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季》 1 狂风暴雨将至,城市上空,乌云压顶,透着微光的暗沉浓云格外压抑,活像是连绵不绝的阴霾。天空之下,红绿灯灯柱矗立在交叉路口之间,尽职尽责地闪着信号。在它身旁,有叁叁两两的行人紧紧握着伞柄,脚步虚浮。好几个行人手中的雨伞被吹成了奇怪的形状,伞骨扭曲,无法再起抵御大雨的作用。 天色渐暗,如一块巨大的布罩霎那拢住人间。大雨倾盆而下,将来不及避雨的路人淋了个透心凉。 身穿蓝色连衣裙的林怀靖正是这些路人中的一员。被淋成落汤鸡后,她索性豁了出去,攥着伞柄,奔跑起来。她自那往日灯红酒绿的马路往前跑了百米,一个紧急拐弯,拐进一条小巷。那儿显然不是她的目的地,她就持续跑着,直到她望见一处宽阔的广场。 该广场是这座城中最出名的商业街之一,南阔北窄,呈叁角形,地面由黑白碎石砌成的条状波浪装饰而成,广场两侧许多有着百年历史的建筑毗邻而立,相接形成两道靓丽风景线。 林怀靖着急忙慌地揣着裙角跑入左侧建筑群中的一栋米色方形建筑前的长廊。 有屋檐遮顶,她才顾得上打量自己。她的目光下移,只见浑身湿漉漉,手上那把伞的伞骨尖端凝聚了颗颗水珠,不住地往下淌水。身上那条蓝色连衣裙的大裙摆紧贴着她的大腿,因被雨水浸透,格外沉重,很不舒服。 林怀靖叹息一声,身影没入上拱下方的窄门。 她循着略显破旧的楼梯上二楼,却在楼梯拐弯处停下,那里藏着间卖鞋的小铺子。铺子的老板姓张,年近六十,仍然保有一头黑发,身形也不见半分佝偻。平日里,张婆婆总喜欢将发丝盘起,神采奕奕,任谁都无法一眼看出她的真实年纪。 自租下这里的店铺后,张婆婆就一直对她照顾有加。她每每上下楼,张婆婆总要问候她两句,顺便送点东西给她吃。今天铺子并没有开张,否则张婆婆定会探出头来朝她招手。 林怀靖继续上楼梯,猛然想起婆婆家住竹环,那里属低洼地区,台风来了容易被水浸。而且婆婆还是独居,顿时有些担心老人家的安全。 她想着,走到一扇贴了许多俏皮贴纸的玻璃门前。她把尚在滴水的雨伞挂到伞架上,脚上穿的那双鞋子在门前铺的褐色纸板上来回蹭了两叁下,才伸手去推门。随着她的力度加大,门被推开,悬挂在门上的紫色风铃轻轻摇晃,发出清脆的声音。 室内,一只通体雪白的布偶猫灵敏地动了动耳朵,它前脚发力,蹬着窗沿跳到旁边的布艺沙发上,再借着软绵绵的靠垫蹦到地上。紧接着,它长长的胡须微微颤动,不过半秒钟,它蹿了出去。 原来,它是发现主人回来了。 林怀靖被布偶猫挡在门口,猫咪绕着她转圈圈,脑袋在她脚踝处一拱一拱的,拱得她走不了路。林怀靖只好换来临时兼职的小店员,说:“快,帮我把铃铛带走。” 店员是个还在读大学二年级的小姑娘,家中也有养猫。她寻到一根逗猫棒,轻而易举地吸引了铃铛的注意力,把铃铛引到一边玩耍去了。 林怀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正值夏天,室内的冷气开得很足,她又淋过雨,这会的切身感受就是如同处于冰天雪地之中,直冻得她瑟瑟发抖。 林怀靖吸吸鼻子,走到收银长桌后,在下面的夹层里摸索之前备放的t恤短裤。找衣服的过程中,她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第六个喷嚏呼之欲出的时候,她终于是摸到熟悉的触感,把衣服抽了出去,连忙到洗手间换下身上的湿衣服。 待她出来,差不多到店员的下班时间。 林怀靖看了眼手机上推送的天气资讯,嘱咐道,“小云,现在不好打车,你待会去坐公交车吧。对了,在车站等车的时候小心点。台风天容易掉杂物,你别顾着玩手机。” 店员小云凑到她跟前,笑着说,“好了好了,靖姐姐,你真唠叨。” 林怀靖瞥她一眼,说:“我这不是担心你嘛。” “你最好。”小云朝她眨眼睛,“明天请你喝奶茶。” 林怀靖摆摆手,“台风一吹,你明天还不知道能不能来呢。” 闻言,小云掏出手机看一眼,点点头,“确实,这个台风真邪门,绕到南岛还能再绕回来,来一个托马斯回旋,这么临门一脚,真是措手不及。” 林怀靖摇摇头,被她俏皮的话逗笑。 小云说:“靖姐姐,现在回不去离岛了,你今晚打算待在这睡?” 就在半小时前,市政府刚刚宣布离岛和本岛之间的跨海大桥已经全面关闭。 林怀靖肯定道,“是啊,不然我飞回去吗?” 小云“啧”了一声,关切道,“要不我留下陪你吧,这里怪恐怖的,怎么说都有点年头了。” 林怀靖怎么可能把她留下,这种天气,肯定还是待在家里比较安全,她说:“你可别,台风天要加工资的。而且这有什么恐怖的,还有铃铛陪我呢。” “小气。”小云撇撇嘴,从抽屉里取出自己的包包,对她说,“那我走了啊。” “注意安全。” “好。” 又是一阵风铃响动,谈话声戛然而止。 小云走后,这间温馨的小书屋里只剩一人一猫。 林怀靖环顾四周一番,走到这室内唯一一扇窗户边上。这栋建筑原建于上个世纪,因而窗台的设计风格走的复古路线。窗台整体形状呈上圆下方,外边原先有两扇木制护窗板,后在一次翻新中被撤掉,撤掉护窗板后,玻璃窗外加装了浅绿色护栏,而玻璃窗与护栏之间的空间则用以摆放花草。 她往外望去,只见泼盆大雨几乎要淹没这座城市。 铃铛不知何时跟了过来。窗台本是它用来晒太阳赏风景的地方,如今两扇玻璃窗封得死死的,都以胶带贴出米字型,并且沾水贴上保鲜膜,也怪不得它会无聊得四处喵喵叫了。 林怀靖听到猫叫声,弯下腰来,四指微屈,在它柔软的毛发里挠了挠。铃铛当即舒服地哼哼,漂亮的白色尾巴在地上扫了两下。 她把铃铛抱起来,远离玻璃窗。 傍晚六点左右,林怀靖推出存在角落里的满满一箱方便面,顺便用电热水壶烧了点开水。 等待水开时,她给张婆婆打了个电话,得知张婆婆已经撤离到避险中心,她才放心下来。张婆婆惯是个话痨,尤其是跟林怀靖讲话时,那是话痨中的话痨。林怀靖陪着她东聊一句西聊一句,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待她想起要泡泡面时,水已经凉了。 林怀靖不得已多烧了一次。 她慢条斯理地等水开,期间找出一部电影边看了起来。岂料,这电影情节有些无聊,把她看得直打呵欠,差点没看睡着。幸好水开之后,水壶发出了提示音,将她叫醒。 林怀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茶水间里的插头坏了,她不得不把电热水壶放在离窗子不远的小矮几上加热,她踱步过去,余光不经意地一瞥,隐约看见楼下有一人站立。 她将信将疑,雨势这么大,哪还会有人傻站着被雨淋? 受到好奇心的驱使,她暂且搁置电热水壶,迈动脚步。 越靠近窗子,林怀靖看得越清楚。借着街灯,她望见哗哗落下的雨幕之中赫然出现了一个身影,那个身影正对着她所在的建筑,一半湮没在夜色里,一半暴露在明光之下。 像是受到了某种感应一般,那人猛然抬头,他的眼眸映着街灯的光亮,竟有些骇人。 她来不及看清那人的脸,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2 那一刻,林怀靖脑中居然冒出了一个荒谬的念头。 这也怪不得她,要怪就怪风雨交加的黑夜太得恐怖片导演的青睐,那么多诡雅异俗的画面都发生在这样的夜晚,她很难不产生诸多遐想。 林怀靖是个标准的无神论者,主观上,她并不相信奇闻异事。所以,她大着胆子又凑过去看。这一回,她只看到空无一人的街道。 她松了口气,觉得是自己神经绷得太紧了,紧张兮兮的,以至于把过路人当成恐怖电影里的鬼魅。 林怀靖端着电热水壶回到收银台旁边的白色长木桌后,撕开速食方便面的包装,倒入热水,再拿过一本字典压在碗上。期间,原本乖乖挨着她脚边眯眼养神的铃铛突然躁动起来,围着她不断发出叫声。 她以为铃铛也饿了,顺了顺猫毛。她本来想从桌下的小格子里取出猫粮,却想起之前取出的猫粮早已吃完,便起身去里边的隔间找存货。 林怀靖拉开隔间的推拉门,望着那堆积成山的杂物叹口气,艰难地挤进杂物堆中。她在狭小的空间中翻动一个个纸箱实属不易。现在正是盛夏,虽说台风来袭天气凉快了些,但是隔间小且不通风,终究比外面要闷热许多。因此,她不过挪了点东西,额上就已经能见到渗出的汗珠。 她在密闭的小空间里转动身体,犹如一只体型巨大的橘猫在箱子里翻滚。 好不容易,林怀靖透过箱子间的缝隙看到了蓝色的一角,她认出那是猫粮的外包装。她心下一喜,踮起脚尖,伸手去够。她的中指碰触到塑料,顿时更加雀跃,心想着就要成功了。 林怀靖努力地伸长手臂,尝试了两次后顺利抓到猫粮。与此同时,她手边的箱子早就摇摇欲坠。她的手肘不经意地微屈,箱子立即坠地。好在这个箱子里没装重物,没有伤到她,没带起灰尘,只有一声闷闷的轻响。 她不太在意那个箱子,也没想那么快去收拾。她寻思着自己今晚就住这了,漫漫长夜,何其无聊,总得给自己找点事做。而她给自己找的事,就是把这个隔间里的东西都给理一遍,那么,自然没必要急于处理掉在地上的箱子。 林怀靖计划得很好,她抽出猫粮揣在怀里,小心翼翼地绕过那个箱子。 她时刻留意着脚下,却没注意到身后高处还有个要掉不掉的画框。她这边刚转过身,那边那个画框急速地掉落,摔到地上。 林怀靖被吓了一跳。 事还没完,她晃神的时候,铃铛又叫唤了起来,伴随着铃铛的叫声的似乎还有一串清脆悠扬的风铃声。 林怀靖怀疑自己幻听。她皱眉,这绝不可能是风吹的,那串风铃没有被挂在楼道里,任风再大,都吹不响它,只有人推动门,它才会有所动静。 她笃定有人来,只是不知道谁这么狂野,台风天不待家里,还往外跑。 不对,难道是小云? 林怀靖带着无数个问题拉开隔间的门,凑出去瞄了一眼。 她的视线在室内逡巡,从最角落的书架看起,绕过布艺沙发,停留在右边一排书架上,最后再到挂着风铃的玻璃门。别说人影了,连猫影都没看见。 林怀靖感觉不太对劲,刚才铃铛还在叫唤,待她这一探出头来,就再没有听到猫叫声。 她咽了一口唾沫,试探地叫了一声,“铃铛?” 若是搁平时,铃铛必然耳朵一动,屁颠屁颠地跑过来。现在,铃铛连个声都没吱。林怀靖顿时紧张起来,她转回隔间里,放下猫粮,操起旁边的扫把。 林怀靖警觉地留意着周遭动静,她的胆子还算挺大,手心冒着冷汗,却抖都没抖一下。 这间书屋的规模一般,走那么几步,扫那么几眼,已足够把所有地方看遍。 林怀靖紧握住扫把,很快把整个书屋看了个遍,并未发现铃铛的踪影,更无陌生人留下的痕迹。她不得不开始考虑门周围的区域。 她深吸一口气,往玻璃门走去。 一步,两步,叁步...... 到距离门框还有叁步的地方,她停下了。她直直往玻璃门看去,玻璃中,只有她一人的身影若隐若现,门外根本没有任何可疑人物。她的视线下移,紧接着,她缓缓下蹲,凭着外边走廊上的灯光,可见光滑的白色砖石上有几个不太清晰的脚印。 林怀靖突然意识到什么,倏地站直。 恰好是这个时候,顶上的吊灯闪了一下,室内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两秒过后,它再度亮起,突如其来的光让刚刚还在试图适应林怀靖下意识地闭眼。 周遭重现光明,她缓了缓,睁开眼。 林怀靖依然对着那扇玻璃门,映入她眼帘的自然是那扇玻璃门,但又不只是那扇玻璃门。 玻璃所容纳的身影,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她率先看见的,是一双泛着冷意的茶色眼眸,其次,是一个身着黑衣的高大男人。 不知为何,林怀靖像是短暂地失去了平衡能力,撑着一边的书架才勉强稳住身体。她心中有惧意,但仍直直地与对方对视,她甚至还打量起对方。他的黑发沾染了雨水,有几缕服帖地依附着额头,他身上的黑色衬衫颜色有深有浅,白得可见青色血管的手背上也有水珠,种种迹象表明他方才淋过雨。 一道响雷打在天地之间,电光由玻璃窗劈进室内,为这诡异的气氛锦上添花。 林怀靖与外边的男人皆是不为所动。 林怀靖是出于保护自我的心态,而不敢松懈半分。这座城市的治安很好,但并非完全没有抢劫或强奸之类的案件发生。尤其是现在,台风有极大的可能在附近城市登陆,整座城市的警察忙得很,周围的店铺关了大半,正是趁虚而入的大好时机。 两人僵持了将近叁分钟时间,如同是在玩一场木头人游戏,在指令下达之前,无人敢轻举妄动。 林怀靖留意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她怀疑他就是刚刚楼下的那个人。如此一来,她更觉对方可疑。就在她以为时间即将静止时,那男人突然低下头,她也随即攥紧了扫把的柄。 下一秒,一只布偶猫赫然出现。 男人见了那只猫,俯身将它抱起,向来傲娇的猫咪不仅不排斥他的亲近,甚至还主动用猫脑袋蹭了蹭他的手臂,仿佛男人才是它的主人。 猫咪的体型不小,几乎占据了男人的怀抱。 林怀靖十分无奈,这铃铛见了美人拔不动腿的毛病到底是跟谁学的? 诚然,面前的男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帅哥,五官深邃,目若朗星,窄腰长腿。可在自然界中,越是美丽的生物,有毒的可能性就越大,怎么可以轻易被外表吸引呢? 林怀靖下定决心要让铃铛改改这以貌取人的臭毛病。 思及此,她叹息一声,无论如何,要改铃铛的毛病,她得先把铃铛弄回来。 她低头看了看握着的扫把,决意假装自己刚刚正在打扫卫生。她暗暗给自己打完气,一个箭步上前拉开玻璃门。 认真逗弄猫咪的男人抬眼,不解地望着她。他的眼神纯得像是一张白纸,不复冷漠,也无半点恶意。 林怀靖被他这么一看,倒觉得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她清清嗓子,目光掠过铃铛的尾巴,说:“这是我的猫。” 那男人像是有些惊讶,他的眼中仿佛有浪花在起伏,好一会,他挑眉道,“是吗?” 3 林怀靖狐疑地望着他,还敢反问她。凭铃铛的力气和身型,根本不可能推开这道玻璃门,铃铛也从未擅自打开玻璃门去到室外过。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个男人开了门,才让铃铛跑出去。如今他竟然还反客为主,明摆着扮猪吃老虎,装傻充愣。 英俊的男人似是能洞识人心,他指指身旁的某个位置,说,“我看到它的时候,它在这。” 他的声音温润如暖阳,令人很难去怀疑他所说的话的真实性。 林怀靖暂时无凭无据,不方便多说些什么。她打定主意要调出监控,看看事实是否真如他说的那样。如果是的话,说明铃铛已经学成精,都会落跑了,那她以后要小心看顾,免得铃铛乱跑出事。 她伸出双手,示意男人把大猫放到自己怀里。 岂料那男人瞥她一眼,依旧搂着猫咪,白皙瘦削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猫咪身上的毛,颇有点要挑衅猫主人的意思。 铃铛这猫也很不争气,醉倒在帅哥怀里,舒服得哼哼唧唧。 林怀靖感受到深深的恶意,她不禁开始回忆和铃铛的相处日常,想找出一丝自己亏待铃铛的痕迹。但她怎么找都找不到,她尽心尽力地在当铃铛这家伙的铲屎官,问心无愧。 她招招手,唤道,“铃铛,过来。” 不为酒醉,只为美人醉的铃铛终于肯懒洋洋地扭头看昔日好友,它像是刚刚发现林怀靖的存在,朝她喵了两声。它喵完后,顿了顿,猫脑袋居然又转回去。 男人失笑,“你的猫跟你不太亲近。” 林怀靖一时无语,在心里把铃铛来回地揉搓,表面上勉为其难地维持平和,她微微一笑,说:“我们家猫咪就是这样,比较热情好客。” 男人点点头,“看出来了,不过......” 林怀靖的笑容一滞,“不过?” “猫和主人往往有点共性,”男人说,“不过,看来你们的共性不是热情好客。” 这回,林怀靖完全笑不出。这种天气,他这样打扮的人突然出现在门外,任谁都没法热情好客吧,亏得她胆子大,否则估计会被吓到叁魂七魄只剩一半。但他一说倒是提醒她了,她还不知道他是不是真正的“客”呢。 男人看她抿唇不语,眼神中藏着戒备,坦然道,“说起来很不巧,我原本要回酒店,走到这却碰上下大雨。我就地避雨时,偶然看到墙上的指示牌,才上楼到这来。” 林怀靖信了几分,毕竟他的说辞还挺合乎情理,这一块地方是市中心,的确有不少酒店坐落在此,“我刚刚看见楼下有个影子,是你?” 男人略微沉思几秒,他说:“如果没有别人经过的话,可能是我。” 林怀靖打量他,犹豫请不请人入内,她担心请他进去会变成引狼入室。 其实现在不过晚上八点钟,若是没有这场台风,远远没到打烊的时间,他光不光顾无所谓。然而,今天是特殊情况,小心驶得万年船,多考虑点总是不会吃亏的。 她的小心思颇多,殊不知那男人是单纯打趣她而已,他并不执着于进她的店坐坐。林怀靖还在犹豫不决,他已经放下猫,掸掸粘在胸口处的猫毛,问:“我看你在门外挂的牌子上写着‘休息中’,今天已经打烊了?” 林怀靖说:“对。” “我改日再来吧,不多打扰了。”男人似乎很善解人意,“这种天气,确实要小心点。” 林怀靖伸手推开玻璃门,把对帅哥依依不舍的铃铛赶了进去,再扭头,一眼看到他衬衫上的块块水渍,她还是心软了,说:“你没带伞吧?” 他没有因她的话而感到疑惑,像是早知道她会有这种反应一样,他答道:“没有。” 她垂眸,手上用了点用力,玻璃门和门框相互垂直,一个轻微的响动后,玻璃门乖巧地立着,一动不动。她松开手,对他道:“进来吧,至少带把伞走。” 男人低头一笑,他的眼睛恍如弯月,洒落温柔的光辉。他说:“谢谢。” 林怀靖的这间书屋规模不大,贩卖的书不多,但胜在地段不错,装修有格调,又有一只铃铛来充当门面。她刚开店那会,并没有完全把它当成书店来经营。她最初的设想是花点钱租个地方,把地方装修得顺眼些,她好待在里边画她的少女漫画。后来经好友一提醒,她索性顺便进些书,有人来买的话能回点本,没人乐意来就拉倒。 令她始料未及的是,她在各大社交媒体上发布了些书店内部的照片和铃铛私房照后,居然有不少客人被吸引过来,算是意外之喜了。 男人一进书店,便夸赞这儿挺有意思。林怀靖听了后,丝毫不谦虚地自吹自擂:“那是当然。”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客套完,他眼尖地发现布艺沙发前的矮几上有一张橙色卡片,他执起卡片,一个名字顿时映入眼帘,“林怀靖?” 突然被点名的林怀靖刚放好扫把,条件反射地应:“怎么了?” 他抬高手腕,修长的手指捏着卡片晃了晃,“你的名字?” 铃铛专用饭碗中的猫粮到顶,林怀靖把剩余的猫粮用密封扣封起来放到长桌后的架子上,再抬头看向他手中的那张名片,说:“是的,礼尚往来,你呢?” 她的表现显然散漫,较之十分钟前放松不少。 男人的身侧有一个小型书架,他漫不经心地抽出一本开封的样书,不疾不徐地说,“周承钰。” 林怀靖留意到他手上的书,神色变得微妙,她的唇边显现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是哪个字?” 周承钰想回答她的问题时,正好随意地瞥了一眼书中内容。阅读完两行黑字,他默默地合上书,不言不语,一时之间,把她问的问题都给忘得一干二净。 林怀靖眼睁睁看着淡淡的红慢慢浸染他的耳根,她差点没噗嗤一声笑出来,“那排书架上的书都带点颜色。” 周承钰略略抬头,果然看到书架上方有大大的标签提醒。他不作声,两叁秒后,开始剧烈咳嗽,配上他那张脸,还有点病美人的意思。 林怀靖知道他是战术性咳嗽,仍旧很给面子地给他倒了杯热水。 好不容易找到台阶下,周承钰自然是顺势下台,他接过水杯喝了一口,顺理成章地中断表演。他缓了缓,回忆起她问的话,说:“我写出来吧。” 她点头,“也好。” ***** 100猪+100收藏加更吧。 4 林怀靖认为他需要纸笔,走到收银台附近,倾身从大象笔筒中抽出一根圆珠笔。至于纸张,她就犯难了,她这似乎没有不用的废纸可以供他发挥。她语带歉意,“不久前打扫过,好像没有不用的纸。” 周承钰闻言,提出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要求,“那么,能不能借你的手一用?” 他的语气礼貌和善,分明是再文雅不过。偏偏林怀靖犯了职业病,从他这句话出发,得到了某些不可描述只可意会的灵感。她不好意思地摸摸下巴,好掩盖那点尴尬。 浮想联翩的林怀靖心虚完毕,拨弄出心思来解读他这一句话背后的含义。她思来想去,得出一个结论:他想撩她。林怀靖觉着有点意思,于是答应得相当爽快。应允的话语一出,她回到他面前,伸出自己的手。 林怀靖的一双手长得素净,骨节分明,皮肤细腻得跟豆腐似的,隐隐有光泽,一看就能知道她是没干过什么粗活的人。 周承钰低头,仔细端详她的手心,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动作。 林怀靖疑惑,他不是想让她的手充当纸张嘛,难不成是她自作多情了,他不过是想给她看个手相? 与她堆满问号的双眸不同,他的茶色眼睛剔透清亮,如同盛夏蓝天下的一片碧海,广阔且沉静。 周承钰和林怀靖对视,四目相对。没多久,她先扛不住了。狭路相逢勇者胜,横竖她不是什么勇者,不如选择认输。她轻咳一声,感到丝丝窘迫,她僵硬地转头,缩回手假装把一撮碎发夹到耳后。为了缓解室内的气氛,她还特意说:“手抬得有点酸。” 他的唇角上扬,仿佛已经看透一切。 这一次,换他朝林怀靖伸出左手,他的动作不慢,轻快优雅。落在她眼里,又是另一种模样,简直是成了慢动作回放。她几乎要以为自己的眼睛上加装了播放器,能调倍速,还能自动放大细节。 林怀靖留意到他手腕上戴着的钢表,一眼看去,平平无奇。如果林怀靖不是前几天上网找资料时偶然看到过这块表,她肯定会无视它。 这块表应该值个几十万,结合他的穿着谈吐,她初步判断他的家境不错,应该不会是什么抢劫犯。 林怀靖坦然遵循约定把手借给他用。 周承钰的指尖还残留着室外雨水的凉意,碰触到她温热的肌肤,她不禁颤栗一下。冷颤褪去,她定定地盯着他的手,只见他的指尖学着沿旧洋楼外墙攀爬的藤蔓,步步缠绕她的手指。 好吧,那是她的幻觉。 林怀靖冷静下来,强硬命令大脑不要莫名其妙给眼前的正常情景加滤镜。周承钰的举止很规矩,他的左手从下方扶着她的右手,但接触点只有手指头部分,正常握手的肌肤接触都要比这多。 周承钰另一只手的食指在她柔软的手心里一笔一划地书写,睫毛遮掩他的眼神,但林怀靖能感受到他的认真。她的眼睛眨都没眨一下,身体更不用说了,被施加了定身术一般,一动不动。 他在她手心留下的笔划,是一根根羽毛,拂得她心绪不宁。同时,那也是一把雕刻刀,在她的记忆中牢牢刻上他的姓名。 周承钰写完最后一笔,松开她的手。她仍未回神,手僵在半空中好一会。 他问:“怎么了?” 林怀靖还在发愣,“哦”了好几声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周承钰的目光闪烁,自觉地留给她一点消化的空间,陪她沉默着。 她短暂地失去了反应能力,等她找回来后,她才醒悟过来,就做个自我介绍,怎么介绍成这样了。话再说回来,有几个人自我介绍是用写的呢? 可是,她把回忆翻个底朝天,都没想出这件事的不合理之处。她私心以为,他的行动没有半点不妥。 “我没有别的意思,”周承钰说,“我看我们挺有缘,不如交个朋友。” 林怀靖怔怔望着他,她的眼里一片雾茫茫,唇瓣动了动,应道:“好。” 一直在当背景的铃铛吃完猫粮,不堪寂寞,陡然窜到两人中间。它心里还是有林怀靖这个主人的,没再对周承钰投怀送抱。它的猫爪子蹭蹭林怀靖的小腿,尝试吸引她的目光。 林怀靖被铃铛这么一蹭,身体的发条被拧动,动作顺畅起来。她朝周承钰笑笑,“要来杯咖啡吗?” 他也笑,好看的眉眼舒展开来,更衬得他丰神俊朗,“可以吗?” 她的语气轻快,当然可以,就是不知道你习不习惯喝速溶咖啡。 周承钰是个很随和的人,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他说:“我没有那么多讲究。” 林怀靖点点头,脚尖一动,扒着她不放的铃铛倏然识趣地趴到一边。她端起刚刚搁下的电热水壶,进到茶水间里准备咖啡。 绕过收银台时,她留意到那碗泡面。她无奈地想,这面怕不是要泡成棉絮了。 林怀靖进到茶水间里,打开上方的壁橱,里边是空空如也。她这才想起,之前逛超市临时起意买回来的速溶咖啡已经被小云喝完。而她平时很少会喝咖啡,即便是偶尔起意想喝速溶咖啡,都更习惯于购买现成的罐装咖啡,所以她一直没有买新的。 她拍拍额头,仰头望天花板边缘的半圆花边。很快地,她灵机一动,从小冰箱里拿出枸杞和菊花,用热水一冲变成了枸杞菊花茶。 一杯热腾腾的养生枸杞菊花茶连带着一条干净的毛巾稳稳地在矮几上着陆。 周承钰瞧了一眼,并没有表现出些许惊讶,对咖啡变成养生茶这件事更是毫无异议。 林怀靖展现出热情好客的一面,将枸杞菊花茶推到他面前,说:“你淋过雨,擦擦吧,免得着凉,再喝点热的好驱寒。” 随着她的动作,水面上红色的小颗粒和中心一点黄的白色小花摇荡,和飘着落花的静湖有几分相像,倒是挺有诗意的一杯茶。 周承钰握着杯耳,端起玻璃杯轻啜,点点甘甜在唇舌间漾开。他晃晃水杯,说:“谢谢。” 林怀靖摆摆手,“不用客气。” 他多喝了一口,说:“我说错了。” 她问:“什么?” 周承钰注视着她,诚恳地说:“你很热情好客。” 5 短短时间内,不仅是周承钰改变了对林怀靖的印象,林怀靖同样改变了周承钰的印象。他虽然绵里藏针地刺过她两句,但是,最开始她确实明晃晃地表露出敌意。即便周承钰是个性子十分温柔的人,能设身处地为她着想,也很难在面对敌意时完全释怀。他误解她,正如她误解他一样,情有可原。 总而言之,就当是扯平了。 林怀靖肯定道,“你也是。” 得到她的赞扬,周承钰的薄唇微抿,白净的脸庞上有了点血色。他把杯中剩余的养生茶全部喝完,饶有兴趣地问:“扫把是用来打我的?” 说到这个,林怀靖没话可讲了,她确实是准备在情况不对劲的时候给他来一个扫地出门。 她不回答,周承钰也知道答案,事实上,他不是在故意给她难堪,“棒球棍比较能满足防身的需求。” 林怀靖不是没考虑过,只是不太放心上,她说:“这里是市中心。我平时不会一个人晚上待在这边,就一直没准备。” 她下午去银行办理业务,正值周六,银行里人多,等了将近一个半小时。好不容易轮到她了,办到一半电脑出了点问题,她又搁那等了一阵子。待她办完,市气象局发出八号风球的消息在她手机的通知栏里待将近半小时了。八号风球的悬挂意味着跨海大桥已经关闭,她不可能回离岛的家。她在本岛有几套房子,然而全部租出去了,只能在这将就一晚。 周承钰对连市的治安情况有点了解,他说道,“有备无患。” 林怀靖点头,“确实。” 轻轻的两个字如烟,散得无声无息。 在城市高楼间肆虐的风雨越发猛烈,雨点可能砸在金属制的遮阳棚上,沉闷的碰撞声不绝于耳。书店里却是另一个世界,没有嘈杂的声响,唯有令人心安的静谧。尤其是当端坐着的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沉默时,用静谧来形容这个空间的状态,再合适不过。 林怀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再谈些什么。周承钰没有说错话,她的性格算是比较内敛,否则不可能天天宅在书店里创作。 她透过余光观察到周承钰的动作,他慵懒地靠着沙发,手上拿着本杂志翻阅。趁他没发现,她停止偷窥,讪讪拿起手机,在社交软件上登陆官方账号,挑选几个和书店相关的问题回答。 过了一会儿,斜打在玻璃窗上的雨珠渐渐减少。 周承钰主动破坏这安静温馨的氛围,对在认真打字的林怀靖说:“林小姐。” 林怀靖按下发送键,抬眸看他,“嗯?” “你对连市很熟悉吧。” 林怀靖对连市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她在这里出生、成长,除去读本科和研究生的那几年,她人生中其他的时光都在连市度过。她扎根于此,像是一棵受它供养的树苗,它懂她,她同样懂它。 她猜到他的下文,问:“周先生想让我介绍些好玩的地方?” 周承钰闻言,知道那句未问出的话没有出现的必要了,他直接说:“对。” 连市闻名中外,但它是不折不扣的小型城市。地方小,名胜景点就比较集中,它的景点往往连成一片,游客靠着一双腿可以轻松走个遍。 林怀靖说:“连市的自然景观都在离岛,本岛嘛,看的是建筑和美食。” 听她提起离岛,周承钰临时起意,“离岛的海滩很有意思。” “怎么说?” 他的手指停留在杂志上,摸着光滑的书页,“烧烤不错。” 离岛海滩的空气新鲜,阳光充足,时不时有海风徐徐吹拂,还能顺带游沙玩水。更妙的是,市政府在那划分出露营区域和自助烧烤区域,好满足市民的娱乐需求。久而久之,在连市,凡是有人说要出去聚会,最先被众人想到的聚会地点一定是离岛海滩。 林怀靖似笑非笑,离岛海滩千好万好独独蚊子不好,“现在是夏天,到了晚上,蚊子应该挺多。” 周承钰挺赞同她的话,“林小姐常常被咬?” 林怀靖的确没少被咬,她天生招蚊子,一度被咬得苦不堪言。每每碰上在那办的同学聚会,她要不是推辞,要不是随身携带防蚊液、防蚊贴等防蚊用品,恨不得弄个蚊帐把自己包起来。 苦痛经历历历在目,她无奈地说:“别提了,每次去都带回来一腿包。” 周承钰可能是觉得她的语气很好玩,注视着她,轻轻地笑。他的眼睛不大,眼尾不长,内眼角偏下弯,笑起来很有亲和力。再配上眼中的点点光,如果这样笑着看别人的话,普通人应该很容易脑补成他对自己深情款款。 林怀靖是个普通人,她有点躁动。她佯装活动脖子和身体,站起身来摇摇手臂,扭扭脚踝。 她背对周承钰,正对无聊到舔爪子的铃铛。她眼前一亮,把铃铛当成挡箭牌。她蹲在铃铛面前,手在撸猫,心里盘算着是不是应该送客。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对方还是个帅哥......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她一个把持不住,事情就不好了。 幸好,周承钰看见雨势小了许多,主动提出要回酒店。 林怀靖还是懂基本人情世故的,跟他客套,“就这么走了?不多留一会。” 闻言,他没有如她设想的那样立刻反驳,反而神情认真,似乎真的在思考这个建议。 林怀靖怕他真的临时改变主意,赶紧改了口风,把准备好的雨伞递给他,“不过现在雨小,不趁现在走的话,恐怕很难回去了。周先生,路上注意安全。” 周承钰这才接过伞,向她道谢,“谢谢,林小姐也要注意安全。” 她朝他挥手,“我会的。” 目送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间后,林怀靖松了口气,回到书店里。 矮几上,干净的毛巾平平整整地躺着。她拿起毛巾,要进茶水间,又临时想起了什么,停住脚步。 林怀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控制铁闸门开关的软件,摁下关闭按钮,眼看着铁闸门缓慢合上,才放心地做事去。 铃铛跟在她身后,她收拾杂货间,它也跟在后边“献殷勤”。 林怀靖瞪它一眼,“你不是看见帅哥就拔不动腿了吗?刚才就该跟他一块走。” 铃铛昂起脑袋,“喵喵喵。” 她冷哼一声,身体转了个方向。 林怀靖不多跟铃铛计较,不是因为她大发慈悲,而是因为她发现她跟铃铛好像并没有什么区别。 果然是有其主人必有其猫。 6 一夜风雨过去,往日干净整洁的连市在短短的时间内变得邋遢,公园里一些根基不稳的小树纷纷倒下,大街小巷都可见被风卷来的垃圾或落叶,城市里乱糟糟的一片。 林怀靖是被铃铛给叫醒的。 她窝在躺椅上发着美梦,梦中,漫画里的男主角撕开次元壁,和她在月下花园共赏夜露玫瑰。你侬我侬,快要亲上的时候,忽然一阵大风刮过,柳絮纷飞。部分不听话的柳絮钻进她的鼻子,挠着鼻腔,她一个没控制住,对着脸上贴着“英俊”二字的男主角连打几个喷嚏。 林怀靖那叫一个尴尬,单身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做梦谈恋爱,被柳絮给整没了。她正要开口道歉,一块毛毯从天而降,盖在她脸上,弄得她喘不过气。 她猛然惊醒,压在她脸上的不是什么毛毯,是铃铛这只重色轻友的大猫。 林怀靖眯眼,抬手把铃铛这坨庞然大物挪开。没有铃铛这个障碍,刺眼的白光迫使她把眼睛又闭上。她闭眼打呵欠,好一会才坐起身。不动不知道,一动吓一跳,她身上跟被重物碾过似的,腰酸背痛。 也难怪,在躺椅上睡一晚,四肢伸展不开,肯定不舒服。 她呆坐着,双目无神。 此时,闹钟骤然响起,她感觉到大腿处有东西在震动。她挺了下腰,手伸进口袋里摸出手机,停掉闹钟。 店里没有洗漱用品,林怀靖将就着用一次性水杯装水漱口,再用手掬捧水泼脸上充当洗脸。简单清洗后,她自洗手间出去,赶上小云开门进来。 小云喜欢简单的打扮,今天照旧是白色短袖t恤配上一条黑色运动短裤,外面套件长袖的开襟冲锋衣。 林怀靖看到她,愣了下,指着她的外套,“今天很冷吗?” 小云放下手上提的袋子,往躺椅上一坐,大剌剌地翘着二郎腿,说:“台风后的常规操作。” 林怀靖点头,也去找件外套穿上。 她交代好书店里的事,带着铃铛去地下停车场开车。 一进地下停车场,凉爽的风扑面而来。地下的光线不如地上那么充足,让人不禁感觉阴飕飕的。 林怀靖拉好外套的拉链,牵着铃铛,根据记忆找车。 铃铛不像以前那样闹腾,乖巧地跟着她,不再东跑西窜,省心得让林怀靖误以为它被冷到了。可是,她仔细端详它身上那层厚厚的皮毛后,还是觉得自己想太多。 上车后,铃铛老老实实的,坐在副驾驶上一动不动,像个认真听训的小学生。 林怀靖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前,特意把铃铛捞到怀里,揪揪它的猫耳朵,开玩笑道:“臭铃铛,你是不是在想帅哥?” 铃铛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它软乎乎的身子蠕动了下,挣脱林怀靖的怀抱,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带着倨傲的表情回到副驾驶盘成了一个白色毛球。 林怀靖总觉得铃铛是在用实际行动鄙视她,她不屑地“切”了一声,不再去看它。 离岛的面积较小,多数地方是居民区,政府提供的公共房屋同样在这里。离岛的旅游价值不如本岛,来到离岛的游客多是散客,不是去海滩度假区,就是穿梭在离岛中心地段的窄巷里,去往老店和教堂参观。叁叁两两的行人不会给离岛带来太多不属于这里的杂声,岛上出现得最频繁的声音是大海的呼唤。 小岛安宁惬意,是林怀靖居住在这里的主要原因。 林怀靖在离岛有两处房产。一处是两房一厅的公寓,前两年装修过一次,她不常去住,一直空置。另一处是一栋二层珊瑚红小洋房,小洋房建于上个世纪,装潢复古雅致,是她的长期住所。 但是,小洋房并非是独栋,它周围都有洋楼相伴,四面八方都是狭窄的小巷,没有停车的地方。所以,林怀靖往往只能把车停在公寓大厦的地下停车场,再徒步走回家。好在两处居所相距不远,走个十分钟就到了,全当是在散步。 林怀靖一如既往地牵着铃铛从公寓大厦走回小洋楼,一边走,一边欣赏沿途景色。 清晨的离岛一片祥和。台风吹袭过,今天的天色不比以前那样澄净,暗淡的蓝白色里透着点灰。海面上吹来的清爽海风倒是没什么变化,顶多是风力足了点。 回小洋楼的必经之路上有海景可以看。 林怀靖牵铃铛走上人行道,左手边是用来保护行人的一排墨绿色围栏,右手边是懒洋洋散步的铃铛。风迷人眼,她眯眼,眺望远方。泛着点绿的平静海面延伸向远处,几座海拔不高的小山丘层层迭迭相互依存,那山离她有点远,景物看起来不太逼真,而且海面雾气重,显得雾蒙蒙的,像是被人用粉扑给扑上了一层灰。 走了一段路,她拐进一条小巷。小巷的地面由灰、黄、砖红叁色组成,灰砖在最中间,其余两色地砖依次铺在两边。隔出小巷的楼房墙壁颜色要更加丰富一些,有清新的薄荷绿,有稍亮眼点的柠檬黄,还有优雅的天空蓝等等。这些颜色的楼房的排列似乎杂乱无章,但奇特的是,它们的共存并不突兀,反而极尽浪漫。 林怀靖走过两条巷子,走到自家的浅珊瑚红小洋房的侧面。橘红色护窗板打开,露出被同色木材分割成六个方形格子的两扇窗户。从外边看,里面的碎花窗帘拉得好好的。 她发现了异常。她记得昨天出门前,因为担心玻璃被吹破,把护窗板也关上了。 洋房低矮,她退后两步,可以清楚地看见露台。露台被黑色铁护栏围起来,护栏最顶上有一块向外弯,形成一个直角,构成摆放盆栽的小平台。护栏后方,是一扇半开的浅蓝色小门,那是连接室内和露台的门。 林怀靖绕到正门去,输入指纹密码打开最外边的防盗门。接着,她看见里面的门虚掩着。 她把铃铛给放了进去,自己在玄关处脱鞋。把鞋子脱下后,她拉开鞋柜的推拉门,不出她所料,里边还有一双黑色网格运动鞋。 林怀靖穿上拖鞋直起身,铃铛杵在原地一动不动,她只当它是在等自己,直接拉着它去客厅。 客厅里,正对液晶电视的深蓝色沙发上,一个一身运动装的白发老人端坐,她精神矍铄,容光焕发,边看电视边抬手做拉伸筋骨的动作。 林怀靖一脸惊喜地坐到她身边去,搂着她,响亮地亲了她的侧脸一口。 老人慈爱地捏捏她的脸,“你啊。” 她笑得傻里傻气的,“外婆,您怎么来了?” “昨天有台风,我怕你一个人出问题。”外婆说到这,顿了顿,点点她的额头,“谁知道你一晚上没回来。” “真是不巧,昨天太晚了,大桥不让过,我就在书店那边住。” “外婆还以为你是去跟男朋友约会了。” 不知怎的,林怀靖居然想起有一面之缘的周承钰。 这片刻的停滞让外婆觉察到什么,她促狭道,“真有了?” “没有,”林怀靖赶紧摆摆手,“您还不知道我吗?我才懒得谈恋爱。” 外婆从不爱催她,听她这么说,就是笑笑,“随你随你,咱家的房子多,够你依靠一辈子。我不替你操心。” 林怀靖听了,想抱着外婆的手臂撒娇,结果小云突然给她来电话,她以为是书店里有什么事,到旁边接。 电话接通,小云也不提前因后果,上来就是一句:“姐,你你你谈上了?” 7 小云的语速太快,以至于林怀靖根本来不及反应,她足足怔了几秒钟,才一脸茫然地问:“我怎么不知道?” 那头的小云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对她说:“有个帅哥来我们店里还了一把伞,说是你借出去的。” 林怀靖大致猜到是周承钰了,她还注意到小云刻意放低的声音,估计是旁边有人,才这样小心翼翼,她说:“是他啊,他还在吧。” 小云何其聪明,连答都没答一句,一阵窸窣后,和林怀靖通话的人换了。 “林小姐?” 尽管林怀靖心里有数,猛然听到他的声音,还是结巴了。她的大脑里边,先是空空如也,再是浮现出他清俊的面容以及那个被她短暂地遗忘过的结论,这些使得她嘴边的一个“你”字拖了老长,什么有用的话都没说出来。 幸亏周承钰比较厚道,没拿她的失态取笑她,他选择性无视她的怪异,“我本想当面和你道谢,顺便请你喝杯咖啡……看来我来得不巧。” 林怀靖连忙客套道,“不用了,没关系的。” 他轻轻地笑了一声,“给我个面子?” 周承钰虽是在询问她,但是不难从他的话里发现,他胸有成竹。 既然他把话说成这样,林怀靖肯定是不好拒绝的,她这个人本来就不太擅长拒绝,而在面对周承钰这种温润如玉的帅哥时,更是谈不上擅长不擅长,她根本是不会拒绝了。至于用什么样的方式来接受,她还得想想。她说:“这样的话,麻烦你了,只是我最近可能不太方便。” 他很善解人意,“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一杯咖啡而已。” 一句普通的话,进了林怀靖耳里,变得不那么普通。他的话里又有水又有咖啡,很难不勾起她的记忆,她回想起昨晚那杯驱寒的枸杞菊花茶,心眼暴增,堪比莲藕。她情不自禁地想,他是不是在暗示什么。她钻了会牛角尖,钻着钻着想起他当时的表现,他吭都没吭一声,大概是没注意这种细节。 自从周承钰的声音出现,林怀靖的脚尖就来回地蹭着地板,蹭来蹭去,现在终于可以停了,“周先生,你太客气了。” 周承钰不仅选择性地忽略了她的失态,还选择性地忽略了她编造出的“不太方便”。他诚心诚意地邀请她,“那么,明天如何?” 林怀靖犹豫着要不要再重复一遍,好让他明白她需要点时间做心理准备。不得不说,他对她来是有吸引力的。昨晚她是不识庐山真面目的山中人,今天,她摆脱了山中浮云的纠缠,很多事情就清晰了起来。她一直沉迷于漫画和学业,从没有谈过恋爱,但没吃过猪肉也在网上看过猪跑,她能隐隐约约察觉到他的意图。 没等到她的回答,周承钰领悟到什么,他问:“是不是不太方便?” 林怀靖顺竿子往下滑,“我明天有事。” “不如这样,”他说,“你把联络方式留下,改天你有空了,可以联系我。” 林怀靖没想太多,乍一听,还挺靠谱的。她平时不喜欢打电话,于是就把私人社交账号告诉他了。她一股脑儿讲完,莫名感觉空落落的,像是有哪些重要的东西被遗落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 陈芮安和林怀靖是发小,两人从幼儿园到高中,都在一所学校里上学,感情深厚。陈芮安个性强势,有主见,林怀靖相对来说比较温和,遇事容易犹豫不决,两人的性格互补,因此林怀靖遇到任何困难,第一时间想到的人肯定是陈芮安。 这不,林怀靖挂了电话后,冥思苦想一番,终于愿意寻求治疗,主动跟陈芮安视频通话。 陈芮安是做笔译的,常年埋头工作。林怀靖也是,赶起稿子就废寝忘食。两人忙碌的时间总是错开,因此,聊天的频率直线下降。这次,还是因为陈芮安在夏威夷度假,她们才能舒舒服服地聊会天。 林怀靖简单地说完昨天的事,陈芮安抿了口橙汁,两腿散漫交迭,悠然道:“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穿进少女漫画里了?” “你认真点,”林怀靖调整了下镜头,顺手开美颜功能,“这是真人真事。” 陈芮安是在逗她玩,她说:“那他绝对想撩你,可能是一见钟情。小林,桃花运来了。” 这个结论和林怀靖最初的想法不谋而合,可她转念一想,周承钰的脸比她的漂亮得多,他对她一见钟情,不如对他自己一见钟情。她否认道,“不能够吧,他图我长得漂亮?” 话音刚落,陈芮安仔细盯着屏幕上的脸,嫌弃道:“把重度美颜关了,做人要真实。” 林怀靖瞥她一眼,却也觉得做人应该真实,把美颜功能关了。 陈芮安像模像样地给她分析,“小林,你挺可爱的,但根据你的描述,他应该不图你的脸。如果他不图色……难道他知道你在连市有十套房子,图你的财?” 林怀靖毫不犹豫地给她一个白眼,陈芮安什么都好,就是特别损,“你是不知道他那张脸有多好看,他不愁富婆养,图财也轮不到我啊。而且,我看他不像,他谈吐得体,衣着光鲜,我想他的家境不赖。” 闻言,陈芮安抓过一个蔬菜抱枕抱在怀里,“不开玩笑了。其实挺正常的,王八看绿豆,感觉来了,什么都挡不住。他对你有点意思。” “我有点慌。” “没用?,你慌什么?”陈芮安看她一脸郁闷,简直恨铁不成钢,“你告诉我,你碰到的这个是什么级别的?” 林怀靖细思,猜测道:“至少是sr?” 其实她想说ssr的,但把话说得太满,显得不真实。 “你想跟他睡吗?” 林怀靖想争辩,这跨度未免太大了。 陈芮安和她知根知底,她打的哪门子算盘,她不能不知道,阻止道,“你就说,你想不想?” 林怀靖羞愤地捂脸,自暴自弃,“如果他愿意,我可以。” “你说你这么多年不谈恋爱是为什么?不就是因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嘛。以前,能看得上你的,你看不上,能被你看上的又没出现。现在,你能看上的出现了,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陈芮安说累了,喝口水润润嗓子,接着道,“你把腰包捂住了,试着跟他发展发展,发展不成,那没话说,要发展成了,你还占便宜呢。” 她这么一理思路,让林怀靖感觉开阔不少,她心动了,“你说得对,可是......” “可是什么?” 归根结底,林怀靖没谈过恋爱,她摸不准暧昧的感觉,“可是,如果是我会错意了,他根本不是对我有意思呢?” 陈芮安却跟她打包票,“小林,他要对你没意思,以后我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你怎么信誓旦旦的?” 陈芮安调整坐姿,随意地瘫在沙发上,她右手的食指晃了晃,“你没发现不对劲吗?他让你联系他,又让你留下联系方式。” 经她一说,林怀靖终于发现她和周承钰通话时,被她忽略的东西。 “肉送到你嘴边了,吃不吃,你自己决定。” --------- 请大家动动小指头,多投点猪猪~谢谢啦。 8 肉到嘴边,岂有不吃的道理? 话说回来,即使林怀靖不想吃,也不能动摇肉送上门来的决心。 这不,林怀靖一头栽在被子里抖着手拨出号码立刻挂掉后,不出两分钟,周承钰已经反拨过来了。林怀靖反复做几回深呼吸,抱着赴死的决心接听。 周承钰人如其名,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说话也能令人如沐春风,“林小姐?” “是我。” 他那边似乎有人在说话,背景音嘈杂,他说:“稍等。” 他让等,她就掰着手指头等。 周承钰的声音再次出现的时候,异常清晰,之前的嘈杂声仿佛不曾存在过。 “久等。” “是这样的,”林怀靖开门见山,“周先生之前说要请我喝咖啡,不知道还作不作数?” 周承钰觉得她的话挺好笑,声音都染上几分笑意,“早晨刚说过的话,下午就不作数了。我在林小姐心里,竟然是这种言而无信的人。” 林怀靖一拍脑袋,怀疑这个脑子是摆设,她否认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想我应该不会让林小姐有这个意思。” 周承钰心血来潮逗她玩呢。 林怀靖扶额,不过他这么一搅局,她反而轻松许多。说来奇怪,昨天她和周承钰面对面相处那么长时间,她脸都不带红一下的。现在不过是打打电话,她居然紧张成这样。 果然,认知会改变态度。 “林小姐哪天方便?” 谎说出去了,该圆还得圆,林怀靖假意思考一会,“后天。” 周承钰却说:“不巧,后天四点后我才有空。” 林怀靖倒是无所谓,所谓喝咖啡,未必是真的在喝咖啡,“没关系。” 她的直爽让周承钰有些意外,早上还磕磕巴巴地想理应搪塞他,下午就大大方方地接受邀请,但他明显不太在意这些细节,“既然林小姐这么说,那后天五点,书店见。” 林怀靖既雀跃又紧张,她不想露怯,捏捏自己的脸蛋,打起精神应道,“好。” 两天后,林怀靖站在马路边上,表情怪异。她瞅瞅身前的车子,再看看面前这个戴着头盔、一身休闲打扮的俊秀男人,实在很难把他和这辆银白色的摩托车联系在一起。这辆摩托车是最常出现在室外停车场上的款式,平凡不说,还有点小可爱。 她面露难色,从上往下看到底后,目光又顺着周承钰的大长腿往上移,一直游移到他脸上。他一脸淡然,英俊的脸庞上没有流出半点不自在的神色,丝毫不觉得这车跟自己的长相气质毫不相配。他这“我自岿然不动”的精神深深地打动林怀靖,她心想,他一个大帅哥都不认为这有损形象,她有什么好怕的? 林怀靖抬腿,还没来得及跨上摩托车,周承钰面上就露出了点窘迫之色,茶色眼眸忽闪忽闪的,眼里是满满的歉意,“抱歉,我的车坏了,临时借的。” 林怀靖很能理解这种意外,她放下腿,寻思着他应该也觉得不好意思,只是面部表情不够丰富而已。她性格和善,会尽量给别人留脸面,听周承钰这么说,她就安慰起他,“没事,车里空气不流通,对身体不好,偶尔骑下摩托车能多呼吸点新鲜空气,挺好的。” 她的安慰似乎奏效了,周承钰感激地看她一眼,唇角上扬,“虽然林小姐能够体谅,但这始终是我的问题,我没有考虑周全。” 他这样说,倒让林怀靖成为那个过意不去的人,她想了想,开玩笑道,“不打紧,待会我多点些贵的,吃回来就好了。” 周承钰微微一笑,俨然是被她说动了,“请吧。” 林怀靖戴上头盔,毫无顾虑地坐上摩托车。她没料到的是,摩托车的位置比较窄,她坐定前一蹬腿,裸露的小腿肌肤便无意地擦过他的大腿侧边。她粗略估计两人之间的距离,得出的结果是相距不到十厘米,如果行驶的速度快一点,毫无疑问,她的胸口会撞到他的背部。同时,林怀靖还意识到一个急需解决的问题,她是要搂着他的腰,还是要双手撑着身后的某一处以支撑身体? 她晃神的时候,周承钰跟她心有灵犀似的,他说:“林小姐,你介意跟我有点身体接触吗?” 林怀靖不知该说他这话问得好还是问得差,她垂眸,不合时宜地联想到那些年她画过的少女漫画。一般来说,如果女主角想和男主角发生点什么,在这种情况下都得抱一抱。尽管她怀疑自己不是女主角而是炮灰,然而不抱白不抱,不如狠下心抱一抱,以后画类似情节时,就不用凭空想象了。 她说:“我不介意,周先生呢?” 可能是风比较大的缘故,周承钰的声音飘忽不定,他说:“没关系。” 话说到这份上,林怀靖不多矫情,双手试探着放在他腰上,肌肤的温热透过薄薄的t恤布料传到她手上。她立即怂了,像是被烫着了,火急火燎地缩回手。林怀靖悄悄地骂自己不争气,闭上眼睛多试了一次。这一次,她的手心先贴着他的腰侧,而后往前移动一点,缓缓放在他的腰间。 林怀靖最初想,认识不过叁天,胸贴背不太好。所以她盘算着搂腰归搂腰,还得留出一点点距离。谁知她抱得有点急,失去分寸,整个人几乎要贴到周承钰背上。 他貌似笑了,林怀靖能感觉到一阵轻颤。 “林小姐,可以吗?” 林怀靖挺紧张的,这是她第一回跟男人有亲密接触。为了缓解紧张,她尝试着分散注意力,直勾勾盯着他的发端看。因此,他突然发问,她的脑子转不过来,磕磕巴巴地答:“可......可以。” 周承钰闻言,拧动钥匙,发动摩托车。 今天的风不小,摩托车行驶在路上,不断有风扑面而来。林怀靖被风迷了眼,不得不眯起眼睛。她眯着眼,眼前的景色自带晕染效果,有好几次,她把天边的混着金粉的淡红色认成了周承钰耳上的颜色。 她摇摇头,甩掉飞到眼前的头发。 快上跨海大桥前的一段路上,风力较小,林怀靖睁开眼,伸回一只手揉揉眼睛。揉完眼睛,手刚放回原处,恰好赶上碰到减速带,她一个没留神,身体前倾,胸前的柔软结结实实地撞到周承钰的背部,她能很清楚地感受到那种挤压感。 这不是最尴尬的。 林怀靖都顾不上这茬,因为在身体前倾的那一刻,她要放回他腰间的手不受控制地移位,自动自觉挪到他的小腹处。 她一下就乱了,着急忙慌地要粉饰太平,无声无息地缩手。 林怀靖当着缩头乌龟,找了无数个理由,最后终究抵不过良心的谴责,抬起眼皮子,难为情地问:“你......周先生,没事吧?” 不待周承钰回答,林怀靖的视线一晃,晃到他耳根边。她陡然意识到,那点淡红色根本不是天空的颜色。 周承钰的腰还是挺得很直,不像是有受到意外的影响,可闷闷的声音却毫不留情地出卖了他。他说:“没事。” ———————— 大家别急,目前主要是在发展男女主的感情线,暗暗铺垫主剧情线,十章后会步上正轨的。 9 两人纷纷感受到气氛中弥漫着的尴尬,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景物转瞬即逝,周遭郁郁葱葱的植物和林立的高楼被与长天一色的波纹替代。 林怀靖为了躲避那种奇妙的感觉,偏过头看风景。 从左往右看,上方天空的颜色从深蓝色过渡到灰蓝,再到混着点浅蓝色的白。白色出现的那一块区域有不少淡墨色的云缭绕,或似一缕轻烟,或似一座远山。云层重迭之下,晚霞释放出的薄薄金光低调地装饰着长天。再看,城市夹在海天中央,往日惹眼的高楼均化为裹着黑颜料的长方体,沿岸均匀分布,唯有久久不灭的灯火宣告着这里的繁华。由远及近,和长天同色的海面上,浪潮缓缓袭来,波纹层层扩展,两者相撞相容,造就自然的和谐。彼岸人为造就的灯光不甘落寞,试图与海相融,它潜入海时正好遇上波纹,亮光分散,成为海中的星子。 她看得愣神,全副心思被景色攫获,头不由自主地倾斜,慢慢靠在周承钰背上。她的动作很自然,像是很久以前曾经做过很多次,次数多到足以养成习惯一般。 待景色再度翻篇,林怀靖才惊讶地发现自己做了些了不得的事。她下意识地去看周承钰的耳朵,可他似乎也习惯了这样的接触,没有害羞。 这会的风很舒服,柔柔地拂过她的脸,仿佛是在爱抚她。 她眯了眯眼,又放心地靠回去。 方才太过紧张,她没闻到他身上的气息,现在放松下来了,她开始留意他身上那种清淡的香味。这种香味有点特殊,她可以肯定的是,那是种沉稳的木质香调,有着温润的木质感。它和檀香有点类似,但较之檀香,多了几分冷冽,闻起来淡雅干净,犹如雪后的森林。 她偷偷地想,这般淡雅的气味,只有周承钰能把它用得如此诱人。 林怀靖的鼻子很灵敏,对香水味很挑剔,能受她青睐的香水不多。可周承钰身上这款显然是轻而易举地俘获了她的喜欢。至于是被香水吸引还是被人吸引的问题,她暂时不想考虑。 兴许是晚风徐徐,过于舒适,或者是周承钰身上的香水有安神效果,林怀靖的意识渐渐模糊。 不一会儿,她就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了。 恍惚之间,林怀靖听到周承钰的声音,她尝试睁开眼睛,然而耀眼的红光顷刻包围她,她怎么也睁不开眼。她闭着眼,感受到红光正在逼近,同时,周承钰的声音变小了,而睁眼的欲望也正在慢慢褪去。世界离她越来越远,一股巨大的力量把她往外拉,她感觉自己是娃娃机里的娃娃,上方有一只机械手不断扯她,扯得她浑身不痛快。 没一会,她能感受到的红光越来越小,最终成为一个光点,像黑夜里剩下的唯一一颗星。 寒冷裹挟了她,她在黑漆漆的大海里沉沉浮浮。随波逐流的她下意识张开双手抱住一块浮木,之后紧紧抱住,再不愿放手。她抱得那样紧,身体却是那样的疲惫,心是那样的沉静。她不知道自己从哪来,将去哪里,只一味依赖这片海,没有方向。 这个空间里,没有一处是不安静的,没有一处是不冷的。 林怀靖浑身冰凉,手也渐渐无力。一个浪打来,带走她赖以生存的浮木。 先前毫无知觉的她像是突然得到某种神秘力量的加持,剧烈挣扎起来。她的手拍打海面,掀起巨浪,卷起她往前奔腾。一阵天旋地转,海浪竟把她送上沙滩。 林怀靖的身体落入柔软的怀抱,她在那地上松松地一抓,抓起一把沙,不等她抬手,细腻的颗粒已经开始在指间流逝。 那沙砾上还残留着阳光的温度。 她又回到有光的世界里了。 有了这个认知,林怀靖的眼睛睁开一条缝,这回,没有再惹人烦的红光,周承钰的声音也很清楚。 “林小姐?” “怎么了?” 周承钰说:“你睡着了。” “是吗?”她说,“没有吧。” 他有点犹豫,良久,叹息道,“我好像有听见鼾声。” 林怀靖顿时浑身一颤,双手一松,直起身子。她仍然在犯迷糊,还以为摩托车没停下,连忙再抱回去,整个人牢牢地黏在周承钰身上。 她理直气壮地说:“不可能。” 周承钰似乎很无奈,说的话略显委屈,“林小姐,那你可不可以先松下手?” 嗯?她不是在做梦吗? 林怀靖的大脑瞬间开机,双眼睁开,眼前是他宽厚的背部。她稍稍低头,只见之前她心心念念保持着的距离已然消失,两个人简直亲密无间。而她的双手仍然环着他的腰。 她眨眨眼,理智告诉她,她应该慌乱,直觉却唱着反调,让她不必动作。 林怀靖听了直觉的话,一动不动。 “林小姐,怎么了?” 她还呆愣着,没多想,直言不讳,“我觉得我以前好像有这样抱过你,挺熟悉的。” 此话一出,周承钰默了默,再开口,说出的也不是催她的话。他笑了笑,“林小姐是在搭讪我吗?” 林怀靖偏着脑袋,不着急放开他,反而被蛊惑了一样,认真地思考他的话,“不是,是直觉。” 周承钰状似惊讶,“直觉?” “对,直觉。” 林怀靖还要补充下那种直觉,可惜她思来想去都没寻找到合适的词。待那个词即将呼之欲出,她也缓过神了,连忙松开手,开始结巴。 周承钰肯定道,“这次是真的醒了。” 她的脸一红,缩回的双手纠结地交缠,她这回真是结结实实地吃了他的豆腐。 自觉做错事的林怀靖下了车后,一直不敢直视周承钰,遮遮掩掩地落后他半步,时不时偷偷摸摸打量他的神色,生怕他以为自己是那种喜欢性骚扰别人的变态。 周承钰脸上则不见有半分不悦,他甚至有意让她先走,会不经意地放慢步伐。 林怀靖察觉到他的动作,又会把步子放得更慢些。 两人像是在进行某种比赛。 后来,周承钰终于看不下去,他说:“之前,林小姐似乎没有这么内向。” 10 林怀靖不是个极内向的人,同样,不是个极外向的人,她刚好处于正中间。当然,这种状态不是亘古不变的,它会因应不同的刺激作出不同反应。好比是一个天平,往哪段加砝码,就会倾向哪端。 她不能直接说是受到男色诱惑后想入非非才变得内向,于是说:“人是多变的。” 无意中脱口而出的这么一句话给她带去一点启发,她灵机一动,继续把水泼向周承钰,“之前,周先生也不像是容易害羞的人。” 走在她前头的周承钰蓦然驻足,回头盯着她看。 林怀靖被他看得心头一惊,不小心踹飞一块石子,那块石子落地时不甘被忽视,发出小小的声响。她往石子落地的方向望去,见它安安稳稳躺在那,就望着它琢磨,也不说话。 两人所处的地方是一条小径,小径两边栽有洋紫荆,郁郁葱葱的枝叶挡住大部分阳光,傍晚的玫瑰金色阳光便千方百计地寻找空隙,与疏影一同投到落了花叶的地上。但能找到空隙的阳光不多,多数阳光只能落在枝头和粉紫色的紫荆花相伴。因此,周承钰眼里的林怀靖,神色为花影所遮掩,晦暗不明。而林怀靖眼里的小石子,细小谨慎,比起尘埃,没好上多少。 一只准备归巢的鸟儿飞得低,越过洋紫荆的刹那,翅膀扇下几片花叶。花瓣和树叶随风飘零,有的没入尘土,有的掉在小径上,剩下的落在林怀靖的头发上和肩上。 周承钰往回走,靠近她,他的手腕轻轻抬起,掸走花瓣绿叶,他问:“石子有我好看吗?” 原本像个木头人的林怀靖像是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话,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她难以置信地说:“什么意思?” 稀稀落落的阳光降在周承钰身上,属于傍晚阳光的玫瑰金色极尽浪漫,柔化了他的五官,使得林怀靖总感觉此时的他格外温柔。 他的唇角徐徐上扬,茶色眼眸剔透,似是能洞穿一切,“林小姐不知道为什么?” 林怀靖的目光和他的交汇,她不自觉地咽口水,她还真认为自己应该知道了,可事实是,她偏偏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她摇头摇得和拨浪鼓有一拼。 周承钰眨眨眼,没有下一步动作,向前走去。他说:“那就算了。” 林怀靖看着他的背影,竟然挺失落,欲言又止。周承钰仿佛丝毫不知她的纠结,自顾自地走,她唯有迈着小碎步追上去。 停车的地方离餐厅有一段距离。本来他们不必走路过去,奈何赶上修路,唯一能通行的小径又不适合摩托车通行,两人才选择走过去。小径九曲十八弯,绕来绕去,还绕过一个教堂。 经过的那座教堂有将近一百年历史,是典型的巴洛克风格建筑,建筑的主色是黄色,门窗则辅以蓝色,多为椭圆型。它的身侧配有一座钟楼,两旁是连绵延伸的半圆长廊,正前方黑色花护栏圈成的圆池中竖立着纪念碑,由于现下处于夏季,池中的荷叶亭亭玉立,好几个荷花花苞露出尖尖角,几点粉白缀在绿色中,很是赏心悦目。 周承钰路过那处的时候,不知在想些什么,骤然把脚步放得很慢,林怀靖一个没注意差点没撞到他的背,幸好她反应敏捷,避免了悲剧。 林怀靖看他对教堂很感兴趣的样子,便说:“这个教堂规模很小,但是,它声名远扬,很多影视剧都来这取过景。” 他的薄唇微抿,低低“嗯”了一声。 她见状,有些摸不透他是感兴趣还是不感兴趣了。 就在此时,周承钰问:“林小姐,你信神吗?” 林怀靖不明白他的用意,却也不假思索地答:“将信将疑。有时候,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周承钰闻言,淡然地一笑,他的目光早已不在建筑上流连,好似那片刻的在意是单纯的意外,“我和林小姐不一样,我完全不信。” 林怀靖侧过头,把他的表情看在眼里。他们耽搁的时间有点长,夕阳余晖已经变冷,映照着他英俊的脸庞,衬得他唇角的那抹笑意都有些冰凉。她觉得她应该没有产生幻觉,她从他的表情里看出的冷意是真的。而且,他的声音里隐约透着厌倦,像是香薰散发的香气,萦绕在室内个把月,已经不那么浓烈,但一时半会很难散去。 他的音量不大,如同低吟一般,“神必不丢弃完全人,也不扶助邪恶人。” 林怀靖从没有听过这句话,根据第一时间的理解接口道,“善恶终有报,倒没错。” 周承钰瞥她一眼,“神若至仁至善,世上不会有恶。” 她点点头,复又摇摇头,饶有兴趣地说:“我以前很喜欢看神话故事,看多了,我发现天底下的神话故事大同小异,万变不离其宗。说到底,人们眼中的所谓神性,不外乎人性。” 周承钰朝林怀靖勾勾手,她难得开窍,和他并肩行走。 他称赞她,“林小姐很通透。” 林怀靖平时总是摸鱼,肚子里没装多少墨水,被他这么一夸,还真不习惯,摆摆手谦虚道,“没有没有,日常感悟而已。” 周承钰笑笑,“能有这样的日常感悟,看来林小姐的日常生活不平常。” 他这一通夸,她越来越不好意思,脸颊热热的,低声嘀咕,“说不上不平常,就是喜欢胡思乱想。” 周承钰顺水推舟,“怎样的胡思乱想?” 林怀靖一时冲动,差点没说“搞黄色的胡思乱想”。那天周承钰无意翻阅的小黄书所在的那排书架上,就有她画的带颜色漫画。好在她理智尚存,迂回地说:“思考人类生命的和谐。” 周承钰凝视她,她看回去,坚定地点头,力求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走走停停,愣是花了二十多分钟才到。 他们的目标餐厅是一座深蓝色的建筑,安安静静坐落在街角,窗框和屋顶被粉刷成白色,很有地中海风情。 林怀靖来吃过几次,在她的印象中,这间餐厅的甜品很不错。她刚坐下拿到菜单,眼神不住往甜品那飘。周承钰顺着她的眼神看,再翻到同一页,一目了然。 “林小姐喜欢甜品?” 周承钰直白地拆穿林怀靖,弄得林怀靖都不知道该不该翻页了,她不好意思地瞄他,他脸上的笑容暖融融的,还是那个温润如玉的周先生。 周承钰无意让她难堪,他说:“今天吃这顿饭的目的是感谢林小姐,林小姐随意。” 林怀靖知道他在给自己台阶下,腼腆一笑,跟只偷腥的猫似的,“那我不客气了。” 她说不客气,是真的不客气,从前菜到饭后甜点,流利地点上一通,行云流水般顺畅。 末了,林怀靖终于想起周承钰,她偏过头,他正笑吟吟地喝下柠檬水,不难看出他心情愉悦。倘若不知情的人见了,可能根本都想不到他手中的杯子装了酸涩的柠檬水。 周承钰俊朗,笑起来时,和林怀靖笔下的漫画男主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有那么一瞬间,林怀靖笃定她明白了怦然心动的含义。 他示意服务生离开,等服务生走远,说:“林小姐很信任我。” 不用他说,林怀靖早已有所察觉,她对周承钰总是不由自主地卸下心防。林怀靖的原则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她不是个毫不设防的人,可是她不仅在风雨交加的夜晚放他进门,还安安心心地趴在他背上睡了一觉。要知道,她跟周承钰认识不过叁四天。 林怀靖认为他的长相是一个原因,除此之外,剩下的大概可以归结为缘分,“我们有缘。老人不都说嘛,今生的福分是前世修来的。以此类推,今生的交情,可能是前世结的缘。” 她一股脑地推测,嘴上没把门地胡扯,没有留意到周承钰的变化。 他的唇角弧度慢慢变得平缓,眼中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 注:神必不丢弃完全人,也不扶助邪恶人。—《圣经·约伯记》 11(woo18.com) 一顿饭吃完,天色已暗,月色朦胧。 林怀靖把餐巾纸迭得方方正正,擦擦嘴边的食物残渣,顺便扫了眼桌上的盘子。根据初步判断,她估计她今晚吃的主食是以往的两倍,大大刷新她对自己食量的认识。看来,秀色未必可餐,不过倒是能加餐。 周承钰看她吃得差不多了,唤来服务生买单。 服务生说出一个数字,林怀靖顿时觉得很不好意思。她有个习惯,除非去明知有可能消费不起的餐厅吃饭,否则,她一般不会太在意菜品的价格,贵点无所谓,反正能付。她点菜那会,就是受到这个习惯影响,没在意太多,不管叁七二十一随便点,才点出一个不算便宜的价格。 毕竟认识的时间短,她不想让周承钰太破费,犹豫要不要提一提aa制。 周承钰爽快地付完帐,再把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就看她那对秀气的眉毛快拧到一块去了,“林小姐?” 林怀靖既想提,又怕他是好面子的人,提了会伤他的自尊。她为难着,一双黑亮的大眼睛跟着周承钰转来转去,眼里的光闪烁不定,“没事。” 她不愿意说,周承钰自然不会逼她开口。 两人离开餐厅,在皎洁的月光中并肩而行。 林怀靖还在想刚刚的那个问题,心不在焉的。周承钰跟她说话,她得反应好一会才能答上来,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一阵子。即将到停车的地方,她下定决心,对他说:“周先生,今天让你破费了。” 原来是为这事,周承钰失笑,破费谈不上,但看她满脸纠结,有些奇怪的念头冒了出来。他说:“如果林小姐觉得过意不去,不如下回换林小姐请客?” 林怀靖没想到他不仅不窘迫,还能提点要求。可他说完,她心里确实舒坦不少。 她笑道,“好,下次一定。” 至于下次是什么时候,她心里一点数都没有。 林怀靖告知周承钰,她可以步行回家,周承钰却以安全为由,执意要送林怀靖回家。林怀靖哪舍得拒绝他,索性多坐了一回摩托车。一回生二回熟,她这次搂得相当自然,半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回到家中,林怀靖换好拖鞋,疾步进入客厅,整个人投入沙发的怀抱。她双手拍拍脸颊,不好意思地傻笑。林怀靖一边害羞,一边回忆今天的种种。之前她还心存疑虑,现在她完全可以确定周承钰的心思了,他应该对她有好感,也许他们真的可以发展下去。 她满脑子不切实际的甜蜜幻想,越想越偏,甚至生出了些少儿不宜的想法。 偏偏请神容易送神难,那些少儿不宜的想法探出头后不肯轻易回去。林怀靖躺在床上准备入眠之际,它们依然盘旋在她脑中。她大学专业是美术相关,幻想人体构造对她来说轻而易举,因此,那些想法不断诱导她,使得她的大脑自动扒光了周承钰身上的衣服。 林怀靖为她的想法感到羞耻,羞耻之余,异常激动。她只好默默地安慰自己,成年女性有性幻想和性冲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这招挺有效,她默念好几次后,羞耻感淡了。然而,性冲动更明显了。 夜晚是放纵情欲的好时机,夜晚的黑是催情剂。 林怀靖终究在和欲望的博弈中败下阵来,她打开床头的小夜灯,将灯光调成暧昧的昏黄。紧接着,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手脚麻利地拉开抽屉,取出她用了没几次的黄色小玩具。 这款小玩具的到来和她的性冷淡期相撞,一直被她冷落。如今,多亏周承钰,它又有了用武之地。 林怀靖在情动时更喜欢让肌肤和被子相贴,于是她认认真真地铺好吸水垫,褪去身上所有衣物,平躺在床上。一切细致的前期工作做完,她调好小玩具的模式,闭上双眼,屈起双腿,右手拿着小玩具向下移去。 林怀靖对她的身体很了解,左手拨开两片娇羞靠拢着的花唇,小玩具上的圆形凹槽则把握机会吞没敏感的阴蒂。能够给予她无尽快感的小花心经历着温柔的抚慰,难以自持地轻轻颤动着。它的动情拨动她身体里的情欲之弦,美妙的琴音萦绕在她耳旁,唤醒她身体里潜藏的欲望。 她的呼吸渐渐混乱,变得急促。她的神智同样乱了,一波波情欲袭来,她猛然想起她趴在周承钰身上时感受到的悸动,想起他温热的肌肤,以及他修长干净的手。 林怀靖调高频率,敏感点顿时被包裹住,更加强烈的震动全方位围绕着它。和煦的春风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风雨交加之夜的狂风,她全身的血液都因这更加剧烈的风而沸腾,身体因它颤抖。 柔软的被单贴合她身体的曲线,给她制造了正在被爱抚的错觉。她扭动身体,这种感觉越发强烈。性欲带走她的理智,她的状态类似于半梦半醒,在这种状态下,她觉得似乎真的有个人的手游走在她身上,并且,她清晰地看见了那个人的脸。 林怀靖咬住唇,在脑海中描绘出他的面容,待幻想完成,奔涌向下的瀑布也席卷了她,带走她的情热。 她呼气,缓缓睁眼,眼神恢复清明,性幻想随之消失在寂静的夜里。 当夜,林怀靖睡得尚算安稳,只做了一个短短的梦。那个梦无关情欲,关乎心动。 梦里,她真的依偎在一个男人怀里,他身上的气息很独特,清幽淡雅,有雪的清冷,有森林的清新。奇怪的是,那气息于她而言并不陌生,反是很熟悉。她试图想起气息的主人,奈何男人温热的怀抱过于舒适,她无需饮酒,就已沉醉。 林怀靖恨不得软在他怀里一辈子不起来。她熟睡着,他的指尖描绘她的五官,最后停留在她的唇瓣上。阴影笼罩她的面容,唇瓣相碰,柔软的触感让她好不心动。即使是在梦中,片刻怦然心动依旧叫她无法忽略。 男人吻过她后,低声唤道,“辛西娅,醒醒。” 他的呼唤饱含深情,她下意识认为他在叫她。可惜,她的眼皮子太过沉重,无法睁眼。 无尽混沌,一夜好眠。 —————— 果然要开车才有激情。 免费连载小说请收藏:woo18.com 12 阳光蹑手蹑脚地潜入繁华闹市中的一间书店,安静的空间中,有一只懒洋洋地趴在装了深绿色雕花栏杆的窗台上俯视过往行人的雪白布偶猫,还有坐在长条木桌后办公的店主林怀靖。 林怀靖照着清单核对完新进的一批书籍,痛痛快快地伸了个懒腰,再双手交替着敲打酸痛的肩膀。抬起右手的那一刹那,她的视线转向悠然捧着书籍阅读的周承钰。毫无疑问,他有着出色的容貌,五官深邃,鼻梁高挺。 这几天里,林怀靖短暂地同他对视过几次,没有一次不被他摄取心神。 这次亦然。 周承钰的知觉敏锐,她轻轻地扫过一眼,他立即回以目光。 林怀靖悄然垂眸,试图把刚才的打量混淆成无心之举。与此同时,她的心中一阵悸动,他那双茶色眸子里似乎藏着一片星辰大海,无时无刻不在激发别人的好奇心。不知为何,林怀靖又觉得他的眸如同毒蛇递出的苹果,传递着危险的诱惑。 周承钰没有说话,再度专心看起书。 纸张摩擦,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仿佛一种隐晦的信号。 接收到信号的林怀靖松了口气。 林怀靖对着铃铛招招手,铃铛敏捷地跳下窗台,昂着高贵的头颅,朝主人的方向走去。她上前两步,弯下腰抱起它。她的手心贴着猫咪身上的软毛,前后捋了两把,才心满意足地轻拍两下小猫的后背。 期间,和书店合作寄卖书籍的某报刊负责人来过一趟,送了几十份报纸过来。林怀靖点清数目,将其全数摆放到报刊专属书架上。 这个书架就在周承钰所在的位置旁边。林怀靖挪动的脚步很轻,摆放报纸的动作也格外小心,生怕惊扰旁边的人。 不过,她显然多虑了,那个男人留给她的画面,始终是一张完美无瑕的侧脸以及几乎没有变动过的姿势。 林怀靖努力压制回头看他的冲动,调整着报纸的位置,顺带整理其他报纸。这是一个简单而无趣的活,做这种活时,她习惯于放空自己。 她自顾自发呆,丝毫没发现手上攥着的报纸里有“逃兵”,它们悄悄地掉在地上。 周承钰比她先一步发现地上的报纸,他瞥了一眼,没太放心上,悠悠道,“林小姐今天心不在焉的,是做了亏心事?” 这句再普通不过的玩笑话让林怀靖想起某些事情,她的脸颊一红,抿着唇不语。 她的的确确做了点亏心事,还和他有关。 林怀靖越想越不好意思,她边想着他边自慰,完全是因为性欲冲昏理智。她清醒后也懊恼过,只是当时他不在面前,羞耻感没有那么强烈,懊恼几分钟便罢。 周承钰久久没有听到她的应答,猜到些什么,调侃道,“我说中了?” 林怀靖迅速反驳他,“没有。” 周承钰转头,凝视她因心虚而颤动的睫毛,他忽然轻笑一声,说:“林小姐似乎很紧张?”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而做过亏心事的,鬼不敲门都照样瑟瑟发抖。林怀靖做了亏心事,自然不可能淡定。她捡起地上的报纸,拍掉沾上的灰,“我紧张什么?周先生,您好像很闲。” 林怀靖自乱阵脚,说话没怎么经脑子。那话一出,她顿时后悔,这听着未免太没礼貌。 他毫不介意她的心直口快,“是挺闲。” 林怀靖还不知道他的职业,顺便问道,“说起来,我还不知道周先生的职业。” “自由职业,”他坦诚地说,“和你差不多。” 和她差不多?要不是他的语气平和,林怀靖都要怀疑他是故意开她的玩笑了,她买不起几十万的表,每天兢兢业业地赶画稿,守着个小书店过日子。他却是极度自由,这一个星期里,他来书店里的时间段很随机,很明显是衣食无忧、无所事事。 林怀靖的眼神直白地表达了她的不信任。 周承钰挑眉,不解释,任她自由发挥。 今天,小云的上班打卡时间是十二点,周承钰也是十二点左右离开的,两人凑巧打了个照面。小云认得他是上次来还伞的人,毕竟这年头长得帅的人稀少,难得见到一个,肯定印象深刻。 小云安置好顺路打包来的午餐,跟在林怀靖身后打转,她心里熊熊燃烧着的八卦之火根本包不住。 小云跟小苍蝇似的绕着林怀靖飞,林怀靖很难不觉得烦,没一会,她忍不住了,破罐子破摔,说:“你想问什么?赶紧问。” “靖姐姐,”小云勾着她的肩,促狭道,“那个帅哥谁啊?” 林怀靖觉得周承钰算是她的一个暧昧对象,但这种话是不能随便说出来的,“一个普通朋友。” 小云的眼睛亮晶晶的,手拽着她不放,俗话说得好,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是涉世未深的大学生没错,然而别说大学校园了,高中校园里情侣照样满地跑,她不能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她说:“普通朋友来得这么勤?” “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 “姐,那你就不够意思了,咱们什么交情?” 林怀靖笑眯眯地答,“没交情。” 小云语塞,一根食指虚点着林怀靖,半天没说出话来。她像模像样地叹息一声,“姐,你不说我也知道,你的桃花运来了,你俩互相看对眼。” 林怀靖私心认为她言之有理,表面上却很嘴硬,因为她觉得初恋该慎重点,至少认识一个月再来谈其他的,“我们认识才十天,哪来的看对眼?” “都什么年代了?”小云嘿嘿一笑,“这年头,认识十天看对眼算什么,认识一天的照样睡到一块去。” 小云所说的是客观事实,可惜林怀靖是个至今都没谈过恋爱的宅女,她没胆子玩这种一夜情,她更倾向于传统模式,先互相了解,再恋爱,接着才能做点不可描述的事。 林怀靖毫不客气地说:“我保守,行不?” 尽管自诩保守的她在性欲高涨的时候,总想着这个认识不过十天的男人。 小云尊重她,中气十足地说:“行。” 林怀靖闻言,以为小云的新鲜劲已经过了,她没料到的是,小云吃完午饭就又贼心不死地缠上她。 午后向来没有什么客人会造访,小书店里常常一片静寂,清幽得很。林怀靖会趁机小眯一会,而小云会呆在一旁安生看闲书。 然而,今天的情况不可同日而语。 林怀靖盯着桌上铺开的塔罗牌,诧异道,“你还会这个?” 其实小云并不信这些东西,她完全是看它好玩,图个趣味,“别人送的,不用白不用。” 林怀靖抽出一张牌观察,这牌的背面皆是规整的黑色花纹,正面的图案极具抽象美感,“托特塔罗。” 小云正读着厚厚的说明书籍,听她小声嘀咕,不禁疑问道:“靖姐姐,你还研究过塔罗牌?” —————— 我对塔罗牌没什么了解,所以别把我写的东西当真了。 另外,时间线什么的不要太在意,这篇文里的背景和时间都是我糅合虚构出来的。 13 林怀靖心中一动,着了迷似的盯着塔罗牌一言不发,指尖点在牌面上,若有所思的样子。直到小云推了推她,她才一脸茫然地发问:“什么?” 小云重复了一遍,“你研究过这玩意?” 她回神,矢口否认道,“没有。” 闻言,小云虽然觉得奇怪,但是没有再说什么,低下头研究手上的那本教程。书前面的部分几乎都在介绍每张塔罗牌的牌义,最后几页才简略讲述了用塔罗占卜的流程以及一些常用的塔罗牌牌阵。 小云无暇去看那些有的没的,直接进入正题。关于占卜的第一步,书上所说的是占卜者需平心静气,凝神冥想,还需要和塔罗牌进行精神上的双向沟通。小云思索过后,肯定自己做不到,于是跳过。占卜的第二步是要就被占卜者的需求进行一番询问,这个她照做。 林怀靖其实什么都不想问,只是小云殷切的目光赤裸裸暴露在她眼前,她不好意思伤害小朋友幼小的心灵。她略微想了想,突然福至心灵,说:“问恋情吧。” 她这人随心所欲惯了,该害羞的时候害羞,该直白的时候也不带扭捏的。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小云一听,立刻吃吃笑起来。她的直觉敏锐,瞬间联想到那个貌美的男人,挤眉弄眼地揶揄林怀靖,“是不是想问问和周先生能不能在一起?” 林怀靖斜她一眼,“你还占卜不?” 小云一脸得意,骄傲的小表情透露着那句她没说出口的“我什么都懂”。幸亏她没完全忘记谦虚二字怎么写,心里得意完便完了。 塔罗牌牌阵五花八门,不靠谱的教程极为敷衍地让占卜者根据需求选择,却没具体地就如何选择做一番解释。小云一菜鸟新手哪里会知道该用哪种,不由苦恼地拧眉对书沉思。 林怀靖靠过去看了眼,随口道,“抽的牌越多,牌阵越复杂,不如试试看起来最简单的倒圣叁角。” 小云觉得有点道理,采纳了她的建议。 选定牌阵后,她开始洗牌。 书上所记载的洗牌方式很有仪式感:占卜者放空自我,令神识遁入一片空白之中,心平气和。接着,占卜者轻轻呼吸,怀着虔诚的信念,将双手放在堆迭好的塔罗牌上,一边默念所要占卜的问题,一边按顺时针方向将塔罗牌推开。洗牌过程中,占卜者须沿着同一方向转动塔罗牌,直到占卜者的第一感觉告诉她应该停止洗牌,占卜者才可停下动作。 小云依样画葫芦来了一通,林怀靖也很配合,闭上眼静静地想象周承钰俊俏的脸。 周承钰那张祸国殃民的脸极具吸引力,很快把林怀靖带入更深层次的幻想中。他身上幽雅的神秘香气自想象深处而来,凭空出现在她身旁,仿佛正簇拥着她的鼻尖,缠绕她的思绪。 她想得认真,倒真有点飘飘然了。 小云同样想得认真,她自左向右摊平牌,按顺序抽出叁张塔罗牌,根据记忆中书上的图示将它们摆放在桌面上。一切完成后,小云缓缓睁眼,看了看由塔罗牌组成的倒叁角,确认位置正确后,她兴奋地对林怀靖说:“可以了,可以了。” 林怀靖仍在想入非非,唇角泄漏几分笑意。 小云猜她正神游天外,故意大声咳嗽,把她吓得浑身一震。经过这么一遭,刚刚飞出去的魂终于安安稳稳地回到林怀靖身体里了。 林怀靖有意掩饰自己的窘迫,手一挥,“解牌。” 她这豪气的动作在小云看来无疑是心虚的表现。 小云看在微薄工资的份上,好心地给老板一个台阶下,当真听从老板的命令去解牌了。 倒圣叁角牌阵的排列方式很简单,该牌阵分为两行,第一行有两张牌,从左到右是占卜者抽取的第二张和第叁张牌,分别代表现况和可能出现的未来;第二行唯有一张牌,即为占卜者抽取的第一张牌,代表事情的过去。 小云遵从惯性,先翻她刚刚抽取的第一张牌,该牌是正位女祭司。 由于她对塔罗牌的牌义并不清楚,于是她干脆一次性翻完再解读。她连着翻了第二张和第叁张牌,正位的愚者和逆位的命运之轮赫然出现在二人面前。 林怀靖挑眉,她隐约感觉这牌面不算太好。 小云找到叁张牌对应的牌义,来来去去地阅读,越读,她的眉头皱得越紧。她脑中乱糟糟的,那些貌似毫不相关的词汇在她的意识里相撞,然而撞来撞去都没撞出个所以然来,她说:“这不就是变相让人看图说话嘛。” 林怀靖没错过小云浏览牌义的时机,她跟着读了好几遍,读完后,倒不像小云那样愁容满面。她甚至有些难以理解小云的愁思,因为她的心告诉她,答案如一粒早前被埋入土的花种,已悄然在春天抽出嫩芽。 小云郁闷地哼哼,“姐,你懂吗?” “你是占卜师,我不是。”林怀靖喜欢小云吃瘪的小模样,连连补刀,“太不专业。” 小云没好气地瞥她一眼,双颊鼓鼓的,不知道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算了,我倒闭了,玩不起。” 林怀靖笑了笑,想说些什么。不过,很不巧的是有个合作的书商找上门来,解牌的事情暂且耽搁下。书商走后,小云又代林怀靖跑了趟腿,结束时差不多是下班时间,林怀靖让她直接回家,小云便没有机会多讲解牌的事。 后来,林怀靖照常走在回家必经的临海人行道上,手痒玩了下手机,无意看到些免费占卜的推广,才又回忆起那牌阵。 正位的女祭司双臂高举,拥护挥洒的月光,月光犹如一层薄纱遮掩她的容颜,她威严而慈爱的面容由此若隐若现。书上说,女祭司是智慧的化身,她拥有准确直觉,能洞穿人心,她朦胧的面孔恰恰是在暗示藏在人内心深处的潜意识。 它意味着她内心深处存在已久的悸动。 该牌上印着一个穿绿衣戴牛头面具的男人,他的双手双脚展开,形成一个“大”字,他游离在半空中,状似无拘无束,可是令人无法忽略的是,他的身躯箍在好几个圆圈里。圆圈首尾相接,而愚者是0号牌,既是开始,也是结束。 开始是另一个结束,结束是另一个开始。林怀靖一厢情愿地认为,这张牌是在劝她随心而行,结束掉这么多年的单身生活,勇敢地踏出一步,迎接新生活,迎接新恋情。 至于命运之轮这张牌,从牌面上看,雷电和狂风包围正在转动的金色命运之轮,命运之轮上方金光闪闪,下方黑色能量漩涡盘旋。该牌非黑非白,不是光明亦非黑暗,它象征四季轮回,象征人生的循环往复,象征真理,象征命运。 林怀靖简单粗暴地认为,正位和逆位的命运之轮的区别在于,前者更倾向转好运,后者倾向转厄运。但说到底,命运的变数颇多,具体怎么转动,依旧难以预料。 她并不觉得悲观,冥冥之中,她有一种预感:这不是在给她和周承钰的未来下结论,这是在警示她。 —————— 抱歉,晚了一点,因为我在查塔罗牌的相关资料。 关于塔罗牌的描写,基本是资料结合我想写的剧情编出来的,不专业,大家随便看看就好了,别当真 14 林怀靖把这件事情跟陈芮安说了,陈芮安素来很不相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她告诉林怀靖,“说穿了,那相当于你自己的心理暗示。一千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同样的一张图,拿去给几个人看,每个人给出的答案都可能不一样,因为每个人想要的答案不尽相同。” 陈芮安说得很有道理,所谓占卜,卜的不是前尘,不是后事,是人心。 可是,林怀靖明知这一点,却仍然对塔罗牌怀有一定的信任。她不清楚这种信任从何而来,兴许又是源于那神神秘秘的直觉。 无论如何,她没将塔罗牌的事放心上。 林怀靖自认她身上最大的优点是活得通透。她的父母早亡,唯一的亲人外婆负责照顾她,但是,外婆一个人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她需要亲自去解决许多事情。在这种情况下,坚韧豁达的性格牢牢扎根在她身上,她学不会埋怨命运,她学会的是释怀和珍惜。 遗忘失去时的痛苦,珍惜得到或尚未得到的机会。 这也是林怀靖在短短时间内确定心意的原因,在把握人生中的每次机会这件事上,她从不含糊。 然而,从不含糊的林小姐缺了点勇气,到现在还是爱在心口难开,没想好到底该怎样追周承钰。 林怀靖回到小洋房,刚一开门,被她滞留在家中的铃铛恰巧经过玄关,它懒洋洋地抬起猫眼瞅它,不出叁秒钟,它扭着胖乎乎的身体踱步离开,姿态和欧洲旧时的贵族大小姐有得一拼。 林怀靖弯腰脱鞋,边脱边纳闷,她总觉得铃铛的脾性变了。 以前的铃铛像个团子一样软软糯糯,还爱撒娇。现在的铃铛,样子没变,性子似乎变了。它变得有点高冷,有点傲娇。如今,林怀靖不再觉得它像团子,觉得它像个敲不开的核桃,她都快摸不清这小猫的芯了。 变化太过明显,林怀靖一度怀疑铃铛是在外面偷猫失败,从而造成性情大变。 她穿上拖鞋,目送铃铛扭屁股离开,她越看越可疑,越想越觉得有可能。铃铛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时,她严肃地点点头,下定决心要多留意铃铛平时的动向。 林怀靖习惯自己做菜,很少会去点外卖,因为她觉得外卖不如家里做的干净有营养,她宁愿多费点时间折腾,力求多活几年。 她心情不错,脚步轻轻,如一抹风般飘进厨房。 可惜这抹风很快消失,因为林怀靖拉开冰箱门后,只见里边几乎空空如也,仿佛被饿鬼扫荡过。她扶额,她回家路上一直在想塔罗牌的事,想到忘了去超市补充食材。 现在,林怀靖有两种选择,一是叫外卖,二是临时去超市买食材。 经过一阵纠结,她选择了后者,毕竟今天不买明天也得买,不如今日事今日毕。 超市离林怀靖的小洋房不远,奈何她懒癌发作,一心想坐过去。于是,她搬出自行车,踩脚踏利落上车,帅气又不失优雅地蹬着车子穿梭在徐徐晚风中。 骑自行车的一大好处是容易停车。夜晚八点左右的超市正热闹,超市正门前划出的一块停车区域上,密密麻麻地排满各式电单车,她眼尖地找了个足够容纳车子的缝隙,见缝插针把车推进去。而后,她把环保购物袋挂手臂上,快快乐乐地哼着小曲晃进超市。 林怀靖来前打了一份很有条理的购物清单备忘录,该备忘清单主要有叁大部分,包括蔬菜类、荤类以及零食类。她如同一条穿梭于水底珊瑚间的小鱼,灵活地推着小推车游走在商品之间。 她率先找完日常需要的食材,之后专心致志地进入零食区。 林怀靖对膨化食品的爱十年如一日,日渐深沉。当然,是她沉闷的赶稿日常造就了这种深沉的爱。令她感到为难的是,她挺崇尚健康生活,总想着要从源头入手,少买些零食。若不是这样,此时的她也不必绕着挤满零食的货架来来回回地踱步了。 她勉为其难地选了叁包薯片、一盒巧克力、两袋瓜子以及五包海苔。 林怀靖放完商品,随手扒拉了下推车里的一大堆东西。她拿的时候没感觉,现在冷静下来了,骤然发觉东西有点多,这堆加上她待会准备拿的肥宅快乐水,待会全压那小破自行车上,不得把它的小身板压垮了。 她为难地皱眉,思索了下,忍痛让几包海苔回归原位。 林怀靖痛下决心,抓起一包海苔往货架上放。 海苔一族待在货架的最上方,她刚刚拿的时候就费了不少力气,现在要把它放回去更是费力气。她踮起脚尖,艰难地摆好一包包海苔。摆的过程中,担任书店店主一职多年而养出的职业病发作了一下,她顺手推推旁边的商品,力求把它们弄得整整齐齐。 结果,她不弄还好,她一弄,本来就在危险边缘试探的一包棉花糖掉下去了。它的陨落引发另一场小型雪崩,好几样她叫得出叫不出的商品相约坠地。 林怀靖一时无语,仰天长叹一声,认命地蹲下捡东西,边捡边念念有词,“让你多事。” 她醉心于收拾恩将仇报的零食们,收着收着,又能自得其乐,乐到甚至生出了灵感。许多小说和漫画里都很热衷描写“女主掉了东西,男主上前帮忙,两人眉来眼去坠入情网”的情节,她这回可以在新作里画画这情节,满足下她的恶趣味。 有了奇怪的幻想,林怀靖收东西的速度变得出奇地快。半分钟后,所有东西堆积到她怀里,她计划一次性放进小推车,接着慢慢摆回去。 遗憾的是,她挺倒霉,又有漏网之鱼。 林怀靖目光沉沉,压下将那零食带回家碎尸万端的念头,老老实实地先把怀里那些安排得明明白白。 一切妥当,她转身看地上,地上早没了那零食的踪影。 林怀靖下意识四下张望,对她素来引以为豪的记忆产生怀疑。 就在她原地转圈圈时,一股熟悉的香气霸道地打乱她的思绪。她怔愣半晌,随后,傻乎乎地转了一百八十度,视线下移,一道黑影几乎要湮没她。 林怀靖的心里满是疑虑,她的唇微微动了动,所有的话语止于舌尖。 男人笑得和煦,堪比清晨的朝阳,“你在找它?” 她眨眨眼,顾不上回答,一心要探究自己是不是有心想事成这一特异功能。 ———————— 本来不想更新的,不过,想起之前欠下的加更......赶紧上来更新。 15 沉默了叁分钟,林怀靖确定她并没有心想事成这一特异功能,她再次使用“缘分”来形容这次相遇。不过,她隐约有察觉到一丝怪异,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怪在哪里。 林怀靖接过零食,动作流畅地把它放回去,笑得很勉强,“你都看到了?” 她还是要脸的,而且谁都不会愿意被帅哥看到犯蠢的瞬间。 周承钰似乎并不认为她的行为是在犯蠢,他的眼神充满兴味,“差不多。” 差不多是什么意思呀?林怀靖尴尬地撇撇嘴,不住地瞄他好几眼,瞄着瞄着,思想开始不正常。意识到思想开始变色的林怀靖连忙控制住自己。实际上,林怀靖感觉自己挺无奈的,她看到周承钰就开始脑补不是因为她馋人身子,是因为她想象力太过丰富。总而言之,她也是被迫的。 周承钰没有延续这个话题的热情,趁林怀靖愣在那,沉默着帮她摆好所有之前掉下的零食。他人高马大,能省去踮脚这一步骤,完成工作的速度比林怀靖快得多。 林怀靖眼睁睁看他收拾完毕,才如梦初醒,“谢谢。” 周承钰不太喜欢她的客气,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声,“不用客气。” 经过一个多星期的相处,林怀靖已经完美地克服了心理障碍,能和周承钰心平气和地相处。这会,她自然地推着小推车和周承钰同行,气氛倒是十分融洽。 周承钰显然也是来购物的,他提了一个购物篮,里边简单放着些食材。 林怀靖留意到他买的东西,笑道,“原来你会做饭。” 周承钰看了眼购物篮,说:“总吃外卖不健康。” 在这一方面,两个人算是挺有默契。 林怀靖点点头,他们一块走出那块区域。她一言不发,周承钰的话一直不多,干脆陪着她一块不说话。这样走了一段路,她倏地理出奇怪之处,周承钰落脚的地方在本岛,他怎么会跑到离岛超市来购买食材? 她喜欢直来直往,心里藏不住事,想到这点后,没多犹豫,有话直说,“周先生,你不是住市中心吗?” 周承钰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对答如流,“稳定住处比酒店方便,我托朋友在这找了房子” “本岛的交通比较方便,”林怀靖迟疑道,“离岛偏僻。” 周承钰说:“我喜欢安静,偏僻点没关系。” 闻言,林怀靖回忆起他那辆“拉风”的摩托车,想来他确实不必担心交通的问题。 超市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两人刚开始还能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说话,后来走到有促销活动的地方,那儿挤得不行,两人搁里面仿佛是任人揉搓的面团,再也顾不上说话。尤其是林怀靖,她推着手推车,行动非常不方便,时常堵在一堆人里进退两难。 周承钰走两步回头张望一次,每每都能看到她郁闷成苦瓜、孤单伫立在人群中的样子。他把她的彷徨无措看在眼里,初初觉得好笑,眸子里都装满了笑意。但是,某一个刹那,一段不堪回想的记忆涌了上来,他脸上的笑顿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森森冷意。 他阖眼平复了下心情,穿过拥挤的人潮把她带出来。 彼时,林怀靖尚且无知无觉,等待身边的人流动。谁知一只手凭空出现,按在她背后,护着她向前。源源不断的热意从对方的手心传来,几乎要烫伤她的皮肤。 她跟机械人似的,由着周承钰带她走。待到突出重围,她还假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想让周承钰的手掌多在她背上停留一段时间。 可惜周承钰为人正直,很快松手,绝不越界半分。 林怀靖不甘心地撇撇嘴,很留恋他的温度。 周承钰没有读心术,读不懂她的弯弯绕绕,一颗心全用来关心她推手推车不方便的事了,好心地建议她换成手提的购物篮。林怀靖嘴上应承着,行动却敷衍着,她宁愿多堵一会,也不愿意承受商品的重量。 他试着揣测她的想法,说:“我帮你提。” 林怀靖不可能厚着脸皮让他帮自己提,拒绝道,“等会走过去都没人了,我推着吧。” 周承钰清楚她是不愿意麻烦别人,他不喜欢她的这种态度,然而,他更不愿意强迫她做她不喜欢的事,所以他不再坚持。 如林怀靖所言,径直往前走,人果然少很多,连带着视野都开阔不少。 她有点小骄傲,扭头对周承钰说:“看,没什么人了。” 周承钰很给她面子,居然真的夸她两句。 他夸得像模像样,林怀靖听得目瞪口呆,好一会,她极不要脸地点点头,“你说得对。” 周承钰“嗯”了一声,唇角微勾,很满意她的回答。 林怀靖提着一大袋东西走出超市。临结账前,她跑去多拿了好几瓶肥宅快乐水。没过多久,报应来了,她直提得手酸。偏偏周承钰走在她身后,她不能停下来休息休息,否则未免太没面子。 坚定决心要争面子的林怀靖坚持了五分钟便放弃了。面子算什么,手比较要紧。她选择把东西放地上,自己原地休息一会。 周承钰早发现她提不动那些东西,等的就是她坚持不住的这一刻。他无奈地摇摇头,她的脾气真是一如既往地犟。 林怀靖不想耽误周承钰的时间,要让他先行离开。谁知,她刚要说话,周承钰先她一步提起地上的一大袋东西。她刚要劝阻他,他依然先她一步,将他买的那一袋让给她提。 林怀靖彻底无话可说,谁让她宅呢,天天不运动,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丢脸丢大发了。 她没料到的是,一旦去到露天停车场,更丢人的事便会发生。 林怀靖骑来的自行车有车筐,奈何车筐不大,她没法一次性全把东西往那塞。因此,她唯有往车筐里放一点,剩余的装袋子里挂在把手上。 对自己的行车技术很有信心的林小姐特意掂了掂袋子的重量,自我感觉十分良好。 一切就绪,林怀靖跟周承钰道别完,坐上自行车。随后,她一脚踩着脚踏,谨慎地感受了下自行车的平衡。她感受到的平衡效果很不错,微微颔首,另一脚放心地抬起。而变故恰恰发生在此时,她抬脚的功夫,整辆自行车往右边倒去,她连忙放脚稳住自行车。 林怀靖没摔倒,袋子却滑落了,她的零食和食材散落一地。 周承钰目睹全程,饶是他的定力不错都难逃一笑。认真说起来,林怀靖的所有动作皆是相当严肃的,可是,物极必反,那些动作连起来会发生奇妙的化学反应,变得相当滑稽。 林怀靖没有错过他的笑声,脸红得不行,急急忙忙要下车捡东西,一个不小心,差点摔倒。 周承钰见状,上前两步,伸手扶住她的腰,“小心。” 他有力的手臂牢牢地稳住了她。 林怀靖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停滞,旖旎的幻想顷刻冒出。她想,他稳住了她的身体,同时,稳住了她的心。 16 在连市这种海岛城市,夏日的晚风总是带着大海的潮湿,残留着白日阳光的余温。晚风扑到肌肤上,湿润黏腻,像是一对爱侣初次约会牵手时,所能感觉到的对方手心的触感。 林怀靖被这样的风一吹,心中那缱绻的情思如春日的野草,迅速蔓延到整片荒原。 周承钰许是意识到自己碰触她的时间太长了,手悄无声息地挪开,说:“抱歉。” 她不知道他为何道歉,没理由生生认下,“不,谢谢你。” 林怀靖不好意思地说:“我发现,我好像总是在你面前出糗。” “是吗?”周承钰一本正经地说,“我怎么没发现?” 林怀靖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回头冲他感激地一笑,“周先生,你真会说话。” 周承钰佯装疑惑,“是在说我擅长甜言蜜语吗?” 林怀靖就是个傻子都不可能看不出来他是有意逗她开心,她摇头否认,“我是在说你情商高。” 他喜欢听她的赞美,微微一笑,“看来,我给你留下的印象不错。” “那当然,”说到这个,林怀靖能说的就多了,“温柔体贴,英俊潇洒,风度翩翩……” 林怀靖一股脑地把所有能形容周承钰的词说出来,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正在用所有她能想到的最美好的词语来形容他。 周承钰安安静静地听她滔滔不绝地说些夸他的成语,看她的眼神如同一壶桃花酿,溢满了醉人的柔情蜜意。 等她再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词语了,才抬头去追寻他的目光。 林怀靖懵懵懂懂地朝他看去,四目相接的时候,她就沦陷了。 周承钰问:“怎么不说了?” 林怀靖的眼里有镶嵌在夜幕上的星星,她说:“有星星。” 周承钰果然看了眼今夜的星空。 本岛有诸多极具现代风格的高楼,夜晚光污染严重,基本看不到星星。而离岛不一样,离岛像是另一个世界,这里没有高耸入云的大厦,没有迷人眼的城市灯光,这里总是安逸娴静,安逸到星光都愿意在此歇息。 林怀靖说:“我小时候听我外婆说,如果晚上有星星,那第二天一定是个大晴天。” 今晚的星星确实不少。 周承钰沿着这个话题跟她聊下去,“你觉得明天是晴天吗?” 林怀靖斩钉截铁地说,“我觉得是。” 即使天空不放晴,她的心也是晴朗的,就当作是了。 周承钰不置可否,他最后看了眼天色,接着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 “那怎么好意思呢?” “顺路。” 林怀靖挺想让他送的,刚才是出于礼貌的假意推辞,现在他这么说,她就想答应。可是,她忽然想到什么,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我家住哪?” 周承钰见她那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不难猜到她有多震惊,“忘了吗?我送你回家过。” 经他一提醒,她想起来了,“哦,我给忘了,我还以为......” 周承钰接口道,“以为我是个跟踪你的变态?” 他说得如此直接,林怀靖听了差点没被口水呛到,“不是不是,你怎么可能是变态呢?” 周承钰闻言,凑到她耳边,嗅到她身上的清香,他的眸色变深,“那也说不定。” 温热的呼吸如一根轻羽,挠着她的耳垂。 林怀靖浑身僵硬,她倒不是害怕,她是心动到快要不能自抑了。 说完那句话,周承钰的神色恢复如常,他瞥见林怀靖一脸震惊,轻笑出声,“跟你开玩笑的” “我知道,”林怀靖的脸色很复杂,“我只是......” “只是什么?” 林怀靖深呼吸了一下,“没什么。” 经过这一场变故,林怀靖放弃了骑车回家的念头,她推着小破自行车,和周承钰一块走回去。 路上的景致依然美丽。 月光皎洁,心都随之澄净。 夜色美妙,林怀靖都有了点谈文艺的心情,她回想起前几天周承钰看的那诗集,感慨道,“这就是玫瑰开放的寂静吧[1]。” 她又说,“可惜连市不种玫瑰。” 周承钰听到了重点,“你还是喜欢玫瑰吗?” 林怀靖忽略“还是”二字,答:“我喜欢白玫瑰。” 他的目光灼灼,说:“好。” 林怀靖不懂他的反应,却没有追问。 周承钰把林怀靖送到她家门口时,凑巧碰到邻居回家,邻居是个很友善的阿姨,一直对林怀靖照顾有加,看他们两人一块回家,笑眯眯地说:“靖靖啊,长大了。” 林怀靖本来想解释一下,结果阿姨已经一脸促狭地笑完,开门进屋了,丝毫不给她解释的机会。 她只好转向周承钰解释,“阿姨她误会了。” “没关系,”他说,“夜深露重,回家吧。” 林怀靖点头,推着自行车要进门。 站在她身后的周承钰眼看着她要离去,思虑再叁,还是说:“林小姐。” 她发出疑问,“嗯?” 他莞尔,“静寂的地方就有孤独。[2]” 林怀靖的眼珠子转了转,说:“那你来找我吧。” 她没好意思说,坟墓的穴洞装不下一颗心,但一颗心可以装下另一颗心。[3] 她问:“对了,周先生,你住哪?” 周承钰还以为她不想问了,他坦诚地指了指不远处的另一栋小洋房。 林怀靖再次震惊了,这不可能还是个巧合,她顾不上她的小破自行车,走过来对周承钰说,“周先生,真巧。” 他的神情自若,“不巧。” 他居然承认得如此大方,林怀靖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让朋友帮忙看看这附近的空房子,没想到……” 周承钰的言下之意是,他是为了林怀靖而来。 林怀靖咽了咽口水,不敢相信梦想真的照进现实,但除了欣喜外,她同样有点害怕,他即使是真的想追她,也不用如此激进吧。 周承钰看她的表情那么复杂,便说:“我只在这里住一个半月,你不愿意接受我,我就不会来骚扰你。当我是一个普通邻居吧。” “这样啊。” 他这样说,林怀靖心安许多,她又偷偷瞄了眼他刚刚指的那房子,其实根本算不上是邻居,隔了好几栋房子呢,也罢。 “可是,”她放下心后,又开始胡思乱想,“周先生,我们认识不到半个月。” 周承钰的面容上出现了一丝寂寥之意,他似乎是苦笑了一下,“有的人,一眼就能万年。” 林怀靖一个头两个大,直觉她和他可能不在一个世界。 他也意识到今晚有些太过,恢复了平静,“林小姐,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他那茶色的眼眸又发挥了蛊惑人心的作用,林怀靖愣是被他看得点了头。 周承钰说:“那就好,回去吧,免得着凉。” 这么热的天哪有可能着凉,然而林怀靖没有反驳他,她觉得周承钰有点奇怪,他可能需要独处的空间,便真的回去了。 周承钰看着她进屋,迟迟没有离开。 一声猫叫自二楼露台传来,一双蓝色的猫眼在夜色里闪着诡异的光芒。 他这才挪动脚步。 算是他自私,多看一眼是一眼,全当留作念想。 ————— 提醒一下,周承钰的人设不是温柔善良,他原本是吸血鬼。 [1][2][3]都引自《手与果实》。像这种引用,我想到会标一下出处,没想到就不标了,毕竟小说不是论文,偷偷懒吧。 17 回到家中,林怀靖才敢大口大口地呼吸,她拍拍泛红的脸颊,庆幸周承钰是在夜晚对她说那一番话,否则她会更加害羞。 周承钰居然也喜欢她。 林怀靖感觉自己已经飘上云端了,一颗心轻飘飘的,整个人不知怎么的就滚到沙发上直挺挺地躺着,连晚饭都忘了要做。 她抄起西瓜抱枕,脸埋进去傻乐。乐了好半会,她抬头沉思一下,再继续埋脸。 细看的话,会发现她的脖子都泛着淡淡的粉色,只差没成煮熟的小虾。 林怀靖从未想过她的初恋会以这样的方式开始,那么直接,那么坦诚,可是又不失独属于暧昧关系的朦胧美。 还有点小甜蜜。 她搁沙发上坐了好一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完全忽略周遭的一切事物,直到铃铛跳上沙发,用猫爪子挠挠她的大腿,她才从美梦里抽离出来。 铃铛好像很嫌弃她的傻样,挠完就高傲地仰头下地,一刻都不肯跟她多呆。 林怀靖心情正好,没工夫跟铃铛计较,暗地里朝它做了个鬼脸后,迈着轻盈的步伐做饭去了。 饭后,藏不住事的林怀靖开始骚扰陈芮安了。 她起先是不打算那么快说的,可她面对最好的朋友陈芮安时,不管什么秘密,都会憋不住,最终全盘托出。因此,陈芮安很快得知这出纯情恋爱剧的最新情节。 陈芮安给出的评价是,“你俩终于快搞上了?” 林怀靖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蹙眉道,“什么搞上了?小陈,你这话说得太难听。” “哦,那他算是向你告白了?” 陈芮安换了种说辞,听着果然顺耳多了,林怀靖连连点头,眼睛笑得像弯月,“是吧。” “好事啊,”陈芮安正靠着枕头吃薯片,很是懒散,“你这第一次恋爱还挺顺利。” 林怀靖得意道,“岂止是顺利。” 陈芮安看她眉飞色舞的,一颗心全扑那男人身上了,没好气地说:“说归说,你摸清他的底细没?没摸清的话,可别瞎谈。” 这才哪到哪,林怀靖自然不可能摸清周承钰的一切,不过她自有打算,反正不是现在就谈恋爱,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相处呢。她把这话跟陈芮安说了,陈芮安先是点点头,然后皱起眉,“他是哪里人?” 林怀靖仰头望天花板,认真地想了想,周承钰跟她说过这事,她说:“隔壁的景市。” 陈芮安放心了,连市号称景市市民的后花园,两市很近,从连市去景市快的话只需要半小时,“那还好,这异地恋不算太异地。” 林怀靖没想到她考虑得那么远,她晃晃脑袋,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八字没一撇。” 陈芮安就闭嘴了,她很熟悉林怀靖那随遇而安的性子,事情不迫在眉睫,她是不会紧张的。 第二天,林怀靖醒得特别早。那股兴奋劲还没过去,整个人都格外精神。 她很少会做早餐,往往都是去附近的老牌西饼店买早餐,今天也不例外。 林怀靖不喜欢孤零零地去买早餐,习惯性地把睡得正香的铃铛从猫窝里挖出来,顶着它充满鄙视意味的目光,大咧咧地拖着它出门。 清晨的离岛异常清净,路上别说车了,人都看不见几个。林怀靖一路走过去,碰见的人屈指可数,全是她的左邻右舍。 一个个地跟人打完招呼后,一个影子浮现在她脑海里,她四下张望一番,决定绕绕路。 林怀靖绕到周承钰家门口去了,可惜他家的门紧闭着,她退开两步,往他家露台望去,通往露台的玻璃门同样关上了。看样子,他还没起床。 林怀靖有点失望,她低头对铃铛自言自语,“他还没起床。” 铃铛兴致缺缺地别开头,用肢体语言表达内心的嫌弃。 林怀靖压根没在留意铃铛的动作,她难掩内心的失落,准备离开。 她走出去几步,忽然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她以为是幻觉,脚步不停。 “怀靖。” 林怀靖感觉手腕一暖,身子就被往后拽,她趔趄了一下,整个人差点没摔倒,好在身后那人及时扶住她的腰。 男人的声音如同今早的天空一样,令人心动,“早上好。” 林怀靖站直身体,定定地望着眼前的周承钰,“早上好。” 他还拽着她的手腕。 林怀靖瞥了一眼,犹犹豫豫地说,“周先生,你还是先放开我吧。” 周承钰闻言,同样往下看,他的指尖一松,“我拽疼你了?” “不是,”林怀靖挺喜欢他碰自己,但是希望他能先询问过再行动,“有点奇怪,下次你可以先跟我说一声。” 周承钰似懂非懂,他英俊的五官蒙上柔光,竟显得他异常纯良无害。 林怀靖看懵了,醒醒神,岔开话题,“你怎么这么早?” “晨跑。” 他说完,林怀靖抬眼打量他的装扮,他果然一身运动装,额角还残存着几颗汗珠。难怪她觉得他今日看起来很纯良,原来是因为他的打扮太显年轻。 林怀靖说:“你吃早餐了吗?” 周承钰说:“还没有,要一起吗?” 两人相视一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同行。 林怀靖在这住了很多年,理所当然地充当导游角色,为周承钰讲解离岛的历史文化。 她侃侃而谈,周承钰就负责时不时给点回应,很是赞赏的样子。 林怀靖后来都被他捧场捧得有点害羞了,“周先生,怎么不管我说什么,你都能找到理由称赞我。” 周承钰笑道,“你说得好,我当然有理由称赞你。” 她都要膨胀了,说:“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觉得我说得好?” 周承钰挑眉,不置可否,“情人眼里出西施,也许吧。” 林怀靖脸上的笑容顿时扩大了,他真的很会说话,还能说得一点都不惹人讨厌,不是天赋异禀,就是久经情场。 久经情场? 她顿了下,拐着弯说:“周先生,你……” “怎么了?” 她咬了咬唇,有点难以启齿,好一会才说,“你谈过恋爱吗?” 林怀靖感觉在这时说这话不太应景,他俩认识的时间里所培养起的感情暂时不足以支撑这个问题,而且,周承钰的年纪比她还大一点,怎么可能没谈过恋爱。可她还是想冲动一下。 周承钰被她问得愣住了,他的目光黯淡下来,尽管只是一瞬间,却仍是被林怀靖看在眼里。从他眼里,她读出许多情绪,如果她非得为这些情绪寻找一个源头,那她会认为,这源自情伤。 可是,他说:“没有。” “啊?”她嗫嚅,“你没骗我吧。” 他好像很快就给自己的情绪找到了释放的出口,“没有。” 然后,他补充道,“但我有一个爱而不得的人。” 这不就是人们常说的白月光?林怀靖慌了,周承钰提起那个爱而不得的人时还有那种眼神,很明显他从没有忘记她,那他又是如何对她一见钟情的? 她小心翼翼地问:“她很好吗?” “嗯。” 林怀靖更加苦恼了,他很明显没有忘记那个她,而他看自己的眼神、他待自己的方式又是温柔到极致,有时候她都觉得他是透过自己在看某个人。 难不成,这是传说中的替身情节? 一切仿佛都有了个最佳的解释。 林怀靖不敢相信这个猜想,“你还没忘记她?” 周承钰仿佛和她心有灵犀,他观察了下她的神色,“我从未忘记她,但是,我不会去找她的替身。” 他说:“如果我还爱她,不管有什么阻碍,我都会朝她走去。” 这句话,他是看着她说的,十分真挚。 林怀靖欣赏他的坦诚,倒是没那么介意这件事了。兴许,他只是暂时无法完全释然。 ————— 靖靖:吃醋的最高境界就是吃自己的醋。 18 自从那天早晨偶遇周承钰后,林怀靖就经常在去买早餐的路上碰见他。当然,这是二人故意为之的结果。他们相互摸清了对方的出门时间,再计算出大概的时间相等。 久而久之,竟也形成了习惯。 他们往往会在一起吃完早餐后分开,紧接着,周承钰会在午后那段时间造访林怀靖的小书店,两人在小书店里不怎么说话,林怀靖总忙着完成她的大作,周承钰总习惯性地坐在靠窗台的布艺沙发上撸着铃铛看书。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完全无交流。 事实上,这两个人有种特殊的默契,一人抬头,另一人就会接收到信号,与对方相视。 相视的瞬间,蜂蜜的香甜气息立即弥漫开来。 作为第叁方的小云总是庆幸铃铛是只猫,不是只狗。 有一回,小云受不了她和周承钰那股要恋爱不恋爱的酸臭味,提议道,“你俩不如赶紧在一起,反正都当邻居了,住一块不更好?” 林怀靖坚决反对,“我们现在还在相互了解的阶段,怎么就能住一块了?” 小云默默地在心里吐槽,你俩的眼神热烈到能做爱了,偏偏连手都没牵过。 其实林怀靖并非完全没有想过要让这段关系进入正轨。相互了解什么的不过是个借口,毕竟这段日子里,林怀靖早已摸清了周承钰的家庭状况。 依周承钰所言,他是景市人,父母都是做生意的,他毕业之后一直帮着父母打理公司事务。这次他来连市的目的是出差,不过他妹妹最近正好回国,他就打着让妹妹好好历练的借口,将手上的工作全推给妹妹处理,办完事顺便在连市度个假。 这只是基本家庭状况,有些比较私密的家庭关系,周承钰也没瞒她,全说给她听了。 所以,互相了解这个理由已经不存在了。 那么,林怀靖为什么仍然不愿和周承钰进一步发展呢? 林怀靖认为有两个原因,一是感觉还没到,二是她发现她很享受暧昧的过程。 总而言之,这种友情之上,恋人未满的状态暂时被定下来了。 这天,林怀靖照常在书店里摸鱼。她这两天接了一个商业插画约稿,给的价格非常高,但金主的要求也非常高。 她已经改了第不知道几次的稿了。 林怀靖的心很累,手很累,大脑更累,可她丝毫不敢松懈。为了钱,她可以坚持。 就这样,林怀靖埋头工作一个上午,店里来的客人全数交给新来的小店员处理。 下午两点,林怀靖把最新改好的稿子发给接洽的工作人员,趁着对方还没回复,打算放松放松,出门吃个饭。 她跟小店员嘱咐了一些必要的注意事项后,一身轻松地迈出书店。只是,她隐约感觉她好像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林怀靖仔细地回想今日事宜,并没发现有什么特殊的事被忘了,然而她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被挖空了一样。 她一直走到楼梯间,才想起那件被她遗忘的事是什么。 今天,周承钰还没来。 她恍然大悟,以前他都会在这个时间前后来,今天却还没见到他的身影,怪不得心里空空的。 林怀靖暗暗感慨,她现在完全坠入爱河,明明早上才见过人,下午就又念着他了。 无论如何,她还是找出手机,准备给他发消息问一问。 林怀靖边下楼梯边打字,一路走到广场上,终于斟酌好言辞,点了发送键。 她收起手机,思衬着该去哪吃东西合适。 眼下刚到八月,正是旅游旺季,广场上人来人往,一派繁华景象。 林怀靖的眼睛看着行人走走停停,心思却没在行人身上,她正在做最后的抉择。 好不容易,她比较路程、饮食环境、食物美味程度等因素后,即将做出抉择。 也就是在进行最终抉择的时候,她的思维停滞,而眼睛却是一亮。她眼前密集的行人仿佛都凭空消失了,大千世界,只余一个他。 林怀靖抿唇凝视着朝她走来的那个男人,恍惚间,他的声音又盘旋在她耳边,他说:“如果我还爱她,不管有什么阻碍,我都会朝她走去。” 其实,认真想的话,从始至终,好像一直是他在努力地靠近她,像这样,越过人潮汹涌,朝她走来。 他停在她面前,一束馨香白玫瑰亦停留在她的视线所及之处。 林怀靖抑制住异样情绪,不确定地问:“白玫瑰?给我的?” 周承钰可能觉得她的问题很好笑,戏谑道,“不是,是给铃铛的。” 林怀靖乐了,接过玫瑰,她能清楚地看见玫瑰花瓣上的露水,“我替你转交。” 她说完,略微低头,独属于玫瑰的芳香充斥着她的鼻子,沁人心脾。 他问:“去吃饭?” 林怀靖点头,“一起吗?” 自然是一起的。 林怀靖回店里放好玫瑰花,再和周承钰一块吃了顿简单的午餐。午餐后,林怀靖暂时不想回书店,周承钰下午无事,于是,他们选择散散步。 在林怀靖的带领下,他们沿着书店所在的广场一直往南走,走入一条比较宽敞的路。这是众多小巷交汇之处,周遭几乎都是些历史遗迹,随处可见教堂、博物馆、剧院以及小型艺术展览,当然,商铺同样很常见,这里极受文创店铺和饮品店的青睐。 此外,还会有些比较奇怪的小店,比如占星小店。 散步途中,就有一间占星小店引起林怀靖的注意。其实连市的街角里有不少这种店铺,本来她是不会注意的,而这间小店会引起她的注意,是因为林怀靖鬼使神差地由它联想到之前占卜的结果。 她想着,便和周承钰说:“周先生,你听说过塔罗牌吗?” 周承钰听她提起塔罗牌,面上有一丝疑虑一闪而过,他说:“听说过。” “你觉得,准吗?” 周承钰表情复杂,说:“那要看占卜者是谁。” 林怀靖以为他会说不准,因为周承钰对神的不屑让她认为他是无神论者。 面对她诧异的眼神,他没做解释,反是问她:“为什么这么问?” 林怀靖隐去她当日占卜的目的,说:“小云图好玩,给我占卜了一下。” 周承钰说:“你可以自己试试。” “我试试?” 林怀靖摸不准他的意思,指了指自己,疑惑不解。 周承钰语气轻快,好像是在跟她开玩笑,“听说亲自动手更准。” 林怀靖说:“怎么可能?我什么都不会。” 听了她的话,周承钰不以为然,目光有些涣散,他盯着路上的黑白石子,“说不定。” 林怀靖当他是为了跟她聊上天,随口说说罢了。 关于塔罗牌的谈话只是昙花一现,林怀靖的注意了很快聚集到天气上。 她仰望晴空,若有所思地说:“据说,又有新台风要来了。” ————————— 前期剧情就是感情为主,主剧情线都是暗线,因为靖靖是没有记忆的,她得重新喜欢上周承钰才有后面的剧情,不然很突兀。接下来就过渡过渡,开开车,然后虐主角啦。 19 如林怀靖所言,新的台风将要来临。 连市是一个常年和台风打交道的城市,每年莅临连市的台风都有好几个。因此,连市人民早已习以为常,甚至有时会庆幸一些台风的到来,因为平常的台风带来的是凉爽和假期。 但是,这回情况不太一样,根据气象台的预测,这台风大概不会是什么普普通通的台风。 前几年在应对台风过程中出过纰漏的连市市政府学乖了,仔仔细细地做好预防台风的工作,又在整座城市里宣传了一通。 简直可以说得上是严阵以待。 林怀靖还挺紧张的,前几年那次台风令她心有余悸,那次台风不仅吹烂了她家的玻璃,还吹得整座城市停水停电。幸好她那时住在小洋房里,要是住离岛那套位于十八楼的房子,估计下楼都是个大问题。 市政府在台风登陆前的晚上发出叁号风球,林怀靖收到讯息,赶紧让小云和另一个店员先回家,自己也收拾收拾东西关店走人。 临回家前,林怀靖拐去超市买了点日用品。她刚进超市,就见收银台那大排长龙,她有些犹豫,往外看了眼。外边天色渐暗,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和平常的雨天没有什么区别。 她又拿出手机调出气象台的网址,看上面暂时没有发出八号风球的预警,便决定去超市买完东西再回家。 林怀靖前天习惯性地囤过一堆速冻食品和速食面,现在就盘算着买点牛肉和蔬菜,谁知走去蔬菜区一看,青菜白菜都快被人挑完了,她唯有在剩下的菜里挑点还过得去的。 见过蔬菜区的惨状,她有些担心自己能不能吃上肉,加快速度去找牛肉。结果,牛肉倒还有不少,她简单拿了些。反正根据往年的经验来看,吃的不必太担心,倒是水比较要紧一些。 想到水,林怀靖利落地去拿了一桶矿泉水。都拿妥当后,她复盘了下。数完一通后,她顺道买了卫生棉条。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家里应该是没有棉条了。她现在不买,届时台风来了,交通不方便,网购不好使,她就只能学古代女人自制月经带了。 想想还挺心酸。 林怀靖边想象那个画面,边提着重得要命的东西排队结账。 等待的时候,周承钰给她发了消息,问她在哪里。 林怀靖早把他置顶了,两人的关系特别亲密,她也不再和他见外,回得爽快,直说她在超市买东西。 周承钰担心她的安全,想来接她。但林怀靖今天有开车,便特别遗憾地婉拒了他。她又反过来关心了他一下,确定他有为台风做好准备。 林怀靖顾着回消息,完全忽略她还在排队买单的事实,她前面都空了,她还跟那傻笑。 排在她后面的中年男子等她很久了,不耐烦地出声提醒她,她茫然往前瞧,顿时窘得不行,连忙跟上去。 林怀靖开车到家门口的时候,天黑得跟被泼了浓浓的墨汁似的,雨点不断往下砸,那砸在地面上的力道,不像是雨珠会有的,倒像是珍珠会有的。 她将所有东西搬回家后,把车停到离家比较近的临时停车场。这种天气,她可不敢停到地下停车场,地下停车场是最容易被淹的。 林怀靖稳稳当当地停好车,刚要下车,猛然发觉她的雨伞放在购物袋里,方才一并搬进屋了。她挠挠头发,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这么蠢。 可木已成舟,她唯有接受事实,并且顶着雨跑回家。 林怀靖想得很美好,停车地点离家近,跑回家不过一分钟功夫,她身体素质还好,淋不出什么病来,最多是掉点头发。 岂料,就是在那一分钟里,她变成一只落汤鸡,也就是那一分钟,把她淋着凉了。 最开始,接连打了几个喷嚏,林怀靖还不以为然,认为是正常现象。没过多久,她不住颤抖,裹了厚厚的毯子都不顶用,她才醒悟过来,她是感冒了。 可是,她一回家便立即洗澡换衣服了,怎么可能感冒? 林怀靖迷迷糊糊,还在琢磨自己发烧的原因。好一会,她明白过来,这两天她顾着改稿子满足金主需求,连续熬夜,把身体熬虚弱了。 她量下体温,尚且是低烧。低烧一般是不需要吃退烧药,贴点退烧贴物理降降温能熬过去。 林怀靖真是那么打算的,然而,意外再次发生,她的体温不降反升,一直飙到叁十八摄氏度。 她暗道不好,准备找退烧药吃吃,却发现退烧药过期了。说来说去,得怪她身体素质太好,常年不发烧,药无用武之地,她自然不会准备。 她摸摸发烫的额头,拉开窗帘观察室外的情况。只见外边天暗得瘆人,大雨倾盆。外婆禁不起折腾,她不好让外婆过来。 那还能向谁求助呢? 最终,林怀靖向周承钰求助了。 她一人裹着被子,坐在沙发上昏昏欲睡。现在,铃铛倒是不嫌弃她,乖乖地守在她身旁一动不动。 门铃声一响,铃铛怕她睡过去,一直用身体拱她,把她给拱清醒了点,双眼无神地挪着沉重的身躯去开门。 门外的周承钰见她两颊发红,神色倦怠,不由皱起眉头。他刚要说些什么,林怀靖本就摇摇欲坠的身体撑不住了,整个人直接栽到他怀里。 周承钰被她扑个满怀,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唯余心疼,他叹息一声,拦腰抱起她往里走。 一直守候着的铃铛仍不放心,焦躁不安地围着他们两人打转。周承钰留意到它,低头对上它那双湛蓝的眼睛,说:“西西,别担心。” 得到他的安抚,铃铛像是有些犹疑,但它的犹疑没持续多久,它很快安定下来,待在客厅的猫窝里守着。 周承钰见状,上了楼。他来过她家,知道她的房间是二楼靠楼梯的那间,于是他轻车熟路地绕了进去,让她好好地躺在床上,之后为她量体温。 他看着电子体温计上显示的数字,脸色不太好看,他轻声对林怀靖说:“去医院好不好?” 林怀靖烧得糊涂,听到他说医院二字,先是点点头,后又极力摇头挣扎,嘴里还呢喃着,“不去医院……不去……” 她挣扎得厉害,周承钰拿她没办法,计划先遂她的意,要是过会还没退烧,再把她带去医院。 周承钰为她掖好被角,站起身来想给她做点东西吃。同一时间,林怀靖仿佛有所感觉,一把攥住他的手,死活不肯放开。 她发着烧,手心格外温暖。 暖得他心都软了,他不舍离开她半步,坐在她身边任她捏着手,自己则是端详她的睡眼。 室内静悄悄的,灯光柔和,气氛温馨。 不过,好景不长,随着雨势变大,下雨的声音逐渐传入室内,叨扰了室内的宁静。 周承钰听着雨声,若有所思,他第一次见她,也是在雨夜。 大雨冲刷红玫瑰的花瓣,压垮荆棘的脊梁。 夜,安静得吓人。 脸色苍白的黑发少年隐没于草丛深处,他一手捂着胸口,鲜艳的红自他指缝漫出,一点一点被褐色土壤吞没。 他抬手,周遭一片黑暗,他看不清鲜血的颜色,但他知道,那是红的。 远方似有喧哗声,他闭上茶色眼眸,嘲讽地笑。 背叛神即是有罪? 可笑。 但愿衷心为神的人类,能得享神的眷顾。 他放松感受雨水的凉,饶有兴致地想着是要将那几个胆敢暗算他的猎人放干血,还是找个低等吸血鬼初拥他们。 还是后者吧,他们不值得他亲自动手,况且,他想让他们也感受下背叛神的快乐。 想想,他便分外愉快。 突然,半人高的草丛弯了腰。 他警觉地睁开双眸。 一双黑眼睛出现在他面前,少女俯视他,深褐色的卷发晃了他的眼。 她很漂亮,美过罗那海的鲛人。 “可怜的小吸血鬼,”她可爱的脸庞上带着点怜爱,手指轻轻碰触他的伤口,“你受伤了。” 他脸色一变,拍开她的手。 少女被拍开的手按住他的肩,犹如黑曜石般的眼睛似有操纵人心的魔力。而她美妙的声音,连太阳神的竖琴都无法演奏出来。 “别动。” 她是巫。 一种特殊的人类。 他不得不承认,她的美丽打动了他。他不难想象,隐藏在这具美丽胴体下的血液有多么美味。 少女的眼睛弯弯,像月牙。 她俏皮地点了点他的额头,“别动哦。” 蓦地,她的唇角弧度平缓,静静地看着他。 少年一愣,紧接着,他十分恼怒。隐藏在他身体里奔腾不息的力量竟成了一滩死水。 “别着急,”少女的表情平静,狂风暴雨都无法撼动她半分,“听我的话,我会把你的力量还给你。” 他咬牙,发誓总有一天要将她的血吸干,尽管他极少碰血。 少女不畏惧他凶狠的眼神,自顾自地说:“我叫辛西娅,小吸血鬼,你呢?” 他忿忿不平,可惜他无法对眼前的少女做什么,他扭头,做最后的挣扎,一声不吭。 “回答我,”少女的手微微用力,声音带着近乎冰冷的坚定,“吸血鬼猎人是废物,我不是。” 他感受到肩上的酸痛,硬忍下来,冷哼一声,“艾伦。” 听到他的回答,她松开他的肩膀,朝他伸出手,“走吧,艾伦,跟我回家。” 辛西娅姣好的面孔透着一种肃穆的安宁。 他迟疑片刻,握住了她的手。 那一瞬间,艾伦甚至感觉他冰凉的体温正被辛西娅手心的温暖同化。他想,这个叫辛西娅的女巫有双很暖的手。 后来,一直没有变冷过。 林怀靖的手动了动,迫使周承钰逃离回忆,他抬起另一只手,屈手指用关节轻柔地划过林怀靖的下巴,语气亲昵,“辛西娅,找到你了。” 他说得像是在玩一场简单的捉迷藏游戏,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场游戏得以结束的代价是五百年的流浪。 —————— 强迫症发作,看不得一章没有2k字,合并发了,这章叁千多字。 终于写到前世了,不过不知道用什么笔法写……说到底,文笔烂是救不了的,只能将就写写这样子。 20 凌晨的时候,林怀靖自床上坐起,起身的那一刻,她直觉得头昏脑胀,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她缓了好一会,晕眩感才渐渐消失。 脑袋的不适减轻了,身体的不适仍然存在。她稍动一动,四肢便开始抗议,酸痛感从关节处传来,弄得她动都不敢动一下。 林怀靖推推胸前的被子,垂头坐在床上,一手揉揉太阳穴,很是疲倦。 她试图回忆睡前的事。 她依稀记得,她睡前给周承钰发过一条微信,问他有没有退烧药。他似乎是说有。 后来,不知怎么的,她被铃铛拱醒,稀里糊涂开了门,不待多说一句话,就栽倒在门外人怀里了。 根据那股让人心安的香气,她可以判定对方是周承钰。 林怀靖想到这个名字,立即挺腰环顾四周,可惜,她没有如愿看见他的身影。 她沉思一会,很快发现不对,他即便是留在这里,肯定也不会随意住到她房间里来,他终究是个克制守礼的人。 这么想着,林怀靖果断离开温暖的被窝,下床站到地上。离开房间之前,她低头看了眼身上穿的衣服,果然还整整齐齐地在身上。 他会还在吗? 林怀靖带着疑问去二楼的客房看了眼,没发现他的人,于是,她改道下楼。 楼梯上,随着她走过,墙角的小夜灯一盏盏亮起,冷白色灯光映亮她脚下的路。 林怀靖尽量放慢步伐,几乎是蹑手蹑脚地小步走去客厅。她人还没到客厅,就已看见地板上渗出的微光。 他果然还在。 林怀靖心里暖融融的,不经意间,唇角上扬。 她小心翼翼地垫着脚尖进入客厅,靠近正在熟睡的周承钰。 林怀靖停在他身旁,蹲下来定定观察他的睡颜。 他睡得尚算安稳,呼吸声浅浅的。如画的眉眼舒展开来,像是正在做什么美梦。 林怀靖捂嘴偷乐,心想,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睡美人吗? 她碰到周承钰时,脑回路就会七拐十八弯。这不,她的视线已经下移到他的薄唇上,甚至夸张地咽了咽口水。 不过林怀靖不会趁虚而入,她自认是正人君子,她最多最多,就是一动不动地观察他的美颜。 林怀靖凝视他好一会,他毫不知情,仍然睡得香。她也丝毫不觉得无聊,一手撑着下巴,眼睛几乎要黏他身上,半分不动摇。 她想,他的唇色挺诱人的,较山茶红淡,好像更贴近亮珊瑚色。而且,看起来软软的,不知道亲上去是什么感觉。 林怀靖试图幻想那种感觉。 然而,一道突如其来的天雷打破了她的幻想。 恍惚过后,她大约能知道这是个台风天。 不大的客厅刹那间被惨白的光扑满。 林怀靖看向没拉上的窗帘,她不想让这闪电惊扰周承钰,于是过去拉窗帘。 她的手碰到窗帘布的瞬间,眼睛随意地往外一瞥。就是这么一眼,让她怔在那,半晌挪不动脚步。 外边的景色不是她所熟悉的。 她所见到的是一片被夜色镀上了浓墨的草丛,它投下的黑影幢幢配上周遭的一片寂静,使这环境分外可怖。 林怀靖不自觉地后退,空白的大脑恢复运作,她急急忙忙要叫醒周承钰。 可是,她回头后,只见沙发上空无一人。 林怀靖大口大口地呼吸,这样奇异的事情让她紧张得快喘不过气。 她努力地逼迫自己冷静,却没法在一团乱麻里找出最初的那根线。 此时,天空再次轰隆作响。 电光冲进室内的时候,整个大地仿佛都随之震动了一下。 林怀靖有种不详的预感,她鼓起勇气再次探到窗边,映入她眼帘的是熊熊烈火。 草丛均为烈火所吞噬,形成一道火墙。 她暗道不好,急急忙忙要掏出屋子。 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的手脚不听使唤,像是有人死命拉着她的四肢一样,叫她根本无法逃生。 巨大的恐惧扼住了她的喉咙,强烈的求生欲望让她更加剧烈地挣扎着。 遗憾的是,这全是无用功。 嚣张的火龙开始侵吞这栋小楼,浓烟四起,呛得她不住咳嗽。不断升高的温度令她浑身湿透,并且有被灼伤的强烈痛感。 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悲伤和绝望充斥着她的心,她似乎正在高声呐喊着什么,却无人知晓,无人回应。 “靖靖,靖靖……” 好像有双手在摇晃她的身体。 林怀靖艰难地睁开双眼,一张模糊的脸出现在她眼前。她一时难以适应外界的光亮,和光磨合了好一会,终于能够睁眼。 周承钰见她醒了,连忙扶她坐起来。 林怀靖茫然道:“我这是怎么了?” 周承钰没忘记她发梦魇的那一幕幕,道:“你生病了。” 这个她有印象,她点点头。抬手揉眼睛,手指节碰到眼角时,她摸到一片湿意。 她看向周承钰。 周承钰道,“是噩梦?” 经他一说,那个梦顿时重现,她的脸色唰地变白了,整个人不住颤抖。她也不知为何那个梦如此真实,好像的的确确存在火焰在炙烤她一样。 周承钰的心跟着她一颤一颤的,他也顾不上什么克制了,揽她入怀,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 林怀靖喜欢他的怀抱,往他怀里缩了缩,全然没发现他那双面对她时总是盛满温柔的眸子里藏着他压都压不下去的阴冷之意。 过了几分钟,他怀里的林怀靖闷闷地出声,“我觉得可能跟我爸妈有关。” 她这么说,她背上那只轻抚着她后背的手停顿半秒。周承钰说:“你爸妈?” 这本是件埋在她心底许久伤心事,但林怀靖不排斥对他说起,她衷心认为他是一个很好的倾诉对象,“我六岁那年,我家隔壁电路老化引起火灾,我和父母都在家……” 她闭上眼睛,很疲惫的样子,“很大的火……” 周承钰闻言,联想到她早前说的父母双亡,也明白了她省略没说的话。不过,他始终有疑虑,只是暂时不好跟她说起。 林怀靖呆呆地靠着他,不知道正在想些什么,良久良久,她才推开他。 “谢谢你来照顾我。” 被推开的周承钰还有点怅然若失,她又说这么见外的话,他顿时有些不悦,却仍是说:“你能让我照顾你,我很高兴。” 林怀靖听了他的话,先前的萦绕心间的阴郁去了不少,她笑,“这又不是什么好差事。” 他的眼神真挚,“能待在你身边的差事都是好差事。” 林怀靖的脸立刻红了,她不甘心单单自己一人被撩到,抬手捏他的耳垂,果不其然,他躲避不及,耳朵也有点红。 她得意地笑。 周承钰见她开心,就由着她了。 ————— 我也营业一下吧。请大家多多评论投猪收藏哦~ 21 此时是清晨六点钟,在城市里肆虐的风雨不仅没有停,还有变本加厉的倾向。林怀靖打开朋友圈看了一圈,本来有极大可能会在离连市两百公里左右的阳城登陆的台风偏离了预测,现在最大的可能是在和连市只有一湾之隔的洙市登陆。 气象台官网早在凌晨四点左右就已发出八号风球,现下,又挂了新的预警,提示将在半小时后改挂最高等级的十号风球。 林怀靖边喝粥边看朋友圈里的实时动态。离岛这边暂时还算平静,本岛却是被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朋友圈的小视频里,全是狂风呼啸的声音和暴雨成灾的画面。 她看了会,问周承钰,“你家的玻璃有贴透明胶带吗?” 周承钰答:“有。” 其实她想想都知道了,周承钰是个很细心的人,他不可能会忽略这种事,不过,这不能成为阻碍她关心他的理由。 “那栋房子有点年头了,”林怀靖说,“玻璃也不知道有没有换过,你撕的时候小心点,万一它已经碎了,很可能会塌下来。” 她巴拉巴拉说完一大堆,周承钰没有丝毫反应,她略微抬眼观察他的神色,就看到他正微笑着注视自己。 林怀靖不明所以,“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周承钰没过多地纠结她是真迟钝还是假迟钝的问题,“你在关心我吗?” 林怀靖更不懂了,她关心他是理所当然的,“是啊,你关心我,我当然要关心回去。” 她的逻辑让人无法反驳。 只是,他想要的不仅仅是这样。 但周承钰心知现在还不是时机,隐没了那点欲念,对她说:“赶紧吃吧,凉了。” 她“哦”了一声,埋头吃饭。 早饭将近尾声,周承钰让林怀靖吃完再回去睡一会养养神,她答应了。 话音落下,她发觉他似乎是要回家了。 她心下不舍,不等深思熟虑,冲动地说:“诶,你要回家了……吗?” 周承钰闻言转过身,看她一脸的失落,不禁高兴起来,“我洗完澡再来陪你。” 洗完澡再来陪她?听起来怎么有点色情。若不是林怀靖及时遏制了罪恶的小火苗,恐怕她眼里的周承钰又要变成衣冠不整的性感男神了。 得到周承钰的承诺,她安心道:“好,那你注意安全。” 他说:“放心。” 目送他走出餐厅后,林怀靖轻轻地抽了自己两巴掌。 她觉得她彻底堕落了,随时随地都能对他有不堪入目的幻想。她不该防着周承钰,周承钰才该防着她,她承认,她有点变态了。 她叁番四次吃人豆腐不说,还想着他就有性冲动。 太可怕。 她懊恼地捂脸,捂了一阵子,双手蒙住眼睛的手指打开,露出两只圆溜溜的眸子。 早上和周承钰拥抱的时候,她似乎碰到了他的……腹肌。 挺好摸的。 这边的林怀靖正在就近日来她的一系列错误行径作出深刻“反思”,那边的周承钰却是陷入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情绪中。 近日,晕眩感出现得越来越频繁,他察觉到这具身体衰弱的速度在变快。 尽管他早已知道剩下的时日不多,可当他直观面对这个事实时,还是很难接受。 周承钰的目光略微涣散,他后悔了。 以前,辛西娅说他自私残忍,他不喜欢听,和她闹脾气,还曾把自己关进棺材里叁天叁夜不出来,最后还得辛西娅气鼓鼓冲进古堡掀棺收场。 现在,他承认她是对的。 他的本性是自私残忍,辛西娅是他黑暗生命里唯一的光亮和温暖,他却依然为一己私欲,毁掉她平静的生活。 他不该接近她。 他不该让她爱上他。 那么多的不该,他都做了。 周承钰伸出手,一颗水滴状的红宝石吊坠出现在他手上,他望着它出神。 鲛人对他说:“你只有五百年的时间。” 那时的他习惯在漫长的时光里无所事事,对他而言,时间的珍贵程度甚至比不上最低等的血液。所以,他从未感受过时间的短暂,还以为五百年很长。 长吗?一眨眼的功夫就过去了。 仔细算一算,他还能和她在一起叁十天。 周承钰一脚踏上楼梯,走了几步,心脏钝痛,他直接席地而坐,想些不着调的问题。 如果他消失了,她会为他流泪吗? 应该会吧,辛西娅的心是琉璃做的,透明易碎。 分析出答案,他又反过来问自己,他希望她难过吗? 希望,也不希望。 希望是因为他曾为她难过了五百多年。 他是二代吸血鬼,血族亲王,阳光对他来说是令吸血鬼烦躁、不足为惧的东西。 他本来一点都不喜欢阳光。是辛西娅喜欢,他才会喜欢,他想跟她待久点。 辛西娅取笑过他,因为吸血鬼喜欢阴暗潮湿的地方,偏偏他特别享受阳光。 她问他为什么享受阳光,他愣愣地对她说了一个字,暖。 辛西娅立刻倒在花丛中捧腹大笑,飞舞的花瓣落到深褐色的长卷发上。她的表情生动有趣,像阿诺森林里矮小圆润的精灵。 他无奈地抿唇,欲言又止。 那句话一直没能说出口。 后来,时光荏苒,他再没感受过阳光的暖,因为他的太阳早已殒落在那个午夜。 罢了,他扶着墙站起身来,拍掉身上的灰尘,她最好是为他伤心一回,反正她伤心不了多久就会把他忘记。 之后,她可以找些他以前最看不上的人类谈恋爱…… 其实他现在依然看不上那些人类,不过这是能让辛西娅开心的事,他忍了。 安静躺在他手心的吊坠消失无踪,他面色如常,再次成为温文尔雅的周承钰,上楼洗澡换衣服。 周承钰按响林怀靖家的门铃。 第一声响完两秒钟,门就开了,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庞。 林怀靖往外张望一眼,手一伸把他拉进屋,脚往后一踢,门自动自觉关上了。 她绕着他转圈圈,问道:“你没淋到雨吧?我看现在风很大。” 众所皆知,台风天的雨很可能是挡不住的。因为它会从你意想不到的方向过来。 周承钰来时,雨有小一点,因此他没有淋到雨。他按住转来转去的林怀靖,说:“没有。” 她没发现他身上有明显的雨渍,显然他没说谎,便不多询问了。 随机掉落的前世小番外1 黑夜降临,一轮血月悬挂天边,血色笼罩下的森林异常静寂。 一双绿莹莹的眼睛放出寒光,站立在枝头的雏鸟尖叫一声,一片叶子掉下树梢,鲜血洒了一地。 长长的黑影在森林中游荡,时不时发出长嚎。 处于森林另一端的少年倒立,吊在百年树精粗糙的枝干上。他双手抱臂,茶色眼眸里没有丝毫感情。 树下,褐发少女指着不远处的一只蝙蝠,说:“亲爱的艾伦,那是你远道而来的侄女。” 艾伦挑眉一看,那瑟瑟发抖的小蝙蝠抖着翅膀飞走了,他模仿着辛西娅的语气,“辛西娅,对我口出恶言恐怕是你平生最大的爱好。” 他话音刚落,一声狼嚎插入他们聊天的空隙。 辛西娅饶有兴趣地说:“是狼人呢。” 他跳下树干,面色顿时变得如月色般可怖,他略显遗憾地说:“我想对方并不想成为你的宠物。” “宠物?”辛西娅笑了,“艾伦,你以为你是宠物吗?你可不是什么乖巧的小宠物,但我以为它会是。” 艾伦冷冷地看着她,她的笑意越来越浓。 片刻后,他转身朝森林深处走去,再回来时,手攥着狼人身上的一撮灰毛,被他一路拖来的狼人身上染了血。 辛西娅看了一眼他身后,知道那不会是艾伦的血。 艾伦嗤笑道:“一只控制不住本性的低等狼人。” 那是只刚化形不久的狼人,被艾伦这么折磨,恐怕生命垂危。 她上前,手抚着狼毛,艾伦眼神一凝,拍开她的手,他沉声道:“辛西娅,别让他玷污你的手。” 辛西娅使点巧劲,轻易挣脱。她使出修复之术治愈狼人。 艾伦冷眼看着这一切结束,他冷哼一声,拉起辛西娅。辛西娅静静地与他对视,她眼里的月光是皎洁的,“艾伦,生命没有高低贵贱。” 艾伦最不齿她的这套说辞,他敷衍着她。 “既然你不愿意听我说话,那我走了。” 辛西娅作势要离开,艾伦连忙拉住她的手,把她拽到怀里牢牢搂住她,脑袋埋在她颈窝里,柔软的短发蹭过她的肌肤,他耍赖道:“不许你离开半步,辛西娅,你属于我。” “艾伦,我可不属于任何人。” “那么,让我属于你。” 他的獠牙掠过她洁白高贵的脖颈,着迷地嗅着她身上的气息,他喃喃道:“辛西娅,亲爱的辛西娅,我愿做你的奴仆,只要你的视线永远为我停留。” ———— 收┆藏┆更┋多┇小┊说:woo18vip(woo18.vip) 22心动 越临近正午,天色反而越暗沉,白昼被颠覆成了黑夜。狂躁的大风呼啸着,肆意地撞击每一处的玻璃窗,寻到缝就要进行一番疯狂的侵袭。 林怀靖稍微靠近点家里的玻璃窗,能隐约听到“咻咻”声,玻璃倒是纹丝不动,证明她这玻璃换得值。 此时,周承钰碰巧上来二楼,拐过楼梯角就看见她站在玻璃窗前朝外东张西望,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心情极好的样子。 “怀靖?” 林怀靖头都没回,漫不经心地问:“怎么了?” 周承钰踱步到她身后,刚想伸手把她扯回来,却又想起那天她在超市外说的话,恍然意识到眼前的她已不是当初的她。现在,他和她之间弥漫着疏离,再不是从前那亲密无间的伙伴,他有些失落地收回手。 “往后退点吧,”他说,“危险。” “没事,”林怀靖没发觉他晦暗的脸色,颇为得意地说,“我这玻璃花了大价钱装的,没那么容易烂。” 周承钰整理好心情,重新把自己伪装成一个翩翩君子,像是对她口中花了大价钱买来的玻璃窗有点兴趣,“很坚固吗?” 林怀靖顺口答道:“我觉得挺好的,之前几个强台风都没吹烂它。” “这么说,之前的玻璃是被吹破的?”周承钰很细心地发现了她话里隐藏着的前情。 “对啊,”林怀靖绘声绘色地描述道,“前几年刮的那阵妖风把家里的玻璃都给造作完了,我还记得,那一年的台风叫忒弥斯,后来被除名了。” 她停顿了下,有些像是在自言自语了,“忒弥斯是正义与秩序之神吧,还这么残暴。不过,希腊神话里的神界似乎遍布毒泷恶雾。” 周承钰听她这么喃喃着,笑道:“毒泷恶雾?” “我随便说说。”她嘿嘿一笑,讪讪道,“即使真的有神,西方的神应该也管不到东方来。” 他眼角的笑纹更深了,“未必。” 林怀靖疑惑道,“你不是不信这些东西吗?” 周承钰笑而不语,他不信的不是神的存在,是神所谓的威严,这和对神这种生物的脾性了如指掌这件事并不冲突。尽管他不认识这个世界的神,甚至不知道这个世界是不是真的同样有神,但依他对其他世界的神的了解,滥用权力降责不喜他们的凡人的神不在少数。 虽然周承钰自认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在这方面他自认比神强得多。吸血鬼的名声烂得发臭,饶是他这种不曾吸食过人血、本想和人神相安无事的吸血鬼都多次遭遇追杀,可他在大多数情况下都依然能待人和善。 是他自以为待人和善。 周承钰略略一想,推翻了“待人和善”这四个字。辛西娅说过他待人并不和善,他不愿与她背道而驰。无论如何,单单是骂他两句,不至于让他像那些神一样发作。 林怀靖感觉到他没有开口解释的欲望,干脆直接作罢。她的思维向来跳跃,想起了某件有趣的事,立即要扯着他下楼。 林怀靖算是个慢热的人,要跟她熟悉起来,必须得花上点时间。然而,只要这个熟悉度攀升到某个固定值,慢热便会立刻变为快热,她能迅速变成另一个人,丝毫不见外。如今,周承钰整晚的照顾无疑是将这个熟悉度给快速提升了,以至于林怀靖扯他下楼前,毫不犹豫地拉住他的衣袖。 周承钰微微侧头,垂下眼眸,凝视她的手臂。她手腕中心的肤色较浅,呈现出一种混合了淡褐色与白色的浅色,外边围绕着深一些的浅麦色。其实她好像没怎么变,五官、性格、肤色都和从前分毫不差。发生在她身上唯一的改变可能就是忘了前尘往事,忘了他,可那又怎样?那是他的执念,不是她的。可能她根本不需要那些记忆,更不需要他。 周承钰抿唇,不太能接受这一想法。 楼梯下到一半,林怀靖迟钝的脑细胞终于觉醒,她发觉自己做了些什么了不得的事,跟碰到了烫手山芋似的,即刻缩回手。她停在原地,心中却毫无愧意。毕竟她都吃了他那么多次豆腐了,他毫无抵触之意,可能是愿意被她碰的吧? 出于对对方的尊重,她没有仅凭臆测行事,还是问道:“你介意我牵你吗?” 周承钰比她高了整整二十厘米,他还在上一级楼梯上,林怀靖不得不抬头仰望他。这样的姿势让他看起来很高大,且神色不明,是个很有距离感和压迫感的姿势。当然,林怀靖最先体会到不是那两种感觉,是脖子酸。 他许是有隐约察觉到姿势给她带来的不便,主动下楼梯,语气很轻快地同她开玩笑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介意?” “我觉得你不介意,”林怀靖有了底气,胆大许多,“可是我得问问才放心。” 周承钰说:“放心?” 林怀靖的表情很认真,带着些微严肃,“不经同意随意碰触别人,不就是性骚扰吗?多问一句并不碍事。” 闻言,他沉默几秒,因为他发现她一如既往地固守自己所认定的原则,执行起来一丝不苟。这是好事,也不是好事。他希望她的原则永远只针对别人,不针对他。 在人群里混迹多年,周承钰知道,可以用来形容他的感情的词无非是“偏执、病态”。可惜他没有办法控制针对辛西娅的欲望。没碰上她前,他是个很克制的吸血鬼,甚至能够完全摒弃吸血这种与生俱来的欲望;碰上她后,所谓克制荡然无存,他像是一个闻见鲜血芳香的低等吸血鬼,浑身的力量都叫嚣着要涌出,欲望沸腾得让他双眸通红、神智不清。 某些时刻,周承钰能体会宗教狂热人士的心情。他的生命里如果会有让他疯狂到愿意献祭生命的神存在,那么,那神必定会是她。 他不说话,林怀靖开始紧张,咽了咽口水,“不会不行吧?” 周承钰无奈,她的脑回路比她家门前的大道还要直。他俯身,好让她不必再仰头。 林怀靖平视他,她看见他的黑眸里有一个细小的倒影,还有小光点。她猜测,倒影是她,小光点应该是楼梯间的灯光造成的。可有一瞬间,她的思维打岔了,竟生出不切实际的想法——她会是他眼里的光。 她脸红了,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怎怎么突然这么近?” 周承钰清楚她在害羞,不是讨厌他,轻轻地笑,温和地说:“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需要靠这么近才能说? 她用眼神表达不解。 周承钰又凑近了,林怀靖听见了他的呼吸声。 她想,他再近一点,就离听见她的心跳声不远了。 他说得缓慢,但格外坚定,“对我,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这下可好,林怀靖满脸通红,脑子里乱糟糟的。 他不必再靠近,照样能听见她的心跳声。 精┊彩┊文┊章┊尽┇在:woo18νip﹝wσo18νip﹞woo18.vip 23亲吻 林怀靖紧张地咬了咬下唇瓣,没有恋爱经验的她不知所措。但俗话说得好,初生牛犊不怕虎,越是没有经验越能随意发挥。她凝视着周承钰的唇,似是因美艳花朵释放出的迷雾而产生幻觉,她鬼使神差地问:“包括亲你吗?” 霎时,周承钰的表情管理失效了下,一抹绯红爬上他的耳根,他直起身,声音轻微颤抖着,他故作沉着道:“也可以。” “哦。”林怀靖已经木然了,表情淡淡的,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么了不得的话。 她抬手拨开碎发,朝他笑了笑,转身继续下楼梯。 林怀靖能感受到周承钰炙热的目光,只是她心绪不宁,对事情的发展毫无头绪,她直觉需要冷静,这才选择走掉。但是,她没挪开几步,猛然发现这种行为有点不负责任。 是她先撩他的。 从始至终,她都存了勾搭周承钰的心思。她是个正常女人,有正常的生理需求和情感需求,碰上姿色不错的男人,自然会多看两眼。因此,最初她确实是贪图周承钰的美色,把他当成是消遣的对象。 可是,随着接触的增多,她渐渐发现,她真的有点喜欢他。 林怀靖能感觉到,她和周承钰之间有着特殊的羁绊,否则她又怎么会对他信任到这个地步。 她恍恍惚惚的,忽略了外界的一切事物,包括下楼梯这件事。 所以,她踏向下一阶楼梯时,就不巧踩空了。她的身体本能地往后倾倒,差不多要滑下楼梯。关键时刻,周承钰快步走下来,及时拽住她的肩膀,希望能让她重新恢复平衡。不过,由于惯性作用,林怀靖的身体并没有刹车,继续不受控制地往后倒,重重地摔进周承钰怀里。 他身上那若有若无的幽雅气味纷纷逃出,直往她身上钻。她突然开窍了,清醒过来,脸红得跟番茄有一拼。 方才发生的一幕幕景象,一一投影在林怀靖的脑海中,她终于想起她说过的话、做过的事。 林怀靖又羞又耻,双手用力地揉揉脸蛋,闭着眼睛视死如归地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的音量很大,几乎是喊出来的。 周承钰听得发愣,好一会,他问:“什么不是故意的?” “我” 林怀靖住了嘴,她撩了人,回头又说不是故意的,这谁能信? “你不是认真的吗?”周承钰皱眉道。 他看起来像是个被无良商家骗取钱财的无助小童。 林怀靖第无数次意识到自己说错了,第一次意识到她没有勾搭别人的天赋。她嘟嘟哝哝,“也说不上不认真。” 她悄悄地用余光偷瞄他,忐忑地说出真实感受,“想亲你是认真的。” 想亲你是认真的。 周承钰的耳里只听得进这句话,他怎么都不会想到她能说出这句话。其实这恰恰是他想得到的,现在他如愿以偿了,却不怎么开心。 也许他是当人当得太久,学会了“爱是成全,爱是慈悲”那一套。 五百年前,一场大火过后,万物萧瑟。他推开边角处趴着苔藓的木门,走进那座他十分熟悉的长型木屋。屋内,圆锥型的罩子烟囱下,暖炉里的炭火仍在苟延残喘。条形木窗虚掩着,偶有冷风钻进,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他提起油灯,走上黑漆漆的阁楼。阁楼为灰尘占领,闷热肮脏,还有死一般的静寂,正如他的心情。阁楼角落的盒子里悄然躺着一封信,信上火红色的封蜡刺得他双目发疼。他默然很久,读了信。 再后来,他找到西蒙,西蒙夸赞辛西娅的心里充满了仁爱。 他很是恼怒,她的仁爱是毒药,她所爱的是凶恶的野兽,它们从她身上得到温柔慈爱,仍不满足,叫嚣着要啃食她的肉体,吸干她的灵魂。更可笑的是,她的心能容纳这些野兽,容纳不下他。 他恨极了,执意与她背道而驰。 时过境迁,遗忘一切的辛西娅在乎他、眼里只看得见他,他又开始焦躁不安。他真想占有她,哪怕是一天。然而,总有那么一天,他会消失。 他记得与深爱之人相离的疼痛,刻骨铭心,痛得他难以遗忘。难道,他要让辛西娅体会一次吗? 他不舍得。 周承钰的手如一根折断的枯木,陡然松开。那些他一直想不通的事情,都在这一刻变得明朗起来。 林怀靖察觉到肩上的那股力量消失了,她奇怪,扭头看他。没想到,她看到了他那来不及收起的突如其来的悲伤,他仿佛正在忍受巨大的痛苦,茶色眼眸里是满满的死寂。 她的目光赤裸裸的,他很难忽略。 周承钰退后半步,淡淡地说:“先下楼吧。” 林怀靖不明所以,明明刚才的气氛那样暧昧,结果一眨眼就急转直下,这到底是谁的问题。她的唇微张,见他一脸颓然,没问出口。她“哦”了一声,像个木头人一样直挺挺地走下楼梯。 周承钰站在她身后,看她的背影越来越模糊。那如同一种征兆,预示着她和他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贴着他心窝处的红宝石再度发烫,烫得能灼伤他的皮肤。可他像是没感受到,高大的身影纹丝不动。与此同时,他的回忆里出现了一样东西,是颠茄草,她常用它给病人镇痛。 她在森林里采摘颠茄草,身上穿的白色细麻束腰长袍湿得彻底。 他不知说了些什么,辛西娅骤然抬头看他一眼,说:“艾伦,你还不懂爱。” 他不以为然,他没当过人类,哪里会懂爱。 辛西娅听了,笑道:“爱不单单属于人类。” 他更加不屑,他的心脏不会跳动,血液冷冰冰的。在他身上,温情都找不到可以寄宿的地方,何来爱情? 事实证明他的想法是错的,他太自以为是,他根本不了解自己。 在一个暖洋洋的午后,他坐在葡萄藤架下观察辛西娅的睡眼,他伸出小指拨弄她卷曲的眼睫毛。她的睫毛如薄翼,小幅度地扇动了一下,引起他心头的惊涛骇浪。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心脏的跳动。 他有心,他会爱,所以也会痛。 周承钰的手抚上左胸口,他懂,心口处剧烈的疼痛不是因为灼伤,是因为爱。他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一把握住林怀靖的手腕。林怀靖在十分茫然的情况下,进行了她人生中的第一次亲吻。 他的吻和外边的狂风骤雨如出一辙,没有规律,没有章法。他没有什么经验,唯有凭借本能,粗鲁地亲吻着她。只是,这粗鲁中混了一丝温柔,他的舌尖会小心翼翼地碰触她的牙齿,生涩地试探她的意愿,紧接着再继续深入。 林怀靖被他亲得迷糊,同样没有经验的她要适应他的节奏还很困难,唇齿之间免不了磕磕碰碰。但有大把热情可以挥霍的两人不可能在意这些,她真觉出痛意,顶多是推他一下。之后,周承钰会松开她片刻,与她对视半晌,再将她搂住继续亲吻。 她可能被吻得有些缺氧了,浑然不觉他将自己抱到了楼下的沙发上,直到他压在身上的那一刻,她才反应过来。 周承钰起先还克制地亲吻着她的脸颊和耳垂,渐渐的,他扯开她宽松的衣领,温热的唇瓣覆了上去。他本想咬一口,后怕伤到她,改为柔柔地吻和舔舐。 林怀靖喘得挺带劲。没一会,她的腿不经意碰到某样热且硬的东西,吓了一跳。她的理智回归,她明白过来,干柴烈火烧得这么旺盛,不制止是不行的。 她连忙对周承钰说:“不行不行,不能继续了。”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看得她心里发毛。 几分钟后,周承钰眼里的红血丝消散了些,呼吸也平稳许多,他才说:“我知道。” 林怀靖放下心,他心里有数就好。她不介意跟他发生性关系,然而,那得有安全措施。 他起身,坐到一边,有些无法面对已发生的失控。他按按额角,很疲惫的样子,说:“我休息一会。” 她想起他昨晚睡得不好,心想他今天的状态不好可能和睡眠状态有关,整理了下领口,点点头。 ————— 无奖竞猜:为什么周承钰还是个处男? (热┊门┊文┊章:woo18νip﹝wσo18νip﹞woo18.vip) 24疏离 林怀靖没想到的是,周承钰所说的休息一下,不单单是指身体上的,还指他们的关系。 周承钰不理她了,不再去小书店,不再跟她偶遇,甚至不回她的信息。 她日思夜想,百思不得其解,甚至为此日渐憔悴。她一碰到烦心事,就习惯性地去烦陈芮安,陈芮安开始很有耐心,后来慢慢开始敷衍,再后来直接打发她,让她亲自去问问周承钰。 林怀靖那叫一个郁闷,她怎么可能去跟周承钰说:“嘿,你为什么不理我?” 她要真这么干了,那她的脑筋不叫脑筋,比较适合叫钢筋,又硬又直。 没办法,林怀靖唯有一个人瞎琢磨。可惜她一没经验,二没想法,琢磨到最后还是白搭。后来,她也算是明白了,她这样的,再琢磨个十年八年,即便青丝化白雪,都未必能折腾出结果。 由于这个认知的出现,林怀靖不得不当机立断,改变策略,她当真听从陈芮安的意见,亲自上门去找周承钰。 她和周承钰住得近,绕到他家门口最多需要叁分钟,但林怀靖生生走了十分钟有余。她一路走走停停,不是在假装看风景放风,就是在扣挖记忆里隐藏着的细节。 问号像雨夜灯柱下的飞蛾,盲目地飞扑,把她的思维弄得越发凌乱。而那些问号无一不是围绕着同一个问题:为什么周承钰要躲着她? 在林怀靖看来,这件事情非常诡异。它的发生毫无征兆,没有任何逻辑可言。那天,周承钰的表现已经充分地说明了他对她动情的事实。然而,奇怪的是,台风一走,他便匆匆离开,之后接连好几天没有露面。林怀靖再一次见到他,还是偶然碰见的。 那时,她照例牵着铃铛沿海边小径走回家。途经周承钰家,她自然地看向他家二楼。不经意的一眼,碰巧和周承钰的目光撞上。他穿了件普普通通的白衬衫,领口的纽扣扣得严实,随意地倚着二楼的黑色护栏。 林怀靖拔不动腿,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跟他打招呼,愣愣地站在原地俯视他。 他身后的天色浅淡,苍白中伴着微不可见的蓝。他本身是个晒不黑的人,白得发光。从林怀靖的角度看去,他的肤色倒真有点要跟天色相融的意思,显得他愈发清俊。 周承钰眼都没眨一下,仔仔细细地盯着她看。过了一会,在她依旧没做好准备开口打招呼时,他很平静地离开,回到室内,留她一人傻乎乎地站在原地,直到铃铛咬她裤脚,她才怅然若失地离开。 林怀靖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 她想过算了,让这戛然而止的暧昧结束得彻彻底底。说到底,感情这回事,来得快,去得快。喜不喜欢都是一念之间的事,纵使他是某天福至心灵,突然发现对她毫无感觉了,照样是无可厚非。再者,林怀靖想了想,估摸着这种可能性不小。要真是如此,她早点放下,早点安心。 退堂鼓打了一遍又一遍,林怀靖终究没有选择立即放弃。 她从没有对人动心过,过去的二十多年里,她是个真真正正的爱情绝缘体,没体会过心动的感觉,没有跟任何人发展恋爱关系的想法。她第一次喜欢的人是周承钰,她的第一次心动体验是周承钰带来的。喜欢是何等珍贵的东西,可遇不可求,她不想给自己的人生留下太多遗憾。 怀着这样的心情,林怀靖深呼吸叁次后,停在周承钰家门前,按下印着铃声标识的按钮。 一声铃响,她想到的是陈芮安跟她开过的玩笑。陈芮安提过另一种可能:周承钰在跟她玩欲擒故纵。或者更严重点的,他在pua她。毕竟林怀靖跟周承钰的相处很简单,他们之间没什么特殊纠葛,没理由前一秒还如胶似漆,后一秒冷若冰霜。 林怀靖自然不认为周承钰是那样的人,她信他。她相信一个人的举止和眼神不会骗人,他的细心、他的温柔、他的关怀没理由是假的。 陈芮安见她死活不肯接受这一猜测,怕说多了,她会起逆反心理,再加上周承钰没做什么太过的事,无凭无据,她不好信口开河,便少说了两句。但她总觉着林怀靖过于信任周承钰了,因此仍旧会明里暗里提醒她,让她不要过于恋爱脑。 林怀靖知道她是为自己好,有把她的话听进去。孰轻孰重,她分得清。不过,她对周承钰始终没有半点猜忌。 是啊,她对他毫无猜忌。 尽管林怀靖满腹心事,她的耳朵依然灵光。她没听到有任何脚步声,毫不犹豫地再度按下。 林怀靖继续想着,别说陈芮安不能理解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对周承钰的信任从何而来。无论如何,她内心清楚这莫须有的信任太多了,实际上始终没法控制自我。仿佛是冥冥之中注定好了的,她遇到他,像冰遇到火,融化得自然。 她抬头,望着门上的门牌号,深深叹息。而后,她失去了耐性,急促地按门铃。 大门口,一段段迭加起的铃声异常尖锐。按理来说,正常人听到这声音该呲牙咧嘴跳出家门,对着门外的人大骂一顿,而周承钰大概率不是正常人。任林怀靖按到手酸耳朵疼,愣是不见门开。 后来,林怀靖倍感绝望,心想他可能不在家。可是,她不愿意无功而返。她好不容易坚定一次,不把握这次机会,下一次该等到猴年马月。等周承钰离开连市,一切就都结束了,她必须尽快问清楚。 她不死心,索性就地坐在他家门前,佝偻身子,百无聊赖地数地上的小蚂蚁。 地上的蚂蚁成群结队地搬运食物,看起来像是倾巢而出,她数过一轮,粗略计算出数量,拿起手机要跟陈芮安分享一番。她解锁手机,翻出聊天页面,本是想点开陈芮安头像的,不知怎的,又拉到下方,对那个只有她单方面发言的对话框长叹短吁。 她也委屈,嘟囔道:“怎么会有这种亲完就跑的人呢。” 话说回来,他的唇很软,温热柔软的触感弥补了他吻技的不足。 林怀靖伸出一根小食指碰碰嘴唇,之后,舌头探出来舔舔唇瓣,似是吃到了什么美食,回味无穷。 林怀靖醒来时,眼前的景象换了。她捏着毯子出了会神,才大概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给想出来。她好像是在周承钰家门前坐着,无聊得数蚂蚁外加自言自语,硬是把自己无聊得睡过去了。 她捏捏脸上的软肉,环顾四周,见这儿的装潢和摆设整洁干净到缺烟火气的地步,差不多能想到这是谁家。没想到她耍无赖耍成功了,不接她电话、不回她信息是吧,她一画少女漫的什么绝美恋爱场面没想过,只是缺乏实践罢了。话说回来,纸上谈兵一样会有成功的机会,她这便是绝佳的例子。 林怀靖平时脸皮挺薄,被刺激过后,破罐子破摔,倒是坦然很多。 “睡醒了?” 男人的声音不轻不重,不带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林怀靖循声看去,周承钰端了杯热水过来。他穿着居家服,面上的憔悴之色很明显,唇色发白,要不是他衣着整齐,林怀靖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去流浪过一段时间了。 她点头,“嗯。” 周承钰递水给她,她接过,手上的杯子温温的,捧在手心里很舒服。她正好口渴,咕噜咕噜的大口喝下,很快,那杯水见底。 他漠然地看她喝水,待她放下水杯擦拭嘴角,才说道:“早点回去吧。” 林怀靖还想着等喝完水缓口气,就立即和他谈正事,谁知他会是这种态度。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原先预备好的勇气消了大半,她俨然被打回原型了。 她捏着水杯,垂眸沉思,过后,她说:“你没有别的话要跟我说吗?” 她不太敢抬头注视他的眼睛,她害怕看到他眼里的冷漠。与此同时,那些问号疯狂地涌上来,几乎要把她吞没。 周承钰不假思索地说:“没有,走吧。” 林怀靖难以置信地抬眼注视他,积累了一周的不解、委屈和不安让她的情绪波动极大,她努力克制着,说:“那天,我们明明到底是为什么?我想知道。” 一段漫长的沉默过去。 周承钰一字一字地说:“对不起,我骗了你。” ㊣┊美┇文:woo18νip﹝wσo❶❽﹞woo⑱·com 25欺骗 林怀靖不太能反应过来,她迷茫地发出一个音节:“啊?” “只是一场游戏,”他的声音里甚至带着点轻佻,“现在,我玩够了。” 林怀靖怎么都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她看着他的唇张张合合,却没法破译他的言语。她艰难地问道:“什么意思?” “就是你以为的意思。”周承钰刻意调整角度,不让她看到正脸,“我以为我会爱上你,但我发现我做不到。” 她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什么叫“以为会爱上她”,难道她是被他用来实验的工具吗? 他的语气有些嘲讽之意,“我想通过你忘记她,但我发现我做不到。” 林怀靖只能看见他逆光的侧脸,从她的角度来看,唯一可见的是他的冷漠。 她心中一凉,这个答案比“突然不喜欢”更让她难以接受。她觉得脸烫得可怕,再一回想她刚刚做的事,一颗心都沉到水里。 如果真如他所说,那她所做的一切都让她犹如一个小丑般可笑。还是那种无人问津的小丑,沉迷在自己的世界里演着滑稽的马戏。 她的呼吸很沉重,羞愧和恼怒让她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下去,又想站起身来大声质问他。可惜她的性子软,像个包子,这种事她做不来。 “你在玩弄我吗?” 林怀靖满腹委屈,她从未想过,她以为的所谓甜甜的初恋,会以这种方式画上句号。 她就像是个傻子。 “对不起,”周承钰的脸色白得可怕,透着病态,像是随时都会变透明继而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你走吧,我以后不会再去打扰你。” 他似乎很迫切地要赶走她。 林怀靖把他的急迫听在耳里,误以为他是不耐烦了。她攥紧双手,身体颤抖着,她深呼吸了两次,咬牙道:“这就是你的答案?你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想摆脱她的阴影?现在,你突然发现自己忘不掉她?” 她感觉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要很用力才能发出声音,“是你突然发现忘不了她,还是她回到你身边了?” 他那日说过的,如果他爱一个人,无论有什么阻碍,他都会朝那个走去。现在回想起来,她就是那个阻碍了吧。 周承钰想回答她的质问,但心口处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无法开口。他不想让她发现异样,不敢伸手去捂胸口,生生地忍受那种心脏仿佛要被生生扯出体内的疼痛。 林怀靖还在自言自语,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轻,她自嘲地笑,“所以,我是你们之间的阻碍了,对吗?” 周承钰很想告诉她,她不是他的阻碍,她是他唯一的爱。然而他不能,他已经下定决心放弃那些愚蠢的念头,让她自由。 他生硬地挤出一个字,“对。” 林怀靖还期盼他迟疑、挽留,谁知他是如此直接,半点颜面都不愿给她留。 她没法再面对这样的场景了,她觉得她的承受能力即将到达极限。 原来是这样。难怪呢,以前不管怎样,他们都能巧合地碰上。而那天他说想休息,对她突然冷漠后,无论她怎么想办法,他们都见不上一面。 原来有的人,可以多温柔,就能多冷漠。 都是她的自以为是罢了。 林怀靖抿抿唇,温热咸涩的液体落到她的唇上,尝起来格外苦涩。 算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被骗感情,总好过被骗钱吧,最不济的,好歹及时止损了。 她努力往好的方面想,以求能让自己不那么难过。她不断地尝试,心却没有半点放晴的迹象,反而愈发阴郁。 林怀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其实,仔细说起来,还得怪她,识人不清,随便信任别人。 片刻后,她擦掉脸上的泪珠,苦笑着摇摇头,平静地说:“我明白了。” 她深深地看他最后一眼,他始终没有正面面对她,也不知道是不是不想再看见她了。 看来,她的预感没有错,他真的是透过她在看某一个人。 思及此,林怀靖站起身来,强忍着难过。她本想再说点狠话,最后,她呆呆站立半晌,还是没把伤人的话说出口,直接转身离开。 听到脚步声,周承钰回过头,凝神注视她的背影。暂时消退的疼痛突然又加剧,不仅如此,这次的疼痛和之前无数次不一样。这次的疼痛,和五百年那次如出一辙。 那是一个晴天,艳阳高照,使得被烈火烧过的泥土异常滚烫。他毫无理智,趴在十字架下挖着混了银粉的泥土,浇过圣水的银粉灼伤他的皮肤,令它们发黑变焦,伤口深可见骨。他却感觉不到锥心疼痛,从未停下动作。 他后来回想起来,才发现他不是感觉不到痛,是心脏的疼痛远远大于银粉的灼伤,是那种源于绝望的痛剥夺了他的感官,彻底摧毁了他的精神。 当时的他,痛苦极了,求生的欲望让他渴望寻求解脱。而他也很清楚摆脱痛苦的方法,那就是找到她,找到辛西娅。 后来,他没找到,因为她被挫骨扬灰,随风而去。 他失去了她。 这个认知让他濒临失控,让那颗为她跳动的心脏分崩离析,让他痛不欲生。 就是那种痛,现在又卷土重来了。 周承钰虚弱地躺下,他想,这一回,他真的失去她了。 可是,实际上,他挺高兴的,因为他终于懂得如何去爱她。 奥古斯丁尝试过阻止他,那时,奥古斯丁问了他一句话,“尊贵的血统、永恒的生命、至高无上的荣誉,你都能放弃?” “为一个女巫?” 他的回答是,“奥古斯丁,注意你的言辞,她不只是一个女巫,她是唯一的辛西娅。” 奥古斯丁挑眉,嗤笑道:“艾伦,总有一天,你会知道,她不过是个女巫。” 他说:“她永远不会只是个女巫,她是辛西娅。” 她是辛西娅,所以,他没有什么是不能为她放弃的。 她是他的救赎。 悲愤交加的林怀靖回到家中,越想越难过,趴在床上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她哭得稀里哗啦的,铃铛好像都被她吓到了,乖乖巧巧地待在她身边,没再给她脸色看。 林怀靖哭累了便捞过铃铛,脸埋在它背上休息。 “还是你最好。” 她的眼睛肿成了核桃,声音也是嘶哑无力。 铃铛难得愿意回应她,一点都不敷衍地“喵”了两声。 之后,等到林怀靖的情绪稍微好点,铃铛突然起身,不让她靠。她傻眼了,顾不上什么伤心不伤心的,心想她家铃铛难道真的有什么奇奇怪怪的特异功能? 不过,由于她真的不太信鬼神之事,就没怎么放心上。直到铃铛叼来一块模样奇怪的红宝石,她才隐约感觉关于特异功能的猜测可能是真的。 “这是什么?” 林怀靖擦干脸上的泪痕,谨慎地盯着散发诡异红光的宝石。 铃铛的猫爪子按住那块宝石,把它推给林怀靖,意思是让她碰一碰。 林怀靖哪敢随便碰来历不明的东西,“你是哪里找来的?” 免┊费┇阅┊读:woo18νip﹝wσo18νip﹞woo18.vip 26辛西娅 铃铛的猫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林怀靖,似乎是想通过眼神和她交流。林怀靖感觉到难以言喻的怪异,这些日子来,铃铛一直不是很对劲…… 她皱了皱眉,坚决不愿意相信违背过去二十多年坚守的认知,“捡来的?赶紧还回去。” 比起无谓的鬼神之说,林怀靖更愿意相信这是铃铛瞎捡来的。 无声的对峙持续了很久,直到一道声音的出现,这短暂的宁静才被打破。 “摸它,你会知道一切。” 林怀靖听到声音,立即诧异地抬头,可周围显然不可能有任何人在。这栋房子里唯二的生物是她和铃铛。 “辛西娅,我们曾是最好的伙伴。” 那声音似乎被电流穿透,它颤动着,像是刚从老旧的收音机里逃出来。 林怀靖的理智让她大概确定了声音的主人是铃铛,但她诧异地发现,她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害怕。相反的,她心里隐约生出尘埃落定的念头,仿佛事情本该如此,而她早已预料到。 “谁是辛西娅?” 这是个很耳熟的名字,同时,林怀靖很确定这熟悉感并非来源于她看过的影视剧或她认识却不熟悉的某个人。 那声音毫不犹豫地说:“你。” “我?”林怀靖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我怎么不知道。” 铃铛没有立即回答她,它的蓝眼睛里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海,暗示这身躯里藏着一个有自我意识的灵魂。 “你会知道的。” 林怀靖将信将疑,铃铛的猫爪子就已把红宝石推到她手边。那块宝石接触到她皮肤的瞬间,发出刺眼的红光,红光染红了室内的每一样物品,整个房间如同浸淫在鲜血中。 她被闪了眼,难受地捂着眼睛大声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没有等到铃铛的回答,因为随之而来的剧痛侵袭了她的大脑。 那块红宝石变成岩浆,极高的温度烫得她无法思考。她拼命地想甩脱它,它却向恶心的鼻涕虫学习,黏着她不放。 这一刻,林怀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什么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的手上仿佛有一团火焰在燃烧,它们顺着她的手臂攀爬,直到将她整个人团团包围。她像是被包在茧中的幼虫,等待着破茧成蝶的那天。 奇怪的是,尽管烈火未散,但灼热感已然渐渐消失。她甚至迷迷糊糊地想,环绕着她的不是烈火,是柔软的水波。 她凭着感觉随波逐流,放松身体,在想象的海洋中徜徉。 林怀靖漂浮许久,火焰依然跟随她,她闭着眼,火光仍能跳跃到她面前。 终于,某个特定的时机到来,一个不知从哪而来的念头告诉她,她能睁眼了。 她便睁开双眼。 睁眼的刹那,手腕钝痛,痛之余,麻痹感也很明显。她猜测自己的是被绑起来了,可是,为什么会被绑起来? 林怀靖朝左手边看去,又朝右手边看去,她挣扎了一下,粗麻绳磨得她的手腕剧痛无比,让她有了真实感。 这是什么大型模拟游戏现场吗? 她苦中作乐,居然真的思考起这个可能性。 林怀靖无奈地自我安慰后,开始面对现实。她观察一番,身旁的烈火气焰没那么嚣张了,不过离完全熄灭有点距离,是以她没法看清火圈外围的景象。地上有明显的焦黑痕迹,昭告着这里正在发生火灾的事实。 至于为什么别的东西烧焦了,而她毫发无伤,她暂时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红宝石既然能地把她送到这,那它必定有能力保护她不受火的伤害。 观察完环境,她的下一步行动是观察自己。她背后靠着的是十字架木桩,双手架在十字架上,双腿并拢和十字最下面的一竖捆绑在一起。 这场景令她想起影视剧中猎杀邪祟的画面。 邪祟? 林怀靖不安地皱眉,她低头打量身上穿的衣服。她穿的这件衣服上布满了血迹,但依稀可以判断出款式。这是一种类似于围裙的服饰,上边还有飘带装饰,布料柔软舒适。林怀靖在她的世界里做过些关于欧洲服饰的功课,假如按照原先世界的情况来判断,她大概率处于一个类似古欧洲的地方,时间约为中世纪,并且,她的身份应该不低。 按照这条线想下去,如果她是按照小说里最普遍的穿越法超越过来的,毫无疑问,她被当成邪祟烧死的可能性很大。 “我们曾是最好的伙伴。” 她的腿有点软。 正是这时,不知为何,铃铛,或者说是住在铃铛身体里的某个不知名生物的声音陡然飘进她耳里。 依照它的表现,林怀靖认为它说的是实话,它应该无意伤害她。她之所以会来到这,应该不是因为它想杀她,而是因为它想让她知道某些事情。 林怀靖思索一会,越发肯定“铃铛”没有害她的意思,安心不少。 有了这个想法,她的思路再度拓宽,反向推理一下,倘若“铃铛”的目的是让她知道某些事情,那么回去的关键估计正是这个。 为今之计,她得镇定,另寻出路。而在这一系列宏大的规划实现前,她得先从十字架上下来。 此时的林怀靖并没有意识到她微妙的心理活动,她的心理活动不是一个外来者会有的,相比而言,更像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会有的。 林怀靖的左手从麻绳的束缚中抽离,她甩甩手,活动筋骨。刚才手被捆住,手臂上的部分皮肤有衣袖遮挡,她没能完全看清手上的状况,现在手放下来,她才意识到她的手臂简直是伤痕累累。 一眼看去,触目惊心。密密麻麻的红色鞭痕横七竖八地躺在她的皮肤上,如同无数条死去的蛆虫。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遭遇了什么? 林怀靖对这个答案很好奇。 待她完全解掉身上的麻绳,时针大约走了半个圈。她累得够呛,顾不上地上脏,席地而坐,原地休息了一会。 她坐在地上,仰望天空。在她专注解绳子的那段时间里,盘踞的火花迅速枯萎。现在,没有火光闪耀,只有黑雾弥漫,天空中几乎看不到任何发光物体。 林怀靖重重叹息,也不知道她是惹了谁,莫名其妙碰上这种事情,要不是她心里承受能力强,自小就乐观向上,恐怕会发疯。 埋怨了一通,她知道生活总得继续,怨天尤人绝不是好办法,于是起身寻找出路。 她理性分析了下,很显然,这里是一块遭到遗弃的废地,可见的植物只有狗尾巴草和一些荆棘。人烟是指望不上了,狼烟还有点。 听到狼嚎的林怀靖揉揉发痛的太阳穴,转身踹了那十字架一脚,“什么鸟不生蛋的地方。” 她良好的素养让她没用更粗鲁点的同义词。 林怀靖松松筋骨,随意找了个远离狼嚎的方向探索。她没什么野外求生的知识,然而,她知道人要在野外生存下来,最重要的是火和水,此外,夜晚不宜行走。 当务之急就是找到水火以及落脚点。 目标明确,林怀靖行动了。她运气不错,走上一段路,面前就出现了叁叁两两的灌木丛,证明附近可能有水源。可惜四周乌漆麻黑的,她看不见路,直发怵,谈不上多高兴。 人类的本能是惧黑,林怀靖不是个例外。她方才能保持镇定的一大重要原因是那儿有火光,的确安全。现下,眼前黑漆漆的,视觉失灵,其他感官便格外灵敏,那种灵敏于她而言无疑是在催生对未知的恐惧,因此,她的腿有些软。 夜很深,立在枝头的乌鸦格外聒噪,一直叫嚷着。林怀靖被叫得烦,又得小心行事,强忍着没敢吭声。 可命运偏偏想让她吭声。 一条不知名的虫子从树梢掉落下来,落到她的头发上。 林怀靖不难感觉到发丝之中有不明生物在穿梭。她强迫自己冷静,偏偏她最怕虫子,没忍住,放声尖叫。 她手忙脚乱拍掉头上的虫子,依然没法恢复镇定,扶着树干干呕起来。 “你不怕圣火,却怕一条虫子。” 扶着树干吐得稀里哗啦的林怀靖听到声音,条件反射地寻找声音来源。 在树上。 她抬头,一条泛着磷光的鱼尾自然垂落,继续往上看去,是人类男性的上半身。 她的第一个想法是身材不错。 第二个想法是,又没有月光,他的鳞片是自带光芒吗? 第叁个想法是,她见到了活的美男鱼? 幸亏林怀靖的表情并不丰富,尽管她心乱如麻,面上看起来仍是很镇定。 良久,她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美男鱼懒洋洋地靠着树干,他的胸膛毫不避讳地展露出来,“艾伦要是知道你看到了我精致的躯体,会发疯吧。我很期待看见他扭曲的表情。” “艾伦又是谁?”林怀靖一头雾水。 “他是谁,暂时也不重要,”美男鱼的一条白色鱼尾转眼间化为双腿,身上也松松垮垮地搭了件贯头长袍,“重要的是,你是谁。” 林怀靖以为她花了眼,下意识要去揉眼。 很快的,不等她揉眼,美男鱼说了一句话,让她怔在原地。 “欢迎回来,辛西娅。” 27镜子 又是辛西娅。 林怀靖愿意相信前世今生说了,否则她找不到别的说法来解释她正在经历的一切。可理性地想,她仍有疑虑,这超出她想象的一切是真实存在的吗?这真的不是一场梦吗? 原本似乎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的林怀靖又稍稍动摇了。 见她毫不掩饰地把犹疑表现出来,美男鱼尽他所能露出了一个最和善的笑容,“我叫西蒙。” 西蒙的攻势有效,林怀靖当真被他美得足以魅惑人心的脸庞吸引住,不过这痴迷持续的时间很短,她很快挣脱男色诱惑,又完全摒弃跟他友好握手的想法,点头道,“你好,我叫林怀靖。” 她坚持她是林怀靖。 西蒙的银色眼眸里泛起笑意,是发自内心的微笑,“没错,那也是你,辛西娅。” 林怀靖哑然,她意识到这位西蒙先生存心要跟她比耐性,而且他笃定他会取得胜利,“西蒙先生,看来你和辛西娅女士有过节。” 西蒙有模有样地回忆上一会,对她说:“我认为我与你有着匪浅的交情让艾伦嫉妒的交情。” 绕来绕去,又回到原地。 艾伦是谁? 林怀靖像是在看冥顽不灵的熊孩子,她无奈地叹息退了一步,扯出一个勉为其难的笑容,“好吧,看在我们交情不错的份上,我能不能请你为我解答两个问题。” 他郑重其事地点点头,看起来像很欣赏她的请求,其后吐出两个字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不能。” 她的笑容如同在奥伊米亚康的冬天里被泼出去的水,瞬间凝固。 林怀靖的唇瓣张开又合上,往复几次,真的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打扰了。” 西蒙开怀大笑,他的笑声大到惊动了旁边枝干上的猫头鹰,猫头鹰绿油油的圆眼朝他投来,他毫不在意,没有半点形象可言地捧腹大笑。 林怀靖完全不能理解他的笑点,干瞪着眼看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笑吗?” 西蒙闻言,直起腰,正了正神色,“好笑。” 话音刚落,他的右手虚握,遮挡住唇瓣,但是,没瞎的人都看得出来他是在偷笑。 林怀靖顿时感觉到了来自这个世界深深的恶意,先是把她打得遍体鳞伤捆在十字架上,然后出现了一个行为诡异的非人类大肆嘲笑她,开局就这么糟糕,她怀疑自己能不能苟到结尾。 苟吧,苟着苟着就过去了。 她低头扫视身上的衣裳,手臂上的鞭痕也一条条数过去。一分钟后,她察觉出不对劲,她明明浑身是伤,但她没有感觉到分毫疼痛。 对眼前的情况可能有所了解的人唯有西蒙一个,她瞄了他一眼,他似乎缓过来了,她说道:“我好像感觉不到痛。” 西蒙正在理他笑到不行时弄乱的银色长发,闻言,他散漫地说:“你在这里没有肉体,所以不会痛。” 没有肉体?林怀靖觉得她能理解他的解释,可她不能接受他的解释,因为如果她要接受他给出的解释,那她就要接受自己变成一个孤魂野鬼的事实。一个倾向于无神论的人变成了鬼,这是何等滑稽的事。 “我是鬼?” 西蒙“啧”了一声,“我忘了,现在你是个普通人类。既然如此,我想说你是幽灵的话,你会更乐意接受。” 林怀靖哭笑不得,“那我真是谢谢你了。” “不用,”西蒙得意道,“你知道的,哦,你现在不知道,但你总会知道,天使都会赞叹我的友善。” 林怀靖彻底转过弯,她所在的这个地方和她原来的世界好像不一样,假如她的世界也有这些生物,地球不可能会让人类独占千百年,这些生物也不仅仅会存在于神话与民间流言中,她很可能不是穿越到过去,是去了所谓的异世界,“这还有天使?” 西蒙最初没体会到她疑惑的原因,他沉默半晌,似乎联想到了一些重要事情,终于愿意认真解答她的疑惑,他说道:“这里和你现在待的世界不一样,每个世界都有它的特点。” 西蒙的话和她的猜测吻合,她急了,“我怎么回去?” 他不打算立即告诉她答案,手一挥,前方的黑暗里涌出一群萤火虫,蓝绿色的光晕齐分布于两侧,开出一条道路。美则美矣,却也诡异。 他简短地说:“跟上。” 林怀靖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正犹豫着。她迟疑了差不多半分钟时间,再抬眼,他已走出好几米。虽然他来历不明,但好歹是个希望,她可不想待在这鬼地方等死,于是顾不得那么多,连忙抬腿追上。 她跟在西蒙身后,穿过漆黑茂密的森林。森林背后,一片泛着冷冷蓝光的大海静静沉睡。 林怀靖不解道:“你会变船吗?” 她以为他要带她渡海,谁知他二话不说,把她推了下去。 林怀靖顿时惊慌失措,她是不折不扣的旱鸭子,掉下大海还不得被淹死。她心发慌,剧烈挣扎起来。挣扎了一阵子,她陡然想起挣扎不但无济于事,还会浪费体力,于是她停止挣扎,开始放松四肢,试图让徐徐荡漾的海波送她到海面。 她静静等待,双目紧闭,用身体的触觉感受海洋的规律。 好一会,林怀靖睁开双眼,满脸疑惑,这好像不是真的海。第一,她没有呛水,还能自由呼吸;第二,她周身隐约有股力量托举着她移动,目前来看没有下沉的迹象;第叁,她都是鬼了,还怕什么海水。 想通一切,她释然许多,看来西蒙不是想害她。既然他没有提及任何注意事项,那她且漂着看看。 事实证明,林怀靖的选择是明智的。海水变成了使她前进的动力,她跟坐列车似的,舒舒服服地被送到一座海底宫殿前,途中还饱览海底风光,好不惬意。 林怀靖看到那座富丽堂皇的宫殿时,已隐约有预感那是目的地,而忽然停止流动的海水更是很好地证实了这一点。 眼前的宫殿建筑通体白色,长得很方正。林怀靖猜测,自上往下看,应该呈四方形,如果是在地面上,内里应当圈了一片园林和湖泊。 林怀靖是个率性的人,来都来了,自然不会怯步,她走上前去,宫殿华丽厚重的两扇大门感应到她的存在,悄然打开。 她抬脚迈进宫殿,一抬头,所有的动作都不经意地停下了。 这宫殿里没有任何摆设,连常规的水晶吊灯都没有,有的只是镶嵌在墙上的无数面大镜子。 “辛西娅,猜个谜吧,”西蒙凭空出现在她身旁,“猜猜你从哪个镜子里来。” 林怀靖很聪明,她当即意识到,这是连接各平行世界的通道,“这是各个平行世界的交汇点?” 西蒙点头微笑,“是的,你和从前一样敏锐。” “我可以自由进出?” 他仍是微笑着,“可以。当然,你需要付出点代价。” 原┊创┇文┊章:woo18νip﹝wσo18νip﹞woo18.vip 28初拥 林怀靖下意识问道:“什么代价?” 西蒙见她感兴趣,好心地答:“强行闯入通道的灵魂将会被碾碎。” “碾碎”二字用得极好,林怀靖差不多能想象到那种痛苦。她颤栗一下,随即问道,“那我怎么没事?” 西蒙迈开脚步走近她,说:“我好像没说过类似‘我们在同一个世界里’的话。” 林怀靖糊涂了,“那我在哪?” 西蒙笑了笑,食指轻点自己的太阳穴,“原来的你自然还在原地,现在的这个你在这。你正通过我的眼睛看我所在的世界。” 他说得文绉绉的,林怀靖费了点力气才能完全理解他的这番话,他的意思是,她的精神和他的精神交汇了,她的灵魂并没有去到异世界。 “我可以理解为,我们在梦里见面吗?” “可以,”西蒙终于不再糊弄她,如实道,“那块红宝石是我的东西,它带给我关于你的信息,将你我的灵魂连接。” 林怀靖觉得也挺奇怪的,既然如此,穿梭各个世界之间的限制格外严苛,对通讯的限制却这么弱,“那你岂不是可以随时随地跟拿到它的任何人交流?” “只有这一次,”西蒙说,“否则她会看见。” “她?” 他简略地答,“世界的母亲。” 林怀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反正她已经接受了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不差这一个,就也没了好奇心,“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 “因为我想给你看点东西。” “什么东西?” “转身。” 林怀靖老老实实地听从西蒙的话,转过身。她的身后是一面巨大的镜子,而当她正对它时,她看到的自己是扭曲的。她想,工匠磨镜子的工艺不太过关,或者说这儿的技术就不太过关。 但是,她仔仔细细地观察了面前的镜子,发现毫无拼接痕迹。如此巨大的镜子能做到毫无拼接痕迹,说明工艺水平是足够的,又怎么会这么不平整? 她身后的西蒙问:“你在想什么?” “想这面镜子,它的表面是不是不平?” 西蒙轻笑一声,“你可以摸摸看。” 林怀靖总感觉这句台词有点耳熟,然而她还是挺信任西蒙的,再加上她的确很好奇,于是她便放心地上手摸了。 她的手心缓缓接近镜面,慢慢地覆上去。手部皮肤真的接触到镜面时,一股透心的凉意顿时侵占她的身体,与此同时,手心所感觉到的轻微起伏告诉她这面镜子的表面是流动的。 太不可思议了。 她想回头问西蒙点问题,却不经意地瞥到镜中的画面,里面居然出现了另一个她。 林怀靖之所以说那是另一个她,是因为镜中的女人有着和她一模一样的容颜,可发色与穿着打扮完全不一样。 “你是谁?” 镜中女人眨眨眼,没有说话。 不过,林怀靖已经能想到她的名字了。 她叫辛西娅。 迷雾缭绕的森林里一阵异动,留着浓密胡须的中年男人背着瘦小的女儿穿过灌木丛。小女孩的金色长发被汗水濡湿,她双目紧闭,白皙的双颊透着不正常的潮红,似乎正在遭受巨大的痛苦。 令人触目惊心的是,她的脖子上有两个巨大的血洞,淅淅沥沥地渗着血。 “露西,露西……”中年男人气喘吁吁,不忘呼唤睡梦中的女儿。 小女儿艰难地发出几个音节,紧接着虚弱地趴在父亲背上喘气。 中年男人的身躯微微颤抖着,背上女儿的身躯烫得像块火山岩石,她的气息微弱得能被轻风盖国,种种迹象都是死神来临的征兆。 他焦急地祈求上神给予小女儿祝福,不要让恶魔从他身边夺走女儿。 带着这样的信念,男人咬牙坚持着。 终于,也许神听到了他的声音,在他浑身发软,即将脱力前,他看见不远处出现了一栋小木屋。 “艾伦,”褐发少女双手叉腰,眼神并不友善,“你磨的草药能噎死正常人类。” 名为艾伦的少年抬起头来,茶色眼眸注视着她,眼里的不满差点没溢出来,“辛西娅,这不是我该干的活。” 辛西娅微笑,露出雪白的牙齿,“你可以选择离开。” “拜托,”艾伦无奈道,“辛西娅,你能不能对我稍微客气点。” 他想了想,补充道,“像你对西蒙那样。” 辛西娅故作惊讶道,“艾伦,你又在妒忌吗?我必须要提醒你,妒忌会招来魔鬼。” 艾伦听后,无奈的神色消失了,他低低地笑起来,浅浅的小梨涡出现在他唇边,“辛西娅,你在嘲讽我吗?” 辛西娅到他跟前,俯下身,双手捧住他英俊的脸颊,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说道:“亲爱的,我可没有这个意思。” 艾伦推开石臼,就着这个姿势把她拉到怀里,牢牢地搂住她,嗅她发丝上的花香,“你好香。” 她欢快的笑声在室内传开,“痒。” 他趁机从后面搂住她的腰,唇寻到她的脖颈,轻轻地吻上去。 辛西娅说道,“我总害怕你会咬我一口。” 艾伦真的咬了她一口,“我会努力控制自己。” 她眨眨眼,“你最好是。” 他们相互依偎着,说些乱七八糟的闲话。 直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辛西娅对这种敲门声很熟悉,她猜又是来找她看病的,她整整衣装,推开黏着她的艾伦,前去开门。 木门一开,门外那位焦急的先生立即哀求道,“沃伦小姐,救救这可怜的孩子……” 辛西娅看向他身后,那个可怜的小女孩看起来确实情况危急,她几乎无法发现小女孩的呼吸声。 她刚想说些什么,目光一滞,上前翻开女孩的衣领,两个血洞赫然呈现在她眼前。 那位先生还在毫无理智地痛苦哀求,“噢,主,请您降下恩惠,别让魔鬼带走她……” 辛西娅连忙接过小女孩,探探她的呼吸,确定她仍活着,问:“先生,您的女儿碰到了什么?” 一听到这个问题,那位先生变得十分激动,他惊恐道,“是恶魔,是吸食人血为生的恶魔……” 辛西娅追问,“长什么样子?” “他有着十分可怕的长相,青色的脸,尖锐的獠牙,长长的指甲……”那位先生说,“它会割破人的喉咙,吸干人的灵魂……” 很明显,她无法从这位受惊过度的先生口中得到太多有效信息,她叹息一声,“先生,请你到外面稍等,我需要察看她的伤。” 那位先生像是变成了石头,僵在原地。 艾伦见状,也只能肩负起安置对方的责任。 等艾伦把他带走再返回时,就见辛西娅的神色很复杂,他凑过去,果然看到那血洞周围的肌肤发黑,看起来像是烤焦了的培根。 辛西娅说:“是低等吸血鬼初拥了她。” 艾伦闻言,道,“看来查德的工作出了纰漏。” 自从叁十年前人族和血族达成和平协议后,血族亲王就担负起监管低等吸血鬼,避免它们流窜到人类领地的任务。由于高级吸血鬼都能轻易感应到低等吸血鬼的存在,所以这项工作是很简单的,按理来说也不应该出岔子。 说完,艾伦顿了顿,蹙眉道,“我也没感应到。”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辛西娅冷静地说,“有人动了手脚。” 精┊彩┇文┊章:woo18.vip (w o o 1 8 . v i p) 29权力与永生? 艾伦明白她的忧虑,用一种比较轻松的语气提议道:“你需要我去拜访查德吗?” “也许吧,”辛西娅徐徐地说,“不过在那之前,你需要处理下她。” 艾伦看了眼她所指的女孩,那女孩张着嘴,露出的两排牙齿隐约有变锐利的迹象,他说:“恐怕有点棘手。” 辛西娅似笑非笑,鼻尖靠近他的耳垂,轻轻吹了口气,他的耳朵飞快地变红,她上手摸了一下,摸到了不属于冷血动物的温暖,“真的吗?” 他单单用眼神谴责她,实际上没什么特殊的行动,这毫无疑问是变相的纵容,或者退一步来说,他想索取些别的东西,“你可以让我改变主意?” 辛西娅耸耸肩,“看来我需要付出点代价。” “别担心,只是很小的代价……”艾伦说着,没入她发丝的手稍稍拢起,按着她的后脑勺。 她的唇瓣是花园里开得最艳的玫瑰。 他被深深地吸引了,像一只闻到食物香味的小老鼠,胆小又贪婪,想得到更多。 辛西娅没让小老鼠得逞,她美丽的面孔上尽是怜爱,“艾伦,现在最好不要玩游戏。” 又来了。 艾伦扳正她的肩膀,问道:“为什么你眼里的我总像个顽皮无知的蠢小孩?” “如果那是你对自己的形容,”她点点头,“我也没有意见。” 艾伦的牙齿几乎要磨出声,如果他是个情绪敏感的人,此时他的胸膛一定会像个正在运作的风箱,好在他不是,因此他只是在生闷气。 他还记得那可怜的小女孩,“我们之后再谈这件事。” 辛西娅赞赏道,“你有怜悯心了,不错的改变。” “你的语气如同在说自己完成了一件了不得的艺术品,”艾伦嘲讽道,“辛西娅,我真怀疑我是你的一件艺术品。” 她微微歪着头,一脸懵懂,俏皮道,“这指控很严重。” 艾伦割破了自己的手指,一滴鲜红的血液自裂开的小口中挤出,红得像片海棠花瓣,“你的表情让这指控变得无足轻重。” 血滴落入小女孩口中,她的身体渐渐扭曲,像条蛇一样盘踞着,骨头仿佛全部凭空消失了,丝滑得不像个活人。 “她还好吗?”辛西娅只知道血族亲王都有停止转化低等吸血鬼的能力,但从没见过实例,这算是头一回。因此,即使是辛西娅,看到那女孩的动作,都会感到不可思议。 “再晚一点就不好了,”艾伦的目光沉了几分,“她的村庄是?” 辛西娅诧异了一下,“你想亲自调查?这不像你的风格。” 艾伦道,“的确,但为了不让愚蠢无能的低等吸血鬼淹没血族的地界,我愿意暂时放弃我的风格。” 辛西娅的手指卷着褐发,笑道,“为血族贡献力量?” “不,”艾伦对血族并没有狂热的执着,“它们会为我带来麻烦。” 辛西娅的视线不经意扫过他紧抿的唇和漠然的神情,不置可否。 不过艾伦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喃喃道,“也会为你带来麻烦。” 辛西娅听见了,她倒是没有继续和艾伦开玩笑。 她想,艾伦总是努力去扮演残酷冷血的角色,好让自己看起来和大多数但一代二代吸血鬼没有区别,但实际上,他的心是柔软的。 当然,要是他和那些傲慢无礼的血族高层一样,她也不会把他带回家。 他们谈话时,床上的女孩悄然恢复神智,一双澄净的蓝眼睛注视着小屋里的煤油灯,她的喉咙很干涩,像荒凉干涸的沙漠,没有半点生机。 艾伦率先注意到她,他摆手示意辛西娅去察看小女孩,辛西娅对他笑,笑得他心里发毛。 他的声音平缓,“你的眼神告诉我将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 “你怎么会这么想?”辛西娅说,“我只是在思考……你会想要什么礼物?” 艾伦依旧狐疑地看着她。 辛西娅双手抱臂,“我是认真的。” 他挑起眉毛,“对血族而言,人类的鲜血是最美味的食物。” 辛西娅了然,“女巫的血液充满灵气,比普通人类的鲜血更美味。” 她丝毫不害怕,并且直接扯开衣领,露出美好的颈部线条,直率邀请道,“你想尝尝吗?” 如她所料,艾伦并不想尝。 他的眼神飘忽不定,不敢直视她,“不想。” 辛西娅仿佛赢得了巨大的胜利,洋洋得意,“另外想一个。” 说完,她坐到床边查看女孩的情况,她脖子上的血洞仍然存在,只是不再是焦黑色,它慢慢转变成嫩粉色,和普通的伤口没有两样。 辛西娅确定她没事了,放下心来,回头继续和艾伦交谈。 不过,她意识到,艾伦的眼神不对劲,他还盯着她的侧颈看。 辛西娅不知道缘由,而且艾伦根本不喜欢鲜血,于是没有放在心上。 她拦腰抱起金发女孩,把她送回她的父亲怀里。那中年男人必定是吓坏了,双手颤抖得厉害,嘴里念念有词,听起来像是在感谢上神。 待那男人背着女儿离开,靠着门的艾伦幽幽开口,“我保证他的上神正在醉生梦死。” 艾伦对神族的憎恶不言而喻。 辛西娅对血族与神族之间的旧事有所耳闻,这不是她该评论的事,她说:“你觉得会是谁?” “是谁都一样,”艾伦活动了下脖子,“不如猜猜目的。” “权力?永生?”辛西娅轻松想到这两项,百年前血族和人族之所以会掀起大战,正是因为某个王国为了统一大陆,制造出一批低等血族,差点没把整个人族给玩没了。 活下来的其余人类十分愤怒,在不知事情原委的情况下理所当然联合神族声讨血族,声称血族生于黑暗与邪恶,必须被消灭。 艾伦冷冷一笑,“看来人类吃的苦头不够多。” 辛西娅好心地提醒他,“艾伦,我也是人类。” 他想也不想,脱口道,“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艾伦伸手摸到她的侧脸,意味深长地说:“辛西娅,你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 辛西娅笑眯眯地说:“我不知道。” “好吧,”他无奈地说,“我还是得提醒你,最近南方有很多针对女巫的审判。” “我知道,”辛西娅不像是有在为此发愁,“但真正被审判的女巫很少。” 艾伦还想劝她,“这里不安全。” “好了,艾伦,”辛西娅打断他,“我的母族世代守护这块土地,我不能丢下它。” 他听了后,欲言又止,最终妥协道,“既然如此,我会陪你。不过你要答应我……” “明白,”辛西娅及时拍拍他的肩膀,“如果真的发生了你说的事,我愿意去你的城堡和小蝙蝠们作伴。” 30蔷薇与少年 维多利亚河畔,金黄梧桐叶环绕着蓝顶白瓦的古堡。河面金光闪闪,流水潺潺,还有微风徐徐,处处焕发生机。 辛西娅远眺古堡,盯着最显眼的一个尖锥顶,说:“我以为血族热爱黑暗。” 艾伦和她并肩站立,高挺的鼻梁被阳光镀了层暖金色,他的五官顿时变得虚幻许多,“你不像是会轻信流言的傻瓜。” “我当然不是,”辛西娅从古老的石阶上走下,“我突然很好奇你的城堡长什么样。” 艾伦跟上去,见缝插针地邀请,但他并不热烈,“我可以带你去。” 辛西娅对他的邀请毫不意外,枣红色宽裙摆随着脚步轻轻飘扬,和她的心情如出一辙,“我会去的。” 他不紧不慢地跟着她,目光在捕捉她身后的长影,“什么时候?” 她的食指竖起,学着座钟钟摆左右晃动两下,“我想去的时候。” 艾伦见怪不怪,即使他是血族的高层决策者,也逃不过被辛西娅玩弄的命运。 他默默不语,踩着梧桐落叶前行的辛西娅终于想起来回头。 阳光和他同行,与她相逆。她眯起眼睛,眼里进了婆娑起舞的金黄碎影,那碎影渐渐变得清晰,有了明确的边缘轮廓,化成一个人形。 艾伦说得没错,轻信流言的都是傻瓜。 没有谁会比他更适合阳光。 “艾伦,你会唱歌吗?” 她黑色的眼亮晶晶的,像是放在阳光下的黑宝石,折射着低调优雅的光辉。 艾伦情不自禁走得快些,直到他伸手便能碰到由她那褐色长发编成的两根麻花辫,他才放缓脚步,“会。” 他的声音很低很轻,风一吹就散了。 辛西娅发现了痕迹,却没听清含义,她又问了一次,“艾伦,你会唱歌吗?” 艾伦捉住她的一根辫子,抚摸了一遭,摸到出逃的毛糙碎发。 辛西娅瞪他,不满道:“艾伦?” 下一刻,她耳边炸开了花。 他附在她耳边,极大声地回答,“会。” 辛西娅的脸涨得红过石榴,“啪”的一巴掌拍在艾伦背上,他大声说话时,即使只有一个字,也比聒噪的麻雀更讨人厌。 艾伦笑着说:“辛西娅,你的举动像个可怜的无知小孩。” 她横他一眼,“是吗?那他的名字一定是叫艾伦。” 辛西娅恼了,想丢下他,她脚下生风,挺直腰身大步地向前走。可浅浅的眼窝凹陷却让她的表演大打折扣,因为它让她看起来十分和善。 艾伦紧紧尾随,最初的愉悦过去了,他怕辛西娅真的生气,讨好她,对她说:“辛西娅,我给你唱首歌。” “看在母亲的面上,”辛西娅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你的歌声最好能比乌鸦动听。” 艾伦不在意她的挖苦,他踢开石头长阶上的枯枝,“我也可以为你念首诗。” 辛西娅撇撇嘴,“你不如为我讲个故事。” 艾伦觉得这是可接受的,直接把它当真,他娓娓念道,“少年看到一朵荒野的小蔷薇,娇嫩而鲜艳的小蔷薇。” 辛西娅本来想嘲笑他的无聊,但她知道少年和小蔷薇的故事并不简单,于是她不走动了,微微仰着头,认真听他讲起一个不算故事的故事。 艾伦注视着她,茶色的眼珠总好像能看透人心,“少年急急忙忙走上前,看得非常喜欢。” “蔷薇,蔷薇,红蔷薇, 荒野的小蔷薇。 少年说:‘我要采你, 荒野的小蔷薇!’ 蔷薇说:“我要刺你, 让你永不会忘记, 我不愿被你采折。’” 辛西娅听过这个故事,这个故事很古老,古老到让她良好的记忆力不怎么能发挥作用。不过,幸好她隐约记得后半段。 “荒野的小蔷薇, 野蛮少年去采她, 荒野的小蔷薇; 蔷薇自卫去刺他, 她徒然含悲忍泪, 还是遭到采折。 蔷薇,蔷薇,红蔷薇, 荒野的小蔷薇。” 艾伦懊恼地叫出声,“辛西娅,这不是我的故事。” “是吗?”辛西娅兴致勃勃地问,“你的故事是什么?” 艾伦听了她的发问,清清嗓子,像个绅士一样,字正腔圆地说:“少年没采小蔷薇。” 辛西娅因为他刻意扮装纯正的语调而发笑,“天呐,艾伦,你是位装腔作势的假贵族。” 艾伦恢复正常,板着脸道,“辛西娅,这不是重点。” 她敷衍地点头,唇角如一轮倒挂的弯月。 “重点是,”艾伦强调,“少年陪伴小蔷薇,像小蔷薇的绿叶,如影随形。” 辛西娅说,“小蔷薇会枯萎。” 艾伦不赞同地看她一眼,他不满地说:“不会。” 辛西娅有预感,她再说一个“会”,艾伦一定会跟她争到面红耳赤,她狡黠一笑,“为什么?” “因为……” 艾伦停住了,一阵心动。他注视着辛西娅,她的脸庞美丽动人,金色梧桐叶都夺不走她的半分光彩。 他挠了挠短发,难为情地小声说:“因为你是小蔷薇。” 辛西娅故意提高音量,“我是小蔷薇?” 他红着脸,尽管周围没有人,但他还是难堪极了,“辛西娅,小声点。” 她微笑着,沉默半晌,说:“我也会枯萎,艾伦,你的小蔷薇不是我。” “不,”他执着道,“除了你没有别人。” 艾伦似乎有点生气了,辛西娅的话刚好戳到他的痛脚,他愤愤地问:“辛西娅,是不是因为我不是人类……我们永远都不会拥有后代。” “不是,”辛西娅坚定地说,“我不在意我是不是最后一个女巫。” “但总有一天你会忘记我。” 艾伦这才冷静下来,他意识到了,“辛西娅,你……” “嘘——” 辛西娅及时阻止他,她说:“我的母亲曾告诉我,最不幸的事是能预知未来。因为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占卜者都清楚,自己一定会走向那个结局。” “不,”艾伦咬咬牙,“我不相信命运。” “我也不信,”辛西娅的眼里有温柔的光,“但我了解自己。” “够了,”艾伦吸了口气,“辛西娅,无论你要去哪里,我都会跟着你。” “这是对你的惩罚,”他说,“谁让你要把我带走——还有,我不喜欢你看我的眼神,像在看可怜的流浪狗。” 辛西娅叹气,“我后悔了,我不该救你。我该让你被地狱之草吞没。血族亲王躲避吸血鬼猎人追杀途中无意被地狱之草杀害。听起来就很有趣。” 艾伦更加不乐意,他的脸色阴沉得能媲美阴天的云,“不可以,你不可以后悔,另外,我没有躲避那些该死的猎人。” 辛西娅开始继续行走,她的声音轻飘飘,“好吧,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爱┆看┋书:woo18νip﹝wσo18νip﹞woo18.vip 31查德 银色烛台里的烛光影影绰绰,走廊顶上的浮雕镶嵌了宝石,不算宽的过道里便呈现出一派流光溢彩的景象。 辛西娅对查德的爱好早有耳闻,据说,连天生受宝石黄金吸引的龙族都没他那样疯魔。现在看来,果然不假,连一条普普通通的走廊都得用宝石装饰,现在就是有人告诉辛西娅,查德是用宝石沐浴的,她都不会表现出半分惊讶。 艾伦留意到辛西娅的目光总停留在那些亮闪闪的破石头上,他嘲讽道,“查德的品味一如既往地高雅。” 为二人引路的奴仆向他们投以不满的目光,但行为举止仍是小心谨慎。毕竟无论是艾伦还是辛西娅,都能轻易地碾碎他。不过,这位老仆人总有几分脾气,他冷漠的脸上爬满无数沟壑,搭配干枯有力的四肢,让他看起来有点像刚刚爬出坟土的干瘪尸体。他用沉闷无味的语调说,“查德先生喜欢安静。” “我想,”辛西娅坏心眼地和他唱反调,“查德先生应该不喜欢艾伦。” 这是事实。查德和艾伦之间的矛盾源于血族内部的“选美”大赛。二代叁代血族热衷于美好的样貌,各亲王心中都有一把美的秤杆衡量高级成员的长相,而艾伦无疑是多数亲王心中的第一美男,查德略逊一筹,因此查德并不喜欢和艾伦待在一块。 艾伦会意,他的笑容虚伪,恶趣味地说,“是吗?听起来真令人难过。查德总是和善地邀请我前来做客,我一直以为我们有着良好的交情。” 果然,忠诚的仆人先生微微一躬身,做出老绅士的模样,不再阻碍他们发出声音。 跟在他身后的辛西娅虚掩着嘴唇,脑袋偏向艾伦的肩膀,极小声地说:“我想该隐先生会很乐意听到您与查德亲王有着良好交情的消息。” 她的尾音上扬,揭示了她不安好心的事实。 “别说出去,”艾伦贴心地沉了沉肩,好让她更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声音,“我不想在下次集体会议上听到该隐提到我的名字。” “哇哦,”辛西娅怪叫一声,“没想到艾伦亲王也有敬畏的对象。” 艾伦听着她阴阳怪气的叫嚷,下意识回道,“你不就是吗?” 这倒是令辛西娅安静下来了,她最近比较介意和艾伦谈及关于爱情的事情,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当前的暧昧。辛西娅明白,赶走艾伦这个黏糊糊的跟屁虫才是正确的做法,可她舍不得。 她抿抿唇,正视长廊尽头的黑暗。 艾伦就知道她又会是这种表现,他不明白辛西娅在想什么,但也习惯了她的若即若离,他垂眼,掌心拢住的指甲硌得慌。 在老仆人的指引下,二人经过明亮的螺旋长梯,进入顶楼的会客厅。会客厅中,砖红色与莱姆黄交错覆盖墙壁,几幅色调鲜艳的壁画截断色彩刻画出的花纹。铺地的手工真丝毯上盘旋着花蔓,深珊瑚红的软垫靠椅围绕雕木支架式长桌而立。 辛西娅与艾伦相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笑意。 查德的审美永远都在给人带来惊喜。 被腹诽无数次的查德先生在辛西娅落座品茶并把玩着银茶壶上的蓝尖晶石时姗姗来迟。 辛西娅一眼看到了他略显浮夸的天鹅绒斗篷,本想问问最近的天气是不是转凉了,但一想到来意,她又住了嘴。 撇除那斗篷,查德同样是位足以诱人犯罪的美男子,他的脸像是被世界的母亲亲吻过,独得造物主的宠爱。 此时的查德脸上挂着客套的笑容,他很擅长应付这种场合,长袖善舞,迎上去就对艾伦热情地说:“噢,艾伦,许久不见。” 艾伦扯了扯嘴角,说:“收起你那让人倒胃口的客套。” 查德像是毫不在意他的挖苦,把注意力集中到他身后的辛西娅身上,他迈出两步,行至她面前,执起她的手轻吻。 辛西娅还没来得及反应,艾伦已经扯着查德的手臂把他推开,他的指腹擦着查德吻过的地方,浓黑的眉毛不满地皱着,“查德,我会认为你想冒犯辛西娅·夏普小姐。” 查德笑眯眯地说:“艾伦,这不过是一种人类间的礼节,我只是在表达对夏普小姐的尊敬。” 艾伦的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辛西娅连忙拽拽他的衣袖,礼貌地答道:“查德先生,感谢您的好意。” 既然辛西娅这么说,艾伦也不好再驳她的面子,沉着张脸坐下。 查德很是愉悦,他喜欢看见艾伦那张脸上出现与“美丽”二字不相关的表情,他说:“二位应该不是为了看望我而来。” 艾伦冷哼一声,“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辛西娅不想多生是非,避开他们的争执,说:“这片辖区内,血族与人族的交界处出现了低等吸血鬼伤人事件,亲王殿下知道此事吗?” 查德不再沉浸于他和艾伦的恩怨,面色沉重了几分,不过那只是一瞬间,“可能。” 这和辛西娅与艾伦的猜测不太一致,面对查德模棱两可的回答,她肯定地说,“您并未感应到它们的存在。” 查德耸耸肩,无奈地坦白,“夏普小姐,的确如此。事实上,您可能会无功而返,我没有权限插手此事。” “没有权限?” 查德是和艾伦同等级的二代吸血鬼,如果连他都没有权限,那么这件事很明显会指向血族始祖。 “也许您可以让艾伦亲王殿下和该隐先生谈一谈,”查德不忘提醒一句,“艾伦是该隐先生最爱的孩子。” 艾伦正撑着下巴思索,待查德的话语刚落,他讽刺道,“但愿你没有跟着那个老家伙一块昏了头。” “艾伦,你应该清楚,我无法动摇该隐先生的决定。” 艾伦对他的这套说辞不置可否,他不打算为难查德,“这么说,你知道他的决定是什么。” 查德谨慎地看了眼辛西娅,“恕我无法奉告,该隐先生会给你答案。” “随便你。” 他知道无法再从查德口中套出什么,拉着静静聆听对话的辛西娅,便要离开这让他烦躁的地方。他的脑海中重复放着查德亲吻辛西娅手背的画面,这种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在他迈出门口前,查德懒散的声音由背后传来,“血族和人类和平共处?艾伦,我不想嘲笑你的天真,但你的行为过于可笑。你不要忘记人类本性里的卑劣,终有一天,对这个女巫的痴迷会给你和她带来灾祸。” 艾伦的心一紧,同时,他发觉辛西娅的褐色眼眸温柔地注视着他,她并未生气,他握紧辛西娅的手,冷冰冰地说:“与你无关。” ———— 此该隐非彼该隐,这个故事的世界观都是我假想出来的,可能会借用一些现实里神话里存在的人物,但和现实的走向基本不符。 热┆门┆收┇藏:woo18.vip (w oo 1 8 . vi p) 32往事 查德的领地和出现低等吸血鬼的奥多小镇相距不远,辛西娅决定前去看看,顺便完成每周一次的义诊任务,艾伦一反常态没有跟随,他想回自己的领地。他没有说回去的目的,事实上,从查德的城堡出来后,他始终一言不发,双唇紧闭,像是遭受了巨大的打击。 辛西娅不知道是不是查德的话令他心存疑虑,但她知道艾伦从不是个会因别人的叁言两语而动摇的人,当然,她也知道,查德说的话很有道理,因为她已经预测到了她的结局,“艾伦,你在想什么?” 旷野上狂放生长的野草擦过她的腿肚,她低头看了眼,只见它们袅袅地摆动腰身,轻轻摇曳。有些绿草的长叶十分鲜嫩,与阳光交汇后后,反射出丝丝光泽。 艾伦眺望淡蓝色的晴空,直白地说:“想你。” 他容易害羞,可每次害羞完,还是要将真心话向她托出。这俨然成了他的习惯。他习惯性地信任辛西娅,才会迫不及待地把他的心放到她手上。 “辛西娅,你能感受到吗?” 辛西娅奇怪地问:“感受到什么?” 他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吸了口气,“感受到我的心脏正在为你跳动。” 艾伦想,兴许他应该勇敢一点,捏着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口处,让她感受到那颗心脏沉稳有力的跳动声。 辛西娅又露出了和善的微笑,她眼前的艾伦似乎和每个来找她求医的人没有区别。其实完全可以这样说,他和饱受病痛折磨的人没有区别,他们都渴求着施舍。如此行径,在艾伦看来的确有悖颜面,而且这令他看起来像个毫无尊严的奴隶。可他顾不得那么多,他心甘情愿地接收这种情爱的奴役,这种能将他从漫长无边的孤寂中解救出来的奴役。 “艾伦,有的话,我说得太多了,”辛西娅的声音和云一样轻,和风一样柔,“也许你厌倦了我的说教,就像你厌倦该隐的说教一样——毕竟你总是很自我,特立独行。好吧,这并不算什么缺点,我承认,有时候我会很喜欢你的洒脱。” 秋风穿过她的卷发,她踩着柔软的土地,一颗心格外坚硬,“我的姨母远游前劝告我,她说,辛西娅,学学风吧,或者学学沙砾,平凡微小,自由自在。她又说,无论是什么都比是女巫好,人们可以敬重女巫,也可以烧死女巫,特殊和强大是人们眼中的原罪。是啊,世间所有的生物都惧怕未知,惧怕强大的对手,所以“异端邪祟”是可以大规模制造恐惧的词语。” 艾伦叹息一声,辛西娅明明对他动心,却坚持推开他,他怀疑她已经预知了未来,“那么,辛西娅,请你告诉我,你的忧虑是什么?” “艾伦,”她说,“请听我说。我知道人们正在烧死女巫,正如他们烧死吸血鬼和狼人一样。但是,我无法舍弃我所在的这块土地,尤其是当我知道灾难即将降临时。” 他很聪明,当即转过弯来,说:“你果然知道了什么,而你不想让我和你一同承担。” 辛西娅摇摇头,“不是我不想,是我不能。艾伦,你不能被你的种族所排挤,你需要归属。” “不,我不需要,”艾伦矢口否认,“血族对我来说,它只是一个符号,我是血族,但我从不受这个身份的支配,它不能阻止我去爱你。即使是背弃我的种族,我也在所不辞。”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辛西娅笑道,“艾伦,你想过吗?成为一个异类,会很艰难。” 艾伦说:“不必想,我体会过。既然你这么说,我想你会愿意倾听我的过去,” 他的过去?辛西娅怔愣一下,她确实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出于尊重,她不愿意随意打探他的隐私。 “只要是血族,都不会拒绝鲜血。”他的面色沉静,却显出几分低迷,“而我不喜吸血,是因为我的母亲。” 这倒是出乎辛西娅的意料,她以为艾伦只是单纯有洁癖。不过,话说回来,血族和人族几乎没有生出孩子的可能,即便能生出孩子,艾伦也不会是二代吸血鬼,除非他的父亲是 艾伦仿佛能看穿她的心,“没错,我的父亲是该隐。” 他寻了一块空地,拉着辛西娅一同席地而坐,望着空荡荡的原野,心也开阔不少,“我的母亲是出身名门贵族的大小姐,在宴会上对他一见钟情,后来,他们也确实相爱。” 他讲得很慢,像是不太能记得清那些细节了。 倘若辛西娅没有和他相处过那么长一段时间,她必定会认为他是记不清事实了。可是,这种前提不存在,所以她其实很清楚,艾伦是在伤心,他甚至有些哽咽。 “我父亲想初拥我的母亲,她不愿意,他只好妥协,以他的人族身份和我母亲结合。不幸的是,那年血族发生内斗,为了平息战争,他耗尽力气,最终陷入休眠期。而我不合时宜地出现了。随着她的肚子隆起,流言传得越来越广。人们乐此不疲地说她和魔鬼苟合,而我母亲同父异母的哥哥也以此为由,剥夺她的继承权,驱逐她。”他说,“她过得十分艰辛,尤其是在我出生后……” 艾伦咽了咽口水,他有点说不下去,他的心被揪紧,巨大的力量正在试图揉碎他的心脏。 辛西娅适时地把手放到他肩上,面对这些,对他而言太过艰难,她如同在哄婴儿,语气轻柔,“算了吧,艾伦,别说了。” 他闭上眼睛,把情绪压下去,继续道,“在外人眼里,她和魔鬼私通,而我是魔鬼的孩子,是怪物。除了母亲的姐姐和她的一位名为埃尔的朋友外,没有人愿意和我们往来。” “她美丽善良,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艾伦说,“她在寂寞和漫长的等待中死亡,姨妈和埃尔先生也先后去世,只剩下能够永生的我。” 辛西娅不难感受到他内心的痛苦,她的眼眶酸涩,“我很抱歉,艾伦。” “你没有错,我想说给你听。” 艾伦接着说:“我没有朋友,人们害怕我也厌恶我,我意识到我不属于人族。于是独自一人四处游荡,直到该隐把我带走。” 听完他的陈述辛西娅才陡然醒悟,血族是不注重情感的种族,天生冷血,不喜好温情,他们天生缺乏爱人的本领,即使是身为父亲,也不例外。 艾伦很孤独。 因此,自她朝他伸出手的那一刻起,他就认定了她,渴望时刻感受她手心的温暖。 艾伦的眼眸平静无波,但声音隐约显出几分哀求之意,“你还要抛弃我吗?” 辛西娅当即否认,“我没有。” “你不用骗我,”艾伦哀怨地说,“我知道该隐找过你,他总是这样自以为是。” 辛西娅哑然,好吧,他赢了,“你怎么知道?” “虽然我还不知道你预知到什么,不过,我猜和人族血族的纠纷有关。你找查德是为了验证预言的准确性?”艾伦感觉他的猜测很有道理,“关于这件事,我们再谈。你不愿我和血族背道而驰,但你并不打算阻止我去找该隐。辛西娅,你觉得我该不该怀疑?” 她轻轻地叹了一声,无奈道:“你猜对了。” 艾伦的自愈能力很强,那些关于往事的哀愁被他强行压了下去,他故作得意地对辛西娅说,“看吧,辛西娅,不要试图隐瞒我。” “瞒不住你。” “既然如此,”艾伦得寸进尺,“把你的疑虑告诉我。” 辛西娅笑了笑,坚决拒绝他。 艾伦能猜到结果,并不太在意,他只是拉住辛西娅的手,极其认真地对她说,“不管是什么,我都不会让小蔷薇枯萎。” 她没有抽出手,用另一只手捏了捏他的脸颊,“艾伦,我相信你。” 热┆门┆收┇藏:woo18.vip (w oo 1 8 . vi p) 33劝说 清晨的阳光是杯浸泡时间极短的红茶,清甜甘冽,不掺半点苦涩。它均匀地洒在西维尔的市集上,照亮新生的人间。 穿着黑色夫拉克外套的少年隐没于人群中,却不适应这种嘈杂,他压低帽檐,试图躲避让他感到不适的热闹景象。好在他离目的地已经很近了,这才没摆出一张和死尸相似的青脸。 他随着人潮涌动,目光搜寻着每个路过的小巷口。终于,某一个巷口的砖石诡异地发着红光,猩红的光圈映入他眼帘,他的脚步一顿,随之拐进那条看起来已被封死的小巷。 踏进小巷的瞬间,巷尾的一堵红墙犹如一滩红色的泥土,扭曲着、浮动着,而后重塑形状,留出一道门邀请客人。 艾伦摘下圆顶礼帽,面色稍霁,坦然迈进。 门内,昏暗的灯光透露出阴郁压抑的气息,陈列架上的老古董们纷纷苏醒,幽幽地用打量忌惮的视线打量它们眼中的不速之客。艾伦并不在意这些,他将礼帽扣在一个骷髅头上,脱下外套往槐木制成的落地架上一挂,悠然地开口:“玛莉,我是你的客人,不是猎巫人。” 阴暗的角落里亮起一点烛光,骨瘦如柴的女人披着宽大的黑色斗篷,步伐缓慢,“亲爱的艾伦,没有猎巫人会比你更可怕。” 她的声音干哑,音量和布料摩梭声的音量差不多。 艾伦庆幸血族的感官比人类灵敏得多,他瞥了眼徐徐走来的女人,嗤笑道:“任何一个没瞎的人都能轻易得知你的女巫身份。” 玛莉见他毫不掩饰地盯着她的装束看,不难发现他在嘲笑她的黑色斗篷,她呵呵地笑起来,笑声干涩,像生手奏出的提琴声,“我向你保证,辛西娅对它也有深刻的爱意。” 他无谓地笑,“那我会更憎恶它。” 玛莉喜欢他偶尔的小幽默,轻松地说:“我猜到了。” “女巫都擅长猜测,”艾伦仰头,注视那颗戴着礼帽的骷髅头,它脸上的两个黑洞似乎充满了许多未知的可能,“你也擅长猜测。如果你愿意,你可以猜猜我来到这的原因。” “和大多数来到这里的人一样,”玛莉俯身偏垂蜡烛,烛油滴落,形成一个红得夺目的圆圈,她把蜡烛按了上去,“疑惑,不安,焦虑在这方面,血族和人族很有默契。” 艾伦勾唇,“玛莉,你属于人族。” “女巫不属于大多数,”玛莉枯瘦的身体如山般稳定,她和烛光相对,眯起眼睛,“孩子,你不够了解女巫。” 艾伦若是足够了解女巫,也不会主动来到这里,他略有些惆怅,“您说得对,所以,我为向您请教而来。” 玛莉了然,她看着少年谦卑的模样,低低地笑,“你在为她改变。看来,你是为她而来。” “显而易见,”艾伦抿抿唇,谁都知道辛西娅是他的软肋,“我的确是为她而来。” 玛莉示意他说下去。 艾伦斟酌了下,轻声说出那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女巫会在什么时候预知到她的死亡。” 玛莉的面色不改,谈论此事的语气和羽毛一样轻巧,“女巫从不会预知自己的死亡。但时候到了,圣女母亲总会好心地提醒她,让她做好准备,安心离去。” 她又说:“如果母亲从未提醒她,那么她将一直留存尘世。” 再沉稳的脚步,一旦踏在大理石上,都免不了会发出声响,而手杖更是如此。意识到这点的该隐对等待多时的褐发女巫满怀歉意地说:“夏普小姐,抱歉,我本无意惊扰你。” 辛西娅抬眸,眼前这个英俊的绅士,完美得太不真实。但她不太惧怕这种虚浮,因为他张了张和艾伦极为相似的面庞,“不要紧,该隐先生。” 该隐踱步到酒柜前,对着玻璃后形形色色的红酒若有所思,“所以,夏普小姐,你的决定是?” “艾伦很坚决,”辛西娅保持着优雅的坐姿,不卑不亢,“您应该了解您的儿子,他很执着。” 该隐好像有点惊讶,修长的食指轻点玻璃,良久,他的唇角上扬,“看来他做出了抉择。” “是的,”辛西娅平静地说,“不过,我希望您可以将他带走。” 她的话在该隐的意料之外,他饶有兴趣地问:“为什么?” 辛西娅毫不畏惧地和他对视,将他的伪装一块块剥下,“因为我不想让他陷入无谓的绝望,让他和您一样,背负愧疚和痛苦前行。” 他的神色一滞,品了品她不带丝毫嘲讽之意的话语,感慨道,“不愧是我的好儿子。” 该隐选定了红酒,顺手带了两个水晶高脚杯。他晃晃手中的酒瓶,木塞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酒香溢出,红色的液体如峭壁上的清泉,飞流而下与杯壁碰撞,谱成一曲动听的乐曲。他邀请道,“切尔维斯是个好地方,四季如春,雨水充沛,阳光灿烂,酿出的红酒甘醇可口,芬芳四溢。我想,夏普小姐应该有兴趣品尝它。” 辛西娅果然没有拒绝,接过酒杯,微抿一口。果然,醇厚的酒香充斥着她的口鼻,酒不醉人,但芬芳醉人,“不错。” 该隐饮了半杯,忽然说:“它是艾伦母亲的挚爱。” “她的挚爱不该是您吗?” 闻言,该隐微微怔愣,倒是不再笑了,和艾伦极为相似的茶色眼眸望向那个在他看来过于稚嫩的女巫。 辛西娅仍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即便是血族,也会有牵挂。该隐先生,为了您的牵挂,您应该停止这场灾祸。” “确实。”该隐是个极其高傲的人,他不屑于直白地点出她的天真,“然而我无力停止这场灾祸。夏普小姐,你很清楚,灾祸的源头是无穷无尽的贪欲和猜忌,不是我。我所做的不过是回报我的恩人。” 对于该隐这一番置身事外的言辞,辛西娅没有提出明确的反对,她的眸光静如湖面,“即使它会害伤到您的牵挂?” 该隐轻啜一口红酒,他的一举一动无一不展示着他的高贵,他十分肯定地说:“夏普小姐,你似乎过于自信。即便你因你自认为高尚无暇的举动而死于这场所谓的灾祸,噢,其实我更愿意称之为洗礼,你给艾伦带去的疼痛也会是暂时的。” “先生,您的疼痛是暂时的吗?”辛西娅淡淡地说,“另外,我说的牵挂不是艾伦。” 他微微一笑,“你很聪明。” “谢谢您的夸奖,”辛西娅说,“拉米亚女士不会支持您的决定。” 该隐的茶色眼眸里暗波涌动,渐渐出现一点亮得近乎刺眼的光,但又很快恢复自然,他说:“我不在乎。” 热┆门┆收┇藏:woo18.vip (w oo 1 8 . vi p) 34魔鬼的邀请H 四轮马车借着夜色的遮掩,幽灵般飘进王宫。马蹄卷起细小的沙粒,一阵短暂的尘土飞扬过后,沉沉的车轱辘声彻底撕裂夜晚的宁静。 玫瑰的芬芳扑鼻,一双茶色眼眸在黑夜里放出冷冷的银光。但只需片刻,眸子的主人恢复平静,他扮回那个优雅到极致的绅士。 王宫的大门为他而开,他收起银色蛇头手杖,顺着马车侧的扶梯下地。 下地后,他抬头,眼底坐落着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超强的夜视能力让他清楚地看见广场中央喷泉上立着的众神雕塑。 众神的神情和善亲切,肌肉线条紧实有力,他们正用慈爱的目光俯视这大地上的如茵绿草。 该隐的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他心情极好,因为众神的确正在观察大地,可他们的神情一定不是和善的,相反,会是扭曲的,邪恶的。 他们必定还沉浸在至高无上的优越感中,为他们想象中的血族与人族的联合背叛而震怒。继而,感到无比慌张,担心神族不能再凌驾于世间的所有种族之上。 他们会怎么做呢? 该隐很期待。 他瞥了眼黑漆漆的夜空,雀跃不已。 在忠诚的王宫侍卫的带领下,该隐与王宫的主人见了一面,谈论的无非是关于人族两大强国交战的事,这令他兴致缺缺,毕竟这不是他特意走这一趟的目的。 那位愚蠢而不自知的国王还在洋洋得意地宣传他的丰功伟绩,描绘未来的大好蓝图。 该隐的面上带着礼貌的微笑,“祝您成功,国王陛下。” “亚伯先生,”国王拂开他的狐皮斗篷,举杯向他致意,“因顿王国的子民都将感激你的相助。” 该隐笑了笑,他的眼里没有丝毫波澜,人间的悲欢与他何干,“我的荣幸。” 结束短暂而烦躁的会面,引他前来的金发侍卫担负起护送他出王宫的职责。不过,该隐显然并不打算让他完美完成任务,因为他需要去见一个人。 华丽的卧室中昏暗一片。雪白的鹅绒被上,只穿着白色吊带裙的王后静坐着,她的栗色长发倾泻到腰间,半遮掩着裸露的肌肤,更显得她身型单薄。 手持油灯的侍女款款而来,俯下身体,保持恭敬谦卑的姿态,对王后耳语两句。 王后露出一个似是自嘲似是失落的笑,良久,她叹息一声,挥手让侍女退下。 她已经习惯承受夜的寂寥。 王后坐到玻璃镜前,爱怜地抚摸自己的脸庞。她的脸颊仍然如花般美丽,但眼角的细纹却隐隐显出点颓势。和镜前花瓶中的桔梗何其相似,它盛放着,边缘的花瓣也枯萎着。 倏地,新换上的油灯灭了。 不知从何而来的冷风吹得她轻轻颤抖,她修长的脖颈刚要转到,一只冰凉的手按在她的肩上,还过分地抚摸起她滑嫩的肌肤。 她听见了一道悦耳得足以醉人的男声,“你甘心吗?” 王后受到了惊吓,她想尖叫,想逃,却被手的主人牢牢地按在原地。 他的唇同样冰冷,贴在她耳后,让她感觉有一条随时能咬她一口的毒蛇正在她身上攀爬。 “别动,”他说,“我的拉米亚。” 王后诧异地问:“你知道我的姓名?” “我的当然知道。” 她一动也不敢动,她从这个陌生男人身上,发现了危险的气息,“你想做什么?” “我不会伤害你,我是来帮助你的。正如我帮助你的丈夫一样。” “我的丈夫?” 王后喃喃自语,好一会,她想起了他的名字。她曾与他有一面之缘,记忆中,他是一个优雅风趣的绅士,他俊美的长相更是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亚伯先生。” 该隐轻笑一声,“事实上,我不喜欢这个名字,更不喜欢你叫这个名字。” 他的吻落在她的头顶,“叫我该隐。” 她瞪大眼睛,她知道该隐是传说中恶的起源,“你是……恶魔?” 他愉悦地笑了,“对很多人来说,我是。但对你,我的拉米亚,我是你的爱人。” 王后屏住呼吸,对他的话十分震惊,她定定的,双手紧张地绞着。 “回到我身边,”他说,“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权力、爱情、永生……我向你保证,你会得到所有一切。” 拉米亚的眼前是一片黑暗,但她的神智还很清晰,她没有遗忘自己的信仰,仍想抵抗来自魔鬼的诱惑,她说:“不。” 该隐的指尖抚上她的唇,“嘘—” “别急着拒绝我,听我说,”他慢条斯理地说,“艾尼塞斯背叛了你,他的情人可以塞满这个卧室,他让你变成整个王室的笑话。看看你,可怜的拉米亚,离开浑浊的水,你才不会枯萎。” “他是我的丈夫。” 该隐自背后轻搂住她,手滑入她的衣领,寻到那小小的凸起,揉捏着,“为了无聊的名份将自己囚禁,这会让你痛苦终身……拉米亚,我感觉得到你的渴望。” 她没有料到他会这样做,然而她显然她动摇了。她轻喘着,感受他的指腹与她的乳尖摩挲的异样触电感,那令她兴奋。 好一会,她意识到她受到了魔鬼的诱惑,她无法说服自己和魔鬼苟合,再一次拒绝了他。 这在该隐的意料之中。 灯光亮起,该隐抽手,他直起身,不再限制她的行动。 拉米亚匆忙回头,看到了他的容貌,他有着再高超的雕刻师都雕不出的完美容颜以及坚实挺拔的身躯。 是一个充满魅力的男人,如果他能被称为人的话。 该隐和她对视,略显遗憾,“拉米亚,这是你的选择?” 她咬咬唇,透过他的眼睛,她看见了那些不堪回想的回忆,她还想起了刚才侍女告诉她的消息。 拉米亚知道,艾尼塞斯和数不清的男男女女苟合过,而她日复一日地守着这空荡荡的宫殿,孤单落寞。 她守着贞洁和道德,十年如一日。 而这,正是她痛苦的来源。她太压抑,所以也太过于渴望释放内心的欲望和压力。 拉米亚不得不承认,她很想接受这份邀请,即使这他是魔鬼。 该隐深知她已经被打动,他微笑着朝她伸出手,蛊惑她,“来吧,你会享受前所未有的快乐。” 拉米亚望着他,她心中的防御逐渐崩溃,她终究投入了他的怀抱。 肌肤相接的瞬间,她躲了一下,说道:“你真冷。” 该隐稳稳地抱住她,除去她身上轻薄的睡衣。之后,他拉着她的手,向下挪去,很快她摸到了一处温热的地方。他说:“别担心,它是热的。” 拉米亚羞红了脸。 他爱极了她的羞郝,温柔的吻连绵不断地落在她的脸颊和脖颈上。她喘息着,目光迷离。 该隐知道她的敏感地带。他埋首在她胸前,吸吮着她挺立的乳尖,舌尖灵巧着逗弄着它,像在和调皮的兔子玩耍。 拉米亚难堪地捂住了脸,她是和魔鬼厮混的坏女人,她的贞洁已经不复存在,可她是如此地快乐,这种感觉是如此美好。 “我的拉米亚,别捂住脸,让我看看你,”该隐拉开她的手,亲她的眼皮,“你很美,亲爱的。” 拉米亚咬咬唇,为他的赞美心动,与此同时,她感觉身下涌出一股热流。 该隐也发现了,他的手探到她的花园,勾出粘腻的银丝。他像发现了什么新鲜事物,直勾勾地盯着她那看。 拉米亚试图合并双腿,被他制止了。紧接着,他虔诚地低下头颅,吻住那颗红艳艳的小珍珠。 她惊叫一声,随即意识到什么,捂住双嘴闷哼。她能感觉到她的小珍珠被轻柔地裹住了,得到呵护,那呵护直令她腿根发紧,浑身脱力,脑中闪过道道白光。 拉米亚觉得自己不行了,她忍不住蹬着腿。该隐不给她机会,他紧紧地捏住她的脚踝,继续舔弄红嫩的阴蒂,在下方的小洞溢出更多水的时候改为吮吸,终于,她完全失去了意识,身体止不住地抽搐,大股清流涌出,沾湿了他的下巴。 他很有兴致地亲了一口那个蠕动着的入口,唇上沾了不少蜜液,他坐起身,直视拉米亚,笑道,“亲爱的,你真甜。” 拉米亚不敢看他,偏过头,浑身发烫。 她的胴体泛着淡淡的粉红色,实在过于迷人,该隐决定不再克制自己,拉开她的双腿,将他的炙热抵在她的阴道口。 在这关键的时候,拉米亚忽然说:“会痛吗?” 她看起来很害怕,很明显,艾尼塞斯并没有好好地对待他的妻子。 该隐倾身亲她的额头,“我保证,你会很快乐。” 拉米亚选择相信他,并且容纳了他。 该隐小心翼翼地进入她的甬道,完全进入时,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美好,她的身体格外充实,生机勃勃地绽放着。 他看出了她的享受,和她唇舌相接时,开始挺动腰身。 拉米亚清楚地感觉到他在她的身体里肆意放纵,也不再压抑自我,她感觉自己的灵魂得到了解救,从这一刻起,她将不再害怕,她会尽情地享受属于她的愉悦。 艾伦和辛西娅对着夜色,相对无言。 许久,辛西娅问:“你看到了什么?” 艾伦若有所思地说:“果然是他和人族国王进行了交易,他希望人族不再供养神族,神族不再信任人族。” “还有呢?” “什么?” 辛西娅直白地说:“你刚才脸红了。” 艾伦闻言,有些艰难地开口道,“我还看见了……也许是我的母亲。” 辛西娅觉得奇怪,“你的母亲?她的轮回?那你害羞什么?” 艾伦认真地思索着该如何跟她解释他不小心看到的画面,但很快,他的思路被父亲传来的口信打断了。 他的父亲冷冰冰地说:“我的儿子,偷看父母的私生活可不是种好习惯。” ————— 大写的h嘿嘿嘿,辛西娅和艾伦还没到开车的时候,让长辈先开。 ———— 更┆多┆就┇上:wo o1 8.v ip (w oo 1 8 . vi p) 35说服 海上的灯塔正闪着微光。 艾伦注视那亮光许久,想起母亲曾为他点过的无数的烛光,还是没有回信给他的生父。 不知何时,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他往身旁望去,却没见到熟悉的身影。一只黑猫站在原属于辛西娅的位置上,绿油油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像漂浮在荒地里的幽冥鬼火。 艾伦蹲下身,伸手要摸它的黑色毛发,岂料西西闪身一躲,仰着头颅,浑身透露着傲慢的气息。 他满不在乎,绕过西西,把爱屋及乌的特点发挥得淋漓尽致。 精灵向来自恃清高,的确会让身为血族的艾伦十分不爽,然而,西西是辛西娅的精灵,那么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他可以忍。 艾伦沿着长廊走到辛西娅的工作坊,他猜她会在那里,因为她很喜欢在那间寒碜的小房间里碾草药。工作坊冬冷夏热,除了临时贮藏草药的柜子外,就只有一张破旧的小木桌、几条长凳子和一张矮凳,她往往需要辛苦地蹲下或者俯身才能工作,但她似乎永远都乐在其中。 艾伦开始并不明白她的执着,现在才知道,她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她总是习惯性地怀念旧事物。 他推开虚掩的门,辛西娅的身影一闪而过,他静静看了一会,见她穿梭在几个柜子之间,忙得不亦乐乎,出声道:“你在找什么?” 辛西娅连个眼神都吝啬于给他,沉浸在她的小世界里无法自拔。她翻找着某个柜子,声音断断续续的,暗示着她思维的不连贯,“哦……是……我想应该是放在这里的……番茄草。” 番茄草通体发红,因结出的果实状似小番茄,才得名番茄草。 这种草药喜血腥气,只在血族领地生长。 艾伦不久前刚帮她舂过草药,他清晰地记得,放置番茄草的抽屉里只剩下几根草根。 “辛西娅,”他叹了一声,问,“我不想因为一时冲动惹你不快,所以,我诚挚地邀请你和我谈谈。” 闻言,忙碌中的辛西娅恍然,她低头看了眼地面,稍稍迟疑,过了一会,她关上柜门,回头朝他看去,“既然是这么诚挚的邀请,那我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艾伦从桌底下抽出长条木椅,手在上面按了按,四根椅子腿顿时瑟瑟发抖,发出细响。他还是无法忍受这么寒碜的东西,于是使了点小魔法将它修好。 辛西娅留意到了,但是没有阻止他,她自如地坐到长椅的另一头,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见她入座,艾伦也跟着坐下。 他说:“哈尔斯的天气如何?” 辛西娅的眼珠子转了转,剔透的眸子晦暗不明,“不错,盖斯曼小镇的天气如何?” 此言一出,两人双双转头,目光恰好相撞。他们仿佛正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博弈,犀利严肃的眼神是最主要的武器。 艾伦通过她的眼睛得到答案,他率先打破僵局,“我真不习惯看到你的这种表情。” “我也是,”辛西娅失笑,“我们需要放松点,也许喝点松子酒会好些。” 艾伦不置可否,不过他显然对喝酒没有太大兴趣,“所以,你没去奥多小镇,你是去见了我父亲?” “是的,”辛西娅很坦诚,“我希望他能改变主意,不过目前看来,希望渺茫。” 艾伦嗤笑一声,他太懂他的父亲了,为了血族的前途,为了割裂人族与神族,也为了报复他母亲的现任丈夫,该隐绝对不会制止低等吸血鬼的繁衍,“辛西娅,这一切不可能停止,除非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生物的欲望都被抽离。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即使是圣女也做不到。” 辛西娅“嗯”了一声,她的想法和他并不相同,她说:“事实上,我也去了奥多小镇,有不少人遭遇了袭击。他们称其为瘟疫,怪病……恐怖的气氛在人间蔓延。” 说到这,她的神情凝重起来,“我去看望幼时照顾过我的苏西夫人。我已经认不出她了。血族称低等吸血鬼为腐尸和无知堕落者,这很符合我见到她时,她的状态。她的皮肤剥落,蛆虫从她的伤口里爬出,她的肢体扭曲,像条发癫痫的蛇……哦,可能蛇是不会发癫痫的,但是这能形容她的模样。” 辛西娅沉重地叹息,“我和小镇里的许多居民有着不错的交情,我不能无视他们的哀求。” 艾伦沉默着,他的眼皮敛着,听得很认真的样子。等辛西娅说完,他忽然有些恼怒,问:“那你呢,辛西娅?你知道我去了盖斯曼,那你也知道我见过玛莉吧?现在我了解女巫了,你们总在死亡来临前的日子里感知到死亡。即便你不知道原因,你也应该知道,眼前的这场灾难同样针对你。” “你需要为自己考虑考虑。”艾伦的语气不太好,“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话。” 辛西娅定定地注视他,“那也别忘了你的承诺,艾伦,你说过,你不会让我枯萎。对我而言,枯萎不是肉体的死亡,是心灵的死亡。” 艾伦语塞,他想反驳,又无从驳起。辛西娅比他会说话,她向来有许多说辞来搪塞他。 “艾伦,说真的,你得回到你父亲身边,”辛西娅说,“你在人族地界上待太久了。” 他的脸色沉了下来,像个讨要不到松软面包的孩子,“你想怎么做?你无法让他们变回人,我也无法为你提供那么多的鲜血。” “我知道,”辛西娅的手攥在一起,她下定了决心,“我会尽我所能杀死它们,至少保住这座小镇。” 艾伦看得出她的决绝,但在他看来,这是不可能的。腐尸的初拥速度是极快的,它们不似普通吸血鬼和高级吸血鬼,普通吸血鬼和高级吸血鬼初拥异族需要与之交换鲜血,而腐尸只需咬对方一口,便可达到初拥的效果,当然被初拥者也会变成毫无理智、丑陋、为吸血欲望所控制的低等吸血鬼。与此同时,因顿王国还在朝科洛夫茨王国输送腐尸,意图从后方瓦解科洛夫茨王国的防御,一举统一人类大陆,死伤惨重是难以避免的。 辛西娅其实也知道他所想的一切,可她仍然坚持道,“我会尽我所能。” “你可能会死。” 她轻松地答,“我是最强大的女巫之一,它们无法靠近我。” 艾伦并不担心低等吸血鬼伤她,他担心的是她的同族会伤她。自从神族成为人类的信仰后,女巫已不再是人们心中的保护神,并且,人们开始害怕女巫这种人族中的异类。独居、强大、不死的女人,于大多数人族而言,无疑是令人生畏的。而人类的新任首领——国王也容不下女巫这种真实存活于人间的,人族曾经的首领。 “人类会伤你。” 辛西娅笃定道,“我和小镇居民有良好的交情,他们不会的。艾伦,不要太过迷信命运,事实上,也有不少女巫接收到死亡预知,却阴差阳错改变了命运的。” 艾伦又不是叁岁小孩,心知她不过是在安抚他。她不惧怕死亡,为了保护那群她口中与她有良好交情的人类,她绝对愿意付出生命的代价。 但他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那就是他说服不了辛西娅。他必须想一个办法把她带走。 —————— 我努力在五章之内写完前世。 辛西娅知道她可能会因为这个而死,但她不知道死亡原因,她就是太善良了。 37离别前奏1 摇摇欲坠的火墙内,面对“瘟疫”不知所措的人们满脸惊惧,大多数人蜷缩在房子里小声祈祷,战战兢兢的,尽管他们所在的区域暂时十分安全。 火墙外,毫无神智的腐尸们啃食着它们曾经的同类的残肢,有些甚至趴在地上舔残留的鲜血,咀嚼声和餍足后的长啸声不绝于耳。 辛西娅飘到火墙上,注视下方的惨状,眉毛拧得有点扭曲,不难看出她很烦恼。 她的烦恼源于下面这群堕落的吸血鬼,因为它们正以可怖的速度繁衍。奥多小镇离边境不远,那些原本被艾尼塞斯国王用来打败敌国的腐尸如蝗虫般席卷过边境的村庄。它们一边填饱肚子,一边扩大群体,当它们来到奥多小镇时,已经是密密麻麻的一大群,像一片望不见尽头的沙地。 早一个月,被众女巫拒绝提议后,辛西娅曾去过边境,试图从源头阻止腐尸群的扩张。可惜的是,以她的力量无法完成这项工作。其实别说是她了,就连一直死活赖着她的血族亲王艾伦也没办法凭一己之力消灭数量如此庞大、繁殖能力如此强大的腐尸群。 艾伦形容它们为蟑螂,繁殖能力和生命力比任何生物都要顽强。 辛西娅有被他生动的形容恶心到。 没办法完全消灭它们,就只能退回奥多小镇,先守住那一亩叁分地。艾伦给辛西娅分析得头头是道,尽管腐尸和高级吸血鬼、普通吸血鬼不完全是一种生物,但好歹是同族,也是该隐捣鼓出来的玩意,神族不会坐视不管,总有他们出手的一天。 辛西娅知道艾伦说的是对的,即便她情感上压根无法接受这一事实,可是理智却告诉她,她必须这样做,否则她连那些与她关系亲密的人们都保不住。辛西娅最终做出选择,回到利兹山上的小木屋。回到小木屋之后,辛西娅一直在思考保卫小镇的方法,她冥思苦想许多天,最终从她的祖先那里得到灵感。 夏普家族的女巫都是爱丽森大女巫的后代,而所谓的大女巫,是人族曾经的首领。 时间追溯到几千年前,创世之初,创世者圣女认为这个世界过于空旷,因此在同一时间创造出人族与神族。神与人诞生后没多久,便发生了战争,神族人数虽少,却格外强大,几乎屠尽人族。圣女当即意识到她赋予神族的能力过于强大,长期持续下去,恐怕人族很快会灭绝。于是,圣女决意让人族自发选出统领人族的首领,她将赋予这些首领与神族相抗衡的能力。 当时,人族对创世者圣女的认识较多,对她的崇拜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因此,人族所推选出的首领,全是与圣女一个模板刻出来的人族女性,她们被认为是圣女在人间的化身。得知结果后,圣女赋予这些人族女性魔法,而这些人族女性即被称为大女巫。 爱丽森大女巫是其中一员。 大女巫们以联盟的方式共同守卫统领人族,这样的规则持续了约一千年时间。后来,经历了几次人神大战的爆发、数次人族内乱、血族诞生后的几次大战,大女巫一个接一个地战死,她们的势力逐渐衰弱。自然而然地,大女巫以及她们的女巫家族都如冬日的树枝,渐渐被时光的雪所掩埋。 爱丽森大女巫也是如此,她在最后一次大规模的人神大战中死去。 不过,虽然她的肉身陨灭,但是她强大的魔法以及智慧没有消失,它们被封印在夏普家族世代流传的宝箱里。 因此,当辛西娅陷入如此之严峻的困境中时,由心底深处发出的声音在努力地催促她回到家族圣地,翻找爱丽森大女巫的手札。 果不其然,辛西娅找到手札后,从中得到了一个秘法——圣火墙。这一魔法曾被爱丽森女巫用来保护即将失守的密西城。彼时,密西城猝不及防受到兽人族的攻击,兽人族大军有备而来,而密西城只有少数女巫与爱丽森大女巫共同把守,眼看就要抵挡不住。好在爱丽森大女巫利用心头血筑建圣火墙,这才让密西城等到其他大女巫的救援。 艾伦一向视辛西娅为珍宝,得知她要利用这一魔法时,相当反对。对女巫而言,取心头血会令她变得十分虚弱。但辛西娅心意已决,趁着艾伦疏忽,还是施了这一魔法。 圣火墙在奥多小镇外围腾腾升起,阻隔了张牙舞爪的低等吸血鬼,与此同时,辛西娅陷入了长达叁天的休眠。 等她再度醒来时,率先映入她眼帘的是双眼通红、脸色苍白的艾伦。 辛西娅戏谑地想,吸血鬼的脸色本就白,艾伦这都成惨白了,可怜的孩子。 她想着想着,咯吱咯吱地笑出声。艾伦又是担心又是恼怒,他不眠不休地守在她身边,唯恐她咽气,谁知道她一醒来,不仅连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还开心极了。他敛下眼眸,声音低落,“辛西娅,你不该这么做。” “好了,”辛西娅知道他心里有气,抬手捏捏他的脸颊,笑容真挚和煦,“我向你道歉,我保证再也没有下一次。” 艾伦抿着唇,眼神逐渐变得浑浊,他憋着口气,不说话。 辛西娅浓密的睫毛颤了颤,逗艾伦开心可是她的绝活,她的食指戳戳艾伦的脸颊,像在戳一颗饱满的桃子,“原谅我吧,艾伦,下一回,我一定听你的话,不再欺骗你。” 她的语气是那样地诚恳,可艾伦还是斜睨她一眼,不肯吭声,因为他再明白不过了,辛西娅是个高明的骗子,兴许她所说的“不再欺骗他”也是一个谎言。 艾伦对她的行径很失望,又心疼她的伤,不敢发脾气,良久良久,他扭过头,避免让她看见渐渐有些湿润之意的眼睛,“辛西娅,你不需要向我保证,我不是你的谁。” 说出这句话的艾伦以行动表明他的决心,他渐渐放松手指,原本的十指相扣被他强行破坏了。他把辛西娅的手塞回被子里,站起身缓缓地挪动脚步,看上去他是想离开这里独处,然而他的步伐是那样缓慢,仿佛是在等待谁的挽留。 辛西娅傻愣愣地动了动手指,她陡然发现,她的手心是温热的,这是艾伦留给她的温度,而她对这温度是有依恋的。不然,当她听见艾伦对她露出失望的神色时,她又怎么会这么不安? 她这才真正意识到,她的确是做了正确的事,却也做了错误的事。 她抬眼,艾伦的身影离她越来越远,几乎要化成一个小光点,她连忙询问:“艾伦,你要去哪里?” 他停下了,没有转身,甚至没有回头,他模仿着行尸走肉的僵硬,毫无感情地答:“如你所愿,回到该隐身边。” 艾伦在跟她赌气,辛西娅清楚这一点,也许她和他开开玩笑,这事就过去了。可她根本不愿意让艾伦露出那样复杂苦涩的神情,也不想看到他烦闷的样子。 可能是辛西娅的病没有好全,促使感性暂时占了上风,她忽然有一个想法,兴许她不该总是自以为是地把自己的想法加到他身上。 她不该阻止他爱她。 她捂了捂额头,“艾伦。” 一直在等她开口的艾伦应了一声。 辛西娅强撑着病体下床,她的脚步虚浮,走没两步就被自己凌乱的步伐绊了一下。艾伦听到动静,立刻转身扶住她,她笑了一声,声音里透着点小得意,“我就知道你不会抛下我。” 艾伦不爽得很,他算是被她拿捏得死死的,没有半点翻身的可能。 辛西娅看了清隽的少年一眼,脑袋悄悄地靠在他肩上,“留下来吧,艾伦。” 他等这句话等了很久,却还要故作姿态,“什么?” 辛西娅一头栽进他怀里,嘀咕道:“就这样吧,留下来。反正血族尽在你父亲的掌握之中,他会保护你,即使你背叛了血族。” 艾伦闻言,才软下心肠,他坚定地说,“你要相信我。” “我很想,”辛西娅轻轻地说,“我只是害怕......艾伦,你不能死,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好好活着。” 艾伦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和自己对视,他的眸子里重新落满了星光,仿佛是受到了圣女的眷顾,“你也是,辛西娅。” 辛西娅默然一笑,算是无声的回应。 随机掉落的小番外2之万圣节篇 万圣节 连市虽然是东方城市,但一直有过圣诞节和万圣节的传统。今年,小书店旁的幼儿园照常举行了万圣节派对,许多打扮成妖魔鬼怪的小朋友蹦蹦跳跳的四处乱窜。 这些纯真的孩子们总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没吓到别人,反而被别人吓。 辛西娅面前的小女巫就是这样。小姑娘打扮成女巫的模样,黑乎乎的一身,手里拿着根扫把,蹭的一下走到她面前要吓她。 辛西娅觉得有趣,逗弄起小姑娘,讲了一个简短的不太恐怖的恐怖故事,小女孩有些害怕地扁扁嘴,随后,两眼泪汪汪。 辛西娅忍俊不禁,扶正她要掉不掉的女巫帽,再点点她的额头。随后,小女孩好像遗忘了刚刚的故事,眼里没了泪光,定定地盯着她。 她缩回手,说:“老师变个魔术。” 小女孩懵懵懂懂地点点头。 辛西娅把两只手掌正对着她,弯了弯手指,表明自己手里没有任何东西。接着,两手攥成拳头,抵在唇边吹了口气后,重新张开。 几颗奶糖出现在她掌心里。 小女孩圆溜溜的大眼睛里写满了好奇,把恐怖故事忘得一干二净,跟海豹似的用力拍着小手,好一会,她天真地欢呼:“哇,是我最最最喜欢的糖,哪里来的?” 说着,小女孩绕着她转了两个圈圈,仔细地观察她身上所有能藏糖果的地方。 辛西娅抓着她的小手放进口袋里,她皱起眉头,摇摇小脑袋说:“没有!” 小女孩收回手,辛西娅自己又伸进去一摸,摸出了一堆五颜六色的糖果。 小女孩当即连声惊叹,小脸上满是笑容。 幼儿园的派对结束后,辛西娅走出幼儿园的大门,沿途不断有孩子跟她打招呼,她一一回应。 走到小书店楼下时,她一眼看见艾伦。 艾伦见她迎面而来,笑了笑,说:“和小女巫相处得不错。” “下次别用乌鸦监视我,”辛西娅嫌弃道,“叫声很难听。” 艾伦搂着她的肩,和她并肩而行,“准确来说,这是你默许的。” 辛西娅倒没否认。 两人一块回到小书店,一推开门,辛西娅就惊呆了,眼前那一屋子的万圣节元素,让她误以为自己来到了艾伦的古堡。 墙角的蜘蛛网、地上的南瓜马车、书架上的骷髅头还是栏杆上倒挂着的蝙蝠以及沙发上那只诡异的白猫西西,都不难让辛西娅猜到,这是艾伦的手笔。 辛西娅的评价是“艾伦,你真幼稚”。 艾伦对这种评价见惯不惯,他的关注点不在于此,他说:“辛西娅,你不认为这很有万圣节的感觉吗?人类不会比我们更懂万圣节。” 辛西娅看他的目光像在看一个傻子,不过她也习惯了,艾伦在她面前永远都很纯真,“如果你说出这话的原因是这里有真正的女巫和吸血鬼的话,那么,是的。” 艾伦不置可否,他又说,“但还是缺了些东西。” 辛西娅看他。 他一本正经地伸出手,“不给糖就捣蛋。” 辛西娅忍不住捂脸,谁能想到这是一只活了几千年的吸血鬼呢? “快点,”艾伦拉拉她的手臂,埋怨道,“你从来没送过我糖果。” “你怎么什么都得比?” 辛西娅无可奈何,变出一把糖塞到他口袋里。 艾伦不依不挠,“不够甜。” 这话一出,辛西娅立刻知道他不是想要糖,他是想捣蛋。她微微一笑,“那你自己拿。” 他的眼睫毛动了动,问:“真的?” 辛西娅肯定地点头。 刹那间,艾伦把吸血鬼敏捷的反应能力发挥到了极致,在辛西娅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迅速摸着她的脸颊,亲吻上她的唇。 艾伦的唇是冰凉的,但有了辛西娅的温度后,它渐渐变得温暖。 辛西娅感受到他的气息,情动地攀着他的肩,主动凑得近了些,加深了这个吻。 亲吻让他们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在事态即将失控前,他们短暂地分离了一会。 艾伦轻吻辛西娅的额头,紧紧地抱着她说:“辛西娅,你真甜。” 辛西娅的手悄悄从下端伸进他的衬衫里,“也许,你会想……更深入地尝尝我的甜。” 他闷闷地笑了起来,轻啄她的唇一口,“我想我会的。” —————— 别问我为什么没有doi,问就是在我脑中他们已经疯狂做爱无数次,但我无法用文字描述出来。 精↑彩↓收║藏:woo18νip (w oo1 8 . v i p) 38离别前奏2 辛西娅静静地靠在艾伦怀里,她的眼眸里一片漆黑,像是连萤火都没有的夜晚,只是艾伦看不见。 她在梦里看到了一切,而她看得越清楚,就意味着她离天堂又近了一步。 她所做的全部都是最后的挣扎。 最终,艾伦留在了辛西娅身边,陪她守护这最后一方净土。 视察完火墙状况的辛西娅回到她的小木屋,艾伦见她风尘仆仆的,体贴地倒杯黑麦茶送到她面前,再提出他的想法。 由于腐尸数量过于庞大,时常会出现漏网之鱼骚扰人类,于是艾伦便想到要让人类自发地保卫家园。当然,他不是为人类着想,他只是不愿看到辛西娅像一个为了全家人鞠躬尽瘁的主妇一样劳心费力地照顾她大大小小的“孩子们”,这些“孩子”应该学会独立。 辛西娅也知道单靠她和艾伦支撑,不是长久之计,当下就同意了他的提议,决意发动奥多小镇中的人们组成卫队在城中巡逻。 他们谈得很顺利。 也就是说,在这件事上,辛西娅与艾伦原本是不可能出现分歧的,但辛西娅作出了另一个让艾伦极其反对的决定。 她想教授自发参与卫队的女士巫术。因为在这种紧要关头,她不想让这些女士担任后勤的角色,也无法快速提升她们的身体素质。在这种情况下,教导她们学会基本的攻击性魔法,是最佳的出路。 艾伦不否认她的想法有一定道理,然而他有他的忧虑,“你在制造女巫?” “不,我只是教她们一些小小的魔法,”辛西娅强调,“她们中的大多数过于柔弱。她们柔弱到让最孱弱的男人都有自信去推倒她们,但我相信,她们可以作战,她们的战场不只是后方。” “但是,她们需要训练。” “那就训练她们,或让她们留下,”艾伦蹙眉道,“辛西娅,一旦你开始制造女巫,根据协定,国王们与神族有充分的理由对女巫发动战争。” 辛西娅对他口中的“协定”再清楚不过,那是一份彻头彻尾的不平等条约,是神族与众国王对女巫一族的单方面压制,可悲的是,女巫一族还需要它来维持所谓的和平,以求苟且偷生。 她耸耸肩,故作轻松,“我的艾伦,你明知道对人类而言,靠短期训练提升能力是完全不可能的。我必须作出选择。” 艾伦斜眼看她,他承认,她总能令他心甘情愿地享受挫败感。此时,他只觉得自己像是到处叨叨不休的恼人传教士,可能还很像他最憎恨的吸血鬼猎人,处处给别人找不痛快。 现在,艾伦也学会了让步,“好吧,也许我能支持你。但是,你应该征求女巫各大家族首领的同意,否则你很可能会给她们带来灾难。” 辛西娅眨眨眼睛,“兴许,这灾难迟早会降临。” 她认真地注视艾伦的眼睛,“你会因为猎物的哀求而放弃咬断它的脖子吗?” 艾伦当即听出她话里的深意,他不够成熟,不过他足够敏锐,“的确有围剿女巫的行动,但是.......” 辛西娅打断了他,她揉揉眉心,强撑着精神说:“艾伦,你之前的提醒是正确的,他们正在尽力绞杀女巫,以确保他们能长久占据至高无上的统治地位。” 能听到她说出这种话,艾伦还是很高兴的,这意味着辛西娅正在把他当成一个可以信赖的对象,他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一直感到奇怪,腐尸已经不仅仅只出现在边境线上,艾尼塞斯再愚蠢自负,也应该已经知道自己的王国正在失控,可他毫无动作。”她叹息一声,“我现在才发觉,有腐尸的地区,都是女巫的聚集地。” 艾伦的第一反应是,“该隐没有理由这么做。” 辛西娅抬眼,也许艾伦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对他的父亲是敬重的,不然他不会第一时间为该隐争辩。而根据他的反应,辛西娅不难猜到,该隐虽然不擅长抚养儿子,可他该是尽他所能给予艾伦一切了。 所以她一直想让艾伦回到该隐身边,艾伦有着崇高的身份地位和强大的魔法。然而他从未完全脱离该隐的保护,他还是个孩子,执拗,且有些冲动。 一旦她出了什么事,艾伦很可能会失去控制。 她微笑道,“你是对的,该隐没有针对女巫的理由。” 艾伦闻言,愣了愣,意识到他对该隐的维护,又不太情愿地说:“他也没有保护女巫的理由,他只为自己的利益行事。” “你的父亲无可指摘,”辛西娅捏捏他的脸颊,“他是血族首领,需要为血族着想。” 艾伦及时挪开她的手,不满道:“你保证过不再把我当成孩子。” 辛西娅点头,“你要给我一点时间。” 这段时间里,艾伦沉着许多,知道事情原委后,没提让她随他离开的事,说:“这么说,你确实想发动战争。” 她摇摇头,无奈地说:“我只是担心他们会发动战争。当然,我承认,我厌倦了避让,我宁愿痛痛快快地战上一场,是死是活,都是结果。” 艾伦攥住她的手腕,紧张兮兮地说:“说好了不许再谈及死亡。” 辛西娅宠溺地答,“好吧好吧。” 其实,尽管她嘴上答应了,不过她心中清楚,悬在女巫一族头上的那把刀,迟早会落下。 兴许,一开始,她们不该退让,不该做那个无数次挺身而出的傻瓜,最终才不会落到这种下场。 她恍惚了一下,转念一想,这是她们的使命和责任,是无数女巫创造的荣耀,她必须守护这份荣耀。 “不说这个了,”辛西娅笑眯眯地望着艾伦,“我猎到你最喜欢的羚羊,你可以去享用你的大餐,不过最好别把场面搞得过于血腥。” “我不是那些乳臭未干的小吸血鬼。” 辛西娅把他委屈的模样看在眼里,心想似乎差不了多少。 她沐浴在阳光下,发梢末端泛着点金光,下颌处的细小绒毛都显得格外可爱。他看得着迷,不受控制地走到她面前。 辛西娅面对他痴迷的眼神,竟有点无措,她问:“怎么了?” “我想,嗯,”艾伦顿了顿,眸子亮闪闪的,“吻你。” 辛西娅不太能从他这突兀的请求中反应过来,“嗯?” “像很多人类那样,”艾伦难得扭捏一回,“其实,我觉得,我们可以做很多人类情人做的事。我们算是情人关系吧?你觉得呢?辛西娅。” 辛西娅留意到他的两只耳朵都红得与番茄有一拼,怔了许久,陡然扑哧一笑,揶揄道,“你是指,比拥抱更进一步的接吻和.......做爱?” 她直白的话语为艾伦的脸也刷上一层薄薄的粉红色,他先是否认,又点头,接着再摇头,磕磕巴巴地说不出话,好一会,才跟蚊子似的哼哼,“如果你愿意,我可以。” 辛西娅哈哈大笑,艾伦纯情得过了头,“我还没试过,可以试试,你试过吗?和女吸血鬼。” “没有。”艾伦斩钉截铁地回答,似乎是怕她怀疑自己。 辛西娅毫不意外他的反应,坏心眼地继续道,“不如就今晚吧,今晚.......” 她话未说完,艾伦已经用了瞬间移动逃开,留下辛西娅一人笑得前仰后合。 39离别前奏3H 夜晚是腐尸最活跃的时候,它们嚣张的吼叫声越来越响,几乎要穿透这层火墙。 艾伦嫌它们烦,也怕辛西娅操劳,于是决定尝试把自己的鲜血融入火墙。 高级血族的鲜血对低级血族而言,有着一定的震慑作用。倘若他的血能和火墙相融,那么,即使无法逼退数量庞大的腐尸群,也足以让它们不再那么躁狂,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火墙。 这回换辛西娅极力阻止艾伦了。因为对于吸血鬼而言,身体内的鲜血十分珍贵。他想让鲜血起到震慑作用,放出的血绝不可能是一星半点,尽管不至于危及生命,可会让他变得十分虚弱。 而且,他们无法得知这种方法是否有效,倘若无效,艾伦的血就白流了。 艾伦可不理,他任性妄为起来,十个辛西娅都比不上,最后,他趁辛西娅不注意,割破了白皙的肌肤,让鲜血从裂开的红色伤口里缓缓淌出。 红得胜火的血液飘向跳跃的火焰,霎那间与之融合。火墙上的火焰当即迸发出无限的能量,熊熊烈火张开巨口,吞没无数妄想越过它的腐尸。 肉体与火焰碰撞后,滋啦滋啦的声音不绝于耳,焦味熏得附近的植物都精神萎靡。 鲜血显然奏效了,原本围在火墙边的腐尸下意识退开一步,不敢再轻易靠近它。 辛西娅大喊一声:“够了。” 她的眉毛像两条焦虑过头的虫子,掩去原有的平静。 她使出治愈术,一团柔软的光波弹到艾伦的手臂上,笼罩住冒着鲜血的伤口,不一会儿,伤口痊愈。 艾伦很享受她的关心,抬起手臂观察了下,笑着说:“你的魔法变强了。” 辛西娅瞪他一眼,还有心情开玩笑。 他失血不多,脸色看上去还算正常,但辛西娅放心不下,主动搀扶着他走。 血族天生就白得有些病态,因此艾伦的脸红总是格外明显。 他的耳朵烫得吓人,一股股热血往上涌。 辛西娅调侃他,“我又不是没扶过你。艾伦,我们可是情人。” 她把“情人”二字咬得特别重,说得艾伦面红耳赤,抿着唇,像是随时要羞愤得钻到地洞里。 辛西娅忍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哧哧地笑出声。 谁知道,回到辛西娅的家后,艾伦的脸皮居然厚起来了,毫不避讳地要和她一起睡,还美其名曰是需要她照顾。 辛西娅眼睁睁看着他拖了床被子自觉铺好,诧异得目瞪口呆,一时之间哭笑不得。 不仅如此,他还用小鹿般无辜的眼神注视她,好像是在控诉她的出尔反尔。 她捋了捋褐色卷发,解下发圈,不再犹豫,掀开她自己的被子躺进去,顺便推了推艾伦,让他往旁边挪一挪。 艾伦照办,给她留出足够的空位。接着,两人安安分分地一同躺下,仿佛两具有尸僵的尸体。 他们双双和天花板深情对视了一阵子,耳旁尽是对方的呼吸声和自己的心跳声,隐秘的感觉令他们的身体和情感都渐渐变得灼热。 还是辛西娅的脸皮厚度更上一层楼,她掖掖被角,平静地问:“我们是不是可以做点事情?” 室内安静了会,艾伦才面无表情地说:“什么事情?” 辛西娅一本正经地解释,“那种……据说很快乐的事情。” 艾伦的腿突然动了一下,冰冷的脚趾蹭到她的小腿,她一瑟缩,脸朝他的方向转,恰好对上他的颈窝。 她温热的呼吸掠过他的脖颈,令他没来由地一激灵,十分燥闷。 他的眼睛亮得可怕,仿佛是一个狂热分子,“我是不是应该先抱抱你?” 辛西娅认真想了想,说:“你可以这么做。” 于是,艾伦的手颤颤巍巍地伸到她的被子里,一番摸索后小心翼翼地放到她腰上,再一用力,把她整个人都拉到他的被子里。 辛西娅的长发落到他的手臂上,她认认真真地端详他的下巴,“我想看看你的獠牙。” 他的眼光流转,茶色的眼珠子犹如夺目的晶石。下一秒,长而尖锐的獠牙缓缓伸出,他毫无保留地把他身上最锋利也是最柔弱的一部分展现在她面前。 辛西娅挪过去,拉近距离,她的脸颊离他越来越近,而后,她伸出手指,好奇地捧了一下。 他条件反射地收回獠牙,由于速度太快,不小心划破辛西娅的手指。 她的鲜血对吸血鬼而言是绝美的食物。 他的神色变了,匆匆忙忙地推开她。 辛西娅毫不在意,主动伸手过去,她说,“你会需要它的,女巫的鲜血是绝佳的补品。” 艾伦拒绝她慷慨的赠予,扭开头,闷闷地说:“我会对你的鲜血上瘾……辛西娅,我不想伤害你。” 辛西娅微笑,“你不会的,我知道。” 艾伦仍然抗拒,只要伤害她的可能性是存在的,他就不想冒险。 她想了想,趁他不备,把自己的鲜血抹在他唇上,留下一抹鲜艳的红。 艾伦错愕,但他已经尝到了她的鲜血的甜,那其中隐藏着的强大魔法使他的身体不复虚弱。 他的本性促使他伸出舌头舔了舔那抹鲜甜,眼神逐渐不复清澈。他发现,他对辛西娅上瘾的方式,并不是渴求她的鲜血,而是渴求她的身体。 辛西娅注意到他异样的眼神,以为他真的控制不了嗜血的欲望,还想给他来点魔法,谁知道,下一秒,她就被艾伦按倒在床上。 他的眼里闪现出红光,配合唇角那一抹妖艳的红,还真挺像索人性命的恶魔。 辛西娅毫不畏惧,等着他的下一步动作。出乎她意料的是,艾伦舔了舔她的脖子,并没有咬她,反而亲吻了起来。 这回,她再没经验,也能察觉出不对劲。她用劲拉开艾伦,果然看见他的脸上有不正常的红。 血族是有发情期的,不过高等血族能够控制自己的欲望,通常不会让它出现。现在艾伦这情况,肯定是她的鲜血导致的。 辛西娅没想到这情况的出现,还没完全做好心理准备,但她转眼看了看英俊的艾伦,还是又把他给叫了过来。 艾伦勉强能控制自己,他觉得辛西娅不愿意,本来想离开,岂料他很快就看到她在朝他招手。他的理智顿时崩塌,猛地扑了过去,把她压在身下,急切地吻她的耳朵。 辛西娅怕他完全失控,当他伏在她肩头吮吸她的肌肤时,她悄然抬手在他身上施加了点安抚咒。不过她没敢加太多,因为她发现自己挺喜欢这个模样的艾伦。 保留着点野性的他,可能格外可口。 想入非非的辛西娅解开艾伦身上的棉麻衬衣。血族不怕寒冷,艾伦一年到头都穿得轻薄,所以辛西娅毫不费劲地除下他的衣服,温暖的掌心抚摸着他冰凉的肌肤。 他的身体和他的容颜一样完美。 艾伦不懂如何取悦她,就一边回忆着他从人类那听来的事,一边凭着本能在她身体上留下痕迹。 她微眯着眼,右手覆在他脖子后的软肉上,很是沉醉的样子。 他的吻绵延到她的下身,他分开辛西娅的双腿,定定地望着藏在卷曲小黑毛中若隐若现的嫣红珍珠,他拨开两瓣花瓣,让它完全显露出来。 也不知道他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居然问辛西娅:“这是什么?” 提问的过程中,顺便用手指轻轻刮了下它,辛西娅浑身一颤,双腿夹紧。 艾伦不给她合腿的机会,压着她的双腿,又捻了捻小豆豆,然后低下头,含住了它。 辛西娅哼出声,手拽着他的一小撮栗发,双腿直颤抖。 “不要吸……”她高亢地叫了一声,“别……别碰它……” 艾伦我行我素,他只知道辛西娅很快乐,而他想让她更快乐,于是更卖力地舔弄起她凸起的珍珠,直到她的脚趾蜷缩,涌出的热流沾湿他的下巴,他才得意地抬头,看向辛西娅。 辛西娅软得像团棉花,她没想到这会令她如此失控,她拽着床单喘了好一会。 在她歇息的空档里,艾伦也没有停下他的探索,他抬起辛西娅的一条腿,认认真真地查看那股热流的源头——一个小小的洞口。 他伸入一根手指,再问辛西娅:“是这里吗?” 辛西娅怒了,“你明明知道的。” 他可没有那么纯情。 艾伦一脸无辜,手指往温热的洞穴里戳了戳,接着就伸出手,要把自己的生殖器官放到里面。 辛西娅不经意地扫了一眼他的下身,神色变得十分微妙,当她发现艾伦想直接进去时,神色大变,这还不得把她撑裂,她一个鲤鱼打挺翻身骑到他身上,喘着气说:“很好,让我来。” 艾伦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地让她掌握了主动权。 ————— 辛西娅:你就是个弟弟,让我教你! 精|彩|收|藏:po18m.v ip | woo1 8 . v i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