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道雨》 第1章 《赤道雨》作者:鱼望池【cp完结】 简介: 外热内冷男狐狸攻x偏执郁娇黏人受 梁清舟x苏听南 苏听南在白月光和别人的订婚宴上,再次见到了梁清舟。 他对梁清舟的印象还停留在毕业那年的夏夜,梁清舟认真地对他告白:“我喜欢你。” 那时苏听南还以为这只是他的鬼迷心窍,笑一笑就抛之脑后,一别数年。 可没想到梁清舟念念不忘,拽住他的手腕,轻声说:“他已经结婚了,愿意考虑我了吗?” — 苏听南一直觉得自己不懂什么是爱,始终在盲目追逐梦里那道模糊的身影。 直到梁清舟坚定地拉起他的手,告诉他:“有我在。” 他拙劣生涩地投入到恋爱中去,后来白月光的那道身影不再光彩夺目,他也开始贪恋梁清舟的拥抱。 可一切似乎都太迟了。 鲜红的血液从梁清舟的手上往外冒,他眼神空洞地看着苏听南,说:“我们分手吧。” — 标签:酸涩白月光抑郁受前期追妻后期追夫狗血虐恋破镜重圆久别重逢 第1章 我送他 酒吧里闪烁着暧昧昏黄的灯光,苏听南不断晃着酒杯里的鸡尾酒,浅棕色液体顺着杯体一圈圈旋转着。 手机屏幕上的消息弹窗接连不断地弹出,苏听南靠在角落,盯着屏幕的眼睛没有聚焦。 高中好友群里,齐疏月给大家分享自己订婚的好消息,沉寂许久的聊天群便开始热闹起来,纷纷开始祝福齐疏月。 而齐疏月,是他暗恋了整整六年的人。 灯光下,苏听南无力地趴在冰冷的吧台上。手机屏幕不断闪烁,某个同学突然岔开话题,众人的注意力很快从祝福转向了另一个名字——“清舟。” 他醉眼朦胧地扫过那两个字,随手按掉了屏幕。 “一个人?”一个陌生男人在他身旁的高脚凳上落座,手中的鸡尾酒色泽漂亮。 这已经是今晚第四个来搭讪的人了。苏听南沉默良久,终于偏过头去。 看着微信群里热闹的气氛,痛苦压抑的情绪始终在苏听南的心头盘旋。 苏听南突然自暴自弃地想,反正齐疏月都要结婚了,接受别人的示好也没什么吧。 “嗯。”他轻声应下,尾音带着些许鼻音。 “看样子你心情不好?请你喝两杯。”对方的语气带上喜悦,立刻起身为苏听南点了杯酒。 酒精已经麻痹了苏听南的神经,视线渐渐模糊,几乎快要支撑不住。当那只递酒的手靠近时,他眼前已经出现重影。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酒杯的瞬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横空出现,稳稳截住了那杯酒。手腕上戴着一块名贵的腕表,表盘在灯下反射着光芒。 “他喝多了。”低沉温润的男声在耳边响起。 苏听南悬在半空中的手垂直落下,他想反驳,却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 那只手的主人轻轻搭上他的肩膀,隔着单薄的衣料传来温热,清冽温和的香气似有若无地萦绕在鼻尖。 苏听南眼前逐渐变黑变暗,在最后的记忆里,只有身后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宿醉的头疼将苏听南从睡梦中拽醒。他茫然地望着熟悉的天花板,记忆出现了大片空白,昨晚那个男人的身影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回来的? 但既然自己此时好好地出现在家,那应该是自己坐车回来的吧? 闹铃声突兀地响起,苏听南顿时心中警铃大作,迅速起床准备去上班。 他踩着点冲进公司,刚坐下就接到通知:“小苏,周一晚上和盈圣公司项目部的人吃饭。” “哦,好。”苏听南从工位上方探出半张脸,答应下来。 周日要去齐疏月的订婚宴,周一还得吃饭,谈项目的吃饭也算加班吧。苏听南烦躁地拿着黑笔在纸张上涂写,力道过大,纸张划破一道。 他抬起眼,拿上自己的马克杯,走向茶水间。 茶水间里已经有两个女同事在聊天,她们刻意压低音量小声谈论着什么。 苏听南径直走到饮水机边上接热水,滚烫的热水在杯底激起细小的水花,氤氲水雾模糊了他的视线,耳边只有女同事断断续续传来的声音。 “就是那个盈圣公司项目部的负责人啊!听说是个大帅哥,貌似还在国外进修过两年,听着就很优秀。” 盈圣项目部的负责人……?那不就是自己要见的那位吗?苏听南漫不经心地想着,松开热水按键,水声戛然而止。 他往杯中加了许多蜂蜜,搅拌均匀,回办公室继续处理工作。 方才听见的对话早已抛之脑后。 苏听南在工位上待了一整天,处理完工作后与同事道别,坐地铁回家。 春末已经开始昼长夜短,六点半的天空还是亮堂的。苏听南在地铁里收到了齐疏月发来的让他早点来订婚宴的信息,突然心情很糟糕。 他故意绕远路,在河对岸的别墅区前走了一圈。那边的别墅区名叫月亮湾,房价高,位置极好,且站在别墅的顶楼阳台就可以看见月亮,所以取名“月亮湾” 那里离苏听南住的小区很近,因为他买不起月亮湾的别墅,只好退而求其次,住在附近的小区里。 偶尔他加班回家,路过月亮湾河对岸的公园,还能看到天上那轮皎洁的明月。 苏听南叹了口气,收回视线。在他抬脚准备往回走的刹那,身后一道温润的嗓音突然喊道:“苏听南。” 苏听南顿住,缓缓侧身。 视线中那个身穿灰色卫衣的身影逐渐靠近,男人身姿挺拔,眉梢稍扬,优雅矜贵的外表下透着与生俱来的疏离感。 他抬起手臂,简单挥手打招呼,眼底却没有丝毫惊喜之意,“真的是你啊,好久不见。” 苏听南心头一哽,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眼前的人是,梁清舟。 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知道他暗恋齐疏月的人。 也是高中时曾向他告白过的,梁清舟。 他们三个高中同校不同班,苏听南是齐疏月的小尾巴,因为喜欢他,所以总是走哪儿跟哪儿。 齐疏月性格爽朗活泼,喜爱交友。经常约朋友们聚餐、互相介绍交友。一来二去,苏听南也和梁清舟认识了。 只不过高中毕业之后,大家各奔东西,苏听南也就几乎再也没有见过梁清舟。 两人太多年不见,更何况还有无法言喻的过往横在中间,一时间相顾无言。 周遭的空气仿佛停止流动,尴尬的氛围在二人周身弥漫。路光昏黄,把两人的影子都拖得很长。 “啊……好久不见,你怎么在这儿?”苏听南念及过往,尴尬地抬头寒暄。 梁清舟随意往月亮湾的方向一指,“我住这儿。” 竟然是月亮湾……好有钱。苏听南暗暗在心底想,眼皮抽动两下。 “好多年不见了,一起吃个饭吗?”梁清舟微微偏头,目光专注。 苏听南左手不自觉捏紧公文包的一角,牙齿咬着口腔内壁的软肉,故作轻松地摇摇头,“不了。” 空气中弥散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感,苏听南只想逃跑,在他看见梁清舟嘴唇微微张开的瞬间,便立刻开口打断:“不了,我要先回去了,有机会再聚。” 说完后他就快速回过身,往自家小区方向走。 进入小区后他的脚步才慢下来,脑海中莫名浮现出昨晚在酒吧里,那个扶住自己的男人的声音。 怎么觉得,好像和梁清舟有些相像呢? 苏听南迷茫地眨眨眼,忍不住回头望去,暮色中早已空无一人。 —— 水龙头的水流声在寂静的洗手间显得格外清晰,苏听南机械性地搓揉,把指尖洗得泛白发皱。 镜子里的自己脸颊泛红,眼神迷离,眼尾红得像一条金鱼尾巴。 他没忍住又在齐疏月的订婚宴上喝多了。 苏听南晃晃脑袋,仿佛想把方才宴会厅里,齐月疏给未婚妻戴上婚戒的那幕也抛之脑后。 深深叹了口气后,苏听南揉了揉酸涩肿痛的眼眶,离开洗手间。 喘不上气的压抑感再次袭来,苏听南脚步虚浮地往前走,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细碎的声音在低语。清晰而模糊,像银针般扎进他的耳朵里。 又来了。最近总是出现幻听。 眼前的世界忽大忽小,苏听南只顾向前走,全然忽视了洗手间门下的台阶矮了一截。 然而在抬头的那刻,视线中本就几步之遥的路面忽然无限延长,变成歪曲的隧道。 苏听南突然脚下一空,身体猛地向前倾倒。 顿时,苏听南心脏停滞几秒,瞳孔骤缩。下意识伸手在空气中挥了两下,妄图抓到什么物体,却扑了个空。 就在他以为自己在狼狈地摔倒在地时,一只有力的手臂稳稳地搂住了他的腰。苏听南落入了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鼻尖处传来阵淡淡的香水味,清冽而温和。 第2章 “小心点。”低沉的声音传入耳畔,接着苏听南的人确认他已经站好了,便松开了手。 苏听南还没能反应过来,怔怔地开口:“谢谢……” 说完后,他逐渐开始意识回笼,缓缓抬起头,对上了那双深邃又熟悉的双眼。 如夜色般漆黑的双眼里倒映出自己的脸庞,苏听南一惊,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怎么又是他? 对方看着他,无奈地笑了下,轻声说:“苏听南,又见面了。” 苏听南顿时浑身都开始不自在,尴尬地低头,连个笑容都挤不出,发出意义不明的单音节:“啊……你也来参加疏月的订婚宴啊。” 梁清舟微微俯下身去,凑到苏听南面前,动作间带起一阵风,风里夹杂着他身上那股好闻的味道。 “眼睛红了。”他温声说道,“喝酒了吗?” 苏听南点点头,想把话题扯开,“嗯,没事……喝得不多,我要回去了。” 他大步往前面走了几步,走到半路,胃里传来一阵翻江倒海。苏听南不得不停下脚步,手撑在柱子上深呼吸。 “怎么了?”梁清舟微微皱起眉头,想上前查看苏听南的情况。 苏听南胸腔剧烈起伏着,喘息的频率越来越快。 在梁清舟的指尖离他仅几厘米之差时,苏听南猛地转身,重新向洗手间冲去。 一门之隔,梁清舟清楚地听见哗哗的水流声,和苏听南痛苦的呕吐声。 他在门外等了将近十分钟,苏听南才红着眼眶从洗手间里出来。 苏听南面色苍白,似乎是没有料到梁清舟是在外面等自己,视线乱瞟几下,强装镇定笑笑,“你在等我啊。不好意思,我们走吧。” 为什么会呕吐?酒喝多了?还是因为……太过难受而反胃? 苏听南揉揉眼眶,又对他说一遍回去吧,便往宴会厅的方向走了。 看着苏听南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梁清舟心里刺痛一下。他站在原地,看着苏听南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背影,眼眸稍沉。 复杂酸痛的情绪在他心底膨胀、钻透,梁清舟五指握拳,又很快松开,最终迈开步子跟上苏听南。 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踏踏的声响。走廊尽头的宴会厅里充满欢声笑语与碰杯声,外面摆了一张迎客牌,写着“齐疏月夏苒” 苏听南在迎客牌前站了片刻,梁清舟就站在他身边,侧过头静静地注视着他。 直到苏听南收回视线,推开宴会厅的大门,梁清舟才跟着动身往里走。 宴会厅里金碧辉煌,朋友们喝酒、畅谈。主角齐疏月替未婚妻夏苒提着裙摆,牵手一起去开香槟。 苏听南看了少时,才独自走到角落里坐下,又开始喝酒。 晃眼间,一双骨节分明的手闯入视线,手里端着杯热气腾腾的蜂蜜水。 对方拿着蜂蜜水,先是轻轻用杯壁在苏听南脸颊上贴了一下,才递到他手边,“喝点蜂蜜水吧。” 苏听南眨了眨眼睛,温声说:“谢谢。” 他无力地靠在椅背上,小口喝蜂蜜水。 味道很甜,感觉加了过量的蜂蜜。 而苏听南恰好就嗜甜。 喝蜂蜜水时他小心地打量梁清舟,梁清舟看起来和高中时相差无几。 滴酒未沾,仿佛没有任何存在可以吸引他的注意,但却能在人群中成为焦点。 但唯独令人感到反常的一点是…… 梁清舟穿的竟然是休闲装。 而且那天在月亮湾前碰面,他穿的也是卫衣。 据说梁清舟家境优越,母亲从事艺术相关的工作,受到耳濡目染,穿搭也比同龄人成熟不少。矜贵清冷,永远慵懒而优雅。 这样的休闲装也很好看,但怎么看怎么不像是梁清舟的风格。 反而有点像,齐疏月会穿的。 或许是觉察到苏听南的视线,梁清舟缓缓侧过头来。 苏听南一怔,有种心事被看穿的错觉。 好在梁清舟没有说什么,一手托腮,衬衫袖子往下划了一小截,露出手腕上与穿搭格格不入的名贵腕表,“你过得怎么样?” 苏听南把喝剩下的蜂蜜水放到桌上,“凑合,在很普通的公司做很普通的工作。” 说完后,他出于礼貌,随口一问:“我听他们说,你去国外待了一段时间?” “嗯。”梁清舟轻声应下,“也回来挺长一段时间的了。” 梁清舟顿了顿,似乎是还想要继续说些什么,但一道女声突然在耳边响起,将他的话头打断。 “天呐!苏苏眼睛怎么这么红,清舟,你是不是灌他酒了?” 还没等苏听南反应过来,温暖的手掌就贴着他的脸颊,稍稍用力让他正过脸来。 苏听南措手不及,迷茫地眨眨眼睛,对上夏苒担心的视线。 “冤枉。”梁清舟尾音落下,却带着些掩盖不住的笑意。 “哎哟,喝了不少吧。”夏苒心疼地皱皱眉。 听完他们有来有回的对话,苏听南被酒精弄得思维迟缓的大脑才终于动了起来,慢吞吞开口:“苒姐,没有,我自己喝的。” 夏苒又扫一眼梁清舟,“你们俩认识啊?” “认识,我们都是一个高中的。”梁清舟点头。 这下夏苒没话说,俯下身小声凑到苏听南面前说:“你等我下。” 随后忽略身后在喊自己的亲朋好友,径直走到门外,过了好一会才回来。 还端了一碟新鲜的葡萄。 “吃葡萄去吧,解解酒。”夏苒冲苏听南扬扬下巴,提着裙摆离开。 苏听南怔怔地看着夏苒离开的背影,伸手往里嘴里塞葡萄。 他咀嚼和吞咽的动作很慢,但手依旧机械性一直拿葡萄,往嘴里塞。直到腮帮子都鼓鼓的,他才停下。 把葡萄咽下肚后,苏听南眼神没有聚焦地盯着某处,小声道:“苒姐真的……太好了。” 梁清舟注视着他,温声说:“你在难过。” 是陈述句。 “有吗?没有吧。没有的。”苏听南似笑非笑。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对着梁清舟摇摇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十几岁时被梁清舟知道他喜欢齐疏月本就是个失误,在这种大喜的日子,无论是安慰、还是开导,都很让人觉得刺耳。 更何况说,和梁清舟相处,本就是一件让他比较有压力的事。 苏听南随意滑动手机里的软件,眼睛盯着屏幕,但实际上什么都没能看进去。 恰好就在此时,一通工作电话打进了他的手机里。苏听南立刻起身,对着梁清舟指了指手机屏幕,要去接电话。 临走前,他侧过头看了眼梁清舟。 梁清舟依旧维持托腮的姿势,眼皮耷拉着,遮盖住一半瞳孔,嘴角扬着浅浅的笑容。 分明是含着笑意的模样,但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点像只胜券在握的狐狸。眼神里透着似有若无的侵略感,和不加掩饰的留恋。 苏听南仿佛被烫到了一般,立即收回视线,快速从门缝里溜出去。 电话几分钟就打完,挂断电话后,苏听南一个人站在宴会厅外吹冷风。 他看着宴会厅门开的那条小缝,那条小缝像是一道隐秘的豁口。他站在外面,里面喧闹欢乐,而他却格格不入,身处热闹却孤独又索然无味。 苏听南侧过身,望着窗外整树紫色丁香花,玻璃上倒映出自己憔悴的脸庞。 大家玩得太尽兴,又大多是许久不见的老友共友,订婚宴一直到晚上十点多,来的朋友们才陆陆续续走完。 苏听南留到最后,走出饭店的大门,站在喷泉前。他早已讲不动话,露出的脖颈皮肤上红了一大片。 注意到苏听南状态不对劲,齐疏月上前询问:“你怎么来的?坐地铁吗?” “不是,打车。”苏听南大脑昏昏沉沉,冲他摇头,“我还是打车回去就行了。” “现在很晚了,打车不方便。”齐疏月皱皱眉头,视线在周围搜刮一圈,发现了某个没喝酒的朋友站在门口吸烟。 他冲对方挥手,“诶,你送下苏听南呗,我好朋友。地址我微信发你。” 对方拿下唇边的烟,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可……”“我送。” 那人没有说完的话被身旁一道声音打断。 众人不约而同往声源看去,喷泉的水在黑夜中像跳动的流星,几滴水花溅在苏听南的脊背上,衣服布料洇出极深的颜色。 稍带凉意的晚风吹在脸颊上,苏听南的思维在此刻终于开始转动,一圈、两圈…… 梁清舟缓缓从夜色中走来,晃了晃指尖的车钥匙,眼底浮现出淡淡的笑意,“我住在月亮湾,离得很近,我送他吧。” -------------------- 嗨嗨嗨!欢迎大家来看《赤道雨》,有幸相逢!!! 这本的大致走向和人设都在tag和简介里啦,整体是个过山车的走向。会很酸痛! 第3章 tips:本文不建议跳章!特别不建议直接跳到分手追夫阅读! 第2章 这不好笑 苏听南坐在汽车的副驾驶座,不自然地扯扯安全带,把头靠在车窗玻璃上。 一旁的梁清舟突然欺身而上,凑到苏听南面前,手臂越过他的身体伸向苏听南的身侧。 看着他逼近的动作,苏听南顿时坐直身子,警觉地盯紧他。 梁清舟愣了两秒,无奈一笑,拉过苏听南右手边的安全带,扣上。 “紧张什么?帮你系个安全带。” 听着安全带发出“咔哒”一声,苏听南才回过神来,尴尬低头,“哦……” 车里开了冷气,密闭的空间里,梁清舟身上的香水味更加明显。 这个味道很好闻,也很适合梁清舟。苏听南偷偷吸了吸鼻子,贪婪地闻着空气中的香味。 “你们小区需要刷卡吗?我送你到家门口。”梁清舟瞥了眼身边不太清醒的苏听南,替他调整靠垫的位置,发动汽车。 苏听南摇摇头,不知道是在说不需要刷卡,还是不需要你送到门口。 梁清舟默认是不需要刷卡。 汽车在路上平缓行驶,晚春的深夜,月光斜斜铺在梧桐夹道的柏油路上。 苏听南看着窗外,窗外的树木与灌木丛飞速向后面掠去,五色的灯光和街景都化作一团虚影。 车里连音乐都没放,安静到能听见彼此的鼻息声,苏听南没头没尾地说:“没想到你住在月亮湾……我一直都很想买月亮湾的别墅。” 一旁开车的梁清舟嘴角上扬,眼底流露出旁人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我知道。” “知道什么?”苏听南疑惑地抬眼。 知道你喜欢月亮湾,知道你喜欢月亮,知道你喜欢齐疏月,也知道你不喜欢我。梁清舟想。 红灯倒计时七十五秒,梁清舟轻踩刹车,语调平缓:“住过来也挺长时间了,一直没遇见过你。” 灯光照在苏听南的脸上,他迷茫地眨眨眼睛,细长的睫毛轻轻扫过眼尾那颗泪痣。他觉得有些古怪,却也只能说:“这样啊。” 梁清舟单手撑着脑袋,顺着灯光看过来。 车内很安静,谁都没有说话,窗外的风将苏听南身上的酒气吹淡,却浓郁了另一股奇怪的氛围。 “怎么喝这么多酒?因为是疏月的订婚宴吗?”梁清舟抬眼,平静地问道。 苏听南微蹙着眉头,无意识伸手撕嘴唇上的皮。 直到皮被撕开,露出鲜红的软肉,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开来,苏听南心头挥之不去的焦虑才得到缓解。 看着爱而不得的白月光结婚,又遇见以退为进的、曾经向自己告白过的梁清舟。苏听南坐在老旧掉漆的过山车上,摇摇晃晃,胃里反酸,情绪压抑到极点。 他知道这只是梁清舟一句再普通不过的发问,但心底不断累加的负面情绪却在逐渐蔓延。 明明梁清舟知道自己像个傻子一样,暗恋着永远不可能爱他的齐疏月,不是吗? 他眼神空洞地盯着前方,突然嗤笑一声,“如果我说是呢?你会觉得我很可笑吗?” 空气沉默许久,耳边传来平静的两个字:“不会。” 苏听南没听进去,嘴角扯出讥讽的笑容。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牙尖咬住口腔内壁的软肉。 “我很痛苦。”他仓促地伸手抹去夺眶而出的泪珠,“我觉得我很卑鄙无耻,苒姐因为疏月而爱屋及乌对我那么好,可我居然还喜欢齐疏月。” “我好多次都在想,我这种人是不是该去死。”苏听南尾音落下,语气中带着遮掩不住的悲痛。 梁清舟微微皱起眉头来,给他拿过车上的纸巾,仔细擦去苏听南脸上的泪水,“你是这么觉得的吗?” 短暂停顿过后,梁清舟继续说:“苏听南,你把自己困住了。你的喜欢没有伤害到任何一个人,除了你自己。” 密闭的空间里传来苏听南压抑的啜泣声,脸上挂着两道长长的泪痕。 梁清舟看着他,回想起今晚,自己从进宴会厅的那一刻起,他就开始在人群中搜寻苏听南的身影。 宴会厅规格很大,梁清舟委婉地结束和旁人的寒暄,终于在角落发现了喝闷酒的苏听南。 他看起来情绪很不好。一个人坐在那里,表情呆滞不安,不停地反复整理衣角、桌布、餐盘。 以梁清舟对苏听南的了解,知道那是他极度焦虑的表现。 但没有想到,他竟然已经到了会说“我该去死”这种话的程度。 苏听南嘴唇上被自己撕破的伤口正往外渗血,缩着身子在哭,看起来很可怜。 思索片刻,梁清舟开口:“苏听南,你有没有想过去看心理医生?” 话音落下,车内的啜泣声停止。苏听南突然一动不动,直直地盯紧前方。 几秒后,他猛地转过头与梁清舟对视,眼底闪过一丝阴鸷,“你也觉得同性恋是病,是吗?” 那瞬的阴鸷和叫人背后发毛的语气仿佛只是错觉,苏听南在说完后又立马怔愣两秒,大脑里闪过高中毕业的那个夏天。 在那个夜晚,梁清舟认真地看着他,说:“我喜欢你。” 窘迫的情绪占领苏听南所有思绪,他意识到自己刚刚说错话,抹掉眼泪,尾音坠下去:“对不起……” 他心头的焦虑和痛苦好像随着眼泪一起流干了,大脑还有点缺氧,但后知后觉开始懊悔起刚刚自己的失态和不礼貌。 明明就像梁清舟所说的一样,是自己把自己给困住了,结果却对着梁清舟发脾气。 “没关系。”梁清舟重新发动汽车,“想哭就哭吧。如果可以让你开心一点的话,为什么不支持你那么做呢?不用感到抱歉。” 苏听南抬眉,不知所措地看向他。 “你一晚上都没怎么吃东西,吃点什么再回去吧?”梁清舟注意到他的视线,却没有回看。 从高中起梁清舟就是这样,说话时语速平缓,嗓音又好听,拥有那种让人不由自主臣服的魔力。 苏听南原本想开口拒绝,但他还是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或许是因为刚刚梁清舟见过了他最脆弱的样子。又或许单纯是,他本就有些依赖会对他说“想哭就哭吧”的人,所以不想那么快回到家。 车停在附近略远的位置,梁清舟去给苏听南买现炸的卷卷薯条,苏听南就坐在长椅上吹风等待。 夜色像随时都要砸下来的幕布,苏听南抬头看着天,眼前的世界忽大忽小。 恍惚间他觉得,天空好像无论何时都差不多,今晚的夜空也像十七岁的夜空。 梁清舟拿着买好的卷卷薯条走出来,挨着他坐下,把叉子递到他手中,“趁热吃。” “谢谢。”苏听南接过,边吃边往梁清舟的方向推,“你也吃。” 梁清舟很轻地笑了下,“我不怎么吃油炸食品。” 酸奶油洋葱味在苏听南口腔中蔓延,他又看一眼梁清舟,回想起高中时。 没错,从那时起梁清舟就是这样,永远都是不沾烟不碰酒,饮食也很健康。 但他唱歌很好听,据说还会跳舞。朋友们说他:“早知道不喝酒不吃辣条能唱歌这么好听,打死我我也不碰啊。” 苏听南想到了什么,问道:“疏月不喊你当伴郎就是这个原因吗?伴郎得挡酒啊。” 晚风从北边刮过来,将两人的发丝都吹得凌乱。苏听南晃晃脑袋,怕随风飘扬的发丝沾上薯条的酱汁。 梁清舟的指尖轻轻撩起苏听南的碎发,为他捋到耳后,声音被风掩盖:“就算疏月喊我当伴郎,我也大概率会拒绝的。” “……为什么?”苏听南缓缓抬起头,甚至忽略掉了梁清舟为自己撩开发丝的动作。 半晌后,梁清舟轻笑,没头没尾地说:“我在乎的东西很少。” 树叶沙沙作响,梁清舟坐在月色里。 梁清舟没表情时神色总是淡漠的,有种不把任何事放在心里的散漫感,此刻眉眼压下来,又带着令人无法接近的疏离感。 在苏听南的记忆里,梁清舟就是个很危险的人。 太会伪装,看似温和圆滑世故,但又总是像此刻这般、会露出冷淡到不会让人走进心里的样子。 哪怕是此刻,穿着最削弱距离感的休闲服,也依旧让人感觉遥不可及。 但他在面对自己时的神情,又似乎总是不太一样。 像那层躯壳彻底卸下后,露出唯一一片有阳光的河流,河面波光粼粼,亮得晃眼,又迷人又很危险。 苏听南心情有些复杂,但莫名心底被撕开一道豁口,让他变得大胆起来。 他轻轻晃着腿,鞋尖踢到路面上的石子,哒哒两声滚得好远。 苏听南看着石子滚远,突然笑起来,缓缓开口:“我想起来一件很好笑的事情。” “小时候一起玩的那帮小朋友不怎么喜欢我,我也知道他们不喜欢我,但我没别的玩伴,只好舔着脸凑上去。” 第4章 他顿了顿,眼神逐渐开始变得恍惚,“后来有天,其中一个小孩带了瓶石头糖分给大家,唯独跳过了我。回家时另个小孩就向我描述味道,说那个糖很好吃,嘲笑我没吃过。” 梁清舟不明显地皱起眉头,但没有开口打断苏听南的话。 “所以,分开之后,我就捡了颗地上的石头回去拿水洗洗,然后放进嘴里吃了。吃得我牙齿好疼,哭着告诉外婆,我才知道那个糖不是石头做的。很傻对吧?” 话题突兀地终结,苏听南说完后立刻笑起来,肩膀耸动,但眼里没有笑意。 笑到一半,他才发现身旁的梁清舟没有任何反应。 他侧过头去,在看见梁清的瞬间,笑容一点一点在嘴边消散。 梁清舟眼神有些严肃,瞳孔里翻涌着难过和心疼,几秒后,他轻轻开口:“这不好笑。” “苏听南,这不好笑。” -------------------- 粥是深情专一攻,但是本性凉薄。 南是不会轻易黏人的性格,但是一旦开始了就会非常黏人。这两章就已经开始铺垫他心理状况有点问题了哦。 第3章 水母没有心脏 “我不是别人,你不用把你的痛苦当玩笑讲。这不好笑,他们是霸凌者,你也不用逼自己露出笑容。” 鼻尖酸得发涩,苏听南像一具空荡的木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半晌后,视线模糊了。 梁清舟向他伸出手,他也就像一只受伤的猫似的,窝进梁清舟的怀里。 他小心地吸着鼻子,传出来的声音有些闷:“原来你听到关于我的糟糕的事,不会不喜欢我吗?” “不会。”梁清舟眨眨眼睛,宽大的手掌搂住对方的脊背,“首先,这不是什么糗事,更不是什么好笑的事。” “其次,如果因为这样就对你改变态度,那感情未免也太拿不出手了吧?” 苏听南胡乱在脸上抹眼泪,哽咽道:“好丢脸,我为什么老在你面前掉眼泪。” 梁清舟松开右手,轻轻托了一下苏听南的下巴,让他抬起头来。 他看着苏听南被泪水沾湿的眼眶和睫毛,食指指腹轻轻擦过他的泪痣,为他抹去眼角的泪水。 “你做得很好,谢谢你信任我,愿意在我面前流下眼泪。” 苏听南又笑起来,不再靠在他身上,重新坐好,“你够了……哪有人哭也会被夸的?” “现在有了。”梁清舟抬起手,在离苏听南的头顶只有毫米之差的距离处停下,悬在半空中。 他似乎是思考了几秒,又把手收回去了。 苏听南哭过后其实已经没有什么胃口继续吃东西,但他不想浪费梁清舟的好意,还是慢吞吞地把卷卷薯条吃完了。 吃完最后一口薯条,他把空包装扔进垃圾桶,说:“我吃完了,走吧。” 梁清舟点点头,走到车边,主动为苏听南拉开副驾驶座的门,才绕过去开车。 今晚苏听南掉了太多次眼泪,此刻感受到的不是发泄过后的松弛,而是身心俱疲。 从喜欢齐疏月以来,他虚无缥缈的暗恋就让他痛苦不已。从未释然,只有不断咀嚼痛苦和逼自己消化的逃避。 万万没想到,梁清舟就成为了他短暂停靠的港湾。让他可以流眼泪,可以说无法在齐疏月面前说的、难过的事情。 车开得很稳,梁清舟送苏听南到他家门口,又下车为他开车门。 “加个联系方式?”梁清舟拿出手机,晃了晃。 说起来,认识这么多年,但苏听南还没和梁清舟交换过联系方式。 他高中时没什么机会玩电子产品,在他眼里两人也不算太熟,只能说是关系一般的朋友,自然也没有加过好友。 苏听南回过神,点点头,扫他的二维码。 “回去休息吧。”梁清舟立刻点击通过,不忘抬头对苏听南笑笑,“晚安。” “今晚……谢谢。”苏听南手握在门把手上,侧过脸,小心而郑重地道谢。 说完后,他便稍加用力,将门把手往下压。在门被推开的瞬间,他听见身后的梁清舟再次开口。 “你还喜欢看月亮吗?” 苏听南移开的指尖不受控制地抽动一下,微微瞪大眼睛。 这话听得苏听南愣了半晌。 他很喜欢看月亮。第一次正式和梁清舟见面,就是在山顶上。 那时满十八岁的齐疏月刚拿到驾照,背着父母偷偷把汽车开出来,带着他翻过寂静的夜晚的山岭,找到早就站在山顶上架天文望远镜的梁清舟。 天文望远镜是梁清舟从父亲那里借来的,他留着短而蓬松的头发,穿着件卫衣,在夜晚的山中冻得鼻尖通红。 他看了眼苏听南,展露出一个笑容,“你好,我叫梁清舟。” “疏月说你喜欢月亮。见面礼物,我请你看月亮。” 苏听南脚步顿住,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嘴唇上下翕动两下,轻声说:“看不见月亮啊。” 随后推开玉文盐门,走了进去,也没有回头看梁清舟。 自那之后,苏听南又恢复了平静的生活,好像重新遇见梁清舟就只是一场不太清醒的梦。 下班前已经夕阳西下,苏听南站在工位前慢吞吞收拾东西。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走廊里传来,领导何权推开办公室的大门,喊到:“苏听南,晚上见盈圣项目负责人记得吧?别迟到。” 说完后他就匆匆跑开,临了给苏听南发定位,催他早点到。 苏听南看着所剩无几的时间,不由自主皱了皱眉头,平日里有饭局,也没见何权这么着急过。 气喘吁吁地赶到饭店包厢前,苏听南推开那扇门,听见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何总您好,这位是我们公司项目负责人梁清舟,梁总。” “梁总好,久仰大名。早就听说梁总是位青年才俊,果然年少有为啊。”何权起身,向梁清舟伸出手,脸上挂着赞赏的笑容。 梁清舟嘴角挂着一抹笑容,笑意却不达眼底,客套而温和,“过奖,我也很高兴能与您一起合作。” 说完后,梁清舟微微侧过脸,视线轻描淡写扫过眼前的何权,聚焦在苏听南身上。 “诶,来得刚刚好,这我们项目组的员工,小苏,苏听南。这是盈圣的负责人,梁清舟。”何权过来一把揽过苏听南,向他介绍。 “啊……梁总好。”苏听南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向梁清舟点头。 四目相对的瞬间,苏听南像陷入逃避状态的鸵鸟般光速低下头去,尴尬地抿了抿唇。 眼下那颗泪痣在白得晃眼的皮肤上格外明显。 梁清舟嘴角笑意更浓,简单寒暄完后就落座,脱掉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 随后他抽出随身携带的酒精湿巾,仔仔细细地擦过每个指节。 “小苏,去开下酒。”何权见苏听南还僵着,拍了他一下,让他去干活。 苏听南这才缓过神来,立刻点点头,拿过桌上的开瓶器。 他盯紧酒瓶,但依旧无法忽略,余光中那道向他看来的灼热的视线。 世界真是有够小的。商业合作的项目负责人竟然是,梁清舟。 耳边其他人的话都被苏听南自动屏蔽,唯有一道温和低沉的声音传来时格外清晰:“抱歉,我不喝酒。” 苏听南顿了顿。 那晚醉酒后扑进梁清舟怀里痛哭的记忆突然鲜活起来,让他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在梁清舟过后也没有提及,就此翻篇。就是在相处时,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感又增加了。 苏听南也不能理解自己对梁清舟的别扭来源于哪里,他隐隐能感知到自己其实有些渴望接近梁清舟,但更多的又是种想要逃避的情绪。 想不通。 苏听南夹了一筷子凉菜放到骨碟,兴致缺缺地戳了两下,才塞进嘴里。 他腮帮子鼓鼓的,咀嚼速度很慢,眼眸低垂。 突然,梁清舟凑近他,鼻腔里又传来一阵好闻的香水味。 梁清舟眼尾上扬的弧度忽然加深,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狡黠。声音低沉而沙哑,温热的鼻息喷洒在苏听南的耳朵上,“这次不要喝多了哦。” 热气在他的耳廓处散开,苏听南整个人一哆嗦,往里缩了缩,温声道:“不会再喝多了。” 梁清舟退开,敛起笑容后唇角又轻轻一抿。 然而现实总是擅长打脸。当双方握手言欢时,苏听南已经被灌得头晕目眩。他踉踉跄跄地告别双方领导,却在楼梯间被一只温暖的手握住手腕。 “别急着走,我送你。” 苏听南抬头,发丝擦过梁清舟的脸颊。 话音落下,梁清舟就带着他走去停车场。他们站在电梯门前时,苏听南忽然不耐烦地挣扎起来,要从梁清舟的掌心里抽出自己的手。 “梁清舟,你放手。”他挣不脱开,语气有点凶,像爪子在人手臂上挠了下,“我想走回家。” 第5章 电梯上的楼层还停留在负一,梁清舟重复一遍:“走回家?” “嗯。”苏听南点头,迷离的双眼没有聚焦。 这家饭店确实离他们的住所不是很远,慢慢走也就大约二十分钟。梁清舟思索几秒,把车钥匙放回口袋,牵着苏听南往外走。 晚风把他的外套衣摆吹得向后扬,苏听南彻底在风中凌乱,半晌才惊讶地开口问道:“你……要陪我啊?” “嗯。”梁清舟松开他,“不过不是陪你,是和你一起做你想做的事情。” 空气里再次弥散开那股淡淡的清香,是梁清舟香水的味道。 在他的话语和香味一同被风裹挟着推向苏听南的时候,苏听南无法控制地快速眨了几下眼睛,然后低下头,逃避视线。 梁清舟怎么那么会说话啊…… 他们沉默地走在河畔边,苏听南的每一步都像踩在云端。直到胃部突然传来尖锐的疼痛,他不得不靠在栏杆上,呆愣地望着河面上破碎的月影。 “怎么了?”梁清舟看向他,问道。 “我胃有点痛。”苏听南低垂下眼眸,嗓音里带着喝醉酒后特有的黏腻。 晚风把他额前的刘海吹开,露出光洁的额头。眼神迷离又恍惚,眼底只剩下一片波光粼粼的倒影。 遥远的凝望中,苏听南想到了水母。 他一直想养水母,看着它们在水里缓慢漂浮、游动。高中订购得杂刊上说,水母没有心脏,死后也会不留痕迹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如果他也能像水母一样就好了。 恍惚间,梁清舟再次向他靠近,牢牢牵住他的手腕。 梁清舟紧张地看他一眼,背对着苏听南单膝跪地,“上来,我背你回去。” “不用,我缓一会就好了。”苏听南意识回笼,直愣愣摇头。 梁清舟无奈地舒展开眉头,用哄他似的语气说:“听话,我背你回去,你这样我也不放心。” 温柔低沉的嗓音传入耳畔,苏听南莫名心头一动,说不出拒绝的话。 片刻后,苏听南慢慢向他靠近。两条纤细的手臂轻飘飘搭上去,脸靠在梁清舟的肩上,被背起来时嘴里发出一声轻咛。 很快他就酒劲上来,闭上眼睛,对这个世界的感知几近为零,唯有鼻腔里充斥着清爽的清香。 “我一直很想问你,你用的是什么味道的香水啊?好好闻。”苏听南醉得神智不清,在梁清舟背上蹭了蹭,眼尾染着薄红。 梁清舟喉结滚动,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倒吸一口冷气后才说:“柠檬和冷杉。” “哦。”苏听南应下,独自笑起来,“像疏月高中校服上的味道。” 这回梁清舟没有再说话。 苏听南开始不老实地乱动,手靠到梁清舟的胸口,下意识贴着他的后颈喃喃:“你心脏跳得好快。” 梁清舟眼皮耷拉下来,无可奈何地叹息,“以后真的不能让你喝这么多酒了。” 最好连齐疏月都不要见。梁清舟在心里想着,眼底闪过一瞬冷漠。 人好像总是能精准爱上让自己伤心的另一个人,苏听南就是屡教不改的典型例子。他又痛又累地爱着齐疏月,不愿意分半点目光给别人。 梁清舟皱皱眉头,香水买对了,味道会让苏听南想起齐疏月。 但实不相瞒,他一点都不喜欢这股清爽到像高中生会用的香水味,好幼稚稚嫩。 可苏听南喜欢。 喜欢这种干净清爽的气味,喜欢穿着阳光休闲服的少年,喜欢明媚的笑脸。 梁清舟和这些都丝毫不沾边。但如果苏听南喜欢,他也可以为他一直扮演下去。 背上的人酒劲上来,后半程安稳老实不少。他背着苏听南缓缓走到了小区,把他放到地面上。 苏听南嘟囔出一句谢谢,不忘回头叮嘱他:“你也早点回去吧,拜拜。” 梁清舟向他挥挥手,示意再见。 看着苏听南走进小区,梁清舟拿在掌心里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他解锁屏幕,跳转到那条消息里。 齐疏月给他发来信息:清舟,我喊了几个咱们高中球队的哥们一起吃饭,一起来呗。 梁清舟看了片刻,随手发了个“没空,下次再一起吧。” 末了还加了个在温和地笑着的小熊猫表情包。 手机屏幕被按灭,梁清舟眼底的柔和一点点消散下去,再抬头时,目光森冷幽暗。 -------------------- 梁清舟是狐狸塑,苏听南是小熊猫塑。(小熊猫不是熊猫哦! 第4章 不清不楚 一杯温热的奶茶被放到苏听南手边,他茫然地抬起头,对上何权的视线。 “盈圣的梁总买的,给你放这儿了哈。”何权叮嘱两句,继续拿着梁清舟买的一大袋子饮品给员工们分。 苏听南视线扫过一圈,发现大家的饮品几乎全都是咖啡,只有自己的这杯是全糖奶茶。 他抿抿唇,缓慢看向门外的那道身影。 梁清舟站在透明玻璃门外与项目组谈事项,休闲外套搭在手臂上,露出里面的衬衫。 显得矜贵又肩宽腰细,这才是最适合他的穿搭。 自从那天晚上梁清舟背他回去后,苏听南已经躲了梁清舟好几天。 一别数年,连着碰到都是喝得醉醺醺后干傻事。实在是有点没脸见人。 但梁清舟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自动隐去那段相关的回忆。加上好友后就时不时给他发消息,偶尔在公司碰面还会搭话、请大家一起吃下午茶。 又盯着他的背影看了片刻,苏听南别过视线,继续办公。 临近吃午餐的时间,苏听南拿过手机想选家外卖,在点进外卖软件的前一秒,黑色占据了整个屏幕,屏幕上只有“妈妈”两个字。 是妈妈打来的电话。 苏听南怔愣住,心脏沉下去,快速离开办公室赶往安全通道的楼梯间。 他只有在静谧无人的角落才敢接通妈妈的电话,点下接听时眼皮颤抖两下,“喂?妈妈。” “南南,你外婆高烧不退进医院了,是村上的贺叔送去的,你去医院照顾下外婆。”妈妈薛照影平静地开口,语气里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急迫。 苏听南呼吸一滞,忍不住拔高音量:“高烧不退?!严不严重?哪个医院?你在哪里?” “好像有点严重哎,市中心医院,我现在还在外面暂时回不来,你现在就赶过去吧。”薛照影说完后,就利落地挂断了电话,再无音讯。 苏听南大脑一片空白,外婆如今已经有八十岁高龄,老人最经不得生病,更何况现在高烧极有可能是流感。 他仅仅是愣了几秒,就抓着手机冲出去,回办公室拿过自己的包。太过急切导致没拉上拉链的包里面的充电器被摔落在地,发出“砰!”一声巨响。 巨大的响动引起了大家的注意,站在门外的梁清舟也听到响声,投去目光。 下一秒,苏听南就神色慌张地出现在门口,梁清舟开口:“怎么了?” “我要走,我外婆进医院了。”苏听南慌地无法过多思考,听见发问就下意识回答,随后掠过梁清舟跑进电梯里。 苏听南走得太急,只好在车里给领导请了个假,赶到医院时才过去十分钟。 医院的走廊里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苏听南远远地就望见了贺叔和外婆。 外婆靠在走廊的座椅上,脸色苍白如纸,时不时发出两声难受的呻吟。 “贺叔!辛苦了。外婆怎么样了啊?”苏听南眉头拧起,握住外婆的手。 “是肺炎。医生建议住院,但没有床位了。说是先登记,最快明天有床位,到时通知。”贺叔无奈地说。 看着医院里人来人往的病人和护士医生,苏听南掌心全是冷汗。痛苦的无力感顿时包裹住苏听南的全身,他有几秒快站不住的眩晕感,强撑着问道:“到什么程度了?” “左肺大面积发白。”贺叔轻声说。 这七个字像陨石般砸进苏听南的胸口,他焦虑而又神经质地开始咬着自己的食指指节。 外婆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对他好的亲人,他跟着外婆长大,许多读书时的费用全是她做袋子换来的。可在外婆最痛苦无力的时候,自己却好像什么都做不到。 他的右手颤抖地厉害,直到口腔里传来淡淡的血腥味,苏听南才忽然猛地一顿。 这里是市中心医院。 一个身影在脑海里渐渐浮现,由模糊变得具像。在高中时苏听南就听说过,那个人父亲的某个堂兄就是市中心医院的副院长。 苏听南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在通讯录里翻找,最后停在了那个刚存上没多久的号码上。 梁清舟。 电话响了四声就被接起,苏听南喉咙发紧,不等对方开口就抢先问道:“梁清舟,能不能求你帮个忙?我外婆得的是肺炎,但医院没有床位了,能……” “别担心,我帮你安排。”没等他说完,梁清舟就很快打断,电话那头传来椅子拖动的声音。 第6章 很快电话就被挂断,贺叔疑惑地望去,苏听南还怔怔地盯着熄灭的手机屏幕发呆。 不出几分钟,护士便步履匆匆向他们走来,确认:“是病人李春花的家属,苏先生对吧?请跟我来,已经为你们准备了单人病房。” 苏听南和贺叔都没料到竟然这么快,仓促道谢,带着外婆李春花跟在护士后面走向电梯。 安排好一切后已经天黑,李春花刚喝过粥,拍了拍苏听南的肩膀,“南南,我没事,让你担心了。” 苏听南坐在矮凳上摇头,俨然有些惊魂未定的样子,轻轻握住外婆布满褶皱的手,“没有的事……” 大学毕业后,苏听南就在城里定居,定时会去探望把他带大的外婆。 他父亲离开得早,薛照影出现心理创伤。此后,她就把自己病态的控制欲全部施加到苏听南身上,让年幼的苏听南几度出现了失语的情况。 是李春花及时发现了苏听南的不对劲,毅然决然地把他从薛照影身边带走,并且让薛照影去治疗心理问题。 自那以后,苏听南就与薛照影不亲近。童年时期的家长会、人生赚到的第一桶金、做的第一顿饭,都与李春花息息相关。 外婆李春花是苏听南世上唯一一个最真切的软肋,也是唯一一个无私地爱着他的人。 “病房是你拜托人帮我弄来的吧?又欠人情了。”李春花摸了摸苏听南眼下那颗泪痣,努力扯出笑容想让苏听南安心。 苏听南摇摇头,“是我……好朋友,帮我弄来的。回头我会感谢他的,你别操这心了。” “好好好。”李春花眯着眼,仔细打量着苏听南,不大高兴地说,“怎么又瘦那么多?” “没瘦,还胖了两斤呢。”苏听南随口胡诌,帮李春花把被子掖好。 两人又聊片刻,苏听南突然起身,“外婆,你先睡会,我去打个电话。” 李春花点点头,翻了个身调整舒服的睡姿,示意他去吧。 苏听南小心地关上病房门,手机铃声和推车轱辘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声响一齐传来。他望着窗外的天空,一轮明月高悬,光辉洒向大地。 “苏听南?你外婆情况怎么样了?”电话那头的梁清舟温声问道,低沉温和的嗓音有种抚平一切的力量。 “我外婆情况有好转了,谢谢,改天请你吃饭。”苏听南感激道。 梁清舟莫名笑了一下,尾音扬起,“情况好转就行,不用请我吃饭。” 苏听南无奈地问道,“客气什么啊。你有喜欢吃的餐厅吗?我去订。” “真的不用。”梁清舟笑意更浓,声音却模糊了,似乎是有迎面吹来的风声,“我不需要你还人情。” “这怎么行?”苏听南五指揪住衣服下摆,语气里染上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急迫,“你都帮了我那么多忙了。” 其实高中时,梁清舟就总是帮苏听南的忙。他们高中不同班,但前后脚加入了学生会,被排在一起站岗。 梁清舟会在大热天给他准备柠檬水,忙不过来时帮忙顶岗,也为他给齐疏月放过水。 毕竟,苏听南最开始加入学生会,就是为了齐疏月。 能在查纪律时见见齐疏月,齐疏月高中时总是睡过头迟到,还能偶尔给他放一两次水。 苏听南一直没有机会好好地对梁清舟表示过感谢,刚好这下新旧情谊一起算,不管怎么说都得向他表示一下。 对面顿了顿,有衣服布料摩擦的细微响动。下一秒,梁清舟的声音把苏听南从回忆中拉出来:“你不懂吗?苏听南。” 没头没尾的话语抛下,对面的梁清舟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周遭好像在某个瞬间变得安静,苏听南大脑还没转过弯来,只是缓慢地眨了眨双眼。 突然,苏听南像过电般浑身一颤,一个答案在心底慢慢地发酵。 月色摇摇欲坠,梁清舟的语气轻松又释然,慢悠悠地再次开口:“我不想和你礼尚往来、还人情,分得明明白白。” “我就想要,和你不清不楚,牵扯不清。” -------------------- 粥持续发力中…… 在赶榜单,这两天我就把存稿全发出来了哟 第5章 爱是什么 这通电话在第两分四十五秒时被苏听南挂断,他耳根通红,顺着墙壁缓缓滑下去,蹲在充满消毒水味的走廊里。 梁清舟那番话的意思,难免会让人多想。 但更令苏听南感到不自在的是,他竟然在此刻,感受到了高中毕业被梁清舟告白时完全没有的心跳加速。 他好像在害羞。 苏听南去洗了把脸降降温,咬着舌尖逼自己不再去想。 之后苏听南又在医院照顾了李春花两天,直到他的妈妈薛照影从外地回来,他才回到公司工作。 回公司后他也没能见到梁清舟,本来就只是两个公司的合作项目,梁清舟自然不会天天出现在他眼前。 思来想去,他打了通电话给齐疏月。 齐疏月向来是秒接的,电话一拨通,立刻和他打哈哈:“哟!听南,啥事儿找我啊?” 听见齐疏月充满活力的笑声,苏听南眉头舒展开,嘴角不自觉带上一抹浅笑,“没什么,就找你问个事情。” “你知不知道梁清舟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比如吃的喝的、生活用品、或者习惯之类的也行。” “清舟啊……”齐疏月的语气变得迟疑起来,“嘶,这我真得想想。” 梁清舟虽然也与齐疏月交好,逢年过节都会发消息祝福,日常也偶尔在朋友圈互动。 但梁清舟在国外待了两年,回国后才重新和大家联系上。要说喜好和习惯,还真叫人有些拿捏不准。 迟疑片刻后,齐疏月灵机一动,激动起来:“啊!有了。” “清舟特别爱喝茶,他还会品茶。” 茶叶啊。 苏听南对茶叶了解不多,自己喝的也就是超市里随手买的便宜茶包,“红茶还是绿茶?你知道牌子吗?” “他喝红茶更多,牌子就不清楚了,不过他嘴巴很挑剔的。”齐疏月说完,忽然话锋一转,带着笑意问道,“咋啦?跟清舟交上朋友啦?” “嗯……他帮了我好多忙,该回礼感激的。”苏听南下意识点头,做完这个动作后立刻反应过来他们是在通话,又只好开口答应。 对面的齐疏月从鼻腔里发出“嗯?”一声,问道:“工作上的事?” “对,还有我外婆住院了,他帮我弄了医院的床位。”苏听南小声说。 “啊?你外婆住院了?啥情况啊严重吗?在哪里?我明天买个果篮探望去探望她。”齐疏月抓住重点,抛出一连串问题,砸得苏听南头昏脑胀。 苏听南哑然失笑,那时李春花知道齐疏月和他关系最好,便也很照顾齐疏月。还会给他炸春卷、蒸糯米饭包子吃。 “肺炎,已经好转了,不用来。” 齐疏月急起来,“不行,必须去。你别管,我买点水果和补品,我探望我的。” 知道自己拦不住齐疏月,苏听南无奈地笑笑,心底流淌着一阵暖意和止不住的喜悦。他又随口和齐疏月交谈几句,才告别挂断电话。 苏听南身边貌似也没什么喝茶的人,他在网上搜寻一圈,买了罐一百克的正山堂金骏眉。 这样无论味道合不合梁清舟胃口,至少礼貌上都过得去。 隔天晚上他和齐疏月一起去市中心医院探望李春花,齐疏月性格好,三言两语就逗得李春花开怀大笑。 而苏听南只是站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齐疏月,时不时耸动肩膀笑起来。 他一直觉得,虽然齐疏月叫齐疏月,但他更像太阳。 探望完,两个人一起离开医院准备回去。路上齐疏月打电话给夏苒,问她晚饭吃了些什么,要不要带杯你喜欢的奶茶回去。 苏听南在旁边听完整通电话,心脏像一块故障彩屏老式电视机,肿胀而又带着带着酥麻和刺刺扎扎的感觉。 原先他打算在探望完李春花后,留齐疏月一起吃个晚饭。 但齐疏月却拒绝了,说夏苒今天做了他最爱吃的红烧牛肉,大大咧咧地搂着苏听南的肩膀,“sorry咯听南,改天一起吃饭。诶,或者你上我家来吃啊?苒苒做了好多呢。” “不去,我才不当电灯泡。”苏听南笑了下,笑意却不达眼底,几秒后又轻声喃喃,“真叫人羡慕。” “哎呀,你也谈个恋爱呗。”齐疏月最爱听别人说他和夏苒感情好,因为追到夏苒是齐疏月这辈子最值得开心的事情,“喜欢什么样的?齐哥给你介绍。” 听着齐疏月自然轻松的语气,苏听南陷入了霎时间的恍惚。 起初苏听南喜欢齐疏月,就是因为齐疏月是他生活中对他最好的人。 带他交朋友、给他记笔记、去小卖部买饮料会多买一瓶给他,听起来好像都很平常,但却是苏听南第一次感受到被人珍视。 第7章 不过后来他才知道,原来齐疏月并不是只对他好。 而是因为齐疏月本来就很好,平等地对每一个人好。自己只不过是他那么多朋友中、比较亲近的一个。 齐疏月也会给别人记笔记、买饮料,那不是独一无二的偏爱。 更何况说,他本就抓不住齐疏月的。齐疏月是永远不可能坠落的、高高在上的月亮。 说到底都是心态问题,他总是把自己弄得很糟糕。 苏听南缓慢地眨眨眼睛,少顷之后,才开口问道:“爱这种存在,真的有那么好吗?” “当然!”齐疏月尾音高亢,瞪大眼睛,坚定地说道,“爱是很好的东西啊。” “你可以依赖、有期待、回家有你爱也爱着你的人,为你擦眼泪,把你拉入拥抱……这多好啊!” 苏听南大脑一片空白,齐疏月讲的内容对他来说太遥远、也太陌生。这样具象而又真切的爱似乎没有在苏听南的生活里出现过,他哪怕是对着外婆李春花,也都是一直都是报喜不报忧。除了自己之外,好像没有人为他擦过眼泪。 哦,不对,梁清舟这么做过……苏听南猛地回忆起那天晚上,指尖不由自主蜷缩起来。 苏听南想让自己不要再想,但大脑还是控制不住地反复提醒自己,他的潜意识好像有点想要依赖梁清舟了。 或许是因为他连着两次出现解救了自己,或许是因为他帮忙解决燃眉之急。 苏听南总是很需要去依赖某个存在活着的,童年的经历没有让他成为一个独立自主的人,反而把他的怯懦无限放大。 容易焦虑、容易惶恐,永远最需要的都是一个人牵起他,告诉他:“别怕。” 如果有这么个人出现,让他放下所有戒备和怀疑,那他可能会毫无保留地依赖、依恋。 只是他太害怕被抛弃,所以一直以来都习惯假装独立和勇敢。离别是苏听南永远考不到六十分的必修课,他只好捂着耳朵、遮住眼睛,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也不想知道,不能知道。 “听南,我到了,你回家路上小心啊!到家给我发个信息。”齐疏月走到车旁,朝他扬了扬下巴。 苏听南点点头,“路上开慢点。” 他在原地目送齐疏月离开,直到汽车消失在视线范围之内,才恋恋不舍地移开视线。 苏听南边看手机边往回走,发现网购买下的正山堂金骏眉已经到货了。 反正等会回家都要路过快递站的,直接取货给梁清舟送去吧。苏听南看着手机上的信息,做了这个决定。 他在驿站找到自己的快递,直接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刀拆开。外包装是一款土金色的手提袋,金骏眉礼盒上印着美丽精细的图案,十分有质感。 苏听南对到手的货很满意,拎着手提袋,走进梁清舟所居住的月亮湾。 走进去后,苏听南鬼使神差地抬了下头。 今晚的月亮苍白而静谧,他的影子在月光之下被拖得很长。视线扫过周围的别墅,每栋别墅的高层都修筑了一个阳台,只要拉开窗帘,就能清晰地看到那轮月亮。 苏听南不再抬头看月亮,顺着地图所指的方向,敲响了梁清舟的家门。 他敲完门不出几秒,梁清舟就把门给打开了。 对方似乎是早有预料那般,从容不迫地笑了下,眼底漾起柔和的笑意,嘴上说的却是:“你怎么来了?” “我找疏月问了问,然后给你买的茶叶。”苏听南将手提袋递过去,“我不懂这些,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梁清舟安静地注视着他,手上没有动作。他还穿着围裙,将身上似有若无的矜贵和距离感很好地削弱了。 但此刻梁清舟的眼神还是平静的,像一池深不见底的、平静的河水,永远不知道那水面底下藏匿着什么。 被他盯了太久,苏听南开始有些不自在,眼睫毛如同振翅欲飞的蝴蝶般快速眨动,逃避视线。 在他移开视线的瞬间,梁清舟伸出手,接过那个手提袋,“谢谢,我很喜欢正山堂的,你费心了。” “是吗?喜欢就好。”苏听南松了一口气,少见地流露出喜色。 梁清舟又笑起来,眉眼微微弯起,凑到苏听南面前,低声问:“吃晚饭了吗?” “我在煮意大利面,一起吃吧?”他偏了偏头,骨节分明的食指轻轻搭在下巴上,佯装思考,“前些天我把天文望远镜也拿来了,吃完晚饭,我们还可以一起看看月亮。” “要不要留下?”他笑意更浓,眉头舒展开,像一只笑得甜蜜的狐狸。 苏听南一怔。他爱吃意大利面,而且很喜欢月亮。 不知道为什么,重逢后梁清舟向他开口提出的每个建议都很诱人、为他做的一切也都能做到他的心坎里去。 实在是让人很难拒绝,不免怀疑究竟是歪打正着还是早有预谋。 但苏听南还是倔强地偏过头去,摇摇头,张口就骗人:“不用了,我吃过晚饭了。” 梁清舟一时没有开口,又从他面前退开,靠回门板上,轻声说:“好吧。” “那我先走了,拜拜。”苏听南不敢再看他,仓促地挥手,就背过身去加快脚步。 身后一直没有传来关门声,苏听南的脊背很烫,仿佛感受到梁清舟温和却灼烈的视线始终紧紧黏着自己,一刻都没有挪开。 —— 苏听南回到家,肚子饿得有些烧心,他拆开买的饼干吃了两块,看见微信朋友圈又侧弹出了齐疏月的头像。 他点进去看,是齐疏月两分钟前发的朋友圈。 一共五张图片,其中三张都是对着桌上的饭菜不同角度的拍摄。还有两张,倒数第二张是齐疏月和夏苒碰杯,最后一张,是齐疏月和夏苒盖着同一块毛毯看电影。 安心而又踏实幸福,这或许就是苏听南一直想知道的,“家的感觉” 窗外刮起一阵风,把窗户玻璃吹得隆隆作响。苏听南脊背弯着,坐在漆黑的房间里,像一只浑身毛发都耷拉下来的、湿漉漉的小动物。 看见齐疏月幸福他也该开心的不是吗?可此刻,苏听南还是抑制不住地感受到落寞和痛苦。 肚子传来“咕咕———”两声,苏听南点了个意大利面的外卖,离自己家很近。 点好后他就跪坐在地上,趴在床沿边,把脸埋进柔软的被子里。 由于恐惧开门,他每次点外卖都会备注直接挂在门上。不出二十分钟,地上的手机就散发着光芒,是外卖员发来的外卖已送达的消息。 但苏听南没有第一时间去看,疲惫感就像这个夜晚,化作一团黑暗吞噬了他。 直到大脑反复告诉他,你该去拿外卖了,他才缓缓起身,拖拖拉拉地走到门外拿回外卖。 外卖包装袋系得很紧,苏听南拆得有些手疼,最后还是拿剪刀剪烂了那个被自己扯出来的死结。他拿出那盒意大利面,摸起来已经几乎完全是冷的了。 他拿着筷子吃了几口,蕃茄味很淡,面条坨了,咀嚼时还能嚼到里面细碎的洋葱。 好难吃。苏听南放下筷子。 他在不开灯的家里,没有聚焦地望着家里某个方向。一点声音都没有,他耳边凭空传来嗡嗡的白噪声,但他知道那只是幻听。 神经质而又压抑地盯紧某个角落时,苏听南失神地想,听说梁清舟很会做饭,做的东西都很好吃。 但他不能和梁清舟一起吃饭。 什么是爱呢? 爱是什么呢? 爱在哪里呢? 谁在被爱着? 熟悉的血腥味再次传来,苏听南又把嘴唇上的起皮给撕破了。 第6章 银色细链 办公室里一片安静,苏听南把头埋在工位上处理文件,突然听见身旁的两个同事躁动起来,紧接着传出一阵最近很火的短视频舞蹈挑战bgm。 “啊?是吗是吗?我觉得像诶!” “我觉得就是他。对了……听南不是在我们办公室吗?而且也参与项目了,肯定比咱们熟悉梁总吧,问问他呀。” 听见自己的名字,苏听南从疑惑中抬起头来,眨巴着眼睛望向两位同事。 见苏听南已经有所察觉,对方也不再委婉遮掩,拿着手机靠到苏听南身边,“听南,这个是不是盈圣公司的梁总?” 话音未落,对方就按下播放键。 极富有节奏感的音乐在室内传播开来,画面的灯光呈现一种粉紫色。手机正中央有个男人,个高、腰细,修长的双腿包裹在西装裤里。 下颚线流畅立体,皮肤白皙,在顶光灯的照耀下五官更加深邃。穿着一件腰间带有细链的衣服,当音乐正式响起的瞬间,他就开始随着节奏舞动。 每一个转身、抬手,都随性而潇洒,动作做得松弛却到位好看。 并且,随着每一下他身体的晃动,他的腰间的那根梁清舟细链也会随之晃动。 银色的链条在光下泛着光照,像一串闪闪发光的钻石,勾人又漂亮。 第8章 在那段熟悉的音乐第三遍响起苏听南时,苏听南才恍如隔世般惊醒,身边的同事忍不住揶揄他:“小苏看入迷了。” “没,没有。”苏听南瞬间从脖子红到耳根,由于紧张而快速眨了眨眼。恰好他今天穿着毛茸茸的浅黄色外衣,坐在那里像一个羞怯的春天。 “所以这是不是梁总啊?我们都觉得像。”同事用手肘拱了拱他的肩膀,催促他回答。 苏听南又盯着屏幕看了几秒,才轻声说:“是他。” 确认视频上的人真的是梁清舟后,惊讶的神情在大家脸上泛开。原先寂静的办公室瞬间炸开了锅,纷纷发出惊呼。 苏听南低垂下眼眸,呼吸还有些不稳。 他很清楚,确实,梁清舟跳舞的样子和平时很有反差感。 但不管是平日里,还是在视频中跳舞的样子,都很像一只狡黠又好看的狐狸。 这个插曲短暂为办公室里添加了少许乐子,很快就像石子投入湖面,石子渐渐沉入湖底,水面也回归于平静。 唯有苏听南在寂静的室内,听见自己如擂鼓般作响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与那在脑中挥之不去的背景音乐,融入在一起,成为他的鼓点。 他一直听别人说,梁清舟很会跳舞,跳舞的样子非常帅。但这还是他第一次看梁清舟跳舞。 确实,很有魅力…… 下唇几乎快被贝齿给咬破,苏听南在感受到疼痛后终于放过自己,探到同事旁边问道:“刚刚那个跳舞视频,能发给我吗?” “啊?哦,行啊。”对方肉眼可见地愣了一下,把视频分享给苏听南。 苏听南轻声道谢,没有打开手机,而是对着电脑屏幕继续办公。 下午,苏听南拿上马克杯和手机走进茶水间他随手拖了把椅子坐下,马克杯里空空如也。 茶水间也没有人,苏听南小心地抬头扫视周围一圈,点开了同事分享过来的视频。 他轻轻咬着自己口腔内壁的软肉,眼睛一动不动,盯紧手机屏幕。双眼一眨不眨。 连门外传来的轻微脚步声都忽略了。 皮鞋与地面摩擦的踢踏声在茶水间门口戛然而止,低沉磁性的声音传来,“苏听南。” 熟悉的声音忽然传入耳畔,苏听南猛地抬起头,对上那双黝黑深沉的眼眸。 他顿时手忙脚乱起来,想关掉视频界面,却在惊慌之中按到了音量键。 顷刻间,那段被反复听了很多遍的背景音乐声在茶水间响彻。苏听南脸颊通红,瞳孔里闪烁着惊慌失措。 而对面的梁清舟也露出了微微错愕的神情,瞪大双眼,又很快缓和下去,露出了一个平和的笑容。 苏听南总算关掉了界面,纤细的指尖冰凉,颤抖着把手机关掉。 梁清舟面色如常,一如既往挂着温和平静的笑容。只不过眼底有浓厚到化不开的喜色,尾音扬起,缱绻暧昧,“苏听南,我给你买了青提茉莉蛋糕。” “哦,好的,谢谢……”苏听南不敢看他,尴尬又无所适从,脑袋垂下去。 梁清舟笑意不减,眉稍稍扬,留下一句“记得吃”,就离开了这里。 唯独苏听南还沉浸在尴尬和无法忘却的脸红心跳之中,把脸埋在臂弯里,久久不愿抬起。 等他终于有所缓和回到办公室后,发现只有自己的办公桌上放了蛋糕。他轻轻扫了一眼,别扭和无所适从的尴尬情绪牵扯着他。 让他无法面对梁清舟,也没法面对这块蛋糕。 好在后来梁清舟就去和项目负责人谈事情了,没有再出现过。苏听南一到下班点就立刻拎包冲出门外,生怕又与梁清舟撞个正着。 他乘坐着闷热的地铁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脱去被汗水浸湿后背的衣服去洗澡。热气蒸腾的浴室里冒着袅袅白烟,过热的水流淋在身上还有些烫,苏听南又无法克制地几度想起梁清舟。 谁都无法否认的是,梁清舟很帅,并且很有魅力。 他像魔怔般、大脑里反复出现梁清舟的身影。 那条银色的细链摇晃,也仿佛在他的心口荡秋千。 不光是帅,而且,很……令他心动。 苏听南在浴室里洗到将近窒息才出来,随手拿了块毛巾搭在脖颈上。落在沙发上的手机屏幕亮起,照出家具模糊的轮廓。 他解锁屏幕,打开微信。 是梁清舟发来的视频。 苏听南愣了两秒,点进对话框,全屏播放视频。 视频里的梁清舟刘海垂落在额前,没有穿那件有细链的衣服。他自己拿着手机对镜拍,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像要透过屏幕窥探到正在看视频的人。 熟悉的背景音乐响起,他相比较网上那个视频,更加小幅度地舞动着。 白衬衫被光芒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领口微敞,锁骨若隐若现。嘴角微微上扬,笑得暧昧又温柔。 苏听南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指尖颤抖呼吸急促,心头那团火苗越烧越旺,直到他彻底控制不住。 “什么意思?”他打下这四个字,按下发送。 对面回得很快,几乎是秒回的一段语音。 梁清舟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尾音带着少许哑,还有些失真,“那条视频是我妈妈朋友的女儿让我做宣传跳的,她是舞室老师。视频爆了,她让我赶着热度再拍一条。” “刚下班就又被揪过去拍视频了,拍完后想到你,单独对镜拍了一段给你看。” 发梢上的水珠滚落,滑进他的衣领,苏听南抱紧沙发靠垫,觉得自己好像要疯了。 他分明滴酒未沾,但就是好像意识不清,变得失控。捂着脸浑身发软,心脏在胸腔里乱跳。 周围的一切都悬浮起来、飘在半空中,他像穿着宇航服,漫步在太空上。 几秒后,他猛地退出聊天界面,删掉存在相册里那段梁清舟跳舞的视频,手机“哐当!”一声砸在地面上。 送醉酒的自己回家、听他诉说自己疼痛隐秘的过往、在最重要的外婆生病时帮到大忙。 他还没有问梁清舟,什么叫想要与你不清不楚、牵扯不清。虽然寓意已经不言而喻,但这样的略带留白,反而更让人心里泛痒。 苏听南太容易对人产生心理上的依赖,他这么多年来最依赖的齐疏月已经不再是他可以依靠的对象。 他的心里在齐疏月宣布恋爱时就空了一块,那块空缺变成一张摇摇欲坠的纸片,每次晃动都痛得连呼吸都要如同凌迟般疼痛。 心中最纯真直白的暗恋始终属于齐疏月,苏听南偶尔也觉得自己很傻、很蠢,古有夸父逐日,今有苏听南不知好歹追月。 而梁清舟就这样,永远在他最重要的节点上出现,不声不响处理好一切,是个不容置疑的完美恋人。 苏听南是不懂爱的,他也不知道该如何爱人,追逐齐疏月已经成了下意识的本能和习惯。 被爱会惶恐,无法坦然接受爱。可他又渴望爱、想要靠近爱。 深层次的复杂情绪在同一时刻包裹着他,苏听南满脑子都是梁清舟。 想要依靠他,靠近他,相信他,觉得他或许就是那个能为他抹去眼泪的人。 梁清舟太符合他的希望与期许,又恰好出现,填补上内心那块空缺。让苏听南很迫切地想要丢下自己的痛苦和怯懦,抓住这根垂在湖面上的柳树,好让他不要溺亡。 但苏听南却过分清楚明白,他的过份依赖太过扭曲。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没有谁是可以真正依靠的。 苏听南胸腔里像压着块让他喘不上气的巨石,不得进,不得退。 他魔怔般告诉自己,不要对梁清舟产生无望的幻想与依赖了。 一直以来严格驻守的那道防线,梁清舟远远地站在河岸边,什么都没有做,防线揪坍塌了一大半。 不可以这样。他真的需要冷静一下。 苏听南走到床边,吞了两颗褪黑素,点开微信好友个人资料显示右上角的三个小点。 他的视线由上及下,最后定格在“删除联系人”这五个鲜红色字体上。 凭什么后来者居上? 粥:因为我又争又抢 第7章 愿意考虑我了吗 苏听南失眠的症状越来越严重,一天只能睡到五个小时。每天醒来都盯着两个黑夜圈,靠在办工位上昏昏欲睡。 困意席卷知觉,苏听南觉得大脑迟缓回不过神来,疲惫地揉揉干涩的眼眶。 他和同事打过招呼,独自一人下楼去便利店买东西。 推开便利店的门,苏听南拿过门边摆放着的篮子。他走到冰柜里拿了两瓶茶饮,视线扫过冰美式,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拿出来。 等会儿还想去绕路拿一盒新鲜的蓝莓。 “苏听南。” 不远处有个活泼的声音喊他,苏听南回过身望向那个方向,看见了公司里别的部门的一个男生。戴着黑框眼镜,身穿格纹衬衫,手里同样拿着一个篮子。 第9章 “好巧。”苏听南走上前,和对方打招呼。 记忆里苏听南和黑框眼镜不是很熟,去年在公司年会上被他要了联系方式,他经常会找苏听南约饭,情人节那天还给送了他一盒手作巧克力。 不过最后苏听南没有接受那盒巧克力,两人从未越界的关系也无疾而终。 “好长一段时间没见你了,要不要周末一起吃个火锅?”对方的视线始终定格在苏听南的脸上,紧张地用食指指节推了推眼镜框。 苏听南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移开视线,拒绝道:“不了,我周末要回老家。” “啊,这样啊,那下次吧。”黑框眼镜语气里透露出失落,又闲聊几句后看了眼腕表,与他告别去结账。 苏听南还站在冰柜前,轻轻叹了一口气,眉头舒展开。 又拿了些需要购买的物品后,他走到柜台前结账,店员指了指台前贴着的二维码,“共消费123.55元,支持微信和支付宝。” “支付宝已到账,123.55元。” 苏听南一愣,还在跳转支付宝界面的手悬在半空中。他缓缓侧过头,看见了那双近在咫尺的深沉的眼眸。 “等我一下,可以吗?”梁清舟嘴角轻轻一撇,似笑非笑,语气却依旧是平和的。 不深不浅的窒息感像海边突如其来的浪潮,冲进苏听南的口鼻。他仓皇失措地点点头,拿着便利店的袋子走出门外,大脑一片空白,但行为先做出反应。 他在等梁清舟出来。 不出几分钟,梁清舟便走了出来,便利店的门发出“叮”一声提示音。 “谢谢啊,我把钱转给你。”苏听南见他出来,手忙脚乱地又拿起手机,调出梁清舟的微信账号。 梁清舟看着他,语气里带着明晃晃的揶揄的味道,“原来没有屏蔽我啊。” “当然没有……!”苏听南急切否认,点进梁清舟的对话框,把钱转过去。 那天梁清舟给他发了舞蹈视频后,他就逐渐开始减少回复的频率。直到前两天,以各种“很忙”“忘看了”“不太舒服”的借口,干脆不回消息。 他知道自己这样做并不礼貌,但也只是想试试看,能不能借此将这种短暂的肾上腺素释放掉。 以及,会不会真的有人愿意一直选择、一直等待自己。 把钱转过去后,苏听南小心地瞥了梁清舟一眼,发现他手里拿着两包万宝路香烟。 梁清舟不是从来不抽烟喝酒的吗? 他脸上闪过意外而茫然的神色,脱口而出问道:“你会抽烟啊?” “嗯?”梁清舟眸光一闪,尾音带着鼻音,随后低头看向了自己手上的烟盒,“这个啊。” “你走得太快了,后面又有人要排队。我为了追上你排你后面,随手拿的烟。” ……原来真不是巧合,真是冲着自己来的。苏听南又低下头去,轻轻咬着下唇。 梁清舟拿着烟盒晃了晃,随后把烟盒塞进苏听南手中的塑料袋里,“我身边也没什么人抽烟,你拿给你身边会抽烟的朋友抽吧。” 话音刚落,梁清舟不等苏听南反应,又立刻问:“你回公司吗?” “等会就回。”苏听南摇头,“我要先去买蓝莓。” 梁清舟欲笑未笑,“黑眼圈好重。” “啊……”苏听南立即侧过脸去,听见他那么说,就不想再让梁清舟看到自己的脸,“最近没能睡好。” “不要累着自己了。我记得你一直讨厌做数学题,给你再买本练习题做睡前读物,会不会有效?”梁清舟歪了歪脑袋,嘴角慢慢扯出一个浅笑。 苏听南噗嗤一下笑出声,脱口而出:“那我宁愿去死。” “好了,说正经的。睡眠不足对身体伤害太大,我认识个不错的中医,改天带你去看?”梁清舟语气认真,声线比平日里压低几分。 “不用了。”苏听南摆手,示意拒绝,“可能过几天就好了,不用担心。” 梁清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神色没有任何波澜,但就是令人觉得他似乎在想着别的事情。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梁清舟扫了眼屏幕,烦躁的情绪在眼眸中一闪而过。 但他很快收拾好,立即恢复平静,对着苏听南一笑,“好吧,那有需要再找我。” “对了,今天晚上,我可以来见你吗?” 苏听南愣神,拿不准对方的意思,身体却已经先一步做出决定,直愣愣地点头。 得到肯定回答后,梁清舟肉眼可见地心情舒畅不少。他拿着手机走向远处,对着苏听南挥手道别。 苏听南怔住,学着他的动作,也挥手示意告别。 他在原地站了少时,绕路去买蓝莓。 其实苏听南不太能接受吃蓝莓。 蓝莓总是买到过于酸的。但他很喜欢买蓝莓吃,重重地将唇齿间的蓝莓咬开的瞬间,会听见耳边传来“啵”一声。 厚重的皮被咬破,里面的果肉在口腔里崩开。 吃蓝莓对苏听南来说有些痛苦,他太讨厌吃酸的东西了。可蓝莓发出的“啵”一声又充满乐趣,让他有种自虐般的快感。 他进挑细选了一盒新鲜的蓝莓,回公司后仔细洗净,然后坐在工位上开始吃蓝莓。 甜的。 苏听南顿时眼皮耷拉下去,失望的情绪在心底蔓延。 但仅仅几秒之后,他就奇怪地笑起来。苏听南好像也有些弄不懂自己,不是最讨厌吃酸的了吗?为什么在吃到甜口蓝莓时还是要失望呢? 他静静地凝视着那盒蓝莓,端着它起身,给办公室的同事们分享。 办公楼的透明玻璃窗折射出刺眼的色彩,梁清舟站在正对面的写字楼。透过那面玻璃,他远远地看见苏听南起身、端着蓝莓与办公室的同事分享。 旁人为他递来一杯热茶,梁清舟瞬间收起眼底的冷漠疏离,低声说:“谢谢。” 在脚步声渐渐远离之后,他眼皮耷拉下来,又露出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梁清舟少见地露出些许焦躁,或者说颓然的情绪。 下午气温太高,苏听南走进便利店时额角的几缕发丝被汗水沾湿。脸颊白里透粉,那双漂亮到像玻璃珠的眼睛就那样圆睁着,不带丝毫警觉地看着自己的追求者。 眼下那颗泪痣漂亮得太晃眼。 和高中时别无两样,苏听南还是一样单纯又不善于拒绝别人。 那个戴黑框眼镜的四眼仔,分明就是对苏听南别有用心的模样。还在装正人君子,算盘子都快蹦到人脸上了。 但苏听南太单纯,似乎还是无所觉察。 在他的身后,还有不知道多少个潜在的竞争对手,同样对苏听南虎视眈眈。 更何况说,梁清舟一直都很清楚,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缺想给苏听南送玫瑰花和巧克力的人。 要不然……… 梁清舟暂且止住心头的想法,缓慢地眨了眨眼睛,靠在椅背上,眼眸稍沉。 ——— 蓝紫色铺满整个天空,远方已经有一轮纯白色的若隐若现的月亮,苏听南按时下班,犹豫今天是打车还是坐地铁。 突然,远方传来“滴滴——”两声短促的按喇叭声。 苏听南抬起头来,朝着声音方向看去。 梁清舟换掉了那身宽松休闲的外套,穿着衬衫打好领带,朝苏听南做了个“过来”的手势。 半秒钟的怔愣后,苏听南走向他,步子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没能察觉到的激动和兴冲冲。 在苏听南走到梁清舟面前的同一时刻,梁清舟从车里拿出了一束鲜红色的玫瑰,递到苏听南面前。 除了那一束包扎得精美漂亮的玫瑰之外,还有一瓶看着就价值不菲的香水。 “你这是做什么?”苏听南被吓了一跳,不敢相信地望着他。 “之前你不是说我身上的香水很好闻吗?”梁清舟微微偏了偏头,“我买了同款送给你,你可以试试。” “就当是,作为你买的正山堂金骏眉的回礼吧。” 苏听南僵在原地,他的眼睛又大又圆,像动物园里小熊猫的那双圆眼睛。瞪大双眼时更明显,有种懵然又可爱的感觉。 梁清舟视线扫过自己手上的两样东西,忽然从那束玫瑰里抽出一枝来,放到身边,“这里送给你的还有九枝,我特意多订购了一枝。” “……为什么?”苏听南完全被梁清舟牵着心绪往前走,还未从震撼之中反应过来,就立刻被带进下一个疑惑和圈套之中。 “当这枝玫瑰开始枯萎的时候,我就可以及时知道,该买新的送给你了。” “收下吧,苏听南。” 梁清舟的唇角上扬,眼波流转。身上生人勿近和骨子里偶尔透露出来的淡漠疏离,在此刻被夜晚的风一齐吹散了。 这是谁都未曾见过的梁清舟。 发自内心的温柔与真诚,坚定到让人说不出任何一句拒绝的话来。 可苏听南依旧像个不敢相信童话故事真的存在的执拗小孩,明明真相触手可及,却还是要不依不饶地开口问他:“为什么买玫瑰花给我呢?” 第10章 “咻———————” “砰!” 远处的天空中忽然炸开几朵烟花,点缀了美丽的夜空。它们像流星般闪烁,划过天际。 此刻苏听南竟然没有抬头看天空,而是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梁清舟,眼睛一眨都不敢眨。 而梁清舟也没有被突如其来的烟花所打断,字字句句,铿锵有力,坚定不移,“苏听南。” “我明天就要去出差,可能要一周才能回来。”梁清舟顿了顿继续道,“我不能就这样离开,刚好也把这些话说完。” “重逢以来,也断断续续见了你很多次。我知道这些对你来说可能是远远不够的,但还是想问问你……” “齐疏月已经结婚了,愿意考虑我了吗?” -------------------- 舟又争又抢持续中。 南宝心动持续中。 第8章 玫瑰干花 齐疏月已经结婚了,愿意考虑我了吗? 属于梁清舟的低沉动听的声音像在他的脑海中开了循环播放,苏听南在黑夜中清醒地睁开双眼,抓过摆在床头充电的手机,上面的时间显示已经是凌晨两点十七分。 苏听南掀开被子,摸黑走到桌子前,拆开香水的包装袋。 在梁清舟说完那句话后,他顿时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开始沸腾。触电般的酥麻感在身体里乱窜,心脏在胸腔里有力地跳动。 与告白相差无几的话语,并非太过意料之外,但还是实在让苏听南吃了一惊。 他下意识后退,不知所措地眨眨眼,耳尖红得要滴血。 “不用现在给我答复,只是希望你可以考虑一下。”梁清舟轻轻颔首,眸光微动,依旧是自如松散的模样。 他体态好,倚着车站得很直。远处烟花炸开投下的光影照耀着他,梁清舟就像那波光粼粼的湖面,灯火是什么颜色,他就倒映出怎样绚丽的色彩。 香水礼盒和玫瑰花被轻轻塞进苏听南的手里,梁清舟眉眼弯起,嘴角噙着分明的笑意,“希望你用这款……可以能让你想起我的香水。” “晚安,苏听南。” 他轻轻伸出手,食指指尖用轻到几乎感受不到的力度,温柔摩挲过苏听南眼下的那颗泪痣。 最后冲他挥手告别,消失在苏听南的视线范围里。 想到这里,苏听南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浑身发烫。他小心翼翼地拆开那瓶香水,犹豫再三后,对着自己的手腕喷了两下。 温和而又清冽的香气顿时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前调是清爽的柑橘味,而后渐渐变成沉稳冷冽的檀木和冷杉。 虽然起初是因为这股前调的柑橘味道很像齐疏月高中校服上的洗衣粉味,但是…… 整体来说,深邃而温润,很像梁清舟。 苏听南低下头去,两颊发烫,手脚冰凉,再一次把自己裹进被窝里。 现在整个房间里都是那股香水的味道,被子上最浓郁。一呼一吸间都是和梁清舟身上一模一样的香气。 苏听南把脸在枕头里埋得更深,忽然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在做什么。 梁清舟。梁清舟。梁清舟。 满脑子都是梁清舟。 他就这样,在这个疲惫的深夜里,清醒地沉迷、堕落。 ——— 苏听南在收下礼物后又不声不响躲了梁清舟两天,这次梁清舟没有心急,只是偶尔给他分享今天形状特殊的云和不太好喝的拉花咖啡。 似乎是在慢悠悠地等待,等待苏听南想明白,再给他一个结果。 察觉到这点时,苏听南忽然觉得,梁清舟真的很像狐狸。 他太拧巴,幼年时薛照影不允许他哭,不允许他考不到第一名,不允许他有自己的脾气和想法。 这都导致他往后余生一直别扭而又敏感的活着,小到不能再小的事情也会纠结一整天,吃草莓蛋糕时必须要把那颗又红又饱满的草莓留到最后才吃。 让他自己想的话,恐怕只会想要逃避,然后揭过。 假装梁清舟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你愿意考虑我吗?”这种话。虽然对梁清舟很不公平。 每每想到梁清舟,苏听南都会突兀地感受到一种压力。让他喘不过气来,想找人倾诉,但连自己都说不清这种压力究竟源自哪里。 要,不要。 一个字,或两个字。 可苏听南永远是薛定谔的猫,在盒子没有被揭开之前,答案只会是不确定。 就在他再一次被纠结心态所困扰之际,他收到了好友的信息,称自己结束了巡演,倒完时差就一起去吃烧烤。 苏听南便暂时抛下需要思考的关于梁清舟的事,下班后就欣然赴约。 喊他吃饭的好友名叫黎休元,小提琴家,家里世世代代都搞音乐,永远处变不惊、懒散平静,看着像一只巨型狮子猫。 他是苏听南大学舍友,关系很好。小提琴演奏能力太过硬,大学毕业后进入了父母推荐的乐团,全球各地跑巡演。 两人约在一家菜馆见面,黎休元工作原因经常吃漂亮饭白人饭,回国第一顿永远是硬拉着苏听南在菜馆胡吃海喝。 等苏听南到达菜馆时,黎休元已经坐在包厢里大快朵颐了,桌上摆着四五个菜,菜单更是长到可以卷起来当卷烟抽。 “一休,你又三天不吃饭,饿死鬼投胎?”苏听南无奈地放下包,在他对面落座。 黎休元的名字里带个“休”字,童年时期又有个日本动画名叫《聪明的一休》,苏听南觉得有趣,就开始喊黎休元为“一休”。 “你只是来陪我吃饭的好吗?不需要你付钱。”黎休元冲他翻白眼,给苏听南倒酒。 苏听南摆手拒绝,“不喝酒,喝茶就好了。” “行吧。”黎休元没有说什么,疑惑地看他一眼,倒酒的手又收回。“干嘛苦着张脸?因为你白月光要结婚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苏听南微微抿着唇,略带怨恨地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食欲不振,这会儿有黎休元陪着他吃饭,苏听南还是逼自己多吃了一些。 “状态不对啊,你有心事?”黎休元熟练地从烟盒里掏出一根烟来,咬在唇齿间点燃。 苏听南放下筷子,犹豫着开口:“就是…有个人,在高中时向我表白过,我拒绝了他。前阵子在齐疏月的订婚宴上又碰见了,我们还成了合作伙伴,他还帮我解决了一些麻烦……” “他还喜欢你。” 黎休元吐出一口烟雾,毫不留情地打断。 留下苏听南有些无所适从地眨眨眼,嘴里嘟囔着一句逃避似的话语,含糊其辞道:“大概是这样。” “谁啊?说来我听听。”黎休元食指与中指之间夹着香烟,掌心托着下巴,疑惑地开口。 “你应该不会认识的。”苏听南语速偏慢,尾音渐渐低下去,“叫梁清舟。” 灰白色的烟灰掉在黎休元搭在桌面的手背上,黎休元被烫得一哆嗦,瞳孔骤缩,扯着嗓子乱叫:“梁清舟?!” “你认识?”苏听南怔怔地看着他。 “认识啊!你难道不知道吗?他妈妈是著名的音乐剧演员殷燕夕。”黎休元眼珠子都快掉下来,突然脸色就有些难看,“梁清舟会唱歌会跳舞会弹钢琴,出了名的别人家的孩子,在国外时我还和他一起吃过饭。” 听见“钢琴”这两个字,苏听南无法控制地小幅度哆嗦了一下。 对面的黎休元还沉浸在惊讶之中,“梁清舟有个喜欢很多年的人不算什么秘密,就是万万没想到……” 他语气顿了顿,将烟头按进烟灰缸,视线缓缓定格在苏听南的脸上。 “那个人竟然就是我关系这么好的朋友。” 不过黎休元惊讶的是,梁清舟的心上人居然就在自己身边,而不是惊讶那个人是苏听南。 深深叹口气后,黎休元歪着脑袋,问道:“所以,祖宗,你现在在纠结什么呢?” 纠结什么呢?黎休元三言两语就解剖开苏听南内心最硬挺的躯壳,要他主动吐出发黑的酸水,认清自己。 “我很矛盾……我控制不住想靠近他,但是心里又有种莫名的迟疑和不确定。”苏听南撇开脑袋,右手的指甲开始下意识去划左手手背上的皮肤。 白皙的皮肤上瞬间浮起一道粉红色的鼓包,痛感在皮肤间流连,迟迟无法消散。 黎休元注视他片刻。他们大学关系最好,也见过不少来追求苏听南的人,虽然最终都无一例外地被苏听南逃避或者拒绝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黎休元太明白,苏听南自始自终都只是在禁锢着他自己。 “苏听南,你为什么喜欢齐疏月?”黎休元开口,问了这个曾经苏听南回答过很多次的问题。 苏听南眸光微微一闪,迟疑着开口:“因为他一直都对我很好,高中时我上台主持节目,学校准备的鞋子不合脚,后脚跟全磨破了。是齐疏月注意到,给我买了新鞋,在后台蹲在地上给我穿上。” 第11章 苏听南第无数次说完这个故事,第无数次陷入长久的恍惚。 少年一瞬间动心就永远动心,这就是白月光的不可撼动。 或许未来会有无数个人出现,比齐疏月更好、比齐疏月更帅、比齐疏月更爱苏听南。 但苏听南还是会在新的追求者出现之际,想到高中时在昏暗的后台,齐疏月搭着他的脚踝,让他换上一双不磨脚的鞋子。 与其说爱齐疏月,不如说苏听南爱着那时让他感动的刹那。 良久的沉默过后,黎休元突然出声:“苏听南,你真的知道什么是爱吗?” “我不知道啊。”承认自己不被爱着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但苏听南却总是对此格外坦诚。 “那你知道怎么去爱人吗?没想过如果你可以和齐疏月谈恋爱会是怎样吗?”黎休元再次问道。 苏听南眉头拧起,并没有多加思考这个问题,“不知道……我根本就没有想过我要和谁谈恋爱,哪怕是齐疏月也没有想过。” 他的生长环境中是缺少爱的,感知到的“爱”也是扭曲的。 幼年时期苏听南跪在地上拉住母亲薛照影的手求她别走,然后薛照影停下脚步,抚摸他的脑袋,说:“好孩子。” 后来过了将近二十年他才知道,原来薛照影对他的感情不是爱。只是病态的占有,把自己未曾实现的夙愿投射到和她一样平庸的孩子身上。 爱对苏听南来说很痛苦,他想逃避,也想无限制地接近。 在“爱”这个永恒课题里,苏听南就像一个刚幻化人形的小动物。生涩拙劣地模仿、学习,不对标不对本,爱得好僵硬。 可他还是不受控制地想,他想逃避梁清舟的爱,也想接近梁清舟的爱。 “那是什么让你开始纠结了呢?你不可能对梁清舟没感情,不然你会直接拒绝他的。”黎休元不假思索地说道。 苏听南呆愣少时,不答反问:“一休,爱到底是什么?” “我给不了你答案。”黎休元摇头,眼眸黯淡少许,“只有你投入进爱里了,你才会知道爱是什么。” 苏听南勉强笑了下,说“好吧”,重新拿起筷子慢慢吃碗里已经凉透的菜。 饭局快要结束时,苏听南接到快递员的电话,让他把快递放在家门口就行。 黎休元随口一问:“又买了啥呀?” “玻璃罩。”苏听南在手机屏幕上噼里啪啦打字,头都不抬一下,“梁清舟送了我一束玫瑰,我留着做干花了,想保存下来。” 几秒之后,室内突然传来“咣啷——”一声。苏听南停下手上的动作,顺着声音方向看去。 视线中的黎休元一脸惊愕,仿佛听见了什么惊天动地的消息,不敢置信地开口:“……你为什么要留下来做干花?” 苏听南正要开口解释,这是梁清舟第一次送他花,有纪念意义。嘴唇只是微微张开,黎休元就伸长双臂,做了个“stop”的手势。 “苏听南,这个世界上不缺人给你送玫瑰吧,可是你把一束玫瑰做成干花了。” 苏听南一怔,右手蜷缩起来。 “你要不要再想想,你对梁清舟,究竟是什么感觉?” -------------------- 这本的话会在一起比较快,疼痛的部分比较多。还是那句话宝宝们!重点都在文案和tag里啦。 第9章 还想要? 苏听南和黎休元道别,乘坐公交车回家,要去快递驿站取回自己买的玻璃罩。 那天梁清舟送给他的玫瑰花已经开始渐渐枯萎,好在他一早就挑选了最漂亮的两枝出来做干花。 像小王子呵护他的玫瑰。 今天黎休元的话让他很在意,成长过程中向苏听南示好的人不在少数,而他从未接受过任何礼物和示爱。唯有梁清舟的玫瑰花和香水,他鬼迷心窍般收下了。 黎休元说得很对,他好像不可能不在意梁清舟。 苏听南轻轻叹了一口气,背贴着椅背,把脸颊埋进臂弯之间。柔软蓬松的头发垂落在手臂上,像荒废游泳池里长出的藤蔓。 骗子梁清舟。明明说好了留一枝玫瑰,是为了及时给自己送上新的玫瑰。 结果到现在都还没有音讯。 入睡之前,妈妈薛照影给他打来电话。 电话刚拨通的瞬间,就传来打火机点火的“啪”一声,薛照影声音含糊不清,大概率是唇齿间咬着烟头,“南南,我明天要走了,外婆出院时你接她回去吧。” “明天?你为什么一定要在外婆出院前脚走呢?”苏听南从疲惫中抬起头来,皱着眉头难过地嚷嚷。 “人家明天要接我去滑雪啊。”薛照影开口,尾音拖长,不难听出语气里的欣喜,“还是个搞金融的呢,特意为我腾出的时间。” 苏听南缓慢地眨眨眼睛,发不出任何声音。 像是有双手在无形之中绕到他的背后,狠狠捂住他的口鼻,窒息感从脑袋蔓延至全身。 小时候苏听南被村上的孩子排挤,他们说苏听南家里有问题,灾星、扫把星。 因为家族里的男人都早逝,薛照影父亲去世得早,自己的丈夫也去世得很早。 她成了寡妇,一个人照顾牙牙学语的苏听南。年幼时她有个钢琴家的梦,可李春花却没有钱让她学钢琴,她的梦也就碎成了泡影。 于是,在苏听南出生后,她便把自己未曾开始的愿望全部寄托到他身上。 后来她意识到苏听南的平庸,看着苏听南眼神里那股浓重到化不开的凝重也总算散去,再次看向他,就只是像看着一块肉。 撒手不再管苏听南后,她开始沉迷于恋爱和享乐,早年苦日子过得太多,仿佛要用后半生所有时间精力去填补。 之前苏听南听薛照影提过一嘴的,现在和她交往的这个男人是个条件非常好的金融精英,有钱、高挑、帅气。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据说那个男人的前妻和儿子都是搞艺术的。 而艺术就是薛照影的照妖镜,反应她的平庸,她的疯狂,她的贪得无厌。可望而不可及让她恨死了音乐与歌声,成为她最病态的欲念。 但对此,苏听南却只能一言不发。在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感受到说不出口的疲惫。 “知道了……”苏听南嗓子发哑,说完后就径直挂断了电话。 手机亮着的屏幕一点点熄灭,在它完全变成漆黑一片之前,一条信息在屏保正中央弹出。 苏听南怔愣几秒,立即点进那条信息。 备注“梁清舟”的账号给他发来一条短信:我回来了,明天可以去给你送玫瑰花吗? 苏听南上下牙齿同时咬着口腔内壁的软肉,力道大到咬得生疼,发出一句:“算了吧。” 他现在心情很糟糕,状态也很糟糕。 从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总会陷入情绪的浪潮。一波接着一波滔天巨浪把他席卷进深黑色的大海里,他在里面逐渐下沉,直到溺毙。 被坏情绪裹挟时苏听南几乎是一动不能动,也没有心思处理遇到的任何问题和事情。逃避本就是习惯和本能,处于糟糕状态之下,他更是分不出残留的气力来对付。 入夜后公交车上人很少,摇摇晃晃地驶过固定路线,苏听南听着熟悉的提示语音,在路口下车。 今晚月黑风高,苏听南突发奇想,拐去了月亮湾河对岸的公园。 公园里还有带着孩子玩滑梯或者是跳舞的大爷大妈,苏听南远远地望了片刻,才往里走,坐到长椅上。 耳边又开始不合时宜地传来白噪音般的耳鸣,苏听南拧着眉头,浑身都开始发疼。 突然,耳鸣声在一瞬间如潮水般退去,视线里闯入一只白色的萨摩耶,正吐着粉红色的舌头向他扑来。 萨摩耶的脖颈上拴着一根绳子,身后牵着他的男人身穿灰色大版型卫衣,乍一看像个慵懒松弛的男大学生。 但定睛一看,对方袖口被随意推上去,冷白的手腕戴着块名贵的腕表,手背脉络青筋凸起。 苏听南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僵在原地。 男人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容,眉眼舒展开,平静又淡然。 “苏听南,又见面了,好巧。” 又是梁清舟。 萨摩耶迅速往前跑了一段距离,还没等苏听南反应过来,它就已经伸出前爪搭在他的膝头,鼻头湿漉漉的。 苏听南放下手机,用手指轻轻摸着萨摩耶的脑袋。摸了片刻没能忍住,手臂环绕到后面,圈住小狗的后背,把它抱进怀里。 拥抱萨摩耶的同时,苏听南也开心得和它头靠头,蹭了蹭自己的脑袋。 梁清舟松开牵绳,坐到苏听南身边,眼底流露出从未表露出来的温柔。 “好可爱。”苏听南小声喃喃,“我也有只小狗,不过不跟着我生活。” “这只萨摩耶是我朋友的,他去出差了,由我照顾几天。”梁清舟伸出手,对着萨摩耶的下巴轻挠。 第12章 苏听南心情在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好转起来,抬眸看向梁清舟,“它叫什么名字?” “雪糕。”梁清舟看小狗时眼眸是低垂着的,细长的睫毛搭下来,在面颊上投出小片阴影。 但随着这句话说出来,他缓缓掀起眼皮,视线宛如一只吃肉不吐骨的狐狸,要把苏听南吞进去。 苏听南心脏停滞两秒,僵硬地偏开头,假装若无其事继续撸小狗。 “雪糕很黏人亲人,不怕生。”梁清舟话头一顿,“就是洗澡时太不乖了。” “小狗就是小狗啊,不用它样样都做得好。”苏听南捧住雪糕的脸,用变调的声音说,“对吧雪糕。” 梁清舟轻笑一声,“人也不用样样都做得好。” 低沉温和的嗓音传入耳畔,苏听南的手忽然卸了力,笔直地垂落下,眼皮跳动。 他像自言自语,又像询问,嘀咕一句:“人不用啊。” “不用。”梁清舟坚定不容置疑地重复,随后佯装漫不经心地开口,“既然在这里碰见了,愿意赏脸和我去花店买玫瑰花吗?” 苏听南有些不自然,手指蜷缩,低声问:“干嘛非要送我玫瑰花……” 梁清舟正要开口,在他嘴唇微张的顷刻间,脸色骤变。 他迅速向苏听南扑来,将人和萨摩耶一齐护在怀中,动作间带起的风里夹杂着柠檬与冷杉的香气。 “嗯……”一声痛苦压抑的闷哼从梁清舟鼻腔里发出,他痛地五官皱起,身子在一瞬间猛地向前倾。 “咚、、、砰砰砰砰……” 带着微响的足球在地上弹动,苏听南在它滚落几米远之后才反应过来,是梁清舟替他挡下了这突如其来的足球。 远处传来奔跑的脚步声,几个少年气喘吁吁地跑来,皱着眉头道歉:“对不起啊,我们闹着玩没控制好力度。” 梁清舟轻轻松开搂着苏听南的手,视线没有意义地停留在某处。 眼眸中的温和在此刻消散得无影无踪,他深黑色的瞳孔像一片深不见底的漩涡,冷漠又让人感到压抑。 “闹着玩?不知道会砸到人吗?”他的声音很轻,但却在说出口的刹那,让周遭的气温都降低少许。 梁清舟起身,重新坐回苏听南身边,脸色很冷。 连雪糕都没有继续靠近他,反倒是往苏听南的怀里多钻了些。 “没事吧……?痛不痛?”苏听南紧张地直起身子,不知所措。 “没事。”梁清舟摇摇头,似乎是才缓过来,又恢复出平日里那副处变不惊、温柔优雅的样子。 他微微扬起下巴,对着那几个少年说:“下次注意,你们走吧,我没事。” 少年们吓得说不出话来,拿上足球再鞠躬道歉一遍,立即跑开。 “真的不要紧吗?你要不要现在就回家去看下?或者我去便利店给你买个药膏之类的。”苏听南似乎对他刚才的脸色骤变没有察觉,一门心思全扑在梁清舟可能受伤这件事上。 梁清舟笑起来,那笑容与先前的任何一次都有所不同,“真的不要紧,我陪你再坐一会,一起散步回去吧。” 几秒后,梁清舟忽然探身,凑到苏听南面前。几乎要鼻尖贴着鼻尖,眼珠小幅度转动,眉眼弯起。 “或者……你可怜可怜我,看看有没有什么安慰我的办法。” “看来你是真的没事。”苏听南偏开头不看他,耳根通红。 梁清舟这才重新坐回去,对着雪糕做了个“过来”的手势,开始摸雪糕,苏听南就坐在旁边安静地看着。 刚才一直是苏听南摸雪糕比较多,直到梁清舟上手,苏听南才忽然觉出不对。 梁清舟修长干净的指节在雪糕的毛发间游走,动作轻柔,但挠得雪糕很舒服。小狗眯起眼,直往梁清舟怀里拱身。 实在是很漂亮的一双手。苏听南挪不开视线,在心底默念一句。 “漂亮小狗,你也想要我抱抱吗?”梁清舟手肘搁在大腿上,掌心托腮,脸凑得离雪糕很近。 苏听南在听见这句话的那刻,猛然一怔。随即便莫名地开始呼吸急促,大脑发烫黏腻迟缓。 “好孩子。”梁清舟一刻没停,看着雪糕被摸舒服,继续道,“这么舒服啊?眼睛都眯起来了。” “嗯……那我继续摸摸你。” 好像哪里很不对。苏听南眨眨眼,几乎快要坐不住,可身体却无法动弹,僵持着看眼前的一幕。 雪糕躺在地上露出肚皮,舒服得在地上打滚磨蹭,梁清舟发出低哑的轻笑,轻到快听不清,却有种别样的魅惑感。 几秒后,他伸手,去抚摸雪糕的肚皮,“还想要?” 尾音微微扬起,勾人缱绻。 苏听南的指甲完全掐紧掌心的肉里,终于在此刻忍不下去,彻底偏过头去,把脸埋进两膝之间。 “嗯?”梁清舟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含着笑意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苏听南快速回答,还埋着脸摇头。 漂亮小狗,你也想要我抱抱吗? 这么舒服啊?眼睛都眯起来了。 还想要? 苏听南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忽然觉得整个身体都在发烫,他控制不了自己心脏狂跳。 恍惚之间,苏听南好像看见自己心口的那道大坝,彻底决堤了。 说出来很丢脸,但是,听起来真的好色啊……苏听南在心底暗自说道。 -------------------- 粥高段位男狐狸哈哈哈哈哈 第10章 并非亏欠 雪糕拱进梁清舟的怀里,白色的毛蹭过他的脸颊。梁清舟半眯起眼,笑着调侃苏听南,“脸那么红,想到什么了?” “我脸很红吗?没有吧。”苏听南直起身,狼狈地捂起脸。 “那就没有。”梁清舟轻轻放下雪糕,神色从容,语调闲散,“今晚不行的话,明天给你送玫瑰花吧。” 苏听南蜷缩着,口是心非道:“不送我玫瑰花也没关系。我没时间,要去接我外婆出院了。” “啊。”梁清舟发出意义不明的单音节,“最近忙工作都没来得及问,你外婆恢复得还好吧?” “嗯,挺好的,谢谢你。”苏听南点点头。 似乎是正中下怀,梁清舟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悠悠然说道:“那我再买一束花送给你外婆吧,顺便送些补品,明早我送到你们公司。” “你别这样!”苏听南几乎是从座位上跳起来,又大又圆的眼睛里闪烁着惊愕和不知所措。 很快,他眼底的慌张就渐渐消散下去,如墨般化不开的焦虑浮上来,显出别样的惶恐,“别这样……梁清舟,我亏欠你太多了。” “抱歉,让你为难了吗?”梁清舟嘴上是这么说,可脸上却没有丝毫悔意。 他慢慢地探身,向苏听南靠近。鼻息一点点接近,逐渐交融。 身后的地面上有两团深棕色的影子,轮廓模糊,印着两人的侧脸。上身被椅背的阴影覆盖,唯独两颗无限接近的脑袋依旧清晰,在光影投射下几乎已经额头紧贴着额头,两唇间仅分毫之差。 苏听南的手不自觉地紧紧揪住自己的衣摆,紧张到快要说不出话,慌张地眨眼。 “苏听南,现在是我在追求你。”梁清舟眉眼弯起,终于在这个寂静的深夜,猝不及防地“啪!”一下捅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 所能吸入身体里的空气顿时变得稀薄,苏听南瞪大眼睛,不知所措。 但梁清舟只是笑意更深,平静地说:“所以,其实。” “不是你亏我,而是,我很需要你。” 他知道苏听南需要反应时间和逃避的空间,抬手轻轻替他顺平脸侧翘起的发丝,而后重新牵起牵绳,再次开口:“还想坐一会吗?不想的话,我们一起散步回去吧。” “啊……嗯,好。”苏听南点点头,下意识逃避他的视线,跟在梁清舟后头起身。 公园在月亮湾的河对岸,梁清舟一手插兜,另一只手牢牢握着牵绳,手背青筋凸起明显。 苏听南忍不住多偷看了几眼,才悻悻收回视线。从遇见梁清舟后,被坏情绪包裹着的痛苦似乎已经彻底烟消云散了。 好像只要待在梁清舟身边,他就会忘记那些烦心事。 因为梁清舟是个值得依赖的人。 等拐到小区门口时,苏听南才猛然惊觉,刚才在不自觉间梁清舟偷偷带自己绕了路。没有先回更近的他自己住的月亮湾,而是送自己到小区。 像之前做过的一样,只不过这次只停留在小区门口,而不是家门前。 “晚安,改天见。”梁清舟一把抱起雪糕,手握着雪糕的爪子在空气中挥舞两下,“雪糕也向你说晚安,下次见。” 苏听南展露一个笑容,摸了摸雪糕的脑袋,低声对梁清舟说:“晚安。” 说完后他又看了梁清舟几眼,恋恋不舍的情绪在眼底翻涌。但他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径直走进小区。 第13章 而梁清舟就站在那门外,蹲下来揉雪糕的脸颊,“他很漂亮,对吧?” 卫衣口袋太宽松,随着他蹲下身的动作,一张金色的小卡从他的口袋一端掉落在地。 察觉到卡掉落,梁清舟皱了皱眉,把卡捡起重新塞回兜里。起身后,他从保安亭反光的玻璃窗上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卫衣,略有些兴致缺缺。 —— 苏听南开车去把出院的外婆接回家,虽然已经痊愈了,但李春花还是留下了一些咳嗽的后遗症,气色也远不如从前那么好。 出院那天天气晴朗,阳光透过细碎的树叶间隙在地面上投出斑驳树影。李春花沐浴在暖阳下,絮絮叨叨近日的见闻,不提薛照影半个字。 苏听南不带笑意地笑笑,轻轻把东西全都收拾好。 李春花平日都住在乡下,苏听南送她回乡下的老房子里。当年为了读书,薛照影只身一人带着苏听南去大城市。 在薛照影病态可怖的控制之下,苏听南没有几年就开始出现异常,无法开口讲话。 从乡下去城里探望母子二人的李春花发现异样,义无反顾地和他们一起居住在城里,坚决不让薛照影单独抚养苏听南,这才没有造成无法挽回的状况。后来苏听南顺利考上大学,她便也安心回乡下生活了。 苏听南帮李春花拎着大包小包走进村里,村里有家小卖部,两个大约八九岁的男孩正窝小卖部前,地面是零零散散的硬币,大概是在合计多少钱才能买到想要的东西。 路过他们身边时,苏听南多看了一眼,其中一个红衣服的孩子敏锐地觉察到,立即抬眼看向他。 “哇啊!!这不是灾星一家嘛?” 稚嫩沙哑的童音传来,音量高得有些刺耳,好像一把利刃直直地将耳膜刺穿。 苏听南和李春花不约而同地怔在原地。 “听说这家人丈夫都被克死了,专克男的,咱们都是男孩,快逃啊!” “快跑快跑!都是晦气!” 刺耳过分的话语就这样不加掩饰说出口,仿佛端着盆刺骨的冰水在三九天从头浇到尾。苏听南克制不住地颤抖,扔下手里的大包小包,带着怒火向那两个孩子走去。 突然,手腕被李春花粗糙温热的手掌握住,他脚步踉跄两下,生生被李春花拦住。 “南南,算了,童言无忌。”李春花另只手搭在苏听南的肩膀上,极力劝阻。 苏听南有气发不出来,深呼吸一口气,紧紧咬着牙关气得发抖。 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两个男孩,带着李春花继续往里走。 临走前,他又扭头看他们一眼,眼底闪过一丝阴鸷,周身散发着冰冷怨恨的冷光。 回到家中,李春花还没来得及坐下,就开始捂着嘴剧烈咳嗽。苏听南赶紧跑去给她倒热水,小心地端到李春花手边。 李春花接过水杯,轻声说:“谢谢。” “南南,外婆老了,身体也越来越差,怕是陪不了你太长时间。”李春花喝完水,将水杯轻轻放在桌上。 苏听南浑身一僵,他在缺少爱的环境下长大,最听不得生老病死的字眼。 他嘴角强扯出一抹生硬的笑容,不自然地说道:“外婆你瞎说什么呢?没有这种事,你要长命百岁的。” 可李春花没能读懂他言语之下的脆弱怯懦,淡淡道:“南南,我们家这个情况让你受委屈了,外婆很抱歉。”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可以早些遇到个对的人,爱你、珍惜你、呵护你。让我知道,就算我不在你身边,也有人会把你当作珍宝。” 苏听南不受控制地嘴角抽动着,他眨眨眼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会爱你、珍惜你、呵护你的爱人。 苏听南是没有想过要恋爱的,他不知道怎么去恋爱,怎么去爱人,爱人是怎样的。 这对于苏听南来说,就像把生活在海底的鱼突然打捞出来,让它淋漓地上岸。 他深知自己渴望爱、想要拥有爱,但这一切都让他无从下手。爱在哪里?又不是嘴巴上说说就能找到的东西。 苏听南睫毛轻颤着,像一只落水的飞不动的蝴蝶,他缄默不语地盯着某处发呆,李春花依旧在断断续续用温和平静的语气诉说自己的愿望。 幸福又不是只有两个人才能做到。只不过苏听南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人生中唯一坚定自我的选择就是去爱齐疏月。 令人喘不上气的压抑再次堆积在胸口,苏听南眼神渐渐黯淡下去,大脑里混乱复杂。 老旧掉漆的墙壁上挂着时钟,李春花瞥了眼时间,提议让苏听南吃完午饭再回家。 苏听南应下,李春花在去厨房前拍拍他的手背,又说:“南南,你也不用为我今天的话而感到有压力啊。” “遇到喜欢的,就去追求你的幸福吧。遇不到也没关系,不强求不勉强自己,你幸福就好。” 苏听南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吃完午饭后,他站在老宅前与李春花道别,关照她过两天自己还会来探望她的。 苏听南独自一人沿着来时的那条路走向村头,远远地,红色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 正如同一团正在熊熊燃烧着的火焰。 而那两个先前骂苏听南和李春花是“灾星一家”的孩子还无所察觉,蹲在地上玩蝈蝈。 苏听南在远处站了少时,忽然想到刚刚看到的一幕。他们两个正在小卖部前面拼凑零钱,大概是有什么想买却买不起的东西。 村里的小卖部玩具极少,也不是他们那三瓜两枣可以付得起的。 不是玩具的话,就只有零食了。 老旧电风扇机械性地维持同个角度左右摆动,苏听南额角滑落一滴汗水,视线定格在货架顶层了两瓶罐装可乐上。 他拿出可乐,扫码买单,在走出店门的瞬间,就握着那两瓶可乐剧烈摇晃。 翠绿色的蝈蝈正在红衣男孩的掌心跳动,头顶直照的阳光晒得他们身上滚烫。就在他要拉扯旁边的伙伴一起观察时,一片青黑色的阴影投射下来,将他们笼罩在那无光之中。 苏听南一改几小时在村头前气得要打人的模样,他双手撑着两膝半蹲,嘴角挂着柔和明媚的笑容。 开口的语调微扬,温柔难以拒绝,“你们热不热?” “哥哥请你们喝饮料,怎么样?” -------------------- 明晚还有一更!点击看小苏复仇记和粥哥抱得美人归倒计时。 第11章 小兽 红衣男孩的朋友脸上露出了窘迫的神情,大概是在抱歉自己今天也咒骂了苏听南。 而红衣男孩本人却没有丝毫愧疚,理直气壮地接过两瓶可乐,对着好友骂道:“你是不是笨蛋啊!这个灾星赔偿给我们的,不收下干嘛?” 苏听南紧咬牙关,极力控制自己的神情,不动声色调整呼吸频率。 或许还是红衣男孩的话更有影响力,朋友犹豫几秒,还是接过了另一瓶可乐。 见状,苏听南方才装出来的温和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一言不发直接转身,慢慢离开了他们的身边。 他偶尔会有数数字的习惯,在走到第四十八步时,身后猛地传来“噗呲!”一声。 紧接着,两个孩子的惊叫声响彻宁静的村路,还伴随着带有怨念的咒骂。 “全喷我脸上了!” “对不起啊喷你衣服上了。” “你是不是有病啊?!我爸看到了会拿皮带抽死我的。” 苏听南没有回头看,只是缓慢地向前走,直到那两个孩子的声音已经快要听不见。 到底还是孩子,没有什么太好的惩罚手段,他也只能孩子气地回应。 坐车回城里前,苏听南去村长那儿帮李春花送东西。他将盖章文件轻轻放在桌上,拿过桌上的笔在名单上签字。 签字时苏听南下意识将手撑在凳子边缘,突然,疼痛在他感官里瞬间爆发。苏听南扔下笔,抬起疼痛的左手掌心。 鲜红色的血液从一道划口里涌出,“啪嗒”一声滴落在地上。 “哎呀,怎么搞的?等会儿啊我给你拿碘伏。”村长发现他的异样,惊得瞪大双眼,到旁边去拿医药箱。 “没事,贴个创可贴就好了。”苏听南摇摇头,抽了张纸按在伤口上。 村长检查刚刚划伤他的椅凳,是做工不好导致有缝隙的空心凳管导致的划伤,且凳管边缘已经开始生锈。 “小苏,你去医院打个破伤风吧,伤口不浅啊。”村长为难地皱皱眉头。 听到“医院”两个字,苏听南无法控制地产生出强烈反感,连连摇摇头,“真不用,没那么夸张的。” “村头王婶家那孩子就是啊,工地干活弄伤手,没打破伤风,后来进了icu呢。”村长苦口婆心,“钱不是问题,别把小伤弄大了。万一演变成什么毛病,你外婆心里肯定也难受啊。” 这个说法确实极具说服力,苏听南被说动了,抿了抿唇,不情不愿地应下。 第14章 简单包扎好伤口,苏听南独自去了医院。他戴着蓝色医用口罩,医院里充斥着消毒水味和小孩时不时的哭闹声。 缴费的队伍排得很长,苏听南有些疲惫,双手插兜耷拉着眼皮。前面是一对母子,年轻的母亲轻轻擦去孩子眼角的眼泪,温柔地开口:“等看完医生,妈妈给你买马卡龙吃,好不好?” 小男孩哭得肩膀颤抖,趴在妈妈的怀里点点头。 苏听南瞥开视线,藏在口袋里的手在小幅度颤抖。这样美好温和的一幕让他眼红,小时候他发高烧生病,薛照影只责怪他又要耽误学习的进度和练钢琴,还要浪费工钱带他去医院看病。 直到苏听南结束了一整个童年与青春期,薛照影才出现,说她要带苏听南“看医生”。 没有任何这样温情的瞬间,薛照影带给他的,只有如同遮天蔽日般的黑暗和吞噬。 “下一位。” 窗口里平缓的女声传来,把苏听南从回忆中拉出。他付了钱,拿着单据走向电梯。 五楼的椅子上坐满了人,大多是家长带着孩子来打针。此起彼伏的哭声、父母的安慰,和玩具发出的电子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有些无奈的氛围。 从离开李春花之后,苏听南就一直有些情绪低迷。他从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总是容易低落,像突然坠入刺骨的冰窖,寒冰之地没有让他喘息的余地。 等候的间隙,苏听南随手刷了刷朋友圈打发时间,一刷新就出现了齐疏月刚发的朋友圈。 齐疏月最爱发九宫格,下方蓝色的定位显示在一个海边度假村。他和妻子夏苒一起和当地人喝酒、参加篝火晚会,看海,冲浪。 每一张照片里,要么有夏苒,要么出自夏苒之手。 爱人的镜头太有温度,齐疏月是只会怼脸自拍的钢铁直男,可在那照片中,他站在风景中对着镜头温柔一笑。 就像十七八岁时最意气风发的模样。 苏听南呼吸变得凝重,眨眨眼睛,心脏在几秒内加速跳动,紧接着又被难过的情绪淹没了。 他已经没有了心动的权利和资格,而且,那么多人都说苏听南漂亮,但他的手机相册里却也没有几张他的照片。 好像也没有人会特意记录他。哪怕是那些因为他漂亮而喜欢他的人。 被爱真的是那么好的事情吗?苏听南再一次在心里问自己。 “苏听南。” 冰冷的语调在耳边响起,苏听南匆匆抬头,走进科室里。尖锐的针头刺进皮肤,苏听南比较怕疼,控制不住地睫毛颤抖两下。 顺利打完针,护士叮嘱他要观察半个小时,可以先去外面休息一下。 苏听南捂着手臂重新走出去,发现刚才排队时看到的那对母女正坐在等候区里。 小男孩趴在妈妈的臂弯里,他的母亲笑着摸了摸孩子的脑袋,轻声说:“好棒啊宝贝,真勇敢,你想吃什么味道的马卡龙呀?出了医院妈妈就带你去买。” 母亲白皙的手轻轻抚摸过他的脑袋,柔软的发丝被蹭起,美好到让人觉得晃眼的一幕。 苏听南怔证地看了片刻,坐回冰冷的椅子上,突然难过到浑身无法动弹的地步。 滚烫的泪水在他的眼眶里打转,左手掌心还泛着疼痛,打过破伤风的针眼也很痛。可他也不敢告诉李春花,怕她为自己心疼,为自己操心。 他觉得自己已经过了可以撒娇和靠哭要糖吃的年龄了,虽然也没有人可以让他那样依赖。 虽然苏听南也很想很想这样,在最脆弱的时刻能有个依赖。而不是永远都像刚刚从下水道里爬出来的老鼠,远远地看着别人幸福美满。 半晌,苏听南突然伸出手,学着那位年轻的母亲的样子,轻轻抚摸着自己头顶的发丝。 他试着在心底温柔地鼓励自己,说“你好棒你好勇敢”,但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因为泪水率先夺眶而出了。 衣服布料被噼里啪啦落下的泪水洇湿,苏听南仓促地抹去眼泪。 觉得自己好蠢,又开始欺骗自己,独自一个人看病看电影逛街吃饭都是再正常不过的,没什么的。 因为太遥远了,所以他只能这样欺骗自己。只有这样苏听南才能活下去,不至于遍体鳞伤到无法忍受的地步。 半个小时过去,苏听南确认自己没有过敏反应,便离开了医院。 离开时那对母子依旧还在那里,两人相依着睡着了。 出了医院才发现,外面竟然下起了大雨。整片天空都是灰蒙蒙的,空气里带着雨天特有的潮湿泥土气。 苏听南站在屋檐下,看着豆大的雨点落在地上,泛起一圈圈微小的涟漪。一辆出租车缓缓驶过,司机探出头询问要不要上车,苏听南愣了两秒,摇头拒绝。 虽然现在就该早点回家休息,但苏听南却忽然一头扎进雨里。 冰冷的雨水浸透了他的衣服,顺着脖颈缓缓流下。怕雨水淋湿包扎后的伤口,苏听南把左手插进衣兜,虽然大概率也没什么用。 他没有加快脚步,慢慢地走在雨中,任凭雨水冲刷。脸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街灯在雨幕中变成模糊的光晕,忽远又忽近。 这家医院离他所住的小区并不算遥远,步行约十分钟。他偶尔走在屋檐下,偶尔走进雨中,等走到月亮湾河对岸的公园时,身上几乎快湿透了。 他的大脑昏昏沉沉,像失去了浑身的力气。无力感透支他所有情绪,只有一片荒芜,杂草丛生。 这几年这样痛苦无力的时刻变得越来越多,他也恨自己为什么不被爱着,老天爷又为什么要给他苦难的剧本。 齐疏月说的、黎休元说的、李春花说的“爱”,到底是什么?到底在哪里? 远远地,苏听南似乎听到身后有一声遥远的呼唤。他短暂停留了两秒,又继续忽视,向前走。 毕竟最近他幻听的次数越来越多了,这下又下着大雨,而且说不定喊的也不是自己。 随着他往前走,那熟悉又陌生的呼唤也逐渐逼近。耳边除了雨点落地,还有脚重重踩过积水的地面发出的啪嗒声,仿佛透过声音就能联想到鞋子溅起的水花。 终于,在他被一声清晰到无法忽视的“苏听南!”彻底唤醒他的同时,温热有力的手紧紧牵住了苏听南的手腕。 苏听南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不断落下的雨点没有再落到他身上,雨声变得有些闷。苏听南怔愣地眨眨眼,与为自己打伞的这个男人对上视线。 他没有穿休闲装和卫衣,而是穿了记忆里最熟悉也最适合他的衬衫。模样是从未见过的惊慌不安,因为奔跑而在此刻微微喘着气。 “怎么不打伞在雨里走?”他掏出纸巾,小心地为苏听南擦去脸上的雨水,“我送你回去,你这样会感冒的。” 苏听南呆愣地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几秒之后,他的眼底毫无预兆漫上层温热透亮的液体。 爱在哪里?爱是什么? 在此刻,苏听南好像突然找到了。 他不顾自己身上湿漉漉的,呜咽着向对方靠近,张开双臂搂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的胸口。 哽咽着嗫嚅出一句:“梁清舟……” -------------------- 觉得这章的小南宝宝很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就这么取名了哈哈哈哈哈。不过宝宝是小熊猫! 第12章 你是不是还喜欢我 雨一直淅沥沥下着,顺着雨伞往下滑,滴落在除他们这一隅之地外的整个世界。 梁清舟整个身子都僵了僵,呼吸变得迟缓,不可置信地微微瞪大双眼。 怀中苏听南轻到快听不清的啜泣声与雨声交融在一起,砸进他的心底。梁清舟握伞的指尖都发白,即将克制不住自己。 几秒后,梁清舟的手掌贴在苏听南的后背,把他往自己怀里带。 他又伸出食指,用指腹轻柔地擦去苏听南眼角的泪水。离开时剐蹭过他眼尾那颗泪痣,仿佛透过皮肉烫到了梁清舟的骨头,让他的手指发烫发痛。 “我先送你回去。这样下去会感冒的,有什么话回去之后慢慢讲,我全都会听你说。” 苏听南哭得抽抽嗒嗒,鼻头泛红,眼睫毛被泪水沾湿垂在眼脸上,“我不想回去。” 耳边再次静默片刻,梁清舟心跳加速,反应过来后不敢犹豫地问道:“想来月亮湾吗?” “……嗯。”苏听南点头,用手背揉自己的眼眶。 梁清舟试探性地搂住苏听南的肩,把他护在伞下,往月亮湾方向走去。 与刚才截然不同的是,梁清舟指尖的温度已经消散,隔着衣服布料传递到皮肤上的温度变得冰冷。 他第一次带苏听南进了自己家,室内弥散着淡淡的香气,不是柠檬和冷杉,更像某种名贵的木质。正对大门的是一个荧冰蓝的玻璃鱼缸,里面养着热带鱼。 “去洗个澡,我给你拿衣服。”梁清舟给他拿出一双新的拖鞋,指了下浴室的方向。 第15章 苏听南兴致缺缺,走进梁清舟的浴室里洗澡。洗完后他套上宽大的卫衣,忽然觉得自己眼睛有点肿。 水滴顺着发梢一滴滴流在卫衣上,洇出深色的痕迹。苏听南一个人闷坐在沙发上,耳边传来咕嘟咕嘟的水声,是梁清舟在厨房煮着什么。 突然,眼前的世界被一片白色遮盖,毛巾轻轻在苏听南头上擦拭,惹得他不自觉发出“唔”一声。 梁清舟的挽起半截袖子给他擦头发,简单擦干后又插上吹风机,站在苏听南面前给他吹干。 骨节分明而又修长的指节在他的发丝间拨动着,温柔到有些痒。 吹风机的轰轰声停下,耳边都重新归于平静。苏听南眨眨眼睛,牵住了梁清舟的手腕。 “有什么想说的吗?”梁清舟在他身边坐下,帮苏听南把有些挡视线的发丝别到耳后。 “我今天划伤手了,还去打了破伤风,好痛。”苏听南眼神没有聚焦地盯着前方,眉头小幅度拧起,“还……听到了些不好的话,关于我家庭的。” 苏听南原生家庭并不太好不是什么秘密,因为梁清舟第一次见苏听南,就是在高一家长会那天。 家长会总是会有些孩子的父母没法来到的,刚好那次梁清舟的母亲在法国巡演,父亲又临时有了一个重要的出差,他只能告知老师这次家长会没人来给他开。 其他同学都去校门口接自己的家长,梁清舟很长时间没练琴,突发奇想拐去学校琴房。 他走到熟悉的琴房前,推开了那扇门,身后被门框框出来的光线投射进去,夹杂着自己的倒影。 那抹鹅黄色的光线无限延伸,一角触及到了角落。 那角落里,正坐着个穿校服的、眼眶通红的少年。 视线在空气中相撞的瞬间,梁清舟注意到对方像是受到了惊吓般抬着头的,瞪大双眼,嘴唇颤抖,紧紧握着自己怀中的书包。 他刚开口道歉,询问是不是吓到他了,对方就快速从地面上爬起来,攥着书包从他身边的空隙里冲出去。 擦肩而过的瞬间,梁清舟清晰地看见,他眼角的那颗泪痣。 样子很可怜,像一只受惊的流浪猫。 所以后来梁清舟在齐疏月身边再次见到他时,还是会觉得割裂。无法把这个小心地为齐疏月点奶茶、记笔记、偷偷看着他笑的少年,和那天那个躲在琴房偷偷哭的可怜鬼联系在一起。 不过好在他似乎也并不记得自己,只是在齐疏月介绍完后,慢吞吞地对自己说:“你好。” 耳边忽然传来了两声吸鼻子的声音,把梁清舟从恍惚的回忆中拉出来。 他拉起苏听南的手,检查他手掌心那个划伤的伤口。确认没有沾水后,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苏听南抢先开口:“梁清舟。” 苏听南把自己的手抽回去,陷进柔软的沙发里,尾音是垂落下去的,“我很糟糕的。” “没有好的原生家庭,学历工作都很一般,我没有什么好的地方,也不是个可以在我身上得到利益获取的人。”在收回手的瞬间,苏听南的逃避情绪再次冲上头。 见到梁清舟之前,他只想找到他的爱和依赖,投入进那个温暖的拥抱中大哭一场。 但正当他在梁清舟的拥抱和关怀下一点点把眼泪擦干后,被痛苦所蒙蔽的一切再次浮现在眼前了。 他知道自己在爱的方面有缺陷,坏情绪就是他的沼泽,谁也拉不出来。 梁清舟有比自己更好的家庭背景,学历工作,身边也不缺朋友和追求者。他想问问梁清舟,为什么你看过我那么多不堪的一面,好像还是会喜欢我呢? 那不是源自于骨子里的自卑,而是一种忽然清醒的落差感。 因为好像从来都没有人会爱苏听南很久。 不敢去爱和那么别扭的爱,都源自于他不敢。虽然他也清楚,这样有点过分又极度生硬,像小孩子在无理取闹。 说完后他就难受地低下头去,不再看梁清舟,逃避他仿佛要灼穿自己的视线。 几秒后,梁清舟忽然起身,拆了一碟黑胶唱片。唱片缓缓转动,唱针轻触纹路,细微的沙沙声从喇叭中流淌出来。 是一首抒情的英文歌,男声仿佛微醺般沉醉的歌声在室内响起,低沉而又磁性。 “苏听南,我不要和你做利益交换。”梁清舟盯着黑胶唱片上的圈圈纹路,话音落地的瞬间,抬头望进了苏听南的眼底,“我贪图的就是你。” 苏听南不由自主地震了震,手指蜷缩起来,“我真的没有什么好的地方,我也不懂你选择我的理由是什么。” 梁清舟笑起来,始料未及、很突兀地说:“我们来跳舞吧。” “什…什么?我不会跳舞。”苏听南猝不及防,不懂为什么跳转到了要跳舞上,但这个突如其来的决定确实将他从坏情绪中剥离了。 梁清舟牵着他的手从沙发上起来,眉头舒展开,看向他的眼神很温柔。轻轻搭了一下他的腰间,迅速逼近两人的距离。 “别怕。”梁清舟低笑,声音里带着令人安心的笃定,“跟着我就好。” 他的步伐从容而优雅,仿佛天生与音乐共生。苏听南有些笨拙地跟随,几次踩到他的脚,却被梁清舟灵巧一带,不着痕迹地化解。 “我……我真的不会跳。”苏听南耳尖发烫,声音几乎淹没在旋律里。 “跟着我来就行了。”他微微低头,呼吸拂过他的耳畔,“嗯,很好,很漂亮。” 梁清舟的掌心温热,带着不容抗拒的温柔,将他带入下一个回旋。渐渐地,苏听南的身体不再僵硬,开始本能地回应对方的牵引。 乐声在室内如同盛开的喇叭花,他们的影子在地板上交叠,摇曳生姿。 “你看。”梁清舟眼底充斥着毫不掩饰的笑意,“这不是跳得很好吗?” 一曲跳完,梁清舟恋恋不舍地松开了苏听南的手,轻声说:“做得很好。” 苏听南微微退开一些,心脏狂跳,“为什么突然拉我跳舞?” “刚刚拉你起来跳舞的时候,你觉得很莫名其妙、不懂为什么,对吧?”梁清舟歪了歪脑袋,凑近他。 “这就是我的答案。” “不是什么事都需要理由的,就像今天这场天气预报没有提及的雨,和拉着你跳没有前因后果的舞。” 说完后,梁清舟从桌上拿叉子叉了一颗饱满红润的草莓,递到苏听南的唇边。 苏听南将近足足一分钟的失神。脑海里一边想着,这好像告白,一边张开了嘴。 草莓很大一颗,吃得有些费劲,苏听南不能一口吃完。他先拿牙齿把前端的草莓咬碎,再继续张大嘴巴吞下一整个。 梁清舟看着他嫣红的嘴唇被塞得鼓鼓囊囊,眼神黯淡少许,轻声说:“嘴巴好小。” “锅里在煮你喜欢的意大利面。”梁清舟很快转移话题,放下叉子,“我先去调一下酱料,马上就可以吃了。” 梁清舟说完就走,没有给苏听南反应的时间。 可苏听南却好像突然舍不得梁清舟离开他的视线。 从未拥有过的,汹涌如浪潮般的坚定的爱意向他泄洪。 被拥在伞下的瞬间,他只是觉得自己找到了那个停靠的港湾。但在此刻他才意识到,梁清舟的爱很真切,不仅仅是停靠栖息那么简单。 苏听南心脏跳得很快,他好像快要发疯了。他难得那么不清醒不理智,不去问问自己,你爱他吗?你能学会爱人吗?你有能力去投入并维系一段感情吗? 可此刻苏听南顾不得那么多,他只想不清醒一回。 他太想得到爱了。 于是,在梁清舟的背影即将踏入厨房的瞬间,苏听南冲上去,紧紧在背后抱住梁清舟的腰间。 他把下巴搁在梁清舟的肩头,呼吸粗重,犹豫着开口:“梁清舟。” “你是不是还喜欢我?” -------------------- 粥哥抱得美人归进度99.5% 恋爱副本即将开始!矛盾也要开始一点点铺开来啦! 说起来我真的很怕后期因为粥哥过不了审核()sweettalk一把手。 第13章 恋爱 梁清舟看着他,眼里没有惊讶或者错愕,神情很平静。几秒后,他扶着苏听南的肩膀转了个身,和他面对面。 “苏听南。”梁清舟眉眼弯起,“看来我这方面做得远远不够。” “我一直对你,余情未了。” 太过直白的心绪被明晃晃地在眼前铺开,苏听南耳根发烫,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喃喃一句:“所以……你是喜欢我的。” “嗯,我喜欢你。”梁清舟点点头,模样竟然有些乖顺的意味。 苏听南牙齿紧紧咬着下唇,力道大到唇边都发白。他因为紧张而快速眨了几下眼睛,显得不知所措。 此刻梁清舟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他明白苏听南的欲言又止,知道他还在犹豫、心底还有不确定性。 第16章 正当他要告诉苏听南你可以多做考虑的前一秒,他听见苏听南小声地开口:“那我们试试,好不好?” 梁清舟一愣。 很快,苏听南像要给自己找补似的,又补充一句:“我们试试,就先试试。” 四目相对,梁清舟的眼底倒映出苏听南的面孔。眼睛圆睁,执拗得可爱,鼓足了所有勇气又惧怕被拒绝。 梁清舟闷笑出声,缓缓把苏听南搂进怀中,轻声说:“嗯。” “你说了算。” 苏听南身体僵硬几秒,才慢慢地伸手,搂住梁清舟的脖颈。他从脖子红到了耳尖,靠在梁清舟身上,不规律的呼吸很明显。 “这么容易害羞啊。”梁清舟轻柔地捏了捏他的后颈,语气里带着调侃意味。 苏听南闷着头不说话,半晌后才从他的怀里退出来,拍拍他说:“我饿了。” “等我几分钟就好。”梁清舟还想再多抱抱他,但最终还是什么行动都没有做,转身回厨房。 厨房的锅里正在咕嘟咕嘟煮着意面,他还煮了苏听南爱吃的牛肉丸和剥壳虾仁。梁清舟熟练地挽起袖子,打开橱柜拿碟子。 伴随着碟子与台面碰撞发出轻微一声响,梁清舟眨眨眼睛,脸上的神情已经与刚才截然不同。 终于和暗恋多年的心上人恋爱的喜悦、满足,在此时此刻没有丝毫体现。他神情略淡,没有回味。 因为梁清舟清楚地知道,其实苏听南还在犹豫。 或许苏听南对他就只是产生了依恋和比较喜欢的情绪,但那情绪不足以支撑他们一直往前走。对苏听南来说也许可以慢慢在恋爱过程中培养感情,培养不出就撒手离开。 但自己呢?梁清舟捞出面条的手顿了顿。 他想要苏听南幸福,也想要他完全投入的爱。 梁清舟唯一所执着的,就只有苏听南。 热腾腾的意面装盘,白色的热气弥漫,梁清舟把两盘面端上桌,装着所有牛肉丸和虾的那盘给了苏听南。 苏听南似乎还没能彻底缓过神来,木讷地坐在椅子上,不自觉咬着自己的手指指节。 “吃饭。”梁清舟手搭在苏听南的手腕处,把他的手从唇边拉下来,停止了他无意识地缓解焦虑行为。 “啊……嗯。”苏听南点点头。 他吃东西时的样子很乖,拿叉子把意面卷成一团,整个塞入嘴里,半边腮帮子鼓鼓的。咀嚼到一半时,他突然微微瞪大眼睛,惊讶道:“好好吃。” “那多吃点。”梁清舟毫不意外,一手托腮,看着他笑起来。 梁清舟很会做饭算是众所周知的,但这也是苏听南第一次吃他做的东西。 毕竟在五分钟前才确认了关系,苏听南想克制自己别那么馋,咽了口唾沫后问道:“你怎么那么会做饭?” “我从小就很少和父母一起生活,所以小时候就会自己做些简单的东西吃,出国的那两年厨艺才突飞猛进的。”梁清舟起身,又为苏听南加了少量芝士碎。 “我听一休说……”苏听南话头止住,意识到自己说的是绰号,再次补充,“一休就是黎休元,他说你们认识。” 梁清舟歪了歪脑袋,神情里没有波澜,“你也认识黎休元啊。” “嗯,我们关系很好,是大学舍友。”苏听南点点头。 叉子轻轻与碟子边缘碰撞,梁清舟看起来漫不经心,但却依旧对着他平和温柔地笑了笑。 两人又断断续续地聊了些话,直到这顿晚饭吃完。梁清舟无比自然地把苏听南的碟子和餐具收走,走进厨房洗碗。 他还穿着衬衫,袖口挽至肘关节,腰细腿长。苏听南偷偷趴在门口偷看他,视线在他腰间停留太久,又想到那个跳舞视频里,在梁清舟腰间甩动的银色细链。 看了半晌,苏听南不好意思地偏过头去,静悄悄溜进去,又从背后抱住梁清舟。 梁清舟洗碗的手一顿,他笑了声,胸腔微微起伏,“我现在手上都是水,不能抱你,等一会。” “没关系,这样就好了。”苏听南听着哗哗的水流声在耳边响起,耳尖通红。 他贪婪地汲取着梁清舟身上的温度和清冽的香气,手不自觉抱得更紧。 在意识出走的间隙,他忽然想到自己刚刚说的话,“我们只是试试。” 犹豫几秒后,苏听南试探着开口:“梁清舟,你会不会介意我说‘试试’?” “嗯?”尾音扬起,磁性好听的声音传入苏听南的耳畔,不知道是没听清还是没懂。 “就是……你可以接受我说‘我们只是试试’吗?”苏听南心底不安起来,悄无声息地松开抱紧他的手,眉头拧起。 他没有自信去确认有人可以毫无保留地爱他,所以他也向来做不到毫无保留,疑心太重,害怕受伤。 可尽管如此,苏听南也不想仗着梁清舟喜欢他,就在恋爱之初就让他受委屈。 梁清舟还在洗碗,一时间没有出声。时间久到苏听南以为自己得不到答案时,他突然关掉了手龙头,室内顿时静寂下来。 随后,他转过身来,沾水的手指轻轻托起苏听南的脸颊,“我可以接受,全部可以。” 温和的眼底似乎有某种汹涌的情绪起伏,危险而深刻。 梁清舟再次开口:“但你说试试,你就要试着爱我,爱梁清舟。” “等等,梁清舟。”苏听南听见他这么说,忽然紧张起来,揪住梁清舟的衣领,着急发问,“我可能不太会去爱一个人。我该怎么做?” “你要选择我,依赖我,爱我。”梁清舟的指尖划过苏听南眼尾的那颗泪痣,说出的话莫名有蛊惑的意味。 他把“选择我”放在了第一个,而苏听南只是盲从地点点头,并没有去细想。 梁清舟松开手,静静凝视他,“留得晚一点再走吧?没有月亮的话,一起看部电影?” 苏听南被他盯得害羞,不自觉偏开视线,“好,我先去挑电影。” 说完后苏听南就一溜烟跑开,去挑影片。以他对梁清舟的了解,对方大概会更喜欢文艺片或歌舞剧,便随意挑了部国外小众文艺电影。 客厅的灯被全部关上,屏幕将室内家具照出模糊的轮廓。梁清舟在影片进入正题时端着那碗草莓回来,坐到他身边。 梁清舟拍了拍苏听南的腰,他怔愣几秒,挪出位置,被圈进梁清舟的怀中。 起初他还略有僵硬不自然,但很快那种不适感便消散,脑袋靠着他的胸膛。 梁清舟观影时很安静,极少说话,偶尔会给苏听南喂草莓。 屏幕上,在宴会厅正中央跳舞的男女主一路狂奔出逃,女主的裙摆像一枝绽放的百合。他们干净的衣着溅上泥点,跑进无人的漆黑小巷气喘吁吁。 他们四目相对,胸膛剧烈起伏,眼底流露着爱恋。 与此同时,梁清舟拿着一颗草莓再次递到了苏听南的唇边。苏听南看电影看得太入迷,足足半秒后才张嘴。 女主的手抵住男主的胸膛,微微一偏头,男主炽热凶猛的吻就立刻压了下去,伴随着喘/息/声。 草莓刚咬下最甜的尖,苏听南来不及慢慢地咀嚼,就感觉梁清舟的手在微微用力,不等他吞咽就强硬地往里继续塞。 酸甜的果肉硬生生/塞//满他整个口腔,果肉挤压着上颚,汁水从无法闭合的唇角溢出。 “唔…!”他慌乱地抓住梁清舟的手腕,睫毛颤动。仓促中想去看梁清舟的神色,却只看到了他眸底的一片漆黑。 屏幕上男女主接完这个情到深处的吻,在夜色朦胧中紧紧相拥。 梁清舟的视线终于从屏幕上移开,闪过一丝惊讶,松开手,“对不起,我没注意。” 苏听南发不出声音,艰难地把草莓嚼碎,摇摇头,示意没关系。 而梁清舟只是看着他,忽然极轻地笑了声,语气暧昧,“喉咙好浅啊。” -------------------- 谈恋爱了,粥哥快爽死了哈哈哈哈。 这章就开始铺垫咯,南宝就是个懵宝宝,粥哥嘴里的话没有一句没有信息量。 第14章 我们同居好不好 浅红色的汁液顺着梁清舟的食指指尖往下流淌,他抽出纸巾,慢条斯理地把手指擦干净。 苏听南又从那句“喉咙好浅”里听出些不一样的味道来,但却只敢红着脸小心打量梁清舟。 “怎么了?”梁清舟觉察到他的反常,明知故问道。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梁清舟讲话总是怪怪的。 苏听南被这颗草莓弄得分心,屏幕中色彩丰富的画面像流水般一幕幕从眼前划过,他的心思却已经飘到九霄云外。 恋爱该怎么谈?苏听南在心底问自己。 思索许久后他脑子里仍旧是一片空白,迷茫地抬起头来盯着梁清舟.梁清舟觉察到他的视线,微微低下头看着他,似笑非笑的眼睛像在问他怎么了? 对视间苏听南抿了抿唇,显得有些许不知所措,几秒后,他伸出双臂搂紧梁清舟的脖颈,嘟囔出一句:“我不想回去了。” 第17章 “好。”梁清舟没有丝毫停顿地回答道。 恋爱第三个小时十二分钟,苏听南靠在梁清舟的颈窝中,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停泊的港湾,但心里依旧空得像一池死水。 梁清舟的手机屏幕亮起,显示有短信。他搂着苏听南开始回信息,漂亮的手指打字速度很快。 苏听南静静地看着他,发现梁清舟的手机屏保全部都是q版的小熊猫。他觉得有趣,轻轻笑起来,问道:“你怎么手机屏保全部都是小熊猫?” “嗯?”梁清舟歪了歪脑袋,嘴角扬起很浅的弧度,“因为我觉得你很像小熊猫。” 苏听南怔住,嘴唇上下翕动两下,眼睛圆睁:“我?我哪里像小熊猫?” “哪里都像,脑袋和眼睛都圆圆的,很可爱。”梁清舟笑意不减,尾音扬起,把最后一条信息发送出去。 随着他按掉屏幕的动作,梁清舟俯身,对着苏听南眼角的泪痣吻了下。 苏听南又闹一个脸红,靠回沙发上。 电影放完后梁清舟去铺床,月亮湾的别墅基本都有两三层,但苏听南默认想和梁清舟睡在一起,就没让他准备客房。 但在临睡前苏听南突然想到,这里没有褪黑素。 长期吃褪黑素让他有些依赖性,不吃几乎可以睁着眼睛到天亮。夜里睡不着时焦虑情绪会加重,在床上翻来覆去,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连睡觉这种事情都做不到。 他一个人焦虑地蜷缩在沙发上,咬住自己的大拇指指节,眼神飘忽不定。 “怎么了?”梁清舟从一楼上来,一眼就发现苏听南又陷入了焦虑情绪。 “我没事。”苏听南摇头,神情很脆弱,但也充斥着令人无法接近的抗拒。 苏听南拐进洗手间,梁清舟为他拆了一支新的牙刷和新牙膏,是青苹果味的,像小孩子用的甜味牙膏。 窗外冰冷的雨点拍打在窗户玻璃上,窗户开着条小缝,潮湿的泥土气顺着缝隙钻进来。 苏听南把窗户完全关好,才走回卧室,躺到梁清舟身边。 刚恋爱就同床共枕是应该的吗?苏听南又问自己。 他和梁清舟的恋爱并没有太多爱作为基石,那更多的是一种冲动和依赖。他对爱太茫然,直到现在都没能找出最具像化的表达。 “梁清舟。”苏听南小心地凑到梁清舟身边,感受到他的体温,小声问,“你会永远爱我吗?” “会的。”黑夜中苏听南看不清梁清舟的脸,但就是觉得他好像眨了眨眼睛。 “那你会永远和我在一起吗?”苏听南又问。 这一次梁清舟并没有立刻给出答案,而是在久到苏听南以为自己得不到答案之后,听见梁清舟说:“不一定。” “为什么?你会丢下我吗?”苏听南想不通,追问道。 “不是丢下。”梁清舟撩开苏听南额角垂落的发丝,“其实选择权在你。” 说完后,他顿了顿,语气平静而又淡然。 “如果你不爱我的话,我不会强行把你留在我的身边。” 苏听南揪紧身上那层薄被,雨点啪嗒啪嗒地敲打在窗户上。他没吃褪黑素,非但没有困意,反而意识还在黑夜中愈发清醒。 他有些心焦,难受地摸索梁清舟的手,语气中带着慌乱,“我很怕被丢下。” “你要对我多一点耐心,我会去努力做好的。” 梁清舟的手臂搭在苏听南的腰上,把他往自己这里拉。苏听南闻见他身上很淡的香味,不再是那股清新温和的香水味,反而尾调带着点点苦涩。 “嗯。”梁清舟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闭上双眼,“别怕。” 苏听南在梁清舟怀中,抱他抱得更紧。焦灼不安似乎在他的怀抱中渐渐消散,直到意识昏沉,彻底入睡。 窗外狂风怒号,树枝摇曳,吹得窗户轰隆轰隆直响。 梦里的世界一片漆黑,远远地、响起一阵钢琴的声音。 在漆黑的世界里,苏听南顺着声源走去,每走一步,地面上就随着他的脚步泛起一个白色色块。 突然,一束光从天际打下,直直地照耀着那个坐在钢琴前演奏的女人。 女人身穿黑色晚礼服,头发盘起,几缕零碎的发丝垂荡在脸颊上。随着苏听南的步步靠近,她弹奏的曲子节奏也愈发快起来。 不和谐的音符出现在乐曲中,女人开始焦躁,弹错的音越来越多。整首曲子变得杂乱无章,甚至略显刺耳,叫听者也开始不安。 恐惧的情绪像一双冰冷的手,拽住了苏听南的脚腕,让他动弹不得。 很快,他反应过来,下意识想要逃离。却有无数双白皙发光的手,缠绕到他的身上,寒意渗透进骨子里。 曲子已经被弹奏到听不出原因,女人的发簪掉落在地,她忽然猛地起身,狠狠将十指按在琴键上,发出发出高低错落而又充斥着怒气的声响。 苏听南浑身颤抖,看着女人在黑暗中缓缓抬起了头———— “苏听南,你为什么没有回家练琴?”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畔。 那是薛照影。 她起身,身上的晚礼服变成沾着白色灰尘的工作装。因为生气而扭曲的五官放大,瞳孔里布满红血丝。 “妈妈……啊!” 未说完的话被打断,薛照影揪住苏听南的头发,用力扇了他两个耳光。 “为什么不练琴?你连省赛都没能进,知道我花了多少钱培养你学钢琴吗?我努力工作,陪笑喝酒,就是为了赚那三瓜两枣,你知道你每个月学钢琴要花多少钱吗?” 她的嗓音尖锐,扯高了嗓门,刺得苏听南耳膜生疼。 她一路扯着苏听南的头发往前走,苏听南脚步踉跄,跌跌撞撞间被按在了钢琴前。 “弹啊!弹钢琴啊,弹啊!”薛照影冲他歇斯底里地吼叫,崩溃又疯狂。 苏听南看着眼前黑白的琴键和密密麻麻的乐谱,像被丢进了无法呼吸的深海。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心脏狂跳,快要呼吸不上来。 在陷入彻底崩溃的前一秒,他在黑夜中猛然睁开双眼,支起上半身坐了起来。 苏听南裹着被子,小口喘息,全身上下都是黏糊糊的汗液。 噩梦惊醒后,他下意识伸手去摸身侧——空的。 苏听南心脏骤然紧缩,恐惧如潮水般涌来。 “做噩梦了?” 一道低沉的嗓音从黑暗中传来。 下一秒,床头灯被轻轻拧亮,暖黄的光晕里,梁清舟端着杯热水向他走来。 “你去哪里了?”苏听南急切地向他伸出手,梁清舟就立刻放下水杯,把他搂进怀里。 “对不起,我有点口渴,就去楼下倒了杯水。”梁清舟手掌覆在他的后脑勺上,轻轻按向自己的胸口,“吓着了?” 尚未缓过来的恐慌之中,他的心跳声平稳、有力,像是一座永远不会崩塌的堡垒。 苏听南闭上眼睛,额头抵在他的锁骨上,慢慢找回自己的呼吸节奏。 梁清舟的手掌覆上他的后颈,拇指轻轻摩挲着那处紧绷的肌肉,轻声问道:“愿意和我说说你梦见了什么吗?” “……不了。”苏听南摇头,从他的怀抱里退出来,显得忧心忡忡。 现在他们是恋爱关系,苏听南还是没办法接受把自己最惨痛的原生家庭告诉他,生怕这样,梁清舟就会觉得他是一个大麻烦,从而不再爱他。 梁清舟站在他的正前方,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光线,“好,那就不想了,我抱着你睡。” 说完后,他的手停留在灯的开关上,静静地凝视苏听南片刻,才按下开关。 苏听南很快闭上眼睛,睫毛抖动。 两人在黑夜里相拥,梁清舟察觉到苏听南不再像刚才那么紧张害怕,缓慢地睁开双眼。 能让他惊醒又不愿意说的噩梦,与家庭有关吗?还是……齐疏月? 梁清舟眼眸阴沉下去,带着少许复杂的情绪,灼热的视线黏在苏听南的身上。 无论是什么,都让他有些危机感。 脑子里涌动着无数杂乱的思绪,梁清舟微微皱起了眉头,刚有些头绪,就察觉到怀中的人动了下。 头绪刚冒出头,就被掐断了。 梁清舟眨了眨眼,去看苏听南。 下一秒,苏听南微微张开嘴唇,带着困意而显得黏腻的声音响起:“梁清舟。” 苏听南顿了顿,接下来说出的话让梁清舟猛然一怔,始料未及的进展,像流星砸中他。 苏听南温声说:“我们同居好不好?” -------------------- 爱吃虐一点的就继续看下去吧!属性和要素都标注啦! 第15章 渴切 苏听南在早晨独自一人回小区收拾行李,梁清舟想陪他,却被一通工作电话给打断。 那时他正洗完脸出来,站在门口就看见梁清舟挂断电话,窗外灿烂的阳光洒向他,可他盯着手机屏幕的眼神却一点点阴沉下去。 第18章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那么阴冷的梁清舟。 不出几秒,梁清舟就猛然抬起头来,与苏听南对视的瞬间眼底的情绪消散,又变回了平日温和的样子。 只不过他微微拧起眉头,看着委屈又难过,告知苏听南自己被喊回去加班的事情。 苏听南凑上去抱他,摇头说没关系。 “晚饭想吃点什么?在家吃还是去外面吃?”梁清舟像在顺小动物的毛一样摸他脑袋,语气温和。 “你爱吃西餐吗?”苏听南不答反问,过后才慢悠悠说,“我有点想吃牛排。” 梁清舟笑起来,“我都可以。我记得你喜欢吃零食,吃完饭一起逛超市,我开车。” “好。”苏听南脑袋在他肩膀处蹭了蹭,就回过身去拿摆在桌上的金色小卡,“晚点见。” 金色小卡是他们小区电梯的用的,如果要乘坐电梯,就必须刷卡。 苏听南回家收拾行李,他的东西不多,这里离月亮湾又近,日后有需要时还可以再回来取。 收拾到一半时,他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苏听南把叠好的衣服放进行李箱,扫了眼备注,接通电话,“一休?” “是我,下周我去外地巡演,那里卖你想吃的糖,寄点给你?”黎休元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有些失真。 “好,那我把地址发你。”苏听南抬眼,手还保持着放衣服的动作。 对面的黎休元“啊?”了一声,“不用,我存你地址了。” “我不住这里了……现在正在收行李呢。”苏听南没由来的有些害羞,尾音垂下去,带着缱绻和羞怯。 “什么东西?”黎休元听出不对劲,皱着眉头问道。 苏听南舔了舔自己干涩的下唇,支支吾吾半天,最后嗫嚅出一句:“我谈恋爱了。” “谈恋爱?跟谁?梁清舟?你不住这里的意思是,你们要同居?” 一连串的问题疯狂砸向苏听南,又恰巧每个疑问句都是真相,正好说在点子上。 苏听南小声应下:“嗯。” 他原以为会听见黎休元惊奇的大呼小叫,没想到自己承认之后,对面竟然反常地没了动静。 如果不是他听见黎休元平缓的呼吸声,怕是要以为电话已经挂断。 足足几分钟后,黎休元才开口,语气中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无法言喻,“你想好了?你男朋友可是梁清舟。” “怎么了吗?”苏听南怔愣住,“他对我很好。” “是啊他对你很好……”黎休元深吸一口气,用几乎听不清的音量说,“这就是问题所在。” 那句话说得太小声,黎休元也没想让苏听南听清。他发出意义不明的“啧”,清了清嗓子。 “梁清舟这人挺……危险的,他就是看着温柔可靠,其实很冷漠的,而且也不喜欢别人越界。你得知道自己要什么,懂吗?” 苏听南眨眨眼睛,缓慢地回答:“我知道,既然决定了要和他在一起,我就会努力的。” 最后两件衣服塞进行李箱,电话那头的黎休元也没了动静。长久的沉默之后,黎休元轻声说:“好吧。” “苏听南,你幸福就好。梁清舟其实也很值得托付,只要你不做错事,他就可以毫无底线地永远爱你。” “……嗯。”苏听南莫名陷入了几秒的恍惚,匆鼻腔里发出一声应答。 挂断电话后,他拖着行李箱回月亮湾,进卧室放衣服。 梁清舟有单独的衣帽间,空间很大。苏听南随手打开左侧的一扇柜门,摊开行李箱开始放衣服。 自己的衣物放置得差不多,苏听南猛一抬头,忽然觉出哪里不对劲。 衣帽间里衣服,大多都是极简优雅矜贵的款式,西装衬衫大衣领带。 唯独角落里,挂着几件格格不入的休闲装。 有两次见面时都见梁清舟穿着的灰色卫衣,和其他休闲外套。 它们被挂得很紧凑,像是衣柜主人觉得这些衣服浪费空间,又或者是压根拿不出手。 苏听南怔愣着微微张开嘴唇,食指指尖将要触及到那件卫衣的瞬间,大门传来一阵响声。 是梁清舟回来了。 仅毫厘之差的手又立即缩回,苏听南的心绪立刻被梁清舟迁走,丢下散落的行李跑到衣帽间外迎接他。 两人一起去新开业的一家西餐厅吃晚饭,亮黄色的艺术灯从头顶照射而下,照得苏听南翻菜单的指节根根修长白皙,五官柔和小巧,漂亮得生动。 梁清舟一手托腮,另一只手轻点两下屏幕,调出摄像机,对着苏听南拍了几张照片。 听到连续的“咔擦”声,苏听南抬起头来,棕色的瞳孔里倒映出梁清舟的身影。 他愣了几秒,随后很快反应过来,笑着闪躲开,语气里带着羞怯,“你干嘛啊……?” “第一次和你约会,拍照留念。”梁清舟放下手机,嘴角勾起笑容。 梁清舟是个情绪不外露的人,但他每次望向苏听南的眼神,都实在是太过贪婪。 直勾勾、明晃晃,所有心思都透明,不加掩饰,狐狸本性暴露无疑 眷恋、爱恋、心动,和……引诱。 他就是那块吸铁石,一点点拽动苏听南,相吸并靠近。 苏听南被他看得脸红,随手把菜单丢给他,闷头喝柠檬水,“我点好了。” “嗯。”梁清舟被迫收回视线,很快点完餐,交给服务员。 最早上菜的是甜品,苏听南点了两份芒果椰汁慕斯。卖相很漂亮,芒果切成丁点缀在双层慕斯塔周围。 苏听南瞪大那双猫似的圆眼,把精美的勺子递给梁清舟,兴致勃勃地说:“好漂亮,快尝尝。” 梁清舟接过勺子,轻轻笑了下,却只是用勺子拨弄着边缘的奶油,像是在等它融化。 他们边吃边聊天,梁清舟默默拌好水果沙拉递到苏听南手边,不经意问:“好吃吗?” “味道挺好的,值得再来。”苏听南点点头,视线无意间扫过那碟慕斯,发现慕斯摆在梁清舟手边一动未动。 他顿了顿,小心地开口问道:“你不喜欢吃慕斯吗?” 梁清舟嘴角扬起的弧度一点点消散下去,眼睛盯着那碟慕斯,似是有些逃避意味。几秒后不明显地笑了下,低声说:“我对芒果过敏。” 苏听南肉眼可见地愣住,喉咙发紧,手里的勺子突然沉重得快要拿不动。 “对不……”“别道歉。” “我也没有告诉过你我芒果过敏,别放在心上,不是你的错。”梁清舟语速极快地打断他,不想让苏听南因此自责。 梁清舟挖下慕斯一角,递到苏听南唇边,“你可以吃两份,我也体验一下喂食的乐趣。” 犹豫几秒后,苏听南微微抬起眼,张嘴吃掉勺子里的慕斯。 吃完饭后两人一起去逛超市,超市的灯光很亮,货架上摆满色彩鲜艳的商品,推车轮子在地板上滚动的声音清晰可闻。 梁清舟单手推着推车,另一只手与苏听南的手十指紧扣。 “国外的奶酪好吃吗?我经常吃小孩子吃的那种奶酪,但也没有很好吃。”苏听南小幅度晃动两人紧牵着的手。 他说话时视线依旧盯着货架,尾音上扬,模样是兴奋激动的,像难得被允许和喜欢的人出来玩的小孩。 梁清舟心思跑偏,觉得这样的苏听南生动得可爱,俯下身轻轻吻了下他的发丝,才答道:“还可以,回头买点给你尝尝。” “好。”苏听南高兴地望向他,又很快撇开视线,垫脚拿货架高层的零食时都舍不得松开手。 他们没一会就拿了一整个推车的零食,苏听南兴冲冲指向前方,小孩子气地说:“结账!” 梁清舟牵着他走向收银台,忍不住嘴角勾起笑容,轻声说:“那么高兴啊。” 前方的拐角处传来一阵熟悉的谈笑声,苏听南停下了脚步,呼吸在瞬间变得急促。 梁清舟也被迫停下,刚想询问他怎么了,在即将开口的那刻,拐角处的人进入了他们的视线范围。 几乎是瞬间,苏听南条件反射地抽回了手,甚至因为用力过猛,指甲在梁清舟的虎口处划出一道浅浅的红痕。 梁清舟怔在原地,掌心顿时变得空落落,他迷茫地望向前方,与面前的几个人对视上。 来的人是苏听南的几位同事。 -------------------- 信息量和内容特别大的一章!! 老婆们最近眼睛不太舒服,更得有点慢,不过还是会保持最少一周两更。 第16章 混沌 “这个薯片……诶?苏听南。”领头的同事惊讶地喊道,朝苏听南挥了挥手。 他们和苏听南不属于同个部门,也没有负责和盈圣公司的合作项目,大概率是不认识梁清舟的。 但苏听南还是心脏跳得极快,把刚刚和梁清舟十指紧扣的那只手藏到身后,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嗯,好巧啊。” 第19章 同事的目光在他和梁清舟之间扫了一圈,似乎是没有认出来,笑着说:“你平常好少出门的,跟朋友出来逛超市呀?” “啊……嗯。”明知对方没有恶意,但苏听南依旧感到不适和紧张,含糊其辞。 他大脑凝固成一团浆糊,下意识往旁边挪步,拉开和梁清舟的距离。 对面的同事没有觉察出异常,对方本身就性格外向开朗,笑嘻嘻地寒暄几句,就推着推车离开了。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范围之内,苏听南才松了口气,紧锁的眉头舒展开。 “梁……”“我去拿包湿纸巾,等我下。” 没等苏听南喊完他的名字,梁清舟就出了声。语气平静,脚步不急不缓,很快拐去后面拿了包湿纸巾回来。 回来后他依旧是那副平和淡然的模样,轻轻将湿纸巾放进推车,冲他一笑,“走吧,结账。” 苏听南牙齿咬住自己口腔内壁的软肉,焦灼压抑的情绪在胸腔里膨胀、蔓延。他难受地点点头,和梁清舟一起去结账。 他们买了整整两个购物袋的东西,梁清舟主动拿过所有购物袋,不让苏听南承受重量。 可苏听南看着他被购物袋塞满的手却怔了怔,表情变得更加难过,知道自己没办法和梁清舟牵手了。 他们坐车回家,彼时已经天黑,窗外是夜晚街道上闪烁着不同色彩的霓虹灯。 光影和风景从眼前模糊掠过,苏听南听着汽车里播放的轻松悠闲的歌曲,小声说:“对不起。” 梁清舟反应很快,但碍于还在开车无法做动作,只能立刻开口:“不要说对不起。” “毕竟那都是你的同事,你们公司和盈圣也有项目合作,被看见牵手逛超市,难免会有些非议声。我不介意这个,你不要往心里去。” 苏听南没有说话,只是趁红灯时凑上去,强硬地把自己的五指塞进梁清舟的手里,和他牵了一会。 红色倒计时跳转,汽车再次发动,梁清舟对他笑笑,松开手。 回到月亮湾,梁清舟没有吃零食的习惯,昨天特意买了个小型货架给苏听南放零食。 他把衬衫的袖子挽至手肘,手背青筋虬结有力,正在一层层安置货架。 苏听南蹲在他身边,眼睛没有聚焦地盯着梁清舟衬衫上的线条,世界逐渐模糊,边又传来阵阵耳鸣的声音。 这次是滋滋滋的电流声,让他忍不住浑身都发麻。 在恍惚之中,他又回到了“医院”里那间纯白色的病房。 他总是跌跌撞撞地跑进厕所里呕吐,吐出来的全是酸苦的深棕色药剂,余味黏在口腔里无法消散。 虽然已经相隔多年,但一切都还在记忆中无比鲜活明晰。 他至今记得,在被关进那所“医院”之前,他久违地见了一次薛照影。 薛照影无视他身上那么多青紫色的伤口,冷漠地涂着红色唇釉,骂道:“同性恋就是恶心,死变态,脑子和心理都不正常。” 那时她大概又去通宵打麻将了,眼球上布满红血丝,黑眼圈很重。 她见苏听南没有反应,眼神立即从一种嫌恶转变成近乎苛刻的审视,眼珠子转了圈,死死盯着苏听南。 “南南,你也不小了,该交女朋友了吧。” 说完后她不等苏听南开口,立刻紧接着训斥:“别整天和那些男的混在一起了,特别是那个叫齐什么月的,你自己回家照照镜子,你对着他笑的样子骚不骚!” 苏听南站在原地不敢吭声,脸色苍白,想哭又忍不住发抖。他意识到对同性恋深恶痛绝的薛照影似乎已经察觉到了苗头,尽管那是绝无可能的他一个人的暗恋独角戏。 但苏听南就是苏听南,苏听南是薛照影的儿子,如果他喜欢男人,那他就该去死。 “听南。” 一声温和的呼唤把他从痛苦的回忆中叫醒,梁清舟拉住苏听南的手,把他死死捂在耳朵上的手拉下来。 “为什么捂着耳朵?”他定定地看着苏听南,不知道什么时候货架已经装置好了。 苏听南缓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刚刚无意识捂住了耳朵,不知道是想阻止耳鸣,还是隔离回忆里薛照影尖锐刻薄的话语。 “已经没事了。”苏听南眨了眨眼,收回手,从地上站起来。 可梁清舟依旧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许久之后才轻声开口:“你是不是耳鸣?” 苏听南猛地一哆嗦,抿着双唇,有些不知所措。 “听南。”梁清舟又喊他,语气冷静,“你有没有想过去看心理医生?” 苏听南低着头,额前的发丝垂落下来,让梁清舟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仍然可以看见,他的双手握成拳,落在身侧小幅度颤抖着。 早在重逢之初,梁清舟就隐约觉得苏听南的状态不对劲。 直到这几天,他怀疑苏听南有失眠,做噩梦,耳鸣,高度紧张和恐惧等情况。 但至少表现出来得不算太严重,就是不知道具体究竟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几秒之后,苏听南缓慢抬起头来,眉头紧皱,将抗拒和逃避全部写在脸上,“没有,我没有耳鸣。” “刚刚……刚刚耳朵突然好痛,我才捂起来的。”他张口就扯谎,也不管逻辑通不通顺。 他无法接受去看精神或心理方面的问题,光是听见类似的字眼,那件白色的病房就会将他罩入其中,并且他也做不到把自己结痂的伤口重新血淋淋地撕开。 梁清舟看着他,不知道有没有相信,只是把他搂进怀里,“真的没有耳鸣吗?” “真的没有。”苏听南深呼吸两下,揪住梁清舟的衣服领口,急迫道,“我没事,不用看心理医生,我不想去。” 他急得已经有点喘不过气,梁清舟眼眸稍沉,安抚性地撩开苏听南的发丝,吻在他额头上。 “好,我知道了,你不想去就不去。”梁清舟松开他,扯开话题,“去休息一会吧,我收拾完东西就陪你。” 苏听南点点头,一个人窝回沙发上看手机。 梁清舟站在原地看着苏听南的背影,半个脑袋露出来,头发比之前长了些。或许是情绪还很低落,窝在那儿像只病怏怏的小熊猫。 他去阳台,把门关上,拨通了备注名为“狄闻”的电话。 “哟,清舟,啥事儿啊?不是刚谈上恋爱吗?”对方一开口就语气熟稔,带着点调侃意味。 “我还有事,咱们速聊速挂。”梁清舟想快点打完电话去陪苏听南,不给寒暄的机会,“如果有抑郁焦虑的症状,不去就医有自愈的可能吗?” 狄闻是梁清舟的好友,在国外时双修心理学和金融,听闻懵了两秒,“很难。” “他很抗拒就医该怎么办?”梁清舟眼眸低垂下来,“症状也不愿意如实告诉我。” “有躯体化和自我伤害行为吗?频繁严重吗?如果没有或者不严重不频繁,你可以再观察一段时间,确认有并且要就医的话,提前做疏导工作,不要逼对方。”狄闻很快给出答案,说完后他又顿了顿,“你也别太惯着对方啊,该看医生的话还是得看。” 梁清舟望着窗外漆黑的深夜,半晌才说了句:“好,谢了。” 香槟金的灯光倒映在他漆黑的瞳孔中,梁清舟轻轻摩挲食指指腹,思来想去,还是打算先按照狄闻说的做。 只不过,苏听南那么抗拒就医,背后肯定还有原因,只能等时间慢慢给出答案。 回客厅,他坐到苏听南身边给他剥瓜子。 苏听南躺在他怀中看手机,时不时分享有趣的视频和可爱的水母,说话间梁清舟把剥好的瓜子仁递到他唇边,自己一颗都没顾得上吃。 “对了,听南。”梁清舟剥完最后一颗瓜子,突然停下,“你平常是不是都坐地铁?盈圣时间比你们宽裕,我接送你上下班吧。” 刚才苏听南的情绪已经缓过来了,但听到这话时,却忽然浑身一僵。 他怔怔地放下手机,薛照影尖锐刺耳的一句“同性恋就该去死。”又在耳边回荡。 眼神空洞了几秒,苏听南嘴唇上下翕动,最后都没能发出声音。 这么多年来,他都不敢向外界透露出一丝一毫自己是同性恋的信息。偶尔也会有男性向他示好追求,都被无一例外地躲开。 就连此时的男友梁清舟,也是高中时被无意间发现了自己喜欢齐疏月的秘密。 虽然这听起来对梁清舟很不公平,但至少现在,苏听南只想偷偷维系这份关系。 不能有外界的任何一只眼睛盯上他,不能有任何风声吹进他的耳朵里。 他没办法再承受一次那样,铺天盖地的苦痛了。 苏听南喉咙发紧,移开视线,摇摇头说:“不要。” 梁清舟静静看着他,把最后一颗瓜子塞进他的嘴里,“不愿意吗?” 两人重新对视片刻,苏听南不说话,手搂着梁清舟的腰。 他为了扯开话题,嘴里嘟囔:“你的腰好细。” 第20章 梁清舟眼神一暗,手掌轻柔地按在苏听南的小腹上,惹得苏听南克制不住发出“唔”一声。 “是吗?” -------------------- 来晚了啊啊啊啊啊啊! 这两天眼睛又好点了,可以继续写咯。 第17章 渐进侵占 他们两个人在沙发上闹作一团,苏听南爬起来重新抱住他,动作间苏听南的衣摆缩上去,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腰间。 梁清舟伸手,把他的衣摆扯平了。 他安静地享受这个拥抱,彼此的温度与气息交融,并且时刻提醒着自己——— 不能碰苏听南。 周末结束,由于盈圣下班时间更早,苏听南到家时梁清舟都已经在家了。 他习惯给苏听南做晚餐,给他剥掉虾和白煮蛋的壳,饭后切好西瓜味喂给他吃。 苏听南吃东西的样子总是很可爱,单边咀嚼时腮帮子鼓鼓的,很认真专注地对待餐盘里的食物。接受投喂时更乖,食物递到嘴边,柔软嫣红的嘴唇就会张开。 同居之后两人一直同床共枕,但苏听南似乎不再依赖褪黑素,靠在梁清舟怀里也能睡好。 呼吸很浅,胸膛小幅度起伏,就是有时还是会被噩梦惊醒。 一切都很美好简单,梁清舟每天都默默观察着他的状态,发现苏听南并没有再出现之前那种紧张焦虑到极点的情绪。 他暂且放下心来,好好照顾苏听南。 周五那天,梁清舟下班前项目组的员工出了些差错,他被迫留下需要多加二十分钟班,无奈间打了通电话给苏听南。 “我得晚点回家,在公司解决晚餐,你肚子饿不饿?给你点个外卖吧?”梁清舟靠在窗边,手指无意识拨弄盆栽里的绿植,眼神淡漠中带着些厌烦。 “嗯……没事,我自己买东西吃。”苏听南电话那头很吵,人工叫号的大喊,还有小孩的喧闹声。 苏听南的语气和平常有些不同,迟缓又心不在焉,隔着冰冷的手机,只能脑补出他远远地望着某样不可及之物。 “好。”梁清舟没有追问,早点把工作做完就能早点回去陪他,“有什么其他想吃、或者需要买的吗?” 那边顿了顿,某个小男孩从他身边嬉笑着跑过,玩具在发出高速震动的声音。 几秒后,苏听南才说:“带杯奶茶给我就好了。” 夏季天黑得晚,梁清舟处理完工作时夜色低垂。蓝紫色的色调在空中平铺,远方几颗闪亮的星星高悬。 办公室里灯火通明,梁清舟率先起身,拎起桌上刚送到的奶茶与同事们匆匆告别。 他一路开车赶回月亮湾,推开家门的瞬间,发现室内漆黑一片。 梁清舟怔愣两秒,继续往里走。 客厅里总算传来声音,是电视机里传出来的,屏幕上放着上世纪复古手绘画质的动画,浩荡的银河之中开出一辆银河列车。 他的视线从电视剧屏幕移到桌前,蓝白色的光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目,仿佛在周身形成一圈模糊的光晕。 苏听南坐在那光晕之中,面前的茶几摆了一碟像小山一样高的炸鸡腿。 最底下一层摆了五个,倒数第二层摆了四个,以此类推,被他层层摆放,形成一个三角形的小山。 “听南。”梁清舟在原地看了他好一会,终于出声示意,把奶茶放到桌上。 “你回来啦。”苏听南欣喜地抬眼,伸手去拆奶茶的包装袋,“谢谢。” 梁清舟主动帮他解开袋子,不忘问道:“在看什么?” “《哆啦a梦》的剧场版。”苏听南开始吃鸡腿,眼睛盯着屏幕一眨不眨。 熟悉的脑袋圆圆的哆啦a梦从画面中跑出来,在口袋里翻找,紧接着举起那只白色的手,大喊:“任意门———” 苏听南难得没有和梁清舟拥抱,或者是聊琐碎的小事,只是无比专注认真地看着电视机屏幕,慢悠悠吃着鸡腿。 察觉到他大概率不想被打扰,梁清舟也没有开口说话,坐在他身边陪他看这部没看过的动画片。 走神之中,梁清舟仔细看了下茶几上的东西。 苏听南买了十五个大鸡腿,一盒薯条和两个菠萝派,这个量是远远超出苏听南的食量的。 是很爱吃吗? 正当梁清舟想要去翻包装袋看店家时,苏听南忽然起身,拿起遥控器给电视按了暂停。 他看了眼眼前的食物,轻声说:“吃不下了。” “那先不吃了,想吃我再给你买,或者明天拿空气炸锅复炸。”梁清舟说着就要帮他收掉。 苏听南紧张地抬眼,拉住梁清舟的手腕,“不行,别收,我要吃的。” “你吃不下了。”梁清舟动作顿住,看向他。 “这是周五‘快乐餐’,慢慢看慢慢吃,我可以吃完的。”苏听南说得很慢,语气中却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倔强。 梁清舟很快接话:“快乐餐?” “嗯。”苏听南郑重点头,又拿起一个鸡腿,“周五晚是最惬意放松的,小时候……我妈妈从来不给我买垃圾食品,也不让我看动画片。” 炸鸡腿的外皮咬在唇齿间,发出酥脆的“嘎吱”一声,肉香飘散。 苏听南的嘴唇油亮,缓慢地说:“所以长大后我就一直在弥补童年,每周五都要吃垃圾食品,一个人看动画片,享受周五的晚上。” “如果被工作,或者是其他什么事打扰了的话,我会很不高兴的。” 他说这番话时很固执,情绪也明显游离,平静却又展现出未曾展露过的淡漠。 就好像眼前的这个苏听南不是苏听南,而是一直愚笨又执拗地、想要穿越时空回到童年的苏听南。 在回忆的长河中刻舟求剑,延迟满足,往那个不可能再被填满的黑洞里徒劳地扔当下拥有的一切。 屏幕的亮光投射在脸上,动画片主角还在高声喊着热血台词,而屏幕之外,只有黑暗在无声中蔓延。 “下次可以买加布丁珍珠椰果的奶茶吗?”苏听南晃了晃喝到底的奶茶,羞怯地笑起来,“快乐餐我比较想吃带小料的。” 梁清舟宽大的手掌轻轻搭在苏听南的脑袋上,摸摸他的头,又在他脸颊上亲了亲,“好,以后周五都有意义了。” 莫名的满足感在心底膨胀,苏听南脸颊浮现两个笑窝,搂着梁清舟的脖子要他抱。 紧紧相拥的瞬间,苏听南忽然突兀地想,他们现在是同居状态,可除了拥抱和亲脸颊额头,其他什么都没有做过。 连接吻都没有。 苏听南眼眸低垂,耷拉的眼皮遮盖住一半瞳孔,嘴角笑意消散。 或许是因为,梁清舟也担忧自己不适应、不接受。 恋爱那天,他说的是:“我们试试,只是试试。” 所以梁清舟很好地保持界限,给予他满到要溢出来的宠爱,并且从来不索取任何东西,让苏听南来把握这段感情的节奏。 可是直到如今,连苏听南都分辨不出这是喜欢还是依赖。他有点太过于依赖梁清舟的爱了。 因为和他待在一起时很幸福。 “对了,你看。”苏听南拿起手机,翻出水獭毛绒玩偶图片,“好可爱,听说是动物园新出的,我们周末去动物园玩吧。” “是好可爱。”梁清舟仔细端详片刻,忽然笑出声,“陪我去小熊猫馆吧。” 苏听南慢慢地眨了眨眼睛,随后很快反应过来,带着点不好意思地瞥开视线。 因为梁清舟说他很像小熊猫。 “……我想吃草莓。”苏听南小幅度推推他,示意他去洗草莓。 梁清舟不再继续逗弄他,立刻起身去厨房洗草莓。 凉爽的水流从指尖流过,梁清舟关掉水龙头,像过去做的无数次那样回过身看着客厅里的苏听南。 苏听南的生日就在下周,他们在一起得太仓促,没办法给他准备很盛大的生日。 但最起码该做的都得做到,要有的全部都要给他。 因为爱他所以什么都想给他,所以也,什么都想得到。 洗好草莓后,梁清舟回到卧室开始拆东西。 他在别墅里几个地方都放了香薰,又简单整理了一下衣柜,把苏听南这个季节穿不了的旧衣服用真空袋收好,给他替换上自己给他新买的衣服。 做完这些后,他拿着瓶新的洗发水和沐浴露走进洗手间,却恰好在拐角处与苏听南相撞。 “嗯?要换新的洗发水吗?”苏听南指尖湿漉漉的,大概是刚洗完手,疑惑地看向他手里的洗发水,“我那瓶没用完呢。” “这个,对发质好,我常用的。”梁清舟晃了晃手中新的洗发水。 他点点头,很快又问道:“那沐浴露也要换吗?” 苏听南搬过来时顺手把没用完的物品一起带来了,但只有苏听南用沐浴露,所以显然是为他准备的。 梁清舟笑了下,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嗯,这个牌子成分对皮肤很好。” 第21章 听闻,苏听南惊喜地抬眼,“那我今晚就试试。” “好啊,我先去拆过来。”梁清舟温和地笑着,越过他走进浴室,拆开沐浴露的包装袋。 其实也并不全是。 更多的还是为了,能让苏听南的身上,有和他一模一样的味道。 -------------------- 梁清舟一个人就有10086个心眼子。 第18章 摇摇欲坠 “咔嚓——” 苏听南按下拍摄按钮的瞬间,身后也跟着传来一声快门键。 他转过身去,不自觉嘴角挂上笑意,问道:“你是在拍我,还是在拍小熊猫?” “是在拍两只小熊猫的合照。”梁清舟满意地看着刚才拍下的画面,苏听南隔着玻璃与歪着脑袋的小熊猫对视,可爱又生动。 苏听南凑到他面前来看照片,细长的睫毛扑扇,眨眼间扫过眼尾的那颗泪痣。 “小熊猫好可爱。”他轻声说。 “嗯,你们都很可爱。“梁清舟温热的手掌轻柔地捧起苏听南的下巴,和他亲昵地蹭了蹭脸颊。 这个举动惹得苏听南有点脸红,他们靠在一起又看了会小熊猫,就去纪念馆买毛绒玩具。 苏听南买了几个毛绒玩具,其中有一只狐狸,他把狐狸送给梁清舟,说他就是小狐狸。 在动物园玩了一整天,梁清舟又给苏听南拍下好多照片。回去的路上苏听南还处在兴奋状态,喋喋不休说着小动物的可爱之处。 街灯亮起,在沥青路面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最东边已经能看见一轮淡白的月亮。汽车在路边停下,苏听南解开安全带,独自下车去取打包的晚餐。 梁清舟叮嘱他走慢点,看着他消失在视线范围之内,才掏出手机。 微信图标右上角有个红色小点,梁清舟点进去,看到那个没有备注的账号发来的消息。 “已经做好了。” “随时都可以来拿。” 梁清舟很快回复:知道了,我抽空过去。 苏听南的生日已经不足一周了,梁清舟提前订下了餐厅,现在就等陆陆续续把要送他的生日礼物拿到手。 但现在梁清舟还不太满意。 他想要给苏听南最盛大浪漫的生日,但这个世界上似乎又没有什么能配得上他。 什么都想给他,什么都想要最好的,可真当他要双手奉上时,所有亮晶晶的珠宝都黯然失色了。 梁清舟忽然有点想笑,他很少有所追求和执着,遇上苏听南就变成了最执拗挑剔的人。 意识回笼之际,苏听南也拎着打包好的晚餐回到车里。 他单手拎着纸袋,催促道:“快回家吃晚饭吧,店里好香,我都有点饿了。” “好。”梁清舟关掉手机,笑着答应,“你可以在车里吃。” “不要,我想回去我们一起吃。”苏听南脑袋晃得像拨浪鼓,把纸袋抱在怀中,尾音垂落下去。 梁清舟笑而不语,重新发动汽车。 车内萦绕着同款洗发水的香味,温和而又清冽。 到家后两人一同吃完晚餐,苏听南整体很满意,唯独觉得薯条有点软了口感不够好。 他吃完后去喂玻璃鱼缸的热带鱼,他捏起一撮鱼食,轻轻撒向水面。 粉紫色的影子立刻游过来,搅碎一缸灯光的倒影。 水波晃动的间隙,苏听南突然注意到玻璃上映着一抹异样的亮色。抬头时,他看见整个夜空都被那宛若一枚硬币的月亮填满。 苏听南怔怔地看了几秒,他的心脏也如同鱼缸里的水波,一圈又一圈泛起涟漪。 莫大的欣喜感在此刻将他填满,这还是他搬来月亮湾后第一次看见月亮。 “梁清舟!”苏听南大喊,跑到厨房去拉对方,“快来!有月亮。” 梁清舟被拉得猝不及防,仓促关掉水龙头,无奈地笑着跟苏听南走去阳台。 “还是你搬来后第一次看月亮吧。”梁清舟陪他倚在栏杆边,视线却不放在月亮上,而是紧紧落在苏听南身上。 苏听南看月亮时很认真,面容在黑暗之中被月光照得仿佛周身有层模糊的光晕,漂亮得朦胧又柔和。 晚风拂过脸颊,梁清舟侧过身去,轻声说:“可以拿天文望远镜看,要吗?” “真的吗!”苏听南立刻兴奋起来,微微仰着脸,看向对方。 “当然。”梁清舟笑起来,“等我几分钟就好。” 是从什么时候起喜欢看月亮的?其实苏听南记不清楚了。 可能是童年住在村里,夏季的晚上热得睡不着觉,就跑去外面乘凉看月亮的某个平平无奇的夏夜。 后来他认识了齐疏月,在那个昏暗沉闷的学校大礼堂后台喜欢上他,齐疏月就此成为他心里难以撼动的月亮。 这么多年里,苏听南一个人远远地看过很多很多次月亮,只有这次,他的身旁不再空空如也。 梁清舟对他太好了,以完美恋人的形象在他生命里降临,又最大程度上给了他爱。 “这个天文望远镜,好像不是高中的那台。”苏听南苏听指尖无意识地摩挲马克杯杯壁,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嗯。”梁清舟出声,“是后来我自己买的。” 苏听南愣了两秒,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因为梁清舟其实并没有对星空有很大兴趣,他一直是个所求之物少到不能再少的人。 梁清舟闷笑,胸腔微微起伏,“你不是喜欢月亮吗?我想到你,所以就买了。” 这番话让苏听南是被什么烫了一下,睫毛猛地一颤,瞳孔骤然收缩。迟来的知觉终于攀上来,在胸口撞出一阵慌乱的鼓点。 他下意识咬住下唇,却压不住嘴角翘起的弧度,只好慌忙低头。 这个认知让苏听南泡在不断冒泡泡的粉色汽水里,在心底默念,“……梁清舟真的,很好很好。” 金属部件发出细微的咔哒声,梁清舟调试着天文望远镜的焦距,没回头,只是轻轻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说:“好了,过来。” 苏听南走过去,抵在柔软的地毯上,小幅度倾身,眼睛贴上目镜。 月亮在视野里清晰明亮,散发着惨白的光亮,大大小小的月球陨石坑,像挖空的月壤。 “看到了吗?”梁清舟的声音离他很近,低沉平和,像晚风擦过耳畔。 “嗯……好壮观。”苏听南应了一声,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上一次这样看到月亮,还是高中时第一次与梁清舟见面,他们三个人在山顶上看月亮。夜间骤降的气温冻得他双手发红,可浩瀚的宇宙太令人震撼,眼睛一秒都舍不得离开。 分明是在欣赏他最喜欢的月亮,可苏听南的目光却忍不住偏移,从镜筒边缘偷看梁清舟的侧脸。 梁清舟的睫毛在头顶光线下投出细碎的阴影,鼻梁的线条利落流畅,侧脸好看优越到挪不开眼。 他伸手调整了一下镜筒的角度,指节修长,腕骨突出。袖口微微卷起,露出一截冷白的手腕,手腕上戴着块名贵腕表。 “这里有一个陨石坑,是最著名的阿里斯塔克斯陨石坑。”梁清舟忽然开口,指尖轻轻点了点镜筒,“是由于小行星或其他天体撞击月球表面而形成的环形凹坑,比科罗拉多大峡谷还要大。”* 苏听南的视线重新回到月亮上,却发现自己根本分不清那些明暗交错的纹路。他只知道梁清舟的声音很轻,呼吸很稳,而自己的心跳声大得震耳欲聋。 明明一开始确实是为了月亮。 “你懂得好多。”苏听南低声说,不知为何有些喉咙发紧。 梁清舟没回答,只是轻轻笑了一下,随后伸手覆上他的手背,带着他的指尖去碰望远镜的调焦轮。 “再调清晰一点。” 苏听南的手指轻微颤抖,却还是跟着他的力道轻轻转动调焦轮。月亮在视野里变得更加明晰,失真到仿佛触手可及。 而梁清舟的掌心贴着他的手背,温度比肉眼可见的月光更容易传达。 “月亮好漂亮。”苏听南眼睛一眨不眨,仿佛自言自语般喃喃。 梁清舟在他的身后,注视了他一会,突然俯下身,亲吻苏听南眼角的泪痣。 “那还是没有你漂亮。” 说完后,他又拿起手机,对着看月亮的苏听南拍照片。 手机屏幕在网格线中框出画面,苏听南被刚才那番话惹得耳根通红,生涩又害羞地侧过半张脸,纤细的手指还搭在望远镜上,乖乖被照相。 “咔嚓———”,和在动物园里响起的无数声一样,梁清舟又获得了一张私人限定观月版小熊猫照片。 甜蜜的氛围在空气中弥散,苏听南不再看月亮,靠到梁清舟怀里去,小声说:“谢谢。” “谢什么?”梁清舟捧起苏听南的脸颊,“你高兴我也就高兴了,不是吗?” 苏听南满足地笑了,他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被惯坏,能够顺从接受梁清舟递上来的所有。 第22章 他还想趴到对方肩头说说话,再牵着手一起看夜景,就在苏听南的嘴唇张开的瞬间,手机铃声和震动同时在他口袋里响起,搅乱这宁静的时光。 起初听到铃声,苏听南拧起眉头,但却在手机掏出看见来电显示的瞬间,他眼底被打扰的烦躁不爽顿时烟消云散了。 来电显示人的备注是,疏月。 苏听南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惊喜,抬眼看向梁清舟,眼底竟然还有期待。 那只属于梁清舟的覆在他腰上的手缓慢收回,梁清舟开口,语气平静:“你先接吧。” “好。”苏听南立即答应,迅速接通电话。 梁清舟静静地看了他几秒,看见苏听南嘴角缓缓上扬,说话的声音柔和却紧绷,似乎是有少许紧张。 几秒过后,梁清舟收回视线,退回室内,影子融进昏暗的光线里。 眼神中的落寞一闪而过,还伴随着轻到几不可闻的叹息。 -------------------- 天文望远镜部分我没这方面经验,*部分在网上查阅到的,有不对的可以纠正。 这期榜单五更!!! 第19章 晚一点 阳台里放着几盆盆栽,苏听南接电话时下意识去掐盆栽上的树叶,吹着徐徐晚风,嘴角笑意盈盈。 挂断电话后,苏听南跑回屋内找梁清舟,下巴搁在他肩头,细声软语道:“我回来了。” “嗯,洗了盒蓝莓,现在吃吗?”梁清舟佯装不在意,慢悠悠地问道。 “吃!”苏听南郑重点头,双手朝上,让梁清舟把那盒洗净的蓝莓放到他掌心。 梁清舟递给他,眼神从他的手掌移到耳朵,忽然伸手,大拇指指腹轻柔地揉搓苏听南的耳垂。 “什么时候打的耳洞?” 刚重逢不久时他就注意到了,苏听南耳朵上有耳洞,但几乎没有看见过他戴耳饰,只是塞着透明耳棒。 “大二还是大三时吧,黎休元说那样漂亮,就拉着我去打了。”苏听南挑了一颗圆润饱满的蓝莓,递到梁清舟唇边。 梁清舟咬住那颗蓝莓,眉头一挑,加大手上的力度,“是很漂亮。我买耳钉给你戴?” 买耳钉给你戴。 苏听南皱了皱眉头,他下意识想开口,说你为我做得实在太多了。 但在话头已经到了嗓子眼的瞬间,他整个人僵住,没能把这句话说出口。 “不要。”苏听南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恐慌,立即开口拒绝,随后拉着梁清舟的手腕走向客厅,要去看电视。 电视屏幕里正在播放一个综艺,色调明亮,嘉宾因节目效果而捧腹大笑,连梁清舟都忍不住笑起来。 可苏听南却仍旧呆呆地望着电视剧,眼神木然空洞,像在沉思又像走神。 不知道是从哪一刻起,苏听南忽然生出一种强烈的不适应。恋爱至今,梁清舟始终在不求回报地付出,样样都做到最好最细致,目的仅仅是为了看到苏听南的笑脸。 可就在刚刚,苏听南竟然感到恐慌,或者说压力。 因为他自己潜意识已经知道了,梁清舟实在为他做了太多。 美满到如同淋下来的糖浆的爱,浇筑成一个半圆形,将苏听南笼罩。 他就是凝固的塑形糖果里最漂亮的展示娃娃,爱是那层透明保护壳,但在碎裂的时候,碎片也会像场暴雨般七零八落坠下、刺伤他。 苏听南一直觉得爱是需要代价的。就比如他需要用满分的考卷、顺利通过的钢琴考级,才能换来薛照影的拥抱。 可如今梁清舟把完美的爱一股脑推给他,他也失了智似的尽情享受这种满足的爱,过山车在最高点停留好一会,最后又急转直下。 苏听南好像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瞬间清醒了。他离爱太遥远,不知道怎么把握住爱,所以在梁清舟给他爱意的之后,他感受到了压力。 如何回馈,怎么回馈,用金钱,还是用自己都不知道会不会拙劣的爱意呢? 他对梁清舟的依赖似乎远大于爱,痛苦的瞬间只想像只小动物,窝在他的身侧。 有温暖的拥抱,不会再失眠的夜晚,不会焦虑到把嘴唇上的皮全部撕破流血。 他在这个夜晚游离,心焦,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爱。 梁清舟也会累的吧?他真的可以爱自己很久很久吗?那自己该怎么做,怎么面对这样的爱呢? 苏听南给不了梁清舟满分的试卷,一次通过的钢琴考级,他要怎么回馈爱呢。 突然,一双温热的手搭在苏听南的手臂上,他猛地从游离焦躁的出神中醒来,眨巴着眼睛看向梁清舟。 “怎么了?”梁清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给综艺按了暂停键,关切地看着他。 苏听南喉咙发紧,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短短的半分钟内他在纠结质问自己,要不要说实话。 片刻后,他犹豫着开口,眼神闪烁不定,“梁清舟,你真的会一直喜欢我吗?” “会。”梁清舟脱口而出,说完后他把两人中间的抱枕拿到一边去,问道,“是我有哪点做得让你不舒服了吗?” 苏听南一怔,错愕地瞪大双眼,不知所措道:“啊…?没有。” 两人靠得很近,梁清舟微微低下头,瞳孔里映射出苏听南的脸庞。 在这个可以呼吸交融的距离,苏听南清晰地看见,梁清舟的眼珠很黑,黑到像浓重化不开的墨色。 “我只是,不确定你能不能一直陪在我身边。”苏听南闪躲开来,不再与他对视。 和确定恋爱关系那天几乎完全一致的问答,梁清舟静静地注视他,不答反问:“你担心的是什么?怕我丢下你,还是怕你不会爱我?” 听闻,苏听南重新抬眼去看梁清舟,却在对视上的那刻,猛地一哆嗦。 梁清舟嘴角没带着笑意,不再是那种温柔无奈的眼神,反而是一种近乎锋利的淡漠,和强烈到让人发颤的占有欲。 “我……”苏听南张口结舌,瞳孔放大,被强烈的压迫感遏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下一秒,梁清舟忽然眉眼弯起,嘴角扯出最熟悉的温和笑容,摸了摸苏听南的头顶。 “我会一直都爱你。”梁清舟低沉温和的嗓音响起,“但你要选择我,坚定选择我,每一次都要这么做。” 上次他也把“选择”放在了第一个。 苏听南咬着下唇,郑重地点点头,扑进对方怀中。 骨节分明的手从苏听南柔软的发丝一直向下挪,摸到他的后颈。 在苏听南看不见的地方,梁清舟眼皮耷拉下去,占有、侵蚀,同时在他眼底具像化。 隔天,梁清舟去超市买好新鲜的牛排和咖喱酱料,比平常晚五分钟到家。 一踏进家门,就听见楼上传来拖拽重物的声响。梁清舟愣了两秒,把东西放进厨房,径直走到楼上去。 他走到楼上,看见苏听南正卷着袖子在阳台忙活。单膝跪在柔软的软垫上,正在拧吊椅上的那颗螺丝。 这个吊椅比普通吊椅要更大一些,放在阳台把空旷的那片空间填满,苏听南在上面铺了软垫、抱枕和娃娃。 “刚买的吗?”梁清舟略微有些吃惊,走到苏听南身边,“我来装吧,你去休息。” “不用不用,马上就装好了。”苏听南摇头,挡在前面不让梁清舟插手,“你已经很辛苦了,这种小事我可以做好。” 他背对着梁清舟,没有看见梁清舟听见这番话后,拧起的眉间和不安的眼神。 苏听南在两侧系绳,嘴里念念有词,“我下午刷到这个吊椅的,感觉可以买回来晚上一起躺着看星星。” ……原来是这样。梁清舟脸色缓和不少,见他手头工作快要完工,还是凑上去搂着苏听南的腰亲了下他的脸。 “有心了。那我先去做饭,今晚吃咖喱牛肉。” “好。”苏听南被亲完,小心翼翼地瞄了眼窗外,确认没被人目睹到才点点头。 装完吊椅后,苏听南一路小跑到楼下等着开饭,鼻腔里充斥着香浓的咖喱酱味。 梁清舟的手机遗落在餐桌上,时不时屏幕亮起,有消息弹出。 恰好此时梁清舟端着饭碗走到餐桌前,把热腾腾的一碗米饭放在苏听南面前,湿漉漉的指尖在屏幕上滑动。 他看了会消息,才在对面落座。 “等会儿一起去试试吊椅看月亮吗?我还买了菠萝蜜,应该会很甜。”苏听南缓慢地咀嚼完嘴里的食物,问道。 梁清舟难得没有第一时间给他答复,又看了眼手机,才说:“好啊。” 两人边聊天边吃晚饭,吃完时,梁清舟忽然说:“听南,周末要一整天都空给我哦。” 苏听南拿筷子的动作停住,像是被按下暂停键,脸上的神情僵住了。 看见苏听南不同寻常的反应,不妙的预感在梁清舟心底油然而生。 “要给我过生日吗?”苏听南问道,表情有些为难。 第23章 “嗯。”梁清舟回答。 苏听南眼神飘忽一瞬,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将抱歉和难以开口同时写在脸上。 但是这次梁清舟没有再问他“怎么了?” 片刻之后,苏听南眉头紧皱,看向梁清舟,“对不起啊……疏月约了我周日晚上吃饭,给我过生日。” 果然。梁清舟在心底默念。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呼吸粗重了,故作轻松地“啊”一声,又问道:“什么时候约的?” “昨天晚上,疏月打电话跟我说的。” 苏听南放下碗筷,已经没有心思再吃饭了。齐疏月不知道自己暗恋过他,也不知道自己正在和梁清舟谈恋爱,只是作为关系很好的朋友按照一直以来的惯例要给他过生日。 而苏听南在那一刻,竟然也没想到梁清舟也会想着要给他过生日,没有率先问问梁清舟的意见和想法。 他总是在齐疏月面前失去理智,因为太多年以来的习惯,永远下意识把齐疏月当作首选。 梁清舟笑了笑,温声安抚他:“没事,是我没有先人一步约你,那中午吃饭吧。” 说完后,他不忘把话头封死,“不要再道歉了,重要的是我能给你庆祝生日,看到你开心就好。” 听完后,苏听南也不再说什么,陪他一起收拾碗筷。 梁清舟向来不让苏听南做家务活的,让他去休息,自己洗碗。 他拿着手机,和餐厅经理发信息。他看着源源不断的水流,懊悔的心情也随着水龙头一起涌出。 原先他是想等所有一切都安排妥当后,再告诉苏听南的,因为梁清舟无法容许任何差错。 但是梁清舟似乎永远都晚一点,永远都晚齐疏月一点点。 晚一点约他过生日,晚一点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病态的占有欲在他心里纠缠、打结,汇集成一团凌乱的黑线。梁清舟漆黑的瞳孔微微扩散,眼底每一寸情绪都带着扭曲的占有。 -------------------- 舟哥又不开心又快忍不住了哈哈哈哈 第20章 白噪音 洗完碗筷后,梁清舟回客厅找苏听南。苏听南正窝在沙发里剥荔枝,晶莹剔透的嫩滑果肉排排安置,堆在碟子里。 他们谈恋爱后每天都会买点水果回来吃,但买的量少,满足下嘴馋,又不会摄入过多果糖。 “特别甜。”苏听南用叉子叉了一颗荔枝,递给梁清舟,“我已经偷吃两个了。” “你都告诉我了,不算偷吃。”梁清舟觉得他可爱,不自觉笑起来,接过那颗饱满的荔枝。 甜甜的汁水在口腔里四溅,梁清舟吃完这一颗荔枝,将叉子放回原位,问道:“你和齐疏月在哪里吃饭?要我送你去吗?” “大概率又是吃火锅吧,我坐地铁去就好了,很近的。”苏听南抽出纸巾擦了擦手,开始享用全都剥皮的荔枝。 “嗯……”梁清舟拖长尾音,睫毛颤了颤,装作若无其事,“你们经常一起吃饭吗?” 苏听南慢慢地把嘴里的果肉咽下去,吐出那颗核,沉思片刻:“挺多的,基本上他喊我,我都会去。” “不过私下小聚的话基本是我们两个单独,毕业后我身边的好朋友就很少很少了,阶段性友谊,总是留不住人。” 提到齐疏月,苏听南似乎是打开了话匣子,主动开口的次数都变多了。 他看着手机屏幕里正在播放的电视剧,茫茫大雨中男主浑身湿透,泪眼猩红,手里攥着属于女主的发带。 梁清舟沉默好久,许久后才缓缓开口:“这样,那最近怎么很少见你们一起?” “他不是和苒姐订婚了嘛,这一整年都很忙。”苏听南嘴角下垂,神情中掺杂了他自己都没能注意到的落寞。 随后室内安静下来,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开口。 恍惚间,苏听南回想起梁清舟发现自己暗恋齐疏月的那个黄昏。 那时他和梁清舟已经认识很久了,喜欢一个同性对苏听南来说是绝对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而齐疏月显然是直男,暗恋过楼上的班花,也会因为打完篮球收到女生送的矿泉水而脸红一整个课间。 苏听南对齐疏月的暗恋是只想在暗处默默地喜欢他、看着他、保护他,在学最不擅长的物理时想想他,就好像给了自己一个慰藉。 那个下午刚刚睡完午觉,大脑还昏昏沉沉,梁清舟走到班级后门,随手拉了位同学让他帮忙喊苏听南。 苏听南脸上还挂着睡完午觉校服压出的印子,慢吞吞走到他面前,开口时鼻音很重:“怎么了?” “能借我下物理书吗?我的落在家里了。”梁清舟自然地说。 苏听南点点头,拿了自己的物理书给他。递过去之后,梁清舟往他手里塞了一瓶牛奶和一盒巧克力,说这是谢礼。 他没放在心上,重新趴回桌子上休息。 几分钟后,苏听南猛地惊醒,立刻起身冲出教室,跑到梁清舟班级门口。 梁清舟坐在靠走廊的窗户边,他气喘吁吁地跑到窗前,看见自己的物理书已经被打开了。 第二页的内侧,写着许多个“齐疏月”。 大片阴影投射在梁清舟的书桌前,他从那整面的“齐疏月”中抬起头来,与站在窗边、秘密被戳破而急得眼眶通红的苏听南对视。 他最讨厌物理,最学不懂物理,所以一时无心,留下最重要的痕迹。 一集电视剧播放完,跳转到片尾曲,苦情歌唱响整个安静的室内。苏听南从高中的那个黄昏中抽离出来,眼前逐渐清明。 他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梁清舟竟然离开了自己的身边。 紫黑色的夜幕降临,客厅没有开灯,窗外几乎完全没有光亮。苏听南独身坐在沙发上,被黑夜笼罩。 ——— 周日那天,梁清舟和苏听南熬到凌晨,第一个对他说:“生日快乐。” 可惜寿星没能一觉睡到自然醒,早晨就被外婆李春花打来的电话吵醒,笑着接受李春花的生日祝福,挂断电话后却把脸埋在枕头上不肯起。 梁清舟亲亲他,哄他起来把长寿面吃了。 中午两人又一起去餐厅,梁清舟给苏听南订购了一个可爱款的大蛋糕,上面拿奶油做了只小熊猫。 苏听南闭眼许愿,随后睁开双眼,将蜡烛吹灭。 “寿星所愿皆所得。”梁清舟为他重新打开灯,拿掉蛋糕上插着的蜡烛。 苏听南笑笑。 他许了个自认为很自私的生日愿望,那就是,往后能永远拥有爱。 “来,拆礼物吧。”梁清舟把包装好的盒子递上,等着苏听南亲手拆开。 苏听南对他说谢谢,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 盒子里整齐地排列着几根小巧的金条,每根上面都清晰地刻着“苏听南”三字。而最上面,还挂着一个精致的平安锁,锁的正面同样刻着他的名字,背面则是“平安喜乐”四个小字。 印入眼帘的瞬间,苏听南整个人一哆嗦,瞪大了眼睛。 “这个……这个太贵重了。”苏听南的手指微微发抖,几乎拿不稳盒子,“我不能收。” 梁清舟伸手按住他想要合上盒子的手:“为什么不能?” “太贵了。”苏听南声音发紧,“而且……” “不贵。”梁清舟打断他,声音低沉而坚定,“给你就值得。” 苏听南抬头,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睛。梁清舟的眼神太过认真,让他一时语塞。 抬眼间,桌上是精美的食物和蛋糕,手里的食物沉甸甸的很有重量。苏听南鼻子发酸,眼周一圈很烫,突然难过地说:“都没有人给我买过平安锁,小时候我就很羡慕别的小孩都有。” 梁清舟走到他身边,抱住苏听南,“几岁拥有都不迟,重要的是你值得拥有。” 苏听南把脸埋在他颈窝里,掉了几滴眼泪,抽抽嗒嗒地松开手,嘀咕道:“今天过生日,不可以再哭了。” “好,那不哭了。”梁清舟替他抹眼泪,坐在他身边。 后半程苏听南显然心情好了许多,但因为晚上还要和齐疏月一起吃饭,下午两人打算去商场看个电影,不再去别的地方玩。 苏听南坐上副驾驶座,漫无目的地盯着窗外。 毫无征兆的,苏听南突然小声说:“我妈妈又没有记住我生日吧。” 那声音太小了,小到轻轻松松就被汽车里的音乐所掩盖。苏听南的失落也一闪而过,生日就是妈妈的受难日,苏听南的生日就是薛照影的悔恨日。 因为离爱太遥远了,所以苏听南习惯不再期待爱。 可是没有爱怎么活下去呢?苏听南就是依赖爱才能活下去的。 他还是会抱有幻想,会不会某天薛照影会像其他妈妈一样,拎着生日蛋糕风尘仆仆地赶回来,对他说:“宝贝生日快乐!” 虽然这样的幻想落空了一次又一次。 到晚上吃饭时,苏听南脖子上已经挂好了平安锁,是在汽车上时梁清舟亲手为他系的。 第24章 苏听南率先到达火锅店,耳朵上的黑曜石耳钉在灯光下泛着光泽,中性光色照得他皮肤更白,五官柔和又端正。 “听南!我去取蛋糕,路上堵车了,sorry哈。”齐疏月拎着蛋糕盒急匆匆走进来,穿着最普通的短袖和牛仔裤,活脱脱像个男高中生。 苏听南多看了他几秒,才轻笑出声,语气里没有丝毫责怪意味:“哪有让寿星干等着的?我多点了两盘和牛,补偿我吧。” “你点一桌子和牛都行。”齐疏月大手一挥,把蛋糕放到旁边,“生日快乐。” “谢谢。”苏听南流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神态中带着些掩盖不住的羞涩和愉悦。 他们两人已经是多年老友了,不需要寒暄,随口扯个话题就能聊。齐疏月从路边的小猫小狗谈到工作再聊到自己的未婚妻夏苒,又忍不住秀了一波恩爱。 “我说,听南,你现在和高中时真没什么区别。” 这顿晚餐吃到一半,齐疏月突然放下筷子,看着苏听南。眼神中有怀念,也有仿佛透过他在追忆十几岁的青春。 苏听南愣了愣,筷子在鸭血上戳出几个洞,嘴角的笑容僵硬,“夸我还是损我呢?” “都算不上。”齐疏月摇摇头,“就是感觉你和高中时很像啊,前两个月我和我们班那帮哥们一起同学聚会,感觉大家都变了很多。” “但你好像一点都没变,性格、外表、做的选择,都和十几岁时如出一辙。” 苏听南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他是个太念旧的人,回忆让他幸福也让他疼痛,最害怕的就是这样没有任何征兆地追忆无法再回头的青春。 毕竟他的青春是灰蒙蒙的,掺杂着薛照影的尖叫和让他喘不过气来的压力,齐疏月就是那一抹穿透厚厚云层照向他的光芒,青春回忆中为数不多值得回忆的一笔。 “其实我也变了很多,只是可能你感觉不出来。”苏听南慢吞吞地把可乐喝完,沉默半晌才把话说出口。 齐疏月开始思考,“真要说,你就一点特别不够意思。大四那会儿你不声不响人间蒸发似的消失了两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你干嘛去了。” “嗡—————” 消失的那两年。 齐疏月的一番话,再次把苏听南扯进了那间纯白色的病房。 他的呼吸停滞,喉咙像被无形的手给扼住,耳边再次传来类似雪花屏的声音。齐疏月似乎还在说着什么,他的声音突然变得遥远,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尖锐的、持续的高频噪音,从他的大脑深处蔓延开来。 又开始耳鸣了。 许久后,苏听南调整着呼吸,从快要窒息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后背被冷汗浸湿。 他抬头看向齐疏月,勉强地笑了下,说:“是吗?” -------------------- 舟哥:亮晶晶的,买给老婆。保值的,买给老婆。 南南小宝:真是个惊险的生日啊。 南南小宝的故事要到后面一点才会讲。 第21章 出现在夜幕中 苏听南吃的是辣锅,嘴唇嫣红,额角冒出细密的汗珠。他随手拿纸巾擦去嘴角的红油,又吃了两口蛋糕解辣。 精美漂亮的蛋糕只吃掉了三分之一,内馅是水果、布丁和奶冻,正是苏听南最喜欢的甜腻腻的食物。 “对了听南,生日蛋糕你带回去吃啊,我等会帮你重新包装起来。”齐疏月扫了眼桌上的蛋糕,打算帮他装好。 “不用不用,你带回去和苒姐吃,我家里还有好大一份呢,吃不掉。”苏听南连忙按住齐疏月的手,开始推辞。 齐疏月愣了两秒,眼里的迷茫转变为欣喜,笑着说他:“终于舍得给自己买大蛋糕吃啦。” 每年苏听南的生日都是齐疏月给他过的,苏听南从来不给自己买蛋糕,问他原因,只说舍不得。 因为一个人吃那么大一份蛋糕太浪费,吃太多又容易腻,满足感大打折扣。 所以后来给苏听南过生日时,齐疏月就有了经验,无论如何都要给他买大蛋糕。 对面的苏听南脸上神情略微迟疑,嘴角的笑容中流露着羞涩,欲盖弥彰地挠了挠脸颊,轻声开口:“不是我买的……我谈恋爱了。” “我靠!真的假的?!”齐疏月惊得起身,双眼睁大,“谈多久了?啥情况?诶,回头我带上苒苒,你带上你女朋友,我们四个一起旅游呗。” 苏听南又笑笑,握着筷子的右手在小料里搅了搅,随口搪塞:“有机会再说吧。” 看出苏听南不太愿意细说,齐疏月也不再追问下去,但还是忍不住地嘟囔:“真是的,肯定谈了有段时间了,我作为你最好的哥们居然没有权利第一时间知道。” 苏听南把锅里最后一份牛肉捞给他,始终一言不发。 他愿意告诉齐疏月自己恋爱了,但不会愿意告诉他自己是同性恋,也不会愿意让别人知道他的恋人是梁清舟。 因为只要想到他正在和梁清舟、和一个男生在恋爱,脑海中就会浮现出薛照影尖锐刺耳的叫骂声。 同性恋都是病。同性恋都该去死。 苏听南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晃晃脑袋,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吃完饭已经到晚上八点半了,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苏听南陪齐疏月等叫的网约车。 两人站在门口聊天,苏听南无意识一瞥,瞥见齐疏月上衣领口处的黑色碎屑。 “你领子上有东西。”苏听南边说边上手,手指擦过对方挺括的衬衫领口时,齐疏月身上熟悉的洗衣粉味让他恍惚片刻。 “啊,谢谢。”齐疏月冲他道谢,“听南,新的一岁了,天天开心,有困难记得一定要找我。” 网约车的距离越来越近,远处的车灯照亮整条漆黑空荡的马路。齐疏月最后关照了他几句,就匆匆上车,让他到家发个信息报平安。 直到网约车的尾灯消失在车流中,苏听南才长舒一口气。他掏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阴影里突然伸来一只手,冰凉的易拉罐贴上了他汗湿的后颈。 苏听南猛地回头。 梁清舟手里拿着冰镇汽水,水珠正顺着指节往下淌,另一只手松松地插在裤袋里,像是随意路过。 “就知道你会吃辣的。”梁清舟轻声说。 “这么早就来了。”苏听南顿时绽开笑容,伸手抱住了梁清舟的腰,“等很久了吗?” 梁清舟摸了摸苏听南的脸,嘴上是笑着的,眼底却没有温度,“没有,我刚到。” “回家吧,想洗澡了。”苏听南拿过他手上的冰镇汽水,要和他牵手。 牵手前不忘环顾四周,确认周围没有人。 梁清舟点点头,带他上车。 汽车平稳地在路上行驶,苏听南上车没一会就陷入了昏睡,脑袋靠在车窗上,睡得很安静踏实。 汽车熄了火,梁清舟却没有动。 他静静地看着苏听南的睡颜,目光从他微蹙的眉心,滑到鼻尖,最后停留在那微微张开的唇上。 夜色透过车窗洒进来,在苏听南的轮廓上镀了一层柔和的色彩。 梁清舟伸手,指尖悬在苏听南的脸侧,几乎要碰到,却又停住。他的眼神暗了下来,压抑着汹涌的情绪。 最后,他的手指落在了苏听南的嘴唇上。 大拇指若有似无地擦过苏听南的嘴唇,柔软而又饱满,上唇一颗恰到好处的唇珠。他眼底的欲念深到仿佛要溢出,像是在宣告主权,又像是在克制某种更深的冲动。 梁清舟又想到目睹的那一幕,他站在阴暗无光的角落里,看着苏听南温柔地为齐疏月拿去衣领上的碎屑。 明知两人的关系没有任何问题,可那刺眼的一幕就是让他嫉妒得快要发疯。 可是还不行。他怕自己吓到苏听南,也怕他还做不到完全接受自己。 梁清舟想要的,是苏听南的全部。 全部的全部。 视线从苏听南的嘴唇上转移到窗外的夜色,梁清舟喉结滚动了一下,眼底情绪翻涌又平息。 他收回手,重新靠回驾驶座。 过了很久,他才轻轻推了推苏听南的肩膀。 “到家了。”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到他。 苏听南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梁清舟正望着他,眼底浮动着柔和的光波。 梁清舟笑了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走吧,回家。” 彻底睡懵的苏听南揉着眼眶,从副驾驶下去。他乖乖站在路边等梁清舟把车停好,要牵着手回家。 他们十指紧扣,一前一后慢慢悠悠走在宁静的小路上。 梁清舟看着苏听南的后脑勺,忽然在心里想,没关系,有的是时间。 贪心点也没什么错,他就是想要成为苏听南心里那个永远排在第一位的选择。 而苏听南走在前面几步,对背后梁清舟愈发沉下去的眼神一无所知。 —— “您好,您的外卖到了。” 第25章 梁清舟接过外卖员送来的奶茶,并轻声道谢。 这次他记住苏听南快乐餐要喝有小料的奶茶,提前给他订了外卖,等到家时冰块刚好可以融化,满足苏听南的喜好。 他对着奶茶拍了张照片,刚打开微信界面要发给他,手机就弹出一个备注为“宝宝”的来电。 梁清舟愣了两秒,接通电说。 “喂?梁清舟。”电话那头传来苏听南的声音,尾音落下去,听着让人觉得很委屈,“我有事要加班,不回去吃饭了。” 梁清舟刚想开口说话,苏听南那边就传来几声催促,他不得不压低音量,“我挂了。” 说完后他不给梁清舟再开口的机会,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 仿佛他刚才委屈而脆弱的声音还在耳边萦绕,梁清舟大拇指摩挲过食指指腹,视线移至熄屏的手机上。 深蓝色夜幕之下,窗外黑色的树影晃动,风吹得玻璃轰隆隆直响。 办公室的灯光亮得刺眼。苏听南独自一人趴在工位上,难受得浑身抖发麻,有块巨石般压在他的胸口,喘不上气来。 今天是周五,应该早早地下班回去享受快乐餐,但他现在却留在单位里,效率极低地处理工作。 天空是不会变的,永远会有夜幕降临的那个时刻。就像苏听南童年时期经历过的无数次那样,在日落时分看着同学们背着书包走出校园,而自己却站在风中,等着去上钢琴课。 苏听南的太阳穴突突狂跳,胃部抽痛拧成一团。 负能量在他心里从小点汇聚成一团,让他痛苦地想,又是这样,又一次被单独留下来。 他畏惧这样被独留下来的时刻,也害怕每个夜晚的来临,连一周仅一次的周五快乐餐时间也被剥夺。 屏幕上的数字仿佛随着世界一起膨胀,苏听南手指在键盘上机械性地敲打着,耳边只有中央空调运转的嗡嗡声和偶尔传来的键盘敲击声。 “砰!"一声,苏听南猛地合上了笔记本电脑。他的呼吸变得急促,手指无意识蜷缩,就像当年练琴痛苦到无法继续时那样。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开皮鞋落在大理石地面上的踢踏声,苏听南立刻直起身子回头。 闯入实现的并不是什么不速之客,而是拎着一大袋麦当劳的梁清舟。 他举起手中的纸袋晃了晃,眉梢微挑,嘴角泛起愉悦的笑容,“先吃饭吧,你的周五快乐餐已送达。” -------------------- 不开心的小南和立刻就上来哄人的小梁 第22章 错落的吻 苏听南咬下热腾腾的汉堡,鲜嫩的肉汁在唇齿间迸溅,腌黄瓜的酸脆恰到好处地中和了油腻。苏听南不自觉地眯起眼睛,像只被顺毛的猫。 “好吃吗?”梁清舟一手托腮,笑着看向他。 苏听南点点头,舌尖舔去唇角的芝士。 梁清舟眼眸弯起,笑意很浓,自然地拿起一根沾了番茄酱的薯条递到他嘴边,“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这番话一出,听得苏听南怔愣几秒。几秒过后,他反应过来,第一次被梁清舟知晓自己周五吃“快乐餐”时他就说过,“如果被打扰了的话会很不高兴的。” 原来梁清舟是还记着他的所有喜好,想让自己心情好些才特意买了好吃的来陪自己的。 令他满足的爱意在苏听南心里流淌,恍惚间苏听南想着,他一直以来所寻求的就是这样的爱意。 能有个人坚定地爱他、保护他、记住他的所有喜欢与讨厌。 “梁清舟,我想去游乐园玩。”苏听南咬下汉堡,轻声对他说。 每次苏听南开口,虽然是在诉说自己的需求,但总是隐约带着些小心翼翼询问的意味。 梁清舟不让他的话音落到地上,很快答应,说:“好。” 吃过并不完美的快乐餐,有梁清舟陪伴在身边,苏听南工作效率都变高不少。 他快速处理完工作,赶在彻底天黑之前回家。 苏听南难得带上喜色,牵着梁清舟的手亲昵地从背后抱着他的腰,稍有不慎就要踩到对方的鞋子,两人边闹边往月亮湾里走。 走进树荫下,梁清舟转过身来,骨节分明的手搭在苏听南的腰上,用力抱紧他。 苏听南呼吸变得粗重,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瞳孔闪动,和面前依旧平静从容的梁清舟对视。 说起来很奇怪,他知道梁清舟很喜欢自己,但是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接过吻呢? 就算是因为想要给他接纳的时间,未免也太能忍了。 几秒后,苏听南拍拍他,让梁清舟俯下身来。 梁清舟凭一个动作就知道他的意图,微微俯下身,让苏听南捧着自己的脸颊。 “要亲我下吗?”苏听南眨眨眼睛,细长的睫毛擦过泪痣。 “要。”梁清舟立刻回答,蜻蜓点水似的吻过他的脸颊。 轻柔的一吻结束得太快,像未曾发生过,梁清舟亲完后就拉起他,往家的方向走。 苏听南茫然地望着他,嘴里嘟囔出一句:“不是亲脸颊……” 他的声音太小,梁清舟没能听清,回过头来问:“怎么了?” 但苏听南没有勇气再开口告诉他,自己想要的亲吻不是这样流于表面的,贴着他摇摇头。 到底为什么不接吻呢?苏听南低垂下眼眸,牵着梁清舟的手在空中前后摆动,眼神中流露出迷茫。 这个念头在他心头记下一笔。 梁清舟做事向来是靠谱且牢记苏听南说过的每句话的,苏听南说想去游乐园,梁清舟隔天就订好门票。 出去玩时苏听南总是很开心,像个偶尔被允许出门玩的小孩,还会吃些平常不会吃的食物,比如老式棉花糖和冰糖葫芦。 冰糖葫芦被咬开的瞬间,厚厚的一层糖浆表层出现碎裂,苏听南艰难地咀嚼,说了句:“一点也不好吃。” “不好吃就丢掉吧,再看见想吃的再买。”梁清舟替他拿着塑料包装,平静地关照他。 苏听南又咬一口,才摇摇头,温声说:“要吃的。” “小时候我看校门口的其他小朋友,放学时都会买糖葫芦和棉花糖吃。” 梁清舟一愣,抿了抿唇,看向他,“是为了尝尝才觉得要买这些东西吃的吗?” 迎面吹来的风把苏听南的发丝吹得凌乱,他随手撩开额前的碎发,不让碎发黏到手里的冰糖葫芦上。 “可能是吧。”苏听南茫然地看向某个地方,“我只是觉得我应该来这些地方玩,应该在这样的时刻吃这些食物。” 说完后,苏听南把竹签扔进垃圾桶,指着远处的旋转木马说:“我想坐旋转木马,走吧。” 他不等梁清舟就匆匆跑到队伍末尾排队,嘴里轻声念叨着,在数前面有几人,需要排几轮才能轮到自己。 留下梁清舟一人陷入晃神,他一直以来的猜想终于得到证实。 苏听南是在弥补童年。 玩童年没有玩过的游乐项目,吃童年没能吃到的垃圾食品,他对食物本身并不渴望,渴望的只是满足童年时期那瞬间的羡慕。 没有人规定出门玩一定要吃棉花糖和冰糖葫芦,但是因为他看到过别的小孩踏出充满压力和限制的校园就拿着那些食物,所以他就觉得,棉花糖和冰糖葫芦是自由、是嘉奖。 当有爱人陪在身边时,苏听南想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享受爱,带着未曾拥有过的爱去重新养一遍孤单长大的自己。 带着暖意的风仿佛穿透了梁清舟的胸膛,他看着苏听南,不受控制地手指蜷缩起来。 这是他第无数次想,为什么自己没能早点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梁清舟———” 不远处传来的呼唤把梁清舟从沉思中拉出,苏听南站在队伍末尾朝他招手,让他快过来。 梁清舟如梦初醒,向他走去,嘴里不忘道歉:“抱歉,刚刚走神了。” “没事。”苏听南下意识想牵手,却在手伸出的瞬间想到附近来来往往有不少游客,又立即将手收回,小声继续道,“等会儿我们去坐摩天轮,要排好长的队。” 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聚焦到摩天轮上,巨大的摩天轮在游乐园的正中央,在夕阳下缓慢转动,如同命运的转盘。 “听说今晚有烟花秀。”梁清舟轻声说。 “如果能在摩天轮上时看到烟花,就再好不过了。”苏听南怔怔地望着摩天轮,收回视线,专注于旋转木马。 等苏听南从旋转木马上下来时,天色已经暗下去。游乐园里亮起五彩斑斓的霓虹灯,眨眼间进入一个梦幻的新世界,带着儿童眼里的童话色彩。 排摩天轮时梁清舟举起手机,给他看了刚刚在玩旋转木马时为他拍摄的视频。苏听南重复看了两遍,有些不好意思地挪开视线,说:“挺好看的。” 这里摩天轮的座舱不大,只能容纳两到四人,大多都是情侣、闺蜜或一家三口来的。 第26章 梁清舟拉着苏听南上座舱,面对面坐着。苏听南惊喜地靠在窗边俯瞰,眸中像点亮了星光,遮掩不住的喜悦溢于言表。 “确实好漂亮。”梁清舟也一起看向窗外,手指着某个方向,“你看那里,是星悦小区。” “真的诶,月亮湾呢?能看见吗?”苏听南瞪大眼睛,在路面上开始寻找。 梁清舟轻笑出声,“找找看?不过可能有点困难。” 苏听南正要开口,远处就传来“砰——!”一声遥远的巨响。 紧接着,绚烂的烟花绽放在夜空中,像跳动的流星般划过天边。 两人的脸庞在光彩下被照出不同的色彩,演变成眼里的光,苏听南激动地说不出话来,拉着梁清舟的手说:“烟花秀!好幸运啊。” “好幸运。”梁清舟都吃了一惊,但很快恢复平静,对苏听南说,“听南,愿望成真了。” 苏听南快速扫了眼周围,发现他们所在的座舱已经距离最高的顶端很近了。耳边是砰砰的烟花声,无数色彩划过,他连呼吸都不稳。 几秒后,苏听南深吸一口气,在摩天轮缓缓上升中,轻声问道:“听说在摩天轮最高点接吻,就可以永远在一起。” 梁清舟微微张开了薄唇,眼神中的不可思议一闪而过,想说些什么却没能说出口。 苏听南紧张地观察着窗外,前面一个座舱已经到达了最高点,他缓慢移动,挪到梁清舟面前。 他的睫毛在细微颤抖着,鼻尖擦过梁清舟的鼻尖,神情紧张而专注,快要失去对摩天轮上升速度的感知。 突然,耳边又炸开一声“砰!”,最大的一朵烟花升空,烟火宛若散落的美梦。摩天轮在同一时刻升入最高点,迎来了短暂几秒的定格。 苏听南鼓足勇气闭上双眼,想吻他,却听见梁清舟又笑了声,用温柔低沉的声音对他说:“我爱你。” 但预设之中嘴唇上的柔软触感没有来,反而落在了他的额头。 苏听南猛地睁开眼睛,有些错愕。 梁清舟没有和他接吻,而是吻了他的额头。 -------------------- 五一快乐啊我的宝宝们!祝大家有愉快的假期。 第23章 临界点 还是没有接吻。 苏听南第一次这样深切地感受到捉摸不定,但梁清舟还是一言不发,只是紧紧把他搂进怀中。 直到摩天轮完整转完整圈,梁清舟才松开手,一起下座舱。 夜晚的游乐园有种与白日截然不同的迷幻感,闪亮的灯火与烟花,他们并肩走过灯烛辉煌,方才额头上嘴唇吻过的余温已经消散。 玩到现在苏听南有点累了,他拉了拉梁清舟的手,小声说:“我们回去吧。” “好,你要不要在外面休息一会?我把车开过来。”梁清舟耐心地看向他。 走了一整天,苏听南确实腿软脚酸,冲对方点点头,乖乖坐到外面的长椅上。 夜晚的风带着些许凉爽,地上的落叶被风吹起,从他的鞋尖上擦过。 为什么明明都说了“在最高处接吻可以永远在一起”这样暗示性极强的话,却还是不接吻呢?苏听南又一次郁闷地想到。 或许起初是因为自己说了“我们只是试试”,让梁清舟想要维持让自己舒服的分寸感。 但是……这也太怪异了。 苏听南半躬着身子,手肘搭在大腿上,焦虑到又开始撕着嘴唇上的皮。 乱七八糟的想法在他心里蔓延,“梁清舟真的喜欢我吗?”这个疑问已经开始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直到车灯照亮了他眼前漆黑的街道,他才从焦灼中回过神来,盯着车前巨大的灯泡,缓缓起身走进副驾驶。 苏听南靠在窗户玻璃上,趁着等红绿灯时凑到梁清舟面前,对他说:“我想跟你牵一会手。” “直接上手,男朋友。”梁清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伸出右手牵住苏听南。 梁清舟的体温要比他低一些,苏听南依赖又茫然地盯着两人十指相扣的手,抬手用脸颊蹭了蹭梁清舟的手背。 眼前的世界是被车灯所照亮的,巨大的空虚感把苏听南的心脏一点点啃噬殆尽,他又开始胡思乱想,感受到惴惴不安。 爱那么难得,被爱更加难得,如果其实根本没有人爱他,那他大概率会疯的。 ——— 黎休元结束巡演回到本市,临走前苏听南让他买了盒当地特产的糕点,价格昂贵但是非常出名,清新不甜腻。 苏听南是嗜甜的,所以在黎休元带给他时还多嘴问了句:“这是你买给谁的啊?” “梁清舟,他爱喝茶,给他配着茶吃。”苏听南掂量着这盒糕点的重量,拿起手机给黎休元转账。 “看来你获得想要的爱了,真是被那家伙吃得死死的……”黎休元无奈地收钱,感叹苏听南恋爱脑长出来了。 苏听南笑笑,笑容极浅,俨然是一副略带忧心的模样。 爱吗?其实苏听南还是不懂什么是爱。 是和梁清舟牵手拥抱、被他抱着才能睡个好觉,再整日待在一起吗?没有答案的。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是齐疏月打来的电话。 他飞快地接通,都是相识的好友,打电话也没避着黎休元,“怎么了?” 对面似乎是齐疏月在说着什么,苏听南的神情逐渐从轻松转变为凝重,连说几个“好”才挂断电话。 “怎么了?”没等苏听南缓过来,黎休元就率先开口。 苏听南抿了抿唇,眉目间的担忧还未散去,“齐疏月说工作上有烦心事,今晚约我吃饭聊个天。” 黎休元静静地注视他,表情中染上一丝怪异,试探着开口:“听南,你还是跟齐疏月保持着这么好的关系吗?” “嗯,我们一直关系很好。”苏听南晃晃脑袋,把被风吹到脸上的发丝晃下去。 苏听南的态度太过坦荡直率,让黎休元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错觉。 但思来想去也确实,齐疏月是钢铁直男,绝对不会对男性产生一丝一毫的爱恋情愫,暗恋只是苏听南单方面的想法,因为谈了恋爱就让这段友谊突然终止也说不过去。 只不过……梁清舟这个人…… 沉思过后,黎休元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算了。” “听南,我还是那句话啊,梁清舟固执又很有底线。他想要的东西就咬死了不会松口,当然,如果不要了也会不留情面地丢掉。” 苏听南眨巴着眼睛,像只需要时间理解这番话的小动物。 他伸出指尖挠挠脸颊,小声说:“他对我很好。” “我知道。”黎休元深深地叹息,闭上眼睛,一脸无奈,“他喜欢你那么多年,能对你不好吗?” “先回去吧,改天聚。”黎休元挥挥手,掏出车钥匙准备离开。 见状,苏听南也朝他挥手道别,拎着那盒糕点离开。 和齐疏月约见面的时间是六点,在两人以前常去吃夜宵的烧烤店。苏听南先回家一趟,到家时率先听见厨房里哗啦啦的水流声,探头一看,发现是梁清舟正在厨房里洗菜。 “我回来了,看,给你买的糕点。”见到梁清舟的苏听南心情很好,捧着那盒漂亮的糕点递到对方的面前。 水流声没停,梁清舟转过身来,骨节分明的手上沾着水珠,温声说:“谢谢,看起来很好吃。先放到客厅好吗?我手上都是水,没法接。” “好。”苏听南点点头,把糕点放到客厅。 还没等他转身,就听见梁清舟低沉的声音传来,问道:“你和谁一起吃饭?” “和齐疏月。”苏听南没觉察出任何异样,走到饮水机边给自己倒了杯水。 两阵截然不同的水流声同时在安静的室内响起,一阵汹涌而另一阵沉闷,落在池子里、水杯里。 苏听南松开按钮,耳边重新寂静下来。 在他慢吞吞地把这杯水喝到一半时,梁清舟轻声开口:“怎么又和齐疏月一起吃饭?” 尾音里带着点似有若无的不爽,和无法言喻的低落。 但是苏听南没注意到这种不明显的异常,把空水杯放下,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出门,“他工作上遇到点困难,找我一起吃个饭。” “我先走了。”苏听南直起身子,走到玄关处系鞋带。 直到苏听南推开家门,梁清舟都没有出声。他从门缝里走出去,关门时往屋内扫了眼,看见梁清舟还站在厨房里,背影挺拔得像一堵无法逾越的墙。 但仅有那匆匆一眼,梁清舟的身影就随着门缝越关越窄而再也看不见。 露天烧烤店外缭绕着袅袅白烟,门外坐着打满大汗喝冰啤酒聊天的男人,苏听南背着斜挎包,一眼看见坐在角落的齐疏月。 桌上同样摆了两瓶冰啤,齐疏月正低着头在看手机,屏幕上的荧光照在脸上,远远地,苏听南觉得齐疏月那张和十几岁时相差无几的面庞似乎更加成熟了。 第27章 “疏月。”苏听南静悄悄走到他面前,坐下。 齐疏月被他的呼喊唤醒,抬起头来,招呼道:“哦,你来了,快坐。” “你喝可乐还是什么?我给你拿。”齐疏月视线扫过面前的啤酒,手撑在椅子扶手上要起身。 苏听南赶忙拦他:“诶诶不用了,你要喝酒吗?我陪你喝吧。” 齐疏月的手还停在半空中,呆愣几秒,又重新坐下,给苏听南倒酒。 两人起先还是在吃烧烤唠家常,像往日一起吃过的无数顿饭那样。齐疏月明显喝酒喝得更多些,脸颊被酒精熏红,开始讲在职场里遇见的烦心事。 烧烤几乎全冷了,肉串又硬又腥,苏听南艰难地咬下一口,就着啤酒吃下去。 “所以,我打算辞职,去创业。” 最后一滴啤酒倒进齐疏月的杯中,苏听南猛然抬起头来,不知所措地发出一声:“啊?” “嗯。”齐疏月点点头,“我想给苒苒最好的生活。” “这也太突然了……”苏听南放下烤黑的竹签,喃喃道。 齐疏月摇头,“不突然,之前就有这个想法了,苒苒也支持我。” “就是……前期可能得让她跟着我吃一段时间苦了,我只允许自己成功,绝对不能失败。” 啤酒带着谷物烘焙过的醇厚,喉头泛起柑橘皮似的微涩。苏听南眨了眨眼睛,酸涩的心绪随着他平缓的呼吸上上下下,说不清道不明的不适感让他如坠冰窖。 虽然他一直都知道,齐疏月真的很爱夏苒。 晚风迎面吹来,把那些复杂情绪都吹散。苏听南沉默太久,随后举起酒杯,歪着脑袋,“既然你想做,那就去做吧。疏月,祝你成功,有困难就找我。” “我会永远站在你身后。” 齐疏月感激地抬起头,对他说谢谢。 玻璃杯在空中相撞,发出清脆的“咚!”一声。琥珀色的啤酒液剧烈摇晃,在杯壁上掀起微小浪花。 这顿晚饭吃到九点多才结束,苏听南浑身酒气蹲在路边打车。司机的车上没开空调,还有股难闻的皮革味,苏听南被晃得难受,靠在车窗上想,好想梁清舟。 下车时苏听南已经有点晕车了,大脑昏昏沉沉,还是稳住步伐走进月亮湾。 家门被推开,室内漆黑一片,窗外的月亮又圆又明亮,像高悬天空的白玉盘。 月下有个模糊的人影,穿着那件灰色的卫衣。苏听南跌跌撞撞地往里走,越是走近,就越是闻见空气中的香水味,比他身上的酒气还要更浓。 “梁清舟?”苏听南喊他。 对方侧过身,伸手接苏听南,把他搂过来。 冰冷的指尖碾过他的腕骨内侧,透过皮肤清楚感受到脉搏的跳动。梁清舟眼神很淡漠,手指却缓慢而不容拒绝地滑进他的指缝,十指相扣,掌心相贴。 苏听南被突如其来的压迫感吓到,喉结滚了滚,没说出话来。 梁清舟忽然低下头去,鼻尖擦过他敏感的耳后,热气喷洒在他的侧颈,喃喃道:“喝酒了?为什么喝酒?” -------------------- 什么临界点?当然是舟哥失控的临界点! 第24章 你要只看着我 苏听南一呼一吸间全是梁清舟身上清冽温和的香水味,梁清舟的手正掐着他的腰,步步把他往后逼退。 “砰”微小的一声,苏听南无路可退,背撞到阳台后面的推拉门。 “疏月点的啤酒,我陪他喝的。”苏听南被这突如其来的压迫感弄得不知所措,由于紧张而飞速眨眨眼,喉咙发紧。 梁清舟逆光而站,包裹在西装裤里的腿突然狠狠挤进苏听南的两腿之间,手从他的腰肢一路向上抚摸到他的脖颈。 “你…你不高兴了吗?”苏听南心脏跳得极快,小心翼翼地扯住对方的衣角。 但这不是由于恐惧,而是一种类似即将面对失序感极恶天气的隐约的兴奋。 梁清舟紧缩的眸子中流露出一丝危险韵味,眼皮半耷拉着,眼神里佯装漫不经心,却涌动着无法掩饰的占有欲和侵蚀感。 他眼底的情绪那么猛烈,像只弓起脊背准备狩猎的狐狸。 两人借着月亮的那点微光对视,汹涌如浪潮的气氛在周身流转,苏听南几乎腿软站不直,看梁清舟的眼神觉得对方仿佛要把自己吃干抹净。 “怎么总是为了齐疏月喝酒?”梁清舟的尾音低沉下去,终于带上不加掩饰的抱怨。 他好像就是不高兴了。苏听南无措地想着,神色不宁。 “唔……!” 思考还没有继续下去,梁清舟就突然低头,牙齿狠狠咬在他颈间的软肉上。 疼痛伴随着奇异的酥麻窜上脊椎,苏听南的手指下意识抓住梁清舟的卫衣领口。梁清舟的掌心还贴着他的后腰,温度仿佛要透过衣料灼伤那块皮肤。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梁清舟才退开,眼神恢复了往日的清明,就像刚才的失控从未发生过。 “我先去洗澡。” 他没看苏听南,径直掠过他往屋里走。边走边伸手拽住卫衣下摆,把卫衣脱掉,后脑勺的发丝被衣服蹭得凌乱。 只剩下苏听南一个人站在阳台里轻微喘息着,头脑发懵,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手指不自觉触碰颈侧那个隐隐作痛的咬痕。 梁清舟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恢复往日平和的模样。 苏听南在沙发上慢吞吞喝着蜂蜜水,嫣红的嘴唇沾上水渍,眼底不清明地看向梁清舟。 “你不高兴了吗?”他执拗地又问一遍。 梁清舟倚在门墙,静静盯了他几秒,才走过去轻柔抚摸过苏听南的脸颊,说:“没有。” “你亲我下。”苏听南凑上前,呼吸间有淡淡的酒味和蜂蜜水的香甜。 梁清舟捧着他的脸颊,吻了吻他。 还是没有接吻。 苏听南抿起嘴唇,怪异的感觉像团围绕着他燃烧的火苗,不可忽视,愈演愈烈。 但他还没有来得及问出任何答案,梁清舟就已经起身,让他早点洗完澡好休息。 脖子上的咬痕随着时间推移渐渐消失不见,苏听南佯装镇定,但他在刚才的过程中,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 因为那绝对不是一个带着调情意味的行为。 他能感受得到,那是惩罚,是梁清舟平静外貌之下,终于掩藏不住的欲念。 —— “听南,我今天晚上不能回来陪你吃饭,喊餐厅给你送餐可以吗?”梁清舟把煎得焦脆的培根放到苏听南的盘子中。 苏听南刚睡醒,大脑还有点发懵,下意识答应说“好。” 恋爱后每天早上出门,梁清舟都会主动抱抱苏听南。苏听南在椅子上慢吞吞吃着培根,看梁清舟系好领带、带上外套,等他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来抱自己。 可那拥抱没有到来,梁清舟径直推开了家门,对他说了声“拜拜”就离开了。 这是第一次,梁清舟出门上班前没有抱他。 苏听南彻底怔住,咀嚼到一半的培根都忘记下咽,视线如同要把那扇门给盯穿。 窗外的蝉在聒噪地鸣叫,苏听南放下手中刀叉,抬手摸了摸昨晚被梁清舟咬过的侧颈。 晚上梁清舟回来的时候,苏听南正靠在阳台打电话。他打电话时有个小习惯,会揪盆栽上植物的叶子。 地上一截绿叶被掐了好几段散落在地,还有几截被留在他掌心把玩,看得出来这通电话已经打了很久。 苏听南笑了下,说:“疏月,你一点都没变。” 说完后他抬眼,看见了面前的梁清舟。 一人站在阳台上,月光皎洁明亮,另一人站在没开灯的客厅里,面容模糊不清。 一明一暗,笑语欢声与眼眸中的晦涩不明,被一墙所分割。 但两人也只是短暂地对视,梁清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去冰柜里翻出冰块,往咖啡里加了满满一杯冰,一饮而尽。 从那天起两人间的氛围就开始变得有些微妙,虽说明面上没有任何改变,但他们都感受到这种隐秘的变化了。 梁清舟还是每晚都会抱苏听南入睡,只不过……他亲吻苏听南的次数明显变少了。 还有拥抱着入睡时,梁清舟的身上总是带着一身寒气。 周六那天,客厅里的所有窗户都被拉上窗帘,电视机里播放着苏听南和梁清舟确定恋爱关系那天看的电影,室内只开了一盏暖黄的落地灯。苏听南懒洋洋地靠在梁清舟肩上,手指无意识地卷着对方衣服的袖口。 电影是苏听南提出要看的,但他却在观影过程中频频走神,时不时拿起手机来回消息。 “在跟谁发信息?”梁清舟扫了他一眼,把电视音量调高。 “疏月。”苏听南头也不抬地回道,“他在创业初阶段,我想尽力帮他些。” 梁清舟沉默片刻,再开口时嗓音带着点冷,“是吗?” 第28章 苏听南低头打字,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喘息声和动/情/的呻/吟,他抬起头来,看见屏幕中放到了男女主接吻的那段。 这样的画面还是让他有些脸红心跳,苏听南攥紧手机,对梁清舟嘟哝:“我去卧室里发完信息再回来吧……你先看。” 话音未落,他就起身准备溜走。 拖鞋还没有穿好,腰就猛地被梁清舟坚实有力的臂膀拦住,仅瞬间就重新跌坐回沙发上。 苏听南瞪大双眼,木讷地注视着他。 “是你说要看电影的。”梁清舟平静地看着屏幕,漆黑的瞳孔中竟浮现出冷意,“就在这里吧,我不会打扰你。” 荧幕蓝光照得梁清舟的面容有一半藏匿在黑暗之中,他五官立体又精致,此刻有种难以言喻的冷感。 苏听南几乎是看呆了眼,嘴唇上下翕动,却没发出声音来。他的手搭在梁清舟的腹间,轻轻往下滑动。 足足半分钟过去,梁清舟整个人都僵住,缓慢转过头来,对上苏听南温和的视线。 “都这样了,你为什么不亲我呢?”苏听南问他,语气好像很天真,就像小孩在问“为什么睡前要刷牙呢?” 他低下头,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日期就是昨天。电脑是梁清舟放在家里的那台笔记本,搜索页有一连串的相关词条。 “对恋人有暴力的性幻想该怎么办?” “该怎么控制自己不伤害到恋人?” 苏听南举着手机,眨了眨那双圆润的双眼,平静地问他:“你对我,有这样的想法吗?” 耳边仿佛传来“哗啦——”一声,梁清舟一直以来用来当作伪装的白布被残忍地撕烂。 他喜欢了苏听南那么多年,无数个夜里都想在他全身上下留满痕迹,特别是在他见完齐疏月之后。 讨厌他对齐疏月的处处留心,讨厌他对齐疏月露出笑脸,讨厌他不能被自己完全占有。 苏听南还没有真正爱上他,太早暴露他贪婪的一面,或许会吓到他。于是梁清舟只能够竭尽所能,压抑自己。 只是万万没想到,原来作为暴力性幻想主角的苏听南早就有所察觉。 梁清舟嘴角抽动两下,隐约听到什么东西在耳边碎裂的声音,问他:“拿我电脑看电视剧时发现的吗?” “不是,你一直不愿意亲我,我觉得不太对,所以翻了你的电脑。”苏听南趴到他的肩头,小声说。 “梁清舟,你喜欢我的对吧。”苏听南莫名呼吸有点急促,指尖摸到对方紧绷的肌肉,“我…很想要爱,像别的情侣一样,能爱得毫无保留。” “在网上搜索出你想要的答案了吗?我给你我的答案。” 几秒之后,苏听南向前倾身,在屏幕传来的音乐中轻轻贴上梁清舟的嘴唇。 “哐!”桌面上的爆米花桶被打翻在地,梁清舟几乎抑制不住自己,压住苏听南倒在沙发上, 他的手垫在对方脑后,另一只手死死扣住他的腰。这个吻来得又凶又急,像是要把之前所有克制都加倍讨回来。 苏听南被吻得喘不过气,却顺从地张开嘴承受,手搂住梁清舟的脖颈。 突然,一阵熟悉的电话铃声响起,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看着放在手边的苏听南的手机。 来电显示,齐疏月。 苏听南愣了一下,下意识伸手想去拿手机,却在距离手机仅毫厘之差时,被梁清舟猛地抽走,扔到地上的毛毯上。 下一秒,属于梁清舟的气息再次将他包围,掐着苏听南的下巴狠狠吻了上去。 鼻息交融间,梁清舟抵着苏听南的额头,嗓子哑得不成样子,“苏听南,你要只看着我。” -------------------- 这个梁清舟终于忍不住了!芜湖! 晚安老婆们! 第25章 我不想要你为我隐忍 腰被狠狠地掐住,苏听南被困在梁清舟的掌心不得动弹,舌头粗暴地顶开齿关,唇齿间带着爆米花的甜味。 苏听南双腿打颤,手几乎抱不住他,挣扎着要松开,就又被立刻按回沙发上。 “嗯……!” 梁清舟迟迟不愿放开手,直到听见苏听南嗓间溢出呻吟的音量都拔高几分,才松开圈住他后脑勺的手让他换了口气。 “梁……梁清舟。”苏听南睁开眼睛,眼睛里漫上一层水汽,“你让我缓缓。” 第一次接吻就被亲成这样,好丢脸。苏听南狼狈地偏开视线。 他听见耳边传来短促的笑声,梁清舟追上来在他脸颊上又亲两下,把苏听南拉起来。 “抱歉,吓到你了吗?”梁清舟平静地问他,眼里没有丝毫愧疚,还镇定自若捡起了刚刚被他给扔到地上去的苏听南的手机。 苏听南摇摇头,接过手机,嘀咕一句:“也没有,我做好心理准备了。” “什么样的心理准备?”梁清舟微微仰起头,靠在沙发上,手还在不老实地捏着苏听南的后颈,摸到他脊椎上的骨头。 电影播放到三分之二,主角在夜间走进小巷,呈现昏沉的深蓝色调。梁清舟在这光线下,瞳孔里映出两点蓝,线条流畅的脖颈下隐约露出锁骨。 他说话时尾音总是微微勾起的,听得人耳根发麻。此时又露出暧昧玩味的神情,像是早就猜到答案,但就是故意要听苏听南亲口说出。 苏听南被他难为到,抿了抿嘴唇。 确实,他是想了些很糟糕的行为。但是过后又觉得,梁清舟不会那么做。 他根本就舍不得那样对待自己。 正当他思考该怎么回答的时候,梁清舟忽然伸手,大拇指指腹轻柔按摩碾过他被吻得红润的嘴唇。然后指尖微微用力,苏听南下意识张开了嘴。 梁清舟掐住他的下巴,在他的嘴巴里看了一圈,确认没有咬破,才收回手。 他又恢复那副轻松闲散的模样,仿佛过去这几天的压抑和隐忍都只是错觉。虽然在每个无限接近的瞬间,苏听南都能看见他身后并不存在的黑色雾气,强势得快要将人吞没。 “你看到了相关搜索的词条,都不确定我要做什么,居然还能够接受吗?”梁清舟小声说道,像在自言自语,“我让你感受到不安了吧,抱歉,因为我一直不想伤害到你。” “而且,我觉得你应该也需要时间,来接受这段感情。” 这番话让苏听南一顿。 苏听南沉默几秒,两腿分开跨坐到梁清舟身上,和他面对面抱着,下巴搁在他的肩头。 “我知道我有些时候做得不好……梁清舟,我可能到现在都不知道要怎么爱人。”他没有意义地在周遭扫视一圈,最后低垂下眼眸来,有些疲惫,“但是我也不想你为我隐忍。” “讲出来大概会有点丢脸,但是,我很想要爱。” 成长过程中,苏听南早就无数次意识过自己离爱很遥远。爱对他来说是很模糊的、无法与痛苦分离开的概念。 承认想要爱和不被爱对他来说都不难,因为这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现在有了梁清舟,他更像是遇到疼爱自己的人于是便没有底线索取的小孩。 苏听南顿了顿,侧过脸亲梁清舟的侧颈,把他抱得更紧,“我想要你满足我的恋爱幻想。” “牵手,拥抱,接吻,散步,旅游,逛超市,一起在吃完晚饭的夜晚迎着暖风回家。回来再一起洗个泡泡浴,帮我吹干头发,睡觉,或者是上床,都可以。” “所以。”梁清舟替他扯开未说完的话头,缓慢地眨了眨眼。 苏听南沉默几秒,“所以,你不要那样克制自己了。” 平静的对白在这里落下句点,梁清舟抱着他许久没有回答,客厅里陷入沉寂,耳边只有听不懂的英文对话。 “我也没有时时刻刻都对你有那样……比较暴力的性幻想。”梁清舟突然开口,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我很爱你,舍不得、也不愿意伤害到你,想很珍重地去呵护你。” “我知道呀。”苏听南难得用了“呀”这种字眼,听起来和撒娇相差无几。 他从梁清舟身上起来,重新回到他身旁坐下,笑着扯了句题外话:“疏月又打了两通电话来。” 说完后他便低下头,解锁屏幕,给齐疏月发消息。向他道歉刚刚在忙,没能及时回消息。 做过这个过后向好友解释的行为,苏听南忽然抬起头来,看着眼神淡漠的梁清舟,仅一瞬之间就有些不知所措。 “我知道疏月是直男,不可能喜欢我。而且,我喜欢疏月的时候,也没有想过要和他恋爱在一起。” 这倒是很真实的一句话,苏听南对齐疏月的喜欢,就是一种远远地观望。并非是爱而不得的痛苦,他早在故事的起点就看到了结局,就像陆地上的人只能远远遥望那轮明月。 可还是会对那轮明月抱有幻想和憧憬,不想得到,只是远远地看一眼就好。 梁清舟睫毛颤动两下,仿佛蝴蝶掠过水面,他嘴角笑容扬起的弧度已经有些僵硬了。 第29章 但最终,梁清舟还是只轻轻说了一句话,他说:“听南,我要你选择我。” “需要选择的时候,永远想起我、选择我,永远都是梁清舟。” 苏听南微微张开薄唇,似乎是闪过片刻的怔愣,而后点点头。 两人又抱了片刻,梁清舟在电影彻底结束前清理掉地上的爆米花,并且重新开了包家庭分享装的虾片,让苏听南抱在怀里吃。 “那个糕点好不好吃?”苏听南靠在梁清舟怀中,给他喂了几片虾片,“好吃的话我拜托一休再弄点回来。” “还可以。”梁清舟思索几秒,继续道,“说到这个,明天吃下午茶吗?我给你买杨枝甘露蛋糕。” 苏听南牵着梁清舟的手把玩,在他掌心不轻不重地咬了口,说:“跟你谈恋爱容易发胖。” “我还觉得你太瘦了。”梁清舟扫了他一眼,撸猫似的手法捏着苏听南的脸颊。 两人又在沙发上闹成一团,苏听南在此刻感受到满足。一直以来的问题得到答案,这段恋爱也开始变得透明化。 那天过后,两人几乎每天都要接吻。偶尔亲太急还会被咬破嘴唇,隔天去公司被同事问到怎么了,他也只说是自己玩手机砸脸上才弄破的。 然后晚上回来怪梁清舟,故意让他哄。 周五晚的快乐餐是在外面吃的,回到家苏听南就拉着梁清舟要抱。 他被压在枕头上亲得犯迷糊,头顶的灯光在他视野范围里像浪潮般起起伏伏,上下摇晃。甜蜜的恋爱占满他整个心间,宛如童话故事中写的那样,乘坐彩色泡泡缓慢飞向云端。 接完这个吻,苏听南从床头柜摸索到手机,一看屏幕上弹出两则消息。 苏听南没放在心上,径直点了进去。 “啪!”一声,彩色泡沫在空气中粉碎了。 是薛照影发来的信息。 她说自己马上就要到苏听南家的楼下了,让他快点出来等自己。 看到消息的瞬间,苏听南脸色煞白,不知所措地愣了足足半秒钟。 梁清舟察觉到他的异样,立刻放下手中的衣物走过来,问他:“怎么了?” “我……我妈妈来了。”苏听南呼吸变得急促,放下手机,站在卧室里没有任何意义地转了圈,“我现在得走。” 他刚和一个男人接完吻,嘴唇上还很红,留着梁清舟的齿印。而且自己也不在那个小区里,而是搬到了月亮湾里面来。 薛照影一次又一次带着宣泄与唾弃的“同性恋就该去死”又开始在耳边回荡。 苏听南心慌意乱,冲进洗手间洗了把脸,对一脸担忧的梁清舟仓促开口:“我走了,你别跟上来。” “好,我知道。”梁清舟平静地开口,送他到门口。 他走得太急,连拜拜都没和梁清舟说,鞋带在奔跑过程中松散开,脚步却连一刻都不敢停。 他不敢停下,万一让薛照影起疑心了该怎么办?她一定会揪住自己的头发,骂他贱,骂他恶心,骂他是个死同性恋。 可是薛照影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回来?早在几天之前,苏听南刷到了她的动态,正在和那个搞金融的男友旅游。 难道是从什么别处知道了自己正在和梁清舟恋爱吗? 灭顶的不安感包裹着苏听南,让他一呼一吸都变得困难。平坦的地面像鬼门关,无数双瘦骨嶙峋、皮肉不分的手从地面上探出来,要把他拽入深渊中。 他一路跑出月亮湾,看见自己原先住的小区门口站着个身穿长裙的女人。 女人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来。 那是张苏听南与之有六七分相像的脸,漂亮锋利,一袭长裙拖地,拎着款锃亮的奢侈品皮包。 “怎么是从那个方向来的?你不在家?”薛照影斜过苏听南跑过来的方向,语气中的怀疑意味让人深感不适。 苏听南开口的瞬间嗓子就发不出声音,喉咙口发干。他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重新开口:“取快递,快递员送错地方了。” “这样啊。”薛照影眼底的疑虑打消,淡淡地开口。 看着薛照影的时候,苏听南有片刻恍惚。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在寂静无人的时刻,看着自己的母亲。 两人间的氛围是生疏尴尬的,透着中僵硬的不适感。苏听南浑身不自在,看了几眼薛照影的脸,又因为刻在骨子里的恐惧而移开眼。 “听南,这个送你。”薛照影从包里翻出一个精致的礼盒,随手用做了延长美甲的手指撩开垂荡在胸前的发丝,“我男朋友买的,我觉得这块适合你,送你了。” “……谢谢妈妈。”苏听南迷茫地接过,直勾勾盯好礼盒上的花纹,舍不得拆开。 生日那天他没有收到薛照影的生日祝福,也没有收到邮寄的礼物。以前薛照影恋爱时也总会收到不少礼物,但从没有哪件是这样,主动递到他手中的。 苏听南咽了口唾沫,死灰复燃般燃起贪恋。 “这是我的生日礼物吗?”“反正我的礼物也已经够多的了。” 饱含期待的声音和带着点凉薄的嘲讽同时响起,苏听南顿时感到血液倒流,眼前一会发黑一会发白,只是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薛照影没听清苏听南说了什么,皱了皱眉问道:“什么?” “没,没什么。”苏听南脸色变得很难看,狼狈地摇摇头,攥着礼盒的指尖发白。 “没什么我就要走了。”薛照影从包里掏出镜子,拧开唇釉,补了下嘴角的口红,“听南,你也不是小孩了,趁早交女朋友。” 苏听南不吭声,还保持着微微低头的动作。 见苏听南没有及时回答,薛照影立即阴沉下脸,眼里闪过一丝阴鸷,尖锐地开口:“听见没啊?” “知道了。”苏听南一哆嗦,下意识点头,往后缩了几步。 薛照影站在原地,用审视的眼神在苏听南身上上下扫荡,最后轻蔑地冷笑一声,双手怀胸朝远处走去。 高跟鞋落地发出哒、哒、哒的声响,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就像从未出现过。 苏听南的双手还很冷,仿佛有块巨石压在他的胸口,喘息都变得困难。 直到他的双腿都开始发麻,苏听南才缓缓动身,朝着月亮湾的方向走去。 门口亮着一盏橘黄色的小灯,梁清舟站在门前等他,远远地望过来。 苏听南看见他在等着自己,心情好了些,加快脚步走到梁清舟身边。 “回来了。”梁清舟拉起他的手,低沉温和的声音带着让苏听南平静下来的魔力。 “嗯。”苏听南把薛照影给他的礼盒随手递给梁清舟,嘴里继续嘟囔,“先进去吧。” 梁清舟搂着他的腰把他带进来,顺手关上了家门,与室外的世界隔绝。 尽管梁清舟一直都知道苏听南的原生家庭并不太好,但还是从来没有过问。 原生家庭是镶嵌在皮肉里用刀子也难以剔除的硬块,彻底挖除后身体也会血肉模糊,空缺一块。 既然苏听南没有主动开口提,不想向他寻求安慰或庇护,那他也不必开口问。 伤口结痂需要漫长的时间,哪怕是恋人的身份,也不能主动撕开那层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 梁清舟观察着苏听南的情绪,确认他没有出现明显的低落或难过,便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 “我没事。”苏听南似乎是知道梁清舟的缄默不语,摇摇头,冲他一笑。 他把礼盒放到桌上,细长如葱的手指灵巧地绕过丝带,解开礼盒上的绳子,小声嘟哝:“看下我妈妈给我送了什么。” 盒盖掀开,印入眼帘的是一块白色的手表,表盘在灯光下流动着光芒。 “是手表。”苏听南拿出手表,递给梁清舟。 梁清舟接过手表,却罕见地没有第一时间作出反应。 他拿着手表左右反复看了两遍,眉头微微拧起,神情中带着不易察觉的迟疑和错愕。 “挺漂亮的,会很适合你戴。”梁清舟的眉头重新舒展开,把手表还给苏听南,冲他笑笑。 苏听南对手表不感兴趣,视线扫过梁清舟手腕上那块名贵的腕表,问道:“我妈妈给我的这块是什么?我看不出来。” “这是国外一个小众的品牌vespertine,国内买不到,价格也很昂贵。”梁清舟翻过那块腕表,给他看logo,“是黄昏时分之意,这个牌子属于浪漫主义设计风格,并且有时间哲学的含义。” “哇……”苏听南发出一声感叹,随之很浅地笑了下,笑起来脸颊上有两个很浅的笑窝,“你懂得好多。” 梁清舟缓慢地眨了眨眼,“我父亲很喜欢这个品牌的手表。” 苏听南轻声说了句:“这样啊”,便轻轻把手表放回礼盒里,尽最大可能复原这个礼盒拆开前的模样。 他没有戴这块手表的打算,于是便尽量好地去包装,再放置到某个不知名的角落落灰。 第30章 这块手表并没有承载着薛照影的爱意,甚至只是转手送人的副赠品。苏听南太早被踢出妈妈的生活,这样的留痕太伤心,也太刺眼。 苏听南觉得自己好像已经麻木了,他习惯薛照影记不住自己的生日,也从几年前被关进那间纯白色的病房起,就意识到自己离爱太遥远。 他把礼盒放好,牵着梁清舟的手去楼上的阳台,说想看夜景。 自从吊椅装好之后,苏听南就经常拉着梁清舟一起躺在吊椅上看夜景。梁清舟抱着他,他靠在梁清舟的怀里,月朗星稀时赏月,月黑风高时看窗外高大的树枝摇曳。 吊椅小幅度地摇晃,苏听南有些困倦地闭上眼。某个瞬间他意识不清地想,这里是月亮湾,他好像坐着童年梦里的月亮船。 “热不热?”梁清舟抽出纸巾,抹掉苏听南颈间的汗水,“热的话我拿风扇给你。” 夏天待在露天阳台还是偏热的,苏听南也有些闷,坐起身子来,“我好想吃椰子冰淇淋,明天下班一起逛便利店吗?” “可以。那晚餐吃什么?”梁清舟又问他。 苏听南抿起唇思考两秒,“吃便利店的关东煮和热干面吧,热干面吃便利店附近的那家。” 梁清舟点点头,拉着他从吊椅上起来,“洗个澡回房间吧。” “你要跟我一起洗吗?”苏听南趴在梁清舟的肩头,眼睛又亮又圆,带着些故意使坏时的可爱感。 梁清舟轻笑一声,眼珠子转了圈,左手掐住他的腰,凑到苏听南的面前。鼻尖对着鼻尖,鼻息交融,他暧昧地眨眨眼,说:“行啊。” 太过直白的调情让苏听南有些招架不住,推了梁清舟一下,躲进房间里拿换洗衣物,留梁清舟一人在门外笑。 出来的时候,苏听南掠过梁清舟的身侧,耳根通红,视线闪躲,忽然拉着他小声说:“你认真的吗?其实我都可以。” “反正……有些事情是迟早的。” 梁清舟微微怔住,手指捏着苏听南的耳垂揉搓,“我知道。” 暧昧却又僵持的氛围在二人中间流转,周遭的空气好像彻底凝固,苏听南别开眼,羞怯地低下头,快速嘀咕一句:“算了。” 随后绕开梁清舟,跑进浴室。 梁清舟站在原地看着那扇浴室的门,静静看了几分钟,才轻轻叹了口气。 他还是没有办法放下太多的顾虑。 隔天梁清舟开车接苏听南下班,知道苏听南不想被发现两人的恋爱关系,特意将汽车停在了远处的马路边。 梁清舟去排队买热干面,留苏听南一个人在便利店里挑选东西。 买热干面的人偏多,梁清舟等了有好一会,回去时苏听南刚好买完东西出店门。 比较反常的是,苏听南没有表现出平常的兴奋和高兴。也难得拎着一大袋子东西,却强硬地不让梁清舟帮他拎。 晚上吃完晚饭,梁清舟收拾掉垃圾,问苏听南:“谁先去洗澡?” 苏听南莫名呆愣几秒,嘴唇上下翕动,刻意回避梁清舟的视线,说:“你先吧。” 梁清舟答应下来,回卧室拿了衣物后就走进浴室。 灯光打开的瞬间,梁清舟侧过身,发现忘记拿衣服。他无奈地扫了眼台面,折返回房间拿。 他走路向来没有声音,静悄悄地推开房门,透过那盏逐渐拉开的门扉,看见苏听南正站在床沿边拆着什么东西。 耳边传来某种窸窣声,像塑料包装袋的声音,梁清舟的角度看不见他手上的东西,疑惑地开口喊他:“听南?” 苏听南下意识转过身来,但却在对视上的那个刹那,整个人一颤。 而梁清舟也瞪大了眼睛,连呼吸都忘记继续。 因为苏听南的齿间咬着个银色锡箔小方块,包装边缘在灯光下泛着冷光,随着呼吸轻微起伏。 苏听南立刻拿下唇齿间的包装袋,把整盒避/孕/套都扔到身后,视线闪躲着说:“这个…没什么。” 梁清舟在原地足足站了半分钟,才彻底将门拉开,朝着室内的苏听南走去。 -------------------- v啦!看文快乐宝宝们!~\(≧▽≦)/~ 下次更新是星期四。 第26章 蔓延的钝痛 “便利店买的?”梁清舟拿着盒子,左右看看包装,忽然发出一声轻笑,“买小了。” “你用过?”苏听南的神情顿时从羞怯转变为震撼,瞪大双眼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无措。 梁清舟无奈地笑了下,“没有,我也是第一次谈恋爱,怎么可能用过?” “那你怎么知道买小了?”苏听南嘟哝。 盒子重新被丢回床头,梁清舟微微俯下身来,柔和的目光落在苏听南脸上,轻声说:“宝宝,你买的是小号。” 苏听南一哆嗦。 他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呼吸变得急促,立即张惶起来。 哆嗦倒不是因为别的,仅仅是因为,梁清舟刚刚喊他“宝宝”。 苏听南也是初偿恋爱滋味,同时也是第一次听见别人喊他“宝宝”。温柔又低沉有磁性的嗓音念出这个叠字,尾音勾起,暧昧缱绻。 他听得好像耳根和腿都发软,拉着梁清舟的手腕要他抱。 梁清舟搂着他的腰,轻轻捏住苏听南的脸颊,“张嘴。” 苏听南顺从地张开嘴。 下一秒,梁清舟的手掌扣住苏听南的后颈,偏开脸吻了上去。 这不是他们平日里最常见的浅尝辄止,而是一个真正的深吻。梁清舟的舌尖抵开他的齿关,舌尖扫过苏听南的上颚,柔软的嘴唇被轻轻咬过。 苏听南闷哼一声,手指下意识攥紧了梁清舟的上衣领口,布料在他掌心皱成一团。 手指滑进苏听南的发间,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头皮,像是安抚,又像是更深的占有。苏听南被吻得晕头转向,逐渐有了缺氧的趋势,才推了推梁清舟的肩膀。 收到信号的梁清舟又追着亲了两下才放过他,苏听南急促地喘息着,唇瓣泛着水光,红得过分。 “对了,清舟。”苏听南第一次喊梁清舟为“清舟”,抬眼看向他。 灯光下苏听南的眼睛又圆又亮,呈现一种琥珀色,眼底倒映出梁清舟的身影。 瞳孔里的梁清舟,就像被困在琥珀里停止生长的昆虫。 “我这周可以去和疏月喝酒吗?他下周就去忙创业了,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要跑来跑去,见不到面。” 梁清舟的食指捏过一缕苏听南的发丝,在指尖缠绕,半晌没有说话。 他在不笑没有神情的时候,长相是极具距离感的。苏听南看着梁清舟,心里莫名有些没底。 但他更不愿意隐瞒,毕竟他知道梁清舟其实不怎么喜欢他喝酒。 片刻之后,梁清舟才舒展开一个笑容,“行,少喝点,我去接你。” “好。”苏听南凑上去亲他下巴,开心地和他相拥。 苏听南趴在梁清舟的肩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梁清舟直勾勾地盯着地面。 地面上投射出两人深棕色的影子,相互重叠在一起,密不可分,汇聚成一团。梁清舟静静看了少卿,低下头,搂着苏听南的腰,影子仿佛也融合得更加紧密。 —— “听南。” 梁清舟的呼喊声从厨房传来,苏听南从沙发中探出脑袋,疑惑地看向他,问:“怎么了?” 从厨房里走出来的梁清舟随意抽了张纸,擦去手上的水珠,开口:“晚饭出去吃吧?家里的电饭锅好像出了点问题,吃完晚饭我们再去超市买个新的。” 苏听南点点头,答应下来,去卧室里换衣服。 他们开车去了常去的商场,苏听南在人流量比较大的室外不愿意和梁清舟有太亲密的肢体接触。他扯着梁清舟的衣角,微微仰着头扫视过周边的店铺。 突然,他独自向前走了两步,身后的梁清舟却没跟上,扯着他衣角的手也自然而然松开,像阔翼类动物放下自己的羽翼。 苏听南愣了两秒,侧过身看向梁清舟,发现他正直勾勾地望着前方。 他顺着梁清舟的视线往前看,对上了那双同样写着惊喜的眼睛。 是齐疏月和夏苒。 “听南!清舟!你俩怎么一起啊?吃过晚饭没?”齐疏月牵着夏苒的手上前打招呼,视线不断在二人之间切换,惊喜中还带着少许讶异。 苏听南的笑容凝固,僵硬地定格在眼帘上。 紧张和不知所措在心底油然而生,明明只要随口搪塞一句“对啊我们是朋友了”就开始揭过,但在此刻好像有双无形的手,死死掐着他的脖颈。 厄运即将降临的恐惧不安将苏听南彻底包裹,世界瞬间褪色,留他一人在那无色无声的干涸之地。 不能被齐疏月发现他是同性恋。不能被知道他是同性恋。他接受不了这样的事情发生。 就在苏听南说不出话时,梁清舟走到他的身前,微微倾身挡住苏听南,对着齐疏月笑了下:“那天你订婚宴,我送听南回去,一来二去又恢复联系了,今天约着一起吃饭。” 第31章 “那你们还没吃吧?一起吃啊。”夏苒也是活泼爱热闹的性格,晃了晃牵住齐疏月的手,指向二楼,“那家新店开业,套餐很划算。” 梁清舟没有先答应,而是在社交距离范围内,用许久未听过的、具有距离感的语气问苏听南:“去吃那家吗?” “啊……行啊。”苏听南应下,从茫然中抬起头。 确认好,四人就一同坐电梯走二楼的餐厅。电梯间的灯光呈现出一种昏黄的色调,像电影里的落日黄昏,苏听南看着身后的镜子,莫名感受到不安和空虚。 他小心地用小拇指勾了勾梁清舟的手,梁清舟动作幅度不大,连头都没回,却精准地摸到他的手。 温热的掌心盖在苏听南的宇未岩手背上,仅几秒就拿开,抽离的瞬间指尖划过苏听南的皮肤,羽毛般挠得他痒痒的。 暧昧之中又带着点宽慰的意味。 夏苒点了份四人套餐,也是店里的招牌。他们彼此间都很熟,夏苒和梁清舟也是老相识,甚至梁清舟读完书回国后是通过夏苒,才重新与齐疏月联系上的。 “对了,疏月。”梁清舟喝了口柠檬水润嗓子,眉间几不可闻地皱了皱,大概是觉得柠檬泡久了酸苦,“你创业进行得怎么样了?有需要帮忙的吗?” 齐疏月刚要开口回答,紧接着就肉眼可见地愣住,发出“嗯?”一声,问道:“你也知道我要创业啦?听南讲的吗?” 苏听南虎躯一震。 “前几天我们也约着吃饭来写,吃饭时他低头一直看手机,就随口问了他几句。”梁清舟轻描淡写,张口就来,三言两语就带过。 虽说本就是几秒就可以想出合理答案的简单事,但苏听南还是在听到的那刻感到压力,听到梁清舟化解,才感到松懈。 “您好,饮品来了。”服务员端着四杯饮料上前,将四杯饮料摆到桌上。 苏听南坐在靠走廊的外道,帮服务员接过饮品。 四杯饮料是套餐里的,有三杯杨枝甘露和一杯冰柠茶。服务员率先拿了那杯冰柠茶,要往里面递,在伸手的刹那被苏听南眼疾手快拦住。 “冰柠茶给他吧。”苏听南冲齐疏月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他记得齐疏月和夏苒的喜好,因为在他们恋爱之初,三人就曾一起吃过饭。夏苒爱喝杨枝甘露,而齐疏月不太喜欢这样甜的饮品。 坐在角落的梁清舟看着眼前一幕的发生,眼睫毛轻微抖动,撇开视线,拿吸管搅动杨枝甘露里的小料。 “这几道菜都放辣椒了啊,清舟,你能吃吗?”齐疏月看着热腾腾的菜,想到梁清舟爱惜嗓子,开口询问,“再点点其它绝对不会加辣的菜吧?” “没事,不用。”梁清舟拿筷子夹过一片肉,放进碗中,“我能吃的。” 苏听南缓慢地抬起头来,如果不是齐疏月提及,他都忘记梁清舟不怎么碰辣的习惯了。 但梁清舟吃下时依旧面色无常,镇定地去夹第二片肉,眼神平静又淡然。 “不要勉强,少吃点辣的,等会儿我请你吃宵夜。”苏听南在桌下轻轻用膝盖碰了下梁清舟的大腿,低声对他说道。 梁清舟冲他笑笑,没说好还是不好。 四人边吃饭边闲聊,齐疏月忽然掏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照自己。 苏听南肩膀耸动着笑起来,仿佛回到高中时期,齐疏月还是会很突然地去在意形象,心情都好了不少,问他:“你做什么?” “唉,感觉最近我变老了。”齐疏月深深叹了口气,放下面前的手机,“你知……我靠!” 没说完的话被硬生生吞咽下去,齐疏月猛然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望着斜前方。 苏听南不明所以,看到夏苒也紧跟着露出了惊愕的表情,才顺着他们的视线方向看去。 ———坐在自己身边的梁清舟,脸颊和脖颈泛着大片的红肿。而梁清舟似乎也有些不知所措,伸手摸到自己的脖子上。 苏听南瞬间陷入惊慌,他着急地凑到梁清舟面前,问他:“怎么回事啊?” 慌乱之中,他无意掠过梁清舟手边那杯杨枝甘露。 杨枝甘露里有芒果,梁清舟芒果过敏。 无力和窒息的感觉顿时像滔天巨浪朝苏听南涌来,他指尖颤抖,惊恐地要上前拉梁清舟。 可梁清舟却忽然缩起整个身子,右手紧紧抓住桌沿,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左手捂着口鼻,猛烈咳嗽起来。 -------------------- 听南其实就是个比较迟钝的、像小动物一样需要去学会爱的宝宝。补药骂宝宝啊! 然后舟哥在某方面的忍和能力是成正比的,所以大家不要担心!!(哪方面大家都知道吧!!) 嘿嘿我最近忙完了,回来写文好开心,周末见宝宝们! 第27章 哥哥 “清…梁清舟!”苏听南指尖颤抖,扶上梁清舟的胳膊,慌得喘不上气。 “什么情况?过敏吗?快,我送你去医院。”齐疏月起身,仓皇之中还撞翻桌上的水杯。 梁清舟停止咳嗽,眼眶通红,抹去眼角溢出的生理性泪水,“芒果过敏,不严重,不用去医院。” “你这样熬着也不行啊,我去买药。”齐疏月迅速查附近最近的药店,叮嘱了夏苒几句,就冲出餐厅。 他们的动静太大,甚至惊动了店员。梁清舟捂住自己红肿的脸,摇摇头,要去洗手间。 苏听南扶着他要陪同,梁清舟在众人的注视下轻轻拿开了苏听南的手,轻声对他说:“我自己去。”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视线范围内,留苏听南怔怔地呆在原地。 脑海中浮现他们第一次约会时的场景,面前摆着精美漂亮的芒果椰汁慕斯,可梁清舟却只是淡淡地浮现出笑容,说:“我对芒果过敏。” 过敏这么重要的事情他居然都遗忘了,还自作聪明地把冰柠茶给齐疏月。更别提说,他还是梁清舟的恋人。 苏听南愧疚又心疼,豆大的泪珠从眼眶里溢出,啪嗒啪嗒砸在桌上。 夏苒耐心安慰他,给他倒了杯温水。 苏听南没有喝,抹掉眼泪,神经质地嘀咕:“怎么办……全是我的错,明明可以避免的,我怎么能忘记。” 直到齐疏月回来让梁清舟服下药,这场闹剧才得以平息。 梁清舟坚持称自己不用去医院,他及时冷敷过,离开餐厅时脸上的红肿已经消退大半。 四人在门口道别,梁清舟没有顾及别的,伸手揽住苏听南,小声哄他:“我没事。” “那我们先走了,今天让你们担心了,改天我请客。”梁清舟又恢复平日里永远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样,尽管他额前碎发湿漉漉地贴着额头,皮肤还泛着轻微红肿,整个人透着几分罕见的狼狈。 “别说这话,你俩到家后发个信息说下啊,路上小心点。”齐疏月挥挥手,简单叮嘱。 梁清舟点头应下,带着苏听南离开。 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夏苒缓慢地眨了眨眼,问道:“他俩……关系很好吗?” “嗯?就是好朋友啊。”齐疏月牵着夏苒,漫不经心道。 “清舟过敏之后,小南还哭了,一直念叨着‘我的错’‘怎么办’之类的话。”夏苒不明显地皱着眉头,一丝古怪在心头蔓延。 齐疏月没放在心上,“听南本身就比较敏感,可能是因为他开口让店员把那杯冰柠茶给我了,所以愧疚吧。” “这样吗?”夏苒轻声开口,眼底的疑惑一闪而过。 梁清舟和苏听南回家后,苏听南始终情绪很低落。他“啪嗒”一声打开家里的灯,小心地拉过梁清舟,检查他脸上泛起的红肿。 “我没关系,真的。”梁清舟嘴角扬起一个极浅的弧度,“你也别自责。” 说完后他就站起身,要往客厅走。 还低着脑袋的苏听南抿唇,眸光闪动。在梁清舟侧过身的刹那,忍不住伸手抱住梁清舟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腹间。 “对不起,你明明跟我说过芒果过敏了,可我还是……”苏听南哽咽,眼里再次闪烁着脆弱的泪光。 “真的不怪你。”梁清舟无奈地笑起来,捧住苏听南的脸颊,“吃了辣菜,我随手喝了几口杨枝甘露解辣,才会过敏。” 他缓缓屈膝蹲下,直视苏听南泪眼汪汪的双眼。 苏听南的眼睛生得很漂亮,眼尾微微上挑,但是又大又圆,像猫咪的眼睛。 此刻因为流泪而泛起薄薄一层水雾,更加明媚动人,可怜又有些可爱。 “让你担心了,对不起。”梁清舟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才探头亲他的脸颊,“以后记住我过敏,好不好?” “记住了,不会忘的。”苏听南闭上疲惫的双眼,手掌覆住对方的手背,用脸颊蹭了蹭。 苏听南闭眼的瞬间,梁清舟眼底闪过浓重的欲念,微微仰起头,又想去吻他饱满红润的嘴唇。 但在他将要凑上去的前一秒,苏听南再次睁开眼睛。 第32章 梁清舟眼底的复杂情绪顿时消散了,只是温柔抚摸对方的发丝,关照他早点洗漱早点睡觉。 过敏反应还是让梁清舟略有不适,他早早上床睡觉,没过多久就陷入昏睡。 耳边传来低声细语,梁清舟在睡梦中皱起眉头,意识一点点从昏沉转变为清醒。 “嗯……没事,疏月,梁清舟他说过敏不是特别严重的。” 梁清舟睫毛颤动,睁开酸涩的睡眼。 卧室里的窗帘没有拉紧,月光透过玻璃窗洒落进来。身旁的苏听南坐在床上,正在讲电话。 月光明亮了他的侧脸,皎洁又温柔。苏听南的手指无意识拽着轻薄的被单,神情已经放松不少。 很显然,电话那头的人是齐疏月。 睡前齐疏月也打来电话问自己的情况,现在大概是来开解苏听南,让他不要过于自责。 梁清舟在意识到后困意全无,静静地耷拉着眼睛,听他们讲电话。 其实梁清舟也不太懂。 梁清舟自幼不被父母带在身边,母亲是全球知名的音乐剧演员,父亲是常年忙于工作而不见踪影的金融业老板。他习惯一个人做很多事,也少有情绪波动,独立又孤傲。 无论是人还是事,都很少有在乎的,似乎也没什么东西是值得他在乎的。 就连高考完听见母亲说,其实她已与父亲离婚,是和平分开时都没有太大的波澜。 真心本就瞬息万变,没人可以左右,也没人可以承诺。 他不喜欢轻描淡写的“我爱你”三个字,因为“我爱你”过于淡薄,只不过是上嘴唇碰上嘴唇就能说出口的话。 失败的感情太多,梁清舟作为失败家庭关系中的经历者,也作为许多段类似关系的旁观者。 于是他想,人心善变,谁最重要、今天爱谁、明天爱谁,理论上说都是一念之间。 可是他不懂。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善变,偏偏苏听南的第一选择永远都是齐疏月。 这不一样。 苏听南好像和他所认为的所有具象化的感情都不同,他竭尽全力地爱苏听南,保护他、呵护他、照顾他,但到头来还是没能占据他心里的第一位。 梁清舟要的不多,但可能也太多。 他要苏听南爱他,也要苏听南永远选择他。 月色之下,苏听南听着齐疏月的声音,不由自主地笑了下,眉头舒展开,神色放松又自然。 由于喜悦,苏听南说话的音量都略微拔高些,尾音温和缱绻,“知道了,你这么说我就真的安心了……谢谢你跟苒姐。” 这是苏听南今晚从未表露出来的安心和松弛,难得的情绪是可以被齐疏月轻而易举勾起的。 梁清舟的心脏又沉下去,“扑通”一声,胸腔变成深不见底的悬崖。他的心脏坠入深渊,坠入无尽无边的黑暗。 他的耳边像被一层泡沫所堵住,听不清苏听南接下来说的话。嗡嗡的,在耳边响起,很遥远,但又很清晰。 眼皮颤动两下后,梁清舟神经质地在心底反复默念,不够,还不够。 他对苏听南还不够好。他要想要成为苏听南的全部,是他做得不够。 一个接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盘旋,梁清舟难受地将脸埋入枕头间,贪婪地吸嗅两人共有的洗发水香气。 突然,耳边传来一阵布料摩擦的窸窸窣窣声。是苏听南挂断电话,重新钻进了被窝。 他轻手轻脚放下手机,凑近梁清舟,完全没有发现对方已经从睡梦中醒来。 温热的鼻息喷洒在梁清舟的脸颊上,苏听南伸手,指尖冰冷,却小心地触碰着梁清舟过敏过后泛红的皮肤。 不知道电话里讲了什么,苏听南的情绪变得很不一样,异常柔软。 “对不起。”苏听南嘟哝道,随后低下头,蜻蜓点水般在梁清舟唇上印下一个吻。 退开之后,苏听南依旧注视着他,小声喊:“清舟哥哥。” 梁清舟浑身一僵。 他猛地睁开眼睛,像黑夜中狩猎的狐狸,睁开明亮的双眼。四目相对的时候,他清楚地看见苏听南眼底闪过的错愕。 但他没有给苏听南反应的时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起身,宽大的手掌扣住苏听南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握紧他的肩膀,把他压倒。 梁清舟凝视他几秒,毫不犹豫地低头吻下去。 激烈的吻在两人唇齿间流转,苏听南措手不及,纤细的手臂艰难地抵住梁清舟的胸口,被吻地忍不住发出两声哼唧。 梁清舟不忘用手护着他的头顶防止苏听南撞到脑袋,动情地亲吻他。 直到苏听南喘不过气,挣扎要他松手,他才放开苏听南,重新起身。 苏听南的眼角溢出泪水,嘴唇嫣红带着水渍,他狼狈地捂住下半张脸,开口时嗓音发哑:“你……醒着啊?” “嗯。”梁清舟彼时开始懊悔自己的冲动,但脑海中又划过那声“清舟哥哥”,呼吸重新变得急促。 “听南,为什么突然喊我‘哥哥’?” -------------------- 来晚了老婆们,有没睡的宝宝们看完就快快睡觉吧!晚安! 顺便求点海星呀宝们~\(≧▽≦)/~ 第28章 这次没买错 “刚刚……我在和齐疏月打电话。”苏听南视线闪躲着,因为刚才激烈的吻而气息不稳,“他跟我开玩笑说,清舟脾气很好,哄哄他就好了。” “所以刚刚喊‘哥哥’,是在哄我吗?”梁清舟低头俯视他,眼眸中闪烁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苏听南不自然地偏过头,彻底不看他,“没有……我不知道你醒着。” “那就不是哄我的了?”梁清舟的五指缓慢地捏着苏听南身上的软肉,有些微痒却又舒服。 触感让苏听南像只舒服的小熊猫,眯起眼睛来,白皙修长的脖颈略扬起。 “是哄你的。”苏听南重新睁开双眼,怔愣半秒,觉得自己好像被他给绕进去,“想趁你睡着了喊喊练习下……” “这种称呼还需要练习吗?”梁清舟笑得肩膀耸动,脸埋进苏听南的颈窝。 紧密相贴的胸腔起伏着,苏听南被他笑得脸红,抿着下唇轻轻打他。 “害羞了?”梁清舟故意逗他。 “才没有。”苏听南尾音渐渐低下去,低到快要听不清。 梁清舟不再逗他玩,又在苏听南的侧脸上亲了两下,抱着他重新闭上眼睛。 “清舟。”苏听南的眼睛已经适应黑暗,感受对方的呼吸,缓慢开口,“今天真的对不起。” “没关系,我被你哄到了。”梁清舟很快回答,困意已经消散殆尽了。 身侧的苏听南久久没有再开口,久到梁清舟以为他准备重新入睡时,才听见他轻声问:“以后也会一直爱我的,对不对?” 梁清舟蹭了蹭他的脸颊,闭上眼睛。 清晨,一缕光线从树叶间隙里掠过,洒进卧室里。梁清舟因生物钟而醒来,小心地用手肘支起上半身,顺手拉上半敞的窗帘。 光线被窗帘隔绝,身边的人忽然离去,苏听南在睡梦中微微拧起眉头,不舒服地调整了一下睡姿。 梁清舟静静地坐在床沿边,看着熟睡的恋人,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温暖。 很快,他拿过手机起身,边接电话边打开了冰箱。 “喂?什么事?”梁清舟的嗓音中夹杂着晨起时特有的沙哑低沉,比平日更冷。 “哟,是我。”狄闻乐呵地开口,“你家宝贝怎么样啦?还有没有出现抑郁倾向的情况?” 梁清舟拿出两颗鸡蛋,瞥了眼腕表上的时间,“有事说事,我要做早饭了。” “好吧。小道消息说你妈妈殷女士的巡演开到国内了,之后会在咱们城市里有一场,给我两张票呗。”狄闻毫不客气地狮子大开口。 在国外读书时,狄闻与梁清舟交好的一大原因就是,他非常爱听音乐剧。还曾厚着脸皮让梁清舟带他一起去吃饭,借机问殷燕夕要签名和合照。 “目前我还没消息,有了就送你两张,老位置。”梁清舟言简意赅,赶着挂电话。 对面的狄闻听出他不想多聊,故作伤心长叹一口气,才说:“谢了啊,不打扰你了,恋爱脑。” “拜拜。”梁清舟维持最后的体面和礼貌,没等对面也回一句拜拜,就迅速挂断电话。 锅里的油在滋啦滋啦冒着响,梁清舟利落地敲碎一颗鸡蛋打进去。看着鸡蛋逐渐熟透,梁清舟回想起狄闻的话。 等到殷燕夕来演出,如果苏听南愿意,那就带他一起去看吧,当作见家长。 他还是挺想带苏听南去看看的,看看他生活过的地方,和他一起生活过的人,不一样的环境和风景。 可能现在的梁清舟还太过于浅薄,没能在苏听南的人生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所以,梁清舟决定,他要做得再好一些。 他想要得到的是苏听南的全部。 第33章 两份煎鸡蛋装到盘子里,纤细白皙的手忽然从梁清舟的身后伸出来,搂住他的腰。 下一秒,温热的脸颊贴在梁清舟的脊背上,苏听南从背后抱着他,嘀咕:“好困。” “昨晚睡太晚了。”梁清舟转过身,摸对方的脸颊,“今天中午午休好好睡一会。” “好。”苏听南点点头,打了个哈欠,才坐回客厅等着吃早餐。 梁清舟端着做好的早饭走来,放到桌子上。 苏听南单手托腮,脑袋微侧,腮帮子上的肉被掌心托得鼓起,看起来很可爱。 他没着急吃饭,反而是盯着梁清舟看了片刻,确认他身上的红肿已经完全消退了,才放下心来用餐。 “听南,我今天要去给舞室录视频,晚上给你点个外卖。”梁清舟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对对方说道。 “舞室?”苏听南复读一遍,想到他们还没恋爱时刷到的那个梁清舟的舞蹈视频,“还是你妈妈朋友家女儿的舞室吗?你又要跳舞了?” “是这样。”梁清舟无奈地笑了下,“因为那条视频爆了,反响不错。” 苏听南把大半个煎蛋塞进嘴里,沉思片刻。 忽然,他像是想到什么,突兀地笑起来。 梁清舟抬头看向他,神情中透露出错愕。但还没等他开口询问怎么了,就听对方说:“没事,不用给我点外卖。” “我自己吃就好了。” “嗯,好。”梁清舟没有多想,看了看他,又继续吃东西。 早餐结束后两人就去上班,苏听南罕见地心情不错,拉着梁清舟说:“晚上见!” 梁清舟冲他笑,嘴角展露出喜悦的笑容,回应道:“晚上见。” 但在分离的刹那,古怪的感觉还是在梁清舟的心底蔓延。 似乎有什么隐秘的东西,被他忽略了。 到单位后的苏听南和同事打过招呼,趁着电脑开机的时间,翻出手机查到之前同事分享的梁清舟跳舞的视频。 短视频平台会带一个定位,是舞室的名字和地理方位。苏听南截图,又将定位输入进打车软件。 领导何权在下班前拜托苏听南去采购,苏听南没有半秒钟拖延,迅速完成任务后踩着点下班。 他打车到了梁清舟今天在的舞室。 这是苏听南第一次进入舞室,掠过几间封闭的练习室,他听见最角落的那间练习室里,有着极其富有节奏感的音乐和整齐划一的“咚咚咚”的脚步声。 苏听南心头一跳,迅速朝那里跑去,站在门外。 舞室的灯光是冷色调且明亮的,像有层薄霜覆在镜面上。 人群之中,他一眼就锁定了梁清舟。 梁清舟好看得亮眼,个高腿长,神情专注地盯紧镜面。脖颈上出了一层薄汗,汗水顺着锁骨滑进他的衣领,透出隐约的脊骨轮廓。 他们跳的是比较具有攻击性和性张力的舞蹈,最后一段梁清舟切换到c位,每个动作都带着锋利的弧度。双膝跪地、微仰起头捂着脸,落地时膝盖砸出闷响,动作中却又带着轻柔。 苏听南看得心脏砰砰直跳,呼吸急促,连指尖都开始发软,眼睛一眨不眨,耳根通红。 他太喜欢梁清舟跳舞的样子了。 每次看梁清舟跳舞,都好像理智会被他彻底抹除,只剩下爱恋的目光。 音乐停下,一旁爆发出掌声。梁清舟起身,随手摸了把脸上的汗水,还未来得及与同伴们交流,视线就忽然锁定到窗外。 他看见了外面的苏听南。 对视的那瞬,两人不约而同地愣住。苏听南措手不及,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但还是梁清舟反应很快,迅速和朋友打招呼,拎着包和外套向门外走去。 苏听南看着步步走近的梁清舟,呼吸还未平复,身上蒸腾着温热的水汽,心脏跳得更快。 走近时梁清舟身上很香,是他常用的洗发水和香水混合的味道,是种温和的香气。 梁清舟没说什么,径直拉着苏听南的手,躲进阴暗僻静的楼梯间。 “好看吗?”他低头,用鼻尖蹭苏听南的脸颊,眷恋地微眯着眼。 “好看……”苏听南忍不住,伸手要抱他,“你还跳吗?” 梁清舟笑起来,“不跳了,本来就是最后一段舞。” 苏听南有些惋惜,已经懒得伪装,嘟囔道:“好吧,那看来我还是来晚了。” “很喜欢我跳舞的样子吗?”梁清舟不给苏听南回答的时间,低下头吻他。 他刚跳过舞,情绪得到释放和缓解。此刻就像一只慵懒餍足的狐狸,看见爱人出现,只想拉着对方享受甜腻的时光。 楼道里传来接吻的水声,苏听南被他亲得脸红,轻轻推了把梁清舟的胸口,“别亲了……回家再亲。” “还没回答我。”梁清舟不依不饶,想要答案。 “喜欢。”苏听南实在脸红耳热得厉害,某种欲望在他心里烧起来,整片平原都烧成烈日般的红。 “回家吧……清舟哥哥,我们回家。”苏听南抬起头,漂亮的脸庞无限放大,对他发出明里暗里的邀请。 梁清舟搂着他,两人对视许久,随手重新牵起苏听南,带着他大步离开舞室。 他们两个都情绪太过上脑,前所未有地被感性和生理本能支配,一回到家关上门就开始接吻。 梁清舟压着他倒到床上,毫无温柔可言的吻带着压抑已久的渴望,近乎凶狠。 滚烫的掌心在苏听南腰间流连,当他终于呜咽着推梁清舟的胸膛时,他才稍稍退开,给两人喘息的空间。 看着苏听南动情的双眼,梁清舟莫名笑了声,仿佛有预知的能力般拉开抽屉,把整盒银色锡箔小方块倒出来。 “这次没买错。” -------------------- 偏甜甜还刺激的一章!芜湖! 下一更是周六,下下更是周二,追文愉快! 第29章 爱,心事,和夜晚 苏听南的手紧紧搂着梁清舟的脖颈,眼角不断有泪水溢出,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到枕头上。 梁清舟在轻微喘息着,停下动作,为他抹去眼角的泪水。 “你别管……继续。”苏听南不知道是难受还是舒服,边掉眼泪边轻轻打他,肩膀小幅度抖动。 “你这样我怎么继续?”梁清舟无奈地笑了下,揉着苏听南的脸颊,凑上去亲他,“也太敏感了,第一次就这样掉眼泪。” 苏听南从刚开始就哭,断断续续眼泪掉得没停过。被弄狠了就不高兴,咬梁清舟肩膀。被温柔对待了又不高兴,像刚才那样打他。 他握着苏听南的小腿,起身后用力将他往下拖拽了一点。这样会更深,苏听南发出一声闷哼,仰//起//脖颈。 这个时刻的苏听南很漂亮,额角的几缕发丝被汗水浸湿,脸颊泛着淡淡的潮红,光洁白皙又纤细的手正颤抖着拉紧梁清舟。 梁清舟静静地盯着他看了片刻,苏听南都被他炙热的视线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刚要开口询问怎么了,就被扣住了手腕压回枕间。 他猛地俯身下来,另一只手护住苏听南的脑袋,听见苏听南因承受不住而发出呻//吟,缓缓展露出一个笑容。 偃旗息鼓后两人身上都汗津津的,在卧室里喘息着相拥,感受彼此的体温。 等到呼吸声变得平稳,梁清舟缓缓起身,“去洗澡吧,要不要我抱你?” 苏听南半张脸埋在枕间,双眼水润,被泪水沾湿的睫毛垂下来。他看起来很累,上眼皮不受控制地耷拉两下,拉着梁清舟说:“先不去,我们抱一会。” 梁清舟笑了下,把他抱进怀里。 “清舟哥哥,跟我讲讲你的过去吧。”苏听南忽然开口,没有任何征兆。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梁清舟极其不合适地想到,性和爱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分离不开的。 在做完最亲密和赤裸的事情之后,对方就会想要窥探方才紧密相拥的人的心。聊天文,聊博尔赫斯,聊今天的云,和你心里最隐秘的事。 苏听南对他与其说是爱,更贴近于一种依赖。这是梁清舟一直深知的事实。 可在此刻,苏听南模样柔软温和,爱意与眷恋一同包裹着他。 不同的感受给了梁清舟前所未有的平静,他温柔地抚摸苏听南的脸颊,觉得好像在此时,他们的心脏已经贴近了。 梁清舟眨了眨眼,问他:“你想从什么时候开始听起呢?” “从我童年开始说吧。”他自顾自地给了答案。 光鲜亮丽的梁清舟有着与其他孩子不同的童年经历,家境殷实,但父母从来不陪在身边。 听说小时候的梁清舟也很黏人,还会因为没有父母陪着而偷偷哭,买了两只兔子玩偶假装是父母陪自己。 还会夜里不睡觉翻出妈妈殷燕夕的舞台录像看,镜头扫过台下的梁相远,怀中抱着年幼的梁清舟。 只不过后来再听大人说起这系列往事,梁清舟早已不是幼时可爱黏人的模样。他平静地一笑,站起来为长辈添茶水,矜贵自持,说道:“有这样的事情啊,我不记得了。” 第34章 缺少的爱和陪伴把他磨成一个淡漠的人,没什么好期待的,也没什么可在乎的。 做好自己的事,过好自己的人生,那就够了。 高中毕业那年,殷燕夕和梁相远坐在梁清舟的对面,一家三口一起吃晚餐。 就在梁清舟恍惚多少年没有这样的一幕发生时,殷燕夕忽然开口对他说:“清舟,今天爸爸妈妈要告诉你一件事。” “其实……我们两年前就已经离婚了。” 梁清舟把小番茄戳破,鲜红的汁水在盘子上飞溅,像鲜红的血迹。 其实这早有预兆,殷燕夕和梁相远聚少离多。一个艺术工作者,一个商人,爱与自由与金钱,都无法割舍。 知道消息后梁清舟很平静,但他又听见心里某样东西碎掉的声音。 他点点头,在父母关切紧张的目光下,温声说:“嗯,我尊重你们的决定。” 爱本来就不是无坚不摧的东西,梁清舟早就知道。 他懂事太早,所以坚硬又冷漠。周围人都知道他温柔体贴的外表之下,是一颗永远都捂不热的心脏。 可是那天夜里,他拒绝乘坐父亲的车,独自走长长的夜路回家。 路上他碰见和父母手牵着手走在街上的小男孩,站在路边足足驻足了十分钟。 后来那个小男孩趴在橱窗上,指着昂贵的动漫角色模型说想要。父母无奈地对视一眼,蹲下来和他讲道理。 梁清舟看了片刻,走进店里,买下那个模型,递给小男孩。 小男孩停止哭闹,连他的父母都怔住。半晌后,男孩的母亲率先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说:“谢谢啊。你带手机了吗?我把钱转给你,我们不能白要你买的。” “我不要钱。”梁清舟坚定地摇摇头,随后蹲下来,对着小男孩张开双臂,“抱我一下吧,我想要这个谢礼。” 那个夜晚他得到了小男孩温暖的拥抱,闭眼的瞬间,梁清舟抱到了童年的自己。 但是他们并不相同,因为这个小男孩拥有所有的爱,和所有想要的东西。 再后来的事已经模糊了,那晚的夜色又深又低,漫天的漆黑覆盖着他。梁清舟在蝉鸣不断的夏夜独自走回家里,出了一身冷汗。 回忆结束,梁清舟停止叙述,如同梦醒般回过神来。 他的视线重新回到苏听南身上,看见苏听南正微皱着眉头,眼里闪烁着心疼和难过。 “怎么了?”梁清舟安抚性地笑笑,指尖撩开他的发丝。 苏听南握住梁清舟的手,郑重坚定地向他承诺:“我会对你好的。” 听完,梁清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里的喜悦漾开。 “我是说真的。”苏听南急切地起身,“虽然我本来就应该对你好,我们是恋人。” “你觉得我可怜吗?”梁清舟缓慢地开口,问出这个没有其他任何意味的问题。 苏听南注视着他,摇摇头,“我只是觉得……” “我们一样。” 这句话揭开苏听南心里的一个翘角,顺着它往下撕,或许就能看见他碎玻璃般伤痕累累的过往和心脏。 但他及时止住了话头,不愿意提及自己的曾经,将脸埋进梁清舟的颈窝里。 察觉到他或许是因为自己的过往经历而也有些不开心了,梁清舟也没有追问,只是抱着他。 苏听南像只小熊猫一样,抬起头来小心地亲他,一边亲一边所有话都黏黏糊糊含在嗓子里,说:“清舟哥哥,以后你不是孤身一人了。” 梁清舟陷入片刻失神,而后很快缓冲过来,低下头回吻,“好。” “清舟。”苏听南突然从浓情蜜意中抽离出来,依旧仰着脸看他,眼睛又大又圆,“那你为什么喜欢我?” 梁清舟下意识就要回答,但却在张口的瞬间顿住,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这个,有机会再告诉你。” 眉眼弯起的样子,真的很像狐狸。苏听南想道。 不过他没有说出来,只是说:“好吧。” 隔天,苏听南腰酸腿软,却还是被手机忘开静音的电话铃声响声吵醒。梁清舟跟着他一起醒来,睁开双眼。 他原以为苏听南要径直按掉电话,却没有想到对方在眯着眼睛看了眼来电人后,缓缓接通了电话。 苏听南坐起来,开口前还特地喝了口水润嗓子,接通电话时喊道:“疏月,怎么了?” 又是齐疏月。烦死人了。 梁清舟的好心情被扫地一干二净,他烦躁地听了会,眼睛一刻不从腕表上挪开。 聊到第五分钟时,梁清舟彻底忍耐不住,凑上去吻苏听南,不让他再说话。 仅仅只是唇瓣相贴,没有做任何更近一步的打算。苏听南不敢发出声音,被安静地吻了少顷,直到对面齐疏月的话说完,才伸手推梁清舟。 梁清舟总算心情舒畅些,靠回床头看手机,空闲着的左手牵住苏听南的手,和他十指相扣。 微信消息提示从屏幕上方弹出,梁清舟看到备注,点进去回复信息。 时间过去一会,苏听南打完电话,刚想开口向梁清舟解释,就见梁清舟走下床,开始洗漱更衣。 “你去干嘛?”苏听南着急地探身,恐慌和不安感在他的心头蔓延。 梁清舟换上衬衫,“见下朋友,马上来月亮湾给我送纪念品。” 苏听南这才放下心来,点点头。 临走前梁清舟说会给他带早饭上来,苏听南随口应好,躺会温暖舒适的被窝里看手机。 忽然,苏听南的手顿住了。 他的妈妈薛照影罕见地发了条朋友圈,桌上是一大束玫瑰花,光影柔和温暖,自己的正前方摆着瓶罗曼尼康帝。 十分昂贵又产量稀少的酒。 大概率是在和那个搞金融的男友约会。苏听南低垂下眼眸,把下半张脸埋进被子里,心中五味杂陈。 或许这次薛照影是真的获得幸福了,毕竟在她以往的恋爱经历中,从来没有类似于这样“公开”自己的恋情。 不换薛照影对他做过什么,苏听南都希望薛照影可以获得幸福,只因为薛照影是他的妈妈。 苏听南疲惫地闭上双眼,深深叹了口气。 大约半小时后,迷迷糊糊又睡了个觉的苏听南听见开门声,他从床上下来,脚步还有些虚浮,但更想快点见梁清舟。 梁清舟见他出来,立刻走上前抱他,顺手把拎着的精美漂亮的礼盒递给他。 “好重,这是饼干吗?”苏听南疑惑地接过。 他把盒子从纸袋中掏出,闻见盒子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并不是饼干自带的黄油味或甜味,而是种很特殊的香水味,完全不像男士香水。 苏听南一顿,为什么饼干盒上会有香水味?而且这也绝对不是梁清舟有的香水。 打开铁盒,里面摆着满满形状各异的饼干,右上角铺满粉色心形的,中间的饼干做成欧式古镜的造型,中间还用珍珠糖和草叶装饰。 很漂亮的一盒饼干。 “嗯,手作饼干。”梁清舟放下早餐,掠过苏听南去厨房,准备热牛奶。 擦身而过的那刻,梁清舟走路带起一阵风,那风中就带着那股特殊的香味。 和饼干盒上的香水味一模一样。 -------------------- 我喜欢这章的标题,也喜欢这章的内容!后面会越来越刺激! 顺便求点海星~ 第30章 高热 梁清舟掏出手机,对着备注名为“狄闻”的好友打下一行字:饼干挺漂亮的。 对面似乎是在路上,足足十分钟后才回复道:那当然了!不要小看我女朋友的手艺。 发完之后,狄闻立刻又发送来一条语音,说:“哦对,你不是说那盒饼干和我身上有香水味吗?是我汽车里挂的香水洒出来了。” 那盒饼干是狄闻的女友旅游时专门找了家店做的,做了不少盒,带回来分享给亲朋好友。 不过在与狄闻碰面时,梁清舟就清楚地闻见,他身上有一股浓烈的香味。 他提出疑问,狄闻皱着眉头狠狠吸鼻子,就像味觉失灵一样耸耸肩说:“我什么都没闻到啊。” “浓到有点刺鼻的香水味。”梁清舟拎着饼干,心底有个不好的猜想,“最近又有新的流感病毒,听说最先出现的症状就是丧失嗅觉,你去查查吧。” “我没乱跑,应该不会得流感吧!”狄闻夸张地比出不敢相信的姿势,随意挥挥手,开启下一个话题。 他们在楼下聊了十几分钟,狄闻还陪梁清舟去买了早餐,两人才在月亮湾门口道别。 这个小插曲被梁清舟抛之脑后,他给苏听南热完牛奶走出厨房,看见对方坐在椅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碎面前的豆腐脑。 “怎么了?”梁清舟觉察出不对,从身旁搂着苏听南的肩,“身体不舒服吗?” 苏听南抬眼,眉目间流露出淡淡的不满,但却还是摇摇头,说:“不怎么饿。” 第35章 “那先放着不吃,没关系的。”梁清舟替他把勺子拿到旁边去。 “你要去干嘛?”苏听南又问。 梁清舟表情放松下来,轻声开口:“我去把床单洗了。” 苏听南猛地一哆嗦,瞬间从脖子红到耳根,不自在地眨眨眼睛。 昨晚结束后梁清舟就把床单换掉了,但苏听南做完后变得很黏人,梁清舟要离开就不高兴。所以洗床单暂时搁置,放在卫生间的篓子里。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一下就把他拉回昨夜的旖旎。起来后梁清舟也反复问过他很多遍,有没有不舒服?有没有痛? 苏听南瞥开视线,随手挖了勺被自己戳碎的豆腐脑塞进嘴里,不回答对方。 梁清舟觉得他可爱,闷笑起来,又凑上去对着苏听南亲了两下才作罢。 其实昨晚他们闹得还是挺晚的,洗浴完成后几乎一沾枕头就睡着。梁清舟顺手把苏听南的衣物也给洗了,所以额外多耗费了些时间。 看着清透的水流从他的手背上流淌过,梁清舟的意识渐渐抽离,不自觉地回想起昨晚。 但脑海中浮现的不是苏听南搂着他又哭又要亲,而是流过泪的眼睛湿润又明亮,看着他认真地说:“我会对你好的。” 淡淡的笑容浮现在梁清舟脸上,他不受控制地在心里想,苏听南也是有点爱上自己了的吧?哪怕一点点,也是有爱的。 床单和衣服都洗完,梁清舟捧着盆要去阳台晾晒,正好今天又是烈阳天。 路过客厅时,他看见苏听南正低着头趴在桌上。略长的发丝垂荡下来,遮盖住他大半张脸。 没有在看电视,也没有看手机。 梁清舟一愣,放下手中的东西,朝他走去。 带着凉意的五指轻轻按在苏听南的后颈,冷得它一抖。梁清舟让他抬头,说话间视线扫过桌上的那盒饼干,让他大吃一惊。 铁盒里的饼干已经被苏听南吃得干干净净了,只有纸上残留一些黄油味的饼干碎。 “怎么了?”梁清舟蹲下来,用掌心捧起苏听南的脸。 不情不愿抬头的苏听南与他对视,他比起刚重逢那会儿要胖了点,腮帮子上的肉被掌心托起,看着很可爱,但神情却是不爽委屈的。 “饼干盒上和你身上为什么会有女士香水味?” 苏听南忍不住,单刀直入。说完的下一秒就感到有些懊悔,这样显得自己斤斤计较又爱胡思乱想。 梁清舟注视着他,深沉眼眸中的忧虑如冰川消融般化开,长舒一口气后,神情都自然不少。 “听南,给我送饼干的朋友叫狄闻,是男生,我在国外读书时认识的好朋友。饼干盒和我身上的女士香水是他女朋友的,他车上的香水翻倒了。” 听完解释,苏听南立即愣住,露出微微迷茫而无助的神情。 “改天介绍你和狄闻认识,他是个很有趣的人。”梁清舟坐到苏听南身边,不动声色地搂住对象的腰,巧妙转移到正题,“是因为香水味不高兴吗?” 苏听南眨眨眼睛,眼神一闪,拉起梁清舟的手臂,轻轻咬他。 没说是或不是,但梁清舟知道,苏听南就是因为香水味而想多了。 他们昨晚刚发生过关系,今天本应该相拥而眠到自然醒。睁眼时手臂沉甸甸地环绕在苏听南的腰间,交换一个早安吻,再和他黏糊到分不开似的去洗漱。 而不是像今天这样,被电话铃声吵醒,不同的事情纷纷涌上门。没有温存和回味的时间,太早也太清醒地与昨夜隔绝,踏入新的一天和新的关系。 “听南。”梁清舟仰起脖颈,他身材比例极好,脖颈白皙修长,“要留痕迹吗?” 苏听南不知所措地看向他,手轻轻撑在沙发上,是一个迷茫间的潜意识动作。 他嘴唇上下翕动两下,要说出什么却又硬生生咽下去,最后才问道:“什么意思……?” “你想的那个意思。”梁清舟笑起来,眉眼弯出一道弧度。 现在的天气并不冷,而且梁清舟习惯穿衬衫,脖颈向来完全暴露在外。 “这样不太好吧。”苏听南视线回避,无端生出少许紧张情绪。 “我同事们都知道我在谈恋爱。”梁清舟牵起苏听南的手,温热的大拇指指腹轻柔摸索过他的指节,温和低沉的嗓音宛如带着魔力,让人忍不住陷入其中,“不想留个试试吗?” 苏听南呼吸到的空气变得稀薄,他咽下唾沫,缓缓向梁清舟靠近。 实际上他并不认为这是种宣示主权的行为,但梁清舟是个太“规整”的人。 克制自己的欲望、做到在外人面前永远不卸下那层躯壳。他不会在苏听南身上留印子,包括在他身上留痕迹也很违和。 可在此刻,梁清舟向他发出这样的邀请,竟然有种奇妙的失序感。 因为拥有独一无二的偏爱,所以苏听南可以肆无忌惮,打碎他身上的规整和伪装。把他拉进和常人无异的关系中,竟有种别样的刺激感。 苏听南向他靠近,鼻尖已经贴到他的脖子,温热的鼻息拂过皮肤。 但在嘴唇距离皮肤仅毫米之差时,苏听南顿住,随后退回到原点。 他不好意思地蜷缩成一团,靠在梁清舟肩上,嘟囔出一句:“算了……” “好吧。”梁清舟的声音里情不自禁染上笑意,沉思一会,又问,“想要戒指吗?我可以找人订做对戒。” 苏听南看向他,这次没再拒绝,而是缓慢地点了点头。 “我还想要耳钉。”苏听南又说,“不要买太贵的。” “嗯嗯。”梁清舟随口敷衍,大拇指和食指指腹捏着他的耳垂,确认了一下耳洞没有闭合。 苏听南瞥他一眼,知道梁清舟是故意敷衍他的,但却没再拒绝。 整个周末转瞬即逝,晚上两人完成洗漱,享受最后的假期时光。梁清舟靠在床头处理工作,苏听南就趴在他身上看手机,严丝合缝地拥抱着。 “清舟。”苏听南的视线从手机屏幕移到梁清舟身上,举起自己的手机,给他看刚刷到的帖子,“是海边!我还没去海边玩过,下次一起去吧。” “嗯,好。”梁清舟接过手机,往后翻了几下,“那我这几天就做个攻略,天晴时带你出去玩。” “好。”苏听南笑意加深,把脸埋进梁清舟的颈窝。 毛茸茸的发丝擦过梁清舟的那块皮肤,带来像羽毛又像小猫爪子的触感,痒痒的,却又很轻。 夏季的结束往往伴随着一场让温度骤降的大雨,冲刷干净那些夏日里的旧梦。 隔天下了场大暴雨,整日天空都是阴沉的。雨点淅淅沥沥地落下,地面上形成大面积的积水,迎面吹来的风阴冷又潮湿。 在办公室里,苏听南托腮望着雨景,期待晴天快点到来。 他往自己工位旁的窗户玻璃上挂了只晴天娃娃,随后才和同事们说了再见。 暴雨天路上很难走,他花了比平常多不少的时间才到家。苏听南脱鞋时发现,梁清舟的那双皮鞋正有些歪曲地摆在鞋架上。 他心中感到疑惑,梁清舟从来不会不把鞋摆正的,而且厨房里也没有传来烧饭的声音。 “清舟?”苏听南探出脑袋,像误入森林的小动物,边试探边喊。 梁清舟没有回应他。 苏听南走到卧室,看见梁清舟戴着口罩躺在床上回信息。梁清舟也很快发现他的到来,立刻拦住:“等等,听南,别进来。” 开口时,梁清舟的声音明显不对,带着不正常的低哑。 “我可能得流感了,另一间卧室我收拾出来了,还给家里消过毒。委屈你暂时先不睡一起了,好吗?” 苏听南怔住,半晌后才反应过来,迷茫地点点头。 他下意识就要出去,但又立刻顿住,问道:“你吃饭了吗?我给你叫份粥吧?” “不用,我嗓子很痛,不想吃。”梁清舟摇摇头,露出的半张脸很苍白,眼睛都不如往日有神,“我可能要先睡一觉,你先吃饭。” “好吧。”苏听南悻悻收回搭在门框上的手,三步一回头地走出卧室。 从恋爱同居起,苏听南就没一个人睡过觉。他吃完晚饭,还是忍不住偷偷去看了梁清舟好几回,发现对方早已熟睡了。 梁清舟似乎很难受,睡着了也不踏实,几度在床上翻来覆去、嘴里发出痛苦的轻哼。 苏听南看得很心疼,思来想去,还是去熬了粥,等梁清舟醒来就能吃。 但整夜梁清舟都没再起来过,可能是断断续续又睡着了。苏听南没有梁清舟抱着,翻来覆去,整夜未眠。 隔天苏听南照常上班,梁清舟请了病假在家休息。他焦虑地看了一天手机,梁清舟都没回几条。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苏听南冲回家,径直走向卧室查看梁清舟的情况。 那时梁清舟还在昏睡,苏听南只好伸出手摸他的额头,烫得吓人,指尖刚触碰到皮肤就猛地缩回。 第36章 梁清舟发高烧了。 -------------------- 吹电风扇好像吹感冒了()宝们一定要注意晚上盖被子哇!! 第31章 暴雨天 “清舟,起来。”苏听南轻柔地拍拍他,把梁清舟从昏睡中唤醒。 梁清舟睁开双眼望着眼前的人,眼底微微发红,带着迷蒙与困意。 “你发烧了,我们去医院。”苏听南见他状态不好,刻意放柔嗓音,语气温和平缓。 梁清舟浑身乏力,他坐起来稍缓片刻。眼前的世界在瞳孔中旋转,全身上下都发软,像飘在云朵之中。难受的感觉充斥着全身,梁清舟没做挣扎,摸到手边的外套开始穿。 耳边是无限放大的衣服布料摩擦的悉悉簌簌声,梁清舟抬头看了眼苏听南,发现苏听南拿上了车钥匙。 他愣了几秒,劝阻道:“听南,你上一天班了,在家休息下吧。我自己去医院就行。” “这怎么行?”苏听南侧过身与他对视,眼眸中闪烁出一瞬的不可思议,毫不犹豫地拒绝掉,“我要陪你去,不要逞强了。” 此刻的语气是很少会被苏听南使用的不容反驳,他的神情很坚定,看得梁清舟在难受中也感受到温暖。 温和的爱意如同窗外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的细雨,噼里啪啦落进他心里。 苏听南带梁清舟去了医院,在医院大厅里梁清舟还是有意和他保持距离,生怕苏听南感到不自在。 查出来是流感,需要挂水。梁清舟拿着报告单为难地叹了口气,微微低下脑袋,两人额前的发丝相抵交缠。 “挂完水就好晚了,你回家休息吧,好吗?”梁清舟的嗓音发哑,却还带着耐心。 苏听南没回答,攥紧了他的袖口,拉着人往楼上走,无声宣布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对此梁清舟也没再坚持,只是低头笑了下。他很想想出一个可爱的存在来形容苏听南,但是大脑一片混沌,直到上楼了也没有答案。 医院输液室的灯光泛着冷白,梁清舟很快扎好针,苏听南帮他举着找地方坐下。 他们坐在角落里,苏听南关切地问道:“痛不痛啊?” 梁清舟忽然生出坏心思,口罩上方露出的眉眼弯起:“还没你之前咬我那口疼。” 苏听南耳根一热,肩膀却悄悄挨得更近了些。 两人并肩而坐,在公开场合不能十指相扣,唯有重叠摩擦的衣服布料显出一种隐晦的亲密。 “累了就靠在我身上睡一会,没关系。”苏听南偷偷观察了一圈四周,温热的吐息掠过梁清舟发烫的耳廓 梁清舟点点头,但还是没有那么做。 吊瓶挂了大约一小时,梁清舟半靠在椅背上,眼皮沉重地耷拉着,手背上的针管连着吊瓶,药水一滴一滴缓慢地落下来。他额头滚烫,还戴着口罩,喷洒出来的热气都带着灼热的温度。 苏听南手指无意识敲着膝盖,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吊瓶的进度。 但偏过头看梁清舟,发现他已经昏昏欲睡,小心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然而就在掏出手机的瞬间,屏幕上弹出一个熟悉的电话号码。 苏听南犹豫半晌,快速扫了眼梁清舟,还是接起,开口时压低声音:“喂?怎么了?” 身边的梁清舟眉头皱了一下,在难受和疼痛中缓缓睁开双眼,目光涣散,似乎还没完全清醒。 那边好像又说了什么,苏听南捂住听筒,眉眼间流露出惊讶,对着打电话来的人说:“等一下。” 随后他把手机拿远,凑到梁清舟面前,低声道:“会吵到你和其他病人休息的,我到外面去讲,你先休息会。” 梁清舟没有说话,只是缓慢地眨了下眼。视线轻轻落在他的手机上,又很快移开。 苏听南站起身,看了眼吊瓶,确认药水短时间内不会滴完,才快步走出输液室。 他走出输液室的脚步很快,看得梁清舟莫名心中生出一丝焦虑和难以言喻的坏情绪。 梁清舟怀疑是生病放大了自己的情绪,因为他现在正在神经质又难受地揣测。 这个点并不是工作时间,也已经有些晚了,如果是工作电话,苏听南也不会用那么平静温和的语气。 那会是谁呢?梁清舟反问自己。 他盯着地板发呆,没多久后就深感疲倦,缓缓闭上双眼,睡了过去。 …… 座椅冰冷坚硬,梁清舟睡眠极浅,迷迷糊糊间还能感受到现实生活中身体上的不适。 不知时间过去多久,梁清舟始终没能听见苏听南回来的声音,于是反反复复地惊醒又睡去。 梦里的场景扭曲变形,膨胀变色,恶心的视觉让梁清舟深感不适。他猛地醒来,身上早已出了薄薄一层汗。 醒来后梁清舟第一时间看向身侧,苏听南还是没回来。 他移开视线,转移到自己扎针的手上,在注意到针管的那刻一愣。 吊瓶的药水已经滴完了,针管里回了一小段血,暗红色的血液在透明硅胶管壁里倒流。 ……到底是过去了多久? 梁清舟没有第一时间作出反应,而是在这恍惚间,想到了睡着前苏听南离开的背影。 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玻璃窗上满是被风吹打的锋利的雨痕。整座城市都笼罩在潮湿的阴雨中,阴冷的天气和色调。 “那你为什么喜欢我?” 梁清舟不合时宜地想到他们做完的那个晚上,他告诉苏听南自己隐秘的往事,最后苏听南问自己的问题。 那你为什么喜欢我? 高中时期,其实在初次见面时梁清舟还没有喜欢上苏听南。只是觉得他很漂亮,永远都跟在齐疏月后面,像动物园里的小熊猫。 后来在一个暴雨天,梁清舟站在学校的公共电话亭里打电话给妈妈殷燕夕。 电话亭前方就是露天走道,那时已经打过第一遍上课铃,所以整个打电话的地方就只有梁清舟一个人。 他得了重感冒,浑身都疼,但还是拨通了那个电话,轻声说:“妈妈,生日快乐。” “谢谢我的宝贝!你的声音怎么啦?感冒了吗?”殷燕夕听起来很高兴,兴奋地问道。 梁清舟向来都是报喜不报忧,但他在生病时总是有格外脆弱的一面,于是如实相告:“嗯,我生病了。” 他眼睛盯着露天走道,发现从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走道中央出现了一道身影,伞下的人拎着透明塑料袋,牛仔裤的裤脚已经洇出深色的水痕。 梁清舟一边看着他,一边继续对殷燕夕问道:“你这周回来过生日吗?我给你订蛋糕。” “不行,我们还在巡演,可能要下下周才能回来。宝贝,谢谢你的祝福,要记得吃药,今晚我让阿姨给你炖鸡汤,注意身体啊。”殷燕夕充满歉意和担忧的声音传入梁清舟的耳畔。 听见殷燕夕不能回来,梁清舟有点失落,但没太意外。他每年都会期待一家人团聚的时刻,但大部分时候期待都是落空的。 他已经拖延了上课的时间,这会儿也没什么心情继续聊天,只是说:“嗯好,谢谢妈妈,我先回去上课了。” 两人又互相关照叮嘱几句,梁清舟才挂断电话。 “啪嗒。” 梁清舟听到声响,朝着声源看去。 从雨里走来的苏听南正收起雨伞,额前几缕发丝被雨水沾湿,他冲梁清舟眨眨眼,问道:“你感冒了吗?鼻音好重。” 说完,他不给梁清舟反应的时间,从袋子里拿出热腾腾的打包盒,“这个点能打到电话……应该没吃午饭吧?给你,我刚买的粥,还热的。” 梁清舟怔愣在原地。毕竟在他的印象里,苏听南和他并没有很熟,而且对方也不太爱社交、不爱开口说话。 拿着打包盒的手就那么僵持在空中,梁清舟呆愣着不接,苏听南眨着他那双又圆润又明亮的眼睛,又晃了下手。 “你不要吗?” 梁清舟还是没接,问他:“为什么给我?” 苏听南看着很无奈,强行把粥塞到梁清舟手里,说:“就当是,你请我看月亮的回礼吧。而且,生病不吃东西怎么好起来呢?” …… 同样的暴雨天,梁清舟想起了自己没有告诉苏听南的、自己对他揭开爱恋一角的开端。 那天的结局是苏听南赶着上课匆匆跑走,梁清舟拿着那盒粥,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这样的背影也和今天一样。 停止回想后,梁清舟面无表情地按了呼叫铃,护士赶来,熟练地拔掉针头,贴好止血贴。 “你这都回血了啊,家属呢?”护士看到身边的包,问道。 梁清舟摇摇头,自己站起身,脚步还有些虚浮,但已经比之前好多了。他推开输液室的门,走廊上的冷空气扑面而来。 远处角落里,苏听南正靠在墙边打电话。他似乎正在和电话那头的人告别,没多久后就挂断了。 他一挂断电话,立即向前方看来。 第37章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苏听南顿时瞪大眼睛,向梁清舟跑来。 “都挂完水了吗?对不起,比我预想得久了些,痛不痛啊?”苏听南拉起梁清舟的手,检查他手上那个止血贴。 梁清舟安静地看着他,半晌没有开口。 许久后,对方松开手,梁清舟才轻声问道:“听南,你是在和齐疏月打电话吗?” -------------------- 下次更新是周日!宝宝们追更愉快! 顺便提前说一句假期愉快! 第32章 好想每天都这样 未曾料想的疑问传进苏听南的耳畔,他的嘴唇上下翕动两下,心里蔓延起不好的预感,“是苒姐。” “齐疏月出事了?”梁清舟用着平静温和的嗓音问道,但却隐约能听出一丝冰冷的意味。 苏听南喉头一哽,缓缓回答:“工作上有点麻烦。” 说完后,他抬眼,小心翼翼地观察梁清舟的神情。 对方的表情依旧平静淡然,梁清舟的气质太有矜贵的疏离感,面无表情时总显得很冷淡,清醒又置身事外。 两人许久地对视,随着时间越久,苏听南心里的不安就越强烈。他咽了口唾沫,不顾旁边有没有人经过,拉起梁清舟的手,“对不起,是我没注意,我……” “听南,先回家吧。”梁清舟打断他,手臂环在他的腰间。没有像往常那样紧紧搂住他,而是五指虚掩地悬在衣服表面,“我累了。” 苏听南想继续询问,却察觉到对方的抗拒,只好点点头作罢。 回家后梁清舟就径直回了卧室睡觉,看起来很累。苏听南又往保温杯里换了新的热水,确保他半夜醒来有热水喝,替他掖好被角,回自己的卧室。 凌晨,苏听南偷偷溜出来,蹑手蹑脚拧开门把手,看见梁清舟对门口蜷缩着。 梁清舟还维持着刚到家睡觉时的姿势,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眉头微皱。 苏听南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小心地蹲在他身前,用掌心覆盖在他的额头。 退烧了。 确认梁清舟退烧,苏听南稍稍松了口气。他趴在床沿边,安静注视着梁清舟,最后起身,轻柔地在他额头上留下一吻。 “快点好起来。”苏听南做了个这样的口型,才推门离开。 之后梁清舟又去挂了两天水,苏听南在公司也会打电话来叮嘱他吃药,几天过去症状才明显减轻,只剩下轻微咳嗽。 看他咳嗽未愈,苏听南就在家里给梁清舟炖冰糖雪梨,锅里的汤羹煮出晶莹剔透的琥珀色。苏听南把梨皮挑出来,又往里面撒了把枸杞。 梁清舟在身旁看着,轻轻地笑起来,温声说:“手艺不错。” “尝到再说。”苏听南耳根泛红,不自然地眨了眨眼,明显是害羞了。 梁清舟眼底笑意更浓,忽然眼珠子一转,微微侧过身,对苏听南说:“听南,帮我拿一下水杯好吗?” 生病期间梁清舟用的都是保温杯,水杯被放到了厨房柜子的最顶层。苏听南愣了下,轻声应下。 梁清舟把位置让出来,站到苏听南身后。 苏听南努力仰起头,看着那个杯子明明近在眼前,却又遥不可及。他踮起脚尖,睡衣下摆随着动作略微上滑,露出一截白皙的细腰。 他的指尖距离杯子还有一寸距离,却怎么都够不到。 “我够不到。”苏听南无奈地皱起眉头,转过身,却猛然撞进对方带着笑意的眼里。 梁清舟正微弯着腰,双手撑在苏听南腰两侧的岛台上,低着头,唇角恰好擦过苏听南因惊讶而微张的唇。 这一下把苏听南弄得犯懵,顿时瞪大双眼,五指还徒劳地悬在半空中。 梁清舟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诧异表情,仿佛刚才的触碰纯属意外。他单手越过苏听南头顶,轻松取下杯子,另一只手抬起,牢牢箍住对方的腰。 “怎么了?”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语气无辜得像只狡黠的狐狸,“为什么露出这样的表情?” 苏听南看着他不说话,沉默几秒,复杂的情绪在眼底一闪而过。 几秒过后,苏听南缓缓伸手,搂住了梁清舟的脖颈,主动靠到他怀里去。 “你生病的这几天都没抱我,也没亲我。”苏听南的语气如常,只是传到梁清舟耳朵里,莫名有些撒娇的意味。 “流感有传染性,我不能害你也生病。”梁清舟轻轻按着苏听南的后颈,以一个严丝合缝的姿势拥抱着他。 苏听南在他脖颈处蹭蹭,“今晚不管你说什么,我都要回我们的房间睡,我不喜欢一个人睡觉。” “不高兴了?”梁清舟短促地笑了声。 “没有。”苏听南不明白他怎么会这样想,顿了顿,尾音低下去,不好意思地答道,“很想你。” 他们拥抱片刻,苏听南双眼没有聚焦地越过梁清舟盯着某处。他早在不知不觉间就对梁清舟的依赖深入骨髓,一天没有拥抱就很难熬。 现在他很需要梁清舟,也很喜欢梁清舟,更离不开梁清舟。 苏听南莫名睫毛颤动几下,他松开搂着对方的手,回到锅前盛出冰糖雪梨。 “还是很烫,要吹一吹。”苏听南端着那碗冰糖雪梨走到客厅,放到台面上。 梁清舟点点头,坐下来,边聊天边慢慢把这碗冰糖雪梨吃完了。 吃的时候苏听南一直盯着他,脸上写满了不确定的“好吃吗?” “宝宝,不要露出那种担心的表情了,很好吃。”梁清舟吃下最后一口银耳,才笑着夸他。 苏听南被他说得不好意思,抿了抿唇,要帮梁清舟收碗。 指尖刚碰到碗壁,梁清舟就把他的手按住,对着沙发扬了扬下巴,“我去洗就好,你休息会。” “好吧。”苏听南争不过他,也知道梁清舟舍不得自己做任何家务事,便悻悻松开手。 苏听南没去沙发上坐着,而是继续坐在客厅里,看着梁清舟在厨房的背影。 再过不久就要立冬,夏末最后的热气也被那场暴雨带走。梁清舟又开始穿衬衫,臂膀坚实,腰肢纤细,光是背影就令人想入非非。 盯着看到他洗完碗,随手抽了张纸巾擦手,苏听南起身,走到他背后去抱住他。 梁清舟疑惑地回过头,露出半张侧脸,下颌线流畅清晰,眉眼更加立体。 苏听南仰起脑袋,冲着他吻上去。 刚才吃过的冰糖雪梨很甜,甜滋滋的味道在唇齿间交缠。起先是苏听南吻得更强势,但没两下就被梁清舟压着手腕抵到桌沿边深吻。 苏听南被亲得缺氧腿软,几乎快要站不住。梁清舟给他几秒喘息的时间,又重新挖住他的腰,吻上去。 “今天…今天做好不好?”苏听南彻底被亲迷糊,眼底漫上一层水雾,说的话都显得有些神智不清。 梁清舟看着他,撩开苏听南额前的发丝,“你想做吗?” “嗯。”苏听南毫不犹豫地答应,随后又愣了下,“你身体没恢复好的话就算了。” “看不起我啊?”梁清舟笑得眉眼弯起,意味不明。 下一秒,苏听南的大腿突然被梁清舟环住。紧接着,他还没有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整个人就被腾空抱起,直接扛在肩头。 “梁清舟!”苏听南猝不及防地喊他一声,但没得到回答,就以这样的姿势被抱到卧室里去。 梁清舟把苏听南放下来,声音里笑意,手掌稳稳托住他的大腿,“不是要做吗?” 想到接下来的事,苏听南心头颤动,突然心脏跳得很快,想说些什么缓解情绪。 但在梁清舟的面容无限放大的时候,他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是顺从地点头,抬起手要他的拥抱和亲吻。 夏季结束后,天黑得没有那么晚。窗外的天空呈现出一种朦胧的蓝紫色,远方升起一轮淡淡的月亮。 苏听南脖颈处全是汗,脱力的双手从背后被梁清舟抓着。他全身都失去力气,“扑通”一声,上半身趴倒,脸颊贴着枕头。 身后的梁清舟闷笑一声,想把他拉起来,听见苏听南不高兴的哭腔又松开手。 结束后梁清舟让苏听南缓了会,才捧着他的脸吻他。苏听南支起上半身,嘟哝一句:“你快把我弄死了,我叫你停你又不理我。” “对不起。”梁清舟道歉很快,屡教不改,“但如果我真的停了,你也会和我生气的,不是吗?” 苏听南趴在他肩头不说话了。 “要再休息下吗?”梁清舟摸摸苏听南的脸,柔声问道。 长久的沉默之后,苏听南突如其来地在梁清舟脖子上咬了口,小声说:“我刚刚有一瞬间居然在想,好想每天都这样。” 听到这句话,梁清舟双眸一沉,漆黑的瞳孔里染上令人惊颤的占有欲。 但怀里的苏听南仍旧一无所知。 那天过后,苏听南偶尔会为自己晕头转向时说的那句话后悔。 第38章 因为他们上/床的频率明显高了起来,自己不暴露在外的皮肤上也总是留着大大小小的痕迹。 但他们从恋爱之初就很亲密黏糊,现在更是密不可分,谁也拒绝不了谁。 这天苏听南被领导留下,晚了半小时才下班。 走到月亮湾的路上总会经过之前自己住的小区,远远地,苏听南看见小区门口的路灯下,有个穿着长裙的女人。 苏听南僵在原地。 不知道是不是对方感知到了他灼热的视线,像幽魂鬼魅般缓慢地转过头,看向苏听南。 顶光灯下,她眼尾的黑色眼线晕得不成样子,泪眼猩红,指尖夹着根抽到一半的香烟,眼底有怨恨、痛苦、和癫狂。 苏听南仿佛呼吸都停止了,因为,那个女人是薛照影。 -------------------- 六一快乐宝宝们!下次更新是周四,追更愉快! 第33章 考虑一下 “妈妈……?”苏听南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仿佛全身血液都倒流了。 薛照影把烟头掐灭,抹去眼尾的泪水,神经质地咬着自己涂满红色指甲油的指甲。 她因情绪波动太大而全身颤抖着,半晌,嫣红的嘴唇才一张一合,吐出一句:“我分手了。” “那个男的竟然说,他离婚后就决定不会再娶妻,作为补偿给了我一大笔钱,拍拍屁股走人了。” 苏听南的嘴唇微微张开,瞳孔骤缩,不能呼吸也不能发出声音。 自从薛照影放弃苏听南后,她就开始沉迷于谈恋爱。很多人在追逐太渴求的东西时,心里的贪念会像滚雪球那样越滚越大,直到把自己给压得动弹不得。 追逐爱慕薛照影的男人,不是喜欢她美丽的皮囊,就是喜欢她丰/盈的肉/体。和她短暂恋爱,再给她一笔钱,此生再也不见。 作为旁观者,苏听南看薛照影谈了一段又一段失败的感情。她从来不哭,也从来不伤心,只会对那些男人破口大骂,再坐在床沿算前男友给的分手费够买哪些奢侈品。 这是薛照影第一次这样,为了男人痛哭流涕。 这证明她真的动过想要嫁给对方的心思。 贪图爱也好,贪图钱也罢,薛照影可能真的爱过他。 带着凉意的晚风吹来,吹得苏听南很冷,他的发丝在风中凌乱,表情凝重又复杂。 半晌后,苏听南跨步上前,掏出纸巾为薛照影擦掉泪水。 薛照影没有抱他,一个人抽抽噎噎流眼泪。母子二人在风口处站了很久,久到苏听南觉得自己的腿都麻了。 “妈妈,你回外婆家住一阵子吗?”苏听南问道,这次薛照影的恋情持续了很久,太久没有回过外婆李春花那里。 “嗯,过段时间再回城里。”薛照影点点头,用手指抹去眼角的泪水。 苏听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陷入了沉默。 气氛僵持住,忽然,薛照影猛地抬起那双通红的双眼,逼问道:“苏听南,你没有跟男的搞在一起吧?” 一字一句的话语刺痛着苏听南的心脏。 窒息感像浪潮,顷刻间就把苏听南卷进深不见底的海底深渊。他感到冰冷、窒息,水流从他的臂膀处流过,难受到全身发抖。 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反而是怔在原地。这样的反应深深刺痛了薛照影,她疯狂地揪起苏听南的头发,逼迫他的头向后仰,瞪大的双眼格外惊悚骇人,“说话啊!” “你他妈是不是又想跟男的搞到一起去了?我不是叫你跟女的谈恋爱吗?恶心的死同性恋!”薛照影抬起手,狠狠扇了苏听南两个耳光。 啪啪两声响在寂静的街道中格外刺耳,苏听南的脸上顿时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泪水夺眶而出,分不清此刻的情绪是伤心还是痛苦。 他捂着被打的脸颊,恐惧地摇头,“没有,我没有……” “你最好是没有。”薛照影眼底的怒火散去,看苏听南待定眼神只剩下厌恶。 苏听南受不了那样的视线,仿佛要把他剥皮乱刀砍死。痛苦的情绪在心里发酵,因为流泪而呼吸不上来,脊背和胸腔都在剧烈起伏。 他已经习惯了薛照影突如其来的发泄和坏脾气,但也依旧永远都猜不到,下一次这样的针尖会如何向自己刺来。 路灯下两人的影子在地面上拖得很长,薛照影又点了根烟,用手将头发轻轻撩到耳后。 她偏头吐出一口烟雾,嘴角咧开笑容的弧度很可怕,口红歪歪扭扭有些抹到了外面,“那男人的儿子就是同性恋。” “听说十几岁时就和家里出柜了,不过他和他前妻都不在意。还是独生子呢,有够可怜的。” “算了。”薛照影忽然开口,熟练地抽烟过肺,掀起眼皮看苏听南,“听南,妈妈也是为了你好。别再让我发现你对男的有非分之想。” 说完后薛照影就拎着包离开,长裙在风中摇曳,吹成了花瓣的形状。高跟鞋落地,发出嗒、嗒、嗒的声响。 苏听南看着薛照影离开的背影,胃里翻江倒海。 难道薛照影特意蹲守在这里,就只是为了扇自己耳光的吗? 但是苏听南太了解薛照影了,薛照影总是把自己得不到的东西投射放到苏听南的身上,希望苏听南能让她有所获取。 比如她年少时可望不可及的钢琴家梦想,比如她对爱的追求。但是可惜苏听南和她一样没有天分,可惜苏听南是个同性恋。 身后空无一人时她还是下意识想去依赖苏听南,那是她怀胎十月后迎接的新生命。 虽然在重新看见苏听南那张脸时,她的所有期许,都会化作怨恨。 苏听南擦掉眼泪,一个人走回月亮湾。 还没来得及掏出家门钥匙,门就被突然推开。室内照射出来的光线框出一道延长的矩形,把苏听南笼罩其中。 梁清舟高大的身影拉着门把手,看到苏听南的瞬间便愣神,皱着眉头把他拉进来。 “怎么了?哭过了?”他心疼地抹掉苏听南眼角的泪水,搂住他的腰往屋里带,顺手重新关上门。 本来已经有些缓和的情绪,在听见这句关心时瞬间决堤了。 苏听南扑进梁清舟怀中,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他把脸埋在梁清舟的颈窝里,泪水沾湿对方肩头的衣服布料,哭得好像快要喘不上气了。 梁清舟抱着他轻声安抚,小心地吻过苏听南的侧脸,对他说:“没事的,没事的。”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屋内痛苦的啜泣声才逐渐停止。梁清舟摸了摸对方哭肿的眼睛,又去给他倒了杯温水。 “谢谢。”苏听南的鼻音还很重,慢吞吞地把水喝完才倒到床上去。 哭完后苏听南几乎筋疲力尽了,梁清舟又替他擦了脸,才陪他回到床上,紧紧抱着他。 “发生什么事了?你想说吗?”梁清舟撩开苏听南额前垂荡的发丝,耐心问道。 苏听南眨了眨眼睛,打湿的睫毛耷拉下来,疲惫地摇头。 “是我家里面的事情,我不太想说,对不起。” 糟糕的出身是苏听南过不去的一道坎,他要面子,用谎言和逃避把自己的自尊心高高垒起。他不愿意让任何一个人知道这些事情,哪怕是最亲密的爱人,也有所芥蒂。 这样其实在亲密关系中并不太好,但梁清舟宠他宠得没理智,看他难过就根本不想再问下去。 于是梁清舟只是亲了亲他,温声说:“那就不说,不要道歉,你没做错什么。哪天想说了再告诉我,什么事我都愿意帮你解决。” 苏听南点点头,伸出手,牵住梁清舟的指尖。 “饿不饿?”梁清舟想到他还没吃饭,便起身要去给他热菜。 苏听南立刻拉住他,哭完后的模样格外脆弱,像被折断的花,“不饿,不想吃,今晚我想早点休息。” 被拉住的梁清舟静静看了他几秒,没忍住又吻他,说:“好。” 两人一起泡了个热水澡,梁清舟还拆了刚买不久的浴球。玫瑰味的浴球在水中化开,露出里面的玩具,是一个小熊猫摆件。 梁清舟指尖湿漉漉的,轻轻拿起那个小熊猫摆件,放到苏听南的手心。 “好可爱。”苏听南把玩片刻,仰起头,要和梁清舟接吻。 浴室里氤氲着水汽,淡淡的玫瑰香蔓延开来,还有接吻时不明显的水声。 那个夜晚就像一场噩梦,梦醒了就很快揭过。但梁清舟还是察觉到了苏听南的转变,他又开始偶尔会惴惴不安,晚上被抱着也没那么容易睡好,半夜偷偷爬起来吃褪黑素。 他又联系了狄闻,狄闻让他没事就带苏听南出去散散心,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周末梁清舟就带苏听南出门玩,他们路过商场,买了点生活必需用品。 商场外有块电子大屏,正在重复播放一段视频。场景是金碧辉煌的大厅,红色的帷幕拉开,中间站着演员。 苏听南被精美的画面吸引了视线,驻足在原地静静地看完。 第39章 视频播放到尾声,终止后又重新播放开头。梁清舟牵着他的手,忽然问道:“感兴趣?” “这是舞台剧吗?”苏听南疑惑地抬眼。 “音乐剧。”梁清舟的嘴角扬起一个笑容,眼底的神情温柔又带着期许,“中间这个穿着黄色裙子的女人,是我妈妈。” 苏听南顿时瞪大双眼,惊得微微张开嘴。他之前有听黎休元说过的,梁清舟的妈妈是著名音乐剧女演员,殷燕夕。 “是要来我们这里巡演,她会留位置给我,我想带你去看的。”梁清舟见他惊得说不出话来,眉眼的笑意更浓。 “算…算是见家长吗?”苏听南无端有些紧张,开始变得不自在。 梁清舟搂住他,安抚道:“原本是打算带你去后台见她的,她知道我喜欢一个男生很多年了。不过如果你不愿意,也可以不去。” 说完后,他微微俯下身,几乎完全把苏听南圈在怀中,低沉磁性的嗓音传入耳畔:“考虑一下?” -------------------- 宝宝们,这期榜单更五章 第34章 融化 苏听南驻足在那块屏幕前,瞳孔里映射出反反复复播放了好多遍的画面。 站在他身后的梁清舟在此刻看着苏听南,无端觉得他像小孩,趴在玩具店的橱窗前,目不转睛地盯着近在眼前又遥不可及的玩具。 半晌,苏听南侧过身,轻声问他:“阿姨会喜欢我吗?” 梁清舟微微睁大双眼,完全出乎意料的问题让他有些惊讶。几秒后他又缓过神来,嘴角扬起一个幅度很小的笑容,肯定道:“会的。” “好。”苏听南点点头,挽住梁清舟的手臂,“我愿意的。” 说这番话时,苏听南的神情中带着少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柔和。 一种名为期待的神情在他的眼底,像融了水的砂糖,慢慢化开。 梁清舟在那个瞬间很想要捧起苏听南的脸颊,告诉他“我会给你一个家的。” 但最后他还是没有那么做,因为其实梁清舟也没有家。 他们是两只在寒夜里互相舔舐取暖的小动物,毛茸茸的皮毛蜷缩成一团,仿佛光靠彼此就能度过整个寒冬。 “清舟,阿姨她……”苏听南顿了顿,神色复杂,“完全不介意吗?” 问题被委婉地表达出来,梁清舟明白苏听南的纠结,给他喂定心丸,“不介意。我父母都经常待在国外,同性恋并不罕见。” 细长的睫毛扫过苏听南眼尾的泪痣,他小幅度低下头,小半张脸埋进衣领里,没再开口说什么。 大学时梁清舟没能重新联系上苏听南就出国了,他在国外待了两年后回来,找了些高中旧友询问,但谁也没有苏听南的消息。 恋爱后梁清舟也问过苏听南,怎么有那么长一段时间谁都不知道你去了哪里。但苏听南只是笑笑,没有给他答案。 好在上天还是眷顾他,让他重新有了苏听南的消息,做足万全的准备,再佯装不经意闯进他的生活里。 爱太难得,梁清舟想给苏听南的并不是浅薄的爱,而是像在大峡谷开着越野,闯进沙尘中将他解救。 浅薄的爱没有意义,梁清舟固执,在执着的东西上就要赢。 他就要苏听南爱他、选择他,并且获得一辈子的幸福。 “对了,听南。”梁清舟瞥了眼手机,继续道,“回头你回小区收拾点过冬的衣服吧,这两周过完就要降温。” “嗯。”苏听南很小孩子气地踢开路边的石子,牵住对方的手晃了晃。 几天后本市又下了场暴雨,最高气温开始保持在十度左右。苏听南穿着梁清舟的厚外套去上班,毛茸茸的羊羔绒上沾满香水的香味。 同事结婚一周年纪念日,下去要去买花。苏听南想了几秒,也跟着同事一起去了花店,给梁清舟买了束花。 他捧着一大束精心包装的鲜花站在路边,宽大厚重的外衣显得脸很小,漂亮得很醒目。 夜色黑得像要坠下来,整片天空都是望不到头的漆黑与沉寂。车轮滚过地面上的水洼,激起飞溅的水花。 汽车在苏听南面前停下,他欣悉地从鲜花中仰起头,跑到另一侧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车里的温度适中,苏听南第一次给人送花,从开门的瞬间就开始害羞。 他把花递出去,眼神闪躲着,每个字都含在嗓子里,听起来很黏糊:“买给你的。” 梁清舟微微张开薄唇,眼眸中闪过惊讶。但很快那讶异的情绪就被温和取代,珍惜地接过花束,眨眨眼睛,“谢谢,好漂亮。” 他趁苏听南系安全带的间隙,掏出手机给这束花拍了张照,随后小心翼翼地放好。 “怎么突然给我买花?”梁清舟笑得眉眼弯起,忽然很想亲苏听南。 “想买就买了。”苏听南不自然地摸自己的耳垂,还有些羞怯和别扭。 知道他容易害羞也不善于表达感情,梁清舟笑了下,把打过满腹草稿的逗弄全部收了回去,缓缓发动汽车。 入夜后天冷,街上的行人明显减少。苏听南坐在汽车的副驾驶望着窗外,脸上的光线忽明忽暗,和梁清舟说着今天发生的趣事。 他们都很喜欢这样平静安逸的时刻,偷偷在等红绿灯时牵牵手,黏糊到一刻也分不开。 汽车驶到苏听南原先住的小区楼下,苏听南低头翻找电梯卡,却在找到那张金色小卡的瞬间,电梯大门缓缓打开。 两人不约而同地一愣。 梁清舟的左手插进口袋,很快反应过来,歪着头问道:“你们小区电梯出故障了?” “可能是前面有人刷过了?”苏听南没放在心上,拉着梁清舟走进去。 苏听南站在前面,熟练地按下楼层,看不见身后梁清舟的脸上露出了懊恼的神情。 差一点点就露馅了。梁清舟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把那张的金色的小卡塞进衣兜。 “叮!”一声,电梯停下。苏听南第一次带梁清舟回这个家,许久不来家具上都落了灰。 原先梁清舟想帮他做个清扫,但苏听南拒绝了,让他帮忙看看有没有什么杂物,可以处置扔掉,做个断舍离。 苏听南在衣柜前收拾毛衣和羽绒服,梁清舟就一件一件帮他叠好,顺便分拣出准备丢掉的衣服。收拾几件后他有点不好意思,推梁清舟走,让他帮忙收两双厚鞋子就好了。 “这也会害羞吗?”梁清舟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脸上的笑容带上促狭。 苏听南在身后用双手抵住他的脊背推着他走,咕哝着:“我又不是小宝宝……” “知道了,小宝宝。”梁清舟略微侧身,用手轻柔抚摸苏听南的头顶,哄人般随口应道。 本市冬季会下雪,梁清舟打开鞋柜,给他拿上雪地靴。其实苏听南的腿也很漂亮,又直又细,穿长靴也会很好看。 梁清舟盘算着,打算给他买两双长靴。他收拾完,正要关上鞋柜,却在角落看见了一个落灰的鞋盒。 他把鞋盒拿出来,打开,里面是一双小白鞋。看得出来很新,几乎没有穿过,但质量并不好,料子很硬且做工差。 梁清舟想了片刻,把这双鞋也归纳进要丢弃的范围。 他正拿着鞋盒要放进收纳箱里,就听见一声轻响,是苏听南走了出来。 两人对视,苏听南看着对方怀中的鞋盒,肉眼可见地愣住了。他被刺激到,有足足半分钟瞳孔失焦,脸上流露出仿佛停滞的神情,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动了起来。 他走到梁清舟面前拿过鞋盒,微微皱起眉头,“你做什么?为什么要碰它?” 梁清舟也一怔,下意识问道:“怎么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苏听南露出这种神情。 苏听南抽了张纸巾,仔仔细细地擦干净鞋盒,手在颤抖,“别的你都可以做决定,但这个不行,你不能动的。” 气氛陷入一种诡异的低迷,梁清舟凝视鞋盒片刻,终于,他的大脑终于连接上线路,搜寻到关于这双小白鞋的片段。 “这是……”梁清舟犹豫着开口,“高中你当主持人时,脚被鞋子磨出血后换的那双吗?” 苏听南抿了抿唇,“嗯”了声。 这对于苏听南来说并不单单是一双普通的小白鞋。 这是他喜欢上齐疏月的契机,无数个夜晚,他睁眼闭眼的瞬间,脑海里浮现出的都是五光十色的舞台灯,和蹲在昏暗后台为他换上这双鞋子的齐疏月。 是苏听南的私心,也是罪证。 所以在尘封多年的隐秘心事被恋人突然拿到台面上来时,苏听南有了些自己都说不上来的情绪。他羞愧难当,又割舍不掉。 回忆就是苏听南身上的一块肉,他还没有勇气做了断。 可一向点到为止的梁清舟却在此刻露出了茫然的神情,他平日里的冷静淡漠忽然全都消散了。 梁清舟迷茫地嘴唇上下翕动,最后开口问道:“难道你是因为这个,才喜欢上齐疏月的吗?” 第40章 “梁清舟。”苏听南喊他大名,声音里带着恳求,“不要再说了。” 梁清舟悻悻闭嘴,他极少有这样不知所措的时刻,手指蜷缩又松开,最终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 之后两人间的氛围始终很古怪,回到月亮湾,梁清舟找了个花瓶,放置苏听南买给他的那束玫瑰花。 他站在灯光下摆弄花瓶,情绪稍显低落。像枯掉卷曲的花瓣,神情中透露着落寞。 苏听南远远地看着梁清舟,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的情绪已经缓和过来,开始懊悔刚刚自己的行为。 明明梁清舟才是自己的男朋友,而且也不是有心之举,但却还是对他发了小脾气。 他小心地凑到梁清舟身边去,下巴搁在梁清舟的肩头,轻轻吻他。 但梁清舟没有回吻,也没有像往常那样拥抱他。 苏听南察觉到异常,无端有些心焦。他扯住梁清舟的衣领,不管不顾地吻他,“对不起,清舟哥哥,今天是我情绪失控了,你原谅我。” 梁清舟看着他,却没有开口说话。 看见对方无动于衷的模样,苏听南心头的焦虑更加严重,毫无章法地吻了一会,依旧像在捂一块不会融化的冰山。 苏听南开始变得恐慌,他不敢看梁清舟没有情绪的眼底,五指紧紧攥着衣摆。 几秒后,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苏听南忽然跪坐在地,白皙的手指搭在梁清舟牛仔裤的拉链上。 -------------------- 明晚一更。周二周三两更。周末愉快宝们! 最近就是更的每一章信息量都非常大,取标题也很困难(;_;)还有些内容我会刻意留白,回头都会补充和写到的,不用担心哈。 第35章 失温寒夜 苏听南腮帮子酸痛,他吐出半截小舌,喘着气微微偏过头。 布满青筋的东西横在苏听南漂亮白皙的脸颊上,随着偏头的动作发丝扫过,实在是让人血脉偾张的画面。 梁清舟被刺激得手都有点抖,他轻轻按住苏听南的后颈,想让他起来,却没想到苏听南会错意。 他抬起蒙了层水雾的双眼,看着有些楚楚可怜,嘀咕一句:“我想休息一下……” 但此刻最重要的事是讨好梁清舟,这句真实想法又变成了撒娇。苏听南把发丝撩到耳后,重新低下头去。 梁清舟垂下目光,从他的角度看,苏听南好看得更加漂亮可怜。眼下的泪痣好明显,睫毛止不住地颤动,即使已经快坚持不下去了,但还是在继续。 心底深处对苏听南的控制欲和粗暴幻想在此刻都达到了无法控制的程度,梁清舟一直对苏听南很温柔,温柔到彼此都忘记他们的开端是苏听南发现了梁清舟的幻想。 梁清舟咬紧牙关,眼底的欲/念浓重到化不开,像有一团黑色的迷雾笼罩。 骨节分明的手缓缓伸出,径直掠过了苏听南的脸,转而揪住他的头发。 下一秒,梁清舟狠狠扣住苏听南的后脑勺。 苏听南的嗓子间发出两声尖锐的哼吟,他承受不住,大脑宕机无法思考,痛苦中又生出种某种快感。 直到最后梁清舟也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苏听南才猛地跌坐回地上。 “吐出来。”梁清舟很快回过神来,一手掰苏听南红肿的嘴唇,另一只手抽出纸巾垫住。 苏听南摇摇头,眼角流出的生理性泪水把睫毛沾湿,小声说:“已经咽下去了。” 梁清舟心脏一跳,伸手把苏听南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严丝合缝地抱着他。 “对不起,清舟哥哥。”苏听南又开始道歉,“我不想骗你,我确实把过去看得很重要,所以不想丢掉……” 梁清舟低下头去,把脸埋在苏听南的颈窝,半晌后才开口:“听南,如果你想留着,那我不会让你把那双鞋丢掉的。” “但是能告诉我吗?你喜欢的是什么,是齐疏月为你换鞋,还是他发现了你脚上的伤口?” 苏听南牙齿咬住口腔内壁的软肉,眼神涣散,终于撕开那块与血肉黏在一起的布料。 “我不是单纯因为这件事喜欢上齐疏月的。”他轻声开口,“齐疏月本来就是个很好的人,会给我买饮料、记笔记、送伞。当然,他也会为别人这么做。” “我早就在潜移默化中对他有好感,直到那天在后台他蹲在我面前,让我希望他的光芒能一直照在我身上。” 梁清舟控制不住力度,指尖不自觉掐进苏听南的腰间,怔怔开口:“所以,也不是只因为那双鞋。” “嗯。”苏听南点点头,承认道。 梁清舟抱着他,心情很复杂。 似乎这样不解的心情从他和苏听南恋爱开始,就始终没有散去过。 人都是多变又多情的,不是吗?那为什么好像自己永远都无法撼动齐疏月在苏听南心里的分量? 但更令他感到无法接受的还是,苏听南喜欢上齐疏月的契机竟然是那双小白鞋。 是什么都好,偏偏是那双小白鞋。 可是或许不是那双小白鞋,也会是别的。可能是雨天头顶的一把伞,也可能是摔伤时创可贴。 他只会怪自己在苏听南生命里出现得不够早,凡事讲究先来后到,回忆在苏听南心里的占比又太多。 做什么事都游刃有余的梁清舟终于感到力不从心,到底要怎么做,他才能成为苏听南心里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人。 梁清舟对苏听南的爱和纵容浓度达到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他不想。 因为梁清舟也很期待爱。 期待连父母都没能给他的爱。 苏听南趴在他身上,小猫舔舐般一下一下亲他下巴。梁清舟轻轻叹了口气,揉苏听南的脑袋,搂着他亲吻。 浴室门打开,水汽氤氲,丝丝缕缕的白雾萦绕在空中。梁清舟肩膀上搭着毛巾,随手擦了擦滴水的发梢,走到床沿边。 枕头上垂着乌黑的发丝,苏听南还没缓过神来,锁骨下面一片深红色的吻痕。梁清舟凑到他面前,洗发水的香味混着水汽钻入鼻腔,热气腾腾又让人有些迷蒙。 “我有点饿了,但是怕胖。”苏听南爬起来,看起来很累。 梁清舟有点懊悔自己今天折腾人,望卧室外扫了一眼,问道:“那削个苹果给你吃?” 苏听南点点头。 得到肯定后梁清舟动作很快,拿上洗好的苹果和刀,坐到床边给苏听南削苹果吃。 拇指轻轻抵住刀背,另一只手缓缓转动苹果,一整条连续不断的果皮垂落下来。苏听南盯着他的动作,直到完整的果皮与果肉脱离,落入盘中。 “张嘴。”梁清舟把苹果切成小块,一块一块喂进苏听南嘴里。 他从喂食中得到乐趣,看苏听南吃得腮帮子鼓鼓的,不由自主笑得眉眼弯起。 “你笑什么?”苏听南含糊不清地问道。 “你看过动物园的小熊猫投喂视频吗?”梁清舟等他咀嚼完,又切下一块递到他唇边,“你很像小熊猫。” 苏听南眨眨眼睛,带着少许羞怯地扯过被子,没说话。 看着苏听南害羞幸福的表情,梁清舟扔掉开始氧化的果核。 他突然想,其实如果愿意的话,他也可以这样一辈子。幸福会降临的,这或许不再是过去无数个夜晚最纯真又愚蠢的期待。 日子不咸不淡过了一段时间,天气也变得越发寒冷。梁清舟早上哄苏听南起来,舍不得他坐地铁,提议要接上下班。 但苏听南拒绝了,每天都裹着厚厚的围巾自己出门。 这天梁清舟早早煲好汤留在锅里,晚上赴约见狄闻,特意叮嘱苏听南一定要热过再吃。 狄闻又跑去国外进修深造,只不过还没想好究竟要从事什么行业。梁清舟笑而不语,给两人添热茶。 “诶,我顺便去越南玩了趟,特产。”狄闻拿出几包零食,推到梁清舟面前,“这是菠萝蜜干,可惜你不能吃芒果,那芒果干好吃得不行。” 梁清舟拿起包装看了看,说:“我现在对芒果过敏没那么严重了。” “你咋知道?”狄闻皱起眉头,用疑惑的眼神盯着对方。 大拇指和食指的指腹轻轻摩挲过塑料包装袋,头顶的餐厅吊灯倒映在水杯里,像水里的一轮月亮。 犹豫少时,梁清舟告诉了狄闻之前自己喝杨枝甘露过敏的事。 “砰——!” 茶水喝得见底的杯子倾倒在桌面上,底部残留的茶水流出,形成一条蜿蜒的小河。 狄闻惊得说不出话,半晌才反应过来,扶起水杯,“我靠!梁清舟你对自己也太狠了吧?你以前过敏那么严重,还故意喝杨枝甘露?” 梁清舟笑笑,一手托腮,眼皮耷拉下来。 分明是很松弛的状态,但淡漠之下又显得有些落寞。 “所以呢?你逼人家在白月光和你之间做选择,成功了没?”狄闻哪壶不开提哪壶,继续问道。 第41章 梁清舟许久没说话,像尊一动不动的雕塑,眨眨眼睛后才答道:“不知道。” 狄闻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肢体语言完全西方化,夸张地张开双臂对他说:“unbelievable!” “你的宝贝长啥样啊?让你这么魂牵梦绕。”他疑惑地探头,表示好奇。 这回梁清舟没有犹豫,翻开手机相册。他专门建了个相册,相册名是一串很可爱的颜文字,里面有几百张照片,全部都是苏听南。 看得狄闻非常震撼,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看梁清舟的眼神像见鬼。 “好看吗?”梁清舟冷静地问道。 “好看是好看……”狄闻迟疑地开口,苏听南的长相确实没话说,但是…… 这家伙也太疯了。 梁清舟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但并不在意。只是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示意闭嘴。 到底是知根知底的好友,狄闻最后叹了口气,摇摇头。 吃完晚餐后二人就在餐厅门口道别,梁清舟说自己要早点回去陪苏听南,狄闻又翻白眼,挥挥手道别。 他站在原地看着梁清舟的背影,昏黄的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黑色大衣被寒风掀起一角,又缓缓落下去。 梁清舟走进寂寥的冬夜里,就像走进永远回不了头的深渊。 但梁清舟望着眼前的灯火通明,开始幻想起月亮湾里的温暖。窗棂外就可以看见房间里暖黄色的光芒,苏听南在暖气下裹着温暖蓬松的被子等他回来。 分明就是幸福的场景。 梁清舟加快回去的步伐,拐进月亮湾,正在口袋里翻找着钥匙,不料电话铃声却先一步响起。 他原本想忽视,但却在看见备注是“宝宝”后,猛地停下动作。 不祥的预感在心里蔓延,梁清舟接通电话,听见对方吸了下鼻子。 “清舟,我今晚不回去了,有点事情。”苏听南似乎很冷,鼻音很重,尾音还发颤。 梁清舟一下察觉出哪里不对,皱了皱眉头,问道:“怎么了?” “我明天就回来,你不用担心,拜拜。”苏听南说完后就挂断电话,不给梁清舟反应的时间。 梁清舟始料未及,食指猛然抽动,但在反应过来后,屏幕已经熄灭。 漆黑的手机屏幕上映着梁清舟神情错愕的脸,像一个正在被凝视的深渊,随时要把他拖至其中。 -------------------- 昨天没过审,今天来迟了!宝宝们明晚和后天晚上还有一更。 第36章 躯壳之下 没过几分钟,苏听南大概是怕梁清舟担心,很快发来了一段视频。 镜头在周遭扫荡一圈,定格在窗外漆黑的天。从天气和周围的布局可以看出,苏听南现在在他原先住的小区,这段视频也是刚拍的。 视频发来后他又解释一句:“我妈妈在。” 梁清舟总算放下心来,叮嘱他几句晚上不要着凉,才推开家门走进去。 夜里很冷,梁清舟还是习惯睡在自己常睡的那半边。其实他也没有在月亮湾住多久,买下这里也只是为了苏听南。 他等了苏听南很多年,读书时回国过暑假和过年都是想见他,可是那两年苏听南仿佛人间蒸发,至今他都没能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像他始终没听苏听南提起过家庭,梁清舟只是看过他猩红的双眼和眼泪,却不知道他泪眼背后产生痛苦的原因。 苏听南好像还是梁清舟梦里的那个人,朦朦胧胧,忽远忽近,像站在暴雨后的街头,永远看不清。 梁清舟闭了闭眼,将被子裹得更紧些。 隔天早晨,梁清舟从睡梦中醒来,眼皮酸痛。但还是早起去了菜市场,买了虾和鸡腿肉,想给苏听南做奶油炖菜。 他拎着袋子回到家,发现玄关处摆着双歪七扭八的鞋子,是苏听南的。 梁清舟一怔,把鞋子摆齐,迅速放下买好的菜,直奔二楼。 卧室的门半敞着,梁清舟加快脚步,透过那半扇门看见床铺上背对门的身影。 苏听南裹着厚重的外套躺在床上,听见脚步声也没有动,身体微微蜷缩。大半张被子凌乱地垂落在地板上,他像一块浸水的棉花,湿答答的又好沉闷。 梁清舟朝他走近,伸手轻轻搭在苏听南的腰上,温和的嗓音中夹杂着一丝恐慌:“怎么了?” 听见询问,苏听南终于缓慢地转过身。他眼眶通红,脸颊上带着一道刺眼的巴掌印,浮肿在苍白的皮肤上。 那道巴掌印刺痛了梁清舟的心脏,他心疼地皱皱眉,下意识伸手想去摸,但手悬在半空中,猛地攥紧。 “怎么回事?”梁清舟咽了口唾沫,声音极低。 下过雨的城市很潮湿,窗外灰蒙蒙的,未蒸发的雨点还残留在玻璃窗上,顺着窗户往下滑落。 苏听南眨眨眼睛,眼神空洞,小声说:“没什么,别问了。” “不行,苏听南,你得告诉我。”梁清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终于醒悟自己宠人到没理智的错误做法,拉着苏听南要他说清。 “可是我不想说。”苏听南眉头紧锁,瞳孔没有聚焦,麻木地重复一遍,“我不想说。” 他被痛苦吞没的那双眼睛几乎没有一点光亮,黑得宛如深夜里的死水。梁清舟望着他,心脏传来钝器敲击般的阵痛。 这场谈话最终还是不了了之,苏听南太过抗拒,梁清舟又忍不下心撕开他心里的伤痛。 好在后来苏听南的情绪稍有缓和,他靠在梁清舟的怀里,小口吃着奶油炖菜。 昨晚回来时梁清舟检查了电炖锅,锅里的汤一点没少,证明苏听南压根就没回来吃晚餐。 所有伤口结痂都需要时间,如果反复撕开那道结痂,那伤口就会留下疤痕。 可梁清舟也清楚地知道,他不能总是这样放任苏听南什么都不愿意说。 逃离噩梦的方法就是,斩杀噩梦里的那条恶龙。 他搂住苏听南的腰,以一个略带侵略感的角度将苏听南困在自己与桌面之间,试探性开口:“听南,你昨晚吃晚饭了吗?” 苏听南手一哆嗦,不知道是因为“昨晚”还是“晚饭”这样的关键字眼。 “吃过了。”苏听南不动声色地放下手里的勺子,颤抖的手撑在冰冷台面上,起身要走。 双脚落地的瞬间,苏听南的腰被梁清舟忽然收紧的手紧紧箍住,力道很大,难以挣脱。 苏听南顿时瞪大双眼,难受地推他,说:“放手。” “再抱一会儿。”梁清舟的声音很低,却带着点不容置疑的顽固。 苏听南手抖得很厉害,又推了梁清舟两下,却没怎么用力。 半晌后,两人都不再动了。梁清舟把脸靠在苏听南的胸口,食指和大拇指指尖无意识摩挲对方的衣服布料,像是怕自己一松手,对方就会消失,或者失控。 窗外小雨淅淅沥沥地下,落到满地潮湿,水滴在积水中荡漾起一圈圈涟漪,像炸开的烟花。 如同潮湿寒冷的雨天的心情,在室内弥漫。谁都不想再开口说话,屋内也没有所谓“平静”可以打破。 月亮湾不是老旧的小房子,不会因为持续不断的雨天而发霉,可苏听南却痛苦地想,他好想把身上所有霉斑都连带着肉一起挖掉。 那天是个小插曲,隔天一切又恢复如初,苏听南眼底的悲痛褪去,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不过,平静并未持续太久,梁清舟就发现了异常。 苏听南在抗拒肢体接触。 接吻时亲两下就想办法逃避,也不会像以往一样,看见梁清舟就两眼冒星光,想要他抱。 夜里苏听南偷偷吃褪黑素的频率明显提高不少,梁清舟晃了晃那个褪黑素的瓶子,短短半个月时间,就轻了很多。 没有梁清舟抱着他睡不好觉,但现在苏听南宁愿吃褪黑素,也不会主动要他抱。 苏听南还是苏听南,能正常沟通、对话,有时下班还会给梁清舟带些他喜欢的糕点,或者适合他的领带袖扣。 只是委屈也好,撒娇也罢,这些情绪仿佛一夜之间消失了。 苏听南对梁清舟来说,就像没有任何征兆地蒙上一层透明却无比坚硬的壳。梁清舟想尽一切办法,都无法触碰到躯壳之下的苏听南。 他很茫然,不知所措地看着苏听南,却觉得他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可自己还无计可施。 梁清舟终于也开始感到痛苦。 他的控制欲在心里作祟,无数次看着苏听南,想掐着他的下巴逼他开口,又或者是不顾他的意愿随心所欲,但最终都在看到苏听南时决定放弃。 还是舍不得。 墙上的日历又撕下一页,天气预报预测,下周即将迎来今年第一个下雪天。 梁清舟站在玄关前为苏听南系好围巾,又往他包里放了两个暖宝宝。苏听南站在门前一动不动,微微低着头,垂荡的发丝遮盖住眼睛。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在出门前拥抱过了。 第42章 “要抱抱吗?”梁清舟撩开苏听南额前的发丝,用着像在说“今天是晴天吗?”的语气询问。 苏听南的五指攥紧背包的带子,死死咬住下唇,用力到嘴唇发白。 梁清舟没说什么,主动帮忙打开门,对他说:“路上小心,有事给我打电话。” “……嗯。”苏听南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来,随后转身离开家。 梁清舟靠在门沿边,看着苏听南走远,身影逐渐缩小,直到消失不见。 那天梁清舟下班晚了些,还绕路去买了热奶茶。因为今天是星期五,苏听南要吃快乐餐。 到家时发现苏听南已经回来了,但并没有坐在客厅里吃快乐餐,而是一个人窝在沙发里睡觉。 他穿着毛衣,脑袋拱进枕头间,睡得很不踏实。梁清舟坐在对面看着他,没有发出声音。 忽然,苏听南浑身一颤,整个人崩得僵直。他喉咙里溢出几声模糊的呜咽,胸膛剧烈起伏,不断喃喃道:“对不起,我错了……别打我……对不起对不起……” “咚!” 梁清舟的手机猛然砸落在地,他瞪大双眼,迅速冲过去晃醒苏听南,手臂搂住他的腰,把苏听南抱进怀里。 “听南,苏听南!醒醒。”梁清舟声音紧绷,尾音发颤。 苏听南被他唤醒,睁眼的瞬间眨了眨眼,豆大的泪珠顺着他的眼眶落下,砸到衣服上。 “别怕。”梁清舟义无反顾地拥住他,抹去苏听南脸上的泪痕,“做噩梦了。” 苏听南无声地流泪,搂紧梁清舟的脖颈。 他好像在最脆弱的此刻抛下自己那没有意义的自尊心,像快淹死的人抓住汪洋大海中的浮木。 糟糕的原生家庭并不是一块填补不了的洞,梁清舟能隐约猜到他痛苦的原因。可苏听南不愿意说,他把这视为耻辱,一个人吞咽咀嚼,不愿分担式解决。 梁清舟没有办法逼他开口,心慌到心脏好像要从喉咙口跳出来,这段时间的忧心忡忡要把他给压垮了。 “苏听南。”梁清舟闭了闭眼,眉头紧皱,继续道,“我带你走吧。” “不要留在这里了,我们去国外,你不能信任我那我们就去登记结婚。我在国外也有房产有资金有人脉,可以过得和在这里一样好。” 天真和仓促到不像是把所有事都考虑周到的梁清舟会说的,但他却在真实考虑可行性。 因为他们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 苏听南情绪已经缓和不少,他疲惫地靠在梁清舟身上,摸了摸他的脑袋。 被泪水打湿的睫毛眨啊眨,晶莹的泪珠显得眼眶好湿润,漂亮到像人鱼的珍珠。 轻轻地“咚”一声,苏听南抵住梁清舟的额头。 “别说傻话了,清舟哥哥,再给我一点时间吧……这段时间对不起。过阵子,过阵子就好了……好吗?对不起。” 梁清舟觉得自己吸入鼻腔的空气好冷,他迷茫地张开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会好吗?他不知道,也无法确信。 -------------------- 同样很痛苦的两个人()小南的故事得留着点讲,很快就能讲到了。 然后也快分手了,写得我也好痛苦哇! 第37章 恒温 在爱人面前展露出最崩溃脆弱的一面过后没多久,苏听南似乎就没有那么封闭了。 苏听南泡在浴缸里看着自己的身体,手臂上青紫色的掐痕和淤青消退下去不少。他摸摸丑陋狰狞的痕迹,仿佛又闪过一瞬间的疼痛。 片刻后,他拿过放在一旁的手机,打电话给外婆李春花。 李春花用的是智能手机,但她很少和人电话联系,每次接电话都要等不少时候。 “喂?小宝呀,怎么这时候打电话过来啦?” 温柔慈爱的语气让苏听南心里得到宽慰,他顿时放松下来,问道:“外婆,没什么事。就是……我妈她这几天去你那里了吧?她还好吗?” 李春花沉默几秒,深深叹了口气,“没啥事,就是这两天不知道干嘛了,神神叨叨的,一直在试着打电话和联系人,昨晚差点把手机都摔了。” 差点摔手机,可能是试着在联系那个搞金融的前男友吧。苏听南在心里默念。 离开前薛照影的状态就已经很差了,举着烟灰缸要砸他,但最终还是没砸下去,只落了苏听南满头灰白色的烟灰。 苏听南聊了没几句就扯开话题,让李春花注意身体,不能生病,过年了就回去看望她。 对此李春花全都一一应下,末了却又说:“南南,你妈妈大概率要留下来过年的,你不回来也行,能过个安生的好年。” 苏听南眨眨眼睛,忽然觉得浴缸里的水有些冷了,冻得他打寒噤。 “那我把你接到城里来过年。”苏听南蜷缩起来,抱紧双臂,轻声说道。 电话那头传来李春花爽朗的笑声,说他长大了。两人又互相叮嘱几句,就挂断电话。 苏听南放下心来,确认薛照影不会对李春花做极端的事情,那就没什么值得担心的了。 他关掉手机,从浴缸里起身。 书房的门关着,一缕暖黄色的光线顺着门缝洒在地上。苏听南把湿漉漉的头发擦干,去厨房切了份果盘。 木门发出“咚咚”两声,梁清舟按下静音键,对着门外喊:“请进。” 苏听南轻手轻脚地推开门,看到他面前摆着的笔记本电脑,只敢把果盘放到桌沿就准备走。 “摄像头和声音我都关掉了。”梁清舟笑了下,拉住苏听南纤细的手腕。 大拇指指腹轻轻在他手腕凸起的骨头上摩挲,暖橘色的灯光照得梁清舟眉眼温和,看苏听南时略眯起眼,暧昧又温柔。 “啊……哦。”苏听南被他看得心脏狂跳,视线从笔记本电脑挪到梁清舟身上,继续道,“我看你在开会。” 梁清舟小幅度转动座椅,侧过身又看了眼正在汇报的同事,轻声说:“之后可能有个跨国项目要忙,最近一直在开会。” “这样,那你记得早点休息。”苏听南点点头,离开书房。 临走前他偏过头看了眼梁清舟,竟然在他眼里看出了些期许的意味,好像想得到他的亲吻。 但苏听南只是抿了抿唇,没有亲他。 书房门关上的刹那,苏听南鼻子蓦然一痒,他猛地别过脸去,喉间挤出半声闷响——“阿嚏!” 打完这个喷嚏,苏听南难受地捂住下半张脸,忽然觉得很冷。 他回房间裹进被子里,大脑昏沉发晕,手指还机械性地在屏幕上滑动。 因为梁清舟生日快到了,他要给梁清舟挑生日礼物。 梁清舟的生日在冬天,据他所说,那是个很冷的冬天。他出生的城市下了场大雪,路上堵车,父亲弃车跑了几公里赶到,肩头落满厚厚的雪。 那时他们刚做过,窝在对方的颈窝间,皮肤上泛着一层薄红。 梁清舟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为苏听南撩开碎发,轻声说:“听起来很温情对吧?但我爸妈还是离婚了,所以我总在想,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是永久的?” 执拗的苏听南抬起头望着他,想问他你爱我是永久的吗?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 不过他没有开口,他只知道那一刻是永远。 苏听南的眼皮越发沉重,几度支撑不住要闭眼,右手脱力,手机砸在枕头上。 彻底陷入昏睡前,他听见门轻轻打开的声音。 紧接着,一道阴影笼罩下来,遮挡住天花板刺眼的灯光。嘴唇贴上柔软温热的东西,仅仅几秒,就很快分开。 天气寒冷,天还没有完全亮,苏听南嗓子又疼又干涩,边捂着嘴小声咳嗽边爬起来喝水。 睡得迷迷糊糊的梁清舟被吵醒,支起上半身,嗓子低哑:“怎么了?” 苏听南喝完水,喉咙难受地厉害,头也很痛。他重新回到温暖的被窝,在生病时露出格外脆弱的模样,下意识就伸手要梁清舟抱。 “好像是昨晚洗澡着凉了,有点感冒。”苏听南又咳两声,被梁清舟圈住,把脸埋进他的怀里。 梁清舟立刻伸手去探他的额头,轻声说:“不发烧,我找点药给你吃。” 应下后,苏听南裹着被子要起来,却被梁清舟用力压下。 他警觉地问道:“你干嘛去?” “我去别的卧室睡,不能传染给你。”之前梁清舟得流感时就是分房睡的,一个家总不好两个人都生病,苏听南想也不想就打算离开。 他挣扎着动了动,却被梁清舟拉住。他手臂用力一拽,另一只手勾住苏听南的腰,突如其来的力道让苏听南猝不及防地摔进他怀里。 “没事,你就在这里睡,不要担心我被传染。”梁清舟缓缓闭上双眼,箍住苏听南腰的手臂用足力气,一刻也不舍得分开,“都好久没有这样抱过你了。” 说这话时梁清舟的尾音垂落下去,带着点似有若无的落寞。苏听南心脏抽痛,酸涩的情绪膨胀,让他呼吸都有点痛。 第43章 他知道梁清舟很爱很爱他,这种爱让他幸福,也让他有点痛苦。 苏听南恨自己好像不具备能好好爱人的能力,总在最关键的时刻掉链子,没办法很好地回馈这份爱,可暂时也做不出改变。 薛照影骂他是贱货,可是梁清舟喊他宝宝,但他却因为薛照影而唾弃自己,也间接伤害了那么爱他的梁清舟。 这个认知让苏听南痛到生理性想要干呕。 疼痛像一株快速生长的藤蔓,从他的皮肉往内里蔓延,直到发现了他的心脏,令人窒息的藤蔓找到了归属地。一圈又一圈,把他的心脏缠绕起来。 他扯住梁清舟的衣领,把脸埋进去,像是戴上呼吸机,只有这样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风寒总要持续一个过程才能好,苏听南随着日子过去而症状越发严重。到第三天时开始发烧,只好请假在家。 他烧得大脑不清醒,贴着退烧贴,想睡觉又难受到醒来。 意识朦胧之际,忘记开静音的手机响起紧凑的消息提示音,苏听南疲惫地睁开眼,看了眼不断弹出的消息。 又是薛照影发来的信息。 苏听南不敢看,快速删除清空,然后给手机关机。 睡着后他做了个梦,梦里回到了几年前那间纯白色的病房。周围一切都是纯白色,狭窄空间里的电视机循环播放着影片,肉色的胴体和暧昧甜腻的呻///吟,反反复复,没有一刻停歇。 他哭着跪在监控前,明知薛照影不在,还是求她放自己出去。 但比薛照影先来的,是那里的“医生”,几人合伙拉起他,告诉他该接受每日准时进行的电疗了。 梦醒的瞬间,苏听南双腿猛地蹬了一下,险些从床上滚下去。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沾湿了脸侧的碎发。 不知何时起,梁清舟已经坐在他身边,看他的反应脸上流露出担忧,闻声问道:“又做噩梦了吗?” 苏听南手抖得很厉害,心脏扑通狂跳,嘴里还是不愿意说实话,摇摇头。 梁清舟吻了吻他的眉心示意安慰,又端来冲好的药,喂苏听南喝下去。 喝完药,梁清舟忽然开口,问道:“听南,我妈妈的演出在明天,你的身体情况还可以去吗?” -------------------- 从下一章就开始进入分手倒计时了 第38章 下雪了 苏听南开始咳嗽,梁清舟端着床头柜的热水送到他唇边,喂他喝了几口。 水渍残留在嘴唇上,苏听南随手抹掉,陷入沉思。 这几天他生病,每晚都睡得难受不踏实。无论梦醒与否,都能听见薛照影歇斯底里的咒骂。 每天都看见薛照影神经质地咬着指甲,一会说男人都一个样,一会说苏听南是该去死的死同性恋,恨死他们了。 在薛照影出现之前,苏听南好不容易重新拾起了对家庭的向往和期待。但那憧憬太短暂,薛照影突然闯进来,把他的时候幻想砸个粉碎。 梁清舟的妈妈真的会喜欢自己吗?他没什么好的,胆小怯懦,工作很一般,原生家庭也不好。 强烈的自卑感和无所适从的抗拒压着他,苏听南难受地眨眨眼,头很痛。 半晌后,他轻声开口,声音里还带着很重的鼻音:“不去了吧。阿姨是音乐剧演员,传染给她就不好了。” 对此梁清舟没有太意外,苏听南本就病没好,不想让他再着凉,点点头应下。 苏听南起身,拉开最上层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精美的小盒子,“送给阿姨的。” 梁清舟微微一怔,接过后没有打开,而是伸手揉了揉苏听南的脑袋,对他笑着说:“我会把心意带到的。” 他的手从苏听南的头顶流连到脸颊,短暂停留几秒。苏听南眨着他那双又大又圆猫咪似的眼睛,微微偏过脑袋在他掌心蹭了蹭,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嗯。” —— 舞台灯光下,身穿黄色礼裙的女人提着裙摆缓缓走下高台,婉转悠扬的歌声响彻整个大厅。 忽然,奏乐开始由慢到快地变紧凑,配角纷纷开始慌乱起来,营造出紧迫压抑的氛围。 女人在舞台中央一边歌唱,一边流露出惊恐的表情。她四周环顾一圈,厚重的礼裙像拖住她双腿的石头,让她无法逃脱困境。 “砰!” 乐声停了。 女人瞪大双眼,缓缓在舞台上倒了下去。巨大的裙摆宛如一团落地的花,将她包裹起来。 灯光渐渐暗下去,红色的帷幕拉起。台下高朋满座,无一不惊讶不已。 谢幕时掌声雷动,坐在vip座的梁清舟缓缓拿起买好的鲜花,安静地等待散场。 剧院为剧团提供了休息室,梁清舟知道殷燕夕要稍作休息和换装,便特意在外等了一会才进去。 “妈妈,演出顺利。”梁清舟敲门后走进,将鲜花递上。 他的时间算得刚好,殷燕夕刚换好日常的服装。她随手撩了把垂荡的发丝,欣然接过花束,“谢谢!好漂亮的花。” 殷燕夕保养得很好,岁月也没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迹。收到鲜花时露出笑容,比花还要明艳。 她抬起头,在梁清舟身边张望,问道:“那个孩子呢?” 到底是这么多年的母子,梁清舟立马反应过来“那个孩子”指的是苏听南。 “他生病了,怕传染给你就没来。”梁清舟找出苏听南给他的盒子,递给殷燕夕,“他买给你的。” 殷燕夕打开盒子,里面放的是一款奢侈品项链,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彩。 “好漂亮!我很喜欢,帮我谢谢他。清舟,我也给他买了礼物,放车上了,等会儿吃完饭你记得拿啊。”殷燕夕小心地收好项链,穿上外套,走上前搂住梁清舟的手臂。 “知道了,我一定帮你好好传达。”梁清舟笑起来,为母亲推休息室的门。 汽车内暖气开得足,暖洋洋的风吹在脸颊上,鼻腔里混着两人不同的香水味。 快行驶到餐厅时,殷燕夕查看了一眼手机信息,说:“你爸已经到了。” 听见“你爸”这两个字,梁清舟怔住少时,脸上呆愣的神情才稍有缓和。 晚饭在一家高档餐厅吃,他们由身穿黑色马甲的服务员引领到餐厅内。 远远地,梁清舟就看见穿着板正西装的梁相远坐在餐桌前。或许是听见脚步声,梁相远抬起头,在看见殷燕夕的瞬间展露出笑容。 “点好菜了吧?”哪怕是许久未见,殷燕夕依旧自然熟稔,坐在梁相远身边,向他炫耀鲜花,“清舟买给我的。” “我也给你买了手链,怎么不戴?”梁相远笑起来,温柔地替殷燕夕将衣领上一根发丝拿掉。 梁清舟坐在他们两人对面,看着眼前温馨美好的一幕,陷入了片刻恍惚。 他已经记不清上次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吃饭是什么时候了。太遥远、也太遥不可及。 可能是两三年前,也可能是四五年前。 “清舟,最近工作还顺利吗?”梁相远为殷燕夕放好脱下的外套,动作间抬头问梁清舟。 “很顺利。”梁清舟点点头,“就是有点忙。” “忙久了就放松歇歇,别太累着自己。”梁相远叮嘱他道。 三人都太久没见面,边吃着晚餐边分享自己的近况。气氛很好,就像他们从未有过那么长时间的分别。 但梁清舟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他的父母是两只自由的蝴蝶,聚散终有时,所追寻的都是自己的自由和理想。 他也曾经苦苦期待过爱和陪伴,但这会成为殷燕夕和梁相远的枷锁,所以他不强求。 刀叉落在盘子上的声音很轻,但梁清舟还是能听出来,梁相远的动作突然变轻变缓了。 下一秒,梁相远就突然开口问道:“你换香水了?” 梁清舟的性格他们做父母的都知道,他是极为长情固执的人,认定了一样东西就会咬死不松开。一款香水多年不换,从小到大的习惯也从未更改,就连喜欢人也吊死在同一棵树上。 而且,这种柑橘与辛香料融合的味道太有存在感,并不是梁清舟会主动用的。 虽然也很适合他。 听见父亲这么说,梁清舟拿着刀叉的手一顿。 殷燕夕立即反应过来,笑着打趣:“是那个孩子送你的香水吧?” “嗯。”梁清舟点点头,没有否认。 “那个孩子?清舟谈恋爱了吗?”梁相远不知所云,茫然地看向殷燕夕,“我怎么不知道。” 梁清舟放下刀叉,重新介绍:“是的,是我高中时就喜欢的那个,叫苏听南。” “哦,终于追到白月光了啊。”梁相远打趣,“有照片吗?” 来前梁清舟就预料到梁相远要看看照片,给他看了几张照片。 但预想中的赞美没有来,梁相远缓慢接过手机,微微蹙着眉头,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怎么了?不是很漂亮的小孩吗?”殷燕夕不解地看向他。 第44章 “是很好看的孩子。但是……”梁相远又盯着看了片刻,“我觉得有点眼熟,但不记得在哪里看过。” 眼熟?梁清舟也皱了皱眉,脸上的神情变得不自然。 “可能好看的人都有相似之处吧。”梁相远把手机递回去,“清舟,今年我们都留在国内过年,你回来吗?” 梁清舟思索片刻,“看情况,应该回来。” 他还不确定苏听南是否回去过年、愿不愿意和他回家过年。怕他一个人在城里孤单,如果苏听南要留着,那他也留下来陪苏听南。 这顶晚餐吃了很久才结束,顶层的可以俯瞰整座城市。高楼大厦闪烁着的霓虹像晃动的流星,脚下川流不息。殷燕夕无意间瞥了眼窗外,纷纷扬扬细小的白色雪花轻盈地飘落。 “下雪了。”她轻声说道。 梁清舟也向窗外看去,笑了下,“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我们一家子很走运。”梁相远也跟着笑起来,他总是把所有事都安排妥当,已经提前准备了两把伞。 他们吃完饭离开餐厅,走在灯火通明的街头。殷燕夕裹紧白色皮草外套,像一只漂亮的白天鹅。梁相远为她撑伞,伞完全向她倾斜,自己的肩头落满雪。 很像他们口中的,自己出生的那天。梁清舟想。 他打着伞,跟在父母的身后,眼神中流露出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殷燕夕和梁相远毫无疑问是无比相爱的,也是最适合、最了解彼此的。 直至如今,两人都依旧很爱对方。 梁清舟疑惑过无数次,为什么这样的爸爸妈妈要离婚。但长大后他就有了答案,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才选择分开。 爱、金钱、自由、自我,不能够相互博弈。 梁清舟是在爱和期待中出生的,但他的父母首先是他们自己,然后才是梁清舟的父母。 他和苏听南一样,要毫无保留,要浓烈到蟒蛇缠颈般窒息的爱。 所以他愿意把他的一切都给苏听南。 不过这样也很好,因为梁清舟爱殷燕夕和梁相远,所以尊重他们的决定,希望父母能够自由、幸福。 梁清舟望着父母的背影,无端笑了下,在原地仅做几秒钟的停留,便准备跟上。 抬脚的瞬间,梁清舟突然愣住。 他缓慢地侧过身,环顾四周。 刚刚好像有几个刹那,他感受到了身后有道阴冷锋利的视线。仿佛是躲在暗处的鬼眼在窥视,带着无尽的阴森可怖。 但是环顾一圈,什么也没有。 梁清舟握紧伞柄,只当是错觉,继续向前走。 -------------------- 晚安宝们!下一更是周二 第39章 琥珀中停止生长 听说苏听南喜欢漂亮的小东西,殷燕夕给苏听南的礼物就是国外带回来的珐琅。 收到礼物的苏听南很高兴,往梁清舟怀里扑,下意识就想亲他。 但在唇与唇仅毫米之差时,苏听南猛地顿住,浑身僵硬。 梁清舟察觉到他的克制与抗拒,没有说什么,轻轻松开搂着苏听南的手。 “今年过年你去哪里?跟我回家吗?”梁清舟佯装不经意问道。 “我要回去跟外婆一起过。”苏听南坐回床沿边,不忘拉拉梁清舟的手,“会给你打视频的。” “行,那我等着。”梁清舟弯下腰,用额头碰了下苏听南的额头。 今年梁清舟的生日离过年很近,生日当天苏听南翘班溜出去,为梁清舟亲手做了一个大蛋糕。 梁清舟轻轻把奶油抹到苏听南的鼻尖上,苏听南难得没反抗,拿出手机拍合照。 以前都是梁清舟记录苏听南,这次也轮到苏听南记录梁清舟了。 苏听南靠在他肩上,佯装不在意地翻着刚刚拍好的照片,实际上在偷瞄他,“你拆礼物。” “好。”梁清舟察觉到他的在意,哑然失笑,拆开包装袋。 掀开盖子,里面装的是一只腕表。 是某个轻奢品牌的主推款。白金配色,玑镂雕刻,贵气却不重工,很适合梁清舟。 窗外明月高悬,郁郁葱葱的树木在月色中只能看到深黑色的轮廓。梁清舟怔怔地盯着看了片刻,久到苏听南的呼吸都静止,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确定的担忧。 下一秒,梁清舟解开手上常年佩戴的名贵腕表,把苏听南买的腕表递过去,笑着说:“帮我戴上。” “啊……?”苏听南愣住,不知所措。 稍微研究下就知道,梁清舟一直戴着的那块表要接近上百万。 “以后就戴你这块了。”梁清舟好像看穿他心里在想什么,笑得眉眼弯起,甜蜜的情绪在荡漾,“老婆送的,我得好好珍惜。” 苏听南被他说得面红耳赤,拿起腕表为他戴上,在摇曳的烛光下轻声说:“生日快乐,清舟哥哥。” 那天晚上苏听南凑上去亲他,亲着亲着倒在柔软蓬松的床上。卧室里只开了盏昏黄的台灯,他的面容在灯光照耀下显得格外柔和。 梁清舟冰冷的指尖解开苏听南上衣的衣扣,在意识到他的意图后,苏听南从沉溺中抽离,问他:“要做吗?” 或许是刚刚开口的疑问太急迫,苏听南方觉失态,找补道:“没关系……可以做。” 梁清舟凝视着他,久久没有行动。 而后他兀自笑了笑,帮苏听南把衣扣重新系好,抱着他躺下,说:“不做。” 明明就在发抖,但还是为了寿星能尽兴而说出违心的话。梁清舟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忽略他的感受。 那是个宁静的夜晚,梁清舟和苏听南紧密相拥,浑然不觉命运在那时开始急速转弯,拐入另一种走向。 两人短暂分别,各自回家过新年。薛照影只在大年初一那天回来一趟,晚上又喝酒喝太多,却罕见地没有掐苏听南。 她夹着香烟靠在沙发上,眼里闪烁着癫狂的笑意,对着苏听南说:“我知道了,我全部都知道了。” 苏听南感到恐惧,问她:“你知道什么了?” 薛照影只是笑,却什么都不说,凌晨拎着包出门,再也没回来过。 隔天苏听南在卧室里,发现了被翻开的汇总了全年级各个班的高中毕业照。 那瞬间,仿佛雷鸣响彻云霄,苏听南大脑宕机足足几分钟。再抬头看向天空,分明是一碧如洗的蓝天。 不过打电话询问了齐疏月的近况,得知最近没有异常,苏听南才放心下来。 过完年苏听南就与外婆道别,回城里准备复工。梁清舟也提前回来,只为了能陪他。 苏听南拖着行李箱大步朝梁清舟跑去,扑在对方怀中。 “想我了吗?”低沉磁性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宽大的掌心覆在苏听南的腰上。 他抬眼,真挚地点点头,说:“想你了。” 梁清舟很高兴,一手牵他,另一只手拉起苏听南的行李箱。 刚复工梁清舟那里很忙,苏听南不想他累着,如果梁清舟没回来就自己来做饭。结果这个举动又引来梁清舟的舍不得,抢先一步每天订餐。 对此苏听南只能很无奈地笑笑,说:“我也一个人生活很多年了,不讨厌做饭的。” “等我今年忙完这阵。”梁清舟俯下身亲吻苏听南的额头,又伸手揉揉他的脸颊,“委屈你了。” 每到这时候苏听南都觉得自己被宠坏了,越来越能够接受梁清舟的好,被他爱得很幸福。 年关时就已经立春,三月倒春寒,反而春寒料峭。苏听南在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忽然打电话过去,告知梁清舟今晚不回去吃饭。 梁清舟应下,问他:“公司团建吗?” “不是,齐疏月有事找我。”对方很快答道。 听见“齐疏月”三个字,梁清舟的心脏顿时沉入谷底。他不爽地皱皱眉,眼神黯淡,半晌后才开口:“嗯,好。” 语气仍是温柔的,但在苏听南看不见的地方,梁清舟脸上挂着的淡漠神情令人发毛。 挂断电话后,梁清舟轻轻丢下手机,掀起眼皮看向找自己的实习生,问:“有什么事?” 对方心里一咯噔,硬着头皮把u盘递上,头也不回地溜走。 随着恋爱时间越久,梁清舟心中对苏听南的占有欲就越强。他已经不想再从苏听南口中听见齐疏月的名字,也不想再看见他们相处。 梁清舟的指尖一下一下戳在键盘上,打出行乱码。 晚上窗外刮起阵阵大风,梁清舟趴在阳台上望着楼下。直到被寒风吹得双腿都发麻,才看见熟悉的身影走进月亮湾。 他抬起腕表看了眼,八点半。 几分钟时间,苏听南就推开了家门。他拎着一袋昂贵糕点房的茉莉香糕,闻声道:“我回来了。” 没等梁清舟接话,苏听南就跑到橱柜边翻出金骏眉,要给梁清舟泡茶喝。 两人在客厅里坐着,把茉莉香糕作为饭后茶点。苏听南几度欲言又止,喋喋不休找话题,电视屏幕的亮光照在他脸上,照出他眼底的纠结。 第45章 塑料小叉子轻轻落在桌面,发出“啪嗒”一声,梁清舟平静地喊他:“苏听南。” 苏听南一怔,像预感到什么。 “想说什么就说吧。”梁清舟看向他,目光平静得看不出情绪。 五指控制不住蜷缩起来,苏听南在此刻感受到不知从何而来的羞愧,迟疑着开口:“就是……你能不能借我笔钱?” “齐疏月他创业很顺利,最近想扩大规模,找我借钱。我拿不出那么多,想着能不能问你借点。” 室内骤然安静下来,连空调运作的细微声响都清晰可闻。诡异的平静在两人之间流转,好像空气都凝固几分。 刚知道这个消息时苏听南觉得很为难,他实在拿不出那么多,如果问梁清舟借…… 说实话,那会让他有种知道枪口就在那儿,但还是要去撞的压力感。 可是齐疏月也是要强要面子的人,也是实在没有更好的选择,才会来找自己借的。 梁清舟沉思片刻,没有说话,几分钟后,他拿出手机放在桌上。 “转账?多少钱?” 苏听南睫毛轻轻颤动,像一只受惊的蝴蝶,半晌才张开嘴,报出一个数额。 骨节分明的手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按动几下,下一秒钱就打进了苏听南的账户。他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表情都有些扭曲,僵硬地说:“谢谢,清舟哥哥。” “没事。”梁清舟应下,转身回房间。 苏听南久久回不过神来,压抑的情绪让他喘不过气。他能察觉到梁清舟会因为齐疏月而不高兴,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盯着手机屏幕看了片刻,跟着走进房间。 推开门的那刻,梁清舟正好在脱外套。他穿着高领黑色毛衣,看着又冷又欲。 对视几秒,苏听南快步走上前,猛地扑在梁清舟身上。 他毫无章法地仰头亲他,好像只有在这样的深吻里,才能重新把握住这份爱。不亲密接触爱就会从他指缝间流走,他承担不了失去的后果。 错乱的吻落下,梁清舟克制了几下就彻底放纵,轻柔掐住苏听南的下巴压住他回吻。 或许是情绪上的波动,今天的吻不带一丝温柔。苏听南伸手抱住梁清舟的脊背,顺从地靠回床上,接受着亲吻。 吻了少时,苏听南的手收回,开始扯自己的衣扣。 而就在他动作时,梁清舟却不再继续了。 “你……不想吗?”苏听南脸上闪烁着错愕,茫然地问道。 梁清舟看着他不说话。 苏听南心里越来越慌,甚至着急地扯他。忽然,苏听南想到了什么似的,又跪在了他的身前。 这个举动总算让梁清舟有反应,他皱了皱眉,迅速拽住苏听南蠢蠢欲动的手。 苏听南抬眼望向他,眼底漫上薄薄一层水雾。 “不要这样,苏听南。”梁清舟握着他的手用力到有点痛,但仅仅过去一两秒,他就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很快放下。 梁清舟眼中带着刺痛苏听南的神情,继续道:“如果是因为借钱而报恩的话,那我不要。” -------------------- 分手倒计时正在飞速转动ing……… 第40章 最后颠簸的前夜 “清……”“为什么呢?苏听南,你这么长时间都很抗拒和我拥抱、接吻,但现在又主动做这些。我们是恋人,你这样这算什么?报恩吗?” 梁清舟温柔地用食指和大拇指捏住苏听南的下巴,对方的脸色已经很难看,像稍稍用力就要碎掉了。 可他的话头仍然没有停止,继续道:“苏听南,不要这样了,我不喜欢。” 话音落下,梁清舟把苏听南从地上拉起来,又给他倒了杯温水,独自拿上换洗衣物去洗澡。 苏听南怔怔地坐在床沿边,瞳孔皱缩,仿佛浑身血液都凝固般一动不动。痛苦在他身体里极速蔓延,恶心想吐的感觉翻涌上来。 温柔的三言两语,撕开苏听南最想隐藏的部分。 每每想要触碰,脑海里就会涌现出薛照影歇斯底里骂他恶心的死同性恋,说他下贱,为什么会生出这样的小孩。 苏听南没有什么东西,没有什么钱,也没有什么爱。如果需要报答梁清舟,他要怎么做? 脑子里唯一想到的就是用自己。 可是好像怎么做都是错的,他开了一个很坏的头,所以一切都错了。 窒息感让他崩溃到快要不能呼吸,几度有非常想哭的冲动,眼泪却掉不下来。疼痛像蚊虫似的在他皮肉上叮咬,已经难受到快要干呕了。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苏听南突然抬手,“啪!”一声,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 眼泪掉在地上,小小的一滴泪珠,痛到他快疯了。 那天过后,两人之间就陷入了一种极为诡异的氛围。无形之间有根细线牵扯着他们,但是太薄太细,稍微一碾就要断了。 梁清舟也不再主动要吻他,只是依旧很细心体贴地做好每件小事。为他剥去每一只虾的壳,取出螃蟹里的肉和蟹黄,关注天气预报叮嘱他每天的穿衣。 然而苏听南在这种温柔中感到不安,一切都很虚幻,扯着梁清舟的衣袖问他:“为什么不亲我了?” 得到的回答是梁清舟微愣的神情,他笑笑,说:“我不想要为难你。” 苏听南扑上去抱他,一遍又一遍地说没有,不为难,不要这样对我。 梁清舟抱着他哄了片刻就松手,回去忙自己的事情。 信任的裂痕越来越大,逐渐变成一条跨越不去的深渊。苏听南站在悬崖峭壁边,风从他的耳边呼啸而过,眼前是一道无法跨越的沟壑,而梁清舟站在对面。 太痛苦了。苏听南快要承受不住了。 他不想再在这里,他想回去,想回到薛照影回来之前。和刚恋爱时一样,在月亮湾里听音乐、接吻、抱着看月亮。 那时候的一切都很美好的。 苏听南看到二楼阳台前那个吊椅,那时他兴致勃勃地买回来并组装好,晚上和梁清舟抱着一起看月亮。 到底谁才是他追逐已久的月亮? 日子不咸不淡过了段时间,黎休元又回城里稍作休息,喊苏听南晚上吃夜宵。 苏听南原本不太想去,但梁清舟恰好有事要忙,说自己处理完工作可以去餐厅接他,苏听南才答应下来。 跨国项目让梁清舟前前后后忙了很长一段时间,也一直没有能和苏听南好好聊下该解决的问题。 梁清舟是固执的人,他想和苏听南一直走下去,那么那些问题就必须要解决掉。现在两个人的状态都很差了,不能再继续发展下去。 银色的汽车在灯红酒绿中穿梭,像黑夜中一条亮眼的缎带,仿若一瞬间眼花带来的重影。 餐厅包厢在二楼,大厅灯光明亮,长长的旋转楼梯上亮着竖条纹灯光。梁清舟给苏听南发了信息没得到回信,猜测他大概喝酒了。 他往上滑动对话框,看到之前苏听南发来的包间号,顺着楼梯向上走。 走到二楼的包间尽头,门关着,留下一条小缝。里面透出一缕白色的光线,和碰杯的声响。 梁清舟抬起手,指尖堪堪摸到门把手,在即将施力往里推开时,他听见里面传来了苏听南的声音。 “我们是试试看谈恋爱。我追逐齐疏月那么久了,那时候觉得很累很累,我也想知道被人爱着被捧在手心里是什么感觉。” 悬空着的五指随着心脏骤然紧缩而收回,梁清舟瞪大双眼,错愕地抬起头。 里面安静几秒,又传来黎休元的声音,他问:“那你和梁清舟谈恋爱开心吗?” 一秒、两秒、三十秒、一分钟…… 时间过去了不知道多久,久到梁清舟的双腿都有点发麻,里面始终没有传来苏听南回答的声音。 他没有给黎休元答案。 也没有给门外的梁清舟答案。 黎休元很快打圆场,和他说:“算了。快点把这个烤翅吃了,特意给你点的。” 这下苏听南才重新回答,聊起别的事情。 缄默成为了刺痛,梁清舟浑身血液都凝固了。他痛苦地皱皱眉头,表情控制不好,难受的情绪在反复翻涌。 半晌后,他转过身,下楼,站在餐厅门口吹冷风。 梁清舟的心里很复杂,他第一次动了放弃的念头。 爱不是一个人可以做到的事情,原本那么多的思虑和打算,都在意识到苏听南可能和他恋爱却一点都不开心时磨灭了。 他想要给苏听南幸福,可苏听南或许根本就不幸福,也不开心。 那他们继续下去的意义是什么? 梁清舟像养了只可爱又黏人的猫,因为爱所以宠得没有底线。在更大的诱惑出现之前,他都可以紧紧抱着自己的猫取暖、温存。 直到不定因素的出现,他的猫会挣扎、反抗、想要逃离,又像施舍般远远地回头望他一眼,肚子饿了想被爱了又爬回自己的猫窝。 第46章 苏听南爱过……不,喜欢过他吗?梁清舟胡乱地问自己。 他记不清自己上一次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是什么时候,但已经久远到记不清了。 如果苏听南和自己在一起实在是不开心,那么不如放他走吧。 人是强行留不住的,耗费他,也耗费苏听南。 梁清舟独自在外面吹了很久的冷风,直到突然衣摆被人扯了扯,他才僵硬地回头,看见苏听南那张贴近的面容。 眼睛又圆又亮,瞳孔里含着笑意,身上有淡淡的酒气,温声说:“等很久了吗?怎么没上来找我?” 梁清舟眨眨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可能是因为喝了酒,苏听南竟然也没有敏锐地觉察到异样。他和黎休元挥手道别,拉着梁清舟往停车场走。 而梁清舟只是静静地跟着他,心脏被痛苦泡发。 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他早就已经分不清了。 到家后苏听南主动抱了他一会,梁清舟摸摸对方的脸,就放手让他去洗澡。片刻他反应过来,更加确信养猫论。 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梁清舟靠在窗边看夜景。今晚的天空很黑,没有一颗星星闪烁。 突然,手机响了两声,将他的放空打断。 梁清舟掏出手机,发现发信息的人是齐疏月。 之前借钱的事情齐疏月已经知情,他说这几天他要回来,为了感谢,要送他点礼物。 梁清舟有点烦躁,但还是能维系表面上的友好,和他一来二去客套几句。 聊完天,梁清舟回屋子里,走过茶几边时,他的外套衣摆擦过桌上摆放着的马克杯。 “砰———”一声,马克杯砸落在地,碎成一地残渣。 是苏听南买的,他们的情侣款马克杯中的一只。 梁清舟足足愣了一分钟,才蹲下身,缓慢地捡起。 与此同时,苏听南落在浴室洗手台上的手机正在不断拦截某个已拉黑号码发来的信息。 他的社交平台小号被扒出,对面却没有说任何辱骂的话。 只有一句:我找到他了。 可惜苏听南一次都没有登陆社交平台的小号。 ——— 雨过天晴的那天天气非常好,烈阳高照。苏听南早上和梁清舟亲了两下,就拎包回公司处理事情。 梁清舟迎来假期,靠在门边目送着他离开。 苏听南隐约觉得心脏很难受,有种快要干呕的焦虑感。但他只当这是错觉或者是常态,因为面对痛苦是苏听南最常做的事。 直到走到站台前,他猛地一摸口袋———手机忘拿了。 苏听南迅速折返,拐到月亮湾前已经气喘吁吁。 月亮湾前面停着辆熟悉的汽车,苏听南愣了两秒,看向梁清舟那栋别墅的门口。 果不其然,家里的门敞着,身穿西装的齐疏月站在门前,和梁清舟有说有笑。 梁清舟脸上的神情很淡,手里拎着箱东西,大概率是齐疏月送的,为了表示感激。 还真是令人意外的一幕。 苏听南呼吸平稳了些,慢慢地往里走。 一阵强风迎面袭来,苏听南被吹得睁不开眼。他撩开凌乱的发丝,皱着眉头四周看了圈。 他淡淡扫过某个方向,但在瞥开眼的瞬间,猛然重新定睛一看。 角落里一个披头散发、身穿长裙的女人,正躲在灌木丛后面,死死盯着梁清舟和齐疏月。 她手上还拿着把锋利的刀,刀刃反光,折射出她苍白的面孔。 是薛照影。 -------------------- 下一章分手 第41章 我们分手吧 “啪!”一声,所有反常在此刻像一团不断升空的彩色泡泡,在半空中炸裂。 当年薛照影发现苏听南是同性恋,不光是因为电脑里搜索的相关记录,还有她发现了苏听南隐秘的暗恋心事。 但她并不知道苏听南暗恋的是哪个男生,因为苏听南的暗恋很小心翼翼,没有暴露任何身份。 薛照影把苏听南打得脸上全是印子,苏听南蜷缩在角落里哭着道歉,薛照影骂他骂累了,也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说为什么会生出一个同性恋儿子? 我花了那么多时间精力培养你,让你学钢琴也没有天赋,现在还变成了被人骑的。 恶心死了。 涌进大脑里的过往片段要把苏听南淹没了,他手抖得很厉害,双腿像被涂满胶水死死粘在地上。 最近薛照影太反常,过年时她神神叨叨说了一句:“我知道了,我全部都知道了。” 以及那张被翻开的高中毕业相册。 苏听南大脑一片混沌,耳边传来嗡嗡的耳鸣声。他慌张地有点想吐,着急中不断思考着,要怎么去解决。 然而没等他思考出结果,躲在灌木丛后面的薛照影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冲了出去。 速度快到令苏听南目瞪口呆,他想也不想,也跟着快速向前跑去。 眼前的世界在颠簸摇晃,梁清舟和齐疏月全然不觉周遭的异样。 苏听南和薛照影就像两条在丛林中迅速移动的毒蛇,展开一场关乎存亡的博弈。 咚咚的脚步声吸引了二人的视线,他们双双侧过脸来,看着面色苍白而惊恐的苏听南。 左侧朝着他们全力冲来的薛照影也看到了这一幕,眼里的癫狂更甚几分,她咬着牙,高高举起手上的刀刃———— “齐疏月!” “扑咚!” 苏听南猛地向前扑去,双手按在齐疏月的肩上,把他按倒在地。冰冷坚硬的水泥地好像划破了他的膝盖,麻木与钝痛同时袭来,还有耳边齐疏月一声闷哼。 足足过了几秒钟后,苏听南才忽略那巨大的冲击力睁开眼,预想之中的、刀尖捅穿皮肉的疼痛没有来,相反,他听见了身后传来了某种异响。 很轻,但是无法忽视。 那是种类似于薄冰缓慢碎裂的声音。 苏听南一怔,从齐疏月身上趴起来,抬头向后看去。 刺眼的阳光被梁清舟抬起的手臂挡住,他手腕上戴着那块苏听南买给他的轻奢手表,表盘插着薛照影手上那把刀。 透明的表盘上迅速攀上一道道裂痕,像此刻苏听南的心一样,碎得很彻底。 薛照影面容扭曲,快速拔出刀子,又冲着梁清舟捅去,大声咒骂:“梁相远的儿子也是个恶心的死同性恋,跟我这个贱儿子一路货色!你爹怎么还不去死!” 泛着冷光的刀刃在空中胡乱挥舞,梁清舟躲避不及,死死拽住薛照影的手腕不让她再动作。 下一秒,齐疏月从地上爬起,要上前去控制薛照影。 见状,她疯得更加厉害,使出浑身力气挣脱束缚,刀尖狠狠划过梁清舟的左手。 刺刀划过的瞬间,他白皙的皮肤顿时皮开肉绽,鲜红色的血液流淌出来,露出软肉。 鲜血“啪嗒”一声,滴在苏听南的脸上。 血红色的血迹,像他流下的血泪,缓缓顺着眼下流至脖颈里。 “快来人啊!有没有人!!”齐疏月大喊。 不远处一栋别墅的住户正巧出门,看见这令人恐惧的一幕。家里的男性仅仅怔了几秒,就跑过来帮忙。 两个人控制住她,才让梁清舟有了机会,反手拧住薛照影的手腕,把尖锐的刀子从她手里拿下,猛地踢开。 薛照影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浑身发抖,大声骂着:“去死!!你们都该去死!” 疼痛感缓慢地攀上神经,梁清舟额头布满汗水,脑子还是懵的。远处的住户已经在拨打报警电话,抬头一看,这附近竟然有不少围观的群众。 他们像被画了个圈,成为今日最诡异的献祭品。 “清……清舟。” 哆嗦着的声音把梁清舟唤醒,他茫然地顺着声源抬眼望去,看见脸上血迹干涸的苏听南。 对方小心地拉起他的手,眼眶通红,磕磕巴巴说:“痛不痛?我…我带你去包扎。我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对不起。” 他受到了惊吓,此刻思维逻辑很混乱。梁清舟看着苏听南,麻木和失望的双重感觉让他难受到说不出话来。 梁清舟摇摇头,收回自己的手,往月亮湾外面走。 不断流出的鲜血滴了一路,而他只顾向前走。眼里无光,也没有任何情绪。 刚刚苏听南保护了齐疏月。 他不会逼苏听南永远断绝和齐疏月的联系,也不会因为这些而去苛责苏听南。 他想要的,就只是苏听南选择他。 可是在过敏的食物面前没有被选择,在生日的顺序前没有被选择,就连现在这种可能差一点就闹出人命的事情上,也没有被选择。 梁清舟不明白,他好像永远都不会被选择。 爸爸妈妈也是选择了自由和理想,没有选择他。 爱有那么难吗?真心不是瞬息万变吗?难道不被爱是既定的剧本吗? 第47章 他不奢求太多,但苏听南从始至终都没有选择过他。 一次都没有。 迎面吹来的强风有点冷,梁清舟独自一人走进那风里,像一辆呼啸而来的火车。 他们不能再那样下去了。真的没办法再继续了。 他已经很累了。 盲目向前走时,身后传来急促慌张的脚步声。梁清舟却置之不理,苏听南没有办法,跑到梁清舟的面前。 “清舟哥哥,我带你去医院,你别动了。就在这里等……”“苏听南。” 他用从未出现过的冷漠语调打断了苏听南的话语,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深爱的人脸上露出错愕的神情,没有半点报复性的快感,只有数不清的痛苦在啃噬他。 脑海中闪过他们刚恋爱时的那个雨天,苏听南从背后抱着他,说:“我们试试。” 那时梁清舟以为会是永远。 可现在看来“永远”只不过是小孩子最天真的期待,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永久的。 梁清舟眨眨眼,眼神空洞地盯着某个方向,手上的鲜血染红他衬衫领口的布料,像一块渗透的血洞。“苏听南,我们分手吧。” 说完后,他不给苏听南反应的时间,径直向前走。 苏听南完全愣住,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 “什……什么?”他下意识自言自语嘀咕一句,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他脑子还没转过弯来,眼泪就已经提前噼里啪啦往下掉,倏然转过身,只看见梁清舟渐渐远去的背影。 分手?没听错吧,梁清舟和他说了,分手。 突如其来的分手通知让他入坠冰窖,一波又一波的冲击快把他冲翻在地。他耳边的耳鸣声越来越响亮,震得他心脏都在痛。 苏听南想要去追梁清舟,却看见对方上了一辆车,以他不可能追赶到的速度离开了这里。 梁清舟不要他了?他们要分手? 不,不会的吧,怎么会呢?如果没有梁清舟,他要怎么继续活下去? 苏听南抖得太厉害了,左边是即将被带去警局的薛照影,右边是刚向自己提出分手的爱人。 怎么会这样。生活不是好起来了吗? 他哭得快要窒息,眼前发黑,腿软到跪坐在地。 最后一切的印象,就定格在似乎远处跑来了一些人,搀扶着他起来。 并且告诉他,警察已经到了。 ——— 警方带走了薛照影,但梁清舟称自己受的是轻伤,并且愿意私下和解不追究责任。 苏听南缄默了一路,闻着二手烟,没有流泪,没有崩溃,只是默默听着薛照影撕心裂肺的咒骂。 原来她之前谈的金融男友就是梁清舟的父亲,她动了真感情,想嫁入豪门。不料梁相远只是和她谈柏拉图式恋爱,也没有想过要娶她。 幻想又一次粉碎,她把恨意全部施加转移到苏听南身上。但这样做还不够,为了报复,她想要捅死梁相远的儿子,梁清舟。 她的目标从始至终都是梁清舟。 人生很荒谬,上帝是个绝佳的好编剧。 苏听南最后看了眼薛照影,把她送进了精神病院。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夜色中,身后是对方脏话不断的嘶吼。 那几天苏听南都不知道是怎么过去的,他给梁清舟发了好多条信息,又打了很多通电话,都没有得到回应。 他第一次觉得原来月亮湾的别墅那么大,大到如果只有一个人住,空落落的让人很不安心。 晚上风吹在窗户玻璃上,发出轰隆轰隆的阵响。苏听南一整晚都在发抖,失眠到天亮。 隔天他早早去梁清舟的公司门口蹲守,前台接待不让他进去,他只好守在公司楼下等待。 他等了很久,等到腿都发麻时,才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缓缓朝这里走来。 苏听南立即起身,凑到梁清舟面前去,忽略对方脸上淡漠的神情,熟稔道:“清舟哥哥。” “我们聊聊吧。之前的事情对不起,我……”“苏听南。” 梁清舟不明显地皱了皱眉头,他已经不想再听下去,轻声说:“那些事情不怪你,你也没有错,不要自责。但是我们已经分开了,这不是会改变的事情。” 苏听南肉眼可见地愣住,瞳孔骤缩,嘴唇颤抖着翕动两下。 仿佛在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梁清舟是真的要和他分手。 “可,可是。”他心里很乱,想要劝阻,却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我们已经分开了吗……?我一直在等你回家。” “你的手怎么样了?给我看看好不好?”苏听南急得又要掉眼泪,上前一步要拉梁清舟的手。 指尖快要碰到他的手背时,梁清舟躲了一下,让苏听南扑了个空。 他很无奈地叹了口气,再次开口:“没事。” “苏听南,我们分手了。如果你愿意,月亮湾那栋别墅送给你,我的东西你扔掉吧。” “我不会再回去了。” -------------------- 分啦分啦,下一章就进入追夫副本了!周二更新。 注:不建议跳过前面的所有章节。不建议只看追夫部分。不建议不建议。 第42章 今天没时间 梁清舟把苏听南的所有联系方式都删光了,苏听南在公司前蹲点两天都无果,厚着脸拉了个员工询问,才知道梁清舟是进出都把车停进了公司的地下停车场。 这么长的时间,他都没能缓过来,也不敢相信自己和梁清舟分手了。 他整整一周没见到梁清舟,薛照影那边的事情勉强处理完,还有个一直问他到底什么情况的齐疏月。 面对齐疏月的疑问,苏听南一概不答,还给他开了消息免打扰。 月亮湾空空荡荡,每个角落都有他们曾经一起生活的痕迹。在书房交换过亲吻,在阳台赏过明月,喝醉酒时梁清舟就背着他,一层层爬过楼梯回卧室。 苏听南缩在没有开灯的角落里抹眼泪,哭累了抽抽噎噎睡着,凌晨又从梦里惊醒。 他还不清醒,下意识喊了声:“清舟。” 室内无比寂静,不会有任何声音回应他。 他看了眼漆黑一片的房间,这才又想起他们已经分开了。 苏听南焦虑到开始咬自己的指尖,神经紧绷。痛苦的情绪不断膨胀、挤压,直到把他的心脏都挤得无处可去。 痛苦和焦虑都变成了无限蔓延的黑色,把他一人留在不可能走出去的地狱。 他脑子里胡乱地想,好想梁清舟。 想和他一起吃晚饭,想和他拥抱,想对他说今天琐碎的小事。 不能这样下去,还有很多话没有说清。苏听南抹掉眼泪,决定继续去找梁清舟。 如果梁清舟不同意复合,那他就一直追。 梁清舟舍不得他的,他知道的。 苏听南把眼泪抹干净,哄骗自己,熬过最近就好,他和梁清舟还会有未来的。 隔天一早,苏听南就去店里取货,拿到手后把东西和自己的手写信一起放好,寄放给梁清舟公司的前台。 他从那天起,会每天都往梁清舟公司里送东西。早起排队买汤包,买糕点,没空的话就点外卖送过去。 但他一次都没能见到过梁清舟。 有时候苏听南会在梁清舟公司门口的垃圾桶里看见自己送的食物,被原封不动丢掉了。 不知道是梁清舟收到后扔掉了,还是压根就没送到梁清舟手里。 他突兀地站在垃圾桶前,凝望着在散发恶臭油腻的垃圾堆中的精美糕点,像看到了被丢下的自己。 口袋里的手机在不断震动,大概是某个领导或者同事在找他。苏听南怔怔地在原地站了会,转身离开。 他坚持不懈每天给梁清舟送东西,这天中午处理工作,忙到快下班才结束。 同办公室的同事急着回家和恋人过纪念日,说买了蛋糕还没拿。苏听南从一堆散乱的文件中抬起头来,对对方说:“我也要去买蛋糕。” 刚好今天还没买东西给梁清舟,他可以提前开溜买块蛋糕送过去。苏听南迅速起身,简单收拾工位,边走边把工作汇报交掉。 同事很舍得给恋人花钱,眼光也不错,公司不少人都把他当恋爱军师。 两人一起来到他订蛋糕的甜品店,苏听南走到透明玻璃的展示柜前,视线一一扫过每个精致漂亮的蛋糕。 “买给喜欢的人?”同事见那么他认真专注,不由自主挑眉问道。 “嗯……”苏听南没有否认,犯了选择困难症,缓慢地开口问道,“你说我选哪款比较好?” 对方走到他身边,扫了眼展示柜的蛋糕,嘴角漾开一个笑容,“我选?这怎么行呢。” “不是要送给喜欢的人吗?那就挑选喜欢的人会喜欢的蛋糕呀。” 苏听南彻底愣住。他眨巴着眼睛,嘴唇上下翕动两下,话语已经到了嗓子口,却根本发不出声音。 第48章 张口结舌的那几秒里,他发现,自己根本就不知道梁清舟会喜欢什么样的甜品。 正对面的一款小蛋糕就是芒果口味的,恍惚间,他又回想起梁清舟芒果过敏的那个夜晚。 他追逐了齐疏月很久,对他的喜好了如指掌。甚至在齐疏月面前,都会忘记过敏这么重要的事。 愧疚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苏听南觉得周围的空气很稀薄,呼吸也变得沉重笨拙。 原来他根本就不知道梁清舟的喜好,也没有好好关心梁清舟,他这个恋人真的做得很烂。 坏情绪像一团无法散去的黑色云雾,霎时间就把他吞噬了。 “小苏?” 同事的轻声呼唤把苏听南拉回了现实,他茫然地眨眨眼,这时才惊觉自己身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对方手上拎着一个大的蛋糕盒,问道:“你选好了吗?” “我……”苏听南脸色变得很难看,摇摇头,“我不买蛋糕了,买别的吧。” 见状同事也没说什么,付完钱之后二人就在店门口分别。苏听南仰头看着甜品店的招牌,他甚至不确定,梁清舟到底爱不爱吃甜品。 他开始控制不住地手抖,很想扇自己一耳光。 这个认知让苏听南的痛苦加倍,他已经足足半个月没有见到梁清舟了。 最想他的时候借同事手机打了通电话过去,虽然梁清舟没有接。想念让人觉得好窒息,梁清舟就是苏听南的养料,或者水,就是不可缺少的。 他回到月亮湾,思考起自己要不要继续在这里住下去。这里承载了他们恋爱时期的每一点一滴,总是睹物思人,连光想到“梁清舟”这三个字都苦得要掉眼泪。 迷茫之中,无意瞥见桌面上的盒子。 那里面放满各种不同款式的耳钉,全是梁清舟给他买的。 他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个恋爱时常戴的耳钉。这段时间苏听南都没有戴耳钉,耳洞已经有些堵起,他忽略那阵疼痛,径直将耳钉一推到底。 手指收回,指腹上沾着少量鲜血。 苏听南坐在黑夜中,双腿屈起,脸颊埋进两膝之间,深深叹了口气。 耳边传来阵阵耳鸣声,像白噪音、雪花屏、电钻一刻不停的嗡嗡声。 那天过后他开始报复性买昂贵贵重的礼物,前台小姐隔天就开始拒收,证明大概率是有送到梁清舟手里的。 苏听南看着精美的礼盒,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只想见一面梁清舟。一面就好。 可惜心愿没能完成,苏听南在接下来的大半个月里也没能见到梁清舟。 天气逐渐变热,节气更替一轮。苏听南脸色苍白,眼下两圈无法忽视的乌青,坐在工位前反反复复用指甲划着自己的手背。 “小苏,你还好吗?”同事拿完外卖,小心翼翼地凑上前询问,“我点了千层饼,你要不要尝几块?”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已经快两个礼拜没看见过苏听南吃午饭了。他比之前瘦了不少,气色非常差,整日坐在工位前沉默不语,像有块巨石把他压进地底。 苏听南缓慢地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谢谢不用了,我今天出去吃。” 两人寒暄几句,苏听南拿上车钥匙,离开公司。 他要去梁清舟公司前面的那家餐厅,看看能不能蹲到梁清舟。 到达后他按照惯例点了杯冰奶茶,随后就静静地低头看着桌子发呆。听见门响就抬头,发现心里所想的人没有来,又遗憾地低下头,重新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手机屏幕上的时间跳转到十二点半。苏听南皱了皱眉,觉得对方不会来了。 起身收东西的瞬间,门口的风铃发出“丁零”一声脆响,身穿蓝色衬衫的男人推开那扇窄门,走了进来。 “您好,几位?”“五位,有空调底下的位置吗?” 苏听南顿时血液都僵住了,他盯着眼前这个日思夜想的人,好像和上次见面时别无两样。 身形纤长,腰背挺直,穿着的衬衫微微露出领口,看着矜贵而优雅。没有表情时神情很淡漠,有种游离在外的松弛与平和。 他们在距离苏听南不远的地方落座,苏听南霎时间眼眶红了一圈,紧紧盯着人群中央的梁清舟,怕一眨眼他就要消失不见。 缓和片刻后,苏听南起身,想走过去找他。 走到半路时,他听见梁清舟的同事们翻菜单的声音,其中一个同事说:“你要点芒果汁吗?舟哥过敏,喝不了。” 点菜的那位顿时愣住,连连道歉:“哦哦,对不起,我一时忘了。那咱们点橙汁吧?还有人想喝别的吗?” 梁清舟一手托腮,似是而非地笑了下,轻声说:“没事,你们想喝芒果汁就点,不用迁就我。” “哗啦———” 仿佛一盆从天而降的冰水,把苏听南从头到尾浇了个彻底。 他感受到刺骨的冰冷和寒意,那种好不容易缓和些的痛苦又铺天盖地袭来,让他痛得全身骨头都要碎掉了。 连同事都能记得他的过敏源。 苏听南咬住下唇口腔内壁的软肉,他又坐回原地不动了。只是自虐般看着梁清舟和别人谈笑风生,共进午餐。 强烈的嫉妒在他心里发酵,他心脏跳得很快,手里的纸巾早已经被捏得褶皱不堪。 他很嫉妒身边的同事们可以和梁清舟待在一起,看见他的笑脸,听见他的声音,被他细致照顾到。 明明他曾经也有这一切的。 而且梁清舟在和他恋爱期间,也极少答应别人的邀约。他做到把所有空闲时间全部都留给了苏听南,陪伴他,爱护他。 苏听南猛地一怔,颤颤巍巍抬起头,重新看向梁清舟。 所以自己和齐疏月吃饭、见面是,梁清舟就是这种感觉吗? 其实他才是占有欲最强的那个人,但梁清舟把他包裹在了铺满蚕丝和棉花的软垫里,用尽全力保护着他。 但他明明知道的,梁清舟也很想要独一无二的特殊偏爱。 恋爱期间他经常蒙蔽自己,其实他也知道梁清舟可能会介意齐疏月,但还是骗自己说,没关系的吧?毕竟只是自己曾经的单箭头罢了。 可是喜好、生日、乃至性命攸关,他都没有选择梁清舟。 棍子没打到身上就不疼,苏听南在此刻才意识到自己的愚昧,原来得不到回应的感情真的很伤人,他做错的事情有太多。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苏听南趴在桌上缓了一会,再抬起头来时,眼眶里的泪水“啪嗒”一下砸落下来。 眼前的世界不再因为那滴泪水而模糊不清,在世界重新恢复原样时,他与那双在梦里反复出现的漆黑瞳孔对视了。 坐在斜对角的梁清舟望着他,看着他落泪,看着他狼狈抹去眼泪,都没有任何神情上的波动。 他平静地移开视线,就像刚刚只是目睹了一个陌生人哭泣,不会带来任何波澜。 梁清舟他们吃完后就一齐离开,他让其他同事先走,自己走在最后面。 苏听南立刻追上去,在梁清舟刚踏出门的瞬间揪住他,尾音颤抖着说:“可以聊下吗?就几分钟。” 被他拦住的梁清舟眨了眨眼,望着苏听南的眼底没有情绪,平静道:“不了,今天没时间。” -------------------- 这两章可能不太虐,再过一两章会开始酸痛。 注+1:不建议跳章纯看追夫,铺垫、角色性格行为逻辑全部在前面的章节里。 第43章 你的热泪 拒绝的意思很明显,但苏听南此刻放下所有脸面和羞耻心,死死揪住他不放手。 整整一个月才见到他,苏听南实在无法忍受,不知道错过这次还要多久才能见面。 “清舟哥哥,就几分钟,好不好?有些……”“舟哥?” 前面的同事听到动静,停下来看见这怪异的一幕。 大家眼中的梁清舟是个温柔但疏离的人,总是能很好地克制社交距离。能让所有人都喜欢他,也能让所有人都深知走不进他的心里。 此情此景倒是稍显怪异。 一个长相很好看的男人正死死扯住梁清舟的衣袖,梁清舟脸上的神情依旧很淡漠,只不过了解他的人能看出来,他已经有些不高兴了。 梁清舟微微侧过身,挡住了扯住他的男人。 他开口时嘴唇幅度很小,温声说:“苏听南,你这样会让我很为难。放手吧,好吗?” 苏听南瞪大眼睛,怔怔地放开了手。 他也成为梁清舟的麻烦了。 梁清舟扯了扯自己的衣服领口,转过身向前走,摇摇头说:“没什么。” 他和同事并肩向前走,穿过车水马龙之间,世界在刺眼的阳光下膨胀,午后依旧平静。 唯独苏听南站在原地,无法控制地发抖,垂荡的发丝遮盖住他的脸庞。 再一抬头,他早已泪流满面,猩红的眼眶里泪水不断涌出,像一场暴雨般落下了。 第49章 —— 梁清舟站在窗边打电话,手指无意识揪着工位上那盆绿萝梁清舟站在窗边打电话。他漫不经心地应下,又随意搪塞几句,把电话挂断。 绿箩叶被他撕得零碎,梁清舟很是心烦,没忍住皱了皱眉头。 距离在餐厅前遇见苏听南又过去了两周,前台为难地告诉他,“苏先生还是每天都会送东西来。” 虽然已经分手了,但他还是会受到苏听南的影响。 确认恋爱的那天,梁清舟觉得自己短暂回到了童年的某个夏日。 童年时期,殷燕夕和梁相远还没有离婚,那天他们都有空,带梁清舟去游乐园玩。 他年纪太小,玩了些什么、买了些什么,一概毫无印象。只知道那是非常幸福的一天,他像是睡在柔软的棉花糖云朵上,往后总要反刍那瞬间的美好。 但后来这样的幸福就开始少之又少,他像一只被砍断双脚的鸟,在天空疼痛地飞了数十年,遇到苏听南的那天才重新落地。 高中时的苏听南并没有长大后那么焦虑敏感,他能写一手漂亮的书法,当学校演出的主持人,翻栏杆喂流浪猫。 那时的他带着年少特有的天真,痛苦却满怀希望地活着。相信自己可以走出这座城市,逃离原生家庭,不被岁月蹉跎。 梁清舟真正喜欢上他的契机,就是一次月考完的晚修。他考得不错,但远远达不到预期,一个人靠在栏杆边吹风。 路过走廊的苏听南碰见他,点头打招呼。他心情太烂,只简单回应了一下。 没想到苏听南停下脚步,问他:“你怎么了?” 梁清舟眨眨眼,望着身后蓝紫色的天空,答道:“有点不满意自己。” 苏听南看着他,片刻后,趴到他身边的栏杆上。 晚风拂过发梢,遥远的天边出现一轮模糊的月亮,苏听南的手在裤子口袋里掏了两下,举到梁清舟的面前。 梁清舟愣了两秒,呆愣地望向他。 眼前的人只是笑,猫咪似的眼睛弯起,轻轻晃动手中的车钥匙,“要不要逃课跟我去兜风?” 那天的情形始终在梁清舟的记忆里熠熠生辉,他坐在苏听南的电瓶车后座吹风,抬起头是一望无际的天空,和苏听南单薄的背影。 那一刻他在想,苏听南不也是个很痛苦的人吗? 他知道苏听南隐秘的心事和性取向,爱一个不可能爱他的人,没人来开的家长会,和躲在琴房里流的眼泪。 可这一刻的他好自由,雪白的校服被风吹得鼓鼓的,散发着洗衣粉的香味。他柔软蓬松的发丝迎风摇曳,此刻的自由张扬好晃眼。 梁清舟不由自主伸出手,想要抓住他。然而下一秒,苏听南微微偏过头,笑起来,问道:“梁清舟,心情有没有好一点?我们去看月亮吧!” 他抬起头,看见苏听南的瞳孔在灯光下是琥珀色的。 那个刹那梁清舟不受控制地想,他很想很想抓住眼前的这个人。 不相信永远的梁清舟也终于拥有了自己想要的“永远”。 后来梁清舟才知道,和自己并没有那么熟悉的苏听南其实胆子很小,那也是他人生第一次逃课。只是因为他觉得难过时的梁清舟像一片死去的湖水,他不想看梁清舟那样。 梁清舟固执,喜欢的东西就咬死不撒手。他拥有的不少,得到的也不多。 至少在关于苏听南上努力过,尝试了才知道不合适。 幸福总是和他擦肩而过,抓不住的东西就算了,强求不来的。 梁清舟停止回忆,把杯子里残留的水倒掉,收拾好工位下班。 把车开出地下车库,梁清舟才发现下雨了。豆大的雨点拍打在挡风玻璃上,又缓缓滑下,留下一道道蜿蜒曲折的水痕。 雨天让下班高峰期的路上更加繁忙,梁清舟开了半程,终于走进不那么堵塞的路段。 霓虹灯在湿漉漉的路面上被晕染成模糊的色块,梁清舟握着方向盘,快速扫了眼后视镜。 身后有辆黑色的汽车,从出公司的第二个红绿灯起就开始跟着他。匀速,并保持着距离。 不太对。 梁清舟不由自主皱了皱眉头,加速汽车。轮胎碾过积水,溅起一大片水花。 他的余光瞥过后视镜,果不其然看见身后那辆车跟着加速,冲到他的身后。 很显然是在跟车。会是谁?薛照影?还是…… 梁清舟停止细想,猛然踩下油门,汽车在空荡的路上疾驰。 他算好距离,眼睁睁看着路口越来越近,随后方向盘几乎打满,在下个路口突然急转,车身甩出一个弧度。 他加速拐进小路,周遭的树木飞速掠过,只剩残影。而后视镜里,那辆车依然咬紧不放,但两车之间的距离已经拉开。 梁清舟烦躁地收回视线,正要再次加速,就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刺耳的摩擦声。 原来是那辆车在急转弯时轮胎打滑,擦着边缘才勉强稳住。 好在这是条人烟稀少的小路,除他们之外没有别的车子。 后面那辆车的驾驶座车门已经打开,熟悉的人跌跌撞撞地下来,面色苍白,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看清楚的瞬间,梁清舟顿时心脏紧缩,瞪大双眼,也跟着快速下车。 冰冷的雨点拍打在脸上,他走到苏听南面前,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怒气:“苏听南,你干什么?” “……快两个月了,我就见了你一次。”苏听南呼吸急促,睫毛湿成一缕一缕的,尾音里带着哭腔,“我真的很想你。” 梁清舟难得生气,刚想开口继续训他,但一想,又是因为自己想甩掉他,才导致苏听南着急差点出事的。 跟车固然不对,但看到苏听南差点出意外,他还是想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就聊一下吧,好不好?我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的。”苏听南抹了抹眼睛,不知道是在抹去泪水还是雨水。 两人间陷入沉默,苏听南在等待中焦心到快呼吸不上来,小心翼翼地抬眼想要再次询问。 嘴唇张开的瞬间,他听见梁清舟深深叹了口气,无奈道:“去把车停好,我们去便利店。” 这辆车是借的,还好没擦掉漆。苏听南在便利店抢着付钱,给梁清舟买了杯热饮,安静地坐到他身边。 梁清舟的脸色还是很难看,热饮一碰没碰,单刀直入:“你想说什么?” “我……”突然切入正题,让苏听南有些无措,他难堪地低下头,继续道,“我知道错了。” “不是干巴巴的道歉,分手这两个月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齐疏月也好,我妈妈的事情也好,对不起,但我从来没有不爱你……” 苏听南哽咽一下,喉咙口很痛,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好像全身都痛,“我知道你是什么感受了,真的很对不起,你那么爱我、对我那么好,我还一直让你难过。” “你不用原谅我,但是可不可以给我个机会?我想追回你,不要躲我,给我个机会。” 窗外的雨渐渐下小,远远地看过去,朦朦胧胧一片天。马上又要入夏,他们的恋爱只持续了不到一年,留下的只有回忆和咽不下去的疼痛。 梁清舟望着窗外,指尖无意识敲击着桌面,久久没有开口。 久到苏听南以为自己不会再得到回答时,梁清舟才忽然喊他:“苏听南。” 苏听南像应激般抬眼看向他,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嗯。” “我说过了,我不需要你道歉。我知道你对我是真心的,但是你对齐疏月,也是真心的,不是吗?”梁清舟淡淡地开口,语气平静中带着点无奈。 “你之前做的那些,都是你的习惯。你习惯这么做,而且无法更改,就……”“不会!” 苏听南猛然打断他,眼泪水顺着眼角往下滑,“我会改,一定会改。你给我机会好不好?” 话头里的意思很明显,一想到梁清舟又要拒绝他,苏听南就崩溃到没办法再听下去。 他浑身都抖,反复念叨:“别拒绝我了,求求你。” “但这本来就是错的。”梁清舟残忍地撕开真相,痛得连自己都掉层皮,“如果没有发生后来的事情,没有分手,我们该怎么办?一辈子都那样稀里糊涂地谈恋爱吗?其实你也没有很爱我,你只是很需要我。” 苏听南又想要开口,因情绪起伏太大而呼吸不上来。梁清舟给他倒了杯温水,让他稍微缓一缓。 片刻后,梁清舟看着眼前的人,轻声说:“苏听南,你还记得我们分手前,我在忙的跨国项目吗?” “我要去国外待几个月,你不要再来找我了。这段时间你再想一想,去过没有我的生活吧。” -------------------- 旅游回来啦,所以更晚了!下一更是周日晚 第44章 追赶不到 “出国?” 苏听南的耳边传来一阵刺耳的电流声,仿佛有人用手捂住了他的口鼻,让他呼吸不进新鲜的空气,胸口也被死死压住。 第50章 大脑还没能反应过来,眼泪就先噼里啪啦往下掉,苏听南狼狈地开口问道:“那多久能回来呢?可以把我从黑名单里拉出来吗?我不会打扰你的。” “我没有拉黑你。”梁清舟无奈地低垂下眼眸,抽了两张纸巾递到他手边,“接近半年才会回来。” “苏听南,这段时间你去过自己的生活吧。放下我,不要再回头看了。我们不合适,在一起总是把彼此都弄得一团糟,我知道你爱我时负担也很重。” 苏听南摇摇头,示意自己不愿意听这些。但梁清舟置之不理,依旧那样冷漠又镇定。 仅存不多的薄薄一层爱意,在每句话开口的瞬间都要重新碎一次。 分手至今,苏听南每天都活得很痛苦,他没办法承受,只是麻木不仁地想要逃避。 看到他心碎的模样,梁清舟目光闪过一丝沉寂,“苏听南,当初是你说的,我们试试,只是试试。” 苏听南倏地抬起头,仿佛无形之中,弓箭正中眉心。 “我没有想要甩开你,但是我们没办法再以恋人的身份继续相处了,我们可以退回朋友。” “如果爱是让人痛苦的东西,那还要选择继续爱吗?”说到这里,梁清舟手指抽动两下,他不动声色地缩紧五指,不让旁人看出他神色异常。 他曾经最喜欢也相爱过的人就坐在身边流泪,梁清舟也第一次意识到他们分开带来多大影响,分开是件悲伤的事情,谁也逃不出黑色的漩涡。 半晌后,梁清舟忽然心情很复杂,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拿上车钥匙起身,轻声叮嘱他:“回去路上开慢点,我先走了,再见。” 苏听南难受到呼吸不上来,他又一次眼睁睁看着梁清舟离去,而自己还是束手无策。 某个瞬间他又自虐地想着,其实梁清舟走了也挺好的,不然他总害怕梁清舟要走。 回家前他把车还给黎休元,下车时他随手撩了把脸侧垂荡的发丝,露出手腕一块红紫色的疤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狰狞丑陋。 上一秒黎休元还懒懒地依在柱子上,看到后立马直起身子,关切问道:“你手上怎么了?” 苏听南抬起手腕,扫了眼那块疤痕,“太久不下厨了,在家煮面时烫伤的。” “唉……你小心点,都自己生活那么多年了。”黎休元叹口气。 他知道梁清舟和他提了分手的事情,其实这也不在意料之外。梁清舟这个人深情、执拗,但又格外凉薄。 活脱脱的野心家,想要的就一定要拿下,强求不来的,他就不会再浪费时间。 苏听南站在车旁,埋着脑袋,许久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时间过去很久,远处忽然刮起一阵风。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风灌进耳朵里,呜呜的,让人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他痴痴地盯着某处,眼神没有聚焦,声音很闷:“可是我跟梁清舟谈恋爱的时候,他什么都没有让我做过。” “他那么爱我的。” 黎休元眨了眨眼,看着眼前好像一碰就要碎掉的好友,突然觉得自己判断失误。 苏听南可能,也不是真的对爱一窍不通。他知道梁清舟的好,也懂梁清舟的爱,但他没被爱过,对爱好愚钝,所以一错再错。 当爱粉碎之后,它就会长出棱角,如果义无反顾地重新塞进胸腔里,那就会被划得遍体鳞伤。 —— 梁清舟对着电脑处理工作,临近下班时手机忽然弹出一条微信服务通知。他微微一怔,点进那条短信。 竟然是麦当劳的商品领取提示。 梁清舟露出微微茫然而错愕的神情。 因为今天是星期五,以前每周五苏听南都要吃“快乐餐”,他大概是今早看了眼日子,肌肉记忆订购了这份麦当劳套餐。 明明分开已经两个多月了,甚至距离上次苏听南跟车见面,也隔了一周多,他居然还会犯这种错误。 梁清舟是从来不会主动吃油炸食品的,几番纠结过后,他还是决定去取餐。 拿到餐后再随机送给一位幸运的小朋友吧,梁清舟想着,拿起车钥匙。 梁清舟踏入喧闹嘈杂的快餐店,小孩吃得满嘴酱汁,油乎乎的手正在拆着玩具塑料包装袋。 他越过人群,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取餐号391。 远远地,视线里的柜台前出现了一个单薄瘦削的身影。 对方稍长的发丝垂荡下来,略微遮盖住双眼,他苍白的双手扯过两个纸袋,里面装着明显不止一人份的套餐。 梁清舟皱了皱眉,不自觉停住了脚步。 那人拿着袋子转过身,正欲继续向前走,但在前脚踏出的刹那又跟着顿住。 他回眸,对上梁清舟茫然的视线。 在他们无声对视的一分钟里,周围的世界仿佛被橡皮擦给抹除了。喧闹的人群、狭窄的场所,一并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他们两个在对视,可又好像在对峙。 世界陷入寂静,连他们两个的心脏都停止跳动,只有眼神里流转着的复杂情怯,真真切切。 正当梁清舟想出声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听见苏听南很轻地笑了,嘴角扯出一个难过的笑容。 “原来你也会给别人买这些吃啊。”他的声音轻到快要听不清,尾音还带着点颤抖。 因为苏听南比任何人都清楚,梁清舟会陪他吃垃圾食品,但绝对不会主动去吃那些食物。 梁清舟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自己的行为,没有说话,向前走了几步,站到苏听南身边拿了属于自己的那份套餐。 “清…梁清舟。”苏听南委屈地看着他的动作,亲昵的称呼也没有权利再喊出口。 “怎么了?”梁清舟维系着表面上的镇定,问道。 苏听南咬住下唇,犹豫着开口:“可以把之前我们谈恋爱时,你拍的那些我们的合照、我的照片,全部发给我吗?” 说完后他顿了顿,微微瞪大双眼,着急补充,“你实在不想我出现在你的视线里的话,可以发完后立刻把我删除好友。” 两人并肩站立,梁清舟眼皮耷拉下来,看着懒散而又淡漠。他们离得并不远,所以能闻见苏听南身上,和自己同款香水的味道。 照片、影相、气味都是承载感情的载体,例如心理学上有个“普鲁斯特效应”,当人们嗅到某种气味时,会立刻激活大脑中相关的记忆。 很显然,苏听南并没有与过往割席的打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会在沙地里越陷越深,永远无法走出沙漠。 思索片刻后,梁清舟开口骗他,说:“我已经删掉了。” 他把这话说得太轻松自然,挑不出一点漏洞。站在对面的苏听南神情也没变,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突然,苏听南木然移开视线,轻声说:“哦,好吧,我就知道。” 被记录是一件很宝贵的事情,人不会比今天更年轻,因为苏听南漂亮而喜欢他的人那么多,却没有人一个人想起拿相机记录苏听南。 除了梁清舟。 梁清舟想问他,你知道什么? 但他或许也能猜到苏听南的言下之意,他想说:“我就知道其实没有人会等我,会一直一直喜欢我,会把我当作珍宝。” 苏听南揉揉肿痛的眼眶,佯装轻松道:“你什么时候去国外啊?” “下周。”梁清舟话音刚落,手机铃声就响起。 是同事打给他的工作电话,他们简短聊完几句,苏听南就站在安静地一旁。 电话挂断,刚相遇的那阵悸动和世界上仿佛只有彼此的感觉也不复存在。这里依旧是嘈杂的快餐店,他们也依旧是曾经最亲密、如今相隔好远的爱人。 “苏听南,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照顾好自己。”梁清舟又深感无奈,最后看了眼对方,告别道,“拜拜。” 苏听南只是笑了下,没有应答。他的面色苍白如纸,双眼涣散无神,嘴唇上露出鲜红的软肉,大概是没克制住又把嘴皮撕破了。 既然选择了分开,那他没有理由继续拖泥带水,让苏听南反反复复困在“是否还有希望”的囚牢里。 那对谁都不公平。 梁清舟在踏出店门的瞬间觉得有点可笑,似乎分手之后他们总是这样,匆匆见一秒,聊两句就告别。 话题不该继续,他们的故事也弹到了休止符。 出国那天正是个晴天,梁清舟端着杯咖啡坐在机场和同事聊天。等到行李和登机牌都办理完毕,一行人才走到安检处排队。 梁清舟望着眼前的队伍,意识陷入游离。他跟着队伍向前走,填补空缺,皮鞋在大理石地面上留下“哒哒”的声响。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慌乱急促的脚步声。 “对不起对不起,让一下,谢谢。” 呼吸声混着行李箱翻倒在地的闷响,在喧嚣的机场里本该微不足道。但梁清舟的背脊却突然僵直,让他下意识回头往后看。 第51章 印入眼帘的,是气喘吁吁的苏听南。他站在不远处,双眼红得像被火烧出两个窟窿。 -------------------- 小梁是那种下定决心就不会回头的人,只不过在恋爱时他会为苏听南打碎很多习惯,小梁还是挺难追的哈哈哈哈哈。 第45章 迟来的钝痛 “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来送你。”苏听南不顾梁清舟其他几位同事奇怪的眼光,拉着他走到一边去,拿出手上紧紧攥着的纸袋。 他打开手中的纸袋,里面装的是手表。 和过生日时,苏听南买给他的手表一模一样。后来那块手表被薛照影的刀尖刺中,表盘碎得彻底,就像他们无疾而终的感情。 梁清舟盯着看了少时,抬起左手给苏听南看。 他早就已经重新换回了曾经自己戴的那块腕表。 苏听南着急地追上前一步,眉头微微蹙起,小声说:“我知道。” “你收下吧好不好?不用戴,就收下。”他迫切地几乎快要贴到梁清舟身上,忍不住拽住对方的手腕,眼神中充满着期待和不安。 梁清舟沉默几秒,声音很平静:“不收,你自己留着。” 苏听南指尖颤了一下,脸上渐渐浮现出的难堪,就像层碎裂的玻璃,“我知道你不愿意和我再产生纠葛了。” “但就这个,收下好吗?我就陪你过了这么一次生日,意义不一样,不能什么都没留下。” 头顶的广播再次响起,催促乘客登机。不远处的同事们看呆了眼,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耳边是行李箱在地面滚动的咕噜声,周围的人行色匆匆,唯独他们两个站在那里,像两尊缄默的雕塑。 许久之后,梁清舟重新握住行李箱,摇摇头,“不行。” “我们不是该留下什么的关系。苏听南,去过你自己的生活,接下来你会淡忘我的,不要再为分手掉眼泪了。” 苏听南抬头,双腿如同灌铅般动弹不得。 他痛苦地伸手,想要抓住梁清舟。但指尖快要碰到的瞬间,对方转过身,推着行李大步向前走。 仅仅毫米之差,他就可以抓住梁清舟了。 苏听南眼睁睁看着梁清舟离开,不顾形象地大喊:“梁清舟!注意身体,照顾好自己。” 梁清舟站在几米之外的地方回过头来,对他点点头,示意再见。 从在见面到分开,也不过短短几分钟时间。钻心的疼痛犹如钻进苹果里的虫子,把果肉啃噬残缺,苏听南觉得浑身都好痛,但已经流不出眼泪了。 他们之间错的太多,齐疏月是条跨不过去的河,薛照影是放火烧山的那把火,同性恋是把他压死的高山。 苏听南大脑空白,他只觉得好荒唐,他们间爱了那么久,却又把彼此推得那么远。 上飞机后梁清舟看着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同事小心翼翼地打量他几眼,终究是没敢开口。 直到空姐推车走来,为他们倒了两杯橙汁。同事先把橙汁端给靠窗的梁清舟,梁清舟才如梦初醒,他回过神来,接过那个纸杯。 但在握住的刹那,梁清舟的手开始猛地发抖。 他微微一怔,嘴角抽动两下,眼底毫无任何光彩。 几秒后,他轻声说:“不好意思,不用了,我不想喝了。” 在国外工作的半年很忙碌,但梁清舟有过留学经历,适应很快。当时薛照影在他手上划的那道刀口留下的痕迹已经很淡了,只不过他天生皮肤白,细看还是比较明显的。 偶尔梁清舟会摸摸那个痕迹,好像还是会痛。 其实他不怕痛,从来没有因为受伤或手术掉过一滴眼泪。他想,或许是想到苏听南义无反顾地朝齐疏月扑去,才让他那么难以释怀。 但梁清舟永远都不会怪苏听南,他只会怪自己在苏听南的生命里出现太晚。 有时他也会做假设,如果苏听南知道薛照影的目标是自己,那么他会选择来保护自己吗? 会的吧?梁清舟对自己说。 但仅仅是一两秒,他就放弃自己有点天真幼稚的想法。已经过去很久了,再追究没有意义。 这期间黎休元还给他打了几通电话,在电话铃声响起的几十秒里。梁清舟猜测,有可能是苏听南在他身边,想听一听自己的声音。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挂断电话,让黎休元有事发信息,黎休元就干巴巴地随口扯几个无关痛痒的话题,最后又潦草结束。 后面那两个月他很少想起苏听南,他希望苏听南过得好、不要再想起他,去过好自己的生活。 工作结束后他放了个短期假,和老友们一起进藏玩了趟。 其中一位老友问他:“最近有什么新鲜事吗?” 梁清舟想想,喝了口酥油茶,不咸不淡地答道:“没有。” 对方盯着他看了少时,才笑起来,说:“你又回到以前总是很平静的样子了。” 入冬时,他结束这段不一样的人生旅程,拖着行李箱返回自己最熟悉的那座城市。 潮湿的冷空气黏在皮肤表层,整个天空都是灰蒙蒙的色调。写字楼旁的树木叶子都掉光了,只剩下孤零零的树枝,盘根向上,仿佛要划破天空。 梁清舟的生活归于平静,没有收到前台“有东西给您”的通知,也没有在公司附近的餐厅、便利店、街角处,看见熟悉的身影。 或许苏听南真的去过他自己的生活了。梁清舟想。 和苏听南分手是一种隐秘的钝痛,来得很迟钝,也会措手不及。或许就在某个晨光熹微的清晨睁开眼,他下意识往身旁一搂却扑了空,这时才会想到他们已经分开。 他喜欢了苏听南太多年,读书时匆匆回国想要找他,却被告知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苏听南的消息。 好像他们之间总是有太多阻碍的。究竟是要跨过阻碍去相爱,还是接受命运的安排,没有人有答案。 梁清舟摇摇头,觉得今天天冷,打算去楼下买杯热拿铁,顺便把午餐也解决了。 公司附近新开了家商场,客流量很大。路上全是来来往往的行人,还有许多新开的商铺。 许久没回来的梁清舟觉得新鲜,在周遭扫视一圈。 他的目光极快地瞥过那些商铺和过往的行人,忽然,他的呼吸微微一滞,如同机械般侧过身,将视线定格在公司附近的角落里。 一道熟悉的身影斜倚在路灯下,脖颈上围着毛茸茸的围巾,穿着长款大衣,指间夹着根燃到一半的香烟。 烟雾从他唇间缓缓吐出,又霎时间被迎面吹来的寒风吹散。烟雾缭绕间模糊了五官,模样晦涩阴沉。 梁清舟觉得自己仿佛呼吸都停滞了,直到交警吹哨,身后的人纷纷跃过他过马路,他仍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只是静静看着他,心脏就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那人垂着眼眸,熟练地弹了弹烟灰,又将那根细长的香烟放进唇齿间。 只不过这次,他忽然抬头,目光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直勾勾撞上梁清舟的视线。 灰白色的烟灰掉落,他们隔着斑马线对视,谁都没有动弹。 几秒后,对方率先反应过来,快速掐灭烟头,卡着最后几秒跑到对面。 在碰面的瞬间,梁清舟闻见他身上淡淡的烟味,并不难闻,还带着点薄荷味。 “清…梁清舟,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梁清舟没回答他,微微拧起了眉头,眼神严肃锐利起来。他周身的空气凝固起来,氛围变得好压抑。 走近了他才看清,眼前的人比之前瘦了很多。脸颊上没有一丁点多余的肉,原本那双猫似的眼睛无精打采地耷拉着,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给吹倒。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人是苏听南。 怎么会瘦这么多?而且竟然还开始抽烟。 “回来很久了吗?我都没见到你。”似乎是太久不见,苏听南讲话时有些紧张,眼睛在空中乱瞟。 见梁清舟不说话,他只能自顾自地将话题进行下去,问道:“你吃饭了吗?我请你吃午饭吧?不要有负担,我们就…吃吃饭,聊聊,行吗?” 他心里很复杂,或许是刚刚那一幕的冲击力实在太强,梁清舟喉咙口紧得发疼,觉得自己或许有必要和苏听南聊一下。 片刻后,他轻声开口:“你带路。” 苏听南眉头舒展开,终于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眼下的泪痣好晃眼。 他带梁清舟走进一家餐厅的包厢,点好菜后就主动起身为梁清舟添茶、洗碗筷。 梁清舟抬手拦他,不让他做这些,苏听南只好悻悻坐回去。 这家店上菜很快,最先上的是一道油焖大虾。 苏听南戴上手套,开始剥虾,把剥好的虾肉摆在盘子里,问道:“你过得好吗?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梁清舟不答反问,语气有点冷。 苏听南一怔,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第52章 一时间室内又陷入寂静,没人开口说话。苏听南剥了不少虾出来,他摘掉手套,把那盘虾放到梁清舟面前。 梁清舟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这盘虾是他剥给自己的。 他又把盘子推回去,又顺手给他夹了个鸡腿,“你自己吃。” 现在的苏听南消瘦太多,脸颊尖瘦,手指更是骨瘦如柴。 梁清舟瞥开视线,开口:“你已经快瘦脱相了,先吃饭吧。” 苏听南沉默了很久,迟迟没有动筷。五指握住筷子时,声音抖得更加厉害:“我不好看了你就更不会喜欢我了,对吗?” “你说半年回来,我就从第六个月起开始在那里等,我等了很久,每天都在等你回来。很想联系你但是联系不到,每天都活在痛苦和懊悔里。” “苏听南,不是说好了吗?去过好你自己的生活。”梁清舟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拿着筷子的手在止不住颤抖。 他不动声色地呼出一口气,现在已经接近一点了。听苏听南的意思,大概是每天都这样蹲守着自己,肯定没有怎么好好吃过饭。 “先吃饭吧,不聊这个了。”梁清舟又拿公筷给他夹了两筷子菜,才换回自己的筷子。 苏听南点点头,也跟着开始吃饭。吃了几口实在吃不下去,手抖得很厉害,不知道是难受还是因为情绪波动太大。 眼眶变得很烫,温热的液体漫上眼底,眼睛一眨,泪水就滑落到苏听南脸上。 他静静地盯着桌子流泪,最后忍受不了似的,用那双颤抖的手摸出烟盒里的香烟,推开窗户,熟练地点火,开始抽烟。 纤细到仿佛能透过皮肉看见骨头的指节处夹着猩红一点,苏听南抽烟的样子很颓靡,缓缓送到唇边,嫣红的嘴唇张开,就吐出一口烟雾。 梁清舟在他拿烟的时候就已经放下了筷子,眉目肃然地着看他抽。 一根烟抽完,苏听南缓了一会,又去拿第二根。 梁清舟不会觉得抽烟就是“学坏”,但这到底是伤身体的,更何况显然苏听南抽得一点都不少。 抽完两根后,苏听南竟然又拿了根出来点燃,红色的火光在摇曳,照进苏听南的瞳孔里。 烟被点燃的瞬间,梁清舟也终于忍不住,抬高音量喝止他:“苏听南,把烟掐了!” -------------------- 南南小宝崩溃中ing 从这一章开始要变得酸痛了 第46章 没事,接吧 苏听南一哆嗦。 他毫不犹豫地把那根烟按进烟灰缸里,低垂着脑袋不愿意抬头。嘴唇还微张着,大概是在深呼吸调整情绪。 此时梁清舟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眼里的愠色愈发浓烈,问道:“谁带你抽烟的?同事?黎休元?还是薛照影?” 他把这话说出了种下一秒就要捅死教他吸烟的人的气势,听得苏听南心里发怵。 许久之后,苏听南缓缓开口:“都不是。” “我们没谈恋爱的时候,在便利店遇见,你为了追上我给我扫码付款,随手拿了包烟。出来后你把烟给我,说可以送给身边会抽烟的朋友。” “但我一直没送出去,有天晚上醒来很难受,看到了那包烟,看到它我就想到你。” 梁清舟神情依旧很严肃,手指慢慢地摩挲玻璃杯杯壁。他把桌上的烟盒拿起来看了眼,又放回原位。 看到梁清舟的表情,苏听南大概是不想让他太在意自己学会抽烟这件事情。他伸手把烟盒拿走,揣进口袋里。 “清舟哥哥。”苏听南沉默几秒,又喊了这个称呼,露出一个很苍白的笑容,“我真的知道错啦。” “你总让我不要自责,说我没错,可是就是我做错了,所以你不想爱我了。” 他眨眨眼睛,两条纤细的胳膊搭在桌沿边,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支撑自己不倒下,“这次回来可以给我机会吗?我有改变了,也不会再有什么阻碍我们,我想追你。” 梁清舟的心情从未如此复杂过,目光扫过苏听南瘦削的腕骨和乌青的眼下,拿烟的姿势已经很熟练了,证明抽了有一段时间。 出国前还好好的一个人。他对苏听南的感情没有消失,只是没有办法再继续蒙蔽彼此了,总好过两个人都长久地痛苦。 “苏听南。”梁清舟缓了缓,正色道,“这半年我想了很多次,也会后悔当时没有用温和的方式和你分开。那时你刚刚受了惊吓,也被压迫了很久,我却转头就向你提分手。这点是我做得不好,让你很受刺激。” “过去的事情你不要再想了,大步往前走吧,对自己好一点。” 苏听南低头,盯着自己手里表面凝出一层薄膜的咖啡,忽然轻声说:“我们没可能了吗?” “恋爱的话,是的。”梁清舟回答,声音很温和,却带着不留余地的决绝。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包间里,尘埃在光下缓慢浮动。苏听南不受控制地咬着口腔内壁的软肉,直到尝到血腥味才停下。 这场饭局很快结束,两人都没吃几口。他们站在餐厅前,就像过往经历过的无数次,只是再也没有牵手和紧紧相依的机会。 梁清舟掏出手机,“你以后如果有事找我的话,可以打电话,我会接的。” 说完后他轻轻眨了眨眼,睫毛在脸上投射出小片阴影,“也不要再抽烟了,对身体不好。” 意思很明显,苏听南低头看着他手机上的二维码,无奈地笑了下。他们再一次加上好友,苏听南站在街边,刺骨的寒风吹得他睁不开眼睛,围巾被掀起一个小角。 他舔了舔干涩的下唇,轻声说:“不能当男朋友的话,可以当炮//友吗?” 梁清舟看着他,不明显地皱了下眉头。 苏听南笑得更无奈了,说:“好吧。” 两人说好在门口道别,苏听南像是一条落水小狗,眼巴巴跟在梁清舟屁股后头,一直跟到他公司门口,直到被刷卡机拦下。 梁清舟回头招招手,让他回去,随后头也不回地走进电梯间。 电梯间里有股淡淡的焦糖咖啡味,梁清舟双手怀胸,疲惫地靠在角落闭目养神。 无论怎么想,苏听南都不应该是如今这样痛苦的模样。 可能苏听南还需要时间,从这段感情里走出来。如果他实在走不出来,那么自己再做别的干预。 而且上一次见到苏听南这样跟在人身后,还是高中的时候。明明他不喜欢人多的场合,却还是愿意为了齐疏月结交新的朋友、聚餐。 那样亮晶晶的、带着点留恋与酸楚的眼神,居然也会落在自己身上。 伴随着“叮!”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梁清舟深深叹了口气,停止回想。 当天下班,梁清舟就在地下停车库的车子边上,发现了一个保温袋。 梁清舟怔愣几秒,打开保温袋。里面放了个保温桶,装的是满满一桶鸡汤。还有一个便当盒,不同的隔层里分别放着剥好皮的柚子、核桃和夏威夷果。 全部都是梁清舟爱吃的。 地下停车库常年不见光,有种特殊的阴冷和霉味。梁清舟呼吸着潮湿的冷空气,手指还悬在半空中,露出茫然的神色。 很显然,这是苏听南送的。 但是他怎么进来的?他们公司的地下停车库非员工进不来。 之后的一段时间,苏听南像是对所有事都早有预料。能卡中梁清舟中午吃饭的点,让外卖员给他送热饮或点心,地下车库也时不时出现一些礼物和食物。 但苏听南本人却一次都没有露面,做得滴水不漏。 那时天已经很冷,梁清舟收到通知,他的好友狄闻邀请他过阵子去坐游轮。梁清舟闲来无事,觉得还不错,便答应下来。 他们在天将降时登船,踏过木板闻见海水的咸腥味。一望无际的大海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恐怖,每一次拍打上岸的海水,都像海底巨兽在翻涌。 登船后那种迷茫感削弱不少,整个船舱内都亮着鹅黄色的灯,交响乐队在正中央演奏。梁清舟向服务生道谢,随手拿了杯果汁。 “这里不错吧?”狄闻冲他挑眉,整理一番自己板正的西服,“今晚还会有舞会和晚宴!你可记得要替我参加。” 虽是狄闻邀请他的,但狄闻却有事要忙,有贵客在。 梁清舟对舞会和晚宴向来不感兴趣,对此只是耸耸肩,给出模棱两可的答案。 由于这是私人性质的,船上的规矩都是船主人定。本次的海上宴会会选出一对最佳拍档,获胜者可以赢得船主人的神秘大礼。 在邀请到舞伴之后,要在小卡上共同写下两人的名字,并交给游轮上的服务生,作为报名。 梁清舟只扫一眼便将小卡放下,独自走上甲板。 甲板正中央是一个大型游泳池,周围还有些玩水设施。只不过天太冷,没有人下池。 迎面扑来的寒风将发丝吹得凌乱,梁清舟靠在桅杆边,看着游轮缓缓驶入海面。四周的海上掀起层层波浪,那是炸开的水花。 第53章 远远地,梁清舟抬起头,向船尾望去。 有个形单影只的身影,穿着单薄的衬衫,靠在甲板栏杆上。呼呼的风声划过耳畔,他的裤腿被风吹得剧烈晃动,而他依旧站在原地,静静凝视远方。 仅仅是多看了片刻,梁清舟便立刻皱起眉头来。 对方也察觉到梁清舟的视线,抬起头来,兴奋地朝梁清舟走来。 就和回国后第一次重逢如出一辙。 等他走近,梁清舟才得以看清。苏听南冻得鼻尖通红,手背、眼眶,全是红的,不知道他到底在那里吹了多久冷风,看着有种楚楚可怜之感。 “你怎么也来这里了?”梁清舟抢先开口,视线扫过他身体上被冻红的每一寸皮肤。 “一休是演奏人员之一。”苏听南轻声开口,下意识就往梁清舟那里贴近,“我听说了这场游轮上的宴会,猜有没有可能碰见你,就求一休给我张票了。” 梁清舟刚想开口,询问他为什么能进公司的地下车库,却在疑问问出口前先不动声色地往船仓内走,说:“走吧,我们进去讲。” “嗯。”苏听南小心而认真地点点头,生怕自己做错一个行为。 船里的气温是适中的,过大的温差让苏听南一进去就打了个寒噤,不由自主抱住双臂搓手。 “清舟哥哥,你最近过得好吗?我给你送的汤都是我自己亲手炖的,好不好喝?”苏听南扯出话题,说话语速很快,像是生怕说不完就被梁清舟给打断。 梁清舟沉默几秒,不答反问:“你怎么进地下停车场的?” “啊……”苏听南干笑一声,不自然地挠了挠脸颊,“花了点小钱。”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他是花钱收买了人把东西送进去的。 梁清舟撇开视线,对此毫不意外,只是轻轻叹气。 苏听南听见了,却装作无所觉察,“我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场合,见到你就很高兴了,其实我昨………叮铃铃、叮铃铃。” 口袋里的手机发出声响,两声“叮铃铃”后响起一阵音乐。苏听南肉眼可见地愣住,掏出手机。 是一通电话,而上面的备注是,齐疏月。 苏听南苍白的脸顿时变得非常难看,仿佛世界在他眼前褪去颜色,想也不想就侧过身,想向梁清舟解释。 而梁清舟站在他身边,双手怀胸,脸上依旧是平静镇定的神情。 他抬眼,不咸不淡地开口,对苏听南说:“没事,接吧。” -------------------- 啊啊啊啊啊来晚了一点!(滑跪) 好消息,好消息,这周《赤道雨》有五更! 第47章 深夜的海 苏听南抬眼,他比之前瘦了太多,巴掌大的脸上没有一点肉,显得眼睛更大却没有神韵。他盯住梁清舟看了几秒,眼里流露出别样的执拗和倔强。 几秒后,他接通电话,打开扬声器,把声音调高。 “喂?听南,不是说今晚来吃饭吗?”对面齐疏月疑惑地开口,通过扬声器传来的声音有些失真。 苏听南很快回答:“对不起,我不去了,有更重要的事情。” “啊,这样。那你先忙吧,改天再聚。”齐疏月愣了几秒,应下来。 两人互相说“拜拜”,话音落地的瞬间,苏听南立即按下挂断。 手机屏幕暗下去,映照出他的脸。苏听南神经质地咬着手指,烦躁的情绪在眼里流转,手又开始发抖。 身旁的梁清舟始终没有开口,静静听完了他们刚刚那段对话。 苏听南是放了齐疏月的鸽子跑到这儿来的。 “清舟哥哥。”苏听南深呼吸几下,自以为调整好表情,双眼瞪大,瞳孔在小幅度颤动着,凑到梁清舟面前,“可以邀请你和我一起跳舞吗?” 梁清舟嘴唇微张,拒绝的话还没到嘴边,苏听南就着急地开口:“先别拒绝我,等等我,我晚上会来找你。” 说完后他就急匆匆跑开,消失在视线范围内。 夜幕在不知不觉间降临,梁清舟缓缓抬眼,透过身后那一扇悬挂在墙上的窗户,看见窗外漆黑的天空。 他随意在游轮内部逛了逛,第八层是娱乐中心。许多人在里面打牌、打保龄球,梁清舟不玩这些,看了片刻就打算去餐厅。 皮鞋在地面上发出“哒、哒、哒”的声响,身后是其他人的欢呼与保龄球滚动的响声。前脚踏出门的瞬间,身后有一双手轻轻拉住了梁清舟的衣摆。 他下意识回头,看见站在自己身后的男人。 对方比自己矮不少,在昏黄灯光下,眼皮上的亮片随着眨眼的动作一闪一闪。他将写好自己名字的小卡递到梁清舟面前,眼波流转。 梁清舟抬起手,示意拒绝,“抱歉,我不想参与今晚的宴会。” “没关系。”对方眨了眨眼睛,眉梢略微挑起,将小卡塞进梁清舟外套的衣兜里,“考虑我一下。” 说完后他没有做过多停留,轻巧地转身,掠过梁清舟离开了。 梁清舟从口袋里抽出那张小卡,看见小卡的左上角,被那个男人拿口红写上了联系方式。 难怪。梁清舟无奈地把小卡放回口袋,打算待会处理掉。 游轮的餐厅靠窗的座位已经被占满,游轮外侧橘黄色的灯光,照得海面像处于日落时分。 梁清舟靠在栏杆边吹了会海风,忽然觉得无趣。 在国外的那半年里,他去拜访了读书时的恩师。恩师蓄了白胡,坐在一堆散乱的书籍中味梁清舟磨咖啡。 他们聊近况,聊心得,最后,恩师问他:“你得偿所愿了吗?” 读书时恩师就看出来,梁清舟不会留在国外的。他的心不在这里,他有想要追寻的东西。 那时他以为是伟大崇高的理想,直到梁清舟毕业,他才知道,原来是有个令他魂牵梦绕的人。 这实在是一件很违和的事情。梁清舟从小就一个人骑车上学、一个人拖着行李箱出国留学、一个人往返于父母家,他早已习惯独来独往,孤独与混沌才是人生底色。 他竟然也会因为虚妄的爱而做出这么不像他的举动。 听到恩师的疑问,梁清舟愣了几秒,随后笑起来。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神没有聚焦地落在打开的书本上,苦涩不堪。 答案不言而喻,恩师问他:“后悔了吗?” 这次梁清舟回答得很快,他晃动手上的咖啡液,毫不犹豫道:“怎么可能。” “清舟哥哥———!” “梁清舟!” 由远及近的声音打破了他的放空,梁清舟回过神,看见苏听南正向他跑来。 他不知道跑了多远的路,发丝被汗水沾湿,黏在额头上。柔和的灯光映照在苏听南的脸上,衬得他气质中有种无法言说的脆弱。 一大束鲜红的玫瑰花被递到面前,中间插了张小卡,左侧已经写了“苏听南”三个字。 梁清舟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问道:“玫瑰?哪里来的?” “赢来的。”苏听南随口搪塞,眉头皱起,急不可耐地开口,“清舟哥哥,跟我跳舞好不好?” “我不参加。”梁清舟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径直拒绝。 苏听南呼吸急促了些,眼神中充满焦躁不安,“求你了,就…就当是陪我好吗?” “我真的不参加。”梁清舟侧眸看他,看见苏听南着急的模样,无奈的情绪愈发高涨,“不会和你跳舞,也不会和其他人跳舞。” 梁清舟向来说一不二,不会为别的事动摇。苏听南知道说不动他,也只是如同卸力般放下手,浓密挺翘的睫毛轻颤。 但令梁清舟没想到的是,苏听南的焦躁没有削弱半分,他凝重地盯着自己,问:“我可以和别人跳舞吗?” “我找女伴,就只是为了参加晚宴,可以吗?没有二心,也不是借此试探或刺激你。” 梁清舟一怔,在心底奇怪,为什么苏听南一定要参加晚宴? “不需要问我。”梁清舟很快收拾好情绪,冲他摇头。 游轮走廊上的灯光“啪”一声,全部亮起。顿时照亮了两人,苏听南的眼底如同有泪光在打转,但定睛一看又知道是错觉。 梁清舟准备离开,就在他低垂下眼睛的刹那,苏听南猛地朝他扑来。 巨大的冲击力与游轮不合时宜地停顿,让梁清舟向后摔去。他迅速扶住栏杆,同时感到胸口一痛,低下头,是苏听南撞在了自己的身上。 海水发出缓慢而又沉重的“哗啦”声,夜幕之下,梁清舟看见苏听南黑得像墨的那双眼睛。 苏听南突然抬头,直直地撞进他的视线,闻声道:“就只是为了拿奖才跳舞。清舟哥哥,我只爱你。” 说完后,游轮又一次迎来小幅度的晃动。苏听南瞳孔微缩,似是找准绝佳好时机,快准狠地抬头,亲在梁清舟的下巴上。 他没有用力,只是蜻蜓点水的吻落在皮肤表面,分离时还发出“啵”一声。 第54章 梁清舟始料未及,苏听南大概是怕他介意,亲完就不顾一切地飞速跑开。 神奇的情绪在心底发酵,梁清舟心中莫名一动,不知道是因为那个偷去的亲吻,还是因为那句“我只爱你”。 哪怕是恋爱时期,他也很少听见苏听南这样坚定的告白。 晚宴很快开始,游轮的一整层都用来做宴会厅。头顶的水晶吊灯高高悬挂着,游轮主人在万众瞩目之下现身,为大家播放起音乐。 晚宴的主题就是蒙眼寻舞伴,找到后共跳华尔兹。 宴会厅很大,不参加晚宴又想旁观的人可以站到二层楼上看,梁清舟就是其中一员。他靠在墙上,远远地看着宴会厅里的苏听南。 由于参加晚宴的很多都是伴侣或熟人,像苏听南这样邀请初次见面的人就不占优势。他摘下蒙眼的缎带时,周围不少人都已经率先完成了任务。 他牵着自己的舞伴向前走去,梁清舟盯着他,忽然笑了声。 居然用的还是绅士手。 悠扬婉转的乐声如同流淌的蜂蜜般萦绕在宴会厅内,苏听南看起来很紧张,小心地握住女伴的手,身体却离对方很远。 他不太会跳舞,似乎也不是很愿意与对方贴太近。梁清舟默默在心里为他数节拍,跳快了,跳慢了,跳错了。 华尔兹对他和他找的女伴来说都很困难,几度跳错、踩到对方,甚至最后因为太过荒诞而双双笑了起来。 当乐声停下的瞬间,仿佛让苏听南的心脏也跟着一起下停下来了,脸上的落寞与无措不加掩饰。 身旁的女伴轻轻拍了拍苏听南的肩膀,示以安慰。 期待了整夜的晚宴就这样落幕,过了约半小时,游轮主人宣布,获胜者是一对情侣。 那对情侣兴奋地抱在一起,周围的其他参赛者纷纷鼓掌,为他们庆祝。 而最终的神秘大奖,则在甲板上为所有人揭开。 随着“三、二、一”的倒数,夜空中炸开一道闪光。那对情侣的名字出现在天空正上方,两侧是坠落倾泻的银河烟火。 原来大奖就是给予爱人的礼物,一场最为盛大的告白。 大家欢呼雀跃、起哄、拍照、为这对拔得头筹的恋人庆祝。 唯有苏听南站在甲板上,背影单薄瘦削,远方吹来一阵咸湿的风,把他的衬衫吹得鼓鼓的。头顶是被照亮的夜空,身前与身后都是黑漆漆的一望无际的海水。 明明他站在那光亮下,却显得好落寞。 梁清舟远远地看着他,忽然明白了苏听南今天的固执。这一套流程下来非常昂贵,他并没有那么富有,但却够到了这个机会。 所以他想要抓住,也想要给梁清舟一场盛大的告白。 此刻刚才晚宴的大部分人身边,不是站着自己最亲密的朋友爱人,就是站着方才结识的舞伴。 只有苏听南,孤身一人,像要沉入这孤单的海水里。 -------------------- 追夫还有很久的!小南这是偷袭成功,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可怜宝宝哈哈哈哈。 对了宝宝们!我养猫啦!是一只很可爱的长猫金渐层,今晚忙着和小猫玩,差点又更新晚了哈哈哈哈哈。 第48章 撕开伤疤 随着烟花的落幕,这场晚宴也彻底来到尾声。大家回房休息,或者是继续去娱乐,就如同那海浪,拍岸又退潮。 苏听南走在人群中央,穿的明明是与黑夜融为一体的黑色西服,梁清舟却还是第一时间目光锁定了他。 他形单影只,背影看起来格外落寞悲伤,像是沉寂在这片漆黑动荡的海里。 梁清舟始终靠在栏杆边,直到苏听南瘦弱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范围内,才悻悻收回视线。 “清舟。”忙了一天的狄闻终于露面,端着杯葡萄酒走来,探出半个脑袋疑惑地张望,“你在看什么?” 梁清舟平静地扫他一眼,随口搪塞:“没什么。” “怎么感觉你心情不好啊?”狄闻手中的葡萄酒在高脚杯中晃动,他故作深思地捏住自己下巴,冲梁清舟挑眉。 “你感觉错了。”梁清舟确实心情不佳,从重逢以来,他对苏听南的感情越来越复杂。 可能是因为苏听南看起来太可怜了。梁清舟还爱他,就算不会再守护他,也希望他能过得好一些。 两人靠在外面吹风聊天,游轮即将靠岸停泊,狄闻又被朋友给叫走。梁清舟挥挥手,示意他“走吧”,自己站在楼梯口继续望着远方。 木质楼梯发出不明显的“吱吱”声,梁清舟听见动静,却没有抬头。 直到余光中的身影愈发靠近,梁清舟才侧过身子看向对方。 苏听南默默地走到了他身边,身上带着淡淡的苦味,是香烟的味道。 游轮禁烟,在十五层专门设置了吸烟区,他大概是去那里吸烟时沾上了别人的烟味。 船尾的螺旋桨搅动着海水,翻起的浪花在灯光照耀下泛着极浅的蓝光,游轮在海平面上前行,所到之处都留下下一秒就会磨灭的痕迹。 “清舟哥哥,这个你收下吧。”苏听南嘴唇发白,对他苍白一笑。 纤细的手拿着一个方形盒子,他飞速晃了两下,就强行塞到梁清舟的大衣口袋里。 “什么东西?”梁清舟很快反应过来,把盒子掏出来。他的动作幅度太大,没有注意到竟然将口袋里的那张小卡一起带出。 小卡在空气中蝴蝶般摇摇晃晃飞舞,最后落在苏听南脚边。 苏听南像一只被吸引了注意力的猫,眼睛直勾勾盯着那张小卡,在梁清舟打开盒子的间隙蹲下去捡了起来。 对面的梁清舟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是一款奢侈品品牌的领带。 他有些无奈,盒子重新盖上发出“哒”一声,“苏听南,你追人的方式就是砸钱吗?” 苏听南怔愣两秒,眉眼间的错愕逐渐转变为无计可施的苦笑,“可是我没有别的办法呀。” “见不到你,也没有和你产生交集的机会。我看见好的东西就想买下来送给你,什么都想给你。” 就像曾经你对我一样。苏听南偏过头,想到这里又隐隐有了想哭的感觉。 “我们不会再在一起了。”梁清舟深吸一口气,冷漠而决绝地开口。 他有预感,如果不早点断了苏听南的念想,后期发展会越来越糟糕。 苏听南死死咬住下唇,已经被冻得发红的左手搭在栏杆上,另一只手抬起,把刚刚从地上捡起的那张小卡重新递到梁清舟手边。 梁清舟接过来,连带着他自己都愣住。 竟然忘记处理掉了,一直在兜里放到现在。 “如果你以后有新的恋人了的话,我就不会再打扰你了。”苏听南揉揉眼框,手抖得非常厉害,“但是至少现在……我还想见你,我真的很想你。” “没有新的恋人。”梁清舟接过小卡,两只手已经握着边缘打算撕开,但却又猛地一顿。 几秒钟的沉思后,梁清舟还是没有撕开那张小卡,“苏听南,你以后有麻烦可以找我帮忙,我会帮你。但是我们都会有新的生活的,所以,也仅此而已了。” 他把话说得很死,却在用词上留白。让苏听南能听出话语里最后的一点情面,又彻彻底底的陷入痛苦。 游轮发出一阵鸣笛声,即将到达岸边。苏听南眨眨眼睛,没说话,深呼吸一口气后小声说:“我先走了,你也不想和我一起吧。” 说完后他没看梁清舟的反应,自顾自地转身,又顺着楼梯下去。 走在拐角处时,梁清舟看到苏听南的脚步已经有些虚浮,手撑着墙壁,五官全部拧起,看起来很痛苦。 不,与其说是痛苦,不如说是像身体某处在疼痛。 痛到他的表情都扭曲了。 梁清舟撕掉手里的小卡,眉头紧锁。 游轮之旅结束后,梁清舟过年前的全部假期已经休完,他开始重新投入工作中。 而他在中午的餐厅里、便利店或奶茶店前、公司门口,都能看到苏听南的身影。 不顾风吹日晒和天气严寒,也不论有没有结果,都那样孤独地蹲守着他。 正如苏听南所说的,他确实,一点办法都没有。 见不到面,也没有产生联系的契机,只能这样日复一日地在楼下进行没有意义地蹲守。或许他也知道自己做的都是徒劳,但只是想要见梁清舟一面。 一面也好。 公司附近的新商场外围扩大规模,在五层修了户外的走道,整日都是工人在进行施工。 梁清舟买完咖啡回来路过商场,随意在里面逛了圈就打算回去。 他走到路面,暴露在烈阳下,突然,耳边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金属碰撞声。 他本能抬头,在抬眼的瞬间,瞳孔里倒映出坠落的钢筋轮廓。大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腰间就被一股力道狠狠撞上来,整个人往后连连后退,直到摔倒在地。 第55章 他痛苦地睁开双眼,看清楚了那个扑在自己身上的人。 苏听南的力道大得惊人,梁清舟的后背在巨大摩擦力下被划得生疼,但却在疼痛中清晰感觉到,一双手护住了他的后脑勺。 下一秒,耳边传来钢筋砸落在地面的清脆撞击声。 梁清舟足足半分钟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是楼顶施工的钢筋砸下,而苏听南扑过来救了他。 趴在他身上的苏听南挣扎着起身,似乎是因为难以动弹,鼻尖几乎蹭到自己的下唇,撑在他耳侧的胳膊轻微发颤。 苏听南抬起手,整个手背血肉模糊,还混着地上的砂子灰尘。 梁清舟不顾自己身上的疼痛,立刻坐起来,拉住苏听南的手。 “痛不痛?”他握住苏听南的手腕,焦急地站起来,“我去买碘伏,等我。” 原本想要阻拦他,但此刻苏听南痛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忍住疼痛点点头。 等到梁清舟回来时,发现施工人员已经过来向苏听南道歉。 苏听南坐在角落里,脸上一抹灰扑扑的,手背的血滴了几滴在脚边,看着很狼狈。他痛得面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应下道歉,让对方离开。 到底没有出什么事故,苏听南觉得没有追究的必要。 梁清舟坐到他身边,先是拧开生理盐水的瓶盖,替他冲洗干净伤口。 沾过碘伏的棉签按在伤口上时,苏听南不受控制地向后一缩,嘴里发出“嘶”的声音。 “很痛吗?忍着点。”梁清舟替他吹了两下伤口,确认过这伤不深,才为他涂上药膏。 而在这过程中,苏听南只是用那种痴痴的眼神凝望着他。他小幅度往梁清舟身边挪动,贪婪地吸嗅梁清舟身上熟悉的香水味,连眨眼都舍不得。 他等这一刻等了太久,终于可以又一次这样靠在梁清舟身边,体验他的温柔,与他相依。 然而在苏听南看不见的地方,梁清舟眼底一点点变得清明,直到整个人的情绪都变得截然不同。 纱布一圈一圈缠绕在苏听南手背上的时候,梁清舟克制已久的情绪才爆发,声音里带着掩盖不住的激动,“苏听南,下次不可以这样了。” “如果你为了救我出事了怎么办?我宁愿自己被砸死,也不能看见你为了我出事。”梁清舟觉得自己此刻偏执到有点蛮不讲理,但还是把心中所想一股脑倾倒了出来。 去买这些处理伤口的东西时,梁清舟整个脑子里都是乱的。从便利店走向苏听南,短短五分钟的路程,他终于意识到他在后怕。 处理伤口时他也做不到太温柔,手一直在疯狂地抖动,连瞳孔都在颤。 万一苏听南为他挡下那个钢筋,万一梁清舟看见苏听南倒在血泊之中,说他会活在愧疚中一辈子都太轻了。 梁清舟一定会当场疯掉。 他愿意自己去死,也不可以看见苏听南为他受重伤,甚至可能搭上自己的生命。 苏听南似乎是呼吸停滞了几秒,呆呆地望向他,“我怎么可能不救你?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你被砸死?” 梁清舟知道自己的所言过激,苏听南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不能用那样的态度。 但他终于在此刻下了狠心,他也希望苏听南离开自己能幸福,而不是成为永远停在过去的幽灵。 于是,梁清舟收回颤抖的手,重重撕开身上最厚的那层疤,“对,就像你母亲捅我时一样的。” -------------------- 咱们小梁终于说出句狠话了()补药骂两个宝宝哇! 其实小梁是有点情绪激动过头,他已经怕得快要晕倒了。外加他觉得需要和小南切断联系,就以此来做了断。 第49章 有空了来看你 仅仅几秒之间,苏听南的眼眶就红了圈。他低垂下眼脸,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两片小小的阴影。 他的肩膀依旧保持着端正的姿势,只是整个人一动不动,瞳孔随着颤抖的呼吸而扩散或收缩,艰难消化着苦楚的情绪。 努力维系的平静终于在此刻被敲碎打破,他们并肩坐在路边,浑身都被碎片划出伤口。 梁清舟几度张开嘴,却只呼出几缕颤抖的气息。他眨眨眼,咽了口唾沫,把不断翻涌的难受全部咽下去。 这件事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从过去到现在,他们手中的匕首双双刺进彼此的胸膛。低头一看,原来他们都早就血肉模糊了。 “苏听南。”梁清舟闭上双眼又睁开,认真道,“我刚刚讲话严重了,对不起。以后不要为我冒险了,今天我先送你回去。” “不…不用了。”苏听南跌跌撞撞地起身,滚烫的泪珠滴在地板上。 他在慌乱中伸手,不断抹掉眼角的泪水,神经质地重复:“我自己回去吧……我自己回去,我不想再让你讨厌我了。” 梁清舟跟着他站起来,喊了声:“苏听南。” 此刻梁清舟才发现,原来已经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候。血红色的太阳有一半藏匿在地平线下,而苏听南只是一个人缓慢地走向远方。 他的身影映在太阳的正中央,显得寂寥又凄凉。周围的人群来来往往,唯有他,如同命中注定,半个岩浆般的太阳将他框住、吞并、融化。 梁清舟看着他,自然垂落的手指轻微抽搐两下,眼神阴郁深沉。 那天过后,梁清舟果真没有在楼下看见苏听南的身影。 但是送来的外卖却没停过,苏听南从随手就能扔掉的食物,换成每天现成的礼物。 袖扣、棉袄、手链、香水、蓝牙音响,每天都不重样。 梁清舟忍了几天,从支付宝里找到苏听南的账号,把这些礼物全部折现转钱过去。 生活还是一样进行,梁清舟彻底投入工作中,闲暇之余就去旅行、滑雪、弹琴、帮忙录跳舞视频。 做什么都好,但他必须像一个随时随地都在高速运转的脱落,不能松懈下来,也不能有空余空间。 因为只要闲下来,他就会难以避免地想起苏听南。 入冬后的时间过得漫长又煎熬,每天早上醒来天都是灰蒙蒙的青色,等到下班时街边又亮起两排明亮的路灯,远方的天空上点缀着繁星。 下班后同事们约在烤肉店聚餐,大家点了酒,说喝点酒暖暖身子。唯独梁清舟摆摆手,说自己喝饮料就行。 聊到生活里的趣事大家纷纷哄笑,梁清舟也跟着笑了两声,举起杯子慢慢地喝着里面的果汁。 身旁的同事肩膀耸动着,忽然视线转移到椅子上,轻轻伸手拍了下梁清舟的肩,“诶,清舟,电话。” 梁清舟这才发现手机开了静音,他视线扫过屏幕上的电话号码,嘴角的笑意逐渐消散,像被按下暂停键。 他在室内脱掉了外套,只穿了件高领黑色毛衣。他拿上手机,将大衣随意搭在臂弯,推开了烤肉店的玻璃门。 刚一出门,扑面而来的冷空气就让梁清舟打了个寒噤。他刚要接通电话,额头就忽地一凉,他下意识抬手去摸,指尖只剩下残存的水渍。 抬头望去,眼前路灯的光晕里,细小的雪花正无声飘落。 手机铃声还在不断响着,梁清舟按下接听键,轻声问:“喂?” 对面久久没有传来回音,只有一阵类似于衣服与被子布料摩擦的沙沙声,中间夹杂着痛苦的哼吟。 那声音传到耳边的瞬间,梁清舟就警觉地皱起眉头。 “苏……”“我好痛。” 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口。 委屈又难过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带着点哽咽的哭腔。梁清舟止住了话头,担忧、呆愣、窒息,三种情绪同时铺天盖地向他倾倒。 纷纷扬扬的雪花不断从天空中飘落,缓慢而无声。 纯白色的雪花飘到窗户玻璃上,屋内没有开暖气,在窗台外沿积了一小层雪。 苏听南蜷缩在被褥里,高烧让他已经开始神智不清。剧烈的头痛伴随着恶心,痛苦又煎熬,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 他很想李春花,小时候每次生病,李春花都会抱着他哄。温柔地给苏听南喂药,连乖乖喝完药都可以收获夸奖。 回溯童年时期得到过的温暖让苏听南很脆弱,他抽抽噎噎地开口,对着电话那头的人呢喃:“外婆,我好像生病了,在发烧,浑身都好痛。” 对面顿了几秒,很快急迫地开口,但苏听南什么都听不清。 他耳边只有嗡嗡的耳鸣声,像损坏的电器,以最高音量在他的耳朵里轰鸣不断。 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他的五指逐渐丧失了力气,眼皮沉重得再也睁不开。 直到“砰!”一声,手机砸落在地,苏听南也闭上了双眼,彻底失去意识。 —— 迷迷糊糊之间,温热的手掌贴在额头上。苏听南难受地拱动上半身,鼻腔里窜进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他缓缓睁开沉重的双眼,看见那只戴着名贵腕表的手从眼前拿开,视线顺着手指一路挪到对方身上。 第56章 看清楚对方面容的瞬间,他顿时清醒了。 “暂时退烧了。”梁清舟不咸不淡地开口,从热水壶里倒了杯热水出来,“不要乱动,针管会回血的。” “清……梁清舟。”苏听南扫了眼四周,发现自己正在医院的病床上,手背扎着针头,“你怎么在这里?” 梁清舟并不意外,在他病床前的圆凳落座,平静凝视着他,“你发烧烧糊涂了,错把电话打给我。” 苏听南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捂起嘴咳了几声。梁清舟及时为他递来热水,他接过后窝在手里没喝,如同没有丝毫生气的木偶,呆呆地用手指摩挲医院里纯白的被子。 “你病得比较严重,还营养不良,这几天要住院。”梁清舟说到“营养不良”四个字时加重了语气,眼底的严肃一闪而过。 而靠在病床上的苏听南没什么反应,他慢慢地弓起双腿,将脸埋进两膝之间。 梁清舟纵然有千言万语,在此刻也说不出一个字。 分开还不到一年,抽烟、暴瘦、营养不良。 谈恋爱的时候,苏听南最喜欢靠在梁清舟怀里看电影,还要紧紧十指相扣。他全身的肉都很软,梁清舟总忍不住想亲他。 现在的苏听南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多余的肉,眼下浮着浓重的青黑。 接到电话后,梁清舟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开车回月亮湾,他在里面搜寻一圈,没有发现苏听南的身影。 原来他也搬出了月亮湾。 在苏听南原先那个房子里找到他的时候,卧室里没有开暖气,他冷到整个人团在被窝里。 梁清舟着急忙慌地从衣柜里翻出外套,掀开被子,看见苏听南藏在被窝下的躯体。毛衣因为侧躺的姿势缩上去,露出一截腰线,瘦到能看清每一根肋骨。 他背着苏听南离开家去医院,临走前他大致在屋子里扫了眼,角落囤积了两箱泡面和矿泉水,桌上都是打火机和烟盒。 身体能好才奇怪。梁清舟回想起来还是喉咙发紧,他不受控制地想,苏听南真的把生活过得太糟糕了。 他深深叹了口气,停止回忆,轻声问:“你需要请个人来照顾你吗?我帮你找。” “不用。”苏听南立刻抬起头来,手指轻触手机屏幕,小声喃喃,“都十点半了啊……” 虽然猜不透他心中所想,但苏听南还是试探性开口:“你什么时候回去?” “你希望我现在回去吗?”梁清舟低头处理手机上的信息,不答反问。 这个问题一出,室内安静许久。梁清舟始终没有得到答复,一抬头,看见苏听南正惴惴不安地盯着他。 他眼神中有着脆弱的闪躲,像一只被遗弃过受到伤害的猫,实在拿捏不准主人的想法。 “你回去吧。”苏听南用惨白的右手拽起自己的被子,往里面缩了点,“对不起,把你喊来,给你添麻烦了。” 他不想再让梁清舟讨厌自己。 说话时他又低下头,过长的发丝垂荡下来,遮盖住苏听南的眼睛。 梁清舟沉默地看着苏听南的发顶,几秒钟的时间,对苏听南来说却无比漫长。 终于,梁清舟站起来。皮鞋落地的刹那,苏听南的心脏猛然揪起,手指紧紧攥着被子,用力到指节泛白。 对方低沉而清晰的声音响起:“那我走了,你注意休息。” 说罢梁清舟便拿上手机,头也不回地朝着房门走。 眼看梁清舟就要离开这里,巨大的恐慌和孤寂感瞬间攥住了苏听南。他瞪大双眼,跳下床,大喊:“梁清舟!” 梁清舟停下了脚步。 “你……你能不能……”他停顿了一下才重新开口,“后面抽空来探望我一下?就一次…好不好?不行就算了。” 梁清舟没有立刻说话,病房里安静得只剩下苏听南压抑而急促的呼吸声。 片刻后,他侧过身,目光落在苏听南瘦削的身体上,轻声说:“嗯。你好好吃药,我有空了来看你。” -------------------- 还得一直追。小梁暂时态度软化一下。 第50章 你凭什么打他 苏听南一个人在医院里住了几天,期间输液时齐疏月打电话过来,也被他知道了自己住院的事情。 挂断电话前,齐疏月让他等着,自己来探望他。苏听南在揪着枕头,漫不经心地应下。 病房的窗帘半拉着,午后的阳光在地板上投射出一道方形的光影。苏听南盯着在光芒中缓慢浮动的尘埃,像只专注的猫。 门外的走廊上传来脚步声,苏听南立即绷直了背,竖起耳朵,半个身子都探出床沿。脚步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最后听见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 不是梁清舟。 他失落地靠回去,百无聊赖地重新刷起手机。双眼盯着屏幕,手指不断划动视频,什么都没有看进去。 梁清舟明明说好了的,会来探望自己的。他相信梁清舟。 早上他刚吃了药,副作用就是犯困疲惫。苏听南玩了没几分钟就开始困倦,挣扎着把手机按掉,室内重新归于宁静。 睡梦之中他没能看见,手机屏幕在他按灭后又立即亮起,下方弹出了一条微信消息。 齐疏月:我今天来看你,过半个小时到。 —— 汽车在住院部的停车场停下,梁清舟拿着打包好的小米南瓜粥下车,推开门的瞬间便呼出一口白气,又霎时间被风给吹散了。 这几天忽然接到新的工作项目,全办公室都在赶着加班。今天终于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完毕,赶来探望苏听南。 他轻车熟路地坐着电梯上楼,脑袋里已经浮现出了苏听南的那张脸。 又大又圆的眼睛或许会盯着自己,连眨眼都舍不得,或者是又小心翼翼地开口与他搭话。 恋爱时期他也无数次看向苏听南的眼底,但那都不一样。 那时更像是种本能的依赖与眷恋,他被爱着,被爱得很满足充实。而如今苏听南的眼神中掺杂更多的是小心谨慎、和期待。 渴望哪天梁清舟可以回头看他一眼,又或者是像在游轮上时偷到一个亲吻。 苏听南现在爱他爱得太卑微低沉,梁清舟不想看他那样。 那不是苏听南该表露出来的神情。 电梯到达六层,梁清舟闻见刺鼻的消毒水味,不由自主加快步伐。 他拐过两个弯,来到苏听南病房所在的走廊。 远远地,他看见迎面走来了一个拎着果篮的男人。他身穿休闲服,面容隐匿在阴影中,有些看不真切。 两人不约而同地顿了顿,又继续往前走。 男人从那片阴影中走出来,熟悉的面容暴露在阳光下,疑惑的眼神仅几秒钟就转变为质疑与愤恨。 而梁清舟依旧是平和处变不惊的模样,两人双双走到苏听南的病床前才停下脚步。 两道视线在空气中相撞,像点燃了的炮火,霎时间就炸开来。 齐疏月嘴角扯出一抹冷笑,缓缓走上前,眸光中带着明显的锋芒与怒气,“你也来探望苏听南?” 梁清舟搞不懂为什么齐疏月突然这样锋芒毕露,皱了皱眉头,没有吭声。 “你怎么有脸来的?”齐疏月怒极反笑,仿佛身后汹涌着一大团蓝黑色的烟雾。 他步步向前逼近,但梁清舟却巍然不动,微微眯起眼睛,像只苦恼的狐狸似的看向他。 “我怎么有脸来的?齐疏月,你把话说清楚,我为什么没脸来?”梁清舟盯着他,忽然眯起的眼角舒展开,嘴角扯出一个讥讽的笑容。 正好,早就烦死他了。 齐疏月果不其然情绪上头被激怒,猛地扯住梁清舟的大衣领口,喊道:“苏听南第一次谈恋爱!你把他害成那样!现在倒是开始装好人了?!” “装好人?”梁清舟不急不躁,眼珠子一转,略带嘲讽地继续道,“那苏听南伤心难过的时候,你在哪里?” 他微微低下头,眼底黑得像化不开的墨汁。过于冰冷的眼神让齐疏月一怔,手泄力几秒。 “恋爱?办订婚宴?和其他哥们朋友聚餐、旅游?你真的觉得你做得很好吗?” 梁清舟往齐疏月的方向走了一步,皮鞋落地发出“哒”一声。两人已经贴得很近,这个举动让齐疏月下意识想往后退。 但梁清舟的挑衅行为依旧没停止,语速缓慢且刻意拖长,透露出散漫和轻视,“齐疏月,你真的没有对苏听南有多好。或许你作为朋友来说已经很够格了,但你知道苏听南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吗?” “我和苏听南之间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评价。你少在道德制高点指点江山。” 齐疏月本就对梁清舟抱有极深的怨气和不满,在这一番挑衅下,更是感到阵怒气直冲心口。 他现在这样子到底算什么?他妈的,苏听南本来好好的一个人,分手后又开始抽烟又暴瘦生病,他还好意思说自己不懂? 第57章 虽然在分手后他才知道自己的两位朋友有过这么段感情,但他一直以来都觉得苏听南有些单纯过头,害怕他被骗、受到伤害。 梁清舟本就是个捉摸不透的人,从不掩饰野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而且又八面玲珑,本就会掩饰会伪装。 齐疏月不知道他们中间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分手后苏听南彻底陷入萎靡不振,而许久未曾露面的梁清舟,竟然还是这么个悠闲淡漠的模样? 开什么玩笑? 方才的种种话语像一根引线,瞬间点燃了他压抑已久的怒火。齐疏月冲上去,右拳狠狠砸向梁清舟的脸。 而梁清舟反应也很快,立即侧过脸,但还是躲避不及,被一拳砸到颧骨上。 闷响在走廊里炸开。梁清舟踉跄着后退,后背磕在墙上。 发丝垂荡下来遮盖住他的视线,梁清舟维系着那个姿势,轻轻用手摸了摸自己被打到的脸颊。 下一秒,他忽然抬头,眼底闪过一丝寒光。 他们几乎是同时向对方扑去,激烈地扭打在一起。慌乱中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而病房的门也“哐啷”作响。 病房门被推开,苏听南着急忙慌地跑出来,看到眼前扭打的两人瞬间愣住。 但明显是齐疏月占了上风,梁清舟几乎不会还手,脸上已经挂彩,只是一下又一下徒劳地接住对方不断挥舞过来的拳头。 看见齐疏月在向梁清舟挥拳头,苏听南顿时感觉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他迅速冲到两人中间,使劲扒着齐疏月的双手,大喊:“别打了!别打了!停手啊!” “疏月!”身后也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声,苏听南抬眼望去,是姗姗来迟的齐疏月的爱人,夏苒。 夏苒迅速拉开齐疏月,而苏听南也顺势站到正中央,用身体隔开两人。 而梁清舟只是微微喘息着,胸膛小幅度起伏,眼神平静而又冷漠。 苏听南像只猫似的仰头盯着他,伸出左手时指尖颤抖。哆哆嗦嗦地贴到梁清舟被打的颧骨上,只敢轻柔地停在皮肤表面,不敢施加一点力度。 “梁清舟!你这算是什么意思?!”齐疏月脖颈青筋暴起,说着又有要冲上去的架势。 “我之前还……”“齐疏月!” 苏听南转过身,大声吼道,眼角已经漫出晶莹透亮的泪水。 被他这么一吼,齐疏月也不再吱声。 “齐疏月你脑子有病啊!道歉!”苏听南走向齐疏月,像刚才他揪着梁清舟般揪起他的衣领,声音因为过于激动和哭腔而格外失真,“谁让你打他了?!你凭什么打他?” 齐疏月觉得整个人都要不好了,忍不住也抬高音量大吼,“哈?!你被卖了还帮人数钱!有你这样的?” “你懂什么?你知道多少?关你什么事情你就瞎掺合!我连抱都抱不到他,你居然伸手打?!”苏听南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已经收不住力道,眼泪噼里啪啦砸在地板上。 见情况又要收不住,梁清舟从背后轻轻抓住苏听南蠢蠢欲动的手,扯着他往后退,另一只手不忘按住他的腰防止他摔倒。 夏苒也在做调解工作,不让齐疏月继续说下去,温声道:“别再说了,先回去。” “靠!我真是……”“好了。” 夏苒及时止住齐疏月的话头,轻拽他的手,抱歉地向梁清舟和苏听南点点头。随后就带着他往反方向走,说:“有什么事回头再说,但不是现在。” 齐疏月被夏苒劝服,闷闷不乐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离开前,他回头看了一眼。 脸上挂彩的梁清舟还维持着那个姿势抱苏听南,苏听南仓促地抹着眼泪,梁清舟就抬手,微微俯下身子,替他一点点擦掉。 这样的一幕,还真是有点让人吃味。不像虐恋情深的前任,倒更像对互相舔舐伤口的恋人。 让人不爽到家了。 -------------------- 小南开始表态了!转变开始让人看到。 有些事情要留到后面一点点讲,所以我们只倾听不评判! 第51章 淤青 走廊里又陷入一片寂静,只剩下苏听南流泪时轻微的喘息声。梁清舟微微偏开脑袋,眼底的疯狂之色一闪而过,很快便重新收拾好情绪。 他拉起苏听南的手腕查看,滞留针回血一截,还光脚踩在地板上。 梁清舟犹豫两秒,手搭在苏听南的脊背上,轻声说:“我背你回去,你病还没好,别光脚走路。” 苏听南泪眼朦胧地望着他,眼眶与鼻尖一样红。他眼角湿润,茫然地眨眨眼睛,半晌后才点头。 纤细的手臂紧紧搂住梁清舟的脖颈,梁清舟抓住他的膝窝,很快找到适合的位置,把苏听南背起来。 起身的瞬间,梁清舟不受控制地想,好轻。 苏听南真的比之前瘦了太多。 从走廊到病床不过短短几步路的时间,苏听南却搂紧了他。他把脸埋进梁清舟的后背,睫毛上的泪珠蹭在羊绒大衣上,细嗅着他身上熟悉的香水味。 梁清舟背对着床,缓慢地把苏听南放下来。 他转过身去看苏听南的神情,见他还没能缓过神来,胸腔剧烈起伏,因为哭泣而有点喘不上气。 “没事了,别哭了。”梁清舟抽出两张纸巾递给对方,没有再用手为苏听南擦去眼泪。 “他凭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你?有什么资格那么说?神经病。”苏听南又气又难受,愤恨地骂了句。 这样子有些小孩子气,梁清舟无奈地笑了下,又哄他说没关系。 冲出来时苏听南拔掉了自己滞留针上的输液管,梁清舟瞥他一眼,轻声说:“你先休息,我把护士喊来。” 打包的小米南瓜粥在刚刚和齐疏月厮打时打翻在地,梁清舟走出门外收拾那一地狼藉。粥只剩半盒,他把盒子盖好,扔进病房的垃圾桶。 梁清舟找护士告知了情况,又在手机上重新点了份粥,才回病房。 他刚一推开门,就看见情绪缓过来些的苏听南蹲在地板上,像只猫似的掏出垃圾桶里捆好的小米南瓜粥。 苏听南扯开塑料袋,把小米南瓜粥拿出。纤细的十指捧住碗底,要把那碗往嘴边送。 站在门口的梁清舟被他吓到,喊了声:“苏听南!” 苏听南立刻收回手,佯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乖乖坐回床上。 “肚子饿了?”梁清舟快步走进去,把小米南瓜粥再次收掉,“我给你点了外卖了,等一会就能到。” “谢谢。”苏听南眨了眨眼睛,目光还时不时往那盒小米南瓜粥上瞟。 这么想喝这盒粥吗?梁清舟不解地想道。 “清舟哥哥,我没和齐疏月说你不好,但是告诉了他我们谈过恋爱又分手的事情。”苏听南揉揉肿痛的眼眶,浑身都是说不出的疲惫,“是他做得不对,我一定要让他给你道歉。” 梁清舟凝视他片刻,才温声安抚:“没事,别放在心上。” “你脸上还痛吗?给我看下好不好?”苏听南抬眼望向他,双手已经朝他伸出去。 扑闪扑闪的眼睛里流露出关切与担忧,苏听南伸手的动作像一个讨要拥抱的小孩,让人难以拒绝。 几秒后,梁清舟脑子里闪过刚才苏听南流着泪扯住齐疏月的模样,还是有些于心不忍,微微俯下身凑到苏听南面前。 苏听南小心地抚摸着他脸上那块红紫色的淤青,指尖不停抖动,“痛不痛?” “没关系,不痛。”梁清舟抓住他颤抖的指尖,轻轻拉下来,重新直起身子。 看着他直起身渐渐远离了自己,苏听南慌张地下意识伸手扑,却在空中扑了个空,手又直愣愣地落下。 “清舟哥哥。”苏听南喊他,气息还不稳,脸上仍带着无法散去的恐慌,“你不要因为这件事不想再来看我了行吗?不要对我产生芥蒂。” 窝在手里的手机亮起,是外卖员的外卖已经送达。梁清舟扫了眼手机,按住苏听南的肩膀让他躺回去,“没有。我先去拿外卖,你等我一会。” 苏听南仰起脸,潜意识想跟着他一起,但在动了一下后又停住,可怜巴巴地点点头。 这里的住院部很安静,梁清舟轻车熟路地找到电梯,轻轻按下开门键,看着红色的数字缓慢跳动。 他透过电梯反射看见自己的模样,头发垂荡在额前,脸上被打过的那处略微浮肿着。他面无表情时总是给人感觉极有距离感,眼皮耷拉,懒散中又带着点不耐烦。 齐疏月打的那一拳,真的还挺痛的。 从小到大的教育和自身性格理念让梁清舟永远都不会参与打架斗殴,哪怕是拳头已经挥舞到了他的脸上,他也不想还手。 有伤风雅,而且……也像条疯狗。最烦的就是齐疏月这种正义感爆棚的人。 梁清舟想到这里,不咸不淡地侧过脸,眼珠子小幅度一转,将厌恶与轻蔑写到淋漓尽致。 第58章 电梯在他面前停下,一两秒后缓缓打开,迎面的是一位看着较为年轻的少年。 梁清舟走进电梯,扫了眼亮着的电梯楼层,同样是一楼,便没有动手。 他脸上的淤青很显然是刚刚才形成的,有明显红肿。电梯里的少年疑惑地偷瞄好几眼,瞳孔里流露出某种揣测。 大概是以为医闹?或者什么狗血三流剧情? 哦,怎么不算狗血三流剧情呢。梁清舟自嘲地想。 在探望前男友的病房前,被前男友的前白月光狠狠打了一拳,怎么听都很狗血。 虽然确实是下手重了点……但梁清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有故意的因素在。 他想看看,苏听南看见自己因为齐疏月受伤,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他会选择谁?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虽然他们已经分开了,也难以再复合,但梁清舟想要的从头都没有变过。 他要苏听南选择他。 选择放在第一位。 电梯在一楼停下,梁清舟停止回想,大步跨了出去。 外卖点的是皮蛋瘦肉粥和小米糕,因为苏听南爱吃甜食。梁清舟坐在圆凳前看着苏听南吃,发现苏听南似乎很没胃口,勺子在粥里搅了又搅,才慢吞吞地塞进嘴里。 “怎么了?很难吃?”片刻后,梁清舟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没有。”苏听南摇摇头,不由自主又往垃圾桶里瞥了眼。 梁清舟觉得古怪,心中有了一个隐隐约约的猜测。 “为什么一直看那份被打翻的小米南瓜粥?”他按下心中的猜想,故意问道。 耳边传来开外卖盒的咔哒声,苏听南拿了个小米糕出来,小声说:“那是你买给我的……” 梁清舟舒展开眉头,“你现在吃的也是我买给你的。” 苏听南小口咬着小米糕,没有再说话。 他还是更想吃梁清舟亲手买给他的。苏听南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低垂下眼眸。 解决完这顿饭,梁清舟稍微陪了他一会,便打算回去。 见他起身,苏听南又不顾手上正在输液,迅速扯住他的手腕,小心翼翼地开口:“你现在就要走了吗?” “再留一会吧……多陪我几分钟。” “时间不早了。”梁清舟抬起左手,看见腕表上的时间,眉眼中扫出淡淡的冷漠,“你早点休息吧。” 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在苏听南的胸腔里响起,他抿了抿唇,把心头那阵难受到反胃的压抑给强忍下去,扯出一个僵硬的笑脸,“那回头有空的话可以来接我出院吗?” 梁清舟看着他,顶光照耀下来,他的五官在刺眼的白炽灯下显得有些模糊。 苏听南看不见他眼底的动容,心脏漏掉一拍。 这几天他一个人住院、吃饭、做检查,窗外的寒风凛冽,吹得玻璃窗直颤。他望着漆黑的天空,偷偷在夜里哭了很多次。 苏听南那么怕孤单的人,在分手的大半年里也接受了孤独。 只是孤独是被迫选择的,在面临时,他还是痛得好像身体里的每一根骨头都要断掉。 脆弱的情绪翻涌上来,苏听南的另一只手扯住梁清舟的衣角,苦苦哀求:“能来接我吗?或者,麻烦到你的话,我们就等我出院了一起吃个饭,好不好?” 他的睫毛像煽动的翅膀,在不断抖动、高频眨着。语气里的落寞像低到尘埃里去,轻飘飘的,谁也抬不起来。 梁清舟拿他没辙,喉结滚动,随口道:“再说吧。有空的话,我就来。” 伴随着“哒”一声,这句话仿佛一滴甘露,滴进苏听南枯死干涸的心底。 他认真地点点头,随着点头的动作,柔软蓬松的发丝略微晃动,像根小草头。 还挺可爱的。 梁清舟笑了下,简单告别后就离开。 他一直都很喜欢苏听南,也不会蒙骗自己,劝自己不爱他。没有意义,撒手分别就是想远离痛苦,逼自己不爱他也是种自我折磨。 可惜苏听南也是自由的,他们不太合适。 缘分是根长长的细线,拉太长、太用力,都会断裂。 梁清舟在住院部门前抬头,远远地遥望着苏听南那层病房的窗户。 他在心里想,希望苏听南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不要再拘泥于过往。 苏听南出院那天,梁清舟还是没有去接他。他并非有意逃避,只不过那天恰好公司有事去外地出差,他没能回来。 晚上苏听南给他打电话,已然忘记了之前梁清舟说的“有事可以找我”,只是一遍又一遍寻问他:“不能一起吃饭吗?那什么时候有空呢?” 每一次“再说吧”都是种委婉的拒绝,苏听南能听懂他的言下之意,但依旧像个执拗的小孩,假装自己听不懂。 直到后来他再听见梁清舟的委婉拒绝,已经难受到讲不出话,开口就带着哭腔,说:“嗯,那下次有空了就见面好吗?” 他执迷不悟,反反复复地前进,又反反复复被伤害。 梁清舟意识到,或许自己又重新给了苏听南希望,并且在给过希望后,又立刻亲自反复踩碎了。 电话那头挂断,梁清舟看着屏幕熄灭,反射出自己的面容。 他忽然觉得,不能继续这么下去了。 -------------------- 我来了!到下周四前还有五次更新~\(≧▽≦)/~ 第52章 反正也没人要我 梁清舟答应与苏听南见面的那天又下了场雪,苏听南还走在街头。他接通那个每天都要描摹数百遍的电话,兴奋地喊道:“清舟哥哥!” 对面停顿几秒,才不咸不淡地开口:“嗯。” “苏听南,我明天有空,要一起吃饭吗?我们聊聊天。”梁清舟平静淡漠的嗓音透过听筒传来,和落在鼻尖上的雪一样冷,但在触碰到皮肤表面时又瞬间融化。 苏听南眉梢挑起,脸上的神情从兴奋转变为欣喜,嘴角也不由自主上扬,亲昵地应下:“好。” 约了时间地点后梁清舟便把电话挂断,商铺漂亮橱窗的玻璃上倒映出苏听南的面容。因为寒冷而冻得鼻尖发红,脸上却带着温柔兴奋的笑意,眼底的眷恋与爱恋浓郁到快要流淌出来。 他在原地暗自开心了许久,才拐进店里。 到第二天傍晚,全身镜前,苏听南慢吞吞地给自己裹上围巾,又反反复复地转了几圈。 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骤然眼神黯淡下去。 确实瘦了太多,不如之前好看。 但是既然约着一起出来吃饭了,那么梁清舟应该接受自己了吧?梁清舟不是只喜欢自己漂亮,他知道的。 苏听南一遍又一遍在心里安抚着自己,把买给梁清舟的礼物都包装好,准备出门。 他们约在一家餐厅里见面,苏听南特意提前二十分钟到场,没想到还是梁清舟动作更快,早已在餐桌前坐着点餐。 “清舟哥哥!你怎么来这么早?”苏听南向他跑去,坐在他对面。 “嗯。”梁清舟低垂着眼眸翻菜单,扫了他一眼,“知道你会提前来。” 苏听南怔怔地看着他,几秒后,眼底的错愕渐渐转变为羞涩。他笑着眨眨眼,蓦然耳根通红。 冬天入夜太早,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的路灯逐一亮起,像一条橘色的河流。 梁清舟按照苏听南的喜好点菜,但苏听南还是吃得很少,絮絮叨叨向他倾吐着最近发生的琐事。 说话间他时不时抬眼,观察梁清舟的表情。如果抛出一个笑点而对方没有笑,那他会眉眼耷拉下来,露出些许无奈的神情。 但苏听南不气馁,就继续扯开下一个话题,直到梁清舟露出笑容。 一顿饭吃得太小心翼翼,直到梁清舟为他剔去一整条鱼的刺,把鲜嫩的鱼肉放进他的盘中,轻声说:“多吃点,吃完再聊。” 苏听南茫然地眨眨眼,笑了下,说:“好吧。” 或许是心情不错,苏听南难得吃得多了点,不再像上回那样,吃了那几口就食不下咽。 吃完晚餐梁清舟陪苏听南逛街,让苏听南非常高兴。他就像一只被笼养的小鸟,终于回归广阔的天空,雀跃幸福让他快要忘记此前所有的痛苦。 他被幸福冲昏头脑,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梁清舟脸上流露出的平和。平静又寡淡,仿佛置身事外。 眼里没有与他相似的爱意,也没有安心,深沉的黑色瞳眸宛如抬头仰望时的夜空。 “买好了?”梁清舟看着他手上的香水问道,“那我送你回去。” “能一起走回去吗?”苏听南用指尖挠了挠脸颊,他舍不得结束今天,还想继续和梁清舟待在一起,“我想散步。” 梁清舟盯着他看了半秒,点点头,说:“好。” 换做恋爱期间,梁清舟可能也不太会同意。他怕苏听南生病,也舍不得他吹冷风。 “清舟哥哥,我昨天吃了份好难吃的意面,还是你做得最好吃了。下次可以再做给我吃吗?”苏听南说这话时很轻松,像陷在某种虚幻的甜蜜里,连语气都带上些不该有的天真。 第59章 梁清舟沉默片刻,也应下:“行,下次做给你吃。” 苏听南笑得更开心,眉梢扬起,雪地里的猫似的,轻巧地往前跳了几步。而后像八音盒里跳舞的公主般转过身,对着梁清舟笑。 这是分手后,第一次见苏听南这么开心。梁清舟想道。 可惜,他也没办法给苏听南一整夜的幸福。 两人边走边聊,逛到苏听南家楼下,梁清舟纠结整晚的心绪终于要在此刻倾吐而出。 他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正欲开口:“苏听……” “清舟哥哥!”苏听南打断他,“等我一下好吗?我去楼上拿个东西,马上下来。” 到嘴边的话被打断,梁清舟怔了几秒,点点头。 苏听南迅速跑进小区,没一会就跑出来,手上捧着一个纸箱,“走吧,我们去远一点的地方。” 原本梁清舟想拒绝他,就在这里把话说清楚。但他扫了眼纸箱里的东西,也不像是要给自己的,便又答应了。 他们走了很远的路,到一个静谧无人的空地。站定的瞬间,梁清舟瞥了眼纸箱,里面是一些笔记本,还有不少写了字的便签和纸张。 最底下,压了一双鞋盒。 是装高中时,齐疏月给他穿的那双小白鞋的鞋盒。 苏听南蹲在地上,把里面的纸张和便签一一拿出来,递给梁清舟看,“这些是高中时和齐疏月写的小纸条和信之类的。” “还有这个,是当时一起吃饭的发票,看电影的电影票,去景区玩的门票,他帮我写的笔记。”苏听南陆陆续续从箱子里掏出不少张来,摞在一起厚厚一叠,像铺满他整个青春的画卷。 但也确实是铺满他整个青春的画卷,因为齐疏月就是苏听南的青春主角。 他把最纯真的暗恋放在心底,留存着每一次相处的点滴,细腻到被风一吹就飘得满天都是。 梁清舟看着他的举动,有些不知所措。 为什么这时候拿出这些来? 苏听南的表情却很平静,没有任何过大的情绪起伏。他找来一个桶,把除了小白鞋以外的所有东西都丢进去。 “啪嚓”一声,苏听南拿出他随身携带的打火机,在寂静的夜晚里按出火光。 摇曳的火光照亮了他的面容,光晕在飘摇。苏听南的神情异常坚定,眼底映射出那抹红火,灼灼发亮。 下一秒,他径直点燃了那堆承载着无数情感与回忆的纸张。 纸张的边缘瞬间蜷曲焦黑,以极快的速度往下不断蔓延着。烧焦的糊味弥散在空气中,那么那么多的曾经,转瞬间就成了灰烬。 梁清舟一惊,几乎是错愕地抬眼望向苏听南。 而站在对面的苏听南只是平静地看着这一切发生,事不关己般从容镇定,不予理会。 直到这堆纸片彻底焚烧干净,只有底部残留了黑灰色残渣,苏听南才把那个鞋盒拿出来。 “这个要烧太麻烦了,我就直接丢垃圾桶啦。”苏听南给梁清舟看了眼,便往公共垃圾桶边走。 “苏听南!”梁清舟这才回过神来,猛地一把扯住苏听南,感觉心脏在狂跳。 扑通、扑通,快要从他的胸腔里跳出来了。 倒不是因为感动或高兴,仅仅只是因为,他也在紧张。 梁清舟皱了皱眉头,轻声说:“这个留下吧。” 苏听南盯着他,像是很不能理解似的,“我之前还为了这个鞋和你闹不开心。” “清舟哥哥。”苏听南很轻地笑了下,面容再次回归黑夜中,有些模糊不清,“我真的知道到我错啦,彻底和过去割席不是今天才决定的,只是今天才有机会。” “喜欢你就全心全意地喜欢你,过去的就只是灰烬了。我想和你过好新的未来,不会再回头看,也不会念及过往。这些我都不要了,和过去断个干净。” 说完后,苏听南顿了顿,望向梁清舟的眼睛像有水波流转,“清舟哥哥,可以考虑我一下吗?” 他刻意放柔缓了声音,温柔细腻中还带着点祈求,让人很难以拒绝。 梁清舟在原地,半晌都没有反应。 他万万没有想到,苏听南会来这么一出,证明他真的已经与齐疏月和过去割席。 梁清舟知道,对苏听南来说,回忆是很重要的东西。 可是他们真的不能继续这么下去。对无论是谁来说,都是一种消耗和浪费。 梁清舟眨眨眼,温声喊他:“苏听南。” 苏听南像只被主人呼唤的猫,微微歪着脑袋凑上去,发出轻轻的“嗯?”一声。 被他这样盯着,梁清舟忽然觉得自己很残忍。今晚对于苏听南来说是个幸福的夜晚,而自己却一点点撕开他心里的疤,逼他重新养好伤口。 半晌后,梁清舟收拾好情绪,把提前想好的话说出口:“我今晚和你见面、吃饭、散步,是为了告诉你,这就当是最后一次见面,以后不要再追我了。” “我们不可能复合,你放下我吧,我也会试着放下你。”雪花落在他的眼睛上,梁清舟的睫毛轻颤,不知道是因为雪花还是因为情绪激动。 两人间的氛围瞬间凝固成冰霜,苏听南的情绪顿时降下来,变成麻木不可置信的模样。许久后他才痛苦地嘴角抽搐两下,崩溃到笑了下,“你……你也要跟我割席?” “我们不会在一起了,你不要继续消耗你的精力时间浪费我身上。”梁清舟移开视线,话语成为把两人都捅得血肉模糊的双刃剑,自己也快要掉块皮,却还是麻木地继续说下去,“这些话我反反复复说了很多遍,也很累了。” “去过好你自己的、没有梁清舟的生活,这才是我希望的。” 苏听南的面目完全扭曲,滚烫的泪水在他眼眶里打转。他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身体剧烈颤抖着,要靠喘息才能不倒下。 他把嘴唇咬出血,苦笑着问他:“我是你们所有人的垃圾吗?” 梁清舟皱了皱眉头,正欲开口,就看见苏听南抬手,抹了抹眼泪,嘟囔出一句:“算了。” 他浑身都在抖,身体、双手、嘴唇、睫毛,像是已经崩溃到极点,身体即将支撑不住大坝崩塌般的情绪。 苏听南喘息两下,指甲已经掐进手背,力道大到霎时间就划出血口,“反正也没人要我。” -------------------- 这回小南是真彻底崩溃了 第53章 回头看一眼 那天过后,梁清舟在接下来一段时间里都没有见到过苏听南。 与预想截然不同的是,那天先离开的人是苏听南。 他盯着梁清舟落了几滴眼泪,猩红的眼眶仿佛沁了血,一言不发地对视几秒后,苏听南选择离开。 梁清舟看着他在雪夜里的背影,那么单薄,像摇摇欲坠的纸片,风一吹就要落下了。 他看到苏听南的决心,看到苏听南离开自己过得那么不好,看到他愿意把过去存在过的痕迹全部销毁。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也很痛心。 梁清舟的眼眶又酸又痛,在一点点发热。他忽然也觉得可笑起来,好端端的恋爱谈成这个样子,把两人都弄得遍体鳞伤。 他叹口气,回到车里,仿佛全身骨头都被狠狠敲打过,在断裂的边缘。 那晚过后,熟悉的地方都再没有苏听南的身影。梁清舟松了口气,但又为此感到失落。 他只能像烦恼可以被晃出去那般晃晃脑袋,不再去想。 直到没有见到苏听南的第十八天,他接到了齐疏月的电话。 齐疏月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开口时还有点沙哑:“喂?清舟,今天中午有空吗?我请你吃个饭吧,找你道歉,顺便说点事情。” 梁清舟不需要齐疏月的道歉或者听他讲些无关痛痒的事情,开口便想回绝,没想到齐疏月顿了顿,继续道:“很重要的事情。” 听闻梁清舟也不好拒绝,他怀疑大概率与苏听南有关,纠结一番后还是答应下来。 中午梁清舟赴约,他远远地就看见包间里的齐疏月正在按着自己肿痛的眼皮。听到动响,眼底是止不住的疲乏,声音压得很低:“你来了。” “嗯。”梁清舟在他对面坐下,“长话短说吧,我还有些工作要忙。” “行。”齐疏月点点头,给自己倒了杯白酒,“打你的事情是我的错,抱歉啊,给你买了两箱金骏眉,算赔礼。” 梁清舟不意外这个开场,只是挥挥手,示意没事,赔礼也不想收下。 他单刀直入地切进正题,“重要的事情是什么?苏听南?” 齐疏月一怔,将白酒一饮而尽,“是的。” “我不知道你俩之间发生了什么……才那么冲动行事。你应该知道,听南原生家庭很不好,父亲很早过世,他妈妈又……”齐疏月顿了顿,深深叹了口气,“他一直很期待爱,但因为没被爱过,所以也总是做错事情。” “他太需要爱了,被好好爱过后没办法接受不被爱的自己。” 第60章 梁清舟盯着某处眼睛一眨不眨,沉默很久,久到眼前都出现重影,才缓缓开口:“可是我也很期待爱啊。” 他的声音太轻,导致齐疏月没能听清他在说什么,疑惑地问:“什么?” 但是梁清舟只是摇摇头,没有再开口。 齐疏月怔怔地望着梁清舟。在他印象里,梁清舟永远是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无论做什么事都游刃有余,左右逢源。 但他的平静却显得太坚硬了,表面躯壳碎裂之后露出来的不是空荡荡的内核,而是一块坚硬的石头。 但此刻,这是齐疏月第一次,见到梁清舟落寞又孤单的模样。 只是低着头,轻轻抿了口杯子里的茶水,却有种临坐在即将坍塌的悬崖峭壁边缘的即视感。 “我不是来劝说你和他复合的,这是你的选择,没有人有权利干涉。”齐疏月眨眨眼,告诉他自己的想法,“但我想知道,你们为什么分开?” 梁清舟没有抬头,他有点累。 为什么分开?其实原因有很多。 齐疏月、薛照影、永远不会被选择的梁清舟,和…… 其实苏听南和他恋爱并不幸福。 这是藏在梁清舟心底很深的秘密。他第一次动分手的念头就是在那个晚上,苏听南和黎休元一起吃饭,他听见黎休元问苏听南:“那你和梁清舟谈恋爱开心吗?” 而苏听南没有给予回答。 梁清舟一直都清楚,他最想要的就是苏听南幸福。恋爱前他觉得,他会很计较自己是否是他的第一顺位,会因为得不到最专一的爱而分手。 但恋爱后,每个晚上他和苏听南相拥入眠,他忽然又觉得,或许自己愿意一辈子当个被蒙蔽的傻瓜。时间总会消磨干净一切的。 可惜命运造化弄人,人算不如天算,命运滔天巨浪,霎时间就把他卷入深不见底的海上漩涡之中。颠簸、飘摇、溺水,反反复复,不见天明。 梁清舟靠在椅背上,眼眸中尽显疲乏,“我们之间是很病态的感情,苏听南对我先是依赖、需要,最后才到爱。其实我也可以宠他一辈子,我愿意的,可是他在我身边也不开心。” “也许有些瞬间他会很爱梁清舟,但过了那些瞬间,或许这样的一段恋爱对他来说也是负担。” 齐疏月莫名眼皮抽动两下,“你是这么觉得的吗?就是……他和你谈恋爱不开心,但是为了能够有依赖所以待在你身边。” “不是吗?”梁清舟反问。 空气莫名凝固僵持了几分,齐疏月轻声道:“前阵子,我和黎休元一起去他家找过他一回。” 那时候苏听南信息不回,电话不接,弄得齐疏月实在没有办法,喊上黎休元一起去他家里。 刚进他家门,苏听南就像只应激的猫,不听齐疏月讲话,神经质地质问他:“你有没有向梁清舟道歉?道歉了没?你凭什么打他?” 齐疏月气得头疼,黎休元只好在中间做调解,叫他去门外面等。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苏听南一个人溜回房间,躲进角落里蜷缩起来,熟练地从烟盒里掏出香烟来点燃。 劝解完后黎休元独自走进卧室,挨着苏听南坐下,看见他颓废的样子很无奈。 吞云吐雾间模糊了他的五官,苏听南之前被梁清舟养得很好,脸颊上有一点肉,气色也好,完全不像如今痛苦而又死气沉沉的模样。 他扫了眼黎休元,无端笑起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那个时候多幸福呀,可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听南,你没有那么需要梁清舟,你只是……”“我需要的。” 苏听南打断他,“我需要的,我很想他。” “如果只是想要有人对我好的话……”苏听南又吸了一口烟,眼皮耷拉着,“那是谁都无所谓吧?” “可是爱谁这种事情,是不需要别人来告诉我的,我知道的。没有人可以替代梁清舟,我也不是为了填补内心空缺才恋爱的,我只是想要爱梁清舟。” 齐疏月说完,抬眼打量梁清舟的神情。梁清舟依旧维持着刚才的动作,一动没动,发丝垂荡下来,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睛,也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寂静的包间内久久没有传出一点声音,齐疏月见他没有开口的打算,只要硬着头皮说下去:“临走前……我看到了那双高中时给他买的小白鞋,他告诉我,你们因为这双鞋闹过不愉快。” 他抬眼,瞳孔里印着梁清舟的模样,“梁清舟,为什么你不告诉他,那双鞋是你叫我去买的?” “有什么意义吗?”这次梁清舟答得很快,手按住茶壶的盖子,热茶倒出的瞬间弥漫白色雾气,“给他穿上那双鞋的人是你,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但是是你发现了他脚磨破的。”齐疏月天真又固执地说道,眉头紧锁。 梁清舟看他张口欲语,立即粗鲁地打断:“别说了。” 这样的举动太不像梁清舟了,可他实在无法克制住。他又一次开始在心底怨恨齐疏月,为什么你什么都不懂?为什么你总是站在局外搅起波澜?虽然齐疏月也没有做错什么。 齐疏月怔住,紧拧的眉头舒展开,仿佛全身都卸下了力气。 两人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直到饭菜都变得冰冷,齐疏月的眼眶莫名红了一圈,才忽然说:“我觉得苏听南可能已经快活不下去了。” “你出国的时候,苏听南的外婆……过世了。” “啪”一声,梁清舟的筷子砸落在地上,瞳孔骤缩。 与此同时,他的手机弹出几条消息提示。 狄闻:清舟,我貌似碰见你那个前男友了 狄闻:[图片] 狄闻:他脖子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 两个小时前,狄闻与朋友们一起去吃饭。远远地,他看见餐厅前不远处有个人蹲在地上抽烟。 凌晨刚下了雪,地上铺着层厚厚的积雪,那人像只寻死的猫,狼狈地蹲在雪里地。 狄闻露过他面前时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就那一眼,让他瞬间瞪大眼睛。 怎么有点像……梁清舟那个前男友?叫什么来着?苏听南? 苏听南一口接着一口抽烟,头发长了些,眼皮耷拉着,漂亮得很颓废,像开到荼靡的花。他的围巾很长,拖进雪地里,沾上少许飘散的烟灰。 他抽完烟,把衣袖扯开,毫不犹豫地将烟头按在手腕上。 狄闻被惊得说不出话,直到朋友呼唤,他才收回视线匆忙进餐厅。 真的是他吗?看错了吧……或者长得像?之前感觉根本不是这样的印象啊。狄闻在心里不断重复。 和朋友们聚餐的欢乐很快冲淡方才狄闻心中的疑惑,他们举杯共饮,聊着最近好笑的事情。 忽然,那道身影跟在服务员身后走进店,路过狄闻身边。 他和服务员说了些什么,服务员便把他安排在最角落的一个位置。他落座后点了些菜,就靠在窗边发呆。 狄闻忍不住偷瞄他,实在是长得很像,但也瘦太多了。 饭局进行到一半,狄闻无意识间往苏听南那里又看了眼。 餐厅里其实很热,暖气打得十足,而对方始终没有脱下外套和围巾。他看见对方额角的发丝已经被汗水沾湿,才抬起头来,观察四周,大概是在确认有没有人注意到他。 确认过后,他缓缓抬手,一圈一圈解开了如同枷锁般缠绕的围巾。 那一幕让狄闻彻底傻眼。 苏听南白皙修长的脖颈上,有一圈红紫色的勒痕。皮肤边缘泛着淤青,整道痕迹深深陷进肉里,延伸到颈后。 -------------------- 前期铺垫的要再接下来的更新中一点点揭开啦! 第54章 你会抱我吗 “外婆,我好像生病了,在发烧,浑身都好痛。” 痛苦中带着委屈的声音始终在梁清舟脑海中盘旋,梁清舟在雪地里一路小跑,呼出的白气霎时间就被风给吹散。 难怪。难怪当时他会错把打给李春花的电话打给自己。 因为李春花过世了,他个人收藏里就只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脖子上的伤很明显是麻绳勒出来的,如果不是遇到不好的事情的话,那就是他想要了结自己的生命。 梁清舟心急如焚,他开车一路疾驰,到公司门口前连车门都没关上就冲下车。 迎面而来的寒风像无数把刺刀,从梁清舟的脸上划过。他正在拨打第四通给苏听南的电话,但依旧无果。 焦急的心情快要把他逼疯,梁清舟站在寒风凛冽中,刺骨到仿佛要刺穿他的心脏。 突然,他在焦急万分中无意往角落扫了一眼,看见了那个许久未见的身影。 他穿着中午狄闻发来的照片里一模一样的衣服,蹲坐在雪地中,脸埋进两膝之间。像濒死的动物,快被那雪给覆盖了。 梁清舟沉到地底的心脏终于重新跳动,他深呼出一口气,朝苏听南走去。 第61章 正巧此时,苏听南也从口袋里掏出烟盒。他拿烟时无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在看到梁清舟的瞬间也没有像往日那般兴奋,只是流露出淡淡的忧色。 皮鞋踩在柔软蓬松的雪地,发出轻微“沙沙”声。梁清舟走到他面前,还没组织好语言,僵硬地开口问他:“冷不冷?” 苏听南凝视着他,发白的嘴唇微张,似是有些不知所措。 梁清舟轻呼出一口气,“去我车上。” 苏听南没说话,只是点点头,艰难地起身,跟在梁清舟身后。 雪地里留下两串不规律的脚印,梁清舟背对着苏听南走得很快,忍不住眉头紧紧皱起,压抑的情绪快要爆发。 他主动为苏听南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又绕道回驾驶座。 汽车里的暖气开得很高,苏听南坐上车的瞬间就开始感觉到冻僵的身体开始渐渐回温。但他依旧只是缩在最靠窗的角落,拿捏不准梁清舟要说什么。 而梁清舟还没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嘴唇上下翕动,又缓缓闭上,重新组织语言。 许久后,梁清舟轻声开口,“这段时间……怎么没见到你?” 这是个显得很愚笨的问题。撕掉最后一页的人却问“为什么没见到你?”,切断联系分明是梁清舟一直希望的。 苏听南眨眨眼,开口时嗓音还有点哑:“你应该不想见我吧,我不敢打扰你。” 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良久,梁清舟始终呼吸不稳。他看着苏听南,在此时此刻才发现,苏听南穿的一套衣服都是自己。 是当初分手时,自己留在月亮湾没有带走的衣服。 他仔细回想,确实,今年入冬后每次见到苏听南,他穿的都是大衣。 苏听南那么怕冷,却还是在冬天每天都穿大衣。 梁清舟的忍耐终于到达极限,握着方向盘的手很抖,强忍住颤抖的尾音问他:“车里很暖和,热不热?围巾不解下来吗?” 这个问题一问出口,车里的氛围顿时降到冰点。苏听南捂着自己的围巾,低下脑袋,不敢直视对方,“没有,不…不热。” “是不热,还是不能?”梁清舟压抑着快要爆发的情绪的声音传来,眼角开始泛红。 苏听南意识到不对,慌乱中抬起头来,迅速解开安全带。 与此同时,梁清舟侧过身朝他扑去,指尖已经扯住围巾的一角。 但紧接着“扑通!”一声,冷风瞬间灌进来。围巾被粗暴地从他手里扯出,副驾驶的门敞着,而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梁清舟顿时瞪大双眼,错愕地望去,苏听南已经摔倒在了冰天雪地之中。 他瞬间心脏漏掉一拍,仅一两秒就反应过来,是刚刚上车时忘记锁车门。 看见苏听南摔进雪地,梁清舟感觉心都碎成了无数片细小又伤人的玻璃渣,他大喊一声:“苏听南!” 梁清舟开门的动作很快,但他刚下车,另一边的苏听南便挣扎着从雪地里爬起。他膝盖磕在铺着薄薄一层软雪的柏油路上,起来时整个人都摇摇晃晃。 可苏听南没有停留,他捂着围巾全力向前冲,把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梁清舟甩在身后。 梁清舟瞳孔放大,露出错愕的神情。几秒后,他立即向苏听南的方向跑去。 冷风如同刀割般灌进肺里,他不断大喊着苏听南的名字,可是声音被风吹得支离破碎。 苏听南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什么都不知道,也没什么都没有去想,他只想逃跑。 不能让梁清舟看见脖子上的伤口,不要成为他的负担,不想让他知道自己会那么狼狈。 他做不到。他怎么可以让梁清舟知道自己打算去死? 风吹得他眼眶里溢出生理性泪水,苏听南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可体力已经消耗殆尽。他耳边自己的呼吸声又急又重,几乎快要两眼昏花。 突然,他狠狠被脚下某个凸起的物品绊倒,上半身瞬间失去平衡,十指在空中胡乱挥舞。 就在他闭上眼睛准备接受自己摔倒在地的时刻,一双手从背后抱住了他的胸口,把他紧紧抱在怀中。 片刻后,苏听南眨眨眼,错愕地回头望去。 梁清舟低头看着他,眉头紧皱,因为呼吸急促而胸腔剧烈起伏。脸上的神情很难看,又很清晰。 他缓缓松了手,又钳制住苏听南的手腕,问他:“你跑什么?” “走,回车里。”他最后看了苏听南一眼,眼底涌动着近似暴戾的情绪。 重新回到车里后,苏听南似乎镇定了许多,但梁清舟却越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毫不犹豫地把苏听南按在靠垫上,一圈一圈解开他的围巾。 在看见白皙皮肤上留下的红紫色勒痕后,他还是被狠狠震撼到。 一整圈勒痕,边缘处被粗糙的麻绳弄得皮肉翻卷,喉结下方还有几抹擦伤。 这比在图片上看到的,冲击力强多了。 梁清舟瞪大双眼,眼睛一眨都不敢眨。只是茫然地伸手,轻轻摸着苏听南脖颈上的痕迹,大气都没喘。 而苏听南偏过头去,不敢看眼前的人,像被丢上绞刑架般耻辱。 “苏听南,你想去死。”梁清舟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这句话成为一把直直刺进苏听南心脏里的尖刀,让他痛苦又无法直面。 “我只是……”苏听南开口的瞬间两行热泪便流了下来,“我只是很痛苦,每天都像有几百万只蚂蚁在我身上咬。” 梁清舟向来挺拔的脊背弯下来,他喉结滚动,瞪大双眼,活像一只落败的狐狸。他这样的神情刺痛了苏听南,也让他最无法接受、恐惧发生的一幕在现实中上演。 他不愿看到梁清舟为自己担心的眼睛,也不愿让他觉得自己如今的堕落是他一手造成。 被惩罚的人只要苏听南一个就够了。梁清舟没有错,他不应该也分担这份痛苦。 苏听南急得错乱,“清舟哥哥,你不要…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跟你没关系……你不要这样。” “你怎么想的呢?”梁清舟反问他,“某一天让我突然接到你自杀的消息,参加你的葬礼,你觉得我还能活下去吗?” 苏听南哽住,肩膀小幅度抽动,热泪沾湿睫毛。他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也决堤了,崩溃道:“可是我真的很想去死。” “分手后的每一天我都觉得我该去死,你不想爱我了是我活该。因为我根本没办法抓住爱,你对我那么好,无条件对我好,我都让你失望透顶。” 他大概是想到已经离世的李春花,眼泪不间断地往下淌,“我爱的人都不在了,不会爱我了,我不想继续这样活下去,真的很痛苦。” 梁清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指尖越来越麻,心脏跳得飞快。 齐疏月说得对,苏听南的求生欲望已经很低很低了。他真的打算去死。 这还是苏听南吗?高中时那个在台上演讲、写书法、骑着电瓶车带他翘课看夕阳的苏听南。 如果他真的死了呢?梁清舟还能活吗? 梁清舟心痛得宛如被万箭穿心,控制不住地眼皮跳动几下,用不容反驳的语气说道:“苏听南,去看心理医生吧。” “心理医生……?我不去…我不去。”苏听南抗拒地摇头,眼里的痛苦转变成恐惧。 “你必须得去看心理医生了。”梁清舟下意识向他靠近了些。没想到苏听南像只应激似的扑起来,拿手肘去撞已经锁死的车门。 梁清舟看见他的动作,迅速按住苏听南的手腕,把他死死压着。 “求求你了,我不去,我真的不能去……求求你,别这样对我。”苏听南仅仅是瞬间,眼神就从悲痛转为压抑不住的惊恐,像是下一秒就要因为惊惧而昏死过去,“求你了……让我做什么都行,我不去!” 恋爱期间梁清舟就发现了,苏听南似乎对很多事情都有类似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反应。他按下心中的不安和疑惑,直起身子,把苏听南笼罩在车门与自己的躯体指尖。 他为了让苏听南不乱动抱住他,手穿过苏听南的脊背,轻声安抚:“你先别紧张,冷静下,深呼吸。” 大概是久违的拥抱让苏听南稍微平静了些,他刚刚呼吸十分困难,在梁清舟的引导下竟然平和不少。只不过恐惧还未消散,还是保持着高度紧张。 梁清舟眨眨眼,思索几秒。 他不能让苏听南继续这么下去。 于是梁清舟深呼一口气,轻声说:“这样,我会陪你去看心理医生,你能接受吗?我会陪着你。” 苏听南浑身一僵,眼神顿时清明一些。可他还是有些犹豫,鼻腔里忽然闻见梁清舟身上的香水味,温暖的拥抱让他异常安心。 于是苏听南开口,试探性加了句:“……如果我乖乖看心理医生,你会抱我吗?” -------------------- 第62章 开饭啦宝宝们! 评论我都会看的,统一回复一下:小南不是靠卖惨换和小梁见面,tag里打了抑郁受,也从第一章 就开始铺垫他精神状态不好了。他现在的所有自毁倾向都源自于他活得很痛苦、抑郁,并非目的性地“我要靠自毁让梁清舟可怜我、挽回他”。 烟不是故意当他面抽、苏救梁受伤是意外、生病打错电话给梁是意外、脖子上的伤口也是被狄闻看见的。还有小南就是爱小梁的,从始至终,都是爱的。 抑郁是病理性的,并不是那么简单的想振作就能振作起来,就像不可能对一个溺水的人说“你游上来就好了”。以及小南的故事还有些没揭开,大家不用着急哈。 第55章 我不住这儿了 梁清舟沉默几秒,搭在他脊背上的手缓缓上移,轻柔地摸了两下苏听南的脑袋。 “如果你把烟戒掉的话,可以抱。”他温柔的嗓音传进苏听南耳畔,手上略微加了点力度,带着点刻意的压迫。 分手后苏听南烟瘾不小,他怕自己做不到又没完成约定,在梁清舟那里的信誉彻底跌入谷底。但更怕梁清舟松手,便紧紧扯住对方的衣袖。 “我会戒的。”苏听南咬了咬下唇,趴在他肩头,像恋爱时做过无数次那样。 “嗯。”梁清舟起身,松开他,拿起手机开始联系狄闻。 方才还被梁清舟坚实有力地抱在怀中,苏听南突然从拥抱中抽离出来,显得整个人有些许无措。 很快他就通过狄闻联系到了一名资历深的心理医生,是狄闻学心理学时教授的好友。明天就可以带苏听南去做检查,后续的治疗再看情况而定。 “明天下午我来接你,到之前我会发信息。”梁清舟安排好一切,利落地打开车门坐回驾驶座,准备先送苏听南回去。 苏听南一怔,下意识拒绝:“不…不要,你不用来接我。” “嗯?”梁清舟不解地抬眼望向后视镜,看见苏听南小心翼翼地凑上前,纤细的五指搭在他的椅子上,眼里透露出慌张的神色。 “我不想你为我付出那么多。”苏听南小声嘀咕,“我从来都能没为你做过什么。” 梁清舟瞥他一眼,似是有些无奈,“你不欠我什么,不要这样。” 苏听南笑了下,没有任何感情,只是示意回应。 车里重新陷入寂静,苏听南偷偷贴近了他,默默闻着梁清舟身上的香水味。他用的已经不是恋爱期间的那款香水了,但依旧很好闻,很像他。 刚得知自己的伤口被发现时,苏听南崩溃而又耻辱。他做错太多事,在梁清舟面前也总是狼狈的模样,想要挽回他,装都装不出光鲜亮丽的一面。 或许狼狈堕落的一面给谁看都可以,就是不能够给梁清舟看。 恍惚间苏听南觉得,梁清舟就是他的雪山。并非不敢,而是神圣不可高攀,他愿意为之付出生命的代价,因为他就是苏听南生命的高峰。 可那确实是太遥远了。 现在苏听南的情绪缓和过来,心底却还是极度不安。他脖子上的伤口那么狰狞丑陋,如果可以的话,他想永远都在梁清舟面前美好。 那天路上两人都没有怎么说话,也默契地没有再开口。他们都需要时间去消化、调整心态。 梁清舟送苏听南回家,看着他下车后一步三回头,还是狠下心自己先一脚踩下油门。 六亲缘浅的梁清舟也有了自己捻不断、扯不开的一条红线。他在一刻就仿佛开窍般意识到,大概率,他和苏听南的关系还真断不了。 就像他曾经说的那样:“我就想要,和你不清不楚,牵扯不清。” 甜蜜的情话竟然成了将未来锁住的铁链,大概是命运,也是天意。 梁清舟闭了闭眼,不再回想。 隔天梁清舟来接苏听南去看心理医生,苏听南给他煮了桶热乎乎的海鲜粥,梁清舟却只是说自己吃过早饭了,让他自己吃。 苏听南抿了抿唇,又把保温桶拿回来抱怀里。 他坐在汽车后座,低垂着脑袋,发丝垂荡在额前。双手捧着那个保温桶,像一起去看过的动物园里抱着树的小熊猫。 其实抑郁过后苏听南总是很累,哪里都不想去,也不想动。所以总是在床上一睡一天,两三天都不吃饭。 但他想到梁清舟,就好像有了点动力。 不是把活下去的希望寄托在梁清舟身上,而是想到他就会感到安心,他愿意为他做那些事。 到目的地后,苏听南一踏进医院的门便开始发抖。他扯住梁清舟的衣摆,又大又圆的眼睛里只有闪躲和恐惧,看不见别的任何情绪。 梁清舟察觉到不对,握着苏听南的手腕往里走,“别怕,如果你看完后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都可以告诉我,我会帮你处理好一切。” 苏听南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眨眨眼,应下。 他进去做测试,梁清舟就在外面等着他。一段时间后结果出来,重度抑郁和焦虑症,要定期去做复查和看心理医生,还开了些药物。 之后梁清舟便带着苏听南去看心理医生。 那位心理医生姓戴,大家习惯称呼他为“戴先生”。 苏听南蜷缩在蓝色布艺沙发上,在初进入心理咨询室时很紧张,紧张到几乎快要不能呼吸的程度。 但后来见到了戴先生,他是个看着温文尔雅、且有种令人平静下来的魔力的人。 聊了大约二十分钟,苏听南便对他放下戒备。因为戴先生告诉苏听南,看心理医生其实是一种陪伴与倾听,没有人会伤害他。 “与lucian分手是最令你痛苦的一件事吗?”戴先生推了下眼镜轻声问他。 苏听南茫然地眨眨眼,重复一遍:“lucian……?” “哦,抱歉,就是梁清舟,那是他在国外读书时的名字。”戴先生笑起来,“我记得那时候喜欢他的人很多,但他总是独来独往。” 苏听南跟着笑笑,“他很值得被喜欢。” “和他分手……很痛苦。但是太多事情堆积在一起了,我分不清到底哪件事最让我接受不了。” 说完后,苏听南莫名顿了顿,轻声问:“lucian这个名字,有什么寓意吗?” “是‘光’的意思,但我总觉得lucian念起来有点冷冰冰的。”戴先生思索着。 “很适合他。”苏听南轻声开口。 戴先生莫名得趣,像多年老友似的询问他,“你心里的梁清舟也是这样?” “是啊。”苏听南想到梁清舟,视线飘向窗外,可惜这里的窗户是密闭的,他看不见正在外面等自己的梁清舟,“他确实很明亮,但不是有温度的太阳。” 戴先生在记录本上写了些什么,才重新抬眼看向苏听南。 第一次心理咨询在两个小时结束,苏听南几乎是迫不及待跑出去找梁清舟,看见他坐在沙发上喝咖啡,又恢复了小心谨慎的模样。 “咨询结束了?”梁清舟抬眼,模样有些疲乏,“马上快要五点了,吃个饭再回家吧。” 苏听南点点头,生怕他反悔似的说:“好。” 两人随便找了家餐厅吃饭,梁清舟让苏听南点菜。苏听南看了他一眼,便开始点餐。 还没到正式饭点,菜上得很快。但在菜上到一半时梁清舟就敏锐地察觉到,苏听南点的全部都是自己爱吃的菜。 他们口味差异其实很大,梁清舟吃的偏清淡,苏听南则截然相反。恋爱时期都是梁清舟下厨比较多,他向来会为苏听南的那一份多下点功夫。 “您好,您的菜已经全部上齐了,有需要可以再叫我们。” 划完最后一道菜后,服务员转身准备离开。就在此时,苏听南突然喊住他:“等一下。” “我备注了不要放枸杞。”苏听南看了眼正中央那锅椰子鸡,眉梢拧起,显得有些许着急。 服务员与梁清舟同时一怔。 因为这桌上,不喜欢枸杞的那个人其实是梁清舟。 而甚至梁清舟从来没有告诉过苏听南,自己不喜欢枸杞。 只是在恋爱同居时有一回,苏听南下班回来为梁清舟带了份红枣银耳羹。他把那份红枣银耳羹吃完了,不过碗剩下了枸杞。 原来在那时候他就猜到了吗? 服务员慌乱地凑过来看了眼,正欲开口解释,就听梁清舟说:“没事,算了,我可以吃的。” 听闻,苏听南回过头,只好点点头。 这个插曲又将两人之间的氛围打乱,苏听南兴致缺缺地看着眼前的菜,戴上手套开始剥虾。 和上次吃饭时一模一样。 “苏听南,你自己吃。”梁清舟制止他。 见梁清舟实在不愿意,苏听南只好悻悻收回手,慢吞吞地自己吃掉。 但直到吃完,苏听南也没有再碰过那盆虾。 因为梁清舟很清楚,苏听南很讨厌剥壳。 回去的路上,玻璃窗映出苏听南的侧脸,又重叠着窗外的光影。桥梁两侧的外挂线缆像一张织成的天罗地网,把每个路过的人都捆缚于其中。 第63章 “今天看下来,感觉情况怎么样?”梁清舟直勾勾望着前方,声音里有些淡漠。 “还可以,戴先生人很好。”苏听南本想告诉梁清舟英文名的事情,思来想去还是作罢。 他今天浪费了梁清舟一下午的休息时间,他没有勇气再耗费对方。 车开到老地方停下,是苏听南之前住的那个小区门口。苏听南侧过身解开安全带,忽然停下手上的动作,在包里翻找着什么,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 两只手都捧不住的烟盒和打火机被突然递到梁清舟面前,他回头,注视着苏听南。 “给你保管,我会努力不抽烟的。”苏听南温声道。 梁清舟眼珠子转了圈,直勾勾地盯着他手上的烟盒,全部拿过来放在副驾驶。 “那我走啦,清舟哥哥。”苏听南冲他笑,挥挥手,推开车门。 就在车门被推开发出“咔哒”声的瞬间,梁清舟喊住他:“苏听南。” “我去一下你家里。” 苏听南前脚已经踩在地面上,此刻正以一个别扭的姿势靠在后座。但他在听见梁清舟要来家里时,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不自然,磕巴着问:“怎…怎么了?” “上次你生病我进你家,你家一点食物都没有,你不能继续不吃饭了。”梁清舟利落地解开安全带,跟着他下去。 下车之后,他才看清苏听南脸上的神情。 僵硬中带着点畏惧,眼神上下闪躲着,根本不敢直视他。 梁清舟瞬间察觉到古怪,问他:“怎么了?” “我……”苏听南咽了口唾沫,还是不想当骗子,“我不住这里了。” -------------------- 来晚了小宝们!今晚还有一更 第56章 你的幸福 “不住在这里?”梁清舟皱起眉头,“那你住在哪儿?” 苏听南咬住自己口腔内壁的软肉,直到尝到嘴巴里的血腥味,才小心地问他:“你还要去吗?” “嗯,带我去。”梁清舟似乎是不能理解他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眼底的不解更添一分。 足足几分钟的僵持过后,苏听南才重新动身,慢吞吞地朝前方走去。 他们两个走了很久,梁清舟掏出兜里的手机看了眼,已经走了将近二十分钟。 但是昨天,他也是把苏听南在这里放下的。 他宁愿自己一个人多走二十分钟路,也不愿意告诉自己新住处吗? 到底是为什么? 他们最终在一栋破旧的老小区前停下,外墙部分墙皮剥落,墙根处细细碎碎的裂痕,无一不在告知来者这栋楼的岁月痕迹。 苏听南带着梁清舟上楼,用钥匙打开房门,是一件大约只有二十多平的房间。 “你为什么住在这里?”梁清舟还没踏进去,便率先问出口。 苏听南咽了口唾沫,几秒后还是不敢不答,小声说:“之前住的那栋房子……我挂着去卖了。” “为什么?”梁清舟又问,有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这回苏听南没有回答,领着梁清舟进门。 但在仅仅几秒钟过后,梁清舟就极快地反应过来。 因为那时候苏听南打算自杀了。他大概是打算把房子卖了换一笔钱,然后……拿来做什么? 无论如何,再一次清晰地认识到苏听南曾经离死亡只有毫厘之差,还是让梁清舟的心脏沉到谷底去。 想到这里,梁清舟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下来。 就像当时苏听南冒死救下自己躲过那根掉落的钢筋,他承受不了苏听南的受伤或者……死亡,他一定会疯掉。 放他走不是想要他幸福吗?为什么会这样? “清舟哥哥。”温和的嗓音把梁清舟从恍惚中唤醒,苏听南站在客厅里望向他,“喝点水吗?我泡了茶。” 梁清舟摇头,婉拒道:“不用了。” 他径直走向苏听南家里的冰箱,一打开,果不其然除了酒什么都没有。 “苏听南,你这样不行。”他无奈地关上冰箱门,透出来的如同薄冰般照在他脸上的蓝光,也随着缝隙一点点消失不见,“每天都换着花样为我花钱、做饭,自己不吃。” 不过苏听南抑郁非常严重,他有厌食症状也是正常的。 “我给你买点食物,或者……包点饺子放冰箱里冻着?我做的你愿意吃吧。”梁清舟思索几秒,问道。 没想到苏听南又露出了那种慌张的神情,紧张地上前,拒绝道:“不要,不用。” 梁清舟眼眸暗了暗,他知道,苏听南的下一句就是:“你已经为我付出很多了。” 他们之前的感情或许是不对等的,梁清舟给予太多,像在养一盆仙人掌。仙人掌不需要那么多水分和关心,他却只是一股脑倾倒。 而仙人掌也注定开不出太过美丽娇艳的花朵,无法给予他回馈。 其实梁清舟不介意,因为爱所以他愿意为苏听南付出一切。只是现在过不去心里那道坎的人是苏听南。 他觉得自己有愧,觉得自己对不起他,觉得自己处处都没能做好。 半晌后,梁清舟深深叹口气,故意对他说重话:“苏听南,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样才是在为我增添负担。” 苏听南浑身一僵。 “如果我们复合呢?你是不是也会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愿意我做,觉得我过去做了太多所以想要补偿。”梁清舟双手怀胸,轻轻靠在冰箱上,“这也算恋爱吗?单纯补偿不算恋爱吧。” 苏听南被他问住,几度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他的表情在瞬间变得扭曲,许久之后才很无措地问道:“可是,那我该怎么做呢?” “怎么做你才能……稍微对我有点回心转意呢?我觉得以前的我就是只贪得无厌的怪物,我一直在消耗你对我的好。” 他又忍不住伸手,用指甲狠狠划着自己的手背,只有感受到疼痛,他才能换来片刻的平静。 “而且现在是我在追求你,你还总是为我忙前忙后的,我真的……很接受不了。” 梁清舟看苏听南已经有点情绪不稳定,静静地注视他几秒,便快步走上前,一把拽住苏听南的手腕。 他逼迫苏听南停止自我伤害的行为,轻声说:“你没有你说得那么不堪,你也为我付出很多,或者说,我有那些就够了。” “苏听南,你问我你要怎么办。”梁清舟抬起左手,中指和大拇指围成一个圈,不轻不重地再苏听南脑袋上弹了下,“爱我之前,先学会爱你自己。” 苏听南无措地眨眨眼,露出微微茫然的表情,“我不知道什么样才算爱自己。” “把对我做的那些,全部放在你自己身上。”梁清舟顿了顿,“或者说,把我曾经对你做的那些,你为自己重新做一遍。” 在这一刻,苏听南才恍然发觉,原来模版式的爱就在他眼前。 他被给予,他得到。 只是苏听南愚钝过头。 原生家庭带来的影响很可怕,苏听南只是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笼养了二十多年的猫。梁清舟为他打开笼子,爱他,呵护他,他却从来没有走出过那个笼子。 从来没有。 苏听南莫名有点想哭,他想告诉自己梁清舟自己有点做不到。抽烟是因为很痛苦很难受,喝酒是因为不喝醉了就睡不着觉,不吃饭也是因为吃了就很想吐。他只有想着梁清舟,才有动力去做那些事。 分手的大半年里他都是一个人过的,和齐疏月、黎休元,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他不想见他们,他只想再好好看一次自己的月亮。 他的梁清舟。 爱太难了。但不是没有人教过他,只是苏听南没有珍惜,也没学会。 原来爱不是跪在地上求妈妈别离开自己,扇自己耳光认错。想到薛照影,苏听南突兀地笑了下,“连我妈妈都没有爱过我。” “可能也爱过吧?在我爸还活在世上的时候。过年那段时间我去精神病院探望了她,但是她不肯见我。” 苏听南撇开视线,看起来很累了。随手拉开椅子坐下,半趴在桌上。 哪怕薛照影对他那么不好,但苏听南还是愿意回去再看一看她。 大概是因为李春花过世了,薛照影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还与他有链接的人。 苏听南烟瘾有点上来,他难受地咬着自己的指节。想到马上梁清舟要离开,又是心焦又是痛苦。 最后他紧绷的那根神经还是断了,抬眼问梁清舟:“如果我能做到,我们可以复合吗?” 听到他这么说,梁清舟觉得,按照现在的苏听南的个性,保不齐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 “苏听南。”梁清舟缓缓上前,再一次握住他的手腕,“这不是条件,爱自己是应该的。” 苏听南怔住,低垂下眼眸。 梁清舟觉得自己得留点时间给苏听南思考,让他自己想一想,看能否想明白。他看了下腕表,拿上车钥匙与苏听南告别。 第64章 简单告别后,他便独自走进楼梯间。这里太老旧,感应灯需要重重地跺脚才能亮。梁清舟摸着黑下楼,直到走到路灯下,视野才重新清晰。 然而他走出不到几米远,就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梁清舟下意识回头,看见苏听南着急忙慌地跑下来。 一句“怎么了?”还没问出口,他就先听见苏听南气喘吁吁地说:“你答应我的,看心理医生和戒烟,可以抱我。” 说完他就往梁清舟这里走,朝他抬起双臂,像讨要拥抱的小孩。 梁清舟愣了两秒,无奈地笑起来,“还没有看到你戒烟的成果呢。” 苏听南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又扑灭,他眼里的星火肉眼可见地黯淡了。 那么瘦削单薄的人,站在老旧的建筑物前,狼狈地好刺眼。 苏听南真的不应该这样的。 “苏听南,你回月亮湾住吧。”斟酌过后,梁清舟开口。 苏听南摇头,说:“不要,我不去。” “那里……有很多我们相处过的回忆。”苏听南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我不想回去,总待在幸福过的地方,我会更痛苦的。” 这下子沉默的人换成了梁清舟。 他也在此时此刻才注意到,苏听南耳朵上的耳洞已经长起来了,似乎也再也没有见他戴过那个平安锁。 “耳钉和平安锁也不戴了吗?”梁清舟问他。 苏听南愣了下,下意识摸自己的耳垂,小声说:“嗯……耳钉和平安锁都是你买给我的,我没有勇气再戴了。” “我的东西,也基本都留在月亮湾了。” 很讽刺的一件事,当初梁清舟买下月亮湾时是满怀期待的。他思念了苏听南那么多年,把这里当作他们的起点,未来都被爱意铺满。 没想到,月亮湾成为了埋葬他们的坟墓。 不论是梁清舟还是苏听南,都如同想要逃离痛苦般,离开了那承载无数美好回忆的地方。 梁清舟看着苏听南,其实他一点都不相信,苏听南可以在孤身一人的情况下学会爱自己。 他很可能还是会每天把自己灌醉,不好好吃饭,直到要和自己见面了才简单收拾下粉饰一切。 不过倒是真有可能下定决心戒烟。 想到这里,梁清舟忽然笑了下。他发觉,自己能确信,苏听南愿意为拥抱自己而戒掉深度依赖的尼古丁。 但可能是苏听南来说情况还是难以好转的。 梁清舟问自己,你怎么想的? 然后大脑和心脏都告诉他,和分手时一样,他还是更想看苏听南幸福。 两人沉默片刻,梁清舟看向远处的天空,今晚没有月亮,却还是郑重地说:“苏听南。” “如果你能答应我做到学着爱自己的话,你每周看两次心理咨询,那两天,我把你接到我那里住,可以吗?” -------------------- 开饭!!!! 看起来快和好了,但其实并没有。这个梁清舟没有那么好追的啊! 第57章 没有回应 “你是可怜我才这么决定的吗?”半晌后,苏听南露出了微微茫然而怔愣的神情。 他侧过身,看看身后老旧的住宅房,“我有钱的,不是穷困潦倒了才住在这里。” 梁清舟眨了眨眼,他觉得苏听南好像不明白,但他也不能把话说得太明白。 他不想看苏听南一个人住在这样狭小的老房子里,哪怕分手了,他也还是希望苏听南可以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我也没有那样觉得。”梁清舟轻声开口,反问他,“你愿意吗?” 苏听南嘴唇上下翕动,喉咙口发出些含糊的音节,嘟囔一句:“我一直在给你添麻烦。” 梁清舟有些无奈地笑起来,“苏听南,你不是在追求我吗?” “为什么这个时候示弱呢?” 苏听南茫然地张开嘴,但却没能发出声音。 片刻后,苏听南冲他点了点头,凑上去说:“我想去。” “那简单收拾一下东西吧。”梁清舟冲着身后的建筑物扬下巴。 “我的东西几乎都在之前的住宅里,没拿过来。”苏听南小声答道。 “那回去拿。”治疗并非短期的,梁清舟做的打算是准备些洗漱用品和衣物就放在他那儿,毕竟苏听南一周要来住两天。 两人按照原路返回,两人断断续续聊了一会。梁清舟得知苏听南已经辞职也不太意外,他现在的状态很不适合工作,更何况说,他差一点就死了。 梁清舟陪苏听南上楼去拿东西,在电梯间里碰见了小区物业。 物业无意间往这里瞥了眼,张口正要说什么,甚至右手已经在半空中抬到一半。但却在下一秒,戛然止住了话头,悻悻闭嘴。 苏听南注意到他的异样,似乎刚刚有几秒,物业的视线是停在梁清舟身上的? 他疑惑地转过身,却只看见梁清舟面色无常,直视前方。直到感知到自己的视线,眼珠子转了圈,看向苏听南,问道:“怎么了?” 苏听南摇摇头,示意没什么。 说起来,好像自从苏听南两三年前买下这栋房子后,隔壁邻居家就一直是空着的。 还是大概半年前,才开始有人住进来。 很古怪。 但这个疑虑很快被苏听南抛之脑后,他们抵达了梁清舟新的住处。 离月亮湾很远,也是一栋小别墅。梁清舟熟练地推开大门,找出双棉鞋递给他,“穿这个,我等下把客房收拾出来。” 明明又有机会和梁清舟住在一个屋檐下,但却不能再享受他的怀抱了。苏听南叹了口气,轻声应好。 换好鞋子后苏听南在这栋房子里简单走了圈,装修风格偏欧式复古,墙上挂着名画,还有梁清舟一家三口的合影照片。 苏听南走到那张合影面前,仰着头,像只在悄然观察一切的猫,仔细端详着。 合影里的梁清舟和高中时相差无几,脸庞比现在青涩稚嫩,嘴角挂着幸福的笑容。 苏听南盯着照片里的梁清舟,仿佛跨越了这么多年漫长的岁月,再次与十几岁的他对视了。 那时的他们还只是泛泛之交,碰面了简单点头打个招呼,做过最亲密的事情也就是载着梁清舟去逃课兜风。 十几岁的苏听南怎么可能想到,往后余生他们会产生那么深的链接。 “这是我从小住到大的房子。”梁清舟的声音冷不丁从身后传出,吓得苏听南一激灵。 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梁清舟就已经不声不响地站在了他身后。 他缓慢地走上前,透射下来的影子将苏听南圈住,宛如在光影中简单拥抱。 “这张应该是十六岁?或者十七岁的时候拍的。”梁清舟与苏听南并肩而站,一起仰着头看那副合影。 他的视线落在合照上,而苏听南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时不时眨几下眼睛,流露出强烈的迷恋和期待。 梁清舟感知到身侧那炽热的视线,却没有回应,只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现。 就在他打算离开的时候,苏听南用轻到几乎快要听不清的声音问:“记不清具体是什么时候拍的了吗?” “嗯。”梁清舟顿了几秒,“记不清了。因为没有纪念意义,只是个很平常的午后,我父母难得都在家,就一起去拍了。” “拍下这张照片,不算纪念意义本身吗?”苏听南又问,这回声音里带着点似有若无的天真,不知道是不是梁清舟自己添油加醋。 这个问题把梁清舟问住,拍下照片不值得纪念吗?没有的意义不能被赋予吗? 许久之后,梁清舟低声道:“我不知道。” 苏听南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与眼神看着他,目光温柔热切到叫人承受不住。梁清舟用手指轻轻点了下苏听南的发旋,率先转身,“早点休息吧。” “好。”苏听南抿抿唇,收回视线。 分手这段时间他养起来抽烟的习惯,一下子要戒掉很痛苦。苏听南晚上抽得最多,短短一个晚上犯了四五次烟瘾。 他蜷缩在客房墙角,用手指缓慢地撕开嘴唇上因为干涩而起的皮。直到尝到血腥味也没有停手,反而自虐式地不断用牙齿咬那块软肉。 睡前他洗完澡,回房间的路上正巧碰见梁清舟,他在客厅里不知道忙什么。 他定定地站在原地,想等梁清舟忙完了对他说声:“晚安。” 客厅的桌上摆着一堆盒子,梁清舟穿着件白衬衫,袖口随意地挽起,露出一截线条分明的小臂。他只是站在那里,就透露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清冷贵气。 苏听南突兀地想着,其实如果不是因为高中同校,他可能,一辈子都没办法和梁清舟这样耀眼的人产生交集。 突然,视线里的人转过身,直直地撞进他眼里。 视线在空中交汇的瞬间,苏听南顿时慌张起来,紧张地开口:“我…我洗完澡了,我就想跟你说声晚安。” 第65章 “嗯,没事。”梁清舟无所谓地应下来,拿着自己一直在折腾的东西朝苏听南走来。 他伸出手,是一盒百奇。 苏听南愣了两秒才接过,下意识打开百奇的盒子,发现除了完整的一袋百奇之外,角落里还塞了根烟。 “我听齐疏月说你烟瘾很大,难受的时候一天会抽两三包。“梁清舟双手怀胸,懒散地靠在墙边,“断崖式戒烟会难受的,你爱吃百奇,烟瘾犯了就吃。” 苏听南拿着这盒百奇,忽然鼻头一酸。 酸楚疼痛的心情在他身体里顺着血管流通,截至目前,没有任何复合的征兆,可梁清舟还是愿意对自己这么好。 他有种在拿生病了绑架梁清舟的痛苦感,他变得比以前还要更敏感,敏感到只要活着就觉得自己在浪费。 “我装了很多盒,你明天回去时带着。”梁清舟有信心苏听南会听自己的话,已经提前装好。 苏听南抬手揉揉肿痛的眼眶,声音发颤,迟疑着开口:“那这算戒烟吗?可以抱吗?” “算,可以。”梁清舟点点头。 听到肯定回答,苏听南肉眼可见地心情好了很多。但转而他又阴沉下去,宛如瞬间移过来的乌云,将阳光遮得密不透风。 “齐疏月找你道歉了吗。”苏听南又问。 他最介意的就是齐疏月打了梁清舟这件事,还一直在说些很难听话的误解梁清舟的话。苏听南气得把他全面拉黑了,昨晚他借妻子夏苒的手机打来电话,也给苏听南挂断。 梁清舟不意外他会问这个,“道歉了。” 苏听南咬住自己口腔内壁的软肉,无端有些呼吸不上来的窒息感,他强忍住身体的难受,用手小心地搭在脖子上。 “你怎么知道……?” 他自杀被救下也是意外,自杀前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一个人。按道理来说,齐疏月不会知道的。 但很显然,梁清舟那时把他带上车,目的就是扯开他的围巾,看脖子上的勒痕。 只不过死亡还是他们俩间忌讳的话题,跨不过去的一道坎,苏听南知道,梁清舟不可能接受得了。于是也只是用比较委婉地方式发问。 而也不出意外地,梁清舟没有给予回答,只是温声对他说:“吃完药就睡觉吧,晚安。” 苏听南无奈地笑了下,收拾好情绪,回应他:”晚安,清舟哥哥。” 他跟在梁清舟身后走回卧室的方向,两人的影子在大理石地面上一前一后落下。苏听南只是紧紧盯着眼前的人,一刻不敢懈怠。 直到梁清舟回卧室,缓缓关上那扇与室外、与苏听南隔绝的门。 回到卧室,梁清舟叹口气,跌坐进柔软的床单里。他也说不清自己这样带苏听南回来的意义是什么,真要说的话,大概是怕了。 怕他又悄无声息地寻死,怕他过得太糟糕,怕他真的失去所有希望。 苏听南决定去死这个认知,让梁清舟受到很大刺激。他难受地闭眼,暂且抛开不想,决定先休息。 隔天,梁清舟在闹钟响前就已经醒来,走去洗手间洗漱。 他一踏出房门,就看见客厅的餐桌上摆着热腾腾的早餐,但却全然不见苏听南的身影。 “苏听南?”他在屋里喊了声。 然后许久后,都没有回应。 -------------------- 下周四前还有四更捏!请吃! 第58章 可以出来接我吗 手机铃声在室内响起,梁清舟看着一整桌的早餐,有些心急如焚。 幸好,电话很快接通,那头传来苏听南疑惑地声音:“喂?清舟哥哥。” “苏听南,你去哪里了?”梁清舟迫切地开口。 “我回家了……你起床了吗?粥和鸡蛋是我自己煮的,还煎了培根。”苏听南似乎没能感知到梁清舟语气里的慌张,自顾自地让他吃早餐,语气里透露出掩盖不住的疲惫。 梁清舟听见他的声音,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你吃过早饭了吗?” 电话那头顿了顿,之后梁清舟再也没能等到苏听南的回答。 答案显然易见,没吃。 梁清舟有点无奈,问道:“为什么一声不吭就走了?” “对不起。”苏听南反应极快地道歉,速度快到让梁清舟怀疑他是不是压根就没思考,“你说了是接我过夜的……我觉得第二天我不该留。” 这回沉默的人换做梁清舟。 现在的苏听南太小心翼翼了,像是出现弃猫效应,被遗弃的流浪猫再次被人收养,会因为恐惧再次被弃而变得异常顺从。 句句小心担忧,一举一动都透露着试探,随时随地都在看脸色行事。 梁清舟忽然有点没办法与苏听南沟通。 他目前没有复合的打算,不能再像之前那样给他希望又狠狠碾碎。但如果用不温和的语气说话,苏听南又会十分敏感紧张。 梁清舟深深叹了口气,问他:“好好吃药了吗?” “嗯,吃了。”苏听南答道,精神紧绷得到了缓解。 “我给你点外卖,把早饭吃了。”梁清舟说完便利落地挂断电话,上外卖软件为苏听南选好早饭。 吃完早饭,梁清舟发现苏听南把做早餐的锅碗也给洗了。他扫了眼,把洗净的厨具摆好,才离开家去上班。 最近的工作并不忙,梁清舟端着马克杯去茶水间泡了杯茶,等重新回到工位,发现消息提示里弹出几条信息。 他看见是苏听南发来的,没有犹豫,便径直点开了。 那是一段长达二十分钟的视频,梁清舟的手机足足缓冲十几秒,才开始正式播放。 从视角上来看,是苏听南把手机架在斜前方。他慢吞吞地掀开外卖的盖子,再拆开一次性木筷,开始吃梁清舟为他点的纸皮烧麦。 苏听南吃得很慢,也很少看镜头,手腕细到能看见骨头。他几度露出了非常痛苦的表情,甚至想要呕吐,眉头紧紧皱起,又立刻拿水把嘴里的食物给灌下去。 反反复复,直到吃完了两个,才放下筷子,当作任务完成。 他眼角有因为干呕而溢出的几滴泪水,沾湿了睫毛,一缕缕地垂下来。苏听南对着镜头笑了下,示意结束。 梁清舟在视频结束的瞬间才反应过来,他居然就这么在工位上坐着,目不转睛地看了整整二十分钟。 结尾那个笑容就像苏听南在对梁清舟说:我在努力哦。 他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片刻后,梁清舟没有继续回想下去,投入进工作。 中午和晚上,他都分别收到苏听南吃午餐和晚餐的视频。他大概是没胃口,随便煮了两碗比较清淡的汤面,也是尽力吃了小半碗就停下。 在最后一个视频结尾,苏听南关摄像头时,松松垮垮的毛衣袖口顺着他的手腕往下滑。 在那一秒,梁清舟清晰地看见,苏听南白皙的左手手臂内侧上,布满大大小小的血痕和烟疤。 他顿时瞳孔骤缩,眼眸中翻涌着难以平息的震撼。 他不可置信地往回倒进度条,及时按下暂停键,一遍又一遍地放大屏幕。 在知道苏听南尝试过自杀之后,梁清舟已经猜到他会做出自我伤害的行为。只是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这么多。 几乎一整条小臂内侧,全部都是伤口,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 这一幕狠狠刺痛了梁清舟,他脑子里闪过无数过去相处片段里的苏听南。十几岁时他骑车带自己散心兜风,在高考完的夏夜一个人站在路灯下看月亮,恋爱时无数次抱着自己睡觉。 苏听南可以是任何幸福的样子,但唯独不能是现在的样子。 他的心理防线被彻底击溃,梁清舟拿手机的手都有点抖,从通讯录里翻出苏听南的电话号码。 但拨通键还没按下,他就忽然停住。 苏听南现在已经在看心理医生了,在吃药,也在听自己的话,好好吃饭。 转变是不会那么快就见效的,更何况这些伤口明显都不是新伤。他应该再给苏听南一点时间。 心理咨询预约了每周两次,两人都在履行约定。看完心理医生后他们会一起吃一顿晚餐,然后再回梁清舟家住。 他们能拥抱这一点原先给了苏听南很大的寄托,但真的当他们相拥时,又有了巨大的落差感。 只是普通的、没什么感情的拥抱。 不会再像以前一样紧紧相拥,像离开对方就要生拉硬拽,拖层黏着血肉的皮下来。 所以苏听南好像也没有那么期待拥抱了,至少他可以永远活在回忆里。回忆里的梁清舟会不留余地爱他,表达出爱他。 他们见面苏听南向来不肯让梁清舟付钱,买单要抢着买,给汽车加油要抢先付。吃饭也会为梁清舟剃好鱼刺、剥掉水果的皮。 主动到让人生出究竟是追求还是补偿的错觉。 不过梁清舟懂他,这是苏听南很努力笨拙地学着爱人。复刻式学着对他好,因为爱所以变得有信心。 第66章 约一个月后便迎来年关,做年前最后一次治疗时苏听南突然问他:“你今年去哪里过年?” “不知道。”梁清舟盯着前方缓慢跳动的红绿灯,并非是随口搪塞,“我父母今年应该都不在国内,我可能会留在这里过,也可能去外地找朋友旅游。” 苏听南坐在后座,静静地趴在座椅上看着他,轻声说了句:“那好吧。” 随后身后就传来一声闷响,是苏听南躺下来的声音。 放假前梁清舟随同事一起去外地出差,不料因为事情格外棘手没办完,拖延了两天。 那时赶上春运,高铁一票难求。有同事思乡心切便借车自驾返程,但也有同事和梁清舟一样,选择留在这里就地过年。 梁清舟站在酒店前,同事在他身边慢慢地抽烟。对方是个中年人,有可爱的妻女,正巧她们娘俩要去旅游,他想着在哪儿都一样,便选择留下,就当也是旅游了。 他与梁清舟提起自己的家人,说到最后,满腹感慨地说:“还真挺想她们的。小梁,你这个年纪应该也会想家吧?” 梁清舟笑笑,“还好,我一个人习惯了。” “没谈个对象啥的?”对方看了看他,又问。 这回梁清舟没有快速回答,安静地盯着前方。街道被灯光照亮,世界在即将来临的黑夜下呈现出一种独特的深蓝,暖黄的灯光照在地面上,人也像扑火的飞蛾。 许久之后,梁清舟才答道:“不谈。” 两人随后又简单聊了几句,梁清舟便回酒店休息。他刚换好衣服准备入睡,便接到来自苏听南的电话。 苏听南又问他去哪里过年,如果留在本地的话,可以一起过吗? 梁清舟整理着行李箱,淡然道:“没车票,回不去了,就留在这里过年。” 对面愣了几秒,苏听南反应过来后很快说:“那…不回来了?” “嗯。”梁清舟起身,从鼻腔里发出一声算作应答,“过个好年,年后见。” 聊完他便很快挂断电话,准备一觉醒后,迎接又一个孤单的除夕夜。 周围的餐馆大多被预定完,梁清舟和同事随便找了家特色菜吃了顿年夜饭,同事就急匆匆赶回去和家人视频通话。 梁清舟跟在他身后,看着对方仓促的背影哑然失笑。此时已经晚上九点多,天空响起烟花炮竹声,断断续续地,忽远又忽近。 他抬头,顺着声音方向望去,想着待会儿要给爸爸妈妈各打一个视频。 苏听南……应该也会给自己打吧。 其实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倔强,梁清舟从渴望团圆到现在也无所谓,是走过了很多回痛苦换来的麻木。 只不过在这种特殊的节日里,他还是很想得到陪伴和幸福。 童年时期他无数次期望奇迹可以出现,虽然都落空了。那么今天呢?会出现奇迹吗? 大概不会的。因为他根本无所求。 梁清舟走回酒店,热水咕噜咕噜翻涌沸腾的同时,手机铃声响起。 他快步走去,发现是苏听南打来的。 刚一接通,就传来苏听南有些急促的声音,“清舟哥哥,你住的酒店旁边是有一家奶茶店吗?” “是有一家。”梁清舟下意识回答,回答完才意识到什么,手机仿佛瞬间变得滚烫。 很快他反应过来,紧张的情绪攀上心头,语气激动:“你在哪里?” 听筒里传来车门关闭的闷响,然后是踩雪的咯吱声,苏听南小声说:“我…我开车过来了,等我把车停好,可以出来接我吗?” -------------------- 这两天有点忙忙的,更得好晚。小宝们我争取之后不凌晨更!晚安。 第59章 赌你能幸福 梁清舟一手举着手机,另一只手在慌忙中套上外套,冲进电梯里刷卡。 他急得连按两下数字1,短短几十秒的等电梯时间都按耐不住。 伴随着“叮——!”一声,电梯大门缓缓打开。 穿过温暖明亮的酒店大堂,那扇玻璃门外已经落下飘零小雪。他离模糊的雪夜越来越近,手掌贴在冰冷的玻璃上,用尽全力推开那扇门。 推开门的瞬间,一阵寒风袭来,雪白的雪花落在他的面颊上。视线范围中,苏听南站在台阶下,穿着一身毛绒绒的大衣,眼神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他举起双手,大幅度地向梁清舟挥了挥,高兴的样子很小孩子气。 梁清舟快速朝他走去,下意识触摸苏听南被冻得冰冷的脸颊,“你怎么来了?路上开了多久?” 苏听南冲他眨眨眼,小心地牵住梁清舟的手腕,红润的嘴唇一张一合,嗓音里带着点黏糊糊,“今天早上出发的……想到你说过你不喜欢一个人过年。” “或者你想回去过年吗?我开车带你回去。”苏听南轻声问道,变魔术似的张开右手掌心,把汽车钥匙亮给他看。 今早出发,现在已经将近十点钟了,苏听南最起码开了十个小时车。 梁清舟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惊愕与动容,刚刚远方的天空上绽放耀眼的烟花,他仿佛回到了童年,竟然在心底问自己“会有奇迹降临吗?” 他的奇迹好像真的降临了。 这是向来奔赴他人的梁清舟,人生中第一次有人愿意为了自己而奔赴。 在下着雪的寒冬,在迎来新年的前一天。 耳边传来“咔哒、咔哒”缓慢而坚定的两声,是他早已冻结成冰的心脏,在此刻终于被撬出裂痕的声音。 他沉默太久,好像嘴巴都被黏住,半晌才说:“……回去说。” 话音刚落,梁清舟便快速拉着苏听南进去,登记过后就上楼。 整个过程他都紧紧拽着苏听南的手腕,力道大到弄得苏听南有点痛,但苏听南只是怔怔地看着他,没有挣扎。 他总觉得,这样的梁清舟很不一样。 像身上带着某种特殊的色彩,淡漠疏离的外壳露出裂痕,无处安放已久的情绪快要溢出来。 两人坐电梯上楼,梁清舟到酒店房门前刷卡的手都在抖。门轻轻一下弹开,他从背后搭着苏听南,不轻不重地把他推进去。 “清……唔。” 苏听南还没看清身后的人,就被一股力道猛地拽进怀里。后背抵上酒店房门,撞出一声闷响。梁清舟的手臂箍紧他的腰,灼热的呼吸扑在他颈间,发丝蹭得皮肤泛起一阵痒。 鼻腔里是熟悉的香水味,苏听南懵了几秒,手指下意识攥紧对方的衣角。 在反应过来后,他竟然有了想哭的冲动。 他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被梁清舟这样抱过了。 谁都没有说话,只是在沉默中紧紧相拥。不像分手那么久的前任,他们和任何一对久别重逢的恋人一样珍惜这个拥抱。 许久后,梁清舟才缓缓松开抱他的手,面容已经缓和些,趋近别人最熟悉的模样。 “身上烟味有点重。”他轻声说。 苏听南顿时从安心满足的情绪中抽离出来,露出慌张的神色,“开车有点累……我就抽了三根提提神,对不起。” “没事,不用道歉。”梁清舟转过身,帮苏听南把行李推到里面去。 苏听南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跟在他身后,环顾四周。 这间是大床房,但房间很大。苏听南看见有沙发,小心翼翼地问他:“我可以跟你一起睡吗?不行的话我就睡沙发。” 梁清舟转过头,注视他几秒,眼里闪烁着复杂的情切。 如果自己睡沙发,让苏听南睡床,他肯定会很强烈反抗。但如果再问问前台有没有多余的房间的话…… 梁清舟眼眸暗淡下来,在心里默念一句,算了。 几秒后,他点点头,很轻地“嗯”了声。 苏听南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从他手里接过行李,在地上铺开,箱子角落里拿出一盒糕点,递给梁清舟。 “是你爱吃的那家!我先去洗澡,身上有烟味。”苏听南拿了换洗衣物就急匆匆冲进浴室,不多时就响起水声。 梁清舟坐在沙发上,食指与大拇指轻轻摩挲过这盒精美的糕点。 谈恋爱的时候苏听南就经常带这家糕点回来,其实这家并不好买,稍微晚些就要排长队,但苏听南还是经常为他买。 梁清舟心情很复杂,他突然被一种拧巴而又疼痛的情绪包围了。 小时候他幻想了那么多次的团圆、新年,都没有实现。和父母视频通话,发现其实他们也并没有那么忙,只是比起这个家、比起梁清舟,他们更爱自己的人生。 在视频通话的另一端,与梁清舟没见过的大人一起看烟花、吃料理、参加舞会。 十几岁时梁清舟才开始想,他们真的没有那么忙,至少不是忙到连一个新年或者生日都没办法一起过。 他们只是没有一个人,愿意分一点时间给梁清舟,去完成团圆这件事。 想到这里,梁清舟难受地皱起眉头。明明早就不期待爱了,可是苏听南却愿意开十个小时的车来找自己。 第67章 分手前他失望地想着苏听南,觉得苏听南像一只养不熟的猫。但他也无数次想过,其实他们也可以这样永远假装美满下去。 他给予猫咪爱就好了,他不需要太多回馈。 不过这样的念头也持续不了太久,因为梁清舟是梁清舟,他也很期待爱。 他也希望猫咪可以爱自己。 现在呢?苏听南对自己是爱还是依赖?突然之间连梁清舟都要分不清了。 身后传来轻响,是苏听南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水珠从发梢滑落,滴在他的胸口前。 苏听南见梁清舟还维持着那个姿势坐着,极其小心地朝他靠近。随后缓缓挨着梁清舟的大腿坐在地毯上,依赖地将脸贴在他的腿边。 “苏听南。”梁清舟轻轻用食指关节戳了下他的脸,想让他起来,但也没有很强硬。 他总是会流露出这样依赖迷恋、很需要梁清舟的状态,像在撒娇卖乖,又像是累极了想找个依靠。 不过这次与以往不同,他多靠了几十秒,便缓缓起身,坐回沙发上,开始和梁清舟讲话。 这过程中梁清舟没怎么开口,都是苏听南在说。直到他越发困倦,眼皮打架,语速也越来越慢。 梁清舟食指勾住一缕苏听南的发丝,轻巧地在手指上缠了两圈,打断他的叙事:“开车过来累不累?” 话语突然被打断,苏听南肉眼可见地一愣,慢慢地点头。 “为什么想要来找我?”梁清舟眼皮耷拉下来,只露出一半瞳孔,也随着苏听南的姿势半倚在沙发上。 苏听南一直觉得,梁清舟这种懒散的模样最好看,很像一只慵懒又勾人的狐狸。 他小声说:“因为你说过小时候一个人过年的事情啊……我不想让你在外地一个人过年。而且我也好想你,一秒都等不了。” “不怕我把你拒之门外吗?”梁清舟又问,尾音微微扬起,传进苏听南耳朵里有种别样的魅力。 “怕的。”苏听南头微微歪下去,眼前已经开始出现重影,但嘴里依旧念叨着,“但我更怕你一个人过年不开心,我想赌一赌,赌你能幸福。” 说到“幸福”两个字时,苏听南的声音已经轻到快要听不清了。他缓缓闭上双眼,陷入沉睡。 室内只有他轻微的呼吸声,而梁清舟始终维持着那个姿势看着他,一动没动。 第二天苏听南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床上,而梁清舟已经起床了。他提议一起去商场玩一圈,苏听南欣然答应。 大年初一商场人还是很多,苏听南在搞抽奖的店铺抽中三等奖,是写着“好运连连”的0.1克金钞。 他刚出店门就把金钞送给梁清舟,说要把好运送给他。 梁清舟笑着拒绝了,苏听南却坚持一定要给他,最后强硬地塞进对方衣兜。 在这个陌生的城市,他们像断绝所有过往,没有恋爱时那些不好的时刻和分开后的痛心疾首,所有伤痛过往都被默契地抹去,他们只是一起吃饭、玩乐、聊天。 吃晚饭时他们去了家餐厅,苏听南翻看菜单,突然问:“我能喝酒吗?” “喝酒?”梁清舟重复一遍,想询问为什么突然想喝酒,但转念一想又作罢。 毕竟苏听南以前也会喝点酒,便点头应下了,不忘补充一句:“不用问我。” 酒是最先上的,苏听南边说话边喝酒,不知不觉间已经喝了大半杯下去。 后半程开始上菜,在这时梁清舟才发现苏听南状态不对。 他不太愿意吃饭,将用撑着脸颊,行动和思维都十分迟缓。 梁清舟沉默几秒,轻轻喊了他一声,苏听南才抬起头来。 他醉眼朦胧,目光虚浮地向他扫去,像隔了薄薄一层水雾。 这一刻梁清舟很确信,苏听南喝醉了。 -------------------- 宝宝们要不要赌下章来点什么?(激动) 以及没这么快复合哈哈哈哈冲鸭小南! 第60章 强吻 苏听南点的那杯酒叫“一见钟情”,里面混了白朗姆和金酒。蓝粉色渐变,两层过渡下来,像夏日恋爱的旧梦。 他喝醉后情绪放大,实在不愿意吃东西,梁清舟也没有逼他。 吃完这顿饭后苏听南抢着去结账,却被告知已经有人替他们这桌结过账了。两人不约而同地往餐厅里看去,看见靠窗的一个男生正在偷瞄他们。 仅一眼,梁清舟就知道,就是他替他们这桌结了账,并且他的目标是苏听南。 梁清舟正要朝他走去,对方就率先一步走过来,已经亮出二维码,轻声说:“我结的。能加个联系方式吗?” 梁清舟正要打断他,让他给收款码,就见喝得发懵的苏听南利落地扫码,当着大家的面加上他的好友,把钱转过去。 连带着对方都一愣。 “走吧。”苏听南似乎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拉着梁清舟走出店门。 梁清舟从他们加好友的那一刻起脸色就非常难看,但最终也只是闭嘴不语。 在有些恼怒的情绪涌上心头的一刹那,梁清舟突然记起,其实自己根本没有阻拦苏听南的身份。 他们已经分手了,也不打算再复合。他没有理由继续霸占着苏听南的生活,更无权干涉刚刚发生的一切。 虽然苏听南是喝醉了不清醒,虽然只要他开口说,两人就不会加上联系方式。 但是梁清舟清楚地知道,他不该干涉,也没有权利干涉。 从温暖的商场内部出来显得外面格外冷,不满的情绪在梁清舟心底疯狂地散发、扩大。 开什么玩笑?梁清舟不断在脑子里回忆那个男人的脸。 刚刚就应该拦下来的,那种男的一看就是老手,鬼知道是什么货色。梁清舟脸色愈发难看,想完后又劝说自己,你不该继续绑着苏听南不放手。 他在这两种情绪中反复跳跃,不爽到极点。分手后他第一次恨自己没有身份,没有理由去拦下,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悄然无息的感情变化吞噬了梁清舟的所有情绪感知。连梁清舟自己都不得不承认,他对苏听南感情很重,他不愿意放开手。 或许是他从来就没放下过,也或许是因为他看见了苏听南的真心。 路上全然不知的苏听南想牵梁清舟的手,五指已经摸到他自然垂落的掌心,但却怎么都无法牵住他。 梁清舟感受到他有一下没一下的触碰,不动声色地将手往里收了些。 察觉到落空的苏听南愣了几秒,才悻悻收回手,脸上已经流露出委屈。 到了酒店,苏听南没骨头似的瘫在沙发上。眼神迷离地望着天花板,小臂垂在腰上。 梁清舟拿不准他有多醉,凑近了问他:“难受吗?” 苏听南摇摇头,眼睛半阖。 见他状态还行,梁清舟率先去洗澡。等他出来时,苏听南已经脱掉外衣回了床上。 他站在床沿边看着苏听南,身体陷在柔软的被褥里,却不安分地动了动。或许是听到响声,睁开一双醉眼,目光涣散地看向梁清舟。 苏听南似乎用了好几秒锁定梁清舟的方向,手指轻柔地拉住对方手指,含糊地咕哝出一句:“好想你。” “才十几分钟。”梁清舟哑然失笑。 “不对……”苏听南无意识皱起眉头,表情很痛苦,“是两百七十八天。” 两百七十八天?梁清舟愣住,这个数字是哪里来的? 室内无比寂静,只有苏听南偶尔乱动时发出的与被褥摩擦的声响。梁清舟看着他,脑海中搜刮过每个时间节点,终于找到了最终答案。 是分手后他出国工作,到回国后第一次和苏听南见面,一共两百七十八天。 苏听南翻了个身,面向梁清舟,略微用力把他的手拖到自己面前。像羽毛般痒痒的触感顺着皮肤翻涌上来,是苏听南正在小心翼翼地摸着他的手背。 他闭了闭眼,用自己的脸颊去蹭梁清舟的手,嘴里嗫嚅出一句:“对不起……” 这次的道歉是因为梁清舟的手,在那时候被薛照影狠狠划出一道血口。 “不是你的错,别再道歉了,我不想再听了。”梁清舟摇摇头,试图把手抽回。 在感知到对方想抽回手后,苏听南立即使劲不让他动,不由自主拔高音量:“我的。” “什么你的?”梁清舟被他逗笑,无奈地挣脱开来,故意张开五指覆盖在他脸上。 苏听南的脸很小,而梁清舟的手指节修长,骨感分明,刚好能盖住他的脸。 指腹缓慢地摩挲过苏听南眼角的泪痣,梁清舟垂下眼眸看着他,又想到餐厅结账的那个男人,眼底竟然久违地浮现出一抹暴戾。 漂亮是苏听南身上最容易让人发现的优点,恋爱时他又总是表现得太可爱。没有人会觉得苏听南不漂亮吧?其实离开他,还是会有很多双虎视眈眈的眼睛盯着苏听南。 梁清舟每次都花费很大力气克制自己,因为他一直都对苏听南有着暴力的性///幻想。 第68章 不知不觉间,指缝间溢出苏听南急促的鼻息,柔软的嘴唇几度擦过他的掌心。梁清舟听见声音才缓过神来,稍稍收力,下意识将手抬了点起来。 下一秒,苏听南就微微扬起他的脑袋,张开双唇,用牙齿轻轻咬住了梁清舟的手指。 “做什么?”他用食指戳了下苏听南的鼻头,像在警告做出危险行为的猫。 苏听南被他戳得有点发懵,抬手捂住自己的鼻子,依旧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目光纠缠间,醉意与捅破那层窗户纸就要流出的暧昧气息在同时发酵。苏听南目光描摹着梁清舟的每一寸发丝,眉头舒展开,眼底逐渐染上些无法言喻的情绪。 他痴痴地笑起来,半张脸埋进枕头里,露出青紫色勒痕还未完全褪去的脖颈,小声说:“想跟你做……” 黏黏糊糊的声音传进耳畔时,梁清舟心脏漏掉一拍。他陷入种无端的慌乱,皱起眉头提醒他:“苏听南,我们没有复合。” 苏听南吃力地从床上爬起来,像听不见他的话似的,双腿跪在地毯上,瘦得皮包骨头的手顺着梁清舟的大衣往下探。 “我给你弄都不行吗?”他低垂着眼眸,将发丝挽到耳后,“你喜欢这个,我知道。” 梁清舟瞬间就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立即用手背抵住苏听南的额头,逼着他仰起头往后退。 “起来。”梁清舟把苏听南从地上拽起来,脸色并不好看。 他向来极有原则,既然不是恋人,那就没理由也不可能会发生关系。 苏听南在生拉硬拽中重新跌回床上,整个人还有点懵。借着酒劲扑上去,把梁清舟按倒。 酒劲似乎彻底上来,苏听南的眼睛比方才还要不清明。他像小动物般在梁清舟身上嗅嗅蹭蹭,依恋地搂住他的后劲,半趴在他身上。 “早知道刚刚我就把你也灌醉了。”苏听南愤恨地说,转念又忽然泄气,“算了,你根本不会喝酒的。” 他一个人嘀咕完就爬起来,落在两人身边的手机屏幕不知道什么时候亮起来的。苏听南没有什么顾忌,径直打开,点进那条消息。 对方没有备注,是一串默认英文名,连着发了十几条信息。从介绍自己,到个人情况,最后询问苏听南,今天你身边的那个男人是你的男朋友吗? 苏听南大概是醉得头晕,阅读很困难,十几条信息读了很久,看完后把手机递给梁清舟。 梁清舟挑起眉,“给我做什么?” “不知道,头好晕,我不想看他的信息。”他靠在梁清舟身上,把脸也埋进对方颈窝。 “那你希望我怎么做?”梁清舟掐住苏听南的下巴,没克制住手上的力度,逼着他一起看向屏幕。 他知道自己对苏听南占有欲很强,此时虽然已经分手了,但还是清楚地知道,他在占有欲在不断发作。 “删掉,拉黑他,你想这么做吗?”梁清舟轻声说,像在蛊惑他做出决定。 苏听南是梁清舟最忠诚的信徒,就以这个被他圈在怀中的姿势,让梁清舟握着手机,自己点进右上角,给他删除拉黑。 做完这一系列操作,苏听南抬起双眸,眼底仿佛含着层水,带着柔情看向梁清舟。 下一秒,苏听南眼神忽然一变。他迅速翻身压在梁清舟身上,低下头吻上去。 猝不及防的吻让梁清舟浑身一抖,他扯着苏听南的衣服试图把他拽开,但苏听南铁了心要吻他。用大腿死死夹住梁清舟的腰,按在他胸口上。 他激烈地吻着梁清舟,而梁清舟始终不为所动,在被亲吻中挣扎着拽他。直到最后梁清舟忽然张开嘴,猛地咬破苏听南的嘴唇,他疼得一激灵,但很快反应过来梁清舟的意图,又继续低头吻他。 血腥味在两人的唇齿间弥漫,苏听南终于气喘吁吁地停下,唇上一抹猩红,眼底散发着疯狂而餍足的光芒。 随着一句“亲到了……”,苏听南便跌坐回他身上,不再抬头。 整个室内只有梁清舟狂跳的心脏声,他瞳孔瞪大,不敢相信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居然,被苏听南强吻了? -------------------- 小南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小宝宝……馋了几下得饿一阵子。 第61章 我怀念的 强吻过后苏听南就一个人昏睡了过去,直到第二天天光大亮才醒,坐在床上睡眼惺忪没事人似的嘀咕:“早上好。” 梁清舟盯着他的嘴唇看了几秒,被咬破的地方还很明显,露出深红色的软肉。 在酒店门口看见驱车赶来的苏听南时,梁清舟就有预感,或许他们的关系会发生某种变化,但显然也已经超出预期。 这还是第一次,他们分手后有种老情人见面的尴尬感。 苏听南见他没反应,也只是兀自笑了笑。昨晚还能借着酒劲耍点小心思,一觉醒来不能再这么做,他不想又听见梁清舟说“我们不可能复合了”这种话。 在他们准备出门前,梁清舟忽然收到了殷燕夕的视频通话。 虽然梁清舟什么都没有说,但苏听南还是一个人躲进不入镜的角落里。 殷燕夕在国外,那里还是晚上。她的头发上有不少亮片,漂亮得像夜空中的流星,举起酒杯与屏幕轻轻一撞,笑着说:“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妈妈。”梁清舟笑起来,拿矿泉水瓶对着屏幕做了相同的动作,当作碰杯。 昨天父母就和他发过消息祝福,也得知梁清舟正在外地一个人过年。但殷燕夕透过梁清舟身后的酒店床铺,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 她微微歪了下脑袋,轻声问:“不是一个人吗?” 他打视频通话没避开苏听南,站在角落里的苏听南听见殷燕夕的话,吓得一哆嗦,瞳孔骤缩。 而梁清舟始终保持着处变不惊的模样,勾起唇角笑了下,说:“嗯。” 在国外工作的那段时间,梁清舟和父母见面一起生活了几天。在那几天里,父母得知了梁清舟与苏听南分手的事情。 对此殷燕夕很可惜,她觉得苏听南很有眼缘,是个漂亮的乖孩子。 回想到这里,殷燕夕缓慢地眨了眨眼,偷偷用口型说:“是那个孩子吗?” 梁清舟笑了下,没给出正面回答。 “我很喜欢他呢,看着就很乖很讨人喜欢。”殷燕夕也跟着笑起来,眉眼弯起,灵动中透着点可爱。 梁清舟用右手轻轻托住自己的下巴,眼皮耷拉下来,在心中暗想,乖孩子吗?你口中的乖孩子,昨晚可是把你儿子按着强吻了。 他瞥了眼站在角落的苏听南,又飞快收回视线,和母亲多聊了几句后挂断视频。 梁清舟收好手机起身,走到像只长在角落里的蘑菇似的苏听南身边,轻声说:“走吧。” “啊…哦,好。”苏听南眨眨眼,从愣神中惊醒,跟在对方身后走出去。 刚才苏听南站在角落,只能听见两人谈话的内容,甚至有些听不太清楚。 但令他很介意的是,梁清舟妈妈说的“很乖很喜欢他”是谁? 这个语气不管怎么听,都像是长辈对晚辈说的。苏听南焦虑地咬着指尖,那种久违地、如同蚂蚁在每个血管里啃咬挖掘的痛觉再次爆发。 是要给梁清舟介绍新的人认识吗?还是……其实已经有心仪的对象了?无论是哪一种,都让他难受到呼吸急促。 他们去外面吃了顿午饭,突然间,梁清舟听见对面传来“啪”一声,同时一滴红色的油点飞溅到他的餐盘前面。 抬起头来,看见苏听南抽出纸巾来按在嘴唇上,眉头紧皱。他余光中瞥见梁清舟的视线,小声解释:“这是辣的,碰到嘴巴里的伤口有点疼。” 是昨天接吻时,梁清舟为了让他停下而故意咬破的。 “换一下,你吃清淡点的,我等下给你买药膏。”梁清舟起身,把桌面上清淡的食物换到苏听南面前。 苏听南抿了抿唇,没说话。 回到酒店休息,苏听南还是很难受,把药吃完后没多久副作用就上来,一个人躺床上睡着了。 再醒来时酒店卧室的灯已经关上了,他在黑暗中缓缓睁开双眼,印入眼帘的就是梁清舟的脸。 他安静地面朝苏听南,也已经陷入了熟睡。睡着时的样子削弱了平日里的淡漠,没有那么清冷孤高,难以接近。 苏听南想摸他的脸,又怕把他吵醒。最后也没有动手,只是小心地往梁清舟那里挪了一点,假装自己被梁清舟抱着。 以前谈恋爱的时候,他总是要梁清舟抱着才能睡着的。半夜被噩梦惊醒,梁清舟会立即跟着他一起醒来,抱着他轻柔安抚,直到自己睡着,他才会阖眼。 苏听南回忆起过往温暖的拥抱,不由得鼻头一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蜷缩起来。 在眼泪滴落在枕头上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摩擦声,是梁清舟醒来了,正在摸放在身边的手机。 第69章 苏听南也紧跟着起身,小狗似的眼巴巴看着他。 “七点多了……想去外面吃还是点外卖?”梁清舟揉了下眼睛,询问道,声音里带着刚睡醒时特有的低哑。 苏听南想到什么,毫不犹豫地给出选择:“出去吃。” 这座城市过年是不禁烟花的,苏听南在自驾来之前就买好了烟花。吃完饭后他就拖着梁清舟去拿,导航到一个广场,那里聚集了很多放烟花的人。 苏听南拿出打火机点燃仙女棒,两团耀眼的星火顿时在黑夜中亮起。 他们不约而同轻甩着仙女棒,头顶是“咻———砰!”无数朵烟花绽开的声音,漆黑的天变成五彩斑斓的星空。 苏听南嘴角扯出一个弧度,眉眼柔和地弯起,闪烁着憧憬与专注,柔声道:“好开心,好久没和别人一起放烟花了。” 说完后,苏听南忽然一怔,晶莹透亮的液体漫上眼眶。他像被抽去灵魂,一动不动死死盯着前方,直到温热的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流落,滴到地面都无所知所。 苏听南许久未动,梁清舟无意间看他一眼,瞬间方寸大乱。 眼泪像一场落下的雨,接连不断地从苏听南眼眶中滑落。梁清舟扔下手里的仙女棒,替他抹眼泪,声音紧绷着问他:“怎么了?为什么好端端哭了?” “我……”苏听南嘴唇上下翕动两下,眼泪流得更凶,像是要把这些日子积攒的委屈全都倾泻出来。 他像站不住那般蹲到地上,抽抽噎噎地开口:“我想我外婆了。” 梁清舟一怔,下意识伸手想把他搂进怀里。手已经在半空中抬到一半,缺在即将触碰到他的瞬间猛地收回,垂直落下。 大概就是那句“好久没和别人一起放烟花”,让苏听南回忆起故去的李春花。 很突然,就像苏听南说的,他不在的两百七十八天,让苏听南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至亲离世,得了那么严重的抑郁和焦虑,开始抽烟,和为数不多的朋友们减少交往。 苏听南就是需要爱才能活下去的人,在梁清舟出现在他的世界前,李春花就是唯一一个爱他的人。 后来他离开时李春花离世了,回国后,他又明确拒绝了苏听南很多次。直到苏听南也确信,梁清舟不爱他了,他才彻底失去希望。 辞掉工作、卖掉房子,想用一根麻绳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 苏听南真的过得很糟糕,梁清舟很多次这么想着。但这个念头永远不会持续超过十秒,因为他知道,苏听南根本没有什么活下去的念头。 半晌后,梁清舟还是缓慢地伸手,搂住苏听南单薄的脊背。宛如在破败的巢里,舒展开羽翼,呵护他受伤的雏鸟。 苏听南哭完后状态好了很多,抹掉眼泪,主动去放完了两个烟花。但他怕自己让梁清舟感受不到过节的好氛围,竭尽全力打起精神来,拉着他一起看烟花。 放完烟花已经有些晚,回去的路上苏听南问他:“我可以抽根烟吗?” “你抽吧。”梁清舟知道他需要发泄,也没有阻拦。 苏听南掏出烟盒,从盒子里咬了根到唇边,打火机"咔嗒"一声轻响,橘红色的火光便印在他眼底。 薄唇轻抿着烟尾,深深吸上一口,再随着嘴唇轻启,烟雾从唇间缓缓溢出,又在空中上扬飘散。苏听南有漂亮的眉眼,在吸完烟后肉眼可见地得到放松,泪痣漂亮得晃眼。 “能唱歌给我听吗?”他突如其来地提出这个要求,又抽了口烟,“上次听你唱歌还是高中的节目表演。” 梁清舟笑了下,问他:“你要听什么呢?” “唱《我怀念的》吧。”苏听南歪着脑袋,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烟灰簌簌落下。 大家都知道梁清舟唱歌好听,但苏听南竟然这么久了都没听他再次唱歌。 梁清舟没怎么犹豫,挑了两句唱起来:“我怀念的是无话不说,我怀念的是一起做梦。” 他低沉温和的嗓音像路过的河流,带着点慵懒的沙哑。没有多余的动作,也没有过多的投入感情,只是在自己最熟悉的领域里,轻声唱给苏听南听。 而苏听南只是站在他身边,静静地听着歌抽烟。 他没有唱完整的,只唱了这一小段就停下。苏听南笑起来,说:“好好听。” 梁清舟没说话,陪他在垃圾桶边把烟掐灭。 苏听南把烟头扔掉,脑袋还低垂着看向垃圾桶,如同在看一个黑色漩涡。 他突然开口,问梁清舟:“清舟哥哥,昨晚……你真的推不开我吗?” -------------------- 苦情歌王子已上线! 第62章 烟盒里有什么? “那你呢?半杯酒就醉了吗?”梁清舟依在电线杆前,双手怀胸,说话间呼出的白气霎时间就被风给吹散。 苏听南略微抿起唇,走到他面前去,认真道:“是我先问的。” 他们靠得很近,迎面一阵寒风吹来,让梁清舟清晰地闻见苏听南身上淡淡的薄荷烟味。 梁清舟忽然笑起来。 眼尾微微上挑,泛起一抹狡黠的弧度。他缓缓低下头,额前散落的碎发随着动作小幅度晃动。 被笼罩在阴影下的苏听南看呆眼,瞳孔微颤,眼里流露出的痴迷快要把人吞噬。 梁清舟轻声开口,问他:“你觉得呢?” 没等回答,便用前额不轻不重地抵住他的额头。这个有些许孩子气的动作被他做得很是缠绵,带着点说不清楚的暧昧。 分离之际,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梁清舟的鼻尖还蹭到了苏听南的鼻尖。 他重新起身,看向前方,终止这个得不到答案的话题:“走吧,已经有点晚了,回去休息。” 苏听南跟在他身后,抬起双臂,“啪!”一下从后面搂住梁清舟的腰。 梁清舟停下前进的脚步,回眸看他。他比苏听南高小半个头,略微低垂下视线,看见苏听南眨着那双又圆又亮的眼睛看他。 “回去之后就别再抽烟了,抽烟就不抱。”梁清舟突然说。 苏听南愣了下,悻悻收回手,小声说:“哦。” 远处偶尔炸开一两朵烟花,清晰锐利地传进耳畔。街道两旁的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拖长,苏听南故意放慢脚步,让两个人的影子完全重叠。 似乎从大年三十他赶到这里起,梁清舟的态度软化很多了。 但苏听南还是没有勇气提复合,他知道,现在做得还不够多。 分手后梁清舟出国,他接二连三遭受打击,一蹶不振。有天晚上黎休元喊他出来玩,强行逮着他参加团建,玩真心话大冒险。 苏听南和黎休元的朋友们都不熟,在露台上几度很难受。直到啤酒瓶口转向自己,大家起哄:“哇!小苏选择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啊?” 疲惫的苏听南抬眼,随口道:“真心话吧。” 随机抽取的真心话卡牌上写着:清描述一下你的前任。 苏听南眨了眨眼,许久没有开口。他因为难受而保持着半躬的姿势,手腕转动两圈,杯子里的酒水就跟着在里面打了个旋。 身旁的黎休元看清卡牌上的字后险些惊出一身冷汗,刚想起身打圆场扯回去,就听见苏听南慢慢地开口:“月亮吧。” 说完后,苏听南顿了顿,把酒一饮而尽,像是认同自己般又重复一遍:“嗯,月亮。” 玩完这一把,苏听南就借口抽烟离开了。回去的路上他一直哭,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散乱地到处都是。 苏听南稀里糊涂活了二十多年,从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开始的暗恋心事也维系了好多年。 在这一刻,被砍断双腿的、一直飞行的苏听南才醒悟。 原来他的月亮是梁清舟。 “苏听南。” 不远处传来一声温柔的呼唤,苏听南抬眸,看见路灯下的梁清舟。他们之间已经有一段距离了,是刚才发呆,没有跟上。 苏听南被他唤醒,快步跑上前,回到梁清舟身边。 重新并肩的瞬间,他看了看天空。只是如同墨一般漆黑的天,并没有特别之处。 他的月亮就在眼前。 隔天他们没定下来去哪里玩,想着要不然就在酒店休息一天。苏听南泡完澡躺在床上,穿着睡衣,随着侧躺的动作睡衣缩上去一截,露出白皙纤细的后腰。 梁清舟正要提醒苏听南,手机铃声就突兀地在室内响起。 是齐疏月。 又是齐疏月,烦死了。梁清舟面色无常地接通电话,故意把音量调高。 “喂?清舟,你知道苏听南在哪里吗?”刚一接通电话,齐疏月就语速飞快地问道。末了他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又补充一句,“在你那儿吗?” 他把音量调高了不少,苏听南听见听筒里传来熟悉的声音。他转过身盯着梁清舟,试探性地靠过来,躺在梁清舟大腿上。 见梁清舟没拒绝,便缓缓闭上了眼睛。 第70章 “有什么事吗?”梁清舟有些意外他的举动,也拿不准含义,在电话里敷衍着齐疏月。 齐疏月无奈地叹了口气,“就是之前约好了初五一起去庙里拜拜,结果他突然人间蒸发了,信息也没回,我担心出事。” “他挺好的,我让他回你。”梁清舟眼珠子转了一圈,低头看向躺在自己腿上的人。 巴掌大的脸颊埋在他的腿上,睫毛时不时小幅度颤动。在听见梁清舟说的话后又睁开眼,莫名有几分埋冤的意味。 “啊……”齐疏月发出意义不明的单音节,像在说“果然在你那里”,停顿过后继续道,“行,打扰了,新年快乐哈。” “嗯,新年快乐。”梁清舟应下,果断挂断电话,问苏听南,“怎么不回齐疏月信息?” 苏听南从他腿上爬起来,闷闷不乐道:“我给他开了免打扰,也没想着给他发信息,就忘记了。” 梁清舟无奈地笑了下,“他也挺担心你的,别这样。” 酒店房间里的灯呈现一种昏黄的色调,像是能把所有情绪都揉碎了吞进去。这里很适合喝酒、接吻、谈恋爱。 苏听南在这种光线下漂亮得很锋利,细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他皱起眉头,嘴唇抿成一条线,眼眸黑沉沉的,涌动着近乎疯狂的执念。 半晌,苏听南冷声道:“他打你。” “他就是个神经病,我再也不想理他了。” 梁清舟彻底愣住,分明上次已经解释过了,齐疏月向他道了歉。苏听南竟然到现在都这样耿耿于怀吗? 不过,齐疏月只是打了他,那……划伤他的薛照影呢?不是说关进精神病院后还探望了两次吗? 可是他看着苏听南的模样,宛如有一片黑色的云雾在他身后弥漫,眼底的偏执已经浓郁到化不开。 不知道是疑心在作祟还是苏听南此刻的模样太阴森,梁清舟隐隐觉得,似乎没那么简单。 新年过得很快,两人很快返程。收行李时苏听南情绪很低落,将不情愿写到了极致。 在酒店的这几天里,他们确实亲密得有些过界。梁清舟原本想在返程路上提醒他,他们并没有复合,这几天是特殊的,不代表往后也该这样。 但苏听南状态实在太糟糕,梁清舟最终也没有说出口。 上车前苏听南捏着烟盒,一个人躲到吸烟室里去抽烟。回来时身上烟味很重,红着眼睛对他说:“回去后我就不抽啦。” 梁清舟点点头,算是应下。 他揉揉眼睛,带着点哭腔说:“回去后我会更努力追你的,我也会学着变好的,不要拒绝我。” 这话听得梁清舟也有点难过。 原来苏听南都清楚,这个年假中的亲密是他换来的。他们曾经那么亲密,所以他知道梁清舟所有伤痛,在他最需要陪伴的特殊时刻驱车十几个小时赶到,换来了这几天美梦般的生活。 离开这座陌生的城市,离开那间灯光昏黄的酒店房间,他们的关系又要归零。 苏听南很不舍,可是梦总是要醒来的。他抹眼泪时手掠过眼角那颗泪痣,忽然想起恋爱时,梁清舟总是很爱吻他的泪痣。 童年时期曾有位阿姨说过他,有泪痣不好,命中注定为情所困、今生多泪。 看来说得是真的。 回去后苏听南把梁清舟送回家,快到他家前突然开了导航,开着车子绕了一大圈。 梁清舟愣了下,问他:“怎么了?” 苏听南把车停在便利店前,迅速解开安全带冲下去,对他说:“等我一下。” 不出三分钟,苏听南就两手空空回了车里,重新发动汽车。梁清舟静静地看着他,直到到家,才收回视线。 “那我先走了,你安全到家后发个信息给我,晚安。”梁清舟手按在汽车门把手上,随着“咔哒”一声,门已经推开一道小缝。 “等一下!”苏听南扯住他,眼里闪烁着急切。 被扯住的梁清舟又回过身。 苏听南的右手伸进大衣口袋里,掏出自己常抽的那包薄荷烟,递给梁清舟。递过去时喉结悄悄滚动了一下,红润的唇瓣抿了又抿,却始终没能说出话来。 他视线飘忽着,不敢直视对方。 梁清舟接过,稍微在手心里掂量两下。 重量不对。 “清舟哥哥,晚安。”苏听南低声说,声音比平时更轻更软,尾音轻得几乎快要听不清。 梁清舟把烟盒收下,面色无常地对他挥了挥手,独自走回家里。 回家后梁清舟先把行李收拾出来放好,收拾完就靠到窗边看着楼下。 很罕见的是,苏听南竟然没有在他楼下逗留。 烟盒里到底有什么?梁清舟拿出那盒烟,打开盖子,垂直倒下。 随着几声“啪嗒”,烟盒里的东西全部掉落在桌上。 两根烟,和六个避孕套。 -------------------- 依然是下周四前有五更!追更愉快 第63章 枇杷树 年后第一次复诊是个烈阳天,苏听南熟练地打开汽车后座车门,脑袋凑到前面去说:“梁清舟,好久不见。” “没有很久。”梁清舟笑了下,发动汽车。 苏听南靠回去,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笑容。 从家到诊所车程大约二十多分钟,开到一半时苏听南突然起身,小心翼翼地问:“那个烟盒,你打开了吗?” 梁清舟从后视镜里瞥了眼苏听南,他把呼吸放得很轻,嘴角微微绷紧,眼里闪烁着压抑的情绪。 他思索几秒,佯装不解地反问:“没有。你放了什么东西吗?” “啊……”苏听南顿时失落起来,眉梢耷拉下来,默默低下头,小声嘀咕,“没什么。” 之后车里就重新安静下来,只有梁清舟车载音响播放着舒缓悠扬的音乐。 分手之后梁清舟总是骗他,相册里的合照和苏听南的照片全删光了是骗他的,没拆开烟盒是骗他的,不爱他了也是骗他的。 有些他不愿意承认的就想要逃避,但梁清舟本就是个可以接受包括自己在内所有人负面的人,所以大部分时候扯谎也没有心理负担。 如果没有想好怎么面对,那么最优解就是不去面对。 汽车在停车场停下,两人步行走去诊所。过马路时苏听南忽然抬头向不远处望去,扯了扯梁清舟的衣袖,指向视线尽头,“你看,枇杷树,咱们高中学校也种了。” 梁清舟顺着看过去,苏听南指的方向是几颗枇杷树,青黄的果实藏在叶间若隐若现。 高中的学校就有种果树,枇杷、石榴、杨梅,都是在下半学期会结果的。不过被抢得很快,矮一些的不出一两天就会被学生们摘光。 刺眼的阳光照得梁清舟睁不开眼,他眯起眼睛,恍惚间又回到那个同样是烈阳天的午后。 当时梁清舟已经喜欢上了苏听南,齐疏月组局,一起去ktv唱过歌。苏听南全程一首歌都没唱,坐在角落里吃果盘,只有齐疏月上去唱歌时才会抬头。 后来他问了共友,才得知苏听南嗜甜,并且很爱吃水果。 那天刚结束月考,梁清舟吃完午饭去校外买了个果盘,想送给苏听南吃。 他去教室找他,却被告知苏听南不在。梁清舟在他教室门口徘徊许久,直到快要打铃,才不得已动身离开。 路过教学楼时,一阵嬉闹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枇杷树下挤了不少人,而在那片混乱中,梁清舟一眼就认出了那个雪白的身影。 穿着洁白的校服,仰着头望着上面。紧接着,一阵悉悉簌簌的声响,树叶剧烈晃动,几片叶子飘落下来。 不轻不重的“咚”一声,齐疏月利落地从树上跳下来,手里握着几颗枇杷。 他把枇杷塞进苏听南的掌心,潇洒地比了个“拜拜”,与兄弟勾肩搭背离开了。 而苏听南还站在原地,始终盯着齐疏月离开的背影。直到齐疏月消失在拐角,他才缓缓低头,凝视手心里那几颗青涩的枇杷。 远远地,梁清舟看见他睫毛轻颤,嘴角抿出一个温柔的弧度。 他的眼底闪烁着光芒,那是种无比珍视而又热切的眼神。 第一遍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两人同时惊醒。苏听南慌张地转身打算回去,梁清舟迅速反应过来,急忙追上去拦住他。 他将那盒切好的果盘递上前,轻声对苏听南说:“考试辛苦了,买给你吃的。” 苏听南愣了愣,礼貌地拒绝,“谢谢,但是不用了,你留着自己吃吧。” 说完后他就绕开梁清舟,快步跑向楼梯。从始至终,他都将那几颗枇杷捧在手心,像在沙漠中捧着唯一的甘泉。 一楼走廊空无一人,唯独梁清舟执拗地站在那里。 明明,齐疏月给他摘的枇杷都没有熟。 白皙而又瘦得皮包骨头的五指在他面前挥了挥,梁清舟一愣,从回忆里抽离。 第71章 “我们到了。”苏听南提醒他。 梁清舟眨了眨眼,看着熟悉的诊所,心脏莫名沉下来,说:“嗯。你进去吧,我会在外面等你的。” 苏听南盯着他看了半晌,像是心中有疑,却没说出来,只是点点头就乖乖走进去。 窗外的天空逐渐暗下去,太阳已经开始躲进地平线下。梁清舟靠在窗边看着远处的枇杷树,浑然不觉身后的动静。 直到苏听南出声,小声喊他:“梁清舟。” 梁清舟转过身去,看苏听南站在自己面前,用假装忙碌来掩饰自己今天反复出错走神。他拎起包,平静道:“结束了?我们走吧。” “等等。”苏听南拉住他的衣角,“戴先生说,想跟你也聊一聊。” —— 梁清舟见戴先生的次数很少,真要算起来,这大概是第三次。 正常情况下,心理医生不应该向除病患以外的第三人透露谈话内容。但苏听南反复向他确认过,他们之间的谈话内容可以告诉梁清舟。 甚至在一开始,他想让梁清舟陪同问诊。 “lucian,好久不见。”戴先生习惯性喊他英文名,语气轻松,“他就是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啊。” 梁清舟笑了下,简单客套:“好久不见。叫我进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嗯……”戴先生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动,似在思考又像在犹豫,“我想问问你,你知道他有什么……类似于创伤后应激障碍的表现吗?” 创伤后应激障碍。听到这七个字的瞬间,梁清舟便想起恋爱时期苏听南的种种表现。 夜里苏听南常常做噩梦,梦醒后经常痛哭,有几次甚至跪在床沿边,嘴里不断念叨着:“我错了,别打我。” 这些大概都是在苏听南的童年时期,薛照影对他进行过家暴,所以成了心理阴影。梁清舟思索片刻,将这点告诉戴先生。 戴先生推了推从鼻梁滑落的眼镜,不假思索道:“他母亲的事情,他有告诉过我。但除此之外……我觉得他还隐瞒了一些事情。” 梁清舟皱了皱眉头,神情顿时严肃起来。 “不过患者有隐瞒是非常常见的,也会有患者为了不再看病、吃药而选择说谎,也都可以理解。”临了戴先生补充一句,“或许等我和他再熟一些,他会愿意说出来。lucian,你也不用着急。” 听见戴先生说“有些隐瞒”,梁清舟心头一紧。 他也确实有所感知,或许苏听南身上发生过的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对了,我可以八卦两句吗?”戴先生忽然扯开这个话题。 梁清舟几乎不用想也知道他要问什么,耸耸肩,示意可以。 “你们分开的原因是什么?苏听南只是一直告诉我,是他错了,他做得不对,他对不起你。”戴先生笑着问他。 “他没有错,也没有对不起我。”梁清舟缓慢地摇头,也并不意外苏听南会这么说。 说到这里,他莫名停顿下来。漆黑的瞳孔里浮动着某种波动性极强的情绪,像是释然,又像是深深的倦意。 “只是……他和我在一起并不幸福,也没那么喜欢我。” “怎么会?!”戴先生惊叫出声,“他很爱你。” 梁清舟眨眨眼,茫然地看向角落,“可能他是爱我的,但是浓度太低了。而且他和我在一起不幸福。” 对面的戴先生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梁清舟却不愿意再聊下去,随口扯了几句,便拿包要离开。 戴先生也只是无奈地笑笑,没有阻拦。 他看得很清楚,其实梁清舟最介意的就是,他觉得苏听南和他恋爱不幸福。 但真的是这样吗?如果不幸福的话,为什么还要想方设法握住呢? 梁清舟踏出心理咨询室,门外也不见苏听南的身影。 他们聊得有点久,梁清舟想也许他是去车里等了,便径直出门。 出门后往前走一些,就会看见那颗枇杷树。 梁清舟再一次在那颗枇杷树前停下脚步,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因为戴先生的那番询问,让他心情很糟糕。 看到枇杷树上恍惚间,就仿佛又看见那个穿着校服的少年站在树下,仰着脸,眼里盛着独属于暗恋者的悸动与小心。 酸涩又疼痛的心绪在梁清舟的胸腔里一点点蔓延开来,或许是因为没送出的那份果盘,又或许是因为齐疏月为苏听南摘的枇杷。 他总是很不甘心,但又不得不认命。 因为齐疏月在苏听南的青春里亮相太多高光时刻,种种闪耀的瞬间,都闪烁着无可抵挡的光芒。 而他只是站在幕后,在多年后,仍然被笼罩在齐疏月的身下。 忽然,头顶枝叶簌簌摇动,几片叶子飘落,梁清舟听见声响下意识抬头。 "啪嗒。" 一个身影轻盈地落在他面前,手里捧着几颗枇杷。 梁清舟怔住,瞳孔放大。 苏听南站在他面前,笑得眉眼弯起,伸手将那几颗枇杷递过来,“给你!应该都熟了。我问过保安大叔啦,可以摘。” 一阵风忽然掠过,梁清舟的发梢微微晃动。一如十几岁的那个午后,也是这样,在风中乱了心神。 -------------------- 看完早点睡宝宝们!晚安!!! 第64章 濒死 梁清舟被塞了满怀枇杷,果皮橙黄,与记忆里青色的果实截然不同。 他讶异地嘴唇上下翕动两下,声音到了嗓子口却又突然卡住,半晌后才轻声说:“谢谢。” “我们回去吧。”苏听南笑起来,嘴角扬起,显得心情极好,“我给你做鲫鱼豆腐汤。” 说完后苏听南率先转身,朝着外面走去。而梁清舟还愣在原地,足足过了半秒钟才动身。 十七岁那年,树上的几颗枇杷,终于落到了他手里。 回梁清舟家后,苏听南撩起袖子下厨。中间梁清舟去帮忙打下手,顺便炒蔬菜,苏听南都看在眼里,几度想要拦下。 梁清舟觉得苏听南还是补偿心理更多,因为恋爱时都是他一手包办饮食,连碗筷都舍不得让苏听南洗。不过他也会抢着打下手,或者做卫生。 但梁清舟还是觉得,比起被照顾,他还是更喜欢照顾苏听南多一点。 吃完晚饭,苏听南抑郁发作,难受地靠在沙发上。梁清舟坐在他身边回工作信息,时不时观察下他的情况。 一阵熟悉的电话铃声打破了屋内的寂静,苏听南看了眼就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疲惫到觉得一个胳膊的距离都好遥远。 他睁开沉重的眼皮看了眼梁清舟,还是不想打扰他,强撑着起来拿过手机,接通电话。 “嗯……这样吗?我周末有事,去不了。”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苏听南随手拿过抱枕抱在怀中,敷衍道。 正巧此时梁清舟正发完最后一条信息,按下“发送”的同时,疑惑地投去目光。 周末有事? 周六下午有一次心理咨询,苏听南会留宿,周末一般也会待到下午才回去。 苏听南挂断电话,正要躺下,就听见梁清舟问:“周末有事吗?” “啊……”苏听南发出意义不明的单音,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是以前的同事约我去古镇逛一圈,但是我想跟你待在一起,就拒绝了。” 梁清舟直勾勾地盯着他,漆黑的眸子墨一般深,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倾泻。 这样平静又淡漠的眼神像在看地上的一块肉,让苏听南止不住心里发毛,恐慌的情绪仅几秒之间就迅速蔓延至全身。 就在他有些崩溃时,梁清舟轻声开口:“没关系,苏听南,你可以去多交些朋友。” 苏听南眨了眨眼睛,试探性地向他靠近,直到虚掩地靠在梁清舟身边。他伸出手,握住梁清舟的臂弯,轻轻将脸埋在他身上,没有太用力。 半晌,他才嘟囔出声,语气里带着点委屈的意味:“可是我只想和你待在一起。” 梁清舟原本想像之前做过很多次那样,冷漠而又决绝地告诉他,我们不可能永远待在一起了。 但当话语到了嘴边时,他竟然又失去说出口的勇气。 他闭上眼睛,在心底问自己,其实你也为苏听南动容了,对吧? 你想要的第一顺位、坚定的爱、只为你一个人而跨越的数百公里,都有人实现了。 窗外刮起一阵强风,吹得窗户轰隆轰隆响。屋内暖气开得很足,苏听南假装怕冷或者是被声音吓到,小心地彻底握住梁清舟,靠着他,也闭上眼睛。 寂寥的黑夜就这样降临了。 他们的生活方式和以前一样,苏听南会录制自己吃饭的视频发过去。他的食欲比以前好了一些,至少吃东西时不会再干呕,只是掉的那些肉至今没长回来。 苏听南还在出租屋前的大树上发现一窝麻雀,他每天都会下楼拍小麻雀,偶尔会喂食一把金黄的小米。 梁清舟看他喂鸟的视频,屏幕微光映亮了他的脸。看着画面里那人专注的侧影,一抹笑意无声地攀上了他的嘴角。 第72章 这样也挺好的,每天都能出门走一走。 而且,高中时苏听南就救过一只受伤的麻雀,偷偷养在学生会的会议室里。 高中时的苏听南总是很有爱心,又很可爱。他永远都在吃不加里脊肉的手抓饼,攥着省下来的两块钱硬币去买火腿肠,喂校外的流浪狗。 无论过去多久,梁清舟还是会很喜欢苏听南。 不了解他的人只会觉得他空有一副漂亮的皮囊,愚钝又固执。但梁清舟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苏听南有颗柔软的心脏,和不朽的渴望。 冬去春来,先前梁清舟就听戴先生说过,熬过冬天,反而春天才是抑郁高发季节。 生命力萎缩于春意盎然之中,窗外是大好春光,可病人只会感受到自己的腐烂与枯败。路边都是鲜艳的花,只有自己是格格不入的。 起初苏听南状况还可以,直到后来他换药,新的药物副作用很大,失眠早醒,持续恶心,还会心慌。吃了几天后他自己偷偷擅自停药,被梁清舟无意间发现了才肯承认。 那时候苏听南的病症已经加重不少,又开始抗拒进食,一吃饭就吐。梁清舟当机立断带他去医院,重新看诊。 苏听南对医院的精神科始终很抗拒,只有在戴先生那里才好一些。梁清舟给他买了碗芋泥冰汤圆作为安抚,自己先进去与医生沟通。 当前的治疗效果并不理想,医生思索一番,给出做mect电疗的建议。 医生为梁清舟详细介绍了mect电疗,但梁清舟还是很担忧,电疗对身体多少是有影响的,他也不愿意让苏听南吃苦。 反复确认过后,才让苏听南进去和医生聊。 苏听南坐在门外,只吃了半碗冰汤圆,见梁清舟出来,莫名开始情绪紧张。他像是提前预知了什么,放下吃剩的冰汤圆,站起来朝他走去。 梁清舟伸出双臂,苏听南就立即将手搭上去,轻柔地握住梁清舟的手肘,眉头紧皱:“我不想进去。” “没关系,我在外面等你,很快就出来。”他摸了摸苏听南的脸颊,送他到门口。 两人走到门前,苏听南还恋恋不舍地回头望他一眼,又被哄了几句才愿意走进去。 窗外的天空从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变得乌云密布,大片黑压压的乌云紧密地铺在天上,像布下的巨网。 梁清舟站在外面,无端开始心慌,心脏扑通扑通加速狂跳,让他也忍不住泛起一阵焦虑。 他抬手看了十几次腕表,受到阴天影响,室内昏暗得几乎快要看不见,走廊里亮起灯光。 心头的焦虑越发强烈,突然,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紧接着“轰隆———!”一声,雷霆响彻云霄。 “啪!哐!” 身体狠狠撞上门板的闷响震得梁清舟耳膜发颤。他猛地回头,视线却只捕捉到一抹残影,像只受惊的飞鸟,倏地出逃。 医生也跟着冲出来,大喊:“快拦住他!” 梁清舟瞳孔骤缩,视线朝刚才那个方向望去。 是苏听南。 那个在走廊狂奔的身影,仓促而又急迫。 梁清舟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先一步做出行动,迅速冲前方跑去。他的脚步声在瓷砖上踩出声响,两人之间的距离急速缩短。 在苏听南即将冲出玻璃门的前一刻,梁清舟把攥住他的后领,力道大得几乎要将衣服扯变形。苏听南被他扯得脚步踉跄,跌撞着向后倒去,被梁清舟猛地拥在怀中。 “放开!”胸膛相贴的瞬间,苏听南愣了几秒,随后剧烈挣扎起来,“放开我!我要走!” “苏听南!”梁清舟紧紧箍住他乱动的手,狠下心把他压在墙角,“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冷静点!你告诉我,我来替你解决。” 两行热泪霎时间就从苏听南的眼角夺眶而出,他痛苦地颤抖着,忽然双腿乏力,倚着冰冷的墙壁缓慢滑到地上。 “苏……”“我错了。” 梁清舟一怔。 下一秒,苏听南的双膝跪在冷硬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求求你……求求你……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他的额头一次又一次磕向冰凉的地面,每一下都发出结结实实的磕碰声,“不要电我,妈妈我错了,放我出去。” 梁清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双手抖得厉害,指节发白,心脏像是被人活生生捏碎,每一次跳动都带出尖锐的疼痛。他紧跟着“扑通”一声跪下去,用尽全力遏制住他的动作。 但苏听南力气大得吓人,濒死的困兽般奋力挣扎。他目光涣散没有聚焦,苍白的嘴唇不停哆嗦:“我错了,对不起,不要电我不要电我,我害怕。” 带着痛苦的哀求传入梁清舟的耳畔,像混了刀子的血肉被喂进他嘴里,把整个喉咙划得血肉模糊。 忽然,梁清舟感受到温热的液体沾在了他的手上,等他定睛一看,看见苏听南额角的碎发已经黏在了渗血的皮肤上。 “快点!快来人!!”梁清舟声嘶力竭地吼道,手臂却收得更用力。 整个人压在苏听南身上,不顾手指上的疼痛,继续冲着身后大喊:“快来人啊!” 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匆匆赶来的几位护士合力将苏听南围起。针头刺进皮肤,苏听南眼神空洞,手逐渐脱力,最后缓缓滑落,晕倒在梁清舟怀中。 -------------------- 我赶上了! 第65章 喘息 漆黑的病房里亮着一抹刺眼的光线。梁清舟坐在陪护椅上,指尖在平板屏幕上划动,页面最右侧显示的发布年份已经是三年前,正好是苏听南消失的那段时间。 他缓缓挪开视线,注视着病床上沉睡的人。 苏听南是在消毒水的气味中逐渐醒来的。 他睁开朦胧的睡眼,下意识试着动了动手,摸到额头上粗糙的纤维质感。 苏听南一愣,多摸了几下,是一圈缠绕在自己头上的绷带。 紧接着,模糊的记忆像走马灯般全数涌进脑海。他回忆起熟睡前发生的一切,顿时感到喉咙口被扼住,巨大的压迫感席卷全身。 躯体化再一次出现,恐惧和麻木顺着他的神经往外攀。苏听南深呼吸几下,因为惊惧,五指死死抓住柔软的被单。 “醒了?” 低沉的嗓音从右侧传来。 苏听南一惊,瞪大眼睛朝声音方向望去。黑暗中,梁清舟起身,“啪嗒”一下打开了病房的灯。 眼睛还没能很好地适应突如其来的光线,苏听南难受地拿手挡了下,才一点点挪开。 “难受吗?头痛不痛?”梁清舟撩开苏听南的发丝,检查确认绷带没有渗血。 “不痛……”苏听南看着他,眼里闪烁着胆怯和恐慌,“清舟哥哥,我吓到你了吧,对不起。” 梁清舟摇摇头,示意没事,为他倒了杯热水。 苏听南接过但没喝,盯着杯口袅袅升起的热气。白色的雾气在空中缓慢上升、飘散,最后钻进苏听南的大脑里,让他所有情绪感官都被麻痹。 因为听见要电疗后犯病,自己有所失态,那些不堪的、破碎的丑态,全被最喜欢的人看在眼里。 苏听南又有点绝望,痛苦地咬着口腔内壁的软肉。 “没关系,不用怕,你不愿意,那就不做电疗。”梁清舟俯下身,温柔地摸了摸苏听南的发顶。 随着他摩挲的动作,掌心的温度也传递到苏听南的身上。他闻着熟悉的香水味,近似贪婪地想要依靠梁清舟。 几秒钟的犹豫过后,苏听南伸手,抱住了梁清舟的腰,脑袋埋进他的胸口。 温柔的拥抱将苏听南所有的心慌、恐惧,都暂时抹去,他无声地长舒一口气,刚想趁机撒撒娇,就感受到梁清舟的手搭在了自己的后颈上。 “苏听南,你以前,到底发生过什么?” 仅一句话,就把他从甜蜜的幻想中拉出来,整个人一颤。 苏听南的呼吸立即变得急促,而梁清舟像是早有预料,按住他蠢蠢欲动的肩膀,把声音放得很轻:“不要怕。” “我趁你睡着的时候,去查阅了很多资料和新闻。我读书时每个节假日都回来,但从来得到没有过你的消息。”梁清舟的手掌从苏听南的后颈缓慢滑至颈间,刻意放柔语气。 “几年前,郊区戒同所事件曝光。” 说到这里,苏听南开始止不住地颤栗。梁清舟温和的嗓音也仿佛变得冰冷阴森,缠绕着他的脖颈。 “不……不要说了……”他痛苦地摇头,脑海中闪过无数个画面与场景。 他被关进一个纯白色的病房,正中央悬挂的老式电视机里二十四小时循环播放同性影片。不同的男人出现在屏幕中,裸露而直白。 如果闭眼逃避,就会把音量调到最大,整个屋内都充斥着污言秽语。 苏听南的胃里已经开始翻江倒海,梁清舟就在此时把他搂进怀里,半条腿坐在床沿边,让苏听南以一个完全被拥抱的姿势躺在他怀中。 第73章 梁清舟还没有开始问,苏听南就紧紧揪住了他的衣袖,漆黑的瞳孔没有一点神韵与光彩,尾音颤抖着说:“我害怕……” “已经过去了,那些人也已经被绳之以法了。不会再有人让你做电疗,今天的事情是我的错,我没有提前告知你。”梁清舟轻声安抚,脑子里也很乱。 苏听南在他怀里靠了很久,就像谈恋爱时做过的无数次那样。世界寂静下来,整个世界舞台都为他们散场。 时间过去许久,苏听南忽然抽抽噎噎地开口:“那时候……他们每天都拉着我去做电疗。” “房间里有个监控,我被关进去三天,就被打了三天。也没有人给我饭吃,我只能喝生水,吞牙膏。” 童年时期学钢琴,钢琴是薛照影一辈子的梦想。她将自己未能完成的心愿投射给唯一的儿子,苏听南。 可惜苏听南没有什么天分,薛照影恨他的平庸,恨他的无能。于是幼小的苏听南开始学着挽留母亲,跪在地上求她别走。 被关进戒同所后,苏听南总是对着病房里的监控跪地磕头求饶。或许监控对面根本没有人,也不会有人因为他的苦苦哀求放他出去。 “每天都要做电疗,每天都有人打我,我身上好痛。做完电疗所有人都集中在大厅,读书,读道德经。”记忆里的疼痛仿佛跨越时空,再一次真切地落在苏听南的身体上。 冷汗浸透了他身上的衣服,苏听南抹掉眼泪,继续说:“我每次做完电疗,都觉得自己像一块地板上烧焦烤糊的肉。电疗结束就被活生生拖走,关进没有光线也没有窗户的禁闭室,有时睡着了会被泼冷水,有时候会被拎起来扇耳光。” “苏听南……”梁清舟的心脏仿佛正被无形的手攥住反复揉捏,眼眶烫得厉害,快要没有勇气听下去。 在齐疏月订婚宴上重逢时,他就觉得苏听南变了很多。原来是他的爱人在分离的那几年遭受了那么多的伤害,被殴打、电击、饿肚子。 光是听着就让他痛不欲生的过往,却是苏听南实实在在经历过的。 原来他们恋爱之初,苏听南所有的逃避、胆怯、不愿被人发现都是有原因的。 无论是逛超市偶遇同事放开的手,还是每一次偷偷的密会,不让别人知道的恋情。 因为在他眼里,“被外人发现了同性恋的身份”就会与疼痛联系起来。他们会像中世纪的女巫,绑到绞刑架,火烧、砍头,施以死罪。 “你在那儿待了多久?”梁清舟开口时嗓子哑得可怕,每次呼吸心脏都带着细微的抽痛。 苏听南的声音弱下去,“我运气很好,可能只有不到一个月,那里就被举报查封,我们被放了出来。” “但出去后,我已经没办法正常生活了。我花了两年才走出来,做一个正常人。” 梁清舟抱着他的手臂收紧,太阳穴突突狂跳。他好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所有安抚、劝解,在此刻都变得无比苍白。 他无计可施,无力改变,就像当年被关在戒同所的苏听南。一切都是绝望的,再多的安慰都只是轻飘飘的纸片,落不下来就灰飞烟灭了。 苏听南还在不断发抖,梁清舟只是抱着他,反反复复地说:“不要怕,我在这里。” 苏听南哭了很久,似乎已经从应激中走出来,没过多久就哭累了睡着。 只剩下梁清舟久久无法平复,不敢再松开手,把苏听南抱在怀中。曾经吻过的每一寸肌肤,也都烙上过毒打后的痕迹。 他眼眶很酸痛,只是麻木地想着,其实苏听南很坚强。 曾经的事情他从来都没有怪过苏听南,也不觉得他有错。苏听南会有那么强烈的自毁倾向也并不令人意外,他真的,一个人走过了很远很远的辛苦的路程。 苏听南又在医院住了两天,梁清舟也实打实地陪了他两天。见他状态还算稳定,梁清舟便带着苏听南出院回家。 路上苏听南很沉默,也没有再提复合之类的事情。 梁清舟从来就不是优柔寡断的人,这是他第一次,彻底感到棘手、无法解决。 就在梁清舟纠结要不要把苏听南带回自己家时,坐在后座的苏听南突然开口:“清舟哥哥。” “没关系的,我不会再自杀了,你不用太为我担心。”苏听南慢吞吞地说道,“我不想你因为同情而答应我的追求。” 出乎意料的答案。梁清舟一怔,不断敲击方向盘的手指轻轻放下,陷入片刻的沉默。 几分钟后,梁清舟侧过脸,温声问:“苏听南,你那一次……是怎么被救下来的?” 自杀这两字眼还是让梁清舟难以接受,他强行抹去,也知道苏听南能听懂。 最后一块遮羞布也在这两天被扯下,苏听南露出伤痕累累的躯体,不会再因为这些伤害而感到羞耻,“我是在原本住的房子里准备结束一切的。” “但我当时抑郁发作,忘记关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入住的隔壁邻居刚好回来,听见我家有奇怪的声响,以为被入室抢劫了之类的。” 说到这里,他兀自笑了下,忽略了梁清舟脸上越发苍白的表情,“结果一推门,就看见我在上吊。” 他说完,梁清舟却没有给予回应。梁清舟像彻底僵硬,一动不动。等时间过去了很久,他才突兀地说:“这样。” 梁清舟重新发动汽车,脑子里闪过卖房交易时的那一家三口。 太好了。 -------------------- 可能有很多喜欢追夫梗的宝会直接跳章来看追夫。我之前也说过每个人对“火葬场”定义不同,所以我不带“火葬场”标。但还是希望大家可以不要跳章,最起码去了解梁清舟苏听南,以及中间发生了什么,再看完这篇文。 我觉得追夫追妻这类题材,“角色曾经做了什么”与“追回对方该有怎样的程度”是对标的。我不希望因为南生病,所以就盖章认定南就是靠生病挽回舟。南一直在改变,一直在让舟看到他的全心全意。而舟也一直爱着他,他想要的是被选择、被爱和苏听南幸福。 前面有十几万字,也是专门去塑造铺垫的。如果真的不喜欢,也麻烦不要只看了追夫部分就去给这篇文排雷,或者连看都没看就贷款避雷,谢谢。 祝大家看文愉快。 第66章 冷却 周末的早晨,苏听南窝在沙发上睡着了。中途梁清舟喊醒他一回,但苏听南执意要睡在沙发上,脊背紧紧贴着靠垫,细长的睫毛轻微颤动着,嘴里嘟囔出句:“我想睡在这里……” 自从那次在精神科因为要做电疗触发应激后,苏听南就变得很没有安全感。哪怕是在梁清舟家,也不太愿意独自待着。 梁清舟并没有阻拦,眉梢舒展开,模样很温和,“嗯,我有事要出门,你再睡会吧。” “你中午回来吃饭吗?我给你包虾仁饺子吃。”苏听南支起上半身,揉揉惺忪睡眼。 “中午可能回不来。”梁清舟思索几秒,“晚上吧。” 苏听南点点头,盯着他看了会。又大又圆的一双眼睛含着水光,流露出痴迷和眷恋的神情,轻声说:“好。” 告别后苏听南起来,一路送梁清舟直到他上车,才恋恋不舍地挥手。 梁清舟总觉得,苏听南似乎是想要自己抱抱他,但最终也没有勇气说出口。 刚一上车,梁清舟便拨通了狄闻的电话:“喂?我准备去了,确认地址没错吧?” “当然了!我做事你还不清楚吗?”狄闻扯高音量,语气中带着不容质疑,“放一百万个心吧。” “那行,谢了。”梁清舟哑然失笑,刚要挂断电话就想起什么,问道,“你们要待几天?” “三天。”狄闻答道。 梁清舟示意知道了,便利落地挂断电话。 汽车上放着舒缓的音乐,梁清舟打开导航。预计总路程共四十八分钟,目的地是郊区的一所精神病院。 当车开进郊区后,周遭明显已经人烟稀少。建筑物表层都沉着层黑灰色的污垢,梁清舟扫了眼导航,还要继续往里开。 天空变得阴沉下来,灰蒙蒙的乌云笼罩着整个城市。梁清舟将汽车停下,下车,走进精神病院。 他提前打过招呼,报出姓名后走来一位医护人员为他带路。 私立精神病院内部的环境设施很新,但却有种莫名的瘆人,走在走廊上甚至能闻到淡淡的消毒水混着油漆味。梁清舟在探视室的坐下,没一会,就迎面走来一个瘦小的女人。 那女人抬起头来的瞬间,梁清舟看见她有一双同样圆润的眼睛,只是这双眼睛像掉漆的镀膜假珠。 “是你?”尖锐又带着尖酸刻薄的语气响起,薛照影嘴角扯出一个藐视的笑容。 “阿姨,好久不见。”梁清舟微微歪着脑袋,礼貌又不带任何温度地笑了下。 这是梁清舟和薛照影第二次见面,第一次见面是以刀为开端,以刀为结尾。 第74章 薛照影眼珠子转了一圈,枯瘦的手臂在桌上打节拍,眼里的厌恶憎恨不加掩饰,“你来做什么?梁相远的死同性恋儿子。” “我听苏听南说,你不愿意见他。所……”“他怎么有脸说这种话?!” 还没说完的话被薛照影粗暴地打断,她起身,瞪大双眼,眼里闪烁着疯狂的怒火,“你知道这是什么鬼地方吗?!他花钱收买人,给我做电疗,关在一堆神经病里!我每天过得人不人鬼不鬼,全是他一手操办的!” 梁清舟一怔。紧接着,他眼里的错愕消散,转变为坚定,哼笑出声:“那不是正常治疗流程吗?” “治疗个屁!”薛照影扑在铁栏杆上,发出“哐!”一声巨响,尖长的指甲透过栏杆缝隙向梁清舟伸去,好像要活生生把他的眼珠抠下来。 而梁清舟只是坐在那里,冷漠而镇定地看着她。 “饭是发馊的,药里不知道掺了什么东西,我不愿意做电疗就有贱女的来扇我巴掌,你管这叫治疗?!你和你那个假惺惺的爹一样下贱!”薛照影撕心裂肺地嘶吼,因为情绪过于激动眼眶红了一圈。 果蝇顺着缝隙飞出来,在梁清舟耳边嗡嗡作响,他皱着眉头挥了挥手,眼底掀起不耐烦。 “阿姨,冷静下吧。春天来了,这次我来探望你,给你买了些漂亮的衣服。”梁清舟笑了下,狭长的眼睛眯起,乍一看很温和,但多盯几秒,又有种狐狸露出假笑的毛骨悚然感。 “顺便……带给你一些好消息。” “你没能摧毁苏听南,也没能摧毁我。我利用我父母给我的资源过得很好,赚了不少钱,手上的伤已经完全好了。”梁清舟停顿几秒,盯着眼前情绪波动极大的女人,“另外……” “你知道吗?在你出现之前,苏听南一直在和我谈恋爱。” 薛照影突然暴起,用尽全身力气摇晃铁栏杆,干裂的嘴唇扭曲成可怖的形状:“我就知道他那个贱货绝对不会老实的!你们恶心的死同性恋!你和你爹一样,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们母子?!” “这时候又‘我们母子’上了?”梁清舟一手托腮,肩膀微塌,是一个极度放松的姿态,“你送苏听南去戒同所的时候,没有想过今天吗?” 他突然凑近铁栏杆,在薛照影的指尖与自己的面颊仅毫厘之差处停下。深沉乌黑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像潭死水般沉寂:“阿姨,我只是想来告诉你,你做的一切都只是徒劳。” “苏听南不是你口中的贱货,他会过上幸福的人生的,我会带他走出来的。” “你那么恨他,无非就是因为你太缺爱,并且一直处在最底层。于是你嫉妒心作祟,变相扭曲地打压、恐吓、虐待苏听南。因为他最弱小,还无私地爱你。” 薛照影丝丝咬住下唇,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浑身都在发抖。 “不过以后不会了,你不配做苏听南的母亲,我们都会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梁清舟撑着桌子缓缓起身,厌恶地四周扫视一圈,嘴角微扬,声音轻得像毒蛇吐信,“至于你……” “就在这里关到死吧。” 话音落下,梁清舟最后看了眼这个在仇恨中腐烂的女人,转身扬长而去。身后是不断嘶吼的尖叫,和重击拍打摇晃的声音。 但梁清舟不会再回头了。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反正薛照影也再也不会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他现在要做的,就只是开车回家,见苏听南,仅此而已。 苏听南不会再因为这个疯女人吃苦、伤心、受到毒打,无论薛照影说得是真是假,都无所谓。 梁清舟闭了闭眼,在踏出精神病院的前一步,阳光已经透过门扉照到了他身上。 于是他在心里想,是真的又如何?不过是薛照影自食其果。 他才不会在乎。 驱车回家时果真已经接近傍晚,他刚一推开门,就闻见香甜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 苏听南穿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见梁清舟回来,兴冲冲地跑过去,“清舟哥哥!” “我包完饺子了,还用烤箱做了烤翅和蛋挞,你要不要先吃点垫垫肚子?” 他就这样仰头望着梁清舟,目光柔软而专注,瞳孔里满是不加掩饰的欢喜与爱恋。 梁清舟与他对视,忽地笑了下,摸摸苏听南的脑袋,说:“好。” 得到肯定回答的苏听南显得更兴奋了,连忙跑回厨房戴上隔热手套,把烤好的鸡翅和蛋挞装盘。 和他们谈恋爱时相差无几,只不过那时候是梁清舟为他准备好一切。苏听南只要被爱就好、幸福就好。 苏听南本就是会做饭的,只是手艺没有梁清舟好。他煮了两碗饺子,面对面坐着一起吃饭。 他们吃饭都偏向于细嚼慢咽,梁清舟夸他今天的晚餐很好吃,苏听南的脸颊因为笑容而微微鼓起,眼底的爱意快要溢出来。 吃到一半时,梁清舟忽然想起些什么,开口道:“对了,苏听南。” “这周我带你去做心理咨询,但是周末不能留宿,我有点事情。” “啊……没关系。”苏听南顿时有些失落,但也对此表示理解,仓促地点点头。 梁清舟知道他会失落,又很快哄道:“我给你买芭菲吃。” 因为之前不规律的饮食,导致他现在胃不是很好,梁清舟有意控制他不给他吃冰的。苏听南笑了下,答应下来。 周六那天苏听南吃了份很漂亮的昂贵芭菲,就在家门口和梁清舟道别。他望着连成一片的火烧云,还是希望可以和梁清舟待在一起。 到隔天苏听南才忽然发现,他的充电器落在了梁清舟那儿。思索几秒后,他给梁清舟发了信息,便前往他家里。 路上路过梁清舟爱吃的那家糕点,苏听南排队买了盒。 别墅区的林荫道依旧安静得能听见脚步声。苏听南数着熟悉的门牌号,不自觉加快步伐。 就在拐过最后一道树墙时,他的脚步突然凝固了。 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范围内,梁清舟从汽车上搬出纸箱,女人也拉着行李箱下车,亲昵地笑着与他一起走进梁清舟家里。 苏听南站在梧桐树下,看着他们又往返搬运了两趟。当门最终紧闭时,他怀里的糕点变得千斤重。 苏听南眨了眨酸痛的眼睛,耳边只剩纸袋窸窣作响。 -------------------- 虽然距离复合还有一点距离,但是我已经想好复合后要干点什么了。好激动啊!! 第67章 破茧 苏听南还记得过年时在酒店里,听见殷燕夕与梁清舟的对话。 殷燕夕满含笑意地说:“我很喜欢他呢,看着就很乖很讨人喜欢。” 难道是那个女人吗?苏听南抱着怀里的糕点,慢吞吞地原路返回。 痛苦的情绪像突如其来的泥石流,顷刻间就把苏听南淹没。他揉揉眼睛,手止不住地颤抖,大脑和思维都开始变得迟缓,浑身都泛着说不上来的难受。 “扑通。” 苏听南那双瘦得像竹竿的腿,像承载不了他一样快要断裂了。整个人突然跪在地上,双手脱力,昂贵糕点散落到满地都是。 他不受控制地哭起来,嘴里呜咽几声,全身都在发抖。 本来就分手了,梁清舟没有理由等他,也不想复合。现在还会见面会拥抱只不过是为了治病,梁清舟早就不爱他了。 说白了都是自己的错,没有好好珍惜梁清舟的爱,也不配拥有梁清舟的爱。 苏听南很累,在地上跪坐着哭了很久,才缓缓起身把糕点收好扔掉。 这几天他状态很糟糕,犯了好多次烟瘾也不敢抽,中途试探性地给梁清舟发信息,也是隔很久才能收到回复。 他熬到要去看心理咨询那天,前一天梁清舟打电话给他,平静开口:“苏听南,明天我不能接你去戴先生那里了。你不想自己去的话,我喊个人陪你。” 苏听南彻底愣住,嘴唇上下翕动,发不出声音。最后茫然地眨眨眼睛,一开口已经带上哭腔:“没事,我自己去吧。” 电话那头的梁清舟顿了顿,说:“好。” 挂断电话,苏听南满脑子全是梁清舟和那个女人回去的画面。他缩在角落里,用指尖把嘴唇上干裂的起皮撕掉。 食指指腹蹭上血,苏听南眼神空洞地盯着角落,缓慢地把血舔掉了。 —— “谢了啊清舟,等货到了我给你送来。”狄闻拎着行李箱,在大门口与梁清舟道别。 梁清舟靠在门前,随意地挥挥手,对苏听南那日看到的女人说:“你到家了发个信息,拜拜。” 门锁咔哒合上的瞬间,梁清舟靠在玄关,摸出手机查看消息。 他翻看日历,发现今天又是周六。 已经快两周没见苏听南了,而且这三次心理咨询也都没有陪苏听南去,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犹豫片刻,他点开通讯录。拨号音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却最终归于忙音。 第75章 没接。 梁清舟愣了下,看时间是中午,打算等到下午了再拨打。 他回卧室准备睡一觉,朦朦胧胧意识不清之际,电话铃声响起。 他皱着眉头接过电话,连来电显示都没看,就听见黎休元急促地对他说:“喂?清舟,你在哪里,苏听南和齐疏月打起来了,你能不能过来下?” 话音刚落,梁清舟便瞳孔骤缩,迅速起身。 据黎休元所说,他俩是在苏听南家里打起来的。梁清舟边开车边在心里暗骂,齐疏月这人是不是有病?为什么一天到晚动手打人?有病还不去治。 他把车停在路边,远远地就看见苏听南和齐疏月小区门口的台阶上,旁边还有个打电话的黎休元。 他俩分别坐在台阶的最左边和最右边,中间的距离能塞下一条银河,彼此互不看对方。 梁清舟走近,看见苏听南眉头紧皱,脸上写满了狠戾,嘴角有一抹干涸的血迹。 听见脚步声,苏听南猛地抬头。在看见梁清舟的瞬间,他眼里的戾气消散,嘴角流露出一个笑容,伸长双臂就要他抱。 梁清舟安抚性地抱了他一下,才扭头去看角落里的齐疏月。 明显伤得要比苏听南重很多,身上还湿了一大片,大概率是被泼水了。 “你嘴角怎么有血?让我看下。”梁清舟气息不稳,用手指碰了下苏听南的下巴,示意他张嘴。 苏听南乖顺地张开嘴,梁清舟捏着他的下巴仔细检查了一番。口鼻都有微量出血,但不严重。 刚收回手,苏听南便依赖地喊他:“清舟哥哥。” “我们……”“梁清舟!” 还没说完的话被黎休元打断,他朝梁清舟走来,终于在疲惫中找到了放松的机会,“你等下带苏听南回去吧,夏苒去旅游了,我带疏月回去。” “行。发生了什么?”梁清舟问。 坐在台阶上的苏听南有些不高兴,嘴唇微启似乎要说什么。梁清舟扫他一眼,他立即抿紧嘴唇,不再开口。 黎休元叹了口气,从头开始说起。 大概是他们两个来苏听南家里,齐疏月发现了苏听南正在吃治疗抑郁和焦虑症的药物,跑去质问一通。 苏听南本就不愿意听齐疏月对梁清舟说三道四,气得一把夺过药物,两人吵了几句。黎休元站在中间劝架,好半天才止住战火。 两人本就已经闹得僵硬了,没想到,临走前齐疏月失手打碎了角落里放置玫瑰干花的玻璃罩。 仅几秒之间,苏听南眼底的情绪就像摔碎在地上一塌糊涂的玻璃碎片和干花。瞳孔轻颤,颤颤巍巍地蹲在地上,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齐疏月愣住,开口道歉:“对不起啊……我再给你买新的。” 室内没有人开口说话,气温降到冰点。苏听南维持着蜷缩的姿势一动不动,直到小腿都开始发麻,才缓缓直起身。 下一秒,他猛地朝齐疏月扑去,两人扭打起来。 黎休元的阐述结束,齐疏月也跌跌撞撞地朝三人走来,哑声道:“梁清舟,你知道他为什么卖掉房子吗?因为他想要……” “闭嘴!” 苏听南毫不犹豫地挣动,被梁清舟从背后牢牢扣住腰身,他只能像暴怒的小兽般在梁清舟挣扎两下。 “不是,苏听南,上次打他是我不对,我认真找他谈过道过歉了。你有必要天天对我摆脸色吗?大过年的还玩失踪!我真的受够你们了!”齐疏月感觉自己被气得脑充血,忍不住跟着抬高音量。 “刚刚不是你先骂梁清舟的吗?” “哈?!我就说了句‘梁清舟到底给你灌什么迷魂药了,你都因为他得抑郁了还贴上去’,这也叫骂?!”齐疏月都快要崩溃了。 梁清舟无奈地皱皱眉,挡在两人中间,轻轻牵住苏听南的手,安抚道:“好了,不要再吵了。” 刚要还嘴的苏听南止住,眼里熊熊燃烧的火焰被轻描淡写地扑灭了。 “两个祖宗,都闭嘴吧都闭嘴吧。”黎休元头疼地做了个“消消气”的动作,“就这样,别吵了。” 一触即发的新一轮战火被硬生生劝住,梁清舟拉着苏听南离开这里,把他带回楼上。 起初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苏听南蜷缩在沙发里,全然没有方才的炸毛模样,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掩盖的落寞。 地上的玫瑰干花和玻璃渣还没来得及清理,桌椅位移翻倒,四处都是打斗过的痕迹,一片狼藉。 梁清舟帮他收拾残局,走到碎片前时仔细盯着看了片刻。 因为打碎了东西就和齐疏月大打出手……那证就明,这些东西对苏听南而言很重要。 “苏听南,这个玫瑰……”梁清舟沉默几秒,犹豫着开口,“是我送你的吗?” “嗯……是你送我的第一束玫瑰,我做成干花了。”苏听南眨眨眼,承认道。 梁清舟彻底愣住。 第一束玫瑰?那就是还没有谈恋爱的时候。 那个时候苏听南就把玫瑰做成干花保存了吗? 他抿了抿唇,一个无限接近的答案就在眼前。但梁清舟不愿意穿过那层薄薄的云雾,他想要听苏听南亲口说。 半晌,梁清舟问他:“为什么?” 苏听南正面仰躺在沙发上,双腿半伸半屈,语气里充满着落寞:“他把这束干花摔碎了,我就没有念想了啊。” “我们已经分开了,你也不会再送我玫瑰花了。耳钉、平安锁、金条这些大大小小的礼物,都是你爱过我的证明,我不敢拿出来看。” 忧伤的情绪在这一刻起让世界寂静了,梁清舟也陷入少有的不知所措。他总觉得,苏听南似乎又走到了某个边缘,带着强烈的自毁色彩。 “清舟哥哥,你相信我一直爱着你吗?”苏听南兀自笑起来,语气里夹杂一丝委屈。 梁清舟张口结舌,最终还是没有回答他。 苏听南自顾自地说下去:“以前我总是下意识对齐疏月好,做了很多让你失望的事情,但其实我没有一刻想到他,可能我一直追逐的都是十几岁时的泡影吧?” “我不会展露任何不开心的一面给他,所以他才觉得我现在要去看心理医生和吃药是你导致的。其实我一直都不幸福,我们也没有那么懂彼此,是我扭曲了爱,把所有好意都曲解成爱。” 爱对苏听南而言是一个永恒命题,花了足足二十多年,苏听南才彻底破茧。因为薛照影,他对爱的理解就是扭曲的,把低谷时期看到的每一束阳光都当成救赎,拼命想要抓住。 可惜他意识到得太晚。他对齐疏月根本不是爱,也不是喜欢。 他只是想要抓住这个愿意对他好的人。 他正要开口说下去,就听见梁清舟突兀地问:“……如果齐疏月和你在一起,你会幸福吗?” 这个问题让苏听南也愣了几秒,下意识看向梁清舟。 盯着那堆玻璃渣的梁清舟,竟然在此刻有些破碎感。身上无法散去的淡漠与平静被打碎,就连问出来的问题也很不像他。 梁清舟是永远知道在做什么、要什么的人,他永远坚定,永远游刃有余。他不会问这种假设性的问题,这太不像他了。 出租屋很像,两人之间只隔了几米。苏听南躺在沙发上注视着他,第一次觉得梁清舟那么远,又那么近。 许久之后,苏听南盯着天花板,声音轻到:“不会的。可能你会觉得我在哄骗你,但答案就是不会的。” “我只爱你,也只想和你在一起。” -------------------- 误会还没解决,先表个白吧。宝们我弄了新文预收!下一本写《过期春夜》,主页可收藏,八月就开文,是个很狗血的故事! 第68章 小白鞋 梁清舟想到苏听南这段时间对齐疏月的态度,不自觉有点好笑,问道:“你现在很讨厌齐疏月?” “讨厌吗……?也不是吧。”苏听南缓缓起身,拆开药片吃了两颗,“但我很讨厌他那么说你,他根本就什么都不懂。就他打你这件事,我一辈子都不想原谅他。” 说这话时的苏听南有种莫名的小孩子气,像幼儿园的小孩子,有了好朋友就想要永远,因为你和他关系不好所以我也不能和他玩。 不过谁都知道苏听南今天打齐疏月就是打着目的性的,因为上次是齐疏月动的手,并且梁清舟还占下风。 那次苏听南气得快要发疯,大概是积怨已久,才变成现在的局面。 梁清舟笑了下,把地上的残渣收拾干净。 耳边只有玻璃碎片落在簸箕里的“砰”“砰”声,梁清舟收拾完,轻声道:“苏听南,都过去了,没关系的。” 苏听南半倒在沙发上,眉梢略微拧起,不自觉地咬住口腔内壁的软肉。眉目之间全是复杂的情绪,显得格外焦躁不安。 都过去了。梁清舟本来也不是会在过去停留的人,苏听南想到这里,又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第76章 梁清舟一抬头,看见苏听南背光蜷缩着,整个人周身有一圈朦胧的光晕,躯体不断颤抖。 “你怎么了?”梁清舟皱皱眉头,向他走去。 苏听南好半天没有回答,再开口时嗓子都哑了:“如果你有新的交往对象了,要告诉我。” 这下不知道该如何作答的人换成了梁清舟。 其实在他的世界里,预想过的爱人只有苏听南,也没有想过会有所谓“新的交往对象” 而苏听南见梁清舟不说话,脑海里如同卡顿的放灯片,定格在那个女人走进梁清舟家的那一幕。 他的大脑越来越错乱,想了一通乱七八糟的事情,窒息的感觉如同遮盖天日的乌云,笼罩着他。 片刻后,苏听南浑身发抖,难受地问他:“你现在就已经有了吗……?” 一秒、两秒、三秒…… 梁清舟诧异地抬起头来,疑惑道:“没有。你为什么这么问?” “可是我看到了。”苏听南崩溃地咬着指尖,只想要一个答案,“那天一个女人跟你一起回家,还带着行李和纸箱。” “那天……?”梁清舟重复一遍。 长达将近一分钟的思考过后,梁清舟突然“扑哧”一下笑出声,肩膀耸动。 他在苏听南越发不解的眼神中缓缓道出真相:“那是我表妹,也是狄闻的同门师妹,狄闻也在我家。” 苏听南瞳孔骤然一缩,唇瓣微微张开,像是没听懂般怔在原地。紧接着,他眨了眨眼睛,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绯色。 还真是没想到会误会。 其实苏听南也挺爱吃醋的。梁清舟想。 比如之前狄闻送给他的饼干上有女士香水味,苏听南就一个人生闷气,还一口气把饼干全部吃完,只为了不让自己吃到。 分手这么久了,梁清舟和苏听南之间的关系像一团剪不断理还乱的毛线球。是自己愿意为苏听南停留了吗?不,好像也不是。 是苏听南一直想方设法牢牢抓着他。 苏听南的转变他也全部看在眼里,学着自己曾经的样子很笨拙地对他好,做得那么小心翼翼,怕过多了会倒塌,怕少了梁清舟又感受不到。 现在甚至和齐疏月反目成仇。 但是齐疏月说的,苏听南卖掉房子的原因……算了,既然他不想说,那就不问吧。 梁清舟停止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回想,摸了摸苏听南的脑袋,“我先回去了,你休息吧。如果齐疏月找你的话好好讲话,不要再动手了。” “你现在就要走了吗?”苏听南匆忙地起身,拉住梁清舟的胳膊,全然是很依恋的样子,“我晚上给你做松鼠鳜鱼吃好不好?你爱吃的嫩牛肉我也在学,留下来吃个饭再走吧。” 梁清舟笑笑,修长的手指轻轻覆上苏听南的手背,将他的手从自己臂弯间缓缓移开,“我还有事情,下次吧。” “好吧……”苏听南恋恋不舍地把手收回,送梁清舟到门口。 梁清舟离开之际,他还塞了个礼盒给他,嘟囔一句:“我给你买的,你收下吧。” 他刚要推辞,苏听南就像早有预知般迅速后退半步,说了句“拜拜”便关上门。 此时已经日暮,带着暖意的风从面颊拂过,阳光晒在他的后背,像涂抹上去的油画。梁清舟打开那个礼盒,里面装的是香水。 梁清舟一直用香水,就是因为香味也是种独特的载体。两个看似毫无关联的人,在站到一起时却散发着相同的香水味,会立即让人意识到他们间的特殊。 曾经他想用气味来让别人知道,苏听南是他的恋人。 现在身份调转,苏听南想用香水留住梁清舟。 树叶晃动,耳边是沙沙的风声。 复合吗?还是不复合?梁清舟站在风里想了又想,还是没有答案。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两人依旧很少见面,偶尔会聊天。苏听南还是和之前一样,录下自己的生活发给梁清舟。 只是他还是很消瘦,病情也不见好转。 苏听南一个人生活,只能保证自己会吃一日三餐,至于吃什么都只是随便糊弄吃完。他也几乎不会出门,不知道每天都是怎么过的。 他们住在一起时苏听南状态会好很多,两人一起做晚餐、散步,苏听南兴致上来了还会切个漂亮的果盘,自制泡澡球一起用。 不过在某个留宿的夜晚,梁清舟忙工作到很晚,凌晨路过苏听南睡的客卧时,还听见他在抽泣的声音。 努力生活、学会爱自己,像梁清舟强加给他的任务。这对苏听南来说太困难,他有板有眼地去执行,其实根本没有一丝一毫对自己的爱。 他是一株孤独的向日葵,梁清舟就是他的太阳。没有光照会死掉,他只能活在有梁清舟的世界里。 关掉苏听南发来的视频,梁清舟深深叹了口气。 与此同时,夏苒旅游回来,听说了齐疏月又和苏听南打架的事情,把他指责一通。 初次见面夏苒就看苏听南有眼缘,把他当弟弟,有时候对他比对齐疏月还要好。 之前和梁清舟动手就是齐疏月冒犯人、理亏,这会儿又和苏听南对上,他自然要替梁清舟把之前的打回来。 听到夏苒那么说,齐疏月简直他妈的要崩溃了。 这辈子顺风顺水,上次打架还是高中时见义勇为打跑小混混。这下可好了,和这对不知道在搞什么东西的小情侣先后打架,真是想想都要崩溃。 他发信息给苏听南,不发不要紧,一发还发现自己被拉进黑名单了。 夏苒皱皱眉头,叫他去道歉。 好好好,非得要各打自己一顿才能证明爱是吧?非得要把自己牵扯进小情侣的矛盾里是吧?齐疏月气得要命,连着打了七八通电话给苏听南。 不出意外,一通都没接。 齐疏月火烧到心头,直接冲出家门,开车去苏听南家。 他“哐哐”直敲门,苏听南刚打开门就像见了瘟神似的要关上。齐疏月早有预料,半个身子抢先挤进门缝里。 苏听南冲他大吼:“你干嘛?!你这是私闯民宅,信不信我报警啊!” “你告上天庭都行!今天有些话我必须讲。”齐疏月气得青筋都爆起来了,用五指抵在门上,“苏听南,你胳膊肘往我脸上拐啊?认识多少年了,拉黑都玩上了?” “神经病!什么胳膊肘往你脸上拐,不是你的拳头先往梁清舟脸上拐吗?”苏听南整张脸如同覆了层薄霜,毫不留情地骂道。 一听齐疏月就反应过来了,苏听南这是还在为自己打了梁清舟的事情耿耿于怀。 “你跟梁清舟到底闹得哪一出?我快被你们整死了好吧?”齐疏月距离被逼疯仅一线之差,强硬地又往里挤了点,鞋尖踢到地上某个物品,发出“咚”一声闷响。 齐疏月底头去看,竟然是装那双小白的鞋盒。 想到之前的种种,齐疏月用膝盖想想都知道,梁清舟绝对不会告诉他真相。 他现在没有别的想法,只想要自己的两位老友早点结束这场闹剧,复合,并且放过他。 于是齐疏月深吸一口气,提高音量:“你俩为啥分手?要闹到什么时候?他不说我来说行吧?” “就这双小白鞋,是梁清舟叫我去买的!发现你脚被磨破的人也是他!” “嗡—————” 熟悉的、许久未曾再出现的耳鸣声,再一次响彻在苏听南的世界里。他宛如被关进一个雪花屏构成的世界里,世界变成嗡嗡的白噪音。 每一个字都在空气中飘荡着,苏听南好像根本听不懂齐疏月在说什么。瞳孔骤缩,呼吸跟着停滞,变成被剪断丝线的木偶。 “真…真的假的?”苏听南嘴唇微张,整张脸血色褪尽。 齐疏月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开口时也跟着愣了下,才说:“真的啊……梁清舟不肯告诉你。” 在有限的空间里,好像连空气都凝固了。苏听南一动不动,仿佛被钉在原地,身体和大脑都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信息量。 “苏……” 没说完的话没有机会再说下去,苏听南猛地撞开门,从齐疏月身边跑走。 他拦下出租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梁清舟家。苏听南焦急万分,崩溃又焦虑地咬着手指,疯狂敲他家的大门。 短短几分钟时间,梁清舟刚一推开门,苏听南就凑上去逼问道:“清舟哥哥!那双小白鞋是你叫齐疏月去买的,对吗?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梁清舟愣住,眨了眨眼。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高中时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之前为了这双鞋闹不开心时也没说呢?如果……如果你当时……”苏听南急得快要喘不上气来,尾音带上哭腔。 几秒钟的怔愣过后,梁清舟轻轻按住苏听南的肩膀,让他冷静下来。 急促的喘息声在耳边无限放大,梁清舟面色如常,眼里没有丝毫波动,“苏听南。” 第77章 “告诉你有什么意义吗?你不是单单因为这双鞋才喜欢上齐疏月的。”他的描述与神态冷静到堪称薄情。 苏听南被说得哑口无言,他脑子和心里都很乱,无法很好地表达内心想法,只能狼狈地拉着他说:“可是那双小白鞋不一样的,我很渴望能有人爱我,我一直以为是齐疏月发现了伤口,给我买了鞋子换上。” 站在对面的梁清舟眉梢小幅度拧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晌后,梁清舟才缓缓开口,语气里透露着无奈:“已经过去的就没有意义了,苏听南,不要再回头看。” “当你不再为我而活了,才是真正爱自己,你不能总是这样。” 苏听南僵住,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他想问梁清舟,我也是过去的人,那我是不是也没有意义了呢?说到底还是不想再管我吗? 最终比疑问先落下的,是苏听南的眼泪。 -------------------- 欢迎崩溃n.0小南宝,欢迎想复合的梁先生,欢迎mvp齐先生! 第69章 吻 苏听南走了。 像自杀前那次见面一样,流着眼泪走了。 苏听南自杀这件事让梁清舟始终心有余悸,虽然“没有谁离开谁是活不了的”是一句很残忍的话,但这就是现实。 可苏听南不一样,他好像离开梁清舟真的会活不下去。 梁清舟看着苏听南在夕阳下渐渐远去的背影,心情越发糟糕。 他这几天心烦意乱,苏听南像一端打结的绳子,顺着走下去也解不开。 这样一直拖下去也不是办法,爱吗?梁清舟没有一刻放下过他。 那要复合吗?他不知道。 在过年前,他完全没有想过要复合。爱不爱不重要,他要放苏听南走。 但是很显然,苏听南是依附他生存的植物,离开了就会死掉。 梁清舟越想越觉得无解,逼着自己暂且不去想。 而在这间隙里,他也没有再收到苏听南发来的视频。梁清舟也开始变得焦躁不安,只要手机屏幕亮起,他就会第一时间去查收信息。 发现不是苏听南发来的,他又把手机放下,陷入怔愣。 梁清舟问自己,爱是这么扭曲的东西吗?让人变胆怯,让人变紧张,让人变疯癫。 偶尔梁清舟会想起与苏听南分手后,出国的那半年。其实他也总是想起苏听南,在国外吃到好吃的炸鸡和蛋糕都会想起他,苏听南吃喜欢的食物时总是很可爱,感到幸福满足了就抱着他撒娇。 或许梁清舟不愿意承认,他的思念程度没有比苏听南少太多,只是他不想回头。 一个午后,梁清舟受到狄闻邀请去听音乐会。梁清舟兴致缺缺,只坐了半个小时就要离席。 午后的阳光明媚刺眼,世界在光晕下膨胀。梁清舟靠在窗边,远远地看着喷泉,飞溅的水花在空中像跃动的流星,一切都静谧无声。 肩膀上突然搭上一只温热的手,梁清舟知道是狄闻,连头都没有高兴回。 “干嘛?心情那么烂?”狄闻贼兮兮地凑上去。 梁清舟沉默少时,没头没尾地问:“狄闻,我做错了吗?” 随后他在狄闻不解的视线中把事情叙述一遍。而狄闻的脸色也从疑惑,逐渐发展成惊诧。 狄闻思索两秒,神色怪异地问:“你还是那么坚定不愿意复合吗?” “不知道。”梁清舟皱了皱眉。 “那就不是。”狄闻用一秒就下了定论,“但是你这么做是在推开他。” “为什么这么说?” 狄闻拍拍他的肩膀,正色道:“他是一个想死的人,你不能总是告诉他要变好,这根本不是他活下去的目标。” “要做的是让他与这个世界产生情感链接,比如养患者童年时渴望无数次却没能养的小狗,比如心系自己亲手种下的田地。” “如果一个人真的没有寄托和期待了,那就离死也不远了。” 说完后,狄闻顿了顿,突兀地打岔:“你觉得他爱你吗?” “我不知道。”梁清舟快要烦死了。 狄闻深深叹了口气,夸张地耸耸肩,“真正分不清爱和依赖的人是你才对吧?” 梁清舟刚要提出质疑,就被紧随其来的话打断:“他对你是爱还是依赖暂且不提,我就问你,你去想象一下。你的宝贝前男友和别人谈恋爱,牵手、拥抱、接吻、上床,你能不能接受?” 话音刚落,狄闻就感到手下一空。他茫然地抬起头,发现梁清舟已经转身离开了。 那话听得梁清舟很烦躁。不回头的时候他永远都很决绝,但是…… 狄闻说得对,其实他不是不想复合。 如果苏听南再提出复合会同意吗?梁清舟问自己。 不知道。 就像他不知道苏听南被关进过戒同所,不知道苏听南最重要的外婆离世,不知道他会因为自己的拒绝而彻底丧失活下去的勇气。 苏听南是碎裂的,要求他完整太残忍。 可是梁清舟其实也很痛苦,他也想要美满的家庭和只为他存在的爱。 梁清舟去月亮湾附近的公园里看了会日落,才慢慢地走回家。 夕阳西下,火一样的太阳映在河水里,整个世界都呈现一种深橘色的梦幻感。梁清舟走进小区,远远地,视线盲区的高墙后面冒出几缕白烟,在空气中婉转地飘零。 梁清舟莫名心头一跳,快步拐进去。 落日余晖的色彩让苏听南的面容更柔和朦胧,他靠在梁清舟家门口抽烟,眼睛很红,模样格外脆弱。 不详的预感在梁清舟愈演愈烈,他甚至没有问苏听南为什么又抽烟,站在他对面时就已经被痛苦的情绪所笼罩。 他轻声开口:“苏听南。” 苏听南听到声音才抬头望去,没有把夹在指尖的烟掐灭,勉强地笑了下:“清舟哥哥,我不想再看心理医生和吃药了。” 梁清舟愣了下,问:“什么意思?” 苏听南揉揉眼眶,看样子快哭了,哽咽道:“我想走的意思。” “啪嗒。” 攥在梁清舟手里的手机突然滑落在地,他心脏彻底漏掉一拍,嘴唇微颤,“想走……?去哪里?” “可能会去不下雪的城市?这里太冷了。”苏听南声音抖得很厉害,如同走在隐形的丝线上,稍有不慎就会跌入万丈深渊。 “对不起清舟哥哥,你说学会爱自己才能学会爱别人,可是我真的只想为你做这一切。这段恋爱谈得很糟糕,分手了我还一直缠着你,对不起。” 苏听南的叙述堪称错乱,梁清舟听懂了他的话,但大脑却给不出任何反应。 最恐惧的事实摆在眼前,苏听南要走,对,他真的要走。 还没等梁清舟冲上去阻拦,苏听南便接着道:“一直以来我想变好都是心里想到你,可能那样你会重新接受我。但是你怎么想的呢?希望我好、能独立、当我有丰富的世界之后就能有自己的生活,不会再想着你了。” “我知道我们不会和好了,真的很对不起,分开这么久了还一直消耗你。”苏听南揉揉酸痛的眼眶,声音里夹杂着痛苦与快要支撑不下去的悲伤,“清舟哥哥,我一直做得不对,也没能让你感受到爱,但是我真的爱着你。” “新的人来爱你这种祝福我说不出口,就祝你以后平安,永……”“苏听南。” 梁清舟粗暴地打断他,一把攥住苏听南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对方生疼,“离开这里后你打算怎么过?继续浑浑噩噩,每天痛不欲生,然后自杀?” “不是!”苏听南愣了两秒,疯狂摇头,眼泪砸在两人交叠的手上,“我…我不是在道德绑架你或者pua你,清舟哥哥,你不要那样想我。我只是……想好好告别。” 卑微又痛苦的话听得梁清舟心中刺痛,他在此时才惊觉,原来连苏听南,都彻底失去信心了。 他不觉得自己能和梁清舟和好,不可能再相信自己被爱,不会再对任何人事物和爱产生期待。 所以这一次,才是他真正,最靠近死亡的一次。 是因为那天说的话吗?梁清舟也跟着有点崩溃,强烈的溺水感让他快要窒息,他无比地清楚,如果这次不抓住,他就会失去苏听南。 梁清舟的大脑飞速运转着,过于汹涌的情绪甚至让他的身体也跟着颤抖。 不可以,他不可以失去苏听南。 如果苏听南死了,他真的会疯。 而对面的苏听南缓了缓,一个人把最后几口烟抽完,又开始说最后的剖白:“我好像也不能原谅我自己,明明说好了我会对你好的,可是我做了那么多错事,还死皮赖脸求你原谅,要复合。” “我不能留在这里了。” 理智的那根弦终于在此刻彻底崩断,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梁清舟迅速扑上去一把将苏听南拽进怀里,手臂勒得极紧,仿佛要把人揉进身体里。 第78章 梁清舟摇摇头,所有的克制都在顷刻间土崩瓦解,只剩下恐惧和绝望,“别这样,苏听南。” “我们和好,为我活下去吧。” 泪水打湿了梁清舟的肩头,苏听南的指尖发麻,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发出细碎的碰撞声。他哽咽两下,摇摇头,不知道表达的含义是什么。 “可是如果我们再分开的话,我……唔!” 突如其来的吻像一场暴风雨,席卷着苏听南的每一寸呼吸。梁清舟的牙齿磕碰到苏听南的唇角,强硬地撬开他的齿关,吻得毫无章法又急切至极。 苏听南被他吻得脚步踉跄,后背抵到冰冷的墙面上,两人的眼泪混在一起,滚烫而苦涩。 梁清舟轻柔地将手搭在苏听南的后颈,吻也渐渐从激烈转为绵长。温柔的吻流转在他红肿的唇上,梁清舟用力把他抱得更紧。 分开之际,梁清舟用额头抵住苏听南的额头,呼吸急促。两人对视少时,直到呼吸都变得平稳下来,梁清舟才最后留恋地吻了他一下。 “苏听南。”梁清舟的声音轻得快要听不见,“不要放弃生命,不要放弃自己,也不要放弃我。” “我不接受你的告别。” -------------------- 下一章要这样那样那样这样,我也很期待所以预告一下! 第70章 脱衣服 苏听南哭得很累,被梁清舟抱回家里去。他眼睛嘴巴都浮肿着,一个人蜷缩在沙发上,用块湿纸巾冷敷。 他大概是伤透了心,又被粗暴的拥抱和亲吻打断,现在还缓和不过来。自从进屋后就没怎么开口说话,只是看到梁清舟就要抱。 梁清舟单膝跪在沙发上,把苏听南抱起来,轻轻捏着他的后颈。 分明上一次见面还说尽伤人的话,现在就又回到了恋爱模式。 但在将苏听南紧紧拥入怀中的瞬间,梁清舟也松了口气。 心意相通的拥抱,两人都等了太久。 “好点了吗?要不要吃晚饭?”梁清舟揉揉苏听南的脑袋,温柔地问道。 苏听南吸了吸鼻子,点点头。 晚餐是梁清舟煮的意大利面,和以前一样,为苏听南放了培根和剥壳的虾仁。苏听南看着热气腾腾的意大利面时又有点想哭,忍着鼻头和眼眶的酸胀,慢吞吞地挑起意大利面开始吃。 熟悉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苏听南带着哭腔问了句:“我可以喝酒吗?” 梁清舟沉默几秒,去柜子里翻出瓶红酒,熟练地拧开瓶塞,往两个高脚杯里都倒了一些。 酒红色的液体伴随着发酵过的醇香,苏听南看着两个高脚杯愣了神,小声问:“你也喝吗?” “嗯,陪你喝一点。”梁清舟把杯子递过去,重新落座。 滴酒不沾的梁清舟竟然也会主动喝酒。苏听南有几秒钟的惊愕,但很快这份情绪就被抹去,边喝酒边吃晚餐。 两人都没怎么说话,梁清舟喝了两杯葡萄酒,有些上脸。白皙的皮肤里透出红润,眼神还是清明的。 “清舟哥哥。”苏听南抿了口红酒,犹豫着问道,“你为什么突然喝酒?” 梁清舟把杯底的红酒一饮而尽,又为两人续杯。他的神情很平静,骨节分明的手握着高脚杯,淡漠道:“因为……” “有事情要做。” — “纹身是什么时候去纹的?” 梁清舟单手撩开汗湿的刘海,随意地往后一捋。另一只手掐着苏听南的腰,视线紧紧盯着身下的人。 是苏听南白皙瘦削的腰上,纹了一艘在海上漂浮的帆船。 意思就是“清舟”。 他还穿着件单薄到可以忽略不计的白色衬衫,那块帆船纹身就在薄纱之下若隐若现。 苏听南脸颊涨红,他皮肤太敏感,一碰就痒。三次五次伸手阻挠梁清舟掐腰的动作,难堪地弓起腿又伸直。 “你在国外的时候……”苏听南哽咽一声,用牙紧紧咬着手指,防止泄漏出细碎的呻//吟。 梁清舟握着苏听南纤细的小腿,有一下没一下地吻着他,“那时候没想过我不会再跟你复合吗?” 苏听南全身都是汗,他用手肘支起上半身,但仅一两秒,又因为梁清舟的用力而重重摔回去。 他知道梁清舟得不到答案不会甘休,轻喘几声,“想过……但是我也不会和别人谈恋爱了。” 苏听南眼里流露着无法掩饰的依恋,“我只想和你过一辈子。” “那你今天想走呢?是想去死,对吧?” 冷不丁的话语从梁清舟口中说出,破坏此刻旖旎暧昧的氛围。他们做着最亲密的事,却又能这样猛地跳跃,戳中彼此心里最深最痛最不愿意提及的事。 苏听南怔了一秒,用手搂住梁清舟的脖颈,不愿再回答了。 “你没有想过我吗?你死了我该怎么继续活下去呢?苏听南,爱我是假的吗?”梁清舟的动作堪称粗暴,眼里也没有缓和的情绪。 “没有……”苏听南抽抽噎噎地答道,眼眶红了一圈,“不是假的,我爱你,只爱你。” 梁清舟笑了下,眼底近乎病态的占有欲一闪而过,大拇指用力,掐在苏听南腰上的纹身上。 随着苏听南小腿抽筋般抽搐两下,他仰着头闭上眼,胸膛轻微起伏着。 他刚想冲着梁清舟撒娇卖乖,就感受到身上的热源离去。 意识迷蒙之际,苏听南听见耳边传来一阵熟悉的窸窸窣窣声。他睁开疲惫的双眼,竟然看见梁清舟又在拆包装。 “都……都三次了,清舟哥哥,我想休息下。”苏听南委屈地开口,尾音低下去,带着点讨好恳求的意味。 “嘶啦!”一声,包装袋被撕开,梁清舟缓缓转头看向他。一滴汗珠顺着他的脖颈往下流,漆黑的瞳眸里没有情绪,只是盯着苏听南。 这样的眼神让苏听南无端开始心里发毛,梁清舟拿过桌上的一包烟盒,把里面的东西倒在床上。 苏听南愣了两秒,很快反应过来。 这是当时自己给他的那个,塞了避/孕/套的烟盒。 红酒的酒劲还没有过去,两人的一呼一吸间还带着淡淡的酒气。梁清舟把空掉的烟盒捏扁,随手丢在地上,轻声吐出两个字:“脱衣服,用完。” 苏听南惊得说不出话来,身体却先一步地打起了哆嗦。 这一刻他在脑子里胡乱地想,难怪梁清舟要喝酒。 原来他根本就没打算放过自己。 一切结束后,苏听南缩在沙发上昏昏欲睡,看着梁清舟忙碌地换床单,收拾垃圾桶。 最后还是没有用完,苏听南哭得快受不了了才停下的。 他的眼睛还很肿,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迷迷糊糊间感觉到自己被腾空抱了起来,他也顺势依赖地搂住那个人,把下巴搁在他肩头。 又是一阵细碎的声响,苏听南在茫然中睁开朦胧睡眼,是梁清舟也回了床上,睡到他旁边。 “抱歉,吵醒你了吗?”梁清舟歪着脑袋笑了下,轻轻握住苏听南的手,把他搂到怀里。 刚洗过吹干的头发还很蓬松,苏听南下意识往梁清舟怀里拱,嘴里还嘟囔着:“没有,想你了。” 彼此温热的体温互相传递着,上一次这样睡前的紧紧相拥好像还是上辈子的事情。两人都眷恋而贪恋,好像有一秒钟离开彼此都会难受到掉眼泪。 苏听南思索片刻,还是问:“你今天为什么一直做啊?” 语气是许久未听的熟稔,像他们没分开时一样。 梁清舟的五指穿过苏听南柔软的发丝,闷声笑了下,没有给出回答。 好在不一会儿怀里的苏听南就陷入了熟睡,呼吸声平稳均匀。梁清舟摸摸他的脑袋,也跟着闭上了眼睛。 其实今晚的失控不是他的本意。 在之前的恋爱里他能感觉到,苏听南不知道该怎样去爱人,自己拥有的又太少总是在用身体填补爱。 这样的方式并不好,但至少在紧密相拥的那无数个瞬间,他们真的全心全意属于彼此。 那是苏听南扭曲而最浓烈的爱。 之前苏听南自杀过一次,已经让梁清舟足够惶恐,他没办法再承受第二次。看到苏听南的泪眼,他就想起两次他的不告而别。 心里的窟窿越来越大、越来越深,梁清舟掉进无底深渊,只有恐惧不安。他也开始像苏听南一样,索取、相拥、抓住对方。 想到这里,梁清舟不动声色地把苏听南抱得更紧些,缓缓闭上了双眼。 鼻腔里是两人一模一样的洗发水味,自分手的那年寒冬以来,梁清舟和苏听南不约而同睡了第一个最舒服的好觉。 -------------------- 晚点还有一更!晚上见。 老婆们如果对下一本《过期春夜》感兴趣的话,麻烦给我点点收藏(^o^)/谢谢! 第71章 我妈让我带你见她 隔天两人都很晚才醒,一起去洗漱。苏听南刷牙时,梁清舟就站在他身后抱着他,下巴搁在他头顶,黏黏糊糊舍不得放开手。 第79章 午餐是两人一起做的,梁清舟煮三鲜米粉,苏听南炸了份小酥肉,还有柠檬茶。 苏听南的依旧瘦得皮包骨头,抬手间衣袖就空落落地滑下去。他慢吞吞地吸着米粉,红润带有齿痕的唇瓣上沾满汤汁。 “听南。”梁清舟眨了眨眼,忽然喊他,“我们还住一起的话,你想留在这里,还是回月亮湾?” 听到“回月亮湾”四个字,苏听南的手指不由自主抽动了一下。 月亮湾是他们的起点,又因为分手先后离开。那里承载太多美好回忆,也有些摩擦与伤痛,两人的生活用品全部丢在里面,都没有带走。 苏听南抿抿唇,尝到汤汁的咸鲜味,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都不愿意的话,我们重新买套房?”梁清舟放下筷子,认真思考道。 “不要。”苏听南想都没想便拒绝,他已经不愿意再让梁清舟为他付出太多。 室内安静几秒,梁清舟忽然笑了起来,嘴角缓缓扯出一个笑容,“当婚房啊。” 意料之外的答案就这样轻飘飘又充满暧昧的说出口,苏听南怔愣两秒,耳根一红,态度软和些:“不要了吧……” 梁清舟没说什么,缓慢道:“听南,我能理解你不想看病。但是往后我都会陪你,不要停药,把病治好,好吗?” 苏听南咬着筷子尖,点点头。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三番两次想去死,把梁清舟弄得有点害怕。去爱一个有强烈自毁倾向的人很困难,他不想让梁清舟负担太重。 吃完饭后苏听南想去洗碗,被梁清舟拦下。怀里塞了碟果盘,梁清舟抢先一步拿走碗筷,“你先去看电视,等会我们聊一聊。” 分手期间苏听南听了太多次“聊一聊”,每次都是坏结局坏消息。他心头猛地涌上强烈的不安,但只能点头应下,抱着果盘一个人坐回沙发上。 梁清舟很快洗好碗筷,见苏听南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便立即坐到他身边,将他往怀里带。 “苏听南,我们聊一下日后的相处模式。” “什么意思?”苏听南小心地问道,靠在梁清舟半边身子上。 温热的手臂越过苏听南盈盈一握的后腰,搭在他的侧腰上,梁清舟温和地安抚道:“别紧张,我们已经重新在一起了,会一起去面对和解决所有问题。” “我们说好,感情里的付出是双向的。你不可以觉得以前我付出太多,或者未来我某方面付出,你就一定要补偿回来,而不让这段感情失去平衡。” 苏听南一听就有点着急,眉头拧起,解释道:“可是我也想为你做那些。” “我知道。”梁清舟笑了下,“但你要知道,我不需要你为我一味付出,我能看到你的真心,你不要担心这个。” 苏听南抿了抿唇,靠在梁清舟的肩头。他花了点时间去思考消化这些摆在明面的问题,最后轻声说:“我有的一切我都想给你。” 失而复得后的苏听南似乎比分手时还要更不安,他害怕重蹈覆辙,也像担心自己眨眼间梁清舟就会离开。 梁清舟知道这么久以来苏听南过得很辛苦,不过他有信心可以把苏听南重新养好。 他微微俯下身,用鼻尖蹭苏听南的鼻尖,温声道:“我知道,我也是。” 下午梁清舟就陪苏听南退租,收拾出租屋里的东西。他们像以前一样手牵着手走在昏黄的路灯下,一前一后的影子拖得很长。 走到一半苏听南忽然开始玩起踩影子游戏,两人在波光粼粼的湖面前放声大笑,全然看不出昨天还都流着痛苦的眼泪。 欢闹间苏听南突然抬眼,湖面中有一轮皎洁的明月。他抬头望去,明月高悬,遥远而不可高攀。 但他曾经也通过那架天文望远镜,观赏过月亮山的地球陨石坑。 月光照进他的瞳孔里,苏听南如痴醉般盯着天空。梁清舟有所察觉,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靠在他身边陪他一起看。 苏听南缓慢地眨眨眼睛,突然说:“清舟哥哥,既然我们是分开后复合,那……” “我们回月亮湾吧,我们重新开始。” 梁清舟的目光落在苏听南的脸上,月光月光朦朦胧胧笼罩着他。梁清舟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个几不可察的笑容,“好。” 苏听南转过头,和他接吻。 水中的月影随着涟漪轻轻摇曳,两人的倒影与月光揉和在一起,像落进了真正的月亮湾。 那天过后他们重新开始同居,梁清舟怕苏听南在家里闷,给他买了一缸水母养。 下班回来,苏听南不是趴在水族箱前面看水母,就是在厨房里忙着准备做晚餐。 复合后苏听南治疗积极不少,情况好转些后,梁清舟就给他报了做冥想和烘焙的班。 有时苏听南也会抑郁发作,在浴缸里哭得发抖。梁清舟就抱着他一遍又一遍地安抚,小心地亲吻他,喊他“宝宝。” 和梁清舟谈恋爱总是会有种被宠得没底线的感觉,苏听南也在梁清舟的鼓励之下开始走出去。他和烘焙班里的几个人交了朋友,约着一起吃饭。 这次复合后两个人都在调整自己和相处模式,苏听南不希望工作忙的梁清舟为自己牺牲过多休闲时间,梁清舟也愿意放开手,不再对苏听南倾注过多爱意,都站到最为彼此考虑和合适的位置相爱。 唯独那天苏听南喝了点酒,打电话拜托梁清舟来接他。 梁清舟有早到的习惯,没有催促他,一个人在大厅欣赏墙画。 不出几分钟,一伙人便从包间里出来。苏听南走在人群最前端,看见梁清舟兴奋地挥挥手,一路小跑到他面前。 梁清舟愣了下,他没有想到苏听南会直接与自己接触。 苏听南喝了点酒,眼神还不清明,拉着他的胳膊暧昧又甜腻地晃晃,“你来啦。” 朋友们也慢悠悠地晃到他们面前,不约而同眼神里流露着好奇与猜测。 梁清舟注意到众人的视线,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苏听南也在他纠结的同时轻轻牵起他的手,站到他身边,向朋友们介绍:“这是梁清舟,我男朋友。” 这句话惊讶的不止是朋友们,还有身为男友的梁清舟。 从过去的伤痛中走出来很不容易,曾经苏听南没有勇气承认同性恋身份,梁清舟只能是他隐秘的爱人。 但如今他已经大大方方从悲痛中走了出来,有面对一切的勇气决心了。 好在大家都只是怔愣几秒,纷纷打趣祝贺。一会夸梁清舟帅,一会说你们好般配,约着改天一起出去玩。 苏听南也毫不掩饰自己的依恋,靠在梁清舟肩膀上。道别后,没走出去两步就拉着手撒娇。 上车后,他系上安全带,迷迷糊糊地拎起手里的保温袋,“对了,这是蒜香鸡翅,特别好吃!我临走前多点了份打包的,我明天给你炒份炒饭,你带去公司吃。” “好,谢谢。”梁清舟哑然失笑,凑上去亲了亲苏听南。 夜色正浓,汽车在路上行驶着,霓虹灯被晕染成一道道模糊的光影。梁清舟扫了眼身旁迷蒙的人,忽然开口道:“苏听南。” “嗯?”苏听南喝到微醺,说话时尾音拖得比平时更长,带着点软糯的鼻音。 “当时……你卖掉房子,是为了什么?” 虽然距今已经有些久远了,但梁清舟还是不合时宜地提起。城市夜晚的光影映照在他的脸上,让他立体矜贵的脸更有迷惑性。 苏听南盯着他看,有几秒钟仿佛真被狐狸蛊惑,差点要说出口。 但最终他还是止住话头,神秘地笑起来,说:“秘密。” 晚上回去后两人又闹到很晚,不知道染上什么怪习惯,喝了酒就要做,用酒精助兴。 苏听南脖子上全是深红色的吻痕,有纹身的腰上的那块皮肤,也被掐得全是指印。 他累到快要不能动弹,梁清舟抹掉从脖颈一直滑落进锁骨的汗珠,俯下身吻了背对着自己的苏听南几下,才去接电话。 接完电话,苏听南才好不容易有所缓和,疲惫地问:“怎么啦?” 梁清舟揉揉他的脸,轻声说:“我妈让我带你去见她。” -------------------- 前面还有一章,不要看漏啦。 第72章 永远热恋(完) 殷燕夕的演出在三天后,苏听南脖子上显眼的吻痕迟迟消不下去,试过冰敷热敷揉搓按摩一系列方法后仍然无果。 苏听南崩溃到脑袋靠在镜子上一动不动,罪魁祸首梁清舟没有丝毫愧疚,边笑边把苏听南搂进怀里。 最后苏听南还是用遮瑕遮住了,觉得自己第一次见男朋友家长就露着吻痕,实在是不礼貌。 见家长让苏听南很紧张,晚上不安到睡不着觉。一个人坐在黑暗且空荡的客厅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梁清舟远远地看着他,想到分手那段时间的苏听南。 那时候的苏听南是不是也是这样,被困在暗无天日的出租屋里,重病缠身,整日失眠,只能靠烟酒获得短暂安宁。 第80章 “宝宝。”梁清舟走到他面前,蹲下,仰天望着他,“在想什么?” 苏听南一愣,下意识伸手搂住梁清舟的脖颈,把脸埋在他肩上,嘟囔:“我怕阿姨不喜欢我……我之前做了那么多错事,我……” “苏听南。” 梁清舟打断他的胡思乱想,轻柔地用五指按着他的后颈,一字一句道:“我妈妈很喜欢你。” “真的吗……?”苏听南从茫然中抬头,不敢置信。 “真的,骗你的人是小狗。”梁清舟又亲他,和他接了个温柔的吻,“先去把药吃了,我陪你睡觉。” 苏听南被这个吻哄好,点点头,吃完药就回房间睡觉。 这次巡演依旧在剧院里,苏听南第一次正式见到殷燕夕。她提着裙摆在热爱的舞台上歌唱、跳舞,在欢呼声中谢幕,美得令人惊讶。 演出圆满告终,梁清舟带苏听南去后台见她。还没敲响休息室的门,殷燕夕就兴冲冲过来开门,亲昵地对苏听南说:“好漂亮的孩子!终于见面啦。” 殷燕夕很和善,性格也可爱活泼,她看出苏听南的紧张便开始调节气氛,很快打成一片。 这不算多严苛的见家长,由于殷燕夕还要准备下一场演出,只有半小时留给他们聊天。 临走前,苏听南把礼物送给殷燕夕,过于紧张而导致捧着礼物盒的指节泛白。他局促地抿了抿唇,声音放得极轻:“那个,阿姨……” 梁清舟和殷燕夕同时看向他,两双相似的眼睛里盛着如出一辙的疑惑。 紧张的情绪在苏听南胸口爆发,他咽了口唾沫,声音略微发颤:“我会对梁清舟好的!” 室内安静了几秒,连根针掉落在地的声音都能听见。几秒过后,母子二人笑起来,感觉下一秒苏听南就要说“请把梁清舟嫁给我吧!” 道别时,殷燕夕突然毫无征兆地上前抱了苏听南一下,凑在他耳边说:“从清舟喜欢上你的那刻起,你就是我们的家人了。不用有负担,我们都会永远爱你。” 热泪在苏听南眼眶里打转,他含下喉头顿时涌起的酸意,点点头。 他离开剧院的瞬间便流下眼泪,梁清舟笑着为他擦去。苏听南不管现在在外面,伸开双臂抱住梁清舟,眼泪蹭在他的衣领上,小声说:“谢谢你爱我。” 迎面吹来的风把两人的发丝都吹得凌乱,梁清舟望着远方,忽然笑了下。 他没有说任何客套或煽情的话,他只是说:“应该的。” 我就应该爱你的。 那么需要爱的苏听南原来早就得到爱了,这一次他会牢牢地握在手里。去珍惜爱、享受爱、爱自己也爱对方。 不过回家后梁清舟被殷燕夕指责了一通,因为苏听南买了条十几万的蓝宝石项链送她,但梁清舟没提前打招呼。 梁清舟嘴唇半张着,迟迟没发出声音,最后无辜道:“我也不知道他买了什么啊。” “那好吧。”殷燕夕还沉浸在愧疚情绪中,“过年你带小南来国外过吧,如果想领证也方便。” 梁清舟忍俊不禁,调侃几句后挂断电话。 坐在屏幕前的苏听南见梁清舟回来,立即侧过身,向他伸手,“怎么了?” “没事。”梁清舟忍着笑意摇头,“我妈已经安排到领证结婚那一步了。” 话音刚落,梁清舟便感受到搂着的苏听南的躯体僵硬几分。他察觉到异样,侧过脸看他,但那时苏听南已经恢复平静,看着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日子在慢慢往下过,苏听南和齐疏月碎得快拼不起来的关系终于有所缓解。齐疏月想着再缓和缓和,就邀请苏听南和梁清舟一起去野餐。 苏听南听着电话,沉默几秒,言简意赅道:“不要,那天我跟清舟要约会。” “你们俩一起来怎么就不算约会了?”齐疏月又开始生气,他和苏听南之间只要提到梁清舟就要闹不愉快,”而且你们不是在同居吗?干嘛还要约会?” “烦死了,你根本就什么都不懂,别来打扰我们了。”苏听南皱皱眉头,果断把齐疏月的电话挂掉。 苏听南就是这样,被爱的时候总是有点任性。结交朋友固然好,但他永远自私又任性地想把时间都给梁清舟。 因为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里,他最爱梁清舟。 此时梁清舟正洗完澡,水珠顺着发丝滚落。他看着气鼓鼓的苏听南,用指尖戳戳他的脸颊,问:“怎么变小河豚了?” “我没有。”苏听南不想告诉梁清舟刚刚发生的事情,扑上去咬他,咬着咬着就吻作一团。 在被掐着腰倒在床上时,苏听南望着天花板的灯,在视线里一晃一晃的。他撇开眼,视线里出现大小不一的飘动的光圈。 “清舟哥哥。”他放缓呼吸,眷恋地盯着眼前的人,用手背替他抹掉汗珠,“约会不要忘记了。” 梁清舟不可能忘记约会的,这句提醒很徒劳,但梁清舟还是笑着说:“好。” 约会是苏听南安排的,他们在外玩了一天,晚上去户外花园餐厅吃饭。 中央点燃篝火,每桌附近都点着鲜花蜡烛,棕榈树上挂着灯串。来这里用餐的几乎全部是情侣,摇曳的火光与徐徐晚风,浪漫又惬意。 银质刀叉与瓷盘碰撞的脆响中,一段熟悉的华尔兹舞曲突然流淌而出。梁清舟切牛排的手顿了顿,有些诧异地抬眼望去。 对面的苏听南轻轻放下刀叉,暖黄色的烛光印照进他眼底,衬得他那双满含期待的眼睛格外明亮:“清舟哥哥,你想跳舞吗?” 他用舌尖舔了舔红润的嘴唇,羞怯的情绪在眼底蔓延,“这家餐厅很火,八点钟一到,就会响起乐声。专门的空地作为舞台,为想舞蹈的情侣们提供空间。” 梁清舟想到他们分手时在那艘游轮上,苏听南为了能拿下大奖而去跳舞。连跳华尔滋都是绅士手,每个动作都透露着不自然和僵硬。 他几乎没有犹豫,拉着苏听南走向远处的空地。 梁清舟的手掌稳稳地托住苏听南的后腰,就像两人第一次一起跳舞。他引导着苏听南踩进旋律之中,每一次对视都细致入微地观察对方的表情,连不小心踩到对方都变得甜蜜。 无论是梁清舟,还是苏听南,先前的遗憾都一点点填补完全了。 一支华尔滋跳完,不远处的就餐区纷纷鼓掌喝彩。梁清舟正笑着要亲他,苏听南的视线却极快地扫过墙上悬挂的时钟。 他像过了午夜十二点就要逃跑的灰姑娘,忽然急促起来。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太明显,立即遮掩起来,付完款离开。 他们走进寂静无人的街道,梁清舟感受到苏听南的有意引导,忍不住笑着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没有啊……”苏听南把嘴硬贯彻到底,十指紧扣的掌心开始冒汗,身体更快给出反应。 梁清舟也没有追问到底,只是笑着应下了。 越往里走就越是偏僻,道路两侧种植了梧桐树,高大的树木立于老旧城墙之前。小商铺拉下卷帘门,整条街道只有他们两个。 刚踏入这里时,梁清舟便感受到熟悉感。直到苏听南忽然松开牵着的双手,向后退了一步。 苏听南的呼吸变得又轻又急,睫毛垂下来,眼里投射出紧张的情绪,“你还记得这里吗?” 听闻,梁清舟四周张望一圈。 梧桐树、街道、零星还在营业的几家小馆和拉下卷帘门的商铺…… 记忆的大门在此刻打开,梁清舟猛地一怔。 这里是,高考完后,他向苏听南告白的那个地方。 那个灼热的夏夜,夏蝉在持续不断的鸣叫,晚风带着暖意,夜空呈现一种奇妙的深蓝色。 梁清舟就站在鹅黄色的路灯下,郑重地对他告白:“苏听南,我喜欢你,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往事历历在目,突然回忆起的片段在大脑中放映。而在梁清舟记忆中自己说到那句告白的瞬间,苏听南倏地单膝跪地。 他从口袋里掏出刚才反复攥紧又松开的戒指盒,递上前,郑重开口:“梁清舟,我爱你,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在这个刹那,苏听南与十八岁的梁清舟重叠了身影、重叠了声音、重叠了话语。 恍惚与猝不及防的求婚,梁清舟大脑发懵,又有一瞬间想要流泪。 他偏爱苏听南太多,这个时候都不忘强硬地拉苏听南起来,比答应先说出口的是:“怎么能让你求婚?” 这话听得苏听南着急,拽着他要答案:“你先回答我!” “我愿意。”梁清舟反应半秒,很快又无比自然地哄他。 苏听南这才露出笑容,右手抖得如同筛糠般,哆哆嗦嗦地为梁清舟戴上订婚戒指。 私人订制的对戒。 “好了。”苏听南猛地扑上去抱他,像要完全陷进这个严丝合缝的拥抱里,呼吸急促而灼热,“我们下一步就是结婚,成为合法伴侣。” 第81章 “清舟哥哥,我永远爱你。” 滚烫的热泪滴进梁清舟的衣服里,梁清舟紧紧抱着自己爱了这么多年的恋人,也有点想落泪,沙哑的尾音带上哽咽,“嗯,我爱你。” 恍惚间他看见了十八岁的自己,凭借着一腔热忱向苏听南告白。那年的夏夜像旧梦一场,结果时至今日都如此鲜活,遗憾被填补,留下新的永恒回忆。 十八岁的梁清舟的爱,原来早就有回响。 后来两人的身份从“男朋友”变成“未婚夫”,最后到了“丈夫”。出发国外前,梁清舟盯着手上的戒指,突然就有了答案。 “听南,你卖掉房子,是为了买对戒吗?” 梁清舟研究过材质和品牌,这个造诣的私人对戒要最少一百五十万。 苏听南笑了下,眷恋地趴在梁清舟肩头,终于回应这个问题:“最开始我不想活了,想把房子卖掉,把钱全部打到你的账户上。” “后来你带我去看病,我又后悔了。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就去订了戒指。” 梁清舟轻柔地捏住他的下巴,“苏听南,想一个愿望吧。当作订婚礼物,无论什么我都会为你做到。” “真的吗?”苏听南笑起来,眉眼弯起,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那我要……” “梁清舟和苏听南永远热恋。” 梁清舟搂住他的腰,肩膀耸动笑起来,“会不会太好实现了?” “不会,因为我的清舟哥哥什么都可以做到,所以什么都会实现的,与愿望本身无关。”苏听南捧着梁清舟的脸,也跟着笑得很开心 对视过后,两人在月亮下接吻。 梁清舟获得了想要的被选择、被爱和苏听南幸福,而苏听南也收获了永恒的爱与爱自己的能力。 赤道地区炎热多雨,他们的感情始于苦夏,在经历了无数场暴雨后,终于迎来了晴天。 这一刻他们不约而同地想,他们会永远相爱、幸福。 ——————完—————— -------------------- 《赤道雨》完结!撒花! 谢谢一路追更的宝们,所有评论我都看,也眼熟了很多宝,感谢大家的支持和喜欢,让我继续平稳地走在追逐梦想的道路上。我很喜欢小梁和小南,塑造的时候也一度流下眼泪,好在幸福幸福终于降临在他们手心!完结总是有好多感慨的,好多不舍,但也算圆满,梁清舟和苏听南会在他们的世界里永远相爱并幸福。祝大家看文愉快!再见!再见大家!下一本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