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用替身》 第1章 《公用替身》作者:问尘九日【完结】 本书简介: 陈佑是个孤儿。 爷爷过世后,陈佑每天就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无所事事地闲逛,饿了就进到店里,吃一些食客剩下来的东西。 有一天,他闯了很大的祸,可那个“受害者”却说不追究他,还要给他找一个好工作,于是陈佑就傻傻地跟着他回了家。 * 陈佑住进了天堂般的大房子,穿上了新衣服,每天饭桌上都会有吃不完的饭菜,他觉得自己大概是要走运了,才会遇到简秩川这么好的人。 可时间久了,这个男人就开始露出了狰狞的本性,陈佑只要不服从他的规定,轻则打骂,重则就要被关禁闭。 当陈佑看见他带其他的男人回家过夜的时候,他顿时从沙发上跳下来,和男人争吵起来,他认为他们是伴侣的关系,而跟在他身后回来的那个漂亮男人是第三者。 但简秩舟却冷着脸给了他一巴掌。 这天陈佑懂了,原来他们并不是伴侣关系,也不需要互相忠诚。所以后来谁再说喜欢他,他就和谁睡觉,他们送给自己的东西,他都藏在床底下的箱子里。 那天夜里,陈佑走进了男人给他请来的钢琴老师的房间,委屈道:“他又骂我。” “我不理他他就踹我,我去亲他他又骂我,我真搞不懂。” “是他贱。”那人说。 陈佑:“他确实有点贱,但你别说他。他工作很忙的,所以脾气有一点不好。” 那天晚上,陈佑睡在了钢琴老师的房间里。而住在同一层的简秩舟什么都不知道。 …… 终于有一天,简秩舟发现了他藏在床底下的那个大箱子。 他原以为陈佑是他私有的替代品,却不知道原来所有人都可以碰。 1.小话痨智商八十认知低单纯受*控制欲超强爹味暴躁精英渣攻1*白切黑钢琴家攻2*清冷克制医生攻3*阳光开朗小狗攻4 2.受智商八十不是弱智!!分数在70以下才算弱智,他只是比较笨! 3.结局1v1,正攻是简,古早狗血破镜重圆。 4.白月光哥哥假死,后面会回国,一家人会把陈佑认回去。 内容标签: 虐文 天之骄子 狗血 替身 白月光 追爱火葬场 主角视角陈佑互动简秩舟配角林峄、楚砚、江九珩 一句话简介:哥哥是他们的白月光。 立意: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 第1章 昨日江城下了一夜的雨。 今晨气温骤降,城市里总算有了几分秋意。 陈佑使劲搓着两条胳膊上被冷风吹出来的鸡皮疙瘩,然后跟在两个年轻的白领身后,走进了一家装潢精美的咖啡厅。 这周边有好几座写字楼,来这里消费的也大多是打扮的光鲜亮丽的商务人士。这些人在陈佑眼里无疑都属于“人上人”的范畴,一举一动都令陈佑心生向往。 今天咖啡厅的人流量并不大,因此吧台后的店员一眼就注意到了这个显得有些瘦小单薄的少年。 由于突然的降温,大多数人已经换上了风衣外套,可这个年轻男孩却仍然穿着一件脏旧的短袖t恤,走路时微微含胸低头,似乎不敢轻易同人对视,给人一种鬼鬼祟祟的感觉。 正当陈佑打算悄悄溜上楼时,吧台后的店员却忽然开口叫住了他:“您好,请问您想喝点什么呢?” 陈佑愣了一下,下意识往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身旁并没有其他人,这才确定了店员应该是在和他说话。 “我不买东西。”他显得有些胆怯,又有些无赖,“我就想借一下厕所。” 听见他的话,店员脸上依然保持着恰如其分的微笑:“不好意思先生,我们店里有规定呢,出于卫生管理的要求,只能为本店消费顾客提供洗手间。您需要的话,这附近两百米就有公共厕所,您可以去找找。” 陈佑却不肯走:“我找不到。” 店员耐心道:“您打开手机地图搜索一下呢。” 陈佑于是从裤兜里摸出一台红色按键的老人机,还带语音播报那种,一摁开就是一道十分响亮的电子音:“现在是北京时间十五点二十三分。” 一楼的客人闻声好奇地朝着吧台这里望了两眼。 “我这手机有点老了……”陈佑说。 岂止是有点老……店员暗自在心里腹诽。 两人僵持了一分钟,店员见又来了客人,又看他虽然有些脏兮兮的,可年纪看起来确实不大,看着也就是个高中生模样。 再加上这双眼睛明亮干净,实在也看不出什么攻击性。 于是她总算让步道:“好吧,那我带您进去,一定记住使用完就离开,不然让老板看见,我会有麻烦的。” 陈佑点头,又有些腼腆地笑了笑:“谢谢姐姐。” “诶,”带他去洗手间的路上,店员忍不住问,“你多大呀?” “十七。” “没上学吗?今天不是周二吗我记得。” 陈佑没接话。 店员只将他送到洗手间门口就离开了。 陈佑看她走了,这才又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然后闪身上了楼。 他先是东张西望地逛了一圈,找到一处剩菜还没来得及被撤走的餐位坐下。 今天运气很好,桌上有个压根就没动几口的巴斯克拼盘,以及半杯没喝完的咖啡。 陈佑刚才隔着大老远就看见这个了,一坐下来,他就感觉到口水在迅速分泌。 从昨晚到现在他都没有吃东西,于是他迫不及待地抓起一块蛋糕,然后囫囵塞进了嘴里。 因为吃得有些太着急了,一下噎得厉害,陈佑只好端起那半杯咖啡往嘴里灌,把卡在喉口的蛋糕顺进胃里。 这杯咖啡既没加糖也没加奶,对于陈佑来说特别苦,好像还有一股奇怪的酸味。 他整张脸都因此皱了起来,但为了不浪费食物,还是勉强咽了下去。 陈佑认为在这样高档的地方,卖的东西一定都特别贵,就算难喝得像毒药,那也肯定是好东西。 他在吃到拼盘里第三块蛋糕的时候,忽然感受到了来自不远处的一个男人的视线。 陈佑的目光怯懦地迎上去,他看见那人朝着自己微微一笑,但却并未就此移开目光。 他有些不自然地往里挪了挪,半个身子几乎都贴到了墙上,像要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陈佑觉得那个男人刚才一定什么都看到了,说不定现在心里还在瞧不起自己。 “你好,我想去一下洗手间,可以帮我看一下包吗?”男人不知何时来到了他所在的卡座旁。 陈佑闻言猛地抬起了头,他先是看了眼男人手里拿着的那个包,继而又看了眼男人的眼睛。 大多数时候他都有点儿分不清别人在和他说话的时候,究竟是在跟他开玩笑,还是别的什么,但男人的语气似乎是认真的。 陈佑有些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你是说我吗?” “不然呢?”那人反问, 男人看上去就一副很有钱的样子,名不名牌的陈佑其实根本看不出来,但男人的打扮很像电视剧里的精英形象。一丝不苟的发型,半框眼镜、熨帖的西装,身上甚至还散发着一股冷冽的香水味。 和他简直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人开口向他求助,陈佑根本没用脑子思考,脱口就答应了:“可以。” 把包接过来后,陈佑的心跳得飞快。 男人的身影在楼梯拐角处消失,他忍不住偷偷看了眼包里的东西。没有现金,就几张卡,一份文件资料、一台手机,还有一个绿盒子,里头放的是一只手表。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牌子,但看样子应该不便宜。 陈佑记得闯哥他们之前从人家口袋里“捡”到过一个皮包,当天大家都特别高兴,闯哥还请他一块去吃了一顿烤肉自助,想到这里,对那顿饭的美好回忆立即便被唤醒了。 这包里的东西不知道能值多少顿自助餐……陈佑心里忍不住想,要是现在带着这个包跑走,他说不定就发财了。 大约过了五分钟,那个男人仍然没有回来。 下一刻,陈佑听见楼梯方向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上来的是刚刚那个女店员,他下意识便从座位上腾地站了起来。 没等店员走过来和他说话,他就急匆匆跑下了楼。 室外阴云散去,露出了太阳。 陈佑被这忽然刺眼起来的阳光晃了下眼睛,这才站住了脚。 不用想,这个包里的东西一定是很值钱的,有了钱,他就可以请闯哥他们去吃顿“好”的,他们肯定会夸自己“出息”了,以后就不会再一口一个“傻子”地叫他。 但是陈佑还是很纠结,他一会儿想,拿了包就发财了,一会儿却又想起姜警官的脸,于是他开始有一点发抖。 他之前明明答应过他们的,说自己以后会做一个好人、乖孩子,做对社会有用的人。 第2章 陈佑在咖啡厅门口兀自纠结了大约几分钟,一咬牙,还是折返了回去。 他三步并两步地跑上楼,但原来那个男人坐的位置上的咖啡杯已经被清空了,陈佑又跑进洗手间找了一圈,还是没有看见男人的身影。 陈佑有些着急了,磨磨蹭蹭地走到了吧台前,看向之前的那个店员:“姐姐……” “是你啊,”发现陈佑去而复返,店员有些惊讶,她没提起刚才陈佑借用厕所却跑上楼捡人剩下的蛋糕吃的事,“你刚才干嘛跑啊?吓我一跳。” 陈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闷声问:“你有没有看见一个男的?” “什么样的?” “戴眼镜,很高……” “很多戴眼镜的男客人呀。”店员察觉到这人好像有点不太正常,看他在那儿支支吾吾了半天,却也没想出其他有代表性一点的形容词。 于是她的语气有些不耐烦了:“你找他什么事?” “他让我帮他……保管东西。” 陈佑紧接着又和店员比划了半天,好在店员对那个男人是有印象的,那人的样貌和身材都很出众,所以她当时也就下意识多看了两眼。 “哦,你说那人啊,他刚刚就走了。” 陈佑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 他在咖啡厅门口傻等了快半小时,可那男人却始终没有找回来。 他心里一方面有些兴奋,男人不回来,那这包和包里的东西不就是他的了吗?可到底陈佑心里是有些害怕的,这包里的东西看着就值钱,人要是找回来怎么办?报警来抓他怎么办? 想到这里,陈佑又掏出了那台老人机,声势浩大地给赵闯打了个电话。 电话一接通,陈佑开口就是:“闯哥,我手里有个包……” 对面本来一开始还是不耐烦的语气,可听他小小声地说了这句话后,人立即就精神了起来:“哪来的?” “有人给我的。” 赵闯在手机那头翻了个白眼:“那肯定都用烂了,人指定以为你是收破烂的,丢垃圾箱里就行了,这点小事也值得给我打电话……” “不是。”陈佑打断他,“里面有手机的,还有手表,新的。” “我靠,真的假的?” “他让我帮忙保管,但现在他人又不知道去哪儿了。” 赵闯连忙道:“你傻啊柚子,我靠你这傻子,你还等他干啥,把那包先拿来给我看看啊。” 陈佑有点纠结:“……万一他找回来了怎么办?” “找个屁,他自己给你的又不是你偷的,丢了也纯属是他自己傻逼!” 在赵闯的撺掇下,陈佑犹犹豫豫地离开了咖啡厅,打算坐公交上赵闯他们那儿去,让大哥赵闯给他拿主意。 第2章 陈佑才刚下公交没多久,就让警察给逮住了。 还没等民警照例对他进行盘问和调查,在去往派出所的路上,陈佑就已经吓得将一切都招了。 很快陈佑就被民警带回所里登记信息,陈佑自来对一切公职人员都表现出一种孩童般的畏惧与信服,尤其是其中身着制服的警察,被他们盯着,陈佑连头都不大敢抬,民警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问什么就答什么。 正当他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名字时,有位民警似乎认出了他,有些犹豫地叫他:“你叫陈佑?” 陈佑胆怯地抬起眼,然后点了点头。 那位民警随即便在面前的电脑上输入了相关信息,果然有记录。 “你之前是不是也偷过东西?不是第一次了,嗯?” 陈佑听见那个“也”字,顿时就变得更加抬不起头来了。面对问询,他始终有些支支吾吾的,两只手不安分地在那件破t恤的衣摆处搓揉着。 那民警见他这样,便转头问旁边的同事:“小姜今天是不是在?” “在吧,上午还看见他了。” “把他叫过来帮帮忙,就说之前那傻……咳,姓陈那孩子又进来了。” 陈佑表现得完全像是一只被人摁在案板上待宰的鹌鹑。 不到十分钟的功夫,他们话里的那个“小姜”便赶到了这里。 陈佑在听见脚步声后,有意识地将脑袋埋得更低了。姜警官其实不很凶,但陈佑就是特别受不了他那眼神。 “陈佑。”姜警官叫他。 陈佑快哭了,很小声地解释道:“我等他了,是他一直没回来……” “我……我……” “所以你就想把人家的财物据为己有?” 陈佑哽咽道:“我心里确实想了。” “……这算犯法吗?” 刚在过来的路上,姜临就把整件事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陈佑十五六岁的时候就进过两回派出所,还是他亲手抓回来的。 一群未成年人到超市里去偷东西,陈佑属于是其中有贼心没贼胆的那种。 当时有一个孩子大概是看不下去,便往他兜里塞了点吃的,其他孩子个个都气定神闲地出了超市,就他红着脸戳在那,双手捂住自己那两个破兜,脸上就像刻了“我偷东西了”五个大字。 超市工作人员只要是眼没瞎,就知道他兜里揣着的是什么东西。 今天这件事,他在来的路上就觉得可气,报案人二十八岁,据说是某家著名企业的cfo,长得人模人样的,居然会把价值不菲的皮包交给一个陌生的未成年人保管,这不脑子有病吗? 根据他们的调查,咖啡厅的工作人员作证说,这孩子曾向他们询问过报案人的去向,还在咖啡厅门口等待了半小时左右。 其实陈佑只要说自己离开的那几分钟是临时有事出去,并没有要侵占他人财物的意思,反正包里的东西没少,简单做个笔录也就结束了。 可偏偏这孩子又有种莫名其妙的实诚,没等别人开口问他,便把自己心里那点阴暗的想法全部和盘托出,连等把包里的东西卖了,晚上自己要去吃哪家自助餐都和警察说了。 姜临才刚在陈佑对面坐下,后者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姜临给他递了两张手纸:“别哭了,哭能解决问题吗?” 他之前对这孩子的印象就是哭起来像摩托引擎发动,没想到两三年过去了,陈佑哭起来还是这倒霉动静。 陈佑想止住眼泪,但根本就止不住。他记得之前姜警官已经警告过他了,说他如果再做坏事,下回进来他就得坐牢了。 “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姜临板着脸,他其实从一开始就判断出陈佑这事问题不大,但为了给他留个教训,还是表现得相当严肃:“之前你在这儿亲手写的保证书,都忘了?” “我对你太失望了陈佑。” 陈佑哭得开始抽抽:“对……对不起。” “之前我们替你联系帮扶团队,人家厂子那边也愿意收你,结果你是怎么做的?干不到半个月就跑了。” 姜临看他本性其实并不坏,只是被身边那些小混混给影响了,心里很迫切地想拉他一把。 “你自己说说是什么原因?” 陈佑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在那里面待得不舒服,没人和我玩。” “你是去工作的,不是去玩的!” 陈佑不太能表达清楚自己的感受,当时在厂里宿舍,有人把尿尿到他被子上,问了又没人承认,他们还老围在一块笑。 只有那种很明显、很赤裸的恶意才能被他接收到,陈佑甚至在那里边待了快半个月,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些人叫他“傻子”“白痴”,和闯哥他们这样叫自己的时候,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厂里好多坏人。”他这么说。 “你知道那包里的财物值多少钱吗?” 陈佑摇头。 “十几万!” 姜临等他反应过来了,才又说:“人要告你‘侵占罪’的话,你知道得怎么量刑吗?” 泪眼汪汪的陈佑仍然摇头。 “两年以上,五年以下。” 陈佑闻言整个人都呆了以下,连哭都忘了:“我……他自己给我的……我没偷。” “没说你偷,‘侵占罪’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陈佑执拗地辩解道:“我一块都没有花……姜警官,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现在才知道怕,早干嘛去了?” 陈佑简直如坠冰窟,之前闯哥他们进局子,最多关十天也就放出来了,陈佑一方面感到了强烈的不公平,一方面也感觉到了一种恐惧和慌乱。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是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完蛋了。 他就不该答应那个男人帮他保管皮包,不,他就不该因为贪吃,去什么咖啡厅,明明去便利店门口翻翻垃圾桶,也能填饱肚子的。 现在该怎么办呢……他一点都不想坐牢。 见他被吓得够呛,教育的目的应该已经达到了,姜临这才说:“好在那个报案人说他检查过了,财物没有损失,又看你年纪小,说可能只是一场误会,不打算追究你。” 第3章 “等一会儿手续办完,你就可以走了。” 陈佑短时间内历经了大悲大喜,表情和动作一下都凝在那儿了,他抬起那双带着点傻气的眼睛,小声问姜临:“我不用坐牢了吗?” “你还想坐啊?”姜临笑了,“傻小子。” 陈佑连忙摇头。 “再有三个多月你就是成年人了,千万别再来这儿了。”姜临有些语重心长地,“知道吗?” “嗯!” “好好做人,别人让你做什么,你自己也稍微动动脑子,别谁的话都信,要有拿不定主意的事,你来派出所问我,我要不在就问其他警察叔叔,别让坏人给忽悠了。” 陈佑眼下心里只有“得救”的喜悦,对姜临的话自然无有不是的,他说一句他就狠狠地点一下头。 被领着到那个男人跟前道歉的时候,陈佑还有种云里雾里的恍惚感。 说“对不起”的时候他低着头,只看见那人锃亮的皮鞋和裤脚,靠近的时候,陈佑又闻到了他身上那股冷冽的香水味,他感觉自己的心有一点颤抖。 终于,陈佑从姜警官口中听见了那句话:“你们可以走了。” 陈佑几乎是逃也似地跑出了派出所,等到看不见派出所大门了,他才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两边裤兜,就找到了两枚钢镚。 在这之前的每天晚上,陈佑就是走到那儿就睡到那儿,桥洞、公园、地下通道、废弃楼房……都可以将就着对付一宿。 等到不开心了,他就会回到以前和爷爷的那个棚屋里去。 陈佑正琢磨着要不要去找赵闯,毕竟他今天闯了这么大的祸,心情到现在都没平复下来,闯哥他们比自己聪明,陈佑觉得这种大事,还是得跟他们说一声才行。 这附近就有公交站,但陈佑不记得在哪儿了,可能还得找找,而且天色看上去马上就要黑了。 正当他左顾右盼的时候,忽然有辆车子在他身旁停下了。 喇叭响了一下,紧接着副驾驶的车窗忽然降了下来,陈佑好奇地往里望了一眼,发现车主就是那个报警让警察来抓他的人。 陈佑心里其实有一点怕他,当然也有点恨他。明明是他把包给自己的,当时不回来找,转头却又让警察来抓自己。 不过好在他没有打算追究,不然自己就真的要去坐牢了。 “陈佑?” 陈佑微微梗起脖子:“干嘛?” “家在哪儿?我捎你一段。” “我不回家。” “那你去哪儿?” “我去闯哥家。” 男人面上现出几分浮躁,很显然已经没什么耐心了,他看了眼手腕上那只表,慢慢收敛起了不耐烦的神色:“他家在哪儿?” “青山果园站。” “上来。” 要是别人,陈佑肯定不动脑子就上车了,但这人刚刚才坑过他,他对他有点敌意,万一再来个皮包事件,他咋办? “不要。我自己坐公交。” “上来。”男人又重复了一遍,“不上来我现在就去联系律师,告你恶意侵占他人财物。” 陈佑顿时脖子就软了:“哥,你刚刚不是都原谅我了吗?” “闭嘴,上车。” 陈佑连忙照做。 “安全带。” 陈佑忙活了好半天,才总算把安全带插上了。 男人专心开车,陈佑就伸手去摸车门内饰板和座椅扶手,没一会儿,遮阳板也被他误打误撞地翻了下来。 男人偏头看了他一眼:“你找什么?” 陈佑“啊”了一声,答非所问:“你这车看着挺漂亮的,多少钱啊?” 没等男人说话,陈佑便又道:“我不是回去找你了吗?你怎么能报警抓我呢?我一开始是想把你包拿了,但想了想还是没敢。” 说完他自己还傻笑了一下。 “你十七?” “嗯。” “没上学?” “读不下去,我太笨了。” “家长也同意?” 陈佑很诚实地:“我就一个爷爷,爷爷死了,我就不读了。” 男人一开始听他报了个公交站的站名,还以为陈佑对他是抱有警惕心的,谁知才这三两句话,这人就轻易地将自己的底细都和盘托出了。 不过他说的话男人也并不全信,他见多了在他这儿装蠢扮乖的年轻男孩子,撒起谎来一套一套的,心眼比生意场上的商人都多。 “刚从派出所回来,怎么不回家?”男人又问。 陈佑说:“我没家,爷爷死了我就没家了。” “那你住哪儿?” “随便啊,”陈佑说,“我带了被子的,上哪儿睡都可以。” 说完他还向男人展示了一下他背后那个脏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背包。 男人看上去好像深吸了一口气,如果陈佑这是在跟他扯谎,未免也编的太过离谱。甚至要不是陈佑可以和人顺畅沟通,他都要怀疑旁边这个人是不是精神有问题了。 “我带你去吃晚饭。” “为啥?” “你帮我保管了包,不是吗?” 陈佑有点糊涂了:“但你不是让警察来抓我了吗?” “那是误会。”男人说,“现在误会解除了,我请你吃饭,就算是赔礼道歉。” 作者有话说: ---------------------- 第3章 一路上陈佑那两只手几乎就没怎么停过。 无论是车内饰的质地和触感,还是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都能引起他的好奇。 简秩舟起先在咖啡厅里注意到他,其实是因为陈佑的这张脸,让他恍惚之间以为又碰见了那位故人,不过那种恍惚也不过只存在了几秒钟。 陈佑这张脸有些过于年轻了,也经不起仔细的打量,几个躲躲闪闪的神态之间,气质就首先露了馅。 这个少年显得瘦小、干瘪,肤色也有一点黑。 眼睫毛倒是很长,脸部的线条介于硬朗与柔和之间,眼神清澈明亮。乍一看是很相似的两张脸,可两个人的神态却完全不一样。 关于“陈佑”这个人的背景资料,虽然暂时还没有到他手上,但刚才还在派出所的时候,简秩舟就听那些民警有意无意地在自己面前聊起了陈佑。 有个中年民警轻声叹了口气,说:“这孩子其实也怪可怜的。” 简秩舟便询问他为什么。 那警察低声道:“命不好吧。家里原来就一个靠捡废品为生的爷爷,这孩子说话做事也跟同龄人有点不一样,不是很有脑筋的那种人。” 再多的话,他们也没跟简秩舟说。 简秩舟本来就没打算追究,只要“鱼”上钩了,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之后民警劝两人签署和解书,简秩舟自然也就顺坡下驴。 现在看来,他的运气确实不错,陈佑年纪尚小、社会背景简单,简秩舟自信不用花费多少成本,就可以将他教导成另一个人。 心情还算不错的简秩舟,也因此对初次见面的陈佑多了几分不可多得的耐心。 晚上简秩舟带陈佑去了一家位于市中心的餐厅,餐厅内环境偏暗,以氛围灯为主。 陈佑活了十七年,梦里都没进过这样的地儿,心里很是踟躇,他以为简秩舟口中要请他吃的晚饭,至多就是好点的自助餐或是快餐。 “杵在那儿干嘛呢?”简秩舟看见他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心里就觉得很不满意。 陈佑站在门口不肯动,简秩舟叫了他两次他都抿嘴摇头,觉察到有侍应生在盯着他看,于是陈佑颇有些疑神疑鬼地把简秩舟拉到一边:“你是不是又想骗我?” “一会儿吃完了你把我丢在这儿就走了,”陈佑脸上露出了那种自以为聪明的‘狡诈’表情,“大晚上的我又得进派出所。” 末了他忽然一顿,又恶狠狠地补了一句:“我告诉你,我可没那么好骗!” 听他说话的时候简秩舟始终皱着眉,等陈佑说完了,才扯开他的手:“你有什么值得我骗?” “不要浪费时间。” 陈佑听他这样说,又觉得确实有些道理,简秩舟要是真那样干了,他到时候大不了拽住他的胳膊、抱住他的腿,不让他走就是了。 确认过预约号码后,侍应生领着他们来到一处靠窗的位置。 陈佑没想到这家餐厅里会有这样一大片通透的玻璃幕墙,远处是灯火通明的摩天大楼,底下是川流不息的车流。 在这一小块江城的缩影之中,仿佛流淌着无数条鲜活的璀璨光带。 陈佑不禁看得有些痴迷:“好漂亮……” 简秩舟听见他这样说,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有些讥讽的笑意来。 陈佑毫无察觉,只是低头用手指轻轻触摸着面前精致的餐盘,以及餐桌上玲珑剔透的氛围灯。 点菜时陈佑也得到了一份纸质菜单,只是上边有许多字陈佑都不认识,就是认识,也不太知道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第4章 所以在看见简秩舟轻车熟路地点完了菜后,陈佑心里莫名就对他生出了一种钦佩,简秩舟在他心里的形象也因此发生了一点转变。 等侍应生走了,陈佑才开口说:“菜单上那些东西你都认识啊?你还挺厉害的嘛。” “你老来这儿吃饭吗?一顿得不少钱吧?” 简秩舟在以往二十八年的人生中也没遇见过陈佑这种人,他的每一个问题,都令简秩舟感到无语。 “你的义务教育完成了吗?”他问陈佑。 陈佑:“我没有天天去学校,我喜欢跟爷爷待在一起。” “我是问你读到几年级?” “唔……”陈佑想了好一会儿,“好像是初一吧,我不太记得了。” 简秩舟在心里下给他了判断:不完全文盲。 以陈佑的年纪,可以混出一个初中肄业的学历,也是相当不容易的。 虽然陈佑有时候回答问题显得牛头不对马嘴,但因为他对陌生人几乎没有任何警惕心,简秩舟没费什么功夫,就在饭桌上将他的人生履历和社会关系差不多都打听完了。 他突然有些后悔一开始费劲放出那枚“鱼饵”了,这样愚蠢的人,其实只要请他吃几顿饭,就可以相当轻易地将他骗到手,根本没必要浪费时间对他动用什么复杂手段。 陈佑并不知道对面这个衣冠楚楚的男人心里都在想什么,他只知道送上来的每道菜的分量,都少得有点可怜,而且吃起来也没它们看上去那么好吃。 反正是不如汉堡和炸鸡好吃。 不过可能因为确实饿了,陈佑还是吃得很香。 陈佑用手臂抹嘴的时候,简秩舟掀起眼皮看他了一眼:“你的吃相很不好,要改。” 陈佑没回答他提出的要求,只是说:“我没吃饱。” “我想吃炒饭,还有薯条。” 简秩舟在片刻的沉默过后,还是给他加了一份牛肉炒饭和黑松露薯条。 “还有吗?” “还要可乐。”陈佑说。 简秩舟没找到可乐,就随便给他点了杯招牌饮品。 点完菜,简秩舟忽然问他:“为什么捡人剩的东西吃?” 一起吃过了饭,陈佑自以为跟他已经熟络起来了,自然也就不怎么为此感到羞愧:“因为我饿了。” “人家吃剩的东西有传染病。” “是吗?”陈佑毫不在乎地说,“但我饿了就得吃啊,我得了传染病我也不会怪别人的。” “而且又不犯法。” 简秩舟懒得和他辩论,只是很专制地发出一道指令:“这个习惯要改。” 陈佑很不以意,但今晚是简秩舟请他吃饭,他觉得自己理应给他一点面子,所以并没有当场反驳。 侍应生上菜的时候,简秩舟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提醒,起身就要走。 陈佑见状也连忙站了起来:“你去哪儿?” 他还是怕简秩舟会突然跑了坑他。 简秩舟于是丢给他一张卡:“623918,记住密码。” 陈佑接过了那张卡,心里总算踏实了一些。 简秩舟离开后,陈佑吃一口炒饭,就嘀嘀咕咕地轻念一遍那串六位数的密码,直到念到第十三遍的时候,简秩舟才又回来了。 “吃完了吗?” 陈佑摇头。 简秩舟看了眼时间,然后说:“五分钟,够吗?” “不知道。” 虽然今天是周末,但简秩舟还是觉得自己在他身上浪费了太多时间,即便他判断陈佑这张脸对于自己来说,是具备一定价值的。 “快点。”简秩舟说,“否则这顿饭我不付款。” 陈佑瞪大了眼,随即胡乱地把剩下的饭菜塞进了嘴里,没怎么嚼就咽了下去。 简秩才川见他每隔一会儿就噎得梗起脖子,捶胸顿足,忍不住便拧起眉。 真丑,真蠢。 其实已经吃不下了,但陈佑坚持要将最后两根薯条和饮料收进肚子里,等眼前的杯盘变得干干净净,陈佑才踏实了。 走出餐厅的时候,陈佑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然后才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把揣在兜里的那张卡还给了简秩舟:“还你。” “今天谢谢你了,其实应该是我请你吃饭的,你人其实挺好的,姜警官都跟我说了,要不是你不打算追究我,我可能就得蹲五年局子了。” 闻言简秩舟忽然笑了笑,这笑完全是他发自内心的,是极其轻蔑的恶意嘲弄,他几乎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对一个人露出这样直白的讽刺笑容是什么时候了。 不过对面那个傻子却完全看不懂,甚至还回以了他一个灿烂的傻笑。 简秩舟没有去接陈佑递过来的卡:“这张卡送你了。” “啊?”陈佑很惊讶,“干嘛给我啊?” 简秩舟把人塞进车里,又特意用这个傻子能听懂的话说:“以后你就跟着我混,这张卡里的钱都是你的零花钱。” 陈佑有点没懂:“你要给我介绍工作吗,老板?” 简秩舟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回答:“差不多吧。” 经历了今天这件事,陈佑终于又想去找一份正经的事儿做了。 他其实也并不是不想当个“正常人”,但每次他想做什么正经的事儿,好像都不会成功。 他从小学东西就很吃力,做事也是这样,以前待过的几个地儿,老板就总骂他连卖力气的活儿都做不清楚。 一直都没有正向的反馈,于是渐渐的陈佑就什么都不愿意再尝试了。 反正……一直这样浑浑噩噩地生活着,也不会渴死饿死。 “什么工作呀?”陈佑忽然有点讨好地看向简秩舟,“老板。” “别叫我老板。” “那叫什么?”陈佑这才想起来,自己跟人吃了半天饭,居然连这个人的名字都不知道,“老板你叫什么名字?” “简秩舟。” 陈佑嘀咕着重复了一句:“简直粥。” “秩,秩序的秩。”简秩舟有点头疼,“舟船的舟。” “我知道!”陈佑的眼睛一亮,“我会写。” “简老板。”他叫他,“还是舟老板?” 简秩舟又感到了无语:“叫哥。” “简哥。” “嗯。” 如果不是因为这张脸,简秩舟很确定自己忍不了他三秒钟。 “简哥,”陈佑用恳求的语气,“你真的会帮我找工作?” 简秩舟一边开车,一边敷衍:“嗯。” “那我不想进厂,不想搬东西,干其他的行吗?” “行。” 陈佑很高兴,这件事比今晚吃到了以往没吃过的东西还让他高兴。 简秩舟带他去附近商场随便买了一身新衣服,然后把人带到酒店,开了一间房。 “把你那身恶心的衣服换了,”简秩舟指挥道,“记得去洗澡,你身上也挺恶心的。” “明天我会让人带你去医院做体检,别乱走,有什么需求告诉他,那张卡里的钱也可以用。” “饿了自己联系前台送餐……”说到这里简秩舟忽然一顿,“你带手机了吗?” 陈佑磨磨蹭蹭地从兜里又摸出了那台红色老人机:“带了啊,你把人家电话号码留给我吧,我这个可以打电话。” 简秩舟已经数不清这是自己今晚第几次沉默。 “你直接用床头柜上那个电话,上面有‘服务’两个字,摁那个就行了,有什么吃的,菜单上也有写。” 陈佑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他抱着新衣服走上前,询问:“如果体检没病的话,我是不是就有工作了?” “是。” 突然地,简秩舟看着面前的这个人双膝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在了他的脚边:“谢谢你简老板!” 简秩舟后退了半步,他既觉得惊讶,又觉得有些荒谬,震惊之余又开始怀疑陈佑的智商,他实在有点担心陈佑会不会是个弱智。 “起来。” “大恩大德,”陈佑坚持要把自己从电视里学到的词全念出来,“无以为报!” 两个成语念完,陈佑自己感觉特别满意,但再往下要怎么说,他一点都不记得了,于是只好抓着简秩舟的裤子借力站起身。 “你是不是脑子有病?”简秩舟挺认真地问,“有没有人给你发过残疾证?” 陈佑连忙说:“我没病。” “最好没有。” 简秩舟要走的时候,陈佑一边送他出门,一边发自肺腑地说:“简哥你人真好,真是谢谢你了。” “你是我的贵人。” 简秩舟一回头,正对上陈佑那张纯真的笑脸和明亮的眼,那些话在简秩舟听来,是非常虚伪的话,可陈佑的这双眼睛,却又跟虚伪两个字完全沾不上边。 “别乱跑。”他终于还是说,“早点休息。” 陈佑:“嗯嗯。” 作者有话说: ---------------------- 第5章 第4章 第二天陈佑是被客房的门铃声吵醒的。 通常情况下陈佑都睡得很沉,但因为昨晚是陈佑人生头一回住酒店,又躺在那张过于柔软干净的床上,陈佑破天荒的因为过度兴奋而失眠了。 前半宿他都躺在床上畅想未来,后半宿他才忽然想起来要给赵闯打个电话,“汇报”一下自己今天走大运的事儿。 可惜手机忽然就没电了。他这台老人机买了挺久了,那时候给配的还是万能充,陈佑给前台打电话问过了,人家说没这个东西。 不能及时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自己最好的哥们这件事,让陈佑感到非常遗憾。 天将亮的时候,陈佑那股兴奋劲终于过去,人才总算有了几分睡意。 可还没等他睡熟,就被门口那阵轻柔的门铃声给唤醒了。 门被打开后,陈佑发现门外站着的是一个面带微笑的中年人。 那个中年人在看见陈佑时,似乎微微有些惊讶。 陈佑个子不高,留着很短的寸头、没染发,穿着简单干净,看起来也就是个高中生或者大学生的模样。 “你是谁啊?”陈佑问。 老陈从业二十来年,跟着简秩舟也算有五六年时间了,可谓是阅人无数。但眼前这少年却散发着一种介于“纯真”和“冒傻气”之间那种分外奇特的气质,跟他平时接触的人存在明显的差别。 简秩舟的身边人一贯换得很勤,但整体气质都大同小异,就算不是一身名牌,也是一身轻奢小众品牌。比起之前那些人,这个年轻孩子的穿着打扮简直可以算得上过于朴素了。 司机老陈在他开口之后,便轻车熟路地递上来一张名片:“陈先生,我是简总的司机,今天负责送您去医院体检。” “哦!”陈佑说,“那不着急吧?楼下有自助早餐,不然咱俩一块吃完再走吧。” 陈佑昨晚听酒店服务人员说,他这个房间包含免费的三餐自助,于是陈佑便从昨晚一直惦记到现在。 “陈先生,那恐怕不行,”老陈说,“体检需要空腹,而且已经预约好了时间。” 陈佑皱了皱眉头,他是真觉得特别心疼:“那好可惜啊。” 免费的东西,自己却吃不上,陈佑越想越觉得血亏。 以至于接下来他一边洗漱收拾,一边心里还是念念不忘地想着楼下那顿自助餐。 最后陈佑果然还是不顾老陈劝阻,急匆匆地下楼进了酒店餐厅,开口就问服务员:“姐姐,我一会儿得去体检,来不及吃早餐了,可以拿点东西给我带走吗?” 服务员迅速确认了一下他的房间号,然后微笑道:“可以的先生,您稍等。” 陈佑没要太多,倒不是他客气,只是他想一会儿回来还要吃自助午餐呢,总得留一点肚子。 片刻后,陈佑提着打包盒心满意足地走出了餐厅。 老陈下意识地伸手:“我来拿吧陈先生。” 陈佑不肯给他:“不用,又不重。” 接着他和老陈说:“叔,你知道他们那个菜单上的东西有多贵吗?明明有自助餐可以吃,傻子才去点什么客房服务。” 老陈尴尬赔笑:“是啊。” “不过这家酒店的服务员人都特别好,讲话温温柔柔的,特别客气。” 老陈继续微笑点头。 他忍不住心想,简秩舟是这个酒店里的vip客户,那间客房就是酒店方特地给他保留的专属房间,之前在里边住过的不是mb就是十八线。人家知道你的房号,对你当然客气了。 老陈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什么也没有表露,只是低头看了眼时间,然后提醒道:“预约的时间快到了,我们得快点了陈先生。” 虽然几乎一晚上都没睡,但陈佑还是显得挺精神的。 “叔,”陈佑在车上也闲不住,“我昨晚一晚上都没睡着。” 老陈:“真的?” “对啊,”陈佑压根没发觉老陈在敷衍他,“床太软了,感觉好奇怪。” “我那会儿还想给闯哥打电话来着,但我手机没电了,”陈佑想起昨晚简秩舟跟他说,有需求可以和这个人讲,于是又问,“你知道哪儿有卖万能充吗叔?我想给手机充电,之前那个好像被我搞丢了。” 老陈道:“这个您放心,简总交代过了,等体检结束了,我会去买一台新手机给您。” 陈佑眼睛一亮:“能看电视能打游戏的那种吗?” “当然可以。” “我能挑吗?我想要红色的壳儿。” 老陈顿了顿,才道:“这个可能得看简总的意思。” 陈佑也没觉得沮丧,依然笑呵呵地:“简哥人真好,叔你人也真好。” 过了会儿他又问:“叔你叫啥啊?” “我姓陈。” “那咱们还是本家呢!” 老陈又露出了那种礼貌性的微笑,他是个性格相对内敛的人,平时给简秩舟开车,遵循的就是“不看不问不八卦”三个原则。像陈佑这种个性的孩子,实在让他有些招架不住。 几秒过后,老陈终于还是忍不住问:“我刚才给你的名片上其实有写名字。” “哦,我忘了!”陈佑这才去掏自己屁股兜里有点被压皱的那张名片,“你们做生意的是不是都有这种名片啊?” 老陈解释道:“我就是个给老板开车的,什么大生意,养家糊口罢了。” “那也很厉害了。” 正好这会儿在等红灯,老陈微微偏头瞄了一眼陈佑的眼神,要说那双眼睛里有什么心机,那还真是冤枉他了。 这人无论说什么话,都不像是在有意恭维,倒像是发自内心的实话。 他一个半辈子都在给人开车的司机,顶多再抢点人家助理都不乐意做的脏活累活干,和厉害两个字又有哪里能沾的上边? 以往他去接送的那些人,要么就安安静静地坐那儿玩手机不说话,要么就想从他这儿打听点简秩舟的喜好,妄图在他身边待得更久一点。 老陈不知道简秩舟是从江城的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了这号人物,怪不得会让他在以往的体检项目之外再给加一项智商检测。 …… 陈佑刚一进医院就有点儿腿软了,闻到那一股医院里特有的消毒水味,就更加不得劲了。 但怕归怕,一想到体检完了,简秩舟就会给他安排工作,说不定未来自己也会西装革履,随手就能发出一张名片给别人,陈佑就咬牙跟着老陈走了进去。 前面的体检流程走得其实还算顺利,但到了要抽血的时候,陈佑就怂了,他悄悄询问老陈:“我也要抽吗?” “那肯定。” “能不能不抽?”闻言陈佑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我怕打针。” 小时候爷爷领他去打疫苗,现场都至少得有两个人摁着他。 老陈还以为他在开玩笑:“不验血怎么做检查?没事儿,一下就过去了。” 眼看着马上就要排到自己了,陈佑真想一跑了之,可又害怕简秩舟承诺给他找的工作这就不做数了,好容易才遇到了个这么好的人愿意帮自己,陈佑觉得自己不该让他失望。 于是他又拽了一下老陈的手臂,哀求道:“陈叔,你去问问医生能不能先把我无痛弄晕吧,我真害怕……陈叔。” “又不疼,就跟蚊子咬似的,”老陈这会儿心里是真觉得他有点事儿了,“大不了一会儿我帮你捂眼。” “不行。”陈佑的脸色铁青,“我害怕,我特别害怕。” 站在原地没跑,就已经耗光了他所有的勇气。 就在此时,操作间里的护士已经开始催促了:“陈佑,请到1号窗口抽血。” 眼看陈佑迟迟不肯上去抽血,急得满头是汗的老陈只好到旁边去给简秩舟打了个电话求助。 简秩舟这会儿正忙着准备开早会,接起电话后,听见那边闹哄哄的,语气便有些不耐烦:“什么事?” 老陈:“是这样的简总,陈先生他不肯抽血。” 这会儿连后边排队的人都开始帮忙劝陈佑了,可陈佑就是在那埋着脑袋一个劲儿地摇头。 “这孩子太倔了,怎么劝都没用。”老陈又低声说。 “把手机拿给他。” 老陈立即将手机塞到陈佑耳边,并告诉他:“是简总的电话。” “简哥……” “乖乖抽血还是蹲大牢,你自己选一个。”简秩舟说完这句就把电话挂断了。 陈佑不想蹲大牢,而且忽然被这么多陌生人围着,他们又用那种略带着点责怪的语气跟自己讲话,让陈佑感到很害怕。 但他记得爷爷还在的时候总跟他说,要乖乖听人家的好话,别给别人造成麻烦。简哥、陈叔、护士,都是好人,他该听他们的话。 想通之后,陈佑脸色苍白地对老陈说:“陈叔,一会儿你摁着我行吗?” 最后是老陈和一个热心的大姐,一人一边摁住了陈佑的肩膀,这才总算让他抽完了血。 第6章 完事后陈佑忍不住偷瞄了眼刚从自己身体里抽出来的那管血,还没来得及去接过止血棉棒,忽然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呼吸急促。 有点想吐,但看了眼脚底下干干净净的地板,陈佑忍住了那股冲动。 护士瞥见他这样,连忙和老陈说:“他这估计是有点晕血了,你扶他到旁边休息区坐会儿,要有什么严重不良反应,就过来喊我们。” 老陈点头应了,然后搀扶着腿软脚软的陈佑坐到了旁边的休息凳上。 等稍微缓过来一点了,陈佑才有点心虚地问老陈:“我刚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老陈说,“血抽了就好。一会儿你吃点东西,还有个测试。” “不打针吧?” “不打。” 陈佑这才有点安心了。 老陈见他好了,就带他去了就餐区域,刚才打包的早餐还在车里放着,没拿上来。老陈提议直接就在食堂里买点东西吃,但陈佑不同意,认为那是在浪费食物浪费钱。 他固执地打算自己回到车里去拿早餐,老陈当然不能让他一个人回去拿,于是便只好让他在食堂里先坐会儿,自己回去把早餐给他拿来。 结果他人前脚才刚进电梯,就发现陈佑后脚又跟了上来,他的脸色看上去仍然有些苍白:“陈叔我们俩一起吧,我一个人坐那儿有点害怕。” 老陈没办法,只好带着他一块去停车场。 作者有话说: ---------------------- 求收藏呀宝宝们~这本收藏真有点少了,我不想倒v[求你了][求求你了] 第5章 体检结果当天就出来了。 报告显示陈佑的身体总体还算健康,只是轻度的营养不良。智力方面倒是不出简秩舟所料,检测分数略低于平均水平,八十分,被鉴定为边缘智力。 简秩舟还特地仔细察看了量表中的备注,表上注明了分数在七十以下的才能算是患有智力障碍,陈佑这种单纯就是比较笨。 于是在当天晚上,陈佑就住进了简秩舟家的别墅。 进门时陈佑迎面撞上了收拾东西准备下户的家政阿姨,陈佑微微愣了一下,他以为这个妆容得体的中年女性是简秩舟的长辈,心里莫名有一瞬间的慌乱。 他有点担心这个阿姨会不喜欢自己。 于是在片刻的怔楞过后,他忽然朝着家政阿姨郑重其事地一鞠躬:“阿姨好!” 家政阿姨有些尴尬地点着头:“你好你好。” “您就是简先生说以后要在家里长住的那位客人吧?”阿姨说,“我姓杨,您称呼我为杨姨就好。” 陈佑有点紧张:“好好。” 杨姨给他拿了双新拖鞋,然后道:“您看,我这就要下户了,您先进去在客厅里稍坐一坐,简先生在三楼的健身房,应该马上就下来了。” 陈佑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在一楼客厅沙发上坐了大约三分钟,他才总算反应过来,刚刚那个大姐应该是简秩舟家里的保姆。 他并没有为自己认错人了而感到尴尬,只是觉得简秩舟果然和其他人不一样,就连家里请的保姆阿姨,都打扮得一丝不苟,头发盘得干干净净,看着就体面。 坐了一会儿他就觉得有点无聊了,偌大的一个别墅里看不见一个人影,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毛。 于是陈佑就自己摸索着参观完了一二楼,每来到一个新房间,打开灯,陈佑就“哇”一声,然后兴奋地钻进房间里四处摸来碰去。 大约几分钟以后,正在三楼健身房内的简秩舟刚好抽空看了眼手机app里的监控画面,然后破天荒地提前六分钟就结束了自己今日的运动计划,用三分钟冲了个澡,然后下楼。 正当陈佑有些鬼鬼祟祟地从二楼最后一个客房里出来时,身后忽然传来了简秩舟的声音:“偷东西呢?” 陈佑结结实实地被吓了一跳,整个人差点又飞回到那间客房里去,他转身回头,就看见了赤|裸着上半身的简秩舟。 脱下西装后的简秩舟让陈佑感觉很陌生,但好在那张脸并没有变,只是他的头发是湿漉的,不再像昨天见面时那样的一丝不苟。 “简……简哥,”陈佑说,“我不是小偷。” 说完他还把自己的两边裤兜老老实实地掏出来给简秩舟看:“我就摸了摸,什么都没拿。” 简秩舟:“没人教过你在别人家里不能随便乱走吗?” “杨姨说你有事忙呢,”陈佑说,“我一个人待着好无聊,我就想看看你家里有多少个房间。” 简秩舟觉得和这个傻子讲话相当费劲,干脆直接用陈述句:“以后去别人家里,如果不是受到主人邀请,第一不准乱走乱开门,第二不许乱摸乱碰。我给你三个月提高你个人的素质和边界感。” 陈佑不是很懂:“什么叫边界感?” 简秩舟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说:“算了,我会再给你添加一门礼仪素质课,认真学。” “我都上班了还要上课啊?” 简秩舟懒得再搭理他,转身就往楼下走。 陈佑连忙追上了他的脚步,他看见简秩舟打开了冰箱门,然后从里边拿了一瓶瓶装水,于是陈佑挤到他旁边:“我也想喝饮料。” 简秩舟:“自己拿。” 陈佑认真地挑了罐饮料,然后迫不及待地打开喝了,接着对简秩舟评价道:“我感觉你家饮料不甜,没啥味儿,以后还是多买点可乐吧。” 简秩舟没回答他。 他在沙发上坐下,开始用平板电脑翻看起了今日的行业报告。 陈佑也凑过去看了一眼,都是密密麻麻的文字和表格,他瞄了一下就觉得头晕,于是在简秩舟的目光朝他看过来之前,陈佑就先一步闪身坐到了简秩舟左手边的那个单人沙发椅上。 简秩舟低头看电脑,陈佑就悄悄看简秩舟。 男人肌肉匀称,胸肌微微隆起,靠在沙发上的时候很放松,整个人看上去显得修长又利落。 陈佑呆呆地盯着他的上半身看了会儿,直到简秩舟忍无可忍地抬起眼看向他:“看什么?” 陈佑发自内心地说:“简哥你好壮啊,我以后也想长成你这样。” 简秩舟将电脑息屏,丢在一边,刚想开口说话,却发现陈佑脚上没穿鞋,也没穿袜子,就这么光脚踩在地上。 “为什么不穿鞋?” 陈佑看了眼自己的脚:“你家地板踩起来挺舒服的啊,我感觉没必要穿鞋。” “穿上,”简秩舟说,“立刻。” 陈佑只好小跑去玄关,把刚刚杨姨给他准备的那双拖鞋穿上了。 今日的计划已经被陈佑打乱了,开始感到烦躁的简秩舟对回到客厅的陈佑道:“在家里不能光脚。” “外面更不行。” 陈佑:“好的简哥。” “还有,以后不要在家里四处乱蹿,休息时间只能待在你自己的房间里。” “行。”陈佑回答得很干脆,他顿了顿,才又问,“那我的房间在哪儿呢?” 简秩舟起身,带他上了二楼,然后停在了一间客房前。 陈佑迫不及待地就先他一步走了进去,他在房间里转了一圈,随后很高兴地告诉简秩舟:“我刚才就觉得这间最好看,谢谢简哥!” “我自己的房间可以摸吗?” 简秩舟:“随你。” 顿了顿,又道:“以后只能穿衣柜里我给你准备的那些衣服,穿自己买的衣服要经过我的同意。” 陈佑闻言连忙去看衣柜,他并没觉得简秩舟的要求存在任何的不妥,他抬手抚摸过那些手感很好的新衣服,心里特别高兴:“有这么多漂亮衣服呢,我干嘛还要浪费钱买别的呀?” “最重要的一点,除了你自己房间内的摆设,这个房子里的其他东西,都不要随便改变它原本摆放的位置。” 简秩舟一下子对他提出了太多要求,陈佑刚才还在认真欣赏简秩舟给他买的新衣服,有点走神儿,简秩舟口中那个“最重要的一点”,他听一半漏了一半,压根就没听懂。 “你再说一次呗简哥,我刚忙着看衣服了。” 简秩舟沉默了几秒,而后才耐着性子,把刚才那句话又重复了一遍,然后问:“现在懂了?” “明白!”陈佑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 第二次参观完自己的房间后,陈佑高兴地黏着简秩舟问:“对了简哥,你给我安排了什么工作啊?” “明天就能去上班吗?” 简秩舟毫不留情地:“你初中肄业,并且不具备任何特长和技能,你觉得自己能够胜任什么工作?” 虽然他话里有两个词陈佑都没听懂,但整句话的具体意思陈佑还是差不多能够理解的。 他想了一会儿,然后说:“我想……学电动车吧,然后去送外卖,闯哥说那能挣不少钱呢一个月。” “还有呢?” “我感觉像纹身店学徒啊,美发学徒什么的也不错,等以后攒够钱了,我就自己开店当老板去,以后要是简哥或者你朋友来,我肯定都给你们免费。”说话时他眼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第7章 简秩舟并不打算浪费时间给他剖析这些行业的发展前景,更不想分析他究竟适不适合这些行业,他只是冷笑一声,然后说:“你做不了。” “为啥啊?” “你为什么做得了?” 陈佑总是习惯于听别人替他分析问题,比如赵闯、又比如姜警官,他习惯性地选择听从别人告诉他的那个“正确答案”。 一旦有一个需要用脑子深度思考的问题被抛给了他,陈佑的脑子就会死机,变得一片空白。 “因为……因为……” 简秩舟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医院的检查结果出来了,你差不多就是个弱智,并且你还什么技能都没有,怎么可能找得到工作?” 陈佑听了他的话,心里感觉有点儿生气,但又无法反驳。 “那我该怎么办啊简哥?” “我给你请了老师、报了课,从明天开始,你就按我给你制定的课表上课、学习。” 陈佑听见“上课”两个字,人就有点活泼不起来了:“上课啊……” “我都快成年了,上课还有用吗?”他看起来有点不大情愿的样子,“简哥……要不然我就在你家里给你打扫卫生吧?” “不需要,家里有固定的家政阿姨。” “那简哥……” “别给我讨价还价。”简秩舟不耐烦地说,“如果你足够听话,我就会提供给你相对优渥的生活条件,但如果你还是烂泥扶不上墙,干脆就直接回去坐牢吧。” 陈佑连忙说:“我不想坐牢,简哥,我想读书了。” 并没有费多大功夫,简秩舟就让他接受了自己提出的要求,但简秩舟却并没有为此感觉到满意,反倒还因为陈佑脸上露出的那种愚蠢且谄媚的神情而感到了一丝反胃。 “以后不要再用这种表情和我说话,很恶心。” 陈佑闻言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他不太知道自己刚才是什么样的表情:“很丑吗?” “很丑。” “好吧。” 简秩舟这样说他,陈佑也没觉得有什么,他笑了一下,在简秩舟眼里那显然也是一个相当愚蠢的笑:“我肯定没有简哥你帅啊。” 简秩舟没理他,过了一会儿,他又屁颠屁颠地追到了简秩舟身后。 此时简秩舟正要进书房做一下工作总结,顺带制定好明日的工作计划,但陈佑丝毫没看出他要忙,拿着那台崭新的手机在他身边不停地嘀嘀咕咕:“简哥,我感觉用不太懂这个手机……之前我放在电话簿里的闯哥电话怎么没了啊?我想给他打个电话。” “自己学着看。” “但是简哥……” 说话间,简秩舟已经进了书房,并且将房门锁上了。 陈佑在门口站了两分钟,见简秩舟真的不理他了,这才揣着那台手机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去。 第6章 这天晚上,陈佑始终沉浸在自己终于又有了一个“家”的兴奋感里。 他本来还想趁着今天晚上,就把这台新手机给琢磨清楚,但因为昨晚的失眠,陈佑还没来得及把新手机里所有的app都折腾明白,人就已经迷迷糊糊地抱着手机昏睡了过去。 这一晚上陈佑睡得太死,以至于第二天没能及时听到简秩舟的敲门声。 大概是因为常年居无定所,陈佑并没有睡前锁门的习惯,简秩舟轻轻一按把手,便打开了陈佑的房门。 他走到床边,随即俯身一把掀开了盖在陈佑身上的被子,感觉到凉意的陈佑皱了皱眉,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然后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陈佑。”简秩舟叫了他一声。 陈佑没动。 “陈佑!” 床上的人仍然在酣睡。 简秩舟终于忍无可忍,扯着陈佑的衣服,把人从床上硬拽了起来。 忽然腾空的陈佑总算惊醒,他刚睁开眼睛,就被简秩舟丢回到了床上,陈佑惊慌失措地叫了一声:“干嘛啊?” “起床。” 简秩舟居高临下地对他说:“你的课排得很满,以后每个工作日必须给我在六点半之前起床,晚上睡前自己定好闹钟。” 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的陈佑瞪了瞪眼睛:……六点半?” “迟到一分钟,周末就补一个小时的课。”简秩舟说,“我很讨厌没有时间观念的人。” 陈佑有点委屈地:“简哥,那也太早了吧。” “你只需要接受并执行我的要求,我有说过你可以和我讨价还价吗?”简秩舟看了眼时间,然后道,“起床洗漱、现在、马上。” 陈佑乖顺地离开了他舒适柔软的床。 “简哥,”陈佑问,“那咱们今天早上吃什么啊?” 他话音未落,简秩舟就看见了浅色床单上挤着一件皱巴巴的脏衣服,很旧的深蓝色外套,看着就脏。 “那是什么?” 陈佑回头看了一眼,接着迅速将那件旧衣服塞到了自己的枕头底下:“这是我爷爷的衣服。” “以后不准带任何脏东西到床上。” “这不是脏东西。”陈佑反驳,“这我爷爷以前经常穿的,有我爷爷的味道。” 简秩舟面无表情:“你现在住在我家,就要遵守我的规则。” 说完他的目光往下,看见陈佑又一次光着脚踩在地上,眉毛抽了抽,随即他便把那双摆的七歪八扭的拖鞋踢到了陈佑脚边:“我不是让你穿鞋?” “我忘了。”陈佑连忙把拖鞋穿好,然后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来,“对不起嘛简哥。” 简秩舟严格的目光再次扫过陈佑身上,他发现这人身上的衣服仍然还是昨晚那件:“衣服为什么不换?” 陈佑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又伸手扯了两下:“还不脏呢,等脏了再换。” 简秩舟走进了他房间里配套的卫浴室,发现脏衣篓里空空如也:“你昨晚没洗澡?” “我之前不是在酒店洗过了吗?没脏呀。” 简秩舟闭了一下眼睛,感觉自己血管中的每一滴血液里都在冒火:“陈佑,你进来。” 陈佑走进卫浴室:“咋了简哥?” 这才第一天,简秩舟就开始怀疑自己将这个傻逼带回家里,可能是一种错误选择。 但也正因为才第一天,简秩舟知道,如果自己使用太过强硬的手段来规训他,陈佑很可能被吓跑,这也有很大概率会影响他后续的计划。 “不管你以前是什么样的,在我家,以后必须每天洗澡洗头,早晚刷牙,”简秩舟说,“晚上睡觉穿睡衣,每天更换衣服,注意保持你的个人卫生。” 陈佑刚想开口说那也太麻烦了,就被简秩舟接下来的话堵住了嘴:“我会每天检查。” 于是陈佑只好闷声说:“我知道了。” 简秩舟盯着他走到洗漱台前,拿起牙刷、挤上牙膏,然后刷鞋似的开始胡乱动作。 他又皱了皱眉:“上下刷。” 陈佑好像有点没理解上下刷是什么意思,简秩舟完全看不下去,只好上前抓住他手:“上下左右分不清?” 等陈佑掌握好正确姿势,简秩舟又提出了要求:“三分钟,别偷懒。” 陈佑好像很痛苦地刷满了三分钟,然后迫不及待地将口中的泡沫呸呸吐掉,开始用清水漱口:“简哥你家牙膏味道太难吃了,我讨厌这个味道。” “好辣啊。”他感觉自己的舌头仍在发麻。 “能给我买个草莓味的吗?” 简秩舟没回应他,只是说:“给你三分钟时间换好衣服,下楼吃早餐。” 几分钟后。 换上新衣服的陈佑走下楼,正在吃早饭的简秩舟抬头看见他,眉头不由得又是一皱。 他给陈佑订的这些新衣服色系统一,风格简单干净,并没有什么很跳脱的元素,基本上随便伸手进去捞两件出来,都会是比较合适的搭配。 但他没想到陈佑会如此没有审美,竟然能在衣柜里精准地找到一套完全不匹配的上衣和长裤穿在自己身上。 偏偏简秩舟又是个相当苛刻的人,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他人,他都一视同仁地用高标准来要求一切。 陈佑屁股还没沾到餐椅,就被简秩舟一把又拉了起来。 “简哥,”陈佑甩了甩自己被死死攥住的那只手,“我又怎么了?” 简秩舟不说话,只是带他上楼,然后迅速从他衣柜里翻出了一套正常的秋装:“把衣服换了,快点。” 陈佑不明所以地把身上的衣服剥下来,同为男性,他并不觉得自己换衣服需要避开简秩舟。 脱下衣服后的陈佑和以往看上去是一样的单薄,扁瘦的腰、细长的腿,被布料遮盖住的地方其实很白皙,每一寸皮肤都很细腻,都在生机勃勃地反映着主人的年轻状态。 简秩舟对于他的身材将将还算满意,因此积压了一个早上的怒火并没有再继续蔓延下去。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陈佑那条松松垮垮的破裤衩,简秩舟原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老头才会穿这样的内裤,再仔细看一眼,陈佑那条裤衩的右边屁股上甚至还烂了一个洞。 第8章 在没看到那个破洞以前,简秩舟还想说让他今晚洗澡的时候再把裤衩换了,可是现在他却完全忍不了了。 盯着陈佑把里里外外都换了个遍,简秩舟心里的烦躁才总算消退下去一些。 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换上新衣服后的陈佑脸上看着都多了几分不存在的精明,也比之前显得更加干净清爽。 大概今天从一起床,陈佑就从简秩舟嘴里听到了太多的这不行、那不对的话,而且早餐还是杨姨准备的低脂早餐,有半盘都是陈佑不喜欢的生菜和黄瓜,所以陈佑有点笑不出来了。 但也正是因为他难得淡着一张脸,眉眼间才忽然又有了那个人的影子。 冷淡、矜傲。好像谁也没法走进他心里。 简秩舟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陈佑,忽然说:“头发要留长。” 陈佑摸了摸自己的板寸:“你说我吗?我从小就这个头型,还是这样最方便啊,好洗也好干。” “难看。” “我又不是女的,要什么好看?” 简秩舟:“我说了,在我家,要听我的话,遵守我的规则。” 陈佑瘪了瘪嘴:“那好吧。” 简秩舟任职的公司要求员工在九点之前到岗打卡,但他几乎每天都会在八点左右提前到岗处理工作。 简秩舟前脚刚出门上班,后脚陈佑的钢琴老师就到了。 这位老师似乎是简秩舟家的常客,他进门时杨姨称呼他为:“楚先生。” 陈佑对这世上所有的“老师”,都表现出一种天然的畏惧和卑躬屈膝的姿态。 “老师好,”陈佑殷勤地去厨房拿了一瓶水递给他,“早上好啊。” 看上去显得沉郁温柔的男人看着他,淡淡一笑:“你好。” 陈佑极少在现实生活中看到留着长发的男性,眼前这个男人有着细长眉眼和精致柔和的五官,穿着打扮虽然不像简秩舟那样一丝不苟,但看起来比他还要精致许多。 “你身上好香啊老师。”开口前陈佑的鼻翼忽然很用力地翕动了两下,“真的好香。” 楚砚笑了笑:“是香水的味道。” “哦。”陈佑很认真地问他,“男人也喷香水吗?怪不得我闻到简哥身上也有香味,不过和你的不太一样。” 楚砚适时提醒他:“我们该上课了。” 到了三楼,楚砚让陈佑在钢琴凳上坐下,然后轻声问:“你有音乐基础吗?” 陈佑想了想,然后说:“我小时候上过音乐课。” 楚砚微笑:“好。” “首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楚砚,你可以称呼我为楚老师或者楚砚,都可以。” 陈佑连忙起身,朝着楚砚一鞠躬:“楚老师好。” “我叫陈佑,我朋友都叫我柚子。” “好。”楚砚显得温柔又有耐心,“鉴于你没有任何乐理基础,我会先从钢琴基础和乐理基础开始讲起,一会儿要仔细听。” “好吗?” 陈佑连忙点头:“好!” “请坐,陈佑同学。” 第7章 陈佑整整一天都在按部就班地完成简秩舟给他制定的课表。 从早上八点一直到晚上九点半,除了预留出的中晚餐时间,陈佑基本上就像头驴一样被各式各样的老师们撵着跑。 为了以后能找到一个好工作,陈佑一开始其实学得非常认真,但那些知识对于陈佑认知有限的脑子来说,还是显得太陌生,也太困难了。 他的学习能力和专注力都十分有限,哪怕过程中他一直在试图强打精神,但却还是避免不了走神和犯困。 一整天下来,陈佑感受到的只有无聊和疲惫。 而且除了今早教他钢琴的楚老师还相对比较温柔之外,其他老师身上多少都有点简秩舟的影子,在授课过程中对他的要求非常严格。 陈佑挨了一天的批评,晚上下了大提琴课,被司机老陈送回别墅时,整个人已经完全蔫巴了。 刚进门没多久,陈佑就看见了坐在客厅沙发那儿等他的简秩舟。 陈佑打起精神朝他走了过去:“简哥……” “今天可真是累死我了。”他刚想坐到沙发上休息一会儿,就被简秩舟一个凌厉的眼神给叫了起来。 简秩舟合上电脑:“今天都学什么了?总结一下。” 陈佑其实现在只恨不得赶快往床上一躺,但面对简秩舟这样一个凶且苛刻的人,陈佑打从心底里不敢忤逆他的话。 他努力回想了一下,然后说:“早上楚老师教我认识了钢琴键、音符,然后还看了很多画,还有字母……那个什么标、骑了马,这个我感觉好可怕,不适合我,然后还玩了那种有国王和王后的棋。然后……还有晚上的大提琴,老师很漂亮但是讲话有点太凶了。” 简秩舟倚靠在沙发上,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除了楚砚,今天所有老师对你的评价都很差。专注力差、理解力弱,并且学习态度也很不端正。”他慢条斯理地说,“还有,表达能力也很匮乏、蹩脚、笨拙。” 其实所有的老师都只是和简秩舟委婉地表示了陈佑目前的学习能力还有待提高,但总体的学习态度还算认真,不过到了简秩舟嘴里,就把所有他认为无用的信息删去,只剩下了能够佐证陈佑一无是处的那一部分。 陈佑也不狡辩,蔫蔫地承认道:“我确实是比较笨啊。” “其实简哥……我感觉我没必要学这些的,我也学不会,真琢磨不明白,而且我听老师说一节课还挺贵的,哥你花那钱还不如给我开家理发店,我想做生意,等我赚钱了,我一定连本带利把钱还你……” 陈佑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突然站起身的简秩舟一把拧住了耳朵。 陈佑立即痛叫一声:“简哥……你干嘛呀?!” “闭上你的嘴。” 简秩舟有点想不明白,如此相似的两张脸,为什么两个人会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和那个人相比,陈佑除了更年轻、廉价之外,简直一无是处。这张还算是赏心悦目的脸,也因为他内里的愚蠢和庸俗而严重贬值。 如果不是这张脸,陈佑简直就是简秩舟最厌恶的那类人。 在吃痛之后,陈佑终于安静了下来。 沉默片刻后,简秩舟要求要去检验他今天唯一没受到批评的那门钢琴课的学习成果,并且完全没给陈佑拒绝的余地。 于是陈佑只好拖着沉重的步伐,跟在简秩舟身后,仿佛奔赴刑场一样上了别墅三楼。 大概因为钢琴是陈佑今天上的第一门课,那时候的注意力勉强还算集中,而且楚砚耐心温柔,讲话令人如沐春风,陈佑当时觉得自己好像是差不多都听进去了的。 可是经过后面那几门课的摧残,好容易走进陈佑脑子里的乐理知识已然不翼而飞。 还没等坐到琴凳上,陈佑就已经急出了一脑门的汗。 “坐下我看看。” 在极度的紧张和压力之下,陈佑开始有点口不择言:“我感觉屁股好像有点疼,不然今天就算了吧简哥。” 简秩舟冷眼看着他。 陈佑莫名感觉他比自己今天接触到的每一个老师都更可怕。 “……突然好像又没那么疼了。”说完陈佑就乖乖地坐到了琴凳上。 他开始心存侥幸,觉得简秩舟很可能并没有认真学过这个,自己只要装腔作势地弹两下,应该就可以把今天先应付过去了。 “把手放上去。” 陈佑顺从地放了,他自认为自己的姿势应该还算挺优雅的。 “放好了?” “对。”陈佑自信答道。 陈佑刚说完,简秩舟一巴掌就拍在了他的后脑勺上:“对个屁。” 陈佑委屈地抱住了自己的后脑勺:“简哥,你怎么又打我?” “你今天带脑子上课了?”简秩舟冷声道,“坐姿、手型,全不对。” 说完简秩舟就开始让他认琴谱上的基本音符,他手里拿着今早楚砚留下的指挥棒,当那根木棍指向第一个音符时,陈佑连蒙带猜地答道:“二分音符……吧?” 简秩舟很快便指向了下一个。 陈佑支支吾吾了半天,然后试探性地:“三……三分?” 很快,陈佑便感觉到自己的手指被简秩舟手里的木棍狠狠抽了一下,他连忙“哎呦”一声收回了手,并将那只手藏到了衣服里去。 “哪来的三分音符你告诉我?” 陈佑也没想到,简秩舟竟然真的什么都懂。 面对严厉且处于愤怒状态的简秩舟,他只好赔笑:“简哥,你也学过这个吗?” “废话。” “你好厉害啊,赚那么多钱,住这么大的房子,还什么都会,好了不起。” 简秩舟并没有因为他的恭维就打算放过他,赞美的话他从别人那里已经听得太多了,况且从这么个蠢货嘴里出来的夸奖,对他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 第9章 如果陈佑一直都是这种状态,他觉得自己可能连一丝一毫要操这个蠢逼的兴趣都没有,哪怕他有着一张和那个人如此相似的脸。 “我说实话,”简秩舟的语气简直可以称得上是赤|裸|裸的嘲讽,“你也真挺厉害的,怎么没人把你送进博物馆展览?” 陈佑似乎并没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甚至还将其当作是一种赞赏和鼓励:“你真这样觉得吗简哥?我其实挺普通的……没人找过我,只有你这样好心地帮我。” 简秩舟看见他那双纯真到发蠢的眼睛,就感觉无比烦躁。 陈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说话,简秩舟的脸色就变得更差了。 最后,简秩舟要求陈佑在今天晚上,就把坐姿、手型和基本音符全部学会,并且要很熟练。 陈佑不记得这天晚上,自己究竟挨了那根指挥棒多少下。但因为直到临睡前,简秩舟仍然对陈佑的坐姿和手势感到不满意,所以这天晚上,陈佑是在琴房中度过的。 也好在琴房中铺满了厚地毯,躺地上也并不算凉,于是陈佑就这样盖着琴罩在琴房睡了一夜。 他曾经有很长时间的流浪经历,所以这样的惩罚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昨晚在临睡前,他本来还在心里暗暗觉得简秩舟这人未免有些太坏太苛刻了。但一觉睡醒,陈佑的心里又什么都没有了。 陈佑心想,人家好吃好喝好穿地供着自己,还花了这么多钱给自己请老师,让自己提高技能,对自己严格一点,也无非是为了他陈佑以后好。 爷爷从前不也老拿着扫把追着自己打,逼自己去上学吗? 想通了这一点,陈佑乐观地回到房间里,并从衣柜里拿出一套简秩舟提前给他搭配好的衣服换上,然后把自己的脸洗得干干净净。 陈佑本人其实对自己的形象是毫无要求的,但他能感觉到简秩舟好像更喜欢干净漂亮的东西,毕竟他每天起床,都会将自己的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 打扮好自己的陈佑在镜子面前左看右看,总觉得还是显得不够聪明,于是他自作聪明地打开了洗手台上的那瓶发蜡,然后擓了一大块,抹在了自己头发上。 大约几分钟后。 简秩舟在一楼餐厅看见了徒手将自己的头发搓成油刺猬皮的陈佑。 并且这只蠢刺猬还自信地向他展示起来:“哥,你看我今天也认真打扮了一下。怎么样?” 简秩舟无语地说不出话来。 陈佑以为他是认可了自己的打扮,于是又屁颠屁颠地走到他面前,向他道了歉:“我昨天一直没学好,让你生气了,我今天一定会好好学,不会浪费哥你花的钱的。” 看着他那副伏低做小的样子,简秩舟忽然从中觉出了几分隐秘的兴奋感。 从前哪怕是他花钱买来的关系,也总是维持不了太久,大部分人都忍受不了他的过分专制。如果是之前那些人,经过昨晚琴房那件事,今天一早就会以自己的自尊被践踏为由而提出结束关系,并且向他索要赔偿。 但陈佑不一样,这个人仿佛没有自尊,更不会觉得自己的尊严被践踏。 是了,他是个孤儿,在这个世界上无依无靠,只有他简秩舟才能拯救他。 “去把头发洗掉。” 陈佑问:“不好看吗?” “你的品味很恶心,”简秩舟对他说,“马上去洗掉。” 陈佑没有再提出异议,而是问他:“那你现在还生我气吗简哥?” “你听话就不生。” “行!” 作者有话说: ---------------------- [让我康康] 第8章 陈佑在简秩舟家熬过了他将近十八年的人生当中,最能称得上是身心俱疲的一周。 周五晚上,陈佑本来想着总算可以赖床休息了,于是睡前就自己琢磨着把简秩舟之前帮他定的起床闹钟给关了。 可谁知到了第二天早上六点半,陈佑依然被简秩舟准时从温暖的被窝里拍醒过来。 陈佑懵懵地坐起身,然后有气无力地问:“不是说……今天放假吗?” “谁和你说周末就可以休息?” 陈佑不知道嘀嘀咕咕地嘟囔了两句什么,眼睛半闭半睁着从床上爬了下来,随后意识恍惚地进了洗手间,开始洗漱。 他以为简秩舟已经离开了,于是下意识地就开始偷懒,陈佑其实很不喜欢牙膏的薄荷味在口腔和舌头上带来的灼痛感。所以只要不是简秩舟在盯着,他一般随便拿牙刷在嘴里捅咕两下,就会马上漱口把牙膏冲掉。 但就在陈佑伸手去拧水龙头的时候,简秩舟的身影却突然出现在了他面前的镜子里。 陈佑吓得差点把手里的牙杯摔掉,他转过身,有些小心翼翼地:“哥……我还以为你已经下楼了。” “吓我一跳哈哈。” 简秩舟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陈佑立刻大声狡辩道:“我就是今天忘记了,之前一直都有刷满三分钟的,我马上重新刷!” 简秩舟越不吭声,陈佑心里就越感觉没底。 他转身过去,在简秩舟的目光注视下,重新又认认真真地刷了一遍牙。 在放好牙杯和牙刷之后,陈佑听见身后的简秩舟终于开口叫他:“过来。” 陈佑有点心虚地朝他走了过去,脸上又露出了那种讨好的笑:“……哥。” “张嘴。” 陈佑连忙照做。 “张大。” 陈佑很听话地“啊”了一声,试图把嘴张到最大。 简秩舟掐着他的脸颊与下颌,简单检查了几眼他的口腔,倒没看出有什么蛀牙的痕迹。 陈佑的卫生习惯比较差,这一周要不是简秩舟盯着管着,这个人甚至连刷牙洗澡都会偷懒。 “收拾一下,”简秩舟说,“先到琴房练一个小时的琴,十分钟早餐,然后去医院检查牙齿。” 陈佑一听见又要练琴,脸上的表情就变得有点绝望,但拒绝和讨价还价,都会让简秩舟不高兴,一旦惹他不高兴了,那么不但琴依然是照练不误,陈佑还必须要接受简秩舟的惩罚。 于是陈佑只能怏怏地:“好吧。” “早餐我想吃三个包子、两颗茶叶蛋、一根油条,哥你要帮我和杨姨说。” 通常陈佑向简秩舟提出需求,大多数时候,后者都不会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但碰见简秩舟心情比较愉悦的时候,就会偶尔满足一下陈佑的愿望。 简秩舟说:“好好练琴,最后十分钟我要检查。” 陈佑听见“检查”两个字,整个人迅速地就变的耷眉耷眼起来。 这一早上,陈佑感觉自己过的就和渡劫似的,时不时就得让从天而降的简秩舟给“劈”一下。 好在最后总算是把那一小时给熬过去了。 陈佑从小就皮实,记事以来,他就没怎么进过医院,就是偶有几次头疼脑热,一包感冒冲剂喝下去,再睡一觉,第二天早上醒来就差不多大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从小就害怕去医院,害怕见医生,害怕消毒水味和看见血。 简秩舟带他来的是一家私立口腔诊所,装修风格温馨明亮,但陈佑却并不因此感觉到放松。 越往里走,陈佑心里越紧张,他悄悄地拉扯了一下简秩舟的手腕:“哥,今天不能又让我打针吧?” 简秩舟并未搭理他。 因为已经提前预约好了,并没有多少等待的时间,在简秩舟的陪同下,陈佑完成了初诊,紧接着人便被牙医助理带进了诊室。 医生很温柔,但在治疗椅上躺下的时候,陈佑还是感觉非常害怕。 “放轻松,”医生说,“现在只是检查,不会疼的。” 陈佑乖乖点头。 他的口腔有点过于敏感了,无论是探针还是口镜的侵入,甚至是塑胶手套的气味,都让陈佑感觉很不舒服,医生动作一重,他就会反应很大地“啊”一声。 一系列的检查完成后,陈佑只想赶快从这间诊疗室中逃走。 “怎么样?”推门进来的简秩川询问为陈佑做检查的医生。 “他的牙齿很好,”医生笑道,“一点蛀牙都没有,牙龈状态很健康,牙齿排列得也很漂亮,以后只要每半年来做一次常规检查就可以了。” 简秩舟有些惊讶:“但他平时的清洁习惯很差。” 牙医说:“那就是先天条件特别好了,他父母的牙应该都不错。” 说完她看向陈佑:“你的牙齿长得很漂亮,回去一定要好好刷牙,不然以后牙齿坏了,就得经常和我们见面了。” 陈佑连忙保证:“我会的我肯定会的。” “我以后肯定不偷懒了。” 牙医和旁边的助理护士都笑了。 离开诊所后,陈佑才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他想起刚才医生的话,有点得意地和简秩舟说:“医生刚才夸我牙齿漂亮呢,你有没有听见?” 第10章 简秩舟懒得搭理他。 陈佑这一周,就今天从牙医嘴里听见了一句赞美的话,心里很高兴,忍不住就一边走,一边吹起了不成调的口哨。 简秩舟皱眉:“闭嘴。” “哦。” 上车系安全带的时候,陈佑小声嘀咕:“……口哨也不让吹。” 简秩舟看了他一眼。 陈佑连忙闭上了嘴。 虽然这周陈佑的表现在简秩舟的眼里,实际上连及格的标准都没有达到。 但简秩舟知道,长期的负向激励也可能造成一定的副作用,所以他打算今天满足陈佑的一个小要求。 他看了眼时间,本来他以为陈佑多少会有一点口腔问题,所以事先就预留了治疗的时间。但现在他们提前从牙科医院出来了,并且距离他执行下一个计划的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左右。 “陈佑,”简秩舟忽然问他,“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陈佑不假思索:“我想去游乐园坐过山车和海盗船。” 小时候在电视机里看见那个,陈佑就老幻想着爷爷会带自己去。 可是这个城市随便哪家游乐场的门票都太贵了,爷爷总也舍不得,总说两个人的门票钱加起来,都够家里买两周的菜了。 简秩舟不同意:“周末很多人,况且那种地方没什么好去的。” “那就……动物园!” “很臭。” 简秩舟其实在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就已经在心里替他决定好了目的地。他认为陈佑应该像过往那些男孩一样,说自己想要去某家商场消费,买包、买表,又或者是其他的奢侈品。 刚好下周他的一个下属生日,他也可以顺便在那里为那个下属挑选一件礼物。 但陈佑始终想到的都是其他答案:“那海洋馆行不行?” “我不喜欢鱼。” 陈佑开始发愁:“你什么都不让,那你问我干嘛呀?” 忽然地,他又想到了一个地方:“我想去游戏厅,我想抓娃娃去,这个总行了吧?” 简秩舟刚想开口拒绝,坐在驾驶座上的司机老陈似乎有些听不下去了,好心开口提醒道:“商总,我记得这附近的澜悦天地里就有电玩城。” “对,就是电玩城!”陈佑顿时兴奋起来。 简秩舟想起这个商圈里也有不少的奢侈品店,于是终于道:“可以。” “耶!”陈佑终于感觉自己又开朗了起来,“耶!简哥你人真好!” “闭嘴。” 周末电玩城里有许多带着小孩的家长,以及放假的中学生。 简秩舟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到这种地方来,是多少年前了,可能是跟班里的同学一起出来的。但简秩舟记得自己当时的体验感不佳,他觉得与其在这种地方虚度光阴,还不如回去写作业。 他让老陈去给陈佑换了一篮子游戏币,然后要求陈佑需要在中午十一点之前结束,并回到车里。 陈佑见他要走,连忙追上去问:“简哥你不玩吗?” “不玩。” 陈佑心里感觉有点儿可惜,缠着他问:“那你去哪儿啊?” “和你没关系。” “好吧。”陈佑转头问老陈,“陈叔你也要走吗?” 老陈看了眼简秩舟,像是在询问他的意见,直到看见后者朝他点了一下头,他才回答陈佑:“我就在这儿等你。” 陈佑听见老陈的话,这才放下心来,拉着老陈的手臂挤进了人群中。 老陈家里也有个儿子,今年刚上大学,小时候倒是跟他亲的不得了,现在人长大了,除了和他要生活费,儿子从来就不会主动联系他,更别说像陈佑现在这样亲昵地拉着他的手臂让他陪自己玩了。 他多看了陈佑几眼,这孩子和之前简秩舟身边那些显然不一样,如果他生在普通家庭里,或者说智商再高一点,说不定现在还坐在某个学校里念书呢。 “陈叔,你来试试。”陈佑叫他,“我怎么老抓不着呢?” 老陈看着他,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话,但最终他也只是说:“我也玩不来这个。不过我儿子读初中那会儿,一放假就喜欢和同学来这里玩,他抓娃娃倒是很厉害。” 说起儿子,老陈眼里神采奕奕。 “闯哥抓这个也很厉害呢,”陈佑说,“陈叔,你儿子多大呀?” “和你差不多年纪。”老陈说,“今年刚上大学。” 陈佑说:“能上大学的脑子都聪明。” 老陈摇头,脸上带着腼腆的笑意:“不是什么名牌大学。” “那也老厉害了,”陈佑很真诚地,“我连初中都没念完呢,太难了。” 老陈下意识地开口:“为什么没念下去,你们现在不都是义务教育吗?” 陈佑难得沉默了会儿,然后才傻笑了一下说:“以前都是我爷撵我去学校的,后来他死了,我就不想去了,反正我本来就害怕上学。” 以前他还想着,多读点书,以后尽量找个好工作,给爷爷买大房子、让他老人家好好享享清福。 陈佑还记得那天爷爷像往常一样,把捡来的纸壳叠码得整整齐齐,还让他帮着把塑料瓶踩扁装好,明天一早就拉去垃圾回收站卖了,然后给陈佑买他念叨了很久的汉堡吃。 陈佑都想好了,明天那家店的汉堡十块钱可以买三个,爷爷一个,然后他自己吃两个。 但是第二天早上,爷爷却再也没有醒来。 作者有话说: ---------------------- 第9章 陈佑从前进这种电玩城,一般都是跟在赵闯他们后头凑热闹来的。 偶尔陈佑会从机子底下扫到几枚人家不小心掉的游戏币,但每次游戏币还没被捂热,就会被赵闯他们给拿走,陈佑依然只能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他们玩。 不过闯哥他们愿意带着自己一块玩,陈佑就已经挺高兴了,有时候他听见他们一块说话骂人的动静,他也觉得很有意思。 今天破天荒的,陈佑突然有了满满一大篮子的游戏币,并且全都是他的,没人跟他抢,简直就跟做梦一样。 一开始那股兴奋劲过去以后,陈佑反倒有点舍不得花了。 因为一眼就看中了娃娃机里的一只小羊公仔,陈佑抠抠搜搜地投了七八次游戏币,才将将把那只玩偶拽到出口处。 “再来几次肯定就出来了,”老陈忍不住开口劝他,“别舍不得,反正这些游戏币也退不了。” 陈佑心里是真觉得亏了,虽然是简秩舟花的钱,但陈佑还是有点舍不得花。 但别的机子他也不太能玩得明白,于是陈佑干脆就继续往那台娃娃机里投币。老陈劝他去抓其他只看起来更好被勾住的,陈佑没听,他铁了心地就想要那只公仔。 直到陈佑第二十一次往里投币的时候,那抓夹才总算是有力了一把,将那只小羊甩进了出口。 陈佑高兴地一蹦,激动地跟老陈说:“耶,终于抓到了!” 老陈也看着他笑。 正当他打算好好欣赏一下自己挑中的这只玩偶的时候,附近忽然有人叫了他一声:“我去,柚子?” 陈佑愣了一下,立刻转身回头:“闯哥!” “你上哪儿去了这几天?”赵闯过来就捞住他的脑袋往下一按,“打你电话也不接,我们几个都以为你进去了。” 陈佑被他摁地一踉跄,但脸上依然笑得很开心:“我确实差点就坐牢了闯哥。” “说说,怎么回事儿?”赵闯这才看见他身后那个拿着半篮子游戏币的司机老陈,“这谁啊?” “这是陈叔。” “你还有叔?你家不是没亲戚了吗?” “不是。”陈佑有点说不清楚,“陈叔是帮简哥开车的。” 赵闯皱眉:“什么哥?你又从哪儿认了个哥?” 他的语气不太好,态度有点像是在审犯人,陈佑被他这样质问一番,脑子一下就有点乱。 “简哥是大老板,他家住大别墅呢,特别有钱,”陈佑着急地说,“而且他人很好的,不仅没有追究我拿了他的包,还让我住他家里,我现在每天都吃得很饱,他还花钱请老师教我学习技能,以后等我学好了,他就会给我分配一个好工作……” 赵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什么玩意儿?” 顿了半秒,他当即警觉起来:“你不是让人给骗了吧陈佑?一会儿给你卖到什么园区去……我靠倒时候他们让你搞诈|骗,你和他们能玩得明白吗你?” “那肯定不是。”陈佑坚定地,“简哥是好人,就是对人稍微有点儿严格。” 说完他又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司机老陈:“陈叔,你快给他们看你的名片。” 老陈犹豫了一会儿,在陈佑的催促下,还是递给了赵闯一张自己的名片。 “简总就任于启元熵界科技有限公司,不是你想的那种人。”老陈解释了一句。 启元熵界不仅在江城出名,在全国各地都是相当有知名度的。 第11章 赵闯听完一皱眉:“什么皮包公司,没听过。你们骗谁不好,陈佑他就是一傻子,别说电脑了,他就连智能手机都玩不明白,你们骗他过去能干啥啊?” 说话时他已经拽住了陈佑的胳膊,心里已经默认面前这个老陈,和陈佑口中的简哥都是一伙的骗子。 陈佑还没来得及再辩解几句,人一下便被赵闯提溜到了一边,又让跟他一起来的那四五个精神小伙团团给围上了,不许老陈走过来。 “简哥真不是骗子,”陈佑很着急地向赵闯辩解,“他人很好的,让我到这里玩,还给我买了那么多游戏币。” 赵闯这会儿才去有功夫仔细去打量他身上穿的衣服和鞋,干净还是其次,关键是一打眼看上去就知道不太便宜。 “我去,几天没看见,你这浑身上下怎么都鸟枪换炮了?”赵闯还是觉得不对劲,“但人家图你啥啊?你想过没有,他给你花钱肯定有所图,说不定就是看上你的心啊肺啊肾啊,你这种傻子多好骗,一会儿让他弄死了,你都没个爹妈亲人给你伸冤。” 陈佑心里本来很坚定地认为简秩舟是个大好人,但听见赵闯这么一说,也有点犹豫了。 “但是当时如果他要追究的话,我肯定就得坐牢了。”陈佑说,“而且他要是这样的话,干嘛还请老师教我那些呢?” 说着说着,陈佑又从兜里掏出了自己的新手机:“我之前那个手机充电器丢了,简哥还让人给我买了个新的呢……” 陈佑刚掏出手机,就被赵闯一把给抢了过去,他自己正面反面看了一遍,又递给其他兄弟看。 “我靠,他干嘛给你买这么好的手机,你玩的明白吗你?”赵闯也有点不确定了,“这年头骗子都这么肯下血本了?” 之后陈佑又和他们解释了大约快二十分钟,赵闯他们才勉强对他口中的简哥打消了几分疑虑。 …… 选好礼物回到车上的简秩舟看了眼时间。 10:58 他立刻给司机老陈打了个电话,对面很快就接通了:“简总。” “怎么还没出来?” 老陈说:“陈先生好像是碰到了之前的一些朋友,那些人不肯放他走。” “什么朋友?” 老陈压低了声音:“看着年纪都不大,有纹身,衣服穿得乱七八糟的,还有两个看上去有轻微的残疾,我估计就是几个社会闲散人员。” “把他叫出来。”简秩舟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不高兴,“时间到了。” 陈佑这会儿正跟着赵闯他们一起玩游戏机,一开始简秩舟给他买的那些游戏币,已经都被赵闯他们拿走了。 老陈挂断电话后就立即进来找他:“陈先生,到时间了。” “简总刚刚给我打电话,语气听起来不大高兴。” 陈佑闻言猛地站起身,小声嘀咕道:“完蛋了……” “闯哥,等下回有空我再去找你们玩吧,我要是迟到了,简哥肯定得发火。” “又那什么哥,”赵闯瞪大眼睛,“你还真拿那骗子当哥了!” 有个兄弟拉了他一下:“算了吧闯哥,真就是骗子,还能骗柚子啥啊?骗财他兜里一个子没有,骗色更不可能了,他又不是女的。能让柚子白吃白住,还给买那么好的手机,柚子这回说不定真是遇上贵人了。” “闯哥,简哥真不是骗子啊,我都一直在给你解释了,”陈佑说完看了眼那还剩下半篮子的游戏币,忍痛道,“那些游戏币就给你们玩了,我真得走了。” 眼看着陈佑跟着司机老陈离开了,赵闯还是不太放心,犹豫了几秒后,便带着人尾随在他们身后跟了下去。 直到目送着陈佑上了一辆豪车,赵闯等人才收回视线,然后面面相觑,赵闯心里只觉得震撼:“他上的那车看着像是保时捷吧我靠。” 虽然兜里没两个钢镚,但赵闯平时就喜欢在手机上刷点豪车豪宅,偶尔再从别人主页偷几张图发朋友圈,用来打造高富帅人设和人网恋。 “那型号得百来万呢,”赵闯感觉这事儿非常荒谬,“……我不是做梦呢吧?咱们傻蛋陈佑都坐上豪车了。” 与此同时。 陈佑才刚刚系好安全带,就听见旁边的简秩舟忽然面无表情地开口:“你迟到了八分钟。” “对不起,”陈佑辩解,“我刚碰上闯哥他们了……” “我不是换手机了没他电话了吗?他一周没联系上我,肯定也着急了,就一直觉得我是让人给骗了。” 简秩舟:“我不需要你的解释,事实是你又浪费了我八分钟。” “我下次肯定不会了。” “那是什么?“简秩舟忽然看向了陈佑怀里抱着的两只丑玩偶。 陈佑把那两只刚抓的公仔递给简秩舟看:“这个大象是刚刚闯哥给我抓的,这个小羊是我自己的抓的,小羊我想送……” “不要往家里带这种做工低劣的破烂玩具。”简秩舟看也没看那两只娃娃,就直接打断了他,“拿下去丢了。” “可是……” “没可是。”简秩舟说,“丢了,立刻。” 陈佑抱着那两只玩偶不肯动:“求你了简哥,我特别喜欢这个。” “我不想说第二遍。”简秩舟冷声道,“陈佑。” “你想被罚吗?” 听见这个字,陈佑终于动了。他很害怕简秩舟的惩罚,无论是打手板还是被禁止吃晚饭,对他来说都像噩梦一样。 “那不然,我今天就不吃晚饭了……”陈佑想和他商量,“我用晚饭换这个,行吗?” “不行。” 陈佑只好万分不舍地下了车,然后将那两只屁股上还带着吊牌的玩偶丢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松开手时他忍不住闭上了眼,然后迅速地跑回了车里。 回到车里之后,陈佑明显有点儿不高兴了。 从小他的玩具都是爷爷从垃圾堆里捡来的,一开始他其实也拿那些东西当宝贝,但那会儿总会有其他孩子跑过来告诉他,他的玩具都是人家不要的,是二手的破烂。 虽然后来陈佑依然把他们口中的那些破烂当成宝贝,但也明白它们和店里那些崭新的玩具不一样。 他手里的都是人家玩剩下的,是被丢掉的。 那两只玩偶那么新、那么可爱,还有一只甚至是他亲手从娃娃机里夹出来的…… 陈佑最喜欢小羊,所以他打算忍痛把那只小羊送给简秩舟,剩下那只大象他打算放在枕头旁边,晚上让它陪着自己睡觉。 陈佑越想越觉得舍不得,甚至都有点想哭了。 好在简秩舟因为陈佑的顺从,心情似乎有种微妙的转好,于是简秩舟打算再给他一些奖励:“中午想吃什么?” 陈佑嘟嘟喃喃地说:“你不是说我没有决定权吗?” “今天有。” “汉堡、炸鸡、薯条。”陈佑说,“我要吃麦当劳。” “可以。” 陈佑即将要憋出来的眼泪,就这么轻易地又收了回去:“真的?” 简秩舟打开手机里的外卖软件,然后递给陈佑:“自己点。” 陈佑高兴了,整个人往简秩舟那边倾了一下,撅起嘴就要亲他的脸。 简秩舟躲了躲:“滚。” “你太好了简哥。”陈佑说,“我以后肯定会回报你的。” 简秩舟什么都没说。 过了一会儿,他才若无其事地问陈佑:“怎么回报?” “你要是生病了,我就一直守着你、照顾你,我把你当成我亲哥,”陈佑这会儿正埋头认真点餐,只能照着从前哄他爷爷的那套哄简秩舟,“等你老了瘫了,我还给你端屎端尿,我肯定不能嫌你……” 简秩舟心里顿时一点念头都没了:“傻逼。” 陈佑嘟囔道:“干嘛又骂我?” 说完他把手机递还给了简秩舟:“我点好啦。” 简秩舟扫了眼他点的东西,又骂:“饭桶。和猪一样。” “干嘛啊?”陈佑委屈道,“你让我点的,我点完了你又骂我。” 作者有话说: ---------------------- 宝宝们,请给我一点儿评论反馈吧[摊手] 第10章 因为周六那天和赵闯他们在电玩城的偶遇,陈佑终于又重新加上了赵闯的联系方式。 第二天,陈佑难得有空闲时间摆弄一下自己的新手机,这才发现微信里赵闯不知道什么时候给他发来了好友申请。 陈佑才刚点完添加,赵闯那边立即就发了两条语音过来。 “不是,我昨儿打你那么多电话怎么都没接?陈佑你现在是麻雀变凤凰了,看不上我这个闯哥了,我的电话都敢不接了。” “你现在住哪儿啊?” 陈佑点开语音认真听的时候,赵闯那边还在不停地发消息过来。 “我刚练琴……” 陈佑的语音刚发出去,赵闯的消息又飞了过来:“说话的时候手摁着别松,你个傻叉。” 第12章 “哦,我知道了。”陈佑说。 “我刚练琴呢,”他又重复了一遍,“简哥一直盯着我,我不敢看手机。” “我现在住在简哥家里。” 赵闯很快回复道:“谁问你这个了?我问的是你现在的地址。” 陈佑:“我不知道呀。” 他的时间每天都被简秩舟安排得满满当当,出行也都有老陈接送,再加上陈佑也并不曾特别去留意这个,此时赵闯问起,他的脑子里也就只有模模糊糊的两个字。 他又补了一条:“好像是叫云什么……观什么。” “哪栋?门牌号呢?” “我没仔细看。” “你那两只眼睛到底干什么使的?你告诉我?” 这条语音陈佑还没来得及听完,赵闯的视频通话就发了过来,陈佑手慢脚乱地点了接通。 赵闯略带卡顿的声音在手机里响起:“你转一下镜头柚子。” “怎么转?” “右下角那点一下!傻逼。” 陈佑一边念念有词地嘀咕着“右下角”三个字,一边成功翻转了摄像头。 “手机抬起来,我看看。” 陈佑又照做了。 “我靠……这你屋?你一个人住?” 陈佑听见他羡慕的语气,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快乐:“对。” “拉开窗帘我再瞅一眼,啥样的小区。” 窗帘一打开,赵闯又是一声“我靠”,“你是真发达了啊柚子,你说你那个什么简哥图你什么?他不会是那种变态吧?” 陈佑问:“哪种变态?” “就……喜欢男人的那种同性恋,你懂吗?专门走人家后门的。” 陈佑没懂:“走后门是什么意思?” 赵闯知道要跟陈佑讲话,拐弯抹角地搞什么暗示,他是听不明白的,于是便直说道:“就是做|爱啊,咱们正常人肯定走前边啊,他们死基佬就得从你拉|屎那地进,听明白没?” 陈佑听得愣住了:“……那也太变态了,简哥不是这种人。” “那你俩晚上没睡一个屋吧?” “没啊。” “他也没摸你那儿吧?” “哪啊?” “哎我去,你真纯傻子一个。”赵闯大声道,“就你底下那只小鸟,他摸了没?” “那怎么可能?”陈佑大惊失色,“闯哥你干嘛一直说这种话啊?太不文明了。” 听见陈佑否认,赵闯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还是觉得难以理解,于是就又回到了一开始的那个问题上:“那你说他到底图你啥?” 顿了顿,他忽然又说:“不会是你亲生爸妈来找你了吧?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个什么简哥,他真是你亲哥?” 陈佑被他说的心里直跳。 小时候他也总幻想着父母能回来找自己,虽然爷爷对他挺好的,但别的小孩都有爸爸妈妈,而他只有爷爷。 无论是在学校里,还是学校外,都没有同龄的小孩乐意和他在一块玩。 以前陈佑最常从人家嘴里听见就是“有娘生没爹养”“没妈的孤儿”“他是他爷从垃圾桶里捡来的”,诸如此类的话。 陈佑想了一会儿,才说:“那他干嘛不直接告诉我呢?” 赵闯在那头一拍大腿,顿时脑洞大开:“这也好解释,以前你不让他们狠心给丢了吗?说不定就是因为他们怕你埋怨他们,不然你想啊,要是无亲无故的,他们干嘛还要花钱让你学这儿学那儿的?” “我估计他们这会儿就是在考验你呢,要你啥也学不会,他们肯定觉得把你认回去也没用,你啥也不会,就是个负担,要学好了,才把你认回去当儿子。” 陈佑听得心惊胆战,这一周以来,简秩舟几乎每天都在骂他。 他自己也感觉自己什么都没学好,脑袋就跟天生漏了个洞似的,总也记不住老师说的话。 “那他们要是不满意我了,是不是就又要把我丢掉了?” “那肯定啊。” 从前陈佑一直居无定所,每天就靠翻翻垃圾桶、吃人家剩下的餐食活着,但那时他感觉自己好像过得也挺开心的。 除了冬天冷一点、夏天热一点,陈佑不觉得那样有什么苦。 可是自从住上了别墅,睡上了干干净净的床,过上了三餐都能按时吃到,再也不用担心外面刮风下雨的日子。明明才很短的时间,陈佑就觉得以前的那种日子变得难以接受了。 陈佑小声地对着听筒说:“我不想被赶出去,怎么办啊闯哥?” 赵闯说:“闯哥劝你句话,他家里要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你就赶紧拿了,然后我帮你卖出去,反正也是他们欠你的,到时候他们要是把你赶出去了,你自己兜里也有子不是吗?” 陈佑脱口道:“我不敢……” “万一让简哥发现了,他肯定会报警把我抓走的,到时候连着之前我拿他包的事儿一起罚,说不定得判我十年呢。”陈佑越说越觉着害怕。 “没出息,”赵闯骂他,“你也就这样了。” “得了,”赵闯又指挥他,“你再给我拍拍房间外面什么样。” 陈佑于是举着手机就出去了。 一开始赵闯在电话那头,几乎每隔三秒钟就骂一句脏话,到后来才慢慢变得沉默,只是忽然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你这傻小子,命真好。” 陈佑正在很认真地给赵闯拍别墅里的家具和摆设,没注意到听见声音的简秩舟忽然朝他走了过来,不小心就举着手机撞上了简秩舟的胳膊。 陈佑左脚拌右脚,差点摔了,好在让简秩舟一把给拽住了胳膊。 “在拍什么?和谁说话?”简秩舟开口问他。 陈佑连忙回答说:“是闯哥。” 简秩舟直接拿过他的手机,然后不由分说地挂断了那条视频通话,顺带再将赵闯拉黑:“以后这种不三不四的关系也要断掉。”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陈佑其实已经对简秩舟相当信服,他就是放个屁,陈佑估计也能当圣旨仔细聆听。 但赵闯毕竟和他认识得更久,也是他心里很信服的一个人,而且陈佑认为简秩舟说的这句话不对,他下意识地就替赵闯辩驳道:“闯哥不是不三不四的人,他人很仗义的。” “仗义?”简秩舟冷笑,“一群社会的渣滓,整天游手好闲,靠偷靠抢靠索要保护费活着,你最好也跟他们继续学、好好学。” “……” 陈佑虽然没太听懂他的话,但也能听出来简秩舟对赵闯他们是有误解的。 他其实还想为赵闯辩解几句,但因为忽然想起了一件比这更重要的事,于是陈佑突然将话锋一转:“简哥,我其实想问你件事。” “说。” “你是我亲哥吗?”陈佑开门见山。 简秩舟无语地看向他:“你认为我和你会有血缘关系?那遗传基因该有多不公平。” 陈佑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什么意思?” 简秩舟道:“我是独生子,就算不是,我爸妈也不可能生出你这样的蠢货。” “为啥不可能?” “没听明白吗?”简秩舟毫不客气地,“因为你是笨蛋,我们家没这样的基因。” 陈佑认为他的回答似乎有些道理,所以就没有在这件事上再做纠结。 过了两秒,他又问简秩舟:“那你干嘛让我住你的房子,花你的钱啊?” 简秩舟其实从一开始决定把他带回家来开始,就已经提前打好了腹稿,但他没想到直到今天,陈佑才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但在和陈佑相处了一段时间后,简秩舟发现自己根本就没必要编纂什么周密的谎言来骗他,那种做法完全就是在浪费时间。 于是简秩舟也很直白地告诉他:“因为你长得很像我曾经的……一位故人。” 陈佑果然一下就接受了:“那个人对你很重要吗?” 简秩舟难得迟疑了一下,然后才道:“或许。” 陈佑感觉他说话有点儿高深莫测的,他听得不是很明白,但那也并不是他关心的事儿。 “如果……我一直都没学好,一直都让简哥不满意,你会不会不要我?” 简秩舟没想到他会问自己这个问题,但他依然回答得很快,对于这种问题他不需要深度思考:“当然会。” “我的家里不需要垃圾和废物。” 陈佑连忙说:“我感觉我不是。” “那就证明你不是。” 和简秩舟结束聊天后,陈佑就变得有些忧心忡忡起来。 这天晚上难得不用简秩舟催促,陈佑就主动地走进了琴房。 虽然已经学了一周,但陈佑觉得黑白两色琴键在自己手下还是显得相当陌生。 他先是对着谱子艰难地弹了两段,陈佑知道自己没什么音乐细胞,不过他也能听出来自己弹得肯定不是很对。 才刚在琴凳上坐了不到十分钟,陈佑就感觉自己的屁股上像是被扎了针,再过三分钟,他就开始抓耳挠腮,时不时地就要打上三两个哈欠。 第13章 他心里其实很想偷偷回房间睡觉,刚刚傍晚时简秩舟就出门了,现在压根就没人在盯着他,就算他偷懒,也不会怎么样。 但陈佑一想到将来自己又会回到从前那种浑浑噩噩的生活里去,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没敢回房间睡觉。 坐在琴凳上愣了会儿,陈佑干脆打开了微信。 他微信里加的人少得可怜,除了简秩舟就是帮他创建微信账号的楚砚,本来还有个赵闯,但就在刚刚,赵闯让简秩舟给拉黑了,陈佑没特意去找他,所以也就没发现。 陈佑想了想,还是鼓起勇气点开了楚砚的聊天框。 虽然楚砚比起其他几位老师来说,对他相对要温和得多,但陈佑从小就怕老师,别说老师,就是学校看门的门卫他都有点怵。 陈佑不敢直接给楚砚发语音,于是只好一笔一划地在手机键盘上写下“老、师”两个字。 但他写字实在太慢了,每次手机都没等到他写完,就已经自动识别了。 毫无耐心的陈佑气得恼羞成怒,在屏幕上瞎点了一会儿,这才发现还可以语音转文字,比手写要方便多了。 很快,他就发了一条文字消息给楚砚:-楚老师,我在练琴。 楚砚这会儿大概有事正忙,并没有立即回复他。 陈佑捧着手机等了会儿,又发了条消息过去:-我能学好钢琴吗? -我感觉我好笨 -有没有办法 -让我一下子变成你那样? 过了大约十几分钟,楚砚才回复他:-才第一周,不着急。 两分钟后,楚砚又发了一条:-是不是秩舟又骂你了? 陈佑:-没有。 -我感觉弹琴好难,我怕简哥对我失望 手机那端的楚砚笑了笑,发了一段语音:“我会帮你和秩舟说的,让他不要那么逼你,你是有天分的,别着急。” 听见他的声音,陈佑莫名觉得没那么焦虑了。 “真的吗?”他也发了语音。 “当然。” 作者有话说: ---------------------- 接下来得随榜更了,一周休两天这样。收藏有点不够,苟一下先。 第11章 陈佑本想等到简秩舟回来,然后像往常那样给他汇报自己今天的学习成果。 因为简秩舟给他列出的无数条“规则”里就有这么一条:在没有给简秩舟汇报总结当天的学习结果之前,不允许提前睡觉。 但陈佑只勉强熬了一会儿,人就迷迷糊糊地歪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简秩舟回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两点钟了。 看见躺在沙发上睡着的陈佑,简秩舟下意识皱了皱眉,然后俯身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脸:“起来,回卧室睡。” 陈佑压根就没反应。 简秩舟刚想把人暴力拎起来,就看见了他手里攥着的一张纸,是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上面用黑色中性笔歪歪扭扭地写了一行字。 今天我从7点学到10点30,没有偷懒,进步了,很多。 偷懒的懒字写错了,偷字看起来也不怎么对。 “文盲。”简秩舟对着熟睡的陈佑评价道。 文盲陈佑睡得很香,不知道梦见了什么,还香甜地咂了咂嘴。 当简秩舟知道陈佑今晚之所以睡在沙发上,是为了遵守他立下的规则,即等他回家时向他汇报自己的学习成果,简秩舟的心情当即就好了许多。 于是他难得有些温柔地,将陈佑从沙发上抱了起来。 但大概因为他鲜少做这种事,俯身抱人的时候不小心把陈佑哪里给扯疼了,被吵醒的陈佑半梦半醒地睁了睁眼。 “……爷。” 但是陈佑嗅到的气味不是来自爷爷身上那种熟悉、又有些发闷的陈旧木头味,而是冷冽的男香中还混着丝丝缕缕的烟酒气息。 陈佑迷迷糊糊地想起来,爷爷老得很快,自从他六七岁之后,爷爷好像就没法这样抱他上床睡觉了。 不是爷爷。因为爷爷已经死了。 想到这里,他忽然颤抖了一下,然后猛地睁开了眼。 简秩舟正俯身将他放在床上,见他忽然睁开眼,微微愣了一下,接着开口道:“醒了?刚才怎么睡得跟猪一样。” “哥,”陈佑死死地抓着他的手指,“你能不能陪我睡?” 简秩舟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不行。” 他没有和人同睡的习惯,旁边有另一个人的呼吸这件事,让他感觉很厌烦。 所以自从他记事以来,除了做|爱这件事,他从来没有和另一个人在同一张床上待过。 但这件事对于陈佑来说,显然又还不到时候。 虽然简秩舟曾听陈佑说过,因为上户口晚,他的实际年龄要比身份证上的大几个月,但简秩舟不想给自己的人生留下任何隐患。 从美梦中惊醒的陈佑看上去似乎有点脆弱,他开始不自觉地咬起了指甲。 简秩舟把他的手从嘴边拽了下来:“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不许再啃手指。” “那你能不能再抱我一下?”陈佑用恳求的目光看着他,“虽然你不在,但我今天也很听话,我很认真地练琴了。” 这并不是个过分的要求,恰好简秩舟今天心情也不坏,所以他很轻易地便满足了陈佑这个愿望。 只不过那个拥抱显得很形式、也很冷淡,几乎不到两秒钟,陈佑连他的体温都没有感知到,简秩舟就已经松开了他。 “行了,睡吧。” 简秩舟起身的时候,陈佑忽然很坚定地对他说:“简哥,我一定会变得很有用的。” 简秩舟盯着他那张脸看了几秒,然后才说:“希望吧。” …… 这之后将近有三个月的时间,简秩舟的工作都很忙,经常性地处于加班状态。 但他对陈佑学习生活的管控,并没有因此就得到放松。 陈佑仍然每天都生活在高压之中,有时候简秩舟都不必开口,他就知道这个人要对自己说什么话。 “不行、不好、不对、不能、不可以”,陈佑有时候感觉简秩舟简直就是个“否定机器人”,如果他要批评陈佑的话,他总可以事无巨细地列举出陈佑的一切缺点。 而且陈佑总觉得简秩舟自从工作开始忙起来之后,对待自己就更为严苛了。 如果说一开始他对简秩舟的印象只是过于严格和凶,那么现在的简秩舟在陈佑心里简直就像个恶魔,这个人只要一个眼神扫过来,他就会觉得有点毛骨悚然。 十一月末的一个周末。 简秩舟难得能拥有两天完整的假期,没有任何工作上的应酬以及即将收尾的工作需要完成。 但就在周六这天上午,简秩舟忽然在电脑邮箱里看见了助理发来的辞职申请,他皱了皱眉,刚想给这位助理打个电话过去问个清楚,原本正在做卫生的杨姨忽然走到了他的面前。 “先生。”杨姨说,“……有件事我其实一直想和您提,但您最近工作太忙了,我找不到机会开口。” 简秩舟抬眼看向她:“说吧。” “自从陈先生搬来后,家里的垃圾似乎变少了。” “什么意思?” 杨姨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说,但又害怕到时候简秩舟自己发现了,又要指责她不够细心。 她顿了顿,然后才开口道:“陈先生好像有收集纸皮和塑料瓶的癖好。” “收在哪里了?” “应该是他自己的房间。”既然已经开了口,杨姨干脆把这段时间的发现全说了, “上回我看冰箱里有水果坏了,打算清掉,但陈先生看见了,硬说还能吃,也不听人劝,把我处理掉的水果从垃圾桶里捡起来,烂的那一半削了,还剩的我亲眼看他全吃了。” “我跟何姐当时都劝他了,他就是不听。” 陈佑身上的某些恶习,的确顽固到难以矫正,简秩舟丝毫不怀疑杨姨所说的话的真实性。 他立刻合上电脑,来到陈佑的房间。 陈佑的房间平时有杨姨他们定期收拾,乍一看是十分整洁的,床上四件套每三天一换,房间里有股淡淡的衣物柔顺剂的气味。 作为知情者的杨姨领着简秩舟去到连通陈佑房间的那个小露台:“有一部分他放在这里了,上回我委婉地提醒了两句,后来他就把塑料瓶塞进了衣柜里,纸皮收在床底下。” 简秩舟沉默了。 在杨姨把陈佑藏在床底下的纸皮扯出来给他看的时候,简秩舟忽然又注意到了床头柜上的一点烟灰。 陈佑房间的床头柜是白色皮质的,有一点脏污落在上边,就显得格外明显。 “他平时抽烟吗?”简秩舟问杨姨。 “好像是吧,”杨姨答道,“有时候我们换陈先生这间卫浴室里的垃圾袋的时候,偶尔会看到几个烟蒂。” 在此之前,简秩舟送给陈佑的那张卡里的余额压根就没动过,他不知道陈佑哪来的烟可以抽。 第14章 于是简秩舟开始翻看家里的监控,他以为可能需要花费不少时间,但因为陈佑实在鬼鬼祟祟得太明显了。这个人只要起一点坏心思,就会明明白白地展现在他的表情和肢体语言上。 监控视频里显示,趁着简秩舟在健身房的那四十五分钟,陈佑轻手轻脚地猫到了玄关处,从他脱下来的外套口袋里摸出一包烟,然后小心翼翼地从中拿走了两根。 如果没从他的口袋里摸到烟盒,陈佑就会退而求其次,去捡烟灰缸里简秩舟之前抽剩下的烟屁股。 看完监控,简秩舟缓缓地吸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 陈佑正在赵闯他们选的一家牛排自助餐厅里大快朵颐。 虽然陈佑一开始并没能及时发现赵闯被简秩舟拉黑了,但到了第二天,赵闯就对他开始了电话轰炸,即便陈佑说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还是被赵闯痛骂了一顿。 于是当天,陈佑就在赵闯手把手的教导之下,把他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 在那之后,赵闯经常约陈佑出来见面,陈佑心里其实也想出去找他们玩,但就算他几次鼓起勇气跟简秩舟提了,得到的也都是否定的回答。 这个月陈佑大概软磨硬泡了简秩舟有三四次,直到昨天晚上,简秩舟才终于同意,他可以在周六上午出门,吃完午饭后回来,出门的时间不能超过三小时。 能允许他出门,陈佑就已经觉得很开心了,对于简秩舟的那些附加要求,他当然全都欣然答应。 赵闯他们在店门口看见陈佑的时候,不约而同地都愣了一下。 陈佑万年不变的半寸居然留长了,变成了短碎发,看着就特意上理发店剪过、也打理过。 除此之外,陈佑还戴了一副黑色半框眼镜,赵闯他们第一眼都没认出来他来。 “我靠,真人模狗样了现在,”赵闯上来就很重地揉了一把陈佑的头发,“人也白了,就跟个小白脸似的。” 陈佑傻笑了两声。 “怎么还戴上眼镜了?” “简哥让我戴的,没有度数的。”陈佑说,“他说我戴上眼镜显得聪明点。” 赵闯仔细打量了他几秒,然后说:“他这句话说的有道理,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我们柚子现在看起来都像大学生了。” 陈佑听见他说自己像“大学生”,心里是真的很高兴:“而且我最近还会说点外国话了。” “我靠,”赵闯旁边那人说,“上档次了陈佑,外国话都会了,快讲两句让我们听听。” 陈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一会儿才一本正经地说:“比如闯哥和你们,就是我的‘不乱勒’。” “we are 咕父论死。” “哎我去,太洋气了,”有人笑道,“不乱勒、咕父论死,这都啥啊?” 陈佑也跟着他们一块笑。 一群人硬是拽着陈佑笑了半天才进了餐厅。 这顿饭是陈佑请客。出门前他特意跟简秩舟说了,后者则表示之前给他的那张卡里的钱就是给他零花的,可以随便用。 除了陈佑和赵闯,今天来的一共还有四个人,他们点单的时候陈佑就暗暗在心里算着,但他显然是高估了自己的心算能力,算了半天也没个准数。 还是赵闯先开口问他:“你带了多少钱啊?” 陈佑:“我不知道。” “不知道?” “简哥给了我一张卡,他说可以随便花。” “多随便?”赵闯接过陈佑那张卡看了两眼,“别一会儿这里边的钱不够,咱们都得留在这儿给人刷碗。” 陈佑走得太急,确实也没记得问一嘴简秩舟这张卡里的余额。 看他这幅傻样子,赵闯心里都有点紧张了,他连忙喊来了服务员,说他们现在就要付款。 好在陈佑在输完密码后,pos机上就显示了“交易完成”四个字。 等服务员走后,赵闯他们就问陈佑:“他给你的那张卡里到底有多少钱啊?” 陈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你傻啊,干嘛不找个atm机去查一查?” 陈佑想了想说:“我现在也不缺钱花。” “你现在是不缺钱花,”赵闯说,“万一你那个简哥突然哪天翻脸不认人了,你难道还像之前那样混日子啊?” “你就听我的,赶紧找时间把里头的钱都取出来,我帮你保管,要以后真怎么样了,这卡他可以要回去,但钱在你闯哥我这儿,他想拿都拿不走。” 陈佑沉思了一会儿:“……我感觉这样有点不好,而且我也没帮他什么忙啊,但他给我吃给我住还给我买漂亮衣服穿,我怎么还能拿他的钱?” 赵闯瞪了瞪眼:“那你今天怎么花他钱了?” “这个我记着呢,等以后我能工作了,拿到了工资就会还给简哥的。” “傻叉,”赵闯骂他,“大傻叉。” “有钱不要,你真是疯了你。” 两人在聊天的时候,那四个小伙已经迫不及待地端了十几个盘子回来。 “你俩快别聊了,我昨个就没吃上两口饭,真饿一天一夜了都,快吃啊,一会儿好菜都让人拿光了。” 陈佑听完,立即就拿着空盘子过去了。 赵闯在后头追着骂他:“没出息。给你机会也不中用,就知道吃!” 作者有话说: ---------------------- 第12章 陈佑回到别墅的时候,整个家里都静悄悄的。 其实今天一路回来陈佑都很高兴,因为他在餐厅的满额抽奖活动里抽到了两张五十块的优惠券和一份十二寸的披萨。 披萨在回来之前就差不多被赵闯他们给分完了,还剩下芝士最多的这一块,陈佑自己舍不得吃,打算带回家“上供”给简秩舟。 回来的时候陈佑没舍得打车,转了两路公交,刚下公交陈佑就发现自己好像又迟到了,这会儿离简秩舟一开始给他规定的时间差了大约得有五六分钟。 他在心里祈祷着简秩舟今天心情能好一点,或者最好已经忘掉了这件事。 要上楼梯的时候,陈佑终于在家里看见了一个人,是刚做完卫生下楼的杨姨。 “杨姨。”陈佑亲热地叫了她一声。 杨姨也朝他笑了笑:“听先生说,你今天出去找朋友玩了。” “对,”陈佑高兴地说,“我们还吃了自助餐。” 说完,他就从口袋里掏出那两张代金券,递给了杨姨:“这是我刚刚抽奖抽到的,两张可以抵一百块呢。” 杨姨愣了一下:“给我干嘛呀?我吃不来这些的。” 但陈佑还是倔强地把那两张代金券往她手里塞:“姨你用不上可以给你女儿呀。你这么照顾我,但我不像简哥那么厉害,所以只能给你这个了。” 说实话,一开始看见那两张代金券,杨姨心里的确存了几分看不上的念头,她一个月的工资可不少,逢年过节的也都有红包拿,哪里能缺这一百块? 但因为陈佑的语气和眼神都太过诚恳,弄得杨姨心里都不好意思了:“那些都是我们分内的事,我拿了简先生工资的,自从你来了,简先生还给我们几个都加了工资,没道理再拿你的东西呀。” 陈佑没明白:“但这个是我想给你的。” 杨姨看着他那眼神,实在是没办法拒绝,于是只好将那两张代金券收下了:“你这孩子……” 相处这几个月,杨姨也知道陈佑就是个淳朴的孩子,没什么坏心,只是总有点让她都难以理解的坏习惯。 陈佑刚要往楼上走,杨姨忽然拉住了他,给他使了个眼色,陈佑没懂:“怎么了杨姨?” 杨姨小声凑过去和他说:“先生这会儿有点生气,你千万别跟他犟。” 陈佑心跳一紧,连忙说:“肯定是因为我迟到了……” 杨姨言尽于此。 她在简家别墅干了挺多年了,一开始是有点不适应,简秩舟的要求很高,对于家中所有物品摆放的位置,都有自己严苛的标准。 但只要适应之后,也就没其他事儿了。她实在没必要为了一个陈佑,和这个家里真正给她发工资的雇主过不去。 陈佑提着凉掉的披萨,轻手轻脚地走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口,情急之下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好办法,那就是先回到自己房间里,然后直接躺上床睡觉。 到时候简秩舟过来找他,他就说自己其实早就按时回来了,只是因为太困,所以先去睡了个午觉。 陈佑一边在心里琢磨着这个漏洞百出的借口,一边伸手摁下了门把手,结果门刚推进去一半,陈佑就呆住了。 “简……简哥。” 简秩舟就坐在他房间里靠近露台的那个单人沙发上,像是特意在等着他进来。 “你怎么在我房间里啊?”陈佑脸上立即露出了带着讨好意味的笑容,他一紧张,人就显得更加不聪明了,“我还想你这会儿肯定睡午觉去了。” 第15章 简秩舟没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陈佑警惕地往简秩舟那边挪动了几步:“……我不是故意迟到的,公交车开得有点慢,周末人太多了,每站都有人。” “哥。”陈佑在他脚边蹲下,“我错了,你别生气。” 简秩舟终于开口:“为什么在房间和露台上攒那么多的纸壳和塑料瓶?” 陈佑闻言连忙转过身,趴在地上往床底下看了眼,地板之上空空荡荡。 紧接着他又站起身,迅速开门到露台看了一眼,在发现自己所有的“宝贝”都被清空以后,陈佑霎时发出了一声大叫。 陈佑情绪一上来,顿时便委屈得忘乎所以,他就跟只被人偷了为过冬储备的坚果的松鼠一样,气得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我的纸皮呢?”陈佑冲着简秩舟喊。 他忽然想起之前的事情来。 因为居无定所,所以陈佑选择把捡来的废品都藏在了废弃的楼房里,攒了大概一个来月,也不知道是被哪位同行给发现了,直接就把他的收藏一窝端掉,连个塑料瓶盖都没给他剩。 陈佑记得自己那天直接就瘫坐在地上,绝望地哭了出来。 简秩舟并未理会他的崩溃:“我让阿姨处理掉了。” 陈佑失控地喊:“你怎么能这样!” “还给我!”陈佑的喊叫声中夹杂着不间断的、毫无逻辑的控诉,“我好容易攒下来的,我马上就要拿去卖钱了,那么多、那么多,你怎么能把它们丢了?” 简秩舟突然站起身,他一把拽住了陈佑的衣领:“闭嘴,谁允许你对我大喊大叫了?” 陈佑红着眼睛:“那你凭什么把我的东西都丢了?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陈佑刚朝他吼完,脸上就狠狠地挨了简秩舟一耳光。 不知是因为突然的剧痛,还是因为简秩舟的表情,陈佑人一下就懵了,微张着嘴、呆呆地看着简秩舟。 陈佑感觉自己看不懂简秩舟的表情,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很古怪,如果陈佑能看懂,就会知道,那是极度的厌烦。 挨揍的那半边脸烧得厉害,嘴里也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陈佑忍不住哭了。 “哭什么?” 简秩舟的语气太吓人了,陈佑只好低头把眼泪抹掉,人贴着墙站着,不敢再对上简秩舟的眼睛。 房间里寂然了片刻。 正当陈佑不知所措的时候,简秩舟忽然朝他丢了一包纸巾过来。 “把脸擦干净。” 陈佑总算松了一口气,弯腰去捡那包抽纸,然后把自己脸上的泪痕抹掉了。 “冷静了吗?” 被迫冷静下来的陈佑点了点头。 “我对你的要求已经很低了,”简秩舟回到沙发上,点了根烟,“不要再挑战我的底线。” 陈佑低着头没吱声。 “说话。” 陈佑闷声道:“知道了。” 他悄悄觑着简秩舟的动作,看见这个人先是缓缓吐出一口烟,然后才又开口:“首先,如果下次再有迟到的事情发生,你以后就不要再出门了,守时是我对你最基本的要求。” 陈佑很怕他忽然又冲过来往自己另半边脸上也来一下,于是只好乖乖点头。 “第二,如果再让我发现你在家里藏这些破烂……” 陈佑小声辩解:“不是破烂,那些都是可以卖钱的……” “陈佑。” 陈佑连忙说:“就是破烂。我再也不藏这些东西了。” 简秩舟继续道:“第三,不要再捡垃圾桶里的东西吃。” “可是,”陈佑说,“还可以吃的东西就那么丢掉了,多可惜啊。” 简秩舟一个眼神过来,陈佑就又怂了。 “……我以后肯定不捡了。” “最后一个,”简秩舟看着他,“不许抽烟,更不许捡烟灰缸里剩下的烟屁股抽,改掉这个恶心的习惯。” 陈佑没想到他会发现这个:“你怎么会知道?” 过了半秒,他又嘀嘀咕咕地说:“你自己怎么都能抽?” 简秩舟:“闭嘴。” “还有,以后不许和我大喊大叫,不许反驳我说的话。” 陈佑心里觉得很委屈,简秩舟只会对他说“不行、不许”,一百次的“不行”才会触发一次吝啬的“可以”。 他梗了一会儿没说话,心里仍然有些记恨简秩舟。 “哑巴了?”简秩舟冷声道,“回答呢?” 陈佑闷闷地:“知道了。” “保证。” 陈佑:“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 简秩舟看了眼时间:“写一份检讨书,五百字,晚饭前交给我。” “五百字?”陈佑更委屈了。 考虑到陈佑的学历水平,和文盲般的表达能力,简秩舟还是稍微有点人性地放宽了一下字数限制:“三百字以上。” “可是……” “没可是。” 简秩舟从他的房间离开后,大约有三五分钟,陈佑的脑子都还是有点懵的状态。 他走进卫生间,对着镜子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脸,那半边脸很明显已经肿起来了,他心里觉得简秩舟这样做是不对的,但潜意识里却又不想承认简哥是个坏人。 陈佑在厕所里站了一会儿,也纠结了一会儿。 他想,简秩舟好心把他带回家,现在在这个家里,他有吃有住的,一点都不用再挨饿受冻,甚至还有零花钱用。 简秩舟给了他这么多,却从不管他要什么东西,而且他确实也有很多做的不对的地方,简秩舟打他,肯定也是为了他好。 所以简秩舟肯定是个好人,只是脾气稍微暴躁了一点。 理清这些后,陈佑顿时就觉得心里好受多了。他认为自己应该去给简秩舟道个歉,对了,他不是还给简哥带了一块披萨吗? 想到这里,陈佑又拎着那块凉掉的披萨,打算去找简秩舟求和。 简秩舟这会儿似乎不在房间里,于是陈佑又轻手轻脚地来到了他书房门口。 从一开始,陈佑就被禁止进入简秩舟的书房和卧室,所以敲门之后,陈佑也只敢站在门口等待。 屋里传来了脚步声,陈佑感觉自己的心跳一下子又有点发紧了。 门开了,陈佑连忙把打包袋递上去,然后结结巴巴地:“简哥……这个、送你。” 简秩舟接过了他手里的打包袋,陈佑心里顿时就没那么紧张了,他又说:“刚刚是我太不懂事了,我以后肯定能改好的……”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了那个袋子被丢进垃圾桶的声音。 “哥……”陈佑明显有些错愕,“那个是吃的,披萨。” 他下意识地就想进去把那个披萨从垃圾桶里捡回来。 简秩舟挡住了他:“我刚说什么了?忘了?” 陈佑想起来了:“不能捡垃圾桶里的东西吃……但是,它刚刚明明是干净的。” “现在也是干净的。”陈佑完全不理解简秩舟的做法,“我特意带回来给你的。” “我有说过我喜欢吃这种剩菜剩饭吗?” 陈佑辩解:“不是剩菜剩饭,是我特意给你留的。” “有什么区别?”简秩舟皱眉,“下次不要再往家里带这种垃圾食品。” 作者有话说: ---------------------- 明天不更。周一正常更新。 第13章 陈佑已经单方面决定要和简秩舟绝交了。即便他现在人还住在简秩舟的房子里。 不过陈佑并不敢跟简秩舟大呼小叫,事实上,他在和简秩舟“绝交”以后,对他做出的所谓最坏的事,也就是在跟赵闯和楚砚提起简秩舟的时候,把原来亲切的“简哥”改成了“那个男的”。 简秩舟那天打他耳光的事,陈佑没告诉任何人,只在微信上和赵闯提了句,说自己和简秩舟吵架了。 赵闯问他原因,陈佑想了想,说:“我迟到他不高兴,然后他还嫌弃我捡垃圾桶里的东西吃,我从小和爷爷就是这么吃的,又不会死……” “而且他还把我辛辛苦苦攒的废品给丢了,我攒了那么久,他一下子就全给我丢掉了,还不许我抽烟,他自己都可以抽……那天我还带了披萨回去给他吃,他不吃就算了,还把我的披萨丢掉了,我感觉他一点也不尊重我。” 赵闯那边才刚刚结束一把游戏,闻言随口就回复道:“他凭什么那么管你,他是皇帝吗他?” 陈佑听见赵闯骂简秩舟,心里又觉得有点不舒服。 他又发了条语音给赵闯:“……但是我确实也有错,他那么帮我,我却总是惹他生气。” 赵闯继续开了下一把游戏,嘴上含糊道:“对啊,你说你都住上别墅了,还攒那些东西干嘛?他又不亏你吃不亏你穿的,要想赚钱,你就照我之前跟你说的,把他给你的那张卡里的钱取出来,放我这儿得了。” 陈佑看着手机屏幕沉思了一会儿,才道:“那我又吃又拿的,成什么人了?” 第16章 “人自愿给你的,又不是你抢的,”赵闯说,“乖柚子,你现在有钱了,给闯哥买两个新皮肤呗?闯哥以前对你那么好。” 陈佑:“怎么给你买?” “你微信余额有钱吗?” 陈佑回了句:“我看看……” 过了一会儿他又回来了:“好像没有钱。” 赵闯教他:“你去管你那个简哥要呗。” 陈佑很倔强地说:“那个男人现在不是我的简哥了。我讨厌他!” 后边那句陈佑说得很小声,生怕让简秩舟给听见了。 陈佑才刚从赵闯的聊天框里点出来,门外就忽然传来了敲门声,陈佑几乎吓得从床上跳了起来。 简秩舟不允许陈佑在非睡眠时间内躺在床上偷懒,当然也不可能会允许他躲在房间里,跟别人偷偷讲简秩舟的坏话。 陈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总觉得简秩舟似乎长了千里眼和顺风耳,不管自己悄悄做了什么坏事,他都会第一时间知道。 好在门外响起的并不是简秩舟的声音,而是家里的另一位家政何姐:“陈先生,可以吃晚饭了,先生已经下楼了。” 陈佑连忙应了一声:“我马上就来。” 他平时吃饭的时候其实总喜欢靠着简秩舟坐,但这几天却特意磨磨蹭蹭地坐到了他的斜对面。 简秩舟早就发现了他这点小心思,但他懒得提,何况他巴不得陈佑不要黏在他旁边。 今天餐桌上都是陈佑爱吃的菜,所以陈佑一坐下,就开始沉默地埋头苦吃。 “陈佑。”简秩舟忽然开口。 陈佑差点噎住了,捂着嘴呛咳了两声,然后才开口应答:“咳……哥?” 简秩舟今早才忽然想起来,按照陈佑身份证上的日期,他应该已经成年了。 之后他又抽空翻了翻手机相册里的照片,果然,陈佑身份证上的生日已经过去了三天。 “你成年了,生日怎么不说?” 陈佑小声说:“那天早上我让杨姨给我煮了两颗荷包蛋。” 顿了顿,又道:“而且爷爷说我那时候户口上的晚,他也记不清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生的了,所以身份证上的应该不是我的生日。” 这事简秩舟早就知道了,就连陈佑和他那个爷爷的人生履历,他也早就看过了。 陈佑的资料丝毫没有出乎他的意料,十分的简单干净,就那么薄薄的几张纸,还有大块地方都是空白的。 “你爸妈呢?” 陈佑回答说:“我没爸妈,我是我爷捡回家的,他们都说我是让我爸妈给丢了。” “你又没残没病,为什么丢你?” “……可能养活不起吧,没事儿,”陈佑微微笑着,“我跟着爷爷也很开心。” 简秩舟的询问让他久违地又感受到了“简哥”对自己的关心,陈佑心里对他的那点隔阂,顿时又烟消云散了。 快吃完饭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 陈佑还以为是今晚的家教老师提前到了,但很快他就听见简秩舟说:“去开门,是给你订的蛋糕。” 陈佑眼睛一亮,人顿时有些飘飘然了:“蛋糕?” 他一路小跑着就过去了。 门口的外送员手里除了蛋糕,还有一束花,陈佑立马接了过去,然后又跑回了餐厅,他看着简秩舟:“都是给我的,真的吗?” 简秩舟:“不然呢?我给我自己送的?” 陈佑觉得简秩舟应该是在说反话,但又怕是自己会错了意:“是给我补的生日蛋糕,和送我的花。” 简秩舟没有否认。 陈佑高兴了、雀跃了。 他从来没有正经过过生日,从前爷爷只会在一年中的某一天,忽然早起给他煮一碗长寿面。 有时候连陈佑自己都不知道,那天是他的生日。 陈佑小心翼翼地把蛋糕和花放在餐桌上,然后一溜烟跑去厨房和杨姨说:“今天我过生日。” 杨姨笑着和他说:“生日快乐陈先生。” “你也来,你和何姐都来吃蛋糕。” 杨姨和何姐本来都有点儿犹豫,但陈佑硬拉着她们往餐厅去,见简秩舟并没有说什么,两个人才在餐桌边站定了。 “有没有……”陈佑拉开那个蛋糕的保温箱,“生日帽啊,我想戴那个。” 杨姨帮他找着了:“不在这儿吗?” 拿到心心念念的生日帽的陈佑转头看向简秩舟:“简哥,我想你帮我戴这个。” 这实在是个很小的请求,所以简秩舟并没有理由拒绝他。 简秩舟的手触碰到他的发丝、触碰到他脑袋的时候,陈佑的眼睫毛忽然颤动了一下,他觉得简秩舟的触碰让他感觉很舒服。 心里有种久违的,温暖而安定的感觉。 很快,杨姨她们也帮他给蛋糕插上了蜡烛。 然后陈佑自己给自己唱起了生日歌,杨姨她们也在应和着为他鼓掌,陈佑回头看身后的简秩舟,发现他正注视着自己。 “许愿吧。”他对陈佑说。 陈佑觉得今天自己简直幸福得过了分,心脏像是飘在一朵棉花上,蛋糕闻起来香甜得也让他有些醺醺然。 但看着蛋糕上轻轻跃动的火苗,陈佑却不知道还有什么愿望好许的,他认为自己现在已经足够幸福了。 最后他在心里念道:爷爷在天上也要过得开心。 想了想,又觉得还不够,于是又补了一句:陈佑以后要赚到很多钱,回报全世界最好的好人简哥。 简秩舟等得有点不耐烦了,他催促陈佑:“行了,不要太贪心,愿望许一个就够了。” 陈佑吹灭了蜡烛,然后才回答他:“我没有贪心,我只许了两个。” 简秩舟并没有接着问他愿望是什么,这并不是他会在乎的事。 陈佑把第一块蛋糕端给了简秩舟。 “我不吃,”简秩舟拒绝道,“太腻。” “吃嘛,”陈佑说,“怎么会腻呢?” 简秩舟懒得跟他争辩,于是干脆接过勺子,轻轻地在蛋糕上蹭了一下,尝了一口。 的确不算难吃,但因为才刚吃过晚饭,简秩舟也只尝了这么一口,就把蛋糕放下了。 “陈佑。”简秩舟把手放在低头吃蛋糕的陈佑的后颈上,轻轻地握住,“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你已经成年了,可以去考个驾照。” 陈佑完全没发现,简秩舟在暗示他可以向自己要一辆车。 “好痒啊。”陈佑往旁边缩了缩脖子,“哥你不要摸我脖子。” 紧接着他又说:“我不要考驾照,我喜欢坐陈叔开的车。” 陈佑觉得自己平时上的课已经够多了,要是再要去考什么驾照,真得把他逼疯了不可。 至于生日礼物,陈佑想也没想,就抬头笑着对简秩舟说:“我想要玩偶,我要小熊。” 简秩舟好心提醒他:“可以买贵的。” “我就想要小熊,”陈佑说,“我要三只。” 简秩舟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提醒显得很多余。 “对了,”陈佑又说,“我微信里没有钱,哥你能不能发我点,我想给闯哥买皮肤。” “要多少?” 陈佑也不知道赵闯常玩的那个游戏的皮肤需要多少钱,他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应该两百块吧……” 简秩舟直接给他转了两千块。 陈佑点开微信看了眼,声音惊讶的好像他的简哥做错了“1+1=2”这样简单的题目:“哥,你多摁了一个零!” “没钱花了可以再向我要。” 简秩舟在金钱上一向对人很慷慨,对于已经给出去的钱,他也不会对它们的具体用途再做出什么详细规定。 陈佑点开钱包,继而又返回,随后又点了进去。简秩舟给他的那张卡是不透明的,他并不知道那里面有多少钱,平时也不敢乱花,但这个不一样,有多少余额,就明明白白地写在手机里。 他既不想还回去,但拿着钱又有点不好意思。 “简哥,”陈佑忽然问,“你干嘛对我这么好呀?” “你赚钱也不容易,我又没帮到你什么,你其实不用给我这么多零花钱的。” 简秩舟懒得和他多说:“我赚钱很容易。至少比你这种笨蛋要容易得多。” 陈佑没看他,他仍然在盯着手机里的那串数字,感觉自己有点儿发财了,要是搁在以前,他和爷爷不知道得捡多少塑料瓶,才能攒到这么多钱。 “简哥你真好,”陈佑很认真地对简秩舟说,“我今天感觉特别幸福。” “谢谢你。” 简秩舟觉得他认真的样子有些可笑,一个破蛋糕和两千块钱,就可以让这个傻子感到幸福。 “我不是白给你的,”简秩舟很直白地说,“你要回报我。” 陈佑立即点头道:“那肯定的。” 简秩舟上楼后,陈佑就用那种穷人乍富的语气小小声地给赵闯发消息:“闯哥,我发财啦!” 第17章 赵闯秒回:“好兄弟有福同享,快给我买皮肤。” 陈佑给他发了两百块。 赵闯立即就收下了:“佑哥我爱你。” 这是赵闯第一次这么叫他,陈佑听得心里一下膨胀了,紧接着又小小声地和他说:“我其实还有一千八呢。” 赵闯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再发我八百,快点。” 陈佑:“不可以,我不能只给你买皮肤,这八百我得给黄毛哥他们。” “给他们的就是给我赵闯的。”赵闯开玩笑道,“你直接都发我得了,我帮你给他们。” 陈佑:“不可以。” 他想了想,又说:“我今天过生日了,蛋糕还剩下一半,我放在冰箱里,我明天还得上课,你们过来拿吧。” 赵闯:“行。地址发我。” 作者有话说: ---------------------- 喜欢的话请给点我一个收藏吧~(如果没收的话[空碗] 第14章 第二天一早,陈佑就收到了跑腿送来的一个大纸箱。 纸箱看着虽然大,但实际上却并没有多少重量,陈佑一把将箱子抱到了客厅,然后问杨姨要了把剪刀,小心翼翼地将纸箱拆开来。 大纸箱里还有三个小礼盒和一个铁皮手提箱,陈佑直接坐在地上就开始拆,礼盒里是穿戴好了衣服鞋帽和各种小配饰的三只小熊玩偶。 而那只手提箱里则是另外的可更换的套装。 准备礼物的那人大概以为陈佑是个年纪很轻的女孩,给小熊准备的套装几乎都是五颜六色的裙装。 陈佑并不纠结配套的小衣服到底是裙子还是裤子,他搂着那三只玩偶熊,顺势躺倒在客厅地板上,兀自先快乐了三分钟。 从厨房出来的杨姨“呀”了一声,旋即笑道:“天气都这么凉了,怎么躺在地上呢?小心别感冒了。” “杨姨你看,”陈佑把小熊举起来给杨姨看,“这是简哥送我的生日礼物。” 杨姨笑道:“还怪有模有样的,这小衣服做得真好。” 陈佑把小熊放回到礼盒里,紧接着他又看了眼那个大纸箱,顺手就将它拆了并还原成了好收纳的样子,接着他本能地就想将这纸箱收到自己房间里去,可简秩舟上回那一巴掌给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而且他现在有钱了,已经不需要再靠卖废品赚钱了。 但是明明可以用来换钱的东西,却要让他丢掉,陈佑是真的做不到。 于是他犹犹豫豫地看向杨姨:“杨姨……这个纸箱质量真的很好,拉去废品站至少能卖五块呢。” 杨姨似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于是便劝道:“丢在垃圾桶,需要的人自己会捡走的,也不会浪费的。” 陈佑觉得杨姨说的很有道理,以前他们要看见这么好的箱子,都得抢着捡,现在他不需要了,也肯定会有别的生活更困难的人需要。 他现在有钱了,不能还像以前那样连个纸箱子都贪。 陈佑很快便抱着那三只小熊上了楼,并将它们整齐地摆放在自己的床头,然后他拿起手机,得意洋洋地接连拍了十好几张照片。 不知道是不是他拍照技术的问题,陈佑总觉得手机里的小熊看起来没自己肉眼看到的那么好看。 他先是把照片发给了简秩舟,然后又发了条消息给他:-谢谢简哥,这个就是我想要的小熊。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简秩舟还在忙工作。 陈佑发的十几张照片为他的手机带来了十几条接连不断的消息提示音。 简秩舟以为他是有什么急事,结果点开看了之后,才发现是几乎从同一个角度拍摄的三只小熊玩偶的照片。 等他从照片里点出来,就发现陈佑又发了一个两只眼睛里都是爱心的表情过来。 陈佑发完了表情,才发现这个表情和他预想中的意思好像不太一样,因为点出去后那里显示的是个[色]字,他虽然文凭不高,但也不至于连这个字都看不懂。 于是他又点进去发了一段:-这个表情是错的,我是想说我非常喜欢这个小熊。 简秩舟没立即回他,陈佑默认他正在忙,于是他很快就给赵闯也发了照片:“闯哥你看,这是简哥送我的生日礼物。” 赵闯秒回:“怎么送这种小孩子玩的?不送点值钱的,我看他们有钱人也挺抠门的。” 陈佑立即辩解道:“简哥不抠门,我就想要这个。” 紧接着陈佑把其中一只奶茶色带着围兜的小熊设置成了自己的头像,他其实更喜欢穿着粉色公主裙的那一只,但又有点不好意思用它,怕赵闯骂他“娘”。 陈佑想立即把自己的小熊发给一万个人炫耀,可惜他的列表就只有孤零零的三个人。 于是他忍不住又点开了楚砚的聊天框,发道:-老师,你看我的头像。 楚砚也回了他消息:-很可爱。 这就是他最想要听到的回答,所以陈佑顿时就嘚瑟了起来:-对。 他自己一个人看着小熊快乐了半天,才发现今天楚砚还没有来给自己上课。 于是他又打开手机说:-老师,你今天好像迟到了。 楚砚直接给他发了语音:“秩舟没有和你说吗?今天他给你请了假。” 陈佑连忙又点开了简秩舟的聊天框:“简哥,你今天给我请假了?” 简秩舟终于回复了他:-嗯。 -以后不要发这种无意义的照片给我。 陈佑:“什么叫无意义?这是我的小熊。” 接着他又问:“今天真的给我放假吗?” 简秩舟:-再废话我会马上取消你的假期。 陈佑终于不发了。 平时简秩舟逼着他上课的时候,陈佑总想着什么时候才能熬到头,哪怕给他放一天假呢。 但今天简秩舟真给他放假了,陈佑又觉得有些不适应了,躺在床上抱着玩偶发了好几分钟的呆。 小熊是好小熊,唯一让陈佑觉得美中不足的是,小熊有点硬,抱起来不是很舒服。 陈佑在床上滚了两圈,然后忍不住又点开了商秩舟的聊天框:-简哥,你在干什么啊? 简秩舟没回。 陈佑很快又去骚扰赵闯:“闯哥,我感觉有点儿无聊。” 赵闯过了挺久才回他:“我打游戏呢,无聊你就进厂打螺丝去,我看你也是染上他们那富人病了。” 在他回复自己之前,陈佑用微信刷了会儿视频,无意间就在某个视频号发布的视频里看见了简秩舟,他和一群同样西装革履的人站在一块合影。 简秩舟的确就是他想象中的那种“天之骄子”的样子,甚至他身上还有许多仅靠陈佑贫瘠的想象力,所不能幻想出来的优越细节。 有的人天生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一生下来就是人群当中备受瞩目的那个人,当然也就有陈佑这样,天生的、平凡的笨蛋。 但陈佑并不觉得沮丧,他坚定地认为自己也有许多过人之处,不然为什么简秩舟会选择帮助陈佑,而不是其他叫陈佐陈上陈下的人呢? 他陈佑即使是笨蛋,也是天底下所有的笨蛋当中,最有潜力的那一个。 陈佑就在这样慷慨激昂的幻觉里,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陈佑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下午四点多钟。 他本来还不肯醒,只是梦里一直有人在砸东西,吵得他睡不着觉,陈佑火气刚上来,人就气得醒过来了。 陈佑坐在床上发了会儿愣,才发现是有人在敲他房间的门。 “陈先生……陈先生?!” 紧接着是杨姨的声音:“我还是去拿钥匙吧,别是出什么事了。” 陈佑睡得嗓子都有些哑了,闻言他立即朝外道:“我没事!杨姨……” 他翻身起来打开门:“我刚是睡着了。” 两人看他全须全尾的,这才松了口气。 何姐道:“我就说了,中午的时候我来叫他吃饭,他还答应我了,估计后头又睡死过去了。” 陈佑只感觉自己睡了一个很舒服的整觉,对于何姐说的话,他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下回还是吃了午饭再睡,”杨姨说,“对了,门口有几个客人来,说是陈先生你的朋友,我看着眼生,就没让他们进来。” 陈佑这才想起来今天赵闯要来,他连忙回头去拿手机,发现通知里全都是赵闯打来的未接电话。 他晕晕乎乎地跑下了楼,一开门,差点没被赵闯骂死:“你什么意思陈佑?电话也不接,这破小区还不让我们进来,就一破保安他以为他谁啊?” 陈佑很歉疚地:“我不小心睡死了,一点也没听见手机响,对不起闯哥。” “哎呀行了,”跟在他身后的那个黄毛小伙说,“柚子不就这样吗?你还指望他能记着什么事儿,不是说来吃蛋糕吗?快让我们进去呗。” 陈佑说:“我是想给你们带回去吃的。” 赵闯一挑眉:“兄弟们来都来了,你也不请我们进去坐坐,有没有礼貌?” 第18章 陈佑其实心里也想带他们实地参观一下自己现在住的地方,但他总感觉简秩舟会生气,本来他就不让自己跟闯哥他们玩。 “但是这个不是我家啊,”陈佑纠结地说,“这里是简哥家。” “来都来了,我们坐一下还能把他那金椅子给坐坏啊?” 陈佑从小在他们之间的地位就是最低的,从来只有听他们的“号令”行事的份,却没有拒绝他们的权利。但因为也只有他们乐意和自己玩,所以陈佑一直也很珍惜和他们的友情。 “那好吧,”陈佑说,“那你们吃完蛋糕就走好吗?” 赵闯他们进屋前都答应得好好的,一进门,就开始到处乱摸乱碰,嘴里还说:“我去这大傻小子,真让他过上好日子了。” “凭啥啊?” 陈佑跟在他们身后,把他们拿过碰过的东西一一都放回到原位去,毕竟刚来简秩舟家的时候,他不知道因为这事挨过多少罚。 他小声地:“你们不能乱碰简哥东西,这叫做没有‘边界感’。” 可惜他说的话压根没人听:“就摸就碰了怎样?” 赵闯心里其实也有点厌烦他这段时间嘴里一口一个“简哥”的样子,眼下真看见了陈佑现在住的地方,心里更是有种微妙的“不爽”。 “有钱了就是不一样,”他的语气有些嘲弄意味,“还什么‘边界感’都来了。” 其他人也跟着他笑起来。 陈佑没觉察到他们态度的变化,反而还挺高兴地去冰箱里端了那大半个蛋糕出来。 其实陈佑感觉这个蛋糕自己一个人就能吃完了,但没舍得,这是他人生头一回正经过生日,也是第一次吃这么像样的蛋糕,想跟闯哥他们一起分享的欲|望打败了陈佑想独吞这个蛋糕的欲|望。 分完蛋糕,有个人就问陈佑:“没饮料吗你们家?” 陈佑说了句“有”,然后又打开了冰箱。 一群人围上来看,嫌他动作慢,干脆直接伸手进去拿。 “有钱人,”有人在陈佑身后说,“连饮料都喝带洋文的。” 陈佑随口说:“可是我感觉没有可乐好喝。” “山猪吃不来细糠呗。” 陈佑看见他们有人把蛋糕拿到了沙发上去吃,心里有点害怕:“豪哥,简哥不让在沙发上吃东西的……” “简哥简哥,他是你爹吗?这么听他的话。” 陈佑既不希望赵闯他们不高兴,又害怕一会儿回来的简秩舟会生气。 于是将近一个小时,陈佑都感觉如坐针毡。 作者有话说: ---------------------- 明天不更,周四正常。这本预收太少了,宝宝们忍一下,我v后会加更的[可怜] 我可是有很多存稿的[饭饭] 第15章 陈佑没想到简秩舟今天会回来得这么早。 听见玄关那儿传来开门声的时候,陈佑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他赶忙朝赵闯他们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 可惜没人肯听他的,几个人依旧或躺或靠,各自都以一个不太雅观的姿态窝在沙发上打游戏。 当简秩舟走进客厅的时候,赵闯嘴里还在使用着相当粗俗的词汇辱骂着游戏里的“猪队友”。 “简哥,”陈佑连忙站起身,他能感觉到简秩舟比以往任何一次他犯错的时候都要生气,“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呀?” 赵闯他们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陈佑口中的这位“简哥”,简秩舟和他们想象中的样子大相径庭,因为在陈佑以往对这个人的描述中,简秩舟听上去就像是一个钱多得没处使的傻|叉大老板。 赵闯原本以为他会是个身材普通,甚至有点儿发福的、慈眉善目的中年男人。 但事实上简秩舟看上去非常高大、年轻,眼神凌厉,看向他们的目光像是在看着一堆垃圾,他面无表情地对陈佑说:“让你的‘朋友’马上从我家滚出去。” 赵闯甚至没有从他这句话里听出什么火气,但身体还是下意识地离开了沙发。 陈佑连忙上去轻轻拽动了一下赵闯的胳膊:“闯哥……” 旁边有个小混混忍不住嘀咕道:“拽什么拽?” “三分钟,”简秩舟看向陈佑,“不然我马上报警。” 简秩舟说完便离开了客厅。 陈佑连忙又拉了拉赵闯:“求你们了闯哥,我会挨罚的。” 赵闯他们其实早就想走了,但方才简秩舟在这儿,他们要是起身就走,显得好像落荒而逃似的,那多没面。 现在陈佑开口给他们递了台阶,他们也就骂骂咧咧地走了出去。 “我看你那个简哥指定不能是什么好东西,”赵闯说,“面相看着就凶,还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儿,真以为自己人上人啊?” 陈佑在旁边“嘘”了半天,可赵闯的声音还是很大。 几人刚穿好鞋,陈佑就迫不及待地替他们开了门,可门一开,却见门外站着几个手持警棍、且神情严肃的安保人员。 赵闯回头看向陈佑:“我靠,你那个简哥什么意思?” 陈佑明显已经慌了,愣在那里说不出话。 看着赵闯他们被那几个安保人员连拉带拽地带走了,陈佑才知道跑进去找简秩舟。 “简哥……”陈佑低声对简秩舟解释道,“我就想让他们来吃我昨天剩下的蛋糕来着。” “客厅那边我一会儿会打扫干净的。” “简哥你别把他们送到警察局行吗?”陈佑说,“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让他们来了。” 简秩舟始终面无表情,只说:“吃饭吧。” 陈佑本来就不敢忤逆他,更何况是在这种时候,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在简秩舟旁边坐了下来。 陈佑没敢夹菜,只埋头扒拉了两口米饭,干巴巴地嚼完,然后咽了下去。 “哥……” 他朝着简秩舟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然后自作聪明地往他碗里夹了一只虾:“我下次……” 他话音未落,就看见简秩舟忽然将那只碗猛地朝他砸了过来,陈佑只觉得一阵冷风从自己耳边擦过,之后那只碗便连着里边所盛放的食物,在自己身后“砰”地碎了一地。 陈佑先是下意识地抖了一下,然后整个人都呆愣住了。 旋即他看见简秩舟站了起来,然后一把抓住他手臂,将他从餐椅上扯了起来,过程中简秩舟始终不发一言,陈佑只觉得自己的脚都要软了。 “我错了,”他一直说,“我错了简哥……” 简秩舟并没有理会他的挣扎,而是直接将人带到了地下室的入口处,门一打开,陈佑就感觉自己被他丢了进去。 他整个人踉跄了一下,随即跌倒在地上。 这间地下室内十分空旷,只有角落里堆放着一些杂物,没有窗,有灯,但是开关被设置在了门外。 陈佑很怕黑,被丢进来的第一时间,他就忍不住哭了出来。 他连忙站起身,跑过去试图把门打开,但这扇门似乎已经被反锁了,无论他怎么用力都打不开。 于是他只能疯狂捶门,一边哭,一边喊:“简哥我错了,你放我出去吧……简哥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门外没有任何回应。 陈佑不记得自己究竟被关在这间地下室里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哭了多久。 他始终背靠着地下室的那扇门坐着,一开始他哭得太大声,嗓子已经有点发哑了,在他发现求饶完全没有用后,他才慢慢开始安静下来。 地下室里连一丝一缕的光线都没有,陈佑安静下来以后,才发现这里边也并不是极度的寂静,天花板上好像时不时地会传来一点奇怪的声响。 他把自己缩成很小一个,整个人都贴在离外边最近的那扇门板上,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找到一点点安全感。 好在简秩舟并没有打算让陈佑在地下室里过夜。 陈佑在哭累之后,其实就感到了困倦,但因为总觉得这间过于黑暗、又过于空旷的地下室里会有鬼和妖怪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虎视眈眈,所以陈佑硬撑着没敢睡。 直到身后的门传来开锁的响动,陈佑才一下站起身,因为在黑暗里待了太久,陈佑被外边突然的亮光刺激得忍不住眯上了眼。 简秩舟在他眼里依然显得冷漠而可怕。 “我错了,”陈佑忍不住又哭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闭嘴。”简秩舟说,“不许哭。” 陈佑不敢再哭出声,只是还在时不时地发出抑制不住的抽噎声。 他本来已经跟着简秩舟走出去了两步,忽然想到地下室的门还没关上,陈佑生怕简秩舟又突然发作,再一次将他关进去,于是又急忙折回去把门给锁上了。 简秩舟看起来还是很不高兴,陈佑能感觉得到。 他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到别墅一楼的庭院平台上,眼下已经是初冬时节,夜风很凉,陈佑穿得少,一出来就开始发抖。 第19章 但简秩舟没让他回去,他就不敢回去。 陈佑看见简秩舟点了根烟,黑夜里,陈佑战战兢兢地觑着夜风中曳动的橘红焰点与简秩舟锋利冷漠的侧脸。 “我很想教好你,”简秩舟很平静地对他说,“但是你实在太不乖了……总是触碰我的底线。” 陈佑连忙说:“我以后肯定不会了。” 今天晚上,他已经把这句话说了无数次,可是简秩舟看起来一点都不愿意相信他。 “我以后会很听话的。” 陈佑一边说着,一边又用袖子抹了把眼泪。 简秩舟转身看向他那张湿漉漉的脸,除了眼泪,还有鼻涕。 他很难想象到那个人会有这样狼狈的时刻,和陈佑相处越久,简秩舟就越觉得他不像是那个人。 陈佑像是那个人的相反面,并拥有他身上所有优点的反义词。 “一样的脸,”简秩舟忽然说,“为什么你这么丑?” 陈佑听不懂他说的话,只呆呆地望着他。 “小丑东西。” 很显然,简秩舟对陈佑非常不满意,可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又不愿意将这个人丢回到他原来的生活里去。 简秩舟说话的时候,陈佑一直在小心翼翼地盯着他看。 在庭院灯光的映照之下,他的那双眼睛显得湿漉漉的,睫毛很长,因为被泪水打湿了,所以显得更加分明。 他真的很想要讨好简秩舟,让这个人消气,可是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做。 简秩舟说不喜欢他笑,又不许他哭,所以除了直愣愣地望着简秩舟,陈佑现在什么也不敢做。 看着这样一张略显肮脏的脸,简秩舟竟然有了几分莫名其妙的欲|望。大概是因为最近工作太忙,太久没有好好纾解的缘故,他想。 “过来。”他叫陈佑。 陈佑有点儿警惕地朝他走近了。 简秩舟指缝里还夹着燃到一半的香烟,他顺手掐住了陈佑的下巴,用拇指指腹抵在他下唇上,然后陈佑的唇缝就这么轻易地被他打开了。 他的力道有点重,但陈佑认为这是简秩舟给自己的惩罚,所以他并没有表达自己的不舒服。 陈佑依然用那种纯真的、湿漉漉的目光盯着他的眼睛:“简哥,你现在原谅我了吗?” “简哥……” 他是真觉得这外边有点太冷了,夜风吹得他唇齿发颤:“咱们进去吧,好冷啊。” 连陈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哪一句话,或者哪一个动作取悦了简秩舟,但他很明显能感觉到面前的这个人好像已经没那么生气了。 简秩舟把烟掐灭,带着他回到了客厅。 “不早了,”简秩舟对陈佑说,“先去洗澡吧。” 陈佑应了一声,然后问他:“……那我今天晚上还要练琴吗?” “不用。” 陈佑又说:“对不起简哥。” 他越说声音越小:“你真让人把闯哥他们送去警察局了吗?闯哥他们其实人不坏的,而且是我叫他们来吃蛋糕的。” 简秩舟只回答了他前一个问题:“没有。” 陈佑总算安心了。 “洗完澡到……”简秩舟忽然一顿,又说,“算了。” 第一次,陈佑什么都不懂,简秩舟预感到这一次不会进行得很顺利,而且他也不想把自己的房间弄得太脏、太乱。 所以最后他说:“一会儿我会来找你,先别睡。” 陈佑也没问他到底来找自己干什么,满嘴只是答应:“好的简哥。” 作者有话说: ---------------------- 第16章 等简秩舟洗完澡过来开门的时候,陈佑已经躺倒在床上,连被子都没来得及翻开,整个人就这么睡死了过去。 看见这一幕的简秩舟忍不住皱起眉,俯身叫他:“陈佑。” 陈佑一丁点反应也没有。 直到简秩舟触碰到他脸的时候,才发现他似乎有一点发烧,整个人都是烫的,脸颊上还泛着层不自然的红晕。 简秩舟只好把人拍醒,然后给他量了下|体温,38.7c。 “难受吗?” 陈佑用手背揉了揉眼睛:“感觉有点冷。” “没了?” 陈佑点了点头:“还有点口渴。” 看他这情况,大概也没什么必要去医院,简秩舟丢了盒退烧药给他:“吃一片,然后睡觉。” 陈佑面露难色,小声提议:“我感觉喝包感冒冲剂就好了。” 简秩舟的语气不容反驳:“吃药,快点。” 要是这事发生在今天之前,陈佑肯定还得再跟他讨价还价几句,但今天简秩舟才刚对他发过那么大的火,陈佑这会儿一点也不敢再违逆简秩舟的话了。 但陈佑一直长到今年十八岁,都没能学会怎么就水吞药片。这件事可能对别人来说特别简单,但对陈佑来说,就跟他小时候怎么也写不出来的数学题一样困难。 陈佑怕简秩舟又突然发火,所以还是鼓起勇气跟他说:“……可是我不会吞药片。” “得拿勺子把它碾碎了我才能吃。” 简秩舟不相信一个成年人连吞服药片这样简单的技能都不会,在他眼里这甚至不能够称得上是一项技能。 所以他想当然地认为这是陈佑为了逃避吃药而编造出的谎言。 “陈佑,你刚刚才说的会听话。” 陈佑以前其实试过两次,但每回药片都卡在嘴里下不去。 “你别生气嘛简哥,”陈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简秩舟的脸色,“……我再试试看吧。” 说完他掰出一粒药片,然后放在手心里,犹犹豫豫地做着心理准备。 瞥见简秩舟的神色好像有点儿不耐烦了,陈佑只好视死如归地把药片往嘴里一塞,然后猛地往嘴里灌水。 不出所料,水全喝下去了,但那粒药片却在嘴里化开来,陈佑感受到了一股让人直犯恶心的苦味。 他忍不住从床上跳起来,冲进洗手间,将嘴里融化的药片呕了出来。 简秩舟看见他的反应,才终于有点相信了他所谓“不会吞药片”这件事。 他有点不耐烦地嘲讽道:“连药也不会吃,你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陈佑吐完了才觉得有点难受,今晚他只吃了两口白米饭,肚子饿得有点疼,但他又不敢和简秩舟说,怕这人又忽然生气。 “对不起……”他小声说,“我下楼拿个勺子碾碎了就好了,我会吃的。” “简哥……你别生我气。” 简秩舟只好跟着他下楼,他看着陈佑从厨房里找到一把合适的瓷勺,然后把药片用纸巾包住、碾碎,最后再倒在勺子里,跟开水一起调和成白色的糊状。 紧接着陈佑就拿着那把勺子,不停地做出一些无意义的举动,但就是不肯把勺子往嘴里送。 简秩川从来就难以容忍低效率的事,更何况陈佑就当着他的面在那里磨蹭。 他干脆直接走过去,有些暴力地捏开他的嘴,然后抢过陈佑手里那只勺子,直接把药倒了进去。 陈佑呛了一下,连忙伸手去拿水杯,把嘴里残余的苦味往下顺了顺。 经过这么一出,简秩舟原本勃|发的欲|望又回到了正常的阈值,他已经完全对做|爱这件事失去了兴致。 简秩舟转身往楼上走,陈佑则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他这会儿才想起了简秩舟刚刚和他说,要来找他的事,于是他低声解释道:“刚刚我洗完澡实在太困了,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 “简哥……你找我有什么事啊?” 简秩舟:“现在没事了。” 陈佑抓住他的睡衣后摆,轻轻拽了拽:“那你不要不高兴嘛。” “我哪里不好你可以直接和我说呀,”陈佑很认真地,“我肯定会改的。” 陈佑是真不知道简秩舟为什么总是和他生气,明明刚才一楼庭院里,他们已经和好了,但这会儿他却又有点对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简秩舟并不打算浪费时间,和他解释自己不高兴的原因,所以他只是沉默地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体温似乎还在上涨,于是陈佑终于感觉到明显的不舒服,脑袋变得很沉、很胀,但他还是追着简秩舟说:“晚安,简哥。” 简秩舟不回应,他就一路跟到他卧房门口:“简哥,你不要不理我嘛。” 简秩舟缓缓地吐出一口气,终于开口道:“闭嘴。” “回去睡觉。” 陈佑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虽然他一向乐观,但也并没有蠢到那个地步。陈佑知道,如果简秩舟对陈佑的一切都感到不满意,那么很快他就会把他从自己的房子里赶出去。 天气已经变得冷了,陈佑不想再回到之前那种居无定所的生活里去。 “我以前都不生病的,”陈佑又对他说,“就是今天吹了冷风有点感冒了,明天马上就会好的。” 第20章 他像是急于向简秩川证明陈佑这个人是很有用的,不是只会闯祸和生病。 “我以后都听你的话。” 简秩舟说:“那就快回去睡觉,还在这里啰唆什么。” 陈佑傻笑了一下,这才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这会儿他已经没有刚刚那么困了,他整个人缩进被子里,找到自己的手机,才发现赵闯一连给他发了几十条消息。 陈佑把声音调小,然后随机点开了一条:“……你闯哥我不是怕他,我是怕让你夹在中间难做人。” “一群臭保安以为自己多了不起,还敢打人呢,真是狗仗人势……” “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陈佑躲在被子里小声回:“他刚刚生气了,但是现在应该已经原谅我了。” “下次你们不能再来这里了。” 赵闯:“谁乐意来?要不是你让我们过去,我们还不乐意进呢,多了不起呢,一大老板就这点肚量。” 陈佑就这样一边跟赵闯聊着天,一边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陈佑的烧果然就退了,整个人又活蹦乱跳了起来。 简秩舟本来还想再给他放一天假,但陈佑坚称自己可以上课,于是简秩舟也就干脆由着他了。 今天楚砚来得很早。 陈佑一早起来就对简秩舟格外殷勤,又是给拿包,又是给穿外套,还要黏在他身后,一直送他出门上班。 如果不是实力不允许,陈佑甚至都想替他去把今天的班给上了。 他送简秩舟出门的时候,就刚好撞见了来给他上钢琴课的楚砚。 “早上好楚老师。” 楚砚朝他微笑点头:“早上好。” 紧接着他又看向简秩舟,似笑非笑:“最近都没见你出来玩,怎么,让家里的给绊住了?” 简秩舟:“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闲?” 他扫了眼楚砚的脸色,看他眼下有层淡淡的青色:“又玩了个通宵?刚从谁床上下来吧?” 楚砚:“说什么呢。” 他看了眼简秩舟身后的陈佑:“别教坏小孩。” “这话该我对你说才合适,”简秩舟看了眼时间,说“先走了,改天有空再聚。” “好。” 简秩舟和楚砚也算朋友,因为两家长辈关系很好,所以两人从小就认识。 他知道楚砚荤素不忌,但过往他谈过那些男女朋友,几乎每个都同他一样,要么搞艺术、要么搞文学,身上都有股很相近的气质。 都是他简秩舟特别受不了的那类人。 而且楚砚的床|伴明显还是女性居多,偶尔出现一两个男性,也是身上女性气质更浓郁的那种男人。 简秩舟之所以请楚砚来教陈佑钢琴,一是因为机构里的那些老师,没一个能比得过他,二是因为两个人刚好认识,他们这种等级的钢琴家很不好请,与其费心费力去找别人,还不如就让他来。 简秩舟离开后,陈佑就跟在楚砚身后上了楼。 其实跟楚砚待着,陈佑反而能稍微放松一点,简秩舟对他太严苛了,但反观楚砚,这个人总是对他轻声细语的,所以陈佑喜欢听他说话。 “还没到上课时间,”楚砚看向他的眼睛,微笑,“你想听我弹琴吗?” “想!”陈佑毫不犹豫地说。 陈佑看见他脱掉手上的戒指,放在钢琴顶盖上,他看上去有些散漫,可当指尖触碰到琴键的那一瞬间,整个人的气质一下就变了。 陈佑发自肺腑地认为,这些乐器大概天生就是为这些人而创造的,要硬要说他陈佑有天分,他自己都不敢信。 陈佑每天在触碰到钢琴键的时候,大多数时刻感觉到的都只有无力感。 琴音进入尾声,陈佑稍微有些走神了,他拿起了楚砚放在顶盖上的那枚戒指,仔细打量起来。 “这是什么曲子啊?” 楚砚笑笑:“不是名曲,只是我中学那会儿随手弹的,有一个朋友给了我灵感。他是个很有灵气的人。” “哇。”陈佑问,“那你这个朋友也和老师你一样厉害吗?” 楚砚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回忆:“……可惜他不走这条路,如果他肯来,那我一定黯然失色。” 陈佑有点好奇了:“那他现在在干嘛啊?” 楚砚的神色黯淡了一瞬,但也只是一瞬:“几年前他出了意外,很年轻就走了。” 陈佑不太知道该怎样安慰人,因此只是干巴巴地说:“那太可惜了……你也不要太伤心了。” 接着他看向了自己手心里的那枚戒指:“楚老师,你结婚了吗?” “没有。” “那你干嘛戴戒指啊?” “装饰品。” “我可以戴一下吗?”陈佑看着他。 “当然。” 陈佑把他那枚戒指套在了自己的食指上,有点大了,但戒身看上去亮亮的,上面还有一颗小钻。 “这是银的吗?”他又问。 “铂金。” 陈佑嘀咕道:“我也想要戒指戴。” 楚砚微笑:“那这个送你戴。” “那不行,”陈佑拒绝了,“你不说这是什么金吗?肯定很贵。” 陈佑又把玩了一会儿那枚戒指,然后就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作者有话说: ---------------------- 下章本垒,可以早点来。之后放到下午六点更吧。 非常感谢宝宝们的评论和收藏,这本也是凉得我受不了了,看到宝宝们的评论才没有那么破防。[抱抱] 第17章 原本被安排在晚上那节大提琴课已经被简秩舟取消了,因为那位老师从多方面佐证了陈佑在大提琴上没有任何天赋,再继续学下去也是浪费时间和金钱。 再加上这两天马术课的学习场地正在进行定期维护,所以今天陈佑的学习内容相对也比较轻松,在七点半之前就提前上完了所有的课程。 他最近迷上了短视频和消消乐一类的小游戏,每天一有时间就会捧着手机躲在自己房间里玩得不亦乐乎。 别墅里的家政阿姨这会儿已经下户了。大约晚上八点多的时候,简秩舟看见了杨姨发来的一条消息。 -先生,刚才把你和陈先生换下来的外套送去干洗店之前,我检查了一下口袋,陈先生口袋里有一枚戒指和其他杂物,我都拿出来了,东西我放在了洗衣房的台面上,陈先生刚才去上课了,我就没拿给他。如果方便的话您就告诉他一声,免得一会儿以为是弄丢了。 简秩舟这会儿人刚好就在一楼,收到这条消息后,他就朝着洗衣房的方向走去了。 他之前给陈佑的那张卡绑定的是他的身份信息和手机号,如果陈佑买了什么东西,简秩舟第一时间就会收到消息。 但最近这段时间,简秩舟记得自己并没有收到任何扣款提醒。 在进入洗衣房之前,简秩舟认为陈佑大概只是用他那可怜的微信余额在哪个不知名的店里买了枚廉价戒指戴着玩。 可在洗衣房看见那枚戒指后,简秩舟的脸色一下就变得阴沉了起来。 因为他发现这枚戒指并不是什么“杂牌”,牌子虽然相对小众,但价格也不便宜,而眼前这枚戒指很显然是定制款,戒指内圈刻着一串英文字符。 他对这个英文单词很熟悉,这是楚砚的英文名。 …… 因为简秩舟突然不声不响地就推门进来了,躺在床上鬼鬼祟祟玩手机的陈佑顿时被吓了一大跳。 他下意识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在简秩舟开口之前,就小小声地解释说:“我刚洗过澡了,已经准备休息了,所以才躺在床上的。” 简秩舟没理会他的话,只是将刚才从洗衣房里找到的那枚戒指递到他眼前,问:“这是什么?” 陈佑一下睁大了眼睛,脸上很明显地流露出了慌张的神情:“你是在哪儿找到的?” 他没有去看简秩舟的眼睛,而是一直紧盯着那枚戒指:“这个是我捡来的……” “捡来的?”简秩舟问,“哪捡的?” 他的眼神太可怕了,陈佑一下又想起了那天晚上不由分说就将他关进地下室里的很坏的那个简秩舟。 在这种无形的压迫感下,陈佑变得更加慌乱了,他支支吾吾地说道:“它忽然就在我口袋里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其实今天吃晚饭的时候,陈佑就在兜里摸到了戒指,但他没有选择告诉任何人。 陈佑知道楚砚和简秩舟一样,他们都是有钱人,不管是银还是什么金,对于他们来说,显然都算不上什么。 再说他也并不是偷……是这枚戒指自己出现在他口袋里的,说不定就是楚老师有意要送给他的,只不过是没有跟陈佑明说而已。 本来陈佑想着晚饭后,就把它藏到自己房间的柜子里的,可是在上完国际象棋课之后,陈佑就把戒指的事儿忘了个一干二净。 第21章 简秩舟闻言冷笑了一声,他显然认定了陈佑是在撒谎,而且撒的还是非常低级且幼稚的那种谎。 “我问你,戒指是谁的?” “是……楚老师的。”陈佑狡辩说,“我一开始发现后就打算还给他的,但是我……我后面不小心忘记了。” “忘记了?” “嗯,”陈佑说,“我知道他这个戒指是那什么金做的,很贵,我打算明天一早就还给他的。” 他见简秩舟没有再提出疑问,还以为他已经相信了自己所说的话。 但很快,他就发现简秩舟的脸色并没有好转。 陈佑有些害怕地从床上跪着膝行到简秩舟的面前,一只手轻轻地抓住他的手腕:“简哥……你不信我吗?” 简秩舟的确十分厌恶陈佑身上的那些恶习,即便他已经给予了他足够优渥的生活,但那些恶习就像被刻在这个蠢货骨子里的肮脏淤痕。 只要简秩舟一移开视线,一切他曾费心矫正过的坏习惯都会再度回归到原位,更让简秩舟感到难以忍受的是,陈佑竟然还在偷东西。 哪怕他给了陈佑足够多的零花钱,他还是忍不住偷东西,偷的甚至还是楚砚的东西。 如果楚砚发现了,虽然他大概率不会将这件事揭穿,但他一定会认为简秩舟的品味低俗,或者说……连一个人都管不好。 简秩舟觉得陈佑让他丢脸了。 陈佑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腕被重重地折了一下,还不等他反应,随即他整个人都被掀翻了过去,毫无防备地摔在了被子上。 陈佑惊恐地“啊”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向简秩舟求饶,就感觉突然下|身一凉。 陈佑的整个脑子都是懵的,他不明白简秩舟为什么忽然要脱掉他的裤子。 他本来还在想,如果简秩舟非要打他的屁g,那么忍忍也就算了。只要他能够消气,屁g那块反正肉多,打起来肯定没其他地方那么疼。 可是想象中的巴掌并没有落下,陈佑感受到的是一种更为隐秘的疼痛。 陈佑顿时痛得大叫起来,但同时简秩舟的另一只手狠狠地捂住了他的嘴,于是陈佑的痛叫声便成了闷沉的呜咽。 他挣扎的幅度很大,但身体被简秩舟的重量死死地压制住了,陈佑完全只能被迫承受着这样的酷刑。 “以后你再偷东西,”简秩舟声音低沉地警告道,“偷什么,我就往你这里面放什么。” 陈佑的眼泪已经淌满了他的掌心,这种疼和挨打的疼不一样,陈佑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是被凿开了,要被简秩舟弄坏了。 所以简秩舟一松手,陈佑就逃命般地从他的压制下爬了出去。 可还没等他爬下床,后衣领就再度被简秩舟拽住了,陈佑连忙求饶:“我不是小偷,简哥……我真的不是小偷。” “我没有拿,”他一边说一边抽噎着,“真的是它自己忽然出现在我兜里的。” “还在撒谎!”简秩舟一把抓住了他刚长长的头发。 陈佑吃痛了,可又不敢再挣。 “简哥……简哥……”陈佑哭诉道,“很痛,我真的很痛。” “痛了才会记住教训。” …… 这个惩罚是陈佑依靠自己贫瘠的想象力所完全不能预想到的,他本来以为手指和那枚戒指已经让他够疼了,谁知道那仅仅只是开始。 简秩舟完全没有经过任何事前准备就凿开了他,陈佑的嘴被捂住,叫不出声,但他能感觉到冷汗一直在往外冒。 他从小到大都没这么疼过,过程中陈佑一直在呜呜咽咽地求饶,但简秩舟没有搭理他。 直到他痛到大脑都开始昏沉了,简秩舟对他的“惩罚”才终于结束了。 底下很湿、很凉、很怪异。 陈佑感觉自己可能就快死了,就这样在简秩舟的“惩罚”下死掉。 但是简秩舟好像并没有一开始那么生气了,结束后他把陈佑抱起来,带进了浴室,热水淋在他身上,很烫、很温暖。 陈佑其实隐约知道简秩舟对他做了什么事,但他现在不敢说话,也没力气说话。 他的眼泪太多了,刚才那漫长的一个多小时,他哭到几乎脱水。后来洗完澡没那么疼了,陈佑昏昏沉沉的就感觉刚刚好像是在做梦。 只要睡一觉起来,就会发现一切其实都只是一场噩梦。 但第二天陈佑睡醒后,却发现身上还是很难受,嗓子也哑了,讲话声音变得有一点难听。 他并不在自己的房间里,而是睡在了另一间客房的床上。 过了好一会儿,陈佑才磨磨蹭蹭地从楼上走了下来。 简秩舟看他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到了餐桌边上,朝他看过来的时候,陈佑的眼睛还有一点红。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没看见杨姨他们,这才小声对简秩舟说:“……我感觉我的屁|gu很痛。” 简秩舟没说话,只是很冷漠地自顾自吃着早餐。 “我都流血了,”陈佑快哭了,“我以为是梦,但是……不是梦。” 刚刚在洗手间里看到血的时候,陈佑差点晕倒,还好他人当时就坐在马桶上,不过还是用手肘在大腿上撑着趴了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你怎么能……这样呢?” 简秩舟终于看向他:“你不是说要报答我吗?” “可是……” 他继续轻描淡写地对陈佑说:“你这种蠢货要想赚钱,就只有这种工作,不然我凭什么白养你?” 陈佑被他说的愣住了。 身体上的不适让陈佑感到了委屈,他小声抱怨说:“那我不要你养我了,我自己出去找工作……” “那好,”简秩舟很快发给他一份账单,“这是这段时间我在你身上花的钱,先把这些钱还给我,你就可以走了。” “哦,不对。”他又说,“我忘了,你不止偷了我的包,还偷了楚砚的戒指,我应该先送你去警察局。” 陈佑哑着嗓子叫道:“我没有偷!” 接着他气愤地查看了一下简秩舟发给自己的那份账单,上面的金额多到他需要用指尖点着屏幕数零。 “每一笔消费我都做了记录,”简秩舟说,“你可以自己去对。” 陈佑心里隐约觉得这不对,因为简秩舟一开始并没有说给自己找的工作是这样的,可是他又的确用了简秩舟很多钱。 如果现在简秩舟把他碾去警察局,他也没办法和警察解释清楚那枚戒指的来历。 戒指并没有自己长脚,怎么会跑到他的兜里去呢? “可是这样的话,”陈佑说,“我有钱赚也没有命花……我屁|gu流血了你没有看到吗?” 简秩舟并没有向他道歉:“因为你恶习难改,所以才会这样。” 陈佑哑然。他说不过简秩舟,简秩舟做什么都很有道理。 “可是我不想死……” “不会死。”简秩舟说,“涂点药就好了。” 时间差不多了,他不耐烦地对陈佑说:“今天你不用上课了,我想以后也不用了,确实是在浪费我的钱。” 陈佑睁大眼睛看着他。 “只保留钢琴课,改到每天下午。”简秩舟很快就安排好了他的一切,“出门要经过我的允许,不要让你的任何朋友到家里来。” 经过昨晚之后,简秩舟已经想清楚了,陈佑就是一块漂亮的朽木,硬要将他雕琢成那个人的样子,不仅是白费功夫,也是对那个人的亵渎。 反正陈佑除了吵了点之外,操起来也挺爽的,还不用像睡别人那样收着劲。 他可以对陈佑很坏,反正这个蠢货也跑不掉。 作者有话说: ---------------------- 第18章 这一天,陈佑在网上浏览了很多相关内容。 对于那些贴子,陈佑一会儿感觉一头雾水,一会儿又被网友们的言论吓到大惊失色。 不过至少他知道了,世界上其实有挺多简秩舟这样的人。两个男人也可以发生性|关系,并且这样的关系也一样被称为做|爱。 可是陈佑看着看着就有点糊涂了,因为他一直以为这样的事只有在结婚后才可以做,可他和简秩舟并没有结婚,没有结婚就不能算是夫妻,那他们能算得上是情侣吗? 今天不用上课,于是陈佑就在网上浸淫了大半天,经过孜孜不倦地学习和提问,陈佑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 虽然性别有点奇怪,但他和简秩舟完全就是一对已经同居了的情侣。 有一点好处是,哪怕现在陈佑学不好任何东西,他对简秩舟也算是“有用”的了。 可陈佑还是觉得很苦恼,因为昨晚实在是太疼了,他现在想起来都还会有点发抖,很显然,他不喜欢那种感觉,所以陈佑认定自己应该并不是同性恋。 但他又刷到网友说,不管是什么恋,最好是有固定伴侣,如果总是出去乱搞的话,得病是迟早的事儿。 除开昨晚那件事,简秩舟平时对他其实还是挺好的,所以陈佑心里其实并不想让他得病。 第22章 陈佑就这么来回纠结了一整天。简秩舟外卖给他买的药他也涂了,但动作稍微一大还是会疼。 他本来想和赵闯倾诉,但又感觉他肯定会叫自己跑掉,可是陈佑不想跑掉,虽然只在这儿待了三四个月的时间,但陈佑已经把这里当家了。 况且他还欠了简秩舟那么多钱……如果要捡废品还,那他起码得捡大半辈子的垃圾才能把钱还清。 …… 简秩舟下班回家的时候,陈佑正窝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悠闲地吃着一袋薯片。 这些零食是他自己去门口的小超市买回来的,简秩舟不喜欢吃零食,自然也不会在家里放这些东西。 陈佑下午买了一大袋的零食回来,本来以为至少可以吃上三天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坐在这儿一下午的功夫,就把三天份的零食全都吃光了。 “简哥。”他既热情,又有些生分地叫了他一声。 不过刚刚才在他心里被单方面确定下来的“情侣”身份,给了陈佑一点向简秩舟索要东西的勇气。 所以他很快又自然地说:“我微信里的钱快没有了。” 其实还剩下五百多块,陈佑知道自己有点贪心了,但简秩舟把他的屁g捅得那么痛,他也应该给自己一点补偿。 但是简秩舟是绝对不会和陈佑说对不起的,所以陈佑干脆就管他要钱了,反正简秩舟是个有钱人。 简秩舟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错,所以他直接给陈佑转了两万块过去。 陈佑看到转账金额的时候有点儿手抖,他既兴奋又有点儿害怕:“怎么给我这么多呀?” 他一下感觉屁g也不疼了,自己究竟是不是同性恋这件事也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陈佑看向简秩舟的眼睛,还是有点儿不太相信:“真的都给我吗?” “一会儿你该不会反悔吧?” “那你别收。” 陈佑生怕简秩舟反悔,连忙就把钱给收了。 他心里顿时有些飘飘然起来,感觉当同性恋的感觉也还不错。 简秩舟在陈佑身旁坐了下来:“今天在家里都做什么了?” 陈佑思考了一会儿,说:“挺多的……我玩了手机、看了电视,还去门口买了零食。” 说完他看了看茶几上的空袋子:“不过已经吃完了。” 简秩舟这时候已经摸到了掉落在沙发上的饼干碎屑,他的脸色再一次变得难看:“你躺在沙发上吃东西?” 这张沙发简秩舟前天刚让人换了新的,因为让陈佑那群狐朋狗友给碰了,他觉得脏。 陈佑立刻支支吾吾地狡辩道:“我没有,我是坐着吃的。” “客厅有监控。” 陈佑于是又改了口:“我就趴了一会儿,屁股太疼了。” “还疼?” 陈佑又重新有了底气:“当然了。” 接着他小声嘀咕道:“你让我给你捅几下试试……” 简秩舟冷眼看向他,陈佑一下就没声了。 “我下次不敢了。” 见简秩舟好像没发火,陈佑很快又说:“我想吃哈密瓜,简哥……” “我刚睡午觉梦见哈密瓜了……” 无论是要钱要吃要穿,还是要车要房,在简秩舟看来都不算是什么过分的请求,金钱在他看来并不是什么稀缺资源,时间才是。 于是他点开手机里的外卖软件,然后丢给陈佑:“今天就算了。之后自己去注册一个账号,别什么事都来烦我。” 简秩舟见他应了一声之后,便接过手机,熟练地用语音在搜索栏上输入“哈密瓜”三个字。 划拉了一会儿,陈佑又皱着眉头说:“怎么这么贵啊?” “……那我不要了,还不如买别的吃。” 简秩舟抢过手机,随手点了两盒切好的哈密瓜下了单。 陈佑在旁边看见了,着急地想抢过他的手机:“你干嘛点啊?我不要吃了。” 哈密瓜是夏天上市的,这时节显然已经不应季了,价格自然也就稍微高了一点,但也并没有高到什么不能接受的地步。 简秩舟看他在那里磨磨唧唧,心里就烦。 “少一副穷酸样,”简秩舟很看不惯他这种习惯,“想吃什么就买。” 陈佑还是在那里嘀嘀咕咕地心疼钱,虽然那并不是他自己的钱。 半个小时后,陈佑就收到了外卖员送来的果切。 虽然一开始念叨着贵,但等外卖送来了,他还是很开心的。 简秩舟这个点还在健身房里,陈佑于是便带着果切去敲健身房的门,戴着耳机跑步的简秩舟其实听见了,但他没有应。 陈佑站在门口自顾自地吃了会儿哈密瓜,很甜,所以他还是有点想和简秩舟分享,毕竟他们现在已经算了情侣了,陈佑觉得他和简秩舟理应更亲密一些才对。 于是他端着剩下的果切,自作主张地进了那间健身房,陈佑朝着简秩舟那边走去,殷勤地询问:“简哥,你要不要吃哈密瓜?可甜了。” “不吃。”简秩舟微微喘着气,“谁让你进来的?” 陈佑没觉察出简秩舟的不高兴,大概是刚才那两万块钱和简秩舟给他点的外卖让他有些忘乎所以了。 他有些执着地把塑料打包盒朝着简秩舟递过去:“真的很甜。” 见简秩舟在忙,于是陈佑又说:“不然我喂你吃吧。” “简哥……” 他话音未落,简秩舟就一脸不耐烦地将那盒果切打翻在地。陈佑又有点愣住了。 “滚出去。” 陈佑有点生气,但他又不敢对简秩舟怎么样,只敢小声地说:“干嘛这么凶呢。” “我不想说第二遍。” 陈佑很快蹲下身,把掉在地上的哈密瓜全都捡回到了盒子里,然后才安安静静地离开了这里。 看着这人的背影,简秩舟感觉有些头疼。 或许他应该把陈佑养在另一个房子里,他是个很需要独立空间的人,说的直白一点,他对陈佑也仅仅只有性|需求而已,这个人的过分黏人显然令他感到了腻烦。 但同时陈佑又是个坏毛病很多的人,简秩舟觉得如果让他单独住到其他房子里去,陈佑就又会变成一开始他见到他时,那副让人倒胃口的模样。 所以思考过后,简秩舟认为暂时还是先将他放在自己身边,至少在他玩腻陈佑之前。 * 简秩舟之前就告诫过陈佑很多次,掉在地上地东西就不能再吃了,但陈佑尝试了也很多次,却还是没办法将那盒好好的果切丢掉。 于是他用水把哈密瓜冲了一下,然后躲进房间里,把那盒果切偷偷全吃完了。 洗完手趴到床上的时候,陈佑忽然想起自己人生中第一次吃哈密瓜,还是在读小学的时候。 他对小时候的记忆好像有一点模糊了。 那会儿他看见同学买辣条吃,陈佑就跟在他们后边流口水,然后捡起他们吃完丢掉的包装袋,撕开舔味道。 那些小孩看见了,就骂他恶心,后来干脆还拿石子砸他,说他身上有传染病,都是细菌,让他不要再跟着他们了。 他小时候比现在可傻多了,他没有零花钱,就一直求爷爷给,爷爷禁不住他磨,就给了他五毛钱。 陈佑记得自己那天去小卖部买了一包辣条,自己其实馋得要死,但也没舍得吃,而是把这包辣条给了之前那个同学。 比起好吃的,他其实更想要朋友。虽然有爱他的爷爷,可是陈佑总还是会感觉到孤独。 他笑着对那个同学说:“这个还给你……我没有传染病的,你以后不要那么说我了。” 可那个同学一下就把那包辣条打掉了,他已经不记得那个同学的脸了,但陈佑还记得他说的话。 他先是跑开了一点,然后捂住鼻子,大喊道:“我不要和你讲话!你说话也有细菌。” “你就是一个大病毒,我妈说我上次生病就是因为你!” 更多的细节,陈佑好像也想不起来了。 再后来他就认识了闯哥他们,别的小孩都不愿意和他玩,只有闯哥他们愿意带他上一起。 有一次陈佑看见他们一起吃哈密瓜,陈佑没吃过,很馋,可是他们自己都不够分,他求了很久,他们才把剩下的瓜皮丢给他吃。 陈佑心里其实还挺高兴的,他一点都不觉得脏。 可是吃的时候被爷爷看见了,爷爷很生气,一路拽着他回到家里。 陈佑不太记得爷爷那天骂他什么了,他只记得自己听不太懂,然后爷爷的眼睛红了,又说了句对不起他。 当天傍晚,爷爷带他到水果店里挑了一个最小的哈密瓜。 陈佑看见爷爷从那个破旧的腰包里掏出皱巴巴的零钱的时候,觉得自己好像错了。 但他并没有难过太久,因为那颗哈密瓜很甜,他叫爷爷吃,爷爷摇头,所以陈佑贪心地把一整颗哈密瓜都吃完了。 陈佑攥着爷爷的那件旧衣服,躺在这张柔软舒适的床上。他现在有钱了,住在别墅里,不会冷也不会饿。 第23章 他现在过得很“幸福”。 可是陈佑觉得自己想爷爷了,很想很想。 作者有话说: ---------------------- 第19章 第二天下午,陈佑终于又见到了楚砚。 那枚戒指后来好像让简秩舟给丢进了垃圾桶,陈佑没找着,就是找着了,他也不好意思再拿去还给楚砚。 在和楚砚对上目光的时候,陈佑心里有种隐隐的紧张感,就怕楚砚忽然跟他提起那枚戒指的事。 但楚砚看上去似乎同往常一样,看他的眼神、和他说话的语气,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楚砚手把手教他弹琴的时候,陈佑一直忍不住盯着楚砚空荡荡的手指,有些走神。 “今天状态不太好吗?”楚砚忽然在他耳畔开口,他的手覆在陈佑在手背上,“怎么一直心不在焉的?” 陈佑吓了一小跳,脱口便道:“我有点儿不舒服。” “感冒了?” “可能……有点儿吧。” 楚砚用手背轻轻贴了贴他的额头:“要不要休息一下?” “嗯……行。” 楚砚在陈佑身旁坐下,紧贴着他坐在琴凳上,陈佑嗅到了他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水味,过了一会儿,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楚老师……你今天怎么不戴戒指了?” 闻言楚砚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指,轻描淡写道:“之前那枚戒指不小心弄丢了。” 他微笑着看向陈佑:“而且我是来给你上课的,戴首饰也不太方便。” “这样啊……” “秩舟他对你好吗?”楚砚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陈佑想都没想:“简哥对我很好的,就是有的时候脾气有点不太好。” 楚砚似笑非笑:“他这个人,很容易暴躁,对人缺乏耐心,以前就吓跑过很多男孩子。” 陈佑并没有听懂他的言外之意,而是替他的简哥辩解道:“那也没有吧……他大部分时候都很好的。” “是吗?” “对啊。” 楚砚眯了眯眼:“可能他对你不一样吧。” 陈佑听了楚砚的话,心里有种诡异的愉悦感,他想把自己和简秩舟已经是情侣的事分享给自己最喜欢的这位老师,但想了想,又觉得他未必接受得了这种事。 毕竟他自己昨天那会儿也在迷茫和抗拒的情绪里摇摆过。 所以他换了一个自我感觉相对更委婉一点的说法,他说:“当然啦,我和简哥是要一起生活一辈子的。” 楚砚听着他轻松的吐字,好像“一辈子”这三个字是个多么轻盈而简单的名词,他忍不住笑了,他觉得陈佑真是单纯得可爱了。 不过他没有选择打破陈佑的美好幻想,只是不轻不重地反问:“秩舟也是这么想的吗?” 陈佑难得思考了一会儿,这一次他没有那么肯定了,声音变得有一点虚弱:“我感觉……他肯定也是的。” “那很好啊,”楚砚很温和地笑,“祝愿你们。” …… 这段时间陈佑在家里待得百无聊赖。 自从他学会了点外卖,嘴上几乎就没有闲下来过,不过杨姨每日做的三餐,陈佑依然是照吃不误的。 为此陈佑还让杨姨给他买了好几盒健胃消食片回来,平时吃撑后就拿来当糖片吃。 他会睡到很晚再起床,醒了就吃东西、玩手机、看电视。 陈佑时不时地就会给简秩舟发条消息,但这个人大部分时候都不会搭理他。 他不知道自己的微信号已经被简秩舟设置了免打扰,受到冷遇的陈佑还发消息质问过简秩舟:-你的手机是不是坏了,怎么都不回我?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我今天点到一家特别好吃的鸭锁骨,简哥你吃过没? [图片][图片] 整整一个下午,陈佑都没有等到简秩舟的回信,他不由得有些气馁:-你也太忙了。 可是如果不这样忙,简秩舟大概也住不了这样大的别墅,也不会有那么多的零花钱可以给陈佑花。 陈佑想明白之后,又觉得简秩舟有点儿可怜,于是他又发了一条消息过去:-你要是太忙了的话,看一下就好了,不要回我了。 不过事实上,简秩舟压根就没点开过陈佑的聊天框。 每天只要简秩舟一回家,陈佑就会死乞白赖地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黏着这个人。 但是简秩舟对他很冷漠,一旦烦了就会让他离自己远点,如果陈佑不听,简秩舟就会当场翻脸。 除了做|爱的时候,简秩舟好像对他都有点爱答不理的。 因为一次吵架,陈佑在又被他关了一次地下室之后,终于有点学乖了,如果简秩舟不叫他过去,他就自动和他保持着至少一米的距离。 而且自从有了第一次之后,简秩舟也就开始放纵地对待他了。 陈佑每次都感觉自己快死了,等到身体逐渐适应过后,陈佑也会有数次失神,他受不了,所以认为那是疼痛之外的另一种折磨。 像是舒服,但又不全是。 而且他也并没有死掉。 不过比起这个,陈佑其实更喜欢简秩舟抱他亲他,还有抚摸,但是简秩舟在这方面上却显得极为吝啬。 他似乎不喜欢陈佑撒娇,不喜欢他哭,简秩舟总说他这样很丑,但陈佑总也改不了这些“坏习惯”。 十二月中旬。 晚上七点多的时候,陈佑正裹着张薄毯,窝在一楼客厅沙发上看电视。 突然他一走神,余光扫到落地窗外纷纷扬扬地落起了大雪,陈佑立即丢开毯子,光着脚跑到落地窗前,心里有种莫名其妙的兴奋劲。 往年的这个时候,陈佑不是躲在商场和图书馆里蹭暖气,就是去闯哥他们的出租屋里猫着过冬。 江城的冬天虽然冷,但只要不一直在室外待着,也不至于冷到要冻死人的程度。 但今年他住在有地暖的别墅里,看到下雪的第一反应不是发愁,而是觉得欣喜。 陈佑一路小跑到二楼书房门口,简秩舟今天没锁门,陈佑听见他在里边说话,语气似乎并不是很好。 犹豫了一会儿,陈佑还是悄没生息地推开了一条门缝,偷偷往里张望了一眼。 屋里有股很重的烟味,陈佑看见简秩舟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有人在讲话,简秩舟很不耐烦地打断他:“这么多处数据错误,你有认真核对过吗?还是你在整理数据的时候都在做梦?” 那人刚要开口辩解,简秩舟就又一次打断他:“不用和我解释原因,改好了再拿给我。” 下一个人才汇报了三分钟,简秩舟再一次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你的重点呢?在这里东拉西扯什么?把你的结论告诉我。” 那人顶不住压力,声音变得磕磕绊绊起来。 在门外偷看的陈佑顿时和他一起紧张起来,他决定还是先不要和简秩舟分享今年的初雪了,以免下一个被骂的狗血淋头的人变成自己。 就在他小心翼翼地要把门关上的时候,简秩舟却忽然转过了头。 陈佑不敢说话,只下意识地对着简秩舟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简秩舟的语气果然还是很不耐烦:“进来。” 陈佑磨磨蹭蹭地走了进去,他小声问简秩舟:“……我说话,他们会不会听见啊?” “不会。”看到陈佑的时候,简秩舟就已经关掉了麦克风和摄像头。 “干嘛在门外鬼鬼祟祟?” 陈佑说:“外面下雪了,我想叫你一起看。” 简秩舟看了眼他的脚:“又不穿鞋。” “我太激动,就忘记了。” 这阵子陈佑脸上长了点肉,不仅肤色变得白皙起来,脸上也多了些健康的血色。 现在的陈佑显然要比从前更加符合简秩舟的审美。 在极度烦躁的时候,简秩舟的性|欲|望也会比以往表现得更为强烈,于是他便要求陈佑跪到他腿间,陈佑不知道他想让自己干嘛,但还是听话照做了。 简秩舟伸手捧住他半张脸,用拇指指腹没轻没重地揉着陈佑的唇角和脸颊。 陈佑右边眉尾上有一道很浅的白痕,他自己说是因为小时候和人打架留下的疤,嘴角边有颗黑痣,不浅不淡。 他不说话、也不做出任何表情的时候,倒是有种眉睫似墨、清俊灵秀的漂亮。 看向人的眼神干净得像是只小狗一样。 “最近长胖了。”简秩舟说。 陈佑笑了笑:“我天天都在吃好吃的。” “今天吃点别的。” 陈佑没懂,杨姨她们已经下户了,这会儿下雪也不好叫外卖。 “吃什么呀?” 简秩舟面无表情地拉过他的手,放在那里:“拉开。” 陈佑愣了一下,虽然隔着布料,但他能感觉到简秩舟是半bo的状态。 “发什么呆?” 陈佑照做了,很快他又听见简秩舟说:“拿出来。” “然后吃进去。” 第24章 陈佑的心跳快起来,他的手碰到了,可他不敢照做,他小声地抗拒:“我感觉……不可以。” “可以。” 简秩舟用宽大的手掌抚摸着他的头发,陈佑感到了舒服。 他的心情依然很烦躁,电脑里传出的汇报声使得他的烦躁仍然还在不断加深的状态中。 见陈佑不动,简秩舟干脆一把扯住了他的头发,然后往自己身上一拉。 陈佑的鼻尖和嘴唇一下就撞上了简秩舟,之前那几回都没有这一次看得这样清楚。他心跳得很快,有种害怕的感觉…… “快点。” …… 简秩舟提前结束了会议。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陈佑在很多事情上都没有天赋,但这种事他却学得很快。 但是眼泪还是太多了,多到简秩舟看到就觉得心烦。 而且陈佑很会躲懒,总是吃得太浅,简秩舟不满意,于是就按住了陈佑的头,狠狠往里挤去。 不是很顺利,陈佑的脸涨得通红,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淌,但他喉口的激烈反应却让简秩舟很受用。 陈佑的两只手无助地抓着简秩舟的腿,他觉得自己已经没办法呼吸了,好在在他将要因为窒息而昏厥过去以前,简秩舟心情很好地松开了他。 陈佑立即跌坐下去,撑在地上咳嗽的就像刚才溺水了一样。 简秩舟不喜欢在书房做,但今天难得他这样兴起。 他把陈佑从地上捞起来,将人抱到了自己身上。 陈佑死死搂住了他的肩膀和脖子,他像是想说什么,但是喉咙太痛了,痛到一时都有些发不出声音来。 …… 凌晨两点多。 陈佑昏昏沉沉地被简秩舟抱回了他自己的房间。 他又困又累,但是还是忍不住凑上去想亲吻简秩舟的唇。 简秩舟没让他亲,随手抽了几张纸,把他脸上的湿痕擦干净了。 “不要总是哭。” 陈佑沙哑着声音说:“……可是我忍不住。” “你为什么不让我亲你?”陈佑又说,“我想你亲我。” 简秩舟的吻技并不算好,但陈佑也感觉不出来,他总是喜欢一点点地顺着简秩舟的上颚往里舔,简秩舟不喜欢这样亲法,太黏腻了,头皮发麻的感觉令他皱起了眉。 但今天晚上陈佑表现很好,所以简秩舟决定满足他这个小小的请求。 吻完之后,陈佑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 他小声地对简秩舟说:“今天晚上我们可以一起睡吗?” 简秩舟:“不行。” 陈佑有点委屈:“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我现在对你有用了,”他半闭着眼,像是在说梦话,断断续续地呢喃着,“你不能赶我走了。” “简哥……不要赶我走。” “……知道吗?” 简秩舟将人塞进被子里:“你放心,只要你肯听话,我不会亏待你。” 以往那些跟过他的人,在结束关系以后,他一定会给人一笔不菲的“分手费”,所以每个跟过他的人都很满意。 陈佑看起来已经睡着了,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他的回答。 作者有话说: ---------------------- 明天不更,周四正常。记得看段评。 第20章 这一个晚上,陈佑断断续续地做了好几个梦。 梦里他坐在一个刷了绿漆的木质矮板凳上,身后的爷爷手里拿了把剃刀,在很认真地给他剃头。 他有些坐不住,爷爷就用布满老茧的手掌按住他的脑袋:“不要动,一会儿弄破流血了,有你哭的。” 刮刀贴在头皮上凉凉的,陈佑被爷爷说的有点怕,于是便忍住了没有再动,但嘴里还是不停地说:“我不想去上学了。” 爷爷叹了口气,道:“上了学才会有出息。” “不然你以后也像我这样,打一辈子光棍,一辈子都和这些纸皮啦、塑料瓶啦,睡在一块,这辈子就跟白活了一样。” 陈佑觉得这没什么不好,但爷爷很老了,陈佑想让他住的好一点,江城的冬天越来越冷了,他总怕爷爷有一天会熬不住。 可是陈佑一点都不喜欢上学。 他成绩很差,班上也没人愿意跟他玩,明明个子不高,可班主任却永远把他的座位安排在最后一排的卫生角那里。 全班人都有同桌,就陈佑没有。 陈佑不知道为什么同学和老师都不喜欢自己,他又不是故意笨、故意读不好书的,爷爷说他是早产儿,所以从小就发育迟缓,什么都跟不上人家。 不过陈佑其实也并不觉得坐在卫生角那里有什么不好的,同学们要是往垃圾桶里丢了纸本和塑料瓶,他就眼疾手快地捡起来塞到书包里,然后放学带回家给爷爷。 上放学路上,要是看到有垃圾桶,陈佑也会下意识地踮起脚往里张望,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以捡的。 这天放学路上,他发现有三五个同班同学一直跟着自己,在他身后很大声地说说笑笑,陈佑一开始并不知道他们是在讨论自己,直到听见了这么一句话:“……他爷爷是垃圾大王,他就是垃圾小王。” 那人一说完,身旁的所有小孩子都笑了。 听懂的陈佑气急败坏地朝着那个孩子就扑了过去,但他本来就比他们矮,又只有一个人,最后挨揍的人反而是陈佑,还被他们当街扒了裤子,陈佑只能哭着回家找爷爷。 爷爷知道了,当天下午就带着陈佑找去了学校,班主任说这个年纪的小孩们打打闹闹,也是常有的事儿,况且还是陈佑先动的手。 最后班主任让两边的孩子都互相道了歉,也就揭过了。 陈佑的头发被剃光了,他摸了一下自己光溜溜的脑袋,还是觉得很委屈:“大不了,我现在就去打工!” “谁能收你这么小的孩子?”爷爷骂他,“小学文凭都没有,哪个单位会要你?” 陈佑又想起今天傍晚放学路上,那几个孩子再一次围住自己,说:“死陈佑,还敢告状,你以后给我小心点。” 后来他们还把他带到小巷里,逼他跪在地上认错,陈佑梗着脖子说自己没有错,他们原本还想动手,后来是有个大人经过,把他们都训跑了,陈佑才回的家。 被爷爷说了一顿以后,陈佑的眼睛红红的:“那他们以后还要打我,还要脱我裤子怎么办?他们还说‘才不怕你爷爷呢’,说我要是再和爷爷告状,他们就让爸爸妈妈来学校。” “反正我不想去上学了,我去学手艺,以后也可以赚钱的。” 他说了这些话后,爷爷一下子就变得沉默了。 过了一段时间,放学回家的陈佑看见棚屋里站着一对陌生的夫妻。 看见他回来,爷爷抬手招他让他进屋,那个陌生女人看见他之后似乎很欣喜,挽着她丈夫的手臂小声说:“模样看着是很周正,是个好孩子……” 爷爷告诉陈佑,这对夫妻就是他的亲生爸妈。之前两个人一直在外地打工,现在赚到钱回来了,要带他去住楼房、念好学校。 陈佑那时候很傻,爷爷一说,他就有点儿将信将疑了。 但是他还是很生气地质问那对夫妻,为什么这么多年从来没打过电话回来,也不给他和爷爷写信? 爷爷拉住他劝慰说,爸爸妈妈当时有难处,再说他们爷俩连个固定地址都没有,他们联系不上也正常。 陈佑就这么被说服了。 夫妻二人商量好了,等第二天一早,就来接陈佑走。 陈佑记得爷爷之前攒了很多捡来的烟屁股,在那天晚上,爷爷一宿没睡,把盒子里的那些烟一口气都抽完了。 半梦半醒的时候陈佑想,因为爸爸妈妈要把爷爷接去享清福了,所以爷爷才把攒的这些烟全部吸完,反正以后他们肯定还会给爷爷买的。 直到第二天早晨,陈佑都还以为他们会把自己和爷爷一块接走,谁知道他一上车,爷爷就把车门关上了。 后来的记忆就很模糊了。 他在那个“新家”里一直哭,无论是好吃的还是新玩具,什么都哄不好他,他只想要爷爷。 那对夫妻拿他没辙,就告诉他说,如果陈佑乖乖听话的话,他们就会把爷爷也接到家里来住。 陈佑相信了。 他适应得很快,没过多久就改口叫他们“爸爸妈妈”了。 夫妻俩都很高兴,“妈妈”抱着他,一直和亲昵地叫他“阿泉”,陈佑解释说:“妈,我叫陈佑。” 但女人固执地告诉他:“以后你就叫郑景泉,忘掉陈佑这个名字好不好?” 陈佑不愿意:“不好,我就想叫陈佑,这是爷爷给我取的名字。” 无论两个人怎么威逼利诱,陈佑都不愿意改名字。 夫妻俩在商量过后,打算让他改名叫“郑景佑”,小名“阿泉”。陈佑听见两人小声说:“让他用阿泉的名字,叫人听见了,总归还是不好……不如就把最后一个字改成佑,免得人家说闲话。” 第25章 有好多个晚上,陈佑都看见“妈妈”抱着一张相框在哭,而“爸爸”则坐在她旁边,沉默地、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 在这个家里住了一段时间后,陈佑才知道,自己其实还有一个“哥哥”,“哥哥”郑景泉去年暑假和朋友偷偷跑去水库玩水,出意外淹死了。 陈佑换了个学校上学,“妈妈”每天都会把他打扮得干干净净的,但他还是听不懂老师在说什么,上课经常睡觉和开小差。 虽然已经和爷爷分开了,但陈佑依然会下意识地把同学们喝空的塑料瓶捡走,装进书包里。 渐渐地同学们似乎觉得他很奇怪,也就不怎么乐意和他玩了。 陈佑觉得和亲生爸妈生活在一起,好像也并不快乐。 爸爸妈妈对他的要求太高了,说花了那么多钱把他插|进那个好学校,结果他却不好好念书,一百分的卷子才考三四十分,就是傻子也没他这样笨。 陈佑被他们骂得很生气,爷爷就从来都不会嫌他笨,于是他也朝他们吼:“你们凭什么骂我?你不是我妈妈,你也不是我爸爸,我只有一个爷爷!” “我不要待在你们家了,我要回去找我爷爷!” 男人生气地打了他一个耳光。 陈佑气得大哭起来,小声嘀咕着:“你不是好人,你们都不是好人……” 他不大记得后来是怎么和“爸爸妈妈”和好的了,反正陈佑总是很好哄,一句好话、一颗糖,就可以让他冰释前嫌,把不愉快的事情都忘掉。 再后来…… 有次班里交教辅材料费,一共是八十几块,到了交钱的时候,陈佑的同桌忽然慌起来,说自己放在笔袋里的一百块钱丢了。 陈佑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同学第一时间都怀疑是自己偷拿的。 他不停地辩解说自己没有拿,但这时候才上午第二节课,那个女生甚至都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座位。 除了陈佑,好像再没有第二个人有偷钱的嫌疑了。 虽然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梦到这件事了,可是梦里陈佑的情绪还是很激动,所有人都和他说:“快点把钱还给你同桌吧,没看到她都哭了吗?” 陈佑不知道让他们哪句话给激怒了,冲上去就打了那个一直叫他“还钱”的人一耳光,两个人推拉之间,他还不小心把同桌的那个女孩子也给撞摔倒了。 最后那个女孩子的钱好像找到了,在书包夹层里,她有点不好意思,但并没有来和陈佑道歉。 因为和人打架,陈佑被班主任请了家长,老师还顺带和“妈妈”说了陈佑老捡塑料瓶的事儿。 那天“妈妈”打开他的书包,把书包倒过来,书本和那些压得扁扁的塑料瓶一下全都掉在了地上。 陈佑被“妈妈”打了手:“什么脏东西你也捡?我送你来学校是念书的,不是让你来捡垃圾的!” “你现在是我们的儿子,别总是这样丢人现眼了好不好?” 回家后那对夫妻还是一直在骂他,陈佑忍不住顶嘴说:“是他们先说我的,我没有偷东西,他们凭什么那么说我?” “那又是谁教你打人的?”他们很快便把这段时间以来,对陈佑的所有不满都趁此机会吼了出来,“念了这么久,还是考三四十分,要不是我们的阿泉……” 陈佑忽然想起了那张照片,想起他们每天都要拿自己和那个溺死的孩子比,他觉得难过又愤怒:“我根本就不是你们的孩子,你们的孩子是那个阿泉,他早就死掉了,我要回爷爷那里去!” 那个男人后来发了好大的火,把他的东西从房间里全都丢了出去,他们说明天就送他回棚屋,回那个垃圾场。 陈佑等不了了,他当天晚上就偷偷从那个“家”里跑了出去。 后来发生了什么,他不记得了,只记得这对夫妻再也没来找过自己,而自己又回到了爷爷身边去。 …… 陈佑流着眼泪醒来了。 他的眼睛肿了,身上也特别疼,腰以下的身体好像死掉了一样。 醒来后陈佑就把梦里的事全忘了,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梦到了爷爷,所以才又哭了。 白天一整天陈佑都在玩手机上的小游戏,玩到眼睛都有点花了,天却还没有黑。 傍晚的时候简秩舟给他打了个电话,刚响一声陈佑就立刻接了起来:“喂,简哥。” “在干什么?” 陈佑笑着说:“我刚吃完饭呢,杨姨今天做了鸡翅。” “给你十分钟时间打扮好,”简秩舟说,“一会儿老陈会来接你,晚上去外面吃饭。” 陈佑:“可是我已经吃了两碗饭了。” “饱了可以不吃,”简秩舟说,“带你出来见见朋友。” 陈佑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好呀好呀。” “那我要打扮得好看一点。” 简秩舟一听就知道他想做什么,冷声道:“不要自己搭衣服,穿我给你搭好的那几套,头发也不要自己弄,要穿袜子,外面天气很干很冷,洗完脸要涂保湿霜。” 陈佑一直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第21章 陈佑出门的时候天还是亮的。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陈佑只坚持玩了三四分钟的手机, 紧接着便昏昏欲睡了一路,等司机老陈叫他的时候,车窗外的天已经黑透了。 他打开车门下了车, 这里四周是一片苍松翠柏,枝叶上覆着层薄薄的雪雾,陈佑左右张望了一眼, 没看见什么会所, 也没看见门在哪儿。 “是不是开错地方了?”陈佑问老陈, “这儿哪有会所啊?” “没错, 就是这儿。” 老陈领着陈佑往里走,等走近了, 陈佑才发现了掩在松柏后的门, 他有点不理解为什么要把门安在这儿, 灯也弄得那么暗,一点都看不出气派。 于是他小声和老陈说:“感觉好像在演鬼片……” 说完陈佑又紧紧抓住了老陈的手臂:“陈叔你别走那么快。” 在前面带路的是一个制服笔挺的男侍应生, 身形高挑,脸上始终带着微微的笑意。 陈佑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越往里走,心里就越紧张。 这里的装修风格他也说不大上来, 只觉得很不一样, 在路过一面超长的墙式鱼缸的时候, 陈佑忍不住“哇”了一声。 鱼缸内有一大片的珊瑚造景, 还有一群色彩斑斓的观赏鱼。陈佑放慢了脚步, 有点儿舍不得走。 老陈小声提醒他:“简总他们在等了。” 陈佑这才不舍地把目光从鱼缸上挪开, 然后那位侍应生便将他领到了一处包间门外。 他走进去的时候,桌旁那些人的目光都纷纷落在了他的身上,陈佑读不懂这些目光里的含义, 但他还是莫名感觉到一种被审视的紧张感。 好在他很快就在人群中看见了简秩舟,他一路小跑着坐到他身旁的空位上,恨不得贴着他的手臂坐着:“……简哥。” 紧接着他又看见了两个熟人,一个是楚砚,一个是他在上马术课的时候认识的朋友林峄。 看见有两个认识的人,陈佑也就没那么紧张了。 坐在他对面的那个男人先是盯着陈佑看了会儿,接着忽而笑笑:“简总这是从哪儿找来的人?刚刚他进来的时候,我都愣了一下。” “不会是温家的亲戚吧?这也太像了。” 简秩舟淡声道:“我查过了,和温家没关系。” 那人于是又看向陈佑,补了句:“你好啊。” “怎么也不做个自我介绍?” 陈佑立即转头看向简秩舟,问他:“我要怎么说?” “随你。” 于是陈佑磨磨蹭蹭地站起身,然后朝众人郑重地鞠了一躬:“你们好,我叫陈佑……” 说完这一句他就有点儿词穷了,身旁的简秩舟很快便拉着他的手让他坐下了:“小孩儿害羞,别为难他。” “看着年纪是小,成年了吗?” 陈佑朝那人笑笑:“我十八了。” 又有人调侃简秩舟:“你老简哥也是吃上嫩草了,以前不说不喜欢小男孩吗?” “你也看长什么样啊,这张脸,人就是才八岁,我看简总也会把人领回家养着吧?” 简秩舟皱了皱眉:“李泽宇,别开这种恶心的玩笑。” 那人立刻就噤声了。 后面他们再说什么话,陈佑都没有认真听,虽然他已经吃饱了,但还是贪心地把桌上的菜全都品尝了一遍。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包间内的气氛忽然就沉了下来。 “明澈走了快有三年了吧?”忽然有人说了这么一句,“现在再想起来,还是觉得世事无常。” 陈佑就听见了最后那个词,他自以为很小声地问简秩舟:“简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试试无常’?” 还不等简秩舟回答他,离得近的人已经忍不住先笑了起来。 “不是,秩舟你从哪儿找来的这么个……小孩儿?” 第26章 陈佑初中都没念完,也不偏科,每个科目都一样的差,很多不怎么常用的四字成语,他是真不知道意思。 不过这些人为什么笑,陈佑还是知道的。因此他感到了几分窘迫,觉得自己好像给简秩舟丢人了。 简秩舟的脸色确实变得有点差,但也因为陈佑的这么一打断,桌上的气氛莫名其妙地又好转了起来。 陈佑注意到坐在他斜对面的林峄并没有笑,反而还说了句:“其实我刚回国的时候,也适应了很长时间,不少词都忘了,脑子里只有英文单词,怎么也想不起来中文的叫法,那阵还总被朋友骂‘装货’。” “你在国外上的哪个大学?” 林峄把话题转走了,自然也就没人再关注陈佑刚才闹的那个笑话了。 他们的关注点不在自己身上,陈佑就觉得舒服了许多。 饭局结束后,众人分散开来,陈佑只想跟着简秩舟,后者则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自己去玩,在大厅里待着,不要乱跑。” 陈佑有点不高兴:“那你去哪里?” “出来玩就要听话,”简秩舟微微皱眉,“我做什么事难道还要向你报备吗?” 陈佑知道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简秩舟给的,所以简秩舟才是“一家之主”,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外边,陈佑这个人都得归简秩舟管。 虽然他心里隐约有一点不服,但是简秩舟的确哪哪都比他厉害,所以陈佑也只能听他的。 “那好吧。” 宴会厅里有不少人,陈佑刚走进来,就有几个刚才在饭桌上,简秩舟那些朋友带的女伴男伴过来找他聊天。 陈佑还在思考他们问的前一个问题该怎么回答的时候,手里就已经被塞了一杯香槟。 他以为是饮料,尝了一口,发现不怎么好喝。陈佑不喜欢任何酒味,就连有一点带酸带苦的饮料他都不乐意喝。 得知他现在住在简秩舟家里,那些人多少都有些好奇,陈佑听见一个模样精致的年轻男人和身边那人说:“……他那人要求特别多,比我爸还爱管人,我那会儿跟了他差不多一个多月吧,连他家门都没摸着,都去的酒店。” 陈佑听得有些发愣:“你们在说谁啊?” “简秩舟啊。” 陈佑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你是简哥的前男友?” 那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前男友?也算吧。” 陈佑心里有种闷闷的感觉,但随后他又自我安慰道,简哥是大老板,还那么有钱,有过男朋友也不奇怪。 “没想到他现在换口味了,”那人又笑着说,“喜欢这种单纯小弟弟。” 陈佑听他们说话,心里总有点不舒服,而且他老也接不上话,于是没过一会儿,他就自己找了个角落,窝着玩手机去了。 打开了平时玩的小游戏,手机上才跳出了电量低提醒,出门前他忘记给手机充电了,也没带充电器。 就在陈佑嘀咕着“怎么没电了”的时候,身旁的沙发突然一陷,有人在他旁边坐下了。 “陈佑。”那人叫他。 陈佑转过头,发现是熟人,脸上立即就露出了笑容:“林峄!” “最近怎么都不来上课了?”林峄说,“好久没看见你了。” 陈佑说:“我太笨了,学了也没有用。” 林峄的语气很认真:“你为什么要这样评价自己?你每一天都在进步啊,况且很多事都不是为了‘有用’才学的。” “我本来也不想学那些,”陈佑说,“我还是更喜欢躺在家里玩手机看电视。” 林峄笑了:“好吧。” 林峄今年二十三岁,一头黑色短发,眉毛浓黑,有双明亮而有神的眼睛,穿着休闲,整个人显得清爽而利落。 “本来以为之后还会再见的,就没要你的联系方式。”林峄打开手机,然后对陈佑说,“今天刚好碰见了,我们加个微信吧。” “好啊。” 扫码的时候陈佑发现林峄手机的电量还是满的,他想也没想就说:“我手机要没电了,你手机能借我玩会儿吗?” 几步之外的地方其实就有充电宝可以借,但陈佑似乎并不知道,林峄也没有多想,就说:“你玩吧。” 陈佑很自然地用小程序搜索到了自己想玩的游戏,嘴上还和林峄搭话道:“你有玩过这个萝卜吗?我已经打到好多关啦。” “好像没有。” 看到关卡又回到了01,陈佑也没有觉得不高兴:“我再从头打一遍,肯定更厉害了。” 林峄看着陈佑笑:“那你就成萝卜将军了。” “对,”陈佑对这个称号特别满意,于是连带着对林峄这个人都更有好感了,“林哥你说话真好听。” 过了会儿他又说:“你玩过那个贪吃蛇吗?可以吃得特别胖特别肥的那个。” “以前好像玩过。” 陈佑笑起来:“那个也好玩,你很有品味呢林哥。” 平时陈佑如果和简秩舟说这些话,后者只会嫌他烦,但林峄不但不嫌他烦,还会不厌其烦地回答陈佑的所有问题。 所以陈佑很喜欢林峄这个朋友。 …… 简秩舟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先是往宴会厅里扫视了一圈,没见到陈佑的人影。 他皱了皱眉,有熟人凑上来搭话,简秩舟也心不在焉的,他就怕自己一刻没盯着,这蠢货就在这里闯祸闹笑话。 “看见我带来那人没?”简秩舟问他们。 “没印象啊。”有人说。 又有人说:“刚好像在茶歇区看见他了,在挺里边的地方。” 简秩舟立即就找了过去。 等他看见陈佑的后脑勺的时候,就发现他几乎整个人都靠在一个男人的身上,两个人还贴在一起有说有笑的。 简秩舟冷声叫道:“陈佑。” 陈佑转身,从沙发靠背上探出头来,语气很欣喜:“简哥!” 陈佑起身朝简秩舟跑去的时候,林峄也站起身,朝着简秩舟微微一笑。 两个人并不很熟,至多算是点头之交。 “你小叔今天怎么没来?” 林峄回答说:“本来要来的,突然又来了台手术,半路上他就折回去了。他工作太忙了,平时我想叫他出来吃顿饭都难。” 两人寒暄一二句后,简秩舟不动声色地揽过了陈佑的腰,后者先是怔了一下,而后很依恋地贴在了简秩舟身上。 “你和陈佑认识?”简秩舟问。 林峄笑笑说:“之前陈佑每天都去上马术课,我偶尔也去那边玩。” 简秩舟的语气不急不缓:“我看你们很熟的样子,还以为认识很久了。” 陈佑插嘴道:“我和林哥是好朋友。” 之前还只能算是朋友,但今天晚上陈佑已经将人放进了“好朋友”的范畴。 林峄已经听出了简秩舟语气里的不满,但陈佑的反应又让他觉得有几分可爱,简秩舟是个什么样脾气的人,他略有耳闻,他不想陈佑因为自己,和简秩舟有什么不愉快。 于是他很坦荡地说:“抱歉,我这个人是有点自来熟。” “看陈佑一个人坐在这里,所以就过来跟他说说话,没别的意思。” 在不大熟的人面前,简秩舟一向是以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精英形象出现的,所以他三两句话便将这件事带过,然后和林峄礼貌道别。 走出会所的时候,陈佑明显感觉到搂住自己腰的那只手越扣越紧,有些吃痛的陈佑低声问那只手的主人:“简哥……你干嘛啊?” 车门一关,简秩舟瞬间就变了脸色。 陈佑没察觉,还在嘀嘀咕咕地抱怨:“干什么突然掐我,很疼的……” “刚才为什么和林峄靠在一块?” 陈佑想也没想:“我让他看我打游戏啊,手机就那么小一个,肯定得靠得近一点……” 简秩舟打断他:“近一点?再近点嘴都要亲上了,再给我装。” “我装啥啊?”陈佑感觉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和他亲嘴?” “你现在跟的人是我,多少知点廉耻。” 简秩舟的眼神很吓人,整个人都欺身过来,一只手死死压着他的手腕,陈佑觉得疼,但抽不出来。 他知道简秩舟真的生气了,于是声音慢慢变小:“……什么连齿?” 简秩舟怒火之外又多了无语,他咬牙切齿地说:“你现在靠我养着,和别人要保持距离,别那么骚、见个男的就贴上去。” “他不是别人啊,上马术课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了。”陈佑说,“而且我手机没电了才问他借手机玩的,我要是去找你你肯定不理我。” “会所里多的是充电宝可以借。” “那个要花钱的,”陈佑说,“我才不要借。” 陈佑话刚说完,手腕就被简秩舟拧痛了:“你总是顶嘴。” 陈佑被他摁在车门内壁上,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简秩舟的脸,有种很强的压迫感。 第27章 “再给我辩。” “蠢货。”他骂陈佑。 陈佑也有点不高兴了:“你不能老是这么骂我,我才不是蠢货!” 两个人呛着呛着就动起手来了。 陈佑刚往简秩舟脸上拍了几下,就被他用皮带剪住了手,两只手都被缚在身后,陈佑一下就丧失了大部分的抵抗能力。 底下还是肿的,简秩舟用了劲,也才堪堪埋进去一个指节。 在陈佑痛叫起来之前,简秩舟就捂住了他的嘴,陈佑呜咽了几声,显然是想求饶,但简秩舟没有理会。 …… 车外。 已经抽完了一根烟的司机老陈回来看了眼,发现动静好像不对,便又转头走远了,继续沉默地抽第二根烟。 ----------------------- 作者有话说:求收藏[可怜] 第22章 回去路上, 陈佑变得很安静。 他的眼角湿漉漉的,泪痕未干,嘴和喉咙几乎已经失去了知觉。 难得的, 陈佑一点儿也不想搭理简秩舟,整个人都在使劲地往车门那边别去,气上头的时候, 陈佑决定这辈子再也不要和简秩舟讲话了。 这家会所离简秩舟的别墅很远, 陈佑流着眼泪, 没过多会儿就在车身的轻微颠簸中睡着了。 因为喉口很痛, 所以陈佑一路上睡得并不安稳。 快到别墅的时候,陈佑自己就先醒了过来, 他动了两下, 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简秩舟的臂弯里, 怪不得那股冷冽的香水味又变得浓郁。 陈佑哑着嗓子抱怨说:“你真的很坏……” 简秩舟的怒火已经在方才那场情|事中平复大半,他用手梳过陈佑已经长长的头发, 这个人的头发并不软顺,甚至还有些扎手:“你如果好好听话,我也不会罚你。” 就在刚刚,陈佑还坚定地认为自己并没有错, 但他喜欢简秩舟这样抱着自己, 这样抚摸他的头发, 所以他很没骨气地松动了。 “但是你也不能每次都弄得我那么痛。”陈佑小声地说, “我受不了。” 他期望简秩舟和他说一声“对不起”, 但是简秩舟并没有。他甚至没等到简秩舟的回应。 因为陈佑的“不识好歹”, 所以简秩舟不再抱他,也不再抚摸他。 他一这样,陈佑心里就有点慌了, 他怕简秩舟会把自己从家里赶出去,他没有爷爷了,也没有其他的“家”可以回了。 于是陈佑又去摸简秩舟的小指,见他没有躲开,他又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好吧。”虽然没有沟通,但陈佑还是自己和自己妥协了,“我以后会乖乖‘听话’的。” “你不要再生我的气了简哥。” “不许生了。”陈佑又说。 简秩舟没说话,陈佑就有点急了,凑到简秩舟面前,几乎要贴上他的脸:“简哥你要是原谅我了,你就眨眼。” “滚。”简秩舟终于说话了。 “我不滚,”陈佑把脑袋埋在了简秩舟的颈窝里,嘀嘀咕咕地说,“我才不滚。” * 陈佑从来就不记仇。 简秩舟只要稍微对他和颜悦色一点,他就会把“以后再也不会和这个姓简的男人说话”这个重要的决定给一下子忘掉。 周末那天江城总算出了太阳。 陈佑和简秩舟说了一声,在得到允许后,就自己跑去门口小超市买零食去了。 二十分钟以后,他轻车熟路地提了两大袋零食回来,简秩舟看他把那两大袋零食费劲地搬到了客厅里,然后心满意足地说:“今天超市里雪糕打66折,我抢了好多回来。” 说完他又把那一大盒子的雪糕冰棍打开来给简秩舟看:“简哥,你要不要吃?” 简秩舟往盒子里扫了一眼:“不要总吃这些垃圾食品。” “不垃圾啊,”陈佑为雪糕们辩解,“这是有牌子的,打了折还得好几块呢。” 一开始陈佑还只敢挑便宜的零食买,但后来多消费几次,就感觉自己现在兜里有钱了、家底殷实了,消费水平也该跟上来了。 现在除了那些进口零食,其他好吃的,陈佑想都不想就往购物车里装,一点都没亏着自己的嘴。 简秩舟:“下次不要买了。还有,这些冷的一天只能吃一根。” 陈佑一瘪嘴,很不情愿地答了句:“知道了。” 说完他又去掏另一个袋子里的饮料,巴巴地又拿给简秩舟:“这个奶也好喝,简哥你试试看呗。” “别烦。”简秩舟不耐烦道,“自己去玩。” “哦。” 陈佑闷闷地答应了一声,一转身,这才看见了从洗手间里出来的楚砚,他立即笑起来:“楚老师!” 他紧接着又把手里那瓶被简秩舟拒绝过的饮料拿给了楚砚:“你喝吗?这奶可好喝了。” 楚砚笑着接了过去:“谢谢。” “没事儿,”陈佑说,“我刚买了可多了。” “老师你吃雪糕吗?我买了一大箱。” 楚砚说:“我看看。” 陈佑又献宝似的把箱子打开给他看:“我这次没小气,我专挑贵的、挑好吃的买的。” 看见两人挨在了一起,简秩舟就忍不住皱眉,他在两个人身后开口:“大冬天的吃什么雪糕?” 楚砚说:“小孩嘛,爱吃点甜的凉的多正常。” 听见有人为自己说话了,陈佑的腰板立刻就硬了起来:“就是啊!” 陈佑话音才落,便被简秩舟一把掐住了脸,自从来了这里,他每日三餐一餐不落,一到晚上就把头探到冰箱里找吃的。 现在又有了零花钱,在家闲着没事干的时候,陈佑不是在玩手机就是在吃东西。 简秩舟这一掐,才终于发觉他最近是真的胖了不少。 “胖死了,”简秩舟骂他,“猪一样。” “不许再吃了。” 眼看着那两大袋零食都被简秩舟给拿走,陈佑急眼了:“你还我!” “这是我自己买的。”陈佑不高兴了,“为什么不能吃?” “闭嘴。” 陈佑:“你就知道让我闭嘴!” 他感觉今天楚砚在这儿,简秩舟应该不能冲他发火,于是不自觉地声量就大了起来:“我吃什么你都要管我!” “你想清楚,”简秩舟的确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惩罚’他,但语气依然显得冷漠,“你现在花的是谁的钱?” 陈佑脱口就道:“但是你捅我屁g也不是白捅的!” 简秩舟的拳头紧了紧,随即他一把扯住了陈佑的后衣领,将人连拖带拽地丢进了地下室。 陈佑又开始撞门、开始尖叫,简秩舟对此置之不理。 收拾完陈佑,他转身回到楼上,却看见楚砚就站在他身后。 “何必呢,”楚砚说,“关出毛病了怎么办?” 简秩舟冷着脸:“和你没关系。” “不这样,他学不乖。” 而且他并没有锁门,如果陈佑聪明的话,他就会发现,只要拧动一下把手,就可以“逃”出来了。 楚砚没有再劝,两人并排往楼上走的时候,他才忽然又说:“有人在德国看见明澈了,活的。” 说话时他有意观察了一下简秩舟的神色,见他脸上并没有惊讶,才又问:“你早就知道了?” 简秩舟心平气和:“那场意外制造得太拙劣了。” “那你为什么不去把他找回来?” 简秩舟没回答。 “当年差点就追到了,你难道不遗憾吗?”楚砚说,“小佑长得再像他,也不是他。” 简秩舟冷眼看向他:“你话怎么这么多?” 楚砚笑笑:“我这是关心你,怎么,这都不让?” “滚。” 一直到傍晚时分,地下室的门才重新被打开了。 哭累了的陈佑已经躺在地上睡着了,简秩舟走进黑暗里,俯下身抓住他的手臂:“起来吃饭。” 被碰到的陈佑浑身颤抖了一下,然后才狼狈地抓住简秩舟的手臂从地上爬了起来。 看到简秩舟的时候,陈佑又忍不住哭了:“你下次再生我的气,能不能直接打我……我不想被关在这里,真的很可怕。” 简秩舟没说话。好像他刚才只是把一只一直吵闹不休的宠物猫狗关进了房间,甚至聪明的宠物是会记恨这位曾对它不好的主人的,但是陈佑不会。 那些坏的事情,他总是忘记得很快。 “简哥……”陈佑哭得有些一抽一抽的,“简秩舟。” “我真的很害怕这里。” 简秩舟终于开口了:“你听话就不会再关你。” 陈佑不明白到底什么才是“听话”,有的事情简秩舟高兴的时候他就可以做,不高兴的话就会变成陈佑“不听话”的直接证据。 他已经很努力地在贴合简秩舟的要求了,但简秩舟却还总是对陈佑感到不满意、不高兴。 被关了一下午的陈佑得到的补偿是一小盒冰淇淋,简秩舟说他胖了、变丑了,所以以后陈佑连吃零食的自由都没了。 第28章 陈佑想反驳,但被简秩舟一个眼神瞪得把话又憋了回去。 晚餐陈佑就吃了一块牛排、半根玉米、几片生菜和一颗水煮蛋。 肚子其实已经差不多填饱了,但陈佑感觉嘴里没滋没味,馋得慌。 可是家里所有的零食都已经被简秩舟给清空了,晚上陈佑吃的那盒冰淇淋是家里剩下的最后一盒。 习惯了每天都有好吃的之后,陈佑的嘴已经被惯得有点不甘寂寞了。 到了平时的夜宵时间,陈佑整个人就馋地在家里走来走去。 他甚至都想把刚刚丢掉的冰淇淋壳子从垃圾桶里捡出来再认真舔一舔,但是家里有监控,要是被简秩舟看见了,肯定又得把他碾进地下室里。 陈佑承认自己的确嘴馋又贪吃,是个很没出息的人。 简秩舟为了防止他偷吃,还把他的微信余额都给清了,以后陈佑只能用简秩舟给开的亲属卡买东西。 陈佑以后每花一分钱,简秩舟都能看见用在什么地方了。 可是他平时除了吃吃喝喝,也没别的什么爱好了。 在楼上楼下转了好几圈都无果的陈佑,终于还是来到了简秩舟的房门口,他抬手轻轻敲了一下门:“简哥……” “简哥。” “简哥。” 陈佑不厌其烦地在门口磨。刚从浴室里出来的简秩舟还没来得及吹干头发,就冷着脸打开了门:“鬼叫什么?” “……我有点饿了。” “忍着。” 陈佑说:“我就想去买包薯片,一包就行,求你了。” “先减下来再说。” 陈佑见他不肯让步,只好退而求其次道:“那我今晚可以和你睡吗?” 他一边说,一边往门里挤。 “不行。”简秩舟说。 陈佑小声反驳:“行。” “我不吃东西了,你让我和你一起睡吧……” “滚回你自己房间。” 陈佑嘀嘀咕咕地说:“为什么可以做|爱,却不可以一起睡?” “没有为什么。” “那你现在和我做|爱吧。” 简秩舟沉默了片刻。 陈佑和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不带任何情|欲,但一样让人很难拒绝。因为简秩舟觉得他现在就像是一只渴望主人陪伴的小狗。 “就今晚。”他说。 陈佑没懂:“那以后都不做了吗?” 简秩舟无语:“我说今晚你可以在这里睡。” “噢。” 陈佑绕着简秩舟的床转了一圈,有点儿兴奋:“简哥你的床看着真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陈佑想了会儿,然后才傻笑着说:“好像没什么不一样。” “傻子。” 陈佑见他心情还不错,于是就扑过去一把将简秩舟抱住:“简哥,明天能不能奖励我一包薯片?” “看你乖不乖。” “那肯定很乖,”陈佑仰头看着他,小声说,“我感觉你以后不能这么凶了,至少不能对我这么凶。” “你每次这样对我,我都有点儿伤心。你知道吗?” 简秩舟皱了皱眉:“我哪样对你?” 陈佑知道再说下去,简秩舟又要生气了,于是他并没有再继续说,他只是黏在简秩舟身上,然后说:“那你抱抱我吧,我想你搂着我。” 说话的时候陈佑把脑袋埋在简秩舟的颈窝里,没有去看他的表情。 “你太喜欢撒娇了,”简秩舟说,“要改。” 陈佑小声抗议:“不要。” “我不改。” …… 陈佑没想到简秩舟今晚并没有打算和他做,也没有用他的嘴。相反的,在陈佑在他身上蹭得脸红喘|气的时候,他还用手帮了陈佑。 陈佑第一次享受到这种待遇,简秩舟的手很大,刚被握住的时候陈佑就受不了了。 躺在简秩舟怀里的陈佑浑身都软了,后脊背上像有电流淌过,一直窜到他的后脑勺,被简秩舟逼到极致的时候,陈佑的大脑和眼前都有一瞬间的空白。 一秒、两秒……他张着嘴,连那声求饶的“简哥”都叫不出来了。 …… 陈佑又觉得简秩舟好了。 他认为简秩舟只是有时候脾气太差,但他大部分时候都是关心陈佑的。只是因为平时工作太忙,所以很多时候都顾不上他。 不过在关灯之后,陈佑还是忍不住往简秩舟那边缩了缩。 他凑到简秩舟耳边,小声地:“简哥……我想开灯睡,可以吗?” “好黑。” 往常他自己睡的时候,因为怕黑,陈佑每天晚上都会开着床头壁灯睡觉。 简秩舟这会儿又有点烦他了:“谁晚上开灯睡?” “不睡就滚回你自己房间去。” 让他和自己睡在一张床上,已经是简秩舟无限让步的结果了。他晚上觉浅、伴有轻度的入睡困难,有一点动静就会醒,更别提开着灯睡了。 可陈佑又不厌其烦地黏了上来:“那你搂着我行么?” 简秩舟没理他。 “那我们牵着手行吗?”陈佑摸到了简秩舟的手,见他没有抽回的动作,就一点点将他的手搬到了自己怀里。 “简哥,”他脸上带着心满意足的笑意说,“晚安。” ----------------------- 作者有话说:明天不更,周一正常。 第23章 陈佑连吃了几天杨姨给做的健康餐, 两只眼睛馋得都快冒绿光了。 但是这个家里就连一粒尘埃也是绕着简秩舟转的,如果他不同意,那么无论陈佑怎样哀求杨姨, 她也不敢偷偷给自己加餐。 在确定只有讨好简秩舟这件事是管用的之后,好学的陈佑开始在网上搜索相关信息。 -怎么让伴侣开心,让他同意我的请求? 陈佑苦心专研了半小时, 得出一个看起来最管用的结论:色|诱。 他认为自己平时嘴已经够甜了, 但是简秩舟还是对他不冷不热, 至于那些什么情绪价值, 陈佑也参悟不明白。 他对简秩舟嘘寒问暖,切水果送水送牛奶, 简秩舟只会觉得他烦。 为了制造“惊喜”, 陈佑不想让简秩舟事先察觉, 于是就绞尽脑汁地想了个“好”主意,他用简秩舟给开的亲属卡, 先给赵闯买了个皮肤,然后要求他返给自己三十块钱。 赵闯原本还不愿意给,最后在陈佑的连番语音轰炸下,才终于讨价还价地还给了他二十五块钱。 “我兜里就这二十五块了, 全转你了, 完事儿就饿死你哥我得了, 反正你现在也看不上我这个闯哥了。” 陈佑听见了那条语音消息, 但没有理。 紧接着陈佑就在网上下单了一套廉价且看起来十分薄透的“睡衣”。 自从买了这个, 陈佑每天时不时地就会刷新物流消息, 他要想背着简秩舟做什么事儿,基本是瞒不住的,简秩舟一问他就马上得露馅。 但好在最近简秩舟很忙, 三餐几乎都不在家里吃,就算回到家里来也是在书房里忙工作,所以陈佑很幸运地独立完成了这次密谋。 当天晚上,洗完澡的陈佑艰难地换上了那件穿了和没穿似的“睡裙”,虽然家里这会儿除了简秩舟已经没别人了,但陈佑自己看着镜子,自己都有点儿难为情。 于是他还是找了一件睡衣外套披在外边,这才犹犹豫豫地来到了简秩舟的书房门口。 陈佑的要求不多,他只想简秩舟能在他毫无油水的三餐之外再加一顿宵夜,最好是炸鸡,炒饭也行,甚至方便面也可以。 怀着这样美好的期待,陈佑勇敢地敲响了面前的房门。 “简哥……你开一下门。” “简哥。” “我有事找你。” 开门时简秩舟的脸色并不好看:“又吵什么?” 很快他就注意到了陈佑的下半身是关着的:“……为什么不穿睡裤?” 陈佑的动作有些别扭,他一颗接一颗地把上衣的扣子解开,脸颊看上去有些红烫:“哥……你看我,新买的衣服。” 简秩舟的眉头立即便皱了起来:“谁教你这样做的?” “我自己上网学的。” “少看那种不三不四的东西。” “哦。”陈佑突然俯下身,猝不及防地便将手探向简秩舟,“简哥……那你为什么,这么……”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简秩舟一把抓住了手腕。 简秩舟挽起的那半截小臂上的肌肉忽然地绷紧了,很用力地掐着陈佑的手腕。 接近年末的这会儿,通常是简秩舟工作最忙碌的时候,几乎每天都要加班,他很讨厌工作到一半被打断的感觉,但陈佑…… 这身材质廉价的衣服明显不适合被穿在陈佑身上,也不可能符合简秩舟的审美,但是……持续性的口干舌燥和硬得发痛的部位违背了他的理性。 “简哥,”陈佑难耐地动了动,“我感觉这衣服有点扎人……” 第29章 他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就听简秩舟忽然骂了句脏话,然后拽着陈佑的手腕进到了隔壁的卧室去。 简秩舟的手劲非常大,陈佑心里有点慌了,因为他分不清简秩舟到底是生气,还是其他什么。 “哥……”陈佑说,“你要是不喜欢,我就脱了。” 陈佑感觉到那包裹住他身体的粗糙的蕾|丝面料,被简秩舟用手掌狠狠地揉搓了一把,如果只是擦过其他地方,陈佑觉得自己应该还可以忍受。 但简秩舟明显是故意的,他故意隔着那层廉价的布料在折磨陈佑。 陈佑觉得疼了,也有点怕:“简哥……” 他有些讨好地说道:“我不穿这个了,你别生气……” …… 简秩舟今晚又变得很凶,还一直在骂他“sao”。 简秩舟虽然每次都对陈佑不太温柔,但也从没像这次一样,对陈佑说这么多的“脏话”。 有的脏话陈佑听懂了,有的没懂。 一开始他还有余力和简秩舟辩解:“简哥,我不是狗。” 但很快他就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了。 到后边疼痛渐渐地就变成了酸|麻,还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陈佑希望简秩舟能够抱紧他、亲吻他,怎样都好,他需要在这种潮水般一层层往上推的快|感里找到一个支点。 他很害怕,所以很需要爱人的安抚。 但是简秩舟并不像陈佑那样需要拥抱,事实上他总是下意识地忽略掉陈佑的感受和需求。 意识被抛向一个奇怪的顶点,陈佑已经快有些神志不清了,他断断续续地叫简秩舟:“哥……简哥。” “我错了……” “你能不能……” “老公,”陈佑忽然哭着改口,“老公,你抱我一下……好不好?” 简秩舟的动作忽然停了,一瞬间的头皮发麻,让他差点没有忍住。 他深吸了一口气,皱眉骂陈佑:“sao 货。” 陈佑说不出话,他的肚子上好像脏掉了一块。 简秩舟有点咬牙切齿:“谁教你这么叫的?” “又是从网上学的?” 简秩舟掐着他的脸,皱眉道:“说话。” 陈佑只是喘气,眼泪淌到鬓角,然后就被吞没在头发里。 “以后再学这些,嘴给你缝上。” …… 网上那些人说的话都是骗人的,陈佑今天晚上已经发现了。 因为他觉得简秩舟不仅没有因为他的“色|诱”而感到开心,好像还对他更生气了。 陈佑其实不太喜欢简秩舟每次一弄就弄他这么久,到凌晨那会儿他就感觉快要困死了,而且真的很累。 到最后陈佑甚至都没来得及向简秩舟提出自己的要求,就先半昏半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陈佑先是感觉口干舌燥、浑身酸痛,然后就是饿。 他打开手机,看见微信里有简秩舟发来的消息,好像说什么今天晚上是楚砚的生日,让他提前打扮好,傍晚老陈会来接他。 陈佑迷迷糊糊地又躺了下去,然后给简秩舟发语音补上了自己昨晚没能找到机会说出口的那个要求。 “我以后晚上想吃宵夜……”陈佑还没太睡醒,声音有些含糊,“我要吃炸鸡和炒饭,我要吃烧烤。” 过了几分钟,简秩舟简明扼要地拒绝了陈佑的要求:-不行。 陈佑很不高兴地对着简秩舟的聊天框说了好几遍“我恨你”,但他又不敢真的发给简秩舟。 -小气鬼。 -你就把我饿死了好了! 陈佑说着说着,自己就委屈上了,他屁g这么疼,简秩舟却连夜宵都不让他吃。 他把手机轻轻摔在被子上,很窝囊地在床上发了会儿火。 傍晚时分。 司机老陈将陈佑带到了一处滨江的五星级酒店门口。 陈佑身上穿的是简秩舟给他搭好的一套卡其绿大衣,有点太长了,陈佑其实不怎么乐意穿这个。 宴会厅里很明亮,放着舒缓的古典乐,陈佑跟着楚砚学了这么久,很轻易地就辨认出这是巴赫的《g弦上的咏叹调》。 陈佑到的时候厅里已经有很多人了,到处是人影攒动、衣香鬓影,所有的香气混在一起,便集成了一种稠冷的甜香。 他找了一圈,没看见简秩舟,反而找到了楚砚。 “楚老师!” 楚砚从侍应生手中的托盘里找到一杯不含酒精的气泡水,递给了陈佑:“什么时候来的?” 陈佑笑着接过饮料:“我刚来的,这是什么味道的?” “你尝尝。” 陈佑尝了一口,然后笑着说:“桃子味的。” “生日快乐,”陈佑道,“老师你要天天开心!” “谢谢。”楚砚微笑,“你也开心。” 陈佑说完了自己的祝福,立刻又问楚砚:“晚上有没有好吃的?” “当然。” 顿了顿,楚砚又说:“你有什么想吃的,我让人给你加。” 陈佑高兴了:“老师你太好了。” 他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和楚砚念叨了一堆,后者都笑着说好。 “那你一定要记得啊,”陈佑小声抱怨道,“我最近在家里都快被饿死了。” 宴会上半场陈佑都跟简秩舟待在一块,所以他吃得很收敛,后半程简秩舟被人拉去其他场地玩了,离开前叮嘱他乖乖呆在这儿别乱跑。 陈佑还装模作样地等了一会儿,见简秩舟一直没回来,他就转悠着来到了自助餐台边。 热食台上除了原有的,还有不少是陈佑刚才跟楚砚点的,分量不怎么多,但确实都有。 陈佑火速装满了几个盘子,然后跑到角落里去吃。 期间有几个人来找他搭话,陈佑也不怎么搭理,只隐约听见他们远远地围在一块说话:“那个是温家的小孩?” “他们不是几年前就搬走了?而且之前不是说温明澈出意外没了,从那之后就没见过他们家人了。” “我刚看见了,他是跟简秩舟一块来的。” 这人话音一落,几个人脸上神色各异。 被人小声议论着的陈佑只在乎自己能不能吃饱,他怕简秩舟忽然回来,于是抓紧时间来回装了好几趟,直到陈佑感觉自己的肚子已经撑得不能再撑。 陈佑本来想喝点饮料顺一顺,没想到半杯饮料下去,陈佑只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连忙冲进了洗手间,一俯身,就将刚才吃进去的东西吐了大半。 刚好洗手间里有人看见了,就问他:“没事吧?” 陈佑吐完了,第一反应是可惜,然后才回答那人说:“没事,我吃得太多了。” “你是简总带来的人吧?”那人又问,“不然我让人去跟简总说一声?” 陈佑连忙摇头:“不用不用。” “我就是不小心吃多了。” 因为把吃进肚子里的差不多都吐干净了,陈佑就还想回去再吃几盘补回来。所以一出洗手间,他就立刻又回到了餐台旁。 陈佑才刚端着新打的菜没吃两口,就被简秩舟给抓了个正着。 简秩舟看上去很生气,他抓住陈佑的手,一路将人拉到车库里。 等四下无人的时候,简秩舟才开口说话了。 “在家没让你吃过饭?”简秩舟冷着脸道,“丢不丢人?” “都吃吐了还继续回去吃,就这么缺一口吃的?” “这么久了,还是这么没教养。” 要不是楚砚开口邀请,简秩舟今晚未必会带他来,在他看来,陈佑除了这张脸,其他方方面面,都拿不出手。 陈佑委屈了:“可是我已经瘦了很多了!你什么都不让我吃!” “两周都没到,”简秩舟说,“现在的三餐是根据你的身高体重和年龄规划出来的,营养很充分,比你之前吃的高糖高油的垃圾食品要健康得多。” “但是我每天都没有吃饱。” “那是因为你已经习惯了暴饮暴食。” 陈佑说不过他,只好放大了音量:“我就想吃我就想吃!” 他晚上已经因为嘴馋和饿偷偷哭过好几次了,他就是一点饿都忍不了的那种人,肚子一空就会烦躁、不开心。 因为简秩舟不许他吃好吃的,陈佑现在都有点恨简秩舟了。 “又不是所有人都能和你一样,吃那些没味道的东西就可以开心,我现在一点也不开心!” 陈佑话音刚落,就被简秩舟拽着衣服塞进了车里:“闭嘴!” 被迫回到车上的陈佑含着眼泪,瞪着简秩舟,他刚才吃的几乎全吐了,现在肚子又空了。 “又想被关了是吗?” 陈佑抬手很重地抹了一把眼泪。 “你就给我在这儿待着,过会儿宴会结束了直接回家。” “再这样瞪着我试试?” 陈佑动静很大地移开了目光。 简秩舟刚走,他坐在车里越想越饿,然后就委屈地又哭了。 第30章 没等到简秩舟回来,陈佑就自己躺在车后座上伤心地睡了过去。 第24章 陈佑真的有点忍受不了简秩舟了。 在经过三分钟的“慎重”考虑后, 他决定在这个冬夜里离家出走。 他今晚睡得很早,但十一点多的时候突然就醒来了,陈佑觉得很饿, 特别是半夜的时候,简秩舟哪怕能为他准备一些袋装的面包和牛奶,陈佑都不会这么难受。 陈佑原本想去冰箱里找点东西吃, 但今天冰箱里也是空的, 只有几瓶简秩舟平时爱喝的、那种没滋没味的水。 陈佑顿时觉得很崩溃。 他悄没生息地来到简秩舟的卧房门口, 想敲门, 但想了想还是算了。如果简秩舟已经睡着了,那么陈佑一定会被骂个半死, 如果他没睡, 那么陈佑就要挨大半夜的操。 他是笨了点, 但也还没傻成那样。 于是陈佑回到房间,在睡衣外披了一件长大衣, 然后就这么悄没生息地出了门。 此时将近零点,室外雪才刚停,街道上很冷清,可路灯依旧是雪亮地悬在道旁。 陈佑猛吸了两口气, 鼻子嗅到了一股很冷清的气味, 陈佑认为那是雪的味道。室外的空气干冷, 刚从温暖的房间里出来的陈佑显然有些不大适应。 他很轻易地就离开了简秩舟的别墅, 但此时陈佑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整个人心里只有迷茫和困惑。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去哪里。 陈佑穿着拖鞋, 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 路过几个垃圾桶的时候,陈佑下意识地就想去翻,但要伸手的时候, 他总觉得身后会突然跳出来一个简秩舟,骂他脏、骂他丢人,说他无可救药。 于是陈佑就忍住了没有去开。 走到后半夜的时候,陈佑觉得自己的两只脚已经冷到快失去知觉了。 身上那件大衣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但在这种气温里,无论是什么毛的大衣,都不如一件羽绒服顶用。 陈佑又有点想哭了,但又不能直接转身回去,认不认得路另说,回去被简秩舟抓到了,肯定没有好下场。 不知不觉中,他便来到了一处亮着灯的便利店门口。 这里他以前经常来,刚才感觉四周的建筑有种莫名的熟悉感,陈佑就下意识地往这边来了。 他在门口站了站,在柜台后看见了一个熟人。 陈佑紧绷的心情一下子就松弛了下来,他走进店里,门口的自动迎客铃发出了“叮咚”一声响。 店员抬起头看向陈佑,她的面上先是微怔,然后才笑了笑:“是你啊。” 店里很温暖,陈佑走到柜台前,叫她:“姐姐。” “好长一段时间没看见你了,”店员说,“我还想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说着她下意识地打量了一下陈佑的装束,他整个人看上去干干净净的,头发也长长了,身上那件大衣的版型看起来很好,就是里面只穿着一件薄款的睡衣。 “你最近怎么了?” 陈佑的眼睛有点红:“我脚走得好酸。” 店员于是去搬了只凳子过来给他坐。 “之前有个有钱的老板,他说可以给我找个好工作,”陈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他之前对我还挺好的……最近非说我长胖了,吃得很不健康,都不让我吃饱饭。”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可怜,声音也不免带上了一点哭腔:“我现在感觉好饿……” 这家便利店几乎每天都会有临期打折也买不出去的熟食,还有一些报废掉的临期零食,从前的陈佑很喜欢来这里的垃圾桶里捡东西吃。 按理说这些报废掉的东西是不能让人捡的,但这家便利店的店员年纪轻,又很心软,有次她本来想去制止,但看见陈佑那双带有一点胆怯的、湿漉漉的眼睛,她就只好假装自己没看见。 到后来,店员干脆把剪开口的报废商品,单独丢在一个干净的垃圾袋里扎紧了,让陈佑来捡。 只是陈佑刚才进来前就先去垃圾桶看了眼,今天的垃圾已经被清运车收走了。 店员看他这样,有点不忍心,自费去拿了一盒速食盒饭去加热,又给他装了一碗关东煮。 陈佑虽然跟了简秩舟一段时间,脸皮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厚了,但是因为肚子实在太饿,陈佑说了声“谢谢姐姐”,就接过那些食物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他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跟店员说:“唔……真的特别好吃。” “姐你真好,你是天使。” 在陈佑眼里,这些东西比平时餐桌上那些牛肉、虾肉要好吃得多。 那些食物吃的陈佑的身体是健康了,但是心理却变得很不健康。 店员笑了笑,随即又有些担忧:“为什么你老板不让你吃饱饭啊?” 陈佑本来想说实话,但是又觉得当同性恋、让人捅|屁|股这件事好像并没有那么光彩,于是他含含糊糊地说:“反正我和他吵架了。” “他这个人真的有点过分,”陈佑抱怨说,“动不动就骂我,不高兴了就把我关在地下室里。” “不是,”店员说,“你这老板怎么能这样对你?” “你完全可以去告他的。” 陈佑的眼神有一点闪烁,他很诚实、但也很小声地说:“他有我的把柄,而且……我也有点爱他。” 店员有点没懂他的话,但还是说:“你别让人给骗了吧,你爱他,可他爱你吗?” 陈佑懵懵懂懂地说:“他是个很厉害的人,什么都会。” “这个世界上厉害的人多了去了,你不能因为他厉害你就让人给拿捏了啊。”店员恨铁不成钢地说。 填饱了肚子,陈佑就有点犯困了,他有点不大精神地说:“可是我喜欢跟他待在一起,想让他抱着我,如果他不骂我的话。” “他不发脾气的时候,我就很爱他啊。” 店员哽了一下,然后无奈地说:“那你完了。” 这会儿已经没什么客人了,店员和他说:“再过半小时我就得和人换班了,你要待在这儿过夜吗?” 陈佑听完立即就抓住了她的手:“姐,我想跟你回去,我不想回那个家了。” 店员将陈佑的手从自己另一只手上捋了下去,虽然陈佑看着年纪小,人也有点傻乎乎的,但是他毕竟是个男的,她没办法接受陈佑这种亲昵的举动。 “哎你别这样,”店员为难地说,“我跟我朋友合租呢,没法带男的回家。” 陈佑开口说话的时候,就没想到这茬,简秩舟说的没错,他的“边界感”的确太弱了,可是他改不掉这个坏习惯。 他把手伸进兜里去掏自己的手机,才发现自己的口袋是空的,他忘了带手机出门。 陈佑说:“你留个微信给我吧,我忘带手机了,等回去了我就把钱还你。” “没事。”店员说。 “我不能白吃你的,”陈佑说,“你上班上到这么晚呢,钱很难赚的。” 店员看他坚持,于是就留了个号码给他,倒不是想让陈佑还钱,只是因为她对陈佑还挺有好感的。 今年夏天的时候,她有一阵半夜下班,有个看着精神有问题的流浪汉老尾随在她身后,陈佑知道后,就每天像小狗一样一路跟着她,送她回家。 陈佑人也没多高,瘦瘦小小的,自己也挺害怕的,估计那个流浪汉要真扑上来,他还不如店员自己包里带的辣椒水喷雾顶事儿。 但是她离开家乡,一个人到这里来打工,有人这样对她,她心里还是挺感动的。 后来据说那个流浪汉让民政部门给送进精神病院去了,陈佑又送了她一段时间,直到天气冷了,陈佑忽然有天就不见了。 既没来他们店外翻垃圾箱,也没在店员下班后,出现在她的身后。 她是真的以为陈佑可能出什么事了,心里也为他担忧了一阵。 等店员的同事来了之后,陈佑就像从前那样,跟在店员身后送她回家。 她就住在这附近的老小区里,雪亮的路灯延伸进这些破败的小路里,变得忽明忽暗。 “你别送了,”她说,“那个流浪汉已经让人送精神病院里去了,现在没事了。” 陈佑“哦”了一声。 “快回家吧。” 店员又说:“今年过年我就离职了,便利店太累了,工资又少,我回老家过完年,就在那边换个工作干,和你说一声,年后就别来这儿找我了。” 陈佑有点难过,他忽然意识到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在不受他控制地像四面八方淌动着,人和人的关系稳固又脆弱。 虽然这个想法在陈佑的脑海中只是一个模糊的念头,但他还是觉得很伤心。 陈佑不喜欢离别、不喜欢改变。 但是这个世界总是给他事与愿违的发展。 “那你在老家好好的。”陈佑说,“你多赚点钱,每天都要吃饱。” 那店员闻言“噗嗤”一声笑了:“我会的。” 第31章 “你也保重。” 陈佑有点儿忘记自己是从哪里走来的了。 这边的路太绕了,陈佑走着走着就发现自己好像迷路了。 出来的时候他就穿了一双拖鞋,连袜子都没套,这会儿肚子是不饿了、嘴也不馋了,但是脚底板疼,还冷。 陈佑现在就只想回家去,躺到自己温暖的被窝里睡觉,但是他暴走出去大老远,却发现自己看见的街景越来越陌生。 他有点害怕了,害怕自己这一出来,以后和简秩舟就再也不能见面了。他又笨又总是不听话,简秩舟肯定觉得丢了就丢了,不会费劲来找他的。 陈佑在马路边的花坛上坐了会儿,实在冷得受不了了,这才又找了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进去问店员借手机打电话。 店员看他大衣搭着睡衣,鼻子和耳朵尖冻得通红,看着也不像骗子,于是就把手机借给他了。 陈佑谁的号码也不记得,但是却记得简秩舟的。 他有点害怕地按下号码,然后拨了过去,电话一下就被接了起来,陈佑有点心虚地叫他:“简哥……” 简秩舟的声音立即便从听筒里传了出来:“人在哪儿?” 陈佑走到店门口,努力辨认了一下这家便利店的名字,然后跟简秩舟说了。 “就在店里等着,别乱跑。” 简秩舟说完这句就把电话挂断了。 陈佑把手机还给那个店员:“谢谢你。” 这会儿已经是后半夜了,凌晨四点左右,店员难得看见个人,就问陈佑:“和家里吵架了吗?大晚上的跑出来,多冷啊。” 陈佑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心里回忆着简秩舟刚才在电话里的语气,感觉自己今晚肯定得挨揍。 大约二十五分钟后,简秩舟的车就到了便利店门口。 陈佑和店员告了别,然后屁颠屁颠地就跑了出去,他打开门,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车里气压很低,有股难闻的烟味,陈佑发现简秩舟身上只穿了一件睡衣,可能是刚刚已经睡着了,但是却被他的电话吵醒了。 他有些紧张,于是没话找话道:“我出来的时候忘记带手机了……然后走着走着就迷路了。” 简秩舟没说话。 “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你别生我气简哥……” 他越不说话,陈佑就越害怕。 “我错了,”他亲昵地朝着简秩舟蹭过去,“我肚子太饿了,冰箱里什么都没有,我就想出来找点吃的。” “我错了。”他又说。 “你和我说话吧,”陈佑恳求他道,“好不好?” 一路上,无论陈佑怎样讨好地跟简秩舟说话,都没有用。 陈佑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 他很害怕,回家的路像是送陈佑去刑场的路,他不知道简秩舟这次会怎样惩罚他。 刚进家门,陈佑便毫无防备地被简秩舟踹倒在地,他一下子摔懵了,蜷在地上疼得没起来。 除了把他丢进地下室里置之不理,简秩舟几乎没怎么对陈佑动过真格,因为他总是认错认得很快,眼泪掉得也很快。 但今天显然不一样。 简秩舟开车在江城找了陈佑好几个小时,他以为这个蠢货最多就在这周边待着,毕竟他没带手机,兜里也没有钱。 谁知道他竟然能靠两条腿走到将近二十公里之外的地方。 简秩舟首先感知到的是控制欲落空的愤怒。这段时间里,简秩舟几乎掌控着陈佑的一切,甚至连他吃什么喝什么,都在简秩舟的规划与安排之内。 陈佑几乎没有社交、没有工作,他可以很好地活在简秩舟近乎病态的规则里。 但今天晚上,他竟然敢一声不吭地就玩起了失踪。 “简哥……”陈佑才刚从地上爬起来,就被简秩舟拎了过去。 接连两个耳光打在他脸上,陈佑感觉整张脸都火辣辣的。他一下子就哭了。 “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他忍着鼻酸说,“……对不起。” 可是陈佑越是痛哭流涕,越是露出这一副狼狈的样子,简秩舟心里的烦躁就越是翻涌。 陈佑哭着上来讨吻,但是简秩舟并没有对他心软。 他又被简秩舟丢进了地下室。 ----------------------- 作者有话说:明天不更,周四正常。 第25章 陈佑在那日夜里的出走之后, 就生了场重感冒。 并且这次重感冒在三天之后就演变成了发烧,而简秩舟却对此毫无察觉。 陈佑在简秩舟面前,总是有意憋着咳嗽, 也不敢揩鼻涕,因为害怕简秩舟要求他去医院打针。 他每天都在吃药箱里的感冒药,但是并没有起效。 但就在这天晚上, 简秩舟在结束工作以后, 忽然就来到了陈佑的房间。 自从那天晚上之后, 陈佑就不再往他身上黏了, 甚至还有点躲着他,除了一日三餐, 他都很乖地待在自己的房间里。 简秩舟的私人领域又重新回到了原来那种安静且井然有序的状态里。 他对陈佑最近的“听话”感到很满意, 于是在这个提前结束工作的晚上, 他想到自己需要做|爱了,接着也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陈佑。 现在还不到九点, 但陈佑却并没有像以往那样窝在床上玩手机。 他睡着了,并且在床上蜷缩成一团。 简秩舟掀开被子,一只手探进他的衣摆,触摸他的背脊, 这才发现他身上全是汗, 体温也有一点烫手。 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那天简秩舟在把陈佑关进地下室后, 就和往常一样去上班了。 别墅里全天都开着地暖, 但地下室不在取暖的范围之内, 仅靠一楼的热量传导, 那里边的温度应该不会暖和多少。 在去公司的路上简秩舟就想到了这一点,不过此时江城还不到大冷的时候,简秩舟不认为自己家的地下室能冻死人。 而且他需要陈佑记住这次教训, 那惩罚当然要越深刻越好。 那天之后陈佑的确有些恹恹的,但简秩舟并没有怎样注意他的变化。 他给陈佑量了下|体温,只是低烧。 简秩舟并没有因此就觉得自己对陈佑的惩罚有些过分了,反而还因为陈佑瞒着他生病这件事,而感到了几分烦躁。 “发烧了怎么不说?”他把陈佑从睡梦中叫醒过来。 陈佑小声回答说:“我吃点药就好了。” “明天让老陈送你去医院。” “……我不想去。” 简秩舟的语气不容置喙:“必须去。” 陈佑坚持说:“我只是有点儿感冒了,明天肯定就好了。” “陈佑。”简秩舟的语气有点冷了。 陈佑不敢再辩,只能说:“好吧。” …… 第二天起床,陈佑的精神状态明显更差了。 他感觉自己哪哪都不太舒服。在来到简秩舟家以前,陈佑几乎不生病,就算是吃了有点儿变质的东西,他也照样能活蹦乱跳的一点事没有。 但是在简秩舟家里待久了,陈佑的身体好像就变得越来越娇气了。 今天是周末,简秩舟其实在家,但他似乎并没有要陪陈佑去医院的意思。 陈佑故意在他附近磨了一会儿,见简秩舟始终无动于衷,他才小声说:“简哥……我想你陪我去。” “今天没空。” “不是周末吗?”陈佑问。 “我有安排。” 陈佑看了他一会儿,只好说:“好吧。” 陈佑有些闷闷不乐地坐上了车,他觉得简秩舟有点儿不太关心他。一开始他认为只要有个“家”,吃穿不愁,就已经很够了,但是他现在又想简秩舟能对他好一点、温柔一点。 他想要简秩舟的爱。很多很多的爱……可能不能只有一点。 陈佑觉得自己有点儿贪心了,但是伴侣在他的概念里,就该是互相依赖、相互爱着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简秩舟对自己却不是这样,可能是因为陈佑表现得不够好,总是惹他生气。 陈佑平时老爱黏着人嘀嘀咕咕地讲话,今天忽然安静下来了,老陈还有点儿不适应。 “病得挺重的吧?”老陈问他,“最近流感多,我老婆这两天也总咳嗽。” 陈佑揉了揉发烫的眼皮,然后说:“我就有点儿难受,简哥非叫我去医院。” “陈叔你一会儿跟医生说说,别给我打针吊水的,我挺好的,吃点药就好了。” 老陈说:“人家医生肯定也不会胡乱给你开药啊,我说了怎么算?肯定得听医生的。” 陈佑看着街景,忽然问老陈:“叔你老婆对你啥样啊,她平时骂你打你吗?” 老陈闻言有些腼腆地笑了笑:“就那样啊。都老夫老妻了,三天两头地就找茬骂我一顿,我有一回听见她跟儿子说,‘你爸天天在外边开车,也不容易’,结果一惹她不高兴,还是得骂我。” 第32章 “那她打你吗?” “年轻那会儿吧,”老陈想了想,“我跟她没少干架,她就跟个火|药桶似的,想让我干什么她也不直说,老让我猜,我是真猜不着啊,这家伙,上来就往我脸上抽两大耳瓜子,也就我受得了她。” 陈佑笑了几声,鼻音很重。 “那会儿见家长,我上她家去吃饭,她爸妈跟我说他们姑娘从小脾气就差,要我多担待着点,我还不信,那时候谈得你侬我侬的,哪里听得进去?” “那你俩怎么在一块这么久呢?”陈佑问。 说话时老陈始终是笑着的:“没招啊,人都娶回家了。后来我就跟她商量说,你想要什么,你就直接和我说,对我有什么不满意,直接说出来,我能改的就改了。” “这么多年磨合下来,咱俩就跟一个人一样了,偶尔拌拌嘴,其实也挺高兴的。” 老陈难得跟老朋友之外的人,说这么多自己的事儿。他知道这些事儿要是跟那些老板说,人肯定都嫌烦,但是陈佑不是这样的,只要你说话,他都会听得很认真。 “真好,”陈佑说,“我也想跟简哥变成你们这样。” 老陈没说话,简秩舟身边来来去去那么多人,也只有这个傻孩子把这段感情当真了。 刚才陈佑从别墅里一出来,老陈就注意到了他额头上尚未消退的淤青,他随口问了句,陈佑也没遮掩,实话实说道:“我惹简哥生气了,前几天让他给揍了。” 纵然觉得陈佑有点可怜,但出于职业素养,他也不好对两个人的关系进行多余的评价。 这次老陈带陈佑去的是江城的一家私立医院,流程走得很快,基本不用等待。 经过问诊和体格检查之后,医生给开了血常规检查。陈佑一听就知道又要抽血,整个人的脸色顿时更差了。 有过上次的经验,老陈知道一会儿恐怕得叫个护士来帮忙,到时候一人捂住他眼睛,一人就帮忙摁住他两条胳膊。 不过这一路过来,两人都没碰见个闲暇的护士,快到采血室的时候,老陈忽然看见了一位眼熟的医生,他连忙叫住他:“江医生?” 那人朝着他们这边望了过来。 “还真是。”老陈一喜。 “帮个忙,江医生,”他又说,“帮我搭个手。” 江九珩的目光先是在老陈身上停了停,然后又落在了他身后的陈佑身上。 陈佑也朝他看了一眼。 老陈口中的这位江医生看上去身材高大,在陈佑眼中这个人大概和简秩舟差不多高。 等他走近了,陈佑下意识又偷看了他几眼。 江九珩有着深邃的眉眼、深眼窝,气场沉静、鼻梁挺直,五官轮廓分明,下颌线很利落,头发是浅棕色的,看上去有种混血感。 陈佑莫名感觉他长得有点眼熟,但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了。 “这位是?”江九珩看着陈佑问老陈。 “他是简总新交的‘朋友’。” “明白。”江九珩又问,“什么病?” “感冒发烧,小毛病。” 在老陈的解释下,进入采血室后,江医生一只手捂住了陈佑的眼睛,另一只手则摁住了他的肩膀。 陈佑在身后那人的身上嗅到了淡淡的消毒水味,他的手很大,很轻易地就捂住了陈佑的上半张脸。 可能因为这人是医生,所以陈佑今天没像之前那样怕了。 在休息区等检查结果的时候,老陈忽然接到了一通电话,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对陈佑说:“我这儿突然有点急事,你看你自己一个人可以吗?” 陈佑本来就害怕医院,现在又生着病,他想有个人陪着自己,于是他说:“……我感觉有点不行。” 刚好江九珩这会儿还没离开,他对老陈说:“我刚好下班了,我帮你陪他会儿吧。” 闻言老陈连忙说:“麻烦你了江医生,我尽量早点回来。” 老陈刚走没几分钟,江九珩就告诉陈佑,检查结果已经出来了,让他跟着自己去复诊。 陈佑乖乖地跟着他走了。 进门的时候陈佑难得注意了一下门口的标识,上边写的是“胸外科江主任诊室”。 “刚刚我来的好像不是这里。”陈佑开口说。 “那边要排队,”江九珩道,“我可以帮你看,一样的。” 他身上有种沉静而稳重的气质,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定感,说出口的话也莫名让陈佑感到很信服。 “你叫陈佑?” 陈佑点头。 “江城本地人?” 陈佑摇了摇头:“小时候不在这边,反正不在城里。” “在江城本地有亲戚吗?” 陈佑总算还有几分警觉:“医生你问我这个干嘛呀?” 江九珩面色不变:“你长得有点像我认识的一位朋友,如果冒犯了你,那我很抱歉。” “没事呀,”陈佑说,“我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你呢。” “哦?” 江九珩用一次性纸杯装了杯温水给他:“我听你的嗓子好像有点不舒服,喝点水吧。” “谢谢医生。”陈佑毫无防备地接过那杯水,一口气就喝下去了大半。 陈佑又盯着江九珩看了会儿,然后突然兴奋起来:“我想起来了,你和林峄长得有点儿像!” 江九珩倒没有太惊讶:“你认识他么?他是我侄子。” “我和林峄是好朋友呢。” 陈佑说完了,才忽然想起来自己是来看病的,于是他又问江九珩:“江医生,我的病怎样啊?” …… 他的记忆在这里就突然断掉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陈佑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病房里,左手上正打着点滴。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还有点懵,病房里好像只有自己一个人,过了一会儿,他才看见江九珩从病房的洗手间里走了出来,他已经换下了白大褂,穿上了便服。 “还好吗?”他问陈佑。 陈佑恍惚道:“我怎么忽然就睡着了?” “你刚才突然晕倒了,”江九珩说,“可能是因为低血压。” “我一点感觉都没有,”陈佑说,“太谢谢你了江医生。” “没关系。” “你要下班了吗?”陈佑问。 “嗯,”江九珩说,“老陈刚才给我打过电话了,说十分钟之内就能赶回来。” 江九珩走后,陈佑感觉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大概烧已经退下去了,脑袋不再像刚才那样沉了。 就是身下隐隐约约有点儿不舒服,昨晚结束后,简秩舟给他抹了很多药,没想到这会儿又有些肿|痛起来。 第26章 从医院回去的当天下午, 陈佑就退了烧。 这几天他睡得太多了,待在家里没事做的陈佑只能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在微信里和赵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陈佑把自己在网上刷到的搞笑视频分享给了赵闯。 赵闯那边过了好几分钟才回:“别发了, 别发了。我之前不跟你说了吗,我最近都没啥空。” “我跟你黄毛哥两个人上肯德基打工去了,过年这会儿正缺人, 每天都给我俩累的臭死, 没招啊, 人家这儿给提供宿舍, 今年江城太冷了,再住那危房里, 我这正值青春年少, 就得交代在今年了。” 赵闯和黄毛的学历比陈佑高, 至少两个人还上了职高,陈佑一直还挺崇拜他俩的。 “那很好啊。”陈佑紧接着又发了一条, “我也想吃肯德基。” 赵闯过了会儿才回:“我靠累死你哥我了,一到周末就爆单,你这听着什么声啊?生病了?想吃你就点啊,你那什么简哥不给你钱花了?” “我有点感冒了。”陈佑说, “他现在不让我吃这些东西了。” 赵闯说:“为啥不让啊?我昨天才跟经理预支了半个月工资, 你要没钱花了, 我这先发你几百块你赶紧拿去买好吃的。” 说完他就转了三百块过来。 陈佑没收:“我有钱闯哥, 你不要给我发钱。” “他那儿要不让你住了, 你就来我这儿, 来我宿舍睡,跟我和黄毛两个人挤一挤,以前咱们不都这样吗?” 陈佑的眼眶有点酸了, 他小声说:“简哥他没不让我住,也没有不给我钱花,他对我其实还挺好的。” 在赵闯眼里,陈佑并不是个会撒谎的人,他这么说,赵闯也就相信他是真没事了。 “那行,你哥我这儿正忙着呢,一会儿再跟你说。” 说完他又发了条视频链接过来,说:“我和你说,这个恐怖片拍得特吓人,昨晚给我和黄毛两个人吓够呛,你也快去看。” 陈佑从小就怕鬼怕得要死,但不妨碍每回赵闯他们围在一块看恐怖片的时候,陈佑都捂着眼睛,从手指缝里小心翼翼地跟着一起看。 链接刚发过来,陈佑就下意识地点了进去,可才刚看见个封面,他就立即吓得把手机给关上了。 第33章 等到晚饭后,简秩舟又进了书房,陈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觉得连小游戏都有点无聊了,于是他鬼使神差地又点开了那个视频链接。 陈佑缩在被窝里看得心惊肉跳的,有一会儿他看电影里已经风平浪静了,连bgm都换成了舒缓的小调,谁知道陈佑才刚把捂在眼睛上的手放下来,屏幕上就来了一个贴脸杀。 陈佑没防备,被吓得大叫了一声。 没能看到结尾,陈佑就退出了那个视频,他刷了会儿轻松搞笑的短视频,但是心情却并没有因此就平复下来。 他现在总觉得自己的床底下和衣柜里,甚至还有厕所里,都猫着一只要来索他小命的恶鬼。 顶灯一直是开着的,两边的床头壁灯也被陈佑打开了,甚至连窗台那块的氛围吊灯都被点亮了。 卧室里亮堂得和白天一样,但是陈佑还是疑神疑鬼地感到很害怕。 过了好一会儿,陈佑才鼓足勇气跑出了自己的卧室,夺门而出的时候他甚至连拖鞋都没顾上穿,主要是陈佑总感觉自己如果多费一步去够拖鞋的话,肯定会让床底下的鬼给掐到脚。 他一路跑到了简秩舟所在的书房门口。 “简哥……”陈佑贴在门上,小声地叫着简秩舟。 简秩舟没有应,于是陈佑就在门口发出一些窸窸窣窣的动静,企图引起简秩舟的注意。 简秩舟大概是被吵到了,他走到门口,打开门,表情很凶:“干什么,皮又痒了是吗?” 陈佑想往书房里挤,但却被简秩舟给挡住了。 “今天没空,滚回你自己房间去。” “我房间里有东西……”陈佑说。 “有什么东西?” 陈佑扭头往走廊上看了一眼,然后虚弱地说:“……有鬼。” “滚。”简秩舟砰一声关上了门。 被简秩舟骂了之后陈佑也没走,他真的很害怕,哪怕在走廊里贴着书房的门板坐着,他也觉得比待在自己房间里安全。 至少书房里还有个简秩舟。 陈佑盯着走廊尽头的窗户看了一会儿,感觉心里还是一阵一阵地发毛,过了几分钟他就又忍不住了,开始轻轻敲起了书房的门。 简秩舟听他在门口又敲又挠的,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简哥……我有事和你说。” “简哥,你就让我进去吧,”陈佑恳求道,“我不说话,我就安安静静地待着,不会吵到你的。” “求你了,我真不想一个人待着……” 书房的门终于又被打开了。 门往里开的时候,靠在门上的陈佑差点失去了重心,他整个人摇晃了一下,然后靠在了简秩舟的腿上。 陈佑如释重负,拉住简秩舟的手站起身,然后迅速往书房里跑去,好像身后真有只鬼在撵他一样。 简秩舟一把拽住陈佑的睡衣,把人拎到跟前,接着用手背贴了一下他的额头:“还发烧吗?” 陈佑摇摇头,他顿了一下,然后磕磕巴巴地撒谎道:“但是我其实还有点难受的……” 他希望简秩舟能看在他还在生病的份上,对他稍微温柔一点。 “安静点,”简秩舟说,“要是出声就滚回去。” 陈佑闷声道:“我知道了。” 他不敢离简秩舟太远,就在他座位旁站着,面前的整个电脑屏幕上都是表格数据,陈佑看了没两眼就开始走神了。 陈佑才站了没多会儿,就觉得腿有点酸了,于是就靠着简秩舟的电脑椅坐在了地上,简秩舟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又光着脚,皱眉道:“又不穿鞋,我说几次你才能记得住?” “我想穿的,”陈佑说,“但是我感觉床底下有鬼趴着,我不敢穿。” 简秩舟很无语。 “那个恐怖片太可怕了,”陈佑心有余悸地说,“和真的一样。” “简哥……”他忽然又说,“你为什么每天都这么忙啊?” “放假了都不可以休息。” “闭嘴。”简秩舟冷淡地说,“不然就滚出去。” “哦。”陈佑小声地,“我不滚,我安安静静的。” 简秩舟投入地忙了一会儿,这才忽然注意到陈佑真的不吭声了,低头看了眼,才发现他靠在自己的腿上睡着了。 他收回腿,陈佑就这么毫无知觉地要往地上摔去,简秩舟伸手托了他一把:“坐在地上也能睡?起来。” 陈佑被那一瞬间的失重感吓醒了,他睁着眼看向简秩舟,人显然还有点儿懵。 “回自己房间去睡。” “我不要。”陈佑的眼眶又有点红了,“简哥你最好了,我就想在这里待着,我想和你待在一块。” 简秩舟居高临下地注视着陈佑的眼睛。 莫名的,陈佑突然就懂了他的意思,他站起身,然后面对面地跨坐到了简秩舟的大腿上,上一次简秩舟就是这样教他的。 这个姿势,简秩舟可以埋到很深的地方去,深得陈佑都有种撑得想吐的感觉。 但是今天简秩舟并没有脱掉他的睡裤,而是把一只手放在他的背上,然后难得有几分温柔地说:“睡吧。” 陈佑已经自觉地搂住了他的脖子,头枕在简秩舟的肩膀上,简秩舟已经洗过澡了,以往那股冷冽的香水味变成了洗护产品的淡淡皂香。 陈佑比较喜欢这个味道的简秩舟,没那么锋利、也没那么凶,甚至还带着股很不常见的柔软。 “不脱裤子吗?”他问简秩舟。 “你想做?” “不太想……”陈佑打了个哈欠。 “那我睡觉了?”他又说,“你要一直抱着我,不要把我丢回床上。” “嗯。” 陈佑在他身上渐渐安静下来,他真的就像是一只家养的宠物那样,全身心地依赖着简秩舟,这种感知令简秩舟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愉悦感和充盈。 “老公……”陈佑又快睡着了,但他还是坚持地在简秩舟耳边颠三倒四地说,“我感觉……我今天感觉你这个人好像怎么特别的好呢。” 他的鼻音还是很重,说话的语气跟喝大了一样。 简秩舟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陈佑又有点含糊地说:“简哥……” “我今天感觉很爱你。” 简秩舟几乎立即就起了生|理|反|应。 他不轻不重地捋着陈佑的后颈,声音有一种咬牙启齿的感觉:“闭嘴……” 陈佑终于没声了。 ----------------------- 作者有话说:求收藏[可怜] 一开始准备人设大纲的时候,感觉结局可能oe,结果后面越写越纯爱了,所以结局改成1v1了,oe放在番外里。还有,渣攻简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楚也不太是什么好东西,江医生是变|态,林相对来说最纯情。 第27章 简秩舟今天进门的时候, 陈佑就注意到了他的脸色似乎有一点差。 虽然门口玄关处就设有衣帽架,但是陈佑还是殷勤地凑到简秩舟旁边,放拖鞋、接过简秩舟脱下来的外套, 并将其在衣帽架上挂好,一套动作伺候的一气呵成。 “简哥……”陈佑没话找话道,“你工作好辛苦啊。” 简秩舟头疼了一个下午, 见到陈佑黏黏腻腻地凑上来说话, 他只觉得厌烦:“别啰唆。” 陈佑小步追在他身后:“简哥……” “闭嘴。”简秩舟皱了皱眉, “上次还没关够?” 简秩舟偶尔心情好的时候, 就会在下班回家之后,像抚摸小狗那样揉乱陈佑的头发、触摸他的脊背, 然后就是稍微有些吝啬的拥抱和亲吻。 很显然, 简秩舟希望陈佑是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宠物, 他只想让陈佑缓解自己的烦躁,以及方便且安全地解决自己勃|发的性|欲, 但却并不想在让陈佑开心这件事上花费时间。 之前的那些关系他也是这样处理的,简秩舟没有兴趣、也没有时间,去和自己养过的那些小宠物们认真地去谈情说爱。 他总是习惯于用金钱和利益来打发所有人。 “够了,那肯定非常够了。”陈佑连忙说, “……我不说话了。” 陈佑这一次没有立即跟上他的脚步, 而是在原地停留了几秒, 然后才轻手轻脚地走进了餐厅。 简秩舟上楼后就没有再下来吃晚饭。 陈佑有点想把他的那份晚饭也吃了, 但又不敢真这么做, 于是在吃完饭后, 陈佑悄没生息地来到了三楼。 一般这个点简秩舟都在健身房里,但今天那扇门是开着的,里边空无一人。 陈佑紧接着又去书房找他, 仍然没找到简秩舟。 最后他小心翼翼地来到了简秩舟房间门口,语气很讨好:“哥……你怎么不下去吃晚饭啊?” “菜就要凉掉啦。” 里边没回应。 陈佑又怕被他骂,又怕简秩舟会出什么事。 他有点焦虑地在简秩舟的卧室门口转悠了两圈,然后才鼓足勇气,对着那扇门说:“简哥……我能进去看你一眼吗?” 第34章 还是没人回应他。 于是陈佑硬着头皮摁下了门把手,屋里就开了一盏床头壁灯,陈佑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然后俯下身凑近了去看简秩舟。 躺在床上的简秩舟蹙着眉,他已经感觉到了陈佑越凑越近的呼吸。 “你已经睡着了吗?”陈佑用气音问。 简秩舟半掀眼皮:“头疼。别烦。” “那也不能不吃饭呀。”陈佑小声问他,“你现在很不舒服吗?” “……那我喂你吃饭吧?” 简秩舟伸手握住他半张脸,然后往旁边推去:“别逼逼,吃饱了自己去玩。” “你的头很痛吗?”陈佑担忧地问,“那你会不会死?” “你能不能滚远点?”简秩舟皱眉。他现在需要的是安静,而不是回应陈佑这个蠢货的蠢问题。 “那好吧。”陈佑挪着步子走了出去。 简秩舟用掌根使劲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去洗澡前他就已经吃过止痛药了,但直到现在,都不怎么起效。 他一直有偏头痛的毛病,尤其在工作之后,发作的频率直线上升。 几次就医,医生都认为这一毛病的诱因是他思虑过重、压力过大,甚至患有一定程度的焦虑症,应该去精神科接受治疗。 但是简秩舟却不以为意。 他的控制欲的确太强了,甚至会注重工作中的每一个小细节。简秩舟不仅希望结果是正确的、目标是达成的,还要求整个过程中也不能有偏离他预期的情况出现。 只要是他看重的环节,哪怕并不是他这个位置的人应该亲自着手去处理的,简秩舟也会尽量亲力亲为。 至于公司里那些他较为欣赏的员工,哪怕职位再小,只要有想法,就可以和简总直接一对一沟通。 无论是私生活,还是工作,简秩舟希望所有的事都可以按照自己的逻辑和规则去运行、发展。 他也十分幸运,从小到大,几乎所有的事都在“简秩舟的规则”里高效运转着,这也让简秩舟更加坚信他自己的那一套。 几分钟后,他听见卧室的门又被人给推开了。 陈佑端着一个盘子和一杯水走了进来。 “简哥,我给你切了一点儿水果。” 他把切得奇形怪状的果切放在了简秩舟的床头柜上,然后又把那个杯子递给了他:“这个是我弄的柠檬水。” “没加糖,也没放蜂蜜,很健康的。”陈佑说。 简秩舟并没有在卧室里吃东西的习惯,他觉得自己的头已经够疼了,偏偏眼前还有个不省心的傻逼在这里瞎折腾。 “拿走。”他意简言赅道。 “你尝一尝嘛,”陈佑殷勤地说,“这些水果我刚刚都尝过了,很甜的。” 简秩舟看也没看那盘毫无刀工可言的果切,只是接过了那杯温热的柠檬水,只尝了一小口,他就拧起了眉。 “你他妈往里挤了几颗柠檬?”简秩舟咬牙切齿道。 陈佑连忙解释道:“三颗呀,我怕营养不够嘛……” 陈佑怕酸,这杯柠檬水他一口没敢尝,只想拿来“孝敬”简秩舟。 他看见简秩舟捏紧了那杯柠檬水,还瞪着自己,陈佑以为他要拿杯子砸自己,就在简秩舟做出下一个动作的时候,他下意识地躲开,然后护住了头。 “干什么?”简秩舟看向他。 “我以为你要把杯子砸我脑袋上呢。”陈佑如实说了,“因为我没把柠檬水做好……” 简秩舟深吸了一口气,把杯子放在了床头:“把这些拿远点。” 陈佑说:“但是你还没有吃饭啊。” “一顿不吃会死吗?” 陈佑还在那里磨蹭,他拿了颗草莓:“那你吃颗草莓吧?” “不要。” “樱桃呢?”陈佑问,“苹果呢?橙子呢?” 简秩舟不耐烦地皱起了眉:“你有完没完?” 陈佑终于把那盘果切端了起来,转身往外走的时候,简秩舟听见他自以为很小声地嘟囔道:“这也不要,那也不吃。” “……那你吃大便吧。” 说完他悄悄回头看了眼简秩舟,见他瞪着自己,陈佑才反应过来他可能听见了,于是赶紧找补道:“刚刚不是我说的。” 屋里就他和简秩舟两个人,陈佑知道这个谎撒得有点儿太离谱了:“话自己从我嘴里溜出来的简哥……我心里并不是这样想的。” “傻逼。”简秩舟说,“滚。” 陈佑大概只滚了四十分钟左右,就又巴巴地提着家用医药箱进来了。 他鬼鬼祟祟地关上了门,在看见床上的简秩舟还睁着眼后,陈佑尬笑了一下:“简哥……” “你的头还痛吗?” 简秩舟闭上眼不想理他。 陈佑蹲在他床边,然后很认真地从医药箱里找到之前简秩舟给他用过的测温枪,抵在简秩舟脑门上摁了一下。 “嗯?”陈佑有些疑惑地,“简哥这个体温计好像坏掉了……” 简秩舟终于睁开眼,看了一下测出的温度:35.6c “里边还有一只水银的。”简秩舟说,“拿出来给我。” 陈佑把药箱翻了个底朝天,才终于在最底层找到了那只水银体温计。 五分钟后测试结果出来,陈佑不会看这种体温计的数值,只能巴巴地问简秩舟:“多少啊?” “35.5c。” 陈佑下意识地:“这个体温计也坏了吗?” 他拿过体温计给自己试了试,测出来是36.8c,很健康的数值,这说明体温计并没有坏。 是简秩舟“坏”了。 “为什么你的体温这么低?”陈佑满脸担忧,“会不会死?” 简秩舟认为这应该是止疼药的副作用,尽管他现在的确有些畏寒。 “你嘴里有没有一句吉祥话?”简秩舟没好气道,“就这么盼着我死?” “那你不要死。” 过了会儿,陈佑靠着床边坐下,然后在手机上用语音输入问题:“人如果体温35.5会不会死?” “体温35.5,头还很痛,是因为什么?” 陈佑越看那些贴子越紧张,几分钟后,他忽然站起来转过身,很坚定地去拽简秩舟身上的被子:“简哥,我们快去医院看看吧。” “你肯定是得了癌症了……” “你能不能滚?”简秩舟说,“我要睡了。” “你别睡,”陈佑说,“我爷爷就是睡着了,然后就死了,明天你就醒不过来了。” “你爷爷几岁我几岁?” 陈佑的表情看起来是真的很担心他:“我求你了,你就和我去医院看看吧,我给陈叔打个电话。” “不需要。”简秩舟真烦他了,他警告陈佑,“不要做多余的事。” 简秩舟要求陈佑把那盏壁灯关了,大概是止痛药终于开始起效了,他的头疼有所缓解,他要趁着现在马上入睡。 灯关了,陈佑却没走,还在他床边赖着。 简秩舟懒得管他,翻了个身闭上了眼。 大约几分钟后,他感觉自己的脸上痒痒的,简秩舟下意识抓了一下,握住了陈佑的偷偷摸摸探过来的一只手:“真想去地下室里待?别犯贱。” 陈佑委屈道:“我不想。我就想看看你还有没有呼吸……” 简秩舟:“你烦不烦?” “那你真的不会死吗?” “不会。” “哦。” 大概过了将近二十分钟,陈佑终于还是忍不住,悄摸着抓住了简秩舟的手,试图像电视剧里那样,用两个指头去摸简秩舟的脉搏。 但他毕竟不专业,怎么摸也摸不到简秩舟的脉搏,而且简秩舟这时候也不再动了,这个可怕的发现把陈佑吓得叫了一声,也把刚睡着的简秩舟又给惊醒了。 被吵醒的滋味并不好受,心率一瞬间飙升,简秩舟烦躁地把灯拍亮,打算把这个蠢货关进地下室,让他学会安静。 但是灯一打开,简秩舟就看见了陈佑布满泪痕的脸。 他打算拎人的动作猛然一顿。 “……哭什么?”简秩舟说,“死不了。” 陈佑抹了把眼泪,又问:“那你现在头还疼吗?” “好了。” “真的吗?” 简秩舟干脆把人拎了过来,然后往被窝里一塞:“睡觉。” 爷爷过世后的一段时间里,陈佑总是忍不住想,如果当天晚上他没有睡得那么熟,如果多一点警惕心,多注意一下爷爷的呼吸呢? 那样就不会连爷爷在他旁边都硬掉了,他还一点都不知道。 陈佑很黏人地蹭进简秩舟怀里,把耳朵贴在他胸口。简秩舟啧了一声:“别把鼻涕蹭在我身上。” “没有鼻涕。”陈佑说,“我吸回去了。” 简秩舟真忍不了他了,他伸手抽了好几张纸,塞到陈佑手里:“擦了。” 陈佑乖乖地把眼泪和鼻涕都擦干净了。 “再吵就去地下室睡。” 第35章 陈佑和他贴在一起,感受到了简秩舟身上传递过来的热量,心里这才踏实了,他闷闷地应了一声:“嗯。我不吵了。” ----------------------- 作者有话说:先甜两章先。 明天不更,周一正常。 第28章 二月十六日, 除夕夜。 陈佑已经自己一个人在别墅里待了好几天了。 几个家政阿姨早在休年假之前,就提前领了红包回去过年了,简秩舟也在三天前回到了邻市的父母家, 别墅里于是只剩下了一个孤零零的陈佑。 一开始他还有种可以放纵吃喝的兴奋劲,但到了晚上,一想到整个别墅里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陈佑就莫名感觉心里有点儿害怕。 半夜十一点多, 陈佑鬼鬼祟祟地进了简秩舟的卧室。 他想, 简秩舟脾气那么坏, 应该不会有哪只鬼会想不开,躲到他的房间里来。 陈佑起先还只敢坐在床边, 虽然简秩舟已经回他爸妈那儿过年了, 但陈佑总感觉简秩舟本人的鬼魂还“音容宛在”。 但后来他又渐渐感觉简秩舟的房间好像也有一点阴森, 于是陈佑在十分钟以后,还是窜一下钻进了被窝里。 其实陈佑一开始一直以为两个人是要在一块过年的, 毕竟简秩舟平时并不和他提起自己的爸妈,也几乎没有联系过家里人。 陈佑的世界里只有简秩舟,所以他想当然地认为,简秩舟也只有他。 陈佑在床上翻滚了两下后, 躺在被窝里给简秩舟打了个电话, 他刚才已经打过好几通了, 但简秩舟都没有接。 简秩舟也不回他的微信。 通常是陈佑发给他一百条, 简秩舟才会偶尔回复三两句话, 甚至有时候连这三两句话也没有。 如果没有得到回应, 陈佑一整天都会有点闷闷不乐的。 后来被忽视的次数太多了,陈佑干脆就不再点开简秩舟的聊天框了,但他依然有许多话要和人说, 于是陈佑转而就把自己那些无聊的消息发给了林峄。 林峄和简秩舟不一样,他会回复陈佑的每一句话、回应他的每一个话题。 这几天无聊的时候,陈佑都和林峄在微信上组队玩飞行棋,他运气很好,玩这个的话,十次有八次都是他得第一。 简秩舟没接电话,他就给林峄发消息:“林峄,你在干什么呢?” “你也回家过年了吗?” 林峄的消息很快就过来了:“我在爷爷奶奶家呢。” “你吃饭了没有?” 陈佑回答:“吃了,我刚刚点了麦当劳,都过年他们还开着店呢。” 陈佑看着自己手机上的聊天界面沉默了会儿,接着林峄那边就忽然发了条语音邀请过来,陈佑很快点了接通。 “峄哥。”他笑着叫林峄,“晚上好呀。” “怎么吃麦当劳?”林峄问他,“一个人在家?” “简哥他回去过年了。”陈佑又说,“你昨天说你买了很多烟花,今天会放吗?” “嗯。过一会儿,我爷爷奶奶这儿能放。” “那你要拍给我看。” 林峄:“一会儿给你发视频。” “好。” “你明天有空吗?”林峄问。 “有啊。”陈佑说,“我每天都很有空。” “要不要出来玩?” 陈佑:“要!” “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陈佑想了想,说:“我想去游乐园,但是……人会不会很多?” “放寒假呢,”林峄笑了笑,“明天大年初一,哪里人都多。你想去我现在就买票。” “我想去,我肯定想去!” 陈佑高兴了:“峄哥,我感觉你真是我的好朋友,闯哥排第一,你排第二。” 林峄又笑了:“你应该和我说,峄哥排第一,和那位朋友说,峄哥排第二。” 陈佑感觉他说的话有点绕,他有点为难地说:“可是我不能和好朋友们说谎啊。” “那我们如果再认识得久一点,我会变成你的第一吗?” “可能会吧……”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十一点五十七分的时候,林峄突然和他说:“要放烟花了。” 他挂断语音通话,又拨了条视频通话过去,陈佑这会儿已经有点困了,他揉了揉眼睛,点了接通。 镜头在黑暗中晃动了几下,然后对准了天空。 手机那端的林峄正在从三十秒开始倒数,等到倒数的数字归零,手机里便传来了尖锐的破空声,旋即稠黑的夜空便被炸开的各色焰火铺满了。 陈佑头一回看到蓝色的烟花,很绚丽,散开后便犹如一点点溅撒开的星斑,从墨蓝色的夜里流星似地坠落下来。 “小佑,新年快乐。” 陈佑感觉自己的心跳有点快,大概是因为手机里传来的动静震痛了他的心脏。 “新年快乐……” 陈佑话音未落,就看见屏幕最上方,简秩舟的电话打了进来。 他连忙说:“峄哥,简哥给我打电话了,我一会儿再和你说!” 最后那个“说”字林峄只听见一半,陈佑就着急忙慌地挂掉了他的视频通话,转而接起了简秩舟的电话。 “睡了没?” “没呢。”陈佑说,“但是我已经躺床上了。” “你房间没人。” 陈佑坐起来:“你怎么知道?” “监控。”简秩舟说,“蠢货。” “别把东西拿到我床上吃。你要敢流口水我杀了你。” 陈佑无力地辩解道:“我睡觉从来不流口水的……” “晚上吃的什么?” “麦当劳。” “冰箱里杨姨回去之前给你包的饺子呢?” 陈佑支支吾吾道:“我不知道放哪儿了。” “又蠢又懒。” “……才没有。” “简哥,”他又笑着说,“新年快乐呀。明年你要顺顺利利的。” “嗯。” 简秩舟平时话就少,在电话那头,他似乎显得比以往更加寡言了。 “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啊?”陈佑小声问,“……我很想你。” 听筒那端沉默了会儿。 “简哥,你有没有在听啊?” “什么?” “我问你什么时候能回家呢?” “还有呢?” “……”陈佑的声音又小了点,“我说我有点想你了。” “初三回。” “哦。”陈佑拉长了语调,追问,“那你呢?” “你太爱撒娇了。”简秩舟点了根烟,然后冷淡地评价,“很幼稚。” “我就幼稚了。那你就不可以想我一下吗?”陈佑有点急了,“我这几天给你打了这么多电话,你都不接。” “没空。” 陈佑有些沮丧了:“我想要一个新年礼物。” “要什么?”简秩舟问,“卡里有钱,自己去买。” “我不要买东西,我要听你说你也想我了。” “得寸进尺。”简秩舟在那边缓缓吐出了一口烟,“少给我蹬鼻子上脸。” 陈佑跟简秩舟在一起久了,再加上最近手机玩得比较多,文化水平有所提高,已经能听懂不少成语了。 他轻轻‘哼’了一声:“让你想我一下,比让我出去乱买东西还贵吗?” “……抠门。”陈佑故意用气音说。 简秩舟嘴角微微上扬了一秒,弧度轻微得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皮又痒了是吗?” 陈佑连忙说:“没痒。” “……” 简秩舟没跟他聊多久就挂断了电话。 陈佑揣着手机发了会儿呆,嘴里絮絮叨叨地抱怨:“不说想我……” “晚安也没说。” “新年快乐也没有。” 最终他得出一个结论:简秩舟这人还是太害羞了,他其实心里也想陈佑了,但他不好意思说。 得出这个结论后,陈佑就没有那么沮丧了,他打开微信,看见林峄发过来一条消息:-我叫了跑腿去给你送饺子。 刚躺下去的陈佑又重新坐了起来,他这会儿是有点饿了,但是又觉得大晚上麻烦人家跑来跑去的有点不好,何况今晚还是除夕夜。 -不用啦。我睡觉了峄哥。 “先别睡。”林峄说,“再等我一会儿。” “那好吧。” 陈佑一路把别墅里的灯都点亮,然后来到一楼,大约半小时后,他又收到了林峄的消息:-开门。 陈佑小跑到门口,直接就打开了门,看见外边那个人的时候他愣了一下,然后有点惊喜地:“峄哥?” “这是我今晚和家里人一起包的,”林峄说,“你要还有肚子的话就尝尝看。” “这是什么馅的?” “很多,”林峄笑着问,“你有忌口吗?” 陈佑摇了摇头。 “那就好。” “谢谢你峄哥。” “吃完早点睡,”林峄说,“明天早点起,我八点过来接你,可以吗?” 第36章 “会不会太早了?” “不会呀。”陈佑说。 “那明天见。” “明天见。” 第二天一早。 简秩舟不在,陈佑没穿他之前给自己搭配好的那些衣服,而是自作主张地套了一身乱七八糟的衣服出门。 林峄见到他的时候,还愣了半秒钟,随后他慢慢笑起来:“你今天穿得很特别。” 陈佑:“好看吧?” “好看。” 简秩舟离开家的这几天,陈佑本来时不时地就会想起他来,然后感觉自己好像有一点孤单、有一点寂寞。 结果刚跟林峄进游乐园没多久,他就把简秩舟这个人抛之脑后了。 游乐场里人特别多,但陈佑他们基本没怎么排队,一路上畅通无阻地玩了好几个项目。 陈佑非常开心,他认为这是自己今年过得最开心的一天。 去年最开心的事是简秩舟给他过生日,还送了他生日礼物。 林峄见他疯玩了一早上,还能蹦来跳去的,一点也不嫌累,他也忍不住被陈佑的笑容感染了。 不用林峄问,陈佑就主动拉着林峄的手说:“我今天感觉特别特别特别的开心。” 林峄笑了笑:“我也是。” “休息会儿吧,”他又说,“去买冰淇淋吃。” “好!” 两人买完冰淇淋,就坐在休息区里吃。 林峄看向陈佑,忽然问:“你知不知道……简秩舟曾经追求过一个叫温明澈的男人?” 刚才他们还在聊乐园内的项目,聊今晚的烟花秀,话题一下子转变了,还和简秩舟有关,陈佑一时有些发懵。 陈佑顿了一下,才说:“我不知道。” “简哥对他很好吗?” 林峄看他那副样子,忽然有些不忍心说了:“我也是听人说的,不知道有多少真实性。” “他……”林峄问,“对你好吗?” “简哥吗?” “嗯。” “很好呀。”陈佑吃冰淇淋的速度明显变慢了,“那他们有说简哥现在还喜欢那个人吗?” 林峄明白交浅不言深的道理,况且他也只不过是道听途说,并不能确定这一传言的真假。 “这个我不清楚。” “那个温……现在还和简哥在一块吗?” “应该没有。”林峄说。 陈佑下意识地松了口气:“那就没什么啦,我相信简哥,他现在是我一个人的老公,他很爱我的。” “是吗?” “是呀。” ----------------------- 作者有话说:我的字数有点多了,接下来的五天得隔日更到这周日入v。[抱拳] 第29章 简秩舟突然发现, 陈佑好像已经很多天都没给他发过消息了。 他难得点开了陈佑的聊天框,还是那个围兜小熊的头像,但微信名不知道什么时候改成了“橙柚小熊”, 很孩子气的一个昵称。 陈佑给简秩舟发的最后一条消息是:-我要吃你之前买的那家蛋糕店的蛋糕,外卖上没找到,回来给我带。 [小狗星星眼] 简秩舟当时根本没空搭理他, 或者说, 他其实是刻意地忽视了陈佑发来的消息。 今天他下班很早, 于是便让老陈绕了路, 去了之前给陈佑定蛋糕的那家甜品店。 简秩舟到店里的时候,店员正忙着往蛋糕柜里补充部分热卖款甜品。 他懒得费工夫挑, 干脆让店员把店里的热卖款各挑一样装起来。 回去路上, 简秩舟稍微翻了一下别墅里最近的监控录像, 陈佑的生活很规律,每天就在餐桌、卧室和琴房之间三点一线。 无一例外的, 陈佑不管去到哪里,手里都会揣着个手机。 陈佑不怎么会打字,也懒得打字。简秩舟发现监控视频里的陈佑三不五时地就对着手机说话,显然是在给别人发消息。 发完了还对着手机笑, 笑得很灿烂。 简秩舟缓缓将手机捏紧了。 他首先想到的就是那个名叫赵闯的小混混。但陈佑之前似乎絮絮叨叨地在他耳边说起过, 那几个小混混最近去肯德基打工了, 每天清洗完机器下班都已经是凌晨一两点了。 一边忙着上班, 一边还能如此高强度地和陈佑发着消息, 普通人应该很难有这样的精力。 …… 陈佑刚听见地下车库的自动门打开的声音, 就一路小跑着来到门口等着简秩舟了。 门开了,陈佑脸上浮起笑容,然后迫不及待地对简秩舟说:“简哥, 我今天一口气弹了很长一首曲子呢。楚老师说我进步很大,他有把视频发给你看吗?” 紧接着他又看到了司机老陈提进来的一大袋蛋糕,陈佑凑过去看了眼,声音很激动:“你真的给我买啦!” 他快乐得有些忘乎所以了,于是就无意识地忽略了简秩舟脸上的阴沉。 陈佑抱住简秩舟的一只胳膊,粘腻地喊他:“老公你真好!” “你手机呢?”简秩舟问。 陈佑愣了半秒:“我好像放沙发上了。” 简秩舟甩开他的手臂,迅速走到客厅,然后一把抄起了陈佑的手机。 陈佑的手机连密码都没设,简秩舟在打开他的手机前,屏幕上的消息提醒还在不停地滑出。 林峄—— 简秩舟点了进去,林峄发过来一张照片,上面是他和好几条大狗在庭院里玩。右下角露出了半张侧脸,和一只青筋凸起、肌肉线条饱满流畅的小臂。 在陈佑眼里,这可能只是一张很普通的照片,但在简秩舟看来,这张图片里的每一个像素点都在卖|骚,释放着勾引的信号。 陈佑把脸凑到简秩舟手边,边看边笑:“峄哥家里养了好多条小狗呀。” “峄哥?” “是啊……”陈佑这才发觉简秩舟的脸色很不对劲,于是声音渐渐轻了下去,“峄哥他比我大五岁呢。” 简秩舟冷笑了一声。 林峄和陈佑几乎每天都在聊天,每天晚上还会互道晚安,过年的时候简秩舟不在,这两人甚至还一起去了游乐园。 简秩舟一张一张地翻开林峄发过来的那些照片,其中既有两个人的合照,也有陈佑的单人照。 陈佑一如既往地笑得很开心。两只眼睛亮亮的,和对着简秩舟的时候一样。 简秩舟很沉默,只有手指在不停地向下滑动,陈佑莫名有些紧张,他小声地解释说:“那时候大家都回去过年了,闯哥他们也在忙,没人陪我玩,峄哥问我要不要去游乐场,我就去了。” “我还给你买了礼物呢。”陈佑说,“但是你当时很凶地说不要。” 简秩舟想起自己刚从父母家回别墅的时候,陈佑的确拿出来过一只公仔,让简秩舟以后把它放在床头,陪他睡觉。 在简秩舟沉默的罅隙里,陈佑这才忽然想起来,简秩舟之前就因为他跟林峄贴得太近,而跟他吵过架。 可能是因为简秩舟讨厌林峄,所以才不让陈佑和他一起玩。 “峄哥他其实人挺好的,”陈佑替林峄向简秩舟辩解,“他不是坏人……” 陈佑的这句辩解,无疑是在这堆聊天记录上又添了一把火。简秩舟怒极反笑,很突然地,他就将陈佑的手机摔飞了出去。 陈佑一下就懵了。 他感到一种熟悉的恐惧,大脑又变得一片空白。 陈佑挪动着步子,终于在墙角看见了自己那台手机的“尸体”,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捡,但简秩舟却一脚踩在了他的手背上。 陈佑觉得自己的手指都要被简秩舟踩碎了,他用另一只手抓住简秩舟的小腿,闷声求饶道:“简哥……” “好痛。”陈佑感觉身上冷汗直冒,整张脸也因为疼痛而扭曲了,“我错了……我错了简哥。” “你不要……再踩我了。” 简秩舟并没有因为他的求饶而松开,反而还在重复碾压,陈佑觉得自己的手指就快被碾碎了,他的脸色很快变得苍白,眼泪瞬间就淌了出来。 陈佑下意识地捶打着简秩舟的小腿:“放开我……你放开我!” “简哥……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他哭叫起来:“老公,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老公……” 简秩舟松开他的时候,陈佑的右手已经痛到麻木了,他抓着那种红肿的手,跪在地上哭得直抽气。 简秩舟并没有就此放过他。 他一把抓住了陈佑的脖子,将人从地上拽到了沙发上,简秩舟的手劲太大,陈佑一时间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 陈佑努力张大嘴,但也只能勉强吸进一点可怜的空气。 他的眼泪淌向下巴,然后打湿了简秩舟掐住他脖颈的手指、手背。 比疼痛更让陈佑感到害怕的,是一种濒临死亡的恐惧。简秩舟的手指还在不断收紧,陈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他认为自己只是和好朋友出去玩,一起聊天、一块玩游戏,仅此而已。 第37章 在陈佑行将窒息的前一秒,简秩舟总算松开了他。 陈佑终于解脱,转过身去,趴在沙发扶手上剧烈咳嗽起来,他显得非常狼狈,生理性的泪水还在不停滚落,脸上眼泪、鼻涕、口水,什么都有。 “你不要杀我……”陈佑磕磕绊绊地恳求简秩舟,“不要……” 还没等他说完,简秩舟就抽出皮带,将陈佑的脖子重新扣住了。 这个姿|势,只要简秩舟稍一用劲,陈佑就又会回到之前那种无法呼吸、也无法发出声音的状态里去。 然后简秩舟顺着往前,抓住了陈佑的头发。 “你管谁都叫哥呢,”简秩舟忽然咬紧牙齿,发出了一声冷笑,“骚|货。” “见个男的你就上赶着舔上去了,是吗?” 陈佑根本没法出声,自然也就无法回应他的话。 “在我眼皮子底下勾引男人。” “林峄,”简秩舟的语气很古怪,“峄、哥。” 陈佑会因为简秩舟有钱、懂得比他多、学历比他高,就无比崇拜简秩舟。 当然也会因为林峄的留学经历、因为他丝毫不比简秩舟逊色的家庭背景、因为他的热情回应,甚至因为他那几条破狗,就转而崇拜起林峄。 但是简秩舟不允许陈佑这样放|浪。 …… 陈佑不知道自己这天晚上究竟是怎样度过的。 他的身体完全失控了,意识也是。可能是太疼了,也可能是因为别的什么,陈佑没忍住把沙发弄脏了。 简秩舟骂他“恶心”,骂他“脏”。 陈佑只能浑浑噩噩地承受着,他已经快把眼泪都流干了,但是简秩舟还是不肯原谅他。 …… 昏睡过去之后,陈佑做了很多很多的噩梦。 抬起头的时候,他又回到了小学的课堂里。 课间的时候他趴在那里睡觉,忽然有个半满的矿泉水砸中了他的脑袋,他一下被砸懵了,手护在自己被砸痛的地方,无所适从地看向班上的人。 他们班的劳动委员是个嗓门很大的女生,她忽然站起来对班上一个男的说:“瓮鸿,你再乱丢垃圾,我就告老师了。” 那个叫翁鸿的男孩嬉皮笑脸地:“去告啊你,就知道打小报告,你是老师的小走狗。” “翁鸿你死定了!” “小走狗汪汪叫,听不懂听不懂werwerwer。” 陈佑听到这里,终于意识到拿矿泉水砸他脑袋的罪魁祸首是谁了。于是他站起身,非常愤怒地瞪着翁鸿。 “瞪什么瞪?我本来要丢垃圾桶里的,谁让你挡道了,”他说,“赶紧捡啊,这就算你爸我赏给你的……” 他话音未落,陈佑就像头小牛一样朝他扑了过去,一脑袋顶在他肚子上,直接把人撞倒在地。 但是摔下去的时候,翁鸿的头不知道磕到那儿了,陈佑冷静下来后,先是听见了同学们的叫声,然后才看见了翁鸿头上的血。 翁鸿的脑袋上缝了好几针。 爷爷被叫来学校,翁鸿的爸妈那边叫了好几个亲戚一起来学校闹,要陈佑赔他们三万块。 什么医药费、营养费、精神损失费…… 可是爷爷在兜里掏了半天,只掏出了皱巴巴的几十块钱。 陈佑一下就哭了,大喊着冲到前面说:“那你们砸回来,砸回来!” “把我的血赔给翁鸿!” 陈佑一边喊,一边用半块不知从哪儿捡来的板砖,使劲地砸自己的头。 最后这件事是怎么解决的,他没有印象了,只是觉得自己的头很痛。 身上也很痛,好像全身上下都让拖拉机给碾了一遍,他又疼哭了。 陈佑哭着醒来了。 他躺在自己的房间里,窗外的太阳好像快要落山了,穿过纱帘照出一块橙红色的光。 陈佑举起自己已经动不了的那只手看了一眼,很肿、还浮着一大块很吓人的淤紫色。 他一点一点挪下床,很艰难地走到门边,用另一只好手按下门把手。 门被锁住了。 “简哥……”他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吓人,“我错了。” 他还在翻来覆去地说:“我真的知道错了。” 第30章 陈佑直到第三天上午才被简秩舟从卧室里放出来。 一看到简秩舟, 他忍不住又哭了。 陈佑有些畏怯地看向简秩舟,目光闪闪烁烁:“简哥……” “我的右手不能动了,”陈佑边哭边说, “这怎么办呢?” 简秩舟那天晚上忽然的暴力行为,给他造成了很深的阴影,陈佑现在是真的很恐惧, 可是除了简秩舟, 他也没有别的人可以依赖了。 “我上厕所也很疼……” “我会不会死掉啊?” “我很饿, ”陈佑一边擦着眼泪, 一边反反复复地说,“我也很疼……” 简秩舟冷漠地看着他, 没有回应, 也没有安抚。 于是陈佑小心翼翼凑到简秩舟身边去, 努力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我已经受到很多惩罚了……你现在原谅我了吗简哥?” 简秩舟没有回答他的任何问题,只是冷淡地说:“老陈一会儿会送你去医院。” 陈佑用另一只没有伤的手去触碰简秩舟的胳膊:“你能不能摸一摸我?” “你摸一下我就没那么疼了。” 简秩舟冷笑了一声, 用手背不轻不重地蹭了一下陈佑的脸:“你可真是个傻子。陈佑。” 陈佑似乎错误地将简秩舟的动作理解成了与他和好的信号,他甚至下意识地傻笑了一下。 “那我们现在算和好了吗?” “你觉得呢?” “和好了。”陈佑说,“我已经知道错了,你也已经罚过我了。你就不能再和我生气了。” 简秩舟笑着钳住陈佑的下巴, 在他唇角的伤口上亲吻了一下。显然陈佑刚才所说的每一个字眼, 都精准地落在了能令简秩舟感到满意的范畴之内。 “很乖。”他表扬了陈佑。 …… 老陈又送陈佑去了之前的那家私立医院。 他身上的伤实在不大好看,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 也省去排队的麻烦, 再加上老陈做事向来稳当, 不用简秩舟特意叮嘱,他就带陈佑去了这家江氏旗下的医院。 来之前老陈就给江九珩打过电话,和他提前知会过了一声了。 进入诊室的时候, 陈佑的眼睛还是红肿的。 他今天穿得很笨重,脖子上还围了一条厚实的羊毛围巾,受了伤的右手半举着,脸色苍白,整个人看起来都蔫蔫的。 “把衣服脱了。”江九珩说。 陈佑只剩下一只好手了,他很艰难地拽着衣服,但是怎么也脱不下来。 见状江九珩起身朝他走了过来,他略微扫了一眼陈佑的那只右手:“不是骨折就是骨裂了。” “和人打架了?” 陈佑摇了摇头,小声说:“我犯错了。简哥不开心。” 在解下他那条围巾后,江九珩忍不住皱了皱眉:“他对你动的手?” 陈佑解释道:“他可能有点太生气了,之前他就跟我说,不要和林峄玩,但我还是和他一块玩了……” “简哥不喜欢我不听话。” “这个位置很脆弱,”江九珩盯着他脖颈上的淤痕说,“他下这么狠的手,非常危险。” 陈佑不再说话了。 他本能地将那个恶鬼般的简秩舟与平时会亲吻他、抚摸他的那个简哥分离开,陈佑宁愿相信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而不是简秩舟真的是那样坏的一个坏人。 江九珩帮着陈佑把身上厚重的衣服都脱掉了,他身上的各色伤痕也因此完全暴|露在江九珩眼前。 陈佑觉得诊室里有一点冷,忍不住便瑟缩了一下身体。 江九珩询问他了很多问题,有些带着医学术语,陈佑听得并不是很懂。 忽然地,江医生的目光落在某一处,然后他问陈佑:“排|尿会困难吗?” 陈佑点点头,他很忧愁地问:“医生,我会不会变成太监?” “不至于。”江九珩面无表情地说,“但最好不要经常性地玩得这么狠,有可能会造成勃|起障碍。” “那你能帮我和简哥说一下吗?”陈佑说,“陈叔说你跟简哥很熟……他一生气就不听我说话。” 江九珩说:“我尽量。” “谢谢你,江医生。” “把衣服穿好,”江九珩推了一下眼镜,“我领你去拍片。” “嗯。” 检查结果出来后,另一位医生给陈佑开了两瓶滴液药剂,说是用来控制感染和促进骨折愈合的。 刚开始输液没多久,陈佑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睡醒的时候他看见江九珩正在帮自己把手背上的针管拔掉,陈佑下意识地就挪开了目光。 身上的疼痛已经缓解了不少,他感觉到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都已经被上过药了,包括那两处隐秘的部位。 第38章 接着他又看见自己的右手上已经被戴上了支具,而江九珩在另一边帮他用棉棒按着手背。 “江医生,”陈佑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手,“我的手坏得严重吗?我每天还要上钢琴课呢。” “钢琴先不要学了。恢复期最少三个月,一周之后记得来复查,恢复得好的话,四周之后就可以拆支具了,之后每隔三周来复查一次。” “哦。” 陈佑其实并不喜欢学钢琴,他觉得重复性的练习很枯燥,不过他很喜欢和楚砚说话。如果三个月都见不到楚老师,陈佑感觉自己还是会有点想念他的。 …… 陈佑最后还是吃上了那天没能吃上的蛋糕。 离开医院后,老陈开车带他去了那家蛋糕店,说简秩舟让他自己来选。 陈佑也不管能不能吃完,很贪心地选了一大堆,三个大袋子把车后座都快放满了。 还在车上的时候陈佑就迫不及待地吃上了,昨天他被简秩舟关在卧室里整整一天一夜,连杯热水都没喝上。 但因为实在太渴了,陈佑还是用牙杯接了一杯生水喝。 反正他以前也是这样喝的,只是到了简秩舟家里,才把这个习惯纠正了过来。 刚刚出门前他其实就已经饿到不行了,但是陈佑才刚见过简秩舟最恐怖的样子,实在不敢再开口和他提任何要求。 他一边往嘴里塞着蛋糕,一边和老陈说:“陈叔,你不要告诉简哥我在车里吃东西了。” “好吗?” “简总要是没问起,我不会主动说的。” 陈佑想起他之前凶自己的样子,忽然被噎了一下,然后就没有再继续吃了,他怕不小心掉了蛋糕屑,一会儿再让简秩舟发现了。 他忍住饿,直到回到了别墅。 陈佑把蛋糕一袋一袋地运回自己的房间里,门一关上,他就一口气往嘴里塞了很多,一边吃还一边喝了两瓶牛奶,后来蛋糕在肚子里泡胀起来,他又开始躺在床上犯恶心。 他咬牙忍了三分钟,最后还是跑进洗手间吐了。 吐完之后,陈佑就看着垃圾桶里的那些甜品包装盒发呆。 他一直是个有点儿愚钝的人,无论是在智商上,还是情商上,大多数时候他都显得很不敏锐。 陈佑感觉自己心里有一点难受,可是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他无法准确形容自己的情绪和需求。 他在只是一直坐在那里发呆。 直到简秩舟下班回来。 今天陈佑难得没有到玄关处迎接简秩舟,拖鞋是杨姨帮忙放好的。 “他怎样?” 杨姨回答说:“陈先生下午都在卧室里休息。” “没跟你们说话么?” “没有。” 陈佑平时跟家里的家政阿姨、以及定时来维护庭院中花草绿植的庭院维护工都聊得很好,他一向是个很嘴碎的人,就是路上碰见一条小狗都能和它叽叽喳喳地聊个没完。 简秩舟走上楼,随手推开了陈佑卧室的门。 原本呆坐在床边的陈佑立即站了起来,他下意识地把那个装满包装盒的垃圾桶用脚向后一拨。 没等简秩舟开口,他就先发制人地解释道:“……我刚是在外边露台上吃的,没有在房间里吃东西。” 他的目光闪烁,很显然是在撒谎,但是简秩舟并不打算追究他。 他不确定陈佑的承受能力在哪条线上,简秩舟需要陈佑满足自己极端的欲|望,但却并不想他因此变成一个精神病。 玩坏了的玩具就得丢了,他懒得亲手去修。 “手还疼吗?”简秩舟的语气听起来很温和。 陈佑摇了摇头。 “医生说骨折了,要养三个月。”陈佑说,“可能上不了钢琴课了。” “那就不上了。” 简秩舟在他的床边坐下,而后一把揽过他的腰,平时这种时候,陈佑总会像一只没长骨头的八爪鱼一样,整个人缠进他的怀里。 但是今天陈佑整个人都显得很紧绷、很反常。 简秩舟一手扣住他的后腰,一手轻轻抚摸着陈佑的脊背,没多会儿,陈佑又重新软了下来。 他总是非常好哄,像一只从来不记仇的笨狗。 “前天我有点太着急了,”简秩舟很慢地说,“火气一上来,就有些控制不住。” “你能理解我吗?” 他摸得陈佑很舒服,连带着身上的那些伤痕都变得痒痒的。 “嗯。” “但本质原因,还是因为你不听话。”简秩舟说,“你住在在我的房子里,用我给你买的手机,和那个姓林的聊|骚,你觉得自己对得起我吗?” 陈佑有点儿被他绕进去了,他小声问:“什么叫聊|骚?” “他在勾引你,你也在勾引他。” 陈佑:“那怎么可能!” “不要大喊大叫。” “但是……”陈佑下意识地放低了音量,“峄哥是我的好朋友啊。” 简秩舟的脸色微变:“峄哥?” 陈佑总算学乖了,改口道:“不是峄哥,是那个姓林的。” 陈佑又怂又笨,简秩舟当然知道他没有那个胆量主动和人聊|骚,但是同时陈佑又是个相当没有边界感的人。 哪怕两个人是第一天认识,假如对方说想看一下他的小鸟,他说不定二话不说就把主动把自己的裤子给扒了。 这个认知让简秩舟感到很冒火。 “林峄也喜欢玩男人,你别说你不知道。” 陈佑哪里想过这世界上竟然会有这么多同性恋,还都在自己身边。 “他又没有告诉我。”他觑着简秩舟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老公,我以后会很听话的。” “你不要再生我的气了。” 他轻轻地在简秩舟的侧脸上啄吻了一下,观察到他并没有露出厌烦的神色,陈佑这才像以前一样黏了上去。 陈佑懵懵懂懂地想,反正能有个家待着就好了。 为了有人能够爱陈佑,为了有人能像这样抱着他、抚摸他,陈佑觉得很多疼也不是不能忍受。 而且简秩舟也不是无时无刻都很坏。有时候陈佑就觉得自己很爱简秩舟,和他待在一起很开心。 咬一咬牙就好了,比起孤身一人在这个城市流浪,没有高智商也没有很大力气的陈佑可以没有尊严,也可以忍受那些屈辱和简秩舟的坏。 ----------------------- 作者有话说:明天不更,周日入v,不过因为是倒v,入v三章我放在凌晨4.30更。 柚子马上就要发现简的真面目了。我排一下雷,这个攻1真是非常坏、非常下见的,忍不了的宝最好不要往下看了。然后白月光哥是好哥,柚子的亲爸亲妈也是好爸妈,等他被认回去了就不受苦了。 第31章 养伤的这段日子, 是陈佑在简秩舟家里待得最舒服的时候。 至少在表面上,简秩舟对他的要求放宽了许多。 陈佑可以赖床、可以睡到自然醒,每周都有五次的外卖额度可以用, 杨姨她们做的一日三餐也都恢复成了正常的家常菜色。 最重要的是,简秩舟对他也似乎有了更多的耐心,他被允许进入书房和简秩舟的卧室, 虽然大多数时候, 都是因为简秩舟想做|爱了。 偶尔陈佑半夜起夜, 会发现自己还躺在简秩舟怀里, 并没有被他随便丢到其他客房里去睡。 他的确很容易满足,而且记吃不记打, 没两天后, 就又缠着简秩舟“简哥”来“简哥”去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 陈佑失去了自己的手机。 他现在和除了简秩舟以外的所有人,都处于失联状态。 一开始陈佑觉得这一切都还能接受, 他总是能在家里找到很多奇奇怪怪的小乐趣,有一天简秩舟甚至抓到他在家里的浴缸里打泡泡玩。 弄得整间浴室都变得滑腻腻的。 但一段时间后,陈佑就觉得有点无聊了,他有很多事情想和人分享, 也有很多无聊的碎碎念要和人说。 简秩舟每天就待在家里那么一小会儿, 除去吃饭睡觉还有做|爱, 陈佑能跟他念叨的时间永远就只有那么一点点, 有时候多说几句还会被他凶。 陈佑思来想去, 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得向简秩舟讨要一台新手机。 …… 简秩舟翻看别墅内监控的次数越来越多了起来。 一开始只是在闲暇时、应酬路上, 会抽空看一眼陈佑在家里做什么,到后来甚至在开会的中途,简秩舟也会有几分钟的走神。 失去手机后, 陈佑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在家里的不同地方,大多数时间他会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在吃过午饭后,陈佑总是看不了多长时间的电视,就会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过去。 简秩舟在监控里看到后,就会发消息让杨姨给他拿一条薄毯子盖上。 陈佑还会偷偷去到简秩舟的房间里,一件件地闻他的衣服,然后挑选出一件顺眼的披在身上,到洗手台那边转悠两圈,然后又悄悄地把衣服挂回去。 第39章 他还偷喷过简秩舟的香水,然后戴上眼镜,披着简秩舟的西装外套,在落地镜前边学着简秩舟的样子板起脸。 简秩舟并没有揭穿他,因为现在陈佑的身心都被圈在简秩舟设立的规则之内。他就像被简秩舟养在玻璃房里的小宠物,连每一个细微的活动轨迹,对于简秩舟来说都是完全透明的。 在简秩舟建立的“世界”里,陈佑当然可以调皮,也可以犯一点无伤大雅的小错。 简秩舟永远不会准时下班,但陈佑却总是到点就会到玄关处转悠、等待。 陈佑每天最高兴的事,似乎就是简秩舟下班回家。 简秩舟今天下班晚了一个多小时,接下来他还要去应酬。其实也不算多重要的饭局,只是银行、投行那些机构组的局,平均每两个月一次,目的当然是为了维护关系。 这个点家里的阿姨已经下户了,陈佑没有手机,直到现在还在玄关处转悠,时不时地还会打开门往外边望上一眼。 简秩舟的食指轻轻在手机侧边点了两下,一分钟后,他做出了决定。 他告诉助理:“一会儿的饭局推掉,就说我临时有事。” “好的简总。” 大约十五分钟以后,陈佑终于听见了简秩舟到家的动静。 他把门打开一点,然后探出脑袋对着走过来的简秩舟笑。 “简哥,”陈佑抱怨道,“你今天回来得好晚啊,我都等着急了。” “没人让你等。” “可是我很无聊嘛。” “晚饭吃了吗?”简秩舟明知故问。 陈佑诚然道:“我其实想去吃的,但我总觉得你再过三分钟应该就能回来了,我就一直和自己说,再等会儿……再等会儿吧。” 说话时他的眼睛亮亮的,脸上是很纯粹的笑意。简秩舟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吃饭还要人陪?” “我就想跟你一起吃。” 晚饭后,简秩舟就在客厅沙发上检查起了明天要用的汇报材料,对于自己的工作,简秩舟向来对每一个细节都斤斤计较,他有很严重的完美主义倾向。 如果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他总会将手头上的工作做到最极致、最一丝不苟的程度。 陈佑一开始还安安静静地紧贴着他坐在沙发上,后来干脆就整个人跪着挤进了他的两腿中间。 陈佑有些笨拙地去解简秩舟腰间的皮带,简秩舟只是看了他一眼,却没有阻拦。 …… “吃进去,”他居高临下地对陈佑说,“别用手偷懒。” 陈佑其实很怕做这个,他的口腔很敏|感,喉管自然也是。如果要完全吞掉,陈佑就会难受到发抖。 他是想讨好简秩舟,但他显然也没有这样自虐的勇气。 陈佑想吐出来,然后和简秩舟商量换个方式,但他才刚刚抬起一点头,就被简秩舟抓着头发又摁了上去。 陈佑的呼吸一下子就变得很辛苦。 “看着我。” 陈佑很吃力地抬起那双已经被泪水洇湿的、湿漉漉的眼睛看着简秩舟。 简秩舟看起来很舒服,他的目光是松弛的,但身上的肌肉却紧绷着。陈佑第一次仔细观察这种状态下的简秩舟,他的心脏跳得很快。 胀|痛和恶心都被缓解了一些,因为陈佑的注意力被转移了。 陈佑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但他的嘴唇已经麻了,神志也变得不太清醒。简秩舟松开他的时候,他又一下子被呛到了。 他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是嘴唇和舌头都有点失去了知觉,只能微微张着,泪水和口水已经把他的睡衣襟口完全打湿了。 陈佑靠着简秩舟的腿缓了好几分钟,脸上和脖颈上的红才慢慢消退了。 “今天怎么这么乖?” 陈佑没敢看简秩舟的眼睛,只是垂着眼小声说:“昨天我不小心把你的酒打碎了两瓶……” “我一开始……只是想拿出来看看的。” “是酒瓶太滑了。” 这事他昨天就已经知道了,简秩舟倒没有目睹全程,毕竟他不可能无时无刻都盯着监控看。 但是陈佑的心里根本藏不住事,有一点心虚,就明明白白地写在这张脸上。 因为怕被简秩舟发现,陈佑昨天一整个晚上都显得很不安。 陈佑把湿漉漉的脸颊贴在简秩舟垂在大腿上的手背上:“……你有没有生气?” “碎了就碎了。” 陈佑见他并没有要追究的意思,而且被满足后的简秩舟通常也会比平时要更好说话一点,于是他很快又得寸进尺道:“老公,我还有一个请求。” “说。” “我想你再给我买一台手机。”陈佑看着简秩舟的眼睛,“可以吗?” 因为怕简秩舟拒绝,所以陈佑又开始背诵起了自己之前就准备好的腹稿:“因为我平时想给你发消息、打电话,都没有手机可以用。” 他说得非常可怜:“我之前玩的那些游戏也已经很久都没有签到了,在家里也没有游戏可以玩……” “而且手机上的视频,和电视上的那些是不一样的。” “老公,”陈佑小声抱怨道,“……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可以。”简秩舟说。 没有手机,他就得通过别人来联系陈佑,确实有点麻烦。 而且简秩舟不止一次看见陈佑去向杨姨她们借手机玩,把人家的手机都玩没电了才肯还回去。 陈佑高兴地把脸贴在他掌心里蹭了蹭,语气很粘腻:“谢谢老公,老公你真好。” “以后各个社交平台上的好友都要给我过目,”简秩舟伸手掐住他的脸颊,“有空了我就会检查你的手机,要是再敢和人聊|骚,你就死定了。” “我不会了,”陈佑说,“我会非常听话的。” 即便陈佑心里始终不认为他和林峄交朋友这件事情有错,但他已经从之前的疼痛里明白了辩解没有用,反驳只会让简秩舟对他更生气。 陈佑用那只健康的手轻轻掰着简秩舟的手指玩:“老公……我感觉我们家里还缺一条小狗。” 简秩舟把手抽了回来:“不缺。” “小猫也行。” “不行。” 陈佑又退一步:“那仓鼠吧,那个很便宜的。” 简秩舟认为仓鼠和下水道里的脏老鼠并没有什么两样,他也不会允许陈佑用抓过老鼠的手再来摸自己。 “脏死了。”简秩舟又变得冷漠,“而且很臭。” 陈佑有点不高兴了,他又想起之前在会所里看到的那个大鱼缸:“那鱼呢?” “我讨厌鱼,长得很恶心。”简秩舟说。 “可是我喜欢啊。”陈佑撒娇道,“你就给我买嘛,放在我房间里,我要五颜六色的那种。” “老公……” “你要是能给我买的话,我感觉我的手马上就能好了。” “闭嘴。” 简秩舟并没有松口,于是陈佑就在他身旁来来回回地叹气,见他依然是不为所动,陈佑干脆整个人躺进简秩舟和沙发的罅隙之间,让他没法靠在沙发上。 “没完了是吧?” “你就给我买一只吧。”陈佑越说越想要了,“小鱼又不会叫,也不会吵到你的。” 简秩舟总算松口:“明天我让老陈带你去花鸟市场。” “只能买小鱼。”简秩舟警告他,“挑好了拍过来给我看,我同意了才能买。” “好呢。”陈佑笑着凑上来要吻他。 简秩舟伸手把他的脸掰开了:“先漱口。” 陈佑爬起身,嘟嘟囔囔地去了。 第32章 四月末的某一天。 简秩舟突然惊觉自己最近花费在陈佑身上的时间似乎有点太多了。 他不仅因为能够完全掌控陈佑这个人, 而感受到了超乎想象的愉悦,甚至还有些控制不住地沉溺在其中了。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征兆。 简秩舟很不喜欢失控的感觉。事实上他并不需要一对一地和某个人产生亲密链接,那样很容易催生不必要的麻烦。 况且他对陈佑的依赖表现得越纵容, 陈佑对他的需求也就越高。 简秩舟有天甚至在陈佑的手机里看见了一条这样的搜索记录:两个男的在哪里可以领结婚证? 陈佑太麻烦了,那么笨,事后都不知道要自己清理, 每次都睡得和死猪一样, 还要浪费他宝贵的时间。 稍微弄痛一点, 他就会哭, 简秩舟没见过比陈佑还爱哭的男人。而且舔他的时候也没有任何技巧,笨, 还不爱学习。 最关键的是, 陈佑似乎有些摸不清自己的定位。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 他已然将自己放在了别墅里另外一位男主人的身份上,甚至和简秩舟蹬鼻子上脸, 要求他每天必须要早一点回家,不能在公司以外的地方逗留。 对于陈佑的这些要求,简秩舟只觉得荒谬而可笑。 经过逻辑思考,简秩舟很轻易地就判定了, 陈佑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 都不配成为简秩舟唯一的那位“妻子”, 就算要找, 他简秩舟也该找一位和他势均力敌的优质男性。 第40章 而不是除了拥有一张漂亮脸蛋之外, 一无是处的陈佑。 …… 陈佑突然发现, 简秩舟最近好像又不怎么乐意搭理自己了。 他回想了一下这段时间自己做过的事儿,虽然简秩舟还是三不五时地就会对陈佑感到不满和生气,但是陈佑总会马上低头认错。 陈佑绞尽脑汁, 才想起前两天凌晨,天快亮的时候,他实在受不了了,好像迷迷糊糊地抱怨简秩舟太难she,可能是有病,应该去医院里做一下检查。 他隐约记得自己好像还说了一句,简秩舟的那个太大了,自己的屁|股迟早有一天会被他tong坏掉。 不过简秩舟那时候好像也并没有因此对他发火,只是很不耐烦地让陈佑闭嘴。 陈佑自个琢磨了一整天,什么也没有想明白。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盯着那一缸五颜六色的天使鱼看,这里的每一只小鱼都是他自己挑的,其中有只粉色的小鱼很爱啄咬其他只小鱼的眼睛,脾气看起来很坏。 所以陈佑理所当然地认为这只小粉鱼应该姓简。 因为陈佑最喜欢的粉颜色已经被简秩舟被动占有了,于是陈佑只好挑了另一只蓝紫色的小鱼,给它取名叫柚崽。 但是今天他仔细观察鱼缸的时候,却发现柚崽的眼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简小粉给啄空了。 * 简秩舟回到家的时候,发现陈佑眼睛红红地站在门口。 他今天心情不好,所以刻意无视了陈佑的情绪,当然,大多数时候简秩舟也都是这样做的。 陈佑挡到他面前,朝他打开了手心,里边躺着一只没有眼睛的蓝紫色天使鱼。 “你的那只小粉把我的柚崽咬死了。” 简秩舟觉得莫名其妙:“然后呢?” 陈佑被他噎了一下,他只是希望简秩舟能给他一点安慰,但是简秩舟的语气听起来非常冷漠。 “死了的鱼不要放在手里玩,脏死了。” 简秩舟往里走,陈佑就追在他的身后。 “你今天又是很晚回家,”陈佑抱怨说,“我在微信上问你,你都不回我。” “你是我老板,我什么事都得向你汇报?” 陈佑小跑上去,拽住简秩舟的小臂:“我没有这么说,你要是不回家吃晚饭的话,你就给我发一条消息啊……我一直在等你。” “没人让你等,”简秩舟说,“管好你自己。” 说完简秩舟就甩开了陈佑的手。 他那只手上个月才拆掉的支具,这个月一直在江九珩的医院里做康复训练,被简秩舟这么没轻没重地一甩,陈佑一下就感到了疼。 简秩舟来到客厅坐下,陈佑小步跟上来,然后故意在他能看见的地方悄悄跺脚,嘴里嘟囔着说“切”。 简秩舟看向他。 陈佑立即转过身去,抱着手臂“哼哼”了两声。 在发现简秩舟根本就没有要来搭理陈佑的意思后,他又撅着嘴走掉了。 陈佑独自去庭院里刨了个小坑,把柚崽给埋了,最后还双手合十,念了几声“阿弥陀佛”超度他的小鱼。 没过多会儿,陈佑就又来找简秩舟了。 这段时间,他黏简秩舟已经黏成习惯了,只要简秩舟在家,陈佑就想跟他黏在一块。 他在书房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把门推开了一条缝:“简哥……” 陈佑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才刚走到一半,他就听见简秩舟说:“回你自己房间去。” 陈佑嘟囔着问:“你怎么又开始讨厌我了,我到底哪里惹你生气了?” 简秩舟没说话。 陈佑小心翼翼地靠近他,他站在简秩舟身后,然后半俯下身,用自己的脸颊贴着他的脸颊蹭了蹭:“我最近明明很听话呀。” “是不是那天晚上我说你有病,你生气了?”陈佑很真诚地,“我不该那么说的,我那会儿就是有点太累太困了……我想你早点she出来给我,所以就说错话了。” 陈佑说完,又亲了亲简秩舟的下颌线:“你不要再跟我生气了,好不好?” 简秩舟抬起手臂,反扣住陈佑的脸,向后一推:“别烦。” “滚出去。” 陈佑愣了愣。 他还是觉得很困惑。 他不明白为什么之前陈佑是可以待在简秩舟的书房和卧室里的,也可以待在他的身边黏着他,但是这几天忽然又变得不行了。 因此他犟着没有动。 简秩舟转过来,看向他:“我很久没罚你了,是吗?” 陈佑摇了摇头,眼睛又有一点红了。 他见简秩舟似乎要站起来了,陈佑连忙往后退了几步,然后落荒而逃。 回到卧室里后,陈佑站在鱼缸前发了一会儿呆,接着才慢慢躺到床上去。 他给赵闯发了条消息:“闯哥……” 赵闯秒回:“干什么?” “我感觉……简哥又有点不喜欢我了。” 赵闯对待自己的其他兄弟,向来是劝和不劝分,但是对待陈佑,他从来就没劝过和。 “我一开始不就跟你说了,”赵闯很气愤地,“你那个简哥就是个死基佬,死同性恋,这种人说不定都有艾z病的,就算现在没有,以后也肯定会有!” “而且我听说这些死基佬很爱乱搞的,你们一没结婚、二没领证,等他找到了一个更喜欢的,一脚就能把你踹了,到时候你找谁说理去?” “你就趁现在,多薅他一点钱,他不什么简总吗?你管他要一套小平房,再管他要一辆车。之前他肯定没少睡你,我跟你说柚子,这操不能白挨了,你听闯哥一句劝,能捞就多捞点。” 陈佑一开始把他和简秩舟的事说给赵闯听的时候,赵闯的反应非常大,他先是在手机里把简秩舟大骂了一顿,然后又把陈佑也给骂得头破血流。 后来逐渐接受了,才说:“不过你这种条件,学历学历没有,人家家里就算再穷,也就是个家徒四壁、四面漏风,你呢,连个破房子都没有。” “估计以后也是打一辈子光棍的命,不过我感觉打光棍还是比做基佬强点……那太变|态了。” 陈佑其实不太想询问赵闯的意见,因为他只会叫陈佑在简秩舟这里捞够钱,然后分开。 陈佑现在还不太想和简秩舟分开。 他并没有和赵闯提起简秩舟之前打他关他的事,因为在得知他俩发生关系后,赵闯就嚷嚷着要召集自己的兄弟帮,上这儿来把简秩舟给打死。 陈佑倒不觉得简秩舟真的会被他们打死,他只是怕赵闯他们真让简秩舟给送进监狱了。 但除了赵闯,他又没有别的什么人可以倾诉。 陈佑有点儿委屈地说:“我就想知道……他为什么又开始对我不耐烦了。 赵闯先骂了一句“我靠死恋爱脑”,然后才说:“那肯定外边又有新的小甜甜了,他对你冷,那肯定对别人热了,对你不耐烦,那肯定对别人耐心了。” 陈佑听完忍不住坐了起来:“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他那么有钱,别说他是喜欢玩男人,就是喜欢玩人|妖,肯定也有人自己送上门来。” 陈佑非常笃定地说:“但是……但是我现在正在和简哥谈恋爱啊。” 他觉得赵闯说的非常不对,在陈佑简白而单纯的理解里,两个人只要有了那种关系,就得一辈子对对方忠诚。 如果简秩舟要找别人了、厌倦陈佑了,那肯定也得先跟陈佑分开才行。但是前两天晚上,他们明明还做了很多次爱。 所以陈佑认为简秩舟不可能背着陈佑,在外面又有了什么新的小甜甜。 简秩舟是他所认定的“文明世界”里文明人,陈佑都能懂的道理,他肯定也不会不明白。 “我不和你说了!”陈佑对着手机说,“你总是把简哥想得很坏。” 赵闯后来又给他发了几条消息,陈佑也没有看。 他愤怒地把手机反扣在床上,然后又抬眼去看玻璃缸里的小鱼。 柚崽死后,简小粉又去啄咬其他鱼的眼睛了。他有些着急,但拿手指伸进去劝了几次架,好像也没有什么用。 之前他发现小粉爱啄其他鱼,就用个玻璃水杯,把简小粉单独从鱼缸里舀了出来,结果没两天,小粉就变得奄奄一息起来。 陈佑舍不得它死,所以又将它放回到了鱼缸里去。 他拿简秩舟没办法,对这只简小粉也一样一点办法都没有。 第33章 陈佑今晚给简秩舟打了好多个电话。 简秩舟最近回家越来越晚了, 但是他从来都不会告诉陈佑自己到底去哪儿了。 陈佑在沙发上翻来覆去地等了他一晚上,熬到十一点多的时候,陈佑终于忍不住睡着了。 他在梦里听见了别墅大门的密码锁被开启的动静, 紧接着便有一道陌生的男声响起,听起来似乎是在和简秩舟说笑。 陈佑使劲地睁开眼,然后晕晕乎乎地朝着玄关那边走去。 第41章 “简哥……”陈佑边走边嘟囔, “这都几点了。” 他的声音在看清楚眼前景象时戛然而止——简秩舟怀里揽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朝里走来。 陈佑走过来的时候, 那个年轻男人正仰起下巴, 醉眼惺忪地要去够简秩舟的唇。 陈佑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一股火气便从他身体里“哗”地烧了起来, 陈佑完全没有思考, 应该说那一刻他根本无法正常思考。 在看见这一场景的第一时间, 他几乎像头发飙的小牛一样朝着那两个人冲了过去,还不等站稳, 他就大声质问简秩舟:“他是谁?他是谁!” “你怎么能这样?”陈佑越喊越大声,“你怎么能搂、搂着他?!” 他跳上来就抓住了简秩舟的衣领,翻来覆去就那两句话:“他是谁?你为什么要把他带回家?” 简秩舟不耐烦地将他那只手从衣领上拽了下来,然后狠狠甩开:“闭嘴。滚回你自己的房间去。” 自从和简秩舟发生关系后, 陈佑心里便已经认定了自己和简秩舟之间是“伴侣”的关系, 那么倚在简秩舟怀里的这个漂亮的红发男人, 就是他们之间的“第三者”。 于是他转而指着那个男人的鼻子破口骂道:“臭小三!你要不要脸?” “你干嘛抱着我老公?” 简秩舟忍无可忍地打了陈佑一巴掌。 陈佑一点都没有害怕, 愤怒让他的肾上腺素不停上涌, 他觉得眼前这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一样, 非常荒诞。 “你凭什么打我?”陈佑大叫道,“你凭什么打我?你找小三你还有脸打我?” 陈佑脸上顿时又挨了一耳光。 “你以为我们是什么关系?”简秩舟咬牙冷笑,“狗叫什么?” 脸上火辣辣地疼着, 逼得陈佑想要流眼泪,但是他没有低头,他站稳了,仰起头质问简秩舟:“我们上过那么多次床,你连我的嘴都tong了那么多次,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你和我那样,不是要和我好好过日子的吗?你都和我睡过了,为什么还可以和其他人睡觉?” 陈佑的确不擅长辩论,因为他一边说,一边已经情不自禁地流出了很多眼泪。 简秩舟看着他那副狼狈的样子,忽然又笑了,他轻描淡写地告诉陈佑:“首先,非要论关系的话,你顶多是我的p友之一,并且是其中最傻逼的那一个。” “第二,被我艹过的人多了,你又算什么东西?” “第三,立刻给我滚回你自己房间里,再给我吵吵闹闹,你等着死。” 说完他就搂着那个红发男人上了楼,回了房间。 陈佑站在原地兀自哭了会儿,怎么都气不过,于是他又“蹬蹬蹬”地跑上楼去,气势汹汹地来到简秩舟的卧室门口,很重地砸着他的门:“简秩舟……简秩舟!” “你给我出来!” “你简直是一个混蛋,你怎么能这么坏?” 他觉得天跟塌下来了一样,原来赵闯跟他说的话都是真的,愤怒消退后他又感到了委屈,心脏酸的像让人灌满了醋。 “你出来,”陈佑咬牙切齿地哭叫着,“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他话音刚落,面前的门就被简秩舟推开了。 陈佑看见他那眼神,先是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然后又梗着脖子喊道:“你又想打我是不是?” “你打啊,你干脆打死我算了!” 狠话已经放了,但是简秩舟一动,陈佑就又不争气地退出去了好几步,他一边哭一边喘,嘴里还小声骂着:“死渣男……” “死同性恋。” 简秩舟过来的时候,陈佑转身就跑,可惜还没来得及跑回自己的房间,就被简秩舟拽住了后衣领。 陈佑挣扎得非常厉害:“放开我,你放开我!” …… 陈佑又被丢进了地下室。 他坐在冰凉的地板上一抽一抽地抹着眼泪,等到怒气完全消退,心里就只剩下了委屈和害怕。 陈佑摸索着找到门板的位置,然后贴着那扇门坐下,他把自己缩得尽量小,以免黑暗中的怪物摸到他的脚。 直到这时候,他才能冷静地回想刚刚看见的那个年轻男人的样子。那个男人皮肤很白、瘦高,还带着耳钉,看上去一点都不正经。 但是确实有一点漂亮。因为陈佑不愿意承认他的漂亮,所以他至多只能接受那个人“有一点漂亮”的这个说法。 可能他看起来就是比土土的陈佑要好,陈佑记得简秩舟曾经说过他,穿再好的衣服也遮不住那股土气,他还说他看起来就很笨。 在简秩舟口中,陈佑就好像是这个世界上最土、最笨、最一无是处的人。 陈佑想着想着,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那怎么办?他的样子和智商都是天生的,况且简秩舟的要求太高了,陈佑又没办法一下子就变成一个瘦高的、漂亮的,还十分聪明的男人。 他就只有这样的资质,如果简秩舟想要一个那么优秀的伴侣,他干嘛一开始要选中陈佑,带他回家呢? 陈佑越想越恨,他讨厌简秩舟了。 直到此时,他才终于知道,原来不是一起上过床、亲过嘴,就要互相忠诚。 电视里演的那些都是假的,简秩舟之所以和他做|爱,玩他的屁gu,并不是因为喜欢陈佑、想要跟他结婚、过一辈子。 他只是为了舒服、为了爽,和谁做|爱都一样。 与此同时,别墅二楼。 红发青年驾轻就熟地坐在了简秩舟的大腿上,然后把手撑在床单上,拧着身子吻上来。 简秩舟下意识偏开了脸,他现在实在没有那种兴致。 “怎么了?”青年问,“不做了?” “你回去吧。” 红发青年笑了笑:“简总,我是真没想到……你怎么弄了个那样的在家里?” “滚。” 简秩舟伸手摸烟盒,青年轻车熟路地替他点火:“滚可以,但是我过来一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他观察着简秩舟的脸色,然后殷勤地朝他递上了自己的收款码,转账到账后,红发青年这才笑着走了。 简秩舟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烦躁。 他将手里的烟掐灭,然后重新回到地下室门口,陈佑还在里边呜呜咽咽地哭着,时不时地还用手砸两下门,喊上一句:“放我出去……” 他是看不上陈佑,但也还没有玩腻他。 但如果只是想用陈佑泄|欲的话,简秩舟完全可以有更好的办法处置他,比如将他放在另一个房子里养着。 想睡他的时候,就过去一趟,这并不是什么很麻烦的事。 但是这个想法才刚冒出头,就被简秩舟迅速摁灭了。陈佑必须待在他触手可及、并且可以轻易控制的范围内。 简秩舟似乎已经默认了陈佑是他私有的、用以弥补遗憾的替代品,既然是简秩舟的东西,那就必须待在他的房子里,以及眼皮子底下。 只是陈佑理应有自知之明。他应该学会安静,学会在简秩舟不需要他的时候滚开,也要接受简秩舟可能会带别的人回来睡觉。 陈佑没有任何资格对简秩舟大呼小叫。 * 五月中旬的时候,江医生告诉陈佑,他的手指已经完全康复了,不过还是建议他每隔一个月就来医院复查一次。 在结果出来的第二天下午,陈佑又在家门口看见了楚砚。 “楚老师。”陈佑看起来情绪并不高。 “好久不见,小佑。” 直到走进了三楼的琴房,楚砚才开口问他:“眼睛怎么肿了?又和秩舟吵架了?” 陈佑点点头。 他花了很长时间,才终于接受了简秩舟在外边或许还有很多个情人的这个事实。虽然挨了很多的罚,但是陈佑还是三五不时地就得和简秩舟吵一架。 “我觉得他这样不对,”陈佑说,“我一想到他会和别人睡觉,我心里就觉得很难受。” 楚砚轻轻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坐在琴凳上:“简秩舟本来就是那样的人。” 陈佑不明白:“哪样的人?” 楚砚笑了一下,贴在他耳边,缓慢地说:“自私、冷漠、绝情。” “他有温柔地对待过你吗?” 陈佑想了想:“有时候……”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又说:“他也不是一直都那么坏,不然我不会喜欢他的。” 他又扭头看向身后的楚砚,脸上全是困惑:“老师,不爱那个人的话,也可以和他上|床吗?” 楚砚很温和地笑笑:“小佑,爱是可以被分成很多份的。” “你之前在微信里说,你养了很多只小鱼,那么你只爱其中一只吗?” 陈佑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才回答说:“我最喜欢柚崽和小粉,但是其他只我也是很喜欢的。” “你对小鱼的爱,都可以分成很多份,那么对人的爱,为什么只能有一份?” 第42章 “可是……”陈佑卡壳了,“但是……” 楚砚轻轻地反扣住他的手指:“你慢慢说。” “可是电视里说的‘一心一意’,结婚前说的那些话,难道都是假的、都是骗人的?”陈佑有点混乱了,“我一点都不想简哥和别的人睡觉,这难道不对吗?” “他难道不可以只喜欢我一个人吗?” 陈佑正沉溺在自己的情绪里,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靠在了楚砚的怀里。 而且之前楚老师手把手教他弹琴的时候,也经常用这种姿势抱着他,所以陈佑一点都没有挣扎。 “是不是因为我不够聪明……不够听话,简哥才会对我失望,去找别人睡觉?” “嗯……”楚砚给他提了个建议,“秩舟的生日马上要到了,或许你可以送个礼物,让他开心。” 陈佑的眼睛亮了亮,但很快他就又说:“那我送什么他才能开心呢?” “戒指?” 陈佑连忙摇头:“他不喜欢戒指。” 说完他的目光忽然落在了楚砚衬衣袖口处的那枚宝石袖扣上:“这个是什么?” “袖扣。” “有没有红色的?” “你说这个牌子吗?” 陈佑点点头。 “有啊。” “会很贵吗?” “按照最近的汇率,应该是两万三左右。” 陈佑被吓了一跳:“这么小……为什么这么贵?” 但是他转念一想,又觉得简秩舟肯定会喜欢这种昂贵的小东西。如果简秩舟喜欢他送的东西,说不定就会重新像之前那样对待他了。 “楚老师,”陈佑问,“你可以帮我买到这个吗?” 楚砚轻轻笑了一声,说:“当然可以。” ----------------------- 作者有话说:明天双更,下午六点。 第34章 听见门口密码锁被开启的声音, 原本窝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玩小游戏的陈佑立即就站起了身,朝着楼梯的位置跑了过去。 “陈佑。”简秩舟冷声叫住他,“滚下来。” 陈佑才刚跑上去一半, 听见简秩舟在后边叫他,只好不情不愿地又折了回来。 “看见我就跑,”简秩舟伸手握了一下他的后颈, “嗯?” 陈佑嘟囔着说:“你嘴里没有一句好听的话……” 简秩舟看了他一眼, 陈佑立即就闭嘴了。 “今天在家干什么了?”简秩舟走向客厅, 然后坐在了沙发上。 陈佑故意和他隔着大老远:“……玩手机、看电视, 下午还上了钢琴课。” 说到“钢琴课”三个字的时候,陈佑的眼神有些闪烁, 但简秩舟并没有太在意, 因为陈佑最近总是在跟他闹别扭, 对话时,陈佑也总不肯像以前那样看着他的眼睛。 “过来抱。” 陈佑跟蜗牛一样慢慢挪了过来。 “你是不是想死?” 陈佑终于恢复了正常的速度。简秩舟勾住他的腰, 把人带到了自己身上,他缓慢地抚摸着陈佑的头发:“你有什么资格和我闹脾气?” “这就是你的‘乖’?” 陈佑咬着下唇,他不想给简秩舟好脸色,但是简秩舟摸得他很舒服, 他挺使劲地别过脸:“我不想和你说话……” 他话音刚落, 腰侧就让简秩舟狠狠地拧了一下, 陈佑痛叫了一声, 想要起身逃走, 但是他整个人现在都被简秩舟箍在怀里, 动弹不得。 “你还要作到什么时候?” 陈佑的眼眶又有点湿了,他最近已经明白了很多“成年人世界”的道理,但是他还是感觉无法原谅简秩舟。 哪怕这段时间, 他已经因为“反抗”简秩舟,挨了很多个耳光,被关了很多次禁闭,陈佑也没办法“学乖”。 “我们不能像以前一样吗?”陈佑说,“你一定要去玩那么多不一样的屁gu吗?你如果这样的话,你的小鸟总有一天会烂掉的。” 这个话他是听赵闯说的,赵闯的原话远比陈佑说的要粗俗一万倍,但是陈佑虽然心里埋怨简秩舟,却还是不愿意用那样的坏的词来“诅咒”他。 陈佑刚说完,就被简秩舟狠狠掼在了旁边的沙发上,前者下意识地用手肘挡住了自己的头和脸。 上一次陈佑和他吵架,被简秩舟打得半张脸都是鼻血,陈佑看见自己流了这么多血,当场就吓晕了过去。 从那天之后,简秩舟就没有再对他动过手了,但是陈佑也是自那天之后,就一直躲着简秩舟。 简秩舟拽开陈佑挡在脸上的手肘,然后很重地吻了下去,这个吻太激烈、太漫长,陈佑一开始还能“呜呜”两声,到后来一张脸连着脖子都憋得通红,陈佑使劲地拽着简秩舟的衬衣,但是一点也没有用。 简秩舟有几次几乎要舔到他的喉口,陈佑也立即就有了反应。 唇分之际,他听见简秩舟说:“我这张嘴也亲过很多人,你等着嘴烂吧。” 陈佑脸上的红还没有消退,他瞪着简秩舟,眼泪顺着太阳穴淌进鬓角:“……你怎么能这么坏?” 简秩舟打开手机,控制窗帘自动闭合。 随后他不轻不重地掐住了陈佑的脖子,整个人跪坐到了他的身上。 陈佑看见简秩舟离自己越来越近,他隐约意识到了简秩舟要干什么,在简秩舟微微松开手的那一刻,陈佑抗拒地说:“我不要。” “你太吵了。” “长一张破嘴就知道叫、就知道哭。” “……我没有。” 陈佑话音刚落,就被简秩舟掐开了嘴。 …… 陈佑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睡在简秩舟的床上了。 他很怕黑,平时自己睡觉的时候,陈佑都会留一盏壁灯睡。如果和简秩舟睡在一起的话,陈佑就会使劲地钻进他的怀里。 只要被简秩舟的气息所笼罩,他就没有那么惧怕黑暗了。 但是今天晚上陈佑整个人都挪到了床边上,心里的酸涩感让他克服了一点对黑暗的恐惧。 简秩舟随手将人拽回来,用两只腿把陈佑的下半身夹住:“不想睡床可以睡地上。” 陈佑没有再动。 简秩舟正在检查他的手机,甚至是一些社媒平台的私信,他也一一浏览了一遍。 看到某些内容,他皱了皱眉,警告陈佑:“以后不要在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发自己的自拍。” 在某个平台上,甚至有个变|态给陈佑私信了一张生|殖|器的照片,并询问他:-哥哥大不大? 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可能是举报加拉黑,但是陈佑很认真地回复了他的问题:-我感觉有点太小了,不然你还是去看一下医生吧。 -而且像一个毛毛虫。太丑了,不要给我发。 对方没有再回复。 简秩舟把那个人的主页链接发给了助理:-查一下他就职的单位,把那张照片和聊天记录打印出来寄给他所有的同事。 过了一会儿,简秩舟又伸手掰过陈佑的脸:“最近和楚砚聊的也太多了,以后少跟他聊天。” 陈佑的眼角还挂着一点眼泪,简秩舟顺手用指腹替他抹掉。 “听见没有。” “听见了。” 陈佑的声音有一点颤抖,简秩舟想当然地以为,这是因为陈佑太爱哭,所以说话时才难免会带出这一点哭腔。 但其实在简秩舟翻他手机的时候,陈佑紧张得都有一点发抖了。 因为他最近又在和林峄聊天了。 最开始是陈佑在一个社交平台上发了几张自己和小熊的合照,然后林峄就找到了他。 他问陈佑为什么忽然把自己删掉,陈佑心惊肉跳了好一阵,才假装要去上厕所的样子,走进了洗手间里。 -对不起。 -简哥觉得我们两个人天天都在聊|骚,他很生气,把我之前那个手机都摔烂了。 -我不能和你说话了,他有时候会突然检查我的手机,被他发现我就死定了。 林峄回复:-我还以为我哪里惹你讨厌了。 陈佑:-没有啊。 -我们还是好朋友,但是现在我不能和你讲话了。 林峄:-其实聊完之后你左滑删除聊天框就好了,我们只要不互相关注,他不会发现的。 -他一般什么时候查你的手机? 陈佑想了想,回道:-好像每次都是晚上。 林峄:-好。 就这样,陈佑背下了林峄的id号,这段时间两个人断断续续地又聊了不少天。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简秩舟说不定还是会把陈佑“犯罪”的证据找到,然后又像那天一样恐怖地对待他。 但是大概因为简秩舟并没有他想象得那么神通广大,或者说,他过于低估了陈佑的胆量。 查完聊天记录,简秩舟紧接着又察看了一下陈佑这段时间的手机软件使用时间,随即评价道:“你看短视频看得太多了,脑子本来就笨,以后少看点。” 陈佑这会儿心虚又害怕,所以并没有出言反驳。 第43章 至于陈佑平时爱玩的那些游戏,基本都是社交功能弱的单机小游戏,简秩舟也没在其中翻到什么奇怪的好友。 直到简秩舟把手机还给陈佑,陈佑心里才暗暗松了口气。 “明晚我要出差。” 陈佑总算动了一下:“出什么差?你是不是又要去找那个红头发的?” “去工作,”简秩舟不耐烦地掐了一下陈佑的脸颊,“你以为我平时闲着没事儿,满世界地跑,就为了找个新鲜屁gu草?” 前一段时间,陈佑心里基本就是这么想简秩舟的。 “疼。”陈佑捂住自己的脸,然后又嘀咕了两句什么。 简秩舟没听清,但无非还是那些话。 “你也一起去,”简秩舟说,“机票给你定好了。” 他要出差将近一周,时间太长了,他不放心陈佑一个人待在家里,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跟什么林峄之外的林二林三聊起骚来了。 陈佑转过头来,语气忽然有点兴奋:“我也坐飞机吗?” “不然呢?” 陈佑的嘴角弧度上去了一会儿,忽然才又想起他跟简秩舟还在吵架,因此勉强挤出了一个不尴不尬的表情:“哦。” 过了一会儿他又使劲地翻过身:“是不是要收拾一下呢?” “把证件带好,随便带两套衣服就行了。” 陈佑想起了电视里主角赶飞机时拉着的那个行李箱,他对简秩舟说:“可是我都没有行李箱……” “用不着。” 陈佑不高兴了:“用得着。” 他就是觉得在机场里拉个大行李箱,然后时不时低头看一下腕表的样子特别派头。 简秩舟伸手捂住他的嘴,然后说:“明天让老陈给你买个小的。” “唔……”陈佑拽开他的手,“我要大的。” “要最大款。” 他继续说:“要红色,没有的话就要粉的。不要暗暗的粉,要亮亮的那种。” “丑死了。” 陈佑撑起上半身,说:“那是你没有品味。你买的东西都是白白灰灰的,你以后干脆去当和尚算了。” 不等简秩舟开口,他就又自我反驳道:“那可能也不行,你玩过那么多人屁gu,我估计佛祖也看不上你……” 他话音未落,就被简秩舟用手肘勾住了脖子:“你再说一句?” 这一次简秩舟的手劲非常重,陈佑知道他已经生气了,于是他只好闷声道:“知道了。我闭嘴好了。反正只有你可以骂我,我都不可以说你……” ----------------------- 作者有话说:一更[撒花] 第35章 第二天陈佑还是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一个三十三寸的红色行李箱。 收到行李箱的第一时间, 陈佑就往里塞满了杂七杂八的各种东西。 简秩舟一直忙到了午休时间,才有功夫给陈佑发消息:-行李准备好了没有? 陈佑趴在床上回:“都收拾好了,你放心吧。” 说完他又嘿嘿笑了两声:“陈叔给我买的这个箱子真好看。” 简秩舟直接拨了一个视频通话过来, 陈佑连忙接起来:“简哥……干嘛突然给我发视频?” 陈佑今天对他的感觉又好了点,可能是因为昨晚两个人又睡在了一张床上,也可能是因为简秩舟难得尊重了陈佑的喜好, 给他买了一个令他感到满意的东西。 “把行李箱打开给我看看。” 陈佑于是蹲下去, 用一只手艰难地把行李箱打开了, 不出简秩舟所料, 行李箱被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塞得满满当当。 “把你那三只破玩偶拿出来,浴巾也不要带, 酒店有一次性的。”简秩舟皱眉道, “零食水果全部给我拿出来。” “我是去出差的, 你以为去逃荒?” 陈佑不情不愿地清了一点东西出来:“反正又不是放不下……” “你的身份证呢?” 陈佑这才想起自己忘了最重要的证件,他有点心虚地说:“……我忘了。” 简秩舟无语了片刻, 然后才又开口:“在左手边的床头柜里,拿好了先揣兜里,等会儿一上车就给老陈。” “手机对着衣柜,”简秩舟说, “我给你挑衣服。” 陈佑很快照做了。 “别晃。”简秩舟啧了一声, “手机拿稳一点不会?” 陈佑抓紧了手机, 但是手指却又不小心碰到了屏幕, 镜头一下子翻转过来, 照到了他自己的脸。 这个角度照得他的睫毛很长, 比他自己平时拍的那些恶心的自拍都好看,简秩舟看见陈佑很认真地瞪大眼,然后委屈巴巴地说:“我没晃啊。” “你干嘛老凶我?” 简秩舟不动声色地截了两张图, 然后说:“镜头转回去,瞎点什么?蠢货。” 陈佑不知道嘴里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简秩舟见他一连翻转了好几次,才总算把镜头又给调回去了。 选好了衣服,简秩舟又警告了他一遍:“不要带乱七八糟的东西,鞋子穿鞋柜第二层白色那双,记得穿袜子。” 简秩舟的语气全程都有点不耐烦,所以陈佑也有点不高兴了:“知道了,我又不是傻子,我能不知道要穿袜子吗?” “你当然能,”简秩舟道,“你不是傻子谁是?傻子这词就是为你发明的。” 简秩舟那边似乎有事,没等陈佑再反驳,他就说:“挂了。” 陈佑虽然被他说得有点不爽,但是一想到一会儿就有飞机可以坐,陈佑顿时就又兴奋了起来。 因为想到今天要坐飞机,陈佑昨晚就没怎么睡好。 今天一睡醒,他就盼着时间早点过去,结果越是期待,时间好像就变得越难熬。 傍晚老陈把他接到机场的时候,陈佑心里“砰砰砰”跳得特别快,他拉着自己的行李箱,有点局促地跟在简秩舟身边。 “行李让老陈拿着。”简秩舟说。 “我不要,”陈佑说,“我要自己拿。” “随便你。” 他们过来的时候就有点儿晚了,陈佑拽着他那个大箱子,一边走一边到处看,速度不自觉地就慢了下来。 简秩舟催了他几次,陈佑总是走快没一会儿就又变得磨磨唧唧的。 于是简秩舟干脆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箱子,然后拽住陈佑的手:“专心走路。” 陈佑很舍不得自己漂亮的新行李箱,但是这是简秩舟第一次在外边、在大庭广众之下拉着陈佑的手。 他很想一直讨厌简秩舟,但是被他紧紧拽住的时候,陈佑还是感觉到了幸福。 除了一直叽叽喳喳个没完之外,陈佑全程都还算听话,而且现在是在外边、公共场所,简秩舟不再像之前那么频繁地凶陈佑。 一开始订票的时候,助理给简秩舟定的是靠窗的那个位置,但简秩舟想了想,还是把靠窗位让给了陈佑这个土鳖。 “一会儿不要大呼小叫的。”简秩舟提醒他,“别那么丢人。” 陈佑点点头。 但当看见近在咫尺的白云的时候,陈佑一下就举起了手机,并且还是“哇哇哇”地叫个不停。 简秩舟直接伸手捂住了他的嘴:“闭嘴。” 陈佑不叫了,只是一直举着手机,拍舷窗里几乎一模一样的景色。 “土鳖。”简秩舟骂他。 陈佑反驳道:“我才不是。” “我在记录生活呢。” 说完他又翻转了屏幕,把手机横过来,举得很高,整个人靠过去贴住了简秩舟的脸,笑容满面地比了个耶。 简秩舟垂着眼睛没理他。 陈佑连拍了好几张,连简秩舟皱眉瞪他的样子也拍了下来,然后简秩舟看他在手机屏幕上不怎么熟练地点了几下,宣布道:“我要发朋友圈。” “发什么?丑死了。” 陈佑小声嘀咕道:“明明只有你丑……” 简秩舟要抢他的手机,陈佑往里缩了一下,一下就把照片发出去了。 简秩舟其实也没真想拦他,毕竟陈佑的微信里就那么可怜的几个人,拽陈佑这一下,只是因为他最近越来越口无遮拦了。 陈佑忙活了一会儿,等到那股兴奋劲过去,他就有点困了。 昨晚本来睡得就晚,因为心里过于兴奋,陈佑醒得又很早。 简秩舟见他忽然安静了一会儿,然后脑袋就歪向了舷窗那边,他盯了陈佑几秒钟,然后伸手把他的脑袋拨到了自己肩上。 …… 下飞机后,就有人把他们接到了一处酒楼里。 陈佑心里那股兴奋劲过了,睡眠不足再加上晕车,食欲也有点不振,而且餐桌上有好多生的菜,陈佑好奇尝了一口,感觉口感滑腻腻、软绵绵的,虽然也没啥怪味,但他还是没能鼓起勇气吃第二口。 饭桌上觥筹交错,聊得都是一些工作上的事儿,陈佑一点都听不进去,没过多久就又有些昏昏欲睡起来了。 等到饭局结束,简秩舟问他:“我先让人送你回酒店休息?” 第44章 “那你去哪儿?” “还有应酬。” 陈佑不信,刚刚他听了几耳朵,对面那个长得肥头大耳的老板说什么:“简总,下一场咱们去个好玩的地儿。” 还说什么要给简秩舟“介绍几个985的高材生小朋友”。 他当时就觉得非常愤怒,但是被简秩舟在下边踢了一下脚,陈佑才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想到这里,陈佑硬着头皮说:“我不困,我也要去。” 他坚持要跟去,简秩舟也就让他跟着了。 陈佑紧跟着简秩舟,被那个胖老板引进了一扇富丽堂皇的会所大门,里头一片灯红酒绿,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有好几个穿着暴|露的mb从陈佑身边鱼一样地游过。 陈佑看得有点呆了,他小声问简秩舟:“简哥……他们西装外套里边为什么要穿一张渔网?而且那个乃|头都露出来了……” 简秩舟把住陈佑的半边头脸,冷声道:“别乱看。” 陈佑还是觉得很惊奇,没过一会儿他又问简秩舟:“男的怎么也化妆?那个人还戴耳钉呢……为什么他的乃子上也有耳钉?” “闭嘴。” 简秩舟被那个胖老板叫过去的时候,陈佑就自己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喝酒精饮料。 这个酒调得还算符合陈佑的胃口,很甜腻、几乎没有酒味。 简秩舟刚才还给他点了一个果切拼盘和炸物小食,陈佑吃得很开心,他感觉这个比刚才那家大酒店里的东西好吃太多了。 陈佑时不时地就站起来,鬼鬼祟祟地朝简秩舟那边看两眼,看他有没有偷偷去找什么“大学生”玩。 那杯酒陈佑才喝了一半,人就有点迷迷瞪瞪了。 就在他伸手去拿西瓜吃的时候,忽然有双修长的手轻轻拍了他的手一下。 “你是新来的?” 陈佑抬起头,是个陌生的男人在和他说话。 “我刚刚才来的。” 那个男人笑了笑:“那有什么不一样吗?” 说着他没什么距离感地凑到了陈佑跟前:“诶,你没化妆啊?” 接着又伸手摸了一下陈佑的睫毛:“睫毛够长的,哪种的?这么自然。” 陈佑觉得这个人说话很奇怪,于是下意识地离他远了点:“我干嘛要化妆?” “我懂,”那人说,“你是走清纯小男孩那一挂的。” “干嘛躲在这里吃东西?那边那么多客人呢。” 陈佑说:“简哥让我待在这儿别动。” “哦,”那人笑着说,“已经让人包了啊,怪不得。” “你还挺漂亮的,多大了?” 陈佑第一次见到比自己还要自来熟的人,他认真地回答说:“我十八……你为什么要把你的乃子露出来?” “这么巧,我也十八。”那男的玩笑道,“那怎样?我就露,你想不想摸一下,不收你钱。” 陈佑大惊失色:“我才不要。” “你怎么傻头傻脑的啊?”这会所里不论走什么风格的mb,基本看上去都精明,就算是单纯挂人设,那眼神也不太能骗得了人,但是陈佑的反应一点都不像是演的,“你看上去像会让客人骗钱的。宝贝。” “诶,”见陈佑又往后挪了挪,他故意凑上去,“包你一晚上多少钱?我今晚不然也消费一下。” 他本来就是想逗逗这个傻小子,没想到陈佑很认真地回答他:“……但是我不想和你这样的人睡觉,我感觉你有一点丑。” 其实这人并不丑,只是他的头发染成了红色,样子也有点像简秩舟那天带回家的红发青年。 “我靠,你……” 他伸手去拽陈佑的衣领,整个人半压在他身上:“你这傻逼什么意思啊?” “我丑?你瞎了吧你?” 他话音刚落,便忽然被一个男人抓住了手腕,他一转头,以为是要点自己的客人,就收敛了表情,松开了陈佑。 陈佑看见那人,有点惊喜地叫了一声:“楚老师,你怎么也在这儿啊?” 楚砚笑道:“我刚好在这边办画展,结束后才赶过来的,秩舟呢?” “他在那边喝酒呢。” 顿了一下,陈佑又向楚砚告状:“老师,这个红头发的人很奇怪。” 楚砚微微垂眼,看向那个红发mb,他脸上的笑意收敛了,变得有一点冷:“为什么欺负他?” “把你们老板叫过来。” 这个红发mb久经风月,也算阅人无数,一看面前这个男人虽然态度温和,看上去很讲道理的样子,但也就是这种人最麻烦、最难缠。 “我刚和他开玩笑呢,”mb说,“我以为他是会所里的新人,我就逗他玩了两下子。” “对不住。”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楚砚的脸色,“我真没有恶意的。” 说完他又看向陈佑:“不好意思啊小帅哥。” 陈佑听见他叫自己“小帅哥”,感觉心情有点美妙,于是他拽了一下楚砚的袖子:“老师,我已经原谅他了,你不要叫他老板来。” ----------------------- 作者有话说:二更。 明天那章放到今晚零点更,下午六点就不更了,周三晚上十一点双更。 第36章 接近凌晨的时候, 简秩舟还是让助理先将已经在会所沙发上困得昏昏欲睡的陈佑送回了酒店。 陈佑是真的很困了,困到他已经不能再管简秩舟有没有背着他在会所里左拥右抱着什么“大学生小朋友”,就是他去抱了那个肥头大耳的胖老板, 陈佑也管不了了。 他本来一进房间就想倒头睡下去,但是想起凶狠的简秩舟,陈佑还是努力爬起来把澡给洗了。 那杯饮料里不知道兑的什么酒, 这会儿酒劲返上来了, 陈佑感觉自己的脑袋一阵阵地发胀, 人也晕乎乎的。 但是闭眼前他还是给简秩舟打了个电话, 后者没接,于是陈佑就这么握着手机睡着了。 半夜的时候, 陈佑忽然听见了开门的声响, 然后是一路延伸至床边的脚步声, 过了一会儿,那人的手触碰上了陈佑的脸, 有一点冰凉,陈佑感觉到他的手指上好像还戴着一个金属质感的东西。 像是枚戒指。 他还没有完全清醒,自然也没有想那么多。陈佑想当然地便以为这个人就是简秩舟。 于是他凑上去,亲了亲那人的指尖, 用很粘腻的语气撒娇:“……你回来了。” “我刚刚是洗完澡……才睡的。” “没有偷懒。” 那人闻言轻轻地捏住他的脸, 然后忽然俯身, 陈佑能感觉到他的温热的呼吸正扫在自己的脸上。 他主动吻了上去, 不知道为什么, 简秩舟今天的力道和平时似乎有点不太一样。 直到听见那个人发出了一声轻笑, 陈佑才意识到了不对劲,简秩舟从来不会这样笑,而且这个声音也并不像他。 他有点认出来了对方的身份:“楚……楚老师?” 陈佑认为自己有可能是在做梦, 毕竟这里是简秩舟订的酒店房间,为什么楚砚会出现在这里? 他一下子又回想起了那天在琴房里发生的事儿。 楚砚远比简秩舟要温柔许多,那天他们抱在一起亲了很久,当时……他记得楚砚的手其实已经碰到他了,可陈佑实在太害怕了。 他下意识地从楚砚怀里挣了出来,支支吾吾地说:“我……我……” 他以为楚砚会生气、会发火,但楚砚只是温和地笑笑:“没关系,你不愿意的话,我不会强迫你的。” 楚砚在床边坐了下来,他的声音很真实,不像是梦:“不好意思,把你给吵醒了。” “还很困吗?” 陈佑有点害怕地说:“楚老师,我感觉你这样有一点不好。” “如果……如果让简哥发现的话,他肯定会打死我的。” 楚砚温和地笑笑:“秩舟他不会知道的。他今晚应该不会回来了。” “为什么?” “那位许总为了略尽地主之谊,送了个漂亮大学生给他。” 陈佑闻言一下就坐了起来,红着眼睛说:“我就知道!” “嘘。” 陈佑心里一下梗得很厉害,他很疑惑地说:“为什么这个世界是这样的……” 他想,简秩舟玩了大学生,肯定就更觉得陈佑笨了。 说不定等到回去之后,就会毫不留情地把陈佑一脚给踹了。 楚砚缓慢而轻柔地抚摸着陈佑的后背,安慰他说:“好啦,要是他不要你了,你可以来我这里。” “……真的吗?” “当然。”楚砚笑了笑,“反正我们小佑是很好养的,对吗?” 陈佑“嗯”了一声,他心里莫名有了一点安慰,因为他觉得楚老师应该不会骗他。 因此楚砚吻过来的时候,他并没有抗拒,甚至还给出了一点回应。楚砚一边吻他,一边抚|摸着他的后颈和脊背,陈佑很快就感觉后脑勺和后腰都变得酥|麻。 第45章 然后楚砚的吻一点点沉了下去,在他胸前停下。 陈佑小声说:“楚老师……我感觉这样有点奇怪。” 楚砚没回应他,陈佑的声音有点变调了,他带着哭腔道:“你不要再亲那里了……” …… 大概是顾忌着随时都有可能突然回来的简秩舟,楚砚并没有做到最后。 最后他把一对崭新的袖扣放到了陈佑的手心里,陈佑似乎仍有些失神,他没有抓住那对袖扣,也没有开口询问楚砚,那是什么东西。 “睡吧。”楚砚对他说,“我已经帮你擦干净了。” 与此同时,另一边。 会所房间里的简秩舟正坐在床尾颇有些烦躁地抽着烟。 自从把陈佑那个笨蛋带回家后,他就没再试过其他人了。 简秩舟讨厌和某个人“深度绑定”的感觉,尤其陈佑……这个傻子浑身上下没有一处符合他的择偶标准。 “简总……”从浴室里出来的年轻男孩羞臊地看着他说,“我已经洗好了。” 许世亮今晚塞给他的这位大学生样貌很清秀,个性内向,甚至有一点腼腆,衣着品味很好,十分符合简秩舟从前选p友的审美标准。 但是……当这个年轻男孩洗完澡,故意穿着一件只扣了一两粒扣子的白衬衣,发根还有些湿漉漉地跪到他面前,简秩舟看着他的发顶,被他的技巧含出了生|理性的反应。 可他还是没什么兴趣,或许这个人应该更聒噪一点,更磨磨唧唧一些,甚至可以说一些让人瞬间倒胃口的话。 但他太安静,也太听话了。 简秩舟等待手里的烟完全燃尽,然后他很冷淡地打发这个大学生离开了。 人走后简秩舟倒在床上,草草地打了出来。 他心里有点乱。还有一点困惑。 …… 简秩舟是天亮的时候才回来的。 睡得迷迷糊糊的陈佑先是听见了一点淋浴的水声,然后简秩舟从浴室里出来了,接了一通电话,离开卧室去到了会客厅里。 陈佑听见他点烟的声音,然后是时断时续的说话声,应该是在谈工作。 虽然已经睡了一觉起来了,但是陈佑的心里还是有点堵,也有一点害怕。 即便简秩舟告诉他,他们之间什么也不是,陈佑只是简秩舟最廉价、最排不上号的一个p友。 简秩舟根本不是一心一意地在对待陈佑,所以陈佑也没有任何必要对他保持忠诚。 这个话是楚砚告诉他的,陈佑自己也觉得很有道理,听起来他已经和简秩舟扯平了,但是陈佑还是本能地害怕被简秩舟察觉到什么。 过了一会儿简秩舟又进来了,他伸手捏陈佑的脸:“起床了,去吃早饭。” 陈佑不想让他碰,很别扭地把身子拧了过去。 他才刚翻过去,就被简秩舟用蛮力掰了回来,简秩舟皱起眉:“醒了就说话,又他妈闹什么脾气?” 陈佑有点想哭了,他睁开眼睛,脱口就问:“你昨晚为什么一晚上没回来?” 没等简秩舟回答,他就质问他道:“那个大学生的屁g好操吗?” 简秩舟很烦他这样,时不时就用一双红眼睛瞪着自己,好像简秩舟稍微疼他一点,他就有权利管着简秩舟一样。 所以他伸手很重地掐住了陈佑的脸颊,冷声道:“你也配管我,再瞪我两眼试试。” 陈佑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他扯开简秩舟的手,低着头抹了下眼泪,然后低声放狠话:“我一辈子都不会再和你讲话了……” 简秩舟好像看不见他的眼泪,也看不见他的难过,他只是不耐烦地训斥陈佑:“再哭现在就给我滚回去。” 受了气的陈佑整个人钻进了被子里,他现在一点也不想看见简秩舟。 …… 接下来的几天,陈佑真的都没怎么跟简秩舟讲过话。 出去吃饭的时候,他也宁可坐在楚砚旁边,简秩舟心里正烦,除了把人拎回来之外,他也没怎么搭理这个莫名其妙闹脾气的蠢货。 最后一晚是简秩舟的生日,他们提前一天就去了临近的一个海边,包下了一艘游轮。 陈佑是人生第一次坐船,刚上船的时候,他忍不住到处跑、到处看,后来被简秩舟骂了,才总算安分了下来。 虽然不是在江城,但游轮上还是来了很多简秩舟的“朋友”,他被那些人给包围了,自然就没空再管陈佑了。 陈佑一个人来到观景台上看海,他看着不远处的岛屿和海鸟发呆。 那一对红宝石袖扣就放在他的口袋里,一开始他是想拿这个礼物讨简秩舟开心的,但是陈佑现在又有点不太想给他了。 他老是动不动就想起那个红头发的青年和那个没见过的“大学生小朋友”。 一想起这个,陈佑就想把那对袖扣丢进海里,但想起这对袖扣的价格,陈佑又没舍得。 陈佑从观景台上下来的时候,整张脸都晒得通红,包括露在外边的锁骨和胳膊。 看见朝他走过来的简秩舟,他也假装没看见,故意别着脑袋走路不跟他打招呼,但是在路过简秩舟旁边的时候,陈佑的衣服还是让他一把拽住了。 “刚才去哪了?”简秩舟皱眉,“怎么晒成这样?” “房间里有防晒霜你为什么不涂?我跟没跟你说出去就要涂防晒霜?” 陈佑这会儿才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又烫、又痒,还有点儿疼。 但是陈佑还是硬着头皮说:“我就喜欢晒,把我晒熟了我才高兴呢。” “闭嘴。傻逼。” 简秩舟让侍应生拿了两管芦荟胶,然后把陈佑拉回房间,让他把上衣脱了,在他晒得通红的地方抹了一层厚厚的芦荟胶。 “跟个傻逼一样到处乱跑,怎么没把你晒死了?” 陈佑咬着牙,一脸不服的样子。 “下午老实在房间里待着,晚饭我让侍应生给你送过来。” “我不要。” “给你脸了是吧?” 简秩舟离开的时候,从外边反锁上了门。 陈佑就这么在游轮套房里呆了一下午,到了晚上才有个侍应生来给他开门,说是外边要切蛋糕了。 游轮上的宴会厅里这会儿非常热闹。 陈佑一开始都没看见简秩舟人在哪里,直到简秩舟的目光忽然越过人群落在了他身上,陈佑才发现简秩舟被很多人包围着。 简秩舟是这场宴会的主角,当然也身处在所有人的视觉中心点上。陈佑分不清他身边的那些人究竟是虚情假意,还是真心实意地来祝福他的,他只觉得被这么多人围绕的简秩舟很厉害。 陈佑只有那么一丁点朋友,而且他的那些朋友也不会一口一个“陈总”地称呼他。 陈佑虽然心里还在跟简秩舟生气,但也不得不承认,简秩舟真的很厉害,年纪轻轻,就有这么多人尊敬他、讨好他。 在陈佑眼里,简秩舟几乎无所不能。 所以他有时候讨厌陈佑,也并非是完全没有根据和道理的。 陈佑被侍应生带到了简秩舟的旁边。 他看见蛋糕上插|着的蜡烛是“2”和“9”,就故意很小声地在简秩舟旁边嘀咕道:“你明年就要过三十大寿了……你这个老帮菜。” 简秩舟看了他一眼,陈佑立刻就闭嘴了。 简秩舟切蛋糕的时候,陈佑一直眼巴巴地站在旁边看着。蛋糕本来就是别人给准备的,简秩舟不喜欢吃这个,嫌腻。 于是他下意识地就把第一份切好的蛋糕递给了陈佑。 陈佑也没跟他客气,端走就吃了起来。 他听见有人起哄说:“简总现在这么会疼人呢?第一口蛋糕自己都舍不得吃,转头就拿去哄小宝贝了。” 简秩舟一向不喜欢别人开这种玩笑,但因为说话的人是他们公司挺重要的一位合作伙伴,于是他只是有点冷淡地回应道:“他年纪还小,馋这些甜的。” 陈佑挺快就吃完了,过了一会儿他又过来小声跟简秩舟说:“我吃完了,你再给我切一块。” “自己去。” 陈佑跟着简秩舟久了,脸皮已经变得有点薄了:“……那一会儿他们要觉得我贪吃怎么办?” “你去帮我切,这样他们就以为是你吃的了。” 楚砚在旁边听得一笑。 “我去吧。”他说,“小佑,你要多大的?” 陈佑稍微比划了一下:“越大越好。” “上面那水果给我多挖点,”陈佑继续指挥,“老师,不然你切两块吧,假装是你跟简哥吃的。” 楚砚笑道:“好。” “你对他倒是挺殷勤。”简秩舟突然冷不丁地对楚砚说了这一句话。 “小孩嘛,”楚砚很自然地说,“你也别管他管得太严了,也不是天天吃。” 陈佑立即接口道:“就是了。” 第37章 这天晚上简秩舟喝得很醉。 第46章 陈佑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 看见简秩舟就那么横躺在床尾,连外套都没脱。 陈佑一下就来劲了,他指着简秩舟的鼻子说:“你怎么不洗澡就躺床上了?这么不讲卫生。” “还好意思总骂我呢, ”陈佑嘀嘀咕咕道,“你自己也这样。” 陈佑说完还凑过去盯了简秩舟两眼,简秩舟既没有叫他“闭嘴”, 也没有跳起来揍他, 陈佑觉得有点奇怪。 他在简秩舟的脸上嗅到了很重的酒味, 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评价道:“……烂酒鬼。” 简秩舟睡着的时候看着就没那么凶了,但是那对长眉还是微微蹙着, 好像梦里也有很多个陈佑在惹他一样。 陈佑看着他, 很小声地说:“我讨厌你……” “我讨厌你。”他又说。 过了一会儿, 陈佑站在床尾,兀自比划了几个要扇简秩舟巴掌的动作, 但每次快要碰到他脸颊的时候,陈佑就会倏地停住。 一是因为陈佑从小到大,就没有主动打过什么人,几乎都是被动防御, 二是因为……他还是太害怕简秩舟了。 陈佑总觉得自己如果真的打下去, 简秩舟肯定会突然爬起来, 把陈佑丢到海里去。 陈佑不会游泳, 而且有点怕水。 现在外边的天还那么黑, 他想想就觉得可怕。 还是算了。 陈佑现在其实已经没有那么生气了, 因为简秩舟吹蜡烛的时候叫的是陈佑站在他旁边,而不是什么红发青年和“大学生小朋友”。 陈佑觉得简秩舟心里应该还是有一点喜欢自己的。 反正他都已经原谅简秩舟很多次了,也不差这么一次。 他弯下腰, 在简秩舟微微皱起的眉心处吹了几下。他有点想不通为什么简秩舟会有那么多烦恼,明明他什么都有,什么都可以得到。 就在陈佑盯着他发呆的时候,简秩舟忽然动了,他半睁开眼,看向陈佑,然后很顺手地勾住他的腰背,将他整个人抱进怀里。 简秩舟的手探进他的衣摆,灼热的掌心贴着陈佑后背摩挲。 “吵死了。”简秩舟说。 “亲一下。” 陈佑不太情愿地凑了上去,其实都不用亲,每次简秩舟摸他的时候,陈佑的腿就已经软了。 楚老师身上的味道也很好闻,但是陈佑却只对简秩舟身上的气味感到眷恋,哪怕他现在身上更重的是烟酒的气息。 “你能不能……只爱我呢?”陈佑问简秩舟,“简哥?” “我想跟你结婚。” “我可以每天吃很少的饭,以后我不吃零食也不点外卖了,”陈佑说,“……你跟我结婚吧?” “我会很爱你的,老公。” 陈佑说的都快哭了,但是简秩舟好像并没有在听他说话,他醉眼惺忪地掐住了陈佑的脸,命令陈佑:“闭嘴。帮老公舔。” …… 两人回到江城的时候还是周末。 昨晚陈佑告诉简秩舟,他养的那些小鱼都死光了,那只作恶多端的简小粉在把其他小鱼咬死后,自己也忽然死掉了。 所以陈佑想要买一些新的鱼,简秩舟同意了,于是一路上陈佑都很兴奋。 但是刚下飞机,陈佑问起来的时候,简秩舟就说:“明天让老陈陪你去。” 陈佑不高兴了:“我不要,我要你陪我,你昨晚明明都答应我了,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先回家。” 陈佑拽着他的胳膊:“你骗人,我以后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行李要不要放?”简秩舟皱眉道,“我还有一点工作要处理,处理完了我也得喘口气,明天我开车带你去,行了?” 陈佑这才终于安静了。 他小声嘀咕道:“……这还差不多。” 到家的时候,陈佑才终于掏出了自己兜里那对宝石袖扣,他追在简秩舟后头,黏糊糊地叫他:“老公……” “我其实给你买了一个生日礼物。”陈佑很期待地看着他,“你猜是什么东西。” 陈佑手机里的支付软件上绑定的都是简秩舟给开的亲情卡,简秩舟回想了一下他这段时间的消费,连一笔中大额记录都没有。 “又是什么破玩偶?” “不对。”陈佑神秘兮兮地笑着,“你再猜一下。” “水晶球?” 陈佑之前从网上买了两个水晶球回来,里边有个红房子,房子前边有两只小兔依偎在一起,陈佑往自己房间放了一个,还硬要送简秩舟一个。 简秩舟被他吵得烦了,才终于同意把那颗水晶球摆在书房架子上。 “是很贵的,”陈佑提醒他,“不是几十块钱的东西。” 简秩舟懒得再猜:“拿出来,别浪费时间。” 陈佑于是把掌心打开了,他笑着说:“这个是牌子货,上面这个都是真的宝石的……” 简秩舟拿起其中一枚袖扣仔细看了几眼,这个牌子的袖扣他昨天才在楚砚身上见过,至于他袖口上那一枚是什么颜色的宝石,简秩舟并没有特别注意。 这个牌子并不好买,就算陈佑用了钱,这个土鳖也搞不懂那些乱七八糟的购买流程,何况他卡里并没有这么一笔支出。 简秩舟看向陈佑的目光变了。 鉴于陈佑有过偷拿楚砚戒指的前科,简秩舟一下就怀疑他这次又是去偷拿了楚砚的东西。 “你自己给我买的?” 陈佑被他盯得有点心虚:“……对啊。” 他不知道该不该提起楚砚,那天楚老师说,他可以免费帮陈佑买到那对宝石袖扣,但是陈佑需要和他睡一次。 陈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楚砚抱住他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地就答应了。 大概是觉得简秩舟都可以找别的男人睡觉,那他陈佑为什么不可以? 他们又没有结婚,简秩舟甚至都不愿意承认他是陈佑的男朋友。 虽然最后陈佑临阵脱逃了,但是楚砚还是帮陈佑买到了袖扣。楚砚说这件事要对简秩舟保密,但就算他不这么提醒陈佑,陈佑觉得自己应该也不敢说。 简秩舟见陈佑的目光躲闪,又冷声追问道:“你哪来的钱?” “就是……就是……” 陈佑还没能想出个最好的答案,就被简秩舟一把抓住了头发:“你这个贱|货,又偷了楚砚的东西?” “我他妈没给你钱花?” “疼……”陈佑叫起来,“我没有偷他的。” 他急起来,语序都有点混乱不清了:“我……老师当时,我觉得他这个扣子很好看,他和我说……” 越着急,陈佑就越说不清楚。 而且他的头发被简秩舟扯的很痛,简秩舟似乎已经认定这对袖扣是他偷来的,认定陈佑的手脚不干净、劣性难改。 他整个人从玄关处被简秩舟一路拖下了通往地下室的楼梯,途中陈佑因为重心不稳摔倒了,简秩舟也没有管他。 简秩舟要锁门的时候,陈佑爬过来抓住了他的脚,终于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是老师帮我买的,是楚老师……他没有收我的钱。” 简秩舟一脚将他的手踢开,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此时已经是初夏时节,但是陈佑感觉自己的浑身上下都是冷的,刚才一路被拖下来时磕碰到的地方、还有被简秩舟踢开的手,都非常痛。 他又流了好多眼泪。 但是这一次,简秩舟好像并没有打算放他出去。 简秩舟一整天都没让他吃饭,只在晚上的时候丢进来一床被子和一个枕头。 陈佑才刚看见一点外边溜进来的光,他试图挤出去,但那点光很快就熄灭了。 他哭着叫:“简哥……我错了。” “我错了。” “老公,我再也不敢了。” 他一直说:“我真的好饿。我好想尿尿……” 但门外并没有任何回应。 陈佑只能用那张被子把自己包裹得紧紧的,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被关了多久,但是到后来,陈佑连眼泪都已经不掉了。 简秩舟每次都是在陈佑睡着的时候才会来送吃的,陈佑在这里边什么也看不见,每次都吃得很狼狈。 他感觉自己变臭了,手上和身上都有点粘腻。 陈佑有时候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会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被这个世界给忘记了,也被简秩舟给忘记了。 如果有天简秩舟忘了给陈佑送饭,陈佑肯定就会在这里死掉,变得比现在更臭。 他总是听见有人走下楼梯的脚步声,然后陈佑就会大叫“简哥”或者是“老公”,可是那道脚步声并没有停。 几次之后,陈佑终于意识到,根本没有什么脚步声,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就那么长,简秩舟不可能在楼梯上来回走动。 难得聪明一次的陈佑被自己得出的答案吓哭了。他害怕地缩在被子里发起抖来。 他一直在心里祈祷,如果简秩舟愿意放陈佑出去的话,陈佑以后再也不敢和他大呼小叫、再也不会说简秩舟不爱听的话了。 第47章 他会很安静、很乖,再也不会惹简秩舟生气。 陈佑觉得自己已经在地下室里待了好几个月了,甚至是半年,他觉得肯定有那么久了。 有一天陈佑在睡觉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人在拽自己的胳膊,陈佑本来是一个觉很沉的人,可是现在他已经很久都没有睡好了,他总是惊醒,然后无法入睡。 可是在这里,他除了睡觉,也没有其他事可以干。 陈佑几乎是下意识地抱紧了那个人,他攀紧了他的脖子、身体,他抽噎着说:“救救我……我要死了。” “臭死了。”他听见那个人说。 “对不起。”陈佑为自己的臭而拼命向他道歉,“对不起……” 看见光的时候,陈佑感觉自己好像失明了,两只眼睛都酸胀得快要裂掉,一直在不由自主地流眼泪。 然后他看见很多光斑,这个世界变得很奇怪。 陈佑又在发抖了。 简秩舟带他进了浴室,他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暖流劈头盖脸地浇在他身上,陈佑的眼睛还是睁不开,他一直死死攥着简秩舟的手,把他的手指都掐得泛白。 洗完澡后,陈佑才被抱到了床上。 简秩舟弄他的时候,他一点都没有反抗,反而还故意讨好地伸出舌尖,陈佑带着哭腔说:“你亲亲我……” 陈佑非常不安,他害怕简秩舟下一秒又把自己丢回到那个可怕的地下室里。 “老公,你亲亲我……求你了。” 直到简秩舟真的吻了他,陈佑才不再发抖。 他很怕简秩舟讨厌他,所以陈佑被弄得很痛了也没有叫。 等简秩舟发现的时候,陈佑已经把下唇咬得流血了。简秩舟低下头亲吻他,顺便舔了舔他的伤口,陈佑又发起抖来。 “记住教训了?” 陈佑拼命地点头。 “不要……”一说话他就开始哭,“不要再关我了。” “我会死的。”他重复着,“我真的会死的。” 陈佑哭的时候,上半身都慢慢变得红,他已经快要虚脱了,但还是紧紧地抓住简秩舟的手。 简秩舟点了一根烟,抽到一半的时候,他忽然把正在燃烧的香烟摁在陈佑的手背上弄灭。 陈佑被烫得松开了手,他痛地哭叫了两声,另一只手很快捂住烫痛的手背,他下意识地想要离简秩舟远一点,可是被丢弃、被遗忘的恐惧又再一次包裹了他。 这种混乱的情绪,几乎把陈佑逼得崩溃。 简秩舟相信陈佑这次应该会记住教训了。 对于劣性难改,又总是把简秩舟的话忘得很快的陈佑来说,简秩舟相信这是非常有效且简便的方法。 陈佑不再反驳他,而且不再狡辩,很快就承认了错误。 但是看见他这幅样子,简秩舟又下意识地觉得烦,心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阵痛感。 是不是对他太狠了?这个念头只出现了几秒,就被简秩舟从脑海中抹掉了。 陈佑只能这样教,不然他永远都改不掉他那些恶心的坏习惯。 第38章 从地下室出来的第一个晚上, 陈佑睡在了简秩舟的卧室里。 掉了很多眼泪的陈佑其实已经很累很困了,可还是睡不沉,和他紧贴着的简秩舟只要稍微一动, 他也就跟着醒过来了。 清晨感受到身侧一空的陈佑微微撑起上半身,眼睛都还没睁开,就含含糊糊地说:“不要关我。” “我不要回那里……” 昨晚两个人睡下的时候, 其实就已经快天亮了。简秩舟今天还要上班, 睡不到两三个小时, 就被闹钟给吵了起来。 简秩舟拽下了陈佑攀在他身上的手, 陈佑看起来真的像被吓坏了。 简秩舟看见他张皇地睁着那双大眼睛,睫毛润湿得很明显, 哀哀望着自己的时候, 像是一只可怜的小狗。 他伸手握了一下陈佑的脸, 然后说:“不关你了。睡吧。” 得到了准确的答复,陈佑这才又安心躺了回去。 …… 醒来后的陈佑终于拿回了自己的手机, 解锁手机后,他认真地盯着手机上的日期看了很久。 陈佑以为自己至少已经在那个可怕的地下室里待了两三个月了,可是事实上才过了不到两周的时间。 他心里莫名有一种错乱的感觉。 接下来的时间,陈佑就一直坐在自己的床上, 看着卧室里那个已经空掉的鱼缸, 发了很久的呆。 这个可怕的惩罚的确让陈佑深深地记住了这个教训, 他思考了很久, 决定以后再也不要送简秩舟东西了。 如果当时陈佑把那对袖扣丢进海里, 或者藏起来, 这件事就不会发生,那么陈佑也就不会被关在地下室里,度过了那么恐惧、那么绝望、那么崩溃的半个月。 …… 已经过去好几天了。 但每次简秩舟下班回家, 陈佑只要一听见门口密码锁被开启的声音,就会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和心慌。 简秩舟推开门,发现陈佑依旧没有像以前那样,站在门口殷勤地等着他回家。 心里闪过几分微妙的不爽,他走进客厅,却发现电视开着,但陈佑并不在沙发上。 陈佑早在听见简秩舟开门的第一时间,就迅速飞奔进了厨房。 厨房里的杨姨正在做最后的清扫工作,陈佑抓着她的小臂,一句话都不说。 “怎么了这是?”杨姨问他。 最近每天临近下户的点,陈佑都会来这么一出。不过对于之前这个家里发生的事,杨姨她们心里其实隐约也是知情的。 两个人之前甚至还趁着简秩舟去上班的时候,偷偷下楼梯听过地下室里的动静。 但是当天杨姨和何姐两个人就受到了简秩舟的警告,两人自然是不想失去这份工作的,也不敢得罪简秩舟,因此也就不敢再多管闲事了。 没有人能帮得了陈佑。杨姨她们回去之后,陈佑就又得一个人面对简秩舟了。 陈佑看着杨姨弯腰把厨余垃圾的袋子系好,然后有些歉疚地对他说:“陈先生,我要下户了。” 陈佑始终一言不发地黏在她的身后,像是想将杨姨护送出门。 但刚到客厅,陈佑就被简秩舟给叫住了。 “过来。” 陈佑一下就停住了脚步。 然后他略有些僵硬地朝着简秩舟走了过去。 “……简哥。”说话时他有些蔫巴巴的。 简秩舟讨厌他这幅样子,他在公司的时候翻过几次监控,自己不在家的时候,陈佑分明不是这幅样子的。 “装什么?过来抱。” 陈佑不明白为什么简秩舟有时候那么讨厌他,有时候却又喜欢让陈佑溺在他怀里,亲昵地抚摸着他的身体和头发。 他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坐在了简秩舟的大腿上。 他现在很少说话了,因为怕不小心在简秩舟面前说错话。 陈佑确实不很聪明,没法将每句话都说得很对、很正确,也没法保证每句话都说得令简秩舟满意。 为了避免再受到惩罚,陈佑只能被迫变得安静,只有简秩舟问他问题的时候,他才会开口回答。 简秩舟打开烟盒,从里边抽出一根烟轻轻咬在嘴里,然后他把打火机丢给陈佑,示意他帮忙点。 陈佑拨弄着那个沉甸甸的金属火机,不知道该从哪儿打火。 简秩舟于是又将打火机从他手机抽了出来,自己“咔嚓”一声点燃了烟,然后含糊地骂了陈佑一句:“蠢货。” 听见打火机的声音的时候,陈佑感觉自己手背上的烫伤又开始隐隐作痛。 “什么都不会。” 陈佑并没有反驳。现在只要简秩舟不把他关到地下室里,他什么都能接受。 “明天周末,我带你去买鱼。”他看着陈佑说。 陈佑小声回答:“我不要了……我不想去。” “为什么不要?” 简秩舟以为陈佑听见这个,仍然会像之前那样喜出望外,毕竟在简秩舟的认知里,陈佑一直都是个非常好哄的笨蛋。 陈佑说:“就是不想要了。反正最后都会死掉。” 但简秩舟还是坚持:“去逛逛,可以买其他品种的鱼。” 他的询问总是在出口之前就已经是陈述句,或者说,在问陈佑之前,他就已经替陈佑设置好了他必须回答的答案。 陈佑低着头玩手指,没说话。 简秩舟今天闲暇时给楚砚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陈佑需要继续请假,大约再过一周左右才能继续上钢琴课。 电话那端的楚砚像是正在跟朋友说话,周围环境有一点嘈杂,他说:“病得这么严重吗?去医院做过检查没有?” “不需要。”简秩舟说。 “怎么?他又惹你了?” “和你没关系。” 楚砚笑了笑:“你这人非常招人讨厌知道吗?” “对了,”他状似不经意地提起,“小佑之前托我给你买了一对袖扣,说要送你当生日礼物,他说要给我钱,我没要。” 第48章 “本来也没多少钱,”楚砚玩笑道,“算你简秩舟欠我一个人情。” 简秩舟沉默了几秒,然后才说:“我一会儿把钱转你。” “和我干嘛这么客气?” “挂了。” 简秩舟说完就把电话挂了,然后给楚砚转过去三万块钱。 得知是自己错怪了陈佑,简秩舟也并没有打算和他道歉,他只是不咸不淡地开口道:“楚砚今天在电话里说,那对袖扣是你托他买的。” 陈佑的朋友很少,自己审美又差,除去赵闯那些小混混,要想买到合称简秩舟心意的礼物,确实只有通过楚砚这一条渠道。 楚砚算是简秩舟的发小,陈佑托他买东西送简秩舟,按照他的性格,他确实也不会要陈佑的钱。 陈佑终于有了点大的反应,他委屈道:“我都说了,不是我偷的,但是你都不相信我。” 简秩舟吐出一口烟:“谁让你说话磕磕绊绊,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何况你本来就有前科。” 陈佑想起来了,他有点不服气地说:“他那个戒指也不是我偷的!” 简秩舟的声音冷了:“还在狡辩。” 陈佑红着眼眶,很小声地嘀咕道:“……可是这次你真的冤枉我了,你为什么不和我说对不起?” “是你自己没表达清楚。” 陈佑认为真正在狡辩的人是简秩舟自己,他永远都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也不会和陈佑说对不起。 陈佑开始讨厌简秩舟了,甚至有些恨他。 “你是全世界最坏的人。”陈佑说,“我现在不喜欢你了。” “幼稚。” 简秩舟并没有把他的话当回事,毕竟陈佑总是会时不时地说一些孩子气的话,比如“我再也不会和你讲话”之类的气话,但陈佑从来都没有实践过自己的决定。 他并不是个坚定的人。 简秩舟只要稍微对陈佑好一点,他马上就会变卦了。 他抱着陈佑亲了亲,然后把手里那根烟递到陈佑嘴边:“只能两口。” 陈佑已经很久都没有抽过烟了,实际上他以前抽得也不多,因为没有钱买,人家也不会把没抽完的烟随便丢在垃圾桶里。 虽然还在跟简秩舟生气,但陈佑还是接下了他递过来的烟,抽的时候他呛了一下,吸第二口的时候,简秩舟就把他手里的烟抽走了,然后在烟灰缸里挤灭。 陈佑斜眼看着地板,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花鸟市场附近有家动物园。” 陈佑果然抬起了眼,他没管简秩舟探进他上衣衣摆的那只手:“动物园?” “你要和我去吗?”陈佑又问。 “看你表现。”简秩舟握住他的脸,说,“别他妈再给我整天挂着一张脸。” 即使简秩舟的语气没有很好,但陈佑还是有点高兴了,因为他从来没去过动物园。 “这是给我的补偿吗?”陈佑问。 “不是。” “就是。” 陈佑其实更想听简秩舟和他道歉,但是动物园确实也很吸引人,而且这次是和简秩舟一起,不是让陈叔陪他去的。 想到这个,陈佑终于又有了点笑模样。 第39章 第二天一大早, 简秩舟就开车带陈佑去了十几公里外的一家动物园。 陈佑一路上都很兴奋,刚上路没多久,就叽叽喳喳地询问简秩舟:“简哥你说那家动物园里会有熊猫吗?” “不知道。” 简秩舟只知道这里有家很有名的动物园, 他对这些地方一向不感兴趣,也就没有花时间去做什么攻略。 “那有没有企鹅?”陈佑边想边说,“……北极熊和海豹呢?” 简秩舟不耐烦道:“去了不就知道了。” “哦。” 过了一会儿陈佑又问:“那狮子和老虎呢?我还想看河马吃西瓜。” 刚好前边红灯, 车在十字路口停下了, 简秩舟抢过陈佑手里的手机, 在他手机上输入了那家动物园的名称:“安静会儿, 自己看别人发的帖子。” 陈佑果然就安静了下来。 “那里面还有考拉耶,”但很快陈佑又把手机递到简秩舟面前, “你看。” 简秩舟扫了一眼:“要不你来开车?” 陈佑这才把手机收回去:“我知道了, 你干嘛那么凶嘛。” 一进动物园, 陈佑似乎一下子就变回到了之前那个聒噪烦人的样子。 简秩舟又在他脸上看见了很多笑容,但他有点过于兴奋了, 刚进去不久,就拽着简秩舟,非要他给自己租一辆代步的小丑鱼车。 简秩舟一开始没答应,但陈佑当着很多游客的面晃着他的胳膊, 挺大声地抱怨说:“老公, 你怎么这么小气?” “我不管, 我就要开这个。” 当时有挺多人都因为他那声“老公”频频回头, 并对被陈佑拽住手臂的简秩舟, 投以了八卦的目光。 简秩舟忍无可忍, 只好给陈佑租了一辆游览车。 但是陈佑开着车,简秩舟也不可能跟在后边追着他跑,于是他也只好被迫上了后座。 陈佑很享受地在前边开了一会儿, 几分钟的功夫,就差点撞上了两个路人。 简秩舟再一次忍无可忍,下车和他调换了座位,由他驾驶着小丑鱼车带着陈佑。 因为简秩舟不允许陈佑在某个场馆停留太久,所以两个人参观得很快,简秩舟一路捏着鼻子陪陈佑逛完了全程,还给陈佑拍了不少差不多一模一样的游客照。 虽然简秩舟拍照的态度很敷衍,但是陈佑还是挺满意的,只要能同时把他跟身后的动物拍在同一张照片里,他就满意了。 最后两人路过了一家动物园文创店,陈佑一进去就走不动道了。 每一个他都很想要,不知不觉间就把购物篮给装满了。 简秩舟看了眼那一大篮子的毛绒挂件,皱眉道:“够了。家里放不下。” “我放在我自己房间,”陈佑说,“这些都是小小个的,根本都不占地方的。” 在简秩舟眼里,这些小玩具显然和垃圾没什么两样,而且他认为自己今天对陈佑已经足够有耐心,也足够纵容了。 陈佑不该再跟自己蹬鼻子上脸。 “不行。” 陈佑:“我就想要,我用自己的手机买。” “你手机里也是我的钱。” 陈佑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对简秩舟说:“你去会所里点那些红头发的男的,也是要付钱的,你天天都让我陪你睡觉,为什么我不能花你的钱?” 简秩舟皱了皱眉,而后咬牙道:“你最好再大声点,让所有人都听见你是出来卖的。” 陈佑不在乎,从前他在这个城市流浪,每天翻垃圾桶,吃快餐店里人家剩下的剩菜剩饭,他都不觉得丢脸。 在他看来,会所里那些男人个个都打扮得精致漂亮,他们和人说话的时候也并没有低头看自己的脚趾,可见这也并不是什么丢人的工作,他们也是靠自己的本事赚钱的。 “这就是我卖给你赚来的钱,我为什么不能花?”陈佑真的大声起来了,“又不是我偷的抢的!” 简秩舟被他呛住了。 为了避免遭人围观,最后简秩舟还是默许了陈佑买了好几大篮的文创周边回去,堆得车后座上满满当当。 陈佑又感觉幸福了。 午餐他嚷嚷着要去吃附近的麦当劳,简秩舟也答应了。 坐在简秩舟对面吃冰淇淋的时候,陈佑忽然小声说:“我小时候经常来这种店里找东西吃。” 简秩舟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陈佑也未必每次都能捡到人家剩下的餐,人少的时候服务员收餐盘收得很快。 “我记得那时候店里有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小孩……他吃着吃着,手里的鸡块就掉在地上了,我就钻到桌子底下去捡,然后那个小孩就一直盯着我看。” 陈佑说话时并没有表现出悲伤、难过,或是其他负面情绪,他的语气里甚至没有羞耻感。 “我后来做梦老梦到他,梦到他一直盯着我看。” 说完陈佑就笑了:“但是我现在不用捡人家掉的东西吃了。” 陈佑只要和简秩舟待在一块,就会没话找话地单方面和简秩舟聊起天,有时候他说的是自己的事儿,有时候则是别人的事儿。 在简秩舟听来,那些话题全都十分无聊,没有任何值得被重复提起的价值和意义。 但是陈佑单薄的人生里只有这些见识和故事,所以他喜欢不停地重复那些事,有时候从他嘴里甚至还会出现两种截然不同的版本。 之前陈佑提起过去时,简秩舟从来都不往心里去,但今天他莫名感觉很烦躁,心里有一种酸滞的紧缩感。 尤其陈佑是带着笑和他说起这些事的。 “小时候老师还让我们写周记呢,我实在憋不出来,我就写爷爷带我去动物园、去游乐场,我说我骑过大象了,还抱过大熊猫。” 第49章 “语文老师让我不要编故事,写周记要真情实感。” 这个事简秩舟知道,陈佑还说过自己小时候第一次写作文,老师让他们以“母爱”为主题动笔。 陈佑写了他想象中的“妈妈”,被同学抢了作文本当众念了出来,并大声嘲笑他:“这个人撒谎,他根本就没有妈,他是一个没妈的孤儿!” 只有说到这里的时候,陈佑的语气里才会有一点愤怒,但是很快他又说:“但是我确实没有妈妈,我确实撒谎了,他说的也没有错。” 简秩舟的确无法共情他,他从一生下来,就注定了这一路都顺风顺水。没人敢欺负他,他也没有感受到过缺乏金钱的窘迫。 之前他觉得陈佑所遭受的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太笨了,或者太软弱,太没有自尊心。 被欺负后完全可以动手打回去,就算不去捡那些剩饭剩菜吃,也并不会饿死,以前他有爷爷养着,离开学校后可以出去找零工。 在当下这个时代,有手有脚的想饿死都困难。 他就是太贪吃了,人又太懒惰。 但是今天简秩舟心里忽然闪过一瞬的念头,他想,如果陈佑有所谓的自尊心,可能很早就活不下去了。 坐在他对面的陈佑并不知道简秩舟心里在想什么,他只觉得今天简秩舟的脾气忽然变好了。 因为以前只要陈佑多说几句,简秩舟就会不耐烦地让他闭嘴。 “你怎么了?”陈佑看着简秩舟,“是不是让你陪我吃这个,你不开心了?” 简秩舟:“没事。我出去抽根烟。” “哦。”陈佑小声吐槽道,“你最近快变成烟鬼了。” 简秩舟最近抽烟的频率确实越来越频繁了,他比陈佑更早就意识到了,但是他也经常感受到莫名其妙的烦躁。 抽烟的确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缓解这种烦躁,但无法根断。 简秩舟隐约知道,问题就出现在陈佑身上,或者给他一笔“补偿金”,和他好聚好散,把问题的源头阻断,这种烦躁感就会消失了。 在陈佑没出现以前,简秩舟的日子过得更加有条不紊,情绪也从来不会有太大的波动。 但是简秩舟不想做这个决定,他和陈佑当然有分开的那一天,但绝不是现在。 现在的简秩舟尚未对陈佑感到腻烦。 陈佑单纯、好骗,好操、廉价,几乎没有什么社会关系,完全只能依附着简秩舟而活,无论简秩舟怎样对待他,他也跑不掉。 综合来看,陈佑身上也并非只有缺点。 一根烟的时间,简秩舟就把自己给说服了。 在找到更好用的人之前,陈佑必须一直待在简秩舟的身边。 ----------------------- 作者有话说:陈佑的智商检测结果是八十分,并不是弱智,分数在七十分以下才算弱智,柚子只是比普通人笨。我没想到我前面写得那么清楚还会被举报……宝们评论的时候也不要叫柚子弱智,拜托了[求求你了] 第40章 周一上午。 陈佑熟门熟路地走进了江九珩的那间诊室, 并顺手带上了门。 指骨骨折后续的复查,包括本应该去康复科做的复健,都是由江九珩带着他完成的, 因此陈佑现在非常信任面前的这位“江医生”。 他走到诊查台前,很自然地就把自己的手递给了江九珩,后者则用带着乳|胶手套的手揉捏了几下陈佑的指骨。 “最近感觉怎样?” 陈佑笑道:“我感觉已经好啦。” 其实早在拆掉支具, 进行康复训练后没多久, 陈佑就觉得自己的手指已经大好了。他还很年轻, 身体修复的速度自然也很快。 但是江九珩依然让他定期来自己这里复查、复健, 说是为了避免留下后遗症。 江九珩看上去就是位很厉害的医生,陈佑本来就对医生这一职业充满敬仰, 到了医院, 陈佑就跟进了警察局一样, 表现出一种对“权威”的绝对服从。 所以无论江九珩说什么,陈佑都会信以为真, 并且将其奉为圭臬。 “上次约好的复健时间你怎么没来?”江九珩问,“打你电话也没人接。” 每次他跟陈佑约好的复健时间,基本都是江九珩难得的休息日,他平时的休息时间非常宝贵, 忙起来的时候手术经常是一台接着一台。 但是那天陈佑却爽约了。 江九珩甚至猜想会不会是陈佑觉察到了什么, 或者是简秩舟。 但他了解简秩舟那个人, 如果这人真的得知了什么, 他的拳头一定比电话先飞进江九珩的诊室。 陈佑的声音有一点低:“我不是故意的, 是简哥他又对我生气了。” 顿了一下, 他又继续说:“他把我关在地下室里,我没办法出去……” “这样吗?” 江九珩曾经在陈佑身上看见一些伤、一些暴力的痕迹,虽然并不算频繁。 但是按照职业道德, 他或许需要报警,可是他却并没有选择这么做,并非只是因为简秩舟是他的老熟人。 如果陈佑不受伤,他就不会来医院,那么江九珩就无法卑劣地、悄无声息地在他身上释放压抑的欲|望。 他甚至私心希望陈佑可以来医院来得更勤快一些。 “但是前天他又陪我一起去了动物园,”陈佑忽然笑起来,“我感觉很幸福。” “如果他的脾气可以一直这么好就好了,他有时候坏得简直像是另一个人,“陈佑想起来的时候还会有一点发抖,“……像是让鬼上身了。” 江九珩静默地听完他的抱怨,然后说:“时间差不多了,先进去吧。” 陈佑于是站起身,乖乖地走进了内间的检查室,然后脱掉鞋子躺到那张检查床上。 他看见江九珩从箱子里取出一个东西,然后开始消毒,陈佑小声抗议道:“江医生,我不喜欢用那个……那个每次都弄得我很不舒服。” 江九珩淡淡道:“下次给你换。” 虽然不是第一次了,但是躺在检查台上的陈佑还是有一点害怕。 当江九珩拿着东西走到他近前,戴着乳|胶手套的手指触碰到陈佑皮肤的时候,陈佑恳求他道:“医生,你一定要轻轻的。” 陈佑真的很怕痛,但是简秩舟从来不给他表达感受的权利,不过江九珩和楚砚是会听陈佑说话的,所以每次陈佑都会适当地提出一点自己的小要求。 “好。” 刚开始江九珩对他这么做的时候,陈佑其实是不能理解的。 他询问江九珩:“江医生,是我的手指受伤了,为什么你要把‘药’用在那里呢?” 江九珩波澜不惊地回答他:“这也是一种治疗手段。” 继而他又解释说,如果不做治疗的话,他和简秩舟继续保持那样高频率的性|交,不用多久,陈佑的那里就会坏掉。 陈佑对江九珩的话深信不疑,因为每次简秩舟不那么高兴地对待他的时候,他都觉得自己的下半身迟早有天会“死掉”。 那天陈佑跟江九珩说:“我感觉我的嘴跟喉咙可能也需要治疗一下,上次之后,我的喉咙也痛了好久……” 不过也并不是每次“做治疗”的时候,江九珩都会陪着他一起。 有时候他会站在检查台边的折叠式病房屏风后面,看不见人的时候陈佑就会有一点焦虑和慌乱。 陈佑会用一种难耐的、甚至带着一点哭腔和喘|息的声音叫江九珩:“江医生,我感觉有点难受……” 他一直在试图把那个东西挤出去。 “你能不能抱抱我?” “我想你抱着我。” 江九珩从屏风后出来的时候,陈佑嗅到他身上的气味有一点变化,变得不那么纯粹,有股令他熟悉又陌生的气味。 江九珩没有抱他,只是抓住了陈佑不断收紧的腿。 然后他抽出一只手去抚摸陈佑的脸颊和头发,每次江九珩用戴着乳|胶手套的手,去触摸陈佑的头发和皮肤的时候,陈佑总会觉得头皮发麻。 今天的“治疗”稍微有一点漫长,陈佑身上出了一点汗,天气太热了,虽然诊室里有中央空调,但陈佑还是觉得热。 结束后江九珩很自然地帮他清理,陈佑感觉四肢都有点软软的,他忽然开口问江九珩:“医生,我还要做多久的治疗?” 江九珩默了一会儿,然后才说:“看情况。” “如果‘治疗’彻底结束了,我会告知你。” 陈佑“嗯”了一声,他想起刚才在路上和陈叔闲聊的事,于是陈佑又问道:“陈叔跟我说你很早就结婚了,还有一个儿子。” 江九珩轻描淡写地:“好几年前就已经离了,孩子跟着他妈妈。” “哦。” 陈佑想了一会儿,又说:“为什么要离婚呢?” 江九珩明显不大愿意提起自己的这段婚姻,但陈佑却是个不太懂察言观色的笨蛋,他心里这样疑惑着,也就这样问了。 第50章 “不合适。” “不合适为什么要结婚呢?” 江九珩顿了顿,然后对陈佑说:“你的话确实很多。” 陈佑终于反应过来:“你不想和我说吗?” 江九珩认真思考了几秒,才回答了陈佑的问题:“那时候觉得年纪到了,相亲、订婚、办婚礼,一切都是我父母替我张罗的。” 说完,他忽然从外衣口袋里取出来一块手表:“上次你说喜欢我戴的表,这个送你。” 陈佑接过去,这只手表的表带连着表盘都是红颜色的,很漂亮,陈佑摸了好几下表盘,语气很惊喜:“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红色?” “你提起过很多次。” 陈佑不太记得了,他太喜欢说话了,每次到江九珩这里复查,他都会絮絮叨叨地和他说个不停。 “……但是这个很贵吧?”陈佑不太敢收,“要是被简哥发现了,他肯定又得关我了。” 江九珩说:“你可以不让他发现。” 陈佑心里还是有点畏惧简秩舟,但是他确实又很喜欢这块手表,而且他最近越来越觉得闯哥之前和他说的那些话有道理了。 简秩舟总是阴晴不定,说不定哪天他看不惯陈佑,就会把他从家里赶出去。 陈佑可能需要攒一点钱,以保证那之后他还可以过上有吃有喝的生活。 而且……赶陈佑走的时候,简秩舟说不定又会发一份账单过来,让陈佑还钱,陈佑刚好可以用这些东西来抵偿债务。 这样简秩舟就没法将陈佑送去警察局了。 经过“慎重”的思考,陈佑还是贪心地收下了江九珩送给他的那块手表。 “谢谢你呀江医生。” “嗯。”江九珩顿了顿,又道,“如果被发现了,不要告诉简秩舟是我送你的。” 陈佑笑道:“知道啦。我会小心把它藏好的。” …… 下午楚砚来家里给陈佑上钢琴课。 陈佑挺久没看见楚砚了,一见面,就兴奋地跳过来对楚砚说:“前天简哥带我去动物园玩了,还拍了很多照片呢!” 楚砚笑笑:“那怎么没见你发朋友圈?” “唔……照片太多了,我选不出来。”陈佑说,“老师,一会儿你帮我挑一下吧。” “等上完课再说。” “好!” 上楼的时候,楚砚始终和陈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但一进琴房,关上门,他就伸手揽过了陈佑的腰,楚砚的脸欺向陈佑,后者则睁大眼睛,然后犹犹豫豫地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嘴角。 楚砚笑了笑。 “秩舟说你这段时间生病了。” 陈佑说:“我没有生病。” 他又把简秩舟关他的事跟楚砚也抱怨了一遍:“早知道那天就不送他生日礼物了!” 楚砚依然在笑。 “上一周我梦见你,忽然有了灵感。”楚砚说,“半夜爬起来即兴了一首曲子,你要听吗?” 陈佑:“要!” 于是楚砚坐在了那台钢琴前,一开始是很缓慢的调子,到中段才开始变得急促,他一边动作,一边问站在他身侧的陈佑:“小佑,你看到了什么?” 陈佑有些怔楞:“嗯……小河。” “嗯?” “是一条很长很长的小河。”陈佑一边想,一边很慢地说,“透明的、蓝色的。” “为什么既是透明又是蓝色的?” “蓝色是天空的颜色、小河本来是没有颜色的。” “有小鱼吗?” “有。很多很多。” “还有呢?” “我有点想跳进去。” 楚砚的琴音忽然停止了。 “为什么要跳?” 陈佑:“不知道。” 过了一会儿他才终于找到措辞:“我感觉好像跳进去就可以变得幸福。” “不会幸福,”楚砚告诉他,“跳进去只会变得很痛。” “是吗?”陈佑很怕疼,所以他很轻易地就放弃了这个主意,“那我还是不要跳了。” “坐下来,我教你弹。” 楚砚坐在那只琴凳的正中间,所以陈佑只能坐到他的大腿上。 “你的手又生了,”楚砚问,“在家一点都没有练?” 陈佑摇了摇头。 楚砚并没有责备他懒惰,因为陈佑确实在钢琴上没有什么天赋,让一个毫无天赋的人,每天坚持练习对他来说枯燥乏味的曲子,是过于严格和不人性的。 “好吧。”楚砚说,“但就算没有我监督你,你也要稍微完成一下课后练习作业。” “如果你一直没有进步的话,秩舟会辞退我的。” “那样我们就没法每天见面了。” 陈佑觉得这确实是一件大事,他希望能每天跟楚老师见面,于是他说:“我以后肯定会认真完成作业的。” “乖小佑。”楚砚微笑。 第41章 受到台风影响, 江城在今日下午迎来了一场罕见的红色预警的特大雷暴雨。 在楚砚给陈佑上第二节钢琴课的时候,窗外忽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没多久,外头就下起了暴雨。 江城并不是个多雨的城市, 这次的降雨量显然已经超过了江城排水系统的排水能力,多条道路都出现了路面积水问题。 简秩舟所就职的公司在暴雨的第一时间就发布了通知,让员工今天提前下班回家。 困在别墅里的人除了楚砚, 还有杨姨和何姐两个人。 好在别墅的一楼跟二楼各有好几间客房, 只要稍微收拾一下, 就可以住人了。 吃晚饭的时候陈佑心里总有种兴奋劲, 因为家里很少像现在这样热闹。 简秩舟跟楚砚已经认识很多年了,小时候两人没少跟着两边的家长一起出去聚会, 平时两人偶尔也会和共同朋友在外边小聚。但像今天这样, 楚砚独自留在简秩舟家里吃饭, 还是很稀奇的事儿。 “上回我在你家留宿,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楚砚笑笑, “那时候我俩都还是小屁孩呢。” “那天我们两个还吵了一架,你还记得吗?” 简秩舟当然没什么印象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也就你还记在心里。” 楚砚温和地笑笑。 陈佑就开口问:“你们为什么吵架呀老师?” 在陈佑眼里,楚砚的脾气非常好, 陈佑甚至没听过他骂过人、说过脏话, 他对老是弹错音的笨蛋陈佑都可以非常宽容, 甚至从认识以来, 就没有对他说过一句重话。 陈佑很难想象他和人吵架的样子。 “那天我想去影音室里安静地看电影, ”楚砚说, “但你的简哥认为我应该陪他拼乐高,他小时候脾气比现在还坏,如果有人敢不遵从他的‘决策’, 那他一定会死的很惨。” 他是用一种半开玩笑的语气和陈佑说的,但陈佑却觉得他说的话肯定百分之一百都是真话。 简秩舟就是那样的人。 但简秩舟并不承认:“你是客人,如果你去看电影了,我妈一定会叫我去陪你。我不想浪费时间看那么无聊的东西。” 他把自己强迫别人一定要服从他的意志的霸道行径说得义正词严,但楚砚依然只是无奈地笑笑。 简秩舟不喜欢陈佑平时在饭桌上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但是今天家里有客人,至少在表面上,简秩舟对陈佑不像平时那样严厉了。 在两人聊天的时候,陈佑好奇地插嘴问楚砚:“老师,你弹钢琴都这么厉害了,为什么还要去学雕塑和画画啊?” “因为喜欢吧,”楚砚很认真地回答他,“我想探索人生的不同可能性,一辈子如果只追求一个东西,很容易就走到头了,那太无趣了。” 陈佑很羡慕地看着他:“怪不得你厉害呢,我连钢琴都弹不明白。” 说完他又给楚砚碗里夹了一块排骨:“杨姨做的这个烧排骨很好吃的,老师你快吃。” “谢谢。” 陈佑紧接着又往自己碗里夹了两块排骨。 吃完其中一块抬起头的时候,陈佑才发现简秩舟在一直在冷眼盯着他看,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到简秩舟了。 简秩舟不喜欢陈佑给他夹菜,可能是嫌弃陈佑的口水,陈佑第一次给他碗里夹菜的时候,简秩舟甚至把碗都给摔了。 陈佑对此有了心理阴影,后来就再也没有自作多情地给简秩舟夹过菜了。 他觑了简秩舟两眼,然后小声嘀咕:“干嘛呀……我是给楚老师夹的,这也不可以吗?” “又没有放在你碗里……”陈佑说,“楚老师都没有嫌我不卫生,你瞪我干嘛?” 简秩舟并没有回答陈佑的话。但饭桌上的氛围明显沉了下来。 …… 陈佑刚洗完澡,打算吹头发的时候,窗外一朵惊雷乍响,紧接着卫浴室里的顶灯忽然闪烁了一下,然后彻底灭了。 陈佑吓了一跳,连忙絮絮叨叨地去找手机,紧接着迅速打开了手电筒。 第51章 他下意识地就跑进了简秩舟的房间,嘴里一直喊他:“简哥……简哥,我们家为什么停电了?” “吵什么?”简秩舟正在低头看物业群里的消息。 随后简秩舟有些不耐烦地解释道:“这片的变压器坏了,小区里有备用发电机,一会儿就来电了。” “那我要先待在你这里,”陈佑说,“外边太黑了,我害怕。” 说着他就贴在了简秩舟的身上,简秩舟用手肘把人顶开:“滚远点,热死了。” 陈佑是真的感到很害怕,他本来就怕黑,自从上次让简秩舟关在地下室里半个月,陈佑更是对黑暗和密闭的空间有了很深的阴影。 他有些讨好地轻轻摁住了简秩舟放在被子上的手,然后抵凑过去,要吻他的唇:“老公……” “你能不能抱着我?” 简秩舟并没有吻他,陈佑能感觉到他今天好像不是很高兴。 “你是不是又跟我生气了?”陈佑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你和我说,我马上就会改正的。” 简秩舟冷笑一声。 “你干嘛老这样啊?”陈佑感觉有一点委屈了,和简秩舟在一块,他总觉得有点累,他老是猜不到简秩舟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而且简秩舟也不会主动告诉陈佑答案,“我又没有惹你。” 陈佑认为自己今天明明表现得很好,所以简秩舟对陈佑的不满,就显得很没有道理了。 在楚砚那里,陈佑只要凑近一点就可以得到一个吻。而在江九珩那里,陈佑只要说“痛”,就会得到安抚。他每一句无聊的抱怨,在林峄那里都会得到反馈。 唯独在简秩舟这里,陈佑明明都已经很努力地在讨好他了,可是他还是对陈佑爱答不理的。 窗外的闪电把这间卧室照亮了一瞬。 简秩舟把手抽了回去:“当着我的面给楚砚夹菜,你在勾引谁?” 陈佑的眼睛又有点红了:“我就是觉得排骨好吃啊,你又不让我给你夹……你干嘛总是说这么难听的话?” 他觉得简秩舟好像只讨厌陈佑一个人,所以他做什么都是错的。 简秩舟咬牙,冷笑:“蠢货。” “滚出去。” 陈佑终于站了起来,然后很不高兴地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路过楚砚所在的客房的时候,陈佑感觉自己的手腕忽然被人拉住了,他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来。 好在他很快便发现将他拉进房间里的人是楚砚,门被楚砚关上了,陈佑一下就蹭进楚砚怀里,委屈地说:“……他又骂我。” 楚砚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 “我想亲他……我想他抱一下我,他就只会让我‘滚出去’,我问他为什么不高兴,他只会骂我蠢,我真搞不懂他。” 楚砚贴在陈佑耳边:“是他贱。” 陈佑默了一会儿,才说:“他这个人确实有点贱。” “但是你不要这样说他,他平时工作很忙的,所以可能脾气有一点不好。” 楚砚似笑非笑:“好。” 为了安慰陈佑,楚砚帮他咬出来了。 大概是窗外雨下得太大,空气太过潮湿,结束后陈佑还有点喘不上气来的感觉。 “老师你真好……”陈佑有些含糊地说。 楚砚抱住他,侧身缓入。 陈佑不说话了,只是气喘。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 到凌晨的时候,陈佑已经在楚砚怀里昏昏欲睡,耳鬓厮磨之际,楚砚忽然对陈佑说:“简秩舟有一个初恋,你知道吗?” 陈佑突然不困了,他摇摇头。 楚砚打开手机相册,把一张照片挑出来给陈佑看,照片上的简秩舟看起来还在学校里,头发比现在要更长一些,除此之外,眼神还是那样不好亲近。 陈佑一直盯着坐在他旁边的那个人的脸看。 “……这个人长得好眼熟啊。” 突然地,他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了:“他长得好像我!” “嘘。小声一点。” “这个人就是简秩舟的初恋,名字叫温明澈。”楚砚缓声道,“几年前在国外出了意外,去世了。” “秩舟大概一直都在想着他吧,毕竟当初差点就追到手了,我看着都替他感到遗憾。” 陈佑心里忽然有点难受起来。 他想起之前自己问简秩舟,为什么要把陈佑带回家?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 他当时说什么来着……他说因为陈佑长得像他的一位故人。 故人?故人…… 陈佑一向不喜欢思考,但今天晚上他的整个脑袋都被温明澈的那张脸给占满了。 他忽然觉得之前的好多事儿都可以被串联到一块了。 比如简秩舟总是对陈佑吹毛求疵,不允许他把头发剪短,就算陈佑只是很正常地笑和哭,简秩舟也总是烦他骂他。 他好像总是在把陈佑和一个不存在的人放在一起比较,并要求陈佑能变得跟那个人一样好。 陈佑越想越觉得睡不着觉,他转过身抱紧了楚砚:“楚老师,你觉得我好吗?” 楚砚温柔地吻了吻他的额头:“当然好。” “那你喜欢我吗?” “当然。”楚砚说,“你很可爱,小佑。” 陈佑感觉自己心口的酸胀感终于缓和了一些,他抱住楚砚,小声撒娇道:“我也喜欢你,老公。” “你再摸一下我的头发吧。” 楚砚用指腹温柔地擦掉陈佑眼角的一点湿润,然后才用手指去抚摸他的头发和后颈。 “等我睡着了你再停,”陈佑迷迷糊糊地说,“好不好?” 楚砚“嗯”了一声:“你睡吧。” 第42章 八月中旬的时候, 陈佑终于得到了一次独自外出的机会,但是简秩舟要求他必须要在晚饭之前回到家里。 陈佑不知道该去哪儿,就让老陈把车开到了赵闯他们合租的地方。 现在还住在这一片的人已经非常少了, 江城的公共交通几乎没延伸到这片区域,就只有可怜的两路冷线公交车会经过这边。 目之所及的大多数房子已经成了危房,照理说这样的房子拿来出租是不合法的, 但因为租金极低的原因, 还是有些人会选择铤而走险地住在这里。 赵闯他们住在一条窄小的小巷尽头, 车子进不来, 陈佑只能自己下车走进去。 来赵闯他们家是不用敲门的,因为他家的门锁已经坏了很久了, 白天就虚掩着, 到了晚上才会拿条破绳子给系上。 “闯哥……”陈佑走进去, “黄毛哥。” 屋子里乌烟瘴气的,全是烟味。 有个噪音很大的破旧风扇被摆在正中间, 对着床上那几个睡得四叉八仰的小混混来回摇头转动。 八月份的气温有时候会逼近四十度,陈佑光是穿过小巷走进来,身上就闷出了一层薄汗,他们这屋里甚至连台空调都没有。 但好在这屋里足够阴暗, 比起室外还是要阴凉许多的。 “这么久没见了, 想你闯哥没?”赵闯放下手机, 挺高兴地把人勾过去抱了一下, 然后他对其他人说, “咱们柚子现在闻着跟个女孩儿似的, 身上都有股香水味。” “我靠真的假的?”有人好奇地凑过来闻陈佑的衣服,然后开玩笑地评价道,“上等人的味道。” 陈佑一下就被他们逗笑了, 他缩了缩脑袋:“好痒啊。” “我给你们买了零食。”陈佑特意在家门口买了两大袋零食带过来,“先吃冰淇淋吧,一会儿化了就不好了。” 刚刚过来路上车里有冰箱,买东西的时候老陈还建议陈佑加钱买了冰袋,所以冰淇淋到这里的时候一点都没化。 几个人马上就上来抢了,黄毛看着陈佑笑道:“柚老板现在阔气了,零食一买就买两袋,以后咱们都得跟着您混了。” 陈佑问两人:“黄毛哥,你和闯哥现在还在肯德基上班吗?” “早不做了,”赵闯说,“妈的那个傻逼经理,他以为他是谁啊?平时有什么脏活累活全推给我俩干,自己就在那儿泡新来的小美女。” 黄毛也叹了口气道:“你说咱们费劲赚钱干嘛啊?反正也饿不死,每天省一省也够花了,拼命给别人打一辈子工,最后还不是要死,白亏了。” 以前黄毛算是他们这一群人里最“上进”的,因为他有个谈了好几年的女朋友,自己倒是能凑合活,但两人出去玩,总不能天天让人女孩请客。 “黄毛哥,”陈佑说,“你现在怎么都不染头发了?” 黄毛以前那会儿的发色经常变,搁彩虹里都装不下他的头发,但现在他的头发居然都长成黑色的了,只有发尾还是干枯的黄色。 “没意思啊。”黄毛说。 赵闯朝陈佑挤眉弄眼:“还能因为什么呀,你黄毛哥为情所伤了!” 黄毛不轻不重地踢了赵闯一脚:“别老戳我痛点,你这个贱|人。” 赵闯特别贱地拽着陈佑笑:“他女朋友四月份那会儿跟他的分的手吧我记得,八月初人家结的婚,听说肚子都四五个月大了……” 第52章 他话音未落,就被黄毛拉过去用手肘卡住了他脖子:“赵闯,你他妈是不是想死了?” “那你自己跟柚子说,咱们这些人里也就他还不知道了。” 黄毛在床边坐下来,又从赵闯只剩两根的烟盒里抢了一只烟,点上。 “也没什么好说的,”黄毛臭着张脸说,“一开始亲嘴上|床,洗澡撒|尿,干啥事都得黏着我。” “后来不爱了呗,开始嫌我烦,我躺在她旁边呼吸重了点,都得翻我白眼。” “分了其实也挺好的,没爱了两个人硬要绑在一块,就是相互折磨,她不高兴,我也难受。” 陈佑听着黄毛说话,心里有些迟钝地联想到了自己和简秩舟。 简秩舟从来没有黏过陈佑,有时候陈佑甚至感觉简秩舟根本就不需要他,陈佑身上唯一令他感到满意的,可能就只有那个屁|股了。 只有陈佑喜欢靠近他,并想要无时无刻都跟简秩舟黏在一起。 虽然陈佑不太愿意接受那个答案,但是好像也没有其他更好的解释了。他觉得简秩舟可能一点都不爱陈佑,因为他从始至终对陈佑只有厌烦。 陈佑又有点难受了。 他觉得当个聪明人好像也没什么好的,最近陈佑总觉得自己好像变得聪明了一些,可是心里的苦恼却比从前多得多了。 赵闯开了瓶陈佑带来的可乐,忽然看着他道:“怎么了最近?看上去闷闷不乐的,那姓简的欺负你了?” 陈佑说:“……他最近对我还可以。” 在赵闯他们眼里,陈佑一直就是一个没心没肺的笨蛋,除了他爷爷过世那会儿,赵闯几乎就没见过陈佑身上有过气压这么低的时候。 他就像是个天生的乐天主义,无论长多大都跟个小孩一样,很容易快乐,对于不好的事儿忘性特别大。 “那你干嘛不高兴?”赵闯说,“他要欺负你了你就跟哥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兄弟几个干死他!” “他是大老板又怎样?有钱人也是人,又不是神仙,你把他单位告诉我,我明儿弄个横幅上他公司门口举着去,死基佬。” “再不行,就到他那小区门口发传单,让他身败名裂!” 陈佑连忙劝阻道:“那你们会坐牢的,还是不要那样了。” “谁怕谁啊?反正牢里还管饭呢,进去就进去呗,又不是第一次了。” 陈佑知道他们并不是嘴上口嗨一下,爷爷刚死那会儿,陈佑没有钱,也没有地方可以埋爷爷的骨灰。 爷爷存折里只有八百来块钱,陈佑只好去求助赵闯他们,他们当时不知道去哪儿凑来的钱,一共凑了八千块过来,帮陈佑的爷爷在市郊买了块最便宜的生态葬墓地。 陈佑不想他们因为自己而被警察抓进去,于是他坚持说:“简哥没有欺负我。” 从赵闯他们的出租屋里出来后,陈佑又让老陈把车开到了以前他跟爷爷住的那个棚屋。 他已经很久都没回来了。 一开始陈佑以为是老陈开错了路,但两人绕了几圈,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那个棚屋好像已经被人拆掉了,地上除了一些卖不了钱的垃圾,什么也没剩下。 陈佑在那堆垃圾前站了一会儿,忽然忍不住哭了。 他使劲地抹着眼泪,心里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老陈见他一直戳在那儿不动,于是也下了车,过去拍了拍陈佑的后背,看见陈佑似乎是在哭,老陈的话音一顿。 “……你怎么了?” 陈佑带着哭腔道:“我和爷爷的家……没有了。” “以前在这儿吗?” 陈佑很重地点点头。 老陈回车里给陈佑拿了纸,递给他,等他稍微平复下来了,才终于说:“刚才简总给我打了电话,语气有点不好,说是叫你马上回家。” “为什么?”陈佑问,“时间还没到呢。” “我也不清楚。”老陈劝他,“不然先回去吧?” 陈佑听话地上了车。 他看手机的时候,才发现简秩舟在几分钟以前,给他发过来了两张照片,最后还有两条文字消息:-解释一下。 -为什么你房间里又会有这么多的垃圾? 照片里都是陈佑最近从网上买的各种小东西,单价几乎没有超过二十块的,他看到了就想买,然后不知不觉地就攒了很多。 收快递的时候陈佑总背着简秩舟,有时候就算让简秩舟看见了,他好像也懒得管。 房间里的空柜子、床底下、衣柜,都被陈佑塞满了廉价的衣服鞋袜,甚至还有不少粗制滥造的小饰品。 他还在床底下攒了很多觉得好看,或者耐用的外卖袋子,这会儿都让简秩舟给翻出来了。 陈佑忍不住买那些东西,倒不是他在简秩舟家里缺衣少穿,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一直下单。 可能是因为觉得价格特别便宜,他想,如果爷爷还在的时候,他们能用这么便宜的价格买到新衣服和新鞋,他们爷孙俩就不用老穿别人丢在垃圾桶里的旧衣服了。 在陈佑的印象里,爷爷一辈子都没有穿过好衣服,有的时候鞋子都烂了个洞,脚趾都露出来了,都没有鞋子可以换。 陈佑从小到大,在被简秩舟带回家之前,他几乎也没穿上过一双合脚的鞋。 小时候他特别讨厌上体育课,不是不喜欢运动,而是因为鞋子小了会磨脚,大了的话跑着跑着就会掉。 但是现在陈佑只需要花9.9块,就可以买到一双尺码合适的鞋。 他试穿过了,是可以穿的。 陈佑其实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他想,如果有一天简秩舟把陈佑扫地出门,那些漂亮衣服,简秩舟未必会让他带走。 但是这些便宜货,简秩舟肯定不会留,他会让杨姨她们把这些丢进垃圾桶里,那样陈佑就可以去把这些“垃圾”光明正大地捡走了。 陈佑没敢回简秩舟的消息。 他想起之前自己收集纸箱和塑料瓶,那天简秩舟对他发了很大的火……陈佑越想越害怕,紧张得手心里都出了汗。 他隐约能猜到自己回去会面对什么,陈佑感到非常恐惧,他已经没办法忍受自己再被关进那间地下室里了。 “陈叔,”他忽然开口说,“我不想回去。” 老陈很为难:“但是简总在找你。” “他一定会弄死我的。”陈佑的眼眶又湿了,“……他就是个魔鬼。” 尽管陈佑一直恳求,但老陈还是把车开回了别墅。 路上陈佑一直在期盼着有辆大车能忽然朝着他们撞过来,那么他就可以马上死掉,而不用回去面对简秩舟了。 但很“不幸”的是,车子很安全、也很平稳了停在了别墅门口。 第43章 陈佑一直站在庭院里, 没敢进门。 这个点杨姨她们已经下户了,家里就简秩舟一个人,一会儿简秩舟要是想揍他, 都没有人能上来劝上两句。 陈佑一点都不想回去独自面对简秩舟。 过了大约三四分钟的时间,陈佑揣在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犹犹豫豫地按下了接通键。 简秩舟冷冰冰的声音在手机里响了起来:“给你两分钟, 立刻给我滚上来。” 陈佑最后还是进了门, 然后踩着沉重的步伐, 走到了卧室门口, 他把手搭在门把手上,但是迟迟没敢摁下去。 下一秒, 房门被人由里向内拉开了, 旋即陈佑整个人被简秩舟拽住衣领拉了进去。 房间里特别乱, 到处都是被简秩舟翻出来的那些“垃圾”。 “我是不是已经警告过你一次了?”简秩舟的音量并不大,只是冷冷的, “为什么总是改不掉?” 陈佑咬着牙齿,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简秩舟。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用这些廉价的东西把卧室填满,但一个“满满当当”的屋子,的确能缓解陈佑心里躁动着的不安与恐惧。 “不说话?” “……我不知道。”陈佑磕磕绊绊地说, “这些都是很便宜的东西……我没有花你很多钱。” “真的。” 陈佑显然没有抓住简秩舟对这一地的“垃圾”感到恼怒的真正原因, 他们已经朝夕相处了将近一年的时间, 但陈佑还是听不懂简秩舟的话。 简秩舟感觉自己每次和他沟通都是在鸡同鸭讲, 这个傻子永远只会表面服软、说什么对不起, 说自己会改掉, 其实根本不会。 陈佑完全在浪费简秩舟宝贵的时间。 简秩舟从陈佑枕头底下翻出那件脏得发臭的深蓝色外套,他同意陈佑把这件属于陈佑爷爷的遗物保留下来,但前提是陈佑要把这件破衣服收好, 而不是一直放在床上。 他已经提醒过陈佑很多次了,但是陈佑一直在阳奉阴违。 “衣服是第几次了?”他问陈佑。 陈佑冲过去就想把简秩舟手里爷爷的衣服抢过来,但后者却将那件衣服高高举起,陈佑怎么也够不到。 第53章 “还给我!”他冲着简秩舟吼,“你凭什么拿我爷爷的衣服?” 简秩舟非常讨厌陈佑对他大呼小叫,偏偏这个人又屡教不改。 他攥着那件旧衣服打开了通往露台的门,接着猝不及防地就将其抛下了楼。 一路追过来的陈佑叫了一声,下意识地就想扑出去接,上半身都快探出去了,又被旁边的简秩舟眼疾手快地捞了回来。 “你想死是不是?”简秩舟大骂他。 陈佑挣脱开他的手,急急地冲下楼,去庭院里捡那件衣服。 他刚把爷爷的外套揣进怀里,二楼露台上又有东西被丢下来了,这回是陈佑从网上买回来的那些廉价的衣裤鞋帽。 陈佑弯腰捡了半天,却发现怎么捡也捡不完,在看见一颗盆栽顶部挂着之前他从动物园里买回来的考拉毛绒吊坠的时候,陈佑眼眶里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他把怀里抱着的那些东西全部都丢下了,然后愤怒地冲上了二楼,来到简秩舟面前。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陈佑很用力很用力地大喊着,“你这么讨厌我,为什么要把我带回家?” “你根本就不爱我,”陈佑哭着说,“你对我根本只有讨厌!” 陈佑红着眼睛瞪着他:“你是全世界最坏的人。” “我恨你,”他哭将着,“我恨你!我恨你!” “我再也不要在你家里了!” 陈佑真的流了很多的眼泪。 第一次,不是因为疼痛,也不是因为恐惧和害怕,而是因为伤心。 他觉得哪怕自己继续回去捡垃圾,去和闯哥他们挤在一起住,去过从前那种,穿破衣服、不合脚的鞋子的日子,也比和简秩舟待在一起好。 “……我再也不要看见你了!”陈佑哽咽着,用有些发哑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我再也不要看见你了。” 不知道究竟是哪一句话彻底激怒了简秩舟,原本他今天并不打算对陈佑怎样,但陈佑最近对简秩舟的态度越来越差了。 犯了错,他应该痛哭流涕地求饶,而不该是像现在这样,大呼小叫地对简秩舟说“恨”,说要离开简秩舟。 简秩舟一把将人掼在了床上,用体重把人压制住:“贱|货,你以为你想走就能走?” “在我没说结束之前,你就算死也得死在我家里!” 陈佑挣扎得面红耳赤,简秩舟解皮带的时候一下没注意,陈佑就从他手底下硬挣了出去,旋即整个人逃命似地跑了出去。 简秩舟骂了一句脏话,连拖鞋都没顾上穿,就追了上去。 此时简秩舟心里的怒火已经达到了烧到了顶峰,冲进他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把这个养不乖的贱|货抓回来,操|死在床上。 但是还没等他把陈佑怎么样,跑在前边的陈佑就因为跑得太着急,眼睛又被不断涌出来的泪水给糊住了。 简秩舟看着他一脚踩空,然后狠狠地从楼梯上滚摔了下去。 “陈佑!” 陈佑摔得太重了,以至于第一时间他都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整个脑子都是懵的、半空白的,耳边回荡着身上的肉跟骨头撞到楼梯上和地上的声响。 简秩舟把陈佑从地上抱了起来。 陈佑没有叫痛,事实上他并没有发出一点声响,牙齿把口腔内的软肉磕破了,他的嘴里现在全是血腥味。 简秩舟没有再跟他计较,而是开车将人送去了最近的一家医院急诊。 在去医院的路上,陈佑其实就已经缓过劲来了,但他不想和简秩舟说话,始终别着脸看着车窗外边。 也正是这会儿缓过劲来了,陈佑才发现身上很痛,后脑勺好像起了个大包,整颗脑袋晕痛晕痛的。 陈佑开始害怕自己会死,他才十八岁,虽然马上就要十九岁了,但还是活得太少了,还有很多好吃的都没有吃到过。 简秩舟余光看见他在副驾座上悄悄地抹眼泪,他的语气还是有点冷:“干什么?很痛?” “头疼吗?”刚才陈佑在楼梯上磕来滚去的,最后是倒着下去脑袋先着地的,简秩舟怕这倒霉催的把自己磕出脑震荡来,“晕不晕?想吐吗?” 陈佑感觉了一会儿,才说:“有点晕……挺疼的,不想吐。” “傻逼。”简秩舟骂他。 进了医院后,简秩舟先带着陈佑去拍了头部ct,陈佑的右脚踝肿了,一下地就喊疼,简秩舟只能抱着他在医院里来回穿梭。 做检查的时候,简秩舟看见陈佑身上有好几处淤青和擦伤,但好在医生说应该没有伤到骨头,就是韧带部分撕裂,还有点轻微脑震荡,不严重。 抱着陈佑从诊室出来以后,简秩舟拍他的背:“脑袋挪过去点,遮住我眼睛怎么走路?” “本来就是个傻子,现在把头摔了,智商不知道还能不能有80。” 陈佑这会儿也已经冷静下来了,他发现自己还是贪恋简秩舟的怀抱,但是这个怀抱要用陈佑的疼痛来换,他不知道值不值当。 刚才全程他都没怎么说话,直到现在,简秩舟抱着他把他塞回车里,在前者给他系安全带的时候,陈佑忽然问:“你是不是很爱那个姓温的?” 简秩舟的动作忽然一顿,他抬眼看向陈佑:“谁跟你说的?” 陈佑:“很多人都说我长得像一个姓温的人。” 其实从楚砚口中得知温明澈这个人的时候,陈佑发现自己的确不是第一次听见他的名字了。 只是他以前懒得想,他就是一个不乐意动脑子的笨蛋,而且一直自以为是地认为简秩舟至少是喜欢陈佑的。 毕竟也只有那么一次,简秩舟把那个红头发的带回到家里睡,他也没让别的什么人住到别墅里,只有陈佑一直住在那个家里。所以陈佑觉得自己对于简秩舟来说,可能还是有一点不一样的。 但是他现在变得一点都不坚定了。 “你把我带回家,”陈佑说,“……是因为我和他长得很像。” “对吗?” “你会像对待我一样对他吗?”突然地,陈佑问了简秩舟这么一句话,“简哥。” “你会天天骂他是蠢货,是傻逼……会把他的手踩到骨折吗?”陈佑睁着大眼睛看着他,长睫被眼泪润湿成了浓黑的颜色,他并不是在质问简秩舟,只是真的觉得很疑惑,“你会把他的东西从家里丢出去吗?” 陈佑话音刚落,就被简秩舟厉声打断了:“闭嘴!” 简秩舟把他那边的车门重重甩上了,然后他从另一边上了车,把车开出去后,他才冷冷地说了一句:“你和他怎么能比?” 陈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为什么?” “因为那个人很优秀,我很差吗?” “你要是觉得我全部都是缺点,为什么不让我走?”陈佑说,“我觉得我以前……一个人的时候也挺开心的。” “但是我现在待在你家里我觉得不开心。” “我的心……”陈佑想了很久,才终于找到了一个最恰当的表达,“总是疼。” “我总是想哭。” 他努力地把自己的情绪都告诉了简秩舟,并希冀简秩舟可以理解陈佑。 陈佑希望简秩舟能改掉自己的坏脾气,或者把对那个人的爱分给陈佑一点,又或者干脆把陈佑赶出家门。 很简单的三个选项,但是简秩舟却不肯给他答案。 他回馈给陈佑的只有沉默。漫长的沉默。 第44章 江九珩再次见到陈佑的时候, 陈佑是撑着一对腋拐走进诊室的。 他先是微微一愣,然后才问:“他又打你了?” 陈佑摇了摇头:“是我自己摔下楼梯了。” 江九珩显然没有信,他让陈佑脱掉外衣, 躺到检查床上,接着粗略地检查了一下他身上的伤痕。 磕碰伤和遭受外力击打后所出现的淤青和擦伤,从表面上来看相似性很高, 江九珩无法简单判断他身上的伤究竟属于哪一种。 他让陈佑喝了大半杯温水, 陈佑乖乖地喝了。 这次他用的是很温和的药品, 所以起效时间也显得比以往更长一些。 江九珩看着靠在他怀里睡着的陈佑, 有些出神。 他的人生一直都走在世俗意义中的“正轨”上。 博士毕业后,他就进入了自家医院开始了实习工作, 父母辈的关系和人脉, 让他一路顺风顺水, 年纪轻轻就取得了相关从业者,可能半辈子都无法得到的成就。 后来有一天, 他突然受导师所托,回校协助指导读研的师弟师妹们一段时间。 也就是在那段时间里,他认识了一个姓温的师弟。明澈太优秀了,外表只是他最不值一提的一个优点。 在第一段婚姻失败之后, 江九珩就隐约发现, 自己可能是更喜欢男人的。 他和自己的前妻可以说是门当户对, 但他在婚后的生活中却并不感觉快乐, 一切仍然是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回家后的一切也都变成了索然无味的“完成任务”。 第54章 前妻是一位优秀又温柔的人, 她在自己的领域里也很有建树,两人也有过交谈甚欢的时刻,可他的确没办法爱她, 最后是他先提出了离婚。 继续这段婚姻,完全是对他人、对自我毫不负责的欺骗。 这是江九珩这辈子做过最“越轨”的一件事,为了成功离婚,他还挨了父亲的一个耳光。 然后他爱上了温明澈,这个身材高挑,双商都高于常人的漂亮男人。 他本来有好几次开口的机会,但因为性格过于内敛,又不善言辞,大概还有他太过于畏惧世俗眼光的原因,江九珩退缩了。 他想,万一温明澈并不喜欢男人,万一他对江九珩没有任何意思,那么该会有多丢脸呢。 再后来……温明澈在国外出了事故,意外死亡,这个人……变成了他心里永远的遗憾。 见到陈佑的第一眼,江九珩压抑过度的心,猝不及防地,就膨胀到了无限大。第一次的时候,连他自己都被自己的大胆吓到了。 他无比迷恋陈佑年轻漂亮的肉|体,江九珩甚至认为他的肉|体是拯救他虚无人生的一部圣经,陈佑的忽然闯入,在他生命里制造了一场盛大的革|命。 江九珩难以自抑地沉醉在其中,陈佑激发了他的情|欲、他的欢|愉与痛苦,也激发了他的不满足。 他想要得到他、占有他。完全的。 …… 陈佑是在一阵热|潮中醒过来的。 他迷迷糊糊地感知到自己的身体在晃动,一只骨节分明而有力的手,蛇一样攀住了他的颈部和欲|望。 陈佑努力扭过头,很小声地叫他:“……江医生。” 一切的晃动忽然都停止了,陈佑的嘴被死死地捂住。 江九珩的心脏跳动得非常快,他以为陈佑一定会挣扎着叫出声,但是他并没有。陈佑显得非常平静。 “唔……” 他松开了陈佑。 “江医生……这也是治疗吗?” “……是。” “那我想看到你。” 江九珩抱住他,把因为药效发作,而使不上劲的陈佑翻了过来。 陈佑抬起眼,今天他笑得很少,看向江九珩的眼神里,甚至有一种少见的忧郁与困惑。 “医生,你能不能摸摸我?” 江九珩犹豫地捧住了他的半张脸:“摸哪里?” “都可以。” 顿了顿,陈佑又问他:“你也喜欢我吗江医生?” “嗯。” “那我也喜欢你。” “……” * 这两周,陈佑都拄着腋拐在家里走来走去,只不过上下楼梯还是不大方便。 简秩舟每天都需要提前起床,盯着陈佑磨磨唧唧地换好衣服,洗漱的时候陈佑一只手举着牙刷,另一只手抓着牙杯。 大概是平衡感太差了,用一只脚撑着地板的陈佑总是站不稳,只能靠在简秩舟的身上完成洗漱。 然后简秩舟就会抱他下楼吃早餐。 这段时间陈佑总是睡在简秩舟的卧室里,两人的关系似乎又好了起来,简秩舟骂他也骂得少了,有时候下班回来还会给陈佑带蛋糕吃。 陈佑又有点原谅他了。 他想,简秩舟或许还是会改掉自己的坏脾气的,反正那个姓温的人已经死掉了,简秩舟总有一天会发现,陈佑也是很可爱的,也是有很多优点的。 这天在吃完早餐后,陈佑没找到自己的腋拐,于是他就对简秩舟说:“抱我去沙发上。” 简秩舟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陈佑又说:“抱我。” “你在叫谁?” “这里就只有你一个人。” “你的素质呢?”简秩舟说,“现在连称谓都没有了,使唤狗呢?” 陈佑看了他一会儿,才开口说:“简哥……你抱我一下。” 简秩舟还是不搭理他。 “老公……”他终于说,“我想去沙发上。” 简秩舟这才不情不愿地将他从餐椅上抱了起来,然后又抱着陈佑坐到了沙发上,摁开了电视。 陈佑在他怀里靠了几秒钟,终于问:“你今天不要上班吗?” 简秩舟面无表情地说:“时间没到。” “哦。” 陈佑知道他一向都是准时出门的,几乎风雨无阻,但是今天简秩舟看起来好像并不是很着急。 直到何姐进来问简秩舟:“先生,老陈问您今天是不是另有安排?” “和他说马上就走。” 何姐离开了,陈佑才听见简秩舟忽然对自己说:“今天要说再见。” 陈佑没懂:“……什么意思?” 简秩舟的语气又有点不耐烦了:“你以前怎么都会说?把头撞了,所以智商跌下八十了?明天让老陈带你去医院再做个检测。” 陈佑想起来了,之前他如果能够早起,就会在简秩舟出门的时候,黏在他身后,和他说再见。 但是最近好像已经很久都没有说过了。有一大部分原因,是因为陈佑每次黏着他出门的时候,简秩舟都不搭理他,好像很嫌弃陈佑那样。 “你为什么突然想听了?”他问简秩舟。 “废话这么多?”简秩舟对陈佑说,“下去,我要走了。” 陈佑从他腿上挪到了旁边的沙发上,他看着简秩舟整理衬衣和领带,陈佑发现他今天戴了陈佑之前送他的那对袖扣。 但是陈佑并不感觉有多开心,因为看到这对袖扣的时候,他首先想到的是黑暗和恐惧,还有忽然变脸的简秩舟。 简秩舟真的要走了。 陈佑憋了一会儿,终于说:“老公再见。” “你要早一点回来。” 简秩舟还是挺冷淡的,但是这次他回答了陈佑一声“嗯”。 “给我带三个甜甜圈。”陈佑又提出了要求,“我还要喝那家店的草莓牛奶,不是那种玻璃瓶的,是用装奶茶的杯子装的,你上次就买错了。” “怎么不腻死你?” 陈佑理直气壮地说:“我受伤了,我就要吃点营养的。” “香精勾兑的东西,你以为沾了‘牛奶’两个字,就叫有营养了?” “你最好了老公。”陈佑说。他现在喊简秩舟这个称呼的时候,已经不如从前那样亲密粘腻了,“我就想喝嘛。” 简秩舟还是那副不怎么耐烦的样子:“知道了。” 下午的时候楚砚来给陈佑上课。 之前都是由老陈过来提前将他背到三楼琴房的,但今天陈叔大概有事,没能准时赶过来。 陈佑只好让楚砚背他上楼。 他很亲昵地把下巴搁在楚砚的肩膀上,脸颊也紧贴着他的脸:“楚老师……我昨天晚上做梦梦到你了。” “梦见我什么了?” “一起来就忘记了。” “是吗?” 楚砚闻到了他身上简秩舟惯用的那款香水的味道,进入琴房后,他就忽然询问陈佑:“你知道简秩舟为什么一直用那款香水吗?” 陈佑有些懵懂地猜测:“是因为好闻吗?” 楚砚笑了笑:“这个世界上好闻的香水太多了,而且……闻久了,总会腻的。” “那是为什么?” “因为这是温明澈送给他的第一个礼物。” 陈佑愣住了,他有点沮丧地垂下眼睛:“……是吗?” “你怎么知道的?” 楚砚没有隐瞒:“他们两人是我的共同好友,那天我给你看的那张照片,就是我给他们拍的。” 陈佑用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抚摸着手背上的烟疤,他想起自己之前曾经送给过简秩舟很多东西。 大部分都是很廉价的,当然也有过贵的,比如那对袖扣,但是一瞬间涌入他脑海的,好像都是很不好的记忆。 手背上已经愈合了很久的烟疤又开始隐隐作痛。 陈佑忍不住想,为什么简秩舟总是对陈佑送给他的礼物那样嫌弃?可是却对另一个人送给他的礼物,那样的……珍而重之。 他觉得心里很难过。 第45章 陈佑不知道简秩舟为什么忽然就不让楚砚来教他了。 晚上简秩舟下班回家的时候, 陈佑就察觉到了他今天看起来好像不大高兴。 朝夕相处了这么久,陈佑就是再迟钝,到现在也能够较为精准地辨别出, 简秩舟所呈现出的哪些行为习惯,分别反映了他当下是什么样的情绪状态。 进门后他并没有来抱窝在沙发上玩手机的陈佑,也没有把今天早上陈佑要求他买的甜甜圈和草莓牛奶拿给他。 陈佑只好拄着腋拐站了起来, 然后走到简秩舟面前, 主动询问:“……你给我买甜甜圈了吗?” 简秩舟把手里的袋子放到了餐桌上。 “以后你的钢琴课取消了, ”简秩舟告诉他, “楚砚不会再来了。” “为什么啊?” 简秩舟忽然咬牙,接着皮笑肉不笑地重复道:“为什么?” 第55章 “这话应该我问你。”他冷声道, “今天为什么让他背你上楼?” 陈佑回答说:“……是因为下午陈叔有事没能来呀。” 简秩舟盯着他的眼睛:“背就背了, 你他妈还贴在他脸上?怎么, 想勾|引他?” 陈佑没有立即回答。 于是简秩舟又继续说:“他是长得还行,也想叫他老公?” “想亲他?”最后一个问句, 几乎是从简秩舟齿缝里挤出来的,“还是想被他操?” 陈佑有点心虚了,因为简秩舟说的这些事,他和楚砚全部都做过了。 “不说话?” “喜欢上他了?” “陈、佑。” 说话的时候简秩舟是坐在餐椅上的, 而陈佑站在他面前, 明明陈佑才应该是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的那个人, 可他却低下了头。 陈佑觉得自己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压力摁在了原地, 然后他忽然哭了, 因为他根本没法回应简秩舟的逼问。 “……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样?” “我真的很害怕你。” 他现在的样子看上去的确有一点可怜。 最近在看见陈佑流眼泪的时候, 简秩舟首先感受到的依然还是烦郁,但是在这种情绪之外,简秩舟还有一种更为强烈的、想要将他抱进怀里安抚的冲动。 但他没有那么做。 陈佑并不是个见好就会收的人, 只要对他稍微纵容一点,他很快就会和简秩舟蹬鼻子上脸,开始变得更加不听话。 但是简秩舟的情绪还是因为陈佑的示弱而缓和了一些,他说:“以后不可以单独跟那个姓楚的见面。” 他认为虽然大部分原因是因为陈佑对人太没有边界感,但楚砚也并不是一点错都没有。 陈佑是简秩舟的,他理应避嫌,但是他当时却任由陈佑贴着他的脸。 今天在办公室里翻到这一幕的时候,简秩舟甚至想立刻冲回家把楚砚从琴房里拽出来“招呼”他几下子,但好在当时简秩舟让公事给绊住了脚。 冷静下来后简秩舟心想,楚砚他还算信得过,至于陈佑呢,怯懦又胆小,如果他做了对不起简秩舟的事,只要简秩舟丢给他一个眼神,他大概率会吓得直接招供。 和别的男人搞,陈佑还没有那种胆量。 而且简楚两家关系太好,他本来就因为喜欢男人的事儿不受自己父母待见,如果连证据都没有,就把楚砚打了,确实会酿成一些很麻烦的后果。 但是简秩舟还是不太能咽下这口气。 “回答呢?” 陈佑闷闷地“嗯”了一声。 “过来。”他又对陈佑说。 陈佑撑着腋拐过去,然后被简秩舟抱到了腿上坐着。 “我再问你,当时为什么要贴着楚砚的脸?” “……我不知道。”陈佑说,“我不是故意的。” 他确实不是故意的,因为老陈之前背他上楼的时候,他也这样靠在老陈的肩膀上笑,只不过没有跟楚砚那样亲昵。 陈佑对待熟人,就会展现出过于没分寸的亲昵态度。 简秩舟也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心里的猜忌才只是冒出一个萌芽,就被他迅速掐灭了。 他抽了两张纸给陈佑擦眼泪:“哭什么?” “我有说要罚你了吗?” 简秩舟最近的确对陈佑温柔了一点,但陈佑总觉得不真实,毕竟从前他经常上一秒才刚亲过陈佑,下一秒就对他翻脸。 “给你买了草莓牛奶,”简秩舟说,“先尝两口,剩下的饭后再吃。” “听见了?” 陈佑点了点头。 …… 两周以后,陈佑的脚彻底好了。 他很久都没有回自己的房间了,陈佑在开门进去之后,就已经猜到了自己买回来的那些东西大概率已经被简秩舟让人清理掉了。 陈佑有点不太想面对这个事实,所以这两周都不太敢回自己的房间。 终于,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卧室里很洁净,陈佑检查了一下床底,又打开柜子看了看,里边果然只剩下了简秩舟之前给他买的那些东西。 忽然的,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心跳“砰砰砰”地快跳起来,然后陈佑把床单翻开、枕头也翻开,紧接着就是翻箱倒柜地一通乱找。 他的心脏像是让人一下攥紧了,一瞬间,陈佑慌张得都想要呕吐了。 他那件爷爷的衣服没有了。 不用想,一定是被简秩舟让人丢掉了。 陈佑在卧室里焦躁地走来走去,然后他不知所措地给简秩舟打了一个电话、没接,于是陈佑反反复复地又拨了六七通电话过去。 终于,电话被接了起来。 “干什么?” “你把我爷爷的衣服还给我!”陈佑张口就很大声地朝着手机吼道,“……你是不是让人把它丢掉了?” “你找那件衣服干什么?”简秩舟的语气听起来很平静。 “我如果没有那件衣服陪着,我就不能睡着!” 简秩舟反问他:“可你这些天在我床上睡得不是挺香的吗?” 他认为陈佑现在完全可以向简秩舟提出一些要求,比如以后他想一直待在主卧睡觉。如果陈佑再适时地掉几滴眼泪下来,简秩舟就可以不耐烦地答应陈佑这个无理的请求。 但陈佑并没有像他预想中那样哭着对简秩舟撒娇。 “你真的把我的衣服丢掉了?” 简秩舟沉默了一会儿,陈佑听见他点了一根烟,但他等不及了,他现在马上就要知道答案:“简秩舟!” 这是陈佑第一次叫他的全名。 简秩舟不耐烦道:“丢了就丢了,破衣服脏得都发臭了,恶不恶心?” 愤怒的陈佑突然沉默了。 简秩舟也不说话,一时间,听筒里一片死寂。 然后陈佑忽然挂断了电话。 简秩舟马上就打开了家里的监控,他看见陈佑冲下楼,开始翻找家里的垃圾桶,然后又冲向了庭院。 杨姨跟何姐都在劝他,但是他只是机械地把家里所有垃圾桶的内芯掏出来,然后再翻倒过来。 简秩舟也不知道他哪来的劲,短短半小时,已经把庭院里的草皮和盆景都破坏掉了大半。 他似乎是怀疑简秩舟把他的衣服给埋进了土里。 简秩舟给杨姨打了电话,只说了一句:“拦住他,别让他跑出去。” 可他忽略了陈佑一旦犟起来,就跟头被激怒了的小牛一样,杨姨和何姐两人一同上阵劝阻,都没能把他劝下来。 陈佑还是跑了出去。 他一边哭,一边翻找了小区里所有的垃圾回收点。 但是还没等他把垃圾桶全部翻完,就被人生第一次早退回家的简秩舟给拎回了家。 简秩舟把陈佑丢回到了他自己那张床上。 “你闹够了没有?”简秩舟皱眉道。 他认为一定是自己最近太好说话了,对陈佑又太过纵容的缘故,才会把他养成这个样子。 “你最近越来越不听话了。”简秩舟抓住他的头发,逼他抬起头直视自己,“是不是之前在地下室里还没待够?” 陈佑没有说话,只是哭。 简秩舟一松开他,他就立即钻回了自己的被子里去。 陈佑一点也不想理简秩舟。 那件衣服其实是被简秩舟捏着鼻子给丢进了地下室里,但因为陈佑今天表现得过于糟糕了,所以他并不打算告诉陈佑真相。 他想哭,那就干脆让他哭个够。 …… 第二天陈佑一整天都没有离开房间,当然也就没有下楼吃饭。 杨姨跟何姐轮流叫了他几次,他都没有答应。 杨姨打电话把这事儿跟简秩舟说了,但是简秩舟却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不吃就饿着,装模作样给谁看。” 在他眼里,陈佑这个软骨头是扛不住饿的,顶多熬到今天傍晚,他就会自己主动下楼吃饭。 不出简秩舟所料,下午四五点的时候,陈佑忽然打开门下了楼。 但是他没有直奔厨房,而是穿上鞋离开了家。等简秩舟有空翻看监控视频的时候,陈佑已经提着门口小超市的购物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简秩舟认定他是去外边买了些速食食品,他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大概吃家里的饭,会让陈佑显得很没骨气,所以他才偷偷地去小超市里买了吃的。 等他下班回家的时候,杨姨走过来,一脸担忧地告诉他:“陈先生晚上也没下来吃饭……要不要再劝一劝?” “没事。”简秩舟说,“这傻子自己偷偷吃过了。” 杨姨说:“但是我刚刚去他房间收垃圾的时候……没看见什么食品包装袋啊。” 简秩舟皱了皱眉,他一步并两步上了楼梯,没敲门,但按下门把手的时候,才发现门被锁上了。 陈佑以前从来不知道要锁门。 他等不及让杨姨把家里的备用钥匙拿上来,就忽然后退了几步,两脚把门踹开了。 第56章 卧室里没有人,简秩舟一转头,就发现陈佑正站在洗脸盆前面,用一个推子,把自己的头发推得乱七八糟。 到处都是碎落的头发,包括陈佑的脸上和身上。 简秩舟上去就把他手里的推子夺了下来,丢进了垃圾桶:“你他妈疯了?” 陈佑红着眼睛瞪着他,眼睛里是很惊人的恨意。 简秩舟逼他把头发留长,那他就要把头发全部推掉,他不想和那个姓温的长得一样,陈佑想把自己像那个人的地方全部毁掉。 看着头发掉落一地的时候,看着自己一点点地变“丑”,陈佑心里只觉得兴奋和自由。 他甚至并非是有意识地在报复简秩舟,而是心里想这么做,所以陈佑就这么做了。 第46章 陈佑先是被简秩舟一把拎进了淋浴间, 紧接着后者打开了顶喷花洒,用冷水把粘在陈佑脸上身上的碎发冲洗干净。 劈头盖脸的冷水浇砸下来,陈佑终于叫出了声, 他开始发抖,想要逃出去,但很快又被简秩舟拽了回去。 陈佑开始哭, 一边剧烈地颤抖, 一边剧烈地掉着眼泪。 他蹲下去, 然后整个人蜷缩了起来, 好像只要把自己变得足够小、足够透明,就可以逃避这一切。 简秩舟身上那件衬衣也在刚才跟陈佑的拉扯中淋湿了, 他皱了皱眉。 顶喷里流洒出来的水逐渐变得温热, 淋浴间里的水汽氤氲蔓延, 直至水雾充盈了整间盥洗室。 简秩舟脱掉了那件湿|黏的衬衣。 他实在无法理解陈佑,明明舒舒服服地被简秩舟养在家里, 三餐都有人伺候,身上穿的连双袜子都是牌子货。 陈佑不用工作,也不必利用他那可怜的智商出去谋生,每天都可以待在这个冬暖夏凉的家里, 愿意睡觉就睡觉, 爱玩手机就玩手机。 他说不想去考驾照, 简秩舟就让老陈接送他, 他说要吃什么破甜甜圈, 简秩舟也绕路给他买回来了。 陈佑只需要像一只被买回家的宠物猫那样, 每天窝在家里晒晒太阳,然后把自己漂亮的毛发梳顺,等简秩舟下班回家的时候, 再黏上来喵喵叫几声,就可以了。 毕竟简秩舟现在对他的要求已经放得很低了。 什么都得到了的陈佑,凭什么还敢跟简秩舟作对? 想到这里,他忽然“啪”一声关掉了淋浴顶喷,接着又重重地锁上了盥洗室的门。 …… 陈佑真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连头发丝都在往下淌水。 简秩舟用一张厚被子把人卷了卷,打算将人直接丢进地下室里去。他想,只要冷着这蠢货几天,什么臭毛病都治好了。 这会儿外边已经快天亮了,简秩舟看了眼陈佑湿漉漉的脑袋,那两只眼睛又哭肿了,脑袋上一块白一块黑,看上去很丑。 简秩舟把人重又放回到了床上,然后坐在床边点了一根烟。 他想起上次陈佑从里头刚出来时的样子,陈佑又笨又胆小,心理承受能力也不怎么样,出来后几乎每天都在做噩梦。 那段时间他每天都是哭着醒来的,眼睛也像现在这样肿,很难看。 于是他转身去拍陈佑的脸:“起来,和我道歉。” 陈佑的意识已经昏沉了,他听见了简秩舟的声音,但是却睁不开眼。 简秩舟碰他脸的时候,才发现陈佑脸颊的温度似乎有点过高了,甚至到了有些烫手的程度。 给他测过体温后,简秩舟本来想先喂他吃一粒退烧药,但是陈佑怎么也叫不醒,当然也就不可能吞下药片。 天还没亮全,简秩舟就急匆匆地开车把陈佑送到了医院。 经过检查,医生告诉简秩舟,陈佑是高烧加上轻微脱水,这会儿一直昏睡不醒,有可能是过于疲惫和高烧脱水共同作用的结果。 陈佑在病房内输液的时候,简秩舟就坐在床边,直到八点四十五分,他才踩点去了公司。 简秩舟离开后不久,忽然又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高挑男人走进了这间单人病房。 昨晚他做了一夜的手术,现在看上去也有些疲惫。 “陈佑。”江九珩把昏睡中的陈佑叫醒过来,“起来喝点东西。” 陈佑的确感觉很口渴,刚刚的噩梦里,他被恶毒的简秩舟丢到了一片沙漠里,太阳晒得他浑身都湿漉漉地淌着汗,陈佑就快要渴死了,但也没能在沙漠中找到一滴水。 听见有人叫他喝水,陈佑很艰难地睁开肿胀而沉重的眼皮。 “江……” 陈佑的嗓子发哑:“我要喝。” 江九珩把人半抱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然后把那杯冲兑好的口服补液盐递到他嘴边:“喝吧。” 陈佑实在太渴了,猛喝了两三口,才尝出了味道。 “好难喝……”他说,“不要这个,我要水。” “喝这个好得快。”江九珩亲了亲他乱七八糟的脑袋,“听话。” 陈佑一向很听江医生的话,于是他皱着张脸,硬着头皮把那杯难喝的东西喝完了。 “江医生。”陈佑忽然抬眼盯着江九珩的眼睛,“我想走了……” “你可不可以带我回你家去?” 江九珩没说话,陈佑的话让他有些讶异。 他是独居,要在家里藏一个陈佑,这并不困难。 但简秩舟在他印象里是个非常麻烦的人,要是他玩腻了的东西或人,无论被谁捡走带走都无所谓。 可要是他还想要,被别人碰一下,他说不定都会发疯。 更何况陈佑已经在他家里待上一年了,在此之前,江九珩从未听见他和谁保持过这么久的关系。 温明澈……他大概不能够算,简秩舟当年的确锲而不舍地追了他快一年,但最后温明澈并没有被他追到手。 江九珩曾以为简秩舟对陈佑至多能保持三四个月的新鲜感,但他好像低估了简秩舟对温明澈……或者说对和他相似的脸蛋的执着。 他甚至已经在好几个月前,就买下了一套离医院不到两百米的房子,想着到时候可以用来安顿陈佑。 可是没想到,简秩舟会牢牢地抓着陈佑不放。 江九珩一直认为简秩舟有病,精神上的。 所以他需要评估陈佑是否值得自己,在父母亲人、甚至是同事面前暴露自己的性取向,以及生活事业被简秩舟搅得一团乱的可能性。 他是否能为了陈佑冒这个险? 答案必然是否定的。 正如当初江九珩瞻前顾后地不敢向温明澈迈出那一步,如今他也不敢为了一个陈佑,而毁掉自己的生活和事业,还有家庭关系。 所以最后他只能对陈佑说:“对不起。小佑。” 陈佑睁大眼睛看着他:“可是……你不是说过……你喜欢我吗?” 江九珩不敢看他的眼睛,陈佑的眼睛让他意识到了自己的怯懦与卑劣。 “你是骗我的。”陈佑说。 “我没骗你。” 陈佑用嘶哑的声音问他:“那你为什么不带我走呢?” 江九珩感觉到他有些激动,怀里的身体颤抖起来:“……你冷静一点。” 陈佑像是忽然聪明了,一瞬间,他的眼神变了:“你不带我走,我就告诉简秩舟,你操过我。” 江九珩很冷静地告诉他:“他不会放过我,但更不会放过你。” “小佑,不要做傻事。” 陈佑死死攥着自己的手背,他很想哭,但眼眶好像已经干涸了,怎么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江九珩握住他的手腕:“还在输液呢,不要乱动。” 他叹了口气,然后道:“小佑……我会找机会的,你给我一点时间。” 陈佑很轻易地就相信了他。 在他心里,江九珩能做医生,又会治那么多的病,所以陈佑一直觉得他是很厉害的人,他一定可以把陈佑从简秩舟那个魔鬼身边救走的。 “……那你要说话算话。” “嗯。” 中午的时候简秩舟又来了一次医院。 陈佑用被子蒙着头,看上去还在睡,简秩舟伸手把盖过他头顶的被子拉了下来,陈佑的眼皮很明显地抽动了两下,显然是在装睡。 “怎么不闷死你呢?” 陈佑一动不动地闭着眼,但微微颤动着的眼睫毛早就出卖了他。 “还在装睡?” 简秩舟伸手掐了一下他的脸颊:“起来吃饭。” 在简秩舟看来,给陈佑送饭和主动说话哄他,已经算给了他一个很大的台阶下,陈佑不该不识好歹,也不该给脸不要脸。 但是陈佑依然没有睁眼。 简秩舟也不着急,他把手伸进了被子里,然后一把攥住了陈佑的东西。 陈佑一贯是个很没耐性的人,简秩舟如果存心不想让他好过,到彻底结束的时候,他的前面就只能挤出一点稀薄得可怜的液|体,甚至很可能是niao。 昨晚显然已经突破了陈佑的极限,现在忽然被死死攥住,陈佑感觉到的只有疼痛。 第57章 简秩舟还没有特别使劲,他就装不下去了,动静很大地睁开了眼。 “醒了?”简秩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慢慢收回手,“吃饭吧。” 说完简秩舟去洗手间洗干净手,然后很快又回到了病房里。 陈佑看着他把菜一份份地摆上升降护理桌,他记得简秩舟以前好像带他去吃过这家餐厅,店里有道咸蛋黄鸡翅特别好吃。 陈佑念念不忘地和简秩舟念叨了很久,但因为这家店不做外卖,简秩舟工作又忙,没有那么多闲功夫陪陈佑去吃。 后来陈佑就把这个事儿给忘了,毕竟江城又不止这一家好吃的店。 简秩舟总是这样,每次陈佑觉得他坏得像个魔鬼的时候,他又会给陈佑塞几颗糖。 如果是之前的话,陈佑肯定又已经原谅他了,可是他现在真的觉得自己受不了简秩舟了。 如果要和他一直生活在一起,陈佑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疯掉。 他的确不怎么聪明,但是趋利避害是人类的本能。 “怎么,要我喂你?” 简秩舟见他一直不动筷,于是舀了一勺子虾仁蛋羹塞进他嘴里:“现在怎么这么娇气了。” 他虽然在说着这样的话,但是陈佑能感觉到简秩舟现在好像心情还挺好的。 陈佑才刚刚退烧,身上没有什么力气,而且本能告诉他,如果再激怒简秩舟,他真的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所以他下意识地就含住了简秩舟塞进他嘴里的勺子。 “明天周末,”简秩舟说,“我带你去理发店把头发弄好。” “回答呢?”简秩舟的语气又有点冷了,他的耐心很有限。 陈佑终于点了点头:“嗯。” 第47章 陈佑已经将近一个月都没有出过门了。 天气又冷了起来, 陈佑某天穿着薄睡衣偶然路过敞开的门窗时,才发现夏天已经完全过去了。 但是答应了要带陈佑走的江九珩,却迟迟都没有再联系陈佑。 这天上午在吃完早饭后, 陈佑忽然又开始黏在简秩舟旁边走路了:“简哥……” 他低着头说:“我感觉我的脚还是有一点痛。” 简秩舟终于停下了向外走的脚步,他看了陈佑一眼,昨晚他一时兴起, 把陈佑按在书房的门板上做了。 好像确实站了有点久, 当时陈佑就唧唧歪歪地在说自己腿酸腿痛了, 但简秩舟并没有当回事儿。 见简秩舟没什么反应, 陈佑又拉住了他的胳膊,小声说:“……老公, 我不想变成瘸子。” “我想去医院复查一下, 求你了。” 那天之后的周末, 简秩舟就带陈佑去了理发店,但他那一头坑坑洼洼的头发实在是救不回来了, 只能全部剃光。 简秩舟摸了摸陈佑新长出来的一矮茬短发,觉得有些扎手,不过他的脑袋长得圆圆的,其实看久了也还有一点可爱, 像个不怎么聪明的小和尚。 “我今天没空, 一会儿让老陈送你去。” 陈佑想要的其实就是这个答案, 但他忍住了并没有表现得很开心:“那好吧。” 简秩舟要出门上班, 陈佑就松开了挽住他胳膊的那两只手, 他现在听话了, 松手松得一点儿也不留恋。 他也没有像以前那样,黏糊糊地贴着简秩舟走到门口,然后再从门缝里探出一个脑袋, 巴巴地看着简秩舟打开车门上车。 简秩舟莫名感觉有几分不爽,下意识地想找陈佑的茬,但他最近挺乖的,没什么可以被骂的地方。 “巴不得我走?”他忽然对陈佑说。 陈佑挪动着脚步走到他面前,很近的距离。 以前他黏着简秩舟的时候,简秩舟总让他滚,站在家门口巴巴望着这个人的时候,他甚至都不肯回头多看陈佑一眼。 现在陈佑不想黏着他了,他又总是隔三差五地找陈佑的“麻烦”。 陈佑真的难以理解简秩舟到底想要陈佑干什么,他从来不告诉陈佑答案,非要陈佑用自己本来就不高的智商去揣测简秩舟的需求,结果他就总是犯错,总是挨骂。 “我没有啊。” 陈佑嘟囔着说:“我之前拉着你胳膊不让你走,你不是老骂我吗?” “你总说我耽误你上班了。” 他话音刚落,就被简秩舟握住后颈往怀里拽了一下,然后简秩舟的吻就落了下来,柔软的舌搅|弄在一起,陈佑被吻得晕晕乎乎,眼眶里也有了一层水汽。 下意识的反应证明了陈佑还是眷恋简秩舟的,因此他的反应也令简秩舟感到了满意。 所以他没有再找陈佑的茬。 “走了。” 顿了顿,简秩舟又道:“你要说什么?又忘了?” 陈佑看上去不大情愿,但还是小声说了一句:“再见……老公。” 三个小时后,私立医院。 陈佑躺在江九珩的怀里,有气无力地说:“……你不要老是碰到,很痛。” “昨晚他睡你了?”江九珩捏过他的下巴,吻了吻,“几次?” “你不要问这个,”陈佑说,“你什么什么带我回你家?” “我已经等了你很久了。”他有点委屈地说。 陈佑知道自己是个很不坚定的人,如果再待在简秩舟身边,他说不定什么时候又原谅他了。然后在未来的某一天,简秩舟又会毫不留情地伤害陈佑。 简秩舟喜欢的是那个姓温的,不是陈佑,陈佑现在已经想清楚了。可江九珩是亲口承认过喜欢他的。 江九珩仍然还是那句话:“再给我一点时间。” “难道你很怕他吗?”陈佑问江九珩,“明明你年纪比他大,还是个医生,你为什么要害怕他?” 江九珩无言沉默。 结束后,陈佑没找着自己手机放在哪里,于是就顺手拿起了江九珩的手机摆弄起来。 江医生此时正在洗手间里洗手,陈佑用不惯他的手机,看见最上方忽然跳出了一个消息提醒,就下意识地点了进去。 屏幕由一个软件跳转进了相册,陈佑在相册里看见了很多的视频,每个视频里有自己的脸。 他随手点开了其中一个,视频里的画面和传出的声音都令陈佑吓了一跳。 江九珩从洗手间里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陈佑将他的手机丢在了被子上,他眼疾手快地把手机抢了回来,然后退出了播放。 声音一下子停止了,诊室内变得很安静。 “你……”陈佑觉得心跳得很快,“你为什么录了我这么多视频?” 江九珩很自然地解释说:“我们见面太少了。况且只有想你的时候我才会把这些拿出来看。” 他说得理直气壮,好像就算江九珩有错,也是因为陈佑不能一直和他待在一起的缘故。 “但是……我感觉这样有一点不好。” “我只是自己珍藏,等你离开了简秩舟,和我生活在一起后,我就会把这些视频全都删掉。” 陈佑想了想,才说:“那你一定要小心点看。” “让别人看见了很不好的。” 江九珩说:“当然。” …… 这个周末晚上,简秩舟忽然带着陈佑出了门。 这家会所陈佑以前从没来过,内场里灯光昏暗,到处都是陈佑没见过的陌生人。 在别墅里待久了,猛然到了一个人多的场合,陈佑莫名感到紧张,只好牢牢地挽住简秩舟的手臂,紧贴着他走路。 “什么时候回家?”陈佑不安地问他,“……我感觉这里不好玩。” 简秩舟喜欢他这样子,死死黏在自己身上,走路的时候眼也不抬,也不到处乱看。真的很乖。 “过会儿吧,刚来就走,很没礼貌。” “好吧。” 简秩舟和别人谈话的时候,陈佑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挑挑拣拣地从餐台上夹一点水果和甜品吃。 正坐着吃蛋糕的时候,他忽然听见有人挺大声地说:“楚砚?” “大艺术家,”那人笑着打趣说,“挺长时间没看见你了,最近都忙什么呢?” “好几场演出,跟我准备半年的雕塑展撞一起了,确实狠忙了一阵。”是楚砚的声音。 “那今晚在这儿好好玩啊!” 又有人说:“楚哥,嫂子真漂亮,跟模特似的。” 陈佑站起来往那边看了眼,只见楚砚搂着个高个女人,女人表情冷冷淡淡的,眉眼带点英气,是真的很漂亮。 陈佑困惑地看着那两个人,心里感觉很迷茫。 楚老师说了喜欢陈佑,他还夸了陈佑可爱,可是那么温柔地对陈佑说过喜欢的人,现在怀里正抱着别的女人。 陈佑的眼睛几乎一眨不眨地盯着楚砚,所以楚砚很快就注意到了他的目光。 楚砚很自然地松开了搂住女人腰身的手,然后朝着陈佑这边走了过来。 “好久不见了,小佑。”楚砚脸上还是那种温和的笑意。 简秩舟今天带他来这里,并不只为赴约,似乎也有些公事要处理,陈佑刚才看他和人进了一个包间。 第58章 就在简秩舟告诉陈佑钢琴课取消的那天,简秩舟就用陈佑的手机把楚砚从他聊天列表里删除了。 所以自从那天之后,两个人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了。 “你有女朋友了?”陈佑问,“楚老师。” “只是‘玩伴’。”他轻描淡写地说,“在这种场合里,如果不带着‘朋友’来,会很没面子的。” 这里的确到处都是成双成对的“情侣”,陈佑有点被他说服了。 “你的头发怎么剪了?” 陈佑摸了一下脑袋上短短的发茬:“……我不想留了。” 顿了顿,他又跟楚砚解释说:“简哥把你的微信删掉了,我找不到你了。” 楚砚笑笑:“猜到了。” “他那个人就是那样。” “对了,”他忽然俯下身问陈佑,“你好像很经常去江九珩那家医院,生病了?” 陈佑不知道楚砚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江医生……” 楚砚附在他耳边,很突然地:“他是不是也碰过你了?” 陈佑睁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的……” 楚砚当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但他并不打算具体地告诉陈佑,本来他也只是猜测,但陈佑一下就“招认”了。 陈佑发现他脸上那仿佛刺青一样刻上去的温和笑意忽然变味了,变得有些古怪。 “那个老东西。” 陈佑知道江九珩今年已经三十四了,但应该也不算是“老东西”,所以陈佑问楚砚:“你在说谁啊?” 楚砚脸上的笑又恢复了:“你喜欢他吗?江医生。” 陈佑说:“江医生挺好的。他很厉害的。” 楚砚告诉他:“江九珩是温明澈的学长,两个人曾经有一段时间,形影不离。” 陈佑愣住了。 “而且很奇怪,自从江九珩和温明澈认识之后,他就和他的前妻离婚了。”楚砚故意混淆了两者的先后顺序,“温明澈死后,江九珩连着一个礼拜都没有去上班。” “你和江九珩是怎么认识的呢?” 陈佑又混乱了,楚砚的每一句话,都说明了江九珩的不可信。 而且他明明答应了要带陈佑回家的,可是他一直在说“等一等”,却没有什么实际行动……他手机里甚至还存了那么多和陈佑有关的视频。 陈佑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了,在他眼里,楚砚无疑是比他聪明得多的一个人,所以他本能地依赖他的答案。 “我那天发现……他手机里有很多我的视频。” “什么视频?”楚砚眯了眯眼。 “就是……”陈佑说,“之前他说要帮我那里做治疗,我不知道他都拍下来了,还有他和我睡觉的,好多好多。” 陈佑很害怕:“他是不是想害我?” 楚砚安抚他:“不要担心,我会帮你的。” 说完他抬起头,看见简秩舟朝着他们这里走了过来,于是望着简秩舟遥遥一笑:“秩舟,好久没看见你了。” 简秩舟很刻意地:“你的新欢呢?今晚上没带着?” 楚砚笑笑:“在那边等我呢,我让她自己先去玩了,刚好看见小佑也在这儿,挺久没见了,过来和他聊聊天。” “聊什么了?” 楚砚眯着眼笑:“你别乱吃飞醋,什么语气。” 随后又转过头,叫自己那位女伴:“宝贝过来。” 等女人过来了,他一把将人搂进怀里:“这我女朋友,大家认识一下?” 既然陈佑看见了,简秩舟也就满意了,今晚他带陈佑出来,就是顺便让他看看楚砚的真面目。 等楚砚离开后,简秩舟看向陈佑:“发什么呆呢?失恋了?” 他故意这么说:“你以为你那个‘楚老师’是什么好东西?他换人的速度比我还勤,男女不忌,装得像个人似的,也就你这种傻子会觉得他好。” 明明是他故意带陈佑来看的,但看陈佑的表情不太对,简秩舟又觉得烦躁和不爽。 他忽然一把抓住了陈佑的手臂:“怎么,心里真有他?” “伤心了?” 陈佑摇了摇头,他已经发现了简秩舟的声音不对,抓住他手臂的力度也不对,如果他不摇头,简秩舟很有可能马上就要把陈佑给撕了。 他下意识地抱住了简秩舟,把脑袋埋在他怀里:“我没有伤心,我想回家。” “我有点困了老公。” 陈佑的态度缓解了简秩舟心里的烦躁,他低头在陈佑脑门上亲了亲:“知道了。马上就走。” 第48章 江城初雪的这个晚上, 简秩舟忽然在临睡前接到了一个楚砚打来的电话。 身旁的陈佑看上去已经睡着了,于是简秩舟拿着手机起身进了洗手间。 “这么晚了,”简秩舟压低声音问, “什么事?” “温明澈回来了,这事你知道吗?”楚砚开门见山地说,“他妈升官了, 一家人又搬回了江城, 他从国外回来应该也有两三天了。” 简秩舟没说话, 低头点了根烟。 “你什么打算?” 楚砚紧接着又问:“要不要去见一面?” 简秩舟一边听电话, 一边把玩着手里那个金属火机,良久才应了声“嗯”。 “你说他回来了, 陈佑怎么办?” 闻言, 简秩舟不由皱起了眉:“你话为什么这么多?” 楚砚在那边笑笑:“我好奇啊, 好奇得睡不着觉。” “正品都回来了,留着他, 到时候让明澈知道了他怎么想?你要还想继续追他的话,他能容得下小佑么?” 简秩舟:“别叫得那么亲昵。” 楚砚还是笑:“你说哪一个呢?” 与此同时,躺在床上的陈佑已经忍不住翻了两个身。 他竖起耳朵听着简秩舟在洗手间里含糊不清的话语,其实内容是不连贯的, 但他隐约感觉自己听见了温明澈的名字。 今天傍晚的时候, 陈佑忽然在手机上看到了一条短信, 应该是楚砚发来的。 他告诉陈佑, 温明澈当初其实并没有死, 现在已经回国了, 人就在江城待着。然后他又解释了那天晚上,之所以当面说那个女人是自己的女朋友,是怕简秩舟起疑心。 最后他叮嘱陈佑, 看完后一定记得把这条短信删除。 陈佑照做了,但他现在也睡不着觉了。 他总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抛弃了,可是现在好像没有人对陈佑来说是可信的了。 陈佑到底该怎么办呢? 简秩舟平时动不动就提起他智商只有八十的事,陈佑当时觉得这其实没什么的。虽然陈佑并不聪明,但他不是也好端端地长到这么大了吗? 除了读书比别人笨一点,陈佑并没有觉得自己哪里比人差。 而且他还觉得自己是有心眼的,根本就没有简秩舟说得那么笨。 但是现在他却实打实地感觉到了一种无力感。陈佑似乎算计不了任何人,只能被动地等着别人来安排他。 简秩舟让他滚,他就只能滚;江九珩不守信用,陈佑也不能拿他怎样;至于楚砚……他是对陈佑最温柔的那个人,从来没有对陈佑大声过,可是陈佑却感受不到他的真诚。 就算他没那么聪明,但也不是那么好骗的。楚砚温柔得太过了,好像一点脾气也没有,陈佑和他待在一块会觉得“安全”,但心里总感觉他有点假。 思来想去,他现在好像就只能默默等待着简秩舟开口把自己撵出别墅。 虽然陈佑早就想好要离开简秩舟了,但是自己走掉,和被简秩舟丢掉,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 就在他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的时候,简秩舟终于挂断了电话,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 他在床边坐下,然后垂头看向陈佑。 他想,陈佑这么笨,就算给他一套房子、一笔钱,他肯定也不能照顾好自己的,说不定钱和房子都会让人给骗走。 不止……说不定到时候人家哄一哄、骗一骗,陈佑连财带人,全都得被忽悠走。 简秩舟一想到这个,心里就有股火。 但是……温明澈的确是他心里的执念,而且,他们看上去才像是同类,不止智力相当,家庭背景也十分相配。 如果他的伴侣是温明澈,父母那边对他的婚姻问题,大概也能够稍微放松一些。 简秩舟忽然伸手去摸陈佑的脑袋,还是扎手……所以答案到底是什么? 简秩舟向来习惯以理性的思考、以利弊的百分比,去衡量一件事到底该不该做和一段关系究竟该不该结束。 他思考了很多遍,理智告诉他,选择陈佑并不是最佳答案。 但是他就像是一个掷骰子没掷到最满意答案的人,不停重复着抛掷的动作,每次都告诉自己,再试一次吧,这是最后一次。 陈佑被他摸得受不了了,最终他还是睁开了眼:“……干嘛一直摸我的头?” 他的语气里有种古怪的委屈,但简秩舟只以为这是他被吵醒后带有情绪的撒娇。 第59章 “起来和我说话。” 陈佑:“我不要。” “闹什么脾气?亲一会儿再睡。” 简秩舟说完就把人从被子里薅了出来,让陈佑把两条腿分开,跪在他大腿旁,然后他微微扬起下巴,缓慢着啄吻着他的唇。 这个吻太过漫长,吻得陈佑的心很乱,他趁着一个呼吸的间隙,反手捂住了简秩舟的嘴:“我的屁g还很痛呢。” 他以为简秩舟又要做。 “傻逼,”简秩舟拉开他的手,“不做。再亲一会儿。” 感到心烦的陈佑并不想再亲,他觉得简秩舟很可能是想趁着把自己赶出去之前,再多占点陈佑的便宜。 果然能做老板的人,都很精明。 陈佑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变聪明了,而且简秩舟亲得他越舒服,他心里就越觉得难过。 抱着陈佑躺倒下去的时候,简秩舟心里的那颗骰子终于落了地,然后他用手指作弊地将骰子拨到了另一面。 陈佑不能离开他,简秩舟想。 这就是他的答案。 …… 睡醒后的陈佑心里总有种焦躁不安的感觉。 他起来拉开主卧的窗帘,外边又在下雪了,陈佑趴在窗户上看了一会儿,透亮的玻璃上被他的呼吸烫出来一块磨砂质感的痕迹。 天这么冷,简秩舟却要撵他走,这个人真不是东西。 吃过早饭后,陈佑躲在房间里,笨手笨脚地编辑了一个帖子,通篇内容都是陈佑用语音输入的,不仅有很多错别字,内容也颠三倒四的没什么逻辑。 帖子里说的差不多就是他跟简秩舟的事儿,但不怎么全,陈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 可能因为是这个账号发的第一个帖子,平台给了流量,很快就有人在下面评论了:-小学生编故事呢?你多大了小朋友? 陈佑很认真地回复:-我不是小学生,我已经十九岁了。 -不信。 陈佑很着急:-那怎么办?不然我给你拍一下我的身份证吧。 说完他还真发了自己的身份证照片,对方似乎没想到他这么实诚,看完后就回复道:-你怎么连码都不打?快删了吧,隐私都泄露了宝。 陈佑很听话地把照片删掉了,然后他问那人:-我们认识吗?你为什么叫我宝呀?你太没有边界感了。 陈佑平时其实没少刷短视频,但他不怎么看评论,就是偶尔不小心点开了,他也觉得评论区里宝来宝去、姐妹来兄弟去的人,互相之间应该都是认识的。 那个人没回他,大概是搞不清楚陈佑到底是在玩抽象还是真的这么土鳖。 后来评论变得很多,陈佑开始回复不过来了,他只好自己又发了一条:-我不是骗人的,我就是想问问大家,他是不是真的一点都不爱我? 评论区的大家说话都挺难听的,有人骂他恋爱脑,有人发了一长段,然后总结道:-别聊了,他超爱的。 陈佑依然很认真地回复道:-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之前是很爱他的,但是我现在已经不想和他在一起了。 -他非常坏,和他待在一起已经不会让我感到开心了。 大概有人被他的真诚打动了,还替他解释说:-刚帖主给还我发过身份证呢,才十九岁,感觉不像起号的。 当然也有人真心地给了陈佑建议,还有人来私信他说:-爱不是这样的宝,你赶紧离他远点的吧。他就是把你当做他那个初恋的替身呢,就你说的这些,他从头到尾有尊重过你吗? 替身?陈佑第一次听说这个词。但他觉得好像形容得还挺贴切的。 大概从评论区的网友都在骂简秩舟,但陈佑却一丁点都不想为他辩驳的时候,陈佑心里就有了答案。 简秩舟不会爱陈佑的,这里也不会是陈佑的家。 他把那个帖子删掉了,不断亮起的消息提醒,让陈佑感觉有点害怕。 然后陈佑去把自己藏在琴房柜子里的盒子拿了出来,悄悄摸摸地藏到了自己的床底下去。 他想,要是简秩舟忽然要撵他走,他就说自己要回去收拾行李,然后顺便把楚砚和江九珩送给他的这些,都塞进行李里带走。 这是楚老师和江医生喜欢他才送给他的,凭什么便宜简秩舟? 已经提前做好各种准备的陈佑,心里莫名的还是有点害怕。简秩舟随时都有可能开口叫陈佑滚出他的家这件事,就像一枚随时都有可能炸响的不定时炸|弹。 只能被动等待简秩舟处置的陈佑,根本没办法把自己从那些分别时刻的想象里拖拽出来,于是便只好时时刻刻担惊受怕。 最终,感觉自己没办法再等待下去的陈佑做了个勇敢的决定—— 他要先和简秩舟开口。 第49章 陈佑发现简秩舟最近好像很喜欢亲吻他。 陈佑平时闲得没事在家里瞎溜达的时候, 只要不小心和简秩舟对上视线,就会被他叫过去搂住腰。 有时候是很有耐心的舔吻,这种吻通常会持续很长时间。 一开始陈佑总会咬住牙关, 试图敷衍简秩舟的舌头,但不知道为什么,最后简秩舟却总能撬开他的唇齿, 把陈佑亲的晕晕乎乎、手软脚软的。 陈佑又有点搞不懂他了。 可能简秩舟觉得两个人之间到底p友一场, 如今到了即将分别的时刻, 对陈佑稍微温柔一点, 也算是好聚好散了。 陈佑觉得“好聚好散”真是一个好词语,怪不得他们文凭学历高的人, 讲话时动不动就会蹦出一个成语来。 不过他跟简秩舟好像算不上什么“好聚”, 但能有个相对温和的结局, 陈佑觉得自己应该也不至于太难过。 简秩舟今天下班回家的时候,给陈佑带了蛋糕和热奶茶。 他在蛋糕店里给陈佑挑选蛋糕的时候, 店员微笑着问他要不要试喝一下店里的新品,简秩舟下意识接过来尝了一口。 味道还行,就是太甜了,但简秩舟觉得陈佑应该会喜欢。 开车回来的路上他还在想, 等这周末有空了, 就把陈佑的衣柜清一清, 换季了得给他买点新衣服, 去年那些已经过时了。 今年的除夕他们或许可以一起过, 没必要每年都回父母那边, 也没什么意思。 简秩舟一进门就看见陈佑站在玄关处,应该是在等他。 虽然简秩舟不太愿意承认,但他此刻的心情的确是很愉悦的。 他把蛋糕和奶茶的袋子放在柜子上, 然后一把将陈佑捞过去,亲了亲他的额头和脸颊:“今天在家做什么了?” 陈佑回答说:“吃饭、睡觉……玩手机。” “猪一样。” 陈佑难得没有反驳。 “给你买了蛋糕和奶茶,”简秩舟伸手摸他的头发,“少吃一点,太甜了。” 陈佑想躲开,但还是被简秩舟握住了半张脸。 简秩舟当然看见了他这个“躲开”的动作,他的神色一冷,不太高兴地质问陈佑:“又怎么了?” 陈佑终于抬起眼睛,说:“我想明天就走……” “去哪儿?” “我不想再待在你家了。“陈佑很认真地说,“我已经好好地想过了,反正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你了,正好……你喜欢的那个温明澈也回来了。” 他话音未落,简秩舟便猛地抓住了陈佑的肩膀:“你什么意思?” 他看起来太可怕了,陈佑没想到简秩舟的反应会这么大,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说:“反正你迟早都要撵我走的……我现在就想走了!” “我早就受不了你了!” 说完陈佑还用力地挣了挣,但简秩舟把他的肩膀和手臂抓得死紧,力气大得陈佑都已经感觉到了痛。 “你再给我说一句,”简秩舟的声音简直像是从齿缝里硬挤出来的,“陈佑。” 陈佑很害怕,他有点发抖,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告诉简秩舟:“我说我早就不想和你在一起了,我要走,我明天……不,我现在就要走!” 简秩舟没有回答,抓着他的手臂暴力地把人往楼上拽。 陈佑被他扯得痛了,本来想着两个人或许能“好聚好散”的陈佑,心里此刻对简秩舟又一次充满了恨意:“你总是这样,没有人能受得了你!” “你凭什么把我爷爷的衣服丢了?”陈佑大声叫喊道,“你凭什么那么欺负我?我又不欠你什么!” 很多事都随着陈佑越来越大声的音量,疯狂地涌入了他的脑海。 愤怒和委屈,几乎要将他笨拙的心脏剐成一万片。 他想起简秩舟为了那个红头发青年打了陈佑两个耳光,大概从认识以来,简秩舟就为了那个什么温明澈,不断地在折磨陈佑。 陈佑原以为简秩舟虽然不够专一,但是他对陈佑是不一样的,至少他只把陈佑一个人放在自己身边,和他朝夕相处。 但这一刻,陈佑的委屈烧出了他脑子里那根“聪明”的弦。他一下子就想通了。 陈佑只不过是简秩舟很多个情人里,他最痛恨的那一个,他并不是对所有人都这样,而是只对陈佑不好,只恨陈佑一个人。 第60章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因为陈佑长了这样的一张脸,也可能是因为陈佑当时对简秩舟的包起了一点坏心,所以简秩舟才会这样报复他。 陈佑被简秩舟重重地丢到了床上。 他马上就想爬起来,但却被简秩舟又抓了回来。 陈佑胡乱地踢开了简秩舟抓他的手,他想起白天时那些好心的网友给自己发的私信:“我现在不喜欢你了,不愿意和你睡觉了,你再碰我,你就是强|奸!” 他红着脸梗着脖子喊:“我现在收拾东西走,我们就算是好聚好散,你以前做的那些事……我就当没有发生过。” 他说到收拾东西,被怒火冲昏头脑的简秩舟,才忽然想起了刚才在公司翻监控的时候,看见陈佑抱着一个大盒子从三楼鬼鬼祟祟地进了卧室。 别墅房间内并不设监控,唯独陈佑这间有,他看见陈佑把盒子藏到了床底下。 简秩舟猜想他大概是又背着自己买了什么破烂,大盒子看着也不大,他也不想再和陈佑吵,心里想着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但是这会儿,简秩舟忽然就对那只大盒子起了疑心。 陈佑今天突然把盒子藏回房间里,晚上又突然发狗疯说要离开简秩舟。 于是他没管床上的陈佑,而是忽然蹲下身,把他藏在床底的那个大盒子捞了出来。 陈佑一看见,就扑过来想抢,但简秩舟的力气比他大得多,他根本就抢不过简秩舟,只能叫喊道:“你不能动我的东西!” 简秩舟没理他,直接就打开了那个破烂盒子。 他希望从这里边看见一些廉价的破烂、一些废铜烂铁,但很可惜并不是。 盒子里有手表、戒指、手链、项链、袖扣……种类不少,但同样都是奢侈品,都是陈佑这个土鳖不可能自己会去买的东西。 而且如果他的账户上有大额支出,简秩舟不会不知道。 简秩舟看上去很冷静地把盒子里的东西拨开,然后在底部看见了两张卡,卡上用便利贴写了密码,是陈佑的字迹。 “谁给你的?” 陈佑又拽了一下那个盒子,没拽动:“你管不着!” “我问这他妈是谁给你的?!”简秩舟把那个盒子倒扣着摔到了地上。 陈佑连忙去捡,他知道这些东西有多贵,毕竟看起来全都亮晶晶的,江九珩送他那只手表的表盘被摔碎了,陈佑心疼得不得了。 还不等他控诉简秩舟什么,就被后者从地上拽了起来:“说话!” 陈佑有点发抖,这些东西有的是他们主动送给他的,有的则是陈佑管他们要的。 他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但简秩舟看起来实在太可怕了,陈佑的声音都有点小了:“我确实吃你喝你了不少东西,你要是觉得不划算,我把这些分给你一半,就当赔给你了,我们以后就两清了……” 简秩舟似乎根本没在听他说话,他忽然变得像个野兽,表情也变得很扭曲,陈佑话音刚落,就被他踹了一脚,摔在了地上。 “谁给你的,臭|婊|子!” 那一脚踹到了陈佑的肚子上,他抱着肚子蜷缩在地上,脸上只有痛苦。 然后他的下巴又被简秩舟捏了起来:“不说?等我查到是谁你就等着死。” 陈佑终于哭了,简秩舟踹得他实在太痛了,他觉得简秩舟好像真的想把他弄死。 “楚……” “楚砚?” “嗯。” 正当简秩舟以为自己已经得到答案的时候,被他掐住的陈佑的嘴忽然又诚实地动了动:“……还有江医生。” 简秩舟的愤怒忽然暂停了一瞬,他不怒反笑:“还有?” “还、有。” 简秩舟感觉到自己脑海中由理智控制的弦,几乎在这一瞬间全部崩断了。 他们当然不会无缘无故地送给陈佑这些奢侈品和银行卡。答案几乎是显而易见的。 “他们睡你了?” 陈佑只知道哭。 “说话!” “对,”陈佑诚实地回答,“我和他们都做了……” “多少次?” “很多次。” 简秩舟忽然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非常重。 突如其来的疼痛反而又一次把陈佑激怒了,他一把抓住了简秩舟掐住他下巴的手:“你凭什么打我?和他们做比和你爽多了!” 又是一巴掌。 陈佑顶着一张红红的、淌满了泪水的脸,仰头质问简秩舟:“你又不是我真的老公,你也不是我的男朋友,你明明说了我只是你的p友,是你最看不起的那一个!” “既然这样,我想和谁睡觉,就和谁睡觉!” “而且凭什么你可以我就不可以?” “闭嘴!闭嘴!” 简秩舟的拳头朝他飞过来的时候,陈佑恐惧地闭上了眼,或许简秩舟真的会把陈佑打死,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死掉就死掉吧,下去见到爷爷,陈佑就不再是举目无亲的一个人了。 可是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陈佑哆哆嗦嗦地睁开眼,才发现简秩舟那一拳砸在了他旁边的地上。 有一滴眼泪从陈佑的眼睛里滑落了下去,一直淌到简秩舟的虎口上。 “你又不爱我,干嘛不让我走?”陈佑真的要吓死了,可是他还是磕磕绊绊地说,“……把我打死,你也要坐牢的。” 第50章 简秩舟锁上了地下室的门。 之后的好几分钟, 他都在不断地重复着反锁的动作,手臂上的肌肉绷紧了,青筋暴起, 简秩舟似乎能听见血管里的血液被躁火烧得滋滋跳动的声音。 等简秩舟回过神的时候,门把手已经让他硬生生给拧下来了。 他听见了陈佑在里头哭叫的声音,但这只会让简秩舟愈加烦躁。 简秩舟在通向地下室的阶梯上坐下, 然后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 火机“咔嚓”响了好几声, 可那根烟却始终没有被点燃。 简秩舟这才察觉到, 自己愤怒得竟连手指都在发抖。 他从未这样失态过。 他前二十来年的人生都太过幸运了,十分的付出, 就可以得到十分、甚至是十二分的回报, 一切简秩舟想要的, 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来到他手上。 当然,除了温明澈。 与其说爱, 温明澈更像是简秩舟的一个执念。他在他身上花费了过多的时间、金钱,但却什么都没有从他那里得到。 这个结果令简秩舟觉得相当荒唐。 曾经简秩舟甚至自大地认为连自己的人生、命运,都是可被操控的,就算是上帝来到简秩舟跟前, 告知他, 这个世界是围着简秩舟转的。 他也一定会毫不讶异地坦然接受。 陈佑是怎么敢……又凭什么敢呢? 里边的陈佑还在哭, 简秩舟捡起那只被拧坏的门把手, “砰”一声砸在了门上, 门板被砸出了一块明显的凹陷, 地下室里总算安静了会儿。 陈佑应该庆幸自己被尚存着几丝理智的简秩舟给隔离开了,否则他真的有可能会忍不住把陈佑弄死。 半个小时后,烟盒里剩下的大半包烟都被简秩舟抽完了。 理智似乎回来了一些, 他终于有些痛苦地想到,陈佑会做出这样的行为,或许是从他身上习得的。 是简秩舟亲手打碎了陈佑的忠诚。 这一认知让简秩舟的情绪再度翻涌了起来,可惜一向傲慢的简秩舟并不肯承认自己有错,陈佑会做出这样的事,完全是因为他自己太蠢、太骚、太贱。 想到这一点,简秩舟忽然又站了起来,然后一脚把失去了把手的地下室门踹开,旋即将里面小声啜泣着的陈佑再一次拽了出来。 他把人带到三楼琴房,力气大得几乎要把陈佑的手腕拧断。 简秩舟直到今日才惊觉,他对陈佑这个傻子实在过于放心了,对楚砚那条贱|狗也过于信任了。 如果在琴房里也安设一个监控,或许他就不会直到今天才发现这件事。 他理应做到万事俱全的,但是并没有。 简秩舟忽而咬牙冷笑了一声,然后抓住陈佑的后颈,把人重重地按在了钢琴上:“……他就是在这里上你的,是么?” 简秩舟当然能够想象到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陈佑并不是个多么矜持的人,况且他又那么好骗,楚砚大概只需要勾勾手指,陈佑就会恬不知耻地坐到他的大腿上。 贱|货。 陈佑不说话,直到被他拎拽起上半身又落下,额头冷不丁地撞上了琴盖,他感觉到自己的脑袋“嗡”了一声,随即磕碰处传来了钝痛感。 他终于说话了,带着哭腔和气|喘声:“……有几次。” “几、次?” “我不记得了……” 在简秩舟的逼问下,陈佑断断续续地“招供”出了一些地点,比如之前简秩舟带他去出差时住的那家酒店,又比如台风停电那天的别墅客房。 乖乖“招供”后的陈佑并没有被简秩舟轻易放过,他被简秩舟摁在钢琴上做了两回。 第61章 陈佑已经挺长时间没有体会过这种暴|力远大于欢|愉的情|事了,他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后颈和肩膀上全是见血的咬|痕。 第二次的时候,简秩舟分明已经结束了,但他很快又做了一件令陈佑难以置信的事。 陈佑睁大了湿漉漉的眼睛,全身都在发抖。就像野兽标|记自己的领地那样,陈佑被简秩舟“标|记”了。 陈佑已经哭不出声了,因为他觉得简秩舟可能真的疯了。 简秩舟一松手,陈佑就顺着钢琴软在了地毯上、跌在了一片狼藉里。 陈佑已经够狼狈了,可是简秩舟仍不解气,他一脚踩在陈佑的大腿上,拽着他又皱又湿的上衣,面无表情地警告:“等着我回来把你那里缝上。 “贱、货。” …… 陈佑在地毯上躺了很久。 总算缓过来一些的陈佑有些吃力地坐了起来,身上还是很痛。 他掀开睡衣看了眼自己的肚子,很大的一块淤血,边缘呈现出可怕的青紫色。 陈佑越想越害怕,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狼狈地爬到墙边,在柜子底下找到了自己的手机。 刚才简秩舟把他摁在钢琴上的时候,陈佑一直抓在手里的手机摔飞了出去,他运气似乎不错,手机滑到了柜子底下。 而被怒火冲昏头脑的简秩舟,心思大约并没有被分到这上面。 手机屏幕裂了一角,但是好在还可以使用。 陈佑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样,他先是拨通了江九珩的电话,但是连拨了三通都没有人接。 接着他又想联系楚砚,可是手机里楚砚的联系方式已经被简秩舟删掉了,而陈佑情急之下,竟然一点都想不起来他的号码。 他走投无路,最后只能尝试着在之前那个社交软件上联系林峄。 林峄是个好人,但陈佑知道他现在还在上学,陈佑之所以没想过求助他,是因为心里总觉得他好像有点不靠谱。 毕竟林峄在陈佑面前一点架子也没有,也并不给陈佑一种“很有威严”的感觉。 但现在他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林峄秒回了他,他问陈佑:-怎么了? 陈佑想发消息,可是他怎么也不能冷静下来,林峄大概看他“正在输入……”了半天,却什么也没发过来。 于是他又发了条消息:-是有什么急事吗?简秩舟在你旁边吗?不在的话,你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 几秒后他又发来了一串电话号码。 陈佑颤抖着拨通了电话,听见对面林峄的声音,他总算是得到了一点安慰。 他说话颠三倒四的,半天也说不到重点,但林峄还是很认真地在听,陈佑要是哭|喘着突然说不出话,他就会温声安慰他:“没关系,深呼吸,我在这里听你说话呢。” “……我肚子痛。”陈佑说,“他踢了我一脚,还把小|便弄在我肚子里。” “他说回来就要把我那里给缝上,还说要把我被别人碰过的地方用刀剐掉,我会死的,我一定会死掉的……” 林峄一直在安慰他:“简秩舟现在不在家吗?” 陈佑:“我不知道……他刚刚好像走了。” “我马上过去找你,”林峄说,“你别害怕。” 陈佑哭着说道:“你一定要快点来,峄哥,求求你……” “好。” “手机还多少电?”林峄问他。 陈佑看了眼:“三十三格。” “那先把电话挂了,”林峄说,“如果他比我早到,你尽量把手机藏好。” “听到了吗小佑?” 陈佑点着头说:“但是你最好还是快点来。” 他现在已经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林峄的身上。 “我会的。” 大约四十几分钟后,陈佑突然听见楼下传来了车子的声音。 他并不能准确地辨别出,这究竟是简秩舟开的那辆车的声音,还是来救他的林峄。 陈佑只好警惕地把手机藏回到了柜子底下的缝隙里。 然后他起身挪到门口,把耳朵贴在门板上,仔细听着外边的动静。 一串脚步声径直来到了琴房门口,紧接着琴房的门被猛地打开了。 陈佑吓了一跳,差点被向里开的门撞得摔倒在地。 “在等谁呢?”简秩舟身上带着一股寒气,语调也冰冷异常。 “楚砚?” “还是江九珩?” “……没有。”陈佑后退了两步,他的眼神有些闪躲,“我就是……想看看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话音未落,便被简秩舟一把捏住脸压到墙上:“刚才给楚砚通风报信了?” 简秩舟刚才一路赶到了楚砚家里,没找到人,住家佣人告诉他,楚砚去外地演出,现在人并不在江城。 陈佑很害怕地摇了摇头。 “手机呢?” “什么……”陈佑声音虚弱地说,“什么手机?” “再给我装。”简秩舟的音量突然放大,“拿过来!” 陈佑吓得一抖,连滚带爬地到柜子底下,把藏好的手机又翻了出来,然后小心翼翼地递给了简秩舟。 简秩舟把手机抢过去,大略地翻了翻,然后问他:“刚才给谁打电话了?” 未接电话是江九珩的,简秩舟认出来了,但是最上边那条通话记录,是陌生号码。 “你真想死是吗?” 陈佑终于小声地说:“是……是林峄。” 他话音刚落,简秩舟就笑了,这个笑容很恐怖,陈佑下意识地就想跑,可是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简秩舟掐住了脖子。 简秩舟好像真的想要掐死陈佑。 陈佑感觉到自己脖子以上的部分都在充血,胸腔胀痛、脑袋发胀,他在一种极端的恐惧之中,手脚慢慢变的软,意识也逐渐模糊了。 然后他突然听见了远处传来了玻璃碎裂的声响,旋即简秩舟掐住他脖颈的手陡然一松,陈佑顺着墙壁滑坐了下去。 简秩舟好像离开了。 楼下闹哄哄的,好像有人在吵架,陈佑依稀听见了林峄的声音,然后是摔砸东西的动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切又恢复了沉寂。 ----------------------- 作者有话说:对柚子的暴|力行为在这章之后应该就没有了。 第51章 陈佑的手机没有了。 于是他只好在偌大的琴房里安静地等待。 等林峄、等楚砚、等江九珩。 但是好像并没有一个人能够把陈佑从这里解救出去。 陈佑渐渐感觉到了绝望。 这几天只要睡着, 陈佑就会做噩梦。 梦里没有简秩舟,当然也没有他后来遇见的这些人,梦境里只有陈佑在十七岁以前遇见过的人和事, 所有记忆都毫无规律地杂糅在一起。 记忆中冬天真的很冷。 陈佑往身上套了好几件外套,最外层那件灰色棉服已经穿得很旧了,陈佑有时候能在针脚缝隙里扯出几缕脏旧的棉花。 他喜欢把棉絮扯薄, 然后再团上, 接着再扯开, 玩腻了, 干脆就放在手掌心里吹着玩。 他似乎忘记自己要去干什么了,一个人走在寂静的街道上, 心里恍惚飘过一个念头:该下雪了吧。 于是陈佑一抬头, 天空中就飘起了片片雪花。 为了躲雪, 陈佑揣着手走进了一家卖砂锅米线的小吃店,店里特别暖和, 可能因为太晚了,小店里只有稀稀拉拉的三两桌客人。 陈佑等着客人走了,就过去看他们桌上还有没有剩下什么能吃的东西。 今晚陈佑的运气不错,第二桌离开的客人剩了不少米线, 还有小半盘没吃完的煎饺。 他拿起筷子, 刚要动筷, 就见小吃店的女店主忽然从里间后厨走了出来。 陈佑低下目光, 想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可是店里就这么几个人, 陈佑层层叠叠把自己穿得“胖乎乎”的,实在太显眼了。 女老板果然朝着他这边走了过来。 对方看清他脸的时候,似乎也有一点惊讶, 陈佑带着爷爷留下来一顶前进帽,刚才她在后厨看的时候,还以为陈佑是位老人家。 她转身朝后头的丈夫招了招手。 陈佑紧张起来:“这里不让吃吗?因为剩下很多……很浪费,所以我才……那我先走了。” 他开口说话的时候,店主才发现他并不只是年轻,很可能都没成年。 “没不让吃,”女店主拍了拍丈夫了胳膊,“就是你这碗凉了,我让我老公再给你做份新的。” “不用!”陈佑的脸有点红,“我吃这个就好了……其实我肚子不饿的。” “没事儿,”店主说,“刚我就让他给你煮上了。咱家米线都提前泡的,不煮也浪费了,留不到明天。” 陈佑终于说:“阿姨……我没有钱。” “多大点事,”她说,“姨请你吃。” “谢谢姨。”陈佑朝着女人笑了笑,“你是个好人。祝你发大财。” 第62章 虽然爷爷以前老是教育陈佑,做人要有骨气,人可以穷,但志千万不可以短。他们不是乞丐,人家白给的东西不能要。 但是陈佑总是不听话。 偶尔陈佑也会遇到好心人,要带他去商场里买身新衣服穿,其实很想要的陈佑最多拒绝一句,不是很坚定地说:“……可是我爷爷不让。” 只要人家多劝几句,他就巴巴地跟着去了。 有时候人家觉得他是小乞丐,塞给他钱,他也照单全收。 别人给他钱的时候,陈佑其实也说了不少的吉祥话,虽然也就是些没营养的车轱辘话,但至少人家看起来听得挺高兴的。 人愿意花钱买陈佑的好话,这也是他凭本事赚来的,他不知道爷爷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丢脸”。 “你多大了啊?”女人问他。 她丈夫又从后厨端上来满满一碗米线,是滚烫的,很香。 陈佑一边吃,一边回答说:“……十六了吧。” 然后夫妻俩又问他,家里还有谁在,父母呢?为什么不去上学? 问题太多了,陈佑都有点回答不过来了。 他逐渐把脑袋垂得越来越低。 可能是那碗米线煮得太烫了,所以陈佑才会吃得这么难受。 夫妻俩回后厨的时候,陈佑听见那个热心肠的大姨小声跟丈夫说:“多俊一孩子,看着也太可怜了。” “要不……” 男人忙压低了声音:“咱自己家就够困难的了,给碗吃的够了,各人有各人的命。” 女人闻言长长地叹了口气。 陈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说自己可怜,他一点都没觉得自己可怜。 可是因为她那声叹息,十九岁的陈佑心里莫名生起了一种诡异的难受,他忽然想起了爷爷从前看自己的眼神。 爷爷也总喜欢看着陈佑叹气,看向陈佑的目光里总带着心疼、愧疚与懊恼。 陈佑直到现在,才忽然读懂了那个苍老的眼神中的含义。大概是因为他终于后知后觉地长出了一点自尊心,毕竟他也并不是真的笨蛋。 小时候被人欺负后,陈佑总是很快就会忘记,被羞辱打骂后,他也会在心里为那些人找到一个合理的借口。陈佑本能地回避并屏蔽了一切自己难以处理的情绪。 但是这一刻陈佑忽然意识到自己从前所受到的很多伤害都是不合理的,他开始替十九岁之前的每一个“陈佑”感到心痛。 从前受到过的欺负、无视、言语贬低、侮辱、冷嘲热讽……突然在这一天、这一个时刻铺天盖地朝着陈佑反扑了过来。 曾经这些都被他迟钝的心阻挡在外,但是现在他突然就懂了,仿佛一下子“长大了”。 于是他猛然陷入到了一种巨大的痛苦中,这种痛苦让他呼吸困难,整个人如溺水般挣扎起来。 陈佑挣扎着醒过来了。 琴房里很黑,只有窗户那里透出一点灰蒙蒙的光。 陈佑摸索着来到窗边,看着外边的天一点点亮起来。已经好多天了,都没有人来救陈佑。 他心里很乱,但唯一一个可以确定的念头,是陈佑不想再待在简秩舟身边了。 他十分迫切地想要离开他,到哪里去都可以,只要他能够离开这个源源不断带给他恐惧的男人。 …… 简秩舟被一阵吵闹声惊醒了。 杨姨在拍门,声音很急切:“先生,你醒了没有?陈先生他刚刚从三楼跳下来了!” 简秩舟心里狠狠一跳,整个人蓦地清醒了过来,紧接着,眼前的一切声音、影像,都像是幻灯片一样,一帧一帧地从简秩舟感官里流过。 他一边跑下楼,一边有许多疑问在他脑海中闪过。 三楼……有多高呢? 八米?还是十米? 他会不会死? 早知道…… 简秩舟混乱的思绪在看见陈佑的那一刻戛然而止,大脑中出现了好几秒钟的空白。 他看见陈佑趴在庭院的草坪上,一动不动的。 何姐在旁边惊慌失措地给“120”打电话:“对,是三楼。我一直叫他名字,但他闭着眼睛不应声……” 何姐说着像是想将陈佑翻过来看看,但简秩舟厉声喝断了她的动作:“别动他!” 电话里的接线员也说:“请不要随意挪动伤者,避免造成二次伤害。伤者有出血的情况吗?” 何姐紧张答道:“好像没有……” 过了会儿她又和简秩舟说:“救护车已经过来了,先生你不要着急。” 从三楼一脚踩空的时候,陈佑脑海里一片空白。 一切似乎都是在转瞬间发生的,他并不想死,只是想要离开简秩舟而已,但身体却自顾自地翻出了窗户。 陈佑甚至没感觉到恐惧,人就已经摔在了草坪上。 落地的时候他都没感觉到痛,手脚好像还可以动,明明落地时陈佑感受到了一股很强的冲击力,他的脑子甚至懵了好几分钟,可是身上却一点痛也没有。 陈佑听见很多很多的声音,感受到有人把他抬上担架,上车后他感觉到身体逐渐变得暖和起来。 然后陈佑就变得很困。 简秩舟叫他的名字:“陈佑……” “陈佑。” 其他声音都消失以后,简秩舟就变成了最吵的那个。 陈佑掀起了眼皮,他感觉身体很累,他想马上就睡觉,但是有一件事远比睡觉更为紧迫。 简秩舟抓住了他的手,抓得特别紧。 简秩舟的脸看上去有点模糊,但陈佑看见了他乱蓬蓬的头发、青色的胡茬,他从来都是一丝不苟的样子,现在这个人有点不像是简秩舟。 “看我。”这个‘假的’简秩舟对他说,“不要睡。” 陈佑看着他说:“我要走……” “我不要……” “你。” 二十分钟后,穿着睡衣裤靠在急救室门口等待的简秩舟忽然想到。 陈佑是个很怕疼、又特别胆小的人。 他非常怕死,以前简秩舟只要瞪他一眼他就不敢说话了。 简秩舟实在想象不到他会爬出窗户,从那么高的地方往下跳。 为了能够离开简秩舟,陈佑连死都不怕了。 这个小疯子。 可能是因为三楼并不算高,陈佑又比较幸运,摔下来的地方是平坦的草坪,没摔着脑袋。 但最终的检查结果显示,陈佑髌骨骨裂,肋骨骨折,多处软组织挫伤,轻微肝挫伤。医生说危及不到生命,但是后续恢复期较长,也挺麻烦的。 不过没有生命危险,那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陈佑情况稳定下来后,简秩舟才回家把身上的睡衣换掉。 他请了一天假,收拾好东西准备去医院前,简秩舟看见手机上有人发来了一封匿名邮件,于是他鬼使神差地点了进去。 文件夹里有很多个视频,全部都标注好了日期。 简秩舟随便挑了一个点开,摄像头对准的是躺在检查台上的陈佑,他面色|潮|红,十分配合地承受着江九珩的亵|玩。 有的视频里他是睡着的状态,有些视频里则是醒着的。 简秩舟面色铁青,但手指并不受他的控制,他很快就找到了第一条,那个最早的、第一次的日期。 他站在原地想了很久,才想起来那天陈佑在发烧,这个粘人精一直在他旁边磨磨蹭蹭,想要简秩舟陪他一起去医院。 而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 简秩舟拒绝了。 他和陈佑说自己没空,这当然是一句毫无诚意的敷衍。简秩舟还记得这个细节,因此他也记得自己当时并不是真的没空,只是懒得在陈佑身上浪费时间而已。 视频里的陈佑是无意识的状态,他当时应该什么都不知道。 简秩舟忽然笑了。 ----------------------- 作者有话说:这本写得比较放飞自我,一开始文案确实没标结局1v1,因为我没写到后边,没确定好结局,然后就是作话里提过了,评论区回过了,文案就懒得改(确实是我的问题,没事,可以骂我,俺不玻璃心) 但就算结局了也不会让简太好过的。一旦感觉不舒服最好就马上跑。 第52章 楚砚在车上接了个电话。 对面是个女声, 语气略微有些紧张,省略了招呼和寒暄的环节,她开门见山道:“我刚发过去的视频你看了吗?” “刚点开, ”楚砚不紧不慢地说,“看了两眼,现在怎么样了?” “根本劝不住……那个男人一上来就把江医生往死里打, 保安也来了, 不知道这会儿他们把人拉开没。” “好, ”楚砚无声地笑笑, “有新情况随时联系。” 那小护士见事情闹得这么凶,心里很是后怕, 在楚砚挂电话之前, 她又追问了一句:“砚哥, 你说这事儿不能牵连到我身上吧?” “不会。”楚砚说,“他们两个现在狗咬狗, 正自顾不暇呢,尤其是江九珩,简秩舟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第63章 “……” 挂断电话后,楚砚察看了一下今早联系的本市医疗转运机构发来的消息。 他现在还不知道陈佑伤得有多重, 但是提前联系总归是有备无患。 只要一想到简秩舟看见那些视频时候的表情, 楚砚就忍不住发笑。 他恶心简秩舟够久了, 这么多年, 第一次看到这个自以为是的贱|人吃瘪, 楚砚的心情愉悦得都有些不像话了。 不过简秩舟这人也相当记仇, 楚砚必须在他回过味来以前,趁机把正在住院的陈佑带走,只要在国外避个一年半载的…… 反正陈佑不过是简秩舟退而求其次选择的替代品, 到时候要是他对陈佑还存有什么念想,楚砚想,那就干脆直接把陈佑养在国外好了。 他太了解简秩舟了,这个人心里只有自己无聊的事业,他绝不会为了区区一个陈佑,而浪费时间和精力到国外去找人。 况且温明澈已经回来了。 当年简秩舟没有追出国去查温明澈那场“事故”的真相,当然也不会去追讨楚砚从他那里偷走的、一个无关紧要的赝品。 至于简秩舟在看到那些视频后发疯,去找江九珩算账,这不过是因为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他的“东西”让人碰了。 简秩舟自来对自己的“所有物”有着很强的占有欲,他的愤怒来自于底线被挑衅,而并非是因为陈佑这个人对他而言有多么与众不同。 一切似乎都在顺着楚砚的预想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唯有陈佑的跳楼是个意外。 他原本想将计划做得再完备一点,但因为这个意外,一切都被迫往前提了一步。 楚砚“爱”过很多人。 他认为自己给出的那些“爱”,绝非是一种欺骗,他和他们之中的每一个人共处的时候,都是“真心”的。 只不过他只想感受亲密关系里最好、最新鲜的那一部分,跨过热恋期,到了需要相互磨合的那个阶段,楚砚会选择直接结束关系。 在一起的时候,楚砚会给予对方一切他所能想象到、甚至不能想到的深情与眷恋,但是到了分开的时候,他又会显得非常冷漠,不会给对方留下一丝带有可能性的幻想。 楚砚想起了许久未见的陈佑,然后顺理成章地又想起了温明澈。 在阔别许久的那个学生时代,楚砚曾经迷恋过温明澈。 这个人完全符合他严苛的审美,漂亮、高挑,有着极强的音乐天分,尤其是在钢琴上。 楚砚从小学琴,虽然得到的称赞居多,但也曾有人批评过他太匠气,楚砚一开始并不接受这个评价,直到他遇见了温明澈。 温明澈太“灵”了,看起来那么松弛,那么不想“赢”,但楚砚已经察觉到,这个人已经隐隐约约有了要盖过自己的势头。 可他才学了多久呢? 他年少成名,多少人夸他是“钢琴天才”,而楚砚虽然表面谦逊,可内心里其实十分自负。 温明澈是一个,让他感觉到“山尽人为峰”的人,他们曾经也是朋友。那么优秀的一个人,被那么多人喜欢着、追求着,所以楚砚理所当然地也想将他占为己有。 但简秩舟却比他更早地,对温明澈下了手。 光明正大地跟简秩舟抢东西,这显然不是一个理智的行为,所以楚砚在权衡利弊后,暂时选择放弃了。 这件事简秩舟一点都不知道,要是知道,他也不会引狼入室地让楚砚来教陈佑学钢琴。 在看见陈佑的第一眼,楚砚心里便已经了然。 他感觉很有意思,抢别人的东西有意思,抢简秩舟的,那就更有趣了。 陈佑很好骗、很好哄,不管你和他说什么,他都会很认真地相信,并且把你说的话放在心上。 楚砚一开始当然只是想逗一逗他,顺便将他作为报复简秩舟的工具。 但后来有很多个瞬间,楚砚觉得陈佑真的有一点可爱,看着陈佑的时候,他脸上惯性的、虚伪的温和微笑,偶尔也会流涌出几分真心。 陈佑很好养,他那点可怜的欲|望不过是人类最基础的需求,楚砚认为养他大约就像在养一只很乖顺的宠物那样,并且陈佑远比任何宠物都要通人性。 他想要他。 就在楚砚即将赶到陈佑所在的那家医院的时候,他忽然又接到了一通电话。 来电显示是“明澈”。 他愣了愣。 电话被接通了,对面先开了口:“简秩舟人呢?” 楚砚笑笑:“怎么了?” “约好了今天中午见面,他迟到了,打电话没人接,什么意思?” “可能有急事吧,”楚砚说,“我没跟他在一块。” 温明澈的声音干净、凛冽,听他说话的时候,楚砚总能联想到薄冰,是很有辨识度的音色,跟陈佑一点相似之处都没有。 温明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再次开口道:“我有事找你,你现在在家吗?” 楚砚问:“什么事?” “电话里说不清楚。”温明澈说,“我快到你家了,有空的话现在见个面。” 虽然前边还有“有空的话”这个前缀,但楚砚听他的语气,是一定要见他的意思。 楚砚想了想,简秩舟这会儿应该已经进了派出所,恐怕没那么快出来,确实不着急这么一会儿。 于是他回答道:“好。我现在回去。” …… 与此同时,医院里。 司机老陈看着突然闯进病房的林峄和另外几个陌生人,心里扑通扑通地直跳。 简秩舟让他留在医院照看陈佑,如果陈佑被带走,老陈必然首当其冲。 简秩舟正常的时候还挺正常的,但是一旦发起疯来,简直就像是个精神病,老陈实在是打从心底里憷他。 清醒着的陈佑看见林峄很激动,早上刚跳下去的时候,大约是肾上腺素起了作用,陈佑没感觉到疼痛。 但这会儿清醒过来,也慢慢反过劲来了,陈佑觉得浑身上下哪哪都疼。 看见林峄的第一眼,陈佑就委屈地和他哭诉:“我好疼……” 司机老陈下意识地就想给简秩舟打电话,林峄给带来的人使眼色,让他们把老陈控制住。 陈佑见他们捂住了老陈的嘴,要将人往洗手间里拖,他急忙说:“陈叔是好人,你们不要拉扯他。” 他太大声了,震到了骨折的肋骨,疼得龇牙咧嘴的。 “峄哥……” 林峄告诉陈佑:“他会给简秩舟打电话。” “那你们把他的手机拿了就行了,别打他。” 林峄叫来的那几个男人个个都人高马大的,肌肉都快从衣服里爆出来了,怎么看怎么像□□。 “没事的,”林峄安慰陈佑,“他们不打人。” 其中控制住老陈的那两个人,将他手里的手机抢了,又检查了他身上还有没有别的电子产品,然后才将人丢进了洗手间,反锁上门。 陈佑不知道林峄是怎么跟医院沟通的,很快他就拿来了一份出院同意书让陈佑签字,陈佑歪歪扭扭地把名字签上。 紧接着林峄轻手轻脚地将他抱上了事先准备好的轮椅。 陈佑并不关心林峄要带他去哪儿,一路上他都靠在林峄的怀里,像抓着救命稻草那样,攥紧了他的手。 他仰头看了看林峄的脸,这人靠近下颌与左耳的地方,有一块不小的淤青,右边眼角也有淤痕。 “你跟人打架啦?”陈佑问他。 林峄回答说:“你忘了?前几天晚上我去找你,让你那个简哥给揍了,我砸了他家一楼客厅的落地窗,当时我都没开口说话,他上来就往我脸上招呼。” “疯子。”顾虑着陈佑的感受,林峄并没有用太难听的话咒骂简秩舟。 陈佑像是想起了什么,整个人又往林峄的怀里缩了缩:“……他真的很可怕。” 然后他才说:“你有来找过我,你没有骗我。谢谢你林峄。” “我为什么要骗你?” 陈佑想了想,说:“不知道……” 他今天从三楼摔下来了,林峄刚才看过他的病例,所以他原谅陈佑的胡说八道。当然,就算他没有摔,林峄通常也会体谅他所有颠三倒四、找不到重点的话。 因为他觉得没什么逻辑,不怎么会“讲话”的陈佑也有种不聪明的可爱。 “……我以后都不会看到简秩舟了吗?”陈佑忽然又小声问林峄。 “你不想见的话就不见。”林峄很轻地摸了一下他的头发。 陈佑想到“简秩舟”这个名字,就感觉到了恨,这种恨意对于情绪简单的陈佑来说,实在过于浓烈了。密密麻麻地,稠得他胸口发闷、牙根酸涩。 可是一想到以后再也不会看见他了,陈佑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车子开了很久,陈佑很快便在林峄怀里睡着了。 林峄已经很久都没有见到陈佑了。 他知道陈佑被简秩舟管得很严,不过两人聊天的时候,陈佑从来没跟他说过简秩舟的不好。 第64章 简秩舟是怎么想的,林峄不知道,但是他知道陈佑对简秩舟大约是真心的。 只要陈佑能够开心,那么他跟谁在一块,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林峄觉得两人就算在网上偷偷摸摸地聊聊天,也还蛮有趣的。 可他没想到简秩舟竟然会这样对陈佑。 第53章 刚住进林峄家的时候, 陈佑大部分时间都只是安安静静地待在那里。 只有林峄故意逗他玩、逗他笑的时候,他才会展露出几分从前的活泼来。 林峄告诉陈佑,他们现在并不住在江城, 而是在一个名叫“澜浦”的临海县城,这里是他姥姥姥爷生前买来养老的房子,整座别墅的日常活动高频区域, 都设置了无障碍设施, 刚好适合受伤的陈佑。 陈佑以前从没听说过这个县城, 除了那些耳熟能详的城市, 陈佑所知道的就只有江城以及江城周边的县市。 他的世界里就只有那么一亩三分地,除了之前简秩舟带着他一起出差那回, 陈佑从小到大就没有离开过江城一步。 不过对于现在的陈佑来说, 住在哪里其实都无所谓了。 而且这栋别墅视野开阔, 从落地窗望出去,可以看见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 陈佑喜欢海。 林峄现在刚好在放寒假, 家里没请家政,不过偶尔会有钟点工来打扫卫生。 两人的一日三餐大多数时候都是林峄做的,他的手艺不错,但如果忽然想尝试之前没做过的新菜色, 也会有翻车的时候。 不想做饭的时候林峄就会点外卖, 通常都是陈佑用他的手机点的。 住进来以后的第二天, 就有个姓周的医生上门来给陈佑做检查, 一开始的时候他每天都来, 之后频率就慢慢降低了。 除此之外, 林峄每周都会带他上医院拍片复查,不过时间基本上都在大半夜。 陈佑发现那家医院的名字和他以前常去的、江九珩所在的那家医院,是同一个名字。 陈佑听医生说, 自己恢复得很好,只要继续积极配合治疗,应该是不会留下后遗症的。 不过陈佑看起来并没有很开心,回去路上,他忽然问林峄:“如果我好了,还可以一直住在你家里吗?” 林峄想也没想:“当然可以了。” “可是过完年你就要回去上学了……我不想一个人待着。” “下学期课很少的,”林峄安慰他,“而且我今年夏天就毕业了。” 陈佑最近看起来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林峄问他在担心什么,他却说自己也不知道。 得到回答的陈佑安静了会儿,忽然又问:“峄哥……你喜欢我吗?” “喜欢啊。”林峄不假思索。 “你喜欢的是我吗?” 这个问题陈佑已经问过他很多次了,他总是重复询问,不过林峄也总是不厌其烦地给予他肯定的答案。 紧接着陈佑又补充道:“是喜欢陈佑吗?” 林峄笑了笑:“是啊。” “那你说你喜欢陈佑,要大声一点。” 林峄照做了:“我喜欢陈佑。” 陈佑感觉心里舒服了一点,但也只是一点。 “要是简秩舟突然跑到这里来,想要把我打死,你会保护我的对吗?” “我会的。” 这样的对话他们也已经重复了很多遍了。 “你觉得我留短头发丑吗峄哥?” “不丑啊。” “那我可以一直留短头发吗?”陈佑一面说话,一面在旁边偷偷觑着林峄的神色,“我不想留长。” “可以。” 陈佑还是不满意,过了一会儿,他再一次开口追问道:“林峄,你喜欢我长头发还是短头发?” “你喜欢什么样,我就喜欢你什么样。” “真的?” “真的。”林峄把车开进车库,“好啦小佑,我喜欢的是你,又不是你的头发。” 陈佑觉得林峄应该没有撒谎,但他还是问出了那个最想问的问题:“……你认识温明澈吗?” 这一次林峄回答得有些慢,他并没有立即答复陈佑的问题。 “之前听人提起过。” “那你有见过他吗?”陈佑巴巴地盯着他。 “没有。”林峄下意识撒了谎。 “哦。”陈佑像是松了口气,他看着林峄拔掉车钥匙,“我不想坐轮椅,我要你抱我上去。” 林峄笑了笑,他脱口道:“你好喜欢撒娇。” 陈佑愣了一下:“……我这样是不是很烦?” “不烦,”林峄连忙说,“一点也不烦。” “你不要骗我。” “骗你干什么?”林峄小心翼翼地把他从副驾驶座上抱了起来,然后进了电梯。 陈佑第一次知道林峄家里有电梯的时候,觉得特别震惊,他还问林峄说:“你家里为什么会有电梯呢?” “买的时候就有了。”林峄回答说。 陈佑一直以为还在上学的林峄,虽然看起来挺有钱的样子,但应该是比不过被人叫“简总”的简秩舟的,可是他家里居然有电梯,简秩舟家里都没有呢。 于是他告诉林峄:“原来你比简秩舟还有钱,我都不知道……你原来也是一个大老板吗?” 林峄当时笑了半天。 陈佑问他在笑什么,他说:“你真的很可爱,小佑。” 陈佑一头雾水。 林峄对他真的很纵容,就算陈佑要看一些对成年人来说,显得有些无聊的动画片和电影,林峄也会全程陪着他。 但是和林峄靠在一起的时候,陈佑偶尔还是会想到简秩舟,他想,他要是逼着简秩舟陪他看这个,那个人一定会让他“滚”。 林峄从来没对他说过“滚”字,不过如果陈佑吃了太多零食和饮料,他也会说陈佑。 林峄的这个家里养了好几只大狗,但是因为怕狗没轻没重地撞到陈佑受伤的肋骨和腿脚,林峄偶尔才会带其中一只出来陪陈佑玩。 陈佑特别喜欢这几只大狗。 哪怕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林峄跟它们玩,他也很开心。 林峄家里还种了许多绿植,二楼的一个露台上有一大片盆栽。 陈佑没事干的时候就会勤勤恳恳地去给这些盆栽浇水,有段时间接连浇死了好几盆植物。 但因为林峄总能迅速地换上新的,陈佑竟然一点都没发现。 有次他终于注意到眼前的盆栽好像有点变样了,还挺得意地和林峄说:“我就说得多浇水,当时你还不信。你看这才多久,叶子就长出来不少了!” 林峄也很认真地夸他:“那小佑以后可以去学种花了。” 陈佑想了想,种东西的话,就得捣腾土,土里有虫,他害怕虫子,所以还是决定算了。 “我不想干这个,我想开家理发店……或者纹身店。” 林峄说那也好,但是纹身的话可能会看到血。 “对哦,”会流血的话,那对陈佑来说就太可怕了,他感觉自己吃不消,于是又退步道,“那还是理发吧。” 大约在林峄家里待了小半个月左右,陈佑的话就变得越来越多了,总是在林峄耳边“嗡嗡嗡”地响个不停。 过完年,林峄马上就要开学了,安置陈佑变成了一个难题。 陈佑不敢一个人待在家里,但是他也不敢把陈佑带回江城去。 陈佑并没有发现林峄正在为这件事苦恼,他现在已经完全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林峄放下手机转过头的时候,陈佑正坐在轮椅上跟家里最温顺的金毛玩玩具。 他笑得很开心,林峄怔了怔,想起第一次见到陈佑的时候。 第一眼他就觉得陈佑很可爱。 他见过很多人,各个专业领域的权威人物、企业家、高管……那些世俗意义上的成功者,但林峄好像没见过陈佑这种人。 一点伪装都没有的,只是一个明明白白的、很纯真的那种人。 林峄和他说话的时候可以完全放松,很多人会用年龄或者阅历压着他,和他说一些自以为是的大道理,认为他也应该去追求那些世俗意义上的成功。 毕业后,他就应该和一个门当户对的女人结婚、生子,最好儿女双全,但林峄知道那并不是他想要的人生。 陈佑从来不会和他说,你应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他只会跟林峄提出一些非常小的请求,比如抱陈佑去沙发上坐,又比如睡前要摸一摸他的后背和头发,让他可以更好地入睡。 林峄这些日子给陈佑做的都是很有营养的菜,但是他吃得并不多,看上去还比原来瘦了一些。 下巴变得尖,看着倒没有以前那么显小了。 林峄盯着他看了很久,陈佑才总算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你干嘛一直看着我呀?” “小佑很漂亮。”林峄脱口而出。 陈佑感觉有点不好意思,但他还是说:“我有时候照镜子,也感觉自己蛮帅的。” “就是如果再长高点就好了。” 第65章 林峄笑笑:“其实也不矮了。” 陈佑撅着嘴:“你不用安慰我了,我都没有闯哥高呢。” 小时候爷爷总是煮粥,陈佑吃完饭没多久就开始饿了,但家里条件有限,陈佑喊饿的时候,爷爷就给他五毛钱,让他去买个馒头吃。 他挺早就不长个了,现在就算再怎么补,也只能横着长了。 说话间,林峄忽然走近了,他俯身捧住陈佑的半张脸:“小佑,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觉得你好像一只小动物。” 陈佑想起来:“爷爷以前老说我像驴!” 林峄笑道:“就睫毛像。” “简……”这个字几乎是脱口而出的,想到他,陈佑的神色又黯淡了下来,“那个坏人老说我像猪。” “他才是猪。”林峄帮他反驳道。 陈佑的脸色好了一点:“林峄你说话真好听。他就是猪!” 陈佑想起之前在视频里看见的那种小粉猪,都是很温顺的,但是简秩舟的脾气很坏,和“温顺”两个字一点都沾不上边。 “他是长了两獠牙的黑色大野猪。” “对。” 陈佑把自己骂开心了,但过了会儿他又坐着靠在林峄怀里,声音有些闷闷的:“……我以后再也不要看见那只猪了。” ----------------------- 作者有话说:纯爱两章先 第54章 开学之前, 林峄联系上了之前曾经照顾过他姥姥姥爷的那位护工阿姨,他不在这边的时候,林峄就打算让她来家里陪伴陈佑。 毕竟是知根知底的, 让她来林峄也能稍稍放心一些。 陈佑自从得知他明天就要走了,今天一整天情绪都很低落,临睡前他又问林峄:“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很快的。这学期没课了, 回去处理一些事儿, 把该交的资料交完, 马上就回来了。”林峄睡在陈佑旁边, 边说话,边用干燥温暖的掌心贴着陈佑的脸颊。 陈佑还是有些担忧。 “我不能跟你一块回去吗?” “小佑。”林峄很郑重地对他说, “他们都在找你, 回去的话, 我就没办法保护你了。” 陈佑有些困惑:“他们?” “楚砚,”林峄说, “还有我小叔。” “那天我让人把医院监控弄掉了,只有简秩舟那个司机是个隐患,但是当时时间太仓促了,我一时忘了还有他这张嘴, ”林峄道, “不过他好像什么都没跟简秩舟说。” 听见简秩舟的名字, 陈佑就莫名感觉一阵心惊肉跳。 他沉默了一会儿, 才问林峄:“那……那个男的呢?” 陈佑不肯叫简秩舟的名字, 但林峄知道他问的是谁:“听说后来在医院里, 他把楚砚也打了一顿,再后来好像就没怎么听说他的消息了。” “他没有在找我吗?” “好像没有。” 这个答案和陈佑之前想象的一样,温明澈没有死, 还从国外回来了,那么觉得陈佑一无是处、又蠢又笨的简秩舟,就应该果断地放弃陈佑,继续去爱他最想要的那个人。 他本来以为那天晚上,自己就可以顺利走掉,如果江九珩、楚砚,都不想让陈佑去他们家的话,他还可以去找闯哥他们。 拿着两人之前给他的那两张银行卡和奢侈品,陈佑觉得自己可以和闯哥他们合开一家理发店。 黄毛哥以前在理发店当过学徒,只要努力一点的话,陈佑觉得他们以后也是有可能当上“大老板”的。 但他没想到简秩舟会那么生气,甚至气到要把陈佑杀死。 可是如果按照简秩舟对他自己的标准,陈佑根本一点错也没有。简秩舟让他舔、让他张开腿的时候陈佑几乎从没有拒绝过他,离开的时候陈佑也没想管他要钱。 简秩舟凭什么不高兴呢? 那一天简秩舟的愤怒,让陈佑产生了一种……他一定会找到陈佑,把陈佑弄死的错觉。 他为此恐惧担忧了好几个晚上,但是直到现在,简秩舟都没有出现,一切都相安无事,陈佑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 庆幸过后,他又总觉得心里很闷。 至于楚砚和江九珩,前者让他莫名感觉到一种“虚伪”,之前简秩舟就跟他说过,楚砚有过很多“伴侣”,而且每个都不长久。 陈佑那时候觉得简秩舟有故意说人坏话的嫌疑,但自从那天晚上亲眼见到,再加上林峄也跟他说:“我跟楚砚不太熟,不过他这个人确实玩得很花。” 林峄还对他说:“他跟温明澈两人曾经是很好的朋友,两人认识的时间比简秩舟跟温明澈还要更长一些,他们应该是小时候在‘钢琴暑假训练营’里认识的。” 这些事有些是林峄之前从江九珩那里得知的,有些则是他有意去调查的。 “楚砚非常欣赏温明澈,一直在劝他走音乐这条路,但是温明澈本人好像对音乐没什么追求,他后来大学去学医了。” 林峄说到这里的时候,陈佑才忽然想起很久之前有一次,楚砚弹琴给他听的时候,提起了自己的一个“朋友”。 陈佑曾经以为,只有简秩舟是因为自己长了一张酷似那个“温明澈”的脸,才把陈佑带回家的。 而楚砚、江九珩对陈佑的好都是真的,是因为陈佑这个人也很值得被爱、被喜欢,所以他们才来亲吻自己,才会和陈佑上|床。 但是事实好像并不是这样。 遇见江九珩的第一天,他也跟陈佑说过,他长得像自己认识的一个“朋友”。 如果陈佑更聪明一点,或许很早的时候,他就能够将那些细节串联在一起,然后得出答案。 但他不仅不喜欢思考,对人也没有丝毫的警惕心。 当事实完完全全地摆在了陈佑的眼前,他才恍然发觉,这些人对自己的好与坏,都不是因为他是陈佑,而是因为他和温明澈高度相似的这一张脸。 爱恨其实都不属于陈佑,就连恨都可能不是给陈佑的。陈佑什么都没有。 他无法独自消化,或者说无法对抗这样可怕的失落感和委屈,于是只能越来越黏着林峄。 他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样,死死地攥紧了林峄。 “今天要不要摸?”林峄忽然问他。 这个“摸”并非是带有情|欲色彩的抚慰,单纯只是字面上的意思,在林峄眼里,陈佑似乎很缺乏安全感,他非常需要被人触碰、抚摸。 甚至严重到了需要依赖这些才能平稳入睡的地步,如果被摸得舒服了,他甚至会微微开始颤抖。 陈佑很快便蹭进了林峄怀里,他开始担心林峄离开这里后,自己会睡不着觉。 让那个陌生的大姨这样亲昵地哄自己入睡,陈佑毕竟是成年人了,心里还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林峄心里好像有事,今晚抚摸陈佑的动作显得没有以往那样认真,甚至看起来有些敷衍。 陈佑忍了很久,才微微仰起头,有些讨好地对林峄说:“……我爱你。” 林峄先是一怔,然后对上了陈佑的目光。 他见到过陈佑充斥着爱意的眼睛,那是从前的陈佑在和他提起那位“简哥”的时候,那个眼神他记了好久,一想起来,他就觉得心口泛酸,开始嫉妒简秩舟。 可现在陈佑和他说话时的语气完全是讨好的,他大概只是希望能够不被林峄“丢掉”。 陈佑这个人,就连撒谎也撒得不怎么高明,就那一点可怜的小心眼,还全都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了。 林峄觉得心里酸酸胀胀,可他还是原谅了陈佑对他撒谎。 他一直不回应,陈佑有些心慌,于是他又补充道:“老公,你如果想的话……其实可以和我做的,但是你要轻一点。” 他们每天晚上都睡在一起,陈佑很多次都感觉到林峄的欲|望,甚至在白天的时候,林峄抱着他走路,也会起|反|应。 陈佑很怕林峄也不想要他了,所以他希望自己对他“有用”。 林峄没有说话,只是忽然低头吻了下去。 这段时间里,他偶尔也会亲亲陈佑,但大多数时候,他都只是蜻蜓点水地亲吻一下陈佑的脸颊和额头。 好像他们只是比“好朋友”三个字更暧昧了一些,至于更过分的事……一是因为陈佑身上的伤还没完全好,二则是林峄不确定陈佑心里是怎么想的。 他不太想做一个趁人之危的坏人。 但今晚他吻得很凶,陈佑几乎要招架不住,陈佑感觉自己的舌头像一块牡蛎肉那样被林峄狠狠叼住、吮|吸。 正当他以为林峄会让自己转过去的时候,林峄却将两个人的一起握住了,他攥住陈佑的手腕:“放上来,一起。” 陈佑一开始没有懂,但后来也无师自通了。 林峄又继续和他接吻。 结束他的时候他听见林峄抱住他说:“我也爱你,小佑。” 被这样对待过后,陈佑反而有一点安心了,他等着身体平复下来,然后继续讨好地对林峄说:“……等我好了,我就会回报你的。” 第66章 “不用,”林峄说,“我不要你的‘回报’。” 陈佑心里觉得有些奇怪,因为他感觉自己好像从林峄的语气里听见了“生气”的意味,他似乎不高兴了。 于是陈佑又开始用那种“担忧”的眼神看着他:“那你喜欢我什么呢?我这么笨。” 林峄想了一会儿,才回答说:“喜欢你在。” 陈佑一头雾水。 林峄知道他没听懂,因此又继续补充道:“我需要你,而你恰好就在这里。” “什么意思?” “就是……”林峄边想边道,“你在我面前,我们很平常地对话、拥抱、亲吻,就会让我觉得很幸福。” 陈佑还是不理解:“可是我没有什么特别了不起的地方啊,我没有钱,还很笨。” “不需要。” 林峄在他脸颊上亲了亲:“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有什么很了不起的优点。” 陈佑有些懂了:“如果你喜欢那种聪明的大老板,你应该去追求简秩舟那样的……” 林峄忍不住抵着他的额头笑了:“别说这个,好倒胃口。” 陈佑随即也笑了。 第55章 简秩舟是在一间逼仄的储物室里醒过来的。 他睡在一张狭窄的铁架床上, 起身时床架不堪重负地发出了轻微的异响,简秩舟下意识地伸手要去摸烟盒,但却摸了个空。 他缓慢地吐出一口气, 然后捋了捋思绪。 从派出所出来后,他本想去医院看看陈佑,但是等他进入病房时, 却发现床上已经空了。 老陈被锁在洗手间里, 他把门踹开, 然后揪着老陈的衣领问他, 陈佑呢? 老陈连忙解释说,刚刚有几个人高马大的男的冲进来, 上来就抢了他手机, 还不由分说地把他锁进了卫生间。 至于陈佑是被谁带走了, 他是真不清楚。 简秩舟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楚砚,去江九珩那里找他算账之前, 他就已经给人发了消息,让人去查那封匿名邮件究竟是谁发的。 楚砚很谨慎,但是事情只要做了就会留下痕迹。 他刚想去找楚砚,没想到这只贱|狗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楚砚还没有江九珩经打, 没多久他便被简秩舟掼倒在地, 简秩舟很知道他最在乎什么, 于是他就踩住了楚砚的右手。 当时他踹了多少下? 忘记了。 然后他爸妈和楚砚的父母都赶来了, 简驭行上来就给了简秩舟一耳光。 楚砚他妈大骂简秩舟是个疯子。 后来这件事是怎么处理的, 简秩舟不太关心, 他只想知道陈佑人到底去哪了。 他坚信陈佑是被楚砚藏起来了,于是简秩舟不顾众人阻拦,火速离开了医院, 开车去了楚砚家里。 那时候天已经半黑了,简秩舟闯进他家,把他家每一个角落都翻了一遍,但却并没有看见陈佑的身影。 手机上有几十个未接来电,大多数都是他爸简驭行打来的。 简秩舟直接把手机关机了。 然后呢? 他记得自己把车停进了地下车库,下车的时候看见好几个手持电|击|棒的男人朝他迅速围拢了过来。 这些都是简驭行的人。 被电|击|棒击中的瞬间,简秩舟感觉浑身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的抽搐着,然后他瘫软在了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身体也动弹不得。 记忆只到这里就结束了。 他站起身把灯打开,明亮刺眼的灯光让简秩舟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头很疼、眼皮肿起,身上也挂了彩,不过比起江九珩和楚砚,他这些只能算是皮外伤。 这间不大的“储物室”里,墙上贴满了简秩舟从小到大“失败”的“罪证”,比如不到95分以及140分的试卷,又比如简秩舟做错事时写下的检讨书。 所谓的“做错事”,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因为简秩舟没有“赢”,或者没有达到简驭行预期的标准。 哪怕是尚未发育成熟的简秩舟,在这个家里也是不被允许发脾气和大叫的,如果他有了强烈的情绪,简驭行就会立即将他关进这间“禁闭室”让他反省。 简驭行不喜欢浪费时间和他沟通、讲道理,他似乎认为暴力和关禁闭,是所有教育孩子的手段中,最行之有效的方法。 如他所愿,简秩舟很成功,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启元熵界的cfo,并得到了非常可观的年薪。 但哪怕简秩舟已经比同时段的简驭行要更“成功”了,简驭行还是觉得不够。 看着墙上那些褪色泛黄的纸页,简秩舟忽然想起在医院里,简驭行在抽完他一耳光后,紧接着便愤怒又正义地训斥他:“我怎么生下了你这样的疯狗!” “小砚是艺术家,他的手要是留下了后遗症,你让他以后怎么生活,你怎么担得起这个责任?!” 简秩舟笑了笑,说:“活不了就去死啊。很简单的一件事。” 暴怒的简驭行还想打他,却被简秩舟抓住了手腕。 简秩舟知道他气的并不是简秩舟把谁给打伤了,他也并非真的在为楚砚受伤的手感到惋惜,他只是觉得简秩舟太过胡作非为,丢了他简驭行的脸。 简秩舟甚至还敢当着众人的面顶撞简驭行。 被简秩舟握住手腕的时候,他尝试过挣动,但是一时竟没有挣开……简驭行觉察到了自己的衰老。 于是他愈加愤怒了。 再加上江楚两家也不是好惹的,简驭行必须得给他们一个交代。 一进到这个屋子里,简秩舟似乎就冷静了下来。 毕竟之前因为让他踹烂了好几扇门,简驭行把禁闭室的门换成了钢材制作的防爆门,除非简秩舟长了铁拳刚脚,否则只靠蛮力是砸不开门的。 刚开始的时候简秩舟非常焦虑,陈佑不知去向,现在正不知道在跟哪个贱|人待在一起,还有他的工作,临近年关,他的工作还没有来得及收尾。 他焦虑得快要发疯,但哪怕绝食,踢翻家里佣人从底下推进来的食物,都是没有用的。 简驭行不会搭理他的愤怒,他只想看见简秩舟对他认错、服输。 他把墙上那些纸页全部撕碎,把那个铁架床也踩烂了。 以往他总是很快就能“想明白”,但是这次好像不太一样,最后还是简母先受不了了,她劝说丈夫:“驭行,不然还是先放他出来吧,孩子都这么大了,还这样管……” 简驭行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照你那样教,什么都不管,放在外边净闯祸,你看他那天把楚砚的手都弄成什么样了?” “连那些专家都说不能保证以后不留下后遗症,二十九的人了,处理矛盾的手段还这样拙劣,愚蠢。真跟条疯狗似的。” 他一大声,简母就不敢说话了,毕竟家里的大事小事,向来都是简驭行说了算。 但想想简秩舟的样子,她又觉得有些不忍,只得硬着头皮低声又劝了一句:“那也不好由着他不吃东西,真饿出毛病来了怎么办?” 他们就生了这么一个儿子,简驭行当然不会把简秩舟往死路上逼。 简驭行缓缓吐出一口烟:“既然他管不住自己的脾气,那干脆就去江老爷子那儿拿点药给他吃。” …… 休完年假,简秩舟又回到了公司。 一切似乎又回归到了正轨上。 简秩舟照常上下班,回家后他会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站一站,然后把电视打开。 客厅电视的浏览历史里,全都是陈……那个蠢货爱看的片子。 无聊、聒噪。 但简秩舟还是下意识地选择了最近播放的第一条。 打开电视后他回到餐厅吃饭。 陈佑离开了,家里的一日三餐又变成了完全符合简秩舟口味的菜色。 因为陈佑吃饭的时候总喜欢说话,一开始还有吧唧嘴的习惯,简秩舟为此教训过他很多次,但是陈佑还是三不五时地就开口来一句:“简哥……” 更黏人的时候,陈佑就喜欢喊他老公。 他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再纠正和责骂他了。 简秩舟想,反正是在自己家里,陈佑稍微吵一些其实也没什么。 饭后,他想起自己还有一些工作没有完成。 简秩舟进了书房,走到电脑桌前的时候,他又看见了陈佑之前非要送给他的那颗水晶球。 他觉得自己应该把这颗水晶球丢进垃圾桶,或者更温和一点,比如收进柜子里。但不知道为什么,直到今天,它依然还摆在这里。 简秩舟经常会注意到靠近窗台的单人软沙发上叠得整整齐齐的那张红色毯子。 之前有一次两人难得去逛商场,陈佑在店里看见了这条丑得要死的猪猪侠毯子,就非吵着要买。 简秩舟有时候突然起了欲,扭头看见他盖着那张红色大肥猪毯子,就感觉一瞬间失去了性|冲|动。 毯子当然是杨姨收拾时叠好的,陈佑每次不管窝在哪里玩,就会把这个毯子胡乱地往那个位置上一丢。 第67章 被骂了很多次,也总是记不住教训。 从书房里出来之后,简秩舟不知不觉,又一次走进了陈佑的卧室。 吃过药以后,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情绪都没有了,简秩舟整个人变得很平静。 那些天他思考了很久,终于意识到自己为了陈佑,已经失去了理智,情绪也变得很不正常。 之前有很多次简秩舟意识到自己情绪的波动起伏太大了,想要控制自己的情绪,但却完全操控不了。 察觉到这一点后,简秩舟开始厌恶自己的行为,他觉得自己非常愚蠢。 他不该沉溺在这种无效的情绪里,这非常浪费时间,他的时间很宝贵,不是用来为一个人发疯的。 让他失控的源头,无疑就是陈佑。简秩舟经过逻辑思考,最终得出一个合理的结论——他应该戒断陈佑。 简秩舟认为为了区区一个陈佑,毁掉自己原本平衡且一丝不苟的人生,完全是不值当的。 只要放弃陈佑,那么简秩舟的一切都可以重新回到正轨上。 他厌恶失控的感觉,所以要改掉。 只要像割掉一颗恶性肿瘤那样,把陈佑一下子切掉就好了。 这很容易。 他妈给他拿的那些药很好用,不过与之相对应的,长期服用这种药也会产生一定的副作用。 主要是会影响他的工作效率,所以简秩舟在前两天就停止服药了。 陈佑的卧室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床单被套全都被勤快的杨姨更换过了,闻起来还带着洗衣液和柔顺剂混合过后的洁净香气。 他看见茶几上摆着一个空荡荡的鱼缸,陈佑好像很喜欢鱼,当时老陈带他去花鸟市场,陈佑拍了两张照片发给简秩舟。 一张是又大又丑的望天金鱼,一张是五颜六色的天使鱼,简秩舟不明白陈佑看上的观赏鱼的风格为什么会如此迥异,他真的非常讨厌鱼,但如果非要选一种,还是天使鱼更容易让人接受一些。 而且陈佑这个笨蛋根本不会养鱼,没养多久一整缸鱼就全死了。 当时他向简秩舟倾诉的时候,简秩舟并没有安慰他,也没有体谅陈佑的难过,他讨厌的东西,死了活该,为了几条破鱼就哭哭啼啼的陈佑,更是蠢得无可救药了。 后来他对陈佑做了一些“坏事”,可能确实稍微过分了一些。 但是他之后也提出了要补偿他,他说自己会亲自带陈佑去花鸟市场买鱼,但陈佑说自己不要。 那天去完动物园,陈佑也没有提起要买鱼的事,简秩舟当然也没有提醒他。 所以这个鱼缸直到现在还是空的。 这天晚上简秩舟是在陈佑的床上睡着的,陈佑那三只没带走的小熊在枕头旁边陪着他。 第56章 这周末晚上, 简秩舟终于去见了温明澈。 地点是温明澈选的,好巧不巧,温明澈约他见面的地方, 正好是简秩舟遇见陈佑的第一个晚上,带他来的那家餐厅。 依旧是靠窗的位置,只不过并不是那一桌。 看着这张熟悉的脸, 简秩舟忽然想起了陈佑, 于是乎, 各种情绪一瞬间又涌上了心头, 他压下微微颤抖的那只手,问那人:“当年为什么装死?” 温明澈直言不讳:“因为你是个疯子。” 简秩舟眯了眯眼。 “我拒绝过你很多次了, 我说我不是同性恋, ”温明澈对他说, “我喜欢女人,但你他妈非说‘我们是同类’, 我们是个屁的同类!” 他说的非常直接,生怕简秩舟可能会对自己的话存在误解。 之前害怕简秩舟翻脸,温明澈一直都说得很委婉。 毕竟简秩舟从小到大想要什么,就一定得拿到手。当年的温明澈预感到自己如果拒绝了他, 生活学业恐怕都会被搅得一团乱。 而且当时他爸的公司还出了点儿事, 为了家里人, 他不得不稍微巴结着一点简家。 如果温明澈在那时候说自己不肯, 简秩舟这种小心眼的人肯定会趁机踩他们温家一脚。 但现在他父亲事业趋于稳定, 他母亲又升了官, 简秩舟已经威胁不到他们家了,国外那破地方温明澈待得很够了,他也不想躲在国外一辈子, 所以他就回来了。 简秩舟审视着对面的温明澈,两人真的很像,可是气质却迥然不同,温明澈看起来比陈佑要聪明多了。 他想起自己当年被简驭行发现喜欢男人的时候,父子俩一度闹得非常不愉快。 只要一开口,简秩舟的两边脸颊就会高高肿起,他妈则在旁边冷眼旁观,毕竟她的富贵日子都要倚仗着她的丈夫。 数不清的巴掌、皮|带、鞭|子,关禁闭,他们似乎坚信只要这样,就可以教出一个“成功”的好孩子。 所以顺理成章的,简秩舟从他们身上习得的处理、维护亲密关系的手段也同他们如出一辙。 那时候的简秩舟还没有进入社会,对自己的选择还没有那么坚定,当他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做错了”的时候,温明澈安慰了他。 温明澈……他在当时的简秩舟眼里无疑是高智、优秀的,简秩舟于是认为他很适合成为自己的伴侣。 温明澈对他越是不冷不热,简秩舟就越是不肯放弃,他想“赢”,做什么事都一定要“赢”。 现在回想起来,当年那个好心来劝慰自己的温明澈的脸孔,好像已经很模糊了。 当他看着简秩舟,对他说“你没有错”的时候,简秩舟感觉到自己的心跃动了一瞬,但后来呢? 连简秩舟自己都忘了,他当时究竟只是把温明澈当做是一个高难度的目标,还是出于爱,出于喜欢而去追求他的。 他好像看见的全是温明澈身上利他性的价值,而从来不想简秩舟能给他什么。 他也只想过要得到温明澈,至于得到以后的事,简秩舟从未构想过。 如果简秩舟真的在乎温明澈,那么在得知他并没有死,而是藏在国外的时候,他就得飞过去问个明白了。 他的工作是很忙,可是难道真的忙到连两三天的假期都抽不出来吗? 温明澈在把实话说出口的时候,就预料到了简秩舟会生气,他的手一直放在口袋里,握紧了那个小型电击器。 离他们这桌不远处的包厢里也有几个保镖,一直在仔细注意着他们这边的动静。 但是简秩舟的表现却出乎了他的预料,他看去很冷静,如果不是才听说他为了一个跟自己长得很像的“小鸭子”把楚砚和江九珩两人都打得半死不活,温明澈真的会以为他是转性了。 然而简秩舟只是在沉默片刻后问他:“你约我出来说这些,诉求是什么?” 温明澈说:“好歹以前也是朋友,我希望你能放下过去,别来纠缠。” “可以。”简秩舟回答得很干脆。 温明澈真的没想到,简秩舟会答应得这么干脆,并且能跟他心平气和地吃完这顿晚饭。 甚至除了一开始提出的那个问题,简秩舟对他这些年在国外做了什么,为什么突然回国,似乎一点都不感兴趣。 这么好脾气,温明澈反而对他感到好奇了。 “……听说你养的那只‘小鸭子’跑了?” 他试探的话刚说话,就见对面的简秩舟重重放下了杯子:“和你有关系吗?” 他的语气突然变得非常差,表情也变得有些扭曲。 温明澈自讨没趣,于是也不打算再继续询问,简秩舟只要不来骚扰他就行了,其他的事和他没关系。 “他不是‘小鸭子’。”简秩舟站起身,“我吃饱了,你去付款。 “走了。” 温明澈:“……” * 陈佑觉得自己其实是幸运的。 因为在离开了简秩舟之后,他很快就找到了另一个可以依赖的人。 林峄对他真的很好,哪怕回了江城,他也会很快回陈佑的消息,每天晚上睡前都会给陈佑打视频,询问他今天过得怎么样。 小时候除了爸妈,陈佑还会幻想自己有个哥哥或者姐姐。 那样的话,如果在学校里遭人欺负,就会有个高年级的孩子来替自己撑腰。 他想象中的那个哥哥的样子跟林峄差不多,如果陈佑有一个这样的哥哥,还有一对疼他爱他的爸爸妈妈,再加上一个爷爷,陈佑光是想想就感觉非常幸福。 这天早晨,陈佑控制电动轮椅进了电梯,然后轻车熟路地下了楼。 护工大姨在厨房里炖汤,整个一楼都弥漫着鸡汤和菌菇的香气。 他想起来昨晚自己说想喝鸡汤,这个大姨特别细心,今天早起果然就给炖上了。 陈佑正想进厨房看看,却听见门口突然传来了门铃声。 大姨正要跑出去开门,陈佑忙和她说:“我去开吧,说不定是峄哥买了什么快递,他之前说过在网上给年糕它们买了新玩具。” “成。”阿姨说。 陈佑操控着轮椅去了门口,最近他已经在做站立康复训练,但因为太疼了,陈佑总是偷懒。 第68章 昨天被护工大姨拍了视频发给林峄,林峄在视频里还很严肃地说了陈佑几句,陈佑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因此满嘴答应,保证自己今天绝不会再偷懒。 不过在做康复训练之前,陈佑打算先拿新玩具和年糕它们玩一会儿。 可门打开后,陈佑却愣了愣。 “不记得我了吗?”楚砚朝他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小佑。” 陈佑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小佑不欢迎我吗?” “没有。”陈佑下意识地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啊?” 楚砚笑笑:“我猜的。” 顿了顿,又问:“不请我进去坐一坐?” 陈佑打开鞋柜给他拿了双拖鞋,厨房里的护工大姨还是有些不放心,过来瞧了眼,这才发现家里有客人来了。 “您是?” “我是小佑的朋友。” “您好。”大姨微笑着朝他点了点头,然后转头就拿起手机默默通知了林峄。 林峄的电话马上就打过来了,陈佑接通了:“峄哥。” “别让他进屋。” “但是……”陈佑感觉楚砚看上去并没有恶意,而且他已经给他拿了拖鞋。 “听话。” 陈佑只好小小声地和楚砚说:“楚老师,峄哥不让别人进他的房子。” 楚砚看上去也没有要硬闯的意思:“我只是想来看看你,他是你什么人……连这也要管吗?” 他这话说的不阴不阳,但陈佑并没有听出来他在讽刺林峄。 楚砚有意无意地晃动了一下自己装着支具的手,陈佑果然就问他道:“你的手怎么了?” “当时……秩舟以为是我把你藏起来了,所以把我打了一顿。”他轻描淡写地说,“掌骨、指骨全部粉碎性骨折,还有部分神经断裂。” 这一听就很严重,陈佑没管电话里的林峄在说什么了:“他怎么能这样!” “你不能弹钢琴了,那你的演出怎么办?” 楚砚苦笑了一下:“医生说有很大概率会留下后遗症,不过没关系,小佑可以安全地离开他就好了。” 陈佑也被简秩舟踩坏过手,因此对于楚砚的遭遇,他非常能够感同身受。 楚砚看着他对电话那头说:“但是峄哥……楚老师他受伤了,现在外面风很大、很冷的。” “……我肯定不会跟他走啊,我只想跟你待在一起。” “知道啦,我不会挂电话的。” 然后陈佑放下手机对楚砚说:“楚老师,你进来坐一会儿吧。” “好。” 楚砚穿上拖鞋跟着陈佑往客厅里走,落座后他笑着问陈佑:“在这里过得好吗?” “很好啊,”陈佑说,“峄哥对我特别好。” 楚砚看上去似乎有些失落:“我本来想带你出国的,可是迟了一步,没能带走你。” “没关系啦,”陈佑安慰他,“我觉得这里也很好啊。” “你想和我回家吗?”楚砚问他。 陈佑没怎么犹豫,就果断地说:“我想在峄哥这里。” “好吧。”楚砚也没有逼他。 “秩舟肯定也知道你在这里,不过他好像并没有要找过来的意思,你不用担心。” 陈佑“哦”了一声,然后说:“我知道的。他肯定去找那个姓温的了。” “对,”楚砚又笑了笑,“昨天两个人才刚见过面。” 说着他从相册里翻出了一张照片,陈佑嘴上说着“我不要看”,可是脑袋已经不自觉地凑了过去。 照片有些模糊,但是陈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简秩舟,而对面那个人虽然面容模糊,但对于那张和自己十分相似的脸,陈佑也是不会忘的。 那个人看着身材高挑,这张脸长在他脸上,气质都不一样了。 陈佑还很快注意到,这家餐厅是他跟简秩舟第一天认识时,他带自己去吃的那家。 玻璃幕墙、玲珑剔透的氛围灯。 奇怪,他怎么还记得这么清楚呢。 “他俩挺配的。”陈佑忽然说,“……那个人看着就很聪明。” 陈佑话音刚落,护工大姨就从厨房里端了碗鸡汤出来:“小佑,鸡汤炖好了,赶快趁热喝,凉了就不香了。” 她只喊了陈佑,对楚砚则连一句客套话都没有,明显是要赶人的意思。 楚砚似乎也并不打算赖在这里,他只是从包里拿出了一本乐谱,递给陈佑:“我教了你一年了,既然你不想和我回去,我也不会逼你。” “小佑,这本乐谱你练了好久,留着做个纪念吧,别忘了我,也别讨厌我。” 陈佑对楚砚本来也没多少恨意,听他这样说,心里不免有些感伤,于是他接过那本乐谱:“我没有讨厌老师。” “那就好。”楚砚笑笑,“再见,小佑。” “再见。” 第57章 “他刚才拿了什么给你?”林峄站在走廊尽头听电话, 有认识的朋友路过跟他打招呼,他也只朝那人做个噤声的手势,“……乐谱吗?” 陈佑回答说:“嗯, 是楚老师给我上课时候用的第一本乐谱。” 他是真的没什么钢琴天赋,一本薄薄的谱子都练了很久,这本乐谱的封皮和内页都被翻得很旧了。 “能丢吗?”林峄询问。 陈佑想也不想:“不可以。我舍不得。” “好吧。”林峄也是临时从会议室里逃出来的, 马上就该轮到他汇报了, 他不能在外边待太久, “以后尽量不要自己去开门, 让阿姨去,好吗?” “我知道了。” 陈佑一边和他说话, 一边无意识地翻动着手里的乐谱:“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林峄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语气有些太急躁了, 他怕陈佑感到不舒服, 于是刻意放松了一点:“明后天吧。”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陈佑忽然看见那本乐谱里掉出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有七八个人, 林峄穿着学士服,站在最中间,旁边还有外国人揽着他的肩膀。 陈佑刚想和林峄分享自己的这一发现,却猛然发现照片的最右边站着一个很眼熟的人。 ——温明澈。 他捏住照片的手微微颤抖。 之前他问过林峄很多次, 后者都信誓旦旦地告诉陈佑, 自己不认识温明澈, 也从未见过他。 那为什么两个人会出现在同一张照片里? “那我先挂了, 这边还有事。”林峄在电话里说, “阿姨不是给你炖了鸡汤吗?快去吃。” 陈佑没吭声。 “小佑?” “你不是说你不认识温明澈吗?”陈佑的声音突然大起来, 变得很刺耳,“为什么……” 林峄心跳一紧:“怎么了?” “是不是楚砚……”他又说,“他刚才和你偷偷说什么了?” “我以为……”陈佑开始哽咽, “只有你不是因为他才来和我好的。你也在骗我,是不是?” “不是!”林峄连忙解释,“我当时……你状态不好,我怕你多想,所以才……” “我是跟他说过几句话,但是绝对不算熟,只不过我们都是江城人,中间有一些共同好友,偶尔可能会在一起喝酒,但是每次都不只有我们两个人。” 陈佑现在一句话都听不进去,林峄的欺骗在他摇摇欲坠的神经上又踢了一脚,他感觉自己的心口好像破了一个大洞。 剧烈的悲伤也只在他心上短暂停留了一瞬,然后很快就流过去了。 其实也可以预料到的,毕竟陈佑又穷又笨,还没有任何本事,随便让一个人来选,大概都会更喜欢那个温明澈。 “楚砚和你说了什么?不要信……小佑。” “你回去见过他了吗?” 林峄:“那怎么可能?我不是每天都和你视频吗?我一直在学校里,怎么可能去找他?” 可无论他说什么,陈佑都觉得他在撒谎,他坐在轮椅上又哭又笑:“……是因为你抢不过简秩舟,抢不过他们,所以才勉强觉得要我也可以。” “骗子。” “骗、子!” 陈佑浑身颤抖着挂断了电话。 护工阿姨很快便接到了林峄打来的电话,她试图把自己的手机拿给陈佑,但是陈佑却充耳不闻地进了电梯,阿姨挤进来他就大声尖叫。 “你出去!出去!我不要你!我不要林峄!” “别拦着他了,”林峄和阿姨说,“先让他冷静一下吧,我马上回来,您看着他一点,别让他做傻事。” 护工阿姨忙道:“好好好。” 陈佑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手机一直在震动,但是他一点都不想看。 过了大约十几分钟,他才低头看向自己手里那张被捏到皱皱巴巴的照片,照片的背面写着楚砚的联系方式。 他的腿还没有完全好,也不知道这里离江城到底有多远,除了求助楚砚,他似乎也并没有其他选择。 于是他拨通了楚砚的电话,几乎是拨出去的第一时间,楚砚就接起了电话:“小佑。” 第69章 “我要走。”陈佑带着哭腔说,“我现在就要走。” “要去哪呢?” “我要去找我爷爷。” “好。” 中午十一点多的时候,陈佑隐约听见楼下传来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轮椅太笨重了,陈佑干脆选择了更加轻巧便携的腋拐,刚出电梯他就看见了楚砚,楚砚走过来想扶他:“可以自己走吗?” 陈佑点了点头,没说话。 他往四下张望了一眼,护工阿姨不见了,陈佑低于是声问他:“阿姨呢?” “在房间里呢。”楚砚伸手轻轻地握住他的后颈,安慰道,“你放心,没对她动手。” 陈佑听见院子里传来的打斗的声音,他知道之前别墅附近一直都有林峄安排的保镖在盯梢。如果不拦住他们,自己应该也没法成功走掉。 “快走吧。”楚砚催促道,“不是要去看爷爷吗?” 陈佑不想要他扶,自己拄着腋拐上了车,一路上他都不怎么说话,楚砚伸手想摸他的脸,也被陈佑躲开了。 楚砚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无奈:“小佑,我只是想让你看清真相。” “因为那张照片,所以你怪我吗?” 陈佑摇了摇头,他还是别着脸对着窗,不肯跟任何人说话。 他心情不好,楚砚也没硬逼他开口,他的语气依旧温和:“那好吧,不想说话就不说了。” 眼下还是初春时节,陈佑只穿了一件睡衣就出来了,楚砚看了他一眼,然后让司机把空调调高一些,紧接着又把外套脱下来盖在他身上。 陈佑也没客气,他把楚砚盖在他身上的外套反着套上了。 他们抵达江城郊区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看管墓园的门卫说什么都不让他们的车子进去,说是墓园有规定,开放时间是早上八点到下午五点。 司机降下车窗:“您就通融通融呗,咱们是从瀚城那边过来的,费了七个小时才到这儿的。您看就进去十分钟,马上就出来,成么?” “我也不是管事儿的,我就一小保安,你们为难我也没有用啊。”门卫说,“这会儿天都黑透了,反正埋里边的人也跑不了,你就在这儿周边找个宾馆,对付一晚上,明天一早再来祭拜,不也是一样的吗?” 陈佑打开车门,拄着腋拐下了车,他对着门卫道:“李叔……我就想看一眼我爷爷。” “小陈?”那门卫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过来了。” 说着他又看了一眼停在门口的那辆车子,压低了声音问陈佑:“发财了你小子?最近都坐上豪车了。” “那是我老师的车。”陈佑说,“我就进去一会儿,他们不进,就我一个人。” 门卫还是有些为难:“你都来这么多回了,知道我们这的规定,我也没忽悠你们,这会儿确实是闭园了,真要放你进去,让我领导知道的,得罚钱的。” 楚砚此时也从车上下来了,他问那门卫:“罚多少?” “两百块。” “二维码。”楚砚对他说,“我给你两千。” 门卫愣了一下,稳赚不赔的事儿,他要是拒绝了,今晚肯定得懊悔得睡不着觉,于是他马上掏出手机,打开了收款码。 收到转账后,他小声地叫了起来:“我去,真给啊,牛逼。” 楚砚似乎也想跟陈佑一起进去,但陈佑对他说:“你在车里等我吧,我想一个人。” “一个人不安全。你的腿还没有好,里边那么黑,小心又摔到了。” “我来过很多次了,闭着眼睛都会走了。”陈佑还是拒绝了他,他重复道,“楚老师,我想一个人。” 楚砚终于放开了他的手臂:“好。” “外套穿好,”楚砚看着他的眼睛,“不要着凉了。” 陈佑“嗯”了一声,随后便转身拄着腋拐进了墓园。 他轻车熟路地在最里边的一棵树下找到了爷爷的碑,因为当时只凑到了八千块,所以这颗树下除了爷爷,还有七个爷爷的“合租室友”。 没办法,江城的墓地太贵了。 陈佑当时还乐观地想,反正爷爷生前就是个喜欢热闹的小老头,有七个好朋友说话的话,就算陈佑不能常来看他,爷爷也不会孤单的。 以往每次来这里,陈佑都会哭得很伤心。 但是今天他的眼眶发涩,并没能马上流出眼泪。 他慢慢躺下去,把脸贴在冰凉凉的黑色卧碑上。 他小声告诉爷爷:“我们的家没有了……” “如果我不到处乱走的话,”他缓慢地说,“不贪图享受……一直待在那里守着我们的家,也许就不会被拆掉了。” 说到这里,他还是流泪了。 灼热的眼泪顺着眼角流淌到那方小小的碑石上,爷爷以前经常和他说,“不是咱们的东西不该要。” 但是陈佑太贪心了,一开始他喜欢简秩舟的大别墅,喜欢柔软的大床,喜欢杨姨做的菜。 他确实很长一段时间都沉溺在自己“发达了”的飘飘然状态里。 后来陈佑开始依恋简秩舟,他想要他的爱,很多很多的爱。 陈佑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不大聪明,否则他也不会毫无防备地落入这些人的圈套。 “爷……”陈佑小声地和墓碑告状,“有人欺负我。” “你帮我诅咒他们以后都不要过得好。” 陈佑很‘恶毒’地说:“你把他们的钱全部都变走,变到我这里来。” 他知道自己说这些其实不过只是在泄愤,爷爷活着的时候是个不起眼的小老头,死掉了以后,大概也不会突然变得神通广大。 想到这个,陈佑又担心爷爷在下面为他伤心着急,于是他马上又改口道:“我是开玩笑的。” “你在下面要好好的。” “……好好的就行。” 第58章 陈佑是从墓园后门悄悄溜出去的。 后门的保安也认识他, 但看见他冷不丁从漆黑的墓园里冒出来的时候还是吓了一跳:“靠靠靠……不是,你刚躲哪儿了?清园的时候我怎么没看见你啊?” 瞥见他脸色苍白,保安又道:“这两天晚上怪冷的……里头黑黢黢的, 你一个人待在里边不害怕吗?” 陈佑确实也没想起来怕,他说:“里边有我爷爷在呢,他会保护我的。” “行吧。” “你赶快回去, ”保安又说, “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了?你腿这是咋了?” 陈佑赶着离开, 并没有跟他多聊, 随便敷衍了两句,看见不远处驶过来一辆公交车, 陈佑连忙就拄拐追了上去。 他也不管这辆公交是往哪儿开的, 坐上车后陈佑才开始思考自己到底要去哪儿, 又能去哪儿。 公交车开出去了六七分钟,楚砚的电话才打了过来, 但陈佑只是盯着屏幕,没有接通。 与此同时,另一边。 司机回到车里,告诉楚砚:“老板, 我看着他上了3路公交车, 要不要追上去?” 楚砚盯着陈佑刚才坐过的位置, 低声道:“不用追, 回去吧。” 陈佑可以不想和楚砚待在一起, 但是他也不能是属于其他人的。 况且他又能去哪儿呢? 被圈养过的流浪动物, 已经失去了在野外生存的能力,除了找到下一位主人,他自己要怎么才能辛苦地在这个城市里活下来呢? 拨过去的电话果然没有被接通, 楚砚于是又给陈佑发了条短信:-小佑,你想去哪里我都不会拦着你,不过要是遇到困难,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我一直都在。 …… 陈佑转了好几路公交,才终于到达了他熟悉的青山果园站。 进到那条窄巷里的时候,地上都是融化的积雪,陈佑的鞋一下子便被半融不化的雪水打湿了。 地很滑,他不得不走得小心一些。 陈佑有些担忧赵闯他们已经不住在这里了,毕竟他也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联系赵闯他们了。 当陈佑看见那个破破烂烂的门被里边的人用绳子系上了的时候,他才松了口气,轻轻地敲响了门。 “谁啊?”赵闯在里边叫道,“冻死我了,黄毛你去开门!” “你去,刚关灯就我关的,你也别太懒了。” “你说我?妈的你才是懒狗一条!” 两人争吵了半天,赵闯才不情不愿地跳下床,趿着拖鞋来开门:“操……哪个傻逼大晚上过来?” 门一开,赵闯看见外头站着的陈佑,不由一怔:“柚子?你咋来了?” 他伸手把人拽进屋来:“我之前给你发消息、打电话,你怎么都不回?” “我还以为你发达了,看不上我们这些穷酸兄弟了,今天怎么舍得大晚上过来了?” 正说着,他看陈佑的脸色好像有些不太对劲,眼睛一看就是刚哭过的样子:“不是……你被你那个简哥赶出来了?” 陈佑没说话。 第70章 赵闯立即便自顾自地生起了气:“我就跟你说那傻der就是在逗你玩呢,看你又傻又好骗。什么玩意,大晚上赶人出来!” “你腿怎么了?怎么还拄上拐了?让他打的?” “他爷爷的,咱们哥几个明天就去他家,把他车子划烂!有钱了不起啊操!” “他赔你钱没有?”赵闯噼里啪啦说个没完,“那什么精神损失费、分手费,你管他要了没?” 听见赵闯的声音,陈佑心里的委屈一下就返了上来,他红着眼睛看着赵闯,话还没出口,眼泪就先掉了下来。 “咋了这是?” 床上挤着的那两精神小伙见状也连忙跳下了床:“咋了啊?” 屋里陈设简陋,他们只能让陈佑坐到床上去。 这么冷的天气,几个年轻小伙就全靠着挤在一起睡觉取暖,曾经陈佑也是这样跟他们挨着挤着一块睡过来的。 可是现在他却觉得这个屋子寒酸得要命,屋里也冷得吓人。 陈佑一边哭一边被冻得直发抖,赵闯见状忙从床上抓起一床包了浆的厚棉被,披在了陈佑身上。 “行了,看你出息的,”赵闯恨铁不成钢地说,“为个男的有什么好哭的?他赶你走就赶你走呗,以后你还跟着我们几个混,又不是没地方去了。” 黄毛从床头柜上抓起了半包方便面,刚才他懒得烧开水去泡,感觉饿了就做了一袋自制“干脆面”,他们几个经常就是这么将就着吃的。 他把那半包“干脆面”递给陈佑:“吃晚饭了没?饿了就先对付两口。” 陈佑摇了摇头。 “咋啦?吃惯了山珍海味,看不上方便面了?”赵闯调侃他,“那以后有你饿的。” “这毛病我看还是趁早改了。” 陈佑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肚子饿得咕咕叫,但他真的不想吃东西:“我没有看不上……我真的不想吃。” “那行吧。”赵闯说,“不吃就睡觉。咱们横着睡,一张床睡四个人够够的。” 赵闯怕他躺在边上盖不上被子,于是就把陈佑安排在了中间。 被人这样挤着,陈佑的确没多久就暖和了起来。 但陈佑上半夜基本没怎么睡,旁边的赵闯在打游戏,时不时地就会骂上几句脏话,另一边的黄毛在打呼噜,睡相很不好,时不时地会忽然踹陈佑一脚。 最外边那人躺在床上抽烟,就这么随意地把烟灰抖落在地上。 陈佑不记得自己以前是怎么在这样乌烟瘴气的环境里睡着的了,以往只要他们一关灯,陈佑马上就能入睡,一夜酣甜无梦,连起夜都没起过。 赵闯见他躺在自己和黄毛中间艰难地翻来覆去,小声问:“咋啦?睡不着?” 他难得有些体贴:“我吵着你了?” “嗯。” “那我小点声。” 不能骂人后,赵闯觉得那游戏也没什么意思了,他关掉手机躺好,和陈佑说悄悄话:“……你真的变化挺大的柚子。” “你以前睡得和猪一样快,现在怎么都会失眠了?” 赵闯一开始看见陈佑过上了“好日子”,心里难免有些羡慕嫉妒恨,也有种被“背叛”了的感觉。 陈佑从前老黏着他“闯哥”来“闯哥”去的,自从遇见了那个简秩舟,心里好像就只剩“简哥”了,平时叫他也叫不出来,发消息也回得不怎么勤快。 特别是前一段时间,赵闯是真的觉得陈佑得了“嫌贫爱富”的毛病,居然敢那么久都不联系赵闯,当时他还跟黄毛说了好几次陈佑的坏话。 可今晚看见他可怜巴巴地站在门口,心里又觉得很不是滋味。 以前那么爱说爱笑的一个傻小子,现在除了哭就只会沉默,陈佑不是那种很敏感的人,有时候赵闯和别人开他玩笑,连他自己都觉得说得过了,可是陈佑却一点也不生气。 所以他这一年多以来……到底被那个姓简的欺负成什么样了? “那些有钱人心都脏,”赵闯趁机教育陈佑,“仗着兜里有两块臭钱,好像自己多了不起似的。” “你就是见得太少了,”赵闯苦口婆心地劝,“别老为他伤心了知道没?耷拉着张脸给谁看呢?又不是你闯哥害得你。” “我看你这样,我心里也得劲不起来。高兴点吧柚子!” 陈佑也不想伤心,可他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闯哥……我想睡觉了。” “行,”赵闯轻轻拍拍他的脑袋,“天大的事儿,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陈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他刚睡下去没多久,就被一阵敲门的动静吵醒了。 “赵闯!你们不要装死,赶紧把门给我开开!” 陈佑记得这个声音,这人是赵闯的房东。 他们已经好几个月都没钱交房租了,赵闯自知理亏,也不敢去应门。 几人就这样浑浑噩噩地烂在一起过着日子,白天就去快餐店里蹭暖蹭电蹭wifi,有吃的就对付着吃两口,没吃的就这样干饿着。 “最近上头查得正严,这一片的危房都快倒了,要让人发现我还叫你们住着,我得担责任的。” “之前那几个月房租水电,我也不要了,算我倒霉行了吧!你们明天要再不搬走,我就找人来撵你们了。” “我好心好意把房子这么便宜租给你们,你们不能给我来个农夫与蛇啊,对不对?” 躺在最外边那小伙低声咕哝道:“什么农夫与蛇,他说什么狗屁话呢?啥意思啊?” 四人中学历最高的黄毛回答说:“就一恩将仇报的故事。” 这房东都来放过好几次狠话了,赵闯他们每次都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他被骂得感觉有些没面了,才起来冲着外头说:“大哥,我们也是没地方可去,不然指定不能住这儿啊。” “不然等明天人来了,你就说这屋子是让我们几个混混给霸了,你赶也赶不走,这不就得了吗?” 陈佑听两人大喊大叫地掰扯了老半天,最后那房东骂骂咧咧地走了。 很快,赵闯他们就开始收拾被子,陈佑问他:“咱们要走了吗?” “先去地下通道对付两宿,等那什么检查完了,咱们大不了再搬回来住。” “走,起来收拾收拾,咱们吃肯德基去。” 如果不是陈佑还拄着拐,几人原本是打算走着去的。 四个人走出去已经挺远了,赵闯才忽然想到陈佑的腿:“不行啊。这里离那边得有四五公里远呢,咱这还有个‘三条腿’的,真走过去,一会儿柚子胳肢窝都得磨破了。” 说完,几个人好歹凑出了四块钱,坐上了公交车。 进了商场一楼的肯德基,四个人往角落里一坐,赵闯眼尖,他盯着不远处同行的两个女生一前一后地离开了位置,桌上一看还剩不少东西。 他连忙走过去把她们吃剩下的端了回来:“我靠,今个儿运气真好,刚来就有。” 陈佑总觉得有人朝着他们这边看过来了,前台服务员看向他们的眼神也怪怪的,他心里觉得很不好意思:“闯哥,我感觉……我们这样有点不好。” 赵闯拍了他一下:“有什么不好?我们这叫环保,不浪费食物。” 说完又塞给他一个鸡肉卷:“怎么就不能吃了?你就是跟那个姓简的待一块待久了。这个鸡肉卷我看过了,全好的,她们没碰过,给你吃行了吧?” 饿了一天一夜,早上还从那么大老远的地方过来,陈佑饿得都有点肚子疼了,于是他接过了那个鸡肉卷。 以前他们一直都是这样的,陈佑从没觉得丢脸过,可今天他却总觉得有些抬不起头来。 可他也实在很饿了,于是就这么低着头慢慢吃了起来。 饮料就两杯,赵闯拿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只剩下半杯了,以往他们都是每人轮流喝点,但今天黄毛把剩下一个底的可乐递给陈佑的时候,他没有接。 “……我不渴。”他说。 赵闯白了他一眼:“死要面子活受罪。黄毛,别管他。” 陈佑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干什么,他的手机没电了,赵闯他们用的充电器他的手机用不了,于是他就只好坐在那里发呆、犯困。 就在陈佑即将睡过去的时候,他突然被一道耳熟的声音吓醒了。 “陈佑。” 他猛地睁开眼睛,一抬头,就对上了简秩舟的眼睛。 第59章 迷迷糊糊的陈佑吓得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 很快他就看见简秩舟身后还跟着一个高个男人, 陈佑一眼就认出了他就是传说中的那个温明澈。 “你怎么会在这里?”简秩舟直勾勾地盯着他。 陈佑强装镇定:“……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简秩舟很早之前就查到了楚砚购买了医疗转运机构的跨国转运服务,各种信息都表明,陈佑已经被楚砚送到了德国的一家医院。 所以简秩舟很自然地就相信了, 陈佑现在正在国外静养。 第71章 他的人也一直都在楚砚身边盯梢,这只贱|狗最近还算老实,一直都待在江城, 只有昨天才忽然去了瀚城一趟, 他查过了, 那边这个月有场艺术展, 策展人是楚砚的好友,他会过去凑热闹倒也不奇怪。 只要陈佑不是被谁霸占着, 简秩舟就勉强能接受现在的平衡。 这段时间里, 简秩舟总是下意识地避免想起陈佑, 察觉到情绪又游走到边缘的时候,他就会吃药控制。 很多次他都已经订好了明早就走的机票, 可等药效起来,他又会觉得没有必要。 某个无法顺利入睡的夜里,简秩舟终于震惊地察觉到——他一直在害怕。 他不知道该怎么样面对陈佑,假如这个人再一次对着简秩舟说出“我不要你”, 类似这样的话, 他认为自己一定会疯掉。 什么药都没有用, 简秩舟觉得自己很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 他还没有做好足够的准备, 冷静、成熟地去处理好他跟陈佑的关系。 但当简秩舟今天无意中透过玻璃窗看见陈佑的时候, 刚刚才搭建起来的理智和体面却一瞬间轰然坍塌了。 陈佑他们其实坐在非常靠里的位置, 简秩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透过玻璃窗和用餐的人群看见他的。 尽管简秩舟努力想要保持镇定,可现在他亲眼见到了陈佑,哪怕今天早上才刚刚吃过药, 也克制不住那些压抑的情绪又开始剧烈翻涌。 他做不到…… 做不到冷静,也做不到像个体面的三十岁的成年人那样和陈佑好聚好散。 操|他爹狗屁的好聚好散! 他就要陈佑一直待在他身边,他要他只属于简秩舟一个人。 “回家。”简秩舟上去就拽住了陈佑的胳膊。 “我不要!”陈佑非常激动地挣开简秩舟的手,“你不要碰我!” 赵闯他们见状忙站起身,挡在陈佑面前:“干什么你姓简的?没听柚子说不要吗?听不懂人话?” “陈佑,跟我回去。”简秩舟拨开赵闯的脸,显然没把他们几个当回事,“你给我滚一边去!” “你他妈才滚,”赵闯不肯让,“要打人是吗?来啊,出去打,看看到底谁挨揍。” 陈佑拄着腋拐,始终躲在赵闯他们身后,同时嘴里很大声地说:“走开,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简秩舟深吸了一口气:“你现在和我回去,之前那些事,我可以不追究你。” 他自认为自己已经做出了非常大的让步,所以陈佑实在不该再继续犯矫情、和简秩舟闹脾气。 但陈佑一点都没被简秩舟给出的条件打动,他的脑子前所未有的清醒:“你凭什么追究我?我们现在已经分手了,而且那根本就是你家不是我家!” 陈佑说完才想到他们从来就不是情侣关系,所以现在大约也算不上是分手,于是他很快又不管不顾地说:“而且……而且我们本来也只是炮|友,你根本没资格管我!” 简秩舟的表情一下又变得扭曲可怖。 周围看热闹的人觉得他们是同性情侣吵架,还有好事的上来劝说简秩舟:“哥们,我看你也是体面人,人都说‘分手’了,不如好聚好散吧,天涯何处无芳草呢?” 简秩舟不怒反笑:“他欠我一百万,好聚好散,说得好听,你替他还?” 他的表情实在有些吓人,尤其是直勾勾盯着谁看的时候,那人被噎了一下,低声说了句“神经病”,接着就默默走开了。 简秩舟很快又看向了躲在赵闯他们后边的陈佑:“不跟我回去,你想去哪儿?跟着这几个臭乞丐睡大街?到这儿来捡别人的剩菜剩饭吃?你也不嫌恶心。” 陈佑的眼圈一下就红了。 赵闯也被激怒了,他上来就撞了简秩舟一下:“你骂谁乞丐呢?你这傻逼同性恋,操|你爸ai滋入脑转狂犬病了,到处咬人,这么爱叫你爹我去买个狗笼把你抓起来……” 他话音未落,便被简秩舟一拳砸在了脸上。 赵闯往后踉跄了两步,跌坐到地上。 陈佑连忙丢了腋拐要去扶他:“闯哥……” 随即他又抬头恨恨地盯向简秩舟:“你凭什么打我闯哥!” 一动起手,场面顿时就混乱了起来,店员们硬着头皮过来维持秩序,并大声道:“麻烦各位冷静一下!你们这样会影响到其他客人的,有矛盾我们可以找地方慢慢解决,如果你们还要大吵大闹,我们只能报警处理了。” “大家都各退一步,没必要闹到动手的地步的。” 黄毛两人见兄弟被打,嘴里边骂着脏话,边推着简秩舟就往外边去了,可惜没过多久,他们俩也跟赵闯一样趴在了地上。 虽然他们是小混混,但也扛不住现在两天饿三顿,就算一起上都不是简秩舟的对手。 温明澈看着那小孩拄着腋拐艰难地叫喊着,想让简秩舟住手。他今天来这边和简秩舟见面,是来和他谈生意的。 他父亲有意让他接管公司,刚好这次他家跟启元熵界有合作,之所以他想自己过来,一是简秩舟对他已经不感兴趣了,确实没必要再避嫌,二是他怕这人存心报复,故意给他们公司的员工下套。 刚才看他一下电梯,忽然脚步一顿,然后就跑进了这家快餐店,温明澈本着看热闹的心思,也一块追了进来。 他一开始看见别人发过来的照片时,只觉得陈佑和自己长得确实挺像,可今天亲眼看见他真容,不免还是有些震惊。 温明澈的心跳莫名其妙地就快了几拍。 他一下子就想起了自己那个早夭的弟弟,小宝要是还活着,估计现在应该跟眼前这个叫陈佑的小鸭子差不多大了。 但他们家小宝的骨灰就埋在江城,前不久过年的时候,他们一家人才刚刚去看过。 因此那个古怪的念头仅仅只是在他脑海中闪烁了一瞬,便被温明澈完全否决了。 但他多少还是爱屋及乌,对陈佑起了几分同情的心思,于是他在简秩舟要去抓陈佑的时候,上前拉了简秩舟一下:“简秩舟……你冷静一点。” “滚开!” 可能是因为赵闯他们全都让简秩舟给打了,又或许是温明澈刚才帮陈佑拦了简秩舟一下。 陈佑忽然灵机一动,拄着拐飞快地躲在了温明澈身后。 他心想简秩舟怎么着也不至于打温明澈,于是就拽着这人跟简秩舟玩起了“老鹰捉小鸡”。 温明澈被陈佑拽来拽去,倒也没生气,他只觉得好笑。 他真没想到让那三个人反目成仇的小鸭子竟然是这种风格的,和他预想中的那位神人差了至少一万个心眼。 而且眼下这个场景莫名让他想到了荆轲刺秦王,而他现在就是秦王当年“绕柱走”的那根柱。 这场闹剧总算在姗姗赶来的民警的调解下仓促落幕。 最终简秩舟赔了赵闯他们四人一万块钱,他们那点伤要是去做鉴定,应该连轻微伤都算不上。 一开始说一人一千块的时候,赵闯坚决不同意,说是一定要上法庭告死简秩舟。 但后来提高到两千,他们四个人加一块就是八千块,赵闯实在嚷嚷不出来了,于是便小声去询问陈佑的意思:“咋样你说?” 陈佑闷闷地摇头。 赵闯直接替他决定了:“干脆凑个整,一万块!我们柚子在你家也没少受你欺负。” 他以为简秩舟会跟他讨价还价,但简秩舟根本就没跟他说话,沉默地就给他转了一万块。 收到转账的时候赵闯手都有点抖。 “陈佑。”简秩舟的声音很冷,“跟我回家。” 赵闯:“不是,你又来劲了?” 说完他又看向帮忙调解的民警:“警察同志,这个人他要拐|卖|人口,我兄弟不乐意上他家,他非得把人带走,你们评评理,这事儿说重点可就是绑架了!” 黄毛也接口道:“要不是我们刚才拦着,他真能把人拽走,你们快给这法盲普普法吧。” 最后协商下来,由赵闯他们带着陈佑先走,过十五分钟,简秩舟才能离开派出所。 赵闯看着自己手机里的钱,有些得意:“今晚咱们要不去开家电竞酒店爽一把?这顿揍不能白挨。” 黄毛两人都附和道:“行!” 只有陈佑没应声。 赵闯于是又单独问他:“柚子,你怎么想?” 陈佑小声说:“……我都行。” “那就开套那种分开的,我们打游戏,你要是困了,你就把门关了睡觉。” “嗯。” “一会儿再去买点烤串、麻辣烫、啤酒,”赵闯脸上的淤紫还在呢,人却跟个没事人一样,乐乐呵呵的,“这打没白挨,也算让他出了点血。” “柚子,你闯哥刚才威不威武?帅不帅?” 陈佑支支吾吾地说:“下次闯哥你还是不要帮我了,你让他打一下就摔地上了……” 看见赵闯他们也跟着受牵连,陈佑心里只觉得更加难过了。 第72章 “什么话?我那是故意的,”赵闯涨红着脸说,“我故意讹他呢,你没看出来?” “哥这叫计策,不然他能赔给我们一万块钱吗?” 陈佑不动声色地擦了一下他喷到自己脸颊上的口水,他“嗯嗯”地答应了半天,才总算把赵闯哄好了。 “我现在知道啦,”陈佑很用力地挤出一个笑脸,“谢谢闯哥。” “这还差不多。” ----------------------- 作者有话说:他哥哥这会儿还笑呢。 第60章 陈佑晚上没什么胃口, 赵闯给他点的麻辣烫,他才吃了半碗就吃不动了。 赵闯一边骂骂咧咧地说他浪费,一边把陈佑剩的那半碗往自己盆里倒。 吃饱喝足后四个人高高兴兴地走进酒店, 赵闯在其中一台电脑上点开植物大战僵尸,让陈佑自己去玩。 陈佑昨晚没睡好,坐在那儿瞎点了一会儿就有点困了, 他扭头想跟赵闯他们说一声, 但他们几个都戴着耳机, 陈佑小声叫了两声“闯哥”都没人听见。 于是他默默进到了隔壁房间, 大概是之前的习惯使然,陈佑是洗完头洗完澡才躺上床的。 他的左腿现在已经可以着地, 只是站立时重心还需要放在右腿上。至于骨裂尚未完全康复的那条腿, 只要稍微站久一点就会有酸痛感, 活动时也明显有些僵硬。 刚躺上床没多久,陈佑便睡熟了。 虽然酒店的隔音不太好, 陈佑能隐约听见隔壁间里赵闯他们时不时激动的叫喊声,但这种声音反而使他安心。 凌晨三点多。 这套酒店的房门忽然被人用一张备用房卡刷开了。 赵闯他们没舍得睡,这边的两张双人床上,还是只睡着陈佑一个人。 简秩舟轻手轻脚地将睡在床上的人抱了起来, 陈佑实在太困了, 因此简秩舟的动作只是让他在梦里皱了皱眉, 却并没有醒过来。 于是陈佑就这么被简秩舟悄没生息地带回了别墅。 陈佑醒来的时候天才微微亮。 床很软, 他感觉到有两只手正牢牢地箍紧在自己肚子和前胸的位置上。 陈佑愣了一下, 他仔细打量着那两条修长而结实的手臂, 没有纹身、也没有任何的装饰品。 再一抬头,熟悉的景象映入眼帘,陈佑意识到自己好像并不是在做梦……这里是简秩舟家, 是简秩舟的卧室。 他为什么又回来了? “放开我!”陈佑忽然叫了一声。 他使劲地扣着简秩舟的两条手臂,疯狂挣扎了起来:“你放开我……” 简秩舟醒来了,但他沉默着,并且罔顾了陈佑的挣扎,他依然像睡着时那样,死死地抱紧了陈佑。 陈佑挣扎不过,便开始拿拳头去砸那两根手臂,接连好几声拳头砸到肉的闷响声,听着就疼。 他虽然看着不高不壮,可手上的力气却不小,两下就把简秩舟的手臂砸红了。 可是简秩舟就好像疯了一样,怎么也不肯放开陈佑。 陈佑急了,挣扎间,他抓住简秩舟的手掌就咬,直到这人的手掌和手臂都被他咬出了几个见血的牙印,简秩舟才总算松开了他。 陈佑通常只对自己的血敏感,看到简秩舟不仅流血了,好像还有些吃痛,脸色变得很不好看,陈佑一点都不怕,只觉得解气。 “你再碰我,我就咬掉你一块肉!”陈佑没找到自己的腋拐,他单脚蹦到了角落里去,然后继续对简秩舟放狠话,“我说到做到!” 简秩舟脚步没停,继续朝着陈佑走了过去,陈佑扯过窗帘盖住自己,嘴里虚张声势道:“你敢过来试试!” 陈佑真的不明白他。为什么明明都有温明澈了,简秩舟还是不肯放过陈佑? 他只能将这一切归咎于简秩舟的脾气太坏,没有人受得了他,那个温明澈看起来斯斯文文,肯定也受不了简秩舟这种“禽|兽”。 而且温明澈要是受欺负了,他爸他妈肯定不能放过简秩舟。 但是陈佑是个没人撑腰的软包子,不管简秩舟怎么欺负他,他也没能力把简秩舟怎么样,所以他现在才又来吃回头草了。 可是陈佑现在已经不想要他了。 和简秩舟在一起,让陈佑觉得很辛苦,难过、伤心,似乎总比快乐要多得多。和简秩舟在一起这一年多,陈佑的眼泪流的比前十七年的总和还要多。 后来每次再梦到简秩舟,陈佑看见的总是那些坏的场景里、恶魔一样的简秩舟,他在噩梦里,一遍又一遍地重温着简秩舟对他的坏。 陈佑无数次被简秩舟气到发抖,也无数次因为他突如其来的怒意恐惧到发抖。 “我讨厌你……”陈佑的后背紧紧地贴着墙面夹角,眼睛里全都是恨意,“你走开!” 简秩舟伸手逼近他的时候,陈佑下意识地闭紧了眼,忤逆和反抗简秩舟的下场,大概就是要挨他一顿打。 反正也不是没挨过……陈佑一直都很怕疼,可是一看见简秩舟,他心里的恨意就盖过了畏惧。 但是那只手却只是轻轻地捏住了他的脸颊:“回床上睡,我去上班了。” 他好像没听见陈佑刚才说的那些话一样,自顾自地告知陈佑:“杨姨今天会做鸡翅和烧排骨,你可以多吃点饭。” 说完他的手就松开了。 陈佑看着他很自然地去衣柜里拿衣服:“……我要去找闯哥。” “你不能把我关在你家,”陈佑大声说,“简秩舟,我不是你养的小狗!” 简秩舟似乎自动屏蔽了陈佑嘴里所有不中听的话,他进入盥洗室,关上门。 陈佑于是又单脚跳着来到了那扇门前,对着里边的简秩舟道:“我不要在你家!” “简秩舟!” 无论陈佑表现得怎样聒噪,简秩舟都没有动怒,也没有理会陈佑。 简秩舟打开门时,陈佑见缝插针就想挤出去,但却被简秩舟拽了回去。 关门前简秩舟对他说:“在家里要乖一点。” “我不要!” 陈佑话还没说完,简秩舟就“砰”一声关上了门。 简秩舟在床头给他留了个游戏机,里面下了几个操作简单、但很能打发时间的游戏。 最近几天,他每天都会按时下班,然后带陈佑去楼下吃晚饭。 陈佑拄着腋拐试图跑出去过很多次,但无一例外的,都会被简秩舟发现并且给拎回来。 简秩舟现在不打他也不骂他了,但是陈佑还是觉得和他在一起很痛苦。 晚上两人躺在一张床上睡觉,陈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简秩舟会忽然地抱过来,要摸他的背和颈,哄他睡觉。 陈佑每次反应都很大:“我不要你摸!” 他拒绝简秩舟的亲吻,也拒绝简秩舟的抚摸。 哪怕迟钝如陈佑,也觉察到了好几次简秩舟都很想揍陈佑,或许也可能是想操陈佑,因为有一次陈佑的裤子都被他扒掉了。 可是简秩舟好像在忍,他好像觉得把脾气变好一点,至少在陈佑面前装一装、演一演,就可以哄好他了。 毕竟之前很多次,简秩舟甚至都没有牺牲什么去哄陈佑,只是给他买一点蛋糕,一杯奶茶,他就不再生简秩舟的气了。 但是这一次,简秩舟越想要靠近他,陈佑却像是被踩着了尾巴的猫一样,对简秩舟张牙舞爪,并且逃得离简秩舟越来越远。 简秩舟感觉自己用尽了这辈子所有的耐心和好脾气对待陈佑,但陈佑却还是“不知好歹”地抗拒他。 不过他还是没有对陈佑发火,而是下了一趟楼,过了一会儿才回来。 陈佑看着回来后的简秩舟似乎睡着了,他忽然拽起枕头就砸向了简秩舟的脸:“放我出去!” 简秩舟面无表情地睁开眼,丢开他的枕头:“安静一点。” 睡前他刚刚吃过药,陈佑的所作所为,并没有引起他强烈的情绪波动。 早上起来的时候,简秩舟发现陈佑抱着自己的枕头睡在了衣柜里,衣柜里那些衣服都被陈佑弄得一团乱。 他把陈佑抱回到了床上,又给他盖好了被子。 晚上简秩舟下班回家。 他给陈佑买了之前他喜欢吃的那家店的蛋糕,还有草莓牛奶。吃过饭后,简秩舟把吃的拿给了他。 “陈佑。” 简秩舟看着陈佑,忽然没什么情绪地说:“我向你道歉。” “之前是我对你太严厉了,我会尝试改变。” “对不起。” 陈佑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感动地抱住他。 他变得比从前要敏锐许多,因此他看出来,简秩舟虽然嘴里说着“对不起”,但眼里并没有真诚。 事实上他全然不觉得自己有错,他只是希望陈佑能变得和从前一样。 三个字就可以把一切都推平,然后重新开始。 因为是这样划算的一笔“生意”,所以简秩舟才会做。他是为了陈佑的“原谅”“释然”而道歉,而不是因为真的知道自己错了在忏悔。 第73章 “你不要演戏了!”陈佑激动地红着眼睛说道,“我不会再相信你了!” 认为自己已经付出了足够多的简秩舟终于被激怒,他冷淡的表象里也终于撕开了一道裂痕:“你到底想闹到什么时候,陈佑?” “差不多得了。” 陈佑学会了简秩舟的冷笑,但那个笑容在他脸上显然并不适配,甚至显得有些怪异。 “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陈佑撕心裂肺地朝简秩舟吼道,“你爱那个姓温的,所以你才会这么恨我。恨我是个小偷,恨我明明和他长得那么像,却做着让你感觉丢脸的事!” “偶尔你温柔的时候,你看着我的脸在爱他,打我骂我的时候,你看着我的脸在恨我!” 陈佑像是要把对简秩舟的所有愤怒全都吼出来:“我向你求饶的时候你真的听不到吗?你现在和我说什么对不起呢?我不想听,要我原谅你的话,你干脆去死好了!” 这大概是陈佑这辈子对人说过的最恶毒的话,但骂出口的时候,他只觉得无比畅快。 所有压抑的、困惑着,在他心脏里团成一团的痛苦,被他自己一把从裂缝里拽了出来。 他感觉自己的嘴也从未这样好用过。 简秩舟拉住了他的手,可陈佑直视着他的眼睛还在说:“你是大老板,你比我要聪明多了,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要真觉得对不起我,那你就去死,你死了我就原谅你了。”说到这里,陈佑整个人都开始颤抖,“真的……” “我讨厌楚砚,我讨厌江九珩,我讨厌林峄……但是你和他们不一样,简秩舟,我最恶心你!” 第61章 一股脑地冲着简秩舟吼完之后, 陈佑才觉察到自己一直在发抖。 四肢有些脱力,他不自觉地后退几步,直到后背抵靠住墙, 才勉强稳住了自己的身体。 简秩舟走过来触碰他的脸颊,情绪失控的陈佑却直接“啪”一声打开了他的手:“……别碰我!” 简秩舟没说话,他沉默地把给陈佑买的蛋糕拆开, 然后递给他。 可是以往一向很容易被安抚的陈佑, 这次却好像疯了一样, 他不仅一点都没有领情, 甚至徒手抓起那块蛋糕就砸在了简秩舟的脸上。 简秩舟的耐心彻底告罄,他忽然狠狠攥住了陈佑的一只手臂, 将人往地下室拖去。 陈佑开始尖叫, 发疯般地捶打着简秩舟的身体:“我不要你!我要去找闯哥!” 看见那扇门的时候, 陈佑就开始产生了窒息感,他使劲地抓住简秩舟的手臂, 几乎要扣掉他一块肉。 “我不要……” “简秩舟!” 简秩舟面无表情地关上了门。 站在门前的简秩舟感觉到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在涌动、沸腾,腕上的手环传来“心率异常”的警报声。 他几乎要抑制不住自己想要把一切都毁掉、砸碎的冲动。过于强烈的情绪起伏,如同骤然喷发的岩浆般侵蚀着他的理智。 把陈佑关进地下室,让他在里边好好反省。这是简秩舟从前用来约束和控制陈佑行为的手段, 当然, 以前每一次都很有效。 既然软的不行, 那么就只能对他来硬的了。 简秩舟认为这世上没有什么裂痕是无法弥合的, 如果陈佑始终排斥简秩舟, 那他就拿“胶水”把两个人硬粘在一起。 这世上的一切难题简秩舟都能够找到正确解法……对。 简秩舟确信。 就在这时, 简秩舟忽然听见地下室里传来了“咚”的一声闷响,紧接着陈佑的哭叫声霎时消失了。 简秩舟等了半分钟,还是什么声音都没有。 以往简秩舟惩罚陈佑的时候, 他总是又哭又叫,为什么忽然变得这么安静? 直到此时简秩舟才忽然想起来,一个多月前,陈佑才刚从家里三楼“踩空”坠下,他身上的伤可能还没好全。 简秩舟终于忍不住推开了门。 陈佑果然倒在了地上,他的样子看上去很痛苦,整个人蜷曲着,一直在喘气,这么短的时间,他的头发却已经完全汗湿了。 除此之外,陈佑还在不停地发抖。 “陈佑!”简秩舟叫了他几声,但陈佑却像是听不见一样,“陈佑……” 他无法回应他。 简秩舟只好将他从地上抱起来,陈佑的后脑勺起了一个包,哪怕到了简秩舟怀里,离开了地下室,来到了明亮的环境里,陈佑依然颤抖得很厉害。 简秩舟不知道该不该送他去医院。 他把陈佑放在沙发上,然后跑下楼,将之前骗陈佑已经丢掉的那件旧外套拿上来,塞进陈佑怀里。 不知道是因为这件外套起了安抚效果,还是因为离开了那个环境,陈佑的呼吸总算渐渐平稳下来。 地下室里并没有水,可是陈佑刚才却有一种骤然溺水的强烈窒息感,他觉得自己离“死亡”已经很近很近了,哪怕是平复下来后的陈佑,思绪还是很混乱。 简秩舟只要一碰他,他就会惊恐地大叫。 “我不碰你,”简秩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和缓,“你自己回房间睡觉,行吗?” 陈佑没有回答。 简秩舟没什么耐心,因为没得到陈佑的答复,所以他直接将人一把抱起,陈佑在他怀里挣扎得很厉害,简秩舟才刚把他放在床上,他就整个人缩进了被子里。 陈佑死死攥紧了那件外套,眼睛瞪着简秩舟。 “头还疼吗?”简秩舟伸手想要触碰陈佑的后脑勺。 陈佑挪动着屁股躲开,不肯让他碰。 简秩舟下楼用冰块浸凉了一块毛巾,然而他的手一伸过去,陈佑立马就躲开了,他终于说话了:“我说我讨厌你……你听不懂吗?” 他的声音因为刚才失控后的尖叫,而变得沙哑。 “那么大的一个肿块,”简秩舟面无表情地胡说道,“不消肿,压迫到了神经,你等着变成瘫子。” 他说的太过笃定和一本正经,作为文盲且没什么见识的陈佑很快便有些将信将疑起来。 “自己拿去敷。”简秩舟把毛巾递给他。 陈佑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把毛巾拽了过去。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简秩舟拿了一套干净的睡衣放在床边,然后再次离开了房间。 但过了几分钟,简秩舟又进来了,他把那杯草莓牛奶放在床头柜上,面无表情地说:“喝完记得刷牙。” 他离开前,陈佑还能看见他脸颊上的奶油和被蹭脏的衣领,但这次再回来,简秩舟又变得干干净净。 简秩舟似乎是认为他们两个人都需要冷静一下,所以今晚他把自己的卧室让给了陈佑。 陈佑并没有喝那杯草莓牛奶。 这天晚上他仍然睡在衣柜里,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陈佑却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床上。 床头柜上的草莓牛奶变成了鱼缸,里面有很多只五颜六色的天使鱼。 枕头上则放着陈佑从前最喜欢的那三只小熊。如果陈佑当时有时间慢慢收拾好行李,而不是仓促逃走的话,他是会带走这三只小熊的。 简秩舟一直很讨厌这种玩具,陈佑之前以为它们已经被丢进了垃圾桶里。 但不知道为什么,爷爷的外套和陈佑的小熊都没有被丢掉。 * 今天是清明节。 温明澈一家三口一大早就开车来到墓园祭拜。 雨下得很大,噼里啪啦地落在伞面上,看上去有些发福的中年男人看着那块深色的碑,忽然脱口道:“咱们小宝连个相片都没有……” 他这话一出,其余两个人都沉默了。 大概是为了缓和气氛,他又说:“之前不还让定点定时烧纸么?现在一点都不让了。” “我刚点了一单代烧的,让人去咱们之前出事那地儿烧点东西,那边没咱这管得这么严,我让人给小宝烧了电脑、手机、游戏机,全都是最新款的,免得这小子以为我们不疼他。” 蹲在碑前整理贡品的中年女人闻言骂了他一句:“罗里吧嗦的,赶紧过来点香。” 他们带的贡品都是小孩喜欢吃的糕饼点心和玩具,男人闻言蹲下身,又指挥大儿子:“明澈,过来挡着点雨。” 温明澈也给小宝上了炷香,这个他连一眼都没见过的弟弟,是他们全家人的心结。 “爸,”温明澈忽然问,“小宝是怎么没的?” 这件事他爸唠叨十几年了,一说起小宝的事儿就没完没了。温明澈这次是想从里边知道更多的细节。 果然他一问出口,他爸温承业便语重心长道:“……当年你妈怀小宝的时候,我的事业才刚起步。” “起步个屁,”他旁边的女人说,“不知道从哪里欠了一屁股烂债,钱是一点没赚着。” 温承业:“你别打断。” “当时咱家里是欠了不少外债,厂子倒掉了,房租也交不起,我就带着你妈、你,开个二手破金杯,打算找到那个托着账款不给的客户老家找他要账。” 第74章 “谁知道那天点就那么背,雾特别大,乡村土路又难走,突然不知道从哪条道里拐出来一辆三轮摩托,当时我就猛打方向盘,车子忽然就失控了,飞出去撞到一个电线杆。” “那电线杆就嵌在我和你妈中间你知道吗?”温承业现在说起来,还是感觉心有余悸,“你那时候才八九岁吧……” “九岁。”温明澈说。 “对。”温承业继续讲述,“我回头看你已经昏迷不醒了,你妈动了胎气,那骑三轮的瘪三看了咱们几眼,然后开着摩托跑了!” “我的车肯定开不了了,那又是乡下路上,来往根本就没什么车,后来有个好心的村民跑过来,说是附近就有家卫生所,他家有板车,可以拉着你妈和你过去先看看。” “我当时跟那大哥推着板车跑,跑的鞋都掉了。” “刚到卫生所,你妈就生下了小宝……” 温明澈打断他:“当年你真的确定小宝断气了吗?” “我把他抱进卫生所的路上……他胸口好像还有点起伏呢,”温明澈说着又一顿,“也不太能确定。” 已经过去太多年了,久到温明澈都有些怀疑当年记忆里,那小小一个的早产婴儿、微微起伏的胸口,可能只是自己激动之下产生的幻觉。 “他确实一路上都没哭,在我怀里一点动静也没有,进了卫生所后,医生和护士好像给它做了简单的抢救。我当时忙着去照看你妈和你,就没在那儿等。” “接着医生就告诉我,小宝没呼吸了,抢救不过来。我当时整个人都吓懵了,小宝被放在床上,我也不敢伸手去碰他,他那么小一个,皮肤都发紫了,我探过他的鼻子,确实是一点气都没有的。” 温承业当时就差跪下来求医生了,但坐诊的医生面无表情地告诉他:“这个孩子肯定是救不活了,你老婆那边出血很严重,我们卫生所条件有限,你得赶紧带她上县医院去。” 他心急如焚,只好和卫生所借了辆“救护车”,说是救护车,其实就是用旧面包车改的,车身上用红漆刷了两个字:急救。 温承业当时六神无主,也管不了那么许多了,把妻子和儿子送上车,自己的一只脚都踏上去了,才想起里头还有个夭折的孩子。 但当时随行的护士一直在催他上车:“你老婆的出血速度很快,常规方法止血效果非常不理想,不能再拖了!” 温承业一咬牙就上了车,于是小宝就这样被留在了那家卫生所里。 “等我赶回去的时候,人家说因为天气太热了,确认小宝死亡后,他们就把小宝送去火化了,就拿给我一小罐骨灰。” “我当时也没心思跟他们要说法,你和你妈都在医院,我还急着凑钱给你们交医药费呢。而且那个卫生所管理的也很混乱,我问这程序到底怎么办的?他们推来推去,都说不清楚。” 温明澈总隐隐约约感觉这事有点不太对劲。 自从那天看见陈佑,他便对这个外表跟自己有七分相似的小鸭子起了一点兴趣。 他查到陈佑是个孤儿,从小就跟着拾荒者爷爷生活,偏偏那么巧,他爷爷的老家正好就是他们家当年出车祸的地方。 而且陈佑身份证上的生日,和当年那件事发生的时间实在太接近了,就差了几个月。 也就在那段时间之后,他爷爷突然从老家消失了。他爷爷是个老光棍,陈佑很明显来历不明,可惜当年的户籍制度还不够完善,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让他给陈佑上的户口。 虽然有些荒谬,但温明澈还是忍不住暗暗怀疑,陈佑和他们家小宝,或许存在着什么关联。 “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女人问他,“之前不是都听你爸说过八百次了,你不嫌烦我都嫌烦。” 温明澈怕是自己想岔了,最后闹个乌龙,让他爸他妈空欢喜一场,于是便撒谎道:“我昨晚梦到小宝了,就忽然想听听看。” “梦见他什么了?”温承业忙问,“他看起来怎么样?有没有衣服穿?” 每一年他们都会给小宝烧一些往生钱、金银纸、衣服和玩具。温承业是做生意的,比妻子要迷信得多,之前有次他甚至想去南方请人走阴问一问,却被妻子陈立群拦住了,让他不要乱发疯。 温明澈随口敷衍:“穿着呢,人没怎么看清,肯定没饿着,白白胖胖的。” 他爸一听就想哭,陈立群重重拍了拍他的后背:“一大把年纪了,别丢人。” “回去吧,别吵着小宝了。” 顿了顿,她又说:“要真有那么个世界,都十九年了……咱们小宝早投胎去了。” 第62章 为了安抚陈佑, 简秩舟稍微费了一点功夫,联系上了整日游荡、无所事事的赵闯。 他准备付给赵闯一点报酬,以后简秩舟去上班的时候, 就由赵闯在家陪着陈佑。 事实上简秩舟很不想让陈佑接触任何外人,更何况陈佑现在动不动就喜欢说“我不要在你家,我要去找闯哥”这种话。 但赵闯长相猥琐、素质低下、言语粗俗, 而且一看就和“弯”字挨不上边,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 陈佑都不至于被他勾引走。 综合评估下, 简秩舟认为赵闯总体还算安全,所以才会允许他来家里陪伴陈佑。 赵闯今天头天来, 因为简秩舟的要求, 他特意换了身干净清爽的衣服。 简秩舟临出门时和他打了个照面, 他叫住赵闯,并冷淡地叮嘱:“不要让他乱跑, 如果他非要出门,可以带他去小区里逛一逛。” 顿了顿,又道:“小区门口的超市也可以去。” “到了饭点一定要下楼吃饭,别让他一直看手机。” “还有, ”简秩舟说, “说话注意点, 别教坏他。” 赵闯皱眉道:“知道了。他又不是小孩, 饿了能不知道要吃饭吗?” “我再提醒你一遍, 收了我的钱, 在我家里,就要遵守规则。”简秩舟很不耐烦地说,“不然就退钱滚蛋。” 赵闯表面应和, 可等人一走,他就低声骂了句脏话。 “柚子!”赵闯上楼一把打开主卧的门,“想闯哥没?” 陈佑看见他突然出现在这里,面上有些怔愣:“闯哥……你怎么来了?” “说来话长。”赵闯大声说道,“简秩舟那混蛋,连人他都敢偷,我跟黄毛三个那天晚上就在隔壁屋打游戏,他到底怎么把你拐走的?” “然后昨天这姓简的傻|逼突然找到我,说一个月给我开一万工资,我啥也不用干,就在这儿陪你玩。” 紧接着他又低声和陈佑说:“我靠……你知道吗?他家外边好多保镖,那样子比你闯哥我还□□,我刚进来的时候,他们还要搜我身,简直有病!” “我是能带颗炸|弹来找你么我?” 赵闯嘴上说个不停:“诶,他是不是怕你跑了?” “他这别墅条件是比我那儿要强点……我昨晚琢磨了一下,你跟他确实是胳膊拗不过大腿,他要真改好了,不然你就凑合着跟他过呗?” “……而且我感觉他这个人确实还挺有手段的,那么多‘□□’,也不知道从哪儿雇来的。” “我都住那犄角旮旯里去了,都不知道他怎么找到我的,他还有我、黄毛的电话号码你知道吗?我寻思你要跟着我,我能把你藏哪儿啊?我估计江城就是下水道里他都熟。” 陈佑低声道:“他永远都不会改的……” “他们都是骗子。” “行吧。”赵闯说,“但他现在不让你走,你也没招啊,让他多出出血得了。” 赵闯虽然长这么大,连同龄女孩的手都没摸过,但他一分析起情感问题,那必然是头头是道:“你也别急,他估计就是一下子断不开,你想,你以前老在他跟前晃,晃了一年多了,你嘎嘣一下走了,他肯定不习惯,对不对?” “再过段时间,他自己脑子里转过弯来了,发现家里有你没你,也就这样,等执念淡了,那不就能好聚好散了?” 陈佑没说话。 …… 简秩舟翻看监控的时候,发现自从赵闯来了,陈佑看上去确实比之前开心了一些。 陈佑很黏着赵闯,这点让他感觉非常膈应,但简秩舟目前的确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来对待陈佑。 陈佑抗拒简秩舟的亲吻和抚摸,一旦他情绪失控,就会对简秩舟又叫又咬,还会往简秩舟身上丢东西,虽然都是些打不伤人的软物。 至于从前百试百灵的关禁闭……现在只要靠近那扇门,陈佑就会产生很严重的应激反应。 事实证明他从简驭行身上习得的“沟通”手段全都是错误的,暴力沟通的手段似乎只在初期有效,成年后的简秩舟和简驭行就无法再单独共处。 如果没有母亲在两人中间缓和气氛,父子俩通常会在半小时内吵起来,甚至动手。 而且经过那天的事情后,陈佑对他的态度也更差了。 第75章 简秩舟急于挽回一切,却又发现他以往所认定的一切有效手段都是徒劳。 他隐约意识到,陈佑很可能再也不会用十八岁时那样的眼神看着简秩舟了。 傍晚。 简秩舟下班回来后,赵闯就也该“下班”了。 但是陈佑却攥住他的手腕不肯让他走。 “明天我早点过来得了,”赵闯让简秩舟的眼神盯得头皮发麻,于是他劝陈佑道,“而且我刚点外卖了,估计这会儿都快到了。” 陈佑揭穿他:“你没点。” “我不想你走。” 僵持了半分钟左右,简秩舟终于对赵闯道:“吃完再回去。” 于是三个人便在同一张餐桌上吃起了晚饭。 陈佑不肯和简秩舟坐在一起,只肯黏在赵闯旁边。 赵闯自动屏蔽了简秩舟落在他身上的阴沉眼神,埋头就开始扒饭:“简……老板,你家阿姨手艺真不错。” 赵闯的吧唧嘴很严重,简秩舟看着他扒拉完菜,然后又习惯性地嘬了两下筷子,紧接着又去翻菜,面色越来越阴沉。 好在赵闯吃饭吃得很快,没一会儿功夫,一碗饭就下肚了,他打了个饱嗝,然后挺不见外地打开冰箱挑了两瓶饮料带走:“我先回去了柚子。” 陈佑站起身,他另外一条腿还没好利索,走路很慢,他把简秩舟今晚带回来的一大袋蛋糕和草莓牛奶都拿给了赵闯:“闯哥,这个你带回去跟黄毛哥他们分着吃吧。” “那怎么好意思,一会儿人家说我连吃带拿的,搞的我好像很贪一样……”赵闯嘴上这么说,手上却已经把蛋糕和饮料都接了过去。 陈佑坚持将赵闯送到了门口。 赵闯看简秩舟没跟出来,就低声跟陈佑说:“柚子,他要又想对你动手动脚,你就给我打电话,就摁个1就行了,我都给你设置好了,一听见响你闯哥必带人来救你。” 他来的时候给陈佑带了台老人机,说是摔不烂,且操作简单,非常适合他。 “嗯。” 陈佑回到餐厅,看见自己的碗里放着几片青菜和剥好的虾。 记忆忽然闪回到他第一次给简秩舟夹菜的那天,那时陈佑只是希望简秩舟能高兴一点,但他却将那只碗朝着陈佑砸了过来。 他后来又做了很多遍这个梦,所以才会印象深刻。 陈佑没有坐下,只是伸手握住那只碗,他不喜欢摔东西,玻璃和瓷器碎裂的声音只会让他感到害怕,所以他只是温和地将碗倒扣在桌上。 简秩舟没有发火,只是说:“我再给你盛一碗。” “不吃了。” 陈佑说完就一瘸一拐地往楼梯那边走去。 简秩舟起身追上他:“不要这样走路,会养成习惯,腿疼了可以叫我。” 他攥紧了陈佑的手腕,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麻烦你……乖一点。” 陈佑的声音忽然又大了起来:“我愿意怎么走就走什么走!你没资格管我……” 他话没说完,便被简秩舟拦腰抱起,到了二楼,简秩舟也就将他放下了。 陈佑的脚刚挨着地,便一瘸一拐地跑进了二楼那间原本属于自己的卧室里去。 …… 晚上简秩舟用钥匙打开了陈佑卧室的门。 半睡半醒的陈佑感觉到自己被人从后往前整个地抱住了,简秩舟的呼吸声有一点重,似乎是在忍耐着什么。 从前的陈佑很喜欢被简秩舟这样抱着,他喜欢这个人身上的体温、毫无阻隔地传递到他身上的感觉,这么近的距离,陈佑甚至可以嗅到他指尖上洗护用品的淡淡香味。 可是只要一想到坏的那个简秩舟是怎么对待陈佑的,他就觉得有一点恶心、反胃。 每次做|爱的时候,简秩舟大概都希望他是姓温,而不是姓陈,可是憎恶陈佑的时候,他却是将陈佑当做真正的陈佑来残忍对待的。 陈佑挣扎得很厉害。 简秩舟轻车熟路地箍紧他上半身,两腿夹住他乱踢乱动的两条腿。 然后他开始低下头亲吻陈佑的后颈和下颌,大概是觉得不够,简秩舟又将他的脸掰了过来,这次他吻得非常深,甚至略显粗|暴。 陈佑的两只手都被束缚住了,反抗的唯一手段就是咬简秩舟的舌头。 他立即便一口咬了下去,随即舌尖就尝到了一股带咸的铁锈味,他一想到这是血,就觉得有些恶心。 简秩舟分明吃痛,却不肯放开他。 唇分之际,陈佑把嘴里那口带血的唾沫吐到了简秩舟的脸上。 他能感受到简秩舟箍住他身体的手紧了又紧,最近简秩舟的情绪一直在边缘徘徊,但好在因为有药物辅助,简秩舟每一次都忍了下来。 陈佑心里说不害怕是假的,他知道简秩舟每一刻都有可能暴怒,他可能会像上一次那样试图把陈佑掐死,而陈佑可能连给赵闯打电话的机会都没有。 可是陈佑又觉得必须让简秩舟知道,他也不是好欺负的。陈佑并不是什么很廉价很好骗的笨蛋,他也不想做谁的替代品。 他要让简秩舟知道,他是陈佑,而不是那个姓温的替身。 看着简秩舟强忍着怒意的样子,陈佑就觉得心里很畅快。 简秩舟转身抽了两张纸,把脸擦干净了,哪怕是这样,他也没有发火:“今天赵闯来陪你,高兴吗?” 陈佑答非所问:“我不想在你家。” 简秩舟忽略了他不想听见的话:“陈佑,我以后不会再骂你,也不会再对你动手……” “我会改。” 陈佑冷笑一声:“你不会改!” “是因为那个温明澈也不想要你吗?根本就没有人能受得了你!” 他话音刚落,便被简秩舟捂住了嘴,他深吸了一口气:“……很晚了,安静一点好吗?” 紧接着他抓住了乱动的陈佑,哪怕陈佑再排斥他,但经过一年多的磨合,没人比简秩舟更知道怎么让陈佑感觉到舒服。 前后一起,陈佑的眼泪很快便被逼了出来,虽然没有开灯,但简秩舟也知道这时候他全身都会泛出一层薄红。 这种时候的陈佑也并不会很安静,但至少不会说那么多让简秩舟感到胸闷气短的话。 结束后简秩舟没有强迫陈佑帮自己解决,他进了盥洗室,把手冲洗干净,接着便又回到了卧室里。 “明天周末,”他对陈佑说,“带你去动物园。” “不去。” “水族馆。” 简秩舟觉得所有鱼类都长得很恶心,但可以忍一忍,如果陈佑可以因此开心一点的话。 陈佑有点困了,但语气还是不好:“不要!” “露营呢?”简秩舟说,“可以在溪流边烧烤、吃西瓜。” 陈佑这次没有立即拒绝他,他顿了顿,然后才说:“闯哥也去。” “可以。” “还有黄毛哥……” 简秩舟只能容忍自己和陈佑之间有一颗电灯泡,于是他说:“已经预定好了,那边只剩三个位置。” “那你就别去了!” 简秩舟掐住了他的脸颊,正当陈佑以为他要发火的时候,简秩舟却只是咬牙说:“我再让人加个位置。” 第63章 春末夏初, 草木疯长。 前几天江城连着下了几场阵雨,但城市道路在雨停后的几个小时内,就重又变得干燥起来。 简秩舟带陈佑他们来的这一片露营地远离城市, 天气很晴,可河边的草地里还是有股潮湿的土腥气。 树荫底下的赵闯他们已经支起了烤架,简秩舟低声对赵闯说:“叫他回来。” 赵闯:“你自己怎么不叫?” 说完赵闯又想起了自己高达一万的月薪, 还是屈服了, 于是他朝着溪边喊:“柚子, 别玩水了, 过来帮忙!” 事实上陈佑就算回来,也不太能帮上什么忙, 赵闯和黄毛两个人围着烤架忙得不可开交, 陈佑唯一能做的也就是给他俩递递东西。 炭火不是旺了就是小了, 赵闯刷油的时候还不小心让油淌了下去,一股明火立即便窜了上来。 正中间那几串鱿鱼串, 让他给烤得一面焦黑,另一面却还有点半透明。 不过赵闯他们对吃的很能凑合,看着差不多熟了,拿起一串就啃, 还给陈佑和简秩舟一人递了一串鱿鱼:“趁热吃柚子, 别看卖相不咋地, 吃起来还挺香的。” 简秩舟看着那串鱿鱼, 不太确定这个东西真的能吃。 陈佑接过烤鱿鱼就往嘴里送, 简秩舟握住他手腕, 脱口道:“先别吃,这个烤糊了,致癌。” “我就要吃。”陈佑说。 赵闯道:“没事儿, 又不是天天吃……别穷讲究。” 简秩舟把陈佑手里咬了一口的烤鱿鱼抢了过来,把自己的递给他:“吃这串吧,看着没那么恶心。” 看着陈佑接过自己那串,简秩舟又抽了张湿纸巾,给陈佑擦了擦蹭黑的嘴唇。 第76章 陈佑并没有排斥简秩舟的这个举动,于是后者的心情瞬间就好了许多。 不过为了今天不中毒倒在这里,简秩舟还是决定自己动手。 赵闯一开始还装模作样地谦让了两句:“欸,哪能让您一个做老板的来干活呢?” “你自己看看你烤的东西是人吃的吗?”简秩舟皱眉,他下意识地想对赵闯做出一些更具侮辱性的评价,但碍于陈佑在场,他并没有把难听的话说出口。 赵闯嬉皮笑脸道:“那您请。” 炭火确实不如电器那样好控制火候,简秩舟自己上手了,才知道这活确实不如看上去那样简单。 没多久他就被炭火的温度熏出了汗。 赵闯他们在后边的折叠椅上打游戏,还指挥陈佑:“柚子,给闯哥开瓶饮料。” “你要哪个啊?” “都行,我不挑。” 陈佑给赵闯递了可乐,接着又问黄毛:“黄毛哥,你想喝什么?” “我也都行。” 陈佑问完了黄毛,却没有再来问简秩舟。简秩舟对他来说好像不存在一样。 从前的陈佑不管有什么好东西,都会拿来问一问先简秩舟,哪怕他所谓的好东西,在简秩舟看来全都十分廉价。 不知道是从哪一天开始,陈佑不再叫他“简哥”,也不再叫他“老公”了。 简秩舟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酸涩感,胸腔像是被一股力道狠狠地挤压着,心脏时不时地抽痛一下……这种疼并不是可以立即让简秩舟晕死过去的剧痛,而是不影响他思考和行为动作的钝痛感。 是另一种折磨。 简秩舟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第一次觉察到的时候,他甚至去医院检查了心脏,他认为自己应该是得了什么病。 但是检查结果显示,简秩舟的身体非常健康。 就在他走神的时候,忽然有人从后边递了瓶可乐给他,简秩舟的心脏猛地一紧,有那么一瞬间,他无比希望这只手是属于陈佑的。 但转过身,他看见的却是那个黄毛的脸。 “呃……烤那个挺热的,喝点凉的降降温。” 简秩舟的心一瞬间又坠了下去。 黄毛对简秩舟的印象虽然不好,但毕竟今天是他请客,吃人家的嘴软,他的脸皮还是稍微比赵闯要薄点,看着人在那儿独自忙活,心里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简秩舟接过那瓶冰饮料,面无表情道:“谢谢。” 确实太热了,简秩舟脱掉了开衫薄外套,又解开了几粒衬衫扣子,他把看起来安全一点的烤串全部归拢在一个盘子里,故意放在陈佑面前。 他正要坐下休息,却听见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道有些耳熟的声音。 “布丁!回来!” 简秩舟注意到陈佑在听见这道声音后,很快便抬起头朝着声音的来源处望了过去。 他看见了林峄,陈佑很显然也看到了。 布丁吐着舌头一路朝着陈佑跑了过来,然后兴奋地蹿进了他怀里,陈佑下意识抱住了这只大狗:“布丁……” 布丁殷勤地舔着陈佑的脸,陈佑没说什么,倒是旁边的简秩舟先受不了了:“别让它舔了,臭死了,一股狗味。” 林峄此时才追了过来,他看向陈佑:“小佑。” 简秩舟抓住了陈佑的手腕,他攥得非常紧,以至于陈佑很快就感觉到了痛。 “你不要碰我。”陈佑说。 简秩舟没松手。 他一直没问陈佑,住在林峄家的那一个多月,两个人是否发生了什么。 因为答案几乎是肯定的,简秩舟以己度人,认为林峄一定趁人之危,哄骗陈佑了很多次。 这个笨蛋对人一点戒备心都没有,如果他可以怀孕,大概被简秩舟找回来的时候,就已经被这个姓林的贱|狗睡大了肚子。 “你把我弄得很痛!”陈佑忽然道。 简秩舟微微一怔,然后才松了点力道,只是他仍然不肯放开陈佑。 “小佑,”林峄又道,“我想单独和你说几句话,可以吗?” “不行。”简秩舟先一步替陈佑回答了。 陈佑心里虽然也不大乐意搭理林峄,但比起这个,他更不想让简秩舟舒坦,于是他脱口道:“凭什么不行?” 简秩舟看他那副样子,今天陈佑才刚刚没有那么抗拒他的触碰,他不想让一切功亏一篑,因此他勉强让步道:“可以。但我要一起。” 他不可能允许陈佑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 再这么对峙下去,天都要黑了,于是林峄也勉强接受了这个条件。 他不知道给谁打了个电话,谁都没想到被他一个电话叫过来的人会是温明澈。 简秩舟看见他时忍不住一皱眉:“你怎么也在这?” “我学弟求我来帮忙还他清白。”温明澈道,“再说这什么时候成姓简的地儿了?我为什么不能来?” 林峄忙开口解释道:“小佑,我跟温明澈真的只是互相认识,根本就说不上熟,毕业的时候我拍了很多照片留念,楚砚给你看的照片只是其中一张。” 说完他又递给陈佑一本相册,他把能找到的照片全都洗出来了:“一百来张照片,统共就那么一张里有温明澈!” 陈佑随便翻了翻,但心里还是不太相信林峄。 他知道自己不聪明,这些人随便编一点谎话,陈佑都会被骗得晕头转向,他已经吃够亏了,所以现在下意识地就对他们每一个人的每一句话都充满警惕。 简秩舟在旁边轻描淡写地来了一句:“这也算证据?要有亲密照藏着不打出来,除了你谁会知道?” 林峄没有搭理简秩舟的火上浇油,而是继续对陈佑说:“小佑,你要是不信,我还可以联系我以前的同学、朋友。” “提前对好口供不就行了,”简秩舟说,“你的朋友当然为你说话。” “简秩舟!”林峄很愤怒,“你别插嘴!” 简秩舟冷冷地看向他:“你是皇帝?还是国家领导?你发表讲话的时候别人不能插嘴,真有意思。” “温学长,”林峄被气得眼睛发红,他转头叫温明澈,“你帮我跟小佑解释。” 他看上去非常委屈:“楚砚这只小老鼠……下作手段。” 林峄说的话,只有这一句简秩舟是认同的,好在楚砚最近都没有出现在他眼前,否则简秩舟见他一次,就会忍不住揍他一次。 温明澈看向陈佑:“我和他确实不太熟。” 陈佑睁着大眼睛,好像在思考究竟该不该相信他,不知道为什么,温明澈活在别人话里的时候,陈佑是憎恨他的,甚至对这个名字升起过强烈的嫉妒心。 有几次陈佑甚至很恶毒地在心里想:活该那么早死掉。 但在见过他本人之后,陈佑对温明澈的恨忽然没有了,他甚至觉得温明澈是个好人,怪不得他们都喜欢他。 陈佑对他说的话还有一种天然的信任感,他莫名就很相信这个人说的话。 顿了顿,温明澈又说:“我并没有必要替他骗你。” 简秩舟已经在他们的三言两语中,拼凑出了一个事情的大致轮廓。 如果是楚砚在从中作梗,那么陈佑为什么会忽然离开瀚城,回到江城来找赵闯,也就有了解释。 他或许认为林峄是因为暗恋温明澈,或是与之类似的原因,才来接近陈佑的。 明确了这一点后,简秩舟觉得胸腔里的挤压感愈发强烈了。 因为他认为陈佑之所以会这么在意林峄和温明澈熟不熟,是因为他心里真的有林峄…… 一想到陈佑或许也粘粘腻腻地叫过林峄“老公”,睁着他那双大眼睛看着林峄说“爱”,简秩舟就觉得胸口憋胀得要裂开。 林峄的家世并不输给他,学历也还可以,甚至……他还比简秩舟年轻。 简秩舟握住陈佑手腕的手微微颤抖,他勉强保持着理智,他急迫地告诉陈佑:“就算他说的是真的,也证不了他的心,你跟林峄认识是在他回国后,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因为暗恋温明澈,回国后又看见了你的脸,才故意来认识你的……” 他话音未落,陈佑就激动冲他喊:“你闭嘴!” 简秩舟曾经对陈佑说过数不清的“闭嘴”,但今天是陈佑第一次把这个词还给了简秩舟。 陈佑忽然的情绪失控,更加佐证了简秩舟认为他喜欢林峄的猜想。 看着陈佑的样子,简秩舟只觉得心口冰凉。 “小佑……”林峄叫他。 “你们都不要跟我说话!”他重重甩开了简秩舟的手,然后跑向了赵闯他们。 第64章 晚上陈佑非要和赵闯他们挤一个帐篷, 简秩舟拗不过他,只能同意。 这片露营地有专门的洗澡间,陈佑洗完澡从里头出来的时候, 在门口碰见了温明澈。 陈佑装作没看见他,打算若无其事地从他旁边经过,但他装得显然不太像, 提着自己换下来的衣物显得有些鬼鬼祟祟的。 第77章 赵闯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还没出来, 陈佑不想一个人回去, 只好站在门口等着他们出来后一块走。 “陈佑。”温明澈忽然开口叫住他。 陈佑:“……干嘛?” 温明澈很直接地问:“你爸你妈呢?怎么没人管你?” “我马上就要二十了, ”陈佑自以为很聪明地回答道,“不需要有人管。” 温明澈:“你生日不是十二月份吗?还有大半年, 怎么就马上二十岁了?” 陈佑脱口就回答道:“身份证上登记的是错的, 爷爷说我是夏天出生的。” 温明澈确实没想到套陈佑的话会这么容易, 听见他说自己是夏天出生的时候,他的心跳控制不住地快了几拍:“夏天?知道是几月几号么?” 陈佑终于警惕起来了:“你有点奇怪……而且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他话音刚落, 就在不远处的树荫里看见了一直在盯着他的简秩舟。 陈佑于是转身又进了洗澡间,赵闯和黄毛两人在里边跟一个带着小男孩的大哥唠起来了,陈佑进去的时候,赵闯还盛情邀请:“一会儿你小孩睡了, 来我们那帐篷一块喝酒哈!” 那小男孩闻言晃了晃他爸的胳膊:“爸爸不要去!” 赵闯逗他:“小屁孩, 还管上你老子了, 爸爸就要去, 你能咋地?” 那小孩嘴一瘪, 看上去马上就要哭了, 他爸忙把他抱起来哄。 赵闯欺负完了小孩,心里觉得很舒坦,走过来揽住陈佑的手臂:“我还以为你自己先回去了。” “走, 咱们回帐篷里打游戏去!” 三人一起出来的时候,温明澈已经不见了踪影,但陈佑又看见了简秩舟,他下意识地往赵闯身后缩了缩。 简秩舟已经答应了今晚让陈佑睡在赵闯他们的帐篷里,陈佑知道简秩舟这个人虽然很坏,但他很少有说话不算话的时候,哪怕是对待陈佑。 刚进帐篷,赵闯就叫黄毛一块把帐篷顶上天窗的帘子卷好:“啧,这地儿真好,月亮星星都看得清清楚楚的。” “柚子,你去把门帘拉上。” 陈佑刚要过去拉,就看见简秩舟抱着什么东西朝这边走了过来,陈佑后退半步,警觉道:“……我不要跟你睡。” 简秩舟面无表情道:“我知道,过来给你弄睡袋。” 他一进帐篷,互相说笑的赵闯和黄毛就安静了下来,赵闯忙道:“别忙啊老板,我来弄就行了,又不是什么技术活。” 简秩舟瞪了他一眼。 “那你弄吧,”赵闯转头跟陈佑说,“怎么你那睡袋看起来跟我俩的不一样?还区别对待上了……” 简秩舟没有久待,给陈佑铺好睡袋后他就走了。 等他走后,陈佑蹲下身去看睡袋,从里面掏出了一只带围兜的小熊,赵闯好奇地凑过来看:“这不你头像那只吗?你晚上还得搂着熊睡啊?跟个小孩似的,太不成熟了,人家夜里都搂着妹子睡,你搂只熊……” 黄毛打断他:“说的跟你有对象似的,你连只玩具熊都没有。” 赵闯笑骂道:“你有了?谈了那么多年的女朋友现在躺别人被窝里了,采访一下你什么感想?” “我操|你爹赵闯!” 赵闯笑道:“你去!你不去你黄毛两字倒过来写!反正别操|我就成了。” 他俩在那边操来操去的,只有陈佑安安静静地躺进了睡袋里,因为这个睡袋明显是他会喜欢的卡通图案,摸起来还软乎乎的。 赵闯哼着歌,掀开门帘看了眼旁边,见紧挨着他们隔壁的帐篷里也亮起了灯,简秩舟应该已经进去了。 于是他鬼鬼祟祟地在陈佑旁边坐下:“柚子,有件事……” 陈佑看向他,刚要开口问是什么事,赵闯就朝他“嘘”了一声。 赵闯凑在陈佑耳边说:“刚吃饭那会饿了……那个温明澈,就那个跟你长得很像那男的,他给了我一个东西。” 他把那个口腔拭子递给陈佑:“就这个。” “他说要用里边的棉签往你口腔里边儿蹭蹭,完事儿他还给我转了一万块钱,说弄好了再给我转两万……你说他这啥意思啊,就弄个这给我三万块,他疯了吧他?” 陈佑也迷糊了,只有三人中学历最高的黄毛凑过来低声道:“他是不是想给陈佑和谁做亲子鉴定?” “对,”赵闯用气音对陈佑悄悄说,“他就这么跟我说的,他说想帮你找一找你的亲人,不然你就试试呗?我还能白赚三万呢……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蒙我,但那个简秩舟给钱还挺大方的,姓温的这个应该也不至于小气吧?” 陈佑懵懂地:“但是……他为什么找你呢?刚才他就跟我说过话呀,为什么不直接和我说?” “这个他也说了,他说简秩舟把你看太紧了,他就只能让我帮忙了。” 黄毛也劝道:“其实我第一眼就觉得柚子和那男的长得像,你们说会不会那姓温的其实是柚子的亲戚?” 陈佑还记得自己还很小的时候,爷爷有天忽然问他:“乖孙,要是你亲生爸妈忽然有天来找你回家,你跟不跟他们走?” 陈佑说:“我要和爷爷一起走!”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们会恨爷爷的,你也会恨爷爷……” “我不会的,我最喜欢的人就是爷爷!”陈佑斩钉截铁地抓着老人的手说。 “可是小佑……” 爷爷看着他,除了额头,爷爷脸上皱纹最深的地方就是眼角,他的眼皮总是沉重而无力地耷拉着,陈佑看见里边似乎有水光在淌动。 在此之前,陈佑一直以为大人是不会哭的,只有小孩才会哭闹流眼泪,爷爷在年幼的陈佑眼里,是个很厉害的大人。 可是这么厉害的爷爷怎么会哭呢? “爷爷如果是个小偷……你会原谅爷爷吗?” 说到这里爷爷忽然沉默了,陈佑听见他在哽咽。 陈佑并没能听懂爷爷的话,他只觉得爷爷昨晚上可能是做了什么噩梦了,于是他爬上床,像爷爷以往对他做的那样,轻轻拍着他的背哄他:“……就算你是小偷我也爱你呀,你不要再难受了爷爷。” 陈佑之所以会把这件事、这些话都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爷爷老泪纵横的样子。 陈佑也为伤心的爷爷感到难过。 …… 凌晨时分。 赵闯他们的帐篷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了,听见动静猛然抬头的赵闯正对上了简秩舟的眼睛。 躺在他旁边的陈佑已经睡得很熟了,他看着简秩舟俯下身把陈佑连人带睡袋全都抱了起来。 赵闯就轻声说了句“你牛逼”,也没起来阻拦,原因无他,简秩舟打人确实还挺疼的,赵闯不想再被他攮两拳,于是转了个身,眼不见为净。 要回帐篷的时候,简秩舟撞见了林峄。 林峄挡在他帐篷门口,很不客气地压低声音道:“简秩舟,小佑他不是你的‘东西’,你为什么不敢让他自己选?” 简秩舟看着他,忽然冷笑:“你算什么东西?” “你不敢,”林峄继续道,“是因为知道他无论选谁都不会选你吗?” 如果简秩舟不是抱着陈佑,他的拳头现在应该已经砸在了林峄的脸上。 大概也因为陈佑现在正被他抱在怀里,所以简秩舟表现得异常冷静。 他不会给陈佑选择别人的权利,陈佑是简秩舟先找到的,他也是先对简秩舟说爱的,只不过中间短暂地被别的脏狗偷走舔了两口,陈佑依然是属于简秩舟的。 是他简秩舟一个人的。 而且陈佑只是暂时在跟简秩舟闹脾气而已,他们很快就会重归于好,简秩舟也不会再粗心大意地让这几只脏狗再碰到陈佑。 林峄看起来还有话要说,但简秩舟打断了他:“别把他吵醒了,现在不是狗叫的时间。” “你……” 林峄上来抓住了简秩舟的手臂,但不远处的帐篷里很快便有两个手持电|击|棍的保镖朝他们这边冲了过来。 被那两根电|击|棍指着,林峄不得不放开了简秩舟。 “卑劣!”他低声骂道,“你根本没有资格霸占他!” 陈佑有点醒了,哪怕他们说话的声音其实很小,但他还是被吵醒了。 简秩舟抱着陈佑走进了帐篷。 “嗯……”陈佑想说话,但是眼皮很沉,人也很困,“我不要你。” “说好的……我和闯哥他们一起。” 让陈佑在他们那边待到睡着,已经是简秩舟所能接受的极限,他把陈佑轻轻放下,然后低下去在他额头上很轻地啄吻了一下。 “不是一起了吗?”简秩舟说,“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 顿了顿,他又对陈佑说:“……你实在想要的话,我们以后也可以在家里养一条狗。” “名字你来取。” 简秩舟讨厌动物,当然也讨厌狗,但是陈佑显然很喜欢那只名叫“布丁”的金毛犬。 第78章 “猫也可以,”简秩舟说,“只是不能养太多只。” 陈佑闭着眼睛,似乎又睡着了。 第65章 从溪边露营地回去以后, 简秩舟又带着陈佑到江城的几家宠物店里转了转。 去的前两家店里,陈佑的兴致明显不太高。虽然他在笼子前站着看了很久的小狗,但是简秩舟问他的时候, 他的回答却总是:“……我不要。” 他们最后来的这家宠物店面积不大,不过老板很热情:“我们店是有自己的犬舍和猫舍的,您二位可以加一下我的联系方式, 朋友圈每天都会更新视频。” “不过我们店的价格可能会比其他店稍微高一点, 但我们店里绝对不会有那种星期猫狗, 都是自己培育的, 繁殖环境也是有保障的,这点您二位可以尽管放心。” 店里的小猫小狗看上去的确都干干净净的, 大多数都很亲人, 陈佑一靠近笼子, 里边的小狗就会凑过来闻他的手指。 陈佑并非是看不上这些小猫小狗,而是他一直在想, 如果是简秩舟出钱给他买的小狗,那么小狗到底是属于陈佑的,还是属于简秩舟的? 假如陈佑不想和简秩舟讲话,简秩舟会不会不允许他和自己的小狗玩呢? ……如果有天陈佑要走, 他可不可以带着自己的小狗一起?简秩舟那么坏, 说不定到时候连根狗毛都不肯白送给陈佑。 但一切的顾虑, 都在陈佑看见那只脖子上带着蓝色口水巾的小萨摩耶之后烟消云散了, 进店以后他忍不住在这个笼子前站了格外得久。 陈佑觉得如果自己的头像小熊变成真的, 肯定就是长这个样子的。 “这只耶宝很爱流口水, ”店主诚实地说出它的缺点,“不知道长大了会不会好点,而且它的性格比较活泼, 别看现在在笼子里这么乖,平时一放出去就没影了。” “耶爸耶妈上一窝小狗都挺健康的,但是特别皮,反馈过来都说特别爱拆家,你们要看看能不能接受它这些特点。” 简秩舟问陈佑:“你要不要?” 陈佑用手指在小狗的鼻子上轻轻点了点,小狗一点也不认生,还舔了舔他的手指。 他没说自己想要,只是答非所问道:“它怎么长了双眼皮……好可爱。” 简秩舟于是就告诉旁边的店主,他们已经决定好了要买这条狗。 小狗确实很活泼,到家后没多久就适应了,在一楼每个没关上门的房间里到处乱窜。 家里又多了一个令简秩舟感到头疼的对象,而且这只小狗是真的很爱流口水,简秩舟原以为它胸前那条口水巾只是装饰品,没想到还真能派上用场。 怪不得店里其他小狗都是原皮,只有这只萨摩耶被围了条口水兜。 好在当时挑完小狗后,简秩舟又让陈佑去挑了几条用来换洗的口水巾。 不过给陈佑买狗确实是有用的,因为第二天晚上简秩舟下班回来,陈佑忽然主动和他说话了,虽然说话时他并没有抬头,也没有看向简秩舟。 “……那个黄色的罐头它不爱吃,它喜欢那个扁扁的、紫色的罐头。” 简秩舟走过去亲了亲陈佑的脸颊,亲完了才想起来:“狗没舔你脸吧?” 陈佑没回答,他就自己凑上去闻了闻,并没有小狗口水的臭味,简秩舟这才松了口气:“知道了。下次我只买紫色的那款。” “那家蛋糕店出了新品,”简秩舟递给陈佑一杯插好了吸管的饮品,“我看着店员做的,加的是牛奶。” 他一向认为这些东西都是垃圾食品,但陈佑最近瘦了很多,简秩舟已经不再规定他吃饭的碗数和吃零食的数量,但是有时候陈佑连吃一碗饭都会剩下。 陈佑已经比之前简秩舟“捡”到他的时候还要瘦了,抱起来都有点硌手。 陈佑不愿意接,简秩舟就直接把吸管抵到他嘴边:“尝一口。” “很多人排队在买……”简秩舟说,“不好喝你可以吐掉。” 以往陈佑一直是个禁不住诱惑的人,他的嘴很馋,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突然就没有胃口了。 曾经陈佑觉得好吃的不得了的东西,现在对他都没什么吸引力了。 但今天在家和小狗玩了一天的陈佑感觉心情好了很多,所以他没有再拒绝简秩舟递过来的饮料。 陈佑低下头含住吸管的时候,简秩舟的心跳莫名加快,他有些紧张地注视着陈佑:“……好喝吗?” 陈佑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简秩舟故意在网上订了那种需要自己动手组装的狗屋。 陈佑一看送来的是狗狗要用的东西,他就迫不及待地拆开了,里边的材料都是现成的,还配了一份安装说明书,但陈佑自己捣鼓了半天,都没能把这间狗屋组装明白。 于是这天下班回家的简秩舟又得到了陈佑的一句话,他抱着小狗说:“你买的狗屋到了。” “嗯,”简秩舟若无其事地问,“装好了吗?” “送过来是没有拼好的,”陈佑认为简秩舟肯定是贪便宜了,或者是忘记支付给人家手工费了,所以送过来才会是半成品,“……你不要对小狗这么抠门。” “你明明都那么有钱了。” 简秩舟的嘴角向上扬起一个自然的弧度,他很少笑,除了在盛怒之下,亦或是需要讽刺人的时候,像现在这种真心实意的笑非常少。 他随口说:“最近手头有点紧。” 简秩舟说自己缺钱花,这件事令陈佑感到讶异和困惑,陈佑认为自己并没有花掉简秩舟很多钱,不过那天陈佑听见了小狗的价格是八千块,加上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简秩舟好像付给了老板一万多。 可能是小狗平时吃的罐头有点贵……但是罐头再贵,也不能和金子一样贵啊。 答案显而易见,陈佑和小狗都没有花掉简秩舟太多钱,所以他现在忽然“手头有点紧”,很可能是他自己在外边染上了什么坏习惯。 联想到简秩舟的脾气非常大,生气起来像个疯子,陈佑忽然觉得有点可怕:“……你是不是吸|毒了?” “什么?”简秩舟不知道他刚刚都在心里想了些什么。 如果不是吸|毒的话,陈佑忽然又想起了黄毛哥他爸,那个人是个烂赌鬼,每次输了就会回家打黄毛哥和他妈。 黄毛哥家里以前在江城是有房子的,但后来家里的一切都被他爸输掉了。 “还是你去赌了……” 虽然简秩舟做什么坏事都和陈佑没有关系,但他现在非要陈佑和他在一起生活,而且陈佑现在还有了狗狗,他得为自己和小狗的安全考虑。 “你不要乱想,”简秩舟无奈道,“今年公司效益不好而已。” 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简秩舟又补充道:“反正赚的还是比那个姓林的小子多。” 陈佑反驳说:“他还在上学,没有在赚钱……” 简秩舟不喜欢他为林峄说话,他不阴不阳地评价:“他在国外读的那个本科有钱就能进,在国内上的也不是什么好学校,读研就是啃老的借口而已,连自己都养活不了的人,也就在你面前装装逼。” 陈佑下意识地就想和简秩舟唱反调:“反正他比你好……” “好什么?”简秩舟突然猛地逼近陈佑,一只手抓在他的手臂上,“他好什么?” 陈佑看着他咬牙切齿的样子,简秩舟逼近时那股压迫感又回到了他的身上,陈佑下意识又想起了很多不好的回忆。 “你又想打我了吗?”陈佑红着眼睛说,“又想把我关到地下室里……” 简秩舟愣了一下,随即松开了手,但他依旧没有克制住自己的语气和声调:“我说了我会改!” 感觉到害怕的陈佑立即便抱着那只狗跑开了。 妈的。简秩舟在心里骂道,他一脚踢开了玄关处那个巨大的纸箱。 陈佑好容易才愿意和简秩舟说话……都怪那条姓林的贱|狗! 简秩舟想象中的今天晚上,他和陈佑会一起在客厅组装那间狗屋,但事实上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拼木头。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买个成品。 小房子刚拼好一半,那只萨摩耶就迫不及待地跑过来,在简秩舟身边乱窜。 这只小狗喜欢家里的每一个人,哪怕面对他的主人不太愿意靠近的简秩舟,它也依旧把尾巴摇得很欢。 简秩舟本来觉得它碍手碍脚,但抬头一看陈佑也追过来了,于是便故意把小狗薅过来抱在怀里,他有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柔:“给你搭房子呢,别闹。” 他知道陈佑在偷偷打量那个房子,于是问:“要不要动手试试?” 陈佑摇了摇头。 “帮我拿一下那个小窗户,”简秩舟说,“就在你脚下。” 陈佑有点犹豫,他不想听简秩舟的话,但小狗是他的小狗,简秩舟在帮他的小狗盖房子,所以作为主人的陈佑理应帮他一点力所能及的忙。 第79章 于是他蹲下去,把那扇小窗户捡起来,递给了简秩舟。 “谢谢。” 陈佑就在旁边帮了一点递工具和螺丝这样的小忙,看着狗屋一点点被搭起来,他心里也有种成就感。 “这个门牌你来安。”简秩舟说。 陈佑在即将建成的狗屋前边蹲了下来,简秩舟在旁边手把手教他怎么弄。 “怎么样?” 陈佑有点吝啬地说:“还可以……” “给小狗取名字了吗?” “我不想取。” “好吧。” 陈佑嘴上说着不想给这只小萨摩耶取名字,但下午简秩舟翻监控的时候,听见陈佑在楼上偷偷叫它“因因”。 大概是因为小狗刚到家的时候,总是一副委屈的表情,蹭着陈佑的手背“嘤嘤”叫唤。 不过简秩舟并不知道陈佑给它取的到底是那个“yin”字。 “叫嘤嘤好不好?” 陈佑的眼睛很明显地睁了睁:“你偷听我说话!” 简秩舟否认:“它不是总喜欢‘嘤嘤’叫吗?” 听见简秩舟有他自己的理由,陈佑才勉强相信他并没有偷听自己和因因说话。 “你也叫它‘yinyin’?”简秩舟明知故问,“是哪个yin?” “是因为的因。”陈佑说。 “为什么?” “因为它长得很像那个字啊,腿短短的。” 简秩舟忍不住笑了。 陈佑看见他笑,以为他在嘲笑自己给小狗取的名字很土,于是他说:“笑什么?这是我的小狗,我想叫它什么就叫什么,你管不着!” 简秩舟说:“挺可爱的。” “那当然了。” “那为什么不直接叫它大大?” 因为简秩舟说了他给小狗取的名字“可爱”,还给因因亲手做了一个狗屋,所以陈佑决定稍微给简秩舟一点好脸色:“因为我第一次看见它的时候,它是在笼子里的。” “……你很有想象力。” 在陈佑的印象里,简秩舟是很少夸人的,从认识以来,他对陈佑的评价,一直都只有负面的。虽然他今天一直在说陈佑的好话,但陈佑并不打算轻易相信他。 简秩舟翻脸是很快的,就像刚刚,他差点就又对陈佑露出了狰狞可怕的一面。 第66章 陈佑又梦到简秩舟了。 他梦见简秩舟又一次带自己去动物园玩, 眼前那座山特别特别高,陈佑怎么爬也爬不完。 简秩舟的背影一直走在他前边,陈佑喊了他好几次, 他都没有转身,也没有停下来等陈佑的意思。 就在陈佑终于打算放弃追赶简秩舟的时候,前边的身影忽然停了下来, 紧接着他又听到旁边匆匆走过的路人嘴里说:“山上的企鹅和北极熊马上就要下班了, 再不去看就来不及了……” 陈佑并没有意识到这只是一场梦, 于是他很快也变得着急起来。 他下意识对简秩舟的背影撒娇道:“老公……我走不动了。” 简秩舟转过身, 问他:“要背吗?“ 陈佑点头说“要”。 他们没在山上看见企鹅和北极熊,山路走着走着就变成了街道。 “我们到国外了。”简秩舟忽然说。 陈佑还在想企鹅和北极熊:“你没听见他们说吗?企鹅马上下班了, 我们得快点去看, 再不去看就来不及了。” “不是你说要去结婚吗?” 两个人鸡同鸭讲地争执了一会儿。 陈佑的脑子变得很乱, 但是简秩舟还在继续列举他们必须结婚的理由,比如他们已经共同拥有了一条小狗, 如果不结婚,那么因因要归谁呢? 陈佑小声说因因应该归陈佑所有。 简秩舟反驳他,说带小狗去体检、打针的人都是自己,他还抽空带因因去办了犬证, 平时阿姨下户以后, 给小狗铲屎、清洗狗碗和刷牙的也是简秩舟。 陈佑心虚地说:“……那是你自己非要干的。” 简秩舟又说:“你和它玩完玩具, 总是乱丢, 每天都是我把那些玩具从犄角旮旯里找出来, 然后收拾好的。” 陈佑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答应他了。就算在梦里, 他也有点儿说不过简秩舟。 到了结婚的地方,陈佑心里还在想,国外领证的地方, 怎么看上去这么像警察局。 进去之后,陈佑看见有好多人在吵架,然后他被简秩舟放下了,简秩舟牵着因因,拿着一束花,朝着里边的一个人走了过去。 陈佑拨开人群追过去,看见简秩舟把手里的花递给了另一个男人。 ……温明澈。 陈佑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楼下好吵。 陈佑坐起身,因因躺在他脚边睡得很香,他觉得有点奇怪,因为平时简秩舟是不允许小狗进卧室的,更不会允许因因上他的床。 床头的小夜灯开着,但是躺在他旁边的简秩舟却不见了。 不是做梦,楼下真的有人在吵架,隐隐约约的动静和声响很沉闷地传进了卧室里。 陈佑穿上拖鞋,揉着眼睛开门下楼。 他走下楼梯的时候,一楼客厅忽然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眼前站着很多人,有陈佑认识的,也有他不认识的。 陈佑还是下意识地先看向了简秩舟,后者一脸是血地站在客厅里,被两个长得五大三粗的男人用什么东西捆得严严实实。 他不知所措地愣在那里。 客厅里除了那些“□□”,还站着温明澈,然后是两对他不认识的中年夫妻。 其中有个身材略显发福的中年男人看见他,眼睛好像很红,整个人很激动地朝着陈佑这边走来。 温明澈伸手拉住他,男人问:“……他就是小宝?” “嗯。”温明澈说,“好好说,别吓着人。” 陈佑不知道这个陌生的中年男人为什么忽然就上来抓住了自己的小臂,还莫名其妙地叫他“小宝”。 他有点害怕地向后退了两步,想要回到楼上房间里躲起来。 被那群“□□”一人一只手控制住的简秩舟好像很愤怒,他挣扎得很剧烈:“随便伪造一份证明就想把人带走?” 为了避免误检,温明澈甚至将样本分别送去了国内三家权威的鉴定中心进行检测,得出的结果当然都是一样的。 陈佑就是他们家小宝。 “他是我的!”简秩舟猛地发出了一声怒吼。 温明澈忽然走过去很重地打了他一耳光。 “我、的!” 他打得非常重,简秩舟有一边眼睛因为毛细血管破裂,半边眼白都充血变成了血红色。 “三份鉴定结果还不够?”温明澈瞪着他,“简秩舟,那你和他又是什么关系?” “你有什么资格把他困在你家里随便欺负?没把你送去坐牢,都是我们家看在简伯父的面子上!” 陈佑依然没有反应过来,他觉得可能是自己做梦还没有醒。 “陈佑。”温明澈忽然转头叫他,“你过来!” 陈佑没反应。 见他不动,温明澈干脆直接走过去,拉着陈佑的手腕来到简秩舟面前。 “打,”温明澈和他说,“揍他。” 坐在沙发上面色阴沉的简驭行这时也开口了:“随便打。” 他似乎是觉得非常丢脸,本来独子喜欢男人这件事,就令他脸上无光,把人家的儿子关在家里,这种事亏他做得出来! “混账东西!”简驭行道,“打死算了!” 方才就是他先动手的,作为简秩舟的家长,他必须先表个态,于是他直接抄起桌上的烟灰缸,砸向了简秩舟的脑袋。 陈佑没见过这种样子的简秩舟,他头发里的血还在往下淌,简秩舟睁眼看向他,那些血就流进了他的眼睛里。 太多血了,陈佑感觉头皮发麻,还有种恶心感。 温明澈让他扇简秩舟巴掌,他不敢,前者看他害怕的样子,说了句“算了”,也没有再逼他。 陈佑不知道他们在一起商量了什么,但是陈佑莫名其妙就要跟温明澈和那对夫妇回家了。 离开时陈佑下意识回头看了简秩舟一眼,这个人就像只掉进陷阱的野兽那样,始终嘶吼挣扎着。 简秩舟的两只眼睛都已经被血糊住了,但他还是直勾勾地在盯着陈佑,额角青筋暴起。 “陈佑!” “回来。” 别墅大门被那个中年女人重重关上,但那声“回来”还是传进了陈佑的耳朵里。 直到被温明澈塞进了车里,陈佑依然觉得心里很乱,不知所措。 “……你们要带我去哪里啊?”陈佑还穿着睡衣,目光不断地从这三个人脸上略过。 副驾驶上的中年男人转头过来,又叫了他一声:“小宝……” “我不叫小宝。” “那你叫什么名字?” 他觉得男人看他的眼神很奇怪,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我叫陈佑。” 第80章 “哪个佑?” “……保佑的佑。” “寓意很好……”那人又问,“谁给你取的?” “爷爷。”陈佑回答。 “爷爷?” 前座那个女人提醒丈夫:“承业,回家再说。” “我太激动了,”男人深吸了一口气,“心脏跳得受不了了,估计得吃药。” 温明澈问他:“带药没?” “忘了,”那男人说,“我袜子都没来得及穿,哪里还顾得上那个。” “太好了,”他频频转头看向陈佑,“小宝还活着……太好了。” “跟假的一样,”那人滔滔不绝地跟妻子和大儿子说,“这么多年,人就在江城待着,怎么就碰不上呢?” 陈佑很紧张:“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温明澈往他手里塞了好几份鉴定书,陈佑翻了几页:“……这个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并不是孤儿,”温明澈和他解释道,“我是你哥,前面那两个是你的爸爸妈妈。” “……骗人。” 陈佑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都要来骗自己,他明明什么都没有。 三个人反复地和陈佑解释,这三份鉴定结果的权威性,但陈佑却始终用一副警惕和排斥的眼神看向他们。 那个中年男人恨不得从前座爬过来和他说话:“而且你看你和哥哥长得多像?一会儿回家你看看妈妈的鼻子、眼睛,你再看看爸爸的睫毛,咱们一看就是一家人!” 陈佑还是无声摇头。 车子开进了另一座庄园别墅,下车时那个中年男人走到他身边和他说:“这边离市区远,咱们平时一般逢年过节才回这边来。” 这里比简秩舟家的别墅还要大,陈佑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小时候他幻想中的爸爸妈妈,是住在楼房里的,可能是两室一厅的房子,但那样陈佑也能拥有自己的房间,也可以像别的小孩那样被宠爱。 一下车,陈佑就被三个人包围着,被迫往房子里走。 “我感觉你们认错人了……”他很小声地说,“我姓陈,又不姓温……而且爷爷也姓陈。” 他有过很多次被讨厌、被抛弃的经验,所以他铁了心地认为,就算他和温明澈一家真的有血缘关系,这些人也一定会在发现陈佑的缺点之后,狠心把他从家里赶出去的。 陈佑不安地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有人拿了一张毯子给他盖着。 然后这三个人又开始围着他看。 惶恐的陈佑开始自言自语:“……我很笨的,还有很多坏习惯。” 他觉得必须得提前把自己所有的缺点都说出来,最好把这些人给吓退。 “我还……”他有点不好意思说那个字,就改口说,“我之前还拿过人家的东西,我进过警察局的,我还喜欢攒‘垃圾’,我卫生习惯不好,我记性差……” 陈佑说了很多,有很多“缺点”他一直在重复地提起。 但预料中这些人忽然变脸,接着开始厌弃陈佑的情况并没有出现。 他先是被那个中年男人抱住了,然后是那个女人,最后是温明澈。 男人最先开始掉眼泪,女人也哭了,紧接着陈佑发现温明澈的眼睛也有点红红的。 他受不了这些人这样,他感觉到无措、惊恐,于是他也开始哭。 混乱中,那个看上去有点凶的女人好像问了他一句什么,陈佑感觉到自己脸上的眼泪被一只手擦去,他小声说:“我只有一个爷爷……” “你‘爷爷’呢?” “死了。” 这几人好像有很多话想要问他,但接下来陈佑像是被吓到了,一直摇头,说自己要回去找“闯哥”。 那个男人一直在和陈佑说“对不起”,女人抚摸着他的后背,温明澈也红着眼睛他和说了一句“对不起”。 陈佑还是觉得这一切都太奇怪了,他重复道:“我真的很笨的,我读书读得很坏……而且、而且,我不是一个好人,我进过警察局的,我以前老是翻垃圾桶,很脏的。” “而且我就只有一个爷爷,没有爸爸妈妈,也没有哥哥……” 他们看起来还是没有讨厌陈佑,那个中年男人哭得脖子都红了。 陈佑忽然站起身,推开他们想要跑出去,温明澈眼疾手快地把人拉了回来。 “现在有了,”温明澈把人拽过来抱在怀里,“以后我们一家人就在一起了。” “这段时间先不要出门,有什么需求就和我说,或者和爸妈说,一样的。” 第67章 陈佑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在温家住下了。 大多数时候, 温家人对陈佑的态度都令陈佑感到困惑和惶恐,尤其是那个自称是陈佑“爸爸”的中年男人温承业。 他们给陈佑买了好多新衣服,还让他“先将就着穿”。 从家政阿姨的口中, 陈佑得知他们以前中午其实是不回来吃饭的,但现在好像为了让家里的陈佑不感到孤单,他们会大老远从工作的地方赶回来和陈佑一起吃午饭。 可是他们对陈佑越好, 陈佑就越觉得害怕。 他也曾经拥有过一次“爸爸妈妈”, 一开始他们对陈佑也很好, 那个妈妈甚至会抱着他, 哄因为想爷爷而掉眼泪的陈佑睡觉。 但不想要陈佑的时候、嫌弃他笨的时候,他们还是头也不回地就将陈佑给丢下了。 这几个人口口声声说是他的家人,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翻脸。 在餐桌上, 如果没人给陈佑夹菜, 陈佑就只会默默地扒拉眼前的那碗米饭。 虽然陈佑不想承认,但他心里其实挺喜欢这里的, 所以他下意识地想让自己看起来更有“素质”、也更乖巧一点。 如果他吃得不多,又表现得很安静,说不定就算他们以后发现认错人了,也会有点舍不得把陈佑赶出去。 陈佑一边恐惧着, 一边也忍不住享受着—— 爸爸、妈妈、哥哥……以及这个温馨和富裕程度远胜于陈佑幻想中的家, 他小心翼翼地感受着这种突如其来的幸福。 餐桌上一家人总是在自然地聊天、说笑, 陈立群见陈佑瞄了桌上的鸡翅两眼, 于是便往他碗里夹了两个椒盐鸡翅:“别总吃饭, 也吃点菜。” “喜欢吃什么, 你就跟阿姨点菜。” 陈佑低着眼点点头。 温承业每回都要坐他旁边:“吃虾不?爸给你剥。” “我自己……” “那不脏手么,”温承业开始动手剥虾,“你妈你哥都懒, 家里要没我,没人吃虾。” 陈佑看着自己碗里的虾肉一点点多起来,小声说:“我感觉够了……” 温承业这才抽了两张湿巾擦手,忽然地,他看着陈佑问:“你爷爷……有没有跟你提过爸爸妈妈的事儿?” 陈佑愣了一下,然后摇摇头。 陈立群见状拉了拉他的衬衣袖子,提醒道:“吃饭少说话。” 温明澈跟他们说过,陈佑现在的心理承受能力不是很好,最好还是不要再给他额外的刺激。 一家人私下商量后,决定暂时还是不要告诉他当年的真相,况且有些事儿倒不如一辈子都不知道的好。 至于陈佑不肯改名的事儿,刚好陈立群姓陈,陈佑以后干脆就跟着妈妈姓,况且“佑”也是个好字儿。 陈佑不想他们叫自己“小宝”,陈立群和温明澈平时就叫他小佑,只有温承业喜欢叫他“佑佑”。 有天晚饭后,他们忽然把陈佑围在客厅的沙发上,陈立群往他面前放了一份合同,旁边的温承业则对他说:“佑佑,我和你妈就你跟哥哥两个孩子,爸一直以来也确实拿他当继承人培养的。” “以后呢,公司就给你哥,家里的大部分存款、不动产都给你,你要愿意自己创业就等创业,等钱花完了,你就管你哥要。” “本来我们一家人没必要算这么清楚的,但是我和你妈怕你心里头不踏实,就让人拟了这份合同。” 陈佑看不太懂那份合同,上面还写着要赠给陈佑10%的公司股份,甚至里边不止一家公司,也不止一个百分比。 陈佑觉得这上面出现的都是很高大上的词,他有点儿懵。 温明澈在旁边向他解释合同上出现的名词的具体意思,然后他总结道:“咱家有很多钱,你正常花的话,一辈子都花不完。” “你以后什么都不会缺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不违法。” 陈佑现在已经知道了天上不会随便掉馅饼这个道理,而且他就是因为不听爷爷的话,才会被人骗,也要怪他自己太贪心。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把这么多钱都送给陈佑呢? 陈佑对他们来说明明没有什么用,他们又不缺儿子,温明澈还这么优秀…… 他要是收下了这些钱,得付出多少代价呢? 陈佑没敢在上面签字,他觉得这个很有可能是一个“陷阱”,陈佑知道自己读书不多,何况他现在已经学会了警惕。 第81章 “……我不要。” 陈佑不肯签字,三个人也没有逼迫他。 没过多久,温承业又拿着那本老相册坐在了陈佑旁边,接着再一次跟陈佑念叨起了他的身世。 “这张照片昨天才刚找出来的,原来放在老家那边,我还以为弄丢了。” 照片很旧了,上面是面容年轻的温承业和陈立群,中间还站着一个看上去有点不太高兴的小男孩儿。 “这个是我,”温承业指给他看,“这个是你哥……臭小子小时候不爱照相,拍个全家福还得先哄他老半天。” “这个是你妈妈……”温承业的手指缓慢下移,落在了陈立群当时隆起的肚子上,“她肚子里这个就是你。” “本来当时说好了,等你出生,我们再去这里拍一张新的全家福……” 温承业又有点哽咽了。 陈佑心里有种很奇异的感觉,大概是因为温承业每次和陈佑说起以前的事儿,都会掉眼泪。 一个西装革履的大老板,居然比陈佑还喜欢哭,而且陈佑想不明白他有什么理由,要用自己的眼泪来欺骗陈佑。 他们一有空就会拿着相册,和陈佑说起家里以前的事儿,说的次数多了,陈佑总会恍惚,有种自己以前就住在照片中那个老房子里的错觉。 …… 晚上,陈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忽然地,他听见有人轻轻敲了敲门,紧接着温明澈突然开门走了进来。 陈佑吓了一跳,整个人迅速从床上坐了起来,之前简秩舟一巴掌打醒了陈佑的美梦,陈佑下意识地害怕是自己不小心做错了什么事,所以温明澈也要跟他翻脸了。 但是温明澈只是将一杯温牛奶放在了他右手边的床头柜上:“刚刚睡着了?” 陈佑小心翼翼地摇头。 “在这里是不是睡得不好?” 陈佑:“你怎么知道……” 他下意识以为这间卧室里也有监控。 “你黑眼圈很重,我们都很担心你。”温明澈紧接着问他,“不习惯?认床?还是害怕一个人睡?” 陈佑见他好像并不是来指责自己的,紧绷着的身体终于有点放松了下来:“我不敢一个人睡觉……” 温明澈听他这么说,忽然走到另一边,掀开了被子,他看向陈佑,说:“给我拿一个枕头。” 陈佑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了一个枕头,然后温明澈就直接上|床躺下了。 温明澈似乎并不像陈佑之前想象的那样不好相处,他对陈佑的态度既不像温承业那样过分亲昵,也不至于冷淡。 陈佑有点想亲近他,但是又不很敢主动和他说话。 于是两个人默默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谁都没说话。 温明澈记得自己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愤怒是最先涌向头顶的,紧接着便是深深的自责。 他原以为传说中的那个陈佑,是个有手段有心计的小鸭子,所以才会把那四个人都耍的团团转。 温明澈一开始甚至看热闹不嫌事大,觉得这一切很有意思。 可事实上根本就是陈佑在被他们愚弄、欺负,他忍不住想,如果自己当初没有选择逃避,也没有选择假死躲开简秩舟,或许他就不会选择陈佑作为温明澈的替代品。 但那样的话……就算他在路上匆匆瞥见这个长得和他很像的年轻孩子,恐怕也不会生起什么好奇心。 顶多会有一点讶异,因此他们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相认,温明澈不知道那样对陈佑来说是好是坏。 陈佑的睫毛很长,看起来比他少了几分冷硬,眼神又太过单纯……如果他一直流浪下去,有很大概率也会被简秩舟以外的其他人给骗走。 要么就碰见另外一个见色起意的人,要么就被招进会所成为mb,也有可能更惨,但温明澈不敢细想。 陈佑见他一直在看着自己,有点不自在地用手背蹭了蹭鼻子。 他和温明澈还不太熟,更别提这个人还是他心里很长一段时间的情敌。 陈佑刚想开口说话,就听温明澈忽然说:“……以前爸给你烧了很多往生钱,每年都烧,他老是问我你能不能收到,我不信有阴曹地府这回事儿……我觉得人死了没了就是没了。” 他顿了顿,才又道:“但我骗他说,我能梦见你,在底下有吃有穿的……我们烧过去的玩具你也收到了。” “可是这些都是假的……你明明过得那么坏。” 陈佑有点想哭,他轻轻地碰了碰温明澈的胳膊,似乎是想要安慰他。 “但是……”他小声说,“如果我真的是你弟弟的话,我过得其实很好啊,爷爷很爱我的,有什么好东西,他都会先拿给我吃,爷爷在的时候,我每天都感觉很幸福。” “那爷爷走了以后呢?”温明澈下意识问。 陈佑一瞬间变得沉默。 很久之后,他才回答说:“还可以……就是偶尔感觉有一点孤单。” 他有点想证明,自己在爷爷那里并没有过得那么差,也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可怜。 “之前有个便利店的姐姐很照顾我,我每天都可以吃饱饭的。”陈佑说,“我也没有白拿那些吃的,我晚上都有送她回家。” “我就是没有地方住,学历不够高,还有点没耐心,”陈佑说着说着,突然发现自己身上好像全是缺点,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不过我要是想找工作的话,还是能找得到的。” “姜警官会帮我。”他故意提起这个警察,大概是潜意识想让温明澈觉得陈佑也是有点本事的,还认识江城的警察,“他是个好警察。” 温明澈忽然伸手揉了一下他的头发:“嗯。” 第68章 温明澈到事发的那家卫生所打听消息时, 当年坐诊的那位医生早就已经换人了。 不过看门的老保安收了温明澈两条好烟,一下就把什么话都说了:“您问陈大夫?他前几年让儿子媳妇接去县城里住了,听说在那边开了家小诊所, 一家人日子过得很不错。” 这事儿都过去这么多年了,相关人员死的死、离乡的离乡,就算有证据, 也早就模糊了。 温明澈耗费了不少精力, 才总算拼凑还原出了当年的真相。 前半段的故事温承业已经和他念叨了许多年了, 温明澈几乎能够倒背如流。 陈佑口中的那个“爷爷”, 就是当年坐诊大夫的表叔公,老人出生在一个穷困潦倒的家庭里, 父亲是个残废, 母亲患有精神病, 有个妹妹生下来就是很严重的脑瘫,没长多大就死了。 老人也因为贫穷和家人的拖累, 一辈子没讨上媳妇,没读过书,也没文化,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打了一辈子光棍, 到老了也没生下个一儿半女。 那天他刚好到这家卫生所里来收废品, 因为坐诊的大夫和他沾亲带故, 卫生所里那些能卖钱的纸皮废品, 大多也都被那位陈大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让老人给“捡”走了。 老人收拾纸皮时, 不经意看见了还躺在小床上的婴儿, 忍不住就开口问了陈大夫一句:“这孩子怎么了?” 那会儿卫生所就是村子里以前的集体仓库改建出来的,就几间简陋的屋子,抢救室也就是陈大夫平时坐诊的诊室。 平时村民们只有小病小痛才来他这看看, 真有大事,人敢来他也不敢接,就劝人坐车往县城里去。 医生往那张破铁床上扫了一眼,随口道:“怎么没带走……晦气。” 所里那护士刚跟着一块上车护送病人去了,因此这个夭折的小孩也就暂时没人来处理。 说完陈大夫便去柜子里找了个医疗废弃物处理袋,打算把这个夭折的婴儿装进去。 这年头因故夭折的小孩太多了,尤其是乡下,没人会把一个死孩子当回事儿。 “咋了这是?” “车祸早产,”陈大夫心里其实也不大看得起自己这位穷亲戚,因而只是随口敷衍,“生下来就没气了。” “可惜……”老人叹息道,“明明是齐齐整整的一个孩子。” 他忍不住上手摆弄了一下那孩子,然后说:“不然我带去找地方埋了吧?天气这样热。” 他们卫生所在这方面管理得很松散,要是家属没要求,他们一般就让人找个林子随便掩埋了,如果是更以前那会儿,甚至干脆就直接跟死猫死狗一起丢到垃圾堆里。 但陈大夫还是摆手道:“指不定人家转过头,还回来要呢,别瞎好心。” 他话音刚落,突然听见自己的表叔公喊了一声:“你快看看,这小孩好像还喘气呢!” 陈大夫过去看了眼,发现竟然还真是,没想到这孩子生命力这么顽强,居然自己又活了过来。 他下意识地就对这个孩子进行了常规的抢救,小孩的哭声很小、很微弱,但确实是有了生命体征。 这会儿卫生所里就他跟表叔公两个人,陈大夫不由得起了一点心思。 他表叔公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了,村子里也就他们家跟表叔公还算亲近。 第82章 到时候人老了、过世了,他们家如果不帮着筹办筹办,估计也会落人口实。 现在这么一个现成的孩子在这儿……他把表叔公带到后边,低声道:“叔公,依我看,这孩子也算跟你有缘,你说你年纪这么大了,膝下也没个一儿半女,没孩子,以后老了,连个给你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 “人家这会儿都以为这孩子已经没了,而且我看这家人也不像是本地人,再一个,他那边还有个大儿子呢,干脆你就把这孩子抱回去养,以后也别在这地儿待了。” “果断一点,这边家属要找过来,我替你善后。” 老人没说话,陈大夫知道他这是心动了。 他也自认为是做了一件好事:“就这么着吧,人要来问,我就说天热,怕小孩子臭了,就让人送去焚了,反正他当时自己也摸过了,孩子确实没气了。” 于是陈佑就这么成了一位拾荒老人的孙子,然后磕磕绊绊地长大了。 因为早产和缺氧,他发育得很迟缓,很晚才磕磕绊绊地学会说话和走路。 但不幸中的万幸,短暂的心脏停跳和脑部缺氧,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太严重的后遗症。 陈佑生活可以自理,也可以跟人顺畅沟通,只是无法完成相对复杂程度较高的学习和任务,而且似乎对人没有什么防备心。 一家人在讨论过后,一致认为这并不是什么大毛病,反正他们家的钱足够陈佑花好几辈子了,他并不用成为一个在所谓的普世价值观里很有出息的人。 …… 因为有温明澈的陪伴,陈佑半闭着眼睛开始昏昏欲睡。 但他还是强打精神,鼓起勇气用三根手指捏住温明澈的睡衣下摆扯了一下,小声嘀咕道:“……我可以拉你的手吗?” 温明澈没有回答,但他下一秒就握住了陈佑的手。 温明澈身上也有点香香的,陈佑有点喜欢他,刚才他在跟陈佑说话的时候,陈佑其实很想叫他一声“哥”,但又怕自己显得太自作多情。 他很害怕看见温明澈表现出“讨厌陈佑”的反应。 “那你以后可以一直陪着我睡觉吗?” 陈佑知道自己这个要求有点过分了,但他是真的很害怕一个人睡。 开着灯会睡不好,总做噩梦,关了灯,他又会害怕得睡不着觉。 “可以。”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陈佑有些高兴了,可心里还是觉得不安:“……你会不会骗我?等我睡着了你就走了。” “不会。”温明澈的手掌在他脑门上轻轻贴了一下,陈佑其实和他想象中的那个弟弟有些不大一样,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们都很喜欢这个“小宝”。 过了一会儿,已经很困的陈佑忽然又睁开了眼睛:“我真的是你弟吗?” 他小声地:“……你真的是我哥吗?” “要是你们突然发现我不是呢?”陈佑的声音越来越小,“会不会把我赶出去?” “不可能不是,”温明澈说,“就算真有万亿分之一的概率误检,你也已经是我们的小宝了。“ 陈佑心里对他有股莫名的信任感,他觉得温明澈不像是一个爱骗人的坏人。 “那我很笨怎么办,而且我也没什么本事……” “爸妈还年轻,”温明澈安慰他说,“等他们老了,哥养你。” 这好像是陈佑到这里之后,温明澈第一次对他自称“哥”,陈佑被他一句话抚平了焦虑,就像是浪潮里起起伏伏的小船只,终于看见了岸和港口。 睡着前,他迷迷糊糊地问温明澈:“你们会不会把我丢掉……” “不会的。” 陈佑终于安心地睡着了。 * 陈佑最先开口喊的人是温明澈。 大概是因为温明澈信守了承诺,后来每天晚上都会来陪陈佑睡觉,而且他还肯耐心地听陈佑讲很多无聊的话。 第一声“哥”是陈佑无意识地喊出来的,当时温明澈表现得很自然,好像陈佑天生就该这么叫他一样。 所以陈佑后来就一直这么叫了。 他变得越来越黏温明澈,下午的时候他很喜欢给温明澈打电话,磨蹭了半天,才在电话里说:“哥,我想喝奶茶。” “哪家?”温明澈正在忙,但还是在回答他,“一会儿给你点。” “你给我选。” “好。” “要甜一点的。”陈佑要求。 “嗯。” “哥。”陈佑又开始叫他。 “嗯?” 陈佑就是觉得有亲哥的感觉很奇妙,在叫出第一声“哥”后,他就想一直一直叫温明澈“哥”。 “我想你叫我‘小佑’。” “小佑。”温明澈笑了笑,“干什么呢?还想吃什么?” “我真是你弟弟吗?” “你要是不信亲子鉴定,晚上回去我们一家可以去厨房找个碗,弄个‘滴血验亲’。” 陈佑忙道:“……我早就上网查过了,人家说那个都是不科学的,你这么聪明你怎么还信这个?” 关键是陈佑还很怕流血,他不能接受拿个小刀割自己的手指。 温明澈忍不住又笑了笑。 “那你今晚会准时下班吗?” “应该。” “你要早一点回家。”陈佑说。 “知道了。” “哥。”陈佑莫名就高兴起来了,声音变得欢快,“再见。我要挂电话了。” “嗯,拜拜。” 陈佑刚挂断电话不久,手机屏幕上又跳出了一个来电提醒。 他下意识地以为是温明澈给他点的奶茶到了,于是立即就接了起来:“喂?是外卖吗?你放在门口就好了。” 电话里一片沉寂,没有人说话。 陈佑觉得很奇怪:“喂?你听不到我说话吗?” “……陈佑。” 熟悉的声音一下刺穿了陈佑的心跳,他下意识地想要挂断这个电话,但因为太过激动,他手慢脚乱了半天都没碰到挂断键。 “不要挂……” 简秩舟话音未落,陈佑终于点中了挂断键。 他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慢慢地坐到了沙发上,心里还是“咚咚咚”直跳。 那通电话被陈佑挂断以后没多久,手机又开始震响了起来,陈佑不知道要怎样才能不看到这个号码,于是就把手机直接关机了,塞到沙发靠枕后边藏了起来。 第69章 陈佑最近总是会莫名其妙地想起以前的事儿。 有时候上一秒他还看着电视直乐, 下一秒大脑就瞬间放空了,开始走神。 坏的记忆很没道理、又很没规律地穿插|进陈佑每一天的生活里。 不只是和简秩舟在一起的那两年,还有很多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 久到陈佑不刻意去想,都不记得那些事曾经发生过。 当时那个年幼的陈佑,似乎总是能很快忘怀那些不愉快的事, 都不用睡一觉, 只要在注意力被转移之后, 陈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可是那些记忆却在很多年后的现在, 一滴接着一滴地流进他的脑海,淌过他越来越脆弱敏感的神经和心脏。 陈佑终于开始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被延迟的痛苦和委屈。 刚刚他一口气喝完温明澈给他点的奶茶, 那会儿家里的阿姨都已经回客房午休了, 陈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又开始走神。 陈佑总觉得好像有只半满的矿泉水瓶朝他飞了过来,正中他的脑袋, 他的头晕眩了一阵,又听见有个小孩子在指着他的脚笑——他们在数陈佑袜子上到底有几个破洞。 紧接着胃部便开始剧烈抽搐,陈佑脸色很不好地冲向了洗手间,把奶茶和中午没消化完全的饭一起吐了出来。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他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 情绪忽然涌上来的时候, 陈佑会觉得呼吸困难, 有时候就会难受到想吐。 但是他没敢告诉别人, 连温明澈都没敢说。 陈佑怕他们觉得自己在浪费食物, 或者嫌弃自己“有病”。 他以前见过不少流浪小狗都是因为生病而被抛弃的, 有的肚子变得很大,吃不下东西,最后连走都走不动了, 就会在某天忽然痛苦地死掉。 温家虽然看起来很有钱,但陈佑不确定他们会不会嫌弃不仅不会赚钱,还可能生了重病的自己。 这个家的妈妈看上对他好像有一点冷淡,爸爸对他倒是很热情,但太灼热和外放的疼爱让他显得有些惴惴不安。 相对来说,陈佑还是最信任和喜欢哥哥,可是他还是不敢告诉温明澈,自己可能有点生病了的事。 …… 终于熬到了傍晚。 听见外边车子的声音,陈佑高兴地跑到门口,门一打开,他就迫不及待地叫了一声“哥”。 但走进来的人却是陈立群,她很少这么早下班。 陈佑看见是他,脸上的笑意僵硬了几分,旋即人也有点尴尬地走开了两步。 第83章 他觉得陈立群看上去有点严厉,平时在家里,她的话总是不多。 不过今天陈立群忽然开口叫住了他:“小佑。” 陈佑不敢叫她“妈”,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才好。 “你哥还有一会儿才能到家。” 陈佑点了点头:“嗯。” 说完她忽然朝着陈佑递过来一个纸袋:“巧克力。” 陈立群顿了顿,又问:“你吃这个吗?” 陈佑一下子紧张了:“……有点吃。” 女人笑了。 陈佑盯着她发了几秒钟的呆,心里感觉她好像其实并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凶。 “最好不要一下子吃完,吃太多甜的对身体不好。” “嗯。”陈佑显得很乖巧。 他跟在女人身后走进客厅,走在他前面的陈立群忽然脚步一顿,于是陈佑也跟着停了下来。 “你想过……妈妈吗?” 陈佑怔了怔,过了一会儿才回答道:“……有。” “那个人,”陈立群转身问他,“和我像吗?” 陈佑诚实地摇了摇头。 似乎是为了缓和气氛,陈立群微微笑了:“是不是我看起来不够温柔?” 顿了顿,又道:“我脾气一直这样,你爸爸脾气比较软,你像他。” 两人一起坐在餐桌旁,等待那两人回家,陈佑开始剥那一盒巧克力,他不好意思让陈立群看着自己吃,于是挑了一颗觉得漂亮的递给女人。 陈立群已经很多年都不吃这些了,但还是接过去咬了一口。 “我以前怀你的时候,一天得吃一盒这个,那时候还没发现自己怀上了,知道后,就没敢这么吃了。” “……我怀你哥的时候没什么感觉,胃口好。怀你的时候吐得厉害,胎动也特别频繁,当时我和你爸都觉得你以后也许特别活泼,一定是个调皮孩子。” 说话时陈立群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难以描述的温柔,和平时的她看上去不太一样。 那天在医院里醒来,陈立群第一时间就伸手去摸了自己的肚子,不算很平坦,但显然已经摸不到胎动了。 温承业红着眼睛对她说:“小宝没有了……” 陈立群脸色苍白,但她忍住了当下所有的痛苦,情感上,她一向是家里的主心骨。 如果连她都崩溃了,那么眼前这个泣不成声的丈夫和那个还躺在病床上的大儿子该怎么办呢? 她甚至反过来安慰丈夫:“算了……咱家都破产了,以后日子估计不会太好过,小宝不来也好。” 可她才是怀了陈佑八个多月的人,也是那场车祸里流血最多的,医院为了保住她的命,陈立群全身上下的血几乎都被换了一遍。 她怎么会不伤心呢? 一个人的时候,陈立群偶尔会摸着原本给小宝准备的小衣服发呆。 小宝成了家里每个人心里的一道伤疤。在此之前所有人都在期待着他的出生,然而后来又眼睁睁看着他突如其来的“逝去”。 陈立群不喜欢煽情,但有些事她希望陈佑能够明白。 因为那场意外,她的小儿子好像有一点不太聪明,有些话如果不和他直说,他就真的不会懂。 “妈妈是很爱你的,”她忽然有些生涩地说,“小宝。” “你活着回家了,我真的很高兴。” 在看见那三份鉴定报告的时候,陈立群首先感受到的是一种极为强烈的眩晕感,到后来把这个孩子接回家,陈立群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他了。 “爸爸妈妈都觉得能给你的实在太少了,”陈立群的声音似乎有一些哽咽,“……让你一个人在外面流浪了那么久,妈妈非常抱歉。” 陈佑心里其实是知道的。 虽然他们并没有告诉他真相,但他又不是真的傻瓜,隐隐约约的,他开始有点明白了,为什么爷爷以前要对陈佑说那些话。 在他从那对夫妻家里跑回来之后,爷爷带他坐火车去到一个陌生的乡下卫生所里打听人。 最后好像是没找到人,陈佑还记得那天有个中年男医生压低声音,用责备的口吻对他爷爷说:“你现在说要找人……唉!” “要真找着了,那我这工作还要不要了?到时候卫生所估计都得一块跟着上新闻,人要是追究起来,你、我,全得坐牢、赔钱。” “你说我当时好心好意帮你,也是为了你将来养老做打算,你不能来害我啊,我这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活呢……” 那天从卫生所出去之后,陈佑看见爷爷坐在路边一块石头上,低着头连打了自己好几个耳光。 陈佑吓坏了,一直拉他的手臂,喊他“爷爷”。 “不怪你,也不怪爸爸,”陈佑忽然凑过去对着女人小声说,他也不想怪爷爷,所以没有提他,“……你不要难过了。” 说完他轻轻地抓住了陈立群的手臂,很诚实地说:“你比我想象中的妈妈还要好,还要厉害。” “我很喜欢这里,也很喜欢你们。” 陈立群的眼眶一下就红了。 又过了几分钟,陈佑才听见门口传来了车子的响声,他立即就小跑到门口“接”哥哥去了。 门开之后,陈佑发现温明澈的头发好像有点乱,脸颊上也有一点轻微擦伤的痕迹。 陈佑凑得很近:“你的脸怎么了?” 温明澈说:“下班出来让只野狗挠了一下。” 陈佑很惊讶:“有那么高的狗啊!” 温明澈的脸色本来有点臭,听见陈佑这句话,一下没忍住笑了出来。 陈佑想起来自己也有一只狗,因因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简秩舟那个人如果突然发疯的话,也不知道会不会虐待陈佑的小狗。 “你手机为什么关机了?”温明澈忽然问他。 陈佑支支吾吾地说:“……下午有个人一直给我打电话。” “谁?”温明澈很快猜到了,他皱了皱眉,“简秩舟?” 陈佑没反驳。 “手机放哪儿了?” 陈佑小跑到客厅,把那个手机掏出来递给温明澈。 温明澈冷着脸把那个号码拉黑,在看见简秩舟发过来的短信后,他有几秒钟的错愕,但很快他就帮陈佑把那些短信也给清空了。 “陌生电话以后不要接。”温明澈把手机还给他,“如果再有人给你打电话发信息,告诉哥。” 陈佑点点头。 “哥你吃不吃巧克力?”陈佑剥了一颗送到温明澈嘴边,“妈妈买的。” 陈立群闻言立即看了陈佑一眼,温明澈懂她的眼神,陈佑已经逐渐开始接纳他们了,第一次听见那声“哥”,他也觉得感动和轻微的不适应。 他们错过了他的成长,错过了将近二十年的时间,那么大的一块空白,弥补起来是很乏力的。 但好在现在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温明澈用嘴接走那颗巧克力,接着又故意说:“一会儿爸回来,你给他也喂一颗,他肯定躲在厕所里嗷嗷哭。” 陈佑想了想那个画面,面露难色:“……那还是不要了。” “爸太爱哭了。”他忍不住吐槽道。 温承业还没回来,温明澈趁机和陈佑揭他的短:“以前他跟妈吵架,哭着离家出走,我跟妈两个人,大晚上在附近找了他老半天,我俩一人拽一只胳膊让他回家,结果他死活不回。” “后来妈说要给爷爷奶奶打电话,他才终于肯回家。” 陈佑笑了笑,接着忽然问:“……爷爷奶奶?” “前几年过世了。”温明澈说,“他们要是看见你,一定会很喜欢你。” 第70章 天气逐渐开始热了, 陈佑做噩梦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了。 有天半夜陈佑忽然抽动着身体惊醒过来,胃里一阵翻腾,他很小心地掀开了被子, 随即光着脚冲进了洗手间。 陈佑尽量控制着不发出太大的声音,他怕把温明澈吵醒了,但一抬头, 却看见镜子里温明澈就站在他身后。 陈佑的脸色一下更苍白了。 “哥……” 温明澈抽了两张湿纸巾给他擦嘴, 语气平和:“又做噩梦了?” “嗯。” “怎么吐得那么厉害?” 陈佑马上说:“……我没病。” 温明澈扶住他仍有一点发抖的肩膀:“我知道。” 之前家里的阿姨有提起过, 陈佑有那么一两次急急忙忙地就跑进了洗手间, 出来时脸色有些发白,阿姨询问他, 他就说自己只不过是有点吃多了。 温明澈早就想好了, 等明天周末就带他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 毕竟问陈佑的话,他自己又什么都不肯说。 陈佑现在有些太瘦了, 平时一日三餐明明都吃得很正常,但体重却怎么也涨不起来,这很奇怪。 温明澈越想越觉得担忧,他拍了拍陈佑的手臂:“明早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他话音刚落, 陈佑又开始激动了起来:“我不去!” 第84章 陈佑大部分时间看上去都没有什么问题, 而且刚接他回家没两天, 他们就带陈佑去一个私立医院做了全面体检, 当时陈佑的各项指标都很正常, 不然他们肯定不会轻易放过简秩舟。 但他最近夜里做噩梦的次数实在是太频繁了。 温明澈把人哄回床上, 他不想刺激陈佑,但也不能放任不管:“刚才做了什么梦?” 陈佑想了想:“……不记得了。” “身体还有没有不舒服?” “还好。” “阿姨说你经常吐,”温明澈问, “胃不舒服?” 陈佑自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他记得好像就被阿姨看见了一次,而且他当时明明都已经蒙混过去了。 “有一点……”陈佑终于老实说,“有时候忽然就感觉喘不上来气,然后就会很想吐。” 说完他有些惴惴不安地看了温明澈一眼:“我就是吃得太多了,我没有得病。” 温明澈一把将人抱进怀里,长大之后,他对父母都不再展露出这样亲昵的行为,但抱住陈佑却是他下意识的举动,陈佑蔫蔫的样子让他觉得很心疼。 陈佑被抱住之后,终于感觉舒服了一些。 温明澈搓了搓他眉尾上的白痕:“你这里是疤吗?” 陈佑闻言也摸了摸自己的眉毛,有天他忽然想起来了,这里是他以前自己用砖头砸出来的,当时缝了两针,可能是缝合的技术不太好,所以才留了点疤。 “嗯。” “怎么弄的?” 陈佑下意识撒谎:“应该是摔的吧,我忘记了。” “是吗?” “是不是有点丑?” “不丑。”温明澈顿了顿,终于把话题又转了回去,“为什么怕去医院?” 陈佑其实也说不清楚,他就是怕,但不知道具体在恐惧什么。 “你不要再问我这个了……”陈佑说,“我困啦。” 温明澈于是就这么抱着他,往陈佑身上裹了层被子。靠在温暖的怀里,又让被子包裹着,这让陈佑有了安全感。 “那我问小佑答好吗?” 陈佑:“你要问什么?” “你是怕打针,还是害怕医生?” “……都有点怕。” “但是生病了,就得去看医生,不然病情加重了怎么办?” “我没有病!”陈佑又开始紧张起来。 “你害怕生病?”温明澈想起陈佑之前总问自己的话,他顿了顿,才道,“……你怕我和爸妈因为你生病了,而把你丢掉?” 陈佑不说话了,温明澈知道自己猜对了。 过了几秒钟,陈佑才哀哀地说:“我没病……哥。” “傻瓜。” 温明澈抚摸他的脸颊:“就算你生病了,也不会有人想把你丢掉,倾家荡产也会给你治的。” “而且不是跟你说了吗?家里不缺钱,够你大手大脚花好几辈子了。怕什么呢?” 陈佑的睫毛有点湿润了:“但是万一……是很坏的那种病呢?” 温明澈没有否定他的担忧,他小声哄弟弟:“你忘记之前回家的时候,我们带你去医院做过全面检查吗?就算真的是很坏的病,才过去没多久,不会恶化得那么快。况且如果你真的得了坏病,爸妈和我会替你请来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小佑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没什么可怕的,我们所有人都很爱小佑,都会一直陪着你的。” …… 陈佑的体检报告依然没有什么问题。 于是一家人就商量着带陈佑去看了心理医生,经过诊断后,医生认为可能需要进行长期的治疗。 陈佑表现得非常配合,知道不是癌症之后,他就松了一口气。 空闲的时候家里人会轮流陪着陈佑玩游戏、看喜剧电影,陈佑还去参观过温承业和温明澈工作的地方。 陈佑喜欢亲吻、抚摸、肢体接触这种直白的表达爱意和亲昵的方式。 这一点是温明澈先发现的,于是一家人就跟外国人似的,每天见面或分别时,必定会拥抱和亲一下陈佑的脸颊或者额头。 陈佑和温明澈的关系越来越好,在家里他最黏的人就是哥哥。 只要温明澈在他旁边,他动不动就会凑过去亲他的脸一下。 温承业一看见,心里就吃味,他凑过去指了指自己的脸颊:“那爸爸呢?” 陈佑于是也凑过去亲了他一下,但很快陈佑就嘀咕道:“我感觉你有点臭……一股烟味。” 温承业闻言大受打击,陈立群在旁边笑:“老早就叫你戒烟了,有些人死活戒不掉。” “明天就开始戒!” “酒也顺便一起戒了,”陈立群说,“以后多陪孩子几年。” 温承业本来只是随口说说,但听见妻子后半句话,心里动摇了,于是他咬牙道:“成。” 温明澈其实还挺喜欢被弟弟黏着的,唯一让他苦恼的是,陈佑一点分寸感都没有。 他还年轻,有时候早上不可避免地会产生一些生|理|性的反应。 那天早上他觉察到了,就打算起身去洗手间解决一下,结果刚掀开被子,旁边的陈佑就被他的动作吵醒了,揉着眼睛忽然凑得离他那里很近。 以前简秩舟这时候通常会让陈佑帮他咬出来,甚至陈佑还没有醒,简秩舟就会直接塞进他嘴里。 所以陈佑有点殷勤地靠在温明澈身上,他好心提议道:“哥……我帮你吧?” 温明澈吓了一跳,但又害怕自己是误解了陈佑的意思:“小佑,你说什么?” “我可以帮你啊,用嘴。” “我是你哥!” 温明澈太大声了,陈佑被他一下子吓醒了,他睁大眼睛看着哥哥:“……不可以吗?” “不可以。” 温明澈已经被他吓得平复下去了,冷静过后,他觉得自己很有必要给陈佑做一些性|教育。 之前有几次陈佑凑过来亲自己,都碰到他的嘴了,如果不是温明澈及时制止,陈佑甚至还想伸舌头。 他那时候病情还没有得到缓解,所以温明澈一直放任着他的过分亲昵。 “小佑,”温明澈很严肃地告诉他,“就算是家人之间,也要有边界感。” 陈佑不喜欢“边界感”这个词,但因为说话的人是温明澈,他还是点了点头。 “外人更不可以这样。”温明澈想起了经常出现在陈佑梦话里的那个人,“简秩舟要是想亲你,你觉得行不行?” 陈佑:“我讨厌他!” “楚砚、江九珩,你觉得他们怎么样?” 陈佑有些犹豫:“……老师挺好的,江医生有点坏。” “他们都是坏人。”温明澈说。 陈佑很相信温明澈,于是他附和道:“对。” “他们可以亲你碰你吗?” 陈佑看了眼哥哥的脸色,回答道:“……应该不行。” “不是应该,是绝对。” 陈佑点点头:“绝对不行。” “那你能随便亲他们,或者做一些亲密行为吗?” 陈佑有些困惑:“亲密行为……是多亲密呢?” 温明澈:“做|爱,或者边|缘|性|行|为。” 后面那个词陈佑有点没懂:“……是一起蹭出来吗?还是用手……用腿。” “都不行。”温明澈的脸色有点差,“别相信他们嘴里的任何一句话。” 一大早就被温明澈劈头盖脸地一阵教育,陈佑有点蔫巴。 温明澈于是把声音放缓了一点:“下次可以亲脸,但是不要亲嘴,舌头要收好。” “但是……”陈佑反驳,“我想跟你更好一点。” 他就是有点故意的,陈佑想让哥哥更喜欢自己,他需要靠他们被自己亲近之后的态度,来判断他们有没有讨厌陈佑。 而且一直都是他们在照顾陈佑,给陈佑买东买西,可是陈佑却并不能为他们付出什么。 “我一点用都没有……”他有点沮丧地说。 这个家里所有人都在工作,都在自己的领域放光发热,但是陈佑不仅不会赚钱,还一直在生需要花钱的病。 温明澈拧起的眉头慢慢松弛下来,他摸了摸陈佑的脸。 他告诉陈佑,哪怕陈佑没有任何优点,一点也不优秀,甚至哪怕温明澈心里讨厌他,陈佑也还是温明澈的弟弟。 何况他认为陈佑直率单纯、乖巧可爱,他身上并没有什么所谓的缺点,温明澈认为那些全都是他的特点。 “你可以什么都不用做,甚至一点都不听话,做让爸爸妈妈和哥哥都讨厌的事,但不妨碍我们还是会爱你。” 血缘是一部分,觉得亏欠是一部分,至于剩下的那些爱和感受,是无法用语言和数据精确描述的。 他看着陈佑,就会有种想要保护他的冲动,哪怕他坐在那里什么话也不说,温明澈也总是会觉得心疼。 “你懂了吗?”他问陈佑。 陈佑有些迟钝地点了点头。 第85章 第71章 陈佑在家人的陪伴下, 度过了人生中第一个正式的生日。 过完生日的陈佑二十岁了。 难受的次数似乎越来越少了,心理医生教给了陈佑一个特殊的“咒语”,当他脑中开始循环播放那些令陈佑感到害怕的画面时, 陈佑就要马上握紧拳头,然后深呼吸。 并在心里默念:“3、2、1,我现在和爸爸妈妈哥哥在一起, 没人能伤害我, 我很安全。” 这个听起来显得有些幼稚可笑的“咒语”却给了陈佑很大的勇气, 经过许多次的练习, 那些坏的记忆逐渐被更多温暖的细节覆盖了。 痛苦依然是存在的,但陈佑就像一个学步的孩子摇摇晃晃地学会走路那样, 慢慢学会了和这些坏情绪和谐相处。 没事干的陈佑开始在园子里种花, 园子里那些空地现在基本都是他一个人在折腾, 他觉得种东西很有意思,因为陈佑种下去的植物总能长得很好。 江城已经入秋了, 这几天没什么太阳,所以陈佑一大早起来,就跑到园子里吭哧吭哧地开始刨土。 忽然他放在裤兜里的手机震响了起来,陈佑扒掉手套去掏手机。 温明澈后来又给陈佑换了很多个新号码, 但是偶尔还是会有一些陈佑不想看见的短信和电话来骚|扰陈佑。 现在陈佑已经学会不接陌生电话了,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 是“赵闯”打来的电话, 于是陈佑高兴地点了接通。 “闯哥, ”陈佑说, “我在种花呢,你要不要来我家找我玩?” 对面沉默了两秒钟才开口:“……陈佑。” 陈佑心跳一颤,下意识地捏紧了手机。 “求你……别挂。” 陈佑拿着手机愣在那里, 不再说话。 “和我见一面好吗?”简秩舟的声音有些艰涩,似乎也不再有那种高高在上的傲慢感。 陈佑甚至感觉自己从他语气里听出了几分哀求的意味,可陈佑哀求过简秩舟更多次,他到现在还可以清晰地想起简秩舟那张冷漠的脸。 他终于开口了:“把我的小狗还给我!” “我可以花钱买它。”陈佑又补充道。 他现在手里有用不完的钱了,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家里人不会觉得陈佑在买一些没用的垃圾,他们甚至为陈佑准备了一间很大的储藏室来堆放陈佑淘来的东西。 不再被规定“不允许做什么”的陈佑,忽然也不再那么渴求把屋子堆满了。 简秩舟回答道:“可以。你自己来带它走。” “来找我。” 陈佑警惕道:“我得问问我哥。” 温明澈千叮咛万嘱咐,让陈佑不要再和简秩舟见面,也不能再搭理楚砚和江九珩。 “你是成年人了,”简秩舟似乎在控制自己的语气,“温明澈管那么宽?” 陈佑不愿意有人说他哥不好:“不关我哥的事,我本来就不想看见你!” 简秩舟:“……” 陈佑生气地挂断了电话。 简秩舟盯着屏幕上的通话记录愣了一会儿,站在他旁边的赵闯刚想把自己手机抢回来,就眼睁睁看着他倏地将自己的手机砸飞了出去。 赵闯露出了一个费解的表情:“不是,我靠,你有病吧姓简的?” 他一边骂一边去捡自己的手机。 简秩舟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他的心跳几乎要冲破胸膛,陈佑现在被温家人保护在高高的围墙里,任凭简秩舟怎样做,都没法见到陈佑哪怕一眼。 而且他这段时间一直被简驭行安排的人盯着上下班,简驭行不允许他去找陈佑。 今天下班后,看起来情绪很稳定的简秩舟回到了父母家,母亲给他看了几张照片,说那是江城某家著名企业老董的千金,两家人希望明天晚上在一起吃顿饭。 简秩舟显得十分平静,一直到吃完饭,他忽然站起来走到旁边,拿起一个花瓶往他亲爹脑袋上砸了下去。 一阵混乱和骚动过后,简秩舟从家里逃了出来。 赵闯那台手机本来就已经是“风烛残年”,屏幕早就碎成蜘蛛网了,只不过他认为还能开机就是能用,但眼下显然已经开不了机了。 他很快便打算趁机“讹”简秩舟一笔,他把手机拿到简秩舟面前,囔囔道:“姓简的,赔钱!” 简秩舟忽然抬起头,盯向赵闯:“把他约出来。” 赵闯特受不了他那眼神,就跟电视剧里那反派似的,每次都吓得赵闯心里一激灵:“大哥,我手机都让你砸了,我约个屁啊我?” “赔你部新的。” “那也没招啊,”赵闯挺诚实地说,“他现在让他家里人看得和大熊猫似的,我上次上他家玩,还是他哥来接的。” “天涯何处无芳草,”他继续劝慰简秩舟道,“你干嘛老抓着柚子不放?我看现在同性恋也挺多的,满大街都是,你这么有钱,随便找个凑合着过呗,别总骚扰人家柚子……” 简秩舟的脸色更难看了,赵闯连忙带着自己的破手机走开了。 九月底。 陈佑在餐桌上得知再过几天就是温承业的生日。 宴会的地点已经定好了,温承业喜欢热闹,所以到时候会请很多人到场。 一家人商量过后,打算趁此机会让陈佑也出来认认脸。毕竟也不能因噎废食,让陈佑一辈子都只待在家里。 那天陈佑一身都是温明澈给搭配的,定制的西装很合身,袖扣和领带都是陈佑要求的红色,就是领带的颜色有点暗。 不过陈佑在家人以及阿姨一声声的夸奖中,觉得镜子里的人简直发着光,帅到都有些离谱了。 温承业举着手机给他拍了好几张照片:“过两天约个上门拍全家福的,咱们弄张大点的相片挂客厅里。” 说完他又指挥温明澈:“哥哥也站过去让老爸拍一张。” 拍完后温承业相当满意,把手机拿给旁边的陈立群看:“看看我这技术!” “咱们家两儿子都帅,也是老爸老妈的基因好,是不是佑佑?” 陈佑还没回答,陈立群就先用嫌弃的眼神看了温承业一眼,后者改口道:“还是你们老妈的基因更多一点。” …… 宴会厅里很热闹。 陈佑一直被温承业带在身边,一开始他有一点畏生,低着眼不怎么说话。 但后来渐渐就被这些穿着漂亮衣服的客人夸得找不着北了,陈佑能感觉到很多人都在巴结温承业,也在试图讨好自己。 他觉得自己有点像那天在游轮上过生日的简秩舟,虽然是沾了他爸温承业的光。 但结果都是一样的,陈佑不太纠结他们的奉承究竟是因为陈佑自己厉害,还是他的家人厉害。 反正不管陈佑厉不厉害,他们现在都得说好听话哄陈佑了。 陈佑已经不是小孩了,家里人也不能一直把他拴在裤腰带上,况且那样也不健康,他需要有一些独自处理事情的能力。 于是后半场,陈佑就离开了家人,自己去玩了。 陈佑是被一个热情的同龄人带到外边露台的,他说再过几分钟有无人机表演,叫陈佑一起去看。 陈佑跟着他走到露台,就看见了楚砚。 楚砚今晚其实并没有被邀请,但他消息一向灵通,况且门口的侍应生也没有拒绝他入内。 他真没想到陈佑会是温明澈的亲弟弟,一开始楚砚想要陈佑自己心甘情愿地走进楚砚怀里,但是很显然失败了。 楚砚意识到,那天如果自己没有去赴温明澈的约,而是选择立即去医院把陈佑带出国,那可能就是楚砚独占陈佑唯一的机会了。 可惜他错过了。 一开始楚砚只是觉得有一点遗憾,他好像并没有对什么人或者东西产生过那种“非要不可”的执着。 楚砚年少成名,在优渥的家庭中长大,从小被人追着捧着,快乐的阈值似乎变得很高。 他很难感到满足,对很多人眼里所谓的“刺激”,也兴趣缺缺。 无论追求什么,好像很轻易地就可以获得“成功”,欲|望不被满足的时候,他觉得寂寞、痛苦,欲|望达到的时候,他又觉得空虚,觉得做什么都没有意义。 和快乐一样,楚砚也已经很长时间都没体会到痛苦了,情绪变得不分明,一切都变得很没意思。 然后陈佑的眼睛在他的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于是那几分遗憾转变为了求而不得的痛苦。 曾经楚砚认为一段关系应该在最好的时刻戛然而止,他认为那是最美的状态,但现在他却有点怀疑这个认知。 楚砚其实觉得这种痛苦也很有意思,不过他还是更想和陈佑产生更多的联系。 “小佑。”楚砚先开的口。 陈佑转头一看,拉着自己出来的那个人已经消失不见了,他有一点不自在:“楚老师……” “这套西装很适合你。” 楚砚今天特意打扮过了,他审美很好,铆足心思的时候,也可以把自己装扮成一件“艺术品”。 第86章 露台上只有几盏用来装饰的氛围灯,楚砚的脸和发丝笼在暖光里,显得沉郁温柔。 陈佑拽了拽自己的袖子:“是我哥给我挑的。” “温明澈?” “嗯。”陈佑点头。 楚砚缓缓走近他:“你一直没有联系我,我其实很高兴。” 陈佑愣了一下:“为什么呢?” “说明小佑没有遇到自己不能战胜的困难,”楚砚说话还是那样温声细语的,这个距离陈佑已经完全被楚砚身上的香味笼罩住了,“而且你找到了自己的家人,我也很为你高兴。” 陈佑几乎没有产生警觉,毕竟以前他经常坐在楚砚怀里练琴。 以往楚砚这样向陈佑靠过来的时候,陈佑就会主动亲上去,楚砚总能吻得陈佑很舒服,陈佑一直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喜欢被亲,还是喜欢楚砚。 但是当楚砚的呼吸抵上来时,陈佑想起了温明澈的告诫,他轻轻推了楚砚一下:“不能随便亲嘴。” 楚砚的表情看上去有几分无辜:“你讨厌我了吗?” “我哥说随便和人亲嘴是不对的。” “那亲其他地方可以?” 陈佑想了想,他认为这个应该不算什么,没伸舌头、也没交换口水…… 他犹豫的时候,楚砚已经凑到了他跟前,在他耳朵下方的脖颈处吻了一下:“以后常联系,好……” 好不好三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完,楚砚就被一个人忽然冲上来往脸上砸了一拳,他退后几步抬起头,看见了温明澈。 陈佑小声叫了一声:“哥……” 楚砚用手背蹭了蹭嘴角,笑了:“我和小佑叙旧呢,你干嘛这么激动?” 温明澈甩了甩手,很平静地对陈佑说:“走太急了,没看见这外边这么大一只‘老鼠’。” 楚砚被噎了一下。 他懒得和楚砚多说,这人跟简秩舟“一家的”,一只王八一只鳖,简秩舟是暴力控制狂,这人则一肚子坏水,喜欢玩阴的。 对待这种人就没法正常沟通交流,温明澈以前没少跟这两人打交道,心里很知道他们是什么货色。 说完他提着陈佑的手臂就走了。 楚砚在后面叫了陈佑一声:“小佑。” 陈佑没回头。 第72章 温明澈看上去好像有点生气了。 陈佑第三次喊他“哥”的时候, 他才终于开口说话,语气没收住,显得有点凶:“你怎么一点没记住我之前和你说的话?” “我有记住。”陈佑跟着他哥进了一间包厢, 他小心翼翼地去拽温明澈的袖子,“……哥,你别生气。” “那你就站着让他亲?” 温明澈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陈佑, 他以后总要自己出去, 总会有独自面对这些心怀不轨的人的时候。 这么傻, 又被人骗了怎么办? 陈佑说:“我没让他亲我的嘴。” 温明澈吐出一口气。 他真有点想骂陈佑, 但看见他这幅可怜巴巴的样子,还是没舍得骂出口。 况且又不是陈佑的错。 “哥……我错了嘛。” 温明澈用眼神示意他坐到自己旁边, 他的语气很严肃:“以后看见楚砚, 别搭理他, 也别跟他说话。” 顿了顿,又补充道:“亲哪里都不行。” 陈佑闷声道:“我知道了。” “他要拽着你不让你走, 怎么办?” “打你电话。” 温明澈的脸色这才总算好了些,虽然昨天一家人才一块商量过,认为要让陈佑自己学会“解决”一些突发情况,毕竟他们没法一辈子都盯着陈佑。 一直待在家里是不健康的, 陈佑需要出去获取一些“社会价值”。 “楚砚不是个好东西, ”温明澈顿了顿, 紧接着又试探着问陈佑, “你喜欢他么?” 陈佑看上去有点懵懵的:“……我不知道。” 陈佑喜欢很多东西, 只要对陈佑好的人, 他都喜欢,哪怕只是表面上对他温柔体贴。 “简秩舟呢?”温明澈忽然问。 闻言陈佑的表情忽而变得奇怪起来,每次听见这个名字, 他的反应总是显得很大:“哥,你不要再说他了!” 简秩舟是让陈佑流了最多眼泪的人,噩梦里陈佑也总是用最恨的语气喊出简秩舟的名字。 他可以和过去的那些痛苦和解,但是却没办法和“简秩舟”这三个字,以及这个人和解。 简秩舟欠陈佑很多句对不起,但他直到现在,都才只对陈佑说了一句,还显得那么的生硬、虚假。 没什么记性也不爱记仇的陈佑,好像只对他放不下,到现在也还是觉得很恨他。 “他要是过来求你和他好,你会不会原谅他?” 陈佑笃定道:“不会!” 温明澈对他的答案还算满意,他拍了拍弟弟的后背:“行了。走,出去吃蛋糕。” * 会所的几个入口处都让保镖堵住了,二楼的窗户和露台也有人在盯着。 今晚这里除了简秩舟,谁都让进。 简秩舟只能坐在门口,看着手机上别人偷拍的陈佑的照片,默默地抽烟。 他觉得自己就快要疯了。 昨天简秩舟申请了长假,启元是多少人挤破了头都想进的头部企业,他没有任何理由就请这么久的假,工作大概会因此丢掉。 但他现在根本没法安安静静地坐在办公室里,曾经能够时时刻刻高效运转的脑子,现在却停摆了。 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要见陈佑一面。 他一直在门口等到散场,陈佑他们是坐车从车库出来的,那张熟悉的侧脸在车窗里一闪而过。 简秩舟先是一愣,然后朝着那辆刚刚启动的车子追了上去,但还没等他靠近车子,便被围上来的保镖拦下了。 刚刚那一瞬间,陈佑也瞥见了他,虽然短暂,但两个人的目光还是对上了。 车上的陈佑下意识抓紧了温明澈的手臂,然后整个人往后拧了拧,简秩舟的身影已经被吞没在夜色里了,好一会儿,陈佑都还在发愣。 刚才靠近陈佑的那扇车窗并没有完全关上,他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简秩舟的声音,又过了会儿,陈佑终于有些不安道:“哥,他们会不会打他?” 温明澈:“你舍不得他被打?” “你让他们踢他两脚就行了……也不要把他打死了。” “他们是专业的,下手有分寸。” 陈佑还是有点愣愣的,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温明澈见状不轻不重地握住了他的手:“小佑,别心软。” “欺负你的人该有这样的报应。” 副驾驶上醉醺醺的温承业突然别过头来,牛头不对马嘴地说:“明年我们小宝过生日,也要这么热热闹闹地办!” 今年主要是陈佑才刚回家,精神状态还没有恢复好,简秩舟那边又疯得厉害,他们不敢让陈佑抛头露面。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句地聊了会儿,快到家的时候,陈佑的注意力已经被转移了,他说:“我要在游轮上过生日。” “你想在飞机上过都可以,宝贝。”温承业笑着说。 陈佑想象了一下,感觉那场面实在太派头了:“闯哥他们也要来。” “全都来!”下车后的温承业先是凑过去亲陈立群,被嫌弃了,又摇摇晃晃地过来亲陈佑和温明澈。 温明澈躲着温承业走:“死老头又发酒疯。” “只有我们乖小宝不嫌弃老爸,”温承业‘袭击’三人,却只扑中了陈佑,他搂着陈佑,半个身子的重量都挂在他身上,接着十分感动道,“老爸对你好不好啊小宝?” “好……”陈佑也受不了他了,“但是爸你现在闻起来很臭,还很重,我要走不动了!” 旁边两个人笑了半天。 温承业戒酒几个月了,今天过生日,难得放纵一下,实在是喝美了,于是他也笑道:“都嫌弃老爸是吧?” “得,”温承业松开陈佑,自己往前走,“我自己走,不用你们扶!” 他话音刚落,脚下也还没晃悠出几步,人就摔进了家门口的草坪里。 陈佑急了:“我的花!” 他种在家门口的紫菀才刚冒出一点花骨朵,陈佑早起发现的时候老有成就感了,不仅拍照发了朋友圈,还发了好几个社交平台。 陈佑见状立马跑过去拽他爸:“你不要躺在我的花上睡觉。快起来。” 被温承业这样一搅和,陈佑已经完全把刚才匆匆一瞥看见的简秩舟抛到脑后了。 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陈佑才看见有人在社交平台上给他点赞评论了,一个是林峄,一个是他最近刚在网上认识的花友。 陈佑就是跟着他发过来的教程照顾门口的紫菀,才催出了这些小花骨朵。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跟林峄和好的了,温明澈说林峄人还行,他哥没把这人放在陈佑“禁止接触”的黑名单里,于是陈佑就又和他做起了朋友。 第87章 陈佑下意识先回了那位花友:“我就是照你说的做的,第二天它们就长出花骨朵了!就是昨晚被我老爸压到了,变得有点难看。” 这位花友有点害羞,不喜欢给陈佑发语音,他回复的总是文字消息:-压一下没事的,之后会长好的。 -昨天过得怎么样? 陈佑这会儿点出聊天框去回林峄了,有几分钟没回这个花友的消息,再点回去的时候,他看见这人发了一只小狗的卖萌表情包过来。 他马上回:“这么巧,这个表情包我也有用过。” “你很有品味!” 紧接着他又回:“我过得很开心,我每天都很开心,你呢果果123?” 果果123是这个人的网名。 对面那人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还好。 “你再给我看看你的花园吧。”陈佑说,“我感觉我还得种点东西,园子里有点空。” 对面那人很快就发过来了一个十几秒的视频,今天天气很好,所以视频里的花园显得更漂亮了。 陈佑在视频的一角扫到了一只白色小狗的虚影,他高兴地说:“果果你也养小狗啊?” “毛茸茸的,好可爱。” -嗯。 陈佑又跟他聊了一会儿就去吃饭了。 之前有段时间,简秩舟总是换着号码骚扰陈佑,陈佑把手机号换掉之后能安静两天,但很快简秩舟就跟病毒一样又找了上来。 紧接着沦陷的就是陈佑的各种社交账号,陈佑现在已经学会了拉黑,但是就算拉黑一个号,简秩舟也还有下一个号。 晚上的时候陈佑又看见了一条陌生私信,但这次简秩舟发来了因因的照片。 照片里的因因正趴在鱼缸玻璃上,陈佑放大看了好几眼,他确实很想念因因。 对面又发过来几条消息。 -因因胖了一圈。 -它现在吃得多,拉得也多。 -狗屋买得太小了,再过段时日,它进去就得卡上。 陈佑没有回,温明澈警告过他很多遍,无论简秩舟给他发什么,都不许再搭理简秩舟……但是简秩舟这次发的是陈佑的小狗,这完全是在“作弊”。 -我很想你,陈佑。 -来看因因好吗? 陈佑感觉心烦意乱,他一下就关掉了手机。 他已经在这里住了将近半年的时间了。 陈佑不仅在家人身上学到了很多,也得到了很多的爱。他不再需要用疼痛、用所谓的乖巧听话,去兑换那一丁点吝啬的爱与目光。 简秩舟的紧追不舍,让陈佑发觉简秩舟对陈佑或许是有感情的。 但陈佑觉得他应该只是把陈佑当成了自己养的一条小狗。小狗讨他喜欢的时候他就摸一摸,丢点吃的;小狗不“听话”的时候,他就可以虐待它;小狗丢掉了,他也会有一点舍不得。 手机屏幕亮了又灭,简秩舟把陈佑的声音听了快一百遍。 虽然陈佑依旧没有回复他,但至少这一次陈佑没有把他拉黑。 他最近经常梦见陈佑。 梦到陈佑才刚来他家不久的时候,他话非常多,每天都绕着简秩舟喋喋不休地在转动,哪怕简秩舟当时其实并不怎么搭理他。 那时候的陈佑看着简秩舟的眼睛总是亮亮的,叫他“简哥”的时候屁股后面好像有根看不见的尾巴在摇。 他怎么会过了那么久,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其实很喜欢…… 喜欢被陈佑那样黏着,喜欢被那样一双眼睛注视、崇拜,又仰慕着。 他享受着陈佑毫无保留的爱意,但却吝啬给予,那时候简秩舟认定陈佑一辈子都离不开他,毕竟他一无所有,只有简秩舟这么一个依靠。 简秩舟后悔了。 第73章 前几个月的心理治疗, 陈佑总是在家人中的某一位陪同下过来的,他在做治疗的时候,另一个人就在隔壁休息室里等待, 以便能够在治疗结束后的第一时间将他接回家。 不过陈佑现在已经可以独自来这家机构找自己的主治医师了。 这位医生是中德混血,从小在国外长大,但中文说得非常流利。他是家里人给陈佑换的第三位心理医生, 那句很有用的“咒语”就是他教给陈佑的。 治疗初期, 陈佑常常感到不适和痛苦, 但最近两个月, 他在做完治疗以后,通常都是愉快和放松的。 今天在治疗收尾时, jonas忽然问了陈佑一个问题。 “我可以提问一下吗?” 陈佑点点头:“可以啊。” “有没有某个时刻, 你觉得自己心里有个角落, 仍然还有点什么没有理清、还有一点沉重。”jonas的语气温和,他循循善诱道, “如果有,你能不能告诉我那是什么样的一种感受?” 陈佑沉默了一会儿:“……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觉察到它的时候,心里是不是会忽然紧一下?如果说它是一块石头,那么你觉得它是堵在你的胸口、喉咙、肚子……还是身体的其他部位?” 陈佑显然有些不愿意再交谈了, 他开始焦躁地搓弄着自己的手指。 然后他转移了话题:“我哥在外面等我了。” “好的没关系, ”jonas说, “你现在的状态已经很好了, 我们可以不用那么着急找到那个‘答案’, 下次见小佑。” “拜拜夏医生。” 陈佑每次离开诊室, 脚步总是很快,温明澈总会提前在门口等他,他不想让哥哥等着急了。 就在他低头打算回温明澈消息的时候, 忽然撞到了一个人,陈佑还没来得及抬起头,就先说了“不好意思”。 可当他看清那个人的脸时,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这么近的距离,陈佑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被笼罩在他的阴影里。 他下意识地想推开这个人,但下一秒,陈佑便被他箍紧了腰身,往一间空置的备用咨询室里拖去。 房门被锁上了。 一切快得陈佑都没反应过来。 “你想干什么?”陈佑挺大声地说,“我哥在外边等我呢。” 他现在觉得他哥就是全天下最厉害的人,这时候提起温明澈,或许是为了壮胆,也或许是想要“威慑”简秩舟。 简秩舟一言不发,只是低头点了根烟。 陈佑转身掰了两下门锁,也不知道简秩舟刚才到底是怎么锁上的,陈佑左转右转都拧不开门。 “我要喊人了!”陈佑转头对简秩舟说,他本能地感觉到和简秩舟单独待在一个房间里是很危险的。 听见简秩舟点烟的时候,陈佑甚至后背一凉,手背上浅白色的烟疤又开始隐隐作痛。 看见简秩舟朝他走过来,陈佑就一下蹿到了角落里。 可这间咨询室就这么大,没一会儿陈佑就被简秩舟逮住了,他抬起头,以为简秩舟又要用烟烫他的手。 可是简秩舟却把那根点燃的烟塞给了陈佑。 他说:“回来行不行?” “我以前做错的事,你全部都可以照样还回来。” 陈佑这才看清他手臂上有好多个和自己手背上几乎一模一样的烟疤,只是深深浅浅、旧旧新新。 “……你可以随意对待我,”简秩舟直勾勾地注视着陈佑的眼睛,“我不会躲。” “我不要。”陈佑想把自己的手拽回来。 他一脸惊恐地望着简秩舟,但他两只手都被后者紧紧抓住了,简秩舟操纵着陈佑的手,把那只点燃的烟摁灭在了自己的手掌心里。 陈佑听见简秩舟喉咙里溢出一声闷哼,掌心的那一小块皮肉已经被那一点猩红的焰烫烂,可简秩舟面上却像是浑然不觉痛似的。 “你心里觉得不高兴,可以打回来。”简秩舟很执着地说,“……报复我啊,陈佑。” 陈佑看着他,眼底湿润:“……我说了我不要!” “你那么想被人打,我让我哥叫个力气大的保镖天天去你家揍你好了。” “放开我!”陈佑用力地甩开了他的手,“我不想被你碰。” “你能不能不要再来烦我了?” 可简秩舟再次抓住了陈佑的手臂,他的嗓音微哑:“给我一次机会行吗?我们重新开始。” 陈佑看着这个有点儿狼狈的男人。 简秩舟不再把头发弄得一丝不苟,下巴泛青,眼神不再像从前那般锐利,他傲慢的灵魂也不再对着陈佑趾高气昂。 于是陈佑忽然镇静了下来,他认真地打量了简秩舟一会儿,接着忽然说:“……简哥。” 简秩舟的心跳陡然震动了一下,他已经很久没听见陈佑这样叫他了。但陈佑的下一句话,立即便让他的心坠进了谷底。 “你现在变得好丑。” 简秩舟的手松了。 不知道为什么,一向迟钝的陈佑今天却很轻易地捕捉到了简秩舟瑟缩了一下的神色,那里面竟然隐隐透露出了几分不自信。 陈佑终于感觉痛快起来,因此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继续往下说:“我为什么要跟你重新开始?” 第88章 “林峄比你年轻、比你会哄人高兴,”陈佑道,“楚砚舔得比你舒服,非要比老、比成熟的话,你也不如江九珩!” 简秩舟像只被激怒的野兽,陈佑看见他手臂肌肉绷紧,眼睛瞬间红了。 他看上去很想让陈佑闭嘴。简秩舟第一反应仍然是习惯性地想动用暴力,可他已经知道了那是行不通的,甚至只会让陈佑更加恨他。 暴力失效,陈佑似乎也并不想以牙还牙,他或许还是不怎么聪明,可他已经不会再被简秩舟随便牵着鼻子走了。 陈佑确实是个好骗又很好哄的人,如果简秩舟做小伏低、死乞白赖地求他回“家”的话,陈佑其实还是会原谅他的。 前提是陈佑仍然一无所有,没有任何的依靠和倚仗。 可他现在已经体会过了家人毫无保留、没有任何前提条件的爱,陈佑衣食无忧,他拥有的爱多得快溢出来了,然而简秩舟现在又能给他什么呢? “我已经不想要你了,”陈佑的表情变得有一点冷漠,“别再来烦我了。” 简秩舟僵愣在原地。 心里的疼居然会一直蔓延到手指尖,过了电一般的发着麻。 心肝脾肺都在往下坠,简秩舟忽然有种很深的无力感。 等简秩舟缓过神来的时候,陈佑已经逃跑了,房门大开着,到处都空空荡荡。 …… 陈佑并没能一直保持冷静。 他逃也似地飞奔下楼,然后喘着气上了车,旋即扑进了温明澈怀里。 温明澈被他吓了一跳,他搓了搓陈佑的脑袋:“怎么了?” “jonas说了让你不开心的话?” 陈佑摇了摇头,他的心跳还没有平复下来。 他感觉自己这辈子所有的“伶牙俐齿”,好像都用在了简秩舟身上,从前陈佑但凡和人辩论,便只有输的份,和人吵架的时候他的嘴就显得很不利索。 眼泪总是比反驳来得更快,但是陈佑今天都没有哭,还把长了一张坏嘴的简秩舟说得哑口无言。 陈佑感觉jonas和他描述的,心里发沉的那块角落忽然轻了一些。 “我们马上回家吧。”陈佑对哥哥说。 温明澈让他把安全带系好,然后才开始开车,开出去几分钟后,陈佑鼓动的心跳终于平复一下一些,于是他对哥哥说:“我刚才在里边碰到简秩舟了……” 念到那三个字的时候,陈佑的语气还是显得有些不自然。 温明澈忽然踩了刹车,他转头仔细看了陈佑两眼,陈佑看上去没什么事,只是衣服有些乱了。 “他做什么了?” 陈佑把刚才的事稍微说了一下,但他并没有把所有的经过都事无巨细地讲给温明澈。 “那你呢?”温明澈追问,“你怎么回答他的?” “我说我才不想要他,”陈佑有点骄傲地看着他哥,“我是不会被他骗的。” 温明澈松了口气,夸奖道:“真棒。” “那当然了。” “下次不去那里了,”温明澈说,“你喜欢jonas医生吗?” 陈佑点了点头:“我不想再换医生了。” “那以后干脆请他来家里给你做治疗。” 陈佑应了声“嗯”。 温明澈瞥见他把脸转向窗外,从他的角度无法通过车窗倒影看清陈佑的表情,但温明澈总觉得陈佑心里是失落的。 刚才的活泼大概是为了不让温明澈为陈佑感到担忧。 温明澈认为避而不提绝对不是一件好事,哪怕通常他们为了不让陈佑的情绪变坏,很少在陈佑面前提起简秩舟。 简秩舟几乎已经快从陈佑的生活里消失了,但温明澈知道他还没有完全走出来。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温明澈忽然问。 陈佑愣了一下:“喜欢谁?” “简秩舟。” 陈佑的呼吸又开始重了,他想了很久,才告诉温明澈答案:“我不知道。” “我以前……觉得他很厉害。”陈佑低声说,“长得还有一点好看,比我高好多……我觉得他好像什么都会,什么事都难不倒他。” 简秩舟当然也不是一直都是坏的,陈佑又不是受虐狂……虽然令他印象最深的,似乎总是坏的那部分。 陈佑仔细想了很久,才发现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他无法准确列举出当初的陈佑爱简秩舟的原因。 这个人有多优秀不是标准,对陈佑好不好也不是标准,简秩舟哪怕什么都不做,就已经轻轻松松地在十七八岁的陈佑心里拿到了一百分。 可是简秩舟却并不稀罕陈佑的爱,他一点一点、毫不留情地把这份“满分试卷”撕成了碎片。 第74章 陈佑终于答应了林峄这周末一块出去看电影的邀请。 林峄精挑细选了一部陈佑可能会喜欢的动漫电影, 但中午饭吃得太多的陈佑没能看够半个小时,就开始点着脑袋昏昏欲睡。 于是林峄故意将身子一斜,让陈佑的脑袋刚好能抵着林峄的头, 紧接着他又轻手轻脚地拉过陈佑的手,和他十指相扣。 电影时长不短不长刚刚好,快结束的时候陈佑忽然惊醒, 恰好赶上了结尾, 影厅里灯慢慢亮起来, 陈佑才恍然发现林峄牵着他的手。 林峄掌心的温度很高, 走出去的路上,陈佑边走边摇晃着手臂, 就算有不少人都在看他们, 陈佑也不觉得害羞。 平时他也喜欢跟哥哥这样牵着手走路。 今天林峄把头发梳起来了, 显得整齐利落,一身熨帖平整的棕色风衣、黑色半框眼镜, 整个人显得比以往沉稳了许多。 陈佑转头仔细看了他一眼:“峄哥,你今天看起来有点帅。” 林峄的心跳变得快:“你喜欢我这样?” “我感觉你这样确实更好看一点,”陈佑很快又随口问,“峄哥, 你感觉我今天好不好看?” “嗯, ”林峄脸微红, “好看。” “小佑……” “嗯?”陈佑在这样的暧昧氛围里, 却显得有些不解风情, 走到出口, 陈佑忽然想起自己的爆米花忘了拿,他打断了又要开口说话的林峄,语气很着急, “峄哥,你怎么没有拿上我的爆米花?” “我刚才都才只吃了几颗。” 林峄愣了愣,他说:“我回去找找看。” 林峄走后,陈佑自己去上了个洗手间。 出来的时候他东张西望,想要看看林峄回来没,这会儿电影刚散场,人有点多,陈佑让人挤了一下,脚下踉跄了几步,后背就兀地撞进了一个人怀里。 陈佑没有回头,但他已经猜到了身后那人是谁,因为他又闻到了那股冷冽的香水味。 太熟悉了,以至于陈佑整个人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心跳的拍子变得乱七八糟。 “小佑!”林峄朝他过来了,手里还拿着一桶爆米花,“找到了。” 那一次性纸桶摸起来还是温热的,一看就是他重新又买了一桶,但陈佑这会儿脑子已经乱了,压根就没注意到这个细节。 “咱们走吧。”陈佑看着林峄说。 林峄过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他身后的简秩舟,但既然陈佑选择了假装看不见,他也就没去搭理。 陈佑眼微低,林峄凑过去小声问他:“还牵吗?” 陈佑“嗯”了一声,随即他主动地扣住了林峄的手:“……我想吃冰淇淋,刚进来的时候我看见别人手上拿了,楼下肯定有卖。” “那去楼下逛一逛。” 两人没走出几米,忽然有个人影不长眼地往他们中间挤过,林峄死拽着陈佑不松手,于是那人便一手抓住一只手臂,硬生生将两人拉在一块的手扯开了。 “你……”林峄回头瞪他,“你是不是有病?” 简秩舟面无表情地说:“挡我路了。” 好几米宽的路,无论哪边都没人,简秩舟分明是在睁眼说瞎话。 把两人牵在一块的手拆开了,简秩舟也没走,依旧挡在两个人中间。 他偏头看了陈佑一眼:“你没看见我?” 陈佑没回答,而是跑到另一边牵住了林峄的手,简秩舟面色微变,他跟着陈佑过去,然后抄起陈佑另一只手紧紧攥住。 “简秩舟!” “他能牵我不能牵?” 陈佑不说话。 “陈佑,”简秩舟看着他说,“理我。” “我和林峄在谈恋爱,我们牵手很正常,”陈佑不耐烦道,“你把我的手还给我,不然你就是性|骚|扰。” 昨晚得知陈佑明天要和林峄出去玩,一向话少的温明澈罗里吧嗦地叮嘱了陈佑好一会儿,还顺带给陈佑普了法。 “谈、恋、爱?” 陈佑似乎听见了简秩舟咬牙的动静。 “对!”陈佑理直气壮,“来电影院不就是来谈恋爱的吗?” 陈佑话音未落,便感觉到自己那只手被简秩舟攥得死紧,他怀疑简秩舟是想趁机攥掉陈佑一层皮。 “你干什么?”陈佑吃痛道,“松开!” 第89章 林峄走过来抓住了简秩舟的一只手臂:“简秩舟,放手。” 简秩舟冷冷瞥向他:“你算什么东西?” “你又算什么东西?”林峄很喜欢户外运动,力气也不小,“没听小佑让你松开吗?” 两个人僵持着,看上去下一秒就要打起来了。 陈佑心里觉得烦,早知道他就不出来玩了,眼神往前一飘,忽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下意识叫出了口:“……江医生?” 那两人很快也循着陈佑的目光看了过去。 “小叔,”林峄有些惊讶道,“你怎么在这儿?” 场面顿时变得更加混乱了。 最后三个人当然谁也不能说服谁,陈佑又只愿意跟着林峄走,到了地下停车库,陈佑坐上副驾驶,回头一看那两个人也恬不知耻地挤上了后座。 车里的空气有点凝固了,一开始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毕竟不难想象,一旦有人开口,就会不慎点燃一个又一个的炮筒,尤其是最容易炸的简秩舟,他脑袋上那根引线简直就是白磷做的。 但这一路过去其实挺远的,陈佑好不容易才答应了跟林峄一起出来,他不想让陈佑留下不好的体验。 于是林峄终于开口试图缓和气氛:“小佑的餐厅弄得怎么样了?” “还在装修呢,”陈佑有些兴奋地回答说,“我现在每天都过去盯着,我哥请来的那个设计师可厉害了,弄出来那个3d效果图,比我脑子里想的还好看。” 前座上两个人从餐厅装修聊到旅行,后座上的两个人则完全插不上嘴。 简秩舟忍了十分钟,终于还是抬脚踹了一些主驾驶的靠背:“开车话那么多?” 江九珩也沉声道:“小峄,注意行车安全。” 陈佑不高兴了,转头拧着身子看向他俩:“关你们什么事?谁让你们上来的?” “算了,”林峄劝他,“小佑,坐好。” 简秩舟不阴不阳道:“装什么?显得你大度了?” 随即他又瞥了眼江九珩:“管好你侄子姓江的,上回还没被打够?” 江九珩眉心一拧:“简秩舟,这里不是原始森林,你不要跟未开化的猩猩一样,你只会用暴力解决问题吗?” “至少我光明正大,”简秩舟冷笑道,“你跟只小老鼠一样迷j我的人,你敢做怎么不敢担?现在摇身一变你又觉得自己是圣人了?” “……” 车里的三个人一路吵到了目的地。 陈佑后半程戴上了林峄放在车上的头戴式耳机,这才勉强隔绝了这几人七八成的音量。 今晚江边有场焰火晚会,林峄提前预约并买好了游轮夜游的船票,江城人大都爱凑热闹,这艘观光游轮的船票早在预售开启的第三分钟就被抢购一空。 简秩舟和江九珩两个人虽然硬跟来了,但是却上不了船。 两个人一走,林峄顿时觉得周身的空气都清爽多了,陈佑也松了口气。 “几点放烟花啊?”陈佑问林峄。 “八点。”林峄牵着他去了船尾餐厅,“咱们先去吃晚饭。” 林峄没带陈佑去此刻正拥挤的自助餐厅,而是来了稍微空一些的特色餐厅,落座后侍应生前脚才刚上完前菜,后脚便忽然有个熟悉的人影走了过来,随即毫不客气地在陈佑身侧坐下。 又是简秩舟…… 林峄的脸色沉了沉。 餐厅里的驻唱歌手此时正演唱着流行音乐,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江上微风拂面,一切都是令人愉快惬意的,但就是多了个陈佑最不想看见的人。 三个人心里都有股说不上来的烦躁。 陈佑故意只和对面的林峄说话,而对身旁的简秩舟置之不理。 简秩舟似乎一直在试图靠近他,陈佑敏锐地察觉到了,他很不开心地说:“你能不能走开点?我讨厌你的味道。” 简秩舟愣了一下,然后说:“我下次换瓶香水。” 顿了顿,又追问:“你之前不是说好闻么?” 陈佑没再搭理他,而是抬头问林峄:“峄哥,你明天要不要来我家打游戏?” “行啊,刚好有空。” 简秩舟冷嘲热讽:“整天游手好闲,当然很有空。” 这次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没有再理会简秩舟。 简秩舟捏紧了红酒杯,陈佑不知道他在底下掰什么了,弄得整张桌子都在响。 没过多久,陈佑就感觉到一只大手忽然贴在了自己的后腰上。简秩舟知道他哪里最敏|感,一碰一揉这个人就会软。 陈佑反应很大地站起身,他真的受不了简秩舟了。 “别碰我!” “我要去洗手间。”这句话陈佑是对林峄说的。 “我陪你?” “不用。” 陈佑只是想去冷静一下,简秩舟身上的香水味刺得他太阳穴发紧、发疼。曾经恨不得一整天都黏在简秩舟身上的陈佑,现在只要靠近他久一点,就会觉得喘不过气来。 他用冷水洗了两遍手,感觉心跳平稳了,才打算开门出去。 可门才刚打开一条缝隙,一个人忽然握住门把手挤了进来,陈佑吃了一惊,挤进来的江九珩迅速把门带上,然后一把抓住了陈佑的手。 “小佑……” 他看向陈佑的眼神有一点发烫:“好久不见了。” 第75章 陈佑愣愣地看着他。 的确很久没见了, 脱下了白大褂的江医生让他感觉有些陌生,往日冷清沉着的眼睛里此刻却像是蕴着一团焰火。 陈佑显然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信任他,当这个人向自己逐步逼近的时候, 他甚至感到了几分害怕。 “江医生……” 他有些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我们不要在洗手间里聊天,还有其他人要上厕所的。” 江九珩注视着陈佑。 那日简秩舟冲进他诊室那一通打,江九珩不仅是个同性恋, 还利用职务之便“诱|奸”病人的事, 就这么在他的工作和生活中如同洪水一般传开了。 江九珩知道很多人都会在背后议论自己, 有些人甚至会在看见他的时候, 露出看见变|态的恶心神色。 父母亲人不能理解他,前妻也不肯再让孩子来见他这个父亲…… 但事情也并没有江九珩想象得那么糟糕, 毕竟也不会有人把他这个“死同性恋”拉去枪|毙。 一切都被拆穿了, 江九珩反而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小时候他偷偷解剖了一只青蛙, 青蛙的心脏被取出之后,仍然在江九珩的手掌心里持续跳动。 江九珩后来再没感受过那种最原始的震撼, 直到今天,船舱外的海面上烟花炸响,有人惊呼出声,所有人似乎都往甲板上去了。 他感觉到自己握住陈佑的手掌心里好似也有一颗心脏在剧烈跳动。 “我知道你之前是被简秩舟强|迫的, 他对你那么坏……至于林峄那小子, 他太年轻了, 还在花家里的钱, 需要听父母长辈的话。” 陈佑很安静地看着他, 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你说过你也喜欢我……” 陈佑意识到他把“喜欢”这两个字说得有些“严重”了, 好像陈佑对他说过喜欢,就得一辈子跟他好一样。 于是他立刻反驳道:“可我是随便说的呀。” 江九珩愣住了。 顿了一会儿,他又继续道:“我知道你心里对我有气, 但是我当时其实早就买好了房子,就等着把你接过来,我说要带你走,绝不是骗你的。” “但你却被林峄先一步带走了……” 他看上去有些着急,手心里渗出了一点汗,那天因为江九珩的失误,药效不够,陈佑在昏睡中醒来了。 如果他对自己没有任何好感,他怎么会表现得那么驯顺,甚至还在有意识地迎合江九珩进出的动作? 所以江九珩认为自己对于陈佑大概率是特殊的。 “我没有生你的气,”陈佑说,“但是我不喜欢胆小鬼。” 他看向江九珩的眼神依然真诚:“而且你太老了,儿子都那么大了,还结过婚。” 有段时间,温明澈几乎和给陈佑上晚自习一样,每天睡前都给他深度剖析这几人的坏。 很显然,温明澈并没有白费功夫,陈佑真的不再轻易被人骗了,虽然可能只是对温明澈“明令禁止”他接触的这几个人才有那么强的警惕心。 “我哥说你配不上我,就算只当p友也不可以……” 口中字字剖心,但陈佑心里其实并不怎样记恨他,毕竟当初那么耐心地陪伴陈佑复健的人也是江九珩,哪怕他其实是别有用心。 陈佑刚要继续开口,江九珩却忽然吻了上来,一只手还扯住了他后腰上的布料,他似乎是想要暴力剥掉陈佑的裤子。 陈佑剧烈挣扎起来,旋即他狠狠咬住了江九珩的舌头。 躲闪中,陈佑被突然发火的江九珩重重地推了一把,后腰撞到了洗手台,陈佑想跑,却被他抓住衣领往后摁了下去。 第90章 “我配不上你?”江九珩原本儒雅的面具忽然撕开了一道裂痕,“你的意思是我配不上你这个智商80的蠢货?” 陈佑第一次看见这个样子的江九珩,他吓坏了。 “我都没嫌你被那么多男人cao|过,烂|货!” “你早就被简秩舟cao烂了,嫌我老?” 江九珩恼羞成怒:“我哥、我哥……” 他怒而冷笑:“温明澈也cao过你了?张口闭口都是他,亲哥哥cao得你更爽是吧?” 陈佑瞪大眼睛看着他。 江九珩在他眼里一直是一个清冷、稳重的形象,他的嘴里为什么会突然吐出这些龌|龊恶心的下|流|话? “我为了你被简秩舟打得半个月都下不来床,多少人在背后笑我江九珩,你说我老,我结过婚,我胆小鬼……” 他像是完全被陈佑这句话踩中了痛脚,整个人的状态变得有些癫狂。 可是陈佑觉得自己说的每句都是实话。 “你知道吗?”江九珩狰狞地看着陈佑的眼睛,“你睡着之后,后面都还在咬我的手,流那么多的shui……当时那么享受,现在有哥哥‘疼’了,就跟我翻脸?!” 江九珩的手已经死死掐住了陈佑的大|腿|肉,陈佑现在一点也不想和跟自己大呼小叫还说脏话的人睡觉,而且他不缺钱也不缺爱,这个表情丑陋的江九珩在陈佑眼里顿时成了一个讨厌的“臭老头”。 “你是不是想在这里强|奸我?”陈佑想起自己的家人,心里的慌乱少了许多,他大声放狠话,“那我妈我爸我哥一定会送你去坐牢的!” 江九珩在扒|他裤子的时候,陈佑在往他头上和脸上抽巴掌,他很生气地喊:“老东西你放开我!” 他话音刚落,洗手间的门板忽然剧烈震动了一下。 江九珩手上的动作一顿,第二下的时候,整个门板就歪开了。 紧接着简秩舟冲了进来,陈佑看见他手里不知道拿了个什么东西,朝着江九珩脑袋上猛地就是一下。 江九珩两眼一白,一下就栽倒在了地上。 简秩舟今晚难得想“绅士”一次,就没跟上陈佑,他不想把人逼得太紧,于是只好坐在餐桌边跟林峄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预热的烟花已经提前开始放了,可陈佑却迟迟没有回来。 于是等得不耐烦的简秩舟和林峄就前后脚找了过来。 看见洗手间里的场景,简秩舟本来就怒火中烧,偏偏得救了的陈佑,却下意识地跑到了林峄的怀里寻求安慰。 简秩舟无处撒气,于是又狠踹了躺在地上的江九珩两脚。 “他会不会死啊?”陈佑抓着林峄的手臂,目光却时不时地瞥到简秩舟身上,“……杀人得判枪毙的。” “死了活该。”简秩舟轻描淡写地说。 虽然害怕江九珩被简秩舟用消防扳手“当啷”一下打死了,但他打都打了,踹也踹了,走出去的时候陈佑也偷偷踹了江九珩一脚。 简秩舟和林峄都看见了,但都没有制止陈佑。 不过这人毕竟是林峄的亲叔叔,再怎么样,他也不能看着地上那个半死不活的亲叔不管,于是他对陈佑说:“我打电话叫救护车。” 打完电话他又让侍应生去通知船长紧急靠岸。 林峄很抱歉地对陈佑说:“我一会儿估计得陪他去医院……” 他话音未落,简秩舟便接口道:“我送陈佑回家。” 林峄皱眉,他没理会简秩舟的话,而是看着陈佑:“小佑,我帮你打车。” “他不用,”简秩舟站到陈佑旁边,“我的车就停在附近。” 他早就叫了代驾,让人把车开到这附近的停车场里了。而且简秩舟刚才光顾着咬牙切齿,一口酒都没喝下去。 当然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他的病需要忌口,喝酒会影响药效,他不想再在陈佑面前失控,表现出不理智的一面。 陈佑现在其实最想见到的人是温明澈,但哥哥今晚有事,他跟温承业好像有个大生意要谈。 陈佑脑子懵懵的,不知道怎么就坐上了简秩舟的车。 他坐在后座上,简秩舟回头叮嘱他:“安全带系好。“ 陈佑没吭声,但是系好了安全带。 他家离这边还挺远的,其实陈佑自己会打车,但是出门前他忘记给手机充电了……可其实手机电量是足够他撑到家里的。 冷静下来后的陈佑感觉自己刚刚像被简秩舟忽悠了,他一开门,陈佑就下意识上了车。 又变笨了……陈佑有些懊恼地想。 “因因长成大狗了,”简秩舟忽然开口,“你再不去看看它,它都要不认识你了。” 陈佑心里烦得不行:“你别吵。” 简秩舟顿了顿,又突然没头没尾地说:“和你之后,我没跟别人上过床。” “骗谁。” “真的。” “那天……来家里那个,我让他走了。” 可陈佑那天被简秩舟关了一整夜,简秩舟跟那个红头发的到底做没做,他又怎么会知道? “反正你现在想怎么说都可以,就算这个没有,那个大学生呢?” “我也打发他走了。” “可你一晚上都没回来!“陈佑的眼睛微微红起来,“做了就是做了,别敢做不敢当。” 简秩舟确实拿不出任何证据,毕竟当时他也没有想到自己后来有一天,会需要卑微祈求陈佑的原谅。 马上就要到了,即便简秩舟有意将车速降得很慢,也不可能拖到明天早上。 前面路口即将转为红灯,简秩舟明明可以过去,却故意缓缓停了下来,后边跟着的那辆车摁了好几声喇叭,显然是在骂他。 “我对你哥……”他忽然又开口了。 陈佑:“我不想听!” 他已经认出了自己家就在这附近,于是他干脆伸手去掰车门:“开门,我自己走回去!” “一开始确实是因为他,”简秩舟仓促解释道,“后来我明知道你根本就不像他,行为、生活习惯,性格……全都不像,可我……” “可你今天还在喷他送你的香水!”陈佑终于忍不住说了,“骗我是不是很好玩?你们所有人都把我当成傻子耍。” 简秩舟情绪也上来了,他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什么他送我……他什么时候送过我香水了?” “谁和你说的?”简秩舟很快反应过来了,“楚砚?” 陈佑没回答。 简秩舟忍不住骂了句脏话:“那只贱|狗的话你也信?” “陈佑?” 陈佑不理他了,他缩在后座靠近车门的位置上,刚刚撞在洗手台边缘的后腰现在才开始隐隐作痛。 “如果一切都是误会,”陈佑忽然低声说,“那你打我也是假的?你把我关起来其实都是我在做梦?你那样欺负我、折磨我……难道都是因为你喜欢我?” 简秩舟心里一沉:“你可以打回来,只要你能解气。” “我又不是暴力狂,我不喜欢打人,打人不会让我开心。”陈佑说,“……这种事根本只有你自己喜欢。” “我已经去治病了,我一直在配合治疗,这些坏习惯我都会改掉。我保证。” 陈佑不信他会改,他哥说了,狗改不了吃|屎。 而且简秩舟就算之后又开始对陈佑发神经了又怎样?他不会有任何惩罚,到时候伤心痛苦的人还是陈佑自己。 信号灯跳成了绿色,后边的车辆狂按喇叭在催,简秩舟不得不把头转回去,启动车子把车开向陈佑家。 车停的时候,他听见后座上的人终于很小声地说了一句:“晚了。” “我不会再相信你。” 第76章 第二天起床, 陈佑有点低烧。 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吃早饭也没胃口。温明澈最先发现了他的不对劲,翻箱倒柜地找出体温计给陈佑测了一下。 37.8c 陈佑身上并没有其他感冒症状, 也没有很不舒服,可能只是昨天跑出去玩不小心着凉了,没什么必要去医院。 “我今天晚点去公司。”他跟温承业说。 温承业道:“还是我陪小宝吧?下午你不还得出差吗?” 陈佑拉着温明澈的手腕, 抗议:“……我不要老爸, 我要哥。” “就跟你哥天下第一好, ”温承业笑着说, “和你的帅气老爸难道就没有共同话题吗?” 陈立群说:“要是很不舒服,还是得去医院看看, 最近流感很严重。” 陈佑一点都不想去医院, 于是他狡辩说:“那肯定不用, 我现在感觉非常舒服……” 几人又说了几句,就不得不出门上班去了。 低烧没必要吃药, 温明澈往弟弟脑门上拍了个退热贴,然后问他:“身上出汗了吗?” 陈佑感觉了一下:“好像有点。” 于是温明澈打了点温水给陈佑擦拭身体,顺便让他把身上那件被汗打湿的睡衣换掉,生病的陈佑很享受哥哥的照顾, 他任由温明澈摆弄着, 连衣服都不想自己穿。 第91章 温明澈在给他擦拭后背的时候, 看见了陈佑后腰上的那块淤青, 他皱了皱眉:“后背谁弄的?林峄?” 陈佑怕疼地躲了躲:“那里就先不要擦了, 很疼的。” “谁弄的?”温明澈又问。 “是那个江九珩, ”陈佑闷声告状道,“他现在好像有点疯了。” 他一边回忆一边说:“他骂我是烂|货,还想在洗手间里强|奸我, 然后简秩舟突然出来把他打晕了……不知道他现在死了没有。” 温明澈没说话。 “哥……简秩舟有精神病的话,杀人应该不用枪|毙吧?我好像也踢了江九珩一下,会不会连我一起坐牢?” 温明澈神色很凝重,江九珩就算了,这里边又有简秩舟什么事? “你昨天不是说是和林峄去看电影吗?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不知道。”陈佑有点晕,“太烦人了。” 就在这时,楼下门铃忽然响了,两分钟后,阿姨上来敲门,说有客人来了。 “谁?” “之前来过家里,姓林,说是小佑的朋友。” 陈佑想起来了:“我昨天和峄哥约好了,让他今天来家里咱们一起打游戏。” “生病了还打游戏?” 温明澈替他把被子掖好,然后下楼走到坐在沙发上的林峄面前,没好气地兴师问罪:“你怎么照顾小佑的?” 林峄站起身,解释:“昨天是意外。” 陈佑现在什么都听他哥的、什么也都归他哥管,林峄喊他出门玩,都得经过温明澈的许可。 “……抱歉,是我没能处理好。” 林峄认错很快,态度也很陈恳,喜欢运动、开朗、阳光、不|滥|交,算是个合格的三好青年。 而且陈佑不能只有家人,也需要朋友,温明澈挑挑拣拣,认为陈佑的熟人里,也就林峄这人还算个正常人,和陈佑适度交往的话,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小佑生病了,”温明澈说,“今天玩不了游戏。” 林峄的眼睛睁了睁:“严重吗?” “低烧。” 林峄又说了声“对不起”,看电影的时候陈佑睡着了,后半场也被那两个人搅黄了,林峄没能跟陈佑一起看上烟花,还害得陈佑生病了。 “你那个姓江的小叔,死了没有?”温明澈毫不客气地发问。 林峄回答:“脑震荡,还有颅骨骨折,没有生命危险,但需要休养好几个月。” 温明澈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一些:“你跟他说,下次再出现在小佑面前,等着去坐牢。” “我会转达的。” 林峄又说:“我想去看看小佑。” 陈佑现在才刚起床,大约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确实需要一个人陪他聊天解闷,温明澈想了想,勉强同意了:“别待太久,小佑需要休息。” “还有,别对小佑做越轨的事。” “嗯。” …… 林峄推门进去的时候,陈佑正在对着手机给人发语音:“我生病啦,今天不能照顾我的花了,但是我刚刚有让阿姨帮我去浇水……” “在和谁说话呢?” 陈佑回答说:“是网上认识的‘花友’,他问我今天为什么没更新照片。” 林峄笑了笑:“还是要警惕一点,不要透露自己的隐私,现在网上很多搞诈|骗的。” “我们聊很久了,”陈佑说,“我感觉他应该不是骗子。” 林峄坐下来,摸了摸他的额头。 陈佑看见手机上又弹出了消息,那人问:-生病了? 陈佑继续发语音:“低烧,没有很严重,明天肯定能好。” 顿了顿,又道:“我的好朋友来我家找我玩了,先不说了,拜拜。” 那人没回复。 陈佑和林峄聊了会儿天,刚开始的时候他精神头还可以,还跟林峄有说有笑的,后来两边脸颊都变得红红的,一直打哈欠。 林峄不好再打扰他休息,于是说:“困了就睡吧,我先回去了。” 陈佑“嗯嗯”道:“那你慢点走。” “下次还能一起出去玩吗?”林峄忽然问,“昨天没让你开心,都没看见烟花。” 陈佑有点儿犹豫,他现在不是那么喜欢出门,但林峄好像很愧疚,刚才和他说话的时候看起来都不是很高兴。 “可以吧……”陈佑说,“但是最好别那么快。” 林峄俯下身,凑到他脸颊边亲了一下,陈佑其实更想亲嘴,但林峄每次都只小心翼翼地吻他的脸颊和额头。 他哥不肯和他亲嘴就算了,林峄怎么也这样?陈佑心里感觉有点不满意,于是他嘴上也这么说了:“你亲我的嘴不行吗?” 林峄愣了一下,他看着陈佑因为打了太多哈欠,变得有些湿漉漉的大眼睛。 于是他挪过去一点,去碰陈佑的嘴唇,蜻蜓点水地啄吻,陈佑还是不满意,他指挥道:“伸舌头……这样不够舒服。” 林峄很快便将这个不知好歹的病患吻得乱七八糟。 等他的情|欲完全被挑起,陈佑又说:“可以了,不要了,我得睡觉了。” “再见峄哥……唔。” 林峄忍不住又吻了上去,直到陈佑有点不舒服地伸手抓住他的脸。 停止的时候两个人都在急|喘,陈佑眼眶里的水光更重了,于是这个始作俑者看着脸红脖子粗的林峄,闷声说:“林峄,你怎么也变坏了?” “……抱歉。” 陈佑抬起手臂擦了擦嘴:“好吧,没关系。” “但是你下次还是要注意一点,”陈佑很自然地说,“太用力就会痛的,而且我今天本来就有点胸闷气短的,这样都不舒服了。” 林峄也很闷地应了声“嗯。” 林峄走的时候很轻地带上了门,陈佑打开手机,没刷两个视频就又睡过去了。 他睡得不怎么舒坦,时梦时醒,晚上爬起来吃了两口饭,被温承业和陈立群抓过去量了体温,只剩下37.2c,算是退烧了。 回到房间后,陈佑给温明澈打了个电话,得知他已经到那边酒店了,两人聊了几句,陈佑挂掉电话后就又睡着了。 这次他梦到了简秩舟。 梦里的简秩舟正在书房工作,陈佑不知道他的工作为什么会那么多,一个白天都不够用,回到家还得对着电脑敲来敲去。 陈佑一直觉得钱只要够花就好了,就算简秩舟不是大老板,只是个普通公司的小小职员,一个月赚几千块钱,也够花了。 反正陈佑虽然能吃能喝,可是他也不是一只猪,简秩舟肯定是能养活得起的。 这天陈佑好像看了一部特别可怕的鬼片,他总觉得房子里到处都是鬼影,不过因为陈佑每次看恐怖片都遮着眼,脑海里真正的恐怖画面贫瘠得有限。 所以事实上在这个梦里,陈佑根本就没看见什么真正的恐怖画面。 但是他还是莫名其妙地觉得很害怕,于是陈佑只能被迫躲到简秩舟的书房里去。 简秩舟一发火,比地下的牛头马面还要凶神恶煞,他身边果然一只鬼影也没有,陈佑松了口气。 听见动静,他从电脑前转过头,陈佑以为自己会被骂,但简秩舟这次却并没有骂他,只是冷淡地叫他:“陈佑。过来。” 陈佑很自然地跨坐在他身上,搂住他的脖子,那个人则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困了就睡吧。” 陈佑觉得这个人的怀抱无比温暖,心里有种跃动又平静的幸福感。 想一直待在他怀里。 “简秩舟。”陈佑在梦里睡不着,他在简秩舟身上动来动去,还很不客气地直呼他的大名。 “干什么?” 陈佑哼了一声:“你是坏人。” 要不是外面有鬼,他才不会来抱简秩舟。 简秩舟没说话,但是他看见温明澈忽然开门走进来,然后站在了陈佑面前,问他:“小宝,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 陈佑这才猛然惊觉,自己大概就是从这天开始,产生了要和简秩舟过一辈子的念头。 那时候的陈佑是真的很想要和简秩舟结婚。 陈佑当时太想要、也太需要爱了。如果简秩舟当时能够再多给他一点爱,他这辈子可能就真的逃不开了。 第77章 陈佑揉了揉发痒的眼睛。 没等他彻底清醒过来, 便有一只手捏着纸巾替他拭掉额头上的汗,然后把一片冰冰凉凉的东西贴在了他的脑门上。 这人的动作很轻柔,好像很怕吵到他那样。陈佑感觉自己的体温似乎又上去了, 他晕晕乎乎地朝那人的方向叫了声:“哥……” 那人的动作一滞,陈佑这才想起温明澈这两天出差去了,于是他嘟囔道:“峄哥, 你还没回家啊?已经很晚了吧。” 听见这身黏黏糊糊的“峄哥”, 这人抚摸他额角的手似乎收紧了一些。 温明澈不在家, 陈佑是开着小夜灯睡的, 但这会儿卧室里漆黑一片,陈佑眯起眼, 只能看见床边坐着一个模糊的黑色轮廓。 第92章 不过那个人指尖上是有体温的, 应该不是鬼魂, 而且陈佑这会儿心里其实有点猜到了他是谁。 他艰难地爬起来,把床头那盏壁灯打亮。 果然。简秩舟。 大半夜的, 简秩舟不知道从哪里爬进来的,身上穿着一件宽松版型的浅灰色西装,细条纹衬里,这次他身上没有任何的香水味, 但是一丝不苟的发型还是让人不禁怀疑他是大半夜来陈佑家里走t台的。 两人沉默着, 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简秩舟的目光在陈佑脸上停留了很久, 终于, 他忍不住开口:“……你真的在和林峄谈恋爱?” “不行吗?” “不行。” “你不行什么?我和谁谈恋爱为什么要经过你同意?我哥都没说什么, 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一听见简秩舟的声音, 陈佑所有的逆反心理就全都涌了上来,无论哪一面都毛绒绒的陈佑,碰到简秩舟就变身成为了仙人球。 简秩舟确实也没有什么正当理由, 陈佑连他的前任都算不上,这话是他以前自己说的,他甚至还警告过陈佑不要痴心妄想。 覆水难收。 但他还是固执地说:“别和他谈。” 陈佑下意识反驳:“呵,我不但要和他谈,我还要和他做|爱、结婚……” 他话音未落,便被忽然压上来的简秩舟捂住了嘴,陈佑能感受到他手臂细微的颤抖。 “不、可、以。” 简秩舟吐出一口气,尽量使自己的语气不那么情绪化:“你还年轻,别那么着急。”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大喊大叫地,说陈佑是属于他的,而是开始跟陈佑讲道理。 “也不要随便和人做,万一他有病呢?” “峄哥才没有病,”陈佑说,“你睡过那么多人,你才有病。” 简秩舟冷着脸没说话,他讨厌陈佑总为那个姓林的说话。 他想念那个会乖乖钻进他怀里叫他简哥和老公的陈佑,他当时应该多抱抱陈佑的…… “你喜欢他?” 陈佑没犹豫,当然也没思考,他只是下意识地想反驳从简秩舟嘴里说出的每一句话:“是爱!” 话音落下,陈佑总觉得眼前这个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如同花孔雀一样的人,好像愤怒地想要立刻扑过来把陈佑咬死那样。 但最后简秩舟却只是咬牙:“你的爱……给的就这么轻易?” 他也对简秩舟说过爱,或许对楚砚、江九珩、林峄,也全部都说过,简秩舟不明白他怎么会把“我爱你”这三个字用得那么廉价和轻贱。 随便到简秩舟都忍不住开始怀疑曾经陈佑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究竟是不是发自真心。 陈佑一点都不矜持,无论谁摸他,他都会觉得舒服,谁亲他他也都会乖巧地凑上去,当然无论是谁,或许都可以把他cao爽。 而他也从不吝啬嘴里的“喜欢和爱”,简秩舟有多吝啬,他就给得有多“大方”。 简秩舟从来不是陈佑口中独一无二的“爱”,但“恨”也许是。 如果那几个人都是大街上一抓一大把的穷屌丝,简秩舟还不会这样无力,偏偏他们都在自己的领域有所建树,偏偏他们又都长得还不错…… 这个“不错”甚至是简秩舟有失偏颇的刻意低估。 于是简秩舟又吐出了一口气。 陈佑继续反驳他:“什么叫‘轻易’?” “峄哥是很好的人……” “好在哪里?” “反正比你好的多得多!”陈佑激动道,“至少他对我是真心的。” “我对你也是真心的!” “你放屁。”陈佑攥紧被子,“你从来没说过爱我……” 简秩舟几乎是脱口而出:“我爱你。” “……”漫长的沉默。 “假的。”陈佑说。 “真的。”简秩舟抓住他的手腕,“你别爱林峄。” “不爱他难道爱你?你有什么好?”陈佑慢慢躺下去,“我要睡了,你不要再烦我了,出去。” 陈佑的体温重新上来后,眼皮都染上了红,他不自觉地舔着红肿的嘴唇,弄得那两瓣软|肉湿漉漉的。 刚进来的时候简秩舟就注意到了,那张嘴上是被人狠狠吻过的痕迹,陈佑绝不可能自己把嘴唇舔成这样。 陈佑在反驳简秩舟的时候,不属于简秩舟的吻的痕迹,就这么烙在他唇瓣上、一张一合。 每一次都让简秩舟痛苦紧绷着的神经、狠狠地一跳。 曾经傲慢、自大、狂妄的简秩舟,现在甚至不敢问面前这个人一句:“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因为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么他一定会当场疯掉。 简秩舟撑着手臂,再次压到陈佑身上,他用指腹重重地揉搓着陈佑发红发肿的唇,企图让上面的痕迹消失掉。 但是事与愿违,他下手越重,陈佑的嘴唇就越显得红肿和显眼。 “林峄弄的?” “你管不着。”陈佑打开他的手,“很痛。” “你生病了,他来看你,”简秩舟说,“他趁人之危,把你的嘴……亲成这样。” 陈佑:“是我让他亲的。” “……陈、佑。” “我乐意让他亲,我喜欢让他亲。” 简秩舟一把捏住了他的脸颊,明明被掐的是陈佑的脸颊,可痛苦的人却是简秩舟:“闭嘴。” “求你……闭嘴。” 这个姿势简秩舟保持了好几分钟,看向陈佑的眼神始终浓郁、阴沉,很多很多的情绪从那里边流淌而过,可最后他却只是干巴巴地说:“不许爱他。” 然后他直起身子,把带来的那杯,仍有些温热的草莓牛奶递到陈佑嘴边:“渴不渴?” 陈佑看着那个熟悉的包装,低声说:“我早就不爱喝这个了。” 说完他又转过身,背对着简秩舟,把被子裹紧:“麻烦你走的时候带走丢掉。” 身后很长时间都没有任何声响。 陈佑闭眼侧睡,他其实远不像刚才表现出的那样平静,心跳和呼吸都是错乱的。 可他确实已经不再是那个无助的、弱小的陈佑了,温明澈不在家,还有陈立群和温承业在,只要他大叫一声,爸爸妈妈肯定会来救他。 陈佑现在是有家的,有人给陈佑撑腰,简秩舟不能再随便对陈佑动手动脚,也没法像以前那样,蛮不讲理地把陈佑带回他家里去。 简秩舟伸出手,想要像从前那样抚摸陈佑的后颈和脊背,掌心隔着几公分的距离,从他的后背触到颈发,简秩舟并没有真的碰上去。 从前黏着简秩舟拼命摇尾巴的那只“小狗”,现在却成了一只“坏脾气”的小刺猬,一碰上去,就会扎得简秩舟满手都是血。 简秩舟忽然很想把他整个人翻过来,看看他肚皮上是不是也长刺。 但他没有那么做。 他把那杯饮品装进袋子里,然后又在床头柜上放下了一个用玻璃盒装着的小狗毛毡手工艺品。 简秩舟对着陈佑的背影,自言自语地说:“我捡因因掉的狗毛做的,它最近掉了很多毛。” “不是很精美。” 他顿了顿,又说:“不想要可以拿去丢掉。” 简秩舟刚要离开,温承业和陈立群夫妻俩,却忽然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陈佑卧室的门。 两人本来是想来看看陈佑的体温有没有再升高的,结果门一开,却正对上了简秩舟的视线。 “你……”温承业张了张嘴,又回头问妻子,“这人谁啊?” 陈立群冷眼看着简秩舟,陈述:“你老年痴呆了吗?他就是简家那条疯狗。” “不是,大半夜……谁放他进来的?” …… 三人似乎默契地都不想打扰陈佑休息。 看着简秩舟光明正大地从正门离开后,温承业皱了皱眉:“他到底怎么进来的?之前不是安了那个什么红外对射栅栏,会不会……是咱们小宝自己放他进来的?” “明澈每天跟小宝耳提面命……不过也不一定。” “他哥那天跟我偷偷说了,小佑还没放下那个简秩舟,刚回来的时候,提都不能提,现在是好点了,但一说那三个字,他就蔫巴得跟什么一样。” 于是这对夫妻愁眉不展地在玄关处聊了一会儿,好在温承业在翻看了监控后,发现陈佑根本没来开门,那个神经病是自己翻墙进来的,还不要命地爬进了二楼窗户。 “我就说嘛,”温承业松了口气,“咱家小宝哪有那么笨。” 两人推门进去看陈佑的时候,陈佑感觉自己好像又有一点不好了,呼吸都是滚烫的。 陈立群过来给他量体温,温承业则小声说:“不行,还是得请个安保小队,晚上绕着咱家房子来回巡逻。” 他妈则说:“明天让人把围墙拉上那种带刺的铁丝网,缠得密一点。” 陈佑爬起来,小声问:“他走啦?” 第93章 “走了。” 陈佑刚刚就起来偷看过简秩舟留下的那个小狗毛毡了,确实弄得不怎么精致,但有种潦草的可爱,脖子上还围着条缩小版的蓝色口水兜。 不知道是不是简秩舟亲手做的,但如果是买来的话,也不至于弄得这么“丑”。 陈佑眨了眨眼:“我想喝草莓牛奶。” “家里有草莓,”温承业积极地说,“我上网看看怎么做。” 陈立群看了眼体温计:“温度又有点高了,先吃颗退烧药,过一会儿再喝你爸弄的牛奶。” “嗯嗯。”陈佑很想撒娇,所以他微微仰起脸,对两人说,“亲一下。” 温承业先凑上去亲了亲陈佑的脸颊,然后转头受不了地对妻子说:“不晓得你儿子小时候该有多可爱……哥哥当时才刚上幼儿园大班吧,那时候就不让亲了。早熟的小大人。” 然后他评价陈佑:“你是晚熟的大小人,哈哈。” “咱们小宝真可爱。” 两人没问陈佑心里是怎么想的,毕竟温明澈和他的心理医生jonas已经问得够多了,况且陈佑也已经不是小孩了。 他们得给他一点自由和尊重,该自己面对的事儿还得自己面对,否则他一辈子都走不出去。 ----------------------- 作者有话说:被说丑之后简某回家一晚没睡,研究了一宿妆造 第78章 简秩舟跳楼了。 消息传到陈佑耳朵里的时候, 简秩舟已经从一开始的全身多处骨折,变成了瘫痪在床,又进阶成为植物人, 最后干脆直接一跃成为了一个死人。 坠楼的楼层也从三楼,变成十三楼,最后成了三十楼。 所以最终陈佑听见的消息是, 简秩舟从三十楼一跃而下, 当场身亡, 救护车都没来, 直接就被拉去火葬场火化了。 听见这个消息后,陈佑有好几分钟都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赵闯只好伸手推了推他:“柚子?” 陈佑不自觉地抓着抱枕:“假的……” “千真万确啊, 闯哥能骗你吗?”赵闯压低了声音说, “你黄毛哥有个朋友的堂哥在简秩舟那小区物业上班,当时还拍了照片呢。” 说完他就打开手机给陈佑, 照片拍得很模糊,但陈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简秩舟。 他脸上好像有血,闭着眼躺在担架上,被医护人员抬上了救护车。 陈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张照片, 这时候他又聪明起来了, 他大声说:“这个是救护车, 不是灵车!” “管他什么车, ”赵闯啧了一声, “30楼, 就算有个全尸,身体里边也肯定摔得稀巴烂了。” 陈佑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他抿了抿唇, 整个人有点坐不住似的:“……可是他很有钱的。” 他颤抖着喃喃:“而且他那种人……怎么会死?” “什么他那种人,再大的老板也是凡人,你以为他钢铁侠么?”赵闯没太注意到陈佑的异样,他以为陈佑就是胆子太小,所以害怕,“死渣男、现世报。” “你看你现在,认祖归宗死前任,多爽。” 陈佑沉默地站起身,然后一下就跑了出去。 赵闯反应不够快,没能捞住他,一转眼的功夫,陈佑已经到了楼下。 今天是周末,温明澈在家,瞥见他脸色,不由分说便拽着他衣服把人拦住了:“着急忙慌去哪儿?” 陈佑的嘴唇微微抖动:“简秩舟……” “找他干嘛?” “闯哥说……他从三十楼跳下来。” “什么三十楼?”温明澈把人拎回沙发上,“他家统共就三楼,不到十米,死不了,祸害遗千年,他好得很。” 陈佑睁大眼睛:“真的吗?” 他又想起了刚才看见的那张照片:“但是他看上去好像快死了……” “那就让他去死。”温明澈冷漠道,“这就是他的苦肉计,真想死他难道不知道要找个高点的楼跳?” 陈佑:“但是我还是想去看一眼。” “不许去,”温明澈说,“他难道没爸没妈吗,没人管他?不需要你操心。” 温明澈知道自己这个弟弟心软,而且简秩舟能困住他这么久,这时候要是趁着虚弱卖卖惨,再掉点鳄鱼的眼泪,陈佑这个笨蛋肯定会上当。 陈佑被温明澈摁在家里吃过了午饭,接着他就鬼鬼祟祟地开始在玄关那里找鞋,回头看见温明澈后,他又拿上铲子说要去整理自己的花园。 他走到花园里,然后在手机上输入了一个号码,迟疑了半秒,接着还是点了拨通。 可以打通,但没人接。 回头看见温明澈不在,陈佑就果断丢下园艺用具,偷偷摸摸地跑出了家。 …… 车窗外的景色越来越熟悉,陈佑有些恍惚,有些记忆他以为已经过去很久了,但其实还历历在目。 下了车,他有些胆怯地走到了那扇门前,犹豫了很久,才轻轻碰了一下门铃。 来开门的人是杨姨,但有一坨白色的影子迅速从阿姨脚步穿过,比阿姨更快地飞到陈佑脚边,毛绒绒地绕着陈佑转圈。 看见陈佑,杨姨愣了一下:“……陈先生。” “杨姨。” 陈佑低头看看那条狗,有些怀疑地叫它:“因因?” 当时把因因接回家的时候,它还是一只短腿小奶狗,怎么半年多没见,就跟发酵的面包那样一下子膨胀了。 陈佑差点怀疑是简秩舟把他的小狗养死了,然后又买了一条新的回来,但是仔细看因因的气质,好像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 还是一兴奋就流哈喇子。 而且陈佑叫它“因因”的时候,它抬起两条前腿,拼命地想往陈佑身上跳。 杨姨给他拿了双拖鞋:“先进来吧陈先生,先生他在楼上。” 陈佑看着地上这双原本就属于自己的毛绒拖鞋,忽然低声问了句:“他……怎样了?” “刚出院,”杨姨说,“医生说得静养。” “哦。” 陈佑在楼下客厅跟因因玩了快二十分钟,这个家里的一切都还是陈佑熟悉的样子,除了玄关那里多了一个墙式鱼缸,里面养了一些五颜六色的热带鱼。 于是陈佑又磨磨蹭蹭地看了会儿鱼,看见因因上了楼梯,他才缓步追了上去。 陈佑先来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口,伸手握住门把手的时候,他的心跳逐渐变快,掌心里也出了一点汗。 因因又开始围着陈佑开始打转,四只脚掌踏在木质地板上,发出持续不断的“哒哒”声。 然后陈佑鼓起勇气摁下了门把手。 床上躺着个人,是简秩舟。 因因跑过去,也想跳上床,被简秩舟低声喝止:“不行,爪子放下去。” 因因于是在床边随便找了个地儿趴着。 “你干嘛……”陈佑语气古怪地说,“睡在这里?” 这里是简秩舟的家,事实上他想睡厕所都没问题,但陈佑心里怎么想,嘴上就怎么问了。 简秩舟身上很多地方都戴着支具,下巴上泛着一点青,头发也缺乏打理,人看上去瘦了一些,于是脸上就愈发显得轮廓分明。 “你的床睡起来舒服一些。”简秩舟低声说。 陈佑仍然下意识反驳:“不是我的床,只是我曾经在这里睡过。” 在陈佑的印象里,简秩舟总是意气风发、不知疲倦,陈佑一直觉得他身上有种高高在上的压迫感,使得没什么主见的陈佑本能地听从这个人所发布的一切指令。 但现在他身上那些极具压迫感的锋芒被收拢,简秩舟变得虚弱,整个人恹恹的像只受了重伤的野兽。 “你干嘛要跳楼?” 简秩舟沉默。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像个把爱看得比天大的傻|逼一样,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因此冲动地想要寻死觅活这种事,让简秩舟觉得无比羞耻。 他私自停了几天药,于是所有负面情绪就如同洪水那样扑向了他。 简秩舟没想过寻死,停药之后他的大脑反而变得无比清醒,他不断反刍两个人在一起时的所有细节,想要共享陈佑当时的感受,但很难。 于是他选择了一些极端的方法,简秩舟想,如果他也从这里跳下去,或许就可以深度体会到陈佑当时的绝望和崩溃。 但坠落在地上的时候,自私的简秩舟心里想的仍然是如何将这次受伤利益最大化,怎么用自己身体的伤痛来挽回陈佑。 他仍然是那个自私自利的简秩舟,逼着自己去共情,也没有办法做到真的感同身受,他似乎天生就缺乏那样的能力。 简秩舟也想像陈佑那样动不动地就流出眼泪,可是哪怕情绪达到顶峰,他的眼眶也仍旧是干涸的。 但无论怎样都无法挽回、无法弥补的无力感,和曾经那个一无所有只能等待着简秩舟安排的陈佑所感受到的绝望,大概是有几分相通的。 简秩舟仍然殊途同归地得到了惩罚。 第94章 “那你呢?”简秩舟声音微哑,“你当时从那里跳下去……是什么感觉?” 陈佑想了想,说:“不知道。” 然后他咬了咬嘴唇,简秩舟的话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一扇门,门外浸润在雨雾的泥土里就有很多回忆破土而出。 “我害怕你……不想再看到你。”陈佑缓慢地说,“我想离开这里,没人来救我,我只能自己走。” “万一……”简秩舟问,“你不怕不小心死掉吗?” 陈佑不假思索:“死掉就可以和爷爷见面了。” “你呢?”他反问简秩舟,“你也不怕死掉吗?” 简秩舟大可以说一些粘腻的谎话欺骗他,说自己对曾经伤害陈佑的行为感到十分愧疚和后悔,所以想要体验陈佑当时的痛苦。死了,也没关系,就当作赎罪。 可他看着陈佑那张脸,还是说了实话:“三楼……只要不是头朝下,大概率死不了。” 陈佑想起哥哥的话:“所以这真的是你的苦肉计?” 简秩舟:“差不多。” 再不狡辩几句,陈佑很有可能转头就走,但简秩舟平时那张能言善辩的嘴好像也摔“骨折”了,说完那句话,他就沉默地凝望着陈佑。 不过陈佑并没有走。 “我要是死了,你会伤心吗?”他又问。 陈佑很坦然,也很笃定:“会的。” 很可怕。陈佑听赵闯说的时候,感觉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摇摇欲坠,那几分钟他并不是在发呆,而是思维、语言功能,都在融化,他没有力气做出任何反应。 “你把因因养得还挺好的。”陈佑忽然又说,“肥肥的,毛这么多。” 苦肉计看上去似乎是有用的,因为陈佑终于开始主动和简秩舟说话了。 他曾经翻看过陈佑的病例,并仔细“询问”过他的心理医生,陈佑的症结还没有被完全治愈,他走不出来,始终放不下那三个字。 简秩舟庆幸那三个字是“简秩舟”。 哪怕是负面的情绪也好,至少陈佑还在乎,只要他还在记恨他的坏,简秩舟就还有机会。 第79章 “病好了?”简秩舟问他。 陈佑点点头。 他的皮肤白净细腻, 唇也润红,脸上有了点肉,睫毛还是那样, 微垂着、太长太浓,底下压着的那双眼,好像总是泛着懵懂和潮湿的光。 陈佑安静不做表情的时候, 和温明澈长得真的很像, 但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如果恰好两个人都认识, 就知道味道是截然不同的。 简秩舟不用问,就知道他现在被温家人养得很好。 平心而论, 陈佑是很好养的一个人, 但简秩舟却差点把他逼疯了, 把他从一只无条件信赖自己的小狗,逼得警惕、胆怯、焦虑。 “我以前对你太坏了。”简秩舟忽然很慢很认真地说, “……对不起。” 陈佑没说话。 从前总是陈佑絮絮叨叨地在讲话,现在他却变得沉默,简秩舟觉得心里闷得慌。可什么都不做的话,他又怕陈佑觉得无聊然后走掉。 于是他又说:“陈佑。我想去洗手间。” 陈佑看向他。 “家里现在只有阿姨在, 老陈有事先回去了。” 理由似乎很充分, 于是陈佑想了想道:“好吧。” 之前他脚摔了, 也是简秩舟抱他去上厕所的, 陈佑走过去, 跃跃欲试地试图把简秩舟从床上铲起来, 然后抱住。 但简秩舟个高,人也重,陈佑试了两下, 发现自己根本就抱不动他。 简秩舟:“我没瘫,扶着点就行。” 他身上有点烫,重量和体温覆上来的时候,陈佑觉得耳朵和脖颈都有些发热。 简秩舟一只手吊在自己的脖子上,另一只手则挂在了陈佑肩膀上来保持身体平衡,他空不出手来,因此陈佑只好艰难地帮他脱。 “你难道没有钱请护工吗?抠门。” 陈佑一边忙活,一边不高兴道:“我不过来的话,你难道尿在床上?” 简秩舟缓缓吐出一口气,话竟然说得很好听:“所以还好有你。” 陈佑果然有点吃这套,他呵呵笑:“你做人这么坏,除了我,还有谁会来看你?” “你以前说……等我老了瘫了,你一定会好好照顾我,”简秩舟说,“没想到今天你信守承诺、不计前嫌,我真佩服你。” 陈佑有些暗爽,可能是因为简秩舟很少夸他,而且还夸得这样有理有据。 于是他又“哼哼”了两声,然后拍拍简秩舟的小|腹:“快上吧。” 简秩舟:“我没手扶。” 他无辜道:“再帮帮我好吗?” 陈佑只摸过碰过充血后的那|根|杵,要么就是一半一半的状态,这种蛰伏着的,不知道会是什么手感…… 他心里好奇,面上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伸手就帮简秩舟拿起来,虽然他也有,但拿别人的总归还是有点不太一样。 手感还行,于是陈佑下意识地捏了捏,他下手没轻没重的,接着手里那个很快就像礼花自动枪|棒一样膨胀起来了。 “……” 简秩舟吸了口气:“你乱捏什么?” 陈佑立即撇清关系:“这是你自己的问题,我愿意帮你都不错了。” 听见陈佑来了,简秩舟立即便让老陈从后门回家,又让护工把轮椅藏好。现在家里除了家政阿姨,就只剩下了这个不会照顾人的陈佑,简秩舟的确是自作自受。 想占陈佑便宜,结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太|硬|了不好尿,于是他闭上眼,试图摒弃杂念。 …… 声音时断时续的,陈佑又要支撑着简秩舟身体的重量,又要帮他扶着,手酸、肩膀也酸,身上还出了一点汗。 他开始不情不愿:“你什么时候好啊?” 紧接着又嘀嘀咕咕:“老帮菜……肾|虚了吧你。” 简秩舟额角和手背都跳出了青筋。 陈佑真的不怎么会照顾人,如果让他做点他不怎么乐意做的事,他的嘴永远比手上正在干的活碎。 简秩舟说渴了,他就磨磨蹭蹭地下楼倒水,然后把水杯递给简秩舟,后者则用虚弱的语气说:“你看不出来么,我左手骨折,右手也扭了,一用力就疼……” 陈佑于是体贴地要给他喂水,简秩舟喝得很慢,他希望这种来之不易的温馨氛围可以被拉长,但陈佑却显得很不耐烦,他一下把杯子底举高。 简秩舟呛到了,水也洒了他一身。 杨姨切好的水果,陈佑喂简秩舟吃了两块,然后剩下的全进了他自己的肚子。 简秩舟看得出来,这个人有时候是真的不小心,有时候则很明显是在故意膈应简秩舟。 陈佑有点什么坏心思,就全都写在脸上,做坏事的时候他通常会用一种带着几分警惕、而又跃跃欲试的眼神偷瞄简秩舟,和他带回家的那条经常搞破坏的坏狗因因非常像。 他似乎想看看简秩舟什么时候会忍不住,像以前那样对着陈佑发火。 可是简秩舟从头到尾都没有发火,从前他觉得陈佑又笨又烦,但现在他却觉得这样的陈佑可爱鲜活。 所以只要他能留在简秩舟身边,一直折磨简秩舟也可以。 不需要“照顾”简秩舟的时候,陈佑就在和因因玩,比起简秩舟,他显然和那只毛绒绒的大狗要亲密得多,还搂着因因拍了好几张照片。 傍晚的时候,陈佑忽然接到了温明澈的电话。 他急忙把趴在他腿上的因因赶开,然后着急忙慌地打开门去了露台,接通电话:“喂……哥。” “去哪儿了?” 陈佑慢吞吞地说:“我在这边餐厅里盯施工呢。” 温明澈:“我现在就在餐厅这里,你在哪儿呢陈佑?” 陈佑下意识继续撒谎:“唔……刚刚我觉得肚子饿了,就和闯哥买东西吃去了。” “赵闯也在这里。” 温明澈的语气不太好:“撒谎不是好习惯,小佑。” 陈佑顶不住一点压力,立马就什么都招了,他低声说:“我就是想过来看看我的小狗……和简秩舟。” “对不起哥。”陈佑又说,“我怕你骂我。” 和温明澈相处久了,陈佑已经知道了他的脾气其实不太好,他哥生气的时候会直呼家里所有人的大名,包括他爸他妈。 只是一开始陈佑刚回家时,显得可怜无措,而且还在生病,所以温明澈在陈佑眼里才显得格外温柔。 不过哪怕现在温明澈的脾气渐渐显现,偶尔不叫陈佑小宝和小佑,直呼他的大名,而且一听语气就是兴师问罪的意思,但是他哥还是要比以前的简秩舟脾气好太多了。 再生气,陈佑也顶多被他训几句。 温明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回家吃晚饭,我就在他小区门口,你给我马上出来。” 陈佑刚从家里溜走,温明澈其实就知道他去找谁了,周末家里三个人恰好都在,于是由温明澈领头,温家火速开了场家庭小会。 第95章 温明澈拧着眉发言:“简秩舟应该算是小佑的初恋,小佑那时候刚成年,心智不成熟,被他骗也情有可原……而且据说小佑当时非常迷恋他。” “现在他来这么一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真又被他骗回去,也不是不可能。” 温承业看向妻子:“要拦着吗?也不好把小宝绑在家里。” 陈立群说:“我觉得劝和管都得适度,一会儿逼出罗密欧与朱丽叶效应了,反而适得其反。” “啥意思?”温承业问。 温明澈脸色略微有些阴沉:“就是说如果我们强烈反对小佑跟他‘复合’,反而会激发小佑的‘逆反心理’,把他逼到简秩舟怀里去……” “……”沉默。 没法管。怎么管? 电子脉冲围栏装好了,红外对射探测仪也安上了,结果防住了那只狗贼,防不住自家儿子自己往他家里跑。 陈佑挂断电话,然后进屋匆匆又揉了两把因因的狗脑袋,他没看简秩舟,而是低头对着因因说:“我回家了。” 床上的简秩舟立即开口:“不留下来吃晚饭吗?” 陈佑不说话。 “……还来吗?”简秩舟低声问,“陈佑?” 不知道是在故意装可怜,还是发自内心的,简秩舟的语气似乎有些沮丧:“我一个人……很孤单。” 陈佑终于回答了:“我反正还会再来看我的狗的。” “你也不要太省了……找个护工照顾你吧,那么大的一个老板,干嘛这么小气?” 简秩舟说:“我辞职了。” 陈佑:“那你没钱花了吗?” 好心的陈佑想了想自己账户上的余额:“我可以先借你。我现在可有钱了。” “你真好。”简秩舟露出一个刻意且过于温和的笑容,脸还是他自己的脸,但表情是偷的楚砚的,“但是不用了,我有存款。” 陈佑感觉脊背生寒:“你笑得好可怕……你不要再这样笑了。” 简秩舟是在心理医生的建议下,开始对着镜子练习微笑的,没想到效果好像适得其反。 “知道了,”他对陈佑说,“路上小心。” “有人来接你吗?”简秩舟又问。 “我哥。” 简秩舟虽然对陈佑张嘴“我哥”闭嘴“我哥”感到不高兴,但好歹来接陈佑的人不是林峄。 “好,”简秩舟说,“再见。” 陈佑依然没看他,但还是礼貌的、轻声说了一句“拜拜”。 回去的一路上,温明澈都挂着脸。 吃晚饭的时候自然也是。 温承业忍不住问他旁边那个看着就一脸心虚的陈佑:“小宝,你哥怎么了?谁惹他了?” “怎么了。”温明澈呵呵一笑,语气不阴不阳:“你儿子又让狗给骗了。” 陈佑低着脑袋吃饭。 陈立群给陈佑碗里夹了块排骨,她看了大儿子一眼:“吃饭呢,不要训话。” “不利于消化。” 陈佑皱着脸,苦恼地说:“……所以吃完饭后就要升堂了吗?” 温承业笑起来:“谁敢审你?有老爸罩着你,你放心。” “我错了哥,”陈佑去挨他哥,“……原谅我吧,我下次肯定不会再撒谎了。” 温明澈:“先吃饭。” “先原谅我。” “现在不想骂你。” 陈佑使劲拽他胳膊:“之后也不能骂我。” 他狡辩:“我主要还是想去看看我的小狗的,看简秩舟只是顺便。” “哥……” 温明澈低头看了眼陈佑,叹了口气。 算了。 他查过简秩舟的病例,哪怕是神经病,摔成那种程度,也不至于还能对陈佑再动手动脚。 要真还色|心不死,温明澈觉得自己有必要趁着他卧病在床,上门把他gao丸踹掉。一劳永逸。 第80章 陈佑最近经常背着家里人偷偷去看望简秩舟。 有几次被温明澈逮到了, 他就狡辩说:“我是怕简秩舟受伤了,我的小狗没人照顾。因因的主人是我,如果它没东西吃变瘦了怎么办呢?” 温明澈:“那你就把你的狗带回来。” 陈佑就开始支支吾吾:“哎, 他不愿意把狗还我。” “那就雇几个人去偷、去抢。” 陈佑:“……” 温明澈一看他那副样子,就知道他还是会去找简秩舟,和那只狗关系不大。 jonas医生认为, 如果陈佑坚持, 那么他们应该尊重他自己的选择。而且直面创伤有一定概率能让陈佑从过去的情感纠葛里解脱出来, 重新构建那段关系的和对那个人的认知, 从而并减轻负面情绪。 温明澈挺重地压着陈佑的两边脸颊搓了搓:“要是他对你做不好的事,马上给我打电话, 你自己情绪不好的话, 也得马上告诉哥。” “知道吗?” 陈佑乖巧地点了点头。 陈佑有几次过去的时候, 看见简秩舟虽然卧病在床,也不忘摆弄他那个电脑, 不过陈佑一推门,他就立刻把电脑合上了。 这几天简秩舟总会把刷到的那种很无厘头的视频递过去给陈佑看,陈佑笑点很低,每次都会被逗得咯咯直乐。 简秩舟看到网上说, 情侣之间大多会这样做, 好朋友当然也会, 这似乎是这个时代里, 亲密关系中细微的一环。 简秩舟从前觉得这种无聊的娱乐非常浪费生命, 但当陈佑凑过来认真盯着屏幕的时候, 简秩舟盯着他,观察着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陈佑笑,他也忍不住微扬嘴角。 他忽然觉得浪费时间也很有意思。如果陪在他旁边的人是陈佑的话。 陈佑一开始总是和因因一起窝在窗边的单人沙发上玩手机, 但因为简秩舟时不时就要给他分享视频,于是最后陈佑干脆直接躺在了他旁边。 今天陈佑显得很放松,玩手机玩着玩着就睡着了。 简秩舟本想把手机递过去给他看,见他闭着眼,他立刻就把手机关了,调成静音。 他稍挪过去一些,陈佑的脑袋就顺势歪在了简秩舟的肩膀上。 而后简秩舟轻轻地摸了摸陈佑的发丝,他感觉两个人好像又重新回到了很久之前那种温柔和静的时光里,心里泛着说不出的酸软。 简秩舟好像一直都不愿意承认自己人格中存在着不健全的部分,不承认他其实做错了很多事…… 他想要陈佑的身心和灵魂,想要唯一和忠诚,可是好像再也不可能了。 陈佑本可以全部归简秩舟所有,他曾经有很多时间、很多机会,可以让陈佑的身心都只属于自己,可那时的简秩舟,却用侮辱、忽视、打压、不在乎、不关心,甚至是虐待,将陈佑硬生生推进了别人怀里。 简秩舟没有睡,他一直盯着睡着的陈佑。 想把他带走……带着他藏到这个世界犄角旮旯的地方里去,藏到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陈佑总有一天还是会接受简秩舟的,不接受也没关系,陈佑仍然是只属于他的。 但他一定会想爸妈、想哥哥,虽然不至于一辈子都不给简秩舟好脸色,但很不公平,对陈佑来说完全不公平。 他肯定会流很多眼泪,会吃不下饭,会变得形容消瘦,说不定哪天简秩舟一不注意,他就又会从哪个窗户跳下去。 枯萎的陈佑不会再长出新叶子,也不会再甩着尾巴叫他简哥和老公。 …… 已经是傍晚了。 简秩舟似乎有意想让陈佑睡过头,听见他呼吸平稳,简秩舟就把陈佑的手机从他手里小心翼翼地抽了出来,关了静音。 陈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还发着点将暮未暮的蓝。 在窗外景观灯的映照下,陈佑发现外头正下着茫茫小雪,在风里细碎地飘卷着。 “外面下雪了。” 简秩舟的声音几乎黏在他后颈上,陈佑觉得痒,用手护住了自己的脖颈。 陈佑还有点懵,没醒全。 可下一秒,他就被简秩舟握住了半张脸,抵上来亲。 可能就因为没醒全,陈佑任由他吻着,微微仰着头,两只手也虚虚地抵在简秩舟的胸口上。 简秩舟的吻不再像从前那样粗|暴敷衍,吻得陈佑喘不上来气了,他就会停,然后简秩舟低眼看着陈佑,两人鼻息相融,他轻轻地叫他“陈佑”。 旋即便又是一个很深的吻,简秩舟克制住自己的欲|望,缓缓吮|碾,逼得陈佑忍不住夹紧双|腿。 他实在受不了了,偷偷抵在简秩舟身上蹭了蹭。 “舒服吗?” 吻了太久,也太多次,陈佑感到胸闷气短,整个人都晕乎乎的,但他还是装模装样地说:“……还行。” 然后他感觉简秩舟的手忽然碰到了他,陈佑下意识想躲,却被简秩舟用那只刚拆掉支具的手握住了腰。 简秩舟以前偶尔高兴的时候,就会便动作边帮他。 第96章 不过这种好心也很有限,为了让陈佑不要那么早就没力气,他会在陈佑脸红透,大|腿|痉luan时故意忽然停止,并抓住他两只手不让他自己碰。 陈佑也总是哭得很厉害,哪里都是。 …… 陈佑已经太久没被人帮过了,因为刚才简秩舟的吻,他已经变得湿|湿|黏|黏,根本就禁不住简秩舟玩花样,很快他就开始抖。 结束后他整个人抵在简秩舟怀里,缓了一会儿,陈佑才忽然想起来他哥的叮嘱:“……几点了?我得回家了。” “下雪天,就留下来睡吧。” 陈佑犹犹豫豫:“不行……我哥知道了肯定会骂我。” 简秩舟不轻不重地揉着他的后颈:“你睡主卧。” 两人相对着,简秩舟凑近一点,和陈佑脸贴着脸说话:“我头很痛,从今天早上起来就一直不舒服……” 简秩舟确实很经常偏头痛,而且这两天他哥和他爸都出差去了,他妈最近很忙,总加班,这个月都住在市中心的平层里,周末才会回家。 “后面要不要?”简秩舟忽然又抵住陈佑的鼻尖,“我学了一些,前后一起,会更shuang。” 简秩舟鼻梁挺直、唇色浅淡、轮廓分明,贴得极近极近的时候,陈佑确实一下就被蛊惑了。 何况现在情|欲尚未退尽,他实在很难再警惕起来。 “……行吧。但是明早我就得回家,下午我爸我哥就出差回来了。” 听见他同意了,简秩舟有点紧绷的神情立即便舒展开来,他又凑过去亲了陈佑几下。 “好,我让老陈送你。” 陈佑这会儿已经不那么迷糊了,他从简秩舟怀里挣出来,在床上到处找自己的手机。 简秩舟把手机递给他,陈佑刚接过去,就发现有人在给他打电话,他匆忙点了接通:“喂?” “怎么一直不回消息?”是林峄的声音。 陈佑说:“我刚刚不小心睡着啦。”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你不在家吗?” “在啊。”陈佑下意识道。 “我刚刚去找你了,”林峄的声音有些古怪,“你不在。” “阿姨给你打电话你没接,就给你哥打了电话,”说到这里他忽然一顿,声音莫名有些发涩,“他说……你肯定在简秩舟家。” “是吗?” 陈佑不好意思再跟他撒谎:“……我来看看我的小狗。” 林峄说:“上次我问你,试一试谈恋爱好不好,你答应了。小佑。” 简秩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他身边,耳朵微贴着他的手机,正在光明正大地偷听,并且还用手圈住陈佑的腰身,轻轻地捏。 陈佑打开他的手:“别动!” 通话那端的林峄骤然沉默,陈佑一转头,发现简秩舟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简秩舟总能让陈佑心跳加速,让他一会儿快乐,一会儿难过。让他感觉像是被蛛丝网成一粒茧那样牢牢包裹着。 林峄则让他觉得安全,觉得被捧着被爱着被纵容,一切都很稳定,让陈佑觉得很舒服。 陈佑的脑子很乱。 他从房间里跑出来,特意走到走廊尽头那扇窗户前,陈佑诚实地告诉林峄:“……我又和他亲嘴了。” “对不起。” 陈佑很喜欢亲吻,林峄知道他,在陈佑心里,亲嘴和拥抱抚摸都是同等的,但如果只有亲,他不会特意说出来。 “你们又发生了关系?”林峄咬牙问。 陈佑不知道算不算,但应该是算的,因为他刚刚才弄得简秩舟满手都是。 他感觉自己现在有点像渣男,可是答应林峄可以试着谈恋爱的时候,他也有点晕乎乎的,陈佑在被亲得很舒服的时候,经常会随便点头答应对方的一切请求。 哪怕那个请求很过分,他也有超过九成的概率会点头。 “那我不能和你谈恋爱了,”陈佑随便决定道,“我们以后还是当好朋友吧。” 一向对陈佑格外心软和纵容的林峄,这一时刻却忽然有点恨他了,他落寞地走在雪夜里,牙关发颤,不小心就带出了一点哭腔。 陈佑心里慌了起来:“峄哥……林峄?” “你不要哭。” “那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陈佑又说,“我下次保证不这样了。” 林峄平复了一会儿,才终于开口:“没确定关系前就算了。我不想和你只做好朋友。” “……我真的很吃醋,”林峄不想这么直白,但拐弯抹角的话,陈佑有可能会听不懂,“而且非常、非常伤心。” “对不起,林峄。” 陈佑觉得林峄是个很好的人,所以他不该让他伤心,他最绝望的时候,是林峄像天使般出现,把陈佑接走的。 之前是有些误会不假,但后来他们也说开了。 “我一定不会再和他那样了。”他很笃定地保证,“你不要再伤心了。” 第81章 陈佑话音未落, 简秩舟便从身后用力地缠抱住了他,然后俯身将下巴搁在他肩头。 不等简秩舟开口说话,陈佑就着急忙慌地挂掉了电话, 他才把林峄弄哭了,心里堵着一团愧疚出不去。 于是陈佑不高兴地用手肘往后撞了简秩舟一下,他没注意力气, 身后的简秩舟立即倒吸了一口气, 好像很吃痛的样子。 他拄着拐, 被陈佑这一下捅得差点站不稳, 陈佑只好又抱上去把他扶好。 陈佑再抬眼看他,简秩舟方才直勾勾地盯着陈佑的那股劲没了, 语气发酸:“林峄就那么好?” “当然了。” “他哪里好?” 陈佑想了想, 说:“峄哥很有耐心, 我说什么他都会应我,而且很照顾我。” 简秩舟想起来之前那些聊天记录, 身体里的暴躁的血液又开始跳动,于是开口时声音有点没控制住:“什么都回你……那和ai有什么区别?他就是太闲了。” 顿了顿,又讽刺道:“还没钓到手,当然有耐心。” 陈佑忽然看着他说:“……可你对我从来都没有耐心过, 是因为早就已经把我‘钓到手’了吗?” 简秩舟怔愣了片刻。 “我给你发过很多消息, 你从来都不回我。”陈佑又想起了他的敷衍和冷漠, “不想做|爱的时候, 我都不可以和你多说一句话。” “你总是让我滚。” “你那么忙……不忙的时候也不想陪我, 一生气就打我骂我, 把我关起来,地下室里一点光都没有,又黑又冷, 我怎么哭怎么求你都没有用。” 这些话陈佑已经对jonas说了无数次,一开始他还会泪流满面,哽咽到说不下去、会发抖,打冷战。 但是今天面对简秩舟,经过很多次练习的陈佑很顺畅、也很平静地把这些话说出来了。 “你总是说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土最笨最没用的人,你好像一直都很讨厌我、嫌弃我,觉得我一点都没有我哥好,你还把我喜欢的东西当成垃圾丢掉。” “只要你一发火,就要把我的屁gu捅流血。”这种痛远比简秩舟扇他巴掌,要痛得多得多,好几次他痛得都想吐,第二天肚子也会疼、喉咙也会疼,陈佑都没办法好好吃饭。 “就算很明显是你自己做错了,是你误会我了,你也不会和我说‘对不起’,好像被你冤枉就是我活该的。” 陈佑的鼻子红红的,但他忍住了没有哭:“你知道吗简哥?” “当时我真的很爱你。” 他喜欢简秩舟的一切,他说话的方式,衣服上和发梢上的气味,喜欢他的手揉碾过陈佑的后颈和脊背,喜欢他说“陈佑,过来抱”。 简秩舟经常性的不爱搭理他,但是陈佑只要和他待在一起就会感到快乐。 那个曾经的“简哥”真的就是陈佑世界里的一切。 以至于哪怕他伤害过陈佑很多次,他也会一点都不记仇地原谅他。 简秩舟感觉心脏和呼吸都像是被一只手毫不留情地一把攥紧了,那颗曾经显得冥顽不灵的心脏不再是为了无法挽回陈佑而痛。 陈佑本来就因为家庭环境,因为智商,因为笨拙,在这个世界上吃了很多的苦,可当他用满怀爱意和感激的目光看向简秩舟的时候,他却还要把陈佑的心放在脚底下践踏。 简秩舟只能抱住陈佑,抱紧了,才得以呼吸。 然后他伸手抚摸陈佑的脸颊和头发,刚刚拆除支具的正箍在陈佑的后腰上,可他抬起的那只没受伤的右手居然也在发抖。 “我错了。”简秩舟对他说,“……我错了。” 一向喜欢用强势的语言和命令的口吻来控制陈佑的简秩舟,现在才发现言语的无力,如果陈佑不愿意原谅他,那么简秩舟说什么做什么都没有用。 简秩舟捧住陈佑的脸想要吻他,但陈佑却沉默地偏开了头,于是简秩舟只亲到了他的脸颊。 “算了。”陈佑忽然冷淡地说。 简秩舟看着他的眼神,忽然有种强烈的、很不好的预感。 第97章 于是他打断陈佑:“先吃晚饭吧。” 正巧此时没有在固定时间,看见狗盆里的狗粮“自动刷新”的因因费劲地把自己的狗碗叼上了楼,很不满地丢到了简秩舟的脚边。 并且一直着急地跺着自己的两只前脚,“嗷呜嗷呜”地叫唤起来。 “因因也饿了。” 简秩舟从没有哪一刻,看这只爱流口水爱闯祸的臭狗像现在这样顺眼过。 陈佑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 给因因弄好狗粮后,两人相安无事地吃完了晚饭,陈佑今晚吃得很多,他说:“杨姨做的鸡翅和排骨还是很好吃。” 简秩舟见他脸上又有了一点笑模样,才微微松了口气。 最近总在这里闲逛的陈佑,发现简秩舟家里莫名其妙地多了很多零食,大多偏甜口,而且冰箱里也放满了陈佑喜欢的可乐和果汁。 晚上他们一起去一楼的影音室里看电影,以前陈佑很少进来,这里边没有窗户、很黑,隔音效果太好,让陈佑忍不住想起那间地下室。 所以陈佑通常还是更喜欢待在明亮的客厅里,偶尔家政阿姨路过,他还能跟她们聊聊天。 电影是陈佑选的,他随便点进了一部高评分的灾难片,看了一会儿陈佑觉得电影里的氛围太紧张了,有点吓人,于是就关掉了。 “不好看?”简秩舟问他。 “吓人。” 他看了看简秩舟:“你给我挑一部好看的。” 简秩舟挑了一部奇幻喜剧片,果然陈佑这次看得很入迷,他一边捏着抱枕,一边指挥还在拄拐的简秩舟:“我要喝果汁。” 被他支使的简秩舟却表现得甘之如饴,他凑过去贴了贴陈佑的脸颊,观察到他没有躲闪的动作,心情好了些:“要什么味的?” “随便。” 简秩舟回来的时候,不止拿了果汁,还端了一大盘零食,里面盛着薯条、坚果和果切。 陈佑看上去很高兴。 要是以前,陈佑找到机会就会往简秩舟身上黏,他总喜欢把自己整个地挂在简秩舟身上,或者窝进他怀里。 但是现在陈佑宁愿用抱枕把自己围起来,也不愿意贴向简秩舟。 简秩舟趁他看得入迷,偷偷撤掉了夹在两人中间的那只抱枕,挨着他坐着,见陈佑没什么反应,他的手慢慢环到陈佑腰后,然后轻轻搂住。 陈佑渐渐地又黏在了他怀里。 陈佑不喜欢好好坐着,没过多久他就侧身躺下了,他四处摸索想找个靠枕,起身才发现所有的抱枕都被简秩舟“暗度陈仓”地转移到了长沙发的边缘。 他懒得起身拿,于是干脆直接把脑袋枕在了简秩舟的大腿上。 简秩舟一直垂着手把玩陈佑的头发和耳朵,把他的耳朵揉搓得红红的,紧接着他的手又从陈佑宽松的睡衣领口滑进去,这次捏了两下陈佑就受不了了。 电影快要结束了,这是个很美满的故事,当然也有个浪漫圆满的结尾。 陈佑看哭了,转过脸的时候眼睛湿湿红红,简秩舟俯下身,用指腹蹭掉他眼角的眼泪。 两人再一次鼻息相融,简秩舟试探地在陈佑仍然湿润的眼角处落下一吻,还没来得及起身,陈佑就勾着他的脖子吻了上来。 简秩舟心跳如擂鼓。 刚才他偷听了陈佑和林峄的通话,如果他没有理解错,陈佑刚刚才在电话里和林峄保证过,他说他不会再和简秩舟“那样”。 但现在陈佑竟然开始主动…… 膨胀的心跳让简秩舟觉得自己“赢”过了林峄,比起林峄,陈佑或许还是更爱简秩舟一点。 简秩舟终于不再克制自己的欲,他压着陈佑翻来覆去地吻,不只是唇,简秩舟把他的每一处都舔|得湿|漉。就连深处也被tian开。 陈佑没想到他会这样,就连一向喜欢帮他咬的楚砚都没有这样过。 简秩舟都没碰前面,陈佑的眼前就开始发白,回过神来的时候脸上又湿了,全是眼泪。 …… 陈佑本想第二天一早就回去的,但睡醒的时候他迷迷糊糊地看了眼手机,已经中午十一点多了。 手机上躺着几十个未接电话。 陈佑感觉浑身酸软,他闭了闭眼睛,被旁边的简秩舟一把又抱回怀里。 陈佑八爪鱼一样黏到他身上,然后对着简秩舟的脸又亲了好几下:“……我得回家了。” 简秩舟觉得一切美好得简直不像话,可身体越满足,心里就越空。隐隐约约的,简秩舟总觉得焦虑、不安。 他有很多话想问陈佑,但现在的氛围太过温柔和静,他舍不得,也不敢把这个美梦打碎。 “之前……昨晚你说的那些,”简秩舟说,“我以后每天都会反省,然后好好改掉。” 陈佑没说话,只是很认真地在吻简秩舟的脸和唇。 “对不起。”简秩舟又说。 陈佑贴着他的脸颊蹭了蹭,伸手很重地搂上去:“……没关系。” “我感觉我现在已经不恨你了,”陈佑说,“我原谅你了。” 简秩舟心跳一颤。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的精神状态又恶化了,所以才会产生这种幻觉。 “你……”简秩舟问他,“还爱我吗?” 陈佑没有任何犹豫:“爱啊。” 简秩舟还没来得及开心,就听他又说:“但是爱可以被分成很多份。” 简秩舟的表情僵住了。 第82章 “什么意思?” 简秩舟缓慢地捧住陈佑的脸颊, 近在咫尺的距离,可他看不懂陈佑直白干净的眼睛里,装着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 “我以后要好好地和林峄谈恋爱了。”陈佑说, “我再来见你,他会伤心的。” 简秩舟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攥紧了,陈佑怎么能这么近、这么近地直视着他的眼睛, 说出这么残忍的话。 那昨晚的耳鬓厮磨算什么?这些时日简秩舟处心积虑的挽回又算什么? 握住陈佑脸颊的手指忍不住收紧, 陈佑吃痛地爬起来, 要跑, 却被简秩舟死死攥住了手腕。 “昨晚不舒服么?”简秩舟敛声问,“还是你不喜欢?” 陈佑诚实道:“很舒服的。” 简秩舟冷笑了一声, 眼眶发红:“所以昨晚你那么乖, 是打算和我打完这个分手|炮就走, 是吗?” 陈佑琢磨了一下,然后说:“差不多吧。” 那天听赵闯说, 简秩舟从三十楼跳下来,成了一把骨灰。脑海在一阵不知所措的空白之后,陈佑就忽然想到,人居然不是老了才会死, 而是随时都有可能死。 那股包裹着陈佑一直走不出来的恨意, 从那天开始就一直在慢慢变淡, 直到昨天陈佑面对简秩舟, 平静地把自己的心里话都说出口。 陈佑对过去释然了, 他想起两人从前共处时, 其实也并非只有那些痛苦的记忆,陈佑其实很多次都在简秩舟怀里感到过幸福。 扯平了,他想。 简秩舟一动不动地看着陈佑, 内里急火攻心,可表面上,他却只有沉默。 脑子里一瞬间迸现出了很多杂七杂八的念头。比如把陈佑打晕……但他并不是影视作品里武艺高强的侠客高手,劲使寸了很有可能会对陈佑的身体留下无法逆转的后遗症。 那就骗陈佑喝点东西,等他醒来……他们已经通过几个中转国家,来到一个没那么耳熟能详的外国小镇,简秩舟会做的足够小心,没人能查到他们的行程。 陈佑想把自己的手腕从简秩舟手里抽出来,但他抓得实在太紧了,陈佑不高兴道:“放开我。我得回家了。” “什么意思?”简秩舟僵硬地重复道,“……陈佑。” “所以今天你走了,以后就不来了?你自己带回家的小狗也不要了,你说你还爱我,做|爱也很舒服,但是以后就不见面了?” 他完全不能理解陈佑所说的话的逻辑,简秩舟只知道陈佑在他和林峄之间二选一,然后他毫不犹疑地就把简秩舟给丢掉了。 陈佑表达起来还是有些吃力,他想了想,才说:“我跟你扯平了,我不恨你了……” 简秩舟打断他:“没有扯平,凭什么扯平?我……欺负你那么多次,我对你那么差,我欠你的,你必须讨回去!” “但是我已经原谅你了,我都说了算了。” “不许算!” 简秩舟痛苦地盯着他:“……不许算。” 他拼命地抱住陈佑:“你要继续恨我。” 之前的简秩舟害怕陈佑真的一辈子都恨他,不肯原谅他,可是他现在突然对过去的一切全都释怀了,连恨也不恨简秩舟了,好像就要这么决绝地和简秩舟断得干干净净。 他要把给简秩舟的那份爱也拿给林峄。 “你好奇怪。”陈佑有些呆怔,他不明白简秩舟为什么要这样,他甚至还安慰简秩舟,“你其实还是蛮不错的,个子那么高,人长得也好看,等你的伤好了,你还是可以当一个聪明的大老板。” 第98章 陈佑一开始在做出决定的时候,脑子里是很清晰的,但现在看见简秩舟这样,他也有点被搞乱了。 思绪变得乱七八糟,很多很多的回忆和情绪碎在脑海中那股飓风里不断盘旋。 “你一定也可以和别人好好谈恋爱的。”陈佑没注意到自己的语气有点酸,鼻子也有点酸,“你脾气一直像现在这样的话,会有人爱你的。” 陈佑要是继续和简秩舟在一起,不仅林峄会伤心,温明澈也会不高兴。 而且那样的话,曾经绝望地流了很多眼泪的陈佑,就好像个笑话一样。 他并没有骗简秩舟,陈佑还是爱他,jonas告诉他,那种陈佑无法准确用语言精确描述的,既让他感到幸福又感到痛苦的感觉就叫做爱。 他只对简秩舟才这样。 以前他渴望被简秩舟爱,但是他现在已经有很多很多的爱了。 陈佑拥有的爱已经饱和了、外溢了,他不再需要向家人之外的人乞讨爱,所以哪怕是很坏很坏的简秩舟,他也原谅了。 “我不要别人,”简秩舟看着他说,“我只爱你……” “陈佑。” 简秩舟从没对陈佑说过这样煽情的话,陈佑感觉到牙酸、头皮发麻。 “我爱你。” “我自以为是,我自私自利、性格恶劣,我有病,我是个疯子……我对你做了很多的错事。”简秩舟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看着陈佑说,“但是在很早之前,我就没有在心里把你和温明澈作比较了。” “你可以列出规则,我每一条都会遵守。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陈佑纠结地说:“但是我现在已经不需要你了。” “有很多人爱我。” 父母、哥哥,他们的爱从来都不需要陈佑对他们有用,陈佑只需要活着,然后每天开开心心的就好了。 陈佑现在很富有,无论是钱还是爱。 “你的爱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陈佑很认真地看着简秩舟说,“一直恨你也没什么意思,以前的事我都会慢慢忘掉的。” 简秩舟凝望着他,忽然无声地哭了。 他不眨眼,仍旧是那样直勾勾地盯着陈佑,但汹涌的眼泪和情绪一样无法被强行抑制。 简秩舟很小的时候就不再流眼泪,因为在那个受简驭行“统治”的家里,哭等同于懦弱,是完全不被允许的。 陈佑呆呆地看着他,这个熟悉的人,正在做着让陈佑感到很陌生的事。 于是他的眼眶里也一下就蓄满了眼泪,眨眼、滑落。 陈佑两天之内,把两个男人惹哭了,不同的是,听见林峄带着哭腔的时候,陈佑感受到强烈的愧疚与堵塞感。 但看见简秩舟流泪的时候,陈佑的脑子里什么都想不了,眼泪自己就掉下来了,那些纷杂而剧烈的情绪又一次团成了一团,堵在陈佑的心口。 …… 坐上温明澈的车回去的路上,陈佑还是忍不住自己的眼泪。 温明澈抽空将一包纸巾丢到了他怀里。刚落地江城,他连家都没回,就往这边赶来了。 杀到简秩舟家的时候,陈佑还穿着那件领口宽大的睡衣,都不用仔细看,脖颈和前襟的痕迹简直一览无遗。 陈佑看着他哥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一根棒球棍,气势汹汹的样子,好像打算冲上楼直接把简秩舟打绝育。 他连忙红着眼睛拦住了他,小声解释说:“是我让他的……” 温明澈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别哭了。”温明澈是真不知道该拿陈佑怎么办,他弟已经不是小孩了,不然他真想拿鞭子抽他两下。 “……出息。” “之前怎么答应我的?怎么就不长记性?” 陈佑恹恹地:“我有记性。这次不一样,这次是分手|炮。” 温明澈被噎了一下,他皱眉:“你还知道什么分手|炮?分手就分手……打什么炮?” 陈佑低声说:“可是如果以后都不见面的话……我做好决定的时候,就感觉有一点舍不得,还有点想他。” “……” 温明澈压着火,把车停稳了,才又警觉地问他:“为什么突然想要做决定了?” “因为,”陈佑说,“因为我已经答应了林峄,要好好和他谈恋爱。” 温明澈深深吸了口气。 “我如果再和简秩舟弄不清楚,峄哥会很伤心的……昨天晚上他给我打电话的时候都哭了。” 他抽了两张纸帮陈佑擦掉眼泪:“你深思熟虑过吗?不要人家说什么,你就答应什么。” 如果林峄只是自己有过几面之缘的那个学弟,温明澈或许还会对他有几分欣赏之情,但要是他成了陈佑的男朋友,那么温明澈心里的标准就不一样了。 林峄……也就还行。各方面都普普通通,不够成熟、也不够稳重,管不住、也教不好陈佑。 如果他管得住,陈佑也不会三不五时地往简秩舟家里跑。 何况陈佑才二十岁,在温明澈眼里根本还是小屁孩一个,性取向说不定都是被那几个人渣给骗歪了。 今天被哄着谈什么恋爱,明天说不定就被哄去国外把结婚证给领了。 烦。 陈佑愣了半天,他做事全凭直觉,“深思熟虑”这个词对他来说有些陌生,林峄当时问他的时候,陈佑只是幻想了一下林峄是他男朋友的画面。 感觉不讨厌,所以就同意了。 林峄对他这么好,他又不是陈佑的亲人,没理由白对陈佑温柔体贴。所以陈佑觉得自己如果要继续享受他的爱的话,可能就得对两个人的关系,做出一点自己的贡献。 谈恋爱也没什么的,除了不能再跟别的男人不清不楚,其它不还是和以前一样吗? 温明澈见他发起了呆,连眼泪都忘记流了,忍不住叹了口气,心里偷偷骂他弟笨蛋:“你仔细想想……你真的爱他吗?” “爱吧。”陈佑说,“峄哥人很好的。” “就因为他人好?” 陈佑开始犹豫,大脑也开始混乱,他迟疑地说:“……那不爱吧?” 温明澈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一方面觉得生气,一方面又觉得他弟这样子有点可爱,两种情绪砸在一起,温明澈直接气笑了。 看见他哥笑,陈佑也莫名其妙地笑了。 刚才哭了一路只是眼泪,现在忽然笑出声,陈佑具有滞后性的鼻涕就流了出来,温明澈忙抽了一团纸去捏他鼻子。 “陈佑。我真的会被你气死。” “不可以,”陈佑说,“你之前说以后要养我一辈子的。” 温明澈玩笑道:“受你一辈子的气还不让死,上辈子欠你的才来当你哥。” “算了,回家。把脸擦干净。” 陈佑毕竟是成年人了,温明澈觉得自己不该直接插手他的感情课题,但是以后的“晚自习”还是看来还是得好好上。 第83章 过完年, 陈佑名下的那家餐厅总算开始正式营业了。 于是最近的每个工作日,陈佑都会准时准点地被温明澈叫醒,收拾好后刚好可以蹭他哥的车去餐厅。 他的劲头很足, 每天都勤勤恳恳地在他的餐厅里当他的老板。 一开始设计装修的时候,温明澈就告诉设计师,得给他弟弄间大点的、舒适性高的办公室。 刚开业那几天, 陈佑恨不得晚上都不回家了, 就窝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睡觉。 怕他自己一个人玩“开店游戏”容易腻, 温明澈还特意找来了赵闯和黄毛, 把两人招入餐厅工作。 在对两人的综合素质进行评估后,温明澈决定让黄毛去当服务员, 赵闯则在后厨当个切配员。 这事儿他没让陈佑做决断, 毕竟如果让陈佑来安排两人的话, 餐厅里很有可能出现一个行二的赵老板和行三的黄老板。 “开店游戏”的主旨毕竟还是经营与盈利,不是搞什么黑风寨三大王cosplay。 那两人一开始都不大乐意, 赵闯的反应尤其大,而且时不时就撺掇陈佑来替他“做主”,说是至少也得让他当个经理或者领班什么的。 陈佑为此回家磨了温明澈好几次,但比起闯哥, 他显然还是更听自己亲哥的话, 温明澈每次都能有理有据地把陈佑的“申请”打回去。 赵闯刚开始那会儿总是不服, 动不动就说:“不是柚子, 你自己说, 闯哥是不是你最敬服的哥?” 陈佑想都不想, 就很诚实地回答道:“不是的闯哥,我最敬服的人是我家里的哥。他姓温。” “闯哥这个‘哥’肯定是好哥们儿的‘哥’啊,你这傻der。说好的‘朋友一生一起走, 那些日子不再有’,”赵闯说着说着差点唱出来,“你让你亲哥出来评评理,我好兄弟都当老板了,让我两在这儿当小弟合适吗?” “经理当不了,当个老板助理还不行吗?”赵闯觉得与其给那些厨师当小弟,还不如给陈佑当呢。 陈佑不知道他哥最后是怎么劝服他俩的,反正有天他哥亲自过来,把两人叫进包间里开了个会,之后两人就不怎么说那些话了。 第99章 后来陈佑偶然听见两人聊起,说是两人每年都有分红可以拿,餐厅盈利越多,流到两人兜里的钱也就越多。 赵闯还挺乐呵地跟陈佑说:“你哥说,让我跟着主厨好好学,等以后有经验了,他就出钱让我去正规机构里边进修,以后我也能当厨师长,当那什么行政总厨。” “你黄毛哥学历高点,你哥打算培养他当经理,干好了以后就是主管,再然后就是餐厅经理!完事儿要这家餐厅盈利好的话,以后开分店,就派我俩管,牛逼不?” 陈佑点点头附和:“牛逼。” 黄毛说:“你哥说的其实也没错,我俩几斤几两我们心里清楚,真要靠关系上去,一来就‘当官’,背后也招人笑,有了经验以后,那就名正言顺了。” 陈佑倒是不太关心这些,他觉得赵闯和黄毛两个人只要能高高兴兴,不要总是让他去找他哥“要个说法”,那就很好了。 餐厅里其实真正需要陈佑出面解决的地方很少。 无论是前期的调研、选址、□□、设计装修、设备采购、菜品研发,到后期开业后的运营,温明澈都替他聘请了专业的团队负责。 不过温明澈还是让陈佑全程参与了所有流程,一是为了参与感,二来也是让他多少长点见识。 林峄经常到餐厅里找陈佑,今天他来的时候,牵了只路边买来的气球狗,陈佑觉得好玩,拽着绳在办公室里溜达了好几圈。 办公室再宽敞,面积毕竟也有限,林峄看着他笑:“这样转头不晕吗?这会儿餐厅里没什么人,你可以牵出去遛遛。” 陈佑是想那么做,但是他现在毕竟也是当老板的人了,心里多少有点包袱,不想被底下员工觉得自己幼稚。 于是他说:“算啦,等我回家了上园子里好好玩。” “你知道吗峄哥?昨天有人来我的餐厅拍照,还把视频发网上了,今天好多人一早就打电话过来预定位置,说要来过生日和纪念日呢。” 林峄刷到了,那博主是个小网红,明显是被花钱请来帮忙做宣传的。陈佑不知道,那估计就是他家里人为了哄他开心特地悄悄请的。 他没戳破,只是笑笑:“我看到了,那人粉丝不少呢,小佑真厉害。” 陈佑嘿嘿笑了两声:“其实是我哥请来的那些员工厉害啦。” 他每天只需要听听经理的汇报,然后在经过“深思熟虑”后,在一些纸上签下自己的大名。 他哥有空的时候还会教陈佑怎么看报表,虽然直到现在陈佑还是云里雾里的,但不耽误餐厅每天的客流量还不错,陈佑每天都会在自己的“日记本”上记录营业额。 只要看见有钱入账,陈佑就觉得开心,完全没想要去计算各项成本。 林峄跟他闲聊了一会儿,手忽然撑在陈佑面前的班台上,然后整个人低下去,够住他的唇。 今天还是只有吻,林峄用指腹擦着陈佑被吻红的唇瓣,问:“我现在算你的什么?” 这个问题对陈佑来说有点难,林峄看见他有些苦恼地琢磨了一会儿,随后回答道:“……男朋友吧。” “但是我哥说我最好不要这么早谈恋爱。” 他不坚定。林峄看得出来。 “周末一起去滑雪吗?” “好呀。”陈佑说,“不过我还得先问一下我哥。” 林峄忽然盯住他的眼睛:“你……” “现在还会想起简秩舟吗?” 陈佑目光闪躲了一下。 他不是很会撒谎,尤其是当别人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的时候。 “会。”他说。 “梦到他的时候,偶尔还是会哭。”陈佑小声说,“……其实我还有点想我的小狗。” 林峄其实有更多的、也更尖锐的问题想要问他,但也许把陈佑逼急了,他就又会说那句:“不然我们还是做朋友好吗?” 到时候连接吻和每天例行的“早安”“晚安”,都要变得名不正言不顺……因此林峄只能忍着不戳破,揣着明白装糊涂。 “小佑有梦到我吗?” 陈佑认真地想了想:“好像有。” 林峄看着他,心想,要是你也能为我哭。多好。 “我在你梦里是什么样的?” “每次我遇到危险的时候,你和我哥都会跳出来保护我,一下就把我给我救了!我就不用再继续逃命了。” 林峄笑了笑,他摸了摸陈佑的脸,后者没注意到他的笑容有些发苦。 陈佑翻开自己的“工作日记”,偷偷摸摸地递给林峄看:“峄哥你看,我的餐厅现在每天都能赚好多钱呢。” “工作日记”是他哥给他布置的“作业”,除了每天都学到了什么,陈佑还会把一些无关紧要的日常琐事也写进去报告给他哥看。 陈佑说着就去拿笔,打算把林峄送了他一只气球狗的事列进今天的“工作日记”里。 “峄”字还没写完,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 “陈老板,方便进去吗?”是崔助理的声音。 陈佑让她进来了。 崔助理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她来到班台前,低声汇报:“餐厅里刚刚来了个客人,好像很不满意我们的菜品,非要见您,郑经理一直在安抚,但他不接受经理提出的赔偿方案,唯一的诉求就是要您亲自过去和他谈。” “看他穿着谈吐,不太像是那种人……但就是非常难缠,您看……” 陈佑站起身:“我过去看看。” 他其实心里很害怕跟人吵架,但他现在毕竟是做老板的人了,还是要给底下的员工做个榜样的。 与此同时,包间内。 郑经理看着面前这个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的男人,不断赔笑:“您看今天的消费全部免单,再赠送您两张八折的优惠券,你觉得这样处理可以吗?” “我说了,”那人不紧不慢地说道,“叫你们老板过来,我只有这一个诉求。” 郑经理想了想那位和吉祥物一样的老板,陈佑脾气倒是很好,也不会拿老板的架子指挥他做事,就算叫他过来,他大概也就是跟自己一样,窝窝囊囊地道歉。 客人能不能满意他不知道,但他们这家餐厅本来就是开来哄陈佑开心的,要是这人嘴毒一点,把他们老板训得从此一蹶不振,再也不乐意来餐厅…… 一种可能,餐厅关门,这么多员工直接失业下岗。另一种可能,换个老板接管,但随便换成哪个人,估计都不会有陈佑这么好说话。 郑经理已经在心里把眼前这个男人骂了一万遍,但是面上还是微笑:“请您稍等吧。” 他话音未落,陈佑就推门进来了。 刚才一路上崔助理和他描述那个客人的外貌,她说是个脾气很坏的帅哥,说不定是什么男网红,但是她没刷到过,要是粉丝很多的话,那就很糟糕了。 开餐厅以来第一次碰到“事”的陈佑其实一路上心里都直打鼓,但还是强装镇定地安慰崔助理:“没关系的,实在不行的话……我就给我哥打电话。” 门开的一瞬间,陈佑愣了愣,他没想到这个“脾气很坏的帅哥”会是简秩舟,虽然形容得确实很贴切。 “你发什么神经呢?”陈佑张口就骂,“简秩舟!” 除了一块跟来的林峄,没人想到一向好脾气的老板上来就开始发火。 但见到陈佑之后,那个难缠的客人的身上的攻击性和压迫感似乎一下就收敛了,他看向陈佑,叫他“陈老板”。 郑经理看向陈佑:“您二位认识?是朋友来恶作剧吗?” 陈佑没回答:“你们先出去忙吧,我跟他说。” 等人走了,屋里顿时只剩下了三个人。 简秩舟抬眼审视着林峄:“姓林的,你怎么还不走?” “你来干什么?”陈佑问他。 简秩舟的语气又和缓下来:“过来看看你,顺便尝一尝你家餐厅的菜。” “谁让你吃了,吐出来!” “菜色不错,店内的装修很有质感,服务和管理团队响应的速度也很好,你这个老板当得很厉害。” 他一张嘴就把陈佑夸了一顿,夸得陈佑脾气一下就软了。 其实陈佑知道他说的那些并不是自己的功劳,但曾经在简秩舟嘴里跟“傻”和“蠢”两个字永远挂钩的陈佑,今天突然被他夸“厉害”,陈佑就有点膨胀了。 他自认为自己现在也是当老板的人了,从地位上完全可以和简秩舟平起平坐。 陈佑“哼”了一声:“其实当老板也没那么难,我以前都没当过,所以才会觉得你厉害。” “嗯。” 不等简秩舟再开口,林峄就突然地伸手,不轻不重地拽了一下陈佑的胳膊:“小佑。” 陈佑终于想起了自己的正牌“男朋友”,于是他对简秩舟说:“那天不是都说好了吗?以后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 简秩舟默了片刻,然后才看着陈佑说:“既然你说扯平了,不恨了,那为什么不能见面?” 第100章 陈佑也回答不上来,大概是他已经答应了林峄,答应了温明澈,答应了他爸他妈,可是只要一见到简秩舟,他就马上动摇了。 “我可以和林峄公平竞争……” 林峄大声打断他:“简秩舟,你没资格说什么公平!” “他早就答应我了。要不是你忽然玩什么自残的把戏……” 陈佑不想林峄伤心,可他也害怕简秩舟无声的眼泪。现在的场面比他原先想象的无理取闹的坏客人还要难应对。 一瞬间包间里的气氛就剑拔弩张了起来。 眼见两人就快要动手了,被逼急了的陈佑只好自暴自弃道:“那你们都当我老公总行了吧?” 陈佑想了想,反正他以前最多的时候也有三个“老公”,三个他都应付得来,两个的话应该问题也不大。 但听见他说话后,两人都怔住了。 “不要在我的餐厅里吵架了。”陈佑很烦地说,“尤其是你,简秩舟。” 第84章 陈佑说完那句话后, 原本还针锋相对的两人顿时都安静了下来。 简秩舟点了一大桌子的菜,这会儿刚好也快到饭点了,解决完“工作问题”的陈佑突然感觉肚子有些饿了。 于是三个人就这么诡异地、和平地坐在同一张桌子上一起吃起了午饭。 “因因最近怎么样了?”陈佑问。 “上周刚带去做了绝育, 这几天一直躲着我,只肯跟杨姨她们玩。” 陈佑想起因因,忍不住笑了一下:“那它忽然成了公公狗了, 肯定很伤心呀。” 林峄给陈佑碗里夹了只花雕酒醉虾, 陈佑又夹回他碗里, 他很自然地使唤林峄:“我不吃这个, 你叫他们给我弄一盘上次那种炒面,要多放点海鲜。” 简秩舟点的都是他们餐厅推出的招牌菜, 刚巧都是陈佑不爱吃的, 生的、冷的, 口感黏糊的。 林峄笑笑:“好。我给崔助理发个微信。” 被这么一打断,陈佑的注意力又重新回到了林峄身上。 林峄和他聊这周末去法国滑雪的事:“这会儿去刚好赶上雪季, 酒店和餐厅我都已经提前订好了。” 陈佑一开始还以为就在江城找个小滑雪场玩一下,没想到要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他有点不想玩了:“我感觉……我哥肯定不让。” “来回都不需要你操心,”林峄说, “玩一天就回来也可以。” 说完他又给陈佑看之前自己和朋友去玩的时候拍的照片。 陈佑哇了一声:“这个就是雪橇吗?可以拉人的?” “嗯, ”林峄向后滑动, “还有马车和热气球, 你不喜欢滑雪的话, 也有很多项目可以玩。” 陈佑越看越心动, 两人当着简秩舟的面聊得热火朝天。 简秩舟安静地注视着陈佑,接着忽然站起身,然后一言不发地走进了包间内的洗手间。 他站在洗手台前等了等, 见陈佑并没有跟上来,于是那股不舒服的反胃感瞬间又加剧了。 他弯下身,把刚才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大半,手和脚又开始变得冰凉,漱完口抬起头,才发现镜子中,门外忽然出现了陈佑的大半个脑袋。 简秩舟装作没看见他,接着很拙劣地踉跄了一下,一副虚弱得快要站不稳的样子。 在偷看的陈佑果然立即就冲了进来,一把将他抱住了:“你怎么了啊简秩舟?” 陈佑抬头观察了一下简秩舟的脸色:“我家餐厅的食材还是很新鲜的……” 简秩舟顺势搂住了他,他倚在陈佑身上缓了一会儿,才道:“最近在好好治病……药副反应有点大。” 陈佑马上联想起自己之前:“你也得那种病了吗?可是明明都没有人欺负你啊。” “很快就会治好的,没关系。”简秩舟抬起眼,看向站在门口脸色发青的林峄,他笑了笑,圈在陈佑后背上的手臂再度收紧了,“就是总犯恶心,每天都没精神。” “那你刚刚还和峄哥吵架吵得那么大声?” “那会儿还没犯病。”简秩舟低声说,“看到你只理他不理我,我就快痛死了。” 简秩舟一边说,一边欣赏着林峄的表情。 妒火就快把心口都烧穿了,牙齿不自觉得咬紧。简秩舟懂那种痛,毕竟好多个夜里,他就是这么熬过来的。 平心而论,他是个挺执着的人,想要的东西、想达成的成就,只要在脑海里晃过了,他就一定要抓到手里来。 但是忽然就没有希望了。 陈佑说得对,他现在不缺钱,更不缺爱,他什么都不缺,不再需要靠讨好简秩舟来得到想要的东西。 那他又有什么理由,非要答应简秩舟这个曾经欺负过他,还给他留下过心理阴影的坏人的复合请求呢? 不过好在至少陈佑还是在乎他的……好在还不算走到绝路。 但就算走到了绝路,简秩舟也不会回头。他宁可跳下去,粉身碎骨。 …… 周日下午。 简秩舟带着因因拖家带口地来到了陈佑家门外。 陈佑当时正提着个大喷壶,在园子里一边洒水,一边欣赏去年种下、直到今年春天才开花的地栽植物。 因因一下车就立即扑到了围栏上,朝着陈佑的方向声音激动地“汪”了好几声。 陈佑听见动静,有些惊讶地朝他们的方向看了过来,他很快就跑到了栅栏边:“因因,你们怎么来了?” 一抬头,看见它身后站着的那个人,简秩舟把狗从栅栏上薅下来,面无表情道:“因因想你了,我带它来看看你。” 如果简秩舟是自己一个人来的,陈佑可能还会犹豫要不要开门,可是看着因因想把脑袋往栅栏缝里钻的样子,陈佑就觉得有点不忍心。 门开了,简秩舟带着他的车和他的狗光明正大地进了别墅。 陈佑小小声地叮嘱他:“我爸我妈出去和朋友吃饭了,我哥在楼上忙工作,你不要被他发现了。” “发现了会怎样?” 陈佑认真地想了想:“你就完了,我也完了。” 他说完,简秩舟忽然握住他的脸,把人捞过来亲了一口:“那还挺浪漫的。” 陈佑不解地看着他,即便那个吻令他有些脸红心跳,但他还是色厉内荏地说:“你乱亲什么……我现在是有男朋友的人了。” 简秩舟轻描淡写道:“是吗?让他来把我杀了。” 陈佑瞪大眼:“……你现在确实病得有点严重了。” 虽然简秩舟显得有些奇怪,但陈佑一下午和因因在园子里玩得非常开心。 就是到了傍晚,他爸妈都到家了,一家人准备吃晚饭的时候,简秩舟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一家人看着突然出现在餐桌上的简秩舟,大眼瞪小眼。 陈立群和温承业已经不是第一次在家里看见简秩舟了,但两夫妻是体面人,也不好对这个晚辈动拳脚。 两人对陈佑跟他的事略有耳闻,一方面,如果简秩舟没把陈佑带回家,陈佑依然是那个“小流浪汉”,长得要是难看点也就算了。 这样一张脸,那样单薄的警惕心,被坏人骗是迟早的事儿。 两人如果没有纠缠在一起,他们只以为这个小儿子早就没了,在没有特意去找人的情况下,他们什么时候能够相认呢? 可是另一方面,简秩舟对陈佑施加了身心的双重暴|力,回家后陈佑还生了很久的病……虽然医生认为不完全是简秩舟造成的,那是陈佑过往所有创伤的共同反噬。 但两人不可能不因此对他心存芥蒂。 不等夫妻俩开口,他哥温明澈就挺重地放了一下碗:“要不要脸?” 简秩舟没说话。 没人为这位突如其来的“客人”盛饭,简秩舟于是自己起身进了厨房,陈佑目光跟随着他的背影,没过半分钟,他也站了起来,尾随着跟进了厨房。 “饭在那里面。”陈佑在简秩舟身后提醒道,紧接着他又小声说,“你吃完饭就赶快回家吧,我哥肯定生气了……” 而且哪怕陈佑再迟钝,也能感觉到刚才餐桌上的气氛有多压抑,连他都忍不住感到难受了,简秩舟不可能舒服到哪里去。 “我把房子卖了。”简秩舟忽然说。 “啊?” “我自己开了家公司,”他说,“缺钱就卖了。” 陈佑道:“那你管你爸妈要呀。” “和我爸闹掰了。” 陈佑想了想,说:“那我给你投资点吧,我现在有很多零花钱呢。” 说完他顿了顿:“那你现在没地方住了……难道你要赖在我家吗?” “是借住。”简秩舟平静地说,“我带着因因来投靠它爸爸。” 陈佑苦恼地皱起了脸,他哥刚才说得没错,简秩舟是有点太不要脸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入厨房后,餐桌上剩下的三个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但简秩舟一回来,他们很快又沉默了下来。 第101章 温承业态度还算温和,他装作没看见简秩舟,只是对着陈佑语重心长地说:“佑佑啊,非要找男朋友的话,我看林峄那小子也还可以嘛。” “至少人家嘴甜又懂事。” 陈佑脱口道:“他现在差不多已经是我男朋友了,我之前就答应他谈恋爱了。” 温承业一下子就让自己的口水呛到了:“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之前啊,谈好了的话,我们以后就去国外结婚。” 听了这话,三人顿时没心情再讽刺简秩舟了。 “你才多大,什么结婚?不着急这些。” “那姓林的小子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成天就知道玩,上回你哥还说他叫你去法国滑雪,我看他就没安什么好心,还好你最后没去。” 一场晚饭,吃得算是乱七八糟。 简秩舟把行李都放进车里了,没人替他安排,他自己带着行李和狗入住了别墅里的一间客房。 陈佑还挡在哥哥面前替他说话:“他把房子卖掉了,现在总不能让他带着因因睡在大街上吧?” 温明澈:“你以为他就一套房子?” “也可以,”他哥又说,“狗留下,他自己去睡大街,谁管他。” 陈佑拽着他哥的手来回晃:“唉……哥哥哥,他最近好像还生病了,我那天亲眼看见了,是真的。” “那怎么还没病死?” “……但是以前他也让我在他家里住了快两年,”陈佑说,“就当还他的吧。” “冬天的时候,他家里还挺暖和的,之前的冬天我都没有地方睡觉,每次下雪天都感觉会被冻死。很可怜的。” 陈佑看见他哥的表情产生了一点微妙的松动,想要拿捏他爸他妈他哥是非常容易的,如果撒娇不行,那就卖惨说可怜话,这两招简直百试百灵。 温明澈还是冷着脸说:“但是你得知道他肯定心怀不轨,简秩舟不可能穷到没地方住。” 陈佑眨了眨眼,顾左右而言他:“但是……这样的话,我就可以一直看见我的小狗了。” 温明澈忍不住掐他弟的脸:“没救了你。” 第85章 晚饭后陈佑又开始兴致冲冲地领着因因在院子里转悠。 简秩舟无声地跟了上去, 陈佑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在路过一片小花坛的时候,他忽然开口说:“那些花全都是我自己种出来的。” 简秩舟看着庭院灯下, 陈佑骄傲的后脑勺,轻轻扬起嘴角:“是么。” 陈佑跳过去一把逮住了想啃花的臭狗,然后顺势在花坛边蹲下, 他听见简秩舟跟了过来:“你知道这个花叫什么吗?” 他指了指其中几从完全开放的花。 “喷雪花。” 陈佑又指了指花坛旁边那个:“那个呢?” “木绣球。” “这个呢?” “大花葱。” 陈佑转头看向简秩舟, 睁大了眼睛:“你怎么全都知道啊?” “你和我说过了, ”简秩舟的手掌停在他后背上, 一寸一寸地往上,直到够住他的后颈, 陈佑的头发留长了, 很合适的长度, 看上去清爽服帖,“……果果, 你忘了?” “果果?”陈佑把简秩舟的手拿开了,他揉得他好痒,“你是果果123?” “嗯。” 陈佑有点震惊:“你好奸诈,我一点都没想到是你。” 因因。果果。 简秩舟当时怀里正抱着因因, 于是随手输入了这个网名, 最后也就这个账号和陈佑聊得最好。 “你怎么忽然那么会养花了?”陈佑又问他。 “特意学的。” “哦。” 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陈佑站起身, 感受着夜风在脸颊上冰凉地拂过。 “有天晚上我大半夜起来上厕所, 忽然看见有两个人, 鬼鬼祟祟地蹲在院子里弄我的花,我还以为是小偷,就把我哥叫醒了。”陈佑说到这里忽然笑了笑, “我哥说那是我爸请的人,让我不要吵。” “我才知道我之前根本就没有把那些花养活,都是他们叫人帮忙‘复活’的。”陈佑说,“他们都在哄我开心。不过如果我装作不知道的话,就可以哄他们开心了。” “但是这个是凭我自己种出来的,去年都没怎么管,今年春天它们自己就开花了。” 陈佑说着还弯下腰从花坛里折了一只喷雪花,递给简秩舟:“送你。” “谢谢。” “我的病都已经治好了,”陈佑说,“你也快点好吧。” 简秩舟紧紧抓住那只雪柳,不由自主地欺近陈佑,整个人仿佛即将要跌倒般重重抱住了他,陈佑有点被吓到了:“你怎么了?” “不舒服,”简秩舟声音发哑,“……抱一下。” 与此同时,挤在厨房那扇小窗前偷看的三人都沉默了。 温承业一拍台面:“那个姓简的太有心机了!” 温明澈:“你儿子躲都没躲,你难道没看见?” “不然找人把他弄死?”温承业说了气话,“连那个姓林的小子也一起做了。” 温明澈:“那你等着你儿子哭死,一辈子都走不出来。” 陈立群说:“让他自己选吧,只要人还在家里就行。小宝也不会那么傻,要是不舒服了,他会躲开的。” “我一看那姓简的一看就在演戏,那么大的个子,怎么好意思的?还玩装病装穷装可怜这套。” “要是他能装一辈子哄小宝开心……也不算太坏的事。小宝乖起来很乖,可要倔起来也挺倔的,大道理、利与弊,明澈和他说得难道还少吗?他自己想要什么,心里会有自己的答案的。” …… 以往陈佑在晚上九点过后,就会准时回到房间床上躺着,然后翻来覆去开始玩手机。 但今天已经快十一点了,温明澈打开房间门,却发现床上空空荡荡,陈佑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温明澈没怎么找,就在简秩舟所在的那间客房门口,看见了他弟露在门外的大半身子——脑袋和肩膀都探进屋子里去了。 陈佑冲着里边说:“现在你住在我家里了,你以后要遵守我的规矩简秩舟。” “可以。你说。” “第一……”陈佑想了好半天,才道,“你不可以和我大呼小叫。” 简秩舟曾经提出的那些用以约束陈佑的规则,反过来对他本人其实一点都不适配,毕竟简秩舟不需要被人督促洗漱和起床,也不会乱点外卖和吃太多碗饭。 “第二呢?”简秩舟问他。 “……等我明天想好了再和你说。”陈佑刚把脑袋挪出去一点,却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他又把头探进去,“但是你现在住在我家里的话,你每天回来的话也要上贡一点好吃的给我。” “要吃什么?”简秩舟问。 陈佑磨磨唧唧地列举:“泡芙、蛋糕、甜甜圈,还有草莓牛奶和之前那个开心果做的喝的。” “知道了。”简秩舟趁机又把人捞进来一点,在他额头上碰了一下,“每天买一种好吗?” 陈佑心里很矛盾,他皱皱眉:“……你不能随便亲我,我有男朋友了。” “第二个规则,我没有同意的话,你不可以随便亲我。” “那你要怎么才会同意?” 陈佑:“我不能同意你,林峄会伤心的。” 脑子里好像又长出了一团乱麻,他觉得自己应该离简秩舟远一点才比较安全,可是在简秩舟和他说完“晚安”后,陈佑还是下意识地也回了一句“晚安”。 关上门后陈佑站在那间客房门口发了会儿呆。 刚打算回房间睡觉,抬头就在走廊里看见了他哥,陈佑吓了一跳:“……哥。” 温明澈冷着脸将陈佑一路拽回房间:“在他门口干什么呢?” “没干什么。”陈佑有些心虚地蹭了蹭鼻子,“刚刚他身体好像有点不舒服,我怕他死在我们家里。” “贱|人命都很硬,死不了。” “……好吧。” 陈佑打了个哈欠,一屁股坐在床边,又被他哥给拎了起来,拿个粘毛器在他身上滚了好几圈:“一身狗毛。” 陈佑含着一点眼泪笑:“哥……你怎么和简秩舟一样啊?身上有狗毛又不耽误睡觉。” “再提他今晚别跟我睡。” 陈佑一把搂住他哥,仍然是笑嘻嘻的样子:“我不要,你不跟我睡的话,我下次亲你就伸舌头……” 他话音未落,便被温明澈狠狠地拧了一下耳朵。陈佑和他混熟了之后,经常会动不动地说一些让温明澈感到“石破天惊”的话。 “又找打呢?”温明澈无奈地说,“滚去睡觉。” …… 那天之后,简秩舟开始每天风雨无阻地来餐厅里吃午饭。 并且在没有征求到陈佑同意的情况下,就毫无礼貌地闯进陈佑的办公室很多次,有时候还会霸占陈佑休息间里的床午休。 通常睡不到十五分钟简秩舟就又要走了,他的新公司好像离这边非常远,陈佑有时候看他眼睛红红的,又会觉得他有点可怜。 第102章 简秩舟每天都会提前下班过来等陈佑,不过陈佑也不是每次都坐他的车回家,有时候他爸和他哥下班晚了,陈佑才会勉强坐一下简秩舟的车。 有天中午,陈佑看见简秩舟又一次不打招呼就推门进了他的办公室,正想开口骂他,却看见他脑袋上缠着纱布,脸颊上躺着很明显的一个巴掌印。 “你又和人打架了?” “抱一下。”说完简秩舟也不管陈佑有没有同意,整个人就这么硬坐进了陈佑怀里。 陈佑感觉腿上一沉,整个人差点被简秩舟的体重压得喘不过气,他的目光在简秩舟脑袋上套的医用网兜停留了一下,忍不住伸手轻轻扯了扯:“……你头上戴的这个好像苹果的衣服。” 简秩舟一开始没听懂,想了想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他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伤口疼。 “你怎么会被人打?”陈佑又问。 “我爸找到我公司来,吵架了。”简秩舟缓声道,“他用一个摆件砸了我两下。” 陈佑想了想那天有过一面之缘的简驭行:“你爸长得确实很可怕……” 说完他用自己的手对着简秩舟的脸比照了一下,那个巴掌印有点小,于是他说:“简秩舟,你爸手好小啊。” “我妈打的。” “你妈也打你?”陈佑有些吃惊,“你们一家都这么爱打人吗?” 简秩舟:“我又不能站着让我爸打,踹了他两脚,他捂着肚子爬不起来,我妈骂我‘大逆不道’,过来打了我一巴掌。” “你们一家人都好奇怪……” “没什么奇怪的,”简秩舟轻描淡写,“我妈只爱她老公,他们两个才是最亲的人。” “现在没人要我了。”他看着陈佑说,“让我入赘你们家好了,以后我跟你和你妈姓陈。” “陈秩舟?” “嗯。” “难听。”陈佑说。 简秩舟笑了笑。 “亲亲我。”他又对陈佑说,“我刚才流了好多血。” 简秩舟的脸色看上去确实不太好,陈佑心软地低下去,在他留有掌痕的那边脸上亲了亲。 “重死了,你去里面躺会儿吧,我还有工作呢。” “什么工作?” 陈佑平常三不五时地就会去餐厅以及后厨里转一圈,有时候会顺便点一下中午要吃的菜,但是直白说起来,好像就显得有些无所事事了。 于是他绞尽脑汁地想了个高档一点的词:“我要去视察工作。” “别去了。” 简秩舟忽然滑下去,两只手掐开他的大tui,然后埋了下去,隔着那层恰好合身的西服面料,他十分缓慢地把那一处舔得shi,布料上顿时洇出了一块更深的颜色。 陈佑顿时绷紧了身体,他想把简秩舟推走,可是他脑袋上的医用网让人感觉无处下手。 “……你干嘛呀?” 陈佑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 “不可以。”陈佑用手指推了一下他的额头。 “可以。” “我爱你。”简秩舟忽然抬头对上陈佑低下来的目光,“……小宝。” 简秩舟从来没叫过陈佑亲昵一点的称谓,他总是直呼陈佑的大名,可是“小佑”已经被楚砚和林峄他们叫过太多次了,简秩舟下意识地不想用。 但心里的爱快要溢出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必须找到一个更粘腻,更亲昵一些的称呼。然后简秩舟想起他家里人偶尔会叫他“小宝”。 “谢谢你爱我。” 第86章 陈佑其实有好几次都想和林峄认真谈一谈之前说的“谈恋爱”的事, 可是每次只要陈佑一开口,林峄就会装作听不懂的样子,随即匆匆转移话题。 不过今天林峄凑过来亲他的时候, 陈佑终于还是下定决心躲开了。 林峄愣了一下,转而偏着头去亲陈佑的喉结。 “林峄。”陈佑叫停他,“……我感觉我们还是‘分手’吧。” 虽然并没有确认关系, 但陈佑觉得还是得跟他说得清楚一点。 “我又跟简秩舟亲嘴了。”陈佑说, “不止, 他还帮我……” 林峄捂住了他的嘴。 他知道。 有好几次, 林峄都亲眼目睹简秩舟从陈佑的办公室里走出来。 太明显了。而且每次只要简秩舟一来,陈佑的注意力就永远不在他身上, 可林峄一直忍着没有追问, 也不肯说穿。 是该好好谈谈了, 他不能总是自欺欺人。 “小佑,”林峄低声问他, “如果我有其他‘好朋友’,你会觉得吃醋吗?” “如果我和别人……亲嘴,你会嫉妒吗?” 陈佑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这种联想显然没让他产生强烈的感受。不过如果林峄因为有了其他的好朋友, 从而忽视陈佑, 他心里可能还是会有些许失落的。 “不会……”林峄看着陈佑的眼睛, 问, “对吗?” “对不起, 林峄。”陈佑说, “我不该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就答应你……不然我们还是当好朋友吧?以前我们明明也很好的。” 林峄伸手抚摸他的脸,他爱陈佑的单纯,可后来他也最恨陈佑的单纯。 只有他才会天真的以为世界上所有的关系都可以逆行, 可是欲|望一旦开始膨胀,就无法再缩回到原先的那个大小了。 为此痛苦的人好像只有林峄,爱和不爱怎么会一样呢? 他认为爱情是具有排他性的,可陈佑却始终对“占有”林峄这件事没表现出任何的执着和欲|望。 陈佑为简秩舟流了那么多的眼泪,却从来没有为林峄流下过哪怕一滴。 但还是舍不得…… 林峄笑了,但很苦:“好吧。” 还和以前一样吧。只要陈佑过得幸福就好了,他想。 听见他说好,陈佑的表情明显舒展了下来,不过林峄一直都很好说话,两人自认识以来,从来都没有吵过架,连拌嘴都罕见。 “我小叔……江九珩,年后去德国了,以后应该会在那边定居。” “哦。”陈佑直白道,“刚好我讨厌你小叔。” 林峄笑了笑:“有人举报江氏旗下的医院存在财务造假和骗保问题,好几家医院都关门了,包括他之前在的那家医院。” 陈佑睁了睁眼:“那你也要破产了吗?” 他刚把自己的钱全都“投资”给了说自己“众叛亲离”且“爹不疼娘不爱”的简秩舟,现在兜里差不多已经空了,如果要资助林峄的话,肯定得张嘴管他哥要。 他哥到时候一问起来,得知他把钱全给了简秩舟,说不定会把陈佑骂得狗血淋头。 林峄:“医院是我爷爷他们那边的产业,我们家主要靠我妈妈,没什么影响。” 这个陈佑以前听他说过,他妈妈赚钱很厉害,所以林峄跟他妈姓。陈佑认为自己现在对这些已经很了解了,因为陈佑现在变得很有钱了,所以就连简秩舟都说要跟陈佑姓了。 钱可真是个好东西。 林峄没跟陈佑说,这事大概率是温明澈或者简秩舟干的,或许和两个人都有关系。那举报人手里还有其他猛料,但那人表示只要江九珩以后不在江城出现,那些材料就不会被公之于众。 江家人丁繁盛,不缺这么一个“丢脸”的同性恋来继承家业,于是在权衡利弊后,他们便把江九珩送到了国外。 …… 陈佑晚上偶尔会来到简秩舟的房间,背着手走来走去,像个土地主一样巡视自己的领地。 “你今天晚上买的那个蛋糕太腻了,下次不要再买了。” “好。” 简秩舟今天中午给陈佑拿了两份合同,陈佑看不懂,很警惕地没有签,而是一页一页地拍下来发给了温明澈。 他哥看过以后给他回了一个电话:“兜里有点钱全掏给简秩舟了?” 陈佑嘿嘿笑了两声:“我不是白给他的!我是投资。” 给陈佑的零花钱,就算他拿去砸水里为听个响,其实也没什么关系。 在简秩舟的问题上,全家人拿陈佑都束手无策,况且简秩舟脸皮也真够厚的,以前分明一点就炸的人,现在为了赖在他们家里,任他怎么冷嘲热讽,他也跟没事人一样。 “他那家公司发展前景还可以,”温明澈很客观地评价,“合同没问题,你想签可以签,有便宜白占白不占。” 陈佑本来已经走到了门口,忽然又缓慢地踱到了床边,简秩舟最近似乎又忙起来了,陈佑总是看他在摆弄手机和电脑。 他微微俯身,拨开简秩舟刚长起来的头发,用指腹摁了摁那一小块已经愈合的伤口。 简秩舟抬起头,忽然抓住了陈佑的手腕。 “简秩舟。”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陈佑的?”陈佑没头没尾地问他。 简秩舟思考了片刻:“……说不清。” “你其实早就觉得陈佑好了对吗。” “对。” 第103章 简秩舟拉着他的手腕,让他的掌心贴在自己的脸颊上:“那时候你总让我感觉很烦。” “其实不是那种烦,在应该专心工作的时候,我也会突然想到你……想看看你在家里做什么。” 这种完全发自本能的沉溺,让简秩舟感觉到了即将失控的恐惧。为此他甚至试图给自己开启“防沉迷”,试图把陈佑推得远一点。 可是所有“理智”的手段都是无效的,一切都如同雪崩般剧烈而可怕地脱离了简秩舟的掌控。 陈佑瞪着他:“那你还对我那么坏!” 简秩舟把他收回去的手又抓了过来,一直拉到唇边吻了吻他的指尖:“我是傻子。” 陈佑:“对。根本你才是笨蛋!还天天贼喊捉贼说我是‘蠢货’。” 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把自己想得头顶冒火,于是陈佑又指着简秩舟的鼻子骂道:“你真不是一个好东西!” 说完仍不解气,还踩了一下简秩舟放在床边的脚。 简秩舟吃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陈佑这一脚和“打情骂俏”这四个字一点关系都没有,十成十是为了泄愤。 陈佑看见这个以前总是跟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人抬起一只脚,痛得面容都扭曲的样子,就觉得有点好笑。 他蹲下来欣赏简秩舟的表情。 缓过来的简秩舟伸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脸:“还要踩吗?” 陈佑有些怔楞,他脱口而出:“要是以前的话,就算我不是故意的,你肯定也会一脚踢在我的肚子上。” “你真的非常坏。” 简秩舟的手劲稍微一松:“以后不会了。你踢回来。” 陈佑忽然软过来,整个人趴在他大腿上,然后搂住简秩舟的腰:“但是你会在我很累的时候帮我洗澡,还会让杨姨给我盖被子……” 后一件事简秩舟从来没跟他提起过:“你怎么知道?” “杨姨偷偷和我说的,”陈佑说,“所以我之前偶尔想你的时候,就会假装看电视看困了睡着,过一会儿杨姨就会拿被子过来了,我知道你在手机里偷看我。” “然后我就想,我老公好像也没那么坏吧……” 陈佑故意把眼泪全都蹭到了简秩舟的睡衣上,正当简秩舟因为心疼和愧疚而暂时失语的时候,陈佑学着他之前那样,隔着布料舔了舔他。 之前这里总是一碰就可以长起来,但是今天却有点不对劲。 陈佑抬起眼疑惑地看向简秩舟,他的眼睛很红,睫毛还是湿润的:“你这里坏了吗?” …… 已经快十二点了。 陈佑听见他哥在外边砸门,他着急忙慌地去洗手间漱了个口,然后才跟在温明澈身后回了房间。 “在他房间里干什么呢?”温明澈目光不自觉地在他衣领上的湿痕上停了停,“越玩越晚了,以后你干脆就跟他睡算了。” 陈佑实话实说了:“他说他吃了能让脾气变好的药之后……就yin不起来了,他现在变成太监了。” “我不相信,我就用手玩了一会儿……” 温明澈预感到他马上又要语出惊人,连忙叫停:“好了。闭嘴。” 陈佑的过于诚实,有时候也会令温明澈感到苦恼,他的睫毛仍然有点湿,温明澈伸手用指腹蹭了蹭他的眼睛:“和好了?” “……没有。” 温明澈总算还没有那么火大:“不要那么容易相信人,万一他又开始犯贱,你又要难过生病。” 陈佑点点头。 平心而论,简秩舟的工作能力确实很强,关于江氏企业的举报材料,大部分内容都是他收集到的。不仅如此,这段时间简秩舟还有意无意地喂给了他们公司不少大单,也不算在他们家里白吃白住。 但是他之前干的那些破事,注定了让温明澈没法对他“平心而论”,让温明澈来点评简秩舟的话,这人根本就配不上他弟一根毛。 但是架不住陈佑喜欢他。 “你和林峄怎么样了?”两权相害取其轻,林峄在他眼中至少有个大致的人形。 陈佑回答:“刚刚‘分手’了,我和他说清楚了,以后还是好朋友。” “……行吧。” 温明澈还是忍不住语重心长道:“再多看看吧,不是真心改过的话,总有一天会露馅。” 第87章 周末。 吃过早饭后, 温明澈就领着陈佑进了家里平时使用率极低的影音室。 温明澈今天看上去有点严肃,于是陈佑在沙发上坐直了身体,像个十分遵守课堂纪律的小学生那样, 把背打得笔直。 幕布上开始徐徐播放一部以大马哈鱼为主角的纪录片,陈佑睁大眼睛认真地鉴赏了五分钟不到,紧接着整个人就开始走神。 又过了一会儿, 陈佑忍不住开始昏昏欲睡。 温明澈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背:“好好看, 一会儿我会考你。” 陈佑顿时清醒过来, 他整个人黏过去, 缠住他哥半边身体,试图撒娇耍赖:“……哥, 我想和因因玩。” “看完再玩。”温明澈说, “严肃一点。” 纪录片特别长, 陈佑故技重施折腾了两三次,温明澈始终不为所动, 于是陈佑只好在沙发上翻来覆去、坐也不是躺也不是地熬到了片子的结尾。 温明澈暂停了片尾字幕的播放,接着问陈佑:“有什么感想?” 陈佑看完是看完了,可是大脑一片空白,他只觉得自己终于要解脱了:“嗯……” “那鱼好能游啊。好厉害。” 温明澈:“……” 他顿了顿, 耐心引导陈佑:“那它为什么这么拼命地游?” 陈佑这一次认真思考了:“为了交|配, 繁衍后代?” “对。”温明澈又问, “那么简秩舟为什么绕路送你?” 昨晚临睡前陈佑忽然又提起了简秩舟, 他的公司离陈佑的餐厅非常远, 于是他将公司的打卡时间向后延了一个小时, 每天先绕路送陈佑去餐厅,然后再花三十多分钟开车去公司上班。 陈佑告诉哥哥,说自己心里有一点感动。 “你再认真想想。” 陈佑这次又仔细思考了:“……他想和我交|配。” 温明澈:“对。你还觉得感动么?” “哥也可以绕路送你, 爸妈也可以绕路送你,家里也不缺司机,他装什么呢?” 陈佑想了想,说:“但是我和他都是公的,我们不能繁衍后代。” 他显然还沉浸在刚才的大马哈鱼世界里。 温明澈道:“一样,都是生物本能。男的想哄人上|床的时候是不嫌麻烦的。” 紧接着他又问陈佑:“你能不能被他骗了?” 陈佑坚定道:“我不能被他骗!” “行。”温明澈觉得自己在‘教育’陈佑这件事上,实在是付出了很大的心血,好在他弟弟还算听话,“以后你心里要是突然蹦出‘简秩舟好像还不错’的念头,你就想想今天看的大马哈鱼。” 顿了顿,他又说:“今年秋天我凑个假期,带你去看大马哈鱼洄游。” “好啊。”陈佑高兴了。 家里除了他,全都忙得要死,一家人老说要一块出去玩,可就算有了假期,好像也总凑不到一块。 “上段话呢?”温明澈又严厉起来,“不要装作没听见。” 陈佑有些支吾:“可是我感觉交|配有时候还挺舒服的。” “我最近老做梦,早上起来的时候……” 温明澈马上打断了他:“……哥给你买点玩具。” “玩具?” “代替交|配。” “哦。” 温明澈实在不太想和他细谈这个,因为陈佑对这方面几乎不存在什么羞耻心,因此温明澈每次都能被他的口出狂言吓一大跳。 “江医生以前给我玩过,但是我觉得那个还是没有别人帮我tian舒……” 温明澈:“陈佑!” 看见陈佑脸上得逞的小表情,温明澈又气又无奈地推了推他的肩膀:“故意逗你哥玩呢?” 陈佑笑起来:“你反应特别大,好搞笑。” 他哥平时情绪稳定,总是一副冷静的大人样子,但是只要陈佑嘴里一冒出这些“虎狼之词”,温明澈就总是很受不了他那样变了脸色。 “滚。” 温明澈掐了掐他的脸颊:“学坏了。刚回家那会儿陈佑是这样的吗?” 陈佑笑笑:“那时候他和你还不熟呢。” 温明澈想起来,陈佑那时候很瘦,总是一副畏怯样子,睡觉要和他一直牵着手,只要和他说话声音稍微大一点,他就会很紧张。 于是胆小、过分乖巧听话和没主见,就构成了温明澈对这个弟弟最初的印象。 但随着关系的日渐亲密,陈佑不再“胆小”和“畏怯”,反而变得有一点“坏”,变得会顶嘴,又时候甚至会故意捉弄温明澈。 他本来就应该是这样鲜活的。温明澈并不觉得他变得不听话,相反的,他觉得陈佑这样才可爱。 第104章 “现在熟了?”温明澈故意说,“所以都敢欺负你哥了?” 陈佑笑嘻嘻地扑过来搂住他:“我不敢。” “就算以后非要跟简秩舟在一块,”温明澈握住他弟的后脑勺,“也只能在家里住。” “知道啦。” 从影音室里出来时,陈佑整个人都挂在了他哥身上,温明澈只能背着他负重前行。 陈佑两只手虚虚地搭在温明澈的胸前,随口问他:“哥……你什么时候结婚呀?” 上次陈立群夫妻俩的朋友来家里做客,带着个跟温明澈差不多大的女儿,两边父母倒是对这两个晚辈都很满意,但他哥却很冷淡地说“还早”。 “你着什么急?”温明澈道,“你爸让你问的?” “没有。我自己想的。”陈佑亲亲他的脸,“你都快三十了哥,再过两年就成老帮菜了,连女朋友都没有。” 温明澈忽然警觉道:“你想结婚了?” 他听公司下属说过,他家小女儿有天忽然问他,爸爸你想拉屎吗?他伸手一摸,果然已经拉裤子里了。 “我没想。” “最好没想。” 他话音刚落,简秩舟就从外边带着因因走了进来,他很自然地蹲下去给狗用湿巾擦脚。 陈佑马上就从温明澈背上跳了下去,奔着那边不知道是狗还是狗主人去了。 简秩舟抬头和温明澈对视了一眼,两人眼里自然全是敌意。 简秩舟认为陈佑对温明澈实在过于亲昵了,但陈佑的性格使然、天性难移,因此作为亲哥,温明澈更应该以身作则,让陈佑明白即便和亲哥相处,也应该是有分寸的。 但他显然一直在纵容陈佑。 每次看见两人相处,简秩舟都觉得心口发酸、牙根发紧,拳头发痒。 可是没办法,温明澈是陈佑他哥。亲哥。他要是过去轻轻攮他两拳,这辈子估计都别想再见到陈佑了。 温明澈上楼去了。 简秩舟故意问陈佑:“和你哥那么好?” “那当然啦,”陈佑抱着因因蹭脸,“我哥是天下第一好的哥。” 简秩舟:“我呢?” “你全天下第一坏。”陈佑脱口道。 简秩舟沉默了几秒,算了,至少也还沾个“天下第一”。 “亲一下。”简秩舟凑过去。 陈佑故意不看他:“不要。” 简秩舟握住他的颈,把人拉过来,然后迅速地在他脸颊上碰了一下,接着他又迅速松开手,离远了说:“那你还回来。” 陈佑果然松开因因,扑过去在简秩舟脸颊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咬痕。 简秩舟用手背摸了摸那个牙印,脸上浮出一个淡淡的笑:“小狗。” “你说谁?” “姓陈的。”简秩舟刚说完,就被陈佑推搡着压着躺倒了地上,于是他笑着说,“陈因因。” “你果然天下第一坏!”陈佑使劲地掐他的脸。 中午陈佑吃了两碗饭,还喝了很多阿姨炖的栗子山药排骨汤,撑着了。 吃完后陈佑就开始时不时地打个哈欠,温明澈周末和朋友约好了要去骑马,本来说陈佑也要一起去的,但他太困了,就犯起了懒,没跟着他哥一块。 家里又没人了,陈佑不想回自己的房间,他很顺手地就打开了简秩舟房间的门,然后霸占了他的床。 原本在窗边桌上看电脑的简秩舟见状伸手拉上了窗帘、合上笔记本:“要睡午觉?” “肚子难受。”陈佑说。 简秩舟于是也躺下来,把手伸过去,不轻不重地替他揉着肚子。 揉了一会儿陈佑又开始叫:“不要揉了……快吐了。” “谁让你吃那么多。”简秩舟又有点凶了,“跟猪一样。” 陈佑翻来覆去地觉得不舒服,接着干脆整个人都翻到了简秩舟身上,他的额头抵着简秩舟的脸颊,终于找到了一个舒服一点的姿势。 陈佑把简秩舟当做人形睡垫,两人几乎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共享着体温和心跳,陈佑一开始不安分地挪动,让简秩舟起了反应。 “你那里又治好了?”他打了个哈欠,呼吸烫在简秩舟的脸颊上,烫得他眼皮颤动。 “停药了。”简秩舟说,“现在已经不需要药物控制了。” 说着他的手往下,握住了陈佑的大腿,掐着往上走。 陈佑很难受:“别din我,好想吐。” 简秩舟深吸了口气,不动了。 等他不动了,陈佑就伸出一点点舌尖,舔舐着简秩舟脸颊上未消的咬痕。 简秩舟的胸口开始明显起伏,他觉得陈佑大概是想把他逼疯,让他因药副作用而出现的阳|痿憋成真病。 “周日我想去动物园……”陈佑带着困意,断断续续地说,“我还要买鱼。” “你陪我去。” 简秩舟伸手揉他的脸:“嗯。” 第88章 陈佑的二十一岁生日办得很正式。 本来是定在游轮上过的, 但这周忽然有场台风要来,原本确定好的航线走不了了,于是只好将场地临时变更为了江城一家星级酒店的顶层宴会厅。 生日流程始终按照确定好的时间节点严格推进着, 主持人很专业,开场时邀请了几位重要客人上台致辞。 陈佑坐在他哥和他爸中间,很紧张地询问:“……我今天是要结婚了吗?” 温承业快要笑死了,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陈佑的肩膀:“满月酒、升学宴、成人礼, 都没给你办过, 今天第一次, 当然要搞得排面一点,让大家认识认识我小儿子。” 陈佑快被上台讲话那些人脑袋上顶着的乱七八糟的头衔砸懵了:“……我一会儿也得上去说话吗?” “一家人一起。”温明澈安慰他, “主持人把话筒递给你, 你随便说两句就好了。” “我说什么呀?”陈佑有点着急, “那些人……听起来都老厉害了。” “你就瞎哼哼两声,也会有人鼓掌的, ”温承业抵到陈佑耳边,和他说悄悄话,“刚刚那些人看着厉害吧?也是要巴结你爸你妈的。” 这个陈佑知道,之前还有人找到他餐厅来, 把一辆崭新的卡宴不小心“落”在了他餐厅的停车场里, 说周末想约他妈妈在这边吃个饭。 可惜马屁拍在了马背上, 陈佑不开车, 也不怎么懂车, 更不懂什么人情世故, 人“落”下的车子他一周都没发现,“落”在他办公室班台上的车钥匙,他也没察觉。 后来在家里, 他哥和他明说了,他才恍然大悟。 一家人一起上台,陈佑就没什么好怯场的了,虽然陈佑脑袋上没那么多厉害的头衔,但他爸妈说陈佑懂得投胎做老爸老妈的孩子就已经很有出息了。 温承业脱稿,从他和妻子相识说起,讲故事一讲起来就没完没了,谈到动情处,不禁潸然泪下。 他哥和他妈话少,说了没几句,话筒终于来到了陈佑手里。 陈佑说:“谢谢大家过来吃饭。” 停顿了几秒,他又说:“祝我生日快乐吧。” 于是陈佑就收获了很多的生日祝福。 用餐时,有对夫妻带着一个穿着正式西装、宽领带的年轻男人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他们这桌很巧的还剩下三个座位,那对夫妻和温承业夫妻似乎认识,互相寒暄了一会儿,温承业才叫陈佑:“这是你何叔叔和江阿姨。” 陈佑起来问好。 “这个哥哥叫何响,比你大三岁。” “何哥哥好。”陈佑和他握了握手,何响的脸立即就红了。 交谈中,陈佑得知对方是学建筑的、南方人,家世似乎很好。 简秩舟没能占到陈佑旁边的座位,本就觉得不爽,林峄就坐在他旁边,脸色显然也不大好看。 “搞什么,相亲?”简秩舟踢了踢林峄的脚,“那男的看起来还不如你。” 林峄:“我看比你强。” 两人都不说话了。 何响的母亲盯着陈佑直笑:“小佑,你觉得我们家何响怎么样?” 陈佑也笑:“挺好的。” 她随即瞥了眼自家儿子:“哦呦,你何哥哥都脸红害羞啦。” “小佑这孩子我第一眼看见,就觉得合眼缘,”她又对陈立群说,“长得这么乖,说话又这么甜。” “我家这个和别的那些年轻人不一样,从小到大都没让我和他爸操过心,他不喜欢在外面乱交‘朋友’的。” “……” “那我就和他爸爸说了,这都什么年代了,喜欢男的也没什么关系嘛,但是年纪到了,也得赶快找个男朋友,别总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你们说是不是?” “之前也有人给介绍了,都是些又贪玩又喜欢花天酒地的男孩子,和他实在是处不下来。” 到了要加微信的那一步,陈佑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是一场相亲局。 用餐结束后,长辈们给他跟何响安排了独处的机会,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一间窗景包间,外边此时正下着暴雨,玻璃雨幕中反射着城市里幻彩般的霓虹灯光。 第105章 何响坐下后就不说话了,陈佑则贴着玻璃看着窗外。 “……生日快乐。”憋了半天,何响才终于开口,“你……平时有什么爱好吗?” 陈佑很诚实:“谢谢。我喜欢玩手机,有时候会种一点花。” “是吗?我对园艺也很感兴趣。” 那人似乎还在想下一个话题的开头,陈佑的目光忽然从玻璃窗上移开,旋即整个人直接凑过去问他:“何响,你喜欢我吗?” 何响又脸红了,然后他沉默地点了点头。 “你太害羞了,好像都不爱讲话。”陈佑说。 “我……”何响道,“你很好看。” 陈佑:“那当然啦。” 顿了顿,他又问何响:“我哪里好看?” 那人抬眼,偷偷瞄他:“睫毛……眼睛,还有鼻子……都好看。” “但是我以前最多的时候有三个‘老公’。” 话题变得太快,何响呆住了:“……啊?” “我就是你妈刚才说的,‘很喜欢乱交朋友’的那种人。” 何响犹豫了一会儿,说:“……没关系吧,以后别那样就行了。” 陈佑诚然道:“但是你有点闷闷的,我不喜欢你这种男的。”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陈佑下意识想起了一个人:“唔……脾气稍微坏一点的,喜欢管东管西的那种烦人精。” 这两句听起来实在不像是什么好话,何响还以为他是在和自己开玩笑。 通常情况下,话多的陈佑和所有人都能聊得很好,何响性子沉闷,从小就是不大说话的一个人,可今晚却同陈佑说了不少话。 聊到兴头上时,他忽然说:“其实……要过日子的话,合适比喜欢更重要。” 顿了顿,他又继续道:“只靠爱,走不了一辈子的。” 陈佑没太懂,如果不要爱的话,陈佑和爸爸妈妈和哥哥一起过日子,岂不是也一样?假如“合适”才是选择另一半的标准,陈佑感觉还是买个玩具老公更方便一点。 那人见他不说话,鼓起勇气:“要不要……和我试试看?” 他话音刚落,包间的门兀地被人敲响,响声非常急促。这里的每个侍应生都专业温和,没人会用这么粗鲁的方式敲门。 何响起身开门,门才开了条缝,便被外边的人撞开了。 “你是……” 简秩舟冷着张脸从何响旁边挤过,何响的身高放在男人堆里算是挺显眼的个子,但站在简秩舟旁边,就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聊完了没有?”简秩舟看着陈佑。 何响还没反应过来,他上来抓住简秩舟的手腕:“你谁啊?” “我是他老公。” 何响愣住了,他看了看陈佑:“你……不是单身吗?” 陈佑解释说:“他是我以前的老公。” 简秩舟把手里的蛋糕放下,然后扯开何响的手,轻描淡写地回应:“但是现在我们还住在一起,一直是藕断丝连的状态。你要来插一脚和我们玩‘小三游戏’吗?” 何响瞪大了眼睛,他的嘴唇有一点颤抖:“……神经病。” 简秩舟抓住他的衣领,把人提过来,陈佑站起身:“简秩舟,你不要打人。” 简秩舟低眼俯视着何响:“不想玩就快点滚。” 说完他就把人甩开了,何响既有些恐惧,又有些莫名其妙地拿起自己的西装外套,然后离开了房间。 简秩舟转身,表情又温和下来:“吃蛋糕。” 陈佑:“不想吃。” “腻了?” 陈佑点点头。 “那男的看着就一副窝囊样。”简秩舟毫不客气地评价,“小矮子,品味差,念的学校不怎么样,专业也不怎样,长得更是普通。” “谁给你挑的人?” “不说话,”简秩舟皱眉,轻轻捏住陈佑的脸颊,“刚才聊得很好?” 陈佑凑到简秩舟脸颊旁小狗一样地嗅了嗅,接着忍不住笑了:“你怎么酸酸的。” 简秩舟愣了半秒,才反应过来,他紧绷的表情松弛下来:“没看上他?” “太闷了,我不喜欢那样的。”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他问了和何响一样的问题。 陈佑没回答,他忽然说:“我要吃蛋糕。” 简秩舟擓了一勺蛋糕送到他嘴边,陈佑也不好好吃,伸出舌头去够那个勺子。 简秩舟只忍了半秒,随后整个人就压着陈佑吻了上去,奶油被口腔的热度和抵死纠缠的舌尖轻易抿化了。 淡淡的香甜味、乱的像窗外疾风骤雨一般繁杂的心跳。 事实上他不想跟任何人分享陈佑,哪怕是陈佑的父母、他哥,甚至是因因,可是为了不让陈佑生气,简秩舟只能忍耐。 忍耐到这个突然的吻让简秩舟又恢复了一点暴躁的本性,陈佑觉得自己好像快被窗外的暴雨淹没了。 简秩舟觉得委屈,好容易赶开了姓林的,这里又忽然冒出来一个何响。 唇分之际,两个人都喘|得很厉害。 “简哥……”陈佑的声音显得有些黏稠,“我的礼物呢?” 简秩舟愣了愣。 “生日礼物。” 他爸他妈他哥的礼物今天早上起来陈佑就拆过了,明明陈佑今天特意从他身边路过很多次,却没有收到简秩舟给的礼物。 简秩舟摸了摸自己的外套口袋,里面放着一个很小的硬盒子,他不敢送,怕陈佑丢掉说不要。 但陈佑主动问了,他有些机械地把那个盒子掏出来、打开,里面是一副对戒。 陈佑看过很多电视剧和视频,他知道对戒的含义,他接过那个盒子,然后很自然地把小圈口的那枚往自己食指上套。 “无名指。”简秩舟纠正。 陈佑不动,简秩舟就亲手帮他戴好。 “你要和我结婚?” 简秩舟把他戴着戒指的手攥紧了:“可以吗?” “我要再想想。”陈佑把手抽回来,举高了认真欣赏,他这颗戒指上镶嵌的是红钻,陈佑喜欢这个颜色。 简秩舟用戴好戒指的手交握住陈佑的手,十指相扣,心跳又变得不自然:“好。” ----------------------- 作者有话说:下章完结。正文番外暂定2章,if线是柚子没丢的富养线,林峄竹马,简邻家坏哥哥,这次换林峄先吃,温只能亲情线,骨|科我没有胆子写,换成没血缘关系的话我感觉没那味。 第89章 陈佑从包间里出来的时候, 嘴唇明显红得有些不自然。 他去拿侍应生托盘里放的饮料时,温承业冷不丁看见陈佑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只十分显眼的婚戒。 温承业的目光旋即落在紧跟在他身后的简秩舟手上。同样的位置、一枚同款式的婚戒。 他忍不住低叫了一声,用力抓住身旁妻子的手, 有些站不稳的样子:“……降压药,带了没?” 说完他又捂着心口看向大儿子:“明澈,你你快管管你弟……” 这场相亲是温承业安排的, 温明澈和陈立群从一开始就不同意, 但他显然也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功夫, 这两个人连对戒都戴上了。 客人太多了, 温明澈攥着他弟的手,把两个人都带进包间。 “戒指……解释一下?” 简秩舟开口:“我送他的生日礼物。” “生日送对戒?”温明澈又看向他弟, “你也戴得好好的?” 陈佑低着脑袋, 说:“好看。” 温明澈觉得自己也得来一粒降压药, 他正要开口,就听他弟小声说:“今天是我生日, 你不能骂我。” “而且我不喜欢那个何响。” 温明澈知道陈佑在某些方面是很倔的,像只表面看着乖巧和顺的兔子,一旦惹它不高兴,它就会突然窜走、用力跺脚, 甚至到处搞破坏。 “我不要你们给我选老公。” “你爸怕你……”他瞥了简秩舟一眼, “重蹈覆辙。我和妈已经劝过他了, 他这人平时看着好说话, 有时候也倔的像块石头。” “你要为这事不高兴, 可以一会儿回家骂他, 但是不能因为不高兴,就随便下决定。” 陈佑低着头玩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我没有随便……我还想和他好。” 包间里忽然静了下来。 简秩舟立即走到陈佑旁边,和他戴着戒指的那只手十指相扣, 然后他抬起眼,用一种略带挑衅、又略显古怪的眼神看向温明澈,紧接着他开口,叫了温明澈一声:“哥。” 温明澈感觉全身鸡皮疙瘩都出来了,像有密密麻麻的虫子在他皮肤上爬。 他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虽然早就猜到了,但是温明澈还是觉得很难受、非常难受。陈佑要是和林峄那小子在一块,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忍了,偏偏是简秩舟…… 他那声“哥”更是把温明澈恶心得不行。反胃。 温明澈忍不住又骂了他一句:“哥你|妈哥,给我滚远点。” 第106章 …… 陈佑已经决定好了。 劝也不是没劝过,之前一家人苦口婆心、轮番上阵,加起来至少讲过一万句简秩舟的坏话,但陈佑最终还是选了简秩舟。 况且简秩舟住进他们家也有一段时间了,三人对他也从一开始的排斥和抵触,变成了漠视,又变成了现在的勉强能接受。 生日宴散场的时候,陈佑他爸温承业喝得烂醉如泥。 从车库里出来,到家门口的那段路,温承业始终抓着简秩舟的衣服不肯撒手。 他大着舌头说:“我和你说姓简的,谈可以先谈谈看,但你要再敢打他、欺负他……我和你拼了。” “我老婆也和你拼了,明澈他也……呕。” 简秩舟被他吐脏了一只脚,陈立群走过来把丈夫接过去,拍他的背。 她看了简秩舟一眼,忽然说:“小佑以后还在家里住。要搬的话,你只能自己滚蛋。” 简秩舟低头看了眼鞋面上那一大块呕吐物,他想皱眉,但实在皱不起来,毕竟他现在整个人都还有些飘飘然。 “可以。” 就算陈立群现在让他改姓陈,他也可以不加犹豫地点头同意。 暴雨已经停了,但风还是很大。 简秩舟回过头,看见陈佑站在一盏庭院灯底下,还在看自己手上戴着的那枚戒指。 他听见自己胸腔里“砰砰”的心跳声,失而复得的庆幸包裹住了他,简秩舟像是也醉了,不自觉地朝着那个身影走去。 下一刻,他便紧紧拥住了陈佑。 一肚子的情绪在身体里剧烈地涌,可简秩舟什么话都没能说出来,只是用力地搂住陈佑。 鼻尖开始有一点泛酸,他想,简秩舟还是太幸运了一点。 带着潮湿雨水气息的狂风里,简秩舟牙关微颤:“……我以后会,好好爱你。” 陈佑说:“你好臭。” 他在看简秩舟被弄脏的鞋面和西装裤脚。 “明天有空吗?”简秩舟问,“我还有一个礼物要给你。” “你赶紧回家洗澡去……” 两人鸡同鸭讲了一会儿,陈佑才忽然把脸贴到他脖颈处,抵着他的下巴。 大夏天,即便刮着狂风,两人在室外这样缠绵地拥了一会儿,还是贴出了汗。 “那你要一直、一直对我好。”陈佑缓慢地说,“以后都不可以再凶。” 这次陈佑不再那样懵懂,他已经二十一岁了,用了很多的勇气,也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决定了要和简秩舟重新开始。 “你每天要用很多时间陪我……” 他亲了亲简秩舟的下巴,又说:“而且你要让陈佑觉得幸福。” 简秩舟当然全部都答应。 温明澈帮他妈把他爸送到楼上,下来脱外套洗手,在一楼转了一圈,才发现那两人还没进来。 他一把打开被大风吹上的门,才几分钟功夫,那两人又黏在一块了。 温明澈冲着风里喊:“进不进来?不进来锁门了!” 没人搭理他。 温明澈又骂了句脏话。 * 第二天一大早。 简秩舟驱车带陈佑来到了江城城郊的一处郊野公园,这里远离核心商圈,附近甚至可以看见一些林地与“野生”的河流。 车子随意地停在一处小花园前,陈佑抬头看了眼,雪白的围墙,院子里的房间并不大,有二楼。 今天出了太阳,雨刚停,日光还不至于那样毒辣,陈佑走进那个窗户很多的小屋,不用开灯,屋子里就已经被日光盈满了。 园子里的各种花草都被打理得很漂亮,餐厅连通园子的地方墙面被打透,镶嵌着一面巨大的鱼缸。 陈佑走走停停,“哇”了至少一百遍。 “这里和你之前视频里拍得有点不一样。” 简秩舟说:“前不久又做了一些调整。” 他最近工作很忙,还要接送陈佑上下班,所以很少过来,院子和鱼缸都是请人定期过来打理维持的。 陈佑喜欢这里,之前看那个“花友”发过来的视频时,他就很想亲眼来看看。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弄的?” 简秩舟黏糊糊地从背后搂住他:“你走之后,不吃药,我就失眠。见不到你,我就在网上找你……” 他机械地搜寻所有和陈佑有关的信息,然后有天简秩舟看见陈佑的某个社交账号关注了几个园艺博主,偶尔他还会在那个账号里更新几张自己家花园的照片。 “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心理医生的建议,他认为我太焦虑,去种点花草或许能产生‘自然联结效应’,他说植物的生长能提供给我可预期的正反馈,兴许可以作为辅助治疗。” 简秩舟当然不喜欢园艺,也不认为这是一种消遣,如果让他用理智来判断,那么这种行为很明显——完全就是在浪费时间。 可是陈佑看上去好像很喜欢,他想,如果用自己习得的种植经验,可以换到陈佑的一句:“果果你好厉害啊”,这样听起来又是完全划算的。 陈佑还总是说羡慕果果的花园,简秩舟则总是回复他:-有机会来玩。 简秩舟攥着陈佑戴着戒指的那只手,把它贴到嘴边亲了亲,他俯下身,左脸紧贴着陈佑的右脸。 他恨不得将陈佑密不透风地裹进怀里,过分黏人、需要抚触才能感到安全的人从陈佑变成了简秩舟。陈佑现在好像已经治好了,可他却被传染了。 简秩舟怕陈佑跑掉,也怕陈佑反悔。 然后他偏过头,从陈佑的唇缝开始吻,缓慢地舔。 “昨天晚上我有点睡不着……” 简秩舟停下来,认真听陈佑说话。 陈佑把无名指上的戒指摘摘脱脱,终于发现戒指内圈刻着“简秩舟”这三个字的拼音。 “你那个也有我的名字吗?” “嗯。”简秩舟把自己的那枚戒指摘下来,放在陈佑手心里。 陈佑被他亲得晕晕乎乎的,简秩舟的手往下走,他一点都没有抵抗,然后他被抱起来,后背抵在一张宽大的原木桌上。 日光透过半开的窗帘照在他身上,然后又被简秩舟牢牢挡住。 陈佑忽然有点想流泪,为以前,为现在。 他有家了,有爸爸妈妈,有哥哥,有小狗,一切都天翻地覆。过去像梦一样,现在也像。 看见陈佑的眼泪,简秩舟眼里闪过一瞬间的惊惶,他俯下身,舔去他眼角的咸涩。 “怎么哭了?不舒服?” 陈佑摇摇头。 “你说你爱我。”陈佑道,“要大声说。” “我爱你。”简秩舟顿了顿,又重复道,“我爱陈佑。” 陈佑望着他,眼睛还是红红的:“不够好。” “我很爱很爱陈佑。”简秩舟像是想起了什么,他俯身贴近这个人,“爱不可以分成很多分,至少在我这里。” “你是唯一的……” “陈佑。” 陈佑突然勾住他脖子搂住他,在简秩舟脸上小狗一样地乱亲。 他莫名其妙地流了好多的眼泪,简秩舟只能停下所有动作,将陈佑抱起来,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哄孩子一样慢慢捋着他的背。 听着他啜泣的声音,简秩舟的眼圈也红了,他无声地背对陈佑眨下一滴眼泪:“好啦。” “不哭了……” “以后都不会委屈了。” 简秩舟的声音温柔得令陈佑感到头皮发麻,他的欲|望莫名其妙地起来了,很难受。 “快点。”陈佑带着哭腔说,“帮我像之前那样……舔。” “哪里?” “都要。” ----------------------- 作者有话说:感谢大家的陪伴,接下来先更新两章正文番外,if线下周四开始更新。预计番外三四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