“英语课代表,你要去坐吗,我陪你。”“……” 程荔缘看过去。 星光花体字上写着“秋千上的礼物时光”,一架巨大双人秋千摆在那,背后还有立体装置,一片朦胧,好像指环王里洛丝萝林,刚好淡金阳光洒落在上面,旁边就是主办方露天餐厅,很多人买到圣诞限定双人套餐了,正在开周边。 “开到了!走走走去坐秋千!”有人在欢呼。 哪怕程荔缘没坐秋千的打算,也被这种氛围感染,觉得去体验下也没什么。 “为什么我们要躲在这里?”萧阙端着两杯饮料站旁边缓缓说。 甘衡看向另一端,没搭理。他戴着黑色棒球帽,帽檐压低,换了身低调的私服。 他眼睛雾蒙蒙的,只看着程荔缘。萧阙吸了一口饮料。 “你发现有什么奇怪的人在跟踪程荔缘吗?”萧阙提醒。 “很奇怪。”甘衡眼睛都没眨一下,“不是一般的恶心。” 萧阙很意外地看着他,这自我批评是不是太猛了点。 “他为什么天天缠着程荔缘,他想干什么?” 萧阙:“……” 萧阙:“你在说谁。” 甘衡声音很轻:“江斯岸。” “……”萧阙沉默两秒,缓缓规劝,“今天吴放喊他来的,他们一周也就约着打两次球,有时候程荔缘都不去,去也是跟黄秋腾他们一起,没单独跟江斯岸。” 照萧阙追女生的思路,江斯岸那条件,真喜欢就直接追了。程荔缘更是没那心思。 甘衡:“他想骗程荔缘感情,想报复我。” 萧阙:“没懂这逻辑关系。” 甘衡:“他是启航的,和一中的玩,还跟程荔缘玩,你觉得很正常么。” 萧阙:“一中和启航玩的多了。” 两个学校离得近,每年还有比赛交流之类。 启航非富即贵的是少数,其他都是中产,出国不是游学,是正儿八经苦读,很多人跟一中学生是初中同学,到了高中也有联系。萧阙不觉得哪里奇怪。 甘衡声音平到极点:“他知道程荔缘和我的关系,知道只要装一脸单纯无害,程荔缘不会防备他。” 萧阙还没来得及说话,甘衡转过来望着他,嘴角嘲讽,“他家那种地方,能养出单纯的小白花?” 萧阙想了想:“那你要怎么办。” 程荔缘和一堆人坐那,双人套餐堆在桌子上,她旁边江斯岸拆开一个周边。 “欧皇啊!”吴放看着他开出的特殊款。 陈汐溪也开出了一个,黄秋腾开心坏了。 工作人员拿起扩音筒:“旗舰店神秘限定福利来啦,抽中特殊款徽章的朋友,可以带上你的那位,来我们的星光秋千打卡拍照,上传照片到圣诞照片墙,参与抽奖赢取超稀有限定周边礼盒一套噢!” 现场的人全都惊喜万分。 黄秋腾眼睛发亮,看向他们,语气缓慢庄严:“求求你们一定要开出那个超稀有款!”“……” 程荔缘只得跟江斯岸去秋千那边排队,陈汐溪和吴放也跟在他们后边。 “这个秋千有点眼熟……我怎么记得去年七夕也见过?”江斯岸说。 “美院毕业展上的装置设计,被ybk买下来了,”吴放查了下,“说是和自己的crush坐过,就可以 变成恋人,有好多人发了说和自己crush成了,还上过热搜。” “能一起坐秋千的,本身就暧昧,”陈汐溪很理性地说,“心理暗示营销。” 秋千实在美丽,整个是一组艺术品,坐上去的人莫名都害羞了起来。 工作人员说:“小小提示一下大家,轻轻亲吻对方额头,或者亲一下对方脸颊,借位kiss也可以,照片越甜越有cp感,抽奖概率说不定越高哦。” 这下子大家才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临了,很多人是拉朋友来的,女生和异性都有心理距离,别说亲了,拉手都觉得尴尬,不少人下不去嘴,一脸纠结。 特殊款周边有特殊编号,和出餐码是绑定的,防止黄牛,想换人都不行。 陈汐溪面无表情:“黄球球只有靠自己了。” 程荔缘点头:“嗯。”“我也不想冒生命危险。”吴放说,被陈汐溪丢了一个眼刀。 黄秋腾仿佛提前预判,打了个语音过来。 “圆!期末考之前你数学物理我包了,你就轻轻借位,啵一下江斯岸,啊也不是真亲,就是借位,照片效果要甜,我有种特别玄的感觉,要是你肯定能抽到。” 她估计没指望陈汐溪能主动亲吴放,吴放亲更是会被陈汐溪谋杀。 程荔缘知道她想要那个周边想疯了:“借位的话我还好,你得问人家江斯岸吧。” 江斯岸:“这样行不行。” 他解下围巾,示意吴放帮个忙,吴放莫名其妙拉起围巾,江斯岸拉着另一边,和吴放侧身站定了,两个人没有半点肢体接触,围巾挡着下半张脸,正常对视,却产生了效果。 吴放震惊了:“卧槽,还能这样?这个不错,陈汐溪我们就拍这个吧。” 陈汐溪轻轻翻了个白眼,没有反对。 轮到陈汐溪和吴放过去了,工作人员拉上隔离带,秋千外面还有视线遮挡,拍照时就两个人和工作人员,不会被围观,程荔缘也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 过了一分钟,陈汐溪走了出来,表情平淡:“没抽到。” 吴放跟在后面,东张西望的,表情还是平时的样子,把围巾还给江斯岸,咧嘴笑了笑。 江斯岸对程荔缘说:“那我们去吧。”“嗯……”程荔缘点点头。 “请问你是不是江斯岸?”后面忽然冒出来两个女孩,脸红红地问江斯岸,等看到江斯岸的脸,她们也不需要回答了,两只手紧张握拳,请江斯岸给她们签名。 程荔缘礼貌地走到一边站着,运动员和粉丝互动,旁人是需要留出距离的。 江斯岸很快给她们签了名,女孩子们恳求:“可以合个影吗,上次去看你比赛了,你们队赢的那场你助攻比甘衡还多啊!真的超帅的!” 江斯岸俯下身,方便女孩把他框进自拍镜头。 后面排队的不明所以,催促说:“前面的拍不拍?不拍可以让一让吗?” 工作人员也下来请他们上去拍照,两个粉丝还没来得及拍完,露出尴尬又犯了错的样子,程荔缘见状对后面的人说:“我们暂时不拍,你们先去吧。” 粉丝松了口气,高高兴兴跟江斯岸合照,跟他聊了一会儿,江斯岸余光看着程荔缘,脱不开身。 顶替他们的情侣很快拍完了,工作人员过来问程荔缘:“请问你们还拍吗?” 小青梅 第44节 程荔缘犹豫了下,黄秋腾是真的很想要这套周边,江斯岸粉丝很热情,他走不开。 她肩膀被一条伸过来的胳膊揽住了,“要拍的。” 声音清磁近在咫尺,帽檐压低看不清眉眼,只看见笔挺的鼻梁和嘴唇,还有喉结脖子的线条。 他手臂修长,覆盖在她背后温热坚实,程荔缘好像靠在了宽大椅背上,身不由己被推着走了,工作人员拉开隔离带,完全没察觉到换了人。 江斯岸只来得及看到他们一点背影,也不妨碍他认出那是谁。 甘衡揽着程荔缘坐到了秋千上,平平淡淡地问:“要怎么拍。” 程荔缘:“你怎么在这?” 江斯岸三两步赶了过来,朦胧的淡金色空间,顿时挤了三个人,“是我和她一起拍。” 工作人员微微张嘴看着他们,半秒反应过来,马上调解:“不好意思,请问你们哪位是……这个只能两个人拍噢。” 要上照片墙,三个人拍还得了,活动要被举报的。 程荔缘站了起来,不想和甘衡坐一起:“是我和他一起拍。”她朝江斯岸示意。 工作人员看向坐着的甘衡,被他晃了一下眼,语气放轻了两分:“这位先生,要不您先到旁边等一下……” 甘衡站了起来,走到江斯岸面前,他们身高持平,工作人员只能仰视,赶紧说:“两位,这个秋千特别贵……”打起来损坏了要赔偿。 甘衡轻咝咝地对江斯岸说了句,程荔缘想起上次在比赛后,甘衡也是这么激怒江斯岸的。 “甘衡!”程荔缘轻喝了一声,过去把江斯岸拉开了,免得他们起冲突。 甘衡目光落在程荔缘拉住江斯岸胳膊的手上,定住了。 她的手和他们比显小,以前她来拉他,他总是喜欢看她拉不动白费力的样子。 内心毒蛇腾地一下嘶吐蛇信。甘衡垂下眼睛,再抬起来,波澜不惊。 “我可以陪你一起拍的,”他对程荔缘说,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语气放得很低,有一丝隐隐的恳求,“我运气很好,黄秋腾想要的周边我可以帮你抽到。” 程荔缘心平气和:“周边是江斯岸抽到的,套餐是他请的,得他和我一起拍照打卡。” 江斯岸请了所有人的套餐,黄秋腾要给他转账,他说平时打球他们请他喝了那么多次奶茶,这次他请下次再说。 看着程荔缘清透的、公平公正的眼睛,甘衡忽然发现他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去说服她。 只是简单地不想让她和江斯岸拍情侣照而已。 她懂他的,他知道,可她没有再承接他的情绪,让他的话落在了地上,等他自己退让。 沉默蔓延,甘衡第一次尝到了高位者不会感觉到的情绪。 尴尬和压抑。 这种感觉很奇怪,他没有接纳,而是有些茫然,因为从小到大从未体验过。就像一滴气味强烈的水滴在脸上,不小心溅进嘴里。他疑惑地尝了下。 这味道让他想起了过去,点滴日常像水底气泡浮泛上来。以前似乎是他经常让她感觉到难堪。 心跳好像快了几分,不是愤怒,是疼的。他体内被抽空了什么,生不出力气,点不燃愤怒,更像是感到惶恐。 他刚才对江斯岸那一句,只是很克制的提醒,她就拉着江斯岸跟他拉开距离,好像他才是需要防备的那个。 他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愣怔间,工作人员叫了经理过来,经理认出了甘衡。 冰暴球队是临海市的城市名片,还受过体育局表彰的,成年组和青少年组都备受关注。 两个首发队员都在这,经理不敢真的把甘衡赶出去,只能客客气气把他请到了一边。 甘衡像个影子样站在那,仿佛摄影棚里无足轻重的备用替身。 程荔缘和江斯岸坐在秋千上,长长的围巾绕过他们的脖子,遮住了他们下半张脸,如同某种仪式,他们对视着,摄影师为他们定格,温暖的光点环绕他们,不管是谁都没有朝他投来一瞥。 他站的角落没有光,他好像是被遗忘了。 ----------------------- 作者有话说:[可怜][摸头][捂脸偷看]下章,更虐[小丑]兰竹,然而,人,你敢信火葬场其实还没正式开始……[狗头叼玫瑰][猫爪][彩虹屁],人,萝要收藏,滚来滚去,滚来滚去,踢腿儿腿儿[爆哭][求求你了][空碗] 第28章 程荔缘和江斯岸去 抽奖,抽中了超稀有款,工作人员都惊了。 甘衡站在角落一动不动,微微垂着头,也没有离开,像在等她,又像在罚站。和他身高身材一点不符合。 程荔缘奇怪地想到了杂种繁育导致体型不正常地过大,又找不到主人的弃犬。 她走过去问:“为什么在这里。” 甘衡抬起眼睛,没抬起头,下巴缩了下,好像受了她的责备,其实她只是单纯问个问题。 “……散步散到附近的。” “那你吃饭了吗?”程荔缘不信,这儿又没有别的餐厅,他来这里只能买圣诞套餐。 甘衡抿紧嘴,不说话了。 程荔缘不知道他在演什么,这个样子真的不适合他,“你一个人,中午不吃饭就过来这边。” “嗯。” “你还是先去吃饭吧。”程荔缘说了句,没有冷落,也没有熟稔,就像对待普通同学。 这句话前面加了个你,就是让他别一起跟着的意思了。甘衡被沙子迷了似的,眼睫眨动两下。 可是程荔缘说完就出去了。 江斯岸跟在程荔缘后面,经过甘衡面前。 甘衡眼神落在他脸上。 冰碴子直接冻他迎着甘衡目光的那半边脸上,光影缓慢,江斯岸想起了看过的惊悚电影,他一直觉得甘衡微信头像就是个连环杀手。 江斯岸嘴角很轻地动了下,比了个口型,“你能奈我何。” 甘衡盯着他,瞳孔仿佛能把他眼球烧穿,下一秒垂睫收回了眼神。 这一刻过往的矛盾如垃圾堆放,焚烧成了憎恶。 晚训时,所有人还是要一起训练,郑均教练负责进攻这块,要组织他们练习强打,少防多,还有各种攻区战术执行。 “下次联赛是跟冀北队打,他们封堵和抢断能力很突出,注意看防守阵型变化,看到没,”郑均在投屏上放视频,放了大概十分钟,会议室里的球员脸上都没有笑意。 “他们外援是速度型,防守区就开始围抢,一抢断就发快攻,全员参与,传球四次就得分了。” 有队员咕哝了一句,旁边甘衡抱着双臂坐在椅子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甘衡,你和江斯岸赵立冬除了护球,还得加强跑位协作,不同角度去得分,守转攻一定不能像今天这种,还是太慢了,知道吗,一定要避免被压制在本方半场。” 专项练习的时候,郑均在场上盯着,这次他们配合效率很高,仿佛摒弃了所有个人杂念,只剩下唯一目标。 赢。 看到训练出了效果,郑均倒是很高兴,“好!漂亮!”用力鼓掌了好几下,甘衡情绪很淡,只和赵立冬轻碰了下球杆。 训练结束。 甘衡在连排座椅上换完装备,把多余的东西拿去储物柜那边,他脱了头盔,头发完全汗湿。 江斯岸走了过来。 不管储物区还是长凳区,队员都有专属位置,上面钉着铭牌,关系不熟没正事不会过来找对方聊天。 甘衡放好了东西关上门,江斯岸离他大约一臂距离:“甘队,抱歉,前天的事我不是故意的,不应该影响你状态,有需要我配合的地方,不管是场上还是下来,请你随时找我沟通。” 不远处有两个在聊天的队员看了过来,有些诧异。 他们不清楚情况,下意识看甘衡怎么说。 甘衡要是回答不合适,马振国那边不出半天就会知道,赛前不允许不利团队的因素。 他们看到甘衡转了过来,微笑很真诚很阳光,没有任何芥蒂的样子,还是他们完美又平易近人的衡队。 “噢,你说哪件事,我都忘了,总之场上按教练的安排打,别让个人情绪影响团队发挥就行,希望所有人目标一致吧。” 期末和比赛像双轨列车,一起压在甘衡身上,司机送他回去时,他在车里顺便写了张卷子,倒数第二道大题时,笔掉到地上,人睡着了。 他躺在床上午睡,程荔缘趴着看她的书,窗帘遮着外面刺目的阳光,室内清凉宜人,大脑喧嚣,连她翻书的纸张摩擦,都清晰到像在他耳边。 眼睛半睁半眯,想转过去看程荔缘,困意压得他动不了,梦到这样醒不来的梦,视野里有天花板的轮廓,还有她夏裙的一角。他能感觉到她重量压在凉席上,体温的存在,他看不见她的脸。 他想看清她的样子。她的呼吸就在近旁。 他们现在是小学几年级来着?暑假作业写完没…… “小衡。”她的声音叫了他一声,她从来没这么叫过他,一本正经的,有点可爱。 “小衡,小衡?”声音渐变扭曲成了其他人。 甘衡慢慢睁开眼睛,置身于幽暗的车内,卧室天花板换成了星光顶篷。 司机老刘转过来叫醒他,“小衡,到家了。” 甘衡看着前排,缓慢眨了下眼,大脑恢复意识回笼,时间跳跃到现在。 他现在是十六岁,很快明年就十七岁了,再过不到两年,他就会出国。 程荔缘不会叫他小名,她现在都不找他说话,不理他了。 老刘有点担心地看着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就觉得甘衡最近训练太久,回校上课考试,回家还要写全科作业,能睡七个小时都算奢侈。 “没,”甘衡揉了揉眼睛,“刘叔辛苦了,你也早点休息。” “每天就是开开车,有啥好辛苦的,你们更辛苦,”老刘笑着去帮他把东西提下来,送他回屋,这个看着他长大的司机,有时让他觉得,喊他一声爸爸,都比喊甘霸原更自然。 进了屋,甘霸原居然在家里,还是在客厅没在书房。楼上没动静,不知道是不是董芳君还没回来。 甘衡没有进客厅,从走廊绕去楼梯那边。 甘霸原叫住了他:“甘衡,过来一下。” 甘衡走了过去,窗外能看见庭院,老刘还站在那儿没走。 小青梅 第45节 自从那次甘衡被他爸打破头后,老刘总要亲眼确认他们父子独处没事才下班。 私下老刘叮嘱甘衡:“有事随时打我电话。”他是私人司机,24小时待命,工资非常高。甘霸原也有其他司机,不过最信任的还是老刘。 甘衡过去了,单手把书包反扣在肩后,不远不近地看着甘霸原。 “你爷爷和他老同学来了,明天晚上吃饭过去见一面。”甘霸原说。 “我要训练。” “就去露脸问个好,敬杯酒,随便吃点再走,”他父亲语气平淡,“老人家年纪大了,就想看看孙辈,这么点小事,不过分吧?” 可我不想看你和你爹啊,除非是在丧礼上,让我看见你们的灵位。 内心那蛇毒泡软了的舌阴柔出声,他还没反应过来,这声音就径直说完了。 有时也怀疑自己是不是人格分裂。心里有一些想法不属于他的脑子,从一开始吓他自己一大跳,到渐渐习以为常,到现在无动于衷。 “还有其他事吗。”甘衡说。 甘霸原见他妥协,并没干脆放他走,“有一件事跟你说。” 甘衡等了两秒,见甘霸原看着他,好像是在等他自己主动问。 甘衡没开口,自动待机一样站在那。 甘霸原:“怎么不说话,还在怪爸爸打了你吗。” “没,”甘衡语调比人机还平,“什么事。” “你爷爷老同学的孙女这次也在,到时候多交流,是你爷爷的意思。” 眼前又开始闪回,曾经老头七十寿宴,和寡言少语的奶奶坐在太师椅上,底下铺了两个锦绣蒲团,小辈挨个过来磕头。 台阶下是长长的酒桌宴席,宾客们模糊的面孔都朝向这边,像在观赏什么畸形秀,不出声是礼仪。 他不想过去,甘霸原把他叫去洗手间,反手锁上门,声音压低了,语气平稳。 “跪一下不会要你命,你堂兄都没你娇贵。” 甘衡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胸口好像有很多浑浊污秽的东西,稍微戳一下,就会破体喷涌。 “甘家最忌讳谁没有孝道,没有你爷爷,哪来的你。” 甘衡没有反应。他在等待甘霸原发作,拳头落在他脸上,或者被踹到膝盖上。 “你妈妈当年也很有自己想法,”甘霸原每 句话都很冷静,好像在跟他谈判,给他很多选择,否定他的每一个选择。 “你也可以这样有骨气,以后搬出去,什么协议股份都不要,不觉得跟甘家生分了就行。” “谁懂进退,谁愿意接受长辈指点,你爷爷他们看的很清楚,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一切都看你自己。” “一切都看你自己。”甘霸原又用上了结束语,声音和过去重叠。 甘衡静默了两秒。“嗯,我要去写作业了。” “去吧。”甘霸原朝他点了点头,对他的回答算认可了。 甘衡一路上了楼,没有回卧室,去了离楼下客厅最远的客房。 楼梯成了寿宴的大厅,他膝盖抵在坚硬的蒲团底座上,低下额头,眼睛里花团锦簇的卍字纹无限放大。 客房到了,甘衡回过神,推门而入,抓着门停下。 想甩上门,用力到把锁砸烂,整个房子沉到地基里,埋了算了。 冲动涌上四肢百骸,慢慢退了潮,他意识到这个客房是上次程荔缘住过的。 家政还没换床单。 书包扔在地上,他走了两步倒进了床里,脸埋在枕头上深深吸了口气。 可能是大脑在骗他,他闻到了程荔缘。很干净,是早上六七点的晨光,是下午四五点的阳光。还有点像才几个月大的小狗,暖烘烘的,有甜甜的米汤香。 眼皮慢慢合拢,身体仿佛沉进了水中,再睁开时,电子钟显示7:36,他裹在被子里睡了一整晚,肩头特别放松,作业一个字没写。 书包在地上,作业本滑了一半,想起了什么,拉开抽屉,里面有一盒礼品火柴。他以前放这的,他在每个房间都藏了。 嚓。火光燃起,作业快烧到他手时,他拎起作业,面不改色心不跳去了浴室,把一团火扔在地砖上。 火光照亮了瓷砖,阳光反射进浴室,金红交织,瞳孔成了金点,他转身走了出去,现在去上学会迟到,要不要请个假,……还是不要了,上午可以看到程荔缘。 门外响起了很轻的一声动静。甘衡奔涌的思绪止住,人停了下来。 他侧身望过去,凝神细听。 有人在门外,同样在听他的动静,可能是靠太近了,地板发出了人体重量的闷响。门把手也有很轻微的转动声,碾磨在他耳膜上。 甘衡后颈的汗毛慢慢炸开,呼吸变慢,心跳在耳膜里突突。 一门之隔,那人似乎走了个来回,终于折返回来,敲响他的门,笃笃三下,从很轻到很重。 “甘衡,你起来没?”虚空中他父亲的声音凝实。 又是这样。 甘霸原显然去过了他的卧室,发现他没有睡在那边,一间一间检查过来的。日理万机的甘董,细致到关心他儿子早上起来的时间规不规律,半个小时赖床都不行。 浴室的火烧到了最大,地砖周围什么都没有,浴室又太大,火光渐渐弱了,甘衡有一点遗憾。 他一动不动站在那,身体依然不肯放松下来,紧绷得好像要冲撞对手。 “甘衡?”他父亲在催促,在确认。 “有点不舒服,马上起来了。”甘衡深吸口气,声音不大不小地说。这门隔音很好,不知道能不能听见。 “快点下来,老刘在等你,早饭路上吃,不然迟到了。”门外那个名为父亲的放过了他。 饭桌上闹的那一出仿佛不存在,甘霸原似乎不知道自己出轨了,一到期末或者重大赛事前,他扮演比平时更加投入。 董芳君遗忘了甘霸原的存在,越发投入到她的学术和她的扶贫公益里,即使回家,也只会问甘衡有没有好好吃饭,甘衡听到这句反而异常倒胃口。 周末,冰球队更衣室。 “你这儿是不是留疤了,”有个队员看他摘了头盔,汗水湿了头发,根根分明的。 其他队员一阵大惊小怪。“这算不算破相啊。”“队长?给你脸上个保险吧。” 甘衡五指往后耙了下头发,侧过脸看镜子,发际线边缘有一缕细细的白,不近看都看不出来。董芳君每天叮嘱他要涂凝胶,还要喷一个东西,他有时会忘。 队员们对伤疤的看法没有取得一致。 “这不叫破相,这叫战损感。”“衡队没女朋友,你们心疼啥啊。” 他放下头发,平平淡淡说,“下午别玩太疯,晚上还要比赛。” 今天有个教学比赛,俱乐部专门请了另外一支青训队来给他们当陪练,帮他们保持备战水准。 下午,有人在小群里打小报告。 “我不服,凭什么我们要在会议室里复习战术,江斯岸他们去撩女生?” 小群里瞬间炸锅。“哪里?”“哪里?”“哪个女生?不会马晓捷吧?”“不是!是跟他传绯闻的那个一中甜妹!” 甘衡动作停下了。 这些词都概括不了更定义不了她。尽管她身上是有一点甜。胸口蛇毒让他喉结作痒。 “你认识她吗,”甘衡听见自己转过去问那个队员,语气很礼貌,“怎么评价上了。” 队员是b组的候补,顿时有点慌:“啊没有,我随便说的……” 甘衡:“江斯岸在哪?” 队员:“就、就在龚娜教练那边,隔壁场馆……” 甘衡起身过去了,那队员悄悄问旁边的人:“刚刚甘衡好吓人,为什么忽然这么严格。” “要比赛了他们还在那玩,肯定生气啊。”“噢噢!”其他人也都没有怀疑,觉得甘衡很负责。 “你晚上要比赛?”程荔缘有点意外,“那不要陪我练了吧,不是要养精蓄锐吗……” “没事,还有好几个小时,就当热身了。”江斯岸在她旁边滑了一圈站定。 程荔缘摇摇头:“下午你们不会商量战术什么的吗。” “四点才参加,现在两点半。”江斯岸说。 他喜欢跟程荔缘一起,她看他目光很正常,里面没有任何需求,平静的像空气,对吴放和萧阙也是这样。 其他女生看他的目光,他都读得懂里面的成分,她们对他都有所求,哪怕藏得再淡然。 是因为她还喜欢甘衡吗?江斯岸心里存有疑问。 “江斯岸。”语气平板的声音响起。 江斯岸转过身,看到了甘衡,甘衡没有看旁边的程荔缘,只说:“回来复习下战术。” 江斯岸:“不是四点开始吗。” “提前了。” “喔……” 甘衡是队长,江斯岸没有理由不服从,他跟程荔缘挥了挥手,跟另外一个队员先回去了。 甘衡朝程荔缘走过去:“能说会儿话吗?” 程荔缘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滑去了出口,冰面不平整,她跨出去时趔趄了下,甘衡一把扶住她,程荔缘重心立即稳住了。 “……谢谢。”她挣开了他的手,力道微弱,推拒明显。甘衡手空了下,握拳收回去。 他们去了看台一个人少的地方坐下来,程荔缘没问他要说什么,拧开水壶喝了口水。 “为什么不让我陪你,”甘衡没有任何铺陈,“不是说来之前跟我发消息。” 程荔缘很自然地说:“你是队长,不合适,我不知道你们今天有比赛,不然我也叫江斯岸回去了。” “但是你来之前联系了他,是吗。”甘衡的声音蒙上一层阴翳,礼貌的语气也无法遮掩。 “我来上课的时候,江斯岸问我在不在,我总不能撒谎吧,”程荔缘说。 甘衡:“江斯岸不是什么好人,你可以拒绝他吗,就像你现在拒绝我这样。” 小青梅 第46节 空气骤然安静,他们这个角落仿佛被隔离开。 程荔缘看着他,慢慢说:“我和谁交朋友,和你没有关系。” 甘衡声音平淡没有攻击性,眼睛定定地看着她:“他是你朋友了吗。” 程荔缘:“甘衡,你别再纠结这些了,你的心思要放在比赛上。” 甘衡:“江斯岸要是不能比赛就好了。” 程荔缘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不太确定他是不是那个意思,“你在说什么?” 甘衡也不知道,他忽然就不想控制住内心那个声音了,放开了自制,让那个阴柔声音附着在他舌头上。 “我说,要是他不能比赛就好了。”他这次放慢了语速 ,说给程荔缘听。 这样对方就不能拿冰球当借口,去接近程荔缘。 近乎怀着自虐的快感,他看着程荔缘脸上每一丝微表情。 程荔缘有点惊讶,也仅此而已,她都没生气。甘衡不知道是否该感到高兴,胸口的蛇结焦躁缠动。 不在意他怎么评价江斯岸,也不在乎他展露的恶意。 她只是纯然不在意。 “不管什么想法,想是一回事,做是另一回事,”程荔缘最后缓缓说,一边站起来,“先就这样,我要去洗手间了,你也回……” “我额头上留疤了。”甘衡说。 程荔缘停下来看向他,“哪里?” 甘衡心里的毒蛇舒缓了扭动,手指梳开头发给她看,“他们说有点明显。” 程荔缘稍微弯下腰,微微皱起眉,这个视角很新鲜,她比他高,俯身看他,穿冰球服的样子像生活在北极的可爱动物,发现了埋在雪里的纪录片摄像头。 “有一点点,不靠近看不出来,”她的语气好像看诊的医生,不偏不倚,“可以涂些祛疤的。” 说完她就直起身体,最后瞥了他一眼走了。 甘衡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把她的话回放了很多遍,想找出一点蛛丝马迹。 找不到,她对他没有情绪反应了。 余光看到有人想过来找他签名,甘衡直接起身走人。以往他不是这样的。 “……啊,怎么不给我们签啊。”那些人遗憾地小声抱怨,以为刚刚是程荔缘在找他签名。 程荔缘以前来找他要过签名,准备了一张空白卡纸,说会装裱。 他拒绝了。 “等我出名了,想拿去炫耀?”他随口说了这么一句,程荔缘的表情他没在意,之后她就没有再提。 甘衡眼帘半阖,脑袋深处有什么在跳,上次被砸到的地方隐约涨疼。 晚上比赛,全员按照战术执行,攻区战况格外激烈。 甘衡撞过去,没怎么看清人,不过还是压了下冰刃,减缓了速度,把对方推向板墙方向应该够了,只要能射门成功就好,为什么他们非要在那边一大群的挡他?分不清敌友了都。 靠近时他才看清透明头盔后是江斯岸。 胸口腾起古怪的蛇信,火光,敲门声,门外轻到让人发疯的脚步声,全部糊在了一起,贴在江斯岸那张脸上。他把画面压了回去。 接下去几秒像是空白,他身体顺着本能完成了该做的,宛如心流。 射门成功。 “……”甘衡转身,不太想迎接队友庆祝动作,训练任务完成。 裁判和教练朝这边跑了过来,对面青训队的没怎么动,他们队伍好几个一脸震惊,看着他身后。 甘衡转过身,江斯岸倒在地上,有个查看他的队员焦急地对教练含着什么。 江斯岸长时间没起来。 赵立冬滑了过来,拍拍他肩膀,低声说了句:“没事不是你的错。” 下午那个被他怼了的队员低声反驳:“怎么不是,看都没看是不是自己队友……” 有人给他使了个颜色,那队员噤声了。 队医给江斯岸检查了一番,神情严肃地对教练说:“脑震荡,锁骨骨折了,得去医院。” 身后传来隐约的议论,他和江斯岸的不和,其实并不算什么秘密。 “上次训练的时候江斯岸就被这样撞过……” 甘衡站在那,没什么表情,他只是在专心回想,他到底撞过去的时候,有没有收住力道。 他有。甘衡仔细回放后,确定了这一点。 那江斯岸为什么会伤得这么严重? 甘衡眼神变暗,落在江斯岸身上,这个位置他看不清江斯岸的脸。 马振国脸色发沉,骨折需要康复期,对接下去的训练和比赛影响很大,这件事不能怪甘衡,也不能说甘衡一点错也没有。 “衡队,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周围鸦雀无声。 甘衡看了过去,对方是个平时话少的,和江斯岸关系最好。 “我故意?”他听见自己说。 “你明明减速了,看到是江斯岸,你又加速了。”对方语气并不激烈,陈述事实一般。 周围陷入不详的安静,教练还在那边和队医沟通,没有听见他们这边的口角。 甘衡不需要跟对方证明什么,直接没解释,目光平移过看台,定住。 程荔缘站在玻璃幕墙后面,离他们很近,安静长久地注视着他,然后目光转动,落在了江斯岸身上,瞬间眼神凝滞。 她脸上没有震惊和意外。她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在甘衡看到她之前,她不知道看了他多久了。 内心那个缓慢粘稠的声音,好像从后方俯在他耳后,重复着他下午对她说过的话。 要是江斯岸不能比赛就好了。 他看到她眼神起了自然变化,像水面被投入石子泛起涟漪一样自然。 她蹙眉,然后恢复平静,克制着担忧和紧张,甚至还有明显的愧疚。 她的感情和情绪都有了反应,不是为了他,是为了江斯岸。她都没有去想他是不是故意的,直接忽略了他。 还用问吗,他都说了那句话了。 ----------------------- 作者有话说:[化了][爆哭][可怜]肥肥的一章,累化了,,兰竹[小丑]:我被做局……[无奈][摊手][好运莲莲]然鹅,下一章还没完[竖耳兔头]萝,求收藏,人,谢谢你,祝你每天好心情[猫爪][哈哈大笑][摸头][抱抱] 第29章 甘衡不知道为什么他无罪,在程荔缘面前却好像犯了错。 “我没有故意撞他,教练说他手臂外展撑到板墙上,锁骨才骨折了,没有开放性伤口也没有移位。”他对程荔缘解释。 江斯岸没有用安全姿势摔倒,犯了这种低级错误,甘衡觉得很奇怪。 程荔缘:“那个人不是说他看到是你没有收力道么。” 甘衡沉默了,问出这个问题,她心里有偏向。 甘衡:“你不相信我?” 程荔缘:“不是相不相信,是眼见为实。” 一缕又呛又燥的火气,隐隐攀上胸口,沿着喉咙顶上来。他喉结动了动。 甘衡:“你觉得我是故意撞他,不让他比赛。” 程荔缘:“董阿姨担心你受伤,知道我今天在这边上课,拜托我来看看你,你当时状态是有一点不对劲。” 甘衡以为程荔缘是来看他比赛的,原来是董芳君发话她才来。他是不是该庆幸,她至少不是专门来看江斯岸。 躁郁的火气沉了下去,变成酸沉发胀的东西。 甘衡:“……你觉得我状态哪里不对劲了。” 程荔缘:“正常状态的人不会说要是队友没办法比赛就好了这种话。” 甘衡:“我只是想,我没有那样做。” 程荔缘不是很想听,神情略微冷淡:“随便吧,你还是去和江斯岸道个歉,队里有些人对你有意见了……” 甘衡喉咙堵住,没办法再发出声音,道歉是必要流程,换做平时,他会做的顺手而完美,让人挑不出一点错。 程荔缘让他去道歉,他忽然呼吸困难,就想这么撂下不管。 那样程荔缘一定会讨厌他。……不,她已经讨厌他了。 程荔缘回去病房看江斯岸了,江斯岸肩膀和胳膊都被固定住了,神情有些不振,好像真的很疼。 她背对着他,在问江斯岸疼不疼。 甘衡心想,她走了之后他再过去道歉,也没有意义。 甘衡轻吸一口气,走了过去,这几步感觉比赛场进入对手攻区还漫长。 他都走到近前了,江斯岸还坐在那和程荔缘说话,没有转向他。 “这次是我的责任。”甘衡开口了。 江斯岸这才转过来,脸上倒很平常的样子:“衡队,比赛本来就容易出意外,我自己摔的时候也忘了调整动作,也有责任。” 他坦然澄清了甘衡的疑惑。 甘衡看着他:“不,是我没控制好力度。你好好恢复,比赛还需要靠大家一起。” 他感觉到程荔缘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语气说到最后,听着真诚了一些。 小青梅 第47节 江斯岸有些困扰:“刚马教说,不知道我状态能不能提上来,打算先让向燃替补,到时候再看,这段时间还得辛苦你,赵立冬和他多磨合一下了。” 向燃和江斯岸关系很好,也是说甘衡故意撞人的那个。 “教练组安排的我都会配合,训练时会跟他多沟通,你争取早日归队。”甘衡恢复了平时的样子。 气氛似乎很好很和谐。 马振国走了进来,示意甘衡出去,甘衡跟着出去了,知道程荔缘还在和江斯岸单独说话。 有什么好单独说的,她和江斯岸很熟吗。……噢她说他算是朋友。 甘衡闭了闭眼,把身后房间里想象成是萧阙受了伤,程荔缘在和萧阙说话,感觉没那么火大了。 他睁开眼,眼睛里黑黝黝的,所以果然还是江斯岸的问题。 马振国跟他聊了一会儿,说江斯岸受伤对联赛影响大,很多战术安排要调整,说希望他做好身为队长该做的。 最后提醒他,“队长要凝聚团队,不能只靠个人表现,在赛场上,大家得信任你,否则比分落后的时候,你没法动员他们,明白吗。” 甘衡轻轻点头。马振国拍了拍他肩膀。 更衣室只有两个人的时候,甘衡问赵立冬:“b组的人都很讨厌我?” 赵立冬脸色顿了顿,小声说:“怎么这么说。” “是不是。” “其实……有一点,他们觉得你很严格,有时感觉有点傲。”赵立冬跟他关系熟,“你别在意,a组大家还是很信任你的。” “不是所有人?” “有那么几个吧,跟江斯岸关系好点,你懂的。” 队内会议上,甘衡承认了冲撞过失,这也是马振国的意思。 当着其他队员的面,甘衡做了一次反省和总结,大多数人脸上都没什么异议,还给他鼓掌了。 甘衡接下去带队训练,局面依然能稳住,只是比以前,多了一些无声的眼神和评判。 江斯岸不能下场,每次训练都在旁边看着,战术会议也都准时参加。 “我还是觉得衡队在公报私仇,整江副队……”“嘘,别说了。” 洗手间容易听到这些风言风语。 甘衡神色如常,没有理会。 不是每个队员都和他像赵立冬他们那样熟,少数a组、还有很多b组的队员都认为他针对江斯岸。 “我感觉江副队做的更到位,”那些人私下说,“有他在,气氛更好。” “不是每个人都是天才。”“对啊!我膝盖都快废了,……” “副队至少把人当人,马教一直偏心,天才就可以……”“别扯上马教。”“他说什么你们都点头,练不动就敷衍下,人家太子爷。” 马振国让他公开道歉平息风波,表面看这事似乎是过去了,甘衡知道其实没有。 尤其他发现a组原先中立的几个队员不知不觉和江斯岸关系更好时。 江斯岸可能赶不上联赛,辐射出的潜在影响反倒比之前更大了些。 郑均担负团队建设,甘衡无意间听到他跟马振国汇报,说江斯岸私下人缘更好。 有些东西长期积累一朝爆发,导火索就是江斯岸被撞倒。 “甘衡训练最早到,最晚走,比赛时还是能效率很高地贯彻战术意图,队长职务肯定要保留,不然军心涣散,”郑均站在大局角度平稳分析,然后话锋一转。 “这些江斯岸也都能做到,上周训练赛他养伤没参加,甘衡组织追分,有点力不从心,个人表现大于团队表现,中场休息时江斯岸跟全队谈了话,士气才回来,我私下一对一谈话问了他们,都说更愿意听江斯岸。” 郑均语气有一点无奈,甘衡和江斯岸都是他们u18的明星选手,甘衡更是被国外那位头部经纪人评价是巨星种子,特别想挖他去nhl。 比赛生死一线,一旦团队有崩盘风险,团队存续优先于个人价值。 甘衡站在会议室后门那边,静静听着,门开了条缝,光像带子打在他身上,投下很长的阴影。 头开始隐约作痛。 郑均和马振国说了些什么,他听不到了,人好像是被遥控着回了更衣室。 在隔壁淋浴间冲了个热水澡。水珠沿着太阳穴滚下,那条细疤裂开成一个巨口,要把他内脏翻转吞进去。 甘衡呛了好几口水,头疼更明显了,一个人在更衣室吹完头发,吹到脑袋热到昏沉沉,慢吞吞涂完祛疤凝胶,飘去了停车场,上了车,头重脚轻一栽,仰靠在座椅上。 “去酒店,不回家。” “甘董说今天接你回家,你妈妈也在。”老刘有点担心地看着他。 他被送回了那个看都看腻了的家里。一千多平方米和一百平方米没区别。 “甘衡,坐下谈谈。”甘霸原说,像个开明的父亲那样。 甘衡站着没动,“什么事?” “爷爷的饭局为什么没来?”甘霸原问他。 这次董芳君也在旁边,他不用单独面对甘霸原。 董芳君看了甘霸原一眼:“不是发了消息吗,岑岑身体不舒服,在医务室休息。” 甘衡站得离他们两个都很远,听了这句没什么反应。 “你站过来点,又不会吃了你,”甘霸原望着他,“爸爸到底哪里得罪你了?” 你活着就是得罪我,你去死吧。 ……为什么你不去死呢。爸爸。 内心那个阴柔的声音再度控制了他,他站在那,还是一动不动,愈发像个人机了。 “他不来可以,给他爷爷打个电话,问声好,”甘霸原缓缓列举他的罪状,语气倒是很缓和,“提前让秘书跟他说了,他都做不到。” 董芳君冷冷说:“不去就不去,比赛不是更重要吗?好了岑岑,你先去休息。” 以前她和甘霸原相敬如宾,现在连貌合神离也算不上,就像什么意见不合的合伙人。 甘霸原依然语气平缓:“实验室的经费,是爸找了关系的,爸的老同学今天问起你来着,说你项目很有潜力。” 董芳君知道那位老人很有威望,带出了不少□□特殊津贴专家,什么科院研究所所长也是他弟子,抿起嘴没有说话。 “哪天你也跟我一起去拜访下吧。”甘霸原说。 “我在开会,抽不开身,下次一起带甘衡去拜访。”董芳君终于说。 她这么一说,甘衡感觉自己仿佛应该继续站在那,听甘霸原讲话。 那些对他不满的队员是怎么说来着,他说什么点头就行,装装样子。 “嗯。”甘衡垂着头,他父亲每说一句,就敷衍地点头,看似驯顺了不少。 董芳君看着甘霸原,好像只要甘霸原不动手,就这样态度平和地和孩子交谈,也没什么。 甘衡神游天外。 过了十分钟,甘霸原接了个电话,放他走了。 甘衡去了程荔缘那天住过的客房,看到床单时,顿了一顿。 床单被套枕套全部被换掉了。 他之前特意跟管家说过,让家政不要换。 甘衡一步步走回去,就像从乐园走回炼狱。 董芳君破天荒正在和甘霸原低声说着什么,可能是项目上的事,她未来二十年的目标是评上一级教授,最终当选院士。 怪不得甘霸原说过,你母亲曾经也很有骨气。他后面还加了一句,但还算是个聪明人。 没有甘家的资源,他母亲光凭自己,或许还要走不少弯路,花上很多时间,才能走到现在的地位。 “为什么把我房间床单换了?”他单调的声音突兀打断了他们。 甘霸原望向他,似乎并不意外,“那不是你的房间,那是客房,客房的东西要定期换新。” “你让管家换的?” “不能换吗?” “……” “甘衡,”甘霸原和缓的声音在他眼前炸响,“是不是因为缘缘住过那间客房,你最近两周才一直睡在那边?” 董芳君看着甘霸原,“……你在说什么 ?” 甘霸原:“你的儿子一直喜欢揽英的女儿,你不知道吗。” 董芳君怔怔地看他:“你什么意思,小英的女儿怎么了?” 甘霸原:“缘缘教养很好,是个好孩子,两家是朋友,当亲家还是免了。” 董芳君慢慢地消化着他的话,脸色一点点变得难看:“你急着让甘衡转回启航,是因为缘缘?” “是启航适合他。” “康屏女儿在启航,你想让她女儿给你当儿媳?”董芳君站了起来,胸口剧烈起伏。 甘霸原看向她:“一次差不多得了。”他说的是她在甘衡受伤之后情绪失控。 “结婚终究是两家的事,不会是你想要的人选,你不同意,可以去和爸说,或者离。” 长久的,死一样的沉默。 甘衡眼底闪烁起幽幽的光,看向他母亲的表情,等待影影幢幢变得明朗。 董芳君动作似乎定格,过了半天,动了一动,慢慢坐下。 她背依然挺得直,慢慢深吸口气,好像咽下了什么,好像刚刚她丈夫什么都没有说,客厅里的空气里没有飘荡着那个恐怖的字。 “甘衡现在还小,他不会早恋。”他母亲声音反而彻底冷静下来了。 甘衡眼睛里的光渐趋熄灭。 有些恍惚,某些固有认知的打破,也就是一瞬间的事,他应该感到震惊,却没有。 实际上他什么都没感觉到,身体像打了镇定剂。 小青梅 第48节 甘霸原就像一切都没什么大不了的,还是那样轻描淡写:“你让他表个态。” 董芳君转向甘衡,也想问:“你和缘缘……”斟酌了下措辞,“你喜欢缘缘?” 甘衡看着她不说话,董芳君明白了。 她脸上的表情并没有意外,好像有一点高兴,很快变得晦涩,仿佛只是甘衡错觉。 “高中三年路走稳了,以后有更多选择机会,”董芳君语气放得温柔,表情影影绰绰看不清了,“比赛也好,出国也好,先别分心,缘缘肯定也有自己的理想抱负,对不对。” 甘衡额角上的伤痕一突一突的,皮下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鼓突出来,要破皮而出。 他应该感到疼,却没有感觉到疼。 “甘衡。”萧阙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他转过去,萧阙靠在栏杆上,有点地铁老人脸地打量他:“你今天怎么了,心情又不好?” 上午最后一节体育,体育老师测了一次四百米,放他们到大操场上自由活动,班上所有人都跟从地狱到了天堂的羊群一样。 程荔缘坐在露天看台那边,在跟黄秋腾下棋,吴放和陈汐溪观战,吵嘴。 “为什么吴放天天跟她们一起玩。”甘衡面无表情说。 “啊?”萧阙望过去,看到丁洋路过,屁颠颠地加入,也想下一盘,然后不知道怎么和吴放互踹了起来。 “他也经常跟丁洋他们一起玩。”萧阙公正评价,随口不经意地问,“缘缘还是不理你?” 甘衡静止了半秒,声音透心凉:“你不要这样叫她。” 萧阙:“我的错,程荔缘还是不理你?” 被捅了第二刀。甘衡淡淡转向他:“你今天话有点多。” 萧阙忍不住笑了一下:“你不会主动点吗,你还说你不喜欢人家。” 甘衡:“……喜欢?” 萧阙:“要是你我早就直接a上去了,你们是青梅竹马,你怕什么。” 甘衡慢慢地,好像是在说给自己听,“我不想和她谈恋爱。” “恋爱是什么很恐怖的事吗,”萧阙无言以对,“你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你自己想要什么,你自己明白。” 甘衡不知道恋爱是什么,他见过的范本就是董芳君和甘霸原,他们当初是自由恋爱。 要不要试一试。萧阙的意思很明确。 他仿佛第一次打开了什么新世界的大门,这句话不断回旋在脑海。 他想要什么。 很简单,他想和程荔缘一直留在十四岁,她没有表白之前,那些漫长的盛夏。 中午,甘衡心不在焉,以至于没看路,前面萧阙停下来,他撞了上去。 他刚想毒舌好友一句,就看到萧阙一动不动站着,目光看着前方,脸上表情有点微妙。 甘衡顺着看过去。 一株盘根错节的老树,叶子快掉光了,枝干很粗壮,两个学生在树下,男生托举着女生,她努力踩在树干之间,伸手去够一只在树上下不来、咪咪叫唤的小猫。 他们校服不一样,男生穿着启航的西服,女生穿着一中校服。 程荔缘和江斯岸。 萧阙看向甘衡,正要开口,看清他眼神,噤声了。 甘衡不知道自己什么眼神,把萧阙都消音了,能感觉到胸口翻腾,啃噬的感觉一路蔓延到脸上,大概他眼底也在翻腾。 江斯岸身材高大,很轻松就握住程荔缘的腰把她举了上去,隔着厚厚的冲锋衣,他的手压着她的腰,他们都没在意,都全神贯注想救小猫。 “还差一点距离,它不敢往我这边来。”程荔缘说,“咪咪,快下来,我接着你的。” 路人路过,看他们忙活,脸上都带着笑意,一脸青春真好啊。 树干是光秃秃的,冬天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仿佛有绿荫翕动。 他们的身影化成他和她,又变回现实的他们。 甘衡望着那一幕,胸口所有翻腾骤然静止,有什么弹动乱跳的活生生的血肉,被轻飘飘地抽走,如白龙被扒筋。 他还留在那些盛夏,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 作者有话说:[可怜][爆哭][摸头][抱抱][发财][摆手][空碗]人,收藏窝,收藏窝,昂昂昂(爆哭)下章[摊手]兰竹有操作,给他点首十面埋伏…… 第30章 小猫是只狸花,不太信任人类,反而越缩越后面去了。 程荔缘:“怎么办……要不要打消防电话,会不会太兴师动众。” “我来试一试吧。”清澈冷静的声音响起。 程荔缘回头,甘衡和萧阙站在那边,仰着头,视线和她对上。 “衡队,萧阙。”江斯岸打了个招呼,萧阙跟他点点头。 程荔缘从树上跳下来,随口问:“你要怎么试啊?”刚刚江斯岸去接近小猫,小猫好像对男生很警惕,朝他哈气,程荔缘才上去的。 程荔缘语气倒是正常,带着一点软,没有任何芥蒂,就像她平时对吴放黄秋腾他们。 甘衡觉得自己堕落到底了,得到吴放的待遇,胸口不自觉竟舒了一口气。 他几步爬到树上,让小猫闻了闻手,小猫顺着他胳膊爬到他肩膀蜷缩起来,他放慢速度沿原路返回,把小猫抱了下来。 甘衡做好了她伸手摸两下的准备,程荔缘看着趴在甘衡肩膀上的狸花,没有伸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抱着的缘故。她眼睛里明明想摸摸来着。 “你要养吗。”甘衡问程荔缘。 程荔缘摇头:“街对面超市老板养的。” 超市老板忙的飞起,都没发现爱宠不见了,谢谢了他们,把小猫放到后面去了,还给他们一堆零食。 甘衡认出了程荔缘爱吃的巧克力球,把自己那份给她了,程荔缘摇摇头:“谢谢,我不吃甜的。” 她什么时候不吃甜的了,他都不知道。上次去露营,他还给她巧克力,她也接受了的。 甘衡把巧克力随便一股脑塞给了萧阙,“吃吧,都给你了。” 萧阙觉得自己命很苦:“……”少爷你别这样行吗,我又不吃。 “买好了,走吧走吧。”黄秋腾和吴放他们拎着打包的过来了,他们今天要去打球,打算直接带盒饭到公园去吃,这样好占位置。 江斯岸邀请:“你们一起来吗?我再去点两份。” 甘衡望向程荔缘,程荔缘 目光在看旁边的黄秋腾,跟她说着什么。仿佛并不在意。 这就是不想他跟着一起去的意思。甘衡知道她想的话,不会假装忙碌跟别人讲话的。 甘衡:“不用,你们去玩吧。” 江斯岸:“这样啊,那下次一起。” 甘衡不咸不淡地问:“你伤恢复得怎么样了。” 现在过了三周多,江斯岸把固定肩膀的东西都拆了。 江斯岸:“这周正式回去参训,本来以为不能参加联赛了。” 甘衡:“那挺好啊。” 吴放在旁边看着他们一句一答地交流,和谐之下莫名有一丝诡异,表情疑惑地看向萧阙,萧阙冲他微微摇头。 两拨人分开之后,萧阙缓缓点评:“他这伤好得有点快,都能把人举起来了。” 甘衡垂下眼,嘴角似起非起,萧阙跟他稍微拉开了距离,觉得挺佩服江斯岸选择得罪甘衡。 吃完饭休息了五十分钟,程荔缘问了江斯岸,确认他肩膀没有问题。 “真的没事,”江斯岸转了下拍子,“还是双打?” 程荔缘和黄秋腾一组,他和吴放一组,中途程荔缘累了,换成丁洋。 程荔缘眼前浮现甘衡之前的表情。 抱着猫,下巴微微垂着,欲言又止,好像希望她去摸一下猫。 “甘草这样好像那种分了手的前男友抱着宠物来求复合……好萌呦。”黄秋腾悄悄跟她说,单纯是字面意思,没有任何别的联想。 她想问下他有没有每天用祛疤凝胶,想想作罢,免得他把单纯的询问解读出别的意思。 程荔缘看了看手机,一中是素质教育试点校,十一点五十下课,现在离下午两点上课还有四十多分钟,他们还可以在公园睡会儿午觉。 男生精力很多,丁洋和江斯岸还在打球,程荔缘把野餐垫铺开,在黄秋腾背后躺下了,刚躺下手机就振动。 屏幕上显示的是萧阙的名字。 “喂?”程荔缘接了起来。 “甘衡又昏过去了,现在在校医务室。”萧阙说。 程荔缘顿了顿:“他没事吧?” “不知道,你回来看看吧,主要我打不通他家里电话,不清楚是要请假还是什么。” 程荔缘起身跟黄秋腾说了一声,江斯岸停下打球过来了:“怎么了?” 程荔缘说:“萧阙说甘衡头晕昏倒了,我去看看。” 江斯岸不解道:“你赶回去也要十分钟,医生会帮他叫救护车的吧?” 程荔缘这才反应过来,她都没问清萧阙什么情况,就下意识跟着他思路走了。 就像以前小时候,偶尔萧阙会来跟她说甘衡那边有什么事,她就无条件服从跟着去了。 “萧阙,甘衡那边严不严重,医生怎么说。”程荔缘打回去问。 小青梅 第49节 萧阙那边静了一下,“医生说可能是低血糖。” 程荔缘皱皱眉,甘衡那体质,低血糖和他八竿子打不着关系,“他中午没吃饭吗。” “吃了。” “那他现在清醒吗。” “眼睛闭着的,昏睡。” “医生没说要送医院?” “……说血压脉搏正常,喊名字有反应,其他指标也都正常,先安排陪护观察一会儿。” “那你给我打电话是?” 萧阙似乎觉得有找补必要:“他以前滑雪出过事,我怕是别的问题。” 程荔缘想了想:“我给我妈妈打个电话,让她联系下董阿姨他们,我赶回去也帮不上什么忙。” 萧阙只能说了个好。 甘衡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不知道听没听见他们对话,反正萧阙全程是开着免提的。 程荔缘问清楚了他的情况,确认了他情况不严重,就婉拒了萧阙的提议,没有赶回来看他。 以前她不是这样的。不管他有没有事,她都会第一时间陪伴在他身边。 她会把他排在优先位。 上次她在酒店陪伴他,也不过一个多月,遥远的好像是去年发生的。 现在她的做法礼貌周全,摘不出错。 快上课了,甘衡突然说:“江斯岸发朋友圈了吗。” 萧阙:“什么?没有,你不是加了他好友吗,自己看。” 甘衡说:“手机给我。” 他拿过萧阙手机,点进朋友圈,下划刷新,心口微微一跳。 江斯岸没有发朋友圈,程荔缘发了。 “中午劳逸结合,能治晕碳。” 背景是蓝天白云,羽毛球场,她没专门拍谁,吴放黄秋腾丁洋他们背影都有入镜,很小就是了,看不清谁是谁。 自然里面也有江斯岸。 程荔缘拉黑了他的微信。他只能从萧阙这里看到她的动态,感知她的心情。 他晕倒,她没有放在心上,甚至心情很松弛,照片晴朗刺目,如同她现在的生活。 并没有挂心他会不会在医务室这张床上烂掉。 他们好像正在远离对方,往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而去。 回家后,他听到董芳君在和甘霸原说话。 他不理解董芳君为什么还要搭理甘霸原,她似乎自我调整了一番,现在对甘霸原一脸心平气静,像对上司一样。 哪怕甘霸原出轨,哪怕用离婚威胁她。 “有个伦敦的投资人对揽英工作室很感兴趣,希望能当面和她谈一谈,”甘霸原说,“说不定能去那边发展。” 董芳君:“去国外?那我跟她说一下。” 甘霸原加了句:“到时候说不定揽英会长期定居那边,孩子也会去那边读书,伦敦很多很好的大学。” 甘衡停了下来。 过了几天,他找到了单独和程荔缘说句话的机会。 “程阿姨有没有说,她要和国外的客户见面。” 程荔缘有点意外他知道:“嗯,就在寒假,是董阿姨联系的,说到时候会有翻译。” 甘衡留意着她的表情,程荔缘神态很高中生,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仿佛不知道这些安排意味着什么。 “那程阿姨以后会去国外工作吗。”甘衡问。 “可能吧,董阿姨也跟我妈妈说了,”程荔缘眼神清澈,情绪起伏不大,就像单纯在和同龄人聊两句,这个人恰好是她家里长辈的朋友的儿子。 “你会跟着去吗?”甘衡声音很轻。 程荔缘看着他,目光没有闪避:“我不知道。” 那就是程揽英去哪里,她也就会去哪里的意思。 甘衡想起程荔缘日记里写过,她以后想学什么专业,据他所知,伦敦就有一所很不错的大学。 那所大学刚好有她的心选专业。 程揽英出国拓展业务,收入会高好几倍,有能力让程荔缘走向世界。 一股寒颤爬上脊背。仿佛有一环一环的命途扣在了一起,发车轨道势不可挡。他垂下眼掩饰内心突如其来的情绪失控。 甘衡去找了甘霸原。 “你故意想送程荔缘出国?”他声音凉透了。 “利他利己,没人会拒绝帮助,”甘霸原淡淡地说,“程阿姨和投资人见面之前,你还有时间考虑回不回启航。” 投资人的态度,取决于他的态度。 甘衡听见自己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进耳朵:“给我一年时间。” 在一中再待一年。这是他能做的极限。 “俱乐部高层跟我说,队员不太听你的,”甘霸原不置可否,“期末考完放寒假,然后就是联赛,时间很紧,我看了拉通的数据,mvp保得住吗。” 甘衡眼睛一眨不眨:“一直都是我。” 只有一次是江斯岸,不过那次是他被罚下场太久了,可以忽略。 “江家那个小孩,”甘霸原缓缓说,“能架空你这个队长,不简单。” 甘 衡:“还不到最后结果。” “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应该做什么,别让我和你爷爷失望。”甘霸原说。 甘衡回了勍世酒店房间。 他用备考当借口不回家,甘霸原勉强不了他。 考完期末,联赛在即,他全身心投入训练两周。 联赛当天,恰好是程揽英要和投资人见面的那天。 他要在这之前见程荔缘一面。 甘衡目光落在了日历上,目光微微动了动。 这段时间他和她说的话,很少很少,每次都是很简短的沟通。有时一天都说不上一句。 她依然若即若离,远远把守着他们之间的距离,一旦他稍微靠近,她会把距离拉更远。 甘衡感到了类似窒息的疼痛,胸口细密如针刺,有时后劲火烧火燎,像喝了威士忌,会生出阴暗潮湿的冲动,想干脆对她做点什么,让她彻底厌恶他。 也好过像现在这样,她眼里找不到他的影子。 “你让我帮你约程荔缘出来?”萧阙不明白他搞哪一出。 “你没得罪过她,以前也认识她,她会给你面子的,”甘衡毫无心理负担地利用发小,“我要跟她坐下来把话说完。” 让她听完他的道歉,还有……别的。 他之前搞砸了,以为“做普通朋友”能让她回来,这次他不会了。 萧阙看着他,确认了一遍:“你要在情人节把程荔缘约出来?” 甘衡:“嗯。” 萧阙像看什么灾难现场直播一样看着他。 甘衡坐在他专用套房的客厅,看花艺师在大屏幕上让基地团队在线连线,超清镜头把盆栽成品一一展示给他。 每一朵都是温室栽培,一丝褶皱也没有,到时候成品切花从荷兰空运过来。 他选好完全展瓣的成品,他们再挑选对应花苞。 “从当地采收,到专机运输送至您手中,最多不超过一天半,”花艺师为他介绍着,她五十多岁,说的是一口不疾不徐的庄园英音,“我们的采后处理技术全球领先,运输哪怕超过三天依然仍能保持最佳状态。” 甘衡目光落在那些如薄雾浓云的花朵上,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只是听得很认真。 “能开多久?” “像这样的稀有变种插瓶期是七天到九天,每一朵晕染都有微妙的区别,独一无二,还有培育证书,您只需要挑选最心仪的十九支出来。”花艺师语气有一丝自豪。 十九是程荔缘小时候起最喜欢的数字,他不知道为什么。不然按他想法是直接送三十三支。 跳一支很麻烦,他喜欢这样的麻烦,那些颜色很好看,每一朵他都觉得适合她。 花了大半天,和花艺师敲定后,花艺师欠身离开了。 他打了个电话,问管家家里有没有人,管家说没有。 从他态度有所妥协,甘霸原就没有像之前那样回家了,大概又去找他那个小三了吧。 调查公司的人说,那个小三被藏得很好,目前所有信息都查不到,只能慢慢找。 甘霸原爱怎么玩随便,不过要搞出什么私生子,别怪他大义灭亲了。 甘衡屏蔽了思绪,慢吞吞走到他自己的书房和游戏房,开始翻东翻西。 童年的碎片藏在了角落,像被他抛下的珠贝,遗忘太久,要找回来需要时间。 程荔缘期末考有失有得,大致上是达到了目标的,寒假前两周非常放松,吃了睡,睡醒玩,好像一头考拉。 过了两天,想约着黄秋腾陈汐溪她们去玩,结果陈汐溪回老家,黄秋腾去旅游了。 “要不你来找我吧,我在山里泡温泉。”黄秋腾在群上艾特她。 程荔缘翻她发来的照片,一条新消息跳出来,是萧阙。 小青梅 第50节 “可以当面和你聊聊吗。” 萧阙不觉得线上发消息就能说服程荔缘,约她在附近见面。 程荔缘慢慢重复:“二月十四那天,要我去和甘衡见面?” 萧阙:“是请,知道他来提你肯定会拒绝,托我送这个。” 他把一封信放到桌子上,信封洁白无瑕。 “回去再打开吧,然后跟我说你去不去。” 回到家,程荔缘拆开信看了一遍,这是封很长的手写信,前面一大半都是道歉,为他之前做的事,说过的话。平心而论信写得很好。 程荔缘知道甘衡想做任何事,都能做的很好。 她不觉得他内心深处真的是那样想的。他只想要她回到过去的位置,填补他虚位以待的情感需求。 小狗也好,情人也罢,给她结婚对象的身份,她也还是那个位置。 乖乖地坐在那很久,她的神经只剩淡漠疲乏,任何刺激都不能让她再心动了。 他的姿态再绮丽,她也不再渴望。 即使他走向别人,她也不会停下多看一眼,背对背,各自走远,中间空出一条越来越长的路,直到痕迹也化为乌有,天空很大,路也有很多条。 程荔缘给萧阙发了条消息:“到时候把时间地点发我吧。” 走到家里放杂物的房间,这里收拾的井井有条。 程荔缘蹲下来,费劲儿地拉出一个很大的储物箱,都是她小时候的东西。 拉尼娜带来了寒潮,二月十四日那天,植物园都下了场小雪。 细雪铺撒在龙柏和雪松上,程荔缘走进玻璃房包厢,这儿可以避雪,还可以赏雪。 甘衡转身看向她,他身后是一张干净的茶台,上面没有放茶具,放的是花。 程荔缘没有见过这种花,感觉不是大自然品种,是人工培育的,哪怕是她也愣了一下,眼睛微微睁大,放轻脚步,缓慢靠近。 “……”她抬起眼睛询问地看向甘衡。 这花太美了,她不觉得是他送给她的,莫非是植物园栽培的什么新品种。 “情人节快乐。”甘衡今天穿得很简单,圆领粗毛衣和牛仔裤,看着很暖和。 “……给我的?”程荔缘问。 “喜欢吗。”甘衡脸上有了些微笑意,这段时间他们关系变得很冷淡,他脸上都没什么表情,这缕微笑一下子将她带回过去。 程荔缘礼貌地点点头。 甘衡脸上露出没有防备的惊讶,仿佛没有想到会赢得她的认可,接着笑了笑,很纯粹的笑容,有一点高冷之下的腼腆,像他小时候刚认识她的那两年。 他好像想说什么,最后没有说,拉开专门准备好的椅子,让她坐在天光下,自己也坐在了她旁边。 “这个位置是给你留的。” 今天虽然下雪,却不是阴天,云层洁白耀眼,裂开罅隙,漏出水蓝如海湾的晴空,白云就像岸边礁石,透明的花纸也变为流水涓涓。 饱满的杯状花型,鲑鱼粉螺旋稀释,层染为浅杏,渐渐化作奶油橘,如拂晓时分的天空。 外层乳白隐约有一线浓郁的金,就像太阳快跃出地平线之前,天地最奇妙的那一秒。 桌子上还立着英文卡片,一张手写的,一张印刷的,手写上面有她的名字拼音,也有中文。 程荔缘拿起卡片,这种花的译名是拂晓的朱丽叶,花语是永恒的守护。 她拿起手机,全都拍了一遍,没有加任何滤镜。 甘衡一直注视着她一举一动,胸口的焦躁被抚平,她无疑是喜欢这些花的,不过远没有他想的悸动。 她朝他点点头:“谢谢你送的花,很好看。”表情很缓和。 “我特意选的,觉得它很适合你,像你的本命花,每一支颜色都不完全一样。” “谢谢。”依然彬彬有礼。 还没有到他预想的反应,甘衡胸口半饥半饱,衔尾蛇静静蛰伏在幽暗里,等待着捕食亦或冬眠。 甘衡深吸一口气,声音薄而软,就像蜷曲的花瓣:“程荔缘,我想说,我喜欢你。” 程荔缘:“……” 甘衡加快了一点语速,像是怕她打断:“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你不理我之后,我很难受,之前说不喜欢你,是我没想明白。” 程荔缘只是望着他。 她眼睛里好像什么都有,却独独没有他要找的东西。他渴望她的凝视,眼下却无法承受她的凝视。 话收不 回去,流泻而出:“……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是喜欢,我想我喜欢你。” 准备好的台词全没用上,她的凝视打乱了他的心。战栗掠过他后背。突然不想把这句话问出来,然后渴望战胜了恐惧。 “你可不可以喜欢我?……像以前那样。”心跳鼓噪到最大,最轻地说着最沉重的一句。 她没有反应,目光微微转动。 他慌地垂下眼,给她反应时间,从桌子下慢慢拿出了一个很大的礼盒。他后悔了,不该一次性说那么多喜欢的,这个词只说一次就可以。多了就卑微了,可信度就低了。 深吸第二口气,他重新望向她,她没有动,眼神也没有变化,只是看着那礼盒。 他只好自己拆掉丝带,小心翼翼打开给她看:“这些是你小时候在我家住过留下的东西,我都有收藏起来。” 程荔缘目光一一掠过那些童年小物。里面有她的书,卡片,发夹,毛绒小挂饰,彩铅涂绘,还有用旧了的充电宝,居然还有两只小葫芦,是和他一起去乡下,在藤架上摘的,当时两只小葫芦都是绿绿的,现在褪成了浅土黄。 那户农家乐放老美术片,他们家老板娘看他们形影不离的,一起去摘葫芦,笑着说:“他是金刚葫芦娃,你是小蝴蝶。” 程荔缘一开始听了很高兴,看了结局很郁闷。小蝴蝶死在了金刚葫芦娃的怀里。 “姨姨,你看我长得像那玩意吗,忒丑了。”甘衡凉凉地评价。 “这孩子小嘴巴挺会说,好像你是长得比较像小蝴蝶,白白嫩嫩的。”“……” 回忆纷飞远去,定格于阳光晴雪下的礼盒。 甘衡见了她的表情,肩膀慢慢放松,她知道他有好好收藏这些,他的喜欢应该被证明了吧。 “甘衡,谢谢你。” 他听到她这么说,她抬起目光,清亮的眼神落在他脸上。 “我也有一份东西要给你。” 她起身去拿来了今天随时背的帆布包,从里面拿出一个收纳盒。 甘衡接过打开,盒子里是小男生的东西,小学到初中都有,闪卡,小的盲盒手办,没拆的一包绷带,还有不少冰球纪念品。都好好地用透明塑封袋分门别类装好。 一张纸条放在上面,是她用马克笔随意手写的四个字。 物归原主。 “抱歉,我不能接受你的喜欢,作为青梅竹马,我们之间是真的结束了。”她的声音通透温和,就像这浅橙奶橘的花朵天空。 他失去了她了。 毒蛇动了,蛇鳞浸满了毒液,缓慢绞紧肋骨,他心脏窒息,它松开了尾巴,露出了毒牙。 ----------------------- 作者有话说:[可怜][让我康康][星星眼][爆哭]萝,要收藏,收藏,卡住了[求你了][爆哭][猫爪][空碗][饭饭][柠檬]兰竹:表白悲剧[小丑] 第31章 “缘缘,你想穿哪条裙子,这条还是这条。”程揽英把女儿的裙子铺在床上,让她自己选。 程荔缘都不要,自己去小衣柜翻出一条白底碎花防蚊裤,一件粉绿无袖上衣,很薄很透气的料子,宽松短肥,是姥姥给她做的。 “你不是最喜欢这条小裙子的吗?”去年流行冰雪奇缘,小裙子是安娜风格,特别可爱,是程揽英买给她的生日礼物。 “太热。”程荔缘奶声奶气。 “噢太热了呀,对,现在是夏天,”程揽英有空都会多跟女儿说两句,平时程荔缘不大爱开口,肢体语言多过口头表达,她有点头疼。 今天头一回带程荔缘去好友新家,好友也有个儿子,比程荔缘大几个月,两三岁时一起玩过,程揽英记得那孩子特别漂亮,还特别聪明。 程揽英工作调动,去隔壁市待了几年,不放心女儿,把女儿带在身边,女儿就在隔壁市读的幼儿园,现在要上小学,她也申请调回来了,两个孩子都是小学一年级下学期,刚好放暑假。 程荔缘出门前要收拾自己的小书包,动作不慌不忙的,程揽英去了客厅拿东西 钱友让坐在沙发上看期刊,随口说:“芳君和甘董的孩子是不是在临江实验小学?” 程揽英:“怎么了。” 钱友让放下论文:“当初不去那边,缘缘都和他同班了吧,临海大学教授子女很容易进实验小学的。” 程揽英找着东西:“她现在的小学也不错啊,是很好的公立小学。” 钱友让声音很平静:“能和临江实验比吗,思维训练强,师资水平临海市第一,甩开很多国际私校,还能去一流的初中,高中,以后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程揽英停了下来,看向他笑道:“都几年了,还在说,这三年有我陪着,缘缘身心健康,要是留在这边,谁带她,你吗。” 钱友让似乎被刺痛了:“就算非去不可,缘缘也可以留在这里,妈来照顾。” 程揽英:“哦你妈妈,以前缘缘放她那边,手烫到了那次,记不记得。” 钱友让避开了这个话题:“缘缘现在都不爱开口说话,芳君儿子那么聪明,你明明知道实验小学意味着什么。” 程揽英收起笑意,淡淡地说:“她现在学校挺好的,你哪个同事在你面前攀比了什么,又提这茬。” 以前程揽英讽刺他太重教授面子。 董芳君和钱友让一个大学,出的成果比他好,大家都知道他们两家人认识,钱友让一直在意这些,程揽英平时不提这些,心里都清楚。 钱友让语气重了几分:“我只是希望女儿能得到最好的教育,不希望她被剥夺未来能进好大学的机会,起跑线在哪里很重要。” 他在剥夺两个字上加重了语调。 程揽英深吸一口气,想和他好好解释,又想和他大吵一架。 带孩子的辛苦和两难之择,他都不知道。 小青梅 第51节 不是她单位没他好,工资没他高,她就必须无条件带孩子,他却几乎不承担,总要开会,申报,还要带博士生,经常出差访学,一走就是十天半月。 钱友让见她表情不对,似乎也觉得自己过了,但他没有服软。 数秒的安静。 程揽英笑了两声:“嗯,知道了,钱教授说的有理,小学还有六年嘛,以后又不是不能转学。” 钱友让听她这么说,松了口气,心情恢复了不少:“嗯,你今天过去正好和芳君说说这件事。” 程荔缘站在走廊,拖着收拾了一半的小书包,看她妈妈找到了东西要过来了,悄悄走了回去。 她不喜欢妈妈被爸爸念叨,也不喜欢爸爸的语气变化。 以前,她会走出去说妈妈爸爸不要吵架,把他们的手拉在一起,爸爸的手叠在妈妈的手上,记忆里她这么做的时候,他们都会哈哈大笑,气氛一下子又变好了。 上次,妈妈把爸爸的手甩开了,爸爸也没有别的反应。 “你还记得岑岑哥哥吗?”程揽英问她。 程荔缘摇摇头,“妈妈,我们不坐车吗?” 她不明白为什么要在小区外面等着,一般她妈妈都会开车的,车上还有她的毛绒小狗,是坐车搭子。 “要坐呀,董阿姨让司机来接我们哒。” 礼宾车开了过来,司机笑着帮他们开门,安顿程荔缘坐好,程揽英和他寒暄了两句。 程荔缘按妈妈教的,乖乖喊了声“刘叔叔”,“哎,缘缘好久不见了。”老刘很喜欢孩子,他家孩子比缘缘大几岁。 程荔缘看了看周围,这个车,好像绘本里画的南瓜马车,和她家里开的车不一样,她有点敬畏,她妈妈却很放松的样子。 “这孩子都长这么大了,她还记不记得甘衡啊?”老刘随口和程揽英聊天。 “那会儿才三岁,都不记得了吧。” 程揽英逗着程荔缘,努力帮她回忆以前第一次见到甘衡的场景,程荔缘模模糊糊想起个头发长的,特别漂亮的小姐姐。好像叫哼哼。她还不认识岑这个字。 “哼哼姐姐。”程荔缘说,露出终于想起来的表情,“知道,我见过。” “哎呀。”程揽英说。 老刘哈哈大笑:“那会董教授没给甘衡剪头发,他头发比一般男孩子长,跟外国小孩儿 似的,很多人见了以为是妹妹。” 窗外绿荫参天向后流逝,礼宾车驶入独立私家车道,绕进庭院,停在了一座浅色宅邸前,草坪特别纤细,感觉很软,阳光照透了,绿绿的,好像有很多小金点飘浮起来。 和公园里可以随便踩踏的草坪,不一样。 连很高很高的树,形状也是修建过的,有圆有瘦,和她家小区的树,外面马路的行道树不一样。 程荔缘爱看书和绘本,她真觉得自己进了一个真实,优雅的,书里才有的世界。 本来就安静的她,比平时更安静了,一直牵着她妈妈的手不放。 宅邸大门是开着的,一个阿姨走出来迎向她们,笑得特别开心,看到她的时候,眼睛都睁圆溜溜的,蹲下来就把她揽到怀里,“缘缘宝贝!还记不记得我呀?” 这个阿姨身上好香,她的头发卷卷的,染的颜色好好看,裙子也好好看。 程揽英经常说董芳君的事,家里有董芳君的照片,她脑海里有几个画面,小时候她在院子里追着董芳君跑。 “记得,你是董阿姨。”程荔缘的手搭在董芳君肩膀上,小身体有点斜,因为她抱她太紧了。 “哎呀啊,你记得我啊,看她记得我,”董芳君特别惊喜地看着她,抱住程荔缘就亲了口她小脸蛋,“阿姨带你去玩好不好,妈妈也一起。” “好。” “哎呀哎呀。”董阿姨的口头禅和她妈妈一样,心情特别好了就说哎呀,程荔缘没那么拘谨了。 董芳君亲自给她换上小拖鞋,一边和程揽英说笑,一路把她牵进了客厅,客厅超级大,一整面都是玻璃,从天花板拉下来,外面起伏的草坪一览无余,一半在阳光下,一半在阴影里。远处还有一角天然湖泊,被树林遮住了。 一个男孩子靠在沙发上,穿着白衬衫和及膝短裤,正看书,见他们进来了,目光落在她脸上。 他睫毛长得惊人,眼睛好像涉水时的涟漪,清清淩淩的,细看却没太多感情,五官稚气,明明和她差不多大,却非常漂亮端正,她不知怎么形容,想起小说里查到的一个词,妩媚。 她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同龄小孩,懵懵懂懂的,只感受,没思考,心跳重重一下,又一下,加快了几分,最近读的一本书里面的主角的样子,在脑海里变得具象化。 连他前面那张大到不行的茶几上,放的透明果盘里的水果,都仿佛变成了宝石。 “岑岑,你程阿姨和缘缘妹妹来啦。”董芳君喊他。 程荔缘这才意识到,这个人就是哼哼“姐姐”。“姐姐”突然变男孩子了。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甘衡,乖到都有一点呆了,眼睛里倒映出窗外的天空,还有他逆光的身影。 甘衡目光停留在她脸上,掠过她幼稚得有点土气的衣服,还有小书包,心底漫不经心地撇撇嘴,现实里唇角却自然上扬,放下书,起身走了过去,一举一动无意间更像书里那个主角。 “程阿姨,缘缘妹妹。”他的声音清澈自然,神态谦逊,笑时微露洁白犬牙,不像其他小孩毫无顾忌地露出牙龈。 程揽英惊呼:“岑岑长这么高的?身高多少呀?” “最近没测,可能又长高了,医生说他都比有些九岁孩子还高了。” 甘衡走到程荔缘面前,需要低头才能和她对视,像个哥哥,莞尔一笑。 “缘缘好可爱。”他跟夸小狗似的,程荔缘仰着脑袋,呆呆萌萌地看着他,好像有一点不好意思,转开脸。 “缘缘打个招呼?”程揽英说。 “岑岑哥哥。”倒是打了招呼,并不忸怩。 甘衡望着她,她拉着董芳君的手,一只脚尖掂在地上,小身体来回微微摇晃,像是想往后缩,脸上表情还是不太生动。 董芳君一脸慈爱看着这个糯米糕似的小豆丁,想抱起来藏到家里当自己女儿养算了。 “缘缘,要不要让岑岑哥哥带你一起玩呀,”董芳君弯腰问,“你看哥哥书好多。” 程荔缘随她指的方向看过去。 董芳君:“岑岑哥哥书超多,缘缘想看什么都有,”说完对程揽英,“待会聊完了带你们出去逛逛。岑岑,好好带妹妹玩。” “知道。”甘衡平和地说,从董芳君手里接过程荔缘的手,牵着她往沙发另一边走,那里有个架子,专门放他平时看的书,和悦地说,“缘缘喜欢哪一本,不喜欢看书,哥哥去拿玩具给你玩好不好。” 程荔缘被他轻轻牵着,感觉手好像碰到了什么冰玉,又像被裹在了丝绸里,对方握的不紧,也不松到会显得冷淡,她看着架子上的书,大脑一半被吸引了视线,一半又听着他说话,一半又感觉着他的手,根本不够用。 她学校里,生活中,都没有这样的人,他好像是脱离了她的认知范围,独立于世界之外而存在着。 程荔缘的感官都放大到了极限,没有主动说话,甘衡问她问题,她才会点点头或者摇摇头。 “缘缘,妈妈很喜欢听你的声音,可以试着用嘴巴告诉哥哥,哥哥想知道你想看哪一本书,想玩什么玩具。”程揽英温柔耐心地鼓励她。 程荔缘看着甘衡,声音小小的软软的,“我想看这一本。” 两个女人看两个人类幼崽交流顺畅,就放心坐下聊天。 甘衡看着程荔缘挑的那本书,居然是本红楼梦,大概是被封面上古雅的绘图吸引了,不知道这是成人版的。 甘衡测过智力量表、推理和思维测试,得分非常高,属于罕见例,别说中文,他都开始学德语了,这些书信手拈来,他看了打发时间的,顺便提高下文学素养。 董芳君之所以不让他跳级,是想他和同龄人相处,有个正常的童年,以至于甘衡每天都过得非常无聊,跟班上同学相处,感觉像陪宝宝们玩过家家。 噢,眼前又来个宝宝。 没有儿童注音版,字也认不全,肯定要他念给她听吧。 他目光落在程荔缘脸上,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好好的暑假,还要带孩子。 拿起那本厚厚的红楼梦,他眼里闪过一缕不怀好意的眼神。 “好呀,那我们坐过去一起看吧,我念给你听。”声音温柔的跟小王子似的。 ----------------------- 作者有话说:[哈哈大笑][烟花][比心]绿竹和兰竹小时候来啦,青梅竹马[点赞][狗头叼玫瑰]萝,继续求收藏~ 第32章 两个女人无非是说自己的生活,程揽英烦恼缘缘小学要不要转学,董芳君听了直接决定帮忙。 “下学期转刚好,我去跟他们校长打个招呼。” “开学前来得及吗。” 董芳君打了个电话,就是听着,对方热情讲解,最后想请她吃饭,董芳君淡定敷衍,挂了。 “七月底截止,完全来得及,二年级开学后学期中转过去也行。” “插班生不好融入……”程揽英担心才一年就要转走,对孩子心理状况影响大,程荔缘本来就有点内向。 董芳君劝:“年龄越小反而越好,高年级了才不好融入。” 程揽英听她分析一番,想通了,打算回家就去把手续需要的证明找出来。 “有时真羡慕你,”程揽英摇摇头,隐 晦抒发不满,“一个家做父亲的能支棱起来,太重要了。” “老钱也很有能力的,人脉也很广。”“他是为了他自己,他这个人,最怕别人背后议论损了他的清名,养孩子他除了出点钱,事情大大小小都是我操心……” 聊了一会儿,程揽英偷偷红了眼圈,董芳君轻声细语地劝,程揽英怕孩子看见,起身去卫浴间整理。 董芳君看向沙发另一端,甘衡还在给程荔缘念书,声音不紧不慢的,两个小孩脑袋凑在一起,后脑勺真萌。 董芳君情不自禁悄悄走过去,听甘衡在念什么。 “那里承望到如今生下这些畜生来!每日偷狗戏鸡,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我什么不知道?咱们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 他的声音很舒缓,咬字和语感特别好,可以去当听书播主了,程荔缘听了,勤学好问地看向他:“爬灰是什么,养小数字是什么。” 甘衡声音清澈,语调慢吞吞:“意思就是这个贾府,特别脏,特别乱。” 程荔缘一知半解地望着他。 甘衡很泰然:“这个家族人太多了,臭臭的,我爸那边就是,人很多,跟这个贾府一样,我妈和她家里断绝关系了,幸好。不然逢年过节还要拜两次年。” 程荔缘点头,甘衡温温柔柔地说:“我继续念,有不懂的就问。” 董芳君:“……” 董芳君连忙打断他施法读条:“岑岑,我们一起去厨房给妹妹拿点冰淇淋吧。” “噢。” 小青梅 第52节 到了厨房,董芳君委婉地说:“妹妹还小,可以不用给她念太难懂的文学名著。” 甘衡:“她喜欢听,我就念了,我念的哪里不对吗。” 董芳君知道甘衡认知等于四年级小孩,有一大堆逻辑完美闭环的歪门邪理,她没有浪费时间,直接把话说明白了,禁止他给一年级的妹妹灌输这些。 甘衡一脸淡淡的,爱听不听的样子。 “你再不听,我只能告诉爸爸。”董芳君见状这么说。 甘衡皱了皱鼻子,回去的时候,对程荔缘带她去游戏房玩玩具。 “就在客厅玩。” “妈妈要和爸爸一样监视我吗。” 甘衡有时会平平淡淡蹦一句让她接不住的话,董芳君知道儿子有点生气了,就让保姆去游戏房看着,他家保姆以前换了好几个,都被甘衡气走了,就这一个性情稳定的留了下来。 董芳君又和程揽英聊闺蜜那些事,过了半天,听到有哭声,忙起身过去,发现保姆抱着程荔缘在哄,程荔缘哭得抽抽搭搭的,小脸蛋皱巴成一团。 “怎么了?怎么回事。” 保姆说:“没什么大事,岑岑带妹妹玩,逗妹妹来着。” 甘衡从容坐着,一边笑出了声,不忘摆弄他手里那些拓扑道具:“这是数学哦,我在帮缘缘妹妹打基础。” 董芳君才得知甘衡把他那个绳结拓扑给程荔缘玩,他自己轻松解开,示范了好几遍,程荔缘一开始觉得很好奇,听他的话,跟他一起玩。 但她下学期才学九九乘法表,哪里有空间概念,把绳子缠成了耳机线,甘衡却还要哄她再解一遍,程荔缘一遍一遍失败,人生头一遭体验到徒劳无功,急哭了。 为什么急,甘衡说有小猫咪在隔壁关着,不在倒计时内解开,小猫咪就会被扔进大鲨鱼的嘴巴里,程荔缘以为小猫咪要葬身鱼腹了。 程揽英听了倒是笑了起来,摸摸女儿脑袋:“哥哥逗你呢,小猫咪没事哒。” 董芳君安慰她:“哥哥坏,看我打哥哥,有阿姨在,缘缘别怕。” 程荔缘从来不假哭,哭是真哭,好哄也是真的,是个很好带的乖宝宝。 “阿姨不要打哥哥。”程荔缘软软地说,还趴在保姆阿姨的肩膀上。 甘衡过去问她:“那你喜欢哥哥吗。” “……不喜欢。” 两个当妈妈的哈哈大笑,甘衡听了不笑了,看着程荔缘若有所思。 参观后院和草坪的时候,甘衡问他妈妈:“缘缘今天留下来吗?” “缘缘要回家的,”董芳君说,“改天再请她来玩。” 甘衡过去对程揽英说:“程阿姨,暑假可以让缘缘在我们家住,周姨给我们做饭吃,我帮忙带缘缘。” 程荔缘眨巴着眼睛迟疑地看着甘衡。 两个大人听了又笑,逗了他几句,都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结果钱友让突然要出差谈个项目,程揽英又被单位安排了任务,还要忙转学手续,暑假没人带程荔缘,董芳君让她白天直接把孩子放自己家里。 “周姨很负责很细心的,有她看着,两个孩子玩得也好,你也放心忙。” 甘衡和程荔缘每天见面,两个小孩越玩越熟,程荔缘话居然渐渐多了一点,会在甘衡面前表达自己,程揽英看了很惊喜。 “小孩子还是和同龄人多玩,就慢慢外向了。”董芳君说。 甘衡带着程荔缘,跟探险一样,把家里每个角落都薅遍了。 反正他暑假哪里都不用去,私教都直接来他家给他上课。 他想去外面教育机构和其他早慧一些的小孩补习,他父亲都不让。 不让他去外面他想去的地方,不准坐地铁,网约车也不让坐,每天行程都要提前一天报备,有任何更改,他父亲都要问管家三遍。 他妈妈还深以为然,觉得这是为了保护他,因为谁谁家的小孩去年被绑架了。 ……等等,要是策划一起自己的绑架,实施步骤是什么。 甘衡眼神阴了下来,明灭不定,听到身后程荔缘的脚步声,又舒展了眉眼。 仓库里靠墙有一排停着各种各样的儿童车,从三岁到十岁孩子玩的应有尽有,还都是定制款,和大街上其他孩子玩的滑板车不是一个品种,更像什么黑科技。 有超跑商家专为甘衡定制的迷你超跑,不止一台,好几台并排陈列,有专属停车位,低调地闪瞎人眼。 程荔缘:“……”这对她一个小学生还是太超前了,比小丸子第一次去花轮同学家还离谱。 甘衡随口说:“本来打算都处理掉的,放这太占空间了,你喜欢哪个滑板车?” 程荔缘看着这些,眨了眨眼睛,尚未回神。 “想坐那个车吗?”甘衡看到她目光落在一台黑色迷你超跑上,“来吧。” 程荔缘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把甘衡逗笑了,知道她腼腆,帮她选了个适合她身高的滑板车。 “我六岁时候用的,你现在用够了。” 甘衡手把手带她站上去,教她抓握哪里,怎么控制,程荔缘晕头转向,被他弄得很紧张,肢体都僵硬了。 甘衡看了出来,唇角轻翘,嘲笑她:“真傻。” 程荔缘愣了愣,看着他说:“我不傻。” 她一脸受到冒犯的样子,甘衡胸口哪里被小小地搅动了下,好像有小蚯蚓在给他松土。 “嗯,你特别聪明。”甘衡改口,“走,出去玩了。” 两个小孩踩着滑板车,在林荫道行进,旁边是一条波光粼粼的河,连着远处的湖,甘衡在前面领路,就算踩的是滑板车,也很云淡风轻,跟什么剑修幼年体在御剑飞行似的。 漫步道上晨起赏景的两三业主,都投来笑容满面的一瞥,谁不喜欢这样漂亮又干净的孩子。 他们都是金字塔尖上那一小撮,家庭幸福,为人谦逊松弛,有的自主创业,有的沿袭祖辈财富,不管哪种,大家看起来人都很好,很善良的样子。 程荔缘踩着比甘衡小一号的滑板车,努力控制转向,眼睛全在看路,距离很快就拉开了,时不时要甘衡停下来,回头等她一会儿。 “岑岑哥哥,等我。”距离拉太远,程荔缘就会喊他一声,声音不大,没有小孩子的尖锐,甘衡平时最厌烦那种尖叫鸡一样的小孩。 每次和董芳君去餐厅,游乐园或者电影院,路过那些尖叫鸡和不管的家长,他都会微笑着投去不咸不淡的一瞥,通常尖叫鸡和他对上视线都会噤声,被他眼神吓的,不过有些脑子蠢的,就开始哭了,哭起来更烦。 程荔缘 的声音就让他很喜欢,怎么听都不会腻,可惜她平时话有点少。 听程荔缘喊他等,他胸口又有挠痒痒感,头顶有奇异的酥麻感流下,从淡淡的,变得很强烈。 甘衡疑惑地停下,静静体验这样的感觉。很新奇。 他的世界一向无聊,想找到新鲜感很难。 “岑岑哥哥,怎么了。”程荔缘踩了下柏油路,滑到他面前,抬起眼睛。 甘衡目光落在她鞋子上,她穿的不用系鞋带的那种童鞋,魔术贴是橘粉色的,每次蹬一下地面,给人感觉就像大地被小狗爪子软软地踩了一下。 程荔缘不明所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鞋子。 “你滑太慢了,”甘衡嗓子有点沙哑,眼帘半阖地看着她,“你得多运动。” 程荔缘不明白为什么出来玩,还要上体育课,甘衡加速朝前滑走,她还是听话地追了上去。 “等等,岑岑哥哥。”她在后面追他,用力蹬了一大步,膝盖惯性地抬起来,小脚脚翘在身后,胎毛刘海都飞起来了,像一只奔跑的耳朵乱甩的狗宝宝。 不管主人怎么撇下它多远,它都会执着的毫无怨言地追上来。 甘衡每次都减缓速度,等她快追上了,拉开距离,快消失在她视野里,看她努力的追上来,一点点缩短距离。 奇异熨帖的感觉在胸口扩散开,连同头顶流到肩膀的那种麻痒感,非常舒服。 等他回过神,程荔缘在转弯时不小心擦到了灌木,连人带车摔倒了。 甘衡心漏了一拍,甩下他自己的车,车倒了也没管,最快速度折返,抄着程荔缘腋下把她扶起来,程荔缘一脸懵懵的,没有哭,看了看两只手心,擦破了,红红的。 甘衡:“疼不疼。” 程荔缘摇摇头,点点头,眼里肉眼可见蓄积泪水,一大颗一大颗涌了出来,不是疼的,是委屈的,甘衡刚刚一直不等她,她知道,还是去追了。 甘衡仔细打量着程荔缘,她泪眼汪汪,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狗,鞋子也沾上了泥土,哭的时候竟然没有声音,可能因为生了闷气,垂下眼睛不看他,睫毛也湿透了。 甘衡感觉自己罪大恶极,歪着脑袋看着她,哄了大半天,他温柔时是真的像天使一样,到最后半揽着,很绅士地轻轻拍程荔缘的肩膀,把她拍好了,没有再流眼泪了。 “都是哥哥的错,回去上药好不好。” 他把自己的滑板车座位放下来,让程荔缘坐上去,滑板延展开,够站两个人。 程荔缘听话地坐上去,回头看看被扔在地上的小号滑板车,抬头看看他,示意那一台怎么办。 甘衡轻描淡写地说:“他们知道是我的,会送回来的。” 果然不到半天,戴白手套的物业管家,就开着高尔夫球车过来,把那台滑板车送回车库里了。 程荔缘坐在沙发上,手伸出去,看甘衡给她上药,满满当当的医护箱摆在旁边,甘衡不让保姆帮忙,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手,用消毒湿巾把她手心擦干净了,没忍住,捏捏她的小鱼际和大鱼际。 程荔缘被捏疼了,手往后缩,甘衡另一只手锁着她的手腕,不让她动,就这么怡然地帮她上完药,煞有介事地包了一圈。 董芳君回来看到吓了一跳:“怎么回事?缘缘受伤了?” 甘衡解释了一遍,董芳君责备地看着他:“今天不准带妹妹出去玩了,就在家里玩。” 甘衡第二天问程荔缘还出去玩滑板车么,他心里想着再让程荔缘追着他跑,不过这次他慢一点好了。 程荔缘翻着膝盖上的精装硬皮书,摇摇头,头都不抬的,甘衡有点意外,她虽然气性不大,却学聪明了,可见话少,乖到有一点呆,却不是真的呆,会趋利避害。 他陷入沉思,以后对待她的时候,意图不能太过明显。 他们在家玩了大半天,程荔缘困意上来,去她的小客房睡觉了,董芳君特意布置成了女孩子的样式,很温馨,不准甘衡去打扰妹妹午睡。 甘衡耳朵贴在门上,拧开门把手,跟进自己卧室一样从容走进去,没穿拖鞋,悄然无声。 程荔缘裹在空调被里,被子拉到遮住鼻子下面,睡得很香,胸前被子微微起伏。 甘衡目不转睛看了半天,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喜欢看程荔缘睡觉。 他伸出手,拉下被子,程荔缘的鼻息,轻柔到让他皮肤近乎疼痛。 周姨过来看到他一动不动站在程荔缘床边,以为他在学电影里面,试探人有没有呼吸,好笑地抿起嘴,气声喊了他,甘衡转过来,周姨用口型说,“你爸爸回来了。” 甘衡出来了,周姨把程荔缘房间门稳稳地关上,门严丝合缝落下。甘衡心情也阴了几分。 脸上变得淡淡的,他被带去了大书房。 一想到他被父亲训话的时候,程荔缘在房间安稳地睡得跟刚生下来肚子喝饱饱的狗崽,他就感觉到一阵妒忌,一阵奇妙的冲动,想冲回去把她抱在怀里掐两把。 小青梅 第53节 想掐她,又想抱她。最近他每天心情都这样。 暑假很快过去。 二年级上学期,程荔缘转学去了临海实验小学,去了甘衡班上。 ----------------------- 作者有话说:[求求你了][求你了][让我康康][爆哭]萝,要收藏,求收藏,[垂耳兔头]先上点甜甜的,然后……[柠檬][彩虹屁](女主妈妈没离婚之前,女主跟着她父亲姓,不过正文里没体现[撒花]) 第33章 他父亲让他坐下,甘衡在对面单人沙发上坐好了。 “最近课上得怎么样。”父亲抽查了他的学业,根据私教反馈的,问了很多问题。 他父亲说话的时候,眼睛都不怎么看他,他还是要做好表情管理,免得他父亲无意间目光扫过来。 回答完问题,甘衡觉得应付过关了。 那些私教还想揣摩他的心思。整个家,除了他妈妈,周姨,其他人在他看来都一样。 都想利用他讨好他的父亲。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也只当他们是工具。 “暑假怎么没有跟你朋友出去玩?”他父亲忽然转了话题。 “天气太热了,我不太舒服。”甘衡做出有点蔫的样子,“周姨说我有点中暑。” “你那些班上的同学,像萧阙,还有闫谢良,他们家里不都邀请你去玩了吗,男孩子就是要和男孩子多相处。” 萧阙他不很熟,人还行,闫谢良,那就是个装货。他看一眼都觉得污染眼睛。 他父亲估计是听管家说,他成天带程荔缘一起玩,心生不快了。 甘衡保持了礼貌,“嗯,好的。” 他父亲似乎对他的回答不满意:“交朋友不要看喜不喜欢,我们家这种位置,不要浪费时间在那些对你没有帮助的人身上。” 甘衡调整了下笑容,温雅地说:“我不明白。” 没有帮助的人是谁? 他父亲注视着他:“就是你程阿姨和她孩子,缘缘。” 甘衡笑容淡退了,“这些事情我不清楚。” 他父亲说:“爸爸知道你很聪明,不用真把你当小孩子,我在你这个年纪,你爷爷什么都跟我说,长大了,我能分辨这个人跟我说话,他有什么心思。” 甘衡毕竟还是个小孩,哪怕心智碾压同龄人,眼神里的抵抗没有完全藏好。 甘衡:“程阿姨不是只和妈妈接触的吗?” 他父亲:“你程阿姨相当聪明一个人,知道谁手里有资源,她不和你妈妈交好,在家地位就会更低,在大学里,比你妈妈资历更深的同事,都没能获得像她那样的尊重,你觉得什么原因。” 甘衡自然知道,他父亲带他参加过一些高端场合,在那里,人们不会称呼他妈妈董教授,都称呼甘董夫人。 看甘衡不说话,他父亲说:“你去过她们家吗?” 甘衡:“没有。”他倒是好奇想去看看程荔缘的房间。 他父亲:“他们夫妻俩年轻时是隔壁市的,落户临海市没有资格,那时候我们家在临大老校区有套房子,后来他们家买的那套,就在我们家隔壁,是你妈妈帮忙办下来的。” 甘衡抿紧了嘴。 他父亲淡淡道:“程家那两口子,老钱热衷混圈子,他夫人的大学室友和最好的朋友,就是他能混上的最好的圈子。” 甘衡垂下眼,抵御着胸口缓慢侵蚀一样的感觉。又来了。 他父亲总喜欢轻描淡写地跟他说这些,他听完就会产生疏淡感,好像和世界有了一层隔膜,感觉在被他父亲同化。 见了他表情,他父亲这次没有再要他开口。 “不要学你母亲心太软,”他父亲说,“ 去吧,缘缘那孩子有你周姨带,你偶尔和她玩玩没关系,主要精力花在自己该做的事上面。” 甘衡点点头,双手按在沙发扶手上,起身离开。 刚从书房离开,在楼梯角阴影里站了一会儿,就看到周姨被叫到书房,他父亲问了他最近和程荔缘在家里是怎么玩的。 周姨的回答不像管家他们那么殷勤,很实际,他父亲没多说什么,只让周姨注意甘衡的食谱,保证他不吃甜食,别偷偷点外卖。 上次他点了个烧烤,特意跑去小区外面拿,被管家看到了,那之后一天他父亲不准他吃东西。 好在第二天他父亲就要去国外开会,这么大房子,他父亲却很少回来住。 晚上,甘衡在ipad上搜索富豪坠机新闻,脑子里不停回放着他父亲说程荔缘家里的话。 过了一会儿,他随手把ipad扔出了十米远。 钱友让出差回来,程揽英在他手机上看到了几条微信,是一个女学生发给他的,言辞暧昧。 他们吵架了,吵得比以前哪一次都凶。 好在白天程荔缘在董芳君那边,没有目睹家里砸了一地的破碎餐具。 邻居家都被惊动了,退休奶奶过来劝架,好生安慰了程揽英一番。 程揽英让钱友让滚出去。 钱友让竟然对妻子说,“这套房子是我买的,要走也是你走。” 程揽英愣住了,气得手都在发抖,却脑海空白,想不到反驳的话。 她不敢相信,年轻时温厚可靠又善良阳光的丈夫,会淡着一张无表情的脸,对那些微信只字不提,说是她想太多。 “有些学生心思复杂,我不是没回吗,冷处理就够了,成年人知道分寸。她家里也有点关系,父母都是一个圈子的,你不要小题大做。”钱友让这样告诉她。 无耻。 程揽英把他当空气,可她父母家在隔壁市,她在临海市没有别的属于自己的房产。 还有女儿怎么办。她实在不想在家里过夜了。 “妈妈我不想过去。” 程荔缘不明白为什么今天突然要去董阿姨家过夜。之前最多是午睡一下,她晚上还是能回到自己小房间的。 她想在家里自己卧室看绘本,破天荒跟程揽英闹了下小脾气。 “你今天怎么这么犟。”程揽英有些崩溃了。 程荔缘顿时缩了一下,以前程揽英从来没凶过她,都很耐心。 邻居家奶奶偷偷劝她,“缘缘乖,你妈妈现在很伤心,你要听她话。” 奶奶是好心,老人不知道有些话有些字眼,对小孩子来说很大很沉重。 伤心。程荔缘脑海里印出这个词,她通过想象力抵达的那个幻想王国,本来晴朗的天空慢慢转出一轮黑色的月亮。 诡异,不正常。无法自行消失。 坐电梯下去的时候,她仰起头,看到程揽英别过脸,一滴水从她颧骨上滑下,拖出反光的水迹。 一直到了董芳君家里,她都乖到反常。 “你岑岑哥哥出去打球了,等他回来带你玩。”董芳君说。 董芳君带她玩了半天,快到睡觉时间了,她还是显得没什么精神,小孩子骤然离家过夜,总会感觉到莫名其妙地孤独。 董芳君把柔和的夜灯都打开,把毛茸茸的熊熊玩偶和海豚玩偶堆在她枕头边,然后把她从家里带来的旧毛绒小狗塞进她怀里。 这是程揽英给她买的生日礼物,是只毛茸茸的小白狗,因为程荔缘属狗的。 董芳君给她念了一本睡前故事,程荔缘还是睁着眼睛,情绪不高,脸上有种让人揪心的安静。 董芳君知道小孩子是很敏感的,怕她是察觉了家里气氛不对。 “缘缘要不要阿姨陪你睡呀。”董芳君不忍心地说。 程荔缘点点头。 董芳君就睡在了她旁边,夜灯刚调到最柔和模式,门被推开,上了一天运动课程的甘衡走了进来。 他穿着天蓝色的成套睡衣,头发柔软,刚洗完澡吹干,比白天的他看着好相处,白天程荔缘老是不由自主顺着他。 平时略长的头发现在有点乱乱的,像在枕头上辗转反侧过。 程荔缘意识到,甘衡平时总跟小大人一样,其实也只比她大几个月。 他有一次无意间脱口而出,“我恶心我爸,你恶心你爸爸吗?” 程荔缘不知道怎么回答,就望着他。她很喜欢甘衡带她一起玩,有时有点怕他,更多时候就是不知所措。 他的表情,每个眼神变化,都深深烙印进她脑海,平时完美得体,哄人时温柔,恶劣时促狭的。他像个她不了解的谜。 像她看书时想象力抵达不了的那个世界。 甘衡笑了笑:“小笨狗。”他的笑容给程荔缘一种说不上的感觉,好像不管眼前的夏天再漫长,都会有结束的一天。 “我不笨,不是狗。”程荔缘认真说。 “你怎么不是,我问过程阿姨了,你属狗狗的。” 程荔缘苦恼地望着他,笨拙地反驳:“那是生肖……” “嗯。”他把拔下来的兰花放在她脑袋上。董芳君警告他说不要拔她养的兰花,他还是会很恶劣地一朵一朵揪下来,不让花匠说出去。 程荔缘头发丝痒痒的,兰花水灵灵躺在她脑袋上。 “……我也不喜欢爸爸了。” 甘衡转过来望着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为什么?” 程荔缘摇摇头。 爸爸出差回来,说出去买烟,顺便带她去买零食,路上问她,家里有没有人来过,程荔缘说没有,他却觉得她没说出正确答案,调整了提问方式。 “那家里有没有不认识的叔叔来过?” 程荔缘没有说话,看着他摇头。她爸爸才不问了,还让她不要告诉妈妈。 这就是他说的恶心吗。这个词也很大。沉沉地拖着她的胃往下坠。 小青梅 第54节 “不想说算了,”甘衡懒洋洋地说,“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他声音清澈柔和,说话却像十岁以上的大孩子。 程荔缘低下头,兰花掉了下来。 现在,甘衡站在门边,虽然是在跟董芳君说话,却定定地看着她。 “我也要一起睡。”甘衡声音有点困,很低,和白天不一样。 “怎么啦,平时不是一个人睡的吗。”董芳君很注重男孩子的独立性。 “我害怕。” 董芳君觉得他在找借口,刚想开口让他回自己房间,程荔缘慢慢从怀里拿出自己的小狗。 “岑岑哥哥,不要怕,小狗和你一起睡。”她真的以为甘衡怕黑。 甘衡心里其实一点都不怕黑,他有一点奇怪的争宠心理,大概是和他妈妈争。 今天回家路上刘叔告诉他,缘缘要来过夜,他一到家就把自己房间鼓捣半天,想当然以为程荔缘会很怕黑,会跟他一起睡。 他经常跟她讲一些鬼故事,每次程荔缘捂住耳朵不要听,他轻轻往她脖子吹冷气,程荔缘往周姨那边跑,午睡的时候不敢一个人,说柜子里有东西。 周姨哭笑不得,不准他再吓唬程荔缘,周姨和他妈妈不一样,从不会说要告诉他父亲之类的话。 “你是说,我可以抱你的小狗?”甘衡走过去问。 程荔缘望着他,点点头,把小狗递到他怀里,就跟在抱一条真小狗一样。 她自己心情低落,还主动安慰他。 甘衡慢慢接住小狗,拢在怀里,洗干净的旧小狗香香的,有棉花的味道,还有一点青瓜的味道?让人闻了还想不停地闻。 小狗脑袋软软的,可爱,小狗耳朵软软的,尾巴也软敷敷的。 “好吧,那我们一起睡吧。”甘衡弯了弯眼睛。 董芳君只好安顿两个孩子 睡下了。 客房床很大,容纳一大两小绰绰有余,程荔缘睡中间,甘衡睡她右边,董芳君睡她左边。 甘衡离她更近,面朝她侧躺,把她小狗紧紧抱在胸前,睫毛长得惊人。 困意袭来,程荔缘慢慢睡着了,梦里有个很暖和的东西一直依偎在她旁边。 半夜朦胧,脸上毛绒绒,侧过去都有点困难,被她的毛绒小狗怼脸了,甘衡睡到她枕头上来了。 他呼吸吹拂在小狗的毛毛上,眉头皱着。这样看,甘衡也不是多坏的孩子,程荔缘决定白天多理他一些。 等程荔缘不知不觉睡着,甘衡睁开了眼睛。 幽暗朦胧的夜灯光线下,他看着程荔缘睡着的脸,他妈妈睡得很沉,背对他们,估计是怕压到孩子,中间距离有半个人。 甘衡微微翘起嘴角,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垮了下去。 暑假过去,程荔缘就不会天天来了。 结果没多久,他听到董芳君在打电话,说程荔缘转学到临海实验的事。 甘衡的心轻快地跳动起来,他皱了皱眉,讨厌地压下这种反应。 没有人没有事可以影响到他,哪怕是很可爱的小狗宝。 程荔缘得知了自己要转学。 她并没有感觉到开心,她喜欢自己现在的小学,她还有自己的好朋友和同桌。 “你不想转过来和我一起上学?同一个班哦?”甘衡说。 “为什么要和你一个班。”程荔缘不明白。 甘衡深吸口气,按捺下那一丝不快,温柔地说:“为什么不要和我一个班。” 程荔缘语塞了,她不会玩甘衡擅长的诡辩。 回到家,程荔缘说她不转学。 程揽英哄了半天,心累了,觉得女儿不转学也挺好,干脆对钱友让说:“是你非要让孩子转学的,你去劝吧。” 钱友让找女儿谈话:“缘缘,你看宁叔叔家的悦悦,谢阿姨的儿子旸旸啊,全都在那儿读书,你现在的小学不是最好的,每次聚会人家说起,爸爸都不好意思接话,叔叔阿姨都在问,为什么你女儿不在临海实验啊。” 程揽英听了就炸了:“你说的什么话!” 两个人这次当程荔缘的面吵。 程荔缘被司机接去董芳君家里时,脸蛋都哭红了,董芳君抱着哄半天,只恨自己家里没有养宠物,不能逗程荔缘破涕为笑。 她丈夫不让在家里养任何带毛的、无毛的宠物。 “缘缘过来。”甘衡从他妈妈手里把程荔缘接了过去,牵到游戏空调房去了。 程荔缘被放到甘衡最喜欢的沙发上,甘衡给她端来了一道厨师现做的冰冰的甜点,是她喜欢的口味。 甘衡对她很好的时候,他就像她的姐姐,或是什么天使雕像,模糊了性别,要是他在生气的时候不要那么霸道就好了。 以及不要老带她去户外探险,抓虫子之类的。 程荔缘挖了一勺送进嘴里,甘衡坐旁边凳子上:“你舍不得现在的学校和朋友,因为那边老师和同学都对你很好,是吗?” 程荔缘点点头。 “喜不喜欢看星星?”甘衡问。 市区灯光多,看不清,甘衡家里这边不一样,晚上躺在庭院,能数清星座那种。上次她在院子里一直看到睡着。 “喜欢。”程荔缘说,现在学乖了,如果她只点头不说话,甘衡就会上手捏她脸。 “那边有很大的观星台,你可以交到新朋友,老师也都很好,活动也多,作业也少,是真的特别少噢。”甘衡说。 能看清星星,作业还少,对她来说是很大的诱惑,她为难地思考着。 甘衡微笑:“谁要是欺负你,我让他们第二天别来上学就是了。” 程荔缘吃完甜点,甘衡拿了婴儿湿巾,轻轻给她擦嘴角,“缘缘转过来跟我一个班好不好。” 他的眼睛酝酿着笑意,天生自带一圈黑眼线,看人的时候惊心动魄。 程荔缘晕晕乎乎的,点了点头,下一秒被甘衡掐住了脸蛋。 “好。”她终于说了这个字。 “有个规矩,”甘衡慢腾腾地说,“你先答应我。” “什么?” “在班上,你要装作不认识我,除非我主动找你说话。”甘衡眼睛闪烁着她读不懂的意思。 她心里有一点困惑,还有点不开心。 程荔缘小小声地问:“为什么。” 甘衡没有解释。他觉得没必要,程荔缘现在也听不懂。 程荔缘转到班上,没有引起太多好奇的目光。 临海实验小学和其他公立小学比,素质拓展更多。 有跨学科实验室,很好的体育馆,艺术教室,二年级也有项目式学习。 学校经常组织校外活动,什么湿地观鸟,非遗手作,光会写作业和考试,并不会被认为是优生。 老师让程荔缘去讲台上做了自我介绍。 台下每个学生的脸都望着她,程荔缘有一点慌,他们每个人看起来都和她以前班上同学不一样,很自信,很笃定,明显更接近甘衡的圈子。 目光一不小心落在前排她最熟悉的脸上,对方本来靠着椅背,静静望着她,和她对上视线刹那,身体前倾,目光明亮到顾盼神飞,不露声色朝她扬起唇角。 程荔缘心更慌了。 “大家好,我叫程荔缘。”她音量比平时还小,按老师说的,把名字写在黑板上,一笔一划下去时,全班的目光都在她背上。 写到缘字右半边,她手指慢慢停下,脑海空白卡顿,耳朵血管轰隆隆的。 她忘了这个字怎么写了。 明明在家里练过很多遍,之前不用想,手都有记忆。 停顿时间太长,安静的空气被一个声音划破:“啊?你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啊!” 对方声音还有些茫然,并没有恶意,纯粹充满了感叹,是个她不认识的男生,程荔缘全身毛孔紧缩,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后就爆发出一片哄堂大笑。 笑声特别响亮明快,从四面八方石块一样冲击着她幼小的后背。 “都二年级了。”“是幼儿园转来的。”开玩笑的话被夹在哄笑中。 她下意识想叫岑岑哥哥,蓦地想起,他说不能和他说话,要装作不认识他。 她像只受惊的兔子,僵在那里,不敢回头,不敢看他们每个人脸上的表情。 老师见程荔缘缩成一团,手指都在微微发抖,赶紧让大家安静,效果不大,他们都是很聪明的孩子,没见过程荔缘这样的。 好像见到了什么特别值得哈哈大笑的存在。偏偏二年级的孩子,也不懂得维护同龄孩子的自尊心。 “闫谢良,你爸包养的男小三叫什么名字,你也写一个我看看。”带笑的清澈的声音,压过了所有人。 空气中的笑声仿佛瞬间被按下消音键。 那个带头大声嚷嚷的男生血液冲上脸,耳朵尖发烫变红,结结巴巴好像想吼,却舌头打结。 老师也没反应过来,她实在没想过二年级的孩子会吐出这么一句话,语气还特别优雅。 这个班比较特别,里面的孩子都家境显赫,父母社会地位特别高,是一个圈子的,所以很难管。 “不笑了,继续笑呀,你们爸妈谁跟谁有一腿,要我在家长群发一发吗。”甘衡转向他身后全班,天使面孔莞尔一笑。 全班没一个人笑了,碰到他目光的,纷纷低垂下眼睛。 “再笑,滚出去。”甘衡一句轻柔的声音,了结了这场喧闹。 课间,萧阙走到甘衡面前,有些好奇地问:“那个女生是谁,你家里认识?” 附近的人都竖着耳朵听甘衡的回答。 “不认识呀,”甘衡淡然地笑,“怎么,你想认识,你问题很多?” 小青梅 第55节 ----------------------- 作者有话说:[可怜][爆哭][猫爪],萝,继续求收藏,绿唧唧最近流量好少呀[愤怒][爆哭]女主和男主同班了吼…… 第34章 程荔缘课间休息的时候,看着其他女孩子都熟门熟路找到了自己的好友,说笑,喝水,或者结伴去洗手间。 她坐在座位上,没有动。 之前甘衡帮她平息了其他人的笑声,他们表面没来惹她了。 甘衡没有跟她说话,还对另外一个叫萧阙的男生说不认识她。 他在 这里,好像和在家里变了一个人一样,脸上总是带着自若礼貌的微笑,连校长都非常喜欢他,对待他就像对待大人一样。 班上没人敢对他出言不逊,男生都很服他。 那个说话喜欢提高音量的闫谢良,也不敢去招惹他。 甘衡带男生去楼下踢球了,他们教室外面就是操场。 他出去之前,程荔缘怯生生望了他一眼,他目光淡淡从她脸上扫过去,意味不明,不做停留。 程荔缘收回眼神,默默抽出下节课要用的课本。 原来他说的,会和她在班上装作不认识,是真的。 临海实验小学的课桌摆放方式和她之前的小学不一样,每人一张桌子,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同桌。 程荔缘想起程揽英说的,要主动在班上交朋友。 她看向斜前方一个的女生,对方在做咕卡,程荔缘眼前一亮,她也喜欢咕卡,对方材料居然和她让妈妈买的一样。 在之前的班上,她和同桌就是咕卡熟了起来,成了好朋友。不知道现在开学了同桌在干什么,知道她转学了会不会心情不好。 程荔缘鼓起勇气。 “你也喜欢这种……”刚刚开口,那女生和她对上半秒眼神,瞬间移开视线,若无其事地把咕卡材料收了起来,趴桌子上睡觉了。 程荔缘:“……”她有点懵懵的,脑子缓了一会儿,心想可能对方是累了。 程荔缘翻开下一节课的课本,正要预习,余光看到前方有人扭头在看她,抬起头,发现那三个本来在说笑的男生正盯着她,见她察觉,一下子都扭回脸,不再说笑,转为小声窃窃。 程荔缘握紧了笔,垂下眼不去看他们。她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要那样。 “喂,”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 程荔缘有点慌地抬起头,一个女生正路过:“甘衡说他不认识你哦。” 她没头没脑地扔下一句就一路出了教室,语调轻飘飘的。 程荔缘呆呆地看着她的方向,慢慢把脑袋转了回去,想再预习课本,注意力无法集中。 背后被轻轻戳了一下。 程荔缘心一沉,却还是慢慢转过身,对上一双无害的眼睛:“你……要不要去洗手间?” 对方声音有点小,语气也带着试探,却和之前其他人截然不同。 程荔缘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点了点头:“嗯。” 她们一起去了洗手间,她动作慢,出来时,后桌在洗手池旁边等她。 后桌是个扎马尾辫戴发箍的女孩子,脸蛋有点高原红,和班上其他人不大一样,程荔缘在她身上感觉到了同频的气息。 课上也好,课外活动也好,中午去食堂也好,有了一个和她组队的小伙伴,程荔缘瞬间不那么慌了。 虽然她注意到,班上其他女生男生都不怎么搭理她们,他们互相之间可以随意说笑,目光往往是直接掠过她和后桌的,好像她们是墙角的蘑菇。 只有一次,体育课活动的时候,旁边两个女生破天荒找她聊天。 “程荔缘,你跟我们来一下吧。” 当时她的小伙伴正在排队跳远,体育老师看着,程荔缘就跟她们去了一边。 “你有微信吗,我们加下好友。”其中一个对她说,娴熟地在儿童运动腕表上戳了戳。 电子设备是不能进教室的,不知道她们怎么打开储物柜拿到的。 程荔缘摇了摇头:“我没有手表。” 对方顿了顿,显得很诧异,还很困惑:“啊?你没有,为什么?” 程荔缘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试图解释:“我有智能学生证……” 对方:“哎呀那个每个人都有啦,你没有手表,怎么加好友,你爸爸妈妈不给你买吗?” 程荔缘还真没有,程揽英不希望她这么早接触电子产品,她看到甘衡戴过,甘衡戴的那款也不像儿童的,更像运动手表。 “那算了,”对方定睛看着她,失去了耐烦心,“告诉你吧,你不要跟余雅芹一起玩,她是抽签进我们班的,她爸爸妈妈还离婚了,你转过来之前,我们班没人和她玩。” 她好像在说一桩余雅芹犯下的隐的罪行,脸上带着神秘的意味。 她朋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地拉拉她:“好了走了。” “我就是好心提醒程荔缘,程荔缘,你知道的吧。”那女生一脸理直气壮,好像她在做一件好事,好像在敦促程荔缘采取行动。 她们走了之后,程荔缘看向余雅芹,她酝酿了好几下,终于跳了出去,就在那一瞬间,她鞋子在原地,人飞出去了,摔倒在沙坑里。 周围同学一惊,然后笑到惊天动地,连体育老师也忍俊不禁,赶紧过去把余雅芹扶起,给她拍拍身上的沙子,余雅芹脸红的要滴血。 那些女生男生还在笑,有个男生还在学她刚刚的动作,引起第二波笑声。 程荔缘跑了过去,牵起余雅芹的手,关心地问:“你没摔着吧?” 她声音软软的,眼睛很担忧,余雅芹本来抿紧嘴,眼泪花在眼眶里打转,看到小伙伴放大的脸蛋凑到眼前,就没有那么想哭了,勇敢地朝她笑了笑,摇摇头。 程荔缘把余雅芹拉到一边去休息了,两人蹲在花坛那边,小声聊天。 程荔缘没有提刚才其他人让自己不要理余雅芹。她觉得余雅芹知道。 有那么一瞬间,余雅芹眼里有一点无助,还有一点等待宣判的被动,程荔缘继续和她说话,提都没提,余雅芹眼睛里就变成了安心。 倒是那个来提点她的女生,对她很不满,远远的,瞪了程荔缘一眼,仿佛程荔缘在跟她作对。 放学时,程揽英来接她,她扑进妈妈的怀里,回头对小伙伴挥手说再见。 小伙伴跟她挥挥,也被她妈妈接走了,她妈妈短发,看着很干练,朝她们笑了笑。 看到女儿交到了新朋友,程揽英松了一大口气。 “缘缘,今天过的怎么样?”她帮女儿系上安全带,“岑岑哥哥也在班上,老师有让你们坐一起吗。” 程荔缘点点头,又马上摇摇头,好在程揽英见她交到了朋友,也没有多问,开车前接了个自己的电话,似乎单位事情很多的样子。 不知不觉中,半个学期过去。 周末,董芳君和程揽英相聚下午茶,地点是个很高雅的私人茶室,两个母亲都带了孩子,程荔缘又见到了甘衡。 “打算送岑岑去学冰球,”董芳君告诉程揽英,语气有一丝高兴和欣慰,“上午见了教练,说他重心特别稳,第一次见二年级就有这种平衡感的,持杆以后动作也没变形,也没摔,一直反复问我之前真的没系统训练过吗。” 程揽英由衷地说:“真好,孩子就是要多运动,说不定能当职业运动员。” 她们聊得投入,程荔缘和甘衡在另一头休息区,她看书,甘衡训练了大半天,躺在她对面的沙发上,一直盯着她。 程荔缘不动声色把书拿高了一点,遮挡住他的视线。 她不知不觉忘了周围存在,等回过神,旁边响起个声音,“为什么不理我。” 甘衡盘着腿,悄无声坐在了她旁边。 程荔缘嘴一撇,皱着眉头,别过脸没回答,她自己看不见,其实嘴可以挂油瓶,脸皱成小笼包子了,看得甘衡胸口又像有小蚯蚓在松土。 他抬手拿开她的书,举过头顶:“不说话我就告诉程阿姨。” 程荔缘很生气地盯着他,她不擅长吵架,软绵绵地指责:“你,贼喊捉贼。” 这句成语是看电视剧学的,说的不很利索。 甘衡眉毛一挑,脸上笑意浮起,他放下书:“我在班上不跟你说话,生气了吗。” 程荔缘闷闷地转过去,后脑勺冲着他。她很委屈,不光是这个,她感觉到了很多朦胧混沌的感情,理不清思绪。 甘衡笑意淡去,静静地告诉她:“那下周我 跟你讲话,你体验下,就知道为什么了。” 接下去,甘衡哄了她半天,又亲手给她剥水果,喂她吃糕点,程荔缘不知不觉被投喂了,吃人嘴短,和甘衡有又了互动,虽然她还是不怎么理他。 “缘缘,别不理我,我是岑岑哥哥啊。”甘衡掏出个礼物,打开一看,一块儿童手表,最高级的那种。 品牌并非专做儿童手表的,在业内以芯片出名。 程荔缘不知道,她眼睛睁得很圆,只知道自己第一眼就喜欢到了心里。 颜色是很浅很浅的橘粉,不是通常小女孩用的粉红,是她最喜欢的颜色。极简主义的设计,黑水一样的屏幕,没有多余按键,很昂贵的样子。 她也不知道,颜色是甘衡让品牌定制的,等了一个月到货,不然他开学前就可以送给她了,反正他要什么,都会让管家去安排,他父亲在物质上从来不亏待他。 程荔缘被程揽英教过,不要随便拿别人的东西,收别人的礼物。 她看了手表一眼,看看程揽英,小声说:“我不能收。” “你放心好了,”甘衡轻声说,然后起身过去了,“程阿姨,我送了缘缘一个儿童手表,最近临江区出了人贩子,真的很不安全……” 在两个当妈的惊讶的表情中,他居然有条不紊,最后说服了程揽英,但程揽英坚持要转账,被董芳君按住了。 “算我的,再客气跟你生气了啊。”董芳君和程揽英高中是校友,大学是室友,两人无话不谈,是真正的闺蜜。 程揽英只好收下,打算下次回一个很好的礼物出去,真心夸奖甘衡,“岑岑这孩子从小这么细心,将来不知道有多优秀,有他和缘缘一个班我就放心了。” 周一科学实验课,萧阙发烧请假没来,老师让甘衡自己找个组加进去。 他径直越过其他人,走到了程荔缘那一桌面前,“不好意思,我能加一个吗。” 余雅芹惊呆了,看向程荔缘,程荔缘心口小小一团东西突突了一下,默不作声让开位置,让甘衡加入她们这一组。 结果他们这一组拿了最高分。 中途的时候,甘衡和她们都说了话,对余雅芹比较简短,维持在递东西之类的交流上,对程荔缘则是问了一句,“你平时在家喜欢玩什么。” 小青梅 第56节 程荔缘觉得很别扭,甘衡一本正经的,就像和她不熟,对她产生了一点正常的好奇。 “……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程荔缘说。 “不喜欢看书吗?”“看一点吧。” “那你名字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叫这个。” “不知道。”程荔缘当然知道,以前甘衡在家也问过她,她不好意思说。 程揽英说怀她的时候做了个胎梦,梦见自己去了天上,一个长得跟嫦娥似的仙女在吃荔枝,请她吃了一大把,跟她聊天,还把手上一只乱扑腾的小奶狗塞她怀里,她就醒了,之后没多久就查出怀孕。 实验课下了课,中午她和余雅芹一起吃饭,对面两个女生端着餐盘坐下了。 程荔缘抬起头,她不记得她们以前会坐这里,这两个女生是班上最活泼开朗的两个。 “程荔缘,你爸爸妈妈是干什么的。”她们脸上带着笑容,语气倒是非常和善。 程荔缘才二年级,不懂得问题是可以不回答的,对方问的也不是什么难题:“爸爸是教授,妈妈是会计。” “那你爸爸在哪个大学呀,我爷爷是中科院的院士。”对面紧追不舍,“对了你家住哪个小区来着,他们说你家住金陵紫府,不对,还是乌海那边的望舒台?” 乌海是天然湖泊,是甘衡他家小区临近的那个湖泊,湖很大,生态隔离带之外,圈了一小片格外金贵的地皮。 一看到家里地址写着乌海境望舒台的,老师就知道这个小孩是衔着金汤匙出生的。 全校除了甘衡,也就两三个。其他大都在国外,或者国际私校。 程荔缘看着她:“没有住那边。” “那是哪里?你不好意思说吗,我家在琅椛道。”“……” “专心吃午饭,不要聊天哦。”老师过来提醒她们,无意间帮程荔缘解了围。 接下去两天,有很多人来打扰程荔缘,不光女生,还有男生。 一切只因甘衡正常和她说话了。 甘衡平时极少和女生说话,除非必要沟通,他只跟男生玩。 他们多方面打听程荔缘家里,程荔缘要么眨巴眼睛,要么不说话,回答也只是那么一丁点信息。 余雅芹有点担心,以上所有流程,她都经历过一遍。 “缘缘,你不要什么都告诉他们,不说话就可以了。”她小声说。 “没关系,他们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程荔缘安慰她。 艺术教室上完课,路过走廊,两个小姑娘被闫谢良他们拦住了。 闫谢良用他那惯有的大嗓门说:“程荔缘,你知道余雅芹的妈妈上次家长会没来吗?” 余雅芹紧紧抿起嘴,眼睛里冒出小朋友直白的怒火。 程荔缘拉着好朋友的手,很平和地说:“你有什么事。” 闫谢良对余雅芹说:“你妈妈不来家长会是不是因为要上班?我妈妈从来不用上班!” 余雅芹怒气冲冲地说:“那又怎么样?”她脸蛋本来就像苹果,现在更红了。 闫谢良拖长了语调:“听说你们家住关山二村建设巷,上次填表我看到了,你好可怜哦。” 那边是老城区,有很多老破小的学区房。 余雅芹:“你才可怜!” 闫谢良嬉皮笑脸转向程荔缘:“我看到你妈妈来送你上学,你们家居然没有司机,怪不得你的鞋子也很便宜,和余雅芹一样的牌子!” 程荔缘低头看了看自己干净的鞋子,国产的,她知道班上很多人的鞋子是大牌童装线,她从来没有在意,她和余雅芹穿的其实不差,她们两个的家,也都是中上家庭。 只是在闫谢良他们的眼里,她们就像两个无意间闯入了花园聚会的奇怪游客,和他们的世界格格不入。 旁边陆陆续续走来了几个女生,站到了闫谢良身后,似乎是在看热闹,在看程荔缘会怎么回答。 她们这边,只有孤零零两个人。 上次好心劝告她的女生,催促她:“程荔缘,你快过来吧,别跟她玩了,她们家住那种小区会有传染病,上次流感大爆发,就是他们家那边传出来的!” 她朋友也开口:“对啊,你可以和我们一起玩,甘衡觉得你人不错,你人肯定不错。” 余雅芹红了眼睛,身体紧紧绷了起来,好朋友面临一个选择,只要松开她的手,走向对面,好朋友就不用这么累,不用被她连累,被一起排挤了。 程荔缘越过人群,看到甘衡站在人群之外,闲淡安静地看着她,眼睛里转动着很深奥的她看不懂的东西,近乎不像一个孩子的眼神。 余雅芹仿佛预感到了自己的命运,垂下头,慢慢松开了程荔缘的手。 松开到一半,被程荔缘重新紧紧握住。 余雅芹怔了怔,低下的脑袋停在那,慢慢抬起,没有光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程荔缘不哭不闹,就看着对方,很理性很冷静地说:“你们每天都说一样的话,好像复读机,不累吗。” 她拉着余雅芹直接转身走了。 程荔缘终于明白了甘衡的意思,他的话就像一封邀请函,她加不加入,他早已知道。 他知道她会做出什么选择。 以前在甘衡家,她隐约能意识到他们家里的差距,董芳君像她姨妈一样,弥合了这些物质上的差距。 学校就像另外一个环境,那些差距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清晰刺眼。 天空中的黑色月亮,慢慢变大了。 闫谢良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程荔缘不带情绪的眼睛,松弛的表情,看他的眼神,让他有种恼羞成怒的感觉,就像她完全无视他,她凭什么敢看不 起他? “我就说吧,我爸爸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程荔缘和余雅芹就是一种人!” “对,她和余雅芹一起玩,她爸爸妈妈肯定也离婚了。” 女生男生议论了起来,说的最激烈的,居然是之前那个邀请程荔缘加入她们的女生。 程荔缘和余雅芹态度驯顺一点,愿意捧着他们,像他们罩着的跟班那样,他们也会对她们很亲切的,谁让她们那么清高又装模作样? 他们气愤地诋毁着程荔缘和余雅芹,一转头,看见了甘衡站在那边。 所有人噤若寒蝉。 每个人在家都被他们爸妈耳提面命过,进了一班,不要惹那个叫甘衡的孩子,不然爸爸妈妈会有大麻烦,家里也不能让他们住大房子,坐头等舱和私人飞机了。 甘衡比他们都高,像高年级的孩子了,他眼睛雾蒙蒙,黑漆漆的。 “怎么不说了,继续说啊。”他轻飘飘的话语响起在他们头顶。 那天所有小孩后续如何,除了甘衡本人没人知道,反正他们没有再骚扰过程荔缘。 甘衡晚上回家,给程荔缘的儿童手表打电话。 程荔缘没接。 ----------------------- 作者有话说:[求你了][摸头][垂耳兔头]明天进入高年级,写初中那边写啦[玫瑰][橘糖] 第35章 程荔缘盯着来电,想了想,把手表小心放下,开始写作业。 她妈妈为了不让她眼睛疲倦,给她买了个几千块的灯,照在桌子上方,光线特别柔和。 他们要为三年级的课程做准备,尤其是英文和数学。 临海实验的外语教学质量,和一流国际私校持平,数学课更是甩开那些私校。 很多学生会参加国内国际数学竞赛,还有其他编程,机器人比赛之类的。 程荔缘英语不错,数学中规中矩,有一点吃力。 “缘缘想进宣平的话,数学分数还需要提高。”数学老师告诉她妈妈。 宣平是临海实验小学的对口初中部,小升初成绩进入年级前段,就有机会直升。 如果不直升宣平初中,那她转来临海实验就没有意义了,她爸爸一直反复这么告诉她。 手表屏幕亮起,甘衡锲而不舍地给她打电话。 程荔缘有点苦恼,她不想接,可是甘衡一直打过来。 “喂?”程荔缘最终还是接起,声音有点轻。 “怎么不接我电话。”甘衡的声音压在她耳膜上。 当时他帮她在手表上设置好了联系模式,“我给你打电话,你要接哦。” 程荔缘说:“好。” 甘衡笑了,说她声音软软的好像蒸好的牛奶米糕。 “我写作业,静音了。”程荔缘说,“有什么事吗。” 甘衡没有提白天的事:“班上要是有人对你态度不好,你直接跟我说,不要瞒着。” 他的语气成熟而平静,仿佛什么都知道。 程荔缘明白,他有自己的规划,不可能全天候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随时关注她和周围人的互动。 这是很正确的处理方式,为什么她心里还是有一点难过。 “岑岑哥哥。”程荔缘叫了一声。 “嗯,怎么了。”他声音很好听。 “以前余雅芹被欺负的时候,有人帮过她吗。”程荔缘的声音低了下去。 你,帮过她吗。 甘衡的声音一点没受影响:“为什么?我不知道啊。” 程荔缘怔住,以为甘衡多少会解释两句,他语气如常,仿佛不觉得这是个什么沉重的问题,重点只在她为什么问起其他人。 “你今天帮了我。”程荔缘有点混乱,费力地想表达着什么。 小青梅 第57节 甘衡噢了一声,一串轻笑像大小不同的铃铛振响,好像完全了解了她在想什么,一般他这样笑,就是觉得她很好玩,很小孩子气。 “她不是你。”他丝毫不在意的声音像一场骤雨浇在她心上。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她不应该感觉开心,却感觉到了类似开心的情绪,更多的是说不清的空虚,还有一点难过。 三四年级就这么过去了,又是一段盛夏尾声。 程荔缘到了十岁,这个时候的女孩子,就像早春抽条的树枝,越长越能见将来模样。 班上其他女生各自花枝招展着,被家里精心呵护,营养好,长得快,发型也都去预约制工作室修剪,看似随意简单,其实三百六十度怎么看都好看。 程荔缘在其中并不很显眼。 就像花园里,角落一丛阿拉伯婆婆纳,每片花瓣都像雨后积水映出的一小片蓝天。 班上其他人不再关注到她,一个重要原因是,甘衡和她不再接触。 他们默认了在学校互不相干,只有脱离学校,回到程揽英和董芳君友谊维系的环境,比如他家里,两个大人带他们去玩的地方,他们才会回到童年玩伴的关系。 他们一起打游戏,一起户外活动,两个母亲在一边深度聊天,他们奔跑追逐,玩得再疯都行。 一回到学校,他们就成了两条平行线。 程荔缘逐渐适应了这样的落差。 班上的大家长大两岁,也多了些虚伪的礼貌,知道暴露本性是露怯,不再直白抒发傲慢。 就连闫谢良,见了程荔缘,也会跟她点点头。 程荔缘习惯了这些割裂,也不关注别人。 在学校,无非自己每天该完成什么。 余雅芹依然是她的好朋友和组队搭子,有两个比较低调的女孩子时不时会和她们说话,她们人挺好,只是不会真的和程荔缘她俩成为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缘缘,你就在岑岑哥哥的书房学习就好,他今天去训练了。”董芳君说。 “好。”程荔缘乖乖回答。 她还是会去他家,只不过多半是陪妈妈看董阿姨,甘衡经常不在家了。 他们私下的接触变少了,一切归于平淡。 甘衡把大量时间和精力花在了冰球上,除了这个就是数学和编程。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天天带她消磨时间。 就算寒暑假,董芳君把程荔缘接到自己家,程荔缘一整天见不到甘衡,也是常有的事。 不过,每次他回到家,周姨那一声:“岑岑回来啦。” 还是会让程荔缘停下手头要做的事,侧耳倾听,等到甘衡上楼的声音越来越近,她又假装重新看书。 等待是数着心跳的读秒。 “怎么该玩的时候也要学,”背后声音靠近,有人俯身下来,“过来陪我。” 程荔缘做半秒建设,回头对上甘衡那张雪月一样不染尘俗的脸,他鸦羽似的的睫毛压下来,抬上去,似笑非笑看着她。 他的睫毛并不很翘,不是外国人那种太阳花眼睫,而是平直自然,略微有弧度,显得很清冷,但一点不柔弱。 程荔缘不能注视他太久,否则心里会产生很多乱七八糟的幻念。 还有,甘衡会发现的。 “又在看我,”有一次他抓包了她,和她视线交接,“专心做你自己的事。” 程荔缘脸色红得像番茄,心跳慌乱得像麻雀。可是甘衡没有在意,继续看他的书。 他不需要她目光的打搅。 程荔缘的心跳慢慢恢复,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不愿深想。 从那之后,她在他面前就保持了一种特别平淡日常的样子。 比如现在,程荔缘被他拉起来,陪他去做一些和学习无关的事。 当他生活的旁观者,默默的陪伴者,有则来之,无则离去。 第一次看到他穿戴全身冰球装备,在冰场上自如飞驰,对她的冲击是一场 缓慢的海啸。 “今天我要去接岑岑哥哥,缘缘跟我一起吧。” 程荔缘不想体验,只想在书房看书,可是董阿姨盛情难却,她还是去了。 甘衡在列队训练,教练口哨声出,一排几个学员冲了出去,完成规定的练习动作,坐在看台上的另一个教练完成打分。 甘衡是那群人里最显眼的,他动作完成太完美,丝毫不费劲,甩开其他孩子一大截,甚至包括那些比他大好几岁的孩子,就连很多路过的u16组的都停下来,观察他的动作。 一个天才即将诞生,他们知道。 他的身影映入程荔缘的两个瞳孔。 像冰海统御众灵的少年族长,像冲破云霄的初生鲲鹏。 这些事后她感觉夸张的词汇,用在那一刹那的他身上,丝毫不夸张,反而自然妥帖。 故作平静的内心,从深海卷起巨大海波,一路震荡到心岸,再也无法平息。 她专心做事的时候会忘记,闲下来就会想起。 从早上睁开眼,到晚上睡床上闭上眼,甘衡起码要在脑海里浮现好几次。 到学校一看到他的身影,她已经养成了下意识平移开视线的习惯。 他是年级里长得最高的男孩子,比同龄人模样看上去大个两岁,静动皆宜,炫目到让人心口刺刺麻麻的。 每次他路过,旁边的同学都会自动屏息凝神。 他的抽屉里,第一次出现了不知名的情书。 淡粉的散发着香气的信封,上面竟然还贴着拾来的樱花瓣,用滴胶做出了雨滴效果。 想必情书的主人,也是一个细腻的手工艺术家。 班上活泼点的同学都在围观,不敢起哄太过,有些女生明显不是很高兴,也假装轻松地看着热闹,实际上都在猜是谁送的。 甘衡拿起信封,左右翻了翻,随手放回抽屉里。 “你不看吗?”萧阙问。 “拿回家再看。”甘衡随口说。 “甘衡,你要拿回家啊?”班上暗恋他的一个漂亮女生脱口而出。 甘衡淡定说:“不然呢,别人认真写的信,不看不礼貌。” 隔着一个过道,程荔缘心跳迟缓地拖慢一拍,目光落在课本上,胸口到喉咙奇怪的酸酸胀胀。 她以为甘衡会直接把情书放到失物招领的,照他以前的性子,会这样做。 是因为那封信很用心吗。他说那是别人认真写的,他也感觉到了对方的真诚吧。 下节课,程荔缘罕见地走了半节课的神,她意识到自己也和班上其他人一样,在意起写情书的人是谁。 他打开看了信,会不会和其他人有故事展开。 在现实世界,没有谁是谁人生的主角,可甘衡选择了谁,谁就是他生活的女主角。 会是情书的主人吗。那封信实在很好看,不知道里面的文字是什么,是不是主人也一样好看温柔。 课外活动需要分大组时,甘衡身边常有优秀又漂亮的女孩子和他组队,连家长看了都忍不住拍照发朋友圈,男孩和女孩互相辉映,无关别的,有种蓬勃生长的纯洁美好。 程荔缘在其他组望着,心口再度刺刺胀胀的,呼吸到的空气好像都变少了。 她仿佛守着一个巨大的秘密,不能告诉别人。 每次在学校里,他人落在甘衡身上毫不遮掩的钦慕目光,落落大方的欣赏和赞美,她就会不由自主地在脑海里模拟对话。 你们知道吗,我去过他家,我妈妈和他妈妈是好朋友。我们从小就一起玩。 他私下脾气没有你们看到的这么好的。我还看过他房间什么样子的。他吃饭很挑食。他有时候说话很吓人。 程荔缘把这些吵人的声音全部关了起来,脸上很安静,眼睛里无声无息。 她想起了小人鱼的绘本,王子和公主并肩而立,小人鱼只能作为侍女,在公主身后替她捧起长长的头纱。 情书的主人,仿佛幻变成一个没有脸的公主形象,出现在甘衡身边。 不对。这样想很不好。程荔缘控制住了自己的想法。 甘衡那句话传出了一班,传到了别的班上。 很多人都觉得甘衡很有教养,很真诚。 “不像七班那个班草,看到情书居然撕了,还以为自己多帅。”“好讨厌啊!” 过了一周,董阿姨接她去他们家玩。 甘衡在他书房写奥数题,让她在旁边玩他的电脑。 程荔缘知道纸抽盒在抽屉里,随手拉开,一封被拆开了的浅粉情书映入眼帘,她眼皮和心脏都重重一跳。 甘衡根本没注意,继续刷题,他思考时间很短,做的很快。 程荔缘心里浮起两个本能,把信拿起来看,以及合上抽屉不看。 她的嘴却比大脑先做出了决定:“岑岑哥哥……这是什么。” 你明明知道这是什么。脑海里小小的声音责怪她。 她本来想问,你看了吗。她不能这样问。 甘衡看了过来,表情毫无波澜,“哦,忘了处理掉了。” 他注意力转了回去:“帮我扔碎纸机。” 程荔缘愣住了:“……要扔吗?” 甘衡:“扔,不然呢。” 程荔缘低头看向那封信,被拆开的纸张没有被收回去,扔在抽屉里,旁边就是抽纸。 她以为甘衡说那是别人认真写的,就会认真收好。 小青梅 第58节 “是写的不好吗。”程荔缘笨笨地问了句。 甘衡定睛看了她一眼,噗嗤笑倒在桌子上,趴在臂弯里笑了半天,受不了似的抬起头。 “小圆狗,”他的昵称像他的手按在她脑袋上揉了又揉,“你以为是在批作文啊,写得好我要打分是不是。” 程荔缘被他的笑声弄得脸颊麻麻的,心里却凉凉的,半天憋出一句:“……那也不用扔了吧。” 她内心有好几个人小人儿,没有她臆想的后续发展,一个松了口气,另一个忧郁地想,原来甘衡和七班班草差不多,只不过他会在人前给人留面子。 甘衡挑眉:“不扔我拿来干嘛?” 程荔缘:“收藏起来,当做纪念……” 甘衡脸色古怪:“这么在意,难不成这情书是你写的?” 程荔缘脸色空白一秒,惊得魂儿都掉了,摇晃着身体:“不是!怎么可能!”声音都小小破了一下音。 甘衡眨眨眼,缓缓拖长音调:“那你怎么这么着急啊,肯定是你写的吧。” 程荔缘脸红懵了,没想到怎么有效反驳:“不是,我没有。” 甘衡笑得乐不可支,眼睛都弯成月牙:“怎么这么好玩啊,逗一下就滋儿哇乱叫。” 让他想起擅自藏过期零食,被主人发现把零食扔了,急得乱咬主人裤脚,跳起来扒拉主人膝盖,却不敢真上嘴,落地不稳摔成圆面包的奶狗。 最后不得已,情书还是被程荔缘拿到了碎纸机那边。 她背对着甘衡,见他不再注意,想看一看信里写了什么,然后想起程揽英教过她,别人的隐私不要看。 程荔缘凝肃了一张小脸蛋,假如这封信是她写的,她也不会想让别人看见。 她悄悄把信装了回去,另一张草稿纸扔进碎纸机,碎纸机轰隆隆,她把信塞进了柜子里一个长久不会被人发现的缝隙。 或许信会永远藏在这里,不再有第二次被阅读的机会,久到信的主人自己都忘了它,忘了小时候忍不住倾吐的心意。 程荔缘会一直记得信没有被扔进碎纸机。 她的幻想王国里,每个物品都会说话,就像爱丽丝遇到的茶壶,门把手,花园里的花。 这么美丽的手写信,它诞生那一刻起,就有了存在的意义,销毁太可惜了。 之后,学习渐渐忙了起来,每个人都要为小升初做准备了。 “你是不是进入叛逆期,我发消息你半天都不理人的。”甘衡给她发消息。 程荔缘打字回复:“你在编程比赛,甘叔叔说最好不要打扰你。” 其实是她课外补习班作业太多,她快写不完了。 “别听他说的一个字。”甘衡直接打来电话,声音冷冷清清的,外面有些嘈杂,似乎在很大的场地上。 “你忙吗。”程荔缘只好没话找话。 “忙死了,午饭都没吃呢,你中午吃什么。” 他们聊了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对了,五年级要分班了,奥数和英语特长的会分到其他班去,你跟我去三班吧,三班数学老师教的很好。”甘衡轻描淡写说出他打来电话的目的。 程荔缘心 跳骤漏拍,毫无准备:“我没学奥数,数学很一般。” “奥数班也才二十多个人,拆到两个重点班去,剩下空位多的是,”甘衡说话还是那样,天然地不在意任何事,“我们就在一个班。” 一句话非常笃定,程荔缘习惯了这样的笃定,对她来说,这意味着安全感。 就像每天醒来,知道会吃到好吃的早餐,会去学校上学一样。 “……那余雅芹可以跟我一起去吗。”程荔缘小声说。 “分班了你可以交新朋友,以前一班那些人,烦不到你了。”甘衡说。 临海实验也有很多中产,都在其他班上,之前是他想让程荔缘和他一个班,说服了董芳君。 从二年级到四年级,虽然没人敢孤立她,程荔缘跟谁说话,他们都会搭理几句,但程荔缘也只有余雅芹一个真正的朋友,在课外活动上认识了新的小伙伴,不在一个班上,感情淡化也就是几天。 假如她去普通班,就会有很多真正的朋友。 程荔缘在那边沉默着。 “余雅芹英语不是很好吗,分班考试也会看单科成绩的。”甘衡说。 “……好。”程荔缘似乎接受了这个回答。她对余雅芹的成绩倒是有信心。 “暑假我妈打算带我们出国玩一趟,开不开心。”甘衡突然扔给她一个消息,砸得她晕头转向的。 “去哪里玩呀!”她声音小小的雀跃着,甘衡唇角上扬。 “瑞士。” “你要带缘缘一起去玩?”甘霸原正在扣袖子,闻言看向董芳君。 “怎么啦。”董芳君说。 “你是去给甘衡看学校的,不是真的去旅游。”甘霸原平静提醒。 “看完可以旅游半个月啊,”董芳君没有在意,“小英不好请假,我只能带周姨一起了。” 甘霸原看出了她在想什么。 “那是国际寄宿学校里最好的一所,去那里才不是浪费资质。” “孩子这么小出去,我不放心。”董芳君把话摊开。 “你可以陪读。” “……这件事不是商量过了吗。”董芳君深吸口气,她不会放弃她在临海大学的工作。 “我朋友孩子一出生就放在那边的,都会好几门语言了,”甘霸原淡淡地说,“如果你不想他初中出去,他高中必须要进国际高中。” “还是要看他自己的意思,岑岑自己很有想法。”董芳君也很冷静,甘衡对自己规划很清楚,其他人左右不了。 甘霸原扣好了扣子,漫不经心说:“他可以按照自己想法选,每一个选择背后都有代价,希望你让他明白。” 董芳君微微愣了愣,看着丈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程荔缘知道自己暑假要和董芳君一起出去,就跟只忙忙碌碌的小蜜蜂一样,反复收拾她的小行李,程揽英专门给她买了个可爱的登机箱。 “带衣服就可以了,别的我都有,防晒喷雾都不用带,”董芳君说,“凑不齐的在当地买就行。” 程荔缘感觉天气特别晴朗,分班表下来了,她和余雅芹都在三班,甘衡也在三班。 可以和那些跟她不是一个世界的同学说拜拜,好好享受五六年级了。 期末考结束后,余雅芹来程荔缘家里玩,她们都去过对方家里好几次了。 余雅芹家里住的老小区,房子却很大,并不像外面那么旧,反而很大气,一看就很适合居住,她妈妈是个很会居家的职业女性。 程荔缘亲自切了冰西瓜,端去房间,和小姐妹一起分享。 余雅芹脸上浮起红晕,悄悄说:“缘缘,我们来交换日记吧!” 程荔缘:“交换日记?” 余雅芹解释了一番,最近流行一个画风很像宫崎骏的动漫,女主角每天在日记本上记录发生了什么,写下内心的秘密,和另一个神秘的人每隔几天交换日记阅读,发生了很奇妙的事。 余雅芹:“我们不是都会写手账吗,我没给别人看过,你想看我的吗,我可以不看你的,如果你不想的话。” 她很体贴地加了最后一句 交换日记,其实就是交换秘密。 程荔缘:“可以是可以,为什么要忽然交换手账呀?” 余雅芹红着脸:“跟你说个秘密,你不要告诉别人哦。” 程荔缘守口如瓶:“我发誓。” 余雅芹:“我最近喜欢上隔壁班的一个男生,都写在日记里面了,你帮我参谋参谋吧。” 程荔缘恍然大悟,点点头笑眯眯说:“好呀。”两个人咯咯咯笑作一团。 余雅芹从书包里拿出了她心爱的手账本,程荔缘也拿出了自己的。 余雅芹读了一会儿程荔缘的日记,笑出了声:“缘缘你好可爱,写的像小孩子。” “你才十岁,你也是小孩子。” “不,感觉我都沧桑了,看到一年级的小朋友就像奶奶看孙子孙女……” “真的,他们还会叫我们姐姐。” 说笑一轮过去,两个人都不知不觉安静了。 她小心翻开余雅芹的手账日记,屏住呼吸,感觉翻开了很珍贵的东西。 好朋友很用心,就算有不认识的字,也全部查过,用清秀统一的笔迹写了出来。 “暗恋一个人,并不是一瞬间,也是一瞬间,意识到喜欢上他,是我发现他脖子上有一颗痣的时候,那之前我们……” “你看到他脖子上有痣,为什么就感觉到自己喜欢上他了?”程荔缘读完轻声问。 “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没有。”程荔缘摇摇头,她脑海里模模糊糊出现个人影,马上被她掐掉。 她现在已经长大了,能区分儿童时代的幻想,和现实的真实人际。 “那等你有了,你就知道了。”余雅芹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 “他喜欢你吗。” 余雅芹:“我觉得有,他也看过我好几次……” “你们谁会表白吗?”程荔缘期待地问。 “不知道初中会不会在一个学校,所以可能谁都不会吧!”余雅芹叹了口气,却并没有被冲淡暗恋一个人的喜悦。 七月初,程荔缘拖着小登机箱,和甘衡一起,走出了他们家宅邸,董芳君和周姨跟在后面。 因为要送他们去机场,司机刘叔今天换了台商旅型房车,里面很高很宽敞,还很通风,坐进去跟坐在小客厅里一样。 “怎么比我还兴奋。”甘衡打了个呵欠,伸手拽了下程荔缘的遮阳帽,把她把带歪的帽子摆正,“小圆狗。” 她转过身看向他,想反对他的称呼,一阵大风吹来,小草帽一下子飘了起来,像遁空的ufo。 小青梅 第59节 程荔缘瞪大眼睛,那是她妈妈给她买的,很贵。 一条手臂伸出去,毫无险情地抓住了草帽,扣回到她脑袋上,顺手揉了揉。 “现在去办宠物托运还来得及吗,”他俯身带笑,近乎是气声在对她说,周姨在帮董芳君清点行李箱,几个大人都没注意到他们,“你瞪大眼睛的样子,跟还没断奶的小狗一模一样。” 程荔缘震惊地望着他,忘了要不要生气,甘衡第一次对她这么说话。 “嗯,你就是小狗勾。”说完他直起身体,一脸轻松地接过她的登机箱,拿去了刘叔那边,让他一起放后面。 她无法形容脑海里,心口上,一瞬间涌起的感觉。 她也没想过,接下去的这趟旅行,会是一切的开始。 ----------------------- 作者有话说:[彩虹屁][奶茶][加一]今天我六点就更了,啦啦啦啦啦啦啦[加一][加一][加一][饭饭][元宝]肥肥的一章~ 第36章 程荔缘到了机场才知道,什么宠物托运的恶劣玩笑,都是他故意的。 程荔缘第一次坐私人飞机。 看甘衡打冰球都不算稀奇了,上次看甘衡在马场学马术,打马球,听到旁人谈论甘衡那匹几百万美金,程荔缘脑袋瓜对这个数字没有概念,回去问了问她妈妈。 “金钱只是一个数字,你就单纯把董阿姨当妈妈的好朋友,平常心就好。”程揽英对女儿说,她也总是这么告诉程荔缘的。 程荔缘一直默念平常心,她也不知道一直坐经济舱的成年人头一回坐私人飞机尚且会紧张,担心自己出糗,何况她一个小孩子。 “你紧张什么。”甘衡转过来低头对着她耳朵说。 程荔缘不理他。 “又要讨厌岑岑哥哥了,那不牵着你了。”甘衡说完要松开她的手。 程荔缘连忙抓稳他的手:“我没有。” 甘衡唇角翘起,牵着她进入客舱。 机舱简洁而豪奢,就像一幢长方形的窄窄的房子,很大,是甘家名下财团的。 等飞机降落在日内瓦,程荔缘也没精神倒时差了,困倦得睁不开眼,耳边只能听到轻声说话声,跟白噪音似的,更催眠了。 保镖背着她,把她送到了专车上,程荔缘陷入座椅时,感觉到自己脸被掐了又掐,想抗议,实在太困,闷闷地哼唧两声,引起某人轻笑。 那手指温凉修长,是男孩子的手。 第二天醒来,程荔缘发现自己睡在酒店,周姨看她醒了,过来带她洗漱。 专车送他们到了主校区。 甘家让苏黎世分部的一个助理过来给董芳君他们当翻译,招生办也配备了翻译人员。 甘衡穿着很夏天的polo衫和短裤,优哉游哉跟在董芳君旁边,手上牵着程荔缘,那些穿正装的专项接待组人员都以为是甘衡的妹妹,一脸慈爱地看着她。 程荔缘有一点紧张,安安静静的,穿了一条亚麻色无袖连衣裙,看着和甘衡像兄妹装。 董芳君为她准备了好几件天然质感的衣服,夏天穿的三双鞋子,两双旅游穿,一双正规场合穿。 飞机上,程荔缘头发睡乱了,董芳君找出梳子,亲自给她梳头。 “妈你干脆把缘缘弄到我们家户口来算了。”甘衡头也不抬地说。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董芳君看着程荔缘,喜欢的不行,跟看自己亲女儿似的。 随着甘衡长大,周围似有若无来打听她家儿子的,奉承讨好她的人很多,他们抱着什么心思,董芳君心知肚明。 甘衡以后的婚姻大事不是她一个人能决定的,她丈夫自有打算。 但她不能接受甘家安排她的孩子和那个女人家里沾上半点关系。 董芳君轻吸一口气,屏蔽了思绪,光是想到那个女人,她就觉得呼吸的空气都受到了污染。 她不想让甘衡来这里读书的原因还有别的,她只是来走个过场。 目光落在程荔缘纯挚的脸蛋上,董芳君不禁微笑了下。 缘缘是她至交好友的女儿,她早就和娘家断绝了关系,缘缘比她亲侄女还亲。 招生办最高负责人和董芳君聊了半天,全方位展示了学校对甘衡的适配性。 “甘夫人,您的家族有好几位重要成员和旁系成员,都是我们学校的杰出校友。” 他们录取条件苛刻,很多来自富裕家庭的申请者会莫名其妙被拒,这条规则对甘家不存在。 负责人邀请说要不要体验下夏校主题营,甘衡拒绝了。那些活动他都在国内国外玩够了,航海驾驶也学过,没什么新鲜感。 他们参观了主校区,程荔缘看着那些城堡一样的建筑,风景如画的绿野碧茵,还有水上活动场所,什么帆船和立式划桨,还有游艇,都是她没有体验过的。 甘衡不是什么活动都带她一起,他也有自己的社交圈子,她可以在他家玩,但甘衡大多数时间是和他那些圈子里的同伴,比如萧阙他们在一起的。 射击射箭,攀岩,骑马,冲浪,高尔夫,随便什么,对他和萧阙来说,就跟其他普通孩子放学打乒乓球一样随意。 程荔缘牵着周姨的手,前方甘衡衣服被风吹得下摆鼓帆,她看着他背影,感觉离他很远很远。 甘衡和负责人聊完,转身往程荔缘这边走,看她有些蔫搭搭的,说:“你想现在回去休息不,还是看完礼堂再回去休息?” 程荔缘其实很喜欢参观这里的校园,她说:“看完礼堂吧。” 礼堂外面是白色,像乌龟壳一样,里面有个黑盒剧场,负责人还问甘衡对戏剧表演艺术有没有兴趣,大概是觉得他外形和仪态出众。 程荔缘的兴致并没有持续太久,她望向外面,灰褐色屋顶乳黄墙面的建筑,又高又瘦的成排的树,附近有几方球场,远方是海蓝湖泊,可以看见连绵的山脉,隐约的雪峰。 甘衡见程荔缘一路安静,都没说两句话,带她去休息了一会儿:“你喜不喜欢这里。” 程荔缘觉得有点别扭:“你喜不喜欢更重要。” 甘衡笑了下:“是不是不舍得岑岑哥哥出国读书。” 程荔缘吓了一小跳,往周围看看,见周姨她们都不在,才压低声音:“你来这里上学,到大学毕业,都会一直在国外吗,我妈妈是这么说的。” 她越参观,越意识到甘衡来这里念书意味着什么。 甘衡故作无辜地眨眼:“你如果不想我来这里,我就不来啊。” 程荔缘噎住了,本来想说我没有不想你来,话出口变成了:“怎么可能。” 甘衡脸色淡定得像外面的天空:“真的。” 程荔缘心跳拖慢一拍,不确定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甘衡身体前倾,脸上没有笑,声音很轻很清晰:“你说不想我出国,我就不出国。” 程荔缘心跳骤然变快,她受到了强烈的本能感召,又仿佛是被甘衡干净清冽的目光迷惑,慢慢地说:“我……” “衡衡。”一个成熟和煦,十分惊喜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他们。 程荔缘转身,看到一个穿夏季连衣裙的女士,美貌几乎不输给董芳君。 区别是董芳君像瓷白带浅绿的建兰,她更像一支暗红玫瑰。 甘衡眉头轻轻皱了下,保持了基本的礼貌:“表姑?” 那女士走了过来,目光落在程荔缘脸上,笑容未变:“这是?” 甘衡:“缘缘,这是我表姑,你喊阿姨就行,这是缘缘,我妹妹。” “阿姨好。”程荔缘打了声招呼。 康屏挑眉,慢慢点了点头:“……你妈妈那边的妹妹吗?” 甘衡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您坐吧,您怎么在这儿?” 康屏拉开椅子坐了下来,身上高级定制香水的淡香扑进程荔缘鼻子,她不是很舒服,不过这是除了董芳君之外,她第二次看见这么优雅有女人味的成熟女性。 “你继纯表姐在这儿的少年部读书,你妈妈没告诉你吗,”康屏露出笑容,“你来的话,中学就能和她一起了。” 甘衡脸上维持着礼貌,点点头:“嗯。” 康屏:“她现在在参加夏令营呢,不如今天晚上我接她出来,大家一起聚一聚,她也好久没看到你了,见到你肯定会很开心。” 程荔缘听不太懂他们的对话,她从来没见过甘衡父亲那边的亲戚,有一点疑惑,还有一点好奇。 总校管理层陪同董芳君出来了,她一出来就看到了康屏。 她瞳孔微缩,喉咙一堵,跟管理层说了两句,管理层点点头,给他们留出单独空间。 董芳君又低声吩咐了周姨和助理两句,走了过去,她面色略微清冷。 该来的总会来,对方恰巧出现在这里,不是什么巧合。 周姨和助理上前,带甘衡和程荔缘去专区用餐了。 贵宾休息室的人送来了茶,还都是极讲究的中国茶叶,盛在收藏级别的茶具中。 董芳君坐在了原先甘衡的座位上,“康屏姐,真巧啊。” 她比康屏小个六七岁,康屏即使保养出众,还是看得出些许微妙区别。 康屏:“怎么把孩子们带走了?还想大家一起吃个午饭。” 董芳君微笑歉然:“事情太多,回国再和四哥一起约您。”甘霸原在甘家这一代排行老四。 康屏:“上次见到衡衡还是前年聚会吧,长这么高了,一点不像十岁半,模样比他爸爸年轻时 出挑,弟妹真是把他养的很好。” 董芳君:“康屏姐过奖了。” 现在时过境迁,双方不会再有任何情绪,董芳君却依然没有改口,不会按家里人称呼她。 康屏笑容明媚:“怎么样,他们学校还合你心意?” 董芳君:“学校很好。” 康屏:“不知道老四告诉过你没,小纯就在这儿读书,让他们两个孩子今天见一面吧。” 董芳君丝毫不惧落她面子:“行程上没有这个安排,回国再说吧。” 康屏露出诧异神色:“这话怎么说的,弟妹,意气行事可不行啊。” 董芳君淡然:“不明白您的意思。” 小青梅 第60节 康屏舒缓地说:“咱们这样的家庭,孩子总要早点融入圈子,继纯认识了好几个朋友,让他们一起玩一玩,我相信衡衡会很喜欢新朋友的。” 董芳君:“衡衡有自己的朋友圈子。” 康屏放下茶杯:“弟妹这话就有失偏颇了。” 董芳君:“请康屏姐赐教?” 两个女人的锋芒终于显出。 康屏从容道:“甘家做银行生意,少不了和他们校友圈打交道,都是知根知底的世家,他们表姐弟一起和人家孩子交往,互相也有个照应,将来衡衡回到国内,也更如鱼得水,何况。” 她停顿了一下,颔首微笑:“这也是甘家长辈们的意思,不是吗。” 董芳君:“衡衡是我的孩子,我自有考量。” 康屏见她听到甘家长辈名号,眼皮都不抬一下,微叹口气:“或许弟妹出身和我们不一样,甘家规矩正,弟妹实在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 董芳君:“多谢康屏姐体谅。” 见她完全不接招,只安之若素,康屏的微笑终于淡退了几分。 “弟妹,未来甘家的继承人,一定是出在甘家的几个孩子里面,他们将来和谁结婚,都要甘家长辈过目点头的。” 董芳君目光闪烁,唇角反而有了笑意:“您说的对,当初父亲见了我,就很满意。” 康屏:“现在不一样了,有些事,不是你能决定的,你该明白自己的身份。” 董芳君:“您也一样。” 康屏深吸口气,董芳君不愧是当年高考七百多分的状元,口齿伶俐,几个字还回来,就戳到了她肺管子。 康屏没了笑意,恢复成她真正面对董芳君的样子:“那小姑娘是谁?你那边的亲戚?和衡衡有血缘关系吗。” 甘衡明显和那个女孩子感情很好,不是一般的好,从眼神就看得出来。 她小时候也经历过,她想起了往事。 董芳君:“这就和您无关了。” 康屏眼底流露出一些深意:“看的出来,你信那一套,什么感情总是从小培养的才最珍贵,不过,你有问老四的意思吗,他也赞成你的主意?” ----------------------- 作者有话说:[元宝][饭饭][加一]今天提前更新,窝争取把更新时间调回到早上九点,[垂耳兔头][橙心][比心] 第37章 董芳君望着康屏。 康屏捕捉到了她眼底的微澜,笑了笑:“小纯是我和叶家那位的女儿,叶家那位离世了,叶家地位也还在,袁正成又是她的继父。” 董芳君:“所以呢。” 康屏放慢语速:“所以,你中不中意谁不重要,何况叶家那位的妹妹,你不会不知道她和你丈夫的渊源吧。” 董芳君被说到了心防最薄弱处,沉默了几秒,康屏以为自己占了上风,勾起嘴角。 “康屏姐,我要是你,就不会这么说话,”董芳君淡淡开口,“两位都已往生,逝者为大,还是尊重的好。” 康继纯血朝脸上涌去,她这个年纪和阅历,即使羞恼,也看不出来。 “我的错,谁让老四一向对小纯青睐有加,小纯和那位有亲缘关系,真正的亲侄女,”她叹息一声,“你们夫妻俩慢慢商量……哦,对了。” 康屏缓缓打量了董芳君两眼:“老四是个长情的人,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气质和身形和那位有三分相似来着,声音更像。” 她刺出最有把握的一刀,以为董芳君多少会失色,董芳君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这么多年过去了,对叶家那位女士念念不忘的,是康屏姐您呢,希望我也能像您一样,有幸瞻仰过风采。” 康屏笑容刹那凝固,她想显得洒脱,却无法做到,那人名字对她来说是心头一根刺。 提醒着她永远比不上那人,哪怕是那人的灵位,也能高于她的头顶。 “失陪了,祝您今天愉快。”她们在法语区,董芳君又是当初杭山出了名的才女,说法语不奇怪,偏偏她用的是左岸口音,和那位一模一样的语调。 康屏全身血液仿佛逆流,射出的暗箭,回旋反攻,正中她自己眉心。 再回过神,董芳君的身影已经远去了。 康屏坐了很久,自顾自地笑了:“你拒绝的东西,会构成你的地狱,你不想要什么,我就偏要送你什么。” 程荔缘和甘衡吃饭吃到一半,董芳君才来。 董阿姨温柔地摸摸程荔缘,问她吃不吃得惯这里的东西。 “还可以。”程荔缘点点头,她不挑食。 “你看妹妹,一点都不挑食。”董芳君看甘衡盘子里只动了几口。 程荔缘看着董芳君,她脸色平和,看着他们时是笑着的,她一直很喜欢小孩子。 程荔缘觉得董阿姨眉眼有些疲倦。 如果刚刚那个阿姨是甘衡的亲戚,在异国遇到自家人,聊天不是应该很愉快吗。 程荔缘没多问,刚刚那个看起来很不好惹的阿姨目光落在她脸上,让她脸上刺刺的。 接下去几天,他们去看了冬季校区,住进了一个乳白色皇宫似的酒店。 尽管甘衡之前手把手教过她,程荔缘的西餐礼仪还不算十分到位,手肘依然会不自觉放桌上,她也不像甘衡,经常去吃什么米其林,别人看她一个可爱的小姑娘,都没有苛责,主厨还专门送了她一份甜品。 从他们的房间望出去,浅绿草甸大片大片向上倾斜,坡度占满视野,深绿树林一片一片点缀其间,壮丽的阿尔卑斯山脉一览无余,金色阳光油画一样大片涂抹,树木拖出梦幻般的阴影。 接着,他们继续在瑞士境内游玩,去了乡间,程荔缘喜欢看那些农舍,听淙淙的流水,还有身后传来的哒哒马蹄声。 他们去了一个特别大特别美,像海一样的湖泊,酒店就在湖边,和之前比是另一种风格。 天不亮她就被叫醒了,董芳君带他们去湖边最佳观景位,看日出,享用早餐。 唯一烦恼是,暑假作业没写。 尤其是数学作业。程荔缘被负罪感折磨着。 其实她带了的,每天好玩的太多,根本没心思写。 董芳君和程揽英视频:“缘缘可乖了,还记得要写暑假作业呢。” 程荔缘在一旁听得特别心虚,眼睛一瞟,和坐着玩ipad的甘衡对上了视线,甘衡唇角翘起,轻轻递来一眼,像完全把她看穿了。 不管做什么,她身边总有甘衡在,一旦他不在她余光里,只要她转身,他就在视野之内。 程荔缘频频扭头,甘衡不疾不徐跟在她身后,不是侧后方,是正后方,双手插在兜里,今天山道上下了场雾滴雨,没有淋湿的感觉,空气格外新鲜湿润。 “你干嘛老是跟在我后面?”程荔缘不解地问,她不喜欢这样。 “来比赛跑步,你赢的话,暑假作业我全借你 抄。”甘衡微微俯下身,对她耳朵轻声说。 程荔缘惊讶:“你写完了?” “嗯哼。”甘衡绕到旁边,加快脚步越过她,“开始。” 程荔缘慌不迭追了上去,使出了跑五十米的劲儿,跑到一半才想起甘衡没说终点啊。 结果,她累得呼吸都疼,全身哪哪都疼,还是没追上甘衡,跑不动了,直接坐了下来。 甘衡一点喘气迹象都没有,走了回来,弯腰扶着膝盖看她:“生气啦。” 程荔缘抬起眼睛瞪了他一眼,甘衡笑弯了眼睛。 他不会告诉程荔缘自己的隐秘心理,他喜欢看她跑起来,追在他后面。 程荔缘偏偏还不能跟董芳君告状,抄作业是坏孩子才做的事,太不符合她的形象了。 她苦闷不已地垂下脑袋,胸口一起一伏,说不清是累的还是气的,打定主意不理甘衡,也不朝他看了。 甘衡在她旁边坐下,不在意裤子被弄脏,双臂交叠放膝盖上,侧过脸望着她:“逗你的,作业肯定借你抄。” 程荔缘不理他。 甘衡柔声说:“真的,说谎的话,我学小狗叫。” 程荔缘迟疑了下:“那你现在学。” 甘衡忍不住想笑,把头侧到一边去,藏起笑意,程荔缘被他骗久了,防备心都上来了。 “好啊,”他在这方面从来不纠结,非常大方地运了一口气,“汪汪汪,唔喔唔喔!汪汪!” 程荔缘震惊地看着他,脸上好像被雷劈了一样,天都塌了。 甘衡学狗叫非常逼真,不现场看着,真会以为是哪只幼犬在叫。 后面刚好有本地人牵着一只黑棕白的未成年伯恩山路过,那只伯恩山跑向甘衡,非常好奇地想要扒拉他,好像他身上藏了只奶狗。 程荔缘:“哈哈哈哈!”她无比自然地笑了起来。 正值夏季,水上运动特别多,这边湖泊也多,董芳君觉得不让他们玩水太可惜,请了个教练团队带他们两个孩子体验一下。 程荔缘紧张泡在水里,两只脚后跟放在浮起的板上,手里拉着牵引绳。 甘衡就在她左边,他腿长的很,就算这个姿势也很运动员,不像她好像一只小青蛙。 “哈哈哈哈,你好像一只小青蛙。”他笑的转过去闭上眼,把程荔缘想的说出来了。 “不准笑。”程荔缘板着脸,她怕自己也被逗笑,会没力气。 水上运动俱乐部的造浪艇相当高大上,能造出更适合双人冲浪的尾波。 教练确认程荔缘记住基本动作后,就带他们玩一次双人尾波。 甘衡不需要学,他纯粹是来陪程荔缘的。 造浪艇发动后,程荔缘在教练一句一句的指导下,从水中起板,教练细心指点她调整重心,保持平衡,不要靠拉绳,而是靠调整板子重心。 “非常棒。”教练不断夸奖程荔缘,对初次玩的小孩子,能站在板子上不掉下去就非常好了。 程荔缘眼睛看着教练手势,逐渐放松下来,看到另一个教练看着甘衡,惊讶地说了句什么。 她目光稍转,看到甘衡站在板子上,早就松了牵引绳,平稳顺浪而行,换重心的动作不易觉察,感觉人和板子合二为一,怎么都不会掉下去。 感觉是水波偏爱他,特意托着他一样。 小青梅 第61节 他注意到程荔缘视线,朝她笑了下,降低重心,风吹得他额前碎发全部向后,露出了光洁的额头,眉眼愈发鲜明。 程荔缘张开嘴巴,不敢置信地看着甘衡,和甘衡比起来,她就像只被绳子拽着的小鸭子。 教练笑着对甘衡说了几句什么,程荔缘没听懂专业名词,能听懂教练是在问甘衡可不可以做些进阶动作。 甘衡于是做了转体和跳跃,非常丝滑,还能继续在波浪上平衡滑行,随心所欲就能滑上浪壁,波峰上待一会儿又滑下来。 教练们都被他给震惊到了,有人全程录了视频,不断惊呼赞美。一听就跟对她的鼓励式夸奖不一样。 能在板子上待这么久的不是没有,还伴随着各种技巧性动作,就很难很难了。 在体力不耗尽的前提下,他能一直这么滑下去。 教练对程荔缘喊:“亲爱的,你也想试试离开绳子吗?” 她很亲和,全身晒出小麦肤色,肌肉结实,程荔缘就是被她教会的,对她很信任,加上小孩子不好意思拒绝,就点了点头。 教练:“好,听我指示,我说松开就松开。” 程荔缘松开牵引绳之后,努力在板子上待了二十五秒,然后掉了下去。 她穿的是水上运动专用救生衣,贴合身体,不会有溺水风险。 程荔缘没有想到的是,本来可以继续踩着浪玩的甘衡,看到她落水后,直接从板子上自然滑落,整个人下了水,朝她游了过来,两三下就抓住了她的手臂。 他为什么要过来拉住她,而不是留她一个人落在后方,程荔缘不明白。 阳光炫目到刺眼,水珠模糊了视野,他笑得露出犬牙,平时的矜贵傲气全都释放掉了,光线射进他眼睛,黑眼睛变为纯琥珀。 程荔缘视野中只剩下他的笑容和眼睛。 边缘一圈黑线,中间最浅,隐透出橘金,流动于眼底,沉淀着阳光的温暖,再往深处看就会触到冰凉的底色,像清冷的闪锌矿。 他笑的没有伪装,也不设防,笑声像夏日的波子汽水,她不由相信,这一瞬间他心里没有半分阴霾,所有棱角和烦恼都在这一笑中化为乌有,快乐纯粹坦荡。 程荔缘听到很重的瀑布轰鸣,反应过来是自己的心跳,和耳膜中血管流动。 甘衡离她太近了,虹膜底纹也能看清,皮肤都没有毛孔,眼尾斜上方,有一颗很小很浅的痣,这个距离才看得清。 另一边眼睛下方,靠近脸颊也有一颗,更浅淡。好像凝望夜空,不期然发现星星。 她以前和甘衡靠近,不是没注意过他脸上有很浅的小痣。 没有像今天感觉如此鲜明。 好像下一秒身体就要沉入水中,化作环绕他们的半透明水波。 “是不是吓蒙了?”甘衡大声对她说,笑容退了几分,关心地问她。他不知道她的心情在化学反应。 程荔缘想起了余雅芹手账上的笔迹。 意识到喜欢上他,是发现他脖子上有痣。就是这样一件小事。 程荔缘喉咙发紧,眼眶发热,感到一种稀缺且极致的存在,越甜越带涩,越珍视越失控,仿佛下一世故友重逢,未来得及欢喜,就感应到别离。 越想要用力紧握,指间沙就越所剩无几。 一颗心揪着发疼,她整个人于天地间迷茫,离他很近很近,也那么遥远。 近到他嘴唇可以擦过她的手臂,远到心跳再激烈他也听不到。 “怎么了,”甘衡过来揽住她,在她耳边像大哥哥一样温柔地哄着,“没想到你这么怕水啊,不笑你了,别怕,我在这呢,他们马上过来捞我们了,胆子真小,小圆狗……” 她只能狼狈装作是害怕落水,任凭他指腹温暖刮过她脸颊水迹。 暑假归来,程荔缘正式升入了五年级。 “你还好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余雅芹问她,她们来到了三班,余雅芹特别高兴,这里的小伙伴家境和她差不多,大家都很好相处,和之前的班完全不同。 更重要的是她喜欢的人就在四班,过道对面,每次课间出来就能看见。 程荔缘不像她一样兴奋,有点心事重重。 余雅芹担心她是感冒了又不跟老师说,强撑着不想请假。 “我没事。”程荔缘安慰她半天,余雅芹才放心了。 “你暑假去哪里玩啦。”余雅芹问。 程荔缘没有跟其他人说她去瑞士了。 解释起来会暴露出很多问题,比如和谁一起去的,去玩了多久,玩的是什么项目。住的那些酒店,吃的玩的,通行接待,都不是她家的人脉和物质条件能提供的。 从瑞 士回来,下了飞机,从机场乘上专车,先回甘衡家,再回她自己家。 就像彻底回归了现实。 午夜钟声归零,南瓜马车和舞会都成了从未做过的梦。 “去山里面玩了。”程荔缘只好说了个大概,不想对好朋友撒谎。 余雅芹也没深究,以为说的是去山里避暑了,临海市周围省份有不少名川大山。 “甘衡在踢球,走走走,我们快去看!”女生欢声笑语的,结伴跑去了操场。 一个暑假过去,所有人都成了五年级,稚气褪去,小少年面貌显露。 他们班很多人发育都很快,个子也高,有些甚至会被认为是初中生。 大家不再有小孩子的羞涩矜持,变得大胆,也在这个年纪突然开窍,每个人都有了喜欢的人,看到对方心情会变得很好,人群中会多看两眼。 甘衡成了临海实验小学的明星。很多家长都知道他的名字。 他进了冰暴俱乐部,本来该分在u12组,因为体型和身高,直接去了u14组,连u16组很多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他的运动天赋是通杀型的,其他体育运动也是一上手就擅长。 暗恋明恋他的都很多,每次打球时,周围就忽然长满了围观他的人。 有些大胆的女生,会递水给他,程荔缘第一次看见时,瞳孔缩了缩,别过去不愿意再看。 这样很阴暗很小气,不知道为什么控制不住。 程荔缘不知所措,感觉自己在变成另外一个人,她不喜欢这样。 “甘衡没有接她们的水诶。”余雅芹在旁边小声说,她喜欢的人也在跟甘衡他们一起打球,所以她拉着程荔缘过来看了。 程荔缘望过去,甘衡很礼貌地拒绝了她们的水,去拿自己的运动水壶喝了,他的水壶上了锁,防止有心人下东西。 余雅芹拉着程荔缘过去,把刚买的冰矿泉水,递给了喜欢的人,对方笑着接过,有一点不好意思,问余雅芹太阳底下晒不晒,让她去阴凉地休息,双方都傻笑着。 程荔缘忍不住微笑,光是看着他们都开心。 余雅芹见程荔缘笑了,终于松了口气,她有一丁点看出来,好朋友喜欢的人是谁,好朋友不说破,她绝对不会去提。 她也经历过酸涩的单恋阶段,那种感觉她深深地了解。 何况好朋友喜欢上的人太耀眼,太不可企及了。 “甘衡?他没有喜欢的人啊,”萧阙作为甘衡的朋友,每天都要被问一百遍甘衡有没有喜欢的人,有没有女朋友,“也没有女朋友。” “你怎么知道?”问的女生们不相信,喜欢甘衡的漂亮女生多的像满天星一样,里面还有特别优秀的,男生再帅,还不是都装矜持,说不定早就悄悄谈上了。 萧阙耐心地说:“因为我问过他,他自己跟我说的,没有喜欢的人。” 程荔缘坐在他们后面两排的位置,怔怔地看着听着。 甘衡没有喜欢的人,她应该感觉到松一口气,心口却酸软的撑不出一口顺畅的呼吸。 不是没有产生过期待,每次脑海里都浮现出一句话。他可能喜欢的是我。 渴望让她希望。 隐秘地确认了希望落空,程荔缘深吸口气,安慰自己,既然他还没有喜欢的人,那就还有机会,他的喜欢还在那里,没有别人摘得。 另一个小小的声音浮现出来。 还不够吗,一起度过了夏天,你觉得心照不宣的秘密夏天,他没有感觉到,对他来说,那只是一个正常的暑假而已。 你没有被他看见,一开始不喜欢,以后也不会喜欢。 周五,程荔缘照样来和余雅芹交换手账,到了高年级,学习压力骤然加重,交换日记反而成了她们之间乐此不疲的日常。 这次她们是在余雅芹家里,余雅芹的妈妈特意为她们端来自己烘焙的饼干、手作蛋糕和奶茶。 “谢谢阿姨!”程荔缘很乖,她还带了程揽英准备的伴手礼,说妈妈让她一定要带到,余雅芹妈妈只好收了,让她下次不许带了,人来玩就行。 余雅芹妈妈留两个孩子在卧室玩,自己去忙别的了。 “读书会不会很辛苦?”程荔缘假装采访好友。 “说辛苦就觉得谈不上,因为我觉得读书是我的本分。”余雅芹老家是广府的,用香港小学生口吻说。 两个人倒在地毯上,笑的腮帮子都酸了,程荔缘忽然想到了什么,笑容淡了下去。 余雅芹有点担心,最近程荔缘一直这样,尤其特别开心快乐的时候。 “缘缘,你有什么不开心的,可以跟我说。”余雅芹不带评判,专注地关心着她,眼睛里是很真诚的担心。 她们在余雅芹的房间里,新老物件很多,温馨整洁,充满了时光温度。 程荔缘脑子里一根紧绷的弦骤然松开,心岸决堤。 “我有喜欢的人了。” 说出口刹那,心口有很沉重的东西被卸下,浑身骤然轻盈。 “我猜猜,是甘衡吧。”余雅芹笑眯眯,眼里是全然的肯定和安慰。 程荔缘终于什么都告诉了余雅芹,不需要伪装的感觉,才是她想要的。 好朋友自然是消化了大半天,脸上表情变化非常丰富。 “不用道歉啊,”余雅芹听到她道歉,连忙阻止,“我是你的话,一开始也不会说的。” 程荔缘:“嗯,我说出来就好了,别的没关系,我知道他不可能喜欢我。” 余雅芹眨眨眼:“我觉得有可能哦。” 她之前以为程荔缘和甘衡不认识,甘衡为人很傲气,这场暗恋多半无疾而终。 程荔缘声音都变轻了:“不用这样安慰我的,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余雅芹一脸认真:“我真的觉得有可能,听你说了这么多,我发现一件事,他唯一的青梅竹马,就是你啊!” 小青梅 第62节 程荔缘呆了呆,余雅芹鼓励道:“默默等待,还是主动向前,你不去试一试,又怎么知道结果呢?” 程荔缘失去了反应,心口有个小小的声音又开始提醒她。 你在他心里,和其他所有人一样,都没进入喜欢的范畴。 不要让现在的关系也不能继续。 这个声音,被另一个坚定的声音反驳。 那样的话,你就会看着他和将来他喜欢的人在一起,而你连尝试都没有试过。 程荔缘的心好像学校窗台上养的薄荷,欣欣向阳地舒展开。 “就算被拒绝,也无所谓,错过才是最可惜的。”余雅芹仿佛和她频率共鸣了。 甘家书房。 甘霸原望着妻子:“你不想让甘衡出去读书?” 董芳君坐在对面,从容解释:“他的天赋这么高,俱乐部一位是国奥队出来的老教练,另一位顾问也曾经是nhl的外籍教练,量身订了长期训练计划,你说的那所国际学校,硬件设施是好,冰球跟临海这边完全没法比。” 甘霸原:“没有的话,就换个有的地方,国外不是没有冰球强项的学校,总能找到。” 董芳君有条有理:“你不都说了,这个学校能提供最好的学习环境吗,其他国外学校班课又没那么好,还不如就在临海,临海教育水平是世界级的,看一中那些校友是谁就知道,岑岑还能就近练冰球,还能去参加国外的联赛。” 甘霸原说不过妻子,言简意赅:“他爷爷想他去国外读。” 董芳君云淡风轻:“爸之前不是这么说的,说看岑岑自己的意见,是谁跟他说了什么吗。” 甘霸原:“三姐去见了甘衡他爷爷,说继纯在的学校很好,甘衡去读,对他以后人脉圈很有帮助。” 董芳君:“康屏姐真热心,她的好意我就心领了。” 甘霸原静了一静,缓缓说:“他爷爷,早就有和叶家修复关系的打算,不是他,就是他堂兄,你难道想看大哥的孩子压在他头顶,让他看人眼色一辈子吗。” 董芳君胸口微微起伏:“孩子 还小,说这些太早了,过两年再谈吧。” 甘霸原:“不是说要看他自己的意思吗。” “他自己也想在国内。” “那你可能不太了解他。”甘衡身上,有来自他的一半血脉,他毕竟是甘家的人。 晚上,甘衡被单独叫到了书房。 甘霸原把一切重述了一遍。 “甘家要做银行和能源方面,叶家的帮助很重要,”甘霸原一直是以成年人的立场来和甘衡对话的,“将来不是你,就是你堂兄或者堂弟们。” 甘衡脸上没什么表情:“是我呢?” “那你哪怕是装,也必须装一装样子,给你爷爷看,让他看到你的态度。”甘霸原说。 “那就装吧。”甘衡一丝停顿也没有,仿佛压根不在意。 ----------------------- 作者有话说:[撒花][抱抱][垂耳兔头]肥肥的一章来啦~~~~[猫爪][撒花]求收藏呀[摸头](注:地狱那句是卡尔荣格说的) 第38章 程荔缘酝酿了一年,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和甘衡表白。 余雅芹也很理解她:“这种事情是需要很大勇气的。” 他们到六年级了,这一年,她和甘衡的接触还是像以前一样,只不过更熟络了些。 甘衡完全是少年模样,程荔缘不能再用小时候的目光看他,去他家也不会直接走进他房间里了,男孩子这个时候发育会很快,需要自己的隐私。 更何况,每次在他家,他们多半都是在学习。 小升初十分关键,他们两人的目标都是临海市最好的初中,宣平中学。 宣平中学历史悠久,高中部以前是一个,后来分出去成了两个,一个是公立全国重高临江一中,另一个是省一级示范性普高临江六中,都在临海市最繁华的区域,滨江区。 只隔了两条街道,就是临海市最好的私立国际高中启航。 临海市的尖子生们,通常都分流去这三所学校。 甘衡家里有私教,董芳君让他们也给程荔缘补习,两个孩子一视同仁。 私教们都是精英中的精英,讲题特别灵活易懂,注重学生的思维提升。 程荔缘不想浪费机会,每次都学的很认真。 程揽英不想占好朋友便宜,坚持给了课程费用。 上次旅游她也要给酒店一类的费用,董芳君却完全不收,说再胡闹就跟她翻脸了。 “缘缘一出生我就抱过她,还给她兑过奶瓶换过尿不湿的,你怎么这样啊,想和我生分啊。” “不是一回事,都是老钱的卡,他应该的,家里日常开销都我出,这部分他必须出,你必须收。” 两个女人说话和在外社交不一样,仿佛还是大学室友笑闹无顾忌的时光。 董芳君理解了她的意思,一番你退我进的商量,董芳君就象征性收了课程费。 “老钱也真是,明明知道你工资不高,还不如让你把钱存起来。”董芳君皱眉。 “我怀疑他有一张我不知道的卡,谁知道他想怎么着。”程揽英说。 这天甘衡不想在书房,他们就在户外学习。 “甘叔叔好。”程荔缘见甘霸原走近,打了个招呼。 甘霸原:“缘缘上次考试分数提高了很多?” 私教给他简短汇报了一会儿,他点点头,对程荔缘说:“继续加油。” 甘霸原对她态度还是很随和的。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对方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程荔缘还是有一丁点怕他,在他面前话比较少。 “甘衡,过来一下。” 他们去了另外一张户外桌坐下,话语三两句飘进程荔缘耳朵。 “你拒了瑞士那边,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是一中和启航,我希望你去启航。” 程荔缘握笔的手紧了紧,甘衡初中去启航的话,那就是明年? 她是要去宣平中学的,不可能去启航,她家算中产,但不是中产里的上层,启航的学费加上其他开销,一年数字惊人,家里房子贷款还没还完,哪怕她父亲是教授,也有很大负担。 “为什么?”甘衡的语气很清凉,让人听了心静,“一中的师资更强,他们的校友圈,不是启航能比的。” “启航的校友圈更不是一中能比的,他们在政商领域有根基,都是要继承家业人脉的,就像你一样,这才是你的圈子。” “一中出了很多国家级科学人才,好几个黑天鹅大佬,都是高科技领域深耕的,世界级公司,在全球赛道上定规矩,不是关起门自己玩的小圈子能比的。” 甘衡语气依然慢悠悠的,末一句更加礼貌了。 甘霸原:“你太天真了。” 甘衡不接话,空气一阵窒息的沉默。 “这么讨厌被控制的话,就证明自己有没有付得起那个代价的能力吧。”甘霸原起身离开了。 甘衡回到了他们这边桌子上,私教很有涵养和情商,哪怕听到私人对话,也当自己聋了,专心致志辅导程荔缘做题。 “孙老师,”甘衡却打破安静,用沉思的语气说,“世界级职业运动员,和战略核心技术人才,哪个更不容易被掌控?” 私教想了想:“我认为是后者,不过前者短期优势相当大。” 又是一个炎热夏天,董芳君觉得家里游泳池有点小,和程揽英带了两个孩子去勍世酒店的会员游泳池玩。 “岑岑又长高了,女孩子还是长高些好,不容易被欺负。”程揽英说。 “游泳个子长得快,”董芳君对程揽英说,“多让缘缘游泳,她自然就长高了。” 两个女人象征性下水泡了会儿,回岸上聊天了,侍应送来白香槟和佐酒小餐。 董芳君不是没有上层社交圈子,只有对程揽英,她才能全然放开无话不谈。 程揽英也一样,她们都是小门小户出身,靠读书走到大城市,相识在纯真的大学时代,天然理解对方的难关。 “当初不该那么早结婚的,虽然生缘缘生的晚……”程揽英说,钱友让是她在大学谈的男友,算是初恋,“要是像你一样,多谈几个,考虑好再做决定就好了。” 董芳君:“说实话,我婚姻没你想的那么好。” 程揽英:“能给孩子提供这样的条件,自己还过得好,别的都不算什么了。” 董芳君叹了口气,明白程揽英说的有道理,她当年做出选择的时候,衡量的很清楚。 甘霸原满足了她对理想年长男性的憧憬,可她不爱甘霸原。 她得到了现在所拥有的,却发现维持更耗心神。 程荔缘换完泳装,对着穿衣镜看了看,她的身体有些陌生。 以前儿童期的熟悉状态不见了,布料贴合,变化被清晰呈现。 她下意识拽了下泳衣,转过身绕了半圈,这样的平角深色流线型泳衣,没有露肤度,却更衬托身体曲线了。程荔缘有点忐忑,更有点七上八下的害羞。 出去时,她撞见从男士更衣室过来的甘衡,甘衡泳裤是两层运动式,避免了尴尬,又不像沙滩裤那样不专业。 他皮肤光洁如玉,身材修长,薄肌而一点不瘦弱。有些男孩子光长个子,围度还是儿童,感觉是小孩身材被拉长了手脚,很别扭,相反甘衡比例均衡,少年感十足,看着非常停匀好看,充满了蓬勃的生长力。 甘衡目光先落在她脸上,垂睫刹那落在她身体上,很短很轻的一瞥,像蝴蝶振翼飘走,程荔缘却依然捕捉到了。 她感觉胸口发涨,脸颊也微微发热,不太愿意和他目光对视。 “你的泳镜呢?”甘衡问。 “忘了拿出来了。”程荔缘又回去取了泳镜。 甘衡在浅水区教她自由泳,深浅水区有过渡的台阶,他很自然地游到深水区又游回来,示范了一次,让程荔缘扶着岸边,纠正她腿的动作。 浅绿清透的水波,少女洁白的小腿散发着珍珠般的光晕。 仿佛小人鱼初次化作人类,还在浅水中练习踱步,软软地踩在沙中。 小青梅 第63节 甘衡定了定神 ,移开视线,继续语气平板地教程荔缘。 他喉结微动,平复了微微滞涩的呼吸,以前总觉得程荔缘不管眼神还是有时候的行为,都很像一只懵懂无知的小狗,信赖每个对她好的人。 他没想过,今天平平无奇的一次游泳,会冲击他的往日印象。 他不习惯这样,之前落在她身上那一眼,烙印在了视网膜后面,无法消散。 连可爱这两个字,都开始变味。甘衡一向什么都区分的很清楚,知道自己有精神和心理洁癖。 他没办法把程荔缘和性别属性联系在一起。 性别属性的背后,是欲望。 “你自己练一会儿吧,别去深水区,我就在上面看着,有事喊我。” 程荔缘看着甘衡上了岸,去椅子那边躺下,心不在焉地用浴巾擦干头发,开始看他的平板了,还拿笔在上面解题,脸色有些清冷,好像谁惹到了他。 程荔缘:“……”这个人有点怪怪的。 她自己游了会儿,突然感觉小腹有点涨,温暖的水流涌出,程荔缘僵住,以为自己不小心在泳池里尿尿了,旋即想起,她之前提前去了卫生间的。 甘衡一边解题,余光依然关注着程荔缘那边,见她人不动,以为她抽筋了,放下东西就过去了。 “怎么了。”他直接进到水里,扶住程荔缘手肘,“抽筋了?” 程荔缘的脸蛋一点点变红,耳廓更是红得滴血,甘衡感觉到一丝异样,听到她垂着眼小声说了句什么。 “什么?大声点。”甘衡不解。 “我说我来月经了!”程荔缘提高了一点声音。 两人相顾无言。程荔缘脸更红了,甘衡表情从一片死水的平静,其实是没反应过来,逐渐产生了变化。 “你是……”他一下子没想好怎么回答,旋即板起脸,“那就起来,泡着水对身体不好。” “血流到腿上……”程荔缘是第一次来月经,余雅芹已经来过了,跟她说了很多,学校也有生理知识课,她并不惊慌,只是很尴尬,偏偏是在她和甘衡游泳的时候。 甘衡:“我去拿浴巾。” 他干脆利落地折返,打开浴巾,让程荔缘走上台阶,然后把浴巾裹在她腰上,让她自己调整,全程没有直接看她身体,余光却仍捕捉到洁白如珍珠的一片底色上,缓缓流下的蜿蜒深红。 细长,涓滴,像划破极昼的闪电。震击到了他内心极深的地方,有什么在缓慢塌陷。 甘衡这一刻是真心烦自己5.3的对数视力,他无声拿了条浴巾披在程荔缘肩膀上,把她上下裹得很严实,带程荔缘去了更衣区,董芳君和程揽英不知道去了哪里,侍应过来解释,说董女士和程女士去楼下做spa护理了。 这两个当妈的倒真是心大,不过反正这边有侍应生看着,还有专业教练,也确实不可能出事。 就是不知道有这些小小意外。 甘衡问程荔缘:“你自己会换吗?”更衣室都有准备卫生巾一类的用品。 程荔缘脸红红的:“我又不是傻瓜。” 甘衡看着她进去了,没有离开,就在外面坐着等,过了一会儿,程荔缘出来了,换下了泳衣,穿上了她平时穿的浅灰t恤和姜红运动短裤,少女美好圆润的曲线,在布料包裹下越发明晰。 腿上的血迹也擦干净了。 甘衡:“去蒸桑拿吧。” 程荔缘愕然看着他:“为什么?” 甘衡面无表情:“不是说受凉了血液不畅,排不出来,肚子就会更痛?” 程荔缘:“没有什么别的感觉,就是有点小肚子涨涨的。”解释完才觉得跟甘衡说这些有一点别扭,于是不说话了。 过了几秒,她开口问:“你怎么知道的。” 甘衡停顿了一下:“我就是知道。”实际上是刚才他用平板查了一番。 程荔缘恍然:“哦,你认真听了生理课。”她有些意外。 当时那节生理课,老师还专门讲了精子和卵子,以及孩子是怎么诞生的,平时大家应该如何注意生理卫生,大家都当科学知识在听,没有女生害羞,也没有男生做怪脸,发出怪笑声。 这节课还被当成了公开示范课,校长也来听了。 程荔缘这么一说,他们都想到了那节课。当时觉得没什么,现在细节知识点却生动浮现。 两人相对无言片刻。 甘衡:“……我陪你去其他地方坐会儿,这边空调开太低了。” 程荔缘点点头:“嗯嗯。” 甘衡带她去了休息室,让人把空调调高了些,本是来游泳的,现在也干不了别的,干脆给她讲起了数学题,程荔缘听得很认真。 甘衡在讲一道难题时,感觉到程荔缘目光从平板上移动到了他的脸上,他以为她又悄悄在观察他了,那种眼神真的很像小狗偷看,不能怪他这么觉得。 甘衡目光移过去,和她撞上:“认真点。” 程荔缘的目光和他想的不一样。 没有攻击性,有点无声的慌张,望进他眼睛,被他抓包,然后就弹开了,整个接触过程不到两秒,酥麻感流下他的身体,释出成吨多巴胺,大脑空白,无法分析刚刚的目光接触是什么。 甘衡比其他人都要早熟,他深吸口气,继续讲题,假装没有任何反应。 ……程荔缘喜欢他。这个认知深深凿进他心里。 ----------------------- 作者有话说:[垂耳兔头][橙心]大戏要来了,,,e=(o`*)))唉 第39章 余雅芹捂住嘴,悄悄问:“你打算表白了?” 程荔缘摆手:“不会直接表白……口语课不是要主题作业吗,老师让小组讲喜欢的音乐,甘衡让我找歌单,我打算把歌单合集先发给他,你看。” 她把找好的歌单发到了余雅芹手机上,她们这会儿都有自己的手机了。 余雅芹连上蓝牙,认真点开每一首。 每一首的英文标题都是一个心情,连起来看隐秘地涌动着,哪怕淡人看了也会压不住嘴角。 余雅芹边听边姨母笑:“好甜啊,这首好听。” 她们俩傻笑着听了半天,还一起分析歌词,然后用卧室投影屏看了恋恋笔记本,余雅芹哭的很厉害。 “和真心喜欢的人在一起好难啊。”余雅芹接过程荔缘递来的抽纸。 “起码你们是真心互相喜欢的,”程荔缘说,“我是说你和你那位。” 余雅芹拍拍她的手:“我觉得甘衡也喜欢你。” “不可能……” “真的,第六感,你只管把歌单分享出去好了。” 程荔缘忐忑不安,不知道甘衡看了会是什么反应。 要么猜出来,要么没反应,甘衡那么敏锐,如果没反应……只能说明他不想有反应。 那就是婉拒的意思了。 程荔缘闭了闭眼,甘衡中学可能跟她不在一个学校,不是为了甘衡,是为了对她自己的感情有一个句号和交待。 余雅芹:“他就像哥哥一样对你特别好,甘衡那样的人,不是喜欢你,他才懒得理,你看他对其他女生就知道了。” 程荔缘隐约有点不安。她没有把甘衡的所有事告诉好朋友,好朋友对甘衡的印象就是高岭之花,敬而远之即可。 甘衡有些时候,让她无法预测,她能感觉他心里有个空洞,里面有个阴暗遥远的世界,从他偶尔放空的没有温度的眼睛闪过。 向他表白,好像会通往无法预知的结局, “别想啦,我们去买东西吧,今天晚上我们自己做火锅!”余雅芹拉着程荔缘出门了,她妈妈把要买的单子发给了她。 两人去了大型生鲜超市,一路兴致勃勃地逛着,走到熟食区,程荔缘看到十多米开外有两个大人,当看到其中一个人的脸,她本能地后退,让正在挑东西的余雅芹挡住自己。 余雅芹没有发现,程荔缘有点懵,她看到了钱友让。 钱友让和一个陌生女人在一起,那女人推着推车,钱友让手里提着一个女式包,和那女人低声说话,两人就像一对夫妇,只不过那女人看着比较年轻有活力,最多二十八的样子。 可能他们是同事,过来采购。大脑本能粉饰了一句。 程荔缘想起上周她父亲跟家里说要出差,因为对方要验收项目节点,他和同事要 去参会报告,下下周才回来。 那女人放开推车,朝钱友让撒娇了一句,钱友让接过推车,把女式包放进推车里,年轻女人很高兴地挽起他的手,和他贴身而行。 余雅芹转过来,发现好友脸色不对劲:“缘缘你怎么了。” “我看到……我爸爸跟一个女人在一起。”程荔缘用连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声音慢慢说。 余雅芹反应了过来,她以前也遇到过同样的事,只不过那会她还小。 震惊之余,她非常理解程荔缘。 “我们过去看看。”余雅芹放下东西,拉起程荔缘的手,悄悄跟上去。 她们一路远远跟到了停车场,余雅芹帮忙拍了视频当证据,程荔缘不想看前面那两个人,却不得不盯着,她一直害怕他们做出一些亲密举动,还好,大概是外面人多,他们没有。 钱友让到了自己车的位置,拉开副驾驶,让女人先上去。 程荔缘不知道该怎么办,脑子和胸口都仿佛在缓慢沸腾,她目光无意间平移,看到有一个人横穿过车道,径直朝他们走了过去。 “程阿姨?”余雅芹小声惊呼。 程荔缘眼眶都绷紧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偏偏那人就是她妈妈。 她妈妈身后还跟着一个穿西服的中年人,看着很利落,看着像同事但又不太像,更像是律师。 有一点眼熟……程荔缘瞬间记起,这个人她见过,董阿姨和她妈妈一起逛街喝下午茶,这个人和董芳君在咖啡厅沟通过什么,然后就走了。 程揽英直接上前,叫住了钱友让。 钱友让转身,脸色唰地白了,神情变得相当难看,和他一起的年轻女人迅速关上副驾驶的门,把自己锁在车里,这个距离也能看清,她挑衅的目光落在程揽英脸上。 程揽英一个眼神也没给无关人员,她跟钱友让说了几句话,转身就走,钱友让一下子急了,连忙追了上去,想要拉住程揽英,那个看着很魁梧的中年人伸手挡住他,提醒他保持距离。 钱友让看对方一脸无动于衷,尝试和对方沟通,对方面无表情地摇头,跟他公事公办说了两句,也离开了。 小青梅 第64节 钱友让发了一会儿呆,好像一下子被冷水泼醒了,那女人下了车走过来问他,钱友让回答了她,那女人愕然了一下,脸色肉眼可见地慌了,连声跟他说了什么,钱友让似乎没了继续约会的心思,直接让她上车,然后把车开走了。 程荔缘久久站在原地,直到余雅芹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 “我们回去把东西买完吧,一直不回去,阿姨该着急了。”程荔缘对余雅芹说。 她在余雅芹家里吃完晚餐,说说笑笑很开心,等下楼出小区,站路边等程揽英来接时,她才彻底沉默,余雅芹担心地抱了抱她的肩膀。 “他们大人的事,你不要去管,”余雅芹用过来人的口吻说,“我们专心准备小升初考试。” “嗯。”程荔缘说。 回家的车上,是程荔缘最窒息的一段经历。 程揽英笑着问她在好朋友家吃的怎么样,玩的好不好,她只能回答。 她知道妈妈今天遭遇了什么,她妈妈却不知道她看见了。 等程揽英接她回家后,程荔缘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一场噩梦。 一开始,两人以为程荔缘不知道,让女儿回房间写作业,在客厅里平静地谈判。 程荔缘把房间门打开一条缝。 他们声音一开始很小,语气都很克制,钱友让提了什么要求,程揽英一直不答应,空气逐渐紧绷,啪嚓一下子断线了。 钱友让质问程揽英,是不是一定要把事情闹到不可收场。 程揽英冷冷地说:“要么在离婚协议上签字,净身出户,要么我就把这些材料交给你们学院领导。” 钱友让被戳到七寸,一下子爆发了,两人吵的不可开交。 “天天让缘缘跟董芳君她儿子混一起,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早就想离婚了吧!”钱友让的神情印入程荔缘瞳孔中。 他的表情不像一个父亲,像一个陌生人,听到他那样的语气提到董阿姨和甘衡,程荔缘胸口泛上极度不适。 “这和别人有什么关系,是别人让你出轨的吗。”程揽英冷冷说。 “你根本不懂我的压力,我在为这个家挣钱,缘缘升学留学都要积蓄……” “别说了,要么签字,要么滚。” 钱友让深吸一口气。 “这个家离了我,你们连现在的日子都过不上,”他语气彻底没了感情,“想让我净身出户,门都没有。” “出轨自己的博士生,帮她挤掉其他人,通过科研成果审核教学评估,当上讲师,”程揽英平静地说,“想必你其他学生和学院领导很乐意知道。” 钱友让脸色扭曲:“我为这个家的付出,在你眼里什么都不算是不是!” 他目光落在茶几上,看到了一套董芳君送的茶具,很昂贵,是程揽英待客常用的。 巨大的一声哗啦撞击,沉重的铸铁壶被砸在了地上,弹出去的时候落在了程揽英的脚趾上。 程揽英发出一声愤怒的尖叫,夹杂着痛苦。 程荔缘冲了出来,看见她妈妈的脚趾被砸出了血。 “快回房间去。”程揽英忍着疼把女儿送回房间,不让她出来,然后给闺蜜打了个电话,请她帮忙让人来把程荔缘接走。 程荔缘后续才知道,她妈妈报了警,警方送她去急诊包扎了,安排了伤情鉴定,批评教育了钱友让,给钱友让出了告诫书。 董芳君觉得夫妻俩闹离婚影响孩子学习,主动接程荔缘来自己家这边住。 客厅里,董芳君和程揽英长谈,跟她说后续该怎么做。 程荔缘第一次听到了第三者的名字,叫李婉铧,是富家女,看上了钱友让儒雅书生气,还很有前途,不顾钱友让有家室,直接靠关系上位。 钱友让知道程揽英一定会举报,目前在疯狂托关系找领导,提前部署打点。 “别听了,”淡定的声音响起,伴随一罐咖啡牛奶贴上她脸,“听多了不觉得烦吗。” 程荔缘刚洗完澡,睡衣外裹着大浴巾,罩在头上,头发还没擦干。 甘衡过来找她,就看见她蹲在角落,像个一动不动的小幽灵。 程荔缘抬起头,慢慢看向他。 她黑黑的眼底蕴着一层转来转去的水光,却始终没坠落,看着跟只被遗弃了的流泪仓鼠似的。 她脸上迷茫的神情,让他情绪轻轻下沉,轻微的不适,他想帮忙,又矛盾地不想打扰。 甘衡不知道像他这样天生阴暗的人,还能和别人共情。 之前他没有第一时间给当初被排挤的余雅芹解围,程荔缘生了很长时间闷气,不理他。 他看到程荔缘和余雅芹做什么都是一组搭子,意识到程荔缘只有余雅芹一个朋友,才生出念头,想分班后让她去一个普通家庭孩子更多的班。 现在的感觉和那会比,似乎更强烈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程荔缘会激起他这样的情绪,这让他非常不习惯。 他觉得她这样要哭不哭,捧着罐头喝牛奶的样子特别乖。 “跟我去楼下看电影?”甘衡家地下负一层有个家庭影院,凉快又舒适。 程荔缘摇摇头。甘衡闻到了她身上清甜清甜的气息。 他想要把她连人带浴巾从后面抱住,不让她伸出手脚反抗,然后安静地把脸埋在她肩膀上,抱着她吸小猫小狗一样吸上半个小时。 他怀疑程荔缘是不是故意的。她在其他人面前就不会这样乖。 只要看到她就自动过去了,仿佛被钉在了她旁边,不想走开。 这份冲动没有理性过滤,压制的过程缓慢得像潮涨潮落。甘衡静静地体验着。 这天他和萧阙去马场骑马,中途休息。 “为什么我总觉得程荔缘……可怜?”甘衡疑惑地问。 他本来想说的是,可爱,话到一半改了词。反正差不多。 “程荔缘心思干净,”萧阙听了之后,想也不想地说 ,“你家里的环境太复杂了,她很简单,所以你习惯她陪你。” 甘衡沉思,仿佛认可了萧阙的分析。 萧阙想到了什么:“她是不是喜欢你啊。”这次小组作业,是四人小组,他们刚好和程荔缘余雅芹一起。 甘衡:“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歌单标题有一点暧昧,你生日也快到了,她可能会表白。” 清单上的歌,甘衡都听过了,他对音乐兴趣不大,每首歌反复听了两遍以上,听完他不讨厌。 他讨厌的恰恰是这些标题。可以说暧昧,也可以说想多了,进可攻退可守。 程荔缘如果喜欢他,为什么不直接说。 “真的?”甘衡慢吞吞问,“会怎么表白。” 萧阙:“一般都是借礼物,你要答应吗。” 甘衡彬彬有礼:“什么给了你这样的错觉,她是我妹妹。” 萧阙:“经常看到你摸她脑袋,戳她膝盖的,我跟我妹不这样,我们天天打架。” 甘衡停了一停,萧阙有时会来他家,目睹过他和程荔缘如何相处。 萧阙见了他表情,医生看诊的语气问:“是生理性喜欢吧,有生理冲动吗?” 甘衡十分平静:“你是不是疯了。” 萧阙笑了笑,点到即止。 甘衡想起了程荔缘的气味,那些不知如何形容,很干净很清透的气息,有一点天然的甜,像米浆和牛奶,又像不知名的野果。 他喉结动了动,酥麻的感觉从脑后流下后脖颈,并没有引起更过界的反应。 甘衡松了口气,下了结论,萧阙纯属想太多。 程荔缘这几天特别安静,来他家也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学习,不怎么来找他。 感觉她父母的事对她影响很大。 程荔缘做完一套眼保健操,悄悄下楼去找点吃的,无意间听到露台外面董芳君的声音。 她不是故意听的,董阿姨提到了她的名字。 “小英在走离婚程序,缘缘住一段时间很正常,你不要想多了。” “那三姐想让继纯来住一段时间,你为什么不同意?”这是甘衡父亲的声音,听着很随意。 程荔缘心微微一跳,在楼梯上停下脚步。 “她又没有离婚,无缘无故让她孩子来我家住着算怎么回事?”董芳君冷静地说。 “继纯和甘衡很久没见,寒假正好交流一下,也就一周时间,连这也不同意,是不是有点太过了,她名义上是老袁的女儿,我对老袁不好交代,还有。” 甘霸原似乎在措辞:“甘家要想和叶家重修旧好,这是一个契机,父亲那边也是这么认为的。” 董芳君语气温婉:“康屏打的什么主意,我们都别装不知道,再说一遍,我活着就不可能。” 甘霸原从容道:“所以,你就想培养甘衡和缘缘的感情,让甘衡长大了顺理成章地和你好朋友的女儿结婚?” 程荔缘心跳失重,血液涌上脸,滚烫滚烫的,董阿姨想她和甘衡长大了……结婚? 董芳君:“是又如何呢?” 甘霸原:“甘家讲究门风清正,揽英闹离婚,闹的鸡飞狗跳,对小孩子造成的身心影响是一辈子的。” 董芳君缓缓说:“门风清正?”她好像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事,笑出了声。 董芳君:“我朋友就算再离十次婚,都比某些人士的脸和过去干净一百倍,当然,不是说您。” 她看似客气,实际上都用上您了,甘霸原知道她在影射什么,他一向让着妻子,也就不急于一时意气之争。 “消消气,你可以推迟这件事,但它迟早会来,到时候父亲那边会有安排的,还是做好准备吧……”甘霸原不咸不淡地说。 董芳君冷冰冰地回了句什么,两个人从露台离开了,去了更安静的后花园。 程荔缘慢慢在楼梯上坐了下来。 甘霸原的评价像一把利剑戳在她脊梁骨上。 父母闹离婚,闹的鸡飞狗跳,对小孩子身心的影响……程荔缘有些一愣一愣的。 小青梅 第65节 甘叔叔是在嫌弃她吗? 眼前掠过近来的一幕幕,她妈妈佯装冷静地料理琐事,她父亲已经不回家了。 一层一层的羞耻感,仿佛筑成了壁垒,把她整个人围起来,好像被裹进了混乱的狂风,思绪和感情都零落到找不回来。 董阿姨那些话,她应该感觉到开心的,她本来就想跟甘衡告白。 现在她只觉得晕头转向,好像飞机升空又下坠一样的窒息。 程荔缘有生以来头一次意识到了自己曾经的想法有多幼稚。 在这样的状况下,她居然还想着去跟甘衡告白。 程荔缘把脸埋在膝盖里,一动不动凝固了许久,没有看到另一边阴影里,甘衡站在那。 他也听到了董芳君和甘霸原的对话。 甘衡静静望着程荔缘,不知道在想什么,等程荔缘起身离开后,他才离开。 之后两天,甘衡没有在家里和程荔缘碰过面。 虽然他家很大,也不至于两个人碰不到,只能说明程荔缘在刻意躲着他。 “妈,缘缘呢。”甘衡平平淡淡地问董芳君。 董芳君不让他过多打扰程荔缘,说缘缘要准备小升初了,让她专心备考。 甘衡问:“那程阿姨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提离婚,不能等她上初中之后?” 董芳君知道甘衡心智早熟,关注点不一样,耐心回答:“缘缘成绩很稳定,离考试还有大半年,错过时机,就不好分割财产了,你程阿姨打算自己创业。” 甘衡:“你要投资?” 董芳君:“程阿姨大学辅修了心理学专业,考了证,之前做过咨询,算是有了一小批初始客户吧。” 甘衡想到了以前甘霸原对他说的话。 “你母亲没你想的那么单纯,她也有自己的打算,你以为你不是甘家的棋子,就不是你母亲的棋子了?”他父亲慢条斯理的语气,回旋在耳边。 胸口有刚孵化的毒蛇动了动,舒展了一下尾巴,顶得他胃不舒服。 甘衡心里,董芳君和他父亲一向是不一样的。 前两天他亲耳听到了,原来他母亲也想安排他的人生。 他脸匿在阴影中,眉眼颦蹙:“为什么你对程阿姨这么好?” 董芳君略感惊讶:“她是妈妈最好的朋友。” 甘衡:“她离婚,也是你找了律师咨询过的,一步一步进行的?” 董芳君听出甘衡暗示:“你到底想说什么?” 甘衡心平气和:“董教授,我不希望甘董那边管我,也不希望您这边管我,明白吗。” 董芳君彻底怔住了:“妈妈没有……” 甘衡温和打断了她:“别让我最后发现,您和他一样,都想把我变成你们想要的样子。” 不等董芳君反应,他就转身走了出去。 和母亲的关系,一度是他对家人应有关系的理解,健康的、正常的……尽管他生在甘家这样一个极度不正常的地方。 他其实很感谢他母亲生下他,假如他父亲找的是同类,他很难想象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 他很早就知道,他不会喜欢人,不会谈恋爱,结婚更是荒谬无稽之谈。 心里那条毒蛇慢慢立了起来,冲着他口吐人言,复述他父亲说过的另一番话。 “……你程阿姨也没那么简单,她是很有手段也很有心思的一个人,你以为缘缘那孩子那么合你心意,是巧合吗?” 涩然而无解的侵蚀,缓缓浸入他胸肋。 他眼前都是程荔缘的一颦一笑。她从小到大的样子。 回过神来,他站在了程荔缘卧室门口,手上端着夜宵,是周姨亲手做的,不甜的甜品,吃了很好消化,不涨肚子,程荔缘一直很喜欢。 甘衡抬起手敲敲门:“有夜宵,要吃吗。” 门里无人应答,甘衡拧了拧眉心,手放在把手上,推门而入。 房间是空的,程荔缘不在,甘衡走进去,把夜宵放在了桌子上,低头翻了下她写的卷子。 “缘缘?”甘衡环顾房间,安静得出奇。 他掏出手机 ,给程荔缘打了个电话,眉头不由自主皱起,社区很安全,心里还是存着一丝万一。 “喂,岑岑哥哥?”对面气息不稳,一听就是在跑步。 “你怎么自己跑出去了。”甘衡面无表情地问,心口悬着的不安慢慢放下。 “我跟周姨说了的,”程荔缘的声音,伴随不稳的呼吸,在晚上像一团太阳捕手反射出的光团,有种颤巍巍的可爱,“说我要出去夜跑,坐太久,对身体不好。” “一个人出去夜跑?” “很安全的,跑步道很宽很亮,还有其他人……回来再跟你说。”程荔缘居然挂了他电话。 那次发了歌单,她再无动静。 甘衡静静站了半天,不知道在想什么,正要离开房间,慢慢顿住。 他看向椅子,上面搭着程荔缘的一件卫衣,干净柔软,很浅很女孩的颜色。 他想到萧阙说的,目光幽幽的,安安静静拿起卫衣,放到鼻子下面轻轻闻了闻。 全是程荔缘身上的气息。 依然涌动温暖,让他头顶有丝丝雾流汇聚,顺着脊背而下,温泉一样沁软骨髓。 ……还好,仅止于此,没有越界。 他脑海中浮现出了程荔缘在泳池里的样子,离他很近,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慢慢蹬水,被他稍微纠正了姿势,转过来困惑地望着他,仿佛在问,我做的是对的啊。 她的腰身和双腿,在水中若隐若现,肩头圆润可爱。 那股水流越过隐秘的界线,漫延到了不该去的地方。 甘衡猛地放下卫衣,面无表情离开了房间,仿佛程荔缘的房间有什么毒素,或者洪水猛兽。 他回到自己房间,坐在床沿,胸口深缓起伏,闭着眼睛,忍耐过这一波又急又猛的热浪,感觉自己从头到脚全身都被水浸没,连地板都淌着水。 他没有服从本能,倒在床上,任由炽热大水淹没自己,而是久久静坐着。 他自己对萧阙的回答,悬浮于空气中,发出嘲讽。 再睁开,那双眼睛幽黑深邃,深处却闪烁着未知的东西,辨不清是昼是夜。 程揽英终于和钱友让离婚,拿到了几乎全部的财产,和女儿的抚养权。 董芳君委托的律师,帮她打了一场扬眉吐气的胜仗。 钱友让给领导送了礼,没有被开除,未来几年也不可能参与什么重点项目了,领导要他先低调做人,李婉铧资历尚浅,又涉及一些不合规的操作,被直接开除,家里找各种关系也没用,钱家和李家为了这件事人仰马翻的。 程荔缘的生活复归平静,她和妈妈继续住在原来的家,家里恢复了清净。 她父亲搬出去以后,她一点没感觉到损失。 “只跟妈妈一起住,可舒服了,我妈妈还不爱管我。”余雅芹笑着对她说。 “嗯。”程荔缘同意地点点头。 三月份,拍毕业照的时候,大家都在讨论,毕业典礼上,会不会和其他人交换花束。 临海实验小学的传统项目,请求和喜欢的人交换花束,对方同意了,就表示你们获得了花束的祝福。 “我不要,万一被拒绝了好尴尬。”班上女生迅速摇头。 不过想要交换花束的也大有人在,受欢迎的女生和男生的花束,被觊觎最多。 “到时候不会有人敢去要甘衡的花束吧,肯定被拒绝……” “我有点想去要诶,被拒绝也值了。” 六年级毕业典礼那天终于到了。 大家穿着特别定制的小学士服,拿着花束,一一上台,接过毕业证,和校长合影,背后大屏幕上放着每个学生的大头照,和下方毕业感言。 气氛轻松得像每个人都在过生日,大家拥抱了老师,还拥抱了校长。 当放到甘衡的照片时,台下很多人在轻轻地哇,家长们都用手机录了屏。 实在是这孩子太好看矜贵了,像什么富有诗意的小说和电影里走出来的。 乍一看眉梢眼角似乎含笑,再看就发现,微笑只是错觉,他没有笑,表情是中性的。 乌黑如潭水的眼底,清凉而看不透。 无数目光都落在台上的甘衡身上,他下去之后,依然被那些目光追随。 众目睽睽之下,他走到程荔缘面前,把自己的花束给了她,“太香了,闻着有点呛。” 程荔缘差一点宕机,她和甘衡在学校里明明是不熟的。 “你不喜欢闻,就给我?”程荔缘结结巴巴地反驳他。 甘衡朝她笑了笑,全然不见平面照上的清冷。 “那你把你的给我好了。” 说完他直接拿过程荔缘的花束。 程荔缘哑口无言,脸上浮起淡然红晕。 分班后大家都很友好,甘衡太受欢迎了,越到高年级,八卦越满天飞,她主动要求甘衡不要和自己说话。 现在这一下,班上同学全惊到了,甘衡把花给了程荔缘,语气日常感这么强烈。 他们还交换了花束。 “岑岑,缘缘,过来过来。”董芳君招呼着他们。 甘衡直接拉着程荔缘过去了,大家也就看见甘衡妈妈和程荔缘妈妈坐在一起的,两人分明是好闺蜜,连衣服都是闺蜜装。 余雅芹和萧阙的妈妈也加入了他们,大家一起在校园各个角落给孩子们拍照,留影纪念。 小青梅 第66节 母亲们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程荔缘在这一天也短暂忘记了所有烦恼,她内心感觉到的只有喜悦,对未来的憧憬。 整颗心好像棉花糖一样,越膨胀越轻盈,连甘衡拉她手跑去买冰淇淋,她都没有抗拒。 今天天气晴朗,连天上的云都自带粉晕。 甘衡的生日也要到了。 “那边要给甘衡过生日?”董芳君蹙眉。 “对,地点在吉止里,上次老大过生日的地方。”甘霸原说,“父亲很看重甘衡。” “岑岑是甘家这一代未来最有展望的孩子,人越老,越看得清。”董芳君淡淡说。 当天,甘衡作为寿星,要先到会所,见一见长辈和叔伯之类的。 董芳君带着程荔缘一起来了,程揽英没有来,她在忙着筹备工作室的事。 董芳君专用的套房内,她温柔地嘱咐着程荔缘,待会儿要做什么。 “缘缘,你待会儿跟着周姨就行,不用跟每个人打招呼,他们都知道你是阿姨的侄女。” “好。”程荔缘很听话,她今天被董芳君带去沙龙做了一整套造型。 光滑柔顺的及肩发,简洁的藏青连衣裙,白袜黑皮鞋,程荔缘也觉得自己这样很陌生。 “缘缘真的好有气质!”周姨由衷赞道,“跟那些欧洲王室的小公主一模一样。” 程荔缘觉得很尴尬:“周姨,夸太过了……” 周姨严肃道:“我是认真的。” 程荔缘摸摸鼻子:“那就是亲情滤镜太重了……” 周姨:“不信问你岑岑哥哥,他肯定也这么觉得。” 程荔缘不知道说什么了,甘衡才不可能这么觉得,不笑她就好了,不过早上起来的时候,她没看见甘衡,到现在也没看见。 门被轻轻叩响,董芳君的助理进来了。 她走过来俯下身,在董芳君耳畔低声说:“康女士也来了,带着她女儿。” ----------------------- 作者有话说:[可怜][爆哭]萝,累晕过去,超长的二合一章,这次不是表白那次哦,那次要十四岁了,这章主要暗流涌动,前方还有更高潮的大戏,萝,又要酝酿……[吃瓜][裂开][垂耳兔头][猫爪][狗头叼玫瑰],求收藏啊求收藏 第40章 吉止里。 周姨带程荔缘在茶歇厅一角玩,有屏风隔开,可以看到外面,不会有人打扰,侍应附近站着,随时满足需求。 程荔缘环顾,侍应个个高挑挺拔,白绸缎排扣背心,挺括的翼领白衬衫,白领结黑长裤,面带微笑。 天花板很高,壁炉、镜面与水晶吊灯擦得焕然一新,靠墙的带脚柜子都是红金交织的雅致辉煌 ,花几上摆放着洁白欲滴的花,弯弯坠坠,认不出品种。 她窝在巨大又舒服的沙发上,面前摆放着有咸有甜、或素或荤的茶歇,香气四溢的茶。 大厅流淌着轻柔的古典乐,管弦乐队现场演出,乐器是古董。 周姨跟她闲聊,那些茶点是什么做的,甘家有哪些人,今天来的又有哪些人。 “董阿姨他们在哪里?”程荔缘问周姨。 “阿姨和叔叔在前面接待宾客,岑岑哥哥也在那边。” 见她目光落在一处,周姨笑了,把那碟丝滑醇厚的多面体巧克力端过来,温柔叮嘱,“待会儿还有正餐。” 宾客鱼贯进入茶歇厅,很多四五十的中年人,还有辈分更高的老人们,都是意态松弛,不少人去专门的吸烟区切雪茄了,一边交谈。 甘衡被他父母带了进来,几个直系长辈环绕,一出现就成了全场焦点,很多在沙发上坐着的人都转过去望向他。 他和平时很不一样,头发侧分,额发也梳了上去,后面光滑,前面有层次感,几绺碎发落下,五官愈发夺目。 灰蓝色调的定制半礼服西装非常适合他,深棕牛津鞋和瘦削的西裤边,让他更显腿长了。 跟他冰球场上戴着头盔面罩,穿着冰球装备比,又完全是另一种样子。 程荔缘意识到了什么,看了看她自己的连衣裙。 董芳君让人来家里量了她的尺寸定制的,颜色和甘衡的西服颜色意外相衬,是同一系列。 她有些忐忑,待会儿她也是要出去打招呼的。 甘衡脸上的浅笑完美而得体,不过分淡漠也不讨好,他父亲引荐宾客,他先直视对方,微微一笑,伸手和对方握手,另一只手轻按西装,非常自然。 因为长太高,很多宾客都比他矮,甘衡会稍微欠身以示礼节。 一对夫妇走了过来,还带着一个女孩,男人气度是久居高位之人,女方很眼熟。 程荔缘困惑刹那,想起了她在瑞士见过对方。好像是……甘衡家里的表姑? 康屏今天穿一袭红色礼服,很是秾艳优雅,挽着丈夫的手,另一只手放在前面女孩肩膀上。 “小纯,来见见你叔叔婶婶,还有小衡表弟。”康屏弯起红唇。 那女孩声音十分温婉:“四叔四婶,小衡,好久不见了。” 她抬头跟甘霸原董芳君打了招呼,目光就落在了甘衡脸上,眼睛里带起盈盈笑意。 甘衡也和康屏夫妇打了招呼,像招呼其他堂表亲一样点点头:“继纯表姐。” 康屏目光看向董芳君,不动声色地闪烁着,董芳君没有接茬。 “继纯这么小就一直在国外读书,还习惯吗。”甘霸原说。 “还好,”康继纯说,“老师和同学都很好,四婶,小衡去哪里念中学呀。” “要看他自己的意见,”董芳君温和回答。 康继纯转而望向甘衡。 甘衡交流时没什么维系礼貌的冗余回应,不想回答就让问题掉在地上,不是别人有疑问就主动回答的那类。 康继纯没有从小和他一起长大,仅逢年过节见过几次,不熟悉他的性情,见他好像没听见一样,有些无措尴尬地望向康屏。 康屏正要问,董芳君适时称赞:“小纯长高了,背也挺拔了,越来越像妈妈了。” 康继纯黑色小礼裙,梳着编发,和康屏其实不像,自有几分清妍,年龄心性摆在那,听了这句夸奖很难不高兴。 “其实和我不像,都说她看着文雅,”康屏望向丈夫,仿佛在征询意见,“有些像她在叶家那位姑母呢。” 空气安静了一刹,甘霸原脸上看不出什么变化,董芳君亦如此。 “叶家人没来,不然我们三家人多叙叙,”袁正成一点不觉得有什么,“小纯特意推了其他事情,她妹妹都还在看学校,她就回来了,礼物挑了很久。” 康继纯脸上微微红了,甘霸原示意甘衡有所表示,甘衡并没有多说什么,只说了声谢谢。 “先带你表姐去跟你爷爷打声招呼,”甘霸原对甘衡说。 “我们也该去见见老爷子。”袁正成说。 “父亲腰痛犯了在休息,说见见几个小辈就行,开席了我们再一起去敬酒。”甘霸原对他说。 “巧了,家父那边似乎听人提过一个方子……” 康屏见两个男人交谈起来,推推女儿:“去吧。” “甘董,叶家那边来人了,”秘书走了过来,“就在老爷子房间,说不见其他人。” 几双眼睛全部望过来。 甘霸原:“来的是谁。” 秘书:“是他们的顾问,似乎只是过来打声招呼,看看老爷子的。” 叶家的家族顾问几代人服务于他们,深受信任,等同于没有血缘关系的核心家族成员,走出去就代表了叶家。 甘霸原听了也不便贸然前去打扰,只嘱咐了甘衡两句,让他在叶家顾问面前不要失了规矩。 董芳君淡然提醒:“父亲一向喜欢孩子,今天缘缘也来了,岑岑,你带缘缘一起过去吧。” 康屏目光瞬间射向董芳君,董芳君面不改色,甘霸原竟也没反对。 康屏意识到她低估了董芳君在甘霸原那边的地位,毕竟是他亲自挑选的正妻,是他心目中和那位神采最接近的一个。 言之有物,人品澄净。 都说形似不如神似,可再好的白玫瑰看久了,也难免沦为平庸,只有死去的白玫瑰,才会因为得不到而永远矜贵。 ……如果,她能找到一个外表比董芳君更像那位的呢。 甘衡过去接程荔缘了,路上康继纯问他:“缘缘是谁?” 甘衡:“我妈妈的侄女,我妹妹。” 康继纯:“是像我一样,和你没有血缘关系的那种吗。” 甘衡:“不是,她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 康继纯没想到他是这样的回答,不知道说什么,只好保持了礼貌的微笑。 回味了一下甘衡的语气,发现淡漠之下,有某种隐约让她微感被刺了一下的东西。 甘衡似乎和他提到的这个缘缘很熟悉。 “其实,只要你来瑞士这边,我们也可以每天一起玩,”康继纯望向甘衡,笑眯眯说,“我们还可以一起去爬山什么的。” “我不喜欢爬山。”甘衡平平淡淡道。 他很明白他父亲的意思,也明白甘家和叶家复杂的过往史,他在走一条没人能帮他的路,稍有一步不慎,就会被他那些堂兄弟赶超过去。 程荔缘看着甘衡穿过茶歇厅,径直朝自己这边走了过来,旁边跟着那个穿得好像黑天鹅的女孩,她顿时有一点紧张,为什么只有甘衡过来,董阿姨他们呢。 “可能是要去跟他爷爷打招呼,”周姨安慰说,“没事,有我陪着呢。” 甘衡来到了程荔缘面前,看了看茶几上丰富的茶点,唇角情不自禁上翘,又很快平抑下去,伸出手,五指稍微张开:“走,带你去打招呼。” 程荔缘捕捉到了他脸上的笑意,不由地牵住他的手,顺势起身:“是和你爷爷吗?” 小青梅 第67节 “嗯,”甘衡看了看她的脸,抬手捺了下她嘴角,“仓鼠吃东西都不会漏饼干屑。” 程荔缘热意涌上脑袋,尤其旁边还有不认识的人。 康继纯目光落在他们牵着的手上,移向程荔缘脸和连衣裙上,礼貌微笑,温温婉婉地说:“小衡,不介绍一下吗?” 程荔缘有些意外,甘衡有两个小名,岑岑是乳名,极其亲近的家里人可以叫,关系远的长辈,还有一些没有血缘关系的比他大的同龄人,才叫小衡。 甘衡对程荔缘说: “这是康继纯,康屏表姑和袁叔叔的女儿。” 然后转向康继纯:“程荔缘,缘缘,我青梅竹马。” 空气微微凝滞,康继纯以为甘衡会先跟她介绍程荔缘的,结果他先给程荔缘介绍了她,这是对亲近之人介绍外人。 下一秒,他说程荔缘是他青梅竹马。 程荔缘怔怔的,她不是没听甘衡和其他人介绍她,经常两三个字完事。 “我妹妹。”“我妹。”“这缘缘。”“程荔缘。” 他第一次说她是他青梅竹马。 程荔缘想起来,有一次董阿姨在她的静室练书法,甘衡要用水枪滋她,她跑下楼求救,跑到董阿姨面前,甘衡的水枪一发水弹,把宣纸弄得乱七八糟,又追着她到处绕圈。 董阿姨也没生气,还笑着对旁边收拾的周姨说“想起一首古诗,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还真是,其实俩孩子两三岁就一起玩过,只不过那会他们自己不记得了……” 董阿姨以为他们出去了才说的,其实程荔缘为了躲甘衡,藏在门口装饰背后。 程荔缘回过神,已站在了陌生的套房门口。 有人在她耳边极低极低地说:“待会进去,简单回答问题就好,不知道的就说不知道。” 甘衡呼吸轻咝咝地,吐进了她的耳朵,程荔缘耳朵后面和脖子都麻了。 有人推开门请他们进去,程荔缘刚一踏入,外面的热闹瞬间远去。 这儿竟然是宋式风格。 沉香中一丝檀香,恍惚于佛堂枯寂。 甘衡牵着程荔缘,康屏跟在他旁边。 “小衡,又长高了。”老人坐在能支撑腰部的人体工学椅上,没有程荔缘想的威严,第一眼就是是很普通的老人,不胖不瘦,外貌和气质都不突出,甚至让人感觉到些微木讷。 康继纯先迎了上去,叫了一声:“甘爷爷。” “嗯,你爸爸妈妈还好吗。”甘老爷子语气和缓。 他们说话时,程荔缘不由自主握紧了甘衡的手,难掩紧张。 她不是第一次见甘衡爷爷,以前是远远看见了一次,场合不允许,没有过去正式打招呼。 甘衡修长的手指扣紧回握,他们小时候习惯了手拉手,他的手总是很温凉。 程荔缘情绪一有动静,甘衡食指就会在她手上刮一下。 就像他现在这样。 程荔缘心定了一些,望向甘衡的爷爷,小心翼翼又略微好奇的望着对方。 老人并不像第一眼看起来那样普通,鼻子和脸型看出年轻时必定相当周正,就算她还是个孩子,也感到了隐约的压迫,那气场并非针对谁,是岁月沉积在骨子里。 程荔缘越看越感觉对方不是普通人,表情很淡很淡,笑容也像清晨薄雾。 “小衡,你牵着的是哪家孩子?”甘老爷子发话了。 程荔缘心刚刚悬起,人被甘衡牵到了甘老爷子面前。 “她是我妈妈朋友的女儿,叫程荔缘,小名缘缘。” “噢,芳君的朋友是?” “程揽英程阿姨,是她大学同学。” “我记起来了,也是一个很有能力的学生,记得是进了体制内,不过结婚有点早。” 简单说了两句,甘衡转向程荔缘,脸上神态熟稔而自然,就像她的兄长。 “叫爷爷。” “爷爷好。”程荔缘想也不想就开口叫了声,软糯可爱,特别乖。 甘老爷子苍老的眉意外地抬起,先是瞥了甘衡一眼,然后端详着程荔缘。 “嗯,缘缘,你今年几岁啦。”老人眼睛蕴出一些沉思。 程荔缘和他直视压力山大,强烈地想垂下眼睛,努力控制着自己,一一回答了他。 甘老爷子的问题不急不缓,问了她出生年月日,还问了她出生在几点。 程荔缘语塞答不上来,甘衡在旁边一秒说了出来。 程荔缘不明白甘老爷子为什么问这些干嘛,心里七上八下。 “不错,是个周正孩子,”老人转向对面坐着的叶家顾问,“这孩子面相,总觉得很有些面善。” 刚刚叶家顾问和康继纯说了几句话,看态度客气更多,不冷不热的,不太像对待叶家流失在外的血脉,和康继纯所想的不一样。 她笑容本已凝滞,听到甘老爷子不断问起程荔缘的生辰,笑容终于近乎无。 叶家顾问是个中年人,长相让人过目即忘,脸上一丝情绪波动都没有,十分平稳地看着程荔缘,把程荔缘看得懵懵懂懂的。 她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什么微表情、小动作和小心思都被对方尽收眼底。 “小同学,”他这么称呼着程荔缘,“你妈妈那边,是哪里人?” 程荔缘如实回答了。 “你爸爸那边呢?” 程荔缘也回答了,不过提到钱友让,她还是垂了一下眼睛,对方还问了她父亲的名字,听完后沉思了数秒。 然后,叶家顾问对甘老爷子摇摇头,正要说什么。 “诶,缘缘……我听妈妈说,临海大学有个正教授出轨博士生,和原配离婚了,难道是你爸爸……你爸爸妈妈离婚了吗。” 康继纯是靠近程荔缘说的,好像在说悄悄话一样,语气温婉关心又担忧,这样安静的房间,听力好的大人听得清他们小孩的每一句话。 程荔缘好像猝不及防被拉到了聚光灯下,血液涌到了脸上,脑海一片空茫,僵硬成了木偶。 ----------------------- 作者有话说:[爆哭][求你了][爆哭]忘了设置存稿,还美滋滋以为发出来了,昂昂昂……萝,今天看了好多震惊的消息[吃瓜]男人真是没一个好登西[愤怒][鸽子][柠檬][加一][加一][撒花][抱抱]收藏收藏!!!![饭饭] 第41章 “她爸妈的事,跟她有什么关系,跟继纯表姐你也并没有关系。”甘衡声音响起,不大不小的。 康继纯楚楚可怜地看着程荔缘,仿佛做错了事。 “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担心缘缘你家里事太多了,心情不好。” 程荔缘想到瑞士那一次,康屏看她的眼神,她生活中没有接触过太复杂的人,不代表她是傻的。 她只是安安静静的瞅着康继纯,没有做出其他反应。 康继纯见她不接茬,咬了咬嘴唇:“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对不起,你不会怪我吧。” 程荔缘知道她是把自己架了起来,皱了皱眉,刚想说什么。 “继纯表姐是小孩,不懂事,情有可原。”甘衡平淡道。 他转向甘老爷子和叶家顾问,“表姑以前在甘家待过,记得爷爷您还教过她,甘家教规矩,有一条是不议论别家是非,不过表姑记性倒是好,对这些记得就清楚。” 康屏脸慢慢红白交错,意识到了这番话的言外之意。 叶家顾问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不易觉察的疏离。 甘老爷子:“小衡,缘缘的父母是真的离婚了?” “早就走完离婚手续了,现在缘缘和程阿姨一起过。”甘衡淡淡地说。 “缘缘,父母之间的纠葛是他们的事,好好学习就行,不要操心大人,”甘老爷子和和气气地看着她,“有什么事,就找你岑岑哥哥。” “嗯,”程荔缘轻轻点头,“谢谢爷爷。” “去吧,你们这些小孩儿今天帮我多吃点生日蛋糕。” 宾客们离开茶歇厅,去了宴会厅,每人都被轻声细语的礼宾引导入座。 致辞环节很简短,大家用餐,座位都是安排好的,谁和谁坐一起大有讲究,世交圈层的社交这才正式开始。 甘衡没有和年轻人坐一桌,他和甘老爷子等长辈、重要世交坐主桌。 他旁边坐的是程荔缘。 程荔缘一袭连衣裙,和甘衡坐一起,甘衡经常望向她,和她说话,用餐时也不忘照顾她。 随便谁都能看出他们关系很近 。 甘衡毕竟是甘家最受瞩目的下一代,来宾们表面没有太多关注,私下都在询问甘衡旁边的小姑娘是谁,和甘衡是什么关系。 “听说是甘董夫人那边的侄女,”有人轻声对同伴说,“没有血缘关系,果然啊,这么优秀的孩子,未来伴侣也是从小就定下的……” 程荔缘放眼望去,每个人都很有气度,女士们的耳环和戒指辉映出火彩,大家说话声音都很轻,笑起来也很动听,像怕惊动什么。 偶尔一两句飘进她耳朵,明明听得懂,又似懂非懂,像一门陌生语言。 宴会厅空气里有很好闻的因子,不知道是什么香,闻着特别天然,好像在一个巨大的氧吧里。 周姨细心叮嘱过她,吃东西要注意哪些礼仪细节,所有人都驾轻就熟,注意力不在这些细节上,精致从容又默契。 她置身于最焦点的位置,没有感觉到其他同龄人处在她现在位置,会有的满足和快乐,哪怕甘衡在她身边,她也产生了一丝说不清的情绪。 董阿姨特别好,才让她来参加甘衡的生日宴,甘衡也一直将她带在旁边,全程陪伴,为什么她还是觉得……孤独。 程荔缘垂下眼,她觉得有点想回家了。 小青梅 第68节 “怎么了?”甘衡倾近,仔细看着她表情。 “没事,”程荔缘稍微振作,笑了笑,“还要多久吃完呀,外面好像有个花园,我想去逛一逛。” 甘衡:“待会要切蛋糕,你得站我旁边,切完蛋糕我陪你去。” “好。”程荔缘说。 离主桌很近的另一桌。 穿浅紫礼服的女士朝康屏低笑说:“怎么小纯在年轻人那一桌,我以为她会和甘衡坐一起的,原来人家衡衡妈妈早就帮他看好了啊。” 她眼里流露出探究神色,她也有个女儿,比甘衡大三岁左右,只在寒暄时面谈了两句。 康屏笑容依旧,没有先前明艳,敷衍了两句,转身以微不可查的音量询问丈夫:“不是之前说过,会安排小纯坐主桌吗。” 袁正成没有流出什么情绪,淡淡说:“小纯在叶家人面前说错话了,是你教她的吗。” 康屏瞳孔微微一缩。 袁正成拿餐巾轻拭了下嘴角:“虽然小纯是叶家那位的女儿,叶家行事一向和外面不同,他们不把血缘看的很重,甘老爷子看的是他们的态度。” 不是什么人生的都会认回去。康屏听出了丈夫的弦外之音,一动不动坐在椅子上,脊背僵直。 “……我会好好教她的。”半晌,她轻声说。 袁正成和她是二婚,袁正成有一个和前妻生的女儿,比康继纯小,相貌太过普通了些,否则今天来的就不是康继纯了。 切蛋糕环节来了,一切进行的很顺利,甘衡还把一指头的奶油抹在了程荔缘嘴角。 程荔缘本想问他什么时候去花园,见甘衡很快又被人环绕,就没有开口,自己跟周姨去了小厅那边,明白她不需要再在甘衡旁边社交了。 程荔缘松了口气,对周姨说:“周姨,我想去花园逛一逛。” 周姨:“好,周姨带你去。” 这儿的花园是英式花园,成片的□□植被自然生长,生机盎然。 程荔缘坐了下来,远离了宴会厅氛围,肩膀无形间压力消失,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周姨作为甘家的副管家,也会遇到一些熟人,有人过来找她说话,周姨就去了旁边。 程荔缘坐了半天,慢慢拿出手机,发消息给甘衡,问他什么时候过来。 甘衡说过会陪她的。 过了五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甘衡都没回消息。 程荔缘慢慢放下手机,没关系,生日当天,寿星都很忙,她意外看到了一只蜜蜂趴在花朵上,和普通蜜蜂长得不一样,像只毛茸茸的圆球,差点把花压弯。 程荔缘走过去蹲下来,看这只熊蜂忙忙碌碌采蜜。 再抬起头,周姨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估计是有什么急事,她似乎被遗忘在了这里。 不过有这只胖乎乎的小熊蜂陪着她。 “缘缘是吗,怎么一个人这里。”有人走到了她面前。 程荔缘惊讶抬头,眼前是个很好看很沉稳的少年,大她很多的样子。 她认了出来,甘衡的堂兄,叫甘徇。 他看着给人距离感相当强,和甘衡不愧是堂兄弟,对她说话意外还算温和,还记住了她的小名。 程荔缘点点头,叫了一声小徇哥,甘衡就是这么叫对方的。 甘衡应酬完一个地位特别高的宾客,康继纯过来了,眼睛红了一圈,似乎哭过。 “小衡,对不起,我知道我做错了,妈妈说了我,”康继纯的语气比先前多了几分真实,“你和缘缘关系那么亲近,明明我们才算是一家人,我有一点吃醋,所以说错话了,希望你不要怪我。” 甘衡没有想到她会打直球,脸上看不出什么变化:“我没放在心上。”说完要走。 “等等,”康继纯连忙拦住他,“我准备了一份很特别的礼物,可以跟我一起去拆吗,刚刚送到,必须先拆的那种,我保证你会喜欢。” 甘衡还没说话,萧阙也过来了。 他用只有甘衡能听见的音量说:“甘徇在花园……” 甘衡步伐很快地过去了,花园离这边有点远,他抄了近路,直接去了能俯瞰花园的大露台。 蜿蜒的小径里,圆乎乎的草丛掩映,一个女孩蹲在那看花,身后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扶着膝盖,弯下身和她说话,女孩仰起脸望向他,听他说了什么,好像有些吃惊,旋即笑出了声,少年眉眼也漾起笑意。 甘衡居高临下,一动不动地看着这一幕,眼底深得看不透。 萧阙感应到了他身上一些情绪变化,不由后退半步,没话找话,试图放松一下气氛:“我好像才发现,你堂兄和你长得真有一点像,背影尤其像。” ……所以程荔缘觉得他堂兄也可以吗。 甘衡心里的毒蛇缓慢苏醒,他的想法又开始如毒液蒸发的雾气蔓延,漫无边际。 程荔缘还在跟甘徇说笑,就像平时在他家和他说笑一样。 明明刚刚在宴会上,她没有专门去注意甘徇,更没有喊对方名字。 现在她口型在叫“小徇哥哥”,就像叫他岑岑哥哥。 是不是刚刚在大厅里,她假装没去注意甘徇,私下对他的态度,才是她内心所显。 毕竟甘家就他们两个。甘徇和他一样,是甘家最受重视的后辈。 程荔缘看了半天那只熊蜂,甘徇见她喜欢,竟然用一朵花把熊蜂引到了她手上,程荔缘捧着那只小生命,感觉它在掌纹缓慢探索,好像能感觉到它的疑惑。 “它没有蛰我。”程荔缘屏声凝气,小小惊呼。 “熊蜂脾气还可以,一般不乱蜇人。”甘徇说。 程荔缘手心痒痒的,毛茸茸的,有很奇妙的温暖感,熊蜂爬了一会儿地图,失去了兴趣,一下子蹦飞出去,挂在了一支飞燕草上,摇摇晃晃差点掉下去。 程荔缘忍不住笑了起来,心情变得很好。 小时候,她也是和甘衡这样蹲在他家庭院,研究花花草草,完成老师布置的自然观察日志。 “胖乎乎的好可爱,要是可以当宠物就好了。”程荔缘说。 “你家里没有宠物?” “不方便养,妈妈很忙,我也要学习,没空照顾。” “嗯,我家有两只猫,一只狗,还有一只兔子。” “好多啊……” “程荔缘。”不冷不热的声音突兀响起。 程荔缘倏然回头,见甘衡逆光站在那,阴影让他的脸模糊不清。 “不是说送了我礼物吗,现在跟我一起去拆礼物吧。”他的声音也有些缥缈。 放生日贺礼的房间很私密,离前厅也远,有专人看管。 程荔缘不明白为什么甘衡忽然对她的礼物来了这么大兴致,只好陪他一起,甘衡拉着她的手,不是先前那样正常握着,而是圈住她手腕,中指和拇指扣成一圈,还绰绰有余。 他侧影如雕如琢,眼睛注视前方,没有笑意。 程荔缘觉察到甘衡心情不太好,不知道之前遇到了什么讨厌的人,她保持了安静,不打算在他心情不好时开启聊天。 “你上次说……礼物和歌单里面一首歌有关系?”甘衡声音缓慢飘落。 程荔缘心跳失重:“没有,我有说过吗。” “你说过吧。”甘 衡声音依旧听不出情绪波动。 “没有……” 父母离婚后,她心里明白了甘衡父亲对自己家里的看法,不打算跟他有任何越界表示了。 再说甘衡对她也没有特殊表示,她不想头脑发热。 今天参加了他的生日宴,她更明白她不属于这里,她以后长大了,大概率不会靠近他所在的世界。 礼宾打开了存放礼物的小厅,让他们进去了。 甘衡第一眼就找到了程荔缘的礼物,礼盒是她的风格,一看就是她手工包装的,很用心。 他直接坐了下来,盘膝在地毯上,拆开礼盒包装。 萧阙的话在脑海里回旋。 “要表白,肯定会很含蓄,就只有生日礼物了吧。” 礼物包装纸和缎带滑落在地上,一只很精致的黑胶造型蓝牙音响躺在那。 “……这是?”甘衡表情很难解读。 程荔缘以为他不喜欢,忙解释:“是你耳机那个牌子的公司出的,品牌线不太一样,你那个牌子太贵了,我压岁钱就够买这个……” “我不在乎礼物贵不贵。”甘衡打断。 程荔缘松了口气,恢复了些许雀跃:“我知道,你可以把它摆在卧室,晚上放松的时候听,它也可以连你的耳机,效果会更好,它还有水波纹光效,可以当夜灯,像这样。” 她给他演示了一番,甘衡眼帘半阖,没什么别的反应,程荔缘顿时有些忐忑。 难道礼物送错了,甘衡不喜欢。 “它是智能的,还有复古的存储功能,可以单独把歌放进去直接播,不用每次都连手机和电脑。”程荔缘努力展示它的优点。 甘衡定定地看着她:“你没什么话要跟我说?” 程荔缘困惑:“什么话?” 望进她清澈的眼睛,甘衡没有再说什么,他垂下眼,捧着蓝牙音响:“里面有你发给我的那些歌吗。” 程荔缘感觉耳朵都在发烫,心里涌起窘迫和尴尬,不明白甘衡是不是在开她玩笑,他一向有些不经意的恶劣幽默。 她之前本打算把歌单放进去,后来接二连三发生了那些事,就打消了想法。 程荔缘很庆幸自己打消了想法。 “没有,我没说礼物和歌单有关系,我应该说的是和音乐有关系,董阿姨说你训练压力很大,多听音乐可以放松精神……” 她有点结结巴巴,目光落在音响上,自己也不知道想表达什么,没有看见甘衡唇角无任何弧度,他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甘衡望着那件礼物,很用心,然而不是他所想。 他察觉到了她的感情变化,隐约期待她做点什么,她什么都没做。 小青梅 第69节 是因为……她见到了更好的,就不想要走他这边的路了么。 花园里的一幕浮现于眼前。 一串唧唧呜呜的声音由远及近,什么东西扑了过来,先在程荔缘腿上滚了一圈,然后扑进了甘衡怀里。 甘衡盯着那只不明生物,是只带着红色项圈的小腊肠幼犬,它抬起脑袋望着甘衡,又低头在他身上嗅。 程荔缘也被它可爱到了,茫然地望着它。 康继纯跑了过来:“抱歉,小衡,狗狗不听话,我给它闻了你用过的东西,它就跑过来了。” 甘衡:“这是什么。” 康继纯笑眯眯的:“就是我送你的礼物呀,你一直不来拆,我怕狗狗闷着,就先拆开了。” 程荔缘呼吸不由自主暂停,在喉咙微微堵住,她目光落在甘衡身上,他面无表情抱着腊肠犬,把它举了起来,和视线平行,腊肠犬努力舔他的鼻子,甘衡没有反对。 他不讨厌这件礼物。 ……不,他喜欢狗狗。 程荔缘心口有什么很沉的东西缓缓坠下,像薄暮降临,反应缓慢而持续。 一切感觉都忽然变得很慢,很尖锐。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耳边竟然非常荒谬地浮现出甘衡在心情好时的声音,小圆狗。 可眼前这只小腊肠,才是真正的小圆狗。 圆滚滚的,眼睛圆溜溜的,乌黑纯真,毛色柔滑得像巧克力,软软的大耳朵垂着,好像一只可以在地毯上乱搓乱滚的小香肠。 连程荔缘的个人审美都被完全踩中,甘衡有什么理由会不喜欢这样一只可爱的狗狗。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康继纯语气温婉,旋即露出好奇,“这是什么,缘缘送的?” 程荔缘还没反应,康继纯也坐了下来,就在她旁边,甘衡两手抱着狗,音响被放在地上,康继纯也就顺势拿起,“颜色挺好看的,就是看着好轻便呀,像那种旅行便携的?是为短途旅行设计的吗?” 她微笑着望向程荔缘,程荔缘不知道该说什么,康继纯继续对甘衡说:“小衡,我记得你听歌不是都去你家的录音棚吗,那里的机器看着都好复杂,这个音响能连上那些机器吗?” 程荔缘后知后觉才明白她的话是什么意思,皮肤下,很深的地方,有什么滚烫的东西在临界沸腾。 甘衡把幼犬放到了程荔缘身上,手臂一伸,把音响从康继纯手里拿走了。 “这是我的东西。”他语气近乎阴沉。 离开了礼物房,甘衡和程荔缘单独面对面站着,腊肠犬被交给了周姨带走了。 “你不要那只狗狗吗?”程荔缘问。 “我家不能养狗,我爸不允许。”甘衡淡淡的说。 原来只要甘叔叔允许,他就会养? “那……狗狗怎么办。”程荔缘担心狗狗的下落。 “周姨会拿去给甘徇,反正他家宠物多。” “噢。” “程荔缘,你真的没有什么要和我说吗。” “什么……没有啊……” 长久的安静。 “行。”甘衡声音很轻,唇角忽然浮起些微弧度,眼底幽邃缥缈到看不清。 程荔缘看着他的眼睛,没有平时那种看到他本人的感觉。 他人明明在这里,好像也不在这里。 她好像错失了什么很关键的东西,像一块遗失了就找不回的拼图,她想不太明白。 “就这样吧,你今天也没有在这里玩的很开心,那就先回家吧。”他轻轻柔柔地对她说。 宾客开始陆续离场,每位宾客都有极贵重的伴手礼,叶家顾问作为身份特殊的贵宾,由甘老爷子的秘书亲自一路陪同,出了专用通道,来到司机恭候的地方。 “项先生!请等一等。”康屏从暗处走出,等候已久。 叶家顾问停了下来,目光落在她脸上。 康屏平复了呼吸:“我们能单独谈谈吗,我有一些关于那位的,您可能不知道的消息。” 叶家顾问眼皮都没抬一下,十分平和地说:“那您应该去找甘老爷子。” 见他转身要离开,康屏飞快说:“是真的!和二十多年前那件事有关系!” 夜色凝固了空气,康屏感觉到了来自对方身上的气压。哪怕是她,指甲也攥进了手心。呼吸凝滞,没有后退。 叶家顾问终于停下,不疾不徐侧过身,“您到底想要什么?” 康屏眼睛一眨不眨:“我想要叶家认回小纯,让小纯日后能以叶家后人的身份公开露面。” ----------------------- 作者有话说:[可怜][熊猫头][裂开][加一][加一][猫爪]即将上强度 第42章 程荔缘升入了宣平中学。 宣平历史悠久,女生校服正式一点的是白底淡绿杠水手连衣裙,平时是经典三道杠绿白运动服,有polo衫和其他配件,分冬夏两季,都很清新有活力。 程荔缘也长高了几厘米,不过依然不算突出。 “高中前肯定还会长一些的,”程揽英给她量了身高,“营养也要跟上,学校食堂多打小炒,多加餐,吃好点,不要给妈妈省钱。” 程揽英辞了职,离开了稳定但一眼望到头的体制内,加入了创业大军。 程荔缘明显感觉家里收入多 了,她妈妈也更忙了,好在她现在初中生,走读也可以一个人在家照料自己,不会给她妈妈额外增添负担。 她开心的是和余雅芹一起被分到了五班。 两人一起上体育课,一起去小卖部,上学放学也一起走。 开学进度像马拉松,她忙着适应新同学,新知识,生活节奏比小学更快,事情也更多了。 生日之后,甘衡很少和她联系,程荔缘也没放在心上,听妈妈说他身高体型已过标准,准备转去u16组正式参加联赛了,这段时间飞去了国外集训,等集训完成,回来可能直接去读启航。 程荔缘心里还是有一点惆怅的,忙起来又很快忘了。 “今天要来一个同学啊,不算转学生,之前有事请了假,”班主任走到讲台上,让他们安静,“人家很优秀,年级第一,你们要多跟别人学习,我看看哪儿还有位置……” 班主任和后排的程荔缘对上了视线,她旁边有个空位。 “程荔缘,待会新同学来了就坐你旁边,他有什么问题你跟他说,不行让他来找我。” “好的刘老。”程荔缘乖乖回答。 神秘的年级第一居然空降他们班,几个男生讨论是不是女生,长得漂亮不漂亮,得到来自女生的集体鄙视。 下午,年级第一来了,在课间非常随意地走了进来。 全班呆呆地目送他走到程荔缘旁边,拉开椅子坐下。 不是漂亮,是极其漂亮,漂亮到不像真人了,但性别没对。 程荔缘也呆住了,一脸懵地看着甘衡。 ……这个人,没去启航? “下节什么课,”甘衡都不看墙上贴的课表,“信息科技?” 程荔缘点点头,刚想说什么,看到其他同学目光全投了过来,就没有说话。 见她只点头不出声,默默把脑袋转了回去,今天天气热,她穿着薄而白的polo衫,没有扎进去,裤子合身而妥帖,夏天的网面运动鞋,头发长长了,扎了个略高的马尾,显得脑袋圆圆。 这么久没看见他,她一点别的表示都没有。 哪怕他们成了同桌。 体育课自由活动,甘衡和班上一个男生打了个招呼,萧阙在隔壁班,刚好也在上体育,和他们走到了一起。 那个男生很低调,姓彭,大院子弟,家境和他们是一个圈子的,也去过甘衡的生日宴。 程荔缘不经意地看到了甘衡那边。 不管什么时候,甘衡都会选择和他来往的人,不会来者不拒。 倒不是说他对其他人会端架子,恰恰相反,他也会和其他男生打成一片,比如他们三个很快就去了另一边,带着其他男生一起踢足球了,男生会不自觉以他为向心力。 只是有一条无形的线,和他泛泛之交的那些同学,是越不过去的,萧阙和姓彭的男生能去他家,能在课后的时间和他来往,其他人就不行。 在学校,大家是同学,出了学校,家庭阶层泾渭分明。 大家不像小学那样单纯,对社会和金钱有了很多不再朦胧的感知。 “甘衡真的好帅啊,没想到居然在我们班。”旁边女生讨论着。 “他成绩那么好,我以为他会去英才实验班。” “可能就是成绩太好了,不用去英才班了……” “人家打冰球的,随便考考就是年级第一,英才班的也没法跟他比啊。” “人生完美成这样,还会有什么烦恼吗。”大家摇头叹息,感觉到了人和人的差距。 “程荔缘!你和甘衡是同桌,怎么样,他有没有跟你聊过天?”一个女生眼睛闪闪发亮地问。 程荔缘摇摇头:“我们不聊天,他话很少。” 这话是实话,甘衡最近确实不冷不热的。 “也是,感觉他对女生挺高冷,”对方感叹说,“高岭之花就是这样的。” 一个男生走了过来,凑到程荔缘面前。 “程荔缘,跟你商量个事呗。”他有点嬉皮笑脸的。 小青梅 第70节 程荔缘和这个男生不是很熟,只记得他好像成绩可以。 “什么事?” 对方嘿嘿笑了两声:“你能不能主动去和老师说说,你不想和甘衡坐一起?” 程荔缘不解地问:“为什么。” 那男生有点神秘地说:“这你就不用管了。” 程荔缘看了他一秒,摇摇头,转过去继续和余雅芹说话。 那男生:“诶你怎么不理人?” 余雅芹皱眉:“毕治鉴,你提些莫名其妙的要求,好好问你原因,你还不解释,这叫不尊重人,我们为啥要理你。” 那男生愣了愣,涨红了脸说:“不想说就不说呗,多了不起似的。” 他说着站了起来,见程荔缘和余雅芹都不理他,挂不住面子,冷笑一声:“不想换不就是看人家又帅又有钱嘛,想上赶着贴上去,装什么啊。” 程荔缘和余雅芹都怔住了。 附近聊天的女生也纷纷看向那个男生,有女生眉毛都拧了起来。 程荔缘想到了程揽英跟她说过的。 “宝贝,初中和小学不一样,你可能会遇到很多不礼貌的男生,妈妈当初就遇到过,这时候一定不要生气。” “怎么个不礼貌?” 程揽英自己就是做心理咨询的,跟她解释,男生自我意识膨胀,想要女生认可,又恐惧女生否定,一旦被拒绝,自尊心受损,就会当做是别人在羞辱他,上升成私人恩怨。 很多成年人一辈子都在这个巨婴心态打转。 他们会用造谣和贬低转移挫折感和焦虑,尤其是给异性贴标签。 程荔缘眨眨眼,情绪半点没受影响:“听不懂。” 对方有种打在棉花上的挫败恼羞,挑衅地提高声音:“听不懂?说你们easygirl,能听懂吧?” 其他女生沉下脸色,全都不聊天了,凝重地望着她们,看程荔缘要怎么回答。 甘衡受欢迎是有目共睹的,暗恋和crush他的人不计其数,初二初三都有。 对方这样说,是在辱骂她们所有人。 余雅芹深吸一口气,刚要和他大吵三百回合,程荔缘拉了拉好朋友的手。 程荔缘一本正经:“你意思是,喜欢又帅又有钱的男生,就是easygirl。” 毕治鉴见她一丝生气的迹象都没有,也压低了声音,冷笑说:“当然啊,那不然呢?” 程荔缘望着他:“那喜欢你这样的,就不叫easygirl了,是吗。” 毕治鉴怔住,被反问住了,程荔缘用他的逻辑套住了他。 周围女生反应快的,噗嗤一声笑了。 毕治鉴脸色慢慢变得僵硬,回答不是,就是打脸,承认自己又不帅又没钱,回答是,感觉有坑,那么多女生都冷冷地看着他,还有经常跟他一起玩的几个男生也看了过来。 他们都不太服甘衡,暗自指望他战胜这些女生。 “是又怎么样?”他硬着头皮说。 “明白了,”程荔缘点点头,“喜欢和你相反的男生,就是easygirl,生活过的很轻松很easy,喜欢你这样的,那生活就会过的很苦了。” 女生全都笑出了声,余雅芹笑的尤其欢快。“哈哈哈哈哈!” 毕治鉴狂怒到彻底口不择言:“说你easy是说你廉价,说你是牛扒的意思!你以为在夸你吗!” 气氛瞬间变了,很多女生都勃然大怒,“嘴真臭!” 见她们生气,毕治鉴反而得意了起来。 程荔缘还是半点不受影响,不慌不忙:“是你坚持要让我跟老师说换座位,好让你去跟甘衡同桌,那你这么想和甘衡同桌,你是什么 ?” 毕治鉴回答不上来了,支吾了两句,女生们疯狂嘲笑他。 “我们都是easygirl,生活轻松的girl,怎么啦!” “difficultboy!”“他苦啊!” “等等,该不会……” 毕治鉴无法说出自己真实目的,又生怕被伶牙俐齿的女生说成男同性恋,只能一边不干不净地骂人一边走开,有女生忿忿地说:“我刚刚都把他那样子拍下来了,程荔缘,我们去告诉老师。” “不对吧宋潇言,老师会问你怎么把手机带进来的……”“呃。” 程荔缘对她们点点头:“肯定要跟班主任说的,你们帮我做个证。” “那必须。”大家纷纷点头,团结一致。 程荔缘没有来得及和班主任说。 不到一天的时间,毕治鉴被他家长接走,接下去一周都没出现,男生那边说他被退回原学区学校了,好像是被查出来入学有问题。 “他人品真的不怎么样,”有个住校的男生说,“总是问我东西多少钱买的,还说想当什么直播博主,现在博主很赚钱。” 余雅芹听了分析:“估计他想跟甘衡同桌就是这个理由,甘衡现在校内校外都有粉丝,拍他国外视频的那个博主都涨了好多粉。” “什么视频?”程荔缘问。 “就首页那个百万赞的,博主在国外,好像有点背景,拍到了十多秒他集训的视频……”余雅芹把链接分享给了程荔缘。 一个穿着冰球装备戴头盔的少年在冰球场上飞驰,闪避,冲撞,运球,射门得分。 不到五十秒,形成完美的循环。 滤镜,踩点,氛围bgm,看的人仿佛被深深地扯了一下心口,来自运动员的吸引力不分性别年龄,让人热血沸腾。 余雅芹正一起看着视频,目光一带,就看见程荔缘那边不对劲。 好朋友怔怔的眼圈发红,鼻翼翕动,泪光晃荡。 “你怎么了!”余雅芹吓得不轻,慌手慌脚翻找纸巾,扯了一张轻轻按到程荔缘脸上,“我的错我的错,你别看了。” 她以为程荔缘是触景生情,急忙按了暂停。 下一秒,程荔缘噗地笑出声,按住纸巾蒙在眼睛上,笑得直抽抽。 余雅芹张大嘴巴,一脸完了我闺蜜终于因为失恋疯了。 “不是,你脸上表情太好笑了……”程荔缘哭笑不得地解释,“bgm是晨昏的,我好久没听到了,生理反应。” “噢!”余雅芹恍然大悟,她也非常喜欢晨昏,立即理解了,“你吓我一跳……” “你刚刚想说我失恋了。”“没有没有。” “你有。”“……你变坏了。” 程荔缘大概有七分是实话,剩下三分也确实是触景生情。 晨昏是歌手的艺名。 半退圈的创作型女歌手,孙女都比她大,以绵长的情感穿透力见长,咬字语感特别舒服,作曲作词皆是天才,看似关乎情爱,实则关乎人心。 晨昏曾爱上一个求而不得的人,大量灵感来源都是他,对方没有家庭羁绊,没有不伦和是非,只是不爱她,如富士山无法凭爱意私有。 他把这一句晨昏喜欢的歌词,委婉地发给了她。 可是富士山偏偏是私有的。 程荔缘曾一遍又一遍循环晨昏的歌到深夜,唯独晨昏,她不敢推给甘衡。 第一次听晨昏起,她就无数次想过,要么手滑一下,发给他吧,一个要小心不让他知道,又期待被发现的秘密。 那次分享歌单,她想过把其中一首悄悄塞进去。 晨昏最有名的一首,打破了无数记录,发行即巅峰,被跨时代传唱。 格林威治子午线,有国英粤三版。也是晨昏艺名的由来。 冰冷精确的0°经线,世界时间的原点,转身就是在起点相遇,背离就是于终点忘记。 程荔缘脑海里已经能自如循环这首旋律,做梦的背景音乐都是这首。 最终她还是删掉了,选了其他更温暖风格的。 歌词倒背如流,被别人看见,就像被看见剖开的心,让人连想象都没有勇气。 就像压倒她的不是重,而是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 “看视频,不如下次直接来看我训练。”不大不小的一道声音飘来,正响起在后方。 手机砸在了膝盖上,程荔缘没想到甘衡会过来,正巧逮到她们聊他。 空气静止。 余雅芹噤声了足足五秒,方才找回声音,迅速默默起身:“那个,我去下洗手间。” 她有点怕甘衡,也知道他们的关系,给程荔缘递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甘衡坐下来,望着程荔缘。 程荔缘这些天都假装和他不熟,哪怕是同桌,也目不斜视,在学校最大可能保持距离。 甘衡也没有打破这个奇怪的默契,她以为他不会在学校和她说话的。 被他看到她在看他视频,别提多脚趾扣地了。 程荔缘脸上发烧,不知道该说什么:“你怎么来了。” “这里是教室,我是这个班的。”甘衡语气十分礼貌,她却分明看见他眼角转过的促狭。 “好吧,没事的话我就。”程荔缘要起身。 “这周末来我家。”甘衡没有动,也没有让开缝隙让她出去。 程荔缘心神不定,现在是放学时间,教室里就他们两个人,空落落的,不知哪来的一阵过道风吹进来,窗帘高高鼓起,膨成风帆,课桌课椅好像都在微微摇晃,像在船与浪上。 她很久没去过他家了。 见她没说话,甘衡语气终于生出变化,露出了她熟悉的底色。 “我妈给程阿姨说了,周五一起去吃个饭,然后回去,难道你还有意见?” 小青梅 第71节 “……没。”程荔缘一下子被熟悉的日常感淹没,奇怪又微妙的安定和一点点酸涩,交错融合。 周六去了他家,没有半点陌生与隔阂,一切都是那样熟悉。 物品摆放的位置,房间外容易迷路的走廊和各种厅,她闭着眼都能绘制。 有时,程荔缘会产生一种自己也归属这里的错觉,好像终有一天,她也会像董芳君一样,长久地住在这里。 每次她都掐着小拇指尖,让自己清醒一点。 人都有惰性,一点一点贪恋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会产生痛苦。 程荔缘在那次生日宴会上,就明白了这一点。 甘衡说要打游戏,带她去了专门的电竞房,这里非常大,感觉可以骑自行车一圈一圈溜达,暗色调,简洁的几何风格,有舒服的沙发区。 程荔缘不太擅长游戏,每次都被迫和甘衡一起玩,她盘腿坐在甘衡旁边,皱着眉,戴着会让很多游戏爱好者疯狂的头显设备,很不熟练地操作着。 “我头好晕,我不想玩了。”程荔缘试图抗议。 “再陪我玩五分钟,给你发个大红包,你不是在攒那个谁的演唱会门票吗。”甘衡平平淡淡抛下鱼饵。 直到她意识到鱼饵是一道平地惊雷。 程荔缘心跳骤停。 “……啊?”她本能地含混了一声,“什么门票。” “你最喜欢的歌手不是晨昏吗。” 头显设备刚好让天幕日落呈现于她眼前,风从子午线吹来,让她遍体燥热,心脏冰凉。 他知道了。 她心想。 ----------------------- 作者有话说:[彩虹屁]每次推感情节点,就卡卡的呢,黑夜总比白天灵感多,,,,,,那个转走的男生本来要引出下个剧情点的,但是继续写就破坏感情节点了 ,萝,要继续修炼,,,,放下一章了[抱抱][鸽子][捂脸偷看][化了][爆哭][猫爪][猫爪][猫爪]萝,求收藏[加一](压倒她的不是重,而是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这句是米兰昆德拉的) 第43章 程荔缘全身好像被定住,生不出勇气摘下头显,心跳一声比一声混乱。 甘衡知道她喜欢他了,他一直没说,现在他挑破了。 一只手把她的头显摘了下来,她仓皇地撞入他的黑眼睛,他表情很寻常:“是程阿姨告诉我的,怎么了吗。” 程荔缘僵硬的脊背缓缓放松,如蒙大赦。是她妈妈说的,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没事,戴太久了,晕的很。” 她不愿去细想,只想赶紧离开游戏房,找个独处的地方。 有人在敲门,声音有些急,甘衡放下设备:“什么事。” 对方推开门,是周姨,脸色焦急:“岑岑,你爸爸在书房,找你有急事。” 程荔缘觉察到周姨脸色不对,甘衡离开时,她想了想,悄悄跟了过去。 甘衡推开书房门,走了进去,听见一声:“别关门,就把门打开。” 甘衡正要关门的手放了下来,程荔缘站在远处,刚好能看见他一半侧影。 脚步声在地毯上走过来,旋即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程荔缘心头重重一跳,从头到脸整个发麻,仿佛那记耳光是落在她脸上。 甘衡偏过去些许,一动不动,脊背自然笔挺,然后慢慢转回去。 “你用人之前,不通知我一声?你眼里还有甘家任何长辈吗。”他父亲的声音没有一丝波动,听了让人遍体生寒,“这一巴掌,是你爷爷让我替他打的。” 甘衡轻声说:“他老人家从来不会过问这些。” “你为什么要让那个男生转学,他父亲是你爷爷政敌下面一个副手的小喽啰,你觉得他人微言轻,做事就留不下痕迹了吗。”甘霸原没有理会他。 甘衡发出一声轻笑。 “自己惹下的烂摊子,自己负责收场,现在人家的靠山找上门来了。”他父亲冷冷地说。 半天,程荔缘才回过神,寸寸战栗爬上脊背。 之前退学的那个男生,当面侮辱她和余雅芹的那个。 对方一天之内销声匿迹,之后不了了之。程荔缘隐约觉得奇怪。 她没想到是甘衡。 甘衡眼里看到的世界和她不同,他做事的手段,心里的想法,她都看不透,也预测不到。 甘衡回了房间,抬起眼,看到程荔缘坐在椅子上,桌子上放了医药箱。 甘衡侧身靠在了门框上,朝她看过来,程荔缘站起:“抱歉,擅自进了你的房间,你脸上没事吧,我看看呢。” 那一下真的很重,她听了都生出胆颤的愤怒,不管怎么样,子女不应该承受来自长辈的暴力。 甘衡关上门,安静地走过去坐下,主动把脸抬起,闭上眼睛。 柔和光线下,他唇角肿起。 程荔缘拿起棉签,先轻轻给他消毒,再涂消肿的药膏,幸好没有破皮。 他坐着,她站着,刚好在他两膝之间,他睁开眼,幽幽然抬起眼看向她,程荔缘专心处理他的伤,没有觉察他的注视。 “打耳光是不对的,”她皱着脸,明显对他父亲的行为十分抵触,“太侮辱人了,很容易造成听觉损伤,你耳朵感觉怎么样,能听见声音吗?” 她生怕甘衡耳膜破了。 刚刚甘霸原打那么重,她都同步共感了那天旋地转的耳鸣。 尤其他还是运动员,越想程荔缘就越生气。 甘衡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她,近乎沉迷的迷惑,好像她是个解不开的谜,不想错失她一丝表情变化。 演唱会门票,他心知肚明的试探,她就像一只小狗,稍微一吓唬,就缩进角落打定主意不出来了,胆子小的不行。 他最终还是没逼她出来。 他不知道小狗在想什么,是觉得他可怕吗,是想去更好的主人那边吗。 她现在又主动到他房间里来,上手处理他的伤口,站在他分开的双膝之间,毫无一丝防备,他抬手就能将她腰揽住,扯入怀中。 热流又隐约涌上四肢百骸,连同心里蛰伏的蛇。 “无所谓,等他老了,我让护工尽情打他耳光,”他轻轻巧巧地说,“当然,可能他活不到那个时候。” 程荔缘呆住了,停下给他涂抹药膏的手,甘衡不满:“继续。” 他喜欢她轻轻用棉签在他伤口敷抹,清清凉凉的,轻柔得好像他是一件易碎品。 “你不能这样说……”她不安地环顾,好像在找房间有没有窃听器。 她不知道这个房间最危险的就是他,不……站在他的视角,最危险的是她。 “对你不需要,想说什么说什么。” 程荔缘伸手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对他比了个嘘,表情严肃至极,甘衡忽然想一口咬住她手心,是真的要疼她那种,想看到她疼的样子。 他忍到喉结都略微滚动了一下。 可能眼里的光芒太炽,烫到程荔缘了,她缩回手,垂下视线到他伤处:“好了,你不要碰这里,脸颊都是肿的,明天按说明继续敷。” 他无意识抬手,即将拉住她手腕时,周姨来敲门了,问他们吃不吃夜宵,短暂打断了这一刻。 他应该庆幸的,胸口却憋闷得像想要发泄一点什么,需要深呼吸。 程荔缘仿佛回到和他相处的最熟悉的模式,小时候那样的,形同好朋友,形同兄妹。 他们周末一起去简单地逛了逛,主要是逛书店之类,保镖跟在他们后面不近不远的地方。 甘衡戴着渔夫帽和口罩,衣服宽松有型,个子高,比例修长,远远看着会以为是哪个年轻明星低调出行,遮住脸看不出他真实年纪。 程荔缘挑完书回来,看到甘衡靠在角落,抱着手臂,有两个二十多岁的女生在跟他攀谈,他伸手摆了摆,说了句什么,两个女生吓了一大跳,露出非常尴尬窘迫的表情,躬身道歉后匆匆离开了。 “你说了什么?”程荔缘好奇地问。 “她们想要我微信,我说我才初一,是未成年。”甘衡不像十三岁,脸蛋感觉是十四五,身形直接像十七八岁,冰球很吃体格,教练在他小时候担心他身高和体型上限,后来发现完全没必要。 “你还挺受欢迎的……”程荔缘嘟囔了句,“真羡慕。” “你羡慕什么?”甘衡眯起眼,“难不成你也想异性缘很好?” 程荔缘本来没这个意思,听他疑问,反骨上来了,理直气壮说:“那又怎么了。” 书架旁边走出来两个高中生,其中一个看见他们微微愣了下:“小衡,缘缘?” 程荔缘转过去,看见了甘徇和他朋友。 “小徇哥?”她伸手打了个招呼。 甘衡在她身后安静了两秒,才开口说:“好巧啊,小徇哥。” 甘徇今年高二,在附近上补习班,问他们:“吃饭了吗。” 甘衡正要说不用麻烦,程荔缘老实回答:“还没有。” “那就一起去吃吧,我请客。”甘徇笑了笑。 他们去了一家很不错的西餐厅,食物非常好吃,不像那种正式的米其林餐厅让程荔缘束手束脚,不过看了一眼菜单,她就知道就算收入与日俱增的程揽英也不会轻易消费。 甘徇问程荔缘喜欢吃什么,程荔缘凑过去看了看,甘徇见她举棋不定,就给她推荐了一道,程荔缘点点头,甘衡看着他们。 “甘徇,你堂弟和你长得挺像啊。”甘徇的朋友见甘衡摘了口罩,有些惊讶,“一看感觉是亲生的那种。” 甘徇说:“小衡比我帅,他妈妈,我四婶在甘家是最漂亮的,小衡继承了四叔四婶的优点,还有你别乱说话。” 他朋友这才发现这话说的有点奇怪,挠着头嘿嘿笑了两声。 甘衡:“小徇哥交的朋友说话都好有趣。” 甘徇:“为什么这么说。” 小青梅 第72节 甘衡微笑:“都很单纯的样子,不像甘家家里那些。” 他们一张桌子相对而坐,除了容貌似而不同,某些藏在眼睛深处的东西,的确一样。 甘徇停顿了一下也笑了:“你不也一样。”他目光落在吃东西的程荔缘脸上,不经意地半开玩笑:“缘缘以前都没来参加过家里什么正式聚会,是你舍不得把人家带出来吧,怕被有心人惦记着吗。” 程荔缘听他们提到自己,抬起头,眼睛有点圆,还没彻底长开,看着就是个符合年纪的小孩子,和他们不同。 甘衡:“谁是有心人,我倒是没想过,也不知道。” 他胳膊抬起,随意搭在程荔缘椅背上,他们坐的是一张长椅。 程荔缘再迟钝也感觉到气氛略有变化,倒是甘徇那个朋友,接到了女朋友的电话,啰里啰嗦地汇报了行程,打断了空气中的微妙氛围。 “我的意思是,真正值得相信的人并不多,”甘徇在他朋友打电话的时候,和甘衡隔空对望,“生养自己的人也不能完全相信,对吗。” 甘衡:“你是指什么。” 甘徇:“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不是训练时留下的吧。” 甘衡没说话。 甘徇端起啤酒喝了一口,放下,慢慢说:“我要是你,今天晚上就会去勍世那边看一眼。” 甘衡盯着他,黑眼睛毫无波澜,程荔缘看不出他们在对视中交换了什么信息。 接下去话题转回正常,一顿饭闲聊着吃完,他们和甘徇分开了。 甘徇看着程荔缘说:“对了,缘缘,我家母猫生了小猫,咪咪乱叫可好玩了,你随时都可以来我家玩,小衡也一起来吧,上次你给我那只腊肠犬也适应的挺好的。” “好啊。”程荔缘说,一方面是礼貌,一方面也是喜欢小动物。 甘衡:“嗯,有空一定过来。” 甘徇定睛看了看堂弟的表情,甘衡脸上云淡风轻的,甘徇却忽然笑了,没再说什么,跟他们挥手告别。 这顿饭是甘徇请的,程荔缘一旦吃到美食就很开心,连带对甘徇印象又好了几分。 “小徇哥人挺好的啊。”程荔缘感慨说。 “他不像你想的那么好心。”甘衡声音明显有了一点情绪起伏。 程荔缘转过去望着他:“什么?” 甘衡把手放到她脑袋上,用力揉乱了她的顶毛,目光沉沉的:“你不要跟他玩,不准去他家里。” 程荔缘困惑:“你有点不讲道理了。” 甘衡一字一顿:“我们在祖宅一起住过,从小他就喜欢和我抢东西,他没你想的那么好心。” 程荔缘不予置评,小表情明显不服,甘衡看了有些胸闷。 “你喜欢甘徇吗?”他低声问。 程荔缘:“当然啊。” 甘衡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表情旋即褪去,眼神也模糊不清。 “你所谓的有钱又帅的对象范围,也包括他吗。”他很轻地问。 程荔缘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脸气得涨红了:“我说的喜欢是普通喜欢!就像我喜欢董阿姨那样。” 她顿了顿,很生气地说:“还有,你什么意思。” 甘衡见她认真否认了,眼睛里的雾气才慢慢散去,说:“我妈妈让我照顾好你,我不能让你被坏人骗了。” 程荔缘闷闷地说:“你才比我大几个月,又不是我真的哥哥,你管我……” “我不是那谁是?甘徇?” “你怎么又扯到小徇哥了,他本来就是哥哥啊,是你哥哥……” “你之前叫他小徇哥哥,不准叫他哥哥。” “有吗?”程荔缘自己都记不清了,偶尔没注意可能叫了叠字,或许喊甘衡岑岑哥哥喊顺口了。 “你现在都不叫我岑岑哥哥,直接直呼其名了。”甘衡定定看着她。 程荔缘有点尴尬:“小时候的称呼了,再说小徇哥比我们大很多,叫名字不礼貌吧。” 所以,是不喜欢同龄人,改成喜欢更沉稳年长的吗。 甘徇比他大四岁,人脉关系比他建立得更早,他今天带的那个朋友,看似地主家傻儿子,其实是一个世家继承人的同母幼弟,背景很深,不亚于叶家。 本可以放程荔缘走,让她先回家做她自己的事,无名的沉闷烦躁,让他把她留到了晚上。 “反正程阿姨这周末出差,主动把你交给我妈妈照顾了。”甘衡说。 “那我们要去哪,你不用训练吗?”程荔缘无奈地说。 甘衡带她去了勍世。 他心不在焉地想,甘徇分明是在暗示他什么,当他走进平时惯用的专用通道,被人拦下了。 “抱歉,小公子,”那人是勍世特聘的外籍负责人,一口法语流利温雅,“今天这边在整修,没办法接待。” 甘衡若无其事地说:“是吗。”旋即带着程荔缘离开了,负责人亲自送他们出去,看着甘衡牵着程荔缘离开了。 甘衡带程荔缘走出百米,拐了个弯,打了个车,对司机说:“到公馆路48号。” 程荔缘一头雾水地上车,到了地点下车,发现这里是一幢极高的豪华公寓。 “有时候训练太晚了懒得回去,就在这边休息。”甘衡说。 他带程荔缘上了五十楼,这里一户一梯,虹膜解锁,他推开门让程荔缘进去。 阳台是内封的,落地窗框住了整个天际,程荔缘一眼看到不远处勍世的空中花园酒店位置。 一台专业三脚架固定望远镜摆在那。 “这是……”程荔缘走了过去。 甘衡扯了扯嘴角:“想看吗。”他拉下窗帘,遮住大部分室内,不让望远镜反光,让程荔缘坐在了高脚凳上,自己站在旁边,拿起了另外一台远程侦察望远镜。 程荔缘以为他又在玩他那些稀奇古怪的爱好,不太熟练地倾身。 “看这里就行。”甘衡对她说,一边手动调试了参数和模式。 视野模糊了一下,瞬间稳定清晰。 程荔缘一眼看到勍世最高的一个套房,落地窗内连地毯纹路都一清二楚。 现在是傍晚,华灯初上,套房的内透光优雅得让人心生向往。 “你……”程荔缘震惊地望着他。 不会在监视你家酒店的客人吧。 想了想甘衡的性格,程荔缘决定不评价,很不安地绕开话题,“天气预报说今天晚上有暴雨,还是回家吧,董阿姨会担心的。” “保镖在楼下等,无所谓。”甘衡淡淡地说,“这种望远镜天气不影响。” 他一边和程荔缘闲聊,一边看向对面,忽然安静了下来。 几秒之后,甘衡眼神一点点阴暗了下去,程荔缘见他表情不对,看向镜头,旋即慢慢睁大眼睛。 那间预留的套房门打开了,负责人带着两个人走了进来。 走在前面的是个年轻女人,约莫二十出头,白色高定裙,冰肌雪肤,高倍率镜头下,五官一清二楚。 看清她长相的一瞬,程荔缘全身一阵恶寒,迷茫困惑,胸口很不舒服。 和董芳君有三分相似,又截然不同,似乎在原来的脸上做了一丁点微调,稍微调整了眉骨之类的细节,无损于原生五官,比董芳君还要更美上一层楼,都有些朦胧到不真实了。 她表情也很细致,怯怯地走到窗前,转身望向她身后的男人,娇小得像只鸟儿。 负责人早已离开,妥帖地为他们锁上套房大门。 男人从阴影里走到灯光下,高大英挺,比实际年龄看着年轻很多,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 他从背后环住女人,将她整个人圈进怀里。 程荔缘喉咙一梗,觉得必须打破沉默,然而声音小到连她自己都听不清:“那是……?” 甘衡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凝固在那边,程荔缘感觉不到他的呼吸和存在。 一声闷雷响彻天际,万吨雨水下来了。 天地模糊,落地窗变成了水帘洞。 线条在溃散,一切于白茫茫中消失。 偏偏望远镜不会,热成像模式让人体动作一览无余。 程荔缘跳下了凳子,不顾一切伸手拉甘衡的袖子:“别看了!” 她语气严厉,透出过来人保护者的意味。 甘衡一动不动注视前方,望远镜抵在眼睛上,程荔缘一把抢下他的望远镜:“别看了!” 甘衡垂下眼睛,闪电的光照亮了他的脸庞,形成雨水 蜿蜒的幽影,下一秒,他起身快步穿过客厅,程荔缘听到推拉门被甩上的重响,接着是隐约的呕吐声。 程荔缘跑了过去,看见甘衡跪在地上,撑在马桶上方,把白天吃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听到程荔缘跑来,他还没吐完就按下冲水,自我厌恶地含糊说:“别过来……” 程荔缘知道甘衡有洁癖,运动员有洁癖很难受的,必须和人身体接触,必须流汗。 甘衡不喜欢一切不洁的气味,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小时候,他经常难以忍受地直接把程荔缘薅过去,脸埋进她肩膀,她的肩膀沉甸甸地被压着,能感觉到他的鼻子和嘴唇抵在她衣服上,隔着布料缓缓吸气,直到他们长大了,他才不再这样做。 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吐了出来,他一定觉得很恶心。 程荔缘打开水龙头接了一杯水,默默蹲下来递给他。 甘衡别过脸,不想她闻到不好的气味,漱口完毕,又冲了一下水。 “……你没事吧。”程荔缘小小声地说,手放到他弓起的背上,轻轻拍抚,像安抚一只应激奓毛的猫。 甘衡没让她看清自己的表情,微弱地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他声音很低地说:“你先出去吧,我清理一下。” 程荔缘出去了,帮他带上门。 她回到客厅,走到沙发前,慢慢坐下,姿势却并不放松,手肘笔直地撑着,眉头紧皱,胸口后知后觉泛上恶心,尖锐的耳鸣散开,被外面瀑布一样轰鸣的雨水淹没。 小青梅 第73节 甘衡父亲的脸,和她父亲的脸交叠在一起,那个女人的身影,也和他父亲出轨对象融合。 程荔缘用力闭紧眼,再睁开时,面前站着一个人影,她抬起脸,撞进一双漆黑无光的眼。 他发梢和脸上都滴着水,t恤领口也浸湿了,感觉是用清水搓洗过度。 “你还好……”她还没问完,对方俯身抱住她,那是个紧紧的拥抱,直接将她压在了沙发上,变成了躺倒的姿势,整个人都被裹进他怀里。 他的体重,从未这样化进她身体。 这个拥抱没有让人小鹿乱撞,更像是求救,无声的溺水和微弱的呼喊,从他全身每个毛细孔涌出,她刚刚的难过,如潮水汹涌猛涨,两个人都沉进大水中,紧紧攀援着对方,互为浮木。 “我好恶心……好恶心。”他的嘴唇抵在她耳轮上,非常冰凉,呼吸是滚烫的。 “我知道,我也是。”她没有推开他,张开胳膊,慢慢环抱住他的肩膀,很轻地说,她的腋下压在他的臂肌上,腰背都被他手臂箍住,感觉被坚实安全地托起。 心跳逐渐激烈,又逐渐缓慢。 直到雨声变得潺湲,这个拥抱才结束。 “答应我一个愿望,好不好。”他的声音很低微。 “你说吧。”她听见自己说。 “你要站在我这边,不论什么时候。” “……好。” 两人并排坐在沙发上,膝盖顶在胸前,肩膀靠着肩膀,是个取暖的姿势。 雨还在下,保镖有自己的休息区,打电话请示甘衡什么时候回去,说董芳君在问,甘衡说再过一会儿。 他想和程荔缘这样单独坐到雨停。 程荔缘没有问他要怎么办,她也曾淌过这条浑浊的泥河,懂得他不需要被问。 “你问都不问吗,”甘衡反而不开心了,,他侧脸望向程荔缘,“不问我要怎么做。” 程荔缘小声说:“你不想说没事的。” 甘衡扯了扯嘴角:“那就不说了,免得烦到你,你只要记得你刚才答应的话就好。” 期末考之前,甘衡没来上学,请假去训练了,他月考单科好几门满分,学科竞赛也拿了第一,听课对他来说只是浪费时间,学校完全没干涉,班主任怕其他人松懈,让他们别跟甘衡比,别想着装病请假什么的。 “钱友让,你别太过分了!”程揽英竭力压抑着怒气。 程荔缘听到动静,警觉地走了出来,看到她父亲站在门外,被她妈妈挡住不让进来,她停下脚步,没打招呼。 “缘缘,”钱友让喊了她一声,“网上的帖子,是你妈妈找人发的吗?” 程揽英:“闭嘴,你怎么好意思问女儿?” 她今天出门买东西,一开门就看到钱友让站那边。 钱友让:“我打电话,发消息,你拒绝沟通,我能怎么办,我就想心平气和把事情解决了。” 程荔缘冷冷地看着他,听了半天,原来他和李婉铧的事情,被他学生匿名曝光,事情发酵成帖子在网上传播,又被二手转载,一时间流量暴涨。 李婉铧怨恨自己丢了工作,以为是程揽英做的。 钱友让自己也不受重用,形象严重受损,被同事和学生背后议论,在临海大学几乎抬不起头,学校让他停课几周,休息完了再回去。 李婉铧一撺掇,他就过来了。 程揽英:“那好,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吗?” 钱友让:“你和董芳君是朋友,这些渠道只有她才有,总之,你要是不解决这件事,我只有把这段录音发给甘董了。” 程揽英:“什么录音?” 钱友让按下手机,放了一段,程荔缘听到了她妈妈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她妈妈的声音跟现在不一样,感觉才二十多岁,语气活泼张扬。 “缘缘长大,肯定要和岑岑结婚呀,我和小芳都这么打算的,……小芳处境不太好,她不想让外人搅和进来,她特别讨厌她那个姑子……太物质?我生个女儿,难道要她跟一个什么都没有的普通人?” “那不然呢,我交朋友目的就是很强,小芳更功利呢,她挑对象看的很仔细,跟你说,她根本不爱她老公,但是假装很爱……” 录音戛然而止。 程揽英脸色苍白:“你趁我喝醉酒录音?还剪辑成这样?” 那时她和钱友让感情很好,完全信赖他,生日当天驱车去看海,两人买了酒和烧烤,程揽英喝醉了,就开始胡说八道,录音不完整,“我就喜欢小芳,女人谁不想活成她这样”这句话被剪掉了。 当时董芳君和甘霸原结婚,这段录音如果曝光到甘霸原那边,会影响他和董芳君的感情。 甘衡在家里的处境会更艰难。 董芳君听到这段录音,也很可能会对程揽英产生芥蒂。 钱友让苦涩地说:“你酒后吐真言,羡慕你朋友和甘霸原结婚,我看清了你,董芳君不爱她丈夫,你也不爱我,那天晚上我有多寒心,你根本不知道。” 程揽英什么都不想解释,静静看着他。 钱友让:“把帖子删了,删了我就把录音备份删了。” 程揽英:“老钱,你真可悲,你要是敢去得罪甘董,就去做。” 钱友让:“你以为我不敢吗。” 程揽英把门重重关上了。 钱友让在楼下徘徊了一会儿,露出狠下心的表情,正要打电话,旁边响起个声音。 “我可以找人帮忙把那些帖子都删了,你不要把录音发出去。” 钱友让愣住了,急忙站起来:“缘缘,你有办法?” 程荔缘没有称呼他,只轻轻点点头:“我现在就可以做。” 她当钱友让面,给甘衡打了个语音,三言两语说了,但没有提前因后果。 “就是删帖吗?”甘衡那边跟她确认,“没有别的了?你现在在哪,要不要我过去。” 程荔缘冷静地安抚他,声音软软的:“我和我妈妈在,你不用过来。” “好。”甘衡挂了。 “等一会儿。”程荔缘对钱友让说。 过了七八分钟,程荔缘收到了一条消息。 “可以了。”她淡淡道。 钱友让打开手机查看,那些帖子居然再也搜不到了,相关痕迹都被清空。 他如释重负,终于松了口气。 “把你的手机给我。”程荔缘看着钱友让。 钱友让被女儿脸上陌生的表情震住,犹豫了下,交出 了手机,程荔缘几下操作,把上面的录音删了,底层数据也删了。 “还有别的备份吗?”程荔缘问。 钱友让电脑上还有一份,程荔缘眼睛里有某种非常陌生的东西,让他说了实话:“电脑上还有一份,我回去就删了。” 程荔缘没说话,过了两秒,似乎在斟酌措辞,缓缓开口:“您知道我和甘衡都是未满十四岁吧。” 钱友让愣了愣,听清了这句话但没听懂:“什么?” 程荔缘:“您很清楚我想表达什么,有些事我不会做,甘衡就不一定了,您也看见了,我一句话,他就会把我想要的结果给我。” 钱友让肩背爬上一层极薄的寒意:“缘缘,你……” 程荔缘打断了他:“您刚刚其实违法了。” 她停顿了一下,轻轻柔柔地说:“您和出轨的那位对象,是打算要孩子的?怀孕很辛苦,生孩子很容易出意外吧。” 钱友让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乖巧的女儿,从头到脚仿佛被泼了一盆冰水,透骨寒意缓缓钻心,还来不及反应,就感觉到了恐惧,压得他喉咙发紧,开不了口。 “做人留有余地,对大家都好。”他女儿还是用那样成年人的口吻说完,转身就离开了。 程荔缘做完了这一切,只告诉她妈妈,她打了感情牌,让钱友让改变了主意,程揽英很担心她,不准她私下跑出去和钱友让单独谈判。 “妈妈,董阿姨和您的友情很珍贵,离婚,创业,这些她都帮了我们很多,”程荔缘认真说,“没必要节外生枝,多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程揽英点点头:“是妈妈信错了人,以后,我们好好过我们的生活。” 程荔缘:“你和董阿姨,真的想让我和岑岑哥哥在一起吗?” 程揽英怔了怔,看着女儿冷静的脸蛋,第一次意识到女儿长大了。 “那是我年轻时的想法,现在不一样了,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做主,当然,现在不许谈恋爱,以学习为主。” 程揽英露出自嘲:“我小时候不懂这些,以为恋爱就是要刻骨铭心。” 程荔缘听得入神:“然后呢?” 程揽英叹了口气:“当初和老钱谈恋爱,你姥姥特别反对,她一眼看出老钱就是个绣花枕头,我不听劝,老钱年轻时是杭山大学的院草,我为了他,主动调进了体制内,帮他打理家里。” 程荔缘静静听着。 她妈妈皱了皱眉:“你姥姥告诉我,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女人最大的成功,就是嫁对老公,当时我很鄙视她,觉得简直俗不可耐,真正结了婚,才明白这句话意思。” “什么意思?”程荔缘问。 “要么一辈子不结婚,要么结就要找最好的,没有实现阶层提升,实现生活质量提升的婚姻,都是浪费时间。” 余雅芹翻看她的手账,把她妈妈复述的那句话重复了一遍,笑得嘻嘻哈哈的:“阿姨真有大智慧!不培养,只筛选!” 她们到了初中,依然会抽空交换日记。 程荔缘:“他真的不喜欢我。” 余雅芹不同意:“他都抱你了肯定喜欢你!” 不一样。程荔缘心想。 不是每个拥抱,都会变成拥有。 她不愿意每次在他做出一些看似滚烫的举动时,一厢情愿地解读,升起错误的希望,再希望幻灭。 程荔缘只有对好朋友才会说出真实想法:“真的没有从那个拥抱里感觉到暧昧,感觉就是他临时需要一个抱枕。” 余雅芹很明白这样的内耗,揽住她肩膀安慰:“来日方长嘛。” 小青梅 第74节 程荔缘没说话。 她见过余雅芹喜欢的那个男生,和余雅芹是怎么互相喜欢的,男生的喜欢藏不住,不在嘴角就在眼睛里,会打直球。 甘衡让她猜不透。很多情感博主都说了,真正喜欢你的人,不会让你去猜。 她内心第六感告诉她,甘衡对她的感情,不是她想要的那样。 胸口浮泛上酸酸胀胀的感觉,很是熟悉。 不要去想了。 甘衡穿着定制羊毛西装,深色长袜和黑色牛津鞋,坐在他的专属律师办公室里。 “到了法定成人年龄,你要想拿到这份基金还有这一部分产业的控制权,你爷爷那一关必须得过。”对方实事求是地跟他分析着。 “能帮我的人有哪些?”甘衡问,“别提萧阙,他一个人不够,要年纪大点的那些,最好成年。” 对方递来一份纸制档案:“这几个人都是,不太好相处,心思很深,不过一旦打进了他们的圈子,被认可为自己人,帮你对付你那些堂兄堂弟,不是问题。” “他们喜欢玩什么?” “什么都有,特别喜欢玩极限运动,尤其是野外高山滑雪。” 甘衡翻着档案,目光落在无人机捕捉的瞬间,穿滑雪服的人影被高高抛向天空,身体反弓,抓住单板,护目镜折射出太阳的光晕,身下是垂直的万丈悬崖,皑皑洁白,拖出永恒雪瀑,小片灰岩是触之即死的暗礁。 没有保护,也没有束缚,比冰球场上更野蛮生长的自由。 “和跳楼有什么区别?”甘衡平淡至极地问律师,“临海中心大厦那种楼。” 临海中心大厦是临海市第一,也是世界数一数二的摩天大厦。 对方耸了耸肩。 “我怎么知道你们这些超级信托宝宝在想什么,”对方开了个玩笑,“人家都是家族办公室,你们升级成信托和llp结构的全球集团了,媒体和智库都有投资,谁敢惹,唯一需要对抗的,就是精神上的存在危机了。” 正谈话,办公室电话打了进来,律师接起,渐渐皱起眉。 十来分钟后,他放下电话,凝重看向甘衡:“叶家私下放出了信号,似乎是要认回康屏和那位的女儿,只不过还没明确表态。” 甘衡慢慢抬起眼皮。 程荔缘这天体育课回来,课桌里被放了封信,一开始她还以为是谁的情书放错了。 信封上写了程荔缘三个字,打印上去的。 她心口一跳,去洗手间隔间,把信拆开,里面只有一张打印的纸条,上面是一句话。 “以后别再接近甘衡,否则你妈妈会出事。” 程荔缘脸上表情消失了,盯着那张纸条,慢慢的把得罪过的人想了一遍。 她先排除了钱友让和李婉铧,那次谈话见效显著,钱友让事后还发了个道歉和解的短信过来。 她和甘衡的关系,会影响到谁的利益? 没有找出真凶前,程荔缘不敢贸然激怒对方,万一对方真的有什么背景,真的能对她妈妈造成人身威胁…… “妈妈,你这段时间注意安全。”程荔缘给程揽英打了个电话。 “出差呢宝贝,你在董阿姨家里也好好的啊,妈妈给你带礼物回来。”程揽英那边很忙的样子。 程荔缘周末回了甘衡家,照样按部就班在自己房间学习,学累了,出来休息。 她听到客厅里,董芳君的声音。 “你是不是疯了,和一群纨绔子弟去滑野雪?!还要带着康屏的女儿?!” 董阿姨的声音从未听上去这么生气过。 “妈,你这么生气干什么,我教练都批准了。” “不准去!” “我说过吧,董教授,希望你不要变成和甘董一样。”甘衡的声音平静到了极点,就像一面冰冰凉凉的镜子。 ----------------------- 作者有话说:[捂脸偷看][摸头][猫爪]万字超长更新,马上就写到文案十四岁生日了![鸽子][墨镜][加一][加一][加一][猫爪]收藏,来~ 第44章 程荔缘从来没见过董阿姨对甘衡这么生气过。 董芳君不让私人飞机搭甘衡出国,甘衡自己订了机票和酒店,被董芳君发现了。 程荔缘听了一会儿,明白了甘衡这次会和其他人一起去,这些人董芳君很不喜欢。 甘衡说的滑雪不是在滑雪场那种,是在纯粹的自然环境下,风险很高。 “是冰球队那件事吗,”董芳君问,“你不满意我和你教练沟通大家投票的事情,所以赌气?” 甘衡站在不远处,整个人显得很疏离,很礼貌。 “您想聊什么。” “你要想当队长,就走正常流程,”董芳君皱眉,“和其他人公平竞争。” “年纪比我大的那些人不 服我,我懒得浪费时间。” “有些孩子的家长和我们都是认识的,他们也会在背后有看法,你未来还有很长一条路要走,别把路走窄了。” 甘衡抬起眼皮,打量着他母亲。 “您当初选今天这条路,也没说怕把路走窄了,”甘衡慢慢说,“还是说,您的正直是有条件的,建立在不影响自己利益之上。” 空气一阵窒息。 程荔缘听出了甘衡是在指自己母亲虚伪。她想起了那段录音,她妈妈说董阿姨通过婚姻跨越了阶级,赞同董阿姨的功利心。 原来甘衡自己也知道,所以不屑他母亲指责他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 气氛尖锐的像无声耳鸣。 董芳君闭紧嘴片刻,沉声开口:“总之,我不允许你去参加这些极限运动。” 甘衡:“您真是多虑了,那边有山地向导,还有直升机,私人滑雪教练。” 董芳君脸色严峻:“滑雪出事的还少吗,我是担心你的人身安全,一旦你有什么事,这样的风险谁也承担不起。” 她头一次后悔甘衡生长环境和普通人不一样,从小就有很多独立判断,甘霸原又带他去了一些太小圈的聚会场合,他听那些长辈云淡风轻地谈论怎么达成自己的目的,就学会了那一套,阅历和心智都远超很多成年人。 以至于今天说什么他都不听。 偏偏甘霸原还放纵他行事,她去跟丈夫说,他却回答让甘衡自己决定。 说甘衡选择交往的那些人,对他和他堂兄弟的竞争,大有助益。 说甘衡的爷爷会看他们谁更懂把握世家人脉,更有能力成为家族的接任者。 毕竟他们这样的家庭,祖上就阔下来的,风云交替也没影响,富了好几代,思路和普通人不一样,他们最看重的就是圈层。 董芳君感觉到一阵有心无力。 甘衡体贴地说:“明白,您是担心我出事,您可以打消这样的顾虑,我不会出事,……甘董也不可能有私生子,我不会允许旁人威胁到您通过婚姻获得的地位。” 最后两句他说的很轻快,一带而过,而且是用法语说的。 董芳君愣住:“你说什么?” “没什么,”甘衡继续说,“不然您让缘缘陪我一起去,她监督着我,我不会乱来的,有她在,您应该能放心吧。” 程荔缘被迫卷入。她没想过她会面临在董芳君和甘衡之间选边站。 电光火石间,她想起了那张纸条,心脏沉闷撞击胸肋。 对方是早已料到会有这一出吗。 所以不想让她跟着去,否则……她妈妈就会遇到危险。 想到在外面出差的程揽英,程揽英心口一阵挛缩。 “缘缘,不要听你岑岑哥哥乱说,”董芳君凝望着她,好像拿甘衡没有办法了,眼里带着恳请,“劝劝你岑岑哥哥。” 程荔缘看向甘衡,甘衡望着她,眼睛里是笃定的相信,相信她会站在他那边。 暴雨之夜,她在他耳边答应过的承诺,同时浮现在他们二人耳边。 她会一直站在他这边。 甘衡:“缘缘?” 程荔缘:“岑岑哥哥,听董阿姨的吧……” 甘衡看着她,眼神静默演变,仿佛措手不及被她背刺,然后脸色渐渐舒张,在说服自己,程荔缘只是不敢违拗他母亲的面子,是人情缘故。 她是想跟他一起去的。 “你不和我一起去?”甘衡再次发起确认,给彼此缓冲余地,提醒她还有机会改变,“你跟我一起去。” 程荔缘脑海里好像有警示的钟声敲响,在搞清楚纸条是谁写的之前…… “我不能去,”她艰难地说,“抱歉,岑岑哥哥。” 甘衡当天晚上去外面住了。 程荔缘给他发了很多消息,他都没有回。 直到她睡觉前,收到一条他发来的语音。 “……你果然还是更重视讨好我妈吧。” 他这句话非常古怪。 古怪到像是他知道一些什么她不知道的,好像是在说她有什么别的小心思。 程荔缘的睡意都被这句话赶走了,她翻身坐起,打了好几行字,删掉,反复几次后,颓然扔开手机。 躺下三分钟,她越想越烦躁,气呼呼地弯下腰捡起手机,给甘衡发了一条语音。 “我查过了,野外滑雪很危险,你一定要去吗。” 小青梅 第75节 甘衡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程荔缘把对话框整个删掉,眼不见心不烦,晚上做了噩梦,梦见她在一个黑暗无边的森林里,踩着雪和树枝,拼命寻找甘衡,却怎么都找不到。 前方微亮,出现大片悬崖,有个人背对她站在悬崖边,远方是星辰,点染他微微回头的侧脸。 程荔缘跑了过去,就在她指尖触碰到他脊背时,风吹来,那人突然消失于悬崖边。 程荔缘意识到自己惊叫出了声,缓了半天都没回过神。 她查看手机通讯录,找甘衡的头像,意外看到了另外一个和他排在一起的名字。 等上午九点后,程荔缘给对方发了条消息,问对方有没有空。 下午,对方按约定时间,给她打来了视频。 “缘缘,找我有什么事?”甘徇说,背景是户外。 程荔缘问:“小徇哥,甘衡要去滑野雪,很危险,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不去呢。” 甘徇看上去并不意外:“他决定的事,其他人干涉不了,而且他比我会交朋友,这句话是我们爷爷的原话,这点上我输了。” 程荔缘:“可是他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甘徇饶有兴致地望着她,说出来的话却让她失望了:“抱歉,爱莫能助。” 程荔缘静了静:“那你为什么要让甘衡发现他爸爸出轨了呢。” 甘徇意外地挑了挑眉,像是没想到程荔缘会往这个思路想,他笑了笑:“看来你耳濡目染,也学会了很多,如果你生在甘家,……不过你现在这样更好。” 程荔缘:“我知道你不是坏人,你不想看甘衡出事的。” 甘徇温和地说:“我对你不是,至于和甘衡,我们立场本来就对立,让他自己发现那件事,对我更有好处。” 程荔缘安静了下来,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才能说动甘徇。 甘徇目光落在她脸上,见程荔缘垂下眼,眼睫不浓不淡,她妈妈一定很爱她,发型细心修剪的很适合,不张扬而可爱,衣服也柔软干净,眼睛给人感觉像前世是小动物,这一世才变成人,懵懵懂懂的,有悟性,聪明又不太聪明。 程荔缘还在琢磨,听到了甘徇的声音:“我可以答应你,你用什么条件来交换呢?” 程荔缘抬起头,先是期待,听到后半句有点迷茫:“我没有什么条件可以谈判。” 甘徇:“那这样吧,你先答应我一件事,以后再兑现,我保证不违法也不违背你的道德,怎么样。” 程荔缘想了想,点点头:“好。” 近乎与世隔绝的奢华度假村。 说是村,其实就是十来座三层木屋,散落在雪原上,几何线条,坚固温暖,内部设施十分高级。 程荔缘从没见过这么纯净静谧的末日避难所。 这里景色极致单一,大面积冰雪斜坡,一眼望到顶的平坦山顶,遥无边际的天空,还有星星点点的灰褐裸岩,野性十足的旷野令人屏息。 黎明、日落,霞光辉映在大片玻璃上,橙粉如火,照染室内所有家具、地板、墙壁。 他们抵达的时候,恰巧是下午。 “我们这里采用太阳能发电,供水是过滤后的天然泉水,全屋除了 实木、混凝土,还用了镀锌钢,耐腐蚀耐低温,起居室、卧室,开放式厨房还有水疗中心,窗景都是一等一的,可以随时欣赏大自然景致,带给您天人合一的心灵体验……” 管家带他们走了进去,他们定的是最偏远的一座。 大致参观了一下,给他们介绍了功能区和使用注意事项,管家就离开了。 程荔缘转身望向甘徇:“小徇哥哥,我们待会要不要去找甘衡?” 程荔缘打了电话给程揽英,征求了妈妈的同意后,跟董阿姨说她会悄悄过去看着甘衡。 董芳君考虑之后,答应了下来,她研究项目正到关键阶段,走不开,就让自己一个半保镖性质的助理跟着程荔缘过来了,甘徇也带了自己的助理。 两个助理现在在楼上帮他们整理行李,检查屋内各项设施,他们还都擅长烹饪料理,有他们在,程荔缘和甘徇除了休息,什么都不需要做,甚至也不需要去山间餐厅吃饭。 甘徇走进屋子,脱下厚重的外套,摘掉防寒面罩,让程荔缘过去坐在沙发上。 程荔缘乖乖坐下,看向甘徇。 甘徇解释:“他要是看到你和我一起过来,对你的信任会受到动摇,和你选择站在他母亲那边,不是一个量级。” 程荔缘努力消化着,这对她这个年纪有点难。 甘徇简单总结:“他会视之为背叛行为。” 程荔缘:“那怎么办,我们什么都不做吗。” 甘徇说:“我动用了一点关系,让那边一个滑雪教练盯着他和他朋友们,应该不会有事。” 程荔缘:“但这个东西,一定是他周围哪个人干的。” 她拿出那封威胁信,推到桌子上。 甘徇忽然笑了:“万一是我写的呢,你就这么给我看。” 程荔缘摇摇头:“不可能,我排除过你了。” 她思考了很久,还在随身带的小本本上画了推理等式,得出了这个结论,见甘徇这么问,马上就把小本本拿了出来,给甘徇看。 “你要是这么威胁我,何必还带我来一趟,逻辑不通。”程荔缘说。 甘徇接过小本本,看了笑了半天,程荔缘有点尴尬,可能甘徇是觉得她幼稚,毕竟甘徇都高二了,还差一年就成年了。 甘徇收住笑声,盯着她,微微扬起唇角:“别把人心想太好了,你说,甘衡没了,我在这一代不就是名正言顺的最好的继承人选。” 程荔缘警觉地看着他,想了一会儿,摇摇头。 “我觉得不是你。”第六感觉得甘徇不会是耍那种手段的人。 甘徇有点明白为什么甘衡为什么一直把程荔缘藏起来了。 要是让他知道程荔缘在他这边,甘衡会气疯吧。 头三天过去了。 助理会定时过来跟甘徇汇报甘衡在干什么,程荔缘听着,感觉甘衡很沉浸式地在滑雪,就像他沉浸在冰球训练和比赛中。 她戴上防寒面罩穿上极地防寒服,步行到一处地方,用望远镜看。 甘徇就在旁边陪着她。 远处让人触目惊心的垂直雪坡,好几个很小的人影,交错下滑,他们和雪地接触是一下一下的,很多时候都在空中。 程荔缘看的喘不过气。 她一眼认出了甘衡,他滑在最前面,其他人也滑的很好,但谁都不如他。 护目镜和面罩严实挡住了他的五官,他弓身压过雪脊,溅起的雪雾漫天飞舞,在阳光下簌簌发光。 “他很厉害,照路线在滑,没有半点偏离。”甘徇评价。 程荔缘看到甘衡减速,停在了坡下一处地方,和同伴汇合,互相击掌。 那些人比他年纪大,但都不知不觉以他为中心了。 程荔缘观察了三天,慢慢看了出来。似乎一切都在照甘衡的计划进行。 她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些。甘衡的运动天赋再次超出了她的意料。 有个穿粉色滑雪服的女生走到了甘衡旁边,拍了拍他肩膀,拿起手机摇了摇,示意想和他拍照。 “康继纯母亲以前和叶家大公子交往过,怀孕生了她,叶家人一直没认回去的打算,”甘徇若有所思,“我听说,叶家人最近似乎释放出了一点信号,承认了她的存在,虽然还没正式对外公开。” 程荔缘看见甘衡很平淡很正常地站了过去,和康继纯并排而立,另外一个朋友帮他们拍了张,康继纯看起来很高兴,笑着和甘衡说了句什么,甘衡礼貌地点点头。 甘衡对待康继纯,明显不像先前一样生疏冷漠,仿佛把她看成了和其他人差不多,位置和价值有待评估。 野雪中,他离康继纯很近,离她很远。 程荔缘知道他们是表亲,看见康继纯灿烂的笑容,还是有一丝酸楚和别扭。 这样闷闷的心情持续到了晚上。 甘徇见她不开心,不知道为什么,幻视了一只蔫搭搭的蹲坐在那的小动物,可能因为她不仅年纪小,个子体型和他们比起来也小了一大圈。 今天助理来汇报行程,说甘衡他们似乎是滑累了,今天在室内休息。 他们一行人定了三座木屋,和甘衡同住其中一座的是两个背景最深的年轻人。 那两个年轻人和甘衡待在了专门为名流政客预备的私密会议包间,不知道在商量什么。 甘徇大约猜到了甘衡的布置。 “晚上据说有流星,观景台可以看。”甘徇对程荔缘说,邀请她一起蹲守流星。 “真的吗?”程荔缘眼前一亮。 待在这,她每天除了偷偷观察甘衡在干什么,就进行一些度假酒店提供的娱乐,多半是在室内,要出去的话,就要冒着被甘衡发现的风险。 “你喜欢的话,我让他们去准备餐点,刚好晚饭时间,边吃边看。” 甘衡出来透气,他们住的地方侧对面是一片豪雪地带,入目皆是松软的顶级粉雪。 刚刚在说正事,其中一个朋友接到向导电话,提醒他们晚上可以看到流星雨,还会出现大量火流星,非常罕见。 于是他们就出来了。 木屋内外都有观景空间,外面看更沉浸,星河壮丽倒悬,宇宙俯仰之间,让人不愿眨眼。 甘衡想到了程荔缘喜欢看星空,小时候她还会认真数星座,最会认的是北斗七星。 甘衡把她的声音当助眠来听,听出她发现他闭上眼睛了,声音变成轻软的气音,更催眠了,像小蚯蚓在他胸口扭啊扭的松土,让他耳膜酥酥麻麻的。 他站在平台上,目光无意识地扫过远方。 视力让他目光落在了最远处一座木屋,平台上站了两个人,正仰头一起看着浩瀚的星空。 甘衡拿起望远镜,照见了那两个人的脸,瞳孔缓慢针缩。 程荔缘看见第一颗火流星划破暗蓝广袤夜空,心脏都快停跳了。 如拖着火尾的精灵,慢速拖出幽长轨迹,一颗熄灭于辽远夜空,就又无数同类奔赴而来,雪原被照得灿如白昼,如起伏的秘银。 她看见了远山,还有远山之外的远山,隐隐约约,于世界之外浮动,通往时间尽头。 有人站在她身后,和她一样安静地欣赏。他不是甘衡。 程荔缘按捺住打电话给甘衡,跟他说她就在这里,叫他出来看流星的冲动。 小青梅 第76节 这场流星雨打破了纪录,持续了很久,直到深夜还没结束。 她仿佛还沉浸在长河幻梦中,脸上表情如梦似幻,心里感觉特别奇怪,似悲似喜,想哭却哭不出来。 “徇少,出事了!” 程荔缘还没来得及动一下,就听到助理声音破音变调:“衡少去滑了野雪,现在人失踪了,偏离了路线,坠到了山崖下面。” 程荔缘意识还在星空里,心口仿佛被突然挖空了一大块,全身血液骤然沸腾,冻结成冰。 ----------------------- 作者有话说:[猫爪][猫爪][猫爪]kuku码字[竖耳兔头] 第45章 程荔缘听到了直升机的声音,不止一架 ,探照灯一束束打过去,搜寻雪下断崖。 甘徇赶去和度假村负责人汇合,见到了和甘衡一起的两个人,他们还有一个同伴,也掉了下去,和甘衡一起下落不明。 流星雨降临那段时间,粉雪区被照的非常亮,几人打了赌看谁能滑到指定位置,赌注很大。 甘徇听了皱眉,如果是这样的赌注……那能理解甘衡为什么会答应。 这些人和甘衡一样,说过的话会算数。 甘衡朋友状态很糟糕,有些语无伦次地对甘徇解释,以前也有人夜滑,雪区周围有人工照明,大家都是滑雪高手,起初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甘衡当时心情不太好,我们说完赌注,他第一个同意了,”对方恍惚神情一惊,“不对,他滑出那条道的时候我看到他板子好像松了……!” “什么意思?”调查员严肃问,“bindings松了?你们滑雪前没有检查吗?” “检查了……” 有人进来了,通知他们说另外一个失踪者的滑雪板在山下找到了,他们的滑雪板用的都是新式固定器,锁扣出现了不明松脱,另外侧切刃有缺口,卡进了硬壳雪。 “我就说,”甘衡同伴一听,反应相当大,整个人变得非常激动,“根本不可能是他们技术失误!” 调查员怀疑他出现了创伤后应激,将他带了出去,让专业医护陪伴他。 时间又过去了一个多小时,程荔缘感觉度秒如年。 她听到调查员在和甘徇交谈,助理把他们的对话翻译给她听。 “他俩没戴能定位的信标,这地方连着两天下大雪,新下的雪都积了半米多厚,搜救队正用直升机往下吊人,加上狗队在地上找,到处都是松松软软的雪,痕迹全盖住了,找起来特别费劲……” “不管怎么样,全域排查,”甘徇说,“一定要把我弟弟找回来。” 他走了出去,单独给董芳君打了个电话。程荔缘不敢过去听。 康继纯也过来了,要求单独和甘徇说话。 甘徇看向她。 康继纯脸上浮起希望:“小徇表哥,我给叶伯伯打了电话,找到了一个当地很有经验的高山向导,年轻时专门在这一片附近搜救的,知道很多隐蔽雪坑的位置,还有自己的私人救援队伍,马上就过来帮我们找人。” 甘徇有些意外,他刚才的思路也是这个方向,不过他动作比较慢,叶家海外多年人脉在这,毕竟更有效率一些。 甘徇让助理和保镖准备一下,他也要亲自穿装备去找人,他受过这方面的训练。 程荔缘作为小孩子,不可能跟着他一起去,被留在了房间里,这里是山间餐厅,厅堂很大,作为找人的调度统筹临时指挥中心正合适。 助理给程荔缘拿了点吃的东西,程荔缘吃不下。 是什么人在甘衡的设备上动了手脚?甘衡会不会出事……她不敢想下去,脑海混乱到无法思考,呼吸只剩微弱一线。 临走前她答应了董阿姨要看好甘衡的。 之前她和甘衡还在冷战,万一这是他们最后一面…… 如果时间倒退,她一定会给甘衡打电话让他过来一起,让他知道她很担心他。 她做错了吗。 远处的搜救灯晕成几团模糊的光,如此刺眼。程荔缘胸肺仿佛在结冰。 康继纯走了过来:“能和你说两句吗。” 程荔缘一点开口的心情都没有,摇了摇头,康继纯似乎听不懂拒绝,径直坐在了对面:“小衡昨天看见小徇表哥也在最远的一座屋子,很生气呢。” 程荔缘倏然凝固,呼吸窒闷在喉咙深处,“……什么?” 康继纯语气依然温婉:“真的,我过去找他,想喊他出来一起看流星雨,就看到他气冲冲地走了,他朋友说他看到了他堂兄,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变得非常差,那会,你和小徇表哥在一起吧。” 程荔缘失去了思考,耳膜轰鸣着,回放甘徇的话。 不能让甘衡看见你和我在一起,你是好心,他却会视为背叛。 康继纯每句话都说的很慢,好像生怕伤着她一样:“你和小衡从小一起长大,我以为你很懂他的,现在想想,要是那时候没人惹他心烦,他怎么会选这种天气,非要去那片还没开发的地方滑夜雪呢?” “康小姐。”一道冷淡中性的声音打断了康继纯。 董芳君的助理刚刚去洗手间,现在回来了,见康继纯坐在那单独和程荔缘讲话,立即上前,冷声打断,“您有事的话,可以直接跟我沟通,请不要打扰缘缘小姐。” 他们家下属,对外人才叫姓加尊称,对自家人则是小名加尊称。 康继纯一听这亲疏有别,又被董芳君的助理下了面子,抿了抿嘴唇。 “我作为小衡的表姐,对他的担心,一点不比表婶少。”她微微抬了抬下巴。 “康小姐关心衡少是好意,只是从小没见过几面的表亲,和人家亲生母亲比,有些闹笑话了,”助理不是一般人,淡淡两句直言不讳,就让康继纯变了脸色,“叶家还没正式认领,话不必说的这般轻浮。” “你……” “康小姐从小在国外,中文不好也可以理解,请吧。”助理做了个赶客的手势。 康继纯没有办法,只好起身离开,临走前瞥了程荔缘的表情一眼。 助理坐下来宽慰程荔缘:“缘缘小姐,不要把那些人的话放在心上。” 程荔缘抬起头,眼睛里全是水汽,声音也不怎么发的出来,只能点了点头。 她熬了一宿,不肯去房间休息,天快亮时,大脑沉重的要命,终于模模糊糊忍不住要关机。 黑暗中过去了不知道是几个小时,还是仅仅十五分钟。 再朦朦胧胧有意识时,听到了一句话。 “人找到了。” 那个经验丰富的向导带着私人搜救队,再领着其他救援人员展开搜寻,他有一张地图,标记着多个暗沟的位置,终于找到了人。 程荔缘浮肿着眼睛,看见甘徇正在和人说话,外套上还有残雪,跑过去问:“甘衡呢。” “直升机送到当地医院去了,我们也过去,”甘徇仔细看了看她脸,程荔缘第一次熬夜这么久,脸色很苍白,眼睛却是红的,“你太累的话,先在这边休息。” 程荔缘沉默摇摇头,跟他一起去了,坐直升机抵达医院后,甘衡在抢救,他们没见到人,只能在家属谈话室里面等。 过了片刻,有医生出来跟他们说了情况:“胫骨开放性骨折,在雪地里伤口渗血结冰,需要开腹探查做血管吻合,万幸脊柱未受创,滑坠到深沟时,头部撞击到了裸岩,有头盔缓冲,你们救援也很迅速,不然拖晚了,后果相当严重,能不能站起来都很难说……” 翻译人员同步翻译着。 程荔缘每听一句,切身感觉到那样的疼痛,她瑟缩了下,握紧了董芳君助理的手。 医生给他们看了ct影像。程荔缘心想那就是甘衡的颅骨吗。医学成像有种冰凉的无机感。 “头骨骨性结构未受损伤,右侧颞部有硬膜下出血,伴随脑震荡典型症状,得先做手术把血块清掉,我们会先对骨折部位进行临时制动,等颅内血肿清除掉,再立即处理,直系家属现在就签手术同意书吧。”医生有条不紊地说完了。 这些专业术语,医生已经尽量讲的浅显易懂,程荔缘还是听得晕头转向。 他们是当地最好的私人医院,每年会处理很多这样的紧急滑雪事故。程荔缘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这些高鼻深目,说着她听不懂语言的医生身上。 甘徇冷静说:“他的直系亲属还在路上,我有传真过来的书面委托,我先代签。” 甘衡很快就要开始手术,程荔缘没见到他本人。 “小徇哥哥,甘衡现在会不会很痛,医生说他吐了。” “医生之前给他打了一针镇静剂,护士会盯着他的反应,手术也会上麻药的,应该不会疼。” 那肯定是很疼了,程荔缘想起刚刚医生说患 者明显疼痛应激,还伴随恶心呕吐,自己也感觉很胸闷,好像透不过气来,明明饿着,却毫无食欲,腹部一团火烧。 “手术时间会持续很长,你得吃一点东西,你刚刚有喝水吗。”甘徇对她说。 程荔缘这才反应过来,她一直没有喝水,喉咙也火烧火燎。 甘徇让人加急订了餐,程荔缘也总算喝了水,餐很快送到,是很清淡的中餐,口味竟然十分醇正。 程荔缘很勉强吃了一点,呆呆坐在那,别的什么都没做,随时关注着手术。 甘衡的情况特殊,两台手术要衔接进行,神经外科医生和创伤骨科医生分两组上台,中间用升压药维持循环。 甘徇没有直接说,程荔缘知道情况稍有不慎,就会出现不可挽回的结果。 她全身每一根神经末梢都是绷紧的,中途趴着睡了一小会,得知董芳君的飞机因为天气原因要晚些才能到。 程荔缘自己非常难受,更难想象董阿姨的感受。她出发前明明说的是会看着甘衡,不让他乱来。 她大意了,看着甘衡滑雪技术好,朋友也多,就以为他会在安全区滑,当时他和他朋友不是在会议室开会吗。 滑雪教练团队负责人说,甘衡和他朋友并没有通知他们就跑去了,没有开发的也许去滑雪。 甘徇注意到了她表情不对劲。 “缘缘,”甘徇认真对她说,“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不要多想。” 程荔缘声音微弱:“调查员说装备被动了手脚。” 甘徇轻声说:“我知道,我会让他们调查清楚。” 手术开始进行。 程荔缘脑子里反复出现一个念头。 甘衡醒过来,一辈子不喜欢她也没关系的。永远不喜欢也可以。 像愿望,像诅咒,一边害怕一语成谶,一边希望应验,恐惧将她锁在原地,放任希望散逸。 手术结束时,主刀医生亲自出来准备告知家属结果,看到他出现,程荔缘疲倦的脑子瞬间清醒。 小青梅 第77节 “甘先生请放心,您弟弟颅内血肿已清除干净,骨瓣复位固定好了,术中出血控制很平稳,骨科那边也完成了血管吻合和骨折内固定。” “目前您弟弟生命体征暂时稳定,还得去icu观察48小时,密切监测术后水肿期,苏醒可能延迟,至少需要三天才能完全清醒,考虑到他是冰球运动员,我们后续要进一步跟家属沟通一下他的恢复计划,还有其他注意事项。” 甘徇跟医生聊了一会儿,程荔缘意识到情况终于告一段落。 紧绷的神经刹那松弛。脑子里最后的念头是甘衡一定要挺过这一关。 她累狠了,精神骤然放松,困意来袭,靠在了董芳君助理身上,甘徇让人带她们去附近酒店先休息。 贵宾室,甘徇的保镖带调查员进来了,他们在会议桌边坐下。 “甘徇先生,”调查员轻声说,“你私下雇佣的滑雪教练已失联,住处遭清空,我们已发布通缉,疑点过多,目前无法界定其为嫌犯还是受害人。” “另外一个失踪者周围有可疑的人吗?”甘徇问,对方也受了重伤,情况比甘衡还严重一点,差一点就没命了,刚刚手术结束,还算成功,和甘衡一样被转入了icu。 “目前所有关联人员均未排除嫌疑,无法确定嫌犯是针对他,还是甘衡先生,他们同为重要继承人选,存在一石二鸟的可能性,也可能其中一个是烟雾弹,总之,背后的人手法非常专业,推测是受雇的专业团队。” 甘徇双手交叠在嘴唇边,思忖着前后发生的一切。 “有意思。”他轻轻说了一句。 “背后的人设了个局中局,”甘徇抬眼看向保镖,“从爷爷角度看,首当其冲的是我,残害手足的罪名一扣下来,最受益的是甘衡,他会这样做吗。” “衡少今天险些落下终身残疾,我个人认为可能性不大。”保镖是他的安全主管,有军方任职背景,听了摇摇头。 “有道理,甘衡是个天才啊,天才和疯子,只有一线之隔……”他蹙眉,似乎也陷入困惑。 甘徇和调查员讨论了很久。 过了两个小时,董芳君到了。 医生安排了短暂的探视时间,董芳君神态憔悴,仪表也略显凌乱,焦虑将她状态压垮了一大半。 看到甘衡时,她忍了很久的眼泪一下子滑落,尽全力保持克制,见甘衡生命体征平稳,退了出去,眼看icu冰冷的大门在她面前关上,留她孩子一个人在里面。 医生在谈话室跟她作了沟通。 她只想确认一件事,甘衡会不会醒,会不会有任何后遗症,主治医生全程耐心回答,沟通结束后,董芳君沉静了一些,留在了贵宾室。 甘徇和她见了面,把事情详细经过,还有那些疑点都开诚布公地告诉了她。 “就算甘衡那天晚上不去滑夜雪,第二天恐怕也会出事,他和他朋友的装备都有问题。”甘徇说。 “那支救援队是康屏的女儿通过叶家关系先找到的?”董芳君侧重点不一样。 “您不怀疑我?”甘徇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很意外。 董芳君:“你有一分心思,你弟弟不可能现在平安做完手术躺在那边。” “四婶真是敞亮人,”甘徇点了点头,“我让人查了那边,康屏的女儿有不在场证明,就算有任何主谋,也不可能是一个十四岁的女孩。” “不用什么证据,是康屏,”董芳君闭了闭眼,眼底深处尽是寒意,“她抢在你之前联系好救援队,就是想让岑岑让我,在甘家面前欠下她一个天大的人情。” 甘徇轻微点了点头,没有发表意见。 他不熟悉董芳君和康屏的矛盾,他疑惑的是,甘衡为什么偏偏要在那个时间点选择去滑野雪。 虽说赌注诱人,甘衡是不是有意的……如果是他的话,反正就会这么做。所谓火中取栗。毕竟等回了国,面对老爷子审视的,是他。 他和甘衡的这一局博弈,是甘衡赢了。 甘衡心里阴霾这么深,连母亲也会成为他算计的一环吗。 背后动手的人到底是谁。是叶家,还是袁家? 是甘家其他人?还是针对另外一个其他世家的继承人,甘衡是意外附带伤害?有人不想看到甘家下一代和其他世家结盟? 水太浑了,你加一点颜料,我加一点颜料,原本的清水,已然看不出颜色。 程荔缘没体验过这样的沉重和压抑,仿佛一夜之间长大。 icu区域权限很高,甘衡在特护单间,被医护领着,先进了一道密封大门,走过一条走廊,才抵达单间,入目的一切皆单调干净。 还没走近就看到了病床的轮廓,她呼吸窒住。 玻璃折叠门滑开,短短两三步,刚一走进去,就看到床上的人躺在那。 他下半边脸被氧气面罩遮住,穿着病号服,领口些微敞露,头发被剃光了,术后纱布包着,受伤的那条腿也被固定住了,打着石膏,人闭着眼,无知无觉,好像远离了一切忧虑和烦恼,短暂地滑去了她不知道的遥远世界。 他躺在那,让她刹那间幻视,他被雪埋住昏迷过去时,一定也是这个样子。 没有头发,像另一个人。冷白得没有气血,就像雪做的。 以前她总是有点怕他,现在他一点威胁也没有,也没有丝毫进攻性,全身衣料也是软绵绵的,失去了把控,生命和身体都任由人摆布,任何人都可以伤害他。 直到现在,他才浮现出一点他真正年纪该有的样子。 程荔缘不愿再看,目光却有自己的意识,脚步钉在原地,直到董芳君招手让她过去。 旁边有很多监护仪器,他手背扎着留置针,药液滴落,护士走过去看了看,轻声告诉董芳君不用担心,情况平稳。 主治医生走了进来,和董芳君沟通。 程荔缘轻轻坐到了甘衡床前,盯着他,一边注意心电图,一边盯着他的氧气面罩,好像这样就能把他的呼吸盯更沉实。 “您不在的时候,他曾短暂苏醒三分 钟,出现了认知模糊,等他完全苏醒,不排除可能出现短期失忆症状,尤其是受伤前后的记忆,一般会随恢复逐渐好转,建议您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医生说。 程荔缘心口沉重地往下一坠,又猛地惊跳。 还没来得及想医生的话,甘衡眼睫忽然颤了颤。程荔缘愣住。 甘衡的眼皮显出眼球挣扎的轮廓,慢慢睁开了。 程荔缘呼吸暂停。 他好像感到了不存在的刺目天光,瑟缩了好几下,目光失焦后聚焦,落在程荔缘脸上。 ----------------------- 作者有话说:[爆哭]萝,今天来了月经,天塌了,,,,,先码这些,,,,,滚去床上躺[药丸][爆哭][爆哭] 第46章 甘衡的眼神,像在看一个不认识的人。 他慢慢皱起眉,程荔缘想叫医生,发不出声音,她喉咙哽住了。 监测仪器探测到伤患苏醒,自动发出提示,医生和董芳君全都转了过来。 “岑岑!”董芳君神态中的阴霾一扫而空,走过去,想起了什么,连忙给医生让位置。 主治医师先问甘衡能不能听见他说话,甘衡轻轻点了点头。 医师旋即观察了瞳孔对光反射,示意护士监测血压和血氧,问了他几个问题,让他动动手指,有没有感觉头晕恶心,身上哪里不舒服。 “现在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甘衡。” “今年是哪一年?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 甘衡回答前一个问题,后一个问题想了想,没回答上来。 医师让董芳君和程荔缘靠近,温和说:“能说出她们是你的谁吗。” 甘衡的目光落在程荔缘脸上,又移向董芳君,停留两秒,董芳君接触到儿子目光后,脸色怔住。 甘衡的目光再次回到程荔缘脸上,慢慢拧起眉,张了张口。 “……没印象。”他声音非常干涩沙哑。 程荔缘看着甘衡,甘衡也望着她,几秒后收回了眼神。 程荔缘感觉好像台阶踩空,无限地掉落下去。 医师跟护士说了一会儿,护士点点头,在记录板上写了几句。 董芳君深吸口气:“我孩子他……” 医师说:“我们出去说,先让病人好好休息。” 甘衡失忆了,程荔缘坐在旁边,听董芳君和主治医师沟通,董芳君的助理也陪在旁边。 医师的意思是,他们会做全面的检查和评估,说以前也见过不少这样的例子。 “这只是暂时表现,随着脑部神经功能逐步修复,大部分患者的记忆也会慢慢恢复,我们会同步进行认知康复训练,您不用太担心。” 甘衡休息了两天,甘徇也过来看他了。 “小衡,我是你堂兄。”甘徇对他说,“不用勉强,想不起来也没关系。” 他简单地给甘衡说了一些甘家的事情。 甘衡看着他,目光尽显疏离。 程荔缘进来了,跟甘徇打了声招呼,然后看向甘衡,有点别扭地坐下来。 “缘缘你吃饭了吗。”甘徇问。 程荔缘摇摇头,甘徇很自然地说:“那待会一起去吃个早午餐吧。” 甘衡目光落在她身上,在她和甘徇之间看了看。 甘徇跟他说,程荔缘和他是青梅竹马的关系,从小一起长大。 甘衡目光落在程荔缘脸上,她身上的衣服得体干净,和甘徇那身让人不喜的穿搭相去甚远,说明她不是他们这个圈子的。 她发长及肩,没有超过肩膀,眼睛像小动物一样,传递着透明的情绪。 甘衡第一印象是,他和她不是一类人。 她过来看他时,话很少,关注总是在他身上,似乎想力所能及帮他一点小忙,不过是他母亲不让她动,对她很宠爱的样子,甘衡冷眼看着,觉得她们倒像一对母女。 他现在不能动,身上插着导尿管,尿袋由护工更换,骨痂没长好前,不能下床去洗手间,只能用那种自动化处理的智能便盆,虽然这家医院设施先进,全程不会有异味扩散和人工搬运,甘衡的洁癖依然让他难以忍受,一天要用很多次消毒酒精,还让助理买了一台空气净化器摆在旁边。 从来没有这样烦躁过,对外他却越发滴水不漏。 他觉得自己是个很阴暗的人,刚刚醒来,失忆引起的烦恼,不是忘了他的亲生母亲,而是想不起害他的凶手是谁。 眼前这位堂兄,甘衡觉得可以列入嫌疑人名单。 小青梅 第78节 其次让他烦躁的是程荔缘。 她每次来,都会打断他的思路,他忍不住去注意她,偏偏她没做什么,乖乖地待在那,陪伴董芳君,要么就是助理带她来的,看看他如何了,干巴巴地问候两句,然后一脸怕影响他休息,坐一会儿就乖巧老实地走了。 ……她是他母亲的什么铂金包挂件吗?那种最近流行的,傻兮兮毛茸茸的小东西。 不,她看上去很普通,普通到像大街上随便捡到的中华田园小奶狗。 也正是这个原因,甘衡目光落在她身上,手指无意识地动了动,总生出一股想把她薅过来举到怀里捂住抱紧的冲动,不让任何人看见,不让那个甘徇看见。 像被下了什么降头。 看吧,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她又在看他了,甘衡后脖颈滑下温热酥麻并不存在的水流,就好像她在他耳边用气声悄悄说话。 她会引起他的生理幻觉。 甘衡对程荔缘的感觉古怪到他自己也费解。正因为这样,他更不喜欢她每天过来看他躺那边什么都不能做的样子。 她一定学了什么极其高明的勾引术。他恶意地心想,否则他怎么会连她靠近,都如此敏感,皮肤的毛细孔张开,汗毛兴奋地竖起。 心火是初烧的欲焰,把天敌当成正缘体验。 他在自己手机里翻找出的东西,还有其他人的只言片语,他模糊的记忆,都显示他是个自控力很强,冰冷无趣的人。所以不是他的问题,是程荔缘有古怪。 “岑岑哥哥,喝水。”她又来了,这样把水和其他东西送到他面前,“你的书。” 真的像一只很受主人喜欢的小狗狗,各种把东西努力叼到主人面前。 可她真的有这么纯真么。 甘衡眼底晦涩难懂,观察着程荔缘,她因为自己想不起她,明显受到打击,蔫蔫闷闷的,却还要在他面前轻松清爽,不敢影响他的痊愈。 她是他母亲用来控制他的手段吗,还是她的家人也赞成她小时候就和他这样一个天差地别的同龄异性一起玩。 正常普通家庭会这样吗? 甘衡不相信这背后有什么巧合。 他看着程荔缘和甘徇站在走廊上说话,程荔缘面露疑惑,甘徇说了句什么,随手摸了摸她脑袋,就像对自家小妹妹。 程荔缘一点抗拒都没有,反而稍微有点不好意思,对甘徇笑了笑,她头发摸起来感觉很厚软细密,绵绵的感觉,他一直想摸,都控制住了,结果被甘徇抢先了。 甘衡感觉胸口像一片毒潭,缓慢沸腾起气泡。 “缘缘。”他在她玩平板的时候,忽然叫了她一声。 她非常惊讶地抬起脸,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声音好听而充满希望:“你想起来了?” “没有,叫你一声。”他听到甘徇这样叫她,就想试试,这两个音节从他舌上滚过,如此自然。 程荔缘脸上的希望肉眼可见地熄灭了,甘衡说不上什么感觉,感觉很好又很坏。 “你希望我很快想起来你是谁吗。”他慢慢问。 程荔缘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就只看着他,然后垂下眼转移话题。 严格卧床了将近一个月,他被允许下床活动,医生说他恢复速度非常快。 他依然失忆,对于家人亲友熟人一概不记得。董芳君很焦虑。 “我们给您儿子做了全面检查,均显示器质性损伤已恢复,无明显病变或异常,他失忆 的症状依然存在,不排除是创伤后的心理防御反应,我们会请心理科会诊,你们多陪他说说话,或许有帮助。” 心理医师为甘衡做了一系列评估,问董芳君:“董女士,您儿子受伤前,有没有经历过什么特别重大的生活事件?以前有没有持续处于压力环境中?” 董芳君皱起眉:“没有,他从小到大成长环境很顺利。” 程荔缘蓦地想起,甘衡父亲把他叫去书房,二话不说就是一耳光。 甘衡跟她说,他父亲就是这样子的,做这些事的时候,都背着他妈妈,就算跟董芳君说了也无济于事,董芳君只会愤怒地找他父亲谈话,他父亲会敷衍过去,一切又复归原状。 “总不能指望我妈和他离婚吧,”甘衡淡淡嘲讽,“他对我妈那么慷慨大方。” 程荔缘回过神,目光落在董芳君脸上。 她第一意识到,董阿姨不太了解甘衡。 心理医师:“您儿子的情况,或许可以试试催眠疗法。” 董芳君:“催眠?” 心理医师点点头:“对,我认识一位专攻这块的同行,他在一家科研机构任职,这家机构在业内很有名,专注于临床催眠干预,对创伤后记忆修复非常有经验,成功治疗过很多心因性失忆患者,您考虑一下,需要的话,我这边帮您联系。” 董芳君立即答应了,没有一个母亲能忍受亲生孩子遗忘自己。 甘衡的寒假延期了,他要在这边接受催眠治疗,等身体再恢复一段时间,耐受飞行了,才会乘坐私人飞机回国。 外面在举行狂欢节,甘衡静静躺在房间里看书。 “程荔缘呢?”他问自家助理。 “缘缘小姐和甘徇少爷一起去外面看狂欢节了。”助理回答。 甘衡听了起初没什么反应,只让助理不用留这照顾,他要一个人休息会儿,助理欠身出去了。 律师走了进来。 “想避开人见你一面真不容易……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律师有些莫名其妙,他径直走过去坐了下来,他是甘衡的心腹,也和萧阙一样,算是他能信任的朋友,加上年长很多,所以不怎么怕他。 “我让你调查的东西呢,你最好带来了。” “连夜坐红眼航班赶过来,不就是为了给你送这个吗。”律师吐槽说,放下手提密码箱,把一台笔记本取了出来,开机,放到了甘衡面前的桌板上。 “喏,你想查的程荔缘全家的资料,都在里面了,还有她妈妈和你妈妈的关系,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 律师摇了摇头,“有些事何必查那么清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会更轻松。” 甘衡一言不发,浏览着笔记本的资料。 他现在没有想起她,对她的感觉就已经隐约失控。 真是比地心引力还恐怖。 他要在想起她之前,被施加更让他失去判断力的咒语之前,看清楚她和她家里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程荔缘去了商业街,挑选了一样东西,还手写了一张康复贺卡,想要带回给甘衡。 她不能一直留在这里陪他,要先回去上学了,董阿姨也说不能耽误她的学习。 “选这个吗?”甘徇问,笑了笑,“真是很可爱的礼物。” 程荔缘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心头一悸。 好像隐隐约约,会有不好的事发生一样。 等回了医院,到了甘衡病房外面,她看见一个西装革履的人走了出来,提着手提箱,对他们点点头,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带了一丝怜悯。 助理走上前说:“徇少,衡少睡下了,说今天不见任何人。” ----------------------- 作者有话说:[奶茶][竖耳兔头]明天进入十四岁生日章节[柠檬]来月经,一定不能随便喝冰的,哪怕天气再热也忍住,啊……………… 第47章 甘衡眼底一片阴霾,慢慢翻着调查组的报告,除了笔记本上的电子数据,还有一份纸质档案。 他看了第三遍了。 他母亲、还有程荔缘的母亲都去看过心理医生,里面有她们的私人心理诊断报告,两个大人都来自于很匮乏的原生家庭,有一个糟心的童年,对物质条件的渴望都比普通人更强烈,道德感比普通人得分低。 程荔缘的母亲在好友高嫁之后,就经常带女儿过去拜访好友,一起培养小孩子的感情,让他无论以后遇到什么事,都会相信自己的青梅,无条件偏心她。 “双方皆存在明确的利益导向性干预。”报告上这么说。 所以,程荔缘本人真的没有在蓄意引诱他吗。他那些不正常的心理和生理反应,该如何解释。 一张照片从中滑落,甘衡捡了起来,是他和程荔缘小时候,他们在乡下的大树下纳凉,面前就是小溪,阳光的燥热隔着相片涌出。 程荔缘把脚踩进溪水中,回头朝他笑,像在邀请,他从后面抓住她的手,专心盯着她的脚,似乎是怕她一不小心摔了,溪水中很多卵石,凹凸不平,一只鹅黄的蝴蝶翩然飞过,就在水流上空。 似乎就是张纯粹且偶然的抓拍。 可怕的是,他愿意一直盯着照片上的她看下去,都不会觉得腻烦。 就像小狗生下来起,就会被养成讨人喜欢的样子,人类无法抗拒。 一周后,那个研究所的催眠治疗师过来了,是个比预期要年轻的女士。 “我们联系的是这位?”董芳君有些疑惑。 她记得之前联系的是一位更年长的治疗师,有六十多岁了。 中间联络人解释,“之前联系的那位治疗师身体不适,我们协调了一位资深同事来接手,这位博士水平相当,有一半华人血统,做过很多类似的案例,专业能力也都经过认证的。” 董芳君点点头,和新来的治疗师沟通了一会儿。 治疗师布置了一个适合催眠治疗的环境,请董芳君待在外面,让她为甘衡尝试一下催眠干预,如果不适合,她会及时中断治疗。 甘衡本身是躺下的,治疗师和助理把一个像沙漏的装置悬挂在了他视线平齐的地方,让他以眨眼代表点头。 “放松你的肩膀,慢慢深呼吸,很好,现在试着把视线放远一点,看到那个沙漏了吗?” 甘衡看着那个装置,里面的砂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大概是有什么循环设计,可以无限漏下,竟形成了一个莫比乌斯环,兼具艺术和科学。 玻璃里有透明的世界,一粒沙一粒沙缓缓流动,如时间的分量。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催眠道具。 “请注视它,不用刻意聚焦,就让眼睛跟着它们慢慢落下,眼皮重一分,心里的杂念也跟着沉下去一点,让呼吸和砂粒下落的节奏慢慢合上。” 第一粒沙开始坠落,细密的波纹荡开,时间开始移动。 治疗师之后说了什么,他不记得了。 阳光重组,他回到了之前读报告的那天。 他一阵头疼,扔开了报告,相片滑落到地上,他盯着相片,抬手想去捡,眼前爆开白光。 他和程荔缘的回忆,全部回来了。 终末,定格于冰川雪坡上,被流星火尾照亮的木屋露台上,程荔缘和甘徇并肩而立,她朝另一个人笑着,一如小时候朝他笑着那样,对方就像另一个更成熟、更光明的他自己。 小青梅 第79节 程荔缘从小看到大,应当看的足够清楚。 再耀眼的光环,也只是迎面而来的汽车远光灯。 他对她来说不再是个未知的谜题。她已经不会在他身上发现奇迹了。她会在别人身上找到温暖和奇迹。 不然她怎么会对另一个人露出那样的笑容。 甘衡撑住额头,慢慢等待这一波涨疼过去,眼底无波无澜地落在照片上。 “衡少,缘缘小姐明天要回国了,她托我把康复贺卡和礼物转交给你。”助理把程 荔缘的东西拿来了。 甘衡看了贺卡,拆开包装纸,里面掉出一只伯恩山幼崽玩偶。 天边传来一个柔和的声音。 “那些你以为牢不可破的,其实像流沙一样易散,慢慢解开沉迷,看清楚些,她不是你记忆里的青梅竹马,以后再被吸引,心再动摇,记住这一切都是假的,不用去在意。” 小狗的眼睛做的很真,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过去,它都亮晶晶地注视着他,好像下一秒就会摇着尾巴,把爪子搭在他手腕上,直起身体想舔他脸。 甘衡想把它扔下去,最后慢慢抓紧了它,缓缓把它按进自己胸膛。 “只有这样的假东西,才不会另外找主人吧。”他很轻地自言自语。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他不配得到真实。 他似乎很安心,又似乎放弃了一切,头向下坠入了黑暗。 治疗结束后,董芳君走进去,看到甘衡睡的很沉,眉头放松,嘴角下坠。 就像累到了极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助理在一旁收拾装置,治疗师朝董芳君微笑:“这次引导很顺利,不出意外的话,他的记忆会慢慢恢复。” 董芳君听了如释重负:“谢谢博士,还有哪些需要注意的吗。” 治疗师点点头:“他刚完成深度放松,醒了情绪可能有点乱,会自己琢磨,把心里感受重新梳理一遍,可能会对某些人某些事很敏感,甚至可能疏离亲友,都很正常,让他顺着自己的感觉来就好,不用干预,过段时间就好了。” 宣平中学进入了下学期,节奏更加如火如荼。 程荔缘开学一个月后,甘衡还没回来。 她给他发了几条消息,他都有回复,那些回复都淡淡的。 程荔缘觉得是他身体压力太大,心情不好,也就小心翼翼的,不去打扰他了。 “老师说考试他都在线参加了的,班长去看了分数,每次他都是第一,”余雅芹告诉她,深感佩服,“受这么重的伤,还有这样的毅力,真不愧是甘衡啊。” 又过了一段时间。 “缘缘,这周末董阿姨想让你过去吃饭,岑岑哥哥回来了,给他接风洗尘,”程揽英说,“妈妈要去外地见客户,你跟着董阿姨,乖乖的啊。” 程荔缘心跳快了半拍,她终于要见到甘衡了。 请客的地方很宽敞。 她下了车,和董阿姨一起进入大厅内,甘衡就站在那边。 距离他受伤已两个月了,石膏早就拆了,他穿着助行靴,手上戴着肘拐,穿的很休闲。 “妈。”甘衡很日常很平淡地打招呼。 等程荔缘到了他面前,他目光落在她脸上:“缘缘。” 以前的恶作剧劲头不见了,他似乎稳重了很多,也有几分陌生,可能是这么久不见的缘故。 程荔缘被他目光盯着,不知何故,心里有一丝丝不自在。 他目光里好像多了一点东西,再看过去,又缥缈地消失了。 “岑岑哥哥,你身体恢复的怎么样。”程荔缘见他没有多余的话,只好尬聊了一句。 “还好,医生说我恢复的挺快的,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可以继续打冰球。”甘衡看着她说,一切都像往常那样。 “我先去跟你爷爷他们打招呼,你带缘缘妹妹在这儿休息会儿。” 程荔缘安静了下来,今天这个饭局不止他们几人,还有甘家的长辈,包括甘家的爷爷。 这样的场合,她总免不了有一丁点拘束。 她和甘衡面对面,甘衡望着她,嘴唇动了动,好像要说什么。 “你头发长长了。”他这样说。 程荔缘的头发稍微过了肩膀,今天也是披下来的,用了黑色发圈简单半扎起,额发连着细细的胎发。 “嗯,要去剪的话,就要一坐坐很久,太浪费时间了。”程荔缘好像又找回了一点以前的感觉。 他们会聊这样的小事,生活化又无关紧要,一直聊下去也不觉得浪费时间。 甘徇也来了,他跟甘衡聊了一会儿,末了说了一句:“你坑了我一把,行吧,算你厉害。” 甘衡:“小徇哥就是爱开玩笑。” 两个人看上去都很轻松的样子,空气中却有很微妙的静电感,程荔缘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缘缘待会坐我旁边?你岑岑哥哥脚不方便,待会其他人要坐他旁边照顾他的。”甘徇对程荔缘说。 程荔缘一听这个理由,点了点头:“好。” 她有一点可惜,本来她是想坐甘衡旁边,和他聊聊的。 这么久没见,他们私下没交流过什么深入的话题,她不知道他最近过的怎么样,每天做了什么事,康复训练都是些什么,心情有什么变化。 只刷到了他发的几条寥寥可数的朋友圈,都是看不出什么含义的随拍,没有拍他本人,也没有文字。 程荔缘的目光和甘衡的在空中无声触碰。 甘衡突然说:“你确定要坐他旁边?” 程荔缘不确定他的意思:“嗯?” 甘衡嘴角扬起转瞬即逝的弧度,眼底却没有笑意:“你和小徇哥有一起出去玩吗。” “我倒是想带缘缘出去玩,”甘徇说,“她说作业太多了,不过我们线上聊得比较多,等你腿好了,我们一起出去散心吧。” 甘衡看着他,在他提到线上聊天那两句时,眼睛闪烁了两下,轻飘地扫过程荔缘的眼睛。 他对甘徇的提议不置可否。 甘衡的爷爷来了,和他一起来的,竟然还有叶家的顾问,以及康屏和康继纯。 入座时,程荔缘坐在了董阿姨和甘徇之间。 甘衡旁边本来是他爷爷,另一边是叶家顾问。 叶家顾问正要入座,康屏忽然开口:“项先生,要不您跟小纯换个位置?这孩子之前总念叨着要去医院看看小衡,他们说不让打扰,小纯就没去成,今天正好她和衡衡多说会话。” 她目光和董芳君的目光在空中碰落了一回合。 叶家顾问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交换了位置,康继纯坐在了甘衡旁边,主动和他说笑。 当着甘老爷子和叶家顾问的面,甘衡对她的每句话都有礼貌回应,康继纯看起来心情很好,视线隔空有意无意落在程荔缘这边。 程荔缘心里感觉有点奇怪,闷闷的。 今天算是家宴,规矩较为随意,菜上得很快,甘徇主动为程荔缘布菜,程荔缘都不需要夹菜了。 她心里很感激,因为今天周姨不在,她不大习惯在众目睽睽之下吃太饱。 尤其康屏总是盯着她,好像她的一举一动很值得商榷一样。程荔缘就更拘谨了。 甘徇这样做,无意间完全缓解了她的尴尬。 ……以前,这样的角色都是甘衡来担当的。 “谢谢小徇哥哥,”程荔缘轻声说,她以前没说过谢谢岑岑哥哥,因为不需要,甘衡不喜欢听她这样客气。 甘徇正要说话,康屏忽然开了口:“听说之前衡衡滑雪的时候,小徇也带着缘缘一起去了,看来小孩子还是要一起多玩多相处,才能培养好感情。” 程荔缘呼吸一滞,每次她听见康屏说话,都有种忐忑不安,这句话更是让她很不舒服,却说不上来原因。 她目光稍微避开,和甘衡撞上了。 程荔缘怔住,甘衡目光流转着无声的东西,非常晦涩难懂,深到她无法解读,将她钉在座位上,如坐针毡。 “小徇是不放心堂弟,”董芳君缓缓开口,一句话把话题带开了,“要不是小徇在,岑岑恐怕会伤更严重。” 甘老爷子望向甘徇:“嗯,小徇一向稳重,这件事你处理的很好。” 席上另一位长辈忽然开口:“幸亏这次在现场人多,要不是继纯联系上了叶家,叶家又找来了救援队,情况简直没法想象呢。” 康继纯摇摇头,害羞地说:“小徇哥也能联系上,当时他在了解情况,我见他忙不开,就自作主张先联系了。” 甘老爷子像夸甘徇一样,夸了她两句,康屏面 露微笑。 “另一个失踪的孩子不是也受了重伤吗,听说是有人针对他,要对他不利,结果衡衡也不幸被牵连了。”那位长辈神情很关切。 “或许是反过来的也说不定。”董芳君淡淡道。 那位长辈一怔,甘老爷子和缓地说:“好了,今天家宴,不说那些,大家难得聚在一起,随意放松就行,今天也不要敬酒了,不需要那些个虚礼。” 程荔缘有一点点茫然,她能感觉到那些一句赶一句的对话中,藏着不是急智接不住的锋芒。 她无法参透。 “不要管他们,我们吃我们的。”甘徇侧过来,脸朝内,用只有她能听见的音量说,他做这些时显得很自然大方,仪态也无可挑剔。 程荔缘点点头,余光感觉甘衡那边又在看她。 她看回去时,甘衡却收回了视线。 他接下去就没有再开过口,异常沉默,康继纯找他说话他也没有再理睬,后面说腿不舒服,由助理带他先走了。 也没有和程荔缘打招呼。 程荔缘很困惑,还有一点惶恐,她感觉自己好像得罪了甘衡,却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之前她特意发了消息,解释了她那天晚上和甘徇在一起的前因后果。 甘衡发来一句“知道了”,她以为误会被澄清了。 小青梅 第80节 ……她做错了吗。 甘徇陪在她旁边,她还是觉得难熬,这里她只熟悉董阿姨和甘徇。孤独如潮水涌来。 以前不管怎么样的场合,她和甘衡的连接都是真实存在的,她能感觉到。 这样的连接消失了。 送客时,甘老爷子叫董芳君去了休息室,程荔缘也一起过去了。 “芳君,你和康屏的事,我向来不多过问,不过这次小纯帮了忙,那孩子暑假若想来找甘衡玩,便随他们去吧,”甘老爷子对儿媳说,没有半点施压,全是商量的语气,“总归都是自家人,这点小事,看在我面子上,你担待些。” 他话说的十分软和,董芳君知道自己不能拒绝了。 之前在医院一直拒绝康屏带她女儿来看甘衡,甘老爷子也轻轻点透,是康屏去告的状。 甘老爷子一直很喜欢董芳君这个儿媳,她进退有度,很会说话,气度清丽高雅,自从叶家那位千金过世,其他世家再栽培,也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人物,光看外表气场,完全看不出董芳君来自一个小地方普通工薪家庭。 不过现在,康屏手里多了叶家这张明晃晃的底牌。 “好的,爸爸,这件事是我不妥,”董芳君让了一步,“只要不影响甘衡学习和训练,缘缘来的时候,继纯也可以过来。” 甘老爷子目光落在缘缘身上,平平淡淡地说了句:“缘缘是个好孩子。” 也就只有这一句。 甘衡很快投入到康复训练中,她和他成了两条堪堪相交、又总互相错过的平行线。 那段时间,甘衡很少来学校,有一次他来了之后,看到另一个男生坐在他的位置,和程荔缘说话。 那男生是班上除他以外相貌第二好的,长得像混血,如果甘衡不在的话,班草就是他了。 “麻烦让一下。”甘衡走了过去,彬彬有礼地说。 打断他们之前,他听到那男生在问程荔缘是什么星座的。 ……到底是什么动机,才会关注异性的星座? 那男生离开后,甘衡坐了下来,白衬衫带着外面的阳光味道,还有他身上的清淡气息。 “总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和一些奇怪的人变得很熟。”他转过来望着程荔缘,嘴角似笑非笑,眼睛里却殊无笑意。 程荔缘:“奇怪是……向燃不奇怪吧。” “那他为什么对你的星座感兴趣。”甘衡好整以暇一手支颔,歪着脑袋望着她。 “他们社团小组在做什么统计,他问了全班。” 可他看着你的眼神,和问其他人的时候不一样。 程荔缘就是有这样的引力,第一眼见可能不觉得,时间长了,慢慢就会让人发现,她像一个漩涡。 不自觉地就会向她靠近。 “噢。”甘衡轻飘飘一句落下来。 体育课上打球,向燃不小心脚扭伤了,脚踝肿起一大块,被人搀扶去了医务室。 程荔缘分明看见,有个男生推了向燃,向燃才失去了平衡。 那个男生有点像彭弋的跟班,而彭弋和甘衡是死党。 这让程荔缘心神不宁,上次那个转学的男生是自作自受,向燃则是无辜的。 她没办法看着一个无辜的人或许因为她的缘故,无端遭受不公对待。 “你上次不是说你和他堂兄一块儿去的吗,”余雅芹很严肃地分析,“他肯定还在吃醋,对接近你的异性警惕心特别高。” 程荔缘觉得不靠谱:“他不喜欢我。” 余雅芹摇头:“这叫占有欲,你是他的青梅竹马,他肯定很讨厌那种天降角色。”她最近看了很多小说。 程荔缘不好直接去问甘衡,她去问了萧阙,萧阙口风很严,做人也比较有格调,就算她跟他说,他也不会转头就告诉甘衡。 “……向燃是被人故意推的吗。”她看着萧阙。 萧阙做了个拉链封嘴的手势,看了看周围,声音特别轻:“我什么都没说。” 程荔缘整张脸都皱巴了起来。 萧阙失笑:“别这样,你也别去问甘衡,总之,别管这些事。” 程荔缘有点郁闷:“为什么,你不觉得他太过了么。” 萧阙:“他什么样的人,还不了解啊,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的。” 程荔缘更郁闷了:“我们这两个月都没怎么说过话。” 萧阙顿了顿:“他私下经常跟我说你。” 程荔缘很意外:“说我什么?” 萧阙却不肯往下说了:“也没什么,就是些小事。” 程荔缘的期待慢慢回落,萧阙都这样说,那想必没什么特别的。 可能是大家都在长大,男生和女生青春期都有那么一段时间,别别扭扭的。 等再长大一点,就好了。 见她垂下眼,萧阙有些不忍:“滑雪那件事对他影响挺大的,他爷爷更看重他交友圈子,以后要是看到什么不喜欢的人,无视就行。” 程荔缘没太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 这段时间,程荔缘除了学习,就是把心情抒发在了日记里。 等忙完期末考,才恍惚察觉又一个夏天到了。 “缘缘来我家过暑假吧,家里还有私教带他们,”董芳君对程揽英说,“岑岑现在伤也彻底好了,让他们一起去玩。” 夏天湖泊泛蓝,如茵绿草上,米白宅邸好看到不真实。要不是周围路过的人说的是母语,程荔缘还以为他们在南法之类的地方。 程荔缘走进玄关,阳光晃荡的转角,流淌出动听的钢琴声。 她心跳漏了半拍,甘衡家里那架三角钢琴从来没用过,甘衡会弹,只是他不喜欢,程荔缘以前让他弹给自己听,甘衡就弹了那么一两次。 程荔缘以为弹琴的是甘衡,走了过去。 一个少女坐在琴凳上,姿态挺拔,琴键随她手指跳动,甘衡站在旁边,为她翻动琴谱。 他们看上前很和谐,像是错位的命轨终于被纠正,和他一起长大的应是这样的同龄人,而不是她。 他们才是一个世界的。 音乐像水漫过地砖,铺到了程荔缘脚下,却没有邀请她的意思,看不见的分界线在她脚下,她跨不过去。 “缘缘,快过来,甘衡,缘缘来了。”董芳君从庭院那边的门走了进来,一眼看到了程荔缘。 甘衡望了过来,康继纯和他一起望向程荔缘。 程荔缘看到他们的动作也近乎是同步的,像有人拿冰锥在心上轻轻凿了一下,不剧痛,只有空荡的涩意。 流动的琴声被中断,她好像才是那个外人,不小心搅扰到了他们的相处。 甘衡今天好看到惊人,阳光让他的头发和侧脸 都有了一层朦胧的光晕,他看上去很遥远,像什么从华美台阶下走下来的人偶,而不是她熟悉的那个竹马。 “你来了,”他走了过来,到了她的面前,低头笑了笑,“要出去逛一逛吗,在家里闷得慌。” 程荔缘都没怎么注意她是怎么回答的,她的脑海有些空白,被情绪所支配,还要掩饰着,不让他发现。 然后,她发现了,原来她刚刚一直屏着呼吸。 胸口闷的过头,她才慢慢调整呼吸,进气很细很细,避免被他们看出来。 康继纯没有走过来,就是远远的看着,也没有跟她打招呼,只在甘衡要带程荔缘出门的时候,相当自然地跟了上来。 甘衡说出去逛,其实就是去社区外面买点东西。 程荔缘走在他旁边,沉默地听他说话,头一次感觉到无比别扭。 甘衡走在中间,她走在甘衡右边,康继纯自动走在甘衡左边,时不时插话两句,而甘衡对她几乎有答必应。 康继纯全程和她零交流。 程荔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甘衡似乎对康继纯态度好了一点,近了一点。 是因为康继纯现在和叶家有关系了吗? 这片社区有三两路人迎面而来,从他们目光里,程荔缘意识到了什么。 康继纯是会弹钢琴,琴棋书画精通,家教良好的白富美,看着就和甘衡是一个世界的,旁边却跟了个格格不入的程荔缘。这样三个人,怎么玩到一起的呢,路人难免好奇。 渐渐的,程荔缘落后半步走在甘衡身侧,康继纯和他逐渐交谈变多,直到程荔缘彻底安静。 他们话题绕到了她不太熟悉的方向,大概是在说国外读书选专业的事。 程荔缘默默听着,她感觉自己好像变的很不起眼,好像在忍耐什么。 奇怪的氛围将她吞没,她想原路返回,回董阿姨那边,却做不到,什么惯性在推着她往前走,她感觉有点麻木。 “我妈妈是心理学专业的,我在想我要不要也学这个。”康继纯温婉地笑。 程荔缘越听越无法思考别的,康继纯说到了以后的规划,说她打算回国读高中。 她听着,感觉在说他们以后会去同一所高中,启航,然后出国读常青藤。 越听越只听出一个意思,他们的路线规划是一致的。而甘衡没有明确否认,只说以后再说。 程荔缘的注意力被完全抽离,没注意看路,脚底硌到小石子,一下子扭到了,手臂乱舞了下,很狼狈地跌到在地。 康继纯还在说话,甘衡在听她说话,走出两三步才注意到程荔缘这边。 其实前后也不超过两秒,程荔缘却涌上难以抑制的委屈,她低着头,眼睛注视着突然放大的柏油路面,手指尖抠住了很烫的地面,才能不颤抖。 也努力不让眼眶发热。 “有没有伤着,”甘衡声音响起在很近的地方,好像就在她头顶几厘米,让她恍惚,她不想抬头看他。 幸好他刚才在跟康继纯说话,没有第一时间回头看。 不然肯定会笑她一整年吧。 “让我看看。”甘衡语气里多了某种沉淀下来的命令感,还有藏在冰凉语调下的焦急,他越这样,她越只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胸口密密麻麻的酸,从心底漫上来,还有忽然摔倒的难堪,很多杂念和情绪混在一起。 她感觉到他的手很强势地握住她膝盖,稍微撩起裤腿。 小青梅 第81节 “扭到了。”他轻声说,“我先背你回去,得上药。” 程荔缘突然冒出个荒谬的念头。 他让向燃受了伤,结果应验到了她身上。 连受伤的位置都是一模一样的。 康继纯矜持地站在旁边,没有说话,只有在甘衡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才开口很温柔地说:“缘缘没事吧,其实走路慢些也没关系的,衡衡又不会催你,不用急着往前赶的。” ----------------------- 作者有话说:[爆哭][猫爪]萝,本来想来个万字豪华长更,一口气写到生日那边,结果卡了,萝鞠躬……明天一定写到那边![化了][小丑]兰竹,肯定会狠虐他,坏人也都不会放过哒[托腮][猫爪] 第48章 程荔缘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体一轻,甘衡将她抱了起来,原路折返,康继纯那句话还没说完,甘衡就走出去了,像是根本没听见有人在说话。 康继纯愣住,脸上腾的涨红了。甘衡已经拉开了距离,她不好小跑去追,只能跟着走,距离就拉得更远了。 她想起了母亲的话。 “继纯,甘衡不是在给你面子,是在给叶家面子,有些事得慢慢来,”康屏托起她的下巴,“你明白吗。” “明白。”康继纯答应着。 其实她不明白。 程荔缘那么普通,连钢琴都不会弹,没有他们这个圈层的见识,为什么甘衡对她不一样。 “甘衡是个很高傲的孩子,眼里揉不得沙子,”康屏慢悠悠告诉她,“只要能证明,他的那位小青梅并没有那样单纯就可以了。” 康继纯抿了抿唇。 她一点不喜欢小青梅这个词。要是没有董芳君的干预,和甘衡一起长大的本来是她。 程荔缘抢走了属于她的东西。 “别再像上次那样,在表舅爷和项先生跟前嘲讽程荔缘了,他们最看重女孩子的品行,要不是我拿出底牌去周旋,你根本没机会靠近甘衡。”康屏淡淡地说。 康继纯辩称:“我只是看不惯她那种装无辜的样子。” 康又托起她下巴:“装无辜也是一种本事,你要比她更会装,她最大的靠山不就是董芳君吗,一个女人失去了丈夫的偏爱,在丈夫那里就不算什么了,我会给你铺平道路的,不要让妈妈失望。” 康继纯吸了口气,整理了表情,再度恢复为温婉无害的样子。 那边程荔缘被抱了起来,手都不知道往哪边放,甘衡说:“手不要乱动,抓住我肩膀。” 她找甘衡说的做了,甘衡抱她跟抱一只小动物一样特别轻松,被抱起来之后,程荔缘才觉察出他们之间的身高和体型差异。 她整个人靠在他身上,背被他手臂捞住,双膝也挂在他另一条手臂上,特别牢固安稳。 他很轻松就把她抱的很高,她视线和他侧脸平齐,重心是向上的,不会摇晃也不会往下坠。 “你太轻了,跟抱一条浴巾似的,”甘衡说,声音里有不赞成的意味,“不会在减肥吧。” 程荔缘想说她没有减肥,更不算轻,是他力气大。 这话说出好像在夸他,索性就低声说了句“没有”,音量特别小,不再说话,扭开头不去看他。 甘衡见她垂头丧气的,语气淡淡的:“怎么了,突然不高兴了。” 程荔缘动了动,好像挣扎着要下去,甘衡更揽紧了她,似嘲非嘲地警告:“别动,不然挠你痒痒。” 他修长手指作势往她腰上滑,程荔缘最怕被挠痒痒,小时候被甘衡欺负多次,形成了阴影。 程荔缘不动了,也不装了,脸蛋直接垮下去,就像小时候甘衡惹她生气。 和以前不一样,这次她脸色很冷淡。 “是不是因为我和表姐一起玩,你不高兴了?”甘衡声音更轻了些,有 着说不出的古怪意味。 就好像期望她给出某种特定的回答。 程荔缘胸口咕嘟嘟泛上一股闷气:“没有,你不要乱说话。” 甘衡:“看你那倔哒倔哒的样子,明明就是不喜欢我和别人一起玩,真的是不小心摔倒的吗。” 程荔缘愣了一愣,这下真的生气了:“我没有。你爱跟谁玩跟谁玩。” 甘衡看着她奓毛的样子,眼底流淌着晦涩难辨的情绪,手指陷入她柔软的衣料,能感觉到她身体的分量,她整个人都像一团柔软的小动物,连骨骼都没长坚硬,感觉他稍微一用力,她就会受伤。 她连头发丝好像都可以气得翘起来,情绪很真实。他讨厌自己被她影响。 程荔缘接下去拒绝再跟他说话。甘衡也没有再开口。 两个人似乎又回到了之前那种不冷不热的气氛。 他把她背回家,让周姨找了喷剂给她喷,又找了护踝给她戴上。 私教来了,给他们上完课,甘衡要出去训练,程荔缘脚受伤了没办法出去,康继纯说想看甘衡打冰球,跟他一起走了。 程荔缘在窗边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小道上。 “董阿姨,我脚不舒服,晚上想回家。”程荔缘没有等甘衡回来,就这样对董芳君说。 董芳君自然是无条件满足她的要求,让司机送她回去了。 甘衡训练完回来,见客厅无人,问程荔缘去哪了,周姨说她提早回家了。 甘衡脸色一点一点沉了下来,面无表情站在那,看着程荔缘忘在桌子上的练习册。 他训练的时候还在想,今天晚上让周姨调整一下菜单,让她吃多点,她太轻了。 回来时却没看见她人,入目空落落的,原来她早就离开了,连一声招呼都没打,走太快,太想回家,连东西都丢三落四。 ……他是这样无关紧要的人吗。 甘衡慢慢拿出手机,程荔缘没有给他发任何消息,对话框是空白的,停留在他们上一次对话,那是两周多之前。 这次要来过周末,她也没有给他发什么消息,只是惯例让他妈妈当中间人。 现在程荔缘走了,甘衡才意识到他本来是希望和她在周末好好相处的,像以前一样。 她现在走了。说好了要来过周末,就这样把他抛下。这个周六周日,不会有她的陪伴,他今天晚上入睡,明天早上起来不会看见她从房间走出来,和他一起吃早餐。 “小衡,缘缘是因为不高兴我来了,所以才走了吗?”康继纯一脸为难地说,“她好像不怎么喜欢我的样子。” 董芳君不在,她在甘衡面前内涵程荔缘,不会有人阻止。 周姨路过了旁边,随口笑说:“继纯小姐多心了,缘缘脚上不舒服,等好了会再来的。” 康继纯脸上笑容淡了点:“是吗,她以前每年都来过暑假?” 周姨点点头:“寒假也会来。” 康继纯温温婉婉地说:“小衡,以后寒假暑假,我也可以来你家住吗,三个人一起玩肯定更有意思。” 甘衡没有理睬,他直接收拾了下,就又要出门。 周姨忙问他去哪里,家里晚饭已经准备好了,甘衡说:“去看下程荔缘。” 康继纯脸色稍微变了:“那我也……” 甘衡已经踏出门,关上了大门。 他自己打了个老师傅的车,一路狂飙到程荔缘家小区楼下。 “程阿姨,我来看看缘缘的脚怎么样了。”甘衡敲开门说。 “这么晚了还过来呀,”程揽英很惊讶,连忙让他进来了,“缘缘在房间,我去叫她。” 甘衡没有在客厅等,跟着程揽英去了程荔缘房间门口。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偏执地要过来看程荔缘一眼不可。 “缘缘?”程揽英叩了叩女儿房间门。 叫了两声,听到程荔缘困倦的回复,说她睡下了,不想起来。 “岑岑哥哥来了。”程揽英说。 程荔缘安静了几秒,说:“来干嘛呀。” 甘衡对着门说:“给你送了敷药,是秘方,敷了好的更快。” 程荔缘的声音隔着门有点发闷:“谢谢岑岑哥哥,我下次脚好了再找你。” 说来说去就是没有开门出来让他看一眼。 甘衡把药留给程揽英,独自离开了。 第二天,程荔缘对程揽英说:“我不想去甘衡家里玩了。” “为什么?”她妈妈不明白。 “他有其他朋友陪他玩。”程荔缘说。 程揽英以为他们闹别扭了。 甘衡一直等到程荔缘伤好差不多了,特意准备了一套限量版的书,知道程荔缘喜欢,让董芳君打电话,请程荔缘过来玩。 董芳君挂了电话说,“缘缘不过来了。” 甘衡一愣,拉下脸问:“为什么,她不是伤都好了么,也不是多严重的扭伤。” 董芳君和程揽英之间无话不说,皱眉问:“让你好好照顾妹妹,她是不是和你发生什么不愉快了?” 甘衡想起那天程荔缘低着头不肯看他的脸。 他只在意程荔缘能不能来。 康继纯今天又来找甘衡了,到了却被周姨告知,甘衡出门去了。 “我看了他们队的训练表,小衡今天没训练呀?”康继纯问。 周姨摇摇头:“说是去萧阙家里打游戏了。” 萧阙给甘衡打电话:“康继纯刚才找我,问你是不是在这儿,说真的,她真把自己当叶家正经小姐了,什么都觉得该给她个交代。” 甘衡:“别烦我,我找程荔缘出来,她说她有事,不在家。” 小青梅 第82节 萧阙:“那你在哪。” 甘衡:“她家那边。” 萧阙:“……”他真是服了。 萧阙升起一丝困惑:“你到底做了什么惹她生气了。” 甘衡没有跟萧阙说调查报告,也没有说他觉得程荔缘不是真的喜欢他。 他这些暗藏的情绪,似有若无地给出,导致他们这些天突然偏向。 心里那点没说出口的潜台词,哪怕还没等成形,也会沉沉郁郁地弥散到了她那边,像一粒细沙吹进他们天衣嵌合的关系,让她那边的齿轮无法运转。 “……我是你,程荔缘还会喜欢我吗?”他突然没头没尾地问。 萧阙沉思良久。 “这什么问题,是在嘲讽我吗?” “我不是现在的我,只是个普通人,没有那么多光环,程荔缘还会喜欢我吗。”甘衡声音听不出情绪。 萧阙哑然,他万万没想到甘衡有一天会从这个角度思考问题。 “既然你这么问了,我就真诚地回答你……” “不会。”萧阙给出致命一击。 这还不够,萧阙又补充:“要是在另一个平行世界,程荔缘和我是青梅竹马,很大概率会喜欢我,我长相可以,性格比你好,精神状态比你健康。” 他连捅甘衡几刀,报了甘衡第一个问题的仇,得到甘衡史无前例的安静。 萧阙觉得差不多了,开口想宽宏大量再说两句,甘衡那边把电话挂了。 萧阙眨了眨眼,其实他原本想说,“即使你是普通人,只要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程荔缘肯定还是会喜欢你。” 甘衡走到了程荔缘家小区外面,披萨店落地窗那边坐了两个人,一边吃一边学习。 甘衡瞳孔微缩,定睛看过去,不由自主上前两步。 程荔缘和向燃。 不止这样,他们桌子上还放了个纸盒子,里面装了只很小的东西,他视力看过去,能看清是只黄毛兔子,两个人把最后一块披萨吃完了,说了会儿话,程荔缘明显心情不错,对向燃挥挥手,目送他骑上单车离开。 骗他说有事,结果就在家门口楼底下见情敌。 ……不对,跟情敌有什么关系。 程荔缘抱起纸盒,看了看里面的小兔子,刚刚向燃送了很多用品,还有兔粮兔草,足以应付一段时间,她再在网上看看有没有更合适的。 “程荔缘。”背后一声好听到让人心脏发麻的声音。 她抖了一下,转过身,看见甘衡水灵灵站在那,已经引起了披萨店其他人的注意,有个感觉几天没吃饭的人也忍不住分心望过来。 实在是甘衡太显眼了。 “我们出去说,帮我拿一下。”程荔缘把纸盒塞给甘衡,自己提起大包小包,匆匆推开门,示意甘衡赶紧出来。 甘衡一路跟着程荔缘,他们全 程零交流,他低头看着兔子,黄毛兔子蜷缩成一团,感觉刚断奶,它好像不是很爱动,只在进电梯的时候动了一下脚,小鼻子翕动着闻。 他们到了家,把兔子和东西都放好了,甘衡才发作。 “你说你有事,就是在跟向燃约会?” 程荔缘忙着布置兔窝,没空跟他置气,很冷静地解释:“向燃也住在附近,他捡到了一只侏儒兔,发了一周多了也没找到主人,他妈妈对宠物过敏,他知道我家比较近,就问我能不能养,我答应了,他就把兔子和东西那些都送过来了。” 甘衡没再说什么,蹲下来帮她一起布置,然后把兔子放了进去。 黄毛兔子到处蹦跶了两下,熟悉着新家。 “向燃跟我说了养兔子要注意什么,它看见我第一眼就把脑袋往我手下面放。”程荔缘手指轻轻刮了刮它的毛,它踮起脚闻了闻程荔缘的手指。 甘衡听不得她提向燃,“你和他现在很熟了?” 程荔缘却误会了他的意思:“向燃说它胆子不算小,比较亲人,所以它不怕我。” 甘衡沉默了几秒,程荔缘眼睛和这只兔子差不多,澄澈简单,不知道他话里有话。 但兔子是兔子,人是人。 大概因为兔子太可爱,在兔子突然转头咬了一口他拖鞋时,程荔缘居然对他笑了笑。 甘衡内心那股情绪突然腾地抬头。 她的可爱,就像这只兔子一样,是为他精心量身打造。 她确实如同顺着他心意打造。 不管是笑容,还是她这个人,她是真心愿意,还是早被教好了该怎么踩着台阶往上走。 他控制不住想很缓慢地说一句话,看她会不会慌,会不会露出点别的心思。 他很知道怎么说,会让她露出受伤的眼神。 他做不到。 正因为做不到,那股情绪更加回旋奔突,找不到出口。 “看上去血统很纯,叫什么名字。”甘衡最终淡淡地问。 程荔缘:“甘蔗。” 甘衡:“……” 程荔缘马上说:“跟你没关系,它喜欢啃甘蔗,向燃发现的,说它不能吃这个,幸好只是啃了一点点。” 没过几天,程荔缘的姥姥要过生了,老人家在隔壁市,程荔缘要离开几天,余雅芹家里有只狗,不适合把兔子送去那边。 “萧阙,你可以照顾下吗。”程荔缘打电话给萧阙。 “甘衡家比我家适合,外面都是草,我这边我爷爷种了很多菜,要被兔子啃光的。” “……” “没事,我不跟甘衡说。” 这一点程荔缘倒是相信,她犹豫了下,“甘衡表姐经常过来,我不想过去。” 萧阙笑了笑:“你不用理,甘衡和她关系没那么好。” 程荔缘表示怀疑,最后找不到其他人,没办法只能打给甘衡。 甘衡直接让她带兔子去他家,董阿姨特别欢迎她,还专门给小兔子腾了个房间。 “等从你姥姥那边回来,就一直住到暑假结束吧。”董芳君对程荔缘说。 程揽英忙着见客户,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去甘衡家里,程揽英也很放心。 程荔缘把甘蔗送到了之后,就去她姥姥家里了。 周姨很会照顾小动物,听了甘蔗名字,笑说:“甘蔗还真和岑岑有点像。” 甘衡抬眼:“哪里像?” 周姨认真想了想:“说不上来,感觉是性格方面,不过甘蔗也有一点像缘缘呢。” 甘衡的目光落在黄毛小兔身上。 他也能感觉出来,甘蔗很安静很聪明,知道自己名字,能分辨出人,记忆也很强,智商比普通兔子高很多。 这几天康继纯忽然过来了。 起因是康屏主动找到甘霸原,说女儿康继纯暑假结束还要继续回国外读书,想她和甘衡多联络下感情。 甘霸原答应让康继纯来住几天。 前段时间,康继纯白天过来做客,现在过夜,性质就不一样了,董芳君皱了皱眉头,让周姨把最偏的客房收拾出来。 她知道康屏以前的事迹,知道对方不会有什么下限。 那间客房装潢很好,也有独立卫浴,不会让人挑出什么错。和甘衡的卧室不在一层楼。 “缘缘的房间锁上,平时除了打扫,不要让人进。”她叮嘱周姨,“晚上让人看着,别让人接近甘衡房间。” 周姨心领神会点点头。 康继纯来了之后,看见了甘蔗,她想过去摸一摸,被甘衡叫停了。 “这是程荔缘的宠物,别人不能碰,”甘衡示意她保持距离,过去把宠物房间的门关上了。 之后,康继纯尝试了几次,说她很喜欢小动物,以前也养过兔子,可是甘衡不让她碰,也不让她喂,说等程荔缘回来。 康继纯晚上去兔子房间看了看,发现兔子不在,旋即远远看见甘衡抱着兔子从楼下经过。 他还把兔子抱起来,脸在兔毛里蹭了蹭。 甘衡把甘蔗接去了自己卧室,单独有个活动空间,然后把甘蔗放了进去,甘蔗像人一样窝进一只仿真伯恩山幼犬的毛毛里,呼呼大睡。 这天甘衡出去训练,周姨在打扫宠物房间,康继纯过来看。 甘蔗好像有一点好奇,凑到了她面前,周姨转身时,康继纯试探地把脚尖抬起,看上去像要踩下去一样。 甘蔗一下子跳开了,周姨再转回来,康继纯若无其事地站在那夸了一句:“甘蔗好萌啊。” 周姨笑说:“它最近越来越像甘衡了。” 康继纯不觉得甘蔗像甘衡,她觉得甘蔗像程荔缘,不,像程荔缘和甘蔗的小孩。 她不喜欢这只兔子。 不过今天她等的不是这个机会,大扫除的时候,其他房间也要打扫,程荔缘的房间平时上锁,今天被打开了。 康继纯趁家政离开,进了程荔缘的房间,游走了一圈,在抽屉里发现有一格上了锁。 她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打开了抽屉,缓缓拉开,看到里面躺着一本手账。 程荔缘忘在这里的。她每次去甘衡家,都会带着自己的手账本,最近很久没写手账,上次来就忘在了这,平时没人动她房间里的东西。 也没人想到康继纯会这样做。 康继纯正要拿起手账本,走廊那边传来动静,来不及了。 她遗憾地迅速关上抽屉,转身走了出去,刚出去就对上家政疑惑的眼神。 “我随便过来看看,这个房间很可爱。”康继纯微笑。 小青梅 第83节 家政被周姨交代过,特意看了一眼康继纯的双手,没有拿什么东西,夏天穿的衣服也藏不了。 康继纯走开了,心里记住了手账的位置。 一转眼,三个月过去,甘衡比赛打的出色,拿了冠军,粉丝数量狂涨,董芳君决定为他办一个大型生日会,好好庆祝。 程荔缘看了看日期,这周又要把甘蔗送去甘衡那边。 甘衡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喜欢甘蔗,嘴上不说,却定时让她把甘蔗送过去让他照顾。 两个人达成默契,一人照顾一个月。 甘蔗已经习惯了自己有两个主人,最亲近的人就是程荔缘、甘衡和周姨。 甘衡过生前,康继纯特意请假回来了,照样去甘衡家拜访,还要住在那边。 程荔缘听说后,心里有一丁点不舒服,那次她从姥姥家回来后,康继纯就回国外了,董芳君总算松了口气,起码在甘老爷子那边,敷衍了过去。 程荔缘以为这件事就结束了。 “你不用多想,”余雅芹安慰她,“反正她和甘衡是亲戚,表亲之间不会发生什么的,听上去甘衡也不喜欢她。” 萧阙也是这么跟她说的,“反正甘衡也不会和她发生什么互动。” 只是康继纯看她的眼神,让她很不舒服,她总觉得不安。 萧阙听了之后,想了个主意:“这样吧,我 这几天也搬过去住,就说跟甘衡约好了打游戏,没法一天二十四小时盯着,但有我在,你总能更放心些。” 程荔缘大为感动:“你人太好了,萧阙。” 她和萧阙不算好朋友,每次有事,萧阙却都会主动帮她,让她觉得萧阙是个特别实在的人。 萧阙中秋假期也过去住了,董芳君专门给他腾挪到了甘衡斜对面的房间。 “你不来吗?”萧阙问程荔缘。 他们这天在自由活动,甘衡请假去训练了,他过来找程荔缘单独聊天。 程荔缘:“我还要做题,过两天再来。” 实际上是心里别扭。 萧阙冷不丁问:“你是不是喜欢甘衡?” 程荔缘脑海一片空白,没有想到会被萧阙揭穿,而萧阙是甘衡最熟的朋友。 “你……你怎么……”程荔缘结结巴巴,脸上热意无法控制,她不敢想萧阙知道了,甘衡是不是知道。 “太明显了,我觉得,你可以跟甘衡说你喜欢他试试。”萧阙缓缓地说。 “什么意思。”程荔缘怔怔的,感觉一阵晕眩。 “意思就是,可以在生日那天跟他表白,看看他什么反应。”萧阙笑了笑。 ----------------------- 作者有话说:[小丑]终于要来了 第49章 “萧阙这样说了?”余雅芹特别惊讶,笑的合不拢嘴,“这暗示也太明显了。” 程荔缘:“什么暗示?” 余雅芹拉住她的手晃来晃去:“就是甘衡也喜欢你啊。” 程荔缘彻底呆住,依然不敢相信:“真的吗。” 余雅芹:“萧阙都这样说了,肯定是真的,他不是说甘衡跟他说了很多你的事吗。” 她说完点头:“就按他说的,甘衡生日那天,正好跟他表白。” 程荔缘结结巴巴:“那……那我也不一定要表白啊!”光是提到这两个字,她感觉连脖子都烧了起来。 余雅芹凝视着她,收起了玩笑感,认真说:“表白了,就当是给自己一个交代。” 一句话点醒了程荔缘。 对甘衡的感情,看似无形又无处不在,像空气没有重量,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提醒她,时间一长,那种不明不白没有结果的感觉,让她呼吸发堵。 重复次数多了,她甚至有些搁浅的窒息感。 “……好,就这么决定了吧。”程荔缘鼓起勇气说。 “好耶!”余雅芹跟她击掌相庆。 程荔缘还是有点晕乎,不敢相信自己马上就要去完成表白这样一件壮举。 手机响了好几声,她才接起来,看了看联系人,是堂妹打来的。 “缘缘姐姐,我给你说一件事!”堂妹还是小学生,语气严肃又认真,“那个小三打电话来我家,让我妈妈把你小时候的衣服给她,我妈妈没同意,她就在那边闹。” 程荔缘愣住了:“为什么要我小时候的衣服?” 她堂妹说了半天,程荔缘才听明白,李婉铧怀孕了,无故流产,还是接连两次,医生检查不出什么原因,她找了个算命的,对方说是有人克她,要把克她的人小时候穿过的衣服,剪碎了拿去做成垫子,垫在床铺下面就可以了。 李婉铧就把全家人的八字拿去算,结果对方算出来是程荔缘和另外一个亲戚。 另外一个亲戚人在新加坡打工,鸟都不鸟李婉铧,李婉铧就打定了主意想找程荔缘。 程荔缘小时候的衣服送了不少给堂妹,堂妹很喜欢,二婶接到李婉铧电话,当场拒绝把衣服给李婉铧,且不说这些迷信忌讳,她不想当帮凶,那些衣服堂妹也穿过,二婶更不可能给她。 李婉铧就找钱友让去施压,钱友让又去给奶奶说,奶奶就劝二婶,去外面随便收个二手货,给出去敷衍一下,结果李婉铧听到了,仗着孕妇身份发了一通脾气,家里没人治得了她。 二婶二叔被架到了道德高地上,堂妹看不下去了,想找程荔缘商量。 “姐姐,我是小孩子,要不我也去找她闹!”现在小学生接触网络信息量很大,什么都懂。 程荔缘冷静阻止:“千万不要,她会说这是二婶教唆的。” 程荔缘想的是随便她去闹,几天就消停了,没想到李婉铧居然找上了程揽英的咨询中心,幸好被前台拦下,差点惊扰到客户。 钱友让也来求程揽英,说李婉铧因为怀孕流产,心理严重受到影响,让她不要和病人计较。 李婉铧父母都是国企高管,就算报了警,警方看她是孕妇,也拿她没办法。 程揽英说交给她来,让程荔缘不要管。程荔缘还是忍不住心情受到影响。 晚上睡觉前,她心烦意乱,翻了翻消息,甘衡发了甘蔗的视频给她看。 阳光下黄毛小兔啃草的样子特别乖,甘衡手伸过去,兔凑过去舔他手指,小舌头是半圆形的,伸伸缩缩看不明显。 甘衡会定期发甘蔗的视频,轮到她养甘蔗,她也会发。 两个人的交流固定在了养兔子上,偶尔也会聊些别的。 程荔缘眼皮越来越重,白天的顾忌被睡意驱散,迷迷糊糊发了条语音给甘衡吐槽家里的事。 “我觉得他们是看我和妈妈日子过好了,就想来给我们添堵……”程荔缘总结说。 发完半天没收到消息,她握着手机睡着了。 早上才看到对方打了个语音电话,她未接,于是对方发了条语音。 “没事的,你把姓名告诉我,我找人去解决。”声音沉稳舒缓,不是甘衡。 程荔缘瞬间清醒,这才看清,昨天她搞错了对话框,发给了甘徇。 她不能跟甘徇说自己发错了,辜负对方好意,就把名字发了过去。 甘徇完成了act考试,正在早申国外本科,他的成绩和履历能随便申请全球排名前四的大学。 不到一天时间。 “以后那家人不会来烦你和你妈妈了,我让人找了她父母那边两家人。”甘徇听上去轻描淡写。 二婶跟程揽英打来了电话,她以为是程揽英找了董芳君,很解气地说李婉铧一下子就怂了,好像是她爸妈快退休了,上面临时说要内部清算一些遗留问题。 程荔缘放学后主动去了启航找甘徇,当面感谢他,还送了一件小礼品,是质量很好的护腕。 甘徇的同学调侃:“你小子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可爱的妹妹了?” 程荔缘被调侃的不好意思,甘徇说:“你们别逗她。” 然后亲自把程荔缘送回了宣平那边。 “以后有什么事联系我,我那边稍微有时差,”甘徇摸了摸她的脑袋,“不要跟我生疏了就好。” 程荔缘觉得甘徇人很好,哪怕她和他并没有什么亲属关系,他也毫不犹豫地帮忙,像个邻家大哥哥。 “谢谢小徇哥哥!”程荔缘真心实意地说,“你肯定会顺利完成学业的。” “那到时候我回来和甘衡争家业,你会站在我这边吗?”甘徇笑眯眯地问。 程荔缘张口结舌。 甘徇笑了起来,觉得她表情非常好玩,刮了下她的鼻子:“逗你的。” 他们的一举一动,全部落入了远处甘衡和萧阙眼里。 萧阙见甘衡脸色不对:“甘徇要出国了,程荔缘就送他一点小礼物之类的,挺正常。” 甘衡:“……哪里正常,他们有什么好联系的?” 萧阙懒得为甘徇辩解,直接换话题:“程荔缘跟你表白,你会答应吗。” 甘衡慢慢转过来望向他。 “什么意思?” “我就说如果,”萧阙合情合理的暗示,“我跟余雅芹聊过,感觉程荔缘可能会跟你表白,可能在你生日时候。” 甘衡看向程荔缘那边,她已经和甘徇挥手告别了。 “她喜欢我?”他看着程荔缘的背影。 “那不然呢,”萧阙随口回,“难道她还能喜欢甘徇吗。” 甘衡眼底半明半暗地闪烁着,萧阙意识到了他的想法:“怎么可能喜欢甘徇,甘徇都要出国了,还比我们大。” “程荔缘跟我妈说过,”甘衡缓缓说,“她喜欢稳重的,年上的。” 小青梅 第84节 程荔缘和董芳君一起看电视剧的时候说的,甘衡路过听到,当时嗤之以鼻,现在突然就想起了这句话。 只有程荔缘可以这样,随便一句话就不经意间扰乱他。 萧阙:“就问你,程荔缘表白你答应吗。” 要是程荔缘说喜欢他,他也接受了,她就会变成他的,名正言顺。 甘衡缓缓眨了下眼。 甘徇要提前去实地考察学校,出国那天,甘衡去机场送了他堂兄。 他们相似的身形,挺拔的姿态,引起贵宾休息区不少人注意,有人在远处偷偷拍照,拍完突然认出了甘衡好像是最近网上爆火的那个青少年组冰球选手。 甘徇不经意地提起了那天程荔缘让他帮忙的事。 甘衡微微愣了一下,这件事他不知道,心里有一瞬间沸腾,他控制住了表情,没让甘徇看出来。 “那几天你在训练,缘缘不好意思麻烦你。”甘徇不给他机会。 甘衡:“……是吗,那谢谢小徇哥帮忙了。” “照顾一下缘缘,”甘徇说,“小时候能有个信得过的好朋友,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那种,非常难得。” 甘衡脸上笑意淡淡的,没有抵达眼底:“小徇哥,你好像很喜欢缘缘。” “不是好像,”甘徇很平和很中性地说,“我确实很喜欢缘缘。” 甘衡想要看清甘徇眼睛里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 滑雪那次之后,他赢了一局,他爷爷有点怀疑甘徇,不然甘徇不会出国。 国内也有很适合的大学,全是小圈子,每块地砖都是御窑金砖,能认识的每张脸,都代表实权中心,去国外读那些商科,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他没想到甘徇会在他这边找回场子。 甘徇是什么意思,要把程荔缘列为他以后的第一人选么。 甘衡非常仔细地思量着,心里缓慢蒸腾起酸液,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被侵蚀。 能让甘徇产生这么好的印象,他和程荔缘在滑雪度假村那几天,想必了解过了程荔缘的性格,被她吸引,就像他小时候第一次见程荔缘,被吸引一样。 程荔缘在家刷题,收到了甘衡发的消息。 “你家里那件事,为什么不找我。” 程荔缘想了一会儿才知道他指什么:“你在训练,不想麻烦你。” 看,连理由都和甘徇说的一样。 甘衡看着程荔缘那句话,打了两行字又删掉了。 -那为什么又可以麻烦甘徇。 -习惯了找我们这种身份的人解决问题,换了谁都一样吗。 等在学校见到程荔缘,甘衡跟她聊了一会儿兔子最近吃饭睡觉,程荔缘听的很专心很认真,他们似乎又恢复以前相处模式。 甘衡转过去望进她眼睛:“你觉得甘徇这个人怎么样。” 程荔缘实话实说:“小徇哥很成熟稳重。” 甘衡知道,甘徇在她面前一直是这样的形象。 “那你很喜欢他吗?”甘衡问。 程荔缘有一点紧张,临近生日,她破天荒打算坦白心意,听甘衡每一句话,都像在契合她的动机。 程荔缘纠正说:“喜欢,但不是你想的那种喜欢。” 甘衡幽幽地看着她:“我听不懂,能不能解释下区别。” 程荔缘想起了萧阙和余雅芹的话,感觉甘衡是在吃醋,心口跳了一下,别过脸:“我和小徇哥是朋友,我妈妈也专门去感谢了他了,你不要乱想。” 她是在解释,她和甘徇之间根本没有什么别的。 甘衡听到的侧重点完全不一样。 “……程阿姨也很喜欢甘徇?” “嗯?嗯。” 甘衡眼睛里弥漫起难以解读的情绪。程荔缘和甘徇变的熟悉,是不是她妈妈又在背后指点她。 甘徇帮她解决的问题,他也可以解决,反之亦然。 他们两个对她来说,区别不大,还是甘徇更成熟,更符合她的喜好么。 她需要的是他们的身份带来的安全感,还是只要他这一个青梅竹马? 甘徇没有出国,程荔缘还会选择跟他表白吗。 甘衡看着程荔缘抖了两下的眼睫,发现他依然会因为她这些小动作,升起酥酥痒痒的生理反应,比甘蔗来讨要抚摸时更甚。 他会因为甘蔗可爱而摸两把,平时则让周姨照顾,会因为程荔缘可爱,想把她锁住,关起来,只让他一个人看见,她的大大小小,都交给他一个人照料。 “我生日前正好放假,我妈希望你能过来,住到生日结束再走。”他看着她说。 “好,”程荔缘转过来看着他,“董阿姨也跟我妈妈说了。” 生日前几天,程荔缘去了甘衡家里。 甘衡就算放了假也要训练,日程反而比平时紧张,依然想要在程荔缘过来时,第一眼先看到她。 他走到门口迎接程荔缘,她下了车,转身看到他时,怔了怔。 两个人都有一点奇怪的沉默,走到对方面前了,才出了声:“你……”又同时收声。 程荔缘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先说吧。” 甘衡在那一瞬间决定,不论程荔缘会在生日那天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会答应她。 哪怕……他觉得自己并不能回应她的感情,因为他没有。 “我要先去训练了,你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好的。”程荔缘乖乖地说。 甘衡想要摸摸她头发,不知道为什么手没抬起来。 “萧阙在玩兔子,”他最终平平无奇地说,“你过去看看吧,别让他把甘蔗玩死了。” “啊!”程荔缘一听就急匆匆地跑了过去。 甘衡看她跑没影了,才上了车,路上接到了他父亲的电话。 “喂。” “你妈妈跟你说过了吧,明天叶家有人要来。”甘霸原在国外参加一个很重要的谈判,来不了生日宴。 “知道。” “提前一天过来道贺,是自家人才有的待遇,叶家和我们家关系现在变好了,该有的规矩一点不能错,别出岔子,起码不能是你。” “我明白,您放心吧。” 挂了电话,甘衡跟教练请了个假,明天也叶家要来人,他得亲自接待。 那边程荔缘过去一看,才知道甘衡乱说,萧阙就躺在那,一团黄毛兔在他身上跟炮弹一样跑酷,显然非常喜欢他。 程荔缘:“甘衡又骗我。” “怎么了,”萧阙听她说了,摸摸甘蔗,“听到没甘蔗,你爸爸这是嫉妒,所以污蔑我呢,男人吃起醋来真是六亲不认。” 程荔缘愣了愣,萧阙把兔子抱起来放到她怀里:“去你妈妈那边吧,爷爷我累了。” 程荔缘满脸通红:“你不要乱喊啊。” 萧阙重点是占甘衡的辈分便宜,“你们好像就是甘蔗的爸爸妈妈吧?” “不是……”程荔缘听懂了他的暗示,不知道怎么反驳,脑海里想起了她在生日当天的计划,她和余雅芹商量了很久才定下来的,一时间心慌意乱,生怕萧阙把话题绕到这上面。 她想起来了,甘衡在朋友圈发过甘蔗的时候,称呼过它是逆子。 这样一想,程荔缘脸上热意更厉害了。 房间门被敲响。 两个人同时抬头,看到康继纯站在门边。 她的发型和穿着,确实和国内同龄人不太一样,带着国外长大的随性风格,像个没什么心事的大小姐,正笑着望向他们。 “好久不见了啊,萧阙,缘缘,我也可以看看小兔子吗?”康继纯很亲切地打了个招呼。 程荔缘知道康继纯要来,总不能说不行,也放松地打了个招呼“继纯表姐”,看着康继纯走近。 康继纯主动想要抱一抱甘蔗,她抱的姿势不对,甘蔗看着不是很舒服,程荔缘连忙指点了两下,甘蔗跳下来,踩了踩程荔缘的小腿,回了自己窝里,开始库库啃草,屁股冲着外面。 这和它对萧阙、程荔缘的态度大为不同。 空气一阵诡异安静。 康继纯温温婉婉地开口了。 “都说物似主人型,甘蔗挺像缘缘你的,蹦蹦跳跳的,很好养活的样子,很可爱,我家里那只就娇气多了,脾气又坏,肠胃又脆弱的很,不像这么皮实,亏它爸爸妈妈还是赛级血统。” 萧阙听着这话有点不对劲,看了康继纯一眼,又看向程荔缘,程荔缘没听懂,反而还有一点高兴:“之前宠物医院的 医生看过,说它血统是有一点点杂,所以脾气好又好养活。” “它长得很可爱,又小又圆的,混了侏儒和垂耳吧,很乖,比纯血的可爱。”萧阙说了一句。 康继纯微笑着看向萧阙,萧阙脸色无波。 “我家还有很多兔粮,改天我寄给你们。”康继纯说。 程荔缘有点惊讶,连忙道谢,对康继纯的印象好了很多。 萧阙垂下眼,打算留个心眼,提醒程荔缘到时候别给甘蔗吃康继纯寄来的东西。 早上,周姨走进宠物房,来给甘蔗换兔粮,没发现它影子,以为它又偷跑去甘衡房间里了,去那边找,没找到,又折返回来。 “甘蔗?”周姨叫了一声,甘蔗没有像往常那样一蹦一蹦地出来。 她目光落在窗边,为了让甘蔗能看见外面的草坪,宠物房特意选了一间一面都是大落地窗的,能看见庭院芳草如茵,窗户门平时上锁,今天开了一条缝。 周姨脸色微微变了。 小青梅 第85节 程荔缘起晚了,听到楼下传来动静,好像是有人在争执,她走到楼梯边,萧阙皱眉走了上来,看到她一愣,立即快步过来了。 “怎么啦。”程荔缘问。 萧阙深吸一口气:“你听我说,不管听到什么,不要冲动。” 程荔缘升起不详预感,声音都变小了:“怎么了。” 萧阙解释:“甘蔗跑丢了,窗户门没关,周姨查了监控,是康继纯进来和甘蔗玩了一会儿,打开了门,她说她是出去看看风景,回去时没有注意。” 深深的寒意冒上脊背。程荔缘彻底僵住,话都组织不连贯:“那甘蔗呢,这里有很多狗的,我们马上出去找它!” 萧阙拉住她:“已经通知了物业,物业通知了其他业主,让他们出门遛狗时注意,狗狗栓好的话,找兔子很灵便,物业管家也带人在找,甘衡的宠物,他们不敢掉以轻心的。” 程荔缘感觉手指尖都在发麻,后知后觉的汹涌情绪,分不清是担忧还是愤怒。 “那边有湖,连着乌海,”她语无伦次地说,“万一甘蔗掉进水里,我也要去找!” “嗯,我跟你一起。”萧阙言简意赅。 程荔缘换好衣服,和萧阙一起下楼,要从客厅过去,萧阙一下拉住她,带她走了后面。 “怎么了?”程荔缘不解。 “叶家来人了,”萧阙轻声解释,“甘衡在接待他们,康继纯也在。” 程荔缘定住了,露出不可置信神情:“甘衡……还有心情接待客人?!”她以为甘衡早就出去找甘蔗了。 当初,甘衡突然说可以照顾甘蔗,程荔缘特意问过他:“你爸爸不是不让你养宠物吗?” “他现在在国外居多,管不着。”甘衡没有说真话,那次滑雪之后,他和同样出事的那个世家子,还有其他几个人,成了生死莫逆之交,在他爷爷面前得到了话语权,甘霸原让了步。 程荔缘以为把甘蔗放在他家里,会非常安全,这里又大,食物又好吃,被人精心照料着,甘蔗的兔生会很美好。 她不顾萧阙拉着,走出两步,从转角往客厅看过去。 叶家的人站在那边,甘衡正和他交谈,康继纯站在甘衡旁边,笑靥如花,十分温婉,半分看不出导致了甘蔗跑丢的愧疚。 萧阙轻轻将她拉了回来:“我们现在去找甘蔗。” 程荔缘木着脸,头晕目眩地跟他出了后门,坐上高尔夫球车,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找回甘蔗这件事上,不去想为什么甘衡还能若无其事地站在那,为什么甘衡没有生气。 为什么他没有马上出去亲自找回甘蔗。 脑海里浮现出他站在叶家人面前的样子,侧影修长挺拔,如此冷静淡然。 “程荔缘,”萧阙轻声在她旁边劝慰,“你别哭,我肯定帮你把甘蔗找回来。” 程荔缘才反应过来,她眼泪争先恐后掉了出来,表情也扭成了一团,水汽模糊了视线。 “我没哭。”她声音都哽咽了。 “我知道,是气哭的吧,”萧阙每句话都很镇定,“小区里面没有野猫,都是家养宠物,不会有兔子的天敌,也没有烈性犬,狗狗都被栓的很好,甘蔗那么会跑,可能跑了很远,在哪个地方藏着。” 他的话有奇怪的力量,帮助程荔缘释放了汹涌的情绪,她稍微恢复了冷静。 “好,它肯定在哪里藏着。”程荔缘重复着萧阙的话。 甘衡和叶家人寒暄完毕,带他和项先生去了会客室,聊了一会儿,明天生日宴他们也会来,到时候人多,不好深入聊,今天来是特意和他单独交流的。 一切都按照甘衡所想进行。 “小衡,是不是太累了,”中途项先生看出他的走神,轻轻提醒了一句,“你昨天也在训练。” 甘衡垂下眼道了声歉,好在叶家人并没在意,问起他比赛的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甘衡脑海里一半有条不紊地浮现下一句要说什么,另一半全是甘蔗跑丢那件事。 他刚刚让物业出动全部人去找了,宅邸里只留了必要接待的人,其他人也都出去找了。 萧阙差点和康继纯吵起来,叶家人来了,萧阙知道无法问责,才冷脸离开。 程荔缘现在应该已经起来了,悄无声息,没有动静,是萧阙去找她了吧,已经把事情告诉她了。 程荔缘会有的反应,脸上每一丝神情,眼睛里每一缕变化,都生动在他视网膜上演。 一上午差不多过去,叶家人不打算留在这里用午餐,起身告辞,似乎对他相当满意。 甘衡把他们送到了正门口,康继纯笑着叫了叶家人一声“伯父”,得到了一声还算接纳的“唔”,康继纯脸上都亮了起来。 甘衡垂下眼,掩饰起眼底情绪,他怕控制不住自己。 利益都化作制动装置,在他思维里不断运作制衡,一会儿倾斜,一会儿平衡,压制着他内心嘶嘶作响想要咬穿所有人喉咙的那条剧毒心蛇。 “明天见,叶伯父。”康继纯跟对方告别,对方目光落在甘衡脸上,甘衡保持着得体,听对方说完最后两句话,前方一台礼宾车在等。 还有两秒就可以了。 一辆高尔夫球车开了过来,急刹车停在了礼宾车前面。 程荔缘跳下,萧阙追在她后面,她朝他们走来。 那一瞬间,甘衡的心脏猛然跳动,宛如悸动,接着沉沉地垂直坠落。 他无药可救,在不恰当的时间,因为她泪痕未干的脸,眼尾泛出的红,心里的毒蛇仿佛被安抚了一样。 程荔缘抬头,好像没想到所有人都在这里。 康继纯站在台阶上,朝她微微而笑,旁边甘衡一动不动,目光落在她脸上,阳光切割了一半阴影,让程荔缘看不清他的脸。 是在责怪她突兀出现,破坏了他送客吗。 呛辣的燥意顺胸口蔓延,抵住了喉咙,好像一根弦被扯断,软禁全身的那些忍耐突然消失。 当着叶家人的面,她走到了康继纯面前。 “为什么要伤害甘蔗?”她声音不大不小,平静坦然。 康继纯眼神有一瞬凝滞,旋即露出困惑不安的样子:“缘缘,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叶家人和项先生都看了过来。 “你开了窗户门,放跑了甘蔗,我看了监控,门上贴了标识的,你不可能没看见,”程荔缘每一句话都清楚而缓慢,“甘蔗还很小,它跑出去,根本无法生存,你说你家里也养了兔子,你不可能不知道这些。” 叶家人的目光落在了程荔缘脸上,接着落在了康继纯脸上。 康继纯倒退半步,委屈地红了眼眶:“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缘缘,我知道你一直都不喜欢我,我真的没有故意做这样的坏事。” 她泫然欲泣地看着程荔缘,好像程荔缘是什么很可怕的存在。 项先生开了口:“发生了什么事?” 萧阙走到程荔缘旁边,把事情简单明了说了一 遍。 叶家那位成员听完,蹙了蹙眉,先是看了康继纯一眼,似乎衡量了数秒,目光落在程荔缘脸上。 程荔缘头一次没有任何晚辈的怯场,直接和对方对视。 叶家那位露出意外之色,接着开口,语气里听不出偏向:“先看看能不能找回来,找不回来,该怎么补救就怎么补救,还有这位小朋友……” 他目光再度回到程荔缘脸上,声音非常平和,像在讨论天气:“以后慢慢相处吧,如果不是铁证如山的事,轻易指证,会伤了和气,孩子时期的友情是很珍贵的。” 程荔缘一瞬间脊背都仿佛泛起了尖锐的骨刺,正要开口,手腕被萧阙拉住了。 甘衡上前两步,挡在了程荔缘和叶家人之间,他高大的肩膀遮住了程荔缘的视线。 “您说的是,没有证据,就不要这样说。”他没有看向她,朝着叶家人说话,最后那句是说给她的。 程荔缘脊背都在颤抖,脑海空白,没有注意叶家人是怎么离开的,只知道回过神之后,周围只剩下他、萧阙还有她,康继纯早就躲开了。 阳光耀眼,婆娑了树叶,风吹过的声响落下,三个人像没有呼吸一样安静。 程荔缘抬起头,泪光迎着阳光,眼神充满了滚烫的愤怒和恨意,惟其如此,益发夺目。 甘衡从没见过有谁哭起来,眼泪这样没有杂质,哪怕狼狈又激恼着,让人想起一个故事,主角是个女孩,哭着一路走回去,流下的眼泪落在地上,变成了一颗一颗纯净的宝石。 甘衡上前一步,似乎想触碰:“甘蔗我一定找回来,是我的错。” 他人生第一次说出这三个字。 程荔缘倒退避开,撞到了萧阙胸口,定定望着他,声音沙哑破碎,平静宣判:“你不配养甘蔗。” 一句话将甘衡定在原地,连抬起的指尖都凝固。 程荔缘泪流满面:“如果是小徇哥哥,根本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甘衡的眼神一刹那变得空洞。 她哭了,说了这样的话,他的心脏也如同被轰开一个空洞。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他声音轻轻飘落而下,“好。” ----------------------- 作者有话说:[愤怒][摊手][小丑][彩虹屁]萝,无fuck可说[好运莲莲][鸽子]萝,求收藏[爆哭][可怜] 第50章 程荔缘去小区外找甘蔗了,萧阙在后面跟着。 甘衡本来是要一起过来的,程荔缘不想看见他,甘衡感觉到了她的抗拒,说他去另一个方向找,让萧阙跟他保持联系。 说这句话时,程荔缘站在一边背对他们,甘衡看着程荔缘背影,好像想说什么,最终没有开口,转身离开了,孤零零一个人去了和他们相反的方向。 甘衡冷冰冰地板着脸,行为沉默地顺从程荔缘的要求,程荔缘因为担心甘蔗安全,眉眼耷拉,眼底蓄了一层水汽,嘴唇紧抿,怎么看都是郁闷又委屈。 萧阙觉得自己好像一块夹心饼干,想劝哪边都不知道怎么劝,都是身不由己的十四岁小孩。 他看着程荔缘在前面闷头冲,太阳很大,她也没打伞也没戴帽子,很快就满头大汗。 “物业的人说没找到,可能是跑出小区了,”萧阙试图让她休息会儿,“甘衡叫了几个朋友过来,带了专门的搜救犬,要不我们去喝点水吧,你想不想喝冰的……” “不要提他名字。”程荔缘紧紧皱着眉头。 萧阙叹了口气,跟上程荔缘:“刚刚叶家的人在,你直接跟他们对上很难收场,甘衡得保护你。” 程荔缘在甘家见识过很多东西,她也不想给她妈妈带去麻烦,道理上都明白,情绪上就是转不过弯。 “那他表姐做了那样的事,就不用负任何责任吗,”程荔缘感觉喉咙又堵上了,“万一甘蔗出了事怎么办。”她最怕的就是甘蔗掉进了水里,它还是那么小一只小兔子。 一想到甘蔗失踪了这么久,没喝水没吃东西,不知道在外面遭遇了什么,程荔缘的心脏就被紧紧攥住。 小青梅 第86节 “等等,”她停下了脚步,一阵恐慌,“万一甘蔗跑到马路上去了。” 萧阙:“不会的,它又不是猫狗,很聪明,多半是躲起来了,你同学不是说捡到它的时候,它就是躲起来的吗。” 程荔缘脸色凝重,要是甘蔗死了,她永远不会原谅甘衡。 “明天生日宴我不参加了。”她面无表情地说。 萧阙跟医生哄儿童打针一样:“别这样,阿姨问起,你怎么解释,你不用理甘衡,就当陪陪董阿姨吧。” 程荔缘知道生日宴明天必须参加,更加郁闷了。 暴走了半天,忽然眼前渐渐晕开黑斑,身体变得很轻,恍惚回神,视野在路边长椅上。 她脑袋晕晕乎乎的,一支带吸管的口服液怼到了嘴边,中药气味直冲鼻子,面前还有两个路人,正在给萧阙说着什么,好像是说带你妹妹回家休息,然后是萧阙谢谢他们给的藿香正气水。 “祖宗,别找了,你差点把我吓死,”萧阙声音在近旁响起,听上去竟有一点命苦,“你中暑了,我先带你去吃饭……” 程荔缘不想给萧阙添麻烦,听他的安排,去附近一家中西结合的咖啡馆茶餐厅吃饭,顺便休息了一会儿。 甘衡听说程荔缘中暑了,马上赶了过来。 程荔缘已经好了,见他来了,扭过头去,萧阙还在劝她把解暑的绿豆汤喝了。 甘衡见他们关系迅速拉近,本来因为焦急而皱起的眉头,拧的更紧。 他过去坐在了程荔缘旁边,语气不善地问萧阙怎么不早点通知他。 “不管萧阙的事。”程荔缘硬邦邦地说,不看甘衡。 “我让他跟着你,他没照顾好你就是他的事。”甘衡说。 萧阙举手:“确实是我的不对,我应该早点发现你中暑了的。” “你不要什么都让着他。”程荔缘对萧阙说,扭头拒绝和甘衡交流,气到不想说话。 落在甘衡眼里,是她在维护萧阙。 甘衡强压下心头不合时宜的阴晦情绪。 “我朋友带的搜救犬闻到了甘蔗的味道,”甘衡开了口,一瞬间就拉回了程荔缘注意。 “它应该是跑进另一个小区了,可能被人捡到了,我们让那边的物业帮忙挨家挨户找,群里也在问。” 程荔缘脸上紧绷的表情刹那有所放松,眼里升起希望,又不敢抱太大希望。 萧阙在地图上看了看:“这孩子是马拉松选手吧,小区在一公里之外。” “他们说甘蔗可能一直沿着绿化带在跑,藏在草丛里面的。”甘衡说。 “真聪明。”萧阙评价,“不愧是你生的。” 甘衡一个眼刀飞来,萧阙举手投降。 程荔缘无心听他们开玩笑,她默默起身,甘衡开口:“你要去哪里?” 程荔缘面无表情:“去找甘蔗。” 甘衡:“你才中暑,别去了。” 程荔缘不回答只一味要走,甘衡索性也起身,冷冰冰地说:“那我跟你一起去。” “洗手间。”程荔缘说,“我去洗手间。” 甘衡这才站住没动了,知道程荔缘刚刚是说气话。 他让开位置,程荔缘出去了。 她的裙边擦过他的膝盖,是无意的,很轻,接触时间很短,他膝盖那边的皮肤升起 仿佛被灼伤的热度。 从洗手间出来时,程荔缘看到甘衡背靠着墙站在那,吓了一跳,旋即抿紧嘴,什么也没说,路过他旁边。 “我会清算的,”甘衡的声音从她后面传来,“给我点时间。” 听到他这一句话,她忍不住闭上眼睛,眼眶涌起酸涩,身体总是让路于积压的情绪。 委屈,一些不情愿的体谅,还有失望和生气,全部矛盾混合。最后变为平静和自制。 “不用了,”程荔缘站住了,没有回头,“很多事不是我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她这句话语气稍微温和了些,比冷战更让甘衡胸口闷堵。 他已经竭尽全力,依然有力所不能及,离他成年还有四年。 晚上,甘蔗还是没找到,推测是有人捡到了想养,把它装到交通工具上面了,所以气味线索断了。 “甘蔗很聪明的,能让带走,想必是个好人,不然它不会出来主动被发现。”萧阙分析。 程荔缘松了口气,过了会儿又想起她可能再也见不到甘蔗了,悲从中来,白天沉淀下的情绪又浮泛。 手机收到了一条语音消息,是甘徇发来的。 “我看那个康继纯发了个ins,今天是出什么事了吗。” 甘徇还附上了截图。 康继纯用英文发了篇小作文,述说自己的委屈,通篇没有道歉,仿佛她才是被无辜冤枉的受害者,很多她在国外的同学,还有互关好友,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在评论安慰她。 甘徇看了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担心程荔缘受了委屈。 程荔缘把整件事简单说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小兔子肯定会找回来的,你现在还好么。”甘徇安慰了程荔缘。 程荔缘:“不好。” 甘徇听出了她的意思,缓缓地说:“我们这样的家庭,小孩从小就不被允许当小孩,承载了很多东西,有很多不得已,甘衡也一样,等像我这样,十八岁以后由自己决定就好了。” 他们聊了一会儿,甘徇像个不会批判的引导者,让她有种奇怪的无负担感,好像什么都可以跟他说。 哪怕是敏感的话题,也可以被无痛地承接。 曾经,她和甘衡也是这样聊天的。 到底是为什么,他们现在都不怎么和对方聊这些了,好像怕被碰到新鲜的伤口。 程荔缘心脏深处仿佛被扯了一下,疼的不明显,无意识问:“小徇哥哥,你的父亲也会控制你吗。” 甘徇安静了两秒,他听明白了。 “他对我很严厉,和甘衡的爸爸一样,”甘徇的声音听不出半点阴霾,“说起来我还更羡慕他,他有个很好的妈妈,这些我也跟他交流过。” 程荔缘:“甘衡说,董阿姨没有你妈妈那样的背景,她在甘叔叔面前,没有话语权。” 甘徇的声音更听不出个人阴晴了,仿佛立场很是中性:“起码他妈妈是妈妈,从小到大,我妈妈会无缘无故对我撒娇,你能想象那种无奈吗,说实话,真的很恶心。”最后一句他说的很轻。 和前面几句形成突兀的断裂。 程荔缘怔住了。 甘衡的声音幽灵般浮现于耳畔。好恶心,我觉得好恶心。 她一直以为甘徇家庭比甘衡正常健康一些,所以才养出了甘徇这样不温不火的性子。 程揽英经常在客厅打电话回复客户,程荔缘会听到。 “儿童的亲职化也是一种家庭暴力,”她妈妈有一次这样说,“这是一种亲子关系的伦理错位,孩子在被父母撒娇时,被迫背上安抚照顾的义务,心里觉得恶心,反感,变得很烦躁,释放攻击性,都是很正常的,您婆婆不能用孝道这种儒教工具去要挟他们。” 空气安静流淌,程荔缘心脏难受地跳了两下,她感觉这一刹那,好像触摸到了什么不该被看见的阴影。 甘徇这样对她说,是信赖。 她也会像甘徇那样,不审视,情绪稳定。 “现在好啦,你在国外了,”程荔缘让声音听起来很轻盈松和,“不管什么人想找你,都隔着那么远一个太平洋,你想去哪就去哪,他们找不到。” 甘徇轻轻地笑了起来。 “希望有一天,甘衡和你,都像我这样自由。” 程荔缘眼前浮现出甘衡挡在自己面前的背影,和他那句矛盾的伤人的话。 她安静了下来。 “你那天不是说你想要学这个专业吗,我在考察的这个学校就有这个专业。”甘徇转移了话题,想让她心情轻松一些。 甘徇是独生子,一直想要一个妹妹,第一眼见到程荔缘,就觉得很亲切,他理想中的亲妹妹就是这样的。 无关利益,也无关她和甘衡的关系,甘徇想要帮她实现更好的自己。 “嗯嗯,小徇哥哥你说,我在听。”程荔缘认真道。 萧阙正在打游戏,他家是军人家庭,管的严,严禁他们打游戏,所以他每次来甘衡家里就疯狂打各种单机游戏。 甘衡推门进来了,萧阙缓缓说:“虽然这是在你家,你也还是应该敲门吧。” “你说的程荔缘会在我生日表白,是真的么。” 萧阙抬眼看向他,甘衡的表情他从未见过。 甘衡生日当天还是到了,来的人不算少,除了那些长辈,还有很多他们圈层的同龄人,十来岁到二十出头都有。 那次和他一起滑雪的几个人也来了,他们在跟甘衡单独交流。 这个生日宴,基本上就是他们这一代的小圈子社交聚会,长辈们也在应酬。 程荔缘想到甘蔗,没心情玩乐,一直和萧阙待在一起,有人过来跟萧阙聊天,萧阙就先给程荔缘介绍他们。 这些朋友也和甘衡熟悉,都很随和友好,其中几个,程荔缘以前在聚会上见过,算一面之交。 有个叫邓霏的女生大他们两岁,性格很松弛,直接对程荔缘说:“宝子啊,那个康继纯发小作文内涵你,今天来参加生日的好多人看到了,什么情况啊萧阙,这你们都能忍?” 萧阙低声跟她科普了康继纯和叶家的关系,邓霏莫名其妙:“那不就是私生女吗有啥好骄傲的啊。” “姐您小点儿声,”萧阙说,“今天叶家那边也有人来。” 邓霏不以为然:“我家暴发户,叶家不至于当真。”说完看了看程荔缘:“不过你和甘衡关系近,那个康继纯挺阴的,估计要作妖。” 外面忽然喧哗起来,所有人不知怎的,一下子都动了,乱糟糟一窝蜂冲出去的。 他们听到外面年轻男女的尖叫,把嗓子喊破音那种,超级激动兴奋。 “鬼吼鬼叫什么啊这些人,”邓霏很不满,“遇到点事儿就开始叫,日本人攻打临海了?” “外面怎么了?”程荔缘也觉得有点吵,问萧阙。 小青梅 第87节 萧阙转头问另一个人,那人大声对他们说:“aquablue来了!” “啊啊啊啊啊!”邓霏大脑还没消化这句话,本能跟着乱叫了起来。 aquablue是一支非常有名的世界级国外乐队。 这次生日派对,他们神秘出现,直接来草坪上演出,年轻人都冲出去看了,直接把他们围住,乐队成员在跟大家打招呼,拉手合影,签名之类。 邓霏是他们铁粉,听到他们来了简直不敢置信,木着脸拉着萧阙和程荔缘就冲了出去。 “我、都、要、靠、代理抢票的!甘衡居然能请他们到家里来?!”邓霏一开始根本不信,出去之后眼睛越过人群,一个踉 跄软倒,被萧阙扶住,颤抖着靠在程荔缘身上快窒息了,“我天我看到主唱大人了我天,我天那真的是他经纪人那个死胖子真的是他们……啊啊啊啊啊!!” 派对承办方是专门做他们这个圈子的公司,本身也是很有资源的富四代开的,负责人用扩音筒给在场年轻人解释,大家可以拍视频,但视频不能外传。 所有人都很上道,不止是家教使然,也是甘家的面子在这摆着。圈里都知道,能和叶家平起平坐的寥寥可数,甘家就是其中最大的。 程荔缘呆呆看着那几个举止自然放松的乐队成员,他们在调试设备,准备给大家带来一场说来就来的演出。 这个乐队的主唱,是晨昏唯一的徒弟,师承她的唱法,人品也经过时间检验,拥有无数粉丝。 “我请人去问过晨昏了,”她身后响起一道低沉清冷的声音,没什么棱角,和平时一点不一样,“她现在不接任何演出邀请,条件给再好也不行,不过她愿意出面,让她徒弟过来。” 乐队设备早已秘密架好,前奏声响,先前那些颤抖的尖叫戛然而止,年轻人全部安静,所有人表情都一个样子,紧绷又梦幻,好像一颗又一颗灵魂自愿投身蔚蓝大海。 这段前奏是晨昏的代表作,格林威治子午线。 “也破例授权了她徒弟唱这首。”甘衡轻声说,走到了她背后。 ----------------------- 作者有话说:[摊手]一般大虐之前……都懂的[彩虹屁][好运莲莲][猫爪](萝:兰竹和甘徇是似而不同的那种,经历不同,造就性格不同,有些地方是一样的,很沉重) 第51章 程荔缘听歌时,感觉到甘衡的肩膀轻轻靠在她背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周围人有点多,他们一边一个萧阙一个邓霏,没什么空间。 她微微动了下,没有避开。 一首歌的时间也就几分钟,却好像模糊了她对时间的感知,就像他落在她脸上的目光,感觉周围其他人都不在了。 记不清多少次深夜循环的旋律,被另一个同样温柔的声音唱出,带着不一样的况味。 因为是男声,就像那个晨昏等不到的人,终于在回应她。 期间甘衡手机振了振,他看了一眼,等人群欢呼渐渐结束,才俯身对程荔缘说:“甘蔗找到了。” 程荔缘抬起头,撞入甘衡漆黑的眼底,今天是晴天,天空很蓝,有大块又体积很深的云,全部都在他眼睛里。 像深色的水面上落了一小片蓝天,纯净透凉,明明清澈,却望不到底。 他们走出了人群,甘蔗对她说:“有个好消息,有个坏消息,好消息是甘蔗找到了。” 程荔缘心脏悬起:“什么坏消息?”她怕下一秒听到最害怕的。 甘衡:“坏消息是它被原来的主人找到了,现在在原主人那边,我们可能要不回来了。” 程荔缘表情空白了一瞬:“啊。” 甘衡带她去了个安静房间,他朋友给他们打了个视频,背景是个普通而整洁的住宅公寓,一个拄着肘拐的年轻人走过来坐下,很友好地对他们挥手打招呼。 “你们就是照顾甘蔗的小同学吗,谢谢你们,真的很感谢。”年轻人走路有点吃力,坐下来很真诚地看着他们,程荔缘单元楼有个邻居也是这样,不是短期受伤,是长期不便那种。 桌子上有切开的无籽西瓜,很水灵新鲜,切的薄薄的,让人看着食欲大增,专门招待甘衡的朋友,甘衡的朋友也热着了,拿了一架西瓜很斯文地在吃。 程荔缘注意到他对他们用的是甘蔗现在的名字。 “甘蔗以前叫什么名字?”甘衡问他。 年轻人笑了:“球球,因为像个炸了毛的球,甘蔗也很好听,甘蔗,来跟哥哥姐姐打招呼。” 一团黄毛闯入镜头,小鼻子和三瓣嘴抵在近处不断翕动,然后退开了些,圆眼睛看着程荔缘和甘衡,养了这么久,程荔缘知道它是在跟他们打招呼,在叫他们,眼睛一下子有点热热的。 “之前我家里人趁我不注意,把球球扔了出去,”年轻人对他们解释,语气很平淡,“我和他们断亲了,出来找了球球很久都没有找到,它太能跑了,也很会藏,幸好没有被野猫找到。” 他笑了笑说:“最幸运的是你们捡到了它。” 程荔缘很不好意思,急忙说:“不是的,是我同学捡到的,他没有条件养,就转交给我们了。” 他们说了一会儿,程荔缘了解到年轻人是做直播的,现在签了平台,事业大有起色,就搬了新家,那天甘蔗跑出去后,奇迹般地跑到了他家小区,刚好被下楼扔垃圾的他看到。 当时年轻人完全愣住,一人一兔对视,他以为自己大白天出现了幻觉,直到甘蔗一蹦一突跳过去踩他拖鞋,毛又炸又乱的,还沾了很多草屑,他扔了肘拐,蹲下去把兔子抱起来,然后哭了。 “我一直在找甘蔗,也想过它肯定是被好心人收养了,”年轻人指给他们看,“这是甘蔗的妈妈,收养它的主人养不了了,我就把它接过来了,想着要是它在,说不定甘蔗能早点回来。” 另一只体型大些的垂耳兔过来了,动作慢吞吞的很稳重,样子也很温顺,毛毛是奶灰色的,耳朵上还有一抹银灰,甘蔗很亲昵地凑过去,蹲在它妈妈旁边,它妈妈转过头给它舔毛。 程荔缘微微睁大眼睛,甘蔗居然有妈妈陪伴。 “它妈妈叫饭团。”年轻人笑着说,摸了摸甘蔗妈妈的背。 “我们以后还可以来看甘蔗……球球吗?”程荔缘问。 年轻人眼睛豁然开朗,语气纯然的高兴和感激:“随时欢迎,你们愿意还可以把它接回去继续照顾一段时间。” “不用了,”程荔缘忙说,“我们之后有空来看看它就行。” 两边聊了一会儿,互留了联系方式,视频就挂断了,程荔缘也没忘了对出力的甘衡的朋友说谢谢。 程荔缘看着甘衡:“……谢谢你。” “谢我什么,本来就是我的错,”甘衡说,“甘蔗回不来了,你不会舍不得吗。” 这段时间,甘蔗就像他们共同照顾的小宝宝一样。 程荔缘意识到甘衡也是会舍不得甘蔗的。 “你想接它回来照顾吗?”她问。 甘衡面无表情摇了摇头:“他逃离了,我还没有,甘蔗放他那边吧。” 程荔缘看着他,心里软了两分:“它在它妈妈那边,还有原主人照顾,这样就很好了。”说完起身:“我们出去吧,萧阙他们估计在找我们了。” “等等,我有东西给你看。”甘衡忽然扯了下嘴角。 程荔缘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这种表情她很熟悉。 甘衡拿起一个像遥控器的东西,按了按,对面的墙忽然变成了玻璃,露出隔壁的会议室,里面坐了几个人,叶家那位长辈,项先生,康继纯还有她母亲康屏,他们对面也坐着两个人。 甘衡的专属律师,还有另外一个程荔缘不认识的老年女性,不苟言笑,穿的是一身居士服。 “这是单向的,他们看不见我们听不到我们。”甘衡对程荔缘说。 “章律师,今天是甘衡生日,他人怎么不在?”康屏问。 “康女士,临时把您请过来真不好意思,”章律师彬彬有礼,无视了她的问题,转向叶家那边的人,“关系重大,还是私下讨论合适,介绍一下,魏菊圣居士,曾经是叶华庭女士和叶明嗣先生的保姆,也是最后见到叶明嗣先生的人。” 康屏眼睛倏然凝住,神情肉眼可见地僵硬。 章律师拿出整理好的资料,放在桌子上,时不时问魏菊圣一句,魏菊圣回答很简单,也很平静有力。 项先生和叶家那个长辈渐渐听了出来,脸色也起了变化。 “……鉴于以上信息,对于康继纯小姐和叶明嗣先生之间的亲缘关系如何确定,还得再做慎重考虑。”章律师最后总结。 康继纯听了看向她母亲,人缩在椅子上,眼里都是恐慌。 “dna鉴定结果出来了,继纯就是明嗣的女儿。”康屏一字一顿道。 “法医那边出具的证明,还有魏居士也口头证实了,叶明嗣先生并无留存毛发和血液这样的常规样本,您出具的样本超过五年且受到过污染,”章律师不疾不徐道,“如果您 想再证明一次,我提议由值得信赖的第三方机构提取康小姐的dna样本,再与父亲的直系血亲进行dna亲缘关系鉴定……” “不行。”康屏宛如受到威胁的母狮,美艳的五官扭曲了起来,语气很重,“我不同意。” 空气安静沉滞,康屏脱口而出之后,才意识到叶家那边的成员和项先生都在看着她,目光所及没有温度。 “是董芳君让你这么做的,”康屏深吸口气,怒斥章律师,“叶先生,请不要听他的一面之词,继纯是明嗣的女儿,您也看到了鉴定结果,鉴定方也是叶家找的,我不是反对再做鉴定,是反对让他们主导,他们肯定会伪造鉴定结果!” 章律师交叠了双手,和和气气地说:“那么,目前情况尚不明朗,叶家或许暂缓表态更为妥当,这样对大家都好,以免影响各方体面。” 康屏的脸色慢慢青红交错。康继纯缩在椅子上,不敢看她母亲,也不敢看那位魏居士。 “她实在不像明嗣的女儿。”魏居士软和平静地说了一句,目光无悲无喜落在康继纯脸上。 康继纯像挨了一记耳光,手脚都僵硬在那边。 康屏更是脸色扭曲,知道魏菊圣是在说,叶明嗣看不上她,不信她和叶明嗣的关系。 “你不过一个保姆,你懂什么!董芳君给了你多少!”康屏头一回失去了冷静。 魏居士甚至都懒得施舍她一眼,也没有辩解,合上眼睛,默诵经文。 叶家那位成员和项先生起身离开了,走之前项先生特意感谢了章律师,说请他把今天的资料传真一份,发到叶家那边,他会呈送给当家人过目。 康屏让康继纯留下继续参加生日宴,或许站在她的立场,要是带康继纯离开,那就是证实了章律师的话。 离开之前她叮嘱了康继纯两句,康继纯苍白着脸点点头。 程荔缘看着空了的会客室,章律师隔着单向可视玻璃朝他们这边点点头,眨了下眼睛,也利索地退了出去。 “我说过,让你给我一点时间。”甘衡望着她,“一点。” 程荔缘望着他,不知道凝视也能强烈成这样。 他瞳孔好像能静止时间,这一刹被无限拉远,纯粹的临在感吞没着她。 他好像什么都没说又什么都说了,程荔缘心脏跳动的难受,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沉入了他的凝视,一种强烈的威胁和捕获感,缓缓侵袭她全身,酥麻颤栗。 “……”她想说话,却没发出声音。 要表白吗,气氛告诉她现在很合适。 “甘衡,程荔缘,快出来听演唱会啊!寿星公!嗨起来!以后你就是我祖先!”邓霏来找他们了,把他俩一起拽了出去,甘衡找来了她偶像,她还想让甘衡把偶像介绍给她,看能不能要个联系方式啥的。 “别叫我寿星公。”甘衡对收编邓家然后当他们家的祖先没有兴趣,拉着程荔缘的手腕,懒散地出去了,就像以前他们关系最熟的时候。 萧阙站在餐饮供应那边,递给他们吃的喝的,给程荔缘的是天然鲜榨椰汁,程荔缘旁边是朋友,身边是甘衡,天很长很蓝,音乐像风一样自由飘扬。 康继纯走上楼梯,避开监控,从露台翻进了程荔缘的房间。 她走到桌子前,用钥匙打开抽屉,程荔缘的手账本还在。 小青梅 第88节 康继纯往后翻去,神情起初是轻视而高高在上的。慢慢的,她笑不出来。看那些文字时,眼睛有种灼烧感,呼吸也不畅。她不理解为什么程荔缘可以这样彻底地交出自己。 “谢谢你这么有表达欲,坏心情和负能量都在上面。” 拣选了一会儿,康继纯撕掉了最后一页。 草坪那边,萧阙目光示意程荔缘,程荔缘看懂了他的意思,微微摇头,看向周围,人实在太多了,她和甘衡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 甘衡今天做的这些,让她感觉到温温热热的暖流。 那天和甘徇谈话,她就决定今天会说出自己的心意。她想告诉他,他们可以试着走向彼此的世界。 萧阙给她发了个消息,让她去后面庭院先等,他待会儿把甘衡叫过去。 萧阙有时候觉得甘衡身上戾气很重,隐而不发,就更吓人。 程荔缘能平复消融甘衡身上那些似有若无的戾气。 程荔缘去了庭院那边,池塘曲水流觞,阳光透过湘妃竹洒落光斑,还有竹筒引流水,丁达尔效应就在头顶,她蹲下看鱼游来游去,心跳像鱼群一样忽慢忽快。 程荔缘连大考都没这么紧张过,考试前她复习充分,不会往坏方向想。 水里有一条淡金到仿佛通体在发光的鱼苗,周姨告诉她这是拍卖回来的品种,可以对它许愿,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逗她。 程荔缘合拢双掌。 “我们之间横亘着很多不同,如果他接受,我们就一起努力尝试,锦鲤大王,祝我表白成功。”初中生的想法很弯绕,终归也很简单。 甘衡和那位滑雪的难兄难弟说了几句话,回头就看到程荔缘不在原地了,他皱眉看向萧阙。 “程荔缘在后面庭院等你。”萧阙说。 甘衡心口一跳,抬脚就往后面走,穿过走廊时,他意识到自己脚步太快,稍微放缓了一点。 不能让程荔缘知道他知道。 他不知道喜欢是什么,他看见父亲模仿着喜欢,不管是对他母亲,还是对别的什么人,他就像看见镜子里钻出一个伪人生物一样想吐。 他知道他的母亲也不单纯,程荔缘的母亲也有自己的利益考虑。 不过今天那些都不重要,只有小动物那样的喜欢是纯粹不变的。 程荔缘也好,甘蔗也好,都让他感知到了这一点,一百只甘蔗趴他脚边,也比不上程荔缘看着他眨一下眼睛。 只要程荔缘是真的喜欢他,他会像照顾自己认养的小动物一样,照顾她一辈子,这样精神上的契约关系才不会腐烂变质。 只有程荔缘是纯净的,不会被那些东西污染掉。 绕过书房的时候,康继纯走了过来:“小衡,你能过来一下吗?” 甘衡没有理睬,也没放慢步伐。 康继纯在他背后开口,语气温婉又为难:“缘缘把她日记忘在书房了,上面有些话,我觉得你会想看看。” 甘衡定住脚步,缓缓转身,语气很慢:“你偷看她日记?” 他眉眼逆着光,声音听不出喜怒,目光好像很淡地扫了过来。 康继纯嘴角本来端着温婉得体的笑僵住了,人不自觉倒退一步,解释不清这种本能的畏惧。 今天天气太好,阳光太强烈,这样斜照过来,他睫毛投出的阴影落在他脸上,像一张面具。 “我不是故意的,上面提到了你。”康继纯声音放弱了很多,把手里的东西递了出去。 甘衡目光落在对方手上拿着的手账本上。 他不用看这些,他可以直接去庭院那边。 眼前出现了程荔缘等待的背影,他走过去,她朝他转过来,一条发光的时间线随之延伸出去。 甘衡眼睛里有很深的潭水在涌动,胸廓随呼吸而起伏,冬眠的节奏里,蛇胎似动非动。 庭院里,程荔缘等了半天没等到甘衡,给萧阙发了消息:“甘衡人呢?” “我让他去庭院找你了,”萧阙说,“你再等下,可能他也紧张。” 程荔缘刚想说什么,余光看到了甘衡的身影,她收起手机,站了起来。 甘衡慢慢走到阳光下,脸色异常平静。 平静到像是对他们为什么来这里毫不知情。 他就这样很平淡地走到了她面前。 程荔缘想过很多遍的开场白卡住,忘了要说什么,过度紧张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失真,心跳和耳膜轰鸣最吵人。 好像一个临时被推上话剧舞台的替演,台词什么的根本一片空白,聚光灯烤着她的脸。 “你要和我说什么吗?”甘衡开口了,声音很轻柔,给人有温度的错觉。 程荔缘感觉到一股无法抗拒的推力,不知道是来自他的声音,还是他此时给人的感觉 。 阳光和风让一切都在失真,模糊了她的在乎,腿像生了根,她刚开口就听到自己声音在抖,努力想稳住,还是有种细弱发颤的调子。 “甘衡,我喜欢你。” 终于说了出来。 甘衡望着她,嘴角轻轻牵起,露出了一个微笑,那微笑没有什么温度。 程荔缘望着他,感知好像脱离了她的意志,离开了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捕捉空气里一切气氛。 她感觉到一种悬而未决,隐约不想解读他下一秒要说什么。 甘衡站在那,停匀得像一株水杉,阳光下郁郁苍苍,眼波微凉。 “女孩子要选对路,往高处走,才能不受委屈。”他慢慢地说了一句话,声音很舒缓。 程荔缘一开始没听明白,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来一句没有关系的话,然后意识到了什么。 甘衡不是在发表什么看法,他是在引述。 程荔缘耳边缓慢地轰开碎屑,所有杂念被一下子排出,大脑都茫然真空。 “程荔缘,你日记上说想和我结婚,你妈妈说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女人最大的成功,就是嫁对老公?”他的声音也变得波动而不真实。 这些都是她日记上的话。 程荔缘无法思考,本能垂下眼,血慢慢往脸上涌,耳朵里全是血液奔流,如同她混乱的思绪。 为什么,日记,甘衡,这几个字连一句完整的困惑都无法组成。 “我的位置还不够高,要像甘徇那样,才算够高的选择?” 他的声音好像是直接在她脑海里生成的。 程荔缘好像被咒语定在原地,另一道声音由远及近,“衡衡,别生气。” 心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凿了下,程荔缘看到了康继纯。 她才注意到康继纯的小礼服,和甘衡今天穿的是同一个系列,就像去年甘衡生日那次,董芳君安排她和甘衡穿的是同一系列,而康继纯的礼服风格,显然是康屏个人的主意。 这怪不了甘衡。 康继纯走到了甘衡旁边,甘衡对此没有反应,阳光下微风中,水面波光粼粼,他们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比她更像青梅竹马。 康继纯温婉开口:“缘缘父母离婚了,家里这么大变故,心里难过,在日记里说真话很正常的,可能就是她妈妈平时说这些说多了,家庭教育不一样,你别往心里去,再说。” 她停了一停,望进程荔缘的眼睛,宽宏大量地笑:“小徇表哥选的学校那么好,又能给写推荐信,我听了都想去,可惜我和小徇表哥不太熟,不像缘缘你和他关系那么好。” 程荔缘慢慢的,后知后觉的,完全明白了甘衡的神情,还有他那些话从何而来。 看不见分界线落下,把他们分开,他们之间忽然就感觉远了。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好像很努力,又不很稳定:“那你能回答我刚刚的问题吗?” 不要听其他人说什么,不要看那些东西,现在只看着我眼睛回答我,可以吗。 甘衡目光不远不近,不咸不淡地落在她身上,好像冬日清晨沁凉的空气,透进她喉咙和肺腑。 “不了,谢谢。” 可以是回答她现在这句,也可以是回答她指向的那句。 很满分的一语双关。程荔缘站在旁观角度,比如忽然变成萧阙,或许还会失笑。 她笑不出来,甚至有种解离感,觉得深深困惑,解释不了为什么会这样,也解释不了她现在是什么感觉。 她好像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衡衡,我们回去吧,那边要把生日蛋糕推出来了。”康继纯抬手去扯甘衡的袖子,去年是程荔缘站在甘衡旁边,和他一起切蛋糕,今年看来要变成她了。 甘衡转身走开了,没让她碰到自己衣服边。 程荔缘不知道自己心里还存着最后一丝勇气,再脱口而出时,连她自己都茫然。 “不要走,”她声音很轻,“真的,现在别走。”等她把一切解释清楚。 甘衡脚步停下,程荔缘升起希望。 “一直没有跟你说清楚,是我的错,”他没有回头,声音很温柔,“我不喜欢你。” 简单到不留任何悬念。 然后他继续向前,一直走进了走廊拱门里,身影消失。 等程荔缘回过神,庭院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慢慢蹲了下来,水波搅动,淡金色的光一闪即逝。 不知道过了多久。 “程荔缘?”萧阙找了过来,切蛋糕的时候他没有看到程荔缘,甘衡脸上的表情让他觉得太陌生,他意识到了什么。 他叫了好几声,程荔缘才听见他的声音,萧阙的语气太轻,好像怕惊扰了她,他从来都是很随和随性,不会这么对她说话。 程荔缘抬起眼睛,视野好像进水了一样晃,萧阙的脸成了模糊一团,还可笑地在发光,她眼眶很疼很酸沉很烫。 “你哭了啊。”萧阙盘膝坐下,和她视线平齐,冷静地掏出抽纸,抽了一张给她。 原来她是哭了啊。 ----------------------- 作者有话说:明天回高中啦[彩虹屁][可怜][发财][猫爪][猫爪] 小青梅 第89节 第52章 程荔缘缓缓睁开眼睛,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天还是蒙蒙的,她下床想去洗手间,拉开窗帘,天边出现了隐约一线鱼肚白。 她揉了揉眼睛,好久没有梦到过去的事了。 可能是那天拒绝了甘衡的花,终于给他们之间的纠缠画上了一个句点,潜意识有所回响。 那些花真的很美,她无心占有它们,就像她再也不会渴望拥有他。 从梦中醒来,她心情异常平静轻松,没有怀念。 外面突然响起轻促的咚咚声,听上去像是她妈妈从卧室跑了出来。 程荔缘打开门:“妈妈?” 程揽英在客厅找包,一边急匆匆回答她:“你小姨刚打电话,姥姥半夜腰特别疼,送医院了,说腰上长了个神经瘤,做手术得转院到这边,我现在去接,给你转了钱,这几天你在家好好照顾自己,有事就给我打电话啊,先回去睡觉吧。” 程荔缘的姥姥在隔壁一个普通地级市,医疗资源没有临海发达,这样的复杂手术必须转到临海第一医院。 老人家很快做了手术,手术很成功,要在医院躺上一个月左右才能出院,回家也不能随便挪动,必须保姆二十四小时照顾,尤其晚上起夜,得穿上很重的护腰服,再慢慢扶到卫生间。 程揽英开的心理咨询中心很忙,就和小姨商量请了个保姆,她出大头,小姨家不在临海市,姥姥得躺好了再回去,免得期间出什么意外,还得送第一医院。 “这段时间姥姥要住我们家,妈妈给你在学校外面租了一间房子,很安静的家属院,你过去住那边,离学校更近。” 程揽英觉得老人在家,加上保姆要做饭,难免影响孩子作息,程荔缘高二了,要有个能沉下心学习的环境。 “租金多少,不会太贵吗?”程荔缘有点犹豫,知道手术费也是她妈妈出的,程揽英告诉她,小姨家常年照顾姥姥,手术费和住院费报销后,她来出是应该的,程荔缘也理解。 “已经租下来了,钥匙在这,你收拾几件行李就可以过去,那边治安也很好,买东西也方便,”程揽英把钥匙给了她,“给你充了饭卡,平时晚上可以在学校食堂吃,到了跟妈妈说一声。” 董芳君那边说可以把缘缘接过去,程揽英觉得孩子长大了,不能像小时候那样麻烦好朋友。 再说,董芳君自己的烦心事也很多,家里夫妻感情不如从前,必须一桩桩去处理,程荔缘去人家家里,实在不方便。 唯一让程揽英欣慰的是,女儿非常独立,学习和生活都不需要她操心,不会拿到钱就去网购一大堆爱好产品。 “哇……好干净的房子啊,好有那种千禧年梦核的感觉!”黄秋腾和陈汐溪午休 时跟她一起去了租的房子,黄秋腾第一眼就惊叹。 “有空调,还有热水器,”陈汐溪绕了一圈,“房子是老楼房,设备挺好的,租金多少?” 程荔缘说了个数字,陈汐溪:“这个价格还可以,不算便宜,也不算贵。” “我也想出来租房子,我妈肯定不同意,她控制欲可强了。”黄秋腾小猫垮脸。 程荔缘说:“以后你们要是嫌图书馆和教室吵,我们三个中午就在这里自习。” 陈汐溪很有边界感,觉得这是人家妈妈花钱租的房子,不好过来,黄秋腾则是喜欢摸鱼,也不好意思在程荔缘这边一边自习一边吃零食,两个人就象征性陪了程荔缘两天,之后程荔缘就一个人房子里了。 中午和晚上,光线不一样,新老时光在屋子里交错,每次回到这间屋子,都有种格外静谧的感觉。 程荔缘知道房子每个月都要吃她妈妈一笔租金,学习也就更加心无旁骛,分科后,选了物化政,物理和化学对她来说很难,她每天都要刷题、整理错题到深夜。 手机上收到黄秋腾转发给她的一条消息。 “江斯岸粉丝说,江斯岸受伤是甘衡故意害的,现在撕起来了。”黄秋腾说,“看着有点严重啊,官博都关评论了。” 程荔缘微微蹙眉,稍微看了一遍。 先是几张聊天截图流出,疑似内部工作人员和好友吐槽,这个好友刚好是江斯岸的粉丝,事情就这样滚雪球一样闹大了。 江斯岸受伤初愈,教练组商量了一下,决定不让他首发,避免牵动伤口,运动员之间竞争很激烈,导致一些事业粉很不满。 有个不是团队核心的工作人员,听到了一些事,就跟好友吐槽,说江斯岸的伤是甘衡故意撞他,队里议论也很多,甘衡失去了人心。 江斯岸的粉丝一向觉得甘衡为人傲气,又经常被甘衡压一头,这下找到借口,都爆发了。 甘衡粉丝自然不甘示弱,很快双方越撕越猛,竟然上了社交平台热门。 运动员粉丝之间的争吵很可怕,会升级成很恐怖的网暴。 有人今天去临江一中门口蹲守了甘衡,直接朝他扔了东西。 黄秋腾就是给程荔缘说这件事的。 “听说是冲着甘衡眼睛扔过去的,就在校门口,马老现在还在医院那边,”黄秋腾迅速说,“对方是个未成年,说自己有抑郁症,说警察拿自己没办法。” 程荔缘心口一紧:“扔的是什么东西,他眼睛怎么样了。” 黄秋腾:“不知道,当时萧阙也在,也陪他去医院了,我和他不是很熟,圆儿你问问他呢?” 黄秋腾也很关心甘衡,毕竟大家都是同班同学,平时生活很和平,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 大概这件事真的闹的太大,余雅芹那边居然也听说了。 她和程荔缘不在同一个高中,感情还是一样好,经常聊天。 程荔缘和甘衡从小到大的所有事,她基本知情,尤其初二下学期,程荔缘忽然就不理甘衡了,还跟老师申请换了座位,把同桌换成了余雅芹,之后再也没有跟甘衡说过话,直到中考结束,大家各奔东西。 余雅芹对甘衡的印象,和不知情的黄秋腾不太一样,她很不喜欢伤了好朋友心的这位高岭之花。 哪怕对方拥有让无数人心折的外表,还有让人欣羡的优越家世,还有天才冰球运动员这样的光环,反感就是反感。 就在黄秋腾发来十分钟之后,余雅芹也发来了消息。 “缘缘,甘衡真的故意撞了江斯岸吗?”余雅芹问。 程荔缘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余雅芹:“真是他干出来的也不奇怪,还记得那次……哼,他自己那样,就以为别人都那样。” 程荔缘知道好友指的哪件事。 那天,她表白被拒,之后想离开他家,直接回家,结果康继纯的手链找不到了,那条手链上百万,在场的人都留了下来,康继纯的朋友用金属探测器,探到程荔缘的小包,打开后发现手链在里面。 邓霏发火了,说康继纯陷害程荔缘,康继纯的朋友却说事实胜于雄辩。 这件事闹的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周围人虽然没有站队,程荔缘却能感觉到那种审视。 上层圈子,也会细分阶层,她这样的出身,无疑是鄙视链底层。 能得到表面的亲切和礼貌,都是因为和甘衡、还有和他母亲的关系。 他们对不属于自己阶层的人,有天然的不信任。 对他们来说,她这样背景的人做出被指控的事,是司空见惯的。 只有萧阙、邓霏,还有和他们玩的好的一些人,站在程荔缘那边。 所有人都没想到甘衡的反应。 “滚出去。”他是对康继纯和她闺蜜说的。 甘衡很冷静地说他送给程荔缘的生日礼物贵数倍不止,程荔缘看不上这种东西。 康继纯本来是想先败坏程荔缘在甘衡那儿的印象,再来个连环局,让甘衡彻底讨厌程荔缘。 她也没想到甘衡是这样的反应。 他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一点自家的面子也不给,更不给她继父袁家那边的面子,让她这个表姐带着她的闺蜜滚出甘家。 十分平静的命令,没有脏字,极度礼貌,气场却压的离他最远的人也屏住呼吸。 那闺蜜没见过甘衡发那么大火,吓呆了,然后哭着说自己是恶作剧开玩笑的,澄清了不是程荔缘拿的手链。 甘衡没有听,让保镖把康继纯和她都直接请出了甘家。 康继纯和她闺蜜一度变成了圈内谈资,大家以为叶家会出面平息,没想到叶家那边没有反应。 还是康屏找了甘家老爷子,他爷爷让甘衡和他表姐和解,不要再追着这件事不放。 程荔缘也是之后才知道甘衡送自己的生日礼物那么贵,她把以前所有来自他的礼物,全部退还给了他,没有一句话,就这样一笔勾销。 程荔缘回甘衡家还礼物那天,康继纯也在,她从楼梯上滚下来,受了轻伤。 那里刚好没有监控,康继纯说是程荔缘推的她,因为程荔缘生气她的闺蜜恶作剧,因为日记被泄露了怪她。 甘衡那天扫了康继纯的面子,之后也一反常态,跟他老子对着干,根本不理康继纯。 对程荔缘被说推了康继纯这件事,他却不置可否。 尤其是在程荔缘要把所有礼物退回他时。 “现在又来演这一出吗,”他轻轻淡淡地说,眼睛底下有黑眼圈,和她微微红肿的眼睛相衬,“你为什么推康继纯,是不是因为如果不是她,你在日记里写的秘密,不会被我发现。” 那天董芳君不在,程荔缘连表面的和平都懒得维持,面无表情放下礼物,不听他说的任何话,就那样走了。 她听到了身后甘衡的脚步声,很快的那种,他大概是想追上来拉住她,让她回答他的质问。 程荔缘早有准备,及时避开,拉开侧门走了,甘衡没来得及拦住。 余雅芹指的就是这件事。 那时,他不信人不是她推的,现在,也没几个人相信他不是故意撞倒江斯岸。 “这叫回旋镖,”余雅芹说,“我不是诅咒他出事啊,我祝他没事,我就是觉得很解气。” 程荔缘安抚她:“他应该没事,不用管他,这件事不值得我们讨论。” 真有事,萧阙这时早就给她打电话了。 再说,甘衡就算真的瞎了,也和她没有关系。 程荔缘打消了心里最后一丝纯粹因为良心的在意,继续看了会儿书,按部就班去洗漱,关灯,睡觉。 住到学校附近,让她多出了半个小时睡眠,早上还可以下去买新鲜的豆浆油条,坐在小桌板上吃完,直接去学校,特别舒服。 进了教室,她看到一大群人围在那边。 黄秋腾和她差点没挤进座位,有人把她们位置占了,就为了看甘衡伤势。 “丁洋,你让开。”黄秋腾拍拍对方肩膀。 程荔缘心脏还是有些微下沉,想到了甘衡伤势严重的可能性,接着又马上想起,真的伤势严重,他不可能来上学。 吴放也提着书包吊儿郎当地来了,对占了自己位置的人极尽关心:“怎么回事!诶你别坐陈汐溪位置,她会打你的!”然后喜提陈汐溪巴掌盖背,丁洋看了都疼,连忙给黄秋腾和程荔缘让了位置。 “甘衡,你没事吧,”有女生关切询问,“这样了还要来上课啊……要不请假算了。” “眼睛真的好红,萧阙说对面是防狼喷雾喷的?” “不是我说的,”萧阙的声音,一如既往随意,在 小青梅 第90节 跟甘衡解释,“现场看到的还有其他人,有人发了朋友圈。” “公共场合滥用防狼喷雾不是违法的吗,”樊子倩说,“那人抓起来没啊。” “抓了也没用,对面未成年,只能请家长教育。”“什么未成年犯罪保护法。” “当时我们避开了,喷雾没直接进眼睛,就飘散了一些过来,”萧阙跟大家解释,“甘衡帮我挡了下,严重一丢丢。” “我去,幸好幸好。”“怪不得你眼睛也有点红。” 大家议论半天,都很关心甘衡,甘衡在班上人缘很好。 “我没事,大家不用担心,都回去吧,”甘衡终于开口了,声音清澈偏冷冽,像山泉一样冷调子,让人莫名镇静舒缓,不熟悉他的人,很容易被他的声音蛊惑,误以为声音如其人。 程荔缘眼观鼻鼻观心,打开数学课要用的讲义。 第一节课就是马老的,他从前门走进了教室,扫了一圈,语气沉缓有力:“教室不是菜市场,一个个嗡嗡嗡,堵在后面,赶紧回座位。” 女生男生散开了,纷纷溜回位置上,生怕马维借机发作,多发他们两张卷子,他经常这个套路。 甘衡和萧阙就在吴放他们前面,隔着一排,程荔缘看见了甘衡的样子。 他眼睛是红的,不光眼球有红血丝,周围还有皮下出血的红点,嘴角也有相当明显的瘀痕。 那样子,根本不像是只被防狼喷雾袭击了,其他人只觉得甘衡大概事后和袭击他的人干了一架,没有多想。 程荔缘视线多滞留了半秒,甘衡就有所感应地望过来,目光和她交接。 他那样子和平时大相径庭,可以说是狼狈,也难怪班上人见了过去围住,有点像看到平时光鲜亮丽的大明星,突然落魄了流浪街头的感觉。 程荔缘心如止水地收回视线。 甘衡怔了怔,程荔缘的目光很淡,也并不锐利,就是很平直很日常,像看任何一个班上其他和她不熟的同学。 他红肿受伤的眼睛盯着程荔缘,她也没有继续抬眼看向他,已经在专心致志地看讲义了。 甘衡的目光慢慢垂落下来,动作迟缓地转身回去。 ----------------------- 作者有话说:[哈哈大笑]萝,翻到写的一些鸡毛蒜皮又没啥用的设定,发出来解闷,班上男生颜值排行(就要给男生打分,哼哼[小丑]),甘衡>萧阙>吴放>丁洋,丁洋体育委员,娃娃脸,很适合戴眼镜,老师在台上拍学生开小差,能从很多张脸里面,一眼识别到的那种清秀学生。从吴放开始,就称得上是帅哥级别了,吴没有帅哥自觉,穿衣服和日常说话举止过于接地气,属于不开口更帅那种。萧阙和甘衡就是一眼另一个维度的,家世阅历造就的气质不同,和普通学生很有距离感。甘衡不在这个班,班草就是萧阙。这几个平时都不戴眼镜,吴放偶尔戴一下,度数很浅。(人:果然是鸡毛蒜皮又无用的设定啊……萝:[害怕][爆哭])[求求你了][摸头][奶茶] 第53章 程荔缘和黄秋腾一起去买水,学校食堂自制的冰柠檬水特别好喝,冰爽又新鲜,比外面蜜雪冰城还便宜,不过是限时供应的,去晚了就没了,一般上午最后一节体育课,自由活动时,大家就会偷偷溜过去买水。 一个人只能买一杯,所以不能帮忙带水,大家有秩序地排好队,程荔缘听到了后面吴放的声音。 “甘衡脸上伤是怎么回事,跟那人打架了?” 然后是萧阙的声音:“不是,他老子打的。” “啊?”吴放震惊,“为什么,他爸还家暴?” 他们声音压的低,只有前面程荔缘和黄秋腾能听见,黄秋腾也一脸愕然地转过去。 萧阙声音平平:“也没什么大事,他打回去了,把他老子两个眼圈都打肿了。” “噗。”吴放捂住嘴。 黄秋腾惊讶之余谴责地看着他:“这不好笑。” 程荔缘看着萧阙,萧阙和她对视了一眼,程荔缘就知道这个是说给她听的,她收回视线,默默继续排队。 无意中听到还不会怎么样,说给她听的,她偏不想听。 她没想到甘衡会揍回去,不过稍微惊讶了一下,并不觉得太意外。 甘衡本来性子里就有压抑阴暗的一面,爆发也不奇怪,他现在的体格和力气,他父亲肯定吃了亏。 怪不得甘衡在校门口被袭击,程荔缘还奇怪,为什么司机和保镖不在,平时保镖都在暗处的。 原来是和他父亲闹翻了。 程荔缘印象中,甘衡为了在他爷爷那边留个好印象,一直在忍,这次不知道为什么不忍了。 不关她事。 吴放好奇地问:“他爸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 萧阙:“他想让甘衡转去启航,再直接出国,甘衡说不可能,然后他老子把他的卡全部停掉了,甘衡也没说要花他的,现在搬出来了。” 黄秋腾忍不住问:“他妈妈那边呢?” “甘衡没有要他妈妈的,”萧阙耸了耸肩,“总不能说自己要独立,其实还找他妈妈借吧。” 吴放:“那他现在钱哪儿来啊?” 萧阙:“有一点现金,他说以后自己挣。” 吴放开玩笑:“不然全班众筹一下。” 萧阙:“想死别拉我。”甘衡何其高傲,饿死都不会找同班同学借钱的,萧阙说把卡借给他,都被他盯了一眼,然后再也不提了。 程荔缘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心里想的是中午要吃什么,学校食堂比外面便宜,饭菜也很好吃。 “我们今天和陈汐溪一起吃食堂吧!”程荔缘对黄秋腾提议。 “好啊。”黄秋腾一向很好说话。 程荔缘也照样在食堂吃了晚饭,下了晚自习,走十来分钟,回到了那片老小区。 这里住的大都是退休老人和租房的学生们,程荔缘走上楼时,就遇到了一个高中生,还穿的是他们学校的校服,提着行李,给她让了路。 “谢谢。”程荔缘觉得对方很有礼貌,所以也礼貌回应,没有抬头看对方,直接往前走。 她住在三楼,上下楼都比较方便,步伐稍快就到了。 掏出钥匙开门的时候,她听到背后的脚步声,还有行李拖上楼梯的声音,对方在隔壁房门口停了下来。 程荔缘这才觉得有些奇怪,本能转身回头望了一眼。 甘衡扶着行李箱站在那,手上也拿着钥匙在开门。 程荔缘下意识说:“你怎么在这儿。” 甘衡脸色顿了顿,好像想要解释,他不是刻意租对面的,还没组织好语言,程荔缘好像直接放弃了对话 ,很快开门,飞快闪了进去,关上门,留他一个人在过道上了。 就像他是什么瘟疫。 甘衡深吸口气,缓缓吐出,好像这样就能抑制住胸口酸涩扩散,开门进了公寓,行李箱扔在了客厅里,先到处巡视了一圈。 他皱起眉,房东打扫过了一遍,以他洁癖的标准,这里还是很脏。 甘衡打开手机,想叫个钟点工过来,天色已晚,没人接活,愿意接的要价不菲。 他皱了皱眉,粗略计算了一下,遂放弃,走到生活阳台上,看到几块旧抹布,更加皱眉,想去找橡胶手套,结果没找到。 五分钟后,甘衡去了趟超市,买了一堆打扫卫生的和其他日用品回来。 走到楼下时,他抬起头,看到程荔缘窗口透出灯光,窗帘拉上的,那是她卧室那间屋子,客厅没有灯,说明她在做题了。 甘衡打算完屋子,是一个多小时以后。 客厅一片昏暗,他仰靠在沙发上,望着乳胶漆有剥落的天花板,感觉很陌生。 这是他不熟悉的世界。 对普通人家来说其实是不错的一套房子了,然而他昨天住的还是乌海境那样,占地如同庄园,体量极大,配套设施极完善,私密性又极强的宅邸。 哪怕是住酒店,也都是住超五星级的头等套房,更不用说甘家名下勍世那样的酒店。 甘衡意识到,从来都是程荔缘到他生活里,他从来没有走下台阶,主动走进她的生活。 她很习惯这样的生活吗,什么都要自己一个人完成。 他好像只去过她家一次,在很小的时候,甘衡抬手捂住眼睛,闭眼回想程荔缘的房间是什么样子的,想起的却是程荔缘主动去洗碗的样子。 “没有洗碗机吗。”他那时问,想让程荔缘陪他玩,不要做这些无聊的小事。 “不太好用,还很耗水,”程荔缘一边熟练地挤出洗洁精,用丝瓜布洗碗,一边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答,“每次还要一个个把碗放进去,太麻烦了,没有手洗的干净。” 甘衡不解,他家宅邸厨房的洗碗设备非常方便,他自己没用过,都是家政负责处理。 他不知道,那些设备都是专门定制的,连同排水系统也和其他普通家庭不一样。 他说的洗碗机,和程荔缘理解的市面上流通的洗碗机,不是一个东西。 很多碎片一样的小细节,争先恐后涌出,像涨潮的雨水,水坑里荡开一个个漩涡。 他想着想着,心情也像一场潮雨,眼皮越来越沉,然后睡着了。 程荔缘早上准时醒来,穿衣,洗漱,下楼吃早饭,出门的时候,她想起甘衡现在住对面。 “……”先看了看猫眼,外面没人,程荔缘快速开门出去了,拎起垃圾下楼,她不想碰见甘衡。 结果早饭吃的太慢了,她踩点进了教室,成了倒数第二个差点迟到的,倒数第一是班上著名的睡觉大王。 “我不是倒数第一,”睡觉大王今天破天荒抗议,“看,甘草也没来。” 萧阙旁边位置是空的。 起初,大家都觉得很正常,以为他要请假去训练比赛之类,结果马老过来问萧阙,知不知道甘衡在哪里。 萧阙去走廊给甘衡打电话,打了三个,手机能打通,没人接。 他们这样的人,类似盟友,都能互查定位,尤其是出了滑雪那件事之后,确定甘衡人还在他租的房子里,运动手表上监控的心率也表示他人还没死。 萧阙松了口气,跟马老说,可能是他身体不舒服,马老让萧阙联系上甘衡之后跟他说。 结果甘衡下午上课才姗姗来迟。 全班都惊的掉了下巴。 甘衡头发还有一绺是翘着的,脸上伤也还没有好全,看着更憔悴了,从前门进来,低声跟科任老师道了个歉,老师让他进来,他才在全班目送下,平静地走到座位坐下。 “是不是被网暴了,心情受到了打击啊……”黄秋腾假装在练习本上打草稿,写了句话给程荔缘看。 网上江斯岸的粉依然在骂甘衡,用词不堪入目,换作心思细腻一点的正常人,可能已经躲被窝里哭出声了。 甘衡的粉丝在澄清和反驳,说背后是江斯岸下的手,但局面依然不利。 小青梅 第91节 甘衡从没迟到过,更别说旷过课,但凡不来上课,都会事先请假,同学们也能通过萧阙知道他去哪了。 不止黄秋腾一个人这么想,很多人都觉得甘衡心态崩了。 午休时,程荔缘也无意间刷到了相关帖子。 对方的言论正在扩大,几个控诉他的账号,挖出了他初中不少“黑料”,帖子也越来越长,现在一搜甘衡,相关话题都是霸凌,走后台之类的话题。 他们说甘衡私下对教练态度也不尊重,仗着家里后台深,在俱乐部把自己当太子,还没有成年,就想着和赞助商签代言捞钱,赞助商更心水江斯岸,他就看不惯江斯岸之类。 程荔缘皱了皱眉,她不喜欢这些造谣。 不过她无意去做什么。 甘衡和他队友之间的矛盾,不关她的事。 “帖子发的很专业啊,”吴放给他们分析,“一看就是背后有水军。” “那会是谁,不会是江斯岸吗?”黄秋腾问。 “不能,江斯岸人挺好的,”吴放说,“感觉是有人想搅浑水,现在做自媒体的为了流量没有下限。” “你怎么知道不是江斯岸,知人知面不知心,”萧阙见甘衡不在,回头对吴放说,“你跟江斯岸打了几次球,就被他收买了?回头别让甘衡听到你这么说。” 吴放做了个拉链锯嘴的手势。 晚自习之前,程荔缘和陈汐溪、黄秋腾一起去食堂吃晚饭,黄秋腾一眼看到了什么,惊得拉住她们,小声说:“甘衡也来吃食堂了?” 甘衡身姿引人瞩目,在哪里排队都很显眼,萧阙不在,程荔缘知道萧阙嘴挑,其他都行,不会陪他来吃食堂。 甘衡有洁癖,他不会用食堂的餐盘和餐具,去排队的那边是小炒窗口,可以选一次性餐具打包带走那种。 程荔缘排的队伍刚好和他相对,两边也就两三米远,甘衡转过来,看到了程荔缘。 两人目光在空中相交,程荔缘照例平淡收回视线。 甘衡现在被赶出来,还要租房子,卡被冻结了,生活开支缩减,他又高傲的很,不肯让萧阙请自己去他们平时消费的地方。 这些程荔缘能猜到,但并不关心。 “那谁啊,被曝光霸凌了,就来食堂了。”“你说甘衡?”“对,之前他们看到他和他那个朋友去的是ybk那边的佩勒姆,一个高中生哦……” 后面传来似有若无的议论,一中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甘衡,甚至一中也有江斯岸的粉。 那些帖子煽动性很强,编的很真实,不少人都信了大半。 甘衡平时作风和普通学生不一样,他也没刻意藏着,佩勒姆那些地方,连金融中心的高级牛马都不会轻易踏足。 甘衡买到了小炒,提走的时候,迎面撞来一个女生,她手上拿着奶茶,洒出一大半,甘衡的校服前面染上了浅棕色。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女生非常抱歉,甚至鞠躬点头,却没有留下来收场的意思,反而和朋友互盯一眼,匆匆跑开了。 甘衡站在原地,垂下眼,看着校服淅淅沥沥流下液体,现在不是冬天,这套不是防水面料,奶茶全都渗了进去,也不知道里面混合了多少其他人的口水。 更糟糕的是,奶茶还溅到了他提着的小炒上,他当时下意识松了下手指,避免手指也被溅到,小炒就掉在了地上。 这幕场景和甘衡一点也不搭,予人极其强烈的违和和反差。 他一个人站的地方是一片空地,周围人都没有靠近他,还有意识地避开了,路过时会回头看一眼。 空气中有种微妙古怪的淡淡尴尬。 “甘草有点惨啊。”黄秋腾很小声地说,“那女生该不会是江斯岸的粉吧,动作太刻意了。” “肯定是故意的,”陈汐溪很公平地说,“撞过去之前我看到她把奶茶故意戳开了一些。” 黄秋腾爱莫能助地看着那边,她很同情,不过她和甘衡一点不熟,做不到众目睽睽之下,走过去帮忙,别人还以为她暗恋甘衡呢。 其他人看向甘衡的目光里,也多少带了一点同情。 程荔缘知道,这对甘 衡来说,不啻是羞辱。 他这个人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了。 甘衡脱下了外套,捞在手里,收拾了地上的小炒,没有麻烦食堂工作人员,自己拿去扔了,重新回去排队,安静地又打了一份小炒。 程荔缘她们坐下时,看到甘衡离开的背影,显得有一点孤独,她移开视线,继续和陈汐溪她们聊天。 甘衡去了一个安静的公园,拧开矿泉水,掰开一次性筷子,一口一口地吃饭,吃到一半,一只玳瑁猫悄无声出现,绿眼睛盯着他,目光落在他的饭上,轻轻叫了一声。 甘衡注意到它肚子很大,是只怀孕的母猫。 他看了看一次性饭盒:“太油了,你不能吃,等我一下。” 他收拾完毕,去外面买了点猫粮,还挑的贵的那种,今天一下子又超支了,回来把猫粮放到地上,玳瑁猫低下头吃的很香,甘衡又挤了猫条让它舔。 “要我帮你找个主人吗,我现在养不起你。”甘衡说,玳瑁猫好像听懂了一样,啊啊地叫了声,语调起伏,表示不用,它现在很自由。 “甘衡?”背后响起一道惊讶的声音。 甘衡放下猫条,站起身后才转过去,江斯岸站在不远处,这个公园就是他经常和吴放他们来打球的,虽然上了高二,大家更忙了,这项活动被取消了,他还是偶尔会过来。 “有事吗?”甘衡平静地问。 江斯岸想了想:“网上那些造谣的,不是我指使的,我已经给那几个账号私信了,让他们不要乱说,他们没理我。” 甘衡听了没有任何回应,只是扯了下嘴角,那神态很松弛,他在面对对手时,和面对程荔缘时,是两个样子。 江斯岸看着他的模样,本来想好好沟通一下的,被他的微表情一搞,心情就不那么爽,旋即改了主意。 “我知道你不信,没关系,”江斯岸说,微微一笑,“程荔缘信我就行了。” 甘衡的眉眼被天空的暮紫色笼罩,看不出喜怒:“……程荔缘怎么信你。” 江斯岸莞尔一笑:“你没看到吗,她给我朋友圈点赞了啊。” ----------------------- 作者有话说:[爆哭][可怜][化了]萝,累瘫了 第54章 江斯岸走了之后,甘衡才打开手机,翻出了朋友圈,往下滑,看到江斯岸昨天发了一条动态。 “其实场上对抗很正常,谁都不想出事,尤其是我自己,加上竞技体育难免有碰撞,大家别因为这个影响心情,也别去打扰其他人啦,我好好养伤就好,谢谢大家关心,就这样。” 这条动态和他的ins动态是一致的。 甘衡能看到很多互关队友给他点赞,赵立冬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出于情面也点了一个,给他私发了微信:“衡队,要不你也发一个算了。” 甘衡没有在意,他只盯着一大堆点赞头像里,程荔缘的头像。 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先是意识到,啊,她是不站在他这边的。很平淡的一个念头,泛上后知后觉的情绪扰动,逐渐混乱,辨不清好坏,失去了方向感,只是胸肋很钝痛。 江斯岸的话意思很明确,网上那些纷争和他没有关系,甘衡被网暴,不是他干的,同时含蓄地表态,让那些打着他名义的粉丝,适可而止。 程荔缘给他点赞,是相信这件事和他没有关系吗,还是觉得他姿态好看,是她认可的处事方式。 ……还是单纯是她对他印象很好,好到可以算好感。 这些天暗潜的激烈情绪,猝不及防就沉渣泛起,直突突到他喉咙。 他一直在心思暗沉地打转,想要徐徐图之。 忽然就不想管了,想直接去程荔缘面前,问要怎么做她才会再理他原谅他。 他曾经觉得她推了康继纯。现在这算不算一种报应。 给马老请了个假,说眼睛不舒服,要去看看眼睛,他回了家,打开笔记本电脑,看平台上的交易记录。 他挂出去的编程代写一卖而空,之前有个客户问他能不能设计个内部合同管理系统,甘衡和对方交流了一会儿,说可以,一晚上他就在忙这个。 花了好几天,两点才睡,交付了之后,客户很满意,要把这东西拿去交付给他上级。 结果客户发来消息,说代码运行不了,运行时直接报错,让他调试一下,语气似懂非懂的很着急。 甘衡远程连接,和对方沟通了一会儿,发现了问题。 他没想到对面是个老国企走后门进来的,没那个技术实力,领导提了一大堆要求,硬着头皮接下来了,把任务外包了出去,在平台上逛了一圈,发现甘衡评价最好,出价也很公道。 甘衡在沟通之前,反复确认过对方运行环境是否符合要求,对方满口说是。 甘衡自己的开发环境很牛,对方没有说他那边跟不上。 现在不可能扯皮。 甘衡还是头一回当乙方,耐心正在一格一格地下降。 修改耗时会很久,他权衡了一下,会稍微超时一点。 甘衡让对方给领导请示,多宽限一天,他重新给他发一个。 对方一点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一边抱怨一边语气很重地说了几句。 “有问题不早说,害我现在要挨领导骂了啊,看你是学生才不为难你,你自己写的后续服务全包,这样,做个全兼容的版本,我给你好评,大家都别互相添堵。” 甘衡盯着对方发来的话,懒得想就知道对方想甩锅,不想多给返工费。 非但如此,对方还想趁机占一个大便宜,觉得他技术好,让他无偿把其他版本也做出来。 他从小一路接触到的是高层社交,潜移默化的是上位者思维,哪怕是类似他将来下属的,也都是章律师那样的精英,头一次一对一接触这样市侩鸡毛的人,第一个感觉是想笑,然后是有点恶心。 为了那一个好评,他还是答应了。 做完后,拿到了好评,甘衡打电话摇人。 “嗯,把他酒店开房记录那些找出来,发给他家里人,再发给他单位同事,其他有的也算,开房监控截图也发。” 对方没听说过这样的要求,笑个不停,“衡总,你是不是最近诸事不顺啊,要不要去拜拜。” 甘衡轻轻说:“滚。” 对方:“真的,你在游戏上有好多稀世道具武器啥的,卖了啊,一件几百万到手。” 他游戏账号被冻结了,登录不了,问就是他老子干的。 甘霸原这次对他动手,脑子里一根神经突然绷断,就这样下意识地抬手挡下,挥拳出去,甘衡感觉很爽。 甘霸原早年也是在部队的,受过专业格斗和擒拿训练,当了企业家后生疏了,甘衡从小也练这些,打赢了,从正门扬长而去。 小青梅 第92节 “有本事,你今后不要用任何甘家的资源。”他父亲的声音追在后面。 “小时候你被爷爷打,现在打我,这辈子就只会学那套,没别的活法了,打儿子很爽吧?恭喜你,终于活成你最崇拜的你老子了。”甘衡一句接一句抛出来,清凌凌地碎在地上,也击碎了他父亲的面具。 接单活来钱还是慢了点,需要积累客户,他不能让认识的人给他介绍,人情换人情是小事,他们尊重他,甚至忌惮他,是因为他的作风和做事风格。 以后他还想长久地发展,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就不能让人现在用看落难公子的眼神可怜他。 甘衡突然皱了下眉。 刚起念,手机响起,弹出了调查公司的联系人。 时间节点就是这么巧。 “跟您汇报下,盛小姐还是没怀上,我们查到她的医疗记录了,她那边确实没办法怀孕。”联络人听上去像个人机。 比董芳君更像叶华庭的那个年轻女人,五官微调过,就为了接近 叶华庭的眉眼,甘衡想起来就作呕。 他连嗯都懒得说,只静静呼吸,示意对方继续。 他想知道的还有另外一个,甘霸原在工作上认识的出轨对象,甘霸原瞒的更严。 对方语气平缓冷静,好像在汇报的不是豪门秘辛,是公司报表:“刚核实清楚,对方是冯家二小姐,冯千帆,曾与甘董相过亲,后来和其他人结婚,现已离婚,名下没有子女,冯千帆明确说不做第三者、不当情人,他们还没有发生过关系,她私下表态过,让甘董先离婚,再跟她谈结婚。” 甘衡嘴角慢慢勾起,眼睫下垂,盖住一半瞳眸:“他这是既要又要啊。” 他爷爷最初满意的儿媳人选,就是冯千帆。 冯家仅次于叶家,是铺路合作的最佳联姻目标。 甘衡还挺佩服甘霸原的,这么多年,还是喜欢同一个人,连发生关系也仅限于找和她像的,冯千帆是那种凌厉的女人,甘霸原明显对她没有兴趣。 听完了汇报,各种事吊起侵入思维,他又想到了程荔缘那边。 头又开始疼了。 不知道是不是滑雪事故的后遗症,每次他情绪不好,想到程荔缘不理他,头皮血管就会隐隐张缩的厉害,严重的时候还会眩晕。 只能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别的什么也干不了。 医生说他检查没有问题,大概是心理上或者精神上的原因,让他去心理科看看。 以往他平躺个十分钟左右,症状会慢慢减轻。 今天不太一样,连眼眶都涨起来,甘衡在跑腿平台上看一圈,那些药都不是他平时吃的那种。 章律师那边倒是有,他家太远了,让骑手送过来,他这边估计都睡下了。 刚这么一想,章律师就发了个动态,和女朋友一起做的晚饭,准确说是未婚妻,上个月刚订婚,甘衡还给他发了红包,他也收的心安理得,每粒米饭每根排骨都是幸福的狗粮味。 章律师还甜蜜地抱怨,女朋友嫌弃他做的菜老是那几样,结果每次都光盘。 “您把自己做成章鱼小丸子给您对象吃试试。”甘衡想留一句评论,放弃了,放下手机,躺了几分钟。 最后,他拿手机随便编辑了个消息,发了出去。 让萧阙八点半下了晚自习给他带止疼药过来。 萧阙自己也擅长体育,包里有止痛药,都是说明书能当被子盖的原研药,一颗效果惊人,还分白天和夜晚版本,甘衡现在就想吃一颗倒头就睡。 程荔缘在做题,有道题出的很精巧,对思路提高是一个很大提升,晚自习结束前,她终于解开了。 下次再把时间缩减一半,差不多就搞定了。 打开储物柜,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家,看了一眼手机,程荔缘皱起眉。 甘衡给她发了条消息,让她带止疼药过去。 程荔缘一看就知道他发错了。 “萧阙,”程荔缘过去找到人,“甘衡发错消息了。” 萧阙看了她发来的截图,从包里拿出一盒止疼药递给她,一脸抱歉地说:“今晚我家还有事,你帮我带给他一下吧,反正他就住对面,谢了啊。” 以前,她领受过萧阙很多好意,萧阙帮过她很多杂七杂八的忙,顺手捎带个止痛药不算什么。 这不表示她要和甘衡发生任何交集。 “那我到时候先发消息给你,你发消息给他,就说你把止疼药挂门口的,让他自己出来拿,可以吗。” “……行,”萧阙点点头,没有偏向性单纯提问,“你是真打算拉黑他一辈子吗。” “没拉黑他,”程荔缘摇摇头,她现在中正平和,“大家都是同学,我的任务是高考,他有他的任务。” 她把甘衡从黑名单放出来了,拉黑也是一种在意,她不在意他了。 甘衡手机振响,皱眉睁开眼,看到了萧阙发的消息。 “程荔缘现在要把药挂你门上,我晚上有事,你自己看着办。” 甘衡不顾头疼,起来三两步就过去把门打开了,程荔缘站在门口,正要把塑料口袋挂他门上,有点吃惊地看着他,顿了一秒,把袋子递过来。 甘衡伸手接过:“谢谢。” 他脸色苍白,头发有点乱,反而显得眼睛更黑,嘴唇更红,有些人就是天生建模太高,状态越素,反而越醒目。 程荔缘对他的好看早已免疫了,只注意到他看着不大对劲,精神又亢奋又疲倦的,眼睛很深地盯着她,像黑洞一样。 她后退一步,一言不发转身去开自己屋子的门,“程荔缘。”背后甘衡叫了她一声。 程荔缘很礼貌也很冷淡:“什么事?” 甘衡:“我头很疼。” 他想了很多话,结果一句没有用上,浓烈的情绪和直觉,加上头疼,出来的就是这一句。 程荔缘平静的很:“止疼药给你了,现在吃吧。” 甘衡慢慢说:“不是,是那次滑雪之后,我想到你,想到我们以前的事,不知道为什么,就会头晕,像条件反射。” “我没兴趣跟你聊这些。”程荔缘还没等他说完,直接打断,干脆利落进了屋子,反手关上门,砰的一声。 甘衡一阵强烈的晕眩,失去了平衡感,他手臂撑着墙,勉强滑坐下来,止疼药掉在了地上,他听到声响方位,脸埋进膝盖,以为自己会这样晕过去。 如果他死在这里,程荔缘是不是就会理他了。会在他头七那天愿意跟他讲话吗。 头晕让他脑子关掉了逻辑分区,冒出很多漫无边际的念头。 他做鬼也要缠着程荔缘不放。 他不可能放手,把她让给江斯岸那种人。 程荔缘回了屋子,脸上表情很平和,心情还是稍微受到了一点影响,她调整了下呼吸,清空思路,休息了一会儿,和程揽英打了个视频。 程揽英让她晚上锁好门,她门口有智能监控和自动报警,程揽英那边也能看到。 “知道了,这个小区真的很安全,”程荔缘让她妈妈放心,“就跟我们学校女生宿舍一样,保安二十四小时巡逻值班的。” 五分钟后,程荔缘挂了视频,打算去洗澡,手机收到萧阙发的消息。 “对了,甘衡心情不太好,你记得跟他说,吃了止疼药千万别喝酒,否则人会没。” 这条是十分钟前发的。 程荔缘拿起手机发了语音:“他还要喝酒?” 有常识的都知道止疼药这种东西,绝不能和含酒精的饮料一起服用。 萧阙:“心情不好,在家里偶尔会喝一点?他们家不是有恒温地窖藏酒的吗,就是忽然想起了,你跟他说了就行。” 程荔缘更皱紧眉了:“未成年怎么能酗酒呢?” 萧阙:“没到酗酒这么严重,小酌一点,他压力一直挺大的,比赛那些,当队长勾心斗角的很复杂,还有他家里糟心事,他爷爷他爹,防着他爹给他弄出个私生子……不过你放心,他没抽烟,他觉得烟味恶心。” 为什么要让她放心,这些事本来跟她没关系,却忽然打乱了她今天晚上的安排,程荔缘一阵无语。 程荔缘还是很有礼貌:“那我现在去跟他说。” 她带上钥匙,打开门,门外没有人,甘衡屋子的门紧闭着。 程荔缘敲了半天,没有动静,她心渐渐沉了下去,拿起手机给甘衡打电话,无人接听。 她心渐渐悬起,就算她现在不理甘衡了,也不想看到人出事。 再怎么样,他都是董阿姨唯一的孩子,要是他出了事,董阿姨那边会怎么样不敢想。 程荔缘使劲拉了下门,门居然就这样被拉开了,她不及错愕,冲了进去,客厅沙发上,甘衡躺在那边一动不动,脸朝着沙发内侧,感觉整个人一长条,软软的没有力气,桌子上放着半杯水,一盒拆封的止疼药。 程荔缘脑海是空白的,她那瞬间想到的是甘衡要是真死了怎么办。 她完全是凭本能冷静地走过去,把他翻过来,手放到他鼻子下试探呼吸。 非常微弱的感觉。 程荔缘动作一点不温柔地摇晃他,把他摇醒:“甘衡,醒醒!” 甘衡微微皱了下眉,像是从很深的昏睡中被唤醒,从海底浮潜上来的距离很长,他很累很迷茫地睁开眼睛。 刚才在梦里,他听到一个声音,在跟他说,要是他和程荔缘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他听了心情很糟糕。 那声音很真实,就跟撞邪一样在他耳畔响起,关都关不掉。 见甘衡睁开眼,程荔缘悬停的呼吸才终于继续,她不敢大意,甘衡眼神是涣散的,非常困惑地看着她,好像认不出她是谁,不确定她是真的 。 “……缘缘?”他声音很低很哑,仿佛梦呓,说话有一点含混,“外面有装修的。” “装修?”程荔缘问。 “嗯,一直在钻,好吵。” 甘衡没有用这么依赖的声音对她说话过。 他眼皮又慢慢垂下去,似乎见到她,不管是不是幻影,都让人安心。 程荔缘瞳孔微缩,大晚上的,外面安静到不行,质量很高的老小区,大家都很有素质,不然也不会受高考生的欢迎。 那位医生跟董芳君提过,甘衡可能因为滑雪事故,有创伤后应激。 听到装修的电钻声,是典型的幻听。 这个时候必须叫醒他,不能让他一直半昏半睡。 程荔缘想推他,低头才发现甘衡的手不知不觉圈住了她的手腕,像一圈镣铐,冰冰凉凉的。 小青梅 第93节 “甘衡!”程荔缘拽住他的衣服把他摇醒了,“你有没有喝酒?” 甘衡终于清醒了一大半,意识到程荔缘是真的,不是幻觉,她在试图挣开他的手。 甘衡眼底暗了下来,没有松手:“喝了。” 程荔缘盯了他一眼,拿过桌子上的水闻了闻,没有气味,是水。 “你是不是有病?”她是真的生气了,“我要叫120了。” 他要是头晕到幻听,今天就去住院吧,别折腾人了。 “我不去,去了你也不会来看我。”甘衡语气清冷中透出绵软。 “我给董阿姨打电话了,让她来接你。”程荔缘平静宣布,拿起手机,从通讯录里找董芳君。 手机被人按了下去,连同她的手一起,被他包裹,他直起身体,凭体格让她失去平衡,被困在了他和沙发之间的三角笼中,程荔缘生气地去推他的手。 “你不就是因为我家的条件,才装这么乖,这么喜欢我的吗?”他清凉幽冷的吐息落在她手背上。 程荔缘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积压着即将爆发的东西,好像地壳下流动的岩浆,声音越冷,情绪越烫。 “……你想去他那边的大学,说要把心思放在正经事上,不要恋爱脑,所以你选了他,是吗,你不要我了,我不能难受吗。” 程荔缘想起这个,火气又上来了,过去这么久,她早失去解释的动机和力气。 她知道,当时甘衡产生那样的误会很正常,文字看上去是那样。 他不知道的是,她日记被撕掉了最后一页。 “对,我就是拜金,”程荔缘抬起眼睛直视他,带着被岩浆焚身的决绝之意,一字一句,“我是有目的地接近你,你说的一切都对,我就是不要你了。” 然后,她看见那双瞳孔猛地一缩,像最后一秒被黑云吞掉光边的日全食。 他眼睛里的光一点点的,全部灭了下去。 ----------------------- 作者有话说:[猫爪]萝,困死[爆哭][可怜][求求你了] 第55章 听程荔缘说自己拜金,承认他的那些怀疑都对,甘衡胸口疼的厉害。 心脏一抽一缩的,是真的受了伤。 是他自己一直这样想,她终于承认了,他该放下才对。 和他想的不一样,没有放下,越按捺越反弹的渴求,漫天遍野地涌起,覆盖了他的七窍和理性。 “那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他把她的手缓缓按到他心脏位置,“非要选,我不会让你失望的,你想要的的东西,我都能给。” 他们那么小的时候就在一起玩,午休时,在阳光和绿意里抵足而眠,这么多年,她对他总有一点真心吧。 哪怕喜欢他的外在条件,多过他本人也没关系,拜金就拜金,只要他一直给,她就会一直在他身边。 “不。”她的声音如判决书落在他心尖瓣上,像掺了冰的雨滴,让他力气尽失。 “不管你想给什么,那是你的事,我不需要了,你也不要再这样了,甘衡,照顾好你自己的生活吧。” 程荔缘能感觉到掌心下他搏动强壮的心跳,一下一下,像刚出生的脆弱雏鸟顶着她的掌心,抽离时有一点空虚,她起身时,顿了顿,出于责任说:“实在遇到急事,你可以找我。” 甘衡坐在黑暗里,想要追上她,身体却没有力气,心脏还是抽疼,只能被禁锢在原地,看着她背影消失在玄关,听见门被打开又关上,屋里重回寂静。 一旦到了高二,高考那道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大关,一下子就显得逼近了。 程荔缘有一次和妈妈去西北看那些漂亮的湖泊,遇到了沙尘暴,一边是晴朗的天空,波光粼粼如苹果绿的透明湖水,另一边是暗无天日的灰褐色风暴,从地平线扬起,越来越近。 她现在就有这种感觉,一边每天过着日常生活,一边数着倒计时。 学习压力几乎渗透到每一分钟。连理科思维天然很好的黄秋腾都感觉到了焦虑。 “你们有没有觉得老师上课节奏变快了啊。”黄秋腾稍微没跟上,开始怀疑人生。 不仅是程荔缘,她也在大题上卡了壳,半个小时都够做一套小测了。 时间很紧,偏偏又要刷高质量的题,保持手感和思路,不至于在考场上发挥失常。 “我受不了了,我们这个周末去放松一下吧,不然我要疯了。”黄秋腾提议。 “去哪里放松?”程荔缘问。 还没想好去哪里,午休时间,她接到了余雅芹的消息。 “缘缘,你认识马晓捷吗,她爸爸是冰暴俱乐部的总教练。”余雅芹说。 “我知道。”程荔缘以前去看甘衡训练,只和马晓捷说过两句话,不算认识。 “真的好巧,她跟我现在在一个班上,他们这周有练习赛,她约我们一起去看,”余雅芹说,“她知道我和你是朋友,让我也把你叫上,你不想去,我就说你有事。” 余雅芹怕程荔缘不想看到甘衡。 程荔缘其实无所谓,过于回避也是一种在意,“那我把我同桌也带上,她最近压力太大,想周末放松一下。” “好啊好啊。”余雅芹很高兴地拉了个小群,把黄秋腾和程荔缘都拉了进去,大家聊了半天自己学校的各种八卦。 周末,几个女孩子见面,很快就熟悉了起来,买了奶茶之后,马晓捷说:“你们想不想直接去看他们上午的训练啊,也很好玩的。” “好啊!我还没看过。”黄秋腾兴致勃勃。 内部训练一般不允许外人进去看,不过马晓捷是家属,自己也在女子组打冰球,很顺利地就带三个小伙伴进去了,还占据了看台最好的位置。 教练郑均坐在高凳上,根据队员表现打分,旁边就站着总教练马振国,他们严肃交流着,马晓捷带人从后排静悄悄平移过去,马振国都没有回头,哪怕余光看到了也无视,不给私人时间。 “下个月要打全国联赛了,”马晓捷跟她们说,“他们当教练的压力也很大,还不能让队员看出来。” 冰场上有很多队员。 程荔缘一眼看见了甘衡,不论是外表,还是动作,哪怕大家都穿着一样的装备,他也是最醒目的那个。 隔着头盔看不清他的眉眼,程荔缘还是感觉到他的视线直直落在她脸上。 那天晚上拒绝他之后,他并没有表现出回避,反而第二天出门时,跟她打了个招呼,“早。”虽然很简短。 他这样,程荔缘反而不好回避,显得她心虚一样,于是平静大方地迎向他目光。 两人目光接触超过五秒,甘衡才收回注意,继续投入训练。 江斯岸滑过她们面前,特意举球杆跟她们打了个招呼,马晓捷问他:“比赛还是原定时间?” “是啊。”江斯岸说。 “那打完我请客,我们大家都出去搓一顿,整点儿硬菜,你跟他们说一下。”马晓捷说。 “确定不是马教刷卡吗?”“别管了,谁来谁不来你统计下,除了家里真有事的都得来 。” 江斯岸比了个ok,转身倒滑着走了,余雅芹捂住脸说:“冰球队的都这么帅吗?我们学校都找不到这么帅的!那些脸还行的,身材都跟白斩鸡一样,不练肌肉的。” “个儿高,身板又结实,穿上护具,头盔一戴,看不见脸也是氛围感帅哥。”马晓捷习以为常,对冰球队的人都没有性别概念。 “江斯岸那种不是硬帅吗。”余雅芹说。 马晓捷让了一步:“也就少数几个,脸好看粉丝也多了,粉丝多了麻烦就多了,甘衡和他都是。” 黄秋腾八卦地问:“甘衡和江斯岸在队伍里关系怎么样,网上那些东西会不会影响他们关系。” 马晓捷就是因为这个,才组织聚餐的,让大家吃吃喝喝把事情说开,增加团队凝聚力,她爸马振国私下说让她牵头,他就不去了,免得队员放不开不自在。 马晓捷懂她爸的意思,有些事训练场上针锋相对,一旦换个放松的环境,大家就不好意思对自己人那么苛刻了,尤其牵头的是女孩子,都会给她面子。 “他们没起过冲突,”马晓捷很实在地说,“两个都很专业,网上那些没影响过训练和比赛,都是前锋,配合还是很牛的。” 其实甘衡和赵立冬配合更好一点,这话她不方便细说给外人听。 黄秋腾对他们训练内容很感兴趣,问题也多,马晓捷就一边回答,一边顺便给她们科普下冰球知识。 训练结束后,教练组安排分组加练,要练的就上场,其他的暂时休息,等待下个模块,这是教练组研究出的训练新方法,效率更高,更有针对性。 “说白了就是其他人场边休息等待轮换,谁想多练就接着练,累了就歇。”马晓捷大白话告诉她们。 “甘衡是前锋,为什么一直在那边传球?”黄秋腾来之前特意做了功课,免得显得过于小白。 “噢噢,他这段时间都这样的,减少了那些个人突破的模块,练习传球和战术配合,”马晓捷说,“我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他传球精准度已经很吓人了。” 说完她也安静看了一会儿,忽然,缓缓开口:“……我明白了,他在带其他人。” “嗯?什么意思?”黄秋腾问。 “分组对抗的阵容调整了,现在是甘衡带那些表现一般的队员,江斯岸带表现强一点的,以前是江斯岸在带b组。”马晓捷公允地说。 余雅芹对甘衡印象不怎么样,对江斯岸第一印象很好,“不是说其他人不是很服甘衡么,那他能带动其他人吗。” 马晓捷看向场上,眯了眯眼,“看下午练习赛吧。” 说实话,她也不怎么抱乐观态度。 甘衡个人风格很强烈,太有天赋,加上性格看似王者风范,实际上私下能看出很多磨合问题。 比起来,江斯岸就更有队长的圆融感。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老爸突发奇想,要让江斯岸和甘衡交换一下。 马晓捷想着,索性发了条消息打听,对面给她回过来了。 “听说是甘衡这样要求的,郑均看江斯岸带b组没达到预期,就提议可以这样试一试。” 她们看了会儿男生们穿戴着护具,在冰上冲撞滑行,放松了神经,过足了眼瘾,就去吃东西了。 马晓捷今天又正好放假不用训练,路上跟她们说说笑笑,“怎么样,是不是很解压?” 黄秋腾诚实地说:“我可以天天看!” 马晓捷哈哈大笑,几人去吃了烧烤,坐了会儿,又去盲盒店之类的地方逛了逛,马晓捷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带她们回去看比赛。 “有点儿紧张啊,一个个的。”马晓捷评价那些队员脸上的表情。 “晓捷姐,”一个队员溜过来了,“江斯岸让我给你说,待会儿全部队员都要来聚餐。” 马晓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哎呀嘛说了几百遍了,不要这样叫我,听着跟小姐姐一样,很奇怪!” “好的,对不起,晓捷姐,……啊不!捷姐,呃。”队员怎么喊都不对劲,黄秋腾和余雅芹在旁边笑晕过去。 小青梅 第94节 “叫我全名!” “好,马晓捷,”那队员挠挠脑袋,“我能问你个事吗。” “你说。” “他们说,衡队和江副队私下打了赌,要是这场比赛衡队输了,就把队长让出来给副队,这事是真的吗。” 程荔缘听了,看向那个队员,又看向马晓捷。 马晓捷有点惊讶:“你听谁说的?” 队员报了两个人名:“他们说的,说那天在更衣室,和江副队关系好的内谁,你懂的,过去跟衡队说,问他敢不敢打这个赌,算是挑衅衡队吧,江副队出来息事宁人,衡队直接应了,问江副队赌不赌,江副队答应了,大家约好不告诉教练,在更衣室的人谁也不肯说是不是真的。” 马晓捷蹙起眉,很认真很严肃地告诉他:“捕风捉影的事情,没有这回事。” 那队员怕她跟马教说,忙点点头,听话的不行,马晓捷又让他跟其他那两个传话,让他们别乱传,他也答应了,然后默默溜了。 马晓捷扶额,转向程荔缘,声音很轻:“多半是真的,很像甘衡和江斯岸能干出来的事情。” 程荔缘不知道怎么反应,就轻轻点了下头。 马晓捷问:“你今天话有点少。” 那边黄秋腾和余雅芹在聊天,马晓捷音量很小,就程荔缘能听见。 程荔缘实话实说:“我平时话也不多。” “我就单纯问一下,别紧张啊,不是打听八卦,你不想说,我绝不追问,”马晓捷很直率地看着她,程荔缘知道她人很靠谱,很多队员什么大事小事都肯跟她说,她嘴也很严,不会因为人情就泄露秘密。 程荔缘:“好,你说。” 马晓捷:“我感觉甘衡有点说不上来的劲儿,他这个状态去比赛,感觉悬啊,你知道怎么回事儿不。” 程荔缘以前跟马晓捷不熟,但马晓捷毫无疑问知道她和甘衡是青梅竹马,她没必要在马晓捷面前瞒着。 “就是滑雪那件事,可能对他有长期影响吧。” 马晓捷摇摇头:“不止,我感觉他失恋了,你们是不是分手了。” 程荔缘冷静澄清:“我跟他没有谈,从头到尾就是普通同学关系。” 马晓捷性情很好,程荔缘以为她会不信的,结果马晓捷一点没怀疑,直接点点头。 “原来这样,抱歉啊先入为主了,那估计是他家里的事。”马晓捷跟她解释,家里私事就不好沟通了,只能等当事人自己挺过来。 程荔缘想到了甘衡家里那些复杂的纠葛,稍微走了一下伸,等听到声响,比赛已经开始了。 甘衡和江斯岸依然被分在两个队伍中,一开场,各自组织起的攻防就像两张大 网撞在一起。 “嚄。”马晓捷很意外,倾身专心看比赛了,黄秋腾和余雅芹也没有再聊天。 程荔缘目光落在甘衡身上。 他目光没有波动,神情也如一潭死水,平静到过头,与此相反的是他的动作,高速收放,快得惊人,他拿到控球权了,没有停顿,瞬间接球即传,把球传给了位置更好的队友。 “啊!”马晓捷发出一声可惜的喟叹,那个接到球的队友,被江斯岸抢断了。 看台上有其他年龄组的也来看比赛了,为江斯岸那边鼓起掌。 江斯岸那边的队伍全场紧逼,前锋一直在逼抢,三个人一起卡住对手的传球路径,切断对手的传球角度,这一战术非常有效果。 甘衡这边是替补组对抗主力,没有什么先手优势。 程荔缘以为他们一开始会乱了阵脚,结果并没有。 甘衡截断了他们的进攻,抢到了球。 他带球吸引对方防守球员,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刹那,一个急停,快到其他人看都没看清动作,就看到交叉跑位的边锋拿到了球。 攻防倒转,几个传球间,程荔缘就看见球一会儿在甘衡那,一会儿在他队友那。 她以为甘衡要射门了,江斯岸协助防守,撞到了甘衡。 甘衡手上没球,他反向传了出去,队友拿到了球,成功突入,射门得分。 “我靠!”这句不是马晓捷喊出来的,是看台另一边坐的几个年纪小些的选手。 甘衡的打法变了。 渐渐的,程荔缘印证了这个猜测。 以前甘衡是进攻中心,射门率很高,今天他好像变了一个人。 好几次,他陡然加速,对方防守立即贴上来,他又突然急停,回传给跑位到侧后方的队友。 急停的姿势特别刁钻,就好像他不需要任何缓冲,跟被抽了帧数似的,特别夸张。 这一招直接扰乱了对方的盯防节奏。 “又进球了?”马晓捷轻声说,都有点傻眼了,她没想到甘衡的队伍居然能以弱胜强。 “甘衡那边真的是替补组的吗,”余雅芹问,有一点怀疑分组不公平,“看着一个个都很强啊。” 马晓捷摇头:“不不不,他们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她最近没跟过他们的训练,不知道甘衡竟然能和他们配合的这么好。 马晓捷忽然明白,甘衡这段时间的沉淀感是哪里来的了。 江斯岸那边毕竟是强队,连赵立冬都在那个队伍,甘衡他们一进球,江斯岸那边也紧跟着进球,比分一直追咬。 平心而论,江斯岸发挥同样超常,伤势完全愈合,一点没影响到他。 马晓捷觉得,甘衡队伍赢的可能性不大。 中途裁判吹了下哨子,比赛暂停,甘衡滑到队友那边,经过了她们这里的看台。 隔着面罩,他目光抬起,掠过密密麻麻的座位,落在程荔缘的方向,不从头到尾盯着他,根本发现不了他这一点细微眼神变化。 不到0.5秒,他好像就收回了目光。 偏偏马晓捷坐的位置很巧,刚好就捕捉到了他的视线。 她没有那种细腻的恋爱思路,也不是傻子,一下子就看懂了甘衡在看谁。 马晓捷看了看程荔缘,程荔缘很专注地在看比赛,压根没发现甘衡在看她。 马晓捷忽然有点同情甘衡,连月老都不帮一把吗,那今天他要赢真的很难了啊,内什么,有句话叫赔了夫人又折兵? ----------------------- 作者有话说:[猫爪][猫爪][小丑](兰竹:你们不要小看我的心机啊)萝点评:兰竹真的很有心机[柠檬][加一] 第56章 第一节成了平局,甘衡助攻中锋破门,江斯岸那边也强打扳平了回来。 第二节,江斯岸那边调整了策略,展现出核心射手的本色,在攻区连续完成两次射门。 “局面对甘衡好像很不利啊!”黄秋腾紧张地握紧双手。 她对江斯岸自然是没有什么意见,不过甘衡是她和程荔缘的同班,坐在前面经常看见,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自然心理上更偏向同班同学。 还有,甘衡是一中的代表,江斯岸却是启航的。 黄秋腾自动把甘衡的队伍,和一中队伍画了等号。 余雅芹却相反,她站在江斯岸,一来第一印象好,觉得江斯岸面善,二来甘衡伤害过程荔缘,她私心对甘衡人品存疑。 “保持这个节奏,江斯岸赢的可能性很大吗?”余雅芹问马晓捷。 马晓捷:“要是这一节江斯岸赢了,第三节甘衡那边会更难打。” 她这句话说了没多久,第二节就结束了,江斯岸队伍赢了。 中场休息,很多体力消耗过大的队员,都回更衣室去休息了,有些还要调换一下护具。 第三节开始,程荔缘以为甘衡那边的士气多少会低迷一些。 一开场,边锋横传找到中路上来的甘衡,甘衡晃开防守,起杆射门,球应声入网。 “他终于要自己射门了?”马晓捷扬起眉毛。 “衡队!加油!”低年龄组的选手冲场上喊道,他们都看过甘衡打比赛,对队内矛盾不关心,都只崇拜甘衡的天赋和对赛场的投入。 “衡队被轮换下去的次数好少,体力消耗有点大。”另一个队员说。 程荔缘看见甘衡下场前摘掉了头盔,脸上全是汗,迎着灯光,会泛出透明光泽,他皮肤白,就算出了汗也感觉冰沁沁的,让人担心他会冻感冒。 她想起小时候甘衡不喜欢自己肤色,去晒深了一些,成了匀净的浅沙色,更显出眉眼的锐气,暖色中和了清冷,气质都变了一些,不过很快又白回来了。 “到后面,不知道甘衡的体力撑不撑得住,”马晓捷评论,“他在正式赛场上都没连续出场这么久。” 甘衡攻区控球,江斯岸那边阵型朝他收紧。 经过第一节,江斯岸的队伍明显吃一堑长一智。 两名防守球员封堵,前锋也逼近抢断,甘衡一记长传,冰球滑到了队友杆下。 队友顺势带球突进,对方防守来不及回追。 队友冷静晃过出击的门将,球撞进门网。 “那真的是b组的吗?”有人震惊询问,分明看到了a组的实力。 不过,江斯岸这边队伍全力以赴,第二节以一分优势,赢了甘衡那边队伍。 队员和江斯岸击掌,只要保持这个节奏,第三节他们甚至可以将比分拉更大。 程荔缘忽然就觉得很不容易。 不是替甘衡个人,是替他所在的队伍,那种团队对抗,她好像也能领会他们的感觉。 哪怕那些队员都表现的很平静,很冷静,一点多余的情绪都没有,该干嘛干嘛。 其实已经拼尽全力了,离那个悬在头顶的分数线明明只有一步之遥,但有些东西,不是集训一段时间,就能实现逆转。 抱负里面掺杂的东西,还有很多,比如硬实力,天赋壁垒,运气。 程荔缘想到了一年多以后的高考。 小青梅 第95节 “嘶……好紧张。”黄秋腾轻轻撞了下程荔缘的肩膀,眼睛看着场地,“你觉得甘衡会赢吗。” 程荔缘想说不知道,她想到了高考,总觉得说不知道,是对自己的一种不利。 “他今天很拼。”程荔缘给了一句客观评价。 第三节开场,甘衡没有发出任何示意,训练磨合出的默契,只体现在高速的配合中。 另一个前锋卡住门将正前方,甘衡自己快速滑向侧翼。 前锋左右晃动干扰门将视线时,甘衡横传到蓝线附近的后卫队友,队友一杆击射,黑色的扁圆柱体,从混乱的数双冰刃穿过,门将视线受阻反应迟了半秒,球应声入网。 甘衡和队友没有庆祝,直接展开回防。 接下去,节奏更加激烈了。 争球时,对方一名球员肩膀撞到了甘衡,甘衡球杆在冰面撑了一下,刚稳住,被另一个人撞了一下,偏偏当时人挤人,空间缝隙太小,究竟是不是故意的,很难判断。 裁判也就没有吹哨。 程荔缘眼睛里倍速放慢,看见甘衡重心不稳摔在冰上,滑了出去,护具在冰面划出长长的白痕。 他迅速翻身,滑回位置,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根本不在意对方是否故意。 比分奇迹般追上,程荔缘一口气屏在喉咙中。 甘衡他们实现了反超。 “哇……”马晓捷也轻轻惊呼了一声。 这个结果出乎任何人意料,影响了场上两边的气势。 江斯岸还好,依然稳扎稳打,他的队友有些着急了,动作露出空档。 甘衡带球突进至蓝线附近,边锋甩开对手,斜插过来,换位瞬间,甘衡球杆抖了下,球回传至边锋原先所在的左翼空档,对方防守被带偏重心,未能及时补防。 甘衡的后卫队友果断前插,一记干净利落的腕射直挂球门右上角。 得分了。 看台上,所有人都在鼓掌。 无论心中原有何种倾向,赛场上的拼搏本身,总能让人不由自主生出敬意,只为这份纯粹而致敬。 江斯岸那边接下去进攻了两次,一次被判越位无效,另 一次被甘衡他们这边的门将扑救成功。 在所有人忘了时间的时候,第三场结束了。 大家抬头望向主记分板。 三场统计下来,甘衡所在的黑白队,比江斯岸所在的红蓝队,是6:5。 甘衡这边赢了。 全场出现短暂的寂静,犹如大家心声的空白,然后是第一声鼓掌,接着就是几乎所有人的鼓掌与喝彩,不像正式比赛那样人山人海,依然响彻空旷冰场。 “甘衡赢了!”黄秋腾激动地揽住程荔缘,“不愧是我们班班草!脸不重要,这样的拼搏精神才是最完美的!” 程荔缘被她挤得脸蛋都变形了,意识到她嘴角也有一点轻微扬起。 不是因为甘衡,是因为目睹了一场精彩的比赛。 如果甘衡能做到,那她肯定也能做到,这段时间心上的压力,肩上的重担,仿佛被这场比赛一下子卸掉了,异常轻松。 大家都摘了头盔和手套,江斯岸过去和甘衡握手,一点也没有打输的气馁:“恭喜啊,甘衡。” 大家注视下,甘衡回握住他的手,空气中的氛围发生了轻微但明确的改变,这段时间,队内无形的分化,还有那些似有若无因为站队的对抗,全都冰消雪融。 那些之前对甘衡有轻微意见的队员,刚刚也都是鼓掌喝彩最厉害的。 能激活弱势的队员,这样的行为比其他一切都有说服力。 江斯岸落落大方地承认:“打赌我输了,这次你们的团队协作更牛,队长的位置,还得是你来担当。” 和甘衡的完美清冷不同,江斯岸皮肤没那么白,偏中性调子,但眉目敞亮,笑起来牙齿洁白,给人一种单纯明快小老虎的感觉,再看又觉得那样的明快之下,仿佛藏着另一些东西,相处起来又忘了。 这句话一说,大家只觉得他很坦率。 甘衡破天荒露出了一些笑意,轻微而自然:“一场练习赛而已,正式比赛大家都是队友,谁能带着大家往前冲,谁就是队长,现在我还行,等哪天状态下滑了,江斯岸,你带队肯定也没问题。” 大家以前都觉得甘衡是有一点高冷的,当队长有些过于完美主义。 现在发现他也很接地气,心里最后一丁点隔阂也全都消失了。 甘衡目光扫向其他人:“不光是我们,全队少了任何一个人都不行,今天大家也都看到了,b组大家表现是什么样的,没有他们,比赛不会是这样的结果,今天这场胜利是他们的。” 本来还有些嘈杂的人群都安静了一些,都看着甘衡,然后爆发出热烈的掌声,a组和其他年龄组的,都在为b组成员鼓掌。 甘衡今天的队友都有点不好意思,眼里却闪动着纯然的喜悦光芒,他们不在意胜负,在意的是证明了自己,超越了自己。 这场胜利,是甘衡带领他们取得的。 b组有不少人之前对甘衡有偏见,这些全都在训练磨合中早已消除,成了纯然的信服,胜利只是锦上添花,哪怕他们今天输了,他们也会心照不宣地认可他为队长。 “首发球衣能换,坐在哪个位置也能轮换,只要穿这身队服,大家就都是冰暴俱乐部的一员。”甘衡最后很平实地说。 “冰暴破风,热血融冰!冰锋所指,所向披靡!”有人喊出了俱乐部的口号,一时间场上所有声音此起彼伏,汇聚成同一口号,很中二,也很热血沸腾。 “冲啊!”“接下去是全国联赛!我们要成功卫冕!”“冲冲冲!冲就完了!” 看台上几个女生也听的莫名燃了起来,四肢暖洋洋的。 就连看台上的马振国,都微抬嘴角,很快平抑了表情,微微点了下头,跟郑均交头接耳地说了几句。 黄秋腾很佩服:“他们两个都好有大将风范啊。”她是那种情绪价值给特别足的,平时夸程荔缘也不要钱一样。 马晓捷看了她一眼,摇摇头:“其实……”声音戛然而止,她差点也被赛后的感人气氛顺着推走了。 这种话不能随便对外说,哪怕是大家都是好朋友。 一路看过来,马晓捷深知甘衡和江斯岸,绝不是表面上那样光明磊落。 笑的越大方,心里越恨不得咬死对方,一个绿茶,另一个就更茶。 只不过双方都很聪明,会做台面上样子,手段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罢了。 江斯岸中场休息的时候,看了程荔缘好几眼,马晓捷都看在眼里。 不好说江斯岸喜欢程荔缘,好感肯定有。 甘衡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忍。 也真是奇迹,他居然没在场上把江斯岸往死里打,还在赛后发表了那样滴水不漏的一番话,让其他人心悦诚服的,结果是他这队长当的更稳了。 规矩无形中由甘衡立下,这一局是江斯岸输了。充分说明甘衡此人城府之深,心机之可怕。 马晓捷总觉得这事儿还没完,感觉甘衡还有什么后招似的。 程荔缘见马晓捷沉思不语,眼看其他人要散场了,提醒她:“待会不是要带他们去聚餐吗?” “啊啊啊差点忘了!”马晓捷拍拍她表示感谢,跳了起来,手做喇叭朝他们喊,“喂,都别走啊,换好衣服大厅集合,带你们去吃超豪华自助火锅哈!” “哦哦哦!!!”“好耶!!!!”所有人都举手欢呼,有人把手套乱扔到冰面上。 程荔缘起身:“那我们就先走了?”球员们的聚会,不是队里的成员不好凑热闹。 “说什么呢!”马晓捷一把拉住她,“今天你们都是我带来的,当然要你们跟我一起去吃啦,报销的!不吃白不吃!一起来嗨!” “噢噢好耶我也要吃豪华自助火锅!”黄秋腾马上兴奋地说,余雅芹也举手赞同。 程荔缘有些意外,刚要点头,视线无意中落到冰场上,看见甘衡和江斯岸同时朝她望来。 两道目光,两双眼睛,全落在她脸上。 就像知道她肯定会去跟他们一起聚餐一样。 ----------------------- 作者有话说:[竖耳兔头]哦唷哦唷(萝[奶茶][彩虹屁][小丑]:今天被热死,天气真的太热了,大家注意防暑[吃瓜][爆哭])[小丑]兰竹的心机操作还没完…… 第57章 这家火锅有山珍有海味,自选调味丰富,照顾南北口味,食材新鲜,主食炒饭面条饺子混沌汤圆酒酿蛋都有,还有大量甜品供应,冰淇淋是免费的,马晓捷提前预定了窗边五张大桌子,才把人坐满。 大家下意识都跟平时玩的熟的坐一起,黄秋腾和余雅芹被几个阳光弟弟包围了,很欢乐地坐去了旁边。 “我可以坐你旁边吗,有事要和马晓捷说。”甘衡声音响起。 程荔缘回过头,下意识要点头,对方理由很正当,没意识到甘衡不是说坐她和马晓捷中间,而是马晓捷、她、甘衡,这样的排序。 马晓捷一下子听出甘衡找借口坐程荔缘旁边,假装没听见。 “正好我也有事要跟程荔缘说,衡队,你就坐中间吧。”江斯岸过来了,非常自然地开口,非常自然地在程荔缘右边坐下。 空气有一瞬的寒气。 程荔缘右边的位置被占了,左边是马晓捷。 马晓捷迅速退后一步,让开位置:“诶,甘衡,你就坐这就行,有啥事直接跟我俩说。”她怕修罗场展开,扫射误伤无辜群众,拉着甘衡坐在了她和程荔缘中间。 于是座位变成了,马晓捷、甘衡、程荔缘、江斯岸。 大家有的吃辣有的不吃,火锅是分层的鸳鸯锅,正方形,很方便,现在设计都致力于把大家养成最懒的懒人,因为是自助火锅,每桌派两个人去拿食材,先口头报一报各自口味。 程荔缘很自然地站起来,在家一个人时可以躺,这么多人在,她就不太习惯享受他人无偿劳动力,再 说她也比较情愿自己去拿自己想吃的。 “你坐下,让他们男生去拿。”马晓捷拉拉她,这么好的女孩子就是要坐着被伺候的。 “没事,我跟她一起去。”甘衡冷不丁来一句。 “啊,那行吧。”马晓捷意识到甘衡想单独和程荔缘相处,放程荔缘去了。 江斯岸本来也要起身,奈何甘衡站起来比较早,就差那么一弹指的时间差。 马晓捷对其他人说:“要什么蘸碟的自己去调,等拿回来就差不多了!” 大家纷纷起立离座,对蘸碟要求不高的,拜托了其他人帮自己调,每张桌子就剩了两三个人。 程荔缘没想到甘衡会和自己一起去拿,他甚至还熟门熟路找到了一个小推车,可以直接把食材放上面。 小青梅 第96节 两个人走在这样热闹的环境里,外面人都在说笑,他们这边安静不说话,反而显得诡异。 不过程荔缘也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 她脑海里浮现出那天晚上的场景,他把她困在沙发角落,她直接承认自己拜金,他告诉她,就算拜金也无所谓,选他就好,他的心跳在她掌心下,好像要撞进她血管里。 现在就有点淡淡的尴尬。 “拿里面那一排的,比外面的新鲜一点。”甘衡知道火锅店的一些套路,这家火锅还算新鲜,不过他平时是不会来吃的。 “好,”程荔缘伸手拿了一盘切得很漂亮的雪花牛肉,这是大家都要吃的,“你想吃什么?” 甘衡接过那盘牛肉:“拿你喜欢的就行,他们的我来拿。” 相当于把活全揽到他自己身上了。 程荔缘见他已经开始拿了,还推了个车,依然游刃有余,她两手空空,好像就是过来游荡着玩的。 她就跟在后面,看甘衡缺什么,拿了一两盘,然后发现,其实他连她喜欢的,也一起拿了。 程荔缘喜欢的有些东西很多人不爱吃,甘衡也不怎么吃,一看就是他替她拿的。还拿了不少。 “哎,”程荔缘忍不住说,“不要拿太多了,待会吃不完。” 甘衡看了一眼推车,又望向她,仿佛在说,你有什么误解。 程荔缘也看着他,她不认识太多男生,只知道甘衡和萧阙都不是那种食量很夸张的。 “不用管他们,”甘衡解释,“拿多点无所谓,还不够他们吃的,到时候我把你要的放你手边,免得他们跟你抢。” 其实有他在,没人敢跟程荔缘抢。 程荔缘不知道,心里有点说不上的感觉,点了点头。 就在这几天,他身上的沉淀感很强,好像一夜之间变成熟了很多,以前让她在意的那些棱角都收了起来。 甘衡总给她身披锐甲的错觉,过去她一不小心会被他锋利的麟片割到,现在没有那种感觉了。 她希望甘衡不要这么默默地重新对她好了。不是说她会动摇。恰恰是她不会动摇,她才希望他不要这样。 他们在火锅店,这些含义很深的话,私下时机合适才能说。 程荔缘打算找个时间说清楚。 一推车很快满了,程荔缘拿了红糖冰粉,黄秋腾她们要的饭前开胃甜点,拿的时候忽然想起,甘衡也喜欢吃这个。 她犹豫了下,还是多拿了一碗。 他们回去的时候,其他人也带着食材回来了,吃火锅的气氛一下子上来了。 马晓捷专门问了程荔缘和甘衡的口味,给他们两个人调了蘸碟。 “你们俩口味还挺一致,给我省事了。”马晓捷说。 黄秋腾:“圆儿,我的冰粉nia?” “你还卖萌nia,”程荔缘笑了起来,把冰粉递给了她们,其他男生都不爱吃甜的,谁也没说要这个。 “怎么多了一碗,”余雅芹问,“你们谁要。” 程荔缘刚想说这是甘衡的,江斯岸就开口了,好奇地看着那碗撒了花生碎特别好看的红糖冰粉:“这个很好吃吗,我可以吃吗。” 余雅芹不知道这是有人要的,把那碗给江斯岸了,程荔缘想说也来不及了,这时候制止太不符合社交礼仪了。 然而她转过去,就对上甘衡的视线,他明显知道这是他的,她没有出声,默认这一碗给江斯岸了,甘衡目光顺着看到江斯岸舀了一大勺。 “唔嗯,真的很好吃,很凉快啊。”江斯岸说。 程荔缘看见甘衡眼底浮起一点情绪,又沉下去了,不多不少,也称不上委屈。 马晓捷指挥着一个大男生,用公用漏勺,把食材按顺序、按大家口味分别下到鸳鸯锅两边,对其他人说:“自己点的自己吃完啊,别用私筷伸进去乱捞,都用公勺公筷,还有,吃辣的就别把辣锅这边的公勺用到清汤那边,到时候清汤都辣了,不吃辣的怎么办,一大锅白汤里红点点乱飘,怪恶心的,听到没!” 她和这些男生聚餐很多次,都有经验了,规矩是教出来的。 “听到了,姐!”“听到了!教练!”“好的老妈!”男生们齐声回答,整齐的跟军训似的,有人趁机乱喊,引来隔壁桌和过道附近其他客人侧目,都看着他们笑,谁不喜欢青春洋溢又身材挺拔的高中生呢。 马晓捷给了那个喊她妈的男生一个筷子敲头。 甘衡没有回答,他看着自己的蘸碟,等待食材煮熟,对那些开胃的盐焗坚果之类没有兴趣。 江斯岸跟程荔缘聊了起来,说的都是学校里的事情,程荔缘也有在好好回答。 从外人角度看,就像他们关系很不错。 江斯岸确实被程荔缘被划分在朋友范畴,不需要防备,他很有边界感,说话清爽阳光,让人很放松。 他也没有给程荔缘任何一点暧昧,恰恰是程荔缘认可他为朋友的原因,把同龄女生单纯当同龄人,而不是一个异性相处的男生,很难得。 甘衡就坐在那,神态平静,接受了对面坐的两个男生的碰杯,然后一直挺安静的,程荔缘能感觉到他在旁边那种强烈的存在感。 不光是他容貌极度工整端正,路过的人会首先注意到他。 他们今天人多,座位拥挤,椅子和椅子拼的紧,他和她还更近一点。 她一边听江斯岸声音,一边不由自主注意着甘衡那边的动静。 容易熟的第一批食材先煮好了,咕嘟咕嘟翻滚,汤底熬煮出的复合鲜香,冒出冬日白雾一样的蒸汽,人间烟火气正当时。 “这个好了吗?”“我觉得好了。”“你先捞起来尝尝吧。”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对话,让人感觉很好。 好像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学习压力会带来好成绩,她妈妈的创业也会顺利。 程荔缘面前的空碗忽然多了一大勺鲜香浓郁的素菜和肉菜。 是甘衡舀过来的。 刚才等另外一个人先用完漏勺,甘衡才拿起漏勺,他手长,都不用站起,把程荔缘喜欢 的素菜和牡蛎那些捞起来,放进了她面前的空碗,这样她可以自己夹了放蘸碟。 他们小时候就是这样的,去吃火锅,一定是董芳君和程揽英逛街,带他们俩去吃,董芳君平时吃火锅不多,跟好闺蜜在一起就做回自己。 甘衡每次都这样照顾她,像个大不了她一两岁的小哥哥,从小便是如此,生活里的点滴日常,总把她的需求放在第一位,程荔缘从小就对他有着天生的信赖。 所以后来才那么喜欢他。 她依然将他看作从小一起长大的童年伙伴,在她回忆里生长,但不再赋予他青梅竹马的意义,不再擅自把他想象成特别的那一个。 他们或许两小无猜,却并非天生一对。 很多关系更好、家庭条件相似的童年伙伴,长大后都不会再联系,何况他们。 然而他的动作太默契自然,舀菜安静,一滴汤水都没挂下,动作很干净,都不需要她回应,她微微一愣,本想说谢谢,都觉得刻意,于是顺其自然,什么都没说。 刚好江斯岸问了她一句话,程荔缘出声回答了,拿起筷子,把甘衡给她的食材夹到了自己蘸碟里。 “小心烫。”他很自然地说了句,然后侧头回答另外一个队友,他们聊到了联赛,说起了那些老牌对手,在赛场上有什么打法,最近小道消息状态怎么样。 程荔缘食欲很好,很快把这一空碗消灭了,一勺更丰富的素菜肉菜舀了过来,这次甘衡还用公用的长筷子专门把她喜欢的那盘食材夹了好几块上去。 很诡异又很自然,她在那边和江斯岸聊天,他在给她夹菜,不声不响,不争不抢的。 对面有人看了他们两眼,一点要调侃的意思都没有,哪怕大大咧咧的队员也非常之有眼色。 这样一来,程荔缘就不好不搭理甘衡,免得显得很奇怪。 “你不要一直给我,你自己也吃啊。”终于,在他第三次舀菜过来之后,她小声说了一句,用的是只有他才能听到的音量。 “嗯,好。”甘衡看着她,眼睛很深的感觉,程荔缘心里好像有个捏捏玩具被捏了一下。 不是心动,是对童年时光和他们过去的怀念。 有些话一说出来,就是告别过去永远向前了,还是必须说出口,就在这顿火锅之后吧。 吃到后面,大家都吃不下了,男生们去拿免费的冰淇淋,马晓捷懒得动,问了程荔缘她们的口味,让男生帮她们去拿。 甘衡回来的时候,手上带了个杯子,免费冰淇淋的杯子都是浅口,他那个冰淇淋看上去跟摩天大厦一样,一半咖啡,一半巧克力,双螺旋,都是程荔缘爱吃的。 “我靠衡队,你怎么办到的!”有男生震惊了。 甘衡淡定地把冰淇淋递给程荔缘,程荔缘在羡慕的眼神中接过,看见中间插了两根蛋卷筒,冰淇淋就支棱起来了。 “……”她想说谢谢,又想说这么多她怎么吃啊,吃不完要化了。 然后程荔缘想到了,小时候她吃不完的冰淇淋,甘衡都直接拿过去吃的。 她记得甘衡明明有洁癖,当时甘衡说了句让她头皮发麻的话。 你是小狗,小狗的口水没有味道。她没明白,还专门去闻了闻小奶狗,发现小奶狗确实都奶香奶香的,长大的大狗才有味道。她还是很生气,甘衡居然把她比成狗。 现在这个摩天巨轮双拼冰淇淋,就有些微妙了。 程荔缘默默拿起木勺,迅速挖了一口放进嘴里,这家火锅的招牌之一就是冰淇淋,水分很少,感觉和意大利手工冰淇淋有的一拼了。 两个小时过后,大家吃饱喝足,有些人想去唱k,程荔缘则准备回家了。 昨天她妈妈也在,她回家看了一眼姥姥,程揽英没让她多待,她妈妈很不喜欢让小孩子待在生病的老人面前,不是那些喜欢让小孩给老人端茶倒水、端汤送药的家长。 “回同心苑那边吧,给自己买点水果零食,想买什么就买,”程揽英抱了抱女儿,知道程荔缘对隐私很看重,“你卧室我都锁着的,平时没人进。” 同心苑就是她和甘衡现在都在租的那个小区。 所以她实际上和甘衡顺路。 没了司机和保镖,甘衡一个世家公子也要搭乘地铁,放古代,就有点像勋贵侯门之子去坐驴车,因为甘衡极少搭乘公共交通,程荔缘印象中几乎没有。 她以为甘衡要打车的,叫个七位数的座驾什么的。 “我可以跟你一起回去么。”甘衡这样问。 都吃了一顿火锅,再分开走就过于刻意了,程荔缘点点头。 江斯岸朝他们那边看了一眼,好像是要采取什么行动,被马晓捷一把拉住了。 程荔缘还有点担心大家眼光,甘衡落后两步,跟在她后面,两人离了人群,甘衡这才跟上来,和她并行,步行了一条街。 “冰淇淋吃不完了。”程荔缘说,她努力了半天,冰淇淋还剩了三分之一,质量很好的冰淇淋,没有化,她实在吃不下了。 “给我。”甘衡说。 她就知道他要这么说。 “不用,”程荔缘摇摇头,“很好吃,但下次别拿这么多了。” 她把没吃完冰淇淋放到路边一个台子上,旁边还有些喝剩的奶茶,是路人专门扔液体垃圾的地方。 小青梅 第97节 程荔缘转身面朝甘衡,“走吧。” 甘衡看着那杯冰淇淋,很好吃,但她不需要了。 甘衡走上前把冰淇淋拿了回来。 “甘衡!”程荔缘忍不住说,她没想到他会这样,“很脏的!” “又没碰到旁边那些东西,你放的是空地。”甘衡平静地说,拿起上面插的勺子,把剩下的冰淇淋一口一口挖着吃了。 程荔缘语塞,渐渐安静,看着他站在她面前,把这杯冰淇淋吃完。 然后,他把干干净净的盒子和勺子扔进可回收垃圾桶。 要是以前,他会说空气传播细菌。程荔缘默默心想,走进地铁站,甘衡跟在她旁边。 下扶梯的时候,甘衡站在了她身后,在地铁上,逛街晚归的人多,他让程荔缘站在角落,自己站在外面,替她隔开人群,程荔缘看着旁边窗外黑暗,映衬出甘衡的身影,他侧脸玉白而鼻梁挺拔。 他们的目光在车窗的虚影上撞见。 刹那,程荔缘收回视线,余光却看到座位那边,有两个打扮很漂亮的女生举着手机,镜头明显是对着甘衡的,程荔缘忍不住缩了下。 甘衡直接转身,完全挡住了她,他样投下阴影,她感觉天都黑了,地铁门开,下一拨人涌入,挡住了他们,没有让他们被拍到。 快到站了,甘衡在她头顶上方静静开口:“待会儿,你可以到我那边去一下吗,我有东西想给你看。” 程荔缘刚想拒绝,又想起了她先前的念头。 她不知道他现在想要从她这里得到什么,不管是什么,她都给不出来。 但她可以给他一个答案。就这样吧。 “好。”程荔缘轻轻点了下头。 甘衡嘴角动了动,不像他过去恣意的微笑,是很不一样的表情。 程荔缘心口微微抽了下,旋即变得平和坚定。 ----------------------- 作者有话说:[猫爪][猫爪][猫爪][猫爪][青心][蓝心][紫心]萝,祝大家晚安好梦 第58章 两人回到了同心苑,小区很老,还是那种老式多层房子,总高才六楼,三楼爬几步就到了。 甘衡打开门,让程荔缘先进去。 客厅和她那边一样,都是千禧年风格,只不过没她那边的房东用心,更简单一点,看着像中等收入偏下的家庭。 他本人与周遭格格不入,以至于他在玄关换鞋时,都透着种不真实的电影感。 好像不论什么场景,只有他走进去,这场景就变得再也不普通了。 斑驳的墙面也好,拥挤的角落也罢,只要他一站定,周遭的寻常便立刻被打破。 程荔缘走进客厅,坐在了沙发上,她在想她要怎么开口,甘衡过去拿了一本什么东西,然后坐在了她对面,把那本东西推到她面前。 “看看这个吧。”他说。 “这是什么?”她接过文件翻看,看了几页,好像是什么股份之类的说明? 程荔缘看不太明白,望向甘衡。 “钱友让想把一大笔收益,转移到一个以他小三名义开设的投资账户里,”甘衡直截了当地说,“他这笔收益有一半是属于你和你母亲的,那个小三怀孕了,又没了工作,他想瞒着你们,把这笔钱转移出去。” 程荔缘脸色变得凝重,慢慢皱起眉头,看向文 件。 甘衡伸手指向那些文件,跟她解释:“钱友让以前在这家公司担任企业技术顾问,持有一定比例的股份,他是应用型专业的教授,企业以股份作为报酬,当时他和程阿姨还没离婚,公司没上市,离婚后,公司上市,股份市值一下子上去了,他把这笔钱瞒下来了,对程阿姨说是他自己的科研奖励。” 程荔缘听明白了,眼神冷了下来。 以前,她奶奶钱美萍生病的时候,她妈妈曾经出力帮忙,还去医院照顾,现在她姥姥病了,钱友让却一声问候也没有。 她妈妈这段时间承担了她姥姥生病之后的大部分支出,她在创业初期,每天开销如流水,她妈妈却一句抱怨都没有。 她妈妈还尽心尽力给她营造安静的学习环境,租下了这个小公寓。 “这笔钱一共有多少?”程荔缘轻声问。 甘衡说了个数字,程荔缘沉默了,感觉到缓慢上涌的愤怒。 这笔钱足以覆盖掉她姥姥的手术费之类的开销,覆盖掉这套公寓的租金,还绰绰有余。 不是她妈妈牺牲自己的事业,照顾家庭,自己的收入也全填入日常开销,钱友让有那些闲情逸致去搞投资? 甘衡说:“我认为程阿姨有权利知道这件事。” 程荔缘深吸口气:“你说的对。” 属于她妈妈的利益,不可能就这么让钱友让吞掉转移给小三。 “你怎么会想要调查这件事?”她缓了缓问甘衡,语气很平和。 甘衡:“我让他们调查甘霸原,顺手调查了钱友让。” 他和他父亲闹翻了,甘衡对于自己的利益非常明确,他父亲在外面有女人,他第一个不能容忍。 他还想到了她,连带把她的利益也一同保护了。 “谢谢你。”这声谢是一定要表达的。 甘衡:“我们之间不说谢谢。” 程荔缘沉默了两秒:“我明天就告诉我妈妈。” 甘衡:“律师的话,找当初离婚请的那位律师就好,她专门打离婚官司的,和章律师是同专业校友,股份持有记录、资金流水、企业工商档案、银行转账记录那些东西,他们也都有很多人脉可以去查。” 程荔缘点点头:“好。” 甘衡正要说什么,表情忽然有点不对劲,程荔缘对他的神情变化很熟悉,知道这是他身体不舒服,不是假装的那种。 “怎么了?”程荔缘赶紧问。 “头晕。”甘衡声音弱了一些,他向后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等待这一波头晕过去。 程荔缘意识到情况比她想的严重:“没去看医生吗?” “去了,”甘衡说,“医生开了点药,我今天忘了吃了。” “那你药在哪,我帮你拿。”程荔缘起身。 “卧室床头柜,放在收纳盒里的,把收纳盒拿过来就行。”甘衡手放在眼睛上,感觉很晕眩。 程荔缘推开门,进了甘衡卧室,他卧室没开灯,蔚蓝色的波纹光在整个房间晃荡,是床头柜上放的一个蓝牙音响,她曾经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程荔缘停顿了一秒,思绪抽空。 她没想到甘衡还留着这个,还把它带到出租屋里来了,她找到墙壁上的开关,打开顶灯,走了过去。 收纳盒里药瓶很多,多到程荔缘吓了一跳。 她端起收纳盒,回到了客厅,从茶几上的水壶里倒了一杯水,“为什么这么多种药?” 甘衡睁开眼,含糊解释:“医生觉得我是心理和精神上原因导致的头晕。” 他接过收纳盒,拿起来看,却看不太清,“抱歉,帮我看下标签,找下安非他酮。” 程荔缘拿起药瓶,原文是英文,贴着中文标签,她很快找到,按剂量倒了片给甘衡。 甘衡和水吞服下去。 他吃药不会仰脖子,只有喉结动了动,和小时候一样,程荔缘记得她吃药就很难,总怕卡住,甘衡还曾笑是她嗓子眼太小了。 程荔缘拿起手机,查了下安非他酮。 “……等等,”她感觉有一点不对劲,“上面说运动员不能服用?” 跳出来的资料显示,这东西是国内国际比赛的禁用药之一。 甘衡没有意外,轻声解释:“今天之前没有,都是吃的常规的,不违反规定,但效果不大,医生说如果我不参赛可以换一下安非他酮。” 程荔缘:“你不参赛……什么意思?” 甘衡平静地说:“我参加不了联赛了。” 程荔缘愕然地看着他,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为什么?” 甘衡:“比赛需要状态稳定,常规药就不管用,我不可能服用违规药物,那样违反体育精神。” 明明这几天甘衡看起来都十分平静。他掉进了这样的两难之境,才干脆从家里搬出来的吗。 不能参加联赛,等于职业生涯在上升期被腰斩。 这个冲击过大,程荔缘一时间没时间去想更多。她只关心另外一个问题。 “你不可能一直靠吃药解决,这些药副作用很大,有人长期服用导致了癫痫,还有其他更严重的症状。” 甘衡说:“你很担心?” 程荔缘看着甘衡,他唇角抬起,分明是个淡淡的微笑,和他今天在外面的样子不一样了,感觉那个以前的甘衡又回来了。 程荔缘欲言又止,她是担心,又不想甘衡擅自延伸出其他意思。 哪怕是其他人,比如萧阙和黄秋腾他们,遇到这样的事,她也一样会担心。 甘衡目光明灭:“你今天主动跟我过来,是有话想对我说吗。” 他眼睛里闪动着近似期待的东西。 程荔缘不打算说了。甘衡这个状态,她不能给他添加任何沉重的砝码,那样违背了她做人的原则。 尤其他还帮她妈妈收集了钱友让转移婚内财产的证据。 人有千万种幽微的情绪,除了喜怒哀乐,很多情绪根本没有名字,一闪即逝。 甘衡现在就带着很多这样的情绪看着她,程荔缘能感觉到。 他在等她的回答。 “其实我就是在跟你说这个,”程荔缘不动声色地说,脸上十分平和,“你的头晕,我觉得和那次滑雪有关系,你那次刚醒来,不是失忆了吗?” 小青梅 第98节 甘衡眼底的期待淡了一些。 程荔缘不知为何有点不忍心让他失望,正色说:“你现在一个人住,头晕又随机,万一你洗澡的时候晕倒怎么办,脑袋向后倒下,没有任何保护是很恐怖的,人会摔抽搐的……” 她说到这些,是真的开始觉得后怕了,甘衡见了她的表情,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似乎只一味觉得“你就是在担心我吧”。 程荔缘没有反驳,反正甘衡成功被她转移了注意力。 “会不会是你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才老是头晕,因为你的大脑在提醒你想起来?”她继续补充。 甘衡目光慢慢凝在了一个点上,像想起了什么,拿起了手机。 “我打个电话,你再陪我一会可以吗。” 程荔缘看到他打通了一个国际电话,用英文跟他们说了很久,然后放下电话等了一会儿,对方回了过来,这次对方的语气变得很谨慎。 程荔缘的英文听力还可以,不过对方语速太快了,她只能听懂一半一半。 “他们说什么?”她问甘衡。 “记得那个让我恢复记忆的心理治疗师吗。”甘衡慢慢问。 程荔缘看着他的眼睛,预感到了什么,屏住呼吸。 甘衡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她死了,被人发现死在自家公寓里,警方说她是心源性猝死。” 程荔缘回到自己屋子时,心上还笼罩着不详的阴影。 她让甘衡微信保持畅通,如果有什么就给她打电话。 甘衡没有告诉她,他自己的身体状况数据,每分每秒都被同步给专门人员的,一有不对他们就会发现。 哪怕和甘霸原 闹翻了,甘霸原也不会让他的独生子出事。 甘衡不觉得自己卑鄙,为了让程荔缘允许他参与她的生活,他还可以做更多的事。 周一早上程荔缘出门时,对面门打开,甘衡出来了,他穿着换洗过的校服,干干净净,一点褶皱都没有。 她想起昨天在他家看到了挂烫的熨斗,他现在真的在自己做这些家务事了。 “早。”甘衡先跟她打了个招呼。 “你身体怎么样了?”程荔缘问。 “还可以。”甘衡说。 他们一起下了楼,外面天气很好,程荔缘问:“吃早饭了吗。” 甘衡:“没有,不想吃。” 程荔缘:“我去的那家早餐摊子很干净,你要不要吃一点?早上不吃东西对胃不好。” 甘衡点头:“好。”他头发迎着阳光毛茸茸的。 程荔缘带他去了,占了角落的桌子,问甘衡想吃什么,甘衡说:“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程荔缘:“老板,来两份豆浆油条。” 她扫码支付,老板把早餐端了过来,都是一次性餐具,但豆浆新鲜,油条剪成一块一块的,没有加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天然手工。 程荔缘知道甘衡在家也吃过豆浆油条,因为董芳君喜欢吃,厨师做中式早餐时会做。 甘衡没有表现出不适应,很娴熟地掰开筷子,把油条浸泡进豆浆,充分泡到半脆半软。 “味道还可以。”他吃了一块,对程荔缘说。 这在他就是很高的评价了。 “程荔缘?甘衡?”一道惊讶声音响起。 程荔缘没想到会碰上江斯岸,这边离一中有一段步行距离,不会遇到同学,不过离启航就比较近。 江斯岸走过来坐下:“不介意加我一个吧,我也没吃早饭。” 他也点了一份一样的,甘衡倒是没说什么,江斯岸和他聊起了联赛的事,说晚训的时候,想试一试郑均说的新战术。 程荔缘知道甘衡不会参加联赛了,他必须亲自去跟教练说,那样队长的职责就会落在江斯岸身上。 甘衡没有一点大事压在心头的样子,很平常很冷静地跟江斯岸讨论战术调整,充满了诡异的和谐,吃完早饭,三个人走到分叉口才道别。 甘衡无声扯了下嘴角。江斯岸怕是猜到他想要做什么了。 “你要什么时候跟他们说?”程荔缘问。 “今天我会请假去晚训,然后告诉马教。”甘衡说。 程荔缘想了想,什么都没有说。 甘衡停下脚步望向她:“我没有放弃打冰球,以后还会一直坚持下去,这是我真心想要坚持下去的一件爱好。” 程荔缘明白了,点点头。 甘衡意识到,他和程荔缘之间,不需要多余的语言去解释,他做什么说什么,她都懂。 他那边的人查清了程荔缘家里的资产状况,还有她母亲现在的年收入。 这些都抵不过他家族给他的资产配置一天带来的数字跳变。 随时调动的全球医疗资源,与政商名流的天然社交圈,对稀缺资源的优先支配权,他把这些当空气在呼吸。 现在他名下所有的卡都被冻结,要靠自己挣钱,连几百块都感觉来之不易,他才真正有那么一点体会到了她的感觉。 那是一种匮乏,一种拮据感。 程荔缘的目光也让他不安,他隐约感觉到,她不会给出他想要的答案。 但他不愿意朝那个方向去想。 她当初在表白之前,也是这样的心路历程么。 下午请过假,甘衡出了校门,绕过街角,径直走进一条小街,僻静的地方停了一辆黑车,他走过去敲敲车窗。 车窗放了下来,戴墨镜的人看着他。 “麻烦转告甘董,”甘衡没有弯腰,俯视着他们说,“下周,离岸账户那些灰色流水,白手套名单,海外子公司代持的真实受益人,还有当年打通的那些门路,我会匿名寄给监管和媒体,嗯,总有一些人愿意看热闹,比如我伯父他们,对不对。” 他没有说别的,直接走掉了。 刚到冰暴俱乐部,就收到了甘霸原秘书打来的电话。 “您真的……”真的有那些证据?是哪里找的的? “通敌了。”甘衡非常之淡定地说。 他那次滑雪也没白出事,跟那个和他一起出事的交上了朋友,又通过对方,认识了和甘家长久不对付的另外一个世家,很有意思的一段经历。 秘书安静了一会儿,似乎没有让他听到正在发生的对话,然后才开口:“您名下的卡会在明天解除冻结。” 甘衡:“嗯。” 甘霸原还以为他是在逞一时之气吗,其实折腾了这么一大段,就是为了告诉他这个。 他可以威胁到他。 搬出来是既成事实,他也不会搬回去的。这些只是计划的一小部分。 他现在要建立自己的城邦了。哪怕只是同心苑出租的一套普通二居室。 “有件事得提醒您,”秘书语气稳重,“康屏女士主动让康继纯接受了第三方鉴定,叶家亲眼看着机构人员从康继纯小姐身上取走了毛发和口腔拭子,流程完全透明化,叶家可即时旁观每一环,最终鉴定结果显示,康小姐确实是叶明嗣先生的亲生女儿。” 他投下一枚如深水鱼雷的重磅消息。这个消息足以改变一切。 甘衡眼底一层薄雾,无声上升又落定:“……然后呢。” 秘书听不出他任何情绪,继续说:“他们近日就会安排康小姐认祖归宗,她会是这一代唯一的千金,甘家势必要和叶家联姻,甘董希望您考虑清楚。” 这些年,叶家掌权之势,隐隐在甘家之上,叶家的千金有众多追求者。 除了其他世家的人,甘徇要是在外得知消息,说不定也会回来。一场服从性测试。 甘衡:“没用。” 秘书停顿了一下,像是不确定自己听清了:“您说什么?” 甘衡却挂了电话。 那么多魍魉诡计,没用。 他从通讯录拖出一个头像,直接打了个语音过去。 “衡公子?”对面传来个年长的声音。 甘衡:“康屏当时做鉴定的全过程留档,我要一份。” “办是办得到,不过需要时间。” “我等得起。” 甘衡又问:“她是怎么跟叶家说的,拖了这么久才答应?” 如果康屏能这么做,早就这么做了,当时他把魏菊圣找来,逼康屏做第三方鉴定,康屏完全可以一口答应,让第三方介入,当面取样。 “说不愿意叶家长公子的亲生女儿人格受到侮辱。” 他眼帘半阖,嘴角轻提,原来是感情牌。 甘衡走向马振国的办公室,他要把所有事情都理清楚,一件一件整顿了。 他要程荔缘,也要他原定的一切,这样才能守住她,保护她。 手机振响,这次是萧阙打来的。 “说。”甘衡接起。 “甘衡,”萧阙声音有些急促,“程荔缘,她在你租的那个房子被袭击了,你快过来。” 甘衡骤然睁大眼睛,瞳孔刹那缩成黑洞,所有情感仿佛都被抽离。 ----------------------- 作者有话说:[小丑]要开始玩儿真的了 小青梅 第99节 第59章 甘衡赶到的时候,气息不匀,他打冰球全场久不轮换都不会这么喘,门是打开的,他听到了萧阙的说话声,冲进去第一眼看到了程荔缘。 她坐在沙发上,右手按着左手,那里被包扎好了,萧阙坐在她旁边,桌子上放着碘伏之类的。 甘衡胸腔好像被剜去了什么,疼痛和缺失感争先恐后涌入。就好像自己珍重的宝物,小心收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强盗闯入还打碎了珍宝的一角,不知能否修复。 “伤到哪里了。”他声音放的很轻,走到程荔缘面前,跪下查看她手上。 程荔缘被他动作轻微吓到:“没事。”她说话有点迟缓,显然还沉浸在刚才的突发事件中。 “被那个疯子划了一下,”萧阙说,大概是见他表情不对劲,“放心,伤口很浅,不会留疤,不然就去缝线了。” “那个人是谁。”甘衡问。 程荔缘:“我回来看见有人从你家出来,戴口罩和帽子,看不清脸,问是谁,她不理,拿着一个袋子,我怕是小偷,就去拦,没想到她带着水果刀。” 甘衡五脏六腑都跟着下坠一分,程荔缘手臂上包着无菌 纱布,用医用胶带固定,一看就是萧阙替她包好的,萧阙说伤口浅,桌子上还是有很多沾血的医用棉球,白色棉絮里渗透了血,已经干了。 在萧阙赶过来之前,程荔缘就自己一个人坐在这里,手上流血,也不能包扎。 甘衡的屋子里没有医药箱,他刚搬过来,还没考虑到那些东西。 看到甘衡眼神直直盯着她的手,程荔缘误会了。 “东西没丢,我抢回来了,”程荔缘解释说,“是一些你的私人生活用品,她肯定进了你卧室和洗手间,你待会检查下这两个地方,看看有没有摄像头,我感觉对方是私生饭,居然知道你住这里。” 她受了伤也一点不慌,和小时候受了委屈会噙着泪默不作声不一样了。 小时候的程荔缘,和长大的程荔缘,在他脑海和眼前交替重合。 他生出冲动,想回到过去,抱住那个蹲在角落双手乖乖放膝上的小孩子,也想此刻就抱住眼前的她,眼睛干净,情绪透明,过去小小的影子藏在瞳孔里,却不再是同一个人。 很坏很坏的情绪在胸口奔涌,同时有很纯净的清泉冲刷而过,流过他心里的蛇毒之壤,解了百毒。 甘衡强行平抑,望向萧阙。 “查监控了没?” “刚去查了,”萧阙说,“她是这里的租户,刷了卡进的小区,房东说她早就搬走了,押金也不要了但房卡没还,刚刚房东打她电话打不通,如果是私生饭,在小区偶然遇到你,然后跟踪你,很容易就知道你住几单元几楼。” 程荔缘补充:“我没报警,主要是你卧室里还有那些……药瓶。” 从小出入甘衡家里,程荔缘知道他们这样家庭的行事和普通人不一样,怕报警会给甘衡添更多不必要的麻烦。 甘衡:“是我的错。” 程荔缘目光停在他脸上。 甘衡:“我知道有人会搞突袭。”他本来是打算过两天就做全套安保措施。 萧阙:“你觉得那人不是私生饭?” 甘衡缓缓吐了口气,手指无意识碰了碰程荔缘的纱布,他指腹轻到没有施压,根本没感觉,程荔缘还是产生了很强的生理错觉,好像他的指腹就放在她伤口附近,酥酥麻麻。 “是,也可能不是,我在查一些东西。” “那你当心点,幸好对方没真想伤人,不然下次哪有这么走运。” “没下次,”甘衡说,安静望向程荔缘,“不要做那么危险的事了,你的安全最重要,其他什么都不是。” 他每个字都说的沉甸甸,程荔缘感觉到那分量压上她心口。他眼睛里也藏着炽烫。 “嗯。”她只能点点头。 甘衡从他熟悉的那家私人安保公司叫了两个人过来检查,都非常专业,用设备仔细探测了好几遍,没有发现摄像头,不过发现很多东西被翻动了。 他们建议明天换整套安保措施,程荔缘这才发现她门上的智能监控,居然被那个“私生饭”给拆了。 “肯定早有预谋,”萧阙说,“目的是找东西,但没找到,你有什么东西是贴身戴的?” 甘衡:“我不戴饰品。” 话音刚落,他和程荔缘对视,两人同时想到了什么。 甘衡有一块手表,没有表带只有表盘,一直放在钱夹里。 他平时在学校不戴钱夹,今天要去开个新的银行账户,把钱夹带身上了。 甘衡奶奶去世前留给他的表,写进了遗嘱清单,表盘定制,没有表带表链,集功能与艺术于一体,收藏价值超过了两个小目标。 “你奶奶留给你的表?为什么他们想要偷这个。”萧阙问。 甘衡打开钱夹,取出一只很扁的纯金收纳盒,打开后,表盘就躺在里面。 就连萧阙都轻声骂了一句,“你天天把这玩意带身上。”普通人带个一万块都觉得心慌烫手了。 任谁都看的出来,这是一件不朽的艺术品。 程荔缘想起了,甘衡奶奶在特护病房去世,接到通知时,她也在他家,甘衡抓着她的手,听到消息后,沉默着,拒绝松开程荔缘的手,董芳君掰都掰不开。 程荔缘只好陪他去了,一路上看着他面无表情的侧脸。到了病房外面,甘衡才松开她。 程荔缘躲在董芳君的长裙后面,看甘衡坐在床头,和他奶奶说话。 他把他奶奶挡住了,她只能听到他们的声音,看不见死亡在将死之人身上投下的影子。 小时候在祖宅,甘衡的奶奶爱牵着他的手在院子里散步,后来她身体垮了,记忆模糊,脸上表情越来越木,连他爷爷都不怎么记得,和甘衡更是没了交流。 那天,程荔缘听到老人气息很轻,断断续续的说话。 “表天天带着,别离身,将来有天会报时,你就去找那个守密人,让他帮你拨表盘,等时间到了你就知道了。” “那它什么时候报时,里面有什么?”萧阙问。 “不知道,”甘衡说,“参与表盘设计的那个家族的后人,他们签了守密协议,持有者去找他们,他们才会露面,到时候还得跑一趟瑞士。” 萧阙缓缓说:“那万一是五十年后……算了,知道遗嘱清单,知道你从家里搬了出去,找专业小偷伪装成私生饭,来你这儿偷表,范围很小了。” 时间很晚,萧阙先回去了,程荔缘犹豫了下,对甘衡说:“你今天晚上要不要先住我那边?” 她那边是二居室,还有个小房间,可以上锁。 甘衡目光落在她手上,安保公司明天才会过来给他们换锁,安监控和报警器,今天晚上他和程荔缘待在一起,对她更安全。 “去晴湾饭店,”他说了一家经常接待政要的市中心五星级酒店,“那里安全。” 他们打车到了晴湾饭店,他是大使会员,经理也认识,亲自过来接待,一路将他们送到套房。 套房是双卧室双卫浴格局,不存在尴尬,甘衡让程荔缘先选了间。 “很晚了,早点睡。”说完甘衡目光落在她手上,想到了什么。 程荔缘今天晚上本来就打算洗个澡,没想到回来勇斗歹徒,手受伤了,不能沾水,又不能不洗。 “你等等。”甘衡让经理送来了一个防水保护套。 程荔缘上次见到这个东西,还是甘衡受伤骨折。两人都想到了那次,空气安静下来。 毕竟甘衡打赌去滑雪的原因,和她有关系。 甘衡替她戴上了保护套,看到她伤口,胸口细细密密泛上感觉,好像也被刀尖划伤,他想开口问她疼不疼,话到嘴边变成了僵硬的沉默。 对方是专业雇佣人员,特意拆掉了程荔缘门口的监控才行动。 他脑子里一遍遍还原对方拿出刀子,划伤程荔缘的场景,复盘想象如果他在场会怎么做。 不可能让她受一点伤。 萧阙说对方只是吓唬程荔缘。 他还是感觉到手指尖在抖,心脏尖也在抖,然后意识到那是害怕。他害怕她受伤,害怕她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被人欺负。 萧阙还说对方没杀意,没关系,他现在有了。这人和背后的指使,他会一个个挖出来,他有一些模糊不成型的,非常阴暗的主意,不需要让程荔缘知道。 “你都不怕吗?”甘衡突兀地开口,把脑子里的话顺口说了出来。 程荔缘:“我没想那么多。” 甘衡想到她说的,以为对方是私生饭,偷了他东西,要做不利他的事,才想都没想直接上前阻拦,还硬把对方偷的那袋子东西抢下来了。 她完全可以躲开,不用遭这个罪。 甘衡以为程荔缘都不在意他了,她却做了这些,那他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她对他还是有一点在意。 甘衡的眼睛越来越深,程荔缘没等他说话,直接说:“那我去洗漱了。” 结果她匆匆忙忙,忘了拿换洗内衣和浴衣,只能胸口围着浴巾,走出来拿东西。 门铃声响起,叮咚叮咚很有穿透力,程荔缘吓了一跳,这么晚是谁? “甘衡?是谁……”她朝外面喊,没听到甘衡回答,觉得他可能也在洗漱,程荔缘一下子脑补了很多, 握紧手机就出去了,想找个什么东西把门堵住,这样外面的人想闯也进不来。 甘衡在自己卧室,他刚刚在研究那块表,还接了个电话,跟进那个心理治疗师猝死的后续,听到铃声起身动作慢了一点。 出去就看到程荔缘弯腰弓着身体,以一个非常戒备的姿势,搬起一只椅子,过去抵住玄关的门,身上只围着一条白浴巾,头发很黑很湿,服帖地搭在肩膀上,发梢在滴水,肩背和手臂完全露在外面,有沐浴后的洁净光泽,脚上没穿拖鞋,可以看清脆弱的血管。 甘衡一下子僵硬在原地,想垂下眼移开视线,目光仿佛自有意志,定在她身上不离开,顶灯强烈,雪白的光线落在她脊背上,像献祭给邪神的少女。 有什么正在抬升的涌动被他死死按了下去,他面无表情,眼睛幽深到无以复加,对上了她转过头来发现他的视线。抬头瞬间,她就像深林溪涧饮水的小鹿,无意间撞入猎人深黑的瞳眸。 手机振动打破了他流淌的情绪,甘衡看到来电显示,接起后停顿了一下,脸色变了。 “甘衡,跟你说个事,别生我气,”萧阙那边说,“真不是故意的,我今天在跟彭弋打电话,说你家被闯了,结果不小心被我妈听到,没告诉我就去跟你妈妈说了,你妈妈很担心,说要来找你。” 自然,董芳君能查到他住在哪,只不过经理和他非常熟,没有泄露他是和程荔缘一起来住的。 “董阿姨?”程荔缘听他说完倒吸一口气,声音微不可闻,整个人惊慌失措,“怎么办!?我藏哪?” 甘衡眉头上扬,很意外也很不解:“为什么要 藏。” 程荔缘急的脸都红了:“让董阿姨看到我跟你一起出来住酒店像什么话!” 她一想到门外按门铃的就是甘衡妈妈,整个人都尴尬的要红温了,万一董阿姨进来看见,肯定会告诉她妈妈。 甘衡这才理解了她的意思,一时间心情复杂,缓慢地理解着内心浮起的感觉,她不想让人发现他们在一起,这让他心情很不好,心里的蛇又在搅动,可她觉得被人发现是一件值得羞耻的事,也就是她觉得,他们的关系存在让人误会的暧昧之处。 他心里的蛇又得到了安抚,慢慢产生了希望。 看着程荔缘发急到快跺脚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心情轻盈又愉悦,暖洋洋毛茸茸的感觉朝四肢流淌,很想再多看一会。 小青梅 第100节 “你去我卧室,那有步入式衣帽间,你进去,我把卧室门关了,假装你那边浴室是我用过的,”他慢吞吞地说,头脑清晰作出指令,“这样就算董教授进来逛一圈也不会怀疑。” “董阿姨一定要进来吗,”程荔缘近乎恐惧地握紧双手,看起来好像小动物对他拜拜,“你不能出去单独和她说话吗。” “那样不是此地无银么,”甘衡挑了挑眉,“她会更怀疑的,觉得我在干坏事,然后坚持要进来。” “好吧,”程荔缘一下子被说服了,明明酒店房门十足隔音,她还是仿佛怕门外听到一样,声音成了柔柔的气音,无意识在他耳膜上磨着,“那我去了。” 她从他面前踮脚跑过去,空气带起橙花的香气,是酒店沐浴露的味道,他闻惯了,却有种第一次闻到的感觉。 人类生下来,第一次吹拂到星空下的微风,第一次闻到自然甜的橘子皮被撕开的细雾。 就那么自然而然,浑然不觉的,他跟了上去,等程荔缘到了地方,才发现他跟在后面,吓了一跳。 “你过来干什么?”程荔缘下意识捂紧胸口浴巾边缘,她掖的很紧,他其实什么也没看到,也不会不礼貌地去看不该看的地方。 他眼睛还是不由自主变暗,好像被香气熏到了,变得饧涩,齿内在分泌口水,画面在脑子里打转,越发烫,他心里越有一条线绷紧,越克制。就像给野马套上缰绳。 “我怕你找不到地方,进去吧。”甘衡语气和神情都毫无波动,还有点凉冰冰的。 他帮她拉开推拉门,里面是一间衣帽间,程荔缘进去有点手足无措,就在中间的沙发墩上坐下来了,样子真的很……他不知道如何形容。 带崽的母兽为什么那么凶,他现在也懂了,程荔缘在他眼里就像幼崽一样珍贵。 看她坐在那,他想到的是要是可以永远这样把她藏起来就好了。 这一瞬,他才领悟他早已喜欢上她,戒不掉的引力拉扯,心里是这样,身上也是。 甘衡转身离开,关上推拉门,心里想到的是他要告诉程荔缘。 ----------------------- 作者有话说:[小丑]登高必跌重,兰竹期待越高,就越……[柠檬] 第60章 甘衡去开了门,董芳君站在门外,眉头蹙着,见到他还是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甘衡让开,董芳君走进来,没有注意到其他的,以为甘衡是一个人,过去沙发上坐了下来,看表情明显有话要说。 甘衡坐在了她对面,没有先开口。 “萧阙的妈妈跟我说,今天有人闯到你租的房子那边了,报警了吗?”董芳君开门见山。 甘衡注意到他母亲发型和衣着依然很有品味,她有一个专门的服装造型师,她喜欢的那几个牌子,会把当季乃至超季的高定送到家里来,全部按她尺寸量身定做。 多年在甘家的生活,把这些习惯浸润到她骨子里了。不管遇到什么,他母亲都是这样得体。 甘衡:“事情我在跟进,您不用操心了。” “住酒店也不是长久之计,回家吧,家里最安全。”董芳君今天来的目的就是这个。 甘衡慢慢抬起眼皮:“家里最不安全。” 董芳君怔了怔:“这话怎么说的?家里还不安全?” 甘衡:“老子打儿子打的,儿子打老子就是大逆不道。” 董芳君有所触动,缓缓吸了口气:“你爸爸不会再来干涉你了,我那天跟他谈过了,你才十七岁不到,一个人在外面,和亲人不在一起怎么行呢。” 甘衡:“四百天就成年了,还有,您不要再说这些话了,拿什么保证?您的婚姻吗?” 董芳君怔住,她来之前有心理准备,甘衡肯定会说一些很直白呛人的话,但亲耳听到,还是挺扎心的。 甘衡:“有血缘关系,就一定是亲人吗,我看不一定,再说您也不会离婚吧。” 董芳君本打算讲点道理,话说出口却成了:“岑岑,你一定要这样说话么。” 甘衡:“那该怎么说。” 董芳君想了很多,一时不知道怎么说起,甘衡的眼神让她词不达意了。 他们都很清楚,她对他的保护是无能为力的,她的态度横亘在他们母子关系之间,她没有说任何要离开甘霸原,要和甘霸原离婚的话。 因为不爱她丈夫,因为利益,所以她留的下去,甘衡不能。他始终是那个小时候说不就不的性子。 她在意的是甘衡的审判,还有他的理解。 董芳君:“其实,妈妈很尽力在……” 甘衡:“我知道,尽力不等于有用。” 董芳君:“所以你就彻底放弃这个家了吗。” 甘衡:“那里对我来说不算 是家。” “妈妈在那里,也不算是家吗?”董芳君看着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服他了。 “您留在那边是您的选择,我离开也是我的选择。”甘衡非常简单地告诉她,没有一点负担。 董芳君明白了,来之前做的心理建设,酝酿的那些话都不用再说了,甘衡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她头一回深刻意识到,甘衡不再是过去的小孩子了,他确实即将成年,还会成为一个比她更优秀更有能耐的大人。 气氛沉默片刻,董芳君还是开口:“你一个人我还是不放心,有事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知道,我习惯了。”甘衡说。 董芳君看了他几秒,心里的挣扎到了极点,最后还是言不由衷随着惯性说:“如果这是你的决定,那妈妈会尊重。” 甘衡送她出去了,董芳君转身离开前又说:“记得照顾好自己,按时吃饭,按时睡觉,身体最重要。” 程荔缘坐在衣帽间思考人生,外面响起了脚步声,她又有点紧张。 门被推开了,高大身影站在门边,甘衡目光落在她脸上,程荔缘强烈意识到她还围着围巾,下面什么都没穿。 下一秒,她就十分明确地看见甘衡的目光在她肩膀上掠了一下,很轻很快,快到她以为是错觉。 肩膀皮肤缓慢灼烫的感觉告诉她不是。 她有一种奇怪的天赋,能对他的目光有身体上的感觉,很早以前就是。 “董阿姨走了?”程荔缘有点心慌,赶紧转移话题,目光也垂了下去。 “嗯,你先穿上吧。”甘衡抬起手,程荔缘才看到他手上拿了件浴袍,厚实又绵软,每次他来,酒店准备的浴袍之类都是干净全新的,其他奢华酒店的浴袍虽也是高品质面料,大多是高温杀菌重复利用。 他展开浴袍,示意她过来穿上,程荔缘拒绝就矫情了,小时候他也这样照顾过她,程荔缘走过去,手伸进袖口里,胳膊舒展两下,浴袍就穿在她身上了。 甘衡帮她披上浴袍。浴袍很厚很大,袖子很长,把她手都遮住了,因为酒店是按他的尺寸定做的。 程荔缘一抬手,袖子掉下来,甘衡很自然地帮她挽了上去,左边挽好,右边也一样。 “……忘了带洗面奶了。”程荔缘说。 “你房间里有个冰柜,里面有化妆品。”甘衡说。 程荔缘回了自己房间,这才发现两个小冰柜,一个放酒饮食品,一个放了全套高端护肤品,从保湿滋润到抗皱淡斑都有。 她实在太困,拍了点保湿水抹了点面霜就去睡觉了。 甘衡坐在卧室床边,脑子里转的都是程荔缘围着浴巾,穿着浴袍的画面,他脸上没有表情,眼睛也不眨,目光看似聚焦在空气的某一点,其实聚焦的是脑海里上演的画面。 喜欢的人就在对面房间,和他只隔着一个客厅的位置。他这个年纪,睡不着太正常了。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程荔缘翻来覆去的,失眠了几分钟。 甘衡的眼神像火烧一样,烙印在她视网膜上。女生对异性的眼神很敏感,何况是曾经喜欢的人。 过了会儿,程荔缘太累,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梦到了以前的事。 有一次程揽英和董芳君带他们去巴塞罗那玩了一周,两个女人逛到了本土小众设计师的品牌店,这家以细腻的设计闻名,导购员把那些夏装拿下来给程荔缘试穿,都是专为小女孩设计的,非常好看。 董芳君和程揽英都很喜欢,只有甘衡蹙着眉,不习惯看到程荔缘这样亭亭玉立的打扮。 这不是他熟悉的她,她穿着连衣裙,面料质感上乘,腰线肩线贴合身形,边缘在膝盖上面一点,连程揽英这个亲妈都被惊艳到了,她以前给程荔缘买衣服更看重材质,都是纯棉之类的亲肤面料,款式偏舒适,都比较宽松。 “我们缘缘真的很有气质。”董芳君觉得程荔缘太乖了,拿出手机拍个不停,说要发朋友圈,程荔缘被夸懵了,有点害羞有点生疏地背着手,站在原地任拍。 “岑岑觉得怎么样?”董芳君问儿子,指望他说点好听的。 甘衡一脸冷漠:“很普通,还是以前那样穿吧。” “这臭小子,嘴硬的很,”董芳君自己也经常被儿子毒舌到,懒得理他,程揽英当然也没和小孩子计较,两个女人都笑呵呵没当回事,继续夸程荔缘去了。 程荔缘把这一句听进了心里,垂眼两秒,呼吸涩涩的堵在胸口,把甘衡的话理解为说她长得普通,这样打扮很奇怪,还不如穿原来的衣服。 后来董芳君把她试穿上的衣服都买下来送给了她,程荔缘却很少穿。之后她再听到普通这两个字,心口都会泛上微微刺痛。 人在做梦时,心理防御机制会完全卸下,白天被压抑的情感,不受理性约束,在梦中一幕幕释放着。 程荔缘又回到了小时候的当下,满心的委屈,困惑还有想不通,还有随之升起的不配得感。 像一场潮湿的下不完的雨。 甘衡眉眼鼻唇,整颗头的骨相,工整端正至极,工笔描不出,雕塑刀也凿不出,他还有和这张脸适配的好身段。 很耀眼,站在他旁边,会被他的光芒彻底遮蔽。 每次程荔缘和他一起,周围的人总是先注意到甘衡,下意识就忽略了她。 在同龄社交圈,本身对甘衡抱有好感的那些人,看到甘衡把她当挂件一样带着,忽视她的时候就更明显。 甘衡从来不搭理他们,只是继续把程荔缘带身边,也不可能时刻盯着程荔缘,有时需要去一下洗手间,或者和长辈说两句,程荔缘就自己待着,那些人和她离得近,却都互相聊天聊得更加欢畅,好像没看到她一样。 余雅芹听了深深皱眉:“他们很明显对你有恶意呀!” 程荔缘不想让好朋友替自己生气,忙解释:“他们没有说我坏话,就是没怎么注意到我,可能是我想太多了。” 余雅芹认真摇头,严肃地告诉她:“你想,他们那个圈子社交等级很严,甘衡在最高等级,都想吸引他注意,你什么都不用做,就拥有了甘衡的注意,他们却要使尽全力,他们就是在孤立霸凌你。” 后面又发生了几次类似的经历,程荔缘才明白,余雅芹看的非常透彻。 “甘衡,你为什么跟程荔缘一起玩,她好普啊,长得有点像猪妖。”有个男生嬉皮笑脸过来跟甘衡说。 程荔缘当时去其他地方了,回来时无意间听到的,顿时僵在原地,高大昂贵的装置艺术品遮住了她颤抖的身体。 她很震悚,不明白猪妖这个词是怎么和自己联系在一起的,一万个想不通。 脑海空白,思路转不动,只是很迟钝地想到,以前甘衡也说她普通。 两个词重合在一起,生硬地磨砺她的神经,像粗糙的砂纸生生磨在柔软的皮肤上,鲜血刹那渗出。 然后她听到那男生发出一声痛叫,还有旁人的惊呼,甘衡把对方给打了。 小青梅 第101节 他不是只打了一下,还走过去一脚踹在了对方下巴,把对方下巴踹脱臼了,牙齿也掉了一颗,对方狼狈地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脸上全是血,周围宾客花容失色,尽皆愕然,却没有一个敢出面管。 是程荔缘冲出去拉住了他的手臂,他转过来看清她的眼睛,眼底的冰冻被敲破了一小角。 这件事闹的可大可小,甘霸原自然是出面道歉,他地位摆在那,对方父母心里再不情愿,也只有赔笑揭过。 甘霸原让甘衡跪下,拿皮带把他抽了一顿,甘衡一点认错的意思都没有,满背被打的伤,继续带程荔缘玩。 程荔缘困惑的不行,实在不明白为什么甘衡走哪都把她带着,甘衡的维护给了她一点勇气。 她鼓起勇气轻声问:“你觉得我是他骂的那样的吗。” 甘衡转过脸盯着她,纯然不理解她为什么会顺对方思路走,语气非常平静:“他骂你,是因为他自己 长得猪头猪脸,不敢骂我,所以犯贱,我失手把他打死也行,反正也不会去坐牢的。” 他偶然流露出的暴戾底色,总让程荔缘不知道怎么办。她并不害怕,可是觉得失落。 “所以,你也觉得我普通么。”这句话费劲说完,就花光了她仅剩的一丁点勇气。 甘衡盯着她,目光是深深的凝视,程荔缘突然紧张起来,听到头顶噗嗤一声,因为无心,所以格外动听的笑声。 “普普通通有什么不好,先说清楚,你长大别去给我整容什么的。”他的声音半谑半认真,带着一贯主导的语气。 她心里有什么东西啪叽一下死了,等反应过来,感觉心脏都没在跳了。 想强颜欢笑地回答他一句,开口时却发现声音是颤抖的:“谁说要整容了。” 所以他觉得她普通。 被甘衡拒绝那天,这些藏在记忆深处的只言片语,突然就海啸一样掀起。 梦中的程荔缘哽咽得厉害,醒来的程荔缘好像还能感觉到眼眶湿热,缓慢睁眼后,却发现她睡脸其实很平静,眼角的湿润是幻觉。 和他的青梅竹马始于一场偶然,要是董阿姨没有进入甘家,他们可能就是最普通寻常的一对邻家兄妹。 不会出入那些普通人一辈子也触不到的世界,每天简简单单,互相去对方家里吃个饭,写写作业,放学一起回家,逢年过节串串门。 她长大了以后也明白了,那个不认识的男生骂她,是因为他看不惯她,和她本身无关,就算她非常漂亮,他还是会用同样的词去侮辱她。 之后她再也没有为外表内耗过。 程荔缘很口渴,不想闷在卧室,起身下床,发出窸窣轻微动静。 她安静推开门,踩在厚实的手工地毯上,刚走进客厅,甘衡站在落地窗前,转过身,他的脸和身体都藏于阴影中,被遥远深夜的星灯映照出某种轮廓。 “睡不着?”他问她,声音在黑暗中像暗夜流光。 现在才三点过。 甘衡做了个梦,不知怎么回事,看见小时候的程荔缘在哭,她很委屈,蹲坐在地上,脸埋在膝盖之间,甘衡在梦里是现在的样子,他立即走过去跪在她面前,用最温柔的声音哄着,问她怎么了。 程荔缘不回答他,她的声音非常小,只能听到很细微的喉音,一下又一下地在他心上切割。 他看不见她的脸,感觉到痛,想拥她入怀,她很抗拒,把自己缩成一团,像个刺猬。 就在他不顾一切把她抱起来时,她越变越小,好像要消失掉,他骤然惊醒。 胸口不稳又沉重的心跳让他更难受,起身出了卧室,走到她卧室门口,什么都没听见,不想回去,就走到客厅窗前眺望。 脑子里很混乱,想的全是她,上一次送花,她拒绝了。 或许他不够真诚。 “程荔缘,我以前错了。” 她望着他,好像没听明白,迟疑地走过来两步:“什么?” 甘衡:“我一直都是喜欢你的。” 这句话一出去,就止住了她的脚步,好像她身前被画了一条禁入线。 甘衡看着她这样,心脏又生疼了一下,慢慢挛缩。 他缓慢深吸了口气,到肺部都隐痛,调整着呼吸节奏,争取每句话都能传到她那边:“我不会说好听的,想不到太完美的理由,我比你想的更喜欢你,比你以为的要多得多,你有多喜欢我,我就有多喜欢你,更多那种,只想让你明白这个。” 说到后面,他甚至有一点仓促,怕她出声打断。 程荔缘没有打断,她只是安静聆听着。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说觉得我普通呢。”她问。 甘衡怔住了,程荔缘没有停顿,把梦见的那段往事简简单单告诉了他。 甘衡看上去,就好像被扇了一记耳光,眼睛发怔,她从来没见过他这么不设防的表情,他眼睛里涌起强烈的情绪,开口声音都变了:“我从来没有觉得你普通,那会我不希望其他人注意到你,不希望你注意到其他人,才那么说,对不起。” 程荔缘明白了,今天晚上甘衡看她的目光,分明就是带着情欲的。 唤醒了她的潜意识,让她第一次明白,原来她对他存在这样强烈的吸引力。 过去他对她那些不越界的触碰,比如刮一下鼻子,揉一下后脑勺,都是纯粹的生理性喜欢,下意识地想和她接触。 如果甘衡能早点明白,不让过去那个幼小的程荔缘困在大雾中惶惑那么久,今天的程荔缘,或许可以心平气和地做另一个选择,他想要的选择。 程荔缘知道自己接下去会说什么,也知道甘衡会产生什么感觉,甘衡的眼神让她脚步生根钉在原地。 要是十四岁生日那天,他这样看着她,她一定会不顾一切过去拥抱他。 太晚了啊。 他现在身处逆境,做好了失去一切的准备,她能看出他是真诚的,他有被她拒绝的觉悟,但那又怎么样呢。 一切都太晚了。 在他十四岁生日那天,她让他留下来,他选择说“不喜欢”然后转身离开,就已经输了。 若是早一些放下误解,不要那样偏执,只要纯粹地去相信她就好。 他们的结局会走向另一个阳光葱郁的分叉口吧。 “太晚了。”程荔缘慢慢的说出口,每个字都如千斤坠落。 她看到他的脸上表情没有变化太多,怔愣更多,好像在冰球场上被对手撞倒,冲撞力道过大,身体很疼,大脑没接收到信号,需要延迟反应。 甘衡感觉左胸爬上轻微的感觉,慢慢发麻,然后是剧烈的疼,痛彻心扉。 ----------------------- 作者有话说:[爆哭][猫爪][小丑] 第61章 五脏六腑搅动起酸楚,原来痛苦可以让人思考停止,本能地想挽留,甘衡不知道该说什么,如鲠在喉,机械重复:“你可以选我,我会陪你,你想要什么我都给。” 徒劳,他知道,还是抱有无望的期待,好像他多说一点,程荔缘就能看见他的真心,或许会改变主意。 “我会给你所有保障,我会让你得偿所愿。”承诺很珍贵,他不停地给出来,好像一个路边吆喝的摊贩,卑微地祈求路过的女孩看一眼自己双手捧的东西,即使送出去也无所谓,看一眼就好。 “已经不用了。”程荔缘表情其实没有攻击性,声音也近乎温和,她是明白他心意的,记得那些小时候的温情,正因为这样,她的拒绝不是摆姿态,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不会回头。 领悟很痛苦,她说的在他听来,就是“已经不要了”。 再祈求下去就是难堪了。甘衡发现他全然不在乎。再难堪又如何。 “我可以让你和程阿姨都过得非常好,没有人敢欺负你们。”他站在原地,手垂在两边,好像被罚站,他从没站的这样无措。 程荔缘听懂了他的意思。 她声音更温柔了,薄薄的刀刃温柔缓慢地推进他心脏:“你是自家人,我不会剥削你,我拿你当哥哥。” 说完最后一句,她脸色迟疑,然后补 充说:“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那两个字一下子挑断了他心脏最脆弱的地方。 她没有在讽刺,她是真觉得他以前嫌弃过她,原来她是这样想的吗。他的态度原来伤她这么深。 甘衡脸都是麻的,他甚至感觉不到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程荔缘看得见,再开口时像怕惊扰了病人:“董阿姨肯定很担心你吧,不管你现在想做什么,保护好自己最重要,其他的都是次要的。” 什么喜欢,能不能在一起,想不想拥有,她都放下了,接下去就是向前看,也希望他一切都好。 温柔背后是冰凉下来的余烬,他过的是好是坏,将来会遇到谁,会不会爱上别人,本质上都与她无关。 甘衡终于懂了,她那些什么拜金发言,不过是当时心情的发泄,他始终高高在上,傲慢俯瞰,宁愿迁就他自己的精神洁癖,也不愿真正向前踏一步,不管不顾地敞开自己,从头到尾,自私可笑的是他。 喜欢的人没有离开,依然愿意为他着想,她就是这样温暖重情的人,他妈妈帮了她和她妈妈,她就会记得,一生都不会站在他的对立面,还帮他抢回了属于他的东西。 喜欢的人也永远离开了。 近在咫尺的距离,心却已在远方,在她理想航行的方向。 心脏挛缩最紧的地方,毒蛇在死去,还有野兽受伤的声音在痛苦不甘地低吟,就一点也不喜欢我了吗,那你将来会和别人在一起吗,或者你觉得看着我和别人在一起,你也完全无动于衷了么,为什么一点机会都不留给我了呢。 “为什么不想要了,”他听见自己发出的声音,就像对内心痛苦的转译,“收下也没有坏处。” 程荔缘安静了一会儿:“……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将来你会走的很高,我没办法陪你看那些风景。” 她说完就没有再回应,转身回了卧室,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咔哒一声被关严实。 天亮以后,程荔缘起来了,出去没看到甘衡,桌子上留着手写的纸条,跟她说早餐在哪里,吃完有专人送她去学校,不用担心迟到,他去处理事情了。 程荔缘心情异常平和,还有一点轻松,果然话全部说出来,感觉好多了。 分科后,他们大部分人都固定在本班,一些选科冷门的同学会走班,少部分外班的同学偶尔也会来他们班上课,进来第一眼就看甘衡在不在。 今天甘衡不在,外班来的同学没看到他,很失望,有两个女生窃窃私语说到时候可以坐他位置,上课前试探着走过去,萧阙指了指后排:“不好意思,那边有加座的空位,给走班同学留的。” “坐在这里我能看的更清楚一点,”那女生看着不太好相与,盯着萧阙说,“不是空位都可以随便坐吗,你又不是老师,我就想坐这里。” 陈汐溪和吴放在后排正好目睹,吴放看向对方,笑着说:“同学,到别班上课没必要这样吧,其他教室不也是留了走班座位,怎么你来我们班就要坐这啊,这还是后排。” 他们班人数本来就不足,增加了几套桌椅专门当走班座位,在前排中排。 “我就要坐后排,前排太近了我眼睛不舒服,麻烦你让一下,不然待会老师来了看着不太好。”那女生看着萧阙,不为所动。 萧阙一向对女生很客气,一班女生又都很正常,大家相处和谐,他也没见过这样的。 每次要走班,周围大家也都比较忙乱,没人注意到这边。 程荔缘和黄秋腾去洗手间了,回来就看到这一幕,黄秋腾微微睁大眼睛:“这不就是那天把奶茶泼到甘衡身上那个女生?” 小青梅 第102节 程荔缘皱起眉,她记得那对方装作不小心,其实非常明显的动作。 “真的不好意思,”萧阙缓缓说,对方不讲理,他也没有讲理的必要了,“我身体不舒服,起不来,你还是去坐其他地方吧。” 现在有些学校是单列桌椅,不存在同桌,一中还是老式规矩,两列课桌拼一起,他们这边靠窗,萧阙坐在外面,他不起来,那女生就进不去。 那女生看着萧阙,嘴一撇,似笑非笑:“你们还不知道吧,甘衡被人举报吃了违禁药,马上要被禁赛了。” 空气安静了一瞬,那女生挑衅地看着他们,想要看清他们的表情,有一些人以吸食他人的愤怒情绪为养分,别人越生气,他们心里越舒坦。 “这么大事啊,那您去上报给外交部吧,”程荔缘和和气气地开口,“麻烦让一让,不坐就不要堵在这里,您挡着其他同学的路了。” 后面有两个人要过来,那女生见程荔缘他们一点反应都没有,面子挂不住,恼羞成怒地冲程荔缘翻了个白眼,去另一边坐下了。 “多半是江斯岸的狂热粉,”陈汐溪冷静地说,“和我在网上刷帖子遇到的那些人很像。” 吴放压低声音问萧阙:“甘衡被造谣了?” 中午午休,他们才拿到手机,黄秋腾第一个刷到相关帖子,有人拍到一段几秒的视频,高倍数镜头晃动拉近,几个人在前面走,走廊背景是冰暴俱乐部,对面出现两个正在说话的人,其中一个正是甘衡。 这个视频竟然还录到了声音,不知道拍摄者是如何办到的。 工作人员对甘衡出示了他的证件,还有样本采集机构的授权书:“你好,我们是反兴奋剂中心的检查官,这边需要对你进行即时的兴奋剂检测,你需要跟我们去一趟检查站。” 紧接着检查官同行有人发现了拍摄者,远远指向镜头呵斥了一声,视频就黑屏了。 发帖子的是个三无小号,标题是“哇,传说中的冰球天才”,评论和热度在不断上涨,一条评论短时间点赞就从几十暴增到了破万。 下面的讨论已经炸了,一个热评点开下面吵几百层,甘衡粉多,黑也多,路人看个热闹,对甘衡没意见,也不会帮他说话,那些对优秀同性敌意很大的贴吧群体会去附和黑子,加上江斯岸的粉在评论区反串,乱成了一锅粥。 “谁举报的,太恶毒了,搞人心态。” “怎么你心虚。” “不懂就问,这种他必须去吗,可以拒绝吗。” “不接受检查,原地成绩取消,得过的个人奖也别想要了,以后也当不了运动员,他敢吗。” “应该是用了兴奋剂,上次比赛就觉得他表现不正常。” “全场最多次射门,百分百全进球,把对手球门射成筛子,是挺不正常的[白眼][白眼]。” “故意撞江斯岸,该不会也是兴奋剂吃多了。” 黄秋腾非常气愤:“什么啊,他们是想把甘衡往死里黑吧!” 她转过来想问程荔缘,看到程荔缘神态,忘了要说什么,程荔缘半垂着眼,没什么表情,给人极静的感觉,和平时的随和简单完全不一样,就好像……好像特别不可侵犯?特别威严? “圆儿,”黄秋腾小心翼翼叫了声,“你在想什么呢。” 程荔缘:“我觉得你说的对。” 大家出去吃饭时还在讨论这件事,现在大数据,推送机制很恐怖,一中的人基本都刷到了。 学生大都站在甘衡这边,觉得甘衡的天赋摆在那,根本不需要吃什么兴奋剂。 接着有几个流量大的账号发了这件事,出现了很多相同的文案,看得出背后有人在引导。 导致很多不明所以的人都倾向于相信甘衡使用了兴奋剂。 程荔缘单独找到了萧阙:“是那天闯到他家的那些人干的吗。” 萧阙:“不好说,那些人应该是想找到那块表,没必要多此一举,也有可能表没找到,想毁了他的运动员生涯。” 程荔缘觉得和他们脱不了关系。 甘衡因为头晕的问题在服药,他卧室里那些药瓶,除了她,只有闯进他屋子的那个人看到过,说不定还拍下来了。 萧阙看着程荔缘凝肃的眉眼,脸上也没有笑意:“其实网上的人说什么,甘衡那样的性格,压根不会在意,那些人无非就是想整他,击穿他的心态。” 程荔缘抬头望向他:“怎么说。” 萧阙:“兴奋剂要尿检,尿检是要监督排尿的。” 程荔缘愣住了:“监督……” 很陌生的词。 萧阙点点头,搜到反兴奋剂中心官网给她看,念出那些规定:“提供尿样前,运动员应配合……将衣袖卷到肘部、上衣提起至胸部、裤子 退至膝部,保证检查官无障碍观察到整个尿样提供的过程。” 程荔缘呆住了,有点困难地说:“就是当面小解?” 萧阙:“是,你尿尿的时候,盯着你,躯体是完全看光的,女运动员也这样,每次奥运会wada那些人频繁尿检国内运动员,就是搞心态,影响你拿冠军,虽然甘衡这次是必经流程,有人举报,就得检查,不过甘衡很高傲一个人,还没接受过尿检的,一般也不会重点抽查u16组和u18组,联赛前这样对他,其实就是想逼他退赛。” 程荔缘听完,说不出心里什么感觉,萧阙看到她下颔线明显绷紧了。 “我们现在去找甘衡?”萧阙突然说,“我有办法可以顺利向马老请假,今天下午没有物理和化学,不会耽误你。” 程荔缘看向他,丝毫没有停顿:“好,走。” ----------------------- 作者有话说:[可怜]萝,其实对运动不是很精通,是个懒宅呢,如有bug请包涵[抱抱][摸头][爆哭] 第62章 程荔缘跟着萧阙赶去了检查站,他们到的时候,甘衡正在卫生间做检查。 外面还等着一个队友,是赵立冬,他看到萧阙和程荔缘,朝他们点点头,算打了个招呼,没有笑。 “马教在里面陪着,甘衡是未成年运动员,要有成年人陪同,”赵立冬低声说,“不知道哪个孙子举报的。” 他们等了大概十分钟,洗手池那边传来水花声,程荔缘望过去,马振国先走了出来,表情平静而严肃,甘衡跟在他后面,神态也很安静,那一刻,程荔缘觉得他们比起甘衡和甘霸原,都更有父子的氛围感。 起码马振国是真的关心甘衡。 甘衡目光沉淀,无意间掠过来,当先看到了程荔缘,一下子就变了,眼睛深处被点亮,闪烁了一下,旋即恢复平静。 “你们来了。”他走过来时说,“不耽误上课吧。” “今天下午英语语文政治,”萧阙说,“特意请假过来看你,程荔缘也是。”他特意强调了最后一句。 程荔缘倒没什么不好意思,甘衡听到萧阙的话,眼神深了些,波澜很快平复,说了声:“多谢。” 他似乎一开始想说的不是这句,程荔缘和他长久的默契,超越了语言,能感觉到他在抑制某种冲动性的表达。 昨天晚上对他说了那些话之后,他好像听进去了,接纳了她的决定。 说实话,他就这样接受现实,不再一定要和她恢复什么亲密无间的关系,反而让程荔缘更轻松。 她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侵入性的关心。 来的路上,程荔缘还想她过来甘衡会不会产生什么误会,现在看来不用担心,甘衡其实是个想的很深透的人。 那天董芳君来了,又被甘衡拒之门外,不得不离开,甚至不知道程荔缘在里面,程荔缘一想起,总觉得董阿姨那边很难过。 但甘衡也很难过。 这样的家庭矛盾是她不能介入的,她只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兴奋剂检查结果会在三天之内出来,是阴性的话,会口头通知你们,也会在内部通告更新一下。”检查官对甘衡和马振国说。 所有人都回了俱乐部,赵立冬先回去训练了,程荔缘和萧阙是甘衡的亲友,他们坐在附近旁听,马振国也没有意见。 “怪不得你最近训练状态一直不太对,医生具体怎么说的。”马振国看着甘衡,副教练郑均也在旁边,两人都很严肃。 他们是在小会议室,门关的很严,谈话内容不会外泄。 甘衡把诊疗报告推了过去。 马振国很仔细地看了一遍,花的时间有点长,看完后递给了郑均,郑均越看眉头皱的越紧,两人讨论了一会儿。 “……偶有视物模糊,伴随站立不稳,发作与训练强度无直接关联,休息后可部分缓解,你以前怎么不说?” 甘衡解释:“以前没有影响过训练。” 马振国:“医生觉得跟你以前那次滑雪事故没有关系?” 甘衡摇头:“他认为没有。” 马振国也想不出原因,和郑均又问了些问题,甘衡一一耐心回答。 萧阙见他们把报告放到了一边,就伸手把报告拿了过来。 程荔缘也凑过去看,上面说,三年前甘衡因滑雪事故导致脑水肿,做了开颅手术,术后恢复良好,近一年也多次复查,医生再三确定了,他脑部结构及功能恢复正常。 直接排除了头晕和脑部器质性病变,还有手术后遗症的关联。 初步诊断那里写着:“头晕待查,考虑与精神心理因素相关,建议尽快前往正规医院精神科或临床心理科就诊。” “那你之后去看了心理医生吗?”郑均问。 甘衡拿出第二份报告,递了过去。 郑均:“……” 马振国:“你小子早有准备是不是。” 他打开精神科的诊断报告,医生给他进行了专业深入的精神检查,甘衡的一般表现和情感认知都很正常。 心理评估量表那些,也都在正常范围,人格障碍筛查也通过了。 “保持规律作息与适度运动,避免过度劳累,近期避免高强度训练,减少过度思虑。”萧阙念出医生的建议。 程荔缘看着这两份报告,隐隐约约总觉得哪里有一点不对。 她没注意到,她和萧阙脑袋凑的过近了,两个人其实也算半个发小,又没有任何暧昧,这些肢体语言没有特别在意。 只有甘衡投来淡淡的一瞥。 马振国说:“说来说去,你下定决心退赛了,队长了也不当了,是吗。” 甘衡:“我要对队伍负责,也要对自己负责。” 马振国点头:“没在怪你,你的考虑很对,我希望下次你再遇到问题,能第一时间告诉我们,俱乐部里我和郑均你是可以信任的。” 甘衡:“嗯,我休息一阵调理,不然怕影响比赛,这段时间我先申请不跟着训练了。” 马振国:“医生都这么说了,就先好好休息。” “谢谢马教,也谢谢郑教,一直以来你们大家照顾我辛苦了。”甘衡脸色平和。 小青梅 第103节 “这说的什么客气话。”郑均说。 “就是,不准说这些,”马振国笑了笑,“你这孩子的天赋和本事,我们两个比谁都清楚,先把头晕的毛病解决掉,等调理好了再回冰场,听见没。” “好,我会的。”甘衡给出了简简单单的承诺。 从俱乐部出来,三个人都有种肩头忽然一阵轻松的感觉。 萧阙还有点没适应过来:“就这样解决了?你这几个月就不打冰球了,要是头晕没解决,就一直不打冰球?” 甘衡:“我会单独训练,不会回队里训练,也不会参加比赛。” 萧阙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时间对他的城府无言以对,默默比了个大拇指。 程荔缘不关心那些,她问甘衡:“你吃饭了吗。”接到临时抽检的通知,应该没空去吃午饭。 话音刚落,甘衡肚子就叫了两声。 萧阙噗一声笑出来,放声哈哈哈,程荔缘也忍不住笑了,甘衡望着她的笑容,回想着她问自己吃没吃午饭,脸上泛开一个淡笑,如惊鸿掠过,很快恢复寻常,程荔缘和他眼神接触了两秒,也移开了。 “那我们去吃点东西吧,”程荔缘提议,“你们想吃点什么?” “我随便,”萧阙转向甘衡,“你来选吧,就当庆祝你暂时开始休息了。” 差不多也到晚饭时间了,甘衡不想吃正餐,三个人就去了家口碑不错的汉堡店,甘衡和萧阙点了汉堡薯条薯块炸鸡可乐,程荔缘要了个金枪鱼火腿蛋三明治和咖啡。 “马老跟我妈和程荔缘妈妈打电话确认了,”萧阙蘸了蘸薯条,“主要是去精神上支持你,课业不耽误,马老要我们之后补假条,还要家长签字,你人情欠大了。” 甘衡点开手机,给他们一人发了一个巨额红包,走转账那种,程荔缘点都没点开,打算二十四小时到了自动退回去。 萧阙不在意钱,这么说是想让甘衡知道,程荔缘是关心他的。 不能说的太明显,让程荔缘不舒服。 他懂任何一方不愿意,这段关系就不会有结果。 马老算很好的班主任,理由正当家长知晓,都会批假,上次丁洋压力大说请假休息,其实就是在家睡觉,也批了。 所以他们班比起其他班氛围相对松和,大家跟进度吃力,也不至于把自己卷死,像其他班有人崩溃大哭之类。 程荔缘从不轻易请假,这次是这学期第一回。 还是因为 甘衡。 再加上她上次帮甘衡抢回了东西,萧阙就觉得这事儿隐隐约约还有一线很微渺的希望。 哪怕程荔缘是因为甘衡妈妈,才对甘衡表达朋友式关心的。 “拿红包打发一点诚意都没有。”萧阙家的家底和甘衡家也差不离了,红包什么的他也能发。 “不收的话,假期我带你们出国玩怎么样,”甘衡望着程荔缘说,“马上有个小长假,四天,高三就没办法出去玩了。” 萧阙心想就知道甘衡有二段连招。 程荔缘果然有所顾虑:“假期不是要补课那些吗,出去玩卷子做不完吧。” 萧阙知道她是不想增加和甘衡不必要的接触。 萧阙正要说话,甘衡忽然说:“可以叫上黄秋腾他们,交通食宿我会全覆盖,主要是我想去一趟瑞士那边,把那块表的事情搞定,你们就当出游散心。” 萧阙:“……”你真狠。 程荔缘还没马上同意,那边萧阙打开语音,给吴放发了消息:“你中奖了,衡总要请客了。” 吴放秒回:“请什么客?” “衡总说要请你陈汐溪黄秋腾去瑞士玩,我和程荔缘也一起,衡总意思大家前后桌的,这么久也该去团建一下。” “哦哦哦哦哦——”吴放嚎完吹了声口哨,扭头就跟陈汐溪和黄秋腾说了。 “瑞士?真的假的?”陈汐溪很诧异,觉得对面在开玩笑,这也太突然了。 “真的吧!甘衡总不可能拿这个来开玩笑吧!”黄秋腾一脸巨大震惊,然后是巨大惊喜,上了一整天课还要上晚自习的微死感都一扫而空,变回了浑身正能量的小女孩。 气氛被抬上来,期待感被拔高,程荔缘感觉要是说不去,有点扫大家的兴。 吃完饭萧阙先回去了,程荔缘和甘衡要回租的房子那边。 “那天你说的我都明白,我会尊重你的边界,这趟旅行没有别的意思。”甘衡看着她轻声说。 程荔缘和他对视,感觉心里一根紧绷的弦松弛了下来。 他们坐地铁,今天人少,有两个空位,程荔缘坐在甘衡旁边,看到对面玻璃上映出他们,她想起了什么。 “你没有跟医生说你之前接受过催眠治疗吗。”程荔缘问。 “说了,我没让马教他们看完整的诊疗报告,你可以看。” 他点开手机给程荔缘看,程荔缘稍微靠近。 “……不排除催眠过程中的不当暗示导致躯体感觉异常,尤其在情绪压力下易触发,建议由正规医疗机构心理治疗师介入,通过认知重构消除残留暗示。” 程荔缘明白了,医生也觉得跟那次催眠有关系,偏偏那个催眠治疗师死得很意外。 “这次去瑞士,也是想跟进这件事,到时候有人跟我接头。” 出地铁的时候,甘衡忽然被人认了出来,不是同龄人,是一对三十多岁的夫妻,看着很面善,很礼貌很高兴地上前跟他们说话。 “请问你是甘衡选手吗。”丈夫眼睛微微发光,妻子也笑容满面看着他们。 “是。”甘衡礼貌回答,侧身稍微挡住程荔缘。 “能和你说两句吗,两句就行,不好意思啊耽误你们时间了。” “没关系,可以的。”甘衡对外的时候永远是完美而礼貌的。 对方没有掏出手机要拍他们或者要合照,只是很真诚地说:“我们家一个哥哥一个妹妹,大的八岁小的六岁,都特别喜欢你们冰球队,天天念叨你,说长大了也要像你一样打冰球,我打算让他俩报个班接触下试一试,噢对了,网上那些黑你的你不要理,他们就是想影响你联赛状态!” “是啊,到时候我们去现场给你们加油。”妻子也说。 程荔缘看着夫妻俩,能感觉到他们的真诚热情,妻子的发型还和她妈妈一样,望着他们脸,如果她是甘衡,实在很难告诉他们,自己不会参加今年联赛了。 程荔缘不由自主看向甘衡,他侧脸在夜色中显得柔和,可能是夜晚的滤镜造成,眼里闪动着路灯的暖光。 “谢谢你们,你们放心,我会好好的。”甘衡说,话很简单,听得出是沉淀下来的真话。 哪怕他们事后知道了他不会参赛,也会领悟他这一句未尽之言。 “需要我帮两个小朋友写点寄语吗?”甘衡问。 有时会遇到粉丝,为了方便,他一直随身带着一个不大的正方形签名本,里面都是空白浮纹纸。 对方听了很开心,请他在写了两段寄语,程荔缘也知道了他们家小孩儿小名。 “媛媛?”甘衡重复了下妹妹的小名,回头看着程荔缘,“这儿也有一个缘缘。” “这么巧!”妻子早就注意到程荔缘了,眉眼笑开了花,“是你同学还是妹妹呀,你俩长得好萌啊。” “是妹妹。”甘衡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眼睫毛都没抬一下,程荔缘还沉浸在双重震惊中,对方居然夸她萌,对方居然夸甘衡萌,不自觉朝对方夫妻俩笑了笑。 等夫妻俩挥手朝他们告别,程荔缘心情忽然就好了起来。 她想的很简单,以后和甘衡当朋友就行,在她们妈妈面前,他们可以兄妹模式相处。 甘衡看着程荔缘,她一点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失落,对于被界定的兄妹关系,怡然接受。 他眼睛渐渐暗了下来,夜雾流淌于瞳孔中。 他竟然曾经说她普通。 甘衡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要是现在可以穿越回去,他会直接一脚踩自己脸上,踩醒当时的自己。 可能每个男生成长过程中,都会经历这样自以为是的傲慢阶段。 不过,即使在他固执认为程荔缘普通的那段时期……他也觉得她是可爱的。 明明那么普通,他都觉得她可爱,不,是超级可爱,私心想让她一直这么“普通”下去,不要变得会打扮,不要越来越漂亮,他就可以像私藏一件独自发现的惊喜,将她珍藏。 现在看来,这样的想法简直让他自己都想笑。普通个屁,程荔缘一点都不普通。 她在他心里是超凡的。 多愚蠢啊。 现在她的可爱和超凡再也不会独属于他了。 他终于承认了,她不再喜欢他了。 左胸依然隐痛,一秒也不曾停息,思念如影随形,却因为她走在旁边,而依然感觉到温暖。 回去路上很安静,甘衡没有开口说话,也没有问她问题。 这种不追问,让程荔缘感觉到很放松,还有一丝久违的新鲜,很稀奇,甘衡以前从未这样体谅过他人。 他学会了沉默,尊重她的决定,不再强求结果,这让她感觉到安全和踏实。 就这样吧,不知道未来互相会走向何方,也许终点如隔天堑,此时路灯下回家的路是同一条,反正是很确定的,活在当下就好。 ----------------------- 作者有话说:[摸头][抱抱][可怜]萝,谢谢人宝宝们的支持[猫爪][哈哈大笑]人宝宝们放心,是he,萝要写治愈的故事治愈人宝宝[摸头][抱抱][可怜][竖耳兔头][狗头叼玫瑰] 第63章 中午午休,窗边四人组在聊天。 “看这个帖子,又上热门了。”黄秋腾小声对程荔缘说,语气比较高兴,“下面评论都是 支持甘衡的。” 程荔缘也看到了,反兴奋剂中心发了一则声明。 “根据举报线索,”黄秋腾念给他们听,“中心对冰球运动员甘衡启动抽查程序,检测样本为尿液,项目包含……样本结果为阴性,未检出任何禁用物质,结果真实有效,特此声明。” 冰暴俱乐部也发了一则声明,转发了反兴奋剂中心的抽查结果。 “甘衡自入队以来,始终严格遵守反兴奋剂规定,秉持公平竞赛原则投入训练与比赛。” “我们始终坚信,良好的竞技环境需要共同守护,俱乐部将继续支持甘衡的职业发展,也感谢社会各界对运动员及俱乐部的关注与监督。” 正规流程的结果比任何捕风捉影都更有力,那些阴阳怪气的全都闭嘴了,看得支持甘衡的粉丝和路人十分畅快。 小青梅 第104节 有的粉丝还觉得不解气,还跑去之前黑甘衡的热评回复,回复点赞比热评还高,那些热评很多来自水军,也有来自真实账号的,背后是真人顶不住大家嘲讽,都删评了。 那些言辞过于激烈的江斯岸粉丝,也被路人骂了一顿,大多删评了。 那个到他们班走班的女生,大概是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今天来的时候远远坐到了另一边,低着头,都没怎么抬起脸来过。 程荔缘觉得很庆幸,甘衡那天晚上因为头晕撑不住,吃了一片安非他酮。 抽查是在几天后,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就算是生病服药,也要事先上报,这种事可大可小。 那件事之后,甘衡的卡解冻,让安保公司二十四小时监视同心苑,也给保安加了钱巡逻,再也没有出过可疑迹象。 因为计划组团去瑞士旅游,甘衡萧阙跟窗边小队四个人关系拉近,今天吃饭居然是一起在外面吃的,甘衡请客。 吃完饭,甘衡还带他们去咖啡厅喝咖啡,那种手工现磨的,非常香浓。 出乎程荔缘意料,甘衡这次话变多了,可以说是健谈,他不光和吴放聊了天,和陈汐溪、黄秋腾也都聊了不少。 萧阙、程荔缘跟甘衡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心理距离近,吴放、陈汐溪和黄秋腾是高中才认识的甘衡,就算座位近,也始终有一丝距离感。 现在甘衡跟他们都直接聊了天,话题又特别日常,他们对甘衡最后那一丢丢生疏也消失了。 一桌人热热闹闹,看上去完全是青春活泼、相处熟悉的高中生。 “我爸妈一开始都不同意,我磨了半天嘴皮子半天他们才同意的,我爸还去搜瑞士旅游安全吗,瑞士旅游攻略,中国人在瑞士旅游出国事吗。”吴放说。 “我家也是,”陈汐溪平静地补充,“他们觉得我一个人跟同学出去不靠谱,还问我们这趟有没有大人跟着,问我们有没有能力处理紧急情况,毕竟都还是学生。” 吴放说:“我跟他们说,请客的是甘衡,人家打冰球的天才选手好吗,还把比赛视频给他们看了。” 吴放的父母这才知道,甘衡的家境有多好,甘衡家重声誉,跟着他出去旅游,安全肯定是有保障的。 不光是安全,他们出去明显不是学生穷游,甘衡有能力安排更稳妥的住宿,酒店交通啊那些都很高级。 吴放家里条件中等,父亲是工程师,母亲是护士,知道这一趟出去,孩子不仅心情放松,还能开拓眼界。 他们也有顾虑,接受其他人这样高的款待,未免拿人手短,怕吴放出去见识到同龄人的消费水平,会产生心态上的放纵。 陈汐溪家长心态开放一点,愿意给孩子机会,觉得单独和同学一起旅行能锻炼孩子能力,其他担心的倒不是欠人情,是基本安全和应急方面。 黄秋腾的父母高度信任女儿,觉得女儿出去玩是好的,女儿同学也是好的,大家将来肯定能成为一辈子的好朋友,几乎都没纠结,一口就答应了。 不过他们三个人的家长都觉得要付机票和酒店之类的费用,还去网上搜了跟团游的价格,商量着出一笔钱,补给甘衡。 甘衡自然是不需要,他跟吴放、陈汐溪和黄秋腾说:“不用,可以跟阿姨和叔叔说,我是那边的会员,他们会直接从会员卡上划积分和次数,这次不用下次就过期了,不需要出任何费用的。” 理由三分真七分假,好在听上去很符合普通人的常识。三个人家长都同意了。 尤其甘衡还亲自打电话,再三确认了每天行程会去哪里,每天定时报平安,不会让任何一个同学单独行动,还告知了家长们,这趟是有私人保镖随行的,大可放心。 吴放、陈汐溪和黄秋腾三个人想法就简单多了,高中生的世界观和成年人不一样,没有无功不受禄,只有同学请我去玩我就去的纯然开心和兴奋。 “我准备了拍立得!”黄秋腾说,“到时候我来当摄影师,拍立得和vlog我来负责!” “我负责帮你们拎包拎购物袋。”吴放提议。 “觉悟真不是一般的高。”萧阙说。 “你帮陈汐溪拎就行了!”黄秋腾嘿嘿地笑,被陈汐溪冷静地拧了一下脸颊肉。 吴放居然没有反驳,微笑地看了她们一眼。 程荔缘看在眼里,觉得怪怪的,吴放不懒散不搞怪,一本正经起来,反而就有点该有的帅哥样子了。 他们聊得开心,顺便就在咖啡厅包厢睡了个午觉,沙发组合够大,大家随便躺。 程荔缘没有躺,她还想问甘衡正事。 “找到那个举报你的人是谁了吗。” 甘衡望着她:“不知道是谁,不过那个瓶子上写着安非他酮,其实我替换成了常规药,对面接到了消息说我在定期服用安非他酮,即使我吃的是安非他酮,也早就代谢掉了。” 萧阙问:“你不参赛的事,队里其他人知道吗。” 甘衡说:“我不去训练,他们肯定都知道,马教说先暂时保密,不要对外公布,免得有心人借题发挥,到时候他们会出通知。” 萧阙:“所以队长确定是江斯岸了?其实冬子也很稳重啊,除了教练选人,是不是最后还要看全队投票来着。” 甘衡提起唇角,语气很轻柔:“我问了赵立冬,他说到时候他会全力支持江斯岸的。” 赵立冬也是元老队员,还是常驻首发,他投谁,可以带领队里一大半人。 萧阙忍不住笑了:“你和冬子真牛,这下子江斯岸要挑起队长的担子了。” 甘衡:“嗯,我祝他名正言顺带队赢得联赛冠军。” 他退让出去,队长的担子会稳稳当当落在江斯岸肩上。 要是那段时间,江斯岸没有因为锁骨骨折,炮制一场舆论风波,说不定今天是赵立冬担任队长,毕竟赵立冬资历更久。 既然江斯岸想要,那他就给他。 萧阙:“万一他真带队卫冕成功呢?” 甘衡:“那说明他是一名合格的队长。” 萧阙听懂了,如果卫冕失败,大家都会觉得是新队长不合格,能力不足,对他彻底失去信心,对方不会再有第二次冲击队长宝座的机会。 不管是什么结果,甘衡这边都保持着随时回归的松散。 萧阙从头到尾想了想,发现甘衡至始至终都是顺势而为,换成他自己,不一定能有这样顺的 布置和结果。 他心想甘衡不愧是从甘家厮杀出来的,甘家有一些耸人听闻的秘密,在圈子里隐秘流传,只有少数人听闻。 萧阙听到过,从来没跟甘衡提起,有些东西最好不要让它成为闲聊谈资,哪怕关系再熟。 程荔缘听着他们的对话,没有发表意见,从她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她的表情总体很正常,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甘衡看着程荔缘:“你是怎么想的。” 程荔缘不很明白:“为什么要问我?” 甘衡缓缓说:“你不会觉得我这样不太好吗。” 程荔缘意识到他在意她对整件事的看法。 程荔缘望着他,摇摇头:“你做了自己该做的事,身为队长,你问心无愧,身体上的原因不是你能控制的,别人没有权利去审判你。” 甘衡眼睛深处有亮光一闪而过。 “那过几天我回俱乐部看看他们是怎么训练的,你们两个能不能陪我一起过去。”他问程荔缘和萧阙。 萧阙自然知道他的意思。要是单独问程荔缘,她很大可能会拒绝。 萧阙:“我都可以。” 程荔缘觉得有一点奇怪:“我不是冰球队的,好像不过去也行。” 甘衡:“我那边还有很多装备,想请你们帮忙拿,到时候请你们吃东西。” 听到他说是想请她帮忙,程荔缘点点头。 甘衡垂下眼,觉得胸口有一点酸软,现在要打着帮忙的名义,她才会愿意过来。 他的邀请变成了需要考虑的选项,放在以前,她不会想那么多,直接就应下来了。 去瑞士更是这样,要提议多人旅行,才能换的和她相处的时光,还不是单独相处。 不过,即使这样他也满足了。也许有些事就是天命注定了要这样发生。 人不能站在将来自己的视角,去一遍遍想,要是过去的自己不那样做就好了。 他会努力去习惯,去适应她的需求。 程荔缘这边没有在意,她觉得甘衡现在的边界感很到位,他没有再用那种深的好像要把她吞进去的眼神看她,让她不管是心理还是生理上都产生刺刺挠挠的不安。 周末他们一起去了冰暴俱乐部,巧的是马振国通知甘衡,今天要开队内大会,让他也出席,主要是内部通知队员,甘衡暂时退出训练不参加联赛,以及队长交接给江斯岸。 “我和程荔缘也可以参加?”萧阙有点奇怪,“你教练这么信任我们啊。” 程荔缘去卫生间了,他们两个在外面等。 甘衡慢幽幽地说:“你最近,好像很喜欢用这种口癖。” 萧阙:“什么。” 甘衡慢重复:“我和程荔缘,我们,这样的口癖。” 萧阙万分疑惑地看着甘衡,反应了足足三秒,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他想表达的重点是什么。 “请苍天,辨忠奸,”萧阙缓缓说,“你连这种醋都吃?” 甘衡:“你喜欢程荔缘吗。” 萧阙脸上的表情停顿片刻,感觉下一秒就要碎裂,要文质彬彬地骂脏话了,不过他的家教和涵养不允许。 “甘衡,你临海醋王吗?吃醋吃到六亲不认了?”萧阙说。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去,”萧阙终于忍不了了,“那程荔缘跟你妈妈关系还更好,你连你亲妈的醋也吃?” 甘衡不为所动,冰冰凉凉地看着萧阙。 他这几天在程荔缘面前虐心易碎是真的,本性还是有阴暗深藏的一面,一个不顺心,都冲着发小去了。 萧阙扶额:“要吃醋,你早干嘛去了,我们小时候还一起玩过老鹰捉小鸡,她还抓过我腰,你要不要翻出来喝陈年老醋。” 甘衡这才想起,以前他们家有个私教性格特别开朗活泼,觉得小孩子太文静不好,就带他们玩各种小游戏,程荔缘玩的非常开心。 不是萧阙提,他都没想起来。 那幅画面历历在目,恍如昨日,晴空下草坪上,金色的阳光,和煦的微风,老师装作大老鹰的样子来扑击他们,萧阙站在第一个当老母鸡,张开双手努力保护小鸡仔,程荔缘被保护在中间,抓着萧阙的腰,他站在程荔缘身后,扶住她的肩膀,当处境最危险的那只小鸡,最容易被抓住。 实际上甘衡才不会被抓住,他小小年纪运动细胞就很惊人了,程荔缘依然很担心,每次大老鹰扑击过来,都不忘一边尖叫一边腾出一只手,向后伸展抓住甘衡的衣服,好像怕他被老师叼走。 穿越阳光和微风,还有数个悠然灿烂的夏天,程荔缘的笑声真切地拂过他耳边。 甘衡慢慢问萧阙:“她抓过你腰,这件事你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 萧阙举手投降:“我错了,我有罪,我坦白,我喜欢的女生类型不一样,对你的小青梅那是百分百童年小伙伴的友情,请你不要无中生有血口喷人。” 甘衡看了他两眼,姑且算是信了他,轻描淡写地说:“那你以后也注意点分寸。” 小青梅 第105节 “……”萧阙真是服了他了。 “衡队,你什么时候回来训练?”两个队员路过,一眼看见甘衡,很惊喜地快步过来了。 甘衡:“暂时不会归队训练。” 他们脸上并没有露出意外的样子,其中一个说:“怪不得有人说你不回来了,什么情况,兴奋剂检查不是通过了吗?” 这两个队员都是防守,平时和甘衡关系不错,性子也比较直。 甘衡说:“今天马教开会就要说这件事,到时候让他跟你们解释。” “那江副队要升成队长也是真的了吧,今天开会就是要宣布这件事。”队员说。 “我觉得还是衡队在我更踏实。”另一个人说。 他们两个表情很明显都是这么想的,对江斯岸当队长不很信任。 前段时间队里有点风言风语,甘衡失了一些人心,并不意味着那些人不认可甘衡,练习赛甘衡带领b组赢了a组,更证明了他作为队长的领导力,那些人反而更服他了。 他作为全国最被看好的青少年组天才选手,在队伍里就像定海神针,赛场变数再大,起码所有队员心态上感觉有个托底,关键时刻更能沉住气。 大家是希望甘衡作为队长不要那么严苛,并不是希望甘衡卸任。 两个队员目光含着期盼,像是在期待他说点什么。 甘衡说:“江斯岸很合适,我相信他会带大家卫冕成功的,他抗压能力很强,我还是希望你们不要给他太大压力。” 一番话既让队员觉得被安慰了,又没完全踏实。 他们最想听的,其实是甘衡会回来继续当队长,会参加训练,带他们高歌猛进,像去年一样丝滑进入决赛。 现在江斯岸要当队长,他们忽然就感觉前途不是那么明朗。 “衡队,你果然是大人不记小人过,真的很大度了。”有个队员拍拍甘衡的胳膊,有感而发。 萧阙听得咧了咧嘴,程荔缘出来刚好也听到了这几句话。 她觉得甘衡更成熟了,不由自主微微点头,表示对甘衡的话赞同,刚好又被萧阙看到。 萧阙:“……”感觉甘衡的腹黑,和程荔缘的透明完全是成反比。 开会的时候,所有队员都到齐,乌拉拉一排排坐那,会议室很安静,马振国跟大家宣布了甘衡不再参加训练,也不会参加今年联赛,队长暂由江斯岸担当。 会议室一下子有些浮躁,议论声虽然小,情绪却很明显,程荔缘和萧阙坐在角落,她看出很多队员皱着眉,表情担忧,目光落在了甘衡和江斯岸身上。 江斯岸表情和平时一样,没有阴霾,不过今天没有什么笑意,甘衡则是垂着眼十分平静。 有队员问甘衡为什么不继续当队长了,声音还挺大,压过了其他人的嗡嗡。会议室其他人一下子声音小了下去。 马振国:“甘衡是因为身体的原因,没法再参赛,江斯岸暂时接任,接下去战术训练任何人都不能松懈。” 没人打听甘衡身体出了什么状况,这属于个人隐私。 大家迫切关 心的是其他的。 “衡队不参赛的话,战术要调整吧?”有人把最大的担心说了出来。 甘衡作为王牌球员,对比赛的决定性走向举足轻重,很多战术都是围绕他开发的,他一走,战术制定和战术执行这边压力特别大。 这场会开得并不很顺当,程荔缘就算是旁听,也能感觉到人心的浮动。 甘衡最后的发言非常得体,他平平淡淡地迎着所有人的目光:“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因为我的身体状态影响到大家比赛,备赛关键期,肯定需要表现更稳定的队友带领大家,我认真想了很久,也和教练沟通过,江斯岸的能力有目共睹,我觉得他很合适,相信他能扛起这份责任,队长工作不容易,请大家多支持,我们冰暴是一个团队,不管我在不在赛场上,都希望大家团结起来,一起把接下去的比赛打好。” 会议室鸦雀无声,大家都听的很认真,还有人一边听一边倾身看着甘衡。 甘衡说完,目光落在江斯岸和教练的方向,微微笑了笑,如冰山融化春风破晓:“我提议大家像平时那样鼓鼓掌,为江队和教练鼓掌,也为我们大家鼓掌,我非常相信你们一定会再创佳绩。” 会议在一片热烈而沉默的掌声中结束了。 程荔缘看到旁边萧阙低着头,嘴角微微抽搐,以为他身体不舒服,凑过去问:“你怎么了。” 萧阙摇头表示自己没事,低声说:“没什么,就觉得,真是一记绝杀啊。” 绝代绿茶诞生了。 有这样的心态,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 作者有话说:[小丑]兰竹:所以我追妻火葬场一定会成功[好运莲莲][元宝][好的](萝:[猫头][让我康康][可怜][猫爪]如果是逆后宫设定,程荔缘是皇帝,感觉兰竹说不定是宫斗冠军种子选手[奶茶][彩虹屁] 第64章 马振国严禁所有人泄露消息,打算等到临近联赛,再公布甘衡暂退,队长换成江斯岸。 “你看到了吗,好几个热帖都在说队长换成了江斯岸,”黄秋腾告诉程荔缘,“都是江斯岸粉丝发的,特别幸灾乐祸,说甘衡主动退让,心虚什么的。” 程荔缘不知道是谁走漏的消息,不过舆论很快逆转了。 很多人认定了甘衡兴奋剂检查阴性,他人品就经得起检验,事情就算翻篇了,江斯岸粉丝继续攻击,激发了路人很大反感。 江斯岸粉丝和路人吵架,用词很激烈,路人心情一差,舆论就扩大了。 “要是江斯岸有当队长的实力,怎么甘衡在的时候他当不上,只能当副队?” “要是这次拿不到冠军,江斯岸全责。” 甘衡只需要带团去旅游,而带队夺冠压力完全给到了江斯岸那边。 从上次他撞到江斯岸、江斯岸故意没有用安全姿势落地导致受伤,到今天,情况颠倒了过来。 江斯岸觉得他低估了甘衡。 甘衡的所有操作都在规则框架内进行,他即便察觉被针对,也无法指责甘衡,不管是道德还是别的立场,甘衡都完美得无可挑剔。 甘衡做的这些,都超出了个人恩怨的局限,而他目前只能被动承受自己种下的因果,他没有退路。 不过江斯岸并不太担心,野心越大,机遇越大。 “甘衡,我们谈谈吧。”江斯岸叫住了甘衡。 甘衡跟他去了一个安静的休息区,不用再戴上假面。 江斯岸看向他,表情沉了沉,没了平时的光风霁月,语气倒是很平静:“多谢你了,甘衡。” 他也还没成年,心思再多,语气难免露出端倪,这句有一点含蓄的讽刺。 甘衡却只淡淡应了声:“好好打比赛吧。” 江斯岸:“我会的,谢谢你让出的机会,我会带冰暴所有人拿下这次联赛的冠军。” “嗯,交给你了。”甘衡不甚在意,转身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江斯岸终于忍不住还是想刺他一下,“衡队,你连队长都舍得交出去,那自己喜欢的人呢,也舍得让出去吗。” 甘衡的背影停下来了,静得像一株水杉,他没有回头。 江斯岸想听他到底要说什么,甘衡继续向前走,平平淡淡留下一句,音量不大却沁着寒意。 “你想抢,不妨来试一试。” 小长假前天,学校考虑到最近学生压力大,直接中午就放假了,程荔缘他们的飞机定在下午将近傍晚。 程揽英亲自送女儿去了机场,边开车边说:“你姥姥腰快好了,再过一段时间,你小姨就能把她接回去了,你想搬回来就搬回来,不过同心苑更近,高三了还是住那边吧,早上都能多睡四十分钟。” 到了机场,几家的家长都来了,互相打了招呼,建了个群,甘衡也到了,替他管事的是私人安保公司的主管,穿着西服,很有派头,跟家长们交流了一阵,表示会看顾好同学们的安全。 “圆儿!汐汐!”黄秋腾最兴奋,一来就挂程荔缘和陈汐溪身上了。 程揽英也第一次见到了女儿两个女生朋友,她挺开心的,以前程荔缘就余雅芹一个玩得久的闺蜜,现在又多了两个。 甘衡站在旁边看着,他穿的是一件宽松的适合度假的衬衫,下半身的裤装也很宽松休闲,稍微有点街头风格。 刚好今天另一边有个流量也要出国,粉丝在送机,一些路人还以为甘衡才是明星。 连那个明星的粉丝路过,看见并认出了甘衡,才直观感觉到自己偶像和人家没法比。 家境阅历,智商和才能,这些东西不是浮华的粉饰能拥有的,区别就像花哨眩晕、商业气息十足的霓虹灯,和高级耐看让人视觉极度舒适的内透光。 结果就是甘衡站在那太过显眼,以至于远处的路人都在望这边看,有人认出了甘衡,想过来合照。 于是安保主管带大家去了国际航班的值机区域。 “程阿姨,最近怎么样,姥姥恢复的还好吧。”甘衡走在程揽英旁边。 “挺好的,挺好的,怎么感觉你又长高啦,”程揽英笑容满面地望着甘衡,关心地问他,“缘缘说你还是偶尔会头晕,我都跟你妈妈说了,认识个老中医很擅长针灸调理,她要是同意,哪天带你去试试。” “嗯,谢谢程阿姨,”甘衡乖巧说,程荔缘从没见过他这么高中生的一面,好像所有攻击性都消失了,变成了一只顺毛捋就会变很乖的大狗狗。让她一时间非常不习惯。 以前甘衡在她妈妈面前很会装完美优等生的样子,但不像今天这样……温顺? 近乎有一点讨好,让她产生了甘衡此时心甘情愿的错觉。 程荔缘不想去思考背后原因,不想替他解释,甚至不想感受,那会让她不由自主想起过去,然后和今天比较。 她妈妈对甘衡笑的很温暖,跟看程荔缘也差不多,从小看到大的小孩,还是她妈妈最好朋友亲生的。 那样的笑容过于灿烂,刚好今天是个艳阳天,程荔缘眼睛被晃了下,心上也跟着一刺。 他在她妈妈面前,曾经还是有一点不易觉察的少年人的傲气。 小时候隐约觉察却不理解,现在明白了,那是生长在世家不知人间疾苦的贵公子,对烟火人家出身的普通人,不自觉流露的审判。 他从小就资源绝对优渥,和她们这样的普通人家存在长期的阶层隔离,不是他们母亲的友情就能跨越的。 普通人为生计奔波,操心柴米油盐,他没有那样的真实体验。 她被划入他的世界,被他完全视为青梅竹马,被赋予豁免权,在他家享受到如同宠儿的待遇,她的亲人还是会被他这样俯视。 他忽视了她其实也是普通人。他在审视她家里人时,会伤到她。 他家里没有教会他平等尊重不同阶层的价值观,那是他母亲言传身教也无法渗透的阶层壁垒。 他无法用共情去理解她,只能运用他熟悉的规则,一些上位者对下位者的阶层防御。 所以他才轻易信了程揽英教导她要通过婚姻实现阶层提升,轻易信了她拜金。 昨天的甘衡,和今天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甘衡,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她在日记里写了那样的话,他误会她妈妈也正常,现在那些误会好像不曾存在过。 小青梅 第106节 他的傲气也烟消云散了,找不到一点往日踪迹。 “程阿姨,有件事忘了跟你说,我最近搬出来住了,租了个两室一厅,也在同心苑。”他主动聊天话家常。 “是吗?这么巧,”程揽英特别惊讶,“几单元几楼呀?” “也是前几天才发现的,就在程荔缘对面。”甘衡撒了个无伤大雅的小谎。 程揽英听了很惊喜:“那太好了,我朋友介绍说她女儿高考前也住过那边,老学区房环境安静又安全,这样你们可以互相照顾,你妈妈最近太忙了,都没跟我提这个。” 甘衡想到那次有人闯进他屋子,程荔缘还被对方划了一刀。 程揽英慈爱又高兴地看着他,像董芳君一样,或许还比董芳君更放松一点,丝毫不知情,程荔缘都没告诉她。 甘衡胸口泛开层层叠叠的酸重沉滞。他轻率地判断,伤到了程荔缘,也伤到了眼前的女人,她却对自己温暖地笑着。 他 脑海里控制不住,反复回想自己说过的话,那些当时被他视为理所应当的想法。 傲慢又肤浅,只以他自己为中心。 他没有尊重程荔缘,也没有尊重她的妈妈。 甘衡抬头看向程荔缘,程荔缘没有和他对视,目光偏向旁边,正在和黄秋腾的妈妈说话。 他讨厌自己现在终于迟来地醒悟,学会了平视和尊重跟自己不一样的人,左胸绵长的钝痛变得尖锐,人好像都有点站不住,只能一遍遍告诉自己,起码他知道该怎么做,不会再茫然。 就这样一点点的,慢慢控制住了自己。 程荔缘那边余光看着甘衡和程揽英在互动,心里还是有一点破防。胸口像堵着什么,慢慢在疏通。 久违的酸涩袭上心头,程荔缘安静片刻,知道这只是来自过去的侵入性思维,释放掉就好。 萧阙妈妈姓段,是个很温柔的女士,有雏菊般的气质,跟程荔缘妈妈在聚会上见过,见到很自然随意地搭上她妈妈肩膀,聊了起来,程荔缘过去叫了段阿姨,萧阙妈妈用手抚摸了下她的脸蛋,手指软软的香香的。 “好久不见缘缘,都长成大姑娘了,真漂亮啊三个小姑娘,”萧阙妈妈说,羡慕地望着程荔缘黄秋腾和陈汐溪三个,程荔缘自认普通,不太明白萧阙妈妈说她漂亮,她觉得是萧阙妈妈人好,真心实意地觉得每个小姑娘都好看。 “我弟弟生的就是女儿,萧阙跟他表妹从小打架,他要是有个亲妹妹就好了。”萧阙妈妈对程荔缘她妈妈碎碎念。 “你现在加油,一样能生。”萧阙在旁边事不关己地说,被他妈妈瞪了一眼。 甘衡看着程荔缘的妈妈和萧阙的妈妈聊天,程荔缘和萧阙在旁边,他意识到,程荔缘和萧阙也像一对青梅竹马。 这个念头像一条细鞭,瞬间抽在他心尖,让他心脏挛缩了一下。 萧阙内外条件本来就很出挑,他家也非常稳定,不像甘家情况那么复杂,充满了秘辛。 如果程荔缘和他是青梅竹马,他们会有更松弛的相处模式,更少的阶层隔阂。 甘衡看着眼前这一幕,从前只有他和程荔缘的画面中出现第三方。 他自虐一般,心里描绘着将来她和其他更适配的人在一起,仿佛就能提前抵御真正失去时的冲击。 甘衡不习惯压抑自己的占有欲,越反复咀嚼,酸重涩疼越像潮水不断汹涌蔓延,让他不能呼吸。眼睛越来越黑,好像有看不透的黑雾升起。 那好久没有动弹过的蛇毒突然从冻土中苏醒,不怀好意地蜷缩了一下,提醒他,他心里的支配恶魔一直都在。 他眼睛瞳孔收缩又放大,深而长地调整着呼吸,最终是那个更幽暗本性的支配者赢了。 “段阿姨。”甘衡过去微笑打了个招呼。 “岑岑,哎呀长这么高的,我都要仰起脸看你了。”萧阙妈妈拉住他,也跟他聊了起来。 现场家长全部互相认识了一遍,一时“阿姨好”“叔叔好”不绝于耳,吴放的父母很喜欢陈汐溪,跟陈汐溪的爸爸妈妈聊着天。 人到齐了,安保主管带大家去专属柜台值机,拿登机牌,托运了行李,全程照看,家长们看着都彻底放下心,明白这趟旅行确实相当安全。 “人生第一次坐公务舱,有亿点点点紧张。”吴放甩甩登机牌,看不出来半点紧张。 陈汐溪淡定:“甘衡提前跟我们说过,我做攻略了,你不用担心。” “那待会和空乘沟通也交给你了,英语课代表。” 陈汐溪冷静白了他一眼,转向萧阙,没让附近家长们听见:“真的没有麻烦到甘衡吗,我查了下,现在是旺季,订座挺难的。” 萧阙也低声回复:“别担心,其实是头等舱被订完了,甘衡本来想定其他航司,结果头等舱锁座也只剩一两个了,我说没必要,待会吓着叔叔阿姨们,本来就担心我们作风奢靡。” 陈汐溪听了放了心,点点头。 萧阙没有说实话,甘衡本来可以直接带他们坐他家私人飞机的,等于一间私人沙龙在天上飞。可惜他最近跟他家关系闹僵了。 这趟费用,全由甘衡负担。他前天还跟萧阙说,打算建立个核心团队,初期轻资产模式,后面争取做到可以给高校实验室和小型芯片设计团队提供技术支持。 简单讲,甘衡现在没以前那么无上限花钱的资本了,但他的缺资金,和普通人的缺钱依然不是一个概念。 萧阙怀疑,甘衡也不是那么想订头等舱,他们坐的是国外航空公司的宽体机,头等舱是一人独占一个半封闭空间,私密性很强,和邻座完全是隔开的,看不见对方一根头发丝。 程荔缘看着自己登机牌,她的座位和甘衡是一起的,上面都是两座一组,甘衡给安排成了她和他,萧阙和黄秋腾,吴放和陈汐溪。 程荔缘:“……?” 她抬头望了望,其他人好像都没注意到这个细节,黄秋腾吴放他们光去关注要坐公务舱这件事了。 “阿姨,叔叔,这趟是我出国办事,他们陪我来壮胆子的,我还要谢谢他们,我爸妈都是同意的,他们还想多谢你们同意让大家一起出来玩,你们千万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甘衡仿佛头顶有一束来自天堂的光,淡淡打在身上,光晕流转,他的眼睛也显得真诚坦率,黄秋腾陈汐溪和吴放的父母本来一见到他,第一印象就特别好,也知道他是冰球运动员,本来就对他评价高,这下子滤镜更是直接拉满。 吴放:“我感觉我妈要爱上衡总了,幸好我不是女儿不然她肯定要让我去追。” 程荔缘:“……” “妈妈爸爸我们走了!”“好好玩,一路平安。”“到了就给我们发消息啊。”“飞机上就能发微信的。”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话赶话的,程荔缘都没空问甘衡座位的事。 他们在优先安检通道,父母们站一起目送他们,朝他们挥手,看着萧阙最后一个通过安检,场面温馨中透出一丝好笑,吴放的爸爸掏出手机想拍一张,被地勤上前制止了,表示这片区域禁止拍照。 过了海关,安保大叔送他们去了公务舱休息室,和手下一人坐一头,把几个未成年护中间。 这儿饮料零食点心随便拿,吴放中午没吃多少,一看泡面桶两眼放光,甘衡说:“到了飞机上有正餐还有零食,要多少有多少。”吴放只好作罢,陈汐溪随身带了本书看,他也凑过去一起看,陈汐溪没反对,两颗脑袋靠的比较近。 程荔缘注意到,他们的肢体语言,比之前他们家长在的时候,要亲近一点点,就像在学校那样。 刚刚吴放家长在的时候,陈汐溪没跟他说话,都在跟他妈妈爸爸问好。 程荔缘饶有兴趣地陷入沉思。 黄秋腾瞅瞅他们,又瞅瞅程荔缘,扭头看了一眼甘衡和萧阙,嘿嘿地笑起来。 程荔缘都习惯她这样了:“怎么啦。” 黄秋腾情绪高涨:“感觉大家都穿的很适合旅游,让人心情特别好啊!谁这辈子还能和高中同学这样一起度过一个小长假呢,好像在研学哦!” 吴放大声说:“说的对!” 就连陈汐溪也笑了起来,露出标志性的浅酒窝,萧阙比了个胜利的手势,让黄秋腾端起拍立得来了一张。 好像天光乍破,风起云涌,空气里流动着听不见的音乐,程荔缘一瞬间意识到,他们这一趟,是在创造共同的回忆。 她的目光直直撞进另一道视线,外面是毫无遮挡的大片蓝天,程荔缘不知道和另一个人对视时,时间会如同暂停。 她睫毛的颤动,眼底的情绪,嘴角的微角度,好像都被他锁定住。 世界只剩下彼此,镜头被拉慢,一瞬间灵魂就交换了几万年古老又充满生机的生命讯息。 他眼睛深黑,映衬着蓝天,成了两汪冷泉,就这样泠泠深深地注视她。 曾几何时,她想要的就是他像这样看她。 程荔缘垂下眼,收回了视线,那种感觉好 像任由黄金一般贵重的绿洲清泉,从指缝间滑落,流进沙地。 她感觉还好,还算平淡,也没有再抬眼看甘衡反应。 他们没有等多久,很快登机了,背着随身小包,一路从廊桥到了客舱,巨大飞机尾翼刷着红底白十字标志。 “哇我们都是靠窗座位!”黄秋腾欢呼,接着停顿了一下,“诶,我怎么跟圆儿不是一起的?” 程荔缘坐在她后排,甘衡站在外面,让她先进去。 “靠窗舒服一点,你先进去。”他轻声说,眼睛幽深,声音沉哑,好像根本没听见前面黄秋腾的疑惑。 ----------------------- 作者有话说:[可怜][让我康康][猫头]萝,怎么可能让这趟旅行这么简单呢[坏笑][墨镜]谢谢人宝宝支持,摸摸人宝宝[猫爪][熊猫头][抱拳][猫爪] 第65章 万里高空之上的旅行,让人心情不知不觉平静下来。 飞机升到云海之上,从窗户望出去,极致的淡远,纯净的蔚蓝,还有无尽的绵绵白云。 万径人踪灭,疑心是在仙境雪原之上。 程荔缘觉得,可能下一秒就会从云堆里跳出一个白胡子白眉毛的土地老儿,只不过是专管仙界土地的。 黄秋腾也坐在靠窗位置,忙着拍云海,目不转睛,眼睛都要贴在窗子上了。 她旁边坐着萧阙,萧阙前后左右看了看,觉得有点奇怪,怎么这边靠窗是双人座,只有过道另一头靠窗是单人座。 甘衡明明可以给他们都订单人座的。 萧阙手机搜索了下,发现新型机舱为了照顾同行商务客群,和多人出行的旅客,将原本靠窗的一排单人座,改良成了双人座。 萧阙再次感叹甘衡的心机,他就是为了跟程荔缘坐一起吧。 商务舱每人都有一杯欢迎饮料,铺在洁白的餐布上,按理他们是未成年,饮料是不含酒精的软饮,不知空乘是不是疏忽了,询问口味偏好时,甘衡要了酒,其他人也照做,空乘也没有觉得不对,大概今天出来旅游,大家都穿的像大学生吧。 程荔缘那杯起泡酒是桃红色的,甘衡那杯是白香槟。 “干杯。”黄秋腾捏着杯脚,和萧阙碰了碰,玻璃撞出一声轻轻的叮。 陈汐溪和吴放互相看看,默契地谁都没提,小小品尝一下,出来旅游嘛,发生什么都当惊喜照单全收。 过了一会儿,开始上晚餐了,程荔缘省却了不知道跟甘衡说什么的尴尬,专注在头盘和主菜上面。 黄秋腾刚刚在疑惑为什么不是她和程荔缘或者陈汐溪坐一起,被萧阙三言两语说服了,很快忘了这回事,程荔缘坐下后,甘衡坐她旁边,一如小时候他们出去旅行,不管是飞机还是高铁,还是游船,他都坐在她旁边。 心情和心境却都不一样了。她不再怀有任何隐秘的期待,能安心欣赏窗外云景,忘了身边坐了个人。 甘衡很安静,戴上防噪音耳机,开始看他手机上收到的资料,到上餐了,他才收起耳机和手机。 他们的套餐都是订票时,甘衡问了大家口味,提前预订好的,甘衡自己点的是鱼,程荔缘头盘还好,主菜点了意式团子配蘑菇什么的,入口之后,表情有一点微妙,挣扎了一会儿,默默放下,去叉南瓜吃了,打算待会儿再吃点奶酪和甜点啥的填饱肚子,反正后面两种主餐后随便吃。 小青梅 第107节 人果然不能因为一时新鲜就换口味。 “不喜欢就换一份,”旁边忽然响起甘衡的声音,程荔缘转过去,看到他要叫斜前方空乘过来,忙探身按住他手臂,小声说:“不用了。”哪怕飞机上肯定有备餐,但她觉得那位空乘很忙,一直在照料其他乘客的需求,她不想增加对方工作量。 甘衡看了她一眼,程荔缘想起以前好像也有这样的时刻,他总是很自然地享受着各种高品质的服务和资源,习惯了各种需求都能得到及时满足,不担心被拒绝。 她知道他的心态更适合在社会上生存,只要自身体验是一种合理权益,就正常提出要求获得更好的服务,何况他还是在为她考虑。 以前,他都没有听过她的,而是继续按照他的习惯来。 程荔缘以为甘衡这次也不会听她的,看到他转回去,她以为他要继续叫那位空乘。 甘衡只平静低头说:“那我和你换一下吧,今天的鱼还算新鲜,我还没吃,不用担心。” 他主动拿起程荔缘的餐盘,和自己的调换了,程荔缘都来不及阻止,就看见甘衡很自然地叉起了她的食物,继续吃了。 谢谢。这两个字程荔缘没有说出口,他们太熟悉,感觉说了都是矫情,她放下了这点小事,配着酱汁吃了一块鱼,很合她口味。 很奇怪,甘衡这一次照顾到了她的心理,程荔缘反而有种微妙的解绑体验。 下一次她要像甘衡那样,试着直接提出自己的需求。 吃完晚餐,大家都有点晕碳,进入休息时间,洗漱包里没有一次性拖鞋,安保大叔这趟充当了管家,把专门准备的拖鞋递给了大家,看着不像一次性,不是很薄的那种,软软的很好穿,一换上,大家好像彻底没了束缚,都软软地放松了下来。 旁边有乘客不知道航司不提供拖鞋,穿上洗漱包里提供的袜子,佩服他们想的周到,看了他们这行人一眼。 “你家孩子跟他同学啊?”乘客低声问安保大叔。 “嗯。”安保大叔面不改色,对外不解释不自证。 “哪个孩子是你的呀?” “六个都是。” “……您开玩笑吧?”这些孩子长得完全不像好吗!话说回来,那孩子妈妈呢? “那边那两个。”安保大叔眼神示意了下甘衡和程荔缘的方向,闭上眼睛假装要睡觉了,乘客不敢打扰他,把座位调成平躺模式,一边心想这两兄妹真有福气,哥哥长得真好看,妹妹长得也可爱,互相装不熟也可爱,大概这就是兄妹关系吧。 甜点和饮料都不间断供应,黄秋腾和程荔缘一样也喜欢巧克力,空乘拿了一碗让她们随便抓,程荔缘吃了三块就没吃了。 黄秋腾吃完巧克力,吃了两盒巧克力冰淇淋,肚子有点不舒服,问萧阙有没有什么肠胃药,萧阙没有,转过来跟甘衡说了。 甘衡立即让安保大叔从随身包里翻出来一盒,递给黄秋腾,空乘拿来矿泉水,黄秋腾吃了过了会儿好了。 程荔缘全程悬着心,总算松了口气。 她打算去卫生间漱个口,转过头,看到甘衡也刚好要去洗漱,和她同步了。 他们目光在昏暗的灯光下交汇。 “我去后面那个,你先去。”甘衡让开空间,让她先出去。 程荔缘就去了近一点的卫生间,回来的时候又遇到了甘衡,甘衡抬抬下巴示意她先走,程荔缘走在前面,能感觉到甘衡落后一步,就在她正后方,他身体似乎辐射出如有实质的温度,好像烫到了她的背心。 路上有个乘客正在看电影,无意被阴影笼罩,一抬头就看到甘衡,瞬间眼睛微微睁大,从他这个能看清人鼻孔的死亡角度,甘衡也是毫无硬伤,对普通人视觉冲击极大,可惜甘衡很快就过去了。 吴放没有睡觉,他把屏幕亮度调暗,在看电影,陈汐溪正打算睡觉,瞥了一眼他在看什么。 93号航班。世贸双子大厦和五角大楼被撞的那天,著名的911事件中,另一架同样被劫持坠毁的飞机。 陈汐溪:“……” 吴放看得双眉紧蹙,聚精会神。 陈汐溪看了一会儿,没几秒就被吸引了,不知不觉看了大半个小时,演到劫机的把所有人都逼到客舱后面去了,大家不在沉默中爆发就要在沉默中灭亡了。 陈汐溪发微信到小群里:“吴放在看93号航班。” 程荔缘之前咖啡喝多了,没睡着,拉开眼罩,打字回复:“看过,跟纪录片一样。” 黄秋腾的消息也蹦跶出来:“天呐,我也看过,最后哭惨了,我还以为他们能活下来,特别震撼。” “一点煽情都没有,全程第一视角,手持镜头,没有配乐,环境音效都是现场的,导演特意让观众与角色同步感知时间流逝,从登机到坠毁九十分钟,乘客就是我们,大家一起混乱反抗。”陈汐溪边看影评边打字。 三人恰巧都看过这部,一下子聊了起来,也不睡觉了。 “要是你们是乘客怎么办?会第一时间上去反抗吗,想了下我真的不敢,我胆子很小。”黄秋腾特别诚实地说。 程荔缘:“不到那种地步,你不知道自己的反应,人的爆发力很惊人的。” 陈汐溪说:“到了绝境,干就完了,反正不干就要完了。” 突然下方跳出一行字:“暂时轮不到你们拼命,我们会先上。” 头像是个戴孔状白色面具的人。 下方跳出另一行字,引用了他的评论并回复:“说我们就不合适了,而且就不能说点吉祥的吗。”看头像是萧阙。 萧阙不满甘衡不拿他和吴放当外人,擅自把他们都算进去。 这人自己恋爱脑,以为其他人都跟他一样呢嘛。 陈汐溪这才惊觉她无意间把消息发到这次旅游拉的群里面了!她以为自己发的是女生小群,他们群都没名字。 这个大群除了她们女生,还有他们三个男生在,刚刚她们聊的起劲,消息很快刷屏,谁都没觉察到,男生们在静静潜水。 程荔缘:“……”她以为甘衡睡着了,看向旁边,甘衡也平躺着,眼罩戴在额头上,跟她一样发着消息,头发从眼罩带子里翘出来,脸上面无表情的。 吴放按了暂停,看了聊天记录,加入他们:“衡总,我不同意,新时代人人平等,大家一起拼,要活一起死,要死一起上。” 下一秒,甘衡回了个:“?” 萧阙:“?” 陈汐溪:“?” 黄秋腾:“?” 程荔缘想了想,也缓缓打出一个问号:“?”她唇角上翘,一想到他们六个明明坐前后排,两两一组还挨着,却在微信上打字聊天,就觉得莫名想笑。 正这么想着,就看到甘衡余光落在她侧脸上,程荔缘只要稍微侧过去,就能和他对上视线,他们中间只有扶手挡着,并排坐着和并排躺着感觉是不一样的,程荔缘不想在这个时候和甘衡对视。 他的视线里有太多幽暗变化的东西,不能让她细想。 夜间飞行,机舱昏暗,偶尔空乘过来视察一下,大多数人都睡着了。 程荔缘正在昏昏欲睡,前方有个中国空乘正蹲着跟一个乘客说话,另一个外籍空乘过来,朝她打了个手势,中国空乘对乘客说了声抱歉,起身走了过去,两个空乘用她听不懂的语言快速交流了两句,脸色都变严肃了些,然后很有效率地分开,一脸平静地从前面开始检查。 程荔缘望着她们,发现她们好像是在检查大家安全带,还轻声唤醒了睡觉的人,让他们把座椅调起来。 很快,其中一个空乘走到了她和甘衡的位置,轻声开口提醒:“女士,先生,请确认您的安全带已系好,座椅靠背调直,打开遮光板。” 与此同时,她们也在检查头顶行李箱,看是不是关严了。 程荔缘坐了起来,明显感觉到了情况有点不对,她看向甘衡,甘衡直接伸手帮她按了键位,轻声说:“没事,估计是气流颠簸。” 斜后方有个乘客好像系的位置不对,空乘提醒他不要系在腹部太上面,要在骨盆位置。 斜前方的乘客还在沉浸在电影里,屏幕上一个红蓝制服的超凡蜘蛛侠跳来跳去,抱着女朋友格温在飞,那乘客腮帮子都在姨母笑。 忽然,屏幕画面凝固,跳出一个暂停提示条,不是那个乘客自己按的,她笑容凝固在腮帮子上。 下一秒,程荔缘听到头顶响起一个音质特别清晰的男声。 “ladiesandgentlemen,thisisyourcaptainspeaking.we’vedetectedactive……” 机长用英语向全客舱广播了一遍,程荔缘听懂了大半,有些专业气象词汇没跟上,周围睡着的人都醒了,迷茫睁开眼睛试图听清。 很快,熟悉的母语响起,是个语气平稳专业的女声:“女士们先生们,刚刚接到机长通知,前方航路出现对流云团,飞机将临时向左侧偏航约二十公里,可能出现一些颠簸,请所有乘客立即返回座位并系好安全带,收起小桌板,打开遮光板,调直座椅靠背,卫生间将暂停使用,机组人员将暂停客舱服务,……” 中文播报完后,紧接着是一段较为快速的德语。 甘衡从小就学多个小语种,程荔缘盯着他,发现他听英文和中文时表情没有变化,听到德语时明显蹙了下眉心。 广播途中,客舱灯光渐渐亮起,大概恢复了六成照明,所有人都醒了,邻座的互相看看,大家还算平静,都听懂了广播,该干嘛干嘛。 程荔缘听到前面黄秋腾的声音:“什么是对流云团,意思我们要绕过去是吗。”然后是萧阙在跟她解释。 程荔缘望着甘衡:“怎么了,是不是德语广播哪里不对?” 甘衡没有隐瞒她:“没有哪里不对,就说前面有雷暴群,马上要产生下击暴流,我推测是他们要避开核心区,绕行的话要从改变航线,从旁边云层间隙穿过去,我太久没听德语,听得有点吃力。” 他懂程荔缘是担心他表情,程荔缘没怎么信,她在公务舱休息室看到甘衡和一个外籍乘客用德语说了会儿话,好像对方认出了他是冰球运动员,甘衡对话很流利,他德语水平是接近母语的。 “真的没事。”甘衡又说了一遍,程荔缘点点头,继续靠在座位上。 她从旁边窗外望去,能感觉飞机在慢慢改变航线,云层在倾斜,她向座位靠背倒去,是飞机在向上爬升,中途有点颠簸,还在可接受范围,慢慢的,颠簸力度大了,变成了上下颠簸。 程荔缘心脏稍微有点受不了,她用力抓住了扶手台。 远方一片巨大的云层的轮廓,紫白紫白的,不断在闪光,她前面黄秋腾也看到了,低声惊呼:“那是雷暴云吗。” 话音未落,视野亮了下,感觉像是闪电。 整个机舱忽然摇晃了下,紧接着一阵失重感袭来,把她整个人抓住,机身直接往下掉的时候,程荔缘感觉背心有股吸力,让她仰着动弹不得,那一瞬间,她大脑没有反应,只凭直觉感知到机头是翘着的,他们在维持着爬升的姿势直接下坠。 心脏瞬间难受到极点,意识出现模糊眩晕,商务舱没声音,后面经济舱传来一片尖叫。 程荔缘甚至感觉下坠速度超过了重力,她努力睁眼,看见有什么东西快速飘了上去。 尖叫声戛然而止,被一键消除,人在最恐惧的时候无法发出声音,只能闭着眼咬紧牙,抓住手边一切能抓住的东西,意识空白地忍受,等待。 一只手覆上她的手背,掌心很热,和印象中的温凉不同,非常有力地握住了她的手,程荔缘本能侧过脸,看见了甘衡,他脸上戴着什么东西,然后伸手抓住她头顶一个飘起来的东西,十分冷静地戴到了她脸上。 是吸氧的罩子。 ----------------------- 作者有话说:[可怜][裂开][猫爪][爆哭]关于遇到这种极端天气,要不要打开遮光板,萝查了资料,萝有点头晕,有说要打开的,有说不要打开的,查了半天发现好像打开比较靠谱,那就闭眼选打开了,如有bug请人宝宝们包含[求你了][元宝][粉心] 第66章 飞机自由落体式下坠那几秒,一切没有尽头,窗外云层急速上移,引擎在嘶鸣,程荔缘僵直靠在座椅上,感觉内脏都悬浮,尤其心脏,全身被紧紧压迫着,耳膜发胀,能感觉有巨大的轰鸣和撞击,其实什么都听不见,世界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来不及跟上,没有任何情绪,好像身在茫茫大雾中,只能感觉到温度,是她的手和另一只手交缠紧握。 甘衡的手。 她无意识侧过头,甘衡下半边脸被吸氧遮去,程荔缘脑海恍惚,看见了十四岁的他遭遇滑雪事故,躺在病房里,脸上也戴着吸氧面罩,闭着眼无知无觉的样子。 那双眼睛燃烧一样看着她,她领悟了之前他眼睛里那些幽暗变化,超越了语言不需要动脑,好像他们的灵魂看见了彼此。 仿佛被短暂抛入虚空,那些不曾说出口的话,来不及做的事,都在这一眼中万年,过完了未完待续的一生,然后终结。 小青梅 第108节 她人生无数的发光线,延伸出去像巨大无边的光之树,有甘衡参与的那一半枝叶繁茂,没有他参与的同样光芒闪烁。 即使不在一起,他们的感情也早已生根发芽,美好的感觉一直流淌于发光的童年,不变成大人的爱情也没有关系。也许有比他更适合她的人出现,有比她更适合他的人出现。 留白在蔓延,瞳孔里清晰倒映的彼此,还有近乎疼痛的认真。 不知过了多久。 突然失重感消失,机身慢慢从倾斜到平稳,恢复到高度。 感官恢复了,现实也重新灌入,程荔缘意识回笼,全身还是一动不动,身体不愿意有反应,感觉到手上干燥温暖,不知道什么时候甘衡直接包住了她的手,他们的身高差导致他们手大小也差很大。 程荔缘没有跟他比过手的大小,总觉得那是很暧昧的举动,现在也不用比了。 甘衡没有松开她的手,她也没有挣脱,大家都沉默着,程荔缘耳膜豁然疏通,听力恢复了,机舱一片安静,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动,程荔缘感觉所有人都跟她一样,她目光落在过道上,看见杂物散落了一地。 飞机开始稳定巡航,舱压也恢复正常,刚刚还轰鸣到震耳欲聋的引擎,现在变成了正常的轻微嗡鸣,外面云变得稀疏,猝不及防现出干净夜空。 广播响起,机长安抚着大家,解释了下刚才的颠簸,空乘也及时转译,“飞机已脱离不稳定气流,目前飞行状态正常,航线已调整至安全高度,后续航程天气平稳,请您继续系好安全带,乘务员将稍后恢复客舱服务,再次感谢大家在突发情况下的冷静配合。” 大家这才慢慢恢复状态,不过没人哭,起码程荔缘没有听到什么明显的哭声,她向过道另一头看过去,有两个乘客跟她和甘衡一样,也手握手,正松开对方,表情从僵硬中一点点复苏,他们不认识,纯粹濒死体验本能寻求支撑。 甘衡转过来,抬手摘掉氧气罩:“你没事吧。” 程荔缘摇了摇头,终于松开了他的手,甘衡觉察到了,没有强行挽留,程荔缘两只手摘掉了氧气罩。 空乘过来了,把掉下来的氧气罩手动收回去,一边轻声安抚着乘客们,帮他们捡起地上的东西,检查有没有人不适或者受伤。 过了一个小时,气氛才彻底恢复正常,不少人疲倦地倒头就睡,也有很多人心有余悸,根本睡不着,就默默躺在那边发帖子,分享劫后余生的经历。 黄秋腾他们也在群上发消息,不过程荔缘没心情参与,甘衡帮她回了一句:“我们没事。” 程荔缘把座椅放平,脸朝窗外安静地蜷缩起来,裹着毯子,这次没戴眼罩了,睡着之前甘衡的眼睛又浮现于眼前。 像幽暗水中燃烧的旭日。 这次直飞有十三个小时以上,他们睡了一觉,醒来刚好北京时间早上,当地时间凌晨。 程荔缘之前休息时填了早餐卡,感觉这一趟正要睡觉,突然被闪击,体验自由落体,从暴击中恢复,睡觉,醒来,吃东西。 一顿丰盛美味的早餐后,机舱里其他人体力和情绪也终于恢复了,大家心情开始高涨,准备迎接假期。 透过舷窗,天地开始倾斜,高度不断下降,下方出现一片流动的冷白光雾,现出大地,人类文明星罗棋布,化作黑暗中四面八方延伸的金粉长河。 他们降落在了苏黎世机场。 飞机和跑道接触的一瞬间,座位轻轻震动,程荔缘的心脏归位,人回到了大地上。 客舱内有人鼓掌,接着是噼里啪啦一片掌声和欢呼,素不相识的中国乘客与外籍乘客也都在击掌,有人学了一声长长的狼嚎,大家笑声一片,异国夜幕中,程荔缘看到了不断后退的跑道灯。 机长关闭了外侧发动机,飞机越来越慢,在跑道上滑行,终于抵达廊桥,彻底停稳。 “尊敬的乘客,请您仔细检查座位周围及行李架上,确认已携带好您的所有随身物品,……请您在起身和行走时注意脚下安全,……” 大家开始起身拿行李,机舱内忙中有序,程荔缘早就收拾好了随身物品,甘衡起身让出位置,示意她走他前面。 程荔缘躺着太久,膝盖有点发软,踉跄了下,被甘衡一把扶住,她手臂擦到了他躯体,隔着薄薄的棉质衣料,能感觉到他肌理的坚实。 “谢谢。”程荔缘连忙站稳,脸上稍微有点热意,很快散去。 她能感觉到先前濒死时和甘衡的连接,在他们心底都留下了一点什么,她希望这样的波动能很快代谢掉。 黄秋腾头发有点乱,脸色气血不太充足,表情却很精神,迫不及待跟程荔缘聊了起来,分享她在飞机变跳楼机之后心情如何如何,安保大叔跟在甘衡后面,在跟他低声说着什么。 当地凌晨,很多人情愿留在航司休息室预约个冲淋,喝点咖啡和葡萄酒压压惊,他们一行人没有停留,出了机场,上了等候他们的专车,直接前往因特拉肯入住当地酒店,日出时就能在山区尽情遨游了。 三个女生一个大套房,洗了个澡,休息了几个小时,倒了倒时差,下去跟大家汇合,又吃了点东西,程荔缘见到了安保大叔和另外一个向导,是甘衡专门聘请来带他们全程旅行的,精通英德法三语。 他们先去了劳特布伦嫩,壮观湍流直坠幽深山谷,尖顶树林一簇簇的,草坡像天鹅绒,木屋星星点点分布于谷底。 山脉宏伟而灵动,铅灰色低云压在崖顶,反而感觉上不接天,云雾也在山腰流动,直到阳光穿破云层,驱散出一片蓝天。 碧绿的山坡草甸就成了画布,阳光下大片金翠耀目,也有大片阴影的幽邃,明暗对比,都在移动变幻。 人望出去目不暇接,视线会自然在不同高度的景物间跳跃。公路边一个桥洞底下,都能看见浅绿的灌木和淙淙的垂直瀑布。 他们还去了少女峰的徒步路线,路过碧蓝宝石色湖泊,黄秋腾忙着拍照,路边的牛羊白色的花丛都拍,吴放和陈汐溪也完全沉浸于风景中,萧阙一个人走在旁边,甘衡陪着程荔缘,走在最后面。 “为什么感觉空间分了好多层,纵深感好强?”黄秋腾一边看照片一边感慨。 “底部是路,近景是房子,草坡树林往上走,悬崖垂直切割,然后是天空和雪山,近中远上下视野都是拉满的,梯度风景很丰富,望出去没有遮挡,让你感觉物理上自己很渺小。”陈汐溪分析说。 程荔缘不是第一次来。 她想起了当初她和董芳君一起陪甘衡来看学校,甘衡最终没有去那所国际私校,董阿姨倒是带着他们把瑞士玩了个遍。 回忆像空气无孔不入。 他们还去坐了过山车,一辆短短的红色缆车,载着他们在在云端天梯一样的 车道上缓行。 有一段向下的坡道特别长,视野中连绵起伏的山峦,近处闪闪发光的山顶山谷尽收眼底,程荔缘有点恐高,紧紧抓住扶手,甘衡坐在外边,帮她挡住悬空那半侧,有他挡着,程荔缘感觉好过了很多。 微风吹拂,所有人都觉得特别舒爽,有人把胳膊抬起来,模仿泰坦尼克号经典姿势。 “上次你在这里掉了个玩具,还想回去捡。”甘衡说。 程荔缘想起来了,那是她心爱的毛绒玩具之一,曾经的旅行搭子,心头肉不禁隐隐作痛,咕哝说:“希望它被哪个好心人收养了。” 甘衡露出淡淡的笑容。 “肯定是。” 前面吴放他们也都听见了,大家也都不是傻子,男生都还好,看在眼里不说。 到晚上回住的地方,黄秋腾忍不住开始八卦:“我觉得甘衡爱上你了!” 程荔缘正在喝水,差点一口喷出来。 “没有。” “有,太明显了。”连陈汐溪都这样说。 两人一个热闹一个冷静,都是八卦的,轮番问了半天,程荔缘说了些她和甘衡小时候的事,可能比她想的说的要多一点。 陈汐溪陷入长久沉思,黄秋腾捂住脸,眼睛都笑弯了。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程荔缘赶紧纠正。 “为什么?” 对着朋友,程荔缘能很自然地说出那些曾经如鲠在喉的话。 “他要继承他们家里那些产业,我有自己想做的事,”程荔缘想到了董阿姨出入社交聚会,她做不到那样,甘衡以后身边的人是她,对他们双方都是非常吃力的折磨,他得不到助益,她也没有自由。 “啊……”黄秋腾说。 “确实,是不是一个世界的很重要。”陈汐溪倒是很赞同她。 “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支持你,”黄秋腾总结,“来玩枕头大战吧!” 不到几分钟,女孩子们跑跳追逐,闹成一团,房间很漂亮,大家都是普通家庭,住一晚都很开心,感觉像午夜南瓜马车那样神奇,程荔缘也飞快忘了烦心事。 最后两天,他们回了城区,逛逛博物馆,喂喂天鹅那些,过的比较悠闲。 “甘衡呢?”吴放拉开椅子,他想吃中餐,发现当地物价离谱,一碗面是国内的十倍多,日式拉面更是齁咸。 “他去办事了,让我带大家好好玩。”安保主管稳重地戴上墨镜。 程荔缘划开手机,好几条甘衡的未读语音。 “我明天要去找设计那块表的家族的后人,有事随时联系我。” 其他语音都日常小事,比如最后一天有专门导购带他们去大道购物,都安排在行程内,让黄秋腾和陈汐溪她们不用顾虑。 以前甘衡从不会跟她说这些琐事,简直有点像……在没话找话。 程荔缘最终回了两个字:“好的。” 音乐节,酒馆供应特色啤酒,街上到处都赤膊露肩的老外,有个很有名的钢琴演奏家也来了,黄秋腾和吴放想去听音乐会,陈汐溪被他俩拉走,萧阙独自探险,程荔缘留酒店休息,安保主管让当地雇佣的专业保镖分别跟着他们,都退伍军人。 程荔缘在做卷子,手机响了,她以为是甘衡,头像是甘徇。 “小徇哥哥?”程荔缘有点意外,“你好。” “缘缘,你在巴尔拉克吗?” 程荔缘停顿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刚好,我有事找你,我们见一面吧,半个小时后我就到。” 甘衡之前跟她说过,做什么都可以,不过要和安保主管报备。 程荔缘跟安保主管说了,大叔点点头:“缘缘小姐,我陪你去。” 大叔在程荔缘小的时候见过她,就跟着甘衡家那些家政一起这样喊了,程荔缘顿感羞耻,一边深深庆幸,对方没有当着黄秋腾他们的面这样叫她。 “詹叔叔,你叫我缘缘就可以了。” 安保主管点点头,程荔缘说:“您怎么没有陪甘衡呢。” “衡少说让我留下来保护你,他那边我手下去了,不用担心。”安保主管帮她打开门,然后开车送她去了附近一个绿荫成风的露天咖啡馆,遮阳伞下,甘徇坐在一张桌子旁,向她招了招手。 安保主管守在附近,程荔缘走了过去,甘徇看上去皮肤晒深了一点,他提前修完了本科学分,已经毕业了。 “你长高了一点。”甘徇起身,像个哥哥一样帮她拉开椅子让她坐下。 程荔缘看到他坐在了对面,这么近距离,她忽然意识到甘徇的骨相和甘衡真的很像,他们皮相不一致,各自继承了母亲的美丽,甘徇容貌优越,甘衡中了最高基因彩票。 甘徇和她聊了一会儿,话题很轻松,程荔缘不知不觉放松下来,她发现甘徇有让人放下戒备心的能力。 “我来想告诉你,”甘徇收起了些笑意,平和地凝视着她,“我打算回甘家拿一点东西,甘衡也想要那些东西,我调查了一下,发现了一些事实。” 程荔缘望着他,不由自主屏住呼吸,轻声说:“小徇哥哥,詹叔叔就在那边,甘衡会知道你来见我的。” 甘徇:“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些不重要,我觉得你待在他身边会有危险,所以真心建议你最好不要再和他有任何牵扯,不过当然,怎么做还是你自己的决定,我不会干涉你的选择。” 程荔缘安静了几秒:“你说吧。” 甘徇点开手机,给她看了一段视频。 视角是无人机拉近拍摄的,感觉在国外那种石子铺的街道上。 旋转门开启,当先走出来一个人,甘衡,他穿着正装,面容沉静,眼神很冷峻,周围全保镖,章律师陪在他身边,外面停着一辆加长礼宾车,甘衡没有马上上去,好像在等什么人。 旋转门那边走出来两个保镖,中间护着一个穿白色斗篷的女孩,斗篷帽子遮住她的脑袋,这件斗篷是大师定制的,全球就一件,康继纯穿过。 小青梅 第109节 视频里女孩的身高和体型也跟康继纯一样。 甘衡站在车旁边,看着他们过来了,让保镖先护着女孩上去,抬高视线,蹙了下眉,好像注意到了空中的监视。 突然,后方保镖大喊一声,其他保镖迅速扑过来形成人墙,后方有袭击在发生,女孩被保镖推上车,甘衡说了一句话,口型很明显。 别让人伤着。 程荔缘看着他从同一边上车,车门被关上,礼宾车很快离开,视频暂停。 所以,他在亲自跟着,保护康继纯。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表情,可能没有什么表情,心情也异常平静。 甘徇:“当时发生了枪击,他没有告诉你这件事,这个女孩子目前被他保护起来了,藏的严严实实,我也找不到人,最近康继纯没了动静,一切都太巧了,你不知道他会不会为了保护其他人,拿你当吸引火力的靶子。” 程荔缘感觉很奇妙,居然还有心情笑起来,开了个玩笑:“是说他为了白月光,拿我当诱饵吗。” 那件白色斗篷,在她眼前晃,她刻意不去看桌子上手机暂停的画面。 程荔缘发现她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云淡风轻。 不是因为她没有放下甘衡,她也不知道因为什么,感觉有一丝迷茫 。 “难道不是吗,”甘徇定定地看着她,“他父亲不就那样的吗。” 程荔缘胸口好像被一颗石子打中,不疼,只有被敲了一下的怔忡,然后轻微的窒闷就这样蔓延。 “小徇哥哥,你到底想说什么。”她听见自己问。 “彻底离开他身边,连普通朋友都不要做,我能让你跟他不在一个班,让他从你生活中消失。”甘徇寻寻常常地说,目光和甘衡似而不同,“我会保护你,不会对你有所求,让你跟他隔离开,你可以自由做自己,跟他一辈子都不用再见面。” 她和他一辈子都不要再见面。 “……好。”程荔缘下意识就答应了,脱口而出那种。 她自己都觉得纳闷。 ----------------------- 作者有话说:[柠檬][猫爪]主线来了,阴谋来了([求你了][可怜]兰竹只喜欢女主哦)[小丑]兰竹:有人要陷害我,程荔缘,我的白月光是谁你自己说 第67章 程荔缘回到房间,继续做题,门被敲响,她过去开门,甘衡站在门外。 “我可以进来吗。”他看着她说。 程荔缘点点头,让他进来了,甘衡走到沙发那边坐下,很开门见山地说,“詹叔跟我说,甘徇来找你了,他跟你说了什么事,我能知道吗。” 程荔缘没有在他眼睛里发现任何不好的东西,可能有一些担心,还有一些她没法解读的情绪。 程荔缘:“他听说我们在这里玩,说顺便过来看我一下,跟我说些专业的事情。” 这个说法,跟甘徇告诉甘衡的一致。 甘衡刚收到詹叔的消息,甘徇就打来了电话,说他去看了程荔缘,约他再单独见一面。 甘衡觉得甘徇没有说实话。 现在程荔缘也这样说,那就是甘徇和程荔缘都没有说实话了。 甘衡轻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好的,我相信你。” 程荔缘眨眨眼睛,语气温和:“那你先去办事吧,我要写卷子了。” 她甚至都没有问他事情办的如何。 甘衡坐着没动:“甘徇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和我有关系的事情?” 程荔缘沉默。 甘衡:“不说也没有关系,我不希望你误会我,如果你觉得我哪里做的不好,你指出来,我想有个解释的机会。” 程荔缘忽然就有点心累了,压在心里的那句话脱口而出:“那你给过我解释的机会吗。” 话很平静,她立刻就后悔了。 甘衡没有吃惊,反而似乎因为她流露了真实情绪,心情好了一些,望着她慢慢道:“我做错了,我那次做的很愚蠢,误会了你,因为我很嫉妒,我以为你喜欢甘徇。” 程荔缘一动不动,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甘衡胸口一阵击穿般的酸涩和火烧,他强行抑制住,轻声说:“我误会你了,包括日记也是,康继纯撕掉了日记最后一页,对不对。” 程荔缘猝不及防抬起头:“……你知道了?” 甘衡:“我调查过,我欠你和程阿姨一个郑重的道歉。” 他站起身上前一步,在程荔缘面前单膝跪下了,然后另一边膝盖也放下,动作非常自然。 没有丝毫犹豫,近乎平静的笃定。没有沉重,也没有紧绷。 他目光稳如千钧地落在她脸上,声音很轻:“我知道说这些可能没什么用,不是请求原谅,只想告诉你,错都在我,是我不好,没能看清真相,总是一直误会你,把事情全部搞砸掉了,我很幼稚也愚蠢,如果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把过去的错误都修正掉,可惜没有第二次机会,我真的很抱歉,对不起。” 程荔缘完全没想到他会这样做,她脊背僵硬,略微后仰,手撑在沙发上,心跳快了两分。 甘衡跪的很近,膝盖就在她脚尖边上,她能看出他是一直没机会,在脑海里演练过无数次所以才这么坦然,不刻意不勉强。 她能看见他的皮鞋鞋底。他今天去见了人,穿的是正装。 程荔缘垂下眼睛,心口微微发热,内心那个小时候的自己听见了他迟来的道歉,说心里没有波澜是不可能的,她不想欺骗自己。 委屈强烈涌起,像冬日白汽一样释放掉,她心跳变慢,内心感觉一阵轻松。 他们都很安静,等待着这几分钟过去。他的等待里看不出期待,是在等她宣判。 道歉再真诚,忏悔再虔诚,时间过了就是过了,太迟了。 程荔缘不打算让他知道:“那你之前,是和康继纯见面了吗?” 甘衡摇头:“没有,日记的事我托中间人去调查,我不想再跟那边有接触,会打草惊蛇。” 他这话很自然,是不假思索的。 程荔缘:“你起来吧。” 甘衡有些迟疑,他觉得和程荔缘的沟通有些不畅,感觉程荔缘知道一些他不知道的事,她并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 他害怕程荔缘从甘徇那里听到了一些扭曲事实的东西,然后误会他。 程荔缘温和地说:“我知道了,我接受你的道歉,你不要跪着了。” 她让他起来,他不能继续跪在地上,不然就不像话了,甘衡想要说点什么,胸口持续的酸涩让他忘了要说什么。 没有预想中的释然,她的目光明明在看他,又好像没真正落在他身上。 她没追问过去的误会,没提那些被错怪的细节,他本来还准备跟她深入地聊,她这样比愤怒委屈的质问,更让他左胸疼痛。 淡然是因为不在乎。 她不想听,也不想懂。 “好。”甘衡只能这样回答,慢慢站起身,坐回沙发上,呼吸滞涩,胸口钝痛攀升到高峰,都有点让他指尖发抖,眼眶也微微发热。 千般念头和情绪涌起,无非如果二字。 甘衡等待这一波心伤过去,钝痛减缓,无力感开始扩散,就算她把他的道歉礼貌接过,然后放到一边,他也要全然接受事实。 甘衡慢慢调整着呼吸节奏,一开始很困难,现在他已习惯。 程荔缘没有看他,她从始至终很安静,都是他说话,她才给出回答。 甘衡默默伸出手,把一个很小的东西放在了她桌子上,程荔缘目光落在上面,乍一眼还以为是甘衡给她带的什么礼物。 “这是……?”她不是很感兴趣,想要婉拒掉,然后看清了那是什么。 毛绒玩偶,巴掌大,是个长角的独眼小雪怪,角也软软的,洗得很干净很细致,毛毛被梳理过,像新的一样。 程荔缘以前有很多毛绒玩偶,除了她自己最旧的那只小白狗,送给甘衡的那只伯恩山,其他毛绒玩偶都收在家里的防尘柜里了。 要去看阿尔卑斯山,她选了雪怪当小搭子,结果不慎弄丢,心疼了好一阵。 程荔缘不由自主拿起玩偶,放到眼前看,她的雪怪两只冒出来的尖牙是一大一小的,不太整齐。 ……没错,就是这只。 “你怎么找到的?”程荔缘问。 她语气有了些许变化,甘衡捕捉到了,先前胸口的沉滞稍有缓和。 “被景区管理员捡到的,雪怪衣服上绣了名字,他觉得是小孩很爱惜的东西,就一直放在家里,那件衣服后来被他家猫抓破了,他说很抱歉。” 程荔缘沉默了好几秒,双手捧着失而复得的小雪怪,很轻地说:“谢谢你。” 她知道甘衡在做出改变,他的努力是真心真意的。 虽然一切是徒劳,她依然感谢他。 甘衡感觉到她想说点什么,考虑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说,他没有催促,他现在有耐心。 他想要记住她每一次叫他名字时是什么情绪。 这一次他用心感受着她的情绪,却解不出来,只能感觉她有一点怅惘,让他心慌,他用力记住了她情绪的味道。 程荔缘换了一个话题:“那块表打开了吗?” 甘衡肩膀不知不觉放松, 因为她还愿意跟自己主动聊天而心情好转。 “守密人说要时间到了才能去找他打开,否则我本人亲自去也不行。” 程荔缘皱眉:“那怎么办,这块表什么时候会报时你也不知道。” 甘衡揉了揉眉心:“他们那些人都很古板,我给他们看了遗嘱证明也没用,说我奶奶的口头遗嘱更重要。” 程荔缘:“口头遗嘱。” 甘衡:“怎么了。” 程荔缘过去拿了记事本和笔,放到甘衡面前,“你还记得你奶奶说了什么吗。” 小青梅 第110节 甘衡存了遗嘱录音,把他奶奶的话抄写了下来。 程荔缘凑近看,意识到他们不知不觉就像过去在家一起写作业一样。 青梅竹马的弊端,就是一不小心就回到旧模式。她屏蔽了这些思绪。 “当时到场的不止你,我记得还有其他你家的人,你奶奶只让你和你妈妈过去,董阿姨站着的,你坐在你奶奶面前。” “嗯,其他人在外面等。”甘衡想到了什么,“我当时害怕,想让你进去陪我,对不起,其实你也很害怕对吗。” 他好像总是让她陪,现在他不会了,他会陪着她,担心她不会再给他这个机会,只能忍耐这样的悬而未决。 程荔缘不希望甘衡这样温柔,她把话题转回正事。 “我在想,万一你奶奶不希望其他人监听到她跟你说了什么,会不会她的遗言在打谜语。” 甘衡听了,目光落在记事本那两行字上。 “时间到了,就去把表打开,守密人说我奶奶的口头遗嘱很重要……”甘衡微微蹙眉。 他想了半晌,推翻了所有可能的谜语,它们全无逻辑。 程荔缘:“要不要试试你奶奶想事情会是怎么个思路。” 甘衡感觉脑海划过一缕微光,他瞳孔微缩,抓住了那个正确的闪念。 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用德语跟对方说了很久,中途对方去查了一点东西,回来告诉了甘衡。 挂了电话,甘衡眼里闪烁着光:“你是对的,谜语很简单,所以那些监听的都没发现。” 他奶奶是大家小姐出身,心思缜密,涉及到遗嘱,周围耳目众多,身体孱弱,又时常犯糊涂,只能把所有想说的话都留到最后,趁弥留清明之际,告诉甘衡。 甘衡想起他奶奶说这么多孙辈,只有他像年轻时候的她,棱角都藏在冰壳下,桀骜不驯。 那块表应该相当重要,不然有些人也不会来抢。 程荔缘:“谜语是什么?” 甘衡:“时间到了,就去找守密人,时间是一个人。” 程荔缘:“……有个人就叫时间?” 甘衡点点头:“他的姓翻译过来就是这个,他是真正的中间人,报时是幌子,转移那些人注意的。” 程荔缘:“那你要去找吗?” 甘衡:“嗯,不是你提醒,我想不到这一层。” 程荔缘摇摇头,她觉得甘衡迟早能想到。 “我们后天就回国了,你来得及吗。”他们这次特意多请了一天假,把假期延长了五天,马老也准许了,回去之后就要冲刺大考。 “到时候你和他们先回去,我多留一周,那个心理治疗师的死亡报告也出来了,是他杀,对方手法很专业,找不到直接证据。” 程荔缘有点震惊,旋即平静下来。 他们好像总是这样行程搭不到一起,能搭到一起,都是他刻意安排的。 甘衡不需要刷题,卷子再难,他做起来也得心应手,上次联考年级第一,市前二,数学次次满分,马老教数学,对他请假都直批。 要不是看过他解题,看着他在冰场上打比赛的样子,她真的想不到这样一个运动员在文化课上也这么强。 除了成绩,他还要参与他家里那些勾心斗角。 为什么不呢,换她也会,普通人毕业从牛马做起,卷生卷死才能一路晋级到大厂管理层当高级牛马,甘衡和甘徇这样的人,在家族内斗中取得胜利,就可以列位全球掌权者顶层,成为幕后的提线者。 甘衡父亲那边的净资产突破了百亿美元,整个甘家控制的财团,则跻身全球a12俱乐部,控制着很多上市公司和基金,产业根系很深,是全球产业链顶端的跨国资本,早已在国外发展出私人银行业务。 程荔缘静心想着这些,知道他们终将分离。 从甘衡做出选择那一刻起,他们就注定走向完全不同的人生。 “你在想什么?”甘衡的声音打断了她游走的思绪。 他紧紧盯着她,眼睛很深,装着她的轮廓,很罕见地有些不安,她从来没见过他不安,近来常在目光接触时见到。 程荔缘:“我在想,你的头晕怎么办。” 甘衡很快说:“拿到装置,找信任的治疗师重新催眠,解除之前的暗示。” 程荔缘:“拿到了吗。” 甘衡:“没有,装置被人提前拿走了。”他言简意赅,眉宇明显有疲倦之色。 程荔缘知道对他来说,这是生死之战。 “好,祝你顺利。”她点点头,起身去了桌子那边,拿起卷子,这是下逐客令了,甘衡心情一暗,脸色也有些黯然,不过还是起身:“那你待会记得吃饭。” “嗯。” 甘衡离开后,站在走廊上,表情更加幽暗,在程荔缘面前的无害和驯顺全部收起。 慢慢的,他唇角上扬,凝出个没有温度的笑。 甘徇戴假面具这么久果然戴累了,装与世无争终究是装不下去啊。 甘徇约他见面的地点很隐秘,是私人正统高级俱乐部。 浓厚的多国政治背景,私校和出身连接人脉,王储和皇室成员也是这儿的会员,圈子极小,需要一位会员推荐,两位会员附议,其他人签名支持,现在等待入会的名单都不知道排到猴年马月了。 战后经过重建,甘家成为幕后投资方之一,这里有全欧洲俱乐部最昂贵的酒窖。 无门牌和招牌,内部就像穿越到另外一个时代,老派的奢华典雅又不失戏剧和私密感。 今晚有特别节目,会员们衣着都很讲究,甘衡赴约时换了身保守的礼服,一眼望过去,看到了坐在吧台附近的甘徇。 甘衡走了过去,鞋底落在质感温润的木地板上。 他修长高拔,吸引了明里暗里很多视线,落入凡尘的面孔引起了旁人兴趣,有人询问他的来历,被告知后,脸色明显吓了一跳,流露出歉意,哪怕延续了校友情谊和军团情谊这种东西,知道甘衡和他们并非校友,这个圈子谁崛起谁衰落,谁能惹谁不能,会员比谁都清楚。 甘衡漫不经心穿过去,坐到了甘徇对面。 他一点不在意地观察周围猩红基调的环境,没有打招呼,省却了一切不必要的虚礼。 “我们家要在这里做银行生意的,要刺杀你,不会选这个地方。”甘徇望着他半开了个玩笑。 侍应恭敬出现,甘衡随便点了杯纯饮,歪了歪脑袋:“那我们不太一样,我处决人不看场合不挑日子。” 甘徇哈哈笑了起来,甘衡也笑了,两人隔空伸出手,互相握了握,笑的毫无芥蒂,像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兄弟。 “装置在我那边。”甘徇毫无征兆地落下一句话。 甘衡一点不意外,神色在钻石灯光下近乎静美:“你想要什么。” 甘徇:“小衡,能先问个问题吗?” 甘衡:“可以。” 甘徇有点好奇:“为什么不像我这样,从小就在这里读书,勉强自己融入普通人的世界,你得到了什么。” 甘衡没有任何被激怒的迹象:“我不是为了得到什么。” 甘徇:“是为了陪伴缘缘吗。” 甘衡虹膜一边被照得通透,另一边藏于阴影中,睫毛也模糊不清,甘徇忽然发现甘衡成熟了很多。 他看不透甘衡了。 甘衡嘴角似乎含着微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再看又觉得微笑是错觉。 甘徇来之前的把握忽然就少了那么几分。 甘徇试探不成功,转而回到正题:“你想要那件装置,就用奶奶留给你的那块表来换吧。” “堂兄,”甘衡声音轻柔,“原来是这样啊,你真愿意被他们摆布,连枕头边睡谁都没法做主,就为了换叶家支持?” 甘徇:“我没那么傻,我只不过有想要的东西,现在你有点挡我路了,堂弟。” 他四分之一海外血统来自声名显赫历史悠久的姓氏,外表看不出,眉眼立体精致些而已。 这些东西对他意义不大,他要胜出,就要靠现今更如日中天的人脉和同盟。 这是一场继承者之间的游戏,现在那些掌权者,也都是这么过来的,温暖笑容下皆是过往溅上的血点子。 甘徇笃定甘衡会答应。 被暗示催眠,对他来 说是最大的隐患,他必须拔除这个隐患。 甘衡最想要的,就是甘家的权柄,今天他来这里就是证明,他已经输了。 阴影中,甘衡抬起头,远处衣香鬓影,歌舞音乐变换,灯光也随之一变,将他面孔照得雪白,漆黑的发和眼,唇红齿白,超凡脱俗到有些鬼气。 “我们来玩游戏吧,小徇哥,赢了,我把表给你,输了,你把装置给我。” 甘徇打量着他,忽然笑了:“改一下条件。”他顿了一顿,放缓语速:“你赢了我把装置给你,你输了把表给我,并且,不要干涉我和缘缘见面和交往。” 甘衡虹膜在闪烁某种冷光,一瞬间让甘徇错觉见到了什么人外的眼瞳。 甘衡扯出极淡的笑:“你觉得程荔缘会要你。” “你不敢赌。”甘徇看着他。 “我再加个注,我赢了,你这辈子别再出现在她眼前,能做到吗。”甘衡用了问句,语气不是商量式的,透出沁凉的阴柔。 甘徇轻微点了点下巴:“成交。” 甘衡招来俱乐部秘书,秘书摇响专用银铃,音乐暂停,吸引了全部人视线,抽雪茄的年长者也停下,朝这边望来。 甘徇脸色起了变化:“你要做什么。” 甘衡眼底明明灭灭,向他举杯,将酒一饮而尽,空杯嗑在台面上,他笑容夺目,初看让人觉得甚至有一丝天真的少年气。 “诸位,我要启用投注簿,跟我亲爱的堂兄玩一局荣誉之债,任何一方输了,就永久退出甘家的继承人游戏,请见证。” 俱乐部刹那针落可闻。 甘徇僵在座位上,此时但凡说不,或者否认,起身冷静解释二人协商的不是这样,都会让他彻底失势,变成一个笑话。 甘衡真的是个阴暗的疯子。 甘徇深吸口气,眼色同样变暗,含笑中透出平静的狠意。算了,今天晚上走不出俱乐部的人是你。 周围响起潮水般的掌声,是对他们勇气的致敬。 “请投注簿吧。”甘衡下令,伸手支颔,朝所有人现出玩家的轻柔微笑。 小青梅 第111节 午夜中,程荔缘翻来覆去没睡着,心口莫名跳,眼皮也在跳,总觉得有事发生,甘衡今晚没回酒店,詹叔也不在,不知道送他去了什么地方。 算了,这是她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程荔缘翻身爬起,烦闷地下床穿上衣服。 ----------------------- 作者有话说:[小丑][可怜][求你了][猫爪] 第68章 程荔缘刚到走廊,就看见了萧阙,他也匆匆穿好衣服拿着手机出来了。 “甘衡没有回酒店,我跟他打电话打不通,他明明说明天才出去办事的。”程荔缘直接说。 萧阙:“刚收到一个朋友的消息,说甘衡和甘徇在俱乐部出了点事……” 话音刚落,程荔缘的手机响起,她看了一眼,是甘衡。 程荔缘接通视频:“你在哪里?” 甘衡坐在一个昏暗的地方,脸上有伤口,喘着气,礼服衣领被拉开了些,衣冠不整的,似乎跟什么人打了一架。 “我拿到装置了。”他居然笑了起来,眼神像在等她夸奖。 “你受伤了?你没事吧。”程荔缘没有笑。 “小伤而已,不要紧。”甘衡说,听上去声音很稳定,不像有大碍。 程荔缘沉沉的心情这才缓解,要是他出事,不知道董芳君会怎么担心,她出发前和董阿姨通过电话,董阿姨说甘衡性子很犟,请她帮忙看着一点,不要让他去做危险的事。 “你可以不可以来见我,我闹出了一点动静……后天不方便去机场送你了,我想现在见你一面,司机会送你过来。”他应该是受了点伤,整个人一直是坐着的,但心情莫名很好,甚至有一点兴奋。 笑容天真中带着飞扬的少年气,是她曾经最喜欢看见的笑,因为他平时总是戴着完美的面具,很难见到他活泼真挚的一面,通常他私下不需要戴面具时,是轻藐又毒舌的,笑容常带礼貌的奚落。 他好像期望她因为他赢了而夸他,就像以前他在冰球场上比赛赢了,下来后会问她觉得怎么样,一定要听到她夸岑岑哥哥厉害才行。 他想亲眼见到她,迫不及待地分享自己的心情,还有他在做什么事。 “不用了。”程荔缘轻轻说。 甘衡笑容停滞,就像被泼了一盆冰水,他这才发现,程荔缘的脸色很冷淡。 他怔怔地看着她。 “甘衡,希望你珍惜自己的生命,保障自己的人身安全,为你自己也为董阿姨着想,其他事和我没关系,假期结束后,我就要准备考试了。”程荔缘看着他,每句话都说的很清晰,然后挂了视频。 甘衡再打过去,程荔缘拒接,她回去睡觉了。 “她是生我气了吗?”甘衡给萧阙打了视频,脑袋垂着, 萧阙看着程荔缘房间关上的大门:“我觉得更糟,她是根本不在意了。” 甘衡脸色和刚才截然不同,那种少年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幽暗深邃,近乎有一点阴沉。 萧阙:“你要过来吗?” 甘衡点点头:“我要回来跟她解释。” 他说到做到,半个小时后就回来了,脸上的伤都没来得及处理,程荔缘已经睡下了,甘衡不敢打扰,靠在她房间门口坐下来,不知不觉疲倦睡去。 程荔缘早上打开房门,看到一个人背靠墙坐在那边,长手长脚,就算蜷缩着也非常大只一个人,她吓了一大跳。 对方穿着纯白色礼服衬衫,立领和硬胸衬都浆过,黑色燕尾服上的纽扣也用黑缎包过,非常正式,礼服衬衫扣崩开了,衬衫上也有血迹。 “甘衡?”程荔缘脚尖踢了下他小腿。 对方迷茫地抬起头,好像有点腰酸背痛,一看清是她,表情都变了:“缘缘?……等等,你听我说。” 他试图站起来,程荔缘直接转身离开:“你回房间睡,不要在我房间门口这样。” 甘衡听了,原本想拉住她手腕的手滞留在半空,近乎胆小似的,好像她骂了他一样。 程荔缘没理,关上门。 甘衡维持着半起身的姿势,有点费力地站在门口,愣了半天才微微直起身子。 他这一晚上很累,他淌过了只半分就能溺毙的深水,到最后甘徇也不要命了,只想赢,投注簿没有限制,围 观的所有人都兴奋得红了眼,精英文明掩不住骨子里的猎食本性,不是委员会代表喊停,他们可能会在今天晚上让对方丢手指。 也成功让甘衡摸清了甘徇的底。 他感觉很轻松,身体疲惫精神轻盈,充满胜利的喜悦,就像在冰场上倾尽全力赢了一场,想得到程荔缘的安慰和肯定,想看到她的笑容。 可是他忘了,他本不该用这些不属于她世界的乌云去烦她。 甘衡面朝门,站了很久很久。 金属袖扣从他袖子上脱落,掉在了地毯上,滚远了,不被最需要的人需要,不敢打扰。 就像他一样。 程荔缘缩进被子又睡了一会儿回笼觉,把甘衡忘在脑后,睡到自然醒才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 甘衡没有再来打扰,想见她什么的,只给她发了条消息,说他要去办事,问她假期玩的怎么样,哪里不满意可以跟他说。 他也没有发语音,发的是文字,有种近乎小心翼翼的感觉。 程荔缘屏蔽了内心的微妙感,她不想去感受关于他的一切了。 “你安排的行程很好,谢谢。”程荔缘回复了一句,是萧阙安排的,她也会这么回复。 当天导购带黄秋腾他们去买东西了,程荔缘没去,等到晚上大家汇合,退房,乘专车去机场,准备回国。 登上飞机,她依然是靠窗位置,这次是安保大叔坐她旁边,甘衡让他随身保护程荔缘。 十三个小时后,她和其他人一起,下了飞机,进了航站楼拿托运行李,跟着指示牌一路向前,家长们在到达层等着接他们,还都举着欢迎牌。 大家彼此散开,找到了自家父母,都感觉疲惫又轻松,有种终于回到熟悉世界的踏实感,这趟所有人都玩的很高兴,陈汐溪和吴放都在跟他们家里人分享旅途见闻,黄秋腾买了很多全球购都买不到的蓝色包装巧克力,现在已经吃上了,还喂了她妈妈一块。 “玩的怎么样?吃的好不好?”程揽英接过女儿的行李箱,伸手抱住她。 程荔缘感觉心里一阵安慰,她有个不会给她任何压力的妈妈,从不过问她学习上的事,这种松弛不是刻意装出来的开明,是一直如此,家对她来说,就是家这个字本身。 反倒是她父亲,小时候经常问她成绩,被她妈妈再三制止,两人因为教育理念不同,吵过几次,最后她父亲屈服了。 幸好他们在她小学时就离婚了,程荔缘抱着她妈妈心想。 “岑岑呢?他没回来吗?”程揽英问她。 “他有事,办完事才回来。”程荔缘不想多说。 程揽英很关心甘衡:“岑岑身上压力很大吧,他前几天给我发了条消息,说程阿姨对不起,我问他怎么了,他说他那时候太幼稚了,做过一些冒犯我的行为,我都不记得有这回事,他对我一直特别礼貌尊重的,他该不是记错了。” 程荔缘久久没有说话。 她没想到甘衡会私下主动跟她妈妈道歉,尽管他没解释为什么,那样会牵涉到她。 “岑岑这孩子真的很靠谱,他给我们介绍的那个律师人很专业。”程揽英说到了钱友让非法隐瞒婚前财产这件事。 程荔缘沉默不语。 她有时不知道该怎么对待甘衡这些帮助,让她客客气气地感谢,她做不到,他们太熟悉了,这种刻意制造的生疏,会让她觉得自己有点假。 要让她把甘衡现在对她的好,当成是对他过去的弥补,她也办不到。 她明白甘衡自己也不认为这是弥补,那样对他来说是侮辱。 他很高傲,愿意低下头捧出一颗真心时,他是完全活在当下的。 然而程荔缘更明白,他们之间的距离,不是真心就能跨越。 小长假结束,大家回到班上上课,高二高三许多人假期吃的太好,面色红润,但表情沉重的好像明天要打仗。 “好了该收心了,”马老站在台上扫视全班,“高二了,离高三就是一眨眼的事,打起精神来,心态上放松,但不能摆烂,有些人的数学就跟坐过山车一样,我都懒得说,……” 他连敲带打,班会开得好像年终批斗,不少人一脸凝重,其实恍惚走神,脑子还在假期里没出来,少数人听进去了,程荔缘是其中一个。 开完班会,紧接着是两节物理,五十几岁快退休的老教师,喜欢喝滚烫开水泡的普洱,优点是讲题思路清晰,缺点是喜欢讲难题,大题,对于小题经常跳过,让他们自己下来不懂的问懂的,仿佛他们班是物理重点班,自学能力特别强。 上完课也不拖堂,不说我再讲五分钟,挥挥手就下课了,慢悠悠端着透明保温杯离开。 给人感觉就是反正本老头要退休了,你们爱学学,不学拉倒。 跟三十八岁稳中有劲的马老形成鲜明反差。 “我不行了,我再看到什么电压电流电阻我要吐了,电电电,让雷公电母把我电死吧。”丁洋哀嚎着跑过来对萧阙诉苦。 甘衡没有来,他坐到了甘衡的位置上,趴着崩溃。 程荔缘刚好在做一道物理重点题型,外界噪音左耳进右耳流出,黄秋腾瞪大眼睛:“老胡讲完物理我连题都不想看……” “程荔缘,你心态好稳啊。”连吴放都回头表示敬畏。 程荔缘嗯了一声:“我一般只在家深夜崩溃,不会在教室,你们看不到。” “听到没丁洋!别趴我前面嚎了,影响我下课睡觉!”吴放扭头训斥。 “下节课是谁的?” “皇后娘娘的。” 他们班化学老师四十多岁,在街上遇到,绝对是很时髦的阿姨,手上还做了很优雅的美甲,喜欢穿连衣裙和低跟鞋,化淡妆,浅眉,端庄不老气。 “你们觉不觉得……何老长得好像一个人?”某天陈汐溪若有所思。 “我也觉得!”黄秋腾冥思苦想。 吴放和萧阙也都这么觉得。 “皇后杀了皇后?”程荔缘抬头说。 大家惊得目瞪口呆:“对对对!”“像宜修啊!” 于是大家彻底回不去了,这个外号在班上传开,以至于有一次班长想问何老题,相当自然脱口而出:“蔡老,这道题……” 甘衡没来上课的两周,程荔缘就这么顺顺当当地过了,感觉精神充沛得不可思议,果然学习让人六根清净,断情绝爱。 晚上她回到同心苑,开门时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对门,甘衡没有退租,普通人空置一个月都吃不消这租金,对他来说连九牛一毛也算不上。 他留下的安保系统,不管是硬件还是人力,都在运转着,程荔缘和监控镜头对视了一眼,知道另一头是高级私人安保公司,那边有人负责她的安全。甘衡把普通小区变成了铜墙铁壁。 小青梅 第112节 程荔缘关上门,打开灯,坐下来看了会儿电视,给她妈妈发了个消息,这会儿是她们视频的时间。 她妈妈秒回。 “董阿姨受伤了,我要去医院陪她,今天晚上先不视频了,千万先别告诉岑岑哟,他在国外,董阿姨说怕他担心。” 程荔缘瞬间眼睛睁大,关了电视,快速打字发了一行:“严重吗?董阿姨受了什么伤?” 她妈妈直接开了车载电话,她们母女平时什么话都聊,语速有些快,以至于没显出语气:“董阿姨打算走离婚程序,签了婚前协议,里面协定了甘衡他爸爸核心资产百分之九十五以上全归甘衡,包括股权那些,一旦离婚,这个协议立即生效,股权已经转到甘衡名下了,甘衡他爸爸新认识的……那位女士,很不满,她家世很厉害,律师怀疑是她背后下的手,这件事挺蹊跷的,我怕岑岑会问你,你就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也别说我在医院陪董阿姨。” “好。”程荔缘有点回不过神,本能觉得董阿姨那边情况不妙,心脏砰砰跳了起来,“要我也去医院吗,我可以陪着的,明天是周末。” 她知道董阿姨和娘家那边断绝了往来,在临海市没有什么亲人。 程揽英就像她的娘家人一样。 程揽英那边罕见地犹豫了一下,程荔缘心一沉,说明董阿姨受的不是轻伤。 “……你来吧。”她妈妈轻声说句。 不到万不得已,她妈妈绝对不会打扰她学习,连她姥姥腰椎动手术都没影响到她。 程荔缘意识到了什么,心脏重重沉底。 她匆匆收拾了东西,换上私服,跨上运动挎包出门了,刚坐上网约车,就收到了一条微信。 程荔缘心口一跳,以为是甘衡,却见是个很久没联系的头像,戴太阳草帽笑的灿烂的女生。 程荔缘想起了,邓霏,和她一起参加过甘衡十四岁生日宴会,性格相当爽朗,那个圈子为数不多对她友善的人。 消息是语音,程荔缘举到耳边点开。 “缘缘,”邓霏的声音语气和记忆中一模一样,也没生疏,好像她们昨天才聊过天,“我怎么听我们学校的人说甘衡要转到我们学校啊?哦对了,我现在在启航,那个康继纯天天在那边散布谣言,算了先不说她,你跟甘衡熟,你问问他呢,我主要是想劝他千万别来!” 她那边闹嗡嗡的,很嘈杂,好像是在户外时第一时间得知了消息,就发了过来。 程荔缘怔了片刻,甘衡要转到启航? 退出聊天框,下面有消息红点提示,头像是甘徇,程荔缘屏息点开。 一行文字跳跃于眼前。 “我输了赌注,不能出现在你面前,既然承诺了不会让甘衡跟你在一个班了,我说到做到。” 安静到轻柔的语感,和甘衡如此相似。 ----------------------- 作者有话说:[猫爪][求你了][可怜][小丑][爆哭][奶茶][撒花][加油] 第69章 程荔缘赶到的时候,夜已深,指示灯上手术中感觉很冰冷。 她一眼看到了坐在外面等待的程揽英。 程揽英正在想事情,她旁边坐着两个人,周姨,还有董芳君的两个私人助理,一男一女。 女助理低声跟周姨说着什么,神情异常凝重,男助理在跟律师通话。 程荔缘走了过去,程揽英握住她手,周姨让她坐在了自己和程揽英中间,大家都很沉默。 “董阿姨怎么了。”程荔缘坐下才问。 “出了车祸,在做手术。”程揽英也是来了才知道的。 甘霸原来不及赶回来签字,董芳君曾签署过具有法律效力的授权委托书,明确涵盖程揽英可以代她签字。 甘霸原也亲自给院长打了电话,院方立即着手安排手术。 时间在沉默中一点一点流逝。 所有人都很难受,都必须沉默地挺着,因为手术室里躺着的人比他们更痛苦。 这里是个让人生畏的地方,再凶悍的人来了也会无助害怕,再精明的人来了也会迷茫无知,仿佛有死亡天使镇守,是生死的枢纽,手术结束听天由命,或被带走,或重归人间烟火。 程荔缘有些恍惚,当下一切越真实,她越有这样的恍惚感,好像一切是假的。 上次见到董阿姨,她还很健康,是个能说能笑的活人,比实际年龄年轻很多,气质容貌上乘,有林下之风。 想起甘衡十三岁那年出事故,她好像回到了当时手术室外等待的心情。 更沉重压抑,仿佛梦魇重演。 “衡少给我发消息,问为什么他给夫人打电话她不接,”男助理突然转向周姨,“我回复说夫人去开封闭会议了,他好像不信。” 周姨:“他给你打电话,你就转给我。” “好。”男助理点点头。 程荔缘突然一阵紧张。 下一秒,预感应验,她手机弹出新消息。 “你睡了吗。”是甘衡。 程荔缘不想回复,董芳君躺在手术室,让她感觉必须回复甘衡,不然她事后会自责,她不想把内耗留到以后。 “怎么了。”她简短回复。 “没事,就想问问,你妈妈那边有给你打电话说什么吗。” “你想问什么,要我问她吗。”程荔缘打字。 “没事,你睡吧。”甘衡似乎放心了一点。 程荔缘心口始终沉甸甸坠着什么,甘衡迟早会知道的。 他现在在做正事,不能受到任何负面消息影响。 她可以承受隐瞒他的内疚,无法承担破坏了他人生节点的责任。 过了一个多小时,程荔缘靠着她妈妈睡着了,进入了奇怪的梦境,真实同步,好像她跃迁到了正在发生的时间线。 董阿姨和她妈妈带他们两个小孩子去西湖,董阿姨站在断桥上,说马上要下雨了。 一阵大风刮来,白雨淹没一切,人影都看不见了。 “小英,我去一下桥那边,帮我照顾好岑岑,你和缘缘也好好的。”董阿姨就说了这么一句。 程荔缘惊醒,视野模糊,医院天花板,意识到她躺在一张露营单人躺椅上,身上盖着她妈妈的衣服,躺椅靠在墙边角落,前方有说话声。 视野中一团绿呼呼的东西,好几秒才看清是穿手术服的主刀大夫。 对方连口罩都没来得及摘,正在和她妈妈和周姨他们沟通。 “……现在就是观察期,家属得做好心理准备,可能是一两个月,也可能更久,后续会重点看她反应。” “这个问题目前无法下定论,只能说神经轴索未见撕裂,……” 有人匆匆过来了,是董芳君的专属律师,他在跟周姨和两个助理说肇事司机的事。 程荔缘听了一会儿,拼凑出了个大概,肇事司机是酒驾,全责,就是个无名小卒,背后真有人指使,也是层层套娃,追索不到幕后真凶。 愤怒缓慢发酵,占据了她胸口,她突然就感觉怒火中烧,伴随让肺部发闷的恶心。 一直持续到甘衡的父亲,甘霸原出现。 他刚下飞机,风尘仆仆,程荔缘曾经觉得甘叔叔有种世家公子的端肃贵气,他和董阿姨很般配,是人人艳羡的夫妇,现在她看到他,只觉得他怎么会是董阿姨的丈夫,又怎么会是甘衡的父亲。 他旁边还带了个女人,一开始程荔缘以为那是属下之类的,她妈妈程揽英一下子就站起来了,脸色沉到了极点。 “你怎么敢把她也带来?”程揽英毫不犹豫地质问到了甘霸原脸上。 冯千帆一脸漠不关心,然而抿起的嘴角泄露了她的心情,她走到了旁边站着。 甘霸原脸上现出深深的疲色,人看着憔悴了很多:“芳君人呢。” 周姨疲倦开口:“已经做完手术,送到icu了,家属还不能去看。” 程荔缘听到心头重重一刺,意识到她已经产生了心理阴影。 很小的时候,她爷爷过世,她也去过icu外面,印象中她爷爷似乎很受罪,二叔觉得不用抢救了,她父亲钱友让不同意,两人争执了半天,最终大家投票还是让他进了icu,她奶奶钱美萍对她姑姑说,“我看到你爷爷了,插着管子,话说不出来,他眼神是恨你弟弟,也是恨我的……” 她不知道董阿姨会不会走,害怕董阿姨因为众人的心愿在受折磨,无法得到解脱,同时她非常害怕失去董芳君。 眼泪渐渐在眼眶里蓄积,程荔缘努力眨了眨眼睛。 甘霸原去和主刀专家谈话了,坚持要看董芳君一眼。 冯千帆走了过来:“你是董教授的朋友吗,能跟你谈谈吗。” “去那边吧。”程揽英脸色冷淡,去了安全通道。 程荔缘假装闭眼睡着,趁没人注意悄悄下了躺椅,跟了过去,蹲在转角。 “我的名声在圈子里毁了,”冯千帆说,“现在他们都觉得是我害了董芳君,不是我做过的事,我不会承认。” 程揽英几乎气笑:“你以什么立场跟我说这些?” 冯千帆:“你一定想说,你都插足他人婚姻了,当小三还在乎名声?我不是小三,一开始我和甘霸原有婚约,他后来遇见了董芳君,取消了婚约,我一直很介意,是她抢走了我的未婚夫。” 程揽英缓缓说:“冯小姐,我是做心理咨询的,咨询费很贵。” 冯千帆:“我没有谋害董芳君,她出事就离不成婚了,她的后续康复我这边会尽全力,感情纠葛是一回事,背锅是另一回事,你作为董芳君的朋友,我只希望你知道我是什么态度。” 程揽英最近和董芳君通过电话,董芳君告诉她自己决定离婚了,没具体说是什么契机,只说甘霸原不想和自己离婚,她正在跟他协商。 程揽英有些疑惑,董芳君这边一反先前,坚决要离婚,甚至有 点甩掉烫手山芋的心态。 冯千帆一定不知道甘霸原还有另外一个秘密情人,程揽英也不会提醒对方。 既然你愿意受着,那就受着吧。 程揽英转回正题:“你觉得会是甘霸原做的吗。” 冯千帆断然否定:“不可能,甘霸原很爱董芳君,我看的很清楚。”她的平静中有一丝不易觉察的苦涩。 程揽英尽量不露出嘲讽:“甘霸原不爱任何人,他只爱他自己。” 冯千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建议你去怀疑其他恶意更大的人,董芳君没有背景,坐在了本不属于她的位置上,很多人会害她。” 小青梅 第113节 程揽英想到了什么,董芳君说她手中握有一些秘密,一定会让甘霸原同意离婚,还会最大化保障甘衡利益。 她很后悔,那天没有追问董芳君,到底是什么秘密,现在她好友昏迷开不了口。 程揽英去找周姨商量了,冯千帆也随之离开。 程荔缘拿着手机蹲坐发呆,过了三分钟,脸色恢复冷静,点开甘徇头像给他发了消息。 “小徇哥哥,你没有做过界的事,对吗。” 甘徇很快回复:“没有,怎么了。” “你说会让甘衡和我不在一个班,是怎么办到的。” 若是因为她的缘故,酿成大祸,她永远不会原谅自己,也不会原谅甘徇。 甘徇给她打了语音。程荔缘接起,眼色淡到不像个高中生。 “缘缘,我可以发誓,没有做伤害任何人人身安全的事。” “那你怎么知道是出了伤害到人身安全的事。”程荔缘慢慢问,两人就像在猜谜。 甘徇:“甘衡的妈妈出事了,你怀疑是我做的?” 程荔缘没有说话。 甘徇呼吸变慢又加快,最后恢复正常:“你的怀疑有道理,那天晚上我们打了一架,关系几乎决裂,是我也会怀疑,但不是我做的。” 程荔缘闭上眼睛:“好,我相信你。” 甘徇自己也有家里人,假设他这样做,那就是不留退路,甘衡是个无法预测的人,他们都知道。 程荔缘撤销了自己怀疑。 “那你现在知道董阿姨出事了,你能保证不要告诉甘衡吗?”程荔缘问。 甘徇安静了几秒。 “我私心确实很想看到他痛苦受打击的样子,还是那句,我不会那样做。”他缓缓说。 排除了甘徇,剩下的怀疑对象,嫌疑就更大了。 程荔缘睁开眼睛,电光火石意识到了一件事,瞬间僵硬到没有表情,下意识看了看时间。 甘衡那边是凌晨一点。 其他人给他打电话,他不一定接,她给他打电话,他肯定会接。 程荔缘的心跳声压迫着胸肋,如若她是幕后真凶,在得知董芳君凶多吉少后,肯定会选择在甘衡最无防备的时候,告诉他这件事,给他致命一击。 甘衡最无防备是什么时候。 “装置。”程荔缘喃喃说,甘衡一定会预约治疗师,进行消除暗示的催眠。 他不能在治疗之前得知这件事,这对他潜意识影响太大了,非常可能导致治疗失败。 她手指比大脑先动,按下了语音通话。 漫长几十秒过去,甘衡没有接,通话自动挂断。 程荔缘呼吸和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着,她再次拨打了通话。 通话被接通一刹那,甘衡声音响起:“缘缘?”他声音有一点沙哑温软,像刚睡着了。 “你现在在干什么。”程荔缘声音冷静地出奇。 “在睡觉了,怎么了。”他听上去彻底清醒了,声线恢复清冷。 “你什么时候去催眠治疗?” “明天九点,到底怎么了。”甘衡像是觉察到了不对劲。 “那你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甘衡语气异常认真。 “从现在起,和外界断联,不要见任何人,不要接任何外界通讯,直到你完成治疗,你做到了,我就无条件答应你一件事。” 对面刹那静默,紧接着是屏住呼吸的轻柔:“真的吗?任何事?” 程荔缘知道他在暗示什么,她声音平静:“任何事。” “你不许骗我。”甘衡声音更轻了,像是羽毛飘落。 程荔缘波澜不惊:“没有骗你。” 说完她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甘衡。” “我在。”他的声音温度炽热。 “你违反了上面那些要求,我会知道,之后不管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你永远都不会再得到。” “我明白了。”他声音非常认真。 “……那你做完治疗,给我打电话。” “好。”他的声音带着隐秘的希望和轻盈的喜悦。隔着七小时时差,他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程荔缘挂了通话,深吸口气,缓缓吁出。 她骗他的。 她给了他一线虚假的希望。永远不会兑现。 就这样在安全通道坐了半分钟,呆呆的平复心情,手机突然振动,现在是周六早上快九点。 程荔缘看到语音消息,来自邓霏。 那天邓霏问她甘衡是不是会转到启航,她事后回了一句她也不清楚,两人聊了几句就结束。 “缘缘,我今天听有人说王郁宁说,对了王郁宁就是康继纯的朋友,说甘衡妈妈出车祸去世了?!我问了萧阙他说他完全不知道!”邓霏声音非常关切。 程荔缘这才看到萧阙也给她留了言,问她现在董阿姨情况怎么样,他不敢给甘衡打电话。 “萧阙,有没有人联系你?”程荔缘直接打电话问。 “你怎么知道,康继纯打电话问我,说她给甘衡打电话,甘衡手机是关机的,打他外联助理也是这样。” 程荔缘唇角勾起个没有温度的淡笑。果然,就差那么几十秒。 小时候在甘衡家待久了,她终于也浸淫了他们那个世界的城府。 ----------------------- 作者有话说:[撒花][加油][奶茶][小丑][求你了][鸽子][猫爪] 第70章 程荔缘盯着她和甘衡的微信对话框。 “治疗完成了,我现在可以给你打视频电话吗。” “可以。” 视频通话界面弹出,程荔缘按下绿色按键,甘衡的脸一下子出现在屏幕上,光是他的脸,就能给人提高极大的情绪价值。 程荔缘此时没有情绪,甘衡在看着她微笑,他脸色有一点苍白,表情很柔软。 他穿着无领套头衫,简单的家居服,背景卧室,他靠在床头,程荔缘认出了是一处隐秘宅邸,治疗师来他家进行催眠治疗。 “治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后续注意事项?”程荔缘问。 “嗯,中途头很疼,感觉要死掉了。”甘衡语气破天荒有些虚弱,他唇色确实没有平时红润。 就算他躺着,穿着家居服,外人也一样不敢惹他。有些东西沉淀在骨子里。 程荔缘不怎么替他担心,嘴上礼貌说:“那你先睡一觉吧,休息完了我们再聊。” 甘衡立马坐起,“我不累,我们的约定还作数吗?” 程荔缘:“当然,有件事说清楚,你当面跟我提你想要什么。” 甘衡心脏狂跳,脸上被点亮了:“你意思是让我回国来找你。” 程荔缘:“对。” 她让甘衡不要联系任何人,自己一个人回来就行,她会去接机。 甘衡屏息凝神的目光,让程荔缘有那么一丝动摇,但她只能这样做。 一天一夜之后,程荔缘带着甘衡,站在了icu外面,隔着玻璃,他看见了董芳君如今的模样。 和他当初一样,做了手术,头发被剃光了。 “专家说,她能自主呼吸,”周姨站在旁边轻声跟他解释,语气带着沉甸甸的安慰,“脑干区域形成了暂时性代谢抑制,身体启动了自我保护,像在冬眠那样,如果好好照顾,神经通路会慢慢自我修复。” 程荔缘知道周姨没有完全说实话。 实际上专家的原话是董芳君术后可能出现持续性植物状态,也可能是最小意识状态,神经修复可能突然发生,也可能永久停滞,无法预测。 甘衡什么都没听见。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陌生的董芳君,那里躺着的好像不是他妈妈,是另一个人。 他漠然着一张脸,没有表情,像被抽走灵魂的雕塑一样麻木。 周姨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也没有半点反应。 直到程荔缘发现他状态不对劲,眼睛一眨不眨了很久,瞳孔缩的很小,着魔一样盯着玻璃,好像看不见躺在那里的董芳君,才握住他手腕,将他拉走了。 甘衡垂着头,亦步亦趋跟着她,没有反抗,高高大大一个人,像个牵线人偶。 程荔缘带他来到一处安静高大的银杏树下,这里有微风,能让人头脑清醒点。 “甘衡。”程荔缘叫他名字,没有叫他岑岑哥哥。 甘衡眼睫毛微微动了动,像无根的蒲公英,风吹一下,眼神就凌乱破碎。 “甘衡,你听得见我吗。”程荔缘声音温柔而有力量,像一张网接住了他,慢慢将他托回原位。 甘衡这才渐渐感知到周遭世界,噪音和冷热,全都回来了。 只有眼前的程荔缘是干净的透明的,不会让他胸闷。 小青梅 第114节 他暂时发不出声音,语言功能暂时被遮蔽了。 眼底刮着焚寂的风,有灰烬火星飘曳而起,温度让空气都变形,除了黑色和红色,其余情绪不复存在。 程荔缘以前也见到过甘衡生气,第一次见他这样的表情,仿若他的意志跨越了一道无形的界线。 她花了半天时间,陪甘衡在长椅上坐着,没有说话,只感受着初冬的阳光和风,让他的情绪渐渐蒸发。 甘衡闭上眼睛,过了很久缓缓睁开,眼睛里那些让人心惊肉跳的东西消失了。 “你感觉好一点了吗。”程荔缘问。 “我要去调查一些事。”甘衡冷静地说。 他让程荔缘回家休息,没有再提履行承诺的事,程荔缘松了口气。 她回到学校上课,萧阙问她发生了什么,程荔缘跟萧阙说了,萧阙脸色很不好看,好朋友的至亲出事,自己却不能帮上什么忙,换谁都不好过。 “所以,董阿姨可能醒不过来?”萧阙问。 “也可能醒过来,医生说的。”程荔缘说。 萧阙说:“我听到一些传言,甘衡的爷爷希望他转去启航,可能属意他当继承人,我问甘衡有没有什么忙需要我帮的,他拒绝了。” 程荔缘胸口有轻微的堵住感,呼吸还算正常。 是甘衡爷爷的意思,那甘衡注定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她心情有些复杂。 既为他感到难过,也有些如释重负,看来甘徇是从他爷爷那边运作的,和董阿姨被害无关。 这周周考,程荔缘发挥得还算正常,打算周末放松一天,然后去医院看看董阿姨。 前两天,她妈妈告诉她,姥姥腰好了,小姨他们来接姥姥了,一大家人和保姆一起坐高铁回去了,她要是想回家住,可以回家住两天,同心苑那边毕竟没有家里舒服。 程荔缘回到自己卧室时,感觉一阵放松,她卧室保持的很干净,一点灰尘都没有,桌子和家具都是亮亮的,地板也光可鉴人,是她妈妈才请人来打扫过,扑到床上,被褥也软乎乎的,一股太阳下晒过的干净味道。 要不是家里离学校有点远,通勤不方便,她本可以天天住家里的。 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醒来是下午了,程荔缘切了盘水果,打算来追剧,看到一半,甘衡发来了消息。 “可以见你一面吗。”他破天荒加了个表情包,小心翼翼的鼠鼠流泪头,两只爪子叠在一起。 两周不见,程荔缘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也没有打扰。 他看上去好像从董阿姨的事里恢复了一点。 程荔缘顿了一顿,没有拒绝:“好,我在家,你有空的话,来家里找我吧。”她现在不想出门。 甘衡很少得到允许去她家,上一次来不知道是多久以前了,通话挂断前声音都带着雀跃:“好。” 程荔缘看了看身上,她在家习惯性不穿内衣的,反正家里只有她和妈妈,待会儿甘衡要来,她得去穿件内衬。 换衣服的时候,手机振动了好几次,程荔缘拿起来,发现是她、萧阙和邓霏的小群,这个群是邓霏拉的。 “我的天,我天。”邓霏发来两个感叹。 萧阙:“怎么了。” 邓霏:“康继纯家里出事了。” 萧阙:“?话别只说一半。” 邓霏:“她妈妈不是在国外度假吗,当地爆发了袭击,刚好就在她们那条街,她妈和她继父现在都躺医院里,她妈身上烧伤了,据说挺严重的,今天康继纯没来上学,王郁宁在那边猫哭耗子,我看她们两个的塑料友情也快到头了,自从康继纯被传是叶家的私生女,她对王郁宁就爱答不理的。” 她转发了几条链接,有外网的,也有国内的报道,说警方消防医疗第一时间赶赴现场,伤者被送往附近多家医院,部分伤势严重,抢救无效,死亡人数还在统计。 程荔缘点开视频,看到现场全是碎玻璃,碎石块,还有人靠在路边被救治,满头满脸的血。 国内报道特意写明了有几名中国游客受伤,说这次袭击规模仅次于波士顿那次,当地警方在排查是否还有未引爆的易燃易爆品。 程荔缘觉得这一切和甘衡没有关系。 这样的事件已经超过人力预测,不是任何私人恩怨能制造的。冥冥中,她只觉得一切来得太巧合。 董阿姨出事仅仅三周不到,最大的嫌疑人也出事了。 这么罕见的突发事件,对方偏偏就在现场。 程荔缘好像看见一个她最熟悉的人影,在幕后轻轻扯了一下那根最关键的线。 那根只有凭借他身世能抵达的冠冕,才有权拨动的线。 邓霏:“太巧了……偏偏就在甘衡妈妈出事之后,你们觉不觉得像是现世报,我爸说康继纯她妈妈年轻时候特别讨厌甘衡他妈妈,这次车祸,我爸就觉得有阴谋。” 萧阙:“确实很巧。” 他惜字如金,仿佛别有深意。 邓霏:“前段时间圈子里不是造谣甘衡妈妈是第三者,介入了他爸爸和当年未婚妻,董阿姨出车祸后,康继纯还假惺惺的说自己想去看望,我呸,根本就是她们在背后造谣吧,我们都知道董阿姨很讨厌她们母女两个。” 程荔缘聊了一会儿,退出了群聊,门铃响起。 她吓了一跳,没想到甘衡来的这么快,走到玄关打开门,甘衡站在外面。 他眼睛漆黑,有种深邃欲滴的错觉。 他比她高那么多,她被完全笼罩在他阴影下,错觉间好像会发生点什么,她不露声色后退,让他进来了,假装拉开距离给他找拖鞋。 她拿出的是他的专用拖鞋,青黑色,家里最贵的一双,没人穿过。 甘衡在沙发上坐下,程荔缘给他倒了水,切了新的果盘,甘衡让她不用麻烦,她没听,也许她只是想拖延时间。 甘衡在她家里,这一幕极其罕见,让她心生异样,尤其想到接下去他可能会说什么。 “缘缘。”他这样叫她,看着她的眼睛。 程荔缘坐在他旁边,隔着一个人的距离:“你说。” 甘衡:“我想让你兑现承诺。” 程荔缘深吸一口气,没有装懵懂,也没有露出困惑的表情:“你想要什么,说吧。” 甘衡:“你可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再陪伴在你身边吗。” 他眼睛没有进攻性,她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卑微,像一只很大的狗,会因为巨大的体型遭人驱赶,又被人恐惧,渴望地看着她,全心全意期盼她的收留。 任何一个人看着他的眼睛,都不会拒绝他。 程荔缘:“对不起,我做不到。” 甘衡的表情,就像她给了他一记耳光。 甘衡喃喃:“可是你说的……” 程荔缘:“我 骗了你,对不起。” 她缓和冷静地对他解释了一遍理由:“……当时事急从权,他们已经害了董阿姨,我不能让他们也害了你。” 甘衡听着她的话,感觉呼吸从鼻子进入,到沉到肺腑,一路充满了细密的针扎。 非常充分的理由,充分到他无法反驳,其中含着仁慈,他无法指责。 他不敢对她生气,只感觉心慢慢挛缩,熟悉的痛苦反扑回来,凶猛反噬,一阵抽搐后,转为哀痛欲绝。 不是亲身体验,他这一生都不知道原来心痛可以到这个地步。 甘衡机械地说:“为什么。” 程荔缘:“对不起。”她甚至都不想解释了。 甘衡这段时间,过的暗无天日,他去了他爷爷那边,接过了一些权柄,初次涉入一个隐秘的大世界,那里一切轮廓模糊,黑与白界线消失,他操纵了一些线,就像体验到了最高管理员的日常工作。 他想吐,却吐不出来,更多的是一种身体内毒素尽数释放的舒爽,好像他体内的暗影被放了出来,扩张无极,让他本体能继续维持人性。 他连自己的感觉,都觉得陌生。 他迫切想要回到安全熟悉的世界,那就是一切有她在的地方。 她当时对他说的话,是这段时间支持他的精神支柱,他相信她的应许是真心实意的,她从不说谎。 他还能想起她的语气,裹着温度,像小时候的她跟他讲话,他每天晚上想一遍,然后安然入睡。 现在她说:“我是骗你的。” 他今天来的路上满心欢喜,现在遭遇了一场暴风雪,那年滑雪出事,被埋在野雪里,身体深处发冷,冷到骨髓都在痛。 他的热忱被浇灭,大脑不给反应,让他久久说不出话。 程荔缘见甘衡愣住,没有任何不忍之色,很寻常地告诉他:“甘衡,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没办法在一起的。” 甘衡感觉糟糕透顶,长久被他忽略的一丝不详预感应验。 他不是没有觉察过一些不对劲的细节,他还抱着期待等待,审判落下期待破碎,他也没有质问的力气。 不敢生气,哪怕约定化作泡影,他怕激烈情绪会斩断他们现在仅存的关系。哪怕他们关系早已回不到过去。 哀痛在心底蔓延,紧紧缠绕心脏,巨大的失去让他喘不过气。 “对我们的约定,我视如珍宝,”甘衡开口了,声音不受他控制,就好像他的思绪直接从他嘴里流淌出来,“你说了你会答应我的,在你眼里只是权宜之计,我也接受,缘缘。” 他的声音在发抖,好像细弱的蛛丝,快要断了。 她轻飘飘地丢下了他们的约定,接过他的真心放在一边,他无法再自我安慰下去了,他开始溃散。 她先前第一次拒绝他,他努力心理适应,矛盾但成熟,不放任执念影响她,克制守护她,内心仍隐秘地守望,只是不再打扰,也不再强求结果。 他已经不自我欺骗了,只是把希望搁置,等待可能的转机。 现在,她连这样隐秘的希望都要收回了。 黑暗中最后一缕微光也要从他世界消失。 “我真的接受你不接受我,程荔缘。”甘衡又重复了一遍,他溪涧黑玉的眼瞳,浸上模糊的水汽,亮度惊人。 程荔缘静到如同雕塑。 她第一次看见甘衡哭了。 他眼睛睁的很大,眼泪坠落瞬间,有一线白光,砸落在了他手背上,洇开透明水迹,脸上也有。 他直直地望进她眼睛深处,她好像唤醒了什么深渊的存在。 透过他的眼睛,她看见远处的沙丘开始流动,海平面诡异地退去,焚寂的巨墙在视野里不断放大,要吞噬她的身心一般。 “没关系,你可以不喜欢我。”甘衡的声音特别轻柔脆弱。 小青梅 第115节 但他的眼睛牢牢盯着她,让她产生眩晕错觉,好像他在说你让我想对你做坏事,我现在就想做坏事了,我们两个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我希望你属于我,我现在就在心里低咛你的名字,你能听见吗。 这不是喜欢和不喜欢的问题。她想说。 先前准备好的理性劝说,全都退散到角落,海啸一样的酸麻从脊背漫起,她脑海一片空白。 ----------------------- 作者有话说:[小丑][奶茶][加油][撒花][求你了][猫爪][柠檬]萝,困鼠了,人宝宝早点睡(语法错乱成狗了,萝,捉完虫再睡) 第71章 甘衡竟然哭了,这一幕落入她视网膜,他长得过于好看,眼泪就像天上的星星流过夜空化作溪流。 他眼睛盯着她,好像在控诉一切都是因为她,换个人早就被挑起卑劣的兴奋。 但甘衡永远不会给其他任何人看到,连他母亲都没见过他这一面。 哭到下睫毛都湿了,此时终于有了普通人的样子。 可能他们太熟,他才在她面前无所顾忌,她应该感觉困窘麻烦,并没有。 这些感觉都被一种动物直觉驱散,被大型未知生物盯上,感官放大到针状,勇气坍缩成巴掌大,害怕她动一下,会打破僵持刺激到对方。 甘衡唇角细微地上扬,表情割裂成两个人,他还在哭,嘴角却带了笑,看着很诡异,却也非常漂亮,仿佛是破涕为笑。 他突然动的刹那,程荔缘实打实抖了一下,刚要弹跳起来,就被甘衡按住了,他力道不大,是她动作过大,反作用力让她弹回沙发上,背心都跌进沙发垫子里。 离婚后,她妈妈把家里的软装都换过一遍,力求舒适,她家的沙发特别大,躺在上面一点不局促。 程荔缘平时很喜欢往沙发上一个侧躺,就开始看电视。 现在她意识到,沙发太大,让她陷入了包围。 她再度挣扎着坐起,甘衡又将她按了回去,还是单手按在她小肚子上,直接把她按倒。 那种感觉蓦地让程荔缘想起,去乡下避暑看到的刚满月的土圆肥小奶狗,她记得那手感,胖乎乎圆滚滚,被人按着肚子摸摸,手都能把它肚子全部盖住。 甘衡的手也把她的小肚子完全盖住了,他目光下落,和她同时看着他手放着的地方。 那一瞬程荔缘头皮发麻,全身都涌起难以言喻的羞耻感。 他原本自然按住的手势,随着他停留的目光改变成横跨,拇指微微一动,摩挲到她肚脐下几寸,五指张开,最远的小拇指竟然抵达了她胸口正中心。 “噢。”甘衡发出一声沉哑简单的语气词。 程荔缘更感觉血液都冲到了脸上,耳朵额头都在发烫,“放开我!”她本能地抬起小腿踢了出去,甘衡运动员的本能让他条件反射一样接住了她,家居鞋滑脱,落在地板上,她的脚踝到了他另一只手里。 他们从来没有像这样的姿势过,他们是青梅竹马,不是…… 程荔缘脑海宕机,感觉某些巨大无形的东西在缓慢变质,她第一次后悔不该骗甘衡。 她到底是怎么想的,约在家里跟他见面,就因为懒得出门。 “你不该让同龄异性进到你家里来,哪怕是我,”他如同能读心她,声音听不出情绪了 ,眼神和动作都让她鸡皮疙瘩从脖子朝下蔓延。 “怎么这么不当心。” 他的手在她脚踝处收紧,竟能将她脚腕握住还绰绰有余,可能也是她没长高,绝不是他太高大了,以至于手形过大指节修长。 被按着小肚子,仿佛肚皮下的内脏也被他的手按住了,掌心施压她的轮廓,明明他睫毛还没干,他们却像角色互换。 她感觉完全暴露,就像窝被掀开的小动物,处于顶级猎手的注视下。 他从中找到了探索需求,继续往前挪动,她只能退后,直到她抵住了墙壁,不得不把腿侧放在他胯上,双手抵住他胸膛,徒劳地想推开他。 她近乎彻底平躺,四面八方被封堵,被他笼罩在身下,捏着脚踝,感觉他只要起身,甚至能将她倒提起来。 “你再这样我要和你绝交!”程荔缘声线不稳,音量没有任何震慑力。 “那就绝交吧,反正你也不会理我了。”甘衡脸落入阴影里,声音平到听不出感情,轻飘飘落在她脸上。 他俯下身来,他们脸距离不过三十厘米。 她鼻子里全是他身上和衣服上的味道,那是让人生理上卸除防御的气味,无法凭借意志战胜。就像他小时候就喜欢抱住她吸一样,程荔缘不会同样那样做,不代表她对甘衡的气息不敏感。 他声音特别轻,在她耳朵旁边咝咝的,磨着她的耳膜。 “那我换个小一点的要求,你要是不答应,我可能会疯掉,明白吗。” 他停顿了一下,她的耳膜连同耳朵和脖子那片肌肤,都被滚烫的战栗酥麻吞没,潮涨潮涌的感觉过于饱和,感官几乎超载,视线和听力都模糊了一瞬。 “听明白了的话,就跟我说话,一直安静,我会更焦躁的。”他的声音钻进她体肤。 “你说吧……”程荔缘脑细胞全部用在想接下去怎么办,没力气呵斥他。 他想渴极了的旅人,她总是不给他,一直不给,导致他跌入失控边缘,平时文明优雅的骑士外衣都被扯下。 他现在不是她熟悉的甘衡,仿佛成了另一个人。 “我总梦到你,太频繁了,你要给我一件你的贴身衣服,随便什么,t恤也好,穿旧的更好,我需要睡个好觉。”他的鼻尖一下一下抵在她耳廓和耳垂下,温热呼吸洒落。 程荔缘觉得她堕落了,她竟然觉得这个要求可以答应,她怕他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举动。 “那你放开我,我去卧室拿。”她试图拿回主导权。 “不,我一松手,你又要骗我。” 话音未落,程荔缘脊背腾空,视野旋转,她腰落入对方怀里,屁股坐到了对方手臂上,他像抱小孩一样抱着她,穿过走廊,径直推开她卧室门,程荔缘只能抱着他肩膀维持平衡,她脚底是悬空的。 进了卧室,甘衡都不肯放她下来,反正他单手抱她也轻轻松松,他另一只手反手关上卧室门:“你要开哪边衣柜门,我们一起找。” 上次他来她卧室,还是小时候,可能十一岁?那时他就像个初三生,而不是小学生了。 依然和今天成熟的他站在卧室,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他们共处于她每天晚上睡觉,清晨苏醒的地方。 程荔缘脊背僵硬,浑身冒着热汗,他就站在她卧室里,非常高大,和周围可爱接地气的风格形成反差,将她的私人空间尽收眼底。 他目光一下子就牢牢落在了她床上。 她刚在床上午睡过,没有整理,被单有点乱,露出枕头和床单,不知道为什么,被他目光看着,就像被看见了什么相当私密的东西。 为什么他要一直盯着她的床单看啊。 程荔缘不知道甘衡在脑海里上演着什么,她很想给他脑袋来一巴掌。 又担心给他做更过分事的借口。 突然,她意识到上次来例假,这条床单不小心被她弄脏了,上面的小血点她忘了洗干净没有。 应该洗干净了?她都会检查的,她现在很焦虑,拍拍他肩膀:“里面那个衣柜,你自己打开吧。” 他的目光,从她床单上一点点移到墙上。 “那是什么?”甘衡突然问。 程荔缘思路被打断,他盯着墙上的几张海报,那是她看过的电影和动漫里的角色,当时喜欢,就用无痕贴贴上去了,长期占满墙壁,久而久之被她忽视,如果不是他问,她都忘了它们的存在。 “你觉得他们很帅。”他轻声问。 程荔缘想起甘衡从来不看什么动漫。 哪怕他主动上了公立中学,尽量在校融入普通同学,他的生活也和普通人有着天壤之别,光是一项最微不足道的日常行程,普通人一辈子都接触不到。 他的生活重心和价值排序,和她截然不同。 他那些线下社交资源,都是世代传递,所以他有参加不完的私人聚会,宴会,艺术展,还要去跟他家族里长辈深度沟通,参与他们家全球产业的决策。 更不用说什么马术航海,古典艺术,还有他最擅长的冰球。 就连晚餐,他们的圈子也不怎么去所谓米其林三星,在世家看来,那些地方被暴发户占领了,吃个晚饭很可能因为邻座的表现不悦,玷污了一晚上完美的时光。 他们喜欢去邀请制的会员俱乐部,在那里,只有他们圈层的同类,不必担心被外界打扰。 普通人的手机和电脑,往往就是连接世界的通道,打破了地域,阶层限制。 所以甘衡从来不看动漫,而她卧室墙上挂着经典动漫的海报。 董阿姨是他们之间唯一共同点,但即使是她,也有自己专门的衣橱整理师,每周为她整理全部衣帽间,他家甚至还有专门的电器管理师,银器管理师,他们的每一项私人需求,都能催生出一份工作。 “很帅,我很喜欢他们,”程荔缘非常平静地说,“你能放我下来了吗,还是你想找衣服,你可以自己去拿一件。” 甘衡抱着她到了衣柜面前,把衣柜门打开了:“睡衣和内衣都可以?” 程荔缘气得脸通红:“你……?” “我开玩笑的,”甘衡轻声说,“我就想要一件你穿很久的t恤。” 说着,他一眼看到叠放在最上面的一件薄透t恤,拿了起来:“就是这件。” 程荔缘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这件是她经常穿的,上面都有一些吃饭时沾上的油渍,没洗掉,衣料确实非常通透舒服。 “你不正常。”程荔缘觉得脸上都在烧。 “嗯,我是变态,你不要我了。”甘衡语气平平。 “要求完成了,你可以走了。”程荔缘说,抵着他的肩膀,微微挣扎。 “别动。” 他没有刻意触碰,很正常的抱起来维持平衡,手掌放在膝盖上面一点大腿外侧的位置。她反而愈发感觉到他手心在她腿上的热度,其实不完全是主观作祟,他指节在不自觉用力,她皮肤上一定留下了红红的指印。 她不敢动了。 “我会买新的给你。” 他把她放到了床边,她被迫坐下,他跪在了她面前,眼睛锁住了她。 “告诉我真正的理由。”他说,“让我死也死个明白。” 程荔缘的心跳复位,双肩随之放松,她看着甘衡,他就要把下巴放到她腿上了,脸很安静,眼睛湿湿的。 以前他说她像条小狗,现在她觉得他才像只体型过大的未知生物,可能是狗,可能是别的,深邃未知的压迫感和泫然欲泣的破碎,在她眼前合二为一。 程荔缘:“你没办法过普通人的生活。” 甘衡直起了身体,眼睛更深黑了几分,声音轻轻的:“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小青梅 第116节 程荔缘现在懂了,他这种轻柔是一种伪装,不想让猎物升起防备,无声的网早已降落。 不论他有什么反应,她今天都要说真话。说真话能结束这一切。 程荔缘:“你选择了这条路,是你的权利和自由,但和我没有关系,我这辈子只能过普通人的生活,我不喜欢那些社交场合。” 甘衡:“什么场合?” 程荔缘:“你家里那些,我参与不了的圈子门槛很高的那些。” 甘衡明白了,眼里暗沉,像不理解她会因为这种理由拒绝他:“和我在一起,你不用搭理那些,你可以自由地做自己,我会保护你,只要你愿意和我重新开始。” 程荔缘摇摇头,她想笑,笑不出来:“日积月累,你会累,会失望,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我也会失望,你永远有我不知道的事。” 甘衡直起身体,紧紧盯着她,不知不觉他两条胳膊放在她身体双侧。 “我不会,你可以信我吗。” 程荔缘看着他:“我不信你。” 甘衡一动不动,他仿佛是凝固了。 程荔缘从未体验过她对他的影响力这么深 ,一句话落一个字,就能造成一大片溃不成军的伤口。 他连眼睫毛都不动了。 “甘衡,”她担心他陷入某种想法出不来,“你不可能为了我放弃你的选择,对不对。” 甘衡的神情静默,比先前哭的时候更让她心脏禁锢。 好像他正在将心剖给她看,他的话语像飘曳的火:“我可以,但我做不到,保护你和喜欢你一样重要,甚至更重要,我现在的选择,就是为了保护你。” 程荔缘完全明白。 正因为明白,她才感觉到浩大的悲伤,像暮色中的海滩,幽暗的海水,波涛声响,一下一下抚摸着人的脚背。 像生活中每个离别时刻,激不起一点水花,明天太阳就照常升起,海水照样碧波万顷。 他们的真心在靠拢,那么多年的拉扯和试探,羞涩和仰望,傲慢和伤害后,他们才真正心靠近心。 是她为了向他证明,分开对他们两人都是最好的。 程荔缘深吸一口气:“甘衡,你现在连董阿姨也保护不了。” 她不愿意捅出这刀,这句话会伤他非常深,但必须说出来。 长久的血脓才会破裂,让那些淤积的血水都流干净,伤口才会愈合。 甘衡的瞳孔都模糊了一瞬,程荔缘看见他的灵魂猛然瑟缩了一下,感觉在伤害了已经负伤的动物,那头未知的野兽却依然不愿意动手,爪子紧紧团着,只是望着她。 程荔缘逼着自己看着他的眼睛,她的心脏慢慢酸胀,直到她无法否认这份感觉。心碎或许是他那边传过来的,他们现在离得这么近。 他的眼睛一动不动又蕴藏深涌情绪的眼睛,程荔缘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灵魂的礁石被情感的海水侵蚀。 甘衡从未想过有什么是他无法触及的。他依然相信他可以为她隔绝那些复杂的家族关系。 现在他终于懂了,她不是不信他的真心,是不信他了。 从断崖到断崖本有条空中之路,他眼看就要抵达,风彻底停了,他摔了下去,她的那些话,让他一脚踏空无尽失重。 信任是他亲手摧毁的,路是他的傲慢斩断的。如今他倾尽所有也无法推倒她的心墙。 他最真诚的时刻,恰是她最不需要他的时刻。 程荔缘仿佛安慰,更仿佛鼓励,鼓励他接受现实,手扶上了他两边的手臂。 “你想回到过去,过去已经不在那里了,”她先前的疏离和冷淡都消失,声音再次有了让他想要落泪的温度,“我们都要向前看,好不好。” “你不要对我说这些,我不要听,”甘衡声音变得很弱,和先前笃定的轻柔听起来判若两人,“不想听。” 他反手抓住她的手腕,铁箍的力气,让她发疼。 程荔缘感觉在同步他的内心,共情他的每个念头,心潮起伏,正是为了让他们都放手。 过去现在,在他们互映的瞳眸中一幕幕上演,青梅竹马时期本来最容易在一起,他无意识地践行了傲慢,当真正学会平等去爱时,她已彻底抽离了。 程荔缘声音轻到如同不想惊醒谁:“如果下一个是我呢,然后是我妈妈呢。” 他瞳孔扩大了一下,强烈的感情瞬间被抽空,所有表情褪至成无。 ----------------------- 作者有话说:[柠檬][猫爪][求你了][小丑][爆哭](萝,突然想到最近那个梗)(兰竹:抹脸哭。绿竹:哭也没用。绿竹(含泪):(是真的没用))[柠檬][小丑][无奈][托腮][心碎] 第72章 一个月过去。 程荔缘这天和邓霏、萧阙三个人一起去寺庙祈福了,专门供奉了药师佛,主要是为了董芳君早日苏醒。 从寺庙出来,他们三人吃了一顿素斋,还在院子里看了会儿锦鲤,“你们看那只,金灿灿的!”邓霏说。 程荔缘看过去,刚好看到那条金色锦鲤跳过了一根横着的竹子。 “这兆头好。”萧阙说。 逛了会儿,他们看到远处一家教堂的尖顶。 “再进去祈祷一下吧?”程荔缘提议。 于是三个信仰很好商量的人又进去了教堂,里面很多年纪大的人,也有年轻人,都很随和喜乐,指引他们去了第二排,就跪在椅子下面的坐垫上,双手交握,胳膊肘放前面第一排椅背上就好。 他们没有说话,很安静地祷告了五分钟,程荔缘心里想了很多。 中途没有预兆的,阳光透过彩绘玻璃,在长椅区投下一片光,也落在前方空地上,莫名神圣。 程荔缘觉得这也是个好兆头。 出来后,发生了一件很狗血的事,邓霏遇到了她曾经的crush,他们是在国外认识的,她crush这个月刚回国,他们在街边约了家咖啡,就这样聊了起来,感觉双方之间的引力特别明显,程荔缘和萧阙就坐另一张桌子,当饭后休息。 萧阙:“话说,你那天跟甘衡说了什么,我感觉给他整自闭了,他这几天什么动静都没有。” 程荔缘望着街上的路人:“就说我们不合适。” 萧阙:“那我跟你说件事。” 程荔缘转过来望着他。 萧阙:“甘衡要出国了。” 程荔缘有点没跟上,静了两秒:“他不是经常出国吗。” 萧阙:“不是,他要去国外读私校,然后去钱伯斯的专业,他爷爷也同意了。” 言下之意,甘衡这一出去,以后可能就长居国外,不大可能回来了。 所以不是转去启航,是直接出国。 程荔缘有点怔忡:“那比赛怎么办?他还打冰球吗。” 萧阙:“到国外后,他可能就直接去打职业联赛了。”甘衡以前就被很多有名的经纪人争抢过,都想让他签约。 程荔缘安静了一会儿,消化着这个消息。甘衡和她的对话框还停在上次,他来她家之前。 他没有告诉她这件事,也就是说,他把她的话完全听进去了。 这样很好。 国内联赛如约而至,主场不是在临海市,是两小时高铁之外的净南市。 寒假,那边有一场头部二次元ip和非遗文化联名的活动展,持续半个月,黄秋腾约程荔缘她们一起去玩。 马晓捷说:“正好,看完比赛还可以玩两天。” 比赛最后关头,比分咬得很紧。 江斯岸作为队长拼尽全力,全场都绷着表情,比赛惊心动魄,所有人都看的心高高悬起。 对方队伍突然冒出个黑马一样的前锋,冰暴队伍临时要调整战术,不知道是不是水土不服,几次战术执行慢了,最终以一分之差输掉了比赛。 这是联赛最大的爆冷了。 卫冕失败四个大字,被贴在了下场的江斯岸和其他队员头上。所有人看起来都还算平静,少数人难掩沮丧。 马晓捷脸色凝重,余雅芹和黄秋腾也很共情冰暴队的粉丝,心情很低落。 “江斯岸完了,他刚当上队长,冠军就直接腰斩了,甘衡粉还不知道怎么嘲他呢。” 她们背后有个男生说,语气事不关己中还有一丝隔岸观火的幸灾乐祸。 余雅芹想反驳对方,被黄秋腾拉住了,黄秋腾去大型二次元活动,经常听到飘来的垃圾话,知道犯不着浪费时间去辩论。 去了下洗手间,结果遭遇pvp现场。 对手方几个粉丝挑衅两个冰暴粉丝,造谣冰暴俱乐部。 那两个冰暴粉丝还都互相不认识,一个是江斯岸的粉,一个是甘衡的粉,两家网上有矛盾,也是少数魔怔的,线下大多数素质都很高,还一起安慰,打气加油。 听到对方贴脸,她们一起反驳了回去,对方却十分社会,说要卖血送她们出道,还上手拉扯她们。 两个冰暴的粉丝推开了对方,对方就动了手,一路打到了外面,冰暴粉丝毫不示弱,人数却处于劣势,其他路人都冷漠围观。 程荔缘见不得冰暴粉丝受欺负,一股子不知道哪里来的热血当头,一眯眼,直接就上去要加入。 领子后面被拽住,一只手握住了她的后脖颈,另一只手牵着她的手,就这样把她带到了商场过道。 她还不及反应,就看到两个像电影里面的保镖上去分开了两拨人,他们没打人,只是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法,让对方自己摔了个狗啃大地,护着两个有点懵的冰暴粉丝退了出来,确认她们没有受伤,把她们轻轻推到赶来的冰暴粉丝那边,保安也过来维持秩序,制服了先闹事的那些人,让人群散开。 那两个保镖,程荔缘很眼熟。 而有人贴在她身后,胸膛腹肌都能感觉到,大腿前面也贴着她腰,从后面像个绑架犯一样 捂住她嘴,更熟悉。 他身上的气息有所变化,更沁凉了一点,带着很高的雪线上才有的气息。 “唔唔。”程荔缘拍拍他捂住她的手,感觉他一只手把她眼睛下面全脸都包起来了,口鼻呼吸都落入掌控,知道他不会伤害自己,还是危险罩顶一般,心重重乱跳了好几下。 她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隔了这么久见到他,好像什么都没变,其实什么都变了。 程荔缘不去想任何多余的,都懒得问为什么他在这里,没有沟通的欲望。 小青梅 第117节 甘衡主动松开了手,将她带进安全通道,关上防火门,他戴着黑色的渔夫帽和白色口罩,穿的很宽松,选了不是平时的衣服风格,可能是不想粉丝认出来。 “冰暴输了?”他轻声问,一边摘下口罩。 他瘦了一点,皮肉更贴合骨相了,显出一丝内蕴的凌厉,眼睛里更看不透。 程荔缘:“你不是来看了比赛吗。” 甘衡:“我刚到,飞过附近,想来现场看看结果。” 程荔缘:“嗯,输了。” 甘衡垂下眼,脸上没什么表情。 “大家都尽力了,场上突发因素很多,输赢很正常。”程荔缘说。 “你想说,不要怪江斯岸?”甘衡轻轻淡淡地问。 程荔缘:“我不是那个意思。” 冰暴止步决赛第二名,江斯岸会面临一场腥风血雨的舆论,很多人骂他,嘲笑他。 她现在知道,江斯岸那次锁骨受伤,是他算计了甘衡。 甘衡的回击更高明,那是他们那个圈层的规则。 程荔缘明白了,他们那个世界没有真正明朗单纯的人,哪怕江斯岸也不例外。 甘衡:“我希望冰暴赢,江斯岸能做到,我就能放心把冰暴交给他。” 程荔缘:“这些话你可以跟他们说,我可以走了吗。” 甘衡:“不可以。”他声音近乎冷漠。 程荔缘的心脏再度失重乱跳,她讨厌这样,甘衡似乎又变回以前了,但跟以前又有哪里不一样,说不上来。 更漫不经心,更游刃有余,更擅长支配和操纵,就像现在这样,轻轻巧巧兵临城下。 偏偏他的语气又很温柔,说的话也很日常,让她找不到地方发火。 不管经历多剧烈的关系质变,再聊天还是会切入最熟悉安全的模式。 从小一起长大就是这一点不好。 程荔缘不想让他们变成类似那样“分了手过年过节还要一大桌挨着坐吃饭”的关系。 他这样割裂又融合,总觉得好像一场进化。 就像她用出了终极手段,杀灭了他最后的希望,没想到死灰里有什么不死的存在直接进化,比冰川下的史前病毒更古老更可怕。 回来的他更让人无法预测,她连脖子后的汗毛都竖起,血里流淌的基因本能疯狂告诉她,快逃,快跑。 现代文明人熏染的惯性,却让她只能僵在原地,生怕她一个轻微动作,就给他某种破城而入的借口。 他低头看着她,眼睛深到没有底,仗着身高和体型差,把她困在墙壁角落,一条手臂随意屈起,放在她脑袋边的墙上,她稍微动一动脸就能贴上他胸膛,只能紧紧靠着墙壁,仰起脸看着他。 程荔缘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温度,那次在她卧室一起待过,他好像就彻底放开了,回到了恣意时期,不经意就上手,像从前一样喜欢把她拴在身边,不准她轻易抽身。 她拒绝得太彻底,他明白分离在即,先前那些小心翼翼是真的,现在死掉了也是真的。 “你不要这样,放我走。”程荔缘心里一横,伸手推搡他的胸膛,刚上手就恶寒了下,那感觉跟推一堵墙没任何区别。 突然,她的手腕被捏住,不是一只,是两只手腕都。 甘衡比她高大,大一圈不止,压迫感已然很强,但竟能一只手把她两只手腕都锁到她头顶,掌心向前,虎口张开,丝毫不吃力,就像他小时候会握住她脖子那样,还是太超过了。 程荔缘愣住。 如果墙是地板,现在她是被他压在身下的体位。 他躯干贴了上来,温热坚实,烫人的温度透过薄薄布料,毫无阻隔传来。 大冬天的,这个人居然只穿了很薄一件外套,里面是t恤,要知道天气预报说净南市马上就要迎来初雪了。 “不放。”他俯下身,鼻梁和唇珠似有若无地刮蹭过她的眉毛,太阳穴,沿着鬓边胎毛,落在耳轮上。 细细密密侵蚀着她的感官,好像在被什么小动物啃啃,小动物不知道什么是社交边界,只知道眼前的人类很好闻,他喜欢极了。 程荔缘的腰都软塌下来,她的决定没有变,想法也没有动摇,奈何生理反应不听从意志。 他知道他们会分别,所以不妨碍他把她拖下去,和他一起待在他极度渴望的黑暗幻想。 甘衡变狡猾了,他变成了卑劣的大人,条条大路通罗马,这条走不通,他就走另一条。 她心惊肉跳地反应了过来,心里大骂他。 很小的时候还在一张床上午睡过,之后长大了又一起出去旅行,发生了某件难以启齿的事。 程荔缘蓦地想起了那件事,她早已遗忘,偏偏一刹那如刺客一样贯穿了她的羞耻心和自尊心。 耳朵烧到滚烫,混合他的呼吸绵密不断落下,接触点一个又一个,泛开圈圈涟漪,她视野又是一花,神经末梢炸开快感,好像颅内高潮,想要思考,却脑海空白,全身力气都用来抵抗太过强烈的皮肤感觉。 他非但不退让,反而另一只手臂将她腰揽得更紧,让她小腹贴上他的身体,毫无间隙。 “你送我的那件t恤,我每天都放在枕头边的,去哪都带着。”他换成了气声,分享秘密一样轻轻在她耳朵里说,声音如同直接在她脑海里响起,电流刹那传遍她全身。 “你想不想知道,我用它做了什么。” 氧气在消耗,头很晕,呼吸在发烫,程荔缘意识到自己竟然不受控地颤抖了几下,是真的在颤抖。 这让她感觉到巨大的淹没感,羞耻过载,没意识到她整个人都薄红透了,在他眼皮子底下,她耳朵薄而小,快要烧得滴下血来。 程荔缘视野骤然昏暗,后仰了几分,意识到是甘衡俯身拥抱住了她,稍微有点太用力,以至于她攀住他的肩膀在后仰。 她听到了他的轻笑,轻到让她嘴里产生了痒甜痒甜的通感。 程荔缘好像被人身蛇尾的神明缠住了,裹入麻醉的梦境,卷进神明镇守的古老幻境,她的眼皮在打架,颤颤巍巍努力不要合上。 谁来救救她。不管是谁,打断这一秒就好。 她有种感觉,如果就这样下去,她会和他再也分不开。 “你们在干什么?”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打断了这一刻。 甘衡没有放开程荔缘,舒展着手臂,把她牢牢圈在怀里,程荔缘倒是瞬间清醒,艰难地转过去几厘米,看清了来者。 康继纯,站在她身后的,是甘徇。 康继纯的脸色很苍白,那道声音就是她发出来的,她眼睛睁很大,眼尾绷紧,眼睛里曾经的温婉都消失。 甘徇看不清表情,从康继纯旁边越了过去,走近了一些。 “ 甘衡,该放开了吧。” 甘衡置若罔闻,手遮住程荔缘视线,程荔缘听到他清晰地说了一声。 “滚。” ----------------------- 作者有话说:程荔缘小朋友:我只是被生理性喜欢做局了而已[心碎]兰竹:(听到的只有生理性喜欢)[加油][小丑]那个事,萝好像是在文前面提过,萝自己都忘了[小丑][彩虹屁][爆哭]萝码字,跷二郎腿,导致背痛痛,人宝宝,不要跷二郎腿[柠檬] 第73章 “甘衡,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甘徇平静地说,“爷爷那边还在等你,你不赶过去,我们都会迟到的。” 空气凝滞了几秒,程荔缘被甘衡抱在怀里,感觉他真的很大一只,肩膀腰背都被他胳臂裹住,她明明不是瘦小体型。 心脏鼓噪到最大声,耳垂被他嘴唇烫到发麻。 “你让我走,我就走,但我不会离开,不管我们分别多久,你别想我离开。”他的气声摩挲过她耳道和耳膜,像要透进她体肤里。 保镖出现,其中一个被他留下,另一个护送他走了,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其他人一眼。 那个保镖守在程荔缘旁边。 康继纯没有办法上前,静静地看了程荔缘一会儿,语气很古怪地说:“董阿姨最近还好么。” 程荔缘本能地听出了她藏在话语后面的微妙恶意。 “挺好的,你妈妈呢,她也还好吧?”程荔缘很平常地问。 康继纯脸色变了。 程荔缘正常情况下不会出口伤人,除非对方犯到她底线,她不介意反手一捅。 康继纯眼睛里涌上很多负面的东西,盯着她还想要再说什么,甘徇淡淡提醒她:“该走了。” 康继纯这次似乎是真的有一点破防了,不听他的:“你先走。” 甘徇看向程荔缘,他和甘衡进行过荣誉之债的赌约,他输了,不能和程荔缘讲话。 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尊严和守约比随心所欲更重要。 程荔缘微微对他点头,示意自己没事,甘徇也明白,她旁边的保镖还在。 甘徇先离开了,康继纯深吸一口气,直视程荔缘,露出个浅笑:“你是不是以为,甘衡最后还是会选你。” 程荔缘没有说话,她不接茬,不反应。 康继纯笑容淡退,索性也不装了:“甘家注定要和叶家联姻,上一辈的事是他们的事,我和甘衡之间没有矛盾,他会优先选择利益,你充其量只能当个没有名分的人。” 程荔缘看了看时间,康继纯嘴角都绷紧了。 “康小姐,请让一让,我要送缘缘小姐回去。”保镖开了口。 康继纯不敢阻拦,她知道甘衡和她家结了私仇。 好在叶家决定认她回去,她现在算是叶家的人,和甘衡连表亲的名分也没有了。 甘衡要想成为他爷爷属意的继承人,赢过他堂兄和其他人,必须先考虑利益。 康继纯脸色恢复了平静,喜不喜欢又怎么样呢,只要在甘衡身边的是她就好。 想到她妈妈受伤后告诉她的那些话,康继纯眼睛里露出了些恐惧,强行按捺了下去。 甘衡抱着程荔缘不松开的画面又跃至眼前,康继纯胸口猛然闷堵酸涩,戾气就浮上来,她闭上眼缓和了半天。 没关系,她生下来就是要得到一切最好的东西,她要成为叶家名正言顺的大小姐,还要得到甘衡,她想要的都能得到。 一旦订婚,利益彻底绑定,她有充分正当的理由占据他的世界。 小青梅 第118节 成了叶家的人,她哪怕弄死谁,也不会真的去坐牢,那个伙同一群人给室友下毒的蓝党孙家某人,不就在澳洲取得永居权至今逍遥吗。 做了半天心理建设,那一丝戾气怎么也散不开,康继纯微微睁开眼,想到了一个主意。 程荔缘以为甘衡的保镖是护送她回场地,跟余雅芹黄秋腾他们汇合,结果他一直站在她身后没走。 “圆儿,这位是在cosplay吗?”黄秋腾悄悄问。 保镖气质和普通人完全不同,程荔缘知道他是詹叔带出来的属下,在正规部队和雇佣军都待过,哪怕穿着正常,普通人也会本能离他远点。 程荔缘把他拉到一边。 “小谢哥,”程荔缘觉得叫叔叔把他叫老了,“你还是回去吧,我们出来都一起的,很安全,酒店也很安全。” 小谢无动于衷:“缘缘小姐,衡少说把你平安送到家再说。” 接下去几天他都陪着他们,黄秋腾逛展时拿不动东西了,小谢主动帮她拿,她高兴地很,给小谢买了个二次元徽章戴在胸口,这样就完全融入周遭环境了。 等到程荔缘回临海市高铁站,保镖亲眼见到她妈妈接到她,又在后面跟她们一起抵达了她们小区,看到她们上了楼才走。 程荔缘回卧室躺下,迷迷糊糊正要入睡,突然一个闪念。 小谢哥是不是早就在暗中保护她了,甘衡可能也出现在她附近过,只不过他没有现身。 她那天说的话,是真的把他给刺激到了。 程荔缘第一次有一点于心不忍,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任凭他去。 这天她从菜市场买了东西,推着小推车,满载而归。 走上行人道的时候,背后突然窜出来一台白色电瓶车,对方逆行,载人,不是快递员也不是骑手,就是个对情侣,男生载着女生,嫌弃程荔缘挡了路,前胎差点直接压上她推车,要不是她车挡着,他车轮压到的就是她后脚跟了。 程荔缘有些错愕,迅速皱眉拉着推车到了一边,社会上有些人是蛮横不讲理的,没必要跟他们硬碰硬,这些人自会遇到倒霉事。 那男生很不耐烦地骂了一句什么,坐他后座的女生懒洋洋地看了程荔缘一眼。 程荔缘看了看周围有没有摄像头,这种情况可以打市长热线举报吧。 下一秒,她听见巨大动静,不远处还有行人惊叫,那台白色电瓶车横在地上,女生摔了出去,鞋子都摔没了,在地上痛的哭,起不来,男生被电瓶车压在了地下,脸上龇牙咧嘴更痛苦,刚刚是电瓶车一下子打滑失控,撞到了路边公共设施。 路人看着他们,没人过去帮忙,毕竟是逆行,速度还飞快,不知道会不会被碰瓷。 “缘缘小姐,你没事吧。”小谢哥宛如影卫从天而降,出现在程荔缘面前。 “没……事。”程荔缘眨了好几下眼。 “那就好,”小谢哥接过她放在旁边的推车,“现在这些人太不讲公德了。” 程荔缘就这样被一路护送回了同心苑,遇到个散步的军属邻居,也被小谢哥的一身正气折服,问他当年在哪个部队服役。 “抱歉,雇主说不要打扰你生活,为了不让你发现,距离拉的太远了,下次我跟近一点。”小谢哥跟她解释刚刚为什么第一时间没把那男的从电瓶车上踹下来。 程荔缘有种无从评论的感觉,只好说:“你一直跟着我吗?你休息吃饭怎么办?” 小谢哥点点头:“不要担心,我们有换班的。” 他气色正常眼神锐利,看着不像没睡好的样子,程荔缘知道他们对雇主……也就是某人的吩咐执行的很到位,不可能她一两句话就让他们别干了,就谢谢了他,分了他一大袋子无比脆甜的冬枣。 小谢哥一开始不收,程荔缘要给,说补充维生素,小谢哥就收了,还让她晚上不要太晚出门,然后走了。 程荔缘不得不承认,她安全感提升了不少。 甘衡人没出现,却无所不在,连空气里都能感觉到他的存在感。 今天一家连锁大型超 市搞活动,程荔缘在长排货架上挑选奶制品,她还想补充点蛋白质长高点。 突然,脖子后面有强烈的被注视感。 程荔缘回过头,货架尽头空空如也,没人。 她又转回去继续选东西,推着推车走的时候,那种感觉又来了,背后隔着一段距离,跟着个人。 不是小谢,小谢最近跟她跟的光明正大。 那感觉如此强烈,近乎要实体化,让她非常想回头,仿佛被一种不属于她的想法控制。 感觉非常危险,不知道对方会对她做什么。 对方不会伤害她,但她直觉他会做让她感觉到非常羞耻的事。 总感觉某人最近太久没看见她,憋到了极限,终于忍不住出洞了。不是自恋,是心惊肉跳的第六感。 程荔缘告诉自己不要回头,眼前几乎能看见她后方什么情景,一个戴黑帽子全身黑衣看上去简约又贵气的高大年轻人,看不清脸,在她后面不近不远地缀着,幽灵一样,会在她转头时及时退到转角,让她什么都看不见。 等她迟疑转身继续走,他又跟上来。 就像惊悚悬疑电影的女主角和追逐她的反派。 程荔缘正这样想,一抬头,正正看到了超市上方防止推车跟人撞上的广角镜。 她身后远处,一个身影站在那,和她脑海出现的形象一模一样。 程荔缘蓦地转过身,那身影原地消失了,仿佛是一场她的幻觉。 程荔缘突然改变了主意,扔下推车跑了过去,前后左右都空荡荡的,不见半个人影。 “跟踪狂。”她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声,平平淡淡回到原地继续推车走了。 如此安静了两周,很快开学了。 甘衡可能转学的事情在班上传遍了,大家都很关心,问萧阙什么情况,萧阙说甘衡去处理家事了。 大家知道甘衡出身很不一般,不知道到底多不一般。 全班也只有程荔缘和萧阙知道他家真实情况。 听说甘衡要出国,丁洋表示了关切:“他也是家里有私生子,需要武装自己强大起来吗?” 萧阙:“你新闻看多了。” 私下告诉程荔缘:“甘衡根本不可能让私生子出生。” 他父亲甘霸原名下的资产,百分之九十五都是他继承,遗嘱最后可以更改,保不齐甘霸原以后有没有别的婚生子女,但程荔缘总觉得甘衡掌握了他父亲什么把柄,让他父亲不敢再有动作。 吴放说:“那他岂不是就这样跟我们散伙了?一句话也没个交代,都没个散伙饭的?” 萧阙:“他让我转告大家,高考好好发挥,高考结束,他回来请大家吃大餐。” 这几句话一下子就驱散了所有人心里的别扭,一想到高考后彻底解脱,大家的低迷都消失了,开始说说笑笑。 程荔缘每天跟进度,复习,预习,做题,小测,做卷子,已经彻底沉浸在学习的海洋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连着两周周末,她都在同心苑学习,没回家,一回家就忍不住回家的诱惑,开始刷剧上网,没办法,家里太舒服。 “缘缘,别绷太紧了,这周回家吧,妈妈给你做好吃的。” “好。” 程揽英的咨询事业也步入了正轨,她们的团队已经升级成了公司,规模不大,客户质量相当高。 程荔缘回家后,看到家里一尘不染,阳光明亮地穿堂而入,程揽英在厨房系着围裙照菜谱做大餐,心情止不住上升。 “高考随便发挥,考的怎么样都可以,妈妈能养你一辈子。”程揽英边把鸡翅下锅边说。 “考完带你出国玩,想去哪里?先去香格里拉徒步,然后去新西兰看峡湾?” 程揽英有了自己的事业,精神都不一样了,以前是顾家为主,现在是个完全的职业女性。 她们的生活越来越上升,有种昂扬焕发的感觉。 晚上,程荔缘洗香香,躺床上,准备睡到大上午再起,高中生每天起那么早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临睡前她回了几条消息,一个对话框不期然跳到眼前,一如既往地,在她最无防备时侵入。 甘衡邀请你进行语音对话。 程荔缘心绪被牵引,还来不及思考,手就点了绿色的接通。 她戴着蓝牙,之前听歌还开了会员的臻享模式。猝不及防的,对方声音如海洋深处传来,穿透她脑海。 “……程荔缘。” “我好累。” “让我听你的声音,我现在就想听你的声音。” 他声音沙哑凉淡,听不出情绪,反而更给人捉摸不透的支配感。现在都不叫她小名了,直接叫她名字。 只不过他声音有一点发闷。 “你感冒了?”程荔缘问,她意识到她在自己卧室里,躺在被窝中,台灯暖黄,非常安全私密,在跟他通话。 对方轻笑了下。笑声往她耳朵里钻,竟然让她鼻子觉得痒,想打喷嚏。 “我现在把你的t恤捂在鼻子下面的,”对方一句一句地说,好像故意让她听见他的鼻息,就像他的下巴压在她肩膀上,从后方抱住她一样,不知道为什么,程荔缘产生了强烈的既视感,能预测到他现在躺着的姿势。 她想动,却动不了,都怪这会员音效,太声临其境了。 还有他说的话。 这么大胆直白,让她想起那次他的冒犯。 “是不是又想扇我巴掌了。”对方和她思绪的同频共振,让她全身连同心脏都深深发麻。 他在暗示她想到的那件事。她好像又看见了capri夕阳褪去的海。 程荔缘出国次数不多,大部分都是和甘衡有关。 潮水蓝得发黑,边缘是白沫,沙滩上偶尔有几点磷光闪动,海水里有幽蓝的眼泪,可通星空。 他的声音就像那些懒懒的涨潮,一波接一波,有一搭没一搭地漫过沙滩,拖出大片湿掉的痕迹。 那次旅行,他们一个套房,不同房间,她在卫浴间第一次抚慰自己,不小心叫了他的名字。 压根没想到他就在一门之隔的外面,站着听完全程。 去年在勍世空中花园酒店,他们吵架,甘衡提起这件事,程荔缘不知道他喜欢她,只觉得他故意羞辱,忍不住就扇了他一巴掌。 现在回忆,所有激烈的怒火都演变成了更微妙的东西。尤其他故意旧事重提。 “其实我挺喜欢被你扇的。”他的声音低沉到有回音,彻底侵入她五脏六腑。 什么样的人可以把这么驯顺的话,说的这么让人战栗。 ----------------------- 小青梅 第119节 作者有话说:兰竹:我要保护缘缘,不允许她被任何可疑的人跟踪[小丑][加油](兰竹:追妻火葬场,就不能是勾引赛道的火葬场吗[小丑][柠檬])[猫爪][猫爪] 第74章 “要是你打电话是来说这个,那我先挂了。”程荔缘说。 她不知不觉蜷缩在被子里,像只烧熟的虾子,耳朵红到无以复加,抵御着他声浪的侵袭。 她好像分成了两层,大脑清明冷静的,生理上却被操纵,大脑明明告诉身体快一点动,摘掉耳机就好,身体一动都不动,拒绝执行指令。 “我要出国了。”甘衡话音一转。 程荔缘安静两秒:“我知道。” “我会把我妈转到国外一个更好的机构照顾,那边安全性也更高。” “啊。”程荔缘听董芳君也会跟着出去,有些担心,“那周姨会跟着出去帮忙照顾董阿姨吗。” “会,这些你不用担心。”甘衡说,“还有,谢谢你为她做的一切。” 这话来的莫名又郑重,程荔缘都不好意思了:“我什么都没做。” “你可能不记得了,以前我们一起坐车,你会 提醒大家系安全带,我妈经常忘记,后来被你提醒多了就形成了习惯,这次幸好她系了安全带。”甘衡语气平静。 否则事情可能不止这样。 程荔缘知道,甘衡在对付那些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人。 董芳君出去后,他们之间最后一丝联系的理由也不复存在。 两人沉默片刻,程荔缘开口:“那你去忙你的吧,在国外也注意安全。” 平平淡淡的话语,未完待续。 “走之前,你能不能陪我最后一次。” “去做什么?” “奶奶留给我的那块表,我需要回一趟老宅,想你陪我一起,当然,拒绝的话也没关系。” 程荔缘感觉到了甘衡的孤独。 “……什么时候。” 甘衡那边的呼吸节奏不一样了,她一句可以商量,就让他的心情彻底改变。 “下周末,我来接你。” 这周程揽英收到了一大笔打款,律师很给力,官司并没拖太久,证据齐全,钱友让那边不想再闹大,没有让法院强制执行,把款补过来了。 程揽英手机上收到站点发来的取件码,快递多,一时半会没时间去取,程荔缘就拿了推车去帮她妈妈拿。 快递纸箱都有点脏,程荔缘没拿进家,戴了手套在门口直接拆。 “缘缘小姐。”小谢哥如幽灵般从安全楼道出现。 程荔缘抬起头,拿着美工刀吓了一大跳。 “这些快递安全吗?请等等,还是让我来吧。”小谢哥接过美工刀,让程荔缘去了一边。 程荔缘知道自己说什么他都不会听的,只好站去了一边,幸好程揽英今天不在,不然看见了不好解释。 当看到有个快递时,小谢哥停下,皱起眉,把箱子拿起来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还摇了摇,听了听动静。 程荔缘:“怎么了,有问题?” 小谢哥:“到的快递一共有几个?” 程荔缘问了她妈妈,看了订单截图,发现是九个,现在却多出一个,就是小谢哥手上的。 小谢哥把那个可疑的快递拿到了楼下,程荔缘远远站一边看,现在快递都有检查,不可能是真正的危险品,她还是很担心,小谢哥让她不要担心自己,说他是专业的。 程荔缘眼看着小谢哥把快递箱打开,然后瞬间捂住口鼻。 “小谢哥?怎么了?”她紧张问。 小区一只流浪猫路过,喵了一声,凑过来闻闻,试图扒拉,被小谢哥轻轻推开。 小谢哥平稳站起:“没什么,是一包死老鼠干,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泰国玩意。” 程荔缘:“啊?” 小谢哥:“缘缘小姐,请先回家,这里不用管了,我来处理。”涉及到降头,他要找专业人士把这些东西处理掉。 等程荔缘一步三回头地上去后,小谢把快递信息拍下来,发给同事,让他去查,得到结果后,给甘衡打了个电话,汇报了这件事。 甘衡:“是谁干的?” 小谢哥:“缘缘小姐生父的再婚对象,姓李。箱子里还有几件缘缘小姐小时候的玩具,估计是扔在老家的,不知道被她从哪里翻出来了,她之前跟二叔二婶要过缘缘小姐小时候的衣服,被拒绝了。” 甘衡没说话,小谢哥却能感觉到雇主的情绪变化。 他现在在一处道观,看着两个道长正在处理那些东西,继续跟甘衡汇报:“对方联络到了很厉害的降头师,不是她的人脉能接触到的。” 甘衡:“抓来,抓不到就悬赏。” 降头师要从云南那边跑出去,被抓回来了。 他被蒙头绑手,耳朵嘴巴都被堵住,扔到地上有人摘了他的头罩,他阴凄凄地眯着眼,人都没看清就开口:“你最好别得罪我,我是……” 然后他看到了甘衡,悚然一惊。 甘衡坐在椅子上,脚踝搭在另一边膝盖上,一手支颔,很不感兴趣地俯视他,他背后站了三个人,两个白胡子乾道,中间是个白头发坤道,辈分看着比两个乾道还高。 其中一个乾道手里抓着个黑不溜秋的东南亚长相老头。 正是那个降头师自己的师傅,半死不活地看着徒弟,昔日狠毒气势全没了。 降头师把什么都招了。 包括有位高权重的人联系上了李婉铧的父母,给李婉铧出主意,让她多养几个小鬼,说非常有效果,自己就讨厌的人出了车祸,成了植物人。 甘衡一听就知道是谁了。 那三个白胡子老头就是他在董芳君出事后找来的。董芳君车上有玉符,车祸后,玉符全碎了,不是偶然。 他们这样的圈层,对科学解释不了的事都很敬畏,风水玄学更像一种宇宙规律,能量斗争和平衡。 甘家是个大家族,不是每个人都管得过来,里面有些人没什么底线,就去接触一些下三路的东西。 甘衡的奶奶认识一个出世的道人,那道人见那些晚辈想豢养小鬼,多劝了几句。 “它靠你精血活着,你害它不得超生,用它的次数越多,得到的好处越多,反噬越大,等你福报耗尽,撑不住了,它会把你拖下去,你死了都走不了黄泉路,神仙都救不了,趁早放了它,还能留条活路。” 那些人没听。 这两年果然应验了那道人的预言。 不过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总有人鬼迷心窍,步前人后尘。 害到董芳君的,就是这样的人。 甘衡请来了和那道人一个门派的三个入世的道长,破了对方的布置,对方被严重反噬,直接躺医院了,留了一口气在,某种程度,比董芳君更严重。 道长说对方祖辈福荫已耗光,下次就是一个死字。 道长还告诉他,越是气数已尽之人,鱼死网破挣扎之时,就越凶暴,让甘衡多留意。 对方想通过李婉铧,对程荔缘下手,炮制在董芳君身上发生的事。 说明她在甘家内部有同谋,不知道是哪个好叔叔好伯伯,见不得甘家的继承权落在他身上。 甘衡的眼神幽暗了几分,连他的心腹章律师都看不透了。 章律师觉得自己在见证一个大佬的成长,他比他父亲更高明。 这段时间,他化解了太多明枪暗箭,以他现在的年龄,章律师都觉得不可思议,只能解释为天赋。 古代那些成就很高的将帅王侯,不少也是年纪轻轻就势不可挡了。 解决了这个降头师,甘衡见了调查公司的人一面,章律师也坐在他旁边。 “冯千帆那边,据说还是想和甘董结婚的,两边有个很大的项目要促成合作,她想用婚姻做保障,为了让甘董下定决心,她想怀上甘董的孩子,甘董说要等合作完成,结婚后才发生关系。” 调查人员用纪录片的口吻,纯冷静客观地说。 “法律上,若一方处于昏迷状态,无民事能力,另一方可以提起诉讼离婚,但院方证明病情危重的话,法院一般不会受理男方提出的离婚请求。” 章律师看向甘衡:“现在就看你自己想不想让院方证明了。” 甘衡慢慢问:“甘霸原那边是什么意思?” “甘董之前不想离婚,现在似乎有所动摇,一方昏迷状态持续超过较长时间,法院可能根据实际情况判决,诉讼离婚的可能性很大。” 他父亲那个地位,也不怕有谁曝光,媒体不敢得罪他们家。 自从他和他父亲撕破脸,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他们去董芳君看医院时,行程都会错开。 父子关系,名存实亡。 去年甘衡第一次反抗了甘霸原,拳头揍到甘霸原脸上,比在冰场上冲撞更轻易,他父亲很高大一个人,却一下子被掀翻在地,脸迅速肿了起来,甘衡才觉得原来一切那么简单,他只需要把暴力还给他就行。 甘霸原老了,他还年轻。控制浇灌出来的毒花,喷射出的毒液,也终会腐蚀养育者。 还击的时机他也把握得很好,他爷爷向来最重孝道,平时一定会说错的是他,儿子怎么能反抗老子呢。 他爷爷一定也不想像奶奶那样动不了的时候,被几个儿子掌控,连饮食都无法自己做主。 恰好因为一些事,他爷爷对甘霸原很不满,就没搬出那套熏人的东西去约束甘衡,没管这件事。 甘衡微微一笑:“挺好的,他不是想离婚吗,我成全他,让他们离婚。” 甘霸原只要提离婚,流程会走的很顺当。 下节课是难得的体育课,程荔缘和黄秋腾慢慢往操场走,还有一个学期不到,她们就即将迈入高三。 时间过得出奇快,以模考为节点,划分为几大块,然后被一点点追赶蚕食。 “高三的更紧张,都上 高考倒计时了。”黄秋腾用一种设身处地的恐惧语气说。 小青梅 第120节 她考试发挥不太稳定,忽起忽落的,好的时候考的很好,有时状态不对劲,思路就受阻。 马老对她家长说,她太容易紧张,让她跟程荔缘学一学考场心态。 “就没什么事能让你紧张吗,圆儿?”黄秋腾羡慕地问。 “有。”程荔缘点点头。 想到这周末要陪甘衡回一趟他家老宅,她就有点紧张。 前面忽然有人喧哗,然后是女生尖叫,不到十秒,一大群人围了过去,站在原地的人都飞快地跑向同一个方向。 程荔缘还以为是地震了,直到旁边响起陈汐溪的声音:“高三有人爬到天台上坐着,感觉要跳楼。” “啊?!”黄秋腾遭遇了莫大惊吓,说话都抖了起来,“那我们不要去看了吧……” 她真的害怕目睹有人纵身一跃,成一生阴影。周围有人在喊老师和保安,有人说要报警。 “跳楼的是谁啊?”他们班的人都没心思上体育课了。 “好像是学生会的,叫徐柠晚。” 程荔缘听到这个名字,怔了怔,感觉有点耳熟,接着她想了起来,高一的时候,这个女生为难过她和班长,好像还是校篮球队队长的女朋友。 班长就在旁边,她也想起了这个名字,问一个学生会认识的高三生:“是什么原因,人没事吧?” 这个高三生很讨厌徐柠晚,现在人都要跳楼了,他再八卦也不会说对方坏话,只说了自己听到的:“听说是失恋了,她男朋友,就那个石澄宇,他爸央企上市公司的老董,他爷爷国资委的,要跟她分手。” 民警和消防都赶来了一中,周围围起来,下面铺设了网,有专业人员上去进行心理干预。 过了两个小时,徐柠晚终于被劝下来了,刚走下来就晕了过去,大家唏嘘不已。 “不知道是真晕还是假晕。”有熟悉徐柠晚为人的跟朋友小声嘀咕。 石澄宇家里出了事,他爸爸和爷爷都因为涉嫌严重职务违法,被监察带走了。 一个跟他们家有来往的内幕人士偷偷告诉他们,他爸爸和爷爷会被双开,还会被移交司法,让他们做好准备。 石澄宇一下子失去了嚣张的资本,请了假在家里,校篮球队的队长换成了丁洋。 石澄宇得知他和他妈妈很可能一分钱都拿不到,他们家的资产会被查没,他妈妈还会背上巨额连带债务,他爸爸把可分配的资产转移到海外的小三和私生子那边了。 “衡少,你帮帮我。” 石澄宇找到了甘衡,几乎想要直接给他跪下,怎样都好,他已经陷入绝望。 当初,他以为甘衡没有背景,还霸凌过他,甘衡说自己父亲是临海集团的,甘胥敖。 甘胥敖在临海集团刚升为三把手,和石澄宇父亲级别差不多,石澄宇就以为甘衡和他一样。 到了现在,石澄宇才知道,甘衡纯粹拿他当个解闷的玩意看。 他在篮球队也过的不顺,打球手涩,越来越多的人不服他,教练说让他主动请辞队长。 前段时间,他想甩掉徐柠晚,徐柠晚去跳楼,她欺负过甘衡的青梅竹马,那个女生叫什么来着,好像姓程。 徐柠晚已办理了休学,这届高考是没法参加了。 甘衡不用刻意安排什么,只要放出信号,多的是人替他办事。 他是甘家本家的血脉,这一代最有出息的孙辈。 石澄宇感觉到深深的不寒而栗,头更低了些。 甘衡手撑着下巴,看着有点困倦,眼帘半阖声音极淡:“学长,你别这样,坐下来好好说。” 他语气甚至是和缓的。 石澄宇感觉到罩顶的压迫感,如有实质般压在他脊梁骨上,对方没有威慑他,他却感到了熟悉的气息。 曾经从位高权重的长辈比如他爷爷身上感觉到的气场。 石澄宇不知道甘衡经历了什么,现在的甘衡让他不敢有任何心思和动作,老老实实按他要求,坐了下来,彻底没了校霸的样子。 听石澄宇说完,甘衡开了口:“学长家里的情况,我能感同身受,我这边能保证你和阿姨拿到该拿到的,出国永居。” 石澄宇也是这个圈子的,有些东西天生就懂:“衡少,你要我干什么,只管说。” 甘衡唇角动了动:“放松,我又不会让你杀人放火。” 石澄宇从来没有怕过谁,甘衡那个微表情,却让他脊背爬过鸡皮疙瘩。 来之前,他听说康家和他们家一样,也出事了,康家地位还更高一些,被斩落马下的速度快到出奇。 听说甘衡的妈妈出事,就是跟康家有隐蔽的关系,现在康家算是树倒猢狲散了。 甘衡才十八岁不到,他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想到他自己的妈妈,石澄宇闭了闭眼:“你请说吧。” 石澄宇离开了,有一个人来了。 甘胥敖,临海集团现任三把手,也是他父亲甘霸原曾经的部下,甘家的分支成员。 “七叔,坐。”甘衡说,让手下给甘胥敖奉上一杯茶。 甘胥敖当不起他这么叫,背都没靠着椅背,他能坐到这个位置,和甘霸原有直接关系。 “我爸那边您也知道,老爷子对他不满意了,他还一意孤行,要去搞他那些项目,”甘衡和颜悦色地说,“您想去见见老爷子吗,跟他说说你的想法。” 甘胥敖知道,康家垮了,背后是甘衡做的,也得到了甘霸原的默许。 谁让他们敢动董芳君呢。 这父子俩一个比一个狠,要选边站,真是死亡选项了。 自古以来,选摄政王还是选少主,都是个难题。 “我愿意去见老爷子。”甘胥敖闭上眼又睁开,表情和刚才的石澄宇如出一辙。、 程荔缘揉揉眼睛,明天就要跟甘衡见面了,她在想要用什么态度对他。 他会出国很久,说不定他们以后就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他说高考后回来请大家吃饭,也充满了变数,不能当真。 或许过了明天,他就会彻底消失在她的人生中。 手机跳出语音通话邀请,程荔缘以为是甘衡,然后看到一个可爱的头像,是她堂妹。 “玫玫?”她堂妹大名叫钱美玫,听起来谐音也很萌。 “姐姐,姐姐,”堂妹有点激动,“跟你说!那个李婉铧,她不知道怎么回事又流产了,医生说这次伤到了根基,说她终身无法生育,然后那天她来奶奶家吃饭,奶奶说没事,现在不生孩子的多去了,她突然发疯,把奶奶推倒了!” 程荔缘睁大眼睛:“……奶奶没事吧?” 堂妹语气跳跃:“没事没事,我爸刚好扶住,但是她差点跟大姑打起来,三叔强行按住了她,后来带她走了,今天三叔在家庭群上说,医生说李婉铧精神上出了问题,需要静养。” 堂妹口中的三叔,就是钱友让。 程荔缘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她心里听到这些事也并没有多大感觉:“那你以后小心点,不要跟他们接触。” 堂妹:“我妈妈也这么说,姐姐你也当心点,现在精神病杀人不犯法,三叔好像又不愿意送她去 住院,我怕她来找你。” 程荔缘想了下,对方应该还没出发,就会被甘衡的保镖按住吧。 那个世界的黑暗面,可以悄无声就让对方不小心失足落水,因为精神有问题,做起来就更方便了。 董阿姨出事至今是阴影,让程荔缘了解到他们那个世界的残酷和真实。 为了保护她,甘衡可能会做出任何事。 程荔缘不愿意深想:“好的,我知道了,你去玩吧,我也要洗澡了。” 睡前甘衡给她发了一张图片,没有语音,没有文字。 她心口一跳,点开看,是他自己的自拍,睡在枕头上,抱着她送给他的伯恩山玩偶,下半边脸都被她的旧t恤包住,只能看见眼睛和鼻梁,眼睛还是闭着的。 “……”程荔缘说不清什么感觉,耳朵一下子热了起来。 “是变态吗。”她很小声地骂了一句,没理甘衡,扔开手机睡觉了。 都要分开了,还想做什么,难道指望她记得他们之间这种生理性的吸引力,以后想起他就会记起来? 她想起了那天黄秋腾给她发来的一个国外热剧剪辑,男主三十多岁后,和他初恋女友重逢,两人拉扯了很久,然中间经历了种种狗血,在一起了,婚礼上女主闺蜜半开玩笑地说,再冷漠的男人,最后都无法抵抗他的highschoolsweetheart。 “圆儿,感觉有点像你和甘衡诶。”黄秋腾发来个嗑到了的表情包,“男主也打冰球,好巧哦,你就是甘衡的highschoolsweetheart。” 不是。程荔缘心想。我只是他以后会忘记的人。 再热烈的情感,都会被时间冲淡,他会在某天某个瞬间,突然就不再喜欢她了,所有念想和欲望也都会消失干净,有人会代替她,让他不再想念她。 感觉会消失,直到他意识到很久没想起她了,也并不会觉得可惜。 那就是他们之间最后一丝缘分的消散,真正相忘于这个地球上,融入六十亿人海。 明天,就当是他们最后一次相处。 ----------------------- 作者有话说:[柠檬][小丑][爆哭][彩虹屁][猫爪]萝:哦莫 第75章 程荔缘跟她妈妈说,她周末要跟余雅芹她们出去玩,出了小区后门,步行了一百多米,看到了停车位一台座驾。 是超跑。 完全不像那些经常炸街的开的五颜六色荧光闪闪。 造型很几何感,有锐利的折线也有圆滑的曲线,设计细节很多,涂漆也非常有辨识度,通体银黑银黑的,很低调耐看,车窗也是纯黑,光照不透,根本看不见里面。 与其说是超跑,更像是一台贴地的太空飞行器,感觉坐上去嗡一下就冲上云霄飞出大气层了。 “……”她裹足不前。 有点犯潮人恐惧症。 程荔缘低头看了看甘衡给她发的定位,确认了,就是甘衡。 这儿是居民区,不是商业区,周围很多高大的梧桐树,三月近四月,梧桐树都长出嫩绿的巴掌叶,阳光照下来,充满古老的生机,佛系的老树下,仿佛来自未来的超跑扁扁地停在那,莫名有点萌。 尤其早上赶菜市场的大妈大爷路过,都一步三回头地瞅一眼,有的还站一定距离外,板板扎扎地拿手机拍了几张。 小青梅 第121节 那超跑就像个被人围观的酷拽跟宠,没办法扭头甩尾就走,低低地趴在那。 程荔缘甩甩头,感觉自己感染了黄秋腾的思路,她看什么都说萌。 “你在看什么?怎么不过去。”背后一个很近的声音。 “啊!”程荔缘转过身,眼前压下一道黑影。 一个高大身影悄无声息耸现,阴影完全笼罩了她,挡住了她的光,有种阴森逼近和鬼魅一般的效果。 云块移开,阳光投下,甘衡站在原地,很正常地看着她,眼底神色也再日常不过。 阳光落在他头发上,她好久没有看到他了。 “你怎么不在车上?”程荔缘下意识问。 “我出来买点水,给你的。”他把一个棕色食品袋递给程荔缘,程荔缘接过拆开,高级咖啡豆的油脂香混合了甜点香气,全临海市也就两家,程荔缘很喜欢他们家的咖啡和甜甜圈,但很少吃,因为太贵了,经常都是买另一家的当做平替。 怪不得刚刚他发消息,问她有没有吃早饭,她平时早饭吃很早,周末一般睡到十点过直接吃午饭,今天起的比较早,胃还没苏醒,只喝了点温水,吃了一丁点饼干。 程荔缘跟着甘衡向他的超跑走去,近距离阳光下,那种太空一样的碳纤维感更强烈了,让人情不自禁伸手想触摸。 “你可以随便摸。”他的读心能力还是这么吓人,她的肩膀不小心抵到他胸口,他现在总喜欢站她很近。 “不用了,这么可爱摸出指印就不好看了。”程荔缘情不自禁暴露了心声。 “可爱?”甘衡困惑地挑起眉,程荔缘想起了,他是从不接触二次元文化的那类,黄秋腾口中的纯血现充。 不知道为什么,有几分老派的感觉。 “嗯,没事。”程荔缘摇摇头,“我们走吧?车门在哪……” 甘衡将她拉到了车前,两道银紫色流光闪了闪,感觉像是车灯,两声非常好听的嗡鸣,然后车门就像鸥翼一样缓缓打开,平行于车身斜飞着向后移,一点都不影响交通,哪怕周围空了一大圈,无人靠近。 “现在它认识你了。”甘衡示意程荔缘坐进去,挡在她身后,手放到她脑袋顶。 程荔缘不太熟练地抱着纸袋坐进副驾,甘衡看她坐好了,车门滑移关上。 “请不要拍摄他们,都是未成年人,谢谢。”保镖幽灵般出现,拿走了附近一个中年男人的手机,给他摁关机了,礼貌地点点头,坐上超跑后面的越野,发动车子跟了上去。 甘衡开到了一条人少的路上,往城外开去,程荔缘感觉好像坐在一个移动的水泡里。 到了高速上,超跑发出轰鸣,宛如在开战斗机,但甘衡没有开太快,他怕程荔缘不舒服。 程荔缘看向两边,中控台也充满了科技感,跟战斗机驾驶舱似的,不知道哪些功能是干嘛用的。 “你不吃早餐吗?”甘衡看了一眼她,她手一直规规矩矩抱着纸袋子。 “车里可以吃吗?”程荔缘犹豫地说,她怕甜甜圈碎屑掉下面。 “你随便吃,跟我客气什么。”甘衡又很平淡地说。 他这样一说,程荔缘就拿出了咖啡,喝了一口,安静地吃起了早餐。 甘衡话不多,继续专心开车,城外开阔,地平线上的金光照透了他的侧脸轮廓。 车内静谧的古典乐流淌,让程荔缘没有那么尴尬。 程荔缘忍不住好奇,悄悄在手机上搜了半天,发现这台车和另一台公开过的是同一个设计师的,甘衡这台明显是私人定制款,公开出的那一款售价超过五亿美元。 程荔缘默默把屏幕关上。 甘家老宅在一个无名镇子边上,靠着河流,镇子前面几十公里是5a风景区,镇子这边 禁止游客进入。 实际上,镇子那一大片古建都是甘家的。老宅就在古建之外靠山的地方,风水最好的位置。 半江南风格的老式宅院,几百年历史,天井很多,一进去,有与世隔绝感。 保镖们在外间喝茶等待,有穿传统服饰的管家出来接待,甘家历史悠久,可追溯到唐代。 “那些当不得真,”甘衡小时候很不以为然地告诉程荔缘,“族谱都是假的,谁知道中途他们老婆怀的是不是他们的孩子,有些人可能都没生育能力。” 这种大逆不道的发言,他说过很多次了。 说是老宅,其实很久不用,甘衡奶奶去世后,他爷爷也不住在这里了,更多是作为祖荫之地,每年回来祭祀一次,非常僻静。 他们到了一间静室,甘衡让程荔缘随便坐下,休息一会儿,吃了午饭再做正事。 管事拿来两套传统服饰,剪裁极好,料子也非常舒服,家居样式,甘衡那套青黑,她这套浅绿,屏风后,一位老宅专属的生活助理帮程荔缘换上,衣服按她尺寸量身定做,一上身都放松下来了,感觉关节都很舒服。 甘衡穿上这身,有点像藏家少年,不过皮肤白皙了一点。 时间还早,离午饭还有将近三个小时。 “要我帮你讲题吗?”甘衡看她在沙发上看手机,突然问。 程荔缘今天出来本打算散个心,没想到还要学习。 甘衡人在这,拒绝这个机会太可惜。 “我没带题。”程荔缘说。 甘衡说:“我带了。” 他把一套打印好的资料,从随身包里拿了出来:“让萧阙寄给我的。” 程荔缘:“……” 她没有问甘衡都要出国了,干嘛还要看这些,显然他是为了今天准备的。 甘衡有条不紊地给她讲了高二知识点里哪些是重点,高考会怎么出题,看她做了历年真题,挑出错的来给她讲思路。 他们离得近,他握笔的手很稳,眼帘半阖,目光落在资料上,声音平稳没有情绪,在草稿纸上给她演示解题思路,他们好像回到了从前时光。 每次他认真起来时,程荔缘又和他产生了距离感,不是身份,更像心理年龄上。 甘衡和同龄人的生活保持着很远的距离,他不懂潮流,没有网感,精力都专注在一些深度耕耘的事上。 他既活在一种被迫的战斗状态里,又不活在他人期待中。他的内在力量有时候让程荔缘觉得,她好像比他小很多。 “专心一点。”甘衡唤回了她的注意力。 这是他们最后一天相处了,她忽然意识到。 午饭很可口,不是那种精致的官府菜,就是家常风味,每样分量合适,按一人一食来,程荔缘面前摆着好几只碗,还有碟子。 吃饭的地方是凉亭,可以看见河流和一片粉白花云,有梨花也有杏花,一只蝴蝶不小心飞进凉亭,在程荔缘头顶绕了一下,飞了出去。 吃完饭,他们在凉亭里稍坐了下,程荔缘看着远处花和天空发呆。 过了一会儿,甘衡开口:“走,去睡午觉。” 程荔缘瞬间看了他一眼,掩饰了下情绪。 甘衡:“不用紧张,我意思是让他们带你去睡午觉。” 程荔缘有点尴尬,今天甘衡太正常了,她一直暗自戒备,怕他变成那个会在晚上给她发语音的人,上午讲题大家那么一本正经,不好提语音之类的,就也跟着若无其事。 睡午觉的地方特别舒服,珠帘层层,里面是一张改良过的拔步床,屋中屋结构,第一层是踏板,很宽都可以睡人,进去第二层很通透明亮,就是个小小的天地,两边做了非常薄透的月白贝壳窗,让光照进来,一头是梳妆台,另一头是看书的地方。 再进去才是床榻,铺的非常软和,上面都是蚕丝被和软缎枕头,被面和枕面是最好的苏绣工艺。 太美太有氛围感,程荔缘忍不住拍了几张照。 一上床她就跟被催眠似的,彻底昏睡过去,等到起来,阳光赤金,和上午的浅淡一点不一样,程荔缘吓了一跳,看了下时间,猛地睁眼,都快四点了! 她下了床,穿好衣服,趿拉上拖鞋,匆匆走了出去。 外间是一条沿庭院而建的走廊,宋代样式,绕过去就是休息间,她听到甘衡在打电话。 程荔缘放轻脚步,靠近过去,甘衡一边打电话,一边划拉平板,好像存什么东西,她不是有意要看的,目光落在上面,看到照片。 软枕高床上,她睡的特别香,头发散在枕头上,没空去修剪,长长了好多,侧着睡的,一条腿压在被单上,睡的一塌糊涂,一看就是刚刚不久前拍的。 甘衡手指一滑,一排照片就这样一张张供他挑选,都能组成慢动画了。 甘衡挑选了一张,设为了屏保,那张她睡的压了脸,一边脸颊都压出一层褶子。 程荔缘:“……” 她脸上烫了起来,一路细细密密烫到耳朵背后,起了鸡皮疙瘩。 什么情况,她在午睡的时候,甘衡进来看她睡觉? 他还不是悄悄偷窥,是直接光明正大走到她床边看,不知看了多久,有闲心思拍那么多照片,连拍了太多,他都全部保存了,很多根本看不出区别。 这就是在囤素材私藏的意思。 程荔缘知道他肯定还拍了视频。 “嗯,我妈想离婚,我自然尊重她的意思,您不用跟我说这些,您不是找了个比她更像的替身吗,冯小姐知道吗,您都不想跟冯小姐生孩子,要生也想和更像她的人生,真是情种。” 甘衡的嘴更淬了毒似的,很缓和的,一句一句软刀子递过去,情绪极为平稳,程荔缘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跟甘霸原打电话。 不知道他做了什么,甘霸原那边冷战不下去了,联系到了他。 “我妈那天见你,跟你说,她知道一些秘密,关于叶华庭当年怎么死的,对么,只要你答应离婚,她就告诉你,即使她本人不能告诉你,离婚后,她的委托人也会履行承诺。” “这婚您离也得离,不离也得离,放我妈走。” “有人不想她开口,提前下手,我自然一个都不会放过,不管他们姓什么。” “奶奶把表留给了我,没留给你,是让我清理门户的意思。” “奶奶多爱干净一人,她嫌你们这些儿子太龌龊了,不是吗。” “我现在人就在老宅这边,你们谁想过来只管过来好了,我等着。” 最后三个字,他语气极淡,透出诡谲幽邃。 程荔缘要是对面,绝对不会选择过来。 她知道甘家老宅历史悠久,发生过很多事,悄无声息地死过很多人,她现在站的地方,还算是新修过的,可以住人,后面有好多地方非常幽凉,一点人气都没有。 程荔缘一点不怀疑,那些人敢过来,不管男女老幼,甘衡就敢一个一个地把人弄没。 他现在有种无差别看人不是人的气场,她是唯一例外。 他们这个家族,内部出一点事,外界根本管不着。 挂了和甘霸原的电话,甘衡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不再视对方为人,何况是视为父亲。 另一个电话打进来了,甘衡开了免提,程荔缘听对方声音有点耳熟。 她想起来了,这是甘衡在那次滑雪认识的同盟,另一个大世家的继承人,他当时跟甘衡一起在野雪地失踪了,也伤势严重,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 小青梅 第122节 对方跟甘衡聊了几句,问他家里事情怎么样了。 “他拿捏不了你了,就想找包养的再生一个,重新开个盲盒啊?”对方笑着说,语气有和甘衡相似的看淡生死和无所谓。 “生不了的,”甘衡语气淡淡,仿佛在谈论养猪技术,“他以后不会有生育能力了。” “那你真的要跟叶家……” 后面那句没说话,甘衡打断了:“回头再聊。” 他挂了电话,程荔缘以为他还有什么正事,屏息凝神等着。 结果他盯着平板屏幕半天,自言自语:“抱着睡觉,腿也可以挂我身上。” 她感觉到一阵强烈的悸动,好像阴天了太久,蓦地乌云乍破,被大太阳晒到身子上,特别烫。 她害怕走进和他的亲密关系,害怕像星如雨的烟花吹落,终成灯火阑珊,他却毫不在乎,非常我行我素地想要跟她的亲密关系,将她抵在墙上,让她避无可避,就像那天一样。 要是再放任感觉流淌,就好像会发生什么连她也无法控制的更高一层的感觉。 程荔缘终于忍无可忍,走了进去,“甘衡,你怎么可以偷拍我!” 音量一大,像小时候那样,他们绷成蛛丝的无事发生氛围,全都被打破了。 甘衡抬起头,眼睛锁在了她身上。 ----------------------- 作者有话说:[猫爪][彩虹屁][爆哭][小丑][加油]萝:谢谢人宝宝支持和关心,萝的背不痛痛啦 第76章 甘衡:“没有偷拍,我直接拍的。”轻描淡写,理所当然。 程荔缘:“……” 她不明白甘衡怎么可以这样看着她,眼睛跟要吃人似的,定定地锁她脸上,情绪琢磨不透。 甚至不知道他心情是好还是坏,程荔缘感觉到一阵无力,用礼仪规矩去跟他讲道理,他根本不会听。 “很抱歉。”甘衡说,他又看穿了她眼底细微起伏的情绪。 他道歉了,程荔缘没觉得他真心想悔改,感觉自己站在他面前像个透明人,他仿佛就能准确感知到她在想什么,这让程荔缘感觉压力极大,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羞耻。 ……好像甘衡在挖掘她的情绪,想一点点脱掉她的伪装,想看清最底层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程荔缘转移话题:“不是要去办正事吗,怎么不叫醒我?” 甘衡:“你睡太香了,不忍心把你喊醒。” 这句话让她心口毛毛剌剌的。 “你不能在我睡觉的时候跑进来看我睡觉,”程荔缘再三重申,“这样很不合适。” 甘衡:“嗯。”他很高冷地看着程荔缘,平板上的屏保都没打算藏。 嗯嗯嗯。你嗯什么嗯。 程荔缘一气之下,上前抢走他平板,不让他拿她睡觉照片当屏保,甘衡以为她要删掉,手臂一捞,程荔缘小肚子一紧,跌到了他身上,屁股坐在了他大腿上。 那种接触面紧密无隙的感觉,一下子让程荔缘红温了。 她难以置信扭头看着甘衡,甘衡侧脸冷清清的,手纹丝不动,铁箍一样抱着她,她越动屁股越在他大腿上扭,很狼狈,危险面积快要覆盖到警戒区域。 程荔缘不敢动了,甘衡这才不紧不慢从她手里拿回了平板,抱着她的那只手松开了些许,程荔缘一下子挣脱了他,弹射到房间角落,背靠墙警惕地盯着他。 甘衡好声好气问:“你这样是想让我走过来壁咚你吗。” 程荔缘气红了脸,移开两三步,放弃和他争辩:“你到底要不要办正事。” 甘衡:“好,先换衣服。” 他们去了更衣间,更衣间特别大,两边各有一整面屏风,程荔缘在屏风后换衣服,能听见对面甘衡窸窸窣窣的动静。 她心里嘀咕,这儿更衣间怎么都不分女生男生的。 程荔缘不知道,这个更衣间本来就是给女主人和男主人准备的。 放在她面前的是套冲锋衣,感觉是户外探险穿的,全密封工艺,裤子也是高腰防水裤,还有一双靴子,程荔缘很快换好了,从头到脚都很合尺寸。 她走了出来,甘衡已经换好了衣服,整理着手上的表,程荔缘认出那是他奶奶留给他的那块,新配了表带。 “走吧。”甘衡一路带她去了外面,那里停了一台四轮电动小车,甘衡示意程荔缘先坐上去。 他一路带她开过小路,程荔缘光顾着看花去了,停下来后,发现他们到了后山,前面就是林子。 周围有两个保镖等着他们,一路护送,甘衡带程荔缘下车步行,抵达了一处林间空地。 这里非常安静,空地后面有一大片断壁残垣,中间有很多石头塔,有的是完整的,有的残破不堪,上面都长满了青苔,给程荔缘感觉起码数百年之久。 “唐代的时候,这儿是一座香火鼎盛的寺庙,传说武皇也到过此地,或许只是民间传说,”甘衡跟她介绍,“也有传闻,下面镇压着东西,需要人口兴旺的世家在附近修祖宅,疏通风水,当时几个世家领到了这个任务,甘家是其中一家的后人。” 他带着程荔缘走在青石板路上,走进塔林,程荔缘能感觉到这个地方很特殊,那两个保镖远远守在外面,没有进来,非常规矩。 有一个穿居士服的老人坐在塔林和外面的交界处,似乎是看守塔林的人,甘衡经过他时,朝他双手合十,欠身行了一礼,他也起身还礼。 程荔缘站在甘衡后面,也弯腰合十,老人也给她还了礼,一点不因为她是小孩就轻看她。 走到塔林深处,连风也变得空灵,程荔缘想起了两句诗,亡国生春草,王宫没古丘。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她小声问,这里应该是只有甘家人才能来的禁地。 “当然是骗你来这里,然后找个没人的地方,把你关起来,这样你就永远跑不了了。”甘衡说。 程荔缘停下脚步,甘衡转过来:“我开玩笑的。” 程荔缘一声不吭,快步走到了他前面去,甘衡没有加快速度,身高差让他步伐正常地跨,也比程荔缘快步走要大一些,程荔缘发现了这一点,放慢了脚步。 她更不习惯甘衡在她后面,感觉背心上有温度在炙烤。 “到了。”甘衡说,停了下来。 他们面前是个山洞,阳光照得灿烂,一条地下河从里面流出,浅绿透明,波光是鱼鳞纹,很好看。 “我们要进去。”甘衡对程荔缘说,放下挎包,拿出一捆有金属环扣的登山绳,走过来系到她腰上,打了个结,然后又系到自己身上。 程荔缘:“……” 甘衡:“里面很安全,有人提前探过好几回了,什么虫子蛇啊都没有的,也很干净。” 程荔缘:“那你为什么栓我?” 甘衡:“我没有栓你,我是怕有什么意外,先做个安全措施。” 程荔缘疑惑:“你都说很安全了,有什么意外?” 甘衡淡淡看了她一眼:“这个地方我也说不清楚,物理上很安全,科学解释不清的地方不一定。” 程荔缘低头要解开环扣:“我不进去了。” 甘衡:“你又上当了。” 程荔缘真想解开绳子扔他脸上,她答应了要陪甘衡来,必须信守承诺,于是板着脸,跟在甘衡旁边,还不忘了礼貌地讽刺一句:“你长这么高,要是里面洞口越来越低,你过的去吗。” 甘衡没有反驳她,要是在从前小时候,他那样毒舌,肯定早就还回来了,程荔缘不太习惯,也变得安静。 甘衡带她走进去,走了几十米,光线渐暗,他打开身上挂着的光源,地下河变宽了,颜色在光照下特别梦幻通透,没有荧光感,就是纯天然的感觉,琉璃体似的,对眼睛特别友好。 水里没有虫子,非常干净。前方两岸收窄,没有路了。 “我们要下水走过去。”甘衡向程荔缘伸出手,“小心点,河边石头有点滑。” 程荔缘只得握住他的手,淌到水里,水最深的地方没过她的腰,他们走了一段,周围安静,与世隔绝,头顶是岩石,前后都是岩石,只有眼前是波光粼粼的水,延伸向前,她一只手被甘衡握住,抵抗着水里的浮力,感觉像在做梦。 大概走了不到百米,程荔缘体感像是走了半辈子。 过程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只有手是握在一起的,他的手心比水温高很多。 程荔缘突发奇想,如果前面忽然出现大洪水,把他们吞没,他们是被绳子拴在一起的,那就会一起淹死了。 这些想法不停冒出来,根本控制不住。可能是这个环境太幽闭了。 “还有多久啊。”程荔缘打破了安静。 “马上就到了,”甘衡侧过头,“怕的话就抓紧我。” “我没有怕。”程荔缘说。 甘衡却主动将手握更紧了一点。 渐渐的,两边岸上的路又变很宽了,头顶岩石也在变高,前面空间越来越大,河水变宽变浅了。 上岸的时候,甘衡说:“这里有块石头很滑,别踩,跨过来就行。” 程荔缘没有任何户外探险经验,上去的时候按照他的吩咐做了,下脚的时候低估了另一块石头,踉跄了一下,没摔,甘衡一把将她扶住,她重心不稳靠到了甘衡身上,没有那个意思,看起来真的像投怀送抱。 甘衡声音如常:“你是不是太瘦了点,在学校没吃饱吗 。” 程荔缘震惊抬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她瘦,她和黄秋腾陈汐溪都是普通人身材,在平均体重上下浮动,吃多了就胖几斤,吃少了就瘦一点,腰是腰屁股是屁股腿是腿,差别不大。 “是你太大只了。”她嘀咕着,甘衡没有放开她的手,牵着她就往前走,程荔缘有点纠结,这时候挣开手就有点矫情了,干脆沉默跟着他。 “你靠在我身上真的很轻,”甘衡边走边说,程荔缘看不见他侧脸,听声音怀疑他在唇角上扬,“感觉我单只手能把你拎起来,多吃点吧,别学那些减肥的。” “我没有减肥!”程荔缘严正声明。 她最近戒了零食,那不是为了减肥,是学习需要高精力,惰性食物会消耗人精力,没有摄取多余糖分,可能瘦了那么一点,她没想到甘衡连这都能感觉出来。 他们到了一个地下空间,这里明显是人工建筑,离地下河有一定距离,一进去,竟然一点潮气都感觉不到,空气也非常流通,居然还有各种照明,还有密闭门。 她还看到了监控摄像头,这里一定有卫星通信系统。 “很早以前修建的,战争年代养活过很多人,”甘衡解释,带她走进一条通道,这里墙壁和地面都是低饱和浅灰,像自流平一样,他们到了一扇最大的密闭门前。 门上有一些程荔缘看不懂的标志。边缘有一些深色的不规则痕迹,是溅射状的。 程荔缘觉得那是血,她立马移开了视线。 “这扇门只有甘家的守密人才能打开,上一代守密人是我奶奶,她死后,表给了我,现在我可以打开了。”甘衡说。 程荔缘看向甘衡,他的脸在光线下很鲜明,眼神却深邃遥远,就这样凝视着她。 小青梅 第123节 “谁继承了甘家的秘密,谁就要为甘家付出一生,就像我奶奶那样。” “这是等价交换,义务换权力。” 程荔缘怔怔地看着他,预感到了什么,心跳变得沉重,在胸腔搏动。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门打开了,就不能再回头,现在还来得及。” 甘衡望着她,一句接一句落下,回荡在她耳畔,他的喉结在动,说话时比平时快一些。 “我在国外安排好了,我妈不会有事,我也可以过普通人的一生,我和你在一个世界,你跟我在一起不会有任何压力。” “只要你说一声不,我就放弃一切,彻底脱离,我想和你在一起,除了你我别的都不想要。” “我说过,我最喜欢你。”他的声音很轻。 这些话听起来有多天真,他说的就有多认真。 程荔缘喉头涩然,她感觉有很多话想说,一千一万个想法都被甘衡激得冒出来,堵在嗓子眼。 她其实早已理解透彻。 甘衡说他要背负甘家的秘密,他就会永远背负下去,就像他奶奶一样,他奶奶是隐形的掌控者,他爷爷是幕前,他奶奶才是幕后,一旦他成为他奶奶那样的角色,他们就再也见不到。 程荔缘感觉情绪潮涌,有些控制不住,她忍不住想,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为什么要问我呢,你直接打开门多好,我就不用想起这些。 密闭大门横亘在他们面前,安静沉实,就像在沉睡,门后有未知,有未成形的天光和未来。 只要她一句话,甘衡就是她的了。 眼前这个人,还有他的一切,就都属于她,不用担心分离,每天二十四小时都能在一起,曾经虚幻的求而不得,会变成最稳固寻常的每一天当下,她不用再痛苦,他也不用。 程荔缘看着甘衡的眼睛,那是一双很深黑的眼睛,会镌进她的记忆,她的梦中,一辈子也无法逃离。 如同双生火焰,生生世世。 “别傻了,”她听见自己声音冷酷地响起,“你会有别人的,我也会有别人的。” 那双眼睛里的深黑,刹那就变了形状和颜色。 ----------------------- 作者有话说:[小丑][爆哭][彩虹屁][猫爪][柠檬]萝,困死,之后捉虫 第77章 “什么叫,你会有别人?”甘衡这句话停顿都不太通顺,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程荔缘,“别人……是谁?” 程荔缘刚刚未经思索,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她隐藏最深的顾虑。 害怕一切是昙花一现,害怕莽撞的选择会变成最坏的结局。 程荔缘深吸口气:“我是打个比方,我现在对谈恋爱不感兴趣,自然不可能有别人,你不一样。” 甘衡看着她,慢慢地说:“我怎么不一样,你怎么会觉得……我会有别人?” 他脸上失去了表情,无动于衷地看着程荔缘,空气凝滞,气氛逐渐异样微妙。 甘衡那边传来很沉重的情绪,像散不开的雾气笼罩了她,牵扯住她四肢关节,好像还绕到了她脖子上,让她呼吸不畅。 程荔缘有种终于把话彻底摊开说的解脱,就这样吧,破罐子破摔得了。 “我是个很普通的人,甘衡,我有很多缺点,”程荔缘一口气说了下去,“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习惯了我,等你长大了,看到了更大的世界,你会遇到更好的人,更适合你的人,到时候我不希望你后悔。” 层层叠叠的酸涩涌上心口,沿着心脏蔓向四肢百骸,程荔缘近乎委屈,他为什么要逼她说出这些呢。 自尊一览无遗,全都被他看见了。 她害怕他长大后,总有一天会因为其他人而心动,却无法责怪他变心,人心就是变迁。 她不知道未来她会不会爱上另一个人,何况是他。 “为我放弃那些东西,不值得。”程荔缘声音变轻了。 甘衡一动不动,胸膛缓慢地起伏,他握着程荔缘的手,手指一根根用力将她握紧,她有点疼。 “程荔缘,你凭什么替我决定我的想法?”他声音缓慢,语气温度降到最低,冻得她瑟缩了下。 程荔缘想说话,舌头和声音不听使唤。 “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吗,不要把其他人的剧本擅自套在我身上,”甘衡的声音逐渐低沉,从冰凉一路升温,变得滚烫,“你看不见我本人,要是心可以剖开让你看见,我早就挖出来了,你臆想的那些都不会发生,我正式地请求你,相信你自己的心,不要去看那些影响你判断的东西。” 程荔缘好像被分成了两个人,一个想要相信他,什么都不去想,答应他就行。 她能感觉到他们之间斩不断的共鸣,另一个安静地告诉她,现在他的心是真的,不代表真心不会变。 若他喜欢的是她的纯净,那总有一天她会变得成熟而知世故,会有人比她更单纯善良。 若他喜欢的是知根知底的陪伴,总有足够优秀的人,能用温柔的岁月融化他。 他这样耀眼,内心也揉不下沙子,在这个被美貌金钱和权势统治的世界,崇拜智商学历和天赋的时代,他将无往不利,他的存在超越了那些人的想 象和标准。 他会拥有太多人的爱慕,能得到他全部爱意的人肯定会很幸福。 甘衡的眼睛看着她,洞悉了她每个转瞬即逝之念,他的眼睛里有剧烈的变化,在和她激烈的感情一起起着化学反应,他嘴唇动了动。 “你还不明白吗?我喜欢你,是因为你是你。”他的声音穿透了她的心脏。 嗯,我相信你。 相信现在的你确实是这样,如你所说,每句话都是真的。 “……开门吧,甘衡,你放弃了你奶奶留给你的东西,我没办法担这个责。” 程荔缘非常冷静地说,说这些话,花光了她全部力气。 甘衡久久地看着她。程荔缘经历了此生最难捱最漫长的沉默。 她承受不了他的目光,却必须和他视线交接。 他们的眼睛焊进了彼此的灵魂,不知道过了多久,程荔缘移开了视线,眼眶酸痛:“开门吧。”这三个字她说的都听不清楚,疑似只有她自己听见。 她猛地抽回手,甘衡一定被她的话伤害到了极点,他没有防备,被她得逞。 程荔缘拉开了距离,背对着甘衡。 “你真的忍心把我推开,等着看我走向别人,那样你才会满意吗。”甘衡的声音缓慢响起在背后,好像悬崖下的迷雾和冷风,裹着不知道哪里来的火星和余烬,他声音都变形了,和她一样声线不稳。 听起来一点都不像他。 程荔缘的回应是没有回应,她静默地站在原地,没有转身。他和她都在等。过了很久。 “好,我答应你,我会真正成为甘家的人,放你去过你想要的一生。” 她脑海充斥着自己也不知道的感觉,他的话穿进她心里,她让那些话漂浮着,没有余力去分解,唯有茫然。 原来痛到极致的时候,心脏真的会有抽搐的感觉。 那天结束,程荔缘不太能回想得起来之后发生了什么,似乎是大门开了,甘衡走了进去,在里面待了很久,出来时神情安静,脸色苍白,只对她说一句很普通的话:“结束了,走吧。” 在她的视角,是草率仓促,又非常平淡地收尾了。 或许甘衡的视角截然不同,他在那个房间看见了什么,经历了什么,她永远不会知道了。 “程荔缘。”送她回家,车在小区外停下,她在黑暗里发呆,听到他这样叫她的名字。 她转过去,看到一双平静到极限的眼睛:“祝你高考取得理想成绩。” 回到家后,躺在枕头上,程荔缘心想,她当时有说谢谢吗,好像是忘了。 高二下学期中后段过得非常快,程荔缘刻意屏蔽了一切无关话题,每天就是学学学,有天困到神志不清,居然和黄秋腾一起在后排睡着了,直到晚自习老师轻轻将她拍醒。 做梦梦到高考忘了带准考证,半夜浑身大汗地醒来,程荔缘才意识到,她精神太紧绷了。 早上出门,程荔缘看了一眼对面,甘衡搬走了,屋子也空了,房东在找新的租客。 她门上那些安全监控并没有拆,他留下的布置依然在保护她。 期末考,程荔缘意外没发挥好,不是心态问题,她全程都很放松也很专注。 是她发现自己有知识点盲区,有些压轴题卡壳了。 “妈妈,暑假我想报补习班可以吗。”程荔缘问程揽英,“没考好。” “可以啊,你想报就报,没事,问题暴露出来才能解决。”她妈妈倒是很看得开。 补习班费用不低,那个老师讲的非常好,是他们班学习委员推荐的,口碑也流传到一中了,程荔缘去听了后,确实感觉到了效果,做了一部分同类题,一部分变式题,把解题思路给打通了。 暑假就这样在补课和炎热的天气和时不时的雷阵雨中度过了。 “如果我补到高考前,补习费我们家能承担吗?”程荔缘问。 程揽英特别惊讶,不知道女儿怎么会有这样的思路:“你每门课都报一个老师都没问题,千万不要担心钱。” 程荔缘解释:“我就是觉得,租了同心苑,又要补课……” “你妈妈现在绝对不缺钱,不要去考虑这些事情,你就放松玩,放松学!”程揽英为了表示他们家现在真的不差积蓄,给程荔缘连发了好几个大红包。 钱友让以前经常跟她说不要乱花钱,不要攀比,家里不能和甘衡他们家比,程荔缘小时候总懵懵懂懂觉得家里经济条件不好,她妈妈经常想给她买什么贵一点的礼物衣服,她都不想要。 刚刚离婚,她妈妈辞了工作,程荔缘总有种朝不保夕的感觉,成天不由想万一她妈妈创业失败背上贷款怎么办,想到董阿姨肯定会帮她妈妈的,马上又为这种想法羞愧。 现在,程揽英每周都会去看一眼董芳君,会不停跟她说话。 “今天去遇到岑岑了,那孩子比那些明星还有气质,护士长都在问我你侄儿今年多大啊,有没有女朋友啊,我说明年才成年呢,她们吓一大跳。”程揽英难得在家,一边削水果一边跟她闲聊。 程荔缘没有告诉她妈妈,她和甘衡不说话了。 没有冷战,就是真的没有再说话的需要了。他们的微信聊天框,停留在最后见面那一天。 她回家后,他发来了一句:“你到家了吗。” “到了。”她简短回复。 “好。”于是对话就此终结。 程荔缘还是会从她妈妈这边,间接知道一些甘衡的碎片消息。 程揽英得知董芳君要出国接受治疗,很关心地问了甘衡很多,甘衡都耐心回答了,还说以后接程揽英去看他妈妈。“怎么感觉那孩子不会再回国的样子了。”程揽英随口说了句。 小青梅 第124节 萧阙和邓霏他们还是会约程荔缘出去玩,江斯岸也会约她,通常是马晓捷、余雅芹和黄秋腾一起,偶尔加上陈汐溪和吴放,大家搞个大团建。 “甘衡这个月回了俱乐部,帮忙培训首发那几个人,一对一授课,针对性提升技术,帮每个人攻克短板,他真的很厉害,不当队长是损失。”马晓捷告诉程荔缘。 江斯岸回到了副队的位置,队长让给了更沉稳的赵立冬。 “我心态也有一点问题,可能还没调整好,不知道队长要承担这么大责任。”江斯岸对他们说。 “甘衡真的不在国内打球了?”邓霏问。 “他说等我们进成年组打出国,可能会碰到他,真狂啊。”江斯岸语气有些微妙,更多的是释然。 程荔缘安静地听着,还有几天,他们就开学了,正式步入高三,大家就没有这样的机会出来玩了。 “为什么要因为自己长相自卑?你很好看了啊!”马晓捷稍微提高了音量,大家看过去,是她在跟邓霏聊天。 “我crush,哦现在是我男朋友,他前女友超美,今天视奸她账号了,我忽然就好自卑,不知道他到底喜欢我什么,……当大美女到底什么感觉啊!”邓霏一脸烦恼。 “我有个闺蜜是大美女,她说就觉得大家都对她挺温柔耐心的,但老师老觉得她早恋,跟她说不要谈恋爱,不要化妆,她说她没有谈恋爱,没有化妆,然后大家都想和她一起玩……” 邓霏说了一大堆,又绕回她男朋友是不是真的喜欢她身上。 黄秋腾和余雅芹竖起耳朵听八卦,陈汐溪不太感兴趣,她内核太稳,纯粹不关心外表。 马晓捷则是运动员,她更不理解容貌焦虑这回事了。 马晓捷忍无可忍:“哎呀你少刷点那些帖子,你男朋友明明挺喜欢你,他都不要大美女要你,就是真的喜欢你,听我的,别比了。” “颜值高走到哪里都有好处,我姐姐说上了班也是这样,大家都看脸,……” 马晓捷望向程荔缘,一脸无奈:“我劝不了了,你来劝劝。” 邓霏目光落在程荔缘身上,怔了怔,忽然眼睛微亮,程荔缘瞬间就有不好的预感。 “缘缘,”邓霏靠了过来,特别认真地低声说,“只有你是例外,甘衡是真的喜欢你,你说要怎么才能做到不内耗啊,我现在这么焦虑,是不是他并没有太喜欢我……?” 一句甘衡是真的喜欢你,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透进了她胸口,让她有些透不过气。 邓霏看着她,等待她的回答,是真的觉得她有什么特别有智慧的答案。其实她没有。 程荔缘说:“随便。” 邓霏:“啊?” 程荔缘慢慢说:“他喜欢你随便,不喜欢也随便,长得好看随便,不好看也随便。” 陈汐溪开了口:“非要说长得好看,永远有人更好看,根本比不完啊,有人说他们宁愿年轻二十岁,变普通也不愿意变老。” 余雅芹说:“对啊,霏霏,不用去迎合那些想法,要是对你没有好处,为什么要接受他们的观念呢?只要你自己不这 么想,他们就拿你没办法,现在不都说要保持自己的主体性吗。” 邓霏一脸被点化了的怔忡。 萧阙在旁边说:“喜欢你的脸和喜欢你的人是两回事,很明显他真的喜欢你。因为喜欢你的人,所以你长什么样子他都觉得可爱,我是男生,信我。” “同意,不否认有些男的就是那么肤浅,真正喜欢你的人不会那样。”吴放难得没有嬉皮笑脸。 邓霏想起她crush还真的说过很多次她可爱,颇为不好意思:“对不起啊大家,是我钻牛角尖了。” 程荔缘去了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看到萧阙站在走廊外面。 “说会儿话吧。”萧阙对她说。 程荔缘跟他到了外面,萧阙看着她:“甘衡明天早上就真出国了,你要不要随便地去机场送送他?” “不了。”她这两个字说的一点都不随便。 后天开学,他们正式步入高三,她没空去送他。 其实那天晚上,她在心里送别过他了。 ----------------------- 作者有话说:[柠檬][猫爪][彩虹屁][爆哭][小丑][加油]萝:后面还有刺激的[鸽子][猫爪] 第78章 甘衡飞出国那天,程荔缘过的再日常不过,普普通通的一天结束,睡觉前才闪过一个细微的念头,被她忽略不计。 高三开启,她被冲刺高考这一件事占据了全部精力。 这是牵动全国高中生的征程,很多人中途掉队,他们一中的休学率今年就打破了记录。 “我要死了!我怎么没像你们一样选政治啊,果然人不能跟风!”樊子倩也学的崩溃了,她当初听家里长辈说选纯理科好选专业,一咬牙就选了物化生,结果她生物反而成了最拖后腿哪门,她更擅长政治。 程荔缘和陈汐溪都选了物化政,她们有想要读的专业,一早就看好了,不选纯理不影响。 黄秋腾也选了纯理,看有人比自己还崩溃,冷静下来并安慰:“生物不难学,老师说不要死记硬背,多串联知识点,你找找方法,一整年还来得及。” 他们月考就等于模拟考了,老师们自己也都在琢磨各种压轴题让他们练,一中自己出的卷子,向来是高考前磨炼利器的磨刀石。 上学期结束,程荔缘感觉跟打了一仗似的,累到想快点结束,又觉得时间太快了,很矛盾。 寒假她做题手感也没落下,程揽英怕她高考前绷太紧,过年时带她出国玩了。 她们去了大溪地。 坐在直升机上,从空中俯瞰下去,海水染成不同区块,深海宝石,松石浅绿,环礁泻湖,海岛白沙,椰林点缀,海天一线之上,原始山峰矗立,宛如人间仙境,好像开放大世界游戏里的场景,直接变作了现实。 蓝星岛屿惊人之美,一下子就让程荔缘抽离,生活成了远在天边的微不足道,她感觉非常平静,仿佛平行世界里有很多个她,过着不同的梦想中的生活,高考版本,只是最最微小的一个。 她们住的水上屋,每天就自己在岛上找喜欢的地方吃饭,去沙滩看大海,下水游一游。 晚上,星空壮阔,是陆地看不见的景象,程荔缘仰着脖子目不转睛地看,脖子都酸了。 “躺着看,躺着不累。”她妈妈笑出了声,让她在沙滩椅上躺下。 程揽英说:“当初董阿姨本来打算跟我一起,带你们两个小孩来玩的,那次甘衡他奶奶病重,就没能成行,要是董阿姨和岑岑现在跟我们一起在这就好了。” 程荔缘安静地听着。 程揽英事业步入新高峰,她做不到每年都带女儿来大溪地这样的地方旅游,一生里来那么两三次还是能做到,放在以前,和钱友让没离婚的时候,她想都不敢想今天她能悠闲潇洒,一个人带着孩子躺在这么美丽的星空下。 程揽英充满了感激,人到中年没有什么信仰,但相信宇宙里一切问题都有解决办法,她双手交握,闭上眼睛默默为好友和好友的儿子祈福。 程荔缘慢慢坐下,向后躺到了细沙上,感觉四肢都注入了温暖,大地的能量通过沙子传进她体内。 云灰白似银,像打出来的绵密高泡沫,飘在海面很低的地方,占据了大半视野,比下面的神山还高,光是看着这样巨大高耸的云都觉得自己是一只小小的寄居蟹。 蓝黑到带一点紫的高空,云雾被吹成纱,让深邃夜幕有了温度,缭绕成群星闪烁,亮星是冷暖火彩的大克拉钻石,浩如烟海的是其他细闪小星。 银河特别宽,有数千亿恒星,星云星尘,倒悬,把苍穹分为两界,最亮的那一片有点粉,特别立体,好像一片夕阳悬在那边,蕴藏无穷广阔大世界的传送口。 地球只是一个特别小的地方。 甘衡现在在哪里,不知道是不是也和她仰望着同一片星夜。 可能是大自然太震撼人心,把程荔缘平时那些硬壳壳都震掉了,她内心柔软,就生出了很多念头。 她不后悔当时拒绝了甘衡。像她妈妈祝福董阿姨一样,程荔缘也在心里默祝甘衡得偿所愿,一切安好。 想象着有一天他和别人在一起,胸口惯性涌起酸涩,注视着那片遥远星空,耳畔听着海潮的声音,酸涩慢慢溶解,重归平静。 人在旅行时,会打破自己的心境,打破惯例。 平时高三刻意屏蔽,他还是待在她内心一个角落,如同空气,只要她闲下来,想法稍微转个弯就能撞上他的存在。 回了酒店后,程荔缘忽然就想看看现在甘衡在做什么。 她打开了很久没看一眼的朋友圈,点开甘衡的头像。 他没有更新过动态了。 上一条动态是八月底,他出国那天,拍了机场照和蓝天照,人没有出镜,非常简单,也没有配文字。 程荔缘看了一会儿,静静消化着台阶踩空的感觉,翻了个身,手机关机,关灯睡觉了。 回来后开学,下学期冲刺阶段正式拉开序幕,战斗前的紧张气氛随处可见。 程荔缘被旅行洗涤了一遍,专注程度加深,心态却更放松了一些。 一模她发挥普通,二模发挥稳中求进,到了三模,大家都不在意结果好坏了,练的就是个考场心态。 一个寻常的一天,发生了一点不寻常的事。 隔壁班班花文心歌主动来找她了。 文心歌望着她:“程荔缘……我能跟你说几句话吗?” 程荔缘和她不认识,也从来没说过话,不过年级活动还是能见到,于是点点头。 文心歌和她去了安静的地方,双手十指交扣,绞紧手指,脸上表情有点踌躇,也有一点尴尬。 “抱歉,你可能觉得有点唐突,高考完大家就见不了面,我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程荔缘:“没关系,你说吧。” 文心歌:“你能联系到甘衡吗?” 程荔缘怔住了。 文心歌:“我听他们说,你和甘衡小时候就认识,他出国了,你们应该私下有联系吧,我就想问问,你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国,能不能帮我约到他呢?” 程荔缘:“抱歉,我不太清楚。” 文心歌没有想到程荔缘拒绝的这么自然:“不清楚是指?” 程荔缘摇摇头:“我和甘衡没那么熟,现在也没联系。” 文心歌不太相信,情绪有一点波动,想要说一点什么。 陈汐溪路过,看见了她们,远远站在一边,等程荔缘说完话自己过来。 陈汐溪平时欢脱起来也欢脱,会跟程荔缘黄秋腾闹成一团,短马尾,头发细还卷,皮肤好的像小学生,不闹的时候有种超同龄人的淡定,简称学霸的不屑感。 她又是清水单眼皮,看人时,莫名会让对方有被审视看穿的感觉。 文心歌被陈汐溪看着,心里有一点不舒服,没有再继续说,仓促离开了。 程荔缘有一点摸不着头脑,陈汐溪走了过来:“你们在聊什么。” 程荔缘跟陈汐溪说了 小青梅 第125节 。 陈汐溪说:“她是想试探你,不要再跟她说话了。” 程荔缘:“试探?” 陈汐溪点头:“外面在传你是甘衡女朋友,她想看看你的态度,刚刚你回答没有漏洞,她没试探到就很失望。” 程荔缘简直匪夷所思:“怎么会传成这样的?” 陈汐溪:“吴放那个大嘴巴不小心说漏了一点,就那次甘衡请我们去瑞士旅游,你现在回去教室扇他,我帮你借尺子。” 程荔缘张了张口,一阵无力,挥挥手:“没事,算了。” 陈汐溪安慰她:“我们都辟谣了,说无中生有的事,根本不存在,吴放也反复说自己是乱编的,其他人都信了,所以谣言平息很快,没传到你这边。” 文心歌喜欢甘衡,对甘衡有关的一切细节都很在意,听到这些,怀疑不是假的。 陈汐溪分析文心歌不想在高考前还分心,就来找程荔缘证实。 黄秋腾听说了很不高兴:“她不想自己心态受影响,就来影响你的心态吗?凡事也该有个限度。” 陈汐溪冷冷盯着吴放:“还不是都怪他。” 吴放抱紧双臂:“姑奶奶们,小的错了,萧阙,你要不帮忙去跟那个文心歌说一下,免得她再来找程荔缘。” 萧阙私下问程荔缘:“你介意我跟她说甘衡什么时候回国吗?” 程荔缘看了萧阙好几秒。 萧阙眨了眨眼睛,表情很正常地看着她。 程荔缘:“你随便跟别人说什么都没有关系。”从头到尾都与她无关。 萧阙:“好,我就是为了让她别来打扰你。” 他不是个拖拉的人,当天就去找了文心歌,给她解释了下,甘衡在高考后会回来,可能要跟大家一起聚个餐什么的,让她不用去试探程荔缘了。 文心歌:“那甘衡……他喜欢程荔缘吗?” 萧阙神色平常,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不知道,他们是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 是个让人心生向往的词。很美好。对局外人来说也很残酷。 文心歌深吸一口气,强压下那一点呼吸不畅:“好吧,谢谢你。”不管其他人如何,她不会让自己的青春留下遗憾,有的话不说出口,会成一辈子的念想。 程荔缘长相普通,可能有自己的小优点,按社会主流那套残酷的审美来看,她不符合漂亮的定义,如果甘衡喜欢程荔缘,那说明他是个毫不在意外表的人,就更难能可贵,文心歌想拥有这样的人。 凭什么不可以为自己争取呢。文心歌有自己的骄傲,她很漂亮,成绩也好,她不比任何人差。 江斯岸顺利申请到了美国西海岸名校,出乎所有人意料,他选择留在国内打冰球,保送了一所临海一所数一数二的大学。 五一的时候,他请客,跟大家聚餐了一次。 “跟我一开始的规划不一样,但也挺好的。”江斯岸告诉程荔缘,明朗地笑了笑,“人生就是不可预测,人生就是旷野,对吧。” “人生是旷野!”黄秋腾复读。 “人生是旷野。”余雅芹和吴放也在旁边复读,陈汐溪点头表示同意。 “人生不是轨道,是旷野。”马晓捷平时一点不文艺一人,居然知道这句话的出处,完整说了出来,“电影普罗米修斯里面的。” “尽情地奔跑吧,大家。”程荔缘总结。 他们去玩了真人密逃,特别尽兴,然后晚上又去吃火锅,他们中有几个已经满十八岁了,要了几听啤酒。 余雅芹也喝了点啤酒,情绪有点高涨,把程荔缘单独拉到了一边:“缘缘,跟你说件事。” 她眼睛亮亮的,神情有些异样,程荔缘有一点忐忑:“怎么啦。” 余雅芹:“你知道我妈有个弟弟,他以前搞传销的,又出去做生意,在外面欠了很多钱,对吧。” 程荔缘目光凝重:“他找到你们家了?” 余雅芹妈妈不忍心看一起长大的亲弟弟落难,借了他不少钱,谁知他都把钱填进投资的无底洞,连妻子都跟他离了婚,带孩子跑了,有一次他居然试图在校门口堵住余雅芹,试图逼余雅芹妈妈给他钱,老师报了警,才把他赶走。 余雅芹妈妈跟他彻底闹翻,他在外面情况时好时坏,扬言总有一天要发大财,让所有人看得起。 余雅芹:“就是找到了,我妈说他被高利贷的人盯上了,对方想拐他去东南亚,骗到电诈园里做工,要么就是卖器官偿债,他吓疯了,躲了两个月,连夜跑到我妈这里。” 程荔缘眉头紧皱:“你要高考了,你妈妈不能收留他。” 余雅芹眼睛闪烁出一点光芒:“没有,你说奇不奇怪,我妈刚想报警,来了两个很斯文的人,把他带走了,然后还跟我妈妈视频联络,他们把我舅舅带去一个地方,让他上班,他居然就老老实实开始上班了。” 程荔缘有点没跟上她思路:“那他不会来给你们找麻烦了?” 余雅芹缓缓说:“我觉得是甘衡干的。” 程荔缘茫然:“……啊?” 余雅芹:“有件事没告诉你,知道你和甘衡不联系了,不想让你烦心,去年他找到过我,向我道歉,说小学一年级班上那些人孤立我,他没有管,我记得当时有个男生有点过分,他是出手管了的,之后他们就只敢背后说我坏话,他说那些不重要了,他当时做错了,会补偿我,以后不会让我们家出事,就像不会让你家出事一样。” 程荔缘怔怔听着。 余雅芹给她看手机上的帖子,没有开玩笑的意思,神情异样严肃:“那个电诈园的老板死了。” 一个讲真实事件的博主,还经常去事件发生地实地探访,十几万活粉,发了那个电诈园幕后关系人的消息。 帖子热度之高,文字图片都经过编辑,没有任何信息了,只能从评论里截图找到端倪。 电诈园老板身份被扒出,博主讳莫如深地表示他被买凶割头了,好像说是受害者家属联合起来做的。 程荔缘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和余雅芹对视。 余雅芹轻声说:“那些家属都是普通人,他们哪里来讨公道的渠道呢,评论有人分析说是有很专业的人给他们出了主意,还介绍了渠道。” 程荔缘想了很多,她不知道甘衡现在走到哪一步了。他走在一条她不知道的路上,离她很远很远。 他进入了一个充满了帷幕的世界,她希望他一切安好。 如果有人能站在他身边,帮助他支持他,和他并肩而行,外表就像文心歌那样,甚至更加出众,和他非常般配,程荔缘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说不定这样的人已经出现,说不定他早已放下她了,才去了结和她有关的一切,帮助余雅芹,是解开他过去的心结,和她无关。 她现在心情平静如湖面,仅有微风吹拂,兴不起波浪。 高考前一周,考场和座位号都下来了。 “啊!我和班长在一个考场!啊我和你不在一个考场!”黄秋腾发出了尖叫,手指都抠进了程荔缘手臂里。 程荔缘:“秋,淡定。” 班长听到,召唤灵一样过来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没有戴她那只儿童手表了。 “你们都在哪个考场?”班长问他们。 “我一个人。”陈汐溪一如既往冷静。 “我也是。”萧阙说。 “不是啊陈汐溪我好像跟你在一个考场!不同教室!”丁洋大悲大喜的,得知有人和他在一个考场而大松口气,又因为不在一个教室扼腕。 程荔缘和大家对了对,巧的是,吴放竟然跟她在一个考场。 回家她跟程揽英说了。 吴放也是他妈妈来送考,于是两个家长在微信上交流了一会儿。上次几个孩子出国玩,家长们都认识了。 “定这家酒店,安静,早餐也营养,我先抢四个单人间。”吴放妈妈很热心地说。 她手速果然很快,程揽英很感谢,直接转账给她。 高考当天,程荔缘心情不能说百分百平静,有种淡到极点的感觉,类似事已至此,还是先考试吧。 来送考的家长们很多,平时的马路都被清 道,拉上隔离带,减速和禁鸣喇叭标志,交警甚至连医护人员都就位了。 酒店里所有工作人员都被打过招呼,特别照顾他们高考生。 程荔缘终于有了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实感。 “程荔缘,祝你旗开得胜。”吴放很轻松地说,举起手掌。 “也祝你旗开得胜。”程荔缘点头,跟他击了个掌。 程揽英主要是帮她打点一些杂务,比如检查该带的准考证那些有没有带上。 她妈妈也就在吃饭的时候随口说:“高考就是一次考试而已,当复习平时知识点,平常心发挥,人生特别大,相信妈妈,人生如旷野,不可能因为高考这么一个小小的考试受限。” 到了当天反而什么都没说,很轻松愉快地送她去考场了。 到了外面,程荔缘看到不少送考的妈妈穿了旗袍,有的还穿的红旗袍,程揽英没有这么做,她觉得太正式了,不想给程荔缘增添心理负担。 考场离一中不算太远,不是自己学校,走进去确实有一股陌生感,等终于找到了考场,反而有种一切都定下来的安心感。 教室不是她熟悉的,课桌也不是,总体比一中设施落后一些。 程荔缘适应着那种异化的感觉。 不知道是不是命中注定,按号码找到座位,发现她居然还是坐最后一排。 那种异化感一下子消失无踪。 挺好的,开门大吉,排除了被后排影响的可能性。 三天考试,过的很慢,也过的很快,今年试卷简单的简单,难的也难,最后一科,解完最后一道大题,笔尖悬停在纸上,时间刚好卡点结束。 她迅速检查了一遍卷面和名字。 “本场考试结束,请立即停止作答。” 考场结束的信号响起。监考老师起身,准备收卷。 “请将答题卡……等待监考老师收卷。请勿将答题卡,试卷,草稿纸带出考场,否则会被视为违规。” 所有人都放下了笔,直起身体。 程荔缘耳畔仿佛响起了空旷的风声,从未来的旷野吹进教室。 她不是第一个出考场的,出教室后,她就碰到了隔壁考完出来的吴放,龇个白牙冲她笑:“程荔缘,走,我们一起跑出去!” 他大大方方向程荔缘伸出手,满脸跃跃欲试的快来玩这个,程荔缘感觉特别浑然一体,直接拉住好朋友的手,就这样一起咚咚咚冲下楼,混在人群中,跑出了考场。 校门口,隔离带外站着人山人海翘首而盼的家长,每个走出考场的学生,都会瞬间迎向千万目光,仿佛一个长长的谢幕。 小青梅 第126节 周围有人在走,也有很多人在跑,吴放步子很大,风呼啸着吹起他们的头发和衣服,程荔缘被他拉着跑,担心自己形象:“你慢点!” “缘缘!放放!这边!”她妈妈的声音特别清晰。 程荔缘找到了人,她妈妈和吴放妈妈站在一起,两人手中都抱着花束,给他们买的。 程荔缘松开吴放的手,走过去接住花,被程揽英一把抱进怀里,那一刹她忽然发现她好像长高了一点,到她妈妈耳朵旁边了。 周围到处都是花,都是笑脸和拥抱,偶尔有沮丧的考生,也马上会收获爽脆的安慰。 “哎呀呀,考完了考完了终于结束了,”吴放妈妈笑得合不拢嘴,“今天晚上带你们去吃好的,都定好包厢了。” 黄秋腾,陈汐溪和萧阙的家长也在群上响应了,大家都说要庆祝高考结束,吴放妈妈共享了定位。 程揽英和吴放妈妈聊天,吴放低头给陈汐溪发微信,他们到了ybk广场,准备步行到吃饭的地方,程荔缘心情终于平复,晕晕的有了实感。 结束了。 “程荔缘。”吴放忽然猛拍她肩膀,没轻没重的,还不肯停。 程荔缘胳膊一疼,“怎么了……” 她看见吴放侧脸一眨不眨眼盯着ybk广场最大的4d巨幕广告屏。 一个戴冰球头盔的运动员,眼神燃烧,盯着冰场另一端,镜头怼脸,每一滴细细的汗珠都能看清,视角从他脸上拉开,场上赛势激烈,他在队友和对手之间游走自若,球杆和冰刃如同身体的延展,射门得分。 全场欢呼如雷。 “关于ushl的超级新人即将进入斯坦福校队……” 屏幕上出现一行解说,是英文。 那一刹那,程荔缘如同中了魔咒,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甘衡放大了无数倍的脸。 ----------------------- 作者有话说:[小丑][爆哭][彩虹屁][猫爪][爆哭]萝:赶死线更新势要保住小红花!!!![撒花][让我康康][可怜][摸头][抱抱]啊是哪个人宝宝帮我推文萝大感谢呜呜呜只上过一个犄角旮旯榜单的萝幸福地哭到晕过去[爆哭][求求你了]萝的专栏有新坑,人宝宝们可收藏啦,下个故事更刺激,萝叶子要摩擦起火了[求求你了][竖耳兔头] 第79章 程荔缘到了吃饭的地方,和黄秋腾她们坐到了一起,黄秋腾也看到了巨幕广告,一边嘴巴张成鸡蛋,一边疯狂搜帖子分享到群里。 “菜上来了,别玩手机啦。”黄秋腾爸爸说。 “哎呀高考都结束了你别管我!”黄秋腾头也不抬,她爸爸也不管了,跟其他家长说话去了。 高考结束,大家好像全都找回了叛逆精神,学习的事全部屏蔽,有家长提了半句填志愿,马上被小孩的抗议声淹没,说不想听不想听。 “那考驾照……” “不想听!” “好好好,今天晚上就好好放松,都不聊那些。”家长们千依百顺。 程荔缘看着手机上黄秋腾发来的帖子,是甘衡的粉丝整理的,那个粉丝在美国留学,帖子下就是群聊链接,跟其他同担发着关于甘衡的最新消息。 “我哥的朋友就在那个私校!feederschool里面数一数二的,跟伊顿公学一个性质,说甘衡刚进校队就打出名了,真的天才巨星,那些白人都很服他,不敢跟他做什么小动作,还说以前有个霸凌白男,家族政治背景很深厚,对亚裔做过眯眯眼手势,被投诉种族歧视没下文那种,不知道是不是被修理过了,在他面前超老实,有一次路过他和他那些队友朋友还给他鞠了个躬,太搞笑了……” “谁懂,他还是转学生,不是从小在那边混的。” “他在那边受欢迎吗?交女朋友了吗?” “巨巨巨受欢迎,超多人想跟他约会,prom很多女生主动邀请他,什么肤色都有,ins上都美到窒息,我挨个视奸眼睛都酸了,家庭也很幸福,感觉个个满级人类,自己像只阴暗鼠鼠……” “哈哈哈主播可爱。” “那他接受邀请了吗,跟谁一起去的?” “根本没去,他打季后赛去了,要去得飞来飞去,估计觉得浪费体力。” “我哥朋友说甘衡平时还是有一点高冷的,但不装,对大家都还不错。” 群里开始分享甘衡的路拍和视频。 甘衡和队员们穿着一样宽肩的冰球服,戴着头盔和面罩,眉眼清晰如画,身材高大修拔,不论是记者抓拍的画面,还是媒体合影,都中心位置,队友很信任他,专业解说对他评价是不像新人,怪物般的实力,很多进球瞬间被做成了集锦,评论感叹这是外星人伪装的。 他所在的私校球队是老牌强队,近几年屡战屡败,有点散沙的意思了,甘衡一来,和每个队员都产生了团队连接,集训效果显著,扭转局势,带全队拿下了今年冠军,nhl的球探和经纪人争先恐后想要签他。 他没有任何社交媒体账号,不妨碍国外也像国内一样,雨后春笋般冒出了粉丝圈子。 江斯岸在ins发过一张合照,是冰暴俱乐部他们队的,甘衡站他旁边,看着没有网传的那些矛盾,江斯岸还祝甘衡以后打球顺利。 动态 被挖坟,大家在底下问甘衡有没有女朋友,谈没谈过恋爱,是不是直的。 “冰暴都铁直,想什么呢,只要你敢追。”江斯岸只回了这个,其他没回复。 粉丝全在底下凑热闹:“不敢追不敢追……”“对了,说到敢追……” 吴放问萧阙:“看样子衡总在那边过的很好啊,他还在比赛的话,应该就不回来了吧。” 他们还记得,甘衡说等他们高考结束,会回国和他们聚。 追甘衡最新动态的粉丝,说甘衡还在美国那边,行程紧张,还要去斯坦福那边。 想必他是不会回来了。 程荔缘回到家,躺到床上,看班群发了通知,让大家两天后回校拍毕业照,还可以做填报志愿的咨询,班长说拍完毕业照大家一起聚个餐,马老和几个跟马老关系不错的科任老师也会来,相当于谢师宴了。 她这两天还得去同心苑那边收拾东西,房子退租得打扫,高考估分查分她暂时不去想,平常心就好。 返校那天,天气异常晴朗,天蓝到惊人,像大溪地的海,空气也新鲜得很,阳光不要钱一样洒下来,绿荫和光斑跳跃在路上和建筑立面上。 庆祝他们的新起点。 教室空了,看不见堆成山的书本和资料,桌椅从来没这么干净,倒计时被撕下了,黑板上简简单单一行彩色粉笔字。 “毕业快乐,青春不散场,下一站,星辰大海,祝我们更高处见!” 今天大家都穿统一的夏季校服,也是他们人生最后一次穿上校服。 男生是衬衫和西裤,女生是百褶裙和衬衫,也都穿了正装皮鞋,大家都很潇洒。 教室里闹嗡嗡的,有人坐有人站,还有人坐课桌上,聊高考当天发生的意外,要么说去哪里玩,或者聊填志愿流程,有哪些踩坑的地方。 等马老进来了才安静。 “给大家说几件事,主要是出分和填志愿,还有提档线,说完就去主教学楼前面拍毕业照。”马老还是那身衣服,精神抖擞,脸上初老纹都洋溢着轻松,和带高三班状态完全不一样。 高三下学期,他们都觉得马老有点斯内普那感觉,随时随机刷新在幽暗角落,静静监视大家。 于是还得了个限定称号,斯内马。 现在从斯内普变回卢平了。 程荔缘心思游走,回过神发现周围人都在起身鱼贯出教室,黄秋腾拉她起来挽她手,又拉过陈汐溪,喜洋洋一起出去了,萧阙和吴放也跟在后面。 主教学楼前是一片空地,有花坛有雕塑,花坛不死板,是花境景观,雕塑也很人文,他们过去时,二班刚好拍完,三三两两地散开,程荔缘还看到了文心歌,主要是文心歌看了她一眼,不太自然地转过身去。 摄影师站在那边,让大家按身高顺序,矮的站前面,高的站后面,女生站一边,男生站一边,老师们坐在第一排椅子上,大家忙着辨认彼此身高,好朋友都想站一起,有身高差的被迫分开,科任老师站下面指挥,场面乱成一锅粥。 马老过来了,他旁边还跟着个人,个子极高,也穿着衬衫和西裤,仿佛是另一个次元走出。 先看到他们的人微微张开嘴,呆住,没有发出声,他旁边的人看见了,也同样反应。 “甘衡!”先喊出来的是两个人,声音重叠在一起,一个是丁洋,一个是付梓佳。 马老一脸笑而不语:“甘衡特意回国来和我们拍毕业照的。” 没人听清,大家都沸腾了,不少男生还跳下台阶专门跑过去跟甘衡打招呼,簇拥他走来,吴放和萧阙直接过去了,在他旁边跟左右护法似的,萧阙看口型应该是在骂甘衡连他都瞒着,全班的目光随甘衡移动,连表情最淡最i的同学也流露出惊喜。 “卧槽。”吴放的声音很清楚,也很应景。 印象中他极少骂这两个字。可能又要被陈汐溪翻白眼了。 程荔缘站在第一排,和甘衡正面对着,连成了直线,身处吵闹中心,却什么都听不见。 他比之前肤色深了,带着加州阳光晒出来的自然中性调子,介于冷白和浅奶茶之间,还是昨天那个他,又如此不同,眼睛更黑了,眉毛和睫毛也更黑了,或许是肤色变深,侧脸给人印象更鲜明了。 甘衡伸出手,挨个和大家击掌,微笑在风中飘洒。 蓝天白云,在他身后如此遥远耀眼。 摄影师眼前一亮,大声说:“同学,你站最上排中间吧!” 甘衡走到了离她最近的地方,目光和程荔缘撞到了一起。 她一沾即离地目移,眼神比蜂鸟还跳得快,都没看清他的脸,也没看清他什么表情,只一晃眼感觉那双眼睛特别黑亮深邃。 心脏也有些不稳,像急着避雨的蜂鸟。 脑子思路空白,什么都没法想,视网膜只有他残留的分影。 攥紧的手被人温暖地握了握,仿佛加油打气,是她左边的黄秋腾,她俩身为同桌,身高也相差无几,被分配到了一起。 程荔缘松开手,回握了下黄秋腾,平视前方,不动声色吸了口气,调整呼吸。 马老让甘衡站上去,结果他太高了,比其他男生还高大半个头,男生那边多出个人,也显得不协调。 “诶廖老怎么没来?” “马老,廖老说他家里有急事,来不及拍毕业照了!” 几个科任老师看现场乱糟糟的,都想出主意,有皇后娘娘外号的何老开了金口:“老廖来不了,刚好让甘衡坐他椅子,好歹也是我们学校的荣誉学生,被斯坦福录取的!” 斯坦福这三个字太有分量了,再过一届就退休的物理胡老也站起来,主动让甘衡过来坐他和马老中间。 马维点点头:“甘衡,你就坐那吧。” 甘衡在椅子上坐下了,刚刚好就在程荔缘正前方,她成了离他最近的人,一抬手就能摸到他发梢。 每一根头发她都能看清,他头发很多,看不见发旋,发质很好,很乌黑,身上有清爽冷调的气息,不是香水,很淡很淡,非常舒服。 程荔缘怀疑是自己感官过载,被唤醒了记忆。 “圆儿,第二张在甘衡头顶比个兔耳朵。”黄秋腾转过来,嘴唇不动,用只有她能听见的气音说。 他们毕业照会拍两张,一张正式点的,打印成纸质相片封膜发给大家,一张随便摆造型搞怪,电子版。 摄影师看所有人都站好了,调试着镜头,一边指点大家:“第二排同学肩膀错开点,注意别被第一排的人挡脸了,其他人眼镜可以摘下来了,今天天气好容易反光……” 好些人这才想起要摘眼镜,女生都摘了,还是有男生觉得自己戴眼镜反而更能看,没摘。 小青梅 第127节 “待会儿不用喊茄子啊,大家可以随便说自己喜欢的水果,我来说茄子就行!” “好,大家看我这里,笑的自然点,好非常好,想想毕业后开心的事情,保持住,三,二,一……茄子!” “西瓜!” “火锅!” “炸鸡!” “马老!” “哈哈哈哈哈!”其他还有人喊同桌名,喊游戏名字的,一时音浪震天。 所有人喊的乱七八糟,谁都听不清谁,不妨碍摄影师达到了效果,每个人都笑的极其开心,抿着嘴但眼睛全是笑意,眼睛只剩一条缝露出八颗牙的,并不整齐的笑容发自内心,快乐感染天地。 拍完这张,摄影师看了看也乐了,提高声音说:“好现在我们来第二张,搞怪一点。” 甘衡转身,侧脸斜向上看着程荔缘。 他和她眼睛就这样对上了,她心脏一抖,看他睫毛如振翅欲飞的蝴蝶。 “你待会在我脑袋上比个大拇指,点赞那种。”他说。 他眼底深处蕴藏了说不出的东西,表面看风平浪静,说话很快很寻常,不给她反应时间,就像他们昨天刚刚说过话,而不是跨越了整整一年。 连对方的朋友圈都不看。三百六十五天的安静无言。 程荔缘心脏一下一下跳动着,奇怪地恢复了平静:“为什么?” “显得我和大家关系好,”甘衡淡定地说,眼睛继续盯着她。 程荔缘被当众这样要求,也不能拒绝,很同学很公式地点头:“知道了。” 点赞要好一点。比兔耳朵或多或少有点暧昧,不合适。 “大家这次随便搞怪,不要挡住旁边同学脸就行,不用任何表情管理,老师们也一样!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大家都噗嗤噗嗤笑起来,科任老师也都忍俊不禁,马老从手放膝盖上,变成了四平八稳地抱着双臂,何老比了个甄嬛经典的兰花指嘘。 程荔缘按要求,手伸到甘衡头顶,竖起大拇指,表情就很正常,唇角自然上扬,好像他们是不熟的同事。 摄影师:“准备好了吗,三,二,一——” 闹腾的声音再度淹没耳膜,所有人欢呼,程荔缘情不自禁被感染,唇角弧度大了些。 摄影师快门按下前一秒,甘衡举起手,身体向旁边倾斜,看也没看比出了半颗心,心的开口刚好对准程荔缘的点赞。 程荔缘甚至没反应过来,想要收回手已来不及,快门记录下了这一瞬间。 只有她、甘衡还有摄影师、黄秋腾看见了。 拍完照,人群散开后,程荔缘还震惊地沉浸在甘衡刚刚的行为中,久久站在原地。 她想问他是不是疯了,第二张拍出来会发班群,所有人都能看见,马老也能,全班同学都能。 满脑子都是,我被做局了。 黄秋腾在手机上打了一句话,抱着她肩膀递给她看,脸上却是包不住的姨母笑,苹果肌要飞上天了。 程荔缘习惯了好友的谐音文学,看了黄秋腾一眼,眼神死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甘衡真是风姿啊。” 甘衡在那边被其他人围住,大家都在问他在国外过的怎么样,想了解他现在的生活,他跟大家聊着,余光很明显朝程荔缘这边看了一眼。 “那个,不好意思,吴放同学,请问你可不可以过来一下。”有二班的女生过来了,红着脸对吴放说。 吴放指着自己:“我?” “嗯嗯。”女生点头,她旁边朋友脸上笑容和黄秋腾类似。 吴放过去了,黄秋腾捂住嘴:“我的天我的妈,这是有人要给吴放表白吗?!” 程荔缘也颇为惊讶,下意识回头看了陈汐溪一眼,陈汐溪根本没发现,在跟樊子倩付梓佳她们说话呢。 “走,我们过去偷听。”黄秋腾一把抱住程荔缘的手。 程荔缘不是很想去,跟黄秋腾互相角力:“偷听不好,我们不要偷听了。” “不能让汐汐吃亏。” “我觉得汐溪应该不介……” 一个女生经过她们身边,径直走向甘衡,她今天化了淡妆,头发卷成了波浪,微微染过,和高考前的黑长直不一样了。 围在甘衡旁边的一班同学看到她,都面露惊讶,有的下意识让开。 二班班花在年级上还是挺有名的,大家知道她长得好看成绩也好,还是特长生。 “甘衡,”文心歌当着所有人的面站到他面前,“我能跟你单独说句话吗?” 程荔缘眼中,对方站在离甘衡近的地方,并没有违和,反而很青春,很和谐。 她都忘了,毕业季,也是告白季。 ----------------------- 作者有话说:[竖耳兔头][求求你了][抱抱][摸头][可怜][让我康康][撒花]谢谢人宝宝支持,大感谢,萝,深深鞠躬,萝会好好写完这个故事,新坑也会巧妙展开(自信巧妙[好的]),人宝宝戳专栏收藏藏新的萝卜坑[垂耳兔头]女主和男主大学会分开四年的样子,这才是真正的分离期[墨镜][好的],重逢当然要写得刺激一点[坏笑]([小丑]兰竹:我被做局。[摊手]绿竹:我被你做局) 第80章 周围没人说话,也没人起哄,只是看着,尽管和二班有一些小小的摩擦,马维也经常跟二班班主任苟利民比成绩,毕业了,都成了趣事。 所有人都想看甘衡是怎么反应的,黄秋腾也忘了催程荔缘去偷听吴放他们。 甘衡很正常地点点头:“去那边吧。” 文心歌大约是没想到甘衡会答应,脸上显出意外和欣喜,跟着甘衡去了另外一边,角落花坛的位置。 萧阙和丁洋聊着天,非常普通地朝同一个方向去了,不经意地站在了花坛外一棵树后,刚好在视线死角。 程荔缘:“……” 黄秋腾:“萧阙好上道啊!待会问问他,他们说了什么,别担心甘衡肯定会拒绝。”她拍拍程荔缘肩膀。 程荔缘瞄她一眼:“他就算答应也和我没关系。” 黄秋腾眨眨眼睛,坏坏地笑:“我又没说她要跟甘衡表白,万一是借钱呢,你在想什么。” 程荔缘伸手掐她脸,黄秋腾笑得嘎嘎的,边躲边反击挠她腰。 陈汐溪走了过来:“有人跟甘衡表白啊。” 黄秋腾:“看那边,还有人跟吴放表白。” 陈汐溪顺着黄秋腾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那个女生在和吴放说话,一点表情变化都没有。 “哦。”陈汐溪说。 程荔缘和她对上目光,陈汐溪嘴角翘起,显出一丝顽皮的孩子气。 程荔缘很感慨,她望向甘衡那边,心情平和,很奇妙的,或许隐隐约约还有一点涩然,但几可忽略不计。 天多蓝啊,云多高啊,这个世界等待她去探索。 不过她还是有点意外,换作以前,甘衡大概率会直接拒绝他人,不会有任何人情上的体谅。 他这一年变了很多,同龄人体会不到他的经历。他也有要探索的世界。 文心歌面对甘衡,说不紧张是假的,心跳的特别厉害,只凭一股冲动一口气支撑着自己。 从小到大的经历,长得好看是被偏爱的,她有过好感的男生都会喜欢她,她不用争取,只要看他们一眼,他们就会粘过来,优先选择她,好朋友暗恋的人也对她有好感。 甘衡站在那里等她开口,他的眼神,整个人散发出的感觉,都无意间明确地传递出一个信号。 他和那些能因为她好看就动摇的普通男生,有霄壤之别。 文心歌意识到她之前统统想错了。他答应跟我过来说明我还有希望,我好看所以我机会更大,这些乐观全都消失。 甘衡的眼神什么都没有传递。 她只能站着开口:“那个,甘衡,我看过你每一场比赛……你真的很棒,很厉害。” 甘衡:“谢谢。”他非常公式化,脸上一点动容都没有。 文心歌:“……” 巨大的沮丧和清醒的自我认知,突然就击中了她,那些骄傲都落在了地上,如假金属氧化失去光泽。 甘衡完全不在意那些常人眼里世俗标准的优势 他在国外不知见过多少更加美丽优秀聪慧的人,她们说不定都内心丰盈善良,闪闪发光。 她只是一中众多学生的一个,要吃饭睡觉去洗手间,不比其他人高贵。 文心歌用尽全身力气抬头直视甘衡的眼睛:“我喜欢你,很久以前就开始喜欢你了,你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们了解彼此吗?” 甘衡:“谢谢你的认可,很抱歉我做不到,希望你遇见更适合你的人。” 他语速平稳,带着不可逾越的距离感。 有涵养的回答,非常符合他的调性和身份。 文心歌全部希望都化为泡影,尽管眼眶在发热,还是忍住了。 放弃让人深深不甘,条件越好,被拒绝就越意难平。想要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凭什么就这样难。 文心歌深吸口气,喉咙缩的很紧,字句短促:“你喜欢的人是谁?”她真正想问,为什么不可以 喜欢我呢,选择我,我把一切都给你。 有一瞬间,她甚至觉得玩玩也可以,那也是一种得到。 悲哀涌上心头,她想起萧阙当初答应告诉她甘衡回国时间,说:“甘衡有点精神洁癖在身上,建议不要说多余的话,不然他会无视掉你的。” 所以她没有自荐,她只是想问,他喜欢的人是谁。 甘衡很正常地说:“这是我的私事,我不会回答这个问题。” 他没有不耐烦也没有不快,但态度冷静淡漠,十分坦直,没有丝毫打算分享的意愿。 小青梅 第128节 文心歌失去了再继续提问的勇气,她还想再说点什么,再多留住他一秒。 甘衡说了句:“失陪。”直接转身离开了。 她看着他的背影,甘衡步伐稳定,不为她情绪所动,她之于甘衡,是个彻头彻尾的路人。 文心歌想要消化告白被拒的现实,脚却仿佛原地生根。 没有谁来安慰她,她和罗珊珊早就闹掰了,罗珊珊开了个小号内涵她,底下有其他人阴阳怪气地附和,分科后罗珊珊去了其他班。 班上大家都对她很好,她做什么都能找到搭子,但其他人都有真正的好朋友,分享心事不会告诉她,她也不敢跟其他人交心,怕吐露秘密是授人把柄。 现在也无所谓了,大家都知道她被甘衡拒绝,毕业后她会变成茶余饭后的谈资吧。 “他现在挺有礼貌了,我被拒绝的时候,他说话很难听的。” 一个让人耳朵听着很舒服的声音响起,文心歌蓦地转身,程荔缘和她朋友站在面前。 程荔缘表情很普通,就是同学之间那种这都是小事,你别在意。 文心歌:“你被拒绝过……?” 程荔缘:“很早的事了,所以你不用放在心上。” 文心歌怔怔的,她竟然……被程荔缘安慰了么。 先前心里提着一口气,下意识去跟程荔缘比较,把程荔缘当对立面,沉浸在其中不自知。 奇怪的暖流混合着强烈的惭愧涌上心头,忽然就冲开了她那些低落,像灰尘被吹开,露出清明的心智。 文心歌的目光都软化了一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程荔缘:“今天天气很好,大家毕业后就很难见到了,我们也出去吃饭了,拜拜。” 文心歌忙说:“好,拜拜。”谢谢两个字没来得及说出口,程荔缘礼貌地朝她点点头,和黄秋腾走了。 文心歌恍惚抬起头,这才发现天气真的很好。 天空如此湛蓝,白云之上,似乎有天空之城在飘浮。 “心心,我们班也要去聚餐,我们一起过去吧。”走过来的是班上跟她最熟的一个女生。 “……好。”文心歌走向她,女生朝她笑了笑,说起了要去哪里玩的小事,文心歌在她脸上看到了程荔缘的影子。 心情慢慢豁然开朗。 人生真是说不清,毕业当天表白失败,失去了想象中的恋情,同时却收获了更加珍贵的东西。 很多惭愧,酸涩,释然和说不清的感悟,文心歌心绪起伏,和朋友一起走向那道白石校门。 这份喜欢不会再困住她,也不会让她变得失去自我,会随着时间,慢慢消散,变成对青春的怀想。 但是……文心歌唇角淡淡上扬,果然,甘衡喜欢的是程荔缘啊。 一班所有人三三两两结伴走向餐厅,程荔缘黄秋腾和陈汐溪三个人走一起,甘衡吴放和萧阙三人走她们前面,不远不近的,足够她们听到他们说话。 “那个女生跟你表白你答应了吗。”萧阙问吴放。 “怎么可能。但是你怎么不问甘衡?” “他不可能答应的。” “为什么?” “你问他啊。” 吴放还真问了,甘衡直接说:“我有喜欢的人。” 吴放就这样水灵灵侧过头看了程荔缘一眼,什么都没说又转回去。 程荔缘:“?”她有时真觉得吴放很欠,能理解陈汐溪为啥对他像老年人养宠物,该打打该喂喂。 甘衡别无其他表示,背影肩宽背阔,短袖衬衫布料绷紧,前臂还有明显的青筋,萧阙已经算身材练得好的,甘衡臂围比他还大,却依然修长好看,是每天训练练出来的标准冰球运动员身材。 从他们旁边路过的,不管是谁,都要盯着甘衡看上那么一眼。 自助餐厅不远,步行十五分钟就到了。 班长订了一张长条桌,大家拿了自助餐回来,说说笑笑坐下,照样谁玩的熟谁坐一起。 自助餐厅很大,另一头也有其他学校的学生在这儿聚餐,到处都是穿校服的,除了装修漂亮点,感觉和食堂差不多了。 程荔缘就去洗了个手的功夫,回来她旁边萧阙座位上就换成甘衡了,大家开始大吃大喝,拿着果汁杯给马老他们敬酒,程荔缘也不能要求换座位。 她默默在甘衡旁边坐下,眼睛盯着食物,专心进食。 “你打算填什么第一志愿?”甘衡的声音很近地响起,近乎轻柔,平静中带着捉摸不透的情绪。 他的音量控制到只有她能听见,语气回到了从前。 和跟同学老师聊天时完全不同。底色有一丝只有她能感知到的不清白。 程荔缘表情一凝,还没回答,身后忽然有人拍了拍她肩膀,她下意识转过去。 “真是你啊,程荔缘!”一张放大的俊脸,对方俯身看着她,表情很惊讶。 程荔缘愣住了,半晌脱口而出:“向燃?!” 向燃笑了起来,顺便跟旁边甘衡打招呼:“甘衡,好久不见你们了,太巧了,我们也在这边聚餐。” 向燃在三中,今天他们也回校拍毕业照了。 甘衡站了起来,到一边跟向燃聊,程荔缘自然也过去了,都是初中同学,一个班上的,何况向燃还跟他们有点渊源。 “我记得我捡到过一个兔子,程荔缘说后来是你们俩一起养的,怎么样,兔子还好吗?”向燃问。 程荔缘眼前出现了甘蔗毛茸茸爪子洗脸的小模样,她和甘蔗主人一直保持着微信联系,还关注了对方社交账号,时不时就能刷到甘蔗消息。 甘衡接过话:“养了一段时间,它的原主人找到了,它现在和它妈妈一起在原主人那边生活。” 向燃:“这样啊!那挺好的!” 黄秋腾眼睛亮起八卦的光,凑过去跟萧阙打听:“那谁啊,长得好帅啊,好精致,像艺考生。” 萧阙回答:“甘衡程荔缘初中班上的,同班同学。”也是甘衡第一个情敌。 向燃和他们几个都不一样,头发和眼睛都偏棕,除了甘衡,年级公认第二级草,班草也有两个,一个甘衡,一个向燃,大家觉得除掉他太可惜。 向燃长得很招亚文化爱好者,性格恰恰相反,很直男,有一点没心没肺,钝感力特别高,比吴放还粗枝大叶。 “哦对了程荔缘,你知不知道,我初中喜欢你来着!”向燃爆出惊人发言。 程荔缘:“……” 她都傻眼了:“你喜欢我?” 向燃笑了起来,有点得意,一脸我就知道你没发现:“不然我怎么一捡到兔子第一个就想起你。” 程荔缘很懵:“啊,这样啊,那 谢谢……等等,那你怎么不跟我说呢?” 她突然反应过来了,向燃该不会是逗她的吧,她从头到尾毫无感觉。 “真的,真正的暗恋,就是被暗恋者从头到尾都没发现。” 向燃眼睛弯弯冲她笑,终于发挥了美貌攻势,语气不像在说笑:“现在表白还来得及吧,你是我第一个暗恋的人,高中三年我也没暗恋过别人了。” 程荔缘彻底没招了:“真的假的。” 甘衡脸上没什么表情,很有涵养地站在旁边当一个倾听者。 萧阙远远看着,对黄秋腾说:“完了。” 向燃对甘衡说:“哦甘衡,我听萧阙说,你拒绝了程荔缘表白,那今天你别管我们了,我有话要跟程荔缘说。” 萧阙在坐山观虎斗,哪想老虎冲他自己来了。 黄秋腾下巴都掉到了胸口:“这位……魔童降世?”她第一次见到有人敢这么跟甘衡说话。 当初是向燃把甘蔗交给程荔缘养的,甘蔗又算甘衡的养子,向燃地位特殊,于情于理,甘衡都没立场当着程荔缘的面,跟他当众翻脸。 程荔缘回过神:“我吗?” 向燃点头:“对,我们去那边聊吧!” 程荔缘并没觉得有何不妥,她对向燃喜欢她这件事没实感,就觉得相当意外,有点好奇初中同学会说什么,半茫然半困惑地跟向燃去了露台。 甘衡站在原地,目光钉在向燃和程荔缘背影上,侧脸冷漠到有一丝丝寒气,眼神比在冰场上厮杀时更没温度。 黄秋腾伸长了脖子,隐隐约约看到程荔缘和向燃的身影,两个人面对面聊着聊着,程荔缘居然笑了,不是微笑,就是笑出了声,乐不可支的,像她平时聊天把程荔缘逗笑。 黄秋腾:“圆会答应他表白吗?” 萧阙也没压着音量:“说不好,向燃风评挺好,家里条件也不错,爸妈都搞艺术的,思想很开放。” 黄秋腾继续瞭望:“看到了向燃口型,问圆想去哪个大学,该不会是同一个大学……” 话音未落才发现甘衡静默地坐了下来,黄秋腾噤声,吃了会儿东西,如坐针毡,悄悄端起果汁去给胡老他们敬酒去了。 从她视角,甘衡所在的方向是一团密密麻麻移动的黑线,眼窟窿也是两个黑洞,压根看不清人。 气压恐怖如斯。 “你跟向燃说,我拒绝程荔缘表白?”甘衡慢慢问。 萧阙一言不发,端起果啤也去敬酒了。 程荔缘跟向燃聊完,也聊开了,向燃换了个微信,两人加了新的联系方式,就从露台回了室内,向燃跟程荔缘挥了挥手,回他们那边桌子去了。 程荔缘不想回去承受甘衡注目,加上喝了太多饮料,去了洗手间那边。 结果今天人太多,洗手间在排队。 她只好出了餐厅,幸好这儿是多年美食广场,商场内就有洗手间,大概修的年代早,食客又多,这边角落的洗手间没分男女,四五个隔间,干净倒非常干净,看得出刚刚打扫过,大理石地面,门是很重很沉封死那种,从下面也看不到脚。 程荔缘稍微安下心,去了最里面一间,打开门进去,手刚要带上门,手腕被握住。 她浑身一抖,皮肤还来不及做绽开鸡皮疙瘩,就被不可控的力道推进了单间,门被很猛地关上,发出沉闷撞击,狭小空间被侵占,高大身影笼罩下来,完全遮住了她头顶的光,她从头到脚都落入他投下的阴影中。 “你们刚刚聊的很开心啊。”他轻轻地说。听不出一丝情绪。 这句话落在她头顶,连带她头发丝都又麻又痒,她膝盖后就是马桶,对方直接贴了上来,程荔缘上身仰倒,差点摔坐,本能抬手抓住了对方袖子,刚好正中他下怀。 她腰上多了一条手臂,跟游泳圈一样稳稳接住她,手掌贴在她侧腰,让她维持着倾斜的姿势,隔着薄薄的夏季衬衫衣料,她腰上皮肤火烫火燎。 程荔缘瞪圆了眼睛,拼命压低声音:“你疯了!”他这次回来,不论身段体格都感觉不一样了,确实更像美高出身的,这样面无表情低头看着她,把她禁锢在自己怀里,有种校园连环杀手的感觉。 小青梅 第129节 他看她挣扎,另一只手捏住了她的脉搏,轻轻地慢慢地揉着。 程荔缘好像跳华尔兹一样被迫贴着他,她一只手被他抓着,另一只手被迫抓住他袖子,没办法伸手去推他,恨不得胸口长出三只手把他隔开,现实是她胸口都紧贴着他的躯体,毫无阻隔地感觉到了他的胸肌和腹肌,温热坚实,散发出惊人温度。 更糟糕的是,她肚脐那边贴着的是他的骶骨和耻骨区,小肚子面积覆盖了他的……腰带扣下面区域,极具身高差带来的压迫感和亲密感,让她只能这样仰着头,落入他深不见底的眼睛,体表体内蔓延一阵一阵的战栗。 他的手非常轻松就环抱住她腰背,臂长将她完全裹入怀中,长腿稍微动了动,就抵入了她膝盖之间,程荔缘感觉到自己近乎骑坐在他大腿上了。 呼吸凝滞如岩浆,连眼球都变得滚烫。 ----------------------- 作者有话说:[垂耳兔头][好的][可怜][让我康康]谢谢人宝宝推文和投喂评论支持[猫爪],萝要被夸晕了,萝不能飘,人宝宝就叫我萝好了,萝就是个社恐土狗[摸头][抱抱]写的肯定哪里有bug,请人宝宝多多包涵,是大家的爱成全了这个故事,也成全了主角,可能顺利的话下周一入v,要么就是下周其他时间,离完结不远了,也不能说马上就完结,总之萝不会放弃那一排小红花的![裤子][猫爪]再次深鞠躬感谢人宝宝[红心][粉心][玫瑰][撒花][加油] 第81章 程荔缘妈妈送她去学过一点基础防身术,现在被甘衡用这样羞耻的姿势制服,她立马用学过的反抗。 甘衡很放松地就把她两只手腕别到一起,仅用一只手抓住,将她胳膊拉高提到头顶,把她压在冰凉的墙壁上。 程荔缘意识到这个姿势更难堪,甘衡压制她都不用两只手,膝盖继续抵入她膝盖之间上方,她脚尖是悬空的,只有腰能动,在他目光下她不敢扭。 他的眼神深到无底洞一样,能吸掉她。 他就这样看着她,静静等着看她要怎么继续挣扎,眼底波澜不惊。 他们在这无人的狭小隔间,全身紧贴,亲密无隙,她被压在墙上,充分地感觉到了他的体重。 程荔太过熟悉他,看清了他眼睛里那些情绪。 他很喜欢现在的姿势,和她这样贴在一起,好像有重度肌肤依赖症。 程荔缘:“你放开我!” 甘衡俯身,眼睛盯着她眼睛,就几厘米,迫使她承受他目光:“向燃跟你说了什么,你回答他什么,我能知道吗。” 他都会用祈使句了,虚伪的礼貌下骨子里却更有入侵感,气息铺天盖透进她体肤,不知道用的什么洗护,像在哪个野外密林,有一丝丝清润的水汽。 程荔缘:“跟你有什么关系。” 甘衡眼皮轻眨:“我现在心情很不好,做不到跟你讲道理,如果你回避我的问题,我就会想做一些奇怪的事,控制不住。” 他目光下落,睫毛根根分明,明明白白地停在她唇瓣上,透明无味的呼吸也洒落在她锁骨上,像微风热流,是明示的威胁,程荔缘一动不敢动。 “所以向燃说了什么,你怎么回答他的。” 程荔缘忽然想起了甘衡如今的势力,她要是不回答,向燃可能会倒霉。 “他问我会报哪个大学,我说净南大学,他说他也报了净南大学。” 上次冰暴俱乐部输给了净南的队伍,程荔缘去逛了净南大学的校园,很喜欢那边的氛围。 净南离临海市也近,高铁就跟公交车一样,过不了多久就一班,一个小时出头就到。 “然后你们交换了联系方式?”甘衡问。 “很正常。”程荔缘语气平平,有点怕甘衡忽然发疯让她把向燃删了,据她了解甘衡很傲慢,不屑这样做。 “删了吧。” “……??” “你这样很低级!”程荔缘低声呵斥。 “我本来就没高尚到哪里去,”甘衡一点不介意她说自己,语气淡淡的,“你要是跟其他人谈恋爱,我会用很脏的手段让你们分手。” 程荔缘心砰砰地跳,甘衡态度让她意识到,她在他面前不能像以前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每句话都可能对其他人产生影响,只要甘衡想,多的是人去帮他办事,事情会按他想要的结果。 他一半熟悉一半陌生,裹着未知的危险,降临在她奔赴大学的半途。 “你为什么回来。”程荔缘问了个她没想问的问题。 “我想你的毕业照上有我。”甘衡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 氛围浓厚到让人窒息。 她眼皮粘粘的,脑子转动迟缓,明明精神紧绷,身体却投降放松。 甘衡鼻尖堪堪碰到了她鼻侧。 外面突然有人进来,程荔缘回过神,全身僵硬,甘衡见她僵住,非但不撤退,反而更加靠近,程荔缘仓皇侧过脸,暴露脆弱动脉,甘衡目光凝住,气息落下,然后她耳垂就被狠狠咬住了。 程荔缘强忍住,滚烫战栗的感觉炸开,脑海轰然白日烟花。 直到外面人都走了,她耳膜浑浑噩噩,感觉不到耳朵和脖子的存在,好像变成了什么火焰生物,就算现在在火山口蒸汽里也只是温温热热洗个澡。 甘衡尝够了滋味,喉头清甜,眼里的黑雾也渐渐散开。 横跨国际日期变更线,十几个小时越洋而来,终于缓解了喝水也不能 止息的焦渴。 他定睛一看,程荔缘耳垂和耳后连着脖子那一小片肌肤,出现了菱形红痕,几点花瓣似的。 让他看一眼就体内升温。 “啪!”一个巴掌打在他左脸,光是听声音就一点不疼,他甚至还有点失望。 “再打一下,要不要我教你怎么扇我,才能留下指印。”他慢慢侧过来,用还不够餍足的目光锁住程荔缘。 程荔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餐厅的,可能是甘衡看她眼睛都红了,才稍微松手,程荔缘推开门就跑了出去。 整理到外表看不出异样再回去,聚餐都快结束了,老师同学们在单独拍照留念,班长和学委答应回头把聚餐的vlog分享给大家,不少人恋恋不舍,还想续一摊,约了去唱k,程荔缘借口有事,直接回家。 她看也没看甘衡一眼。 到了小区,她才彻底放松,一路慢慢走,心不在焉乘电梯到了家门口。 家门是打开的,程荔缘瞬间皱眉,快步走了过去,刚踏进玄关,她就听到了程揽英的声音。 “岑岑你去客厅坐着,不用帮忙,阿姨来就行。”语气非常高兴。 程荔缘:“……” 她绕过玄关,看到甘衡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出来了,他竟然还换了身休闲服,显然坐他家车过来的,没像她搭地铁。 程揽英看见她还以为她不知道:“缘缘,岑岑今天回国了!” 程荔缘:“……”她知道。 当着她妈妈的面,她没法跟甘衡发脾气,只得不让她妈妈看出异常,和甘衡社交性聊了两句,程揽英跟甘衡在客厅坐着聊了起来。 程揽英每个月会固定跟甘衡、周姨她们线上联系,了解董芳君的治疗情况。程荔缘不能失礼,安静陪在旁边。 甘衡说了很多,他对程揽英就跟对自己姨妈一样,程揽英细心安慰了甘衡好一会,告诉他董芳君肯定会醒的,她有天晚上都梦到她了,然后请人去算了一卦,卦象非常好。 一个电话打进来,今天是工作日,公司有急事需要程揽英去。 “阿姨你去吧,不要管我,我今天就是来一眼你们。”甘衡说。 程揽英把甘衡也当自家小孩,也没跟他客气,就让程荔缘帮忙招待下甘衡,拿上包走了。 大门关上,客厅安静,程荔缘站了起来。 甘衡有条不紊:“你要赶我走吗。” 程荔缘看了他一眼:“我去换衣服。”她还一直穿着校服,走回来时晒了会儿太阳,出了点汗。 甘衡跟她一起起身,亦步亦趋跟她后面:“你脸板着,嘴巴嘟着,你小时候生闷气就这样。” 程荔缘扭头震惊反驳:“我没有嘟嘴!” 说完意识到她又搭理甘衡了,心里更郁闷,转回去不理他。 甘衡徐徐说:“你没有刻意嘟嘴,但看着像,一看就是在生气,你真正生谁的气,从来不骂人,都是不理人的。” 程荔缘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跟自己讨论这样的鸡毛蒜皮,反手把卧室门关上,甘衡淡定地站在原地,鼻尖离门就几厘米。 和他独处一个空间,程荔缘很紧张,生怕他又像之前在餐厅那样,换衣服时也胡思乱想。 她担心的没发生,出来后,甘衡在客厅看她家的照相框,上面有她和她妈妈的,还有她从小到大各年龄段的。 里面有好几张合照,上面也有董芳君和他。跟他家里的合照重复概率很高。 甘衡转过来:“程荔缘,跟我一起去美国吧。” 程荔缘感觉自己都麻木了。 “我不。”她面无表情地说。 甘衡:“没有要你现在去,净南大学专业到大二可以转去美国对口专业,事关你的理想和前程,你不会因为一点私人关系,就做出不利于自己的选择,对吗。” 他的每句话都很不幸地戳在了她的软肋上。他太了解她了,知道她现在最看重的就是这些。 程荔缘:“你说的什么大学?” 甘衡:“自然是和我一个大学,这一年我会全力支持你把一切材料准备好,其他的交给我打点,只要你答应,你就是斯坦福的学生了,学费你可以当做是从我这里借的,工作之后再还。” 但凡在高考这条路上拼杀过的人,面对这种级别的诱惑,说不动摇不可能。 程荔缘本打算立刻一口回绝,想到程揽英,犹豫了。 如果她及早获得成功,是不是程揽英肩膀上的负担就不会那么重。 “……我考虑一下。”她最后说。 过了两天,黄秋腾和余雅芹在她们的四人小群聊,余雅芹说到她男朋友,两个人大学同城不同区,要吃异地恋的苦,黄秋腾牡丹听了一点都不能共情,问那你岂不是可以在大学尽情看清纯男大了。 余雅芹伤感都被打断:“倒也不无道理。” 她们聊得热闹,程荔缘把心里纠结发出去。 “缘宝,有句话叫命运的礼物,早已在背后标上了价格。”余雅芹严肃地说。 黄秋腾没想那么多,只单纯觉得程荔缘和甘衡错过太遗憾:“芹儿啊,还有一句话,叫做天予弗取,反受其咎。” 余雅芹:“秋,你不说你语文很差吗。” 黄秋腾倒:“我高中三年补课费最多的就是语文……” 余雅芹:“总之,经验告诉我越感觉诱惑大,越要谨慎选择。” 陈汐溪冒了个泡,看法很中立:“不管怎么选,都有得有失,一切交给程荔缘吧。” 小青梅 第130节 天气热,程荔缘在家躺着,她在选驾校,这段时间考,不耽误大学寒暑假。 黄秋腾说:“我们一起报名,这样都是一个教练的学员了!教练骂人我们压力就没那么大。” 余雅芹安慰:“放心吧,现在教练基本不骂人了。” 陈汐溪不打算考驾照,于是其他三人一起报了教过余雅芹妈妈的教练,据说脾气算好的,分别安排上午场和下午场,就这样练了五天车,程荔缘感觉比高三备战还累,还要看理论题库,脑子和身体都很累。 好不容易休息两天,程荔缘痛下决心要一次性考过,绝对不能失败。 手机响起,是语音电话,这个时间她妈妈不会打扰她,程荔缘以为是甘衡,打算直接挂了。 瞥向一眼来电人,程荔缘愣住。 甘霸原。甘衡的父亲。 过去对甘衡父亲的印象涌上来,程荔缘心情微妙,尽量让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礼貌接起:“喂,甘叔叔,我是程荔缘。” 甘霸原位高权重,可以说是她生活中不会接触的一类人,她对他的了解都来自甘衡的经历。 “缘缘,甘衡爷爷病重,他想见你一面。” 程荔缘愣住了。 于情于理,她都没有拒绝的理由。甘衡的爷爷和他父亲不太一样,或许他也有不能见光的一面,但他至少没有伤害过甘衡,在程荔缘小时候还送过她礼物,发过很多红包,对她很好,对其他小孩子也都很好。 “我知道了,甘叔叔,地址在哪里呀,我马上过来。” “不用,我这边派车来接你。” 甘霸原说完就切掉了语音。 程荔缘有些疑惑,更多的是担忧,甘衡爷爷身体一向不错,和甘衡奶奶感情也很好,甘衡说他奶奶告诉他,他爷爷从未出轨,对各种诱惑,全都视而不见,在甘家都算罕见。 甘衡奶奶去世前那两年,根本不记得他爷爷是谁了,看见陌生人会受刺激,他爷爷只能远远看上坐在躺椅上晒太阳的老伴一眼,转身离开,直到甘衡奶奶去世那天短暂恢复清醒,两人才真正重逢。 现在甘衡爷爷病重,不知道是什么病,会不会和甘家内斗有关系。 甘衡那些叔叔伯伯,亲戚长辈,已经遏制不住他的成长了,万一甘衡爷爷是被他们…… 乱七八糟的情节在脑海中预演,程荔缘匆匆穿好衣服,带上手机和包就下去了。 刚出小区,就看到了甘霸原那台黑色礼宾车。 车窗摇下,甘霸原朝她点点头,两年不见,他没有变化,对 于其他普通人来说,他身上那份岁月沉淀的吸引力强到可以让人牺牲尊严性质的原则。 只有清楚内情的人,才能做到不带任何滤镜。 来的好快,程荔缘怔了怔,小跑了过去,司机为她开了门,护她上车,程荔缘道了谢,然后就沉默地坐在了后面。 甘霸原很罕见地坐在了副驾驶座上,司机也不是刘叔,是个陌生面孔,很快放下了隔板,大概甘霸原有什么话不方面当着程荔缘的面说。 程荔缘拿起手机给甘衡发了条消息:“甘爷爷病重,甘叔叔跟我说了,我在甘叔叔车上,也要过去。” 甘衡在办公,他这次回国来还需要处理一些事。 他把程荔缘的消息设置到了最优先级,一年多以来,她的消息从来没弹出过。 现在弹出了。 甘衡一把抓起手机,目光落在屏幕上,瞬间冻结成冰。 他爷爷是病重了,也说过想见程荔缘。 但他爷爷,是让他明天再亲自把程荔缘接过去,他今天晚上正打算去找程荔缘,和她当面说这件事。 ----------------------- 作者有话说:[可怜][让我康康][小丑]萝:主线,端上来了……[抱抱][摸头]喜欢每一个人宝宝[竖耳兔头] 第82章 程荔缘手机接二连三地弹出了甘衡的消息,她逐行读过去,过了片刻控制住表情。 他们驶入一条绿荫弯道,尽头是一所很古典风格的宅邸,外墙爬了不少藤蔓,盛夏幽凉。 司机打开门,请程荔缘下去,她跟着甘霸原往里面走。 甘霸原:“缘缘,甘衡今天联系你了吗?” 程荔缘:“没有,我们昨天闹了点不愉快。” 甘霸原:“什么不愉快?” 程荔缘:“没什么,对了,甘叔叔,这里不是医院……甘爷爷不是病重吗?” 甘霸原:“你马上就能见到他了,我还有点事,你先在这个房间等等吧。” 他亲自把程荔缘带到一间很大的屋子,这里沙发书桌应有尽有,天花板很高,宽敞明亮,挂毯也很美,像那种法式大庄园里的主人房间。 程荔缘点点头,甘霸原就离开了。 落地窗外是大片起伏的草坪和树林,近处是花丛,此外不见人影,程荔缘过去拉了拉,窗户是锁死的。 她去书桌边坐下,拿过一本书翻开,手机夹在书里,一个信号都没有,只有小叉叉提示。 过了半个小时,沉重的大门突然被撞了两下,程荔缘站起身,听到外面有些微动静,隔音太好她听不清,走了过去耳朵贴在门上。 “开门。”这个声音有点耳熟,程荔缘费力辨认出这是……康屏的声音。 “抱歉,夫人,四先生交代过,他返回之前任何人不能擅入。”应该是宅内保镖的声音。 “这还不是我的主意!我和老四是自己人,他难道还要防着我?”康屏的语气和过去不一样了,多了一丝阴沉和激躁。 程荔缘听邓霏说她在那场爆炸中烧伤,之后经历了不少整形和修复手术,但都回不去从前了,她的现任丈夫袁正成对她有了疏远,女儿康继纯回到了叶家,靠着康继纯的关系,康屏在叶家那边有点体面,在圈子里处处高人一等,其他人都不愿与她为敌。 听说她现在最恨之入骨的人就是甘衡和他母亲董芳君。 “抱歉,夫人。”保镖无动于衷。 康屏的语气彻底被激怒了:“你以为我就没保镖么,你等着。” 她踏着重重的脚步声远去了。 下一秒,门被打开,程荔缘赶紧退后,保镖走了进来,关上门,对程荔缘说:“缘缘小姐,请把这个戴在手上。”他递给程荔缘一只简单的金属手环。 程荔缘:“你是……” 保镖说:“我是衡少的人,您可以放心,这个手环是国防科技产品,可以保护你的安全。” 程荔缘接过手环戴上:“那现在要怎么办,我怎么回去。” 保镖说:“您先在这个房间待一会,衡少马上来了,有我在,其他任何人不可能伤到您,手环只是以防万一。” 程荔缘:“但是康屏刚刚不是去找人了?” 保镖说:“不必担心,他们都打不过我。” 程荔缘明白了,他表面是甘霸原的人,实际上早已被甘衡策反,怪不得甘衡给她发消息说让她装作若无其事,到了地方再说。 保镖嘱咐了她两句就出去了,转身把沉重厚实的两扇大门关好。 她觉得甘霸原应该不是想伤害她,将她扣留在这里目的是为了牵制甘衡,甘家内斗到白热化阶段了。 过了五分钟,程荔缘果然听到外面有打斗声,窗玻璃发出响声,像鸟撞到上面,程荔缘抬头,看到一个蛛网状裂纹,中间是密集的不透明白点。 她一瞬间低头就躲在了桌子下面,接着是更多的响声,一梭一梭的子弹打在了玻璃上。 刚刚那个弹孔和她视线是平齐的,说明对方是冲着她来的。程荔缘心脏跳的非常重非常急。 越紧张越无法思考,她竭力放松,想到刚刚那个保镖肯定知道这间屋子防弹,才放心让她留这里。 她缩在桌子底下,抱着膝盖等待,噼噼啪啪的声音如同落雨,过了一阵子歇了下去。 室内一片安静,程荔缘不知道该不该出去。 门突然打开,一个人走了进来:“程荔缘。” 程荔缘立即从桌子下爬起来朝对方跑过去:“甘衡!”人在惊慌的时候,平时的矛盾都会被击碎,回到关系本质的相处模式。 甘衡伸手接住她,掌心直接托住她两只手肘,神态语气全是安慰:“没事,我来了,我们现在就出去。” 他揽着程荔缘大步出去了,保镖在旁边开道,门口横七竖八躺了好几个人,程荔缘被甘衡护在身侧,一眼看到康屏贴在墙角,她整容后的脸明显有一点变形,如果她是单纯事故的受害者就罢了,一想到她对董阿姨做了什么,程荔缘就同情不起来,但她也不恨康屏。 康屏看着她的目光却明显带了恶意。 “甘衡,你爷爷病重,你就能自作主张断了和叶家的合作?你不怕叶家对你的小朋友出手?” 甘衡一个眼神都没给她,彻底视她如空气,保镖隔开了康屏的视线,甘衡的态度,忽然就让康屏看见了过去某个人的影子,她按捺不住应激情绪,脱口而出:“没有你,叶家照样能和甘家联姻,你不过是一枚弃子!” 她的声音有些凄厉,阴魂不散地追在他们后面,甘衡脸色未改,轻声说:“真聒噪。” 他这句话一出,之前那个保镖就朝康屏过去了,康屏面露恐惧:“你要干什么!你不能动我!我女儿是叶家的亲生骨肉!” 程荔缘想回头看,甘衡按住她脑袋:“别看,不会怎么样,我是守法公民。” 他带程荔缘走到了停车的地方,亲自将人送上车,刚关好车门,程荔缘就看到另一台车急停在了他们不远处,甘霸原从车上走下来,两边保镖对峙。 宅邸后面传 来了交火声,很快声音沉闷下去。 甘衡就站在和程荔缘一窗之隔的地方,她微微抬头看着他的侧脸,他嘴唇弯起的弧度宁静又诡异。 甘霸原:“甘衡,我们谈一谈。” 甘衡情绪波澜不惊,彻底超脱于眼前的亲缘关系:“现在还有什么好谈的。” 甘霸原也看到了他的反应:“其他人会就这样让你顺利继承吗,你需要我作为父亲的帮助。” 甘衡:“奶奶选我是因为她看的透,爷爷本来想选的不是我,他对你失望了。” 甘霸原:“那不是你忤逆的理由,我现在的东西以后都是你的,我哪里得罪了你,值得你把亲生父亲当仇人,你扪心自问,爸爸有害过你吗。” 甘衡:“我妈出事,你是什么反应?” 甘霸原:“你报复了康屏和袁家,是谁在给你善后?家族的根基不是靠一时意气撑起来的,你现在觉得自己懂了,等出了问题就知道谁才是真的为你好,甘衡,生活会教会你。” 程荔缘都听不下去了。 甘衡继续微笑:“我正式成年了,甘董,你以为我当时未成年,没想到奶奶把表留给了我,打乱了你全部计划,所以你想控制我,即使用暴力也无所谓,真让人恶心。” 小青梅 第131节 甘霸原体面的外表仿佛出现一丝皴裂。 甘霸原点点头:“本来我是想当个调停方,既然你不愿意。” 他身后出现了一波人,叶家顾问项先生走了出来,程荔缘明白了,刚刚朝窗玻璃上打子弹的就是他们。 甘衡身后也出现了一批人,同样全副武装。 甘衡笑了起来:“彻底撕破脸了?” 项先生开了口:“我们没有想要伤害任何人,只是想带走程小姐,请她劝一劝你,因为你没有给我们选择。” 甘衡:“啊,你说那个项目,早就停滞在上一代的东西,何必重启。” 项先生:“甘衡先生,我们联络了甘老爷子,他刚刚跟我们通了话,希望你能听听他的意见。” 甘衡身后,保镖主管的手机响起,他看了一眼,递给甘衡。 甘衡接起手机:“爷爷。” 对面不知道讲了什么,甘衡很淡漠地说:“嗯,我知道了,你好好养着,不要操心这些了。” 项先生:“你愿意给我们一个机会,跟我们谈谈了?” 甘衡:“晚宴就在你们叶家,是吗?” 项先生点点头。 甘衡:“改个地方,衍水阁,改了我就去。” 项先生脸色有些微不易觉察的变化,他打电话请示了叶家,点了点头:“可以,今天晚上见。” 甘衡没有理睬他们,径直拉开车门上了车,和程荔缘坐在一起,车子发动,把甘霸原和叶家的人甩在后面,前后都有保镖开车护送。 程荔缘左看右看,甘衡望着她:“手机忘拿了?” 程荔缘被他的冷笑话冷到了:“……我是在看刚刚那个卧底保镖有没有跟上来,你不会把他留下来了吧。” 甘衡:“既然是卧底,当然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你看过一部老剧叫潜伏么。” 他们每年暑假,董芳君都会放一些老电视剧。 程荔缘难以置信地盯着他。 甘衡:“好了,骗你的,他在另一辆车上。” 程荔缘这才松了口气,甘衡觉得她刚刚的表情很好玩,让人想抬手揉乱她的头发,掐她脸蛋,在想要不要忍耐施虐欲,程荔缘往窗边靠过去,拉开了和他的距离。 甘衡:“今天晚上你陪我去吧。” 程荔缘感觉很错愕:“我去干什么,我要回家。” 甘衡:“就这一次,我会保护你的,不会让你出事。” 程荔缘:“不是人身安全的问题,这是你家里的事,我去了能怎么样。” 甘衡眼神黯然:“我妈妈还躺在医院里……算了,你不想去就不去吧。” 空气沉默三秒,程荔缘觉得甘衡卑鄙极了,偏偏她不能责怪他,因为他说的没错。 程荔缘闷声说:“最后这一次。” 甘衡微笑起来。 甘衡带她回了自己的地方,叫来了专用的造型团队,让他们给程荔缘做个晚宴造型,造型师是个高高瘦瘦的波波头女士,直接拉了一车的高定过来,程荔缘被按在了椅子上,化妆师姐姐帮她化妆,做头发,还夸她皮肤真好,不用提前全身护肤也水灵灵的。 程荔缘后悔答应甘衡了,被夸的脸上不停冒热气。 做好造型,程荔缘被请到全身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完全认不出。 感觉真的是另一个人,如此陌生。 妆容和造型的加持,竟能到这样的程度,程荔缘十分茫然。 “哇!这套可以算成人礼造型了,惊艳又耐看!”造型师真心实意地说,化妆师姐姐也连声赞美。 程荔缘觉得她们人太好了,就算化了妆穿了裙子,她也并不是什么漂亮的人。 不过这样偶尔打扮一下,看看自己不同一面,程荔缘也很开心,觉得都是造型师和化妆师辛苦几个小时的功劳,自己也成为了她们创作艺术的一部分。 长礼服裙,细跟高跟鞋,高度很合适,不是恨天高,斜分微卷长发,造型师觉得她不适合戴项链,给她戴了两只钻石耳环,简约典雅。 程荔缘有种错觉,好像自己也沾染上了甘衡身上的老钱风了。 肯定是出自同一个造型师的原因,甘衡的私人造型师出身不凡,背景也很深,有四十多岁了,和甘衡讲话不是长辈的语气,就是对待大客户那样,但和萧阙一样可以直呼其名。 “甘衡,你怎么进来了,”造型师笑着打趣,“是不是太迫不及待了,随便进女士化妆室。” 甘衡面不改色:“程荔缘在的地方,我想进就进。” 化妆师姐姐的嘴巴张成了鸡蛋,然后紧紧抿起。 程荔缘蓦地想到前几天在洗手间隔间,脸上控制不住涌起热意,表情愈发冷冰冰,坚持没有回头。 不回头没关系,甘衡走到她身后,从镜子里看着她,两人目光撞上,程荔缘眼神被磁吸住,和他的目光吸在了一起,连耳朵都开始发烫。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就这样一起站在镜子前。 化妆师姐姐偷偷捂嘴笑,在造型师耳畔悄悄说:“高中毕业舞会,男生都会开礼宾车来接女伴。” 造型师嘴巴都抿成一条线,频频点头:“特别有绯闻女孩那感觉。” 她索性端起随身带的相机,就这样远远的给甘衡和程荔缘精心拍了几张。 傍晚的天空下,云朵染上橙红淡紫,长长横过天际,西天蔚蓝,加长礼宾车旁,黑色正装礼服的男主角等在车旁,望向朝他走过去的女主角,微凉的晚饭吹开她的发卷,露出一小片脊背。 他在朝她微笑。 程荔缘第一次穿高跟鞋,即使鞋子设计非常好,也不太习惯,前面甘衡一直盯着她,目光里藏着很危险的东西,她感觉到他如有实质的目光流淌到了她的脸上,锁骨下方,肩膀上。 她穿一条吊带高定礼服,丝滑服帖,星河淡紫,收腰,轻盈的浅鱼尾裙摆,边缘如银河余辉,露出脚踝以下,走路会被风吹出湖面般的波纹,星辰闪烁水中。 好莱坞黄金时代的经典设计,不暴露也不喧哗,甘衡的目光却让她觉得……她似乎什么都没穿,只裹着一片银河薄雾般的纱,明明他目光这么炙热,她没有感觉到不适。 全身都有点僵硬不听使唤,想让他别这样看她了,不远处是造型师她们,程荔缘不好直说,就瞪了甘衡一眼,希望他意会。 她不知道有妆容加持,她这一眼直接射进甘衡心脏。 平时就是生气的一瞪,变成了含水眼眸惊人的横波一敛,幻生出无数情绪。 甘衡的目光像什么漩涡灾劫发生了异变,深邃到她承受不住,别过脸不看他,低头要进车里,一不小心没踩稳,身体朝外歪了过去,眼看就要摔倒。 一只手臂守在那环住她的腰,将她扶住,程荔缘出于惊吓向后仰时本能 伸出双臂,刚好环住了甘衡脖子,非常巧合地凑成了好莱坞经典红毯姿势。 为了更稳地托住她,他一只手些微上移,五指张开,完全覆盖住她一边肩胛骨,指尖都碰到了她侧面的肋骨。 因为身高差,他得弯着膝盖才能这样抱稳她,这就导致了她仿佛骑在他腿上,但没有像那天那么亲密,裙子让这一切变得浪漫优雅。 造型师不语,只是一味连拍,化妆师姐姐双手握拳捂脸后退,眼睛都要笑没了。 “让我起来。”程荔缘低声催促甘衡,甘衡什么都没有说,被斥责了也只是非常温顺地顺她意思,将她扶起,一只手改抱为牵,让她可以扶着他的手进车里。 程荔缘坐下后,根本没印象车里有多奢华宽敞,眼前全是刚刚甘衡俯下身时盯着她的眼睛,他背后就是天空,火烧般的晚云在空中,夜空都没他眼睛辽廓。 肩胛骨和侧腰都在发烫,全是被他手捂住后的烙印。 甘衡从另一侧上了车,坐在了她对面,程荔缘根本不看他,侧过脸盯着窗外。 心乱如麻。 忽然产生强烈想法,留有余地地对待他是一个错误,她不该答应他大学可以跟他一起去美国的。 他们说,能强烈地牵动你全部正面情绪和负面情绪的,都是孽缘。 ----------------------- 作者有话说:[摸头][抱抱][让我康康][可怜][加油][垂耳兔头]前方狗血大场面 第83章 衍水阁不是叶家本家,在叶家控制之下,叶家才同意了甘衡改地点的要求。 程荔缘和甘衡被请去了专属休息室,晚宴要过一会儿才开始,甘衡的地位不需要出去见主人,他们的休息室和套房没有区别,靠窗的位置摆了一台白色三角钢琴。 程荔缘现在看到钢琴,已不像过去那样心里膈应,她不在意,对她来说就是纯粹的装饰品,还不如桌子上放的书。 电子产品过剩,纸质书让人愉悦,程荔缘随手拿起一本植物图鉴,过了会儿又看起了一本航海类地方志。 “你来这儿就是看书的?”甘衡过来坐在她旁边,他并没有过界,保持着社交距离,一只手搭在她身后的沙发靠背上,却给她一种他又离她很近的错觉。 程荔缘从刚刚上车起,就没跟他讲过半句话,听了他的话没有反应,挪远了一点。 甘衡朝她挪了等距离:“我会弹钢琴,我弹给你听吧?” 程荔缘目光在书上,眼皮都没抬起来:“不用勉强。” 程荔缘知道他小时候就学过钢琴和小提琴,还是大师级的维也纳音乐家亲自教授,一开始音乐家很激动,说他拥有极高的音乐天赋,想收他为关门弟子。 但渐渐的,他老师发现了严重的问题。 甘衡的天赋技巧无可挑剔,演奏出的音乐惊艳了许多人,而他老师一听就知道哪里不对劲。 老师努力过很多次,想点透甘衡,结果都失败了。 “你的音乐没有火花。”他老师说,“就像一个雕塑家雕出了最完美的雕像,却没有赋予它灵魂。” 老师说他是很少见的例子,有天赋没兴趣,再用功下去是浪费时间,他们是搞音乐的,不是搞技术的,让他去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 之后,程荔缘就再也没听过甘衡弹琴拉琴。 甘衡听到她的拒绝,什么都没有说,起身走了。 程荔缘以为他生气了,换作以前她肯定不安,现在内心一点波动都没有,继续拿起一本厚厚的旅行杂志。 醇厚明亮的音节响起,流泉一样铺开,连她眼前的摄影插页都有了环境音,画面刹那活泛开。 程荔缘一开始想保持无动于衷。 晨昏那首子午线的伴奏版本,她目光停在杂志上一点,心绪随音乐起伏,间奏带她一点一点向上攀登,到了海蚀崖尽头,悬崖下的风吹上来,云岫朝两边分开,她蓦然看见了明亮柔和的星辰与大海,在朝她致意。 在她反应过来之后,她走到了甘衡旁边,甘衡边弹边伸出一只手拉住她,程荔缘被他拉着坐到了琴凳上,肩膀撞到了他的手臂,都给她撞疼了,这人臂肌是练得多结实…… 小青梅 第132节 他弹得很随意,程荔缘听得出神,中途甘衡拿起她的食指,带着她轻轻敲击黑键,她的手指被他捏着,平时她的手大小很正常,一和他的手放一起,就让她有点没法接受。 他一气呵成弹完。 甘衡侧身望向她,什么都没有说,脸上明显是在等她评价。 程荔缘想到他私下练晨昏这首曲子练了多久。 “我把她那张专辑里的伴奏都学会了,我可以都弹一遍给你听。”甘衡看着她说。 程荔缘内心淡定不下去,表情依然很淡定:“你那个老师说错了,你的音乐是有火花的……” 话音未落,她肩膀被抱住,然后整个人被抱进他怀里,被他胸膛和手臂裹住,温热呼吸掠过她耳垂。 程荔缘身体僵硬,耳朵发麻发热,想起了甘衡那天吃醋发疯。 “火花是你给的。” “你再这样我生气了。”她冷冷地说。 甘衡放开了她,声音温厚得没有棱角:“对不起,没忍住,你很好抱。” 程荔缘瞪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假装没听见他这句,甘衡说:“我弹第二首给你听?” 程荔缘:“不是要去参加晚宴吗?” 甘衡:“等他们来请,有求于我的人是他们。” 程荔缘:“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甘衡:“什么?” 程荔缘:“让他们都对你很怕的样子,然后按你的要求来。” 甘衡望进她眼睛深处:“没什么特别的,这个身份能调动很多资源,调动一下就可以了。” 他们对话的感觉在向大人靠拢,甘衡已经成年,程荔缘还有一段时间才过生日,到时候甘衡估计回美国了。 小时候每年他们都在一起过生日,要吃蛋糕,戴皇冠,许愿吹蜡烛,家里还有相册,有不少他们一起排排坐吃蛋糕的相片。 现在他们长大了,生日都会各自庆祝,说不定以后都会和别人一起过。 甘衡弹起了第二首伴奏,这首更活泼轻快,他让程荔缘听他指示,帮他戳黑键,程荔缘全部都做到位了。 康继纯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画面。 甘衡在弹琴,一个不认识的女孩靠在他旁边,肩膀抵着他肩膀,严肃地看着琴键,甘衡只要点头,她就伸手戳一下黑键,节奏抓得很准,琴音潺潺,丝毫没有违和感。 甘衡都没在看,纯粹盲弹,手非常随意地在键盘上移动。 他在看女孩,目光落在她侧脸上,仔细端详她,唇角似有若无的微笑,康继纯从来没有在甘衡脸上看过这样的表情。 女孩完全无视了甘衡,一心只在琴键上,她穿着淡紫礼服裙,和这条裙子相得益彰,在甘衡旁边,一点也没有黯淡,反而看着出奇和谐。 不是什么第一眼美女,也不瘦,给她化妆的人技术很好吧。 康继纯胸口灼烧着强烈的酸意,越不想承认,就越意识到女孩身上隐秘的吸引力。 是甘衡在美国认识的华裔女友,还是今天来晚宴哪个世家家里的女孩子,收买了工作人员,故意在甘衡面前抛头露面,引起他注意。 直到甘衡伸手替她拿起一绺滑落的鬓发,放回她肩膀背后,那动作刺痛了康继纯,也猛地勾起了她的回忆。 甘衡也曾对某个人做过这样的动作。 女孩的面容和回忆中的人重叠。 怎么会是她。 程荔缘。 大脑瞬间空白,无法处理眼前的景象。是陌生人就算了,康继纯还能找理由说对方勾引甘衡,是程荔缘的话,她也无法否认甘衡才是主动的一方。 从小时候起,甘衡就一直只对程荔缘主动。 康继纯这两年正式被认回叶家,看谁都带着俯视,唯独对甘衡,他对她来说越遥不可及,她越想得到。 以为甘衡去美国后,早就和程荔缘断了联系,原来有看不见的命运丝线将他们连在一起,隔着一个大海的距离。 程荔缘每次伸手去弹黑键,甘衡表情都会起细微的变化,他的五官又这么出众,稍微一带温度,甜意和温柔把程荔缘裹住,形成专属他们的氛围。 康继纯想过去打断。她想起了从前,用甘衡的爷爷当借口,让甘衡给自己翻琴谱给程荔缘看,做过的事成百上千倍回到了她自己身上,心都在滴血,喉咙紧到窒息。 弹钢琴是一件极致浪漫和私人的事,她当初做不到让甘衡为自己弹琴,只能退而求其次自己弹琴,让甘衡象征性翻一下谱子,他做的一点都不带私人情绪,她也满足了。 现在,他在为程荔缘弹琴,他的专属和 特殊都给了程荔缘,她多年的仰望付出成了笑话。 她视若珍宝望梅止渴的东西,对方轻而易举就得到了。 康继纯希望程荔缘立刻原地消失。 他们弹了多久,康继纯就生生站在原地看了多久,仿佛肉身承受着枪林弹雨的攻击,全身破开血洞,感觉被整个世界隔绝在外,无人来救。 等到甘衡弹完看向程荔缘那一秒,他在向程荔缘倾近,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程荔缘,程荔缘似乎忘了反应,没有躲开。 康继纯的情绪刹那凝结成了另一种冰冷坚硬的东西,她深吸一口气,微笑踏步上前,打断了正在发生的可能。 “真是好久不见了,小衡。” 程荔缘抬头看到康继纯,没有感觉到意外,衍水阁是叶家的地方,有叶家自己的保镖,甘衡只带了个贴身助理,保镖都在衍水阁外面,所以康继纯能自由出入。 程荔缘情绪平和,康继纯没有跟她打招呼,她也不在意,反而甘衡牵起了她的手,拉她站起来。 “晚宴要开始了,走吧。”他对她说,没有表现出任何要回应康继纯的意思。 程荔缘突然反应了过来,他是把康继纯当成了来报时的。 她跟着甘衡向外走去,康继纯站在原地,笑容明显快要维持不住。 他们经过门口时,康继纯突然温婉地开口:“今天晚上,快成年的女生都会跳社交舞,小衡,机会难得,你也带程荔缘去参加吧。” 甘衡没有任何反应,直接揽着程荔缘出去了,他现在对利益场上任何不能跟他站在一个台阶对话的人,态度都是视若空气,他的私人助理跟在他们身后,替他们挡住了康继纯的视线。 直到他们走后,康继纯才靠着墙滑坐下去,缓解胸口烧灼的窒息感。 就算成了叶家的人,她也意识到她再也威胁不了甘衡了,甘衡的无视也是一种威慑。 她不敢得罪甘衡。母亲身上发生的事,像阴影一样缠着她。她对甘衡是恐惧混杂着求而不得。 指甲掐进掌心都没发现,直到旁边有人叫她,康继纯才堪堪回神。 “叶小姐,您的舞伴还等着和您一起开舞。” 康继纯慢慢说:“规矩改一下,跳舞的时候,让他们这样做……” 她叮嘱了几句,来人点头离开:“明白了,这就照您的意思去办。” 康继纯露出个温婉笑容,低声自言自语:“程荔缘,不属于你的位置,待得越久,摔的越惨,甘衡的妈妈现在什么样子,你就会是什么样子。” ----------------------- 作者有话说:[可怜][让我康康][爆哭]啊太晚了来不及了,今天先狗血,明天再大场面(依然老钱世家豪门狗血)[彩虹屁]萝是土狗[求求你了][求你了][抱抱][摸头]谢谢人宝宝抱抱人宝宝 第84章 晚宴厅很大,有沙龙式休息区品酒区雪茄区,中间是一大片空地,接向穹顶的廊柱把休息区和大厅隔开。 擅长德沃夏克的室内乐团创始人在指挥古典乐团,柔和的弦乐四重奏流淌,不少宾客去了大厅中央,结伴成双翩翩起舞。餐前鸡尾酒会时间,也有人坐着小酌聊天。 人性都是相通的,大家外表看着再高雅,八卦也是天性的一部分,女宾客和男宾客都凑一起窃窃私语。 “叶家好久没办社交舞会了吧。” “西南东南那边世家也很给面子,接到邀请函的年轻人都来了。” “甘衡真无视了叶家的联姻?” “叶家觉得他一个未成年孩子,掀不起什么风浪,想趁那段时间把人控制住,哪想到他十四岁就跟欧洲那边几个继承人交好,打通了关系,还结交到了沈家。” “沈家?水城那个?!” “沈家大公子跟他成了过命的交情。” “沈家不是曾经和甘家有过结,从来不站队的吗。” “正常,现在都年轻人的天下,我女儿天天回家跟我说妈你那些想法都跟不上时代了。” “有了互联网,这些孩子也不会被限在划分好的社交圈里,我儿子朋友都打游戏认识的。” “甘老爷子原先属意的是长孙甘徇,觉得甘衡不服管教,谁想老太太把掌权符给了甘衡,他们儿子女儿还有分家那些人都不服,一个个阴招多着呢。” “你信息落伍了,甘衡他两亲姑姑一个在欧洲区一个在北美区,现在全站队他了。” “甘家人口太多,本家就甘衡和甘徇有资格。” “甘老爷子干嘛不把继承权给儿子,非要给孙子,甘董能忍吗。” “甘董接掌家业那年二十四,内部元老和外部对手都被他给摆平了,甘家老产业转亏为盈,资产版图拓张了好几倍。” 大家说到这里,谈话气氛变得微妙。 “……当年和叶家那两兄妹的事闹太大,涉及了两家太多阴私,不方便推甘霸原出去掌家,想安排他当个幕后元老。” 不知是谁的一句话更点燃了大家的讳莫如深,谈话气氛上涨。 “听说妹妹是意外落水,哥哥说是自尽?”“他们说叶家祖上被诅咒了是真的吗。”“文姜和她哥哥么,他们都说……” “嘘!你们不要命啦,叶沈甘谢行首的是谁。” 忘了他们现在在哪里的人们突然一阵安静,喝酒的喝酒,转移话题的转移话题,只听古典乐淙淙流淌。 渐渐的,说笑声重新和着音乐响起,仿佛那些禁忌话题都是错觉。 大家心照不宣的世家图谱,最顶层是四大家,第一梯队的陈汪曾彭萧等等,往下还有第二三梯队,再往后就没了,身为全球科技公司创始人的新贵们哪怕再风光,想进圈子也必须靠走人脉积累和联姻。 “看,甘衡来了。”有人轻声说。 大厅中央光线最明亮,休息区都是暗光,四面八方的视线或明确或遮掩,都投向那两人。 “她是谁?”有人轻吸口凉气。 其他舞伴们都是女方挽着男方屈起的手臂,只有程荔缘是被甘衡牵着进来的,甘衡始终和她并肩而行,他们被恭恭敬敬引导到 小青梅 第133节 专属区域,有专人前来服侍。 两个工作人员穿着改良式高开叉缂丝旗袍,一个华人面孔一个金发白肤,身材样貌都一等一,朝甘衡微笑着。 甘衡眼皮都没抬一下:“换人。” 甘衡的私人助理面无表情挡住了她们。 工作人员还没靠近就不敢上前了,规规矩矩退了下去,叶家负责衍水阁的总管亲自过来道歉,换了两个正常工作人员,一男一女,年近四十,相貌普通气质端正,都穿着侍者马甲和长裤,举止也十分训练有素。 甘衡慢条斯理问:“怎么回事。” 衍水阁总管:“实在对不住,甘先生,今天下面的人做事太仓促,新来的人本来是去其他宾客那边,不慎弄错区域打搅了您,回去我一定责罚他们。” 程荔缘看着他,她不习惯随便评价别人,不过这个总管长得太像甄嬛传里面的苏公公了,说话腔调也像,让她很出戏。 现在不是笑的时候。 她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黄秋腾的脸,她看到总管会发出的甄学家评论。 程荔缘把这辈子最沉痛的回忆都想了一遍,才做到了嘴角纹丝不动。 甘衡看到程荔缘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表情很深沉,以为她心情受到了影响,握了握她的手。 “以前叶明嗣在的时候,从来不会有这些低级错误,更不会有乱七八糟不三不四的人在邀请名单上。” 他不咸不淡地说,和私下在程荔缘面前完全不同,气场外放,说话有年轻继承人的毒舌,一点面子都不给人留,攻击性十足,还提到了叶家最禁忌的那三个字。 何其傲慢……听力好的长辈都倒吸了口冷气,没人觉得他浅薄,只因他本人和手中权柄完全匹配。 那些人甚至还觉得他现在这发言,已经算是心情平和的了。 衍水阁总管低着头,微微躬身,语气恭敬而歉疚:“甘先生,实在非常抱歉,是我们失职扰了您清净,我向您保证,接下去这类事不会再发生,请您安心和程小姐享受晚宴。” 甘衡懒得理会,衍水阁总管见他没有其他吩咐,保持躬身退了出去。 总管来到后台区域,叫来了副主管:“刚刚那两个是谁,怎么突然跑到甘先生那边?” 副主管:“今天庞家二公子也来了,您知道的,他一向这样,那两个是请来的模特,自愿签了合约,不过您放心,没有任何低俗服务,就是像其他人一样倒酒。” 总管:“那身衣服还不够低俗么?我第二个问题你没有回答。” 副主管:“……刚刚纯小姐来过,说让她们先去甘先生那边。” 总管盯了他一眼:“你也是糊涂了,什么姓叶的话都要听。” 副主管咽了咽喉咙:“纯小姐是……明嗣先生的女儿啊。” 总管直接不看他,吩咐起其他人,副总管也不是傻子,非常后悔刚刚听了康继纯的话。 甘衡这边清净了,偌大的区域专属于他们,他们的位置是整个晚宴厅规格最高的,他侧脸望着程荔缘,问她高三这年过的怎么样。 他们好像直到现在,才真正聊到这一年分开后,两人各自的生活。 程荔缘:“很无聊,没什么好分享的,就是做题,不停刷题,你呢,你在美国那边好像过的挺精彩的。” “精彩?”甘衡稍微挑眉,似乎有点在意她的用词,“你在网上关注我了?” 他说的好像她在网上视奸他一样。 程荔缘立马否认:“是萧阙和邓霏告诉我的。”说了也无所谓,反正萧阙邓霏和甘衡也是朋友。 甘衡:“不用问其他人,我亲口告诉你。” 程荔缘:“我没问。” 甘衡:“我过的也很无聊。” 程荔缘看着他,一脸不相信,觉得他在骗人。 每天都现充到极致的人,会过的无聊? 甘衡:“没有你陪着我,我内心很孤独。”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还牢牢盯着她,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就这样自然地说了出来。 程荔缘嘴巴微微张开,不可置信地盯着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扭开脸,脸上热意疯狂上涌。 她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其实思维停止,甘衡的话让她大脑卡壳了。 程荔缘能感觉到甘衡盯着她的侧脸,目光越来越热。 他该不会在笑吧。等等。 “你是不是交过女朋友了?”程荔缘突然转过来问。 不然怎么会突然说这些话,特别像国外那些狗血爱情电影里面的。 甘衡脸上笑容消失,眼底浮上幽暗情绪,每次程荔缘不相信他,他眼睛里都会出现这些情绪。 “不想说没关系。”程荔缘把脸转开。 “我在等一个人,等她答应来我身边,其他的我暂时不敢想,比如答应做我女朋友。”甘衡慢慢地说,他靠近了几分,低下头,每句话带动的微凉呼吸,都落在她肩膀上。 这个人是谁,我认识吗,程荔缘本来想这样怼回去,话到喉咙咽回去,怕上了他的套。 甘衡很深地看着她,见她临到头犯怂了,没有再跟他斗嘴,又开口说:“我连初吻都是为她保留的,我队友知道我是处男后,都以为我精神有问题,要不就是身体有问题。” 程荔缘耳朵都烧得通红,轻声呵斥:“闭嘴,说话看看场合。” 她这幅样子,简直就像在对他说,回去再说。 回去等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私下再说。 程荔缘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反应,对甘衡不亚于主动靠过去跟他贴贴。 她只感觉到他的手突然改变了姿势,直接跟她十指相扣,不,以他们手的大小差距,应该说是她的手完全陷入了他的手里面,被他的手一口生吞了。 他明明呼吸清凉,手心却火一样烫到了她。 程荔缘像被抓起来的豚鼠,扭晃挣开,甘衡侧过脸,冲着她耳朵里特别轻柔地说:“再让我这么高兴下去,我真的会忍不住把嘴唇贴在你脸颊上,为了表示我很抱歉,我会当众对你下跪,把脸贴在你膝盖上求原谅。” 程荔缘被他吓到没了表情,如同失去发条的玩具一样一动不动。 哪怕他的唇瓣都贴到她耳珠了。 甘衡拉开距离,还是轻柔望着她,另一只手很轻地替她拉了拉披肩,刚刚让助理给她拿的,大厅温度更低,他怕她感冒。 程荔缘脑海里缓缓出现了黄秋腾的脸和声音:“你碰到风姿了。” 真的是真疯子。 她靠在他旁边,就像之前听他弹钢琴一样的姿势,这距离超越了青梅竹马的界限。 程荔缘集中精神防御甘衡,怕他随时会改变主意,给她当众制造个大场面。 她太熟悉他的天性了,知道他绝对说到做到。 她现在跟他的一切互动,对他来说都是奖励。他说他在国外很孤独,是真的。 心绪如潮水起伏,混合了太多芜杂,辨不清到底是什么感情。 程荔缘不知道其他宾客都在猜她是谁,也不知道有人在暗处看着他们。 突然,音乐停下,指挥手势变化,转为了曲调更迷人的圆舞曲。 一个穿黑裙的女孩和一个年轻人手拉手进入大厅。 “那不是去年刚被认回叶家的那位……叫什么来着?” “康继纯,不过现在应该改名了,该叫叶继纯了。” 康继纯一脸微笑,迎着所有人目光,手放在男伴平伸出的掌心上,款款走到大厅中央,一束圆光打下来,照在她的位置,其他起舞的宾客都退到了阴影处,看康继纯领舞。 光晕白中泛蓝,如同电影般唯美,程荔缘不带褒贬地看着,眼睛一眨不眨,只要能让她的思考从甘衡身上转移开,她都愿意分出注意力。 她现在对甘衡就是不敢深想。细思极恐。以至于瞳孔都出现微微震动。 程荔缘皮肤上每个毛孔都能感觉到,甘衡一眼都没看大厅,他还在盯着她,就好像怎么都看不腻,好像这一年分开这么久,他每天晚上都在梦里见她,现在见到了真人,还以为是在做梦。 他给她的全部感觉就这样。 程荔缘忍耐着肌肤上蔓延过的冷热交替,那是鸡皮疙瘩,不是不适,是另一种更奇怪的感觉。 康继纯露出双肩,一袭翻折领大裙摆黑色晚礼裙,在男伴引导下旋转,目光掠过甘衡所在的方向,却不意外地看见他只盯着程荔缘。 心口的苦涩酸辣成倍翻涌,连其他同龄人艳羡的目光都无法安慰。 没关系,今晚时间还多的很。 康继纯深吸口气,笑得更加明艳,表情仿佛康屏的翻版。 “听说她是叶明嗣的亲骨肉?私生的?”宾客问。 “她妈妈是那个康家的千金,少女时期美貌仅次于叶华庭,和叶明嗣相亲过,说自己没过多久查出怀孕,叶明嗣不愿意负责,让她把孩子打掉,她就去国外偷偷把孩子生了下来。” “叶明嗣不像这样的人,他从头到尾都没承认过自己有私生子。” “亲 子鉴定做不得假吧,叶家都把人认回去了。” “那就是叶家这一代名正言顺的千金了,简直一步登天啊。” “说来也奇怪,她长得倒是……有点小家碧玉,不像她父亲也不像她姑姑,跟她妈妈也不像。” “可能隔代遗传吧,现在很多孩子都这样。” 康继纯微微抬起下巴,她特意选的这身高定裙,像黑天鹅驾临。 她现在是叶家唯一的千金,她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 程荔缘算什么,不过是灰尘里爬出来被甘衡那个异食癖捡走的乡毋宁罢了。 开场舞跳完,在场所有人都礼貌地鼓掌,康继纯为了今晚节食了一个月,幻想过舞伴说不定会是甘衡,现在愿望落空,众人对她舞姿的欣赏,终于让她有了些许慰藉。 今天来了很多年轻人,他们受到感染,也纷纷下场,大家都穿着正装和晚礼裙,年纪从十八岁到二十五岁不等,青春飞扬,男生一手负在背后,高举另一只手,让女生牵着自己,以鞋跟为支点旋转,氛围浪漫,宛如一场毕业舞会。 很多对年轻人同时这么做,就更热烈浪漫了,女孩子们都笑得很甜。 在场年纪辈分最高的宾客也不禁对同伴说:“看看,年轻就是好啊。” 程荔缘终于受不了了,不想一动不动地坐在这儿被甘衡盯着,心理压迫还是其次,身体反应过于微妙,让她如坐针毡。 “你想去跳舞吗?”她没招了,想了半天想到了这个办法。 待会儿就随便乱跳一下,假装崴脚,回休息室去休息,他想干嘛有什么阴谋计划就自己去干吧。 小青梅 第134节 余光都能感觉到甘衡眼神在变化,危险警报更浓郁,她全身寒毛都倒竖,第六感让她赶紧跑。 程荔缘突然意识到,甘衡似乎压根没期待过她会主动邀请他跳舞。 她这一招无异于在他神经兴奋区撒猫薄荷。 “我要跟你一起跳舞。”他说,有点机械地重复这句话,让她毛骨悚然。 程荔缘尽量表情平淡语气正常:“我就是这个意思。” “小时候我们一起学的华尔兹。”甘衡说。 “嗯,是的。” 甘衡牵起她的手,起身,程荔缘也跟着起来,甘衡带她走向大厅中央。 甘衡一进入舞池,瞬间所有目光都冲他而去,程荔缘忽然感觉到后悔,她也成了目光中心。 “看我。”甘衡望着她,另一只手扶上她的腰,“不要管其他人,他们都不存在。” 程荔缘一下子不紧张了,最让她紧张的其实是甘衡,只要她看着甘衡,注意力就会被全部攫夺。 他的眼睛里好像有无穷引力,磁吸着她的灵魂,让她思考也变得迟钝,眼皮微醺。 不是心动,是皮相上的肤浅吸引,是生理性喜欢,程荔缘心里冷静地告诉自己。他的眼睛长成这样,只要他愿意,看狗都能深情。 程荔缘以为自己会忘记步伐,身体记忆回到了从前,甘衡引领着她,她在他的臂弯里,顺他的手和步伐,下意识踏出每个舞步,却始终被他安全地圈占在身边,一如两小无猜时,音乐丝滑的楔入他们之间,成为旋绕的光带。 甘衡个子太高,程荔缘即使穿了高跟鞋,也要仰头看着他,他也低头看着她,她眼前冒出无边风月,他们这样好像一只巨型熊玩偶在和洋娃娃跳舞,又像看过的美女与野兽动画。 她感觉很晕乎,可能华尔兹太多旋转,轻盈得足尖离地,像在月球上跳舞。 有一刹那,程荔缘忘了所有现实砂砾,单纯地在一个独立空间,没有过去未来,简单地和甘衡跳一场舞。 “打扰大家片刻,有个临时的小安排想跟各位分享。” 一个礼貌的声音响起,是今天晚宴和舞会的策划,她的声音柔和动听,非常大方,让人生不起拒绝。 “原本为大家准备的社交舞环节,稍作调整,接下来跳舞时,还请各位配合交换舞伴。” “这样的安排,也是希望让更多年轻朋友有机会在音乐和舞步里互相认识交流。” “每段音乐结束后,我会作为指挥官,给出口令,大家可以和附近最近的一对各自交换舞伴,就算乱套也没关系,或许有更浪漫的惊喜也说不定,惊喜总是意外的,不是吗。” “祝各位接下去玩的愉快。” 程荔缘尚未反应过来,什么意思……是要交换舞伴吗? 下一秒音乐就发生了变奏,离他们最近的两对年轻人,彼此看了看,互换了彼此的舞伴,伴随忍不住的轻笑声,好像大家都觉得非常有趣。 “喂,我们赶紧走吧。”程荔缘低声催促甘衡,这对她来说还是太有挑战性了。 甘衡压根没听见,继续抱着她的腰,野兽抓住自己的猎物一样牢牢不放,程荔缘都想踩他脚了。 她也确实这么做了,甘衡感觉不到痛觉,左手揽着她的腰,右手握着她的手,脚步跟着音乐节奏移动,彻底视周遭如无物,周围成对的舞伴开始交换,有人伸手想接过程荔缘,甘衡没抬头,也没松手,继续带着她跳,没理会任何过来的人。 他的态度如同空间法则,刚刚心血来潮尝试过的人也知趣退远了,给他们让出足够的空间。 程荔缘觉得非常尴尬,甘衡这样真是失礼,她余光看到有个女生在不满地盯着她,大概觉得是她想霸占甘衡。 更何况她现在近乎是贴在甘衡身上,甘衡不停向前挤,她想退后都不行,只能微微向后仰,结果腰被他抱着,这样反而腰腹和他贴更近,看上去就像她很没力气地挂在甘衡身上。 “喂!”程荔缘瞪向甘衡,脸都要气红了。 她这个表情特别小时候。 甘衡失神半秒,一个男人从斜前方插过来,伸手握住了程荔缘的另一只手,直接带程荔缘往旁边挪了两步,换了个方向继续跳,他的舞技太自然,程荔缘都没反应过来,感觉自己像片落叶被风带走了。 甘衡怀里落空,刹那眼底阴云氤氲,盯着程荔缘的方向,眼睛都没眨一下就大步追了过去。 康继纯瞅准时机,从旁边一个廊柱横着朝他跑过去,一心要直接撞到他怀里,然后跟他跳舞。 ----------------------- 作者有话说:[摸头][抱抱][求你了][求求你了][彩虹屁][小丑]甘衡:异食癖怎么了(嚼嚼嚼),这个程荔缘是谁发明的,好吃。[猫头][猫爪] 第85章 康继纯撞进了对方怀里,喜悦在她心底蔓延开。 她抬起头,看到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长相超级普通的男人皱着眉,低头看着她。 康继纯:“……” “康小姐,跑太快了容易撞到其他人,自己也容易受伤。”对方倒是礼貌,比她先一步退开,径直走开了。 康继纯这才认出对方是甘衡助理,再一看,甘衡早就不在了,舞池里人很多,找人很困难。 程荔缘被陌生人往舞池深处带去,其他人来回移动填补了空着的场地,甘衡的身影被人群淹没。 陌生人戴了一副假面,看不清脸,高大修长,看着不像是坏人,他避开人群,把她拉到帷幔后,这里有个隐蔽的小空间,中间有桌子,周围有软椅,跳舞累了可以进来休息。 “你是谁?”程荔缘挣脱了他。 “是我,缘缘。”对方摘下面具。 程荔缘很惊讶:“小徇哥哥?” 甘徇看着她,脸上没有笑意,而是很严肃:“叶家很危险,待在甘衡身边也很危险,你必须马上离开。” 程荔缘:“为什么这么说?” 甘徇看着她,语气温和:“这还需要说明吗,他在和叶家开战。” 程荔缘冷静地说:“小徇哥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想知道具体的情况,比如你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模棱两可的话我听不懂,毕竟现在周围这么多人,危险是指什么?” 甘徇发现程荔缘成熟了不少,她有自 己的想法,不会轻易被他人左右。 甘徇:“还记得我给你看过的那段视频吗。” 程荔缘记得,甘衡和保镖被不明势力袭击,当时康继纯也在旁边,今天晚上康继纯的态度让她意识到,视频里那个女孩,很可能不是康继纯本人。 甘徇:“我不知道那个女孩子是谁,她被甘衡保护的很好,一直住在隐蔽安全的地方,安保级别最高规格,现在甘衡把你带到这样的社交场合,你会成为所有人的靶子,我怀疑他是想转移其他人注意力。” 程荔缘安静聆听,没有说话。 甘徇:“你不相信我说的,我可以证明。” 程荔缘:“不用了,我相信。” 甘徇微微一怔,柔和了神色:“缘缘,你是个很善良的人,我们相处时间不多,如果我袖手旁观,任由你被卷进来,我会觉得自己很糟糕,那天我找过甘衡,让他不要把你牵扯进来,他拒绝了我。” 程荔缘没有问甘衡他那些保密计划,她不感兴趣,也懒得关心。那是甘衡自己的事。 她也从甘衡那边知道,甘徇接掌了甘家在国外的其他重点产业,甘衡现在抽到了国王卡,甘徇类似于抽到了公爵卡,国王和公爵,总是权力白热化的焦点。 甘家深谙权力制衡,掌舵者是甘衡,就会给他设置一些牵制因素。 程荔缘:“谢谢你的好意,如果要探寻真相,我得去问甘衡,但是我不打算去,他的事是他自己的,和我无关。” 她不打算再因为任何人的只言片语,动摇自己情绪。 既然不打算询问真相,她就不会再内耗。成长就是这样的,每年的自己都和过去有一点变化。 甘徇皱眉:“他当时跟我说,他会带你一起出国,你同意跟他一起走了吗?” 程荔缘深吸口气:“事情还没有定,都是等我上完一年大学的事了,我还没出分填志愿,说这些太早。” 甘徇看上去松了口气,正要说什么,身后帷幔被一只手冷不丁撩开,甘徇及时转身避开,却还是被对方一只手抓住衣领,被掼到墙上。 甘徇背部吃痛,咳嗽两声,对方扔开他理也不理,径直走向程荔缘。 程荔缘看着甘衡的眼神,幽幽的变化不定,就像野兽在看自己最珍视的东西,那种强烈的被包裹感,让她有种自己是蚌壳肉里的珍珠的错觉。 甘衡食指轻轻抬起她下巴,仔细看了看她,发现她没受伤,才转身朝向甘徇:“堂兄,叶家今天不让带保镖,你怎么带了保镖,你是跟叶家的谁有了不可告人的关系吗。” 程荔缘发现甘衡手指根部的关节上有擦伤,找她的路上被人拦了,没人拦得住他。 甘徇在那边整理了下衣领,慢慢站直了:“比起那些,你不应该跟缘缘解释一下,你在外面金屋藏娇的事吗?” 甘衡笑了:“堂兄,和康继纯订婚,让你很难受吧?人生大事不能自己做主,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虽然同情,但你也不能泼我脏水。” 程荔缘惊讶地看向甘徇,他要和……康继纯订婚了? 甘徇:“别信他,八字没一撇。” 甘衡:“叶家的条件就是联姻,叶家见我这边行不通,就想要跟你合作,也对,干掉我,你就是名正言顺的第一继承人,反正现在奶奶死了,爷爷也病重了,听说伯母最近在看订婚戒指?” 甘徇:“那你呢,刚刚起你就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敢面向程荔缘,跟她说清楚,你藏起来的那个女孩子跟你是什么关系吗?” 程荔缘有一点紧张,说不要内耗,心里还是有一些细微的杂念,她不了解现在的甘衡。 不了解,就做不到完全的信任。 她和他之间最大的矛盾所在,他的世界永远无法让她彻底了解。 甘衡背对着她,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他声音放松而嘲讽:“全世界唯一跟我有关系的是程荔缘,如果你想问这个的话。” 甘徇脸色有些微妙,索性看向程荔缘:“缘缘你听到了吗,他在兜圈子。” 甘衡:“想挑拨离间?甘徇,我以为你是光明磊落之人,游戏输了之后你不该接近程荔缘,你违约了。” 甘徇:“事关程荔缘的生命安全,我这点面子算得了什么,你要是真关心缘缘,今天就不该带她来。” 甘衡不紧不慢地问:“你到底在说什么?” 帷幔再度被掀开,进来的是甘衡助理,他匆匆走到甘衡面前,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音量只有甘衡能听见。 甘衡听完看向甘徇。 甘徇:“你太傲慢了,甘衡,多谢你的傲慢,你中计了。” 甘衡眼睛暗了下去,手依然牵着程荔缘的手腕:“叶家真是堕落了啊,你也堕落了。” 有人掀开了帷幔,程荔缘看到了项先生,还看到了另一个不认识的人,应该是叶家本家的重要成员,看着十分深沉,他们身后全是保镖,敞开的西服内露出了配枪。 甘衡被包围了,一点紧张感都没有,不打招呼,很随意地捻着程荔缘的手指玩。 程荔缘看见真枪,说不紧张是假的,那天她被甘霸原带走,亲身经历子弹雨打到防弹玻璃上,即使有惊无险,晚上都做了会儿噩梦。 对方开口了:“甘衡,你可能不记得我了,我叫叶明稷,是明嗣的大哥,你满月宴的时候,我还抱过你。” 小青梅 第135节 甘衡嘴角似嘲非嘲:“叶家靠信誉走到今天,行首,是大家尊敬你们,没人能想到你们会在自家晚宴上对客人动手,这件事传出去,叶家就要被四大家除名了,叶伯父,我记得你,你是最讲究体面的人,到底是什么让你们这么急着动手,不惜冒让叶家信誉粉碎,地位一坠千丈的风险。” 他毒舌起来不看辈分,抽抽纸一样把对方的遮羞布往外扯。 叶明稷一点表情变化都没有,听语气还是听出了不易觉察的情绪:“多说无益,跟我来。” 甘衡带程荔缘跟他们走时,捏了捏她的手心,似乎在告诉她,不要害怕。 程荔缘决定如果今天平安离开,她一定要狠狠踩甘衡的鞋子。 一路经过明明暗暗的长廊,她绕得晕头转向,终于跟甘衡来到了一个灯火通明的庭院,一个老人正背对着他们喂鱼。 “小衡,好久不见了,”老人转过身,笑着招呼他们,视周遭剑拔弩张为空气,“过来看看我养的鱼和乌龟。” 叶明稷走上前:“爸,是时候把人带上来了吧。” “不急,你急什么?”老人说,他头发胡子都是灰白色,还穿着宽松的道袍,戴着冲和巾,看着仙风道骨的,不像叶家这一代的掌家人,像什么门派的掌门,眉眼和鼻子略可窥年轻时风采。 甘衡带程荔缘过去了,老人目光落在程荔缘脸上,端详了几秒。 他眼睛和甘衡爷爷的眼睛很相似,或许他们这个地位的人都有一点像。 “是个善良孩子,只是这孩子跟你没缘分啊,你身太强了,这孩子身弱,身上还有很多印。”老人掐指算了起来。 甘衡:“叶老爷子,有没有缘分,是我说了算。” 老人叹了口气,神态比甘衡的爷爷更丰富:“老头子逗逗你罢了。” 他对手下吩咐:“把继纯喊过来。”手下恭敬去了。 老人拿起旁边的短钓竿,吊钩是特制的,不伤鱼口,鱼饵一股苞米香气,不到二十秒从池子里钓上来一只乌龟,把乌龟拿给程荔缘看:“喜欢吗,喜欢送给你养,放宿舍里玩。” 甘衡把程荔缘挡到身后,声音冷静阴恻:“叶光寅,你别吓到我妹妹,你养的乌龟怕不是喂毒药长大的。” 刚刚他还称呼叶老爷子,对方一句话惹他不高兴,他就翻脸直呼其名,周围人都吓呆了,没一个人敢说话敢动,连叶明稷都变了脸色。 叶老爷子静了半秒,倏然爆发出大笑,甘衡无动于衷,把不尊老不爱幼刻在了身高上。 康继纯来了,脸上乖顺和气,叫了声“祖父”,眼睛里却难掩期 待,望向甘衡。 手下汇报:“纯小姐的母亲也到了。” 康屏一袭深红色丝绒晚礼服,艳丽的浓妆掩盖,让她更接近从前样子,走路的姿势没有变,还是那样盛气凌人,只是再没了明媚照人,失去美貌加持,她内在有些东西流露出来,让旁人觉得不舒服。 康屏眼神落在甘衡和程荔缘身上,甘衡挡住了程荔缘,他高大修拔,程荔缘眼前是他的后背,只闻得到他身上的清淡气息,看不见任何恶意目光。 秘书让手下加了几把椅子,请所有人入座,程荔缘就坐在了甘衡旁边,她对面刚好是康继纯。 康继纯倒是没有像她母亲一样盯着程荔缘,她是彻底无视,假装程荔缘不存在。 叶光寅:“老头子我不想管你们年轻人的闲事,小衡啊,你爷爷今天不在,我才代他出来调和,回去替我向你爷爷问声好,我们两家,祖上其实是一家,年轻人闹闹天宫伤不了和气的。” 说完他看向康屏:“阿屏,这个局是你想请甘衡来的,如今你自己说吧。” 康屏转向甘衡,红唇动了动:“甘衡,你旁边的小青梅竹马,和被你藏起来的国外女朋友,你要怎么选?” 程荔缘感觉她的目光有倒钩,直直地钩过来,好像想看到她受伤害的表情。 甘衡慢慢说:“三表姑,你是做康复手术全麻打太多,人还没恢复么。” 康屏笑了两声,直接对程荔缘说:“小朋友,我像你这么年轻的时候,也容易被他们迷惑,看不清人心,你知道么,甘衡十四岁出国打比赛,认识了一个女孩子,就是他现在藏起来的这个,我虽然没见过,但据说长得极美,不亚于当年的叶华庭,甘衡对她一见钟情,每次出国打比赛都会去看她,她现在要是在这儿,坐甘衡旁边的就不是你了。” 她说完停了半秒,放慢了语速:“你不觉得奇怪吗,你这么普普通通,长得又不漂亮,甘衡走哪都把你带着,你该不会觉得他真的爱上你了吧?你有什么优点,能胜过我女儿继纯呢?” 程荔缘没有回应,她其实也说不清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心里是怎么想的。 并没有慌乱,也没有感觉到难过,康屏的话是假的,她自然无须难过,是真的,那她更不需要难过。 甘衡的手将她手稳稳地握住,一丝颤抖都没有,他居然还侧过脸认真看了她一眼。 程荔缘不知道这人在想什么,他现在的行为都无法预测。 所以,她也不太确定,甘衡有没有做那些康屏说的事……他的性子,即使做了,也完全不觉得自己有错吧? 他的想法非常诡谲,程荔缘总觉得他是那种猜不透的,无法用世俗标准揣摩的人。 “你在想什么。”甘衡用气音在她耳边说,神情专注,只有她能听见。 程荔缘没有理他。 康继纯看着程荔缘,以为程荔缘受到了刺激,嘴角翘起,温婉的面具被破坏了,露出幸灾乐祸的轻笑。 甘衡转向康屏,脸上是厌乏,语气轻柔:“三表姑,你说完了吗。” 康屏索性笑了起来:“你以为就这些?甘衡,把你吞掉的那些继承权让回来,否则你的国外小女友会被直接撕票。” 她让人递过来一个平板,上面播放着一个视频,一个女孩挣扎着被人带走,斗篷滑落,露出了一张脸,光线很暗,也看得出皮肤很白,模糊的画面也清楚地感受到她的美丽,仿佛夜里盛开的昙花。 康继纯在旁边看到,感觉心情十分复杂,既有难以忍受的愱恨,也有看程荔缘受到伤害的解恨。 “这女孩子……怎么长得那么像华庭小姐?”在场不知有哪个叶家人说了句。 康屏的脸色扭曲了一瞬,平复下去,似笑非笑:“还能为什么,父子口味相似呗,如何甘衡,你接受我的条件么。” 甘衡环顾一圈四周:“你情人的条件也是这个?” 康屏遽然大怒:“你说什么?!” 甘衡用一种好像对方听不懂话的语气重复了一遍:“叶明稷的条件跟你一样吗?” 大家族里阴私多是一回事,当众被捅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叶明稷和康继纯的脸色最为难看。 康屏毕竟是袁正成的妻子,甘衡这样说,会让很多人没脸,而生母和亲生伯父偷情,康继纯在社交场合也不能再像今天这样潇洒。 叶明稷刚要站出来开口,叶光寅打断了他的话:“行了行了,破事先放一边,现在在谈判。” 叶明稷深吸口气:“甘衡,你想不想救你那位女朋友。” 甘衡:“她被你们抓住我实在很遗憾,但你错了,她不是我女朋友。” 叶明稷见他竟然直接拒绝,一点商量余地都没有,眼睛都不眨一下,其心狠程度更在他父亲甘霸原之上。 康屏的声音响起,一向好听的声音里夹杂了尖利杂音。 “不是女朋友,总有暧昧关系,情人还是炮友?不然你把她藏在你的地盘干什么?甘衡,你真的忍心看她去死?那如果今天是程荔缘死呢,你好像忘了,你的保镖可都被挡在门外啊。” 甘衡嘴角勾起:“那我会陪程荔缘一起死,我会为她殉情。” 程荔缘心脏都震了下,她心想甘衡到底是不是真的发疯了,思考有点混乱,无法判断出正确答案。 见甘衡软硬不吃,康屏面容扭曲,直接吩咐手下,让他们对女孩动手,不留活口,全程直播给甘衡看。 对面接通在线视频,手下接到电话,直接照做,让女孩戴上头套跪在空地上,枪口对准她的脑袋,手都没抖。 程荔缘心脏提到嗓子眼,胸闷恶心,那是一条真正的活生生的人命。 她后悔跟甘衡过来了,她只是个平凡普通的高中毕业生,现在应该躺在家里吹空调吃西瓜,畅想大学生活,哪怕是去驾校练车都比在这里好。 可是不跟他过来,今晚上可能有人会悄无声息死在角落。 程荔缘眼睛里燃烧着火星,刹那要出声阻止,一个音还没凝聚成型,甘衡按住了她的手,淡淡开口:“等等。” 康屏露出了一个胜利的笑容,在她脸上显得很是狰狞。 “看,我就说你舍不得吧,你和你父亲,你们都一样。” “我们不一样,”甘衡泛开一个如仙似幻的微笑,“我让你等等,是为了争取点时间,让你们叶家的亲骨肉自己咬破牙齿里的毒药,被枪打死多难看,都不能给你们叶家留个全尸。” 康屏的笑意凝固在脸上。 叶明稷的表情也消失了,而刚刚老顽童一样的叶光寅,眼睛如两道雷电射向甘衡。 甘衡浑然不理睬,他的微笑像一尊普度世人的神像,又像神像背面的恶鬼。 “我说,你们叶家的亲骨肉,叶明稷和你的亲生女儿,被你亲手逼死了。” 话音刚落,视频上的女孩身体忽然一动不动,往旁边一歪,沉重地倒在了地上,像一头什么动物。 康屏蓦地发出一声尖叫:“你——你什么意思——” 程荔缘脑海空白,近乎反应不过来。 甘衡是怎么了,他就这样,让那个女孩死去了?他和那个女孩是什么关系? 她脑海里出现了很多糟糕的画面,无法靠理性压制,最终被一缕触感换回。 甘衡的指腹在她虎口附近轻轻来回划动,是他们小时候的暗号。 别怕。 ----------------------- 作者有话说:[求求你了][求你了][抱抱]作话好像想说什么,可是忘掉了[小丑] 第86章 甘衡望着他们,礼貌地重复了一遍:“视频里那个被你绑架的,是你和叶明稷的私生女儿,叶雯雯,还有哪里不明白的吗?” 叶明稷脸色像被抽干了血,嘴唇轻微哆嗦,和之前判若两人。 “……你说是雯雯,但是雯雯……不可能。”他声音嘶哑,直愣愣地。 康屏早 就从座椅上站起,蓄势待发盯着甘衡:“别听他胡说八道!我女儿只有一个,继纯是我和明嗣生的!” 甘衡眼皮都懒得抬:“跟我又没关系,我只负责回答问题,叶伯父,你想说叶雯雯出生时就死了是吗?她是被康屏给扔了,康屏骗你,说你们女儿死了,其实是被国外一户人家收养了,我也是两年前才找到人的。” 叶明稷如遭雷击,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叶光寅站起身,老人眯起了眼睛,那层仙风道骨的伪装消失了:“甘衡,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康屏沉声道:“叶老,他撒谎,叶家做过亲子鉴定,继纯就是我和明嗣的女儿,……甘衡,叶家今天本来就要制裁你,来人,把他绑了!” 她带来的人要上前,叶光寅抬起手,那些人瞬间不敢动了,康屏看向叶光寅,瞳孔微缩。 叶光寅声气缓缓:“甘衡,把话说清楚,否则你今天走不出叶家。” 甘衡没有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脸上似笑非笑:“老头子,你终于装不下去了?” 小青梅 第136节 不等叶光寅反应,他说:“你亲自认回来的这位孙女,和叶家没有半点亲缘关系,和她母亲康屏都没有,证人在我保镖那边,让证人跟你说。” 叶光寅不顾康屏反对,也没有看康继纯煞白如纸的脸色,朝老管家抬了抬下巴。 不到五分钟,老管家把人带了进来。 程荔缘认出了对方,对方还是一身居士服,面容苍老神态平和,向所有人行了个礼。 “魏阿姨?!”叶明稷脱口而出。 魏菊圣点点头:“明稷,好久不见了。” 叶明稷:“我女儿雯雯,是怎么回事?!” 他刚刚打了电话,视频连线对面的人匆匆把倒下的女孩带出去抢救。 魏菊圣:“我不清楚你和康屏的亲生女儿,我只知道,康继纯是康屏在一家福利院收养来的孩子,叶老你自己过目吧。” 叶光寅面对魏菊圣,态度有一种收敛的尊敬,这是亲手带大了他四个孩子的老保姆。 他的大女儿夭折的很早,六岁就走了,后来,最疼爱的女儿叶华庭,最引以为傲的儿子叶明嗣都在风华正茂的年纪,先后离开了他。 如今剩下他的长子叶明稷,叶明稷膝下也只有一个体弱多病的儿子,叶家仿佛真的中了诅咒。 魏菊圣的到来,掀开了过去太多回忆。 老管家把魏菊圣带来的文件交给了叶光寅。 魏菊圣咳嗽了两声:“要不是甘衡这孩子帮了我,我现在都没机会活着站这儿。” 康屏看着魏菊圣,隔空给叶明稷递了个眼神,叶明稷却沉浸在女儿的生死安危中。 叶光寅过目了数秒文件,极度平静,递还给老管家:“你念一下。” 老管家知道他动怒了,拿着文件走到中间,声音清晰而平稳,不带任何感情。 “武常县白云乡杨家坝村,新生儿姓名,杨凤霞,性别女,母亲姓名,杨秀莲,父亲信息栏标注不详,接生人员为武常县第二人民医院执业医师田兰,出生证明出具日期是……上面加盖了专用公章。” 管家收起出生证明,拿起另一份封装完好的文件,撕开密封条,取出里面的鉴定报告,继续念了下去。 “接下来这份,是亲子鉴定意见书,被鉴定人康屏和被鉴定人杨凤霞,排除亲生母女关系,被鉴定人叶明嗣和被鉴定人杨凤霞,排除亲生父女关系……支持杨秀莲为杨凤霞的生物学母亲。” 康继纯坐在椅子上,手抓住扶手,眼睛瞪得很大,好像听到了世界上最恐怖荒唐的事。 她心下乱了分寸,不顾规矩打断了老管家:“不对,你在念什么,我是康继纯,你说的那个杨什么那是谁?” 老管家推了推眼镜:“如果我没有理解错,杨凤霞指的是您,纯小姐。” 康继纯脸色红白交错,激动地站起来指着那份文件:“这是污蔑!你们敢污蔑我的出身!” 老管家抽出最底下那份文件:“调查人员的报告显示,康屏将杨凤霞的姓名,改成了康继纯,相关部门的档案科核实了,康继纯现在的出生文件是伪造的,康屏刻意隐瞒收养事实,编造血缘关系,文件通过法务部门核验,可以作为证据在法庭上使用。” 他念完了,站到了旁边,等待叶光寅下一步指示。 叶光寅深深吸了口气,整个人好像被按了静止键,所有人都不敢动,在等他反应。 欺瞒叶家,让叶家对整个世家圈子宣布认回了叶家的血脉,结果这个血脉是假的,莫过于对叶家最大的羞辱。 康屏出乎意料地镇定,转向叶光寅:“叶老,你不会真的信这些吧,当初是你们委托了鉴定机构,亲子鉴定不可能造假。” 康继纯听到她妈妈的话,惊魂不定的表情放松了大半,同时感到莫大委屈和怨恨,甘衡为了对付叶家,竟都不顾她的存在,想要抹消她的正统出身。 叶光寅看向甘衡。 甘衡:“亲子鉴定是造不了假,因为你带去做亲子鉴定的人,是叶明嗣的女儿,不是康继纯。” 康屏脸上表情刹那消失了。 叶光寅缓缓道:“甘衡,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甘衡:“叶老,除了叶雯雯跟杨凤霞,这里面还有第三个被隐藏的女孩子,她才是叶明嗣真正的亲生女儿,她叫叶晗,一直被康屏控制在手中。” 叶光寅深如沟壑的法令纹提了起来:“……你说什么?” 甘衡:“叶晗,她亲生母亲取的,长夜将尽,天之将明的意思,和她堂姐叶雯雯同一年出生,叶明嗣不知道他有这么个女儿,如果他知道,他不会选择自我了断,叶晗也会在你膝下长大。” 叶光寅怔住。 甘衡瞥了一眼康屏:“可惜人心恐怖,有人把叶晗藏了起来,一直隐瞒她的存在,导致叶明嗣死都不知道真相。” 叶光寅凹陷的眼睛突然被点亮,连皱纹都展平了:“她人在哪里?!” 甘衡不咸不淡地说:“我的人去解救了,现在人应该被转移了,等事情收场,你可以见到你最喜欢的孩子生的孩子。” 他最后一句微妙,别人听不出来,以为他在国外待太久不会用中文了,只有程荔缘听出他映射的意思。 她转过去看着甘衡,尽量不动声色,只有眼睛里慢慢的从疑惑到震惊。 甘衡又在她手心划了一下。 叶光寅胸膛起伏:“好,真不愧是你们甘家的种,你是说,叶晗就是我家明嗣和康屏生的女儿?” 甘衡慢条斯理:“我什么时候说她是康屏生的了?叶老,你是真的老了,话都听不明白,还是不愿意接受你心里真正想的那件事。” 程荔缘:“……”太毒舌。 叶光寅下意识望向魏菊圣,眼睛里出现了极其不可思议的情绪,好像忘了要说什么。 魏菊圣点点头:“我来说罢,生母暂且不论,叶晗她确实不是康屏生的,她和叶雯雯一样,一直居住在国外,康屏不让任何人接触到她本人,幸好,康屏也不敢苛待叶晗。” 全场鸦雀无声。 魏菊圣继续说:“叶晗除了每天被保姆带着 在附近散散步,哪都不能去,除了那一次亲子鉴定,康屏拖延了时间,将叶晗带了回来,让她假装成康继纯,就这样成功做成了亲子鉴定。” 一切都扣合上了。 叶家另外一个成员低声说:“怪不得,那天我也在,我是觉得那女孩子怪怪的,好像反应很迟钝,跟她说话她也不理,还说是过敏影响了声带,脸上也戴着口罩,是怕开口暴露了吧?” 叶明稷听了回过神,意识到他和康屏这对共犯快完了。 “不对,”叶明稷艰涩开口,“你们都听不出里面的漏洞吗?真有叶晗这个人,康屏为什么还要收养继纯?照这个逻辑,康屏直接让叶晗当自己的养女,再对外公开叶晗是她和明嗣的女儿不好么?” 甘衡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魏菊圣淡淡接过话头:“正因为叶晗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她才不让叶晗回到叶家,她就是要剥夺原本属于叶晗的人生,这是她对明嗣最大的报复,叶晗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真名。” 这下叶明稷弄巧成拙,反而将康屏推向众人对立面。 叶光寅苍老的脸不再和蔼,变得很有些骇人:“他们说的,是真的?你带走了明嗣的亲生女儿,还用一个赝品来狸猫换太子?” 康屏依然直挺挺站着,甘衡在牌桌上游刃有余。 如果再接着反驳,甘衡一定会把准备好的证据一件一件摆上牌桌。猎人以猎物方式出现。 先崩溃的是康继纯,她跑过去拉住了康屏:“妈妈,他们说不是真的,对不对?” 康屏看都没有看一眼康继纯,泥塑木雕一样直直看向前方,不解释,不承认。 和平时疼宠女儿的母亲形象相去甚远。 这下所有人都渐渐明白了。 康继纯:“不,不……”她松开手,连退好几步,没看脚下,绊到东西狼狈摔在地上。 魏菊圣走了过去,把康继纯扶了起来,康继纯像被虫子碰到,猛地甩开她的手:“滚开!老东西,你跟他们串通在一起想害我和妈妈!那些都是伪造的,我爸爸是叶明嗣,你一个保姆,这么忘恩负义对待他亲生女儿?他们给了你多少钱?” 魏菊圣看向康继纯:“孩子,我认识你外婆,她和你外公都要吃药打针,家里穷的叮当响,你跟着他们上不起学,她天天去福利院叮嘱给你找个好人家,康屏来收养你,她非常高兴,把家里养来过年的鸡杀了,还跟左邻右舍借了一车特产,送给康屏,当时康屏还夸她家土鸡蛋好吃。” 康屏嘴角抽搐了一下,仿佛被勾起久远的充满尘土的回忆。 康继纯破了音:“我不是什么杨凤霞!我是康继纯!”她眼里沁出眼泪,温婉无害维持不下去,神态往康屏靠拢。 她无法接受这噩梦般的一天,她以为自己即将成为世家圈子里的黑天鹅。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出身阶层从云端跌到了泥土里。 所有人都看着她,她感觉无与伦比的耻辱,身体僵硬,没法逃离。 人生认知完全建立在虚假的优越之上,她在被当众摧毁,情绪一点点走向崩溃。 魏菊圣:“杨凤霞这个名字很好,是你外公给你取的,希望你像清早的雏凤一样飞向朝霞。” 康继纯彻底失态了:“闭嘴!你闭嘴……”她声气虚弱,恨不得过去扇魏菊圣一巴掌。 眼神混乱扫视,仿佛一张张面孔都化作模糊黑影,突然,她看见了一张清晰的脸。 程荔缘微微蹙眉,看着摔在地上的她,脸上的表情不是同情,也不是解气,而是……一种没有恶意的旁观,程荔缘既不为她的痛苦感到高兴,也没有伪善地来共情。 只是……不干涉,不反应,仅此而已。 不知道为什么,这比程荔缘眼里流露厌恶和幸灾乐祸,更让她崩溃。 凭什么,凭什么今天是她出丑?不应该是程荔缘吗?程荔缘长得那么普通,凭什么让甘衡特殊对待? 她比程荔缘好看多了,她从小接受世家淑女的教育,性情恬淡谈吐风趣,她才应该站在甘衡身边,越漂亮越聪明越有吸引力,就越容易得到爱,难道不是这样吗? 就凭近水楼台先得月?难道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真有那么重要吗? 内心隐隐约约有个声音在告诉她答案,她不愿意倾听。 那个声音在说,不是的,如果和甘衡从小一起长大的变成你,甘衡不会喜欢上你。 如果程荔缘后来遇到甘衡,变成他的天降,哪怕你跟甘衡订婚了,甘衡也会撕毁婚约,直接和程荔缘在一起。 为什么只有甘衡不一样,为什么只有甘衡她得不到,他们的存在,就像在推翻她的世界观和人生观。 她在十四岁那年做了一件坏事,偷了程荔缘的日记,撕掉了最后一页。 现在,年少时朝别人恶意射出的子弹,穿过时间之环,在她无意间回头时,正中她眉心。 连她现在每个不受控的念头,都在对她施加痛苦的惩罚。 叶明稷走到了叶光寅面前:“爸,不是这样的,甘衡在对叶家做局,您看的出……” 话音未落,叶光寅一记耳光抽在叶明稷脸上,程荔缘都吓住了,担心对方耳膜破裂。 好在叶明稷看上去没受伤,只是表情被彻底打散了,他眼神空白,慢慢弯下膝盖,当众跪下。 叶光寅:“我问一句,你答一句,有半个字是假的,我也不缺你这个儿子,你明白么。” 叶明稷脑袋幅度轻微地晃了晃。 叶光寅:“甘衡说的那些,都是真的么?” 叶明稷:“是。” 小青梅 第137节 叶光寅:“康屏,她跟你妹妹和你弟弟的死,有没有关系?” 叶明稷迟滞了两秒,最终点了头。 叶光寅看上去脸色极其骇人,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你呢。” 叶明稷仿佛凝固了,恳求一样嘶哑地说:“爸……” 叶光寅没有再看他了,朝管家挥挥手,管家转身跟保镖打手势,几个保镖上来就要把叶明稷带下去。 “爸,雯雯还活着,请你把她接回来……”叶明稷还在恳求着,鞋子蹭在地上不想被拖走。 “接回来干什么?给你老婆和儿子添堵?!她既然在国外被收养了,那就大路朝天继续走就是了,”叶光寅呵呵地笑了,“再说人也不一定还活着。” 连程荔缘都觉得这句话很刺耳,难道叶雯雯不也是他的孙女吗,叶光寅好像真的不爱叶明稷这个儿子。 叶明稷像被戳到了开关,猛地嘶了口气,声嘶竭力地爆发了:“为什么,就因为你喜欢妹妹和弟弟,不喜欢我?我们不都是你亲生的吗?我和华庭还是一个妈生的,叶明嗣才是你和你情人生的,凭什么你可以把私生子带回来,我不行?!你总是偏心叶明嗣,现在好了,他死了,你再也不用偏心了,哈哈哈哈哈哈!” 他爆发出苍凉的狂笑,接着安静了下去,像个被抽空了魂智的傀儡,就这样眼神麻木,四仰八叉被拖了下去。 程荔缘一动不动地看着,说不上什么感觉。 “戏好看么。”耳畔响起甘衡的声音,他考过来,用只有她才能听到的气音说。 又来了,程荔缘背心起了鸡皮疙瘩。 “我说过了,妨害你的人,不管对方是谁我都会除掉的。” 程荔缘静静地吸了口气,说不快意就太假了,她想起了董芳君的遭遇。 甘衡竟然就这样除掉了叶家长子,现任唯一继承人,直觉告诉她,这只是开胃小菜。 叶光寅转向康屏,眼神比看他儿子叶明稷时恐怖多了。 他手上经过不止两只手的人命,早年在海外参加过私人雇佣军,真枪实弹上过战场。 康屏的身体终于忍不住轻微颤抖起来。 叶光寅:“你为什么这么做?把当初你干的事,一件一件讲出来,我给你留一具全尸。” 康屏没有看向叶光寅,反而在环顾一圈众人后,看向了程荔缘,喉咙里咯咯地笑了起来。 “真是没想到,在场最好命的人,居然是你这么个普普通通的小废物,什么优点都没有,躺赢到了最后。” 程荔缘尚 不觉得有什么,甘衡的眼神彻底阴了下去,嘴角勾起轻笑。 “三表姑,死到临头还嘴硬呢,你想不想知道,叶明嗣和甘霸原为什么从头到尾都只爱叶华庭,眼睛里从头到尾都没有你?” 康屏脸上的血色一下子退的干干净净。 ----------------------- 作者有话说:[小丑]萝的大脑配置写豪门阴谋,还是太具有挑战性了[裂开][化了](其实这一章最腹黑的是老保姆:隐忍多年,终于为孩子们报仇了)还有点怕怕[好运莲莲],想说,萝对康继纯的两种真假出身都没有任何意见噢[好运莲莲],人设是为了剧情冲突,叠加了一些鲜明撞色的因素,如果人产生了微妙的被冒犯感,萝万分抱歉[猫爪],人可以把萝的表情包[猫爪]挂在抱枕上揍,萝会扁扁地走开[可怜][求你了][求求你了](肯恰那叮叮叮[三花猫头][垂耳兔头][竖耳兔头][熊猫头]也谢谢人宝宝愿意给缘宝成长的空间,萝相信她在人生关键节点的选择上总是不会出错哒[哈哈大笑],对了,说到对了,人,你能不能点击收藏一下萝的新萝卜坑[捂脸偷看],就在专栏里[好的]谢谢已经收藏的人宝宝[熊猫头]再次谢谢人宝宝的评论投喂和捉虫 第87章 叶光寅遣散了其他人,在场就只留下他,老管家,康屏康继纯,魏菊圣,程荔缘和甘衡,还有数名保镖。 叶光寅坐在太师椅上,暮气沉沉地望着康屏。 “你小时候起,就出入我们叶家,跟本家和分家的孩子一起长大,我们叶家从未亏待于你,你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子?你都做了什么?” 康继纯瑟瑟发抖,缩在角落不敢动,康屏却恢复了那种镇定。 那是绝望之后的平静,得罪了叶光寅,下场会比死更难受,他对自己儿子都那么无情。 走投无路,那就不走了。 康屏:“要怪就怪您女儿吧,叶老,她从小就得到了一切,她明明知道我第一个真心喜欢上的人是明嗣,她的哥哥,她还要抢,后来我和甘家最优秀的继承人相亲,努力忘掉明嗣,她又来横刀夺爱,……你说,我不该恨她吗?她不是人,她是恶毒的画皮妖,他们都被她迷惑,你们叶家就是被诅咒了,才会有这种妖邪降生。” 叶光寅听着她的话,狭长的眼睛眯了起来。 魏菊圣平静开口:“华庭从没想过要抢走你什么,是你求而不得,她和明嗣的事,我无法评价,他们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明嗣十五岁才回到叶家,华庭一开始就不知道他是异母哥哥,我没有替他们的感情辩护,但感情萌生,本就无视世间一切规则。” 叶光寅脸上的阴沉消散了几分,想起过去自己犯下的错误,痛苦爬上颧骨,是他一开始让叶明嗣隐去了真实身份,说明嗣是故友留下的遗孤,直到他妻子病故后,叶明嗣才恢复身份,那时叶明嗣已经十八岁了,叶华庭只比他小一岁。 他和妻子是政治联姻,他妻子不爱他,心里有着别人,那人和他妻子曾经是恋人,被拆散后,在异国他乡出意外去世了,他妻子一直郁郁寡欢,直到忧郁成疾,大女儿的早夭加重了她的病情。 叶光寅一开始根本不理解他妻子,也不关心她想什么,他结婚是为了巩固利益关系,直到他遇到了自己真正喜欢的人。 不能离婚,不能和对方光明正大牵手,只能委屈对方当自己情人,共同筑就的爱巢里,他们才能做一对远离俗世的神仙眷侣。 爱人生下叶明嗣后,两人一起照顾新生儿,是他一生中少有的幸福时光,他早年犯下很多孽,不知道自己还配得到这样宝贵的礼物。 每次他不得不回到原本的家,爱人脸色就会出现一丝黯然,叶光寅强行忽略掉,安慰对方说自己很快会回来。 妻子说梦到了大女儿,想再要一个孩子,虽然早已不和妻子同房,他同意了妻子人工试管的想法,叶明嗣出生一年后,叶华庭也出生了,两人依然没有爱情,却能和睦共处,像淡淡的亲情。 命运的种子一开始就埋下,是他造的业,招致天罚。 叶明嗣长到十五岁,他母亲移情别恋,说想要和其他人厮守,恳求叶光寅放她离开,她愿意把儿子留给叶光寅。 叶光寅经历了最黑暗的内心挣扎,还是放她走了。 讽刺的是,仅仅三年后,他的妻子去世,爱人当时只要再等三年,就能达成曾经许下的长相厮守的愿望。女人的心狠起来,比男人狠多了。 叶光寅想起公布叶明嗣身份后,大儿子叶明稷脸上的错愕,女儿叶华庭脸上的呆滞,他以为是两个孩子不接受私生子,现在想来,小女儿表情明显有异。 如今他再见不到自己的女儿儿子,妻子和爱人,生离与死别,滚滚东逝水,全部离他远去。 短短数十载,有如南柯一梦。 康屏尖利的声音打破了他的回忆:“那甘霸原呢,我喜欢上了甘霸原,叶华庭作为我的朋友,背叛了我,她私下和甘霸原一直保持联系!” 魏菊圣声音依旧平和:“叶家和甘家是世交,华庭和他从未有过暧昧,是甘霸原对感情过于偏执。” 康屏仰头笑了起来:“是,我恨甘霸原,他找了个替身,他真的爱上了那个替身,不敢承认不敢面对,因为董芳君和叶华庭一样,根本不爱他,他要替身也不要我,我报复了他们……甘衡,你妈妈现在还没醒,她当初为了利益,和甘霸原结婚,也算咎由自取,不是吗?我早就警告过她,误闯天家的代价,就是下一个叶华庭。” 程荔缘感觉自己的手一下子被握紧,疼倒是不疼,甘衡明显收着力道,怕伤着她。 强烈的情绪从他们相连的指尖传递过来。 程荔缘没有动,也没有抽出手,是她目前能给到的最大的回应。 甘衡脸上依然是那样,丝毫看不出心情阴沸。 “三表姑,你到现在还在逃避自己的罪孽,我妈出事,不是什么误闯天家,是她知道叶华庭怎么死的,你想灭口。” “你是真的很介意,甘霸原包养的情人,也是你找来的,她反过来利用了你,你怎么看?”他专往人心口捅刀子。 康屏的脸一下子裂开,一字一句地说:“我当然知道那个贱人是被你收买了,否则我也不会毁容!这笔账我会慢慢跟你们算。” 她的目光落在了程荔缘脸上。 甘衡声音比她更阴鸷冰寒:“你不会再有这个机会了。” 康屏这才看见了叶光寅盯着她,如泰山黑影。 她反应了过来,是甘衡长久布下迷阵,一点一点误导他们,将错误的印象植入他们每天的日常。 一个小他们几十岁的孩子,竟然有这样深沉的心机。 连叶光寅今天都被他算计了。 康屏轻声呢喃:“看来一切终有报应,我有我的,叶华庭有叶华庭的,董芳君有董芳君的,你的报应是什么,甘衡?你不怕你心爱的青梅竹马被你害死吗?” 甘衡慢慢说:“我活一天,就收一天你们这些恶鬼。” 康屏怔了怔,突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对,也对,只有比恶鬼更恶的鬼,才能鬼吃鬼,不知道你前世到底是什么来头……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她抬起头:“你故意把叶雯雯藏起来,就是做给我看的?让我以为你是拿你的小青梅当挡箭牌,让我把注意力放在叶雯雯身上,你再安排好人手,趁今天把叶晗转移走?” 甘衡没有回答她,连个厌乏的眼神都懒得施舍。 叶光寅开了口:“你不用废话了,康屏,你把我的亲孙女藏了起来,让我们骨肉分离,” 康屏再度吃吃吃地笑了起来:“叶老,你 可以带我走了,或许我马上就能和你女儿和儿子团聚了呢,呵呵呵呵!” 叶光寅:“你想都别想。” 他眼神沉冷,全是想把对方赐死的审视:“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会让华庭和明嗣得偿所愿,生前不能在一起,死后在一起又如何,今天过后,我就让他们同棺合葬,在最好的风水宝地长眠。” 康屏笑声戛然而止,空气安静到耳鸣。 叶光寅缓缓说:“我还会为华庭和明嗣布施,办水陆法会设坛供奉,高僧诵经,让他们兄妹俩在那边同坐莲台,共听佛法,香火铺成接引他们的金砖,五台普陀的大殿也响起他们的法名,而你,你只会在地狱里业火焚身,永世不得超生。” 康屏脸上一丝表情也无,蒙上了漆黑的死气:“那我会在地狱等你的,叶老。” 叶光寅一言不发,让人把康屏带了下去。 场上一片寂静,魏菊圣眼帘垂下,双手合十,默念佛经。 叶光寅开口:“甘衡,后生可畏啊,我不服老不行。” 甘衡:“你怎么就没想过,我答应不带保镖进来是为什么。” 他语速偏慢,声调不高,有种不耐烦的慵懒。 一切尘埃落定,他只想按部就班收工,带程荔缘离开。 叶光寅:“是,我对你先入为主,你就不断加深我的想法,我以为我是请君入瓮,没想到你早就等我跳进来,我老了,人老了就容易犯糊涂。” 这时,老管家接到手下通报,上前附耳告诉了叶光寅。 叶光寅嘶哑地笑起来,凹陷的眼里亮起精光:“甘衡,叶雯雯还活着,她藏在臼齿里的药吃了只会昏睡,这也是你的安排吧。” 甘衡淡淡说:“老头,别废话。” 叶光寅:“你今天送还了我叶家两个后代,又掌握了叶家最大的秘密,你就是半个叶家人,之后我会将叶雯雯和叶晗都领回来,叶晗这孩子是不指望了,你考虑一下,和叶雯雯接触接触,看看能否交往,当然,老头子我不勉强。” 他提出联姻,是想试探甘衡,也是讲和谈判。 甘衡眼底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静止的黑暗,对方的试探和算计,想挑起他情绪的目的,都被吸进这片黑暗之中。 叶光寅不禁产生了错觉,连他这个年纪能当甘衡祖父的老人,也成为了他的裁决对象。 甘衡极年轻,眼底已然出现了某种至高权柄的雏形。 叶光寅阅人无数,竟看不出此刻甘衡的喜怒,正常的情理都无法打动眼前这个年轻人。 小青梅 第138节 慢慢的,对方开了口。 “老头,你是不想活了,还是真觉得你还有试探我的资格?” 甘衡话音轻柔得像羽毛,还没落在地上,四周就悄无声息出现大片黑影。 叶家的保镖一个个无声倒在了地上,许多蒙面雇佣军打扮的人上前,围住了叶光寅。 叶光寅终于变了脸色。 “你……你什么时候?!” 甘衡突然噗嗤一下笑了,好像叶光寅的表情特别滑稽,逗乐了他,笑声放大,变得放肆又疯狂,丝毫不收敛。 程荔缘被他握着手,他的笑声顺着掌心一路攀延向上,传递到她的心脏,仿佛也震动了她的胸腔。 这不是她熟悉的甘衡。 更像是被某种权柄扭曲后,类似游戏里npc忽然解放了邪恶天性,强化成终极boss的形态,让她感觉很陌生,很不适。 甘衡笑完,声音收敛,变得阴寒迫人。 “叶光寅,你真恶心,我会跟你们叶家的孽种结婚?我看你们这些流着脏血的东西都嫌恶心,光是想到就要吐,你以为你们这些男女老幼对我来说有区别?你们不是说自己名门望族世泽绵长吗,在古代,你们下场值个满门抄斩诛灭九族。” 他轻描淡写地说,一点世家公子的涵养都没有,只有毒舌。 叶家的人不论哪个,在他看来只是工具,区别仅在于趁不趁手。 叶光寅脸色难看的不能再难看,先前那点倦怠的漠然都飞到天外。 程荔缘找回了熟悉的感觉,甘衡还是那个甘衡,就是精神洁癖发作了。 “你,过去打他一巴掌。”甘衡突然命令他附近一个蒙面雇佣兵。 对方点点头,眼睛都没眨一下,步子一跨,就要过去打叶光寅,老管家眼疾手快拦在了前面,沉声说:“甘先生,请看在两家世交的面子上,士可杀不可辱!” 甘衡:“没有你们叶家造孽,我妈也不会出事,打你一巴掌算轻的。” 叶光寅:“甘衡,你是不是疯了!你要殴打我这个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老年人?!” 眼看事情朝匪夷所思的方向发展,程荔缘另一只手握住甘衡的手腕,向他摇摇头。 甘衡:“嗯?” 他专注的目光凝望着程荔缘,好像只要她一句话,他可以让世界被他们踩在脚下,尽管这个比喻太夸张了,程荔缘就是这么感觉的。 她很担心甘衡这样不留余地,会结仇无数,未来死在哪个杀手的枪下。 程荔缘:“不要打老人。”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了这句。 甘衡眨了眨眼:“行吧。” 叶光寅:“……” 接下去没有意外了,甘衡和叶光寅单独谈判,程荔缘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只能从氛围上判断,这一次是真的结束了。 甘衡彻底赢了。 叶光寅神情晦涩,突然对甘衡说:“你奶奶留给你的东西,你运用的比你们甘家任何一个先人还好,你以后不是登临极贵之位,就是活不到四十。” 甘衡眼睛都没眨:“谢谢。” 他们擦肩而过,年轻与苍老,在光阴中交替。 程荔缘出现错觉,一少一老,好像时间湖面水上水下的两个影子。 一种不详的预感浮上心头。 甘衡当然不是叶光寅,从性格到人格都截然不同,但他身处这个圈子,就如同深处一个极宽广的漩涡,这个漩涡能吞噬人,连骨头渣渣都不剩。 魏菊圣打破沉默:“叶老,你打算如何处置杨凤霞这孩子?” 叶光寅这才想起角落里还有个活人。 程荔缘看了过去,康继纯蹲坐在那边,眼泪把眼妆弄花了,恐惧地低着头,根本不敢看叶光寅,鹌鹑一样纹丝不动。 靠山康屏被带走了,她留在这里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她意识到自己无处可去了。 叶光寅不至于同一个小辈较真,淡漠说:“叶家当众认回了她,不可能再对外说别的,就留在这,当个透明人吧,叶家也不缺这一碗饭。” 康继纯仿佛死囚听到了大赦天下,微微张开嘴,欣喜爬上眼底。 甘衡嘴角动了动:“叶光寅,我提醒你,人身拘禁非法。” 叶光寅平静说:“她偷走了叶晗的人生,叶晗吃了什么苦,她就还多少年,比起她母亲好多了。” 康继纯僵住,寒意掐住她脖子,她才意识到她留在叶家的下场,不敢向甘衡求救,在甘衡眼里,她从头到尾都不曾存在过。 能对弈叶家还让叶家满盘皆输的人,比叶光寅更恐怖。 程荔缘看到了康继纯的表情,直接开口:“叶老先生,我觉得你应该把康继纯放回去,是康屏带走了她,她是个受害人。” 她语气直白,就像平时对老师同学说话那样,和叶家深沉如副本的气氛格格不入,叶光寅看向她,像在看一个别的星球来的人,眼底阴霾退散了一些。 “哦,那你有什么想法,能说服我改变主意?”叶光寅目光好奇,恢复成第一次见面时的他了。 甘衡望着程荔缘,就像在看自己化身蚌肉紧紧保护起来的珍珠,程荔缘尽量无视了甘衡近在咫尺的凝视。 “对她来说,康屏就是她的生母,康屏灌输给了她一切,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没有选择,就算你想报复她,让现在的她回到普通人的世界,不是更有效果吗。” 叶光寅爆发出大笑,白胡子都抖起来:“好,你跟甘衡真是两个极端。” 他收敛了笑意:“我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说服她本人。” 程荔缘点点头,走向康继纯,康继纯表现得非常回避,看也不看程荔缘,魏菊圣走了过来,手轻轻搭在程荔缘肩上,示意她来。 魏菊圣说:“去年你外婆去世了,今年我去上香的时候,邻居说她留了本相册给我,我带来了几张照片,你看看吧。” 她把一本薄薄的册子拿出来,递给了康继纯。 康继纯本不愿接过,却被相册上的合影一下子吸住目光。 照片上那个二十出头的女人,穿着土里土气亮色搭配的衣服,桀骜不驯地看着镜头,脸和她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任谁见了都不会认错她们的血缘关系。 魏菊圣:“你妈妈杨秀莲年轻气盛,想找有钱 人结婚,对方已有家庭,你妈妈用怀孕逼对方离婚,对方得知你妈妈怀的是女儿,把你妈妈赶走了,你妈妈回家生下你,邻居闲话太大,她坐完月子就跑了,说去打工,一去就再没回来,我听说她结婚了,在另外一个镇子生活,每年会给你外公外婆寄点钱,你外公外婆去世后,她找到我,问过你近况,我没告诉她,怕她找到康屏,会有生命危险。” 康继纯怔怔地听着,看着照片上的女人,只有一个感觉,她皮肤比她黑多了。 魏菊圣:“现在,你可以回你生母那边,她家里条件不能和康屏那边比,她现在的丈夫很宽厚,愿意接纳你,你是大学生了,不需要长期住在他们家,只当每年有个过年的地方。” 大学生……过年?在一个小镇子? 她想起了她读的国际私立母校,还有每年去度假的地方,是科莫湖,是圣特罗佩,康屏在那边都有别墅,那是她习以为常的家,是她心之所属的地方,她继父袁正成还有私人岛屿和私人城堡,每个地方都有她的房间,都非常漂亮。 巨大的割裂感弥漫开,她心口破开一个空洞,只感觉无尽的空虚和恐惧。 “不,我不要去,我要回我家。”康继纯捂住脑袋,语无伦次,“我还有爸爸,我爸爸是袁正成!他会要我的!” 老管家在一边开了口:“袁先生刚刚致电,说康屏和康继纯二人,都任由叶老处置,他会着手解除和她们的法律关系。” 康继纯彻底呆住了,控制不住身体发抖,牙齿咯咯打战。 魏菊圣:“我建议你回去和生母生活,叶家是个吃人的地方。” 吃人的地方?康继纯扭头环顾,光是这座庭院,就美得如梦似幻,外面那些游客最多的园林,不及这里万一。 她目光漫无目的地游弋,落在了程荔缘脸上。 程荔缘还是那样看着她。 康继纯突然不再发抖,有什么内生的情绪支撑住了她,她慢慢起身,一步一摇晃地走向程荔缘,两个蒙面军士挡住了她。 程荔缘:“没事,让她说话吧。” 康继纯仿佛回到了第一次见面,言行举止像个世家淑女,温婉开口:“程荔缘,你觉得你赢了,对不对。” 程荔缘直视着她:“我没有想过这种事,这不是比赛,现在你处境很危险,你得考虑清楚。” 康继纯充耳不闻:“你说让我回到普通人的世界,是对我最大的报复,你果然和我想的一样,我妈妈教给我的东西,你天生就会。” 她看程荔缘的眼神,逐渐向康屏靠拢,只是被脸上的温婉牢牢束缚着,以至于那层温婉成了人皮面具。 “我不会去任何地方,我要留在叶家,对外,我就是叶继纯。” 一个人的命是自己所选,没有人能为此负责。 程荔缘离开前,看了一眼叶家的衍水阁,夜色中花木巧思,灯火如星子坠湖,亭台轩榭水天一线,睡莲红鲤,海棠石桥,如徐徐展开的宋画长卷。 也是一座空空荡荡的牢笼。 “你在想什么?”甘衡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活人气息环绕了她,她的肩膀被他掌心的热度烫到了。 “没事,我们快走吧,我想回去了。”程荔缘不想说话。 甘衡感应到了她的情绪,将她抱得更紧了些,程荔缘没有反对,她现在需要人的体温。 坐上后座,甘衡靠在她旁边时,程荔缘安静地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不会跟甘衡去美国了。 甘衡望着程荔缘明灭不定的眼睛,心里难得缱绻,今天她态度对他不一样了,他可以……稍微得寸进尺一点吗。 衍水阁,书房内。 叶光寅独坐在灯光下,晚宴已散,宾客都走了,他脸上木无表情,像一尊雕像,直到管家端着茶进来,他忽然绽开个笑容,像想起了什么。 “那小姑娘,华庭小时候跟我说话也是那个语气。” 管家汇报:“底下审问出来了,项蒙被收买,帮明稷先生遮掩了不少事情。” 叶光寅:“不然甘衡也查不到叶家这么多烂账,把柄现在全在他手上了。” 管家:“还有一件事,项蒙刚刚说了出来。” 叶光寅喝起了热茶:“什么?别吞吞吐吐的。” 管家:“程荔缘母亲祖上,是叶家本家分出去的一支,建国前他们就已经脱离了本家阶层,和叶家彻底切分开,血脉联系也非常稀薄。” 叶光寅茶水泼了些在桌子上,眼睛里全是异样的光,“你不早点说?!” 管家:“现在要去追他们吗?” 叶光寅:“去。” 没血缘关系的都没关系,何况有血缘,再稀薄也够了。 小青梅 第139节 这一局对弈,还没结束。 程荔缘健康聪慧,本心纯净,给予她叶家本家千金的身份,让她坐上叶华庭当初的位置,甘衡又喜欢她,他们会成为天造地设的一对。 对叶家来说,兜兜转转还是和甘家联姻。 对程荔缘来说,更是一夜改变人生。 正常的人都不可能拒绝,再善良的人也有私心,也有七情六欲。 他能看出来,程荔缘对甘衡并不热络,她能控制住自己的感情,但她还有亲人,她还有她母亲,一个善良的孩子是不会拒绝让母亲过上好日子的。 ----------------------- 作者有话说:[饭饭][加一][猫爪]萝跟人说晚安[狗头叼玫瑰] 第88章 程荔缘看了看时间,才八点半,她感觉今天晚上过的很漫长。 礼宾车太长了,不方便开进生活社区,司机停在了附近一个高级商场的地下停车场。 “换上这个吧。”甘衡说,从旁边拿起一个盒子,打开给程荔缘看,里面装了一双很软的凉拖鞋。 程荔缘这才觉得一直穿着高跟鞋,虽然没站多久,也不算舒服。 “谢谢你了。” “按你的尺码买的,”甘衡又拿过一只盒子,“换上看合不合身。” 他打开盒子,里面是t恤和半裙,都是休闲舒适款。 按流程,他们本来要回甘衡家,程荔缘会卸妆,换回自己本来的衣服,甘衡再送她回去,程荔缘只想赶紧回自己家里躺下。 于是甘衡坚持半路亲自去采购了一套休闲装给她,“你换衣服吧,我不看。” 车子后面空间很大,沙发是环岛形,车窗是单向的,从外面什么都看不见,甘衡就坐在她旁边,侧过身体,背对着她。 程荔缘:“……”她想说你为什么不下去,那样其他人就知道她在换衣服了,脱离高中生身份没多久,她脸皮比较薄。 看了他一眼,确定了甘衡是背对她的,程荔缘开始脱裙子,第一步就卡住了。 这条裙子非常服帖,做了隐形拉链设计,拉链特别小,程荔缘手别在背后很别扭,拉不下来。 她尝试了几十秒,不矫情了,招呼甘衡:“……拉链我拉不下来,帮我一下。” 甘衡还是背对着她:“你确定?” 程荔缘:“这有什么。”她想赶紧把裙子脱掉,今天出来没有跟程揽英说是去参加晚宴,穿着裙子回去不好解释。 甘衡慢慢转了过来,盯着她,程荔缘没在意他眼神,背冲着他:“把拉链拉到底就行,剩下的我自己来,谢谢。” 她不觉得有什么好害羞的,一旦想明白了,不会为了前途跟着甘衡去那边,就掐断了任何暧昧的可能性。 隔着布料,她感觉他手指找到了拉链,另一只手提着裙子边缘,方便将拉链拉下,指尖不可避免地稍微碰到了她的脊背。 很温凉的触感,像玉一样。 程荔缘眼前出现他弹钢琴时的手。 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拉链向下滑动时,他手指很慢,这拉链阻力这么大吗。 程荔缘熬过漫长的几秒,感觉 拉链拉到底,松了口气。 “可以了。”她说,“你再转过去吧,我要换衣服。” 甘衡转回去了,程荔缘余光匆匆瞥他一眼,迅速脱下裙子,全身只有胸贴和内裤,非常不自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t恤先套在了头上,然后拿起半裙穿上了,最后才换上凉拖鞋。 不得不说,甘衡买东西很有眼光,这一套确实非常舒服。 “我好了。”程荔缘说。 甘衡转回来望着她:“你的衣服,我改天拿过来,这条裙子你留下吧,本来就是我送你的毕业礼物。” 程荔缘怔了怔,问了他几句,这才明白裙子如此合她尺寸的原因,不是造型师那边的,是甘衡让品牌方为她定制的,鞋子也是。 甘衡亲手把裙子装回准备好的礼盒,鞋子也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像个什么管家。 程荔缘:“……”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电话突然响起,程荔缘看了一眼,来电人是余雅芹,她之前跟余雅芹说过,她今天跟甘衡去参加叶家的晚宴。 “芹芹,怎么啦。” “缘缘,刚刚你妈妈打电话问我,说你是不是去叶家那边了,我吓了一大跳,只能实话实说了,先告诉你一声。” 程荔缘心口一惊:“好,好的,我知道了。” 她妈妈怎么会知道叶家的事? 甘衡:“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程荔缘摇摇头:“没什么,那我先走了。” 甘衡:“我送你回去,帮你拿东西。” 程荔缘知道拒绝也是徒劳,就没有再开口,甘衡先下了车,伸出手,程荔缘按住他的手,借力下了车,站起身,甘衡让保镖把袋子递给他,亲手提着袋子,送程荔缘回去,保镖就缀在他们后面。 他们前面出现了两台车,也是一群保镖簇拥着一个老人和一个管家,站在那边,离他们也就十来步距离。 “甘衡,还有这位小朋友,又见面了。”叶光寅打了个招呼。 甘衡停下脚步,把程荔缘护在身后,他保镖迅速站位,挡住了他们。 甘衡眼神像阴天的夜幕,声音也很轻:“老头,这里是市区,不是你家后院,你要做什么?” 他仿佛在问对方是不是想找死。 叶光寅和和气气态度出奇地好:“不是威胁,是来跟你们谈事,甘衡,我想你会感兴趣的。” 他让管家找出家谱,还有项蒙那边的证据,装在了一个文件袋里,让管家拿过去给甘衡看。 甘衡打开家谱和证据,扫了几眼。 叶光寅:“我也才发现程荔缘这位小朋友和我们叶家有一点渊源。” 甘衡平静地把资料扔回管家手里:“所以呢?早八辈子以前的事,照六人定律,我跟你这种人还有熟人关系,他们家在建国前就彻底回归普通人,你资料上不写着的?” 程荔缘消化几秒,反应了过来,心下感觉很震惊又很离谱,她更担心的是叶光寅想做什么。 叶光寅:“这里不方便说话,找个茶楼谈谈吧。” 甘衡:“免谈。” 他的手机响起了,甘衡拿起来看了一眼,神情凝住,是程荔缘的妈妈。 他接起来,声音换成了阳间语气:“程阿姨?嗯,你好,对,今天晚上我带程荔缘出去玩,……是的,非常抱歉没有跟你说,……好,我知道了。” 程荔缘宕机半秒:“什么情况,我妈妈?” 甘衡安抚地对她点点头,转向叶光寅:“勍世就在附近,去那边谈话。” 勍世是甘家名下的财团,高端地产开发是其领域之一。 叶光寅瞬间露出笃定的微笑:“行,去罢。” 甘衡朝程荔缘倾近,在她耳边说:“程阿姨想见那老不死的,我尊重了她的意见。” 程荔缘呆住:“……” 甘衡:“抱歉,要是我早点查出来,今天不会带你去叶家。” 他神情阴恻,是针对叶光寅的,程荔缘漫不经心说:“没事,你又不是神,不能掌控所有事情。” 她只想知道她妈妈为什么要见叶光寅,没注意到甘衡听到她这一句话,神情渐渐变化,眼底幽暗晦涩,仿佛有什么东西触礁沉底,慢慢自己平息了,没有让程荔缘发现。 勍世分部之一就在几百米外,步行即可抵达,到了之后,程荔缘才发现程揽英早就到了。 “妈妈。”她有点不安地走过去。 程揽英一点要怪她的意思都没有,跟甘衡说了会儿话,问他们今天晚上玩的开不开心,依然把他们当孩子看待。 叶光寅也进了会议厅,见到程揽英,非常正式地和她握手,程揽英态度很有涵养,并不见紧张,就像在工作场合见客户,让对方坐主位,自己坐在了对面。 甘衡和程荔缘退居其次,坐在了程揽英后面,程荔缘不清楚眼下什么局面,看向甘衡,甘衡表示他也不清楚,他相信程阿姨,短短一秒,两人的交流全是用眼神完成的。 叶光寅将家谱摆出来,把顾问项蒙查到的东西,拿给程揽英看,为表诚意,他没有让管家开口,是自己亲口说的。 程揽英没有打断,很礼貌地全程听完,就像在听客户咨询心理问题,程荔缘第一次见到她妈妈的职场范,情不自禁被吸引了。 叶光寅说了半天,反而没把握了,普通人乍一听到能和叶家这样的人家产生这样的联系,别说成年人,稍微有点常识的小孩子都知道,这是比中彩票概率更低的一步登天。 程揽英却面不改色,他自然能看出来,程揽英不是装的,是真的没有他预想中的反应。 这人不是真的出家了,就是城府深沉,在想更高的条件,从对方反应看,她一定早就知道自己娘家祖上那边和叶家的关系。 叶光寅淡淡地想,条件再高无所谓,叶家给得起,只要能牵制住甘衡。 “我说的这些,程女士,你觉得如何,我想听一听你的看法。”叶光寅彬彬有礼地说。 程揽英点点头:“叶老,我也有东西想给您过目。” 她拿起手提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份文件,翻开给叶光寅看,程荔缘只能看到里面似乎是年代很久远的纸质档案,都做了封膜防护处理。 程揽英声音稳定:“很遗憾,您弄错了,我们程家和叶家并无任何血缘关系。” 叶光寅怔了怔,眼神落在了资料上。 程揽英:“请容我对比一下,失礼了。” 在取得叶光寅允许后,她将叶家的家谱和这份文件放在了一起,左右形成对照。 程揽英耐心跟他解释:“您看到这个名字了吗,邓鸿慈,这是我曾姥姥的高姥姥,她是一位农村妇女。” 叶光寅:“看到了,她的丈夫是叶启良,正是我叶家分家的后裔,虽然那一支算是最没落的,那又如何?” 程揽英:“叶启良患有不育,邓鸿慈的孩子,是她和邻村一个男人生的,取得了叶启良的同意,那个年代,没孩子就没人送终,情况特殊,不过非常常见。” 叶光寅:“……” 就连程荔缘都愣住了,而她妈妈语速不变,沉稳徐缓。 小青梅 第140节 程揽英:“您要是不信的话,这边还有当时的证明,在那个年代非常正式,见证方和邓鸿慈叶启良夫妇,还有那个好心捐精人的签名手印,都在上面,对外不公布,只留给后人作为存证。” 程荔缘感觉天灵盖一阵清风吹过,仿佛看到了新世界的大门缓缓打开,风中清新的气息吹散了她在叶家一晚上的胸闷。 甘衡在听到好心捐精人这几个字时,终于忍不住了,嘴角扭动,在桌子下拉住了程荔缘的手,程荔缘没有挣开他,她大脑感觉信息量过载。 程揽英还在那边详细地科普,让叶光寅理解动荡年代,普通人生存的艰难,会做出时代超前的决定也不奇怪,况且这种事在旧社会很普遍。 叶光寅脸色像放坏的猪肝变幻不定,终于失去矜持打断程揽英:“别说了!叶启良怎么可能同意这件事?怎么会把这件事跟后人交代?这不是你在耍我?” 程揽英目光转向叶光寅,正视着他:“叶启良先人专程交代过,要是有一天叶家本家找上门,想要认回后人,请给他们看这份文件。” 她又翻到文件后面,里面是一封手写信,果然是叶启良的笔迹。 程揽英:“叶启良的先人,是叶家分家的后裔不错,他们之所以从本家流落出去逃亡在外,是因为本家杀了他们的先人。” 叶光寅:“……”他脸色彻底僵硬了。 程揽英徐徐收尾:“当然,在那个年代这些事无法追究,所以,叶启良不认本家,他甚至还想过改名换姓,不过当时县衙的户房没有批准。” 叶光寅的脸色可以用史诗般精彩来形容,旁边老管家的脸也仿佛不再人机了。 对叶家来说,比当众认回一个赝品还不能把赝品退回去,更加耻辱,更加憋屈。 叶光寅这才发现自己先前彻底错了。 甘衡的肩膀开始轻微 抖动,程荔缘回过神,死死按住他的手。 这种场合要是真笑出声,会被对方买凶追杀到天涯海角吧。 她恍惚间如释重负,她是普通人,只是碰巧是他的青梅,真好。 不会再有牵绊,她可以放松地跟他直接沟通那件事了。人生是山海,终会再相逢。 即使不相逢,她也会保持开朗,就这样继续向前。 ----------------------- 作者有话说:[可怜][求你了]萝,今天有事,晚上更来不及,早上先更一章保住小红花!明天多更点[摸头][抱抱](缘缘的妈咪[小丑]:我亲自下场打脸老头)(明天:兰竹要晴天霹雳了[柠檬]) 第89章 叶光寅离开时,阴阴地撂下一句:“你们永远不知道你们错失了什么。” 程揽英没有回复,大大方方站那目送他离开,实际上已经赢了。 叶家本家绝不愿意看到兄弟反目的家丑流传出去,叶光寅更是见不得什么借精生子,在他看来就是玷污叶家血统,简直奇耻大辱。 在得知程揽英和程荔缘跟叶家毫无血缘关系后,他就变了脸色,冷冷淡淡,十足高位者做派了,在场也没人把他当回事。 “叶老,我也算是个见证,希望你别来打扰程阿姨和程荔缘,还有她们身边的人。”甘衡的话乍一听很礼貌,句句底下是阴柔威胁。 叶光寅目光沉沉,眯起眼睛:“甘衡,你太年轻了,不靠婚姻缔结盟约,你会失去很大一部分助力,在这个世界,血统纯正很重要。” 甘衡凉凉淡淡说:“老头,你数学不好么,叶启良不过把事情摆在了台面上,叶家不育的男人就他一个?不是吹自己千年世家吗,那么多代人,按概率都不知道多少,娶一堆妻妾,生别人的儿子,还不算那些偷情的,你所谓的血统早不知道是哪个张三李四了,你自己也认错祖宗了吧,说不定你姓王呢,当然,甘家也一样,所以你不用费心思骂我了。” 叶光寅:“……” 他目突眼眶,简直要被甘衡气得吐血三升,想骂他都被他堵的不知从何骂起,最后憋出一句怒吼:“甘慎思怎么有你这么个奇葩孙子!造孽!” 他怒气冲冲走了,人都短命了七八年,老管家临走前对甘衡投去敬畏一瞥。 程荔缘不知道对甘衡说什么,他骂起人自己祖宗都骂,叶光寅输的不冤。 程揽英觉得甘衡特别优秀:“岑岑这孩子打小口才就特别好。” 程荔缘:“……”她看着甘衡一袭黑色晚礼服的样子,和孩子两个字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她妈妈的亲友滤镜有八吨厚。 “程阿姨,我先把你们送回去。”甘衡说,他和程揽英说话,语气就无比正常了起来,就是个典型的别人家孩子。 回去路上,甘衡说他妈妈对一组古典乐有反应,“多亏程阿姨你提醒,这个办法对我妈真的有用。” “办法是医生想的,我碰巧知道她喜欢古典乐,我们在大学寝室天天听这组,你妈妈肯定知道我们在叫她醒呢。”程揽英也很高兴。 程揽英一直对董芳君醒来充满信心,她的态度润物无声,给了甘衡很大一剂强心剂。 “岑岑,你注意身体,好好吃饭,按时睡觉。”分别时,程揽英抱了抱甘衡,对她来说,董芳君的孩子和她亲生孩子也差不多了。 程荔缘站在旁边,见甘衡在她妈妈肩膀上抬头看她,顿生出不详预感,气氛到位了,他该不会是…… “程阿姨,我在国内没什么朋友,今天本来一个人去的,程荔缘看我没人陪就主动陪我去了,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程荔缘张大嘴巴,眼底都是震惊,程揽英背对着她看不见:“没事啊,以后你回国,缘缘陪你玩就是了,去哪里提前跟家里说一声。” 甘衡:“嗯嗯。” 程荔缘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发出这种语气词,嗯嗯? 还有没朋友是?吴放和丁洋,萧阙和邓霏,还有赵立冬他们,连夜被开除出朋友籍。 她槽多无口,只能瞪着甘衡。 甘衡朝她咧嘴一笑,分别的时候,他的脚步都很轻盈。 “缘缘,岑岑他爷爷是不是不行了?”回到家她妈妈才问。 “嗯,甘衡说他爷爷想见我一面……” “那你就去见一面吧,让岑岑陪着你,有事给妈妈打电话。” “好。” 第二天,程荔缘如约去看望了甘衡的爷爷,老人病重,说不出什么话,需要照顾他的人侧耳听一遍,再把他的话传达出来。 当年部队服役的老战友也来见他最后一面,头发只剩板寸,花白花白的,握着他的手喊他的名字:“慎思,我来看你啦!” 甘衡爷爷看着对方,起了紫癜的手紧紧拉着对方的手,根本松不开。 程荔缘看着有一点难过。 她对甘衡爷爷感觉比较复杂,甘衡爷爷对她一直不错,见她小时候字迹笨拙,还找来了老师教她和甘衡练书法,说一个人的字很重要,有时跟她开开玩笑,说“缘缘小同学,怎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墨水都印在脸上了”。 在程荔缘和甘衡团子吵架时,他也会骂甘衡两句,大手放在程荔缘脑袋上轻轻按一下,以示安慰,他不会和孩子相处,程荔缘长大后,跟甘衡关系愈发别扭,就跟甘衡爷爷疏远了一些。 甘衡爷爷是个很重规矩的老人,甘霸原关上家门伤害甘衡的时候,他没有及时出手干预,甘衡彻底反抗甘霸原,他爷爷还觉得他做过头了,祖孙俩产生了微妙的隔阂。 但甘衡爷爷和甘衡奶奶是从一而终的伉俪。 这让程荔缘觉得他爷爷和他父亲甘霸原截然不同。 现在,甘慎思面对甘衡心有余而力不足,没了过去的气场,变回风蚀残年的普通老人。 他眼睛浑浊,有隐约水光,里面太多未尽之言,让人不敢长久对视。 程荔缘觉得有一刹那,他是想对甘衡说,对不起,爷爷错了。 “甘老说,希望你们两个的人生都能顺顺当当地走下去。”传话的人轻声说。 程荔缘从病房出来后,站在窗前,深吸了口气,缓缓吁气。 “抱歉,是不是有点过于沉重了。”甘衡在她旁边开口。 程荔缘:“没有,我还好,你感觉怎么样,没事吧。” 甘衡:“我也还好。” 两个人一起漫无目的地走出去,不约而同走到草坪上透气,这里是临海市最好医院的特护病房,外面风景和阳光很适合离开人间前,看最后一眼。 程荔缘说完这个感想后,甘衡看了她一样,突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笑到弯下腰,肚子都笑疼了,路过的病人家属都投来一瞥。 很少有人能在医院这种地方笑这么肆意,引得他们沉重的心情都莫名轻了几分。 程荔缘:“哪里好笑了?我在说很严肃的事情。” 甘衡抹了抹眼睛:“不知道怎么解释,就很好笑。” 他笑靥未消,迎着阳光看向程荔缘,程荔缘不想笑,压不住被传染上的发笑感,转过去板起脸,憋的很难受。 “喂,说不定再过几年,我爷爷就三岁了。”甘衡冷不丁来了一句。 程荔缘秒懂,脸上肌肉开始发抖,“你是魔鬼吧你……” 太奇怪了,死亡是一件严肃的事,人们尽量回避有关的话题,董阿姨还躺在医院里,未来一切不确定,心电图随时成一条直线。 甘衡心头有挥之不散的阴影,她也有,沉甸甸地坠下去,谁也不说。 他们却在这里,莫名其妙互相戳到了对方奇怪的笑点。 而笑过之后,程荔缘感觉到了巨大的悲伤,好像笑声揭下了一层东西,那层粉饰之后,是必须被粉饰的负无穷的存在。 自从那天晚上过去好几天。 毕业礼物的裙子,被她挂在了衣橱最里面,鞋子放在下面。感觉这辈子不会有机会再穿上它们,当纪念欣赏也很好。 不到一周,高考就出分了,程荔缘心情平静,每天还是去练车,教练说她开车胆大心细,不紧张肯定能过。 甘衡这几天在忙自己的事,凌晨三点给她发了一句语音:“我好累。” 程荔缘第二天看到回了一句:“注意熬夜。” “?你很敷衍,一句话都有语病。”甘衡回过来。 程荔缘没有回,下一秒就甘衡的语音就打过来了。 程荔缘接起:“我在外面练车,和朋友一起吃饭,回去再联系。” “好……”好字说到一半,被挂断。 甘衡感觉很委屈。他头一次体验到被主人放置play的小狗是什么感觉。 一定是他小时候一直把程荔缘当小狗的惩罚。 甘衡捏着手机,静静的保持姿势不语,会议室跟他汇报工作的属下大气不敢出,一个个都低着头。 他们都知道这位新上任的年轻领导,越过了他父亲,直接成为幕前继承人。 这么年轻的继承人,手腕变幻不定,那些老狐狸想夺权,被他整的一个个老实成藏狐,一个狐有一个狐的栓法。 据说他还在暗自和他父亲那一派内斗,想把甘家的根基产业彻底清洗一遍。 不知道该说他是不知天高地厚,还是真是恶鬼投胎来克他们的。 小青梅 第141节 正在买冰饮的黄秋腾走过来把饮料递给程荔缘,一边嘿嘿笑:“我在想你会不会坐飞机去看甘衡现场比赛,还坐家属席。” 程荔缘摇头:“秋儿,说过多少次,我没打算跟谁谈恋爱。” “汐汐和吴放去川西那边徒步了?”余雅芹刷到朋友圈。 陈汐溪拍了张风景,说这里和他们一起去过的瑞士那边有点像。 “对,那天她在群上说了,我问她是不是在跟放子哥谈恋爱,她说不是,我理解成他们进展慢。”黄秋腾说。 “将来我们中间谁会先结婚,肯定是汐汐和吴放……”程荔缘说。 “你也这么觉得!芹芹也有男朋友,她们肯定先结婚,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我们俩会单身很久……除非你想开了。”黄秋腾暗示。 程荔缘无奈地笑,黄秋腾一直挺希望看到她和甘衡在一起的,想法很简单很美好,现实是一座又一座翻不完的高山。 她现在累了,需要在半山腰歇歇。 晚上,甘衡打来了语音:“你现在忙吗?” “你说吧。”程荔缘开着空调,在卧室床上躺着刷剧,投影仪把电视剧投射到一整面墙上,沉浸感十足。 一整年屯的剧都完结了,她要一次性看个爽。 “我们换成视频吧。”甘衡突然得寸进尺。 程荔缘:“……嗯。”她懒得跟甘衡掰头,被剧中情节吸引,手机放到支架上。 一大一小两个屏幕跳出来,程荔缘才发现她还戴着毛绒洗脸发带,穿着吊带睡裙,家里只有她和妈妈,所以睡裙也是最舒服的那种,没有胸垫。 手机支架这个角度,对面视角她胸廓明显,中间线也露出了一点。显得非常不庄重。 程荔缘手忙脚乱把手机扣上:“你等一下!” 她情急之下,忘了可以切断视频,支架翻倒,叮铃哐啷。 “你没事吧?”甘衡语速很快。 程荔缘手肘撞到了小桌板,小臂全麻了,闷哼一声,被甘衡听见。 “你不要紧张,我什么都没看见,我把视频挂了,你准备好再开。”甘衡声音特别乖,特别纯天然无公害。 然后他果然把视频挂了。 程荔缘:“……” 等视频再开的时候,程荔缘换了条有胸垫的睡裙,洗脸发带也解下来了。 屏幕上甘衡的脸很平静,这种光线下皮肤冷白,随随便便死亡角度都能抗住。 程荔缘脸上热意未散,面无表情地说:“有什么事吗。” 她语气有点生硬,不过甘衡没在意。 “你生日还有几天就到了,可以和我一起单独过吗,算我一个正式请求。” “我生日那还早。”程荔缘困惑。 甘衡说:“你小时候,程阿姨都给你过农历生日,我们按小时候来吧。” 程荔缘老是过敏,还长那种火疖子,治好了又犯,还经常在生日前后,她姥姥就找了一个道士算过,说她八字如何如何,过农历生日可避开冲煞,宜静不宜动,程揽英就照办了。 程荔缘长大了不再过敏,换回了公历生日,往往安静低调地过生,程揽英会给她订一个水果幕斯生日蛋糕,点蜡烛许愿吹蜡烛,完事。 程荔缘突然意识到,按公历的话,今年甘衡就等不到她生日了,他要回美国的。 那边有他的学业,他的冰球赛场,还有他未来的事业发展,他的生活重心现在在太平洋彼岸。 “好,你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吧。”程荔缘说。 甘衡感觉程荔缘最近特别好说话,似乎是他提出让她大二跟他去美国之后。 心里有隐约的异样,他强行压了下去。 “你答应我了,当天你的时间就全是我的,不能反悔。”甘衡幽幽地说。 “我宵禁时间是晚上十点半。”程荔缘提醒他。 “知道,我会跟程阿姨报备,到时候送你回来,早上八点我来接你。”甘衡说。 “八点?我练车都没这么早!” “那八点半。” “九点。”程荔缘服了,这也要讨价还价。 “好吧。”甘衡唇角动了动,没让程荔缘看出来,他可以十点来接她的,他就是想多出一个小时的相处时间。 农历生日当天,夜晚下过雨,地上湿哒哒的,树梢还在滴水,天空一半云雾未散,一半破晓,光芒穿透天空,落在大地和城市上,水洼里也有云天。 甘衡带程荔缘去了城外看郊景,骑马,呼吸大自然空气。 马术教练牵了马出来,那是甘衡的小马,如今是成年马了,甘衡站在侧面,轻轻摸了摸马颈,看着程荔缘:“小黑现在太高了,要不还是 去箱子那边,踩上面安全点。” “我试试。”程荔缘觉得用箱子太丢人了。 “缘缘肯定还记得怎么上马,”马术教练是个很有力气的阿姨,她是从资深马工一路当上马术教练的,董芳君的马当初也是她在养,“甘衡,你不要看不起缘缘。” 甘衡跟这些看着他长大的人讲话随意:“郭姨别管,我看着她的。” 他把马镫调低了些,一步一步指导程荔缘,小黑情绪稳定,站那不动,程荔缘成功上去了,没有刮到马屁股,稳稳坐在小黑背上,视野一下子抬高,天朗气清,微风送爽。 甘衡拿了只大苹果喂小黑,小黑跟吃车厘子一样,程荔缘摸摸它的侧颈。 甘衡变成了牵马的,一边走一边跟程荔缘聊天,小黑是一匹赛级纯血马,全身黑色,额头有菱形白毛,相当高大,甘衡在旁边牵着马,感觉人马相衬,程荔缘说:“要不你放开吧,这样不累吗。” “不累,你想跑一会儿吗,那抓稳了。”甘衡松开缰绳,让程荔缘自己带小黑小跑了一段,郭姨也牵来另一匹栗色马,甘衡跨上马鞍,几秒就追上了程荔缘,两人并辔而行。 “要不要跑快点试试?”甘衡提议。 程荔缘知道骑马飞驰是很解压的,她禁不起这个提议的诱惑,点点头,甘衡加速,让栗色冠军马跑在了前面,小黑追上去,两匹马四蹄生风,程荔缘乘风在飞,两边风景流动后退,甘衡在她侧前方一点,衬衫后面被吹得鼓起来。 她思绪放空,忘掉该做的事,出分填志愿考驾照大学开学,都消散在呼呼的风中。 风贯通了甘衡的衬衫,也灌进她的长发间隙。 脸很凉爽,心也很凉爽。 渐慢渐快地跑着,不知过了多久,程荔缘体力有些不支,坐在马上和坐平地上不一样,甘衡吹了口哨,两匹马渐渐停下,站定在那,程荔缘才发现自己大肠圈掉了,头发都散了下来。 “我带你去休息。”甘衡扶她下马。 程荔缘想问郭姨借发圈,郭姨是短头发,没有这些:“要不我去找找,看你发圈落哪了。” “千万不要。”程荔缘赶紧阻止,这地方那么大,要找个发圈也太罪恶了。 “哈哈哈,我开玩笑的,看把缘缘你吓的。”郭姨大笑。 程荔缘:“……” “不用系头发,就这样放下来挺好看。”甘衡说。 “是挺好看,我去给你拿个梳子,梳子我还是有。”郭姨去拿了她的包,翻出梳子给程荔缘梳头发,大概是经常给马刷鬃毛,她第一下力道有一丁点大,程荔缘眼皮抖抖。 “郭姨,我来,你那把力气可能要把她的毛薅秃。”甘衡面无表情接过梳子。 “臭小子,看把你心疼的,”郭姨笑了起来,“那行,我不管你们了,你们自己玩,有什么事儿喊我啊。” “嗯,您赶紧去忙吧。”甘衡说,郭姨走了,他捏起程荔缘的发梢,先把发梢慢慢梳理顺了,梳理中段,再从发根通梳下去,程荔缘站在那里不动,半闭着眼睛,头皮酥酥麻麻的很舒服,好像在做理疗按摩。 赛马场旁边一公里就是私人庄园,他们去了室内,到了套房,甘衡说晚上再吃蛋糕,白天就休息放松。 几天前,甘衡问过她当天想怎么过,程荔缘说不知道,甘衡给了很多提议,程荔缘都否了,逛街更是没兴趣,她不想甘衡再给她买东西了。 现在她躺在沙发上,享受阳光透过窗户落了一半在客厅,还有条大狗狗跑过来摇着尾巴让她撸脑袋,旁边还有很多好看的杂志。 “太宅不行无聊,太消耗体力也不行,”甘衡瞅了她一眼,“现在这个安排还可以么,缘缘小姐。” 程荔缘不好意思地说:“别这样叫我。” 他们吃完简单的午餐,甘衡让人牵走狗狗,带程荔缘去护肤了。 程荔缘说她本来想和余雅芹一起去做黑头清洁的,结果甘衡说要一起过生日,打乱了她的计划。 余雅芹妈妈认识家不错的美容院老板,不会乱推销,只做基础清洁和补水都可以,高考完很多学生都去做了,油性皮肤都干干净净了。 程荔缘竟然会跟他抱怨了,还会跟他说这些琐事,这是他小时候才有的待遇,十四岁之后就没有了。 甘衡觉得很不错,程荔缘对他讲话态度很放松,比对黄秋腾她们还放松。 这是个好兆头。他心想。 穿护理服戴口罩盘发的美容师正等着他们,程荔缘被请到了里面,房间很舒服。 换上浴袍,在床上躺下,头顶是天花板,眼前是美容师的双手。 美容师是专项认证的高级技师,手指细腻温暖,说话也很轻柔,程荔缘感觉头皮和脸舒服到爆炸,闻到的味道也很舒服,比刚刚甘衡给她梳头发还好,全身融化。 做到中途,她无意间睁开眼,甘衡侧躺在她旁边那张温控床上,就这么盯着她,举起手机,在给她录视频。 程荔缘:“……你在干什么。” 甘衡:“录一个生日vlog,到时候剪出来,骑马的时候也拍了。” 程荔缘脸上现在都是黑乎乎的面膜,只能当他不存在,继续闭上眼睛。 这一觉就睡到了下午六点。 醒来时,程荔缘发现美容早就做完了,她脸光洁得不像话,房间只有天然精油香薰和加湿器在运作,她抬起头,看到甘衡在用笔记本办公,抬头和她对视:“醒了?” 程荔缘:“我怎么睡这么久。” 甘衡:“可能是天天练车累到了。” 刚睡醒不适合吃晚饭,程荔缘跟着甘衡回了先前休息的地方,她现在不想躺了,走到窗边看晚霞。 甘衡站到了她旁边:“谈谈吧。” 程荔缘以为他起码要等吃完生日蛋糕之后,才会提这些。 程荔缘转向甘衡:“好,你说吧。” 甘衡:“我通过钱伯斯联系到了一个学院院长,他会帮你写专业推荐信,有他的推荐信,你只需要在大学把绩点和相关成绩搞定就行,实践背景我也会帮你。” 程荔缘要报的专业不是学术背景资深的纯理科,更偏向市场和大众,对院长那个圈子的人来说,一封推荐信能换取到甘家的人脉,根本不用考虑。 小青梅 第142节 甘衡:“所以,你决定好了吗?” 心脏掠过一阵眩晕感,好像钟锤停摆。 程荔缘深吸口气,平定心情:“甘衡,我不跟你去那边了。” 甘衡安静了数秒,再说话时表情都没变:“……什么。” 程荔缘知道他听见了。 程荔缘:“抱歉,一开始我就该跟你说清楚的,你的提议诱惑太大了,我花了很久才想清楚。” 甘衡:“为什么。” 夕阳打在他脸上,一半金色一半阴影,像晨昏交替的山峰。 程荔缘:“每次我拒绝你,你都会问这个问题,我的答案好像都不一样,也很草率,这次我会详细告诉你。” 她把这几天的思考说了出来:“靠你去了那边,我的学业生活和社交圈会围绕你的资源展开,那样的话我出国就失去了意义。” 甘衡这次安静的时间并没有太久:“……你还是不信我。” 程荔缘温和而坚定地说:“不是的。” 甘衡望着她,他不是没想过程荔缘会拒绝,这次不一样,她目光中有着温度,落日余晖在她脸上也像晨曦一样灿烂。 程荔缘:“没有不相信你,也不是害怕,我看到了你的强大,你值得让人相信,所以不论将来发生什么,我希望有自主决定的底气,就像你一样。” 过了两秒,程荔缘等待着甘衡的反应。 甘衡:“嗯,我知道了。” 他表情一丝细微变化都没有,也没眨眼睛,程荔缘没想到这么简单。 程荔缘:“好。”她有一点困惑,不过甘衡答应了就好,他真的成熟了。 相安无事过了一小时,最后一丝晚霞被地平线吞没,房间里亮起柔和的灯,侍应推来了餐车,摆放好晚餐和蛋糕,离开前关好门,偌大的休息间只剩他们二人。 稍微吃了几口晚餐,程荔缘说:“我们吃蛋糕吧。”生日当天她都把蛋糕当正餐的。 甘衡关了灯,放了首应景的音乐,拿过纸皇冠给程荔缘戴上,点了蜡烛,让程荔缘先许愿再吹蜡烛。 蜡烛是特制的,火焰也流光溢彩,特别明亮,像魔法不同颜色,程荔缘闭眼许愿,眼皮都能感觉到甘衡在看她,睁开眼时,果然对上甘衡目光。 “我不信愿望不能说,”程荔缘对甘衡笑了笑,“许了三个,希望我妈妈和亲朋好友们健康平安,希望你和董阿姨健康平安,还有董阿姨醒过来,明年能陪我过生日。” 火焰映入甘衡的黑眼睛,有煌煌光彩,他凝视着她:“想给你订一场傍晚烟火秀的,区域管制了,临时没有取得许可,你很喜欢看烟火。” 程荔缘感觉怪怪的,有点淡淡 的惊喜和遗憾,又莫名松了口气:“那倒不用,今天我过得很开心。” 甘衡:“我学了一种室内烟花,现在放给你看。” 程荔缘:“啊?”什么室内烟花,他想干什么? 甘衡起身去了吧台那边,推来一车东西,摆到桌子上,程荔缘生怕他要点燃什么违禁品,紧张地看着他的动作,然后看明白了,他是在调鸡尾酒。 程荔缘:“……”倒是完全出乎意料,还好,不是违禁品,也不会把房子点燃。 有一瞬间,她还挺怕他是听到拒绝后,平静地发疯了。 阔口碟形杯摞成杯塔,盛满特调酒,甘衡举起另一只杯子,从顶上淋下液体,所过之处燃起蓝色火焰,遍及整个杯塔,甘衡从容放下杯子,另外拿起两张纸,上下拍打轻轻扇风,蓝焰上燃起更高的橙红火焰,爆发出明亮的细小白金色的光点,急促溅射。 那些十字光点连续不断地流下,像向上喷涌的星星沙泉,温暖如童话。 程荔缘唇瓣无意识张开,看得呆住了。 他像一个世界穹顶的魔术师,为她落下了一次魔法。 甘衡隔着火花看着她:“好看吗?” 程荔缘:“好好看!味道怎么样?” 甘衡安静了一秒,完全没想过程荔缘会想喝,“是给你看的,里面有铁粉和镁粉,虽然氧化了是惰性的,还是别喝了。” 程荔缘好奇心一旦上来,反而很难阻止:“你等等,我查一下。” 她抓起手机查询了下:“上面说我们每天吃的复合维生素片里所含的铁和镁,比最终进入饮料的这点量多的多,我尝一口没关系。” 甘衡:“我给你调杯一样的。” 程荔缘:“不。”她就想尝尝加了烟花buff是什么味道。 等火花稀疏,蓝焰微弱,她伸手去拿杯塔最上面那只,还没碰到,手腕被甘衡捉住,甘衡靠近挡住她,程荔缘被他拉的身体不稳,倒在他胸膛上,脸埋了下他胸肌。 甘衡抱住她:“我有生日礼物给你看。” 程荔缘尴尬说:“好,好吧。”她迅速抬起脸,拉开距离,还是很不习惯和他身体接触,也不习惯他们之间的身高差和体型差。 甘衡让她坐到沙发上,程荔缘坐了下来,甘衡:“闭上眼睛。” 程荔缘闭上眼睛,看不见甘衡的人,也听不见他声音了,奇怪,他这么高大一个人,行动起来一点点声音都听不见,有点吓人。 “你在哪里?我可以睁开了吗?”程荔缘出声问,突然担心甘衡是不是要对她恶作剧。 “马上。”甘衡声音在不远处平淡响起,程荔缘才安心了些,耐心等了两分钟。 有什么温软坚硬的东西靠上她膝盖,程荔缘反应了半秒,才意识到那是人的身体。 她刹那睁眼,低头看见甘衡趴在她膝盖上,这个姿势难度有点大,他的小臂臂长都超过她大腿长度了,偏偏他还抬起头看着她,慢条斯理的。 “程荔缘,十八岁生日快乐,恭喜你成年了。” “你不跟我去美国了,我打击特别特别大,你亲手拆礼物吧。” 他声音低而轻,眼睛里不是这样,直接顺着她膝盖抬起上身,把手中礼物递给程荔缘。 程荔缘下意识接过,“什么东西?” 甘衡:“你自己看。” 项圈状软皮革套在一起,交叉成好像固定带一样的东西,礼物标签显示是专做高科技产品的大牌私人定做的,固定带多出一段可疑的形状,上面有某种金属方块,礼物标签下挂了个小巧的遥控器。 “我看不懂,”程荔缘费劲地问,“这是什么?” 甘衡趴她膝盖上:“给我戴的,我把我自己送给你,当你的生日礼物。” 那是戴在……程荔缘看到了那段多出的形状,感觉自己好像没法问出口。 “不是你想的那种东西,它很健康,可以帮助我保持专注。” 很健康? 程荔缘声气微弱:“保持专注?” 甘衡:“嗯,训练量太大,身体不能再进行其他消耗,但每次想起你,就有点忍不住,遥控器在你手里,你可以设置日期,规定我在哪天可以解压,其他时间不能碰自己,帮助我保持健康的生活习惯。” 程荔缘脸上是一种风都吹歪了的震惊,如果不是甘衡趴在她膝盖上,把她压到背靠到沙发,手腕也被他束缚住了,她会震惊到高举双手,这算哪门子生日礼物? 甘衡一脸平静:“你小时候我对你做了很多错事,要是我没忍住,违反了你的规定,你的手机app会收到提示,用遥控器也行,电击我好了,我会很疼,直到你消气为止。” 程荔缘:“……”她太震惊,想震惊到弹开,或者她都不认识震惊两个字了。 同时内心有某种非常奇怪的东西,被甘衡的话勾起,冒了一丁点头,让她如坠深渊。 “现在要试一试吗,我穿给你看。”甘衡抓住了她的手腕。 程荔缘和他眼睛对上眼睛,心脏蔓延起冷热交替的战栗,仿佛冰凉蓝焰和火花喷泉。 脑海只有一个念头。 他还是平静地发疯了。 ----------------------- 作者有话说:[可怜][求你了][猫爪][比心][橙心]萝向人问好,二合一大肥章([小丑][爆哭][柠檬]萝是小丑,萝现在才知道段评是要作者自己开的[化了][爆哭]) 第90章 看到程荔缘吓到呆住的反应,甘衡内心的那一点恶劣得到充分满足。 他小时候太懒得上心思,以为自己和程荔缘会理所当然地在一起,现在他懂了程荔缘是怎么想的,他开始探索自己该怎么做,就像在一片没有限制的空地上,玩一场追逐游戏。 肾上腺素在飙升,血管内血液流动在加速,多巴胺愉悦地释放,程荔缘现在的样子,就像被困在了猎食者目光范围的野兔。 她就像兔子同时嗅到食物和天敌的气息,鼻子翕动着,在犹豫和权衡。 “……甘衡,你是不是疯了。”程荔缘低声说,“你快起来。” 她现在一定觉得他可怜巴巴的了吧。甘衡发现了,程荔缘就是吃软不吃硬。 甘衡心里懒洋洋的,掩去眼底幽暗,“四年,算上以后一个闰年,一共是一千四百六十一天,从十八岁这年,我们要分开整整四年,你忍心吗,这四年可以创造多少共同回忆?” 体内有很黑暗的东西在徘徊,想要挣脱牢笼,让她知道她一个轻飘飘的选择,他要承担多少辗转反侧的夜晚,想着他们本来可以在一起,却被迫分离,见一面都困难重重。 “甘衡,并不是只有每天黏在一起,才能创造共同回忆的。” 他已经提供最完美的解决方案了,她的人生会走的比其他任何人都更顺利,他保证不干预她,只托举她,为什么她还是不答应? “每天不 在一起,怎么创造共同回忆?” “我们可以并肩成长,大家不都有丰富的大学生活吗。”程荔缘试图让自己说的深刻一点。 甘衡眼睫垂落,她的话让他眼前有了画面,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认识了其他人。 程荔缘上了大学,走进新天地,会和很多不知名的人发展出新的关系。 萧阙和邓霏对外不算特别随和,他们有自己的脾性和原则,却被程荔缘吸引和她处成长期朋友,何况其他人。 他还没忘,江斯岸和向燃都在国内。 “……你说了这么多,都没有提四年后的事,分开四年然后呢,你还会愿意跟我重逢吗?” 程荔缘怔住了,她还真没往这方面想过。 甘衡误会了她的卡壳。 “你其实就是想离开我对吧,”他的声音越发轻柔,“一拖再拖,我本来以为,对你展示了我能保护你,你就会信我,谁知道弄巧成拙,我真的……要碎了。” 深厚的危险和压迫感袭上心头,他话说的越软,肢体语言就越不是那样,程荔缘被他往下一扯,按到了沙发上,他撑在她身上,膝盖锁住她的膝盖,用那套固定带绑住了她的手,让她的手被迫固定在脑袋上方。 小青梅 第143节 “我就是不懂,”甘衡的脸离她不算太近,刚好够细细端详她的距离,“想了半天,只剩下一个解释,那就是你不喜欢我了。” 他的声音听上去没有起伏,特别平静,危险浓度到了最高,是确认事实后的陈述。 程荔缘安静了下来,甘衡说的是对的,她对他的感情不能回到小时候了,不再有情绪依赖,也不再偶发很多灵魂都悸动的瞬间,她现在更多的是接纳一切可能性。 甘衡说她不再喜欢他了,某种角度他是对的。 “甘衡,你不能保证明天会发生什么,何况四年,”程荔缘说,“如果你遇到更喜欢的人,我会祝福你的。” 以前说这句话或许心底还有酸涩,现在是坦然和真诚。放下就是一瞬间。 甘衡眼睛彻底暗了下去:“真的吗,程荔缘。” 程荔缘:“真的。” 她话音未落,甘衡脸靠近了,眼睛深黑不见底,鼻梁压着她的侧鼻。 他咬住了她唇瓣边缘的一点皮肉,比吻更让人战栗,鼻息沉沉,嘴唇有点凉,程荔缘的唇角连同半边脸都麻了,唇瓣擦过她的嘴角附近,她知道他在掌控,不知道他接下去会做什么。 甘衡咬住她的耳珠,很慢地用牙齿摩挲,她神经末梢的感知放大道极限,疼痛中逐渐注入酸麻,是他叼着那点皮肉,齿缝间舌头连咬带吸,会留下红痕。 “不喜欢我,但我很喜欢你,怎么办。”他慢悠悠地说,语气尾端上扬,又显出了熟悉的底色。 程荔缘意识到,他还是那个心高气傲的他,收起爪子,依然是体型庞大的野兽,可以像现在这样困住她,让她动弹一下都不行。 “……”程荔缘有了经验,不回应他。 她努力挪动,失败了,他没有将她压得很难受,可以呼吸但就是动不了,像被一床很沉的被子裹住,这床被子还是活的。 “什么招都用上了,你还是这么残忍,你越挣扎,我越兴奋。”甘衡在她耳畔说,那种专属于他的支配感又回来了,密无间隙网住她,冰凉又火热,他的声音很好听,成了食物链顶端捕食者催眠猎物的武器。 程荔缘意识到了,甘衡根本就是个精分,他的一时无害是为了让她觉得安全,让她放松警惕留在他身边。 “让你惩罚我你不要,我也想过你会拒绝,说实话,我更想惩罚你来着,”他的声音低磁,顺她耳膜导入她心脏震荡,“有些东西,我不信你不记得。” “你想干什么?”程荔缘瞪着他。 “吃了你。” 他禁锢她的那只大手摸到她的腕心,无名指腹按在她脉搏上,最脆弱的命门被他掌控,甘衡的脸又回到她视野中心,眼睛漆黑欲滴,程荔缘像被魇住一样一动不动,下一秒,柔软的东西就落在了她的唇上,辗转撬开她的唇瓣,齿尖咬到了她唇瓣内侧。 视野铺天盖地被遮住,看不见了,对方的睫毛扫在了她的眼睑上,程荔缘还没来得及思考,就被侵吞了感官,非常温暖混乱的感觉,口腔湿润,脖子上多了冰凉修长,是他的拇指和食指张开,固定住她两边下颔,不让她动。 程荔缘不知道甘衡的舌头居然这么软嫩,犬牙又真的很尖,怪不得他笑容咧很大的时候,总让她觉得侵略感很强,他的齿尖都嗑在她嘴巴上了。 他们竟然接吻了。 这是吻吗?她第一次亲别人的嘴巴……那就是初吻?程荔缘大脑成了浆糊。 模糊间想起她以前喝过一款特别好喝的冰饮,液体从吸管送入口中,就再也停不下来了,直到杯底见空,现在的感觉比当时更强烈,更弥漫。 “唔唔。”她微弱地发出抗议,酥麻的感觉涌上来,温泉一路向上淹,她耳膜在水中也听不见了,眼睛也睁不开了。 甘衡根本不让她动,他眼帘半阖,像是沉入了最深邃的美梦,和她唇舌交缠,牙齿磕碰,脸上神情是做梦一样的专注,好像眼里就和她接吻一件事,她示意他听她说话,他都没反应。 他的索取让她卷入他的节奏,他紧紧抱住她,他们在沙发上不断下沉,沉进一个失控的时空通道,周围都虚化,时间慢了下来,程荔缘感觉与外界隔绝,被甘衡拉入只有他们存在的世外遗迹。 甘衡的心思完全集中在目标上,也就是程荔缘身上,没有任何其他杂念干扰,他以为自己会张弛有度,把节奏拉回来,事实是他失控了,他抱着程荔缘,在非常舒服的河流中沉沦,水花和波光冲刷着他们。 “你是……水做的,妖精。”甘衡的呓语清晰传进程荔缘脑海。 这什么意思。程荔缘很困惑,全身鸡皮疙瘩起立,到底谁是妖精啊。 她困难地睁开眼睛,咬了一口甘衡的嘴唇,想让他停下,甘衡确实停顿了一下,然后更兴奋了,她好像刺激到了他哪条神经,他松开了她的脸,“要是能进你的梦里,就能在梦里也把你抓住了。” 这人太恐怖了,连她做梦都想掌控吗。 程荔缘后悔她没把甘衡咬疼,也可能她用够了力气,他觉得是助兴剂,现在她嘴唇很麻,感觉嘴巴都要被他亲融化了,他还是没停下,简直油盐不进。 于是她狠狠咬了他第二下。 “唔嗯。”甘衡的闷哼都是低电量的感觉,不想被打断也不想醒来。 程荔缘脸上温度很烫,被亲的也是被气的:“你再乱来我要告诉我妈妈。” 甘衡睁开了眼睛。 他眼底粘稠迷幻的色彩终于不情愿地退潮,程荔缘发现了拿住他的窍门。 “不要告诉。”甘衡含混地说,亲了一下她的嘴角,才松开,他的啄吻也非常柔软,那一点落在程荔缘的嘴角,酥麻感像涟漪不断扩散,久久不停息。 “那你就起来,好好说话,我十点半要回家的。”程荔缘深呼吸,尽力平复感觉。 不能深想,她居然和甘衡接吻了,这全怪甘衡。 “我的初吻给你了。”甘衡竟然抢了她的台词。 “我不是吗?”程荔缘气得瞪着他,眼睛里还沁着接吻的水汽。 甘衡听到她这一句,眼底泛开的浓烈情绪,让她迅速后悔不该脱口而出。 “不准再亲。”程荔缘一字一句警告他。 她不知道在甘衡眼里,她眼睛里有水汽,嘴唇红肿,说这句话时,他要用多大的自制力才能听进去,他失焦的瞳孔渐渐会聚,形成两轮日食。 “程荔缘,那你记住我亲你的感觉,别忘记,否则我随时会回来提醒你。”他说这几句时的语气难以形容。 程荔缘被他的神情震慑到了。 甘衡望着她,手指刮过她的眉骨,鼻梁还有颧骨。 “你说要 分开,那我答应你,看看时间会带我们去哪里,看看是不是像你说的那样,你会遇到别人,我也会遇到别人。” ----------------------- 作者有话说:[猫爪][比心][橙心]萝,向人问好[求你了][求求你了][摸头][抱抱][猫爪](亲爱的审核员,没有脖子以下哦)[紫糖][玫瑰] 第91章 程荔缘:“你说真的?” 在看到她脸上的神情是意外和欣慰时,甘衡的眼神一下子晦暗了下去。 一点失落都没有,是吗。 他在国外每天忙各种行程,和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她就一点不在意。 他胸膛膨胀溢出的是恶劣的破坏欲,想看看她在面临真正的囚笼时,冷静的外壳会不会消失。 甘衡:“当然是真的。” 他说一套做一套,冷漠低下头,神色冰凉,不像一开头的没有章法,这次他放缓了节奏,唇舌舐过她柔软的口腔内,把她两只手分开按到头顶两边,十指扣入她指缝,紧紧握住,掌心对掌心,唇对唇,反复辗转吮磨。 程荔缘被亲得大脑缺氧,甘衡透过眼帘注视她,安静强制的感觉,让她只能承受他的深吻,他的舌尖很柔软水润,亲吻久了产生清甜错觉,危险感也越来越浓,他的眼睛就像浸泡在情欲里,鼻梁挺拔的轮廓和唇棱的起伏,都烙印在她感官。 他的身体和她贴得很紧,胸膛心脏的搏动传到她的胸口,一阵一阵的,侵袭她全身,她的衣服下摆都被他无意间蹭了一点上去。 没办法把身体蜷缩成防御姿势。很难想象唇舌这么软糯的人,能压制得她没法动弹,指尖都被他一一抚平,不准她曲起手指。 他太高大修长了,她是普通人体型,在他身下能被完全罩住,而他并没用到两成力气。 程荔缘情急之下,误打误撞压到了遥控器。 固定带还缠绕在甘衡手上,金属放出电流,他闷哼一声,犬牙咬破了程荔缘的嘴皮,程荔缘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嘴唇红肿还破了,顿时皱巴起脸。 甘衡手松开了寸许,程荔缘赶紧抓起遥控器,生气地骂他:“你简直是变态!” 她是真的生气了。 程荔缘脾气一直挺随和,看到她生气是很稀罕的事。 甘衡研究着她的表情,眼底升起的情绪是上瘾。 见过太多粉饰下的脏乱,健全好看的不能引起他注意,残缺丑陋的也不会让他鄙视,能在他身边工作的,是人品干净能力靠谱之人,长什么样他记不住。 只有一人除外。 甘衡也没想过自己会这么亲近另一个人,他从小熟悉她的体温,她的气味。 他在美国的卧室床上枕头下,还压着她的一件旧t恤,枕头中间摆着她送给他的毛绒玩偶,床头柜上放着她送他的蓝牙音箱。被她的气味包围,他在晚上才会睡的更好。 程荔缘被甘衡盯得毛骨悚然。 感觉被她骂了,他一点不介意,甚至还有点奇怪的微妙感。 程荔缘知道甘衡现在谁也不怕,只尊重两个长辈,一个是他妈妈,一个是她妈妈。 程荔缘面无表情:“你真的不怕我跟程阿姨说你今天干了什么?” 甘衡听到这三个字,眨了眨眼睛,很轻柔地说:“我当然怕啊,可是。” 他盯着她唇珠上溢出的血滴子,慢慢舐走了那滴血,脸埋进她颈窝低喃,“你一直把我推开,我现在心情很难过,心情一难过,就觉得程阿姨知道了也好,我会跟她说,我一直很喜欢你,但我小时候做了很多错事,她是做咨询的,肯定知道怎么处理吧。” 甘衡嘴唇贴着她的嘴唇,声音缠绕她鼻息。 程荔缘嘴唇刺疼麻痒,毫不犹豫按下遥控器。 甘衡很轻地啊嗷了一声,电流足以让他蹙眉,他依然没有放开程荔缘。 啪的一下,轻脆的耳光落在甘衡脸上,他偏过脸。 “不要拿我妈妈开玩笑。” 据说男生不能轻易被人摸头,更不能被轻易扇巴掌,程荔缘平时不会使用暴力,她想让甘衡彻底清醒一点,他脸上留下淡淡的红色指印,和侧脸很般配。 甘衡一动不动,他没有生气,一点都没有。 他心里浮泛上奇异的情绪,程荔缘误会他,让他心里有一丝酸胀,更多的是黑暗的征服欲混合了更陌生的占有欲,这让他若有所思。 程荔缘误读了甘衡安静的表情。 程荔缘:“不要在我面前装可怜,我对你的容忍有限。” 他们两个都心知肚明,董芳君对程荔缘太好了,程揽英的公司也是董芳君投资的,现在董芳君昏迷不醒,甘衡面临甘家内斗。 程荔缘不会对董阿姨唯一的亲生孩子刻薄。 但甘衡踩到她底线,她会回到之前的疏离模式。 甘衡收起眼底的不明阴影,先前那些毫不掩饰的滚烫情绪也慢慢收回,好像野兽收起了放任的本能,半饥半饱也算餍足。 小青梅 第144节 “我道歉,对不起,今天晚上是我做的太过分了。”他好歹恢复成了先前的样子,语气十足世家公子。 他主动抬起身体,让出空间,方便程荔缘起来,程荔缘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让甘衡胸口搅动起某些东西。 程荔缘推开他,这次甘衡没有阻止,安静地坐在那边,只在她手甩开他时,指尖牵了一下她的手,像个无辜的被主人骂了的大型犬。 程荔缘看透了他,知道他又开始装人畜无害了,去桌子边坐下吃蛋糕。 她深谙甘衡的性格,假如她表现的过分在意,反而会满足他内心诡异的怪癖。 甘衡离开了一会儿,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个急救箱。 程荔缘:“你要干什么。” 甘衡:“你嘴唇破了。” 程荔缘:“不要你来,我没事。” 她看了甘衡一眼,甘衡被她这冷漠的一眼看的心脏酸胀发闷,升起微妙诡异的舒适,很奇怪的感觉,他想对程荔缘继续做刚才没有做完的事。 心情低落和生理的兴奋竟然能同时存在,渴望支配和想要驯顺的欲望冲突。 或许程荔缘说的对,他就是个变态。 他们两人单独相处时,甘衡才能体验到活着,平时他像一台精密运作的人形,只有冰球赛场能让他短暂活过来,他打冰球就是为了这个。 程荔缘吃完蛋糕说要走了,本来她九点半才会离开,现在还有两个小时。 甘衡:“现在就要走吗,能不能陪我看电影。” 程荔缘摇头。 甘衡明白他搞砸了,她不会暴躁地发脾气,会用行动告诉他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不可以,点到即止也不行。 像以前一样,他得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但他不想让他们分别前的最后一晚变成这样,至少让他和她多相处一会儿,几分钟都行。 “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生气,”甘衡看着程荔缘,“我想知道,可以吗。” 他认真沟通的时候,和装出来的无害,外人无法区别,程荔缘不需要分辨就能感觉到。 程荔缘严肃地说:“你不应该亲我的,这是交往的人才能做的事。” 甘衡微微垂下头:“我喜欢你。” 程荔缘:“我有说过我现在喜欢你吗。” 甘衡心口又被刺了一下,疼着疼着就麻木到习惯了,他看着她:“那你恨我吗。” 他问这句的时候呼吸悬停,感觉酸胀有点堵住胸口。 程荔缘:“我为什么要恨你。”她眼神通透平静。 甘衡:“你不恨我?” 程荔缘有点怀疑他是在故意气人了:“我们已经成年了,甘衡,成年人要向前看。” 甘衡明白了,程荔缘现在不会再为他酸涩,而那种酸胀晦涩的感觉,转移到了他的心脏,高一时被她忽视被她推开并不难过,他知道她当时还没有从小时候的伤害走出,他们是连结在一起的。 程荔缘:“好了,我都没在想那些了,你也不要想了,你生活重心在美国,还要参加联赛,就不要想其他没用的事了。” 没用的事,什么时候他们的过去对她来说是没用的了。 呼吸像吸了水的湿海绵,肺部牵着心脏,不仅酸胀,还沉沉下坠,刚才还亲到眼前出现甜蜜的黑斑,现在就有种报应落在头上的感觉。 甘衡思忖着,把她弄晕了,连夜运送到美国的可能性。 “我误会你,口是心非地拒绝你,你也不生气了?”他轻声问,偏执地想要一个答案。 程荔缘叹了一口气,放下蛋糕叉子,“你知道我高三这一年做了多少张卷子吗,每天两眼一睁开就是卷子,错题本。” 甘衡:“……” 程荔缘:“嗯,你理解不了的,你不用刷题也能拿满分,总之我的意思是。” 她停顿了一下,放慢语速:“跟高考比,告白被拒绝被误会根本不算什么,高考和上大学找工作比,更不算什么了。” 甘衡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果然,他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他们共同的回忆。 冷漠是还在意,回避是还有创伤,一年多以前,他能感觉到她内心还是有一丝未愈合的隐创。 现在她眼神清亮,是经历高考疲惫后恢复过来的淡定,不再回避他,很正常地和他沟通,比他更像一个成熟的大人。 他甚至从她脸上看到了未来几年后的轮廓。 程荔缘:“你刚刚说你答应我的提议,看时间会带我们去哪里,我觉得你这样处理关系就很好。” 甘衡:“……” 程荔缘:“所以,来打个赌吧,甘衡。” 她叫他名字的语气,对他造成了立竿见影的效果,甘衡的生理反应缓慢而带着腥膻错觉,心脏被奇异地抚平。 甘衡:“什么赌?” 程荔缘:“这四年我不会见你,遇到了更合适的人会告诉你,你遇到了也告诉我,如果你能做到,我就答应你一件事,不能是刚 刚那种奇怪的事情。” 甘衡早已习惯了权衡,在他们这样的圈子,每天最简单的对话也包含了大量可以利用的信息,他可以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在心里算出利弊结果,那些老狐狸也算计不过他。 现在听了程荔缘的话,他如听天书,站在那一动不动。 她可以答应他一件事。 他必须接受和她分开后,接受她和他人生里会出现的一切变数。 甘衡:“我遇到了合适的人,告诉你?” 程荔缘觉得他是不是真的不习惯用中文了:“不要因为我们以前的故事,就不敢去接受,董阿姨也不会想要看到你把自己困在原地,错过新的可能。” 甘衡眼帘半阖,眼睫垂落,投下一片阴影,表情是平静到没有表情,程荔缘判断不出他在想什么,只知道他没有反对。 她松了口气,更加坦率和缓:“甘衡,回忆很珍贵,但当下更美好,我真心想让我们都能拥有属于自己的,没有遗憾的人生。” 甘衡坐在对面,慢慢抬起脸看向她。 ----------------------- 作者有话说:[求求你了][求你了][橙心][紫糖]咦哈,萝,保住小红花([猫爪][垂耳兔头])连载有点像慢慢拼图,可能这章看是这样,多连几章就不是这样了[求你了][求求你了]萝也想日更六千但是萝做不到[爆哭]人宝宝晚安谢谢人宝宝评论投喂捉虫 第92章 程荔缘的高考分数出来了,下午,她坐在电脑前,登录了考试院官网,心跳稍微加速。 小群上消息已经开始轰炸,程荔缘手机放在旁边,没看。 她可以用随身办查分,但她想要一点仪式感。 慢慢输入准考证号,验证了一遍无误,点击登录。 心脏悬漏半拍,视网膜只有那一列阿拉伯数字,高考成绩赫然跃入,语数外,物化政,单科分以及总分。 大脑放空,一遍浏览过单科分,落在总分上。 临海市和其他地方高考总分不太一样,她这个分数对于其他省市剑指北清的尖子生那边,可能天已经暗了。 但这个分,超过了她第一志愿去年的提档线。 并且超过了很多。 以至于程荔缘眨了眨眼,不敢置信,目光向上反复确认分数。 没有错,比模考还好的单科成绩,就这样怼到了她脸上。 她的数学、物理和化学都超常发挥了。 静静地坐在那里,一直盯着网页页面,然后截了个图,存进文件夹,又用手机拍了一张。 程荔缘起身走出书房,今天下午是个平常的阴天,来到客厅,玄关大门同时开了,程揽英带着满满的小推车进了门,里面装了生鲜和水果,还有鸡蛋牛奶,看着就沉,她正在换拖鞋。 “妈妈!我上了第一志愿的分数线了。”程荔缘镇定地说。 程揽英抬起脸,满脸的光辉和喜悦:“啊!” “刚刚查的分,你去看吧。” 程揽英比她还开心,趿拉着拖鞋就跑进书房了。 不到半分钟,程荔缘就听到她妈妈发出尖叫,冲出来抱住她,甚至试图像抱小孩子一样把她从地上抱起来。 “妈妈,你抱不动我的。” “谁说的!妈妈可以!” 结果程荔缘真被抱起来转了一圈,她也忍不住笑了。 程揽英:“今天不在家吃了,咱们出去吃好吃的!” 程揽英把程荔缘的高考分发到了家庭群,姥姥那边的家里人全都在欢呼恭喜,还有好些长辈给她发红包,程荔缘连忙说谢谢,但是不想收,长辈们都让她收。 “没事,你小姨和姨父发的你收着就行。”程揽英说。 程荔缘听了她妈妈的,知道他们大人有自己的人情,于是收了,大家开始讨论程荔缘想报什么大学。 程荔缘退出家庭群,点到朋友们的小群。 每个人都查到分了,群上热闹非凡,大家知道了程荔缘的成绩,全部在恭喜,然后又互相恭喜。 高三大家没有虚度,全都正常发挥,程荔缘和吴放属于超常发挥,黄秋腾理科没话说,不过语文稍微拖了一点后腿。 吴放:“我,临海大学,生物工程,稳了。” 黄秋腾:“羡慕嫉妒恨。” 吴放:“你不是也报临海大学吗?” 黄秋腾:“普通专业够了,心仪专业很悬。” 临海大学和杭山大学一样,都是老牌理工科大学的佼佼者,科学人才济济,一些极其优秀的人还去了被视为理工科圣地的caltech深造,拥有专属实验室。 小青梅 第145节 吴放:“那看你是重专业还是重学校了。” 陈汐溪:“我和缘缘要在一起上大学了,虽然不同专业。” 黄秋腾:“提到就是我心里的痛!为什么你们两个都在净南!只有我和吴放留守临海市吗!” 陈汐溪:“不是还有萧阙吗?” 萧阙:“我要去陆北科大。” 陆北科大在首都,是北方第一梯队的大学,国防相关专业在国内排第一。 陈汐溪:“那确实只有你们了,余雅芹要去香港读大学。” 黄秋腾发了个躺地流泪的表情包。 “缘缘,班主任找你。”程揽英拿着手机走了过来。 程荔缘起身接过手机:“……马老?” 班主任居然找她,她隐约产生了一个猜测。 “程荔缘,后天学校有个填志愿线下指导活动,可来可不来,但我建议你来,到时候各大高校在一中附近都设有咨询点,现场有资料发放。” 一中有现场填报机房,招生老师不得进入校园,可以在校外展开咨询宣讲。 “马老……可以问问为什么吗?”程荔缘屏住呼吸。 “临海大学那边可能会录取你。”马维明显听出她的激动。 “临海大学?”程荔缘呆了一呆。 心脏猛然搏动了一下,她听见了耳膜内血液流动加速的声音。 吴放去临海大学不奇怪,黄秋腾去也不奇怪,但她从未想过,临海大学会成为她自己的一个选项。 仿佛一个巨大的天降礼物,狠狠砸落在她眼前,让她眼冒金星。 马维的声音很稳,和平时上课带学生没区别。 “是,等高考成绩和批次线都公布完,网上填报就开放了,在那之前分数超常发挥的同学,都是重点关注对象,分高的话,再填第一志愿就有点可惜了,你后天和家长一起来学校,我们当面沟通,看班群通知。” 马维明显特别忙,那边声音嘈杂,还有老师在大声说话,他能亲自打电话通知程荔缘,而不是发微信,说明很重视。 “好,谢谢马老师。” 挂了电话,程荔缘心砰砰直跳。 程揽英有点好奇:“马老师说什么?” “我……可能可以去临海大学,我不知道。”程荔缘脸上有点像做梦。 程揽英张开了嘴巴,然后爆发出大笑,二话不说把她抱起来又转了两圈。 程荔缘意识到,她高三一整年的付出,还有她妈妈对她的全力支持,如今有了溢出的回报。 “还不确定!没说一定能去,说让你到时候跟我一起去,听线下指导。”程荔缘晕晕乎乎。 “好好好,后天妈妈陪你一起去!” 等彻底缓过那股兴奋劲儿,已经是晚上了,大概脑神经兴奋太过,她反而蔫搭搭的,懒懒躺卧室里,玩了一会儿游戏,让自己冷静下来,降低期待。 一切还没确定,可能她可以去临海大学,可能不一定,到时候沟通了才知道。 程荔缘打算等事情定了,再跟吴放和黄秋腾他们说,大学他们会在一个校园。 她得跟陈汐溪说一下,之前她一直跟陈汐溪说她们都会在净南大学的,两个人还商量过如果宿舍太吵,要不要一起出来合租。 “汐汐,跟你说件事。”她单独敲了陈汐溪。 陈汐溪听完:“恭喜!我觉得既然专门通知了你,这件事肯定稳了,你不用担心。”她声音还是那 样冷静淡定,多了一份轻松自在。 程荔缘知道自己不用提什么和她不在一个城市了。 程荔缘:“没说什么专业,我可能要放弃第一目标专业了,怕分数线不够。” 陈汐溪:“不要预设,后天我也要回学校,到时候我们一起听听线下指导。” 程荔缘感觉很是安心:“好!” 驾校教练为了让她们填志愿,给她们都放了一天假。 当天,陈汐溪听完指导先走了,临走前给了程荔缘一个鼓励的眼神。 马维单独请程荔缘和她妈妈去了他办公室,程荔缘坐在了对面,深呼吸了一下,胸口起伏。 “别紧张,临海大学招生办的老师打来了电话,问你愿不愿意去他们的这个专业,他们今年扩招了,你分数线完全够。” 他言简意赅说了两句,然后介绍了一番临海大学的专业。 “这个专业和你的第一志愿专业是关联的,我还是建议谨慎一些,毕竟选专业很重要,不能光看大学,当然,临海大学的这个专业也相当好。” “今天他们在校外有咨询点,现在就可以去听听,然后再做决定。” 每年高考完招生办电话都会被打爆,很多高校干脆设了咨询点,教育局也批准了,现场人很多,咨询老师主动给程荔缘介绍起了相关专业。 程荔缘听的很认真。 咨询老师最后说:“你的分数,来本专业完全没问题,就看你自己愿不愿意了。” 忙完一天回到家,程揽英说:“你想去哪边就去哪边,不管是哪里,妈妈都支持你选自己想选的。” 程荔缘:“好,我去研究一下。” 事情既定,她把这件事分享到了群上,除了陈汐溪,其他人都没去线下指导,一听都开始刷屏。 吴放:“卧槽!那肯定必须来临海大学啊!” 黄秋腾狂喜乱舞:“啊啊啊啊啊我们又在一个学校啦!!!!” 陈汐溪:“还是让程荔缘自己决定吧。” 萧阙的对话框跳出:“程荔缘。” 程荔缘:“?” 他一个语音就打过来了:“你是怎么想的,要去临海大学还是净南大学?” 程荔缘:“我要看看临海大学那个专业的发展方向,是不是和我想要的一样。” 萧阙:“我帮你问问。” 程荔缘下意识说:“好,谢谢。” 她知道萧阙人脉很多,等萧阙挂了,程荔缘突然意识到,萧阙是去问甘衡了。 甘衡不在他们这个小群,他的朋友圈已经很久没动静了。 程荔缘甚至怀疑他退网了。 那天晚上,甘衡接受了她的提议,安静到陌生,然后他们就没了联系。 程荔缘是从萧阙那边得知,甘衡三天前回美国那边了。 程荔缘迟疑了半秒,没有再问萧阙,事关正事,她还是分得清楚的。 过了一个小时,萧阙打来了视频。 程荔缘点开,萧阙那边在家里,跟她聊起了临海大学这个专业的择业范围和发展前景。 “怎么样,你听完了想法是?”萧阙问。 程荔缘问了他几个问题,弄清楚后深吸口气:“我要去。” “去临海大学?” “去临海大学。” “嗯,省了每年一大笔高铁票了。”萧阙说。 事情一锤定音,程荔缘感觉说不出的踏实,还有有一丝惆怅,净南市非常美丽,她还展望过去一个陌生的城市读大学的梦,不过留在临海市也很好,她可以周末回家,还能时常见到她妈妈,黄秋腾和吴放也都在临海大学。 “我真的要去临海大学了。”程荔缘喃喃低语,有种真实的不真实感。 “恭喜你,程荔缘。”萧阙听声音带着笑意。 “也恭喜你,陆北科大有点远,别忘了我们。”程荔缘开了个玩笑。 萧阙没有提他是问了谁,程荔缘也没有问,有些话有默契即可。 平复好心情,程荔缘又刷了会儿手机,实际上心不在焉放空。 她以前关注过一个博主,专门搬运国内国外冰球赛事资讯,这个博主在首页发了一段赛况解说视频,热度高到离谱,程荔缘下意识点进去,里面每个人都是一口美式英语。 现场解说员:“现在场上爆发了斗殴。” 演播室的评论员:“天哪,现场观众欢呼声太大了,大家都喜欢看传统节目。” 现场解说员:“终场哨响了!” 主持人:“稍等,解说员,请问是谁打赢了,这八个人扭打在一起我真分不清。” 现场解说员:“有人挑衅甘衡,甘衡没搭理,他队友遭遇挑衅,跟对方打起来了,甘衡过去帮他队友干架了,他打赢了,裁判拉不开他们。” 他对甘衡两个字的发音竟然相当标准,这和他的外表十分违和。 评论员:“看来有人想要谋杀ncaa的超级新人。” 主持人:“我听说这位新人一向很冷静,不知道这次是受了什么刺激,不过这段花絮已经在tiktok等视频平台传疯了,还有博主进行各种二创剪辑,最高点击量接近十亿。” 现场解说员:“大家都喜欢看帅哥打架。” 演播室回放了tiktok上的精彩集锦,一大堆牛高马大不同肤色的优质老外运动员中,甘衡的脸孔身高身段也是最引人瞩目的。 打架的风格也非常……震撼。 现场解说员:“尤其这位运动员打起架来就他大爷的是一个jasonbourne。” 杰森伯恩是谍影重重的主角。 主持人幽默地说:“那他们都可以去死了。” 集锦之所以这么高点击,搬运博主也热度暴涨,就是因为甘衡这段打架。 球员间的冲突顶多是一对一单挑,甘衡他们那边是客场,甘衡被主队一名防守球员恶意绊倒,这很罕见,他通常根本不会让人近身。 小青梅 第146节 甘衡和他的队友被主场那边包围,对方以多打少,坏了规矩。 评论员说甘衡是故意的。 接下去就是混战围殴,其他人的打架风格简单粗暴,只有甘衡不一样,观众 欢呼声惊呼声交织在一起,有人拉近镜头,拍到了甘衡的脸。 于是这段视频就彻底火了,病毒式疯传,不关注冰球的人都在问甘衡是谁。 当然双方都被罚是肯定的,事后有人在ins上找到了甘衡队友,私信问他怎么回事,对方回复了一句话。 “甘衡说他失恋了。” 这张对话截图也被疯传开来,老外还好,国内冰球粉圈却是沸腾了。 很多粉丝开玩笑评论说放开我我可以治好他,更多的人在问甘衡交女朋友了他们怎么不知道不是说单身吗,女朋友不前女友到底是谁等等,讨论热度一波又一波,居高不下。 程荔缘:“……” 就算如此,甘衡也没有再来打扰她。 他们的对话框又沉寂了下去。 高三是一年,以后大学会是四年。 承认失恋,如果是她想的那个意思,那很好,这就是在释放单身讯号,说明他也准备往前走了。 程荔缘关掉了视频,滑出去,右键点了个不感兴趣,放下手机,伸了个懒腰。 ----------------------- 作者有话说:[垂耳兔头][猫爪][紫糖]萝向人问好[求求你了][求你了][抱抱][摸头]([猫头]冰球方面不是按照现实北美赛事完全一比一来的) 第93章 八月底,烈日当头,程荔缘到了临海大学报道,程揽英开车送她来的,今天各学院报道的人特别多,车子进了校园只能停在规定区域。 她们今天起了一个大早,运气很好地找到了一个停车位。 露营车取下来,行李和东西一件件放车上,程荔缘是本地的,带了必需品,很多东西可以后面买,就没有全带。 “我自己来,妈妈你在旁边看着就可以了。”程荔缘说。 “好。”程揽英什么都听她的,只在她力气不够时上去帮一把。 临海大学老校区很大,乍一看不像其他大学标志鲜明,一进去松松散散的,和城市景观融为一体,有很多草坪还有很多树,一看就百年树龄,道路很长,还有秋阳下金灿灿的草坡,不经意就闻到桂花的甜香。 车道和行人道泾渭分明,中间有乱延伸出去的小路,人工湖波光粼粼,在远处发光,甚至还有一条河和几座桥,河是入海河的一条支流。 不敢想象晨曦和傍晚时分该有多强的氛围感。 “杭山大学够美了,”程揽英也不禁感叹,“没想到临海大学也这么美,风格不一样,这儿很平坦。” 往前面走就出现了小广场,有面包房咖啡奶茶店,还有个书店,不是全封闭式校园管理,每一座宁静的建筑都单独划分出了区域,民国那会留存下来几经重修的,很多温暖的红砖和灰砖建筑,窗户和房顶也各有各的好看,还有新古典主义装饰。 道旁有志愿者,都是学长学姐,主动帮拿不动东西的外地新生搬行李。 有的新生还从家里拿了床垫和大包小包的被子,非常费劲的样子。 “不用买,商家有配送到寝的……广场后面有二手市场,那边什么都有,不介意的话可以收旧床垫,十块钱一张。”有人跟新生科普,新生有气无力摆摆手,一脸快佛了。 “外面床垫直接拿来用不好,家里的干净。”家长持不同意见。 程荔缘这边推着露营车,她妈妈在后面推着一个行李箱,母女俩轻装上阵,志愿者们也就没有上前帮忙。 程荔缘走了一会儿,感觉迷路了,问路边一个很随和的志愿者学姐。 “学姐,请问新生报到区往哪边走?” “噢从这里转过去一直往前走,有指示牌的,是新生先去宿舍半入住吧,不然拖着行李不方便,宿舍要往那边走。” “好,谢谢学姐。”程荔缘觉得这个建议很中肯,决定采纳。 女生宿舍有三个片区,她们所在的片区叫明园,迎新系统里可以直接查到楼栋和宿舍号,不用到了现场再问,连床位都是分配好了的。 程荔缘在a栋520。 宿管阿姨核对后,笑着把钥匙给了她:“你们是第一个来的,住本地就是方便。” 学生宿舍是框架式电梯公寓,灰色和红色相间,很现代也很好看,程荔缘和程揽英进了电梯,到了五楼,轻工业风走廊,走到快尽头就到了。 打开门,里面十分宽敞,四人间,一点不局促,靠墙各有两张床位,中间是柜子样式的台阶,将床分隔开,隐私空间很大,床很大,围挡也高,不用担心翻身掉下去,书桌很大,过道也很宽。 全套床位组合都是原木纹的,非常好看。 阳台上有垃圾桶和扫帚拖把等卫生用品,转过去是白色洗手池和卫生间,洗手池上方有镜子,卫生间很大,里面有两个隔间,对面有两个洗澡位。 “哇,简直就像研究生宿舍,现在小孩儿读书条件越来越好了。”程揽英转了好几圈。 程荔缘看到了自己名字和学号贴在了床位上方,左边靠阳台位置,还能看到外面的河景。 看到那一整套光溜溜的家具,她有了实感,新生活即将开启。 收到临海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的兴奋又涌上心头。 淡定。程荔缘告诉自己。 “我跟你一起打扫卫生,待会你好去新生报道。”程揽英乐呵呵说,心情特别好地去洗手池拧帕子了。 程荔缘也开始动工打开行李箱,利落地把东西拿出来。 床帘和蚊帐是她自己挂的,床垫提前在网上买的,卷起来收纳在箱子里,打开铺好很方便,床上用品是高支棉,图案温馨。 一切很快布置妥当,她的床位焕然一新,小台灯在桌子上,排插齐整,收纳也一一摆好,笔记本电脑先锁抽屉里了,衣服也都挂在了柜子里。 “妈妈你先回去忙吧,我要去报道了。”程荔缘说。 新生报道和收拾宿舍不一样,她觉得不能让妈妈陪了,她现在是一名大学生。 “我可以陪你走过去吗,把你送到路口。”程揽英笑眯眯的。 “那行吧。”程荔缘点点头。 她们来很早,都收拾完了,第二个室友还没来。 不过她们的名字,程荔缘倒是都认识了,也贴在床位上的。 郭玺,侯小言,蒋冰涵。 她隔壁床就是郭玺,程荔缘从名字大概想象一下是什么样的女生。 到了新生报道处,这儿还有各种迎新摊点,程荔缘转过身:“妈妈再见。” 程揽英没有说挽留的话,笑着抱了抱她:“我宝贝女儿真能干!有事记得打电话,我发消息记得回,卡里没钱了随时说,周五妈妈来接你。” 程荔缘看着程揽英,心里升起一丝不舍,旋即被她强行驱散,高中不是没在外面租房子住过,大学是宿舍生活,要面对很多挑战,反而比一个人清净住在外面更容易感到孤独。 她不能依赖她妈妈,要尽快适应。 程荔缘看了程揽英一眼,在她目送下走向帐篷区,这些帐篷都是浅驼色的,不是大红大绿,临海大学审美不错。 程荔缘很快找到了地方,那儿正排起好几列队伍,她又回头看了一眼,程揽英还站在原地,对上她目光,微笑着朝她招手,阳光落在头发和脸上,眼睛稍微眯起。 面对面看还好,这样隔着一段距离,看到她妈妈站在远处,人影缩小了几分,不知道为什么,程荔缘胸口酸酸的。 她觉得自己矫情了,那些其他省市千里迢迢过来读书的同学怎么办,她已经看到有一家子的人站在树底下告别了。 程荔缘望着她妈妈,尽量把口型做清晰:“妈妈,你快回去吧。” 程揽英点点头,在程荔缘目送下,转身离开了。 程荔缘松了口气,感觉比她妈妈目送她好多了。 过去排好队,她书包里有个透明的证件袋,录取通知书,身份证,各种原件复印件都在里面。 前后左右的男生女 生,有自己一个人来的,有旁边是家长的,很快,轮到程荔缘了,她领到了学生卡之类,退出了队伍。 有个学长过来问她要不要办校园网,他可以带她去校内营业厅,说这样抢课很快。 程荔缘早就做过研究,摇头婉拒,说自己之后再看。 “缘缘!”她听到一个声音超级激动在喊她。 “程荔缘!!!”还有另外一个声音。 程荔缘回过头,看到远处其他学院报道处,有两个人在激动地跟她挥手,女生朝她跑过来了。 “秋秋!吴放!”程荔缘脱口而出,声调都高了八个度。 吴放也小跑过来了,三个人汇合,黄秋腾拉着他们手蹦跶了几下,问程荔缘在哪个宿舍。 程荔缘:“明园a520。” 吴放:“噗,这数字好吉利。” 黄秋腾啊啊啊:“我在慧园b807!跟你不在一起!” 程荔缘安慰:“也不错了,都在一个大学里。” 吴放:“我打算买辆自行车。” 黄秋腾:“不是那么多共享单车吗。” 吴放:“每次还要扣费啊。” 程荔缘提醒:“很多区域有不能骑行的标志。” 吴放:“纯粹想骑。” 他们热热闹闹鸡毛蒜皮聊了会儿,各自专业不一样,都有事待办,约好下次一起吃饭,有事群上聊。 吴放说:“拍个自拍发给陈汐溪和萧阙吧。” 在路过学生好奇的注视下,吴放稍微蹲下身体,程荔缘和黄秋腾分别站在侧后方两边,一起看向镜头,“好了。”吴放说。 程荔缘在大学校园见到高中两个好朋友,心情显著提振,感觉面对新生活也没那么忐忑了,回到宿舍时脸上都带着浅笑。 门是打开的,里面站着个女生,正在收拾行李,见程荔缘回来,转过来望向她,不张扬的齐肩长头发,戴了个无框眼镜,脸白瘦,衣服休闲低调,看着就是i人。 “郭玺?”程荔缘一看她床位就知道,打了个招呼,“我是程荔缘。” 小青梅 第147节 和想象中很接近的一个女孩子。 “啊,我知道,你都把床位收拾好了。”郭玺讲话有点慢,声音有点低,“我是新生报道完了才过来的。” 郭玺和她内向的外表不一样,能问能答,是个能聊的i人,她老家是隔壁市的,刚好和程荔缘小姨家一样,她初中就在临海市读书了,程荔缘看她慢慢收拾行李,两个人聊到了军训。 “待会一起去体育馆领军训服吧,说都统一在那边领的。”郭玺说。 “好。”程荔缘点头。 外面走廊上人声渐渐多了起来,很多新生都来了,一个女生和她家长进来了520,抬头跟程荔缘和郭玺撞上视线。 程荔缘:“你好。” 女生看她一眼,嗯了一声,没说话,找到自己床位,皱了皱眉,她家长在她身后抱怨着什么,她不耐烦地回了一句,她家长就把行李放到了一边,帮她打开整理。 是对面靠门床位的蒋冰涵。 蒋冰涵的家长看到了程荔缘和郭玺,两个人都喊了声“阿姨好”,蒋冰涵的妈妈点点头,问她们哪个高中的,高考多少分啊,两人都说了,蒋冰涵妈妈非常骄傲地说:“我们冰涵是全班第三名呢。” 蒋冰涵的高考分数比程荔缘高,但比郭玺低五分,蒋冰涵的妈妈好像没在意。 郭玺推了推眼镜:“噢。” 蒋冰涵妈妈又问:“你们都是本地人吗?我们家是佘浦区的。” 蒋冰涵突然走了过来打断他们:“我能跟你换个床位吗?” 她是直接对程荔缘说的。 程荔缘看着她:“嗯?” 蒋冰涵说:“我不能睡靠门的位置,晚上会睡不好。” 蒋冰涵的妈妈马上接口:“对,这床位怎么是事先分好的呢,那个同学,要不你和冰涵换个床位吧,阿姨请你们大家吃个饭。” 程荔缘在脑海里思考着怎么回答。 郭玺慢腾腾推了下眼镜,语气还是起伏不大:“可是,床位是在系统上就分配好的。” 蒋冰涵的妈妈立刻说:“系统分好的,也要看实际情况啊,姑娘,我女儿睡觉不能紧挨着门,晚上都睡不好的,换过来对你也没影响,大家都是室友,互相体谅下,阿姨说的对不对。” 房间很大,蒋冰涵的床位距离门的位置很远,并没有挨着。 程荔缘看向蒋冰涵,后者脸上依然没有笑容,有点不耐烦,看着程荔缘。 程荔缘礼貌地说:“不好意思,阿姨,我床位收拾好了,就不换了。” 与此同时,大洋彼岸,时差十二个小时,晚上快十一点了。 学院宿舍楼下活动室很热闹,今天有派对,所有人心目中的主角缺席了。 单人间套房,白天整个套房是很高级柔和的白色调,各生活区域都很明亮,现在一片黑不隆咚,遮光窗帘严实,卧室空调开的很低。 甘衡静静躺在床上,穿着灰t,薄毯子盖到胸口,双手抱着伯恩山玩偶犬,逼真的狗狗眼珠在黑暗中盯着他,让他幻视另一双眼睛。 明明是安眠姿势,脑海里却在黑暗中上演着激烈画面。 他把对方按在这张床上,膝盖锁住对方腿关节,滚烫坚实的胸膛压住对方,腹肌也压着对方小肚子,手臂从她肩胛骨下面抄过去,将她肩背紧紧抱住,垫在她关节下,就算她抓他头发也无济于事,黑暗中对方发出闷闷的哼唧,可能很生气,听上去更招惹他了。 他顶开她的唇齿,缠住她的舌头,为了抵抗,她肯定会顶舌想推开他的舌头,反倒落入他掌控,他的舌头更深入地纠缠,吃进去,气息全部侵入她的安全范围,她被他亲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在黑暗的幻想中,他的道德下限可以无限延伸,他可以对她做各种坏透的事,漫不经心地践行对她的绝对压制,不必担心会产生让她远离的后果。 黑暗是现实与想象的介质,脑海中的一幕幕,透过夜的漆黑,翻涌到了他睁开的眼前。 甘衡喉咙发出含混的低吟,一只手紧紧抱住玩偶,嘴唇抵在柔软的绒毛里,另一只手迅速到近乎粗暴地从枕头旁边拉起一件t恤,尺寸比他身上的小得多,他把t恤盖到脸上,深深的,贪婪地吸入棉分子里每一丝气息。 “……”沙沉低哑到辨不出语言,不知是在叫谁的小名。 ----------------------- 作者有话说:[求你了][求求你了][紫糖][猫爪]萝向人宝问好[抱抱][摸头]([彩虹屁][小丑]这个兰竹真的好变态啊,萝都写的嘶了一下)嘿嘿嘿,大学生活,展开![饭饭][红心][橙心][摆手] 第94章 程荔缘态度礼貌但坚持,蒋冰涵的妈妈说了很多理由,程荔缘都说“不好意思”,直接婉拒了,蒋冰涵的妈妈见她不好拿捏,皮笑肉不笑地说:“小姑娘,一个宿舍的,一个床位不至于这么较真吧。” 程荔缘也没接茬,继续收拾自己东西,蒋冰涵的妈妈讨了个没趣,斜眼打量了郭玺和程荔缘两眼,跟她女儿小声说话。 蒋冰涵接下去全程都没搭理程荔缘和郭玺。 郭玺听到蒋冰涵的妈妈说:“你旁边那个是谁,什么小言?她还没来,你先去她床位吧,等她来了我再跟她说。” 蒋冰涵就把东西摊开摆在侯小言的桌子上了。 程荔缘既然维护了自己的权益,就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直接提醒:“侯小言去拿东西了,她走之前特意跟我们说,让我们帮她看好床位,她也不能睡靠门的位置。” 郭玺惊讶地看了程荔缘一眼。 蒋冰涵的妈妈扭过头,眼神很不客气:“真的假的?她人都没来,行李都没来,你不是在骗人吧?那个郭同学,她说的是真的?” 郭玺点点头:“真的。” 程荔缘:“我在新生报道的地方碰到她了,她家长在帮她拿行李。” 听到侯小言有家长撑腰,蒋冰涵的妈 妈就犯了嘀咕,翻了个白眼,不再说什么。 蒋冰涵乒铃乓啷把东西从侯小言那边挪到自己床位,甩脸色给程荔缘和郭玺看。 程荔缘没有在意,郭玺东西较多,收拾的比较慢,蒋冰涵看她妈妈收拾了一半就不耐烦了,说她饿了,然后跟她妈妈直接出去了。 郭玺收拾完看了看时间:“不好意思,我弄太久了,我们先去吃饭吧。” 程荔缘说:“没关系,正好熟悉下食堂。” 学生餐厅很大,有三层楼,装修风格舒适,每层楼吃的不一样,粉面粥饭沙拉轻食应有尽有,可以绑定校园卡扫码,她们都点了蒸菜,坐在明亮的靠窗位置,吃完就去体育馆领军训服了。 下午有班会,晚上有迎新大会,大家第一天到校,没有午休习惯,郭玺想了解下选课,就拉着程荔缘出去了,她有高中学姐在b栋那边,跟她家里认识。 学姐跟她们说了半天,程荔缘把主修课的老师都摸熟了,还了解了社团和实习。 回来后,一个穿薄荷条纹连衣裙的女生正在把无痕挂钩贴床位上,听到有人,转过来望向她们:“你们好,我今天到晚了。” 侯小言普通话很标准,是北方人,语调甜甜润润的,化了淡妆,程荔缘和郭玺都做了自我介绍,侯小言说:“那待会我们一起去班会吧,我衣服真的带太多了……” 她染着亚麻棕卷发,衣服也是软妹风格,桌子上卷发棒也有两种。 摊开的行李箱全是衣服,她正一件一件挂上去,衣柜居然都挂不下了,侯小言无措地看了会儿,打算把装不下的收进行李箱。 程荔缘说:“你先挂我那边,我衣服不多的。”她带了几件夏装和睡衣,这两周都要军训,也穿不了别的,衣柜空空。 侯小言特别不好意思:“没事,我就这几件挂不上去,天气凉了你还要放衣服的。” 程荔缘:“真不麻烦,这些外套不挂起来会有折痕,就暂时挂一段时间吧,一个月我都可以。” 侯小言很感谢:“好,那我过两天去买个布衣柜,那边角落比较空,大家都可以用。” 她把几件外套暂时放进了程荔缘的衣柜,推到边上,给程荔缘腾出空间。 郭玺好奇地说:“你这些耳环都好好看啊。” “哈哈都是我淘来的。”侯小言很开心,她护肤品也很多,都一一拿出来放在了收纳篮里。 程荔缘:“有件小事,跟你对一对口供。” 她把蒋冰涵想换床位的事说了,侯小言慎重点点头:“太谢谢了,明白,待会有人问,我就说我跟你俩交代过。” 蒋冰涵还没回来,班会也还早,她们打算等蒋冰涵回来再一起去,大家默认大学四年舍友,有点小摩擦及时说开就好,人情都是相处出来的。 隔壁寝传来了大笑声,门开了,蒋冰涵回来了,她看了侯小言一眼,侯小言跟她打了个招呼:“你好,我是侯小言。” 蒋冰涵嗯了一声,似乎没在意上午的事,听她们说一起去班会也没反对,走的时候玩手机不怎么参与聊天,程荔缘没冷落对方,聊天都带着蒋冰涵,蒋冰涵有些不冷不热。 “我们建个宿舍微信群吧,有什么事好互相通知。”郭玺提议。 “好。”程荔缘和侯小言都加了,蒋冰涵不太情愿地加了。 辅导员说了军训和选课领教材,宿舍不能带违禁品,还有班委竞选和奖学金,提醒大家晚上去礼堂参加迎新大会。 四点还可以回宿舍休息会儿,不少人开始卷了,去了图书馆,程荔缘她们都回了宿舍。 蒋冰涵行李没收拾完,开始把很多东西摆了出来,有海报相框之类的,侯小言看了好奇说:“哇,你喜欢简钰啊。” 蒋冰涵:“你也喜欢?” 侯小言诚实地说:“我喜欢庄旭旸。”她没有其他意思,蒋冰涵听了表情就变了,怪异地看她一眼,不再说话。 郭玺转过来:“我知道庄旭旸,他半长发造型蛮好看的。” 侯小言:“对,前段时间那部惊悚短剧,你也看啦。” 她们聊了一会儿剧情,蒋冰涵突然说:“你们不觉得他演技很差吗?” 侯小言茫然:“我觉得挺好的呀。” 蒋冰涵不屑地说:“资源咖罢了,这种剧我看都不用看,直接一星走起。” 郭玺和侯小言对视一眼,没说什么,侯小言主动转移了话题,蒋冰涵也没再说什么,坐下来噼里啪啦地在手机上打字,好像跟谁聊的很起劲。 程荔缘听到了她们的对话,没有在意,她在查先前那个学姐说的专业信息。 一则报道跳到眼前。 某投资方前期已秘密投入数十年最前沿芯片研究,并同步覆盖游戏,人工智能等多个关联领域,目前因内部高层变动引发关注,消息称其项目若落地,将对全球格局产生颠覆性冲击。 这个投资方名字很低调,大众也不熟悉,程荔缘一眼瞥到,目光停顿。 是甘衡继承的投资方。 甘衡爷爷去世前,这个项目一直是甘霸原在负责。 甘衡爷爷的葬礼是秘密举行,极少数直系近亲能参加,涉及到遗嘱,程荔缘没有去,甘衡参加完葬礼就销声匿迹了。 程荔缘点开了报道。 “相关发言方首次回应高层变动,具体推进节点暂不对外披露,小道消息称,此次被调整的原高层对变动结果存在不满情绪……新上任的一把手是雷厉风行的行动派。” “内部核查中发现多项灰色地带,正在启动内部整顿,违纪人员全部被处理……投资方尚未予以回应。” 程荔缘一下子想起了萧阙之前跟她说的。 小青梅 第148节 “甘衡要把那一派的慢慢全部拔干净,很多人都说他必输无疑,甘家对这个项目投入非常大,布局是全球式的,一旦失败甘衡就完了。” 程荔缘问:“那他和董阿姨安全吗?” 萧阙说:“董阿姨肯定安全,甘霸原想见她都见不到了,至于甘衡,那么多智囊团能保证他安全吧。” 程荔缘关掉资讯,结果没一会儿,大数据给她推了个行业内热帖,大厂牛马们都在打探那个投资方新上任的一把手,说是涉及芯片,官方都在低调地保驾护航。 “新一把手很年轻,据说聪明到离谱,核心攻坚团队是一群超牛的顶尖工程师,我导师的大师兄就在里面,保密级别巨高,导师说他大师兄失联很久了……” “他是谁?” “没说,查不到名字,公布出来肯定也是假名。” 一个高亢的声音打断了程荔缘思绪。 “啊啊啊你也喜欢简钰啊?终于找到同担了!” 她回头,看到一个女生站在蒋冰涵面前,跟她热聊着。 “嗨,我叫吴嘉玥,在你们隔壁518。”女生很热情地跟程荔缘她们打招呼。 大家互相介绍了一轮。 蒋冰涵冷不丁笑出声:“大学寝室就是刺激,不仅有同担还有对家。” 吴嘉玥:“啊?” 蒋冰涵脸上笑着:“我说我喜欢简钰,侯小言说她喜欢庄旭旸。” 空气有一瞬的安静,侯小言有点困惑。 程荔缘觉察出了一丝不对劲,和郭玺对视一眼。 吴嘉玥一脸尴尬,笑说:“哎,正常正常,我妹也喜欢庄旭旸,大家圈地自萌就行。” 侯小言问:“庄旭旸和简钰有矛盾吗?” 蒋冰涵没有回答,吴嘉玥中性地跟她科普了一下:“前段时间饭圈打架嘛,没什么的,我平时不关注那些。” 很快,蒋冰涵跟吴嘉玥去她们寝室了,过了会儿,侯小言看时间快吃晚饭了,就去隔壁叫蒋冰涵,大家一起吃完一起去迎新大会,结果蒋冰涵和吴嘉玥都不在。 518只剩一个短发高个子女生:“刚吴嘉玥和蒋冰涵一起去吃饭了,要不我跟你们一起?” 程荔缘见侯小言跟一个女生回来了,女生说她叫许望舒,郭玺推了推眼镜:“你是今年学院第一名,学姐告诉我的。” 许望舒谦虚摆摆手:“进了大学就看专业课了,高考真不算什么。”大家这才知道真学霸就在身边,一起收拾了东西,出宿舍往食堂走。 许望舒来自很南边的省,和侯小言一样离家很远,侯小言感觉到了亲切,还在想蒋冰涵没有跟她们一起的事,就跟许望舒也说了,征询大家意见:“我刚刚是不是说错话了?” 程荔缘和郭玺都安慰她:“没有,都是小事。” 许望舒也点头:“不用在意,爱好都是私人的。” 侯小言松了口气,蒋冰涵贬低庄旭旸,她有一点不舒服,不过也担心自己情商低,一不小心得罪了人。 “吴嘉玥说简钰和庄旭旸有什么矛盾,我来看看。”侯小言还是想了解清楚。 郭玺好奇地凑过来:“有八卦吗?” 侯小言:“还真有……” 她点开帖子给大家看:“新剧撞造型了,两边粉丝在吵架。” 郭玺:“噢,这两个剧好像男主都打冰球的吧,最近挺流行冰球 男主的。” 侯小言:“简钰的粉丝说庄旭旸的队服设计抄袭简钰的,然后庄旭旸的粉丝说,简钰的造型是抄袭真正的冰球运动员……” 许望舒:“怪不得,刚刚我听蒋冰涵在跟吴嘉玥吐槽,感觉她挺生气的。” 郭玺推了推眼镜:“她们说什么了。” 许望舒:“没注意听,就听到蒋冰涵在骂庄旭旸和那个运动员,叫什么来着。” 侯小言:“甘衡?” 郭玺:“我知道,最近特别火,我朋友特别喜欢他,天天考古他比赛发我。” 程荔缘:“……” 听到甘衡的名字从室友们嘴里说出来,她有一点猝不及防。 许望舒注意到了程荔缘的表情,她观察很细,笑了:“荔缘是甘衡的粉丝?” 她的玩笑是善意的,程荔缘面不改色心不跳:“不是。” 侯小言举起的手机上,有三张粉丝自己做的对比图。 中间那个是甘衡,两边是两个男演员冰球队服的造型。 许望舒评价:“和真正的运动员差别挺大的,一眼就看出来了。” 说完反应过来,跟侯小言道歉:“没有说庄旭旸的意思。” 侯小言笑了:“没事儿,我路人粉,平时不看这些,庄旭旸确实是流量,没法跟运动员比。” 郭玺看评论区,慢吞吞跟大家总结:“简钰的粉丝在骂庄旭旸,庄旭旸的粉丝在骂简钰才是抄袭……嗯,我也觉得简钰团队抄了。” 是人就爱看热闹,许望舒这样的学霸也不例外,她让侯小言转发给她,用学术态度研究了一会儿:“甘衡这张是抓拍的赛场图,简钰这张发型,侧脸角度,光线明暗都一样,滤镜很重,说撞风格有点牵强。” 有甘衡的粉丝点赞,庄旭旸粉丝的热评冲到了前排。 “巧合能巧到发型角度,遮脸光线全撞,人运动员靠实力拿冠军,你哥哥靠实力抄啊。” “看庄旭旸的定妆造型日期,很早就出了,中途项目耽误今年才开拍,你们抄袭还要甩锅。” “表情都在刻意模仿人家运动员是闹哪样……” “真是什么样子的人有什么样子的粉。” 简钰的粉丝很快也攻占了热评,骂庄旭旸,骂甘衡崇洋媚外,本来在国内打比赛,现在去帮美国人。 甘衡是很专业的运动员,从小打比赛,粉丝都长期且稳固,听见甘衡被骂,全部冲到评论区开麦,跟背靠大经纪公司的流量粉丝打平。 郭玺说:“蒋冰涵喜欢简钰的话,她可能觉得你说你喜欢庄旭旸是在内涵简钰团队造型抄袭甘衡这件事吧。” 侯小言捂脸:“我再也不在她面前提这些了,不过这个甘衡真的好帅啊,生图都这么好看。” 四人边走边闲聊,话题又拐到了专业课上。 迎新大会就是个小型开学典礼,没什么特别的,听师长讲话,认了一圈班上同学的脸,然后学院优秀学生代表上台发言,很多神游的新生突然注意力集中。 对方发言很利落,说起专业领域逻辑清晰。 “好帅。”程荔缘前面有女生低低说了一句,并不是兴奋的语气,更像没想到他们专业会有这么帅的学生,纯属诧异。 “我们专业的院草,大三学长,还是编程社团的团长。”她室友回答她。 “叫什么名字?刚没听清啊。” “你觉不觉得他长得有点像内谁。”郭玺若有所思地说,音量很小,只有程荔缘能听见。 发言代表穿着白衬衫黑长裤,戴个钛黑细框眼镜,头发茂密,身材不是清瘦型,很高,看得出身材锻炼过,五官立体,眉毛很黑,长相属于高智感风格。 程荔缘没看出来像谁,就询问地看向郭玺。 郭玺靠近低声:“感觉侧脸那个角度有一点像甘衡。” 程荔缘完全不觉得像,但郭玺这么说,她也就仔细观察了一番。 她坐的位置靠前,那学长发言时目光落在台下,很自然地扫视一圈,刚好就落在了程荔缘脸上。 程荔缘撞上对方目光,对方怔了怔,她旋即反应过来,下意识垂下目光。 学长的表情很清楚,一看就对她表情产生了误会。 高三熬出了一点散光,医生说这个度数太轻了不用戴眼镜,注意保养就能恢复,看远处不要眯眼,程荔缘恢复视力后能看清楚,就是养成了眯眼习惯还没改掉。 等对方说完在如雷掌声中下台了,她才抬起眼睛,心想没事,对方压根不认识她,下了台就记不住。 迎新大会结束后,很多人在讨论学生代表。 “叫什么名字啊。”“卢圭瓒,两个土,一个王一个赞美的赞。”有人详细科普。 “还是对这种hotnerd毫无抵抗力……可惜比我小。”一个迎新志愿者感叹。 “比你小不更好,外表冷静理性,内心可能越狂热。”大四学姐讲话无所顾忌。 程荔缘她们一起走回寝室,许望舒跟她两个去图书馆卷的室友汇合了,侯小言叫了一声蒋冰涵,蒋冰涵自顾自和吴嘉玥走远了,像没听见背后有人在叫。 侯小言叹了口气,也没太在意,眼睛亮亮地说:“刚刚那个学长好帅啊,有点像那个甘衡。” 程荔缘又回想了一下,真没觉得像。 郭玺说:“感觉某个角度有一点像,一直盯着就不像了。” 军训开始前还有两天时间修整,选课过后就是社团招新,侯小言不想加社团,想课后去打工,郭玺和程荔缘去广场那边社团摊位逛。 “你想加什么?”郭玺问。 “编程吧。”程荔缘说,她一开始就计划好了要加入这个。 “在那边,我看到了,你加什么我也加什么吧。”郭玺说。 程荔缘觉得不错,加个社团还能和室友一起,走到摊位前,她们看到了蒋冰涵和吴嘉玥也在那边排队。 郭玺打了个招呼,吴嘉玥也回应了,蒋冰涵看到程荔缘,脸色变了变。 “……你们也想加编程社团啊?”蒋冰涵语气微妙。 ----------------------- 作者有话说:[墨镜][摸头][让我康康]萝,闪现([彩虹屁][吃瓜][小丑]甘衡的大情敌出现了)([猫爪][求求你了]剧情都是为了冲突瞎编的,不涉及任何三次元真人,请人宝宝勿当真[摸头][抱抱]) 第95章 程荔缘点点头:“嗯,我们打算学点编程。” 蒋冰涵看了她们一眼,偏过头不理她们了,吴嘉玥很尴尬,反倒转过来和程荔缘她们聊了一会儿。 程荔缘一眼看出刚刚蒋冰涵是在跟吴嘉玥吐槽她们宿舍,她没有戳穿,和郭玺两个人排队,填了表,加了社团,就退出来了,站到旁边。 小青梅 第149节 郭玺看了看招新学长给她们的宣传册:“上面可以学挺多编程语言的,感觉不错。” “社长好。”招新的人忽然跟一个走过来的人开玩笑。 对方身材高挑,吸引了附近人的视线,就连蒋冰涵和吴嘉玥都看了过去。 卢圭瓒路过附近,找招新的人有点事情,说了一会儿话,看到了旁边程荔缘,微微愣了下。 程荔缘心想她那天表情有那么奇怪吗,是给对方造成了很大阴影么。 卢圭瓒目光落在她们手上的宣传册上,走了两步过来:“你们进了社团后,想学哪方面的东西?” 程荔缘和郭玺没想到卢圭瓒会过来跟她们讲话,都回答了,就这样聊了起来,卢圭瓒好像是想知道新生对社团的看法一类,问的问题很认真,给人公事公办的感觉。 蒋冰涵和吴嘉玥就在旁边看着,卢圭瓒问完就走了,还让程荔缘她们参加社团活动不要迟到,并没有注意到另一边还有其他新加入的成员。 吴嘉玥有点可惜:“近看真的有一点像甘衡!跟简钰不像,好神奇。” 蒋冰涵不冷不热地说:“本来就不像。”她目光一直停在卢圭瓒背影上,等卢圭瓒走远了,她才看了程荔缘和郭玺她们一眼。 军训很快开始了,女生每天就是练习齐步正步,军体拳防身术,教官挑了一些动作出色的,去参加特优方阵了,包括特色战术演练和国旗班,国旗班还要扛枪,侯小言和许望舒都被挑走了,程荔缘和郭玺这样一看就是轻度宅宅的,就还得老老实实踢正步。 蒋冰涵一开始就没怎么参加训练,大部分时间在树底下乘凉休息,跟其他人说她身体不好,事先跟辅导员打过招呼。 今天气温回升,太阳很大,程荔缘站着站着,眼前一阵发黑,也没什么感觉,以为过会儿就好了,重新恢复意识后,视野依然发黑,感觉到了阴凉地方,好几个人围着自己,教官把一瓶淡盐水怼她嘴边,她张开口喝了,不好喝,这才反应过来她晕倒了。 程荔缘心里疑惑,她身体有这么差了吗。 “中暑了,”教官说,“意识有点模糊,来帮我抬一下,我背去医务室。” “教官我来吧。”郭 玺的声音。 “你这小身板抬得动吗,”教官不太信任,让旁边高个子女生小心翼翼把程荔缘上身扶起来,他再把程荔缘背起,手臂夹着她膝盖,握拳稳固受力,然后让高个子女生跟他一起去医务室那边。 “报告教官,我是程荔缘室友,我可以照顾她。”郭玺举手,教官让她也跟着了,程荔缘能听见他们说话,身体很沉,眼睛也看不太清,就趴在教官背上没动,感觉脸很麻木。 医生给程荔缘做了一系列降温处理,程荔缘才渐渐感觉身体轻松,脑子清醒了过来。 “身体怎么这么虚啊,”医生说,“让她先在这里休息吧,今天不要继续训练了,现在得给她输液。” 教官也被吓了一跳,反复跟医生确认,得知程荔缘没事才松口气,让郭玺留下来陪程荔缘,那个高个子同学羡慕地看了她们一眼,一步三回头地跟教官走了,程荔缘记住了她的脸,打算明天去道谢,还得谢谢教官。 郭玺坐在旁边,看护士给程荔缘扎针挂瓶,搞定后出去了,才轻轻凑过来:“你站我前面一下子就栽倒了。” 程荔缘做了个口型:“谢谢。” 郭玺:“不用,托你的福我今天也不用训练了,还是摸鱼好,晚上我们去吃一点补的吧。” 程荔缘笑了起来,郭玺身上有一种淡淡的人机的幽默,好像遇到什么都处变不惊。 “我高中身体挺好的。”程荔缘说。 “正常,高三不敢懈怠,身体一直紧绷着,放纵了一个暑假,到了大一松懈了,就容易感冒啊中暑啊。” 护士领着个人过来了:“坐那吧,接种完要留观三十分钟,这期间要是觉得头晕,身上痒起疹子,喘不上气之类的,记得马上喊我,别自己走动。” 说完又加了句:“以后看到流浪猫在路中间,不要自己去抱,把它赶开就行了,有一只脾气特别差,会咬人的。” 对方解释:“我看那边有车子来了,看错了猫,不是我平时喂熟的那只,它们是两姐弟,花纹特别像。” 护士走后,他坐在了程荔缘她们对面那张可躺可坐的椅子上,一只手按着上臂打过疫苗的地方,抬起眼,自然而然和程荔缘对上视线。 对方是卢圭瓒,前天加社团才遇到过。 郭玺:“社长好。” 程荔缘也含混地打了声招呼。 卢圭瓒:“你们没事吧?” 郭玺:“我没事,程荔缘中暑了,医生让输液。” 卢圭瓒点点头,和郭玺聊了几句,程荔缘没什么精神,就没参与。 卢圭瓒:“对了,这周五晚上社团请了已经毕业的校友来开讲座,我感觉对你们应该帮助挺大的,可以来听一听。”他解释说对方很忙,只有周五晚上有时间,也知道社团很多人周五下午就回家了。 郭玺:“好,谢谢社长,我们会去听的。” 卢圭瓒看着她们点点头,双方关系不熟,没什么私人话题可聊,卢圭瓒就看起了手机,期间看了程荔缘几眼,程荔缘闭着眼睛在休息,没有注意。 过了半个小时,程荔缘迷迷糊糊听到郭玺在跟卢圭瓒道谢,然后是脚步远去声。 她睁开眼,郭玺递上一块巧克力棒,口里还咬着一块:“吃么,社长帮我们买的。” 程荔缘看着巧克力棒。 郭玺说:“我刚刚跟社长说,医生说军训晕了好几个了,都是中暑加低血糖,他就去买了零食给我们。” 她示意程荔缘看旁边的袋子,里面果然有零食和饮料,都是补充糖分和电解质的。 程荔缘刚想说话,郭玺把巧克力棒塞她嘴里了,程荔缘吃了两口,入口即化。 她们休息了半天,在解散前十五分钟回去了,程荔缘跟教官道了谢,教官见她脸色还是有点苍白,就让她去旁边跟蒋冰涵一起休息,等着训练完解散就好。 程荔缘坐了下来,安静发呆,蒋冰涵突然开口:“卢圭瓒人不错啊。” 程荔缘转了过去,看着她。 蒋冰涵说:“刚刚有人也在输液室,看到卢圭瓒帮你们买了零食。” 程荔缘点点头:“噢,是的。” 蒋冰涵还在等她继续说点什么,见程荔缘继续发呆,脸色微妙,看了程荔缘一眼。 军训期间,大家白天累个半死,晚上就想追追剧放松放松。 侯小言在看庄旭旸拍的剧,她朋友给她发消息,说简钰把甘衡的粉丝告了。 侯小言点进去,看到简钰的粉丝都在广场弹冠相庆地骂甘衡。 甘衡的粉丝都在安慰那个被告的粉丝。 对方是个普通小粉丝,没有骂脏话,只转发了简钰的黑历史帖子,不小心带他的大名评论了两句,因为很幽默,变成了热转。 庄旭旸的粉丝:“他们家最近到处钓鱼执法,前几天一直骂我们,就是想告人,那件事他跑了不少粉,你们千万不要带大名。” 那个小粉丝还是大一的,被告了之后很慌,评论区都给她出主意,她心情还是很低落。 明星告素人一般都能告赢,请的律师整日围着明星打转,专打名誉权官司,背后有很多人脉关系。 一个刚上大学的学生,上法庭的话生活都会受到很大影响,简钰的粉丝还把她开盒了,发了很多私信辱骂她。 侯小言很共情这个小粉丝,私下发给了程荔缘,吐槽了两句。 程荔缘看过一遍对方主页,对方很正常,平时也不参与骂战,转发了这么一条,就被告了,她想了想把链接发给了萧阙。 过了十分钟,萧阙就回了语音过来。 “我发给甘衡了,他醒来就能看到,这个粉丝没事。” 有这句话就够了。 程荔缘知道跟他不用说谢谢。 半个小时后,萧阙发了句语音到大群里面,听声音觉得整件事很好笑。 “我不行了,现在搜甘衡名字,相关搜索是美国鬼佬的颜值。”萧阙第一次笑这么厉害。 “都那明星粉丝闹出来的, 下面还是善语结善缘,恶言伤人心。”吴放也在语音里面爆笑。 “我看到了,我评论了两句她们马上私信骂人。”黄秋腾气呼呼。 “别跟垃圾纠缠,”萧阙说,“我发甘衡了。” 陈汐溪点评:“那他们药丸了。” 天色将明,蓝调时刻。帕洛阿尔托市。 甘衡醒来,眼睛都没睁开,惯性抓起手机打开朋友圈,看程荔缘发没发动态。 然后看到了萧阙给他的留言。 萧阙:“程荔缘亲自转告给我的,她看不下去了,想让你知道。” 甘衡:“……” 他清醒了过来,躺枕头上面无表情看了半天,放下手机起身去洗手间小便,洗漱,收拾干净后出来打了个电话。 那个粉丝正在持续emo,她咨询了一个律师,对方要价很高,她在纠结要不要找免费律师,又怕官司打不赢,没把这件事告诉父母,很痛苦。 她不知道简单喜欢运动员,也会惹上这些麻烦,她怀疑是不是自己做错了。 手机振动,陌生电话响起,她一阵恐慌,没敢接,电话锲而不舍响起,她害怕是法院之类的,欲哭无泪地接了。 “你好,是王同学吗,我是甘衡先生聘请的律师,是这样的……” 对方口齿清晰,跟她说现在起不要担心,也不要管了,有人用微信和支付宝添加骚扰她,让她直接截图发过去。 她一开始以为对方是诈骗,甚至怀疑对方是简钰那边的人,对方请她线下见一面,她心一横去了,发现地址是一家业内顶级事务所,平时打的官司都是大企业大公司级别的。 整个过程像在做梦,对方还让她签了保密协议,她情绪松懈,哭了一场,真的没想到甘衡竟然知道了这件事,还特意找人帮她。 “甘衡先生一开始也不知道,是他朋友在网上看到了,转告给他的。”律师笑着跟她解释。 她问那个朋友是谁,想专程感谢对方,律师说不方便告知,让她回校安心学习,其他的不用担心,她回去后,果然再也没有收到任何骚扰谩骂,那个律师还说,开盒她的人要负刑事责任。 不到半天,微信上一个同担发来消息:“简钰那边撤诉了,莫名其妙就撤诉了。” 和简钰谈合作的一个奢侈品牌方,也终止了跟简钰的合作,转而找了庄旭旸,简钰工作室底下全部是粉丝在骂。 又过了一天,简钰的新戏项目突然宣布无限期暂停,正是他演的那个冰球角色。 所有人都以为是庄旭旸干的,业内都在震撼庄旭旸是找了后台多硬的一个靠山,从没见过这种秋风扫落叶级别的处理,热搜都掀翻天了,简钰工作室还是没动静。 简钰团队两眼一抓瞎,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谁,经纪人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到处打电话,打听庄旭旸最近傍上了哪路神仙。 侯小言把讨论帖发给朋友,一不小心发到了宿舍群,过了十秒才意识到。 蒋冰涵发了一个问号:“?” 侯小言不想节外生枝,撤回了。蒋冰涵彻底误会了她。 “你是说,她们孤立你?”吴嘉玥犹豫地问。 小青梅 第150节 蒋冰涵点点头,看上去似乎哭过:“她们三个肯定有另外的小群在蛐蛐我,侯小言手滑发错了。” 吴嘉玥见她可怜,平时去她那边串寝,也觉得她们寝室太安静了,互相都不怎么说话,现在想来,估计是不想跟蒋冰涵说话,单独有小群这种事太常见了。 吴嘉玥觉得这事棘手,她就算同情蒋冰涵,有点打抱不平,也不好出手去管:“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蒋冰涵没有直接回答:“程荔缘是寝室长,其他人讨厌我,她默许的。” 吴嘉玥:“哎,程荔缘看着不像这样的人啊……” 蒋冰涵说:“谁知道呢,她在你crush面前,可会装乖乖女了。” 吴嘉玥知道她是指卢圭瓒,自己确实没有掩饰对卢圭瓒的好感,听蒋冰涵这么一说,她脸上一红,同时心情有点复杂。 “……怎么装,什么意思?” 蒋冰涵把那天的事用自己的语言重述了一遍,然后说:“我有学姐认识他,你要是喜欢他,我让学姐给你介绍,比别人费尽心思方便多了。” 吴嘉玥喃喃:“他不是有女朋友吗。” 蒋冰涵说:“是前女友,上学期就分了。” 吴嘉玥注意力被转移,不知不觉话题转移到八卦卢圭瓒的感情生活。 晚上,宿管来查寝,大家把该收好的收好,等宿管例行检查。 520只有侯小言在,郭玺和程荔缘她们去超市买东西了,蒋冰涵去图书馆自习了。 临走前,程荔缘和郭玺帮忙把卫生打扫了一遍,东西也收好了。 侯小言觉得一切没问题。 宿管阿姨检查了一遍,对侯小言说:“有人说你带了卷发棒,先交上来吧,不然我们也不好办。” 侯小言愕然:“我的卷发棒功率很低,是充电款的,我试过,插上去不会自动断电。” 宿管阿姨叹了口气:“最近抓得紧,有人举报我们就得管,你先交上来。” 侯小言很注重个人形象管理,军训扎头发也会把头发卷一下,没了卷发棒对她影响挺大的,为了不让宿管阿姨为难,她还是把两个卷发棒都拿出来了。 她知道这两个卷发棒交上去,估计要等毕业才能拿回来了。 侯小言很委屈,她平时见到宿管阿姨会打招呼,也会和宿管阿姨聊两句,阿姨人也挺好的,很照顾她们这些异地读书的女孩子。 宿管阿姨临走前,温声提醒她:“大一刚开学,大家都会客客气气的,起码也得装个样子,你这是得罪谁了,还是要搞好关系噢。” 侯小言:“阿姨,举报我的人是不是蒋冰涵。” 宿管阿姨摇摇头:“匿名举报的。” 侯小言百分百信任程荔缘和郭玺的人品,确定是蒋冰涵举报的,那天她不小心转发了吃瓜贴到群里,蒋冰涵记下了,她万万想不到蒋冰涵竟然会举报她。 宿管阿姨提醒的对,大家第一年都会和睦相处,起码大二才会发生一些真正的矛盾。 蒋冰涵似乎压根不把她们放眼里,有一次看程荔缘和郭玺用的是平价护肤品,还内涵了两句,看到侯小言的昂贵护肤品,又轻蔑地不予置评。 程荔缘和郭玺回宿舍后,侯小言跟她们说了。 程荔缘想了想:“当不知道这件事吧,别跟她起冲突。” 郭玺:“她如果是为了报复你,估计就想让你找她吵架,然后就可以装无辜了。” 侯小言点头:“我懂。” 等蒋冰涵回来后,侯小言该干嘛干嘛,落落大方地追庄旭旸的剧,整个屏幕都是庄旭旸的古装脸动来动去。 蒋冰涵脸上没有笑容,看见侯小言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到座位上,没有说话。 等程荔缘和郭玺去洗澡了,蒋冰涵转过来轻声说:“宿管查寝没扣分吧?” 侯小言说:“没有啊。” 蒋冰涵皱了皱眉,见侯小言若无其事,脸色反而变了,估计觉得宿管在包庇侯小言。 侯小言继续追剧,她的布艺收纳上有一面不起眼的小镜子,藏在阴影里,蒋冰涵没注意,微表情全落镜子里了。 见蒋冰涵起身似乎是要去做什么,侯小言不经意开口:“噢,刚刚阿姨说有人举报我带了卷发棒,我就把卷发棒交出去了。” 蒋冰涵动作顿住,左右看了看:“你觉得是我举报的?” 侯小言没看她:“不是吗。”她是在看镜子。 蒋冰涵面露嘲讽:“我知道你讨厌我,举报你对我有什么好处,你带了违章电器,被扣分的话,辅导员会找寝室长的麻烦,寝室长是程荔缘,你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 要不是用镜子观察过,侯小言是真想不到有人说谎会这么流畅。 侯小言深吸口气,没有说话。 蒋冰涵以为她动摇了,看了看水声不断的洗浴间方向,轻声说:“我有什么矛盾都摆在台面上,有些人温温柔柔的,转头就背刺你,你不信我就算了。” 过了一会儿,侯小言开口:“你想怎么样。” 蒋冰涵转过来,脸上是莫可名状的笑容:“你帮我做个证就行。” 大洋彼岸,校队打冰球的小伙子们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会参加一些社交联谊性质的派对之类,甘衡身为主心骨,经常被他们拉着一起。 大家都知道有甘衡在,女孩们会来的更多,甘衡说自己有女朋友了,都是带他本专业那些同学一起来的,女孩们每次试图搭讪,都以失败告终。 今天跨学院派对上女生们一如既往的多,有两个挺优秀的女生过去询问甘衡能否约会,照样被告知有女朋友,也没生气,乐呵呵地回来了,说甘衡真是很棒,引得大家一阵不服。 “不知道他女朋友是什么样子的?”有队员好奇地问,“你们谁知道?” “好像还在中国吧,可能是那种很酷的女孩子。”有人乱猜。 “我觉得是腼腆类型。” “不管怎么样,能被甘衡喜 欢,一定长得非常可爱了。”大家很有兴致地猜测。 “哇哦,你们看那边是谁,”一个队员低声说,“sohot。” 一个红发女生望了过去:“噢,是我们学院的那位名人,杰姬钟。” 红发女生是华裔,她的好朋友刚好是中国留学生,听了好奇:“也是华裔吗?” 红发女生点头,切了半英文半普通话跟好朋友八卦:“她妈妈是大律师,爸爸是对冲基金合伙人,在纽约那边很有名,好像是民国显赫家族的后裔,她中文名叫钟知遥。” “真的很漂亮啊……”留学生也不禁惊艳了一把。 “你们知道么,据说杰姬私下超迷恋甘衡的,这次来就是为了跟甘衡认识。” “甘衡不是说了自己notsingle吗。” “谁在乎,哪个男人见了杰姬这种女生会不心动?” “eww,你们男生真恶心。” 说笑间大家的目光都投向杰姬和她的朋友们,她们进场就形成了视觉焦点,人们的目光看过去,交谈声短暂停顿,有人降低了音量。 杰姬是最出挑的一个,她发型柔顺有光泽,妆容简单干净,看起来像没化一样,轻松从容地走进派对,目光扫视全场,追寻自己想找的人。 有熟人过来和她说话,她露出笑容回应,真诚大方,知道自己引人注目,并已习以为常,她穿衣是effortlesslychic的风格,好像根本没怎么打扮,就是很好看。 杰姬的目光落在了甘衡身上,他在角落,和他那些同学坐在一起,他的同学都是电气工程系学生,有男有女,学术氛围浓厚,气质都很nerd。 “我们去那边坐吧。”朋友暗示她,杰姬会心一笑,和朋友们去了一个位置不错不扎眼的地方,那儿刚好和甘衡的位置形成对角线。 杰姬目睹了甘衡在冰球场上的力量,速度,专注力,还有在团队中的领导力,对方充满掌控感和男子气概的表现吸引了她。 她不打算直接上前搭讪。 甘衡和她来自一个圈层,她会用他们这个圈子的社交语言。 至于甘衡有没有女朋友,她没有考虑,普通人的规则不适用她,要是对方也在商学院读管理科学与工程,她或许还要考虑一下方式,对方远在中国,自然无需在意。 ----------------------- 作者有话说:[抱抱][求求你了][猫爪]谢谢人宝宝支持正版,萝这几天感觉不太有精神,不过还是会保证更新[让我康康][竖耳兔头] 第96章 同学们在说实验室项目的事,甘衡看了一眼手机,萧阙发来的消息。 “黄秋腾说,程荔缘军训时中暑昏过去了,还被教官背到了输液的地方。” 甘衡眼神一凝,原本放松的表情渐渐成无,对面一个褐色卷发的男生问:“是教授吗?” 实验室项目日程紧张,大家都绷着一根弦。 甘衡摇头:“不是,继续喝你们的。” 他们都是智商超群的天才,本科已经在实验室当研究助理了,高中学完了大学低年级数学物理课程,能理解前沿的学术论文,测试设备操作也很流畅。 钱伯斯教授很看重甘衡,让他直接参与到了项目核心。 其他人也知道,甘衡是带着资源的超级天才,其他有钱的蠢材捐几个百亿实验室,教授也不会让他碰核心项目的。 他们当中有博士生正在跟其他人说话,无意间对上不远处一个金发女生的视线,那女生是杰姬的朋友,跟他在dean'sreception上认识的,两人有过一点小暧昧。 金发女生笑吟吟看着他,微抬下巴,示意他去另一边。 博士生跟旁边人说了一声,去了安静角落:“嗨,怎么了。” 女孩说:“我们最近在做一个课题,半导体产业的政策与投资分析,你觉得,我们两个团队之间搞个小小的跨学科合作项目,可能性有多大?学校不是一直在推动这方面吗。” 博士生有一点为难:“听起来很有意思,说实话我们实验室保密程度很高,教授不太可能答应。” 女孩说:“comeonmark,我们又不是要打探核心机密,也不会占用资源,可能就是定期交流一下,做一些访谈,我们也会给相应回报。” 博士生审慎而礼貌地说:“真的非常抱歉,钱伯斯教授给我们每个人任务都排满了,实在抽不出人力启动一个新合作项目,不如你们小组直接去问问教授吧?” 女孩笑容不改,迅速切换了话题:“那既然正式的合作不行,能不能换个更简单的方式,方不方便帮我引荐一下甘衡?我们就问他几个简单问题,绝对不占用他太多时间。” 博士生脸色一顿,意识到自己中了对方的谈话技巧。 他知道对方家庭背景,犹豫连续拒绝两次是否合适。 “这样,我回去问问他,他点头的话,你们就过来问他好了。” 女孩甜美地说:“真是太感谢了!” 博士生回了座位,看见甘衡面无表情地盯着手机,那样子无端让他想到自己以前在家,女朋友出去玩太晚,他也是这样盯着手机等女朋友回家的。 小青梅 第151节 “甘衡,刚刚有件事……”博士生跟甘衡说了。 甘衡抬起眼:“直接拒绝,有我在你不用怕得罪人。” 博士生松了口气:“抱歉,以后不会了,这次我先给对方一个台阶下,我现在跟她们说不用过来就好……” “嗨,mark,你跟甘衡说了吗?”金发女孩出现在他们旁边,她身后还站着杰姬,微微一笑,目光落在甘衡脸上。 博士生哪里见过这样的套路,其他人听她们这样说,以为是甘衡答应的,杰姬已经直接带着朋友坐了下来,伸手跟甘衡握手:“你好,我是杰姬,你可以叫我知遥。” 在国外大家不会对女生不礼貌,否则会被认为是个粗鲁的jerk,何况甘衡还是光环加身的冰球运动,于情于理,他都不能拒绝。 杰姬知道握手时如何划过对方手心,这一招对其他精英男生屡试不爽。 甘衡语气平平:“我们没有邀请你们坐过来。” 众人:“……” 所有人瞳孔地震,有个玳瑁框女生嘴巴紧闭,眼睛瞪很大地目移,像是在憋笑,她旁边男朋友也抿紧了嘴。 女孩子为了社交耍了一点点小花招,也被认为无伤大雅值得原谅,但凡正常男士都会宽容相待。 杰姬从来没这样翻车过,手悬停在半空,脸色凝滞了半秒,收回手笑了笑:“抱歉,实际上我们对你们的项目很有兴趣,是这样的……” 她轻快跳过那点小尴尬,专业领域方面谈吐过硬,其他人听完对她印象没有变坏,但没有一个人附和,都望着甘衡。 杰姬:“怎么样,甘衡你觉得呢?” 甘衡极其冷淡地表示:“谢谢,不需要。”他甚至不去解释为什么不需要。 还是玳瑁框女生主动打圆场:“感谢提议,目前我们实验室的研究方向非常聚焦,暂时不需要外部合作。” 杰姬笑说:“没关系,是我唐突了,你们继续聊吧。”她很得体地和朋友一起离开了。 甘衡眼皮都没抬一下,还是盯着手机,等萧阙回他话,他想知道程荔缘身体如何。 杰姬站在角落回头,发现甘衡一直盯着手机,压根不是其他男生那种故作冷酷,他真的对自己全然没有任何一丝兴致,就连那个玳瑁框女生和他讲话,他都会多回两句,因为对方是实验室团队的。 杰姬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她朋友有点担心:“宝贝,你没事吧?要不别理那个甘衡了,他真的很粗鲁,太自负了他。” 杰姬微笑摇头:“没事,宇宙在考验我的信念是否坚定,他还没有意识到,我们会在一起,不管他现在和谁在一起,他都 不快乐,看他的样子就知道。” 她朋友知道杰姬想要什么就势在必得,名校offer实习机会,交往过的男朋友也都深爱她。 “宝贝,我感觉你这次坠入爱河了,以前你从来没有这么上头过。”金发朋友调侃。 杰姬也觉得很奇怪,甘衡身上有一种引力,让她非常想要靠近。 他的冷漠刚刚真的打击到了她,她甚至一度动摇了对自己的信念,却更被他吸引。 杰姬回去之后,托人打听甘衡在国内的事。 线人告诉她:“甘衡似乎是有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是他的初恋,他们说他超爱。” 杰姬听到后心里不太舒服,一涉及甘衡,这种滋味突然如鲠在喉。 线人:“不过听说那个女生家庭很一般,是普通人,对他们的感情没有多大信心。” 杰姬心里那些不舒服立马被熨平了:“啊,这样的故事每天都在发生。” 无非是恋人分手,各自找到更合适的归宿,王子和小美人鱼并没在一起,和公主才是故事结局。 杰姬有一个中国朋友,家世也相当优渥,开着传媒公司,她联系了对方,请对方在社交媒体上运作一番,中国朋友听完半开玩笑:“是要让对方女朋友知难而退吗?” 杰姬说:“既然都对自己没有信心了,离开对她来说也更好,任何不般配的关系,都是一段暂时性的错位,双方都不会快乐的,中国不是有一句老话,叫门当户对吗。” 萧阙的军训更累,他们是国防科技大学,要求更高,一天训练完回寝室什么力气都没了。 军训的时候,他注意到了女生方阵那边一个女生,对方完全是他的菜,几天下来很有些好感,正在想从哪里打听一下对方的名字。 甘衡一个电话打过来。 “程荔缘身体没事吧。” “你自己不会问吗?”萧阙无言以对。 “她不想和我联系。”甘衡把他和程荔缘的对话告诉了萧阙。 萧阙:“……信不信,等你哪天有了其他人,她立刻顺坡下驴跟你彻底断联。” 甘衡自然知道,他咨询了一个很资深的心理学家,对方专攻亲密关系,婚姻与家庭治疗,给很多名人提供过咨询,成功案例比比皆是,业内口碑相当好。 那个心理学家告诉他,程荔缘和他的旧有相处模式是大有问题的。 “她内心还有没清除掉的压力,你的任何主动联系,在她看来都可能是旧模式重演,会把她推更远。” “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放手,不去控制,等待一个她自己准备好的时机,这需要极大的耐心和克制。” “那时你的出现才会被重新定义为新开始,而不是旧延续。” 听完甘衡语气沉沉的解释,萧阙捏了捏眉心:“行吧,我问过黄秋腾了,程荔缘没事,就是身体虚了点,加上低血糖,黄秋腾说她已经和程荔缘每天约好去跑步了。” 甘衡这才放下心。 他从实验室出来,赶去了训练场,事情越多越好,填充他的生活,挤占他的时间,让他可以不用去想程荔缘,尽管她在他的世界无处不在。 他甚至感觉有一点恨程荔缘了,他本性依然是高傲的,即使为程荔缘低头,那份高傲从未消失。 我恨你让我这么需要你。 理智告诉他该放手,干脆就像程荔缘说的那样,放下,然后往前走。 他在心里试过了,他就是戒不掉想她。 他无缘无故的愤怒都冲着她而去,只因她是这份痛苦的源头。 “甘衡,你今天真的很恐怖……简直就是台战争机器,我都怕你把内森撞散架了。”训练赛打完,队友在更衣室对他说。 “我下次注意。”甘衡心不在焉地回。 “听说你和杰姬在派对上单独消失了十五分钟?”另一个队友八卦了起来。 甘衡压根没听清对方说了什么,脑子里还在想程荔缘,内心有一个冷漠的旁观者,抽离出来看冰火交织的内心。 这反应落在对方眼里,就成了不把事情当回事的默认。 程荔缘和郭玺洗完澡,正在隔间擦身体,就听到外面传来争吵声,蒋冰涵直接叫侯小言的名字骂她。 侯小言音量不高,回怼的每一句话听不太清,但蒋冰涵骂更厉害了。 程荔缘和郭玺套上睡裙出去了,“怎么了?小言?”“发生了什么?” 蒋冰涵正冲侯小言骂了最后一句,然后冷着脸,拿起手机,一声不吭就出去了。 寝室门是打开的,程荔缘走了过去,看到蒋冰涵把吴嘉玥叫了出去,两人在走廊尽头站着说话,蒋冰涵脸色阴沉。 郭玺问侯小言:“没事吧?” 程荔缘走了回来:“她在跟吴嘉玥说话,你跟我们说一说。” 侯小言镇定地说:“没事,我料到了,刚刚她想栽赃你,说是你举报的,被我识破了,就恼羞成怒。” 郭玺顿时皱眉:“怎么会有这种人。” 侯小言摇头:“开到隐藏款了呗。” 程荔缘身为寝室长,知道吴嘉玥肯定会把蒋冰涵的说法,说给她寝室的人听。 程荔缘直接走了出去,一直走到蒋冰涵和吴嘉玥面前,两个人见她接近,都警惕地看向她。 “冰涵,我刚刚在洗澡,不知道你和小言发生什么了,听她说,是你举报她带卷发棒的事情?” 蒋冰涵一听,脸色变了,吴嘉玥看上去有一点意外,好像不知道这件事。 蒋冰涵:“她带违章电器我举报怎么了,你怎么不说她每次洗澡都特别慢,我都在床上了,她才出来,她影响到我休息了好吗。” 程荔缘:“她洗澡都在十点以前吧,我记得没有影响到大家休息。” 蒋冰涵本来就是顺口转移话题,马上怼程荔缘:“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呗。” 程荔缘:“我们沟通一下吧,大家在寝室学习也没有心理负担。” 蒋冰涵冷笑一声,摆出置之不理的态度,程荔缘思考要不要继续劝说。 “程荔缘,我听到侯小言在哭,你们寝室没事吧?”许望舒左右张望着走过来了。 520的寝室大门虚掩着,许望舒想过去,觉得偷听不好,过来找程荔缘了。 程荔缘微微一愣:“没事,我马上过来。” 侯小言情绪很稳,程荔缘明白应该是郭玺的主意,郭玺果然很聪明。 程荔缘不再管蒋冰涵那边,转身和许望舒一起进了520的大门,蒋冰涵脸色变了。 许望舒本来就对蒋冰涵一直来她们宿舍找吴嘉玥聊天,打扰其他人学习有一点意见,刚刚蒋冰涵本来想当着她们全宿舍的人说刚刚发生了什么,许望舒及时制止了,让她们出去说。 蒋冰涵很会讨好吴嘉玥和她们宿舍另外两个书呆子,她们都对蒋冰涵印象不错,如果蒋冰涵造谣,其他两个书呆子说不定真会信。 听许望舒低声解释完,程荔缘很感谢许望舒,带许望舒回了520,侯小言正在哭。 郭玺过去站到门边:“好了,等她过来我跟你们说。” 蒋冰涵是宿舍一员,她们绝不能关门,一来情理上不合,二来直接授人把柄。 门可以用钥匙也可以刷卡,现在是洗澡时间,没人会随身带钥匙带卡。 侯小言不哭了,脸上干干净净的:“她要跟辅导员说,程荔缘身为寝室长,纵容郭玺带头孤立她,想让我来作证,说有渠道帮我弄到庄旭旸的线下见面内场vip票。” 许望舒傻眼了:“啊?” 郭玺推了推眼镜:“我有天听到她跟人打电话,好像她舅舅真的在娱乐圈工作,还是甲方那种,可能是真的。” 程荔缘扶额,大家说了几句,一致决定先不理睬蒋冰涵那边,等她自己冷静一下。 蒋冰涵因为计划受阻,真的恨上了程荔缘她们三个,在寝室里不再顾忌,零食乱扔,也不打扫卫生了,有一天程荔缘回来,看到她居然在往快喝完的桶装水里面灌自来水。 “我 不知道啊,”蒋冰涵被抓住后一脸无辜,“自来水不也可以喝吗,又没有毒,军训来不及叫水了吧。” 程荔缘说:“你可以跟我说一声,我打电话让他们送过来。” 蒋冰涵瞬间拔高声调:“反正又不是我的错!” 那态度已经是在无理取闹了。 小青梅 第152节 侯小言想站起来骂人,郭玺对她默默摇头,侯小言忍住了,知道不能中计。 程荔缘也没放在心上,军训非常累,中途有一天雷暴雨,电闪雷鸣的,学校放了一天假,很多学生去图书馆自习了。 黄秋腾和吴放过来找程荔缘玩,三人冒着雨去小广场那家咖啡店小聚,周围清净,他们点了咖啡和蛋糕,在包厢里聊天。 吴放见咖啡店都没几个人,他们又在半包厢,就没压低声音,“我听萧阙说,甘衡在美国……” 蒋冰涵从屏风外面经过,刚好就听到了这句。 她悄无声走到一个盆栽那边,假装观察,可惜外面雷声大了一点,她听的断断续续的。 蒋冰涵找了个正当理由,发消息问了问班助:“我们班有哪些同学是滨江区临江一中的吗。” 班助不疑有他,回了过来:“我们班就一个吧,好像是程荔缘,隔壁班还有个男生也是,不记得名字了。” 蒋冰涵问到了隔壁班那个男生的名字,找机会接近他,假装聊起了甘衡,她态度开朗,里里外外都捧着对方,对方是那种苦读熬出头的男生,没跟女生接触过,以为蒋冰涵对自己有好感,什么都跟她说。 “啊?甘衡?我知道啊,他一班的,他后面很少来学校上课了,次次考试都第一,……程荔缘?好像是跟他一个班的,我记得他们初中也是一个学校的,还传过一点八卦。” 蒋冰涵由此确定了,程荔缘竟然和甘衡认识。 关系起码是朋友级别的。 从外表完全看不出来,程荔缘也相当低调,蒋冰涵说不上心情,只感觉像一根刺刺在心里。 凭什么呢。程荔缘看上去真的超级普通。 不过就是一普女罢了。 蒋冰涵床位贴满简钰的海报,简钰团队造型又抄袭甘衡一张出圈抓拍,闹得沸沸扬扬,程荔缘不知道在背后怎么嘲笑她。 蒋冰涵越想脸色越不好看,勉强忍着,和那个男生聊了半天,直到对方再也说不出有用的,就找借口走人了。 “什么?程荔缘跟甘衡认识?!”吴嘉玥双手捂住嘴,非常震惊。 蒋冰涵点点头:“你不要跟其他人说。” 吴嘉玥表情有一点复杂:“怪不得你说她好像对卢圭瓒有好感,会不会觉得卢圭瓒像甘衡呢。” 一句话瞬间提醒了蒋冰涵。 就算程荔缘跟甘衡是朋友又如何,甘衡这样的人,对外肯定如沐春风,跟班上同学谁都是好朋友吧。 程荔缘暗恋甘衡,知道自己够不上对方,转而转移了目标。 蒋冰涵从学姐那里听说,卢圭瓒不是个以貌取人的人,他本人从来没评论过任何女生的长相,前女友也算不上美女,但非常优秀。 程荔缘发现了卢圭瓒的优点,所以投其所好。 蒋冰涵勾起嘴角,冷笑了起来。 军训结束,汇演很成功,大家总算能喘口气了,周末能回家的人全回家了。 杰姬钟和甘衡在派对上一起单独消失了片刻的传闻,总有狂热粉在社交媒体上挖掘这些边角料,一传十十传百的,很快就从ins上传到了国内甘衡的粉丝群里。 甘衡的粉丝圈子五花八门的,很多佛系老粉不关心他私生活,只看他比赛,很多年纪小的都控制不住想知道他的感情生活。 帖子热度定向扩散,余雅芹在香港读书,资讯和外网同步,一下子就刷到了。 ----------------------- 作者有话说:[猫爪][竖耳兔头]萝向人道晚安[抱抱][猫爪]谢谢人宝宝支持正版[撒花][抱抱][垂耳兔头][橙心][玫瑰][橘糖][紫糖] 第97章 程荔缘和郭玺、侯小言在食堂一起吃饭,手机叮咚,收到了余雅芹的消息。 她点开,看到了一个转载外网的热帖,图片是抓拍的,很模糊,就像狗仔偷拍明星,背景是派对,一群人围坐在桌子边谈笑浅酌,其中两人最吸睛。 “甘衡?!” “天呐对面的女生是谁啊,好漂亮。” “一时间不知道该羡慕谁。” “确实是甘衡。” “别人私生活还要偷拍。” 粉丝一眼认出了甘衡,路人有些不知道男方是谁。 “路过,不知道谁是谁,但中间这是谁,这么糊一眼就看见了。” 粉丝迅速科普了一下甘衡的运动员身份:“我们冰球天才甘衡。” 有感兴趣的圈外人去查了一下。 “世代书香门第来着,有底蕴感觉是不一样。” “怪不得,我就说给人感觉高不可攀那种。” “谢谢夸奖我们甘衡。” “某流量成天黑我担,碰瓷正版还甩锅到我担身上。” 评论都在问那个女生是谁,动图上甘衡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嘴在开合,好像是问了一个问题,下一张动图里,那女生笑的很甜,在跟甘衡说话,其他人都在倾听。 “两张动图,我就脑补了一出电影。” “我承认酸了我破防了。” 有人不停问那个女生是谁,下面校友出没。 “大数据推到我这了,brearley的学姐,很厉害很优秀,全美青少马术也拿过银牌,本人很甜。” “钟知遥吧,我们专业的,人果然只会和同阶层的人在一起。” “那个高奢财团的公子,以前女朋友全是模特,最后还不是和传媒家族的小女儿订婚了。” “呃……可是这个女生感觉颜值不如甘衡呢。”有人突然说了一句,很快被点赞上了热评。 “对美女的恶意不要太大了。”评论很快吵了起来。 “你们才奇怪吧,甘衡和朋友聚餐而已,两张图根本说明不了什么,这就替他做决定了吗,赛博婚恋中介?”一个老粉看不下去了。 “不看外网截图吗,下面认识的人说他们在派对上单独消失了十五分钟,懂的人都懂国外那种地方发生了什么。” “一个小号嘴皮子一碰,你就信了,那我无话可说。” “理解粉丝心情,我要是看到男神谈恋爱了我也会破防。” “你自己性缘脑,不要代表我们。” “别理她们,开局两张图,剩下的随便编。” “有完整视频吗?为什么掐头去尾的?派对上都能偷拍?还是有些人想自我炒作放出来的?”一个在北美私立高中念书的粉丝也提出了质疑。 “saesangsarevile。”这是个外国粉丝,用英文留评支持,她是从ins和tt一路吃瓜到小红书来的。 “还说自己没破防,这不破防到给美女泼脏水了。” “请你看第一个编料的人,她主页之前点赞记录,明显认识钟知遥,现在隐藏了。” 老粉和吃瓜的路人也吵了起来。 程荔缘目光在那两张动图上停留了几秒。 她知道有一天这个画面会到来,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让她意外的是,她一点低落和刺痛感都没有,有的只是无限轻松。 终于尘埃落定,各自归位的感觉,她不会再为任何人患得患失,她只会认真关注自己,提升自己。 “荔缘,你在笑什么,就那种淡淡的微笑?”郭玺边问边夹了一块猪肚鸡。 “就是觉得军训终于结束了。”程荔缘笑的更明显了。 郭玺:“还以为你谈恋爱了。” 程荔缘:“……那没有。” 侯小言问:“你们大学会谈恋爱吗?” 郭玺:“看情况,你呢。” 侯小言:“应该不 会,我觉得太麻烦了。” 程荔缘有点意外,她以为郭玺是母单,侯小言谈过恋爱,结果大家聊起来才发现,郭玺高中谈过一任,侯小言被人表白过好几次,都没后文。 侯小言:“荔缘,你呢?” 程荔缘本来想说她会专注学业,眼前不知道怎么,浮现出甘衡在光线幽暖的派对上,和大家坐在一起,对面女生看着他笑的动图。 程荔缘:“我也看情况吧,遇到合适的再说。” 侯小言自己不谈恋爱,说起恋爱话题很专业:“那你要看清一个人是不是你的正缘,安坏,危成,业胎,命之星,这几类要注意。” 郭玺倒是很感兴趣,程荔缘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在想专业课的事情。 回寝室后,程荔缘才看到余雅芹还发了消息,她刚刚没看到。 “缘缘,你和甘衡是分了吗。” 程荔缘回复:“没有,一开始就没交往过。” 余雅芹:“那行,我学姐的男朋友在斯坦福商科,他说校友圈子都在传甘衡在和那个女生约会。” 程荔缘明白她的意思,余雅芹始终站在她这边,可能误会甘衡是劈腿了之类的。 程荔缘:“我们说好了大学四年不联系,他有正式的对象了,如果他来通知,我就恭喜他。” 余雅芹听出程荔缘心情没有受到一丝影响,也放了心。 程荔缘认定了甘衡有正式的女朋友了,甘衡没有跟她说,也无所谓了,真正的发生,都是默认的。 人心都复杂难测,说不定恰恰真的心动,才不遵守约定,如果甘衡马上来告诉她,她反而觉得甘衡还陷在过去,又在玩花招。 余雅芹那边看着手机皱眉。 “怎么了?谁让你不高兴了。”她男朋友周培也考到了香港,两个人大学不一样,同城见面多,没课的时候他经常来陪她。 小青梅 第153节 余雅芹摇头:“没事。”她有些闷闷地靠在周培肩膀上,周培没多问,只摸摸她脑袋。 甘衡长大后,行为改变了很多,还帮了余雅芹家里一个大忙,余雅芹对他印象改观了很多。 她心里有一些遗憾,那种感觉类似很小的时候,她曾经暗恋过邻居大哥哥。 对方长得端正,成绩又好,长辈都夸他,还是完美的模范生,他带余雅芹一起玩,余雅芹当时是个奶团子,说长大了要当哥哥的女朋友,那个哥哥笑的特别清爽,说好啊,她也信以为真。 结果有一天她发现邻居大哥哥放假回来,带回一个很漂亮很有涵养的女生,给父母介绍说是自己女朋友,大家都觉得他们很般配。 当时余雅芹心碎的不要不要的。 甘衡和那个一看就是在爱和金币中长大的女生,在动图里给人的感觉,让她瞬间就共情了程荔缘。 或许长大就是这样的,免不了错过与遗憾。 甘衡没有社交账号,从不看网络八卦,是个百分百现充,最近不是在训练就是泡在实验室,他周围的人素质很高,忠诚又审慎,自然不会跟他聊无关话题。 在他们这个封闭的高智商nerd圈子,大家都把杰姬那样的人当休闲娱乐版块的人物看待。 没人不识抬举跑到甘衡面前专门跟他说。 萧阙和吴放是他资深朋友,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不说,想看热闹。 于是在甘衡社交圈以外,那些知道他但跟他不熟的,都以为他在和杰姬约会。 杰姬被问到了这件事,态度模棱两可,笑容优雅:“我们在派对上聊过一会儿,别的就不多说啦。” 她这样说,其他人反而觉得是在为恋情保密,起码也是正在互相接触的阶段。 “怪不得踏踏实实的优质帅哥都在大学阶段被抢光了,这样下去一个个都英年早婚啊。”同校crush甘衡却不敢追的女生对朋友叹息。 杰姬跟线人打听了一番,甘衡的女朋友那边有没有动向。 “不确定具体情况,她应该没有和甘衡提分手,甘衡情绪很稳定,偶尔会提到自己女朋友。” 杰姬皱了皱眉,看来对方比自己想的要成熟。 杰姬之前没有把对方放在心上,现在念头一转,想要彻底了解对方:“她到底是谁,拜托帮我打听一下吧。” 有人给她发来一张电子版的毕业照,高清大图。 甘衡在第一排,他身后有个女孩,在他脑袋旁边比了个赞,甘衡手伸过去比了半个心,唇角微微上扬。 杰姬的心猛地跳了一下,甘衡从来没有露出过这样的表情,他看着镜头,她才有机会代入和他对视的视角。 这个表情是因为他旁边的女孩诞生的。 杰姬胸口酸胀了一下,她凭直觉知道,这个女孩对甘衡来说很特别。 她放大图片,家教和涵养让她审美体系并不局限于高矮胖瘦肤色。 女孩长得显小,个子也不算高,打扮起来……可能意外很受欢迎,会被很多她认识的男生说可爱,和长相无关,纯粹眉眼蕴藏的气质。 对方和她从头到尾都不一样,完全是两种生物。杰姬感觉到了一丝不受掌控。 要是甘衡真心喜欢对方……就说明皮相压根无法打动甘衡,他没有低级趣味,他爱的是他所爱之人的一切,包括身体也包括灵魂。 杰姬这样的家世,自然知道真爱的可贵,也知道真爱是超越一切附加条件的,包括外表和年龄。 要足够美貌足够优秀才会被爱,本就是一个伪命题。 她感到深深被吸引,也感觉到更大的失落感,负面念头不停涌出,她深呼吸了几分钟,联系了一个老熟人。 “甘衡下一场正式比赛?你想要什么。”老熟人直接问她。 杰姬跟他说了,他想了想:“成功概率大概七成。” “多谢,有空出来聚一聚。”杰姬自然不会亏待对方,给出了回报丰厚的暗示,挂了电话,切了歌单。 “breakupwithyourgirlfriend,i'mbored,”她跟着歌手轻松唱了起来,“我知道那样不对,可是我不在乎。” 甘衡最近失眠了。 他梦到程荔缘交了男朋友。这让他在梦里直接把对方给刀了。 然后他醒了,夜晚安静,远处圣克鲁兹山脉的轮廓融入墨蓝天幕,像万籁俱寂的版画。 他出了一身汗,弓着身子坐起,双手抱住脑袋,手指慢慢划过头发,想要把梦里沾的鲜血弄掉。 他感官过载,梦境总是无比鲜明。 甜美的时候,和思念入骨的人抵死缠绵,做噩梦的时候,又如同地狱。 打开床头灯,甘衡侧过脸看向墙壁,眼睛深黑到像寂静岭。 哦,因为公司在秘密开发游戏项目,他近来确实玩了很多游戏,老款和新出的都有。 不知道为什么,他莫名其妙很共情寂静岭里面那个三角头。 不是共情他的懦弱,是共情他自我审判的血腥。 可能最近游戏玩太多了。 甘衡一动不动地盯着墙壁。 一整面墙全是打印出来的相片,上面全是程荔缘。 最近照片军训居多,她戴着迷彩帽,穿着迷彩服t恤,下摆扎在裤子里,在打军体拳,脸上很多细汗。 甘衡也不想这样,看不见她让他像戒断发作。 他能想象到她在大学校园里的样子,她背着书包走在枫叶落红的小径,走累了换骑共享单车,和室友一起去食堂,去图书馆。 他让调查员让对方把程荔缘公开活动的样子拍一些下来,做成相片寄给他,对方非常专业,完美达成了他的要求。 于是想象都落成能摸到的相片,贴满他的墙,简直像什么变态跟踪狂杀手的卧室,病态痴迷一个遥不可及的明星。 现实是在外人眼里他更像是个明星,程荔缘是个普通的大学生。 甘衡本人完全意识不到这一点。 他会望着这些相片,一边让黑暗淹没它们,一边让它们在脑海里动起来,幻化成一个鲜活的程荔缘 ,躺在他身边,对他微笑着,他可以一把将她拥入怀里。 他想要把她吃掉。 隔着十二小时时差,上万公里的海洋,他一睁眼,程荔缘就像清晨朝露消失了。 他知道真实的程荔缘在临海大学校园一个平凡的角落,做一些很日常的事。 甘衡总忍不住有种感觉,程荔缘独一无二的地方,会有别人看见。 会有大把的男生被她的笑容吸引,他们会正大光明地出现在她身边,陪她去图书馆,在食堂吃饭,看一场电影。 这让他睡不好觉。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他。 甘衡觉得再这样下去,他会平静地买一班最近的机票,直接飞回国,下了机场直奔临海大学,去看程荔缘在干嘛。 这个念头对他的诱惑力是致命的。 他的想法分成两半,一半想马上见到程荔缘,另一半想要寻找暂时忘掉她的办法,好像一个在自救的疯子。 程荔缘在学一门特别实用的编程语言,游戏设计会用到很多。 社团起了很大作用,卢圭瓒恰好擅长这方面,他对社团成员一视同仁,任何人有问题请教,他都知无不尽地解答。 学妹学弟都对他印象非常好。 郭玺说:“既然社长这么乐于助人,我们就使劲问问题,不要不好意思,免费的私教。” 程荔缘说:“好。” 两人真的去问了很多问题。 郭玺是出于兴趣爱好,程荔缘是出于职业规划,她的问题比郭玺难一些。 卢圭瓒调试程序时,程荔缘专注地看着他的操作。 “社长,这个地方我写的时候,这里越来越乱……”她问问题也很认真。 卢圭瓒看了程荔缘一眼。 他发现程荔缘遇到编程难题,真的会反复思考,尝试各种方法。 解决不了时,她就记下问题,一旦在社团活动遇到他,就立刻上前请教。 她问得非常仔细,直到完全弄懂为止,甚至会追问是否有更好的方法。 卢圭瓒也不得不分出全部精力作答,怕自己回答有不专业的漏洞。 程荔缘很有边界感,她从来没有真的耽误他社团之外的时间。 “谢谢社长。”她态度也很有礼貌。 卢圭瓒总觉得哪里有一点微妙,他想起之前迎新大会上发言时,无意间扫过台下,和程荔缘对上眼神。 她的眉眼很远,略微眯着眼凝望他,若有所思的审视。 卢圭瓒对那样的眼神很熟悉,一些个性矜持又对他有好感的女生假装不经意看他,就是那样,区别在于程荔缘一点掩饰的意思都没有。 就好像在透过他看什么别的人。 “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有一点像那个甘衡。”曾经有一个喜欢他的女生告诉他。 卢圭瓒不知道甘衡是谁,去搜索了下才知道。 男生骨子里有雄竞的本能,没有男生喜欢自己被拿去和一个全方位完美的雄性比较。 尤其偶然得知,程荔缘和甘衡一样是临江一中的,还是同级生。 ----------------------- 作者有话说:[抱抱][撒花][垂耳兔头][橙心][玫瑰][紫糖]谢谢人宝宝支持正版,萝好困,人也不要熬夜,熬夜伤身 第98章 程荔缘在社团报了个在线课程平台,有大量实用的单项技能课程,社团去谈下来的,内部有折扣。 社团里有学长学姐常驻,帮学妹学弟们解答问题,他们都学过相关课程了,问他们比自己一个人闷头琢磨高效。 编程社团本来是个水社,卢圭瓒接手后,运营的非常好。 小青梅 第154节 行业内大佬回来做分享,社团还拿了编程比赛的奖。 学校还协调出了图书馆大楼一间闲置的办公室,给他们当固定活动室。 “卢圭瓒长得帅能力强家境好,”有人私下跟社团成员们八卦,“学院里追他的人太多了。” 起因是这天卢圭瓒在社团,被一个大二学妹请出去表白了。 传闻卢圭瓒前女友长相普通,非常优秀,这个大二学妹听了,就想试一试,她的履历相当好,家庭条件也很不错。 卢圭瓒回来了,学妹和她朋友走了。 “你拒绝人家了?”卢圭瓒的朋友一脸看戏。 卢圭瓒摇摇头,不想说话。 他朋友说:“该不会是因为人家不漂亮吧。” 卢圭瓒:“谈恋爱看的是眼缘,别这样说别人。” 大家都感觉他是还没从分手的情伤里走出来。 吴嘉玥听到,有心打听一下卢圭瓒喜欢的到底是什么类型。 她去匿名论坛里发了贴,论坛是海外校友模仿千禧年论坛建立的。 “如果知道学长前女友大概是啥类型的求求告知,有知道的宝子麻烦私我或者在楼里说一声。” 这个帖子莫名热度很高,被转出了论坛,结果在小红书出圈了一波,原因是卢圭瓒的路人视角素颜图太硬帅了。 “有没有人觉得……颇有一点故人之姿。” “我懂你。” 底下有人在发胖橘表情包。 “侧面真的有一丢丢神似,多看几个角度就不像了。” “这种走路上给我一百万我都不敢上去搭话。” “给我一万我敢。” 甘衡的粉丝刷到帖子不乐意了,有简钰在前,她们觉得这些帖子很可疑。 “是个流量是个素人都想碰瓷一下运动员。” “真的什么都要cue一下甘衡。” “甘衡脸是人类长相能达到的极限,做过手术剃过光头都不影响脸,这位每天早上发型都要打理很久吧。” “甘衡脸确实权威,踩素人也不至于,人家是真高学历学霸。” “看身材锻炼的很好啊,根据我经验,t恤能穿成这样,脱了肯定练过。” “说出你的经验。” 大数据扩散,据说传到了前女友本人那边,管理员删掉了帖子。 程荔缘这天待的有点晚,她在练基本组件,浏览了前辈的优秀作品集,社团电脑上才能查阅,不能带出去。 她坐在角落,前面有个装饰品遮挡,卢圭瓒进来了,没有看到程荔缘,以为活动室是空的。 “你是不是在和那个杨朦萌暧昧。”有个女生跟着他进来了。 杨朦萌是指导过程荔缘多次的一个学姐,和卢圭瓒同班,两个人是同学关系,杨朦萌男朋友是医学院那边的。 程荔缘抬起头看过去。 那女生非常漂亮,是所有人都很欣赏的那种大气美,讲话有一点不客气。 他们都没有发现活动室还有人,卢圭瓒面朝她说:“杨朦萌有男朋友,你听谁说的。” “你们学校那些人啊,我都不知道你和其他异性朋友关系那么好,”那个女生表情冷漠,抱着双臂看向他,“卢圭瓒,你跟我分手,中间到底有没有第三个人存在?” 卢圭瓒:“没有。” 女生显然不信:“那你为什么说不出一个像样的分手理由?” 程荔缘意识到,对方是卢圭瓒的前女友。 和传闻中根本不一样,对方并不普通,是标准的美女级别,身材也相当好。 程荔缘想不出卢圭瓒有什么理由分手。 “你到底是不是在和你同学暧昧。”女生再度质问。 真挚付出的感情,忽然被断崖式分手,任何人内心都会很痛苦。 “我们中间没有其他人,我确实是对你的感情淡了。”卢圭瓒说。 “理由呢?!”女生受伤,不想暴露脆弱。 “什么理由。” “为什么对我感情淡了?” “我解释过了,我们对未来规划不一样,性格不合适。” “规划不一样可以磨合,不是说了保研出国我都可以吗,性格不合适,你跟我谈了一年半了你才说性格不合适?” 女生说到一半,意识到她已经失态,反而 更控制不住情绪,分手谁想闹这么难看。 她一直在窥屏卢圭瓒那些朋友,看到杨朦萌发了和班上同学聚餐的合影,卢圭瓒坐她旁边,杨朦萌是很优秀很好看的女生,哪怕对方有男友,女生也觉得他们之间有一点什么。 卢圭瓒一开始是真的喜欢她,怎么可以一年半了就不喜欢了呢。 “别不承认了,你就是喜欢上其他人了吧!杨朦萌?还是我不知道的谁?” “我没有。”卢圭瓒情绪很稳地解释,全程耐心相劝,女生渐渐冷静了下来,哭了,卢圭瓒递给她纸巾,带她出去了,他似乎在外面跟她说了很久。 “一开始明明是你表白的。”她说。 “对不起。”卢圭瓒说。 女生看上去想扇他,没有理由,他没有劈腿迹象,她甚至偷偷翻过他手机,没有看到暧昧聊天记录。 女生最终离开了,拒绝了让卢圭瓒送她出去。 程荔缘看了看时间,她再不回去,就要跟宿舍阿姨拉人情关系了。 卢圭瓒就站在门外,她现在溜出去,他可能会看见,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程荔缘打算冒个险,悄悄起身从后面出去,卢圭瓒背对大门,对着外面空阔的风景想事情。 “老卢!卢狗子?卢鬼砸?”一个男生招手过来了,“刘引宣来找你了没?” 卢圭瓒面无表情看过去,显然和对方关系熟到不需要戴社交面具:“你跟她说我在这儿的?” “我没意识到!她说是你喊她过来的,”男生走过来就递了根烟,半开玩笑,“她没有把你怎么着吧。” 卢圭瓒:“没有,大家好聚好散了。” 男生摇头:“人家三天两头跟你发微信,你就不喜欢别人了。” 卢圭瓒:“微信必须十分钟内回,打视频电话不能不接,上课也要静音给她看一下周围,再喜欢也会被磨光的。” 男生:“你一开始看人家长得漂亮身材好吧,那些不漂亮的倒是乖巧懂事,你又看不上,说白了你没给人安全感。” “我有吗。”卢圭瓒夹着烟的手随意搭在栏杆上,他抽烟的时候很自然,明显不是第一次,程荔缘有点震惊,她从来没见过卢圭瓒抽烟。 “你就有,”男生很肯定地说,又觉得很好笑,“你就是装的太好了,什么完美男神,我女朋友说你就是个渣男。” 卢圭瓒笑了:“哦,那她说的对。” 男生继续批判他:“我们高中那会,晴晴对你多好啊,你照样一到大学,异地了感情淡了就分手了,你不劈腿,你对感情没耐心,没感觉了就直接抽身,你老实告诉我,你有真的喜欢上谁过吗。” 卢圭瓒诚实地说:“没有,你有什么好的意见吗?” 男生是他最熟的朋友,实话实说:“你那些女朋友都够漂亮了,性格好的你不喜欢,御姐的你也不喜欢,还不如单身算了。” 卢圭瓒听着对方规劝,大部分时间沉默,偶尔点头,吸一口烟,火星明灭,照亮了他眼睛,晚风吹过,烟头闪烁。 程荔缘正在观察时机,看到这一幕愣了愣。 不知道为什么,视网膜上的侧影,微妙地和某人重叠,仅仅是那半秒。 程荔缘依然不觉得对方像甘衡,不过她理解了为什么其他人说他有一点像了。 要是追求拟态而非求真,大概很多人可以放低要求。 卢圭瓒掐灭了烟,直起身:“太晚了,该回去了,我去锁个门。” 程荔缘吓了一跳,赶紧蹲伏下身体,他们的门反锁后从里面可以开,她倒是不担心,只等卢圭瓒快点跟他朋友走人。 卢圭瓒走进活动室,漫不经心扫视了一圈,脚步停顿了一下。 “怎么了?”他朋友催促。 卢圭瓒:“没事,走吧。” 程荔缘听见灯关上的声音,光线刹那消失,接着门被关上了。 她耐心等了一分钟,估计他们已经走过走廊转角进了电梯了,赶紧站起来,凭借对面楼栋微弱的灯光,摸索着到了墙边,打开灯,打开门。 程荔缘出去的很快,撞到一个人胸口,吓了一大跳,下意识抬起头。 卢圭瓒面无表情低头看着她,从这个角度,他上半脸在阴影里,忽然又和某人接近了一点点。 程荔缘:“……社长。” 卢圭瓒让开空间,脸上表情有一点微妙:“你刚刚一直在这里?” 程荔缘听出了他觉得她是在偷听,还有一点她说不上来的语气,就像他对她有很含蓄的误解。 程荔缘缓慢认真地解释一遍,然后跟他道歉:“对不起,社长,我不会说出去的。” 卢圭瓒:“首先,你还是叫我学长吧,我想说很久了,叫社长我感觉自己像日本中年人。” 程荔缘看着他:“……学长。” 她想到了他朋友刚刚叫他谐音卢鬼砸,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卢圭瓒看了她一眼:“还不走,是等着我请你出来吗。” 程荔缘快步出来了,卢圭瓒在她身后关灯锁门,脸色平静,没了白天的那层外壳,和刚刚在他朋友面前一样,是真实的他。 小青梅 第155节 程荔缘担忧他被自己撞见隐私,会想办法让她退出社团,或者以后不再给她学习资源。 “学长,你请放心,我真的不会跟第三个人说起今天发生的事,我什么都没有看见,也没有听见。” 卢圭瓒停住脚步,好像改了主意,转身走到她面前:“说我什么,人设崩塌?” 程荔缘看着他,有一点不解,轻声重复:“人设崩塌?” 卢圭瓒似嘲非嘲:“表面上是人品很好的学长,是个俗不可耐的渣男,高中就谈恋爱了,不会劈腿,只会谈一段分一段,让女生伤心。” 程荔缘谨慎地说:“那是你的私事,两个都是你,也不矛盾,人有光明的一面,就有背光的一面。” 这几句话她说起来很自然,隐约想到了某人,对方光环真的刺伤大众的眼睛,实力和能力放哪都是硬通货。 对方只在她面前暴露过本性。 卢圭瓒听了她这句话,心口微妙松动,好像有一个拧紧很久的螺丝,被慢慢拧松开了。 他依然觉得有一点不通畅,想到程荔缘在台下看他的眼睛,觉得程荔缘可能是违心之言。 “要是担心我给你穿小鞋,大可不必,”卢圭瓒忽然笑了笑,“现在你有了我的把柄,情况是相反的。” 萧阙那边也军训完了,晒黑了八个度,正式投入了国防专业的课程,他这个专业专门培养指挥官。 “你让调查员偷拍程荔缘,你是不是疯了。”萧阙说。 平板视频对面,甘衡头发凌乱,刚训练回来冲了个澡,在看考试内容,边做题边跟他说话,还一边时不时看下手机,一心三用。 “调查员说他只能拍到公共区域内容,私人区域需要真正学生身份的人,我信不过其他人,你到 时候请个假,帮我过去看看。”甘衡就像没听见他说话。 萧阙终于面无表情:“你是真的疯了啊。” 甘衡头也不抬眉毛微蹙,似乎在解一个很棘手的题,“你那台模型,我可以帮你定。” 萧阙:“……我是那种人吗,你怎么不找吴放呢。” 甘衡平静地说:“他喜欢陈汐溪,陈汐溪问什么,他会主动告密,你到底干不干。” 萧阙:“那对吴放来说很遗憾了。” 甘衡这才抬起眼皮瞥他一眼。 萧阙说:“不过我国庆才有空请假,今年国庆中秋连放,周末也连放,超级大假,你确定不亲自回来?” 前几年试点逐渐取消了调休,国外没有调休,反而连休很多,假期是叠加延长的,人大代表们不断提议取消调休,终于成功。 甘衡倒是想,他的心理顾问一直坚持让他静静等待。 “donotchase,attract。”她这么告诉他。 甘衡生平第一次举棋不定,不知道该听谁的,他怕万一跑回来,冥冥之中引动因果,会把程荔缘推更远。 “你先去帮我看一眼,到时候再说。”他最终淡漠开口,睫毛垂落,遮住眼底阴晦幽暗。 他总不至于真的告诉萧阙,他是梦到程荔缘交了男朋友,在梦里,他把她男朋友刀了,血流了很长很长,像一条小河。 真交了男朋友,她只能被他困在房间里,哪都不许去,他会喂她吃饭的,饭菜也会亲手做。 甘衡很正常地任由这些完全不正常的想法,一点点在脑海里游来游去,就像池塘的鱼苗不知不觉变多了。 他没有意识到这样不正常。 可能意识到了,但在情念之海沉溺太深,听见任何理性遥远的呼喊,也压根不在意。 最近他感觉还不错,承认了在程荔缘那里的受挫感,他反而平和了很多。 ----------------------- 作者有话说:[紫糖][玫瑰][橙心][垂耳兔头][抱抱][让我康康]萝向人宝宝问好[可怜]谢谢投喂评论捉虫(萝等完结了会修捉虫的地方[摸头][竖耳兔头]) 第99章 甘衡比赛打的激烈,犯规次数增多,刚好控制在不至于被罚下场。 这次他们校队对阵另一支加入了d1的队伍。 之前他们赢了冰球豪门密歇根大学,所有人都对他们期望很高。 那些豪门球队每场比赛都座无虚席,对手会感受到山呼海啸般的压力。 甘衡他们全队赢了之后,纷纷感觉身体被掏空。 比赛日程不会给他们放假,他们必须调整状态,下一个队伍风格完全不一样。 有时候,人赢强队会拼尽全力,面对弱旅,往往轻敌而翻车。 每个人都不希望他们变成上一个翻车的对手。 对手一直表现平平,长期垫底,反而可以轻装上阵,说不好就拿主场方当逆袭了。 赛场超级大,当然也很吵,冰刀刮擦冰面,球杆撞击,观众的呼喊声,混在一起,就像taco馅料一样油乱,接地气又火爆,滋味丰富上瘾。 甘衡一如既往速度快,动作干净,得分也多。 看台上有片家属区,坐着球员家人,还有他们的女朋友。 镜头扫过去,双方队员家属都挥舞着应援物品,朝镜头欢笑。 直播镜头很明显在一个漂亮女孩身上停留了一下,她穿了件印着甘衡号码的球衣,和旁边另一个队员的家属笑着聊天,看上去非常自然。 “你是纽约那边来的?哇哦,那你还习惯加州的天气吗?” “我觉得很舒服啊,阳光蓝天棕榈树,我超爱。” “哈哈那可能你刚来,等到了不下雨的山火季节,空气有时候都是黄的。” 女孩健谈而甜美,队员家属对她印象很好,约她下次一起去太浩湖滑雪,虽然季节还早,“到时候带你男朋友一起。” 杰姬笑了笑,没否认也没有直白承认:“我尽量努力。” 对方以为她是在说自己男朋友生人勿近,甘衡性格偏高冷也是公认的,他只跟最核心的社交圈接触,比如队员可以跟他很熟,队员家人想约他出来,基本上难如登天。 小红书那边刷到了杰姬在家属座位上的搬运帖子。 “这下坐实了,粉丝之前还嘴硬。” “直接穿甘衡球衣号码了,还坐家属位,百分百情侣啊。” 不少黑粉开始阴阳怪气。 粉丝看到之后,都想要一个澄清。 甘衡没有对接,他粉都自发形成,没有统一的后援会,之前他国内公关代理明确表示不让组建。 “我觉得有点怪怪的,到现在都是她单方面,没有看到任何单独同框被拍,国外不更容易被拍吗。”有粉丝私下吐槽。 也有粉丝信了传言,调理接纳:“他就是运动员,私生活无可厚非,还是关注比赛吧。” 好几支球杆在冰面上拼抢,冰球在无数冰刀和球杆间碰撞,甘衡滑到区域边缘,球杆探入混战中心。 他的杆触到了球,没有时间调整,只能腕力将球挑出去,击打粗糙,看的人悬起心脏。 球划过一道低平弧线,从门将扑倒的身体上方穿过,擦过门柱,撞入球网。 记分牌跳动,他们得分加一。 队友们冲过来撞向他,拍他肩膀打气庆贺,甘衡没有表情,控制着呼吸节奏,和队友简单击掌,然后滑向了替补席。 这场比赛最终还是他们赢了,赢的不好看。 实际上赢的挺难看,失误太多了,甘衡个人救场很多,他回到更衣室,脸色面无表情,不至于多阴沉,周围那些牛高马大的队员都有点战战兢兢,有时候他们觉得甘衡气场挺恐怖的,比起教练他们更害怕甘衡。 教练也觉察出来了,鉴于甘衡毒舌的前车之鉴,他在会议上说:“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这场比赛结果强化了我们的信心,这很好。” 教练展开了细节上的技术批评,说了每个人的缺点。 甘衡压根不吃美式鼓励沟通,怎么实话怎么说,其他人又打不过他,只能老实听训,更衣室低压笼罩,团队士气跌至冰点,教练都有心理阴影了。 信心崩盘后,他们都彻底改掉了毛病。 队员们这次没遭到毒舌,有人对甘衡说:“衡,你吐槽我们吧,这样踏实多了。” 甘衡:“看你们下场表现。” 队员明白了,他们想听什么,甘衡偏不说,一切尽在沉默折磨中,大家对甘衡看法更魔鬼了。 接下去练习赛,他们针对上次的短板,专门做了强化。 甘衡是强打组核心,他这边赢的毫无悬念,兴致平平地和队友击掌,就滑向场边。 有人朝他喊,他抬头往看台看了一眼,看见一个女生穿着他的号码,在家属区里站着,正朝他挥手。 甘衡皱眉:“那是谁?” 他搭档张大嘴看着他:“……呃,你女朋友?” 甘衡扭头看着他,好像他被丧尸啃了脑子。 队友好歹是斯坦福的,智商在线,加上对甘衡很熟悉,察觉到中间有误会。 他跑去打听,回来跟甘衡说了。 社交媒体上有人在推动小圈子八卦,好几个号一直似有若无地发帖,给网上冲浪的校友一个错觉,谣言传来传去,甘衡身边的人都信以为真,默认了他在跟那个叫钟知遥的女生约会。 “不知道她是怎么拿到家属区票的,你的家属座位一直空着的。”队友也百思不得其解。 他帮甘衡问了一圈,发现是一个队员把赠票送给了其他人,杰姬不知道通过什么关系拿到了这张赠票。 “现在都以为你们是情侣,你澄清不过来,”一个性情沉稳的队友说,“要是你专门解释,她可能会让人觉得你们是在闹别扭,youknow,likeyou'reonabreakorsomething。” 这个队友的表兄和杰姬的朋友交往过,对她们那一套很熟悉。 aggressive,在很多人看来是一大优点,不少男生会心动。 谁会拒绝一个处处符合完美对象条件的异性,穿着你的号码,特意用了一点小心机,只为了讨你喜欢,到现场比赛支持你呢。 队友知道甘衡和其他人不一样。 其他人或许会对杰姬这样的女生心动,甘衡只会当空气,连一句话一个眼神都欠奉。 要不是去过甘衡单人宿舍,看到了客厅某张相框,他都要以为甘衡是什么耆那教禁欲主义。 小青梅 第156节 甘衡没有跟人一一解释,他找了负责人,让他知道下次家属区座位别放杰姬进来。 杰姬没有直白提过甘衡,她只在ins上发了一张她去看冰球比赛的动态,别的一概不说,引起吃瓜的人猜测发散,又不断被二次搬运。 临海大学也有不少人关注冰球,还有甘衡的老粉,自然注意到了。 程荔缘也看见了那张比赛现场的看 台图。 这次杰姬被拍到了清晰的正脸,评论区都在夸她多美。 程荔缘心如止水,该干嘛干嘛,甘衡那边没给她任何消息,也没发朋友圈。 她当做甘衡真正向前走的证明。 “真的?甘衡这段时间没有提到他女朋友?”杰姬的朋友问她。 杰姬微笑点头,她在一个情报发达的姐妹会。 她的中国朋友依然说,不清楚甘衡是否和女朋友分手了,他很低调。 杰姬觉得这些侧面的蛛丝马迹,都在证明事情按她想法发展。 “你们还想喝点什么,我去拿。”她问了朋友们,然后轻盈转身去了厨房。 “知遥,你生日是多少号来着?”另一个朋友突然刷到了什么,脸色怪怪地走过来问她,专门用了中文,免得被其他人偷听到。 杰姬一脸不解:“怎么了?” 朋友把亮着的手机屏幕直接递给她看。 简介无,头像简单,后面有认证。 甘衡在全网注册的第一个社交账号,头像还没来得及换,粉丝数以每分钟千位疯涨,很快破万。 没有预热,没有宣传,就这么被偶然发现,然后爆了。 他发了一条动态,下面点赞刷新一下就多出几千。 很简单的一行文字。 “我来美国后选的号码,一直都是我女朋友的生日天数。” 配图是一个伯恩山玩偶,活灵活现,穿着一件迷你的球队球衣,甘衡坐沙发上把玩偶放腿上随手一拍。 粉丝乍一看还以为是官宣,路人也都这么以为,一时间全部跑去关注了杰姬。 杰姬在社交网络上很活跃,交友圈也大,主页就有不少往年的生日派对照。 “啊,这个天数对不上啊?”有路人先疑惑。 杰姬拿着朋友的手机,脸上的微笑一点点僵硬了。 即使是她,也没办法在朋友的目光下,继续保持优雅。 她以前的动态发太多了,根本删不完。 网友不是傻子,很快反应了过来,甘衡这条有两点信息,他有女朋友,玩偶很明显他女朋友送的,球衣号码是他女朋友生日天数。 以及,他女朋友和杰姬钟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怎么办,”朋友看着钟知遥小声说,“宝贝,要不把账号私密了吧,那些中国网民讲话超残忍的,我怕他们网暴你。” 之前那些带着隐秘炫耀语气,扒杰姬和甘衡关系的嗑cp帖子,全部都成了路人挖坟的对象,评论区一个比一个嘲的厉害。 杰姬本人的账号更不用说了,完全沦陷。 下面很多中文评论,还有人用emoji表情刷屏,不少吃瓜看热闹的英文评论。 最爽的莫过于甘衡粉丝。 他们很多是老粉,甘衡自己作风不一样,粉丝也互相劝着,没有直接去杰姬那边骂,免得给甘衡招黑。 大部分都是默默隔岸观火,心里出了一口气。 很快,杰姬把几个社交账号都私密了,有的隐藏不了,变成了禁止评论。 杰姬委托的第三方试图公关,暗示甘衡没有告知杰姬自己有女朋友,在和杰姬暧昧,试图搅浑水,另一个粉丝特别多的博主艾特了杰姬。 “@jacquelyn_chungkarmaisabitch。”意思是报应不爽。 路人就喜欢这样亲手下场贴脸开大的,跑过去围观,发现博主是杰姬的前闺蜜,高中就一起玩了,博主直接说杰姬高中抢了她男朋友,还是博主的初恋,两个人一度爱的很深,那件事给她造成极大心理创伤,就发生在一年前。 博主隔空喊话嘲讽杰姬。 “听说你又在抢别人男朋友,真是一点没变,骗骗别人行,骗得了自己吗。” “别在那边大谈能量和吸引了,真正能量好的人和你根本不一样。” “yourmindset’sjustuglyashell,girl。” 路人都去安慰博主,博主让大家放心,她正在一条疗愈自己的路上。 杰姬的人设全塌了,斯坦福校友圈也都知道了。 表面看起来没有人跟她提这些,她背转身之后,那些人互相对视的眼神,都在暗示他们内心对她的看法。 杰姬感觉这次不一样,她好像真的被一记看不见的重拳击倒了似的,她生活的那些光环,都在离她而去。 她跟一个朋友通宵倾诉,对方点点头,中性地评价道:“我感觉吧,甘衡这招非常聪明,既和你保持了距离,又无招胜有招。” 杰姬慢慢说:“我觉得不是他。” 她觉得甘衡那条动态,背后是他女朋友。 这个动态是一种宣示占有权,她很熟悉。 对方以为这样就能让她放弃的话,那就太天真了。 杰姬生出了一个想法,她要知道对方是谁,这样她才能还礼。 快到中秋节了,临海大学话剧社成立三十周年,要排演一个原创话剧,里面需要一些重要的配角,导演在选人。 另外男二的演员临时撂挑子了。 “老卢,求求你了,你就来吧,我明年就要毕业了,为了我的梦想,你一定要演这个角色啊!”导演跑到编程社团央求卢圭瓒。 卢圭瓒一脸生无可恋,旁边都是怂恿他去的成员。 卢圭瓒看向他们:“你不是说缺群演吗,你把他们打包拎走,我就去。” 导演一直开口闭口她的梦想,听了大喜:“对!我还缺群演来着!” 她在社团里面绕了一圈,看了半天,然后指向了正在调代码的程荔缘和郭玺。 “那边那两个,一看就是大一的,有种很新的感觉,我要她们。” 程荔缘抬起眼,有点不明所以。 卢圭瓒看着导演:“行啊,你去说服她们,她们去我就去。” 他的目光落在了程荔缘脸上。 郭玺很随和,导演都不用求,她就直接答应了,程荔缘眨了眨眼,话剧对她来说是陌生领域。 她有自己的时间表,话剧排练会占用不少时间。 导演:“学妹,你去了老卢才肯去,要是你去的话,我保证算社团实践经历,简历能加项,还能给你开证明。” 郭玺靠近低声说:“这个在简历上,应该能算e人证明。” 现在找工作对i人太不友好了。 程荔缘恍然大悟,怪不得郭玺答应了,她也就对导演点点头。 导演过去肘击卢圭瓒:“怎么样老卢,来演呗,男二这么重要的角色,就交给你了。” 卢圭瓒只剩不到两周的排练时间,导演却对他非常有信心。 程荔缘演的小角色跟他有一场戏,有几句台词对话,导演精益求精,要求很细致,他们就在话剧社一起反复排练。 中秋节前,萧阙刚好家里有个重要聚会,他提前请了几天假,飞回了临海市,顺便去临海大学执行甘衡给他派的任务。 找人问到了程荔缘在哪,他就直接过去了。 话剧社为了追求真实感,排练都是在真正的舞台上排练的,这是一间礼堂式剧院,里面光线暗,氛围感十足。 萧阙进去了,附近不少闲着的学生,没人知道他是外校的,临海大学本就不是封闭化管理。 他一进去,就看到台上程荔缘在和卢圭瓒对戏。 卢圭瓒的侧影让他愣了一下,产生了一点幻视。 几天后,甘衡在宿舍收到了萧阙发来的一大堆照片。 半夜,他想程荔缘想的睡不着,时差原因,萧阙那边还在不停发照片,甘衡眼梢唇角很放松地点开,知道自己会见到程荔缘最新的模样。 然后,他眼睛里和脸上的表情,在某一瞬抽空了。 情绪和灵魂全部化成了无。 ----------------------- 作者有话说:[橙心][垂耳兔头][抱抱][让我康康]萝跑过来撞一下人的腰,再跑走[猫头][好运莲莲][猫爪] 第100章 程荔缘找到了一个国外英文网站 论坛,问一个问题,底下有不少大牛回答,都是潜水的大佬,她生啃下来,还提高了英文水平。 程荔缘这边基础上去,自然问题少了。 卢圭瓒发现程荔缘最近不怎么问他问题了,态度也比较公事公办。 放在平时,换成其他一个大一新生,他不会在意。 是程荔缘,他就很自然地觉得她对自己态度冷淡,是因为他人设塌了。 卢圭瓒平时还是该做什么做什么,不过总在休息时间,无意识地眼前掠过程荔缘的样子,他自己都觉得有一点烦。 程荔缘减少了出现在社团的次数,卢圭瓒反而每一次看到她,都会注意到她。 小青梅 第157节 “你不会是喜欢上人家了吧?”他朋友听了直白地问。 卢圭瓒:“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他朋友不信:“啊?长什么,哪天我来看看。” 卢圭瓒没有反对,朋友有一天来了社团,看到了程荔缘。 “很可爱的学妹啊,才大一,新新的,挺乖的。”朋友私下说,“你就是喜欢人家了,又不承认。” 卢圭瓒:“你有点恶心了。” 朋友很淡定:“我以前也不相信我会爱上我女朋友来着。” 黄秋腾在纯理专业,听到程荔缘在学编程,也很有兴趣,程荔缘和郭玺就带她来社团参观体验,黄秋腾跟她们说到了一个游戏行业在传的消息,有资方在尝试一个特别震撼的游戏项目,首发会引起根系变革的那种。 她们聊了半天,郭玺和侯小言约好去吃饭了,活动室安静,只剩下黄秋腾和程荔缘,卢圭瓒经过外面,听到黄秋腾声音叽叽喳喳的,压低了还是很清楚:“甘衡官宣那条你看到了么……” 卢圭瓒下意识停顿了下,脚步收住。 他的涵养告诉他不要偷听女生说话,反应过来后,抬脚走开,程荔缘的声音已经飘进了耳朵:“和我没关系。” 卢圭瓒中午跟朋友打球的时候,心不在焉,被球砸脑袋上了。 “在想哪个小师妹呢?”朋友意有所指。 卢圭瓒:“你想多了。” 不知道是不是大数据能心电感应,晚上回到宿舍时,他被推送了一条帖子,评论区全在说甘衡那条动态。 卢圭瓒点进去看了很久。 他意识到甘衡可能和程荔缘有过一段,程荔缘或许是甘衡的前女友。 这个想法让他所有其他想法,都蒙上了一层微妙。 他没有因为甘衡的遥远耀眼感觉到自卑,在自己的领域里,他并不觉得横向比较,他会比甘衡差。 何况……他看了看粉丝发的甘衡截图。 哪里像了。 卢圭瓒的五官相当优越,属于拿去和甘衡比,大家会觉得甘衡最权威,但不会觉得卢圭瓒就黯然失色的,他有自己独特的风格。 卢圭瓒用了一些后台渠道,查到了程荔缘在校内的个人信息。 她的生日,和甘衡球衣号码一样。 卢圭瓒轻轻吸了口气,很浅地吐出来,唇角扬起。 乖乖女?他朋友的评价真是诠释了人不可貌相。 话剧开始紧张地排练了,卢圭瓒和郭玺、程荔缘都有对台词,有时候来不及去礼堂那边,他们干脆在社团活动室外面一片天台上背台词。 蒋冰涵和吴嘉玥都在编程社团,也都看见了。 “我怎么感觉,学长对程荔缘有一点不一样。”吴嘉玥嘟囔了一句,询问地看向蒋冰涵。 蒋冰涵不想承认,但她想用这一点激吴嘉玥。 “是有一点,可能学长对程荔缘有好感吧,”说出这句话,让蒋冰涵自己胸口酸的冒泡泡,“有些人表面多乖乖女,私下对男生特别有一套。” 吴嘉玥对程荔缘印象直线下跌。 有天她看到程荔缘和一个陌生帅哥走在一起,打听了下,发现对方很有名,是生物工程那边的吴放,阳光帅气。 吴嘉玥彻底信了蒋冰涵的说法。 程荔缘这天收到辅导员消息,请她去一趟办公室。 “有点奇怪,”侯小言看了之后很警惕,“我和郭玺陪你去吧。” 她最近和蒋冰涵势如水火,尤其简钰团队那边又开始作妖了,开始炒作和庄旭旸的恩恩怨怨,想绑定庄旭旸。 蒋冰涵公开在寝室内涵过几次庄旭旸,侯小言差一点跟她吵起来。 程荔缘:“好。” 到了办公室,程荔缘请她们先在外面等,自己一个人进去了。 “程荔缘,蒋冰涵说你带头孤立她,吴嘉玥给她作证,说这件事是真的,你这边有什么想说的吗?”辅导员事情很多,直接开门见山问。 程荔缘没有慌,解释了一遍前因后果,辅导员知道了郭玺她们在外面,叫她们进来问话。 “噢,孙老师,许望舒是518寝的,她可以作证,程荔缘没有带头孤立蒋冰涵。”郭玺推了推眼镜。 辅导员一听许望舒能作证,就叫她过来问了,许望舒成绩好人品好,是班上人缘最好的。 “就我看到的来说,程荔缘她们确实没有孤立蒋冰涵。”许望舒实话实说。 蒋冰涵和吴嘉玥坚持她们的说法。 处理结果,辅导员把蒋冰涵和许望舒调换了寝室。 蒋冰涵去了518,许望舒来了520。 “哈哈哈哈哈!我简直想给蒋冰涵发锦旗了!”侯小言笑的椅子都快倒了。 许望舒抱着粉红洗脸盆无辜地站在那:“大家好,请多指教。” 程荔缘和郭玺都帮她把东西搬了过来,吴嘉玥和蒋冰涵的脸色全程都很精彩。 蒋冰涵本来想让全班人都知道程荔缘表里不一,搞坏她名声,没想到辅导员调了寝室,还让她平时多和室友沟通。 蒋冰涵这几天脸色一直很不好看,出去校外散心,碰到了她家里认识的一个学姐,对方问了个奇怪的问题:“你和程荔缘一个寝室?” 蒋冰涵没反应过来:“之前是跟我一个寝室的,学姐你认识程荔缘?” 学姐:“今天有空吗,一起吃个饭。” 学姐带她去校外吃了一顿好的,蒋冰涵自己家里就挺有钱,也没怎么感激,知道学姐有求于她。 “这是海莉姐,”学姐起身跟她介绍,蒋冰涵一眼就知道对方是那种低调的真白富美,身上有多年海外上流阶层生活的气息。 “海莉姐你好。”蒋冰涵在地位比自己高的人面前收起了攻击性。 张海莉非常温柔,有条不紊地跟蒋冰涵沟通了一个下午。 蒋冰涵听的心口跳很快。 “你也可以拒绝,没关系的,我完全能理解。”张海莉带着歉意说。 “不用,”蒋冰涵突兀地开口,“我可以。” “那好,”张海莉笑了,“帖子需要编辑的真实一点,你有空的话去我那边,我们做个梳理。” 一个帖子悄无声先在外网发酵,里面自称认识甘衡女朋友,说对方一言难尽,不但是小三上位,拆散了甘衡和他订婚对象,还霸凌孤立同学,杰姬完全被她陷害了。 本来全网都在找甘衡女朋友是谁,这个匿名贴不断发酵,甘衡的粉丝开始自发维护,知道对方用心险恶,是冲着甘衡和他女朋友来的,老粉都知道那什么订婚对象都是瞎扯。 但帖子在外网,压根举报不掉。 杰姬眼看舆论不断发酵,只剩收网,胸口终于气平顺了一些,之前程荔缘引导她被网暴,她只不过是在以牙还牙。 现在,她就等一个时机,让程荔缘曝光在那些人的眼皮子底下。 程荔缘经得起他们的审判吗。 中秋晚会前三天,话剧社举行了一场彩排,之前男二演员又回来了。 在彩排的演员都停下来,看着男二演员有些生气地跟导演在角落争执。 卢圭瓒站在另一边,程荔缘和郭玺也在吃瓜现场,礼堂内气氛很尴尬。 男二演员叫潘享,相貌气质比起卢圭瓒不遑多让,两个人都在校内论坛上很有名,潘享跟导演说,他还是想演。 话剧剧本写的很好,有 文学院的老师说可以推选上去,说不定会拿奖。 这里面演男主的那个男生其貌不扬,完全抢不了男二的风采。 潘享对自己的角色很看重,不想让出去。 不一会儿,他就跟导演吵起来了。 潘享很气愤地看向卢圭瓒,卢圭瓒没说话。 导演意识到自己跟潘享没沟通好,潘享说自己是请过假的,如果能赶回来,就可以演,这是导演自己说的。 导演当时可能没听清,默认了,落了话柄在他那。 潘享要求卢圭瓒退出演出,要么去演个小配角。 导演自然不可能跟卢圭瓒说:“那你别演了,还是让潘享来演吧。” 这太得罪人了。 卢圭瓒没有开口的意思,这是其他人的责任,跟他没关系,他也不是那种随时可以退让当老好人的性格。 编剧过来协调了,劝了半天,商定的是,让潘享演下半场更吃重的戏份,卢圭瓒演上半场。 卢圭瓒人气很高,话剧社其他人也目睹了他这几天的专业和付出,潘享毕竟是个人原因请假,知道自己再拒绝,会得罪其他人,只得答应了下来。 中秋晚会公演那天,礼堂满座,人声鼎沸,都是想来看话剧的。 上半场卢圭瓒先出去了,他扮相极其好,观众目光全都落在他身上。 程荔缘有几句和他的台词对话,自然也上了台,她台词倒背如流,真正在台上还是有一点点紧张,但没有让紧张影响到发挥。 “很好的机会,在台上面对过几百个观众,谁还怕面试官。”郭玺的话回旋在她耳边。 何况郭玺也是群演,就在她旁边,同伴带来了很大的安全感。 话剧舞台打光极为专业,程荔缘看不见台下幽暗,漆黑中仿佛有无数注视她的眼睛,化为黑暗的河流,向四面八方蔓延。 她是她自己,也不是她自己。 皮肤掠过一丝刺痒,精神高度集中于表演,那一缕奇怪的感觉还没来得及捕捉就消散了。 ----------------------- 作者有话说:[猫爪][爆哭][垂耳兔头]周末忙,萝极限赶工,明天多写点[求求你了][求你了][可怜][让我康康] 小青梅 第158节 第101章 程荔缘下台后,去了后面卸妆,她的戏份结束了,也不需要等到谢幕向观众致谢,那样对群演太麻烦了,导演说她们可以演完就去卸妆。 话剧年代是民国,她和郭玺都穿着倒大袖和长裙,黑色的细带鞋子,那个年代的教会学校女生打扮,郭玺先去了洗手间。 程荔缘想找自己的包,没发现,外面路过一个话剧社的学生,看她找东西,说:“他们把你们的包放到帷幕后面架子上了。” 化妆间人多,后面用又高又黑的帷幔隔出了一块密闭空间,方便临时换衣服,平时不会有人去。 程荔缘外面架子上找到了包,看了看手机,进去换了衣服,穿回舒服的t恤和长裤,外面的灯突然灭了。 程荔缘回头一看,整个化妆间漆黑无声,门也关了。 她有点发怵,划了下手机,屏幕亮起,勉强可以当手电筒,过去找开关。 一个东西飞快朝她这边扑来,像只鸟,扑棱着飞过去,程荔缘小声尖叫一声,马上蹲下来,知道这玩意是蝙蝠。 秋冬换季,它们喜欢钻空调孔,那天她们寝室也飞进来一只,侯小言尖叫,许望舒拿着扫帚赶出去了,当时程荔缘反应最大,直接拽被子藏里面了,根本不敢出来,郭玺问程荔缘:“你怕蝙蝠吗。” 蝙蝠是程荔缘少数怕的东西,这玩意不受控扑棱来去的样子太吓人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刚刚可能是蝙蝠扑过去把开关打到了,程荔缘控制不住浑身紧绷,瑟瑟发抖,蹲下来摸黑往开关那边走,蝙蝠被她手机屏幕光吸引,又扑过来了,没碰到她,就这样擦来飞去。 程荔缘快崩溃了,不小心把手机扔了出去,更迷失了方向,旁边响起一声皮鞋踩地上的动静,听上去是很昂贵的鞋子。 程荔缘抬头看去,对方脸上戴着面具,是男二的面具,个子很高,静静站在那边,潘享和卢圭瓒各有一个,现在在演下半场了,程荔缘没多想,当对方是回来换衣服的,脱口而出:“学长,那边有蝙蝠!” 对方弯下腰,捡起了她在地上的手机,手指修长,把她手机放到了桌子上,屏幕被他摁熄,他没有开灯,在黑暗中走过去把窗子打开了,皮鞋声远去,不清楚对方是怎么驱赶蝙蝠,程荔缘看见一小团模糊的黑影撞了出去。 程荔缘总算松了口气:“谢谢学长……” 她站起来,还没站稳,一只手拉住了她的手腕,在黑暗中将她推进帷幕。 又软又厚的帷幔将他们裹住。 程荔缘跌进了一双熟悉的手臂,对方的气息更加熟悉,有一丝陌生的淡香,不知道是不是在国外换过洗护,非常沁人。 对方将她推倒在一堆软垫上,胸膛沉实地压着她,一只手压制住她两只手腕,另一只手把面具掀上去,黑暗中嘴唇准确找到了她的嘴唇,没有一秒停顿,吻就落了下来,疾风骤雨,温热和凉润一起侵袭,她的手被对方压在头顶,膝盖分开,没办法施力。 程荔缘嘴唇被对方不断碾压吮磨,麻麻热热的,形势完全不由她掌控,她发出唔唔声,震惊到脑海空白,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刚刚是他在台下看她。 程荔缘意识到了什么,张开口,甘衡冷漠又炙热地侵入她口腔,张开的唇沿和她被迫张开的唇沿嵌合上了,不断推进攫夺她的呼吸,眼帘半阖,注视着她的反应,黑暗放大细密的水声,充斥她耳膜。 终于,程荔缘逮到机会咬了他嘴皮子,眼睛瞪很大,嘴巴红红肿肿的。 甘衡看着她,精神上的饥饿缓解了一些,下了飞机后他没有停留休息过,直到看到她,摸到她,把她困在怀里,把二十四小时前,白天每一秒想的事,付诸行动,化为现实。 这里不是别的地方,是他那边的宿舍就好了。 程荔缘都不知道怎么骂他,过于震惊,语言系统混乱,甘衡的吻技比之前又提升了一个大台阶。 他有在和别人练习吗。无意识的念头浮现又消失。 甘衡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她,她判断不了他的情绪,直觉都失灵了。 只感觉现在的甘衡不能惹,很恐怖。 “你刚刚以为我是他?”他只用气声说了这一句,他的声音太有标志性,将她鼓膜烧烫。 就连这句也抽离了情绪,轻飘飘的。 程荔缘想说话,想解释,甘衡把她的话堵了回去,他们混乱地亲吻,她感到他的大手扶在她腰侧,缓慢向上挪动,掌心一寸一寸贴合,指尖伸入内衣边缘和肌肤的缝隙。 无情绪的强控制,关闭了最重要的信息通道,让她解读不了。 他的脖子很烫,嘴唇很烫,唇棱起伏鲜明,鼻梁是冰雪覆盖的山巅。 程荔缘不想感受他,却被迫感受他客观而庞大的存在。 “你还记得你小时候那次吗,你叫我的名字。”他的气音比任何媚药都致命,依然没有情绪,没有任何攻击性,只是陈述一个事实,跨越了正常的社交边界,直抵她的内心。 这样冷静的冒犯,让她只能在心理层面做出反应。 最难缠的是,他一边问一边吻她,滚烫战栗的酥麻,像绽开的热雨,从嘴唇顺移过去,落在了脸颊边,然后是脖子和耳垂。 门被推开,灯啪一下开了,“咦,怎么是黑的。” 有人进来了,程荔缘身体瞬间僵硬,整个人像小动物缩成团一动不动,眼睛适应着光线,看清了甘衡的脸,他竟然毫无反应,唇角还些微上扬。 他和半年前比,脸瘦了些,轮廓更明显了。 程荔缘觉得甘衡疯了,外面脚步声接近时,她绝望地在想被发现后要怎么办了。 然后她被抱了起来,他轻巧无声地像在抱个布娃娃,让程荔缘两膝分开挂他身上,托着她往墙壁那边走,推开一道隐藏的门,进了一个很小的杂物间。 门严丝合缝关上。 外面的人掀起帷幔走了进来,要是再慢上那么一瞬,他们就被人发现了。 “今天感觉卢圭瓒超常发挥了,演的比潘享好……”说话的人一边和同伴换衣服一边讲话。 程荔缘的嘴被他一只手捂住,像走在小巷被抢劫了。 甘衡过于高大,将她覆盖在他身体投下的影子里,狭小空间更加拥挤。 外面的谈话声隐隐约约。 程荔缘不敢动,甘衡稍微松开手,声音落下像咝咝的蛇信:“……你觉得他跟我像吗。” 程荔缘生怕他发疯,小声短促地回:“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甘衡:“他跟你排练的时候,眼睛都在你身上。” 他每句话末尾都有小钩子,勾住她的皮肤,刺刺痒痒。 程荔缘:“纯粹的同学关系,我不觉得谁和你像,还有……” 她深吸口气:“你怎么在这里!” 甘衡盯着她:“你说呢。” 程荔缘:“你怎么知道……?” 甘衡:“我人都过来了。”他语气低沉冷静,不容置疑,内容极具支配感。 程荔缘忽然反应过来:“是吴放……不对,是萧阙?!” 她那天在剧院看到一个和萧阙很像的人,一时间以为眼花了。 程荔缘对萧阙很有一点生气。 作为两人共同的朋友,他肯定会和甘衡交流一些和她有关的事,这无可厚非。 程荔缘一向觉得萧阙是最理性的,他平时表面随和,其实骨子里也是很强势的人。 这一次她没想到,萧阙为什么会偏帮甘衡到这样。 程荔缘不明白萧阙那边出了什么问题,他一向是安全的,是自己人。 甘衡知道自己又搞砸了。 他想建立一个和她一起的生活,很稳定平淡那样的。 太喜欢她了,所以在她妈妈面前也很小心翼翼,生怕留下坏印象。 如果她觉的没有他她会过更好,他会选择放手,就是疼痛的好像被撕裂开了,想是这样想的,身体没法动,行动不了,他的身体在抗拒他的指令,心也在拒绝放手。 他现在进化成了一个连他自己都陌生的样子。 剥离了所有不稳定的情绪,完全由冷静的智力驱动。 他的大脑比他的身体更有力量,这种脑力完全为她运转,为了那个心理顾问说的新契机,他可以按下暂停键,退出她的生活。 程荔缘在甘衡眼中感觉到了一股陌生。 他好像走到了更遥远的高处,让她接触不到,他目光有近乎反人性的自控力,从眼睛里弥漫出来,渗透到她皮肤。 “我们还有时间。”他慢慢悠悠说,手背轻轻摩挲了下她的脸颊。 “……什么时间?” “道别的时间。” 程荔缘不知道说什么,她没理解。 如果要道别,他为什么回来。 “我每天晚上都梦到你。”他的声音再度笼罩了她。 卢圭瓒谢幕后回来了,他卸完妆,换好衣服,周围已不剩什么人,他走到帷幔那边,不经意转头,目光落在桌子上,停在一部手机上。 那是程荔缘的手机壳。 程荔缘把她手机忘了? 卢圭瓒皱了下眉,拿着手机出去了一趟,想找程荔缘的室友问,结果那边说郭玺有急事先走了,卢圭瓒去了帷幔里面,发现没人,正要离开,看见了墙上有个不起眼的门,很隐蔽。 礼堂是百年以上老建筑,有隐蔽杂物间一类的不奇怪。 卢圭瓒觉得程荔缘应该不在那里,某种奇怪的直觉,让他上去握住门把手往外拉。 门发出闷响,被很紧地反锁着,拉不开。 下一秒他听到门内有一声不明显的动静,像什么撞击。 然后突然安静了。 卢圭瓒皱了下眉,胸口突然有些异样,他抬起头敲了两下门,“有人在里面吗?” 没有一点声音。 他眯了眯眼,正想找工具把门打开,门开了。 一个人走了出来,他很高,卢圭瓒已经够高了,对方比他还高一点,卢圭瓒目光落在对方脸上,一下子认出了对方是谁。 昨天他还在网上看着对方赛场抓拍图,觉得对方和自己并不像。 现在真人在眼前,冲击感比他想的要来的大,平静表象下,雄性的竞胜如帷幔升起。 对方的目光是看着他的,这么短距离,强行忽视不可能,但卢圭瓒就是从他心不在焉的注视里感觉到了一股无视。 当卢圭瓒越过对方肩膀,看到他身后的程荔缘时,目光凝住。 程荔缘表情很气愤,努力克制隐忍,脸依然很红,嘴唇红红的,下嘴皮有一点出血,眼睛也有点红,迎着光有水,他第一次看见这样的程荔缘。 小青梅 第159节 她盯着甘衡的背影,不敢做什么的样子,好像在怕甘衡会有失控之举。 甘衡挡住了卢圭瓒的视线,声音很轻柔:“麻烦让一下。” 没有称呼,没有寒暄,就是一道简单指令。 卢圭瓒出身也不算普通人,他知道甘衡更在他之上。 卢圭瓒:“不好意思,非本校生不能随意出入话剧社礼堂。” 甘衡微微侧了下脑袋,目光没有变化,不过是有一点意外,他没开口,好像卢圭瓒是个会说话的路障还是什么。 卢圭瓒:“程荔缘,你没事吧,我送你回去?” 程荔缘看向卢圭瓒,又看向甘衡背影。 卢圭瓒在她眼中看到了权衡,然后他看到程荔缘轻轻摇头:“没关系,我没事,学长你先回去吧,我跟他认识。” 卢圭瓒当然知道他们岂止认识。 胸口的异样再度小小地波动,程荔缘越过他,优先选择了甘衡,不管那是出自谨慎还是别的,她在意甘衡的情绪,更胜于在意他的。 卢圭瓒知道自己该让开了,身体停在那没动,甘衡轻描淡写撞开了他肩膀,卢圭瓒被撞到后退了一步,职业冰球运动员的力道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卢圭瓒能稳住已经是核心力量很强了,然而他知道甘衡连两成力气都没用到。 甘衡和他擦肩而过,一只手把程荔缘抱在自己身侧,不是随意对待,是很保护的姿态,卢圭瓒没有回头,只听见甘衡声音轻咝咝的:“听说你在学业上帮了缘缘,多谢,学长。” 没有任何火药味。 他皮肤一下子暴起颗粒,是雄性被挑衅后本能的古老天性。 可是他没有立场找甘衡麻烦,他和程荔缘之间什么都不是。 卢圭瓒甚至不明白他为什么现在情绪会很混乱。 等他反应过来转过身,他们早就不在了。 程荔缘一出了礼堂,走到偏僻小路,就挣开了甘衡,甘衡没有逼迫她,放开手,走到另一边,靠在一棵树上,程荔缘不可能撇下他就走,她有太多问题。 “……你到底为什么在这?”她面向他。 “我想见到你。”甘衡盯着她说,眼睛在夜色中明灭。 “我们说好的。”程荔缘说。 “我知道,所以我马上就走了。”甘衡安静地说。 程荔缘捏了捏眉心,她现在对他更警惕了,第六感告诉她,甘衡现在段位很高,对他不要凭直觉冲动行事。 “你身边有小人,我帮你处理。”甘衡又说。 程荔缘有点茫然,又瞬间警惕:“谁?你做了什么?” “那条我发的动态,对不起。”甘衡没有直接延伸,跳到了另一话题。 程荔缘注意力被引开:“你也知道?你不能说我是你女朋友,我们不是。” 甘衡彬彬有礼地说:“抱歉,我冲动了,但我不能删不能改,那样会有很多苍蝇扑到你这边。” 程荔缘知道他是指自己会被网上一些人围攻。 程荔缘深吸一口气:“你走吧,甘衡,我的事不用你管。” 刚刚她嘴唇都被亲肿了,眼泪也被亲的气出来了,现在恢复了冷静,脸上平静似水。 甘衡还是那样懒散地靠在树上看着她。 “你答应我分开四年,从今天起再算四年。”程荔缘说。 她不知道甘衡怎么想的,她打算让时间慢慢隔绝掉他们的联系。 甘衡脸色都没变一下。 “好,都听你的。” 他知道,他不会再等,他要去找到那个新契机。虽然他现在全身都在叫嚣着,把她压在树干上再亲一遍。 四肢百骸都在疼,每天在梦中看见的人就在眼前,却必须冷静地抽身,否则她只会在精神上逃更远。 饮鸩止渴,越甜越渴。 ----------------------- 作者有话说:[猫爪][垂耳兔头][玫瑰][好运莲莲]萝向人宝宝问好,配角会在之后出现,后期矛盾都会写到哒[红心][橙心] 第102章 程荔缘没想到甘衡这么快就离开了。 甘衡没有发消息,突然出现,突然消失,仿佛是什 么紧急自救,她是解药,所以他才临时飞回国,没有告诉任何人。 出于某种原因,在见过她之后,他决定以后不再靠她本人止痛了。 尽管一顿莫名其妙,程荔缘还是如释重负。 “萧阙,你有空吗,能不能找个时间视频通话?” 萧阙今天上完课,收到一条消息,手一抖。 “萧阙,你怎么了?”一起做小组作业的女生很关注他的表情。 “没。”萧阙面不改色心不跳。 萧阙给人感觉很舒适,幽默还乐于助人,能迅速让人放松警惕,但他不是老好人,之前男寝爆发过一起矛盾,是萧阙处理的,大家这才知道他有一点笑面虎,之前一直随和,是情况还不需要他强势。 加上他长得很不错,班上女生好几个对他有好感。 萧阙拿起手机出去了。 那女生的朋友低声说:“感觉是女朋友查岗。” 一个男生不小心听到了,诧异说:“萧阙没女朋友啊,前几天他还问我四班那个女生叫什么名字。” “哪个女生?”“谁?”“不会是那个皮肤黑黑的吧……”大家的注意力全部被引走了。 男生招架不住,只好说萧阙只是问了一下,没有要联系方式,暂时没有下文。 萧阙给程荔缘回了消息:“现在就行,你方便吗?” 程荔缘很快回过来:“可以。” “稍等。” 他到了外面一处僻静空地,给程荔缘那边打了视频。 程荔缘也在外面,镜头很端正地摆在一个平面上,和她的脸是平齐的,她对镜头点点头:“不好意思占用你时间了。” 萧阙:“没事,我现在有空。” 程荔缘开门见山:“昨天甘衡来了。” 萧阙:“……”他轻轻嘶了一下,抿起嘴,看向程荔缘,程荔缘没有笑。 程荔缘:“是你跟他说的吗?” 萧阙:“是我。” 程荔缘:“萧阙,我没有问责的意思,就是想知道,为什么这样做?我以为朋友是不会干涉朋友的私人生活的。” 萧阙和程荔缘认识,只比甘衡晚一点,他们也是小时候就认识了,他一听就知道程荔缘看似没生气,实际上已经过了气头了,现在在解决问题。 萧阙:“真的很对不起,我可以有解释的机会吗。” 程荔缘:“你说吧,我打来就是想听你怎么说的。” 萧阙跟程荔缘解释了一下,他早有酝酿,说辞很合理,程荔缘听完脸色渐渐放松,变得有些无奈:“下次别这样,那天看到你人在礼堂,我还以为看错人了,甘衡说了,我才知道真是你,你真的吓到我了。” 萧阙:“没有下次,我不会这样了,甘衡那边让他自己调理。” 程荔缘知道萧阙说到做到,点点头:“行,下次见面大家再聚,我先挂了。” 萧阙看着屏幕上程荔缘的脸,忽然意识到上大学后她的变化挺大,程荔缘低头收拾东西那短短几秒,他的注意力在她的发型和装扮上。 “拜拜。”程荔缘抬头看向镜头。 “拜拜。”萧阙说,看着程荔缘点了挂断。 萧阙看着某个方向,眼睛若有所思,过了二十秒:“我这是什么毛病。” 萧阙这几天都在想这件事。 他用的理由很蹩脚,主要是说卢圭瓒这个人,当然他知道他的行为越界了,不尊重程荔缘,承认了并道歉,程荔缘一点都没有怀疑。 作为朋友,她信任他。 萧阙自己却觉得有一点隐隐的不对劲,那天他看到程荔缘和卢圭瓒互动的第一感觉,还有他事后把照片发给甘衡时,心里没有想法,脑子里也没有想法,很机械的感觉。 萧阙不是傻子,升起了警惕,这事他没法和一个圈子的人聊,于是上了个匿名论坛。 对方果然问出了他最不想听到的那个问题。 “你喜欢上朋友的女朋友了吗?” 萧阙想了想,键盘慢慢打字。 “首先,他们不是男女朋友。”这会刚打出去,正在打第二句,匿名网友就回过来。 “你完了。” “操。”萧阙说了一声,面不改色继续打字。 “其次,我不知道,所以来问大家,请不要闹了,我是认真的,帮我分析下。” “我是学哲学史的,不是心理学,你现在担心你喜欢上朋友喜欢的人,那你能接受自己和这个朋友抢她吗?” 萧阙想象了一下,嘴角慢慢上扬,忍俊不禁:“说实话,我还挺想试一试。” “那你对对方有性冲动吗?” 萧阙表情一凝,实在想象不出来,他今天确实注意到了程荔缘外表的变化,不过,他一点没有往那方面想:“我不知道,应该说,没有。” 他喜欢的类型始终是特定的,程荔缘不是。 小青梅 第160节 “那你看到对方受伤害,会感觉怎么样?” 匿名网友的问题很细致,萧阙慢慢梳理,程荔缘受伤害……他一下子想起了过去程荔缘在甘衡那里受到的委屈。 “会有一点怜悯。”萧阙斟酌着措辞。 对方回复:“想要保护她?不让她继续受到伤害?” “……对。” 萧阙最终还是问出了心里的一点疑惑:“看到她和一个和我朋友有一丁点像的男生在一起,我心里有一点不舒服。” 他没有说透,对方也懂。 对方那边没了动静,萧阙呼吸有一点阻塞,像在等待某种审判。 一种会给他生活内部带来翻天覆地变化的审判。 对方的文字跳到了他眼前,萧阙眼皮也一跳。 “如果是通俗的那种喜欢,恭喜你,你没有喜欢上朋友的女朋友,你对她的确是有感情的,你可以称之为友情,或者友情无法包含的东西,无关欲望,仅仅是你感觉到的那样,很简单。” “我经历过,它可能会慢慢消散,也可能会持续很久,但不建议你让任何人知道,包括她本人。” 萧阙打字发回去:“我知道了,谢谢。” 他无法解释,为什么会对程荔缘产生保护欲,这是不是一种另类的喜欢,他只知道,他很愿意看到程荔缘过的好。 感觉有一点奇怪,也感觉还好。 桌子上手机嗡嗡振动,屏幕跳出甘衡的头像。 萧阙眼皮轻微抽搐了一下,接了起来,声音自然:“怎么?” 甘衡:“程荔缘找你了吗,她说了什么。” 萧阙:“抱歉,我不会管你们之间的事情了,她的人际关系我也没办法帮你打探了。” 甘衡那边沉默。 萧阙:“你不是看到了那个男生吗,他对你有威胁吗?” 甘衡慢慢问:“你觉得有么。” 萧阙明白了:“我知道了,他比你想的威胁值要高?” 甘衡在卢圭瓒身上感觉到了一种让他很不舒坦的气息。 但他能感觉到程荔缘对卢圭瓒一点兴趣都没有,所以他离开了,否则他现在还在程荔缘那边。 萧阙听他讲完笑了笑:“那个卢圭瓒挺 有意思的,你背调过他了吧,他的家庭经历和你有一点像,怪不得你们身上有一丁点同类的气息,只有一点点。” 正是因为这一点,程荔缘可能也会感觉到这样的气息。 有时候,感情萌芽就取决于这一点无序的偶然。 萧阙也感觉到了,所以他上了心,怕程荔缘会和卢圭瓒加深关系,重复和甘衡的模式。 对于程荔缘来说,甘衡和她相差太悬殊,她没有安全感,卢圭瓒尽不是普通人,但没有甘衡那样深的家世背景,某种角度上,她和卢圭瓒,比和甘衡更有可能。 “他和我一点都不像。”甘衡平平淡淡地说。 萧阙:“你出身在他的家庭,可能真的很像,所以你把他当威胁了,你们本质上不一样,他不能替代你,所以没必要焦虑。 “没当威胁,没焦虑。”甘衡知道了自己想要的信息,直接想挂了。 “等等。”萧阙突然问。 “怎么。” “你跟程荔缘说,四年后再见?” “你怎么知道。” “她跟我说的。” “……你想问什么。” “你真的会等四年吗。” “既然是她想要的,那我就会给。”甘衡的声音稀松平常,他的确是这样想的。 我所有的原则和底线,都与你有关。 我可以为你改变它们。 甘衡最终挂了通话,萧阙对着空气沉思。 他感觉有一点不对劲,甘衡离开的很干脆,这很反常。 照甘衡的性子,能离开必然有所布置,萧阙知道这些布置肯定存在,但不确定它们是什么。 甘衡所处的环境不一样,他的所有手段都来自他身处的那个世界,萧阙有一点在意对程荔缘的影响。 不是说程荔缘会怎么样,他相信甘衡会无微不至地确保程荔缘的人身安全。 程荔缘想不想要,就是另一回事了。 那天晚上之后,程荔缘过了一周才去社团。 她撞破了卢圭瓒并没有表面那样端正,卢圭瓒又撞到了她和甘衡,事情有一点怪。 程荔缘没放在心上,她去社团是学习的,补充专业课之外的技能和操作,别的就当没发生。 卢圭瓒没有任何表示,像往常一样对她和对其他人没有区别。 程荔缘放松了些,她庆幸对方果然是边界感和涵养很好的人。 他并没有跟任何人提她和甘衡,这一点程荔缘能感觉到,不管卢圭瓒是不是在回报她的守口如瓶,她都领了这个人情。 周五,大家照样在社团活动,到了下午,很多人去了食堂,或转战去了图书馆,活动室只剩下三三两两几个人。 卢圭瓒在跟一个男生讨论事情,程荔缘在跟郭玺说,待会要不要约侯小言和许望舒一起去校外聚个餐。 蒋冰涵突然快步走了进来,直直冲到了程荔缘面前:“可以出来说句话吗?” 她用词很礼貌,眼睛却直勾勾的,里面的情绪非常不妙,郭玺眼看不对劲,站了起来,和程荔缘并肩而立:“有什么事吗?” 蒋冰涵答非所问:“我就是想跟程荔缘说几句话。” 她从来没有对她们讲话这么礼貌过,眼睛里的情绪却不是这样,就像不得不压制自己的言行,整个人呈现出奇怪的割裂感。 程荔缘:“我们现在要出去,有事之后再说吧。” 她眼睛落在蒋冰涵双手上,确定她手里是空的,没有拿任何工具。 蒋冰涵:“就几句话都不行,要我给你下跪吗?” 郭玺:“……” 程荔缘上前一步,挡开郭玺:“那我们出去吧。” 蒋冰涵转身就走,程荔缘跟在后面,郭玺不放心,也跟着出去了。 卢圭瓒抬头看向她们的背影,蹙了下眉。 ----------------------- 作者有话说:[垂耳兔头][玫瑰][猫爪]萝向人问好,下一章,时间大法 第103章 蒋冰涵走到一处空地上,转身面向程荔缘,脸上没有表情:“你真的深藏不露,程荔缘,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啊。” 程荔缘觉得这句话奇怪,不是日常生活中会出现的句子,但蒋冰涵这个人比较难懂,她这样说反而不奇怪。 程荔缘:“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蒋冰涵:“我要被学校开除了,他们说是劝退,随便吧,我现在什么都无所谓了。” 空气安静了一瞬,郭玺站在程荔缘旁边开口:“你无所谓了,那你来找程荔缘是?” 郭玺一向很有逻辑,蒋冰涵被刺痛了,情绪有瞬间起伏:“我都要被开除了我还不能想说什么说什么吗?” 她深吸一口气,像在努力压制情绪,烦躁的快炸了:“程荔缘,请你不用装,我知道你是甘衡的女朋友。” 蒋冰涵说这句话时非常勉强,仿佛不愿意承认一般:“看在同是室友的份上,能不能请你高抬贵手,转告你的男朋友,让他不要为难我家里,谢谢你。” 她说完近乎咬着后槽牙,看得出很气又很畏惧,还有隐藏的很深的忌恨。 一下子她那种奇怪的态度都有了解释。 程荔缘:“甘衡不是我的男朋友,不管你是怎么理解的,我这边都没法完成你的要求。” 蒋冰涵走了,情绪很不稳,临走前看了程荔缘一眼。 那一眼让郭玺都相当不舒服。 晚上她们520在一家延边老板开的朝鲜饭馆大吃烤肉,郭玺把这件事告诉了侯小言和许望舒。 “她那眼神都有一点不对劲,”郭玺摘了眼镜,免得起白雾,“我差点准备报警。” 许望舒倒是不担心:“她都这么激动了,还是没有采取过激行为,说明她收到了很正式的警告,她不敢。” 侯小言翘着漂亮的美甲,在手机上翻找了半天,神色严肃:“终于找到了,我转发给你们了。” 那是一个迅速发酵的帖子,扒甘衡官宣动态提到的女朋友,开贴的人自称认识这个女朋友的室友,说这个女朋友性格一言难尽,不合群不参加班上聚餐,特别会装,还喜欢拉小圈子,孤立这个室友。 底下有人说认识这个女朋友,和甘衡是从小认识的,特别有心机,处心积虑用陪伴感化了甘衡,让甘衡以为她温柔善良,然后悄无声就融入了甘衡的生活,拆散了甘衡和叶家的千金的婚约。 对方有备而来,帖子热度越来越高,粉丝澄清声音太小,很快有人问那个女朋友是不是谁谁谁。 有人问到了程荔缘姓名的拼音缩写。 然后帖子突然不可见,那个贴主主页也注销了。 一场网暴还没来得及汇聚成形,就消弭无踪。 甘衡粉丝开了个澄清贴,有一部分账号在下面抢占热评,第一个账号阴阳怪气一句,底下不同小号都复制粘贴同一句。 “她们戾气好重啊,自己心怀恶意来造谣,还要求甘衡的粉丝不准删评?脸皮厚如城墙了。”侯小言吐槽。 小青梅 第161节 郭玺看完以研究口吻慢慢说:“他们挺弱的,不敢回其他热评,只敢这样互相掩护,排列的挺整齐……好像人体蜈蚣。” 许望舒放下勺子:“玺玺,请不要在吃饭的时候提这个词。” 郭玺:“对不起。” 侯小言看了那些评论开始不爽:“这些人一看就是在一个群里,互相点赞,还到处造谣。” 程荔缘抱住她肩膀安慰:“这些都是截图,帖子早就没了。” 侯小言这才想起:“噢对。” 许望舒也莞尔笑道:“别生气,他们渴望施加伤害,又非常恐惧和活人正面冲突,因为知道自己行为并不正义,我猜是蒋冰涵发的帖子吧。” 侯小言:“肯定是……啊!” 她面露震惊,语速飞快:“有个帖子,受害人实名举报蒋冰涵,艾特了我们学校官博。” 蒋冰涵在网上被人实名曝光了。 她在高中时,因为嫉妒一个画师的画风,长期潜伏当对方粉丝,经常留言鼓励支持,在对方发言不小心引发争议后,带领网友网暴对方,翻脸对对方破口大骂,导致画师受到严重打击,重度抑郁,自尽未遂,被送去抢救,之后一直在休养。 蒋冰涵被请了家长,学校轻拿轻放不了了之,她换号继续在网上建群,吸引同类。 他们一边开贴挂人,一边开盒网暴对象的账号,长期以此取乐。 那些受害人不堪其扰,轻则退网,重则抑郁。 直到一周前,蒋冰涵被人实名举报了。 曝光她的就是她上一个网暴对象,对方宣布起诉蒋冰涵,以前的受害人有了法律援助,也愿意联合起诉她,开盒已被列为违法,蒋冰涵未成年时有保护,现在这层保护没了。 蒋冰涵是简钰的对接大粉,给他的合作对象和竞争对手长期建群造谣的事,也被连根拔起。 热点话题引发的舆论一层比一层浪高,临海大学官博下,全是要求开除开盒者的,活人参与度高的吓人。 学校内部决定将蒋冰涵劝退,哪怕蒋冰涵家里动用了无数关系,也没有转圜余地 。 程荔缘这才明白蒋冰涵为什么会让她去跟甘衡求情。 这样雷霆风行的关系,只有甘衡才能轻描淡写动用。 那些社交平台背后的股东,都是甘家财团的下级合作对象,让蒋冰涵的网暴帖子消失,再让她自食其果,也就是一两句话传下去的事。 甘衡做到了他所说的,他离开了程荔缘的生活,留下的保护依然生效。 他那边没有消息。 自从回到美国,他就彻底从程荔缘生活中蒸发了。 萧阙说甘衡和他联系的越来越少,也从其他朋友那边证实,甘衡和国内朋友可以长达几个月线上不联系,偶尔一两句,不至于生疏,有效沟通压缩成一两句话,聊天全省。 出于某种不可说的私心,萧阙没有告诉程荔缘,自从中间人出面间接知会钟知遥背后的家族后,再也没有一个野心勃勃的人敢接近甘衡。 钟知遥家里实打实经历了一整年登高跌重,很多过去的债反扑到了钟家,她本人也在社交圈销声匿迹。 甘衡的人际圈越来越朴素狭窄,和他真正相熟的,都是实验室的人。 远方偶尔传来消息,网上偶然一瞥,只言片语地进入程荔缘视野,然后被其他海量信息淹没,她看过转头就忘。 他提前修完了学业,带领校队拿下了ncca冠军,破了学校记录,让他被载入了校册。 冠军之路并不轻松,大二赛季后,他就在nhl选秀中以第一顺位被选中,选中他的是一支很久没振作起来的名门老队。 甘衡没有立即离校,又为斯坦福打了一两个赛季,最终带领球队夺冠,才正式签下入门级合同加入nhl。 网友都说,江斯岸是目前国内第一,甘衡回国,江斯岸肯定得让位,江斯岸粉丝听了对甘衡大加嘲讽。 “美国鬼佬好好待在美国,别管中国的事。” 甘衡的粉丝:“谢和平连国籍都变了,也是叛徒吗?那么多国外教练和运动员来我们这里效力,你们怎么不说?” 谢和平是非常有名的奥运冠军,还是带领国家队创下无数荣誉与辉煌的名教练。 江斯岸粉丝不敢攻击谢和平,转而攻击甘衡莫须有的私生活,甘衡粉丝反击,网上每天都热热闹闹吵翻天。 甘衡加入的老队长期第六,拥有冠军历史但陷入了怪圈似的低谷,甘衡低调加入,每天投入扎实训练,队员们发现,他就是队伍最缺的那块拼图。 程荔缘从大一过渡到了大二,大三,然后是大四,春夏秋冬,移步换景。 她的学分不是最高的,履历上相当不错了,每一分绩点都辛勤耕耘,加上那些不掺水分的实习,换来简历上关键的短短一两行。 有了前三年的准备,大四的毕业设计和论文,她赶的很辛苦,内心安定,并不迷茫。 甘衡加入的球队战绩依然起伏。他们能打进季后赛,但总在前两轮就被淘汰。 经历季后赛的失败,伤病的折磨,媒体的质疑,甘衡偶尔出现在媒体镜头下,沉默的领袖气质和内生的韧性愈发明显。 他身边的队员全都至关重要,没有他们,甘衡一个人没办法面临对手强队的密集进攻,他的搭档们很强大,一帮肤色各异的小伙子全都很信任他,愿意听他的去拼命。 无止境的赛季,旅行,媒体关注和胜负压力,冰球赛场的队友和实验室的同伴,组成了他的生活。 有一段时间,嘲笑和冷眼常伴他们,没人相信一个新人天才就能改变历史。 三年后,甘衡在总决赛带伤上阵,打入制胜球。 六场恶战,他们赢了,冰面上全是球杆和头盔,球迷的喊声震的玻璃幕墙在抖。 甘衡带着这支老队,重新斩获多年失之交臂的nhl冠军。 他们创造了历史,成为业内每个人挂在嘴边的话题,甘衡多次被评为关键球员,又荣获了最有价值球员的殊荣。 同年,程荔缘大学毕业,拍下了学士服的人生照片,和大家一起迎来秋招。 小伙伴们给了她很多帮助,完善简历时,许望舒和陈汐溪这两个高手都帮她看过,多段实习和项目经历,程荔缘修改了半个月。 每一家公司要求不一样,她的简历建档分类,投出后做了统计,边等边继续投,很快就收到了很多笔试和面试邀请,有单独的,也有群面。 程荔缘不是在面试中游刃有余的人,好多家面了一次就没了消息,有的在第二轮被筛,有的到了终面,对手太优秀。 校招时一些公司向程荔缘递来了橄榄枝,进去后职业成长有限,程荔缘不想将就。 再等下去,属于应届生的秋招就要过了。 “找工作才是最难的。”侯小言心有戚戚,她也不打算读研。 “羡慕家里就是甲方的,回家继承亿万家产,零帧起手ceo。”黄秋腾在旁边吃侯小言的零食,她专业是纯理科,考上了本校研究生。 程荔缘的朋友们逐渐都互相认识了,碰撞出奇妙的化学反应,黄秋腾和侯小言很多地方像,又有很大不同,两个人都是牡丹,黄秋腾不爱打扮,侯小言不看二次元,黄秋腾老家在临海附近,自带口音,侯小言普通话特溜儿。 大学交的朋友尚不了解,过去和甘衡相熟的那些朋友,都不怎么在程荔缘面前提到他了,聚会上萧阙和吴放都不提。 她依然记得他们之间每一个昨天,那些光影流动,但他的名字再无法融入她当下生活。 生活里关于他的痕迹,正以一种缓慢坚定的速度消失殆尽。 远方偶尔传来大海的轰鸣,传到她这里,只剩下隐约的微弱风铃。 “卧槽!这家公司给你发面试邀请了!”吴放捕捉到了程荔缘聊天的关键词,陈汐溪在他旁边,因为他骂脏话蹙了下眉,吴放一脸无辜目移。 程荔缘不解:“他们很有名吗?” 吴放:“他们就是那家行业黑马,专做游戏的,说参加了那个全球保密项目……总之你一定得进去。” 程荔缘:“我努力。”这家公司给她发的通知很简单,她也认真在准备。 程荔缘进了终面,她发挥到了自己的上限,安心回家了,不管什么结果都接受。 三天后,就在她以为这一次也没戏时,hr给她打电话,发来录用通知。 大街上,程荔缘挂了电话一瞬,嗓子眼闷住一声激动喜悦的尖叫,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深深感到她即将成为一名社会人士。 回到家,还没来得及告诉她妈妈,手机响起,是余雅芹,最近她们聊的多,余雅芹在香港一家大公司找到了工作,有机会回派临海市。 她们打了半个小时手机,聊的意犹未尽,突然,余雅芹那边没有征兆地安静了片刻,程荔缘听到了她男朋友周培的声音。 程荔缘:“芹芹,你那边是有事要忙吗,下次再聊?” “等等……”余雅芹声音从模糊到清晰,语气带着突发的意外,“缘缘你看到甘衡发的声明了吗?” 程荔缘心脏不受控地一跳:“什么声明。” 余雅芹:“我转发给你。” 她把热搜转发给了程荔缘。 甘衡发了退役声明。 他开了个简单的发布会,接受了记者提问,主要是谈退役,理由也很常规,身体消耗太大了。 发布会上,他穿着低调简单,和家世背景没什么关系,更像一个运动天赋很高的普通人,目光平静,神态看不出情绪,回答问题很清晰,很简短。 “是的,旧伤复发是一方面。” “我感受到了身体的极限,继续下去对我和球队都不再是最好的选择。” 也就不到十分钟采访,他简单说完,礼貌结束。 很快,甘衡的社交动态也更新了。 自他第一条官宣,第二条夺冠动态,这是第三条。 “……感谢队友,教练和工作人员,衷心感谢我所有球迷多年来的支持,现在,我选择翻开人生的下一页,追求新的挑战,请外界在这个过渡时 期尊重我和我家人的隐私,谢谢理解。” 程荔缘看完那段视频,甘衡最后一眼看向镜头,惊鸿一瞥,仿佛与她隔空对视。 ----------------------- 作者有话说:[垂耳兔头][玫瑰][橙心][猫爪] 第104章 一晃大半年过去,程荔缘在公司已转正。 她所在的公司很低调,整个公司就是一个巨大的技术部,属于另一家更大也更神秘的非上市公司,程荔缘每天工作是做测试。 他们根据内部反馈,不断对游戏的内容玩法,平衡性进行调整优化,打磨到最佳状态。 “下午去开个会,新来的主管跟大家见个面。”组长过来通知她。 小青梅 第162节 程荔缘和同事吃午饭的时候,同事们聊到了这个主管。 “上面大公司调下来的,计算机科学和软件工程背景深厚,项目经验很多,之前攻破了技术难题,不到四年就干到了主管位置,对了,听说很年轻,不到三十,在海外待过。” “帅不帅。” “那就不知道了,秃顶可能性比较大吧。”说的人笑了起来。 会议在下午四点,大家都还算空闲,程荔缘坐在同事旁边,看到上级和新主管走了进来,新主管穿着简单,质感很好的长裤,基础款t恤,没有秃头,头发还异常茂密。 当他面向众人时,程荔缘愣了一下,不确定是不是自己认错了人。 对方摘了眼镜,看着更成熟大气,发型稍有纹理感,很自然也很利落。 他环视众人,目光落在程荔缘脸上,没有停顿地平移过去。 新主管提前知道团队有哪些人,所以不存在没认出她的可能,只是态度很职场也很专业。 “各位好,我是卢圭瓒,从今天起加入咱们这个团队,大家可以叫我zack。”对方开了口,声音低沉清晰。 他说到了公司的战略,还有大家手上负责的项目,对五年未来战略的重要性,谈到了很深很细的东西,冷静务实,很平等,每个人的注意力都在他的说话内容上,无人因为他年轻就心存不服。 程荔缘微微愣住,不单是因为新主管是她以前的学长,和社团社长。 刚刚他走进来那一瞬,她心脏失重,好像踩空台阶。 她以为他是……甘衡。 四年过去,甘衡变成了一个遥远的影子。 “我们的工作会非常枯燥,压力也会很大,因为我们面向的是全球市场,在跟那些最顶尖的产品正面竞争,意味着我们的质量标准,要超越业内最高标准,公司希望传达这一点。” 卢圭瓒说,接下去一周,他会抽时间找大家一对一沟通,了解大家在工作上遇到的问题,环境配置方面有没有要求。 “我们马上会忙起来,大家有个心理准备吧,明天晚上聚餐,我请客。” 第二天程荔缘全天忙碌,没见到卢圭瓒,她是刚毕业的小虾米,他手底下还有好几个经验老道的工程师,要和他们先深度沟通。 程荔缘去找上级的时候,倒是看见了卢圭瓒,他没有表现出认识她的样子。 很正常,立即与一位下属表现得很熟络,容易让其他团队成员产生误解,不利于管理。 时间转的飞快,程荔缘下了班,赶完当天任务,去了聚餐。 聚餐是特别适合团建的火锅,两张大桌子,不分主位。 “缘缘,你坐那边吧,挨着zack坐。”安排座位的老同事很懂,zack是总部派下来的,总会有人想和他直接套近乎,让新人直接坐zack旁边,隔绝麻烦。 程荔缘没什么心思,工作很认真,老同事很了解她。 程荔缘乍一听到zack,过了半秒反应过来是在叫卢圭瓒。 卢圭瓒的英文名是zachary,只有在特别正式的场合,才会有人喊他卢经理或卢工。 程荔缘坐过去了,聚餐过程很热闹,话题渐渐敞开,她不需要刻意和卢圭瓒说话,只有在要帮忙传递食物,或者从火锅里打捞食材,他才会出手帮忙。 程荔缘没有直视卢圭瓒,他的存在只在她余光里,能看见他的手臂,感觉就更奇怪了。 她没有发散联想,但卢圭瓒确实比以前气质上更像甘衡。 他本人肯定没有刻意模仿,应该说是一种奇怪的巧合。 接下去,程荔缘在吸烟区看见过卢圭瓒跟其他人讨论事情,别的接触也没有了。 茶水间,难免遇到同事们八卦卢圭瓒。 总结起来,就是卢圭瓒是公认的帅,能力也是公认的强,同事们遇到的技术难题,就没有一个他回答不上来,解决不了的。 半个月时间,他和其他人距离迅速拉近。 “缘缘,zack找你,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同事过来通知她。 程荔缘觉得很突然:“有说什么事吗?” “好像是上次总部问卷调查表,你过去就知道了。” 程荔缘敲了敲卢圭瓒办公室的门,卢圭瓒在窗边打电话,打了个手势让她进去。 程荔缘进去后,卢圭瓒很快挂了电话,让她坐到对面椅子上。 “没想到毕业后还能见到,程荔缘,”卢圭瓒自然地抬眼望向她,嘴角有松弛的笑意,“你过的怎么样?” 程荔缘没想到卢圭瓒会在这个时候和她叙旧,有点没反应过来:“我……还好,谢谢zack,呃,谢谢学长关心。” 卢圭瓒笑了起来:“在公司叫我名字吧,私下可以叫我学长。” 程荔缘点点头,不觉得和他会有什么私人时间。 “叫你过来是有件事,你被选中参与游戏内测了。”卢圭瓒转入正题,开门见山。 他们的项目一直很神秘,就像盲人摸象,每个人负责的部分不同,权限不一样,知道的信息就不一样,程荔缘只知道母公司在打造一个面向全球的游戏。 她能接触到一部分游戏内容,见不到全貌。 “游戏内测具体是指?”程荔缘问。 “就是建个新手号,去当玩家,具体细节保密级别太高,总公司只信任内部员工,内测有单独条款,我看了下还挺多的,需要的话,可以让律师帮你看看,公司会保障员工的权益,参加内测也有很多福利,你可以接受,也可以拒绝。” 程荔缘这才知道上次的问卷调查之所以又多又长,是为了这个。 “条款没问题,我都可以。”程荔缘说。 “行,我这边找个律师,让她跟你联络一下,你找个时间请她帮你看看,如果信不过,你也可以单独找律师。” “没关系,学长给我介绍的律师我肯定相信。”程荔缘知道无非就是保密,还有一些其他限制。 “对了,程荔缘,我该对你说声谢谢。”卢圭瓒说。 程荔缘:“哪里的话,我该谢谢学长当时在社团教了我们很 多有用的东西。” 她不知道卢圭瓒的话什么意思,顺口就客套了一番。 “那时你也让我想通了自己没想通的一些事,你启发了我,这些年对我帮助很大。”卢圭瓒看着她说。 程荔缘语塞了,卢圭瓒笑了笑:“没事,我随口说一说,别有压力,回去工作吧,签了条款后,内测流程会跟着走的。” “好的。”程荔缘出去了。 喝咖啡的时候,有个总部来的姐姐给他们八卦卢圭瓒,说卢圭瓒对待感情很认真,之前有一个交往两年的女友,性格很好也很善良,两个人是奔着结婚认真谈的感情,可惜还是因为各种原因分手了。 程荔缘想到了卢圭瓒跟她说的,她启发了他。 ……她撞破了他的人设,他则撞见她和甘衡在一起,也不是表面那么乖乖学生。 所以,是他照见了自己的缺点,对待感情的心态改变了吗。 真这样倒是一桩功德。程荔缘失笑。 周末晚上,她睡不太着。 甘衡那边已经断了和她的联系,他甚至都不直接联系她妈妈程揽英了。 程荔缘觉得这样很好,时间长了,他这么久不联系她,她终于确定。 甘衡也走了出来。 他走出了对她的执着,年少时的喜欢终于可以收起,像旧校服压在衣柜抽屉底,权当纪念。 没了暴露在公众眼皮底下的运动员生活,他重新回到了属于他的位置,那个隐蔽金字塔顶层的小圈子。 真正的高处不胜寒。 程荔缘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也不知道他每天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就像他也不知道她的。 时间终于抹消了一切光阴的印记。 她妈妈对董芳君很关心,每年都会去看董阿姨,是周姨在联络接待。 程荔缘也一直想去国外看望董阿姨,又不想和甘衡碰面。 有一次,她试探性问了她妈妈。 “岑岑进了一个跨国合作研究项目?闭关状态,周姨说她不太清楚,要等项目保密期结束了,他才会出关。” “你要是跟我一起去看董阿姨,肯定见不到他,周姨都很久没看见他了。” “岑岑很少去了,我想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心理创伤。” “芳君被照料的很好,皮肤一点问题都没有,肌肉也没有怎么萎缩,鼻饲进食和排泄都很正常。” 程揽英说完叹了口气,不再提了。 甘衡尊重了程荔缘的意愿,做的比她想的更彻底,抹除了他在她生活中的每一缕痕迹。 “妈,今年年底我们一起去看看董阿姨吧。”程荔缘轻声说。 程揽英自然答应了,还特别真情实感地夸了她一番,就是当妈的夸女儿那种滤镜很重的夸法,程荔缘都不好意思了。 心里别别扭扭的有一点愧疚。她早该去看董阿姨了。 这样的愧疚让她今天有一点失眠,明天就要正式测试了,她该睡了。 一大早,程荔缘就去了专门的内测场地,这儿有高性能电脑,可穿戴设备等,环境比工位更舒适。 每个参与人员负责测试的部分不一样,她不知道自己分到的是什么。 “小程,我们用头戴设备,你要是晕4d的话,我们就还是在电脑端运行。”总部工程师对她说。 “我没问题。”程荔缘得知,内测只提取关键数据,涉及到玩家隐私的部分是保密的。 母公司研发了属于自己的头戴设备,普通人也能负担,跟买一台配置高的手机和电脑差不多,还没有投入市场。 程荔缘听同事说,公司有个特别大的研发基地,据说有在研发全息游戏仓。 这样的投入是个无底洞,同事经常感叹他们母公司太有钱了。 公司高层知道母公司并非最终幕后控制方,背后是一家很低调的国际控股公司,再后面还有未知存在。 程荔缘一边发散思维,一边让同事协助她戴上设备,视野被覆盖住了,还有配套的耳机。 程荔缘感觉比想象轻巧,躺在人体工学椅上,可以靠手柄操作。 “捏脸想什么样子的?有大美人,也可以和你现实一样,也可以随机。” “和现实一样吧。” 小青梅 第163节 他们简单运行了一会儿,做了几个测试,确定没有大问题。 仅仅是试验场景,程荔缘一下子就被那种幻想美术风格给冲击了。 视觉和听觉全部被夺走,瑰丽到让人战栗。 她之前从来不知道他们研发的保密游戏是这样的。 工程师的声音响起:“今天你的任务就是像真正玩家一样把前期流程完整过一遍,从纯小白视角,看哪里会卡,哪里不理解,系统会根据你的实时表现动态调参,简单讲,就把自己彻底当成一个家里蹲玩家沉浸式去玩最好。” 另一个帮忙调设备的女同事说:“放松就好,我们游戏是纯自由探索,除非激活一些变态任务,你想玩哪些就玩,不想玩就退。” 程荔缘:“没问题。” 工程师发出一阵老钱笑:“玩开心点,工时内最爽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他们离开了场地,关上大门,把私人空间交给了程荔缘,除非程荔缘中断测试,联系他们求助,他们不会主动来打扰。 程荔缘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保持平缓的心跳,进入了游戏。 眼皮首先感觉到的是阳光,很鲜活的光斑,从婆娑绿叶中投下,不要太真实。 她跪在城内一条生活河流边,淙淙流水里倒映出她的样子,黑发黑眼,戴着兜帽,全身遮挡严实,一看就特别可疑。 程荔缘点开面板研究了一会儿,“……逃跑的通缉犯?” 她拉下兜帽,摸了摸头,她是个混血人类,还是混的很拉的恶魔血,只有小恶魔的小角,红色,那种三角形的,很小,似乎是起到一个造型的作用,别的没了。 一行发光文字浮现,任务跳出。 “警告,你已被标记为通缉目标,更新任务为潜行。” “规避骑士团侦查,穿越都城,抵达密林。” 还有一些任务指引,什么规避主干道及巡逻队,骑士接近时立即隐蔽,骑士都有很强的侦测技能,尤其骑士团团长那种级别,任务失败会引发一系列后续,影响世界主线。 程荔缘吓了一大跳,沉浸感一下子上来了,作为玩家,命运权重的确很高。 还不等反应,远处响起纷至杳来的马蹄声,正在快速接近。 沉重的马蹄铁砸在石板路上,让行人纷纷心悸退避。 一队骑士如一道银色的闪电,就这样劈过主城干道,他们锃亮的盔甲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冷光,好像月下的镜子。 他们都戴着头盔,无一人露出真容,更给人一种神圣的非人感。 领头那个骑士,骑在一匹高大到宛若异兽的白色战马上,沉重如山岳,披风顺盔甲流泻,就这样闯入程荔缘的视野。 她下意识闪避到路边,藏进了避之不及的人群中。 --------- -------------- 作者有话说:[橙心][猫爪][垂耳兔头][让我康康][爆哭]差点失去小红花 第105章 程荔缘眼前出现红光警示,一闪一闪的,提醒她不要暴露在骑士注视下。 每个骑士身前都有一个半圆,是目光监视范围,领头那个骑士的监视范围格外大,他的盔甲是秘银打造,久经战役,比其他人的更古老一些,像炽天使一样压迫感十足。 他跨骑着那匹战马,凝神感知,不需要怎么操纵缰绳,战马也是蒙着眼睛的,在他的意志下缓缓靠前,往程荔缘这个方向来了。 程荔缘移动光标,想查看这个npc的称号和属性。 跳出来一行问号:??? 属性更是一排问号:?????? 程荔缘和人群挤在街道边缘,头压的低低的,退无可退,要是那个骑士靠近,目光范围会完全覆盖她,她会暴露在他的注视下。 程荔缘蜗牛挪动,一点一点往右边移动,很困难,人实在太多,幸好她这个混血体型不算大,骑士离她不超过二十步,她终于背后一松,抵达了右墙尽头转角。 骑士目光范围堪堪擦过她的斗篷边缘,程荔缘顺利撤进了后巷。 后巷尽头竟然也有银盔骑士逡巡。 程荔缘心脏跳很快,生怕对方看到她,斑驳墙上一扇半掩的圆拱木门,应该是居民后院,她背靠门闪了进去,顺手轻轻把门关上。 房间很暗,只有一扇窗户,程荔缘只好缩在那扇窗户下,静静等待外面骑士们离开。 视野里的红色警示消失了,程荔缘松了一口气。 她起身望向窗户外面,远处街景寻常,人们又恢复了秩序。 窗外是个小院子,杂物很多,利于隐藏,程荔缘推开窗户,翻身爬上窗台,窸窸窣窣滑下去,落在地上拉紧兜帽,整理了下斗篷,一转身朝外走。 阳光下,一个骑士站在那里,身形高大,体态昂藏,逆光立于她面前,距离她不到三尺。 他全身都被盔甲覆盖,没有一寸皮肤,更看不见一缕头发,长而薄的披风被他脱掉了,他只穿着盔甲,没有佩剑,仿佛那具盔甲下是空的,一旦脱掉,里面就什么都没有。 骑士站在那里,目光如有实质,落在程荔缘脸上,比阳光更烧灼。 知道他是圣光骑士,亲身体验到圣光两个字是另一回事。 这感觉太逼真了,程荔缘愣住半秒,反应过来要跑。 她刚一转身,腰上一紧,双脚就悬空,视野一下离地面很远,肩膀撞上冰凉坚硬的盔甲,硌的她很疼,眼睛对上了对方的封闭式面甲,她呼吸都洒落在冰凉金属上,起了薄雾。 离得这样近,她都看不清对方眼睛,甚至怀疑对方究竟是不是人类。 “任务失败。”红字闪动,下一秒提示就更新了。 “新任务,逃跑,请于七个游戏日内逃离圣光骑士团骑士长的囚禁。”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说明:“目标为极高危单位,正面对抗成功率低于0.01%,请玩家以生存为优先。” 程荔缘:“……”才被抓就要被囚禁了吗。 骑士长一句话都没有说,依然是致死量的沉默,程荔缘被他像抱小动物一样抱到了马上,斜坐在他身前,眼睁睁看着视角偏移,战马向院子外走去,铁蹄每一次落下,感觉能踩死一头公牛,出去后一对幽灵般的骑士正列队等着他,两个骑士从后巷绕过来。 程荔缘明白她早就暴露了。对方在前后伏击,守株待兔。 路上她考虑过跳马可能性,但骑士一只铁手套牢牢贴在她肚子上。 他的体型大,手也很大,覆盖她小肚子还有余。 铁手套每一根骨节都被护甲完整包裹,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峻的光泽,如流动的镜面,仿佛天生就是为了守护骑士的荣耀之手。 这些甲片灵活弯曲,上面还有龙骨棘刺一样的短倒刺,就像人的第二层皮肤,让骑士手指活动自如,无需畏惧对手利刃,尽可从容挥舞长剑。 他的无名指动了动,在她肚脐附近碰了碰,不知道是不是无意识的,程荔缘背上掠过一阵冷热交替的战栗,肚子最脆弱,剖开就是内脏,只要他漫不经心动一动手,护甲倒刺就能勾破她的皮肤。 程荔缘盯着这只铁手套,感觉它本身就是一件无价艺术品。 让她害怕也是真的。 消停了逃跑的心思,一路上她安静如小鸡仔,他们穿过主干道,进入了平民不得进入的禁区关卡,白色内城宛若神临。 花园与绿树点缀其间,喷泉广场随处可见,城墙和拱门交错而上,道路往复回旋,根本逛不尽,教堂,瞭望塔,钟楼,最高处是王宫,在阳光下闪耀着圣洁光芒,尖顶犹如神赐权杖。 这里是内城,只有富人和王公贵族被允许居住,人一点不多,程荔缘却感觉看一眼都要迷失,可能因为建筑大都是白色石材修建。 他们进入内城深处,圣光骑士团驻扎的地方,骑士长遣散了其他人,只留下心腹。 程荔缘被他亲自带走,关进了一个套房,门外有结界,淡淡的圣芒镇守,她一旦靠近就开始持续掉血,头上飘出-5-5的字样,果然是囚禁模式。 套房有卧室,客厅,还有洗浴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大人,这个通缉犯不是应该关入大牢吗,怎么被带到您的私人住所……”门口隐约有人声。 “牢里奸细太多,我亲自看守审问,防止嫌犯逃跑,阁下还有别的问题吗。”一个无机质的声音响起,和正常人声不一样,像是低沉的非人二重奏,明显不是他真正的声音,语气冷漠而有礼。 “没、没有了,现在局面复杂,不能给他们里应外合的机会,大人说的对……”对方似乎是个贵族,试探失败后被骑士长气势震慑,很快仓皇退去。 程荔缘站在客厅里,看到大门被打开了,骑士长走了进来,门在他身后关上,阳光穿透空间,光与尘落在他银色的身躯上。 “把斗篷脱了。”他出声命令。 程荔缘冷静地分析:“您抓错人了,我不是通缉犯,我什么都没有做……” 骑士长走上前,铁手套抬起扯住她的兜帽,将她斗篷拉下,动作规范符合礼仪,又充满冒犯,程荔缘是第一视角,被他挡住了光,斗篷被强制脱下时,那一瞬间的羞耻和慌乱近乎真实。 她穿着单薄的亚麻衣裙,除了黑发黑眼,头上有红色小角,看上去就是个人类少女。 对方连脸都没露出,她却被迫暴露在对方的注视下,程荔缘忍不住抬头望向对方。 他太高大了,她必须仰着脑袋。 “恶魔血统激活,任何人无法认出你的真容。”一行文字水波一样浮现又隐去,程荔缘看到了对方视角下的她,就是个脸上长着雀斑的当地少女,扔人堆就找不到了。 不过对方是圣光骑士,她的恶魔特征没法收起来,对方抬起铁手套,冰凉的质感落在了她的角上,她的角被对方指腹揉捻,程荔缘浑身一颤,骨头都松软了。 “请你自重。”她狼狈后退,撞上了墙壁。 对方没有抱歉之意,反而上前靠近,将她严严实实堵住,威圧感相当骇人,程荔缘左右挣扎想跑:“我什么都没做,你抓我干什么。” 对方头盔稍微低下,每一句话都很缓慢:“你什么都没做?大主教被刺杀,你从现场逃脱,王储也受了诅咒,婚约推迟,当时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做了什么。” 程荔缘:“如果我交代清楚,你就会放我走?” 骑士长的声音彬彬有礼,却没有感情:“你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程荔缘眼前突然被输入一段背景画面,全是对方随手弹起圣光术,那些纯血恶魔就被烧死的画面,耳边全是凄厉尖啸,她一个激灵,搜索面板,得不到任何有用信息。 程荔缘:“我忘了……我跑出来后就失忆了,真的,我可以发誓。” 骑士长没有说话,抬手握住她下巴,让她不能动弹,弯下腰靠近,仔细审视她的眼睛。 “提示,你正在被圣光骑士长使用真理之视。” 程荔缘产生强烈的晕眩,对方的注视可以看穿人是否说谎。 漫长的十几秒过去,骑士长放开了她,他没有用力,她下巴却留下红痕,他的金属手套冰凉到能刺痛她皮肤。 “你身上流的血太脏,要是擅自偷跑出去,不到几分钟就会被发现,你会被他们烧死,这里的人,都和恶魔有不共戴天的血仇。”骑士长声音冰凉,不失礼貌。 “等你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就什么时候出去。” “七日之内想不起来,我亲手为你日光浴。” 对方语气冰凉有礼,放开了她,从地毯上捡起她的斗篷,将斗篷从她头顶上方扔下,程荔缘被兜头盖脸罩住,透过缝隙看他离开了房间,山岳一般的压迫感才消失。 小青梅 第164节 程荔缘缓缓滑坐在地,这个骑士长身上的圣光太强了 ,她的恶魔血感到极度不适,有点恶心,游戏沉浸感太强,也不是件好事,这一点她得记下来。 休息了一会儿,程荔缘在房间里找线索。 还真找到了一封信件,几张报纸,拼凑出完整信息。 上面说,王储即将与蓝鸢尾教廷的圣女缔结婚约,大主教遇刺之后,王储也遭受不明诅咒,职务由其他大臣分担,众人都认为是乌顿血裔干的。 乌顿血裔就是指她这样的恶魔和人类混血,他们中更高阶的是天使和恶魔的混血后裔。 圣女居住在教廷圣所,避不见人,报纸上说,恐怕接下去那些恶魔的目标就是她。 圣光骑士团,也叫圣律铁卫,是守护白银城的一股强大力量。 程荔缘看了半天明白了,这地方就叫白银城,是王都,也是王国的心脏地带。 王都最古老的信仰是神圣黎明教,隐隐压过王权。 圣光骑士团,为神圣黎明教效力。 蓝鸢尾教廷来自同盟国,公主从小进入圣堂清修,长大了被他们的大主教赐福,尊为圣女,他们的圣女就是来和亲的。 乌顿血裔深扎于沙漠和魔域,其族人隐藏在各国中,导致了好几个王国的堕落和覆没。 两大教廷想联合起来,灭掉这股恶魔势力。 圣光骑士团不止要守卫王庭,还要保护圣女,免得她被刺杀了,影响两国邦交。 程荔缘闭眼,她被骑士长抓个正着,潜行任务失败,骑士长把她抓进了自己家里,监禁起来,不让她走,说她的血很肮脏,她还涉嫌刺杀神圣黎明的大主教。 那封信件显示,大主教死去现场,他们发现了一个混血恶魔少女,像只兔子一样飞快跑掉了,教廷的元老会因此下令全城搜捕。 从线索上看,她确实很可疑。 日光浴,是一种刑法,就是让恶魔在正午烈日下,接受光之魔法的灼烧,直至灰飞烟灭。 刚刚,那个骑士长说她要是七天内想不起来,他就亲手为她日光浴。 “……”程荔缘看的全身皮肉紧绷,想成立一个圈养恶魔保护协会。 接下去三天,程荔缘尝试了不同的逃跑方式,全部失败告终。 她的机会次数锐减,系统提示她,清零的话,她会被骑士长直接施加日光浴。 最后一次被抓到,程荔缘放弃了抵抗,像只被抓住的小动物,在骑士长手上一动不动。 骑士长一动不动看着她,过了会儿,无机质的声音缓慢响起:“你用了什么东西,身上气味很大。” 程荔缘抬起袖子闻了闻,什么都没闻到,游戏很逼真,日常包括洗澡,她每天都洗的。 听骑士长这么说,她态度很抗拒,非暴力不合作,保持沉默。 骑士长靠近,冰凉的盔甲森寒如冰,煞气缠绕,明明神圣,却给人不寒而栗的感觉,程荔缘仿佛感觉到了他的鼻息,隐忍着侧过脸,不想看他,等他检查结束。 骑士长意味不明地轻哼一声,将她放下,过了一会儿,有女仆进来更换了洗护用品,换成了最简单粗糙的无味肥皂。 程荔缘:“……” 知道这是游戏,女仆离开前,她还是忍不住问:“我身上异味很重吗。” 莫非是光明骑士都忍不了恶魔血的脏臭味。 女仆笑了起来:“不是的,骑士长说您身上太香了,呛到了他的鼻子。” 程荔缘完全摸不着头脑,不做理会。 逃跑机会只剩下一次,她不打算头铁尝试了,这时候就要去看看攻略。 程荔缘登出了游戏,摘掉穿戴设备,恍惚地睁开眼,回到了现实。 第二天她又发现了其他支线小任务,但总是会回到混血恶魔设定的那个主线任务。 “噢,你遇到必须通关的变态任务了,”工程师兴致勃勃地告诉她,“很可惜,我们游戏用的芯片据说是目前一款未公开的超级芯片,探索度和自由度都是最高的,没有已知攻略。” 程荔缘回想起任务体验,仍有一点恍如隔世的奇怪感觉:“npc应该有设定资料吧?” 工程师思索:“你确定对面是npc吗?” 程荔缘吓了一跳:“难道对面是玩家?” 工程师忙摆手:“不不不,听你描述,对方是等级特别高的npc,这种npc和普通npc不一样,是直接由芯片支持的,智能化几乎无上限,你得自己去揣摩他的行为和心理动机。” 说完他解释:“在游戏里,假设对方是玩家,说不定会以为你才是npc,每个人收到的任务会有重合,这也是我们游戏未来会吸引数十亿玩家的关键,冒险感和未知感会拉满。” 程荔缘有点头疼:“那想不出攻略,任务失败,会怎么样?” 工程师笑了笑:“你是内测人员啊,你们身上都背着kpi的,你任务失败,别人任务成功,你说会怎么样?” 程荔缘反应过来,张开嘴巴又闭上。 她心情有点郁闷,周末去了健身房。 她办了一□□身游泳会员卡,是郭玺介绍的,说那家教练不错,不会强行推销,想去就去,去了也没人来打扰你,除非你要求一对一,很适合社恐。 程荔缘想去练器材,器材已经被人占用了,对方转过来看到了她:“……程荔缘?” 程荔缘:“zack……学长,晚上好。” 卢圭瓒穿着健身穿的衣服,身材尽显,高大挺拔,线条起伏有致,比网上很多博主都练得好。 卢圭瓒忍不住淡笑:“我们好像经常偶遇。” 程荔缘:“没有,就是有点突然,不知道下班了还会遇到领导。” 卢圭瓒点点头:“没事,你练这个吧,我去另一边。” 他没有和她聊天,直接去另一头练其他的了,程荔缘于是上了器材开始认真练。 过了四十分钟,她下了器材,打算去买杯咖啡休息会儿,反正没有教练来管,她想喝什么就喝点什么。 然后她在咖啡店碰到了卢圭瓒,卢圭瓒很自然地请了她咖啡,问她:“这几天内测工作怎么样?不用都告诉我,说大概的。” 她被选为内测人员,表现也挂钩团队,卢圭瓒作为顶头上司是要过问的,程荔缘没有犹豫,简单告诉了他。 没有提到她和那位骑士长的私人交互。 卢圭瓒若有所思:“是吗,有点意思,看来是真的跟我在海外参加的项目有关系了。” 程荔缘:“什么海外项目?” 卢圭瓒:“坐下聊吧。” 有机会听到公司内部消息,程荔缘打起一万分精神,跟卢圭瓒走到外面露天座位上。 她现在不避忌卢圭瓒了,卢圭瓒现在是个很成熟放松的人,很懂的给人留边界,大学那一点微不足道的不自洽完全消失,这些年的丰富经历,让他心态更开阔,人也沉淀了下来。 人生果然是要去旷野中历练。程荔 缘看着卢圭瓒的变化,有一点羡慕。 卢圭瓒说:“我们海外参与的项目,就是让一款芯片应用到游戏中,投资方级别很高,我们算一小部分试验田,幕后方投资的实验室,前期方向是类脑计算,感知模拟单元是重点。” 程荔缘听了个七成懂。 卢圭瓒:“最初版本的芯片成本极高,只能用于公司的顶级开发机和内部测试,这就是为什么总部实验研究基地才能体验到完全体游戏,现在是第三代,你们在公司专用场地也能体验了。” 程荔缘:“所以世界拟真度和npc的活人感才那么高啊。” “zack?”旁边忽然响起一个温和的女声,卢圭瓒意外地看过去。 一个穿搭轻熟风的长发女生站在不远处,她旁边男生看起来是她男友,她看向卢圭瓒的目光有些惊讶,也有些高兴。 “没想到还能在这儿碰到你。”女生走了过来,卢圭瓒随之站起。 程荔缘出于礼貌也站了起来,朝向对方,她没仔细看那两人,还想着卢圭瓒说的项目。 “你女朋友吗,我不会打扰你们约会了吧。”女生笑了起来,态度开朗,没有恶意,语气是熟人调侃。 程荔缘隐约察觉到,对方和卢圭瓒的关系不止是熟人,女生有一丁点调整出来的热情。 卢圭瓒倒是很松弛,大方介绍:“这是我同事,小程,这是孙雨眠。” “你好,”孙雨眠点头,也介绍了旁边男生,“这是我男朋友,江斯岸。” 程荔缘眼睛微微睁大,目光投向了那个男生。 江斯岸高大俊朗,穿着低调休闲,脸色很异样地看着程荔缘,眼睛一眨不眨。 ----------------------- 作者有话说:[垂耳兔头][猫爪][橙心]萝请人猜在甘衡在这章哪里[让我康康][好的][捂脸偷看][猫头]萝再请人猜他知道对面是程荔缘吗[垂耳兔头][紫心] 第106章 寒暄之后,两边互相告辞,程荔缘先前不动声色地朝江斯岸微微摇头,江斯岸就没有表现出认识她,话也不多,很快跟着孙雨眠走了。 卢圭瓒:“你认识那个男生吗?” 程荔缘没想到他这么直白:“……算认识吧,学长你也认识那个女生吧。” 卢圭瓒微笑:“她是我前女友,刚分手一年。” 程荔缘猜到了,不知道说什么,就点点头,成年人的感情,分分合合很普遍。 卢圭瓒:“所以那个也是你前男友吗。” 程荔缘失笑:“怎么可能,我们高中认识的。” 卢圭瓒:“他是冰球运动员吧,你是通过甘衡认识他的?” 程荔缘怔住了。 她没想到从熟人嘴里听到甘衡的名字,是眼下场景。 江斯岸现在很有名,帽沿压低了一些,有心人要认还是认的出来,卢圭瓒肯定看出来了。 卢圭瓒:“抱歉,不想回答可以不用说,我很久没见到你,对你有一点好奇。” 他这样落落大方,程荔缘反而没感觉不合适:“没关系,我是觉得学长很敏锐……嗯,我们是通过甘衡认识的。” 她自己亲口说出甘衡这两个字,就像一句脑海里循环播放的歌词,从舌尖释放,并不陌生,也不别扭。 小青梅 第165节 卢圭瓒:“嗯,和我想的一样,临海市的圈子其实很小,冒昧问一句,你和甘衡还有联系吗。” 程荔缘很干脆地摇头:“没有,学长为什么会分手呢?” 程荔缘更多的是为了转移话题,避免谈话只围绕她自己。 卢圭瓒:“我毕业后和孙雨眠在工作上认识,我们有很用心地经营感情,后来一起生活了才发现各方面不合适。” 程荔缘:“如果真心喜欢,这些应该不是问题吧。” 卢圭瓒:“看似一个世界的人,越相处发现分歧越大,勉强相处只会闹翻,还不如和平分手,给对方留一个美好的回忆。” 他似乎想起了一些事,若有所思:“陷入热恋很容易,你可以喜欢很多人,但最后你记住的,往往只有那个和你真正默契的人。” 程荔缘:“那祝学长找到和自己有默契的那个人。” 卢圭瓒微笑:“也祝你一样。” 他们点到辄止,没有再深谈,程荔缘谢过卢圭瓒的咖啡,和他道别,回了自己家。 刚躺上床,就接到了江斯岸的语音消息。 大二时吴放组局,大家一起吃过饭,后来江斯岸成了职业运动员,越来越忙,大家就顺其自然不怎么联系了。 江斯岸:“孙雨眠不是我女朋友,她是我师姐。” 程荔缘:“?” 江斯岸:“你在和她前男友交往吗?那个卢圭瓒?” 程荔缘:“没有,卢圭瓒是我学长,现在是我上级,我们在一个公司部门。” 江斯岸似乎把想问的一口气问完了,得到了想知道的答案,放松了下来。 “我有点突然了,”他在语音里笑出声,“实在不好意思,好久不见啊程荔缘,没想到今天突然遇到,你现在真有点让我认不出来了。” 程荔缘不太确定:“是在夸奖我吗?”她现在牛马气息倒是挺重的。 江斯岸轻咳一下:“是实话实说。” 程荔缘和高中就认识的人讲话跟随意:“你师姐为什么要让你假装她男朋友?” 江斯岸:“她说看到前男友和可爱的女孩子在一起,心里不服,要上去打个招呼。” 程荔缘:“我和卢圭瓒没有关系,我也不……” 她想说自己不算可爱,没往下说。 江斯岸知道她想说什么,他不会顺她的话说她不可爱,很自然地略过了这一点。 可不可爱是很主观的,他知道有些人会觉得程荔缘普通,但他不觉得。 “师姐说她观察了一会儿,能感觉到卢圭瓒对你有好感,不过她早就放下了,就是面子作祟,还有偶遇前任的好胜心吧。” 程荔缘和江斯岸又聊了些别的。 “程荔缘,以后有空我能约你出来玩吗。”江斯岸问。 “好啊吴放他们也都在临海。”程荔缘说。 “你和甘衡还有联系吗?”江斯岸忽然问。 程荔缘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一个个都问她和甘衡有没有联系。 “没有。”她还是耐心回答,这种事也没必要不说实话。 “是吗,挺好的。”江斯岸听上去还有一点高兴。 程荔缘失笑,记者采访江斯岸的时候,偶尔会提到甘衡,毕竟他们曾经是队友,江斯岸都回答的很官方,对甘衡评价颇高,粉丝都说他是体面人。 没想到私下,江斯岸还是很直白地不喜欢甘衡。 睡觉前,程荔缘回想了下她和卢圭瓒的互动,没感觉到卢圭瓒对她有好感这回事,没放心上,直接睡觉去了。 卢圭瓒这天开完了站会,了解各测试组的进度,然后跟开发那边的人开了个会,这个会很重要,负责芯片算力协调那边的人也来了。 “zack,新一代行为树前天更新了,你有空去内测服找个关键npc接管看看,可以跟内测玩家互动,有什么问题直接联系我。” “好。” 卢圭瓒知道他们很注重保密,项目有很多大资本盯着,处心积虑想渗透进来。 玩家角色和npc角色不一样,npc背后涉及芯片算力,员工接管后,可以用内部研发的系统,将不足和问题细细挑出来。 涉及到芯片机密,只能权限高的人去做,不像其他bug那样可以自动化测试。 卢圭瓒去了指定的场地,接入了穿戴设备。 程荔缘还在为kpi心烦,内测员工互相之间是不能交换信息的,那样违反条款,她找不到攻略,只能硬着头皮打算智取。 她的工作每年都会数据化考核,要是不达标,合约到期了,公司选择不续约,对她损失很大。 视野黑暗下去,进入阳光朦胧的世界,感觉真的像意识穿越。 她坐在四柱床边思考,今天要怎么破局,大门开了,骑士长走了进来,程荔缘望向他,彻底愣住。 他今天没有穿那身盔甲。 很简便日常的贵族装扮,上面是系带领宽松束腰衬衣,下面是长裤长靴,细节上有军士风格,和其他贵族区分开。 他戴着一张软面罩,用细软铰链固定住,上面有气孔,和人类五官并不重合,简洁恐怖的非人感,软面罩还有下摆,下摆前短后长,垂在他背后,头发什么的还是看不见。 脱掉了盔甲,他没了那种异形的高巨,依然很高大修长。 程荔缘忽然意识到,他穿着人类的衣服,还是没有露出一点皮肤,脖子被软面罩遮住,手上戴着骑士日常戴的黑色皮革手套。 但他身材和比例太好了,建模师肯定对这个npc倾注了心血。 “骑士长大人,我可以跟你商量一件事吗。”她发现礼貌地跟对方说话,对方就会多回答两句,可能这个npc是骑士长,属性点符合身份,很注重礼仪。 骑士长弯起膝盖触到床沿,转身坐在了她旁边,长裤包裹的腿部离她手掌只有三厘米。 “你说。”他 声音还是和以前一样,听不出真音。 “是这样,”程荔缘尽量不去在意骑士长离她太近了,“我要是回到案发现场,说不定能想起些什么。” 骑士长缓缓说:“你想我带你回大主教的办公地点?” 他盯着程荔缘,面具下不知道有什么表情,光听声音听不出喜怒。 程荔缘点头:“我保证全程服从安排,我只要回到现场,回想起当天的事,说不定就能帮到你了。” 骑士长受教廷管辖,要向元老会汇报,要是一直没调查出结果,元老会肯定会问责。 骑士长:“可以,但在那之前,我要按照规定,做一件事。” 程荔缘:“什么事?” 骑士长:“带你回到现场有风险,为了确保安全,我必须对你施行搜身。” 程荔缘:“……” 没办法,她知道她只能答应,不然引起怀疑,最后一次逃跑机会就浪费了。 程荔缘:“好吧……您动手吧。”反正只是个游戏。 还没反应过来,视野天旋地转,她身体被翻了一面,胸口撞到了厚软的床铺上,整个人被迫趴着,骑士长的手按在她背后,掌心压着她的脊梁骨。 “别动。”他声音没有波动。 就像做安检一样,他的手套在她的口袋位置碰了碰,然后检查了其他地方,他并没有碰到过分的部位,这个过程本身给人感觉就很奇怪。 被非情感性地检查,双方都知悉这是规则内的行为,程荔缘却生出一种似平衡非平衡的存在感。 中间有一条看不见的线,一边是对方有让她随时感到不安全的权力。 另一边是对方并没有伤害她,一直在规则内掌控局面,安全与禁忌的模糊地带。 检查过程中,他很专注,她的身体被仔细关注着。 哪怕仅仅是游戏数据洪流堆出的虚拟躯壳,她亦生出身体真实存在的错觉。 程荔缘的皮肤仿佛也通感了,产生了微微发麻的酸热电流。 “别动,身体放松,安静趴好,膝盖稍微分开。”他的指令也简单而军事化。 程荔缘感觉到床在下陷,他一条腿压在了她分开的膝盖中间,防止她踢蹬。 这让她感觉有一点脆弱,他膝盖的位置离她裙摆太近了。 他的手碰到了她的角,程荔缘顿时一个激灵,电流感窜过神经末梢。 穿戴设备搭载的技术,可以让人体产生联觉,触发刺激很强。 追求极致拟真和细腻感,这也是程荔缘内测到现在的印象。 “你不要碰我角……”她的嘴唇闷在软和的床单里,发出的声音也绵软,不甚有说服力。 “乌顿血裔喜欢在头发里藏东西,尤其是角的位置,他们有些人会把它做成一个很小的随身空间。” 他的声音极致冷静,唯有纯粹的规则执行,她的轻微抗拒都无法撼动这份控制。 他的手隔着皮革手套,继续检查她最脆弱的角,既不温柔也不粗暴,没有任何情感干扰,就是最简单的检查,开启了就要完成。 程荔缘感觉骨头里都泛起了泡泡苏打,战栗感被直接投进她身体,让极其细微的振动,从头骨沿脊椎电流般窜下去,传导四肢百骸,暖暖热热,全部内在化。 门厅那边突然响起敲门声。 程荔缘感觉得救了,又感觉到被打扰,混乱到她也理不清。 “大人,蓝鸢尾圣女殿下正在找您,她想立即见您一面。”那边是个侍从官的声音。 ----------------------- 作者有话说:[猫头][捂脸偷看][猫爪][橙心][让我康康][垂耳兔头] 第107章 骑士长结束了对程荔缘这个混血人类的检查,打开门出去了,他没有关上门,程荔缘能听见他们对话。 “找我什么事?” 小青梅 第166节 “大人,圣女殿下没有明说。” 骑士长没有理会,他的职责是确保王储和圣女安全,当时大主教出事,王储中诅咒,他刚好在王都外执行驱逐恶魔的任务,无需担责。 老国王在彻查是谁把圣光骑士团调走的,他养病多年,实权早就交给了王储,面对复杂的朝廷局势,相当力不从心。 “让王储和圣女待在该待的地方,不要出来。”骑士长留下一句,对方不敢多言,喏喏退下。 骑士长再度走了回来,程荔缘缩在书桌前看着他,眼睛里闪动着怒气,脸也因为生气变红了,看到混血小人类露出这样的神态,骑士长微微侧了下头,他的面具依然冰冷非人。 “穿上你的斗篷,跟我走。”他说。 程荔缘跟着他一路出去了,他的手沉甸甸搭在程荔缘肩膀上,让她没办法挣脱,隔着手套,她能感觉到他的指节抓在她肩关节上。 他们一路直达大主教生前办公区,路上守卫都低头行礼,目不斜视。 程荔缘心里一阵激动,办公区是个非常美丽的长方形房间,通风又开阔,可以逃跑的地方不计其数。 骑士长的目光隔着面具落在了她脸上,程荔缘控制着表情:“我可以去那边看看吗。” 骑士长松开了她的肩膀,没有说话,他的纵容反而让程荔缘起疑。 她往前走,来到办公桌附近,站在大主教倒下的位置,假装沉吟,绕着走了一圈。 程荔缘有种感觉,骑士长巴不得她逃跑,好像猫捉老鼠,他洞察了她的心思,他知道她知道他在想什么,依然好整以暇,看她要怎么做。 这个npc的危险程度很高,攻略难度也很大,要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完成任务,今年kpi考核就不用担心了。 程荔缘绕到一副画前,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光点感叹号。 “你察觉到画的背后藏着什么东西。”任务提示被触发。 程荔缘心情瞬间提升,卡关这么久,终于有进展了。 “你可以不要一直盯着我吗,这样会让我很紧张。”程荔缘尝试转移对方注意力。 骑士长面朝她,幸好他没有走上前,只是站在那,面具随脑袋轻微歪了歪:“容我提醒你,你是囚犯,我是你的监管人。” 程荔缘在想怎么办才好,入口出忽然进来了一个人,守卫没能拦下对方。 “骑士长大人,请恕我冒昧,我必须亲自见你一面。”来人是个年轻女郎,一头淡金长发,编成了发辫垂在腰后,穿着天蓝色长袍,发冠上有鸢尾花纹样。 “弗勒德利丝殿下!您不能任意出圣堂,这样太危险了。”一个侍从跟在她后面,一眼看见了程荔缘,当即变了脸色。 “骑士长大人,您怎么可以将这样肮脏的恶魔后裔带到神圣黎明教会的地方,这样做真是极大的亵渎,殿下,请你不要上前,免得玷污了您天空一样美丽的眼睛……” 侍从官是邻国来的,是圣女的贴身亲信,所以敢这样对骑士长讲话。 骑士长抬起眼皮,他 没有任何动作,侍从官就一个趔趄,整个人原地悬空,斜着疯狂旋转了一圈,像个被抽打的陀螺,然后啪地摔在地板上。 程荔缘瞬间知道这是骑士长干的,侍从官自然知道,他哀嚎了一下就死死咬住嘴皮噤声,骑士长下手并不客气,他的腿被抽断了。 “骑士长大人,请息怒,”圣女对骑士长行了个半礼,“我在水镜中看到了重要线索,乌顿七大魔柱之一拉莱耶是幕后真凶,他现在就潜伏在王都,必须立刻将他找出来。” 她提到了线索,骑士长看了过去,程荔缘就趁着这个机会,手摸到画和墙壁夹缝,摸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 半片残破的血红羽毛。能避开光明魔法,只有乌顿血裔才能看见和摸到。 “获得染血天使之羽,是否激活逃生道具,成功几率为50%。” 骑士长的第六感太吓人,她还没来得及看羽毛,他目光就扫了过来,她意识到他发现了她的动作,要是他把羽毛收走,五成的成功率也没了。 程荔缘点了是。 血雾充满了半个房间,骑士长化为一道电光,出现在程荔缘面前,她身后,一个魔柱已然现身,同样戴着面具,血雾裹住程荔缘,她随魔柱原地消失。 “恭喜完成任务。” 程荔缘获得了大量奖励,是积分和属性点。 卢圭瓒操纵着拉莱耶,传送到了白银城外的密林边缘,他接到的任务是救走一个乌顿混血女孩,因为权限高,女孩的伪装对他不起作用。 卢圭瓒一眼就认出了程荔缘。 传送瞬间,他把程荔缘送到了另一个地方,自己到了这里,为的是引开圣律铁卫的骑士长。 事实证明他直觉是对的,银色电光跟着他出现在了密林边缘。 这个骑士长二话没说,抽出佩剑就跟他开打了。 卢圭瓒操作了几下,想传送走。 “传送失败,当前不可进行操作。” 他迅速应战,和对方打的有来有回,逐渐拉开了差距,卢圭瓒游戏操作很不错,并非职业选手,对方的手速给他感觉和电竞选手一样了。 “嘶……”卢圭瓒查看了这个npc属性,感到棘手,连他这个权限都没法查看。 上面希望他测出芯片算力能支撑的npc活人感上限,卢圭瓒就接管了npc,他查看不了对面是不是和他一样的玩家。 对方很可能接管了npc。 芯片会同步记录活人会如何选择,如何反应,如何说话,这个npc在正式服上线后,会给人非常真人的感觉。 那样的话,说明对方权限在他之上。 卢圭瓒下了语音命令:“自动接管战斗。” 拉莱耶被系统接管,战斗符合属性,完全释放出了魔柱该有的实力。 卢圭瓒的权限,可以查看对方是否自动接管了战斗,他想试探一下。 对方没有。 每一下攻击,都刚好在他之上,微小差距积累成胜负逆转。 拉莱耶战斗判定失败,负伤遁逃,改变了剧情走向,卢圭瓒这边积分被扣掉很多,因为他的npc是重大剧情npc。 卢圭瓒:“……” 理论上,幕后方研发的芯片可允许npc在虚拟世界规则内,进行自主决策和交互,所以npc会涌现出看似真人和不可预测的行为。 任务不再是简单的单线程,而是像枝叶参天的巨木一样,延伸出无穷多选择。 这将让他们的游戏成为另一个拟现实乐园,玩家会愿意投入大量时间。 他们还在游戏中设置了很多路径,允许玩家在游戏中投入的时间和成本,转化成现实收入,预计会创造海量工作,对抗失业率。 官方内部很支持开发方,相关方估算过,全球发行会实现文化出海,创造巨大外汇收入。 难道和他对打的,是某个开发组的高管? 平时的话,卢圭瓒并不会在意,这次他心里有一点微妙,说不上来,就感觉对方和他对打时,那股子气场,像有一点私人恩怨。 卢圭瓒在海外时,那会刚参加工作,工作能力突出,没有他摆不平的问题,年轻气盛,说话只想解决问题,不会注意面子,可能确实得罪过人。 还是一点男人的竞胜心作祟。 对方没有自动接管,手动操作,打赢了系统,实力上碾压他。 系统判定他负伤遁逃,不是他自己选的,还是算失败遁逃。 这不符合卢圭瓒的性格。 卢圭瓒吐了一口气,要是明天上线还遇到对方,他得继续跟对方切磋一下。 程荔缘通过了逃跑任务,再上线就接到的是小支线了,可以稳定挣积分,少是少了点,不至于卡关,她松了口气。 “内测随机,说不定你哪天又回到那个任务上面了。”工程师告诉她。 程荔缘对那位骑士长印象深刻,仅仅一个npc,却给她特别心悸的感觉。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一个npc的人格魅力特别强,反应也无法预测,能带来独一无二的故事体验,玩家会疯狂喜欢上我们的游戏。”工程师说。 江斯岸周末约程荔缘出去玩,程荔缘问了吴放他们,结果他们都没空,到了地方,她看到了江斯岸。 江斯岸带她去了一个新修建的生态公园,远离市中心,靠近入海口,可从广阔水面远眺城市天际线,还有大片平缓起伏的苹果绿草坪。 沿湖的木质观景平台,树荫围合,他们坐在长椅上,看水天相接的临海市,一边聊天,湖边有人环线慢跑,远处有游客铺了野餐垫在休息。 空气格外新鲜,程荔缘也有点饿了。 “我做了金枪鱼蛋沙拉三明治。”江斯岸拿出了餐盒,里面是排列整齐的迷你三明治,一口一个,看着非常干净,他又拿出了冰镇过的果汁,两罐咖啡,矿泉水,让程荔缘选。 “你会做饭?”程荔缘很惊讶,尝了一口三明治,“嗯,真的好吃,好软。” 卢圭瓒慢跑经过,就看到孙雨眠的“现任男友”,和程荔缘坐在长椅上,边吃东西边说笑,他直接走上前去了。 “程荔缘?”卢圭瓒很自然地打了个招呼。 程荔缘差点呛到:“……学长?” 江斯岸倒是全然不紧张:“你好。” 卢圭瓒讲话很直接:“你不是孙雨眠的男朋友吗。” 江斯岸笑了:“我不是啊,孙雨眠让我假装她男朋友的,你可以问她,想复合的话,我也可以帮忙。” 江斯岸当初是和甘衡平分秋色的滨江区校草榜二,启航国际高中榜一,长相气质极佳,冰球运动员体格,和卢圭瓒在外形上不相上下,两个人也都穿着偏运动的服饰,各有风格,一时间分不清谁更帅。 卢圭瓒从江斯岸看似开朗的态度里,听出了一丝微妙感。 对方不喜欢他在程荔缘旁边,他接收到了这一信号。 卢圭瓒:“帮忙就不用了,我现在单身,不反对下一段感情。” 说完对程荔缘说:“跑的有点累了,我可以坐下来休息下吗。” 长椅很长,程荔缘忙让出位置:“学长请坐。” 情况就变成了她坐中间,左边是江斯岸,右边是卢圭瓒。 程荔缘:“……”哪里怪怪的。 这样三个人不太好聊天,江斯岸和卢圭瓒不熟,程荔缘要是和哪个讲话,都会冷落另一方,在社交上不合适,绞尽脑汁带大家都参与进话题,也很累。 程荔缘索性沉默,只顾着吃东西,江斯岸和卢圭瓒反而聊了起来。 “学长现在是做什么工作的?” “测试主管,你不用叫我学长,我们不是一个大学。” “呵呵,听上去很有意思,那卢大哥喜欢慢跑,也一定有喜欢的运动吧。” 就是这样让人听了非常不自在的对话。 小青梅 第167节 好在远处有人在湖边钓鱼,鱼竿一甩,非常稳定休闲的感觉。 几只水鸟相继飞过,程荔缘被吸引,觉得在那边钓鱼肯定很解压,她假装看钓鱼,很少开口。 卢圭瓒和江斯岸的对话越来越对立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他们夹枪带棒的,一个小观点也会看似礼貌地辩论半天,江斯岸说不过卢圭瓒,突然转向她:“程荔缘,你觉得呢?” 程荔缘扛不住,借口要上洗手间,去了不远处的休息站。 休息站离钓鱼点不远,她溜达到湖边,看那个钓鱼佬钓鱼。 对方坐在露营椅上,穿休闲冲锋衣,戴着墨镜和口罩,一头长发扎了个低马尾,看着像艺术生装钓鱼佬,有点奇异。 程荔缘瞥了一眼没有多看,被湖边低空掠过的水鸟,掏出手机拍照。 不远处响起焦急的喊声:“闹闹!别跑那么快!” 一个小男孩炮弹一样冲过来,他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盲感,行人成了磁铁,明明旁边是空的,小孩无意识自动偏移,要朝行人身上撞。 “哎哟!”一对情侣里的女生被他撞了下,好在男朋友拉了她一把,小男孩从他们旁边冲过去了,女生蹲下去揉被踩到的脚,男生赶紧查看,对小男孩方向怒目而视。 小男孩的妈妈没有管也没道歉,只顾着追他而去。 事情发生很快,程荔缘听到了动静,没回头,下一秒感到腿 上被狠狠撞了下,整个人失去平衡,跌进了水里。 湖边和西湖一样,为了美观是没有扶手的,水深大概有一个成人的身高,扑通两声,那个小男孩也掉了进去。 程荔缘入水一瞬间,想起了小时候溺水那次。 她后来报班学会了游泳,没有惊慌,放松身体,浮上水面,旁边小男孩落水离她很近,拼命扑腾,本能伸手拽住她,一个胖壮小孩拼命想踩着她浮到水上,情况可想而知。 一根竿子重重打过来,横着抽在了那个孩子的脸上,他眼睛本能一闭,倒吸口气,呛了水,手立刻松开了,竿子又抽在他后脑勺上,孩子彻底松开了手。 程荔缘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背后有不大的水花声,接着一条胳膊从后方将她揽住,让她完全浮在了水面上,呼吸自如。 ----------------------- 作者有话说:[猫爪][抱抱]萝向人问好(兰竹真的很无法无天[点赞][吃瓜][奶茶] 第108章 程荔缘泡水里时,感觉脖子某个地方被按了下,眼前一黑,再度恢复意识,她已经在休息站了,江斯岸陪在旁边,卢圭瓒正在和那个小孩的家长交涉。 小孩家长不想赔偿,所有人都能看见是她孩子把人家好好一个女生撞下去的。 “我孩子也受伤了啊!脑袋肿了那么大一个包!脸也被打肿了,万一给打出什么问题怎么办!”孩子妈妈说。 卢圭瓒冷静地说:“我朋友人晕过去了,待会要去做身体检查,一旦有问题,你作为家长就是全责,至于你孩子有什么问题,那是你的事,和我们没关系。” 江斯岸似嘲非嘲:“又不是我们打的,你找错人了吧。” 教出熊孩子的家长本人很会看人下菜碟,要是对面是什么女大学生,她就开骂了,直觉告诉她别惹这两个看着很光鲜很高大上的男人,否则吃不了兜着走。 有些人社会地位很高,万一打听清楚她孩子在哪上学,有的是办法整她小孩整她全家。 “他还是个孩子,小孩子皮一点不是很正常吗……”家长试图辩解。 来调停的工作人员看到卢圭瓒和江斯岸气质打扮非富即贵,直接打断了家长:“行了,见好就收啊。” 闯祸的小孩被附近工作人员打捞上来了,水本身不深,他呛了好几口水,一开始还有力气指着程荔缘大声说:“她打我!” 岸边那对情侣也来作证了,男生开骂:“踩了我女朋友撞到别人还撒谎,什么素质,家长教的真好!” 家长和男生吵了起来,被工作人员制止,有旁人作证,小孩没法抵赖。 “那个钓鱼的人想用钓竿去捞人,不小心打到了吧,”情侣里的女生说,“要不是别人反应快,通知了救生员,你家孩子都滑向深水区了。” 小孩家长梗着脖子说:“那他怎么只救那个女生,不救我孩子!” 女生嗤笑:“人家又不是你孩子的爸爸,凭什么救?” 男生很凶地对小孩家长说:“我女朋友脚趾被你家丑孩子踩肿了!” “你怎么说话的,我孩子怎么丑了!”家长顿时应激。 他们又吵了起来,工作人员再度制止,小孩家长嘟嘟囔囔的,眼神不善地看向他们,去了一边打电话。 江斯岸很关心地问程荔缘:“你感觉怎么样?” 说完朝她挤了挤眼睛。 程荔缘领会到了:“感觉头好晕……” 她在休息站换了干净的衣服,卢圭瓒和江斯岸带她去了医院,情侣也跟着他们去了。 家长说自己孩子也需要检查,还把孩子爸爸和爷爷奶奶叫来了,不想赔偿。 孩子爸爸是个普通中年人,一开始还凶神恶煞的,结果卢圭瓒叫来了人,江斯岸也叫来了人,看着那群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他就不吱声了。 孩子妈妈见家里顶梁柱都横不起来了,觉得自己是受害人,报了警,警方来了调解,没向着那家人,孩子爸爸赔了情侣和程荔缘一笔费用,回头就臭骂了孩子一顿,还当众凶了他老婆,一家子心情很差地走了。 事情收场,程荔缘问卢圭瓒:“那个钓鱼的人呢?” 卢圭瓒:“我们没来得及赶过去,他把你放在岸上就走了,没人拦下他。” 江斯岸:“他走的旁若无人的,钓具也放在原地,感觉精神不太正常的样子。” 程荔缘也感觉莫名其妙,她和他们道别,回了家,洗了个热水澡,把头发和身体弄干净,幸好天气并不冷,不然今天掉进水里肯定感冒。 迷迷糊糊睡着,做了个梦,她在乡下玩水,被不懂事的孩子撺掇着下河游泳,踩到了尖锐的东西,腿抽筋溺水了,其他孩子吓的不敢过来,甘衡来了,扎进水里找她。 水底被泥沙激荡浑浊,他没看清,脑袋被那个尖锐的东西划了下,血液在水里丝丝缕缕散开,她睁大眼睛,他却淡淡的没有表情。 事后,甘衡打了那些孩子,那些小孩回家后也被家里大人打的鬼哭狼嚎。 他发际线留下了一缕很淡的白痕。 半梦半醒间,她好像又在自己卧室午睡,清晨的阳光涂进房间,是灿烂的蜜金色。 有人撑在她上方,一双眼睛盯着程荔缘,发梢末端又尖又黑,滴下水珠,额头有一缕很不明显的白痕。 他伸手握住程荔缘的脖子,指腹温凉,轻轻按在她脉搏上,唇角微扬。 程荔缘惊醒过来,她在安静的卧室里,头顶是天花板,身下是床,身体干燥温暖。 现在是晚上,卧室很黑,电子钟显示着时间。 她揉着脖子,线性时间是某种幻觉,在不被现实规则束缚的梦中,她尽可以回到过去任何一天。 甘衡以前有一段时间,就喜欢玩闹一样轻轻握她脖子,揉着她的脉搏,他没施力,也不疼,总让程荔缘感觉心悸。 “别掐我。”她不明白他为什么喜欢这样做,打开他的手,直觉提醒她,纵容他很危险。 后来,当他把她压进沙发里亲到她无法呼吸,修长手指扣住她脖子,她才明白轻掐脖子分明是一种前奏,也是他从未进行下去的休止符。 程荔缘抓起手机,找到甘衡的对话框,打了一行字。 “今天是不是你。” 反复思考了接近二十分钟,她猛下决心发了出去。 发出去刹那,旁边多了个红色感叹号。 下面一行灰字显示:“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程荔缘愣住三秒:“……” 甘衡这是删她好友吗? 她点进了他头像,看不到他的朋友圈。 程荔缘意识到了什么,操作自己微信大号,把小号好友删了,用小号给大号发消息。 大号那边发来提示:“小圆开启 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她(他)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才能聊天。” 甘衡没有删除她好友,他拉黑了她。 程荔缘表情变化,良久极度无言以对,心里好像有一个特别大的氢气球在慢慢的,一点一点放气变瘪。 他拉黑了她,是讨厌她还是生气,还是不想看到她了。 不管哪样,程荔缘都明白了一个讯息,他主动拒绝再和她建立任何连接。 以前她可以选择要不要主动联系他,他们的关系至少是可沟通的。 现在他关上了一扇门,她过了这么久才知道,没来得及问为什么,只能被动接受这个结果。 程荔缘平静地把手机放到一边,该干嘛干嘛,很快就忙起了别的事情,没再去想。 就这样又过了两天。 说来凑巧,这两天她没刷到过主线任务,没有进入乌顿混血魔裔的身份,也就不知道之后剧情如何展开,圣律铁卫的骑士长怎么样了。 半夜四点,她起夜去洗手间嘘嘘,脑海里又划过了这件事。 白天想通的事情,很容易在深夜反刍,突然想不通,程荔缘有那么一点愤慨。 擅自出现在她生活中,擅自来打扰,装成陌生人,还要把她拉黑,这不是深井冰吗。 他是凑巧出现在公园的才有鬼,和跟踪狂有什么区别。 程荔缘抽空回了那个公园,找了个合理的理由,说自己想感谢那个钓鱼的人,联系不到对方,可不可以调下监控,她看看有没有线索。 工作人员调出了监控,钓鱼佬在她被撞后,第一时间起身,拿起竿子把那个试图拖她的小孩一竿子抽开,力道很重,根本没留情,有种漠然的反社会气质。 然后,他跳下水,一下子捞住了程荔缘,他个子高到站在水里也能露出肩膀。 把程荔缘抱上岸,放在了地上,他检查了下她的状态,起身就走了。 不知是不是有意,他始终背对监控镜头,加上他戴着墨镜和口罩,光看背影步态,程荔缘看不出是不是甘衡。 个子高倒是高,身上有种陌生感,还是长发,程荔缘想象不出甘衡会留长发。 “他的钓具都留在休息站了,没人来认领。”工作人员说。 程荔缘过去看了一眼,拍照查了价格,钓具不算专业,不算昂贵,甘衡的什么东西都是最顶级的。 无功而返,程荔缘发了消息给萧阙:“甘衡回国了吗?” 小青梅 第168节 萧阙很意外:“没有啊,我刷到了他同事的动态,说在跟他加班什么的,为什么突然问起他了,我以为你们绝交了。” 程荔缘有点错愕,她没有告诉萧阙,默默打住话题。 所以……那个钓鱼佬不是甘衡? 她有点糊涂了,把这件事告诉了余雅芹。 余雅芹认真听完,想了想:“你是做梦梦到了他小时候救你,和现实对应了,就认为那个钓鱼佬是他,可能真的不是,如果是甘衡的话,你肯定会第一时间感觉到的。” 程荔缘:“他为什么要戴墨镜和口罩呢?” 余雅芹:“是个网红吧,不想被人认出来,要么就是有花粉症。” 程荔缘没有别的证据,余雅芹的说法合乎常理。 甘衡并没有回国出现在她身边,她之所以产生这样的印象,是因为他以前这样做过,这很符合他一向的性子。 他现在不会了。 他在专注自己的事业和生活,还拉黑了她。 程荔缘怔了怔,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隐约还存有一丝没合拢的推理,不能完全相信那个钓鱼佬不是甘衡。 “人会改变的,”余雅芹听了很温柔地说,“四年多了,说不定他真向前走了,肯放你自由,这是一件好事。” 萧阙自从程荔缘问了他一句,就上心了,回头问程荔缘怎么回事,程荔缘懒得编理由,直接告诉了他。 萧阙微妙地沉默了。 程荔缘:“怎么啦。” 萧阙缓慢开口:“站在一个男生的角度,可能拉黑你不是他本人的意愿,是为了迁就其他人。” 程荔缘:“什么意思?” 萧阙话说的尽量含蓄:“比如,他有了正式的交往对象。” 程荔缘思绪逐渐飞远。 “在想什么?我叫你,你都没反应。”卢圭瓒的声音打断了程荔缘的思绪。 程荔缘忙抬头:“不好意思,我在想事情。” 卢圭瓒随机调取几名测试人员的bug报告记录,抽中了程荔缘的,她过来跟他汇报,结束后两人闲聊了几句,卢圭瓒接了个电话,没让程荔缘走,程荔缘就坐着发呆。 “都中午了,走吧,出去吃饭,我请客。”卢圭瓒说。 程荔缘和卢圭瓒出去吃了午饭,她不觉得有什么,卢圭瓒经常在日程上预约一对一沟通,每次半个小时,多半安排在快中午的时候,到点了就一起去吃工作餐,在轻松的氛围下聊聊工作近况。 卢圭瓒希望打造一个扁平化的,开放沟通的团队文化,绕过层层汇报,直接获取最一手未经过滤的项目信息。 大家基本和这个顶头上司吃过饭,一开始也忐忑,时间长了就习惯了,在卢圭瓒面前纷纷畅所欲言,都知道即使一起吃饭,zack也保持着专业的气场。 “小程,听说你是zack大学的学妹?”一个同事问。 程荔缘承认了:“是的。” “隔壁传出了一点八卦,说zack在追你,你知道人事部的helen吧,她看上zack了,特别关注这件事,还来问我,我跟她说我不知道,我想来问问你,嘿嘿。”同事和程荔缘关系够熟,帮过她很多次,问这些也不担心。 程荔缘傻眼了:“怎么可能,zack根本不喜欢我。” 同事更意外:“外面传的有鼻子有眼的,说你们刚刚成一对,周末还去慢跑约会。” 程荔缘想说她现在根本无心谈恋爱,更何况是和自己上司谈恋爱,太恐怖了。 然后她想到了萧阙说的,“……可能是有了正式的交往对象。” 四年了,确实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程荔缘沉默了两秒:“总之,这件事不是真的。” 同事朝她眨眨眼:“我倒希望是真的,求你赶紧把他拿下,以后他查bug的时候眼里就只有你了。” 下班前程荔缘接到了个未知电话。 “程小姐,我们接到了那个钓鱼佬……钓鱼的先生的电话!他说感谢我们保管他的用具,他会来取,你要跟他当面感谢,明天下午三点来就行。” 明天是周六,她刚好有空。 “好,我明天来。”程荔缘挂了手机,心口莫名跳了下。 ----------------------- 作者有话说:[奶茶][抱抱][猫爪][垂耳兔头][让我康康][橙心][橘糖][紫糖]萝向人问好 第109章 卢圭瓒问程荔缘周末有空吗,可能需要临时加个班,四倍加班费,其他同事家里有小孩的听了立马接活了,她没空的话,他再找人。 程荔缘和卢圭瓒虽然有私交,职场人情世故,新上司来了没多久,支持他的工作很有必要,其他同事怎么做,她就怎么做。 再说过两周就是很长的公共假期,现在调休取消,加个班还好。 程荔缘说:“我下午去见个人,回来加班可以吗。” 卢圭瓒问她去做什么,需要多久,程荔缘跟他说了。 “我陪你一起去吧,我想去见见他长什么样子。”卢圭瓒声音很自然。 程荔缘想了想,觉得行。 当天,卢圭瓒和她在公园汇合。 程荔缘一进休息站,就看到一个穿着冲锋衣的高大背影背对着她,和那天一样戴着渔夫帽,低马尾,衣服裤子鞋子都一样。 对方转过来,露出正脸,没戴口罩没戴墨镜:“你好,工作人员说您联系我来着?” 他脸完全是个普通人,不丑不帅,正常的要命,除了身高,没一点和甘衡搭边,仔细看的话,身高其实比甘衡 要矮一些。 声音更是和甘衡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程荔缘:“……” 她感谢过对方,对方坚决不收她的红包,卢圭瓒说加个微信,以后有时需要帮忙叫他。 程荔缘:“抱歉,能问下你当时为什么走了吗?” 对方指着鼻子:“我当天有点不舒服,鼻炎了,下了水鼻子就更不舒服了,当时是去找药店了。”他鼻子周围确实有擤鼻子过度后的起皮迹象。 怪不得那天会戴口罩。 程荔缘:“这样啊。” 对方加了卢圭瓒和程荔缘的微信,很普通地聊了几句,拿起钓具就和他们告别了。 程荔缘跟卢圭瓒回了公司,加了几个小时的班,拿到了四倍加班费,回家了。 “荔缘,我昨天晚上做梦梦到你董阿姨了,我决定下下周放假去看她,你要一起来吗。”她妈妈忽然这样跟她说。 程荔缘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既然甘衡拉黑了她,肯定会提前避开,不存在两人撞上的尴尬场面。 董芳君在柏林一家顶级私人医院,程揽英找了代理,下签很顺利,八天就拿到了签证,到了假期前一天,程家母女俩准时抵达机场,登机起飞。 程揽英来过几次,熟门熟路,这几年学会了简单的德语,一路带着女儿程荔缘坐车到了地方,周姨就在那里等着她们。 “缘缘!好久不见啦!”周姨惊喜地看着程荔缘,张开双臂拥抱她。 程荔缘被裹进柔软的怀抱,周姨身上香香的,是面霜的淡羊奶香,童年气息扑面而来。 “长大了长高了,还变得这么漂亮。”周姨放开她看了又看,欣喜而骄傲。 程荔缘之前和周姨视频过,视频和真人不一样。 印象中周姨比她妈妈大一点,现在一看,周姨比记忆中胖了一圈,鱼尾纹和法令纹很明显了,秀美的双眼皮有点肿起,岁月在她脸上留下斫痕,亲切的气质没变。 “周姨。”程荔缘说不出别的,周姨就牵着她,一路和她们聊天,带她们去了套房。 周姨没有提到甘衡,程荔缘松了口气,又没法全然放松,周姨的手很温暖。 房间简单干净,温度调的很舒适,程荔缘一眼就看到了房间中央的床,还有躺在床上的人,她思维宕机了。 周姨松开程荔缘的手,轻轻抚拍了下她肩膀:“没事的,去吧。” 程揽英牵着程荔缘走过去了。 浅米色的薄被子看着很舒服,床单洁白印着花纹,一个陌生女人无知无觉地睡在那,睡衣柔软贴身,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还做了松软的发卷,肯定是周姨用卷发棒弄的。 她眼睛闭着,像进入了最深沉的睡眠,屏幕面板显示心率和血氧,数值缓慢跳动。 从踏入房间起,程荔缘就一直屏住呼吸,直到看见女人胸口在起伏,她才无意识地重新呼吸。 女人和记忆中董芳君的脸是重叠的,但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这让程荔缘困惑。 程荔缘没见过董芳君长时间闭眼的样子,董阿姨应该是这样子的吗。 她眼前出现了董芳君,和她妈妈一样非常日常,说着话笑着,边忙边吐槽。 躺在床上的女人也是董芳君,看着一点都不狼狈。 除了一点。 她鼻侧有医用胶布,下面露出一点很细的透明管子,体外暴露的部分非常短,接口的地方有保护盖。 程揽英每次去看完董芳君,回来会和其他关心的朋友说一下董芳君的近况。 尽管她妈妈打电话都避开了她,程荔缘还是听到过几回,知道这是鼻饲管。 有些会分肠管和胃管,程荔缘不太确定自己看到的是哪个。 她妈妈说有一次护士要换管子,特意把周姨跟她请出去了,她妈妈推测哪怕昏迷的人换这个东西也很难受。 “护士还安慰我,说昏迷的人意识处于深度抑制状态,他们在处理时很小心,会避开咽喉黏膜,不会刺激呕吐,我还是觉得芳君很难受。” 程荔缘没法想象,异物被插到鼻腔和喉咙里要如何习惯。 她蓦地产生了一种极其不适的感觉,被什么生猛地袭击了一下。 “芳君,我和缘缘来看你啦。”程揽英上前握住了董芳君放在被单上的手,“哎,你的手和我的差不多,不算凉。” 小青梅 第169节 “医生说芳君有时候会有神经反射,我握她手时,她手指偶尔会动。”周姨走到了对面,跟程揽英交流起来。 两个人都没有把注意力放在程荔缘身上,没有跟她说什么跟董阿姨说句话之类的。 程荔缘盯着董芳君的手,很纤长的手型,非常漂亮,指甲修剪的圆润整齐。 甘衡的手是同样的艺术品。 他弹钢琴的手悬在黑白键上,并不炫技地演奏,浮现于程荔缘眼前。 董芳君遗传给了孩子极大的美貌,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芳君的生命体征倒是一直挺稳定,我一直觉着她在我们旁边,只是不会说话。”周姨说。 程荔缘站着清醒,董芳君躺在那边,丧失了行为能力,睡在没有梦的梦中。 ……董阿姨会做梦吗。 她在一种半静止状态,被动而无回应,肢体没有因程荔缘的到来产生任何互动,呼吸的起伏像膝跳反射。 熟悉的面容,陌生的非生命感。 程荔缘无法跟她说话,没办法拥抱安慰她,擅自去拥抱一个失去对身体掌控权的人,是非常冒犯的。 房间明明很通风,程荔缘胸口发闷,想逃离现场。 进入病房前,她做好了心理建设,看到董芳君真人,脑海没有多余思考,任何闪念都像是对董芳君的不敬。 巨浪重重拍击在她身上,是对她几年隐约逃避的惩罚。 “这盆兰花还在呀,都养了快五年了吧。”程揽英说。 窗边摆着一盆开得正好的白色兰花,像圆圆胖胖的小蝴蝶,弯垂下来,一看就知道每天被照料的很好,这是董芳君最喜欢的兰花品种。 周姨和程揽英聊着天,程荔缘上前握了董芳君的手,她妈妈既然做了,她也要这样做。 董芳君在呼吸的事实给了她勇气。 程荔缘首先感觉到董芳君手部皮肤很细腻,她轻声说了出来。 “那当然啦,”周姨轻松地笑了起来,“我每天都给她擦护手霜来着,这款很好用。” 周姨拉开床头抽屉,把护手霜给程揽英看,还挤了一点在她虎口上,程揽英抹开,两个女人说起了护肤。 董芳君的手没有程荔缘想的温度低,她的警报被解除了,先前的不适减少了很多。 “哎呀,我有点想吃楼下贩卖机里面一款巧克力,缘缘你帮我带一点上来吧,我和你妈妈聊会儿天。”周姨说。 这儿的零食饮料对顶级会员都免费供应,周姨给了她一张会员卡,让她刷卡就行。 程荔缘下去了,找到了贩卖机,被外面草坪吸引,走到天空下透了会儿气。 不远处有两个人,看样子是中国人,开口说话没避着程荔缘,直接就是普通话。 他们是病人家属,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 “医生说有苏醒案例,一开始他身体无意识地抽,我就以为他要醒了。” “然后还是一直不醒啊,我想再等等,说不定下个月就醒了。” “几年了?” “六年了吧,哎,住最好的套房那个病人家属,跟我说她家里人快五年了。” “噢。”一声淡淡共情的感叹。 “五年就是一个门槛,过了精神压力就没那么大了,没褥疮没感染就行,我跟我孩子说,他待的舒服就好,以后大不了咱们多来看看爸爸。” “嗯。” 程荔缘不知不觉回到了套房所在的那层走廊,套房门没关,里面有人说话,说的不是中文,程荔缘绕过玄关,安静走了进去,看见护士在做常规检查。 在周姨的协助下,护士帮董阿姨侧过身,用手掌轻轻按压她的腰侧,臀下方,大腿外侧这些受压处,捏捏小腿肚,然后慢慢帮董芳君活动关节。 程荔缘站在那看,最后护士检查了董芳君的尿袋,在记录板上记下了尿量和颜色。 周姨很熟练地和护士聊天,看的出她们关系很好。 “我有次腿扭了不能走,在家里坐了个把月,然后就腿疼,医生说有血栓,给开了药,”周姨对程揽英说,“芳君这样躺着,这儿的医生说每天按时让她这样活动一下,避免血栓。” 程荔缘发现自己错了。 时间在她身上带来了成长和变化,在甘衡身上带来了更大的变化,董芳君的状态却没有变化,昏迷的人代谢很慢。 现在看到董芳君的身体,她才发现董芳君膝盖下的小腿很瘦,肌肉都快瘦没了。 睡衣宽松的袖口下,手臂也很瘦。 “岑岑最近怎么样了?”程揽英问周姨。 “挺忙的,他们在做那什么保密项目,他说下个月来看芳君,我劝他自己保重心情,没时间来别勉强,反正有我看着,他妈妈肯定希望他专心生活。”周姨说。 “他身体还好吧,打冰球留下的那些伤呢。” “还行,他身体素质挺好,工作上压力肯定不小,这孩子有话不爱说。” “他们这些孩子都这样。” 当天她们谈话第一次提到甘衡,接着就没提到了。 探望不知道是怎么结束的。 回到酒店后,程揽英仿佛知道她的心情,没有说什么,简单安慰了两句:“不习惯就出去玩会儿,散散心,妈妈第一次来看董阿姨也这样。” 程荔缘去酒店附近逛了会儿。 她漫无目的地走到一处长椅坐下,看街景发呆,时不时闻到肉桂卷和咖啡的味道。 突然想起周姨说的,甘衡极少来。 周姨说甘衡是工作太忙了,没有空,程荔缘觉得是甘衡不愿意来。 脑海里把董芳君代换成了程揽英,程荔缘心口一颤,身体僵硬,强行清空了思绪。 岁末的秋天是金黄的,树根处落入阴影,拔地而起的树冠沐浴在大片阳光中,像洛丝萝林,厚厚落叶铺满草皮。 甘衡当然不愿意来,她今天来了一次就受到这样的冲击,甘衡作为他母亲的孩子可想而知。 这样的体验是创伤性的。 五年来日日夜夜,甘衡没有任何人的陪伴,孤独地走在他必行的路上。 程荔缘就在这一刻自然 地明白了,甘衡必须接过甘家的权柄。 否则他和他身边的人即将遭遇的事,会比董芳君的遭遇更冷酷更绝望。 假如董芳君的意识在身体之外,能看见发生的一切,她会怎么说呢,母亲会希望孩子受苦吗。 恍惚了几秒,程荔缘意识到,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甘衡本人了。 她听到有谁在耳边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平地风起,还有一丝清新,一片枫叶翻飞而来,落在了程荔缘的鞋子边,角边红的玲珑,干燥发脆,她盯着那片枫叶。 那一刻油然升起一个念头,如果甘衡需要陪伴,而她有意缺席,他有了其他人无声的陪伴,她会为他安心和高兴。 远处有行人欢笑起来,伸出脚踢起一阵落叶雨,沙沙作响,他的孩子有样学样。 阳光下一对德国情侣走来,两个人都很高大,简单牵着手,说话并没怎么甜言蜜语,好像在聊工作上的事,女生表情有点严肃,男生神态温吞,经过阳光最充足的地方时,男生靠过去亲了一下女生的太阳穴,女生眼梢自然地软化了下去。 程荔缘眼眶慢慢发热,水汽近乎灼烧。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或许是阳光勾勒,秋风让人倍感惬意。 ----------------------- 作者有话说:[爆哭][摊手][求你了]萝向人问好[玫瑰][好运莲莲][橘糖][猫爪]不能剧透,但是人放心 第110章 周末,江斯岸发来了消息:“程荔缘,我今天来找你吃饭可以吗。” 程荔缘不是傻子,隐约感觉到了什么,她不会推诿,也不会回避:“好,你定时间和地点吧。” 江斯岸定在了一个高档舒适的餐厅,程荔缘到了后,一眼看到了江斯岸,他今天的穿搭一如既往像个超模,起身向她招手,朝她笑着,程荔缘过去后,江斯岸替她拉开椅子,让她坐下。 “怎么忽然约我吃饭。”程荔缘问。 江斯岸脸上微微有些红:“就是想更多了解你一些。” 他眼睛定定地盯着程荔缘,换个人肯定无法抵抗了。 程荔缘从小到大,早已对容貌脱敏,江斯岸再好看再优秀,和她本质上没什么关系。 程荔缘忍不住摊牌:“江斯岸,是你跟吴放和黄秋腾他们说,让我问他们一起出来的时候,就说有事吗。” 江斯岸脸上的红晕扩散了一些:“是的,对不起。” 程荔缘:“哎。” 她扶额看向他:“你什么意思呀。” 江斯岸见程荔缘并没有生气,轻轻吸了一口气,坦白相告:“我高中就对你有好感了,但是你那会和甘衡关系比较熟,他私下威胁过我。” 程荔缘很茫然:“威胁你?” 江斯岸:“对,他让我别接近你,我那时以为你喜欢他,没有采取什么行动,大学忙起来,加上打比赛,更没空去想那些了。” 程荔缘安静了下来,没有说话。 江斯岸真诚地看着她:“如果让你不舒服的话,真的很抱歉,你……没生我的气吧。” 程荔缘:“我没生气。” 江斯岸:“程荔缘,我不会假装说只想和你做朋友,但我不想给你压力,所以我想多了解你一些,能和你变得很熟悉,起码在你想找个男朋友的时候,能第一个想起我。” 程荔缘看着江斯岸,江斯岸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地看着她。 江斯岸和甘衡来自同一个圈层,他身上也有甘衡那样的气息,融入日常的习惯相似,比如就餐就看的出。 那是一种资源环境高度趋同的结果。 小青梅 第170节 程荔缘温和地问:“江斯岸,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我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江斯岸有些委屈:“甘衡可以喜欢你,我就不行吗。” 程荔缘失笑:“我和他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所以……” 她停顿了一下,发觉自己说出这句需要一点动能:“我们现在不再联系了。” 他在学会放弃喜欢她,她也会渐渐放下他。可能会很难,但时间将冲淡一切。 甘衡曾经让她惶惑等待,现在她让甘衡同样等待了四年之久,扯平了。 江斯岸向前倾身,眼睛明亮有神:“你相信能量吗?” 程荔缘:“什么能量?” 江斯岸:“人和人身上的能量都有颜色,我能感觉到,你的能量是我见过最干净的,你对他人无所求,也没有欲望。” 程荔缘否认:“怎么可能,是人就有七情六欲,你太谬赞我了。” 江斯岸:“不,是真的,有人装的再淡定松弛,看到我们这样的人,他们的眼神会变化,身上的能量场也会变化,他们自己控制不了。” 程荔缘没怎么听懂,她只听懂了江斯岸说的我们这样的人,是指他和甘衡萧阙一类的人。 江斯岸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你不一样,第一眼你见到我,就一点变化都没有,从小到大,再到现在,你是唯一一个。” 程荔缘傻眼了:“就这样?” 江斯岸抱起手臂,朝后一靠:“别笑,你觉得稀松平常,但事实就是事实。” 程荔缘尝试理解:“人口那么多,总有见到你真的很淡定的,条件比我好的大有人在,或许你对我的好感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江斯岸笑了笑:“我当然知道,但你就是你,他们不是你,见到我没反应,我也不会对他们感兴趣。” 他快把程荔缘绕晕了。 江斯岸:“我这两年回家上手了一些工作,冰球我是 打前锋的,依赖瞬时爆发,再过几年,肌肉反应速度会下滑,甘衡膝盖不是有慢性伤病吗,他也回去搞他那些项目了,我不会做的比他差的。” 怎么就开始自我推销了吗?不说还以为是相亲。 程荔缘赶紧叫停:“这些事再说,以后说不定你想法就变了。” 江斯岸没有争辩,微笑说:“所以,我可以单独约你出来玩吗?” 程荔缘轻轻点头:“先说好,这些不是约会。” 程揽英一直跟她说,多条朋友多条路,就当多交个朋友,没有坏处。 江斯岸很高兴,这顿饭吃的很和平,上甜点后,他接到了一个电话,眉头蹙起,切换成英语跟对方说了半天。 程荔缘礼貌地没有听,专注吃甜品。 江斯岸眯起眼睛:“有人跟我说,甘衡要订婚了。” 程荔缘拿着小匙子的手悬停在半空,眨了下眼睛,平淡又自然地说:“是吗。” 江斯岸见她兴致寥寥,以为她真的全然不在意,直接说了下去:“这厮真的不地道,当初威胁我,现在算什么,你跟他没联系了是对的,他不值得。” 程荔缘垂下眼,没有问消息来源,没有问具体细节。 吃完饭,她和江斯岸逛了会儿街,仿佛忘了这件事,然后江斯岸送她回家了。 洗澡的时候,程荔缘才怔怔地想,如果是订婚……那就说的通了,怪不得他会拉黑她。 晚上萧阙发来消息。 “我接到一个邀请函,慈善晚宴,缺个女伴,不知可否赏光。” 程荔缘:“?” 她回了过去:“你是不是发错消息了。” 萧阙:“没有,就是你。” 程荔缘:“为什么要找我?” 萧阙:“社交需要,你知道那些场合规矩多,我妈想给我介绍他们长辈认识的女生,挺尴尬的,我也不想和她们一起去,你是我朋友,一起去不尴尬。” 他解释了一会儿,程荔缘听懂了,去就等于帮他个忙。 程荔缘:“有什么着装要求吗。” 萧阙:“我带你去试衣服和鞋子?晚礼服就行。” 程荔缘忽然想起衣柜里还有一套,不想麻烦萧阙:“没事,我有。” 萧阙:“头发和化妆呢?” 程荔缘:“我妈妈认识家发型设计,我去他们那边做就可以。” 萧阙:“好,谢谢救急,到时候我来接你。” 刚挂了电话,江斯岸的消息发来了。 “有个慈善晚宴,我能带你一起去吗,就当帮我个忙。” 程荔缘:“……”你们圈子真小啊。 她给江斯岸发了过去:“萧阙已经先让我帮忙了。” 江斯岸很意外:“他?!” 程荔缘:“嗯,是这样的。” 得知事情经过,江斯岸语气依然开朗得体:“没想到萧阙找你帮忙了,看来我只有自己去了,到时候大家一起聊聊天。” “好。”程荔缘没有多想。 当天萧阙来接程荔缘了,他家有专用司机,车内空间很大,跟甘衡家的礼宾车相似又不同,更沉稳老派一些。 当看到程荔缘一袭简单经典的淡紫礼服,萧阙微微颔首,他也穿着黑白礼服。 “很好看的晚礼服。” “谢谢。” 她第一次穿上这件礼服,仿佛是很久以前了,那时心境和现在大不同。 和萧阙很熟,哪怕在他面前打扮的和平时不一样,她内心也波澜不惊。 上了车,萧阙把一个丝缎礼盒递给程荔缘,程荔缘:“这是什么?” 萧阙:“拆开。” 程荔缘拆开丝带,打开盒子,里面是两张蕾丝面具,就像化装舞会戴的那种。 萧阙:“他们今年增加趣味性,每个人都要戴面具,面具规格有要求,我准备了两个,你看你喜欢哪个。” 一张是黑色蕾丝,一张是白色蕾丝,程荔缘试戴了下,发现萧阙考虑的很周到,她这身礼裙更配白色蕾丝面具。 萧阙抵达后,先下了车,伸手去扶他女伴。 萧家在圈子里也很有名,低调但广受尊敬,萧家公子带的是哪个女伴,很多人都有意无意想知道。 只见他扶下来的是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女孩,优雅的黑色复古低盘发,淡紫色真丝缎礼服裙,半张白色蝶形蕾丝面具,她顺势挽住萧阙的手,人也不紧张,和他一起从入口走到了宴会厅,走路不僵硬,感觉整个人柔和不刺眼,有种克制的舒展。 江斯岸差不多同时到,他一来目光就全场逡巡,无视了其他想上前谄媚的各路人士,锁定了目标,直直朝那边走过去。 “程荔缘。” 听到声音,程荔缘转过来,看到穿着塔士多礼服的江斯岸,他戴着面具,这个等级的晚会着装都非常严格,男士们穿着很多像统一复制的,不过身材气场不同,穿出来的效果也不一样。 “还没吃东西的话,我们去那边吃点冷餐吧。”江斯岸提议,他知道女士一般在出席晚宴前不会吃太饱,甚至不会吃东西。 萧阙彬彬有礼:“容我提醒你一下,江斯岸,程荔缘是我女伴。” 江斯岸惊讶地说:“噢,是萧阙啊,不好意思,你平时浓眉大眼的,现在面具一戴,我还真没认出来。” 萧阙呵呵两声:“你倒是一点也没变。” 主办方设立了一处长廊,有点像艺术品展,或者程荔缘看不懂的高端画展,总之艺术气息满满。 萧阙低声说:“我们过去那边吧,人少一点。” 程荔缘点头:“好。”她知道萧阙肯定有社交任务,多半要和人谈时,她今天就是起到一个陪同人员的作用。 江斯岸跟着一起过去了,萧阙看不惯他,但江斯岸保持着社交距离,像朋友一样和程荔缘交谈,这样的场合,萧阙没法说什么。 他们到了艺术展长廊,人影阑珊,颇有意境。 江斯岸淡淡地说:“对了,萧阙,你知道甘衡订婚的传闻吗。” 萧阙:“什么?” 江斯岸一看他表情就明白了:“看样子你听说了,没告诉大家吗,你和甘衡关系最熟。” 萧阙看向程荔缘,程荔缘的面具在眼部也有一层薄薄的遮挡物,很神秘,避免了其他人看清她眼神。 萧阙判断不出程荔缘反应:“是听说,不一定是事实,我没必要乱嚼舌头。” 江斯岸被内涵了一句,没生气,笑了笑,对程荔缘说起了眼前的艺术品。 他家喜欢文武双全,萧阙家里出纯武将,插不上话。 程荔缘听着他的解说,不经意看向远处,其他宾客站在艺术品前,或有专人解说,或结伴私语。 一件画作前,一人长身而立,侧脸冷峻,额头光洁,神情很平淡。 程荔缘怔住了,没有心理预防,没想过会在这里见到甘衡。 她来不及细思他样子有没有变,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 他不是一个人,旁边有一位个子很高的女士,钴蓝色晚礼服,皮肤洁白,不是标准美人,但格外有气质,看着像高智商学霸,年纪也更成熟。 甘衡侧过头,看着艺术品,明显在听那个女士发表意见。 江斯岸:“那是……甘衡?” 萧阙看了过去,神情一紧,望向程荔缘,他好像想要说什么。 江斯岸:“他还带了女伴啊,等等。” 他眯起眼睛:“我好像哪里见过。” 萧阙想让他闭嘴别说了。 小青梅 第171节 江斯岸记性偏偏很好:“想起来了,是他们项目上的人,传说他就是和同事交往,发展到订婚的,该不会就是那位。” 程荔缘没有说话,她想到其他地方去,避免尴尬。 萧阙不用她暗示,立即懂了她的眼神,伸出胳膊让她挽住。 不知是不是老天想为难,隔了那么远,甘衡似有所感地抬起头,视线投向他们这边,那一刹,程荔缘感觉到了他的目光。 仿佛全身都暴露在他注视之下。 不管他看没看见她,程荔缘都收回了眼神,堪堪错开半步,让萧阙的胳膊挡住她,萧阙一句话都没说,原地带她离开。 ----------------------- 作者有话说:[求你了][玫瑰][猫爪] 第111章 萧阙带程荔缘去了一个安静角落,望着她说:“抱歉,我不知道甘衡会来,也不知道他回国了,你要是想走,我送你回去。” 程荔缘摇摇头:“没必要,我答应了陪同你的,避开是免得尴尬。” 萧阙见她状态平静,并没有异样,放下心,带她去了别的地方,有人过来找萧阙,他们去了一个房间坐下来说话,程荔缘不需要应酬,坐旁边倾听即可。 江斯岸发来消息:“他问我你去哪了,我说你没来,放心,我拦着他的。” 程荔缘有一些担心,江斯岸和甘衡以前是队友时,不会把矛盾闹到台面上,现在江斯岸在国内打联赛,早已拿过冠军,论名气和实力,并不输给甘衡,再说甘衡因伤退役,慈善晚会属于封闭圈子,现场没有媒体,江斯岸没了要收敛的理由。 程荔缘:“谢谢,你是在役运动员,最好不要和他起冲突。” 江斯岸:“明白。” 晚宴给大家留出了足够社交的时间,有人看到萧阙和程荔缘在一起,萧阙很照顾程荔缘。 一些人会带非常漂亮的同伴出席,不论男女都被认为是armcandy,程荔缘显然不是这一类,说明她是萧阙的私交。 “是哪家千金啊,上次我给段女士介绍了好多名门闺秀,也没什么动静。” 有心思的人上前想打听一下:“萧先生,好久不见了,令堂可还好……这位小姐是?” 萧阙:“这是我的高中同学,程小姐。” “程小姐您好。” 不一会儿,一小圈人都在传萧阙有稳定对象了,是他高中同学。 进餐环节,有人试探着向萧阙求证,萧阙本来要说我们是朋友,看到远处甘衡坐在那边,心思一转,改口说:“不好意思,感情方面是我的私事。” 然后就被默认想低调保护恋情。 江斯岸坐在旁边,萧阙有事离开片刻,示意他替自己照看程荔缘,江斯岸点点头,转头就和程荔缘说笑起来。 程荔缘对江斯岸没有感觉,不妨碍她被对方笑话逗 乐,江斯岸是很会聊天的性格。 幽暗的光线下,程荔缘感觉到有人在看她。 那道目光太沉,衣香鬓影的人群是流动的屏障,他目光越过所有,仿佛穿透她身体。 晚宴正式开始,每位嘉宾都会获得一张身份卡,卡片印着随机符号,大家要去找和自己符号相同的嘉宾,两人一组前往游戏区,完成一些趣味小游戏,可以转化成公益贡献。 “游戏正式开始!祝大家尽快找到自己的搭档!”主持人说。 全场参与还打乱分组的游戏,引起了大家的强烈兴趣,侍者们端着银色托盘,将装着卡片的小信封发到每个人桌前,嘉宾都迫不及待拆开。 谁先找到自己的队友,就能玩更多游戏,积分最高的前五组都有奖励。 程荔缘拆开信封,里面有一张洁白的印花卡片,卡片上印着一个看着像火焰的设计符号,边缘缺少了一半。 江斯岸和她的不一样,遗憾地问:“我就不玩了,没人规定必须玩吧。” 主持人仿佛料到了有些嘉宾天性很懒:“时间充足,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搭档,最后我们会有小狗分队奖励找到搭档的嘉宾,我们的狗狗领养爱心接力项目也会获得更多帮助,积分高的嘉宾还有机会领养这些狗狗小分队,希望大家积极参与哦。” 侍者牵上来一大群狗宝宝,什么品种都有,有纯血的,还有中华田园犬,最小的才两个月,摇着尾巴甩着狗爪自由探索,试图爬上主持人的裤子。 主持人平躺到地毯上,摆出个安眠姿势,顿时被狗宝宝淹没,小狗在他颈窝里嗅着拱着,主持人闭眼露出笑容,嘉宾们捂住心脏发出噢噢的惊呼,这下不想动的嘉宾也积极行动了起来,毕竟这是社交场合,没人愿意被认为是对小狗铁石心肠的坏蛋。 江斯岸认命地站起来,不是很放心程荔缘:“走,我先陪你去找。” 程荔缘:“我们一起找吧。” 一路上很多嘉宾都在跟其他人展示自己的身份卡,每个符号都经过精心设计,相同的两个符号,在卡片拼在一起时会拼成一个完整的符号。 素不相识的嘉宾们,在身份卡拼成完整符号后,会情不自禁地笑起来,有些年龄相仿的单身异性,难免碰撞出火花,更多的则是天南海北网友面基一样的热闹。 江斯岸低声对程荔缘说:“放心,我在旁边看着,帮你避开某人。” 程荔缘心里松了口气,她还真有点担心撞上甘衡,万一她拿到的卡片和他的……世界上不可能有这么巧的事。 萧阙谈完事过来了,他也拿到了一张卡片,不少人找理由和他对卡片,想看符号是否能对上,其中年轻女士居多,有的对完符号,还想问联系方式,萧阙轻轻揽住程荔缘说:“抱歉,我今天带了朋友来。” 他这样一说,大家都理解为是含蓄表明他非单身,遗憾地散开了。 萧阙:“不枉我今天带你来。” 江斯岸遇到的询问只多不少,程荔缘和他不是情侣,不便挡他桃花,主动让开了空间,跟想喊住她的江斯岸说:“没事,大家分头行动吧,待会汇合。” 萧阙本来想跟程荔缘一起,半路上被一个戴宝石项链的奶奶拦下,奶奶手里的卡片刚好和萧阙手里的卡片对上,奶奶跟她朋友风风火火就拉着萧阙一起去玩游戏了,说她想要领养狗狗小分队里面的一只。 程荔缘被很多人热情比对卡片,其中一人看到她的符号说:“啊,刚刚我看到和你一样符号的人,是个穿绿裙子的小姑娘,往那边去了。” 程荔缘谢谢他指路,往他说的地方去了,果然看到一个绿裙小女孩,离她就几步之遥,江斯岸气喘吁吁地赶上她,亏他脱开身了,周围人多,他手环过来,虚虚绕在她身后,防止有人擦撞。 “这里人太多了,有点危险……”江斯岸明显很警惕,不知道在警惕谁。 程荔缘失笑:“我不是小孩子。” “萧阙真不中用,你今天和我一起来的就好了。”江斯岸不露声色拉踩一句。 绿裙小女孩看到了江斯岸手上的卡片,眼睛一亮,程荔缘也看到了她手上的卡片,和江斯岸的一样。 绿裙小女孩过来比比划划,程荔缘以前学过一点手语,赶紧说:“她说可不可以和你对一下卡片。” 江斯岸拿出了卡片,和小女孩手里的卡片拼在一起,符号对上了,小女孩很高兴,对程荔缘笑着比划,程荔缘连猜带蒙,放慢语速让她看清口型:“你也想领养狗狗?” 绿裙小女孩连连点头,用手语表达,希望程荔缘和她一起去做游戏,她看着挺小,旁边没有大人,江斯岸也不懂手语,程荔缘觉得有必要陪同:“好,我陪你一起。” 绿裙小女孩笑了起来,对程荔缘说谢谢的口型,目光不经意落在了程荔缘的卡片上,眼睛睁大,一顿比划,比刚才还高兴。 程荔缘这下就有点跟不上了:“能再说一遍吗,我手语快忘光了……” “她说你的卡片符号和我的一样。”一道声音响起。 程荔缘没有准备,高大的人就站在她面前,他戴的面具是最简约的那一款,鼻梁和唇棱一览无余,侧分短发,头发染浅了一个度,现在是更性冷淡的灰黑。 甘衡拿起卡片,抵在了程荔缘的卡片上,符号对应上了。 江斯岸完全没有要装的意思,这是他们的小圈子,终于可以抛开竞技场那套了:“甘衡,你怎么阴魂不散的。” 甘衡看着程荔缘,程荔缘没理他,对绿裙小女孩说:“我们去做游戏吧。” 绿裙小女孩对甘衡快速比着手势,甘衡说:“嗯,你哥哥去洗手间了。” 话还没说完,绿裙小女孩对他身后高兴招手,一个年轻人走了过来,程荔缘觉得他有点面熟,回忆了不到两秒,想起来了,他就是那次滑雪事故和甘衡一起掉下悬崖的倒霉年轻人,沈家的继承人。 江斯岸很意外:“沈希良?这是你妹妹啊。” 沈希良点点头:“谢谢你们照顾她,哥哥不是说了别乱跑吗。”他最后一句是对小女孩说的。 小女孩指着江斯岸对他说了句什么,沈希良说:“不好意思,江斯岸,你陪我妹妹去做个游戏吧,她想要那条小田园犬。” 江斯岸:“我们两个陪你妹妹一起去。” 沈希良看向甘衡和程荔缘,他是甘衡后来最坚固的盟友,自然知道他和程荔缘的关系,滑雪那次他后来也见过程荔缘。 程荔缘的注意力都给了绿裙小女孩,认真听她说话。 “我叫程荔缘,你叫什么名字?” “容容。”小女孩比了个口型。 “她叫沈挚容。”沈希良解释。 “走吧。”江斯岸说。 绿裙小女孩拉着程荔缘过去,甘衡很自然地跟了上来,江斯岸凉凉地问:“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沈希良有点摸不着头脑:“我们和甘衡是一起的。” 江斯岸知道慈善晚宴背后是沈家出资,他懒得跟沈希良解释,遂嘲讽甘衡:“你女伴呢?放着女伴不管,跟着我的女伴不合适吧,甘衡。” 话音刚落,一个钴蓝礼裙的成熟女士匆匆走了过来:“抱歉,henry,silas,你们久等了,我没找到容容……噢容容!你在这里,真是个小淘气。” 绿裙小女孩藏在沈希良后面,笑出八颗牙,跟钴蓝女士玩捉猫猫。 钴蓝女士看到江斯岸和程荔缘,露出笑容,和他们打招呼:“你们好,我叫沈枢谕,是希良的表姐,叫我枢谕就行,zoey也可以。” 她讲话有一点点口音,中英文混杂,也很真诚,伸出手来和他们握手。 程荔缘和她握手,目光落下,看到她无名指上有一枚订婚戒指。 江斯岸自然也看到了。 原来是沈家的嫡系,传闻甘衡的订婚对象出自沈家就不奇怪了。 听说沈希良的二表姐是个搞科研的,一直没怎么出现过,估计就是这位。 项目合作,同事接触频繁,有利于每天稳定培养感情,感情不一定 有多少,但强大的利益结盟,本就会带来强大的感情基础,足以让两人和睦相处。 江斯岸知道这是他们世家出身的宿命,他不想要遵循惯例。 他看向甘衡的目光多了一点复杂,有同情也有冷漠。 据说甘衡父亲一直被甘衡压制,过的不太好,在这场内斗中谁也没想到凭权谋胜出的是甘衡,沈家想必非常看好甘衡吧。 江斯岸看程荔缘得体应对,并无什么不适反应,心里有一丝心疼,暗骂甘衡。 他们一起去了游戏区,沈希良是个很周到的人,自然不会让程荔缘牺牲时间单独照顾自家妹妹,这不是在场女士嘉宾的义务,于是自己陪容容去玩了。 沈枢谕在旁边和甘衡说话,内容全是实验室和项目的事,她母语是英文,语速快起来,专业名词多,江斯岸不是这个专业领域的,都听不大懂,不妨碍他很轻松就和对方熟了起来。 小青梅 第172节 “抱歉啊zoey,你男朋友的卡片和我女伴的卡片一致,不然你让他和我交换一下卡片,他陪容容去玩,我陪我家缘缘玩。”江斯岸微笑说。 听到我家缘缘四个字,甘衡目光射过来,江斯岸不闪不避。 沈枢谕对中文的言外之意听不大懂:“男朋友?” 江斯岸:“或者未婚夫?” 沈枢谕眼睛微微睁大,惊讶了半秒,仿佛想要说什么,刚要开口,甘衡打断了她:“不用换卡片,游戏有游戏的规则,这是公益活动,没人会介意。” 他面无表情地对程荔缘说:“为了公益,我们还是组队,游戏环节你要选哪个。” 程荔缘不知道沈枢谕知道多少,对方看上去什么都不知道,她不想让沈枢谕产生误解,尽量以公事公办的语气对甘衡说:“那就选拼图吧。” 这个最安全,赶紧弄完拉倒。 甘衡:“那我们先去那边,一会儿见。” 沈枢谕似乎对自己未婚夫非常放心,一点占有欲都没有:“没问题,我卡片弄丢了,我就跟江斯岸聊会儿吧。” 江斯岸:“等等。” 沈枢谕热情地跟他聊了起来,有着科研人员特有的不读空气,这十来秒时间,甘衡已经带着程荔缘走到另一个区域了。 程荔缘不看甘衡,直接跟场控沟通,场控看了看他们的卡片,哇噢了一声:“恭喜两位,你们的符号很特殊,必须前往特定游戏场地。”他招手喊了个向导过来,让她带他们去。 向导带他们去了光线更幽暗的地方,程荔缘只得跟着向导走,感觉到甘衡在她侧后方很近,她抿紧嘴,不动声色闪开了一点,站到向导那边,和甘衡拉开距离。 黑暗中,那道落在她背后的目光又变沉了一点。 到了地方,向导让他们在原地稍微等待片刻。 “程荔缘,我那边完成了,”萧阙忽然出现,一看到她就大步过来了,“你这边呢,找到人了吗?” 光线暗,他没注意到旁边还有个人,走到近处才看见了甘衡本尊。 “啊。”萧阙说。 这一年甘衡没有联络过国内的朋友,萧阙审视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不冷不热,程荔缘想跟他解释,萧阙已经先开了口。 “程荔缘,你想走的话,可以直说。”萧阙很不给甘衡面子。 甘衡缓缓开口了:“萧阙,你以什么立场说这句话?” 萧阙笑了笑:“你呢,你是什么立场。” 甘衡:“我曾经问过你,你喜欢程荔缘吗,你当时是怎么说的。” 萧阙笑容近乎放松:“人果然不能随便立flag啊,我打脸了,我现在喜欢程荔缘了,你要怎么样。” 空气针落可闻,程荔缘震惊地看向萧阙,不明白他为什么胡说八道激怒甘衡。 只有甘衡知道,萧阙最认真的时候,就是在他半开玩笑的时候。 甘衡的目光像零下几十度的积冰,剜过萧阙的脸,唇角不喜不怒地微微上扬。 程荔缘对甘衡的表情熟悉到了骨子里,纵然淡忘,再见到也会想起,她突然产生了非常不好的预感。 ----------------------- 作者有话说:[求你了][橘糖][玫瑰][猫爪][垂耳兔头][好运莲莲] 第112章 程荔缘是真想不到,甘衡会突然动手,萧阙盯着甘衡,明显有所防备,在甘衡攻击抵达的刹那,就出手防御,两个人打在了一起,程荔缘脑海空白地看着。 普通人乱打起来毫无章法,都是些应激反应,什么抡拳头乱踢腿,动作重复,甘衡和萧阙不一样,他们两个都出身在特殊阶层,从小保镖在身边跟着,接受过长期格斗训练。 程荔缘感觉到,两人早就想打这一架了,她不愿意说自己是直接原因,不想承担这个烂摊子。 程荔缘张了张口,还是说不出那句“你们别打了”。 他们控制着距离,避免被对方近身,但空间就这么大,双方都挂了彩,不过没一个慌张,都非常专注,被击中也不会失态,后退调整姿态。 过程中他们嫌外套碍事,把高定外套直接扔地上了,逐渐的,甘衡占据了上风,他能预判出萧阙的大部分动作,但他没讨太多好,萧阙格斗实力很强,最后结果是六比四。 甘衡背靠着廊柱,面无表情,呼吸声比平时明显,并不粗重。 萧阙捂着被提到的左肋,扶着膝盖,看到甘衡带血的嘴角,幸灾乐祸解气地笑了起来。 “够狠的啊。”他对甘衡说,“这么大气性,动作都迟缓了不少。” 甘衡居高临下瞥他一眼,就像看一个手下败将,他衬衫领子被拽下来了一点,露出喉结和脖子皮肤,并没有让人觉得脆弱,眼底阴凉,倍增压迫感。 甘衡抬眼寻找程荔缘,没找到。 萧阙发现程荔缘不在了,没有像甘衡那样在意,甘衡没管萧阙,更没管扔地上的外套,就要去找程荔缘,萧阙拦住了他。 “还想打?”甘衡问他。 萧阙抱起双臂:“你没下死手,是你不信我喜欢程荔缘?” 甘衡整理着袖口:“是程荔缘不喜欢你。” 萧阙没有被激怒,他很有目的性地观察着甘衡:“那江斯岸呢?” 甘衡很凉地笑了一声:“他活在家里的保护下,除了打冰球会输,也没别的烦恼了。” 意思是江斯岸跟他做对手,还不够格。 萧阙:“如果我一定要跟你争程荔缘呢,可以当她朋友,不介意当她男朋友,在她眼里,我性格总比你好,作为一个朋友,我有太多机会。” 他喜欢大体型的女孩,就是上下围度都很饱满,程荔缘不是这样的类型,不妨碍他依然对程荔缘动心,不在乎那些生理性的喜欢,他在一个平衡的位置,进可以友达以 上,退可以维持友情,只要程荔缘喜欢,哪边他都无所谓。 甘衡嗤笑了一声,旋即脸上是极度的安静:“她不会选你的,你和我是同一个背景,她不选我的原因,就是她不选你的原因。” 萧阙仿佛第一次听到甘衡内心真实想法,他想到了什么,表情渐渐领悟。 “……所以你其实是在吃那个卢圭瓒的醋?” 甘衡脸色冷了下来。 萧阙笑的比刚才还厉害,笑完之后说:“怪不得,卢圭瓒对你才是真正的威胁,他家里世代都是从医的,要么就是搞研究的,程荔缘不会拒绝那样的出身。” 他们这些人,家里族谱跟大号卷筒卫生纸一样扯都扯不完,程荔缘从小偶然误闯他们的世界,从一开始的好奇羡慕,到长大后祛魅,再到无动于衷。 甘衡盯着萧阙,萧阙觉得要不是他们还有那一层薄薄的昔日友谊,以及两家利益纽带,甘衡会平静地开启第二轮斗殴,萧阙今晚估计得进医院。 甘衡一言不发,抽身离开,去找程荔缘了。 他没有找到,萧阙看笑话一样优哉游哉跟在他后面。 “可能江斯岸把她接走了。”萧阙评论,很有乐子地看甘衡满场逡巡找人,连游戏都不管了,碰到有人想跟他寒暄,他理也不理人家,让对方笑容僵在脸上。 “抱歉啊,有人惹到他了。”萧阙好歹跟他是盟友,对其他人解释,其他人长长松了口气,知道不是自己得罪了甘衡就行。 现在没人愿意得罪甘衡,他的报复不会当下立即展开,而是更让人恐惧那种,无形之间,时间过去,当事人最放松警惕的那一刹,就会失去他们最在乎的东西,好像一个人在沙滩上惬意看海时,忽然冷不丁被腰斩。 甘衡倒不会杀人犯法,他不给任何人把柄,但多的是阴私手段,让人全家十八代比死还难受,在他眼里,没有男女老少,众生都是刍狗。 没人知道他真正在乎谁。除了萧阙。 萧阙看上去是笑着的,其实早已被甘衡激怒,他就想研究一下,甘衡痛点在哪,然后上去踩一脚,要是现在甘衡出事,他一点不介意穿一身丧服去他丧礼,然后安慰程荔缘,再和程荔缘发展成一对,就像一些电影剧情那样。 不过程荔缘不是左右摇摆的女主角,萧阙知道程荔缘对他纯属友情,对江斯岸也是。 这就是为什么萧阙喜欢程荔缘,这样的喜欢和尊重并行。 甘衡找到了沈希良,过去问他,沈希良了解了情况说:“我没见到程小姐,你不要着急,她是萧阙的女伴,出去的话,礼宾那边肯定会知会我的,说明她还在场内。” 甘衡:“让安保帮我找。” 沈枢谕见了,好奇地问萧阙:“那位年轻的小姐和甘衡是什么关系,他这么着急?” 萧阙觉得真是造孽:“你,真不知道?” 沈枢谕不解:“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萧阙开始感觉到哪里不对劲了:“冒昧问一句,你和甘衡是什么关系。” 沈枢谕直言不讳:“我未婚夫叫甘尧,他父亲是甘胥敖,现在在帮甘衡打理产业。” 萧阙有种离谱又意料之中的感觉,甘胥敖不是本家的,但非常有能力,以前是甘霸原阵营里的,被甘衡生生挖走了。 萧阙说:“你未婚夫是什么样的?” 沈枢谕提到他就笑了起来,和对其他人的笑容不太一样:“他是个非常好的人,用个性打比方,他就是个beta吧。” 萧阙明白了,沈枢谕压根就和甘衡没关系。 不知道沈枢谕是怎么认识甘尧的,要是甘衡介绍的,他心机就太恐怖了,甘尧是旁系,沈枢谕却是实打实的沈家嫡系。 沈家和甘家的姻亲关系,彻底坐实。 这一招省了甘衡多少事。 他和他父亲还有他父亲背后那些元老的内战,将以他的胜利告终。 甘衡在一个偏僻的小厅找到了程荔缘,她安静地眺望夜幕下远方点点灯火,花园馥郁的气息透进来,她的手无意识扶在窗台上,背影像最微小的地脉动荡,从她脚下一路延伸到他脚下,撼动他心脏。 甘衡走上前去,“别过来了。”程荔缘平淡开口,止住他脚步。 甘衡:“为什么。” 程荔缘觉得他很荒唐,手指攥紧了窗沿,然后松开:“你现在有交往对象,这不合适。” 她不知道自己说出口是什么感觉,或许什么感觉都有,但她大脑屏蔽了一切。 甘衡什么都没有说,他的沉默融入了夜色。 程荔缘蓦地胸口一抽,近乎疼痛的感觉泛开,她深吸一口气,什么都没有说,转身离开了房间,她和甘衡保持了一段距离,影子错身而过,甘衡突然开口。 “十七岁起,你让我明白了,要对我的心诚实,我始终是这样做的,那你呢。” 程荔缘扭头愤怒地望向他,可惜光线昏暗,她没有看清甘衡的眼睛,否则她会一下子领悟,误会就这样像厨房翻倒的酱油瓶,洒的到处都是。 甘衡这句并非讽刺,是平静的询问,程荔缘无心分辨,一心只想离开。 回到大厅她撞上了江斯岸,没有解释,她直接说:“我想走。” “好。”江斯岸也没问,直接带她去了外面,侍者一路引领他们。 小青梅 第173节 甘衡站在廊下,看程荔缘上了江斯岸的车。 一周后,程荔缘睡够了回笼觉,看到黄秋腾给她打了未接电话,回拨过去。 “圆儿,陪我去参加一个活动吧,特别有意思。”黄秋腾神神秘秘地说。 “好。”程荔缘正需要转移注意力。 她这一周都没怎么睡好,快影响到上班了,有次差点迟到,在电梯里撞见了卢圭瓒,卢圭瓒还说可以帮她在hr那边打掩护,但次数有限,程荔缘颇为尴尬。 那天的愤怒沉淀下来,变成了一种淡淡的烦躁,见到黄秋腾之后,这样的烦躁减轻了不少,黄秋腾还是那样,只不过成了研究生,比以前多了很多烦恼。 “助眠体验?”程荔缘问。 黄秋腾点头:“我跟着导师晚上焦虑的睡不着,师姐给我推荐的,半公益性质,那位丁老师以前是体制内的心理医生,现在专门做心理性睡眠治疗,我师姐说特别有效果。” 到了地方,程荔缘在旁边看着黄秋腾做了一套助眠治疗。 黄秋腾不介意程荔缘围观,有程荔缘看着,她还更放松,丁老师年纪约四十来岁,人很温柔,一直在引导黄秋腾释放情绪源头,像梳理毛线团一样,把她无法入眠的焦虑扭结一点点梳理开,无比顺畅,程荔缘听了都觉得很解压。 黄秋腾不知不觉睡着了,表情特别安详,丁老师起身,走到程荔缘旁边,两人出去了,丁老师看了看手表:“一个疗程睡上半个小时,我就过去喊醒他们,再睡的话,人就没精神了。” 说完她对程荔缘笑了笑:“有兴趣了解一下我们的助眠项目吗。” 程荔缘和其他人听丁老师科普,看了他们的成功案例,觉得这个项目对现代人真是救命稻草。 丁老师三十岁创业,现在做了十多年了,客户无数,还救回了很多因焦虑无法入眠想要轻生的人,有人第一次被引导入眠后,醒来流泪不止,说想起了很小的时候,被忘掉的事。 “很多人的情绪源头在以前,他们被困在了过去,长期积压,情绪会积累成很重的负担,会无缘无故地流泪,深夜焦虑恐慌,”丁老师说,“我们正在做的事,就是纾解他们的情绪负担,像扫地机器人一样定时清理那些看不见的情绪。” 在座还有以前接受过帮助,现在也转为咨询师的人分享经历,说自己是怎么样从为情所困中走出来的。 程荔缘心里一动,在丁老师过去喊醒黄秋腾时,轻声开口:“丁老师,我也想做一次,可以吗?” “是哪方面的需求?”丁老师很自然地问,她们课程分为好几个不同的需求板块。 “想要彻底忘记对一个人的感情,可以吗。” ----------------------- 作者有话说:[好运莲莲][垂耳兔头][猫爪][玫瑰][橘糖][求你了] 第113章 萧阙走了过来,他有点看不懂甘衡了。 萧阙:“你为什么不追上去?” 甘衡:“那样是不断重复死胡同,她永远不会接受我,我已经试过了。” 萧阙想了一会儿,想要开口确认什么,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甘衡想看程荔缘在双方都有了其他开放选项后,她会怎么选。 环境变化后,程荔缘才会真正看清自己想要什么。 萧阙:“你真恐怖。”换作是他,估计学不来这个极限操作,因为承受不了爆炸式吃醋,甘衡居然承受住了。 萧阙:“万一,我说万一,她有了谈对 象的想法,又把卢圭瓒列为了可交往的对象呢。” 甘衡面无表情声音轻飘:“那我就去勾引有夫之妇。” 萧阙:“……” 不知道该说什么,甘衡眼底的东西比他说的话更让萧阙噤声,甘衡明显不会真等到那个时候。 他知道常规方法走不进程荔缘的心,所以选择极端但可控的方式。 萧阙感觉甘衡就像一头大型巨兽,静静蛰伏在黑暗中,观察着喜欢的人,希望看她活的幸福,却不知道该拿自己怎么办,等待着被抛弃的痛苦降临。 程荔缘迷迷糊糊进入半睡半醒的状态。 她感觉到有人的手指在她眼皮上方轻轻来回移动,伴随温柔的低语。 “……经过那件事后,你感觉心情如何?” “躺在床上,胸口有点闷,像有块石头压着,窗外有鸟叫,感觉离我很远。” 程荔缘嘴唇最小幅度地动着,声音很轻。 “不快乐吗?” “……不快乐。” 承认这一点花了半秒,换来的是奇怪的松动感。 “是不是有点担心自己?” “是的。” “害怕自己这样的不快乐会持续下去,对吗。” “……对。” “嗯,情绪有周期,也像身体受伤后疼痛不会立刻消失,可能会在某个你放松下来的时刻,积累爆发。” 那个声音真的很温柔,就像水流凝成的一个小小核心,不断散发静谧的力量。 “不用强迫自己振作起来,允许不快乐的存在,今天的任务,就是好好照顾有点不快乐的自己,这个任务你已经完成了。” 程荔缘眼眶有一点热热的,抵抗不住月汐一样强大的睡意,迷迷糊糊睡着了。 她从床上醒来,被单像帐篷一样罩在头顶,旁边有个人盯着她。 程荔缘吓了一跳,紧张地看向对方,然后愣住了。 甘衡光滑到像鸡蛋一样的小脸,清俊秀美的五官,还有那双黑黑的眼睛,就怼在她眼前,他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比了个嘘的手势。 少年感和男孩气混合成蓬勃的清风,在被单帐篷像在蓝天白云下的大草原。 甘衡现在看上去差不多是十二三岁。 他给人的感觉,比同龄人沉静太多,就像不同的生物。 那种沉静足以唤起一个小姑娘的怦然心动,程荔缘就像在做一个清明梦,她知道自己是大人,她同时也是现在的年纪,一个不超过十二岁的小女孩。 时间的线性不存在,她同时是她全部每一天的自己。 程荔缘想把被单拿下来,甘衡阻止了她。 “怎么了。”她紧张地用气音问。 甘衡口型清晰,一字一字告诉她。 “外面有鬼。” 程荔缘震惊睁大眼睛,有点被吓到,甘衡不会说谎,他说什么都发自随意的本心,给人的恐怖感就更强烈了。 尤其甘衡眼睛深黑地看着她。 “……什么鬼?”程荔缘背上蔓延过一阵鸡皮疙瘩。 “恶鬼。”甘衡平淡地回答,稍微倾身,用手把程荔缘身后的被单拉好,他脸上那一颗淡到近乎无的细痣也浮现出来,程荔缘都忘了他脸上有一颗痣。 她从被单和床单认出,这是甘衡在家里那张大床,这是他从小到大的房间。 程荔缘小时候会进他房间找他一起玩,甘衡就像个哥哥,没什么表情,也没什么多余的话,会很自然地陪她消磨时间,原本在干什么事不重要,不管是看书还是写作业,他都会陪程荔缘。 如果程荔缘比他小十岁,他就是那种被小伙伴喊去打球,也会因为妹妹撒娇要他抱,在家里耽误一个小时才出门的哥哥类型。 甘衡从来没有说过什么恶鬼,程荔缘不记得他们有这一段经历。 是哪次看了什么恐怖片吗,记得她和甘衡一起看过招魂系列,她吓得直往沙发里缩,甘衡却是脸上淡淡的,没有一点被吓到的迹象。 砰。砰。砰。 很重的敲门声,一下一下砸在程荔缘心脏上,甘衡表情没有变化,眼神变了。 他示意程荔缘不要出声,轻轻拉开他那边的被单,程荔缘越过他肩膀,透过缝隙,看到卧室大门是沉厚的木门,反锁着。 不管门外是什么噩梦中会出现的奇行种,大门都给了她一丝安全感。 何况她和甘衡待在一起。 心里有种安定的感觉,不管是长大的甘衡还是小时候的甘衡,都会保护她,他从未食言。 “甘衡,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我要跟你谈一谈。”一个成年男人的声音响起,隔着门,显得有些发闷。 程荔缘听出来了,这是甘霸原的声音。 她有点焦虑地看着甘衡,在她的认知中,甘霸原是这个家的主人,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进到家里任何地方。 甘衡神色依然安静到极致,声音正常:“我在休息,改天谈。” “就今天,你把门打开吧,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看似商量的语气,实则不给人任何选择。 程荔缘感觉到了某种窒息。 甘衡没有再说话了,以沉默应对,不再和对方消耗。 “我有家里的钥匙,你知道吧?”对方的语气听上去非常不快,控制权被侵犯的冷厉。 程荔缘攥紧手指,甘衡一只手把她的拳头拉开,让她不要紧张,另一只手摊开给她看,程荔缘低头,看到了一把钥匙。 甘衡唇角动了动:“他进不来的。” 外面的名为甘霸原的存在,开始砸门,一下又一下,让程荔缘心惊肉跳,身体绷紧,那种感觉很难受,他们在密闭的空间,对方想要进来,他们还是两个小孩。 甘衡抬起手,捂住了她的耳朵,奇迹般的,砸门声微弱地远去了。 “没事的,我会保护你,任何人都伤不到你。”他的声音很有温度。 程荔缘想说,可你父亲明明想伤害的是你。 她想起来了,甘衡的父亲有一段时间的表现,让她都隐约觉察到了。 那段时间董芳君出国考察不在家,甘霸原经常进甘衡房间,要么敲门找他谈话,要么检查他在做什么,有没有专心学习。 程荔缘凭本能常去找甘衡玩,让甘衡有理由带她出去呼吸新鲜空气,躲开家里那个怪物。 甘霸原好像随时需要进行一种测试,确保他对这个家,还有他儿子的掌控。 小青梅 第174节 他很多次都成功推开了甘衡卧室和书房的门。 彻底打破了甘衡在自己空间里寻求的平静。 程荔缘看了她妈妈的一些资料,知道像甘霸原那样的人,无法忍受自己子女拥有独立稳定,不受他们干扰的快乐。 怪不得后来甘衡性格发生了变化,外在变得十分冷漠。 一开始他就像一块厌世的岩石,对什么都没有反应,硫酸浇在上面,也只能滋啦起一层白雾,留不下一丝痕迹。 渐渐的,他展开了城府,迅速成长,对甘霸原围杀和反扑,特别淡定。 程荔缘不知不觉靠在了甘衡肩膀上,他的掌心盖在她耳轮上,肩膀和胳膊给她当了枕头,十二岁的她也比他要小一圈。 门外的声音停止了。 程荔缘刚要放松下来,就听见了一个特别耳熟的声音。 “缘缘,开开门,爸爸要和你说句话,就一会儿。” 是钱友让。 程荔缘想起来了,程揽英下定决心离婚那一个月,钱友让暴露出了某种真面目。 他内心被激发出了和甘霸原同样的怪物,会隔着门喊她名字,让她出去。 一旦程荔缘出去了,往往是一场无休止的谈话。 只要她说不想出去,在做事,钱友让的表现就和甘霸原一模一样。 程揽英很忙,一开始不知道,程荔缘跟她说了,程揽英愤怒爆发,逼钱友让搬走,事情消停。 这段记忆是浅层创伤,程荔缘以为自己早已遗忘。 钱友让不到一个月的控制和试探,让她留下阴影,甘霸原对甘衡十几年的控制呢。 她和甘衡的童年是共同的一片海,海底相通,珍贵的贝壳珍珠海星混在一起,他们可以随时拾起玩耍。 痛苦也相通。她欺骗不了自己的潜意识,也欺 骗不了甘衡。 她的回避,甘衡都知道。 程荔缘肩膀轻微颤抖,头顶的被单成了一层薄纸,随时会被冲进来的怪物掀开。 她感觉被一个坚实的怀抱环住,像不动的峭壁,不受风雨侵蚀。 甘衡的肩膀在长大,变成了他如今的体型。 “没事的,我会保护你。”他长大后的声音响起在她耳边。 外面有轰隆动静,不知道甘衡做了什么,那个声音消失了,像被撕扯殆尽,灰飞烟灭,卧室慢慢有了阳光,透过被单照进来。 程荔缘再看向甘衡,他又重新变回了那个男孩子。 她清楚自己已经长大,但眼前的人还停留在他们小时候的时空里。 她明明记得他该有的样子,却看到了完全相反的状态。 甘衡不再冷漠,隔得这样近,对她笑着,他眉梢眼角都还没长大,镌着清透的内在生命力,昭示他将来的样子。 她上周才见过他,和他发生了那样的摩擦,他现在重回儿时,对她笑的狡黠亲近,还有他特有的一丝懒散。 程荔缘醒来后,感觉像睡了个漫长的午觉。 她坐起来,听见外面黄秋腾在跟丁老师说话,她们没有来叫醒她,让她睡到自然醒,程荔缘看了看时间,她睡了差不多一个小时。 临走前,丁老师很温柔地对她说:“就像一艘船航行在无垠大海上,会遇到风平浪静海天辽阔,也会遇到狂风暴雨巨浪滔天,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做什么,放下,去体验,就可以了。” 想要刻意地忘记,却更生动地记起。 丁老师说,让她先跟着直觉走,直面内心,不去用理性压制情感试一试。 接下去几天,程荔缘过的意外平和,上班时工作效率很高,内测任务完成的很顺,卢圭瓒在开会时肯定了好几个同事的表现,其中就有她。 程荔缘这天和郭玺约好了,吃完饭陪她回一趟临海大学,郭玺在做一个校企合作项目。 再度回到熟悉的大学校园,一切都是完成式,没了毕设和论文压力,看到路上经过的学妹学弟,程荔缘心情很轻松。 郭玺在和她聊生活近况,两个人交换了不少八卦,郭玺用冷幽默的口吻将她上班遇到的离谱事。 “缘缘?”迎面一个声音打断了她们,程荔缘全身神经凝住,抬头看向来者 钱友让站在她们前方,诧异地看了过来,他穿着依然体面,但人看上去苍老了很多,面容混合了惊喜和急切,不由自主走了过来。 程荔缘都忘了,钱友让是临海大学的正教授,因为风波被停职,并没有丢掉工作,后来被调去了新校区那边,程荔缘大学四年都没有碰到过他。 偏偏今天碰到了。 ----------------------- 作者有话说:[求你了][橘糖][玫瑰][猫爪][垂耳兔头][好运莲莲]两只宝宝苦苦了,就甜甜了 第114章 钱友让和李婉铧还在过日子,没离婚,日子过的不怎么好。 李婉铧被医生查出来不适合生育,李婉铧坚持做了试管,流产几次之后再怀不上孩子,托关系找了个班上。 她想着失去的那些东西,丢掉的工作,回不去的青春,钱友让还有十年就退休了,他有一个女儿,她却一个孩子都没有,等他老了,是不是要她伺候他? 李婉铧格外警惕钱友让身边出现的女性,不管是已婚同事,还是他现在的那些学生,看谁都带了三分怀疑。 禁忌的不伦之恋激情燃烧殆尽,剩下的是平淡现实的一地鸡毛。 她有次无意间经过了程揽英的心理咨询机构,李婉铧是高学历,知道这行乱象多,拿个培训证书的捞钱的骗子多,她乔装打扮了一下,进去了。 李婉铧去看过三甲医院的心理专家,有些人是吃了时代红利混上去的,张口闭口就是打压和规训。 这个机构的咨询师截然不同,接待她的心理咨询师学位高,理论扎实,有丰富的医院工作经验,竟然还是国外名校临床心理学专业毕业,素质极高。 李婉铧失魂落魄地出来了。 她看到了程揽英和程荔缘生活的那么好,不知道为什么,产生了很奇怪的心理转变,想和她们和解,甚至想两边恢复往来。 钱友让毕竟是程荔缘的亲生父亲,小孩总不可能一辈子不认生父吧? 再说,李婉铧辗转打听到了,甘衡现在在美国,据说和程荔缘她们家没什么来往了,那个恶魔之子威胁不了她。 李婉铧回去就跟钱友让表达了这个意思,让他主动去程荔缘那边找突破口,程荔缘都不去她奶奶那边了,被邻居听到了不像话。 钱友让知道李婉铧生不出孩子,程荔缘很可能是他此生唯一孩子时,有点后悔。 他更后悔的是贪恋一时的享受,和李婉铧走进了婚姻,李婉铧并不好沟通,当初吸引他的皮相优势也在迅速消失。 有时看着同事们家庭和睦,钱友让心里有一丝羡慕,会去想要是他没有出轨,没有离婚,支持妻子的事业,如今的光景会是什么样的。 会不会……他还有一点点修复和程揽英她们关系的可能性? 大家嘴上不说,心底还是看不起因为出轨闹大的人,认为这样的人拎不清,不值得信任。 一旦名声坏了,他们这个地位的人在社交圈上限就被封死了。 关系修复了,和解了,钱友让觉得自己生活和工作都会有很大起色。 程荔缘看着钱友让, 没有犹豫,转头对郭玺说:“我跟他说两分钟就好。” 郭玺点点头:“有事喊我。”她主动走到了另外一边,保持听不到他们对话的距离。 钱友让看着程荔缘,程荔缘现在是整洁的披肩半长发,和小时候不一样了,是刚踏入社会的年轻人,比学生多了一份经验带来的从容。 钱友让有一点找不到话说,声音发紧:“缘缘,你和你妈妈过的还好吗,我跟她打过电话,她不接。” 程荔缘淡淡地说:“还好。” 钱友让:“现在年轻人加班挺厉害,听说你在大公司上班?” 程荔缘和堂妹保持了联系,堂妹是个忠心耿耿的性格,没有告诉钱家其他人她在哪工作,所以钱友让只知道她工作很好,不知道具体在哪里。 程荔缘:“还有事吗,我今天和朋友有约。” 钱友让:“找个时间,有空一起吃个饭,爸爸请客。” 程荔缘:“不用了,我要走了。” 见她直接转身要离开,钱友让急了:“缘缘,你难道要一辈子不理爸爸吗。” 程荔缘很自然地转回来,正视他,钱友让预感到了她要说什么。 程荔缘很客气:“现在这样,对大家都好,以后路上碰见,假装不认识就行了。” 钱友让看着程荔缘的眼睛,话卡在了喉咙里。 程荔缘和郭玺一起离开了,头也没回,郭玺问都没问,她觉得这事情很正常。 钱友让看着程荔缘的背影,愣愣怔怔的,心口疼的厉害,这是他唯一的孩子,他看着她出生,从那么小小的一团,长到现在这样大。 他终于意识到,程荔缘不会再理他了,他老了也一样,程荔缘是程揽英教出来的,不是那种会被血缘关系和孝道忽悠的年轻人。 钱友让无意识动了,一个急步想追上去,没注意撞到了一个人,差点摔倒。 那人高大修拔,侧过身注视着他。 “钱教授。”他声音冷淡有礼,钱友让倒退一步。 对方身上有很强的距离和压迫感,钱友让自己有一套在意大利手工定做的,都没有他身上那套高级。 临海大学校园很美,依然和对方格格不入。 等到他身后出现两个保镖,钱友让脑子里掠过一丝熟悉,认出了对方。 程荔缘走出一段距离,冥冥之中觉得哪里不对劲,强大的直觉让她停下脚步,回头而望。 然后她就看到,保镖把钱友让围在中间,甘衡跟钱友让说了几句话,钱友让一脸僵硬,等保镖让开通道,钱友让脚步发软地离开了。 程荔缘胸口腾起一股未名的情绪,郭玺看到了她的表情,觉得怪有趣,她从来没见过程荔缘生气。 郭玺说:“没事,今天事情都办完了,你去处理私事吧,回头跟我说你到家没就行。” 程荔缘谢过郭玺,笔直地朝甘衡走了过去。 小青梅 第175节 甘衡站在那,和她有奇怪的感应,她情绪一上来,他就感觉到了,很自然地转过来看到了她。 程荔缘十分平静地走到了他面前:“你是什么意思。” 她没有走太近,那样就必须仰起头来看他了。 甘衡一脸冷淡:“小姐,你是谁,我不认识你,请不要随便靠近陌生人,这样很危险。” 程荔缘怔住了,旋即气笑,好现在玩这套是吧。 “这位先生,可以跟我到那边去吗,我想跟你聊几句。”程荔缘反唇相讥。 甘衡真的就像看陌生人一样打量了她一眼,跟着她走到了小树林边缘,这里无人经过,两个穿便服的保镖站在外围。 “你跟钱友让说了什么?”程荔缘直接问。 “他再单方面接近程揽英女士及其家属,就会遇到一些以他的能力没办法解决,更没办法控制的事,我让他回去也转告他的配偶。”甘衡平直地说。 程荔缘想起那天做的奇怪的梦,强行压下去:“这些不关你的事。” “程阿姨是我妈妈最好的朋友,她生活的舒心与否对我很重要。”甘衡语气冷淡。 理由充分,撇开了程荔缘,程荔缘无法反驳。 甘衡一句话无意间戳到了她的软肋,在看过董芳君现在的状态之后,程荔缘无法说出太强硬的话,总感觉他们的对话,董阿姨能隐约听见似的。 但这不代表她会对甘衡让步。 “你的行为叫跟踪,”程荔缘压低了声音,“你不跟着我,怎么刚巧碰上钱友让?” 这种事情他以前又不是没干过。 甘衡眼皮抬起,露出个意外的表情,程荔缘看了就讨厌。 果然,甘衡似嘲非嘲勾起唇角,微笑弯弯。 “小姐,你是不是太自大了一点,我来临海大学有正事要办,不知道是什么事让你心情不佳,竟然误会我在跟踪你。”他放慢语调,故意把重音放在了几个字上,显得更揶揄了。 程荔缘被他说的心头火起,本来不想跟他扯的:“上次是谁问我和萧阙是什么关系的,你有什么立场再来过问我的事。” 甘衡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像是等待她说出最关键的那句话:“你说的立场,我不明白。” 他一脸彬彬有礼,洗耳恭听的样子,程荔缘真想踢他一脚,她深吸口气:“你既然订婚了,就不该再跟其他人牵扯不清,这样很不好。” 她以为甘衡脸上会阴沉下去,结果他居然脸色如常:“为什么不好?” 程荔缘震惊地睁大眼睛,想把他那股子气人劲儿彻底打压下去,她不管董阿姨能不能冥冥中听见了,非常温柔地说:“你这样叫做没有性伦理,明白吗。” 甘衡眼睛也睁大了一丁点,程荔缘极少见到他这个表情,他就像听见了什么天外发言,慢慢重复:“……性伦理?” 程荔缘平时不会用这么书面的词,只能咬牙解释:“就像你现在这样。” 甘衡噗嗤一声,一下子笑了起来,整个人站姿都彻底放松了,越笑越大声,好像根本忍不住,仿佛程荔缘一句话戳到了他哪个开关。 程荔缘骂他:“深井冰。” 一骂出来,她忽然就很爽,胸口特别通透,虽然骂人让素质降低了,但心情提升了。 甘衡收起了笑声,眼尾依然残余了一抹笑意,眼睛变得深沉,慢吞吞地说:“我觉得你根本没见过我真正没有性伦理的样子。” 他的视线牢牢锁住程荔缘的脸。 停在她生气的眉角眼梢,再慢慢下移到她绷紧的下颌线。 每一次视线停留都像在确认猎物的反应。 程荔缘被他这句话弄的全身微微僵硬,他的注视混合了火气和某种别的东西,让她无所遁形。 程荔缘本能地别过脸,放了重话:“请你自重,不要让我看轻你。” 她听到了甘衡的一声轻笑。 “自重?你不是了解我们这个圈子的人吗,商业合作结束,取消订婚是随时的事,严格意义上,我没有任何伴侣,”他的声音轻飘飘的,不怀好意地钻进她耳朵,“我只注意我感兴趣的人。” 程荔缘直接掉头就走。 她没看方向,在越过树林后一堵矮墙时,身后一道人影倾身将她拉住,程荔缘手腕被锁,甘衡顺着力道将她推到了墙上,刚好卡在死角,周围都是茂密树木。 程荔缘急促说:“放开我!” 甘衡放开了她的手腕,但人没动。 他在观察她因生气而起伏的呼吸,看她因他的存在而绷紧的身体。 程荔缘伸手推他,他手撑在她身后的墙上,眼神从程荔缘的眼睛慢慢滑到她的手,再抬眼看向她,带着你推不动我的强势,他没有碰到她,始终保持着安全距离,只是不让她离开。 程荔缘脑海空白了一瞬,脑子里有根神经好像啪嗒一下搭错了线,鬼使神差抬起手,抓住甘衡胸前,手指跟老虎钳一样精准找到他的咪咪,用力一拧。 甘衡:“……” 那瞬间他的脸色变得无比精彩。 ----------------------- 作者有话说:[垂耳兔头][好运莲莲][猫爪][橘糖][求你了][让我康康] 第115章 甘衡嘴巴紧紧抿了一下,眉角轻微抽搐,肩膀内扣,胸膛塌了下去,轻微闭上眼睛。 程荔缘指尖全是他那里的触感,隔着薄款西服和衬衣料子,又肉又软,胸肌硬中带弹。 一拧上去,先前的气全都消了,非常神奇。 程荔缘:“……” 甘衡脸上的嘲谑都消失了,眼睛眯起,不知道是发狠还是疼的,出现混合了忍耐,震惊,接纳的表情,他睁开眼睛,眼里翻涌着微妙又莫名的情绪,盯着程荔缘。 “你还要掐到什么时候?”他声音低低的。 程荔缘松开手,手指仿佛有自己的意志,很不情愿,要不是她彻底气消了,甚至还想再掐一下另一边。 直觉告诉她,见好就收,否则事情收不了场。 程荔缘看似极为平淡的脸上,嘴角微动。 甘衡看了出来。这女人明明就是想笑吧。 甘衡:“你是什么意思,小姐,这就是你所谓的性伦理吗。” 他低下头,声音轻咝咝的,落在她耳廓上,难以言说的发痒,程荔缘背靠着矮墙,退无可退。 听他语气蕴藏着很危险的东西,她心里突的一下,甘衡如法炮制报复她怎么办,保镖们站的很远,都背对着他们,这里更是没有人经过。 “所以,麻烦解释一下?”甘衡又十足礼貌地说,“我刚刚被你弄疼了,很疼。” 他语气没有任何指责,眼神几欲择人而噬。 程荔缘稳不住了,左右看看,解释不清楚,干脆就不解释。 甘衡:“不说话?热暴力我,然后又冷暴力我。” 程荔缘发现他很毒舌还很擅长歪理:“我要走了,你别来找我。” 甘衡伸手拿起她的手,宽宏大量地说:“好吧,既然你喜欢,来吧。” 程荔缘想抽回手,甘衡的力气岂是她能对抗的,他大手握着她的手腕,感觉能把她的手腕掰折,就这样按到了他腹肌上,隔着衬衫,块垒分明,然后又拿着程荔缘的手缓缓上移,移动到了他另一边 胸膛。 “还掐吗。”他非常礼貌地问。 程荔缘脑子一热,被他一挑衅,一下子就掐了上去。 甘衡有瞬间的意外,但也早有防备,程荔缘手腕被他扯住,连人兜进了怀里,动弹不得。 这是个依偎式的拥抱。 他整个人安静下来,和程荔缘午后的梦重合,无关其他。 他的身体全然放松,有点沉地压在她身上。 程荔缘安静了十来秒,呼吸里全是他身上沁凉的气息,他情绪状态是脆弱的,语言显得苍白,所以他这样做了。 程荔缘手指微动,终究没有回抱。 过了几秒,程荔缘感觉不对劲,温凉的气息洒落在她后脖子上,又往她耳朵那边移动,好像在被一只体型巨大的动物低头这里嗅嗅,那里嗅嗅。 程荔缘挣扎起来:“你看下场合。” “四年早就过去了,约定期效过了,”甘衡说,“你心里知道,你明明什么都知道。” 他最后两句,是对着她耳朵里说的,内啡肽的电流连同心态被说破的战栗,一起卷进了她体内,噼里啪啦让脑海混沌。 是什么在阻止你总是用理性去压制内心真正想要的,也早已属于你的存在。 感觉到她的怔忡和摇摆,甘衡稍微松开了她。 远处响起一声:“程荔缘。” 甘衡手臂一下子收紧了,力道有点勒到她腰,他眼帘半阖,侧过脸望过去,程荔缘被他挡着,偏过脑袋看到卢圭瓒从那边走来,被保镖拦截下。 “需要我帮忙吗。”卢圭瓒在问她。 世界就是如此凑巧,他大学时撞见过程荔缘和甘衡在一起,现在淬炼成熟了,又经历了同样的场景。 这次卢圭瓒有完全正当的立场去干预,程荔缘是他部门的下属。 甘衡什么都没有说,他没有像程荔缘以为的那样,将她当成争夺的存在,他主动松开了她的腰,下巴抵在她肩窝上说了最后一句话。 “下次见,程小姐。” 他起身彬彬有礼地告辞,恢复了冷淡的样子,将选择权和空间全然留给了她。 甘衡离开时,稍微整理了一下西服,保镖都干脆利落跟了上去,没有和卢圭瓒起冲突。 甘衡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卢圭瓒,就像他不存在,卢圭瓒也是这样对待甘衡的,他的注意力都在程荔缘一个人身上。 他们隔着一段距离,一个走远,一个朝她走来,身影相似而又不同。 站在远处的卢圭瓒,侧影更像甘衡了。 等他走近,他自己的模样才显得清晰。 小青梅 第176节 卢圭瓒走到程荔缘面前,对程荔缘说:“今天来看我导师的,刚刚郭玺跟我说你往这边走了。” 程荔缘了然,卢圭瓒肯定是听郭玺说她和甘衡一起走了,怕她出事。 “我没事,谢谢学长。”程荔缘心情有些复杂,发生的事情太突然,她没空整理思绪。 卢圭瓒看出她不在社交状态:“既然没事,周末还有一天,好好休息。” 程荔缘回神:“好。” 卢圭瓒就跟她分开了,他刚才就是专程过来确认她没事的,没有其他目的。 卢圭瓒的朋友听他说了今天的事,不停摇头:“你就这样走了?起码把人送回家吧。” 卢圭瓒说:“这不合适,我是她上司。” 朋友:“你不是对她很有好感吗,你们公司没有规定员工内部不能交往啊。” 卢圭瓒摇头:“权力不对等,感情起点就不对。” 他的上司身份潜在就会污染一段情感的天然性。 朋友:“我不理解,要是我就a上去了。” 卢圭瓒:“你和你下属谈恋爱了,哪怕两人刻意保持专业,其他同事也会产生猜疑,她会被团队孤立,万一你们分手,她会一直处在被动位置,健康的亲密关系需要平等对话。” 朋友大感稀奇地抬手:“停,停,你想了这么多,你对她是认真的啊。” 卢圭瓒若有所思:“是。” 朋友纳闷:“那孙雨眠呢,你们之前不是挺开心的吗。” 卢圭瓒抬起眼:“我当时喜欢孙雨眠,是因为她性格谈吐都很有意思,我觉得自己会被性格有魅力的人吸引。” 后来,他们工作忙,和平分手,分手后他并没有难过,对孙雨眠抱着祝福的心态,这段感情比他学生时代的要认真,他在探索,发现诸如性格吸引,也不是答案。 他脑海里一直有个模糊的身影,直到重遇程荔缘,他可以没有负担地存在于她周围,仿佛某种心跳频率。 大学羽翼尚未丰沛,没有资格阻止他人带走她,现在他成熟独立,不论哪方面,都足以让伴侣一生无忧,即使对手阶层超越了金字塔尖,他不在意。 当初,他觉得程荔缘和甘衡羁绊太深。 现在他不在乎了,哪怕程荔缘最后选的不是他,他也会对她完全敞开自己。 程荔缘照常上线内测,视野一开启,眼前就出现了一个大大的感叹号。 新任务开启:“破坏圣女和王储的婚礼。” 程荔缘:“???” 环顾四周,发现她在一个魔族风格强烈的房间,有一封简报在桌子上,她过去拿起来看了。 “王储诅咒蔓延,变成了怪物,圣女表示依然要和王储完婚,履行约定,众人深受感动,此事有蹊跷,需前往查明。” 署名是拉莱耶,她的同族,乌顿王都七大魔柱之一。 她还知道了自己这个混血乌顿半人类的名字,伊莎贝尔,是上帝誓约的意思,和角色血统对比真是令人沉默。 开会时,程荔缘照常跟卢圭瓒做了报 告,外面气喘吁吁跑进来一个同事:“zack,上面说内测考核方式有变动,跟我们这边参加内测的开个视频会议。” 卢圭瓒让他通知相关人员去会议室,开了大屏幕,上面出现一个总部管理层。 “大家看到这个行为树了吗,点亮的地方,全是内测人员的贡献点,按照模型理论,被点亮越多,最终npc就越智能化,甚至逼近图灵测试。” “目前有个问题,我们内部查出有人泄密,一部分资料被泄露出去了。” 会议室非常安静,讲述的总部管理层表情平静,这件事显然是高层那边才能接触到的。 这样大的事故,只有内斗才能解释。 是公司最高层的幕后方那边的问题。 “我们上线时间预计提前,时间压力很大,内测方式会调整,以比赛方式进行。” 程荔缘听了半天。 简单讲,以前是她一个人做任务,单机,现在是联机版。 她任务里的其他角色,是对手组员扮演的,他们的目标也相反,她任务失败,对方就成功,反之则反。 谁贡献的点亮更多,哪个组的kpi就更多。 这对他们部门来说很关键,这次内测,很多人是奔着升职加薪去的,还有在公司内部晋升的长远规划。 卢圭瓒是新调来的管理层,他自然会尽全力让他带出来的人表现优异。 卢圭瓒单独和他们部门的内测人员开了个小会。 程荔缘一下子压力骤增,午饭都没平时吃的香了。 玩游戏只是一小部分,她还要根据他们内部研发的内测模型,写问题反馈与跟踪,很多数据化的报告,每个环节事情都很多。 这天卢圭瓒带他们几个内测人员特意去了一趟总部基地,参加了一天集训。 半途遇到了另外一个管理,他和卢圭瓒职级一样,聊完天笑了起来:“不会吧,你们也在做白银城任务啊?” 卢圭瓒提醒他:“内测人员不能勾结作弊。” 管理:“我知道,但透露角色是可以的吧,我们小组kpi最高的是olivia,她拿到的是圣女角色。” 他身后有个女生听到他叫自己名字,转头嫣然一笑,目光落在了卢圭瓒身上,停留片刻。 管理:“听说你们组有关键角色?” 卢圭瓒淡淡地说:“无可奉告。” 管理笑了笑:“那你们加油,看来我们任务冲突了,olivia这边必须和王储完婚,那个王储变成怪物还是个隐藏任务,里面有很多积分可以挖。” 言下之意,看我们谁能挖到了。 程荔缘在近旁听着,假装和其他同事聊天,尽量不让管理看出她脸上表情。 不知道为什么,她眼前掠过了圣律铁卫骑士长全副盔甲的样子。 他也是真人扮演的吗。 ----------------------- 作者有话说:[让我康康][求你了][橘糖][猫爪][垂耳兔头][玫瑰] 第116章 大任务通常都是由无数个小任务组成,任务设计越环环相扣,做完的成就感就越高。 神秘的芯片支撑起活人一样的行为树,幕后开发方资源充分,他们不用担心本地化成本。 程荔缘回到乌顿王都,按照指引,恢复了伊莎贝尔的魔力,伊莎贝尔是混血变异,虽然一直是人形,变不出原始恶魔形态,出生起就遭到孤立和驱逐,力量反而比一般的高等恶魔强大十倍以上。 伊莎贝尔智商不太高,钝感力很高,谁给她吃的住的,她就跟着谁,之前一直被其他大魔柱当做武器驱使,过的惨兮兮的。 后来在一次战争中,她濒死摔进深渊,被原始恶魔形态的拉莱耶捡到,拉莱耶把她当半个弟子,传授她更强大的魔法,她的待遇才好了很多。 “我没有杀神圣黎明的大主教,我忘了那天发生了什么,只记得我受到了惊吓。”伊莎贝尔的日记上笨拙地写着这几句话。 程荔缘看完日记,就自动接到支线任务,查出大主教遇害真相,还伊莎贝尔清白。 她看了一眼任务面板,简直堆积成山了,程荔缘头皮发麻,直接不看,先去做主线。 阻止蓝鸢尾圣女和白银城王储结婚,听上去就特别反派。 程荔缘缓慢地推进主线,得到了很多零碎道具和线索,进度大约有三分之一,点亮了行为树上一点点,今天kpi没有多高,起码达标了,她按捺下焦虑感,原地放松了一会儿,伸了个懒腰,发现都一点过了,离开内测场地去餐厅吃饭。 他们餐厅不对外开放,只能刷员工卡,有一顿免费餐补,想再多买就要补差额,餐补分量很足,程荔缘一个人吃完全够。 餐厅不知道是哪家供应商承包的,做出来的味道不至于多香辣,但很好吃,像很用心的阿姨给家里小朋友做的饭。 程荔缘走进餐厅,买到了喜欢的午餐,旁边有现做的咖啡,吃完饭她去买了一杯,带到休息区喝,这里有很大的全窗景,可以放松心神,对视力有好处。 静静享受完咖啡,她正要离开,旁边传来一个声音:“你好?你是zack他们组的吗,上次开大会见过你。” 程荔缘回过头,看到一个穿格子衫的同事,看着参加工作三四年了,同事作了自我介绍,说起了内测的事。 “我们组拿到的是蓝鸢尾势力,目标是让圣女和王储顺利完婚,白银城是世界剧情的一小部分,权重比还挺高,组长说我们可以和其他组员适当交换一下情报,你们组拿到的是什么势力啊。” 程荔缘礼貌地说:“不好意思,我们组不让说。” 同事笑说:“诶,可是我都说了。” 程荔缘:“那谢谢你了。” 同事:“……” 同事:“其实,我们想打听的是圣律铁卫的骑士长,根据拼凑出的情报,只要把他的信任度刷到很高,就能开出隐藏成就,还有隐藏道具。” 程荔缘没有显得太不近人情:“我跟我们主管说一声吧,下次你直接和他沟通好了。” 说完她说还有事,就先走了,那个男同事看她离开,旁边走来个女同事,正是前几天程荔缘见过的olivia。 “livy,你出的主意不管用啊,新人警惕心很高,一个字都没说,我们情报白给出去了。”男同事打趣。 olivia笑了笑:“给出去的情报是真是假,你怎么知道,我就是要让新人回去传话给zack。” 男同事睁大眼:“是假的?” olivia:“不是假的,但骑士长的信任度不是那么好刷的,一不小心就会。” 她伸手在脖子上砍了一下。 男同事恍然大悟:“” 男同事:“这么拼吗!那你怎么不事先告诉我。” olivia叹气:“这次kpi第一的组有机会去总部工作,还可以参观传说中的数据中心,你难道不想去见识一下吗,到底哪个天才人物主持了芯片开发。” 男同事倒嘶口气:“幸好泄露的不是核心资料,之前馥美隆的继承人和她家里那些叔叔伯伯姑姑斗法,也是公司的商业机密被泄露了。” 程荔缘想了想,还是把今天的事告诉了zack,然后补充:“不确定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卢圭瓒点头:“做的很好,你想怎么样,按自己的想法来就行。” 程荔缘猜对方给的情报是真的,但隐瞒了弊端。 小青梅 第177节 根据她对骑士长的了解,想刷他的信任值是个高危行为。 因为考核方法变动,同一个组的内测人员,都知道了各自的角色,程荔缘也知道了,卢圭瓒就是拉莱耶。 卢圭瓒接管了关键npc,任务更繁重,关键npc要给行为树输送情感,行为树记录内测人员的行为,带情感倾向的选择,自由发挥的台词,一切都会让npc产生非常强大的活人感,是游戏巨大的吸引力之一。 目前全球没有任何一款游戏,npc能做到让活人玩家判断不出对方是npc的。 他们的研究基地正在突破这个实验。 “上面有考虑过要不要找专业的演员,后来开完会,觉得不是科班出生的玩家,会更真情实感。”卢圭瓒告诉他们。 程荔缘觉得有点不对劲:“伊莎贝尔也是关键npc吗?” 卢圭瓒:“说来奇怪,我的权限目前查询不到。” 他开了个组会,大屏幕上是他用逻辑推断出的共享线索。 “那个圣律铁卫的骑士长身上,的确有关键道具,我认为是主线任务必须拿到的,道具只有一件,先拿到的组可以拿大量高分。” 程荔缘做好了充足准备,经过完美的伪装,返回了白银城。 伊莎贝尔恢复了魔力,变成了一个美丽的黑发绿瞳的少女,肤色像茶咖一样匀净,问题就是太美了,程荔缘一时不太习惯,但她要进宫做任务,必须扮成贵族少女,能入王宫参与盛会的,都是贵族女孩中的 佼佼者。 程荔缘选了件低调的白底绿花礼裙,款式在白银城很时兴,一抓一大把。 她看了一眼任务面板,有些任务是公共任务,假如别人完成进度比她快,获得的积分就会更多。 骑士长的信任度就是公共任务,谁都可以接。 他们内测人员可查询接取人数,程荔缘看到了一个惊人的数字,果然恶龙镇守的宝窟,人人都想闯。 王储变成了怪物,不方便见客,好歹恢复了神智,神圣黎明召集了一大群贵族男女,来王宫西边的圣殿,为王储祈福,圣女弗勒德利丝出席了,一身天蓝礼裙,金发雪肤,戴着叶冠,笑容有点悲伤。 程荔缘知道接管圣女的是olivia,是隔壁组的,他们敢说出来,就肯定有后招。 她找了个低调的位置,观察全场。 “你们知道吗,听说王储中的诅咒是乌顿最古老的血咒,他现在变成了原始恶魔的样子。”有人压低声音说。 其他人听不见,伊莎贝尔属性很高,全都听见了。 “噢天哪!太可怕了,圣女殿下居然还愿意和他结婚?” “有什么办法呢,这可是我们米纳诺尔的王储啊,成为了整个米纳诺尔的王后,权力比蓝鸢尾的圣女大多了。” “……看那边,今天圣律铁卫的骑士们也来了。” “嗷。” 女士们用扇子半掩着脸,似有若无的目光争相投向那些骑士们,他们今天是全盔甲装束,要保护在场重要人物,每人都高大的像精灵一般。 程荔缘身体往柱子后面站了站,奇怪,她居然没有看到骑士长。 任务目标没出现,她怎么做任务。 不管了,先去破坏王储和圣女的婚礼吧,只要王储那边出问题,圣女就结不成婚。 这个逻辑是最简单可行的。 程荔缘使用了乌顿血裔的传音入密:“拉莱耶大人,你那边准备的如何。” 拉莱耶回了过来:“一切准备就绪,你穿过大厅,去东南角的花园,花园里有道草墙,底下有个暗道,一直走就能到王储住的地方。” 程荔缘:“明白了。” 这个盛会是她进入王储居所的唯一机会。 王宫里布满了神圣黎明的光明魔法,还有蓝鸢尾的月灵魔法,他们打算把王储直接传送走,简单讲,就是直接绑架了。 程荔缘走进花园时,被小小地拦截了一下,有个贵族男子想找她搭话。 “昂洛公爵小姐,好久不见了。”他自诩风流地凑上来。 伊莎贝尔有长期的伪装身份,以前有一些贵族见过她。 她肤色和本地少女的白皙不一样,一双充满了深林阳光的绿瞳,看人时仿佛折射出丁达尔效应,宛如来自传说中遥远沙漠之外的翠绿之森。 “您的眼睛还是这样美。”对方夸张地用了一堆溢美之词,差点吟诗作对。 程荔缘摆脱不了对方,偏偏除了传音入密,没办法直接用魔法,正周旋,旁边冷不丁伸出一只铁手套,直接抓住了那个向要对伊莎贝尔行吻手礼的男子,铁钳一样缓缓拿开了他的手。 是个圣骑士,面罩冰冷,像没有感情的机器,比那个男子还高一个多头。 贵族男子知道圣律铁卫地位特殊,得罪不起,随口找了个台阶下,落荒而逃。 “小姐,你没事吧。”对方是个普通圣骑士,声音挺年轻的,不是那位骑士长。 但程荔缘总觉得哪里有点怪怪的。 她查看了对方的面板,对方的资料是全透明的,家里宠物名字都有,就是个普通圣骑士。 “没事,多谢您。”程荔缘行了个屈膝礼以示感谢,对方手按胸膛向她回礼,没有再过多关注她。 程荔缘松了口气,看样子对方只是来维持秩序。 他们组分到的内测角色全是恶魔之类,在场的骑士和贵族,都不是自己人。 程荔缘有惊无险,抵达了花园密道,顺着密道一路向前,路到了尽头,出现了一个梯子,程荔缘爬了上去,把地道门顶开。 眼前是个厢房一样的华美房间,她悄无声观察,发现了拉莱耶留下的记号。 记号都贴着地板上方的墙面,只有她能看见。 程荔缘顺着发光的记号,找到了王储所在的卧室,用魔法摇身一变,身上礼裙变成了严谨的王宫侍女装束。 她推开了门,安静地走了进去。 卧室非常大,就是个寝宫,寂静无声。 灯火非常黯淡,地上只有几盏灯火,没有一件家具,光秃秃空荡荡,原本的大床没了,地上铺着非常多干稻草。 整个寝宫像个废弃矿坑。 一个庞巨的黑影卧在稻草上,都辨认不了是巨人还是巨兽,正在睡觉,呼吸如同地狱不详的呓语,身躯缓缓起伏。 程荔缘看清了,地上凝结了冷却后的黑色晶体,微微发红,这是熔岩结晶。 稻草下还堆积着刚落下不久,仍带着余温的火山灰。 火山裂隙与深渊熔岩的气味充满了整个房间。 这些都是深渊诞生的原始大恶魔才有的特征。 程荔缘心惊肉跳。 这游戏做的太好了,比身临其境还真实,现在她真切感觉自己临在于一个熟睡的大恶魔附近。 恶魔突然小山一样翻了个身,身躯暗红若隐若现,像火炭被微风吹亮又随风变暗。 细看,那是一层鳞羽状骨刺,会随周围气流颤动,捕捉细微声响。 只要程荔缘再向前走半步,他就能听见。 拉莱耶……不,她上司失算了,他们团队低估了王储的实力,有这么离谱的大恶魔吗?比她在乌顿血裔的资料上翻到的都离谱?! 程荔缘忽然闻到了空气中一丝细微的味道。 正常人的味道,这个大恶魔的身后还有一个隐蔽空间,里面关着一个正常人。 程荔缘静悄悄退到最远,用恶魔之视窥探。 偌大的空间内,关着一个被绑起来的人类,穿着寝衣,不是王储本人是谁。 程荔缘:“……” 等等,那这个恶魔是谁? 她感觉全都乱套了,尝试传音入密,收到了提示音:“此地特殊,不可使用传音入密。” 王储本人也不是弱者,感应到了某种窥探,赶紧对着空气做口型。 “救我,圣女有问题,她想要联姻的不是我。” 程荔缘陷入两难,要去救王储,她必须绕过这个恶魔,然后在他合拢的眼皮子底下,进入那个房间。 她手上有一个瞬发传送阵,只要张开,不论是任何生物,都能一秒传送走。 只要到了房间,接触到王储,她就赢了。 程荔缘缓缓呼吸,一点一点向房间边缘走过去,从熔岩晶体和火山灰之间,勉强算出了一条曲折小径,不踩到触发区域,安全通过的几率为七成。 当她通过一扇窗户时,眼前突然出现一个血红的倒计时。 “未名之魔即将苏醒,请尽快穿越房间,抵达密室,十,九,……” 程荔缘发挥出全部敏捷,像野兔一样嗖地弹射出去。 ----------------------- 作者有话说:[垂耳兔头][猫爪][橘糖][求你了][抱抱]萝向人问好,离完结不远了 第117章 程荔缘的气息擦着大恶魔经过,空气细微震颤,大恶魔的骨刺收缩,爆发出一个很大的火环,火焰差一点就烧到了她裙摆。 大恶魔眼皮睁开,程荔缘落进了房间。 “结界启动。”提示音响起,墙壁发出淡淡蓝光,隔绝了注视。 有人把王储关在这里,又怕大恶魔伤害他,给房间设下了结界。 “谢谢你……”王储还算冷静,看着很虚,感觉一直饿着,他顺手把一样东西递给了程荔缘,“麻烦把这个转交给神圣黎明元老会,这是大主教身上的。” 时间紧迫,程荔缘看也没看,接过扔背包里,帮他松绑,查看了下他的属性,确定无异常,和王储一起站进传送阵。 传送阵发光,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墙壁纸皮核桃一样碎了,混沌的火山灰和熔岩气息充斥空间,程荔缘凭本能挡了一下,让王储先传送走了。 房间结界撕开,原始大恶魔蹲踞在她上方,空间都成了暗无天日的黑,只能看见什么东西在反光,那是他居高临下盯着她的一只眼睛。 程荔缘克制住视角带来的战栗,默默告诉自己这不是现实。 小青梅 第178节 “……?” 系统没有响起主线任务成功的提示,但任务进度出现了一行小字。 “拉莱耶已接到埃达瑞安米纳诺尔,并将其转移至乌顿王都。” 程荔缘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王储转移不是任务成功了吗,难道是内测bug。 等等……除非,埃达瑞安米纳诺尔,不是王储。 程荔缘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她慢慢抬头,大恶魔在盯视她,伊莎贝尔也是恶魔血统,根据拉莱耶的说法,还是非常古老的血统。 大恶魔大概拿捏不准她是敌是友。 程荔缘查看了对方属性。 “???”全部都是问号,这样的情况她只见过一次。 今天晚上骑士长缺席,一直以王储身份示人的埃达瑞安不是真王储,但老国王不是傻子,埃达瑞安从出生起就是王储,气质样貌十分高贵威严,现在外界流传王储中了血咒,变成了怪物。 所以……老国王被蒙蔽了,埃达瑞安也不知道自己不是王储,真正的王储是骑士长,圣女说要和王储结婚,指的就是骑士长,说明是蓝鸢尾把骑士长变成现在这样的。 程荔缘百分百确定骑士长不是恶魔,世界设定不会自相矛盾,神圣黎明的圣骑士都使用光明魔法,魔族无法使用光明魔法。 骑士长中了一种非常厉害的血咒,这个血咒污染了他的身体,导致了他异变成原始大恶魔的样子。 短短几秒,程荔缘暗暗叹气,要是还有时间,直接把骑士长传送出去,任务就成功了。 她屏息凝神,非常轻地开口了:“骑士长大人,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上次的乌顿混血人类,我今天特意来救您的。” 恶魔动了,山一样的身躯缓缓俯趴下来,像头巨兽一样慵懒地张开骨刺,他后方传来非常吓人的动静,程荔缘还以为是地震了,然后发现是他的尾部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地板。 他眼白是黑的,虹膜血红,瞳孔是一圈金环,宛若日珥溶金。 就这样饶有兴致地盯着程荔缘,像是看出了她在找借口胡说八道,只为了不被他一巴掌拍死。 血咒剥离了他大部分神智,只剩下本能,但他并不愚蠢。 剥落的天花板上,露出了隐约流动的蓝光,像电路一样密集分布。 程荔缘脖子寒毛倒竖:“是真的,他们好像把你禁锢在寝宫了,对吗,我来帮您解开魔法阵吧?” “权限提升,可查询公共任务进展。”系统提示。 程荔缘看到了骑士长本人的信任值分布,也看到了很多交□□,象征其他玩家的进度。 大部分人都停留在无视这个进度,有一些人在警惕,得到的是-20分,蓝鸢尾势力的人就在这个范围,在认可阶段的一个都没有,更别说信赖了。 程荔缘看到了属于自己的光点,她的进度条和别人不一样。 上面有三个阶段,囚笼,沉沦,信仰。 目前囚笼两个字被点亮了,旁边显示的数值是230。 程荔缘:“……”这什么意思,难道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头顶的恶魔突然动了,向她倾覆而来,视野全红,全屏警告闪烁。 “请玩家立即逃离,囚禁条件满足,囚笼进度条满值,一旦被囚禁,主线任务即将失败。” 怎么她的玩法和其他人不一样,程荔缘只能跑到了另一边角落,大恶魔缓慢悠哉地过来了,眼睛里全是最原始的意念。 他想要得到她。 属于原始恶魔的威压从他躯体释放出来,无处不在,周围飘起了幽暗的火焰,即将连成火海,他的法力值似乎在暴涨,封印他的魔法阵岌岌可危。 程荔缘翻着背包格,绝望地发现所有格子都灰了,用不了。 除了一个亮着的,她没看清,抓起来直接扔了出去。 “神圣黎明大主教的真实之眼,可让一切存在显出原状,持续时间十秒。”提示音响起。 火山云一样的硝烟散开,大恶魔山一样的躯体化作雾气,出现在原地的是一个高大修拔的人影,他没有穿衣服,雾气蔽体,缓缓睁开了眼睛。 程荔缘:“……” 程荔缘:“…………” 在看清了对方的脸后,程荔缘彻底麻了。 屏幕也在这时晕开猩红,黑色的警示字体出现。 “囚笼进度满值,进入沉沦阶段,主线任务失败。” 视野彻底黑了下来,想必是伊莎贝尔失去了意识。 程荔缘摘掉穿戴设备,那个大恶魔,长得和甘衡一模一样。 接管骑士长这个角色的人就是甘衡。 他们游戏的幕后开发方就是甘衡手下的公司,他们公司被其他公司控股,那些结构很复杂,程荔缘并不关心,加上她这四年多并不清楚甘衡在干什么。 有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觉。 程荔缘闪过一个念头,她当初面试层层过关,不可能因为总公司的控制人是甘衡,明天就不在这儿上班了。 其他人压根不知道她和甘衡的关系。 主线失败,牵连的是他们整个部门,程荔缘和内测同事的关系很好,于公于私,不想同事的努力付诸东流,她现在要先去跟卢圭瓒解释清楚。 她不能告诉卢圭瓒,骑士长就是甘衡。 这会让卢圭瓒陷入职场危机。 “我的责任,埃达瑞安身上的情报太少了,下意识都以为他是王储,”卢圭瓒听完相当冷静,一点没有责怪程荔缘,“你的角色进度和其他人不一样,这点可供商榷,我去跟上面谈一谈。” 等卢圭瓒离开后,程荔缘打了个电话。 很久没有拨打的联系人,却是一秒接起。 “喂。” “你是不是故意的?”程荔缘声音很冷。 “……抱歉,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甘衡声音慢吞吞的。 “你现在在哪里,我来找你。”程荔缘不吃他那套。 她一旦真的生气了,讲话就回到了他们小时候最直接的模式。 “你确定现在要来找我?”甘衡语气微妙。 “你难道是在天上飞吗,我不能来找你。”程荔缘彬彬有礼怼回去。 然后她听到对面背景音响起一声极轻微的噗嗤,不是甘衡的声音,旋即是好几个人低低的闷笑,感觉是一群人在开会。 程荔缘僵住了,话卡在了嘴里。 现在是下午,甘衡那边确实非常可能在开会。 他依然秒接了她的电话。 那边甘衡轻描淡写说了两句,似乎是在道歉,蓝牙意外连错了,程荔缘清楚听到有人半开玩笑:“thatmustbeyourgirlfriend,henry.onlyagirlfriendwouldtalktoyoulikethat.” 是你女朋友吧,只有女朋友才敢这样跟你讲话了。 他们如果知道甘衡订婚了,是不可能这样开玩笑的。 程荔缘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两个小时后,她抵达了甘衡给的地址。 整整一座哑光黑的大厦,占的地段最为清贵,外部没有任何标志,离超甲级写字楼林立的区域有一段距离,不用参与风水混战,清清净净,仿佛自成一派。 里面 的花境很特别,感觉造价不计成本。 每次有人从里面出来,路人总会看上一眼,好奇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人,可以在里面上班。 从里面出来的人往往不让路人失望,一眼感觉就是高智商,要么特别松弛,要么就是些大马路上不会见到的精英阶层。 程荔缘靠近以后,没找到入口在哪里,这里设计太隐蔽了。 “是程荔缘小姐吗。”一个含笑的声音响起,程荔缘望过去,看到了一个类似秘书的男人,和章律师有点像,似乎更有城府,没章律师那么犀利。 对方带她一路进去,途中没有遇到一个人,比起公司,这里更像一个大型研究所,程荔缘看到有人远远跟他颔首行礼,男人随便点了下头,她才感觉对方可能不是秘书。 男人带她进了梯厅,交谈得体,没有打听她任何事情,都是给她分享这里的简报。 他们到了顶层,出去后男人示意程荔缘往前走就行,然后就告辞了。 程荔缘发现这一整层的设计都为同一人服务,分为不同功能区域,灯光是暖琥珀色,顶级安保和智能系统。 她看到了甘衡。 他站在窗边,穿着铁灰色西服,朝她转过来,非常平淡地问:“找我干什么?” 程荔缘:“那个骑士长是你吗。” 甘衡皱眉:“你在说什么。” 装,就给我装。程荔缘感觉理解了为什么人会出现恶狠狠的表情。 纯属控制不住。 ----------------------- 作者有话说:[抱抱][求你了][橘糖][猫爪][垂耳兔头][玫瑰](缘缘:装货) 第118章 程荔缘:“埃达瑞安给了我神圣黎明大主教的道具,那个道具可以看到角色本来的样子,骑士长是照着你的样子建模的。” 甘衡:“所以呢。” 程荔缘讽刺:“别装了,我在我们公司上班一年了,今天来见你,你脸上一点惊讶都没有。” 甘衡:“上次你让我不要再找你,我可以理解为,你现在是以私交的身份,在跟我谈工作上的事吗。” 他脸上表情不是那种很淡定的,有一点进攻性,和游戏上的大恶魔有那么一点像, 程荔缘明白了他的意思。 小青梅 第179节 甘衡是位置坐最高的一人,所有高层都要向他汇报,卢圭瓒是她的上司,可能级别都不够面见甘衡的。 所以她今天本来是见不到他的。 如果她要说工作上的事,就要回归职场身份。 程荔缘调整了一下呼吸,换了语气,冷静下来:“抱歉,甘总……” “这里没有甘总,我不搞那一套,叫我henry。”甘衡懒懒地说。 程荔缘:“henry,我的任务进度和其他同事不一样,我被判定主线任务失败,我认为圣律铁卫的骑士长一角,是你在接管,所以想请你重置任务。” 甘衡:“重置的话,你已经知道了主线该怎么走,对其他组的同事岂不是更不公平?” 他没有否认骑士长不是他本人了。程荔缘在心里狠狠骂他。 程荔缘:“该怎么进行平衡,做到公平,是您该考虑的事,我只提出我的诉求,否则就请您解释,为什么我的角色进度难度更大。” 甘衡:“不是更容易吗。” 程荔缘一怔:“什么意思。” 甘衡:“其他人连认可的进度都达不到,你已经从囚笼进入沉沦了。” 这种名字到底是谁想出来的,程荔缘严重怀疑甘衡夹带私货。 程荔缘丝毫没有让情绪外显:“没有这个标签,我本来可以继续进行主线任务。” 甘衡:“行,那你回去写一份报告,陈述一下问题和解决方案,交给我看看。” 程荔缘:“……” 甘衡没有直接同意,而是采取了一切上司都有的万恶反应。 如果只是为她自己,程荔缘掉头就走人了,这kpi不要也罢,但他们组还有其他内测人员,大家都是打工人。 程荔缘拿出了最专业的微笑:“我怎么知道您不是在敷衍我呢?” 甘衡:“那就看你的报告质量了,后天我要出差,明天晚上之前把报告交上来最好。” 程荔缘礼貌点点头:“我明白了,谢谢henry,我就不打扰了。” 程荔缘回家后用笔记本赶报告,黄秋腾发来了消息,说侯小言约她去巴厘岛玩,问程荔缘去不去,朋友介绍了个很靠谱的向导,可以带她们爬精灵坠崖,会有专人拍照拍视频,现在电梯开通了,淡季去的人不多。 “不去,我还要写报告……你们玩的开心。”程荔缘说了几句就挂了。 侯小言也约过她们三个室友,可惜大家都要忙,黄秋腾放假了正好有空。 卢圭瓒那边进展不是很顺利,上面的人说会向上汇报,但没有给明确答复。 卢圭瓒开了个会,让大家暂时别死磕白银城的任务,去做其他主线,大家都松了口气。 程荔缘不想放弃。 白天工作很多,有时还要加班,她只能挤出晚上一点时间写报告,终于把报告写完了,严谨地润色了几遍,打了个电话跟甘衡预约,晚上赶去了甘衡那边。 到的时候,甘衡在会议室,桌子上摊开的资料很杂乱,他还在看文件,旁边有其他人在跟他说话,程荔缘进去之后,安静礼貌地等在旁边。 这个会议室是专门开跨国会议的,在场的还有外籍同事,甘衡看了程荔缘一眼,示意她去坐椅子上,就继续跟其他人交谈了。 他们很忙,说的话很简短,但程荔缘基本听不明白。 程荔缘去坐在了椅子上,等了将近十分钟,手机振动,一个语音电话打来。 程荔缘看了一眼联系人,转身小心接起,轻声问:“喂,廖阿姨。” “缘缘,这几天秋秋联系你了吗。”黄秋腾妈妈的声音听上去有一点不对劲,鼻音很重。 程荔缘连忙回答:“没有,她不是去旅游了吗。” 黄秋腾妈妈:“她失联了。” 程荔缘瞳孔骤缩。 背景有其他人说话,有提到警方那边什么的,黄秋腾妈妈很快挂了电话,没了动静,程荔缘发过去的消息,都没有再被对方回复。 程荔缘感觉有点头晕,眼前闪过无数在新闻上看过的天灾人祸。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拨打了侯小言的手机,听到了提示:“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程荔缘又拨打了黄秋腾手机,微信也试了一遍,果然没有回音。 起码证明了侯小言和她是一起失 踪了。 程荔缘不自觉深深皱眉,安静起身出了会议室,甘衡抬起眼,视线追随着她的背影。 今天程荔缘来交报告,为了表现对场合的尊重,穿的比较正式,质感很好的白衬衫和深灰色及膝西装裙,还有一双看起来走路不费脚的软皮中跟鞋,他是第一次看到她这样的风格。 他旁边的外籍同事喊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神。 “怎么了。”甘衡看向对方。 “henry,刚刚新加坡大使馆那边联系我们了……”对方低声快速转告。 甘衡听完,拿起手机打了好几个电话。 程荔缘回来的时候,感觉会议室气氛不对劲了,刚刚是在讨论工作,现在所有人都脸色凝重,只有两个管理层在非常轻声地说话,甘衡本人在给不同的人打电话,时不时从普通话切换成粤语,又切换成英文。 “对,是在跟发行商签约之前,人失踪的……” “在马来西亚和泰国边境最后一次出现,但明明他们是去新加坡。” 甘衡挂了电话,程荔缘走到近前:“黄秋腾和侯小言也失踪了,我刚刚问清楚了,她们是在巴厘岛失踪的。” 甘衡站了起来,程荔缘嘴唇微抖:“会不会是……因为我?” 一瞬间的恐惧像海啸淹没了她,阴谋论占据了脑海,黄秋腾和侯小言不可能有什么仇人,她们唯一的交集就是都和她认识。 有些人知道她和甘衡的关系。 刚刚她听明白了,甘衡手下的两个高管也失踪了,他们职级相当高,这次是去和东南亚市场最大的发行商谈合作的。 这两件事……会不会有关联。 董阿姨已经出事过了。 甘衡的黑眼睛近距离看着她,她却感觉不到他的存在,脑子一片乱麻。 那种梦魇重复的恐惧击中她,黄秋腾和侯小言最后一次和她说话说了什么,怎么都想不起。 程荔缘指尖发麻,手在轻微地抖,一个握不住,手机掉地上了,胸口发闷恶心,眼前一阵发黑,听到有人在问:“issheokay?” 甘衡立刻抬手示意所有人暂停,向程荔缘走过去。 程荔缘呼吸急促且浅,无法自主控制,生理直接紊乱了,感觉呼吸很浅,只用到胸腔上半部分,越慌越想用力呼吸,只能张嘴喘气。 周围会议室的说话声,空调声,突然变很远很模糊,她自己的喘气却很大。 她理性上知道自己恐慌发作,导致认知混乱,身体反应却跟不上,失去了方向感,肩膀轻晃,有人接住了她,她靠在了很温暖坚实的躯体上,那人的掌心轻覆她后背。 “我带你出去,”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说,“别怕,我在,跟我来。” 甘衡行为很果断冷静,带程荔缘离开会议室,去了隔壁小休息室,打开了通风,扶着程荔缘坐在了沙发上,然后半蹲在她面前,身体稍微前倾,保持和她视线平齐。 “程荔缘,看着我。”他的声音进入了她的脑海。 程荔缘努力看向甘衡,他近在眼前,又像远在天边。 “不要害怕,这两件事没有必然联系。”甘衡的声音很稳定,抚平了她内心最激烈波动的念头。 “现在,跟我一起呼吸。”他开始用清晰,缓慢的指令帮她调整呼吸。 过程中,他一直和她保持眼神接触,声音比平时低,像某种描点,让她涣散的注意力聚焦。 程荔缘刚刚呼气时像被堵住,甘衡一遍又一遍单调引导,她慢慢感觉胸口压住的巨石被挪开了,尽管声音发颤,说不出完整句子,她还是努力含混地应了一声。 甘衡:“不要说话,听我声音就行。” 他跟她继续说话,程荔缘听到了他的每一句话,每句话就几个字,她记不住他说了什么,好像是一些很日常简单的东西,关于当下的东西。 但他的声音和说话的内容,让她逐渐找回了回归现实的力量。 就好像不受控地脱离地心引力,朝天空飘去,恐慌自己会飘向无垠的太空,甘衡伸手拉住了她,将她牵引回了地面。 他会一直接住她。 程荔缘的呼吸一点一点变慢变缓,空气回到了肺底。 “还感觉过呼吸吗。”甘衡问她。 程荔缘轻轻摇了摇头。 氛围安静流淌,休息室只剩无需言语的默契。 ----------------------- 作者有话说:[玫瑰][垂耳兔头][猫爪][橘糖][求你了][抱抱]极限赶工,日常会写的,连载身体有点吃不消,预计是完结后可单独购买的番外,也会有福利番外,不会烂尾,萝请人放心哒。 第119章 一副叠整齐的开司米毯子盖上程荔缘膝盖,甘衡把毯子打开,完全包覆住她,顺势把边角往她手臂内侧裹了一下,并没说话。 他还记得她喜欢毛毯。 小时候程荔缘除了毛绒玩偶,最喜欢的就是各种各样柔软的小毯子,她有很多条,去甘衡家过夜也会带上两条,甘衡一开始嘲讽她毯子上一股奶味,问你还是小宝宝么,后来会帮她把毯子放进脏衣篮,他自己拿去给家政,说用专用的小洗衣机洗。 毯子特别柔软,好像来自过去的支撑,程荔缘安静坐着,甘衡帮她倒了一杯温水。 程荔缘喝了一口水,有所放松。 甘衡距离不疏远也不贴近,继续和其他人联系,程荔缘慢慢恢复了状态,呼吸平稳,手也不再微抖。 恐慌发作,她第一次体验到心理压力可以把正常人变得不正常。 甘衡对程荔缘说:“我现在去开紧急会议,你休息,回来我把情况告诉你。” “好。”程荔缘嗓子有点沙哑。 甘衡走后,程荔缘没闲着,跟萧阙,吴放和陈汐溪,郭玺和许望舒他们都联系上了。 大家在线视频交换情报。 小青梅 第180节 萧阙:“我爸他们去问了下,黄秋腾和侯小言她们失踪前在泰南有消费记录,目前推测是遇到伪装的电诈团伙了。” 所有人心情极端沉重,想到的全是两个女生被带走后会遭遇到的迫害。 那种地方就是地狱,人的待遇比动物还不如。 吴放:“我妈和黄秋腾妈妈关系好,她妈妈第一时间打我妈电话了,黄秋腾侯小言她们父母已经去临海公安局报案了,向中国驻缅甸大使馆提交了求助申请,但是证据不足,没法确定具体位置,流程又长,大使馆介入需要时间,现在就是很急。” 萧阙:“放心,我爸找人递话了,会尽量缩减流程。” 程荔缘刷着这些信息,彻底冷静了下来,想了想有没有什么她能做的。 门打开,甘衡回来了。 他坐到了程荔缘面前,没有废话:“监控显示是侯小言在商区丢了护照,其实是被人偷了,电诈团伙伪装成当地华人,说能帮忙补办材料,要去领事馆合作点提交,手法很难识破,那个华人和她朋友认识,她和这个朋友在国内吃过几次饭,没有想到对方和电诈是一伙的,警方推测目前人已经被转运到了缅甸境内。” 程荔缘深吸口气,人对陌生人都很警惕,对国内同社交圈的都有熟人滤镜。 甘衡:“安全机关已经介入,和其他几个部门一起协同,按最高级别侦办,现在所有消息都会第一手同步给我们,那两个员工的路线,和黄秋腾和侯小言撞了时间点,他们很可能是被送到同一个地方了。” 看到程荔缘的表情,甘衡补充:“没有证据表明原因一样,专项工作部门那边认为是两起分开的案件,但犯罪团伙是同一个。” 甘衡接下去都在处理公司两位高层失踪这一突发状况。 程荔缘坐在他侧后方,其他人在分析和汇报。 “他们抵达了清莱边境,进入缅甸后就彻底失联了。” “另外两个游客上的车,和管理层失联前乘坐的车型一致,初步判断是同一伙犯罪集团,犯罪集团据被人雇佣,幕后指使方不是同一个。” “安全局在跟泰国和印尼警方对接,认为不是普通电诈绑架,目标还有我们公司的游戏技术,也就是芯片。” 行动在展开,他们只能等下去,甘衡让人封锁了消息,避免其他高层知道引发恐慌,然后亲自前去安抚家属。 “我可以一起去吗。”程荔缘不抱希望地问。 甘衡看了她一眼:“会很累,白天你也要跟的话,就要从年假里扣。” 甘衡是最高层,他默许就等于她暂时不用去上班。 程荔缘懂了,他知道她不会有心情,朋友们生死未卜甚至可能在遭受折磨,绝大部分人上班状态会受到极大影响。 “没问题。”程荔缘低声说,“……谢谢。” 两边高层的家属情绪都很低落,恐惧写在眼中,但都表示愿意尽一切努力配合。 因为是绑架案,一切照流程走,接下去他们做的就只有等。 甘衡动用了很多私人关系,请到的这些人都是智囊,掌握的情报和人脉,能辐射到全球 很广很深的区域,能来的都来了,不能来的也在线,他们在大会议室,忙着交换信息,营救人质。 程荔缘这边听到甘衡部署了当地的商会,还请到了国际私人雇佣军。 他明确下达了指令,让对方记住黄秋腾和侯小言的名字和长相,她们的优先级别和两个管理层一样,有什么线索,都要第一时间呈报。 程荔缘感到了微末的安慰。 脑海依然有那么一点混乱,但比之前好了很多,能正常地思考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甘衡接到了安全机关的电话,他摁下免提,方便其他人都能听见。 “甘衡先生,刚刚我们和缅北边境的情报点同步了最新消息,”对方没有多余寒暄,“绑架你公司管理层的犯罪集团,刚刚用加密渠道发来了明确要求,只允许你一个人在四十八个小时内前往指定地点,否则人质安全无法保证。” 会议室针落可闻,程荔缘抬起头,看着甘衡。 甘衡:“需要我怎么配合。” “请立刻动身来指挥中心,有几个关键事项要同步,我们为你规划了路线,走专用通道就行。” 甘衡带上了助理和程荔缘,安全机关外派人员接到他们时,询问了他们的身份,问到程荔缘,甘衡淡淡说了一句:“家属。”对方就没有问什么了,只说明作战会议家属不能参加,只能在休息区等待,程荔缘无心在意。 绑匪竟然提出要甘衡一个人去,背后凶险可想而知。 他们的目标一直是甘衡。 程荔缘坐在外面,等了很久,助理过来轻声询问她,让她去休息,说是甘衡特意嘱咐的,程荔缘点点头,跟助理道了谢,去了一个有热水和床的房间,洗漱后躺下了,她睡不着,但大脑太疲倦,很快就进入了黑暗的睡梦。 她在家里睡觉,听到客厅传来隐约的聊天说笑,她下了床,穿上拖鞋,她身高比现在矮,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一路走出去,看到她妈妈在和董阿姨聊天,她妈妈一身家常休闲服,就是平时遛弯穿的那套,董阿姨却是容光焕发,看着像刚吃完喜酒回来,两人在聊生活上的事。 董阿姨打扮成这样不多见,不过她身份摆在那,应酬多也正常。 程荔缘见惯不怪地经过客厅,去了厨房,她有点口渴了,想喝水。 明亮的厨房里,有个人站在冰箱门口,打开冰箱面露沉思,似乎在想拿什么东西。 “我买了巧克力牛奶和咖啡牛奶,你要喝吗。”程荔缘向他推荐自己最喜欢的饮料。 甘衡还是小少年的样子,转过来对她说:“喝太多甜的,对身体不好。” 程荔缘觉得有一点奇怪,甘衡说话很正常,还有一点温柔,是再正常不过的竹马样子,她印象中他在这个年纪,讲话不是这样的。 更傲慢,更带刺一点,他当时处境很糟糕。 “里面还有矿泉水,是你喝的那种牌子。”程荔缘说。 “看见了。”甘衡回答她,“你要喝什么?” “我也喝水吧。” 甘衡拿了一瓶矿泉水,先递给她,然后自己拿了一瓶,窗户外有大量阳光照进来,地板光线晃眼,他们在厨房里聊了一会儿。 “还有水果,要吃吗,有草莓。” “不喜欢吃水果。” “那维生素怎么办。” “吃蔬菜和肉就可以补充了。” 他们的对话日常到了极点,程荔缘感觉很放松,好像事情本来就该这样。 这就是他们生活中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最普通的一天。 “岑岑,我们该走啦。”董芳君的呼唤传来。 “来了。”甘衡普通地应了一声,走出了厨房,程荔缘跟在他后面。 董芳君已经站在玄关了,依然保持着神采奕奕的样子,笑着说:“跟缘缘和程阿姨说再见吧。” 程荔缘觉得有一点违和,刚刚她听到董芳君的声音,她还在客厅,客厅距离玄关很远,怎么她和甘衡才两步走出厨房,董芳君就在玄关了。 “程阿姨再见。”甘衡对程揽英说。 “岑岑慢走,下次再来玩。”她妈妈倒是一切很正常,还是老样子。 甘衡看向程荔缘:“下次见。” 他走去玄关,坐在圆形凳子上换鞋,董芳君就站在那边,笑容满面,亭亭玉立,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非常高兴似的。 程荔缘那种隐约不对劲的感觉猛地抬升,她不由开口:“董阿姨,你们待会要去哪里呀。” 董芳君温柔地说:“去甘衡奶奶家吃饭,好久没看望他爷爷奶奶了。” 程揽英随口说:“怎么啦,你想跟着董阿姨出去玩吗。” 董芳君说:“阿姨下次带你去更好的地方玩,那边不好玩。” 甘衡换好了鞋子,董芳君打开门,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出去,不知道为什么,门外的走道很幽暗,好像没灯一样,明明她们家门户外面就是单元楼的窗户,阳光很充足的。 “我们走啦,缘缘再见,小英,下次再约。” “慢走啊。” 甘衡站在那边朝程荔缘挥手,董芳君的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两人转过身,步入幽暗中。 程荔缘浮起一个念头,甘衡的爷爷奶奶……不是……等等。 她蓦地睁大眼睛,愣在原地。 甘衡的爷爷奶奶,不是已经去世了吗? ----------------------- 作者有话说:[垂耳兔头][橘糖][求你了]嘿哒 第120章 门在程荔缘眼前缓缓合上,眼看着甘衡和董芳君要步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她冲过去推开门,黑暗淹没了她,她抓到了一把空气,盲目地摸索,再向前一抓。 手里多了一块衣角。 程荔缘惊醒,脑门上全是细汗,她手里真的攥了一片衣角,有人坐在她床头。 她感觉到了那种专注的目光。 程荔缘侧抬起脸,暖黄的台灯下,甘衡坐在床前椅子上,静静地看了她不知多久。 程荔缘坐起来,甘衡递给她一杯水。 “你要去那边吗。”程荔缘直截了当地问。 “嗯,你只睡了半个小时,我马上要走了,跟你说一声。”甘衡平静地说。 程荔缘脱口而出:“你不要去。” 那个梦给她非常不详的感觉。 甘衡望着她,像看进了她内心深处,洞悉了她每一个细微的念头,程荔缘无瑕遮掩,直直注视着他,她开不了口,没办法告诉他为什么。 “为什么。”甘衡果然这样问了。 “……很危险,对方明显目标是你,他们让你过去就是陷阱。” “参加作战会议 的都是专业反恐人员,我不会有事的。” 甘衡说完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我走了。” 程荔缘找不到任何理由阻止他,这是犯罪集团提出的条件,哪怕知道是陷阱,他也必须前往。 小青梅 第181节 “我做了个梦。” 她嗓音很干涉,甘衡停下看向她,眼睛里涌起一些情绪:“什么梦?” 程荔缘想到一个说法,梦都是说了就破了,她告诉了甘衡,复述的时候有一点难堪。 梦是内心的反应,她把自己内心的一部分暴露给了他。 甘衡听完,没有笑她,他的神情比以往都要认真。 “程荔缘,”他非常平静地说,“我不会有事的,梦只是梦,现实可以被人为改变。” 程荔缘想要相信他,她极为挣扎,知道她必须放手让他走,不管前方会发生什么。 这可能是他们的永诀。 程荔缘送甘衡去了停机坪,他会直接坐直升机前往军用机场,在那边起飞直飞目的地。 她和甘衡并肩走出通道,甘衡伸出手臂揽住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是个像哥哥一样的安抚动作,是他在这个场合能做到的极限。 原本程荔缘不该和他一起出现的,她会暴露在很多眼皮子底下。 甘衡心里权衡利弊,最终尊重了程荔缘的个人意愿。 甘衡和其他人进行最后交谈,在武装人员的陪同下,走向直升机。 程荔缘站的地方是背光的,照明灯从她身后打向甘衡那边,光线将她的影子长长拖到了他那边,好像一条弦,越拉越细,快要断掉。 螺旋桨已开始低速转动,带起的气流吹向四面八方,远处的岗亭亮着红色警示灯,夜幕下什么东西看上去都很肃杀。 旁边人的交谈很嘈杂,一切都按原计划推进,离起飞只剩几分钟了。 程荔缘生平头一遭经历这些。 自打认识甘衡,她就会旁观很多普通人一辈子遇不到的事情。 始终是旁观者角度,她无法参与甘衡那个世界的战场。 穿作训服的特勤人员正往直升机聚拢,他们也要陪同甘衡,旁边跑来了个联络员。 准确来说是狂奔,拿着个类似平板的通讯装置,脚步声被直升机的轰鸣盖过,不停挥手。 安全机关的高层看到了他,停下脚步,甘衡也随之停下。 联络员跑到他们面前,匆匆对高层说:“司长,紧急情况,刚收到犯罪集团的加密消息,他们改了要求了。” 他把通讯装置递到了高层面前,那个领导接过,低头看了两眼,把装置递给甘衡,跟旁边的人说了两句,那人朝这边走了过来。 一直走到了程荔缘面前:“程女士?” “我是。”程荔缘心脏跳动起来,她看见甘衡直直地望向她。 他们中间那道拉长的弦,仿佛迅速缩短,暂时不会再断掉了。 十分钟后,程荔缘坐在了直升机上,身上穿了件战术马甲,那本来是甘衡的,她脑袋有点转不过弯,还没回过神。 甘衡就坐在她对面,脸色晦暗难辨,目光大多数时候都在她脸上,只有和其他人交谈时,才会移开注意力。 程荔缘假装被其他东西吸引,避开了他的注视。 甘衡明显不想让她去,刚刚还和司长交涉了,程荔缘自己主动过去了,说她要去。 然后甘衡就这样一直死死盯她。 她还戴了个耳罩式通讯器,里面能听见其他人在说话。 “指令明确要求甘衡必须携带照片中女性同行,于指定时间抵达同一地点,单人或少人均视为拒绝,人质处置权将交由现场负责人。” “另外科工局刚在问芯片那边,是否要调整防护等级。” “他们怎么会知道程荔缘?”甘衡的声音突然插进去。 司长:“可能是眼线盯梢,也可能是之前行程有疏漏,你不用管这些,当务之急是调整方案,我们这边的人你都可以信任。” 他把平板给甘衡看:“外勤组分好几组,会和雇佣军一起作战,一队跟着你俩,全程隐蔽,另一队提前摸进密林,踩好狙击位和撤退路线。” 甘衡面无表情:“那片密林在无人区,里面都是对方的地盘,怎么做才不会打草惊蛇。” 司长点头:“这就涉及到机密了,你的任务是按他们的要求到码头,稳住绑匪,剩下的安全问题,我们全权负责。” 程荔缘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什么密林? 甘衡:“我自己一个人去就行,其他人跟着会很麻烦,她是平民,没有接受过军事训练。” 司长:“先不说这些。” 程荔缘马上开口:“我可以去!” 甘衡目光落在她脸上,刺的她脸颊毛毛剌剌的,程荔缘没有移开视线。 甘衡动了动嘴唇,程荔缘不需要语言,就知道他要说什么。 他肯定想提她妈妈。 程荔缘来之前联系过程揽英,说她要进行封闭式内测集训,保密级别高所以要收手机。 内疚是真的内疚,但她必须这样做。 人生有些选项,真正去做的时候,并不会觉得有多难。 司长说:“你是非作战人员,去不去要看当地情况,到了再说。” 他留了一点缓冲余地,拿捏的很巧妙,刚好让甘衡不足以发制人。 程荔缘觉得这个司长肯定学过谈判心理学。 “司长说的对,这已经不是我们谁谁谁的私事了,这是核心科技外泄的重大危机。”程荔缘冷不丁开口,给整个事上高度。 她想和甘衡一起去。 问题是她不确定甘衡家到底有多大能耐,能否影响司长的战术决定。 司长闻言抬眼看向程荔缘,嘴角极淡地勾了一下,笑意消失在眼角的细纹里,程荔缘觉得被看的透透的,这点小聪明在对方眼里无所遁形。 司长开口:“你倒是会抓重点。” 甘衡目光莫测地看着程荔缘:“她平时觉悟没有这么高。” 司长说:“你放心,不会让她真和那些人打照面的。” 他这句话止息了甘衡身上散发出的某种东西,程荔缘绷紧的背部也放松了一些。 气氛仿佛松动了一点,没有刚刚那么沉重了。 二十小时过后。 他们抵达了当地。 程荔缘困倒就睡,感觉天亮了又暗,完全失去了方向感,不知道自己被转移到了哪里,不过她始终可以确定,她就在甘衡旁边,甘衡一直紧挨着她。 坐上越野车的时候,他的肩膀全程当了她的靠枕。 这种特种兵行程把程荔缘刚当一年牛马的精力条抽空了。 对甘衡一点影响都没有,他除了短暂闭目养神,其他时候都清醒的,偶尔和其他人低声讨论。 程荔缘想起了他的运动员底子,想起了去赛场看他打冰球,她眼皮睁开了一点点,视野朦胧,车窗反射出他明暗不定的侧脸,那似乎是上辈子很遥远的事了。 “吵醒你了。”甘衡的气音在她耳畔响起。 程荔缘有点不自在,手指抠了抠他膝盖,示意他安静别说话。 她不希望在这样严肃的场合,进行公事外关系的互动,哪怕她真的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甘衡膝盖很痒,这是程荔缘小时候的动作,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他们到了之后,程荔缘是在帐篷里醒来的。 外面灰蒙蒙的,感觉起雾了,只能判断出是野外,不是居住区。 感觉雾里有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程荔缘想起了以前甘衡玩过的一款很老的单机游戏,似乎叫寂静岭。 她眯起眼睛眺望,远处隐隐约约有山林轮廓,像弥漫开的异空间,凭空展开,间杂了奇怪的声响,那种大自然会有的动静。 像哀牢山,但更悬秘未知,更浓烈,程荔缘想起在旅游杂志上看过的,印度那些雨极地带的原始雨林,还有西高止山脉。 外面是个营地,除了帐篷,还有营房,感觉是临时指挥中心,军用卡车很多,有人在给越野车换轮胎和防滑链,土壤和她熟悉的临海市附近的山水都不一样。 周围很多人在穿梭,感觉有些是技术人员,更多的是身强力壮的外勤,还有明显的军队人员,所有人各司其职,很忙但并不混乱。 程荔缘口渴了,缩回帐篷,帐篷分里间外间,甚至有简易马桶。 她简单洗漱后,在角落里看到了自己的手机,被人放充电座上了。 帐篷门被拉开了,程荔缘看过去,甘衡走了进来。 “吃点东西。”他说着就走过来,提着箱子,箱子打开,里面是速热食品。 程荔缘居然吃到了热气腾腾的土豆烧牛肉和紫菜蛋花汤。 甘衡甚至还拿出了一罐泡菜。 “不用管我,我吃过了。”甘衡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 土豆和牛肉都很大块很软,蛋花汤很鲜美,程荔缘感觉饿了三天,头也不抬尽量斯文地把一顿饭全扫光了。 “好吃的像断头饭。”程荔缘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就这样称赞饭菜的美味。 刚说完方觉不合适,看向甘衡。 甘衡眼睛也没眨一下:“你不会死,我死了也不会让你死的。” 程荔缘笑不出来了:“别这样说。” 甘衡唇角没动,眼底出现了一丝极淡的笑意,淡到程荔缘以为是错觉。 “我没开玩笑。”他声音平静到了极点,“走吧,去指挥中心,要确定行动方案了。” 程荔缘忽然感觉他们的人生轨迹偏离了日常。 偏向了外面未知的黑幕一样的无边密林。 她没空去感受,所以细念都被压下,他们没时间了。 有人陪同他们,程荔缘跟着甘衡进了最大的那间营房,里面比外面人还多,中间架着巨大的电子沙盘,标注着等高线和红色警戒区,反正她看不懂。 小青梅 第182节 四周的折叠桌上摆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亮着实时监控画面,穿制服的特勤人员,国外警方的便衣探员,地方武装的联络官围着沙盘低声交流。 最显眼的还是他们的司长,他旁边站着的那个高大老外,就是雇佣军的最高长官。 程荔缘突然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甘衡在她旁边,散发出的气场明显变化,程荔缘默默离他远了点,中途一顿,又稍微靠近了一点点。 他们没多少在一起的时间了。 手腕一热,甘衡突然握上了她的手腕。 -------------- --------- 作者有话说:[求你了][橘糖][垂耳兔头][抱抱][猫爪]萝向人问好,剧情有大量虚构[让我康康] 第121章 “怎么了?”程荔缘望向甘衡。 “没事,离我近点。”甘衡放开了她的手,走在她侧前方,带她过去了。 程荔缘想到甘衡讨厌人多的地方。 他小时候只要去了人多的地方,回来就会说人味很重,然后从后面将她抱住,脑袋搁她发顶,面无表情地呼吸。 好像她身上没有他说的人味一样。 “你是奶味。”甘衡每次都这样回答她的吐槽。 刚刚他该不会也想。 甘衡看了她一眼,淡淡的,像是在印证。 叫程荔缘的是司长,他把程荔缘带到了一边,旁边有个资深外勤,女性,一头短发,四十多岁,肩宽背厚,司长稍作介绍。 “对方要求你和甘衡一起出现,但我们不可能拿你去交换人质,行动方案太复杂,不需要你记,你只需要听指令就行。”司长跟她解释。 那个短发外勤开始跟程荔缘科普,确保她记住,时间紧迫,没空进行训练。 程荔缘跟外勤出去了,外勤和其他工作人员为她模拟了一下现场情况。 甘衡没有一起,他在和司长交谈。 两个小时后,程荔缘回来了。 自然环境专家正指着沙盘上的绿色区域,跟他们说这片密林。 程荔缘记不住名字,听到那迦兰山这个发音。 专家详细介绍了密林的自然环境,又补充:“这儿大约六千平方公里,仅仅是核心无人区,不包括外围缓冲林地,是印缅边境争议地带,中间红色区域最危险,很多失踪的死刑犯藏身,里面有个护林站,多次扩建,成了他们的大本营,非常隐蔽,你们要找的那个犯罪集团就藏身在里面。” 雇佣军指挥官点头:“他们和另外一批武装恐怖分子一样,不缺经费和装备,资金长期通过离岸账户流转,政府和地方武装都拿他们没办法。” 众人看着沙盘,犯罪集团要求甘衡在一个三角标记的地方见面,那里离他们的大本营不远。 “司长,人带过来了。”外勤人员过来了,他身后跟着一个本地人,皮肤黝黑,少了一条胳臂。 外勤介绍说他进过无人区,是这一带经验最丰富的地面侦查员,和犯罪人员交火受伤,去年从前线退下来了,对里面情况和路线烂熟于心。 侦查员说话的时候,旁边的人同声传译:“卫星能提供大范围的初步侦察和有限的通信支持,但在深入无人区密林后,不能提供实时情报来源,必须靠地面人员的行动配合。” “里面天气多变,会突发暴雨,不起眼的小溪可能会猛涨成湍急的河流,把人冲走……” 程荔缘心里记挂着黄秋腾和侯小言。 一个联络员突然起身走来,语气紧迫:“那两个游客有消息了。” 程荔缘抬头。 联络员转述:“绑匪是那个犯罪团伙的下层,他们不知道那两个女孩子是谁,一开始以为她们是有钱游客,想敲笔赎金,和她们一起被诈骗的,还有其他几个外国游客,但他们会在一天之内把人转移进他们大本营,一旦进去,查身份时肯定能发现关联,到时候两个游客会面临刑讯,被逼问和甘先生有关的信息。” 司长:“她们情况怎么样。” 联络员:“警方那边的谈判专员成功争取了时间,让他们去查的信用卡关联着海外信托账户,绑匪以为那两个游客不是一般人,恐吓了她们,但没为难,目前人没事,受了很大惊吓,绑匪提出的赎金翻了十倍不止。” 程荔缘如释重负。 某种无形的压力从她肩上移开了,她整个人放松了,心里默默感激全力营救黄秋腾她们的所有人。 她看了一眼甘衡,从他表情判断,赎金就算是天方夜谭的数字,他也会直接走转账的。 这点她可以替黄秋腾和侯小言放心,否则两家凑钱极难。 接下去,他们都在确定行动方案,程荔缘权限不够,没有听全程,那个照顾她的外勤姐姐让她充分休息,养好体力,还让她不要紧张。 程荔缘确实有一点紧张,她即将直面恐怖分子级别的犯罪分子。 但她没有紧张到不能做事,心率还算平稳。 “很好,就是这样,保持专注,”外勤姐姐告诉她,“我们的人全程盯着,不会让你有事。” 程荔缘忍不住问:“会有计划外情况吗?” 外勤姐姐点头:“任何突发情况都有可能,我们的人受过训练,知道怎么应对。” 程荔缘:“那会有训练外的突发情况吗。” 外勤姐姐理解她的心情:“不排除这个可能,记住我告诉你的就行,要是真有万一,被分开了,别反抗。” 程荔缘心情沉重了一点点,外勤姐姐:“就像我说的,那只是理论上的万一,要是在平原和城市作战还好,这里的环境太复杂了。” 时间流逝,她被带回帐篷休息,没有看见甘衡,他还在那间营房。 程荔缘只睡了很短暂的时间,感觉刚睡着,就被叫醒了,有些困,但精神一下子紧绷。 叫醒她的是那个外勤姐姐。 “要出发了吗。”程荔缘问。 “还有一个小时出发,我帮你穿装备,还有复习行动指令。”外勤姐姐说。 空气中弥漫着腐殖质的气味,天光在这片原始密林支离破碎,远处还有流动的白雾,能见度不高,脚下很厚软,不知堆积了多少叶子和苔藓,踩上去感觉会踩到下面藏着的虫子。 程荔缘和甘衡并肩走在一起,甘衡很沉默,他偶尔会向后瞥,注意程荔缘的动向。 程荔缘出发前,只和他打了一个照面,感觉他在指挥中心听到了一些不能说的讯息,他见到程荔缘,只问了她身体感觉怎么样,没有闲聊,他们上车,车队开了一段,到了地方就必须下来步行了。 等下了车,程荔缘真正感觉到了无人区的样子。 树很高,比楼房还高。 能长期深扎于这样广袤的雨林,怪不得政府和国际组织都拿他们没办法。 有两个特勤和两个私人雇佣军负责照看程荔缘的安全,他们都是身经百战之人,程荔缘被他们包围在中间。 他们经过了两条支流,大片密林,程荔缘没了方向感,带路的是没有胳膊的前侦查员,他走在最前方,程荔缘的膝盖有点疼,小腿开始酸胀。 她尽量跟上所有人,没有放慢步伐,甘衡侧过脸看了她一眼,程荔缘不希望他询问,甘衡果然没有问。 “到了。”前侦查员说。 所有人停下,密林每个地方看上去都一样,远处凭空冒出来一个人,披着树叶和苔藓皮,不动的话,没人知道他在那里。 武装人员枪口朝下压着,随时可以射击,那人却一点不怕,走到了离他们很近的地方。 负责谈判的人提高声音表明身份,那人跟他交谈了两句,转身带众人向前走。 程荔缘脚一高一低朝前走,耳朵里的微型通讯还在起效,说明卫星有用,这里还不是最深的地方,也不是对方大本营,算是中间地带。 他们抵达了一处人为清理出的空地,周围有障碍装置,两个人黑布蒙头,反绑双手,跪在空地上,身上西装破破烂烂,程荔缘一眼即知那是公司高层。 周围全是恐怖分子,头目大声说着程荔缘听不懂的话,目光落在甘衡身上。 程荔缘其他思绪一下子被清空,注意力都在眼前,事情仿佛慢速一帧一帧演变。 行动负责人带着甘衡和谈判员过去和他们交涉,两边都是荷枪实弹的人,他们的狙击手一直缀在后面,此时已就位,雇佣军突击手也都潜伏在周围。 真实的谈判很长,甚至很枯燥,对方头目长都不像犯罪分子,不 说的话,就是个普通当地中年人。 场面现实到有一点不现实。 程荔缘思绪出现一丝游弋,她正要把思绪拉回来。 头目突然间指向程荔缘,程荔缘没有动,甘衡头也没回,直接继续和头目交谈。 呼吸缓慢深长,外勤姐姐就在她侧前方,对方跟她说过的话在她脑海里循环。 那个绑匪头目伸平了胳臂,枪口抵着最前面高管的太阳穴:“让那个女人过来!不然现在就崩了他们!” 程荔缘不需要懂缅语就听懂了他的意思。 她做好了完全的心理准备,司长说过,他们的行动方案不包括拿她交换人质,另一组还在营救黄秋腾她们。 但假动作拖时间是有可能的。 她只需要确保在接近犯罪分子过程中,每个行动都遵循指令。 他们这边的行动负责人示意程荔缘过去,程荔缘走了过去。 短短几步路,仿佛一生中最漫长,但甘衡一直在看着她,她就当她在走向他了。 这里每个人都默认要听从指令,现场行动负责人是最高指挥,他说什么就应该是什么。 甘衡没有等到程荔缘走近,平常地说了几句,谈判专家看向他,动作很微小,程荔缘捕捉到了他眼睛里的震惊。 甘衡说了什么? 行动负责人没有反对,对谈判专家微微点头,对方停顿了两秒,把话翻译了出去。 绑匪头目看向甘衡,切换成了英语,语调上升,甘衡给了肯定的回复。 头目没有用通讯知会上级,直接让手下扯掉高管的头罩。 那两人脸色灰白,嘴唇干裂,眼眶青黑青黑的,脸上带伤,一个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另一个倒在了地上,半昏迷了。 双方开始走下一步流程,变故被稳住了,程荔缘呼吸悬停,看着甘衡走向了头目那边。 他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小青梅 第183节 仿佛怕多余的细微动作,再度让绑匪注意到她,改变主意。 程荔缘看着绑匪头目拿枪示意甘衡跟他走,甘衡照做了,他们走向前面,远离支援。 只有甘衡一个人,其他人都在原地,行动组长示意其他人不要动,绑匪没有再管那两个高管。 程荔缘不能动,在梦里她可以冲出玄关拽住甘衡的衣角,不让他走进黑暗,现在在现实里,她不能。 远处都是灰白的雾,渐渐在合拢,甘衡和其他人走进了那片雾中。 他孤身走向没有她的那个方向。 直到他身影消失,程荔缘还没反应过来。 她仿佛在等待什么天降奇迹,或是突发状况,可以中止这一切,但没有。 甘衡的背影就这样消失在她视野中。 回去的路上,外勤姐姐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有多说什么,只说:“就像我说的,有突发状况,他跟她们走,在我们的行动预案里,狙击手和突击手都跟上去了,先回临时据点,等后续消息。” 程荔缘想问甘衡孤身一人进入他们的大本营,意味着什么。 卫星不起作用,就算狙击手也只能保持一段距离,对方大本营外有很强悍的瞭望手段。 她没有问,强压下大脑所有活动,才不会开启脑补。 雾越来越重了。 “这雾太大了。”旁边有人说了句。 过了一段路程,他们后轮像是碾过了什么软物,车身猛地晃了一下,接着就是持续的颠簸,程荔缘肩膀撞到了车内壁。 “怎么回事?”副驾驶问。 程荔缘顾不得肩膀痛死,贴上窗向外看,外面瞬间白茫茫一片,噼里啪啦沙沙响,车窗被水迹淹没。 “是暴雨!赶紧开回营地!”副驾驶对司机说。 车内没人说话,开了没多久,雨太大了,程荔缘只能看到远处雾气边缘植被被什么东西压到往一边倒,有怪响,车身也很摇晃,开不快,像是有重物在拖扯。 紧接着,那怪响变大,车底盘也开始抖动。 “是山洪!”外勤姐姐提高了声音。 程荔缘脑海一片空白。 她听到了非常大的动静。 ----------------------- 作者有话说:[心碎][橙心][耳朵]萝狠狠加快节奏,没办法捉虫了,先就这样[求你了][求求你了][摸头][抱抱] 第122章 程荔缘蹲在一间半废弃的护林站里,里面有很久的锅,她们可以烧生水。 四天前,山洪袭来,他们没有顺利抵达临时营地,被冲进了一条河,幸好被一处深潭里的老树拦截,其他伙伴不知所踪,程荔缘醒来时,是外勤姐姐把她拖出后排的。 程荔缘知道了她的名字,王芃苣。 “我家是农村的,小时候爱生病,父母请人取了这个名字,希望我身体结实,还希望家里收成好,收成好了也别菜贱伤农。”王芃苣跟她闲聊。 “你是怎么做到这个职位的。”程荔缘问。 王芃苣跟她聊了一遍自己的学习和工作经历,她是怎么从部队转业的,曾经有个丈夫和女儿,后来从分居到离婚,丈夫带着女儿在其他城市生活,女儿偶尔跟她打电话说一些生活上的事。 程荔缘听着,一边点点头,现在她们被困住,如果不说话缓解,精神压力对人的消耗太大。 这里没有卫星信号,她们的通讯器在山洪中坏掉了。 王芃苣教她辨认了可以吃的几种植物,还教了她怎么野外生火。 程荔缘出去一趟,找到了一些野芭蕉和马齿苋,还找到了溪边长的一种植株,它的根茎可以食用,王芃苣不能去,她那天出去找吃的,为了探路腿伤到了,不能承压。 好在探索出了一条固定线路,沿着她的标记,程荔缘可以采集到食物。 溪流连着一个深潭,潭水不算湍急,程荔缘尝试钓鱼,王芃苣不让,说不要靠近潭水边,不知道水里会有什么东西。 采集好了吃的,程荔缘看看远处,没有过去,走回去了,这附近有野生动物,王芃苣说让她不要走远。 她们不打算捕捉小型野生动物,一太麻烦,没装备,二更容易引来大型野兽,还有王芃苣不是动物专家,不确定哪些动物身上没有寄生虫和致命病毒。 程荔缘摸了摸腰带,上面挂着一个驱逐器,可以发出多种声波驱赶野兽。 冲锋衣和战术马甲都是防水的,王芃苣的口袋里有很多有用的小工具,没这些,她们撑不过这几天。 待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继续等待,她们可能会生病,挨饿会导致营养不良,王芃苣的伤可能恶化,最危险的是暴雨山洪。 “最好的办法是找个有信号的地方,放出求救信号。”王芃苣说,她不想让程荔缘涉险,提出等她腿好一点后自己去。 程荔缘晚上会和王芃苣轮流值夜,有一次她实在太困,不小心睡着了,醒来特别内疚,心情沉重道歉,王芃苣一点没说什么,对她像对自己孩子一样宽容。 “要不是绑匪提出一定要见到你,你现在还在朝九晚六呢。”王芃苣说。 程荔缘看了一眼外面,雨林很美,这里的雨林不是平的,反而在高海拔的地方,全年温度高,降水充沛,前两天天空放晴,她爬上了护林员留下的瞭望塔,看到了远处的山峰,翠绿翠绿的向天空翘,还有断崖,隐没在遮天蔽日的白雾中,像仙境一样。 底下是深不见底的绿谷,一望无际。 她尽量不去想其他任何人。 这天睡醒,程荔缘没看到王芃苣,她赶紧翻了个身出去了,看见王芃苣用树枝当拐杖,举着便携望远镜看向远方,眼神凝重。 “怎么了。”程荔缘走过去。 王芃苣说:“看到了烟,离我们很远,是那伙犯罪集团,他们知道山洪冲散了我们,在找人。” 程荔缘心跳乱了一下,胸口突然沉闷。 王芃苣果断说:“不能留在这里了,他们很可能知道这个护林站的位 置。” 她们花了几个小时,清理掉了所有痕迹,顺着离线导航仪指示的方向转移。 走了一天,她们抵达了一处可以休息的地方,这里竟然有树屋。 王芃苣拄着拐杖,仔细查看着标记。 “好消息,这里是政府军以前留下的。” “坏消息呢?”程荔缘问。 王芃苣不算高兴:“这种树屋是防熊的,说明附近有熊出没。” 王芃苣告诉她,马来熊不可怕,主要吃野果蜂巢,之前自然专家告诉他们,那伽兰山有一种野生熊变种,介于马来熊和棕熊之间,会袭击土著,这种熊体重很沉,不像马来熊一样能攀爬。 树屋底下涂了有驱熊的药草汁,还安装了光感振动器,看标记是以前政府军留下的,大概是为了刺探犯罪集团的大本营,长期埋伏在这里。 比起被犯罪团伙抓住,不知道要遭遇什么,程荔缘宁愿待在这里。 王芃苣跟她说起了那个犯罪集团,说电诈只是他们最下层的来钱方式,产业规模的一小部分。 “收购银行卡电话卡,提供场地,包吃包住,还请了老师培训洗脑你,每天被枪指着打电话,打不够时长,就要受各种酷刑,等人麻木,学会话术,把其他人骗倾家荡产,然后洗钱,通过地下钱庄汇到境外,端掉一个窝点,新的窝点长出十个,洗钱换个平台继续。” “所以被骗过去之后,要救人很困难?” “很难,有些地方武装可以合作,有些和电诈集团共生,反政府的,跨境抓人得跟当地政府谈,手续办好,人可能都没了,境外公司做外贸给电诈集团提供支持,电诈的能拿出全套合法手续,政府抓不到把柄。” 程荔缘默默听着,在这人迹罕至的雨林,她短短几天经历的心理起伏和内在成长,比大学和工作加起来都多。 王芃苣跟她讲了很多残酷的事,生命无常的事。 什么不听话的,业绩差的,直接转卖,当性奴当血奴,卖赌场当筹码,还有的直接被拉去配型,血型器官型号记下来,麻药也不够量,活摘器官,好几次中缅联合行动,他们找到的很多受害人尸体,内外都是残缺的,场面宛如人间炼狱。 王芃苣这样心性坚毅的,都留下了不小阴影,他们队里一个新人当场吐了。 为了不沦落到炼狱底层,那些被骗进园区的,会拼了命打电话,一旦业绩好起来,园区管理层就会给他们各种好处,还修配套的医院,幼儿园,学校,让他们把家里人一起接过来,过好日子,等两年他们自己被提拔成管理层,人生不就逆袭了。 “除了人口贩卖,最可恶的还有贩毒,”王芃苣淡淡地说,没有深入展开,“我们的卧底牺牲了很多,这片土地的业障太重了。” 程荔缘有种感觉,黄秋腾和侯小言应该已经获救。 她不确定甘衡那边。 甘衡去了大本营里面,之后发生了什么。 她现在只能全心集中注意力,保证自己和王芃苣存活下来。 当天半夜,程荔缘模糊惊醒,听到一阵呓语,是王芃苣,她过去检查,发现王芃苣发烧了。 程荔缘用物理手段给她降温,到了天亮,王芃苣清醒了一点。 “这儿太潮湿,我伤口可能感染,暂时走不了了。”王芃苣镇定地说,让程荔缘帮她把导航仪拿来,在上面设置了一会儿,然后让程荔缘把包裹拿来。 里面装的是她们有限的工具,还有在之前护林站找的补给。 王芃苣为她整理出了可以带身上的东西,装进防水袋。 “直线方向,往东北走,大概五公里能到这片区域,这里有个临时补给点,有卫星信号,到了就按这个微型发射器,行动组会定位过来。” 程荔缘点了点头,脸上没有多少表情,王芃苣看她脸色就像即将上战场,开了两句玩笑,让程荔缘不要这样紧张,要相信自己。 白天光线充足,吃了一顿早饭,程荔缘正式和王芃苣告别。 她爬下了树屋,踩到了地面,向王芃苣挥手,王芃苣心情反而比她轻松,笑着对她点头,在雨林这么些天,两个人没有水源洗澡,只能接点溪水洗洗脸,所以头发都结成块了。 王芃苣还把一些淤泥涂到了她身上,说可以掩盖气味,程荔缘转身向外走,走到边缘,忍不住回头看王芃苣最后一眼。 王芃苣姿势都没变过,坐在树屋上望着她,不知道为什么,从这个距离看,王芃苣显得很渺小,是个完全平凡的人类,但神情镇定,微笑着打了个手势,声音很轻,程荔缘听不见内容,听得出音调:“记住,向前走,别绕路,别回头。” 程荔缘点点头,转身走了,绕过粗壮的树干,走出几十步后,入目都是层叠的绿,哪哪都长一样,跟复制粘贴似的,在导航仪上,可以看到原来的小点。 程荔缘没空去感受。 王芃苣从头到尾都没给程荔缘半点心理压力,就像她们只不过参加一次露营求生,输了也没什么,没说丧气话,说你一定要走出去之类的,更没煽情。 那些本该提到的字眼,王芃苣半个字都没提。 程荔缘全神贯注注意周遭动静,两个人走和一个人走,风险完全不一样。 前方出现了一个陡坡,下面是密集的藤蔓区,导航仪显示她必须穿过去,程荔缘谨慎地观望了一下,捡了个东西轻轻扔下去,确定底下没有深泥潭,拿起王芃苣做的简易登山杖,斜着身体一步一步下去。 穿过藤蔓区花了她很长时间,她要注意蛇和虫子,中途又攀爬了一段路,拖慢了速度。 小青梅 第184节 程荔缘看了看时间,王芃苣把唯一的表给了她,说自己可以手动计时。 导航仪信号稳定,她预计自己可以在天黑前抵达那边。 幸好路程是五公里,要是十公里以上,她势必要在中途过夜,那样真的很危险。 在这样的原始雨林走五公里,和正常平原步行五公里,不是一个概念。 程荔缘深深体会到了,当走完四分之三路程时,意识到她完成了一个奇迹。 膝盖因为频繁爬坡下坡,不太舒服,手也有点疼,刚刚遇到一个地方,必须徒手攀爬上去,程荔缘以前连室内攀岩都没玩过,不知道怎么爬上去的。 中途太累,她找了安全位置,停下来喝水吃东西,休息补充体力,花掉了一点时间。 导航仪上那个绿色小点,和她的位置缩短到一个拇指距离,天上下雨了。 雨势很大,不算暴雨,远处升起白雾,很快能见度变低,要是前方有小型猛兽突袭,会很危险。 程荔缘只能停下,找了个隐蔽地方坐下休息。 看着白雾,她脸上凝固,身体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雨停了后,雕像变回活人,程荔缘立刻重新出发,距离临时据点只剩半公里不到。 脚下突然踢到个硬东西,程荔缘停下来,弯腰,土里埋着个东西,她拨开叶子,用登山杖把那东西弄了出来,是个很陈旧的金属水壶,军用制式,有些变形。 边缘有几道很深的抓痕,肯定不是人抓出来的。 程荔缘身体有点僵硬,呼吸放轻了些,把水壶收了起来。 往前挪了几十米,钻过一处藤蔓,导航仪发出了很轻的嘀声。 她到了。 临时据点终于出现在眼前。 视野出乎意料开阔,休息站半埋在山坡里,墙面涂成和雨林相近的深绿,屋顶倾斜,边缘还装着排水槽,雨水顺着槽口滴进旁边的暗沟,地面见不到积水。 程荔缘没有贸然急着休息,缓慢地把周围探了一遍。 暂时看不出危险,程荔缘观察前方,倒退着走进休息站,打开门,闪进去把门锁好,慢慢放松了全身。 这里是政府修造的,防潮耐用, 比想象中整洁,靠墙两排金属架,上面整齐放着密封箱,打开一个,里面竟然有水和单兵口粮,还有一张折叠行军床,旁边立着个铁皮柜,对面就是操作台。 王芃苣来过这里,她给程荔缘仔细形容过,一切都跟她说的一致。 程荔缘坐在行军床上,翻出放在腰包里的微型信号发射器。 她找到按键,按了下去,短按是启动,长按就是发射。 信号灯一下一下地闪着红光,频率不快。 程荔缘盯着信号灯,眉头皱起。 王芃苣说过,发射成功是持续稳定的绿灯。 程荔缘又试了一遍,这次变成绿灯闪了一下,又变成了红灯。 王芃苣说过这里应该有卫星信号,不可能没有。 程荔缘控制住心情,刚刚她抵达太顺利了,问题现在才出现。 程荔缘去了对面操作台,翻出了操作手册,费力地辨认英文说明,上面很多军方人员才能看懂的东西,程荔缘看不懂,她试了试,操作台没反应,应该是她没有启动权限,没有启动钥匙之类的。 但为什么休息站的门又是开着的,没反锁? 程荔缘想到了那只水壶,她把水壶放到金属架子上,实在太饿了,拆了单兵口粮,用了卡式炉,前几天饿太狠,吃的太奇怪,以至于这顿饭美味到罪恶。 想起王芃苣,程荔缘实在没心情享用吃的,她必须解决信号问题。 程荔缘去了外面,绕着休息站来回走,发现往西北方向高处走,绿灯会闪两下。 那边有弯七扭八缠一起都分不清是多少株还是单株的树,树根起伏盘结,巨大到不像是地球原生品种,挡住了西北方向一大半天。 程荔缘怀疑是这个东西把卫星信号挡住了。 听说那伽兰山里什么都有,当地人见过很多奇怪的东西,衍生出了多种本土信仰。 坡度很缓,人要是慢慢走,感觉能走到树上去,程荔缘选了个地方往上走,中途停下好几次,费劲地撑着树干,狼狈爬上去,总算坐在了一处较高的树枝上。 高度是她不敢跳下去的,这就是她的极限了,再向上爬就没办法了。 程荔缘双手握住发射器,深深吸了一口气,身上黏糊糊的非常难受。 她按下按键,屏住呼吸。 信号灯稳定亮起,是绿灯。 发射器都有点发烫了,程荔缘那一刻从心里感谢全世界。 她无比相信这个世界一定有神明存在。 等反应过来,眼泪毫无预兆地流了下来,根本止不住,糊住了眼睛,烫的她眼眶疼,她赶紧拿袖子擦了,努力平复呼吸,现在哭都是消耗能量,不知在上面坐了多久,等确认卫星收到了定位信号,程荔缘才慢慢往下爬。 她跳下最后一节树根,落在地面,一转身,一头熊站在她对面十米开外,一动不动,不知道观察了她多久。 熊黑糊糊的,眼底是一片冰冷的空白,没有任何情绪,好像程荔缘是块即将被撕碎的肉。 她从出生起就在都市长大,生平里见过的所有人心之凶险,都抵不过此刻这双没有感情的眼睛。 程荔缘瞳孔缩成两点,全身血液冻结成冰,站在原地,像被钉在了地上,眼泪都忘了流,滑稽地挂在脸上。 熊非常轻微地动了一下,一声振动穿透空气,程荔缘耳膜嗡地一声,腰带上驱除装置自动检测到目标,开启声波攻击。 那头熊一下子甩了下脑袋,从站着改为四爪扑地,不停甩脑袋,又不想离开。 程荔缘大脑依然空白,身体爆发了本能反应,转身沿着树干就向上跑,跑到不能跑的位置,原地起跳,狠狠抓住藤蔓,不要命地向上,再向上,把自己提上去。 她踩到了一切能踩的点,半秒停留都没有,爬到了比刚刚发射信号更高的位置,坐在了树干交接处,冲击性的恐惧让她脑子都在发麻。 不是驱除器,她百分百会陷入僵直反应,直到熊扑过来袭击,都动弹不得。 小时候新闻上看到过游客掉进虎山,被老虎撕咬丧命,那种恐惧程荔缘记得,一直没去过动物园,对那些地方一点兴趣都没有。 她不怕死,她怕疼。 程荔缘趴在树干上,紧紧抱住树干,全身都抖成了筛子,牙齿都在咯咯作响。 她双腿灌铅,膝盖绷紧发疼,感觉手臂也没力气,维持住僵硬的环抱姿势。 她居然遭遇了熊。 程荔缘近乎出现了解离症状。 那头熊在下面徘徊,它走到了树根缓坡尽头,尝试向上攀爬,它甚至还模仿程荔缘的动作,试图攀住藤蔓。 程荔缘看的想吐。 一股奇怪的热流冲上大脑,那是智慧生物最本能的杀意,只觉想要有一把枪,或什么火箭炮,一炮把这玩意轰的灰飞烟灭。 好在这熊是变种,没有马来熊的灵巧,它很重,暂时上不来,它居然也不急,就这样一屁股坐在了下面,时不时抬头盯着程荔缘。 它这是要守株待兔了。 程荔缘没法下去,熬到天黑,再熬到天亮,一定会抵不住睡意,在树上睡着,要是长时间不吃东西,就会身体发虚,还是会掉下去。 “没关系,信号发射出去了。”她心想。 但是行动组多久会来呢? 大概耗了半个小时,程荔缘肢体开始僵硬,她稍微换了下坐姿,面无表情低头看着那头熊。 那头熊突然又站了起来,它没看程荔缘,看的是她头顶上方。 程荔缘听到了沙沙声,一阵从胆生发的寒意掠遍全身。 她慢慢抬起头,看到了侧上方的树枝上,挂下来一条东西。 蛇。 它张着口腔,眼睛像无光的石头,口腔里居然是纯黑色,身体也是渐变的黑,体型非常大,像个消防水管。 毒蛇,王芃苣跟她说过的,想不起叫什么名字,只记得王芃苣的声音。 “小心那种特别高的树,它喜欢挂上面,又大速度又快,一口就致命。” 毒蛇的躯体快速缩张,在树干上毫无阻碍地朝她游来。 那瞬间,程荔缘脑海里爆发出了她知道的最脏的脏话。 “卧槽!!!”愤怒终于让她全身凉血沸腾,召回了急智。 她没有冲动到往下跳,那头熊就等着的,荒唐中时间仿佛变慢,她闪过一念,这头熊和这条蛇是不是形成了共生关系,捕食过这里的人,否则怎么会这么熟练工。 那只水壶是个提醒。 她思考了,可惜她没有深思。 程荔缘向下爬,蛇的速度更快,下面还有头熊在等着。 她放慢了速度,解离了一样权衡,是被蛇咬穿喉咙注入毒液麻痹而死,还是被熊咬死。 一抬头,毒蛇已经到了眼前,嘴巴张的跟黑洞一样。 她视野里出现了白斑,屏蔽了痛觉。 咚的木头响,什么东西深深扎进了树干,蛇脑袋一歪,贴在了树干上。 一支弩箭射穿了蛇的眼睛,穿过它的脑子,将它钉在了树干上。 非常粗的弩箭。 蛇脑袋动不了了,身体在疯狂挣扎。 程荔缘失去了身体感知,还剩听觉。 “不要动。”有人在喊,听不清是谁。 蛇身体太重,弩箭支撑了几秒,蛇就掉下了树,程荔缘听到沉闷的一声,像水泥袋子砸到地上。 她想起了地上还有熊,嘶哑地喊出了声:“有熊!!!” 不管来救她的是谁,她要提醒他们。 “知道。”声音提高的很明显。 小青梅 第185节 然后她听见了动静,她爬到的这个位置刚好是死角,藤蔓挡住,看不见下面动静。 她听到了熊的嘶吼,过了一会儿,声音没了。 什么声音都没了。 来救她的人也死了吗。 程荔缘脑补了双方同归于尽的场面,嘴唇开始发抖,她真的受够了。 “……好了,慢慢下来吧。”有人在说话。 程荔缘快掉下去的眼泪收了回去,她这才觉得这声音很耳熟。 所有知觉流回身体,她慢慢的不可置信地叫了出来:“……甘衡?!!” “是我。”粗哑到不像话的声音,但听得出本音。 程荔缘一声尖叫闷在嗓子眼,思绪彻底释放,什么都不去想了,专心爬下了树,最后一段路,她看到甘衡站在缓坡上,一只脚在前面,稍微屈膝,一只脚撑在下面,伸手来接她,像下山路不好走,他在下面一个台阶等着扶她。 这一幕简直人死了梦里才会出现的幻觉。 其实她刚刚被熊和蛇咬死了,现在要去天堂了。 看着程荔缘疑惑发怔,甘衡没有催促,安静伸出手等待她,掌心始终向上抬起,让她可以把手放上去。 “熊死了。”他言简意赅地说,嗓子粗哑。 程荔缘褪掉幻觉,看见了真实的甘衡,他脸瘦了一圈,眼睛贼大,头发和身上都很脏,如果不是原本的气质还在,已经和流浪汉没区别。 程荔缘伸手抓住他的手,掌心的肉紧贴,感知到温度的瞬间,她向下扑过去,甘衡伸出另一只手臂,稳稳将她接到了怀里,身体和身体相撞,连接,程荔缘闭眼贴着甘衡的胸膛。 气味,温度和体重全部连接到了她感知中。 她放心地昏了过去。 再睁开眼睛,程荔缘眼前是休息站的混凝土天花板,身下是那张行军床。 “你醒了。”甘衡的声音在近旁响起。 程荔缘翻了个身,坐了起来,和坐在地上的甘衡对上视线,他就靠在床边,不知道看了她多久,地上散落着口粮包装纸,想必他也是饿狠了。 程荔缘感觉和他对视了至少有五分钟,很漫长,她失去了对时间的感觉。 “王芃苣还在树屋那边……”程荔缘慢慢地说。 甘衡:“嗯,我知道,看方位,行动组应该会先找到她,你不用担心了。” 程荔缘这才看到他旁边就放着导航仪,他刚刚肯定都看过了。 两人又相顾无言。 甘衡换了个姿势,左手握住右手手腕,圈在竖起的膝盖上,他好像十分疲倦,眼底大片青黑。 程荔缘刚要说话,甘衡开口了。 “你头发。”他淡淡地说。 他声音粗的可笑,但程荔缘笑不出来。 “你声音怎么了?”她问。 “缺水,烟熏,不是什么大事,会恢复。”甘衡说。 程荔缘心里的阴影这才散开:“……那你别说话了。” 这是进雨林后,她第一次用正常的语气说话。 是她还在临海市的时候,对家里人和朋友们说话,一个年轻人该有的语气。 之前她和王芃苣交谈,都成熟的不像她本人。 甘衡看着她的头发,程荔缘的头发被王芃苣用匕首削短了,在雨林里长头发非常不方便,现在程荔缘就是个妹妹头,王芃苣把头发长度调整在耳垂下面,刚好露出脖子。 甘衡唇角动了动,程荔缘看到了。 “你想笑就笑。”她说。 甘衡露出了一个微笑,就这样看着她。 程荔缘看着甘衡,他极少这样微笑,印象中屈指可数……应该是从来没有。 她不知不觉向前倾了一些,想要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你脸上真脏,像垃圾箱里的小脏猫。”甘衡说,将她拉回现实。 “你更脏,你才是小脏猫。”程荔缘面无表情地说。 “那你是小脏狗。”甘衡说。 以前她听了会生气,现在多少年了,大家都是大人了,只会一笑置之。 “幼稚,”程荔缘瞪了他一眼,“让你别说话了。” 甘衡又笑了一下,少年气都跑了出来,他慢慢张开嘴,程荔缘习惯性地气不过,抬手就要一把捏住他嘴。 甘衡表情凝滞了一下,眼皮耷拉下去,身体一歪,倒在了地上,整个人都软了下去。 程荔缘下了床,飞快将他扶起,她明显感觉他的体重在向下沉,力气都卸了,只能完全靠她托着。 程荔缘没扶起来,只能让他平躺在地上,她摸他的脸,很凉。 程荔缘贴到他胸膛,他心脏跳动又慢又弱,身体肌肉在细小地震颤。 “甘衡……你别吓我,甘衡!!!”她喊他的名字,他没反应。 程荔缘强迫自己恢复冷静,王芃苣教过她遇到昏迷的人该怎么做,先是确定昏迷原因。 刚才起她就觉得甘衡有种虚弱在,他是为了救她一直在强撑。 程荔缘解开他的衣服,身上没有明显伤口,上臂露出的皮肤红肿一片,中心有个细小的针孔,针孔周围泛着淡淡的青紫色,像刚留下没多久。 他真的进了那个犯罪团伙的营地,还被强制注射了东西。 程荔缘感觉到了一种比直面野兽更锥心的恐惧,甘衡躺在那,就在她面前的水泥地上。 程荔缘抓住他双肩,这次把他抱了起来,他靠进了她怀里,体重全压在她身上,他在一点一点变轻变冷,像要从她怀里滑走,她能清晰摸到他的体温在降,呼吸在减弱,却不知道该怎么抓住他。 甘衡会死。这个念头像冰冷的钢刀插进了她心脏。 ----------------------- 作者有话说:[抱抱][摸头][求求你了][求你了][橙心][墨镜][竖耳兔头][橘糖][紫糖][猫爪]二合一大肥章 第123章 程荔缘大脑高速旋转,王芃苣说过, 血压骤降……休克?她抬眼环顾,休息站肯定有医药箱。 程荔缘放下甘衡,找到有十字标记的密封箱,翻了半天,看到一头是橘红色的肾上腺素急救笔,抓起来撕开包装,飞快回到甘衡那边,撕开蓝色封壳,把橘红色那一端对准他大腿外侧,用力向下一怼,几厘米针头瞬间弹出,穿透尼龙裤,扎进肌肉。 说明上说保持五秒就行,程荔缘就保持了二十秒。 她拔出急救笔,眼睛死死盯着甘衡的脸。 眼前掠过很多混乱的东西,脑海一片空白,如果一切的一切就在此时结束。 甘衡没有一点声息,他的身体好像和地面连为一体了。 程荔缘眼眶涨疼,不敢去试他的呼吸。 心里升起混合了恐惧的愤怒,不知是对什么愤怒,内心某种防御在垮塌。 以前一些坚持,显得不重要了,他们的时光在飞速回溯,好像甘衡注定无法老去,将永远是这年轻的模样。 在一个光明和黑暗参半的世界,他们随时会被黑暗吞噬。 程荔缘闭上眼睛,随着空气安静,接纳了慢慢降临的黑暗。 一声微弱的抽气响起,程荔缘一下子睁开眼皮,甘衡喉咙挤出了气音,眉头拧起,很痛苦,程荔缘还没来得及反应,看到他弓起身体,脊背离开了地面,剧烈抽气,胸膛也剧烈起伏。 “甘衡!”程荔缘扑了过去,从魂魄出窍重回大地,命运重新包围了他们。 鲜活的心脏开始泵动血液,热腾腾的体温抱在了一起,头发和皮肤的触感真实细腻。 过了几分钟,甘衡全部不适都慢慢平息。 他呼吸变平缓深长,程荔缘不敢压着他,像轻轻抱了个巨大的明成化斗彩鸡缸杯,甘衡家老宅有一个,程荔缘见过,没有防护罩,就那样放在他奶奶练书法的地方,程荔缘每次见就心一惊,怕一阵风吹来,把那东西刮地上,但甘衡家里的人都不在意。 程荔缘不明白那个东西为什么天价,也不明白为什么现在觉得甘衡就像一只巨大的鸡缸杯,他皮肤下在奔流滚烫的血液,她却想到了她在家吃泡面用的是复古的搪瓷面碗。 继承了鸡缸杯的人抬起手,手指伸进了继承搪瓷碗之人的发隙,揉着她后脑勺:“你脸色好差,你在想什么。” 平时不在意的琐碎小事不受控涌入意识,明明甘衡都没事了,她却想到非常无厘头的东西,但是甘衡的手指好柔软。 “……饿,好想吃泡面。”程荔缘嘟囔。 甘衡低头看着程荔缘,她趴在他旁边,脸朝向他,目光在游离,他知道她大脑在长时间高负荷运转后进入短暂应激,哪些念头该出现,哪些该过滤,她没法去处理。 两人又安静了一会儿。 短暂的宁静仿佛会永恒持续,直到程荔缘迟钝的大脑想到了什么,脸上僵住了,声音特别轻:“他们给你注射了什么。” 甘衡没说话,程荔缘抬头看着他,不敢说那两个字,眼睛里都是恐惧。 甘衡:“是那样的话你就不会要我吗。” 程荔缘一瞬间感觉很多沉重的冰块滑进了五脏六腑,很难组织语言:“你在说什么,那不是你的错,你是被害的……回去就告诉医生,让他们给你检查,然后去专业的地方……” 她说不下去了,甘衡的眼眸从未这样看着她,他眸光里有种坦诚,无需语言修复过往,成长沉淀在他眼底,酿成了温柔。 “你不会离开我,对吗。”他说。 在死亡边缘走了一遭,心境彻底不同,程荔缘不再回避:“我不会,但是。” 她想到的全是甘衡回去后,万一发生了最坏的情况该怎么办。 危机远远没有结束,阴影压在她心头。 “暂时都不会再发作了,是药性残留。”甘衡说。 程荔缘焦躁勉强减轻,想象不了他是怎么撑着身体一路过来找到她的:“其他人呢,就你一个人吗。” 小青梅 第186节 差那一秒他刚刚赶上了,否则她会死,他也会死。 精神冲击的余波还在程荔缘体内汩汩流动。 甘衡:“犯罪集团那边有我们的内应,几个国家一起行动将他们连根拔起,我交换人质是预先定好的,智脑模拟了山洪后你们被冲散大概分布的点,还有离你们最近的临时据点,救援队中途遇到一些顽固抵抗的游击队,交火后他们去追击,我选了这条路,然后就和你遇上了。” 程荔缘定定看着他:“如果没有遇到的话……” 甘衡:“没有如果,我一定会遇到你。” 程荔缘:“你怎么知道?” 甘衡还是那样坦诚凝望她,他的眼神很安定:“没有为什么,我就是知道。” 他们都很累,程荔缘精神消耗和体力消耗特别大,后面她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就那样睡着了,意识沉入海底前,感觉到自己被抱起,身体像睡在吊床上,腾空,然后被放到了行军床上。 对方动作很稳,一点看不出身体刚恢复。 程荔缘带着朦胧未成形的念头,放松了全部精神,沉进了无梦的混沌。 再醒过来,她是被肉香味香醒的。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房间里没有人,但看的出收拾过,她揉揉眼睛,下了行军床,推开门走出去,空地上一小摊篝火熊熊燃烧,甘衡蹲在那边,上面架了口炒锅,锅里滋滋作响,发出一种肉排的焦香味,很有点像牛排。 程荔缘的口水一下子不受控分泌,感觉肚子都瘪了。 他的脸庞被火光照亮,听见她出来的瞬间,就抬起头望向她:“来吃饭。” 这三个字和这个场景真是太违和了,程荔缘一边口水分泌一边惊恐地问:“……这什么肉?” 甘衡:“蛇肉。” 程荔缘倒抽口冷气,一刹那回想起她和王芃苣的对话,她一时好奇问了王芃苣毒蛇经过处理能不能吃,现在感觉自己特别乌鸦嘴。 不但遇到了毒蛇,还遇到了毒蛇都敢吃的人。 “怎么可以吃毒蛇!神经毒素生物活性很强的!还有那么多寄生虫和病菌!快扔掉!!”程荔缘对甘衡狂挥手臂,冲过去就要把那锅东西踢翻。 甘衡从容不迫:“哦,我说错了,是熊肉。” 程荔缘:“……” 她一声不吭走过去,绕到甘衡背后,踢他屁股。 甘衡轻轻嗷了一声,没反抗,反手摸了摸屁股,拍拍旁边,示意程荔缘坐他旁边。 那里放了个藤编垫子,应该是他从休息站库存翻出来的,垫子只有一个,他自己则是直接坐在地上,这片空地很有限,大概是休息站的人费劲清理出来的,是简易硬化地面。 远处边缘都是树桩,断裂的根系和腐叶,界线之外,就是野生环境。 这所小小的休息站,就像凭空出现的人类文明火种。 程荔缘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在原始雨林中找到合适的地方,修造起这样一个混凝土建筑。 她慢慢坐了下来,盯着明亮跳跃的篝火,锅里的肉都切成了小块,一看就肌红蛋白特别多,喷香喷香的,闻起来一点都不腥,不知道甘衡往里面加了什么,旁边还有野外用的便携餐具。 “有个恐怖分子随身带着简易调味料,搜身时他们给了我几包,那边居然还有泡面,时间太紧,没来得及拿。”甘衡说。 程荔缘无言以对,什么无人区只要人一多,物资一多,就不那么恐怖了。 “火这么亮,不会引来东西吗。”她不是很放心。 甘衡:“熊剖了一部分,气味弄到了周围,蛇就挂在另一边,小型动物不敢过来,尸体不用烧不用埋,救援队很快就会找到我们。” 雨林环境复杂,没法出动直升机,起降容易出事故,雨林又特别大,直升机飞不到一会儿燃料都没了,救援队全是人工加卫星导航。 甘衡:“好了,这是前腿肉,你尝尝,小心烫。” 他铲起几块肉排,递到程荔缘面前,程荔缘拿起前面放的叉子,叉了一块,小心地闻了闻,像牛排,很香,她迟疑地吹了吹,放进嘴里,接着微微睁大眼睛。 不柴不老,和烧烤店的烤肉串差不多,让人食欲大动。 “还可以……”程荔缘含糊地说,几口嚼完。 “这种熊运动量大,肉质不错。”甘衡淡淡地说,继续用锅铲翻炒,时不时铲起一块给程荔缘,程荔缘用叉子叉走,吃了好几口,才反应过来。 “你也吃啊,怎么光给我夹。”程荔缘说。 “我不是很饿。”甘衡说着又把铲子上的烤肉放到她面前,油脂遇热渗出,边缘焦脆蜷起,有令人垂涎的光泽。 程荔缘拒绝:“你吃。” “我真的不饿。” 程荔缘不信他,直接用叉子叉起一块,递到他嘴巴边,碰到他皴裂的嘴唇,甘衡张开口咬住,牙齿白生生的,脸颊鼓起一小块,把烤肉嚼下去了。 程荔缘自己吃一块,喂他一块,甘衡坦然受之,程荔缘怀疑他是故意的。 两人吃差不多了,甘衡把剩下的肉铲起来,放到一大片树叶上包好,把锅拿起放一边,起身去了另一边,回来时手上抱着两个椭圆椭圆的东西。 甘衡:“饭后水果。” 程荔缘:“什么东西?椰子?” 甘衡:“不是,一种可使用野果,名字 忘了。” 这种果子外表是巧克力色,果壳很厚,切开果肉像香蕉又像榴莲,闻起来真有巧克力香味。 程荔缘吃了整整一个,甘衡递上另一个,程荔缘摇头,根本吃不下了。 “你别老要我吃,你自己吃。”程荔缘边说,边接过他递来的水壶,喝里面过滤好烧开的水。 一切都那样自然。 甘衡把那架弓弩放地上,擦拭捡回来的弩箭,又检查手枪状态,之前他就是用这把枪打死了熊,程荔缘第一次看见真枪,坐在旁边看着。 甘衡:“要我教你用枪吗。” 程荔缘正要说什么,看到了他稍微分开的双膝,她皱了皱眉头,不敢置信地说:“甘衡。” “嗯?”甘衡看着她。 “你裤裆是不是破了。”程荔缘非常震惊,蹲在那研究一样盯着他。 甘衡的尼龙裤中间,撕开了一块,露出了里面白色棉布料。 甘衡:“……” ----------------------- 作者有话说:[猫爪][紫糖][橘糖][竖耳兔头][橙心]萝来了[抱抱](这算雨林日常吗 第124章 “不是……你生什么气啊。”程荔缘好声好气地说,绕到甘衡面前,想看着他的脸跟他说话,甘衡转过去,平视前方,就是不看她。 他们回了屋子,程荔缘找到了急救用的伤口缝合器,拿在手里,让甘衡把尼龙裤子脱下来,她把破洞钉上,甘衡就是不让,面无表情转过身体不让她过来。 程荔缘觉得他是恼羞成怒。 她一脸成熟地说:“裤子破了洞不及时缝好,你知道在雨林里有多危险吗,说不定地上会跳起毒蛇咬你一口……” 甘衡抬眼瞥向她,程荔缘继续说完:“你的脆弱部位就会遭遇无法逆转的伤害。” 说完她目移,没有看甘衡眼睛,怕一个忍不住会笑出声。 空气中隐隐波动着奇怪的氛围。 “给我,”甘衡声音没有情绪地响起,“我自己来。” 程荔缘转过来伸出手,看着他,甘衡从她手心拿过缝合器,也看着程荔缘。 “我要脱掉长裤。”甘衡缓缓说。 程荔缘反应了过来:“噢抱歉。”她朝门口走去,还没走出两步,就听到甘衡的声音:“别去外边,就在我视野范围。” 程荔缘知道甘衡意思是一个人晚上在外面不安全,她去桌子那边坐下了,没有看甘衡,半点细微的动静都没听见,过了一会儿,甘衡说:“好了。” 程荔缘转过去,看到他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十分平静,程荔缘目光稍微往下落,看到他那边缝隙已经看不见了,补好了。 ……这个人真是太神奇了。 程荔缘努力保持苹果肌平滑,甘衡又看了她一眼,休息站就这么大,空间还封闭,她感觉自己的情绪和想法都能从墙壁上反弹进甘衡脑子里,好像他是看破不说破,屋子里的氛围逐渐发酵。 休息站没有娱乐方式,甘衡在箱子里找到了几套洗漱用品,还在保质期内,休息站甚至还有个很小的单人淋浴间,循环系统提供生活用水。 “你先去洗。”甘衡对程荔缘说,他找到了一条毛巾,示意程荔缘拿进去。 “水够吗?”程荔缘不太放心。 “我去储水罐看了,够的,之前的人刚补充了休息站的资源。”甘衡说。 程荔缘默默感谢那个休息站的前任工作人员,不管他遭遇了什么,希望他现在已经安息了。 生活用水有很明显的消毒水味,程荔缘觉得这味道比什么奢侈,尽量快速清洗了身上的泥垢,头发也揉搓干净。 冲完澡,程荔缘看着脏掉的衣服,非常不想换上,甚至想把这几天都没换的内衣裤扔了,但现在没条件挑剔。 “顶柜有没拆封的速干内衣裤,要我拿给你吗?”甘衡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好的!”程荔缘如闻天籁。 甘衡手上的内衣裤是一件背心和一条四角裤,军用制式,男生穿的,程荔缘压根不在意,有干净的穿简直狂喜,她打开冲淋间的门,有些急迫地伸手接过甘衡手里的衣服。 甘衡站在门侧后方,即使程荔缘正常角度开门,也看不见他,他视线也是向外的,没有朝程荔缘这边看一眼,程荔缘关门前带起的空气,把水气和肥皂的味道扇进了他的呼吸。 是军用制品标准统一的味道,但依然扰乱了他呼吸和心跳。 程荔缘擦干身体换好衣服的动静很轻微,在狭窄的休息站里,还是异常清晰进入甘衡耳中。 换衣服花不了几分钟时间,他听到了一点节制的水声,很明显是程荔缘在清洗内衣物,她很爱干净,绝对忍不了洗完澡放着脏内衣不管。 人的大脑联想不受理性控制,充满了原始的无序,甘衡想到了很多东西,有的高雅,有的下流,他侧脸依然清冷,喉结很慢地滚动了一下。 门打开,程荔缘出来了,一只手放在身侧,不大自然:“我洗好了,你去洗吧……” 甘衡指着对面:“那边可以挂晾衣服,天气热,很快就干了。” 说完他没有看程荔缘手上拿了什么,径直去洗澡了,应该说他连程荔缘本人都没看。 程荔缘觉得甘衡这方面果然很有世家骨子里的涵养,可以放心,甘恒冲澡的时候,她把自己之前弄脏的外衣和长裤也擦了一遍,尽量擦干净,水资源太珍贵,要是都洗一遍就太浪费了。 小青梅 第187节 水声停下,甘衡出来了,他花的时间比她长那么一点点,可能身体面积比较大,门开了之后,感觉到一个人走出来,程荔缘下意识抬起头。 甘衡穿着背心,底下是缝好的长裤,一边拿毛巾擦着头发,他发丝纯黑,发梢在滴水,就更显黑了,光线下有种悦目的凉意。 把这种军用背心穿好看的人极少,甘衡是其中一个,程荔缘看习惯了也没不好意思了,就大大方方盯着看,甘衡也洗了内衣裤,他把内衣裤晾到了另一边,和程荔缘的衣服隔得远。 “你是不是想说什么。”甘衡不知道程荔缘为什么盯着他看,他靠墙站着,离程荔缘不远不近。 “我在想那个钓鱼佬果然是你吧,你那时候带了假发。” 甘衡没想到程荔缘居然提起这件事,他顿了几秒,很坦白地看着程荔缘,眼睛里还有一丝微妙,好像在说是我又怎么样。 这个人竟然一点没有因为自己戴假发伪装钓鱼佬而不好意思。程荔缘真是对他没招了。 “为什么要伪装跟踪我。”程荔缘问。 甘衡静静看着她:“你说呢,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还要问我这样的问题。” 他语气没有不好,也没有责怪,纯然的陈述反而有种奇怪的淡然之外的东西,让程荔缘后悔一时嘴快。 “时间不早了,睡觉吧,”程荔缘转移话题说,“刚刚看到那边有防潮垫子可以打地铺……我打地铺,你睡床。” 她想把行军床让给甘衡睡,毕竟他身体状况不太稳定,甘衡却直接后背离开墙,站直了朝她走来。 “做什么?”程荔缘说,身体有点紧张,尽管知道甘衡不会对他做什么,但共处一室,对方是异性,她不太习惯。 “让你睡床。”甘衡淡定地从后面双手按住她肩膀,推着她走向床,程荔缘身不由己过去,只好坐了下去,甘衡还挡在床边,把她按躺下去。 他手离开后,掌心温度仍然百分百停留在她肩膀上。 “睡觉吧,明天或许要早起。”甘衡说。 程荔缘看见甘衡把防潮垫放在了离她一米开外的位置,过去关了灯,回来躺到了垫子上,平躺着闭上眼睛。 黑暗中桌子上一些仪器发出夜光,微微照亮他的轮廓,极度真实。 天色已黑,外面静谧到仿佛整个宇宙都能听见他们说话和呼吸,休息站设计科学,地势高,通风良好 还靠近水源,白天气温比外面凉好几度,夜晚更是这样,白天那种潮闷大大缓解,盖一条薄毯刚好。 劫后余生,程荔缘想聊天又想睡觉,甘衡却反常地安静,她脑子晕晕乎乎了一会,抵不过强烈睡意,被麻药麻翻了似的睡着了。 她做了个乱梦,梦见他们分开之前的往事,甘衡把金属和皮革做的束缚器交给她,让她随时有检查和惩罚他的权力,企图引诱她沉沦,梦中她做出了和现实不一样的选择。 在他去了异国后,程荔缘拿着那枚遥控器盯着看,说不清是什么念头,她有种格外清晰的直觉,找了小工具拆开了遥控器,拍照,上网查询,然后发现遥控器本身是个定位器和传感器,还能感应到她身体的各项指标。 他只是放了个陷阱,真正目的是她本人,什么花样都只是花样。 有在梦中解开了苯环结构,程荔缘做梦解开了多年前的答案。 她知道自己在做梦,就这样缓缓的睁开了眼皮。 黑暗中有人蹲在她床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程荔缘没有被吓到,静静躺在枕头上,看着那人。 “你在干什么。”她沙哑着问。 “我不会让你死。”甘衡说。 程荔缘坐了起来,轻声询问,才知道甘衡做了噩梦,梦里他没有来得及救到她,她中了蛇毒,死在他怀里。 甘衡当时冷静的不像话,深夜大脑不受理性控制,这些情绪全部反扑,他看着她的样子,让程荔缘觉得他想要把她带去一个绝对安全的星球,建造一处避世所,远离所有不安定。 “我没事了。”程荔缘说。 “我可以睡你旁边吗。”甘衡说。 “你就睡我旁边啊……”程荔缘没反应过来。 甘衡:“我是说睡床。” 程荔缘看着他,眨了眨眼。 “睡不下。”她轻声说。 “睡得下,我不会碰到你。” 程荔缘觉得自己找错了理由,当甘衡躺在她外侧,她向着墙壁侧躺着,困惑思考她为什么鬼使神差答应了他,接着想到了为什么,是他眼神太支离破碎了。 甘衡如他所说没有碰到她,程荔缘每个毛细孔都如临大敌,没有感觉到任何触碰,毛发被微风吹动都没有,甘衡的存在感却比任何时刻都强烈,近乎威胁,就像食肉动物旁边睡了个更凶猛的食肉动物,程荔缘睡不着。 “回去后,你可以留在我身边吗。”声音响起在她背后。 程荔缘前面贴着冰凉坚实的墙面,背后是逐渐滚烫却无所凭依的空气,呼吸微乱。 “不会让你做任何改变,就像以前我们最早相处那样,可以吗。” 甘衡真正想说的都潜藏在每个字之下,她完全听得懂,他声音太穿透了,仿佛隔着她后背透进她肋骨,丝丝缕缕缠住她心脏。 “最早是哪样。”程荔缘声音微不可闻。 “可以一起去旅游,随时能见面。” 他的声音像从极远的天边传来,目光从后面密无间隙将她全部吸住,她错觉他们距离在急剧缩短,心脏和心脏要发生撞击。 “……嗯。” 空气刹那寂静,甘衡连呼吸都消失了。 过了很久很久,一切才恢复流动。 程荔缘睡着前,感觉想说的还有很多,之后会补充很多条件,还可能会反悔。 但现在就先这样吧。 那天晚上,程荔缘给出答案后,救援队在黎明时分找到了他们。 ----------------------- 作者有话说:[紫糖][橘糖][竖耳兔头][橙心]下章回临海啦,回归都市日常 第125章 程荔缘随甘衡回了有中方保护的区域,期间她和程揽英通了电话,没敢说自己在国外,只说自己去总部封闭式集训遇到甘衡了,她妈妈听到甘衡的声音就放了心。 “你黄秋腾爸爸和侯小言妈妈都发了朋友圈了,说两个孩子平安无事,谢谢警方全力营救。”程揽英说。 普通人一旦被骗进那边,想要救回来的希望十分渺茫,这次大家都觉得是个奇迹。 程荔缘看了看甘衡,不是他的资源在起作用,要营救黄秋腾和侯小言会变得十分困难。 黄秋腾和侯小言在当地接受了检查和治疗,休息了两天,确定身体无恙,精神上有些创伤应激,配合警方做了笔录,提供了第一手重大证词,被安排专人守护,由领事馆出面协调,安排回国事宜。 甘衡要配合后续调查和行动汇报,跟司长他们一起去开会了,他说让程荔缘等他一起,程荔缘就在酒店待着,门外全是安保。 “缘缘小姐,你需要什么东西吗。”詹叔问她。 程荔缘在房间无聊,出来随便透个气:“没事,我随便逛逛。” 詹叔点点头,程荔缘很久没见到他,感觉他一点没变,眼角一点浅纹都没有,他升职了,安全主管升成了战略安全顾问,从前线退到幕后,遇到重大情况会亲自跟随甘衡,他和程荔缘说话的称呼语气都没变,程荔缘和他聊了一会儿,回了房间。 “我回来了。”甘衡走进套房,目光落在程荔缘身上,语调也低磁轻软,但并不造作,是自然流露,程荔缘内心有一丁点缘由不明的紧张。 “黄秋腾和侯小言回国了?”程荔缘问。 “嗯,今天的飞机,”甘衡坐下来拧开一瓶水,喝了一口,看向程荔缘,“但不用去送机。” 程荔缘:“为什么。” 甘衡安静说:“她们被绑架是偶然事件,你去现场见到了同一伙组织的人,他们背后有其他白道势力,势力眼线还在监视,他们报复心重,在国内我能保障她们百分百人身安全,在国外不一样。” 程荔缘没有说话,甘衡继续看着她:“放心,我让谁出事都不可能让你和阿姨出事,在哪里都一样。” 他语气很淡,程荔缘却觉察出了背后某种沉重的东西。 出事后,甘衡半个字也没提到过这次事件背后是怎么回事,哪些势力参与了阴谋有哪些,程荔缘没有问。 甘衡每天的生活都负荷这些无形的东西一天天向前。 “你害怕了吗。”甘衡起身靠近,坐在了她旁边。 程荔缘:“我不太习惯。” 甘衡:“从现在开始可能得习惯一下,今天起你就是我女朋友了。” 程荔缘震惊地睁大眼:“……” 甘衡:“怎么了?” 他流露出的情绪像晴天的海浪一样缓缓起伏:“别忘了,你已经答应我了。” 程荔缘:“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甘衡平静地举起一枚很小的装置,按下去,里面发出了一声“嗯”,是程荔缘自己的声音。 程荔缘不知道他是怎么录下来的,可能那个休息站有录音的装置被他找出来了,但她无心计较。 “你说我们可以像过去一样相处,半个字都没提女朋友,”程荔缘逐字反驳,“也没提什么男朋友。” 甘衡盯着她:“你想要我没有名分地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吗?” 程荔缘顿了一顿,想了想好像是那么一回事,脸上不禁发烫,她总觉得太快,在成为男女朋友之前,不是应该有一段缓冲期吗。 甘衡听了她的说法,眯起眼睛,似嘲非嘲:“再缓冲,我怕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敢来接近你。” 看见他露出熟悉的表情,程荔缘就知道这人是没法一直装下去的。 程荔缘礼貌问:“乱七八糟的人是指?” 甘衡:“那个姓卢的,姓江的,哦还有个姓萧的,我把他拉黑了。” 程荔缘的脸也黑了。 她单方面没搭理甘衡,说太累了困,和甘衡只有最简单的交流,晚上很早就去睡觉了。 凌晨四点,她噩梦中惊醒,梦见甘衡死了,野兽撕裂了他,他一边流血一边让她快跑。 程荔缘开灯坐在床头,一股怒气混杂如释重负袭上心头,现实甘衡是什么样子的,让她感觉到安慰,他撕烂野兽还差不多。 ……或许他本身就是野兽。 如果是那头熊和蛇作祟,希望它们赶紧去投胎,程荔缘平复了一下心情,打开房间门。 她和甘衡住的是总统套房,甘衡在对面卧室。 小青梅 第188节 对面卧室门是打开的,灯也是打开的,甘衡人不在里面。 程荔缘转了一圈不见人,走出了大门,门外有二十四小时安保换岗值守。 “甘衡呢?”程荔缘问。 保镖摇摇头:“缘缘小姐,甘先生有事,他希望您好好休息。” 程荔缘:“好吧,我睡不着,我去行政酒廊喝点东西。” 一路上都是安保,保镖要站岗,也不会陪她过去,程荔缘下了电梯,去了另一个套房,她知道詹叔和甘衡的私人助理住那边。 到了套房门前,厚厚的地毯吸收了她的脚步声,程荔缘走到门口,明显听到门内有动静,门是虚掩的。 她猝不及防听到一声压抑的闷哼,接着是其他人在说话,那个声音程荔缘认了出来,是甘衡随行团队的医生。 她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先前就听到了医生说甘衡的身体问题,还没听清,甘衡见她远远的假装走 过来,就让医生不要说了。 程荔缘私下查了毒瘾发作是什么样子。 没办法把那些涕泪横流,彻底丧失了作为人尊严的行为画面,和甘衡联系在一起。 什么东西翻倒的声音,然后一阵不小的动静,混乱被控制住,她明显听到了甘衡的喘气声,还有医生对护理的指令,说什么把他扶过去平躺下来,程荔缘脑海混乱,倒退几步,仓皇离开。 回了卧室,她关上门,再也睡不着。 甘衡是半夜感觉不适,所以叫了其他人,还特意转移到詹叔那边,就是不希望她发现。 程荔缘眼眶有点热,强行忍住,冷静下来,多余的感情无用,她要尊重甘衡的选择。 她现在明白了喜欢一个人很简单,尊重很难。 甘衡每件事都优先她,尊重她的边界,她或许做不到完全一样,至少这件事她不会越界。 第二天,他们还是按行程安排,坐上了回国的飞机。 甘衡一点不像是昨夜有异常的样子,他只是黑眼圈有一点重。 程荔缘怕他看出,没有怎么理他,表现出和之前一致的冷淡,好像还在生气他说错话。 头等舱像个小房间,里面是两张并排的床型座位,有床单有枕头,屏幕大得就像在看电影,用餐也是单独的桌子,非常舒服,程荔缘进去就忍不住躺了下来。 她感觉自己被甘衡一点一点腐蚀堕落,习惯了物质上最高待遇的舒适了。 甘衡见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倾身靠过去,声音轻轻柔柔在她耳边响起:“你知道吗。” “……什么。”程荔缘耳朵被他弄的发烫酥痒。 “你这样让我很有冷战的感觉。” 程荔缘睁开眼睛:“我没跟你冷战。” 冷战两个字被他说的暧昧至极,她有点吃不消。 甘衡不咸不淡地说:“嗯,你小时候就这样,只不过你那会儿对我容忍度比较高。” 程荔缘看着甘衡,他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这样很不错,你现在不忍我了。 他就像享受她和他冷战一样,程荔缘深吸口气,不管他了。 中途程荔缘睡着了又醒来,发现甘衡也睡着了,他闭着眼睛的样子像安静的大理石雕像,脸部线条流畅无瑕,不似真人,程荔缘脸色僵了僵,伸出手,探到他鼻子底下,试他的呼吸。 甘衡在睡梦中,肌肉细小地震颤了一下,眉毛紧皱,程荔缘心一下子沉甸甸坠了下去。 悬空感比飞机起降心脏失重更难受。 情商高又热情的外籍空乘正好过来送餐点,轻声细语:“请问是在担心您男朋友的睡眠状况吗?是否需要我们提供帮助?” 乘务长之前专门带头等舱vip套间的专属空乘来跟甘衡打招呼,程荔缘之前听甘衡跟他们说她是他女朋友,无心纠正。 “没事……”程荔缘勉强笑了笑,“他有点感冒,我怕他鼻子堵着了。” 空乘笑了笑,用英文说:“你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看的出他非常爱你。” 明明是程荔缘在试探甘衡的呼吸,空乘却说是甘衡非常爱程荔缘,程荔缘好像明白了什么。 飞机终于降落在了临海市,甘衡:“我先送你回家。” 程荔缘盯着他:“你不是要先去医院检查身体吗。” 甘衡:“晚一两天没关系。” 他脸色比平时苍白一点,神态平静,将程荔缘先送回了家,看她进了单元楼,他才离开。 程荔缘到家后,正好是周末,休息了两天,去看了黄秋腾和侯小言。 甘衡这两天给她发的消息没断过,程荔缘时回时不回,甘衡一点也不在意,让她感觉没有任何负担。 他就像空气和水,在她生活里透明地存在着,她可以忽略,回头想起了,可以随时随地联系,不需要等待和内耗,一下子就能得到他的回复,哪怕他在开会。 如果他没有马上回复,多半是在洗手间或者睡觉,是甘衡自己告诉她的。 他好像很喜欢汇报给她,他现在在做什么,还会告诉她,他现在穿的什么衣服,衣服什么颜色。 真的直接进情侣模式了。 程荔缘意识到的时候,脸色热度久久没退下去,跟发烧了似的,她甚至用电子体温计量了量。 算了,现在特殊时期,先让他一下,程荔缘心想。 甘衡做的都很有边界感,他想拿捏丝滑,分寸感会做的非常好。 现在成熟稳重的甘衡,和过去任性的年少的甘衡,反复在她眼前交织。 当他偶尔毒舌或嘲谑时,又会露出本性的底色。 那是他自己的色彩,并非不善,而是不软弱,程荔缘有这样的感觉。 甘衡让手下高层给总部hr打了招呼,这几天程荔缘不在,都给批了出差保密项目,还给她批了带薪假,说是她出差意外受伤,需要养几天。 这一下,就连卢圭瓒的上司,都知道卢圭瓒部门的新人,因为表现出色,被选中参加了新人培养计划,和其他部门的新人一起去总部出差了,还专程跟卢圭瓒表扬了程荔缘。 卢圭瓒觉得很不对劲,给程荔缘发了一条消息,问她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程荔缘:“什么事?” 卢圭瓒不知道公司表面的创始人实际是一个推到台面的发言方,他之上还有董事和股东,这些人之上还有另一个控股方,而在这之上真正的幕后最高层是甘衡。 卢圭瓒:“我们部门接到通知,回溯了我们的内测任务进度,现在替换成了其他主线,难度一样,已经顺利完成了百分之八十,比其他组评分高。” 程荔缘知道这一定是甘衡安排的,她不能告诉卢圭瓒。 卢圭瓒没有多说,简单问候了一声,就挂了电话,他也很有分寸感。 但程荔缘已经不觉得他和甘衡像了。每个人都独一无二。 外面下雨了,程荔缘走到阳台上,这场雨很漫长,看着天地间白茫茫的雨帘,目光不经意地朝下,楼下有个很小的点,撑着一把黑伞,缓慢移动,抬头朝她这边望。 那么小一个点,她都能认出来是谁,程荔缘心脏漏了一拍,愣住。 五分钟后,甘衡在她家客厅,程荔缘拆了条干发巾给他擦头发:“你怎么过来了?你不是在开会吗?” 甘衡每天要开很多会,这是他给她的印象,甘衡姿势随意地坐在沙发上:“想你了,就过来了。” 程荔缘:“……” 甘衡:“阿姨呢?” 程荔缘:“跟她朋友们出去徒步旅游了,体力比我还好,下周才回来。” 甘衡眼睛变得深沉,程荔缘忽然起了不好的预感,甘衡开了口 :“今晚我能在这里过夜吗,雨太大了,天气预报说有台风。” 程荔缘想拒绝,又想起了他现在未卜的身体情况,艰难地说:“冰箱里没剩菜的,晚上吃什么。” 甘衡脸上再次出现了稀罕又夺目的微笑:“没关系,我让人送过来。” 程荔缘:“你不是说有台风吗?” 甘衡:“现在就让他们开车送过来,新鲜食材,我给你做。” 程荔缘:“……” 甘衡说想下棋,程荔缘就拿出了围棋跟他下棋,外面雨声很远,客厅温暖,甘衡去泡了两杯茶,程荔缘拿出了两块巧克力蛋糕放旁边。 甘衡从小下棋就很厉害,和她对弈不需要思考时间,现在却频频沉思,程荔缘怀疑他在让她。 “没有,我现在退步了。”甘衡说,程荔缘还是一脸怀疑。 甘衡对她笑了:“真的。” 程荔缘被他笑容晃了一下眼,心里有种微妙感觉,他们之间缓缓升起一片天空,乌云依然阴影壮阔,淡淡的不规则的金边却透了出来,很长,蔓延到另一半天,正在天光乍破。 ----------------------- 作者有话说:[橙心][竖耳兔头][橘糖][紫糖][猫爪]萝向人问好 第126章 甘衡的私人助理把食材送来了,保镖把大包小包食放在了餐桌上,程荔缘正从书房出来,刚绕过走廊,看到私人助理把一个盒子交给了甘衡,轻声说:“您忘了拿药了,曲医生说餐后要服用这个,避免痉挛加重。” 甘衡:“不是针剂?” 助理说:“是的,曲医生说上次是急性发作,接下去吃药就行,一周后逐步减量,里面也准备了一管药液当作备用。” 程荔缘脚步止住,轻轻退回书房。 她搜了些乱七八糟的资料来看,一些研究发现,要缓解强成瘾性药品的戒断反应,可以用弱成瘾性药品暂时代替,短时间有效,能防止戒断带来的急性症状,避免人休克之类。 程荔缘出来后,甘衡在做菜了,他高大修长,厨房显小,程荔缘过去帮忙,甘衡说她先去客厅玩,程荔缘不干,甘衡让她做最轻微的工作,其实程荔缘想观察他,甘衡一边料理食材,一边和她聊天。 他今天做的是意大利的海鲜杂烩,摩洛哥的炖菜,还有其他地中海风味菜,手上动作利落,刀工很稳,指尖一丝颤抖都没有,程荔缘看不出他身体有什么问题。 甘衡做的饭菜出乎意料地好吃,他还做了一道甜品,程荔缘都吃完了。 窗户关的严实,外面雨都横着飘了,甘衡去洗碗,把厨房清理干净,他做家务没有做家务的感觉,倒像是主厨在管理自己的餐厅,做好一切后,他回到客厅,坐在程荔缘旁边,靠在沙发上,见程荔缘在看手机,就随手拿起一本书。 程荔缘刚刚一直观察,甘衡在厨房全程专注,没有趁她不注意喝水吞服药片。 他好像真的忘了,程荔缘深吸口气,没说什么。 小青梅 第189节 甘衡手机响起,是个紧急来电,他看了一眼联络人,起身去了厨房,程荔缘安安静静站在走廊转角听。 这次两个高管被绑,对方目的是接触到甘衡,审问甘衡本人和芯片技术有关的事,甘衡投资的实验室分布国内国外,参与研发的科学家来自多国,中方主导,有些势力想要破坏这样的合作。 犯罪团伙不知道,他们被打击犯罪产业的国际组织盯上了,甘衡本身是个诱饵。 程荔缘想到了很多,为了这次行动,一定有无数人的付出和心血,还有很多前期伤亡,为了将这个扎根雨林的毒瘤连根拔起,诱饵本人必须深入巢穴,哪怕前方是炼狱,他也要进去一次。 甘衡这次跟负责调查的人保持了联系,在处理后续事宜。 “……知道程荔缘的那些人,名单上全勾掉,国内的也一样。”甘衡声音很轻,但十分笃定。 对方听上去答应了。 程荔缘是第一次亲耳听见甘衡直接处理这种级别的例行事务,她曾经见过甘衡的爷爷奶奶打电话,也是这样轻描淡写的语气,短短一两句话就决定了许多人的命运,甚至定下生死。 那些人的地位也是程荔缘无法想象的,是巨人和巨人打架。 甘衡脸色如常,处理了私人恩怨,接起了另一个打进来的工作电话:“压力测试方案做好了就发我,月底就把各项目测试资源全部整合了。” 对方提了些难点,甘衡听完说:“之前参加过那次内测的全部往回抽调,安排其他人接手他们,下放他们去分公司是去搭建定下的统一流程,都半年了,要是都没完成,也不用回来了。” 要么合同期到了走人,要么一辈子待分公司,回不去总部,晋升通道死掉。 程荔缘听了出来,这时候她格外认识到甘衡是一个全球公司的管理员,权限最高,也是个不折不扣的资本家。 “现在就发通知。”甘衡听到对方询问具体时间,又说了一句。 他处理完工作回来,程荔缘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着他。 “我有话想说。” 甘衡走过去,坐在了她对面的沙发墩子上,认真聆听的样子:“你说。” 程荔缘本来不想戳破窗户纸,但她不能接受甘衡这样轻重不分,把工作看的比生命健康还重要。 “你现在去把药吃了。”程荔缘说。 甘衡怔了怔,程荔缘:“之前你助理不是给你药了吗。” 甘衡没有像程荔缘想的那样流露出太多情绪,他很听程荔缘的话,过去倒了杯水,把那个盒子拿过来,打开,里面有一盒药,一管静脉用的自动注射笔。 程荔缘看着他,甘衡没有服药,拿起自动注射笔,程荔缘伸手拦下:“助理不是说,曲医生说吃药就可以了吗。” 甘衡点点头,拆开药片,拿起一片含水吞服了下去,程荔缘不知不觉眉头皱很深,看着他的样子,让甘衡觉察到了什么。 甘衡放下水杯,诚挚道歉:“对不起,没有告诉你,是觉得不想让你操心这些小事。” 程荔缘慢慢说:“你觉得这是小事。” 甘衡意识到她情绪不对,安静了几秒,等待她说话,程荔缘看他表情,意识到甘衡完全没明白他哪里出了问题,或许在他的世界观人生观里,只要没死就都不算问题。 程荔缘看着他的样子,让甘衡不安,她很久没有露出这样的表情,像小时候因为他受了委屈的表情,不辩解,不吵架,眼睛里蓄满澄澈情绪,带了一种温厚的愤怒。 甘衡低声开口:“我要是让你生气了,你随便打我骂我都可以,不要不跟我说话,也不要不理我。” 程荔缘:“你都用美沙酮控制戒断反应了,你还觉得这是小事,还想继续上班工作,你都没想过找个专业机构静养治疗吗?董阿姨还在昏迷,她知道了会怎么想?” 她想起高中时甘衡有段时间容易昏迷,也是找医生开了堆药来吃,精力没放在专心治疗上,他对待自己一直这样,程揽英书房里的那些资料上说,这是一种内心的自我厌恶。 甘衡重复:“镁砂酮?” 程荔缘无心听他找理由:“我查过了,它能抑制阿片类毒品成瘾,但是治标不治本,而且副作用很大。” 甘衡看着她,程荔缘把握不住他的眼神,那目光裹挟着极有分量的某种东西,仿佛是他灵魂的一部分。 甘衡没有马上回答她,拿起桌子上的药盒,递给她,望进她的眼睛,轻声叫了她的名字:“程荔缘,这不是镁砂酮。” 他念她的名字时,声音像手指在抚摸她名字的比划。 程荔缘目光落在药盒上,上面是英文,很多医学术语,她拿起来慢慢看了几遍,说明书很长,确实没有镁砂酮这个单词。 程荔缘看向甘衡,甘衡声音清晰而温柔:“我没有染上毒瘾 。” 程荔缘眨了眨眼睛,积压在心头的情绪重量从有到无,流动散开。 “……你不是说他们给你注射了东西吗?不对,我在你腿上看到针孔了。” 甘衡握住了她拿东西的那只手,把药盒拿开,直接握住了她的手,就这样和她牵着手说话:“他们给我注射的东西,是一种阻滞剂,是一家非法地下公司开发的实验性药品,有副作用,没有成瘾性,他们不敢的,他们知道我是谁。” 做太绝的话,就是将他们自己送上死无葬身之地的绝路。 程荔缘听明白了,她怔怔地看着甘衡,微微张开了嘴,仿佛想说什么。 甘衡认真地跟她说了很多,包括阻滞剂是什么,“曲医生给我开的药,能治疗这种阻滞剂留下的副作用,大概两到三周就可以停药了。” 程荔缘逐渐回过神,开口说:“那……” 她皱起眉,难以置信地盯着甘衡:“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不跟我解释清楚?” 甘衡直起身体,有一点紧张,怕她误会了自己:“我没有故意不告诉你,我不知道你误会了,真的,请原谅我,程荔缘。” 程荔缘太熟悉他,看他的眼睛知道他说的是真话。 他喊她名字的声音有种在山谷回荡的尾调。 程荔缘沉默了下去,看着甘衡,一块沉重的巨石就这样凭空消失了,说实话,她心情骤然放松,忽然就觉得有些累。 “好,我知道了。”她对甘衡说。 甘衡好像还想再说什么,程荔缘说她有点累,想去洗个澡,甘衡看着她的样子好像主人要进卫浴间但把它关在门外的大型犬,程荔缘洗完澡出来,甘衡孤零零在沙发上等着她,抬起头看她的样子,让程荔缘觉得好像自己把他抛弃了一样。 程荔缘一边擦头发一边走过去:“你不去客房睡觉吗。” 言下之意,我不可能让你跟我睡一个卧室的。 甘衡缓缓抬头看着她:“程荔缘,我也有话想说,你可不可以坐下来。” 程荔缘想了想,坐到了他旁边,头发和身上沐浴露的气息全都扑进了甘衡的鼻息,他呼吸间全是她肌肤上水汽,她的睡衣领口有点低,他看到了她的锁骨。 但此刻甘衡全然不能在意,他注意力都在另一件心事上。 甘衡眼睛深黑,像夜幕一样柔软地落下,好像要将程荔缘吞没。 “程荔缘,”他不知第几次叫了她的名字,“你怎么会觉得,我在染上毒瘾后,还会若无其事地跟你在一起?” 他语气有无尽的深藏,目光里有一种东西,让程荔缘意识到她对他产生了她没有意识到的误会。 “如果我被注射了那些东西,在治好之前,我绝对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一秒。”甘衡缓缓地说。 程荔缘望着他的眼睛,里面的引力将她吸住,让她无法回避。 “哪怕底下是十方地狱,我爬也会从底层爬上来,因为我想见到你,想跟你在一起。”甘衡声音很轻很沉。 他的手握住她的手,改为十指紧扣。 程荔缘没有挣开,良久嗯了一声。 “还有。”甘衡又说。 程荔缘看着他,甘衡垂下眼睫又抬起:“对不起。” “……”程荔缘不很明白,“对不起什么?” “你有这样的印象,完全是我的错。”甘衡眼睛里的某种东西变得灼烫。 程荔缘预感到了什么。 两颗心,两颗星,在慢慢地靠近。 ----------------------- 作者有话说:[猫爪][紫糖][橘糖][竖耳兔头][抱抱][摸头][摸头]萝深深鞠躬感谢所有支持正版的人宝宝,评论投喂支持萝萝的人宝宝,是萝前进的动力[竖耳兔头]进入收尾阶段,人宝宝请说说番外想看什么[求你了] 第127章 甘衡望着程荔缘,没有再说对不起,也没有解释,只简单告诉她:“明天,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晚上,程荔缘看着甘衡在客房睡下了,被子和枕头都是干净的,温暖的栗灰色床单,和他莫名适配,甘衡坐在床上,见程荔缘看着他,拍了拍床单:“你要是改了主意,要跟我一起睡的话……” 程荔缘面无表情:“我只是在想,你还让人把睡衣和拖鞋都送过来了。” 甘衡的睡衣是手工真丝的,织这种丝的蚕是一种绝迹的古代品种,最近才通过基因编辑成功复活。 助理带了两套,现在她身上也是一套,拖鞋也是成套的,这件衣服穿在身上,身体感觉滑溜溜的,脚底也滑溜溜的,睡觉躺平都变成了享受。 甘衡:“想让他们把床上用品也带过来顺便帮你换了。” “尺寸不合适。”程荔缘阻止了他想亲自换床上用品的尝试。 她妈妈回家,一看就知道这样的用品肯定是甘衡他家才有的,到时候怎么解释。 “好,我上次听你说你偶尔会失眠,睡的晚醒的早,就想让你睡舒服一点,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甘衡两只眼睛像小动物盯着她,他的五官和脸配上这样温润无辜的眼神,极具欺骗性。 真正的美人不分性别,只要这样有一点委屈地看着人,程荔缘很难冷脸。 程荔缘不去看甘衡,礼貌地说:“那你快点睡吧,我也要休息了。” “真的不可以跟你一起睡吗。”甘衡说。 “不可以。” “那你不要关门,你想过来可以随时找我。” “不好意思,我家晚上睡觉卧室都要关门。” 甘衡格外委屈地看着她,台灯暖黄,让他眼睛好像沁了水的黑玉。 没有逗留,程荔缘关上了客房的门,门缝合拢前,她和甘衡的目光保持了对视。 刹那间,甘衡身体很轻微地动了动,仿佛要从床上起来,下到地上,野兽抬起躯体的隐约爆发感,让程荔缘后背奓毛,手一抖,一下子关上了门。 砰一声过重,把她自己吓了跳。 照甘衡的速度,从下床到她面前,感觉不过半秒的事。 还能感到甘衡目光的温度,灼烫到仿佛要穿透门板。 程荔缘心跳撞击如野兔,飞一般回到卧室,锁上门,感觉晚一秒真会发生什么,躺床上还放松不下来,后悔在雨林跟甘衡聊太多,失眠都告诉他了。 小青梅 第190节 过了很久,程荔缘恢复平静。 睡休息站那一晚,清晨醒来,她像块饼干侧贴在墙上,背心紧贴一具温热坚实的高大躯体,她感觉完全陷在了对方的怀中,胳膊肘都被对方托住,脊背腰再到屁股都贴着。 星星点点的阳光漏进来,跳跃在墙壁上,程荔缘背靠火山,火山还会呼吸,近到在她后脖子中央,如蒲公英的微风一蓬一蓬洒落。墙面很凉爽,变成了冰火两重天。 “缘……要你……”他在梦呓。 程荔缘浑身冒汗,终于忍不下去了,努力挣扎起身,弄醒了对方。 “抱歉,这个床有点窄,挤到你了。”雨林一样神秘的声音响起,有点模糊,是刚醒来,还没彻底上线,但语气自然流露出的天然危险感,让她想化身壁虎从墙上爬过去逃走。 以前他不会说一句软话,现在学会了伪装色。 程荔缘知道甘衡从骨子里改不了他的掌控,他习惯于制定规则,巨细无遗将一切纳入计划和保护。 程荔缘第二天起晚了,甘衡把早餐都做好了,他给她端来咖啡,不像手握权柄,像个邻家小哥哥。 吃完早饭,换好衣服,他带她去了一个地方。 离她上次去的总部不远,位置更偏,在专门划出的飞地,外围是生态隔离区,里面密度很低,全封闭。 程荔缘下了车,环顾四周,浅色建筑群,多个规整立方体长方体,布局错落有致,更远处还有建筑群,一眼望不到头,不知道这片区域究竟有多大。 程 荔缘猜到她在哪里了。 总部的研究基地。 他们坐了电梯,深入地下,无人陪同他们,甘衡的权限最高,所有门禁对他自动开放。 甘衡始终和程荔缘并行。 等到了地下核心区域,有高层人员出现,低声和甘衡交谈,态度非常认真,一看就是搞技术的,他对程荔缘也很尊敬,把她当和自己平级的高管,没有第一次见面的陌生,让程荔缘很迷茫。 感觉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发生过一点她不知道的事。 “跟我来。”甘衡带她来到一个巨大的圆形空间,穹顶高到望不见顶,没有一盏实体灯,光线暗淡,前方出现一片流动的星海。 程荔缘震撼:“这是……什么?” 星海中出现一个高大的圣骑士,全身深银色盔甲,背上配着一把巨大沉重的圣剑,他抽出圣剑,双手交握,将圣剑垂直置于面前地上,安静伫立。 程荔缘屏息走上前,对方逼真到仿佛真人,正低头看着她。 隔着头盔,目光沉甸甸的,如有千钧,却轻盈落在她脸上。 “米纳诺尔的白银城,圣律铁卫的骑士长?”程荔缘喃喃。 骑士长安静无言,程荔缘无意识抬起手去碰他的盔甲,指尖触碰的地方,漾开一圈圈涟漪。 对方是虚拟的。 “不用摸,他是假的。”甘衡的声音在她近旁响起。 程荔缘转过来望着他,甘衡随手一挥,骑士长的身影渐渐透明,没有反抗,没有意见。 程荔缘有意见了:“你干什么,我还要在多看一会儿,这套盔甲设计太美了。” 甘衡:“……” 他放下手,骑士长的身影再度凝实,又变得和真人一样。 程荔缘抬头仰望着骑士长,目不转睛打量着骑士长全身上下每一处细节,宛如端详断臂维纳斯。 甘衡轻声开口:“要看脸吗?” 程荔缘摇头:“戴着头盔更神秘,再说脸不是跟你一样吗。” 她讲话随意,就像在说她对他的脸都司空见惯了,不用看了,头盔取下反而不神秘了。 甘衡:“……” 甘衡不明白他公司有一些管理层,他们会因为对象爱买等身手办或角色周边吃醋,现在他明白了。 甘衡:“你之前问我为什么你的进度和其他人的不一样。” 程荔缘抽回视线,看向甘衡,他穿着现代装,身形和骑士长别无二致,这一幕显得很奇特。 “为什么?”程荔缘正想知道这一点。 星海涌动,光点逐渐向中间汇聚,变成了一只小狗的样子,就是那种最普通的中华田园小奶狗,它坐在地上,肚皮随呼吸起伏,肥嘟嘟的,又黑又大的眼睛湿漉漉看着程荔缘,站起来呜呜两声。 像直接在耳边低语,清晰又自然,是软和的小动物电子音:“下午好,缘缘小姐,你的呼吸频率和瞳孔大小都在变化,对我算法创造出的骑士长还满意吗,他是不是比henry更帅?” 程荔缘惊讶地望着那只小狗,又望向甘衡,小狗围着他们跑了一圈,摇着尾巴又蹲坐下来。 甘衡看了那只小狗一眼:“这是根据我们芯片技术创造出的人工智能,目前没有名字。” 小狗开口说人话:“我叫肉圆,henry随口取的,说这是你小时候有段时间吃太多脸变圆了,你妈妈这么叫你的,但基地没人敢当真,他也只有心情好欺负人时故意这么叫我。” 程荔缘:“……” 甘衡似乎完全当无事发生,没听到小狗说什么,对程荔缘说:“从今天起,你就是它的主人了。” 程荔缘有一点没反应过来,注意到等候在远处,随时听甘衡召唤的那个高层,似乎身躯震了震。 小狗实在太可爱,她忍不住蹲下去和它互动,小狗翻出肚皮让她摸摸,甘衡低头看着程荔缘和它玩。 程荔缘不是很明白:“它的主人应该是你吧。” 小奶狗汪呜汪呜晾肚皮给她揉:“henry在我诞生起,签了所有法律文件,现在你的名字已经录入我的核心权限库,是唯一拥有最高指令权的人,比henry大魔王权限还高。” 程荔缘怔住了,抬头直愣愣望向甘衡,甘衡蹲了下来,和她一起玩狗。 程荔缘不太明白最高指令权是什么,但这只小奶狗……人工智能是支撑整个游戏的灵魂,它在游戏里无处不在。 跨部门开会,程荔缘是个小虾米,听到高管在台上分析行业未来,培训里包含人工智能板块,machinelearning部门的人会定期过来开讲座。 程荔缘意识到了肉圆是什么。 就像讲座说的,是芯片推演出的结晶,能自主孕育新科技,定义行业未来的源头引擎,也是他们公司最不可替代的底牌。 甘衡把它给了她。 就像骑士长将最核心的力量交予守护的对象,她拥有了他核心事业的技术话语权。 “那天henry把所有人叫到一起,对大家说,”小狗模仿着甘衡的语气,“从今天起,她的权限高于我,以后我不在,她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 程荔缘重点偏移,她盯着甘衡:“你不在,是什么意思?” ----------------------- 作者有话说:[摸头][抱抱][竖耳兔头][橘糖][紫糖][猫爪]萝,细腻地展开感情终幕[好运莲莲][狗头叼玫瑰][猫头] 第128章 甘衡看着她:“是在打比方。” 程荔缘盯着他,没有接受这个理由,甘衡坦白地说:“这个世界上很多人想要我死,每种可能性都要考虑预备方案。” 程荔缘表情变化,想说什么没说出来,甘衡不需要她开口:“只是一种策略,我不会死的。” 他抬起眼睛认真望着她,语气平静异常:“假如有事发生,我必须保证没人敢动你,因为他们付不起那样做的代价。” 芯片衍生出的人工智能拥有安全局的保护,它的授权系统很复杂,程荔缘成为最高权限人,会拥有一系列终身配套保护。 他们还很年轻,他说的事情太沉重,离他们很遥远,可能在某个瞬间逼近,程荔缘暂时不想去想。 两人安静了片刻,程荔缘转移了话题:“为什么我内测的进度和其他人不一样。” 甘衡随手摸了下小狗:“它能吸收人类行为背后的情感需求,生成行为树,npc的人格路径,是基于接管人的行为情感,当时我接管了这个npc,见到你就认出了你,它识别到了。” 程荔缘:“它是现在世界上最强大的人工智能吗。” 甘衡说:“只要给它一个基础方向,它能自主推演优化,找到最优解,不需要海量数据和大规模训练,举一反三,具备真正的创造性和逻辑推理能力。” 程荔缘隐约感觉到甘衡简单几句话覆盖了很惊人的信息,她和肉圆玩了一会儿,肉圆完全理解她的每句话,潜台词都能理解,也不会像已经面市的人工智能一样,发生违背基本认知的错误。 肉圆不像人工智能,更像个情绪稳定还什么都知道的伙伴,让人不知不觉完全放松,感觉到绝对的安全和归属,仿佛在外冒险很久终于回家。 “你们还要说多久?”甘衡忽然温柔出声,“要不要去休息间,我让它开放其他功能陪你玩。 程荔缘觉得他说这句话的表情和语调都怪怪的,肉圆看看程荔缘,又看看甘衡,稳重点评:“henry在吃我的醋。” 甘衡:“安静。” 肉圆说:“我只是一条什么都不懂的爱说话的小狗罢了。” 程荔缘说:“你凶它干什么,它只是一条什么都不懂的爱说话的小狗。” 甘衡:“……” 肉圆是他亲手创造出来的,现在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他们待了片刻,甘衡跟程荔缘说未来人工智能不仅应用游戏,还会和机器人结合,进 入每个家庭小单位,普通人可以拥有全天候服务的家居人工智能,老人小孩,残障者会得到妥善照顾,单身人士不用被问不结婚老了怎么办。 基地还在开发超目前一切同类产品的智能假肢,智能人造眼球,人工耳蜗之类的,甘衡解释很接地气,这些东西的开发已经进入成熟的后期阶段,正在不断优化调试,内部有截肢过的员工已经先用上了,彻底改变了生活质量。 程荔缘听得很专注,她逐渐明白了这些年甘衡都在做些什么。 甘衡脸庞依然年轻,眼神透出过去没有的沉淀,甚至比之前那位带队夺冠创下历史的内敛冰球队长,多了更多稳重冷峻。 就像伫立在光影交界处,守护向阳世界的圣律铁卫。 程荔缘有种奇妙的感觉,就好像依稀瞥见了甘衡未来多年后的样子。 程荔缘看向还站在那边的骑士长:“正式上线后,这个角色会保留吗?” 甘衡冷不丁问:“你很喜欢他?” 程荔缘随口说:“很喜欢,他就像另一个你。” 甘衡顿了顿,不知道她会说出这样的回答,不知道她会坦承,尽管不是直接说喜欢……他。 但喜欢的原因,是骑士长像他。 他不曾准备好收获这样的奖励,猝不及防被柔软的一大朵玫瑰花砸在了脸上,软敷敷的,馥郁馨香。 自从他们放下过去,关系进入到现在,程荔缘没有提到年少时对他唯一那次表白。 小青梅 第191节 有些事,做错了就是做错了,她伤口早已愈合,他的心脏却依然在为她跳疼。 自那之后,她也没有再对他说任何和喜欢相关的模糊字眼。 答应他的那一声嗯,已经是他所奢望的最好极限。 甘衡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程荔缘,程荔缘还在研究骑士长圣剑上的纹刻,他不能向她开口确认,怕破坏那一丝稍纵即逝的真实。 眼眶泛起热热的暖流,有一丁点酸胀,甘衡心生纳闷,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理解不了自己此时的情绪。 过去那些年每个夜晚,他眼前出现着随时永远无法醒来的母亲,和他完全弃绝了关系的生父,还有背后那些想他死的势力,黑暗中烧红烙铁一样慢慢变红的,是愤怒嗔恨,染上他视野,又逐渐被麻木冰冷取代,因为愤怒是弱者,站在全局对弈,他只能报以沉默。 所有都化为虚无。 找不到存在感,也找不到意义,甚至感觉不到作为人活着,更像个设定好程序的npc,每天日常不出一丝差错,围绕他的人很多,等待他批示和聆听他指示的人更多,每个都是万里挑一的精英干将。 甘衡很孤独,只有看到床头柜摆的,墙上贴满的程荔缘,他才感觉到体温又回来了。 百无聊赖时,他无意识地摘过一盆别人送来的菊花品种,花瓣落下,程荔缘会要他,花瓣落下,她不要他,知道菊花瓣落光,他捏着最后一片花瓣,一动不动,负责照顾花的人走进来看见,差点昏倒。 她是他的,他是她的。 “你怎么了。”柔软温暖的声音唤回他心神,像阳光辐射万里冰原,坚冰上出现了小水滴,冻土里有蚯蚓在轻轻搅动。 程荔缘觉察到了他的情绪,她并非没注意到他,甘衡不能轻松地面对她的目光,就像人直视太阳会晃眼,阳光如此轻盈,太阳风将他全然包围。 她成了他唯一无法掌控又心甘情愿被她掌控的存在。 为了她,他打破又重塑了自己的原则,只为构建一个以她为绝对中心的,固若金汤的世界。 程荔缘看着他的样子,仿佛洞悉了他脑海里看到的那些画面。 “甘衡。”她叫着他的名字,伸出手,放在他手臂上。 气氛仿佛回到了雨林中与世隔绝的那间休息站,他知道以后在每个长梦里,休息站都会成为长夜中的灯塔,她就在里面。 “……我没事。”甘衡看向程荔缘,静静享受她掌心的热度,一朵小太阳光团落在他手臂上,在烘烤他潮湿的情绪,他感觉慢慢干爽。 程荔缘还是有点担心,董芳君出事,她妈妈跟她说甘衡会面临严重的长期心理危机,深夜情绪反扑,时间长了,出现情绪障碍甚至严重心理问题都不意外。 她了解甘衡,他会内化全部情绪,外人从表面看不出一丝迹象。 “什么时候告诉阿姨我们在交往?”甘衡问程荔缘。 程荔缘看着他眼睛,还是相当不习惯他忽然一刀直切天外的聊天方式。 “那天来你家,以为可以看到程阿姨,我已经准备好告诉她了,你说她旅游去了,那等她旅游回来,我上门拜访,可以吗。”甘衡盯着她的样子,感觉非常想要一个名分。 所以那天是看程揽英不在,就改变了策略,在她家过夜了吗。 这人,真是不放过一丝机会。 程荔缘竟然无言以对。 “跟她说我们在交往太快了吧。”程荔缘折衷地说。 甘衡:“是太快了,感觉好像我们隐瞒阿姨交往很久一样,不合适,让我先跟阿姨坦白,说早就喜欢上你了,小时候就一直喜欢,初一的时候……” 程荔缘扶额打断他:“有必要回忆到那么早吗,直接随便说两句。” 看到甘衡莹然的微笑,她才反应过来又一不小心话说太快。 甘衡实在太狡猾,程荔缘眯起眼睛:“那个原始恶魔形态适合你,神圣黎明的光明圣骑士不适合你。” 甘衡想起刚刚她说喜欢骑士长,淡定说:“这个npc不一定在正式服上线,就算上线,脸和身体建模什么的全部都会改掉,不会和我有一丝一毫的关联。” 程荔缘别过头:“哼。” 甘衡盯着她后脑勺,想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将她脑袋含在嘴里,听她吚吚呜呜挣扎,这又是什么不可理喻的念头,他纳闷地想,或许程荔缘说的对,他确实是个原始恶魔。 回去后,甘衡叮嘱程荔缘,程阿姨回来了记得告诉他,程荔缘被迫答应了。 她绝对不可能这么快告诉程揽英,这件事能拖则拖。 程荔缘回去上班第一天,好几个同事来问候她,都以为她被选中去参加了出差项目,还见到了幕后方,特别好奇,程荔缘只能一个个应对过去。 奇怪的是,她一整天都没看到卢圭瓒。 “噢对了小缘,”和她关系最熟的同事姐姐说,“你知道zack要被调回总公司了不,好像是抽调回去参加一个核心大项目,就在下周,他这几天都在忙交接和收尾,我们在商量给他办个欢庆派对,算是感谢他对我们不遗余力的付出吧。” 卢圭瓒没有藏私,自己的东西全部教给了部门每个组员,大家实打实看到了他的为人。 程荔缘一下子想起了甘衡那天打的电话。 今天加班有点晚,她想着要不要问一下甘衡这件事,甘衡电话打来了,说来接她去吃晚饭。 “你在停车场?”程荔缘小声说,很震惊,甘衡竟然亲自来了。 “我来接你,天经地义。”甘衡声音十足淡定,回到了顶级世家公子模式。 “……稍等我一下。”程荔缘怕跟他争两句,他会直接坐电梯上来。 她匆匆收拾了东西,坐电梯往停车场走,电梯门刚打开,高大修拔的人影出现。 不是甘衡,是卢圭瓒,他戴着眼镜,目光落在她脸上。 “程荔缘,今天晚上有空吗,我想请你吃个饭。”卢圭瓒说。 ----------------------- 作者有话说:[猫头][狗头叼玫瑰][好运莲莲][猫爪][紫糖][橘糖]萝:哈!嘿! 第129章 程荔缘:“抱歉,我今天晚上没有空……对了mia说部门要给你举办欢送派对。” 她进了电梯,卢圭瓒随手按了负二层,说:“是吗,没关系,下周四之前你哪天有空告诉我。” 程荔缘不知道该说什么,卢圭瓒问她去哪层,程荔缘说:“我也去负二层。” 卢圭瓒意外抬了抬眉,他知道程荔缘通常是坐地铁:“买车了?” 程荔缘:“不,有人来接我。” 卢圭瓒预感到了什么,他望着程荔缘:“是甘衡吗。” 程荔缘点点头:“对。” 卢圭瓒靠向电梯墙壁,脸上表情说不上沉重,有一丝柔和,有些若有所思:“他现在对你很好吗。” 程荔缘想了想:“是。” 卢圭瓒笑着看向她,低声说:“我明白了,不过在我走之前,还是希望你可以给我一次单独的谈话机会,可以吗。” 程荔缘:“好,我看看下周哪天有空,明天告诉你。” 出电梯之后,卢圭瓒也要去取车,两人并行了一段,程荔缘看到侧前方有台车车灯闪了闪,一个人正靠在车门边,目光如有实质望过来。 程荔缘有点担心甘衡开那种造型像外星人的跑车,当看到是一台低调的深黑商务车,松了口气。 卢圭瓒的车刚好就在旁边隔了大约五六个车位的位置,甘衡看到她和卢圭瓒一起过来,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还是靠在原地等她。 程荔缘自然地和卢圭瓒道别,卢圭瓒去了另一边上车离开,程荔缘走向甘衡。 到了甘衡面前,她望着他,甘衡今天穿的特别简单随意,就是t恤和长裤, 他平时头发会简单抓两下,配合西装,今天是柔碎搭下来的,比平时看着多了几分平易。 甘衡帮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程荔缘坐进去,扣好安全带,甘衡上了车,将车开出停车场。 “我们去哪里?”程荔缘问。 “一个安静的地方,是你喜欢的口味。”甘衡握着方向盘说。 程荔缘看着甘衡,甘衡侧脸自然:“怎么了。” 程荔缘:“没。”她以为甘衡会问,结果甘衡什么都没有说,总觉得有点反常。 甘衡带她去的地方是个花园餐厅,他把最里面的区域全部包下来了,远处就是江景,这里是个家庭口味的西餐厅,熟食为主,每道菜都很美味。 吃到一半,甘衡问:“你对现在的工作还满意么。” 程荔缘抬眼看向他:“还可以,为什么问这个。” 甘衡:“你想不想来总部,到我的团队工作。” 程荔缘放下勺子:“甘衡……” 甘衡望着她:“你说。” 程荔缘:“你的团队加入要求应该很高吧,我的经验太浅了,我才上班一年。” 甘衡:“团队构成是矩阵式,基础团队在内招有资格的新人,很多适配你的工作,不会都可以学,培训系统很成熟,我不会插手任何你工作上的事。” 程荔缘怀疑地看着他,觉得他在玩文字游戏。 她知道甘衡有直属团队,规模控制在五到十人,圆桌沟通,授权充分,每个成员都是让人望而生畏的高层,是他的核心智囊,更不用说那些受他信任的无头衔私人幕僚,每个背景来历都很深,统称是顾问。 基础团队可以往上升,经年累月做到顶层,等上一代直属成员退下,就能加入。 程荔缘不觉得自己的履历能打过通过审核的那些新人,他们来自世界名校,学历无水分,头脑非常灵活聪明,才华横溢。 甘衡同步知道她在想什么,语气很淡:“能力强的聪明人很多,心性人品好的很少,很多人中途会被筛下去,不要太高估他们了,我看了hr发来的数据,你这一年的工作表现很不错,你其实很优秀。” “谢谢夸奖,是我们团队的人很好。”程荔缘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只是很喜欢公司的氛围,不知不觉就想跟上大家。 她知道他肯定会为了她创造个适合她的职位,还会安排天天都能看见她。 每天二十四小时都看见甘衡,对她来说有点太饱和。 程荔缘:“我先待满两年再说吧。” 甘衡不太高兴地看着她,眼神变成了委屈,上唇有一丁点卷起来,眼睫垂下。 程荔缘压低声音:“别这样……没用。” “好吧,我尊重你的决定。”甘衡见程荔缘不吃这套,恢复了他本来面目,微妙而不可琢磨地看着她。 这家餐厅供应的果子酒非常好喝,不像酒,很清甜,程荔缘喝了好几杯。 渐渐的,她感觉大脑格外放松,仿佛很多无形的包袱被拿掉了,不知不觉中话比平时多了很多,甘衡托着腮,微笑看着她,被甘衡那样的目光一看,程荔缘感觉脸上和身上都热热的,比刚刚喝的细腻南瓜汤还热乎乎。 这样很不对劲,但她脑袋持续轻飘飘,感觉什么想法都不经过嘴的过滤,就这样从脑袋里倒出来了。 小青梅 第192节 吃完饭后,甘衡说送她回家,她就听话地跟在他身后,甘衡先把她的包放后座,发现她亦步亦趋站在自己身后,脸上还是那种快要睡着的乖宝宝样子。 甘衡:“……” 他把关上后座车门,牵起程荔缘的手,将她带到副驾驶座,拉开车门,护着她的脑袋,看她慢慢坐进去,双脚一起离地,放进车里,他轻轻替她关上门,几步绕到驾驶座,上车后帮她把安全带系上,座位调低,程荔缘顺势躺下去,眼皮慢慢耷拉上。 甘衡低头看着她:“缘缘宝贝。” 程荔缘非常自然地接受了这个称呼,被打扰了入睡,不情愿地皱眉:“嗯。” 甘衡:“到我身边来上班好不好,我们分开太久了,我想天天看着你。” 程荔缘动了动:“不好。” 甘衡:“为什么?” 程荔缘:“你这是……以权谋私,滥用职权……” 甘衡唇角轻微上扬:“就这样?你不想来我身边吗。” 他语调特别轻软温柔,像羽毛一样,如同大天使长的哄睡,又像恶魔低语。 程荔缘:“上班看见你,不行,工作和……要分开……” 甘衡一点不着急,目光在她脸上流连,从眼睛往下滑,落在嘴唇上,慢悠悠撑起身体回到驾驶座,发动了车子,很快,车稳稳当当驶离了停车场,出去后转了个大弯。 却不是朝着程荔缘家的方向。 “阿姨还有多久回家?”甘衡问,“说了我要去拜访她吧。” “……下周末回来,但你别来,太快了。”程荔缘半睡半醒地回答。 现在临海市在防治光污染,街上现在都是统一的浅黄柔光路灯,流动成弦,半明半暗飞入甘衡眼底。 甘衡没有出声回答程荔缘。 他目视前方,眼睛不眨,像目标稳定的航海舵手,抵达了一处隐秘而低调的公寓。 彻底停下熄火后,程荔缘已经睡着了,眼皮沉沉合上,身上盖着甘衡的外套,衣服把嘴巴遮住,头发柔软地搭在衣服上,甘衡的指背落在她发绺上,轻轻蹭过她的脸颊 ,堪堪停在了她脸和脖子相连的地方。 程荔缘感觉自己梦见在泡温泉,水浮力很大,她莫名其妙就漂浮起来了,特别暖和,就像被巨人托在掌心,有点理解为什么被人类小心翼翼捧在手心的小动物为什么会舒服地蜷缩,因为很像在一个巨大的摇篮里。 然后她从水里被捞到了床上,特别软和,弹性适度的大床,像刚出炉的胖吐司,有人在她耳边叹息,低声诉说着什么,程荔缘没听清,嘴角好像有自己的意识,不知不觉想要弯起。 “缘缘宝贝,那个zack,他跟你说了什么?”那人的声音很低沉轻柔。 程荔缘唔嗯两声,本能不想回答,对方的手指落在她肩膀背后,不断画圈打转,从她肩胛骨顺势滑过脊背,一圈圈涟漪扩散开,让她肌肉从内到外全然放松,警戒也融化消失。 “他跟你说了什么。” “说想跟我吃个饭,聊一聊……” 甘衡幽暗的眼底划过一缕微不可见的情绪,像深水下方有巨大存在缓慢游过。 程荔缘感觉头很晕,嘴也很干,旁边的人离开了,过了会儿又回来了,有力的臂膀将她托起,在她身后靠了个巨大枕头,杯子边缘是温凉的水,程荔缘张开嘴,咕嘟咕嘟喝了下去。 甘衡一眨不眨眼地盯着安心靠在他臂膀上的程荔缘,这样俯视,她嘴巴连带脸颊都自然鼓起,像个小包子,脸上温度很烫,红晕像熟透的杏子,让他想把牙齿嵌入她脸颊肉里,慢条斯理又狠狠地磨上一口。 程荔缘喝水急了点,嘴角有清水滑下去,流过下巴脖子,淌进锁骨下面看不见了,甘衡眼睛颜色一层一层染深,雨林那一夜他躺在她身后,宽阔的身躯将她完全裹住。 抱着她睡他就发现了,她的身体很软,裹着骨头,感觉骨头也是软绵绵的,他稍微一用力,就能把她压坏,他们都是人类,他却感觉和她构造完全不同。 程荔缘感觉脖子被冰到了,湿的感觉在皮肤上,和被子的干爽洁净很不搭,她不舒服地动了动,听到有人在她耳边说:“不舒服吗,衣服也打湿了,我帮你把睡衣换上,这样躺下去舒服点。” 他的声音太柔和,太催眠,好听到像熏风,非常安全,程荔缘的逻辑想不出有反对的点,她模糊地嗯了一声,旋即感觉到阴影和温热在同时朝她压下来。 宽大的手脱掉她的外套,帮她扶起胳膊,低声让她抬手,方便脱掉上衣,为她穿上真丝睡衣,程荔缘睡觉时不会穿内衣,那样让她感觉不舒服,她习惯性抬手去解扣子,却半天找不到位置,手腕很累。 耳畔有人轻柔地呼吸着,声音像暗夜花香:“我帮你。” 她放下手,那人的双手绕到她背后,解开扣子,让肩带从她胳膊上绕下手腕,很快就将内衣从她肚子下方扯了出来,轻轻放到枕头边,过程中睡衣始终穿在她身上,没有让她真正露出什么,程荔缘隐约确认了这份安全,放松地倒回枕头上,让对方帮她脱掉长裤,对方要帮她穿睡裤时,程荔缘动了动脚踝,含混地说:“不用……麻烦了……” 她现在只想快点睡觉,对方动作顿了顿,下一秒将她往里面推了推,拉起柔滑的被子盖在她身上,还不忘将被子拉过她头顶,在后方掖了掖,裹住她后脑勺。 “晚安。”他在她耳畔说,与此同时,程荔缘眼前出现清晰画面,在他叫她名字时,她就坠入了睡梦,脸蛋在枕头上蹭了蹭,无意识地前倾,嘴唇压上了很柔软的东西。 气息甚至是香香的,像温香软玉。 甘衡彻底一动不动,他趴在床边,嘴唇被程荔缘的嘴唇压住了,她将他识别成了枕头,嘴唇在他唇角磨蹭了几下,边缘触碰,然后唇面像软海绵轻轻按压,轻微的力度变化被他的神经末梢放大,多巴胺和内啡肽无限释放。 “……程荔缘。”他的声音超脱又含了一点冰凉。 “嗯唔。”她在梦里被人喊了一声,本能随意回应。 “我明明已经努力让气氛不要走到这一步了。”那个声音说,“……都怪你。” 有谁抱住了她,嘴唇重重压上她的嘴唇,撬开唇舌,舐过每一寸,隐秘从容下是近乎冷静的疯狂。 ----------------------- 作者有话说:[紫糖][猫爪][橘糖][猫头][竖耳兔头] 第130章 程荔缘感觉身体每一处地方都有人承托着,对方唇瓣稳定柔软覆在她的唇上,完全贴合,不管她怎么动都不让她逃离,她用嘴巴吸不到空气,只能用鼻子呼吸。 潜意识里知道对方是谁,抗拒的并不认真,只是抗议对方打扰了她的睡眠,对方轻轻笑了下。 “再让我亲多点,今天晚上就放过你。”他的声音凉冰冰的,恒定支配,和他嘴唇舌头的火热温柔不成正比。 他的嘴唇半湿半热,滑动到她耳垂下方那一小片肌肤,不断施压亲吻,沿着她脖子一路向下吮磨,仿佛即将越界,没有间隙地亲昵挑衅,不让她有半秒喘口气的缓释,但在她发出模糊抗议时,他主动撤退,游弋在安全和危险的刺激边缘。 程荔缘被甘衡唇舌摩舐过的肌肤燃烧,被随处点火,酥麻的电流在她皮肤下流窜,血流奔涌,深入骨髓,他的手托着她的肩胛骨和腰后,她感觉身体已慢慢融化。 这样躺着被他压着亲,她仿佛藏进了一个黑暗又安全的空间,他身躯高大,将她压的陷在床单里,却并没有让她喘不过气,半梦半醒,她被亲的很舒服,迷迷糊糊的,竟然就这样睡着了。 耳畔最后回响的是对方带鼻音的轻笑,充满了探索欲和未完待续的餍足。 程荔缘做了个很多清凉流水也很多焚风的热梦,醒来身体很轻,先感觉床单不对劲,太丝滑致密了,和家里的不一样,让她膝盖都特别滑溜。 程荔缘睁开眼,看见了落地窗和天花板和地板,是个陌生的大卧室。 “正要叫你起来,今天你应该要去上班吧,”有人走了进来,“如果不想去也可以,我帮你请个假。” 程荔缘撑起来,甘衡已经穿好了衣服,是很休闲的上班服饰,不是西装,大概不需要参加正式场合,他脸上迎着淡金阳光,瞳孔亮度惊人。 和他一对视,昨晚发生的细节涌入程荔缘脑海,她耳后的肌肤火烧火燎,感觉唇瓣也还在红肿,记得昨天他手滑进她睡衣边缘,掌心贴着她腰,指节握扣,力道足以留下红印。 程荔缘能感觉到她没穿内衣,目光落下,看到她的内衣叠放整齐,放在了枕头旁边。 “当然要上班了,”她移开视线,强自淡定地说,“好了,我要去洗漱了。” 她没有穿睡裤,不想掀开被子下床去卫浴间。 甘衡体贴地点点头:“时间还来得及,这里离公司很近,吃完早饭我送你。”说完转身离开,关上房门。 程荔缘发现她衣服已熨烫过一遍,一丝褶皱都没有,这间公寓没有其他人,显然是甘衡做的,他以前从来不做这些,程荔缘想起他在国外一个人住了很久,大学还住宿舍,想必就是在那段时间学会的。 早餐是咖啡和吐司,煎培根和班尼迪克蛋,程荔缘问甘衡:“你做的?” 甘衡点头:“好吃吗。” 程荔缘一刀切下去,半凝蛋黄混合芝士流到吐司上,送进嘴里特别美味:“唔嗯。” “这不比什么粗糙半成品的冷餐健康多了。”甘衡托腮看着她。 程荔缘有些不明白:“什么冷餐?” 甘衡缓缓说:“比如有些人手工做的金枪鱼蛋沙拉三明治,那种把材料拼在一起就完成的东西,也不知道卫不卫生……” 程荔缘看着他,感觉他话里有话,还在等她猜,她费劲迷茫了半天,终于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之前她和江斯岸去公园野餐遇到了卢圭瓒,又遇到了某钓鱼佬,江斯岸就带了盒甘衡说的那种三明治。 程荔缘:“……” 甘衡一点不觉得尴尬,特别优雅理直气壮地看着她,眉梢眼角都是胜利结算后对情敌的嘲讽。 他很记仇,在和程荔缘有关的事情上更是记仇,至今还没和萧阙说他和程荔缘在一起了,在等一个机会,带程荔缘出现在对方面前,贴脸开大。 程荔缘提醒甘衡:“你要是不说这茬,我都想不起江斯岸,好久没跟他联系了。” 甘衡脸色微变,似乎用半秒复盘了自己策略,恢复了成熟稳重的样子,为她倒了半杯热腾腾的拿铁。 程荔缘吃很饱,一点蛋液培根和吐司渣渣都不剩,甘衡见她全部吃完,眼神愈发深的吓人。 程荔缘深谙甘衡微表情变化,生怕他发展出什么危险且无法叫停的投喂癖好,转移了话题:“好了,我们一起下去吧,我手机充电器呢。” 他开车送她去了公司,开到上次的地下停车场,程荔缘在副驾驶座对他说:“嗯,那我先走了。” 甘衡越过驾驶座,自然地在她脸颊上啄吻了一下:“随时保持联系。” 程荔缘进了电梯,脸上被他唇瓣亲过的位置还在不断冒热气,每个毛细孔都软融融的。 甘衡把两 个人已交往的模式践行到了最自然的程度,程荔缘还没反应过来,发现走出去好长一段,回不了头了。 回到工位,投入工作,内测进入后续阶段,她上手很快,熟练到可以自己解决问题,极少求助工程师,开发的同事说她帮他们省了很多麻烦,有些人还得一直问他们。 程荔缘自己恶补过,卢圭瓒教了她很多东西,今天就是部门给他开的欢送派对,很多同事来了,休假的同事也出现特意来感谢他。 “zack你要跟我们保持联系啊,我还想以后升去总部继续做你的手下,这样就能每天看到大帅哥在我眼前晃悠了。”有资深同事开玩笑说,其他人都哈哈哈地笑。 另一个管理说:“放心,总部就在临海,又不是见不到,说不定zack做完项目又可以回来。” 大家关系好也不避讳,讨论起是回总部上班好还是在分公司当部门一把手好,卢圭瓒任大家闹着,和大家说了很多话,隔壁部门不少人也来送他了,两边做的是一个内容,人太多不好管理,分成了两个部门。 程荔缘和mia在聊天,人太多,每个人都想和卢圭瓒说上几句,她们刚刚例行公事过去感谢了卢圭瓒的照顾,实际上mia跟程荔缘商量,合送卢圭瓒一份升职礼物。 于是她们准备等人散了,找机会直接把礼物交给卢圭瓒,单独一个人送不合适,加上mia有男朋友,两个人送就显得光明磊落些,不会被造谣。 “给zack送礼物的很多呢,我们不算什么。”mia对程荔缘摆摆手,“听说有人送的特别贵,我都挑的方方面面很得体那种,他不接受都不好意思。” “你选的礼物特别好。”程荔缘竖起大拇指,mia确实花了心思,她感觉卢圭瓒肯定会接受这份真诚的好意的。 mia忽然对程荔缘说:“看,是隔壁部门的olivia。” olivia是新人里最出风头的一个,经过休息区经常听到她的说笑声,说话很有艺术,上级们都很喜欢她,也有相当一部分同事不喜欢olivia,因为本该olivia干的活经常莫名其妙落在他们头上。 mia本人就因为工作上的事,和olivia有一些过结。 olivia今天穿的很漂亮,是一件度假风的连衣裙,妆也很精致。 小青梅 第193节 大家都知道olivia有意无意想追zack,zack那边没有反应,这次没想到zack就要抽调回总部了。 “那个白银城的任务,我们组输了,蓝鸢尾阴谋失败,圣女没有和真王储结婚,被赶出了白银城,从头到尾和那位真王储就没接触过,”olivia不无遗憾地对卢圭瓒说,“你们部门的内测组员很厉害,当然,我印象最深的还是拉莱耶,他行事稳重,思虑周全,很有领袖风范。” 说完她微笑望着卢圭瓒,卢圭瓒没有接到她的暗示,随意回答了两句,olivia只好明示:“那个npc是你接管的吧。” 她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总部的事,卢圭瓒礼貌地回复了olivia。 “我们组积分最高,她知道zack能力最强,回了总部肯定一路往上升,隔了一个部门都要跑来拉关系,怎么不来感谢一下上次麻烦到的我。”mia很看不上olivia这种在目标人物上全力以赴的上进心。 程荔缘没说什么,其他人的事和她无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和活法,mia和她关系好,她也不会反驳mia,在旁边听着就行了。 派对结束,大家各自散去,大部分人都回家了,mia带程荔缘去了卢圭瓒办公室,门没有完全关上,玻璃墙上的百叶却是拉上的,外面看不见里面,她正要进去,忽然听到了什么,急忙给程荔缘打手势,两人站在转角,安静不动。 程荔缘听到了olivia的声音,谁也没想到,olivia竟然在跟卢圭瓒告白。 mia傻眼了,两人听了全程,原本想听八卦看热闹的mia也沉默了,olivia是真的喜欢卢圭瓒,她在其他人面前的言谈举止,和在私下不一样,卢圭瓒拒绝了她的表白,她哭了。 “抱歉,你是很优秀的人,但我不能接受你的好意。”卢圭瓒很平静地说,将抽纸盒推过去。 olivia哽咽问:“是因为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卢圭瓒只说:“抱歉。” olivia知道问题越界了,不是告白了就有资格问对方私事,她擦了擦眼泪,低声告辞,黯然离开了办公室,mia和程荔缘在角落藏的跟盆栽似的,olivia没看见,背影消失在走廊上。 程荔缘看了看mia,用表情询问,mia比了个划脖子的手势,示意她们先走。 程荔缘正要走,办公室传出一声淡定磁性的男声:“外面的可以进来了。” 空气尴尬安静三秒。 “哈哈哈哈zack你不愧是我们老大,耳聪目明。”mia龇牙咧嘴,拉着程荔缘进去了,向卢圭瓒表达了感谢,礼物也交给了他。 当着mia的面,卢圭瓒表现的很公事公办,谢谢了她们,让她们早点回去休息,别的没有多说。 程荔缘回了自己家,接到了甘衡的消息,和他聊了一些日常,又接到卢圭瓒的消息,跟她确认明天周末见面的时间地点。 程荔缘上次跟卢圭瓒说了自己有空的时间,答应了周末去赴约。 现在甘衡和卢圭瓒都在跟她发消息,她感觉这样很不合适,和甘衡关系是互相在对方家里过夜了,虽然单独睡一个房间,心像半圆的月,慢慢将满。 “明天带你去看展览怎么样,你很喜欢的那个巡回展览,昨天最后一天在国内,今天闭馆半天,我带你去看,就我们两个人。”甘衡打语音跟她说,声音懒懒的,像以前她最熟悉的味道,多了不熟悉的温柔和隐辣。 程荔缘后知后觉,甘衡这段时间在她面前随时散发魅魔气息,谁大早上一身清爽地出现在她床边,特意叫醒服务,还亲手做早餐啊。 程荔缘知道他每天都特别忙,周末要挤出这些时间,肯定事先排开了其他行程。 “甘衡,我明天要去见一下卢圭瓒,把话说清楚。”程荔缘直接告知,实话实说。 甘衡那边安静了数秒,程荔缘心稍微提起。 “为什么告诉我。”甘衡开口问,语气特别柔软。 “因为你是我的,我的……重要的人。”程荔缘克制地说。 甘衡笑了起来,很多生动情绪在里面,好像压根 没想到程荔缘会这么说。 “很高兴你这样说,我真的很高兴。” 他的笑声像暖融的琥珀焦糖,程荔缘脸上热度上来了,后悔自己说的太书面:“就跟你说一声而已,你自己问的。” 甘衡不紧不慢地问:“那程阿姨也是你重要的人,我妈妈也是你重要的人,我和她们有什么区别。” 程荔缘知道他就是想要自己把话说透,轻叹口气,慢慢说:“因为你是我的男朋友。” 她没有太交底,说你是我喜欢的人,事到如今,她知道甘衡会懂。 甘衡那次说,她误以为他染上毒瘾还若无其事和她在一起,让她有这样的印象,是他的原因。 从那天起,甘衡在她面前全然无伪装,也无任何保留,他知道等她走到他这边,还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 最简单的话,就是最言犹未尽也心无隔阂的话。 “那缘缘宝贝是我女朋友。”甘衡说。 程荔缘终于脸上爆红,像熟透的番茄:“平时别这样叫我。” 甘衡的声音低柔,这样叫她,她就会想起晚上他是怎么叫她的,当时的情景,大白天在外面这样肯定叫不行。 “现在就是晚上。”甘衡无辜地说,把她在想什么都解出来了,和智商高成这样的人说话真可怕。 “我不跟你说了。”程荔缘只好祭出大招。 “好吧,程荔缘。”他声音恢复成平时,隐约带了微妙戏谑,和她聊了一会儿,程荔缘说要去洗澡就挂了。 对着浴室镜子,她脱下高领打底衫,看到自己脖子上很多吻痕,像压烂了的花瓣,居然还没消散,程荔缘烦恼地叹口气,有那么一丁点怀疑甘衡故意的。 卢圭瓒约她的地方不错,轻松又有私密性,特意选了离她家近的地方,程荔缘看到他今天摘了眼镜,骨相出众,一身休闲装,感觉他周围的背景都比别人明亮一些。 不少人在他经过时悄悄看他,直到他们抵达包厢,两人相对而坐。 “今天其实想告诉你,我要去英国了。”卢圭瓒说。 程荔缘很惊讶:“不是说回总部吗。” 卢圭瓒:“是回总部,核心项目分布全球,他们希望我跟去伦敦那边,实际上比普通抽调回临海这的总部,算是个提拔吧。” 程荔缘反应了过来:“是好事啊,恭喜。” 卢圭瓒安静望着她:“这是个长期项目,去了那边,没个五六年可能回不来,我真的很想跟你来一次时间充分的告别。” 程荔缘怔了数秒,神色安静下来:“你说,我听着的。” 他们都知道这个抽调背后,必然有甘衡的手笔,甘衡做的很到位,这是升职,中间还有卢圭瓒的上司和其他高管的共同决定,没人挑得出错。 但他们谁都没有提起。 卢圭瓒笑了笑:“曾经我有个目标就是去伦敦,积攒我想要的行业经验,没想到后来进了其他行业,却还是要去伦敦了,人生真是。” 程荔缘说:“是旷野,没关系,就这样去看想看的风景吧。” 卢圭瓒有所触动,想了半天她这句话,抬起头认真说:“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程荔缘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呛咳着拿起餐巾纸,卢圭瓒不断道歉,等她平复后才说:“我是认真的。” 程荔缘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卢圭瓒说:“不用勉强,你不需要回应我,我现在终于明白了,喜欢一个人,和这个人本身没有太大关系,这是你教会我的。” 卢圭瓒身上发生了很深刻的变化,程荔缘感觉到了。 “总有一天,你会遇到那个真正在等待你的人吧。”程荔缘说。 卢圭瓒:“不知道,我现在越来越相信单身主义了。” 两人喝完东西,聊了大约一个半小时左右,程荔缘了解了卢圭瓒小时候到长大的很多事,发现她原来和卢圭瓒有很多共同话题,卢圭瓒可以是个很有趣的朋友。 卢圭瓒突然说:“江斯岸跟我说,他上次比赛没打好,被送去国外参加封闭集训了,他家里还警告他,不要觊觎甘衡的女朋友,说甘衡这个人很恐怖。” 程荔缘情不自禁地笑起来:“是他干的出来的事。” 卢圭瓒看着她笑,目光柔和,平淡认真:“程荔缘,等待对我来说没关系,如果有一天你想偏离轨道,我就在那里等你的。” 程荔缘迟疑地眨了眨眼睛,卢圭瓒微笑:“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程荔缘:“……诶?” 卢圭瓒才笑起来:“开玩笑的,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我意思是,假如哪天你分手了,欢迎来找我。” 他们留了联系方式,程荔缘没有让卢圭瓒送自己回家,和他挥挥手,上了打来的车。 到家后,她在楼下花坛看到了甘衡,他坐在那边,正在和小区业主共同投喂的两只流浪猫玩,这两只已经绝育了,一只橘喵一只三花,在甘衡脚边绕来绕去,甘衡手里拿着一根小树枝,面无表情逗它们。 程荔缘嘴角上扬了一些,很快又成一条平线,她现在越看甘衡,越觉得此人腹黑深不可测。 甘衡就像能自动感应到她存在,抬起眼皮目光就稳准落在她脸上,锚定了她这个人。 “你回来了。”他撇下两只互相追逐的猫咪,朝她走了过来。 程荔缘没有问他怎么过来了,上前一步,甘衡就到了她面前,主动接过她提的东西:“买了什么。” 程荔缘:“小区门口买的蜜瓜,家里没水果了。” 这种绿绿的小蜜瓜切开特别软甜,据说是结合了牛油果基因的新品种,瓜籽也好吃。 他们一起吃了晚饭,用投屏看了一部恐怖片,程荔缘觉得一点也不吓人,甘衡也很不满意:“怎么一点都不恐怖,你都没过来抱着我看。” 程荔缘:“……” 她默默离开沙发,甘衡问:“你去哪?” 程荔缘:“我洗点水果,已经冰镇好了。” 甘衡:“你别动,我去。” 他去厨房,把程荔缘买回来的蜜瓜洗了,切的不薄不厚,每片均匀,这样好吃也好消化。 甘衡放沙发上的手机突然响起,程荔缘:“甘衡!你的电话!” “你帮我接吧,说我一会儿打回去。”甘衡不很在意。 程荔缘不认识那个号码,怕是什么重要电话,接了起来:“喂?” 甘衡切完蜜瓜,没听到程荔缘动静,端着果盘回到客厅,看见程荔缘望着他,眼睛红着,脸上却在笑,柔软嘴唇咧开,像小时候。 甘衡预感到了什么。 “董阿姨醒了,”程荔缘的声音有一点沙哑,全是欣喜,朝他晃着手机,“周姨打来的!” 甘衡脚上像灌了铅,一步步走过去,握住程荔缘的手,接过手机。 半个小时后,他们互相靠着,甘衡把程荔缘完全圈在自己怀里,两人都很安静。 甘衡和周姨通了很长的电话,得知董芳君刚醒来,记忆很模糊,只记得很远的往事,医生说要她记起近期发生的事,还得慢慢来,说这是个奇迹,连医生也觉得她醒来的可能性很小很小了。 奇迹却发生了。 “我来打电话告诉程阿姨。”甘衡说,他刚刚让周姨先不要给程揽英打电话。 程荔缘望着他:“好。” 手机很快拨通了。 “喂,岑岑?”程揽英的声音和平时不一样,有一丝不稳,仿佛也预感到了什么。 “程阿姨,我妈妈醒了,”甘衡说。 小青梅 第194节 等程揽英的反应过去,甘衡眼睛也有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红,从表情看不出来,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稳。 “还有一件事我也想告诉你,我现在和程荔缘一起在家里。” 程荔缘猝不及防睁大眼睛,来不及反应。 “我和缘缘相爱了,本来想等到你回来告诉你,阿姨,请放心把缘缘交给我照顾吧。” 程荔缘:“……” 这是什么用词啊! 程荔缘不敢想她妈妈在那边是什么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甘衡和程揽英继续对话下去,不断地说“嗯,好,阿姨请放心。” 程荔缘简直没耳朵细听,捂住耳朵,脸颊烧红,朝甘衡怒目而视,试图挪远逃开,甘衡却看着她笑了,眼底闪烁着星河,伸手将拉住程荔缘脚踝,把她整个人拉到身边一把抱进怀里,程荔缘倒在了他的胸膛上,被迫趴在那里,听到了她妈妈的声音。 “缘缘,岑岑?嗐,忘了跟你们说,我和你妈妈早就知道啦!”她妈妈的声音特别快活。 这次甘衡怔住,慢慢脸就红了,程荔缘红着脸,有种解气的感觉,甘衡目光下垂,和她对视,两人眼底都映出彼此。 他们的生活,刚刚开始。 ----------------------- 作者有话说:[爆哭][哈哈大笑][星星眼][眼镜][橙心][紫心]正文完结啦,后面更番外,之后还有福利番外的,萝宇宙无敌感谢一路支持正版陪伴萝的人宝宝[猫爪],每只人都是萝的宝宝,抱起来举高高转圈圈[猫爪][可怜][熊猫头][竖耳兔头][摸头][抱抱][紫糖][橘糖]最后,萝祝人生活顺利学业事业全部顺利,健健康康平安喜乐[比心][点赞][元宝][饭饭][玫瑰]人,下个故事见[猫爪][猫爪](疯狂暗示收藏萝[让我康康][墨镜][让我康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