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娇美人嫁入豪门后》 第1章 《娇娇美人嫁入豪门后》作者:小沥喵【完结】 本书简介: 【睚眦必报佛子受x念念不忘深情攻】 【先婚(do)后爱】 1. 谢景霄,上京圈谢家二公子,天生的美人胚子,清冷出尘,如沉塘睡莲,珍贵易碎。 因为某个综艺一闪而过的镜头火遍全网。 镜头里,他站在男嘉宾身后的菩提树下,盘扣对襟白衫,漆黑如墨的古檀念珠,惊鸿抬眸,如佛子入世。 因而,得了个小佛爷的名头。 后来,媒体翘首以盼他能进军娱乐圈。 谢景霄:私人珍品。 檀淮舟:我的。 2. 谢景霄清楚联姻对象有一个早死的白月光,但他对此事从不过问。 只因活人争不过死人。 一次意外,他终于踏进檀淮舟视为禁忌的房间, 他惊呆了! 整整齐齐排列的都是他曾经的物件,更有蜡烛香台供着他的黑白照片。 谢景霄:你能解释一下吗? 檀淮舟:私人周边。 3. 众人都知檀淮舟作为上京圈太子爷,处事雷厉风行,杀伐果决,处在名利圈,却能将君子礼法刻进骨子里,只因心中记挂着已死的白月光。 谢景霄这尊佛子嫁过去,等同于出家,是找到真归宿。 忽然有一天, 众人发现谢景霄腕上的古檀念珠不见了。 小佛爷闭口不谈此事,但耳尖却红的能滴出血来。 只有他知道,昨晚檀淮舟攥着佛珠的可怖模样。 使用指南:狗血堆积的小甜文,勿喷,或者轻喷 qaq 内容标签: 都市 豪门世家 甜文 轻松 先婚后爱 主角视角檀淮舟互动谢景霄 一句话简介:老公早逝的白月光竟是我自己 立意:轻舟已过万重山 第1章 酒吧。 七彩斑斓的灯光交相辉映,投射到舞池中央的琉璃盏,转换为迤逦涣散的光晕,忽明忽暗。 音乐的律动,肢体的碰触,唇齿的呢喃,凝成浓稠的荷尔蒙,牵连包裹狂欢摇摆的年轻生命。 砰 一声巨响过后。 数十位身穿制服的警察接连闯入。 喧闹被一瞬间打破,空气氤氲酒色雾气如同被一场冷雨浇了干净,消失得无影无踪。 四周静的可怕,被酒精麻痹的众人无措地互相对望。 吧台旁的少年曲着长指,纤细干净的指尖有节奏地敲击酒杯。 杯中的浅红色液体浸着冰块,在杯壁挂起一层薄霜,少年有节奏地每一次碰触,都会连带着虎口的念珠一同发出脆响。 湿润黏连的哒哒声,在安静下来的酒吧,尤为突出。 有人报警,这里有人吸du!都不许动! 为首的警察大声喊道,轻抬下颌示意身后同事动手。 几位身着制服的警察绕过人群,在距离少年不远处的卡座停下,开始进行搜索。 染着杂毛混混模样的四五个年轻人,举着双手,一动不敢动,齐齐将目光投向稳坐在卡座中间的银发少年。 有话好说,警官,我们全力配合。银发少年脸上堆笑,刚欲起身,就又被身后的警察按回沙发里。 瞬间,他脸上笑意消失,抬眉飞扬跋扈的狠戾劲呼之欲出,跟苍白的脸色很是不搭,明显的割裂感如同青涩幼嫩的栀子花生长着不属于它的尖刺。 银发少年没多做言语,唇角压得极平,目光凝聚在吧台旁那个孤零零的背影上,再未发声。 谢景霄似乎感受到这束不太友好的视线,未加理会,依旧漫不经心地摇晃着杯中酒。 他眉眼低垂,细长的眼睫落下阴影,遮掩住眸子里晦暗不明的光,视线停在红色液体震起的层层涟漪,欣赏着冰球搅浑帕灯投射来的彩光。 头儿,垃圾桶找到针管。 女警从垃圾桶里拎出来一根注射器,小心翼翼放进证物袋里。 针管内残留部分白色液体,经她摇晃泛起细密的白色泡沫,女警站起身,冷厉的眼神似是要把几个年轻人洞穿,冷哼一声, 带走! 那是大哥的药! 其中一个混混正欲起身辩解,下一秒冰冷的枪管抵在他脑袋上,瞬间哑了声。 有什么话去警局说吧,带走! 女警不怒自威,语气更是不容置喙,麻溜地将他们押走。 谢景霄见警察们要收队,放下手中的酒杯,出声道: 是我报的警,需要跟你们回去做笔录吗? 女警停下脚步,转身打量谢景霄,微微一愣。 见他一身宽大的对襟白衫,瓷白纤细的指节绕着一串漆黑如墨的古檀佛珠,声如其人,清冷出尘,竟有些意外他会出现在这种酒吧烟雨风尘地。 但很快她回过神,轻咳一声,声音不禁柔软几分,麻烦也跟着走一趟吧。 一同前往警局还有酒吧经理和几个服务生。 警局的顶灯很白很亮,照得屋子里亮堂堂的,似是要任何罪恶都无处遁形,许多人来这里,心中藏不住半点事。 他们也不例外。 服务生将自己看到全盘脱出,甚至具体到银发少年拿出注射器注射药物的时间。 谢景霄坐在警局门外的椅子上,等待被询问,他眼睛受不了强烈的白光,索性阖上眸子,一下又一下缓慢地拨动手中的佛珠。 就那样安静地坐着。 是你报的警? 听到有人询问,谢景霄才抬起眼皮,此刻他身边只剩下银发少年和两三个杂毛混混。 银发少年勾着唇,笑意不达眼底,仿佛写着你完了三个大字。 谢景霄并没理睬他的威胁,视线落在对面的女警身上,点点头,轻嗯一声。 进来吧。 女警推门而进,谢景霄紧跟其后。 叫什么? 谢景霄。 你们认识吗? 女警目光扫过外面靠墙的银发少年身上,抱胸不语,一幅二世祖的模样。 她问出这样的问题,是因为他们年龄相仿,但气质迥异,怀疑是谢景霄的恶作剧。 然而,眼前的少年却清冷矜雅,如高山白雪,连瞳孔都极淡,睫羽更是像吸饱水的淡墨,带着水墨画的书卷气,伴随他不停地拨动的念珠,更添几分禅韵,全然不是会戏耍警察的人。 于是,女警打消了这份心思。 不认识,第一次见。谢景霄如实说,我看到他拿出注射器给自己注射东西,在酒吧那样的地方,想着可能在干什么不好的事,所以就报了警。 是一场误会,他是糖尿病,注射的药物是胰岛素。 女警一边做着记录,一边抬头跟谢景霄解释道, 不过你这种敢于揭发的勇气也很可嘉。 谢谢,如果没事,我可以离开吗?谢景霄问道。 等家里人过来保释。 女警合上记录本,斜睨角落里的几个混混,小声叹了口气,其实是可以直接走,可是现在仍由他们离开,姓谢的少年肯定会被这些混混霸ling。 喊家人来,也是对他的一种保护。 家里人忙,离得也远。谢景霄眸子又低垂下来。 那朋友、同事呢? 没有。 女警揉了揉发疼的额角,继续问:那你来上京做什么? 找未婚夫。 女警眼前一亮,那打电话给你未婚夫吧。 嗯,谢景霄从白衫口袋摸出一个手机,停在那个已经拨了数十通的号码上,拨了出去。 忙音响起的同时,门口紧跟其后响起了铃声。 但很快电话就被挂断。 谢景霄转身看向门外,此刻银发少年身前正站在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嗯,总算来了。 他嘴角微不可查地勾起一抹弧度。 女警听到门外有骚动,推门而出,谢景霄也跟在他身后。 门外,银发少年身上狠戾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是温顺,他乖巧地呆在男人身后,不怀好意地注视谢景霄,用微小的口型说道: 你死定了 谢景霄眼神都懒得施舍给他一个,视线停留在他身侧男人身上。 裁剪精良的白色衬衫装裹着他精瘦的身体,纽扣被吝啬地扣到顶端,满满的禁欲气息。那张惊为天人的绮丽容貌更是明目张胆暴露在众人视野,眉目清淡如烟,处处透着难以接近的疏离,如松间细雪,触不到够不着的端方矜贵。 这就是那个跟他有婚约的老攻? 银发少年见谢景霄一直盯着男人看,赶忙向前走了一步,隔在他们中间,语气带了点埋怨和撒娇, 第2章 表哥,就是他报的警!冤枉我吸du! 檀淮舟微蹙眉头,见到谢景霄,如同黑曜石般波澜不惊的瞳子不易察觉掠过一丝惊疑,眨眼间,又变回凝结薄霜的模样,轻启薄唇, 你叫什么名字? 声音又低又冷,不知不觉周身铺开上位者的威严气场,看似询问实则质问。 谢景霄。 谢家二子? 他语气难得添了兴致,轻挑眉头,舒展开来的桃花眼理应蛊惑瑰丽,但他的桃花眸子却平淡无痕,如安静的池面被风掀动,有了波纹。 嗯,敢问先生您是? 但没等檀淮舟开口,银发少年抢先一步答道,檀淮舟,没错,就是上京圈那个檀家! 谢景霄身旁的女警听到这个名字,也是一惊,她猜到银发少年背景不一般,但没想到竟然跟檀淮舟有关联。 上京圈没有人不知道檀家,更没人不清楚檀家这位太子爷,反正这次是误会一场,她也不想掺和进豪门之间,于是开口道: 檀先生,一场误会,那位先生注射胰岛素时被谢先生误会成吸du,我们公事公办,您在这里签个字,就可以带他离开了。 说罢,女警将手中记录本递到檀淮舟面前。 檀淮舟干净利落地签完字,女警长舒一口气,然后看向谢景霄,道:你家里人还没来吗?你别急,在这里等等,要是来了,你去隔壁喊我就行。 她指了指隔壁灯亮着的办公室。 嗯。谢景霄点点头。 见警察离开,银发少年嚣张气焰瞬间起来,由于身形娇小,站在檀淮舟面前,如同一个高傲狠厉,浑身炸毛的博美犬, 你竟敢惹我?还把我送进橘子里?你说怎么办! 闻言,谢景霄饶有兴致地望向沉默不语的檀淮舟,檀先生,您说个处理方式吧。 我在跟你说话!你问他做什么!被人无视,银发少年瞬间急了。 自然是跟狗的主人说话,难道要同狗商量他拿不定的事情? 谢景霄细嫩的指腹摩挲着古檀佛珠的莲花花瓣,沿着纹路一圈圈打着旋,不疾不徐的温润字节,竟是直白的脏话。 你特码的!银发少年被激怒,挥舞着拳头,就要朝谢景霄那张无喜无悲的脸揍去。 谢景霄闭上眼睛,迎接那一拳,嘴角无意识勾起嘲弄的笑容,鼻尖似乎已经触到拳头带起来的风,就连额前的几绺碎发都被扬了起来。 他知道,拳头根本不可能落在他脸上。 毕竟这里是警局。 谢二公子,跟传闻不太一样。 淮舟! 谢景霄抬起眼,对檀淮舟制止银发少年没有丝毫意外。 檀淮舟看起来斯文有礼,力气却不小,银发少年苍白的肤色涨得通红,可是被禁锢的胳膊依旧在他右手里拔不出分毫。 怎么个不一样法?谢景霄斜睨一眼银发少年,浅浅一笑。 檀淮舟不知何时掏出手机,骨节分明的左手在屏幕上翻动,停顿一下,将屏幕竖到谢景霄面前。 画面里是谢景霄的私人账号,生活照全是一米九满身腱子肉,跟他八竿子打不着的猛男。 谢景霄笑了笑, 檀先生,虚拟的网络使用虚假的人设,这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我不觉得有问题,不然若是有人像这位 谢景霄望向银发少年,清冷的目光带有几点戏谑,继续道, 这么冲动,循着网络寻过来,至少能保证他找不到这个人,不是吗?还是说,檀先生被照骗欺骗过呢? 檀淮舟不语,松开抓阮言归的手,不急不缓用长指理顺袖口的折痕,从容地掩饰一个事实。 他被骗过。 因为婚约,他自然调查过谢景霄,但他照片很少,对他的了解仅此私人社交账号。 甚至接受了那样的他会是自己未来的另一半。 见他脸黑,谢景霄唇角的淡弧加深,他早就料到外界对他的了解少之又少,关在狭逼的笼子里,他都不了解自己,更何况是他檀淮舟。 纤白葱指将念珠顺到腕骨处,微微颔首,谢景霄清冷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如若檀先生想不到解决方式,那等改日,谢某携礼登门道歉,您看如何? 这事算了。 表哥!怎么能算! 檀先生大度,但谢某还有两个不情之请。 你说。檀淮舟绕过阮言归,抬眼,回望着谢景霄浅淡的眉眼,清心寡欲,是他从未见过的。 不禁好奇他会提什么要求。 其一,那位阮先生想要一个纹身,羞于开口,纹于股内侧肌,题母gou二字。 谢景霄忍着唇边笑意,薄淡的唇一张一合,音质温润却又带着凉意,动作端方却又带着疏离,如同他身上白衫绣着的风雪一样,不喑尘俗。 但偏偏说出来的却是糜糜之词。 阮言归只觉这些话异常耳熟,在酒吧他喝得醉醺醺,洗手间遇到一个古色美人,只记得那美人眉眼怠懒,身形单薄清瘦,腕骨还戴着一串木制手链,酒精作用下,那抹身影模模糊糊,现如今轮廓一点点跟谢景霄融合。 竟然是他?! 阮言归还跟同行的混混打趣:你知道越冷淡的人,床上越sao。 说罢,还努嘴示意刚从洗手间出来的谢景霄。 混混1:长得真正,不过老大,那人你说是个出家的漂亮和尚,我还信,但看不出他哪里浪? 阮言归冷嗤一声:欲拒还迎的把戏,裤子一脱,指不定腿根还纹着母gou呢! 几个人围绕一起哄堂大笑,说了一堆污言秽语,自以为玩笑的东西。 阮言归那一刻瞬间明白,从头到尾,都是谢景霄故意的。 被人摆了一道,怒火中烧。 你这王八蛋,你特么都是故意的!你死定了 檀淮舟差点以为听错,但阮言归像豺狗般的叫骂,证明确确切切发生,当事人从头至尾都是从容端庄,全然不像说过粗鄙之词。 不过,不用多想都知是阮言归口无遮拦,触了面前这位霉头。 言归,道歉。檀淮舟吸了一口气,沉声道。 对不起。 阮言归意识到他这位表哥生气了,不敢再造次,是他坑我进橘子里的! 檀淮舟淡淡瞥了眼阮言归,对身后的助理淡淡道:先带他回去。 话音刚落,阮言归就噤了音,恶狠狠地剜了谢景霄一眼,还想说什么,就被助手蛮横地请了出去。 道歉就不必了,毕竟谢某也不是跟阿猫阿狗计较之人。 谢景霄尼玛的!@¥!% 阮言归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听不见。 第二件事呢? 谢景霄收回观赏阮言归猴戏模样的目光,云淡风轻笑了笑,徐徐道: 今日家中人都知我是出门赴约,不想惊扰到他们,所以想麻烦檀先生在保释书签个字。 怕他不同意谢景霄紧跟着补充道,可以吗?未婚夫? 作者有话说: ---------------------- 第2章 檀淮舟抿唇不语,注视少年那双极淡的眸子,无悲无喜,丝丝缕缕笑意未有丝毫浸进他眼底,眼尾缀着一枚胭脂色的小痣,宛如南池荷莲初开时尖头的粉韵,清冷中平添丝糜丽瑰艳。 一时间,他竟看的有些出神。 许久,才缓缓开口:好,你在这里等一下,待会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已经顺利赴了约,可以给家里人交代了。 谢景霄举起手机,按下快门键,不介意我拍张照回去交差吧。 檀淮舟不舒服抬手遮挡突如其来的闪光灯,眼里闪过一丝不悦。 抱歉,忘记关闪光灯。 谢景霄是故意的,谢家给他下达的任务就是无论如何今天都要跟檀淮舟见上一面,但被放鸽子不说,电话打了十几个愣是一个没接通。 好巧不巧,喝酒时遇上那位养在檀家外姓二少爷,便借这把东风烧他的营,请这位大忙人现身。 抓拍的照片里,檀淮舟表情管理还是不错的,仅是微蹙眉头,并未显得多局促。 只是后面上京派出所几个大字尤为突出。 约会地点选在这里,安全感给足。 存好照片,不料此时谢景霄铃声响起,刚接通,就听见音筒那边传来毫无遮拦的辱骂声。 【谢景霄你个废物,死哪去了?一身狐媚子术连檀家少爷面都见不上,是不是跑去勾搭别的男人了?】 第3章 许是房间太过安静,手机那头女人的叫骂声异常清晰,檀淮舟压低唇角,漆黑如墨的眸子如同浸了整夜的凉雨,寒气逼人。 一言不发地注视着被训的当事人。 谢景霄只是将听筒放在耳旁,清隽如雪的眉眼低敛,眼尾不知何时染了红,胭脂痣更是仿佛淬了血,在他莹白肤色的映衬下,糜艳至极。 他薄唇掀着淡弧,安静耐心地听着那边人污言秽语,脸上的情绪没有半点波澜。 在不被人察觉的角落,指尖抠进念珠的缝隙,檀木抵着柔软的甲床,绵软的指肉如同揉碎沉塘红莲,沁进绮丽的绯色。 忽然,他手里一空,再看时,手机已经到了檀淮舟手里。 檀淮舟毫不留情挂断电话,喋喋不休的叫骂霎时间哑了声。 走廊重新回归安静,落针可闻。 谢景霄转动念珠的动作也停了下来,那双极淡的眸子平静地望向面前的男人,弯出好看的淡弧, 你这样会让我回不了家的。 一如既往的清淡矜雅,却又不乏委屈和埋怨。 她是谁? 檀淮舟见不得他这幅模样,更别说他顶着跟那人极相似的五官。 如若不是他刻入骨子里的儒雅随性,不喑世俗的气质,是记忆中不可能出现的,他甚至都会觉得那人还在这世上。 此刻,他那浅色的睫羽在在白炽光下变得几乎白色,似是挂着水珠,干净易碎到想揉碎在手心里,就连眼尾的胭脂红,也想伸手触碰。 难以言说的情感慢慢从尘封的记忆里逃逸,但迅速又被檀淮舟压制回去。 对不起。 沁了风雪的语调竟变得清透润泽。 我母亲。 谢景霄如实答,嘴角的笑弧愈加苦涩,低敛眼眸,视线缩在古檀佛珠的莲纹上,细白的指缓慢摩挲,声音不自觉带上了哑意, 我们的婚事,谢家很看重。 檀淮舟立马了然,他对自己婚姻不抱希望。檀谢两家从小定下的婚事,他自然也不会在意,即便阮家托付给檀家的阮言归传成自己养的情人,也懒得做任何解释。 但对谢家而言,近些年谢家一直在走下坡路,这场联姻无疑是他们攀上高枝的唯一途径,可谓是不能不看重。 先回我家吧,明日我同你一起回去。 可是阮先生看见会生气。 谢景霄从他手中接过手机,莹白的指尖不自觉用力锢住屏幕边缘按钮,屏幕亮起音量调节的图案后,手指下移,待屏幕全黑后,重新放回衣兜。 檀淮舟轻瞥他一眼,他垂眸摆弄手机,额前的碎发笼出一片阴影,将他的情绪尽数掩藏,像只无家可归的奶猫,警惕又小心翼翼。 他是我表弟,跟我不住一块。他下意识解释,语调变得柔软,阮言归住在老宅。 那就麻烦檀先生了。 * 上京的夜,浓黑似墨,一场冷雨的冲刷,晕作一副肆意斑驳的水墨画卷,旖旎绮丽。 独栋别墅外,黑色卡宴缓缓停下。 端坐的谢景霄捏着佛珠,睁开眼,入目的是一只漂亮不像话的手,修长且干净。 不知何时,檀淮舟已经撑开伞站在车外,微微弯身颔首,将冷彻的雨与静谧的月隔绝他们在身后。 到了。 冷冽低沉的嗓音似是催促,谢景霄将手刚覆上他掌心,就被他迅速握紧。 意料之外的温暖。 檀淮舟握紧他纤薄莹白的指,如同盘握二三月置于池中的瓷玉,轻薄的釉身透着寒意,稍一用力就会碎在掌心。 牵着他下了车,颔首就能嗅见若有若无的檀香,再望向他,对襟白衫的衣摆被雨水打湿,银丝绣的山河图清晰明了,皎色的月光映过他的侧脸,清冷透净得紧。 自己究竟是请回一位怎样的佛子。 雨水顺着伞面连成珠,化成线,黏连着滚落,打进月光下二人若即若离的影子里。 谢景霄的手被他攥紧在手心,两个人相依在伞下狭小的空间里,并肩走进庭院内。 一路无话。 灯亮时,弥漫在二人之间的暧昧气氛才散开。 你去那边洗澡,里面有备用的洗漱用品。 闻言,谢景霄点点头,换上拖鞋,向着侧边的浴室走去。 再出来时,客厅的灯已经关了,只有二楼一间房的门缝透出亮光。 谢景霄裹紧宽大的浴袍,带着浑身的水气,慢慢向上挪动步子。 他的眼睛受过伤见不得太亮的光,但却在黑暗中看得很清楚,所以走这么段距离,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 咚咚 微曲长指敲了敲门,但里面没有回应。 指尖刚搭上金属把手,还没来得及转动,门便从里面打开。 因为门的反作用力,谢景霄身形不稳,栽了进去。 湿润,绵软,温暖。 手上奇怪的触感,让他立马意识到不对,他刚忙站稳身子,不敢抬头。 看到同款浴袍的衣摆,氤氲的水雾,瞬间明白刚碰到了那里。 对不起,檀先生,我住在哪里? 抬起头。 谢景霄抬起头,看见檀淮舟的衣袍半敞着,毫不吝啬地露出漂亮结实的胸膛,挂着些尚未擦干的水珠。 他感觉耳根微微升了温,忙将视线移至别处,长指凭空快速拨动虚无的佛珠,对上他幽深的目光,这才稍稍重归冷静。 檀淮舟注意到他红了耳,就连眼尾也被染上胭脂色,被鬓边碎发打湿的那颗小痣,此刻也如同淬了血,愈发旖旎靡艳。 许是他感受到自己的视线,他浅淡的瞳孔微微颤抖。 空气像凝滞一般,试图掩盖的特殊氛围缓慢铺开。 非礼勿视?檀淮舟打趣问道。 嗯? 谢景霄被他深邃的目光烫到,也没想到他开口会这样说, 嗯,非礼勿视。 他垂着头,试图不去看檀淮舟,但下颌却被长指箍住,迫使他与其对视。 抬起头,我不喜欢说第二遍。 檀淮舟修长的手指覆上他的侧脸,霎时间掌心就传来他温热的体温,绵软的触感,肆无忌惮地用指尖揉捏胭脂痣, 我们之前是有婚约的,你需要提前习惯。 谢景霄不说话,抬头望着他浓黑瞳仁中的身影,面色绯红,双眼更是如同含着水。 安静浓黑的夜总会让压抑的东西,突破束缚。 包括谢景霄真实的自己。 他缓缓抬起手,纤瘦莹白的指去触碰檀淮舟胸前的水珠,沿着水痕一路不疾不徐地滑至他小腹处,动作未见停止。 刚挑开浴袍的一角,不安分的手就被人抓住。 不要越界。 低沉的警告突然从头顶传来,但明显带上浓浓的哑意,谢景霄停下动作,回望他,他的桃花眼晕起不可名状的欲,但却又被藏匿,留下冷漠疏离。 檀先生? 谢景霄浴袍太过宽大,被长指玩/弄,一侧已经滑落至小臂,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如沉塘怒放的白莲花瓣,干净又易碎。 眼神更是水雾朦胧,冲淡他的瞳,纤长的睫羽悬着水珠。 檀淮舟鼻息间氤氲的全是他身上的檀香,不同于香水的烟粉气,那是长久出入佛寺被熏染出来。 徒然染指,他心中过意不去。 可偏偏他贪恋得紧。 檀淮舟克制住内心的冲动,伸手将他浴袍拢好,但刚碰触到他微凉滑腻的肤,触手可及的支离破碎,让那种不可名状的欲一点点土崩瓦解。 长指迅速沿着他的肩膀滑到他身后,托着他的尾骨,稍加有力,贪恋的檀香瞬间充盈他鼻腔。 许是掌心太过滚烫,竟灼得怀中人浑身抖动,连带呼吸跟着一同变得颤抖。 檀先生。 谢景霄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乱了阵脚,双臂环上他的脖颈,才堪堪稳住身形,只是呼吸不受控开始变乱。 灼烫的手指在背后游走,忽然,停了下来。 紧跟着,他的衣袍就被人掀开,露出大片背部皮肤,被嫌弃的袍子紧靠一根系绳孤零零地挂在腰间。 这些伤疤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说: ---------------------- 檀淮舟:老婆好香,摸到老婆的泪痣了! 第3章 在暗沉的光下,谢景霄背后的肌肤透着莹莹的白。 檀淮舟曲着长指,指腹在他背上轻轻摸索,看似光滑的肩胛骨,碰触上去凹凸不齐,如同缠绕着去了刺的荆棘,深深刺进他的骨肉里,生根发芽。 不要看 谢景霄忙不迭地将浴袍向上提,不愿意让他发现身后的伤痕,但手腕被他攥在手心里,动弹不得。 第4章 不要不要看 借着光,檀淮舟还是看清他背上的伤痕。 新旧不一的疤痕交错纵横,颜色虽已融入皮肤,但微微隆起,颜色更嫩白一点,宛如轻釉薄瓷上的碎纹,呼吸稍重就会碎掉。 不自觉地,檀淮舟的指尖染上寒意,碰触到谢景霄后背时,他的身躯下意识地轻轻瑟缩,赶忙收回手,蹙着眉问道: 背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嗓音清透润泽,带上缱绻的哑意,欲且克制。 谢景霄从他怀中挣脱出来,重新穿好浴袍,水雾蒙蒙的眼对上他深邃探究的眸子,生气抱怨的字节哑在口中,化为不以为意的两个字节, 家法。 明天搬过来。 檀淮舟被他含着水的眼睛注视了好几遍,以前梦中也曾有人用同样的目光回望他,但醒来却只是一场虚妄,所以想让他留下。 转身,檀淮舟就要抬脚往屋里走,未等谢景霄继续开口,沁着凉意的音节再度响起, 你睡隔壁。 回到房间,檀淮舟拉开抽屉,取出一盒香烟,烟盒封口处微微卷起,一看便知开封很久。 他双指夹出一根,揿亮火机,窜动的火苗映得他瞳色更深,身后更暗,是化不开的浓墨。 不知何时,他的双眼也习惯黑暗,开始享受在密不透风的空间,熄灭所有灯,留一盏昏黄的壁灯,安静呆着。 似乎黑暗有个人会陪着他。 烟一入口,是说不尽的涩,喉结上下滚动,似是要努力润湿这又干又苦,仿若濒死的鱼张合嘴巴想要呼吸,可都是徒劳。 终究,檀淮舟抑制不住烟草的呛鼻,轻咳出来。 听到门关上,他才抬起头,房门旁空荡荡,已经没了谢景霄的身影。 指腹摩挲着银白色的打火机,机身歪歪扭扭刻着一个舟字,字体的轮廓周边残留着粗糙刺手的毛边。 檀淮舟享受这种肌肤碰触后产生的刺痛,只有这样,他烦躁的情绪会得到另一个人的安抚。 咚咚咚 房门再次被敲响,屋外传来谢景霄的声音。 檀先生,我把水放到屋外了,您记得拿。 脚步声渐渐远去,檀淮舟才起身开门,门角处放着一瓶水,弯身握在手心,温热的触感。 特意温过的吗? 他拧开瓶盖,轻抿一口,甘冽的水润湿发紧发涩的喉,丝丝甜意涌上。 掐灭烟,望了眼隔壁暗下去的光,檀淮舟覆着水色的唇弯出淡淡的笑弧。 * 翌日。 天微微泛白,丝丝缕缕阳光便透过透明的玻璃,在床头撒下旖旎斑斓的光影。 谢景霄顿感不适,眼睛传来阵阵刺痛,掀开眼皮,金辉般的初阳上次见,是什么时候呢? 不记得了。 虽然他是谢家的二公子,但在谢家他的房间没有窗户,就算是正午白日也是凝成实质的黑。 在那种房子里,他被逼着学舞蹈,拉伸身体柔韧性,感受骨节一点点打碎重组,学书法、学棋艺、学各种礼仪则法、学习一切能取得上流青睐的东西。 凡是做错一点,就是一顿鞭子,带着倒刺的皮鞭毫不留情地掀起他的皮肉,然后被人虚情假意地涂上特制药。 疤痕去的很快,但代价是钻心的疼。 后来,慢慢接受了谢家赋予他的新身份。 一个取悦檀家的工艺品。 这样,他能不动声色地保护自己,甚至有时还能借着谢家的势,惩治那些欺辱自己的。 对于他来谢家之前的样子,早已不记得了。 许是盯得太久,他的眼睛纵使半睁着,也是不舒服,迷迷糊糊地想要翻身,却听见耳侧传来声音, 别动。 音质清冷,但缠着勾人的哑。 谢景霄动作一僵,耳侧似是碰到那人鼻尖,丝丝热浪打在耳根,瞬间烫的不行。 眼睛疼 话音刚落,水光潋滟的眼眸覆上一只手,掌心微凉,瞳孔的酸疼得到缓解。 谢景霄认出手的主人,小声问道:檀先生? 嗯? 你怎么走错房间了? 嗯你很好闻 好闻? 谢景霄抽抽鼻子,只闻到淡淡的木质香,类似于湿润雪松被阳光曝晒后,清凉舒爽的甜意,混杂着淡淡的烟草味,闻起来暖洋洋的。 可是,这是檀淮舟身上的气味,很淡,只有凑近能闻到。 而他自己不喜欢香水,身上并无什么气味。 什么气味? 任谢景霄再问,身后再无应答,传来的只有平稳的呼吸。 谢景霄不敢动,就僵硬地保持着那个动作,昏昏沉沉地睡去。 再醒来,身侧人已经没了踪影。 他揉了揉酸疼的肩背,穿戴整齐出了门。 檀淮舟这栋别墅不大,冷色调的设计,只有二楼尽头的一个房间尤为特殊,是极致的红,似火一般灼目。 在简约低调的房间尤为瞩目,张扬肆意。 谢景霄目光在那间房子未多做停留,他回到谢家第一课,就是多做多听,不要问不该问的。 他将这条奉为圭臬,谨记于心。 他立在镂空雕琢的木制扶梯旁,顶端的盘扣未系,露出他精致漂亮的锁骨,柔顺的发丝散在耳侧,窗外投来的阳光正好给他的侧脸镀上一道金边,银金色睫羽微微颤动,如同一幅意境深远的工笔画般。 檀淮舟听到动静,仰起头,正好看到这一幕,握着咖啡杯的动作一怔,看了眼助理, 今天的事往后推,去趟谢家。 助理惊愣片刻,因为一刻钟前,檀淮舟说的可是你陪谢公子回趟谢家,收拾一下行李,搬过来。 这才多久,竟然变了卦。 不用了,檀先生您公务繁忙,我自己一个可以的。 谢景霄从楼下下来刚好听见他跟助理的交流,忙不迭开口。 助理也看向檀淮舟,但没想人家根本不搭茬,眼睛瞥了眼餐桌方向,早餐在桌上,吃过我们出发。 谢景霄叹了口气,父慈子孝的戏码终归还要上演一遍。 几人驱车来到谢家住宅。 谢家不同于檀淮舟的单独别墅,他们住在的是高档小区的别墅群。 刚进入小区,保安只觉谢景霄面生,竟将他们的黑色卡宴拦了下来。 谢景霄揉了揉发疼的眉角,抬头正好对上檀淮舟略带狐疑的目光,他确实不爱出门,请的各种老师都是□□。 正打算解释,就见一个稍微年长的保安从旁闪了过来。 谢小公子? 谢景霄认识他,上次他后妈闻人月扮演贤母时,他也是观众之一。 赶紧放行。年长保安对身后值班室同事说道,转头满脸堆笑对谢景霄说,您不喜欢出门,他们不认识,多多体谅。 没事。谢景霄重新摇上车窗,听到后面保安们的窃窃私语。 【他就是谢家那个病秧子?】 【小声点,这里面哪个不是非富即贵,他也是好命,生在谢家,连小妈对他都是尽心尽责。】 尽心尽责吗? 确实。 看来我相信你的假照片也情有可原,毕竟你小区保安都能把你拦下。 檀淮舟视线扫过他清隽如画的眉眼,落至他转动念珠的皓骨上,见他动作一滞,满意地勾起唇角。 这男人竟还记得他照骗的事,非得在这种小事上掰回一局。 嗯,可能檀先生打探消息的方法是询问保安吧,挺接地气。 谢景霄拇指轻轻研磨念珠的莲纹,嘴角挂起淡淡的笑弧,用清冷润泽的嗓音接着说, 我以为网上说商战是关电闸,解散群这些低端方式是在开玩笑,但现在想想这种朴实无华的方式也不是不可能。 郑助理,你反思一下。 檀淮舟一招祸水东引,将祸事引到副驾的郑助理。 先生说的是。 郑助理叹了口气,打工人常态,习惯了。 卡宴停稳后,谢景霄说道:您在车里等一下,我收拾东西很快。 见檀淮舟点头,谢景霄这才推开车门,下了车。 站在谢宅门外,谢景霄吸了口气,按响门铃。 听见门锁连动的声响,他回头望了眼身后的卡宴,檀淮舟那个位置能看到屋内,但由于视野死角,里面人看不到屋外。 门刚打开,帮佣刘妈见到是小少爷微微一惊,随即向屋里喊道: 太太,小少爷回来了。 话音刚落,里面迎面飞来一个青瓷杯, 第5章 瓷杯碰撞到门框四分五裂,谢景霄不加躲闪,清晰感受到锋利的瓷片擦过喉管,在白皙的颈部留下一抹刺痛。 刘妈惊得叫出声,眼前的二少爷,已经被滚烫的茶水溅透半个身子。 但他丝毫微动,平淡如水的眸子未起半点波澜,垂手而立,漆黑的古檀念珠悬在腕骨上,如超脱的圣人般。 小少爷,夫人很生气,您要不 没事的,我知道。 小贱蹄子,长能耐了,还有脸回来?! 作者有话说: ---------------------- 第一次开耽,喜欢的点点收,啾咪 第4章 听到这熟悉刻薄的声音,谢景霄淡然地望着身穿红色旗袍的妇人,徐徐向他走来。 她皮肤白皙,五官也是说不上来的精致,生气愤怒的情绪撕扯她僵硬的嘴角,人造的娇美脸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表情。 这人正是谢景霄的后妈闻人月。 闻人月自从嫁入谢家,人人都对她敬而远之,特别是她这个便宜儿子,自己对他非打即骂,他都未曾有半点不满。 昨天他竟然挂断自己电话,还关了机,真是长能耐! 那种仍由她把玩的物件突然不受控的感觉,让她很恼火。 她抬手就要去拧谢景霄的耳朵,却没想被他轻轻侧头躲开。 鲜红的指甲恰好剐蹭到他下颌,无瑕的皮肤立马多出几条血痕。 看到这,闻人月立马慌了神,眼神闪过一丝无措。 因为她知道谢景霄这张脸碰不得,上次不小心刮伤他的脸,可是挨了谢父不少打,还罚了一个月的零花钱。 这张脸金贵得不行,谢父常年寻一些珍贵药材调理,更别说护肤品之类,从不克扣。 景霄,妈不是故意的。 说着,闻人月就要上手触摸谢景霄的伤口。 谢景霄眼神未掀起半点波澜,偏头躲过。 啪 耳畔一声清脆声,闻人月伸来的手被人打开,谢景霄蓦地瞳孔微缩,随即又恢复正常。 才来吗? 他被男人护到身后,垂手而立,白衫已经吸饱留着余温的茶水,此时早已凉透,化成珠子,一颗一颗顺着手腕,滑过指尖,凝聚在悬在指骨的古檀佛珠,欲滴未滴。 闻人月重心不稳,跌坐在地,碎掉的青瓷碎片毫不留情地扎进她的皮肉,殷红的鲜血瞬间涌了出来,疼得她倒抽冷气。 身旁的刘妈赶忙去搀扶她,但好巧不巧碰到她身上的伤口,尖叫出声, 滚啊,不长眼的东西。 去医院。 檀淮舟干净利落地脱下黑色风衣,将谢景霄整个包裹住,抬手就要揽他的腰。 如果说之前是他想将谢景霄搬出谢家,那现在就是他以后必须留在自己身边。 然而,刚要触到他时,谢景霄微不可查地向前躲闪,让他手指扑了个空,檀淮舟眉心微蹙,看向他。 谢景霄陷在他身下的阴影里,鸦羽般的睫羽下尽是没有感情的晦暗。 他这是在怪自己来晚了吗? 压平的嘴角不自觉地上翘,手上稍一用力,谢景霄整个人就落入自己怀里。 瞬间,浓郁的潮意穿透单薄的布料迅速袭来,紧接着腰间微微吃痛,怀里的人如同只小奶猫,悄悄用力想要挣脱他的束缚。 再动,就把你留下来。 檀淮舟俯在他耳畔,语调压得极低,带着丝警告的口吻。但他却握上他那冰凉纤细的手,绵软的肉感,顺着潮湿的掌心一路向下至单薄指尖,轻轻揉捏,动作极温柔,小心翼翼地安抚着这个精美的易碎品。 只是接了个电话的时间,他竟能搞出一身伤。 走吧。檀淮舟低头望了眼谢景霄,淡淡地说道。 谢景霄似是没有听见,遍体的寒意仿佛被指尖灼人的烫意驱散,站在原地没有动,淡漠地看着地上的闻人月, 我回来取东西,取完就走。 你要去哪?你别忘了你答应过你父亲什么?! 闻人月不再顾忌创口带来的疼痛,爬过来就要揪他的衣摆,生怕他下一秒就跑了。 闻言,谢景霄轻笑出声,但笑意却像是怒放在风雪上的霜花,看似明媚精致,实则寒气逼人,眸底的嘲弄一览无余。 他抬头望向身后的男人。 檀淮舟背着光,灰暗的光影下,他半个面部轮廓陷在阴影里,漆黑幽深的瞳孔藏匿其中,显得格外深邃。 怎么了?感受他投来的目光,檀淮舟问道。 音质低沉,如同山壑涌动的暗流。 能告诉她你是谁吗? 檀淮舟轻挑眉头,望向气质全无的闻人月,下意识紧了紧环在谢景霄腰间的胳膊, 伯母好,我是檀淮舟,景霄的未婚夫。 倏地,闻人月眼睛瞪大,刚才这男人进来,她只当是谢景霄勾引的那个富家公子,全然没想到会是檀淮舟。 你是檀氏集团的檀总? 她嘴唇嗫嚅,不信邪地再次确定,但透过门缝,看到他身后那辆黑色卡宴的车牌时,那颗心沉入湖底。 【京a00401】 正是。 瓷盏呢?谢景霄问。 闻人月脸色一白,心虚地看向一地的碎瓷。 谢景霄视线也落在青瓷碎片上,指尖狠狠扣紧佛珠,似是要把木珠嵌进自己骨血里。 他早该想到,这女人稍不开心,就会拿出瓷盏沏茶,以来威胁。 檀淮舟,他语气凝重,透着森森寒意,没再像之前称其为檀先生,我做什么你都会帮我的,是吗? 檀淮舟怔愣一下,以前有人也跟他说过类似的话,只不过是你做什么我都会帮你!放心去干! 那人跟谢景霄五官长得很像,眼睛里面永远有星星,亮闪闪的,而眼前的少年眸子却是清清淡淡,如同水中的月亮,清透而凉薄。 嗯,想做什么放心去做吧。檀淮舟嘴角勾起一丝好看的弧度,收回手,整个人柔和不少。 得到应允,谢景霄弯身小心翼翼地捡起散落一地青瓷碗片。 那是一盏冰花青瓷盖碗,遇水化冰,水干现花,是一盏孤品。 也是谢景霄母亲留下来的。 闻人月答应他,只要他能安稳顺利嫁到檀家,就将茶盏还于他,却没想到今日当着自己面四分五裂。 瓷片棱角锋利,稍不了神就会划破皮肉,谢景霄面无表情一片片捡拾,短短几片,就已经将他莹白的指划开口子,沁红瓷片。 最后一片散落在闻人月手边,谢景霄迈着步子逼近她。 你要干什么! 闻人月惊呼出声,她明显能感觉谢景霄浑身散发的冷意,也知道那瓷盏对他多重要,心虚地大叫。 但谢景霄直接无视她,跨过她,眼里只有那枚碎片。 拾起后,格外小心地放进衣兜里,而后扭头对檀淮舟勾了勾唇, 你去车里等我,我很快的,不会让你久等。 檀淮舟没再多问,点点头,转身回到车里。 谢家宅门关上最后一刻,他看见谢景霄不知从哪找的棒球棍,紧接着是闻人月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以及东西碎裂声。 差不多过了一刻钟,闻人月的惨叫声越来越小,坐在前排的郑助理有点担心地看向后视镜里的男人。 檀淮舟坐在后排,轻阖眼眸,养尊处优的手四指交叠放在翘着的二郎腿上,裁剪得当的西裤装裹的是满满禁欲气息,似乎很享受屋内别样的交响曲。 忽然,那双冷冽淡然的桃花眸倏地睁开,打了郑助理一个措手不及,躲闪不及,郑助理只能硬着头皮开口: 檀总,照谢小少爷这样打下去,会出人命的。 他不会的。 檀淮舟温润笃定的音节刚落下,谢家宅院的门就打开了。 谢景霄抬步走出,小臂搭着檀淮舟黑色大衣,身上的对襟白衫已近乎半干,茶水晕湿的地方颜色稍深,泛着古宣沉淀的棕黄,领口处散落着几滴殷红,像是有意为之,构成一张意境深远的浓墨写意画,古韵十足。 车门微动。 檀淮舟看见黑色大衣下的一小袋衣物,开口问道:就拿这些吗? 嗯,我没多少东西。谢景霄将大衣递还给他,怕弄脏,就先脱下来了。 檀淮舟没有接,穿上吧,天气还凉,小心感冒。 谢景霄点点头,坐在他旁边,刻意地跟他保持一定距离。 郑束,去医院。你,坐过来。 上位者居高临下的口吻。 谢景霄眉眼低垂,盯着攥紧的念珠,檀木雕刻的莲纹深深印在掌心,我身上太脏了。 第6章 过来。 谢景霄只能向他身侧挪了挪,车内亮着几盏暖黄色灯,映着他那端方雅致的面容,寻不到半点情绪。 忽然,手被他抓起,檀淮舟灼人的体温顺着肌肤传来,谢景霄下意识微蜷指骨。 不要乱动。 檀淮舟掰开缩起来的手指,用白色帕子慢文斯理地擦拭他掌心的污痕,巧妙绕过细小的伤口,一点一点,像是清理一件出土的珍宝。 茶污缓缓渗进帕子里,谢景霄几次想收回手,说自己可以,但见到男人睫羽下的认真耐心,那些字节便哑在嗓子里。 车内没人再说话,落针可闻。 之前在通电话,没来得及。 安静局促的气氛下,檀淮舟竟先出了声。 谢景霄有些不解,但想到刚才的事,瞬间了然,檀淮舟是在解释之前去晚的事。 他是不是怀疑刚才疏远他,是在赌气? 工作要紧,再说,谢景霄顿了一下,释然地笑笑,我早就预料到了。 嗯,以后不必再演给我看什么,既然我说了让你搬过来,就不会食言。 被人拆穿,谢景霄身形一怔,连带莹白的手指曲了一下,刚凝住的伤口,再次裂开,赤色的血珠再次沁了出来。 原来他都知道。 不要乱动,檀淮舟握住他的指尖,颔首轻轻吹着,想要什么,跟我说就行,好好爱惜自己。 好。 谢景霄应了一声好,得寸进尺般侧头枕上檀淮舟的肩,闭上眼睛,享受淡淡的雪松味缓缓袭来,清新惬意。 车平稳地行使着,缱绻的潮意有规律地扑在檀淮舟耳畔,丝丝温度越来越高。 有种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他微曲指骨,去探谢景霄的额头,滚烫一片。 郑束,速度快点。 第5章 夜色似是一滴浓墨,在上空四散晕开,地处上京外郊的独栋私宅映出暖黄色的光影,幽深温暖。 白色被褥包裹的谢景霄拧着眉心,一张脸白的没有血色,略长的发梢被鬓边沁出的细汗濡湿,搭在纤瘦单薄的肩头,黏腻又难受。 烧还未完全退掉,他整个人仍在昏睡中,不舒服的本能让他挪动身体,刚一动,几绺发丝就刮蹭到处理过伤口,泛白的唇挤出一声嘤咛。 出去端水的檀淮舟,听到那声小猫似的低吟,迅速坐回床边。 他垂着眸,修长的指骨微动,将碰到伤痕的发丝捋后谢景霄耳后,裸露出几道上过药的红痕,衬得谢景霄原本冷白色的肤色更加白皙,彷如细瓷般。 檀淮舟见他没事,润湿棉签,一点点涂抹在谢景霄干涸发紧的唇。 烧糊涂的人是喜欢耍小脾气的,谢景霄也不例外,扭动着,不愿意让棉签靠近。 檀淮舟无奈,只好放下棉签,稍加用力,将他抱在怀里,谢景霄半个身体倚在他身上,脑袋枕着他的颈窝,温热的潮热夹杂着不舒服的哼唧,在檀淮舟裸露在外的肌肤上轻喘着。 迷糊中的谢景霄并没有立即转醒,梦中的他满身是伤,淋着滂沱大雨,无限的寒意往他的骨髓里钻,从头顶冲刷而下的雨水稀释着伤口冒出的鲜血,混成一滩滩血水,在身旁散开。 他不记得为什么要淋这场大雨,也不记得怎么搞得这一身伤。 只记得很冷,很冷。 冷 但谢景霄还未呢喃出声,梦境中,有人在他身后撑起了一把伞,伞面之下他被人拥入怀,暖意瞬间流过四肢百骸。 他缓缓睁开眼睛,睡得太久,眼前事物都是模糊斑斓的光影,光怪陆离,索性重新闭上。 然而唇瓣微动,像是自语般,叫出一个檀字。 醒了吗? 檀淮舟听到他细若蚊蝇的喃语,微微敛眸,单手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子。 那双敷着水色的唇瓣依旧不停嗫嚅,檀淮舟只能身体前倾,尽可能地靠近他。 檀 我在。 渴 那场大雨冲刷过后,带走了谢景霄身体的水份,也带走了他的生机。 入耳的声音似是断了弦的提琴,喑哑滞塞。 檀淮舟眉头微蹙,再次探了探谢景霄额头的温度,发现没再升温,这才松了口气。 他刚想端起玻璃杯,却没料到谢景霄竟先凑了上来。 正好触上他的嘴角。 药香混着他身上独有的檀香,一瞬间窜进檀淮舟的鼻腔。 面对谢景霄突如其来的索吻,檀淮舟只是愣神片刻,随即熟悉的君子立法取代原始冲动。 他用鼻尖简单碰触谢景霄温热的鼻头,缱绻旖旎气息短暂交融后,落下一声宠溺的乖,便不再留恋。 他不想趁人之危。 简单喂了谢景霄几口水,看他露出一脸餍足,檀淮舟才将他重新放回被子里,掖好被角,起身准备离开。 但迟迟没有挪动步子,他静静看着床上陷入沉睡的人,安分乖巧。 恍惚间,檀淮舟觉得他不应该是这样的,理应是不安分,还会像八爪鱼一样抱着被子。 明明他的身影能跟记忆里的轮廓重合,但为何谢景霄偏偏不是他。 檀淮舟眉头浮现一抹躁意,眸底的黑意愈加浓稠,单指松了松脖间的领带,听到房间响起细微均匀的鼾声,叹了口气,迈步离开。 * 第二天,谢景霄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但屋子里光线极暗,像是有堵密不透风的墙,将阳光尽数格挡在外。 他眯着眼,习惯性伸手去枕边摸索手机,可是指尖没有碰到任何冰冷的物件,才揉了揉眼睛,揿亮身侧的夜灯,双手撑着床沿,缓缓起了身。 房间依旧是之前那个,冷色调的装潢,简约的陈设,改变的只有窗户上悬挂的深色窗帘,布料色彩绮丽,尾部更是螺钿织银,暖黄的灯影之下斑斓靡丽。 他是睡了多久?都已经是晚上了吗? 只记得是在檀淮舟车上睡着,当时还枕着他的肩,只觉得他身上的气味很清爽,创口的疼痛会减轻一点。 在床上怔坐片刻,他昏沉的灵台逐渐晴明,下床走出卧室。 刚开门就被房间内的暖阳迷晕了眼,谢景霄扶着门框,又退回房间,意识到自己睡了很久。 紧接着,就听见楼下响动,待眼睛逐渐适应,带着迟疑慢慢走下楼。 谢先生,您醒了? 说话的是檀淮舟的助理郑束,他在摆弄着几碟餐食。 嗯。谢景霄轻嗯一声。 饭菜的香味仿佛凝成看得见的热气,钻进谢景霄的鼻子里,肚子就跟着咕咕叫了起来。 他现在只有一个感觉,很饿。 但四下观望并没看见檀淮舟的身影,不禁开口问道:檀先生呢? 今天是檀总参禅的日子,他一早就走了。 郑助理弄好碗筷后,抬头看向谢景霄, 谢先生,您收拾一下过来吃饭吧。 与其说檀淮舟信神佛,不如说整个檀家都是神德寺的香客,这是谢景霄早已知晓的,其中,每月初八都是檀淮舟去上香听禅的日子。 谢景霄洗漱出来后,刚在餐桌前落座,就听郑助理开口说道: 您昨天病的不轻,所以饮食檀总特意吩咐过,要清淡,吃完后,您要记得吃药,药已经分装好,放在茶几上。 他指了指身后。 我睡了多久? 您昨天高烧不退,檀总陪您从医院接回来都已经很晚了。 谢景霄低头往嘴里送着饭菜,昨晚他睡的昏沉,分不清现实跟梦境,隐约听见有人诱哄着他乖乖换衣服,那人还喂他水,照顾他,又冷又热,他觉得那人好看,似乎含含糊糊偷亲他一口。 人影交叠,当看到自己身上干净的睡衣后,他确定了。 确定那个人就是檀淮舟。 对了,您换洗的衣服在房间的衣柜里,今天天气不错,可以出去走走。 郑束走到大门边,脱掉鞋套,手刚放在把手上,听见身后谢景霄清冷的声音响起。 您要走了吗? 郑束看看腕上的手表,檀总那边快结束了,我过去接他。 我跟你一块去吧。 谢景霄放下碗筷,虽然很饿,但他食欲不佳,刚吃几口就饱了。 看到桌面上几乎没有动的饭菜,郑束眼皮跳动,这可是檀总专门要求他跑了几家私房菜凑到一块的,就吃了几口。 敢怒而不敢言,只能搬出自家檀总镇场子, 檀总让您好好吃饭,另外他听禅并不喜欢别人打扰。 谢景霄抽出纸巾,慢文斯里擦完嘴角,我吃饱了,我跟你一块在外面等就行,郑助理,你等一下,我换身衣服。 第7章 郑束自知拗不过他,只能作罢。 * 神德寺地处北山,接连下雨好几日,难得放晴,山上依旧烟雨蒙蒙,随着佛寺的一声钟鸣,一片树叶徐徐坠落,不偏不倚砸在刚下车的谢景霄肩头。 神德寺距离这栋私宅不远,但香客极多,去山上的路都要徒步爬上去,但像今天走后山一路畅通无阻也是第一次。 谢景霄从肩头取下那片枯叶,拿在手里把玩。 浅棕色,跟自己衣衫的颜色相近,都是没有生机的色彩。 檀先生结束还要多久?谢景霄眼睛盯着叶片的纹路,没有抬头,薄且纤细的指尖一点点捏碎枯叶。 还需要一两个钟头,要不您去车里等吧。 郑束看着少年单薄的背影,肤色因为大病初愈呈现轻微的病态,站在秋风里,就犹如他手里的枯叶,孤寂且易碎。 我去下面走走,结束了给我打电话,谢景霄淡淡一笑,就是檀总挂断次数最多的那个。 不等郑束回答,谢景霄就自顾自向山下走去。 檀淮舟参禅的庙宇是不对外开放的,所以秋风扫过,只剩下寂寥。 他本以为山下会热闹些,但许是淡季,香炉烟气也只是袅袅几缕,香客更是寥寥。 红砖绿瓦下供奉的是诸天神佛,他下意识拨动绕在指骨上古檀佛珠,抬步跨过些许残破的门槛,望向面前的佛像,双手合十,虔诚叩拜。 内心空荡荡的,额头触地,不知自己在求什么。 他习惯性地拿起供桌上签盒,木签摇动,缓缓落下,拾起。 熟悉的空白爻。 又是空卦吗?旁边的僧尼认出了这位特殊的香客,次次占卦都是空卦。 嗯。谢景霄点点头。 僧尼摇了摇头,转身离开,口中喃喃道:你都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佛祖又怎会知道。 他每次求签都是为他人求,但自回到谢家后,他刻意忘记他们的相貌,又想得知他们现状,拼命想起,又忘记,如此反复,以至于现在脑海残存几道虚影。 所以卦卦都是空。 他将签盒放回原位,站起身,向着屋外的菩提树走去。 树冠极大,缀着一树的红绸,虽以入秋,却依旧拥有极强的生命力。 要不要给家人朋友求一个呀?祈福很灵的。 被人群包裹的小桌上放着各种木牌,摊主小姐姐热情地递给谢景霄一个。 他接过,桃木制成的牌子留有空白,供人书写。 家人吗? 他们称不上家人。 小姐姐似乎看到谢景霄的迟疑,开口补充道:给另一半祈福也是可以的。 另一半? 檀淮舟吗? 谢景霄握着木牌手一紧,释然地笑了笑,提起笔。 【希望檀淮舟 岁岁平安,心想事成,平安喜乐。】 他落完笔,站在树下,双手合十,捂着那枚木牌,阖眸虔诚地重复祝福语。 片刻后,抬眸望向树伸出的一段枝丫,就要将手上祈福牌挂上去。 然而,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先他一步,握住了那枚牌子。 作者有话说: ---------------------- 佛祖:寄快递都有个地址,你一片空白我咋知道 真就我猜我猜 第6章 本就踮起脚尖,许愿牌莫名被抢,谢景霄重心不稳随着惯性向后踉跄几步。 一丝怒意爬上眉梢,转身间,又将戾气收了起来,他波澜不惊的眸底映出一幅熟悉的面容。 东西还给我。 谢景霄率先开口,声音清冷,似是落了霜雪的璞玉,润泽清透,冷而不寒。 但年轻男人根本没有理他,他一身灰色休闲装,戴着顶鸭舌帽,耳垂的银色耳钉奢靡夺目,浑身都是对他的不屑一顾。 他是谢景霄同父异母的哥哥谢景云,也就是闻人月的亲儿子。 闻人月作为第三者成功上位,他也从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变成了谢家正儿八经的大少爷,现在更是当红男星,风光无限。 当年能跟檀家联姻,谢初远自然先考虑的是大儿子,但谢景云坚决只做上面那一个,誓不做0,谢初远才没办法,把离家出走的谢景霄抓了回来。 谢景霄在谢家这些年受的折磨,谢景云出了很大一部分力。 当年谢景霄比谢景云个子高,他就撺掇给谢景霄定期注射一些抑制生长的激素药剂。 以至于谢景霄自那以后生长极为缓慢,就连皮肤也变得如新生儿一般白皙细嫩,稍一用力都能留下红痕。 当年谢景云最为享受就是,手握皮鞭甩向谢景霄后背最娇嫩的地方,鞭起鞭落,瞬间绽出朵朵斑驳红莲,靡丽艳丽至极。 他戏谑地称之为作画的艺术。 不过药剂注射已经错过生长发育的爆发点,对谢景霄而言除了皮肤变好点,吸引到谢景云这个疯子,其实没什么其他坏处。 谢景云当初还以为多吃补品,定能超过谢景霄,最后也只是堪堪身高平齐,今日穿双平底运动鞋,竟远看还要比谢景霄低点。 祝檀淮舟,岁岁平安,心想事成,平安喜乐。 谢景云语调上扬,抬眸满眼戏谑,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桃木牌的文字,未干的字迹逐渐晕开,模糊不清。 还给我。 谢景霄加重三个字节,手指抻开向上,微微抬起,薄且纤细的指骨悬着那串黑色檀木佛珠,轻轻摇晃。 一身素衣挂在他身上显得有些宽大,衣摆随风而起,显得他整个人在风中孤立无援。 想要可以,把这里扫干净。谢景云把玩着木牌,将脚边的扫帚踢到他面前,扫帚挂着尘土瞬间蹭在谢景霄素色裤腿上,灰蒙蒙的。 谢景霄眉间低敛,扫了眼扫帚,看见远处的几架摄像机,瞬间了然。 他是来录制综艺的,可能节目组布置的任务就是清扫这里,自己正好被碰到,成了现成的苦力。 如果我说不呢? 谢景霄平压的嘴角勾起淡淡的弧度,语调依旧平稳,如山间潺潺流水,清冽而无波澜 谢景云鼻腔轻哼一声,见四下无人,走进几步,靠近他耳边,轻声道: 你是又想挨鞭子了? 闻言,谢景霄轻笑出声,他怕是还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 正欲开口,就见迎面跑来一个明媚开朗的小姑娘,身后还跟着扛相机的摄影大哥。 谢哥哥,你怎么跑这里来了,我跟摄影大哥找了你半天! 小姑娘轻喘着气,小鹿般的杏眼盯着谢景云。 此刻,谢景云已经跟谢景霄拉开了一段距离,他身上的阴鸷气息全无,露齿而笑,整个人如同小太阳般,阳光温暖。 千云,抱歉哈,我在找扫帚,想着三点前打扫完,这样后面我们能休息会。 谢景霄目光落在小姑娘身后的摄像机上,红色按钮一闪一闪,看样子是在录制。 你人真好! 沐千云浅浅一笑,瞥见他身侧的谢景霄,瞬时间怔楞一下,刚才听摄影大哥说直播间一直在说什么清冷小哥哥,她两都没看见,很是后悔。 现在眼前这个素衣加身,眉眼清隽的年轻人怕应该就是本尊,沐千云小跑到他身边,露出星星眼, 小哥哥,你是庙里的工作人员吗? 摄像机紧跟着凑近谢景霄那张与世无争的脸。 谢景霄有些不自在,下意识握紧古檀佛珠,摇摇头。 他是我弟弟,谢景云又贴近他身旁,胳膊熟稔地搭在谢景霄肩头,对着镜头表现出亲密无间的样子,他刚看我在打扫卫生,还要过来帮我,哪能让他这少爷身子干这些粗活吧?! 他就是那个 私生子三个字在嗓子边刹住车,沐千云知道谢景云曾隐晦提到家里有个病弱的私生子弟弟。 今日见谢景霄脸色苍白如纸,衬得眼尾的胭脂痣红的滴出血,单薄羸弱,定在家中养尊处优。 不禁觉得谢景云十分大度,生在豪门,对私生子都这么好, 小哥哥,你有景云这样的哥哥,在家一直帮你,真是太幸运啦!我也一直想要个哥哥她撅撅嘴,艳羡地看着谢景霄。 清扫不是本来就是你的活吗? 谢景霄稍加用力,将谢景云扣在肩头的指骨掰开,刻意地跟他保持距离, 你一直在外,也就月末回家小住几天吧。 看他表现,谢景霄猜到节目应该是实时直播,谢景云想借他立人设。 你看,又怨上了,都跟你说了,哥哥忙,体谅一下。 谢景云随性抬手捏了捏谢景霄的脸颊,暗中使力,扯得下颌伤口生疼,却没想到谢景霄云微红的眼角淌出凉泪。 第8章 众人皆看见这一幕,沐千云脑子一时间只冒出一个词,佛子垂泪。 谢景霄手覆上他的手,暗中握紧谢景霄的手背,牵动他的动作幅度缓缓加大。 他的嘴角勾出一抹淡弧。 谢景云意识到不对,想要收回手,但已经来不及了。 滴答。 一滴赤红的鲜血,落在素衣之上,似是一朵红莲绽放,易碎旖旎。 谢景霄微卷的睫毛变得湿润,眼尾似是被涂上一抹胭脂,悬着一滴剔透的泪珠,欲滴未滴。 啊! 沐千云率先意识到不对劲,那点殷红太过刺目, 景云哥快松手,你弄疼小哥哥了! 他们背地较劲,一个想抽回手,一个不让。 但当沐千云喊声,谢景霄这才稍稍松力。 是他 谢景云收回手正想辩解,却听见谢景霄率先开口。 哥哥是想说我故意伤自己吗? 谢景霄白皙娇嫩的脸蛋赫然是两个指印,仿若白玉青瓷被人恶意涂抹上污垢,眼眸却又是了然淡漠,似乎被欺负的不是他, 把东西还给我,我要走了。 见此场景,沐千云只觉刚才美人落泪是自己恍惚,但细想之下,是疼极了的生理性泪水。 而且谢景霄下巴上的伤明显是被人故意为之,如果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怎会伤成这幅模样? 她蹙了蹙眉,看向谢景云的眸光染上些鄙夷。 立人设的狗! 什么东西?还给人家吧。沐千云有些生气地问道。 一时间,谢景云只觉手上的桃木牌滚烫无比,如同个烫手山芋,但面对镜头,他还是沉住气, 我就跟他闹着玩,给吧。 说着,就将木牌扔给谢景霄,但他使的力度过大,直直扔进了还留有残香的香炉里。 炉鼎内残烟袅袅,还有很多燃着的香烛。 谢景霄奔向炉鼎旁,目光急切地望着压在残香上的木质挂牌,余光看见沐千云靠近,就要伸手去拿。 被沐千云拦住动作,你疯了!会烫伤的!要拿也是他拿。 刚才谢景云背地的小动作,她看得清清楚楚,直接对这个人失望透顶,气愤的情绪达到巅峰,恶狠狠地瞪向谢景云, 你刚才故意用力,小哥哥离你那么近!明明可以直接递,你偏用扔。 就是些香烛没什么的温度。 谢景霄出言辩解,眉骨间尽是急切。 再不快点,牌子都要烧着了。沐千云跟着催促,景云大哥,你之前不是说你钻过火圈,最不怕这些。 谢景云汗颜。 合着谢景霄会烧伤,他就没啥事。 镜头拉近。 谢景云只能硬着头皮,从燃烧的香火之中拿出那块许愿牌,看似温度不高,其实滚烫无比,密集的燃香难免会碰到皮肉。 刺啦啦,疼得他眉头紧锁,不敢出声。 刚取出牌子,沐千云就抢先夺过,安安稳稳地放在谢景霄手心,这才放下心。 谢景霄淡淡一笑,双手拢着,尽可能避免与沐千云的碰触,而后微微颔首,道了声谢谢。 沐千云看着谢景霄的端方知礼,全然是豪门大家养出来的富家公子,对说他是私生子开始起疑。 牌子落下,她看见了檀淮舟三个字,惊讶出声。 你认识檀淮舟? 他哪里认识,整天呆在家,谢景云勾唇瞥了眼谢景霄,戏谑地继续说,总有人肖想天上月。 虽然檀谢两家有婚约,但是檀家根本不把谢家放在眼里,旁人都觉婚事要作废,只是谢家死撑着不愿意放弃。 谢初远都打算改变主意,将谢景霄塞给檀家中年丧妻瘸腿的檀家二叔,只要攀上檀家高枝,嫁给谁,其实无所谓。 谢景霄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抚摸着佛珠印刻的莲纹。 见气氛尴尬,沐千云出来打圆场,哈哈哈太子爷谁不喜欢呢!听说他也经常来神德寺烧香祈福。 所以你是来碰运气的? 沐千云没理会说风凉话的谢景云,继续说:你可千万别去,檀淮舟可不喜欢被人触霉头,之前听说有人打扰到他,他直接将人从石阶上踢下去了。 嗯,我知道 话未说完。 你怎么跑这里来? 谢景霄回身,略宽的袖摆碰响许愿树枝叶悬着的银铃,而后他整个人撞进极致的黑色之中。 银铃脆响,满树红绸纷飞,随性洒脱与克己复礼,构成一幅绮丽缱绻的写意画。 第7章 我下来走走。 谢景霄露出一抹笑意,望向男人,清隽侧颜恰好在斑驳树影间,衬得他越发的深邃神秘。 你结束了吗? 还没,出来透透气。 檀淮舟眼睫垂落,视线落在谢景霄泛红的皮肤上,指骨微弯触了触还未消散的红印, 这是怎么了? 没没事。 谢景霄只觉他手指滚烫,生理性闭了闭眼,眼尾的胭脂红更加浓稠。 薄烫的指尖上移,轻缓揉动,似是要将颗靡丽勾人的泪痣揉进骨肉,丝丝潮意顺着指缝传来。 檀淮舟蹙了蹙眉,薄唇低低吐出藏着寒意的两个字节, 哭过? 而后,他的目光停留在谢景霄身后的几个人身上,看到正在记录的相机,眉骨下的阴郁凝得更实。 谢景霄主要到他的神色,之前又听说过檀淮舟不喜欢采访,所以纵使是人人艳羡的天之骄子,但对他的报道也鲜少。 他拽了拽檀淮舟的衣袖,起风了,吹的眼睛疼,我们回去吧。 檀淮舟轻嗯一声,转身向着庙外的石阶走去。 谢景霄转身,无视沐千云和谢景云或是探究,或是惊疑的目光,道了别,追上檀淮舟脚步。 北山的石阶是顺山而建,是古时匠人一点点在山石里开凿成型,岁月洗礼,石梯凹凸不平的地方已被磋磨得锃亮平整。 谢景霄刚踩上石阶,比他快三步的檀淮舟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 檀淮舟沉默不语,将手伸到他面前,覆手向下,指骨微蜷。 他西装袖口被袖扣束缚着,单单露出部分冷白色的腕骨,矜贵清雅。 谢景霄微微一愣,明白他的好意,随后纤长莹润的手指握上他递来的手腕。 指尖刚攀上他肌肤的温热,竟有几分灼人,慌忙远离,若有若无地搭在他手上。 谢景霄耳尖溢出一点薄红,仿若四周刚刚冒出红意的树叶,朦胧无措。 檀淮舟侧回身,眸光瞥见他耳后的淡绯,紧抿的唇勾出一抹淡弧,收起目光,向山顶走去。 秋日阴雨蒙蒙,光滑的石阶泛着莹莹水光,石缝间溢出几抹翠色。 谢景霄踏脚踩在薄薄的青苔上,松软滑腻的触感隔着鞋底传了上来,身形踉跄,情不自禁抓紧,镶嵌有蓝色宝石的袖口硌进手心。 再抬头时,就看见檀淮舟眼尾意味深长的笑意。 原来他知道这条路不好走。 檀先生! 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喊他,檀淮舟和谢景霄同时顿住脚步,向后看去。 不是别人,是谢景云。 他几步并一步地爬着石梯,头顶的鸭舌帽也被他拿在手里当扇子,气喘吁吁。 刚才谢景云看着谢景霄跟别的男人离开,本想直接开口骂他,但碍于摄像机还在直播,又见檀淮舟气质与众不同,便将话活活吞在肚子里。 待他们走后,才听见沐千云惊呼出声,说那是上京的太子爷。 自己不信邪,拿出手机各种搜索,在为数不多的照片里,才确认那个男人就是当年谢初远最开始要他嫁的。 他原本以为檀家怎么会让檀家家主跟落败的谢家联姻,定会翻脸抵赖,或者让其嫁给檀家未婚的其他人。 之前谢景霄连檀淮舟电话都打不通,他更加肯定了心中想法,但今日却看见两人亲昵的场景,不愿意相信。 谢景云索性支开沐千云和摄影大哥,慌忙追上他们。 他终于在半腰处追上檀淮舟二人。 有事?檀淮舟低敛眉眼,居高临下地冷眼扫视谢景云,语气冷冽,没有添加任何其他的情绪。 谢景云身形怔住,自从他成为了真正的谢家大少爷,而后又出道及巅峰,收获的目光都是崇拜,或是羡慕,像这种上位者审视阿猫阿狗的眼神,还是第一次。 不由地紧张起来,暗中他抓紧鸭舌帽的帽檐,故作镇定地问道:你是檀淮舟先生吗? 第9章 嗯?檀淮舟鼻腔传来一声上扬的轻嗯,他觉得手腕处钝感增加,下意识看了眼谢景霄,面色依旧波澜不惊,但他似乎不知道他薄透的指尖在稍稍用力。 他不喜欢这个人。 我是景霄的哥哥谢景云,很高兴认识您。 谢景云凑近几步,伸着手,想要跟檀淮舟握手。 檀淮舟无视他的动作,拧紧眉心,透露出不耐烦,直接开口:有事? 手悬在半空,掌心凝结的汗液随风蒸发,钻进彻骨凉意,谢景云尴尬地收回手,从新插进兜,指甲不自觉扣紧皮肉,隐隐的痛觉才让大脑清晰, 我弟弟年纪小,懂得东西少,可能会惹您不开心,要是您不便于训他,可以告诉我,长兄如父,也是我的职责所在,您可以留个联系吗? 谢先生是想当我父亲?檀淮舟挑挑眉,略有揶揄地问。 谢景云一时语塞,知道自己说错话。 这位发家史圈子里都清楚,但没人敢当着他的面说出一星半点。 檀家不受待见的私生子,一步步踩着檀家其他继承人上位,其中一个便是他那沾花惹草的父亲。 手段如何,大家心知肚明。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谢景云赶忙否认。 如果没什么事了,我还有事,不喜欢被人打扰, 檀淮舟不再搭理他,低头对谢景霄说,我们走吧。 那他(啊!) 谢景云忙去追他们,刚巧踩在石阶浅翠色的青苔上,一时间踩空,慌忙中去够谢景霄衣摆,但却没碰到,重心不稳,从石梯滚落下去。 谢景霄瞳孔放大,也是一惊,看向檀淮舟时,却见他波澜不惊,似乎早有预料,甚至眸底闪过一抹不耐烦。 男人不疾不徐地从口袋摸出手机,熟练地拨通电话。 【郑助理,处理一下石阶的事。】 挂断电话,他感受到谢景霄的狐疑目光,抬头刚对上一瞬,他又迅速将视线移至别处, 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了。 男人清冽的嗓音,沁着点山间的潮气,如潺潺流水般,徐徐而来。 原来不是你踹的?哈哈 谢景霄轻笑出声,笑容明媚阳光,那一刻不再拘入端方雅致的禁锢中,仿若夏日里向阳而开的沉塘红莲,绚丽又充满生气。 他眼眸勾着好看的弧度,望向檀淮舟的神情有些同情。 原来对他的误解这么大。 檀淮舟看见他这样,心头悸动,恍惚中,迅速转回身,隐去眼底晦暗不明的光子。 对不起 谢景霄察觉到檀淮舟变化,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懊悔方才的一时间忘形。 被困在一尊精心打造的泥塑中,他明白自己越界了。 方才一时失态,实在抱歉。 剩下的石阶屈指可数,檀淮舟收回手,不发一言,在前带路。 谢景霄尴尬地收回手,悬空的指尖,如同裹进霜雪,彻骨的凉意,让他微蜷指骨,将那枚字迹模糊的桃木牌握进发凉的手心。 他之前计划好,只要安分守己地跟檀淮舟领证,他与谢初远的约定就可以终结,那时再离婚,他就可以重获自由。 现如今,惹怒他,不知还会不会如他所愿。 古朴石梯的尽头是一方平台,崖柏以山而长,围成的石栏镌刻着佛家戒律,系着红黄相间的绸条,随风扬起。 山石更是整个被雕琢成一尊巨型的佛像,低垂眼眸,悲天悯人,俯瞰芸芸众生。 谢景霄眉骨间情绪略沉,见前方檀淮舟在平台上停下脚步,气氛越发沉重,思忖再三,张了口, 刚才 话未说完,只觉一股巨力将他拉扯他,再回神,全身已经被清甜的松木冷香包裹。 紧接着,唇齿被人蛮狠撬开,冷香快速贯穿舌尖的每个味蕾。 来势凶猛,谢景霄生理性地向后退,直至石栏处,退无可退。 冰冷的石柱硌疼了他,鼻腔逃出一声闷哼。 而后男人灼烫的掌心熨贴着小腹慢慢划向腰窝处,隔开了谢景霄跟石棱,形成临时性肉垫。 温热的舌尖在谢景霄唇舌间肆虐,剥夺着仅有的空气。 他呼吸愈加急促,脑子一片空白,紧闭的眸缓缓睁开,映入眼的是檀淮舟放大数倍的精致眉眼,危险且具有侵略性。 谢景霄白皙纤细的手指死撑着石栏,腕骨上的乌檀木珠雕琢的沉塘古莲左右摇摆,不断拍打着石壁的戒文。 【不为邪欲,心不贪色】---第三戒yin邪。 荷莲、戒律,唤不醒谢景霄的理智,沉醉在靡靡之色。 念珠脱腕,滚落在地。 红绸飞舞,遮挡戒律。 别走 檀淮舟沾了欲的声音磨得嘶哑。 他鼻间潮意越来越烫,灼得谢景霄全身在颤抖,不得已,攀上檀淮舟的身子,迷糊间,望见佛祖怜悯的神色。 霎时间,犹如一声佛号在混沌的灵台响彻。 谢景霄迷离的神志重新回归,他伸手推开了檀淮舟。 檀淮舟浓稠的墨色,逐渐化开,看到谢景霄的样子不禁轻笑。 莹白肌肤的红晕尚未散去,鸦羽般纤长的睫毛悬着几滴生理性泪水,被眼尾灼红的泪痣染成胭脂色,有了半分余温,敷着水色的薄唇刚像是涂了口脂般,旖旎靡丽。 空气再次钻入鼻腔的舒畅,让谢景霄软得身子恢复了点,刚弯身想去捡掉落的佛珠,一阵眩晕感袭来,向前栽去。 再次跌进檀淮舟怀里。 我来吧。 檀淮舟捡起乌木念珠的同时,瞥见不远处散落的祈愿牌,成色崭新,便一同拾起来。 他低垂着眼,认真地将佛珠重新套在谢景霄单薄微凉的手腕上。 谢景霄注视着他的动作,一丝一点都是勾勒出的端方自持、温润凉薄。 若不是裁剪得体的西装微微发皱,他都要怀疑刚才的登徒子另有他人。 这是给我的祈愿牌? 他的语调上扬,谢景霄只觉大事不妙! 作者有话说: ---------------------- 第8章 不要(看) 模糊斑驳的字迹,依稀只能分辨出几个字,檀淮舟长指摩挲着那枚许过愿的桃木牌,清隽的眉眼微微上扬, 心想事成,平安喜乐? 清冽沉哑的嗓音混着鼻尖还未平息的滚烫,扑在谢景霄的肌肤上,灼得他睫毛颤了颤,视线移向石壁镌刻的戒律上,纠正道: 还有岁岁平安。 他挣扎地站稳身子,刻意跟檀淮舟保持距离。 指尖拨动起念珠,乌色珠子蒙着层灰尘,仿佛在诉说刚才的荒唐。 谢景霄迫不及待地转动,试图用指腹拭去附着的尘埃,心中一遍又一遍默背清心咒。 岁岁平安,平安喜乐,这平安二字写了两遍。 念珠一顿,熟稔的清心咒一停,竟然忘词了。 谢景霄颓然地睁大双眼,他自信佛来,日日求得只是平安二字。 可是记忆残存的模糊身影,求得的却是根根空签。 那便是生死未卜。 所以他会下意识地祈求檀淮舟一世平安就好。 平安,很重要 谢景霄唇瓣嗫嚅着,褪去方才的一身红尘欲望,声音很低,清冷空洞, 很重要 檀淮舟握着祈愿牌的力度不经意加大几分,想起曾经的一地残骸, 确实很重要。 他弯身捡起一块石块,在地上磋磨一阵,棱角变得锋利,以石为笔,刻下xie jing xiao。 谢景霄看到扭扭曲曲的字,这是干嘛? 你的名字笔画太多。 檀淮舟拍了拍手,弹去灰尘,四周张望,看到不远处的崖柏,抬脚走去。 谢景霄被他逗乐,但又想到之前打趣他,惹得他喜怒无常,便只抿唇浅笑,不发一言。 你笑起来挺好看的。 系牌子的檀淮舟并未回头,只露给谢景霄一个背影,宽肩窄腰,周身铺开气场都是端正雅致君子该有的。 谢景霄以为他是说自己现在的笑容,不确定地抬起手,微凉的指尖划过唇角的淡弧,试图记住这一刻他喜欢的笑意。 外面是不是传我,不近人情,听禅时会把打扰到我的人踢下山去? 檀淮舟走回谢景霄身边,握住他在测量笑弧的手,凑近他几步,微微躬下身子, 我是说你刚才的笑。 谢景霄把手腕从他掌心抽出,不会吵到你吗? 第10章 不会。 檀淮舟敛着眸,薄唇动了动,似是自语般, 以前有个很吵的,我都习惯了 谢景霄知晓他在说什么,上京圈都知檀淮舟有个早逝的白月光。 他不是傻子,几次三番下来,他可以确认自己跟白月光有几份相似。 因为檀淮舟眸底柔软时,都是透过他再看另一个人。 包括刚才佛前那个热烈炽热的吻,他的占有、侵略、思念,仿佛开闸的洪涝,将他的堤防冲得崩塌溃烂。 佛珠一颗颗慢悠悠地穿过指缝,像是冷雨般,点点渗透进刚刚燃烧跳动的心脏。 他只要跟檀淮舟领到结婚证就行。 结束后,要干什么? 试着找回以前的自己吧。 见谢景霄沉默不语,檀淮舟轻咳一声,我的意思是在我身边,做你自己就好。 谢谢,檀先生看到的就是我真实的自己。 谢景霄想到他之前问,淡漠地再次开口, 外界确实说您不近人情,但在我看来,檀先生清者自清是顶好的。 那便好。 檀淮舟眉心柠起,突如其来的敬词,让刚拉进的距离,又隔上一堵墙,狭逼堵塞,压得他喘不过气。 还有,再不去,怕是说禅的师父要等久了。 檀淮舟转过身,走了几步,听见身后没有脚步声,你陪我一块吧。 嗓音哑哑的,失了平日的凌厉。 谢景霄叹了口气,瞥了眼风中摇曳的祈愿牌,尾端的红绸在空中缠绕。 他的名字同檀淮舟也如这般,纠缠在一起。 等等我。 * 听完禅已接近下午,天边赤红一片,似是凝成实质,映得几人身影拉得极长,恍如一幅笔触厚重的油画。 跟庙里的师父告别后,檀淮舟走在前,谢景霄刚要跟上。 就听身后师父说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他顿住脚步,将不停歇拨动的佛珠,拨回手腕,转身恭敬行礼, 多谢师父提点。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追上檀淮舟,跟他并肩进入黑色卡宴里。 檀总,今天的事有点麻烦。 郑助理拿着平板电脑,长指在屏幕上滑动,点开一个页面,偷偷看了眼身后的谢景霄。 见他倚着窗,浅色的眼睫下划过窗外层层叠叠的风景,没有丝毫波澜,似乎倒影在镜湖的圆月,安静平淡。 有话直说。 闭目养神的檀淮舟,用冷调的音质说。 是关于小佛爷的。 谢景霄瞳孔动了动,由窗外转向郑助理, 小佛爷? 郑助理意识到说错话,赶忙改口, 是关于谢先生的。 小佛爷。 檀淮舟薄唇含着笑,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 睁开眼,上下打量一番身旁本尊。 素衣加身,手腕的乌檀念珠半刻不离身,眼尾泪痣衬得皮肤愈加瓷白,就连眼眉都是凉薄的淡色,清冷雅致,无欲无求。 除了那殷红微肿的唇瓣。 不经意间,笑意更浓,檀淮舟像是做最后的总结, 衬得上佛爷二字。 郑助理也跟着点点头,然后又慌忙摇头,他是来汇报工作的,不是欣赏美人的! 还有,就是自家总裁那种不愧是我的人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檀总!他声音拔高几分。 随即收获檀淮舟一击眼杀,我听得见。 网上流言对谢先生很不利,您看 郑助理把平板电脑递给檀淮舟。 屏幕里全是几个爆红的词条。 #小佛爷# #神德寺# #谢景云受伤# #谢景云的弟弟佛子入世# #当红男星谢景云遭弟弟刁难# #表面佛爷背地罗刹# #男星谢景云疑似被弟弟推下楼梯# 这! 谢景霄瞥见最后一条,赶忙凑近,如玉的指尖指着屏幕的红字,微微颤动,半晌才挤出几个字, 含血喷人 他的手指蓦然被人握住,夹在指腹轻轻揉捏。 外界说外界的,谢先生清者自清也是顶好的。 闻言,谢景霄动作一僵。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 抬头正好撞进檀淮舟含笑的弯眸里,他对此事饶有兴致。 檀先生是懂现世报的。 檀淮舟随性地钩住谢景霄发凉的小指, 我信佛,郑助理,你继续说。 谢先生的母亲也借此热度控诉谢先生前些天的所作所为,连同檀家一起,导致檀氏股票有所波动。 现世报,挺准的, 谢景霄任由他玩弄左手,另一只手习惯性地拨了拨佛珠, 我也信佛。 檀淮舟听闻股票波动,眉头连抬都没抬,这种事见惯不惯,只要最后他是赢家就行。 但听见谢景霄后半句,不禁轻笑出声,手指向下翻动,点开闻人月发的一段视频。 视频中闻人月娇媚的脸蛋,青紫成片,那双引以为傲的眼球,也充着血,整个人憔悴不堪。 檀淮舟啧啧出声,佛爷下手挺重。 谢景霄白了他眼,我不打女人。 但他也看见闻人月脸上的伤不是装出来的,鼻青脸肿只可能出自一个人手笔。 那就是他的父亲谢初远,家暴是会遗传,外人面前文质彬彬,背地里是个只会殴打妻女的畜生。 闻人月、谢景云挨打之后,都会将气撒在他头上,所以那个家他最恨的,就是他的好父亲。 打电话给谢初远,让他管管家室。檀淮舟悠悠开口。 那谢先生哥哥那边呢?加大赔偿力度吗? 为什么要赔? 檀淮舟浓黑的眸底闪过一丝精明,唇齿间都是揶揄的笑意, 没做过的事情,为什么要花钱?郑助理,是谁教你铺张浪费? 郑助理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之前出的几次事都是花钱了事。 那石阶摔不死人,但轻者擦伤,重者脑震荡骨折,医院躺个百天是没有意外的,所以每次檀淮舟出于对伤者同情,都会赔付他们金钱。 久而久之,便有了檀淮舟一言不合把人踹下楼梯的谣言。 但自家总裁就是怕麻烦,对此事不闻不问,主打一个他说任他说,清风拂山岗的佛系。 那我就按流程处理。 郑助理掏出手机准备联系神德寺主持,想要调取那边的监控。 郑助理,你是给谁办事? 檀淮舟重新合上眼,骨骼分明的长指稍加用力揉捏着谢景霄绵软的手背,微凉莹润的触感,像是小猫的肉垫,十分解压。 郑束拨号的动作一停,自然是给您办事,檀总。 他将手机重新收回口袋,自然明白檀淮舟的意思,这是不愿意轻易帮谢景霄。 可为什么自己是他们play的一环? 你还握着人家手!郑助理面露微笑,无声咆哮。 檀总,大概就是这些事。 郑助理转过身,轻轻叹气,在手机上一阵敲打。 【发送:神德寺主持 您好,我是檀总的助理,需要调取今天下午2点-5点石阶的监控,麻烦您发送至邮箱:<a href="mailto:xxx@xx">xxx@xx">xxx@xx</a>】 檀淮舟微微侧身,在谢景霄耳边轻轻吐出两个字, 求我。 第9章 那晚回家后,檀淮舟本以为谢景霄会像之前那般请求他做事,但没想到他洗完漱径直回了房。 接下来几天,网络上对谢景霄群起而攻之,谢景云的粉丝更是找出了别墅地址,经常上门骚扰。 但谢景霄对此熟视无睹。 独栋别墅书房。 檀总,今天加强了周边的安保措施。 郑助理垂手而立,看着坐在玄青色沙发里的男人。 房间灯光晦暗,仅揿亮盏暖黄色壁灯。 檀淮舟没有说话,沉寂下来的房间,只有茶汤浇盖在白瓷茶杯迸溅的水声,微蜷的茶叶上下翻滚,逐渐展开。 升腾的袅袅茶香,模糊了他空山新雨般的眸子,冷而不寒,如同昏黄暗淡的古董油画,矜贵雅致。 继续说。 听到这冷调的声音,郑助理收回目光,继续补充道:谢先生今日出去了一下,满身是血。 当啷 檀总! 第11章 如玉长指夹着的茶碗,碗盖滚落,茶汤从指腹倾泻而出,顷刻间,杯中茶水溢满为患。 郑助理慌忙抽纸擦拭,冷白色肤色迅速泛红,红意遍布全指。 他怎么样。 谢先生没事,只是被极端粉丝泼了血浆,洗完澡便又回房了。 檀淮舟抽回手,桃花眸冷厉地瞥了他一眼,拿着纸巾擦拭残留的水渍, 你下次这样汇报,就趁早收拾东西。 郑助理自制酿成祸,越发心惊胆战,我去取药箱。 药箱在谢景霄房间里,你先回去吧。 好的,檀总。 闻言,郑束逃似的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这几天他莫名从总裁特助变成住家保姆,负责谢景霄的饮食起居。 起初还暗自庆幸不用跟老板汇报工作,但自从独栋别墅被人曝光在网络上,他就从住家保姆转变专职保镖,要随时跟檀淮舟汇报谢景霄行程,是他之前活的两倍!工资没变! 郑助理走后,檀淮舟发烫的长指揉了揉眉心。 那天之后,谢景霄就闭门不出,也不找他搭话,对他最多也是几句客套。 他们好像陷入冷战。 檀淮舟指尖隐隐有了疼感,正想起身。 咚咚咚 书房门被有节奏地敲响。 进。 檀淮舟烦躁地开口,以为是郑助理折返回来,心中的烦闷全部集中在这个字。 茶色实木松门被缓缓推开一条缝隙。 檀先生,药膏我放在门口。 语调平缓,没有夹杂任何杂质,仿佛空中化开的薄薄茶香,虚无缥缈但又存在。 谢景霄,你进来。 听到门外是谢景霄,檀淮舟起初还为刚才语气不好有些自责,但仅仅停留半秒,就被他凉薄疏远的样子惹恼了。 谢景霄顿住脚步,推开门。 就见檀怀舟整个人陷进真皮沙发里,交错的光影里,他系在顶端的衬衫纽扣松了两个,袖口被挽到小臂,薄肌显露,有了靡靡之意。 看够了没有? 谢景霄眼神瞥开,视线落至他的发红的手指。 他走到檀淮舟身前,掌心攥着那根淡红色的烫伤药膏,递到他面前。 药膏。 檀淮舟没接,额角的青筋微微凸起。 但很快,手背传来丝丝凉意,望去时,就见谢景霄托着他的手,单薄的指尖敷着药膏,缓缓涂抹到他皮肤泛红的地方。 动作轻柔,一边涂抹一边用嘴轻轻吹气。 他身上的檀香味又浓郁了几分,檀淮舟不用靠近,安静的梵香都能悄然入鼻。 涂抹至尾指,谢景霄动作更加缓慢,像是修复瓷器碎掉的薄胎轻釉,小心翼翼。 空气静谧到落针可闻,檀淮舟却先沉不住气,开口询问: 是郑束告诉你的? 谢景霄没有抬头,淡色眼睫下的专注没有丝毫打断,扯了个谎, 不是,我听见的。 谢景霄刚才接到郑助理电话,想让他给檀淮舟低个头,不然以檀总的脾性,今晚定然不会处理伤口。 他不知道低什么头,是网上的流言蜚语吗? 看到时,是气急了,他不喜欢被人凭空诬陷,全身都在颤抖。 但事后他想通了,就如神德寺主持说的那般,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就如同与他在佛前行荒唐事,佛珠坠地,蒙了灰尘,反复揉搓,依旧都觉得仍有尘土。 但他没做过的事,就算一身狗血,也还是清白之身。 还有就是,母亲留有的瓷盏还未修复,迫在眉睫,他在想办法修复好。 这些天他购置了一些古陶瓷修复的物件,但跟专业的比起来还是差些距离,所以一直没有进展。 这几日确实无心关心其他事。 所以澄不澄清,暂时都无关紧要。 他喜欢秋后算账。 那你到是听力挺好。 谢谢先生夸奖。 谢景霄扭上药剂瓶盖,抽出纸巾清理干净指腹,正打算起身。 却被人拉住手腕,又跌坐回沙发里。 还有什么事? 你打算闹到什么时候? 您是说网上的事, 谢景霄淡漠地望向他,与他暗影下的眸子注视, 我只是觉得檀先生说得对,清者自清。 求我很难吗? 檀淮舟把他柔弱无骨地扣在掌下,凑近他,鼻尖似是快碰到他的鼻梁, 你之前寻我庇佑,不也求过? 谢景霄下颌被他烧伤的手扼住,刚散去的绯色,再次聚拢, 刚上过药,这样会加重。 他抓着檀淮舟的腕骨,稍稍用力,想要挣脱他的禁锢,纹丝不动,继续开口, 你想要我怎么求你? 这么一问,把檀淮舟也问得一时愣住,他确实没去想谢景霄会怎么求他。 当时在车上也是逞一时的口舌之快。 你不也不在乎别人对你的谣言? 谢景霄笑了笑,无奈地端起桌上盛满茶汤的瓷杯,轻抿一口,唇上霎时间敷上一层茶色, 我同这白釉瓷杯一样,在被打碎之前,不是已经是你的? 檀淮舟见他云淡风轻的模样,眸底墨色愈浓, 你知道你说这话代表什么吗? 谢景霄望了眼赤色大门方向,那道与众不同的大门紧锁着,掩藏着檀淮舟不愿诉说的秘密。 而后,他弯身捡起已经碎成两瓣的碗盖,将它们拼凑成一块,想要重新放回茶碗上,但徒劳无功,重新散落进剩余的茶水中, 莹白的指腹在碗沿打着转,继续开口: 茶盖坏了,想要继续用这个瓷碗,就得重新配一个瓷盖,虽然不是原配,但至少跟之前的相似。 空气中的茶香逐渐稀薄。 暖竭色的灯光下,谢景霄瓷白的肤色似是有了暖意,眼尾的泪痣却依然醒目。 看着那枚胭脂痣,檀淮舟用指腹触了触,紧接着掌心熨贴着他的侧脸, 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嗯。 谢景霄轻嗯一声,更何况我们还有一纸婚约。 檀淮舟颓然地松开手。 他怒极反笑,笑意不达眼底,刻在骨子里的君子礼法,不允许他金屋藏娇,但现在谢景霄竟是公然提出来,称他心甘情愿地当这笼中雀, 还当真是个听天命,顺人意的主, 你还真是谢家教出来一个极好的联姻物件。 谢景霄挑挑眉,他开始不理解檀淮舟。 若不是郑助理打电话让他让一步,他都不知道檀淮舟为这些事在赌气。 所以他就求他了,甚至做到最大限度的让步,愿意当他养在金丝笼里的替代品。 但现在看来他好像更气了。 滚出去。 檀淮舟。 谢景霄眉眼弯出好看的弧度,并没有生气,也没有离开,长指勾上他的第三颗扣子,不断凑近,浓稠的雪松香气,钻进鼻腔, 到底要怎么求你? 清冷的声线绕在耳畔缓缓晕开,檀淮舟以为自己听错了,望着他那双极淡的瞳子,一闪而过的偏执。 紧接着,唇瓣一痛。 他竟然被谢景霄咬了? 稍纵即逝的吻,而后是他淡漠的嗓音。 我确实不知道你指的求是什么样的?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你就恼了,想来是方法错了,所以换了一种。 檀淮舟唇角吃痛,喉结上下滚了滚,浑身的压抑缓慢消散。 我有件事拜托你。 我会让郑束处理。 谢景霄笑意更浓,原来一个吻打发的,害他说了一堆没用的屁话。 不是谢景云的事,我需要一些东西,谢家断了我零用钱。 谢景霄斜睨他一眼,果不其然,他的嘴角翘起一点弧度, 养鸟都知道投喂,更何况是金丝雀。 弧度再次垮掉。 * 两周后。 房间里,燃着方角檀香,袅袅起烟。 谢景霄穿着随性的长衫,坐在古色古韵的太师椅上,闲适地攥着细长的毛笔,一点一点给拼接完整的冰花青瓷盖碗上着色彩。 残缺的地方被小心地用石膏补好,翠色薄釉要仿起来难度极大,还好檀淮舟送来一部分价值高昂的颜料,这才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勾勒完最后一笔,谢景霄松了口气。 拿出沉寂很久的手机,刚一打开就有几百条私信,长指一弹全部消失,耳边似是也清净不少。 第12章 换了一个舒服的坐姿,查看关于自己的信息。 前些天,谢景霄一心扑在古陶瓷修复上,不想理会谢景云在网络扑棱出的风。 檀淮舟并没有插太多手,单是闻人月时隔几日删掉了控诉视频,她又以私人账号发表了澄清公告。 承认是伪装伤痕。 网上对谢景云被推下楼梯的质疑声越来越大,纵使谢景云公关一直努力,但还是难以掩饰。 其实谢景霄一早知道,就算檀淮舟不打电话警告谢初远,谢初远都不会包容闻人月胡来。 毕竟他是谢初远给予厚望精美的联姻品,他怎么会包容自己设计的东西蒙尘。 何况压根无尘! 这也是寺庙师父给他的启示。 一旦闻人月发表澄清,对他的谣言定会不攻自破,还不如作壁上观,看网友的表演。 果然没让他失望。 之前骂谢景霄的网友,现在化成自来水,一波反噬全部都聚集在谢景云自己私人账号。 他转着念珠,手指落在谢景云的联系方式上。 他的好哥哥受伤这么久,也该去看看了。 作者有话说: ----------------------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佛性常清净,何处有尘埃!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 明镜本清净,何处染尘埃!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菩提只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 听说依此修行,西方只在目前! 来源于《菩提偈》 第10章 天气渐渐转凉,清晨的萧瑟冷风,仿佛是浸过冰雪,寒气逼人,就连繁绿一夏的树叶也遭不住,化成枯叶,片片坠落。 谢景霄紧了紧黑色的中山装,用银线细绣的兰亭序,仅是寥寥几笔,就衬得他满满的书卷气。 时隔近一个月,他再次落脚谢家别墅小区外,仍是那日的保安值班,只不过这次没有拦他。 护栏门缓缓开启,谢景霄微微颔首,同年轻保安道了声谢谢。 他留意到,这里的保安看他的眼神都是怯生生的。 就连面前身材壮硕,足足高出他一个脑袋的年轻人,也在同他刻意保持一个安全距离,不愿靠近。 听到谢景霄的道谢,年轻保安怔楞片刻,尴尬地跟着笑了笑。 看见谢景霄身影远去一段距离,他才撞了撞身旁同事的肩膀,说道: 他柔柔弱弱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看着也不像是打人拆家的暴tu。 同事没有说话,神情木讷,直愣愣地注视着地上一小团化开的血水。 处在下风口的谢景霄抿唇浅笑,保安的私语声被他听得清清楚楚。 闻人月真是不负所望,将家中丑事闹得人尽皆知,看来她身上的伤也是算在自己头上的。 站在谢宅门前,谢景霄习惯性地去摸身上的钥匙。 但刚碰到金属凹凸尖锐的缺口,不禁苦笑,谢家几载他都不配有一把开锁的钥匙,只是在檀家几日,就养出来自己开锁的毛病。 微蜷指骨,在月白色的门上轻叩几下。 门缓缓打开,开门的是刘妈,瞧见是谢景霄,身子一下子紧绷起来,声音断断续续, 二二少爷。 刘妈,家里就你一个吗? 谢景霄拎着几样精心挑选的礼物,目光向室内深处探了探。 不不,都在,您您快进。 刘妈赶忙将谢景霄迎进门,见他习惯性地将手伸向鞋柜内侧,着急忙慌地出声制止, 二少爷不用麻烦,您不用换鞋了,地我还没擦,您直接踩。 谢景霄蹙了蹙眉,直起腰,看到刘妈局促不安地双手擦着身前的围裙,很是紧张。 往日里,刘妈向来不将他这个不受宠的二少爷放在眼里,谢景霄不知道吃过多少次残羹剩饭。 今日她的变化,属实让谢景霄不太习惯。 出于礼貌,他还是踩了双一次性鞋套。 他们人呢? 在用早饭,我灶上还烧着东西,您自己过去。 谢景霄点点头,将东西放在鞋柜上,走向餐厅。 刚一进去,就看见正位上的男人用着餐,藏蓝色双襟马甲下的衬衫整理得严丝合缝,袖口未系袖扣,露出半截白皙腕骨。 他慢文斯理地握着刀叉,在流心蛋划开一条小口,鹅黄色的蛋液顷刻间泻了出来。 仅是几点简单动作,就将上位者的压迫感铺开。 谢景霄眸光一深,没想到谢初远竟在家,过去这么久,他对这位父亲还是心怀恐惧,表面冷静道了声: 父亲。 回来了?坐下吃饭吧。谢初远头没抬。 餐桌上方灯光璀璨,耀得看不清他金丝镜框下的半分神情。 谢景霄挪动步子,坐在他身侧的椅子上。 对面的闻人月自从他进门,都没有说过一个字,自顾自地小口喝着瓷碗的清汤,连头都未曾抬过一次。 刘妈快速在谢景霄面前布置了一套餐具。 谢景霄并未动筷,低敛着眸子,缓缓拨动念珠,一字未发。 食不言,寝不语。 这是母亲卿雨烟在时的规矩。 大家闺秀爱上浪荡子,郁郁而终。 浪荡子抱着本厚重的繁文缛节,画地为牢。 谢景霄每每看见他这副模样,只觉胃中一阵翻滚。 自以为是的深情。 等了半晌,楼梯上传来谢景云睡意朦胧的喊声。 刘妈,给我把饭送上来,我在上面吃。 刘妈对着二楼护栏指了指餐厅,又作出噤声的手势。 老头在?那我换个衣服下来。 谢景霄眸子微抬,目光落在谢初远的身上,他像是没有听见一般,将叉子上最后一块蛋清送进嘴里,拿着餐帕擦拭嘴角。 他对谢景云向来如此,包容溺爱。 你特么还敢回来! 刚下楼梯的谢景云,脸上还浮着淤肿,腿上打了石膏,一看见谢景霄,就要跳过来打他。 啪嗒 谢初远仅仅只是将刀叉放在桌面上。 怒气冲冲的谢景云瞬间停止动作,嚣张气焰也浇灭大半,强压住胸口的起伏不定, 爸!他害得我从石梯上摔下去,还害我人设全无,现在好多代言都丢了。 你李叔那还有部电影,改日让他跟你谈。 谢初远声音冷淡,而后将视线落在身旁的谢景霄身上, 宅子是你砸的? 是。 你跟小云去领罚。 我去取鞭子! 谢景云一瘸一拐就要上楼。 但见谢景霄却坐在凳子上微丝不动,谢初远将用过帕子摔在桌面上,双手交叠,指背撑着头,幽深的眼神穿过镜片,似是夜晚平静的海面,蕴藏着不知名的危险。 今日回来,只是出于礼数,探望受伤的兄长。 谢景霄淡笑着,淡漠的眸子弯出好看的弧度,笑意不达眼底,与他对视着。 爸,他不听话了。谢景云一脸幸灾乐祸,在这个家里,谢景霄地位最低,顶撞长者,可不是一顿鞭刑能解决的。 霄儿这是觉得自己找到依仗了? 不全是,我只是觉得跟您还是要讲清楚。 嗯? 谢景霄攥着佛珠,沉塘莲纹深深烙进指腹里,缓缓开口, 我与您不过等同于交易关系,您要我完成的是和檀家联姻。 之前呆在谢家,不过是想借谢家的势,去接触檀家,可是这么久,连根线都牵不上。 所以我不打算靠谢家了,所以自然不会去领谢家的罚。 谢初远轻笑出声,端起水杯,轻抿一口,看来你的病越来越重,都忘记你六年前是怎么回的谢家。 谢景霄蹙了蹙眉,他确实记不太清六年前为什么回谢家,只记得回来很不体面。 像是条狗一样爬回来的。 您当年上卿家大门不也一样吗? 谢初远的发家史,圈内人心知肚明,当年谢初远为求娶卿家独女,在人家门口跪了三天,倚着卿家的势力,才有了今天。 见谢初远握杯的手紧了紧,指尖都开始泛白,谢景霄唇角勾了勾, 您是商人,商人逐利,我若继续留在谢家,怕是檀淮舟连您是谁都不清楚。 而且您若失了我这枚棋子,你那泥潭上盖起的高楼大厦,怕是风一吹就倒了。 想必,您之前也接到过檀家的电话。 谢初远眸子暗了暗,他不但接到檀氏集团打来的电话,甚至没几日,几个到手的大订单就跟着黄了。 第13章 他之前以为是谢景云和闻人月得罪了檀淮舟,谢景霄跟檀淮舟只是认识,现在看来两人关系并非这么浅淡。 谢初远盯着谢景霄那双寡淡的眸子,没有什么起伏波澜,心中恨意四起。 这双眼睛他痛恨至极,不论什么时候,都显露不出任何情绪,还有嘴角若有似无的笑意,就算挨鞭子,被打的皮开肉绽,都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他不懂,为什么谢景霄都滚回谢家,还能保持这种揶揄的态度。 你怎么能证明你跟檀总的关系? 不用证明,赶在明年入春,我会跟他结婚,到时候我们的关系正式结束。 啪 谢初远将杯子重重磕在桌面上,传出的巨响让闻人月跟谢景云打了一个哆嗦,但是谢景霄未动分毫。 你是要跟我断绝关系? 是。我们的父子情分早就尽了,不是吗? 谢景霄觉得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个逼死亲妈,残害自己的混蛋,有什么资格称作父亲。 那要是你不能呢?要是你刚结婚就离婚呢? 三年。谢景霄竖起三根莹白纤细的手指,我能保证三年不会离婚,够你倚着檀家的势,东山再起,完不成我悉听尊便,不过 不过什么?谢初远问道。 我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 把我母亲的瓷坊还给我,那东西对你来说,只是个落灰的破宅子。 瓷坊是卿雨烟的东西,虽说是卖瓷器的,但是却在郊外的一片竹林里,人迹罕至,到是离檀淮舟的私人别墅很近。 什么利益都还没带来,这就妄想着分谢家家产,你做梦! 听到谢景霄开口就是要房产,一直不说话的闻人月当场坐不住,开口喊道。 可以。 谢初远!你当年不是亲口承诺谢家的东西全是景云的吗?你现在要反悔? 闭嘴! 闻人月还想说什么,就见谢初远身上寒气逼人站起身,立马住了嘴,用手护住脑袋。 但谢初远只是从她身边穿过,径直进了他们卧房。 再回来时,他手上多出一个文件夹,递给了谢景霄, 东西都在里面。 但到半空,他又抽了回来, 你必须先做一件事,我才能把这些东西给你。 什么事?谢景霄问道。 谢初远望了眼楼梯拐角伤痕累累的谢景云,在网上发澄清,跟他道歉。 作者有话说: ---------------------- 第11章 谢景霄不在意地收回手,尾指漫不经心地勾着念珠落下的流苏,一圈一圈缠绕,思绪略沉。 果然,就算锦衣加身,恪守礼法,但刻在骨子里的卑劣还是难以根除。 就好似腐肉里盛开的靡靡之花,再怎么绚丽,也是烂泥一坨。 跟谢初远讲道理,完全是浪费时间。 数秒之后,他薄唇微动,溢出几个清淡的字节。 你没睡醒吗? 轻飘飘的声音,仿佛秋风轻柔地将枯叶卷起、撕碎,而后化作漫天的碎片,温柔又无情。 房间陷入一片死寂。 没听清吗?谢景霄轻笑出声,那我就再说一遍,我没做过的事,我不会承认,就算做了,也不会跟一个没脑子的蠢蛋道歉。 你说谁没脑子! 谢景云从来没想到家里一直乖顺的谢景云,竟然会骂他,气得他直跳脚。 手里握着鞭子,作势就要朝谢景霄身上抽。 鞭子还没挥起来,一个板凳擦着地朝他快速飞来,躲闪不及,那条支撑身体的好腿受到撞击,剧烈的疼痛让他身形不稳,结结实实向前跌去。 椅子的棱角正好卡在他小腹以下。 啊! 谢景云张着嘴,窒息的疼痛让声音哑在嗓子里发不出,面目扭曲地捂着小腹以下,在地上打滚,打了石膏的伤腿踢到台阶,又是一阵钻心的疼。 想去抱腿,但裆胯的疼痛更甚,直冲天灵盖。 闻人月见儿子这副惨样,赶忙去扶。 谢景云倚在闻人月怀里,苍白的嘴唇颤动着,哆哆嗦嗦地抽着冷气,狠毒的眼神要将谢景霄生吞活剥。 谢景霄视若无睹,淡然地收回脚,白瓷般的长指微蜷,轻缓地弹弹落在黑裤梵文银绣上的薄尘。 目光斜睨了一眼身侧的谢初远,他表面波澜不惊,指关节却深深陷进文件里,下颌的青筋凸起,显然一幅气急的模样。 谢初远!你看你养的白眼狼! 闻人月满脸泪水,颤抖地指着谢景霄,声嘶力竭地吼道。 啪 滴答滴答。 愤怒到极点的谢初远扬起巴掌,就要碰到谢景霄时,银光一闪,一把锋利的银刀挡在他面前,来不及收力,掌心偏转方向,皮肉擦着锋刃而过。 谢景霄长指翻转,反握的餐刀顺着指背,以一个漂亮的弧度转到他虎口。 干净透亮的刀背映出他一双淡眸,刀身的血色正好遮住他眼尾的泪痣,越发衬得他薄情。 说来玩刀的技巧还是当年您教我的。 当初卿雨烟在时,谢初远总会找些稀奇玩意逗谢景霄开心,玩刀也是其一。 作为不学无术的浪荡子,玩刀对于谢初远而言,是为数不多能拿出炫耀的本事。 你你 谢初远捂着流血不止的右手,面目狰狞,跟方才的谢景云一个模子刻出来。 见他浑身戾气溢出,谢景霄勾唇浅笑。 那强套上的君子皮囊就要撕碎了吗? 谢初远甩了甩手,将掌心的浓浓血腥随意擦在白色衣袖,沾满血污的伤手缓缓移动,伸向刚才掉落在桌面的文件夹, 你不是想要瓷坊,跪下求我,不然 声音又低又冷,仿佛是毒蛇吐出的信子,阴寒无比。 在他指尖刚要碰到文件夹,钢刀的尖刃插在谢初远的指缝间。 我劝父亲您好好想想,再说话。 而后,传来的是谢景霄无波无澜、一字一顿的嗓音,像是深壑的暗流,沁着透骨的凉意。 对于谢初远这种靠狠上位的人,想要与他谈判,要做的只能比他更狠。 这一点谢景霄悟了几年才明白。 大厦将倾, 谢景霄松开握刀的手,指骨微曲,画出一道弧线,做出坠落的手势,嘴角的笑意更浓, 父亲又想居无定所?可是您年老色衰,还能获得富家小姐的垂青吗? 他倚着椅背,换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把古檀念珠从腕骨拢至指骨,闲时地拨弄着,仰着头戏谑地与谢初远注视。 时间仿佛停滞下来,偌大的房间变成了一张巨型蜘蛛网,两个被困住的猎物,谁若动就会沦为盘中餐食。 许久,谢初远才收回手,将衣袖挽至小臂,有意遮挡住衬衫的污痕, 记住你今天说的。 谢景霄挑了挑眉,掌心按在文件夹上,将其拖了回来。 当着谢初远的面一点点检查里面的文件,待检查无误,轻嗯一声。 时间不早了,看到景云还要恢复一阵子,我就放心了。 他站起身,长指再次握上餐刀的刀柄,钢刀刀尖杵在木质核桃色的桌面里。 腕骨稍稍用力,伴随刺啦声,一道触目惊心的刀痕出现在桌面,手臂向后一扬,桌布连带上面的瓷制碗碟,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一地残羹,却未有一滴落在他的衣摆上,薄唇一张一合, 早餐很好吃,多谢款待。 谢景霄抬脚就要离开,走到谢景云身边,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满脸铁青的男人。 父亲,愈加之罪,我是不会认的,但是我做过的,今天破个例,卖您个面子,之后会上网给景云道歉的,您放心。 说完,抬脚就朝谢景云那条好腿踩去。 嘎巴 啊!!!!!! 谢景云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 哥哥,可以在家多住些时日了。谢景霄薄唇抿着极淡的弧度,徐徐说道。 谢景霄!我不会放过你!!! 谢景霄收回脚朝着屋内三人微微颔首,忽然瞥见鞋柜上滴着血的礼物,快走两步, 缺什么补什么,我特意给你带了礼物。 将手中的东西以一个漂亮的三分球抛到谢景云脸上。 闻人月赶忙拿下来扔到一边,里面血淋淋的物件跟着滚落出来。 一张满嘴是血的猪脸。 谢景云瞬间明白,谢景霄这是在骂自己是个含血喷人、不要脸的猪头! 第14章 怒极上头加上几连痛击,谢景云再也扛不住,昏死过去。 谢景霄拂去衣角折痕,抬脚走出囚禁自己多年的牢笼。 * 秋天总是阴晴不定的,谢景霄刚走出小区,天色就变得昏暗,云层凝聚地仿佛变成实质。 他把文件夹护在身下,伸手去探是否下雨。 滴答 晶莹的雨珠落在薄且柔软的指尖,顷刻间化成细碎的水点,消失在空气中。 冰冷的感觉让他忍不住瑟缩一下,视线落至不远处的公交站牌。 若不是今天檀淮舟有场商业活动,跟郑助理一早离开别墅,他都没有机会出来。 由于之前的泼狗血事件,谢景霄就被剥夺了独自出门的资格,出门透气都要郑束跟在身后。 对于这种保护措施,谢景霄并不在意,至少现在还能出来。 雨势说大就大,雨丝变得密集。 谢景霄看准公交站台,正打算挪步。 头顶便投来一片阴影,悬在半空的手背覆上一层暖意,灼烫的指腹轻轻捻揉谢景霄指尖的一抹水色。 骨骼分明的手,宛如珍瓷白玉一般,熟悉又漂亮。 谢景霄薄唇抿出一条好看的弧度。 怎么偷跑出来了? 泠泠脆音带着灼灼热浪,烫得谢景霄耳根染上一层薄绯, 一样东西落在谢家,过来拿。 檀淮舟伏在他耳畔,浓郁的檀香氤氲在鼻腔,携卷着丝丝缕缕的血腥味,不由地让他蹙了蹙眉, 受伤了? 没有。 受委屈了? 都没有, 谢景霄抽回被他蹭热的指尖,仰头看向檀淮舟。 坚毅流畅的下颌略带些许胡茬,剐蹭到他的额角,谢景霄下意识眯了眯眼,眼尾晕起一抹浅淡的胭脂色,衬得他呼吸稍重一点,就似乎会碎。 不过闯祸了。 檀淮舟唇角勾出一道淡弧,仿若墨香书卷刻画的冷面君子,顷刻间有了温度 , 什么祸? 谢景霄攀上他执伞的手腕,稍加用力,浓黑色的伞面缓缓倾斜。 两个人彻底笼罩在黑暗中,但谢景霄却看得清他唇角的笑意。 唇瓣轻触,蜻蜓点水般的吻。 不是什么大祸,你会帮我解决的吧? 这点不够。 话音刚落,谢景霄觉得颈后一烫。 干燥灼人的掌心托举着他的枕骨,纤细的长指cha进松软的发丝,力道一点点加重,不断加深着刚才的轻吻。 津液交替,檀淮舟用齿贝轻轻研磨他细嫩的唇瓣。 逐渐地,甜腥味弥漫,舌尖一一扫过,与味蕾上独有的檀香相融合,仿若莲瓣染血,有了说不尽道不明破戒味道。 谢景霄指骨颤抖,拖着乌黑古檀念珠,攀附在檀淮舟手腕上,摇摇欲坠的身子才堪堪稳住。 与此同时,檀淮舟冷白肌肤也烙上了沉塘莲纹,充斥着离经叛道的缱绻旖旎。 雨珠越滚越大,打在伞面上,发出声响,而后迸溅开来,再次发出声响,似是要掩盖住伞内的靡靡之音。 疼 听到细小的求饶,檀淮舟才放开他,托着他腰窝,见他站稳身子,这才将伞重新竖正。 瓷白的肤色也是难得见了一层薄绯,眼尾红的更是能滴出血来,嘴角还有残留津液,檀淮舟抬手替他拭去, 送你回去。 你不是要开会。 有事推迟了。檀淮舟视线清扫过对面几辆黑商务车,未多做停留,还是想吃点东西再回去? 你可以陪我去个地方吗? 谢景霄低头看向自己怀里的文件袋。 第12章 北郊的雨小了些,但氤氲的雾气却迟迟散不去,笼罩层层叠叠的竹林周围,虚无缥缈得不似人间所有。 一辆黑色卡宴穿梭而过,荡起成百上千或金或青的竹叶,仿佛珍贵的金镶玉掉落水中,溅起斑驳水点,晕开翠金相间的光子,突兀地打破竹林本有的清幽宁静。 车辆缓缓停下,谢景霄同檀淮舟一起下车。 竹叶铺在青瓷碎片镶嵌而成的小路,松软滑腻,谢景霄不由抓紧檀淮舟递来的手腕。 细瓷般的指骨陷进浓黑色的布料里,细小的青筋凸起,如同青瓷薄釉的细纹,易碎精致。 慢点。 檀淮舟撑着伞,地面湿滑,一方古典小院已经在雾气中露头,偏偏身旁的人急不可耐地向前冲。 谢景霄轻嗯一声,但脚下动作却未减缓半点。 许久,他才正式到底青砖绿瓦下乌青色木门,两边半卧着两个石狮,竟同他一般大小,历史久远,留下很多斑驳痕迹。 谢景霄喉结滚了滚,颤抖地从文件夹中取出钥匙,颤颤巍巍地往锁口里送,却半天插不进去,淡色的眸子涌上急切。 忽然,手背抚上一层暖意,精瘦的长指引导着他的动作,将钥匙送进锁口里,缓缓转动,轴承运作。 吧嗒一声。 谢谢。 檀淮舟摸到他掌心的细汗,眉心微折,自打他上车就沉默不语,盯着褶皱的文件袋思绪深沉,喊他也没反应,想来这宅子对他意义非凡。 于是,抬手替他将沉重的门推开。 伴随木门擦地的刺啦声,屋内的场景也显露在二人面前。 入目便是一树山茶花。 大片红火的山茶花肆意盛开,如火焰一样炽热地爬出瓷罐垒成的围栏,高洁孤傲地不愿局于一方小天地。 檀淮舟只觉身前人在微微颤抖,他轻缓靠近,顺着腰间滑向那双细嫩的手。 指骨微蜷,轻轻将他裸露的皮肤包裹住,谢景霄指尖又薄又冰,如同一件精美的玉髓,稍一用力,就能揉碎。 忽然,檀淮舟指背传来一点潮意,他抬眸轻扫一眼伞面,确定不会淋湿谢景霄,才收回目光。 滴答 又是一滴。 带着丝薄热。 檀淮舟小心翼翼偏头,借着暗淡的光线,这才发觉谢景霄苍白的脸上已经满是泪痕。 鸦羽般的睫毛湿哒哒地黏连,在眸底落下一片阴影,看不清神色,眼尾更是红的如这一树火花,就连鼻尖沾染上一层薄绯,整个人看起来易碎极了。 环在谢景霄腰间的手使了点力,胸前紧贴着他单薄的脊背,待他身上寒意散去大半,才开口询问: 还要继续看吗? 谢景霄没说话,指尖托起一朵极艳的花朵,刚碰上,花朵就滚进手心。 他唇角微动,似是在自语: 我母亲很喜欢山茶。 很漂亮。 对,很漂亮。 谢景霄目光移向旁边的木门,抽了抽自己的手, 去那边。 檀淮舟松开他,将纸巾递到他手里。 谢谢。 谢景霄接过后,并没有急切地去擦拭泪水,将门推开,按亮灯。 莹白的灯光霎时间闪过,谢景霄的眼睛一时间适应不了,侧头躲闪,还是耀得他有点头晕,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撞上刚合上门的檀淮舟。 谢景霄的视线再次陷入黑暗,眼睛覆上一抹灼热,清淡的雪松冷香扑鼻而来,谢景霄脑袋的昏沉散了几分。 而后,听到接连几声顶灯的开关声。 好了。 耳边再次传来檀淮舟清冽的嗓音,谢景霄才缓缓再次睁开眸子。 满屋子的瓷器,青瓷玉盏,数不尽。 他快走几步,拿起一盏白瓷马蹄杯,指腹划过雕琢花纹的纹路,透过凹凸的轮廓,他似是碰上另一个人的手指,如这薄胎轻釉一样,清透润泽。 而后是青釉雕花倒流壶、九龙瓶、玉壶春 逐一摸过,转身对着站在门侧的檀淮舟莞尔一笑,这些都是我母亲的作品。 嗓音清冷低润,像是经历百年风霜,透着隐隐傲气。 谢景霄自打记事起,这间瓷坊就在,母亲将一生心血都倾注在这里,他以为谢初远会把这些东西都尽数变卖。 没想到,这里还在,东西还在。 谢景霄长指握着刚才那朵山茶花的花瓣,轻轻揉捏,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蹙。 他已经做好准备,接受这里是一片荒无人烟的破宅,泥泞不堪,灰土漫天,却不曾想一尘不染,就连门外的山茶树都修剪得工工整整。 有点不懂谢初远的用意。 花瓣在他的指尖一点点揉碎,殷红的汁液瞬间将白皙肌肤染成了胭脂色,仿佛上了一层淡红的釉色,靡丽旖旎。 谢景霄低敛眼睫,看见那朵娇艳的山茶被自己蹂躏的遍体鳞伤,瞬间了然,薄唇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弧。 第15章 迟来的深情吗? 真贱啊。 他又缓缓抬起头,与今天一直陪着自己的男人视线相撞,嘴角的笑意更浓, 檀淮舟。 又轻又薄的三个字节。 嗯? 檀淮舟的视线自始至终都在谢景霄身上,没有被满屋子的琳琅瓷器分去半点,所以即使他声音再小,也第一时间察觉出来。 听到这声如山泉水清淡的嗓音,谢景霄心头颤动,不易察觉地握紧支离破碎的山茶花,莹莹花香沾染古檀念珠而不自知, 谢谢你。 檀淮舟轻笑出声,抬步走到谢景霄面前。 伏下身子,认真地注视谢景霄的眼睛,温热的掌心熨贴在他冷白色的脸颊上,掌心稍稍用力,轻轻擦拭去浅淡的泪痕, 谢谢就完了吗? 谢景霄自然懂他什么意思,羞赧地低下头。 雪松的温香越来越浓郁,谢景霄会下意识地去沁入这暖香之中,就如他第一天说的那样。 【我很喜欢你身上的气味】 虽然不知道算不算得喜欢,但很显然现在并不讨厌。 谢景霄的指尖被他攥在手里,一点点擦拭上面的胭脂色,不急不徐,仿佛在擦拭心爱的瓷玉,温柔谨慎。 你母亲应该和你一样。 檀淮舟低垂眉眼,他已经隐约猜出大概。 单从摆放的瓷器来看,润泽透亮,雕刻的花纹,多以云纹花卉为主,栩栩如生,一看便知它们的制作者是清冷出尘的古典美人。 闻言,谢景霄愣了愣,想到那一身云烟色旗袍,含蓄内敛,将世家的传统浸进骨子里的女人,眼角又开始变得湿润。 紧跟着脑袋闪过痛意,冲天的焦火画面一闪而过。 他清楚那把火将他的过去烧得干干净净,但已经不重要了。 现在的他,或许确实像檀淮舟所说,仿着他母亲生长,如一朵清新淡雅的芙蓉 ,可能这也是母亲希望的样子。 半晌,谢景霄才唇角微动,嗫嚅道:或许吧。 檀淮舟视线落在另一半半开的木门上,去那边看看? 谢景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点点头。 檀淮舟挡在他身前,推开门,揿亮灯。 这次灯并不像刚才那般炽热,鹅黄色暖光如同点燃的是一根摇曳的火烛,映照的墙壁烛影攒动。 交叠的书筒画卷,整洁的案几上摆着笔墨纸砚,仿佛上一秒还有在这里挥毫书写。 谢景霄坐到梨花木椅上,摘开紫檀色炉盖,里面还残有半截干净的塔香。 伏身轻轻闻了闻。 四叶饼子香。 沁人心脾的荔枝甜香,是得知闻人月母子存在后,母亲最常用的香薰。 浓烈的荔枝清香总能让人暂时忘记生活的苦楚。 但谢初远凭什么好意思用这香! 谢景霄眉心微蹙,指腹一点点用力,半截塔香化成粉末从指尖流落。 他知道母亲嗜酒,但出于世家约束,每次也只是浅尝辄止,所以最爱的就是混着酒香的洪驹父荔枝香。 与四叶饼子香都是荔枝清香,但却少了最重要的酒香。 自从知道谢初远出轨,母亲就舍弃了心爱的酒香。 舍得干净利落,就如她喜欢的满树山茶,最绚烂时整朵凋零,失我者永失的决绝。 但为何舍不了谢初远? 因为爱他,还是因为自己。 半晌,谢景霄抬头,却见檀淮舟的目光锁在墙壁悬着的山水画上。 暖色的光打在他线条流畅的侧颜上,反衬出一层浅淡白光,桃花眸底暗流涌动,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但又被强压回去。 谢景霄顺着他的视线,看清画面内容。 一叶扁舟从起起伏伏的青山中穿过,肆意洒脱。 你母亲姓卿吗? 檀淮舟紧抿的薄唇动了动,问出他进入瓷坊后的第一个问题。 谢景霄目光移向角落,落款正是他的母亲。 【卿雨烟】 对,姓卿,你看的那副画叫轻舟, 谢景霄留意到檀淮舟听见轻舟二字骤然锁紧的瞳孔,好似被雨水冲刷的夜幕,幽深神秘。 他顿了顿,继续补充说:轻舟已过万重山。 轻舟已过万重山。 檀淮舟又低低重复了一遍,而后边收敛了所有情绪,额角的青筋跟着缓缓消失,又恢复之前端方雅致的君子形象。 怎么了 没事。 檀淮舟走到他身边,看到他清隽的面容,眸子缓缓化成一摊水,紧跟着声音染上一丝哑意, 轻舟,轻舟。 作者有话说: ---------------------- 码完了,可以安心入睡了,晚安 第13章 卿舟,卿舟。 檀淮舟恍了神,指尖勾着他耳鬓的发丝,细软的绒毛不知不觉有了潮意。 金属混着汽油的潮润。 檀淮舟记忆跳动,一点点翻滚出来。 盛夏的雨,总是很着急,就如少年轰鸣的发动机,急不可耐地催动车轮,毫不犹豫碾过沉积的水洼,掀起连片的水花。 嗡鸣声停止,雨也戛然而止。 跨坐在黑色机车的少年,摘下墨色头盔,甩了甩吸饱水的发丝,随意抓弄几下。 初晴的阳光刚好洒在他身上,五官被雨水冲洗白皙干净,咧嘴一笑,万千星辰似是坠入他的眼, 阿淮,上车,送你回家。 檀淮舟手里精致的蓝莓蛋糕,还没来得及递给他,就听耳畔又传来他玩笑般清透润泽的声音, 看样子以后我不在,你也不是一个人哟。 溢在嗓子的话吞了回去,檀淮舟想告诉那是他托人好不容易买到的,用来和少年一起庆祝的。 少年发梢的水凝成珠子,一滴接一滴落在鸦羽般的睫羽,划过脸颊,流至黑色休闲装,消失不见。 没有一点湿润的深色痕迹,想必衣服早已被雨水浸透了。 檀淮舟抬手将他的发丝捋至耳后,触手就是他肌肤的凉意,如同掉入寒潭的玉髓,寒气逼人,唇角扯动: 卿舟,以后不用接我了,就这点路,我可以走回去。 少年不经意垂眸,而后视线落至远处消失的女孩身影,笑得明媚,露出一幅什么都懂的神色, 好好好,知道了,嫌我碍眼是吧。 没有,没有。 檀淮舟还想解释,但萦绕耳边的爽朗笑声,注定着所有措辞,少年都不会当真。 盛夏之后便是萧瑟的秋日,少年守信,一场车祸,再也没有出现在教学楼下。 檀淮舟收回思绪,入目是谢景霄那副与少年极为相似的面容。 许是盯得他久了,谢景霄抬起头,水蒙蒙的眼睫颤了颤,连带眼尾的胭脂小痣跟着氤氲起薄绯,清冷隽秀和记忆里的少年大相径庭。 半晌,谢景霄才开口问道:你很喜欢那副画吗? 檀淮舟不语,白皙的长指微蜷,触碰上挂在眼睫上欲滴未滴的泪水,轻轻向后拖拽,迤逦的水痕霎时间蔓延至眼尾,指尖熨贴着绯色泪痣,缓慢按压。 若是没有这颗痣,他会不会跟卿舟更为相似。 谢景霄蹙蹙眉,修长的手覆上他不安分的指,道了声疼。 柔软的闷哼,如同奶猫舌尖凸起的锯齿,摩挲着檀淮舟的心尖。 恍然梦醒,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清香,晕着酒的醇厚,让他不知不觉染上些醉意,嗓音有了哑意, 什么味道? 谢景霄抬眸,视线落至刚才燃起的熏香,袅袅烟气从香炉缓缓升起, 是我刚点的熏香,你不喜欢这个味道吗? 没有,很好闻。 谢景霄眼底清澈,眉间不经意地轻拧。 檀淮舟动作一缓,若是忽略那颗绯痣,他的相貌便能和记忆里重叠。 视线移至那副山水画,落在他母亲的姓氏上。 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涌上心头。 那幅画要是真喜欢可以拿回去。 谢景霄提笔在纸上写下一个字卿 画名的卿是这个字。 卿舟! 檀淮舟瞳孔微缩,手指都在颤抖,指背忽然传来凉意。 低头去看,是谢景霄指尖发颤的肌肤,目露关切。 你怎么了? 檀淮舟仅有的心里防线土崩瓦解。 身子倏地前倾,鼻梁碰触到他的耳垂,沉檀冷香,混着醉意,肆意而为。 舌尖轻触,冰凉的耳垂入口,齿贝轻磨,细碎的吻,落至谢景霄似能沁血的耳后, 很喜欢。 素来冷冽的嗓音,哑的可怕,如同琴弦下压有了割手的质感。 第16章 谢景霄耳畔是他越来越乱的呼吸,脖颈更是被扑袭而来的烫意,灼烧得斑驳一片,肩头止不住地颤抖, 檀淮舟 唤我阿淮。 阿淮 闻言,檀淮舟动作一顿,紧接着谢景霄整个人被他按在桌案前,眼底浓黑似是要化成实质,如同墨洒白宣,空白处一点点被逐渐吞噬。 仅有的一丝理智,绷断了。 细密的吻落在谢景霄的眼睫,顺着脸颊,缓缓向后移动 昏黄的房间安静极了,沉香袅袅涣散墙壁攒动的人影。 谢景霄抓着他的衣袖,气息乱做一团,一只手隔着山茶花,紧紧攥着檀淮舟的衣袖。 可是无力的手,又被他握在掌心,禁锢在桌案上,手心里的花瓣被他揉碎,花瓣与花蕊分离。 檀淮舟斜眸瞥见,主意上头。 他叼起山茶花花蕊残留的唯一花瓣,放在谢景霄唇边,声音带着诱哄的意味, 乖,衔住。 而后,淡红色的汁液被他当做染料,指尖为笔,在谢景霄唇边勾勒,慢慢向下移动,在他上下翻动的喉结打着转。 绯色印记衬得他皮肤更加瓷白,宛如精心雕琢的玉器,融着胭脂色的棉絮,缱绻旖旎。 谢景霄只能含着花蕊,口鼻间花香,沉香,雪松香混浊一团,他颤抖着呜咽,泪珠悬在纤长的睫毛上,欲滴未滴。 忽然,啪嗒一声。 二人纠缠中,打翻香炉,火星四散,顷刻间在空中熄灭了,灼烫的香炉滚到谢景霄手边,烫意让他清醒了几分 , 不要在这里阿淮 檀淮舟停下动作,望着谢景霄,他躺在卷轴散乱的桌案,纸卷揉作一团,打翻的火星燃了生宣的半角,徐徐青烟弥漫。 身后散乱着赤红色的花瓣,红的灼目,绮丽虚无,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谢景霄的声音带着靡乱的颤抖,耳垂肿肿的,雪白的肌肤叠着层层红晕,斑驳点点。 对不起。 檀淮舟吸了一口气,喑哑的嗓音带着克制的欲,缓缓流出。 谢景霄推开他,坐起身,想要将衣服顶端的几颗扣子扣上,但摸了半天都空空如也。 但他并未察觉到,莹润的指尖还是不停摸索。 谢景霄不懂为什么自己身体会本能顺从檀淮舟。 好像很久以前就喜欢他。 但他们怎么可能会认识 而后,自嘲地笑了笑。 别摸了,扣子在我这。 檀淮舟摊开手,几枚黑色的纽扣安静地躺在他掌心。 哈?!谢景霄不用看都知道脖子定是狼藉一片。 酥酥麻麻的痛感,檀淮舟唇角的残温,此刻都在皮肤上弥漫 ,如同被燃起的蜡烛香薰炙烤,时不时被燃着的火星碰到,产生的零星疼痛。 没事的。 檀淮舟替他顺去胸前山茶花瓣,但银丝细绣的兰亭序沾染上几抹殷红,与他脖间如出一辙,给他平添了几分靡丽之色。 我们回家。 * 回来路上,檀淮舟一路无话,若不是脖颈间遮不住的满目红痕,谢景霄甚至怀疑刚才另有他人。 不过无话也好,省的再遭什么罪,谢景霄索性闭上眼,一点点转着指上念珠。 檀淮舟开着车,抬眸透过后视镜观察少年。 不揾不恼,轻阖眼眸,似是入定,皮肤残余的迤逦之色,不遮不掩,非但不觉香艳,反倒显得他愈发清冷超脱。 他回忆着刚才的冲动,那燃烧的香薰好似犀香,奇香通幽冥,将他内心的肆意揪出来,堂而皇之地占据身体,诉说着对那具身体的渴望。 只不过他不确定百尺悬崖坠下去,怎么可能有生还可能? 回到独栋别墅,已接近傍晚,一天的事情太多,谢景霄没有什么胃口,径直回房休息。 他再起来时,天已经全黑,饥饿感支撑着他,晃晃悠悠地走到冰箱。 原本冰箱基本没什么东西,除了一些山泉水和牛奶没有其他什么。 但自他来后,冰箱里就被他塞得满满荡荡。 他爱吃甜食,所以食物大多以甜为主,甚至有专门一个格子,被他用来放蛋糕。 谢景霄习惯性打开最后一格,蛋糕还有一块蓝莓的。 他拿到餐桌上,刚用刀叉切下一口,放进嘴里,细细品味,就听楼上传来声响。 檀先生他唤了一声。 嗯,是我。 餐厅的半截光线正好照在楼梯处,檀淮舟上半边脸陷在黑暗里,看不清神色,但通过抿紧的唇,谢景霄感受到他并不开心。 我肚子饿,下来吃点东西, 谢景霄舌尖卷走唇角的奶油,将面前的蓝莓蛋糕向前推了推, 您要来点吗? 他看见檀淮舟眉心微折,凌厉的侧脸轮廓一点点显露。 待他的目光落至自己手中的蓝莓蛋糕后,眼底更加幽深,像是海面露出一角的冰山,压抑着更深更浓的复杂情绪。 谢景霄不禁动作一滞。 咣啷 钢叉从指尖滑落,郑助理之前什么都没跟他说,只告诉他想干嘛干嘛,所以不知道触犯了那条忌讳。 晚上单吃蛋糕会胃疼,待会再吃。 檀淮舟从他身边经过,打开冰箱,取出一些蔬菜和面条,走进露天厨房。 你会做饭?谢景霄松了口气。 嗯,会一点。 谢景霄撑着头,嘴边嘬着叉子上的蛋糕余香,安静地望向厨房。 檀淮舟在灶台前烧水煮面,宽肩窄腰,微黄的灯光勾勒出,流畅协调的动作线条,铺出禁欲色彩,竟让稀疏平常的事情有了观赏价值。 片刻后,两碗阳春面放在桌面上,一碗只点了几滴香油,没有丁点辣椒,被推到谢景霄面前。 谢景霄挑挑眉,眼底微不可查地闪过一丝惊异,你怎么知道我不吃辣? 之前有看见垃圾桶里你挑出的辣椒。 檀淮舟紧抿的唇勾出一点弧度。 谢景霄信以为真,低头尝了口面条,好吃。 跟蛋糕比起来呢? 谢景霄没料到他会这么问,跟小孩子似的要比个高低,不由嘴角勾出一个笑弧, 并列第二。 那第一是什么? 两个一块吃。 说罢,谢景霄又吃了一小口蛋糕,推了推, 你试试。 檀淮舟望着桌面上的蓝紫色蛋糕,新鲜的蓝莓点缀其上,散发着甜腻腻的气味。 眸光略深,半晌没有动作。 不喜欢吃甜食吗? 甜食,檀淮舟是喜欢吃的。 但他不清楚自己多少年没碰过甜食,与其说不喜欢吃,不如说不敢吃,所以每每吃进嘴里,都会恶心地吐出来。 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自己讨厌甜食,连蛋糕都成了他的忌讳。 不是,喜欢的。 他用叉子剜了一口,放进嘴里,细细回味,蓝莓的酸甜在味蕾迸开,然后是奶油的香甜,一点点冲击着味蕾。 正如他说,很好吃。 作者有话说: ---------------------- 有小可爱说看不懂,我改了一下 ote。 第14章 翌日。 谢景霄刚走出房门,淡淡的香气扑鼻而来,细闻之下,不禁蹙起眉。 循着气味,挪动步子,纤弱的指骨,微微蜷缩,搭在金属把手,刚使出一点小力扭动,就听见身后有人很小声地喊他的名字。 谢景霄愣愣地抬头,这才发现,竟然不知不觉地走到走廊尽头。 那扇赤红色的大门赫然就在眼前。 张扬夺目的绯色,如同夜空盛开的烟火一般,绚烂而又稍纵即逝。 接着循声望去,谢景霄看见楼下的郑助理冲他使劲摇胳膊,眉头都紧紧锁在一块,疯狂示意他离开那里。 谢先生,走! 见到谢景霄向后退了一步,郑束松了口气,但又听到白银色手柄转动的声响,整个人如同被抽干灵魂,倒抽几口冷气。 然后像风一样往二楼冲。 谢景霄也听到声音,扭头看见绯色大门开出一条缝,里面黑漆漆的,只能看见零星半点光亮。 紧接着看见檀淮舟坚毅流畅的下颌线。 门半掩着,他半边脸隐在黑暗中,冷调的光只照亮了他紧抿的唇,漆黑幽深眼眸处在阴影里越发深邃,缓缓下移,落在谢景霄悬在半空的手指上。 一时间,上位者倨傲气息压得谢景霄有点喘不过气。 檀总,谢先生他不知道 第17章 赶来的郑束话刚说一半,就看见檀淮舟从门内出来,抓住谢景霄无处安放的手。 睡醒了? 又低又哑的声音,仿佛带着蛊惑。 檀淮舟整个人显露出来,骨骼分明的长指轻笼上谢景霄的手心,顺着指缝滑至绵软的指腹,带着灼人的烫意,轻揉一下。 似是被烫了一下,谢景霄下意识缩回手,藏在身后,微曲长指,轻捻刚才他碰过的地方。 不知不觉,耳尖爬上一抹薄红。 他点点头,轻嗯一声,听到这边有动静就过来了。 谢景霄嗅到檀淮舟身上扑来的冷香,混着烟草味,还有一味不常见的香薰。 他眉尖微蹙,视线移至虚掩着的缝隙。 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只感觉里面很大很空旷。 吧嗒 门关上了。 东西准备好了吗? 郑助理突然惊醒,全身下意识地绷紧, 准备好了,都在车上放着。 檀淮舟点点头,侧眸瞥见身侧的谢景敛眉轻笑,藏在身后那只手,却不动声色攥紧, 怎么了? 什么? 谢景霄没反应过来,腕骨就被他扣住。 这才发现他雪白的皮肤上出了很多红色的小疹子,若不细看会以为是皮肤受力晕出的红绯,细细小小的。 难怪谢景霄刚才觉得手背火辣辣的,还以为是檀淮舟揉搓出来的。 现在看来应该是对什么过敏了。 檀淮舟显然也看见红疹,对身旁的郑束说道:带他处理一下。 看着谢景霄和郑束下了楼,檀淮舟微不可查地轻勾唇角。 转身进了房间。 黑暗的房间里,只亮着一盏壁灯,灯光晦暗,仅仅映出相框的大概,依稀可见少年明媚的笑容。 檀淮舟走到桌案旁,倚着桌沿,抽出丝帕,擦拭着指缝,慢文斯里地将附在皮肤上的淡黄色物质拭去。 视线落在木制相框上,长舒一口气,指尖一勾,黑白相片应声倒地,搅混了香炉徐徐飘起的烟气。 他将炉盖打开,取出里面燃着的半截生犀,磨灭亮着的火星,自嘲地笑了笑。 檀淮舟抬手揉了揉额。 这些年不知道在干什么,从未考虑过卿舟还在世,只找了些歪门邪道的方式想引他入梦,但却无果。 甚至还有这犀角香,竟然妄想与鬼互通。 檀淮舟将香炉与黑白照片一同藏进抽屉里,转身看着皮质沙发上散落一地报纸文件。 弯腰随手捡起一两张,借着黯淡的光,报纸上一张发黄的照片赫然显露。 那是一道盘山公路被撞歪的护栏。 之前他只当是场意外事故,毕竟事发当日下着暴雨,从百尺悬崖栽进水里去,能打捞到一些机车的碎片已经是万幸。 檀淮舟从来都不敢奢望他还活着。 他阖眸轻笑。 上天恩赐,让他竟然重新出现在自己身边。 然而,他虽然回来了,却根本不认识自己,甚至连性格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谢景霄,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檀淮舟站起身将攥皱的报纸重新扔回茶几,竟打掉台灯旁边放置的芒果,咕噜噜地滚到檀淮舟脚边。 他拾起,放在鼻尖闻了闻,清甜的气味扑面而来。 芒果的一角剥开一点,露出里面细腻的黄色果肉。 檀淮舟想到,第一次送他的东西是芒果,明知道过敏,还要吃完。 不过好在只是皮肤接触性过敏,吃了到没什么反应。 檀淮舟剥开尝了一口,薄唇顷刻间敷上层淡黄的水色,唇角动了动,像是自语: 真是又馋又爱吃 * 吃完早饭的谢景霄,瘫在沙发上,檀淮舟早餐还没用,就接到几通电话,和郑助理一同匆匆忙忙离开。 所以偌大的一个别墅就剩下他一个人。 他刷着手机,无意间点到娱乐圈,竟看见谢景云的名字。 点进去看看,是他之前参演综艺发布的通告。 # 谢景云因为受伤住院,无法参加第二期的拍摄# 评论如谢景霄所料,清一色的心疼哥哥,当然也少不了骂他狼心狗肺,有谢景云这样的哥哥还不知足。 看到这里,谢景霄清冷的眼眸下意识翻出一个白眼。 这福气,谢景霄可是想全部给他们,而且必须雨露均沾。 突然想到,他之前答应过谢景云,要在网上给他发一则道歉视频。 瞬间来了精神,正好这时手机上方浮出信息框。 檀先生:【瓷坊那边已经有人打扫过了。】 谢景霄:【谢谢。】 檀先生:【回去谢。】 屏幕上显示出檀淮舟轻飘飘的三个字,却意外点燃谢景霄的耳尖,一时间,竟烧的能滴出血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但凡请求檀淮舟任何事,都会被他索取报酬。 谢景霄都以为他习惯了这种相处方式。 但想起昨日他那浓黑滴墨的眸子,仿佛是一匹饿极了的野狼,下一秒就能将他吃干抹净。 他还是隐隐有些后怕。 谢景霄:【请问你哪有神德寺的监控视频吗?】 檀先生:【】 谢景霄:【我注意到石阶旁的树上有监控。】 檀先生:【我来处理。】 谢景霄:【不用,不用,我就随口一说。】 檀先生:【我让郑束回头发你。】 檀先生:【耶.jpg】 谢景霄看着屏幕上竖起的两根手指,叹了口气,他自然懂檀淮舟什么意思。 双份谢谢。 几乎是同时,郑助理就发来一串网址。 郑束:【视频在云盘】 某度网盘显示的4.7个g,让谢景霄眉头挑了挑,但好在时间多,可以慢慢下。 他端着碟没吃完的餐后蛋糕上了楼,这是清早郑助理送来的,几乎这个牌子的所有味都有,唯独少特色招牌---芒果口味。 不过他也不在乎,有的吃已经不错了。 回到房间,找到一块之前放置瓷器的绒布,挂在墙上充当背景。 将手机支棱好,一个简陋的摄影棚就建好了。 不过房间内灯光很暗,拍出来的画面效果并不好。 谢景霄只能挪步到大灯开关前,按亮之后,整个房间都陷入白昼。 如同几个巨大的镁光灯,冲着他的眼睛照,谢景霄赶忙闭上眼,踉跄几步跌回床上。 待眼睛慢慢接受强光,才缓缓睁开,但生理性泪水还是在眼眶打转 ,谢景霄也来不及擦干,只能硬着头皮,将刚才构思的词一溜烟说了出来。 镜头里灯光明亮,衬得他雪白的肤色近乎病态,湿润的睫毛悬着几滴水珠,稍一眨巴,泪水就溢出绯色的眼尾,滚落到下巴尖上,而后滴在他手上的檀木佛珠,莲纹被濡湿,更有几分出水芙蓉的样子。 但这些谢景霄并没在意,他只在意他说词有没有磕巴。 闭着眼听了一遍,不错。 然后谢景霄立马走到开关前,将所有灯都熄灭,这时疼痛感才消失,安静惬意也随之而来。 他躺会床上,但网盘视频还没下载完十分之一,无奈地将长指移动到充值界面,几乎是付款成功的同时。 叮 下载好了。 他在监控里找到那天的视频,可以清楚看见谢景云摔下去那一瞬间,第一反应就是去抓他的衣摆,害得他身形摇晃,手跟着摇摆不定,好像是在努力去够谢景云,想要拉他回来。 但事实上必不可能。 不过这种画面能让他刚才的视频更有说服力。 谢景霄截取好这部分视频,缀在他拍摄的视频后面,还贴心地用张笑脸表情包遮住檀淮舟的脑袋。 谢景霄也是找了好久,但是软件自带的贴纸都奇奇怪怪,所以他只能选择一张可爱的黄鸡大笑。 一切准备就绪,他打开短视频软件,上传视频,艾特了各种谢景云的话题。 #心疼景云哥哥# #景云哥哥受伤# #谢景云神德寺# 甚至取了公式化的标题 #关于偶像男星谢景云受伤的相关道歉# 然后按下了发布按钮。 因为谢景云的账号是新号,没有任何粉丝基础,所以他还扯巨资买了热度推送。 所有一切结束后,将手机扔到一边,去摆弄他带回来的几样瓷器。 然而,在檀氏集团总裁办公室,端坐正位的男人,看着手机里播放的视频,一语不发,但周围空气都能凝出一层薄冰。 对面汇报工作的郑束下意识吞了吞口水,不敢在发出半点声音。 作者有话说: ---------------------- 第15章 独栋别墅。 第18章 谢景霄不知不觉躺在白色大床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呼吸间雪松冷香渐渐浓郁起来,他缩了缩身子,试图让自己距离更近一点。 脸颊传来丝丝凉意,沿着眉眼轮廓移动,他伸手抓住那缕飘忽不定的气息,半握着,枕在口鼻间。 干燥、清新,宛如盛夏里被曝晒的松木,凝结成柔软的松蜡,将他包裹,然后他甘愿变成被束缚沉淀的琥珀。 空气仿佛凝滞,谢景霄闭着眼睛,熟悉舒适的感觉,让他不愿意醒来。 过了许久,半掩的窗吹来一阵秋风,拂过他细汗濡湿的脊背。 猝不及防的凉意,使他不由自足地瑟缩一下,人才懵懵懂懂转醒。 他这才发现檀淮舟不知什么时候坐在床沿边,眉眼低垂,视线落在亮着的手机屏上,清冷又淡漠。 白色衬衫一丝不苟地系到顶端,白皙的脖颈裸露在外,似是察觉到身侧的窸窣声,他眸光微瞥,紧跟着喉结滚了滚,勾了勾唇角。 你怎么回来了? 谢景霄从迷茫清醒过来,眼睛扫过床头的led钟表,赫然才四点多,这个时间点檀淮舟一般是不在家的。 品茶。 檀淮舟眼神染上戏谑,目光下移,望着半梦半醒的谢景霄。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谢景霄这才发现,他还抓着檀淮舟的手,刚才枕着的也是这个。 慌忙松开,用袖口擦拭他熨热的掌心,仔细端详,还好没有流口水,否则人就要丢大了。 檀淮舟反手握住他慌乱的指,稍加用力,那几根纤弱无骨的长指就被他攥紧手心,他轻挑眉尖, 清醒了? 薄唇一张一合,冷冽的语调一如往常。 谢景霄像是只被抓住命脉的小狗,乖巧地坐起身,指骨上的炽热,穿过皮肤一点点渗进体温里。 他微垂眼眸,试图不对上他探究的目光,掩盖住耳尖的灼热,轻轻点点头, 你回来怎么不喊醒我? 檀淮舟望着眼前人,发丝与睫羽连成一条线,眸光晦暗,看不清眼底的光。 就算事情关己,也是这幅平淡无所谓的样子。 那你受委屈也何曾告诉我? 他的音节磨平凌厉的棱角,回荡在空旷的室内,宛如触及到阳光缓缓消融的春雪。 委屈?什么委屈? 谢景霄倏地抬头,有些疑惑地反问道。 檀淮舟没做解释,只是松开手,将手里的手机递给他。 接过后,谢景霄看见画面上一系列鲜红的标题。 #谢景云解释一下# #抱抱小佛爷# #谢景云再发文# #小佛爷檀氏# #论欲盖弥彰是什么样的# #神德寺什么时候修楼梯?# 我不是给你打码了? 指尖落在檀氏二字上,谢景霄拧紧眉心,他并不想在公众平台,跟檀淮舟捆绑在一起。 不想让更多的人得知他们联姻的这层关系。 悄无声息地结婚,悄无声息地离开,免得给他徒增苦恼。 他伸手摸索着手机,一边抬头对上檀淮舟的视线,浅浅笑了笑, 对不起,好像连累你了。 谢景霄弯着极淡的瞳孔,笑意淡薄,檀淮舟不曾怀疑他的道歉是否走心,只是这凉薄的言词什么意思? 什么叫连累他了? 他唇线几乎抿成一条直线,眼神冷意四散,周身温度降了几度。 谢景霄很快察觉到面露不悦,心中大骇,但面上依旧波澜不惊,耐心地解释: 之前想到你不喜出现大众视野,做视频的时候,没有提前告知你,是我的唐突。 但我也尽可能逐帧给你的面容,贴上贴纸,但我没想到这届网友这么厉害。 他点开那段置顶的视频,画面里秋风瑟瑟,红叶摇摆落下,西装革履的男人,覆手而站,搀扶着他,模样像极了卷轴里充满墨香气的谦谦君子。 只不过,他头上贴的黄鸡大笑表情包各位出戏,整个画面充满违和感。 特别是谢景云摔下楼梯那段,嘲讽意味拉满。 我没有软件vip,一些贴纸我用不了,这只鸡仔算是里面比较好看的了。 视频一点点播放,檀淮舟脑袋上的表情包重复大笑动作,谢景霄终是没忍住,鼻息间传出一声细微出嗤笑。 稍纵即逝,他按下视频的停止键,将目光移开,神情又恢复之前平淡的样子。 好笑? 对不起。 听到沁上凉意的字节,谢景霄再一次低头道歉, 是我考虑不周。 下颌突然被钳住,谢景霄被迫抬眸,痛意上涌,呼吸不禁加快,对不起 听到他又重复三个字,檀淮舟手上的力大了几分,清晰感受到他喉结剐蹭掌心的急促。 他的眼尾瞬间染红,但却连眉头都没蹙一下,但生理性泪水顺着他眼睫滑落,滴在他虎口的皮肤上,灼得他放开手。 刚一松手,耳边就传来剧烈的咳嗽,檀淮舟一时间乱了阵脚。 这些年,他居高临下习惯了,但凡有人忤逆自己,就抑制不住戾气,今日竟将气散在他身上。 他拍着谢景霄单薄的脊背,替他顺着气,见他喉结滚了又滚,呼吸才缓缓平稳。 檀淮舟不疾不徐开口, 景霄,我与你本就异体同心,你的事怎么可能和我无关?再说, 他紧抿的唇挂上一抹淡弧, 寺庙那里一般只有檀家的人会去。 谢景霄触碰脖颈处他留有的残温,动作一滞,缓缓敛眸,随后自嘲地轻笑。 檀家世代信佛,他何尝不知道。 神德寺地处北山,而北山顶峰是不对外开放的,是檀家世代修禅养性的地方。 这是他一早就知道的,但却偏偏忘记。 当初自己被谢初远逼着吃斋念佛,何尝不是一句檀家信佛的原因。 他信佛吗? 曾有无数次,他扪心自问,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在佛堂前长跪不起那一瞬,他是信的。 他求的一直只是那几道模糊身影的平安。 有所求,他心中便有一尊佛像。 自此,他便是信佛的。 谢景霄的眸光越来越暗淡,谢家如同是一座牢狱,而现在何尝不是换了一间华丽的金丝鸟笼。 他连谢初远都争斗不过,更何况是眼前的京圈太子爷。 檀淮舟要让他做笼中雀,他有资格说不吗? 似乎回到谢家那一刻,他就成了命运的傀儡,尽人事,听天命,便是他唯一的选择。 谢景霄长指挪动至枕边的古檀佛珠上,套在指骨上,轻轻抚摸,一点点推至腕骨处,如同枷锁般。 他尾指勾着佛珠下摇的流苏,低头久久才吐出淡泊的音节, 我不清楚,下次不会了。 房间徒留腕骨与古檀佛珠的磕碰声,久久散不去。 谢景霄! 檀淮舟猛然喊出声,打破木珠相撞沉闷声响, 要借我的势是你,不愿让我掺和的也是你,你到底想怎样? 我可以吗? 之前他确实借着檀淮舟的势,在闻人月面前砸了谢家,也是借着他的势,伤了谢初远和谢景云。 但这一切,都只局限于谢家。 若是要檀淮舟在公众平台公然偏袒他,他怕自己还不配。 你为什么不可以? 檀淮舟深吸一口气,抬手揉了揉发疼的眉心,而后指骨微蜷,笼罩住谢景霄磋磨佛珠的指尖,缓声继续道, 我说过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那你会替我澄清吗? 檀淮舟没接话,长指触碰到小佛爷檀氏那条话题。 里面赫然是檀氏官号发的一则声明。 是关于有人恶意传播神德寺伤人事件谣言的处理方式,都会对其逐一追究法律责任。 更是放出来这些年各种摔下石阶的监控视频资料。 并且承诺会重新修石阶,加强保护措施。 为什么之前出过那么多次事,不重新修一下?谢景霄指着画面中古朴的阶梯问道。 檀淮舟顺下他腕上的念珠,浅笑道: 那条路只有我会走,石梯破烂,我就会走得小心,会反复走,会想方法避免滑下去。 求神拜佛看似是去神位前问询结果,实则是过程中已经告诉了答案。 山路难走,所以步步为营 谢景霄瞳孔亮了几分,唇角扬起一点笑弧,那你当时还扶着我? 有我在,你不需要独自走那石阶。 谢景霄笑意更浓,送上门来的捷径,他怎么会有不走的理由。 第19章 蓦地倾身,将他玩弄念珠的长指按在被褥上,沉塘莲纹烙进彼此的皮肤里,但彼此面容上连眉头都未曾蹙一下。 他靠近檀淮舟几分,鼻尖似是能碰触到他呼吸间的热浪,语调微微上扬, 所以你不介意我利用你? 檀淮舟毫不在意手背的痛楚,饶有兴致眉头轻挑, 很荣幸,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是商人。 檀淮舟眸光下移,落至他的薄唇上,笑的张扬。 登徒浪子。 谢景霄轻嗤一声,远离他,并且将套在他手上的木珠顺了回来,挂回指骨上,轻轻拨动, 你很闲吗?我以为上市公司老总会很忙的。 挺忙的,但不耽搁回家品茶。 经他提醒,谢景霄才想起檀淮舟方才说他回家喝茶,不禁开口问道:什么茶? 上好的西湖龙井。 他本以为有人被欺负惨了,没曾想火急火燎赶回来,只有一壶煮好的绿茶,怎么都得尝一尝吧。 作者有话说: ---------------------- 第16章 西湖龙井? 谢景霄有些疑惑,在他的认知里,檀淮舟是喜欢喝茶的,但更喜欢的是上了年岁的老茶。 但既然是他专程回来喝的,那定是很重要。 视线移动到他的指骨处,上次茶水烫伤的地方,好在及时上药,现在只留下一片被茶汤浸染的红痕,若隐若现,衬得他肤色冷白,似是透着袅袅茶香,越发有了几分古韵。 需要我帮你泡吗? 檀淮舟发现他一直盯着自己的右手看,不动声色遮住皮肤上未好的烫伤。 听到他的话,蹙了蹙眉,看来是理解成字面意思的品茶,但随即檀淮舟眸光一转,紧抿的薄唇微动, 好。 谢景霄环视四周,他现在住的房间只有简单几样家具,并不能在这里进行,于是开口说道: 这里怕是施展不开,我们换个地方? 檀淮舟轻抬眉梢,黑色眼底闪过一丝光亮,但随即又压制下去,仿佛夜幕下海面跃起的浪花,很快又被浓郁的墨色浪潮吞噬,重新回归平静, 听你的。 他声音平淡漠然,缓缓站起身,微蜷的指骨拉开脖颈处的纽扣,而后指了指隔壁的房间, 去我那里。 谢景霄半握着佛珠,抬眸看向他所指的方向,衣领敞开着,露出精致白皙的锁骨,长且直的睫羽缓缓扇动,点了点头。 他之前见檀淮舟喝茶都是在书房,本以为这次也是在那里,但他却选择了卧室,虽有不解,但还是欣然同意。 看到谢景霄一幅深信不疑的神情,檀淮舟嘴角发出一声微不可查的轻嗤,强压嘴角的笑意,缓声说道: 我先过去准备东西,你收拾一下。 好的。 * 檀淮舟的卧室门半掩着,谢景霄站在门外并没着急进去,曲指敲了敲门。 里面并没有回应,小心翼翼地推开。 他的卧室也是极致的冷色调,布局与自己住的那间相同,只不过有一扇巨大的落地窗,窗旁放置着两个藤椅,侧头便能看见外面的场景。 外面细雨连绵,吹落枯黄的树叶,在地面碾落成泥,一幅黯然萧条景色。 反倒室内暖黄色的灯光,驱散冷色调带来的寒意,平添几分暖意。 谢景霄拢了拢身上的白色对襟长衫,绸面极软,松松垮垮十分舒服。 忽然,腰间一紧,灼烫的暖意熨贴上皮肤,他不由地身体绷紧。 紧接着耳尖触碰到身后人呼吸间的热潮,极淡的嗓音随之而来, 你洗澡了 谢景霄嗯了一声,点点头。 在他的认知里,喝茶前需要焚香沐浴,不然身上的杂质会扰了品茶的雅致。 所以赶来时,迅速燃香洗澡,不过时间太干赶,沉香只燃了半截。 檀淮舟将头埋在他脖颈处,令人安神的古檀暖香迅速充盈他的鼻腔,手不由自主地探进绸缎之下。 他抬眸去看谢景霄的神情,见他眉眼半敛,纤细的睫羽投下灰色的扇形阴影,让他原本淡色眼眸幽深几分,但仍宛如沉塘镜湖的白荷,清冷雅致。 檀淮舟微蹙眉心,目光下移,谢景霄腕骨上的念珠已经落至掌心,悬在指骨上,墨色的流苏左右摇摆。 但细看之下,莹白的指尖已经深深陷进念珠缝隙,力道还在增加,柔软的指甲竟已拱起一抹淡弧。 他伸手覆上谢景霄发白的指尖,将佛珠悄无声息地顺走,许是被他身上的沉香气呛到,沾染上丝丝哑意, 不疼吗? 谢景霄虚空半握着消失的珠子,而后徒然握紧,语调极轻,不是说喝茶吗? 东西准备好了,走吧。 紧在腰间的力道消失,谢景霄这个时候若还不知道檀淮舟的心思,他脑袋就是被沉香熏傻了。 他站在门口并没抬步子。 怎么?要我把你抱进来? 不不用 听到檀淮舟的玩笑话,谢景霄想到方才他还说房间太小施展不开,羞赧地敛着眸,不敢对上他的目光。 叹了口气,挪步跟在他身后。 但没想到他却率先从柜子里取出套茶具,放置在木制圆桌上。 这套瓷具是别人送我的,没用过,你看看行吗? 谢景霄松了口气,看来是自己想歪了,唇角挂上淡淡的笑意,接过他递来的墨色瓷杯。 釉瓷细腻,轻敲之下,声音如磬,伶仃悦耳,上手就知是上等佳品。 很好。 与此放置在一起的还有茶筅,他眉心微微跳动一下。 那就好。 檀淮舟坐在藤椅上,翘起二郎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点茶,檀淮舟笃定他是不会的。 毕竟当年毛毛躁躁,半刻都安分不下来的人怎么可能会有这份耐心? 他正打算开口说如果不会,不用勉强。。 但却见谢景霄半跪在他腿侧,用开水烫着盏壁。 弥漫起的水汽一点点模糊他的五官,略长的发丝从耳鬓滑落,但却也未影响到他动作丝毫。 他从茶罐盛出茶粉,一点点加水,调制成膏。 然后少量加入茶汤,如玉长指握着茶筅,拂动盏中的茶汤,使其泛起白色绵密的泡沫。 而后再加入少量茶汤,运筅击拂,如此反复。 这个过程很久,但谢景霄一直保持半跪着的动作,身形未曾抖动半分。 他白色衣摆随着动作幅度,有意无意剐蹭到身侧男人西裤裤脚。 轻微的触碰竟使得檀淮舟面色愈加深沉。 曾有几次檀淮舟都想让谢景霄坐会椅子上,但他神色专注,点茶中途停歇,就会功亏一篑。 他不想打扰谢景霄。 房间很安静,只能听见茶筅碰盏的沙沙声。 檀淮舟越发后悔选了这里,藤椅与木桌高度不匹配,坐着不便于操作,想必谢景霄也知道这点,所以才会选择这样的动作。 谢景霄看着盏中没了水痕,微折的眉心缓缓舒展开来,又调出少许茶膏,在白色的汤面慢文斯理作画。 一点点勾勒出荷叶睡莲的轮廓。 片刻后,一幅沉塘戏鸭图活灵活现。 他指尖缓缓使力,将墨瓷茶盏推至檀淮舟面前,站起身,抬头浅笑道:尝尝? 但话未说完,眩晕感来袭,他身形有些不稳,但好在被人抓住,径直摔进那人怀里。 不好意思,有点晕。 他整个人在坐在檀淮舟腿上,着急起身,但听身后传来男人低哑的声音。 别动。 檀淮舟这才发现他竟然轻的可怕,似是一只手就能抱起来,下意识紧了紧禁锢他的力度。 你先尝尝,凉了就不好喝了。 嗯。 谢景霄倚着他的身子,脑袋枕在他的肩窝,能清晰看他坚毅流畅的下颌,喉结上下轻滚。 怎么样? 入口清香,你要尝尝吗? 谢景霄还没反应过来,檀淮舟的唇边便落下来。 顷刻间,馥郁的茶香混着他身上的冷香,迅速充盈谢景霄的口鼻。 缱绻的清香非但没让他沉沦,反倒让他昏沉的脑袋更加清醒。 他抓紧檀淮舟的衣袖,防止摇摇欲坠的身子掉下去,檀淮舟。 刚说出口,他都被自己发出的音节吓到,呜呜咽咽,哑的可怕。 果然,檀淮舟的吻顺着他的唇角滑落,落至他不安分的喉结,齿贝含咬住,不疾不徐碰触。 第20章 你什么时候学的点茶? 他嗓子里挤出的语调,沾染着绵密的欲,竟有了几分割手的质感。 谢景霄像是只长颈被扼住的天鹅,薄唇张张合合,咿咿呀呀凑不齐一整句话。 是在谢家的时候? 檀淮舟的语气带着质问,头顶的声音有了短暂地停顿。 他确认了。 缓缓松开口,将杯中温热的茶汤一饮而尽,随意将茶盏一放,然后抱着谢景霄站起身。 墨色茶杯没放稳,沿着桌沿转了一圈,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四分五裂。 茶茶盏 谢景霄双腿环着檀淮舟精瘦的腰身,头埋在他肩头,目光落在摔在地上的茶杯,抓着衬衫的手慌忙暗示。 别特么管什么杯子,先顾好你自己。 谢景霄再回过神,他已经被扔进柔软的被褥里,绵软舒服。 缎面衣衫上翻,裸露出半截雪白的腰肢,肚脐藏在银线绣制的浮云下,若隐若现。 随即,暖意覆盖上,谢景霄脑袋宕机,他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直勾勾盯着檀淮舟。 他单手一颗颗解开衬衣纽扣,另一只手熨贴着他的腰窝。 檀淮舟倾下身子,咬住谢景霄脖间的一字扣,舌尖缠动,将其一颗颗顶开。 谢景霄紧抿着唇,但他鼻息的热潮,以及唇瓣时不时触碰,惹得他身体似是在触电,开始不停地颤抖。 嗡嗡 檀淮舟放置在床头的手机不停震动,引得谢景霄将目光转移过去。 但很快脑袋又被人强行转回来, 看我 他再次撞进檀淮舟炽热滚烫的眼里,竟发现自己像是只煮熟的虾子,伸手想要反抗,却被他握紧双腕,扼在头顶。 古檀念珠从檀淮舟手腕滑至掌心,如同皮筋一般,在谢景霄双腕上缠了两圈。 霎时间,阻碍他们的东西便消失了。 手机依旧嗡嗡震个不停。 俯在谢景霄耳鬓边的檀淮舟,眉头越蹙越紧,动作愈加烦躁,如同像是只被饿许久,好不容易遇见猎物的恶狼。 你去接一下吧。 谢景霄眼神迷离,眼尾更是被檀淮舟蹭的染上层晕不开的胭脂色,靡丽旖旎。 他泛着水光的唇一张一合,气息断断续续,嗫嚅着拼成一句完整的话。 檀淮舟愤愤起身,接通后,语气极其不善。 但听对面说了几句,满是欲的瞳子一点点清明,声音也变回之前的冷冽,但却如同暗壑里的水流,寒气逼人。 关断后,他看向谢景霄,薅起一旁的被褥盖在他身上,遮住了他身上的靡靡之色。 公司有急事,我得回去一趟,晚点我让人给你送晚饭。 你不回来? 檀淮舟俯下身,替他解开手上的束缚,唇角挂上一抹笑意, 你要是想留我继续,那边也是可以不用去的。 不不不,公司事为大,你要是破产,我不扶贫。 谢景霄脑袋也清醒过来,刚忙将他旁边的衬衫塞进他怀里,催促着, 快去吧。 檀淮舟在他眼角的胭脂泪痣上落下一吻,乖乖在家。 而后将衬衫重新套回身上,看向地上的碎瓷, 碎了一个杯子,我一会喊人打扫,你别碰。 好,只是那套茶具 没事,你不是有间瓷坊,到时赔我一套就行。 作者有话说: ---------------------- 我先试试水,看看这没do,能不能过审! 第17章 瓷坊宅院。 满园的山茶花,经了一夜的秋雨,依旧颜色绚烂,在枝头盛开,毫无半点颓色。 倏地,乌青色木门被人推开,震落一朵赤红妖艳的山茶花,缓缓滚落到男人黑色皮鞋旁。 层层叠叠花瓣包裹的水珠,碰触到鞋面,立刻将其润上几抹水色。 谢景霄弯腰缓缓捡起,破碎决绝的花骨揉在掌心,不知不觉想到那日的荒唐事,耳尖斑斑红痕滚烫炙热。 抬眼望去,地面铺着一地娇嫩鲜艳的山茶花,朦胧烟雨,古桌石凳,皆是透着老旧照片的质感,如同翻开浸满墨香的书卷,裸露出诗雨江南的一角。 他刻意绕开雨打枝头滚落的殷红,径直走向里面的屋子。 屋子经过打理,添置了很多新家具,几盆干净的绿植,室内多多少少添了些生气。 大多数品质高的瓷器,都被谢景霄带回别墅,架子上零零散散摆布了些略有瑕疵的大件。 谢景霄坐在太师椅上,望着稀疏的陶瓷货架,单薄的指尖在胡桃木桌上,有节奏地轻扣,思绪略沉。 昨日檀淮舟提到制瓷,他便打算来这边看看。 母亲留下的这间瓷坊,已经闭门不营业十几载,想要盘活铺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而且这里地处郊外,人烟罕至,想要将瓷器卖出去难上加难,虽然檀淮舟说他是自己的靠山,但总不能事事求他,还是要自寻出路。 谢景霄拿起桌案上的刻刀,他侧着头,视线停留在尖刀顶端,锋利的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他的思绪移至少时,曾经母亲也是坐在这里,在拉好的泥坯上一点点雕刻上花纹,栩栩如生的纹样,让冰冷的泥土获得了生机,也很喜欢那样的过程。 面对空荡荡的架子,谢景霄叹了口气,为今之计,要去看看还有哪些能用的。 循着记忆的位置,他来到拐角的地下室,这是之前作为仓库使用的,他本以为里面会杂乱无序,没曾想成堆的材料摆放得井然有序。 他翻开一袋瓷土,放在指尖细细研磨,是很新的高岭土,不禁勾了勾唇。 看来是檀淮舟找人准备的。 谢景霄从中盛起一堆干燥的高岭土,放置在一旁的工作台上,少量多次地注入水,一点点揉搓成泥。 掌心碾揉,长指拨弄,而后又cha进分散的褐色泥土里。 柔软冰凉的触感从指尖缓缓蔓延,久违的惬意让谢景霄沉醉其中,似乎他的手背覆着另一双纤细柔弱的手,指导他的动作,一步步驯服顽劣的黄土。 成型的泥团按照他所想的拉伸延展,然后又聚拢成团。 像是有了生命般,在他的指缝间舞蹈。 不知过了多久,等谢景霄将制好的泥团走出仓库时,天气变得清明,屋外的围墙射jin一道暖阳,划开晕在院子里的雾气,直直落在山茶树下的石凳上。 他颠瓷泥的手一顿,侧了侧头,穿过山茶花的缝隙,隐约看见石凳的对面有道人影。 单是露出黑色西裤的一角,谢景霄便已经猜到是谁。 他将瓷泥放在桌案上,纸巾随意地将手擦拭一下,便抬步走出去。 你怎么来了 谢景霄看见缥缈雾气里的男人,坐在另一侧的石凳上,倚着桌案,长指揉捏着一朵娇艳的山茶花,花瓣的汁水沁红了冷白的指尖,宛如掺进几滴红釉的白瓷。 穿过树叶缝隙里的那束阳光,由于丁达尔效应,弥漫开七彩的光晕,耀得谢景霄看不清他脸上神色。 待他缓缓靠近,男人紧抿的唇扬起一点弧度, 回家没看见你,打电话你也不接,想着你可能来这里。 檀淮舟稀碎的发丝搭在额角,眸光幽深。 伴随谢景霄一步步靠近,他嘴角的笑意愈浓。 直到他够得着时,才抬手揽住谢景霄,迫使他靠得再近一些,而后温柔环住他的腰,仰起头, 我想你了。 谢景霄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重心不稳,残存泥土的双手,不受控地抓住他墨色西装, 别闹,我手上都是泥。 不嫌弃。 谢景霄侧着身子从衣兜里摸出手机,敛眸搜了一眼,屏幕上确实多出两条未接来电。 红色的一长串号码。 他指腹碰触到,跳转呼叫,慌忙又关掉, 之前调了静音,忘记调回来。 檀淮舟探着头,视线正巧落在屏幕闪烁的数字,十分熟悉,眉梢抬了抬, 我不配一个备注? 嗯? 见他不悦,谢景霄唇角挂着柔和的笑意。 之前一直拨打他电话无人接听,拨的太多,那串数字也就烂熟于心,没必要再去添加什么备注,便一直保持那样。 他将屏幕熄灭,将手机重新装回兜里,望着檀淮舟,眉眼弯出好看的淡弧,薄唇溢出不疾不徐的温润字节, 打的次数太多,数字已经印在脑海里。 檀淮舟顿了顿,下颌枕在谢景霄长衫的银色云纹上,真的吗? 第21章 谢景霄没做声,静静望着他。 他的桃花眼弯的多情,与往日平静无痕的冷冽样子截然不同。 谢景霄抬手,摸上檀淮舟的眉眼,之前虽然跟他距离很近,但大多数都闭着眼,扔由他摆弄。 今日也算是第一次,真真切切看清他的五官轮廓。 他像是受上天眷顾,每一个棱角都是精雕细琢出来的,以至于谢景霄按耐不住心中的躁动,不询问他意见伸手去触摸。 当在他鼻尖上留下一抹土色,谢景霄才后知后觉意识到。 但他却没忍住,唇角溢出一声极小的轻嗤。 檀淮舟没在意,只是轻微眨了眨眼,怎么?喜欢吗? 嗯。 谢景霄鬼使神差地点点头,待回过神,耳根滚烫。 这是在跟他表白? 檀淮舟轻笑出声,沾惹花液的指骨微蜷,趁谢景霄低头的功夫,在他鼻骨轻柔一刮,在他白皙肌肤上涂上一抹殷红。 含着花香的绯色,与他纤长眼尾的泪痣相衬着,懒散宽大的缎面白衫儒雅随和,整个人透着慵懒洒脱的瑰靡。 檀淮舟竟一时看得有些出神,似是不受控制般轻声呢喃: 我也喜欢。 好了,知道你对你面容很满意了。 谢景霄拍拍他环在腰间的长指, 外面天寒,我们进去吧。 刚走进里屋,檀淮舟视线就落在桌案上那块瓷泥上,缓步靠近。 别动那个 谢景霄的话还是慢一步,他那漂亮纤细的长指已经cha进瓷泥里,还随意搅弄几下。 而后缓缓抬起,泥土的筋膜黏连着他雪白的指,悬在他的指缝,丝丝黏黏,仿佛是昨日在玩弄谢景霄的唇齿牵连而出。 一举一动都是矜雅自持,但却满是瑰艳糜丽之色。 怎么了? 檀淮舟发觉谢景霄耳根红的滴血,不知何故,悬起手,褐色的泥渣顺着指缝滑落, 我没忍住。 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这么脏都下得去手。 谢景霄抽出纸巾,想要替他擦拭手上污痕,但却被他躲闪开来。 你要拉坯? 他的目光移向一侧的几台拉坯机器,开口询问, 嗯,架子上空空的,我打算烧制一批,看看成色,到时候再考虑卖货。 卖货? 檀淮舟依旧下意识玩弄那团泥土,听他说要卖货,动作怔愣瞬间, 零花钱不够用?我记得给你的卡是不限额的。 不不不,够花, 谢景霄看了看屋外的山茶树,吸了口气,像是要宣布一样重要的事情, 我想把这间铺子盘活。 这个简单,你负责制,我找渠道帮你卖。 不用不用,我想靠自己。 注视着谢景霄越发镇定的眼睛,他应该下了很大决心,檀淮舟敛眸勾了勾唇,应了声好。 如果自己插手,或许惹他不开心,随他去吧。 但是这里很偏远,基本没有人会来,你有什么好意见吗? 你可以试试线上。 网购? 直播宣传,成本低,而且很扶持像你这种非遗产品。 檀淮舟拍拍手,抖落沾粘在肌肤的土块,将手擦拭干净, 手机给我。 谢景霄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还是将手机递给他, 密码0401。 0401 檀淮舟拿手机的手一抖,险些将其扔出去,但很快又收敛神色,装作一幅波澜不惊的样子。 我生日,愚人节那天,还被人说过一出生就是个笑话 但话未说完,就被身侧的男人打断。 4月1日就是4月1日,不是愚人节,你更不是什么笑话,那天是很特殊的一天,对你来说,是,现在对我来说,也是。 檀淮舟垂着眸,一绺碎发随意散在睫羽,遮挡幽深瞳孔里涌起的浪潮。 他点击着屏幕的按键,薄唇一启一合,音质冷而沉,透着不容置疑。 谢谢。 谢景霄突然想起那辆黑色卡宴的车牌。 【京a000401】 挺巧的,你车牌也是这个数字。 是挺巧的。 檀淮舟目光变得柔和,他为得到那块车牌是费了蛮多神,但这些都不重要。 他在谢景霄的应用里找到某音,点了进去。 刚一进去,好看的脸就垮下来。 谢景霄探头去看,发现屏幕上正是一个男菩萨在晦暗的灯光下,戴着猫耳,扭动腰肢,精瘦有型的腹肌在旖旎的灯光中凹凸有型。 这种擦边视频,谢景霄第一反应伸手去捂,但指腹正巧触碰到关注按钮。 然后视频又下滑至另一个。 金丝框眼镜,湿透的衬衫,锁链耷拉在精致有型的锁骨处,蜿蜒的蛇形纹身若隐若现。 檀淮舟抬眸望了他一眼,指尖轻滑又至下一个。 暖色风衣,黑色高领毛衣,金属无框眼镜,随着音乐卡点,枫叶从空中散落,温柔一笑。 佛爷,喜欢这几款? 作者有话说: ---------------------- 谢景霄喜不喜欢男菩萨我不知道,但我喜欢,嘿嘿嘿 第18章 盯着画面擦边的男主播,谢景霄敛眸不语。 那号是新号,之前为了上传关于谢景云的道歉视频特意注册的,也是因为添加的话题都是关于谢景云,所以推送的视频都是此类外貌出众的男主播。 小佛爷,这是认了? 檀淮舟低头凑近他几分,好看的桃花眸虽也带着笑意,但却不达眼底。 见他沉默不语,反手握住他的手覆上自己的胸膛,熨贴的凉意顺着完美的肌肉线条一直向下,滑至小腹, 声线故意压低,贴在谢景霄的耳侧, 还好我也有,佛爷满意吗?还要继续向下检查吗? 半握着他的手,还有往下的趋势。 谢景霄赶忙抽回手,悬在空中,一时间,无处安放,只能慢文斯理收入长衫衣袖中,藏在身后。 指骨微蜷,滚烫炽热的触感还残留在掌心,灼得他指尖轻微颤抖。 那是软件随机推送的,我不用这个的。 是吗? 檀淮舟看着右下角赤红色的99+,眉尖挑了挑, 真不用吗? 用过一次,是关于谢景云的道歉视频,我是通过他发送的。 谢景霄顿了顿,腕骨上的念珠滑落至发颤的掌心,指腹摩挲着古檀佛珠的莲纹,顺着纹路一圈圈打着旋,冰凉触感逐一驱散不知名的燥热,他继续道, 我搜索过,网友说这个软件流量大,看的人会多,至于那些也可能是同我那兄长一样,卖弄卖弄色相吧。 卖弄色相? 他口中的温润字节,竟将刚才的几个视频全部概括完。 檀淮舟看见衬衣上残留斑驳泥尘,抬手掸了掸,那他刚才的举动不也被他归作卖弄色相? 好好好。 他点着头,连声道好,眉心折得更紧。 不过 不过什么? 确实挺好看。 谢景霄目光留在被他勾开的衬衣纽扣处,欲.色跃跃欲出,但却被檀淮舟发现,长指翻动,重新将其困住。 檀淮舟听到那几个字,鼻间轻哼一声。 没再理会他,在个人页面操作一阵,拿着手机在房间转了一圈,停在几台拉坯机器旁, 我帮你把直播打开了,用哪一个? 就你脚下那个吧。 檀淮舟将手机固定在板凳上,灯光有些暗,人像在里面看不太清,不过工作台上有专门的灯珠,照亮着拉坯转盘。 把泥拿过来。 索性他将手机凑得更近一点,画面里只存在明亮干净的转盘,然后从空掉下一块泥团。 谢景霄微眯着眼,够着去看手机摄像头,手机屏幕赫然印出他眼尾的胭脂痣,下一秒,一只养尊处优的手就把他的脑袋重新揪了回去。 不许卖弄色相。 听到檀淮舟的厉声警告,谢景霄清浅地笑出声,他还真是记仇。 他坐在工作椅上,抬头看向身后的男人, 我可以做了吗? 男人轻嗯一声,但随即从身旁工作台下拉来一把椅子,在他身侧落座,开始吧。 谢景霄只是淡淡看了眼,悄声给他挪开点空间,而后将手中泥团有力摔在转盘上,将其定在拉坯机上。 第22章 为什么要摔? 檀淮舟撑着头斜眸注视他的每一个动作。 这是为了让它跟拉坯机更好的黏连在一起,一会动起来,离心力不至于让它飞出去。 谢景霄手掌拍泥的动作一顿,测了一下身子, 你要试试吗? 要怎么做? 用手拍。 听着掌拍泥土的啪啪声,谢景霄视线落至手机屏幕上,左下角已经有几条留言。 【真是不要脸,蹭着我家哥哥热度,还敢开直播。】 【就是,有些人看似是人,其实都是吸血鬼!】 【这么着急套现了?把网友当傻子?】 忽然,他的下颌被人钳住,耳尖传来阵阵热潮, 佛爷粉丝还挺多,这才上播几分钟,就有热度了,乖,看我,别看他们。 细碎的耳语,微不可查。 接下来呢? 檀淮舟音调拔高几分,音质却仍旧深沉而又磁性。 你手心沾点水,向下按,按成一个小土包的样子, 谢景霄双手下压,作出按的动作,视线还是会有意无意瞥向直播评论, 这一步还是让它稳定固定。 弹幕上的话有了几条不一样的留言。 【woc!这两个主播声音好好听。】 【你看他们的手,骨节分明,本手控一本满足!】 接着是推。 收回目光,谢景霄牵着檀淮舟温热的手,在泥团来回推动,排挤出里面的杂质和气泡。 檀淮舟动作被他牵引着,但眼睛却一直停留在他身上,纤长的睫毛色泽浅淡,每一次按压都会颤动一下,连带平静的水眸有了层层涟漪。 喉间溢出声淡音,佛爷,用力点。 声音有了几分哑意。 谢景霄似是没有听到,继续操控转盘旋转,缓缓使着力,只不过原本微凉的掌心,熨贴着檀淮舟手背的肌肤,越发拥有几分灼意。 他看到泥土在檀淮舟手里慢慢成型,伴随他的动作或高或低,温顺地像是只乖巧的奶猫。 可是他并没有教他这些。 缓缓松开手,打算静看檀淮舟表演,但刚一离手,成型的瓷土像是土崩瓦解的大厦,在离心力的作用下,瞬间分崩离析,重新变回一坨。 怎么松手了? 檀淮舟脸上难得闪过一抹惊慌,有些无措地看着挂在指骨上的泥渣,惋惜地叹了口气,语气幽怨道, 功亏一篑。 谢景霄挑眉笑而不语,这一连串的表情动作他尽收眼底,他这好看的脸蛋不去娱乐圈发展,简直对不起他的奥斯卡演技。 但他不打算戳穿,将散落在圆盘外的泥重新捡回来,手肘用力,再一次聚拢成团。 我们再来一次。 檀淮舟将手放在泥堆上,轻拍几下,然后没了动作。 继续试试,按完刚才教你的方式。 谢景霄颔首,目光落在他如玉的长指上,没去观察他的表情,精心等待他的下一波动作。 我忘记了。 平淡冷冽的声调,竟多出几丝无辜。 谢景霄勾唇浅笑,无奈地摇摇头,抬手,如同之前一样,手把手教他推泥。 冰冷晦色的土块在他们二人的手下,渐渐有了温度,也有了雏形。 两个人紧贴着,专注地注视手中初成型的泥胚,空气仿佛被定格下来,安静地只能听见齿轮传动发出的沙沙声。 沉醉在拉坯的乐趣中,全然忘记他们还在直播。 不知过了多久,那团不成型的泥转变成一个茶壶形状。 泥做的杯盖在檀淮舟缀上一个葫芦,作为提手,划上句号,大工完成。 尝试盖上后,严丝合缝,谢景霄松了口气。 视线这才扫到前面的手机上,只见消息已经炸开。 从最初的辱骂,转变成后来的磕cp。 【他们那是在拉坯?那是在拉扯我仅有的xp!!】 【扮猪吃老虎!他明明就会,我也是制瓷的,那手法娴熟的没几年功夫不可能会!】 【不得不说,光看手,光听声,我脑子已经飞到某棠了!】 【他们两好茶,我都好爱!】 【拜托,他蹭我哥热度!】 【谢景云那糊咖都被锤死了,怎么还有家养狗搁这叫!】 如此云云,谢景霄这才明白檀淮舟的用意,他并不制止谢景云粉丝的留言,也不让他去关注。 这种自来水流量,无疑是在给他的直播间提供热度,所以很快便能登上推送位,让更多其他人进入直播间。 谢景霄收回目光,看向他们刚刚做好泥坯,有些拘谨,对着镜头说: 新来的朋友可能不知道,这个是圆珠壶,因为壶身珠圆玉润因而得名。 【旧来的朋友也表示不知道。】 谢景霄说话时,那双手无处安放,但很快就被人握进掌心里,听到身旁人小声说道: 别紧张,我在。 现在我把它取下来,近距离给你们看一下。 说罢,谢景霄抽出一根棉绳顺着壶底,缓慢将其与拉坯转盘分开。 小心翼翼取下来,捧在手心里,凑近手机镜头。 啪 由于泥制的水分太多,竟从他手里直直滑落到手机屏幕前,谢景霄脑袋有了一瞬间的宕机。 无措地望着瘪成一坨的壶身,指甲发麻,不知如何是好。 毕竟这是与檀淮舟一起做的第一个东西,竟被他失手掉在地上。 【圆珠壶变瘪瘪壶了】 【耗时几小时,一坨泥还是一坨泥】 谢景霄不敢去看檀淮舟神情,余光瞥见身侧男人弯身将瘪到一块的壶,异常仔细从桌上取了下来。 随即听到身后传来清透润泽的嗓音。 你们别逗他,他可喜欢哭鼻子,我要是哄不好怎么办? 谁喜欢哭鼻子? 谢景霄抬头去看他,就见他将壶身捧在手心,谨小慎微地揉捏塑形,然后递他面前。 圆珠壶数量那么多,而这瘪瘪壶天下独一份,你看看是不是挺可爱? 可是瘪成这样怎么盛水? 谁说不行? 檀淮舟揭开壶盖,只见瘪瘪壶的壶肚里还有一点空间,谢景霄没忍住笑出声, 一口水吗? 一口水不是水? 可是不一定能烧出来。 试试, 檀淮舟将手中瘪瘪壶递给他,然后就着泥手揉了揉他眼尾的胭脂痣, 眼尾都红了,还说没哭鼻子。 我那是痣,你是不是在我脸上涂泥? 算了,不与他计较,谢景霄看向弹幕,却发现手机不知何时倒了,竟将他们的脸露出来。 不过是一个极其死亡的拍摄角度。 他手忙脚乱地将手机直播关闭,连带后台全部关完。 再次进入应用,依旧残存一些历史弹幕。 【不是?声音好听就算了,这角度怎么有人颜值能顶得住?!还特么两个人?!】 【woc,不会只有我一个人觉得穿西装的主播像一个人吧?】 【上面的对个暗号,tan?】 【这是小佛爷的号,不用猜了就是那个人!】 【我是民政局,我自己来了。】 【说句题外话,那瘪瘪壶卖吗?太可爱了!!】 不好意思我没注意到。 谢景霄抱歉地笑笑。 没事,又不是第一次卖弄色相。 * 后面一个多月,谢景霄整日泡在瓷坊里,烧制各种瓷器,早出晚归,时常忘记时间。 檀淮舟公司那边事务繁忙,忙得顾不了家,甚至接连几天没回独栋别墅,无暇顾及谢景霄这边,只是中途托郑束送来一批直播设备。 在不影响他眼睛的情况下,能让直播效果达到很好。 谢景霄偶尔开几场不说话的直播,在画面里他专注地雕琢每一样器物,喝水的功夫,会抬头看看网友发的信息。 有些是询问制瓷工艺的,他会耐心解答,毫无保留。 有些则色询问檀淮舟的,他只是抿唇浅笑,不作回答,渐渐地,就有声音说他被大佬抛弃,但总会被几个嘉年华砸晕头,这种谣言也不攻自破。 谢景霄看了看榜一的黑色头像,主页虽然干干净净,关注列表也只有他一个安静地躺着。 他不用猜测就知道是谁。 这次他认真地雕琢荷叶的花蕊,突然听到手机传来特效炸开的声音。 循声望去,层层叠叠的蓝色城堡活跃在直播主页。 第23章 刚想回复,就听见瓷坊宅院的大门被推开了。 因为这一个月的赶工,瓷坊货架的空缺逐一被人填满,眼看差不多了,谢景霄才在直播间中挂出瓷坊住址。 便于感兴趣的网友,前往实地挑选喜欢的。 几个人在山茶树下显现出轮廓。 谢景霄放下手中刻刀,对直播间说了声抱歉,便急匆匆地下播。 与此同时,檀淮舟的信息弹了出来。 檀先生:【?】 谢景霄:【有顾客上门,我去看看。】 檀先生:【好。】 谢景霄刚放下手机,屋子里的门就被人推开,为首的年轻人一头浅色的银发,十分扎眼。 见到谢景霄后,银发少年自顾自地在他对面拉出椅子,坐了上去。 啪啪两声,蹬在桌案地边沿,黑色马丁靴地铆钉深深陷进木桌里,带走胡桃色丁点漆痕。 谢家二子,是吧?阮言归率先开口。 请问您是? 谢景霄只是抬头故作疑惑地问道,重新拿起刻刀,在泥坯上继续雕琢,没有停下的意思。 你少给我装蒜! 阮言归从瘫在椅背上,瞬间弹起,恶狠狠地凑近几分。 他身后的几个杂毛混混,紧跟着上前,仿佛下一秒就要将谢景霄生吞活剥了。 你特么把我送进局子里,就给我忘了? 谢景霄手指在空中虚点,作恍惚状,似是在记忆里翻查许久,才记起有这么好人物, 哦哦哦,阮先生,阿淮的表弟? 阿淮!?你叫我表哥什么?! 阮言归瞬间急了,他还没见过有人这样喊他表哥,之前只是听说檀淮舟陪他一起直播,他只当是蹭热度。 后面小弟将录屏摆在他面前,他都觉得那人只是长得像罢了。 始终不相信,自己那持戒禁欲的表哥,会陪一个男人嬉闹,打死他也不相信。 但今天却听谢景霄轻飘飘地喊出一声阿淮,他瞬间对之前的信以为真。 是檀先生让我这样喊他的,如果让您觉得不舒服,我可以不喊。 其实谢景霄只是在他们第一次来瓷坊那天,喊过檀淮舟阿淮,之后一直称呼他檀先生。 今天是故意这样说的,本来阮言归就是来找茬的,搬出檀淮舟,或许有一点震慑效果。 你! 阮言归站起身,双手叉着腰,气涌上头,原本病态的肤色更加苍白。 见状,谢景霄赶忙放下刀,站起身,看向他身后的几个混混,他真的很害怕阮言归在这里翘辫子。 混混见他起身,也立马露出戒备神色,却发现他并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用口型说着一个字。 药,药 你说什么,大点声! 一个黄毛混混开口问道。 但话刚说完,就吃了阮言归一记肘击,他说药,真特么废物连这都看不出来! 谢景霄唇角溢出极淡的轻嗤,但却也被阮言归捕捉到。 你笑什么笑,老子今天没吃饭!不用打你吗的胰岛素! 谢景霄左右看看,摊摊手,这里没有炉灶,要是想吃饭,开车去外面吧,我请你吃。 老子不饿! 阮言归气的咆哮道,憋的脸色通红,竟让气色好上那么一点。 谢景霄瞬间了然,原来他得的糖尿病,是可以通过生气,可以直接气饱,真是太强了! 你那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他自然不敢说实话,只是浅浅一笑,只是看你气色好多了。 你特么! 阮先生,您今天来是要买瓷器吗? 买个锤子,给我砸! 阮言归在直播间蹲了好几天,终于等到谢景霄说出地址,想到之前的事,就气到不行,打算连人带院子一起砸了。 说罢,他便抄起身后混混递来的棒球棍,将谢景霄桌面上的所有东西,一扫而空。 东西落地的声音,仿佛是摔杯为号的信号,混混们抡圆棍子,朝货架上的瓷器砸去。 这里有监控,你 阮言归立刻用球棍指着谢景霄的嘴,堵住他后半句要说的话, 老子最不差的就是钱,你现在给我跪下来,说爷爷,我错了,我就只打断你一条腿。 谢景霄根本没有丝毫慌张,坦然地注视着他,云淡风轻地问道:说什么? 爷爷,我错了。 孙孙真乖。 谢景霄一放松,腕骨上的佛珠便滚落至掌心,轻轻揉捻着,薄唇起合溢出的淡泊字节,听进耳朵里,才方知挑衅味十足。 找死! 眼看棍子就要从头顶落下,却被他闪身躲过,单手撑在桌上,翻身跃过桌案。 这还要感谢阮言归将桌面清理干净,不然他还不能这么轻易近他身。 顺势拿起桌上的美工刀,趁阮言归不备,架在他大动脉位置。 阮言归发现目标消失,怔愣瞬间,就发现脖颈闪着寒光,只能威胁道: 你敢伤我,我表哥不会放过你的! 你敢伤我,你表哥不会放过你的。 谢景霄笑着重复道。 他深知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其他混混都在疯卡打砸瓷器的间隙,他不觉得一个病秧子能对他有什么威胁。 呼,停停手,看看这里。 听到谢景霄的声音,众人才停下动作,朝他望去,发现自家老大已经在别人手里。 一堆饭桶! 混混要靠近,谢景霄手上的刀刃就近了几分,俯下身子,在他耳侧轻语道: 你是要现在报警,还是赌一赌,你表哥会偏袒谁? 闻言,阮言归还没反应过来,宅院的门就被人推开了,几名警察蜂拥而至。 谢景霄将美工刀藏入衣袖内,朝为首的警官挥手,一看还是上次那位女警。 你什么时候报的警? 在你进门的时候,一头白发真的很扎眼。 女警看到谢景霄也是一愣,但看间屋里的狼藉,瞬间明白发生什么。 将几个人全部扣上后,转身询问谢景霄有没有受伤,但还是要求他一起去警局一趟。 谢景霄点头应好,取出衣兜里的手机,按亮屏幕,只见画面定格在与郑助理的聊天界面。 谢景霄:【帮我报个警,不要告诉檀先生。】 郑束:【??遇到什么事?】 谢景霄:【小事,好解决。】 他结束与郑束的通话,点击檀淮舟头像,指尖轻点键盘。 谢景霄:【我开单了,晚上有空吗?请你吃饭】 叮咚 消息铃声在屋外响起。 作者有话说: ---------------------- 谢景霄:感谢小叔子开单! 第19章 表哥?! 谢景霄抬头。 只见男人侧身绕过警察,清隽俊美的侧脸没有丝毫温度,似是没有听到任何声响,镜片下的桃花眸彷如冬日结冰的镜湖,没有掀起半点涟漪。 他迈着稳重的步伐,周身铺开无形的气场,来自上位者的矜贵冷漠,逼得人难以靠近。 伴随他目光清扫屋内的片片狼藉,神色越发漠然。 但谢景霄的视线与他对上时,他凌厉的神色一点点化开,犹如锋利的笔触沁饱温水,滴落生宣缓缓晕开。 谢景霄半握手机,屏幕还定格在他跟檀淮舟的对话框上,一时间,他不知道干什么。 想到他手持美工刀,险些伤了阮言归,指尖不动声色地蜷了蜷,别开视线,不愿意与他对视。 黑色崭新的皮鞋落至他面前,笔直修长的西裤包裹着满满的禁欲色彩,随之而来是檀淮舟清冽的嗓音, 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谢景霄喉结滚了一下,指尖扣紧手机的钛合金边框,屏幕跳转到关机界面。 他是要替阮言归算账吗? 上次在警局,他就是站在自己对面,身后护着阮言归。 这次要重演历史吗? 沉默良久,谢景霄才缓缓开口, 我没伤到他 但这次他没有像上次置身事外,云淡风轻。 声音又低又弱,似是在无力地替自己辩驳。 我问的是你,关别人什么事? 谢景霄微敛的下颌,被人用指尖勾住,指腹沁凉,迫使他眸光上移,再次看向那双冷而沉的桃花眼。 他的眉尖微不可查地抬了抬。 檀淮舟今天意外戴了一个金属无框眼镜,银色链条缓缓垂落在黑色毛衣上,金属的光泽给他下颌轮廓镀上一层寒光,衬得整个人冷冽禁欲,不容靠近。 第24章 倏地,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掌上移,两指撑着谢景霄的眼尾。 谢景霄的眼前瞬间黑了下来,灼烫的胭脂痣在充斥凉意的指腹下,轻轻被人揉捏,温度一点点下降。 我没受伤。 檀淮舟舒了口气,掌心被他纤长睫毛有意无意地剐蹭,渐渐产生痒意。 刚想收回手,又想到什么,熨贴绯痣的力度稍大, 为什么让郑束不告诉我? 我自己可以应付,怕你担心。 谢景霄眉骨生疼,想要抬手拂去他的指,但肌肤刚触碰,整个人就被他揽进怀里, 这一次他怀里不像以往那般温暖,潮意逼人,谢景霄下意识打了个寒颤,侧眸看向窗外,雨意朦胧。 秋天,总是喜欢下雨。 对不起 谢景霄颔首将头埋在他的颈窝,鼻头蹭着他衣领,木质冷香沁入鼻腔,森森凉意,使得他的音节沾染上哑意。 檀淮舟动作一顿,随即拍着他单薄的脊背,一时间沉压的幽怨,彷如春雪消融,化成沁润万物的细流。 他双手下移,温柔地环住谢景霄,迫使他靠近一些,紧抿的唇动了动,思虑三番,才溢出几个极淡的字符, 没事就好,不许哭鼻子。 没哭! 谢景霄抬起头,鼻梁正好触到他的鼻尖,只见他嘴角的笑意愈弄,声音又低了下来, 没有哭 他的桃花眼在镜片下,弯的多情,与往日端方自持的样子截然不同, 怎么戴眼镜了? 回答他的,是嘴角的一个细吻。 你不是喜欢吗? 蜻蜓点水,稍纵即逝。 谢景霄想到之前连刷的几个视频,金属框眼镜、黑色高领毛衣,还有 他薄且干净的指尖下意识动了动,还有堪称完美的肌肉线条。 耳根瞬间滚烫,烧的他眼尾泛上极淡的胭脂红。 但却被檀淮舟看在眼里,他凑近谢景霄灼得滴血的耳尖,牵引着他的手,覆上右侧小腹,充斥蛊惑的字节一字一顿地响起, 这里,还有你喜欢的纹身。 哈?! 谢景霄心脏漏了半拍,慌忙收回手,小退半步,与他拉开距离。 不由自主地握紧檀木佛珠的乌色流苏,却难掩指骨颤抖。 半晌,他才挤出几个字, 你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这么胡闹 檀淮舟还想说什么,就听屋外有人敲响窗户玻璃。 谢先生,麻烦您跟我们去走一趟。 女警笑意浓浓,挑了挑细眉,而后转身侧了侧头,示意他跟上。 这就来! 谢景霄像是抓到救命稻草般,抬步就要往出跑,腕骨却被人抓住。 坐我的车。 * 警局。 同样的审讯室,同样的警官,同样的被训人。 只不过这次谢景霄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眼睛是被人用手捂着的。 他倚着檀淮舟的肩头,阖眸小憩。 至于手,自从被檀淮舟抓住后,就再也没松过,本想被他握着,能够驱散他身上的寒意。 现在反倒是自己的肌肤,像是块沁了雪水的玉髓,冰凉刺骨。 他尝试缩了缩手,没想到檀淮舟五指用的力度更大,桎梏着他细小的动作。 怎么了? 檀淮舟感受到谢景霄别头的动作,便放下手,侧头耐心询问。 见他极浅淡的瞳孔睁开又合上,反复数次后,才将目光落在审讯室的玻璃上。 阮先生快要出来了,看到我们 谢景霄话说一半,审讯室的门就开了,传出他预料的声音。 表哥!你们! 阮言归是提前被带走,他出瓷坊大门的时候,只是看见一个极像檀淮舟的身影,但出声喊他,人家并没理睬,只当是自己错觉。 一来就被关进审讯室,现在刚出来就看见,表哥跟欺负自己的人相互依偎,坐在一块,气不打一处来。 当时他还不理自己,更气了! 小声点。 寒眸冷厉,瞬间让阮言归的话卡在嗓子里憋不出来。 气的他脸色又红又绿,猛咳几声,身子一抖一抖。 银发强光的加持下,衬得他面色彷如一张白纸,形单影只不敢触碰的易碎,与之前的飞扬跋扈判若两人,好似下一秒就会咳出血来。 谢景霄动摇了,想要起身,却被檀淮舟拉得重新坐回位置上。 继续装,你得的是糖尿病,又不是肺结核,咳什么! 话音刚落,阮言归就不咳了,但眼眶瞬间变得红红的,指着谢景霄,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我一咳,你就关心我的! 檀淮舟抬眼,桃花眼里无波无澜,语气平平开口:那是怕你死我地界上,我给老爷子没法交代。 他顿了顿,视线扫了一眼身侧的郑束,后来我让助理查过,糖尿病是咳不死的,肺癌晚期会。 噗 谢景霄没忍住,浅淡的唇溢出一声轻嗤,而后又敛眸,不与阮言归对视。 你笑什么笑! 阮言归怒瞪一眼谢景霄,然后看向檀淮舟,胸口起起伏伏,显然气急了, 我我我这就告诉檀爷爷去! 檀淮舟轻抬手,作出轻便的手势。 等一下。 阮言归转身就往出走,却被人喊住,唇角抑制不住勾出一抹弧度。 但回头的时候,瞬间压平笑弧,抬起下颌,鼻腔闷哼一声, 怎么啦? 记得照价赔偿。 檀淮舟! 檀淮舟似是没听见,连头都没抬,低头看着谢景霄莹白如玉的指尖,攥在手里缓慢揉捏。 阮言归气冲冲朝外走去,马丁靴鞋底碰触地面的声音,被他踩得越来越大。 站住! 又是一声沉稳的男声。 又怎么了! 阮言归十分不耐烦地嘟囔一声,他不想听檀淮舟再说烦人话,脚下的步子越走越快。 有人要逃跑! 身后男人对着对讲机说了句,下一秒,阮言归就被两三个警察制服在地。 你们要干什么不是审完了 阮言归脸贴着地,含含糊糊凑齐一整句话。 都没人保释你就敢跑,就凭你故意□□,就能判你一个寻衅滋事罪,关你个一年两载,有你好受的! 压在他身上的男警官从腰间抽出手铐,重新将他拷好。 两名警官又重新把他压回审讯室外。 谢景霄望向身侧的男人,刚想开口询问,就听见对面阮言归大声问道: 表哥,你没保释我?! 檀淮舟抬起他与谢景霄五指相扣的手,眸光寒凉, 我们是原告。 你你你你!真有 保持安静! 一声呵斥,阮言归的话再次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 垮着张沾满灰尘的脸蛋,眼睛水润润的,像是快要哭出来。 檀淮舟别开视线,落在谢景霄如同淡墨的睫羽,一点点用目光勾勒他清冷侧颜的轮廓。 孩子要哭了 谢景霄侧了侧身子,压低声音说道。 他装的,你不了解? 挺可怜的 你们两个别嘀嘀咕咕,谢景霄你也别装好人 阮言归没忍住,顶着警官冰冷的威压,大胆开口,但又收获一击眼杀,后半句话在口里含含糊糊。 就在此时,审讯室的门被推开,女警从门里走出来,看见檀淮舟问道: 谢先生这边不追究,他可以被保释,但要保证随传随到,否则我们按照规定,将其逮捕。 说罢,将手中的单子递给檀淮舟, 麻烦在这里签个字。 我今天不保他,你们按照程序走吧。 表哥! 阮言归猛然站起身喊了一声,下一秒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 第20章 从医院出来,上京已经进入喧嚣的夜生活。 只是这里远离繁荣的街区,稀稀疏疏的路灯接连亮起,昏黄的灯光将几人的身影拉的极长。 谢景霄眉目清冷,纤白腕骨悬着古朴的乌色佛珠,伴随他指尖轻点屏幕的动作,柔软的扶苏来回拂过略长的素色衣袖。 第25章 身侧是一身黑色风衣的檀淮舟,以往冷冽的桃花眸在镜片之下,竟弯出好看的弧度,折射出柔和的光子。 他的视线看似在谢景霄的手机屏幕上,但总会有意无意上移,落至他清隽的侧颜轮廓上。 极致的黑与极致的素,在地面上相碰撞,两个人身影相依着,在寂寥的秋风里,缱绻旖旎。 不远处的银发少年,与他们格格不入,连影子都比他们稍短一截。 为什么我们不坐车去别的地方? 阮言归裹紧身上的皮夹克,用力踢飞脚边的石子。 但没发现石子擦着谢景霄身后的栏杆飞出去。 他立马感受到一阵寒意,踢第二块的动作顿住,然后乖乖把脚收了回去。 哥,我饿! 闭嘴,别忘今天谁救你的小命。 阮言归闭了嘴,手指搓着口袋里的黄色糖纸。 今天在警局他因为饿得太久,促发低血糖,险些出事,多亏谢景霄塞在他嘴里的糖才逐渐缓过来。 然后又被他们拉进医院挂了点滴,全程就吃了几口白粥,现在饿的眼冒金星。 要不去这附近看看吧。 谢景霄记得视频推送这里有一个中餐厅,味道极好,好几个知名探店主播大力推荐。 可是找了好几圈都没找到,手机地图显示就是在这里。 现在几个人都饿着肚子,再找下去,阮言归指不定又能两眼一黑,晕过去,没办法只能就近对付一口。 不是,这里?这里的饭能吃吗? 阮言归环视四周,指着破破旧旧的矮层小商场,连外面的店面都空着,更别提商场里面又能有几家。 他把目光移向檀淮舟, 哥你说句话啊!你看!你看 汽车飞速驶过,激起路边的尘土,正巧扑在几个小摊滋滋冒油的铁锅里,阮言归的指尖都在发抖。 要不麻烦郑助理过来接我们一下?不好意思,我没料到网上的虚假宣传。 谢景霄熄灭手机屏幕,敛着眸不敢与檀淮舟注视。 但这时肚子不争气地响了,他有些尴尬地手指微蜷,扣紧手机边缘。 没关系,就在这里吧。 檀淮舟率先抬脚走进商场里,见两人没动,回头轻挑眉尖, 再不快点,人家就要打烊了。 表哥! 你不愿意吃,就打车回去吧。 檀淮舟等到谢景霄,牵起他的手,没再理会身后大喊大叫的阮言归。 小孩还是病号,吃路边摊不好吧。 死不了。 阮言归手机早没电了,身上一毛钱都没有,这荒郊野外的,能打到车有鬼了。 一跺脚,追上他们二人。 商场里面倒是挺热闹,围绕着很多年轻人,活力四射,慷慨激昂地喊着口号,似乎像是搞什么动员大会。 他们在干什么? 阮言归个子不高,在一堆大长腿的年轻人后面,就像是个银色小土豆,根本看不见里面。 只能侧头问表哥,但却发现檀淮舟二人目光都没瞥过来,自顾自地上了四楼。 他只好按耐住心中好奇,快步追上。 四楼只开着零星几家湘菜馆和火锅店,檀淮舟环视一周,才在拐角处找到一家拉面馆。 阮言归看着檀淮舟往清汤寡水的素面馆而去,急了,连跑几步,拦住他们去路, 哥,我吃不了面! 檀淮舟径直绕过拦路的小土豆,直接选择无视。 面馆的餐桌依靠围栏摆放排列的,所以他们坐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楼下的活动现场。 谢景霄单手撑着脑袋,透过雕花围栏看着下面展台。 整齐摆放着崭新的机车,少年们或拎,或抱,或夹着各色头盔,士气豪迈。 他的视线落在一台纯黑色的机车上,指尖有节奏地轻叩桌面,思绪略沉。 就连檀淮舟将牛肉面推至他面前,都没察觉。 我明天也要整一辆。阮言归在对面暗下决心地自语。 你确定你够得着? 檀淮舟冷冷地拆除他,将打着两个荷包蛋的清汤推到他面前。 就只看了一眼,阮言归脸瞬间垮了下来,清汤寡水,我不想吃,我要吃辣的! 给。 檀淮舟把面前的糖醋蒜碟塞到他碗边, 辣的。 阮言归用筷子夹起一整颗蒜,用鼻尖嗅了嗅,这是什么? 糖醋蒜,你没有吃过吗? 谢景霄收回心神,盯着眼前叠得高高的牛肉,稍稍惊了一下, 这家牛肉面这么实在吗? 视线转到身侧檀淮舟碗里,就只是薄薄几片,瞬间明白怎么回事。 卧槽! 谢景霄朝对面望去,只见阮言归吐着舌头,整张脸皱到一块,筷子上还插着啃了一大口的蒜头。 这傻孩子是一口咬下去,不辣才怪。 他猛喝几口清汤,才可怜巴巴望着檀淮舟,哥,这不是人吃的 檀淮舟没有理睬他,拿起筷子,熟稔地卷起一小坨面条,冷白的指尖不合时宜地夹着一瓣蒜,慢文斯里地咬下一小口,唆了一口面条。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惊得谢景霄拿着蒜瓣,不知要不要给阮言归演示。 在他的印象里,檀淮舟作为檀氏的掌权人,从小就是天之骄子,应当跟阮少爷一样,不会这种市井吃法。 但又想到圈子里他不可说的过去,也便能接受了。 我劝你最好别吃, 檀淮舟放下手里剩余的半块蒜瓣,抽出纸巾轻轻擦拭指尖,眼眸抬都未抬, 小心胃疼。 谢景霄动作一顿,把蒜瓣放回小碟里,淡淡地溢出一点笑意。 他确实沾丁点辣,就会犯胃病,但他没同任何人提起过,不知道檀淮舟是怎么知道的。 不是,这里还有个人呢? 阮言归也是饿急了,碗中荷包蛋一口气连汤喝完了。 在警局,他已经接受檀淮舟的双标,后面又知道二人有婚约,只能心安理得认命。 不好意思,第一次请你吃饭,找了这样的。 还好,习惯了,牛肉面比上次的好吃, 檀淮舟放下筷子,抬眼对上谢景霄歉意的目光,发现他刻意避开,低下头小口吃着面,掩饰心中愧疚。 他敷着水色的薄唇挂上抹淡弧。 所谓的上次,是卿舟骑着新买的机车,载他出去庆祝,两个人绕着山路跑的忘形,竟忘记回去的路。 南城那样的小镇,城区以外的地方人迹罕至,他们骑了好久,才看见一家面馆。 能开到那里的店,只能果腹,味道不能恭维。 檀淮舟仅吃了一口,面条卡在嗓子里,不上不下,属实难以下咽。 最后还是卿舟,掰着糖醋蒜瓣,教他如何下咽,嬉皮笑脸地说:吃面不吃蒜,香味少一半。 那碗面条算是檀淮舟吃过最难吃的东西,不过学着他的样子,味道变得特殊,竟也嗦完一整碗。 回去的时候,卿舟脸色越来越差,直至他宿舍楼下,弓起腰直不起半点。 那时候檀淮舟才知道卿舟吃不了半点辣,从那第一口蒜下肚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胃疼,但却装的跟没事人一样。 上次?谢景霄疑惑抬头。 但檀淮舟避而不谈,思绪回笼,视线绕过他,落至楼下的喧嚣,薄唇微动,溢出几个极淡的字节, 景霄,要不要兜风? 作者有话说: ---------------------- 第21章 兜风? 循着他的视线望去,正好定格在一排排整齐的摩托车上。 谢景霄眉心轻折,印象里的檀淮舟总是穿着裁剪精良的西装,偶尔袖口处缀上枚精致的袖扣做装点,除此之外,周身上下没有任何其他色彩。 纵使今天檀淮舟换身行头,但端方持戒的修养是刻在骨子里的,他的举手投足,翻开古拙玉简的墨香气。 他属实想不到,书卷里染着禅意的谦谦公子去骑摩托,会有多么违和。 倏地,手心一凉,谢景霄下意识回头,发觉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一副金属无框眼镜,被柔软的帕子裹着,露出银制链条的一角。 他不禁面露狐疑,白细指尖微曲,正好触到薄且冰凉的镜片,缩了一下, 这是? 帮我拿一下。 檀淮舟站起身,对着他弯眸一笑,向他伸出手, 走吧? 哥,我也要,我也要! 第26章 小孩呆在这,等郑束过来接你回老宅, 檀淮舟握住谢景霄的手,摩挲着他微凉的指骨,斜眸瞥了一眼跃跃欲试的阮言归,眸光瞬间冷了下来, 你最好乖乖等着,否则别想再踏进上京一步。 哼! 阮言归掏出手机,对着檀淮舟二人按下快门键。 画面里,谢景霄正好被他护在身后,只留下较为模糊的侧脸轮廓, 还金屋藏娇,我回去就告诉爷爷。 檀淮舟连眼神都懒得分给他一个,牵着谢景霄转身离开,留下阮言归无能狂怒。 谢景霄站在路灯下,萧瑟冷寂的秋风掀起他素色的衣角,他下意识打了个寒颤,震落薄肩上枯黄的银杏叶。 叶子徐徐落在他端着的袖口上,淡金的色彩,与他素麻色的衣袖融为一体,宛如金丝细绣上的图案,混着皎色月光,清冷透净得紧。 他干净纤薄的长指曲了曲,攥紧白帕包裹的金属眼镜,檀淮舟让他在这里等,但却不知道要等多久。 他漫无目的地望向道路尽头,时间许是很晚了,街道两侧的小吃车已经收摊回家。 徒留在原地的,只有稀稀疏疏的落叶。 一种忐忑不安的感觉,缓缓涌上心头。 谢景霄倒不担心檀淮舟会不要他,自己先行离开。 他在意的是檀淮舟逞强,突然骑摩托会摔伤自己。 忽然,尽头传来一阵阵发动机的嗡鸣声,由远及近。 紧接着,一辆赤红色的机车从远处驶来。 骑手一袭黑衣,与仿赛张扬的赤色,彻彻底底地碰撞,相融,形成一幅张力十足的画卷。 谢景霄只觉画面熟悉,但却回忆起来,却又是一团雾蒙蒙的灰色。 在他发愣间,那道身影已经在面前减速。 刹车,长腿支地,男人随意将护目镜翻上去,露出那双好看的桃花眼,轻挑眉尖, 等久了? 不等谢景霄回答,就已经把后座的墨色头盔套在他脑袋上。 一阵金属与汽油的混合气味,瞬间充斥谢景霄的口鼻,他混沌的脑海,渐渐清明。 待反应过来,他已经坐在檀淮舟身后,手已经被他牵引着扣在他腰间,身子却羞赧地不愿意贴近,与他拱起的脊背保留一点空间。 檀淮舟笑而不语,戴好护目镜,顺走他手里的眼镜,随意装进衣兜。 紧接着,连扭几下摩托手把。 胯.下仿赛立马发出几声巨大的嗡鸣,如同蓄势待发的红色猎豹,只听一声命令就要窜出去。 好了吗? 你真的行吗? 谢景霄还在迟疑,但下一秒他身子就弹飞出去,紧紧贴上檀淮舟的后背。 机车跑几步就会急刹一下,谢景霄身形颠簸,索性狠狠锁紧他的腰身。 见阴谋得逞,檀淮舟不再戏弄他,油门扭到底,仿赛蹭的一声飞射出去。 他的笑意从唇间溢出,佛爷,行不行?害怕了? 骑行速度很快,两侧的路灯接连向后倒去,汇成一条靡丽夺目的灯带,耳畔的风呼呼啦啦的。 谢景霄撑在油箱的掌心,逐渐回暖,另一只锁在檀淮舟衣服上的手,用力到指骨泛白,宛如一块精雕的玉髓。 他抿唇不语,知道是檀淮舟耍的小伎俩,索性就依着他,侧头欣赏两侧的风景。 隔着护目镜,他敢去直视过往的射灯,惨白色的光晕如同一个深不见底的白洞,掩盖身后凝成实质的黑色。 他眼睛的伤其实早好了,但是却没办法直视强光,就连医生也说不清楚原因,只当是留下的后遗症。 只有谢景霄自己知道,每次看到看见强烈的白炽光,总会勾起他隐藏在内心深处的记忆碎片。 那是他最不堪的记忆,也是他最不愿意记起来的碎片。 还好,他将那些东西都已经忘记了。 许是注视灯带太久,他再次收回目光,周身已经陷入无限的黑暗。 影影绰绰间,他只看见机车仪表盘跳跃闪动的数字。 一种濒临生死的恐惧感突然袭来,发亮发闪的指针混乱摇摆,他只觉脸上一片潮湿,心脏似是快要从胸腔跳出来。 那是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又狠狠地将心脏压回去,反复揉捏。 混沌的脑海不断催促着他快一点,他也如着了魔般不断加速。 画面逐渐清晰,谢景霄终于清楚同他赛跑的是什么。 是死亡。 只有他骑得够快,才能有一线生机。 不受控般喃喃自语,快点,快点 前排的檀淮舟开始以为他是在逞强,索性再次加大马力,绕着无人的公路骑行。 但当他觉得腰间刺痛,谢景霄发白的指攥的极紧,似是要扣紧他肉里,檀淮舟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出声大喊几声: 谢景霄! 但没有人回应他,这里又地处盘山下坡弯道,不能停车,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喊: 谢景霄!醒醒!别松手,马上到家了! 谢景霄还被魇在记忆里,头疼欲裂,一个劲地埋头苦骑。 耳畔是呼啸的风声,眼前是倾盆而下的大雨,嘈杂的声音总是混着一个陌生的名字,让他不明所以。 忽然,一声卿舟,思绪瞬间回笼。 啊?他迟疑地啊了一声,下意识开口,卿舟是谁? 你特么在干嘛! 前排传来檀淮舟咆哮声,谢景霄怔楞瞬,充斥眼帘的黑色雨夜消失不见,只留下安静下来的街侧路灯,昏黄的光线暖意十足。 机车徐徐停靠在路边,脑袋上沉重的头盔被人摘下,谢景霄迷茫地看着眼前焦急的檀淮舟。 他微凉的掌心熨贴上自己脸颊,但却没有感觉,此刻的大脑昏沉地像是一团浆糊。 能看见他唇瓣一张一合,但耳蜗里嗡鸣声震得听不见半点声音。 阿淮 方寸大乱的檀淮舟听他嗫嚅出这两个字,浑身僵住,长指抑制不住地颤抖。 呼吸变得紊乱,半晌,才汇成一句话,你记(起来了) 但话未说完,就被谢景霄后半句堵在嗓子里。 轻舟是谁? 谢景霄只要不用力去想那些不堪的回忆,他就不会头疼,所以当他轻晃脑壳,那些回忆也就跟着一点点消散。 不过,他确实听见檀淮舟喊了一声轻舟。 看到谢景霄靠在后座,侧着头,眼里清澈透净,檀淮舟跃起的心又重回胸腔里,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你听错了吧,你是不是睡着了?喊你半天都没回应。 谢景霄轻嗯一声,或许真的是自己错听了,缓缓开口, 风太大,吵得我头疼,可能是我听错了吧。 他目光微敛,斜睨红色仿赛机车的黑色座椅,发僵的指扣了扣, 我不喜欢这个,以后能不坐吗? 闻言,檀淮舟幽深眸底闪过一丝哀伤,稍纵即逝,伸手将他从车上抱了下来, 以后不碰它了,这里离家不远,我们走回去吧。 那它呢?不需要还吗? 买的,就扔这里吧。 不行,买的更不能扔! 檀淮舟轻笑出声,轻柔地拭去他脸上泪痕,耸耸肩, 那推回去吧。 * 回到独栋别墅,时间已经接近凌晨。 推着那沉重的摩托车,细汗早就濡湿檀淮舟整个衣衫,见谢景霄与平日无异,便在他眼尾落上一吻,上楼洗澡。 他脱去衣物,站在花洒下,温热的水顷刻间就浸湿整个面容,发丝湿哒哒地混淆他的眉眼。 不由地又想起今晚的事。 摩托车驾驶证是他回檀家第一个拿到的证件,老宅的私人车库里更是放着各式各样的摩托车。 只因卿舟喜欢,所以他也喜欢。 淮舟,我不喜欢这个 谢景霄轻言薄语,像是利剑一般直直插进他的心窝。 那一刻,他突然觉得卿舟早死了,谢景霄根本不是卿舟,他该醒了! 但谢景霄之前那一声阿淮,不是他又能是谁? 更别提他被魇住的事实,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让他不愿意回忆,更不愿意去碰曾经的喜爱之物。 他指尖摩挲着腰间黑色莲纹,思绪略沉。 噗通! 忽然,隔壁传来一声巨响,檀淮舟立即回神,随手抓起一样浴袍,就往隔壁赶去。 作者有话说: ---------------------- 明天要入v啦,欢迎大家收藏一下我的预收《花瓶美人嫁给偏执大佬后》 第27章 古典高冷美人受vs偏执疯犬攻 【预收文案】 温泽夕生得容貌极美,高洁孤傲,宛如盛世牡丹,美得不可名状,被称作娱乐圈的伊洛传芳。 但牡丹亦是花,稳坐流量花瓶宝座, 又因喜欢cos各种动漫形象,坐拥无数二次元颜粉。 某次综艺环节,要求艺人模仿老师戏腔,温泽夕抬手拒绝,众人都以他耍大牌、演技烂、唱功烂为由,群起而攻之。 但上京大佬的微博流出一段视频,画面中温泽夕戏袍加身,身姿曼妙,一曲《钗头凤》唱得云愁雨恨,惊艳绝伦。 后缀四字:【独家专属】 众人这才得知,温泽夕的真实身份。 江城梨园世家娇养出的古典美人,天赋异禀。 十二岁登台, 十二岁成名, 十二岁封喉。 * 顾云宴上京圈新贵,短短几年就跻身于金字塔顶层,成为豪门不能得罪的大人物,靠得就是薄情冷血,不近人情,纵使他生了张芙蓉美人面,也没人敢靠近。 他常年带着金丝镜框,伪装地与常人一样,但不可改变的是他左眼瞎了。 所以都知,顾云宴的忌讳就是左眼。 甚至是眼这个字。 但有一日,他一改往常风格,摘取眼镜,顶着惊奇的异色双瞳参加新闻发布会,众人皆惊。 很快有人认出他义眼上的法阵图案,是当下最火动漫男神独有的。 有记者上前询问:顾总也追漫吗?这部漫很多明星也在追。 顾云宴云淡风轻摇摇头,指了指义眼,若没这个,我家那位都不愿多看我一眼。 * 顾云宴经常听圈内人讨论,隔壁檀家那位是个彻头彻尾的老婆奴,没有半点骨气。 每次他都轻笑不语,不经意地用指尖轻触脸颊。 似乎那里还残留老婆脚心的余温,晕着刚刚出浴的玫瑰薄香。 第22章 洗浴室水雾朦胧, 汇聚靠拢,形成豆大的水珠,悬在模糊的磨砂玻璃上, 越凝越大, 欲滴未滴。 忽然而来的急促拍门, 震落水珠四裂,拖着长尾向下滑落。 景霄,你怎么样? 趴在地上的谢景霄,艰难地抬起头,正打算说自己没事,门就已经被人踹开。 看到檀淮舟着急忙慌的神情, 强行扯动嘴角, 淡淡地笑了笑, 不好意思 话未说完, 他就被檀淮舟搀扶着坐在椅子上, 莹白的脚掌被半跪的他握在手心, 不小心摔了一下 哪里疼? 檀淮舟目光在他光滑细腻的膝盖,来回扫视检查。 膝盖处红红的, 稍稍肿起一点, 他用指尖刚触上, 就听头顶传来极小的抽气声。 去医院。 说罢,檀淮舟就要起身抱住他向外走。 没关系的,只是皮外伤。 谢景霄轻拉檀淮舟裹在身上的浴巾, 但那是他随意挂着的,哪能经得起什么力度。 顷刻间,系在腰间的白色浴巾就拎在谢景霄手上。 谢景霄瞬间脑袋宕机,接着又想到自己也是身无一物。 羞赧地低下头, 不敢再去看檀淮舟脸上表情,忍着腕骨的疼痛,抬手把浴巾递给他,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檀淮舟并没说什么,接过浴巾,随意绑在腰间,不过这次系了个死结。 又从一侧摸了件浴袍披在他单薄的肩膀上,他蹲下身子,沁凉湿润的长指顺着谢景霄脚踝,轻轻按压。 手上力道不轻不重,熨贴着他的肌肤,跟随视线缓慢向上移动。 谢景霄浑身湿漉漉的,蒸腾着水雾,散落额前的碎发,似是吸饱了水,鼓鼓囊囊悬挂在发梢。 檀淮舟注视着他藏在发丝下的眼睛,指尖不疾不徐地用力,似乎稍有刺痛,就能感受到他身体会轻微瑟缩一下。 谢景霄纤长的睫羽也会跟着颤,连带震落发梢的水珠,顺着他的眉眼,滑落至下巴尖,滴答滴答地落在微蜷的膝盖上。 整个人宛如一只沁透凉雨的小猫,无辜地缩成一团,舔舐着伤口。 檀淮舟心头不经意被刺痛,他垂下头,轻抿薄唇吹了吹,瓷白皮肤上微凸的薄绯,仿佛含苞待放的睡莲花瓣,洁白娇嫩晕着点浅粉,稍有动静,便会褶皱,损了它易碎娇柔的色泽。 谢景霄没抑制住,紧抿的唇发出一声轻嗤,被握在他掌心的足弓跟着曲了曲, 我又不是什么小孩子 不是小孩子?那是什么? 谢景霄没料到他会突然抬头,视线交融前一刻,他又再次收敛眸光。 湿透的发丝遮挡着他的视线,透过缝隙,小心翼翼地偷看半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他上身不着一物,碎光之下,坚毅优越的肌肉轮廓显露无疑,敷着水色,冷白的肌肤更显迫人的诱惑,犹如精雕细琢出来的完美雕塑,每一刀的下落点都精确无误。 胸膛上的水珠,沿着肌肉轮廓下滑,又续着上一滴留下的迤逦水痕,缓缓蔓延至檀淮舟劲瘦的腰腹。 望见逃逸出的黑色纹路,谢景霄只觉呼吸一紧。 纤白的指骨缩了缩,想起之前他说的纹身,只当他说开玩笑,没想到竟是真的。 想看? 语调偏冷,没有参杂任何其他情绪。 似乎只是在询问他意见,而并非蓄意的撩拨。 黑色纹身蔓延至白色浴巾里,消失不见。 至于腰腹之下是什么,无需多言。 谢景霄脚踝用力,试图挣脱他的桎梏,但却无果。 檀淮舟眸光依旧浅淡,腰身挺得笔直,动作保留着分寸感。 若不是他唇角意味不明的笑意,真只当他是禁欲自持的贵公子。 他检查完谢景霄受伤的地方,确定只是轻微摔伤,那颗悬着的心才逐渐放下。 再回看谢景霄时,羞赧的神情,引得他按耐不住想去逗弄他。 我不疼了你要不要先回去我自己可以 谢景霄没敢接他的话,半截小腿被他握得微微发麻,但想要抽回,却只会被他攥得更紧。 更过分的是,他那如玉髓冰凉的长指,竟向着膝盖以上移动。 他立马并拢双腿,堵住他指尖的去路。 谢景霄见他没反应,又小声喊了他的名字,淮舟,我没事了 去没料到檀淮舟倏地抬起头,毫不遮掩对上他的眼。 而后缓缓凑近,声音压得极低极沉, 知道你为什么在这里吗? 嗯? 谢景霄刚想颔首低眉,掩藏他眼睛的碎发被檀淮舟拨至耳后。 你是谁? 檀淮舟问得咄咄逼人,沐浴露清爽的气息,混着木质冷香扑在谢景霄的锁骨处,凉飕飕的。 谢景霄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木讷地吐出三个字, 谢景霄。 我是你的什么人? 谢景霄稍作迟疑,观察着他的神色变化,未婚夫?或者说男朋友? 这些天檀淮舟陪他做的事,算得上是个称职的男朋友,这样说应该没错。 檀淮舟似是不满意,站起身,弯腰凑的更近,鼻尖快要触到谢景霄的鼻头。 谢景霄紧张到忘记呼吸,身体欲要后倾,却被人扶住脖颈,想要抬手阻拦,却被人钳住手腕。 他如同提线木偶般,掌心不受控地触上檀淮舟小腹上的黑色纹身,灼烧感瞬间烫得他耳尖潮红。 结实的肌肉在手掌中上下起伏,谢景霄喉结滚了滚,手沿着黑色纹路继续向下,浓烈的灼意让他仿佛触了电,力气也是在那一刻,出奇的大,挣脱了檀淮舟的束缚。 但指尖烫意尤在,他蜷了蜷,眼尾立即晕开抹绯意,连带胭脂痣红的宛如淬了血,淮舟我 谢景霄瞬间明白他的用意,他能在独栋别墅,只因他同他有婚约。 婚约虽说是一张单薄的纸,但也是责任与义务。 作为未婚夫,檀淮舟的所作所为,他都看在眼里,一直在享受他提供责任。 今日看来他是要自己履行义务了。 怎么了?佛爷 檀淮舟感受到他呼吸变得局促,单薄的肩也在他手心里,一点点绷紧。 他手上的力度小了点,给予谢景霄足够的缓和空间。 却没曾想,下一秒,谢景霄会环住他的脖颈,冰冷的触感染上唇角时,他都没反应过来。 我怕疼,你慢点 哑哑的嗓音如同奶猫舌尖的小齿,酥酥麻麻的痒意,让檀淮舟绷紧的那根弦瞬间断了。 第28章 他抱起谢景霄,他的两条腿也如水蛇般,环住他的腰腹。 单手打开花洒,细密的水珠倾盆而下,重新将二人彻底打湿。 谢景霄面对突如其来的水,有着莫名的恐惧,这也是他为什么会在浴室摔倒的原因。 他本能地想要躲开,但却被人禁锢着,动弹不得。 紧接着,檀淮舟的唇吻了上来,谢景霄怔愣瞬间,些许僵硬的舌尖就跟着他的节奏,一同纠缠。 他甚至用齿贝轻轻触咬檀淮舟滑腻的舌,但换来的只是对方变本加厉的惩罚。 花洒倾泻而下的温雨,稀释谢景霄唇角滴落的丝状液体,一路蔓延,在地面留下一条靡丽痕迹。 伴随他口齿的一声嘤咛,下颚崩得极紧,而后全身软了下来,摇摇欲坠的身体,仅靠檀淮舟一个掌心托着。 檀淮舟嗓音也沾惹上欲,磨得极哑, 佛爷纾解了 谢景霄迷糊地睁开眼,对着满天温雨,以及极强白炽光,他第一次觉得并没有记忆里那么可怕,视线缓慢下移。 看清檀淮舟腰身处的黑色纹身,沉塘睡莲,独自绽开,美得不可名状。 他伸手去触,却被檀淮舟误解,抱起他,随意擦干身上水珠,抱回卧室。 再一次切入正题。 * 翌日。 谢景霄从床上醒来的时候,直觉全身像是打散重组般,忍着疼,迷迷糊糊在枕边摸索,却被人轻咬一口。 只是一瞬间,他睡意全无。 转过身,就见檀淮舟懒洋洋地睁开眼。 早安,宝贝。 宝贝! 谢景霄瞪大双眼,这才发现屋内一片狼藉,就连窗帘都被撕扯下来,随意地丢在地上。 他像脑袋短路般,扫视房间一周,又将视线落在手背的牙印, 干嘛咬我 他语气浅淡,只是单纯询问原因,但檀淮舟停在耳朵里,直觉软软糯糯,想再啃一口。 与此同时,檀淮舟察觉到他眼神迷茫,但不介意替他回忆一下,他坐起身子。 白皙肩头上一连串牙印,清晰夺目,胸膛,胳膊上的抓伤一览无余。 这些,谢景霄自然也尽收眼底。 就像是一个开关,昨晚的靡色回忆瞬间挤进脑海里。 檀淮舟指了指巨大的落地窗,啧啧两声,有人想要看下雨,还能把窗帘拉下来。还有那桌子 别,别说了 谢景霄不敢直视落地窗,昨日不过是说了句下雨了,就被檀淮舟鸭在玻璃上,欣赏萧瑟雨夜。 他只道那是不认真的惩罚,疼得谢景霄将窗帘扯了下来。 还好这里是人迹罕至的郊外,不然被旁人看见,他可以换个星球生活了。 你今天不用上班? 请假,陪你继续。 谢景霄慌忙摆手,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双腿一软,跪在窗帘布上,引得身后男人轻声嘲笑。 大清早佛爷就行这么大的礼? 檀淮舟刚想下床去扶他,却不料禁欲十几年一朝释放,腰间巨疼,跌倒在对面,半晌直不起身。 檀总彼此彼此。 根据笑容守恒定律,当一个人脸上笑容消失时,另一个就会笑得十分开心。 最终,谢景霄挣扎几下,但涌上脑海的疼痛,宛如海水中溺毙的水鬼,拼命地将他往下拉,疼得他鼻腔直哼哼。 索性,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在绵软的窗帘布上,像条失去生活欲望的咸鱼,靠着床沿,随手拉下床上的被褥,盖上裸露在外的半截小腿,优哉游哉地打开手机。 打开某音软件,发现右下角消息有几个红点,这些日直播他已经积攒一些人气。 但还没等他点到,推荐视频就已经加载出来。 不出意外,又是男主播擦边视频。 变装的音乐无非那几首,但凡只有一首火了,就会发现全网的视频都是同一样。 风又起,叶落地,思念更浓郁 画面里红叶漫天,男主播一身禁欲西装,肩头披风缓缓滑落,眉目间皆是隐忍。 谢景霄单薄的指尖,不经意触到男主播脸庞,思绪飘远。 他又想起神德寺那日,红绸纷飞,银铃脆响间,男人一袭黑衣,举手投足,都是刻在骨子里的克己复礼,仿佛一幅绮丽缱绻写意画。 这衣服我有一堆。 头顶冷不防传来一声不冷不淡的嗓音,谢景霄打了个颤。 倏地抬头,就见檀淮舟不知何时坐在自己身后,视线落在他亮着的手机屏幕。 被抓包的谢景霄指腹不自觉地用力。 屏幕熄灭。 檀淮舟的目光又移到谢景霄脸上,唇瓣勾着不可言说的弧度, 怎么?佛爷喜欢? 他摇摇头,轻瞥一眼窗外,昨日深夜的暴雨还未停, 喜欢也没用,这几天降温,穿那个会冷死。 谢景霄仰着头,见他目光深沉,流畅的下颌红痕斑驳,更衬得他肤色冷白。 但后半句话说出来,古旧的老照片质感一瞬间破碎,谢景霄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却被檀淮舟精准捕捉,他眸间笑意更浓,骨节分明的长指笼上谢景霄下巴尖,漫不经心地触碰他喉间的吻痕, 很失望? 乱说什么? 檀淮舟低头,在他额间落上一吻,起床吧。 等等 谢景霄翻身,瓷玉般的长臂勾住他的脖颈,在他微凉唇瓣上轻轻一啄, 早安 这边也要 檀淮舟拥他入怀,指了指另一侧唇角,桃花眸温柔地注视他轻颤的睫毛,那里悬着几滴欲滴未滴的生理性泪水,润得眼尾湿漉漉的,氤氲起一层浅淡的绯色雾气。 往下看更是斑驳一片,不禁抿唇轻嗤,他仿佛沉塘旧池绽开的纯白睡莲,淋了一夜凉雨,而后又被自己采撷,放在指腹间轻轻揉捏。 果然,弯起的唇角等来缕古檀薄香。 檀淮舟 嗯? 你很好看,没必要去学别人 檀淮舟身形一顿,明白他说的是自己改变穿衣风格,语气也带上诱哄的意味, 那看我,别看他们。 谢景霄还想说什么,就已经被人抱起来,放我下来 然后,双腿着地,撕裂的疼痛,两膝一弯,栽进他怀里。 他绝对是故意的。 谢景霄双眼轻阖,又睁开,咬了咬牙,莹白如玉的指尖揉进他绸制睡衣,极低喊了声,抱 中午。 外面的雨渐渐小了,谢景霄扶着门框,光着脚走出房门。 柔弱无骨的细指撑着墙,圆润的脚趾缩了缩,似是在努力适应地面的冰凉,浓黑的发丝悬在耳鬓边,有意无意剐蹭有所消退的迤逦红痕。 洗漱时,檀淮舟被一通电话喊走,但临走时,还不忘督促他吃药,甚至找出了一堆五花八门的瓶瓶罐罐。 谢景霄刚想阻拦,药劲上来,脑袋昏昏沉沉,困意涌入,再次睡了过去。 以至于后续檀淮舟怎么给他上药,怎么把他放回被褥里,都不清楚。 醒来后,才发现自己仿佛浸泡在药坛子里,满身草药的气味,但清清凉凉的触感,痛感也跟着减轻不少。 他半握着手机,看了眼时间。 【14:23】 再抬眸,又看见走廊尽头的红色房门。 赤红色,跟昨晚的仿赛摩托车一样的张扬肆意。 这栋别墅,每间房子他都去过了,除了尽头那个被郑助理再三叮嘱的赤色房间。 上次闻到特殊的香薰,差点闯入,之后询问过郑助理。 郑束只道那是檀淮舟的禁忌,劝告他不要靠近, 叮咚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檀淮舟的消息适时来到。 好像是警告他不许越界。 所以谢景霄抬起的脚,又变转方向,朝着楼下走去。 他绕过客厅,娴熟地去冰箱找吃食。 一般檀淮舟都会让郑助理准备午饭,但由于他起床时间不定,又怕影响郑助理工作,索性就让他直接放在冰箱里,想吃的时候热一热。 提起便当盒,放进微波炉里,又取出一份小蛋糕,坐在床边,含了一小口,揿亮手机屏幕。 顶部邮件图案在来回跳跃,谢景霄心生疑惑,自己深居宅院好几载,不太与外界接触,谁会给他发邮件。 轻点一下,一封电子邀请函缓缓展开。 【谢景霄先生: 第29章 感谢您长久以来对某音软件的关注,您是一位优秀的非遗文化传播者。 我们将于12月中旬举行走进非遗活动,特邀您来参加。 活动报名表附在其后,如有意愿,请于11月30日之前提交报名表。】 谢景霄这才想到,之前注册账号的时候,填入了不用的邮箱,所以才会收到邮件, 不过他喜静,对这种线下活动并不感兴趣,人声鼎沸他容易头疼。 邀请函结尾还标注了奖金,可是他目前并不缺钱,昨日山茶瓷坊开了个大单,货款只是时间问题。 想至这里,他点开檀淮舟方才发来的信息。 檀先生:【钱转你银行卡了,你查收一下。】 谢景霄:【什么钱?】 指尖下拉屏幕,果然是一条到账短信,有零有整。 眉骨轻弯,想什么来什么,这比收入,够他一阵子的花销,他更没理由去参加某音举行的线下活动。 檀先生:【瓷坊的开单入账。】 不过怎么不是整数? 谢景霄:【怎么有零有整?】 檀先生:【餐厅账单.jpg】 檀先生:【昨晚吃饭账单,谢小佛爷不是说请客,怎么?只请客,不买单?】 九十七块四毛五。 谢景霄看着一长串数字,哭笑不已,指尖在屏幕上轻敲。 谢景霄:【檀总还挺好说话。】 檀先生:【一向如此。】 他熄灭手机屏幕,轻舔钢叉上沾染的奶油,不经意侧眸,发现昨夜仿赛摩托淋了一晚的夜雨。 印象里这样的机车价格不菲,这样淋下去怕是会损坏内部零件。 他穿上外套,在鞋柜里翻找到昨日檀淮舟随手乱扔的车钥匙,披着细雨,出了门。 面对这辆张扬的仿赛,谢景霄按耐住内心涌起的抗拒,但伴随他一步步靠近,那种发自灵魂的抗拒压得他喘不过气。 顿住脚步,周围环境变换,再次回到那场雨夜。 如柱的水珠从紧贴的发丝,沿着面容轮廓形成细流,冲的眼睛睁不开,视线更是模糊一片。 鼻腔充斥着血腥味,只不过被大雨冲得极淡,透着如坠冰窟的寒意。 救救他 救救他 虚弱地抬头,映入眼帘的是谢初远那双冷冽的眼,位居高位,眸底寒凉一片,没有零星半点情感。 突然重心不稳,摔倒在地,他不在乎谢初远俯视畜生一般的眼神,忍着身上剧痛,缓慢抬手,揪住他的裤脚,唇齿含糊不清地重复那三个字。 然后是什么? 散在眼前的白纸黑字,混着血水画押。 谢景霄回神,凝成实质的黑色散去,他探手摸了摸眼尾,指腹触及红色泪痣。 这里,应该是那时候伤的吧。 在谢家那段暗淡无光的时光里,以前的回忆像是锋利的刀刃,一点点刮着他。 在痛苦中不断暗示,这些记忆才能被埋在内心深处,不被别人知晓,亦或是不被自己知晓。 才能活得肆意。 今天,又重新想起来了。 他在雨夜苦苦哀求谢初远。 那晚,他一身傲骨在谢初远面前断得细碎。 但这之前的记忆,要去救谁,他一旦用力去想,换来的都是头疼欲裂。 应该是身体保护的机能吧。 他不敢去问谢初远那人是谁,那人现在如何,又在何地。 问了,他不会说,自己也不一定会信。 只能日复一日去庙里求那一根根空签。 不敢算尽,恐天道无常。 只要他想,曾经要救得那人,就会生活得很好。 长指微曲,握紧那枚被雨水沁凉的车钥匙,插进锁扣,扭动几下。 发动机立马发出巨大嗡鸣声,刚想跨上去,又缩了回来,叹口气,徐徐推着机车,走进车库。 * 檀氏集团。 位居正位的檀淮舟心情极好,将手机开了关,关了开,长指漫不经心轻点着木制桌面。 檀总,报表您审核一下。 身材高挑的女孩将一叠文件递给檀淮舟面前,他没抬头,视线还是停留在他与谢景霄的聊天框上。 总裁办公室落针可闻,女职员吞了吞口水,他家老板最近不知道中了什么邪。 这些天一直变化穿衣风格,这几日戴着副金属无框眼镜,看似斯文柔和,但本质上没有丝毫改变。 她目光落在他整洁衣袖裸露出的半截腕骨上,精致的腕表覆于其上,黑金色表盘反射出细碎光子,倒映出他手机屏幕的虚影。 微信聊天界面。 还是以绿色收尾。 女职员轻舒紧蹙的眉心,他家老板在等消息,或者说恋爱了。 鼓足勇气,又喊了一声,檀总 郑束看了吗? 檀淮舟猛然抬头,轻折眉心,接过文件,视线还停留在屏幕上那行檀总还挺好说话。 总助看过了。 檀淮舟轻嗯一声,拔开笔,在文件底下刚落笔,手机便传来一声震动。 他赶忙拿起来,发现不是谢景霄的信息,眉间的喜色瞬间荡然无存。 阮言归:【爷爷喊你回老宅一趟,带上那个人。】 阮言归:【我没有告状,我真没告状!】 阮言归:【表哥,你要相信我。】 檀淮舟自然知道他跟谢景霄瞒不过老爷子,就算没有阮言归,迟早都要带他回去。 檀淮舟:【等我处理完手头工作。】 发完信息,他面色阴沉,看了眼报表,拿起来仔细查看,几处隐蔽的小问题顷刻间被他圈出来。 报表扔回女职员手里, 喊郑束过来。 -----------------------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橙、梅梅啦 6瓶;千岛长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秋雨连绵, 弥漫着沁入骨髓的寒意。 只有房间里亮着灯,丝丝袅袅的香薰,氤氲在暖色的灯光, 房间的陈设变得缥缈虚无。 谢景霄轻晃手腕, 顷刻间火柴顶端的明火熄灭, 冒起一缕青烟。 正当他盖上香炉炉盖,一阵潮意从身后涌上来,敛眸轻笑,拍了拍忽然锁在腰间的小臂, 别闹 男人敷有水色的下颌,蹭着谢景霄耳鬓, 只是碰了碰, 他的耳尖就染上抹糜色。 谢景霄难耐男人灼热的呼吸, 烫意不间断地扑在耳后, 更有他喉间的轻喘。 以至于他指骨微不可查地微曲, 转过身。 倏地, 对上男人晕着雾气的桃花眸,他视线下移躲闪。 男人浑身蒸腾着水意, 睡袍领口大开, 毫不遮掩胸前纵横的迤逦水痕。 谢景霄被逼在桌沿, 男人依旧俯身靠近,退无可退,抬手去推他。 但掌心正好触及他腰侧芙蓉花的一瓣, 仿若触电,想收回,男人却猛然前进半步,手腕竟被圈进他睡袍里侧。 贴近的肌肤源源不断接受男人身上的暖意, 谢景霄全身持续升温。 男人只是垂眸轻扫一眼,挑动眉尖,想要? 不不 男人俯身而下,谢景霄另一只手攀着桌沿,本能向后移动。 叮当 香炉打翻。 随之而来,指尖被灼的刺痛。 啊! 谢景霄猛然惊醒,伴随阵银铃脆响,一个银色小球从怀中滑落,他伸手去抓。 不但没抓到,身形不稳还向前倒去。 好在肩膀被人抓住,银色小球也被那人托在手心。 做噩梦了? 清冽的嗓音,把谢景霄混沌中揪出来。 谢景霄重新捧着那枚银质小球,其上烟气袅袅,熟悉的柏木沉香,细腻纯净。 待他舒缓心情,这才想起今日要陪檀淮舟回老宅,现在应该是前往途中。 他偏头看向身侧男人,见他一身黑色风衣笔直挺括,掩在其下的衬衫,纽扣系在最顶端,唯一露出的是半截白皙腕骨,还覆着黑金腕表,可谓是包的严严实实。 端方自持的模样,全然是将君子礼法刻进骨子里,不似梦中那般放浪形骸。 谢景霄不敢对上檀淮舟投来的探究目光,不自觉握紧手中的银薰球,但又徒然松开手。 低垂眼眸,原来这是梦中烫到自己的东西。 这小东西有点温度,你小心一点。 银薰球被身侧男人夹在指尖,紧接着又被他放在鼻尖嗅了嗅,轻笑出声, 我原以为是郑束换了车内熏香,没想到是你带的。 那是银薰球 谢景霄从他手里再次接过银质小球,轻轻摩挲它精雕的葡萄花鸟纹。 第30章 燃的什么香?跟你之前的不太一样。 陈化崖柏。 这几日,谢景霄总被尘封旧事扰得心神不宁,索性随身燃着这陈化崖柏,换来片刻的清心静气。 檀淮舟微折眉心,望向谢景霄不太好看的脸色,探手握紧他单薄的指, 还有段距离,要不要再睡会? 不了。 他可不想再在车上做什么春梦,目光移向窗外。 雨停了,上京城黄金地段不似郊外,这里随处可见的生机,就算接近寒冬,闹市区也会人声鼎沸,张扬生气。 不论是独栋别墅,还是山茶瓷坊,周遭总是氤氲着层烟雾,寂寥的情愫如同一张蛛丝缠绕的大网,困得他喘不过气。 就连外卖、快递都不送他们那里。 他依上檀淮舟的肩,收回视线,长指拨弄银薰球缀着的铃铛,浅淡悦耳的声音在车内回响。 郑助理? 忽然,谢景霄缓缓开口,打破车内的安静。 哈?! 坐在前排的郑束浑身一个机灵,赶忙转过头, 谢先生,怎么了? 怎么了?檀淮舟也开口询问。 没事,没事,你别紧张。 谢景霄瞧见他像只炸毛的猫咪,没忍住薄唇溢出一点笑意,他反握住檀淮舟的手,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靠着, 你觉得我怎么样? 哈!你很好啊!人很温柔 郑束吞了吞口水,趁他们不备,擦拭了一下额间豆大汗珠,偷偷观察自家老板的神色。 他不明白为什么装死都能cue到! 这样吗? 谢景霄指骨悬着银熏炉,碰了碰车窗,玻璃上立马晕起一团白雾,车速极慢,可以看见两侧各色店铺, 还有多久能到呀? 还有半个小时车程,不舒服?檀淮舟低头贴近他耳侧。 他突然靠近,谢景霄又想起道那蛊惑神秘的嗓音。 似梦中一样的热浪。 想要? 要什么不言而喻。 你脸怎么这么红? 散乱的发丝被人拨开,微凉的额头覆上一抹热意, 不烫,晕车了?这里在闹市,有点堵车,忍忍。 没有,做噩梦了。谢景霄撒了个谎。 有我在。 五指相交,他真诚笃定的音节,好像是从心窝子掏出来的话,谢景霄波澜不惊的眼底,暗潮涌动。 他轻咬下唇,掩饰心中愧疚,更不敢回头,视线正巧落在一个小孩子手里的千层蛋糕上,边上的果酱欲滴未滴,他唇角嗫嚅: 就是感觉自己跟这座城市格格不入了。 音质极淡,仿佛是从山涧幽谷飘来的。 檀淮舟望向他,瓷白有些病态的肤色,让人只觉生机乏乏。 再次寻到他时,他便已经是这幅模样。 总是缺乏兴致,极淡的眼眸里无悲无喜,衣着打扮也是少有的安静。 就像是诗书卷轴里柔弱的病公子,光阴变迁,忘记带上他。 除了面对他母亲留下的瓷坊,亦或处在床榻之上,才会表露少有真情实感。 他与窗外的喧嚣,确实是两个世界的。 郑助理只是抬头望了眼后视镜的二人,就移开视线。 除了自家老板,与谢景霄打交道最多的人就是他,他只是表面薄情罢了。 不如我们搬进市中心吧!他转头,难掩眸底细碎的光子。 檀淮舟还在想办法安慰他,听到后半句话,额上的青筋不自觉跳动一下。 做了这么多铺垫,竟然只是想换个地方住! 他朝谢景霄刚才注视的地方望去。 大型连锁蛋糕店。 真不愧是他! 檀淮舟捏了捏发疼的额角,前面靠边停一下。 怎么了? 谢景霄见他打开车门,有些不解地也要跟着下车。 却被檀淮舟一指,接着看向前排郑束,你呆在这,你来。 想要透过窗寻找两人身影,但街上人太多,只是一晃眼的功夫,他们就消失不见。 百无聊赖,谢景霄用指尖拨弄着银质小球,扰乱它升腾起的熏烟。 过了一阵子,车门被再次打开,潮冷袭来,谢景霄抬头。 一盒淡粉色的蛋糕出现在他视野里,紧接着,檀淮舟满含情绪的嗓音磨着他耳畔, 下次想要什么东西,再敢耍这种性子吓我,你试试。 谢景霄被他揽着,腰间嫩肉被人轻捏一下,他吃痛地蹙蹙眉。 但还是将蛋糕第一口递到檀淮舟嘴边,尝尝。 我公司旁边有间平层,晚点我们过去住几天。 檀淮舟浅尝一下小口,叹了口气。 前排的郑助理眼睛瞪大:!!他家老板什么时候能吃蛋糕了! 檀家老宅处于上京城寸土寸金的地带,在堵了一个小时后,他们才到达。 老宅附近是私人地带,没有其他来往行人,周围也就瞬间安静下来,与外界的繁华喧闹形成两个世界。 刚下车,谢景霄就被身后檀淮舟拉住手腕,连带着触动银薰球,一连串脆响过后。 他已经被动地逼靠在车门处,下颌被檀淮舟用指尖挑起,被迫对上他薄情的双眼,没有任何情绪流转。 薄唇旁残留些许奶油,檀淮舟刚想拿着纸巾替他擦拭,就见他紧张地探出舌尖,迅速一卷,竟让自己扑了个空。 但还是轻轻擦拭一番,他白皙肌肤迅速泛起层薄红,檀淮舟一愣神,而后低头吻了一下, 馋猫 被亲后的谢景霄下意识握紧银薰球,缀在其后的两三银铃,随风响个不停,他额间碎发纷飞,适时地遮住眼底羞赧的神色。 暖意从他指尖缓缓弥漫全身,他拉动檀淮舟衣摆,别这样 檀淮舟笑而不语,牵起他步入老宅。 奶奶。 谢景霄乖巧地坐在月白色的沙发里,看见檀淮舟突然起身,他也跟着起身。 不知何时,走进位雍容华贵的妇人,走起来步履生风,腰段极好。 谢景霄学着檀淮舟的模样,喊了声奶奶。 妇人保养得很年轻,衣着低调朴素,但细看之下都是奢侈品大牌。 她看见谢景霄,眉头顺展开来,斜眸朝檀淮舟做口型, 【就是他吗?】 檀淮舟唇角挂笑,点点头。 小谢吗?来来来,让奶奶看看! 谢景霄像是个物件,被檀奶奶看了一整圈,拘谨地将银熏炉铃铛收进衣袖里,不让其发出半点声音。 檀奶奶似乎闻到轻淡的香薰味,目露欣喜, 你喷的什么香水?推给奶奶,我最近一直想找一款木制淡香,但都不合心意。 我不喷香水, 见檀奶奶眼里的光消失大半,他慌忙摊开手,露出那枚银质小球, 你说的应该是它,是银薰球,里面我燃的崖柏,现在怕是燃尽了。 静待片刻,银质雕花上又冒出一缕烟气,谢景霄将小球递给檀奶奶, 看来还有,奶奶您看看,小心烫。 这不会倒出来吗? 檀奶奶小心接过银薰球,举过头顶,透过空隙查看里面构造。 不会的,它由两个持平环支起,随您怎么玩,都不会倒的。 谢景霄耐心解释道,看见檀奶奶对小球很感兴趣,索性成人之美, 奶奶,您若是喜欢,就拿着玩,改日我让淮舟给你送些香来,你选几样燃着玩。 真的吗? 檀奶奶满是惊奇,用指尖推着银薰球在掌心转动, 还真是倒不了,以前只是听说过老祖宗留下的东西,今日一见,还挺新奇。 他不但会调香,还会制瓷, 檀淮舟从身后抚上谢景霄的肩, 改日带您去他瓷坊玩玩,很有意思的,不过现在要去看看老爷子,他人呢? 闻言,檀奶奶脸瞬间垮了下来,向楼上瞪了一眼,没好气, 越活越回去,在楼上,你上去护着小谢点,省得他乱发脾气,吓到他。 -----------------------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6955516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咚咚 胡桃色木门发出沉闷的声响。 但里面并没有什么声响出来。 第31章 谢景霄被檀淮舟护在身后, 盯着他扶着金属把手,缓缓用力。 门刚开一条缝,就有一样物件直飞到他们脚下。 谢景霄迅速后退两步, 那东西滚动至他脚边, 缓缓停了下来。 他下意识攥紧身侧男人的衣摆。 别怕。 似乎感受身边人的异样, 檀淮舟稍加用力,将大衣衣角从他手心里揪出来,牵起他的手, 老头很有意思,你会喜欢他的。 谢景霄弯身捡起粉色的小东西,不由地瞪大瞳孔。 这是一个粉色猫爪? 摸到下面, 有些硌手, 谢景霄看到这东西觉得熟悉, 但又觉得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粉猫爪他并没握得很紧, 檀淮舟衣袖拂过, 便从谢景霄手里消失。 老头的键帽又换画风了, 檀淮舟轻挑眉尖,对它的出现, 并不意外。 键帽? 没等谢景霄说完话, 檀淮舟就已推门, 步入房间。 快走几步,将手中的猫爪键帽拍在桌面上, 怎么?又输了? 室内超前的陈设, 惊得谢景霄半张着嘴,说不出半点话。 房屋里灯光灰暗,墙面上贴着不规则的几何图形灯带,发出蓝紫色的幽光, 照亮摆放的各类动漫手办。 电竞桌上更是蓝紫灯光交替,三块显示器正在运行时下最流行的moba游戏。 白蓝色的桌面上,海景房的机箱发出极小的嗡鸣声,里面还有块长条型的led屏幕,重复循环闪烁着动画。 啪 猫耳耳机突然砸在桌面上,电竞椅跟着缓缓转向。 不是说不吃饭!怎么还叫 老人刚瞥见檀淮舟,发脾气的话匿在嗓子,瞬时间三百六十度大转弯, 啊!是孙孙啊!你来怎么不说一声。 老人的声音带着些哑意,压得极低,像是一句句在喉咙里磨出来的。 若不去看老人外貌,只当是二三十岁小伙发出的气泡音。 听得谢景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把你嗓子卡的东西拿出来,再说话。 檀淮舟淡淡地开口,全然不像是晚辈对长辈的态度。 檀爷爷战术清嗓,拿起一旁刚扔掉耳机,轻碰耳麦开关,嗓音压得更低, 你们先玩,我有点事。 说完,耳机又被扔回一边。 他斜眼轻瞥,正好看见檀淮舟身后有人,顷刻间,稍显浑浊的眼睛变得清明,手指悬空,些许抖动, 他,他 想了半天,一拍脑袋,声音也变回正常, 小舟对吧!我见过照片,这些年一点变化都没有啊! 檀淮舟脸色迅速阴沉下来,轻咳一声,示意他不要再继续。 但檀老爷子还在回忆,眉头折成一个川字,又摇摇头,不对啊,我记得小舟不是死了嘛 老头! 一声冷嗤,吓得檀老爷子一个激灵,立马闭了嘴,哈?! 爷爷,我是谢景霄,谢家的 察觉到檀淮舟周身的温度降了下来,谢景霄眸光暗淡几分,但面上笑意依旧,缓缓开口,打消檀老爷子的误解。 他将手缩了回来,手腕上的念珠顺势滑落至指骨,拇指微不可查地轻揉。 这是他掩饰情绪的方式,敛着眸,嘴角挂着抹淡弧,看不清真正的情绪。 虽然心中早有猜测,自己跟他白月光长得很像,但是从别人嘴里得知,无疑就是确定了他是替代品的事实。 他语气顿了顿,补充说道:就是跟檀家有联姻的那个谢家。 哦哦哦,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华融科技对吧? 檀爷爷点点头,视线下意识扫了一下蓝白色海景房机箱,又上下打量一番谢景霄, 你是谢景云的什么人? 他是我兄长。 你们关系怎么样? 听他沉着声问,谢景霄感觉到檀老爷子语气的不友好,他下意识攥紧佛珠,正打算开口。 他跟家里闹得不太好。檀淮舟抢先一步答道。 早说嘛!吓死我了! 檀老爷子长舒一口气,见谢景霄不说话,赶忙解释, 我是你哥的粉丝,铁粉! 谢景霄这才留心到,老爷子机箱led画面是他哥。 一段很拙劣的演技表演,不过脑袋换成了黄鸡大笑。 像素风格,一张gif鬼畜表情包。 这老爷子还是走在网络最前端! 你就是他那个弟弟!就庙里,把他从楼梯上踹下来的那个! 檀老爷子总算从8g运行内存中找到些有用的,拍着大腿哈哈大笑, 你是没见他一瘸一拐的蠢样,笑死我了。 爷爷,我没踹他,是他自己掉下去的 不重要,不重要,檀老爷子摆摆手, 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那地方我跟淮舟当年都踹下去过几个,哈哈哈哈 但他发现檀淮舟面上没半点笑意,目光移向谢景霄,见他面上也只挂着疏离的浅笑。 笑声越来越小,越来越尴尬,消匿在喉舌间。 他憋着嘴,小声道:两个比我还像老头 谢景霄没忍住抿着唇,轻笑出声。 难怪檀淮舟说老头子很有意思。 檀老头子瞬间来了精神,我就说嘛,小佛爷是吧,你还真有网上说的那意思。 这个您也知道? 目前只有檀淮舟会时不时,唤他一声小佛爷,没想到檀老爷子也知道这个别称。 8g冲浪!就没有我不知道的瓜! 都几十岁的人,不在家看报种花,天天上网,还挺得意? 檀淮舟走到身后的沙发上,长指捏起乱扔其上的外套,扔到一边,收拾出一片能落座的地方。 他坐上去,望着谢景霄,拍了拍旁边,过来。 浅淡的音节,似是沁了风雪的薄玉。 谢景霄没有挪步,他听出来檀淮舟语气中的不开心。 自刚才檀老爷子认错人,他便是这副黑云压成的模样。 谢景霄目光斜睨到他身上,幽深冷冽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背影,翘着二郎腿,那只养尊处优的右手搭在扶手上,有节奏地轻点着。 哒哒哒的声音,似是催促他动作快点。 这一刻,他并不想听檀淮舟的话。 檀老爷子立马察觉到不对,脚一蹬,电竞椅车轮滚动到另一侧桌旁,他伸手一拉,抽出一把粉色电竞椅, 来来来,坐这个,我新买的椅子,还没舍得坐呢。 谢谢爷爷。 檀老爷子朝着檀淮舟,挑动他发白的眉尖,满脸得意, 老头子看报都看出白内障,放松一下眼睛怎么了? 你怎么确定白内障不是因为打游戏? 放松一下,有问题吗?檀氏在我手里转了多久?我退休放松都有错? 就不能哄哄老婆,陪陪她出去转转? 檀淮舟扫视一圈黑漆漆的房子, 整天闷在屋里里打游戏,不愿意去面对外面世界? 臭小子,面对什么?面对疾风吗? 檀老爷子指着门外,布满皱纹的指尖跟着颤抖, 我陪她去看雪,她裹得像条猪儿虫,我陪她去赏春,她拿着丝巾舞出花,还嫌我拍照技术差。 我技术差?!我拿过哈苏国际摄影奖!我不懂审美?! 每次出去都朝我发脾气,跟亚索开大一样恐怖! 我打游戏,周四v几个50块,网友各个喊我富哥。 她,啥也不是! 谢景霄垂下头,努力压制住唇角笑意。 你还说我哄不好老婆?你能哄好? 檀老爷子视线偏移,落至低头扣佛珠的谢景霄身上,翻着白眼,极其小声嘟囔。 你信不信我告诉奶奶?你说她猪儿虫? 檀淮舟长指交叠,冷冷抬眸。 你这么会告状,你干脆去当律师,好不? 你这么顽固,我送你去老年变形记,好不? 算你狠! 檀老爷子脚一瞪,一转身,留给他一个背影,似是又想到什么反驳的话, 对了,你车库那些摩托还要不要? 摩托车? 谢景霄瞄了一眼檀淮舟,想到之前他骑摩托驰骋的样子,原来他一直都会。 檀老爷子:小谢,你喜欢机车? 不喜欢那个,怎么了? 第32章 你是不知道他,搞了一车库的机车,自己又不骑,有个小牌子一出新品,就寄来一辆,现在都快塞不下, 檀老爷子瞬间变化角色,语重心长继续道, 你跟小谢都有婚约了,总留着故人的喜好,不太好吧。 咚咚咚 房门被敲响。 够了! 檀淮舟厉声喝道,起身去开门,不忘转身瞪着眼对檀老爷子, 你等着上变形记吧! 小谢,你看他!檀老爷子将目光转向谢景霄。 谢景霄只能无助地笑笑,摇头示意自己也管不了他。 不过老爷子的话也提醒到他。 檀淮舟对白月光用情深重,能去收集他的喜好,自己不过是长了张与白月光相似的脸,就能获得那么多他的偏爱。 以至于谢景霄自己都觉得,檀淮舟喜欢上他了。 他敛眸,拨动着古檀佛珠,不会错了。 上次走廊尽头闻到的熏香,就是犀角香。 犀香不可燃,燃之有异香,沾衣衫,通幽冥。 檀淮舟竟会妄想用这种方法,与已故之人见上一面。 每次与他接吻,他明明都是通过自己去看另一个人。 那日在摩托车上听到的名字,自己没有听错,应该也是他情急之下喊出来的。 他担心从始至终都是那人。 是自己先沦陷的,自欺欺人的也是自己。 他,同檀淮舟,不过是一纸婚约束缚住的罢了。 金丝雀也好,替身也好,完成与谢初远合约,就离开吧。 景霄?奶奶喊吃饭 谢景霄再抬眸时,眼底波澜不惊,面前是檀淮舟伸来的手。 他直接起身,轻轻颔首,云淡风轻地绕过他, 对不起,这里有点闷我没听见 檀淮舟悬在空中的手指,蜷了蜷,跟在他身后,薄唇动了动, 爷爷说的话,你别在意,那些机车 是你的爱好,就运到别墅吧,那日我放车的时候,发现车库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谢景霄弯着极淡的眉眼,笑得轻描淡写, 这样你想骑也方便点。 门缝溢进的光线,正好打在谢景霄侧脸上,笑意薄凉,衬得他犹如白瓷玉器般,稍一碰触就会碎掉。 檀淮舟想解释,但又不知道作何解释,只唤出景霄二字,并没了下文。 去吃饭吧,我饿了。 ----------------------- 作者有话说:一般不出意外,就要出意外啦! (檀老爷子梗来自抖音改编,生犀不可燃来自于《灵魂摆渡》)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君卿 6瓶;梅梅啦 3瓶;数数舒心 2瓶;星坠漫千山、池小池的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刚到餐厅的时候, 谢景霄就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 表哥! 阮言归蹭从座位上坐起来,亮闪闪的眼睛里映着谢景霄身侧的男人。 我没告密,都是爷爷! 他目光幽怨地看向主位上。 被人点到, 拨弄手机的檀老爷子目光上移, 心虚地笑了笑, 害,我这不是看见言言手机上的照片,就好奇嘛! 声音越来越小,喃喃道: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嘛 我家小谢才不丑,长得可标致呢! 檀奶奶拉着谢景霄,把他按到座位上, 将他碗筷推至他面前。 谢景霄神色从容, 安静地坐在椅子上, 小心翼翼观察大家是否动筷。 没事的。 檀淮舟温和地安慰道。 见他清透的眼眸微敛, 睫羽投下一小片阴影, 似乎眼底某些细碎的光子, 在逐一熄灭,心下不由一紧。 刚想覆上谢景霄攥着佛珠的手, 他却仿佛躲闪般, 先一步抬了起来。 单薄白皙的指尖悬在空中, 谢景霄的眼神迷惑不解,笼着淡漠的水雾。 怎么了? 润泽的嗓音,沁透冷雨, 檀淮舟听在耳里,直觉刺耳疏离。 在一瞬间,他们像是回到最初见面时。 他没准备好怎么同谢景霄解释,怎么告诉他卿舟的存在。 想起那日, 他骑仿赛摩托载着谢景霄,只是短短一条山路,他就像被魇住般,苍白的脸上满是泪痕。 檀淮舟轻抚拇指指骨,那里还留有泪水的残温,如同依附在莲瓣上的露珠,风稍一吹,冷意都能刺得它凋零。 他太容易碎了,哪怕是握在手心里,他都会一瓣瓣散开。 他承认藏了私心,想通过当年的喜好,寻回谢景霄丢失的记忆。 然而很明显,他是记起来一些,但那些记忆对他而言,无疑是痛苦的,还让他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如若不是这样,他不会燃着静神香,从梦中一次次惊醒。 檀淮舟手一点点握紧,指甲深陷进掌心里,对上他冷漠的目光,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他张了张口,但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所有人印象里卿舟已经死了,他不清楚该怎么跟谢景霄解释。 至少现在不是好时机,只能让他当做自己还有个割舍不下的白月光。 等他恢复记忆,到时任他打罚吧。 檀淮舟直接抓住他的白皙手腕,纵使克制住力道,也还是看见他蹙了一下眉。 想牵。 两个音节压得极低,强势又霸道。 突如其来的强制,是檀淮舟从未有过的表现,谢景霄更加疑惑,但还是小声提醒道: 可是你用右手抓的我,怎么吃饭? 檀淮舟想松又不敢松,视线扫了一圈桌上的饭菜,而后落在面前的碗筷上。 不动声色地用左手拿起筷子,紧抿的薄唇勾出一抹弧度, 我是左撇子。 哈?可你昨天 反正就是左撇子,别问了! 檀淮舟攥着他手腕的力度,又加重几分。 骨节匀称的手指变转方向,沿着谢景霄发凉的掌心,缓缓向下,与他五指锁在一起。 谢景霄只是简单垂眸,扫了眼,五指相扣,觉得有趣,淡淡笑了笑,也没在意。 他喜欢牵,就牵着。 还好有他喜欢的地方。 几人都落坐后,门外忽然有了动静。 谢景霄绕过檀淮舟的侧颜,停留在月白色木门。 门缓缓被推开,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缓缓走了进来,五官与檀淮舟有些相似,但却轮廓柔和,就连嘴角的笑弧都像是精心设计般,恰到好处。 背后依着门外的暖光,他像是融化在暖阳下和煦的风,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君屹,你怎么来了? 檀奶奶赶忙起身去扶他,面上喜笑颜开,但语气却是嗔怪, 在家不好好歇着,来也不说声! 檀君屹摆摆手,目光落在檀淮舟身上, 我这不是听淮舟回来了,想着趁中午学校没事,来看看, 接着又与谢景霄视线相撞,笑意愈浓,这位就是谢家那位? 二叔。 檀淮舟点点头, 景霄,叫人 二叔好。 景霄,名字很好听。 嗓音温和,犹如盛夏里的凉白开,干净温柔。 谢景霄打量着檀君屹,他缓缓落座,但这途中,发现他在迈左腿时,身体会有一点点不协调,但不细看是看不出来。 他就是传闻中,中年丧妻瘸腿的檀家二叔? 这可跟传闻中一点都不一样。 清隽俊美的面容,似乎岁月对他格外友好,紧紧只是增加了数字,并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 李叔,填副碗筷。 檀淮舟向屋外吩咐道。 谢谢,景霄多大了 二十五了。谢景霄如实回答。 檀奶奶:二十五,比君屹你只小五岁。 妈,你说笑了,你拿人家孩子跟我比什么? 檀君屹抬手轻推眼镜,镜片涣散的光晕,更是柔和他的笑意。 谢景霄只觉很熟悉,好像以前身边也有一个人,像他一样,温温柔柔,谦逊知礼,游刃有余处理任何糟心事, 二叔,您是老师吗? 我是大学老师,平时住在学校不太回来。 君屹他可是上京大学的考古学教授。 檀奶奶继续补充说,眼里是抑制不住的骄傲。 这么厉害! 忽然,指骨被人猛然夹禁,谢景霄蹙眉看向身边男人,嘴角压的极平,黑云压城,不过如此。 第33章 我就一个只会读书的书呆子,要说厉害,还是淮舟,年纪轻轻就将集团搭理得井井有条,我可一点不懂。 檀君屹侧了侧身子,给身后穿着制服的中年男人,让出一点空间摆放餐具,谢谢李叔。 被称作李叔的中年男人,将餐叠缓缓放在檀君屹面前时,谢景霄注意到,他袖扣有一枚古铜色的袖扣,镂空设计,刻有一个奇怪的图案,类似某些图腾。 摆置完成,李叔垂手而立,慢用。 谢景霄瞳孔微缩,觉得这个袖扣似曾相识,但又记不得在哪里看过。 还看? 音节像是从齿贝间生磨出来,极低极沉。 思绪被檀淮舟的声音拽了回来,谢景霄扭头一看,发现身侧男人就差别扭地采取行动。 檀淮舟阴沉着脸,不是说饿了么?快吃。 谢景霄低头一看,自己碗里食物都叠成小山。 我还是第一次见淮舟这样对一个人。 檀君屹唇边笑意更浓,视线落在缓缓动筷的少年。 见他夹起碗里的一块青菜,干净的唇顷刻间染上抹浅淡的油光,他也跟着夹起一筷素炒青菜。 看似无味,却又别有风味。 是吗? 谢景霄停下动作,微弯眉眼,斜睨一眼身边的檀淮舟。 他慢文斯里地用左手动着筷,丝毫没有任何突兀,他沉默寡语时,总衬得他沉稳矜雅,有着影影绰绰的禁欲色彩。 他对我很好。 哼。 檀淮舟鼻腔里还溢出一声极浅的闷哼,像是只骄傲的黑色猫咪,若是有尾巴,都能快乐地摇出花。 爷爷!你跟表哥说那事了吗? 阮言归一直没吃饭,目光死死锁在刷视频咯咯直乐的老爷子身上,见他无动于衷,忖度半天,开了口。 什么事? 檀老爷子抬眼,看到阮言归比划扭摩托的手势,慌忙摆手,手机都颤着掉落在地,但还是没止住阮言归下句话。 就机车! 檀老爷子一拍脸,暗道完蛋,果然下一秒,筷子与瓷碗碰撞的脆响,在屋内回荡。 餐厅陷入一阵死寂。 檀老爷子见势不对,捡起手机,我还有事情要处理,先上去了。 说完就跑,却被感觉背后一凉。 又缩回位置上,脸上瞬间挂起谄媚的笑容,老婆,真的有事 坐着。 檀奶奶不动声色说出两个字。 在小孩面前,给我点面子 檀奶奶:你不需要。 檀老爷子瘪着嘴,嘟嘟囔囔,下辈子再娶你,我是狗 你说什么 汪汪 谢景霄察觉到压抑的氛围有所缓和,但檀淮舟面上依然结着一层薄霜。 转头看向委屈巴巴的阮言归,想到檀老爷子嫌弃车库占地方,询问道:你是要用车库吗? 什么车库!爷爷!你是不是没说啊! 阮言归愤愤地盯着檀老爷子, 奶奶!爷爷说你审美差,还事多,他他还说你缺德!他还让网上小妹妹叫他哥哥! 你这混小子,嘴跟加特林一样,什么都往出捅! 檀老爷子眼睛瞪得老大,不可置信,伤害自己的竟然是一起游戏厮杀的战友。 他强撑着身侧的强压,硬着头皮,看向一语不发的檀淮舟, 那个没良心的小畜生,看上你车库几辆车,撺掇我找你要! 眼神坚毅,俨然一副鱼死网破。 阮言归这才察觉到檀淮舟身侧气压低得吓人,赶忙改口:我可以花钱买,但那些绝版了,真的很想要 檀君屹:言言,什么车?我找朋友帮你问问看。 阮言归:小叔真的吗?我过后把照片发给你 阮言归认清现实,跟檀淮舟要东西无异于虎口夺食,二叔见识广,朋友多,肯定也能帮到他。 但没想檀淮舟下一句话,让他愣在原地。 自己去车库取。 空气凝滞半秒,穿出惊雷地嚎叫。 握草,真的嘛! 檀淮舟声音不温不淡,神色淡然,无视阮言归狂喜,偏头小声问:可以吗? 什么可以? 我送别人车,可以吗? 谢景霄望向他,那双好看的桃花眸微弯,柔软的水波纹潋滟,似是真真切切询问他的意见,不禁笑了笑, 你做决定就好。 不是!淮舟!你那么便宜他! 檀老爷子瞬间不干了,他以为至少檀淮舟会送阮言归一起去变形记,为什么针对的只有他。 好。 檀淮舟应了声,拿起帕子,慢悠悠擦拭嘴角,余光见檀老爷子耳朵下一秒被揪住时,视线移向他,冷声道: 你不是还有公司的事跟我交代?愣着干嘛? 对对对,快快快。 檀老爷子一溜烟跑上楼,檀淮舟这才从容站起身,抬眸看见就差在桌上转圈的阮言归, 账单我会让人评估后,再发给你。 哈?! 阮言归瞬间瘪了下去,不过还是难掩心中开心,去找李叔拿钥匙。 蹦蹦跳跳离了席。 谢景霄望着他消失的背影,指骨蜷了蜷,我想跟言言一起去看看你陪爷爷吧,那些我听不懂 我和你一块吧,也长长见识,妈你要去吗?檀君屹问道。 不了不了,我约了朋友做脸,差不多快到时间。 檀君屹站起身,那我们走? 谢景霄低头没再理会身侧男人意见,绕开他径直离开。 车库。 虽然做足心里准备,但谢景霄踏进车库那一瞬间,还是被眼前看到的所震惊。 琳琅满目的豪车超跑,外加各式各样的机车。 市面上见得到的,都能在里面找个七七八八。 特别是摩托车,各种型号,各种色彩,张扬肆意。 颜色都极其绚烂,是与檀淮舟不相匹的色泽。 隐隐的,就算未曾见面,他已经对那位早逝的白月光,有了初步印象。 与自己相似的外貌,但却青春活力,在荷尔蒙爆棚的年岁,大胆绚烂地活着。 手指轻磨着乌檀木珠的莲纹,对比他,自己也太过没有生机了。 在想什么? 忽然,身后传来檀君屹温透的嗓音。 谢景霄转头,他望向阮言归的视线逐渐回笼,一点点凝聚在他身上。 这些车看起来很有生机。 檀君屹眸光温柔,徐徐道:再有生机,它们也只是冰冷的物件,没有活生生的人有意思。 我好像很没意思 怎么会?你性子温和,又喜静,自然接触这些热血激情的物件,会提不起兴趣,换个其他环境,你可能就变成闪闪发光的星星。 你看,言言个性疏狂,在这里是不是如鱼得水? 檀君屹倚靠着一辆黄色仿赛机车上,抬眸望向不远处扭动机车的阮言归身上,安静的空间,立刻充斥起发动机巨大的嗡鸣。 这里有些吵,要出去吗? 谢景霄轻蹙眉尖,轻扫一遍陈列的各式各样机车,崭亮如新,连轮胎的纹路都是最初的模样。 与其说,是檀淮舟收集的豪车,倒不如说,这是他私藏起来明目张胆的爱意。 一瞬间,谢景霄只觉得心脏不舒服,我们出去吧。 叮咚 刚抬步,身上的手机响了。 谢景霄掏出一看,又是某音发来的邀请函。 是淮舟有事吗? 谢景霄摇摇头,简单说明某音的邀请函。 檀君屹眼睛瞬间亮了些, 原来是这个。 您也要知道? 是啊,我也是要去的,最近正好研究民俗非遗,想借此机会去实地看看,你要一起吗? 谢景霄低头看向屏幕上的文字,或许正如二叔说的那样。 换个地方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正好也可以透透气。 好啊,到时一起去 ----------------------- 作者有话说:这两天单位有些事,周末会加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夏浅歌 12瓶;平静的上班族 9瓶;一橙 6瓶;梅梅啦 3瓶;栗子、战哥弟弟爱你、还是要活着的、想做吃不胖的崽 1瓶; 第34章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独栋别墅, 凌晨四点。 手机闹钟刚要震动出声,就被一只漂亮的手按灭。 谢景霄摸索着,揿亮床头灰黄的壁灯。 刚坐起身, 腰就被人环住, 光滑如水的玉面绸缎贴在腰窝上, 他没忍住身体轻颤一下。 似是幅度过大,吵醒了睡在旁边的男人。 去干什么? 声音似乎是充鼻腔里磨出来的,哑得如同琴弦下压有了割手的质感。 谢景霄无奈地抬起手,揉了揉枕在自己肩窝的脑袋,发丝细密柔软,触手凉丝丝的, 柔和说道: 之前不是跟你说过, 我受邀参加一个非遗活动。 是短视频那个?怎么这么早? 我答应过二叔, 他一会来接我 听到二叔, 檀淮舟倏地睁开微阖的眸子, 一瞬间就从梦中清醒。 上次回老宅, 他就听谢景霄说,要参见一档直播活动, 那场活动围绕非遗, 第一站正好要赶往瓷都。 但却是今天他才得知, 谢景霄是要跟檀君屹要一起去的。 上次没听你说过二叔要去? 我在车上告诉过你的,可能当时你在忙别的事情吧 从老宅回来路上,檀淮舟满身低气压, 不论谢景霄问什么,说什么,他都是简单地轻嗯附和,一幅心不在焉的模样。 见他没意见, 谢景霄也没再多说什么,不想在他面前自讨没趣。 檀淮舟在车上满脑子都在搜索,如何有仪式感地告诉谢景霄真相? 当初收集各种机车,只是想向卿舟表白,但得到的却是他的死讯。 寻回谢景霄后,他已经对机车超跑丢了兴趣,这些东西显得多余,注定起不到作用。 他需要另寻一个。 还好,他也找到了。 这样吗? 檀淮舟眸光敛了敛,鼻尖蹭着他耳垂。 你什么时候跟二叔联系这么密切? 嗯? 谢景霄察觉到他语气的危险,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化成呼吸间的热浪,扑在他耳根,灼热难耐。 谢家二叔,确实是当初谢初远的备二人选。 之前谢家多次扬言,如果他不能嫁给檀淮舟,就得去攀上谢家二叔这根高枝。 总而言之,作为联姻工具,不论如何,他都要嫁进檀家。 这是他答应谢初远的合约,也是他能以后跟谢家毫无关系的筹码。 谢景霄咬了咬下唇,不用猜檀淮舟也知道,他的联姻对象可以是他自己,也可以是他二叔。 若非如此,便不会问出这种问题。 他手指微不可查地绞着被褥,半晌,才平静开口: 之前在老宅加的联系方式,最近活动开始,才联系了一下。 这样吗? 檀淮舟紧抿的薄唇勾了勾, 景霄,你觉得他好,还是我好? 指尖蓦然一缩,谢景霄望向墙壁倒映出相拥的两个人影,与盈盈袅袅的熏烟交融,如幻如梦。 他挪动手腕,轻轻覆在檀淮舟手背上,绸缎的凉意与他掌心的灼热,一冷一热, 别闹了我得收拾一下东西,不然一会来不及。 没事,我送你。 说罢,他反手握住谢景霄伸来的玉指,隔着层薄薄的料子,手指交叠, 他好,还是我好? 他又重复一遍。 嗓音低沉,带着刚睡醒的哑意,循循诱导。 谢景霄抬眸间,他温润雅致的眉目微微蹙起,而后薄唇微动,问出了近一个月来,一直想问的问题。 淮舟,是他好?还是我好? 檀淮舟修长冷白的指尖一顿,侧眸,正好瞧见他清冷的眼眸正在透过墙壁,看向走廊尽头。 心下一紧,自然明白他说的是谁。 自从老宅回来,纵使他们的亲热一如之前,但檀淮舟能感觉到,他与谢景霄之前隔了一层真空屏障。 他们有无数的心理话,因为屏障的关系,无法让对方知晓,关系也无法再更近一步。 谢景霄与他,与其说是恋人的心心相依,倒不如说是在工作,一旦履行完义务,他就会离开。 墙壁上微弱的光,照在他纤长的睫羽上,颜色极淡,眸底无波无痕,就像是平静流动的白沙,他越想用力握住,换来的只是更快的流速。 不过这一切,很快就要结束。 空间沉默许久,闹铃声再次不合时宜地响起,打破仿佛停滞下的时间。 时间不早了,我得去收拾东西,你再睡会吧。 谢景霄毫不留恋地收回手,深吸一口气,唇角嗫嚅, 对不起,我不该跟他比的 近一个月,他都将自己闭塞在一个死胡同,执拗地想跟那个人比较,想知道檀淮舟心里的天平会倾向哪一边。 但他忽视了一样事实。 活人争不过死人的。 就像他争不过那个人。 檀淮舟明明喜静,但却愿意为他学习摩托车。 檀淮舟明明更喜恬淡雅致,但却愿意在冷色调的房间,专门设置一件另类到与众不同的房间。 檀淮舟明明出入都是沉稳的商务,但车库里全是张扬肆意的超跑机车。 一桩桩,一件件,他根本没资格跟那人比的。 谢景霄站起身,压抑住喉头苦涩,薄唇一张一合,缓缓开口, 淮舟,活动回来,我们可以结婚吗?若是不愿意 如若不愿意,谢家二叔也是可以完成约定的 * 车站。 檀淮舟拎起白色行李箱,两个人来的途中一路无话,见谢景霄正要下车,赶忙去扶他。 刚将手递过去,他身形有轻微躲闪之意,檀淮舟又无措地收回手。 这次要去多久?檀淮舟开口问道。 两周多点。 谢景霄从他手里接过行李箱,见他眼神落寞,柔声安慰, 又不是不回来了 去南锡照顾好自己。 我会的, 谢景霄攥着行李箱的把手,低头看了眼时间, 时间不早了 下一秒,一股巨力把他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松木冷香瞬间充斥他的鼻腔。 谢景霄垂着手,指尖扣紧白色把手的缝隙里,耳畔是如雷声般的心跳。 一下,又一下。 速度之快,似是要从他胸口跳出来。 好像自从他提出结婚,檀淮舟神色淡淡,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 模棱两可的回答,配合他冷清漠然的态度,谢景霄心中已有了答案。 但他现在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剧烈的心跳,又是作何解释? 我会想你的 他声音很小,却是一字一顿说出来的。 谢景霄眸光亮了亮,紧抿的唇勾出抹极淡笑弧,好。 视线偏移,落至在他身后,浓稠的黑暗中,出现一道身影,缓慢向这边走来。 暖驼色大衣,干净的金丝框眼镜,逐一显露,仿佛是浓墨中滴落的一滴白色染料,界限分明,晕着浅淡的光芒。 二叔。谢景霄开口叫了声。 檀淮舟敛去所有神色,在一瞬间,他再次变回禁欲守礼的形象,冷冷道了声, 二叔。 你们来的早呀! 檀君屹弯着眉眼,笑得温暖,仿若被暴晒的松脂般,回味着暖暖的甜意, 淮舟你也要去吗? 不,集团还有事要处理,我过来送送景霄, 檀淮舟揽着谢景霄腰身,垂眸望了眼他, 他没出过远门,还需要二叔照料一下。 会的,檀家人自然不会让别人欺负去。 檀君屹目光看向谢景霄, 景霄走吧,南洲发车时间快到了。 南洲?不是南锡吗? 檀淮舟眸光一紧,眼底的错落稍纵即逝。 临时变更的地方,檀君屹狐疑地从衣兜掏出手机,怎么?景霄你没收到信息吗? 谢景霄摇摇头,同样亮出他手机的讯息。 两条差不多的通知,只不过谢景霄那则少一个地点变更。 南洲的瓷器虽然也远近闻名,但是跟南锡千年炉镇比起来,还是差一截,怎么会临时变更成南洲?谢景霄疑惑问道。 这个,我打节目组电话询问过,他们说这段时间有人包了这个炉镇,所以只能临时更换成隔壁的南洲。 第35章 檀君屹无奈耸耸肩,看了眼手腕的白金腕表, 现在去办理车次变更,应该来得及。 哈哈,那人还真是厉害,炉镇都能说包就包 谢景霄轻笑出声,炉镇居住的都是一群手艺人,视金钱如粪土,骨子里都桀骜不驯,能说服他们也是种本事。 他侧头望向身旁男人,却见他幽沉的脸色仿佛凝成实质,拉了拉他风衣衣摆, 淮舟,我们要走了。 到了给我打电话。 檀淮舟轻嗯一声,僵硬地扯动唇角, 二叔,景霄麻烦您了。 望着他们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尽头,檀淮舟掏出手机,拨通了郑束的电话。 单刀直入主题。 檀淮舟:【南锡谁负责的?】 刚刚从床上爬起来的郑束:【业务部负责。】 檀淮舟:【蠢钝如猪。】 * 二十分钟后,檀氏集团。 所有人都噤了声,空气能在凝滞下来,从会议室晕开的低气压遍布整个檀氏大楼。 位居主位的檀淮舟寒眸冷厉,扫过在座的几位,落在角落里的一个年轻小姑娘身上, 是你对外界宣布,南锡炉镇不对外开放? 檀总,您不是说不让外界知道 女孩的声音柔柔弱弱,眼看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郑助理立马接话道:是这样的,檀总,之前只说明不要惊扰节目组,私下安排炉镇的相关事宜 所以她让节目组让道? 檀淮舟仰起头,神色漠然,曲着指轻叩桌面,哒哒的声音让人胆寒。 郑助理硬着头皮,继续开口:我已经联系节目组,那边已经答应变更路线,不会影响到四天后的。 那边需要什么,尽全力满足吧。 檀淮舟轻嗯一声,缓缓抬眼,瞥了眼还在颤抖的小姑娘,起身离开。 郑束跟在他身后,路过小姑娘时,小声安慰:别难过,这是就是小工作,不是在拍偶像剧。 说到后半句,郑束顿了一下,他家老板的私心,他能不清楚? 若不是那位喜欢,明明宣传国潮产品的方式那么多,何必会选择这么麻烦的。 -----------------------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夏浅歌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隔日, 《单骑走远方》的官博就官宣整个活动。 坐在后排的谢景霄,倚着车窗,放大了手机上的海报。 突出位置是几个刷到过的短视频大v, 他曾经刷到过, 并不认识, 但正中间的人他可太熟了。 他的好哥哥,谢景云。 至于他自己,只是海报角落一行小字,简单带过。 眉尖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真是冤家路窄。 视线移向下放评论,不出所料, 犹如蝗虫过境, 被他的粉丝悉数占领。 晦气。 不过其中有条不一样的。 【你家那位是只字不提泼脏水的事】 但很显然势单力薄, 遭受到谢景云粉丝的权利围堵。 谢景霄手一滑, 点了个赞, 懒得取消, 关上手机闭目养神。 再睁眼时,小巴已经到达住宿点。 谢景霄抬头, 看着面前类似青年旅社一样酒店, 蹙了蹙眉。 下一秒, 身后就传来不满的抱怨。 住这里吗? 身穿黑色大衣的中年妇女,脸上有些不悦。 衣摆处露出墨色旗袍的一角,精湛的缂丝工艺, 不显山不露水,很是符合她低调倨傲的气质。 谢景霄知道她,是一个很厉害的苏绣老师,, 一手双面绣可谓出神入化。 山茶瓷坊私藏着一副双面三异绣,双面不但颜色不同,就连形状都不一样,细看之下,连荷叶上的露水,每个角度折射出的光泽都不一样。 仅仅是一根蚕丝劈成四十八份,就足以窥见工匠技艺的一角。 而那副作品就是出自她之手,老师平时退休在家,不带学生时,就喜欢架个手机直播。 没想到一向不喜欢各种商演的老师,也会受邀参见这次活动。 不好意思,酒店难定,只能委屈各位老师了。 牵头的小姑娘满脸歉意,不停地鞠躬道歉。 陈老师,将就一下,我们也就住一晚。 说话的是另一位中年男人,谢景霄也知道他,很出名的錾刻老师。 錾刻不仅要求有较高的艺术天赋,还需要精湛的艺术水平,而这位杨老师,恰巧就是錾刻工艺大师。 谢景霄和檀君屹到达目的地后,就被工作人员安排乘坐不同的车辆,被迫分开。 他上车较早,对于新鲜事物没什么好奇心,一上车,就选在最后的位置闭目养神。 以至于到现在,他才环视四周,打量和自己同坐一辆的车友。 不看不知道,一看倒真是觉得节目组很厉害,竟能请到的都是些非遗传承人里的大咖。 陈老师自然不好驳杨老师面子,只能收敛情绪,笑哈哈地埋怨: 当初还不是听你的,跑来参加节目,不然现在会遭这份苦?回去不得请吃饭? 请请请,必须请!杨老师跟着附和道。 谢景霄打量一番酒店招牌,上面的油污都舍不得清理,里面更不有想会怎么样。 想到这里,他打算跟檀君屹商量换个地方住。 他没说话,目光在附近寻找另外几辆车的身影,但自始自终节目组的车就只有这里一辆。 鼻尖轻哼一声,拿起手机,想要证实一下自己想法。 正好,檀君屹的微信通话打了过来。 檀君屹:【景霄,你们到了吗?】 谢景霄:【到了,你们呢?】 檀君屹:【已经在房间了。】 谢景霄:【那你早洗休息,明天还有活动。】 檀君屹:【在泡澡了,我在931,你在哪间?明天可以一起走。】 谢景霄抬头,望了眼仅有四层的小楼,嘴角笑意更浓。 谢景霄:【没注意看,我躺下了,明天听节目组安排吧。】 檀君屹:【好,那明天见】 谢景霄轻嗯一声,挂断电话,许是周围太安静,几位老师听见对话内容。 苏绣陈老师直接开口问:小伙子,你朋友也是参加活动的? 嗯,他跟咱们是一块的。 一看情况不对,领队小女孩正打算拎着箱子,偷偷摸摸进酒店,却感觉背后一阵凉意,停下动作,转身面对各位老师,笑意盈盈,各位老师怎么了? 为什么要区别对待?瞧不起我们这群老头老太太? 陈老师鲜少参加活动,但是参加的,哪个不是将她奉为座上宾,哪里受过这种委屈,直接呛道。 酒店不够住,所以节目组定了不同的酒店,请各位老师海涵! 女孩不断鞠躬道歉, 我们都是被安排到这里,很抱歉,很抱歉,说节目组考虑不周! 她腰着身,态度诚恳地接受老师批评,垂下的双手扣紧裤缝,唇齿嗫嚅,低低咒骂同事。 这时,一只灰色耗子窜在她脚下,惊得她大叫出声。 下一秒,灰耗子就被一只休闲鞋踩住,吱吱吱不停,鞋子主人脚尖用力。 叫声戛然而止。 鞋面青灰色云纹蹭上几点污血,小姑娘泪水在眼眶打转,抬头看向鞋子主人。 如他黑色风衣精绣的翠竹一样,清冷出尘,他缓缓抬眸,眼底无波无澜,轻描淡写地递给她纸巾: 没事了。 修长匀称地骨节,悬着串墨色佛珠,尾端流苏随风流转,衬得他越发戒斋养性。 谢谢。 一场小插曲,让老师们的怒气值消去大半,他们意识到把怨气发给小姑娘没有用。 陈老师几欲想言,都将话又憋了回去。 錾刻杨老师看在眼里,轻咳一声,这样吧,我找找看附近有没有合适的。 谢景霄早已收回目光,翻看手机,搜索附近酒店,星级酒店差不多这个时候都是满房。 周围价格高一些的,也跟面前这青旅差不多。 他瞥了眼杨老师,紧折的眉心,证实了他此刻的窘迫。 叹了口气,谢景霄单薄的指尖刚碰触到通讯录顶端,似是有心理感应。 那人的电话,下一秒就打了进来。 檀先生:【到了吗?】 谢景霄轻嗯一声。 对面立马察觉到他言语的情绪,询问:【怎么了?被欺负了?】 谢景霄看了眼地上的死老鼠,【倒也没有,被窜出来的老鼠吓到了。】 第36章 檀先生:【什么?!给我发你定位。】 通过微信,谢景霄把这边的定位发了过去。 檀先生:【收拾东西,我让人过去接你。】 谢景霄抬眼,【可以多加房间吗?】 檀淮舟语气有明显不悦,声音也变得冰冷低沉,【够你跟二叔住。】 谢景霄:【你误会了,二叔他那边还好,跟我一起的,还有五位老师】 檀先生:【我找人安排。】 关断电话,谢景霄朝各位老师浅浅一笑,老师们,麻烦稍等一会,换个地方住。】 没过多久,三辆黑色劳斯莱斯库里南,停在众人面前。 确定过是檀淮舟安排的,谢景霄这才开门上车。 待确定老师和小姑娘都上车后,他点头,示意可以开车。 我们的小巴怎么办?领队的姑娘突然问道。 没等谢景霄回答,副驾助理模样的年轻人,轻推眼镜,望着后视镜,微笑回答道: 这几日,您几位行程由我们负责。 南洲虽不及南锡瓷器出名,但是经济发展更好。 所以劳斯莱斯停下时,谢景霄看到奢华贵气的酒店,也没有过多意外。 只不过大家从青年旅社刚出来,这里无疑是另一番天地。 小伙子,这应该很贵吧?陈老师询问道。 我不太清楚,家里人安排的。 谢景霄微微颔首,身侧靠边,为几位老师让出一条道, 老师请。 踏进酒店大厅,顶光倾泻而下,陈老师这才看清身侧少年的样貌。 他眼眸微眯,唇角挂着淡淡的弧度,犹如蚕丝精绣的江南写意画中,徐徐而行的君子,浸透书香墨意。 一时间,她有些恍惚,觉得似曾相识, 你叫什么名字?看着你有点眼熟 谢景霄。家中有副您的作品,《梦入芙蓉浦》。 《梦入芙蓉浦》?你跟卿家什么关系? 陈老师眼眸瞬间亮了,她自然记得《梦入芙蓉浦》,那是她赠予卿家挚友的旧礼。 卿雨烟是我母亲。您认识? 雨烟?她就你一个孩子吗?陈老师思绪略沉,开口问道。 他就我一个 你就是小舟? 小舟? 谢景霄顿住脚步,指骨上的佛珠瞬间脱落,摔在大理石地板上,放出一声脆响。 他目光上下打量着陈老师,眸底涌起的暗潮,又被压了回去。 你母亲跟我学过一段时间刺绣,与其说学生,亦师亦友吧。自打她嫁到上京,有好些年没联系过了。 见谢景霄沉默不语,陈老师弯身帮他捡起佛珠,塞回他手里, 她现在怎么样? 几年前去世了。 什么时候的事?! 我高三那年。 她人那么漂亮那么年轻,可惜了,害 陈老师拍了拍他微弯的脊背,抬头注视电梯的数字变动,目光深邃, 当年那副《梦入芙蓉浦》是我送你的满月礼,雨烟信中提及你时,一口一个小舟,我还以为你名字带个舟呢。 谢景霄嘴角笑意更浓,轻揉着古檀佛珠的莲纹,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蔓延开来。 原来被他封存起来的记忆,连母亲送给他的名字,都丢掉了。 还好,又找回来了。 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 卿舟原来是自己。 陈老师,不好意思,我脑袋受过伤,一些记忆很片段 他抬起眸,眼底水盈盈的, 如果可以,您能同我讲讲母亲的过去吗? 当然可以!你还在上京? 电梯门开了 。 我在。 前些年我们也搬到上京,以后常来阿姨家里玩,想听什么,阿姨都说给你听。 好。 回到房间,谢景霄将自己泡在浴缸里,鼻息间围绕的水雾,顷刻间染湿他的眼睫。 他只是寻回了一个名字。 但跟这名字有关的一切,回忆起来,只有不同声音呼喊他卿舟,但除此之外,依旧模糊一片。 可以确定的是这里面有檀淮舟的声音。 不知是浴缸激荡的水花,还是记忆里汹涌的浪潮,让他有了一种溺毙感。 忽然,想到檀淮舟面对他提问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 现在想来,这与我和你妈妈掉水里救谁的国际难题相比,更加刁钻。 【之前的我好,还是现在的我好】 ----------------------- 作者有话说:檀淮舟:你都好!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终是大梦一场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清晨, 根据节目组要求,谢景霄收拾好东西,就下了楼。 刚到大厅, 肩头就被人拍了一下。 景霄。 谢景霄回头一看, 发现是檀君屹, 唇角勾出抹淡弧。 还真是凑巧,与他们竟在一个酒店。 二叔,早啊。 早饭吃过了吗? 吃过了。 话音刚落,大厅外传来争执声。 谢景霄蹙起眉,他喜静,并不喜欢人潮拥挤的吵闹, 刚想挪步远离是非之地, 就听身侧人说: 好像是节目组发生争端, 去看看。 听到是节目组, 他这才斜眸仔细打量。 拥挤的人群, 裸露出劳斯莱斯的边沿。 谢景霄跟在檀君屹身后, 在拿着手机乱拍的人群的缝隙中,向里面查看。 只见三辆劳斯莱斯, 车体一尘不染, 像是一头敏捷蛰伏的黑色猎豹, 安静地趴着,只等主人下达命令,就会弹射出去。 车身旁边是昨晚接他们的助理, 正好助理也看到人群里的谢景霄。 谢先生,这里。年轻助理向他招手道。 围观人群,与他们手中摄像机一样,机械化地偏转方向, 定格在谢景霄身上。 瞬间让出一条道路,谢景霄没有什么拘谨感,轻嗯一声,发生什么事了? 我们清早是来接您的,但可能中间有点误会,我来的时候,前辆车已经将另一位谢先生的行李搬上车,现在在沟通。 年轻助理从谢景霄手里接过包,挎在手腕上,小跑两步,打开后座车门, 您先上车,这边我来处理。 你们节目组区别待遇?为什么我们谢哥不能坐这辆车? 身材高挑,画着浓妆的女人语气傲慢,满是不屑。 谢景霄发现几辆劳斯莱斯后视镜,挂上了节目组的宣传纽带,缀着《单骑走远方》的字样,与昨天小巴氛围营造类似。 确实容易会误以为是节目组特意安排的。 女人话音刚落,周围的年轻人大多是谢景云的粉丝,瞬间像是被点燃的炮仗,接连炸开。 就是就是,针对我家云宝! 什么剧组,区别对待我们家哥哥! 景云哥哥退组!这破活动不演也罢! 扫视一圈,谢景霄才意识到整个原委,原来是谢景云上了他的车。 那就有意思了。 景霄,节目组苛待你们? 身侧的檀君屹瞬间意识到什么,开口低声询问。 还好,一点小问题,二叔你先上车吧。 谢景霄接过檀君屹手里的东西,交给助理,开门就要上车。 啪 门却被女人一巴掌关上。 谢景霄微折眉心,冷冷地瞥了眼她搭在车门的玉指,冷漠说道: 麻烦让让。 为什么你能上车?乾津人呢?! 女人在人群中来回搜索,终于在人群后面看到矮个男生。 他手里还拿着谢景云的宣传折页,屁颠屁颠往这里跑。 舒舒姐,我在这里! 你不是节目负责人吗?这车为什么景云不能坐? 名叫乾津的男生,看见几辆挂着节目组飘带的劳斯莱斯,也是一惊。 他刚想说,接谢景云的车开不过来,需要他们移步一段距离。 当然可以,为什么不能坐?您安排景云哥上车吧。 乾津是这次节目组总负责人,也是谢景云的铁粉,节目组的一切都应该给谢景云让位。 虽然心中疑惑,但还是走向头车,去开车门。 第37章 却发现扭不动。 谢景霄望了一眼檀君屹,眸光扫过他的左腿, 不好意思,二叔,看样子需要耽搁些时间,你行吗? 檀君屹自然了然他在指什么,笑着摇摇头,我没事的。 那便好。 望着男人金属眼镜下微弯的眉眼,驼色大衣裹着他精瘦的身形,他倚着墨色车门,双手插着衣兜,慵懒又柔和。 谢景霄放了心。 一时间,脑子里似乎又有个温柔的嗓音,如他这般唤他卿舟,谢景霄不自觉半握成拳,收回目光。 司机开门! 你不是负责人吗?怎么节目组这些事就处理不好? 文舒语气很是不悦,看了眼腕骨上缀着彩钻的星座手表, 这个点,景云要下来了。 舒舒姐,您消消气。 乾津手上的力度加大几分,见司机不为所动,竟拍起车门来,言语更是变成呵斥, 开门! 先生您别拍了,这几辆车是负责谢先生用车,并不是节目组安排的,也无需听从节目组差遣。 助理好心提醒道,将恭敬的视线移向谢景霄, 谢先生您看? 谢景霄耸耸肩,唇角勾起抹弧度,正如他所说,这位女士,请问我可以上车吗? 你是景云的弟弟? 刚才文舒觉得这位黑衣少年有几分熟悉,毕竟他身上与世无争的气质,太过出挑。 原来是当初让她深陷公关危机的元凶,害得她连加几天班。 谢景霄?! 人群中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虽如郎朗春风,但却难掩语气的恨意。 谢景霄眉心折紧,眸底闪过一丝晦气,抬头间,又消失不见,笑意盈盈唤了声, 哥哥。 人畜无害,嗓音如放凉的梅子梨汤,清冷润泽。 被保安护着的谢景云顿住脚步,显然也是被他喊声一怔。 如若不是之前发生的事,真会以为他们情真意切的好兄弟,他的好弟弟是个不喑世事的小白兔。 随即,立马也换成不计前嫌的好哥哥形象。 你也参加节目吗? 嗯,很巧。 谢景云环视四周,询问文舒:这里发生什么? 没等文舒开口,站在劳斯莱斯旁的助理开口道:因为我们只负责接送谢先生,所以 没等他说完,谢景云想当然地明白来龙去脉。 不就是节目组给他备的车,与其他人不相同,谢景霄被人拦在车外。 没事,他是我弟弟,麻烦让他上车。 想必您误会了,我们是来接谢景霄先生的,助理朝着谢景霄微微颔首,依旧挂着标准的服务笑容,所以麻烦您将您的私人物品,拿下车。 拿下车,似乎是一字一顿地说道。 谢景云睁大眼,一时间顾不得表情管理,不可思议地看着年轻助理,他唇瓣弯折的弧度,此刻看来嘲讽意味十足。 如果哥哥想坐这辆,也不是不可以,不过 水润漂亮的眼眸,闪烁着为难,谢景霄轻咬下唇, 如果哥哥,你要带助理的话,怕是位置不够。 你们不是就两个人吗?文舒开口问道。 麻烦让一让。 她话音刚落,昨晚领队的小姑娘,就在人群挤出一条道,还不忘扭头提醒老师们, 老师们注意脚下。 小姑娘一抬头,就看见面色铁青的乾津。 那是她的顶头上司,为人尖酸刻薄,立马顿住脚步。 弱弱喊了声乾哥。 你们怎么住在这里?不是在 乾津眼睛一眯,压低的语气透露着威胁, 好啊你,擅作主张,回去找你算账。 乾哥 时间不早了,麻烦安排老师们上车吧。 如愿看完谢景云出丑,谢景霄已经没兴趣再去观赏接下来的走向,为檀君屹拉开车门, 二叔,我们走吧。 关上车门,谢景霄指尖还停留在车门把手上,回过头,见老师们都已经上车。 三辆车,位置刚刚够。 谢景霄有些不好意思,哥哥,没考虑到你,坐不下了,对不起。 说罢,没再理会他,径直坐上车,透过车窗缝隙,欣赏窗外。 年轻助理将头车后备箱里的行李箱,一一拎出来,谢景云脸上风云变换,堪称滑稽。 谢景云的经纪人文舒还想说什么,却被他瞪了一眼,似是在说还不嫌丢人? 而后,他凌厉的目光,隔着车窗的不透明玻璃,与谢景霄对视。 谢景霄从他眼里看出扒皮抽筋的恨意,但在镜头前他又不好发作,忍得极其痛苦。 车辆缓缓驶出酒店,由于他们只是普通客房的客人,并不能将车驶进大厅门外的vip通道,需要走过一小段路。 他的东西实在太多,以至于箱子都要自己提。 虽然依旧被粉丝包围着,但是身上熠熠生辉的光变得暗淡,甚至是灰头土脸。 谢景霄摇下车窗,缝隙中含蓄弯折的眼睛,正巧与谢景云对上,微微颔首,然后扭头视而不见。 到达现场时,谢景霄眉头皱得极紧,他虽然有所预料,这活动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 但没想到,它能敷衍成这样。 确定是这里吗? 以往温柔的檀君屹,也瞬间冷了脸。 他是看过节目组的制作班底,都是科班出身,打造过好几个出色的传统文化ip,所以他才会来。 却没想到,活动第一站,竟然是景区市井小吃玩乐一条街。 坐在副驾的年轻助理,看了眼手上的平板,正想回答。 却听到谢景霄先一步开口,是这里,你看路旁的宣传海报。 道路两侧果不其然插着各色旗子,印有节目组logo,同时还有谢景云代言的饮品广告。 这是? 檀君屹已经发现这个活动,完完全全是围绕谢景云展开的。 海报他是c位,酒店他是豪华套间,就连这种氛围营造他都占有一席之地。 想转型吧。 谢景霄没着急下车,摇下车窗,油炸食品的刺激气味,瞬间令他蹙紧眉, 总有人喜欢拿艺术粉装自己无知的外表,一个是文化转网红娱乐的旅游景点,一个是图有外貌想靠艺术镀金的当红小生,还真是登对。 谢先生,给您这个。 助理递给他们二人,一人一个黑色口罩。 其他老师们有吗? 都安排了,您放心。 我几年前来这里,不是这样的。 檀君屹戴好口罩,满目的网红打卡点,一点历史遗留的文化痕迹都消失不见。 就连广场正中心,栏杆围绕地标建筑,都是不到一岁的新物件。 更别提好似上周的勾栏瓦舍,他忍了又忍,闷哼一声,不伦不类。 广场中心巨大的蒙古包,刺眼夺目,白色塑料搭建成的建筑,中间开凿有洞口,时不时会放出红色的led光。 但谢景霄知道,这是一个烧瓷用的土炉模型,只不过七彩的霓虹光,太过扎眼,语气愈发无奈, 二叔,这是传统与现代的碰撞。 他把文物拆了,建这个?! 没拆完,窑神庙还在 顺着谢景霄目光看去,被重新上色的窑神庙,虽然被修,但却只是庙外的壁画被再次着了色。 超高饱和的颜色。 庙中神像如何,可见一斑。 檀君屹是考古学的,亲眼目睹文物被破坏,无疑是用刀朝他心窝里插,他干净修长的指骨,被攥的紧紧,发出咯吱咯吱声响。 许久,紧抿的薄唇才吐出四个字节, 暴殄天物! 二叔别生气。 谢景霄出声安稳道,听到后面传来嘈杂声, 其他人好像也到了,我们去看看。 他刚下车,不出意外就发现,那几位非遗老师眼底是遮不住的愠怒情绪,但都出于礼貌没有表露。 这时,直播活动也开始。 总共十六个嘉宾,分成了四组,需要按照节目组要求,完成指定任务。 任务也不难,由于第一站是瓷器。 所以他们需要靠直播,线上出售掉当地制作瓷器,销售额最高的一组获胜。 第38章 助商助销,同样是这次活动宗旨。 这里面有几个带货主播,听到任务立马舒心笑了,这可是他们最擅长的领域,嘴巴一张一闭就能上百万入账。 这种活动简直不要太简单。 看到此情此景,苏绣陈老师当即就想离开,她来是宣传非遗文化的,并不是来陪这些人玩闹,更不是换个地方带货。 先不论产品好坏,一旦质量出现问题,她作为带货主播,肯定是需要负责任。 她可不想晚节不保。 像她这样想的,并不只是陈老师一个,基本是这些老师们所有人的意愿。 身侧的檀君屹,冷着脸问:要回去吗? 干嘛要回去,回去不是认输了? 谢景霄打量着不远处,几个主播都争相想和谢景云组队,他更从谢景云投来的目光中,读出挑衅意味。 老师们,既然来了,就当是旅游,玩的开心就行,如果很不开心,我会安排司机送你们先回酒店。 他走向不远处的陈老师,伏低身子,陈老师,您的意愿呢? 你都说来玩了,那就玩玩。 谢景霄轻笑出声,在他意料之中,他竖起两个手指, 要组个队吗?我们还差两个人。 第29章 他们组成的四人组, 都不喜欢吵闹的环境。 对比其他主播卖力带货,他们更像是旅行博主,分享沿途的风景。 至于直播结果 自然是最后一名。 但惩罚却是自己想办法回酒店。 因为一开始就收走电子设备, 身无分文的情况下, 只能求助路人, 或是想其他办法。 确实是一件麻烦事。 但是对于谢景霄他们而言,他们自带交通工具,迎刃而解。 所以当直播镜头扫过几辆劳斯莱斯,其他嘉宾直呼耍赖。 不过无关痛痒,他们已经不打算参与接下来的活动。 可是,还没等他们上车, 节目组就接到通知, 明日启程前往南锡。 南锡, 作为当代炉镇, 它保持着原始古朴的风貌, 持续着千年不灭的炉火。 虽然不会像之前那样每家每户制瓷, 但却依旧保证着瓷器的输出。 所以谢景霄还是想去看一看,毕竟最初的目的, 就是前往南锡一趟。 翌日, 南锡。 一辆黑色劳斯莱斯, 在瓦片铺造的绕山小路疾驰而过,毫不遮掩其华贵的车型。 随着激荡的尘埃落下,它也如一头黑色巨兽, 缓缓俯下身子。 打开车门,男人的鞋面顷刻间蒙上一层薄尘,单薄漂亮的指骨掩着唇,轻咳几声。 谢先生, 上面的路,车开不上去, 年轻助理翻看平板里的安排,斜眸瞥见谢景霄肩头颤抖,慌忙从车里取出口罩,递给他, 这里到秋冬气候干燥,您戴上能好受点。 谢谢。 谢景霄接过,举目四眺。 因为南洲在前,古朴自然的城市丢弃原本的底蕴,慢慢卷入快速发展的齿轮中,磨平棱角,成为了潮流中一小枚螺母。 所以临走前,他对隔壁的南锡并没抱有太多希望。 可是,眼前展现出的小镇,还是让他轻咳的动作停顿下来。 夕阳暗淡的光芒下,小镇坐落在大山中间,经受住时光的琢磨,依旧保留着最开始的样子。 整个小镇是个盆地,他下车地方正巧是最低点,周围四山环绕,坐落着层层叠叠的房屋,宛若蜂房,它们依山而建,却各有不同。 时间不过刚到六点,这里的天空就像是被滴入一滴浓墨,浓郁的夜色一点点在天际化开。 另一辆黑色车辆也缓缓停下。 景霄,老师们也到了,天色不早,我们启程吧。 身后的檀君屹跟着下了车,在旁催促道。 稍等一下,引路的老师还没来。 助理话音刚落,从山路尽头出现一个佝偻身影,大山的褶皱似乎也折弯了他的腰身。 老汉朝着众人招手。 郭师傅来了。 谢景霄点点头,望着崎岖的山路,眉心微不可查地轻折,眼底流露出担忧,忖度片刻, 这距离我们节目组安排的地方有多远? 年轻助理向上眺望,指着山顶的几点阑珊灯光,尴尬地笑了笑, 有点远 那节目组其他人呢? 我们收到消息的时候,下面的民宿已经被预定了,所以只能接受节目组安排,实在很抱歉。 谢景霄了然,这又是谢景云有意为难他。 他倒无所谓,只是二叔腿脚不好,老师们年龄大了,多多少少腿脚不便。 除了山顶,再没有其他落脚的地方吗? 助理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目光移向依山而建的古宅, 您可能不知道,这里虽然有千年炉火不灭的传闻,但实际上早在三十年前,就已经停炉了。 平日里,也没几个人来这里,酒店这些旅宿配套设施很紧缺。 停炉了?这里不烧瓷吗? 陈老师从身后走近,正巧听见他们的对话,拍了拍谢景霄的肩, 我跟你杨叔叔每周末都会去爬山,这些路对我们不是难事。 说罢,她朝赶来的郭师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劳烦。 谢景霄没再多说,陪在檀君屹身边,抬起手,覆手向下,露出半截雪白的腕骨, 二叔,你扶着我点。 闻言,檀君屹低眉浅笑,修长冷白的指半握上他的手腕,我答应淮舟照顾你,反倒是一直麻烦你。 应该的。 谢景霄不疾不徐跟在人群末尾,指尖漫不经心地触碰经历风雪的围栏。 青瓷瓦罐堆砌的矮墙,一点点略过他莹润的指,轻薄的灰尘顷刻间蒙在指缝间,轻轻摩挲, 他抬眼望去,道路两侧的屋门紧锁着,没有一丝光亮,漆色凋零,隐约看出是乌青,如同被遗忘在沟壑的浮木,破败衰落。 他们为什么搬走了? 这个说来话长,我们炉镇世代都以制瓷为生,想当初,也是为数不多留下来的官窑。 郭师傅随手捡起地上残留的一片青瓷,攥在粗糙的掌心摩挲着, 其中制的最多就是这种青瓷,这墙里堆积的瓷片都是些有年头的老古董。 但到后来,有个人注册了炉镇青瓷的商标,我们这些人要是再自称自己制造的是炉镇青瓷,就会被罚钱。 他将手里的瓷片用力掷出去,薄釉青瓷碰到地面的瞬间四分五裂,好似预示着流传千年的传统工艺分崩离析。 郭师傅混沌的眼球滚了滚,无奈地叹了口气, 后来,当地的手艺人要么老实交钱,要么更换跟炉镇无关的名头。 但是炉镇青瓷都已经叫了上千年,大多数做了一辈子瓷的老家伙们,怎么可能愿意改头换面? 索性收手不干,搬进城里,这里也就剩下一座座空房子。 众人沉默不语,低头向前走着。 这种事已经司空见惯了,很多地方小吃,都被人抢注商标,对于使用名字的,一律发律师函。 这□□商钻了法律的空子,让真正的传承,并以此为生的人,无能为力,更换营生,从而断送传承。 不知走了多久,谢景霄忽然觉得鼻头一凉。 缓缓抬眼,空中逐渐飘舞的洁白雪花,不偏不倚落在他纤长浅淡的睫羽上。棱角分明的霜雪,随着他轻轻眨眼,连带着颤了颤。 他伸出手,雪花在他单薄的指尖上,一点点化开,留下一抹迤逦的水色,微垂下眸,缓声道: 下雪了。 空气凝滞的沉默被打破。 郭师傅也抬头去望,他眼眶湿润,眼底攒动着不知名的情绪,在灯火曦光中,呼之欲出。 但却又被杂乱的发丝投下的阴影消隐去,干裂的唇缓缓扯动, 是啊,下雪了 他的嗓音干涸沙哑,如同大旱过后缺水的土壤,看不见任何生机。 郭师傅,您没想过离开吗?谢景霄开口问道。 离开?我们生在这,长在这,以后还要死在这,去外面不习惯。 郭师傅回神,拧开手里的电筒,白色的光亮瞬间照亮前面的路, 他们出去了,总要守着这里,万一他们想回来,连家都找不到,更何况 他语气顿了顿,留在这,还能玩玩泥巴,这手艺总要有人会的。 您还在制瓷吗? 听到玩泥巴,谢景霄眼睛亮了亮, 第39章 是更换名字了吗? 没有,炉镇青瓷就是炉镇青瓷,不可能改名换姓,叫什么旁的! 只要我不以那为生,他们就管不到老头子头上。 郭师傅满脸傲气,转过山路的最后一个弯子,指着不远处的古宅, 快到了,前面就是。 此时,天色已经浓黑一片,宅远隐在漆黑的山头,散出零星几点暖黄色的光亮。 谢景霄向下望去,刚才层层叠叠的房屋,此刻好似已经与四座大山融为一体,只留有一条散发微光的灯带。 应该就是他们来时的路。 他收回目光,跨进宅院大门,稍稍停了一下,轻声提醒, 二叔,小心。 檀君屹轻嗯一声。 宅院的院子四四方方,种着一棵老树,飞舞的薄雪,寒落零星几片枯叶,风一吹,树叶便扑在谢景霄脚边。 他没留意,踩了上去,发出一声脆响,动作顿了一下。 与其说,这里是一间民宿,倒不如说是一间瓷坊。 它的构造与山茶瓷坊,很是相似。 老树之下摆着一张石桌,摆放的泥炉升起徐徐青烟,旁边还有几盘吃食。 郭师傅发现谢景霄打量的目光,想着你们来,我刚支起来炉子,这里都是粗茶淡饭,你们将就一下。 这是围炉煮茶? 陈老师已经走到火炉跟前,将小巧精致的泥色茶壶捧在手里,掀开盖子,浓郁的奶香扑鼻而来, 郭师傅,您还紧跟年轻人的热点。 什么热点不热点,我们这冬天的传统吧。冬天每家每户都会没事烤点东西。你们先进屋 郭师傅打开屋门,揿亮灯, 下雪了,我给你们搬到屋里,还有吃食在房子里。你们随便来烤。 室内,墙壁上全是零零碎碎的青瓷器,谢景霄视线落在一头憨态可掬的小猪上,釉色轻薄,内里还有细细的碎纹,顶部的盖子镂空设计,精雕着开窗花鸟,角落还缀着四个字。 【掌上明猪】 那是掌上明猪,做着玩的一个摆件。 端着几匣吃食的郭师傅,从谢景霄身旁路过,耐心解释道。 是个手炉吗? 你还能看出来? 郭师傅显然有些意外,因为以往手炉身壁都是圆底向上,凸起形成鼓状。 这种奇形怪状,能看出是手炉,实属不易。 嗯,可以拿下来看看吗? 当然可以,又不是什么值钱玩意。 郭师傅走过来,从架子上取下小瓷猪,递到谢景霄手里,无意间,望到他手腕的乌木念珠, 你信佛? 嗯。 谢景霄低垂着眸子,平静淡漠的目光停留在瓷猪上,未见一丝波动。 景霄,快来。 其余几人已经在炉边围成一圈,招呼谢景霄快来。 他这才移开视线,要将瓷炉重新放回架子上,却听身侧郭师傅说:喜欢就送你拿着玩。 可以吗? 谢景霄平淡的眸底,倏地泛起一丝涟漪,略显雀跃的嗓音,流淌在他与郭师傅之间, 能得到您的作品,我真是太荣幸了,郭佑老师。 郭师傅动作顿了一下,随即立马开怀大笑, 我给你取点香炭,正好你捧着暖手。 见郭师傅出去,檀君屹开口问道:是我知道的那个郭佑吗? 谢景霄点点头,其余几个人浑身一怔,目光齐刷刷看向门外乐呵的老头,杨老师正想开口。 却被谢景霄一个噤声的手势制止,老爷子不想提及自己,就不要提了。 可他是烧国礼瓷的郭先生 杨老师喉头忽然哽住,手不受控地半握成拳,指尖狠狠嵌入肉里。 他不敢相信,如果錾刻技艺那天被私人窃取,自己錾刻必须获得别人的准允,他会有多痛苦。 谢景霄没再多说,坐在炭火旁,端详着瓷猪手炉。 当手炉最后一缕香烟散断时,谢景霄舔舐嘴角蜜薯,正打算起身回房休息时,手机一震。 点开,赫然是檀淮舟的信息。 【出来。】 -----------------------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夏浅歌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出来? 谢景霄望了眼手机右上角的时间。 【21:24】 从这里出去吗? 他没再多想, 披上外套,捧着手炉,推门而出。 屋外月光皎皎, 冷白色的光辉从天际倾泻而下, 洒在覆着初雪的古树枝丫, 木枝向上伸展,似是要接住坠落凡世的清辉。 细密的薄雪已经在地面上铺了浅浅一层,谢景霄脚刚踩上,就发出一声柔弱的脆响。 他小心翼翼向前挪步。 不自觉,握着手炉的指骨,用力几分, 炉壁残留的余温, 在掌心产生几分灼意。 他缓缓拉开陈旧的木门, 伴随锈迹滑钮摩擦转动产生的吱吱声, 门开了一条缝。 刺骨的北风倏地钻了进来, 谢景霄低垂头, 看着脚下,对头顶投下来的巨大的黑影后知后觉。 他被笼罩在明灭不定的阴影中, 目光定格在漆黑的鞋面上, 笔直的西裤下裹着满满的禁欲色彩。 动作一怔, 蓦然抬头,正好撞进面前男人清冷的瞳孔里。 男人浑身散着寒冽的潮意,一身墨色, 除却披肩外套枕落的半层薄雪,没有其他别样的色彩。 皎洁的月色辉光,散落在他侧边轮廓,衬得肤色比霜雪还要矜贵冷雅, 他冷冷垂眸,与谢景霄对视。 忽然,他抬手,冰凉修长的指熨贴上谢景霄的脸颊,紧抿的薄唇动了动,但却未发出一个字节。 静默,在两人的身边晕开。 他似乎带着目的而来,使命的厚重感凝成一种泛黄书页的质感,迫使他成为古书卷中,背负霜雪,踏雪而来的君子。 刺骨的凉意,让他身上独有的木质冷香,似是带上棱角,肆意缠绕着谢景霄的鼻息。 他并不排斥,侧头蹭着男人掌心的薄茧, 你怎么来了? 檀淮舟没有说话,回答谢景霄的,只是唇齿间细密的松香,炽热的舌划过他的齿贝,不加掩饰地掠夺着所剩不多的空气。 气息逐渐紊乱,谢景霄眼神迷离,恍惚中发觉,男人身影氤氲在鹅黄色的暖光里,虚无梦幻,下意识明白他来的目的。 【想他了。】 缠绵悱恻的吻,在二人口鼻间升腾的雾气中,缓缓停止。 檀淮舟看着他,单薄的肩头伴随急促呼吸颤抖着。 呼吸的薄雾,模糊他眼角的赤红泪痣,糜丽旖旎的绯色,混着眼睫悬着的几滴生理性泪水,湿漉漉的,像是被欺负惨了。 用指尖轻揉拭去他眼尾的水意,缓声道:给你看样东西 说罢,檀淮舟徐徐侧过身,他背后腾起的万家灯火,给谢景霄白皙脸庞映上一层暖黄色光晕,忽明忽暗。 他以往平淡的眼眸,此刻水光潋滟,倒映着空中炸开的灿烂烟火,瞬间有了温度。 那是 谢景霄不可置信望着四山亮起的灯火,将整个炉镇照得宛如白昼。 脑海里闪过四个字。 【炉火不夜】 是炉火。檀淮舟轻声答道。 炉镇本就有着炉火千年不绝的美誉,一窑炉火穿越千年,再一次映在眼前,谢景霄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快走几步,到达矮墙处。 之前路过时,黑着灯的房屋已然灯火通明,巨型窑炉腾起的火光,跳动着,谢景霄声音有些颤抖, 这是开窑了? 砰! 伴随尖叫声,无数赤红色金属碎片从山那头倾泻而下。 谢景霄这才意识到,刚才看见的不是烟花,是这里独有的铁树银花。 匠人将烧成千度的铁水,掷于空中,铁锤落下,火花四溅,如天上银河坠落,星辰澹澹落散人间。 不是停窑了吗? 嗯,但不影响重新开窑 檀淮舟浅淡的音节由远及近,最后逼在谢景霄耳廓。 他鼻尖的丝丝潮意,扑在泛红的耳根,谢景霄不由地浑身绷紧,攀在矮墙上的长指,下意识收紧。 伴随一枚枚铁花在空中接连炸裂,他的呼吸越发谨小慎微。 他被檀淮舟从身后抱在怀里,透过棉衣都能感受到他身上寒意,捧着暖炉的手背,被他掌心轻轻覆盖上,似是要隔着他汲取残存的暖意。 第40章 层层叠叠的万家灯火,让整座炉镇重新再次有了生机。 景霄 忽然听到他喉间磨出的哑意,谢景霄正想扭头,却听檀淮舟说:不要回头。 怎么了? 谢景霄唇角勾出一抹笑弧,倚在他怀里,望着漫天的铁树银花,听到他喉结滚了又滚,音节堙灭在唇齿间,未能发出来。 不禁出声安慰道:你我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身后的檀淮舟依旧没有说,谢景霄攀着矮墙的手慢慢松开,被他攥紧手心,蓦然间,一丝冰凉突然绕在指尖。 他低眸望去,檀淮舟手里拿着一枚精致的银色指环,顶端缀着颗散发幽光的蓝色钻石,在他指尖比划着。 景霄,我曾经有一个很喜欢的人,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我喜欢他,所有人就告诉我他死了。 但我不相信,他喜欢车,我便收集各种车,老宅的车库都是我给他准备的礼物,等他再次出现,再告诉他,我喜欢他。 然后 檀淮舟的声音淡漠平静,像是再叙述别人的故事。 而后,听到他苦涩地笑了笑,微不可查的笑意,涩得像是咬了口未成形的杏子。 然后找到了他,但他告诉你,他不喜欢摩托车了 谢景霄顺着他的话继续说,明显感觉身后的男人僵住了,但他随即释然地松了口气。 是啊,他不喜欢了。 他急草草地向我求婚,眼神的淡漠地像是一汪死水,我知道他不是真心的,或者说,我们的婚约只是一纸契约。 但我还是很开心,因为一开始,我就在准备一个他可能会喜欢的礼物。 可是比较困难,回来的他,仿若你手里的暖炉 檀淮舟长指顺着谢景霄的指缝,触及到小猪的翠色薄釉, 丢掉自己的姓名,虽然它依然是它,但它却不再是炉镇青瓷,并不完整。 我曾想过,等他记起一切,再同他结婚。 所以,他的求婚,打乱你的计划? 对,我想许他一个喜欢的礼物,虽然一直在筹备着一个,但并不确定他会不会真的喜欢。 他的求婚,迫使这个礼物要提前呈现 檀淮舟深吸一口,望着远处层层叠叠明亮灯火,不疾不徐接着说, 景霄,我许你万家灯火,如这千年炉火,照尽前路繁华,前路明亮坦荡,你无需回头去看来时路。 过往余生,我亦如这千年炉火,亘古不变,喜欢的一直是你。 所以,你愿意跟我结婚吗? 话音刚落,最大的一枚火花在空中绽开。 檀淮舟耐心地等待他的答复,但直至火光熄灭,炉镇重归于安静,都没等到他的答复。 雪越下越大,蓝紫色的宝石结出一层薄霜,晶莹剔透,却又寒而刺骨。 滴答。 一滴灼泪落至指环上,霜雪顷刻间消融, 傻子 谢景霄声音呜咽,翘起左手,白皙修长的无名指,触到那滴眼泪,淡淡的残温,而后蜷起, 谢谢你,一直等我也让我知道那些遗忘的记忆,不止有不堪,有我的名字,还有更多其他的美好。 如你所说,前路繁华坦荡,但来时路亦有繁华光景,遗弃掉总归不好。 你能说出,喜欢的一直是我,但我却说不出来,我只知道现在是喜欢你的,这样对你很不公平。 所以 他从檀淮舟指尖取下那枚戒指,攥在手心里。 转过身,直白地盯着他幽深眼眸,薄唇一启一合, 现在的我还不能接受,不过既然是给我的,便先收下,等到那天我配得上时,便会戴在它该出现的位置上。 景霄 阿淮? 谢景霄眼里水光斑斓,但却看向别处,耸耸肩,紧抿的唇扯出一抹弧度, 记忆里,我这样叫过你,但我还记不起过往,对不起。 没事, 檀淮舟长指夹住他的下颌,迫使他与自己对视。 但刚触上,就被他下巴尖的泪水打湿掌心,湿意蔓延至腕骨,却呈现异样的热度,如翻涌岩浆,烫得檀淮舟难掩指骨微颤。 他自嘲地勾起唇,戏谑清透的声线,卷着喉间哑意缓缓而出, 我求婚被拒了,怎么办? 你也拒了我的求婚 我没有! 檀淮舟逼近,高挺的鼻梁碰触到他的鼻尖,声音不可查地弱了几分,似是喃喃自语, 我没有,怎么可能会拒绝你 可你并没回答,沉默不等于拒绝吗? 谢景霄难耐他靠得极近,手指恨不能陷进凉透的瓷猪里,眼神有些躲闪。 却瞥见他唇边笑弧加深,顿感不妙。 我现在回答你,我同意你的求婚,回去就领证 檀淮舟终究是没忍住,轻咬住他微凉的唇瓣,含糊的话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弥漫在他唇齿间, 戒指都收了岂有不领证的道理 不作数 虽然谢景霄早有预料,但当檀淮舟唇覆上来时,他还是绷紧身子,不受控地贴近他。 但模糊中,看见木门缓缓被拉开,他慌忙推开檀淮舟,小声说道: 来人了。 木门开出一条缝,郭师傅先是看见相拥的二人一怔,而后是他们身后景象,浑浊的眼淌出一滴清泪。 -----------------------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小虫虫呀 5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他们这是回来了? 郭师傅仿若枯树皮的双手颤抖着, 情难自已,瞳孔倒映着对面重新燃起的窑炉, 这是重新开窑了吗?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对不起, 郭师傅, 檀淮舟将谢景霄拉至身后, 方才的情绪尽数敛去,眉目清冷淡漠,如肩侧落至的皑皑薄雪, 他侧过身,立于瓦罐堆砌的矮墙侧,低垂眼睑, 视线落至半山腰醒狮队, 缓缓抬起手, 俨然一幅上位者居高临下的矜贵雅致, 你看, 他们想给你个惊喜。 郭师傅攀着矮墙, 向下望去,人群浩浩荡荡, 最为突出的就是前方打滚的舞狮队, 红黄相间的狮头正巧向这边眨了眨眼。 视线对上后, 锣鼓霎时间响起,狮子也像是得到准允,在前开心地打滚撒着欢, 朝他们走来。 醒狮队一点点靠近,郭师傅脸上的笑意愈来愈浓,渐渐看清后面跟的昔日故友,但却寥寥无几。 他们步履蹒跚, 少了当年的意气风发,互相搀扶着向山上挪步。 好好好 我按照三十年前的名单寻找,但能找到老艺术家已经屈指可数,所以 檀淮舟语气顿了顿,搂着谢景霄腰身,向后退了几步。 故人相逢,他们二人只是观者。 郭师傅自然明白檀淮舟的意思,但听到故人不在,他的泪水还是不受控地流下来,颤声说道: 能回来一些就好 故人相逢,总是有数不尽的话,相依相拥,醒狮围绕他们打着转,忽然调转方向,向谢景霄这边做了一个假扑的动作。 谢景霄原本倚在檀淮舟的身侧,醒狮扑来时,本能向后钻去,却没曾想撞进他怀里。 顺势被人抱得更紧,他回过神,想要挣脱出来,周围好多人 这样暖和 谢景霄被他拥着,他身上的寒意很浓,就连他以往滚烫的手心也冰冰凉凉。 理智告诉他,檀淮舟身体不应该是这个温度的。 探手摸了摸他的衣摆,只有一层单薄的西装,身后的披肩外套早已被霜雪打湿,此刻重新凝成冰晶,寒气逼人。 不知在此之前,他在外面呆了多久,谢景霄试探的手,重新被他抓回去,被衣料沁凉的指尖,被檀淮舟轻捏慢揉。 这么多人,怎么能乱摸呢? 檀淮舟枕在他肩膀,任由谢景霄的发丝剐蹭着他的眉眼,唇瓣碰触着他绵软的耳垂,声音压得又低又哑,似是从鼻息间硬磨出来的。 面对赤裸裸的撩拨,谢景霄却微微蹙起眉。 因为他的唇瓣冰凉如水,鼻息却又太过炽热,好似翻滚岩浆,冲出雪山,席卷剔透无暇的冰面,心中不安感加重。 第41章 外面冷,你穿的太薄了。 以为你会喜欢的檀淮舟的语气瞬间软下来,无辜地像是犯错的小猫,撒娇地蹭着他耳后碎发。 谢景霄再也忍不住,在他怀里转身,踮起脚尖,额头碰上他的。 滚烫,灼得人吃痛。 谁会喜欢你穿这种 谢景霄后半句哑在嗓子里,之前他确实在手机上看过类似的男主播,只不过是多停留几秒,觉得檀淮舟这样穿也会很好看。 这家伙明明当时说这样穿会很冷,但偏偏下雪穿上这套,跑来山头见他,是当这冬天是摆设吗? 他喉头哽得难受,半晌,才吐出两个字,傻子 靠得这么近,是要亲亲嘛 他开始不似往日那般沉稳,一开口哼哼唧唧,许是烧糊涂了。 乖,我们先进屋 要亲亲,才听话 谢景霄拉他拉不动,他一幅不亲就不动的架势。 许是外面太过吵闹,屋内的非遗老师们早已闻声赶出来,跟舞狮队混作一团,锣鼓热闹非凡,丝毫没有人顾及到他们所处的角落。 他也就没再多想,轻轻在檀淮舟唇边落上一吻,诱哄道:走吧,傻子 檀淮舟抑制不住嘴角的笑意,冷白的脸色氤氲着不合时宜的红晕,任凭谢景霄牵着,穿过醒狮队,走进郭师傅的宅院。 完全没有留意到对面阁楼的视线,刚才的一切都映在檀君屹眼里。 他轻推一下金属眼镜框,眉眼弯的极为好看,手里摩挲着一小块断掉的玉髓,目光温柔细腻,似是透过他们去看原来的自己。 发烧的檀淮舟,像是变了一个人,从高冷睥睨的小猫king,变成了奶呼呼只会撒娇的小奶猫。 只是上个楼的功夫,他就跟耍无赖一样,一会要抱,一会要亲。 谢景霄揉揉发疼的眉心,将青瓷手炉塞进他怀里,拿着 这是什么? 是你。 檀淮舟眯着眼,看清楚炉盖精雕的四个字,【掌上明猪】,轻笑出声,对,我是你的掌上明珠! 不得不说,他现在的样子很好看,谢景霄来不及过多欣赏,将腕骨上的佛珠叼在嘴里,深吸一口气将他抱了起来。 虽然不是很有把握,但还好抱起来了。 檀淮舟显然是吓了一跳,迷糊的瞳孔有了片刻的清明,但很快搂住谢景霄的脖颈,含含糊糊地念叨:捧在手里才是掌上明珠我是你的明珠 嗯嗯 谢景霄齿贝咬着古檀念珠,每走一步,牙齿便多用一份力。 刚到二楼,一抬头就看见檀君屹,正想说什么,但嘴里含着佛珠,说不出半个字。 檀君屹怔楞瞬,而后了然于心,立马转身往回走,当做没看见。 毕竟年轻人总喜欢玩些他不懂的。 二叔! 谢景霄口中佛珠滚落在地,上气不接下气, 淮舟他发烧了。 檀君屹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径直走到他们身边,帮谢景霄将檀淮舟抬进卧室里。 看着檀淮舟连山晕着不正常的绯色,伸手探探,温度高的吓人,怎么烧成这样? 谢景霄解开他身上的西装,回答道:受风寒了,衣服都湿了,换件衣服送医院吧。 这里离医院太远了,我那里随身带了些药,先看看能退烧不。 檀君屹说着就向外走去,再回来时,檀淮舟已经重新穿上温暖的棉质睡衣,额头上覆着湿润的毛巾,屋内的温度也被谢景霄调到最高。 谢景霄接过药,往他嘴里喂,却没想到檀淮舟将脸一扭,不吃,苦。 他无奈地回头看向檀君屹,问道:二叔,他以前也这样吗? 他小时候不在檀家,我也是第一次见他这样 檀君屹也蹙紧眉头,摇摇头, 我去问问这附近有没有诊所 嗯,麻烦二叔了。 檀君屹走后,谢景霄面对耍无赖的檀淮舟,只能再一次软下声音,乖,吃药才能好。 我没病!不要吃! 谢景霄在水里加了糖,往他嘴里塞,但是力气终究是比他小,他一直嫌苦,那什么是甜的?! 这里! 他猛然起身,毛巾从他额上滑落,唇瓣贴上谢景霄的嘴角,笑得如同得逞的狐狸, 这里是甜的。 谢景霄一时间不知道他是装的,还是真的,不过确实他这样,自己也没办法。 下一秒,檀淮舟从他手里顺走一枚药丸,塞在谢景霄唇瓣间,而后轻轻咬住,喉结滚动,药就这样被他吃了下去。 谢景霄脑子发蒙,这种喂药方式,他也就电视上见过,却没想到被檀淮舟活学活用。 见他又要再来一次,谢景霄瞬间从床边坐起,将药全塞进他手里。 果不其然,檀淮舟俊朗的脸垮了下来,嘟囔道:苦 谢景霄脸上笑意瞬间消失,指着他手里的药丸,狠声说: 檀淮舟,劳资数到三,你不吃别怪我不客 话还没说完,他就将剩下的药全吞了,连水都没喝。 事实证明,蜀道山确实很有用。 不过结果就是,檀淮舟咳个不停,剧烈的咳嗽让他脸庞泛一阵潮红。 谢景霄马上拿起水杯递到他面前,他喝了几口,这才稍稍平缓,但是眼眶依旧红红的,以往满是冷意的眼睛,水光潋滟,似是有泪水在眼底打转。 不许凶我 他的嗓音弱弱的,听起来满是委屈。 对不起,但你要乖,现在睡一会,我去看看二叔有消息没。 谢景霄替他掖好被角,正欲起身,却被他抓住衣角。 不要去,卿舟。 谢景霄重新坐回他床沿,将毛巾放在他额头上,好,不走。 待檀君屹再回来时,檀淮舟已经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他有些沮丧,将手中搜集到的退烧药物放在桌上,说:诊所、医院都在镇上,这里山路本就不好走,下雪地滑更麻烦,要去医院得等天亮 谢景霄又在檀淮舟额间探了探,温度下去大半, 没事,你给的药有作用,淮舟烧差不多退了,谢谢二叔,你也忙了一晚上,早些休息。 那就好,那我后半夜过来,守一阵子。 没事,我自己可以应付。 谢景霄从袋子中翻出退烧贴,贴在檀淮舟额头上,朝檀君屹催促着, 快去休息吧,别担心。 许是退烧贴冰冰凉凉,有些不舒服,檀淮舟不可查地蹙了蹙眉头,眼睛睁开一条缝隙,声音断断续续: 卿舟,你在这里,不用陪阿宴吗?他不是也病了? 说完,又合上眸子。 什么阿宴? 谢景霄开口问,但换来的只是他轻微的鼾声。 第32章 轻舟已过万重山下午闷头睡大觉 对对对, 戴着金属框眼镜的少年,倚着门框,正午的暖阳正好投在他面容, 模糊了他的眉眼, 他摇着手中厚厚一叠资料, 下午临时加了门思修考试,不知卿同学,还有印象吗? 似是看到对方笑容一点点消失,少年清朗的笑声毫不遮掩,彷如盛夏盛满碎冰的梅子汤,碎冰碰壁当啷响。 轻舟已撞大冰山 少年笑意渐渐回拢, 无奈地摇摇头, 将藏在背后的餐盒拿出来, 单指悬着, 好消息是开卷, 坏消息你要喊声爸爸, 资料、午餐才能一并给你 爸爸! 哎?! 趴在床沿的谢景霄,突然抬头大喊一声爸爸, 吓了刚起身的檀淮舟一哆嗦, 但他很快勾起唇角, 靠近他,声音带了些许蛊惑, 这是梦见叫我爸爸?是床榻上吗? 谢景霄意识还有些蒙, 晃了晃沉重的脑壳,眼前事物渐渐清晰起来。 他这才想起昨晚,檀淮舟没头没脑叫出一个名字,阿宴, 害得他一整晚都在记忆里搜索这个名字,但却只有一些模糊隐约的片段。 后半夜好不容易睡着,却依旧做着很多关于那个少年的梦。 第42章 那些支离片段组合起来,谢景霄已经对阿宴有了初步印象。 是他生命中遇到的一个温柔阳光的男孩子,气质和檀君屹极为相似,戴着副金属框眼镜,常年笑意盈盈,唤他卿舟。 但他的相貌,却依旧是团模糊的光晕,想不起半点。 谢景霄思绪回笼,没有理会檀淮舟的调侃,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微折的眉心这才缓缓舒开, 总算不烧了洗漱一下,我们回去给你再看看。 我没事了。 檀淮舟从额间取下他的手,揉了揉,今天有祭窑神,现在回去,可就看不见喽! 可是你真的好了吗? 谢景霄狐疑地打量着他,他生病的样子跟平日完全不一样,平日惜字如金,昨天连睡觉都在嘟嘟囔囔撒着娇, 还有你,真的不记得昨晚发生什么了吗? 檀淮舟摇摇头,他只记得很冷,脑袋昏沉的可怕,记忆在与他接吻后,戛然而止, 我干什么出格的事情了吗? 干了不少。 檀淮舟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赶忙检查谢景霄的身体,想到他昨晚可怜地趴在床沿睡着。 难道昨天他把人家睡完,还将人家赶下床? 沉默半晌,见谢景霄并没有痛苦的表现,檀淮舟缓声说道:对不起,我脾性比较奇怪 谢景霄赞同地点着头,确实奇怪。 伤到你哪里了吗? 他接着点头,指了指腰,薄唇吐出两个字,腰疼。 昨天抱他上来,谢景霄确实腰扭到一下,虽然不至于直不起来,但还是会时不时隐隐作痛。 檀淮舟再次抿唇不言,微微敛眸,藏匿住眼底的情绪,片刻后,薄唇微动, 你先养伤,我争取最近不碰你 他清冽的嗓音,努力保持平稳,掩饰语气的落寞。 哈?你在说什么?你是骚还没退吗? 谢景霄轻挑眉尖,望着檀淮舟神情淡漠,又恢复之前的模样,不过张口就是虎狼之词。 对不起,我并非故意伤到你。 好好好, 谢景霄愈发无奈,他满脑的黄色废料,也懒得纠正。 与他相处,他总有用不完的力气折腾自己,现在他亲口要禁欲养性,不失为一个难得的机会, 依你,最近不要碰我。不过,你昨日一直在喊其他人的名字。 檀淮舟瞳孔倏然放大,不假思索地出声反驳,不可能!我情能自已的时候,除了喊你还是喊你。 是你睡着喊的。 喊的谁? 阿宴。 听到这两个字,檀淮舟肉眼可见颓然下去,紧抿的唇角挂起抹苦涩的笑容,缓声道:他跟你有关,与我并不熟络。 他斜睨一眼谢景霄,见他表情淡然,再次开口:你是想起他了? 没有,只是有点模糊印象罢了。 无关紧要,无需想他。 谢景霄打量着他,戏谑地开口:你不希望我想起他?你的情敌? 嗯。 那便不想了。谢景霄站起身,活动活动发麻的腰身,不是说有祭窑神吗?你还不起来吗? 檀淮舟摸索身边的衣物,却发现空无一物,我衣服呢? 外面雪太大了,我的衣服你穿不上,找郭师傅要了这个,新的,你穿吧。 说罢,谢景霄将一个厚重的袋子,扔进檀淮舟怀里。 时隔三十年的祭窑神,炉镇的人们都很注重,清早,广场就聚集了大量的群众。 谢景霄站在人群中,向四周寻找其他人的身影。 因为劝说檀淮舟不穿他那薄如纸的西装,谢景霄浪费了很大功夫,外加广场在山下,他们又住在山上,所以耽搁了些时间。 跟节目组约定的时间,晚了十几分钟。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终于在不远处找到檀君屹的身影,不远处就聚集着节目组。 谢景霄拉着身旁的檀淮舟,向他那边走去。 二叔! 檀君屹听见声音,转头就看见谢景霄,视线在他身后搜索,淮舟没跟你一起来吗? 二叔。 熟悉的冷淡音节,檀君屹循声望去,就见一个穿着军大衣,头戴火车头棉帽,戴着黑色口罩,捂得严严实实,只留下一双漠然的桃花眼在外。 他先是一愣,难压唇边笑意,但又不好意思笑出声,只能将头扭到一边不去看他。 二叔,想笑就笑。 檀淮舟能穿这身出来,只是为看谢景霄一笑罢了,对于别人的看法,其实无所谓。 其实挺好看。 檀君屹说得是实话,军大衣厚重保暖,可是檀淮舟身材高挑,宽肩窄腰,军大衣难得的修身,外加他养尊处优而来的端方气质。 不但不显臃肿,翻到像是黑白胶片中走出的年轻少帅。 你看,我就说很好看吧。 谢景霄习惯性顺腕骨上的乌檀佛珠,但指尖却什么也没触碰到,应该是昨日抱他,掉地上没有捡回来,无措地缩了缩指。 嗯。檀淮舟俯下身子,在耳侧小声低语道,我不穿更好看 因为昨夜大病一场,他的嗓子哑哑的,反倒是有了几分莫名的磁性,如同细小的羽毛,不疾不徐,刻意剐蹭着谢景霄的耳根。 但偏偏谢景霄装作没听到,像是没事人,淡然地看向檀君屹, 节目组是怎么安排的? 见他没理睬,檀淮舟也没再说什么,安静地站在他身后,双手插进绵软的衣兜里,暖意十足。 没等檀君屹开口,被人群簇拥着的谢景云率先说道: 迟到,不找队友汇合,刻意拖慢我们进度? 谢景霄直接忽视他,依旧注视着檀君屹,问道:他说的是真的? 嗯,今天为了避免之前发生的事,所以由节目组提前安排好分组,并由他们安排人拍摄, 檀君屹叹了口气,眼神惋惜, 车就在山下,如果 嗯。 谢景霄抬头看向檀淮舟,耸耸肩,极淡的眼眸弯出好看的弧度, 可以刷你的卡吗? 嗯? 檀淮舟唯一露出的眉尖,向上抬了抬,虽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可是他笑的真好看。 从衣兜里翻找,只找到一个手机,可以线上支付吗? 谢景霄朝着谢景云灿烂一笑,我退出。 三个音节,不轻不重,但却引起节目组其他人的注意,摄像机、直播架瞬间转了过来。 直播设备的灯光一闪一闪,很显然正在工作。 谢景霄似乎不怕,朝着各路大v浅浅鞠了一躬,并未再做解释,拉着檀淮舟转身离开。 走得决绝,丝毫不拖泥带水。 这时,祭窑神的活动也开始了。 他们二人被作为嘉宾,被邀请的就近看台上观赏典礼。 鞭炮声中,舞狮在人群中戏耍玩闹,还有各种社火活动同时进行,热闹非凡。 但当时辰一到,所以活动戛然而止,人群将视线齐刷刷移向台上。 郭师傅穿得极为正式,他大声宣读祭文,按照仪式,焚香叩首,待一切结束后。 他身后尘封的窑神庙门,才缓缓开启。 那扇门关了三十年,再一次打开,炉镇的人难掩心中激动,拍手叫好。 此起彼伏的吵闹声中,谢景霄开口问道:是你做的? 檀淮舟的目光从高高的窑神庙缓缓下移,落至身侧,并未作答。 谢景霄从衣兜里翻出手机,刚打开某音,想记录一下这一美好时刻。 却被一连串的信息轰炸。 手机竟然被震得直接卡死重启。 不用多想,谢景霄就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 凡是跟谢景云沾边的事,都能将他晦气个半死,他简直像是在养蛊,粉丝各个战斗力爆表,每次他都能收到一堆骂。 檀淮舟见此,也拿出手机一阵搜索,似是早有预料,但看见一堆词条,眸底还是难掩惊讶之色。 上上下下重新打量谢景霄,无奈地哑着声音道:佛爷,您又上热搜了。 好不容易开机,谢景霄这才看到自己的某音私信几乎炸开。 无非就是说他耍大牌、装x、搞特殊、搞针对 第43章 恶意炫富 不知何时,檀淮舟探头过来,指着就近的一条流言私信,难掩唇齿笑意, 我记得你衣服都是网购的 好笑? 谢景霄本就喜欢捻弄佛珠,隐藏自己情绪,但是今天一摸一个空,让他很是烦躁。 指关节被他捏的嘎巴作响,浑身不自觉升腾起无名的戾气,像是从地狱爬出的厉鬼修罗般,怨念十足。 我马上叫人处理。 我截图发给你了,给我一个一个告。 檀淮舟闻言一愣,轻抬眉梢,转手将他发来的截图传给郑束,并附言 【让法务部处理一下。】 发完信息后,如同邀功的小狗一般,已经让人处理了。 嗯。 谢景霄从包里取出直播架,延长,将直播打开。 直播间画面,立马出现了谢景霄那张清清冷冷的好看脸蛋,他先是朝四周环视一圈。 我现在在南锡炉镇,这里刚刚举行完窑神祭。 直播间开始涌入大批不知情的粉丝。 【你就是走远方节目组里,耍大牌那位吧。】 【节目组怎么会邀请你?!就凭脸蛋吗?】 对,我长得挺好看。 谢景霄长期直播,其实也积累了一些粉丝,立马有人出言反驳。 【小佛爷人家青瓷制得极好,怎么就不能被邀请?佛爷你今天不对劲。】 【呵呵,耍大牌!搞特殊!还非要豪车!】 【对,还不配合节目组活动!】 看到顶着谢景云头像的账号,一直发言,谢景霄冷冷一笑,开口道: 配合节目组卖你们一堆扔进垃圾桶都没人捡的垃圾吗? 【你什么意思?!】 【成年人要对自己说的话负法律责任。】 我今天开直播的目的,就是想让你们知道什么是青瓷,别被人骗了,还傻兮兮地替人数钱。 谢景霄摄像头倒置过去,无疑扫过几位在窑神庙门口,正巧拍到一个网红跟郭师傅攀谈。 他向着他们走去,距离越近,就见郭师傅抿唇不语,脸上的情绪似是能黑出实质,但奈何镜头对准,只能强压着恼火。 谢景霄他们走近,就听见郭师傅咬着牙,一直摆着手,老头子只是个开民宿的,不是制瓷的。 这时,郭师傅也看见谢景霄,忙向他投来求助的目光。 怎么了?谢景霄戏谑地轻瞥一眼男网红,这是要干嘛? 你快跟这小伙子说说,我真的不懂什么青瓷。 您好,他确实只是我们民宿的老板,您别为难他。 谢景霄压着性子,耐心地解释,随手接过郭师傅手里青瓷杯子,随意把玩着, 这是要干什么? 你小心点,这可是上好的青瓷。 您是说这釉子极厚,要型没型,要样没样,还烧裂的垃圾吗? 谢景霄将直播架递给檀淮舟,从墙上抠出一块碎瓷,将上面的灰尘擦拭干净。 瓷片仅有一角,但青釉之下的仕女表情栩栩如生,釉色极匀,放在镜头下比对,明眼人一看便知谁好是谁坏。 这种东西,在这里,连糊墙都配不上。 您也不要为难这里的工艺师傅们,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别想顶着炉镇青瓷卖出去! 什么?! 郭师傅一听这种东西都称得上炉镇青瓷,瞬间怒气上涌,丝毫不再顾及情面, 你要把这把这玩意当我们炉镇的青瓷?! 这难道不是青瓷吗? 网红脸瞬间红了,他身后的谢景云看到这边争吵,便走了过来,出声反问。 镜头转向他,谢景云面色从容,云淡风轻的处事模样,瞬间给了网红底气。 对啊,这不就是青瓷吗? 你知道打着炉镇青瓷卖货会怎么样吗? 谢景霄并不着急,视线落至郭师傅,嘴角上翘出弧度。 炉镇能再次开窑,无非就是檀淮舟想办法将炉镇青瓷的品牌购买回来,当初三十年炉镇百姓不能以青瓷为生,想必注册品牌的人已经将所有路全全封死。 檀淮舟能替他续这千年炉火,想必,所有品牌版权都在他手里。 所以他很有把握。 郭师傅看了眼全身包裹的檀淮舟,瞬间了然,气消大半,笑而不语。 郭师傅,可以带我们四处转转这里吗? 没问题。 谢景霄转身正欲离开,却听见身后谢景云嘲讽道: 你在这里勾搭别人,不怕你金主知道吗? 金主是谁? 不言而喻。 闻言,谢景霄笑出声,抱胸不走了, 您这是羡慕了?是羡慕我金主看我睡青旅不舒服,给安排vip豪华包间, 还是羡慕我金主看我小巴坐得不舒服,给我安排豪车接送, 还是羡慕我金主看我在节目组不开心,赔那五倍违约金。 怎么了? 你一个要演技没演技,要脾气一大堆的流量花瓶,不知道上这种节目是来卖货的吗? 你知道制造青瓷有几道工序?烧制要多少度?知道炉镇为什么今天开窑? 就好意思在这带货? 都听见了吧,你等着收律师函。 谢景云看到谢景霄发疯,让身边的摄像机去拍他。 谢景霄挑了挑眉,根本不在意,从衣兜甩出二百五块,轻飘飘地拍在他脸上, 那我再骂你这瘸腿飞舞二百五十块的。 景云,谢景云的经纪人文舒突然小跑过来,刚才直播间热度飙升,我们的货全被人买完了。 听到后,谢景云更加云淡风轻,语气更加不屑, 我懂不懂无所谓,但是明眼人都知那是好东西,所以全卖出去,帮助到本地经济了。 谢景霄没理会他,斜眸瞥见檀淮舟一只手拿着直播架,另一只手在自己手机拨弄什么。 似是察觉到他望了过来,檀淮舟抬起眸,满眼笑意,摇了摇手里的手机。 那真是恭喜 还没等谢景霄说完,文舒那边收到一个电话,接听后,脸色越来越黑,手颤抖着,险些连手机都拿不稳。 这是怎么了?卖出去的货被人退单了吗? 听闻谢景霄这般嘲讽,文舒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你不要说话! 嗯?恐吓我?我要告你! 你们就是这么对金主的吗? 檀淮舟扯下口罩,露出那张俊美的脸蛋,宠溺地朝谢景霄眨眨眼, 已经告了 谢景霄这才发现直播弹幕快速滚动,他凑近一看。 【我曹,刚从外面回来,佛爷杀疯了!】 【我特么就说了一句,佛爷您怎么给我律师函了,您快收回去qaq】 【以前听说这哥背后是那位,这次真信了!】 【乱杀!】 【谁能告诉我,那么一长串零是多少钱?】 【我曹,还没完!这节目组也是山寨的,正牌节目组已经开告了!】 【你们知道刚才那老先生是谁吗?郭佑!制国礼瓷那位,他说他不会制瓷!】 【上期节目那些老师们,各个都大咖!快去看!有新瓜!】 大致明白缘由的谢景霄,挑衅地望向身旁的谢景云,薄唇一启一合,傻缺 第33章 几周后。 透明的落地窗, 此时被屋外寒气侵透,水气凝聚成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珠子,缓缓下滑, 流下几道斑驳的水痕。 室内燃着的安神香, 袅袅起着烟, 弥漫开来的细烟里,少年坐在摇椅上,身上盖着鹅毛绒薄毯,修长的指轻敲着手炉的瓷壁。 谢景霄微敛目光,视线落在散发微光的手机屏幕上。 关于谢景云的热搜占了好几条,墙倒众人推, 是娱乐圈的常态, 他本就不多的代言, 因为他的债务危机, 纷纷解约。 直播画面里售卖的精品瓷器, 连炉镇筑墙的瓷片都不如, 他的粉丝们瞬间意识到被人当傻子耍了,大量脱粉, 有的粉转黑, 甚至挖出了他更多的黑料。 面对巨额的违约金, 大厦将倾的谢家肯定是拿不出来的。 但意外的是谢初远并没找上他。 谢景霄抬眸,窗外的细雪飘飘洒洒,单薄的指尖轻轻敷在窗户的冰晶上, 雪意缓缓消融。 趁着冬至之前,他和檀淮舟一同搬到了市区。 这里不同于之前住的地方,夜色晕开,却化不开市区燃起的霓虹灯, 隔着雾蒙蒙的玻璃,楼下喧嚣地像是一张弄倒颜料的画卷,谢景霄只是看着,心中便是欢喜。 第44章 玄关处突然传来响动,谢景霄缓缓挪眸,正好碰上匿在黑暗里的阴影,眉眼弯出好看的弧度, 回来了? 嗯 精瘦清隽的影子笼着层薄薄的寒气,随着他缓慢靠近,透过玻璃的斑驳霓光,渐渐照亮他的轮廓,有了些沉在雾中的朦胧,引得谢景霄想要伸手触碰。 在看什么? 谢景霄的思绪回笼,浅笑着敛了目光,嚅动薄薄的唇,想着你该回来了 安静地等着檀淮舟的回答,但头顶却没传来他的声音,下颌被人用沾染雪气的长指勾住,寒凉的温度不由地让谢景霄下意识瑟缩。 抱歉。檀淮舟忙收回手,但却被人中途抓住,被迫重新熨贴上对面人温热的侧脸,领带忽然受力,他被迫弯下腰。 与他的距离,倏地逼近。 景霄? 谢景霄小指把玩着他绸制的墨色领带,一圈圈绕呀绕,浅淡的眸子注视着他。 真挚,赤.裸,毫无保留。 檀淮舟从未见过他如此主动,更没这样触及他眼底深处的情感,自从再见到他,他就像晨雾中一尊被遗弃的石像,真实的模样被蛛网跟灰尘彻彻底底掩盖,只能依稀辩清轮廓。 而今天,那层雾气消散了,露出被蛛网缠绕的破落模样。 不由地,触碰谢景霄的手增添了几分力道。 不逗你了。 谢景霄松开手,笑意愈浓,合眸间,又恢复以往的清清冷冷,目光挪至檀淮舟手里的东西,侧头询问, 那是什么? 檀淮舟回过神,视线跟着下移。 是两个包装精美的礼盒,印着的logo是某国风奢侈品大牌。 谢景霄是比较眼熟的,就在不久前他在官网上定了两件衣服,只不过檀淮舟怎么也会突发奇想购买这种东西。 这么巧吗? 你说这个?今天他就出现在我的办公室, 檀淮舟轻抬手,将手中礼盒递到谢景霄怀中,平压的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晦暗不明的笑意, 我只是拆开看了一下,猜想应该是你的 谢景霄狐疑地接过礼盒,眉头微蹙,怎么会送到你公司?我记得写的是 看见附赠的卡片,声音戛然而止,地址还是之前独栋别墅的,应该是送到那里,无人查收,辗转到了檀淮舟那里。 礼盒上的黑色丝带有些许褶皱,但内侧却不曾有打开的痕迹。 谢景霄刚打开浅黑色外壳的一角,指尖便触到冰凉的丝状物,动作一怔,一种不好的感觉念头浮上心头。 他将盖子重新盖好,起身打算去房间查看,谢景霄面上不显,但刚站起身,就又被檀淮舟按了回去。 檀淮舟眼底的笑意愈浓,但却强压着笑意,我不能看吗? 谢景霄不予理睬,继续往房间走,身后那人终是笑出声。 前阵子,这牌子打破原有的路子,从这季度开始,新款可谓别出心裁,独树一帜,没想到佛爷喜欢这种。 谢景霄脚步顿住,扣着礼盒的指尖悄无声息地用着力。 他平时低调惯了,但往往低调总会被戴有色眼镜的人瞧不上,虽然对他并没太大影响,但遇到的杀币太多,会影响心情。 他可不想年纪轻轻,就成了罕见的男性乳腺癌患者。 索性谢景霄就直接下单了些奢侈品,其中就有网上强推的这个国风品牌。 看到往期的款式正合心意,新款下单时还没什么预览图,想着也不会差到哪里,就预付了货款。 却没曾想,这品牌竟然会创新。 平日里,谢景霄也从不关注时尚圈的事,刚触及布料,他心中已有一个大概。 但不能让檀淮舟平白看了笑话,干脆转身轻佻眉眼,苏绣的陈老师,她邀请我去家中做客,便想着穿这个去 果然不出所料,檀淮舟笑意盈盈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几乎与谢景霄同时说出, 不许穿这个! 他甚至靠近谢景霄,下意识去抢他手中盒子。 谢景霄只是闪身,便躲开他伸来的手,为什么?我看很多人都穿这个,街拍图也挺好看。 还问我为什么!那可是! 是什么? 檀淮舟顿了一下,收回手,眼眸微眯,语气重归于平静, 先试试合不合身?我还能替你把把关。 似是怕谢景霄不穿,接着说道:佛爷不会不相信自己的眼光吧? 穿!买来便是穿的! 谢景霄没多做停留,提着礼盒,匿进昏黄的灯光,接着是摔门的撞击声。 厅内,只留下空旷的回音,以及摇椅旁的檀淮舟。 -----------------------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茉莉味汽水 11瓶;祢、铭泽泽泽泽泽―― 10瓶;伊丽莎白砚总、齐夫人 4瓶;吐个泡泡.、mood.、阿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层层回音, 荡的空间异常静谧。 檀淮舟弯身捡起遗落在地板上的薄毯,触手便是残留的余温,饶有兴致地用指骨搅弄, 但目光去聚焦在虚掩的房门上。 胡桃色木门微微撑着一条缝, 逃逸出丁点的光亮, 却在灰暗的房间显得极为耀眼刺目。 檀淮舟几次想迈步靠近,但又按捺住心中悸动,踌躇之间,不知不觉已挪至谢景霄的屋门前。 狭小的缝隙里,光影绰绰。 虚晃的人影,映在古拙古朴的红木书架上, 如同灯油将尽的烛火, 飘忽不定, 忽明忽暗。 檀淮舟心痒难耐, 不由地抬起手, 指骨碰触到木门时, 下意识屏气凝神,生怕呼吸稍重惊到他的笼中雀。 伴随轻微的摩擦声, 缝隙逐渐拉大, 檀淮舟浓墨色的瞳孔逐渐倒映出室内的旖旎场景。 淡黑色的薄纱似是若有若无雾气, 笼着少年的身形,隐隐透出薄且白皙的骨骼线条,光影交叠间, 墨银真丝绣织的龙形显出原形,而后随着少年系扣的举动,又蛰伏于他劲瘦的腰窝之间,矜贵又神秘。 似是听到声音, 少年手里的动作快了几分,背部悬着的背云跟着缓缓摇动,清透的玉髓连带着尾梢的流苏,一下又一下剐蹭着他的脊骨,带着些熟悉的散漫怠懒调调,平白添了几分诱人的靡丽。 谢景霄指尖正在锁紧脖间最后一枚子母扣,扣子是沁着凉意的白色玉珠,光滑细腻,在指腹间打着滑,生生进不去淡银的扣环中。 不由地,耐心耗尽,动作带上几分焦躁,薄且锋利的指甲竟生生在脖颈处留下几道红痕,但依然无果。 忽然,他只觉得身后有人靠近,正想回头,只觉得背部一寒。 浸透屋外寒意的玉髓,并不会立即回温,它自带的清润冷意,就足以让谢景霄打了个颤。 他自然知道来人是谁,也知道自己穿的什么衣服。 不自觉,耳尖爬上一抹浅薄的粉韵。 谢景行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品牌商在寒冬腊月,上架这种轻薄到近乎透明的真丝对襟长衫。 鬓边冗长几绺发丝被人单指勾起,紧跟着是身后男人撩人的话语, 佛爷就是佛爷,檀淮舟的鼻尖在他绯红的耳侧剐蹭着,喉间字节碾着加重的喘息磨了出来,如此风尘的衣服,也能被您穿得无欲无求? 谢景霄知道他的暗地嘲讽,抿唇不语,下意识用指尖去勾腕骨的佛珠,但触及到是一片虚无。 这才想起乌檀佛珠遗落在炉镇,并未寻回。 他释然一笑,回身,双臂环住身后男人的脖颈。 谢景霄转身时,背云尾端悬着的薄玉缠绕轻撞,摇晃着,发出一声又一声的脆响。 叮当当 那双浅淡的眸子弯得含情四溢,眼尾淬了血的朱砂痣靡艳欲滴,谢景霄慢慢启唇:是真的无欲无求吗? 细微的喃语缭绕。 檀淮舟略顿一下,随即笑意化开,眼底覆上一抹晦暗,假的。 灯光昏暗摇摆,悬挂的玉髓,摇晃,缠绕,相撞,一声声清冽的脆音,浸染上靡靡之色。 最终,受不住,莹莹白玉落在地面,发出最后一声极致的响动。 再次重归于平静。 冬至。 谢景霄站在老旧单元楼下,眺望着小区大门的地方,鼻间氤氲起白色的潮雾,下意识搓着冻得略微麻木的指尖。 上次活动结束后,苏绣的陈老师就留下了他的联系方式,以便于往后再聚。 正好赶上冬至,北方的冬至是要聚在一起吃饺子的,早上陈老师就早早联系他。 本想跟檀淮舟一起来,但他临时有事,只能自己寻着发来的地址独自前来。 第45章 却没想他正好赶上陈老师出门买菜,只能在楼下先等候。 他拢了拢身上的外套,至于那身专门为外出购买的高定,谢景霄必不可能穿,更何况其中一身已经被檀淮舟用蛮力撕坏。 嗡嗡 手机屏幕亮了起来,谢景霄刚要低头查看,余光就瞥见大门方向出现了一个红色身影。 身穿红棉袄的陈老师也看见了谢景霄,冲着他招了招手,小舟,这里! 来了!谢景霄小跑接过陈老师手里的购物袋,我来提。 陈老师见他指尖被冻得发红,向后躲了躲,几步路我还是提得动的。 但却也没拗过谢景霄,只能笑意盈盈将东西递给他, 你怎么一直在外面站着,我给你发消息,不是让你在门口等一下? 说话间,两人并肩走到了单元楼前,谢景霄还没来得及说话,但目光已经落在紧闭的门锁上。 陈老师瞬间了然,出声笑道:你说这锁啊!防君子不防小人。 说罢,她就伸手去拉门把手。 锈迹斑斑的铁门已经破板不堪,像是老旧的发动机,哼哧哼哧响了两声,又断音了。 大门纹丝未动,撑开的缝隙几乎没有。 又卡住了?陈老师叉着腰,喘着粗气自语道。 我来试试。谢景霄正想寻一块干净的地方,将手中的塑料袋放下,就被陈老师制止。 她摆着手,你不行,这里面有窍道,你用蛮力会把手弄伤。 待她气喘匀,猛猛踹了踹铁门,用力去拉把手,只听哎呀一声。 门开了。 门把手也拎在陈老师手里。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脸上齐刷刷闪过惊愕然。 但很快陈老师翘着尾指,单手夹着漆皮脱落的把手,四顾无人,甩手一扔。 门把手在空中花了一个完美的弧线,掉落进旁边绿化带,匿了踪影。 然后迅速拉着谢景霄走进铁门,蹬蹬上了二楼。 两个人进了房间后,才放声大笑。 陈老师笑得前仰后合,眼角都挤出几点泪。 谢景霄也站在她身边勾唇浅笑着,环顾四周,很朴素的装潢,甚至能说有点时代感。 老旧的家电、古朴的书架、摆放整齐书本微微泛黄,木质架子的角落上摆着刻有奖字的瓷杯,锦旗、裱装好的刺绣、字画整齐有序地排列在墙上。 这个屋子就像是隐藏在上京城的一方净土,上京城的迅猛发展时忘记捎带它,以至于这个小家连同内部的家具都被封印在那个时代。 见谢景霄目光停留在墙壁上的锦旗,陈老师眼底笑意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的惆怅, 那是我先生的,这房子也是,她话音顿了顿,接着说,那些年就他一个在厂子干活,养活整个家,还要支持我梦想,现在又回上京了,就想着搬到这里住住。 叔叔他?谢景霄能猜到个大概,但还是顺着话问了下去。 前些年得癌走了,留我一个守在这里。 陈老师情绪逐渐沉重,但又很快将周身溢出的哀伤收敛回去,抬手用指背拭去眼角的泪,不知是刚才笑出来还是思及亡夫的真情流露。 她深吸一口气,拍了一下谢景霄腰,还杵在这里干嘛?快坐沙发上暖和暖和。 说罢,便从他手里接过购物袋,向厨房走去,回头还不忘跟谢景霄炫耀道:今天就让你尝尝阿姨的手艺,绝对比你吃过的所有饺子都好吃! 谢景霄脱去外套,折叠好放在沙发的角落,起身就跟在陈老师身后,陈阿姨我给你打下手。 陈老师自知他的脾气,并未推辞。 谢景霄给她摘着菜,听陈老师絮絮叨叨讲着她以前的故事。 其中,自然有卿雨烟的事情。 陈老师口中的谢母,并不像谢景霄印象中举止端庄,谈吐儒雅,对身旁发生的一切,与其说是从容淡然,倒不如说是提不起兴趣。 就如南城浮在流水上的荷莲,清冷到觉得有刺骨的凉意。 而今天谢景霄得知的卿雨烟,却是会哭会笑,会争会抢。 会为瓷器展览,烧制各种另类新奇玩意,也会将自己的旗袍改得奇奇怪怪,会将头发剪成各种新潮摸样 她会骑着机车来听讲座,巨大发动机的轰鸣声,引得大家频频回头, 其实谢景霄早该知道,她的母亲能不顾卿家反对,嫁给谢初远这个浪荡子,就足以流露出骨子的狂放不羁。 但为何后来又会被繁文冗杂的条例,约束成古卷里的世家小姐? 她很聪明,学什么都很快。陈老师停下捏饺子的动作,眼底逐渐变得空洞,似乎通过眼前被油污玷染的窗户,看向很远处。 她很聪明 谢景霄不由联想到谢初远那个私生子,虽然是在母亲去世后,闻人月母子才被接回谢家。 可是,谢景云跟他年级相仿,甚至比他还要大几个月。 母亲怎么可能得知那么晚? 母亲的嗜酒、还有那混着酒香的洪驹父荔枝香,可能并不是她喜欢酒,而且喜欢会被酒精麻痹后的神经。 割舍掉酒香,可能那时候母亲已经逐渐消散对生活的希冀。 卿雨烟从谢景霄记事起,就已经舍了出轨的谢初远,只不过不愿灰头土脸地再回卿家,收敛了所有大小姐的脾气,成了困在白墙绿瓦里的闺秀。 谢景霄不自觉地锁紧手中的擀面装,柔软的指甲微微拱起一点弧度,他平复着心里复杂的情绪, 那您知道她从什么时候就变得有所不同吗? 有所不同?陈老师沉思片刻,大概是怀上你之后,书信里的文字少了,还变得文绉绉的,就连字也变得清秀起来,后面书信往来也少了,只有我寄去的信中提及你时,她话才会多起来。 闻言,谢景霄低下头,继续擀着面皮,眼底的晦暗浓厚至极。 咚咚咚 门板被敲得咚咚响。 陈老师脸上闪过惊喜,将手上的面粉擦拭一下,我去开门,小舟,给你介绍一个朋友。 第35章 谢景霄跟着走出厨房, 探头向门外望去。 纵使陈老师挡住了男人半边身子,但谢景霄还是能清楚看清他。 除去男人肩头还未消融的雪色,墨色大衣下没有一点其他的色彩, 修身的黑色高领毛衣清晰勾勒出他上半身劲壮的肌肉轮廓。 谢景霄的目光不断上移, 落至男人上扬的唇角, 心中暗暗升起一点不好的感觉。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们二人的视线正好相撞。 男人含笑端详他,然而,浅黑色的瞳孔镀着一层银灰色光,冷意一片, 没有任何感情, 就如同蛰伏在雪原的饿狼, 冷血无情。 谢景霄被他盯的心里发毛, 下意识指尖扣紧。 每次来都这么晚, 来来来, 给你介绍一个 陈老师闪开半个身子,拉着男人的手腕就往厨房走, 正巧一抬头就发现站在门边的谢景霄, 哟, 你出来了呀?这是小 小佛爷 男人作沉思状,缓缓出言打断,他长指漫不经心地抵在棱厉的下颌处, 尾指轻敲侧颜,随意又散漫的目光从进门就锁在谢景霄身上。 他音节轻飘飘的,在这间有年头的房子里显得微不足道,但却带着上位者的倨傲, 让人不得不去重视。 谢景霄立马意识到男人的不简单,不自觉地避开他的目光。 但那束银灰色的视线从未移开,就如同饥饿的雪狼觊觎着不远处的猎物,危险且极具侵略性。 小佛爷?陈老师有些狐疑,又赶忙摆手,阿宴,别乱叫,小舟可不叫这名字! 阿宴 谢景霄听到这个词瞬间抬起头,记忆的门像是撬开了一条缝,但模糊的身影却无论如何跟眼前的男人重合不上。 这个人让他感觉很不舒服,特别是他那双灰黑色的眼睛,总是有说不出的诡异。 小舟? 男人眉头似乎不易察觉地轻蹙一下,但稍纵即逝, 谢家我也有接触过,但不记得有名字里含舟的少爷? 我叫谢景霄,母亲为我取的乳名,含一个舟子。 谢景霄正色道,语调轻缓,像是吹皱茶汤的风,清透润泽,但藏在袖管下的指尖却微微发着颤。 顾云宴。 男人凑近一点,摘下御寒的皮质手套,将手伸到谢景霄面前。 一时间,谢景霄没回过神,发现他悬在空中的手已经停滞片刻,这才缓缓搭上自己的。 第46章 莹白的指骨瞬间就被顾云宴握在掌心,他的掌心并没有想象中冷彻刺骨,反而细腻柔软带着温热。 谢景霄近距离注视着顾云宴,他也正看着他。 顾云宴的眼睛很漂亮,仿佛窗户上凝结的霜花,冰封着复杂陈旧的情绪,但稍稍触及却又能化成一滴水珠。 唯有左眼,虽然依旧好看,但却空洞无神,像是抽空灵魂的木偶,是死一样的平静。 这是个义眼 许是盯得久了,顾云宴的话音解答了谢景霄心中的疑惑。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谢景霄赶忙对自己的无礼道歉,他察觉到顾云宴眼底一闪而过的狠意,立即收回了自己的手。 这小子是我侄子,他上学时候贪玩胡闹,伤到了眼睛, 陈老师痛惜地瞪了顾云宴一眼,在他腰间拍了一巴掌, 看你涨不涨记性!快进屋! 涨记性了,涨记性了 顾云宴投降似的举着手,躲闪着进了客厅,回头对上谢景霄,薄唇不易察觉动了动。 幅度极小的唇语,谢景霄并没有辨别出来是什么,但他心脏不由地收紧。 他能依稀感觉到,顾云宴与他是旧识,记忆里的阿宴很可能是他,但为何现在对自己充满敌意。 顾云宴并没再搭理谢景霄,径直向电视机旁厚重的碟片机走去。 你陪小舟在客厅坐会,我去把抱好的饺子一煮,小舟在上京生活的久,不懂的,你就多问问。 陈老师朝着正在捣鼓碟片的顾云宴厉色说道。 知道啦。 顾云宴没抬头、没转身,继续捣鼓。 别欺负小舟! 顾云宴摆了摆手,示意她快走。 我跟您一块吧。 谢景霄不愿与顾云宴独处,想跟在陈老师身后帮忙,却又被她赶出来。 你歇会,煮饺子用不了两人。 谢景霄只好作罢,寻了一处坐下,频频看向厨房忙碌的身影,伺机逃离。 坐着吧,我又不会吃了你。 顾云宴翻出来一堆dvd碟片,抬眸,瞥了眼坐在沙发角落局促不安的谢景霄,轻哼一声, 放松点,省的老太太出来说我欺负你。 他从碟片取出一张,放进老旧的碟片机里,机器发出卡拉卡拉的声响。 电视屏幕闪着雪花点,映得顾云宴本就冷白的脸,更加没有血色,再加上他嘴角若有若无的弧度,更像是从老旧电视机爬出来讨命的恶鬼。 谢景霄渐渐习惯男人身上诡异氛围,但他猝不及防地抬头,还是吓得他不自觉地指尖微蜷。 他收回视线,藏在袖中的长指,虚空拨弄着佛珠,动作极小,极缓,生怕扰到正在大力拍击电视机的顾云宴。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 不知过了多久,咿咿呀呀的京剧忽然传来,谢景霄睁眼瞧见电视机中粉墨登场的戏剧演员,眉头轻轻蹙起,略微不解的眸光缓慢移向顾云宴。 此刻顾云宴已经坐在另一侧沙发上,用心聆听着期期艾艾的戏腔,他翘着二郎腿,修长的指有意无意地轻敲着节奏,俨然一幅戏痴模样。 【春如旧人成各人空瘦 今非昨 】 似是感受到身后的视线,顾云宴侧头望向谢景霄,薄唇一张一合,咿呀呀跟电视中一同唱道:泪痕红浥,病魂常似 谢景霄思绪再三,试探性开口唤道:阿宴? 顾云宴身形一顿,指了指自己,叫我? 嗯。谢景霄点点头。 戏曲的声音被顾云宴调小,他不冷不淡的声音随即响起,怎么了?谢小少爷。 我们以前认识吗? 顾云宴眸光暗淡一瞬,但又被笑意取代, 谢家应该是上京城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我一个长在南城后面又去国外的毛头小子,怎么可能认识佛爷呢? 他话音顿了顿,嘴角笑意更浓,露出两颗莹白的小虎牙,继续道:还是说,这是什么搭讪方式?不过听说佛爷跟檀家那位没关系,我也喜欢刺激 顾云宴的声音越压越低,最后几个音节溺在他浓稠的笑意里。 见谢景霄没反应,也觉无趣,他取出一根烟,单手点燃,金属的火机被他绕在长指间随意把玩,透过徐徐的烟气,满是玩味地看着谢景霄,抬了抬夹着香烟的手,要来一根吗? 不用了。 谢景霄被烟气呛得轻咳一声,眼尾悄然爬上一抹绯色, 我不会。 不会?顾云宴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收回手,以一个舒服的姿势倚在沙发包里,指间的烟气升腾,丝丝袅袅,逐渐虚幻了他的轮廓。 空气再次陷入凝滞,陈旧的房间里,剩下电视机里不断吟唱期期艾艾的《衩头凤》。 你刚来上京吗?谢景霄开口打破沉默。 嗯,刚来。顾云宴撇过头,收回谢景霄身上的目光,重新按动遥控器,调大了戏腔的声音。 来上京做什么? 工作。 似乎聊的话题他并没兴趣,谢景霄也不再多问,正巧这时,陈老师端着热情腾腾的饺子从厨房走出来。 谢景霄迅速起身去帮忙,但陈老师手没拿稳,饺子汤稳稳洒在他手背上。 瞬间,谢景霄白皙的皮肤就好似盛开起一簇簇海棠花,突如其来疼痛,令他脑袋一时间变得空白,但很快腕骨被人抓起,蛮力地拎着他就往洗手台去。 水龙头溢出汩汩的水流,如柱般浇在红胀的伤口处,凉意浸入,疼痛暂时缓解,可奈何肤质被谢家折磨得如瓷如玉,覆在其上的薄釉细且易碎,稍加外力,就能在掌心化开。 红意完全没有消退的痕迹,反倒愈发严重。 怎么这么严重?! 谢景霄缩了缩手,但顾云宴桎梏住他腕骨的力道极大,是他不可能挣脱的。 他抬眸看着镜中,身侧男人眉宇间肉眼可见地染上焦急。 笨的要死,还喜欢去!男人嘴角别着未燃尽的香烟,低声嘟囔道。 浓郁的烟味,令谢景霄又咳了咳, 顾先生,咳咳,没事的,我自己来 顾云宴滞顿一瞬,这才注意到谢景霄眼尾通红,与胭脂红痣连成一片,被生理性泪水打湿的睫羽,在眼底落下一片阴影,看不清神色,易碎得晕着一层旖旎的柔光。 他讪讪收回手,跟他拉开一定距离, 不行就去医院。 没事的。 谢景霄揉了揉发疼的腕骨,大力产生的红痕,仿若柔软的丝带攀附缠绕一周,与烫伤的红肿相连,创伤显得更大更可怖。 哟,红了这么大一片?! 陈老师拿着药箱从顾云宴身后探出身子,忙拿出绷带跟烧伤药。 只是轻微性烫伤,我肤质特殊,看起来比较严重。 陈老师凑近确定谢景霄伤口没有气泡,这才放下心, 还好,还好。 陈老师细心地替他包扎烫伤,谢景霄看向倚在门边的顾云宴,指间的香烟已被掐灭,他侧头与自己在黑暗中对视。 熟悉与陌生。 第36章 餐厅里, 经过一个小插曲,在谢景霄的要求下,手背的烫伤只是上了药, 而非像最初陈老师那样包成一个粽子。 他举着伤手, 小心翼翼地夹着蝶中的饺子, 敛眸安静地吃着。 食不言,寝不语,已经刻进骨子里。 小舟,那个活动听说你退出了?氛围有点太过安静,陈老师不太习惯,便开口唠起家常。 嗯, 谢景霄放好碗筷, 用纸巾擦拭好嘴角, 望向陈老师, 这才悠悠开口, 在节目组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索性就退出了。 就连住酒店都要分个三六九等,活动过程怎么可能愉快? 想到这个, 陈老师就立马扭头, 跟翻看手机的顾云宴愤愤开始吐槽, 阿宴,我之前跟你说过,我不是参加了节目, 想着消遣娱乐一下。 方才听到他们说话,顾云宴就熄了手机屏幕,听到陈老师唤到自己,才慢文斯理将手机反扣在桌上, 缓缓抬起眸子,听您说过。 你是不知道,第一天就让我们住那种几十块一晚的青旅,还没进去就要被老鼠吓得半死 哪家节目组这么缺钱? 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非遗节目包括他们的工作人员,啧啧 第47章 顾云宴听陈老师喋喋不休讲着,但余光却停留在谢景霄身上。 就见他端端坐在对面,耐心地听着他们二人对话,偶尔会拿起水杯轻抿一口,一举一动都像是古代礼仪复刻下来,刻板平淡,令人生厌。 这得谢谢人家小舟,后面带我们换了酒店陈老师松了一口气,再次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是节目组考虑不周,怠慢了几位老师,我也是做了分内之事,虽然活动过程不开心,但我跟您不也因为这件事结缘,这才得知母亲过去的事情,理应是我该谢谢您。 陈老师望着谢景霄诚恳的眼神,满心满眼都是欣赏,连连说好,然后恨铁不成钢地瞥了眼顾云宴,看看人家!我受苦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不在忙吗? 养你这么大,忙忙忙,钱赚那么多有什么用,一点都不如小舟这孩子他不但 陈老师又开始滔滔不绝赞赏谢景霄。 嗤。 谢景霄耳尖越来越红,将脑袋越埋越低,不敢多说一句。 忽然,听见对面传来一声微不可查的轻嗤,一抬眼就撞进顾云宴眼里,他俊俏的五官依旧挂着那副玩世不恭的浅笑,细碎的几绺发丝落下的阴影,与眼睫练成一条线,看不太清他眼底的真实情绪。 好了姑妈,知道您喜欢他,这样吧,谢小佛爷,谢谢照顾姑妈,我敬你一杯, 顾云宴修长的指把玩着酒盅,一抬手,杯中的液体被他一饮而尽,而后翻转空杯示意谢景霄。 对不起,我不太会喝酒,就以水待酒 还没等谢景霄端起水杯,顾云宴便开口:难得聚一次,喝点没关系,这是你陈阿姨亲手酿的 对啊,小舟,你尝尝,陈阿姨酿的花酿,没什么度数的。 还没等谢景霄拒绝,杯中已被陈老师斟满酒。 谢景霄自知这酒必须得喝,凑近闻了闻,是淡淡的花香,想着浅喝几杯不会有事。 于是,便在陈老师充满希冀的目光中,将杯中酒尽数喝完。 酒入喉头,并没想象中的辛辣刺激,反倒甜腻爽口。 他很喜欢这个味道。 谢景霄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将空杯放好,认真评价道:很好喝。 好喝就多喝点,我陪你喝。顾云宴又一次喝尽杯中酒。 酒壶被他推至面前,谢景霄又给自己斟满一杯。 酒过三旬,经过顾云宴的三番劝酒,谢景霄终是被灌倒了,单手支着摇摇欲坠的脑袋,白皙的脸夹晕上绯意,举着酒壶还再给自己斟酒。 陈老师满是无奈地从他手中夺过酒壶,喝太多啦!不能再喝了! 而后瞥了眼倚着椅背饶有兴致的顾云宴,桌上酒壶已经倒了一片,但他脸色依旧平常如初,没有丝毫醉意。 你灌他那么多酒干嘛?! 他喜欢得紧,我还能不让他喝? 喝多伤身,你也少喝点,以前沾酒就醉,现在喝这么多竟一点事没有 顾云宴摆弄酒盅的动作一滞,抬手,又灌下一杯。 酒水化在唇齿间,腻到发苦,难以下咽。 终是喉结滚动,将其尽数吞入腹中。 你以前一个同学不是挺喜欢喝梅花酿,你这次回来跟人家联系一下,顺带给他拿些。 陈老师想把醉熏熏的谢景霄搀扶起来,但寻找半天,无从下手。 犹豫间,谢景霄整个人已经被顾云宴扛在肩上。 那人死了,顾云宴冷不防留下四个字,独留陈老师怔楞在原地。 什么时候的事?你别这样抱小舟,会吐的!还有你做同学的,更得去看看 顾云宴并没理睬,径直走向客房,将谢景霄摔进柔软的大床上。 眩晕感加突如其来的撞击,谢景霄不舒服地闷哼一声,伸手拉扯着被角,但手指没勾到任何布料,身子只能下意识蜷成一团。 阿宴,你也喝了酒,别开车了,沙发给你收拾出来,在这对付一宿 陈老师抱着棉被走进门,就看见谢景霄像是只睡熟的猫咪,蜷成一团,占了整张床。 嗯。 真该听你话,搬到南栋那边,地方还宽敞 念旧是好事 顾云宴望着床上安静的谢景霄,唇角轻微嗫嚅:什么都忘了对别人很不公平。 那你早点休息。 嗯。 陈老师将怀中的手机放下后,便关上门离开。 昏黄的灯,雾蒙蒙的,似是给床上陷入沉睡的人镀上一层柔光。 顾云宴缓缓坐在床边,动作极轻极柔,生怕吵醒他。 他抬起手,一点点缓慢靠近,指尖刚靠近他绵软的脖颈,就被柔嫩的脸颊贴上。 温热,柔软,惬意。 瞬间融化了他想要掐死谢景霄的冲动。 顾云宴收回手,盯着掌心的余温,喃喃道:卿舟六年前,你在哪里? 回答他的,只有轻微的鼾声。 最终苦涩一笑,站起身,抽出纸巾,擦拭着刚才他触碰到的掌心。 是啊,荣华富贵,谁会不爱? 刚要离开,放置在床前的手机发出嗡嗡的震动。 他停顿住,目光移向亮着的手机屏幕。 一长串数字。 按下接听,静默不语。 那边传来男人焦急的声音。 【景霄,这么晚了,你在哪里?】 熟悉的声音,顾云宴勾起唇角,沉寂许久并未作声。 【喂?景霄?】 【檀学长,他睡着了。】 第37章 卿舟? 少年倚着门框, 阳光洒在他身上,周围晕着团柔光,看不清轮廓, 依稀可以嗅到他白衬衫肥皂干燥的清香。 他摊开手, 是一个淡青色的瓷壶, 瓶盖用红布密封着,但依旧溢出淡淡的酒香。 你爱喝的花酿, 少年俊隽的轮廓一点点从柔光中显现出来,金属镜框下的眸子含着温暖的笑意。 他的瞳孔与常人有些许不同,泛着浅淡的银灰,像是被月光包裹的琥珀, 清冷表面藏匿着被阳光暴晒后的甜意。 谢景霄刚想接过, 少年又收了回去。 这酒度数不小, 一天最多一两杯, 别当果汁喝。 嗡嗡 桌旁的手机适时地响了。 少年的目光也巡着声音忘了过去, 眉头不易察觉地轻蹙一下, 而后唇角上扬,檀学长? 嗯?谢景霄瞥了眼震动的手机。 【下楼。】 简单两个字。 还没抬头, 就听见少年清润的嗓音从身侧擦过, 你跟他别走太近, 上京檀家的私生子,富家圈子你会吃亏的。 再回头,就见少年已经将怀里的书籍放在对面的桌上, 单指把玩着一个咸鱼模样的笔托,他抬眸注视着谢景霄。 空气安静下来,只有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倏地,一阵穿堂风而过。 距离少年最近的那本书, 哗啦啦地翻开,最终定格在某一页。 隐约可见几个字。 【古代陶瓷的考古学分类】 也吹乱了少年额前的发丝,他眸子里倒映出欲要离开的身影, 你喜欢他? * 谢景霄迷迷糊糊从梦里醒来,遗忘的记忆碎片,缓缓并拢,渐渐有了雏形。 他能确定,他与顾云宴是旧识,是舍友,是很好的朋友。 可是印象里的顾云宴温文尔雅,如同三四月的春风,一直照拂着周围人,可为何会变成昨日那般? 脑袋昏昏沉沉的,不知是乱七八糟涌入的记忆,还是宿醉留下的后遗症。 他揉了揉太阳穴,这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何时回了家。 覆在在身上的鹅绒薄毯,早已褪至他莹白的脚踝处。 谢景霄撑着身体坐了起来,身上只穿着一件宽大单薄的衬衣,遮盖住他大半的身子,徒留一双纤瘦的长褪在外,霜白色薄毯顺着他柔滑的皮肤缓缓滑落,被他无意识般踩在脚下。 刚想起身,头疼感袭来,堪堪不稳,再次跌回床上。 他双臂撑着床沿,多出的半截衣袖被谢景霄按进绵软的床褥中,拉力牵引下,原本微张的衣领崩开第二颗纽扣,堂而皇之露出修长的锁骨轮廓。 门被缓缓推开,刺眼的阳光驱散了室内的黑暗。 谢景霄不舒服地眯起眼,再睁开时,檀淮舟已经站在他面前。 第48章 哒 盛满醒酒汤的瓷碗,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倏地,他赢软的脚心被人轻握进掌心里,刺眼的光消失,只留下暖黄色的壁灯虚弱地明亮着,给屋内的陈设布上了一层油画滤镜,昏暗且朦胧。 檀淮舟半跪在他脚边,耐心地解开缠绕在谢景霄小腿上的鹅绒薄毯。 细软的绒毛剐蹭着皮肤,传来的丝丝痒意,令谢景霄不自觉地想后缩,但却强忍下来。 檀淮舟一言不发,低眉认真地一点点剥开,极为仔细,像是在拆一样失而复得的珍宝。 画面如同被定格下来,安静地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谢景霄没有开口询问为什么他会出现在家里,酒精的副作用,以及显露出雏形的回忆,让他脑袋近乎爆炸。 他不知名地害怕,害怕想起他刻意忘记的某一瞬间。 纵使他已经记起,他是如何不光彩地回到谢家。 大雨滂沱,像狗一样爬在谢初远脚边,脸颊不断淌着雨珠,溢进唇里,苦涩混着浓烈的血腥味。 但究竟为何会让他作出这样的选择,他还记不清。 谢景霄低眉,望着脚边的男人,半晌,才轻启薄唇,缓声道:阿宴回来了。 檀淮舟动作停顿下来,轻嗯一声,昨天见过面。 之前檀淮舟便知道,上京来了位姓顾的新贵,回国开辟新市场,在谢家的帮助下,迅速在上京城站住脚跟,甚至帮谢家公子偿还了巨额违约金,一跃成为了谢家的靠山。 而这位姓顾的,便是顾云宴。 他回国开辟的市场,正好就是檀氏经营的领域,已经恶意低价让利抢走檀氏好几个客户。 名利场上的核心无非就是利益,然而昨日顾云宴一句学长,檀淮舟瞬间意识到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 再见面时,当年意气风发站在高台上,警告他不要招惹卿舟的少年,如今变得薄情冷血,周身沾染的都是名利场上的阴鸷气息。 也不知为何瞎了一只眼睛。 他接走谢景霄时,顾云宴再也没像记忆里那般阻挠,只是笑着,侧身让开距离,仰了仰下颌,示意他们快些离开。 檀淮舟抱着谢景霄,抬步刚跨出门槛,身后的大门便砰一声关上。 好似被扫地出门。 思绪回笼,檀淮舟单膝跪在谢景霄身侧,托着他莹白柔软的脚心,放在自己膝头,仰头,正好对上那双淡墨色的瞳孔,而后迅速将目光移开。 你檀淮舟语气顿了顿,模样虔诚,好像是愿意为国王献上心脏的骑士,你想起多少? 谢景霄没做声,单手覆上他侧脸,掌心熨贴着微凉的肌肤,迫使檀淮舟跟自己对视。 一种熟悉感袭来,似乎某个狭隘的巷子里,他也是这样仰望着自己。 巷口的槐花,风一吹,便散落进巷子深处,飘飘洒洒,白净地如同他身上穿着的衬衫,想让人揉进掌心里。 谢景霄单薄的指尖一点点勾勒着他的眉眼,这是他害怕时会露出的表情。 许久,谢景霄紧抿的唇才发出一声轻嗤:不多,想起当年你在巷子里挨揍 他身体向后仰去,双臂撑着床,露出的精致锁骨微微透着粉,眸底戏谑且欠揍。 檀淮舟脑海深处的神经开始紧绷,盛夏消失的人影,他害怕再次消失。 毕竟当年他再也没在教学楼下出现,直至项目结束,中途他联系过,卿舟只是说跟朋友去外地玩,不想打扰他做项目。 那个项目是檀淮舟进檀家的唯一途径,他也知道卿舟贪玩,嘱托他注意安全,打算一切定音,再将好消息告诉他。 然而项目牵扯太多,他也忙的焦头烂额,待处理完后,才知道卿舟在环山公路出车祸身陨了。 而事发日期恰巧就是跟卿舟联系的后两天。 而他甚至连卿舟的葬礼都错过了。 他返回南城寻过顾云宴,想询问发生了什么,可是打听到的却是顾云宴已经出国留学的消息。 所以他怕谢景霄知道这一切,会埋怨他,甚至不要他。 卿舟檀淮舟薄唇动了动,挤出两个浅淡的音节。 谢景霄挑挑眉,慢吞吞从喉间磨出一个拉长尾音的嗯? 你记起一切会不要我吗? 檀淮舟的声音极弱极轻,如同独自舔舐伤口的小猫,发出阵阵的呜咽。 由于谢景霄的大脑混沌一片,他盯着天花板,放空思绪。 听到檀淮舟的话,谢景霄没再移动发疼的脑袋,只是转动眼球,缓慢将目光重新挪动至他身上。 而后,哑然失笑,笑意逐渐淡在眼尾,谢景霄才悠悠开口:不记得了而且 而且什么? 你早已不是南城那个任人欺凌的怪咖,再也没有私生子不光彩的头衔,如今,提到你,都只知你是檀家的掌权人, 谢景霄直起身子,嘴角扯出一个无奈的弧度, 上京城多少人仰着你的鼻息做事,这里面也包括谢家,包括我,包括那张原本会束缚我一生的婚约所以你不用怕。 你知道我不会这样做的! 檀淮舟瞬间站起了身,挡住壁灯微弱的暖光,他整个人瞬间跟黑暗融为一体,全然看不见面上的表情。 他居高临下,周身不自觉铺开杀伐气息,越发衬得他寡淡薄情,然而檀淮舟却浑然不知。 谢景霄依旧挂着浅淡的笑意,抬起头,在凝成实质的黑暗中与他对视。 他不想说话,脑海里的混乱,零散的片段总是缺少自己最害怕的一角,他不想再自己没记起一切,去给檀淮舟承诺。 或者说,现在的他是谢景霄,是谢家的联姻工具,是被养成的床。上。玩。物。 并不是檀淮舟心心念念的白月光,不是那个能救他护他的卿舟。 谢景霄不能替卿舟做任何决定,或是承诺。 模糊的记忆里,卿舟是喜欢檀淮舟的,掩于唇齿的爱意,始终没有挑破。 半晌,谢景霄开口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喜欢我的?或者说喜欢卿舟的。 檀淮舟身上的气息逐渐收敛,坐到他身边,如墨的瞳子注视着壁灯镂空的装饰,思绪飘向很远。 他从什么时候喜欢卿舟? 他的母亲是被欺骗的第三者,是檀家大少爷初下南城的临时起意。 这段露水情缘,才有了檀淮舟。 而自己的母亲只知道他父亲是上京的商人,因为这层身份,可以让那个男人往来在两个女人之间。 但纸是包不住火的,他母亲被男人正妻拉到街上掌掴。 檀淮舟到现在还记得,那个南城女人柔嫩的脸蛋高高鼓起,素色旗袍被撕扯到破板不堪,仿若孤坟上的招魂幡,荒凉而绝望。 而他只有8岁,被女人护在身下,什么都做不了。 男人权衡下,终究舍了南城的母子,给了一笔钱,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可是,南城很小,小到这种丑闻,仅仅一天,人人皆知。 自此,他就是小三的儿子,没人要的野种。 他反抗过,但换来的是,更重更疼的拳脚。 后来,便不反抗了。 他的母亲是檀淮舟长到18岁所有的寄托,是唯一可以跟他分享喜怒哀乐的人。 然而,檀淮舟拿到录取通知书那日看到的却是,坚强十载的南城女人,用一瓶百草枯草草结束一生。 之后檀淮舟又变成一个人。 沉默,阴郁,仿佛是阴沟里见不到光的老鼠。 他喜欢上卿舟,大概就是从他走错教室,坐在他身边,侧头冲他笑的时候。 少年的笑容阳光明媚,似是夏日里灼灼展开的白色栀子花,是他不曾拥有过的。 但却想拥有。 房间安静好一阵子,檀淮舟才认真地开口道:是你给我设计发型的时候。 听到这个答案,谢景霄愣神片刻,而后哈哈笑出声,你是说我走错教室那次? 是的。 可是我拨弄你头发,向你极力推销时,你很不耐烦,还让我滚。 装的。 谢景霄记得那时,他迟到爬错楼,走错阶梯教室,上了节高年级的数学分析,不过对他而言,去哪都是睡觉。 也是那次他认识了檀淮舟。 当时你确实不休边幅,我是真看不下去 谢景霄歪头打量檀淮舟一眼,面容青隽俊朗,丝毫没有半点当年的怯懦气息, 啧,有些后悔没拍下来你当初的样子。你原来这么早就喜欢我,可是 可是什么? 第49章 谢景霄脸上笑意退散,他记不起以卿舟的性子,是为什么会容忍被谢初远肆意折辱,在那个雨夜折断了一身傲骨。 他记不起檀淮舟那时在何处,他的眸底充满不解,我当初出车祸,你在干什么呀? 檀淮舟身形僵住,该来的终究会来。 第38章 见他支支吾吾说不出半个音, 慌张地移开视线,谢景霄心中明白了大概,理解檀淮舟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 对他而言, 卿舟的离开也是段痛苦的回忆。 现在提及, 无非也是互相折磨。 谢景霄探头凑近几分, 歪着脑袋,用额前绵软的发丝拱了拱他的鼻尖,忘记就不用说啦,等你想起来再告诉我。 我当时在忙项目,想等尘埃落定,再将好消息告诉你, 可是等来的却是 檀淮舟托起他的枕骨, 骨节分明的长指撩拨着他蓬乱的发丝, 轻缓地想将人揉进怀里嘛, 还好, 你还在。 是的, 我在, 谢景霄贴着他结实的胸腔, 听着心脏强劲有力的跳动, 鼻尖萦绕的木质冷香, 令他躁动的思绪缓慢平复下来,蹭了蹭檀淮舟,昨天喝醉了, 麻烦你跑一趟。 不麻烦的,檀淮舟在他额间轻轻吻了一下,以后我不在身边,别喝太多。 谢景霄酒量还行, 花酿度数看似不大,但却贪杯却极容易醉。 他瞥见床头的白瓷碗,黑漆漆的汤汁带着隐隐波光,看着就不好喝。 他往檀淮舟怀里钻了钻,像是只遇到威胁的鸵鸟,将脑袋埋在沙石里,不愿意动弹半分。 赖了片刻,没听到头顶传来声音,谢景霄从他衣服褶皱中漏出一条缝隙,向外窥看。 那是醒酒汤,我特意熬的,你不会不喝吧? 不想喝的话在唇齿间打个了转,又咽了回去。 谢景霄只好起身靠近那碗汤汁,认命般闭了闭眼,缓缓端起。 探出舌尖,舔舐一小口。 橘皮的酸苦、薄荷的清爽、芝麻的香醇,外加蜂蜜的甜腻。 单拎一个出来味道都不错,然而混合起来却让人难以下咽。 奇怪的味道迅速在口腔蔓延开来,他强忍下来,蜷起舌尖,一饮而尽。 谢景霄神情无波无澜,眉头却早已微不可查地锁起,强压下胃中翻涌,举了举手中的瓷碗, 喝完了。 好喝吗? 看到他嘴角噙着的坏笑,谢景霄慢走两步,到他面前,俯身吻住,舌尖在他的唇齿间掠夺着空气。 津液交替间,谢景霄的主动权慢慢转移,面色潮红,急促的呼吸中,结束缱绻的吻。 他抬手拭去嘴角的银丝,红肿的唇顷刻间敷上一抹水色,微微颤抖着,好吃吗? 很甜。 檀淮舟抬腕,斜睨一眼时间,起了身, 今天初八,要去趟神徳寺,你要一起吗? 每月初八说檀淮舟上香听禅的日子,自谢景霄跟他同居后,这个习惯也从未改变过。 以往他都是单独去的,今天却难得邀请。 谢景霄浅浅应了声好。 * 冬日寒凉,北山两侧的枫树,破落地孤叶不剩,远远望去,像是溺水者无助伸出海面的手指,萧瑟孤寂。 谢景霄披着件乌色薄袄,薄且纤细的长指捂着手炉,缓缓踩着车撑走下车。 面前的石阶被人清扫出一条小径,他望了眼身后的檀淮舟,他知道檀淮舟参禅并不喜欢外界打扰,缓声说道: 我四处逛逛,结束后去找你。 说罢,便转身,打算迈脚向庙里走去。 檀淮舟点点头,忽然想到什么,出声喊道:等等! 嗯? 谢景霄顿住脚步,扭头看向他,却见他已经下了车,向着他小跑几步。 下一刻,手指便被人握住,指尖被寒风冻得染上层绯色,仿若打翻梳妆盒沾染到脂粉,赢弱且无措。 他低眉不语,看着腕骨被人带上熟悉的古檀佛珠,指尖摩挲上莲纹,似乎又被带上繁文缛节堆砌成的枷锁,眸色淡了几分。 乌色佛珠绕在他指骨间,淡忘的痛苦,又如潮涌般袭来。 谢景霄从始自终都不是能静下心参禅的人,那串檀木佛珠不过是遭受鞭笞时,随手摸过的一样物件,鞭子落下时,咬住珠子,便不会发出声音。 沉默的闷哼声只会让谢景云感觉无趣,落在身上的鞭子就会少很多。 但却因此,与佛结缘,正巧檀淮舟信佛,谢初远并不反对,于是,听经诵佛成了谢景霄为数不多可以喘息的机会。 柔弱的甲床抵在乌木深嵌的凹痕处,不动声色地用力,绵软的指肉如同南塘旧池惨败的红莲,更红了。 冷风袭来,谢景霄轻咳几声,嘴角掀起一丝弧度,我还以为丢了呢,你在哪找的? 自炉镇回来,你腕上的佛珠就消失了,就派人去找找,还真找到了。 檀淮舟替他拢了拢衣领,但却也察觉到他眸底的落寞,耐心询问, 怎么了?不开心? 哪有,谢谢。 谢景霄侧头眺望远处的被白雪覆盖的神佛,低眉垂目,佛手向上,满是慈悲地望向瑟瑟发抖的麻雀。 神佛救不了饱受寒苦的鸟,但却给予了一方不被风雪侵扰的巢穴,谢景霄安静地望着, 淮舟,你说那只麻雀为什么不南下过冬? 檀淮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就见麻雀叼着木枝蹦蹦跳跳,回答道:可能有必须留下的理由吧。 闻言,谢景霄从远处收回视线,才发现此刻的檀淮舟,墨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就连头顶已经雪色都不知。 不知不觉,他的身影与远传的佛像缓缓重合。 忽然,谢景霄释然地笑了,踮脚,用指尖替他扫去凝在发丝的积雪。 雪意融化在指间,沁骨的凉意浑然不知, 时候不早了,你快些去吧。 你真不和我一起吗? 谢景霄摇摇头,将手中暖炉递给他,我想去上柱香,去山顶的还有段路,这个你拿着。 好,车就留这里,你身体不好,外面风雪大,尽可能待在车里。 * 告别过檀淮舟,谢景霄向着院内走去,古朴的石板附着一层薄薄的霜雪,一看便知有人刚刚轻扫过。 一抬眸,就见前方的年轻僧尼挥舞着扫帚,将积雪扫至一堆,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前来,便转过身。 僧尼面容清秀,侧头询问道:施主是来姻缘还是求事业? 想来卜一卦,之前那位师父呢? 我师父去外地讲学了,这里就留我一个。年轻的僧尼将门槛前残留的厚雪用力一扫,让开身子,路滑您慢点。 谢景霄点点头,最近也没什么特殊的日子,除他之外,没有其他的香客。 他抬步跨过门槛,面对悲天悯人的佛像,缓缓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虔诚扣地。 额头触地的那一刻,他刻意忘记的那段记忆逐渐清晰,模糊的虚影幻化成檀淮舟、顾云宴二人。 他祈求的平安顺遂,今日看来,神佛听到他的心愿。 又是重重一磕。 待他抬起头,入眼是漆木制成的签筒。 僧尼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将签筒递给他。 谢景霄道了声谢,接过沉甸甸的签筒,双手握着,望着垂眸的佛像,缓慢开始晃动。 一下又一下。 安静的庙宇只有木签碰撞的沙沙声,谢景霄阖上眸子,内心询问他与檀淮舟、顾云宴的未来。 随着木签落地,他睁开眼,捡起。 东方月上正婵娟,顷刻云遮亦暗存;或有圆时还有缺,更言非看复皆全 不再是熟悉的空签。 谢景霄攥着签文的手指,不易察觉地用力。 僧尼也将目光移向签文,看清内容后,不禁小声啧了一下。 谢景霄松了力道,将木签递给僧尼,浅声说道:劳烦小师父解签。 小僧尼接过签,皱皱眉,浮云遮月,你所求的东西是什么? 求谢景霄顿了顿,忖度片刻开口,求前路。 我听过求前程的,第一次听求前路的,不过卦象显示前路迷罔,变化莫测,你需得凡事谨慎小心,暂时按部就班即可,守得云开见月明嘛。 守得云开见月明。谢景霄重复了一遍僧尼的话,指尖无意识般拨弄佛珠。 就是说佛也不清楚未来会怎样,这与空签又有何区别。 他心不在焉地捐了香火钱,脑中依旧回荡着那串签文,有些失神地向外走去。 第50章 施主,请留步。 走至半途,小僧尼叫住了他,她从签筒中找出方才那根下下签,提笔在签文背后写下四个大字。 【人定胜天】 然后将卦签递给他。 字迹大气遒劲,洋洋洒洒。 浮云遮月,拨云见雾,是守是拨,你自己忖度。 谢景霄注视着未干的墨迹,平压的嘴角掀起一抹好看的弧度,躬身道了声谢。多谢小师父提点。 坐回车上,谢景霄倚着椅背,闭着眸子,木质签文被他轻轻摩挲着,指腹划过字迹时,带走星点墨香。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昨日的顾云宴,变化巨大,堪比两人。 这中间发生的事情,恰好是他有意识想要忘记的。 若如没有那件事,在谢景霄印象里,顾云宴定会成为檀家二叔那样润雅谦和的学者。 现如今,记起了顾云宴,但却忘记二人更重要的事情,想要询问他,但以他现在的狠戾性子,定是不会回答自己。 只能自己查查。 他掐了掐发疼的眉心,睁开眼,对前面的郑束说道:去山顶吧。 ----------------------- 作者有话说:1.引用《观音灵签》第二十八签 第39章 黑色卡宴缓缓停靠在路边, 距离山顶的禅院,还需步行一段距离。 谢景霄没有下车,隔着车窗, 眺望隐于松柏之间的石阶小道。 细雪缓缓飘落, 将林间一草一木, 都着染成刺目的白,彷如卷轴中失去颜色的古画。 他不知道看了多久,林间小路的尽头,才出现一抹极致的黑色。 谢景霄平淡无波的眸底,这才掀起一点波澜。 打开车门,向着石阶延伸出的平台走去。 渐渐地, 那抹黑色的轮廓逐渐变得清晰, 谢景霄正欲向前。 却发现檀淮舟的身边还有一人。 他迈出的步子又收了回来, 迅速将指尖夹着的细签收回衣袖中。 此时, 正在跟人交谈的檀淮舟, 也看见谢景霄, 怔愣一瞬,随即收回搀扶着的手, 快步来到他身边。 怎么不乖乖待在车上? 檀淮舟没忍住抱了抱他, 感受到他身上残存的温度, 悬着的心这才暗暗放下,抬手揉揉他绵软的发丝,顺带拭去发顶大半的雪花。 爷爷 身后的人不是别人, 正是檀家老爷子。 小老头穿着一身棉服,裹得严严实实,慢慢从石阶上往下移步,就没人真心关心老头, 在家自卑,在外生死难料啊 他脚下一滑,打了趔趄,好在谢景霄眼疾手快,在檀老爷子倒地之前搀扶住他。 虚惊一场,老爷子拍着胸口,慢悠悠地重新站稳,一扭腰,倒吸凉气。 怎么样?腰扭了? 嘶老爷子揉着腰,扭了扭,听见腰间发出细微的脆响,长舒一口气,复位了。 去医院看看吧。 檀老爷子摆摆手,用不着,要是被老太婆知道,又说我不要脸,使苦肉计,勇者不屑于使用这种伎俩。 谢景霄望向身侧的檀淮舟,用眼神询问发生什么。 他离家出走,跑这躲清闲了。 什么叫离家出走,我是被她扫地出门!现在想让我回家没门! 老婆是用来哄的,给老太太打个电话,找个台阶就下。 檀淮舟从衣兜取出手机,递到檀老爷子面前,却被迅速推开。 台什么阶,谁给我台阶?她让我雄鹰一样的男人颜面尽失,我就敢不回家! 你连石阶都能闪到腰,要台阶也没用, 檀淮舟指骨翻转,将差点掉地上的手机重新稳在掌心,你什么都没带就离家出走,住禅院哪有家舒服?想起来修禅了? 他话还没说完,檀老爷子就要作势踹他,被檀淮舟云淡风轻地躲过了。 我背经文的时候,你连个细胞都不是!禅院怎么了?没有你奶的夺命催魂call,我在家屁事一大堆,干啥啥不行,差点没给我整自卑。 禅院好,那您还那么着急跟我回去干嘛?要不我把您送回去?作势就要拉着他,回头往山顶走。 别别别,这里没网。 听到这话,一直没做声的谢景霄唇角溢出一声嗤笑。 檀淮舟轻瞥一眼偷笑的谢景霄,发现他耳尖被冻得生红,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去车里吧。 下一秒,谢景霄就别过头,躲开了他的手,爷爷还看着 小老头将头扭到一边,赶忙摆手,老眼昏花,啥都看不见。 檀淮舟没有理睬他,嘴角噙着的笑意浓了几分,牵起谢景霄的手就往前走去。 但手中力道重了几分,发现对方并未挪动步子,眉头蹙了蹙,见他视线还停留在檀老爷子身上,瞬间了然。 伸手揽着他,侧身在谢景霄耳畔轻声说道:他腿脚好着呢,不必担心,是吧?爷爷? 他尾音加重几分,故意让小老头听到。 对对对! 谢景霄走在前面也是一步三回头,虽然他与檀淮舟的家里人只有寥寥几面,但印象还不错。 所以他着实不放心老人家在身后独自前行。 奈何钳制在自己脖颈处的力道太重,桎梏着他只能向前移动。 谢景霄不解地抬头,男人的嘴角依旧噙着笑,一言不发。 他肩膀被檀淮舟钳制着,无法动弹半分,只能任凭他牵引着向前走去。 不远处,郑束看到几人靠近,下车,拉开后座车门。 谢景霄没有立即坐进后排,停下脚步,我坐前面吧。 静默片刻,檀淮舟淡笑开口应了声好。 待檀老爷子上车,车子才缓慢移动起来。 车内空气静谧,谢景霄望着漫无边际的前路,来时的车辙早已被白雪覆盖,他坐在车上,似乎能感受到车轮碾压过细雪轻微的颠簸。 他冻红的指尖缓慢回温,摩挲着藏在袖中的木签,抬眸间,瞥向后视镜,发现男人端坐着,慢文斯理地翻着手边的平板。 屏幕里条条框框的文件,许久,看得檀淮舟微不可查地蹙起眉,他暗灭屏幕,捏捏眉心。 他身侧闭目养神的檀老爷子开口问道:城西那块考虑得怎么样? 嗯,檀家吃不下。 畏畏缩缩,勇者就要不畏艰险,一点都不像你之前的作风! 老爷子睁开眼,谈及正事,他眸光不像之前玩世不恭,认真很多。 这又不是斗地主,输了就扣几个欢乐豆。檀淮舟没好气瞪了他一眼。 切,觊觎那块地的可不少,你真舍得拱手让人?就连 檀老爷子语气顿了顿,斜睨一眼前座的谢景霄,谢家都想争一争。 听说了。 华融不是一直攀着你这枝高枝,怎么现在人家看不上你了? 檀老爷子摸着下巴,略有思索,倏地眼眸明亮,恍然大悟, 不会是因为,前些日子坑了你小舅子吧? 自他们谈到谢家,前座的谢景霄就收回视线。 檀淮舟的小舅子? 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老爷子戏谑地声音又传来,他怎么你了?你让谢家赔了那么多钱? 谢景云? 他已经赔了?想到跟自己有关系,谢景霄下意识问道。 后座两人停下对话,透过后视镜,双双将目光停留在谢景霄身上。 檀老爷子甚至弓身先前,探出半个脑袋,小小的眼睛满是八卦,你不知道这事?不对啊,我看网上的视频,你当时在场 我在场,但后面的事情我不清楚 他赔了。 后视镜中,檀淮舟捕抓到谢景霄一闪而过的视线,眉眼不易察觉地微弯,见他应付老爷子局促不安的神情,淡淡开口。 一分不少。 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檀老爷子不禁咂舌,小谢,有听到那边什么风声吗? 谢景霄摇摇头。 那你跟我说说那天到底发生什么了? 那天 谢景霄无措地望向檀淮舟,却见他早已将视线移向窗外,眼神暗淡深邃,充斥着化不开的思虑。 显然他不想参与到檀老爷子的八卦中,谢景霄只好将视线收回,将之前炉镇发生的事情,避开檀淮舟相关的,娓娓向檀老爷子诉说。 檀老爷子饶有兴致地听着,时不时地用余光打量一番身侧的男人。 第51章 待谢景霄故事讲完,不知不觉已经到家门口。 车辆停靠在路边,谢景霄刚走出几步,就被身后的檀淮舟扣住手腕。 怎么了? 檀淮舟抬手,将他的衣领拢了拢,忖度片刻才开口:景霄,最近公司有点忙,这段时间,老爷子就得拜托你照顾。 放心吧,我会照顾好檀爷爷。 嗯,有你在,我自然放心,知道你喜欢清静,可是 檀淮舟停顿一下,视线落在他极淡的眸子上,空山新雨的宁静平和,正如他的喜好一样,一直以来,家里没有其他外人, 这段时间,我请了位住家保姆照顾你们,如果有其他什么需要,再给我打电话。 好的。 檀淮舟轻轻地抱了抱他,吻了吻他的耳尖,辛苦你了。 耳畔的湿热感,使得谢景霄不自觉地偏了偏头,又想起身后檀老爷子看着,瞬间红了脸,推搡着他,别闹 闻言,檀淮舟噙着笑,扫了他身后一眼,满不在乎,没关系,他耳聋眼瞎,看不见。 对对对,老头子我啥也看不见,啥也听不见。 谢景霄轻嗤一声,而后正色道:路上小心。 嗯。 目送檀淮舟离开,谢景霄才上楼,刚打开家门,就听见身侧檀老爷子嗤之以鼻的声音。 怎么了? 怎么年级轻轻的,房子收拾地跟灵堂一样。 灵堂? 谢景霄环视一周屋子里的陈设,零零散散的几样木制家具,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因为他眼睛受不了强烈刺激的光,所以也只打开几盏昏黄的壁灯。 稀稀疏疏的光线,雾蒙蒙的,映得空荡荡的客厅影影绰绰,窗边的摇椅更是无风自动,轻微摇晃,冷清且诡异。 确实不怎么有生机。 谢景霄忙将剩下的灯全部揿亮,霎时间,客厅中央的吊灯乍然而亮,将方才的黑暗尽数驱散。 光线亮起的那一刻,谢景霄就已经闭上眼,但刺痛感还是从眼部袭来,垂着头,模糊间,他感受到身侧人靠近。 光影中,那人步子一重一轻,脑海里似乎有一段混沌的片段,正巧能与之匹配上。 慕然间,睁眼,抬头。 刺目的白光让谢景霄有了短暂的失明,他看不清轮廓,正如记忆片段中他跪在谢家门前,谢家大门打开的那一刻。 大雨滂沱,谢初远俯身侧耳,毕恭毕敬地倾听身后那人的低声耳语。 谢景霄跪着抬起头,想要看清那人的面容,但淤泥混着血不住地污往下淌,模糊他双眼,屋内的暖光明亮又刺目,出现片刻的身影就这样匿在光里,只让他铺捉到下半身的细微碎片。 开这么多灯,亮的跟停尸房一样,眼睛都要亮瞎了! 檀老爷子一边吐槽,一边按灭几盏吊灯。 空间再次暗淡下来,谢景霄的视力一点点恢复,看清檀老爷子皱眉嫌弃的样子,竟有一瞬间的愣神。 我就说能把人耀瞎吧!檀老爷子察觉到他呆呆的,伸手在他面前来回晃荡,别真瞎了,你要是真瞎,淮舟不得把我扒皮,是你自己开的灯啊! 喋喋不休的话,总算让谢景霄回过神,他摇摇头,似是要把刚才的思虑全部甩出去。 他望了眼檀老爷子的小腿,爷爷,你的腿没事吧? 我的腿?檀老爷子抬脚晃了晃,没事啊,老爷子腿脚好着呢,嘶 刚晃几下,他就倒吸一口凉气,扶着腰,刚刚那下腰好像扭了,没啥大事。 谢景霄赶忙扶着他在沙发上坐下,不敢怠慢,方才脑海闪过的片段,也只当是巧合。 檀老爷子当是到了自己家,四处乱盯,目光最后落在谢景霄身上,眼中闪过一抹不怀好意,淮舟那小子给咱爷俩留钱了吧。 嗯?嗯,留了。 谢景霄不知所措,从衣兜里摸出檀淮舟之前给的卡,不知道檀老爷子要干什么,只能乖巧递给他。 反正那张卡平时用不到。 接过卡后,老爷子喜上眉梢,小谢!以后你就是爷爷的亲乖孙! 见他窝在沙发乐呵呵的,谢景霄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40章 第二天一早, 谢景霄就被楼下叮呤咣啷的声音吵醒。 他随意地披上件睡袍,推门走了出去。 楼下工人忙忙碌碌,将各式各样的电器往家里搬。 檀老爷子站在客厅中间, 俨然一幅上将模样, 有条不紊地指挥着手底下的兵。 电视机放这个位置! 那是最新版的xbox, 放轻点! 音响放那! 谢景霄双手漫不经心地搭在围栏上,并没有出声干扰楼下忙碌的工人。 他静静看着,心中不禁感叹这里一直没有什么生气,反倒是檀老爷子住进来,有了些活人气息。 谢先生? 听到有人叫他,谢景霄扭过头。 楼梯处一个女孩, 手里还端着一个白玉瓷盘, 盛满切好的水果。 女孩模样清秀, 年龄不大, 约莫刚出大学。 你好, 你是?谢景霄搜寻记忆, 并没找到关于她的零星片段。 我叫祝桥,是新来的保姆, 你叫我小桥就行。 小桥。 谢景霄喃喃重复了一下, 薄淡的唇勾出一弯漂亮的弧度, 伸出右手, 谢景霄。 但却发现祝桥脸上氤氲起一团红晕,谢景霄感觉奇怪, 向下望去,这才发现随手披的睡袍,领口大敞着,露出他大片雪白的肌肤。 虽然他肌肉不似檀淮舟那般有力量, 但该有的都有。 脖颈处更是留有未消散的斑斑红痕,那是檀淮舟前日留下的,如今只是颜色浅淡点,然而依旧是落梅触雪般旖旎糜情。 他慌忙将衣口收紧,连声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家里平时没什么外人,一个人习惯了。 没事,没事祝桥脸上红晕未退,将果盘塞进谢景霄手里,郑助理特意叮嘱你早上要吃水果,这是我清早特意买的。 说罢,都没再看谢景霄一眼,匆匆忙忙向楼下跑去。 谢景霄掂量手中的果盘,切好的水果块浇淋粘稠的酸奶,看起来酸甜爽口。 想来是檀淮舟特意叮嘱的,只是没想到这妹妹竟然做成水果捞。 想到家里还有其他人,随手将那份水果捞放在卧室桌上,洗漱过后,更换一套素色衣裳。 他正欲下楼,不经意间,瞥见床头柜上的檀木佛珠,似是水蛇般缠绕那根人定胜天的木签。 思索再三,还是勾起古檀木珠,挂在腕骨处,而那根木签,被他藏在抽屉底层。 谢景霄尝了一口水果,水果的酸涩被酸奶的甜腻冲散开来,徒在唇齿间留下晕不开的甜意。 眉头不自觉地顺展开来,谢景霄喜欢吃甜食,这正对他的口味。 他斜倚围栏,白嫩的指尖使着餐叉,拨弄碗中的果子,时不时抬眸观看楼下忙碌的众人。 檀老爷子真是购置了不少东西,似是要把客厅打造成一个巨大的电玩房。 不过说来,他上次玩游戏是多久之前? 约莫是逃课出去打游戏的时候了。 所以谢景霄心中还蛮期待再一次拿起游戏手柄的感觉。 伴随谢景霄最后一枚葡萄入口,汁水在口腔中四溢,楼下的工人们接连离开。 待人走的差不多,他才不缓步下楼,单手拖着瓷盘,乌檀佛珠尾部缀着的流苏,随着他的动作,轻微晃动。 谢景霄的步子很轻,客厅中央的檀老爷子正在欣赏他的战果,并没有在意到他。 反倒是正在擦桌子的祝桥,欣喜地喊了声:谢先生! 声音不大,但底气十足,在归于平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惊得檀老爷子原地趔趄,毛孩子你能不能控制一下你自己,一惊一乍,我心率跟着你的节奏动次打次,瞧瞧,飚200啦! 老爷子边说,边把手腕上的只能手环给她看。 对不起 爷爷,您这是买到游戏机激动的吧? 谢景霄在旁打趣,慢文斯理地把瓷盘递还给祝桥,微微颔首, 很好吃,麻烦收拾一下。 好嘞!祝桥接过后,迅速撤离现场,生怕檀老爷子再怪罪。 小谢,你瞧!她一喊,我心率又上去了! 我看看哈 谢景霄探头看去,手环上的数字果不其然上下跳动,将手环从他腕上取下来,数字依旧浮动,他不禁喃喃道: 第52章 好像是坏了 不可能吧,今早才买的,要是坏了,我可得去找他们。 闻言,谢景霄抬眸望了他一眼,嘴角溢出一抹笑意。 这老爷子跟个小孩子一样。 别着急,我先看看 谢景霄拿着手环,退至沙发处,依旧像往常习惯落座,但却身形不稳,摔进绵软如云的沙发包里。 这,这是?他惊呼出声,不过很快镇定下来,单手支撑着重新端坐好。 新沙发,特别舒服!檀老爷子说着,就在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惬意地长舒一口气。 他随手拿起搁置在一边的游戏手柄,向谢景霄摇摇,要玩一局吗? 谢景霄赶忙摆摆手,我不会玩,先捣鼓一下这玩意。 他桡骨随意地枕着沙发的扶手,低垂眼眸,摆弄长指间的表盘,几番设置,奇怪的心率还在剧烈浮动。 半晌。 谢景霄长舒一口气。 檀老爷子忙里偷闲侧过头,问道:弄完啦? 嗯,完了。 什么问题? 不清楚。 你不是说弄完了吗? 是的,彻底黑屏了。 噗!老爷子操纵的角色一个前滚,险些落入狼口,合着你的弄完了是报废的意思? 没什么经验,不过正好正好证明您没事嘛。 谢景霄无奈地耸耸肩,他没料想到智能腕表这么不经折腾,这才多久就黑屏报废。 你啊你我闪! 檀老爷子紧握鼠标的双手,力道十足,身形大幅度摇摆,似乎这样能够操控角色完美规避伤害。 谢景霄抬眸,就见老爷子激情奋战,游戏人间的心态是他所不能及的。 不过一早上,没见有人来送餐食,腹中已是饥肠辘辘,他拿出手机打算订餐,爷爷,你吃什么? 正巧这时,屏幕的画面转换成黑白。 吃什么?哦,瞧我这记性! 老爷子拍了一下脑壳,扔下手柄就往厨房走, 瞧我这记性,淮舟专门叮嘱,你早上喜欢喝海鲜粥,我出去特意给你带了。 厨房没有海鲜粥呀! 祝桥推门而进,拎着几个巨大的餐盒,身上覆着一层薄雪,整个人散发森森寒气。 檀先生您要的小龙虾。 我记得我特意给小谢买的呀!怎么不见了?算了,有龙虾喝什么海鲜粥? 老爷子接过几个餐盒, 哎呦,还挺沉。 你要的麻辣小龙虾、蒜蓉生蚝、火爆肥肠、双椒兔丁、变态辣鸡翅,以及大份毛血旺。 听到祝桥报出的菜单,谢景霄冷汗直冒。 这么辣的菜,他已经感觉到胃疼了。 可是看到老人家喜欢,自然不愿出言扫兴。 谢景霄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取来一块干净的毛巾,递给祝桥, 外面雪这么大,点外卖就行,怎么还要亲自跑一趟? 女孩子擦着被雪花濡湿的发丝,笑得灿烂,骄傲地说:咱们这在市区,离得近,而且有几家味道地道的,他们不外送的,这个给你。 祝桥笑眯眯地看了眼他身后的老爷子,神秘兮兮地从一旁袋子里取出一块小蛋糕,香香软软,正是谢景霄喜欢的那家。 郑助理特意嘱咐的。 谢谢。 在他们说话间隙,老爷子已经把餐盒全都打开。 顷刻间,扑鼻的香气弥漫在空气里。 小桥,去称饭。 好嘞! 谢景霄眉头微不可查地轻蹙,刚才小姑娘的举动让他感觉有些不舒服,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他将蛋糕收进冰箱的第二夹层,那里一直存着他喜欢的零嘴。 这个牌子的小蛋糕也不例外。 小谢快来,我好久都没吃过这些东西啦!老太婆管的严,哪像你这里,简直不要太快乐! 喜欢就在这里多住一阵子。 谢景霄夹了一块兔丁,但刚碰触到舌尖,眼圈就已经染上绯色,晕开一层水雾。 他浅尝几口干饭,便慢文斯理地放下碗筷,唇角掀起淡弧,面上没有丝毫异样的波澜。 尝尝虾仁! 碗中突然多出一块剥好的虾仁,虾肉晶莹剔透,可见是完整地剥离下来。 谢景霄怔愣瞬,面对虾仁入味的辣意,他纤长的睫羽轻微颤动。 老人家的好意,他不敢婉拒,细筷缓慢夹起,预想的腥辣并无传来,只有龙虾自身的鲜味。 谢景霄抬眸,就见檀老爷子面对他乐呵。 怎么样?好吃吧? 好吃。 我就知道没人能抵挡小龙虾的魅力! 老爷子再次夹起一只小龙虾,去头、剥壳、跳虾线,一气呵成。 虾肉就这样完整地出现在他手中,然后再次到谢景霄碗中,发觉到他惊奇的目光,得意地挑了挑眉, 年轻时练就的本事,可以吧! 很厉害。 谢景霄见檀老爷子还要继续给他剥虾,连忙摇手制止,示意自己可以。 一顿饭吃下来,老爷子盛情难却,谢景霄跟着吃了许多,为此连喝几杯水。 这些吃食即使涮过白水,辣意消散大半,味蕾足以接受,但入胃却又似岩浆翻滚,灼得难耐。 吃过饭后,老爷子邀请他一起打游戏,他摇头拒绝,说明自己不会。 谢景霄移步到窗边的摇椅旁,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盖上绵软的薄毯,缓慢氤氲起的暖意,一点点驱散腹中疼痛。 他一言不发,安静地观赏檀老爷子激情操作,化身武士,手持长.枪勇斗雪狼。 不知过了多久。 窗外的细雪逐渐变小,犹如新长出的鹅绒,触手即化,落在窗边形成星星点点的霜花,晶莹剔透。 耳边猝不及防传来老爷子的叫喊,谢景霄被惊醒,眼神朦胧迷离,下意识开口询问:怎么了?? 他揉了揉眼睛,伴随他的动作,鹅绒薄毯从身上滑落,悬在椅子扶手的间隙中。 我们差一点打过去! 回答他的是祝桥,毯子被她重新捡起,谢景霄见她手中还拎着手柄,心中了然。 应该在自己睡觉的时候,她跟老爷子一块打电玩。 电视屏幕中显示着黑白倒计时,结束后,屏幕又一次亮起来。 谢景霄看到熟悉的雪狼,打了个哈欠,询问道:这游戏的怪都长一样吗? 第41章 虽然谢景霄很久没碰过电子游戏, 但实在看不下去老爷子在一个怪前反反复复倒下,索性尝试帮他打通关。 接下来的几周,他正好闲来无事, 便陪着檀老爷子在家打游戏。 上京的冬天总是寒冷漫长的, 掺杂进下不尽的雪花。 这几日, 谢景霄给檀淮舟发去的信息,就像叶落沉塘,激不起半点涟漪,便随波悬停在池面,徒留下大片未读的文字。 想来是公务繁忙,脱不开身, 更不愿去打电话惊扰他。 那款游戏在他们几日的努力下, 有惊无险通过第一周目, 二周目老爷子要自己努力, 谢景霄因此空闲下来。 百无聊赖的时光里, 他喜欢斜坐湘妃竹椅上, 指尖逗弄窗边凝结的霜花。 细嫩莹白的指腹碰触到玻璃,冷意与体温碰触, 氤氲起的白雾令霜花缓缓消融, 化成一滴水缓慢淌下来。 他目光不经意瞥到楼下, 热闹喧嚣的街巷缀上红色的装饰,形形色色的路人装扮成圣诞老人的模样,慢吞吞扭动腰肢, 摸到身下的手机,按亮屏幕。 【12月24日】 原来今天是平安夜。 谢景霄指尖翻动,又触及到聊天软件中的纯黑头像,多条未读的单向信息, 就如他给檀淮舟的备注檀先生那般冷漠疏离。 他点击进檀淮舟的主页,如墨般的头像根本看不出他在线与否,长指抚弄,图片倏地放大,加载片刻,却变化另一幅图。 古桥旧池,悠悠睡莲。 好一个心平气荷。 谢景霄盯着那张莲花图,没忍住轻笑出声。 檀淮舟的审美竟不知何时迈入中老年行列。 笑意化在嘴边,逐渐地,犹如莲子入口,不知不觉多了几分涩意。 他重新划开聊天界面,在输入栏中输入: 【今晚平安夜,你可以回来陪我过节吗?】 总觉不妥,逐字删除。 【最近还在忙吗?晚上能回来吗?】 再次删除。 第53章 【今晚回来吗?】 又一次全部删除,他指尖顿在空白栏上,不知过了多久,才敲出一行字发送出去。 【家中一切安好,勿念。】 他注视着聊天栏,看着输出的文字最后缀上未读二字,落寞地松口气,关灭手机屏幕。 仰身先后靠去,伴随他的动作,竹椅跟着有频率地摇动起来。 窗外的天色,伴随摇椅的晃动,逐渐地染上暗色。 二周目通关!让我拍个照发朋友圈! 不远处,传来檀老爷子欣喜的声音。 他舒展一下腰身,望向发呆的谢景霄,骄傲地一指屏幕,像是得到糖果的小孩子一样,挺起胸脯,眼睛亮闪闪的,激动地说道:姜还是老的辣! 硕大的屏幕赫然是结算的画面,新记录的字眼光鲜又夺目。 谢景霄唇边勾勒出一弯漂亮的弧度,点点头,由衷地夸奖:厉害,爷爷您还是宝刀未老。 是吧!我目前可是群里得分最高的! 忽然,他余光瞥到一旁的祝桥正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头顶的红色圣诞帽尤为显眼。 今天圣诞吗? 是平安夜啦! 祝桥从背包里拿出另外两个圣诞帽,从身后戴到檀老爷子脑袋上,侧头欣喜喊了声檀爷爷!merry christmas! 老爷子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一怔,反应过来,抖抖身子,捋顺衣摆,虚空朝二人做了一个脱帽礼,接着响起他标准的伦敦腔, merry christmas! 字正腔圆的音节,仿佛置身于伦敦街头,老爷子身上松松垮垮的睡衣,此刻似是变成了裁剪得体的西装,举手投足,气质卓人。 坐在一旁的谢景霄,抬眸看见突然出现的红色圣诞帽,紧接着是祝桥柔软的嗓音。 谢先生,圣诞快乐! 他微笑接过,我也有吗? 那肯定的啦!对啦,祝桥摊开掌心,一枚系着蝴蝶结的手杖糖,平躺在手心里,压低声音几分,单独给你的,老爷子没有哦! 谢谢。 谢景霄难掩情绪,眉宇间笑意更浓,并没有着急打开包装袋,只是凑近鼻子闻了闻。 浓郁的糖果香,仅仅闻闻,鼻尖的甜意便挥之不去。 我走啦!跟朋友约了过节。 祝桥做了一个走的手势,挥手向谢景霄告别。 路上小心。 谢景霄看着她跟檀老爷子嬉笑着大声告别,这已经是这几日的常态。 老爷子表面嗔怪她,但心底却很喜欢这个富有朝气的女孩子,将她宠的像没有血缘关系的孙女。 反倒她对自己总是轻言细语,言行举止都谨小慎微,仿佛在照顾一个病入膏肓的患者。 大门发出啪嗒的一声重响,房间重归于安静,她带来的节日氛围,又被她带走。 谢景霄没有戴上那顶圣诞帽,只是轻抚着,白皙的骨节暗暗用力,隐隐透出粉来。 侧过头,夜色已经降临,远处的天空绽出绚烂的烟花,闪过的瞬间,他的五官映在玻璃上。 没什么血色,如同薄釉的白瓷,稍微呼吸重一点就会碎。 难怪祝桥会那般柔声细语对自己。 小谢呀! 嗯? 听到老爷子叫自己,谢景霄坐起身子,放在膝上的手杖糖滑落在地,碎成两截。 他眼底闪过一抹落寞,但很快又掩藏起来,弯身捡起糖果,藏在袖中,怎么了?爷爷? 我们也出去逛逛,外面看起来很热闹。 老爷子透过玻璃向外看去,外面霓灯闪耀,跟冷清的室内截然两个世界。 好啊! * 爷孙两人走在路上,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不为别的,全是檀老爷子太过显眼。 平日里他总是一身休闲装,或者居家服,佝偻着腰玩手游,气质跟超市门口抢菜的大爷并无不同。 老爷子得知要出去,心血来潮,收拾一番,从檀淮舟衣橱里翻了身未穿的西装,顺便戴上他的劳力士,搞来一根黑金手杖。 檀家人本身没有长得丑的,檀老爷子不例外,他挺起腰身,穿檀淮舟的衣服,竟丝毫没有不得体的地方,而且原先本就在名利场,上位者的气息早已渗入骨髓里,稍稍打扮,便已是揣着副端方矜雅的模样。 路人看着他们二人,窃窃私语,十分不友好。 谢景霄自然猜测到原因,收拾过后的檀老爷子在外人眼里,就是他的老baby,两人关系属实看上去不清白。 他羞赧地拢起外套的帽衫,想将脑袋藏在衣帽上,却听到身侧檀老爷子说道:有时候遮遮掩掩,反倒会肯定他们的臆想,拥有更多的谈资,欲盖拟彰,往往适得其反,不如大大方方,没有的事,为什么要去在意他们看法? 欲盖弥彰,自己心虚,反倒坐实他们的想法。 谢景霄点点头,取下帽子,额前的几绺发丝随风而动,他随意地拢到耳后,扎成狼尾的样子,双手插进宽松的衣兜里,跟在老爷子身侧。 外面果然是另一幅天地,很快谢景霄就被路上的新鲜玩意吸引了注意,不在关心其他人的目光。 一路上,节日气氛浓厚,光影交叠间,他怀中已经抱了不少小东西。 他们坐在咖啡馆的室外楼台里,欣赏着街边形形色色的圣诞活动。 谢景霄斜坐在着藤椅上,漫不经心低搅拌杯中的咖啡,杯中升腾一团白雾,黑色的汁液旋成一个小型漩涡。 【喵喵~】 几声喵喵叫,吸引了谢景霄的注意,他注意到不远处不知何时聚集了三只猫猫,身上穿有红绿相间的圣诞围脖,应该是咖啡店自己养的小猫。 其中两只弓身对峙,一直在旁周旋,似是在劝架。 原因无他,正是两只猫猫中间的一块小点心。 蛋糕淡粉色的边缘,与地面紧紧贴合,显然是有顾客不慎掉落的,顾客太多,店家抽不开身打扫,自然也没顾得上给猫猫喂食。 你说它们会打起来吗?老爷子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轻抿一口咖啡,饶有兴致地问道。 谢景霄瞥了眼劝架的猫咪,白色的绒毛,脖颈处戴着米粉色的蝴蝶结,显然是个小姑娘,柔声柔气地喵喵叫。 在它的疏导下,其他两只猫咪肉眼可见,缩回身子,太多软了下来。 见到此情此景,谢景霄自然地答道:不会的。 但却见老爷子意味深长地笑了,又对接下来的事抱有怀疑,你看它们都松懈下来了,应该不会打起来的。 打个赌? 赌什么? 我赌它们会打起来,而且是三只一起打,打得很凶,赌输的请这杯咖啡,怎么样? 谢景霄瞥了眼缓和下来的三只小猫,轻笑着应允,好啊! 两只猫猫态度都软下来,一起舔舐这块小点心,然而就在此时,一块饼干横空出现,精准地横亘在它们之间。 仅仅一瞬,猫猫们重新蓄势待发,更加凄厉的叫声响起,接着很快扭打在一起。 小白猫在旁急得喵喵打转,但这次劝架的叫声,像石子如水,里面湮灭在两猫的扭打声中。 谢景霄惊讶地转头,看向罪魁祸首,你使诈! 檀老爷子耸耸肩,摊开手,游戏规则没有明确说明不能喂他们食物呀。 那现在说明不能喂食,只能观看。 好啊! 檀老爷子没有反对,十指交叠撑着下巴,眸中兴致更加浓厚。 小白猫在两猫周旋,很快就被波及到,其中一直一爪子正好抓到小白猫脸上,伴随一声刺耳的叫声,小白猫也跟他们扭打起来。 三猫的叫声,惊扰到顾客,它们碰得桌椅七零八落。 猫叫,人喊,桌椅倒塌,不多时,楼台已经乱成一锅粥。 看着眼前这一幕,完成出乎谢景霄意料,身旁传来老爷子冷淡深沉的嗓音。 他们打不起来的原因,是因为摆在眼前的利益不足以发生冲突,两猫对峙,无非在忖度利益最大化,所以我稍微加码,它们就不用过多考虑。 至于那只小母猫,她白白胖胖,想来也是既得利益者,从中周旋调解,无非是没有损害自己利益。 但当两猫互斗,不独善其身,还要掺在其中,一旦利益受损,不是也露出獠爪吗? 檀老爷子笑着起身,拖动藤椅,拍拍还在愣神的谢景霄,还在等什么?你也要加入战局吗? 没有! 谢景霄迅速站起身,此刻老爷子已经留给他一个背影。 我可不喜欢输游戏,老爷子走了几步,回头挑眉提醒,别忘买单。 第54章 第42章 谢景霄看着檀老爷子离开的背影, 似乎是第一次认识他。 光影交错间,他的身影缓慢与檀淮舟相合并,因为年岁而微弯的腰身, 丝毫没有影响到他薄情倨傲的气质。 与其说他像檀淮舟, 倒不如说檀淮舟的模样与他像了七成。 眼见露台乱成一锅粥, 三只小猫身上的装饰物早已被撕扯下来,变得七零八落。 谢景霄把小费压在咖啡杯下,匆匆离开这是非之地。 他走出咖啡店的时候,发觉檀老爷子早已等候在外。 您老还走得快。 谢景霄正要继续说,却见老爷子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老人家的眼睛平静地注视街对面,嘴角不自觉地带上抹弧度, 仿若是细雪消融化成涓涓细流的柔和。 相隔一条街, 街上车流涌动, 谢景霄找寻他的目光, 但四处寻找, 都无法定格。 他不清楚到底是什么, 会让老爷子流露出那般目光,透过他的眸底, 似乎有什么回忆在涌动。 忽然, 对面炸开一声响, 随即是空中绽放而开的白色烟花。 短暂而又美丽。 在这样的节日里,放烟花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更不用说是如此转瞬即逝的小烟花。 很快, 它的光芒就消失在天边,被其他更大更绚烂的烟花所顶替,声音也湮灭在奔驰而过的车流中,无声无息。 谢景霄将视线定格在对面, 昏黄的路灯下,两位花甲老人簇拥在水泥铸成的围栏旁。 一枚小小的烟花残骸,留在石柱上,老奶奶手中的火柴还保持微弱的火光,满脸喜悦地看向身旁的老爷爷。 他们穿着最朴素的棉服,戴着最简单的针织帽,燃放最便宜的烟花,却能开心地像个孩子一样。 老爷爷又将手里的一枚烟花,放在柱子上,老奶奶又怕又喜地小心翼翼地点燃。 再一次伴随响声,冲向天际,绽出绚烂。 漫天光彩,此刻有了属于他们的色彩。 车流涌动,烟花燃尽。 老奶奶似乎意犹未尽,但却见老爷爷骑来自行车,拍了拍后座,眼中的失落一扫而尽,乖巧地坐在老爷爷的后座上,扬长而去。 浪漫哪里分年龄,陪伴才是长情的告白,爷爷,你离家太久了。 谢景霄总算明白檀老爷子眼中的失神是什么,悠悠开口劝道。 但老爷子摆摆手,不回,她看我就烦,唠唠叨叨没完没了。 说罢,转身向对热闹非凡的商场走去。 谢景霄自然明白老人家的执拗,留恋地望了眼两位老人离开的方向,他们的身影消失街道尽头。 掏出手机,看了眼屏幕,发现他与檀淮舟的对话,依旧停留在那句勿念,后面缀的依旧是未读二字。 他落寞地叹了口气,收敛情绪,尽量不让心中的烦闷表露出来。 他追上老爷子的步伐,进入商场,就被璀璨的圣诞树迷花了眼,足足三层楼高,层层叠叠挂满闪闪放亮的装饰物,如同夜暮中坠落的点点繁星,引人伸手去够。 众人聚集在硕大的圣诞树下,进行商场特意开展的游戏活动。 伴随主持人的一声开始,嬉闹声、喝彩声,配合节日氛围的音乐,一时间将活动推动至高.潮。 本能的从众心里,谢景霄以为老爷子会凑这份热闹,便向人群慢慢走去。 却不曾想,临近中央时,老爷子一个转弯,走向另一侧,径直走进珠宝区。 谢景霄瞬间心中了然,不经意地勾起一抹讳莫如深的弧度,快走几步,跟在老爷子身后,进入珠宝店。 因为适逢节点,店内聚集的情侣不少,两个营业员没有来得及照看他们二人。 谢景霄静默不语,安静地走在老爷子旁边,陪伴他看着柜中陈列的手势珠宝。 檀老爷子逐个看去,从最璀璨的钻戒,寻到细腻通透的翡翠手镯,都没有一样合他眼缘。 你戴这个好看,就买这个吧! 闻声望去,一对中年夫夫在珠宝活动区,试戴着一只白金戒指。 可是太贵了! 身穿外卖服的中年糙汉,视线落至玻璃橱柜中的标价,又落到伴侣布满风霜的手指上。 一咬牙,似是下了眸中决心,指着伴侣手上的戒指,语气坚定地对营业员说道:这个,给我包起来。 谢景霄目光停留在他们二人身上,糙汉的伴侣还想推脱,但架不住糙汉的主意已决,而后依偎在一块离开。 今天真不应该出来,到处都是狗粮。 谢景霄正这样想着,回头却见檀老爷子不见踪影。 四下寻找,才在对面展柜看见他的身影。 彼时,老爷子拿着两根玉簪比对打量。 老爷子此时也看见谢景霄,招手示意他过去,别扭地说道: 自打你给她那个银熏炉,她就越发喜欢这些老物件,你来看看选哪一样? 谢景霄笑而不语,目光移向红色衬布上的两根玉簪。 其中一根玉簪上精心雕刻一只凤凰,羽翼顺展,姿态优雅,不乏百鸟之王的傲气。 另一个则雕成竹节型,纹理细腻流畅,尾端的竹叶轻盈仿若翠羽,又因玉石的温润光泽,竹簪竟有股空山新雨后的韵味。 就这个吧!谢景霄从衬布中拿起竹簪,触手生温,仔细端详下,竹节中沉淀着一抹紫色,更添生机, 凤凰于飞,羽翼顺展,但却倨傲自负,与奶奶低调的性子,恰恰相反,选它反倒俗气。 竹子高风亮节,竹节处晕着紫色飘花,正好符合湘妃竹的特征,娥皇女英泪洒斑竹,根根竹节都象征他的爱意,您送奶奶正好合适。 谭老爷子欣然应允下来。 爷爷,时间不早了,你现在回去的话,还能赶得上跟奶奶过节。 就你知道多,谁要跟她过节! 檀老爷子鼻腔冷嗤一声,目光寸步不离那根竹簪,仔细看售货员打包好。 礼物都买好了,不过节说不过去吧!迟来的礼物可就完全没有意义了哦~更何况 谢景霄摇了摇手中的手机, 我已经帮您打好了车,赶在十二点前,还是可以亲手送上礼物的。 檀老爷子接过打包好的包装袋,里面盛有两样东西。 一样是刚才购买的礼盒,礼盒是圣诞节特别版,红色的锦盒点缀白绿相间的绒花小球,很是精致。 另一样是装扮精致的苹果赠品。 平安夜才吃平安果,这果子看着挺新鲜的, 谢景霄在旁打趣道,话音刚落,手机就嗡嗡震动起来,屏幕上赫然是陌生的电话,不用多想都知是司机打来的电话。 走吧,车到了。 他接听起电话,安排好一切,不再顾忌长幼祖辈,拉起闹别扭的老头就往商场外走。 相处这几日,谢景霄明白这位老爷子生意上精明通透,游戏里叱咤风云,从不认输,但在感情上永远是嘴硬心软,一窍不通。 刚走到门口,老爷子猛地挺住脚步,谢景霄以为他要临时反悔,赶忙劝道:您要现在不回去,时间可就真不来及了。 不是,我想买束花。 老爷子紧盯一束清新的蓝风铃,感受到牵扯自己的力道消失,快步走进花店。 时间耽搁太久,司机已经二次打来电话,谢景霄交涉下,让司机将车开到商场门口。 虽然司机在催促,但他依旧在门口从容地等待老爷子。 挑选礼物怎么能心急呢? 片刻后,人群中出现怀抱蓝风铃的老人,不再像之前怡然自得的模样,脚下的步子都加快几分,往日云淡风轻的眼里浮现出着急,四下张望寻找什么 靠在车边的谢景霄并没着急,掏出手机留下这一幕,而后向他招手,檀爷爷,这边! 他安排好檀老爷子上车后,迟迟没有上车的意思。 老爷子开口问道:你不一起回去吗? 谢景霄摇摇头,我再四处走走。 那你路上小心。 嗯,您到家给我发消息。 谢景霄目送那辆黑车消失车流中,他哈了一口气,试图驱散指尖的寒意,掏出手机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了。 四下看看,路上的行人逐渐减少,两两成对,往家的方向走去。 他也想买一束花,或是送他,或是取悦自己。 可是花店只剩下起装饰效果的银叶菊。 他弯身,指尖触碰它娇嫩的花蕊,不经意间落寞,就像一张蛛网,逐渐笼上他的心房,如同困兽般,挣脱不开。 手机那边,依旧是没有色彩的头像。 谢景霄正要转身离开,好心的老板见他一个人可怜,便将剩余的银叶菊打包成束,送给他。 第55章 突如其来的礼物,短暂轻扫开心底的蛛网。 谢景霄谢过老板,往家的方向,慢慢挪动着步子。 等到楼下时,一辆熟悉的卡宴正停在路边,车牌在细碎的月光下清晰夺目。 高调抢眼的【京a00401】。 谢景霄呆愣一瞬,随即看到车边熟悉的身影,心中阴鸷一扫而空。 他身形挺拔料峭,背靠皎洁月华,冷白的光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温柔的釉色。 隔着一段距离,二人相互对视。 许久,男人缓缓抬起修长的双臂,唤了声,来 简简单单一个字节,低沉蛊惑,散发出不能拒绝的吸引力。 幼稚! 谢景霄鼻尖请哼一声,随即奔向男人,扑进他的怀抱里。 第43章 男人身上穿了件单薄的外套, 谢景霄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他由内到外散发出的寒意,如同一枚沁了霜雪的璞玉,冷而不寒。 不经意间, 谢景霄鼻尖酸涩, 他将脑袋埋在他颈间, 吸吮着独属于他的气味,仿若被积雪下压却纹丝不动的松木,散发出的悠悠冷香,清冽且沉稳,令人心安。 等多久了? 谢景霄侧过头,枕着他的肩, 向来清冷疏远的嗓音, 不自觉地夹带出几分哑意,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回应他的并非言语, 而是腰间收紧的力道。 带有鼻音的字节, 耳畔边久违的潮意, 肩头他紧抓衣料的指骨蜷得更深。 檀淮舟心头一缩,下颌蹭了蹭他湿润的鼻尖, 不久, 刚回来, 看灯没亮,想着你没在家,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语气极尽温柔, 好似安慰一只受伤的小猫。 为什么不回消息? 想至那满篇的未读信息,石沉大海般杳无音讯,谢景霄只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抓一下, 委屈混着字节一同流露出来。 不好意思,最近太忙,我把手机丢了,这才没看见你发我的信息, 檀淮舟抬手,轻揉谢景霄绒软的发丝,一点点解释道。 话音刚落,钟声敲响。 巨大的钟声,让谢景霄身形瑟缩一下,随之而来的是身后腾空而起的烟花。 反应过来,才知道那是特设的节目效果。 圣诞快乐!宝贝 檀淮舟伏在他耳侧的声音,温润浅淡,在漫天绽放的烟花声里,像是薄薄春雨滴入泥土里,细密无声。 但落入谢景霄的耳中,却又字字清晰。 特别最后二字,只有在床榻之上,他会一遍又一遍喊着。 思及此,谢景霄的耳根,肉眼可见地染上一层薄绯。 圣诞快乐。 谢景霄松开他的拥抱,抬头,望着他的眼睛。 清淡的月光混杂斑斓绚丽的烟火,映在男人如墨的眼眸里,是从未有过的神色。 他下意识地攥紧手中的银叶菊,白嫩的指尖不自觉陷进根茎中,指缝沁进清凉的湿意。 花是送我的吗? 这个? 谢景霄松了指尖力道,抬起手,将那束银叶菊夹在两人之间。 淡淡的花香,慢慢弥漫开来,有些醉人。 檀淮舟薄唇微不可查地勾起一抹弧度,轻笑出声,修长的指骨逗弄着银叶菊的枝叶。 笑什么?谢景霄疑惑问道。 没什么,想到一些奇怪画面。 檀淮舟弯着眉眼,视线缓缓勾勒谢景霄的轮廓。 夜色浅淡,月色映在薄雪上,反射出朦胧的银光,银装素裹,好似精心装扮的婚姻殿堂。 谢景霄仰着头,身披洁白无瑕的月光,手捧雏菊,更像等待新郎亲吻的新娘。 想到什么? 檀淮舟笑而不语,沾染雪气的长指轻缓地勾起他的下颌,弯身噙住他的唇。 舌尖肆意地侵蚀着谢景霄的唇齿间,勾动他的舌尖,与自己缠绕纠缠,剥夺吮吸属于他的气味。 津液交替间,檀淮舟睁开眼,看到近在迟尺的面容,精致的五官缓缓染上一层靡色,就连眼尾的胭脂痣都仿佛淬了血,糜丽瑰艳之至。 再次闭上眼,掌心覆上他的腰窝,支撑住他堪堪不稳的身形,另一只手小心抬起,长指插.进他细软的发丝里,情难自已地暗中使力,似是要把眼前人揉入自己身体里,不断加深这个吻。 唇齿间所剩不多的空气,逐渐被二人瓜分殆尽。 谢景霄呼吸不畅,这才推开他,气喘吁吁地呼吸窜入鼻腔的空气。 呼出的白气,晕的他眉眼更加朦胧,红肿的唇角悬着几根银丝,谢景霄抬手拭去,顷刻间,薄唇便敷上抹迤逦水痕。 想到吻你。 檀淮舟轻笑着回答,抬眸看了眼楼上,牵起谢景霄的手,指腹揉捻他绵软的掌心, 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休息了。 你不上去吗? 檀淮舟抿唇摇摇头,如墨的眼睛霎时间暗沉下来,耐心地哄道:年底公司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走不开身。 谢景霄点点头,从他看到檀淮舟那一刻,就知道他是临时回来的。 那身笔挺合身的西装被他藏在单薄的外套下,一看便知是刚开完会独自开车来的。 好,谢景霄应了声,薄而干净的手笨拙地去解自己外套的衣扣,你穿我这件回去吧。 但动作很快就被男人制止,他眉头轻轻蹙着,压下迫不得已的无奈,语调依旧轻缓, 穿好衣服,别生病了,不然你怎么叫我放心呢? 檀淮舟重新帮他将衣扣系好,莹白的长指翻动,因为北风寒冷,骨节微微透出粉来,谢景霄止不住地心疼起来,伸手覆上他冰冷的指, 我自己来,你快回去吧。 他没再管最后一颗未系的衣扣,朝着他的掌心哈了口气,双手轻轻揉搓着,似是要这样驱散他手上的冷意。 忽然,藏在衣袖的拐杖糖掉了出来,檀淮舟眼疾手快,伸手捞住。 这是? 摔成两半的糖果,平躺在他的手心里。 小糖果。 谢景霄想要拿回来,却没想到他先一步握紧。 我的圣诞礼物吗? 这个不是 谢景霄搜刮全身,确实身上除了一束花跟一个碎掉的糖,别无他物, 你要喜欢,这个也送你。 他把那束简单捆起来的银叶菊递给檀淮舟。 谢谢,我的礼物刚才给你了。 檀淮舟指尖轻点薄唇,见谢景霄脸上晕开绯色,笑意愈浓, 上去吧!我看你上楼。 谢景霄自知拗不过他,恋恋不舍地向楼里走去。 眼见电梯门关上,他冲着檀淮舟招手,快进车里,回去给我打电话。 但想至楼层的玻璃门隔音效果太好,他又赶忙做手势,示意到公司打电话。 在电梯门闭合的缝隙里,倚着车门的檀淮舟点点头,他嘴边叼着半根糖果,用口型说了两个字。 真甜。 紧接着,门严丝合缝地关上。 回到家后,谢景霄坐在沙发里,绵软的抱枕包裹着他,他轻抚薄唇。 一切发生得太快,恍如梦境,指尖触及,传来丝丝缱绻的疼意,这才证明刚刚的真实。 嗡嗡手机震动。 谢景霄拿起,屏幕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这是我临时号码,已经到公司了,早些休息,一个人别玩太晚。】 看到信息,他心中了然,给他修改备注 淮舟。 谢:【好的,别太累。】 檀:【嗯。】 * 第二日,谢景霄睡醒时,祝桥已经做好早餐。 早餐依旧是双份,看到檀老爷子爱吃的辣粉和豆汁,谢景霄这才想起忘记告诉祝桥,老爷子离开的事情。 老爷子还没起吗? 祝桥侧腰看向谢景霄身后,发现确实就他一个人,疑惑地问道。 他回家了,陪老太太过节。 哦~祝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像早有预料,而后很是同情地看向谢景霄。 这种眼光,谢景霄很是不解,但也却懒得理睬,径直走到位置上,用起餐食。 吃到清淡的菜肴,他怔楞瞬,因为一直以来,老爷子在的时候,饮食都以辣为主,自己吃辣的本事都提高不少。 这道菜放辣椒会影响鲜味,您若不喜欢,我撤掉。祝桥察觉到谢景霄面上异常,赶忙开口解释。 我不吃辣,以后老爷子不在,就做清淡点吧。 好的。 祝桥看向谢景霄的神情更加同情,余光突然瞥到桌柜上的信件,立即快走几步,取来递给谢景霄, 第56章 谢先生,早上有您的信件。 我的? 谢景霄疑惑地放下碗筷,接过信件。 这年头寄快递的居多,寄书信却是少之又少。 更何况,信封还是古朴的牛皮纸,封面是用毛笔题写的,字体遒劲有力。 寄出的地方是炉镇,收信的地方是他跟檀淮舟之前居住的独栋别墅,看来是跟之前的快递一样,辗转反侧来到这里的。 他小心翼翼拆开信封,露出里面的信件。 里面足足包了十几页纸,泛黄的名笺印着排排整整齐齐的小字,笔酣墨饱,雄健洒脱。 片刻后,谢景霄读完信,眼眸里是按耐不住的光彩,但很快又暗淡下来。 书信是炉镇的郭师傅寄来。 前半段讲的是自从炉镇重新开炉后,大家很有热情,一切生产都步入正轨,之前的直播,也吸引大批游客慕名而来,在自媒体宣传下,炉镇青瓷重新走进人们的视线里。 后半段却在说,他们小镇最近接到一个大单,但老板要求要创新,郭师傅本想拒绝,但老板的一通话点醒郭师傅。 炉镇青瓷断代多年,感兴趣的人多,但知道的人少,且烧制的大多器皿现在并不实用,现在的青瓷就是网红产品,一阵风吹过,又被遗忘在他们泥沟沟里。 他并不想这样的事发生,更不想炉镇青瓷只做他们那代人的东西,最后断代在他们这辈手里,想创新,但懂行的年轻人,能想到只有谢景霄一个,所以想寻求他的帮助。 看到落款时间,谢景霄眉头蹙紧,这已经是近半个月前的事情。 他将信件小心翼翼收起,正如郭师傅信中提到那样,青瓷从祖辈开始就是同样的烧制方法,同样的烧制器皿,虽然代代都有创新,但无非也是大盘变小盘,花纹变腾纹,虽说郭师傅在创作过程中在创新,可是本质的流程从未改变过。 谢景霄经常揣着的掌上明猪手炉,就是郭师傅的创新,但他们的老板肯定不满足于修改外形,所以这事并不简单。 而且过去一个月,不知道是否还能赶得上。 沉思片刻,他才倏地站起身,对祝桥认真说道: 明天你不用来了。 啊?我下次不创新做菜了!你不要开我! 看到小姑娘差点要哭出来,谢景霄忙摆手解释:不是开你,你的菜很好吃,我要出趟远门,这里暂时不需要你,工资照常给你发,不用担心! 谢谢!祝桥眼角的泪瞬间收了回来,等你回来,我再让你尝尝我的新菜! 好! 第44章 信中 , 郭师傅并没有留下联系方式,只有一个地址,是谢景霄在炉镇居住过的瓷坊。 因为他居住地址的变动, 这封信件已然耽搁多日, 按照原地点寄信回去, 肯定不现实。 时间紧迫,谢景霄没多做考虑,购买了第二日机票,只身前往炉镇。 谢景霄站在上次下车的地方,望了眼山顶。 距离上次来到炉镇,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事情了, 当时刚刚入冬, 山里面还不像如今这般严寒。 厚重的风雪已然将四周的山峦装饰成素白, 毫无一丝杂质, 隐隐可见高低不一的轮廓, 砖灰色的小镇蛰伏在群山之中, 彷如一张徐徐展开的水墨画卷,古朴却拥有底蕴。 谢景霄下意识身体缩了缩, 将衣服的拉锁拉至顶端, 戴好口罩衣帽, 把自己包了个严实,把山中凌冽的寒风隔绝在外。 踩在雪地里,抬头望着山顶, 鼻间呼出寒气,模糊视线,山顶的小房子变成一个星点,若隐若现, 看不真切。 他深吸一口气,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开辟出的小路,向山上走去。 令他奇怪的是,在这个寒冷萧瑟的季节,炉镇的游客还挺多。 走几步,便能看见打开拍照的游客,路边的瓷坊,也纷纷开门营业,有不少网络博主在直播拉坯制瓷。 这里俨然从之前被人遗忘的小村落,变成一方热闹的小天地。 越往上走,人越少,风更大,气候更冷,郭师傅的小院子正式坐落在最高点的那个。 连日的大雪,纵使小路上的积雪,有人定时定点清扫,但还是在铺就的青砖路面上,积攒一层薄薄的冰,更不用说青砖缝隙中夹杂的青瓷碎片,一不留神便会摔倒。 谢景霄足足步行一个钟头才走到郭师傅的院外。 院落跟上次离开时,并没什么不同。 唯一不同的就是上次来时是晚上,他并没发现窗沿边郭师傅烧制的小泥人,齐整整地排列,每个瓷人身上或多或少覆盖着一层薄雪,但却仍然精神抖擞。 谢景霄缓缓抬手,细嫩的白指微蜷着,哒哒哒扣响了沉重的木门。 周围静谧,叩击木门发出沉闷的响声,一层层回荡,惊扰了枝头未离去的麻雀,它们拍着翅膀,打落一树清雪。 半晌,里面都没有动静。 谢景霄再次抬手叩击。 小谢? 年迈苍老的声音,反倒是从身后传来。 郭师傅穿着一身羊毛绵褂,额头上缠绕的羊毛头巾在他本就黝黑的眉眼下,落下一片阴影,显得更加深邃,皮肤更是被时光碾过留下无数辙印。 他整个人站在那里,后面是白雪覆盖的叠叠山峦,大片的留白,让他仿佛成为从中世纪浓墨重彩的油画走出来的人物。 他依旧佝偻着腰身,偏头仔细打量眼前的年轻人,想要看清他衣帽口罩下的真实面容。 但仅仅通过身形的轮廓,将信将疑地唤出那个名字。 郭师傅,是我!谢景霄摘下口罩,露出藏匿在布料下清隽面容。 郭师傅的眼底,从最初的困惑,逐渐爬满惊喜。 燃着的烟杆,被他重重在石墙上一磕,半燃的烟灰,携带火星,落入雪地中,顷刻间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不见。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郭师傅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赶忙在上身打绺的羊毛袄里翻找钥匙, 刚就瞧着像你,但不确定是,你就没敢喊,我这腿脚不便,没追上你,唉,都没想到你会亲自来一趟。 您的信我收到了,但因为之前搬家,那封书信耽搁一阵子,才传到我手里,我是昨天才收到信的,真不是故意不回您。 谢景霄跟在郭师傅身后,迈步走进之前的小院子里。 老树的叶子已经掉光,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屹立不倒地挺在院中,就好像守在这方小院的郭师傅一样,数十年如一日,坚守祖辈流传下来的非遗文化。 郭师傅见谢景霄盯着老树,叹了口气,今年冬天比往年都冷,都不知道这老家伙能不能扛过这个寒冬。 肯定能的。 谢景霄的目光,从积雪覆盖的树冠上移至郭师傅身上,与他灼灼的目光对上,有默契地相视一笑。 进屋吧!外面冷! 郭师傅掀开门帘,示意谢景霄赶紧进屋取暖。 屋子中央的火炉里,火苗跳动着,舔舐陈旧的铁壶,沸腾的水气撞得壶盖叮当作响。 谢景霄找了靠火炉的位置,安静地坐下,待郭师傅忙碌完落座后,他才开口询问: 您信中提到的事情,还赶得上吗? 赶得上,赶得上, 郭师傅搓着粗糙的手,望了眼墙上所剩不多日历, 那老板让赶在过完年拿出样本来,如果拍板可以,明年三月份就开炉大规模烧制。 他具体要求是什么? 你等着 郭师傅站起身,走进后面房间里,翻箱倒柜一阵子,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包裹的文件夹,递给谢景霄, 这是他们的文件,你看看 结果后,谢景霄认真翻看起来文件,条框很细致,概括起来就是他们需要一种别出心裁的瓷器。 可以是盛放东西的器皿,但又不能是市面上能见到的瓷器。 可以是摆件,但又不能是日常司空见惯的摆件,还需符合当下年轻人的兴趣,且要看起来价格不菲。 总而言之,是一道无从下手的难题。 他翻看着文件,一张彩色宣传折页,在他指缝间滑落。 这是什么? 我写信让你帮忙,主要就是想参加这个比赛。 听那老板说是国际瓷展,说是参加就能让更多人看见我们的作品,了解青瓷。郭师傅解释道。 谢景霄眉头轻折,问道:您已经是制作国礼瓷的专家,要我帮忙,真是太抬举我了。 那都是以前的虚名,炉镇青瓷断代十几年,提到瓷,大家想到的都是些瓶瓶罐罐,我就想做一个让人眼前一亮的东西,所以想看看你有什么主意。 第57章 谢景霄眉头轻折,指腹有意无意地剐蹭合同的边角,锯齿状的纸沿每每刮一下,细微的刺痛就能让他的大脑清晰一点。 他安静地思考着,到底怎样的瓷器能满足这样的要求,毕竟要参加国际性比赛,太平庸不可能被人们注意。 在他思考的间隙,郭师傅在一旁的柜子上抱下来几个锦盒,小谢,来看看这个。 说罢,把成堆的锦盒摆放在谢景霄面前的桌上。 这是? 你来的晚不知道,之前我们几个老头子凑一块,想办法搞点新玩意出来,就烧出一批稀奇古怪的东西。 郭师傅打开最上面的小锦盒,拿出来是一个茶盏。 打眼看去,青瓷碎花,轻胎薄釉,质地温润,一看便知是出自大家之手。 这与寻常的瓷盏,并无(什么不同) 细看盏底纹饰,谢景霄后半句话噎在嗓子里,半天没有吐出来, 这花纹是哆啦a梦??! 原来这怪猫叫这名字?郭师傅咧嘴笑着,抓了抓脑袋,这是隔壁老王家的孙子放寒假回来,他拿的画册里面人物,我们觉得好看,就刻在青瓷上了。 确实附和合同里面的要求,市面确实找不到第二个刻着哆啦a梦和哆啦美的茶盏。 还有这个,你再看看! 另一个锦盒较大,里面是一尊人像,看身高姿势,应该是关二爷。 但当谢景霄凑近细看,倒抽一口冷气,无奈地扶额,半晌说不出半个字。 好一个奥特曼耍大刀。 第一次,谢景霄想要报警,他脑海里只有几个字,但又不敢开口。 【倒反天罡!礼崩乐坏!成何体统!】 跟郭师傅一比,他成守旧派了? 这个也是王师傅小孙子画册上的吗? 谢景霄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下内心的惊涛骇浪。 对啊,他说这角色很厉害,是个大英雄。 小孙子今年几年级? 开学三年级吧,怎么了? 没事,没事,我就问问。 还有这个,你再看看! 郭师傅话音刚落,谢景霄就瞅见他要打开最大的那个锦盒,眼疾手快地按住锦盒,等一下,我缓缓,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檀老爷子顿时乐开花,眼底是压抑不住的兴奋,这些玩意市面上见不到吧? 见不到,见不到,太新了!谢景霄竖着大拇指由衷地夸赞道。 何止市面见不到,放眼整个陶瓷界,也没人会把关公跟奥特曼合一块。 谢景霄猛吸一口气,依旧扣住锦盒盖,担心地询问:郭师傅,这最后一样是什么? 梅瓶 花纹不会也是小孙子的连环画吧? 没有,没有,这件没画小孩子书上的娃娃。 谢景霄手上力道松了几份,但又想到什么,又使上力气,不会多出什么奇奇怪怪东西? 郭师傅蹙眉思考一阵,点点头,摇摇头,确实多出一点东西。 见师傅点头,谢景霄心下一惊,他已经能约莫猜到会多出什么风格的东西。 他收回手,不由自主地蜷起指骨,目光紧紧停留在藏蓝色锦盒上,指尖陷进掌心都不自知。 问那么多,你看看不就行了!说完,郭师傅就直接掀开锦盒盖子。 第45章 盒子打开后, 谢景霄预料的奇怪景象并没有出现。 但梅瓶的样子,还是让他睁大了双眼。 不为别的,主要是第一次见如此精美的瓶子。 他小心翼翼拿起瓶子, 动作极轻极缓, 精妙地控制着指间的力道。 梅瓶在他手里翻转, 轻瓷薄釉,整体瓶身是月白色,隐约可见薄釉的冰裂纹路,谢景霄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仿佛呼吸重一点,就会在手中完全碎掉。 目光上移, 是瓶颈, 轻飘飘悬着几片翠青色竹叶, 叶形立体, 各不相同, 颜色或深或浅, 像是一枚竹叶缓缓飘落的序列帧,动态美跟静态美相结合。 谢景霄他抚摸着瓶颈周围的空洞, 指腹刚刚触及, 便又迅速收回来, 眼底一瞬间爬满了震惊之色,不可置信地想要去求证内心的想法, 这是玲珑瓷?! 郭师傅竖起拇指, 点头肯定,怎么样? 好好好, 谢景霄将梅瓶高举起来,光线透过瓶颈处的空洞时, 竹叶的各种形态跃然出现,好似古卷展开,徐徐呈现出的写意画,意境深远, 太好看了,这个会漏吗? 玲珑瓷不同于其他的瓷器,讲究的就是全身是洞,但却能滴水不漏。 烧制前需在瓷坯上镂空雕刻出设计的图案,然后一一掏出孔洞,这种洞被称作玲珑眼,接着用特质的釉反复在玲珑眼上着色,确保烧制后,能够透而不漏。 但这么大体积的瓷器,烧制过程中难免会损坏,成品率会很低。 如果这个瓷确实达到了透而不漏,那其价值可想而知。 烧了一大堆,就成这一个,不漏,专门试过的, 郭师傅挑动褶皱遍布的眉头,漆黑的眼睛里,是快要溢出来的骄傲, 还有这个,别忘插进去。 叮当 伴随一声轻瓷碰撞的声音,郭师傅将锦盒里的竹节,插.进梅瓶里。 竹子也是瓷坯烧制的,跟梅瓶浑然一体,彻底弥补瓶口处的空缺,竹节雕刻得十分精细,连纹路刻画出来,若不细说,都觉得是从后山带回的半截翠竹。 谢景霄认真欣赏着,就听郭师傅重重叹了口气。 原本想做一体的,但他两温度要求不一样,竹节一直断,烧了好几个,都失败了。 这个已经很好了。 谢景霄由衷地夸赞道,郭师傅他们烧制的这个梅瓶,完全就是炫技之作,没有几十年的功底,是不可能烧出这样的瓶子。 梅瓶被他重新放回锦盒里,瓷制的竹节也小心用衬布包好,生怕不小心伤及它枝叶。 待一切就绪,谢景霄才开口询问:这个梅瓶足以参加您说的那个比赛。 这东西你也能看出来,不满你说, 郭师傅对上谢景霄的目光,见他微微勾唇,了然他已经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瞬间不好意思继续往下说,局促地抓抓脑袋, 就是我们几个的那啥之作。 几位师傅的本领,放眼国内,也没几人能够得上。 只要一直烧,到我们这年岁,想烧出来这种,很容易的。 谢景霄微微敛眸,没去反驳郭师傅的观点。 正如他所说,这种样式的瓶子虽然珍贵,需要的功底深,但本质上还是老祖宗留下的技艺,只要用心钻研,还是能够复刻出来的。 郭师傅想要带上国际舞台,是当今众人无法复刻的,更要是瓷器界从未出现过的样式。 比赛什么时候开始? 还早明年后半年。 比赛这件事先放在一边,先解决订单问题, 谢景霄视线落在桌面的锦盒上,深吸一口气,指着上面两个,接上刚才的话音, 那两样东西虽然很创新,但年龄局限性太大,动漫角色跟青瓷结合得太过生硬,以至于失去原本的古韵。 至于那个梅瓶,制作成本太大,成本率太低,根本无法实现量产。 郭师傅赞同地点点头,你有什么好主意? 谢景霄没着急回答,撑着下巴,忖度片刻,其实你们提供了一个不错的点子,将传统瓷器跟现在年轻人会使用的东西相结合,或许会有蛮不错的产物。 话是这么说,但实现起来感觉不容易,你觉个例子。 谢景霄抬眸,在郭师傅陈列瓷器的柜子上搜寻,看到一个蟠桃状的瓷壶,眼前一亮。 起身,快步走到柜前,指着瓷壶,询问道:可以拿下来吗? 你随便拿。 谢景霄踮起脚,谨慎地青瓷端下来,向郭师傅解释: 您看这是两心壶,根据手指按得的空洞不一样,倒出来的液体就不一样,以前是用作酒器,但现在年轻人喝酒的并不多,反倒是喜欢喝饮料奶茶的居多。 可以利用他的原理,制作出能同时喝到饮料和奶茶的杯子。 或者您看这个 他将两心壶放回远处,又取下来旁边的杯子,继续说道:您把哆啦a梦磕在杯盏上,其实一个很不错的点子,但可以选择大众喜欢的,且又符合我们青瓷韵味的人物角色。 就像这个转心杯,通过转动展现出不一样的花纹。 第58章 一边说,一边向郭师傅展示,我们可以利用这个特点,联动一些古风人物造型,就好比现在很火的古风乙游,可以雕刻上他们的主角,大家可以根据喜好,转动出喜欢的角色。 谢景霄并不知道这些东西到底能否实现,只能受郭师傅的思路,加入自己想法,提议出来。 这些东西,我并不清楚是否能够实现,但我觉得您做的一些小物件,应该很受大家喜欢。 郭师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听到后半句,眼前一亮,什么东西? 就门口的小人,精美的瓷器,大家会觉得价格很高,普通的瓷器,又吸引不了大家,反倒是奇形怪状,很受大家喜欢。 虽然只是一瞥,但谢景霄对那几个窗沿边小人记忆深刻。 与其说是小人,倒不如说是奇奇怪怪动物化人。 表情夸张,有的瞪圆双眼,有的哈哈大笑,有的怒目圆睁 种类极其丰富搞笑。 不妨试试烧成网络表情包的表情样式,添加一点使用技能,就像这个, 谢景霄在手机里翻找一阵,找出一个哦哟的表情包,人物嘴巴圆张, 可以把他做成香炉,烟熏正好从嘴巴里出来,您看如何? 郭师傅豁然开朗,我就知道找你们年轻人准没错,果然比我们这群老头子懂得多。 第46章 郭师傅似是受到启发, 迫不及待地去端出工具,拉坯打型去了。 其实,这些并非是谢景霄一拍脑子想出来的点子。 又剩他一人, 谢景霄紧盯火炉, 窜动的火苗, 伴随着开水壶的震动,在他浅淡的眸底上下跃动,橙黄色的光虚晃着。 卿舟! 声音清澈干净,宛如夏日放凉的白开水一般,毫无杂质。 身穿校服的少年,依靠着残破的外墙, 目光注视打火机窜出来的火苗。 微弱灰黄的光, 衬得他清淡的眼睫, 仿佛落了层薄霜, 霎时间有了几分疏远的凉意。 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 哒一声, 扣住了火机的金属盖。 看到来人, 少年的脸上立马扬起灿烂的笑容,看向他。 那位出现在不远处的教学楼下, 徐徐走进, 细碎的光洒在他金丝框镜片上折射出旖旎的光晕, 只是浸在夜色里,都能嗅到肥皂干燥的清香。 就像是夏日里真挚赤城的栀子花,白净地想让人揉碎在掌心。 卿舟慌忙反手隐藏长指间的细烟, 堆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你又在抽烟? 卿舟随手掐灭烟头,迫切地询问:结果怎么样? 但他清晰地看见,对方并没有想象中的激动,顷刻间, 他眸底闪烁的光子,一点点暗淡,直至无光。 老师说点子是好点子,但就是大家的接受程度还是有限 阿宴,谢谢你。卿舟深吸一口,打断了顾云宴安慰自己的话。 然而,由于吸烟,嗓子的不适感增强,他干咳起来。 看他抖动厉害,顾云宴上前轻拍着他的背,真不至于!一群墨守成规的老顽固,在意他们干什么?!还有你,不是都戒了,怎么又抽了? 卿舟摆着手,扶着墙站直了身子,刚抬头,就对上顾云宴那双银灰色的眸子,它镶嵌在他的金属眼镜之下,像是沁饱水的宝石,温润干净,触手生温。 没事,呛到了。 笨,这个还你。顾云宴打开背包,将一叠打包整齐的文件交给了卿舟,你这点子不错,但单靠我们实现,可能性很小,留着以后用吧。 卿舟接过后,在手里掂了掂,沉闷地叹了口气。 这是他构思地几样瓷器样式,原本打算是自娱自乐,自己捏着玩,做了几样小东西送给了朋友,其中就给了卿舟一样。 正好他是文科生,整天泡在墨坛子里写了一手好字,给卿舟的感觉就是条腌入味的咸鱼,一天到晚没事干,索性就把一条蓝色咸鱼状笔托送给他。 那只咸鱼,既可以当笔托,又可以拉长做镇纸,甚至可以垫桌角,小小一只,妙用多多。 顾云宴觉得这小东西很新颖,就建议他参加历史学院举办的创新活动。 卿舟听到历史学院举办创新型活动抱有质疑态度,脱口而出便是历史还能创新?是再创新字,还是拿骨头排列组合? 然后,脑袋就收获一拳暴击。 听完顾云宴解释后,他更没了兴趣。 毕竟,要准备的东西太多,他太懒了。 顾云宴没再强求,反倒是檀淮舟听到这个消息后,竭力要求他参加活动。 甚至不惜牺牲好几周时间,去筹备收集各种资料,填报各种表格,卿舟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却一直在他旁边当吉祥物。 最后两个人耗费的心血,竟然直接落选。 这种比赛奖项对于卿舟而言,不过是虚名,而且他在此过程中,并没有起到什么实质性作用,反倒是檀淮舟亲力亲为地一直支持他,帮他。 他并不想檀淮舟失望,便需求顾云宴帮助,想询问自己为什么落选。 原因竟是太创新。 说到底,也不过是他们不愿意他们引以为傲的瓷器,成为大众手里微不足道的某样东西。 那样太跌份 可是,瓷器一开始便是人们日常生活使用的器皿。 得到这个答案,是在卿舟意料之中,他弯唇浅笑,抬脚向前走去,走吧,回寝室。 随后,顺手将整理的参赛文件,放置在垃圾桶上方,步子却没有半点迟疑的意思。 你扔了干啥? 顾云宴小跑几步,重新把文件捡起来,拍打干净覆在上面的灰尘,重新揣在怀里。 一式三份,我那一份,淮舟那里一份,多出来一份,放着碍眼,不如扔了。 他走至路灯下,顿住脚步,转身,笑得随意, 你若是想收藏本人的杰出大作,那份就送你了!等我成名了,它就是套大平层,好好珍惜。 顾云宴正想说他臭屁,可他抬头却看见,少年的身影已经走远,藏匿在白光里,虚晃朦胧。 徒留他爽朗高亢的嗓音荡在半空,无人懂我凌云心,我自披星至巅处! 字字真切。 * 接下来一段时间,谢景霄都呆在炉镇,陪着郭师傅跟他的同僚一起改善青瓷的样式。 在不断尝试中,已经设计烧制出十二条乖龙样式的香薰炉,既可以燃香薰,也可以拆分做烟灰缸。 十二条乖龙,表情各异,取自网络上热门表情包,其中有一条乖龙,他尤为喜欢。 小龙伸长脖子,两根龙须翘上天,扭动着笨拙的身躯,拍打篮球,似是凹出自以为最帅气的姿势,能够迷倒众人。 因此他经常放在手心里把玩。 一日,谢景霄坐在瓷罐垒成的矮墙上,俯瞰整个炉镇,掺杂冷意的空气,窜入鼻腔,毫无保留地冲击混沌的灵台。 空旷、自由、无拘无束。 身前是挂起红灯的万家灯火,身后是直插云霄的烟囱,冒着袅袅烟气。 小谢,好消息,好消息!马老板那边拍板了!他要咱烧出的小龙! 谢景霄长指把玩乖龙动作一顿,向后看去。 虽然是第一次听到马老板,但不难想象,这是跟郭师傅他们合作的那位神秘老板。 郭师傅撑手一跃,便翻过架起的葡萄旧藤。 这一动作,看得谢景霄险些握不住指间的细瓷,他上来都是从一旁搭的木梯走绕过来,从未想过可以直接翻过来, 您慢点,地滑,小心点 这路我走了几十年,比上炕都熟练,摔不着的! 郭师傅摆手打趣道,然后,小心翼翼从羊皮袄里侧,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a4纸。 他们今早把定金都打过来了,我们可以赶在年前烧制出一批。 那挺好的。 郭师傅把纸张递给谢景霄后,蹲在他身边,自顾自点起旱烟,吐出一个烟圈, 他们还在询问其他几样进度,我该怎么跟他们回? 谢景霄抿唇不语,低垂眸子,认真审视着a4纸张提及到的条条框框,越往下看,眉头不禁蹙得更深。 因为合同提及到,后续交货后,尾款一次性打清。 然而,这位马老板要的大货瓷器却分了三批,而且第一批货还要按照规定时间发给他们,这不就是坑吗? 怎么了?合同有问题吗?郭师傅发现谢景霄面色愈加沉重,便凑近看了看,这有什么问题吗? 您之前跟他们合作过吗?谢景霄没有着急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 第59章 之前他们定过我们几批大货,开出的市价都比市价高,打钱也爽快。 之前是交货后才打的尾款吗? 郭师傅倏地起身,对啊!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咱咋可能让人家吃亏! 谢景霄不再也言语,抬头望向他,郭师傅身形晕在初日的柔光里,面上嶙峋的沟壑,周围氤氲的烟草味,无不透露出手艺人的淳朴。 他紧抿的薄唇不易察觉地紧绷,收敛视线,继续俯瞰下面的人趁着清晨忙碌,小声地叹了口气,。 炉镇的人就如他们生活的这片土地一样。 老实,厚重,积淀着千百年的文化传承。 太过沉重,认定一个人,即便有千斤重的力气,都改变不了那人在他们心中的看法。 郭师傅对这位幕后的马老板便是这样,他认定马老板为人爽快,认定他所作所为都是为炉镇着想的。 可却不知,商人重利,这里面的风险全都压在郭师傅他们肩膀上。 半晌,谢景霄才悠悠开口:可是您知道吗?这次我们把乖龙交给他们,是收不到尾款的。您看这条 他指着文件末尾的一串小字,这句话的意思是,只有我们同时烧制完他们所需的几种样式,才会一次性打完尾款。 咋可能? 郭师傅从未料到会有这个结果,一时间慌了神。 因为他们要的数目不是小数,这些原料费、人工费不是他能完全承担的。 但随即想到跟这位老板合作的点点滴滴,甚至在这次合作中,马老板特意询问他们原料费够不够,大家伙过年够不够花,专门把预付的定金翻了一倍,就为大家伙能过个好年。 想至此,郭师傅立马摇头否认道:不会的,马老板就不是这样的人,他是好人! 虽说这样的反应,早在谢景霄预料之内,但见郭师傅脸颊涨得通红,极力辩解的模样,还是不由愣神一瞬。 他忙转口说道:您别急,可能就是我多想了! 我看人很准的,一定是你多想了, 郭师傅语气平缓下来,将谢景霄递来的那张a4纸,认真折叠,重新揣进袄褂子的里侧,浑浊的眼眸,缓缓变得深远,似是在追忆什么, 马老板一般比较忙,我就见过他一次,就他上次来找我,想要一些不一样的炉镇青瓷。 他年龄跟你差不多,文绉绉的,一样喜爱这些老文化,就他眼神里那个光,是骗不了人的。 再加上他后面跟我说的那番话,老头子我觉得他是实打实地为了青瓷好。 他说什么了? 他说我们守在这个小镇里,像我们的祖祖辈辈一样,传承千百年不变的东西,镇里的人用不到,镇外的人看不见。 这么漂亮的东西,只当玻璃柜里落灰的东西太可惜了。 谢景霄指腹揉捏瓷龙的动作一顿,而后,眉目间的笑意渐浓,彷如紧绷的丝绢瞬间泄了力,只剩触肤的柔软。 他一下又一下敲击着乖龙的瓷须,月牙状的指甲碰触间,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声。 难怪郭师傅会这般深信马老板,曾经也有人跟他说过同样的话,他也如郭师傅这般。 可是那人如今却变成一只觊觎猎物的饿狼,再变不回当初的模样。 您为什么当初不找他呢?说不定他有更好的点子。 他对制瓷一窍不通,不是老头子我吹,懂不懂瓷,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就是喜欢这些东西。 郭师傅把烟杆磕在瓷罐上,我就是知道那孩子爱这些东西,不会坑我们的。 在响起的脆响中,他悠悠的嗓音,匿在干涸的嗓子里,但却字字笃定。 ----------------------- 作者有话说:推一下基友的文:禁中非烟的《被金渐层大猫猫美人缠上了》 破产男a捡了只小猫咪回家,白莲花味儿的信息素人畜无害,还会撒娇卖萌求贴贴。 小猫咪能有什么坏心思? 不过是叔叔,带我回家。 叔叔你亲亲我好不好? 叔叔我们来怀崽吧! 瞳孔失焦的alpha摸摸微鼓的肚子,试图藏起来不叫少年发现。 第47章 谢景霄目送他离开, 虽心中对合同条目有所疑虑,但现在提出来无济于事。 因为在他来之前,负责此次项目的炉镇负责人已经署名, 现在更改条目是不可能的, 只能祈祷马老板能信守承诺, 真如郭师傅所说那般,是真心为传统文化着想的一个人。 毕竟他也有仅靠感觉,便能无条件信任的人。 嗡嗡 手机发出一声震动,惊得他掌心里的乖龙险些脱手,堪堪拿稳后,这才从衣兜里取出手机。 点开屏幕, 发现是檀淮舟打来的电话。 谢:【淮舟, 怎么了?】 檀:【你在哪里?还没回来吗?】 上次接到郭师傅来信后, 他便收拾行囊赶来炉镇, 只是发信息告诉檀淮舟要出趟远门散散心, 并没告诉他什么时候回去。 他来这里, 帮助郭师傅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让自己增添几分生气。 前段时间跟檀老爷子的相处, 他越发觉得自己是一个久卧在床的病人, 毫无朝气, 更无生机。 虽然他已经不在谢家了,没必要再把自己当做一头困兽,束缚在别人打造里的牢笼里。 可是, 六年时光里,终日陪伴自己的只有一串佛珠,一把摇椅,一盏香炉, 以及被强加进骨髓里的禅性,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更改的。 所以他才会选择来这里做一些感兴趣的事情。 谢景霄眸光敛了敛,轻嗯了一声。 檀:【不方便说话吗?】 谢:【没有,我在炉镇,再过两天就回去了,你是回家了吗?】 檀:【嗯,没事,你不用着急回来】 谢:【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檀:【没什么大事,我要出趟差,正好回去取几样东西,发现你没回家,打电话来问问。】 谢:【要出去很久吗?】 谢景霄听见听筒那边沉默片刻,瞬间明白,忙开口继续道:【没事啦,我在炉镇玩的挺开心的,郭师傅他们人很好的,你不用担心。】 檀:【对不起不能陪你。】 谢:【我又不是一两岁小朋友,要你时时刻刻守着,忙你自己的工作要紧。】 听筒那边传来一声轻笑,低沉清雅,谢景霄怔愣瞬,接着就是他玩味的嗓音。 【照顾好自己,谢小朋友。】 谢景霄浅笑不语,轻轻嗯了声。 檀:【要上飞机了。】 谢:【路上小心。】 挂断电话后,谢景霄收敛心神,目之所及是炉镇砖瓦间的红色年意,触耳是噼里啪啦的炮仗,回味着缓缓荡开的年味。 他本就不计划在炉镇长住,几日后就要回家,置办年货,想跟檀淮舟过第一个年。 可惜,计划总赶不上变化,檀淮舟虽没说出差多久,但只言片语却已经流露出他回不来的事实。 如若不然,以他的霸道性子,定是要将自己留在身边。 或是,他赶来这里。 小谢,吃饭啦! 郭师傅去而折返,淳朴热情的嗓音,瞬间驱散了谢景霄心中烦闷。 来啦! * 半月后,大年三十。 小谢,看这个! 两颊蹭有面粉的谢景霄闻声抬头,映入眼帘的正是一只小兔子。 郭师傅一泄力,兔子便稳稳落在谢景霄的掌心里。 谢景霄探手,指尖动弄兔子的两只耳朵,柔柔嫩嫩,可爱极了。 待会煮给你吃! 谢景霄点点头,眉眼弯出了极其好看的弧度,捧着小白兔凑近摄像头, 兔子饺子可爱不可爱? 一瞬间,就涌起来一堆弹幕。 【好可爱!我的手怎么就不会!】 【兔子那么可爱,为什么要吃兔子】 【啊啊啊,不要吃兔子】 【师傅手怎么那么巧!我什么时候才能吃得上国宴!】 谢景霄指着直播间浮现的一条条弹幕,挨个读给郭师傅听。 郭师傅不言语,只是用力点着头,浑浊的泪在眼眶打着转。 你看,大家很喜欢您包的饺子! 前段时间,郭师傅得知谢景霄不走了,要留在炉镇过年,就慌忙整理各种年货。 在与他相处的这段时间里,谢景霄就得知他的儿女在大城市成了家,平日里工作繁忙,过年都不能回家。 每年过年他都是一个人,孑然一身,所以不注重过年的习俗。 第60章 现在突然有人告诉他,要陪他过年,自然喜上眉梢,想要把自己珍藏的所有好东西,全部都拿出来。 然而,一辈子蜗居在小镇里的老人,因为孤独太久,他颤巍巍捧起来的东西,难免会担心年轻人瞧不上。 纵使谢景霄一再告诉他,这些东西他很喜欢,仍旧无法打消老人的顾虑。 渐渐地,这种情绪蔓延至郭师傅的工作里。 在他烧瓷过程中,总会担心自己做的物件大家不喜欢。 谢景霄百般解释,终是不见效果,索性拿出手机,打开之前的直播间,向大家直播郭师傅的手艺。 好在之前几次直播有些粉丝基础,再加上小佛爷的称号在网络上被人熟识,所以一开播,便有很多粉丝涌入进来。 谢景霄的粉丝跟别家的不太一样,纵使没有房管,言语都很和谐。 原因无他,他是互联网群发律师函第一人。 因此他并不担心,网友会言语重伤郭师傅。 一番操作下来,郭师傅才真真切切找回认同感。 在此过程中,他在艺术创作中还加入一些网友的想法,创造出更多新奇玩意。 啪啪 正在两人其乐融融的包饺子中,窗外突然燃起来绚烂缤纷的烟花,紧接着是噼里啪啦的炮竹声,热闹非凡。 郭师傅,外面在放烟花! 煮饺子的郭师傅闻声抬起头,视线透过狭窄逼仄的玻璃小窗,朵朵烟花在他混沌的眼眸里绽放开来,亮闪闪的,仿佛包揽漫天星辰,蕴含有无限可能。 他干涸的唇微微颤抖,如同喃语般,是啊,过年了 饺子应该差不多了 哦对!饺子! 郭师傅晃过神来,已经看见谢景霄拿出两个超大号的盘子,赶忙接过。 要吃年夜饭了,今天的直播就到这里,我们明天见。 谢景霄跟直播间的网友打过招呼,就掐断直播。 忽然,余光瞥见屏幕上方信息栏,有几条未读消息。 第一条竟然会是谢初远发来的。 【今天年三十,你阿姨做了年夜饭,你跟檀家那位回家一趟吧。】 看到信息,谢景霄指尖都在颤抖,雪白肌肤上的汗毛倏地立起来。 他眸光暗淡,不禁想到在谢家度过的六个年头,自己仿若是窥伺别人的老鼠,在暗淡无光的房屋里偷听他们一家人阖家团圆的幸福。 每逢年夜饭,他总是多余的那一个,被谢景云、闻人月母子两处处挤兑,谢初远却能视若无睹地看着发生的一切,不去阻拦,任由其越发过分。 起初他反抗过,但反抗的后果就是家法,他一个人的家法。 终是,在最幸福的日子里,他遍体鳞伤,躲藏在在黑暗中舔舐伤口。 谢初远发来这样的信息,怎么会安好心? 谢景霄目光凝聚在檀家那位四个字上。 他现在能够在外面自由自在,完全是依附于他与檀淮舟的婚约。 一旦自己被檀家厌弃,他肯定会被谢初远抓回去。 目光一怔,他突然想到之前跟谢初远的赌约。 在明年春天之前,他必须跟檀淮舟领证。 现在距离春天,仅仅只有一个月。 谢初远发这条消息的目的,显而易见。 谢景霄收敛所有情绪,鼻腔轻哼一声,莹白的指尖在键盘上迅速敲打。 【不必恶心我,我记得和你之间的约定。】 发完信息后,便把谢初远拉进黑名单,眼不见为净。 小谢还在厨房磨蹭什么?晚会都开始了! 客厅传来郭师傅的喊声。 来了,马上过来! 手机被谢景霄踹回兜里,端着另一盘饺子走出去。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啊,我能有什么事情? 谢景霄这才发现自己脸色不太好,赶忙扯动僵硬的唇角,试图弯出一条好看的弧线,但却无济于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见谢景霄不愿说,郭师傅不强求,在袄褂衣兜里摸索一阵,掏出一个皱皱巴巴的红包, 这个给你! 递到面前是一个刻印着囍的大红包,鎏金闪闪,谢景霄没忍住笑出声,我都多大了!要什么红包,还有您这囍字红包是从哪来的? 见他笑的明媚,郭师傅乐的开怀,跟我比,你就是晚辈,长辈给晚辈红包,哪有什么不妥? 这红包我是找隔壁老王讨得,咱这小镇没卖的,网购又来不及,你将就用。 那我就收下了。谢景霄接过红包,放到手心,沉甸甸的,神色变了变,立马反手往回塞,这也太多了吧!太破费,太破费 虽然红包钱对他来说微不足道,但是对于老艺术家可是一个月的薪水,不能收。 怎么收不得?要不是你,我们能赶在年前完成第一笔订单,拿到货款吗?再说,哪有我拿晚辈红包的道理? 闻言,谢景霄只好欣然收下,随即眼眸一亮,他之前担心的事没有发生,马老板竟向他们打了尾款。 我就说马老板人不错吧! 谢景霄由衷地开心,跟着点头,是我度君子之腹了。 快吃饺子,都凉了! 等一下,我拍张照片,看这里! 谢景霄打开手机相机,伴随电视机上热闹非凡的晚会声,记录下来他们最开心的一刻。 过年就得开心,别想不开心的事。 嗯嗯, 谢景霄夹起一只松鼠饺子,塞在嘴里慢慢咀嚼,眸光停留在刚才的几张照片里。 选择了一张,刚想点击分享朋友圈,手指又蜷缩回来。 接着打开他跟檀淮舟的对话框。 不曾想有一条未读信息,竟然是张兔兔求抱抱的表情包。 谢景霄嘴角的弧度不禁加深,细嫩的长指迅速在输入框中敲击着。 谢:【还在忙吗?】 檀:【嗯,一会还有个饭局。】 谢:【他们不用回家吃年夜饭吗?】 檀:【外国人可不过年】 檀:【抱歉不能跟你一块过年,之后一定给你补上。】 谢:【你不用担心我,我跟郭师傅相依为伴,很开心。】 檀:【是挺开心的,我都没有小兔饺子吃。】 听他言语酸溜溜的,谢景霄反手将各种小动物饺子特写照片发给他,向他光明正大炫耀。 谢:【你怎么知道我还有兔子,松鼠,小鹿,小绵羊饺子?!】 檀:【我可是你的头号粉丝,我可以拥有一个吗?】 檀:【可怜兔子.jpg】 谢:【怎么还发表情包卖萌?】 檀:【兔兔没有.jpg】 谢:【?你被夺舍了?】 檀:【没有,输入法的问题,我打一句话,就会自动变成兔子图,不管我的事。】 谢:【好呢,再给你看看我包的饺子。】 谢:【照片x8】 檀:【看着很好吃,回来给我做好吗?】 谢:【好啊,你什么时候回来?】 檀:【下周,我路过南锡,顺便去看看你。】 谢:【好的,等你。】 第48章 初一清晨, 谢景霄就被催促着去看窑神祭。 周边小贩似是早有预料,在沿街的小路上,已经支起来小摊, 贩卖各种新奇玩意。 郭师傅作为炉镇位高权重的元老级人物, 一早就被邀请到窑神庙准备窑神祭的相关仪式, 今天是炉镇的大日子,象征一年开窑的起始,大家都渴求有一个好的开端,就会举办特殊的仪式。 但相比之前炉镇重新开炉的形式,就简单很多。 所以谢景霄只是站在人群外,淡淡看着郭师傅念完祭词, 便转身离开, 独自去往小路。 走走停停, 在人群堆积的小摊停下脚步, 谢景霄凑近, 这才发现是一家糖画铺子。 平日里, 他见过画糖画的师傅有很多,正想后退离开, 不经意间, 却瞥见货架上的一个糖人样品。 凑近看, 反倒看不出什么形状,但刚才谢景霄无意一瞥,却发现是那是一只螳螂捕禅的动态图。 寥寥几笔, 就刻画出螳螂蓄势以攻的动态图,以及状况之外呆愣的蝉。 整个画面处于像与不像之间,反而恰到好处,突出特有的意境。 但如果追究其形似, 往往丢失了画面的神韵。 谢景霄瞬间打消离开的念头,将视线移动至糖人师傅身上。 却没想到是一个年轻小哥,戴着墨镜,一身黑皮衣,一边抖腿,一边将勺中的糖浆,倾倒在面前的铁板上。 但仅靠他露出的半张面容,完美精致的下颌线,就能判断出他的帅气,更别提他无处安放的大长腿,堪称完美的身材比例。 第61章 谢景霄瞬间明白为什么他的摊前会聚集这么多人。 当他勾勒出最后一笔,完美收尾,人群中竟噼里啪啦地鼓起掌,甚至传来欢呼声。 小哥压压手,人群霎时间安静下来。 他用棍子将铁板上的糖画黏连好,轻轻一钩,便完整脱模,递给了面前满脸娇羞的小男生手里。 下一位是谁? 糖画小哥的声音低沉,富有磁性,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人群再次沸腾。 我我我我! 是我!别挤! 做我的!我出双倍价钱! 我出三倍价钱! 嘘~ 小哥修长的指骨轻触唇瓣,作静声的手势 人群又变成安静乖顺的绵羊,等待小哥发布指令。 正因如此,被前赴后继的人群挤得东倒西歪的谢景霄,终于有了喘息的功夫。 他已经淹没在人海里,大口穿着气,想要抽身,但却被桎梏其间无法动弹。 让我来选,好不好? 好! 巨大的喊声,震得谢景霄耳膜生疼,他奋力地扭动肩膀,想要挣脱出半截身子。 可无奈怎么用力,他只能扭动极小的幅度,最终以一种怪异的动作,定格在人群里。 我选谁呢? 糖画小哥目光在人群里搜索,几乎所有人都在安静等待被选择,眼眸里闪烁着激动的光子。 唯独只有一个,奋进全身力往外及的,他还身处正中间,保持着一个奇怪的姿势。 整个身体扭曲着,从上到下,依次为向左、向右、向左、向右的顺序,身体的柔韧度,完全是他想拍手称赞的程度。 就那个蛆小哥刚一开口,就意识到说错话,忙改口,中间那个蛄蛹者,就你了! 蛆? 听到这个字眼,谢景霄还以为是耳朵出问题,但看到周围人诧异的表情,这才意识到是小哥实实在在说了。 素质这么低下,谢景霄不禁眉头蹙紧,向他投去嫌厌的目光。 不过,他也在四下张望,寻找那位被称为蛆的人。 肯定是他想关心受害者,绝对不是因为他想见识一下能让人脱口喊蛆的样貌。 然而,在谢景霄上下瞅了许久,都没发现异样的。 他只能顺着小哥的目光看去,扭动身子寻找时,竟发现周围自己能活动的空间越来越大。 然后是,所有人的目光定格在他身上。 就你,手里面盘串的那个。 小哥嘴角挂着不怀好意的弧度,随性地指了一下谢景霄。 谢景霄摊开掌心,印刻着沉塘旧莲的佛珠平静地绕在他指骨间,他垂眸,盯着乌檀木上发亮的包浆。 盘串的? 还真是。 他的面前顷刻间让出一条小路, 出于多年积攒下来的素养,谢景霄压下心头的脏话,稍稍整理一下头上凌乱的发丝,唇角勾出一抹淡漠的笑弧,无视背后众人的窃窃私语,走上前去。 找我什么事? 嗓音浅淡疏离,无悲无怨。 小哥目光停留在眼前少年的面容,眉目清淡如烟,瞳子更是罕见的浅色,如松间细雪,端的是触不到够不着的清冷矜贵。 视线下移,指绕佛珠,更给他出尘的气质增添几分佛性,不禁让人心生敬意。 怔愣片刻,他才回过神来,立马连续拍打嘴巴,我这嘴上没把门的,口上冲撞小佛爷,要是冲撞佛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谢景霄眼瞅小哥手上使了力道,嘴周的莹白皮肤涌现出一层薄绯。 见他动作不停,忙抬手制止,可以了,我接受你的道歉不过,你点我出来什么意思? 小哥嘿嘿一笑,指尖轻点一下面前的转盘。 【童叟无欺大转盘,10元一次。】 转盘跟大多数糖画师傅摆摊的一样,转转盘来决定师傅画的样式。 运气好的话,可以画小钱获得最大的糖画。 小哥面前的转盘不知道从哪个下水道找来的,上面的印花都是十几年前的款式。 只不过最小的区域被他用马克笔改成自由发挥四个大字。 您来我摊前,不就是买糖画的?您这是制定款式,还是玩转盘? 谢景霄明白他的意思,微敛眸光,而后移向架上的螳螂捕蝉的糖画,缓缓抬起手,我可以 不行哦~架上的是非卖品,不卖的。 似是看穿谢景霄的心思,小哥抢先打断道。 高价也不行吗? 不行的,虽然知道你喜欢这幅蚂蚱抓虫,但那玩意是我老早之前做的,吃不成了。 小哥说着站起身,去取架子上的糖画。 谢景霄听到身后人群又开始嗷嗷叫,感受到头上笼上一片阴影,刚抬头,就被突如其来的灰尘吹得睁不开眼。 方才糖画小哥握着糖画,见包装袋上布满灰尘,随意一吹,不曾想谢景霄这个时候抬头,北风一吹,不偏不倚全吹他脸上了。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 他忙将罪魁祸手糖画藏在背后,笑嘻嘻地道歉。 谢景霄揉了揉眼,几乎同时,蓄满泪的眼角氤氲起一抹红绯,缀在眼尾的泪痣被灼成胭脂色,仿若一个完美的易碎品。 糖画小哥看得出神,瞥见那颗胭脂色的靡痣时,竟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想用指尖轻触。 当距离不足几厘米时,没想到谢景霄倏地抬头,糖画小哥动作停滞,只能尴尬地蜷起手指,来回活动活动,半指皮手套摩擦发出刺啦响声,灰大,手套都脏了。 趁着间隙,收回手,小哥还在无措地点头搓手,目光四处游走, emmm最近就是灰大,记得出门戴口罩嗯戴口罩 谢景霄观赏他一系列的表演,方才压得火竟一时间消散得差不多了。 就在这时候,他打量着眼前人,刚才预料到他个子很高,却没想到会足有一米九。 他身着酷帅的皮衣皮裤,脚踩马丁靴,再加上绝佳的头身比。 难怪惊叫声会此起彼伏。 被谢景霄看得发毛,糖画小哥老老实实再次坐回位置上,您要不看点别的? 如果我不吃的话,刚才那副糖画可以卖给我吗? 这两虫子有啥好看的?让你念(念不忘) 小哥一边说,一边把藏在背后的糖画拿前来,但话还没说完,字节就匿在嗓子里发不出来了。 因为此时的糖画已经碎成一包糖渣。 应该是刚才藏得时候没注意,让它损坏。 谢景霄眸子里肉眼可见浮现出不耐烦,三番两次故意招惹他,当面损坏他喜欢的东西,就算是脾气再好的人,此刻都要生气。 纵使他一开始欣赏这个人的作品,但此刻这些欣赏荡然无存。 他只觉得在浪费时间,跟这个人再耗下去,就显得自己是任人玩弄的傻子。 索性一拂衣袖,打算转身离开。 小哥见他要离开,立马喊道:等一下! 谢景霄没有回头,他怕这人再做出出格的动作,他会直接把摊子掀了,顺便再啐他一口。 我给您免费重新做一个可以吗? 不用了。 很快!不占用你过多时间,就当我跟你道歉。 谢景霄停下脚步,得饶人处且饶人,便同意他的补偿,好吧。 可是,两虫子我忘了啥样子,糖画小哥见他又要抬脚,立马接着说,我给你做个差不多的行吗?你应该清楚糖画不可能一摸一样的。 嗯。 好嘞! 说罢,小哥手下就开始忙起来,他手握长勺,神态认真,嘴角收敛住玩世不恭的笑意。 咕嘟冒泡的糖浆在他的动作下,只是呼吸之间,便已经初具雏形。 再加上点睛之笔,一幅活灵活现的双虾嬉戏图跃然纸上。 等待冷却后,他小心打包好递给谢景霄。 谢景霄指间缓慢搓动着小棍子,糖画在他手里翻转几周,认真端详。 两只小虾形态各异,栩栩如生,将其神韵刻画得淋漓尽致,只是这两只虾米脚下的一团,他看不出是什么。 《虾趣》吗?挺有意思。 小哥竖起食指左右摆了摆,no,no,no,是《虾扯蛋》。 第49章 虾扯蛋? 谢景霄连白眼都不想多给他一个, 转身,抬脚就要离开。 害,别走啊!我就随便说说的! 第62章 后面糖画小哥着急地叫他, 谢景霄通通不理睬。 若是回头, 必定要看见那张欠打的脸, 保不齐真给他一拳。 谢景霄加快脚下步子,迅速匿进人流里。 渐渐地,周围的人开始变少。 谢景霄一抬头,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山后的一片空地。 纵使天气回暖,这个地方依旧覆盖着层厚厚的雪,洁白干净, 平平整整, 没有任何不和谐的痕迹, 去破坏大自然原始的美好。 他的脚步放慢下来, 打量着四周。 此刻他周围已经没有其他游客, 只剩下几栋被遗弃的红色房屋, 高低起伏的屋盖,模仿古建筑的飞檐反宇。 只可惜仿了形, 没有模仿到古风建筑的雄浑大气, 工艺更是极其简陋, 仿若是工厂脱模迅速生产的东西,只求量不求质。 他走近些,屋檐下的众多牌匾映入眼帘。 【上京烤鸭】 【烤面筋】 【羊肉串】 不出所料, 旅游景区的模型化建设,炉镇也未曾逃脱。 不过很快,谢景霄就觉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想到之前南洲,因为盛产瓷器, 能被开发成制瓷小城,本身是一件好事。 然而,因为生搬硬套其他旅游景区的成功模式,开发格格不入的青石板路,设置千篇一律的市井小吃玩乐一条街,将原有的特色古建筑拆除,更换成快捷式国风建筑,使得原本南洲拥有的文化特色占比越来越小,最终从一座古城沦为网红快捷打卡点。 当时谢景霄还认为炉镇没被套用这种模式,是一件幸运的事。 现在看来,这座青瓷的原产地,拥有上千年的制瓷文化,不论是文化底蕴,还是文化特色都极其鲜明,是一块丰富的旅游资源,怎么会不被开发利用 只不过是因为炉镇遭受过无妄之灾,关窑不开,导致这种快捷式景区模式还没开始,就已经被扼杀在摇篮里。 真是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谢景霄目睹眼前的残垣断壁,出声感叹道。 吱啦 只一声,便刺得他神经生疼,痛苦地闭上眼,白皙的皮肤瞬间钻出无数的鸡皮疙瘩。 老旧的门,部件老化摩擦发出的刺耳声音,仿佛病入膏肓的老人喉间嘶哑黏连的干咳,是咳不出死不了的痛苦。 听到声音的人,亦是如此。 他摇摇脑袋,试图把这段声音从脑子里甩出去,片刻后,缓缓睁开眼睛。 谢景霄闻声寻去,在角落里,竟还有一家店营业。 等他缓过神,角落的尽头,竟还能看见升起的徐徐烟气。 谢景霄向着那个方向,缓慢移动脚步,但由于积雪堆积,现在已经没过脚踝。 深一脚,浅一脚,走起来,十分吃力。 走近时,他才发现是一家茶舍。 而且是用土坯搭建的二层小楼,外墙还镶嵌有各种稀奇古怪的瓷片,是炉镇的特色。 这间屋子虽然老旧,但却不破,周围被清扫出来一片空地,显然有人在这里长期居住。 本以为郭师傅的屋子已经建在山顶,没想到这家茶舍更高更偏。 他走到那扇斑驳的黑漆铁门前,踌躇在三,敲响了门。 咚咚咚 谢景霄半蜷的手悬在半空,他从未想到声音会这么大。 刺啦 纵使做足心里准备,但是铁门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刺耳挠心,足以让他紧蹙眉头,失去表情管理。 大门仅仅打开一条缝隙,门里面黑漆漆的,看不见一点光亮。 谢景霄视线下移,才看见一只圆溜溜的眼珠子,惊得他后撤一步。 找谁? 声音苍老嘶哑,跟眼前破破烂烂黑漆大门如出一辙。 谢景霄强压下心头涌起的一切,微微弓身,轻描淡写地说道: 您好,老人家,这里茶舍还营业吗?我想喝杯热茶。 越往山上走,天气就越冷,他举着一个糖画走了一路,五指已经冻得通红,寒意从四面八方袭来,令他瑟瑟发抖。 露出的那颗眼睛,向上翻动一下,而后紧盯在谢景霄手里的糖画上。 空气凝滞几秒,谢景霄抽抽鼻子,把手往前一伸,您要喜欢,送给您。 骗人的小把戏 老人低声嘟囔一声,然后门忽地打开,里面的暖气倒灌出来, 进来吧 谢景霄跟在老人身后,他看看糖画,再看看老人,感觉老人对他不太友善。 他用目光迅速将周围扫视一番,发现这里虽然小,但却收拾得井井有条,并没有想象的脏乱差。 谢景霄向前走着,视线在屋内的陈设上游离,不知什么时候,老人停住脚步,他竟堪堪撞了上去。 对不起! 下意识地伸手去扶老人,却不料把自己撞了个趔趄,可老人稳如泰山,纹丝不动。 老人只是回眸斜睨他一眼,转过身来,问道: 你是想坐楼上?还是坐下面? 谢景霄这才看清老人的相貌,一双剑眉被时光浸染上白色,双眼炯炯有神,虽是佝偻着腰,但却十分有精气神。 楼下,楼上? 谢景霄望向二楼,屋内盘着一条木头建造的楼梯,通向二楼,上下楼是独立的空间,竟有种老式客栈的感觉。 楼楼上吧 楼上没太收拾,你上楼擦擦桌子就行。 在谢景霄还没反应过来,一块抹布就扔进他怀里。 好在那块布看着挺干净,不然他可能真的会发出尖锐的爆鸣。 喝什么茶? 老人抬手敲击身侧的一块木板。 咚咚咚敲得木板颤颤巍巍,似是下一秒铁钉不堪重负,连带整块板子砸下来。 谢景霄喜欢喝绿茶,还在他犹豫喝什么品种,抬头看向木板,木板上的信息可谓极其言简意赅。 【红茶 888一壶 花茶888一壶 绿茶 999一壶】 这价格是真的吗? 绿茶吧。 没了。 花茶呢? 没了。 红茶? 谢景霄升起想离开的念头,今天都遇到什么人。 可是这里又远又偏,茶水价格不便宜,老爷子也像是隐居在这里的世外高人,他蛮想尝尝老人家泡的茶有什么不同。 忖度片刻,又补充道:您这里有什么茶,给我上就可以,我不挑。 等着。 老人转身就离开,留谢景霄站在原地,掌心覆着那块抹布,缓缓抬脚向楼上走去,心叹这茶真不好喝嘴里。 脚刚踩在楼梯上,木头裂缝扭曲变形的触感就顺着脚心传来,谢景霄赶忙伸手抓住栏杆。 上到二楼,几张简单桌案,其中一张堆放满杂物。 谢景霄想选一张靠窗的,正好旁边就是这张桌案。 路过时,他停下脚步,视线停留在那堆杂物上。 不是别的,是一堆被揉成团的废纸,旁边还放着笔墨、砚台。 显然,有人在这里绘画。 他弯身捡起脚边的一个纸团,缓缓打开,里面竟是一幅女子的画像。 女子眼波流转,低眉浅笑,嘴角勾勒出的弧度,彷如和煦的春风,吹落满树的梨花,花瓣飘落,划过鼻尖,留下一阵暖意和清香。 最特殊的还是女人眼角一颗靡丽的绯痣,别有一番风味。 谢景霄觉得这女人有点熟悉,回忆间,不知不觉地覆上自己眼尾的泪痣,指腹轻轻揉捻。 吱呀,吱呀 楼梯间传来响动,谢景霄忙将手里的画纸重新团成一团,扔在纸堆里,坐回自己的位置。 老人佝偻腰,手中的托盘上搁置着一个茶壶两个杯盏。 咚 到他面前,把茶壶、茶盏摆在谢景霄面前,提起茶壶替他斟了一杯,向前一推, 正山小种,请吧。 谢谢。 谢景霄端起一杯,轻轻吹了吹微皱的茶汤,但却见老人没有走的意思,疑惑地看向他。 老人死盯茶案,谢景霄循着目光看去,才发现茶壶的后面压着一张绿色二维码。 瞬间明白,还挺与时俱进。 谢景霄立马掏出手机,但由于气温太低,手机自动关机了,只能尴尬地笑笑,不好意思,有充电宝吗? 有,充电宝一百五。 这么贵? 谢景霄喉头滚动一下,他的素养不允许他殴打老人,僵硬地扯动嘴角,给我来一个,等我开机给您付钱。 哦。 说罢,老人转身下楼。 第63章 面前的橙红色茶汤瞬间没了味道,谢景霄没有雅兴去品尝咸淡,仰头一饮而尽。 唇齿间瞬间被一阵醇厚的香气包裹,微微回甘,带有淡淡的桂圆味。 谢景霄倏地眸子一亮,又斟了一杯,轻轻端起。 茶杯小巧玲珑,被他夹在虎口,慢慢转动,俯身凑近,另一只手轻轻煽动,浓郁的茶香混着花果香扑鼻而来,缓缓吹皱茶汤,汤色红艳明亮,色泽清澈通透,沿着杯壁抿了一口,清爽甘甜,唇齿留香。 一嗅,一看,一品间,谢景霄就知这茶并非凡物。 霎时间心情愉悦,捧着茶水,看向窗外。 茫茫白雪间,不知何时出现一点赤红,仿佛是落在古朴白宣上的一点朱砂,红的夺目,吸睛。 谢景霄微眯双眸,才看见一袭红衣。 有个人身穿飘逸的红色纱裙,在雪地里起舞,旁边还有拍摄他的同伴。 看不清相貌,但他的舞姿飘逸,身后的薄纱肆意飞舞,举手投足,宛如坠落湖面的荷瓣,在湖面打着旋,浮浮沉沉,拥有无处按身的凄美。 赤足,薄纱,极致的红白双色,渲染出一副极具张力的图画。 谢景霄欣赏得入神,连茶舍老头何时上楼都不清楚。 一舞终了,舞者被同伴簇拥,包衣取暖,谢景霄这才堪堪回神,看见身旁的老人。 老人的目光也停留在窗外。 这不得冻死他目光下移,把手上的二维码递得更近,1100,扫码 888+150怎么是1100? 谢景霄边说,边紧按开机键。 抹零。 反向抹零? 他低头一看,手机竟然奇迹般点亮了,电量还剩百分之五十,将充电宝向前一推, 我不要了。 一旦售出,概不退换。 谢景霄不禁加重握手机的力道,银牙紧咬,硬生生磨出两个字,坑店! 老头见扫码成功,丝毫不做留恋,扬长而去。 谢景霄无奈叹了口气,余光瞥见桌案的纸张,脑海中回荡着舞者飘逸的舞姿,就很想画出来。 于是,忙对快要下楼的老头喊道:我能用你的笔墨吗? 80。 他已走到楼梯中央,灼灼的目光沿着地面平射过来,毫无感情地吐出两个字。 谢景霄正要打消画画的念头,又听他说道:当做抹零那部分,你免费用吧。 等脚步声消失在楼梯间,谢景霄起身,从一堆废纸中找到一两张没用过的宣纸,不过纸张触感跟纸团不太一样,他便没想太多,提笔就画。 画了几幅,都觉差点意思,但又不知道差在哪里。 画面死板,没有红衣拂袖轻舞的灵动感。 他站在窗边,毛笔笔杆蹭着下巴。 窗外,舞者似乎在补片段,重新跳动其中一两个小节。 不知是茶舍老人言语影响,谢景霄再看他的舞姿,自己的身体像是浸在冰封的湖底,冷彻入骨,无端的寒意让他汗毛倒竖,完全没有刚才的感觉。 或许,少了一气呵成的舒畅。 谢景霄收敛心神,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沏杯热茶,小口抿着。 咚咚咚 三声巨响,茶杯险些脱手,有那么一刻,谢景霄感觉地在都震。 紧接着,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开门声。 这难听刺耳的声音再拖长一点,他指间的杯盏就能被瞬间捏碎。 砰 门关上的一瞬间,茶舍重归寂静,然而,很快就被打破。 你能不能把这破门修修,我迟早得变成聋子。 今儿门口还有活物,打扮得跟个鸡毛掸子一样,我就瞄了一眼,就冻得不行。 这压箱底的二维码,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来了个什么品种的大冤种? 咦?充电宝还卖出一个?老头,做人留一线 话音戛然而止,谢景霄发现下面说话的声音有点熟悉,脑海里,缓缓勾勒出一张欠揍的脸。 不会吧?这么巧? 大冤种还在楼上? 这句话明显刻意压低嗓音,但下一秒又重回原有分贝, 啊草!我说了八百遍,别把开水壶直接扔我怀里,死猪都不敢这样烫! 然后,脚踩木梯的咯吱声再次响起。 谢景霄饶有兴致地撑着下巴,紧盯楼梯方向。 不出所料,熟悉的身影逐渐出现。 糖画小哥一边吹口哨,一边晃动脑袋,长指勾着滴答落水的热水壶。 他看到谢景霄,怔楞一瞬,随即迅速把墨镜抚到额上,双手端好热水壶,弓起腰,一副狗腿样,哒哒地跑过来。 谢景霄轻挑细眉,眼神没有躲闪的样子,安静地观赏他表演。 小哥龇着牙,欠了欠身,贵客,贵客,小的给您来添水。 谢景霄单手覆住茶盖,贵客担不起,怨种一个罢了。 您都听见啦? 他笑得更狗腿,凑得更近。 他进一步,谢景霄退一步。 我没耳聋。谢景霄掏了掏耳朵,眉眼勾出一抹好看的笑弧,如果我打电话举报你们这里宰客,会怎么样? 谈谈? 不谈。 谈谈呗~ 不谈。 不对啊! 水壶被他duang一下墩在桌案上,糖画小哥挺直腰杆,指了指自己, 这荒郊野外的,我没像孙二娘那样做人肉包子,都是小爷我宅心仁厚,怕你一通电话? 他倏地站直身子,立马在谢景霄头顶投下一片阴影,他个头很高,屋顶竟快碰到到他的头,压迫感十足。 谈谈?谢景霄不动声色地问道。 不谈。糖画小哥摇头。 啪! 谢景霄猝不及防拍了一下桌案,添水! 两个音节咬的极重。 好嘞爷! 水填满后,小哥无意间看见一旁的画纸,越看越熟悉,一把拿起来, 这,这不是我的极品龙纹宣?!你! 他瞬间瞪大眼,瞪向谢景霄, 你不知道拿别人的东西是不礼貌的吗? 我问过老人家,他说让我免费用谢景霄耸耸肩很是无辜。 老头!!!我的龙纹宣! 我让用的。 老人不知什么时候上了楼,手里端着盘点心,放在谢景霄面前, 尝尝。 谢谢。 老人家瞪了身旁糖画小哥一眼,低低骂了声:呆子! 糖画小哥怔楞一瞬,淡墨色的眼底瞬间洋溢出异样的光彩,自来熟地坐在谢景霄对面。 你好,我叫卿慎徕。 请神来?请神容易送神难? 第50章 谢景霄无视他伸来的手, 低垂眼眸,轻轻吹了吹清澈透净的茶汤,水面顷刻皱了起来, 映出杯底微蜷的茶叶。 给个面子嘛, 不带这样的 卿慎徕佯装很忙地搓搓手, 然后抄起桌上的瓷盏,毫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了杯水,单手撑着下颌,自顾自地自饮起来。 他的目光,自始至终视线从未从谢景霄身上移开。 谢景霄微敛眸底,宛若鸦羽的眼睫落下阴影, 遮挡住浅淡瞳子里晦暗不明的光。 就算坐在对面, 完全琢磨不出他的心思。 茶水被卿慎徕缓缓喝个干净, 面上堆砌的狗腿笑容跟着一点点瓦解。 正当他打算再喝一杯时, 却见对面慢慢抬起手。 他赶忙将手中茶盏放回桌面, 脸上重新堆上笑意, 压低身形,把耳朵凑近。 这也怨不得他, 谢景霄的声音很淡很轻, 就像他平日里画画最不喜用的淡墨, 清汤寡水的,稍不注意,一个字听不清。 谢景霄不疾不徐竖起四根手指, 四百。 接着,长指一推,把亮屏的手机推到两人中间,扫码还是现金? 啊? 谢景霄掀起眼皮, 微曲四指,指向卿慎徕正拎着的茶壶,这壶,900。第一杯算我用你的纸补给你,第二杯400,付钱谢谢。 这一壶900,你收我一杯400?! 卿慎徕迅速抽回手,生怕茶水再溅出一滴,会被多讹几块,忽地,他又想到什么, 不对啊!这茶不是卖888? 卖给我了,我的定价,一杯400。 谢景霄仰靠在雕花椅背上,气定神闲地抱胸注视他。 算你狠。 第64章 谢谢夸奖。谢景霄轻挑一下细眉,笑着点头。 卿慎徕站起来,在全身上下摸来摸去,皮夹克的上衣里摸出一百三十块,左裤兜二十三。 他手插.进右裤兜,眼神为难地看向谢景霄,嘴角扯着僵硬的弧度嘿嘿陪笑。 继续。 闻言,卿慎徕脸色瞬间垮下来,一边把手探进裤兜掏东西,一边磨着后槽牙,怨毒地咬出两个字,恶毒! 什么? 没有,没有,我哪敢说您坏话呢?嘿嘿 终于,他从衣兜里掏出几张用过的纸巾,几块口香糖,还有几张揉成一团的毛票,附带三个钢镚。 卿慎徕把所有东西堆积在一块,跟个小山堆一样,一脸不舍,缓缓推到谢景霄面前, 您点点,看看还差多少? 自打他扯出一长条皱巴巴卫生纸,谢景霄眉头就已经皱在一块,现在那堆东西离自己越来越近,他下意识地身体向后倾斜。 然而,他已经靠在椅背上,根本没有任何后撤的余地。 一抬眸,不经意就瞧见对面满脸委屈,时不时还抽抽鼻子,像是只被欺负惨了的大黑猫。 谢景霄赶忙摆手,够了够了,拿走拿走。 你不要啦?? 卿慎徕一扫脸色阴郁神色,喜笑颜开。 嗯, 谢景霄不想再多看他一眼,便偏头看向别处,手指不经意间碰触到桌边的糖画,他像是想到什么, 可以请你喝,但是你要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呀? 谢景霄顺手捡起糖画,夹在两根细白柔嫩长指之间,漫不经心地玩弄。 随意一个反转,木棍连着糖画便滑落至他指背上,摇摇欲坠。 卿慎徕伸手想要去接,却不料谢景霄动作一顿,接着尾指一挑,糖画又稳稳落在掌心里。 悬在半空的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卿慎徕只能轻咳一声,趁着掩嘴的间隙,迅速收回手,却不料胳膊肘撞翻杯盏,茶水四溢,抄起一旁的抹布,慌不择路地擦拭水渍。 待一切恢复如初,他这才气定神闲,挠挠额头,假意揣测道: 你是还想要糖画吗?家伙事都收起来了,你要喜欢,下次摆摊多给你做一个。 谢景霄轻挑细眉,嘴角轻嗤出声,原来人在尴尬时,确实挺忙的。 他端起水壶,重新给卿慎徕斟杯茶水,推至他面前,缓缓开口:其实这事对你来说,不是什么难事,我画的画总很死板,而你糖画虽只有几笔,但却很灵动,所以就想请教你一番。 听到后半句,卿慎徕十分受用地喝了口他递来的茶,拿起旁边的画纸,仔细端详一番。 画面里是一个舞者单腿站立,身体微微后仰,勾勒出一条完美的曲线,这应该是跳舞时某一帧的定格画面。 这画得是个小人跳舞,虽然不难看,但也不怎么好看,怎么了? 在几次交谈中,谢景霄已经适应他这种吊儿郎当的样子,没在意他的吐槽,只是指了指画纸,但这个画面是死的,动不起来。 画当然是死的,要是活的,你多画几张,凑成一幅动画,他凑进几分,挑挑眉,动画片你知道吧? 谢景霄只觉对牛弹琴,伸手就要从他手里夺画。 卿慎徕手一举,巧妙躲过,啧啧啧,年轻人还这么急躁,不就是想让画面看起来在动,是吧? 对,你有办法? 有,拿笔来。 谢景霄瞥了他一眼,起身,从旁边的桌上帮他取来笔墨,发现墨汁所剩不多。 便拿起砚台,替他细细研磨。 卿慎徕没藏着掖着,拿起笔,就在画纸上浓墨重彩地添上两笔。 好了,你看! 谢景霄研墨的手一顿,掀起眼皮,就见画面里舞者独立支撑的小腿旁边,有几条波浪线。 似乎他在极力压制腿脚的颤抖,但似乎无济于事,仿佛下一秒就要身体后仰,直直摔下去。 是不是动了?卿慎徕仰起脸,露出一口大白牙,笑嘻嘻地等夸夸,我是不是很厉害? 谢景霄深吸一口气,指尖不自觉地用力,薄透的指甲被砚台顶的微微弯曲,立马泛起一抹绯韵。 他闭了闭眼,努力扯出一抹笑容,轻笑几声。 不用太感谢我,你看你乐得脸都红了。 卿慎徕发现眼前少年眉眼之间,慢慢染上一层薄绯,是从瓷白肌肤一点点透出的粉色,仿佛生宣上含苞待放的水墨睡莲,用沾染颜料的墨笔缀在花尖的那抹粉韵。 衬得他越发出尘,低垂眉眼时,更有几分怜悯众生的谪仙感。 那是我红温了 简单几个音节,是谢景霄齿贝一个个磨出来。 他不想再跟这大傻春多费一句口舌,拿起桌案上的东西,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这种动态你不喜欢?等等啊! 卿慎徕慌忙抓起笔,在谢景霄另一幅画上添了几笔, 你看看这个呢!这个你喜不喜欢? 谢景霄扶着楼梯,微微迟疑间,一抬眸,便见一身朋克风的大高个,不合时宜地举着一幅水墨画。 同样是寥寥几笔曲线,只不过这次曲线化作舞者的纱裙。 灵动,轻盈,跃然纸上。 谢景霄顿住脚步,他视线上下打量一番卿慎徕,而后看向那张凌乱的桌子。 那些画是你画的? 他这样猜测,其实因为两者画画的笔触太过相似,都是十分硬朗的线条,但却能绘出少有的柔美。 卿慎徕循着他目光看去,那堆凌乱的画卷,有几个纸团滚落至他马丁靴鞋面,他抬脚踢了踢,傻乐着挠挠头, 瞎画,瞎画,害 在他谦虚之际,他手里画被折返回来的谢景霄已经抓在手里。 谢景霄端详着宣纸,他的笔触,使得舞者穿上件纱衣,纱衣随风而动,画面立即便有了质感。 你要的效果是这种吗? 嗯。谢景霄点点头,眼都没抬一下。 我以为年轻人都喜欢漫画呢,所以开始用漫画的表现手法给你展现一下,没想到上错菜,害 你是怎么办到的?谢景霄合上手上画卷,抬头望向他。 这也没什么难的,无非就是画的动静结合。 你画画抓住了静,但却忘了动,所以画面就像是被定格,单调呆板。但如果一味注重动算了我画给你看吧 卿慎徕在画纸随意扬墨几笔,纸上便呈现出乱糟糟的一团, 你看这是什么? 谢景霄眼眸微眯,紧盯那团乱麻,虽觉得熟悉,但的确看不出什么,反倒看得他心中顿生烦闷之感,有种说不出的恶心。 许久,他摇摇头。 卿慎徕早就料到会是这样,嘴角再次弯折出欠揍的弧度,手一动,在乱麻之下画出一个圈, 再看看 虾扯蛋? 谢景霄脱口而出,惊觉爆了粗口,立马掩嘴。 但他的目光仍旧停留在画上,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团乱麻,其实是两只虾争斗的运动痕迹。 卿慎徕实时地打了个响指,binggo!没加蛋前,画面只有动,只会给人浮躁浅薄之感,其实嘛 他话音停顿片刻,谢景霄视线从画卷移至他身上,耐心地等待继续说下去。 就见他抬手刮刮下巴,一副沉思状。 其实,就是国画讲究的形和神,所谓绘画妙在似与不似间不像之像有神,不到之到有意。 这是老头喜欢说的两句话,不知道你听不听得懂。 国画讲究用笔,轻重缓急,利用线条表现他的韵律。 就好比你那张画,我添的几笔,看似是线条勾勒出那小人的纱衣,其实对于整个画面形成了纱裙的飘动,就变成你说的画面动起来了。 听完他一番解释,谢景霄再去看手里的画,他的几笔看似极重,但却有急有缓,分得开墨清墨重,绝非是他说的瞎画。 见谢景霄迟疑,卿慎徕歪头,贱兮兮凑近,没听懂?不打紧,老头给我讲,我也听不懂哈哈 谢谢。 经过他一番点拨,谢景霄之前总觉得瓷器是死板的。 但如果能加入绘画的动静关系,瓷器会不会也能赋予弥足珍贵的灵动之感。 如果能够实现,参赛作品就不用发愁了 。 第65章 想至此 ,他一刻也坐不住,想要回去问问郭师傅可行性。 大神先生,谢谢您解惑,我还有事,先走了! 啊?什么大神!我叫卿慎徕,你还没告诉我你名字。 谢景霄。 卿慎徕从那堆破破烂烂的钱里面,抽出一张毛票, 新年快乐!给压岁钱。 谢景霄怔楞一瞬,笑着摇摇头,接过毛票,新年快乐。 第51章 谢景霄回去便将自己的想法告诉郭师傅。 起初, 郭师傅并不相信瓷器能够达成画一样的感觉,认为将青瓷跟绘画艺术结合起来可行性不高。 但并没有明说,把想法压在心底, 想将大家聚在一起, 来听听谢景霄的想法, 一同商量下。 几日后,几位师傅难得有空,郭师傅就把他们聚在自家的小瓷坊里。 在一阵交谈中,他们大致明白这种想法,但对其可行性还是抱有看法,并不清楚如何表现出来。 谢景霄忖度片刻, 为了更直观展现, 他从一侧桌案上, 抓起一捧瓷泥, 放在掌心揉捏。 没多久, 一株小草出现在他手中。 你们看这草有什么不同? 几位师傅凑近, 弓着身子,认真打量他手中的泥胚。 王师傅摸了摸下巴, 率先开口:这玩意要敢烧, 它铁坏, 是吧?老郭,就跟你那破瓶子一样,烧十个成一个。 他用肩头蹭蹭郭师傅, 却被郭师傅一巴掌打开,不慢地瘪瘪嘴,瞧瞧,说他两句, 还不愿意。 郭师傅没有搭理他 ,但目光却从泥塑的小草上,移动到对面光头老人身上,老李,你有想法吗? 李师傅的眉头蹙成一个川字,忽然被人提及,怔楞瞬,摸了把自己的光头,抬眸看向谢景霄,是风吗 他的语气虽是询问,但却十分笃定。 谢景霄点点头,是风。 小草的几片枝茎弯折曲度各不相同,细看之下是被风吹动的样子。 他们话一出口,其余几位师傅紧跟着明了,唯有王师傅还蒙在鼓里。 这咋能看出风?我咋就看不出来呢! 郭师傅瞥了他一眼,眼神鄙夷,指着泥塑小草的曲茎,你看这,还有这里,是不是像从你那边吹来一阵风。 哦~原来是这样,就算是这样,它还是会一烧就坏。 闻言,郭师傅眼神暗淡几分,瓷器不同于绘画,绘画错了还能用橡皮擦拭,但瓷器就算泥塑期间可以修补,一旦进窑烧制,成功与否全看天命。 但,他还是想听听谢景霄的意思,抬眸看向他。 老王说的不差,如果要烧制这种,难度可想而知,有可能我们直到我们比赛那日,都烧不出一样能看的,你真的想好要烧这玩意吗? 这并不取决于我,各位老师精心烧制的瓷器,哪一样不精美,不能让人惊叹工匠技艺,您烧的那件梅瓶,就已足够参赛 谢景霄望向郭师傅,见他混沌的眸底逐渐清晰,将后面的言语匿在嘴边,勾唇浅笑。 郭师傅明白他后面想说的话。 他找谢景霄来帮忙的初衷,从一开始便不是赢,这种国际比赛,赢自己人或许有几分怯意,但对手是外国人,赢得奖项不是什么难事。 他更想要超越自己,想要世人从未见过的作品。 现如今,谢景霄把想法陈述出来,自己若是畏难,岂不是太没用了。 许久,他将嘴边快燃尽的烟头,猛地往地上一掷,干!要干就干出来个不一样的! 老郭头你想好,这可比你做国礼瓷难多了! 王师傅瞧见方才挺直的泥塑小草,现如今茎叶折断,在桌旁化作一滩软泥,他下意识眉头紧蹙起来, 照我说,咱们还是拿出烧国瓷的水准,去参加比赛,铁拿奖,别搞什么创新了! 我们是为赢吗?我们赢那群外国佬不容易?老郭的意思我知道,我也干! 李师傅瞥了眼其他几位师傅,这玩意大概率到头一场空,你们要懒得跟着他疯就算了。我反正活了多半辈子,烧的都是些瓶瓶罐罐,想换换口味。 我没说我不干啊!王师傅马上反驳道,我就发发牢骚。 你那叫扰乱军心,以前拉出去要砍头的,李师傅绕过他,望向其他几位师傅,你们呢? 在听到诸位师傅肯定后,郭师傅嘴角难以抑制的上扬,一拍大腿,今晚别走了,我弄几个好菜,大家喝几盅。 * 酒过三巡,谢景霄不喜辣酒,只是浅淡尝了几口饭菜,便找了个由头,出门散步。 他习惯地攀在瓷罐垒起的矮墙旁,向下俯瞰炉镇的万家灯火。 夜晚的炉镇,节日氛围浓厚。 花灯装点着各家各户的门头,暖色的烛火汇成赤阳,照耀着山上的红砖小路,温热、赤城,驱逐开严冬的冷意。 不过七八点的时间,路上已经没有什么人影了。 就连那只爱在大树下撒尿的大黄,无故狂吠几声,也朝着家的方向跑去。 谢景霄叹了口气,拿出手机翻看起来。 条件反射般打开聊天框,鼻间呼出的白气,顷刻间便模糊那寥寥几句嘘寒问暖。 细嫩的指尖悬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倏地向左滑动,聊天软件直接缩小,悬停在屏幕上。 旁边的方框是停在后台的某音,最近经常直播会用到它。 指尖轻触,进入软件。 画面是一个跳舞的女孩子,极少的布料根本无法包裹她火辣的身材,举手投足,若隐若现,涌动出青春罕见的张力。 他暗暗苦笑,每次开屏都是这些跳舞视频,明明点了不感兴趣,但还是会推给他。 在炸裂的音乐还没结束前,匆匆刷至下一页。 下一个视频是差不多类型。 网络本身就是一阵风,相同的音乐,同一舞姿,短短时间,他都能连刷好几个。 但玩手机是他目前消遣时间为数不多的方法之一。 他百无聊赖地刷动着,忽然出现一个风格不一样的视频。 画面里,一个身穿白裙的少女,赤脚坐在操场栏杆上,白净细嫩的长指微蜷,举在眼前充当望远镜。 局促的视野里,恰好出现一身球衣,拍打篮球的帅气女孩,抬头,正巧看过来,朝白裙少女张扬一笑,而后朝她奔来。 而后黑幕,浮现出一行字幕。 幸福就是你想她时,睁眼便能看见她 谢景霄看完这小段视频,摇摇头,内心深处认为这种事情只是段子,并不可能发生在身边。 正要向下翻动,忽地,眼前一黑。 眉眼之上,是冰凉的触感,他身体僵住,呼吸一滞,鼻腔里氤氲起极淡的冷香。 下意识地伸手攀附,指尖小心翼翼触碰,仿佛砌墨般,缓慢地熨贴上。 沿着边缘,一点点勾勒,指腹传来熟悉的触感,明晰的骨节,每一寸都无比熟悉。 薄软的脊背刚碰到身后的绵软,就下意识地紧绷起来,莹润的指尖勾住男人指骨,仰头借着指缝微弱的光,迫切地想要看清身后人的相貌。 倏地,眼前的障碍消失不见。 他蓦然睁眼,映入眼帘便是男人削薄冷厉的下颌,鼻尖正好触及到浅淡的烟草味,与他身上独有的雪松冷香相融,并不出挑。 微微抬头,鼻头轻轻剐蹭着他的下颌,仿若小奶猫撒娇一般,透过肌肤,传来的感觉是微不可查的涩意。 湿润的睫羽,模糊谢景霄的双眼。 氤氲的光雾中,男人似乎是沉寂了很多秘密,无法言说的孤寂凝成一卷泛黄的竹简,束缚他成为卷轴中,覆雪而行的背影。 他倒映在男人清冷沧桑的眸底,仿佛是极力掩藏的悸动。 只是安静地注视着。 他柔弱无骨的指依旧半握着男人的长指,碰触的地方,一点点升温,渐渐有了温度。 许久,谢景霄喉结滚了滚,嘴角噙着一丝淡笑,真准啊 檀淮舟任由他攀附着指骨,从身后环住他柔软的细腰,手臂一缩,他极力保持的细微距离,便顷刻不见。 轻薄的身体撞进他怀里,还是印象里小小一只,温暖,柔软。 他并不清楚谢景霄眼底的释然,更不明白他话里的所指,只是想看见他浅淡的瞳孔,嗅到让他安心的白檀薄香。 正如之前所言,他喜欢谢景霄身上的气味。 只是鼻间缠绕的几缕,就已经暂时让他忘却工作上的糟心事,卸下一身疲惫。 谢景霄发觉男人从身后抱紧自己,将脑袋埋在他的肩窝,灼热的鼻息轻扑在他最敏感的肌肤上,烫得谢景霄瑟缩不已,堪堪借力稳住身形。 第66章 许久,男人没有其他任何动作。 谢景霄低低唤了他一声,淮舟? 檀淮舟依旧没有反应,谢景霄刚想伸手拍他,但耳边却传来他均匀的呼吸声。 竟然睡着了? 还是站着。 他试图挣脱开来,却发现檀淮舟的双手紧紧锁在他腰间,无法掰开。 没有办法,谢景霄只能旧计重施,奋力背起他。 然而,这次相比之前,竟轻了很多。 谢景霄不清楚是自己在炉镇干农活,力气变大,还是檀淮舟变轻了。 不过,在谢景霄把他安置在自己床上,便有了答案。 借着床头微弱的灯光,谢景霄看清檀淮舟的样貌,他的五官肉眼可见的削薄,冷白的轮廓更加硬朗,越发衬得薄情沉稳,宛若一尊冷玉雕琢的雕像。 他心中隐隐有不好的猜测,但檀淮舟不愿说,自己盲目帮忙,无疑是添乱。 想起他说会路过炉镇,顺道看看他。 怕延误檀淮舟的行程安排,谢景霄再三犹豫,还是从口袋里找出他的手机。 点亮屏幕,就看见郑助理的未接来电,以及几条信息。 第52章 谢景霄站在床边, 指骨半握他的手机,悬停片刻,眸光在屏幕和男人之间游走。 而后, 视线定格在檀淮舟安静的睡颜上, 淡墨色的瞳仁颤动。 他终是想要窥探檀淮舟的事情。 再次按亮屏幕, 凑近檀淮舟,轻松解开屏幕锁。 郑束:【檀总,你明日八点的航班,我是今晚过去接您,还是明早?】 郑束:【集团那边让您召开董事会,时间我安排在下周一, 可以吗?】 谢景霄还想往下翻看, 皓白腕骨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长指轻抓住。 在他怔愣瞬间, 那只仿若冷白玉器的手稍加用力, 轻轻一拉, 谢景霄连带手机一同向前倾去。 许是他力道过大, 又或是谢景霄本就心虚。 发亮的屏幕,竟从掌心滑落。 但却被檀淮舟另一只手稳稳接住。 佛爷喜欢乱翻别人的手机吗? 语调寒凉寡淡, 似是空山细雨般, 冷而不寒。 谢景霄一回头, 撞进那双惺忪淡漠的黑瞳里,男人懒散地掀起眼皮,几绺细发不合时宜地滑至额前, 清隽眉心微折,眸底深处闪过一丝不耐,稍纵即逝。 我我 谢景霄想抽回自己的手,但腕骨被他桎梏在掌心里, 动弹不得。 怎么? 檀淮舟轻挑眉,耐心听他接下来胡诌的理由。 忽地,他另一只手心里的手机震动一下。 檀淮舟眉心深折,略了眼屏幕显现的字体,而后,按灭屏幕,反扣进被褥里。 再抬头,发现谢景霄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反扣起来的手机上。 不禁轻笑出声:小佛爷对我的手机很感兴趣,比对我都有兴趣。 他松了力道,端坐起身子,虽然放开谢景霄,但却仍旧将他圈在身前。 只要他不想,谢景霄就跑不掉。 檀淮舟歪着头,饶有兴致地对上那双晕着水雾的眼睛,时间还多,他不着急。 谢景霄感受到禁锢自己的力道消失,下意识向后退了一小步。 然而,下一秒,微热的触感自软腰处传来,隔着一层单薄的里衣,檀淮舟掌心薄茧的涩感清晰明了,身体不由地瑟缩一下。 接着,就听见他戏谑的鼻音。 想逃? 没没有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檀淮舟坐在床沿,向上审视谢景霄,指骨轻拢纤瘦的腰窝,触碰的温度缓缓升高,不知不觉竟有几分灼意。 谢景霄每动一分,他掌心的力道便会大一分。 直到他肚脐能清楚感受到,檀淮舟滚烫的呼吸。 一时间,白皙的皮肤逐渐弥漫上抹绯色,仿若镀上一层质地细腻的粉釉。 堂而皇之地暴露在白光之下,掩唇,侧目,是欲盖弥彰的靡色。 檀淮舟自是察觉到,触碰的肌肤肉眼可见的地升温,颤抖,摇摇欲坠。 他紧抿的薄唇,缓缓勾出一抹若有似无地弧度,眼神微敛,缓慢下移。 那道视线太过刻意锐利。 谢景霄下意识喉结滚动,长指攀上他的手腕,试图用力推开,却被人反握住。 放在手心,细细揉捏。 别这样 发出的声音,就连谢景霄自己都惊到了,软糯无骨,似在撒娇。 哪样? 话音刚落,手腕被人一拉,谢景霄整个人扑进他怀里。 他条件反射般环住檀淮舟的脖颈,而后,身体一轻,回过神时,已经跨坐在檀淮舟怀里。 近在咫尺的距离,他害怕面对,就选择学习鸵鸟,把脑袋埋在他肩膀里。 正当谢景霄打算解释翻他手机的原因,却听耳畔传来檀淮舟清冷低沉的嗓音。 我知道你在担心我,进入这间房间的时候,我就已经醒了,我观察着你的一举一动,清楚你并非有意翻看我手机。 但是现在发生的事情,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 如果我不告诉你,你肯定会自己查,还不如一开始就让你知道。 正如你想的那样,公司的确出了问题,就目前来看,确实有些棘手,不过别担心,我能解决。 谢景霄轻嗯了一声,他回想之前发生的种种,好像提及到地,问道:是那块地王吗? 地王?檀淮舟语气带上些戏谑,差不多吧,毕竟我也喜欢啃蛋糕最甜的那块。 你当初不是说檀家吃不下吗? 是吃不下,所以现在情况变得麻烦,至于为什么, 檀淮舟眼眸霎时间变得凌厉,长指有节奏地轻拍谢景霄的背, 檀氏还不完全是我的檀氏。 闻言,谢景霄脑海又显现出,檀老爷子逗弄猫咪时的神情,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所以,你打算这样要趴多久? 谢景霄似是没有听到,趴在檀淮舟肩头一动不动,暗暗消化他刚才的说一切。 装听不见? 檀淮舟就势向后仰去,双手护着身前的人,确保他跌进的依旧是自己怀里。 轻微晃动后,却发现谢景霄双眼轻阖着,细长的眼睫还挂有几点水星,微微颤动。 竟然睡着了? 真是的。 * 半夜,寒风自未关紧的窗缝里逃逸进来,扑在谢景霄的鼻头上,他倏地惊醒。 刚想动,却摸到桎梏在腰间的胳臂。 他做了一个梦,梦到他变成一只猫,跟另一只猫扭打起来,连爪子都被对方咬伤。 不过对方猫咪也没尝到甜头,被他一爪子抓瞎眼睛。 梦中的疼痛,异常真实,以至于他睡醒后,掌心处还隐隐作痛。 他起身关好窗户,又缩进身后男人怀里,沉沉睡了过去。 * 翌日清早。 谢景霄送别檀淮舟,刚回到炉镇山脚,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还没等他打招呼,一身黑衣的卿慎徕就屁颠屁颠凑上来。 这不是大小谢吗?好巧,好巧,在这还能遇到。 深知他差点脱口而出的大冤种,所以谢景霄淡淡略了他一眼,径直略过他,往山顶走去。 刚走两步,小卖部的大娘探出头来,她同郭师傅关系好,谢景霄买过一次东西,她便认识了。 景霄呀,刚有一个小伙子找你,一身黑衣服,戴着墨镜,哟,这不就是 卿慎徕把墨镜往上一掀,弓着腰,露出一口白牙,笑嘻嘻, 大娘,是我,是我,找着了。 谢景霄点点头,斜睨他一眼,继续向前走着,不是碰巧吗? 嘿嘿卿慎徕跟在谢景霄身后傻乐。 找我什么事? 没啥事,就叙叙旧,叙叙旧。 谢景霄停下脚步,回头,视线把他重新上下打量一番,眉心轻折,我不记得之前认识你,叙哪门子旧? 却不料,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小本子,盯紧谢景霄的面容,飞速在纸上绘画。 你在干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卿慎徕中指一弹,小本子飞速钻进他衣袖里,速度极快,仿佛直接在他手中消失, 我听他们说你们要做瓷,或许我能帮上忙,带我一个呗。 谢景霄没有答应,也没拒绝,只说这事情他定不了。 第67章 带他回郭师傅家后,再做定夺。 * 到达郭师傅的瓷坊时,其余几位师傅早已到了。 他们拿着纸笔已经在商议,起草瓷器的样式。 谢景霄没有着急进去,站在门外听各位老师的意见。 他总感觉他凡是出现,几位师傅就不喜欢说话,这样会让他不能完全了解师傅们的真实想法。 所以出此下策偷听。 然而,许久之后,经过一阵激烈讨论,正中央桌面的白纸,空空一片,连灰尘都未落上去。 你还要待多久?小爷快冻死了! 卿慎徕直接推开玻璃木门,伴随吱呀一声。 门打开了,空气也陷入一片静默。 房间内六个人,十二双眼睛齐刷刷看了过来,目光集中在露头的卿慎徕身上。 卿慎徕抬起手,僵硬地曲了曲四指,哈喽? 而后,一闪身,迅速躲在谢景霄身后,把他推了前去。 你?!谢景霄被推的踉跄两步,转头瞪了他一眼,然后朝着各位师傅欠欠身子,这是我一个朋友,不懂事,打扰各位师傅了。 小谢啊!说的啥话!快进屋,屋里暖和。 李师傅拉出屁股下面的板凳,让开火炉旁的位置,要推给谢景霄。 谢景霄刚想推辞,就见卿慎徕一屁股坐上去,人高马大地杵在人群中间。 李伯伯,他脑子有点问题,你继续坐这里。 说罢,就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偏偏头,示意坐到一边。 我冷 我坐边上就行。 他不爱坐!是不是?卿!慎!来! 是是是,卿慎徕对上谢景霄的眼神,一个弹跳,立马站起来,您坐 十分不情愿地向角落移动。 谢景霄似是想到什么,揪住他背后的帽子, 这是我朋友,卿慎徕,在绘画上很有造诣,所以我请他来帮忙。 而且尤其他脑子,特别活络,点子特别多,除了没礼貌外,找不出任何缺点。 各位师傅有什么问题,问他就好了。 各位老师,喊我小卿就行,画画就爱好,爱好 卿慎徕扯出僵硬的笑容,咬牙切齿地点头应和,视线恨不能把谢景霄吃掉。 爱好好啊,我们也就喜欢瓷器,玩了一辈子。 郭师傅把桌上的纸笔塞给卿慎徕, 小谢说你点子多,画画的起形也快,你把我们哥几个想法汇总一下,看能做个什么出来。 几位师傅不约而同空出一小块空间,正好紧挨温暖的火炉。 谢景霄努努鼻尖,凑近,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轻语道:你梦寐以求的位置,多好 好好好太好了卿慎徕点着头,拎起一旁的小板凳,坐到正中央的位置上。 谢景霄则选择坐在后方的长凳上,安静地倾听师傅们的意见。 郭师傅:我觉得咱们这次绝对不烧瓶瓶罐罐,要烧就烧最难的,要不做个动物? 李师傅:动物不难,咱们那十二乖龙都交货了,我们烧制人像吧? 王师傅:人像咱烧的最多就是关公,观音像,佛像,要不做个观音像?衣带飘飘 李师傅:还是做关公像,关公骑大马,耍大刀 几位老师傅,你一言我一语地激烈讨论,但卿慎徕自始至终目光都停留在后排谢景霄身上。 他的画笔在纸上飞速舞动,快得几乎有了重影。 许久,不知那位师傅哟了一声。 众人议论声才停止下来。 纷纷将视线投在卿慎徕手上的画纸上。 就连谢景霄也站起身,抬步,慢慢朝他走来。 绕过人群时,发现大家的视线不约而同地汇聚在他身上,微不可查地蹙眉,但当他看向画纸的人物时,怔楞在原地。 再抬眸时,浅淡的眼眸顷刻间蓄满了泪,水珠在眼眶中打着转,自眼尾滑落,染得那颗胭脂痣,敷上一抹水色。 第53章 你小子不会喜欢我们小谢吧? 郭师傅看了眼画像, 又看看谢景霄, 我家小谢可名草有主的!小檀总昨天可是在这呢!你小子胆子真大! 卿慎徕笑而不语,站在人群笨拙地挠头。 那双极淡的瞳子, 下意识地扫过众人, 不自觉地, 落在中间的谢景霄身上。 卿慎徕嘴角上挂的肆意笑容,缓慢凝固在面容上,一点点褪色,直至惨淡无光。 原因无他,映在卿慎徕眼底里的身影,有些虚晃。 他自知自己画的是谁。 此刻, 谢景霄的眼眶晕起水雾, 稀释眼角胭脂痣的绯色。 与画中女子眼尾那抹薄墨如出一辙。 谢景霄见众人将话头指向他, 敛去眸中水色, 眨眼间, 复杂的情绪被浅淡的眼波悉数隐藏。 紧抿的薄唇勾出一抹笑意, 摆摆手,师傅们莫要打趣我他画的可是个姑娘。 哟, 还真是!这姑娘长得真俊朗你们看她骑得大马, 活灵活现的 几位师傅围绕着那幅画, 开始议论怎么烧制。 卿慎徕笔下的人物,完美地符合了几位老师的描述。 面容清秀的女子,身着一袭白衣, 骑着骏马驰骋,柔顺的发丝自由地飘散在身后,衣袂飘飘,清冷出尘中又飒气逼人。 有动物。 有人。 还有飘荡的衣裙。 谢景霄抬眸, 并没加入师傅们的讨论,视线越过人群,一直定格在对面的卿慎徕的身上。 只一眼,他便认出画上的女子是谁。 他想起茶舍里蜷缩成团的画稿,一幅幅水墨描绘的女子,无不例外拥有相同的神韵。 只不过,画者并不清楚女人的真实面貌,每张画五官轮廓都有出入,所以谢景霄并没有认出来。 卿,并不是一个常见的姓氏。 谢景霄眸底的猜疑逐渐肯定,他与卿慎徕心虚的目光对视着,清晰看见他喉结不知所措地滚动。 心下了然。 随即,别开视线,淡淡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浅薄的笑意。 趁众人对画中人物的塑造热烈讨论之时,谢景霄悄无声息地从人群中脱身。 卿慎徕佯装与郭师傅讨论细节,视线却有意无意地向后瞟望。 这里应该,再次抬眸间,人影消失不见,卿慎徕嘴边的话停滞下来,四下寻找。 应该什么?一位老师傅问道。 忽然,卿慎徕在门外看见一抹熟悉身影,收回视线,将面前的图纸向外推了推,咧嘴冲着老师傅一笑, 应该,我也不知道应该什么 他抬手将墨镜向下一钩, 让让,尿急。 这家伙 众人不约而同,让出一条通道。 * 密封的室内压得谢景霄有些不舒服,他推门出来,沁着冰雪的冷风灌进鼻腔里,他混沌的脑袋瞬间变得清明。 一呼一吸间,在鼻头氤氲起一团雾气,模糊了院子里的枯树,不知不觉盯久了,与记忆里中瓷坊的山茶树相重叠,竟有一丝眩晕的感觉。 他母亲热爱山茶花,也同山茶花一般,开的赤艳,断的果决。 谢景霄从未听过他母亲谈论过家人,每每谈论到卿家人时,她都会说自己对不起家里人。 似乎从选择谢初远那一刻,母亲就跟自己的原生家庭断断的干净。 然而,并不是她真心不想回去,而是不好意思回去。 她放弃一切选择的男人,却背地里索取卿家的资源,养着别的女人。 她怎么可能再去踏进卿家的大门。 谢景霄得知关于卿家的零星信息,也是在母亲与谢初远大吵一次中得知。 印象里母亲性子温顺,为数不多的大吵皆是得知谢初远向卿家索取,卿雨烟以死相逼下,谢初远这才放弃卿家这条捷径。 而后,他对现在的卿家一无所知。 怎么不在屋里待着,跑出来多冷。 突兀的嗓音,将谢景霄回忆里揪出来,他摇摇头,晃开了眼前的薄雾。 谢景霄扭头便看见卿慎徕打着哆嗦,从屋里走出,寒风吹过,他下意识裹紧自己的夹克, 屋子里太闷,出来透透气。 卿慎徕在衣服兜里摸出一盒香烟,指尖一挑,弹出一根,不介意吧。 谢景霄侧眸,盯着裸露在外的半截烟嘴,鬼使神差地喃喃,给我一根吧。 第68章 嗯?卿慎徕以为自己听错,上下打量一番,你这小体格子抽的明白吗? 谢景霄轻哼一声,在卿慎徕没收回手前,便将那根香烟卷进指间,有火吗? 卿慎徕反应过来时,香烟便已覆上谢景霄薄唇,他修长的指骨微弯,轻夹烟身,动作轻盈熟稔,宛若蜻蜓点水,白皙肌肤下骨节若显若隐,只是望着,都能感受到冷且单薄。 你这家伙卿慎徕从夹克兜里摸出打火机,拢着跳动的火苗,靠近谢景霄鼻息下的烟丝。 仅仅靠近,他便嗅到淡淡的檀香,微不可查地蹙眉。 香烟露出一丝火光,一缕青烟夹在两人中间,谢景霄抬眸,就见浓黑墨镜映出的跳跃火苗,和他没有血色的面容。 谢景霄收回视线,许久没有吸烟,浓烈的烟气钻进气管,竟令他不舒服地轻咳出声。 就说你抽不了! 卿慎徕作势要夺他的烟,却被他轻松躲过。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谢景霄吸第二口时,找回曾经的感觉。 炽热的气息久违地钻进他的毛孔,一时间,竟有了丝丝暖意。 谢景霄长指夹着香烟,忽而抬头,你讨厌我身上的气味? 啊?没来由的话让卿慎徕怔楞一瞬。 方才你皱眉了。 卿慎徕了然,勾唇轻笑,嗯,我不喜欢香灰味。 然后上下打量一番谢景霄,你不过也就二十来岁,身上的气味怎么像个入定的老僧。 谢景霄抬手嗅了嗅,并没闻到什么味道,香灰 许是青灯古佛久了,身上沾染到的檀香。 家里一群封建残余,我一犯错就跪祠堂,祠堂就是这种气味,不过你身上味道很淡,谈不上讨厌, 卿慎徕顿了顿,忽地,话锋一转,你也被罚跪祠堂? 罚跪祠堂? 谢景霄想到之前在谢家的遭遇,点点头, 差不多吧。 我们好惨。& 所以你跑出来了? 那倒没有。 没有你怎么(在这)?谢景霄话还没说完,就见卿慎徕咧嘴一笑,人畜无害地露出一口白牙。 我是被赶出家门。 谢景霄无语地白了他一眼,不都差不多。 no,no,no,卿慎徕摆摆手指,瘪了瘪嘴,完全不一样,离家出走有可能回去,赶出家门属于没戏了。 他翘着兰花指,夹着香烟猛吸一口,然后把烟蒂递到谢景霄面前, 不然我会抽十块钱的大前门? 谢景霄只是望了眼,不屑地笑笑,下降空间还很大。 说罢,抬抬眉梢,示意他看窗边晾晒的烟草, 十块能买一捆旱烟吧,够你抽几个月。 啊? 为什么会被赶出家门?什么错是跪祠堂解决不了的? 因为我把祠堂点了。卿慎徕不以为意地答道。 闻言,谢景霄手中的香烟差点掉地上,不过看他吊儿郎当的模样,确实是能干出这种事的人。 那你可真够大逆不道的。 你这眼神怎么回事?卿慎徕把墨镜掀起来,微眯眸子,逼近他,好像我烧祠堂,你一点不意外。 确实不意外。 切,我只是比较随性,又不是只有我一个烧祠堂。 你家祠堂还真是多灾多难,谢景霄捻灭烟蒂,火星擦过他薄透的指甲,留下一抹痕迹。 我还是白天烧祠堂,没燃起来就被人发现,她是晚上点,火势凶凶,把老东西的家底烧了大半。 说到这里时,卿慎徕满眼都是崇拜的星星, 那个人和你长得很像。 谢景霄愣了一瞬,半晌,目瞪口呆,啊?? 你母亲应该是卿雨烟吧。 卿慎徕语气里有几分笃定,但眼神却有几分迟疑,渴望从谢景霄得到肯定答复。 这样的问题,在谢景霄意料之中,嗯,是,你是南边卿家的吧,跟我妈什么关系? 按辈分你喊我一声舅舅,卿慎徕挑挑眉,欠揍地笑笑,卿雨烟是我姐,亲姐。 你早就认出我来了? 谢景霄从裤兜翻出那张皱巴巴的毛票,夹在两指间,压岁钱? 嘿嘿,老头的卦象很模糊,是又不是,不过我当初算的是我姐在哪,卦象显示离我很近,我就在这里碰碰运气,正巧看见你。 卿慎徕龇着牙,双手尴尬地搓着两侧衣兜, 不敢肯定你是不是,就象征发你点压岁钱,心意,别在乎多少,我的心意。 谢景霄白了他一眼,收回毛票,你刚才说是我妈烧了祠堂? 你不知道?也对,卿慎徕想到卿家不能说的名字,不由也理解,卿家我姐名字都成了禁忌,更别说你不知道,我因为打听这些事,都跪了好几次祠堂。 他重新点燃一支烟,吐了个烟圈, 我没见过我姐,卿雨烟半夜烧祠堂的时候,我还是老东西的一个细胞。 老东西大号练废,利用钞能力,起了我这个小号,现在我跑了,老东西怕是吵能力也起不了小小号。 说罢,不屑地嗤笑一声。 谢景霄蹙眉,之前只听说母亲是名门的独女,凭空出来一个弟弟,还很疑惑,听到这样解释瞬间了然。 她为什么烧祠堂? 还不是你爹,老东西怎么会让宝贝女儿嫁给一事无成的黄毛,但你爹跪在我家门口几天几夜,还高呼什么真爱。 偏偏你妈还就吃这套,不跪祠堂,一把火点了,跟着你爹私奔。 谢景霄沉默不语,对卿慎徕的话,他并不相信,虽然知道母亲骨子里的叛逆,但却尊师重道,不可能干烧祠堂的混账事。 发现谢景霄沉默不语,卿慎徕敛去吊儿郎当的模样,正色道:别生气,别生气,小舅舅开个玩笑。 并不好笑。 不过事实大差不差,你母亲确实因为你父亲跟卿家不再来往,她离家的那一天,祠堂确实走水,不过不是她点的,是她养的猫打翻烛台,烧了卿家的列祖列宗。 后来呢 后来,后来就是老东西气坏,不准任何人提及你母亲,然后老来得子,有了我。 我知道你母亲的存在,还是小时候有个男人打秋风,总是被老东西派人打出去,但背地却又给予那人帮助。 卿慎徕摸摸下巴,抬手一指谢景霄, 应该是你爸,起初我还以为是老东西的私生子,因为我妈看见他,就会流眼泪。 我还以为是我妈生老东西气,还在老东西茶壶里加料,狗屎清茶跟猫屎咖啡应该一样。 后面发现不对劲,我妈眼里明显是透过男人看另一个人,我就查了查,发现我有个未曾蒙面的亲姐。 谢景霄微垂眼眸,沉思他说的话。 你不信吗?卿慎徕弯腰凑近,指指自己的眼睛,你眼睛是不是看见强光会不舒服,眼瞳特别淡,这是老东西异变白化病,传男不传女。 谢景霄这才发现他的瞳孔极淡,似乎颜色比他眼眸还要浅上几分,难怪一直带着墨镜。 我没说不相信。 既然相信了,那就赶快带我去家我姐,卿慎徕佯装拭去眼角空无的泪水,脆弱地抱紧自己,你也不想我们姐弟错过多年,不能相逢吧。 可是 谢景霄眼底倏地落寞,像是浇上一盆极寒极冷的水,喉结滚了滚,语调极轻地吐出几个字, 可是我妈早就去世了。 第54章 卿慎徕身形一怔, 半晌,才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容,你在开玩笑嘛? 没有, 在我高考那年, 她就去世了。 谢景霄的声音淡淡的, 似是漫无目的飘落的雪花般,轻轻落在卿慎徕的鼻尖,刺骨的凉意沁进肌肤,冷的渗人。 他用指背揉揉鼻头,轻咳一声,敛去笑容, 不好意思, 我不知道。 没关系。 谢景霄吸了一口烟, 仿若凝成实质的烟气, 从鼻尖芸芸升腾起来, 慵懒地抬眸向上看去。 沉雪压得枝头呀呀作响, 就似堆积在他心头一样。 沉重,苦涩。 许久, 自嘲一笑, 扭头看向卿慎徕, 轻抬细眉, 你投靠你姐的计划落汤了,之后打算怎么办? 第69章 不知道啊, 你那有住处吗? 我?谢景霄顿了顿,眉眼间自嘲的意味更浓,说到底,我跟你一样, 早早被赶出家门了。 那男的把你赶出来? 卿慎徕眸光瞬时变得凌厉起来,言语中全是不可思议,在卿家做工的老人都清楚当年发生的事情。 那男的如何情真意切地求娶卿家小姐,令人咂舌。 现如今,竟将他费劲心思得来的东西全都抹除? 谢景霄湮灭冒着栩栩青烟的烟蒂,摇摇头,闭口不愿再谈及谢家的事情。 自己跟谢家关联的东西,就只剩一纸约定。 思及此,不由地想起檀淮舟,他手插.进衣兜,紧了紧掌心的手机,指尖缓缓地摩挲着手机的棱角。 提到家,谢景霄第一反应竟是郊外的小别墅。 离开上京有些日子了,该回去看看。 忽地,一声轻挑地口哨,将他的思绪迅速拉回现实。 谢景霄抬眼就见,半截燃着的香烟被卿慎徕咬在牙尖,墨镜不知何时也从额头滑落至鼻梁,长指夹着手机,正冲他痞里痞气地笑。 咔嚓 不等谢景霄反应,他的手机发出相机定格的声响。 真呆!卿慎徕看着照片撇嘴评价道。 删了,谢景霄忙上前几步,想要抢过手机。 然而,卿慎徕眼疾手快,后撤几步,迅速把手机插.进后兜,手指以警告姿势横在两人之间,佯装严肃, 这就是你对待长辈的方式?没大没小的涵养呢?素质呢?做人的品行呢? 闻言,谢景霄深吸一口气,只好收手作罢。 毕竟他都拿出长辈的架势,好歹要留几分薄面。 见谢景霄不语,卿慎徕悄咪咪凑近,歪着头,生气了?这就生气了?不是吧,不是吧 他絮叨个没完,脸上依旧是那张欠揍的笑容,谢景霄有些无奈,你想怎么样? 哑巴终于说话了,终于说话了我还以为把你气哑呢,卿慎徕抓起谢景霄的小臂,走,带你玩点好玩的。 没等谢景霄反应,一股大力就将他牵引他跟卿慎徕,向门外方向前去。 卿慎徕不知从哪里搞来一辆红色摩托车,破破烂烂的,斑驳不堪。没有一块完整的车漆。 他跨上摩托,拧了拧把手,发动机顷刻传来巨大的轰鸣声,震落了枝丫上的细雪。 他拍了拍后座,示意谢景霄上车。 谢景霄无动于衷,眼睛却注视着摩托车的仪表盘,卿慎徕看出他的心思, 要不试试? 他屁股往后顺滑一挪,拍了一下前座,坐! 谢景霄在他的鼓动下,鬼使神差地坐上去,指尖轻轻摩挲着摩托车的按钮,刚碰到一个按钮,老旧摩托车就发出刺耳的鸣笛。 震得他轻轻皱眉。 这摩托车还是触摸的? 80收的,有点毛病很正常吧,卿慎徕身体后仰,看似惬意,实则手抓着摩托车后备箱固定架,你行不行,不行我来啊!!! 卿慎徕话还没落地,身形就跟着摩托车向前闪去。 你骑慢点,下雪天地滑!卿慎徕大喊着。 你说什么?! 破旧摩托车丝毫没有减速的样子,向山下冲去。 接下来几天,卿慎徕载着谢景霄逛遍炉镇里里外外,但基本都是谢景霄骑车,搭配卿慎徕撕心裂肺的语音导航。 * 谢景霄并没有着急回上京,他去了南城一趟,想要在哪里找到顾云宴讨厌他的原因。 可是漫步在以前的校园里,他们的痕迹早就被时间冲刷的一点不剩。 询问老师,老师的回答是他受过一次伤,之后就休学去国外了。 他很不可思议,隐隐认为是他被关在谢家之后发生的,但两人之间的误会还是要当面说清。 谢景霄回到上京已经是半月之后,这些时日檀淮舟似乎很忙,他发送的信息,就犹如深沉大海的石子,悄无声息。 炉镇烧瓷的事情安排妥当,井然有序地进行。 他一个人闲来无事,便前往山茶瓷坊,跟之前一样,开着直播拉坯制瓷。 在泥坯上,他用小刀轻轻镌刻着细小的花纹,时不时抬头看看手机,跟网上的网友聊天解闷。 这样子的日子持续了几日,然而有一天,他打开直播间,就涌来很多人。 除去几个熟悉的id,剩下的都是从未见过,他们像是有节奏般蜂拥至直播间。 【我曹,真像啊!】 【不得不说他长得好清秀】 【是啊是啊! 好帅!】 看到很多人夸赞他,一时间谢景霄竟有些不知所措,耳尖不由地染上一层粉色薄晕。 谢谢,谢谢大家。谢景霄道着谢。 【老婆害羞了!耳朵红了!老婆嘴一个!】 【楼上喊老婆的,你有钱吗?】 【对啊!你家有别墅吗?就敢喊人家老婆。】 评论风向变得奇怪,谢景霄放下手上的刻刀,凑近仔细阅读网友的评论。 谢景霄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但他们七嘴八舌,凑不出一个完整的事情内容。 发生什么了? 【你什么都不知道吗?】 【啊?老婆你不会真是大瓜的主角吧?】 大瓜?什么大瓜?谢景霄一头雾水,指尖触摸屏幕,想从翻滚的文字,翻找出有效信息。 【我主页的图片是你本人吗?】 看到这条文字,谢景霄顿了一下,点进他的主页。 只有一条图片视频,他点开,确实是自己躺在摇椅上,观赏窗外雪景的照片,图片光线很晦暗,看不清五官。 但二章图片就很明显,是他穿着睡袍喝茶的侧颜,v型的领口大敞着,露出他大片雪白的肌肤。 照片滤镜是特意调整过的,增添了锐化,使得他脖颈处的红痕尤为明显。 这是他在市区居住时的生活照,可是这个角度的拍摄,很明显是家里有人拍的。 不安感越发严重。 直播间的网友从他的表情,坐实他是主人公。 【哥,你是真的吃得下,你说你长得这么好看,混娱乐圈不好吗?】 【是啊!你这长相可比大多数男星好看太多。】 【有没有一种可能性,他是谢景云的弟弟。】 【啊?这还有瓜!】 【你去搜搜之前的,谢景云的黑粉可是全被tan家发了律师函】 【woc!闭环了!】 谢景霄在网络上翻找着关于他的信息,屏幕的谈论越滚越烈,他切回去。 【说啥来啥去,快去看谢景云的微博!】 【速速速!】 之前微博信息提醒很烦人,他把微博卸载了,现在只能硬着头皮下回来。 可是瓷坊为取净,耳静,眼净,选在郊区,网速并不快。 谢景霄注视缓慢的进度条,禁锢手机的长指越发用力,等到进度完成,他才卸了力道。 谢景云这傻逼不知道又再搞什么幺蛾子。 他迫不及待点开app,映入眼帘就是谢景云的词条。 #谢景云点赞小红书# #我知道你是联姻的檀家掌权人,但谁知道你联的是上代掌权人# #有利可图的谢檀联姻# 一系列红色词条,如同细密的蜂群向他袭来。 他点开第一条,便是一张长图,点开是小红薯截图。 里面有时间线,详细表明时间点。 推算得知是收留老爷子在市区生活的那段时间。 里面大多数照片光线灰暗,或是特意选的角度,避开他跟老爷子的五官面容。 拍摄角度选得很微妙,外加模糊暧昧的滤镜,似乎他下一秒就要跟檀老爷子亲上。 谢景霄无语地咬着后槽牙,他现在大概理清故事来龙去脉,也猜到一切始作俑者。 他下载小红薯,点开发图那人主页,图文信息还没有删除。 往下拉,很快便找到关于他的信息。 第一个便是#大学生兼职在富豪家里当保姆的第一天# 【今天遇到雇主跟他的爷爷,人都好好啊!可是好像不是表面的爷孙关系】 下面附图正是那张他睡袍微张的图,脖子上红痕明显。 后面几天依旧是分享自己的日常,而且不由自主地嗑上cp。 谢景霄与檀老爷子的关系,从最开始的爷孙,变成之后的大叔跟他娇养在温房的玫瑰。 其中有个图文标题是一句电影台词。 我已经是个老人了,我除了有一些钱以外,还有一颗爱你的心。 第70章 配图是老爷子替睡着的谢景霄盖薄毯。 看到这里,谢景霄无语到发笑。 他没有留意到直播间没关,他被气到红温,再气到发笑的图片,又被人截屏下来。 他返回微博点开第一条,正好是谢景云前几分钟发的微博,已经被大肆转发,玩梗。 我知道你是联姻的檀家掌权人,但谁知道你联的是上代掌权人 底下热评第一条,【陈年的茅子都算精品,上代的话事人怎么就不算掌权人呢?】 谢景霄暗骂了句国粹,返回。 第三条关于他的热搜,谢景霄眉头紧锁在一起,之前都是关于他的谣言,看到有利可图,一时间不安感到达顶峰。 点开是一个视频,视频被处理过,看不清画面,但却能清晰传来他的声音。 明年入春前,我会跟他结婚,保证三年不离婚,够你倚着檀家的势,东山再起 第55章 手机里清晰传来他的声音, 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仿若寒窟中冰冷刺骨的湖水, 一点点将他吞噬, 溺毙在浸入骨髓的冰冷中。 每一个字, 宛如冰冷刺骨的冰锥,一寸寸扎进他的腿弯里,令他险些从座椅上滑落。 他的声音不断从电话里传来。 虽然有恶意拼接剪辑,但不能否认这些话确实是他自己亲口说出来的。 担心害怕如同洪水猛兽将他尽数淹没。 谢景霄魂不守舍地关闭直播间,面前的泥坯在他不自觉的用力下,已经被指尖戳出一个狰狞的窟窿, 就如同他跳动的心脏, 被生生剜出一个血洞。 他不清楚该如何跟檀淮舟解释。 那条信息首居热搜头条, 热度在谢景云的推波助澜下, 持续攀升, 檀淮舟看见只是迟早的事情。 他将手机从直播架取下, 半握在掌心,踌躇中屏幕亮了又熄, 熄了又亮。 拨打页面停留在那串号码上, 迟迟按不下拨出。 就在这时, 手机突如其来振动,让他有些许回神。 号码是陌生的,谢景霄轻蹙眉头, 直接挂掉。 然而,铃声再次想起来。 看来是不打通誓不罢休。 谢景霄接听起来,听筒对面沉默一瞬,传来熟悉的声音。 【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好弟弟?】 戏谑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隔着听筒都能看清谢景云幸灾乐祸的嘴脸。 谢景霄轻吸一口气,谢家是不想要檀家的资助吗?你这样就不怕得罪檀家? 声音低且哑,如同刻在石碑上的文字,暗藏着刺手的锋芒。 谢景云想要将当日的对话放出来,势必要得到谢初远的同意。 谢初远既然会应允,毋庸置疑,他有了比檀家更厉害的靠山。 果不其然,谢景云一声冷嗤,你真以为人人都上赶着当檀家的狗?像你一样?在床上搔首弄姿当mu狗? 谢景霄闭了闭眼,正好验证他的猜想,对于他的辱骂直接忽视,勾起唇角轻嗤一声, 看来谢家攀到了其他的高枝,让你有了吠叫的底气。 谢景霄话音刚落,对面立马就克制不住情绪。 【谢景霄!你真以为檀家还是以前的檀家?檀淮舟多久没联系你?】 【你什么意思?】 听到这话,谢景云立刻转怒为喜,语调也拖得冗长, 【你还不知道哟?也对,你可是被人养在屋里的狗,怎么会知道生意场上的事情?】 【到底什么意思?!】 【我不告诉你,哈哈哈,过几天还有份大礼等你,哈哈哈】 谢景霄下意识地握紧手机,白皙的手背青筋绷起,可是听筒里只有谢景云肆无忌惮的笑声。 他只感无趣,并不能从他嘴里套出什么东西,索性直接点击的挂机键。 屏幕一灭,整个世界都变得安静。 谢景霄心中的不安感越发强烈,静下心来,才发现他知晓的檀淮舟只是下班后片面的温柔。 真正的生活轨迹,他甚至一无所知。 想要联系檀淮舟,只有一串冷冰冰的手机号。 他再次拨通檀淮舟的手机,依旧是【你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谢景霄开始在网上搜索关于檀家的事情,但最近的新闻,除去他跟檀老爷子传出来的花边新闻,所剩无几。 在一番努力下,总算在一则分析土地投资中看到檀家的字眼。 谢景霄突然想到,之前檀老爷子确实提过一嘴城西的地。 城西将被列为开发区,将要把经济中心西移,但这只是网络上的人云亦云,正式文件并没有下来。 但是城西中心的地,却成了炙手可热的地王。 谢景霄将搜索栏里檀家的词条删除,开始检索关于城西地王的信息。 果不其然,第一条就是城西挖掘出古墓的事情。 谢景霄心中一寒。 古墓。 这是开发区的大忌,一旦发觉出古墓,不知道项目要搁浅到什么时候。 更别提建什么经济中心。 他开始祈望不是檀家接手这块地,可所有一切都指向一种可能性。 但当心中的揣测被证实后,他像是被人彻头彻尾泼了盆冷水。 多停一天工,檀氏的压力就大一分。 更别说现在传出来的负面新闻,更是会影响檀家的股价。 可是,谢景霄他什么也做不了,仿佛海面上起起伏伏的浮木,完全都是别人的操控。 他在上京没什么朋友,想要打听檀淮舟的现状,都不知道找谁问。 忽地,谢景霄眼睛一亮,他想起一位老朋友。 * 谢景霄乘车前往苏绣陈老师的住所,那栋老旧的筒子楼像是被繁荣发展的上京城遗忘了。 阴雨蒙蒙,细密的雨珠,空气弥漫着淡淡的铁锈气息,晕染出独属于那个年代的滤镜,陈旧斑驳。 谢景霄不顾雨水濡湿衣衫,快步向着记忆里的方向前去。 上次与顾云宴一面之缘,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对自己那么大的敌意,可是记忆里他跟自己一直是很好的朋友。 听陈老师说过,顾云宴现在在做生意,想着他应该会知道一些内幕,正好见一面说清他们之间的误会。 想着在陈老师那打听一下顾云宴的信息,然而陈老师电话打不通,只好来她家碰碰运气。 陈老师的单元楼很扎眼,它是唯一一栋没有金属门的。 他无暇顾及,冲到陈老师门前,正要敲门,手又顿住,理了理凌乱的衣衫。 这才半握成拳轻叩木门。 哒哒哒 三声之后,对面门打开了。 走出一位白发苍苍老奶奶,她打量一番谢景霄,而后开口:你找老陈吗? 是的,您知道陈老师去哪吗? 她被侄子接走了,偶尔来跟我们这些打打牌。 那您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吗? 老太太挠了挠银白的发丝,似是在努力搜索着记忆,但遗憾地摇摇头, 记不得了,但是他说他侄儿是什么云起的老板, 老太太一拍手,目光笃定,对!云起集团,那楼我见过,市中心,老高了! 云起集团,好熟悉的名字。 离他家不远,经常看到那栋楼,印象里只有: 招摇。 但记忆里除了这栋很高的楼,谢景霄好像还在那里见过这个名字。 谢景霄谢过老太太,打开导航,定位到云起大楼,乘车前往。 路上云压得越来越低,周遭环境像是凝成实质的黑雾包裹,能见度越来越低。 然而,谢景霄的视力却越来越清晰。 忽然,一辆熟悉的车辆从他身旁疾驰而过,谢景霄猛然一顿。 怎么会在这里看见谢初远的车子? 前方车辆直接开进公司楼下,出租司机一脚猛刹。 谢景霄的车却被拦了下来,被告知外来车辆只能停在停车场,步行进入。 司机抱歉地扭头,可却看见后座客人眼睛死死追循着前面那辆车,不得已出声提醒:先生,您到站了。 稍等一下。 谢景霄没有回头,全神贯注看着不远处的车辆,缓缓停下,从车上下来两个人。 二人西装革履,清一色的金丝框眼镜,唯一不同的,就是身高,气质。 谢初远经过多年的沉淀,虽然变得沉稳,但站在男人身边,却缺少先天性的上位者气息,不得不成为男人的背景。 谢景霄可以肯定,那高挑的男人就是顾云宴。 虽不见上次的倨傲散漫,但却跟记忆里的端方矜雅更贴合。 可是,为什么他会跟谢初远走得那么近? 顾云宴似乎感觉到这边有道视线,偏头看了看。 镜片发射出的光晕,令谢景霄迅速收回目光,赶忙关上窗。 第71章 师傅,开车。 * 他浑浑噩噩地回到家,思绪彷如乱麻,凝成一团,稍一用力,便刺痛他的神经。 有气无力地倒在床踏上,用被子蒙住头。 回来路上,他就想起来云起集团在哪里见过了。 之前,谢景云因为炉镇那一遭,代言与他割席,解约之后的巨额违约金,令他举步维艰,也是因为债务也被原公司无情抛弃。 后面,他重新回到大众视野,就是因为云起传媒。 云起传媒,毋庸置疑是云起集团的子公司。 所以,是顾云宴帮助谢景云还清那一大笔钱。 他不理解,顾云宴讨厌他,却能跟谢初远走得那么近。 谢景霄身上的衣衫被雨水打湿,被被褥挤压,黏在他皮肤上,但今天的信息量太大,脑袋被充斥的昏昏沉沉,无暇顾及身上的黏腻。 外面下起了倾盆大雨,房间空荡荡的,漆黑的浓墨再次裹挟住他周围。 仿佛又回到谢家的阁楼,被人抛弃,遗忘。 他把自己蜷成一小团,占着小小一块。 不知过了多久,额上传来温暖的触感,谢景霄缓缓睁开眸子。 映入眼帘,就是床边模糊的轮廓。 困意一瞬间消散,但是灵台依旧混沌。 只隐约可见,温暖昏黄的灯光为黑影镀上的光晕。 他试探地喊了声淮舟? 嗯。是我。 声音温柔缱绻,如同迷离梦境的蛊惑之音。 谢景霄奋力扑进男人怀里,泪水再也止不住,顺着眼尾大滴大滴滚落。 下一秒,狠狠咬在男人肩膀上,潮气混着白檀薄香,充斥着口鼻,呜呜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我以为你死在外面了,电话不回,微信不回 檀淮舟忍着肩膀的痛楚,抚摸着他的发丝, 对不起 第56章 再等等。 谢景霄埋在男人肩窝里, 鼻间氤氲着衣衫的潮气,令他一时间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他浅淡的眸底微敛,温热的额头蹭了蹭男人的下颌, 碰触男人新生的胡茬, 混着淡淡的湿气, 竟生出几分涩感。 似是想到什么,扣住男人衣领的指蜷了蜷,布料从他指缓缓溢出。 谢景霄的嗓子沙哑,试探地询问:热搜你都看到了? 音节沉重喑哑,如同镌刻在石壁上的字,有着割手的质感。 什么热搜? 谢景霄从男人怀里撑起身子, 往日无波无澜的眸底强压着恐慌, 脑袋昏沉, 他知道檀淮舟早晚会知道。 知道只是时间问题, 这种钝刀子割肉的恐慌, 谢景霄一天都受不了。 就是, 就是 谢景霄伸手够着枕边的手机,想要亲口解开误会。 瓷白纤细的指快要碰触到时, 却被另一只手攥进掌心。 温热的薄茧轻轻摩挲着谢景霄的指背, 缓慢收拢, 将他整只手圈握紧手中。 不需要,你对我什么样的感情,我清楚, 无需考虑外界怎么说。 我不会听,更不会信。 檀淮舟嗓音很轻,一字一顿,像是从心窝子里掏出的话语, 落在谢景霄耳中,掷地有声。 可是我确实说过只不过那时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谢景霄卸了力道,柔弱无骨的指仍由他握着,他倚在檀淮舟里怀里,抬眸注视着那双墨眸。 仿佛被冷雨冲洗过的夜色,深邃神秘,隐藏着不能言说的秘密。 檀淮舟缓缓抬指,勾起谢景霄耳鬓的发丝,放在指腹轻轻揉捻,唇角不自觉勾起抹弧度。 谢家愿意把你推出来,自然是看中我的利益,在商言商,如若那人不是你,指望这场婚姻有几分真情? 他语气顿了顿,指腹缓缓上移,勾勒着谢景霄眉目间的折痕,稍加用力,似是要抚平交织在一块的愁意。 景霄,接下来可能还有更多不好的声音,不要让他们影响你,等我解决好吗? 檀淮舟俯下身,在他额上落上一吻。 一只手不动声色伸进口袋,按停震动的手机。 小心翼翼的动作,还是惊扰到怀中的人。 谢景霄快要合上的眸子倏地睁大,直勾勾地看着檀淮舟,城西那块地怎么办?我看新闻很不乐观。 檀淮舟浅淡地抿出弯笑意,这些不是你该担心的,乖乖待在家等消息,或者出去旅游散散心,等我处理完事情,接你回来。 他轻揉着谢景霄的发丝,冷白漂亮的长指缓慢下移,覆盖在怀中人荡起万千涟漪的眸底。 相信我一次可以吗?我不会像之前半途放弃的,你放心 视线归于黑暗,仅有几缕从他指缝逃逸进的光。 谢景霄可以清晰嗅到他掌心凉凉的木质冷香,隐约听见柔软睫羽剐蹭他掌心的窸窣微响。 耳边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蛊惑,谢景霄大脑逐渐昏沉,嘴唇翕动,喃喃呓语, 像之前多久之前 他看见眼前的光慢慢变淡,氤氲成一团,与仲夏蝉鸣间,藏匿在梧桐叶中的夜灯融合。 昏黄的灯光照在破败的围墙上,倒映出斑驳的树影,脱落的墙皮混在其中,恍如抖动双翅的飞蛾。 下一秒,被水珠打落,破败地凋零。 谢景霄往上看去,是老旧筒子楼外天台的晾衣杆,款式老旧的衬衫滴滴答答流着水。 他向后移了移步子。 环顾四周,四处杂乱的场景,与记忆里大学的后巷,一点点贴合。 静谧的环境,从远及近的争吵声,盖过梧桐树上的夏蝉鸣叫。 浓黑的树影中,两个人影拉拉扯扯由远及近。 身着白色t恤的少年眼睛通红,满是戾气,像是斗罗场逃出的凶兽,单手拽着另一个少年的衣领。 绸制领带末端被他攥紧掌心里,指背处薄筋膨起,指骨的力度不减,似是用尽全力将身后少年拖拽向前。 伴随移动,藏青色领带在少年指缝中不断收缩。 勒得稍高的少年脖颈通红,狰狞的青筋暴起,他骨节分明的长指用力攀着脖间的领带,像是条垂死的鱼不遗余力进行挣扎。 谢景霄认出白衣少年是以前的自己,或者说是卿舟,所处的位置是大学后巷的通勤路。 这段记忆,他记不清了,应该是自己选择遗忘的一段。 他清楚看见他蛮狠地拖拽另一个人往前走,昏黄的灯光逐渐照清来人的面容。 不出所料,是檀淮舟。 大学时的檀淮舟,面容没有如今的凌厉,个头比他稍高点,但身形单薄,卿舟只是向前一甩,他便身形不稳,脊背结结实实撞在破损的围墙上,震得快要脱落的墙皮,如雪花般淅沥沥地飘落。 泛白的唇瓣溢出一声闷哼,进而是大口的喘息。 檀淮舟倚着墙,脸色惨白,弓着身子,捂着起伏的胸口,猛烈咳嗽,如同一盏灯油燃尽的灯,摇曳不稳,堪堪就要熄灭。 他缓缓抬起头,冷淡的眉眼浸满生理性泪水,亮闪闪的,仿佛被大雨淘洗后的夜幕,星星点点。 此刻他正执拗地望着眼前的卿舟。 卿舟狠厉的眉眼闪过一丝动容,对上那双墨眸,心头一滞,咬了咬后槽牙,把手中的西服外套扔给他。 为什么要跑?你明明知道这是唯一能进檀家的机会,为什么?! 因为愤怒,卿舟眼尾染得殷红,尾稍的那点胭脂痣似是要沁出血来。 他很是不解,这机会是檀淮舟努力得来的,临了说放弃就放弃。 你非得像这样,守着石阶小巷窝窝囊囊过一辈子吗? 面对质问,檀淮舟未做言语,他脑袋被砸来的西服遮掩住,脊背靠着墙面缓缓下滑,颓靡地蹲坐在墙角,蜷缩成一小团。 外套滑落,露出他蓬松凌乱的发丝。 周遭安静下来,卿舟意识到话说重了。 小心移动步子,靠近檀淮舟,局促地伸出手,轻揉他的发丝,动作极轻,仿佛安抚无家可归的小猫。 谢景霄以第三视角看着过往的一切,雾蒙蒙的记忆逐渐清晰。 他想起当年檀家老爷子选择继承人,身为私生子的檀淮舟也有继承权。 于是,檀家的人南下寻他,开出条件就是看到他身上的商业价值。 此时,檀淮舟恰巧手里有较为成熟的项目。 那晚云集商业翘楚,如果能从一众项目脱颖而出,不但可以获得投资,还可以获得檀氏股份的继承权。 然而,檀淮舟中途退缩。 不远处的卿舟抚摸着檀淮舟的头顶,语调尽可能压得低缓, 你不是要让你那个渣爹付出代价,现在的你凭什么,卧薪尝胆还需要我教你吗?是你的,凭什么拱手相让? 第72章 檀淮舟从膝盖中抬起头,他永远忘不了母亲当日如何被人羞辱,那男人躲在背后一字不发。 他老婆不敢朝男人发火,只能将满腔怒火发泄在并不知情的母亲身上,后来郁郁寡欢,无疾而终。 偏偏罪魁祸首在外逍遥快活,像是没事人等待继承家产。 檀淮舟嘴角噙着残忍的笑意,浑浊的眼眸越发坚定,荡着抹残忍的红。 好在檀老爷子让他们同台竞技,无疑是在给他机会,他为什么要跑? 是要给他那个废物生理学父亲让位吗?让他安安稳稳继承家业,以后想要报复他,无疑是蚍蜉撼树。 檀淮舟双目愈发猩红,背后紧紧靠着墙,身形料峭,缓缓站直身子,手指颤动地伸向面前的卿舟。 勾住搭在他肩上的外套,向下拉扯,硬挺的料子滑落在他手中。 重新穿好外套,但外套衬衫都布满两人拉扯的斑驳折痕,层层叠叠。 他颤颤巍巍想要折返回去,却被卿舟抓住衣领,拖了回来。 你不会要这个样子去参加吧? 卿舟轻嗤一声,目光移向不远处树下的阴影处, 我带他收拾一下,会场那边就拜托你了。 阴影处的男子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没有说话,只是点头轻嗯一声,转身向前方的多功能大楼走去。 形似虚影的谢景霄,认真注视着越走越远的身影,音质冷而不寒,举手投足斯文有礼。 是如檀家二叔那般儒雅谦和的学者。 是记忆里的顾云宴,想到现在他那副狠戾模样,谢景霄总觉得他变成现在的模样跟自己逃不开关系。 他想用力回想缘由,大脑又是炸裂的疼痛。 眼前场景变换,闪过疾驰向后的路灯,大雨滂沱,糊在眼前的看不清。 一团巨大的白色光晕,光速逼近,剧烈的爆鸣,紧接着是金属与地面摩擦的刺耳响声。 嗡 谢景霄从床上惊醒,惊魂稳定地抓紧被褥,汗水濡湿鬓边碎发,房间空荡荡的,没有第二个人的身影。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忽地,指尖触碰到一片冰凉。 稍加用力,撕扯下来。 一片蓝色的退烧贴。 身上的衣服也被换成绵软的睡衣。 没电的手机现在也是满电状态。 谢景霄嘴角微不可查地轻弯,看来昨天檀淮舟确实昨天回来了。 他拿起手机看了看,里面有几条温馨提醒。 说是小区里出现不明人员,现已加派人手,但没进展,让业主们进出小心。 谢景霄蹙了蹙眉,在他愣神之际,听到空旷的客厅穿来滴滴的门铃声。 他没几个朋友,更不会有人知道这个地方,一时间也不知道门口的是谁。 怀揣疑问,下床去开门。 第57章 门刚一打开, 檀老爷子就不管不顾地冲了进来。 谢景霄被他撞到在一旁,靠着门,揉着被撞疼的肩膀。 檀老爷子在房中中扫视一圈, 发现空无一人, 迫切地退到门口。 小谢, 淮舟没回来吗? 他抓住谢景霄的小臂,皱巴巴的手指深深扣进他的肌肤里。 疼痛感使得谢景霄皱紧眉头,他被檀老爷子摇晃身子,像是寒风飘摇的花枝,摇摇欲坠。 他用力挣脱开檀老爷子的禁锢,眼神中透露着不满, 爷爷, 他不在,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谢景霄盯着面前的小老头, 上次来时的休闲潇洒全无, 发丝些许蓬乱, 全然失了分寸,没有之前端方自持的气质。 但他等到檀老爷子回应, 就见他快步走上二楼。 谢景霄怀揣满腹疑惑, 正要关门, 发现门口还立着一人。 一身黑色的制服,直挺挺伫立在门外,对上谢景霄的视线, 微微颔首:小少爷。 请请进谢景霄盯着中年男人高出一个头的身高,不动声色地向后撤了两步。 这人他觉得面熟,目光落至他袖扣时,谢景霄淡色瞳孔骤然一缩。 那枚古铜色的袖扣, 镂空设计,镌刻着一个奇怪的图案。 这人是檀家的家仆,一直跟在檀老爷子身后的李叔。 谢景霄念其是长辈,轻声喊了声李叔。 中年男人迈步的动作一滞,不苟言笑的脸上难得挂上抹笑意,您这两日看见檀家主吗?老爷有事着急找他。 他口中的檀家主应该就是檀淮舟。 但昨晚檀淮舟急匆匆回来,又着急离开,想必是也不愿意被人知道他的踪迹。 于是,谢景霄摇摇头,拿出手机,找到檀淮舟那一排未回的信息,以及打不通的红色电话, 我最近也联系不上他。是因为公司出问题了吗? 李叔撇眼手机屏幕,点点头,小少爷,您怎么知道的? 网上有报道,谢景霄抬眸望了眼楼上,爷爷他没事吧? 话音刚落,檀老爷子就从放屋里出来,脚步放慢不少,扶着扶手,往下走。 淮舟真没有回来吗? 谢景霄摇摇头,没有,我也好久没有见过他,刚才我还给李叔看手机,好久没见过檀淮舟的身影。 发觉谢景霄不似在撒谎,檀老爷子收敛情绪,眨眼间回复成之前乐呵老头的模样,摆摆手,没事,没事,就问他些事情,既然他不在家,爷爷还有事,就先走了。 檀老爷子牵强的笑意被谢景霄尽收眼底,他没留老爷子的打算,微微后退,让出一个身位,长指搭上古铜色的门把手,踌躇着将半掩的门拉开。 檀老爷子快迈出门槛时,谢景霄才迟疑张口:公司的事很严重吗? 小少爷不用担心 挺严重的,远比你网上看到的麻烦很多,现在檀氏就是一个烂摊子,檀淮舟玩失踪,让我这快入土的人还要替他擦屁股!呸! 李叔刚想开口安慰,就被檀老爷子打断。 老爷子咬着牙,松弛的面部肌肤都因此紧绷起来,愤愤地向不知情的谢景霄吐槽,浑浊的眼睛下,满是未见过的狠戾。 所以,小谢,一旦有消息,立即联系我。檀老爷子拍了拍谢景霄的肩。 李叔站在他身后,老爷子的半边面容隐在阴影里,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谢景霄,似是要将他看穿。 谢景霄微蜷长指,掌心渗出冷汗,用了用力,指甲深深嵌进肌肤里,疼痛感驱逐被人洞察的不安。 他不动声色拨开檀老爷子的手,嘴角挂着浅淡的微笑,依旧是那副尊师敬长的乖巧模样, 好的,爷爷您要是有消息,也要第一时间告知我。 檀老爷子点点头,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谢景霄站在门框边,视线并没有定格在老爷子身上,而是旁侧的李叔衣袖上。 那枚刻有图腾的袖扣,第六感告诉他,除去跟檀淮舟去老宅吃饭那次,他在其他地方见过。 但细想,就会本能头疼,他不用多想就知是身体本能保护。 李叔,或者说檀老爷子,并非像是自己认知里的模样,所以他才选择跟檀老爷子隐瞒昨晚檀淮舟回来的事实。 檀淮舟故意不露面,自有他的原因,老爷子能亲自上门来找,想必檀氏上下都在寻找他的痕迹。 谢景霄自己能做的就是尊重檀淮舟的选择,不去给他添乱。 他看着他们上了电梯,看着红色的数字降到1,这才收敛心神,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低烧之后的疲惫感还在,繁杂的事情只想抛之脑后,跌倒在绵软沙发里,昏昏沉沉睡去。 * 再醒来时,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 屋内恒温,谢景霄窝在沙发里没有任何不适,他脑袋埋在绵软的抱枕里,手四下乱摸,寻找手机。 可是,并没有碰触到任何电子产品。 这才缓缓抬起头,发现自己倒在沙发里,手机应该还在楼上。 上楼拿到手机,时间显示下午六点。 屏幕要被网友的谩骂填满,不堪入目的字词,如同锋锐的针尖刺得他眼睛酸痛。 谢景霄疲惫地揉揉眉心,八卦信息的推送都是与他有关。 打算眼不见为净,顺手划掉,却意外点进新闻正文。 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滑稽的图片,ai生成的人物跟檀淮舟有着七八分像,头戴绿帽,夹着长长的老鼠尾巴,落荒而逃。 嘲讽意味十足。 单看这张图,谢景霄意识到檀淮舟音讯全无的消息不胫而走。 往下细看正文,满篇文字都在嘲笑檀淮舟。 仅仅看至第二行文字,无名之火就在谢景霄胸腔里焚烧,堵得他喘不过来气。 他迫切地想要向外界澄清事实,可是不是时候。 第73章 网络的负面舆情是雨后春笋般接连出现。 不论是之前檀氏集团失利,恶意造谣他出轨檀老爷子,还是现在对檀淮舟的羞辱,都像是倒逼檀淮舟出现。 檀淮舟接收到的负面信息远比他知道多得多,但当对方把矛头指向他,想到这里,谢景霄手指颤了颤,碰到额头上早已恒温的降温贴,沿着边缘撕扯下来。 攥紧掌心里,指尖扣进微凉的冰贴。 檀淮舟昨日急匆匆赶回来,只是为了安抚他,告诉他安静地等待即可。 外界都在找他,顶着多大的压力回来,谢景霄心知肚明。 他收敛心神,避免给檀淮舟添乱,他打算静观其变,不做额外的事情, 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他后知后觉意识到一天没有吃东西。 然而,冰箱里空荡荡的,还好住在市中心,附近就有大型商超。 刚一下楼,他就感受到有道视线一直在定格在身上。 想到之前在郊区别墅被人泼油漆的经历,小区又有不明人员出现。 不安感油然而生,他有种感觉那人是冲他来的。 谢景霄不动声色后退几步,装作忘记带东西,退回电梯里。 电梯门缓缓合上,就在合上的缝隙时,有只手扒住电梯门。 墨色皮质半指手套包裹着精瘦细长的手指,如同地狱纠缠不休的索命恶鬼,怨毒地扒在门缝。 吓得谢景霄后腿数步,与之拉开一段距离。 而后,门门缓缓打开。 缭乱的发丝,墨镜,标志性的欠揍笑容。 见到来人,谢景霄紧绷的神经松下来,抬手,泛白的指尖快速按着关门按钮。 佛爷,小佛爷,别嘛,别嘛,聊聊 卿慎徕硬挤进来半个身子,夹在门缝中间,身型弓成一个虾米的样子,七扭八拐,保持一个滑稽的样子。 这幅样子,属实滑稽。 谢景霄停下关门的动作,电梯门缓缓打开,说吧,什么事? 卿慎徕像是没事人,走到谢景霄身旁,指了指上楼,又拿肩膀蹭蹭他,上楼说呗。 这里说。 楼上说,楼上说卿慎徕死皮赖脸地按上关门键,扭头询问,几楼。 他墨镜下依旧是标志性的笑容,谢景霄第一次感觉到伸手不打笑脸人的无力感。 他按下顶楼按钮。 你怎么想起来上京了? 没处去,老头把我赶出来,我总不能回南城,只能北上投奔你啦,可爱的小侄子。 卿慎徕作小媳妇状蹭着谢景霄肩膀,恶心得谢景霄浑身一个激灵,忙后撤好几步,跟他隔开好几步。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问做瓷器那老头的。 谢景霄略微思索,之前确实给过郭师傅的联系地址,防止他有什么急事联系不上他,没想到被卿慎徕钻了空子。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这个,我在小区晃荡了有一阵子,观察得出来的。 话音刚落,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 想到之前小区的温馨提醒,谢景霄瞬间了然,喃喃道:所以出现的不明人员是你。 卿慎徕迫切地走在前面,没听清他说的,脑袋一歪,什么? 没事,谢景霄略过他身旁,刷指纹解锁,进门。 好饿~!有吃的吗? 卿慎徕想回到自己家一样,径直走到厨房搜索一阵子,无果。 紧接着,发出尖锐的爆鸣。 谢景霄正在手机上看外卖,小区是不允许外卖进门的,一般住在这里的,基本不需要点外卖。 住户都基本有住家的做饭阿姨,一日三餐营养均衡。 听到卿慎徕的喊叫,吓得他手机险些从手里掉落,你鬼叫什么?! 卿慎徕大步走到他面前,挥舞着双手,大哥,你看!你这冰箱比我脸都干净!你是喝露水的吗? 别吵吵,我在点,你一会去小区外拿,你到时候按门铃,我给你远程刷锁。 卿慎徕这才看清他手机的内容,忙不迭地指着其中几个,这个,还有这个,我还想吃大肘子 谢景霄顺着他点,毕竟一会他要去拿。 二十多分钟后,卿慎徕迈着愉快的步子下楼。 然而一去不返,快递小哥电话再打来的时候已经是十几分钟后,那边语气不好,抱怨没有人来拿外卖。 谢景霄一边道歉,一边给外卖小哥打赏,让他再等等。 快递小哥看到打赏的金额后,立马语气软下来, 帅哥,我就在门口等你,你什么时候来取都可以。 没事,你先跟保安说一下,放在他那里,我马上下楼。 好嘞,哥。 谢景霄感觉到不妙,果不其然,下一秒,手机再次被打通。 第58章 电话接通, 那头传来男人疏远的嗓音。 你好,请问是谢景霄先生吗? 是的,请问您是? 这边是保安处, 这里有一位先生声称是您的朋友, 您可以来一趟吗? 谢景霄无奈扶额, 他大概猜出来发生什么事情,前几天收到各种物业提示信息,提醒业主小区有鬼鬼祟祟陌生人员可向物业反应。 可想而知,有不少业主反应过此类问题,因此不断加强安保措施。 这个可疑人员无须多想,应该就是卿慎徕。 重新披上衣服, 将凌乱的发丝拢进兜帽里, 去物业处捞人。 被安保人员教训几句, 着重强调不要嫌麻烦不登记, 直接翻墙进小区。 再有下次, 就要报警抓他。 谢景霄只能一直低头认错, 许久之后,才被允许拎着角落里萎靡的卿慎徕离开。 赶到门口时, 外卖小哥还在等待, 但是饭菜已经凉了许久。 谢景霄捧着没有温度的饭菜, 原本焦香诱人的辣椒油悬在包装盒壁上,像是蜡烛燃烧后堆积的蜡泪,死气, 悲凉,恍如织起一张无形的网,困得他胸口沉闷。 诸事不顺。 抬头看向旁边的卿慎徕,他扑闪着浅色的眼睛, 丝毫没有做错事的愧疚,只有下次还敢的无畏。 他敢打赌,刚才安保人员的叮嘱,他是半句没有听进去。 深深地叹了口气,他看向小区外城市灿烂的霓虹,拍一下卿慎徕的肩,走,带你下馆子。 * 御鉴轩。 卿慎徕面对满桌珍馐,服务员还不断往桌上加菜,待包间只剩下他们二人时,左看看右看看,狗狗索索地靠近谢景霄, 这是不过了?还是我的断头饭? 对,吃了这顿你可以上路了。谢景霄放下碗筷,用纸巾擦了擦嘴,我吃饱了。 菜还没上完,你就饱了? 谢景霄饭量不大,就算饿急了,也是几口就有饱腹感,何况现在心头堆积着诸多事情,更没什么胃口。 找了个舒服惬意位置坐在椅子上,单手翻看着手机,时不时抬眸,看向正前方狼吞虎咽的卿慎徕,而后嫌弃地移开眼。 忽然,听到外面一阵骚动。 卿慎徕忙不迭在椅子上弹射起步,凑近门前,打开小小一条缝隙,外面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进来。 顾云宴,顾总,等等 熟悉的名字,令谢景霄刷手机的手一顿,起身迅速拉开门。 许是开门的动作过大,惊扰到门外几人,气氛竟诡异地安静下来,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谢景霄所在的包厢处。 面前出声的人已经被男人身旁两个助理阻拦住,压着半蹲在地上。 清冷矜贵的男人背对着谢景霄,依旧是裁量得体的墨色西装,完美勾勒着宽肩窄腰的精美线条,他动作一顿,徐徐转身。 唇边的香烟还未燃尽,残存暗红色的火星,口鼻溢出的一缕烟气,丝丝袅袅,模糊了他的面容,看不清情绪,谢景霄隐隐觉得他在蹙眉。 许是被打扰,他仍旧保持着穿戴皮质手套的动作,本就纤细修长的手指被墨色裹紧,越发完美,衬得腕口处的劳力士金属色泽都暗淡几分。 谢小佛爷,好巧。 阿宴谢景霄唇角翕动,嗫嚅出两个字节。 顾云宴怔愣一瞬,发出一声冷嗤,香烟夹在指间,抬步靠近, 谢小佛爷这是想起什么来了? 没有完全想起来, 谢景霄盯着男人空洞无神的银灰色左眼,那里透着死气, 那里是因为我伤的吗? 想到在陈老师家中,他幅度极小的唇语和没来由的敌意。 第74章 谢景霄想不到其他原因会让顾云宴跟他翻脸。 闻言,顾云宴竟淡笑出声,唇角掀起抹极淡的笑弧,仿佛霜雪凝结的灰色眸底,却毫无笑意,佛爷真是多虑了,我与您泛泛之交,眼睛也是幼时贪玩,怎么可能是因为你伤的? 他抬腕看看时间,我还有事,改日再聊。 说罢,抬步离开。 顾云宴, 他与记忆里,完全不是一个样子,谢景霄每每想要回忆细节,脑袋就想要炸开一样,片段式的走马灯险些能将他逼疯。 谢景霄失控般大喊出声,两名助手就要上前拦住他。 他身后的卿慎徕立马跳了出来,昂首挡在他面前,还不忘向谢景霄撇了一个你放心的眼神。 谢景霄冲上前去,朝着他的背影,抡起拳头。 却被人反握住,动弹不得。 佛爷打人,是要坐牢的。 轻飘飘的话语,满是嘲讽。 我和你不是朋友吗?很好的朋友为什么不能直接告诉我呢? 声音细弱蚊蝇,断断续续,夹着厚重的鼻音。 顾云宴动作一滞,松开手,转过身,注视着眼前的人。 羸弱,病态,跟他瞎了的左眼一样,没有生机。 六年来,上京的繁华似是吸取了他所有的生气。 看着他如同当年懵懂憨傻的双眼,晕着圈绯色,沾惹着星点水色,顾云宴叹了口气,从西服上身口袋里抽出方巾,递给他,我没其他东西,擦擦吧。 大外甥,你那边咋样? 卿慎徕像是一条光滑的泥鳅,在两个助理间游走,缠得二人寸步难行。 我没事! 谢景霄没有接,认真地注视着他。 顾云宴讪讪收回手,敛眸,折叠着手中方帕,薄唇微动,没错。 什么? 方巾在他手里被叠成小小一个,揣进兜里,抬眼,平静地与他对视,我说没错,我的眼睛是因为帮你瞎的,所以呢? 他语气平静,没有任何怨怼,如同诉说别人的事情。 虽然心中早早清楚答案,但听到他亲口说出来,心头还是一紧。 所以呢? 所以他恨自己,有错吗? 没有。 他无言以对,声音卡在喉咙里,半晌吐不出半点音节。 还有问题吗?没有的话,我真赶时间。 谢景霄半握成拳,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仿佛用尽了所有力量,询问道:如今的檀氏是因为你吗? 檀学长吗?嗯,是我,哦对,你可能不知道, 顾云宴慢条斯理地整理手套棱角,瞥了眼谢景霄握紧的拳头,正视他,继续道, 我不修历史了,转修金融,现在在做风投,檀学长家的公司现在可能有点麻烦。 你恨我,能不能冲我来,不要连累他。 你还真是一点没变,每次他有事,你都是冲在前面,以前是,现在是,怕是将来还是。卿舟 他摇头苦笑,眼底的猩红藏掖不住, 就算他檀淮舟是你爱的人,而我顾云宴只是你朋友,只是跟在你身边,替你摆平各种麻烦的狗。 他有事,自顾不暇都要帮他,我连命差点没的时候,你连见一面都不愿意呢! 低沉的嗓音带着哑意,顾云宴抬手轻推金丝框眼镜,仅是刹那,情绪尽数收敛, 不过一切都没关系了,至于对你,我有一份大礼送你,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事,再见。 顾云宴寒凉的目光,绕过谢景霄,落至与卿慎徕颤抖的两个助理身上,你们两个明天不用来了。 没有任何留恋,转身大步离开。 * 谢景霄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只记得那天听到顾云宴的怨怼,得知当年他险些丧命,他大脑一片空白,听不进去任何声音,然后什么也不清楚了。 他从床上坐起来,脑袋昏沉沉的。 你醒啦?卿慎徕端着杯水,手里拿着药片。 现在几点了?我睡了多久? 你可真能睡,差不多睡了一天两夜吧,一直发低烧,先把药吃了。 谢景霄接过药,吞下药,伸手去摸床边的手机,按了一下,没有反应。 你睡着的时候一直有电话打进来,我接了几个是找茬电话,开始喷回去了,后面词穷,干脆关机,除了付钱的时候打开一下。 卿慎徕摸了摸后脑勺,嘿嘿一笑, 你知道的,我没钱,哦对,有个老头,自称是你爷爷,上你几次,看你没醒,我就打发走了。 谢景霄翻着手机,没抬头,看着密密麻麻的信息,只觉头皮发麻。 在众多陌生电话里,找到几个熟悉电话,竟然是郭师傅的。 昏倒前,依稀听见顾云宴说他备了份大礼,如今炉镇的郭师傅着急找他,定然是出了事。 他赶忙拨通电话,嘟嘟嘟几声,陷入忙音,又接连拨打几个,依旧是占线。 怎么了?卿慎徕察觉事情不对,急切询问。 不知道,郭师傅打来几个电话,是不是炉镇出事了。 呀呀呀,都怪我,我应该继续喷那几个傻波,这样就不会错过电话。 卿慎徕清楚炉镇和郭师傅对谢景霄意味着什么,着急地满地转圈。 别转了,转的我脑袋疼, 不自觉中,谢景霄后知后觉,自己刚才的话里夹杂了埋怨,叹了口气,不关你的事,我害得顾云宴瞎了只眼,他要报复的是我,跟你没关系。 你说那小子的眼是你弄瞎的?这么牛逼,你怎么做到的? 谢景霄压根没听他说什么,一味地查看手机,试图在新闻里找到点蛛丝马迹。 果不其然,热搜上醒目地挂着巨大的几个标题。 【檀氏集团疑似资金链断裂】 【檀氏高层偷税漏税】 【檀氏总裁疑似下落不明】 关于檀氏的热搜词条包圆整个热搜界面。 谢景霄目光触及到下落不明四字时,心头一颤,浮现出檀淮舟疲惫的面容,不由担心起来 。 这时,郭师傅的电话打进来。 郭师傅:【小谢,你终于接电话了。】 语气急切,谢景霄忙赶忙安抚。 【郭师傅,别着急慢慢说。】 郭师傅:【我看新闻了,你对象公司怎么了?你们是不是得罪人了。】 谢景霄:【没什么事,他那边会自己处理,是不是炉镇发生什么事了?】 那边沉默许久,隐约只能听见深深的叹气声。 谢景霄:【郭师傅,有事你直说。】 郭师傅:【唉,本来实在不想跟你添乱,就是咱们造的那批瓷器,一开始都好好的,现在马老板说我们抄袭,有人已经把他告了,要我们拿出一大笔赔偿金,我又看不懂他们发来的东西,现在可怎么办啊?】 谢景霄:【抄袭?什么抄袭?】 郭师傅:【出问题的就是那十二条乖龙,当时是咱们一块画的手稿,你说怎么能抄袭呢?】 谢景霄:【你别急,你微信发对面发来的资料给我看看,我之前交过你怎么用微信,如果真抄袭,也是我画的,我来赔。】 郭师傅:【我不会弄,我去喊隔壁家小子给我倒腾下。】 等待一小时,郭师傅那边还是没有发来信息。 谢景霄猜出来一些东西,当时跟郭师傅一同设计的东西,并非他即兴发挥,而是在大学时期绘画的一系列手稿,手稿当时保存三份,自己一份、檀淮舟一份,还有顾云宴那里。 自己的早弄丢了,檀淮舟的不清楚,能提前一步注册所有权的,就只有顾云宴。 这可能就是他口中的大礼。 他实在等不下去,在柜子中翻找,抽出一张卡,交给一旁着急转圈的卿慎徕,密码是我妈的生日,这是我攒的钱,里面具体有多少我不清楚,你现在拿着去炉镇帮郭师傅他们,能拿钱解决的就先解决。 卿慎徕接过,卡片在指间翻找,你不怕我携款潜逃? 你不会,只是看在我妈的面子上,你不会。 第59章 打发走卿慎徕, 并不是不想亲自去炉镇,是因为谢景霄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加上网上疯传的乱七八糟身份, 俨然成为舆论焦点, 出门好像只会变成麻烦。 果不其然, 他在一堆杂乱的信息,发现了几条与众不同的电子邮件。 是檀氏集团内部发送的信件。 大概意思城郊别墅是檀氏名下的,要进行清算,希望他尽早带走自己的物品,逾期都将强制处理。 第75章 他查看时间,算了算, 强制执行时间就在今天。 真正的属于他的东西, 只有母亲当年烧纸的几盏茶盏, 已经随身带来了。 在此之前, 城郊的小别墅一直是檀淮舟独自居住, 他的东西应该不少, 如果丢失,该怎么办? 时间紧迫, 忙穿戴好衣服下楼。 谢景霄原本打车去, 出门时, 看到鞋柜上破旧的钥匙。 锈迹斑斑,似曾相识。 是卿慎徕那辆破烂的摩托车。 他抬手扫过,关门离开。 * 城郊独栋别墅。 别墅门已经打开了, 一群工作人员正从房内往外搬东西。 谢景霄一脚油门杀到房外,类似于拖拉机发动机启动的动静,忙碌的动作人员停下手中动作,向他投来目光。 没有过多顾及, 直冲上楼。 期间碰到几位工作人员,引起不小的骚动。 很快引来了这次清算工作的负责人,这时,谢景霄正好来到檀淮舟的房间。 屋子里已经挤满人,正打算往里走,却被人扣住肩膀。 谢先生吗? 谢景霄扭头就见一个文质彬彬的青年,但攀附在肩膀的力度却不小,似乎但凡做出不利于他的动作,就会先一步被放倒。 您是? 青年卸了手上力道,微微颔首, 我是檀氏负责此次工作的负责人,之前给您发的邮件,想必您看见了,这栋别墅是檀氏其下的产业,此次前来是来清算回收的这些产业的。 为什么? 您可能不知道,由于长时间联系不上檀淮舟先生,董事会一致同意卸任檀先生在檀氏集团所有职务,所以他所享用的公司资产都需要收回。 卸任所有职务。 谢景霄微微愣神,面上却未显露半分,他的私人用品呢? 私人用品是可以打包带走,但是您看, 青年先是指了指整个房间,而是手指转向旁边的衣帽间, 零散的东西很多,要在今天清空,您确定要独自带走吗? 谢景霄抬起眸,淡色的眼瞳缓慢认真印刻着屋子里的布局。 算起来,和他在一起后,都是檀淮舟挤着跟他睡在隔壁,这还是第一次进这间房间。 低调简约的灰色装潢,物件摆放整齐,少了些生活痕迹,显得空荡荡的,没有太多生气。 身侧是隔出来的衣帽间,谢景霄向青年询问道: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可以。 踏进衣帽间,谢景霄拉扯了一下玻璃柜门,伴随刺啦的声响。 衣柜里,一整排的深色西装如同复制粘贴般,整齐排列,装点的领带颜色相近,唯有花纹有略微出入。 胸针,手表,袖扣,各种用来装饰的东西,小巧精美,然而本质上风格相同,搭配起来并未有什么不同。 谢景霄淡淡扫了眼,东西确实很多,价格不菲,全部带回去不现实。 而且这里的衣帽间,跟中心那套房子里的,简直一摸一样,带回去不过是同样的东西x2罢了。 他把目光放柜中隐藏在角落里的小型保险箱,正想上手去搬,却被身后的青年制止。 这个保险箱不能搬,挪动位置就会锁死,同时报警,想要里面东西只能选择开锁,只有三次机会,如果输错同样会锁死报警。青年解释道。 不好意思,我不太清楚。 谢景霄半蹲下,视线与保险箱平齐,指尖拂过密码键,沉思良久,屏住呼吸,缓缓拨动。 随着最后一个数字输入,看似平静的动作,微微颤抖,心中祈祷着成功。 啪嗒 保险箱开了。 确实是他的生日0401,不论是手机密码还是车牌,凡是跟数字有关的,檀淮舟都喜欢用这串数字。 曾经还自嘲过自己是愚人节出生,生来可能就是大笑话,却被檀淮舟厉声反驳过,是与他认识为数不多的发脾气。 保险箱中安静地躺着一个文件袋。 谢景霄小心地拿出来,打开,看到内容,紧抿的唇掀起一抹浅淡的笑弧。 竟是他曾经赠与的那份手稿。 只有送他的是手稿,其他不过是复制品。 重新把手稿放回去,发现档案袋沉甸甸的,伸手摸索一阵,碰触到一个方形的金属物品。 一个金属打火机。 背面还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舟。 谢景霄抚摸着轮廓周边凸起的毛边,摸起来并没有刺痛的感觉,似乎有人一直拿在手里摩挲。 当 熟练地翻开火机,揿亮,一小簇小火苗瞬间跳动出来。 这个打火机是上学时抽烟撤巨资买的,后来跟檀淮舟玩,他不喜欢烟味,每次想抽烟,就在打火机上刻字,久而久之,就有了这个舟字。 他站起身,把所有东西收拾好,转头对青年说道:我就带这个走,其他东西随你们处置,我可以去看看其他房间吗? 自然。青年侧了侧身子,让出一条路。 绕过隔壁曾经居住的屋子,谢景霄径直走向尽头的红色房门。 那里曾是檀淮舟明令禁止的地方,刚来别墅时,以为是房间是专门存储他早逝白月光的物品,心中多多少少与他有几分疏离,产生不少误会。 后来知道所谓早逝的白月光竟是他自己。 他扭动门把手的动作顿了一下,心脏不由自主地快速跳动,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好心情。 啪嗒 绯色大门打开一条缝隙,奇怪的气味铺面而来,淡淡的霉味混杂着他熟悉的檀香味,还有一种藏的很深的特殊气味,并不清楚是什么。 推门进入,房屋里黑漆漆,像是凝成实质的浓墨,搅不散,晕不开。 摸索到开关,轻轻按动。 一盏晦暗灯光缓缓亮起,仅仅映出一张桌台。 待他走进看清时,不由地,毛骨悚然。 竟是一张灵桌。 相框被人刻意扣在桌上,残蜡外七横八地靠着一侧小巧的香炉,曾经盛放贡品的瓷碟整齐堆积在旁,没有燃过的檀香附满一层薄灰,有几根已经中间断裂,滚落在地。 谢景霄视线落在相框上,已经猜出个大概。 抬手扶起,照片映入眼帘。 果不其然,跟自己有九成像的少年,笑得明媚。 他没有忍住地笑出声,而后目光移向旁边的香炉。 古怪的香气在雕有仙鹤的铜炉尤为浓郁,这气味在警局再次见到檀淮舟时,他嗅到过,但后面这种气味越来越淡,渐渐在他身上消失了。 想必是他燃的香,沾染上少许。 但能让谢景霄叫不上名字的香,实在不多,他缓缓打开炉盖,看见里面的物品时,身形更是一僵。 半截生犀。 古人云生犀不敢烧,燃之有异香,沾衣带,人能与鬼通。 那混蛋供他遗像,还想跟他阴阳相通。 他不过是被谢家带回去,怎么就疯传他死了。 而且这傻逼真就相信了。 谢景霄对他怎么回到谢家的记忆很模糊,隐隐觉得是发生什么大事,他才会回谢家那个魔窟。 现如今,记忆里只有那块缺失。 他觉得这里或许会有线索。 四处翻找,除了一些属于他们的回忆,只有几张废旧报纸。 借着桌台那盏微弱的灯光,仔细阅读报纸的内容,还没看几行,就感觉不舒服,一抬眸,就是那张黑白遗照,龇着大牙傻乐,越看越诡异。 谢景霄伸手用力一扣,舒服多了。 报纸上有且仅有一条关于南城的新闻。 他上的大学在南城,同样是在南城结识檀淮舟、顾云宴他们。 印刷在报纸的照片已经发黄,借着灯光辨别是一道盘山公路被撞歪的护栏。 护栏。 谢景霄并没有去仔细阅读文字,这段深绿色的护栏越发清晰,越发在自己眼前放大,直至近在咫尺。 滂沱的冷雨无尽地往他脸上拍打,无限的寒意往他的骨髓里钻,他用尽全身力气攥着护栏尖锐棱角,被撞出参差裂口的铁皮狠狠嵌入指缝,汩汩血液被雨水稀释,流进他眼里,鼻子,嘴里,苦涩的铁锈味充斥着他每一个器官。 他并不清楚是护栏陈旧的铁锈,还是自己身上的血水,只清楚,被悬挂在悬崖边,如果松手,定然粉身碎骨。 手上的伤口已经被大雨冲刷得发白发胀,流不出多少血,残存的力气支撑不了他在这里悬挂多久。 很累,很疼,很想睡觉,他想放开手,任由自己跌进万丈深渊。 可是,他不能,有人躺在医院等着他救。 是他把顾云宴拖进檀家内斗的,是他找顾云宴帮忙,是他害顾云宴躺进icu的,巨额的医药费卿舟承担不起,但谢景霄可以承担。 第76章 他不能死,至少在救顾云宴前他不能死。 不清楚凭着哪来的力气,他硬是从盘山公路悬崖边爬上来,一步步走到谢初远暂住的别墅外。 他就在别墅外的石阶上一直磕头,想要见谢初远一面,求求他救救躺在医院的顾云宴。 从头顶冲刷而下的雨水稀释着伤口冒出的鲜血,混成一滩滩血水,在自己身旁散开,脑袋昏昏沉沉,全身都麻木,失去感官,像是提线傀儡般,将头重重磕在石阶上。 爸,求你救救阿宴! 爸,求你救救他,你让我干什么都可以! 求求你救救他! 不知道磕了多久,门才开出一条缝隙,而后是男人不染一尘的皮鞋。 抬起头,是谢初远居高临下的目光,他侧着身,恭迎着身旁一位位高权重的老人。 老人只是轻飘飘地扫视趴在地上,像狗一样的谢景霄,蹙了蹙眉,不清不淡地说: 孩子顽皮吃到苦头就行,接下来该怎样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老人就转身像屋内走去,留下谢初远。 满身伤痕的谢景霄匍匐在男人脚边,抬起脸,泪水混着血水一起往下流,爸,救救他!我会乖,会听话,求你救救他! 你当真什么都愿意做? 什么都能做! 只求爸你能救救阿宴,阿宴不该躺在那里的,都怪我,是我,是我让他掺和进来的,救救他,如果那些人不愿意放过他,求求爸你送他出国,好不好! 好,我救他,他的事,还有檀家那位的事,你以后不许问,老老实实在家当你的谢家二少爷,明白吗? 谢初远半蹲在他旁边,手指抚着他湿透的发丝。 谢景霄低垂着头,他清楚这意味什么。 除却顾云宴,自己挂念的只有藏在心底的檀淮舟,他现在已经前往上京,凭借他的实力,定会顺遂平安,前路坦荡,有缘或许能够再见。 我明白! 坚定地吐出三个,他像是掏空了所有力气,迎面倒了下去。 谢初远赶忙回头对身后人说, 快扶少爷进屋! 谢景霄回过神来时,报纸已经被他揉成一团,泪水啪嗒掉落在纸张上晕开。 他清楚记得进屋那个老人是檀老爷子。 清楚记得赶到顾云宴被惨打的现场时,黑色轿车载着施暴者扬长而去,顾云宴手里死死攥的袖扣沾满血迹,印有的图腾跟檀家管家一摸一样。 还好,他并不是将朋友扔在医院自生自灭的人。 他迫不及待地像见到顾云宴,想告诉他当年的真相。 抄起文件袋,向屋外狂奔,骑着那辆破旧的摩托车在街道上穿梭。 云起集团四个大字越来越清晰,就在快要到达时,一个小孩骑自行车冲出来,躲闪不急。 砰 第60章 半个月后, 医院里,少年躺在病床上,苍白的面容如施以薄釉的素瓷, 遍布大小不一细密的裂纹, 紧闭着双眼, 旁边各项仪器各种不同的数字滴滴跳动。 他睡了很久。 久到理清此生所有的回忆。 忽然,被医疗仪器夹紧的指尖微微蜷了蜷,紧跟着浅墨色眼睫颤了颤,缓缓睁开。 是安静跳动的点滴瓶。 你醒了? 一张放大的人脸出现在面前。 很熟悉。 嘴唇翕动,仪器禁锢着他双颊,声音在喉头不上不下, 久久才吐出两个字节, 阿淮? 听到声音, 男人才长舒一口气, 难掩眼底激动的神情。 是我, 我去喊医生, 你不要乱动。 谢景霄眼球转动,注视着檀淮舟向外跑去, 期间撞歪椅凳, 浑然察觉不到疼痛。 瞳孔回转, 盯着苍白的房顶,脑海里空荡荡的。 许久,医生对他各种检查, 点点头,旁边的护士得到授意,开始拆除谢景霄身上各种仪器。 以后骑车一定要戴头盔,幸亏撞进护栏绿化带里, 才捡回一条命。 医生签署手里的文件,抬头瞥了眼病床上的少年,耐心地叮嘱道。 拆除器械后,谢景霄来回扭动脖子,蹙了蹙眉,目光从始至终停留在身后的檀淮舟身上,他说话困难,看似淡漠的眸底,涌动着复杂难以言说的情绪。 待医生离开,檀淮舟坐在他旁边,眼眸低垂,满是心疼地触碰着一道道的伤口。 知道你想问什么,但现在需要你先养好。 他没有为难你 每说一个字节,便扯动着脸上的伤口生疼,溢出的生理性泪水在眼角晕开,胭脂小痣沾染上一层水色,像是破碎重组的人偶娃娃,残破的身子被风轻轻一吹,就顷刻间化成一堆精美的瓷片。 顾云宴从来不是坏人。檀淮舟直视着他,将他鬓角的碎发扶至耳后,他知道你为他做的事,或许起初不知道,但现在知道。 谢景霄敛眸,抬起手,安静地注视指骨关节处隆起的疤痕,光滑笔直,像是利器直接划开皮肉一般。 掌心再次增添上新的伤口,已经结痂,隐隐有了脱落的迹象。 他微蜷长指,试图找到些许疼痛,却被人握进手里,掌心与掌心熨贴,而后十指缓缓相扣,动作轻缓,刻意避开新增的伤痕。 温热感顺着肌肤渗透进来,让他有了丝真实感。 顾云宴回国,原本确实是冲着你我来的,一直跟檀家各种作对,期间损失了很多订单。 自从他真真实实见到你,事情发生了变化 筒子楼。 小舟就在那屋,就让他睡吧,还麻烦你跑一趟来。 檀淮舟按照地址,风尘仆仆赶来,若是谢景霄受伤,他都想好怎么把顾云宴千刀万剐。 但开门却是一位温雅的中年女人,披着一件单薄的棉衣。 檀淮舟满腔怒火如同被泼了盆冷水,哑了火,一时间还不清楚如何应对。 他支吾半天,才尝试说道:阿姨,我是 小舟男朋友嘛,我听阿宴说了,不放心过来接小舟,让你大老远跑一趟,就在里屋,跟我来 那云宴呢? 他呀!半夜又出去鬼混了,他有一半小舟这般乖巧,我都谢天谢地了。 檀淮舟没有多问,从床上捞过谢景霄,他身上没有多少肉,抱在怀里小小一只,像是只酣睡的奶猫,娇憨可爱。 告别陈阿姨,径直向楼下走去。 刚出单元楼,瞥见不远处亮着一点火星,隐约可见高挺的黑色轮廓,倚在角落墙边,慢条斯理地吸着烟。 两个人隔着黑暗对视一眼,相顾无言。 檀淮舟把谢景霄放在后排,设置好暖风,重新关好车门。 他是怎么变成那样? 男人先开口询问,弹掉指尖的烟蒂。 烟蒂掉落,溅在地上迸起零零几点火星,男人慢文斯理地用脚湮灭,而后缓缓向檀淮舟走来。 老旧单元□□出微弱光芒,映出男人半张侧脸,烟灰色的眼睛闪烁着不同寻常的光泽,毫无生气,仿佛是地狱爬上来索命的恶鬼。 檀淮舟透过窗户看了眼沉睡的谢景霄,柔弱无骨,想到他背上触目惊心的疤痕,手不自觉地握成拳,我遇到他的时候,已经是这样,后来查到是谢家想要打造一个完美的联姻者,注射药剂变成现在这样。 哼顾云宴冷嗤一声,你们檀家真的挺变.态,老的喜欢废人玩,小的好媚骨天成那口,不过以他的性格,能心甘情愿地当谢家傀儡吗? 他有求于谢家,半晌,檀淮舟补充道,可能与你有关。 顾云宴神情微敛,没有接话。 当年确实是我生理学父亲对不住你,我得知事情赶到南城,你们都不在了,卿舟假死,你消失,知道你恨我,可是跟他无关,很有可能他是想救你,才变成这样。 檀淮舟抬起头,处在凝成实质的黑暗里,与背对光的顾云宴对视, 所以别为难他,可以吗? 这件事我自然回去查证,至于你父亲?那个只会酒色的废物吗? 顾云宴嗤笑出声,顶罪的可怜包罢了,封了你个檀家太子爷,真以为檀氏你说了算吗?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你真以为我是被你父亲伤的?哦对,还有你那瘸腿二叔的老婆真就是场意外吗? 顾云宴双指一甩,一张卡片顺着指尖飞射出去,直冲檀淮舟面门,紧接着被人轻巧捏住。 第77章 不如等我们双方验证后,要是还有兴趣,不如陪我玩场游戏,这是我的名片,等你消息。 其实是老爷子吗?病床上的谢景霄询问。 是,城西那块地是一个坑,不知道顾云宴用什么办法,让所有人坚信那里可以赚钱,包括老爷子,纵使我极力反对,但董事会几乎满票通过,当时我就明白在檀氏根本没有话语权。 所以我用所有股权陪他玩了这场游戏。 他人呢? 那疯子可能还在玩吧。 * 檀氏高层会议室。 檀氏负面新闻不断,短短几天,市值蒸发几百个亿。 再加上城西的地需要投入大量资金,檀氏资金链几乎断裂,股票直线式下跌。 坐在主位的檀老爷子阴沉着脸,浑浊的目光一一扫过两旁的下属,浑身散发的气息全然不再是之前古灵精怪的小老头,是上位者独有的压迫性。 他轻咳一下嗓子,喧闹的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 但也是同一时间,会议室大门被打开。 浩浩荡荡的人群,簇拥着一个男人一步步靠近。 男人步伐稳重,无形的气场在他周身铺开,矜贵冷漠。 隔着轩敞的会议桌,大马金刀地落座在檀老爷子对面的椅子上,修长的双腿松散交叠,翘起二郎腿,斜倚椅背,墨色衬衫顶扣未扣,微微敞开,隐约露出漂亮的锁骨。 从容地单手撑着下巴,泛着玉色的指尖不紧不慢地敲击着下颌。 老爷子,檀氏姓云了,是你自己离开,还是我请您离开? 当时就该让你死在医院。 福大命大,谢谢老爷子关心,出于感谢,我以市价一折收购你手里的股份,如何? 话还没说完,旁边的手下俯身在他身旁耳语几句,顾云宴脸上笑意更浓, 哦来不及了,你得去吃牢饭了。 话音刚落,就冲来几位警察,压着檀老爷子。 警察先生稍等一下,我还有几句跟他说。 几位警察对视一眼,快一点。 顾云宴扫了在座股东,抬抬手,谁赞同将老爷子清退出董事会? 大势已去的檀氏,和现在新任的老板,他们分得清。 只是瞬间,全员举起手。 顾云宴轻拍着手靠近檀老爷子,俯下身,盯着他。 你不是很喜欢游戏吗?怎么样这次当游戏主角感受如何? 你 檀老爷子一辈子就喜欢斗,年轻时候跟兄弟们争家产,老了想看晚辈们斗,但是大儿子游手好闲,满脑子只有酒色,二儿子一心只有家庭和热爱的考古研究,根本斗不起来。 所以他想着,断了大儿子的钱,灭了二儿子的爱,他们应该就要扯头发。 却没想到二儿子油盐不进,转身去了更远的地方考古。 他想起来,大儿子远在南城还有一个私生子,父子之争更有意思。 大儿子根本比不上孙子的一点,眼看游戏没有意思。 视线落在孙子的两位朋友,挚友反目倒也有意思。 稍加干涉, 就让最骨气的打碎傲骨摇尾乞怜, 让最志气的成为傀儡任由摆布, 让最理智的灌溉仇恨成为疯子。 却没想到多年以后,傀儡跟疯子会为了没骨气的,联手推到他所拥有的一切。 檀老爷子哈哈干笑两声,是我输了。 好走不送, 目送檀老爷子被警方带走,他故意伤害杀人,偷税漏税,怕是再也见不到了,顾云宴抬手触了触没有温度的左眼,嘴角勾出一抹凉薄的弧度, 檀氏现在是我的了,之前对檀氏各种不利的声音,挨个清算吧。 * 一周后,医院。 谢景霄恢复的差不多,倚在檀淮舟肩膀在花园晒着太阳。 想要出去走走吗? 听到声音,谢景霄睁开眼睛,想,我们去哪里? 民政局,怎么样? 微凉的指尖被檀淮舟攥在手心,无名指被小心翼翼套上一个蓝色钻戒, 明天立春。 谢景霄突然直起身子,紧张得长指微颤。 他竟然记得,曾经跟谢初远说过,开春之前,跟檀淮舟结婚,便再也跟谢家没有关系。 好。 * 谢景霄再次见到谢初远,是在新闻里。 往日伪装得人模狗样的谢初远,拽着顾云宴裤脚,歇斯底里地哭喊,却被安保无情地拖走。 檀淮舟怀抱着他,下巴抵在他肩窝处,察觉到谢景霄的疑惑解释道:之前网上那些诋毁檀氏、诋毁你的言论都是出自于他们,人家就是稍加引导,他们变本加厉,现在顾云宴清手握证据各种清算,谢家不止要赔偿,可能还有牢狱之灾。 嗯,谢景霄发现他那个讨人厌的哥哥确实消失在视野里,想来也是顾云宴的手笔,檀氏没了,你不难受吗? 难受什么?他是以高价在我手里买的股权,我何乐而不为呢? 然而,话刚说完,檀淮舟的手机就响了起来,铃声盖过新闻声音。 你不接吗? 不是很想接。 万一找你有急事呢? 那你接。檀淮舟干脆装死埋进他肩头,吮吸沐浴后清淡的冷香。 谢:【喂,哪位?】 顾:【卿舟啊,叫你老公接电话。】 谢:【好,我给他听。】 发现檀淮舟根本没有伸手接电话的意思,就乖巧地把电话凑近他耳边。 顾:【檀淮舟,什么时候把我钱还了,回来接你的破公司?】 檀:【嗯。】 顾:【别装死,滚回来上班。】 檀:【嗯。】 后来,城西那片看似烫手山芋的烂地,只要在足够资金支持下,也能化腐朽为神奇。 不但在考古遗址上盖了博物馆,还有学校、商城等等,俨然成了炙手可热的一块宝地。 * 当一切都尘埃落地,昔日里的三个人不约而同重新聚集在南城的大学校园里。 离别时,顾云宴从车上拿出一个文件袋,递给谢景霄。 谢景霄接过,打开发现是一项项独有的专利,其中包含十二乖龙。 是你拿着我的专利告了我? 顾云宴盯着远处的多功能教学楼,淡淡地回道:逢场作戏罢了,卿舟。 嗯? 谢谢。 谢景霄还想再说什么,顾云宴已经坐上驾驶位,扬长而去。 啊!不对!专利是我的,卿慎徕拿着我的卡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