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系统:神君的精分日常》 第1章 竹马他是橙子味1 顾白花了三分钟的时间,才将眼前这只圆圆胖胖,长得跟汤圆似的东西刚才说的话给消化完。 它说它叫圆圆,是神界开发出来的最新系统。 这名字还挺贴切。 天地分神界,人界,冥界三界,亦可分为三千大世界,亿万小世界。 总有些神仙在历经天劫的时候失败,神魂破碎,就像一个水晶球,被打破成了几十几百片散落三界之中。 神界培养出一个神仙也不容易,所以就想出了这个方法——专找符合要求的鬼魂绑定系统,然后穿梭各个世界,将神魂碎片找回来。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被选中了?”顾白一脸懵地指着自己。 圆圆兴奋地滚了滚:[是的。少年,想复活吗?] “当然。”顾白不假思索地道。 他已经在忘川河里飘荡许久,都快成冥界钉子户了。 小判官说他命中有机缘,所以不能急着去投胎。 如今看来,这个系统应该就是他的机缘了吧。 圆圆:[只要负责将神魂碎片收集回来就可以转世投胎做人了哟~] 这对于顾白来说,实在是一件不得多的好事,他几乎没有多想,就点头同意了。 圆圆反倒有些惊讶:[少年,你都不问问我如果不能完成任务,会有什么惩罚吗?] 顾白微微一笑:“最多不过魂飞魄散罢了。比起在地府中做个孤魂野鬼,也许能算得上是解脱。” 圆圆若有所思地晃了晃身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开始绑定吧。] 它说完,就化成了一道白光钻进了顾白的眉心里。 同时,一枚非常细的银环出现在顾白的右手小指上。 一道软糯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少年,看到那个银环了吗?那就相当于进度条哟,等到它变成蓝色的时候,就代表神魂碎片全部收集完毕!] “好的,我知道了。”顾白左手抚着那枚银环,正准备问圆圆他该怎么收集碎片。 只听它嘿嘿一笑后,又道:“那请做好准备,任务开始!” [宿主顾白,性别男,年龄未知,容貌尚可,智力还行。正在搜寻匹配神君……] 顾白:“尚可???” [嘀嘀嘀——任务开启,攻略对象天界扶苍神君,正在构造因果链……构造成功,第一个世界开启。] 顾白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最后似乎隐约听到了圆圆说了一句:[宿主加油鸭!] …… …… 顾白醒来的时候,有些不适应地眯了眯眼。 随后有些不敢相信地掐了一把自己的脸——有点痛,触感却很真实。 有多久没有感受过做人的滋味了。 他看了看周围,堆放着许多体育教材,似乎是在学校里面。 [嘀嘀嘀,]圆圆的声音响起,[是否接受剧情导入?] 顾白默念,接受。 一串繁杂而斑驳的记忆汹涌而来,他不由闭上了眼。 这具身体的主人名叫宋天野,是个高三生,性情清冷,长相俊秀,成绩十分优异。 他是所有人眼里的乖宝宝,心里却藏着一段禁忌的暗恋。 他喜欢方辰。 方家和宋家是世交,方辰和他一个班,是个体育生,是和他截然不同的人。 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却更像是一团烈焰,让人看了就觉得心生暖意。 可是宋天野最终还是没有勇气说出对方辰的喜欢,高考之后,二人去了不同的学校。 平常放假也都没回家,再见面,已是三年后。 宋天野偶然在街上碰到了方辰,他正犹豫着要不要打个招呼,问他怎么会到这里来,却看见一个女孩飞奔过去,亲密地挽着他的手臂,笑着说什么。 第2章 竹马他是橙子味2 他站在原地看了好久,最后自嘲地勾了勾唇角,缓步离开。 往后余生,他们再没有碰过面。 宋天野选择了出国,一生未娶。生命到了最后一刻的时候,他居然又想起了那张有些模糊的笑脸。 少年长眉飞扬,带着点桀骜不驯的意味,颇有点不耐地喊:“天天,快过来!” 他闭上眼,用嘶哑的喉咙艰涩出口:“来了。” 来了。 —— 顾白快速过了一遍剧情,有些犹疑地问道:“神魂碎片就在方辰身上吗?” 圆圆:[宿主真机智,给你点个赞。] “那我要怎么得到?” [嘻嘻,]圆圆笑了一声,[很简单哟,得到他的百分百真情度,银环就能吸收神魂碎片了。] 顾白:“……” 神界发明这个系统的人是怎么想的??? 他是魔鬼吗? 圆圆继续道:[为了更好地完成任务,系统君贴心地提供了“共情”功能哟。] 顾白:“啥?” 圆圆:[就是能够让宿主完全感受到原主的情绪,是否开启?] “哦,那就开吧。” 他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随后站起身,四处转了转,发现门被人锁上了。 按照记忆,他是被几个校园里的小混混故意骗到这里,把他锁在里面的。 果然还是十几岁的少年,真是够幼稚。 顾白并不慌,因为他知道,很快就会有人来救他了。 手机在书包里,书包留在了教室。所以他只能无聊得坐在做仰卧起坐的绿色坐垫上,耐心地等待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白眼皮有些发沉, 只听一声巨响,铁门被人狠狠撞了一下。 少年焦急的声音跟着响起:“天天!你在不在里面?” ——是方辰,只有他会这么叫宋天野。 顾白站了起来,走到门边,应了一声:“我在。” 外面的人一下子兴奋起来,高声喊着:“你躲开,我要踹门了!” 顾白有些无奈:“这是公共财产。” “公什么公,”方辰十分不耐的打断他的话,“我又没钥匙,难道你想一直困到明天早上?” 顾白想了想,没再说话,走得离门远了些。 方辰等了一会儿,估摸着他应该站远了,才一脚猛踢在门上。 “哗啦——轰!”兢兢业业的铁皮门终于光荣退伍,砸起了一地烟尘。 器材室的电已经断了,方辰四处望了一圈,才发现角落里孤身而立的顾白。 他身上还穿着下午上体育课时候的运动服,头发有些微乱,抬起那双清凌凌的眼睛和方辰对视了一眼。 方辰走过去,讲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阵,没发现有伤后,才呼了一口气,又骂道:“林浩宇那帮人活腻了,居然敢动你,看我明天不把他们打得亲娘都不认识!” 顾白看着他,十七八的少年朗目星眸,热烈得好像一团火。 微微上挑的眉梢,毫不掩饰的张扬。他穿着球衣,露出了紧实的肌肉,大概因为常年锻炼,皮肤呈现健康的小麦色,身材十分修长。 顾白的心猛地一跳,眼里掠过一抹暗光,他低下头,走到方辰身边,淡淡地说了声:“走吧。” 说着,拍了拍裤子,率先走出了器材室。 “喂,天天,”方辰愣了一下,连忙跟上,一边还在不满地念叨着,“我从家里跑来学校找你,跑了一个小时呢,你都不说一声谢谢。”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沉下去,零星几颗星挂在天上。 顾白忍不住微微弯了唇角:“谢谢。” 听他这么轻易地说了,方辰又觉得不太划算,小声嘟囔:“一句谢谢就把我打发了。” 第3章 竹马他是橙子味3 顾白突然停了下来,回头看他,眸色深邃:“那你说,要我怎么谢?” “以身相许?” 他说完就勾了勾唇角,径直往前走,徒留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方辰在原地。 “我靠,”方辰追上来,一脸惊悚,“天天你居然会开玩笑了。” 要知道,他们可是从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了。这么多年,宋天野基本上都是一副清冷寡言的样子。 更别提会主动开玩笑这种事。 顾白从鼻间溢出一声轻哼,不置可否。 昏黄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极长,沿着路,两人先翻窗进教室拿了书包,才慢慢悠悠地走回家。 宋方两家就住在同一层楼的对门,顾白抬起头看着漆黑的楼层,微微皱眉。 方辰大大咧咧地揽在他肩头,“咱爹咱妈的感情真是好,出差都一起出。” “嗯,”顾白也没去纠正他的话,按了电梯后问道,“你吃饭了吗?” 方辰有些幽怨地瞥他一眼,“吃个屁,老子一听到你被锁,就马不停蹄地奔学校了。” 顾白轻笑一声:“来我家?” 方辰立刻点头如捣蒜,笑得露出了两颗虎牙。 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了,方辰父母经常出差,每每这个时候,他就会跑到宋家蹭吃蹭喝。 碰到宋天野的父母也出差的时候,宋天野自然而然地就接过了投喂的任务。 “叮……” 电梯到了。 顾白走出电梯,方辰难得安静下来跟在他身后,像只乖巧的二哈。 他从书包里掏出钥匙打开门,又将灯打开,换了鞋后回房间放下书包,就径直进了厨房。 方辰轻车熟路地换了一双鞋后,就瘫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随便看了看。 半晌,他觉得有些无聊了,就起身走到厨房里。 煤气炉上烧着水,顾白正在专注地切葱花。白炽灯的冷光下,他纤长的睫毛在眼下垂下一抹淡影,下巴紧绷,如同在做习题册一样认真。 有一根头发落在他的脸上,他却恍若未觉。 方辰在旁边看着,不知怎的,手痒地往顾白脸上去。 扒了一下,那根头发仍然顽强地贴着顾白的肌肤。 方辰不死心地凑近,扒拉了一下又一下,才终于将那根头发丝揪了起来。 他举着,朝顾白得意地笑。 正准备邀功,却见顾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眼神奇异地看着他,白皙的脸上不知是被他刚刚揪的,还是热的,染上了一层淡红。 方辰的第一反应是,天天脸红的样子还挺好看。 然后,他好像才意识到什么似的,往后一跳,尴尬地拍拍手,“那啥,我先出去了。” 他一步蹿了出去,又扒着门露出半个脑袋,嘿嘿一笑,“我要吃鸡蛋面。” 顾白没说什么,修长的手指从冰箱里拿出了一个鸡蛋。 方辰坐在沙发上,合拢五指搓揉了一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细腻柔滑的触感。 电视上放了什么,他完全没有看进去。有些发呆地想,天天的皮肤怎么比女孩子还好呢。 有点像白白嫩嫩的鸡蛋,嗯,他最喜欢吃鸡蛋了。 …… 圆圆的声音久违地响起:[少年加油哦,当前攻略人物真情度60%~] 因为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的原因,本身就有些感情基础。 所以这是最简单的一个位面,按照圆圆的话来说——[是个人都能完成。] 顾白点点头,突然有些面色古怪地问:“那啥……滚床单的时候我是上面还是下面那个?” 圆圆顿了一下,不怀好意地微笑反问:[您觉得呢?] 顾白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又看了看可怜的细胳膊细腿,觉得有点危险。 第4章 竹马他是橙子味4 此时面也煮好了,他盛到碗里,按照方辰的喜好放好佐料,最好盖上一个金灿灿的荷包蛋,端了出去。 “饿死我了。”方辰使劲嗅了嗅,两眼放光,连忙接过,也不管烫不烫就塞了几大口。 顾白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有些好笑地唇角微扬。 “天天你怎么不吃?”方辰吃到一半,才发现顾白只端了一碗面出来。 顾白摇摇头:“我不饿。” “哦。”方辰大快朵颐之后,摸着肚子大发善心地去洗了碗。 随后,他在客厅看电视,顾白在房间里刷题。 一直到晚上十点左右,方辰打了个哈欠,才将电视机关掉。洗漱以后,十分自然地拉开了顾白的房间门。 顾白闭着眼假寐,听见方辰放轻的脚步声。一阵悉悉索索之后,身侧的床榻多出了一个人。 他突然侧身,佯装不经意地一只手搭在了方辰的身上——夏夜微凉,少年身体一僵,随后小心翼翼地将他的手拉下来。 风吹动窗帘,月光之下,顾白安静地躺在他身边,纤长的睫毛,微红的唇,恍惚如同月下的精灵。 真好看。 方辰的睡意突然烟消云散,忍不住稍稍凑近了一些。 也就在这个时候,顾白又一次伸出手搭在了他的腰间,近乎是拥抱的模样。 少年吓了一跳,小声嘟囔了几句。顾白顺势将头埋在他的颈侧,轻而缓的呼吸扑打着,轻而易举地激起方辰的一片鸡皮疙瘩。 方辰正想将顾白推远一些,旁边的人突然翻了个身,牢牢压在了他的身上。 什么毛病! 他差点破口大骂起来,却借着窗口的月光,看见顾白紧皱着眉,眼神空洞,没有焦点,好像在看他,又好像没有。 梦游? 听说不能叫醒梦游的人,方辰硬生生咽下了准备出口的话。 不过他们相处了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天天会梦游。 方辰苦恼地皱着眉,该怎么不惊醒天天,又能让他好好睡觉呢? 他正思考着,顾白突然将头往下,灼热的气息扑在他的脸上,有些痒。 “天天……”方辰下意识地轻声唤道,剩下的话却没能说出口。 顾白低头,温热的唇瓣贴在了他的唇上。 方辰内心:???! 然而身上的人并没有理会他的震惊,而是细细地用舌尖描绘着他的唇,仿佛在品尝世间最美味的糖果。 借着方辰呆愣的片刻,灵巧地滑进了他的口腔中,温柔而又强势地掠夺着他的每一丝一毫的空气。 等到一吻结束,方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而顾白则直接头一歪,躺在他身上睡了过去。 方辰连忙手上用力,将他翻转过身。 躺在床上,无神地望着天花板。方辰的心情十分复杂,他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嘴角,神情恍惚。 他刚才,是被天天强吻了? 方辰神色微微扭曲,以后要怎么面对天天啊! 他会不会记得这件事?不过梦游的人应该是没意识的。 这么一想,方辰又觉得有些愤愤不平起来。 他这里纠结得不行,殊不知背转过身的顾白微微睁开眼,唇角扬起一抹得逞的笑意。 目睹全过程的圆圆:[影帝,你好。] 顾白:[现在他对我真情度多少了?] 圆圆:[70%,继续努力!] 进度提升,顾白心情颇好,闭上眼安静地睡过去。 第二天神清气爽地醒来,一睁眼,却对上了方辰泛着红血丝的眸子。 顾白看着他眼下的一抹青黑,明知故问:“怎么,没睡好?” 方辰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上又有些泛红,“没,没什么。” 第5章 竹马他是橙子味5 “哦,”顾白低头看了一眼表,“那就早点洗漱,你先去你家拿书包,我做好早饭以后叫你。” “哦,哦好,”方辰胡乱点了下头,迅速拿起一边的衣服穿了起来。 顾白也掀开了被子,伸手去拿校服衬衫,慢条斯理地穿着。 他的皮肤很白,虽然清瘦,该有的肌肉缺不少,显得线条流畅而有力。特别是那双修长的腿,没有一丝赘肉,比女孩子的还要好看。 方辰不自觉地喉头滚了滚。 顾白斜睨他一眼,似乎有些不解:“还不去?” 他生得五官精致,饶是这样的动作做起来也十分好看,极度的清冷中带了点难言的魅惑。 方辰蹭的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匆匆忙忙地穿好鞋就奔洗手间。 他“砰”一声关上门,背靠着门低喘着气。 手抚上胸膛,忽然加速的心跳声让方辰有些不解。 这是怎么了? 脑子里突然出现了天天的脸,那双清凌凌的眼里,幽深如渊,好像被一层浓雾笼罩。 方辰突然想,他想拨开那层雾。 他想那双眼睛里,清清楚楚地,只映出他的模样。 —— 方辰从自己家拿回书包,斜斜地搭在肩上,重新回到宋家的时候,顾白已经准备好了简单的早餐。 他三两下就将自己那份解决了,转头看着顾白不紧不慢地喝着牛奶。 放下杯子的时候,唇边不小心沾上了一点,顾白不自觉地伸出舌尖舔了舔,狭长的眼微眯。 方辰连忙别开视线。 他站起身催促:“走走走,要迟到了!” “好。”顾白唇角若有似无地勾起,收拾了一下,背上书包就跟着方辰一起走到公交车站等车。 正是上班上学的高峰期,刷卡上车后,两人只能在人堆中艰难地站立。 顾白比他要矮一些,微微垂眸,露出纤长细白的脖颈。 借着刹车时的惯性,顾白故意往方辰的身上一扑,力道把握得刚好。 鼻尖传来顾白身上清淡的香味,那张清俊的脸似乎伸手可触,方辰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事情。 那个温热的吻。 “很热吗?”顾白突然发问。 “啊?”方辰有些没反应过来。 顾白道:“你的脸很红。” 他一说,方辰好像才感受到脸上灼热的温度,支支吾吾地回答:“人,人太多了。” 顾白定睛看了他一眼,随后转开头:“哦。” 他本来就不是多话的人,方辰也一反常态地安静了下来,一时相对无言,直到公交车在学校前的站台停下。 两人拨开人潮下了车,方辰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有些不爽:“我去,人也忒多。” 顾白没说话,而是看向了一个方向,眸光深邃。 方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原来是林浩宇他们。 林浩宇饶有兴趣地看着顾白,慢慢悠悠地走过来,笑道:“可以啊学霸,我还以为你现在还在器材室里面待着呢。” 不提这个事还好,一提起来,方辰就像炸开的鞭炮,冷哼一声:“你最好今天赶紧回家,不然我会控制不住把你揍成猪头。” “哟,”林浩宇毫不畏惧地和他对视,嗤笑了一声,“要揍也是学霸来揍我,关你什么事。” 方辰眉毛一横,撸起袖子,正准备上前,却被顾白拦住。 “要上课了,别理他。”顾白冷眼看了林浩宇一眼,拉着方辰就离开。 现在是在学校门口,要是被监控抓到他们打架,肯定会被记过。 他倒是还好,方辰却是有前科的,都高三了,还是少惹些事。 林浩宇两手抱着头,不急不慢地跟在他们后面。一副极为悠闲的样子,就差叼着一根烟了。 第6章 竹马他是橙子味6 方辰和顾白是在上课铃响前一分钟进的教室,班主任知道他们两个是发小,特意安排两人做同桌。 希望乖巧听话的宋天野能够将一身痞气的方辰给拉回正道。 可惜好像有点不尽人意。 以前宋天野喜欢方辰,心甘情愿地替他写作业,方辰也就更加肆无忌惮地逃课打架玩游戏。 导致最后,两人没有考上同一所大学。 现在的顾白当然不会这么做,所以每次方辰昏昏欲睡的时候,他都会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在他的腿上。 这么一来二去,方辰的瞌睡也彻底没了。 他挠挠头,单手撑在桌上,有些不满地问:“干嘛呀?” 顾白言简意赅:“听课。” 方辰狠狠皱起了眉,对他来说,让他听一节课,他宁愿选择围着操场跑十圈。 他撑着脑袋看了一眼黑板上密密麻麻的数学公式,只觉得头皮发麻,感觉看到了一堆火星文字。 顾白见他两道长眉拧在一起,俊朗的脸微微扭曲,便忍不住有些想笑。 “你还笑我。”方辰呲牙,一只手从桌面下穿过去,在顾白腰间掐了一把。 他的力气不大,没什么痛感,反而有些痒。 顾白迅速捉住他的那只手,似无奈似警告地说了一句:“别乱动。你想和我考一所大学吗?” 那双深墨色的眼里,似乎流转着什么,隐藏在暗潮之中。 方辰一怔,挠了挠后脑勺,本想说你成绩这么好,我怎么可能和你考到一所学校。 可是鬼使神差地,他说出来的却是:“咱们当然得在一所学校了,不然就你这个小身板,要是被人欺负了都没地方哭去。” 顾白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那就好好听课。” 方辰刚要叫苦,就听顾白道:“实在不懂,晚上回去我给你补课。” 眼见天天大概是动真格的了,他才稍稍提起精神,拿着仍然新崭崭的书翻了起来。 看了一会儿,遇见难一点的题目,他正准备转头去问顾白。 却见顾白正低眸,认真地计算着题目,他的半边脸隐在阳光中,只露出俊朗的轮廓,却仍然让人不由得为之一动。 方辰原本的话突然说不出口了,那一刻周围的喧嚣似乎都消失不见。 只剩下眼前的人,和他的心跳声。 —— 一直到晚自习结束,方辰才眯着眼伸了个懒腰,心情愉快地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将书包一收,站在一边等顾白。 两人正准备离开,却在教室门口被人拦住。 林浩宇脸上挂着痞气的笑容,看向顾白:“学霸,别忙着走啊,上次我说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 顾白顿了顿,皱着眉道:“我觉得我上回和你说的很清楚。” “那我不是让你再考虑考虑吗,”林浩宇毫不在意地笑笑,目光依旧凝在顾白身上。 顾白直接拉着旁边的方辰,“我们走。” “不是,到底啥事啊?”方辰被他们两个搞得一头雾水。 他原本以为林浩宇是因为看不惯他,才去欺负天天的。但是现在看来,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啊。 顾白垂着眸,眼睫轻颤:“没什么。” “连我也不说?”方辰皱了眉,有些不满。 他朝林浩宇微微扬高下巴,“那你说。” “其实也没什么,”林浩宇嘴角扬起,笑嘻嘻地道,“就是我看上了学霸,想做他男朋友,他不干。” 方辰:“???” 他一时之间有些心绪复杂。惊讶,疑惑,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 仿佛是最心爱的东西,被人暗地觊觎着。这让方辰很不爽。 第7章 竹马他是橙子味7 他一把拉着顾白,撞开了林浩宇,回头挑衅地一笑:“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德行,我们天天怎么可能看上你。” 林浩宇冷哼一声:“看不上我,难道还能看得上你?” 方辰噎了一噎。 说实话,他比林浩宇还真没好到哪里去。 但他仍梗着脖子道:“我和你不一样,我们之间的关系,是你能比的吗?” 方辰说着,用胳膊肘撞了撞顾白,挤眉弄眼:“是吧,天天?” “嗯,”顾白低声应了,“不一样的。” 听见回答,方辰满意地一笑,向林浩宇得意地扬了扬眉,随后就拉着顾白离开。 走出好远,方辰回头看,林浩宇还站在原地,影子被拉得老长,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心里没来由地轻跳了一下。 手却突然被顾白拉住,他牵着方辰就跑,“快点,公交车来了!” 这是末班车,如果赶不上的话,恐怕只能走着回去了。 两人微喘着气上了车,寻了个后排的位置坐下。 顾白这才松开方辰的手。 温热的触感一下子消失,方辰捏着五指,竟然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 “喂,天天,”他靠着窗,忽然低声问道,“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顾白看了他一眼,勾唇轻笑:“嗯。” 方辰没想到他承认得这么快,有些愣住。 心里忽然生出几分惊慌,心脏微微抽痛了一下,又有些莫名其妙地躁郁起来。 方辰低下头,“那你喜欢谁?班花?” 顾白顿了顿,道:“不告诉你。” 可恶,还吊人胃口。 方辰郁闷地转过头,一路上都有些怏怏不乐。 他原本想回自己家,却被顾白拉住。 “你干嘛?”方辰的语气有些不耐。 顾白的目光下移到他脖颈上戴着的十字架项链,突然笑了:“原来你还留着啊。” 小时候过家家,宋天野生得秀气,每次都扮演新娘。听说结婚需要交换信物,那条项链就是他换给方辰的东西。 方辰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脖子,将顾白的手推开,提高了声音:“你到底要干嘛?很烦欸!” 他的态度实在算不上好,甚至还有点恶劣。说完自己也愣了一下,看到顾白的笑意僵在脸上,方辰的心里没来由地慌乱起来。 “天……” “我给你煮面,吃完再走吧。”顾白敛眸,不再看他,放下书包转身就去了厨房。 看着顾白的背影,方辰顿觉十分懊恼。 他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这么对待天天呢? 可是心底深处,那种酸涩而烦闷的情绪,方辰还没来得及辨别,就已经如惊涛骇浪汹涌而出。 他摸着胸前的十字架,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垂下头一言不发。 —— 当一对以前形影不离的人突然产生了隔阂,最先感受到变化的,往往不是他们自己,而是周围的人。 方辰咬着笔杆,假装不经意地往旁边一瞥——林浩宇正端着一本书,十分乖巧地坐在顾白的课桌旁。 顾白正在给他讲题目,而林浩宇则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这已经是林浩宇这个星期以来,不知道第几次借着问问题的名义过来了,而因此方辰和顾白现在几乎没有什么机会说话。 偏偏顾白却好像无所察觉似的,这让方辰觉得很是不爽。 “天天!”终于,他还是忍不住叫了一声。 顾白顺势转过头:“怎么了?” “我……”方辰张着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林浩宇已经扯着顾白的衣袖,央声道:“学霸,你再帮我看看这道题吧。” 顾白有些无奈地叹息,轻笑道:“好。” 第8章 竹马他是橙子味8 少年的身体骤然一僵。 顾白和林浩宇挨得那么近,而他在这一刻仿佛是多余的人一般,方辰突然就觉得很难过,比连输了十场篮球赛还让人难受。 原来天天也会对别人笑得那么好看。 原来没有我,也会有其他人。 这个认知让方辰的心脏猛地揪紧,像是一簇火苗,骤然点燃了整片草原。 他猛地站起身,一把拉着顾白的手腕就往外跑。 课桌椅被噼里啪啦带倒一片,顾白被撞得有些疼,心里却很高兴——不容易,这个傻狗终于有点开窍了。 一直穿过教学楼跑到西操场,方辰才渐渐停了下来。 方辰转过身,看着脸色微红,喘着粗气的顾白,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以后不要和他说话。” “谁?”顾白边平复呼吸,边故意问道。 “林浩宇。”方辰瘪着嘴,飞速地说。 顾白突然轻轻笑了一声,他看着方辰,认真地问道:“为什么,阿辰?” 方辰垂下眼,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 “到底为什么?”顾白固执地又问了一遍,方辰只盯着脚尖看,仍旧不说话。 顾白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自嘲似的牵了牵嘴角:“你以为你是谁。” 他的语气冷淡,眸光渐沉,如同刺骨的冰棱,扎得方辰的心上隐隐作痛。 方辰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拉住顾白的手,却被避开。 顾白的瞳色更加深沉,他微仰着头去看方辰,一字一句地道:“你凭什么管我?” “我,我们是兄弟啊。”方辰被他的态度弄得有些手忙脚乱。 “谁要做你兄弟,”顾白嗤笑了一声,一字一顿,“方辰,你真的还不明白吗?” 明白什么? 方辰迷惑而无措地站在原地,只能看见顾白越发冷淡的神色,和黯然离开的背影。 他在那一刹那,忽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随着顾白的脚步,也渐渐飘散在风里了。 —— 顾白本想顺势让方辰正视他们之间的感情,可是那傻子却终究还是没有迈出那一步。 圆圆:[少年,你对攻略对象发脾气真的好吗?] 顾白冷笑:“不这样,怎么能让他看清楚自己的内心?要是等他自己领悟,还不得等到猴年马月去。” 圆圆:[可是他看起来很难过诶。] “难过?”顾白眯着眼笑了一下,“难过就对了,他一天没想明白,以后就还有的是他难过的时候。” 圆圆:[……行叭。你开心就好.jpg] 晚自习结束后。 林浩宇十分自觉地站到了顾白旁边,笑嘻嘻地道:“学霸,我送你回家吧。” 顾白看了一眼闷闷不乐的方辰,摇了摇头。 “别客气啊,”林浩宇嘴角上扬,忽地凑近了些,对顾白道,“就当做是报答你今天帮我讲题。” 他边说着,边替顾白收拾着书包。 顾白见状,微微皱眉,却也没有阻拦。 旁边忽地一声闷响——方辰的书掉在了地上。 下意识地,顾白弯下身想去帮他捡起。但方辰却噌的一下,脸色阴沉地站了起来。 他眼神不善地看了眼林浩宇,又转头看着顾白。教室的灯光很亮,他的眼里却好像沉着一块浓墨,怎么也浸不开。 林浩宇挑衅似的朝着他笑,“那方辰,我们就先走了。” 他一手拿着顾白的书包,另一只手准备去拉顾白的手,却被顾白避开。 林浩宇也不介意,笑了笑,转而扯着他的衣袖。 方辰破天荒地沉默着。 他站在他们身后,看着林浩宇和顾白的身影渐渐走出教室。 乍一看,好像林浩宇是牵着顾白的手似的。 “我们?”方辰嘲讽地勾了勾唇,“呵。” 那个位置,原本该是他的。 方辰咬了咬牙,任由胸腔里涌上来的酸涩淹没,刺痛从心口蔓延到了五脏六腑。 方辰觉得他变得有些不像自己。 “阿辰,你真的不明白吗?” “谁要和你做兄弟。” “……” 恍惚间,方辰好像又看见了顾白的模样,他低下头,拉着脖颈上的十字项链,所有的思绪忽地停顿下来。 “天天……”他低声你喃,抓着书包追了出去。 林浩宇和顾白还没有走远。 微黄的路灯光交织着,方辰不远不近地跟在两人身后。 他看见林浩宇不知在说什么,顾白侧着头听,眉眼也显得柔和了几分。 方辰握着拳,紧紧攥着书包的带子。 林浩宇将顾白送到了楼下,对着他挥了挥手:“学霸明天见!” 他转身,晃晃悠悠地走向方辰,故意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方辰心情正不好,皱眉道:“你有病啊。” 林浩宇依旧笑嘻嘻的样子,伸手去搭方辰的肩,却被方辰没好气地甩了下来。 “到底有什么事?”方辰不耐地看他。 林浩宇摸了摸鼻梁,微笑道:“也没什么,就是我听说,你和学霸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吧。” 方辰警觉地眯了眯眼:“你想干什么?” “那你应该对学霸很了解吧,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林浩宇一副求贤若渴的样子,“能不能告诉我?” 方辰顿时如炸了毛的野猫,不自觉地抬高声音:“你想让我帮你追天天?” “不可能!”他有些恼怒地跺脚。 第九章 竹马他是橙子味9 林浩宇忽地笑了笑,“为什么?” “这还用问,当然是因为……”方辰的话猛地噎住。 “你看,你还不是不知道因为什么,”林浩宇懒洋洋地笑,“方辰,你根本没有资格管学霸的事情。” 他说完这句话,就背着书包离开。 方辰站在原地,垂着头不说话。 在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世界忽地有些混乱。他和宋天野只是朋友,朋友之间确实不应该管那么多事情。 可是,他问自己,真的只是朋友吗? …… …… 一夜未眠。 不知从哪天开始,林浩宇赖上了顾白身边,不管是早上或者晚自习之后,都能见到他的身影。 方辰和顾白之间也很少再说话。 哪怕两人是同桌。 他总是趁着上课的时候偷偷看顾白的侧脸,在对方发现之前迅速扭头看向另一边。 方辰不知道自己是在期待什么,或者说在害怕什么。可那些难以名状的情绪偏偏如同纷乱的红线,缠得人心头发痒,不能解脱。 顾白一手支着头,窗外的微光映亮那张清俊的侧脸,原本十分熟悉的轮廓,此刻却有些陌生。 方辰看着看着,蓦地眼睛微酸。 “看什么?”顾白转过头,轻声问道。 大概没料到会被顾白抓个正着,方辰的神色有些慌乱,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定了定心神,脸上浮起了一抹笑容。 “看你好看。”他说。 顾白微愣,笔在指尖转了几圈。他的唇角微微上扬,喉咙里低低应了一声,约莫是笑了。 “天天,”方辰如同下了极大的决心,想要说什么,“我……” 一个小小的纸团却正好砸到了他们的桌上。 顾白抬头,对上嬉皮笑脸的林浩宇。 方辰想说的话也在喉间一滚,终究是咽了下去。 “这是什么?”顾白说着,将那纸团展开,上面略有些歪扭的字迹他这些日子再熟悉不过。 “学霸,明天放假和我一起去玩吧。” 是林浩宇写的。 方辰离得近,自然也看清了。他的脸色一下子有些不好看,咬着牙对顾白道:“天天,你该不会真的……真的和那个林浩宇在一起吧?”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 他紧盯着顾白的动作,如同一只警惕的将全身的刺展开的刺猬。 顾白深深看了他一眼,不答反问:“你觉得我应该和他一起去玩吗?” “当然不……”方辰捏着拳,这些日子里的委屈涌上心头,他撇了撇嘴,转而倔强地道,“你想和谁玩就和谁一起,和我没关系。” 唇瓣紧紧抿着,活像是个得不到糖又不肯说出口,倔犟的死小孩。 顾白眸色微沉,“这样啊,原来你不在乎。” 他有些恶意地轻笑,“那好,我就去。” 方辰心里后悔起来,却又不愿意就这么认输,轻哼一声别过了头。 圆圆:【白白,怎么有种这攻略要失败的感觉…】 顾白微笑:“你错了,这恰恰是要成功的前兆。” 以方辰的性格,一时要接受他喜欢顾白这件事自然有些困难。说到底,他就是个别扭又孩子气的少年,但是至少,他已经开始明白心里的异样感代表着什么。 只看之后,林浩宇能不能再刺激一下方辰,让他正视自己的内心。 第十章 竹马他是橙子味10 第二天难得的假期。 晚上的时候,林浩宇听见顾白答应之后,高兴得不得了,早早就等在楼下。 顾白随意穿了件卫衣就打算出门。 锁门的时候,和准备下楼丢垃圾的方辰不期而遇。 方辰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地开口:“要,要去玩啊。” 一米八的大男孩很少表现出这样可爱的神态,顾白看得不由轻笑。 他“嗯”了一声。 从方辰身边路过的时候,手腕忽然被人拉住。 顾白回过头,对上方辰那双亮晶晶的眼。他咬了咬唇,才说:“不去好不好?” 听着这略带祈求的话,顾白心里感慨看来这段日子的攻略有见效。 不过,去还是要去的。 顾白摇摇头:“答应好别人的事情,不能反悔。” 他微微敛眸,“再说,有些话我也想和林浩宇讲清楚。” “阿辰,”顾白伸出手,在方辰的衣领上轻轻一抹,偏头轻笑,“有根头发。” 方辰浑浑噩噩地将垃圾丢掉,连顾白什么时候离开的也不知道,满脑子只回荡着刚才顾白说的话。 还有那个,不管看过多少次,仍然会让人心头一动的笑容。 天天要去和林浩宇说什么? 林浩宇可不是什么善茬,别看他最近装出一副小白兔的样子来,其实闹肚子坏水,心眼最黑。谁知道他约天天出去,是准备做什么。 毕竟也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方辰越想越着急,索性脚尖一转,往着楼下跑去。 幸好顾白此时还没有跟着林浩宇离开,两人在门口聊着什么。 远远地看到顾白的身影,方辰心里的勇气好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踌躇半天还是不敢直接过去拉着顾白就跑。 他怕顾白会像上次那样生气。 所以方辰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跟在两人身后。这种事他最近做得很多,已然娴熟得可以称得上手到擒来。 每次看到林浩宇笑眯眯地盯着顾白的模样,方辰就恨不得跑过去狠狠揍他一顿。 天天生得好看,皮肤白皙,精致的五官比女孩子还出众,不论男女都会投来惊艳的目光。这些他都知道,但是林浩宇那仿佛打量猎物的眼神依然让方辰很不爽。 真想把天天藏起来。 方辰的心里忽地冒出这个想法,随后一发不可收拾。 他漫不经心地跟着顾白他们,眼里只能看到那一个人的动作身形。 藏起来之后,就只有他能够接触天天。 他的蹙眉。 他的笑。 他的好。 只有他能够看到。 等到方辰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不觉跟着两人到了一家酒吧里面。 “酒吧?”方辰微愣,不无恶意地想,“林浩宇带天天来这种地方肯定没安好心,幸好小爷也跟着来了。” 酒吧里放着炸耳的音乐,人很多,方辰不用担心他们发现自己。 他看见林浩宇引着顾白到一个角落边坐下,叫了很多酒。 绚丽而夺目的灯光之下,隐约能见到顾白蹙着眉,十分为难的样子。 几乎下意识地,方辰想冲出去。 天天不会喝酒。 可脚步刚动,就又猛地顿住——方辰看见顾白伸出手接过酒杯,面无表情地一饮而尽。 第十一章 竹马他是橙子味11 “笨蛋。”方辰磨着后槽牙,只好盯着林浩宇的每一个动作。 —— 顾白不喜欢酒精的味道。 他皱着眉将杯中的酒饮尽,看着林浩宇道:“现在可以好好聊聊的吧。” 林浩宇耸耸肩,“如果你要说,你和我之间不可能这种话就不要说了。” “很抱歉,”顾白放下酒杯,声音清冷却坚定,“我要说的就是这个。” “为什么啊。”林浩宇撅起嘴,十分不解的样子。 他看着顾白,不禁出声问:“是不是因为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顾白的眉心却舒展开,唇边泛起极淡的笑容。 这幅模样,分明就是默认了。 林浩宇心头一哽,“谁?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不等顾白说话,他就先惊诧地开口:“不会是方辰吧?那个傻大个,有哪里好的!” 顾白垂眸,声音清澈:“你不懂,他很好。” 竟然真的是方辰。林浩宇有些挫败地捏紧拳头,盯着顾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片刻,他忽地又恢复了往日里嬉笑的样子,“做不成情人,做朋友也好啊。” 林浩宇笑着又递给一杯酒,五彩斑斓的灯光照得那杯中酒也潋滟生辉,漂亮而又充满诱惑。 然而也比不过面前的少年眉眼微弯。 林浩宇从来没有见过比宋天野更好看的人。 在认识他之前,林浩宇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喜欢一个男孩子。 他是班上的差生,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班主任看着他就头疼,父母常年在外也不管他。 久而久之,林浩宇变得十分冷漠。 虽然他总是嘻嘻笑着,可那双眼睛里却是冷的。像是冰冷的锁链,锁住了他的心,也隔绝了外面的人。 如果说,他的世界是一片死寂的黑暗的话。那么在那一天,林浩宇接触到了第一抹阳光。 那天他正躲避着邻校小混混的追打,跑到了学校旁边的废旧仓库。 那样偏僻的地方,本来应该不会有人来的。 可偏偏林浩宇刚一推开门,就跟一双清冽的眼对上了视线。 那双眼睛的主人,是班上备受老师喜爱的乖宝宝学霸——宋天野。 两人皆是一愣。 那天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林浩宇只记得最后,宋天野冷着脸,掏出了手帕帮他包扎流血的手的模样。 林浩宇那时候迷迷糊糊地想着,什么年头了一个大男人还带手绢这种东西。宋天野的气质是冷的,指尖也是凉的,然而却并不惹人讨厌。 宛如盛夏里的一碗冰杨梅汤。 林浩宇抬起头,就能看到宋天野在微光中清俊漂亮的轮廓。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像一个小女生似的,上演这种怦然心动的戏码。 但是命运这种东西,就是这般让人捉摸不透。 林浩宇幼稚地开始欺负起宋天野,想让他注意到自己的存在。但通通以失败告终。 他嬉皮笑脸地告白,其实紧张的不得了。 这些时日,他以为宋天野对自己的态度有所改变,是终于愿意接受他。 没想到,只是因为想要和他彻底说清楚。 他喜欢方辰,想要离开自己?林浩宇看着顾白喝下酒,嘴角慢慢向上咧。 不可能。 这个人,只能属于他。 第十二章 竹马他是橙子味12 顾白未曾起疑,思量着将那杯酒也喝尽:“你能这样想,再好不过。” “是啊,”林浩宇咧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再好不过。” …… …… 方辰一直注意着林浩宇的动作,直到现在,他才嗅到了一点不寻常的意思。 他抬头,看着面前的酒店,紧紧皱着眉。 顾白似乎是喝醉了,被林浩宇搀扶着从酒吧出来,两颊浮上一抹微红,比平常的清冷多了一丝引人沉醉的媚态。 不是矫揉造作的,不是庸俗平常的,而是如同小猫毛茸茸的肉爪,轻轻地在心尖上挠了挠,又在你想要抓住的时候跑掉。 方辰原本以为林浩宇会送顾白回家,没想到却是转身到了一家酒店门口。 “竟然把天天灌醉了,这个林浩宇。”方辰小声嘀咕着。 “但是就算是喝醉了也不应该送到酒店,而是送他回家吧。” 眼见得林浩宇将要带着顾白进到酒店里面,方辰咬了咬牙,一阵风似的快跑了过去。 让天天和林浩宇这样的人单独相处,他才不放心呢。 这边,林浩宇正准备掏出身份证登基,手腕却被人一把抓住。 他诧异抬头,对上少年燃烧着火焰似的的双眼。 “方辰?”林浩宇有些惊讶。 “林浩宇,”方辰的眸色渐沉,看着迷迷糊糊的顾白,冷声道,“你想对天天做什么?” 看见方辰,林浩宇便想起了刚才在酒吧里顾白说的话。 他问顾白,方辰这样的傻小子有哪里值得他喜欢的。 顾白笑了笑,眼里仿佛有星光闪耀,低声道:“他或许哪里都不好,但是那才是我喜欢的方辰。” 林浩宇第一次见到宋天野脸上有那样温柔的笑容。 他以为宋天野天生性冷,没想到只是因为想要温暖的那个人不是他而已。 林浩宇恶劣地勾了勾嘴角,对着方辰道:“你管不着。” “天天的事情,我管定了。”方辰毫不退缩地与他对视。 十八岁的少年身影笔直,如同一把长剑,又好像一束午后的阳光,热烈而又锋芒毕露。 天天,叫的可真亲热。 他们两人争吵的声音有些大,顾白约莫是清醒了些,眨了眨眼看到方辰后,揉着眼睛,低声唤道:“阿辰,你来了。” 那情思几乎溢于言表。 呵。 林浩宇不知怎的,眼角有些酸涩。 正是这个时候,方辰将顾白拉了过来,让他靠着自己站好。 他冷冷地瞥了林浩宇一眼:“我警告你,别想着对天天动什么坏心思。” 林浩宇扯着嘴角笑了,“方辰,那你呢?” 方辰一愣。 只听见林浩宇一字一顿地问:“你就没有对学霸动心思吗?” 方辰本想下意识地反驳,可张了张唇,反驳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林浩宇笑得越发肆意,可眼睛却微红。他哑声道:“方辰,你可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大笨蛋。” “宋天野对你来说,到底是什么呢?” “他对你的感情,你难道真的感受不出来吗?” 他一句又一句,将所有的窗户纸捅破,也将方辰彻底逼上了绝路,迫得他不得不正视这些问题。 第十三章 竹马他是橙子味13 此刻靠着方辰装醉的顾白,听见林浩宇的话也有些诧异,诧异之余,便是一丝感慨的怅然。 他的半边脸靠在方辰的肩上,黑发垂落,看不清他的表情。 顾白心中轻轻叹息。 方辰不自觉地攥紧了双手。 这些日子围绕着他的所有困惑与烦恼,在这一刻轰然塌解。这些问题,他不是没有发现,而是潜意识地埋在了心里,埋在了脑海深处,想将它们变成永远的秘密。 可就在这一刹,墙被打破,锁链也被扯断。禁锢都被人扯碎,剩下的,只有他内心最真实的答案。 暖意从肌肤相触的地方,一直蔓延到心底。方辰能感受到天天的存在,他就在自己的身边,呼吸浅浅,安然而又美好。 他忽地就笑了,笑容里带着释然。 “你说得对,”方辰看向林浩宇,“我就是个笨蛋。” “天天我带走了,你好自为之。” 他说完,丝毫不拖泥带水地将顾白拉走。 身后,林浩宇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在视线中渐渐变成两个小小的黑点。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有些失魂落魄的离开酒店。 路灯的光线很暗,林浩宇靠着墙,自嘲地笑了。 他轻声自言自语:“我也是个笨蛋。” “…最后还是不忍心,让你不开心。” —— 顾白很轻,哪怕他喝醉了没有意识,方辰也能够轻而易举地将他带回家。 因为害怕顾白会被父母骂,方辰想了想将他带回了自己家。 方父方母又出去出差了,家里面漆黑一片。 方辰打开灯,将顾白安置到沙发上,才长呼一口气给宋父宋母打了个电话,说方辰今天晚上帮自己补习,顺便就在他家住了。 大概是因为邻里多年的原因,宋父宋母对此很是放心,寒暄了几句后便挂了电话。 方辰放下电话,去看沙发上的人。 和很多醉酒的人不一样,顾白没有发酒疯,他仍然安安静静地,将自己缩成一团。 长长的睫毛垂下,看起来漂亮而又脆弱。 方辰坐在他旁边,温声唤道:“天天。” 听见声音,顾白的睫毛轻颤,抬起了潋滟的眸子,似有些茫然地看着方辰。 或许是想起了什么,顾白弯唇笑了笑:“阿辰,阿辰。” 他也不说其他话,就自顾自地喊着方辰的名字。 和平时比起来,这个时候顾白的声音含着几分喑哑,更加勾得人心痒痒。 “我在。”方辰应着。 顾白眨了眨眼,仿佛清醒了几分,又好像依旧迷糊着。 他伸出手,戳了戳方辰的脸,后知后觉似的道:“原来不是梦啊。” “我还以为你真的一点也不在乎,不会来找我了。” 听着这带着几分委屈意味的话,方辰眉头微皱,他轻声道歉:“对不起天天,我不应该对你发脾气的。” 顾白认真地看着他,摇了摇头,“我永远也不会生阿辰的气。” 方辰心头一哽。 他抿着唇,和顾白对视:“天天,你之前问我的问题,我已经想清楚了。” 第十四章 竹马他是橙子味14 他的眼神明亮,如同天上的星辰,神色坚定地说着:“在我的心里,不止把你当成兄弟。看到你对别人笑的时候,我会很难受,会忍不住地想把你藏起来。” 这样的情感早就超脱了兄弟之情,只是他之前一直在回避。 “天天,我……”方辰笑了笑,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我知道我这样说可能会很怪,但是……” “我喜欢你,天天。” 是想要直到白首的喜欢,是容不下第二个人的喜欢。 “所以,天天,你的答案又是什……” 方辰的话没有说话,因为一双温热的唇轻轻贴在了他的嘴角。 独属于顾白的清冽气息萦绕在鼻尖,方辰微微愣了一瞬,低声笑了起来。 顾白直起身,细长的手指点在方辰的嘴边,像是在摩挲着一个印记。他半眯着眼,满意地轻挑眉梢:“我的人。” 方辰握住他的手,指尖从顾白的指缝中穿过,十指相扣。 在这一刻,他才真正地感受到了心底那些曾经深埋的情绪。 那些他本以为记不清的事情,每一个细节却都清晰地映在脑海之中。 原来他喜欢上天天的时间,比他想象的还要早。 方辰将脖颈上的十字项链取了下来,转而细心地给顾白系上,他笑了笑:“你也是我的。” 这一辈子,都逃不掉。 窗户开着,夜里的风有些凉。方辰记得,第一次见到宋天野的时候,也是在这样微凉的夜里。 他下楼,宋天野上楼。 楼道的灯被脚步声唤醒,少年漂亮清俊的脸庞骤然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他从微光中走出,穿着洁净的白衬衣,仿佛童话里的王子。 眼神清亮,带着三分凛冽,却又偏偏生了一双勾人的桃花眼,眸光流转,胜过半壁春光。 方辰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一时之间竟然有些紧张起来,磕磕绊绊地自我介绍:“你,你好,我,我叫方辰。” 小少年朝他点点头,似乎是微微笑了一下,“我叫宋天野,是你的新邻居。” 方辰念叨了几遍这个名字,觉得有些绕口:“那我以后能叫你天天吗?” 那时候的他并没有想到,这两个字会成为他一生的魔咒,是解不开,逃不脱,也不愿扯断的因果。 直到百转千回之后,蓦然回首才会发现,年少时你躲不掉的那场相遇,后来会贯穿你的一生,到你老,到你死,到你念念不能忘。 …… …… 顾白其实并没有喝醉,所以醒得也很早。 还没睁眼,就听见脑海里圆圆雀跃的声音响起:【攻略对象方辰,当前真情度90%。白白,恭喜你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距离下一个世界不远了。】 顾白却忽然问道:“我收集完神魂碎片之后,这个世界将会变得怎么样?” 圆圆:【将会回到神魂碎片没有到来之前的模样。】 “也就是说,一切将变回原样?” 圆圆:【对,所有的人大概只会觉得自己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梦醒了,又是原来的模样。】 顾白若有所思地蹙眉,却没再说什么。 “醒了?”耳畔传来一声低笑。 方辰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墨瞳明亮。 第十五章 竹马他是橙子味15 顾白盯着他看了一阵,忽然轻声笑了起来。 方辰疑惑:“笑什么?” 顾白摇了摇头,转而道:“你昨天晚上说的话,再说一遍。” 方辰一想,就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他脸色微红,小声地附在顾白的耳边说:“我喜欢你,天天。” 说完就动作极快地拿被子蒙着脸,只露出一双墨色的眼。 顾白将他的被子拉了下来,认真地回应:“我也喜欢你。” 他顿了顿,又道:“从很早的时候,就喜欢阿辰了。” 说完这句话,顾白觉得身体好像更轻松了些,仿佛一根线从心底断开,带来的却不是失落,反而是愿望被满足之后的释然。 脑海里响起圆圆的声音:(这是原主因为最后的执念被实现的原因。) 顾白恍然,原来宋天野最后的心愿就是对方辰说一句:我喜欢你,从前到现在,甚至直到生命的终结,都一直不曾改变。 方辰不清楚顾白的心思,听了这话,他的一双眼因此而变得更加明亮灼热。刚入情网的少年还不知道应该怎么和恋人相处,只是一味地看着顾白傻笑。 这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莫过于你喜欢的那个人,正好也喜欢着你。无关性别,无关身份,只是因为那个人恰好是他而已。 傻笑了一会,方辰忽然小声道:“天天,我们的事情,什么时候给咱爸咱妈说呢?” 顾白还没说话,他已经自顾自地想了起来,皱起了好看的眉头:“我寻思着,是不是应该早些说,让他们也好有个心理准备啥的。” “陶氏他们不同意呢?”顾白顺着他的话问。 方辰明显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愣了愣,果断摇头:“不可能,我爸妈那么喜欢你,怎么会不同意呢?再说,我这么乖,伯父伯母不是从小就说早就把我当成自己儿子看待了吗?” 说是这么说,但其实方辰也知道,想要让两家父母接受这件事,一时之间有些难度。 但是不急,他和天天之间还有足够漫长的一辈子。 方辰伸出手,将顾白环在怀里,闻着身旁人的清冽香味,他只觉得安心而温暖。 这是他一辈子也不愿意逃脱的囚牢,甘之如饴,以爱之名。 方辰和顾白的鼻尖相触,温热的气息扑打在彼此的脸上。他盯着眼前的人,一字一句:“如果他们一天不同意,我就和他们耗一天。一个月不同意,那就耗一个月。一年,两年,三年五年,多久也好,总之,这辈子我都不会放开你的手。” 少年的神色认真,透露出势在必得的坚定。他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永远也不会熄灭,不会失望,不会一蹶不振。 积极乐观地,温暖着自己,温暖着身边的人。 正是因为这样,才会让宋天野这般清冷的人,也会对他卸下心扉。 顾白嘴角上扬,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他说:“我知道。” “我也是。” 如同溪流里需要有鱼的陪伴,鱼也需要存活在清澈的水中。 谁都离不开谁。 第16章 竹马他是橙子味16 —— 自从和顾白互相表明心意之后,方辰变得越发粘人,宛如一只巨型二哈,不论什么时候都眼神灼灼的看着顾白。 他似乎很喜欢安静地看着顾白的一切动作,不管他是在做什么,方辰都能看的津津有味。 这样的明目张胆,让周围的人也能觉察出一点不同来。不过方辰对此毫不在意,他甚至还有些骄傲似的,剑眉轻挑,毫不避嫌地搂着顾白的腰:“介绍一下,这是我媳妇!” 大概是因为正在高三,众人没有太多闲心去管别人的事。又或者是因为方辰平时说的胡话太多,没人当真,除了班上的一些腐女一脸姨母笑地看着他和顾白之外,似乎并没有多少人相信。 有一个人却不一样。 那就是清楚一切的林浩宇。 从那天之后,他再也没有和顾白说过一句话。虽然课间的时候,顾白能感受到一道晦暗的视线,但每当他顺着回望过去的时候,都会看到林浩宇扭向一边的侧脸。 林浩宇变得沉默了许多,成绩也提高了不少,受到班主任表扬的时候,他脸上挂着标志性的笑容,看似不经意地往顾白的方向看了一眼。 顾白对着他点了点头。 林浩宇不知道看到了没有,懒洋洋地收回了视线。方辰也注意到了他刚才的小动作,很是不满地扯了扯顾白的衣袖。 顾白转头问:“怎么了?” 方辰挑了挑眉梢,轻声说:“只能看我。” 顾白懒得理这突然吃醋的少年,轻哼一声,对他说:“好好听课。” 因为想要和天天考到同一所学校,方辰决定静下心来认真读书。虽然对于向来混日子的他来说,想要追上天天的脚步有些困难,但是每次想到天天的笑容的时候,方辰就觉得那些题目其实也没有那么难了。 只要能和天天在一起,不就是读书做题嘛,小爷就不信我这么聪明的脑袋,还能做不出来?方辰一边想着,一边轻蹙眉头,仔细地听着老师在讲的知识点。 他认真起来的模样,和平时大相径庭。那这张阳光俊朗的脸庞,沉浸在一丝不苟的学习当中。他的唇角轻轻扬起,似乎看起来还有些得意,那双漂亮的眼睛,不时瞥向顾白,似乎是想要求表扬。 顾白不易察觉地轻笑了起来,他很是给面子地随口说道:“做的不错。” 方辰立刻像是一个费劲千辛万苦终于从家长手里获得糖果的小孩,露出了极为灿烂的笑容。 对着之后的学习也更加起劲。 喜欢一个人,就是想要为他变得更加强大。因为想要做一个足够配得上他的人,所以费尽心思想要变得更优秀。在这条路上,或许会觉得非常辛苦,但是只要能够看到那个人,只要最后的结果是能够得偿所愿,只要最终可以与他比肩,向所有人大声宣告,这个人属于他。 那么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所有的不幸与痛苦,所有的眼泪与汗水,在那一刻,都会变成幸福的记号。 因为上天给的最好的礼物,已经在你的怀里。 这才是,恋爱真正的魔力。 第17章 竹马他是橙子味17 方辰和顾白约好,高考完之后,就将一切都告诉双方父母,不管他们是接受也好,拒绝也罢,他们都有直到真相的权利。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一次次模考当中,方辰从班上的末十位,一跃成为了前十的存在。 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一个奇迹。 只有方辰自己知道为了这该死的成绩,他付出了多少时间和心血。 连最爱的篮球也放在了墙角积灰。 篮球和天天比起来,自然是天天更重要。 时间过的飞快,离高考的时间也越来越近。很奇怪,方辰的心里却越发平静。大概是因为有自信能够和天天进一所学校,也可能是因为终于可以大大方方地宣布他和天天的关系。 六月的天气很是炎热,树上的蝉不知疲倦地叫着。 踏上考场前,班主任还在语重心长地叮嘱着什么,方辰没有听进去。 他满脑子里只有天天,只有他生气皱眉的时候,或者开心微笑时候的模样。 天天的每一个神色,都牢牢记在他的心里。 方辰的心里越发坦然,身边,顾白收拾好了书包,偏头问道:“准备得怎么样?” 方辰笑了笑,“如果你说的是,和你过一辈子这种事,我早就准备好了。” 听到他还和以前一样喜欢插科打诨,直到方辰并没有很紧张,顾白稍稍放了心。 他侧过头:“我说的是高考。” “这点小事怎么比得上小爷我的人生大事,”方辰依旧吊儿郎当的模样,满不在乎地道,“放心吧,小爷有把握还能够在大学里和你同桌。” 他忽地倾身上前,凑近顾白,小声嘀咕,“我可要把你看好了,谁知道大学里会不会还有一个林浩宇那样的人。” 林浩宇都是多早以前的事情了,这个人简直是小气极了,醋坛子转世吧。 顾白有些无奈,唇角却不自觉地上扬:“那你加油。” “喂喂,你这什么语气,”方辰呲着牙,“怎么,不相信小爷?” 顾白摇摇头,不做回答。 方辰轻哼一声,也收拾着书包,跟着顾白回家。 两人的身影被路灯拉长,清风微抚,气氛安宁,看起来极为融洽。 …… 高考成绩出来之后,方辰凌晨查到自己的成绩后,又和顾白的对比了一下,确定两人可以上同一所大学,立刻高兴得恨不得在房间里蹦几蹦。 房间里,两家父母聚在一起,还在说着方辰这一年突如其来的努力和进步,还得归功于顾白。 他们都以为方辰终于在顾白的影响下,浪子回头,知道好好学习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这个样子的。 但更深程度上的原因,方辰和顾白还没有告诉他们。 方辰深呼了一口气,顾白歪着头朝他笑:“准备好了?” 这回指的可就是他的终生大事了。 方辰抿了抿唇,狠狠点头。 他牵着顾白的手,在两家父母诧异的目光中走了出来。 方辰低垂着眸,将两人的事情从头到尾都说了出来。 眼见得父母的神色从诧异变为震惊而又不敢相信,方辰心里叹气,拉着顾白的手却没有丝毫颤抖。 第十八章 竹马他是橙子味 完 几乎没有多大悬念的,方父铁青着脸,站起身狠狠给了方辰一巴掌,要将方辰和顾白赶了出去。 宋天野的父母也神色复杂而失望,张了张唇,却没有阻挡。 铁门“砰”地一声关上。 方辰叹了口气,对着顾白扯了扯嘴角:“你看,现在我们两个真的是要相依为命了。” 顾白也笑了笑,薄唇轻启:“那又如何。” 纵使背离世界又如何,只要身边是你就好。 —— 数年的时光如白驹过隙,方辰和顾白两人大学毕业后,就在外面租了间房。 两家父母见这么多年两个孩子都坚持过来了,态度有所软化。虽然表面上还有些别扭,但私底下还是会偷偷托关系照顾他们。 方辰二十四岁生日那天,拉着顾白非要给他庆祝,最后硬是让他喝了好些酒才罢休。 醉酒时候的顾白睁着一双微微水润的眸子,平时的清冷之意也消减了几分。白皙的脸上浮上浅浅的红,纤长的睫毛颤动着,好像一把小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刷着方辰的心房。 早就对天天垂涎良久的方辰,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地就扑了过去。一手搭上顾白的腰,他将下巴垫在顾白的肩颈间,另一手已经从他的腰间穿过,准备去解顾白的衬衣衣扣。 昔日的明朗少年,在岁月的打磨下,非但没有失去棱角,反而更加耀眼而灼热。 “天天……”他的声音有些哑,仿佛正压制着汹涌的暗潮。 “可以吗?” 你暗示都这么明显了,就算我说不可以,你会罢休吗?顾白有些无语地想着。 他不满地扭头去咬方辰的唇,换来男人低沉的笑声。 衣物被人脱掉,接触到冰凉的空气,有些不适应地瑟缩了一下。但很快,就因另一人的火热而变得温暖。 夜还很长。 星光微闪,气氛旖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餍足之后的方辰,看着顾白临睡前还恶狠狠地掐了他一把,一副你再过来我就咬死你的样子,不由笑了起来。 他伸手,将顾白揽入怀中,轻轻喟叹。 年少初遇常在我心,多年不减你深情。我今生何求,唯你。 天光大亮。 圆圆:【攻略对象方辰,当前真情度为100,顺便说一句,人家什么都没有看到喔(*/w\*)】 顾白:“……” 圆圆:【任务完成,神魂碎片收集成功。】 顾白低头,果然见手腕上的手镯底端果然染上了一点点蓝色。 圆圆顿了顿,道:【白白,是否选择脱离当前世界,进入下一个位面?】 闻言,顾白转过脸,看了一眼身旁熟睡着的方辰,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是。” 圆圆:【收到!】 意识渐渐开始模糊,顾白只觉得身子一轻,再睁眼已经到了另外的地方。 他神色如常地打量着自己和四周的环境,似乎对于上个位面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完成任务后,不需要的东西就可以丢掉了。 只不过到底是真的丢弃,还是藏在了心底深处,只有顾白自己知道了。 第19章 长安年少羽林郎1 刀,慎入 圆圆一如往常地兴奋:【白白,要植入剧情不?】 顾白差点想翻白眼:“别废话。” 【好嘞。】圆圆吐了吐舌头,【嘀嘀嘀——剧情导入中。】 大概是圆圆的系统优化过,这次的记忆传导并没有上次的剧痛感。 他微微挑眉,居然是个古代位面。 原身沈渡,是西晋国奉昀帝最小的儿子。但这并没有给他带来父皇的宠爱,因为他只是奉昀帝醉酒后宠幸了一个宫女的产物。 而且,沈渡出生的时候,正逢西晋内忧外患之时,这让奉昀帝对他更是不喜。 在原来的剧情中,沈渡一生活得谨小慎微,但最终,还是在二皇子沈醉登上皇位后被赐死。 顾白皱起眉:“???这就完了?” 圆圆:【昂!】 “昂个鬼啊,”要不是圆圆没有实体,顾白真想敲下它的头,“那这次的神魂碎片在谁身上?” 圆圆委屈的道:【我从来没有说过,神魂碎片只会与人融合。】 顾白从这话中琢磨出了一点意思,微眯着眼:“别卖关子了,快说。” 【这次是传国玉玺哦,】圆圆故作神秘地笑了一声,【所以这次的任务,是要以沈渡的身份登上西晋的皇位。】 【白白,你是不是很紧张,很激动,很想立刻行动?】 顾白:“…并不。” 这可比上个位面难多了。一个不受宠,又没有母家支持的皇子,怎么和皇后所出的沈醉争锋? 圆圆小心翼翼地觑他一眼,接着道:【白白,提醒你一下哦。】 “嗯?”顾白抬眸看它。 圆圆:【上个位面算是新手福利,所以任务难度并不大。而从这个位面开始,就会难一些了。】 “一些?”顾白仔细咀嚼着这两个字,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 【在“共情”功能开启之后,你将完全取代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除了记得任务之外,和原主并没有什么差别。】 顾白见圆圆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若有所思地问道:“就像你之前说的,必须得完美保持人设,不管是性格,思维,或者行为方式上?” 圆圆猛点头:【对,白白真聪明!在此期间,我只会负责提供适当帮助,一切还得靠你自己哦。】 【对了,完成第一位面后,系统的商店功能已经开放。上个任务圆满结束,共获得20积分,可以在商店中用积分来购买所需道具。】 顾白揉了揉眉心:“商店,那有什么用?” 提到这个,圆圆立刻如同打开了话匣子般:【不是我吹,我们神界系统里的商店,包含了各种三界珍品,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我们做不到的。就比如这个问道丸,只要一积分,你就可以把它带回家……】 “停一下,”它说起来就滔滔不绝,顾白不得不打断圆圆的话,“收起你的彩虹屁,任务要紧。” 圆圆一脸的可惜之色,似乎对于顾白打断它的话很是不满,态度都敷衍了几分:【那我睡觉去了,没事别吵我。】 顾白:“……”这玩意有投诉功能吗? 圆圆:【没有,别想了。行了,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沈渡,为了皇位冲鸭!】 第20章 长安年少羽林郎2 圆圆的声音从脑海中骤然消失,顾白只觉得一阵奇异的感觉从眉心传到了五脏六腑,沈渡过往十来年的记忆,一帧帧,一幕幕,走马观花似的在他的脑子里回旋。 恍惚间,好像他也经历了相同的岁月。 最后一幕融合之后,顾白猛地睁开眼。此刻的他,穿着一身略旧却洗得很是干净的墨色锦衣,长眉斜飞,带着三分凛冽。一双栗色的瞳将那锐气消减了许多,那双漂亮的眼睛微微上挑,却又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似的慵懒。 显然已是西晋六皇子沈渡的模样。 十三岁的少年,眉眼间已经可以窥出几分日后的绝色。他站着,风吹过衣摆,忽而勾唇笑了起来,眸中冷光一闪而过。 …… …… 这一年,沈渡在宫宴上认识了云昭。 三朝元老云老将军的嫡孙,从小就被寄予厚望,丢到了军营里面,让他自己摸爬滚打着长大。 少年穿着一身黑衣,站姿笔挺,恍如一把长枪。周身散发着久经沙场的血腥气,惹得同龄人几乎都不敢接近。 但沈渡不同。 沈渡的样貌生得极好,眸光流转,尽是风流。也因此,没少被人嘲笑,说他比女子还要柔弱。 大概因此,沈渡想着要证明自己并没有弱不禁风。于是他将目光移向了云昭身上。 只要能打赢云昭,就再也不会有人再嘲笑他了。 沈渡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 自从宫宴之后,就天天往着将军府跑。反正奉昀帝不管他,其他几个皇子也乐得看他笑话,比起皇城中的其他人而言,沈渡竟然还挺自由。 将军府的门房已经见怪不怪,看了一眼手执折扇懒洋洋地靠着门的沈渡,中气十足地大喊了一声:“少爷,六皇子殿下又来了!” 片刻,一道清亮的声音也响起:“不见。” 云昭的声音并不高,却能清晰地传到众人耳中。 门房对着脸色如常的沈渡,无奈地耸了耸肩:“殿下,您听见了,少爷还是不愿意见您,请回吧。” 这已经是自宫宴一别之后,沈渡第十二次跑到将军府来。 本来以为这个小皇子不过是贪图一时新鲜,现在看来似乎确实认了真。 “唰——”沈渡将折扇展开,扇面上绘着华丽而漂亮的牡丹,然而和他的面容相比,仿佛也黯淡了几分。 他满不在乎地道:“没事,那我明天再来。” 这坚持不懈的态度让门房都有些感动,动了动唇,劝道:“殿下,我们少爷脾气倔,他不想见您,不管您来几次都不会见的,您还是别再白费心思了。” 沈渡笑眯眯地听他说完,才笑着道:“听闻古人三顾茅庐最终请得诸葛,三顾不行,那本皇子就每天都来。我就不信,他云昭总不会永远不见我吧。” 他勾起唇,容貌也显出了几分艳色:“本皇子的脾气也很倔。” 门房看着沈渡转身离开的背影,摇了摇头。这又是何必呢? 他关上了将军府的门,想了想,还是踱步走到了院子里面。 隔得远远的,就能听见剑的清鸣声。 待得走近了些,便能见到手执长剑的少年,身形不断翻转,手腕随意一动,就能舞出几个漂亮的剑花。 云昭的剑式和他的人一样,看起来漂亮极了。 然而在那充满诱惑的美丽背后,却蕴含着深重的杀机。 满天的剑光交织着,勾勒成了一张用来杀敌的网。 云昭就站在其中,神色淡淡。 他收起剑,看也没看门房,开口问:“什么事?” 门房思量着,还是道:“这个……少爷,我看,明日六皇子再来的话,你就见见他吧。” 第21章 长安年少羽林郎3 云昭擦拭剑身的动作微微一顿,他看向门房,似乎有些诧异:“你也帮着他说话?” “也?”门房琢磨着,笑了笑,“少爷,想必老爷也和您说过了吧。” “这些话本来不应该是我一个仆人说的,但是老奴毕竟是看着少爷您长大的,有些话不得不说。” 门房挺直了腰,神色严肃:“虽然六皇子殿下的名声并不是很好,但是少爷,他毕竟是皇子。扫了他的面子,也是扫了皇家的面子。” “这些天,六皇子日日登门拜访,早就在京中传得人尽皆知,皇室眼线众多,圣上也定然知晓。” 听到这里,云昭才停下了擦剑的动作。他抬眸,认真地看着门房。 如门房所言,他是跟着云老将军出生入死的兄弟,后来受了伤才只能退出战场,在将军府做个门房。 虽然表面上身份低微,但实际上,却在将军府很有说话的地位。 “少爷,”门房眯了眯眼,“您觉得,这是什么意思呢?” 云昭顺着他的话仔细思量,略有些不确定地道:“皇上,在默许他的行为?” 他,指的自然是天天来骚扰自己的沈渡。 门房抚了抚花白的胡子,重重地点了点头:“老奴以为正是如此。皇宫中一直没有消息出去,这也就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皇上的态度。” “或许,这个六皇子可能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不得宠爱。” “可……”云昭仍有些迟疑,“沈渡比起其他皇子来说,要逊色不少,皇上怎么会纵容他搭到将军府这条桥上?” 门房笑着摇了摇头,微微叹息:“少爷,这便是帝王心术,制衡之道。” 云昭不懂。 但他也大概知道了门房的意思,抿了抿唇道:“明天……他若再来,便请进来吧。” “是,少爷。”门房笑起来。 云昭转身,随意将剑插入了剑鞘之中。耀眼的阳光之下,少年眉宇轩昂,一双眼沉如墨渊,却意外地并不寒凉,反而透出几分赤诚的天真来。 他回忆着那日宫宴上,轻摇折扇,拈花而笑的沈渡,不由步伐微滞。 片刻后,又恢复正常。 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徒有其表罢了。 …… 翌日。 沈渡来的非常准时。 可这次稍微有些不同,他的手还没落到将军府的门上,厚重的大门已经吱一声由里打开。 门房伸出半边身子,对着沈渡笑道:“殿下,我家少爷有请。” 沈渡几乎可以说得上“受宠若惊”。 他没料到怎么一天之隔,云昭就改变了态度,本来都做好在将军府前长期敲门的打算了。 沈渡犹疑着往后退了退,抬头往上看。 灿烂的阳光下,云府两个字熠熠生辉。 没走错啊。 门房见状,忍住笑道:“殿下,您没走错,快些随老奴去见少爷吧。” 一时摸不着头脑的沈渡,只能跟着门房而去。 踏进云府的一刹那,沈渡心中颇有些欣慰,也不负他这么多天的软磨硬泡。 云昭终于答应见他了。 云府的装饰都极为简单,看惯了富丽堂皇的皇宫,乍看见这样黑白分明的建筑,沈渡也不由目露好奇,似游山玩水般地走着。 走了一会儿,门房才停下来:“少爷就在前面的院子里练剑。” 沈渡的眼一下子亮了起来。 他兴奋地摇了摇扇面,“那好,本皇子自己过去就行了。” 门房没多说什么,恭声告退。 第23章 长安年少羽林郎5 —— 结果当然是输了,而且输得很惨烈。 云昭并没有因为他是皇子而留手,沈渡垂头丧气地坐在石阶上,原本白皙的脸上变得青一块紫一块。 他原本就身形纤瘦,现在看起来就更是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 云昭坐到了他身边,递过去一瓶金疮药。 沈渡瞥了一眼,轻哼着转头,守着自己最后的倔强。 从云昭的角度来看,便能看清少年低垂的眉眼,纤长的脖颈上沾上了些灰尘,那张如玉的脸上也因自己而多了好几道细小的伤痕。 云昭第一次有些负罪感。 像是不小心破坏了上天最精心雕琢的雕刻品。 他抿着唇,直接伸手将沈渡的脸扭转过来,和自己目光相对。 沈渡没料到他会突然发难,想要挣扎,可是又比不过云昭的力气。 只能颇为气愤地看着云昭,没好气地道:“干嘛,想看本皇子的笑话吗?告诉你,本皇子从小到大受的伤多了去,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你……” 沈渡瞳孔微缩,没再说话。 因为云昭的手已经抚上了他的脸。 或许是不想听他废话,云昭直接自己动手替他擦药。 微凉的指尖慢慢划过脸上的肌肤,云昭的眼神清亮,不带半点风月之意。 可沈渡的脸依然不可控制地热了起来。 “怎么了?”云昭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变化,蹙眉问道。 沈渡像是回过神来,又羞又怒地拍开他的手,蹭地一下站了起来,背对着云昭:“谁要你给我擦药的!” 他拿着折扇,举步就想走。刚走几步,却又忽地回头,状似恶狠狠地道:“等着,总有一天本皇子会打赢你的。” 然而这句狠话注定没有实现的时候。 院子里,云昭捏着手里的金疮药瓶,回想着少年回头瞪他时的模样。 忽而就觉得,春风不及。 沈渡像是发了狠,越发经常地来找云昭打架。说打架就是打架,其他事情一眼也不看。 可惜最后的结果都是被云昭按在地上摩擦。 春去秋来,两人打着打着,竟然打出了交情。 云昭话少,多半时候就是沈渡懒洋洋地在一边看他练剑,边看边毫不厌倦地说着话。 虽然云昭很少回应他,但他一个人似乎也能自得其乐。 云昭从小被丢到军营,沈渡孤身在深宫中长大,或许是因为骨子里都很孤独的原因,两人竟都有些习惯了彼此的存在。 朝廷上下,看着交情渐深的六皇子沈渡和少将军云昭,各怀心思。奉昀帝并没有对此表现出不满,因此其他人也不能多说什么。 而别的皇子,虽有些忌惮云家的势力,但终究还是没将沈渡放在心上。 暮去朝来颜色故。 沈渡仍在眯着眼看云昭练剑。 这样的场景,他已经看了好几年。 扇柄抵着唇,他不由有些出神地想着,竟然都十七岁了吗。 还没来得及等他伤春悲秋一番,头上就被人轻轻一敲。 耳畔响起云昭清朗的声音:“想什么呢?” 第24章 长安年少羽林郎6 沈渡很是不满地瞪他一眼,“说了多少次,不要敲本皇子的头,会长不高的!” 云昭比沈渡大几个月,却明显比他高出些许。他站在沈渡面前,和沈渡相对视,唇角微弯,从喉咙间溢出一声笑。 “笑屁,”暴躁而又玻璃心的六皇子觉得云昭是在嘲笑自己,更加不满,小声嘟囔着,“要不是打不过你……” 后面的话,云昭听不清楚。 他挑了挑眉,问沈渡:“听说你今天去了军营?” 沈渡懒洋洋地点点头,“你这消息也太灵通了吧,分明都没有离开过将军府的人。” “去干什么?”云昭接着问。 “喂喂,”沈渡正色道,“你这是和一位尊贵的皇子说话该有的态度吗?” 皇子是真的,至于尊贵嘛,云昭没看出来。 “所以,你到底去军营做什么呢?”云昭觉得有些好笑,忽然欺身向前,墨色的眸子直视着沈渡,漂亮的眼睛一眨也不眨。 他低声道:“我的殿下。” 两人挨得这么近,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云昭的声音微微低沉,听起来便不自觉地笼上了一层暗昧的薄纱。 沈渡咽了口唾沫。 好在毕竟相处了这么几年,早已经习惯云昭的突然抽风。沈渡咳了一声,将他推远了点,得意洋洋地道:“这才对嘛。” 他挠了挠头,“其实也没什么,就,临安候那个不成器的小儿子约本皇子赛马。” “哦?”云昭侧眸看他。 “额,”沈渡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本皇子就去军营找找有没有适合自己的马匹。” 他摊了摊手,对云昭道:“就是这样。” 只听面前人轻声嗤笑,云昭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玩味地道:“其实你根本不会骑马吧。” 被戳中心事的六皇子殿下有些恼羞成怒,像只炸毛的猫,瞪着云昭,毫无底气地道:“你胡说,我会的!” 云昭没说话,但那眼神中分明写满了“我信你个鬼”。 “会,”沈渡顿了顿,声音迟疑:“还是会一点点的。” “都怪李诚右,没事约我赛马干什么,不知道本皇子最讨厌这些剧烈运动的吗?要是从马上摔下来怎么办,本皇子这么漂亮的脸,可不能受伤。” 云昭:“……” 他知道沈渡最好面子,一定是那临安候之子李诚右,在众人面前激他,沈渡才会一时冲动答应下来。 李诚右一定是早就打听过沈渡不会骑马这件事。 真是个笨蛋,人家特意挖的坑,还巴巴地往里面跳。 云昭问:“约在哪天?” “半个月后,”沈渡白他一眼,“怎么,你也想来看本皇子的笑话?” “你的笑话我看得还少?”云昭垂眸笑了,眼尾微微上挑,仿佛带着点引诱的味道,“不然,我教你骑马怎么样?” 无事献殷勤。 沈渡立刻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对,他皱着眉反问:“你会这么好心?” 面对沈渡满是怀疑的眼神,云昭并没有辩解,只是看着他:“莫非六皇子殿下想在李诚右面前丢脸,若是如此,那……” 他话没说完,就被沈渡打断。 沈渡咬着牙,“学学学,我跟你学!” 第25章 长安年少羽林郎7 云昭勾唇笑了笑。 他容貌出众,平时里冷着一张脸,却是极适合笑的。就比如此刻,微风轻拂,少年眉眼深邃,薄唇上扬,一点笑意从嘴角泛开,如冰层破裂,徒生了几分风情。 沈渡愣了一下,突然觉得眼前的人顺眼了一点。 刚缓过神来,就听云昭说:“求我。” “哈?”沈渡掏了掏耳朵,不可置信地看着云昭。 云昭极为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求我。” “我求你……”沈渡磨着牙,“求你个大头鬼!爱教不教,大不了我去找别人。” 云昭适时地提醒他:“殿下,京城中怕是已经没人敢教您任何东西了。” 他接着补上一句:“当然,除了我。” 也不知道沈渡是天生乐天,还是索性破罐子破摔。性子懒散,又不喜欢学习,将学堂里搞得一团乱。 只要提起他的名字,京城中所有的教书先生都头疼地摇头。 奉昀帝一想,毕竟也是个皇子,不能这么一事无成,既然文不成,就送他去学武。 然而不过一天,教沈渡的老将军就连夜入宫,在奉昀帝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说教不了六皇子。 每一个受命教沈渡的人,没过多久,都纷纷主动请辞,说自己难当大任。 迄今为止,坚持时间最长的人是云昭。 因为看着沈渡喜欢往着将军府跑,又跟云昭走得近,奉昀帝大手一挥,索性让云昭教授沈渡武技。 虽然沈渡如今仍然在云昭手下过不了十招,但好歹没向奉昀帝请辞。 沈渡喉间一堵。 求云昭还是在李诚右面前丢脸?小皇子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当中。 最终,他咬咬牙,心里念叨着忍一时风平浪静,好男儿能屈能伸。 沈渡伸手扯着云昭的衣袖,再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是一副无辜至极的模样,眼巴巴地看着云昭:“求求你,教我骑马好不好,阿昭。” “阿昭”两个字,拖得他自己都有些头皮发麻。 想不到他沈渡有一天也会沦落到出卖色相的地步,沈渡不由悲伤地想着。 他生得漂亮,一双眼如落星辰。云昭能从中看见自己的容貌,在这一刻,仿佛沈渡的世界里也只有他一个人似的。 云昭忍不住抬手揉了一把沈渡的头顶:“好。” 沈渡刚想发火,又很快劝自己冷静下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只能磨着后槽牙,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这样的动作,沈渡做来也极为好看。 云昭忽地牵住了他的手,带着他往外走。 沈渡吓了一跳,“你干嘛?” “带你去军营,骑马。”云昭头也不回地回答。 “骑马归骑马,”沈渡皱着眉,“你拉我手作甚?我又不是小孩子,可以自己走。” 云昭的身形微顿,声音听不出有什么变化:“嫌你走的太慢。” 沈渡在他身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没好气地道:“就你腿长二米八。” 云昭吩咐人准备了马车。走出将军府时,沈渡才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喂喂,快放开,两个大男人的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原来你也知道什么是体统。”云昭说着,却并没有放开。 第26章 长安年少羽林郎8 直到要上马车的时候,他才终于松开。 手心乍然失去温暖,在风中有些凉。 “上去。”云昭说。 沈渡盯着自己的手看,心里觉得有些怪异,可看云昭一副冷情冷性的样子,又觉得是他想多了。 他忍不住开口提醒:“云昭,你这是和皇子说话的态度吗?你得说请本皇子上车。” 云昭瞥他一眼,没多废话,一把拎着沈渡进了马车当中。 “喂!云昭!”沈渡觉得在众人面前丢了脸面,大怒,“你个混蛋!” 云昭猛然凑近,眯着眼:“说谁?” 暴躁皇子,瞬间秒怂。 沈渡原本想要骂他的话,忽地都卡在了喉咙里。他支吾一阵,才小声咬牙切齿地道:“我说李诚右,简直是混蛋!” 临安候府里,正在房无所事事躺着的小公子李诚右猛地打了个喷嚏。 他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窗外阳光热烈,这样的好天气还能感冒? 云昭嗤笑一声,像是心情不错,抚慰似的拍了拍沈渡的头,“乖。” 沈渡:“……” 他很想一把掐死云昭,但是理智告诉他这样做的结果非常不好。 于是沈渡只能忍着,心中翻来覆去地默念着世界如此美妙,我却如此暴躁。 这样不好,不好。 好不容易平复了一下心情,又听云昭说:“沈渡,我教你骑马,是不是该给点酬劳。” 很难想象出,云昭那样清冷如同谪仙似的人物,也会索要报酬。 俗气。 沈渡有些嫌弃地看他一眼,大方地道:“你想要什么,尽管说,本皇子一定送给你!” 云昭看着他,墨色深沉。 片刻,忽而笑了,“这是你说的。” 这是今天沈渡第二次看到云昭的笑,他并不觉得幸运,反而不自觉打了个寒颤,觉得很是惊悚,强撑着豪迈地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云昭没再说话,但能看出心情不错。他闭上眼,靠着车壁假寐。 从将军府到军营还有一段距离,沈渡有些无聊,此刻又大起胆子来。 他目光四处转动,最终停在云昭的身上。 少年身量颀长,纤长的眼睫温顺地垂下,在眼睛周围形成一片小小的阴影,连同平时的冷淡气质也削弱了几分。 真奇怪,明明是在战场厮杀中长大的,怎么这个脸能这么白,这五官能这么好看呢? 沈渡胡乱想着,不知不觉间凑得离云昭很近。 大概是撞到了什么东西,马车忽地颠簸了一下。 “哎哟!”沈渡一下子磕在云昭身上。 他的下巴抵着云昭的脖颈,额头撞上了他的下颔,听见云昭诧异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沈渡揉着头,绝口不提他看云昭看出神的事情,只很是委屈地告状:“你们将军府的车实在是太不稳当了。” 他指着额头,“撞得好疼。” 云昭有些好气又好笑,不和他计较,“娇气。” 沈渡冷哼一声,极为不爽地将头扭到一边。 却忽然感受到云昭的手指,抚上了他的额上。 像是以前每一次,他来找云昭打架之后,云昭都会给他上药一般。 云昭轻轻揉着那里,低声道:“过会儿就不疼了。” 第27章 长安年少羽林郎9 云昭这个人,看起来冷淡至极,半点笑影也没有。 可偏偏是如此,那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温柔就更是牵动人心。 沈渡不禁怔了一瞬。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云昭已经收回了手,抱着手继续假寐。 沈渡也突然觉得有丝不自在,老实起来。 马车里的气氛诡异地沉默下来。 好在没多久就到了军营。 云昭睁开眼,对着沈渡勾了勾唇:“你先,我的殿下?” “这种态度就很值得表扬。”沈渡挑着眉,看起来有些得意,也不客气,率先跳下马车。 云昭紧随其后。 面前驻扎的军队,是跟着云老爷子一路出生入死的云家军。 一见到云昭,就立刻过来行礼:“少将军!” 云昭淡淡地点了个头。 他虽然自从回京之后,便不常到军营来,但是在云家军中确仍然很有权威。 一方面,他是云老将军的嫡孙。 另一方面,他从小就在云家军中历练,表现出了惊人的武学奇才和坚毅性格。 军营,是一个以实力说话的地方。 所以云昭年龄尚幼的时候,就已经赢得了军中人的认可,没有意外,应该就是下一任的军中将领了。 那些士兵先向云昭行过礼,才看向沈渡,“六皇子殿下。” 沈渡瞥云昭一眼,懒洋洋地道:“看不出来,你这个呆子,在军中还有些地位。” 云昭不置可否,直接扯着他往喂马的地方而去。 他的腿很长,步子又迈得大。沈渡疲怠于练武,一时有些跟不上他的节奏,在后面紧追慢赶地,有些气喘:“你,你慢点!” 云昭似乎有些不耐地挑了挑眉,回头轻声道:“你这身子,连个姑娘也不如。” 说是这么说,身体到底还是慢了下来。 沈渡终于和他保持了同一频率,狠狠瞪了云昭一眼,“你就只知道欺负我,要不是我打不过你,要不是我打不过你……” 云昭闻言,觉得有些好笑:“分明是你日日偷懒,不然怎么可能跟着我习了几年武后,身体还是那么弱。” 可以说,沈渡是他教的第一个徒弟。 也将是最后一个。 最糟糕的一个。 “那你怎么都不阻止我一下,”沈渡嘴硬地逞强,“就是怪你。” “行,怪我,是我太纵容你。”云昭轻笑着随口应了。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怪呢?沈渡摸着下巴,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马场已经到了。 在皇宫中,并不常见这样浩荡广阔的景象。 沈渡兴奋起来,自顾自地跑了过去。 云昭跟着走过去,“先挑一匹马吧。” 军营中最不缺马匹,沈渡一时有些看花了眼,不知从何下手,只觉得这匹好看,那匹也不错。 云昭看出了他的纠结,举目一望,最终定格在一匹红棕色的马匹身上。 这马的鬃毛色泽光滑,高高地扬起脖子,打了个响鼻,看起来很是精神。 “就这个吧。”云昭指着那匹马,对沈渡道。 沈渡顺着他的手看过去,也觉得不错,便笑:“那就这匹马,我相信你的眼光。” 云昭打了个手势,旁边的人立刻将那匹红棕色的马迁了过来。 第28章 长安年少羽林郎10 沈渡跑过去,抚着那马毛,问道:“你们军营里面的马,会给它们取名字吗?” “回六皇子殿下,取得。”云昭没说话,旁边负责喂马的士兵开口道。 沈渡似是起了兴趣,接着问:“那这么多马岂不是很麻烦,这匹马又叫什么?” 士兵挠了挠头,有些腼腆的样子:“大多数叫追风,闪电,破军。再给它们编上号,哪个营的,就在前面冠个姓。” 他指着沈渡身旁的那红棕马道,“比方说这匹马,就叫王二闪电。” 沈渡听了这名字,没忍住笑出了声,只笑得险些掉眼泪。 他拍了拍云昭的肩,“云昭,你们军营里面可真的,都是人才!哈哈哈哈,王二闪电,怎么不叫王二麻子哈哈哈!” 云昭显然并不能理解他的笑点,没理他,对着士兵道:“将我的坐骑牵过来。” “是,少将军!” 沈渡又好奇起来,等着那士兵牵马回来。 他看着那匹全身黑色,威武而雄壮,显然跟别的马不是同一水平线的战马,愣了愣。 “你的马叫什么名字啊?”沈渡凑过去,抬手想要摸一摸那马。 黑马却像是通灵似的,侧过身子,高傲地打了个响鼻。 “真是什么样的主人有什么样的马。”沈渡磨了磨牙。 云昭似乎不太愿意和他废话,只道:“快上马,我好教你。” “不行,我就要知道你的马名字是什么,”沈渡转了转眼睛,“总不会是什么云大追风之类的吧。” 他说着,倒是把自己逗笑了,朝牵马的士兵投去了暗示的目光。 士兵会意,看了眼没什么表示的云昭,才一脸正色地回答:“回六皇子殿下,少将军的马,是全军当中最为特别的。” “因为是几年前,少将军亲自取得名字。” 这样一说,沈渡就越是好奇起来:“到底叫什么,你快告诉我。” “劫安,”士兵憨厚地笑了笑,“我寻思着少将军应该是取得劫后余生的意思吧……” 沈渡的笑容却猛地凝住。 他一把攥住士兵的双肩,“再说一遍,叫什么?” 士兵懵懵的重复道:“劫安啊。” 暴躁的六皇子一下子窜到了云昭的身边,气的跺脚:“云昭,你这个混蛋,混蛋,混蛋!” 重要的事情要说三遍。 云昭容色如常,语气无辜:“我怎么了?” “明知故问!”沈渡气得高高撅着嘴,“你胆子可真大啊,明明知道劫安是我的字,还给你的马取这个名字。” “云昭,你这叫以下犯上!” “哦。”云昭点点头,指着红棕马说:“那就快点上去,我教你骑马。” 沈渡:“......???” “喂你有没有听啊,”沈渡盯着云昭,仿佛下一刻就会狠狠咬他一口似的,“快给你的马换个名字,不然,不然我就去告你亵渎皇室尊严。” “不要,”云昭果断拒绝,再次重复,“上马。” “那我也不,哼。”沈渡将头扭向一边,心里想着大不了就不学了呗。 实在是太可恶了,怎么能用他的字给一匹马作名呢! 第29章 长安年少羽林郎11 云昭微微叹息,身影一动,人已经到了沈渡的身旁。 他不过伸手一提,就直接将沈渡拎了起来,丢到了黑马身上。 沈渡只觉得世界突然天旋地转,再回过神,人已经到了黑马之上。 而罪魁祸首好整以暇地坐在他的身后。 沈渡再次大怒:“云昭,你干什么!” “教你骑马。”云昭道。 “那你也应该是让我上那匹红棕马身上,快放我下去,我才不想和你一起骑这匹马。最可恶的是,这该死的马居然还用了本皇子的字好几年,我……” 云昭皱了皱眉,“太吵。” 他从沈渡两臂间穿过去,稳稳握住了缰绳,“开始了。” “开始什么?啊喂!”沈渡还有点没转过弯,就直接被马驮着飞驰而去。 说是飞驰真的一点也不过分。 也不知道云昭从哪里找来的这匹马,速度极快,什么追风闪电的,在它面前根本不够看。 风吹得沈渡的两颊隐隐作痛,他只能喊着:“云昭,慢点,你想要颠簸死本皇子吗?” 云昭很是顺从地降低了速度。 他让沈渡也拉着缰绳,感受一下骑马的乐趣。 因着是同骑一匹马,两人之间的距离便很是接近,几乎可以说得上肌肤相触。 温热感蔓延到了肌肤的每一寸,沈渡听见云昭认真指导自己每一个动作的声音。 他忽然有一些恍惚。 明明云昭就在身后,明明他的声音就在耳畔,但沈渡突然就觉得,云昭离他极为遥远。 隔着山,隔着海,,隔着一层朦胧深厚的浓雾。 “这你都能分心。”云昭空出一只手,毫不客气地敲了敲沈渡的头。 惹得沈渡再次叫起来:“云昭,我迟早也要敲回去!” “有本事你就来。”云昭唇角上扬,牵起弧度微小的笑。 “不过现在,就给我好好学骑马。” 沈渡的悟性其实很好,很快就掌握了要领。 可他也很懒。 懒得出奇。 没过多久,沈渡就喘着气,摆着手:“不行了,我好累,本皇子要下去休息。” “才刚过半柱香的时间。”云昭有些无语。 “不管,本皇子就是好累啊。你看看,这太阳多大啊,”沈渡索性松开两只手,让云昭掌控着黑马,“快停下来,让我下去休息片刻。” 云昭不让,他就开始了软磨硬泡模式。 只有这个时候,沈渡才会非常没脸没皮地,左一声“阿昭”,右一声“阿昭”地唤着。 漂亮的眼睛眼巴巴地盯着云昭看,他撅着红润的唇,看起来委屈而无辜。 云昭到底还是心软了,冷着脸将马停下。 沈渡好心情地笑起来,从马上动作轻盈地跳了下去。 云昭还在马上,沈渡就站着,转过身对他挑了挑眉:“你看我刚刚的动作帅吗?到时候一定要让李诚右拜倒在我的王霸之气之下!” 云昭:“......” 士兵十分懂眼色地走过来,对沈渡恭声道:“殿下,去帐篷里喝杯茶,休息一阵吧。” “好,”沈渡眯着眼,故作老成,拍着士兵的肩,“有前途,回头我叫云昭升你的官。” 第30章 长安年少羽林郎12 士兵有些尴尬地笑:“不敢不敢。” 沈渡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跟着进了帐篷中。 军营中不比其他地方,装饰简单,透露着一股肃杀之气。 沈渡显然不太习惯这样的地方,百无聊赖地把玩着军帐中摆放着的兵器。 他以前和云昭学武的时候,都是从最基础的拳法学起。 看云昭舞剑的时候,沈渡也会觉得心痒痒,缠着他学了一阵,最后因为觉得很累,可耻地弃了。 沈渡记得,那时候云昭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看着他,道:“以你这幅样子,怎么去和其他皇子争。” 他还有些疑惑:“争什么?” 云昭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认真地缓声吐出两个字:“皇位。” 他就那么大大方方地,不加掩饰地,将那皇子之间,最凶险也最阴暗的斗争说了出来。 沈渡愣了一秒,随后又恢复了往日的不羁模样,随口道:“怕什么?” “不是还有你吗。” 云昭没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那一个眼神,沈渡说不上来有什么情绪,好像什么都没有,又好像包含了波涛汹涌,暗潮涌动。 现在的他,也不会想到,需要等到很多年之后,当他已然坐上权利之巅的时候。 回首四顾,忽然地就想起了记忆中那个黑衣少年。 他笔直地站着,像是一把利剑,带着所向披靡的气势,轻声道:“你想要的,我都会帮你,不过是颠个皇权罢了。” 夜间风乍起,微凉。 那时候,沈渡才明白,那一眼,厚重如同已过万年时光。 —— 皇位啊。 沈渡眯着眼,心不在焉地支着头,靠在椅子上假寐。 过了一阵,他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一听就是他再熟悉不过,沈渡索性懒得睁眼,任来人接近。 他嘴里小声念叨着:“再等我休息一会儿。” 云昭叹息一声,“来了军营两个时辰,你就只学了半个时辰。” 沈渡睁开了一只眼睛,打了个呵欠:“可是本皇子觉得自己掌握得很快啊。” 他眨眨眼,凑近云昭,偏着头问:“难道不是吗?” 云昭不说话,他就自顾自地说:“还有半个月嘛,以本皇子的聪明绝顶,半个月后一定能稳稳赢过李诚右!” 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个自信。 云昭摇了摇头,“随你。” 沈渡又高兴起来,揉着眼睛说:“我困了,我们回去吧。” 云昭:“......”突然觉得教他骑马真是没事找事做,以沈渡这个性子,得学到猴年马月去。 为了避免浪费自己的时间,云昭决定对沈渡狠一点,硬着心肠:“不行。” 沈渡跨着脸,一脸不情愿地看着他。 云昭别开头,只道:“再学两个时辰。” “云昭。”沈渡的眉头高高皱起,显然很是不满。 “阿昭,我真的好困,明天再学好不好?”他放软声音,和往常一般,眼巴巴地盯着云昭。 可惜这次,云昭心里打定主意,避开不看他的眼神。 仍然冷声道:“两个时辰。” 第31章 长安年少羽林郎13 沈渡顿时变得委屈巴巴,见云昭的态度坚决,只能讨价还价:“两个时辰太长了,就练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云昭毫不退步。 沈渡倔强地为自己争取,也不退让:“一个。” 云昭正想说话,冷不丁地手臂被人一把抱住。 身前多了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沈渡趴在他胸口,拉着他的手臂道:“阿昭,就一个时辰嘛。” 他揉了揉腿,有些抱怨地嘟囔:“真的好累。” 这是沈渡常用的撒娇手段,每每他想要达成什么目的的时候,就会这样和云昭耍无赖。 沈渡生得唇红齿白,眉眼精致,宛如一朵半开未开的牡丹,不自觉地露着一股勾人的暗香。 他微微湿润的眼睛将人一望,便叫人酥了半边身子,怎么忍得下心拒绝。 云昭的身形一僵。 沈渡于是越发得寸进尺,笑道:“你不说话,那我就当你默认了。” 云昭轻轻叹息,颇为无奈。 面对沈渡的时候,他总是这样容易手足无措。“那就出去,练完了就回去休息。” 在云昭微冷的目光中,沈渡不情不愿地从军帐中走了出去。 天色尚早,云昭指了指那匹红棕马,“你就上那匹马,我在旁边看着。” 上马这样的动作,沈渡还是会的。 他撇了撇嘴,一脚踩着马镫,衣衫翻转,人已经稳稳地坐在了红棕马身上。 沈渡握着缰绳,急忙看向云昭,得意地露齿而笑,一副怎么样小爷是不是很厉害,快夸我快夸我的样子。 云昭不易察觉地唇角上扬,轻轻点了个头,极为配合:“不错。” 他的夸奖,极大满足了沈渡的虚荣心。 沈渡笑得越发肆意,“我就说本皇子天资聪颖,有什么学不会的。” 这时,云昭也已经翻身上了自己的黑马。 大概是感受到主人的气息,黑马有些兴奋地嘶鸣了一声。 云昭摸了摸马头,声音微沉:“劫安,乖一点。” 他的声音并不高,但沈渡仍然听得很清楚。 劫安,劫安。不知道是在叫人还是叫马。 沈渡所有洋洋得意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面,他顿时满怀恶意地盯着那匹黑马,嘴里念叨着:“臭畜生,竟然本皇子占了我的字!” 云昭抬头看向他,声音里带了点笑意:“别分心。” 沈渡狠狠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 他抓着缰绳,回想了一下沈渡刚才教他的技巧,尝试性地不痛不痒地挥了挥马鞭。 红棕马似乎也很敷衍地动了几步,就不再走了。 沈渡低声骂:“连你也欺负我。” 红棕马定然是听不懂的,但它适时地打了个响鼻,仿佛在嘲笑沈渡一般。 沈渡一下子气极,没等云昭阻止,就用力甩了一下马鞭。 红棕马吃痛,撒开蹄子跑了起来。 云昭迅速策马追了上去,心里骂着这人是个傻子吧。 沈渡这时才觉得害怕起来,用力抓紧缰绳,生怕自己被惊马甩下去。 完了完了,他不就是随便甩了一鞭子嘛,这马的脾气怎么这么大。 好在余光看见云昭追了上来, 第32章 长安年少羽林郎14 好在余光看见了云昭追了上来,沈渡连忙朝着他喊:“云昭,快救我!” 他似乎真的被吓到了,尾音轻颤,眼圈微红,好似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云昭只能咽下了要骂他的话,足尖一点,从黑马上飞身而起。 他一脚踩着马背,借力顺势飞到了红棕马身上,动作敏捷地坐下。 云昭从沈渡的身后,猛地拉住缰绳,红棕马才渐渐地停了下来。 沈渡还有些惊魂未定,拍着胸口,脸色苍白:“吓死我了,吓死我了,云昭,我不要学了。” 腰间被人拉紧,云昭将他拢在怀里,轻声道:“没事了,我在。” 热气划过他的耳尖,沈渡的脸色瞬间从白变得通红。 隔得这么近,他都能听见云昭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若是以前,沈渡一定会将云昭推开,骂他发什么疯。 可这一刻,大概是因为他受到了惊吓,大概是因为云昭能给人带来安全感。 总之,沈渡不想离开这个怀抱。 他张了张嘴,没说出一个字,垂着眸,放任地靠着云昭的胸口。 因着这个意外,在之后的练习当中,云昭都只能在一旁小心注意着这位爷的一举一动,生怕他一个冲动,又做出什么蠢事来。 红棕马教了暴躁的六皇子做人后,沈渡吃一堑长一智,没再敢激怒马,乖巧地结束了今日的训练。 云昭看了一眼天色,“可以了,我们回去吧。” 得到云昭的应允后,沈渡才一脸解脱之色,撑了个懒腰:“可把我累死了。” 他指着手臂,又揉了揉两腿,朝着云昭抱怨:“这里痛,这里也痛,全身上下的骨头好像都散架了一样。” 刚走了几步,沈渡就撅着嘴,可怜兮兮地扯了扯云昭的衣袖:“没力气,走不动了。” 云昭有些想笑:“你才学了多久?这么娇气?” 沈渡就是很娇气。 他向云昭伸出了两只手,白皙的手心已经被磨得通红,一只手还破了皮,沁出了一点血珠——是在拉着惊马的缰绳时候弄的。 “疼。”云昭知道,沈渡最怕疼。 他拉过沈渡的手看了看,问题不大,心里松了一口气,但仍然冷着脸训斥:“那时候怎么不告诉我?” 沈渡委屈地道:“你又没问我。” 云昭不再同他谈论这个话题,转而放低了声音,“马车里有药,我等会帮你上药。” 沈渡看了眼马车,再次重复:“走不动。” “那你在这里等我,我让车夫把马车拉过来”云昭皱眉道。 “那多麻烦,”沈渡不赞同地挥了挥手,“你背我过去就好了。” 云昭:“......” “你是手破了皮,又不是腿断了。这么几步路,还不能自己走?” “就是不能。”沈渡丝毫不退,无所畏惧地和云昭对视着。 最终还是云昭败下阵来。 云昭数不清第几次地叹息,蹲下身子,“上来。” 沈渡满意地露出笑容,毫不客气地趴在了云昭身上。 约莫是觉得舒服,还在云昭的颈窝间蹭了蹭。 云昭步伐微顿,声音里听不出有什么情绪:“别乱动。” 第33章 长安年少羽林郎15 沈渡舒舒服服地趴在云昭身上,不顾周围人的眼光,被他背进了马车当中。 “做得不错,本皇子重重有赏!”稍微恢复了些力气的沈渡,又开始臭屁起来。 云昭没理他,只说:“把手伸出来。” 马车里面带着金疮药,云昭将它们找了出来,在小几上摆成一排。 沈渡乖乖地伸出手心。 云昭微微俯身,拿着工具,神态认真地替沈渡清洗着伤口,上药,包扎,一气呵成。 “好了。”云昭道。 沈渡眯着眼,笑了笑:“云昭,我发现,你长得还是蛮好看的。” 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六皇子伸出一只手,故作轻佻地勾起云昭的下巴,一副风流公子的样子,笑得暧昧:“美人,做本皇子的男宠怎么样?” 云昭:“......” 他顺势勾了勾唇,声音微低:“只怕,殿下您消受不起。” 说完,云昭便眸色渐冷,道:“想死?” 想要调戏美人的六皇子,可耻地又怂了。 他讪笑着收回手。 刚准备找其他话题,云昭忽地欺身而近。一手撑着小几,一手撑着马车车壁。 而沈渡,就成了圈在他怀里的模样。 云昭似笑非笑地看他,尾音拉长,仿佛也带了几分缱绻缠绵似的意味。他看着沈渡,道:“我见六皇子生得明眸皓齿,心甚悦之。” 马车空间本就不大,两人距离拉得就更近,云昭的鼻尖几乎与沈渡的相碰在一起。 挨得这么近,甚至能够看清对方的眉,眼,纤长而浓密的眼睫。 以及那眼眸深处,若有似无的情愫。 他顿了顿,沈渡的心跳好像也跟着顿了一顿。 只听云昭接着道:“不如殿下做我的帐中之臣,又如何?” 沈渡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白变红,又从红变青,五彩斑斓,煞是好看。 “呸!云昭,你太不要脸了,”沈渡一把将他推开,“什么帐中之臣,你也说得出口。” 明知道云昭是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沈渡刚才依然该死地为之脸红了。 可这世界上,没有哪个人会在云昭的壁咚下无动于衷的吧。 他只是个俗人,何况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这样想着,沈渡才脸色缓和了些。 云昭不清楚他刚才神飞到哪里去了,只觉得沈渡适才的模样。十分有意思。 他斜着眼瞪了云昭一眼,纵使是这样,依旧好看得不像话。 “就许你戏弄我,还不准我戏弄回去?”云昭收回两手,将小几上的药收了起来。 收拾好之后,他才又如来时一般,抱着手假寐。 “可我是皇子,你怎么能戏弄我呢?”沈渡犹在不满地小声呢喃。 好在他向来性子跳脱,过了一会儿就忘了这件事。 沈渡打了个呵欠,靠着马车车壁闭着眼想睡觉。 闭了一会儿,又觉得硬硬的很是不舒服。 他不安分得身子左扭右扭,最终视线一转,定格在云昭的身上。 在被云昭捶一顿还是舒服地睡一觉之间纠结许久,沈渡还是一咬牙,眼睛一闭,靠到了云昭身上。 还特意找了个最舒适的姿态,脑袋蹭了蹭云昭的肩。 第34章 长安年少羽林郎16 云昭没动,任沈渡像只猫似的,七扭八扭地。 过了一会儿,沈渡应该是睡着了,才安分起来。 靠着云昭,缩成小小的一团。 云昭眼神往旁边一移,就能看见少年纤长的睫毛温顺地垂下,看起来一派天真。 他看着沈渡,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许久之后,才收回目光。 —— 沈渡这一觉睡得很是舒服。 隐隐约约间,好像察觉到谁抱了他回房间里。 那气息极为熟悉,所以沈渡并没有抗拒,甚至都没有睁开眼。 等到躺在床上,沈渡迷迷糊糊地,觉得好像脸上不知碰到了什么东西,软软的,也痒痒的。 “云昭,别闹……”他不满地呢喃,听见那人低声地笑。 云昭没有再作怪,沈渡也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是天光大亮。 沈渡从床上爬起来,自力更生地洗漱完毕,打着呵欠出了房门。 将军府对于沈渡来说,已然可以算得上第二个家,在这里这几年,沈渡已经将将军府的大大小小路径都摸得门清。 他轻车熟路地走到云昭的院子里。 沈渡知道,云昭总是喜欢在这个时候练练剑。 而他最喜欢的,就是去欣赏一下云昭的英姿。 美人美景,谁人不爱呢? 沈渡哼着小曲,刚进云昭的院子,就听见他含着些微戏谑的声音:“舍得醒了。” 抬眸看去,云昭正坐着细细擦拭手中长剑,头也不抬——显然是已经练完了。 沈渡有些可惜地摇头。 他大大咧咧地走到了云昭旁边坐下,“今天还去军营吗?” “怎么,”云昭收起剑,偏头看他,“你受不了了?” “谁说的!”最受不了激将的沈渡,将头一扭,哼了一声,“本皇子怎么可能会屈服于这小小的困难。” “不就是骑马吗,今天你就陪着我骑它个两个时辰!”沈渡豪气冲天地道。 云昭勾了勾唇,“好啊。” …… …… 等到沈渡真的到了云家军的军营的时候,恨不得抽刚才的自己一巴掌。 他怎么能说得出来练两个时辰这种话的…… 可狠话都已经放了,沈渡不想在云昭面前丢脸,抿着唇上了红棕马。 许是感受到了熟人的气息,红棕马嘶鸣一声,算是打过了招呼。 “闪电啊闪电,”沈渡摸了摸红棕马的脖子,“今天对本皇子温柔一点吧。” 云昭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对沈渡示意道:“来吧。” 深深叹息,沈渡开始了今天的训练。 好在有了昨天的基础,显得轻松了不少。 见到稍微有所成色之后,六皇子又开始忍不住臭屁起来。 他扯着红棕马的缰绳,对云昭做了个鬼脸,“云昭,我们来赛马吧。” 云昭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虽然没说话,但是沈渡仍然从那眼神中看出了他的意思。 “你别这样看我啊,”沈渡骑着马和他并肩而行,“说不定你还比不过我呢。” “怎么样,要不要比一比啊?”沈渡笑嘻嘻地看着他,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云昭清楚他的德行,无奈地点头。 沈渡高兴起来,伸手指着远处迎风飘扬的军旗,道:“就以那里为终点吧,谁先到那里,谁就赢了。” 第35章 长安年少羽林郎17 “行。”云昭随意瞥了一眼,点头应允。 “那我数一二三,”沈渡兴致勃勃,“我们就一起出发!” 他说着,有模有样地拉紧缰绳,调了调姿势,“一,二,三!” “驾!”马鞭挥扬,两人如同离弦之箭,飞快地朝着那军旗所在的方向疾驰而去。 沈渡一心想赢过云昭,没注意什么时候云昭的速度渐渐不知不觉间慢了下来。 等他跑到军旗位置的时候,回头冲云昭得意一笑的时候,才发现云昭不紧不慢地在他身后,明显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云昭!”沈渡很是不满,“本皇子才不需要你让我。” 云昭轻笑,只道:“好了,你赢了。” 看着沈渡又高兴起来,他也跟着微微笑起来。 满脑子回放着刚才,少年身骑着马,身姿挺拔,回头冲他一笑的模样。 他所想守护的,大概就是那个人,那个笑容吧。 拼尽一切,在所不惜。 —— 在云昭的监督之下,沈渡的马术得到了飞跃进步。 半个月后,沈渡很是自信地借了军营里那匹红棕马,牵着马去赴了李诚右的约。 李诚右是京城里出了名的纨绔子弟,看见沈渡,便不怀好意地笑起来:“殿下,你真的会骑马吗?别等会摔下来,摔花了你的脸可就不好了!” 分明是嘲讽,但听在沈渡的耳中,却是关心他容貌的意思了。 沈渡微微挑眉,觉得看着李诚右也顺眼了不少。 于是很是好心地道:“不用担心,因为我一定会赢的。” “殿下既然这么有自信,”李诚右撇撇嘴,“那就来吧!” “好呀,我可是等好久了。”沈渡冲着他一笑,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看起来艳丽,而又危险, 李诚右愣了一下,沈渡已经动作干脆地翻身上马。 还不错嘛,李诚右见状,心想,但也就是这样了。 他可是特意找人打听了,沈渡根本不会骑马这件事,才和沈渡定下这场比赛的。 半个月的时间,就算是沈渡不偷懒,临阵磨枪,也赢不了他的。 李诚右自信地想着。 他和沈渡不同,他可是从小就被要求学习马术长大的。虽然学的不怎么认真,但也总比沈渡这样完全不会的人强吧。 比赛开始。 李诚右御马而行,一边摆出自己自认为最帅的姿态,一边不由有些泪流满面。 这下子,总能证明京城里还有比他更废物的了吧。 然而,让李诚右没想到的是,一道红色的身影,唰地一下从他身边窜了过去。 甚至头也没有回,远远地甩开他在身后。 李诚右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那是沈渡的马。 看沈渡的动作,哪里是门外汉,分明极为熟练。 李诚右暗道不好,疯狂抽了抽马鞭,马儿吃痛,加快了速度。 不是说沈渡不会骑马吗? 李诚右完全蒙圈,这和情报不一样啊! 可现在已经等不及他再去想这些,他只能开始认真对待这场比赛。 但是已经晚了。 沈渡唇角噙着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遥遥领先,最终在李诚右绝望而又不可思议的眼神中抵达了终点。 第36章 长安年少羽林郎18 沈渡得意地笑:“怎么样,本皇子就说自己不会输吧!” 李诚右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才反应过来。 沈渡居然赢了。 他居然让一个不学无术的皇子给赢了。 李诚右一下子觉得人生都灰暗了不少。 沈渡可不知道他的内心戏,只觉得比赛赢了,神清气爽,拍了拍李诚右的肩膀:“那我就走了。” “殿下慢走。”失魂落魄的李诚右道。 “不就是一场赛马嘛,至于吗。”沈渡见他这副模样,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他也懒得去多想,神采飞扬地离开。 出了门,云昭正在门外等他。 一见到沈渡的样子,就知道结果如何。 但云昭仍然很配合地开口问道:“赢了吗?” “那是,”沈渡仿佛翘起了身后并不存在的小尾巴,“本皇子是什么人,怎么可能赢不了!” 云昭笑了笑。 “云昭,”沈渡将手搭在云昭的肩上,“不如我们去庆祝一下好不好?” 这种事情有什么好庆祝的。 云昭看他一眼,“你就是想去玩吧。” 被毫不留情戳穿心事的六皇子并没有觉得丝毫难堪。 沈渡笑嘻嘻地点点头,一副“还是你最懂我”嗯样子。 他凑到云昭身前,“去嘛,总是呆在将军府里面多无聊啊。” 云昭一想这些日子沈渡练习骑马的态度不错,便点点头,“你想要去哪里玩?” 闻言,沈渡的眼睛便亮了起来。 他满意地道:“还是阿昭你对我最好。” 摸着下巴,沈渡想了想,笑道:“不如我们去放烟花怎么样?” “嗯?”云昭挑了挑眉。 “我记得上次放烟花还是在几年前吧,”沈渡一边琢磨着,一边兴奋地道,“今晚上,就去我们以前常去的那天小河边放烟花。云昭,你觉得好不好?” 虽然是询问,但明显沈渡已经打定了主意,就算他拒绝也没有用。 反正是陪着沈渡玩,云昭对此并不在乎。随意地点了点头,“你觉得好就行。” “那就这么定了,”沈渡拉着他的一只手,“走走走,买烟花去!” 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 云昭没抽回手,眼神无奈而又带着几分宠溺地看着沈渡。 如果沈渡现在回头,也许能够读懂那双眼里沉沉浮浮的情愫。 可他没有。 也没有如果。 …… …… 夜间,风清月白,天上零零散散地挂着几颗星。 清亮的河水上飘着几盏花灯,沈渡站在草地上,心满意足地点燃地上的一堆烟火。 刹那间,在天上盛开出了一朵朵华丽的花朵。 沈渡跑到云昭旁边坐着,神色兴奋,眼神清亮,好像那烟花也在他的眼里炸开。 “云昭,好看吗?”沈渡问。 云昭轻轻“嗯”了一声。 “你这也回答得太敷衍了吧,”沈渡撅起嘴,“我们可都好久没这么出来玩过了。” 云昭扯了扯嘴角,偏头看他,“那你还想我怎么回答?” 沈渡转过头,想要和云昭继续拌嘴,“至少也得……” 声音却戛然而止。 第37章 长安年少羽林郎19 或许是因为离得太近。 沈渡一转头,嘴唇就不小心擦到了云昭的唇角。 微热,温软。 最要命的是,稍一抬头,就撞进了云昭含着微微诧异的眼眸。 夜里的风,带着些微清淡的花香。河上的花灯顺着水飘远,光映亮了二人容貌。 忽地一刹,不知是谁的心跳快了一拍。 气氛有些微妙起来,仿佛随着天上的烟花落幕,有什么也在悄然改变。 年少气盛的六皇子动了动唇,他和云昭目光相接,那双好看的眼里倒映出自己的模样。 大概是夜色温柔,星光璀璨。不知怎么想的,沈渡身子前倾,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 云昭没有躲。 这个吻太突然,但他终究没有躲。 —— 记不得最后是怎么收场的,只是在那夜之后,沈渡就从将军府搬回了皇宫当中。 毕竟是在云昭手底下磨练过几年的人,刚回宫中,沈渡就展露了几分和以往不同的锋芒。 奉昀帝日常抽查功课时,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这个最小的儿子,不咸不淡地夸奖了几句。 沈渡像是个吃到糖的小孩,更加致力于在皇帝面前表现自己。 奉昀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过十八岁生辰的时候,沈渡决定参与夺嫡之战。 他的脸上仍然还残留了几分年少的轻狂,唇角上扬时的笑容,亦还能看出以前略带轻佻的模样。 沈渡就这么大大咧咧,十分草率地,将自己丢进了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当中。 将军府中,正在练剑的少年将军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手腕轻轻抖了一下。 云昭的第一反应是想冲进皇宫里,抓住了那个漫不经心的少年郎狠狠揍一顿。 如此轻易地将自己搅入那样一团稀泥当中,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沈渡没有雄厚的背景,又那样全不设防,如何能在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当中活到最后。 云昭比他成熟得多,想的也更多。沈渡或许只是出于一时新鲜,不知道这条路有多艰辛有多困难。 可他知道。 但这个时候,云昭已经不能再多说什么。 自从那个夜晚后,他们就已经生疏太多。 云昭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抚上唇畔。那场繁华的烟火,那个蜻蜓点水似的吻,就好像只是一场幻梦。 是对他求而不得的慰藉。 云昭扯着唇角笑了笑,压下心中翻涌的酸涩——便是前路无归,他也愿意陪那人走上一程。 …… …… 和云昭想的一样。 沈渡实在是没什么高深谋略的人,从不掩饰心中的想法,都任它们流露在脸上。刚准备好夺嫡,便一反常态地上了早朝。 在朝堂之上,唧唧歪歪地对于民生政策一通鼓吹,好像鼓足了劲要一鸣惊人似的。 的确起到了一定效果。 奉昀帝对于这个以前最不成器,也最不在乎的小儿子如今的改变,而感到微微震惊。 于是也很适当地表达了一点赞赏。 然而这点赞赏,很快就成为了其他皇子心中不可磨灭的刺。 第38章 长安年少羽林郎20 云昭同样上了朝,拢在官袍下的手握得紧紧。 他几乎快要忍不住,看着沈渡洋洋得意的笑容,差点骂出口。 这个蠢货!傻子!智障! 不知道什么叫众矢之的吗, 不知道什么叫谋定而后动吗, 这不明摆着送上去给别人当靶子吗! 少年将军有些心力交瘁地想,他怎么就会喜欢上了一个除了脸一无是处的家伙。 空有野心,没有脑子。 …… …… 沈渡在某些方面,的确是个很聪明的人。 在奉昀帝面前露了一手后,奉昀帝对于这个小儿子渐渐起了几分兴趣。 从琐碎小事,到律法决策,慢慢地,沈渡开始正式进入权利中心。 同年冬,边疆骚乱,云昭自愿请战,前往边境,立下赫赫战功。 漠北的风很冷,仿佛夹带着沙子似的,吹得人脸颊生疼。 打完战后,少年将军偶尔会隔着重重山脉,眺望一下南方——京城的方向。 云昭想起临行的那天,父亲背着手,语气沉重地问他:“准备好了吗?” 他低眉道:“是。” 父亲似乎是叹息了一口气,又问:“就决定是他了吗?” 云昭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一瞬,才缓声道:“是。” 掷地有声。 “他”,指的自然就是六皇子沈渡。 身为重臣,在这样的夺嫡之战中,本不应该轻易站队的。 可云昭偏偏死心眼的,就认定了沈渡一个人。从此以后,人人都知道,在六皇子沈渡的背后,还站着云家。 这也是沈渡的势力能够迅速崛起的一个原因。 正在这时,有个士兵拉着一匹马过去,云昭瞥了一眼,忽地发现有些眼熟。 想了想,才记起来是那年教沈渡骑马的时候,沈渡所选中的那匹红棕马。 往昔时光骤然在脑海中回转,云昭不由想起,那日晴光明朗,那少年纵马长笑,回眸一眼,胜过了万载千秋。 夜空中挂着一轮弯月。 天涯共此时。 云昭敛下长睫,低声道:“至少能够,和你同看一轮月亮。” —— 次年,云昭屡战屡胜,班师回朝。 这时的沈渡已经成为了热门的皇位候选人之一。 他穿着锦衣,手执折扇,站在城门口上亲自迎接云昭的军队。 云昭一眼就看到了城门楼上的沈渡,以前痞气的笑容收敛了一些,看起来多了几分沉稳。 除此以外,仍然还是从前的漂亮少年郎的模样。 周围人声鼎沸,热闹而拥挤。 云昭骑着高头大马,隔着冰冷的盔甲,仍然固执地认为,沈渡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 等到终于进城时,云昭才有机会去见沈渡。 他想了想,脱了沾着血腥味的盔甲。远远地,看见沈渡高挑的背影,云昭向前的步伐忽地便顿了顿。 以前看书上说“近乡情更怯”,云昭还觉得有些奇怪,心心念念的人就在前方,怎么还会觉得胆怯? 但在这一刻,他似乎也有些明白了那样的心情。 恰在此刻,沈渡若有所感地回过头。 他和云昭的视线对上,顿了顿,露出了一抹灿烂的笑容。 第39章 长安年少羽林郎21 沈渡说:“阿昭,好久不见!” 云昭抿了抿唇,低低应了一声。 接下来的对话,便有些例行公事的样子。问了问他边疆生活如何,可有受伤,想要什么赏赐之类。 云昭看着面前侃侃而谈的少年,忽然就觉得,原来沈渡早已经变得这般成熟。 再也不是那个跟着他学武时,娇气又怕疼的沈渡。 他不会再在累的时候,歪着头撒娇地喊:“阿昭,你背背我。” 如同那些时光,不可回转。 最终,沈渡往着皇宫的方向而去,云昭则回了将军府。 一南一北,宛如两道再无交集的平行线。 沈渡如今日渐壮大的势力,最大的功臣当然是云昭。 在他一无所有的时候,是云昭第一个公开站在他身后的人。 云昭不断地请战,到边疆平定战乱,专挑其他将军都不愿接的苦差事。 不出几年便成了西晋赫赫有名的不败战神。 寡言的少年也变成了青年的模样,整日的奔波劳碌,却没能损伤他的一分姿色。 穿着铁甲的少将军,单膝跪地,向奉昀帝汇报着边疆的战况。 因着云昭的原因,奉昀帝也对沈渡更是另眼相待。 何况这几年,沈渡做的也确实很不错。 —— 不是没有人想要挖沈渡的墙角,频频对云昭抛出橄榄枝,可云昭统统连看也不看一眼。 那小子怎么能这么命好!其他皇子暗地里不知腹诽了多少次。沈渡除了一张脸,还有哪里好的,偏偏能叫云昭这么死心塌地,忠心耿耿。 这忠心当中,情意占了几分,旁人不知道。 云昭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沈渡性子烈,容易冲动,夺嫡之路并不顺遂。所以云昭只能咬着牙逼自己变得更加强大,为沈渡扫去路上的一切障碍。 这样的心意,沈渡也许懂,也许不懂。 …… …… 中秋节后,奉昀帝病重。 这时的大局已定,沈渡将成为最后的赢家。 二皇子沈醉集结私兵,想要逼宫,力挽颓败的局势。 然而最终还是没有成功。 沈醉衣衫染血,不甘地看着高台上的沈渡,冷声道:“若不是有云昭,你算什么!” 沈渡冷冷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一个字。他转过身,弓箭手将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二皇子射成了马蜂窝。 血从正阳门一直流到了宫门口,腥甜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了许久。 沈渡终于从奉昀帝手中接过了传国玉玺。 然而所有人都说,云将军才是最大的赢家。 * 登基的那天晚上,沈渡的心情似是很好。 他破天荒地在宫宴结束后留下了云昭,显露出了几分从前的亲近来。 “阿昭,”沈渡笑起来,眉眼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中越发明艳,“看窗外,那是朕的江山。” 云昭握着酒杯,斜睨了他一眼:“那也是我打下来的。” 许是喝得多了,酒意上头,云昭的话比以往多了不少。 他含着几分醉意,絮絮叨叨着:“这么多年来,我幸幸苦苦的是为了谁。” “如今你终于得偿所愿,那么你还记不记得,那年你答应过给我的报酬。” “沈渡,如果我要你,你给不给?” 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竟是趴在桌上睡过去了。 沈渡的指尖微顿,栗色的瞳仁中涌动着不知名的情绪。他看了云昭许久,才极轻极轻地叹息一声, 第40章 长安年少羽林郎22 沈渡成了皇帝。 云昭作为一代功臣,开国将领,权倾朝野。皇室对此并不在意似的,仿佛极为信任云昭,任他日渐水涨船高,地位一天比一天更重。 云昭对于名利并不在乎。 有人劝他,正是新光风机的时候,为免功高盖主,惹来圣上猜疑,还是应该主动上交兵权为好。 可云昭眼睫颤了颤,什么话也没说说,自然也没有上交兵权。 他并不是贪念权势。 而是在云昭的心里,沈渡自然是那个需要他保护的少年。 没有了兵,他又怎么能护他安全。 —— 时间匆匆,眨眼三年时间已过。 在这五年间,沈渡展现出了惊人的从政天赋,将朝堂内外,上上下下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西晋因此变得更为强盛。 唯有一点,云家的势力也跟着变得更为强大。 云昭还是个将军,沈渡没有升他的官,他也从没有说什么。 但每每有什么其他国家进贡了好东西的时候,沈渡都会赏赐给云昭。 从没有缺少。 云昭有时也会想,或许在沈渡心里,也不是没有他的地位的呢。 直到,一道圣旨轻飘飘而来。 云昭跪地接旨,心中疑惑丛生。 也不是逢年过节,也不用出兵打仗,往年皇帝赏赐东西也都不在这个时候啊。 莫非—— 云昭忽地直起身子,心里飘过一个大胆的想法,太过惊世骇俗,以至于他都不敢确认。 莫非—— 当今西晋国泰民安,安稳无战事,而沈渡自从登基以后,后位一直空悬。这件事成了百姓们津津乐道的饭后闲聊。 莫非—— 云昭心中一跳。难道他多年的守护,在今天终于能结成果了吗? * 《西晋史记》记载,承德登基三年,大将军云昭狼子野心,意图叛乱,扰乱朝纲。圣旨亲下,赐其满门抄斩。 历史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后来过了许多年,知道那些弥漫着浓重血腥味旧事的人们,都一个接一个的老去,白发苍苍,岁月蹉跎。 但即使如此,他们仍能想起,那惊才绝艳的少年将军,踩着血河,一步步走到皇宫来的景象。 * 那时候,云昭身上的甲衣已经全然被血浸湿,原本白玉无瑕似的一张脸上,也多了许多骇人的刀伤。 浓稠的血汩汩涌出,模糊了云昭的视线。 可他仍能一眼认出站在白玉阶顶上的那个人。 不知道挥动了多少次长剑,不知道身上多了多少伤口,痛楚不断叠加着,云昭咬着牙,倔强而又麻木地前行着。 一步步地,接近那个人。 血在他身后,拖成了一道曲折蜿蜒的长路。看上去,好像一行无言的血泪,惊心动魄。 或许是他的眼神太过明亮, 或许是他的气势让人心惊, 铁甲卫渐渐地不敢再围上来。 年轻的皇帝高高站着,投下淡漠而又深邃的视线。 浑身染血的少年将军,双腿已经被数把长剑刺穿。他只能用自己的剑支撑着身体的大半重量,艰难而又坚决地踏上白玉阶。 白玉阶的尽头,是沈渡。 周围的铁甲卫犹豫了一下,似乎是想要 第41章 长安年少羽林郎 完 周围的铁甲卫犹豫了一下,似乎是想要重新冲过来。 却见沈渡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 沈渡背光而立,脸上的神色叫人看不清晰。 他只是看着云昭,一点点地,缓慢地踩上白玉阶。 往日里英姿飒爽的将军,如今已成了累累伤痕的血人。 若不是沈渡和他相处多年,必然也认不出来这人竟然会是云昭。 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云昭仿佛感觉不到痛意似的,只执着地往着沈渡的方向而来。 沈渡以为他会叫骂,以为他会怒吼。 可云昭没有。 从始至终,他都保持着一种超乎寻常的平静,只在接到圣旨的那一刻身子微微颤了一下。 他还是沈渡记忆里寡言的少年郎,手握长剑,随手一转,就能勾出漂亮的剑花。 可沈渡已经不再是云昭认识的那个臭屁的六皇子了。 或者说,云昭从来没有真正地认识过沈渡。 他是坐拥万里江山的皇帝。 他其实精于算计,城府颇深。 云昭终于近乎是用爬地到了他的身前,他单膝跪地,如同每一次向他汇报战报的时候一样。 因着背上被弓箭射中,云昭直不起身子,只能微微俯身,对着沈渡久久沉默。 久到沈渡甚至以为他已经流血过多而死了的时候,云昭终于开口。 他的喉咙嘶哑,声音听着和以前很是不同,“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仿佛这几个字,用尽了他毕生的心力,每说一个字,云昭的肩就越沉一分。 沈渡没有回应。 云昭于是继续哑着声音,一字一顿道:“臣祝陛下,山河鼎盛,千秋万载……” 他抬起头,血迹模糊的脸上嘴角轻轻动了动,约莫是看着沈渡笑了。 云昭的声音越来越小,好像那年在沈渡的寝宫喝醉了,小声说着,“沈渡,如果我要你,你给不给”似的。 云昭眼前发黑,长剑终于撑不住“啪嗒”一声落下。 他的身体再也不受控制地向前倾,狠狠摔在了白玉阶上,嫣红的鲜血和无暇的白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可惜这次,云昭再没能醒过来。 沈渡看着他的尸体许久,指尖轻颤,才吩咐人收拾干净。 他转过身,往着大殿中而去。 步履坚定,如同奔赴深不见底的孤独。 * 沈渡到底是走了这一步。 云昭的实力太强,身份又显赫,一举一动都会影响朝廷上的事情。 沈渡很早以前就开始对他心存忌惮。 从一开始,他就在防备着云昭。 不管是相处时露出的骄矜,还是后来决定夺嫡后,过早地展露锋芒,都只是为了麻痹云昭,让他知道自己只是个只有野心毫无脑子的蠢货。 又比如在云昭凯旋之后,亲自迎接。登基之后,任凭云昭势力做大。只不过是为了让云昭相信,他对他是全身心地信任着的。 从初见开始,就伴随着不可见人的谋算。 沈渡从没相信过云昭还念着旧日情谊的那一套。 无论是那匹叫做劫安的马,还是星夜下蜻蜓点水的那个吻。 都早早地被沈渡抛之脑后。 他从始至终,都没信过云昭对他的钟情。 那些旧日光景,如同沾了灰尘,晦暗无光,成了时光里最苦涩的酒。 一眼万年。 第42章 医生帮帮我1 【任务完成,+40积分,可启用三界商店。】恍惚间,似乎听见了圆圆的声音。 顾白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眼前已然不再是金碧辉煌的大殿,身上穿的自然也不是龙袍。 他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圆圆小声抽泣的声音。 “怎么了?”顾白下意识地问。 圆圆幽怨地扫他一眼,咬着小手:【嘤嘤嘤太虐了吧,白白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待小将军呢嘤嘤嘤。】 “......”顾白有些头疼,“不是你让保持人设的吗?我这就是按照人设来的啊,沈渡本来就是一个谁都不信的多疑性子。” 【就算这样,】圆圆哽了哽,仍然鼓着腮帮子说,【小将军也太惨了叭!】 顾白揉了揉眉心,“那这位面是你带我来的,这宿主是你选的,这任务是你挑的,要怪也只能怪你嘛。” 圆圆一听,似乎有几分道理。 它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人肚子,【不行不行,这次我一定要找一个治愈的世界,小将军太惨了嘤嘤嘤】 顾白抬起手,看见手镯上的银手镯尾端的蓝色又多了一丝,心情好了些。 他开口催促着圆圆:“磨磨蹭蹭干啥玩意呢,云昭已经是上个世界的人了,别想了,咱们做任务要紧。” 圆圆极其幽怨地看了顾白一眼,好像在看一个抛妻弃子的负心汉,看得顾白有些头皮发麻。 它才哼哼着道:【好了本宫知道了,小白子跪安吧。】 顾白:“......” “嗨一嗨,醒一醒,你只是个系统,别给自己加这么多戏ok?” 白白瘪着嘴:【哼唧唧,下个位面已经选好了,是否进行下个任务?】 顾白连忙道:“去去去。” 熟悉的白光一闪,顾白眼前的世界渐渐变了模样。而脑海中同时,也多出了许多记忆来。 现代位面。 原主宁安,是个精神科的实习医生,可惜是个炮灰,刚进一家精神病院实习没多久,就被突然失控的病人们推搡着,从楼梯上摔下,直接一命呜呼。 顾白摸了摸头,“我怎么觉得现在的剧情越来越敷衍了?” 圆圆看了看天,语气无辜:【没有没有,你一定是感觉错了。】 “呵,我信你个鬼。”顾白冷笑一声。 “说吧,这次的任务是什么?” 听到任务,白白这才兴奋起来,睁着自己blingbling的卡姿兰大眼睛:【这可是本系统特意为你选的哦,为了治愈本系统上个位面被伤到的心。】 顾白心中吐槽:“到底是为我选的,还是为你自己选的。” 他白了圆圆一眼,“说重点。” 【得嘞,】白白也不再废话,接着道,【这次是白白你熟悉的攻略任务了,神魂碎片的寄生者为精神病院内的一位患者。】 【白白你的任务就是用爱温暖他,感化他,为爱情鼓掌!】 顾白:“......” 这个发明天界系统的神仙,一定不是什么正经神仙。 攻略精神病啊,似乎也很有难度啊。 第43章 医生帮帮我2 【白白,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圆圆道。 顾白:“嗯?” 圆圆在空中滚了滚,【谁告诉你,精神病院里就一定是精神病的?】 顾白:“不然还有什么?” 圆圆嘻嘻笑了一声,【攻略对象并不是精神上的病,而是心理上的病。抑郁症患者,随时随地想godie的那种。】 顾白一脸黑人问号,“抑郁症为什么要送到精神病院来?” 【你问题太多了,】圆圆有些不耐烦,【等会到那个世界以后你就懂了。】 “小圆啊,你这个服务态度可越来越不好了。”顾白撇了撇嘴,“我能申请售后服务吗?” 圆圆眨了眨眼:【亲,这边建议您还是继续忍着呢。(爱心)(爱心)(爱心)】 顾白:“......” “好了,说正经的,”顾白好奇地问道,“我想看看那个三界商店里都有些啥玩意。” 圆圆来了精神,圆滚滚的肚皮上突然出现一道裂缝,就像是将要从中长出一个口袋来似的。 顾白看得很是惊奇:“请问你有个名字叫哆啦b梦吗?” 【没有,】圆圆白了他一眼,【好好的脑子怎么说坏就坏了。】 它从那道缝里面掏了掏,掏出了一个便利店似的小商店。 上面挂着一个摇摇欲坠的金色招牌,字迹风流地写着四个字——三界商店。 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圆圆小声抱怨着:【我的九尾狐奶奶啊,真是重死了!】 顾白:“......你平常身上都装着这个?” 圆圆点头:【对啊,别看我肚皮小,到也是由司器仙人用乾坤袋制作的,啥都能装得下。】 它一溜小跑在店门口,对着顾白谄媚地笑道:【客官,走一走,瞧一瞧,千万别错过啊!】 顾白刚踏进商店门口,看着笑容满面的圆圆,若有所思地道:“我要是在这里面买了东西,你就会有提成吧?” 见心思被拆穿,圆圆的笑容僵了一瞬,又很快恢复,对着顾白挤眉弄眼:【那你懂我意思吧。】 顾白忽地心情大好,默默地将刚迈进商店的一只脚又收了回来。 他抬起头,笑得十分人畜无害:“我突然不想买东西了,收回去吧。” 收回去吧。 回去吧。 去吧。 吧…… 圆圆:【……】 【警告!警告!系统正处于暴走边缘,能量不可控制。】顾白的脑海中突然响起了另一道机械音,看着圆圆已经变得通红的脸,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 正想道歉,那机械音继续道:【开启宿主保护机制,强制性送宿主进入未免。正在构建时空通道……嘀嘀嘀……传送开始。】 随着机械音最后一个字落下,熟悉地轻飘飘的感觉再次袭来。可是却没有上两次那样温和,全身上下每一处都在痛,好像硬生生被人从夹缝中扯了出来似的。 意识模糊的一瞬间,顾白只有一个感受:兔子急了也咬人,这次玩大了。 …… …… 江城位于c国较不发达的西南部,是一个十八线小县城。 在江城最偏南的郊区里,有一座高楼孤独地伫立着。 楼看起来很是破旧,外层的涂漆都已褪色,像是一个苟延残喘的老人,在草疏树稀的景象中显得更加荒凉。 只有楼顶上,还挂着用红色灯泡组成的大大的招牌——江城市第一精神病院。 红色的光在晦暗不明。 第44章 医生帮帮我3 宁安站在这家医院门口,反复确认了几遍,终于认命。 想起了师兄介绍给他这家医院时的表情,似乎有些如释重负。 “小安啊,这是江城第一家精神病医院,条件可能有些艰苦。但是没办法,现在其他医院都不缺人,只能委屈你去那里实习了。” 那时候自己是怎么做的? 宁安回想了一下,觉得当时拍着胸脯信心满满的自己实在是蠢透了。 硬着头皮,宁安从大门走了进去。 一楼的大厅里空空荡荡,只有两个小护士在无所事事地发呆。 看见有人来了,其中一个护士走过来,瞥了宁安一眼:“看病?” 宁安摇摇头,说:“我是医学生,被人介绍来这里实习的。” 那护士立刻讥嘲地道:“又来一个臆想症。” “你看,”宁安一听就知道她误会了,连忙拿出了师兄写的介绍信,“我真的是来实习的。” 小护士接过信看了看,反而越发用嫌弃的眼神看着宁安:“怎么这么想不开到这里来实习,没见这里荒郊野岭的,能有什么好出路?” 不等宁安回答,她又笑起来:“我知道了,是不是因为本科成绩太差,好医院不要你。” 宁安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局促地道:“这位护士姐姐,请带我去院长办公室好吗?” “说你两句就脸红了,”小护士白他一眼,“你这种性格真不适合这个鬼地方。” 她转过身,高跟鞋踩得踢踏响,“走吧,跟着我来。” 宁安连忙跟上,“谢谢护士姐姐。” “诶,我叫王潇潇,你叫什么名字?”小护士边走着,边跟宁安闲聊。 宁安便道:“宁安,宁静的宁,平安的安。” 小护士随口道:“好名字。” 跟着上到四楼,走到右边的一间办公室门口,王潇潇努了努嘴:“诺,到了。” “谢谢。” 宁安抬头看着门牌上的“院长办公室”几个字已经有些模糊,他伸手敲了敲门。 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沉稳的声音:“请进。” 宁安扭开把手,推门而入。 院长是个头发半花白的老年人,接近退休的年纪,戴着一副金丝边框的眼睛,神态温和,让人很有亲近感。 桌前放着的名字牌上写着——何以修。 “你是?”何院长问道。 宁安走到桌前,将那封介绍信递给何院长,“我是师兄介绍来这家医院实习的,这是我的介绍信,您请看。” “哦?”何院长接过,扶了扶眼镜,笑了笑:“我们这里可好几年没来过实习生了。” 他将信看完之后,忽地问道:“你好像不是主修精神科的?” 宁安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本科学的内护理,虽然对于精神科方面不太了解,但我会认真地去跟着学的。” 何院长看起来倒是不太介意,他随和地微笑着,若有所思:“护理啊……那这样,你就负责照顾一个病人好了。三个月实习期后,就可以离开。” 宁安愣了愣,似乎没想到这么简单。 比起跟着医生在科室里跑来跑去,他的工作听起来似乎轻松了很多。 何院长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轻声叹息,“小宁啊,你可别把这事想得太轻松,那个病人和其他病人有点不太一样。” 第45章 医生帮帮我4 “是什么样的病人?”宁安好奇地问道。 莫不是很严重的精神病患者,会暴起伤人的那种?宁安不禁脑补了一下,有点害怕。 何院长看着他的样子,就知道宁安在想什么。他温和地笑笑:“别想得那么恐怖,他不是精神病,只是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住在这里。” 宁安刚松了口气,又听何院长叹了口气道:“那孩子又抑郁症,所以小宁,你以后得好好看着他。” 宁安的一口气又卡在喉咙里。 他对精神病不太了解,但抑郁症的严重他还是知道的。 虽然不太清楚,为什么一个抑郁症患者会住到精神病院,但宁安还是微笑着道:“放心吧院长,我一定会尽心尽力的。” 何院长便道:“那好,我带你去见见那孩子。” —— 纪峪泽的病房在三楼315,最里面背光的一间。 他不喜欢明亮的光。 窗帘紧合,房里黑幽幽的。 他穿着病号服,坐在床上,环着膝。 宛如精心雕琢的雕塑,漂亮,沉默,而又死气沉沉。 他盯着床单上的波点纹路,好像可以就这么一直看上一天——事实上,他也确实经常这么做。 可能是某一天,也可能是某一瞬,纪峪泽发现自己对几乎所有事情都丧失了兴趣。 他曾经很想去做的事情,如今想来也觉得了无趣味。 有时候护士送来餐盒,他看着里面装着的食物,就不由皱起了眉。 他得将食物从中拿出来,放到碗或者盘子里。 得切,得嚼,得咽。 这让纪峪泽觉得自己仿佛受难的耶稣。 他知道自己有病。 即使身处在抑郁之中,纪峪泽仍会觉得很是荒谬。 所以人都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有时候也会这么想。 是的,没什么大不了。 可他依旧堕入深渊,无法自拔。 没有光明,没有救赎,他在黑暗里渐渐麻木,漠然,腐烂。 门锁被人扭动,“咔哒”一声,有人推门而入。 纪峪泽没有转头,甚至眼睫都不曾颤动。 何院长带着宁安走了进来,他对宁安道:“他就是你以后负责照看的病人。” 宁安打量着床上的人。 他很年轻,皮肤很白,或许是因为久不见阳光的原因。 没开灯,房间里的光线很暗,看不清他的五官,可透过俊秀而清隽的棱角轮廓,也能隐约瞧出几分绝色。 宁安的视线落在床头的名字牌上——纪峪泽,19岁。 比自己还小几岁。 19岁,多好的年纪,应该欢笑肆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百无聊赖地坐在床上,将自己和世界都分割开来,如沉深海。 何院长走过去,对着纪峪泽温声道:“小泽,这位是来实习的宁医生,这三个月就负责照顾你了。” “你们要好好相处啊。”他道。 纪峪泽终于动了动,转头看了宁安一眼,又转了过去。 他的眼神黯淡而又漠然,仿佛没有一片星星的夜空。 宁安不介意,冲着他笑:“你好,我叫宁安,会努力照顾好你的,以后请多指教。” 第46章 医生帮帮我5 纪峪泽没有理他。 宁安也不觉得尴尬,微微一笑。 何院长道:“小宁,你跟我来一下。” “好的。”宁安跟在何院长的身后,轻手轻脚地关上门。 门外便是灿烂的阳光,匆忙的人们,和新鲜的空气。 是和门里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何院长看了一眼门,才将视线移到宁安的身上:“你看到了吧,那个孩子其实是个很可怜的人。” 宁安点了点头。 何院长叹息一声,“小泽的身世也很可怜,有时间的话我再告诉你。”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院里的人基本上多多少少都知道一点,你要是从他们那里听说了,可千万别在小泽面前提起。” “院长放心,”宁安笑了笑,“我有分寸。” “好,我希望你能照顾好小泽,”何院长也跟着笑了一下,“以前也不是没有人来过,但是后来……” 他皱了皱眉,似乎记忆有些不太愉快。 宁安问道:“发生了什么吗?” 何院长不答反问:“你知道抑郁症患者最为明显的表现是什么吗?” 宁安愕然地摇了摇头。 “是焦虑。” 何院长低声道,“对这个世界,对他人,对自己的焦虑。” “而这种焦虑,在小泽身上,就变成了导火线,只要被人触碰点燃,就会唤醒他身体里的暴戾因子。” “别看小泽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何院长苦笑一声,“身体里却藏着一股狠劲。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 宁安皱了皱眉。 他并没有因为何院长的话而感到害怕或者厌恶,他只是觉得,那小孩真可怜。 就像刺猬受到外界的刺激,鼓起全身的刺,纪峪泽对于恶意敏感至极。 或许在他的心里,最安全的地方就是蜷缩成小小一团的床角。 要经历过多深的绝望,才会把一个孩子变成这样。 宁安不由叹息,他再次向何院长保证:“院长,请相信我。我不能保证可以让他的情况变得更好,但一定不会变得更坏。” 何院长拍了拍他的肩,点点头,转身回了办公室。 宁安站在门口,从门上的玻璃窗看进去,床上的少年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动作。 如果不是因为长时不眨眼眼睛会觉得酸涩,纪峪泽可能会一直盯着那个波点,一眨不眨。 他低叹一声,扭开门锁,走了进去。 房间里靠墙的那里设有一个小办公桌,桌面上很干净,只摆着几本书。 宁安走过去坐下,随意地抽出了一本书。 房里拉着窗帘,光线很暗,他有些不舒服地皱了皱眉。 宁安抬头看向纪峪泽,温声问道:“我可以开灯吗?” 纪峪泽头也不抬地,伸手指了指桌子下面。 宁安疑惑地弯下身子,探寻一番,发现了一个台灯。 他拿起台灯放到桌上,打开开关,将光线调到最柔和的暖黄色灯光。 纪峪泽不说话,他也不说话。 房里只有间或响起的书页翻动的声音,清浅的呼吸声,还有微风吹动帘角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纪峪泽终于将视线从那个小小的波点上移开,抬眸看向了宁安的方向。 第47章 医生帮帮我6 年轻男人有着很漂亮的手,十指细长而又白皙,在暖黄的光下更显得莹润。 顺着手看上去,便能看到宁安清俊的侧脸,纤长的睫毛随着眼睛眨动而轻颤。 他在很认真地看书,甚至连余光也不曾给予纪峪泽一分。 安静地仿佛能和空气融为一体。 但这样的感觉很好。 至少对于纪峪泽来说,宁安的存在并不会影响到他的心情。 纪峪泽的眉头微微放松了些。 宁安和以前来照顾他的人很不一样。那些人听说了纪峪泽的病情后,看起来比他还要局促不安。 他们总是喜欢一遍又一遍地追问纪峪泽,让他产生抑郁的原因,仿佛这样就可以解决问题似的。 他们还喜欢给纪峪泽说大道理,比如人生漫长,未来可期,他还有亲人朋友一堆,不能轻易地放弃生命。 可所有人都听过这么多道理,仍然过不好自己的一生。 纪峪泽没有半点触动,他甚至有些想发笑。可唇角刚勾起了轻微的弧度,就怎么也上不去了。 他们还总是劝他放下。 轮番地说着“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说着“过去已然过去,只有忘却痛苦,才能拥抱幸福”; 说着“忘记过去,放过他人,更放过自己”。 …… …… 真是可笑啊。 这些人,没有一个经历过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他们完完全全不懂纪峪泽曾经深陷的痛苦和绝望,他们微笑着,眼神悲悯,说着心灵鸡汤,轻轻巧巧地吐出两个字——放下。 仿佛这样便是极大的善意。 纪峪泽忽然捏紧了拳。 他用力咬着下唇,黝黑的眸子里跳跃着森冷的光芒。 纪峪泽身子动了动。 大概是因为他一直保持着环膝而坐的姿势,这么一动,宁安立刻就察觉到了。 他从书间抬起头,却惊愕地发现那身形瘦弱的少年右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把折叠刀。 “纪峪泽。”宁安顿时紧张地站起身,朝着他慢步走过去。 听见声音,纪峪泽抬起头看了宁安一眼。他的眼睛黑而沉,如同浸泡在颜色最深的浓墨当中。 可在那片黑当中,又好像隐约闪着一点湿润的光。 宁安放柔了声音,“小泽,我能这样叫你吗?” 纪峪泽没有说话。 “小泽,”宁安便继续轻声问,“你的刀从哪里来的?” 纪峪泽依旧没有回应。 他只是用一只手把玩着那把刀,刀刃则不时从另一只手的手臂上将将擦过,看得宁安胆战心惊。 “那么,”宁安尽量想稳住他的心态,一边皱眉想着该怎么把这情况告诉院长,一边温声问道,“你是想要把这把刀作为玩具吗?这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纪峪泽的动作微顿。 他倏尔抬起了眼睛,露出秀气的鼻和唇。 折叠刀“唰”地一下展开,他将刀尖放到了手臂上,对着宁安说出了第一句话:“你不觉得,血流出来的声音很好听吗。” 纪峪泽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好听,语调微沉,因为不常开口的缘故而有些低哑。 “抱歉,”宁安愣了一下,“我大概不太能赞同你的想法。” 第48章 医生帮帮我7 纪峪泽对于宁安的话并不感到意外。 因为大概正常的人,都不会跟他有相同的想法吧。 指尖轻转,纪峪泽用刀在手上划出了一道细长的红痕。 没有出血,只是他的肌肤太白,这么一点红看起来也叫人心急。 他的动作并不粗暴,反而带着仪式感似的,虔诚而细致地将刀划过肌肤。 就在纪峪泽准备使劲的那一刻,宁安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宁安用了很大劲,才从纪峪泽的手里抢过了折叠刀。 他连忙将刀丢得远远的,轻呼出一口气。 纪峪泽冷着眼看他,不禁想这个人又会用怎么的话来劝说他。 没想到宁安只是笑了笑。 他低下头,和纪峪泽对视,“世界上好听的声音可不止那个。” 他的笑容温和,眼神柔亮,“什么?”纪峪泽怔了怔。 宁安掏出手机,划拉了几下屏幕,不由分说地将耳机塞进了纪峪泽的耳里。 纪峪泽皱了皱眉,入耳是清灵而又微沉的女音。 是一首日语歌。 也许是好久不曾听过歌,纪峪泽想扯耳机的手顿了一下。 他看着宁安问道:“你给我听这个干什么?” 宁安勾唇,嘴角的消息很浅,“这是我很喜欢的一首歌,陪着我度过了人生最灰暗的日子。” 他看向纪峪泽,“我希望,它同样能够带给你一点力量。” 宁安站起身,又回到小桌子前,翻了翻,找出了一个干净的蓝壳笔记本。 他拿着笔,坐姿端正,在本子上一笔一划地写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宁安就拿着笔记本又走到了纪峪泽跟前。 “这是歌词。”他说。 纪峪泽瞥了一眼,宁安的字很好看,笔骨挺直,却又棱角柔和,就像是他这个人一般,散发着温柔的气息。 他不由自主地抬起手,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将那个笔记本稳稳地接住。 “我曾经也想过一了百了 被掏空的心已经无力承受 蜷缩在灰暗角落沉在回忆里枯朽 梦醒之后还有什么可以挽留 我曾经也想过一了百了 …… …… 在没能和你相遇的时候 能有你这样的人存在于这个世界 悄悄唤醒我沉睡心底的喜悦 能有你这样的人存在于我的心尖 让我开始有点期待这个世界” —— 纪峪泽看着歌词,一直没有说话,耳机里的女音正唱到高音的部分,仿佛在不甘心地呐喊,又好像是历经苦难后仍坚守的信念。 宁安抬手,轻轻地放在他的头顶。 “我希望,”他说,“小泽以后也能遇到一个人,让你开始期待这个世界。” “你只是生病了,”宁安的声音很轻,怕再刺激到纪峪泽,“你还很年轻,等你病好了,你还要谈一场恋爱,还要游一圈世界。你终会遇到那么一个人,不介意也不畏惧你的缺点,他会告诉你,你的身边不只你一个人。” 宁安勾起唇角,笑容温和,细微的光映在他的瞳孔里,显得十分温柔。 “不会只有我一个人?”纪峪泽喃喃道。 “对,”宁安点头,将笔记本合拢,放到了纪峪泽的床头,“这个送你了。” 第49章 医生帮帮我8 纪峪泽怔怔地看着宁安。 他的眼里难得地浮现出一抹茫然。 宁安朝着他笑了笑,“好了,你饿了吗?想吃什么呢,嗯?” 他的语气随意而放松,好像在和一个相处多年的旧友聊天。 纪峪泽摇摇头。 “不吃东西怎么行,”宁安又皱起了好看的眉,他想了想,道:“我带你出去吃怎么样?” “不要。”纪峪泽果断拒绝。 “好吧,”宁安有些无奈地笑了一声,“那我去给你打些清淡的菜。” 他理了理衣服,又抬手揉了揉纪峪泽的头顶,眉眼微弯:“乖乖等我。” 宁安离开了315,顺便把房间里的一切尖锐物体都丢掉。 他可不希望,实习的第一天,纪峪泽就闹出了事情。 在食堂的时候遇到了王潇潇,宁安主动向她打招呼:“潇潇姐。” 王潇潇转过头,“哟,是你啊。” 她随口问道:“你不是来实习的吗,分到哪个医生手下了啊?” “没有,”宁安笑了笑,“院长让我照顾一个病人。” “照顾病人?”王潇潇狐疑地看他一眼,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问他,“是315的那个吗?” “嗯。”宁安点点头。 王潇潇看向他的眼神顿时充满怜悯。 “潇潇姐,你别这样看着我,”宁安有些不适地咽了口唾沫,“看得我瘆得慌。” 王潇潇白他一眼,“也不知道该说你命好,还是命不好。” “315那个小子脾气怪得很,你平常要多注意注意,”她叹了口气,接着道,“不过说到底也是个可怜孩子,都怪投错了胎,没得个好爹。” 宁安立刻好奇地问:“纪峪泽的父亲?” “父亲?”王潇潇嗤笑一声,“在我看来,那个畜生就是侮辱了父亲这个词,简直不配做人。” 听起来,纪峪泽的父亲似乎对他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 宁安挑眉问道:“潇潇姐,你能告诉我发生过什么吗?” “行啊,”王潇潇答应得很爽快,“但是我只知道个大概,具体的情况也不太了解。” “没事,你说吧。”宁安微微一笑。 大概是一种女人的奇特能力,王潇潇说得很生动,几乎能算得上绘声绘色。 纪峪泽的父亲叫纪鸣,以前是这所精神病院的副院长,仗着权势总是喜欢欺负科室里的漂亮小姑娘们。但是有院长看着,他也不敢太过过火。 多年前看上了一个来实习的女学生,他长得很帅,故作深情,费尽心机和那女学生发生了关系。 那女孩子是个老实人家的姑娘,家世普通,还以为自己找到了真爱。 直到她怀了孕,满心欢喜地告诉纪鸣,却换来对方冷冷一句“打掉。” 纪鸣那时候已经有些厌倦她,看着她轻慢地笑,“你以为我会和你结婚吗?把孩子打掉,也是为了你好。” 女学生这才看清了纪鸣的本来面目,伤心欲绝地离开了医院,连学校也没有再回过。 后来过了几年,有人把三岁的纪峪泽,女学生弥留之际写下的信。以及一份亲子鉴定书一同送到了纪鸣的父母家里。 第50章 医生帮帮我9 纪鸣的父母这才知道自己儿子做的荒唐事,老爷子气得直接把纪鸣赶了出去。 女学生生下纪峪泽之后就得了病,家里人都不愿意养纪峪泽,她只能出此下策,在弥留之际托人找到了纪鸣的父母家。 两口子对于这个从天而降的孙子有些措手不及,先带了纪峪泽找了关系去上了户口,开始照顾起他。 那几年,大概是纪峪泽十数年生命中最为快活的时光。 纪鸣父母一直也想要儿子成个家,现在有了纪峪泽,对他也能算得上掏心窝子了。 他也很乖,从来没有问过爸爸妈妈在哪里。这样的乖巧,更让人觉得心疼。 纪峪泽一次也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他有时候偷偷去翻相册,看着照片上英俊的年轻男人,有些出神地想着纪鸣会是个怎么样的人。 直到老两口出了车祸,他才终于见到了纪鸣。 那年纪峪泽十二岁,纪鸣四十岁。 男人穿得西装革履,打扮得很是光鲜。他生得容貌也好,皮肤白净,没有留胡子,看起来不过而立之年的样子。 他打量着纪峪泽许久,才带着他回到了自己的公寓里。 公寓里除了纪鸣,还有一个女人,花着大浓妆,手上夹着一根烟,睁着一双迷蒙的眼,好奇而又不屑地看着纪峪泽。 “叫小妈。”纪鸣说。 纪峪泽没叫,垂着头捏紧了拳。 那天他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父亲,也第一次被狠狠打了一顿。 随手拿起的扫帚棒已经有些变形,纪峪泽用劲咬着下唇,小脸上血色尽失,却一声也不吭。瘦削的背挺得笔直,看起来倔强至极。 见他这样,纪鸣打得也更凶。女人只是在旁边不时抽一口烟,缭绕的烟雾里笑得妖娆。 恍惚间,纪峪泽好像听见了轻微一声裂响在耳边炸开。 好像绚丽而脆弱的泡沫破碎。 又或者,如同心中珍惜的玻璃球,被人毫不犹豫地摔碎。 玻璃渣溅到了心脏上,一阵阵地疼。 —— “然后呢?”宁安皱着眉问道。 “然后……”王潇潇正准备再说,旁边来了个小护士,拍了拍她的肩,“王姐,该换你的班了。” “哦对,”王潇潇冲着宁安笑了笑,收拾餐盘离开,“我去值班了,下次再聊。” 宁安点点头,随意扒了几口饭,打包了一些菜回到了315。 纪峪泽依旧把自己缩成一团,听见房门响动的声音,他对上宁安那双漂亮的眼睛,眼里的戒备微微消散了一些。 菜还热着,宁安把床上的桌子弄好,将菜一一摆放好,递给纪峪泽碗筷。 他不知道纪峪泽的喜好,只能荤素菜各打了几个。在纪峪泽动筷的时候,悄悄记下他的偏好。 少年的吃相很好,细嚼慢咽,安静地几乎没有声音。 纪峪泽吃得也很少,一小会儿就放下了筷子。 宁安眉头微蹙,但没有说什么。他将东西收拾好,放到外面,会有护工负责清洗。 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抬手揉了揉纪峪泽的头发,笑道:“做的很好啊。” 第51章 医生帮帮我10 听到他的夸奖,纪峪泽只是眼神闪了闪,有些不适地别开视线。 他实在是个很安静的孩子,靠着墙,眼神迷惘而空洞,好像完完全全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宁安没有打扰他,只将需要吃的药按时按量放在床边的桌子上。 过了一会儿,纪峪泽忽然下了床,走到工作桌前,对宁安说:“我要画画。” 宁安怔了怔才反应过来,站起身让开了位置。 纪峪泽坐到那里,熟练地拉开抽屉,取出了笔,纸和颜料。他想了一会儿,还是扯开了窗帘一角。 一束光映在桌面上,房间里好像也带了点温暖似的。 他盯着那道光看了一阵,才在纸上动笔。 抽屉里还放着一些压着的纸张,应该是纪峪泽以前画的画。 宁安找了个凳子坐他旁边,问道:“小泽,这些是你画的吗,我可以看看吗?” 纪峪泽微微皱眉后,才弧度微小地点头。 宁安将纸张从抽屉里小心翼翼地取出,展开。 纪峪泽或许在绘画方面很有天赋,每一笔都很灵动,然而正因此,宁安越看越是心惊,眉峰紧紧皱在一起。 画上的景象往往是人们内心深处的投影。 纪峪泽用了大片的灰色和黑色,线条扭曲,仿佛跳跃着压抑和疯狂,深埋的绝望和不安,跃然于纸上。 宁安的心抽痛了一下。 他想起王潇潇说起纪鸣时候的不屑和鄙夷,或许,同样的,纪鸣对于纪峪泽来说,也是一场不愿提及的噩梦。 手上不停翻动着,直到翻到最后一张画,宁安的动作微顿。 其他的图画偏向于无意义的乱涂乱抹或者场面扭曲的风景,只有这一张,是一副人物的肖像画。 虽然从来没有见过纪鸣,但宁安仍然能一眼看出来,纪峪泽画的是纪鸣。 约莫是涂改过很多次,纸张都显得有些破旧。 男人的容貌和纪峪泽很是相似,穿着得体的西装,站在锦簇的花团之间。他伸出一只手,笑容温和,像是要穿过这层薄薄的纸,拥抱画前的人。 用色温暖,笔触也极为轻柔,和前面的画全然不是一个画风。 宁安看着垂眸认真描线的少年,几乎能想象得到当时纪峪泽是怀着怎样虔诚的心来完成这一幅画的。 这大概是他藏着的美梦,压在最底下,不是想遗忘,而是怕受到惊扰。 宁安轻不可察地叹息。 他看着纪峪泽的目光蓦地更柔和了几分,“小泽在画什么?” 纪峪泽头也不抬地指了指窗外。 从315的窗户看出去,能看到医院底下的一个小花园,天气好的时候,用来让病人们出去探风的。 不过现在,大概是因为在做例行检查,下面一个人也没见到。 纪峪泽已经勾勒出了花园的轮廓,只是在他的笔下,看不出半点盎然的生机,花朵都接近枯萎,垂着头,看起来沉闷而萧条。 “不是这样的。”宁安道。 纪峪泽一愣,“什么?” 宁安勾起唇角,牵住了纪峪泽的一只手,他拉着他到窗边站着,轻声道:“你看,外面明明很漂亮。” 第52章 医生帮帮我11 春日里的好时节。 日光倾泻,昨夜下过雨,便显得枝头的叶越发翠绿,连露珠也在闪闪发光似的。 风一吹,花就颤巍巍地动动身子,如同娇羞的美人。 宁安笑了笑,对着纪峪泽道:“你看,这场景分明就很美。” 他站在窗边,阳光覆在他的眉眼,勾勒出颀长而挺拔的身姿。 狭长的眼睛微弯,宁安勾起薄唇,神色间亦透出沁入骨子里的温和来。 至少在纪峪泽的眼里,这幅画面确实是极美的。 他愣了愣,连手也忘了抽出来。 肌肤相触的那点热度,从指尖蔓延而上,汇聚到胸口,又成了一点点的痒。 纪峪泽舔了舔唇角,看着宁安的眼神愈发深沉。 “天气这么好,”宁安还未察觉,只道,“不如我们出去走走。” 他看了一眼窗外,“正好现在人也少。” 或许是他的眼神太过明亮,目光恳切,纪峪泽想要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挑眉,冷声道:“随你。” 宁安便笑起来,清俊的眉眼舒展开。 纪峪泽被这个笑容晃花了眼,等反应过来,狼狈似的逃开他的视线。 宁安依旧牵着他的手,指节分明的十指肌肤触感也是温和的。 一如他这个人,不带半点攻击性似的。 好像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发脾气,面对什么样的境况都能笑得出来。 突然地,纪峪泽心里生出了一丝羡慕来。 或许是宁安的话,面对他当年的情状,也不会把自己逼到如此地步。 纪峪泽垂眸,看着相牵的两手。 他有些出神,已经很多年,没有人会拉着他的手出门。 院长他们对他很好。可他们总叫纪峪泽要自己走出来。 要靠自己一个人,因为这是他的人生,别人都无处置喙。 可纪峪泽其实很想,有一个人,不管是谁,能够拉着他的手,告诉他,这条路上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纪峪泽在绝望的沼泽里挣扎了太久,久到已经有些麻木。他以为他会在黑暗里渐渐阴沉,苍老,或者死去。 可在这一刻,忽地有一束光穿透了世界,照亮了他的心里一角。 纪峪泽看着宁安,眼底仿佛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如果…… 如果一直能这样就好了。 —— 到楼下的时候,还遇见了值班的王潇潇。 看见宁安带着纪峪泽走出来,王潇潇一副见鬼似的神情。 “啊……小宁,你怎么,怎么……” 怎么把他带出来了。王潇潇皱起眉,一脸的不赞同。 宁安微笑着道:“今天天气好,带小泽出来走一走,总是呆在房间里也不好。”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那孩子……王潇潇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垂着头的纪峪泽,见宁安坚持,只能道:“那你们注意一些,别出什么事。” “就在花园里面,”宁安看她煞有介事的神色,反而笑出来,“能出什么事。” “不说了,潇潇姐,那我们就过去了。” 王潇潇点点头,看两人离开的身影,叹了一口气。 不过很快,她又颇轻快地笑了起来。纪峪泽入院的那年,王潇潇也在。这么几年,她是一直看着那孩子长大的。 或许,院长让宁安来照顾纪峪泽,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第53章 医生帮帮我12 起码在以前,王潇潇没见过有谁能够说动纪峪泽出门的。 纪峪泽的心里有堵墙,而宁安的出现,无疑是在墙上敲出了一条裂缝。 终有一天,那裂缝会越来越多,心墙会轰然崩塌。 可是,王潇潇又皱起眉,宁安总有实习期满的一天,到那个时候,纪峪泽又该怎么办呢? …… 这时宁安已经领着纪峪泽到了花园之中,他们都还没有想过三个月之后会何去何从。 只是看着眼前的景象,心情亦欢快了几分。 春日的光是温柔的,风也是温柔的。 连花朵摇曳的弧度看起来也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大概是因为许久没有出门,纪峪泽一开始有些不习惯,后来便渐渐好了些。 他坐在板凳上,低垂着眸,唇角却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虽然弧度很小,但仍然被宁安捕捉到了。 看来带纪峪泽出来,是一个对的选择。 宁安松了口气。 清风里带着淡淡的花香,几只白色的蝴蝶嬉戏飞舞着,各色的花舒展枝条,尽情展示着自己的美好。 不论是谁,看见这样的场景,也会心软几分吧。 “亲眼见过以后,”宁安道,“小泽的画应该会画得更好。” 他拉着纪峪泽的一只手,往那花丛里去,“碰一碰。” 指尖触到柔软的花瓣,纪峪泽一愣。 宁安站在他的身后,挨得很近,他的气息几乎将纪峪泽整个人都包裹住。 “小泽,以后吃完饭都可以出来走一走。这样对你的病情也有帮助,等你病好了,就可以做更多你想做的事了。” 他永远是这样,将别人避之不及的麻烦,说成一件再轻易不过的事情。 纪峪泽忽然问:“你会和我一起吗?” 宁安微怔之后,笑了笑,点头道:“会。只要你想出门,我都会陪你的。” 纪峪泽缩回手,他转身看着宁安。 少年的身量极高,宁安才发现,纪峪泽竟然和他差不多高。 他还在出神,没注意纪峪泽突然欺身而近。 那双黑沉沉的眸近在眼前,仿佛连呼吸间的热气也能闻得到。 纪峪泽直直地看着他,眼里闪动着莫名的情愫,如同黑夜下的海浪,卷起浪潮后,又寂然褪去。 宁安被他看得脊背一僵,一动也不敢动。 片刻,才听少年道:“好,你得一直陪着我。” 宁安没注意他咬重的“一直”两个字,只是想着原来是说这个。 自己居然被一个比他小几岁的小孩唬住了,宁安觉得有点丢人,尴尬地咳嗽几声,匆忙点头:“好好好,我陪你。” 听见他的问答,纪峪泽才又站直了身子。他依旧视线随意地落在四周,却不知道是不是宁安的错觉,觉得纪峪泽的心情似乎更好了些。 他们一直在花园里坐到了天色微黑的时候。 纪峪泽出乎意料地配合,在那一瞬,乖巧听话得一点也不像院长和王潇潇口里的印象。 见他有好转,宁安也高兴。“走吧,晚上风大,别着凉了。” 纪峪泽点头,“好。” 两人站起身,他手指动了动,扯住了宁安的衣袖。 宁安感受到来自身后的一点阻力,他愕然转身,发现了纪峪泽的手。 他笑了笑,自然而然地将衣袖扯出,转而牵住了纪峪泽的手。 第54章 医生帮帮我13 十指相扣。 纪峪泽唇角抿了抿,没有说话。 上楼的时候,王潇潇已经下班回去了,病人们也都吃过药休息,楼道里安静地只能听到二人的脚步声。 走廊上开着大灯,世界好像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纪峪泽突然出声唤道:“宁安。” 这还是他第一次叫宁安的名字,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出口,也没有半点不适应,反而自然得不得了。 从他说出口的一刹,他就突然喜欢上了这个名字。 宁安也很自然地应了,“怎么了?” 纪峪泽不答,只是又喊了一遍:“宁安。”语调稍微上扬。 不知不觉间走到了315门口。 宁安打开门,笑了笑,“我在。” 纪峪泽唇角也跟着微微勾起。 他生得相貌极好,平日里阴郁而疏离,看起来就让人不敢接近。 哪怕是现在,嘴角的弧度也不算大,可眼里好似蕴藏着星星点点的光,叫人看了就不由沉醉在其中。 宁安回头,正好对上少年微仰的头。 纪峪泽的眼里黑沉沉的,却清晰地映出他的模样。 恍惚呼吸停滞,风也静止,时间亦停下了脚步。 宁安一怔,心里似有什么在生根,抽出嫩芽,只等日后长成苍天大树。 他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目光,“进去吧。” 纪峪泽很听话。 洗漱之后,吃了药,他就乖乖地躺上床。洁白的棉被遮住了大半俊秀的面容,只露出一双狭长的眼,和挺直的鼻,看起来脆弱而又乖巧。 宁安就睡房间里的另一张病床,他将灯关上之后,走到纪峪泽床前,弯唇微笑,“睡吧,晚安。” 纪峪泽咀嚼了一阵这两个字,才有些别扭地轻声道:“晚安。” 听见他的声音,宁安笑起来。 他走到自己的床边,开始脱下外套。 纪峪泽偏头看去,年轻男人的身材很好,纤瘦而美观。 或许是因为春夜有些热的缘故,宁安里面只穿了件贴身的背心,露出了裸露的胳膊。借着窗帘吹起时,泄下的清幽月光,看起来十分光滑。 纪峪泽突然也觉得有些热了起来。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宁安诧异地抬起头,和他对视。 “还不困吗?”宁安疑惑地问。 纪峪泽移开视线,摇了摇头。房里的光线不好,宁安只是随意地收回目光,躺在床上,并没有看见少年冷冽面容上,微红的耳尖。 —— 宁安睡得很轻,几乎一点声响就能从梦中醒来。因此在纪峪泽紧闭双眼,挣扎似的扭动身子时,他就醒了过来。 “小泽?”他揉了揉眼唤道。 纪峪泽没有回答。 宁安掀开被子,走到纪峪泽床边,打开了台灯。 微黄的灯光下,可以清晰看见纪峪泽的额边都浸出了薄薄的一层细汗,十分痛苦的模样。他紧紧皱着眉,闭着眼,约莫是做了噩梦,神色迷惘而又仓皇。 宁安醒了醒神,弯下身子轻声唤他的名字:“小泽,纪峪泽,醒一醒。” 在他坚持不懈的呼唤之下,纪峪泽终于脱离了噩梦,眼神迷茫地醒过来,“宁安?” 宁安见他睁开眼,便从桌上扯了张抽纸,将他额上的汗擦去。 他低声,微笑着道:“没事了,我在。” 第55章 医生帮帮我14 纪峪泽盯着他看了好久,才伸出手,拉住了宁安。 他紧紧抿着唇,像一只时刻保持着警惕的小兽。 宁安眼神柔和下来,“我不走。” 他原本打算在旁边坐着,等纪峪泽睡过去。却见纪峪泽往里面缩了缩身子,露出一半的床位。 “和我,一起睡。”少年的声音微低,浸着夜的喑哑。 宁安愕然地对上他的视线,好半天才道:“好。” 床并不算大,但躺两个人绰绰有余。 宁安刚盖上被子,腰间就多出了一双手。 他一低头,怀里就又多了个脑袋,在他的脖颈边上时不时地蹭蹭。柔软的发梢划过肌肤,有些痒。 纪峪泽的身体很凉,所以两个人一起也不觉得会热。宁安只是有些不适应,脸色微红:“小泽,别乱动,乖一点。” 纪峪泽便不动了。 他只是近乎贪婪地嗅着男人身上的气味,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暖意。 纪鸣对他厌恶,恨不得眼不见为净。后妈自然也是不喜欢他的,把他呼来唤去,像条狗似的使唤着。 最开始的时候,纪峪泽还期盼着或许能因为他的听话,换来一点纪鸣的另眼相待。 后来他才明白,他的出生本来就是个错误。 纪鸣不喜欢他,无论他多么乖巧,多么优秀,这件事永远都不会变。 —— “小泽?”宁安皱着眉唤道。 纪峪泽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才想得出神,手上的力气加重,将身旁的人弄得有些痛。 他不知该怎么办,连忙放松了些,只是仍然抱着宁安,像是宣告主权一般。 好在宁安没有介意,只是依然温声道:“快睡吧,做噩梦也没关系,有我陪着你。” 纪峪泽将头埋在他的胸膛,极轻极轻地应了一声。 要是让何院长和王潇潇等人看见他这幅依赖和信任的模样,定然会觉得很不可思议。 宁安是不一样的。 悲伤是凶猛而短暂的,来的时候如洪水,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会慢慢退去。比如失去在乎的人,工作不顺心,考试不理想,会很难过。但你知道,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 但抑郁则是缓慢而持久的,它一点点蚕食人的生命力,身边所有的事情被蒙上灰蒙蒙地一层罩,变得无关紧要。而发自心底高兴的体验,也变得久远而无影踪。 可因为他,纪峪泽又一次感受到可以呼吸,第一次能分辨出周围不同的色彩,第一次感受到春天特有的清风。 那横亘在心头的痛苦骤然清减,过往被抑郁所蒙住的生活,再一次地,重新焕发色彩。 宁安从来不会让他忘掉过去,只说他生病了。而病,总有治好的那一天。 当人们遭遇黑暗的时候,往往都有两种选择。 最简单的一种就是妥协,毫不费力地坠入黑暗。 另一种则是要十分努力,拼尽全力让自己爬出来。 以前纪峪泽总觉得,他已经什么也没有了,无所谓失去,不如就干脆沉寂下去。等到哪一天,当他真的对整个世界丧失兴趣的时候。 可偏有一束光忽地照进,让他避无可避。 纪峪泽抱紧宁安,感受着男人的温度,薄唇微勾,闭上了眼。 原来这个世界,还有一点意思。 第56章 医生帮帮我15 转眼间,宁安已经在江城市第一精神病院呆够了一个月的时间。 他性子温软,总是挂着一抹和善的笑意,医院里的人都和宁安相处得不错。 在这一个月里,纪峪泽表现得非常好。 他会按时吃药,会时不时到花园里坐坐,有时候竟然还会和王潇潇和何院长打招呼,虽然只是随意地点头示意,但也仍然足够让人惊诧万分。 而这些变化的源头,所有人都知道,是因为宁安。 这些天,宁安注意到,纪峪泽没有自己的衣服,只有两套病服换着穿。 他想了想,决定向何院长申请,带纪峪泽去市区商城逛逛。 以前纪峪泽是决计不会出门的,何院长也没想过这一茬。现在宁安提起来,他愣了愣,随后和蔼地笑道:“好啊,小泽也好久没有出去过了。他肯出315的门已经是一个很大的进步了,不过我还是希望他以后能够像一个正常人一般生活。” 何院长看向宁安,“还得多亏了你这些日子的照顾。” 宁安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我也没做什么。” 何院长摇摇头,笑道:“你做得很好,至少比以前那几个小伙子小姑娘好多了。好了,你不是要带小泽出去吗,快去吧。我们这里离市区远,得坐两小时的车,趁早去吧。” “好,”宁安道,“谢谢院长。” 何院长还从自己那里掏了一千块钱给宁安,宁安几度拒绝,但都被何院长挡回来。 拿着钱,宁安走出门,不禁想,何院长对纪峪泽是真的好。 所以啊你看,在这世上还是存在着许多善意,一点也不孤独。 宁安心情愉悦地回到315,一进门便喊道:“小泽。” 纪峪泽站在窗台边,听见声音,他转过头,眼里掠过星星点点的暗色。 “我想带你出门,怎么样?”宁安问。 纪峪泽微怔:“出门做什么?” “给你买些衣服鞋子啊,再带你去吃顿好吃的,嗯,要是有时间,顺便看场电影也行。”宁安一边认真思考着,一边笑着说。 逛街,吃饭,看电影。纪峪泽一愣,问道:“只有我们两个人吗?” 宁安疑惑,“难道你还想叫上院长他们吗?那我去和他们说说。” “不是,”纪峪泽扯住他的衣角,语调微微上扬,“就我们两个。” “好,”宁安揉了揉他的头,“收拾收拾,我们就走吧。”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好收拾的。 宁安从自己的行李里找出了一件大衣,给纪峪泽换上。 他站在纪峪泽身前,细心地给他扣上扣子,一边抬手比划着,“怎么觉得,小泽长得比我高了?” 分明记得一个月前,纪峪泽才和他差不多高,现在好像已经超过他些许了。 宁安有些感叹,果然年轻人就是好啊。 纪峪泽微微挑眉,俯下身和他对视,轻声道:“比你高,才好……” “才好什么?”后面的话宁安没听清。 纪峪泽摇摇头,眼中墨色翻涌,“没什么。” 两人身形都偏瘦,宁安的衣服纪峪泽穿起来也很合身。 纪峪泽攥着衣角,只觉得鼻尖都萦绕着那人身上好闻的味道。 第57章 医生帮帮我16 两个小时的公交车程很是漫长,纪峪泽扯着宁安的一只手臂,靠在他的肩上闭目睡觉。 宁安歪头看他一眼,没有动,只是轻轻笑了笑。 他特意侧了侧身,挡住窗边的光,让纪峪泽能睡得更好些。 纪峪泽没有睡着。 他其实并不大喜欢睡觉,他只是想找机会靠近宁安身边——他喜欢宁安身上的味道。 会让人觉得温暖,好似铺满阳光,散发着生机的味道。 等快到站的时候,宁安才出声,叫醒了纪峪泽。 纪峪泽睁开眼,墨黑的眸里还残留着几分茫然。宁安看见他这幅样子,不禁眉眼弯了弯,“走吧,我们下车。” 他自然而然地牵着纪峪泽的手,温热的触觉好似一直传到心尖上去。纪峪泽的唇角微微上扬,他乖乖地跟着宁安。 目的地是哪里根本不重要,只要有宁安在身边陪着他就好了。 “嗯…我们先去商场买衣服吧。”宁安道。 “好。”纪峪泽点头。 宁安对于这周围不是太熟悉,打开了导航,直接往着周边最近的百货大楼去。 坐上电梯,宁安问:“小泽喜欢什么风格的呢?” 纪峪泽抬眸,看向他,低声道:“你喜欢的,我就喜欢。” 宁安低笑起来,“人和人的喜好是不一样的,我觉得好看的,你也不一定喜欢啊。” “不会。”纪峪泽只是看着他摇了摇头,眼里飞快地掠过一抹暗色。 宁安也不再和他争辩,无奈地微笑,“那我们就到处逛逛,你要是有看中的,就告诉我。” 纪峪泽颔首。 两人一家一家店面地看过去,宁安发现,纪峪泽确实是个不挑的,基本上只要宁安觉得ok,他也都觉得满意。 不过纪峪泽本来容貌就生得好,随便打扮一下,就足够吸引人的目光。 刚才的导购小姐还问他是不是某位明星,能不能索要签名。 他们二人都相貌出众,想不惹人注意都难。宁安唇角挂着温和的笑,看起来比冷着脸的纪峪泽要和善多了。 再加上他言谈得体,气质温柔,因此也不乏有大胆的小姑娘,红着脸来问宁安能不能加一下微信。 宁安大概不习惯面对这样的场面,微微一愣,有些腼腆地答应。 纪峪泽从换衣间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宁安接过小姑娘的手机,刚准备输自己的微信号,手机就被另一只白皙而修长的手给截过。 他诧异地抬头,对上纪峪泽微冷的目光。 宁安一怔:“小泽?” 纪峪泽将手机又递回给同样一脸懵的小姑娘,他挑了挑眉,缓声道:“不好意思,我不喜欢他的手机里有陌生人的气息。” 小姑娘看了看宁安,又看了看纪峪泽,仿佛领悟了什么,神色中夹杂着兴奋和可惜,抱歉地笑了笑:“对不起,我先前不知道,不知道你们的关系。” 她说完,就一溜烟跑了。 剩下蒙圈的宁安,“小泽,你和她说什么了?” “没什么。”纪峪泽转过身,直视着宁安片刻,才有些犹豫地问:“你 医生帮帮我17 宁安一愣,失笑道:“你在说什么呢?” 纪峪泽便抿着唇,不再说话。 宁安带着他去柜台付过款,!走出商店后,四处看了一眼,目光停留在广告牌上。 他指着那宣传海报,问道:“不如我们去看电影吧?” 纪峪泽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过去,看起来像是一部文艺片。 这种片子的剧情通常都比较无聊,纪峪泽没什么兴趣。 但见宁安已经准备在手机上购票了,他就蹙着眉点点头。 等上了电梯才发现,这竟然是家私人影院。 但票都买了,宁安对他笑道:“这样正好啊,只有我们两个人的话,小泽就不用那么紧张了。” 纪峪泽将头扭到另一边去。 他才没有紧张。 两人在一边坐着等待候场,宁安百无聊赖地撑着一边的脸颊,纪峪泽坐在他的对面。 他微微敛眸,于是长而卷翘的睫毛在光下根根分明。他的肤色很白,光影映在薄薄的唇畔边,竟显出一丝奇异的温柔。 纪峪泽实在生得好看。 不知不觉间,宁安脑袋放空,两眼直直地盯着纪峪泽看。 直到对方终于觉察到,并且抬起头,皱起了好看的眉。 “看什么?”少年声音微沉。 宁安这才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咳,道:“额……小泽,你,你这里有根碎头发。” 他说着,为了掩饰尴尬,伸出手在纪峪泽的脸上轻轻一抹。 温热的指尖和光滑的皮肤,触电似的一触而过。 宁安缩回手,讪笑着:“好了。” 纪峪泽看着他,眸光幽深。 不知怎的,宁安觉得更尴尬了。 好在电影即将开场,拯救了这诡异的气氛。 看了一眼时间,宁安捏着手中的票,对纪峪泽笑了笑:“好了,小泽,进去吧。” 这家影院的规模并不算大,环境也算得上清幽。 大概是因为今天是工作日,又是白天,没什么生意的样子。 去往包厢的路有些狭窄,宁安下意识地拉住纪峪泽的一只手。 头上的灯泡不知道多久没换过,于是那束束迷蒙的光线,在这一刻恍惚也让人觉得暧昧起来。 “a311,”宁安抬头看着门牌号,笑了笑,“就是这里吧。” “小泽,你先进去,我挑好电影之后就进去了。” 纪峪泽很听话,瞥了他一眼,就推开房门找位置坐下。 宁安在自助机上,将刚才买了票的电影点上后,也跟着推门而入。 一台投影机、一块大幕布、一台高清播放器、一套音箱功放就是“私人影院”一个包厢的全部硬件设备。 包厢里,放着一个可以伸展的大皮沙发座椅,前面有个小台子放吃的。 包厢里的灯光可以自调,斑驳的光线忽明忽暗。 纪峪泽坐在座椅上,听见声音,漂亮的眼抬起。 宁安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微微笑道:“小泽是不是很久没有看过电影了?” 纪峪泽点头。 于他而言,电影里的悲欢离合太过虚假,他向来是不相信,这世上还有那么多美好事物的。 宁安只当他是在医院里待太久了,没怎么出门过,于是道:“没关系,以后时间还长。下次你想看的话,我就再陪你来。” 第59章 医生帮帮我18 “我对电影没兴趣。”纪峪泽淡声道。 宁安笑了:“那你是只对画画感兴趣吗?还是得多培养爱好比较好。” “刚培养了一个。”纪峪泽看他一眼。 宁安起了兴趣,偏头问:“什么?” 纪峪泽抬眸和他对视,那双漂亮的眼里幽深一片,仿佛笼罩着一层薄雾。他启唇:“你。” …… …… 回到医院之后,纪峪泽看起来似乎心情颇好,眉峰微微舒展开。 宁安跟在他身后,反而眉心皱起,他滑动着手机,有些头疼。 “怎么了?”大概是他的样子有些反常,纪峪泽破天荒地开口问他。 宁安愣了一下,随后挠了挠头,有些赧然地笑:“我朋友,又开始给我介绍对象了,我在想着该怎么回绝他的好意。” “介绍对象?”纪峪泽重复着这几个字,眉尖危险地挑起。 “我这个朋友,”宁安头疼地道,“他为人非常好,就是太热心了点,比我妈还关注我的终生大事。” 说着说着,他反而笑起来,“明明他也是个单身狗。” 纪峪泽问:“你没谈恋爱?” 宁安对这个话题似乎有些害羞,脸色微红,胡乱点了几下头,“这不是忙着学业嘛。” 纪峪泽突然扯着唇微微一笑。 他嘴角的弧度很微小,但到底是个笑容。仿佛春风乍起,揉皱了一池清水,层层的波纹一直荡到心里去。 宁安不由一愣。 等他回过神,纪峪泽已经站在了他面前。 他身上散发着和往常大相径庭的压迫感,宁安不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一直退到背抵住了墙,无处可逃。 纪峪泽抬手撑到了墙上,轻而易举地将他的活动范围禁锢到自己身前。 “小,小泽,你做什么?”宁安眨了眨眼,才发觉少年的身量极高,他迫不得已和纪峪泽对视,却好像隐约察觉到什么似的,不安地移开了目光。 “现在你可以回绝你的朋友了。”纪峪泽道。 “啊?”宁安懵了懵。 纪峪泽敛眸,声音清冽:“你谈恋爱了。” “什么?”宁安一头雾水,“我怎么不知道,和谁?” “和我。”纪峪泽神色认真,眼底潋滟生辉,仿佛映着满天的星辰。 “我………”宁安睁大了眼,剩下的话都被迫卡在了喉咙里。 因为纪峪泽低头,动作干脆地吻上了他的唇。 少年的动作还有些不熟练,只是凭借着本能,慢慢地描绘着他的唇形,记忆着他的味道。 温柔而又虔诚。 宁安头脑一片空白,还有些搞不清状况。可他的身体比他要早一步作出反应,胸腔里的那颗心,不安分地跳动着。 宁安原本白净的脸变得通红,这一吻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只是结束的时候,他还有些喘不过气。 纪峪泽见状,不由从喉间溢出一声低笑。 宁安听见了,又气又恼,抬头瞪他一眼。 可那双水润的眼睛波光流转,非但没有半分威慑力,反而让纪峪泽心里一紧。 他低声道:“你这样,会让我忍不住的。” 第60章 医生帮帮我19 “纪峪泽。”宁安抬手抵在了他的胸膛处,皱眉道:“你到底在做什么?” 他的声音不似往常那般温柔,带着一点冷冽。 纪峪泽听出来,宁安似乎真的有些生气了。 他低咳一声,反问道:“你真的不懂吗?” 纪峪泽拉起他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处,眼中墨色翻涌,“我的心意。” “我,我……”宁安忽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早该知道的。 纪峪泽对他那么信任,王潇潇说过,纪峪泽以前从没有对哪一个护工这般听话过。 他只听他的话。 因为他喜欢他。 过往相处时候的种种,全都浮现在脑海中,宁安的头脑有些混乱。 理智告诉他,应该将纪峪泽一把推开,然后辞职重新找地方实习。 可指尖刚动,缠了颤,就无力地垂了下来。 他做不到。 纪峪泽还在看着他,倔强地想等一个答案。沉默的时间有些长,他的心里也跟着不安起来。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自我厌弃和暴戾。 果然,没有人会喜欢这样的他。 没有人…… 纪峪泽的双眸慢慢地暗淡下去时,耳边突然传来了宁安的声音:“纪峪泽。” “嗯。” “你喜欢我?”宁安仍有些不确定地问。 “是。”纪峪泽答得很肯定,十分熟稔,好像这个答案已经在他心里翻来覆去地想过千万遍。 宁安默了默,指尖不由蜷起来,抿了抿唇,“或许,或许我们可以试一试。” 纪峪泽抬眸,那双眼里又再次盛满了星河。 他不由分说地再次吻上了宁安,“好。” 来日方长,我想,和你一起,试一试。 阴暗好像都在此刻褪去,明媚的阳光从窗棂间洒落。 乌云总会退散,白昼总会重现。 或许路阻且长,或许遍地荆棘,但这条路上并不是孤单的。 终究会遇上一个,他是你的药,也是你的光。 原本灰暗的世界好像瞬间泼上了油彩,他会拉着你的说,“我们一起试一试。” …… …… “我想出去。” “去哪?”宁安好奇地问。 纪峪泽居然主动想出去走走,实在是难得。 他偏头,眼神有些复杂,“江城市第一人民监狱。” 宁安微怔,不过没有多问,只点点头:“好,我去和院长说一声。” 何院长非常痛快地答应了,大概是看到纪峪泽最近的情况改善了许多,院长的心情看起来也很不错。 出了院门,宁安就招手打了辆车,“师傅,第一人民监狱。” 出租车师傅是个面相和善的大叔,他看了眼两个人,随口道:“去探监,还是接人出狱啊?” 宁安看了一眼纪峪泽,应付地回答:“嗯……探监吧。” 没想到司机大叔还很健谈,颇有兴趣地又问:“是你们什么人啊?” 宁安有些为难,却听纪峪泽忽然开口:“我父亲。” “你爹?”司机大叔也愣了愣,“那可真造孽,犯的什么事?” 宁安心道您也太八卦了吧,这不是往人家伤口上撒盐吗? 第61章 医生帮帮我20 纪峪泽沉默了一瞬,淡声道:“杀人。” “杀,杀人?”司机大叔这回是真的愣住,也不敢再多问,安安静静地开他的车。 别说他了,宁安也吓了一跳。 在此之前,他还不知道纪鸣居然杀了人,进了监狱。 这是怎么回事?王潇潇好像没给他说过。 纪峪泽牵起他的一只手,似乎知道他心里的讶异,低声道:“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他的情绪看起来有些低沉,似乎是想起了过往不好的记忆,宁安不觉心里一阵揪痛,劝慰地道:“没关系,有我在。” 车上的气氛变得十分沉寂,过了一会儿,司机大叔才一踩刹车,开口道:“到了。” 宁安付款后,先开车门走了下去,一入眼便是醒目的“江城市第一人民监狱”几个大字。 旁边有警卫敬职敬业地巡查着,他看向纪峪泽,“是这里吗?” 纪峪泽点了点头,看起来不像是第一次来。 他领着宁安到了门卫室登记后,一起走到了探望犯人的地方。 有生之年,宁安还是第一次进监狱,有些好奇地四处打量着。 “咔哒”一声,铁门被人打开。 穿着橘色囚衣的人走了进来,在他们对面坐下。 宁安抬眼,面前的男人面容十分消瘦,尽管两鬓已经微白,但是仍能看出几分年轻时候的清俊。 纪鸣和纪峪泽确实生得很像,他也同样有一双好看的眼睛。 只是纪峪泽的眼里清澈,什么情绪一眼就能看出,纪鸣却经历了沧桑,将心底的情感都掩藏得严严实实。 纪峪泽拿起了电话,顿了顿,纪鸣也拿起了另一头。 “你……还好吗?”是纪鸣,最先打破了沉默。 纪峪泽道:“还不错。” 打量了纪峪泽好几眼后,纪鸣才有些感叹地道:“看起来确实比以前有精神了,院长把你照顾得很好。” 他这副模样,倒有几分慈父的样子。 纪峪泽嗯了一声后,便相顾无言。 “这位是,”纪鸣的目光转到了宁安的身上,他还是第一次见纪峪泽会带别人一起过来,“你的朋友?” 宁安不知怎的有些紧张起来。 “不是,”纪峪泽摇了摇头,唇角微微上扬,“是爱人。” 仿佛怕纪鸣听不清似的,他又重复了一遍,“是我爱的人。” 他说得这般大咧咧的,宁安倏忽有些不知所措,脸上微热,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算,算吧。” 纪鸣愣了愣,不过很快就释然地微笑开,“不错,和你很相配。” 他对儿子找了个男朋友,似乎并没有感到多震惊,好像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我能和他说说话吗?”纪鸣看了一眼宁安。 纪峪泽有些迟疑,用眼神询问宁安的意见。宁安点点头,宽慰地朝他一笑,“没事的,我也很想和你父亲聊一聊。” “好。”纪峪泽站起身,让宁安坐下,拿起了电话。 “您好,”宁安微笑道,“我叫宁安。” “你好,”纪鸣也笑了笑,看起来十分和蔼,“我是纪峪泽的父亲。” 第62章 医生帮帮我21 “我想,你应该从别人口中听说过关于我的事情。”纪鸣道。 这让宁安不由想起了王潇潇曾经说过的事情,他有些讪讪地点头。 “让我猜猜,他们都是怎么说我的?一定是混蛋,禽兽之类的吧。”纪鸣对此倒是毫不介意似的,反而笑得很亲和,“没错,他们说得没错,我确实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我从来都没有想要掩饰过我的错误,”纪鸣的语气微顿,“每个人年轻的时候,总会犯几个错误。而我现在,只是在为我的错误赎罪罢了。” 宁安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道:“您能知错能改,已是非常难得的事情了。” 纪鸣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难得他带你来看看我,就不要说这些了。” 他忽然收了脸上的笑容,神色严肃下来,“宁安,你能告诉我,你爱小泽吗?” 纪鸣问得认真,宁安咬了咬唇,同样认真地点头:“是的。” “我希望,”纪鸣道,“或者说,我请求你,能够好好地陪在这孩子身边。” “我……”纪鸣苦笑了一下,“我没怎么尽过一个当父亲的责任,在生命的尽头,却只剩下了他一个牵挂。我希望,他能活得好好的。” “生命的尽头,”宁安一下子抓到了他话里的重点,“您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纪鸣说得洒脱,看起来似乎已经看破红尘,云淡风轻,“不过是癌症罢了,没多少活头了。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我活该如此。” “这……”宁安一愣,不由偏头去看纪峪泽。 “小泽知道的,”纪鸣微笑,“或许正是因此,他才会偶尔来看看我。” 说到这里,他又有些自嘲地笑:“本来我以为,他可能这辈子都不肯见我的。不过现在看到你,也挺好,至少我心里的一个愿望达成了。” “以后有人陪着他,我就放心了。” 宁安默了默,点头道:“您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他的。” “谢谢你,”纪鸣眼里微微湿润,又重复了一遍,“谢谢你。” 探望的时间就快到了,宁安将话筒递回给纪峪泽,“和你父亲再说说话吧。” 纪峪泽沉默地接过,他和纪鸣隔着一块玻璃板相望,相似的眉眼间流转着不同的情绪。 直到狱警来敲门,纪峪泽终于开口:“再见,爸爸。” 纪鸣眼眶里的泪一下子掉了下来,他连忙转过身,朝身后挥了挥手,大步离开。 “走了吗?”宁安扯了扯纪峪泽的衣袖。 “嗯。”他敛下长长的睫毛,声音微颤。 “没事,”宁安伸手去牵他,“我还在。” 纪峪泽勾了勾唇,“我知道。” 他抬眸,望向监室的方向。 对于纪鸣,纪峪泽心里的情绪十分复杂。 那是他的父亲,可又一次一次地将他的美好幻想打破。 他原本对纪鸣已经恨之入骨,可又偏偏是他,将他从绝望中推出。 他不知道该怎么和纪鸣相处才好,或许眼下这样,也已经是个不错的结局。 第63章 医生帮帮我22纪鸣番外 “宁安。”纪峪泽开口唤道。 “什么事?”宁安回头看他。 少年的唇角紧紧抿着,“你会一直在吗?” 宁安笑了笑,他凑到纪峪泽身前,真挚地回答:“是的,我会一直在。” 无论风雨,无论好坏,不问前尘,不管后事。 …… 纪鸣从小容貌就生得好看,每个人都喜欢逗逗他。他因此一路顺风顺水,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从小就有不少女生围着他转,渐渐地,纪鸣觉得恋爱只不过是一种游戏而已。 对于别人来说不可高攀的高岭之花,也因为他的容貌而倾心。 纪鸣觉得一点挑战性都没有,对他而言,换女友和换衣服差不多勤快。 他甚至在分手后,都有些记不清前任的长相。他以为只不过是一场你情我愿的游戏,可那些女人总是会苦苦纠缠,这让纪鸣烦不胜烦。 那时候纪鸣才是二十的年纪,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却已经对恋爱这一回事毫无感觉。 后来他毕业,参加工作,在江城市第一精神病院,靠着老爷子的人脉,不过几年就坐上了副院长的位置。 他那时候也不过而立,容貌十分俊朗,又位高权重,非常吸引那些年轻护士们。 那些小姑娘自认为有几分姿色,争先恐后地对他投怀送抱,希望借此能够攀上大腿。 纪鸣一眼就看出了她们的心思,他也无聊,乐此不疲地陪着她们玩一场风月的戏码。 直到他遇上了那个和别人一点也不一样的实习生。 宋嘉儿那年十九岁,花一样的年纪,人生得也像是一朵枝头半开的桃花。 她展颜一笑,仿佛春风掠过,不经意地在心里掀起一丝微澜。 可她偏偏毫无察觉,睁着一双无辜而水润的眼睛,叫你越看越是深入,越看越是沉迷。 纪鸣几乎一眼就在一众实习生中看见了宋嘉儿,就是那一眼,让他确定了新的猎物。 他好像重新回到了校园时代,想要将旁人口中最难摘取的花朵,亲自摘下。 纪鸣对他自己非常自信,他相信,没有女人会在他面前还无动于衷。 十几岁是如此,现在亦是如此。 可纪鸣很快就踢到了第一次铁板。 不知道该说宋嘉儿是情商太低,还是太过聪明,对他的示好视而不见。 她对他是礼貌的,尊重的,唯独没有一点,属于女人对男人的喜欢。 纪鸣皱着眉,觉得有些挫败。 不该是这样的,他很快又燃起了斗志,没有女人可以拒绝他。 纪鸣难得地认真起来,他花心思观察宋嘉儿的生活,她的星座,她的血型,她喜欢吃的食物,甚至她宿舍养的狗狗名字,纪鸣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而在工作上,纪鸣也动用副院长的职责,将宋嘉儿调到了自己科室实习。 刚到的时候,宋嘉儿明显还有些不习惯,紧张地老是低着头走路。 纪鸣看着她脸颊通红的样子,突然觉得有点可爱。 这样的心思,让他更想逗弄这个容易脸红的小姑娘。 第64章 医生帮帮我23纪鸣番外 对于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纪鸣自认为应该是手到擒来。 可现实却是,他在宋嘉儿那里,一次又一次地碰壁。 可是每每他觉得恼怒的时候,宋嘉儿只是无辜地眨巴着眼,漂亮的眼睛忽闪忽闪,把他的火气都眨没了。 在这个小姑娘身上,纪鸣不可思议地有耐心。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从看见宋嘉儿的第一眼起,他就在想,这个姑娘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的。 她会不会脸红地嗔怪,会不会娇羞地轻笑,或者,会有想象不到的其他举动。 这个念头渐渐在纪鸣的心里生根发芽,盘旋着长大,成了他的执念。 他要让宋嘉儿爱上他。 一定要。 纪鸣一改风流的性子,在宋嘉儿面前保持着温柔儒雅的形象。每当宋嘉儿出现什么事情的时候,纪鸣一定是第一个出现的。 他那般温声细语,他那般情真意切。宋嘉儿一点一点地在纪鸣的攻势下溃不成军,或许是某一天,或许是某一刻,她突然发现,这个男人在她的心里留下了浓重的,不可抹去的痕迹。 察觉到小姑娘的变化之后,纪鸣心里不免得意起来。按照他以往的做法,他会立刻抽身而出,将小姑娘刚刚做好的美梦残忍地打破。 可不知为何,纪鸣没有。 宋嘉儿像是一杯鸩酒,酒面闪着泠泠的微光,看起来漂亮极了。 他受之引诱,明知道有毒,却依然义无反顾地饮下。 他想尝尝,她的味道。 纪鸣变得有些失控了。 可是等到纪鸣反省自身变化的时候,已经晚了。 小姑娘眼里闪着光,拿着检查结果递给他,“我怀孕了!纪鸣,你要当爸爸了!” 在那一刻,纪鸣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可小姑娘兴奋的神色,让他知道并不是。 纪鸣的第一反应便是:“打掉。” 宋嘉儿呆住,不敢相信地问:“为什么,你不高兴吗?” 他怎么会高兴呢?纪鸣心里冷笑,将胸腔里翻涌的一点异样的感觉都压了下去,冷冷的道:“你以为我真的会和你结婚吗?我只是随便和你玩玩而已。” “随便……玩玩?”宋嘉儿的眼里尽是不敢相信。 她的光好像瞬间熄灭,剩下的只有无尽苍凉和不知何起的绝望。 “你这个混蛋!”宋嘉儿抬手,狠狠给了纪鸣一巴掌。 刚打完,纪鸣没说话,她倒是先哭了。 她哭起来的样子也极为好看,像是枝头的花瓣上沾上了雨露,眼眶微红,梨花带雨。 纪鸣看着,心头居然微微扯痛了一下。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难道他也爱上了这个小姑娘吗? 怎么可能。 纪鸣嗤笑一声,于是面上更为冷淡,说出的话也越是伤人:“我从头到尾就是个混蛋,现代社会不就是这样吗,一切都只不过是你情我愿而已。我最后说一次,孩子,打掉。” “乖,听话,好吗?”纪鸣勾了勾唇角,声音依旧温柔。 可他的小姑娘已经哭红了眼,视线模糊,看不清他故意做出的笑容。 第65章 医生帮帮我24纪鸣番外 宋嘉儿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解决了一个麻烦,纪鸣应该是感到高兴的。但这高兴并没有持续多久,他很快发现,没有那个爱红脸的小姑娘以后,这个世界变得有些无聊了。 但是很快,他就将这些异样的感觉都抛之脑后。 对着镜子整理衣襟后,他依然还是风流倜傥的纪副院长。 只不过,纪鸣对于女人的兴趣,变得越发淡了。 事情的转折点发生在几年后。 那时候,他已经有些记不清宋嘉儿的容貌,可回到家后,面对着那个白白净净的三岁小男孩时,所有的细节突然又全部清晰地印在了脑海里。 桌上的亲子鉴定书显示,那是他和宋嘉儿的儿子。 纪鸣觉得有些荒诞,老爷子气得发抖,他跪在地上,神思有些恍惚,只问了一句:“她呢?” 老爷子沉默了许久,才叹了口气道:“病死了。” 死了。 纪鸣的脸上并没有半分惊讶。他说不上有什么感觉,只觉得心尖上微微刺痛了一下,世界也有了几分不真实感。 那个总是微笑着的,用灵动的双眼看着他的,无条件信任着他的小姑娘,终于以一种决绝的姿态,彻头彻尾地消失在了他的世界里。 “听说是难产。”老爷子看着小小的三岁孩童,“你做的错事,就该你负责。” “负责?”纪鸣突然笑了,“我才没有错。” 他怎么可能做错了,分明是宋嘉儿太过死心眼。 他明明叫她打掉的,真是个傻姑娘,以为用孩子就能拴住他的心了吗,天真。 如果那时候就打掉的话,又怎么会,怎么会死呢。 那个孩子的出生就是个错误。 纪鸣的话把纪老爷子气得当场把他赶出家门,更是扬言要和他断绝父子关系。 纪鸣也很硬气,说走就走。 这一走,就是十年。 直到纪鸣收到纪父纪母车祸去世的消息,他最终又回到了纪家老宅料理后事。 在那里,他看见了纪峪泽。 清瘦的少年站得笔直,抿着薄唇,眼里尽是紧张和希冀。 恍惚间,他好像又看见了那个红着脸颊的小姑娘。 纪鸣把他带回了自己住的地方,lisa也在,抽着烟斜睨着这个沉默寡言的少年。 lisa饶有兴趣地问:“这是你儿子吗?” 纪鸣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lisa便走到纪峪泽面前,挑了挑眉:“叫小妈。” 纪鸣皱了皱眉,也没有多说什么。而纪峪泽只是垂着头一言不发,紧紧攥着拳头。 “啊呀,怎么这么没有礼貌。”lisa慢慢悠悠地吐出一个烟圈。 “听话。”纪鸣道。 可纪峪泽仍旧倔犟地沉默着,从他身上,纪鸣又看见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他心里莫名地燃起了一团火,为什么她们母子都是这么倔强,为什么都不听他的话! 纪鸣发狠地拿起手边的东西,朝着纪峪泽打了过去。他越是紧咬下唇不发一声,纪鸣就越是用力。 到最后,已经不知道是在和纪峪泽较劲,还是在和自己较劲。 第66章 医生帮帮我25纪鸣番外 纪峪泽应该是恨他的,纪鸣想。 毕竟他的母亲,说到底也是因为他而死,或许仇恨也是可以通过相连的血脉遗传的。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谁爱他,谁恨他,他都不介意。 而每次看到纪峪泽,好像都在提醒着他,那个眉眼弯弯的姑娘,在生命尽头,还在念叨着他的名字。 或许是心虚,纪鸣常常避开见到纪峪泽,三天两头都不在家。只有lisa和纪峪泽在家,会发生什么事情,纪鸣不用想也知道。 但他没有阻止。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反正那孩子只是个意外,只是个错误,怎么样又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他的默许,lisa变得更加变本加厉。 纪鸣难得看见几回纪峪泽,但看见的时候,都能在他身上看到新旧不一的伤疤。 可就是如此,每当看到纪鸣的时候,他的眼里还是会闪过微光。 就好像,纪鸣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救赎一般。 这样天真地就和他的母亲一模一样,纪鸣在心里嗤笑。 但也有不一样的地方,他在等着,等着这孩子的反抗。 可他没料到纪峪泽的反抗比他想象得更加激烈。 纪鸣还记得那一天是个秋天里难得的晴日,他看了眼外面的日头,揉了揉眼,决定回一趟家。 刚走到门口,纪鸣就察觉到了似乎有一点不对。他皱了皱眉,掏出钥匙,扭开门锁。 “咔哒”一声,划破了一室平静。 他抬眼,和纪峪泽染血的眉眼对上。 那孩子的面容沉静得不像话,可手却在微微颤抖着。在他旁边的地上,lisa大睁着眼躺在地上,脸上还残留着几分生前惊恐和震惊的神情。 在她的腹部,插着一柄尖锐的水果刀,血腥味微微弥漫开。 纪鸣动作迅速地关上了房门。 他走到了纪峪泽身前,甚至没有问事情的经过,只是极轻极轻地说了一声:“没事,我在。” “是意外。”纪峪泽小声地说。 “我知道,”纪鸣摸了摸他的头,“你是个好孩子,我知道。” 纪鸣很冷静,他擦掉了刀柄上的指纹,印上了自己的。看见站立在一边的纪峪泽,他又用自己的衣服将他脸上的血渍擦掉。 之后,又将客厅刻意掩盖了一番,做出一副是他和lisa产生争执的样子。 纪鸣将手机递给纪峪泽,“报警。” 纪峪泽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 “乖,听话,好吗?”纪鸣勾了勾唇,如同当年劝慰他母亲一般温柔地道。 做这一切的时候,纪鸣都非常冷静,他想好了所有结果,所有对措。 上警车之前,他只是摸了摸纪峪泽的脸颊,“好好活着,替我,替你母亲。” 转身的时候,他又想起了那个花儿一般的小姑娘。 我不欠你了,他想。 …… …… 纪鸣这个人,自负了大半辈子,进监狱后几年倒是变得修身养性起来。 人越老,越是会经常回想以前的东西。 在他生命的尽头时光,他常常会做梦。 他梦见十岁时枝头没能摘到的栀子花,梦见十四岁时曾经看过的蔚蓝大海,梦见工作后治疗的第一个病人。 但是没有一次,梦见过那个眉眼弯弯的姑娘。 夜深忽梦少年事,唯梦闲人不梦君。 第67章 夜泊秦淮近酒家1 “咳。”顾白看着闹别扭的某个系统,态度诚恳地先道歉:“圆圆,上次是我不好,不该戏耍你的,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别生气啦。” 圆圆扭了扭身子,冷冷哼了一声,过了会儿,才道:【算了,就原谅你一回。】 顾白便笑起来,“怎么样,我这次任务完成得还不错吧。” 【马马虎虎吧,】圆圆翻了个白眼,【离我们的目标还远着呢。】 顾白看了一眼手镯上的蓝条,“积少成多嘛,快了快了。” “来来来,我已经准备好了,下一个任务走起!” 【你倒是积极。】圆圆撇了撇嘴,一挥手,顾白的脑子里就多出了一段新的记忆。 那是在烽烟四起的民国时期,顾白这次的身份浔阳城叶家二少爷,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叶寻安。 叶寻安出身富贵,算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吃穿不愁,家业也是由大哥继承,因而也就没有什么压力,成了个风流少爷。 平生两大爱好,美人,和追求美人。 不过最后,声色犬马,灯红酒绿,都成了炮火下的一缕亡魂。 “你这找的宿主,怎么一个比一个惨。”顾白忍不住道。 圆圆都懒得理他,只道:【任务对象,相思班的当红名伶谢陌笙。】 谢陌笙,是城中出了名的花旦,人称谢老板。只是在那个年代,戏子的社会地位比较低,谢陌笙又生得好看,被人惦记上了,以权势相逼。但他性格刚烈,宁死不从,最终和那人同归于尽。 【咱们的任务,就是改变谢陌笙的结局,当然,这个过程中,要是能够攻略成功,就更好了。】圆圆道。 顾白点头:“ok,我懂。” 圆圆也不废话,打了个响指:【位面传送中,三,二,一!】 …… …… “二少爷。”管家刘叔推了推在摇椅上睡着的人。 那是个长相秀气的年轻人,他穿着一身玄青锦衣。肤色白皙,睫毛极长,透着一股不知世事的天真。 听见声音,叶寻安悠悠醒来,揉了揉眼:“什么事啊?刘叔。” “大少爷回来了,老爷请您到厅堂一聚。” 叶寻安一听这话,便顿时醒了大半神,惊喜地笑道:“大哥回来了,那感情好,我马上就去。” 他说着,站起身抖了抖衣袍,随意整理了一番后,就跟着刘叔到了前厅。 浔阳城中首屈一指的富商叶老爷,坐在上首。而在他的旁边,坐着一个面容沉静的青年。他眼神深邃,和叶寻安容貌有六七分相似,但气质全然不同,正是叶家长子叶子初。 老远,就能听见叶寻安的声音:“爹!哥!” 叶老爷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板着一张脸:“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大吵大闹的,没规矩!” 叶寻安撇了撇嘴,冲叶子初做了个鬼脸。叶子初便笑:“二弟,过来。” 叶寻安如言跑到他边上坐着,随手端起一杯茶:“哥,你不是去商阳进货吗,事情都办好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第68章 夜泊秦淮近酒家2 叶子初叹息一声:“最近形势不太好,商阳原本合作的几家商户,都开始减少生意了。我见没什么货可以进,索性便回来了。” 他看了一眼叶老爷,“爹,您看,我们是不是也应该做些准备?” “留个后手总是好的,”叶老爷沉吟道,“不过我想,这火应该还烧不到浔阳城。” 他们谈的生意上的事情,叶寻安自然没有什么话语权,只是百无聊赖地把玩着茶杯。 等两人讲完了,他才懒洋洋地开口问道:“爹,您找我有什么事?” 叶老爷哼了一声,挥了挥手,一边的刘叔就将一页纸递了上来。 叶老爷将那张纸丢到了叶寻安面前,“你自己好好看看,这是前日云阳酒楼张老板送来的,说是你在他店里打碎的东西。” “好好的,你又是和谁打起来了?” 叶老爷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叶寻安,因着是他的幼子,又没有继承家业的烦恼,所以叶老爷对他也比叶子初要放纵些。 只是没想到,叶寻安倒是变得越来越不争气,成了浔阳城里出名的纨绔子弟。 叶寻安随手将那张纸拿到眼前看了几眼,漫不经心地道:“不就是李家的那小子吗,要不是他先讥讽我一事无成,我也不会和他在酒楼里打起来。” 叶老爷拍了下桌子:“人家说的这不是实话吗,你倒是成一件事情给我看看!” “爹,我可是你亲儿子。”叶寻安嘻嘻笑道。 “你要是有你大哥一半懂事,”叶老爷叹了口气,“我也不至于这么操心。” 叶寻安依旧毫不介意地嬉笑着,“我大哥可是天上仅有地下绝无的人物,叶家有他一个就够了。” 他冲叶子初使了个眼色,“是吧,哥?” 叶子初无奈地微笑,“算了,爹,二弟还小,以后就会懂事了。” 他拿着那张纸,向刘叔吩咐道:“去让库房原价偿还给张老板,再送些小物件道歉。” “是。”刘叔领命下去。 叶寻安犹有些不甘愿,“那张老板分明是趁火打劫,那日我们分明只砸坏了一套桌椅。你瞧瞧,他写的都是什么?这是把我们叶家当成冤大头了,不行,我得去找他算账。” “你给我站住!”叶老爷高声喝道,“还嫌惹的事情不够多,你这几天就在房间里待着,那也不准去。” “爹,”叶寻安很是委屈,“您怎么能禁我的足!” “我不止想禁你的足,我还想打断你的腿。”叶老爷拂袖离开。 叶寻安似乎还想和他理论,叶子初连忙拉过他,微笑道:“你就听爹的话,安生几天,过些日子,爹就会放你出去了。” “那可不得无聊死,”叶寻安一脸生无可恋地趴在桌上,“哥,要不你去帮我说说情?” “你看爹刚才那样子,明显是已经打定主意,我说情也没用。”叶子初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就几天嘛,忍忍就过去了。不然,你去和我学学怎么做生意?” “行行行,”叶寻安挥了挥手,“我回房,我禁足。” 第69章 夜泊秦淮近酒家3 叶寻安自然是不可能乖乖地待在家里的。 夜里,等叶老爷休息了,他就悄悄跑了出来。 刘叔神色紧张地道:“二少爷,要是叫老爷知道了……” “哎呀,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叶寻安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听说今天酒楼来了个新班子,我得去瞧个热闹。” “就这样,我先走了,等会儿记得再放我进来!” 叶寻安一溜儿跑得没影了,刘叔只能摇摇头不停叹息。 正准备关门,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温和的男音:“他出去了?” “大,大少爷。”刘叔转身,紧张地唤了一声。 叶子初笑了笑,“刘叔,没事,我不会怪罪于你的。” “就知道这小子关不住,”叶子初又问,“可知道他是去做什么?别又闹出了乱子。” 刘叔想了想,恭声回答:“听二少爷说,似乎是云阳酒楼来了个新戏班子,他想去看看。” “这倒没什么,”叶子初松了口气,又想了想,还是道,“算了,我去看着他。” “大少爷才从商阳回来,不如让老奴去吧。”刘叔道。 叶子初摇了摇头,“你压不住那小子。不必担心,这浔阳城中,应该没什么人敢真的对寻安下手,我只是比较担心他对别人下手。” 说着,叶子初又叹息一声。 刘叔:“……” * 云阳酒楼。 夜色疏朗,天边遥遥坠着几颗星,月华如水,风也温柔。 酒楼里依旧高朋满座,台上有说书的人正讲到情绪高昂的地方,一阵阵的掌声响起。 叶寻安刚进到门口,小二就笑道:“二少,还以为你今日不来了。” “本是不想来的,可一想想你家老板居然找老爷子告状,小爷气不过,得找他算账。” 说是这么说,但小二见他眉目间并没有什么愤怒之色,显然只是随便说说。 小二松了口气:“二少就是喜欢开玩笑。您快里边请,今日有新戏班子,还得让您过过眼。” 叶寻安轻车熟路地上了二楼,视野最好的一间包房里。 小二上了他惯常喝的茶后,又端了几叠小菜上来,边收拾着边道:“二少,这戏班子的花旦,扮相可漂亮了,必然不会让您失望。” 叶寻安“哦”了一声,问道:“和德艺班的小桃红比起来怎么样?” 小二用手比划着,“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小桃红他是见过的,媚骨天成,确实是个难得的美人。这新戏班子的花旦,竟能比她更美? 叶寻安终于起了几分兴趣,挑了挑眉:“你见过?” 小二挠了挠头,看起来竟有些害羞,“远远地看到了一眼。” 叶寻安“呵”一声轻笑出声,“好,那等会儿爷就好好瞧瞧,究竟是怎么样神仙似的人物。” 等到小二出去后,他捏起桌上的干果随意吃了些,没等多久,说书的人下去了,新戏班子也就开始搭起了戏台。 看到两面写着“相思班”三个大字的旌旗,叶寻安一手撑着头,饶有兴趣地等待着。 第70章 夜泊秦淮近酒家4 场上,戏台已经建好。 一声凄凉的唱腔悠悠响起,随后,是一道修长的身影。 那人身段柔美,动作漂亮,刚一出场就收获了一片叫好声。 叶寻安兴致高了几分,心想这应该就是这相思班的花旦。 唱词一出,他就知道今日唱的是什么戏了。 大概是因为这是相思班到浔阳城做的第一场堂会,想着力捧出他们的当家花旦,唱的是旦角戏份较多的《一梦南柯》。 这出戏讲的是前朝一个苦命女子的故事。 那女子嫁给了年轻书生,将所有家当都拿来供他读书赶考。 后来书生一举成为状元,却被公主看中,要让他当驸马。书生鬼迷心窍,为了不让别人发现自己已有家世的事情,暗中派人要将女子杀害。 女子一路跌跌撞撞逃到了南柯亭,无路可逃,入目皆是凄凉,最终还是死在了剑下。 回首一生,恍然如梦。 不过,是一场噩梦。 这个故事经过说书先生的改编后,又被改成戏文,搬上了戏台。这样凄怨哀婉的事情,还是有不少人喜欢看的。 台上的花旦声色凄婉,叫人瞬间便沉入其中,仿佛也能感受到那女子心中的悲苦。 花旦正唱着:“可恨我为他结发妻,一朝富贵将我休!” 随着声音,他转了个圈,视线也跟着绕过在场的人一圈。 也就是这一眼,下面坐着的人群忽然都沉寂了一瞬。 随后,便是一片轰隆隆的掌声。 那花旦脸上涂着艳丽的油墨,可即使如此,也能从那流转的眼波中窥见几分绝色。 何况美人在骨不在皮,光是那一分欲说还休的气质,就足够吸引。 叶寻安眼里掠过一抹惊艳,至少从扮相来看,相思班这个花旦确实不错。 只是不知道,浓墨之下,又有着怎样的一张脸。 他撑着下巴,享受地听着那人的戏腔,目光灼灼地看着台上的花旦。 约莫是叶寻安的视线太过不加掩饰,花旦似有所感,在唱词的时候,状似不经意地抬眸一望。 这一望,正和叶寻安瞧个正着。 他将那人的容貌都看得分明,只觉得那人的眉眼实在好看的紧,一闭一合,都透着他人没有的风情。 于是叶寻安想要看清花旦原本容貌的心愿就更是强烈,恨不得当下就下场,看他卸去妆面的模样。 可戏才到了要收尾的阶段。 台上,花旦水袖轻展,唱道:“可怜我凄凄惨惨,血泪千行,命丧至此!” 形容悲戚,水袖轻舞,那凄惨之意几乎要溢出整个戏台。 “好!”叶寻安扬眉一笑,率先鼓起了掌。 至此,花旦的戏份便算是结束了。 等到花旦退场后,已经开始有不少人托人打听,这是唱这旦角的人究竟是谁。 叶寻安自然也不例外。 他原本打算叫来先前的小二,好好问一番关于这花旦的事情。 但不等这些听客多说什么,相思班的人已经开始竭力宣传他们的当家花旦。 叶寻安在二楼懒散地听着,直到听到相思班的人说,那人唱的是反串,他才愕然地怔住。 第71章 夜泊秦淮近酒家5 男的,竟然是男的? 叶寻安皱了皱眉,他可没有什么特殊癖好,一时对那相思班的花旦兴趣淡了不少。 从热闹的人群当中,他知道了那花旦的名字——谢陌笙。 未知南陌谁家子,夜半吹笙入水楼。 倒是个好名字。 看完了堂会,叶寻安也觉得有些困了,撑了个懒腰就准备下楼回叶府。 小二看见他,忙问道:“二少,回去了?” “嗯,”叶寻安颔首,随手掏出一枚银锭子,“戏不错。” “多谢二少赏赐!”小二喜笑颜开。 叶寻安正下楼,忽然听下面有人唤道:“是谢老板!” 他不由跟着抬眸望去,只见从那暗处,渐渐走出一道修长的身影。 那人抬起眼,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 他走得近了,五官也越发得清晰。一双微弯的狐狸眼,眼角眉梢流转着诱人的风情,挺直的鼻,朱红的唇,好看得不像话。分明是艳丽的容貌,可又没有半分阴柔,恰到好处地美。 叶寻安一眼便认出来,那就是刚才唱戏的相思班的花旦。 没想到,他竟然生得那般好看。 他愣了愣,谢陌笙也在这时瞧见了他,约莫是对他有印象,冲他微微点头示意。 叶寻安被动地跟着点了点头。 “明日相思班可还有堂会?”他偏头去问旁边的小二。 小二笑道:“这哪是我们说得算的,二少,您得去问问相思班的班主才是。” 叶寻安瞟他一眼,“相思班住在云阳酒楼,你会不知道?” “二少,您这不是难为我吗,我一个店小二能知道什么啊。”小二顿了顿,又道,“不过听后厨闲聊时好像提过,相思班班主说,若是今晚的首场堂会效果不错,以后就常在浔阳城驻下了。” 他摸着下巴,啧啧叹道:“不过也是,谢老板那般容貌的人,全浔阳城也找不到几个,确实该抓住机会来赚钱。” 叶寻安嗤笑一声:“你倒把人说得跟明码标价的货物似的。” 小二叹息,“二少您是富贵出身,不知道民间疾苦。这如今的世道,可不就不把人当人看嘛。” 叶寻安正准备说些什么,一袭青袍在他的跟前站定。 谢陌笙挑了挑眉,问道:“这位少爷?” 他的声音和唱戏的时候有些不同,和美艳的容貌全然不符,清朗得过分,恍惚就让人想起白沙滩和蔚蓝的海。 小二适时地提醒道:“这是叶家二公子,叶寻安叶二少。” 叶寻安懒懒散散地转头,“谢老板找我有事?” “也算不上有事,只是瞧叶少爷觉得面善得很,”谢陌笙蹙了蹙眉,似乎是在回忆,“我们从前见过吗?” 叶寻安突然笑了,眉眼间流露出惯常的风流之色,“谢老板这搭讪的套路未免太过寻常。” 谢陌笙似乎愣了愣,半晌才有些好笑得摇了摇头。 “似谢老板这般漂亮的美人,”叶寻安眯起眼,神形轻佻,“若是我曾见过,必然过目不忘。” 他说起情话信手拈来,墨瞳含笑地将人望着,倒似确实有多深情似的。 第72章 夜泊秦淮近酒家6 谢陌笙低低笑出了声。 叶寻安有些不满:“你笑什么?” “没什么,”谢陌笙唇角扬起,“只是觉得叶二少很有趣。” 叶寻安又认真地看了他一眼。 分明人潮拥挤,可谢陌笙就是有种神奇的魅力,叫人第一眼就只能看见他,而看见之后,就再也忘不掉。 叶寻安刚才没说谎,若是他从前真的见过谢陌笙,他一定不会忘记的。 谢陌笙是张标准的瓜子脸,肤色透亮,光滑而莹润。 眉毛修剪得当,既不显得凌厉,又突显几分张扬。配上一对潋滟的眸,微微一瞥,称得上勾魂夺魄。 他的鼻梁精致,薄唇往上微勾,如同春日枝头开得最盛的桃花。 谢陌笙的五官,美得好似上天精工雕琢,浑然天成。更难得的是,他的一举一动都透着灵秀的美感,神色沉静,仿佛带着清幽的诗意。 叶寻安不得不感叹,这是他这么多年来,见过最好看的一个人。 他向来善待美人,因而对谢陌笙也不由耐心了几分。 “寻安。”一声呼唤从身后传来。 叶寻安打了个激灵,回头心虚地一笑:“哥,你怎么来了?” “我若是不来找你,你还不想回去了?”叶子初从人群后走了出来,“要是叫爹知道了,有你好看的。” “那就别让爹知道不就得了,”叶寻安眨了眨眼,“哥你最疼我了,一定不会出卖我的,是吧?” 见他这般耍赖的样子,叶子初不禁无奈叹息。 他的目光一转,落到了谢陌笙的身上,“这位是?” “相思班的旦角,谢陌笙谢老板。”叶寻安随口道。 看清谢陌笙的容貌后,叶子初也不由惊讶了一瞬,但很快,他就将心里的情绪都完美地掩盖,“谢老板,初次见面,若是幼弟有得罪于你的地方,还请海涵。” 他说话态度温和,没有半点看不起戏子的轻蔑,如同清风明月,叫人亲切。 “哥,你这话说得,我难道在你心里就这么爱得罪人吗?”叶寻安不满。 谢陌笙微笑道:“大少爷说笑了,二少爷只是和陌笙一见如故,相谈甚欢罢了。” 正在这时,有人跑到谢陌笙耳边说了几句,谢陌笙深深拧眉,抿了抿唇,歉意地道:“两位少爷,班主有事商量,请恕在下失陪了。” “您请。”叶子初做了个请让的动作。 谢陌笙匆匆抱拳后,就往着相思班班主的方向而去。 远远地,叶寻安似乎都能看见他蹙起的眉心。不知是因为什么事,显得那般烦恼。 “人都走远了,还看。”叶子初突然敲了一下他的头。 叶寻安吃痛,辩解道:“我就是随便看看而已。” 叶子初懒得再理他,只道:“夜深了,走吧,回家。” 这回,叶寻安倒是听话得很,乖乖跟叶子初的身后。 随着年龄渐大,他们两兄弟已经很少有这样月夜并肩而行的时候了。 夜风轻拂,叶寻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叶子初多半时候是在听着,时不时应几声。 第73章 夜泊秦淮近酒家7 快到叶府的时候,叶寻安突然问道:“哥,你觉得,今天那花旦好看吗?” “什么花旦?” “就是那个谢陌笙,谢老板啊。” 叶子初回想着刚才看见的俊美青年,诚恳地道:“确实长得不错。” “那小二没骗我,”叶寻安笑起来,“确实比小桃红还要生得好看。” 叶子初突然顿住脚步,回头看向他:“寻安。” “怎么了?”叶寻安疑惑地抬眸。 “我知道你向来都喜好美色,这没什么,食色性也,”叶子初咳了咳,“但是,你应该不会荒唐到连男人都……” 他的话没说话,但叶寻安听懂了。 叶寻安的脸色由白变红,声音也不由高了几分:“哥你胡说什么呢!” 见他这幅样子,叶子初不禁笑起来,提醒道:“我只是开个玩笑罢了,干嘛反应这般大。你可小声点,不然到时候惊动了爹,有你好看的。” 想到叶老爷,叶寻安只能撇了撇嘴,乖巧地没再发出声响。 他抬头,天上挂着一轮圆润的明月。 不知怎的,脑海里又回想起那个勾魂夺魄的青年。可再美,也是个男人。 …… 谢陌笙垂着眼,漫不经心地听着班主的教诲。 说是教诲也不准确,毕竟他没有对演出发表半点意见,只是在一昧地劝自己多接触些达官贵人。 班主是个油头粉面的中年人,腆着大肚子,一双眼里尽是市侩,满脑子都是精明的算计。 谢陌笙的身世算不得有多漂苦。 只是个孤儿被心善的老戏班主捡去悉心教导,传承衣钵的老套故事而已。 老班主对名下弟子要求严格,因为基本功练不好,而受打骂在年幼时如家常便饭。 但谢陌笙从没有埋怨过老班主,是老班主教会他谋生的本领,是老班主让他有一口饭吃,比起以前挨饿受冻的日子,吃点苦受点打骂又算得了什么。 老班主是个好人,几乎把谢陌笙当做亲儿子看待。 谢陌笙早慧,从小就立志以后成为名角,赚很多很多的钱,来孝敬老班主,让他能够舒服地过后半辈子。 可惜,少年纯粹的梦很快就被狠狠打碎。 谢陌笙十三岁那年,老班主被人下药暗害,戏班因此易主,他黑暗的日子也就开始了。 毒打,辱骂,断水断粮。 他们想着法子地折磨他,不过是因为他容色出众,新班主想把他拿捏在手里,送去给出得起大价钱的富商而已。 新班主看得出谢陌笙是块唱戏的好料子,以后能用他赚钱的法子多了,所以不能就这么把人弄死,于是暂时放了遍体鳞伤的他一马。 十来岁的小男孩形单影只,无权无势,既不想就这么死去,也不想脱离从小长大的戏班,于是在新班主的威逼利诱下,不得已签下了卖身契。 从此,谢陌笙更加努力地去学戏,年少的梦已然消逝。 夜深之时,少年的梦里,再也找不到当年的安适,只有怨念和仇恨席卷着脑海,他要报仇。 为了老班主,也为了他自己。 第74章 夜泊秦淮近酒家8 可他现在什么也做不到,他只能忍让,只能寻找机会。 班主拍了拍谢陌笙的肩头,笑道:“刚才,和你说话的是什么人?” 谢陌笙的眼里划过一丝厌恶,淡声道:“浔阳城叶家的两位少爷。” 听到他的回答,班主的眼神更亮了几分,“叶家?那可是大户。陌笙啊,你可得把握好机会。” 他笑得暧昧,语气中的暗示意味再清晰不过。 谢陌笙将他的手拂开,声音更冷了几分:“我只想好好唱戏。” “唱戏?哈哈哈哈哈!”班主闻言,笑得更是夸张,两条狭小的眼睛几乎要挤成一道线,好似眼泪都快笑出来了,“陌笙啊,你怎么还是不明白。唱戏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钱嘛。” “你若是真的能够在这浔阳城里面寻到一个金主,到时候,不止是你,就连我们整个戏班子都能跟着享福。” 谢陌笙的眸色冰寒,捏紧了拳,一言不发。 “迟早你小子能够想明白,”班主挥了挥手,转身离开,“这个世道,谁不爱钱啊?” “我选择唱戏,才不是为了这个。”谢陌笙好看的眉峰凝起,将桌上的东西都拂到了地上。 …… 叶府。 叶寻安趴在桌上,感觉自己无聊得都快发霉了。 大哥出门去管理叶家的生意了,老爷子又不让他出门。 也不知道是不是叶子初和管家吩咐过,不管他怎么求刘叔,刘叔都不肯睁只眼闭只眼放他一马。 所以叶寻安只能百无聊赖地待在房里。 “也不知道爹多久能消气。”叶寻安重重叹息一声。 “可他要是永远也不消气,”他又琢磨起来,“我岂不是永远也不能出门?那可不行。” 想到这个可能,叶寻安连忙甩了甩头,试图把这个想法忘掉。 他是个关不住的性子。 叶老爷越是想要锁住他,他就越是想要去外面逛逛。更何况,听说相思班最近又要上演堂会了。 不知道谢陌笙这次演的什么戏,他还想去看看呢。 叶寻安打定主意,决定故技重施,再次在夜里悄悄跑出去。 他对叶府护院的巡查时间已经了然于胸,动作轻快地避开了他们之后,敏捷地爬墙跳了下去。 拍了拍手上的灰,叶寻安还有些得意:“谁说我一事无成,这不是爬墙爬得很顺吗。” 他掸了掸衣服,又成了浔阳城的风流二少,半点也看不出之前的狼狈,只差手边再配上一柄折扇了。 叶寻安往着云阳酒楼的方向而去,一路上刻意避开了叶家的商铺——他怕跟上次似的,大哥突然出现在他身后,把他拎回家。 进云阳酒楼前,叶寻安还特意四处望了望,确定没看见叶子初之后,才姿态放松地上了二楼。 店小二一看见他,就笑开:“二少,又来了?” “怎的,不欢迎爷?” “哪能啊,”小二赔笑道,“这不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嘛,小的可想念二少您了。” 叶寻安“嘁”了一声,丢了枚银币给他,“是想爷包里的钱吧。” 第75章 夜泊秦淮近酒家9 小二嘿嘿一笑:“二少就是大方。” 叶寻安瞥了一眼场下,“今个儿相思班唱的是什么洗?” “《桃花扇》。” 听到回答,叶寻安不由轻笑了一下,“尽是些儿女情长闺阁幽怨的戏码。” “那不也是因为听众爱看嘛。”小二抬了抬下巴,示意叶寻安看一楼,“您瞧,大多都是些夫人小姐们,听闻了谢老板的美名,特意来瞧瞧的。” 他刻意在“美”字上加重了语调,听得叶寻安不禁发笑,语调慵懒地道:“原来不管男女,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那也确实,毕竟谢老板生得那般好看。” “好了,”叶寻安随意一扬手,“你下去吧,有事我再叫你。” 小二依言离开。 叶寻安撑着下巴,场下的戏已经将将准备开始。 凄婉的扬琴声悠悠响起,扮相艳美的谢陌笙登台上场。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今夜晚到此间真如梦境,又是惊又是喜五内不宁。 可叹我避难人飘泊无定,只有这一寸心报答娉婷。” 谢陌笙扮演的的李香君,扮相流光溢彩,嗓音柔润,唱腔更是无可挑剔,堪称完美。他的表演收放自如,炉火纯青。让人很难相信,拥有这般深厚功底的人,才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叶寻安唇角上扬,沉浸在谢陌笙带来的精彩演出当中。 台上的谢陌笙一颦一笑都动人心弦。眼若流波,眉似多情。身段自然,动作间衣角轻摆,举手投足端的是天香国色,颜色无双。 “我生有坚贞性金石一样,就便是遭强岂肯投降。 最可叹奸佞人朝纲执掌,连累了百姓们受尽祸殃。 他那里选娥眉金樽酬唱,全不想外来的兵逼近了长江。 想他们粉饰太平欺下瞒上,只想是固宠希荣也不顾国破家亡。 奸贼们一个个良心尽丧,每日里用酒色迷住昏王。 看你们虽然是燕巢幕上,他逞私欲,忘公义,勾心斗角。 睚呲必报,用尽了狠毒的心肠。 可怜我千般恨万般凄怆,不由得想起了同心的情郎。 也不知可能够逃出罗网?更不知从今后飘流到何方? 我这里咬牙龈把寒威抵挡,李香君纵一死姓名也香。” 戏已经唱到了最后两折,叶寻安便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裳。 他准备去后台找谢陌笙聊一聊,至于聊什么,他其实也不是很清楚。 但便是能和那人随便说说话,想来也不错。 叶寻安微微一笑,拉起衣摆下楼,楼下正好传来热闹的掌声。 谢陌笙的戏完了,正下台回去卸妆。 叶寻安让小二领着,渐渐接近他专用的那间房。大约因为相思班的人打听过了他的身份,因此并没有阻拦他。 叶寻安轻而易举地敲了敲门,推门而入。 他进来的时候,谢陌笙并没有什么反应,只说了一声:“将热水放下就可以走了。” 叶寻安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谢陌笙这是把他当成店小二了? 第76章 夜泊秦淮近酒家10 他还没说话,男人就目不斜视地走到梳妆台边,自顾自地开始脱去戏服,挂到了一边的衣架上。 随后,谢陌笙坐在镜子前慢慢摘下了头面,把一方帕子用铜盆里的温水沾湿,细细地卸下妆容。 男人脸上的油彩都被抹去,露出了浓妆艳抹下,真实而干净的容颜。 他似乎真的没注意到叶寻安的到来,无所顾忌地开始换起了衣服。 那是一袭淡青色的绸布长衫,绣着精美的暗纹,布料低调但又贵重。 谢陌笙的头发乌黑而柔顺,随意地用梳子梳了梳,线条蓬松流畅,带着自然而然的风情。 叶寻安终于忍不住咳嗽了一声,“是,是我。” 听见他的声音,谢陌笙这才转过头,他眉尖上挑,似乎有一点惊讶。 但很快,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谢陌笙有些冷淡地转过了头。 他的态度,和上次截然不同。 叶寻安寻思着好像也没得罪过谢陌笙啊,一头雾水小心翼翼地接近谢陌笙,问道:“谢老板,你怎么了?” “我怎么?”谢陌笙冷冷一笑。 “不应该是问问叶少爷你,究竟想要做什么?”他终于再次转过身,站起来走到了叶寻安的面前,“我原先以为叶少爷是个有趣的人,没想到,你和那些人一样。” 他的语气里透着明晃晃的厌恶。 叶寻安一愣。 他干脆就在谢陌笙面前坐下,歪头问他:“哪些人?” 叶寻安生得十分俊秀,这样微微仰头的弧度,便显出几分天真来。 谢陌笙心头一滞,别过头去道:“叶少爷心里有数。” “怎么就有数了?”叶寻安真的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正准备问清楚,却见谢陌笙突然又开始解起了刚扣好的盘扣。 叶寻安来不及反应,谢陌笙已经解开到了锁骨处,露出了白皙透亮的皮肤,如同上好的羊脂玉似的。 “你,谢老板,你这是做什么?”叶寻安这回是真的不知所措了。 “做什么?”谢陌笙轻笑一声,笑声里尽是讽刺,“这不就是你们想做的事情吗?你们不就是想让我这样做吗?” “那好,来啊,来啊!”谢陌笙的声音微沉,染着些许狠戾和自我厌弃。 叶寻安似乎终于懂了。 他的脸色瞬间变红,好不容易才压制住了翻腾而起的羞恼之意。 他站起身,抬手将谢陌笙的衣裳拉了拉,小声道:“扣,扣好!” 谢陌笙沉眸一言不发。 叶寻安只能继续道:“我不是,我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脸上微热,隐约猜到了刚刚谢陌笙指的是什么,“我,我本只是想来找你说说话罢了。” “你若是不喜欢,我走便是了。” 叶寻安说罢,抬腿准备离开。 袖口却被人一把拉住,叶寻安再回头,青年眉眼间的戾气已经消散不少。 谢陌笙扯了扯唇角,“对不起,是我太过冲动了。” 他低垂着头,纤长的睫毛轻颤,看起来脆弱如同易碎的玉。 叶寻安抿了抿唇,同样诚恳地道歉:“不,怪我,没提前和你打声招呼。” 第77章 夜泊秦淮近酒家11 谢陌笙和他同时沉默了一瞬,忽然又都低笑出声。 “谢老板。”叶寻安复又坐下,懒洋洋地笑道:“你的戏唱得真好。” “也就那样吧。”谢陌笙在房中翻了翻,找出了一坛酒,看向叶寻安,“喝一杯?” “谢老板盛情款待,寻安自然恭敬不如从命。”叶寻安起了兴趣,接过那坛酒,在鼻边嗅了嗅,“闻起来不错。” 谢陌笙接着拿来两个杯盏,“不是什么好酒,叶少爷喜欢就好。” 叶寻安支着下巴,道:“你别老是叶少爷叶少爷的叫着,叫我名字就好。” 不等谢陌笙说话,他就先笑开:“礼尚往来,我以后也叫你的名字好了。” 叶寻安唤道:“谢陌笙。” 谢陌笙怔了怔,才扯动唇角应了一声,“嗯。” 他心里也觉得奇怪,分明从前从没见过叶寻安,怎么总觉得这人那般熟悉。 就好像现在,他们这般对坐饮酒的时刻,在很久以前也发生过。 谢陌笙在叶寻安的面前,总是出乎意料地心情放松。他不是大户少爷,他也不是曲艺伶人。 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 “叶……寻安,”谢陌笙偏头看他,“听闻,之前浔阳城里最出名的戏班子叫德艺班?” “嗯,”叶寻安抬起酒杯在唇边小酌了一口,微微一笑,“确实如此。” 他回想起从前德艺班的戏,感叹道:“其实他们的戏唱得确实不错,特别是那个小桃红。” “那怎么没继续办下去?”谢陌笙问道。 按理说,浔阳城这么大一块肉,既然德艺班已经在浔阳城闯出了名气,没理由那么轻易就放弃了。 “怪只怪人心不足蛇吞象,”叶寻安笑得戏谑,语带嘲讽,“谁让那个小桃红居然妄想爬我哥的床。” “叶大少爷?”谢陌笙惊讶。 “我哥何等风光霁月的人物,她居然想把风月场里的腌臜手段用在我哥身上,借此进我们叶家的大门。” 叶寻安唇角牵起凉薄的笑,“真是天真,我哥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会被她下局。” “但这事可把我哥恶心坏了,下了吩咐,断了德艺班所有的食宿来源。城里也没有哪家敢请德艺班做堂会,德艺班呆不下去,自然就离开了。” “要我说,”叶寻安捏了捏额心,“这小桃红就是蠢了些,她那么如花似玉的大美人,怎么眼神那么差。居然对我哥下手,而不是我。” 他话里透着浓重的遗憾之意,谢陌笙不由一笑:“所以当初若是小桃红选择的是你,她便能够得偿所愿,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也不一定,”叶寻安轻哼一声,“爷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可不想自找麻烦。” 只是有些遗憾而已,毕竟小桃红确实是个美人。从那以后,见不到她的戏后,倒是让叶寻安不习惯了一段时间。 好在,现在谢陌笙来了。 “一直听闻叶家二少的风流名声,”谢陌笙挑眉笑道,“果然名不虚传。” “那是。”叶寻安点点头,反而有些骄傲似的。 第78章 夜泊秦淮近酒家12 叶寻安伸手,挑起谢陌笙的下巴,眉眼微弯:“怎么样,美人,担不担心?” 谢陌笙没拂开他的手,就顺着看向他,眸中波光流转,反问道:“担心什么?” 他的容貌实在过盛,似笑非笑的样子,眉眼上挑,像只矜贵的狐狸在舔舐它的毛。 叶寻安咽了口唾沫,轻咳一声道:“自然是担心,会不会跟那小桃红似的,见爷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便芳心萌动,想要进我叶家的大门。” 谢陌笙忽地笑出了声。 叶寻安收回手,皱了皱眉,嘟囔道:“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一双手放在了他的肩上,叶寻安诧异地抬头,谢陌笙正好低下头。 他漂亮的眼里映出叶寻安的模样,不知怎的,叶寻安的身子僵了僵。 谢陌笙缓缓地俯下了身,他唇角微微上扬。离得越近,两人气息好像都几近可闻。 胸腔里那颗不安分的心脏“砰砰”加快了一分,心跳声重叠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 谢陌笙俯在叶寻安的耳边,声音温柔:“小桃红看上的是叶大少爷,所以你也不必想这么多。” “同等条件下,大概谁都会选择叶大少爷吧。” 叶寻安:“……” 他推了推谢陌笙,没推动,恼怒地道:“你给我起开。” 这个人,平白无故地瞎说什么大实话。就算说,就不能说得委婉一点吗? 谢陌笙轻笑,呼吸间的热气扑在了叶寻安的耳侧,有些痒。 “可我不同。”他忽然道。 叶寻安问:“什么不一样?” 谢陌笙没再说话。 他直起身子,打开窗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看起来,你该离开了。” “卖什么关子,”叶寻安撇了撇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酒不错,那就下次再来找你。” 他走到门边,忽地脚步顿了顿,语气迟疑地道:“下次,下次你不许脱衣服。” 谢陌笙“砰”地一下关上了门。 凶什么凶?叶寻安措不及防吃了个闭门羹,一脸莫名其妙地离开。 离开的时候,相思班的人都一脸神色莫名地看着他,搞得叶寻安都快觉得,他是不是和谢陌笙在房间里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这相思班的人可真都奇怪。”叶寻安边念叨着,边往云阳酒楼外迈出步子。 “希望还没被爹发现,”他看了眼天色,“还是快些回家吧,免得又被念叨。” 叶寻安到叶府的时候,叶子初还在商铺里,听刘叔说,最近的生意好像出了些问题。 生意上的事情,叶寻安是一窍不通,只能让叶子初一个人忙得焦头烂额,直接住在了商铺里。 两日后,叶寻安才看见了眼底青黑的叶子初。 “哥,你没事吧。”他有些担忧地问道。 叶子初摆摆手,勉强地一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我先回房休息。” “好,你且好生歇着。”叶寻安知道他是疲劳过度,吩咐了下人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惊动叶子初。 正巧,叶府来了客人,刘叔只好来找叶寻安:“二少爷,罗家来人了。” 第79章 夜泊秦淮近酒家13 “罗家?”叶寻安奇道,“罗家的人来做什么?” 浔阳城中,罗家和叶家同为大户,之前有不少商业上的摩擦。 叶寻安觉得,无事不登三宝殿,罗家肯定没存什么好心。 刘叔道:“这老奴也不清楚,罗家的人还在门外等着。那二少爷,需不需要老奴去回绝他们?” “不,”叶寻安手一拦,笑道,“若是回绝了,岂不是显得我叶家怕了他们?你就请他们来,我倒想看看,他们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是,二少爷。” …… …… 叶府正厅。 叶寻安翘着一边腿,纤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桌上敲着。 刘叔将罗家的人领了进来,为首的一人身材高大,两道剑眉上挑,不怒自威。 叶寻安认得,那是罗家如今的主事人罗河。 从罗河背后突然冒出了一道粉色的身影,叶寻安一愣,定睛一看,原来是个穿着粉色洋裙的小姑娘。 她大概十八九的样子,一双眼明媚含光,穿着打扮都和浔阳城中的闺阁女子有很大的差别。 看见叶寻安后,那少女显得很是好奇,附在罗河的耳边轻声问:“爹,叶家主事的人这般年轻吗?” 原来是罗河的女儿。 叶寻安不甚在意地一笑,站起身对罗河道:“罗叔,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罗河看他一眼,不答反问:“你哥哥呢?” “我哥这几日太忙,才歇着。我这个做弟弟的看在眼里,实在心疼。您要是有什么事大可以和我说,怎么说,我也是叶家的二少爷。”叶寻安道。 “和你说?”罗河显然不吃这一套,“你能做得了主?” 这话说得太不客气,叶寻安唇角扯动,不耐之意溢于言表:“您要是想说,就和寻安说。不想说,刘叔,请送客。” 罗河反而笑了起来,“你这性子,一点也不像你大哥。” “要不怎么是我大哥管生意呢,”叶寻安看着他,微微挑眉,“所以您今日到底是有什么事?” “商会那里有些事情需要商量,我顺道来通知你大哥一声。”罗河看了一眼他身边的少女,顿了顿,又道:“还有小女欣然,刚从海外留学归来。老夫准备给她办个生日宴热闹热闹,还请叶府两位少爷赏脸。” “您太客气了,”叶寻安随口道,“我和我哥一定会去的。” 得了他的保证,罗河微笑点头:“好,待会儿我就派人送帖子来。” “老夫还要和小女四处逛逛,就不多打扰了。”罗河拍了拍少女的肩头,“欣然,和叶二少打个招呼。” “叶二少爷,你好,我叫罗欣然。”罗欣然眉眼弯弯,朝着叶寻安粲然一笑,伸出了一只白皙的手。 看着她伸到面前的手,叶寻安微微怔住。 罗欣然见状,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手,吐了吐舌头,“抱歉,在国外习惯了。” 叶寻安抬眼看她,漂亮的眼睛微眯,“罗小姐好,认识你很高兴。” 年轻男人声色慵懒,纤长的睫毛微微敛下,衬得眼窝略深,极深情的模样。 第80章 夜泊秦淮近酒家14 罗欣然的心跳忽地顿了一拍。 “罗小姐,怎么了?”叶寻安挑眉看她。 她连忙低下头,脸颊飞上两抹红霞,小声道:“没,没什么。” 叶寻安也没多想,只对罗河笑了笑:“罗叔,慢走。” 罗河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垂着头的罗欣然,微微一笑,点点头后便离开了。 叶寻安摸了摸脖子,对刘叔道:“我怎么觉得,他这一眼看得我头皮发麻?” 刘叔笑了,“二少爷莫多想。” “等我哥醒了,就将刚才的事原样转述给他。” “是,”刘叔又问,“那少爷,那罗家小姐的生日宴会,您和大少爷真的要去?” 叶寻安唇角一翘,“话都已经说出口了,怎么能不去。再说,他都已经亲自登门拜访了,再不去也不合礼数。” 刘叔点头:“二少爷想得周到。” “行,就这样。”叶寻安朝门外走去,回头对刘叔笑了笑:“刘叔,我出去一趟。要是爹问起我,你应该知道怎么说吧。” 刘叔:“……” 他皱着眉欲言又止,刚抬起手,叶寻安已经跑得没影了。 刘叔在原地叹息,却无可奈何。 这二少爷,还真是关不住。 …… …… 云阳酒楼。 酒楼前摆着相思班的画报,花着谢陌笙花旦扮相的半边剪影,叶寻安上下打量了一眼,有些遗憾地啧啧一声:“不怎么像。” “什么不像?” 身前响起一道清亮的声音,叶寻安便笑起来,指着那画报道:“我说这个。” 他抬眸看着眼前的人,“画得一点也不像你。” 谢陌笙顺着他的指尖看过去,倒是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我觉得还行。” 叶寻安嗤笑一声,不以为然。 “怎么,又从叶家偷跑出来的?”谢陌笙偏头看他。 叶寻安撇了撇嘴,一步踏入云阳酒楼内,“你这话说得,倒似我是做什么见不得人事情的鼠辈一般。” “怎么说,我也是叶家的二少爷,想做什么,自然就可以做什么。” 谢陌笙勾动唇角,“是吗。”显然不信。 叶寻安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问:“在浔阳城这几日如何,是否决定在这里扎根了?” 戏班子向来都是颠沛流离,不过最近局面有些严峻,相比而言,浔阳城算得上一片乐土。叶寻安猜测,相思班不可能放弃这个机会。 果然,谢陌笙轻轻叹了口气:“班主已经决定留下了。” 叶寻安脚步一顿,回头探究地看着谢陌笙,“听你的语气,你不开心?” 谢陌笙默了默:“我没有。” “你不喜欢浔阳城吗?”叶寻安继续问。 谢陌笙:“我没有。” “或者说,这座城里,”叶寻安缓声道,“谁让你不开心了?” 他的神色认真,语气轻柔,秀气的面容上显出几分好气,如同一个执着得到答案的天真孩童。 谢陌笙那句“我没有”突然卡在了喉咙间,怎么也吐不出口。 “我猜对了。”叶寻安说着,却没什么高兴的意思。 他望着谢陌笙,一字一句地问道:“是谁?” 第81章 夜泊秦淮近酒家15 宛如柔软的棉花中突然显出刀锋,叶寻安的眼里掠过一丝戾气。 谢陌笙微愣:“什么?” 叶寻安唇角微微上扬,笑得很是温和:“我问,是谁让你觉得不高兴?” 谢陌笙拢在长袖下的手忽地捏紧,他默了默,才轻笑道:“没有人。能留在浔阳城,陌笙很乐意。” 他抬眸,漂亮的眼里映出叶寻安的模样,“能和叶二少做朋友,是陌笙的福气。” 叶寻安摆了摆手,“都说了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 谢陌笙不想说,叶寻安也不再追问。他四处看了看,发现一楼厅堂里只有说书的人,随口问道:“怎么,你们相思班最近没有出堂会吗?” “班主接到了一个大活,这几日我们都在为那一场堂会反复排练着,也就没时间再顾着云阳酒楼这边了。”谢陌笙答道。 “大生意?”叶寻安好奇起来,“哪一家?说来听听,说不准爷还认识。” 谢陌笙道:“城北罗家。” 叶寻安:“……”他还真认识。 想到之前罗河说的话,叶寻安看向谢陌笙:“是不是给他那个女儿庆生来着?” 谢陌笙点头。 叶寻安“啧”了一声,懒懒地笑道:“这么看,罗河还真是够宠他闺女的。又送出去留学,又搞这么大阵仗的,还处处都带在身边。” 谢陌笙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实不相瞒,”叶寻安道,“我出门前正好会见了罗河父女。” “那个罗小姐的庆生宴,罗河也邀请了我大哥和我去,”叶寻安笑起来,“到时候又可以看你的戏了,也不错。” “罗老板似乎请了很多人,”谢陌笙若有所思地道,“真是难得,还有这般看重女儿的人。我原以为这些世家大户,都只喜欢儿子的。” 叶寻安轻笑:“那是因为他没有儿子,又是老来得子,只有罗欣然一个女儿,自然看得比眼珠子都重要。不过我寻思着,最重要的是,这个女儿能够给他带来不少的好处。” “哦?”谢陌笙奇道,“什么好处?” “罗河为什么要送罗小姐出去留学,可不是为了让她接受新思想,培养成新青年的。”叶寻安神色嘲讽,唇角牵起一抹凉薄的笑意,“他只不过是想要让他女儿镀上一层金,待价而沽,你懂吧?” 谢陌笙眉尖一挑,“你是说,罗老板只是想砌高罗小姐的身价,让她能找个好归宿?” “说得这么委婉做什么,”叶寻安大咧咧地笑着,“就是想用她女儿钓个金龟婿而已。罗河那老头心里在打什么小九九,爷一眼就可以看出来。” 叶寻安神色间颇有几分自豪,撑着下巴,讥嘲地笑:“不然为什么宴请那么多人。与其说是庆生会,不如说是相亲会。” 是罗河借此,来相看浔阳城中各个青年俊杰的机会。 谢陌笙听了,不禁感概地叹息:“原来豪门里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我原以为罗老板只是一个难得的好父亲罢了。若是罗小姐知道了,不定得有多伤心。” 第82章 夜泊秦淮近酒家16 叶寻安忍不住笑出了声,他走到谢陌笙的面前,盯着他瞧。 谢陌笙疑惑:“你盯着我看做什么?” “只是没想到,”叶寻安道,“谢老板竟是如此善良的一个人。那罗小姐和你非亲非故,你倒是关心她得很。” “莫非,”叶寻安睨他一眼,“你喜欢罗小姐?” “你别胡说。”谢陌笙有些无语,他叹息一声:“我只是觉得,罗小姐表面看上去衣食无忧,富贵荣华,实际上也是个身不由己的可怜人,连婚姻,都只不过是父亲眼中的生意筹码而已。” “这世道的人不都是这样吗,”叶寻安唇角一翘,声音慵懒,“这一点,连云阳酒楼的小二都比你看得清楚。” 乱世之中,又有几个人能够做到真正的顺从内心。 如罗欣然之流,已经算得上是不错的了。至少,还能够选个不错的夫家。 别说她了,就是叶寻安自己,心里也清楚的很,他以后的妻子,不一定是他喜欢的,但一定是叶家需要的。 门当户对,才是最重要的。 “叶寻安,”谢陌笙抬眼看着他,“你好像很想得开。那你呢?” 叶寻安放在大厅里的视线渐渐收了回来,他嘴角的笑意微微泛开,“我怎么了?” “若是你以后要娶的人,不是你喜欢的人,你又该如何?”谢陌笙认真地问道。 叶寻安听了他的问题,只是随意地扯了扯嘴角,“我该如何?陌笙,你还是没听明白吗,我什么也做不了。” “如我大哥,如我,如罗小姐这般出身的人,”叶寻安纤长的眼睫颤了颤,“谁都不可以真正意义上,把握自己的生活。当然,也包括我们的婚姻对象。换句话说,并不是我们选择了谁,而是我们的家族选择了谁。” “这下你明白了吗,陌笙?” 晦暗不明的光线中,年轻男人的眉眼俊秀,而他唇角分明噙着一抹讥嘲的笑。人人都说他风流肆意,唯有他自己清楚,这不过是对于那些禁锢条框最无言,也最无用的抵抗而已。 因为他什么也做不到,所以干脆就放任自己。反正到了该娶妻的年龄以后,就再也做不了想做的事情了。 谢陌笙听明白了。 原来以为叶寻安只不过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少爷,现在看来,也不尽如此。 他沉默了片刻,才道:“那你知道,若是我要和一个不喜欢的人在一起,我会怎么做吗?” “哦?”叶寻安似乎也很感兴趣,挑了挑眉梢,顺着问道,“那你会怎么做?” “我根本就不会和一个不喜欢的人在一起。”谢陌笙的声音清冽,坚决而又执着。 “即使全世界都反对?”叶寻安问。 “即使全世界都反对。”谢陌笙答。 叶寻安微微一愣,有些失神,旋即又笑起来,“那我还真是羡慕那个,能被陌笙喜欢的人。” 他一笑,流露出几分往昔的多情意味,犹如阴暗角落里逐渐生长的藤蔓,顺着墙壁一直爬到了心尖上,绕得人喘不过气来。 第83章 夜泊秦淮近酒家17 “羡慕什么,”谢陌笙不以为意,“我只不过是个卑微的戏子,能给人家什么好出路。” 他自嘲一笑,“再说,又有谁会看得上我这种人呢。” “那可不一定。”叶寻安道。 他伸手挑起谢陌笙的下巴,多情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如你这样的美人,我就挺心悦的。” 谢陌笙只是顺着他的指尖,对上他的视线,没有半分不自在。倏忽,他也微微笑起来,“同样。如二少爷这般的人,陌笙也同样心悦。” 谢陌笙的声音总是清凌凌的,这一瞬,却带着陌生的喑哑,好像一朵风中摇曳的罂粟花,妖妖艳艳地露出它的花瓣,在你将要伸手抓住的时候,又霎地找不见了。 在同时沉默之后,只有心跳声和呼吸声清晰可闻。 叶寻安反应过来后,有些羞恼地道:“果然人家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看来你和我待的时间长了,也跟着变坏了。” 谢陌笙:“……” 这话,都不知道是在骂他,还是骂他自己。 谢陌笙摇头失笑,从房里拿出了酒,晃了晃酒坛,“喝一杯?” “喝。”叶寻安豪气干云地道。 “只是,你总不能醉醺醺地回家吧。”谢陌笙皱了皱眉,倒了小半杯,“就少饮一点。” 叶寻安微微不满地抿了抿唇,“管得比我哥还严。” 他一伸手,就将谢陌笙手上的酒坛抢了过来,冲着他挑了挑眉:“若是醉了,你就叫云阳酒楼的人送我回去。左右这件事,他们已经做得轻车熟路了。” 叶寻安往两人的酒杯中都添满,才笑道:“喝酒,自然是要喝得尽兴而归!” 谢陌笙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他伸出细长的手指,握住酒杯,“那我就舍命陪君子。” 说完,一饮而尽。 谢陌笙放下酒杯,对叶寻安笑了笑:“能够认识你,陌笙真的很高兴。” 他说得真挚,倒是把叶寻安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也跟着将杯中酒喝完,小小声道:“我也没做什么。不过,我也非常高兴能交你这个朋友。” 谢陌笙和其他的戏子似乎是不同的。 就像之前德艺班的小桃红,台上唱念俱佳,一双眼却在暗送秋波,一心只想爬上大户人家的床上。虽然外形好,可未免太过市侩了些。 可谢陌笙,他唱戏的时候,就是真的在唱戏。 在那一刻,好像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而他什么也看不见,他是真的,将自己代入了戏当中。 谢陌笙,是真的喜爱唱戏。 不是当做一种职业,一种赚钱途径,而是发自内心的喜爱,近乎虔诚的喜爱。 “你的戏真好。”叶寻安发自肺腑地称赞。 他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也说不出哪里好,就是觉得哪里都好看。” 想了想,叶寻安又补上一句:“在浔阳城里,能够当得起爷称赞一声的人,可没几个。谢陌笙,这是你的荣幸。” 谢陌笙见他一脸得意,偏偏叫人讨厌不起来,忍俊不禁,便顺着道:“当然,是我的荣幸。” 第84章 夜泊秦淮近酒家18 谢陌笙还是高估了叶寻安的酒量。 他其实已经选的是酒性不太强烈的酒,可大抵也是因此,叶寻安前面一个劲儿地,当做水似的灌。 谢陌笙拦不住,这会儿子后劲上来了,叶寻安已经醉得迷迷糊糊的了。 他无奈,将叶寻安扶好靠着墙,温声道:“我去找人送你回去。” 谢陌笙刚准备转身,袖子却被人猛地扯住。 他愕然回头,对上一双水润的眼。 叶寻安的酒品不错,就是喝醉了,也没有如同旁人似的大吵大闹。他反而一反常态地沉默下来,靠着墙缩成小小的一团,抬起一双迷蒙的,含着水雾的眼睛看着谢陌笙。 谢陌笙被这么一看,不知怎的有些心乱起来,别开视线,问道:“怎么了?” 叶寻安不答。 谢陌笙以为他没听清,便低下头再次温声重复:“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叶寻安忽地抬手勾住了他的脖颈。 谢陌笙怔了怔。 身下的醉鬼先兀自笑起来,“美人,嘻嘻,美人。” 叶寻安半睁着眼,呼吸间的热气都扑打在谢陌笙的脸颊边上,“你长得可真好看。” 这个人,喝醉了,还是这样风流成性。 谢陌笙没好气地回道:“你长得也不赖。” 听见他说的话,叶寻安状似认认真真地想了想,最后得出来结论:“没有你好看。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了。” 他皱着眉,好似在尽力回想:“我大哥,都,都没你好看。” 谢陌笙“呵”一声轻笑出来,“那还真是多谢二少爷的抬举。” “好了,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去外面叫人,把你送回去。” 谢陌笙想起身,却又被叶寻安拉了回去。 他嘟着嘴,不满地念叨着:“爷有哪里不好的,美人你这么不想和爷呆在一起。” 谢陌笙:“……” “你醉了,”他摇摇头,“尽说胡话。” “我才没有,”叶寻安揉了揉眼睛,身子一歪,嘟囔着,“再,再来几坛酒,爷,爷也能喝光……” 谢陌笙不欲再理他,他手刚搭上叶寻安的肩,准备把他扶正。 手一下子被叶寻安忽地捏住。 他醉眼朦胧地看着眼前人,两颊漫上微微的红。叶寻安拉着他的手不放,谢陌笙扯了扯,没扯动。 “你又怎么了?”谢陌笙无奈。 “我没喝醉。”年轻男人勉力地摇摇头,似乎想站起来证明自己还可以再来一坛。 谢陌笙只能顺着他,叹息道:“我知道。” “你真好看。”叶寻安跟着笑了笑,昏沉沉地晃了晃脑袋。 谢陌笙道:“我知道。” “我喜欢你。”叶寻安又说。 谢陌笙道:“我知……” 一个“道”字还没说出口,他忽地睁大了眼,似是惊诧:“你,你……” 他的身子忽然前倾,叶寻安猛地将人拉到了他的面前。 没有给谢陌笙半点反应的时间,他探身,温热的唇覆上了谢陌笙的。 浓厚的酒气和男人身上好闻的清香交织在一起,谢陌笙睁眼,就能见到叶寻安轻颤的长睫。 他愣了好一阵,男人似乎有些不满,轻咬了一下他的唇角。 第85章 夜泊秦淮近酒家19 谢陌笙眼神微暗,他忽地转守为攻,尽情地,放肆地,将叶寻安带入他的节奏当中。 叶寻安皱着眉头,含糊不清地呜咽几声,想推开他却没做到。 这一吻结束的时候,谢陌笙才有些如梦初醒。 他松开叶寻安,年轻男人似乎在小声喃喃着什么,也不管他,靠着墙就睡了。 谢陌笙怔怔地看着他,神色复杂。 “你,”他伸出手,却又在将要触碰到叶寻安脸颊的时候,蓦地收回,“你要我怎么做才好。” …… …… “嘶。” 叶寻安揉着额头,半撑起身子。 他双眼有些迷茫地看着周围,片刻,才有些回过神来。 他记得,好像是在和谢陌笙喝酒来着。然后,就没什么印象了。 怎么,竟然喝醉了吗? 看起来,大概是谢陌笙送他回家的。 叶寻安晃了晃脑袋,摇摇晃晃地从床上爬起来。路过镜子边的时候,他忽地脚步微顿。 纤长的指尖抚上薄唇,叶寻安狐疑地望着唇角的一点疤痕。 那痕迹很细小,不痛,只是微微的痒。在淡色的唇上便显得突出了几分,像是碰到了尖刺所形成,又像是被什么人狠心啃咬后愈合而成。 叶寻安蓦地一愣,有些失笑。 他都在想些什么?果然酒色误人,连脑子都不大清醒了。 刚出了门,就看见了刘叔。 刘叔笑呵呵地问:“二少爷,您醒啦?” 叶寻安点点头,左右望了一眼,“大哥呢?” “大少爷去庄子上了,”刘叔回道,“您找他有事?” “没事,”叶寻安松了口气,迟疑地道,“昨天晚上……” 刘叔笑起来,“昨晚上是谢老板送您回来的,走的后门,老爷不知道。” “那就好。”叶寻安放心了,步伐也轻快了不少。 他正准备迈步往外走,刘叔忽然拦住他:“二少爷,您去哪?您忘啦,今天该去给罗家小姐选礼物的。” 罗家小姐。 叶寻安一拍脑袋,竟然忘了还有这一茬。 看来今天是去不了酒楼找谢陌笙了,叶寻安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 “罗家的帖子已经送来了?”他问。 刘叔道:“送来了。老爷吩咐,得用心挑选。” 叶寻安扯了扯嘴角,“到时候送了好东西,又得说我败家。” 他偏过头,纤长的眼睫眨动,“大哥的礼物选好了?” “听说大少爷选了件绸缎,料子极好,千金难求。” “哦?”说得叶寻安亦起了几分兴趣,他摸着下巴,想了想道:“我去铺子里面转转。” —— 街上。 叶家古董店。 叶寻安拿起这件,又看看那样,挑剔地摇着头。 身后的伙计诚惶诚恐地跟在他身后,生怕这位爷一不小心摔着碰着这些脆弱的瓷器。 随手放下一个瓷瓶,叶寻安坐在椅子上,秀气的眉头微微皱起:“我们店里就只有这些玩意?” 伙计谄媚地给他扇着蒲扇:“二少,这都是浔阳城里顶尖的物件了。” “可总觉得差点什么。”叶寻安喃喃自语。 他起身,想去其他店面再看看,才到门口,就被人狠狠撞了一下。 第86章 夜泊秦淮近酒家20 “诶你这人怎么回事!走路没长眼睛,竟然冲撞了我们二少爷!”伙计见状,连忙虎着脸上前呵斥。 叶寻安有些不高兴地皱了皱眉。 “对,对不起,”面前的人看起来年纪不大,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这位少爷,我也是不小心的。” 他戴着副黑框眼镜,瑟瑟地缩着身子,手里紧紧抱着一个木匣子。 叶寻安的目光落在那个木匣子上,问道:“这是你的?” 那人愣了愣,呐呐地点头。 木匣子上的红漆边角已经脱落,看起来有不少年头了。叶寻安指了指那匣子,好奇地问:“里面装着什么?” “这……”那人脸上闪过一抹迟疑,旋即又化为了坚定,将那匣子缓缓打开。 “这位少爷,您请看,”他取出其中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这是我奶奶留给我的传家之宝,家中有急事,没办法只能拿出来变卖。” 他的声音微微哽咽,眼里闪着期冀的光,“少爷,我也不求多,五十块大洋就好。” “五十块?”叶寻安还没说话,旁边的伙计先尖声叫了起来,“你怎么不去抢啊!” “再说,你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们都还没有见过,张口就要五十块大洋,怕不是想钱想疯了!” 伙计的话将那人说得面红耳赤,却想不出话来辩驳,只能将头垂得更低了些。 正当他丧气的时候,一根纤长的手指落在了匣盖上。 叶寻安微微勾唇,“你这个物件,我想看一看。” 仿佛天光乍破,那人连忙将细心包裹着的绢布散开,露出了传家之宝的真容。 那是一枚晶莹剔透的蓝宝石,做成了泪滴的模样,浑身透亮,仿佛盛了一汪清澈的海水。 哪怕是不懂行的人,也能瞧出它的不菲价值。 “很漂亮。”叶寻安由衷地感叹。 那人很快将匣子合上,十分紧张地搓着手,语带试探:“您看……” “不就五十块大洋吗,”叶寻安爽快地一笑,吩咐道,“伙计,取给他。” 伙计尚且有些迟疑,但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悻悻离去。 叶寻安接过木匣子,捧着那颗宝石把玩着。触感微凉而又平滑,十分舒服,他问:“这玩意儿有什么名字吗?” “有的,”那人跟着谄笑,“听奶奶说,叫鲛人泪。” “好名字。”叶寻安随口赞道。 他心想,如此精巧而又漂亮的物件,想来罗小姐应该会很喜欢。 礼物算是找到了,叶寻安松了口气。 他心情颇为愉悦地嘱咐这人将五十块大洋收好,如今这特殊时期,兵荒马乱的,出了什么事也找不到地方去说。 看着那人欢喜离开的背影,伙计心疼地咂了咂嘴。那可是五十块大洋啊,二少爷就这么眼都不眨地给了,怪不得老爷常常说二少爷是个败家玩意。 也不知道那宝石是真是假,若是假的…… 居然有人敢骗到叶家头上,真是好胆量。 叶寻安不清楚旁边的伙计已经云游天外,将木匣子放在桌上,“包装起来,晚些时候我叫刘叔来取。” 伙计忙应下。 第87章 夜泊秦淮近酒家21 叶寻安从店铺里离开后,就没再管这事。 他看了眼天色,本还想着去酒楼找谢陌笙,但眼见有些暗了,只得打道回府。 刚走到叶府门口,他就碰上了同样刚回来的叶子初。 叶子初的神色有些倦怠,约莫是最近商铺的事情太多。 “哥!”叶寻安唤道。 听见声音,叶子初抬起头,眼神里还残留着半点迷茫。 见到是他,叶子初下意识地想勾唇微笑,却有些苦涩的意味。 “怎么了哥?”叶寻安察觉到了不对,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是不是最近生意不好啊?” 他神色担忧,眼里尽是明亮的光,仿佛满目皆是星河。 天真得过分。 叶子初摇了摇头,他启唇,好半天才吐出几个字:“二弟。” “我……要娶妻了。” “娶妻?”叶寻安惊得高声出口。 叶子初连忙拉了拉他的手臂,左右探了一眼,好在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 他领着叶寻安进了门,无奈地道:“你冷静些,要是被爹听到了,不定又要怎么斥责你呢。”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这些小事情,”叶寻安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他只直勾勾地盯着叶子初看,“哥,这是爹定下的?” 叶子初没否认,沉默地点了点头。 “谁家姑娘?”他又问。 叶子初嘴角惯常的那抹温和的微笑,渐渐变得有些微凉,他低眸,纤长的睫毛根根垂下,声音接近叹息:“先前你见过的,罗家小姐。” “罗家?”叶寻安更是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可能!爹怎么会……” 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明明他们叶家和罗家,应该是商场上的死敌才对。 叶子初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只是看着这个幼弟,目光中带着些微的感叹,“二弟,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这世界上,从来都没有永远的仇人。真正永恒不变的,只有利益。” 叶寻安抿着唇不说话。 当共有的利益能够达到最大化,敌人也会变成朋友。 他知道。 可他不愿意相信,爹居然会把大哥也当成了生意场上的筹码。 那么有一天,是不是也会轮到他呢? 天色渐沉,星光微弱。 清冷的月光映亮叶子初的半边侧脸,叶寻安第一次觉得,他心目中无所不能的大哥,原来也只是个凡人。 身在囚笼,身不由己。 叶寻安舌尖抵过上齿,闷闷地问:“哥……那你,你喜欢那罗小姐吗?” 刚问出口,他就有些懊恼。 这个问题非常地蠢,甚至他分明就知道答案是什么。但他终究还是心存一丝幻想吧。 幻想这是一出门当户对,两情相悦的戏码。 可现实终究没有话本上的曲折波澜,没有被匠人加工过的深情甜蜜,平淡无奇,如同一滩死水。 叶子初只是笑了笑,他的眼角眉梢没有笑意,再看不出半点清风明月,像极了一味中药,泛着微微的苦。 他抬手摸上叶寻安的头顶,如同安慰一个孩童,仿佛自言自语地低唤:“寻安啊。” “叶家不需要我们的喜欢。” 是的,不需要。 甚至从头到尾,除了叶寻安之外,也没有一个人问过他,是否愿意。 那位罗小姐也是一样的。 都是可怜人。 第88章 夜泊秦淮近酒家22 浔阳城罗家大院里。 装饰精美大气的院子里,入目尽是显眼的红色。来往的人群熙熙攘攘,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叶寻安手上举着一杯酒,无意识地随意摇晃着。他垂下眼,望着酒面荡起的波纹有些出神。 罗河笑容满面地和众人打招呼:“感谢各位贵客,百忙之中来参加小女的生日宴,罗某实在深感荣幸,诸位千万要吃好玩好,不然,就是不给我罗某人面子。” 底下的人立刻捧场地应了几句。 听着这些场面上的客套话,叶寻安不由嗤笑,懒懒地撑着下巴。 罗河寒暄之后,就向着他这边走来。 叶老爷子身体不好,叶子初有商铺的大把事情要忙,于是他这个闲人理所当然地成了众人巴结的对象。 毕竟,今天他的身份,代表了叶家。 叶寻安听不得那些刻意逢迎的话,虚假得让人作呕,不耐之色溢于眼底,可偏偏这些人都十分没眼色,上赶着地围着他。 他唇角挂着一抹似讥还讽的微笑,如墨羽的长睫轻眨,余光里看见罗河走来时,叶寻安不由松了一口气。 最起码,这群人可以暂时不用烦他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在见到罗河来找叶寻安之后,众人都识趣地给两人让出了足够的空间。 浔阳城里的两大商贾,似乎第一次,气氛显得如此和谐。 “你父亲这些日子身体如何?”罗河先开口问道。 这个问题,在刚才叶寻安至少听到了不下五遍。他有些倦怠地揉着眉心,漫不经心地回答:“康健得很,不劳您费心。” 罗河像是听不出他语气里的疏离,依旧和蔼可亲地说着:“我和你父亲从小争到大,他有的,我就一定要有。他能做到的,我也一定要做到。唯独一件事,我始终不及他。” “哦?”叶寻安挑眉。 按照他爹那个性格,要是罗河真有什么始终比不上他的事情,他肯定要天天对着叶寻安兄弟翻来覆去地念个好几遍。 但在叶寻安的记忆里,似乎并没有。 罗河见状,笑起来:“就是他有两个儿子,我却一个也没有。” 叶寻安:“……” 罗河拍拍他的肩,感叹地道:“在这件事上,我还真羡慕他。子初性格稳重做事妥帖,你洒脱随性,为人豪爽。你们兄弟我算是看着长大的,真是越看越喜欢。” 面对罗河突如其来的吹捧,叶寻安有些无所适从, 他抿了抿唇,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其实罗小姐也挺好的。” “我女儿当然很好!”罗河赞同地点头,神色里尽是骄傲。 叶寻安:“……” 正在这时,空气里骤然传来一阵莲子似的清香味。两人一转身,就见少女一身粉色衣裙,眉眼弯弯。 瞧见两人,罗欣然蹦蹦跳跳得起来,笑道:“爹,叶二少。” 她笑容十分可亲,看起来似乎并不知道罗家将要和叶家连姻的事情。 若是知道了,估计会沉着脸跑出去。 叶寻安点了点头,想到叶子初并不 第89章 夜泊秦淮近酒家23 叶寻安的态度算不得好,语气里的疏离让罗欣然不由皱起了秀丽的眉,笑得有些勉强:“爹,你们在聊什么呢?” 罗河笑呵呵地拍了拍她的肩,“没什么,欣然今天打扮得很漂亮啊,都是个大姑娘。” 罗欣然的脸上掠过一抹淡红,她状似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叶寻安,看到叶寻安没什么表示后,失望地垂下了眸。 “罗小姐,罗叔,”叶寻安抬起头,“礼物已经送到贵府,我就先行离开了。” 他转身,目光落在了刚建好的戏台子上。 今天罗家请了相思班,谢陌笙依然是一颦一笑都能勾动众人视线的名角。他脸上浓重的油墨也盖不住眼角眉梢流转的风情,随意一瞥,亦堪称惊鸿。 叶寻安知道谢陌笙的戏好,事实上在一开始,他也正是因此而被他所吸引。 只不过,在刚才,台下众人纷纷喝彩的时候,他突然觉得有些不舒服。 就好像,忽然发现,谢陌笙的美原来可以展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心头微动,恰在此时,台上的谢陌笙似有所感,准确无误地往着他的方向看去。 漂亮的长睫忽闪,眼尾轻挑,好似春光尽落,繁花皆开,而他的眼里,只看得见他一个人。 心头的那点不愉快,忽的又都烟消云散。叶寻安朝谢陌笙投以惯常慵懒的微笑,他刚想走过去,衣袖却被人扯住。 叶寻安皱了皱眉,回过头,是罗家小姐微微羞红的小脸:“二少,能否,让我看看二少送的礼物。” “那本来就是送给小姐的,小姐想看便看。”叶寻安觉得有些奇怪。 罗欣然咬了咬下唇,杏眼里尽是希冀,“可我希望,二少能够陪我一起看。”以后的每个生辰,也都陪我一起。 后面这句话,她没有说出来,但叶寻安懂了。 叶寻安是谁?浔阳城里出了名的风流子弟,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他看似处处留情,又好像根本没有动过真感情。 他一眼就看懂了罗家小姐眼中的情愫代表了什么,在过去的数年里,这样的眼神,他见过很多次。 少女欲言又止,秀丽的小脸两颊微红。她说完,像是不敢再看叶寻安的反应,低下头去。 叶寻安觉得有些荒谬,罗家小姐是他大哥未过门的未婚妻。纵使大哥不喜欢她,但这件事也改变不了。 可是,她居然喜欢他? 叶寻安抿了抿唇,眸光落在被抓住的衣角上。 罗欣然似是突然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缩回了手,可嘴里还在祈求着:“可以吗,二少?” 罗家小姐是留过学的人,她开朗,活泼,不似浔阳城里的一般闺秀。实际上,在她的心里,也瞧不上女性生来就要依附男性的那一套。 但她喜欢上了叶寻安,甚至因而变得有些卑微。只要能看见他的笑,只要能站在他的身旁,只要能够离他再进一点。 一点点,再多一点。 不管是什么事情,她都愿意去做。 少女的眼神晶亮,她望着叶寻安,倔强地等着回复。 第90章 夜泊秦淮近酒家24 叶寻安眉梢微挑,他想拒绝,又听见罗欣然清脆的声音:“二少,今日是我的生辰,相信你也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拂了我的面子吧。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罗家和叶家就更应该相互扶持,守望相助。” 少女声音娇软,却说得十分清晰。她嘴角扬起一抹势在必得的弧度。 她知道叶寻安一定会答应。 她是坠入情网,却并没有丧失理智。 而周围,他们这边的动静也确实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 叶寻安知道,他爹就是打着和罗家交好的念头。至少现在,他确实不能拒绝罗欣然。 “守望相助。”叶寻安重复着这几个字,脸色微微变化。第一次,他抬眸正视着少女。 这位罗家小姐很聪明,她知道该怎么达到自己的目的。 叶寻安轻笑一声,语气冷淡:“罗小姐说得不错,既然如此,那叶某就陪罗小姐去看看那份礼物。不是什么值钱玩意,还望罗小姐海涵。” 罗欣然笑容甜蜜:“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 叶寻安呵了一声,不置可否。 罗河在身后,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是罗欣然的爹,一眼就看得出来自己女儿在打什么主意。 可他并不怎么认同。 一来,叶寻安在浔阳城的名声并不好,一个只知道风花雪月的花花公子,怎么能配得上他的女儿。 二来,以后叶家的产业都是叶子初打理,嫁给叶寻安有什么用。 三来……罗河轻轻叹息,他能看得出来,叶寻安并不喜欢他的女儿,甚至,还有一些排斥。 总之,叶寻安并非良人。 罗河打定主意,等这场宴席结束,就好好地找罗欣然聊一次。他已经订好了她和叶子初的婚约,虽然有为了生意场上的考量,但,他也是为她好啊。 叶子初年少有为,天赋和心性,浔阳城里的人都有目共睹。 他的女儿更是不差,若是这门亲事成了,也能称得上天作之合。 罗河正美滋滋地想着,却突然听到一声尖叫。 他心头一震,连忙看向叫声传来的方向,那头,小厮惊慌地跑过来:“老爷!不好了!小姐,小姐中毒了!” 罗河愣了愣,勉强稳住心神,颤着声:“快带我去看看!” 人群围在一起,戏台子也停了下来。 叶寻安怀中搂着昏迷的罗欣然,十分地手足无措。地上,那颗鲛人泪散发着幽微的蓝光,血渍映在其上,显得有些诡异。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他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怎么回事?快,快去叫大夫!” 他听见罗河焦急而震怒的声音,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叶寻安也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只记得,罗家小姐说想和他一起来看看礼物,然后,他让人取来了鲛人泪。 罗欣然果然看到以后,爱不释手,拿起来把玩。 可她才刚说完“真漂亮”三个字,忽的脸色一变,唇色发青,吐出了一口黑血,晕了过去。 叶寻安连忙接住她,他看得出来,这罗小姐应该是中了毒,却不知道是如何中的毒。她分明前一秒还对着他言笑晏晏,怎么突然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第91章 夜泊秦淮近酒家25 罗河坐在主位上,脸色阴沉如水。 他惟一的宝贝女儿,竟然被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暗算。 罗河十分恼怒,暗沉的眼神落在了默不作声的叶寻安身上。 当时,只有叶寻安和那个小厮在场。 小厮是家生子,背景清白,没理由会毒害罗欣然。 至于叶寻安…… 叶寻安自然也感受到了罗河怀疑的眼神,不止罗河,周围的很多人其实都在暗处对他指指点点。 他扯了扯嘴角,有些苦涩。 叶二少爷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被人当做杀人嫌犯。 他觉得很委屈,又很无辜。 里屋,大夫正在为罗欣然诊治,还好发现得及时,捡回了一条命。 只是什么时候醒,却说不清了。 听到罗欣然没有性命危险之后,叶寻安终于松了一口气。 罗河紧缩的眉头微微松动,默了默,他看向叶寻安,问出了在场所有人都想知道的问题:“叶二少,你当时到底和小女发生了什么?” 叶寻安深深叹息,诚恳地道:“罗叔,我知道您现在怀疑我,但这件事真的同我没关系。我和令嫒无冤无仇,怎么会害她呢?当时我们只是在看我送给罗小姐的礼物,罗小姐还十分喜欢地拿在手上把玩,却不想……” 叶寻安顿了顿,认真地道:“罗叔,便是我真的想害罗小姐,怎么会那么蠢,选择在大庭广众之下,还只有我和她单独相处的时候,那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他态度坦然,言辞恳切,罗河心里的疑虑有些动摇。 本来,他也觉得,叶寻安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诚如他所说,当时只有他和欣然在场,欣然出什么事情,第一个找的就是他。 再来,毒害欣然,对他又没有什么好处。 罗河挥了挥手,“贤侄多虑了,我并没有怀疑你,只是想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而已。你说的不错,你和小女之前素无往来,无怨无……” “真的无冤无仇吗?” 忽的,一声慵懒的声音打断了罗河的话。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在走廊尽头,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人。 他大半张脸都隐在了柱子后面,身材纤瘦,却并不会让人觉得病弱。 是什么人,竟敢打断罗河的话? 他的声音听起来还很年轻,看起来年龄并不大。 等他走近了几步,围观的众人看热闹的目光,纷纷变为了震惊。 那个人穿着军大衣,身披同色的大氅。 他正了正帽檐,露出了一张年轻的脸。 唇角轻勾,他扫视了周围一圈,最后,目光落在叶寻安的脸上,再次重复:“真的,和那位罗小姐无冤无仇?” 叶寻安眉心皱起,他不知道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是谁,但却能感受得到,他对自己的恶意。 什么时候他惹上了这样的人物? “这位……军爷,”叶寻安冷声道,“不知道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叫沈徽之。”他微笑。 “至于我刚刚所说的,”沈徽之语调懒散,“二少听起来是什么意思,便是什么意思。” 第92章 夜泊秦淮近酒家26 罗河终于坐不住,迟疑地问道:“这位是?” 沈徽之摘下帽,下巴微抬,透着隐隐的傲气,淡声道:“燕京沈家,行三,刚刚接手驻守浔阳城的二十三军。” 大堂里的人们都被这句话惊得脸色大变。 燕京,离浔阳城十万八千里,怎么会派人来接手驻城军队。 再说,燕京沈家,更是在这乱世中能排的上号的名门。 沈家三少爷,居然年纪轻轻,就坐拥一军了吗? 一时之间,猜测纷纷。 沈徽之站在人群中央,他看起来也十分地享受那些隐含畏惧的目光。 他漫不经心地转了一圈,再次看向眉心紧蹙的叶寻安。 察觉到他的目光,罗河试探地问道:“沈三爷,您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事关他的女儿,他心里也十分着急。可偏偏,这沈三却始终懒懒散散地盯着叶寻安笑,态度敷衍。 但他是燕京来的,背景深,又有军队傍身,罗河平时再怎么威风,始终也不过是个商人罢了。 胳膊又怎么能能拧得过大腿。 罗河焦急地等待着沈徽之的回应。 沈徽之却不急不慢的坐下,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 他注视着叶寻安,含着笑问:“听闻,叶家大少爷天生俊才,叶二少爷风流倜傥,两兄弟的感情十分好,实在是羡煞旁人。” 叶寻安不明所以。 沈徽之嘴角微微勾起,抬手撑着半边头,继续道:“又听闻,叶家将和罗家结亲,结亲对象正是叶大少爷和罗小姐。” 叶寻安和罗河的表情没什么变化,这件事他们早就知道了。 围观的人中,却传出小小地几声惊呼。 浔阳城中一向是死对头的两大商贾将要结亲,实在不能不让人感到诧异。 “而据我所知,叶大少爷并不喜欢罗小姐。” 沈徽之啧啧轻叹,“将要和一个并不喜欢的女子共度一生,想想就是一件极其可悲的事情。” 叶寻安和沈徽之对视一眼,从对方满含恶意的笑容中,他似乎有些知道沈徽之接下来的说辞了。 果然,沈徽之微微笑着,像是好奇般地问道:“那么,有没有可能,见不得长兄受苦的叶二少,想出了这么一个法子来解决这件事情。” 他声音忽而抬高,眉目也流露出了几分凌厉:“那就是,毒杀罗小姐。这样,她就再也不会成为阻碍自己大哥幸福的拦路石了。” 全场哗然。 叶寻安的眉眼一寸寸地冷了下来。 他实在有些搞不懂,这突然出现的沈家老三究竟是为了什么,如此和他针锋相对。 再说,这人出现的时机,也未免太巧了一些吧。 罗河仍有些拿不准,道:“可三爷,刚刚叶寻安已经说过,当时只有他和小女在场,若真的是他做的,未免……” 未免太蠢了些。 沈徽之知道他的意思,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勾了勾唇角:“空城计而已。” 叶寻安捏紧了拳:“我没有做。” 沈徽之笑:“空口无凭。” “那也请沈三爷拿出证据,”叶寻安紧盯着他,“我虽一介白身,却也不是能随人污蔑的。” 第93章 夜泊秦淮近酒家27 “你要证据?”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沈徽之嗤笑出声,“好啊,我给你。” 他拍拍手,原本在里屋给罗家小姐诊治的大夫随声走到了前面来,朝着众人弯腰行礼,随后,站在了沈徽之的身旁。 沈徽之抬起了一只手。 他的手十分细长,却并不如叶寻安似的白皙,而是偏向小麦色,虎口上的薄茧昭示着主人的冷血。 那只手握着一方手帕,手帕上则静静地躺着一颗漂亮的珠宝。 叶寻安一眼就看了出来,那是他花五十大洋买下的鲛人泪。 他隐隐猜到了什么,觉得有些荒谬,而又不可置信。 沈徽之没有给他机会思考,他笑了笑,吩咐道:“请看看,这珠宝上都有些什么东西。” 大夫依言上前,小心翼翼地接过鲛人泪,装模作样地反复看了几遍,才慢吞吞地回道:“回三爷,这东西上有浮鸢花的花粉。这浮鸢花平常人碰到都没事,可若是那人事先接触过另一味药材,就会引发剧毒。” 他摸着胡子,摇头晃脑地道:“罗小姐的香包里,正好就有那味中药。” 仿佛石块被重重扔进水中,旁观的人难掩诧异。 “那东西,不就是叶二少送的吗?” “是啊是啊,我记得,叶家送来的那个小厮还炫耀过,叶二少花了五十大洋买回来的。” “正是那礼物让罗小姐中了毒,会不会真的是……?” “叶大少爷和二少爷的关系确实很好,叶二少一时之间想不开,做出这等偏激的事,也不是不可能啊……” 各种声音传入叶寻安的耳中,他只觉得全身发冷,甚至有些站不稳。 怎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抬起头,是沈徽之不加掩饰的讥嘲微笑,他道:“叶二少,你不是要证据吗?我已经找给你了,接下来,你又该如何辩解。” 叶寻安咬着牙,再次重复:“我没有做过。” 他恼怒:“这大夫分明是你的人,你想让他怎么说都行。” “你说的不错。”沈徽之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轻轻笑开:“可那又如何?” 叶寻安一愣。 沈徽之站起了身,他漫步走到叶寻安的跟前,唇角上扬,在他耳边轻声道:“官比民大,在浔阳,我就是天。我说你做过,你便是做过。” “你!”叶寻安气极。 沈徽之站的笔直,凌厉的眼神扫视过周围一圈,寒声出口:“现在,我说叶寻安毒害罗小姐一事罪证齐全,有谁有意见?” 他的声音微沉,一扫之前的懒散。毕竟是上过战场的人,杀伐之气轻而易举地震慑住了这边陲城市的人们。 沈徽之的眼底浮现一抹轻蔑。 叶寻安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他在这座城市生长了十几年,这在场的人里,有看着他长大的长辈,有和他交好的同龄朋友,也有曾经暗许芳心的闺秀。 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他突然觉得很累。 似乎天大地大,都和他再无关系。 没有人相信他。或者说,没有人会为了他而反驳沈徽之。 沈徽之说的不错,这个年头,官比民大。 叶寻安缓缓垂下头,明明眼角微微酸涩,薄唇却渐渐加深了弧度。 说不清是在笑别人,还是在笑自己。 第94章 夜泊秦淮近酒家28 “来人,将他给我……”沈徽之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挥挥手,不耐地吩咐。 可话没说完,就被人打断。 “等一下。” 青年的声音清朗如泉,在一片寂静中显得很是突兀。 一道身影掠过了呆若木鸡的众人。 沈徽之皱起了眉,他抬眸,撞进一双翦水秋瞳中。 那人依旧穿着大红的戏服,勾人心魄。 他知道在那浓墨之下,有着怎样一张绝世的脸。 沈徽之下意识地向着那人走进了几步,又倏地停下,像是不敢触碰那样的美好。 这样的场景,在他的梦里出现过很多次。 他唯恐如今也是在梦里。 谢陌笙的声音将他又拉回了现实。 “我信他。”他说。 沈徽之微微怔住。 见他似是走神,谢陌笙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坚决:“我相信,叶寻安不是这样的人。” 谢陌笙是看着叶寻安说的。 叶寻安的眼中慢慢又亮起了光彩,。他没想到,在他都即将绝望的时候,居然真的有一束光,映亮了周围黑暗。 谢陌笙就是那束光。 他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受,只觉得血液突然都上涌,汇聚到胸口处,随时都要喷薄而出。那胸腔里的一颗心,在不安分的跳动着,伴随着不为人知的情动。 与之相反,沈徽之的心情差到了极点。 他心心念念的人,一眼都没有看过他。 他的眼里分明只有那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不过,沈徽之挑起一抹恶劣的笑容,他本来就是为此而来。 什么叶家罗家,什么浔阳城,在他眼里都比不上谢陌笙一根手指头。 不管是谁,阻拦他们在一起,都罪无可赦。 沈徽之摸了摸下唇,含笑问道:“陌笙,你不记得我了吗?我可是从没忘记过你,找了你好久。” 说到最后,竟然有些委屈起来。 听到这话,谢陌笙这才正眼看了这位沈三爷一眼,他脸上浮现出迷茫和诧异的神色,片刻,才眸光微闪:“你是,阿徽?” 见谢陌笙认出了他,沈徽之的笑真诚了几分。 谢陌笙心中松了口气,朝着他道:“阿徽,这件事一定是误会。叶二少的人品我很清楚,他绝不会做害人的事。” 沈徽之的笑意微微僵硬。 他认出自己的第一句话,还是在为那个人辩护。 叶寻安心里轻轻摇头,不知道该不该说谢陌笙太天真,连他自己都能看得出来,今天这沈徽之分明是冲着他来的。 今日的一切,不说全部是沈徽之设计的,但十之八九和他跑不了关系。 他的目的,就是想让自己身败名裂,最好下半辈子都在牢房里度过。 谢陌笙并不如叶寻安所想的一般天真,事实上,当他认出了沈徽之之后的第一时刻,他就猜到了沈徽之心里的打算。 之所以还为叶寻安求情,不过是在赌。 他在赌,沈徽之对他的那一点异样的情愫。 如果沈徽之真的醉翁之意不在酒,那么他势必会以此,要求谢陌笙做些什么。 至于是什么事……谢陌笙眼神微暗,自嘲地牵了牵嘴角。 他除了这张脸,还能有什么让人垂涎的地方。 第95章 夜泊秦淮近酒家29 沈徽之沉默片刻,微微笑开。 他对着谢陌笙,神态温柔,说出的话却不容人拒绝:“陌笙,你应当知道,我是为了你而来。你想我放了他,就该拿出相应的诚意。” 沈徽之毫不掩饰他的目的。 那样灼热而具有侵略性的目光,让叶寻安觉得很不舒服。 他冷哼一声:“陌笙,你别求他。我就不信,他敢把我怎么样。” 叶寻安到底是从小被保护的太好了,他没出过浔阳城,不知道燕京沈家代表了什么,也不知道沈徽之那身军服背后的含义。 他一腔孤勇,是有人羡慕,也有人厌恶的天真。 “陌笙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沈徽之挑起眉,他在笑,寒意却透骨,眼中飞快掠过一丝杀意,“你真当我不敢杀你,嗯?” 尾音危险地挑起,熟悉沈徽之的人便会知道,这是他发怒的前兆。 “阿徽。”谢陌笙皱着眉唤道。 于是冷意尽敛,沈徽之转过头,笑容真切如春风和煦,“怎么?” 谢陌笙思量着,道:“你究竟想要什么?” 他想要什么?沈徽之深深看了他一眼,他不信谢陌笙看不出来。 他在逃避。 沈徽之拢在军衣下的手指紧握在一起,可他面上不显,只是笑着说:“我记得,那时常有人夸你唱戏极好,我却一直没有机会听一曲。不如,陌笙,为我唱一场吧。” 他眉眼温和下来,连同声音里也是化不开的柔情:“只有你和我。” 谢陌笙的身体轻颤,他避开沈徽之的目光。 好半天,才低声呵笑:“好。” “陌笙……”叶寻安心中一痛,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不耐的沈徽之挥了挥手,招来手下扔了出去。 顺带将周围的人都清了一遍场。 除了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罗家小姐,所有人都被毫不客气地“请”了出来。 本来好好地一场生辰宴,莫名其妙地演变成了现在的状况。知趣的人都纷纷向罗河告辞,有些还想看热闹的,便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 罗河现在连样子也不想做,铁青着脸,在自家宅门外走来走去,却没办法进去。 这叫什么事! 可他有什么办法,对方是手握重兵的燕京太子爷,枪杆子指着,只能哑巴吃黄连,认了。 也不知道欣然的情况怎么样了。 想到自己女儿,罗河不由有些迁怒于叶寻安。 好好地没事和沈三争什么人。他活了大半辈子了,什么事没见过。 今天这一出,分明就是沈三故意算计叶寻安的,目的,大概就是为了出口气吧。这些年轻人就是不够稳重,太把感情当回事。 可偏偏选在这场生辰宴上。 罗河十分懊悔,早知道,就不该邀请叶家来。 —— 叶寻安被撵出来的时候,有些没站稳,踉跄了一下。他想冲进去,文弱的身子却被两个守卫轻而易举地推倒在地。 精美的衣袍沾上了灰,他的额角撞到了石阶,磕出了血,看起来十分狼狈,哪里还有往日的半分风流模样。 叶寻安浑然不觉。 第96章 夜泊秦淮近酒家30 他只是一味地想要进去,想要把谢陌笙救出来。 头一次,叶寻安如此痛恨自己的弱小。 守卫讥嘲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笑话:“你别白费力气了,你一个小小商户之子,怎么能比得上我们三爷,不自量力。” “我们三爷看上的人你也敢抢,哈哈哈哈,要不是看在谢公子的份上,你早就死一万遍了。还不赶快滚,别在这里自找不痛快!” 叶寻安执拗地望着他们:“我要进去。” 他握紧了拳,额头上的伤口还在溢着血,顺着从他的眼角流下,远远看着,仿佛一行触目惊心的血泪。 叶寻安整个人也仿佛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他面无表情,一次又一次,像是感觉不到痛楚地朝着大门冲过去。 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疼痛逐渐强烈,叶寻安却已经麻木。 守卫烦不胜烦,不耐烦地掏出了枪,威胁道:“你小子,是真的不怕死吗?” 枪的无声恐吓,让很多人都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唯有叶寻安一个人,只是神色淡淡地转了转眼眸,他冷声:“让我进去。” “叶二少,您想清楚啊,那可是枪啊!我知道您想去找谢老板,可您赤手空拳,拿什么和人家斗啊。”人群中,终究有看不过去的人,出声劝慰。 “是啊,二少,识时务者为俊杰,您放弃吧。” 放弃吧。 他们怎么能如此轻而易举地说出这句话? 在里面的人是谢陌笙,是和他畅饮宿醉的谢陌笙,是在所有人都不相信他时,坚决站出来的谢陌笙。 是他,最喜欢的谢陌笙。 他怎么可以放弃。 守卫终于觉得厌倦了,抬手砰的一声。 子弹呼啸而过,在离叶寻安脚边很近的地方炸开。 巨大的枪声吓坏了很多人,如惊弓之鸟纷纷逃散。 守卫冷哼一声,可很快,那嘲笑又定格在脸上——叶寻安的脸色并不好看,但他仍然在望着门边来。 这人!怎么跟只打不死的臭虫似的。 两个守卫互望一眼,纷纷在对方的眼里看见了一抹狠厉。 他们这次下手很重。 军队里的军痞子,本来就不是什么良善之人,招招都往着身上最脆弱的地方下手, 要不是有大胆的人出来阻拦,只怕叶寻安真的要被他们当场打死。守卫甩了甩拳头,狠狠啐了一口唾沫。 叶寻安仰躺在地上,他身上每一处都在作痛,五脏六腑更像是被烈焰灼烧,意识也渐渐地开始模糊。原本穿着的青衣上被血液浸湿了大片。 视线全然被鲜血糊住。 他心里骤然生出了深深的绝望。 在他被沈徽之指责是杀人嫌犯的时候,他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而在此刻,他只觉得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即将离他而去,心头像是被人活生生剜掉了一块,空洞洞的,风一吹就呼呼作响。 谢陌笙…… 叶寻安慢慢闭上眼,泪从眼角滑落。 眼前忽的被阴影遮盖,有人在他面前蹲下。 鼻尖传来那人熟悉的幽冷清香,叶寻安听见他说:“别哭了,我在这里。” 第97章 夜泊秦淮近酒家31 “谢陌笙。”他喊。 谢陌笙轻轻应了一声。 叶寻安的声音里带了哭腔,“谢陌笙。” 他只是无意识地重复着他的名字,眼眶微红,身上被打的伤忽然都变得清晰起来,虽然疼痛,却很真实。 那痛感将他重又带回了现实,让他知道,这不是他的幻觉。 身边的人真的存在。 “我在。”谢陌笙垂下眸,眉梢微皱,旋即一瞬又展开。 他伸出手,将叶寻安一把拉了起来,低声道:“我没事。” 叶寻安不说话。 谢陌笙又继续道:“怎么没走?” 听到他问,叶寻安忽地有些不自在起来,刚才面对两个守卫的勇气荡然无存。 他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局促地拉着衣角,好半天才吐出两个字:“等你。” 担心你。 想见你。 气氛忽然陷入沉默,叶寻安的心渐渐下沉。他拿不准谢陌笙是什么态度,莫名惶惶不安起来。 一声轻叹。 谢陌笙停下脚步,他站在叶寻安的面前。 纤长的手抬起叶寻安的头,迫得他不得不和自己对视。 谢陌笙凑近,缓缓俯身,额头相触。 他呼吸里的清浅气息就萦绕在鼻尖,叶寻安愣住,不止作何反应,只觉得身体僵硬得不行。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定格。 风声,喧嚣,都离他们而去。 好像彼此的世界都只剩下了眼前的人,鲜活,而又真实。 叶寻安看见谢陌笙微微勾唇,像是叹息,声音轻柔:“傻子。” 砰,砰,砰砰。 胸腔里的心脏不争气地乱了节拍。 怦然心动。 …… …… 叶寻安记不清是怎么回到的家,总之,等他醒来的时候,刘叔告诉他,距离那场变化迭起的生辰宴,已经过了三天。 他坐在床上,恍惚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叶寻安想爬下床去找谢陌笙,他还没问,那天沈徽之有没有欺负他。 可才刚走到门口,就被人拦住。 叶寻安不解地抬头:“哥,你这是做什么?” 叶子初神色无奈,“爹让你禁足,哪里也不能去。” “爹怎么这样,”叶寻安皱眉,“这件事分明不是我的错。别人不相信我,难道连你们都不信我吗?” “我们是一家人,”叶子初摇头,“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和爹当然清楚。可,对方可是沈家三爷。” 他比叶寻安成熟很多,他知道该怎么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沈三那样的人,不是他们叶家能够招惹得起的。 “寻安,”叶子初看着他,神色复杂,“你该长大了。” 长大,就意味着要抛弃某些东西。 成人的世界里充满算计,斤斤计较。 权衡利弊,计算得失。那些久违的心动的感觉,好像早就随着时间烟消云散。 “你是想去找谢老板吧?”叶子初不禁叹息,“寻安,我早就和你说过,不要喜欢上他。” 叶寻安张了张唇,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唇角抿起倔强的弧度。 “沈三和谢老板的关系不一般,”见到自家弟弟这幅模样,叶子初心疼又无奈,“以后他们的事,你就别掺和了。” 第98章 夜泊秦淮近酒家32 “哥!”叶寻安猛然抬起头。 “别说了,”叶子初转过身,第一次态度强硬地道,“这件事,我和爹商量过。你收拾收拾,过两日就送你去留洋。” 叶寻安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哥!你们怎么能这样,我不去!” “由不得你。” 叶子初抬脚离开,心里悠悠叹息,寻安,这也是为了你好啊。 沈三的势力范围太大,虽然不知道谢陌笙和他达成了什么协议,从生辰宴之后,他就好像忘记叶寻安这个人了一般,没有再对叶寻安出手。 但未来的事情谁讲的清呢。 再说,现在的时局瞬息万变。现在的浔阳城还能算得上一方净土,但明眼人都清楚,战火迟早要烧到这里。 与其以后担惊受怕,不如早早做下安排。 爹的年纪大了,也不愿意离开浔阳城。 他是叶家的继承人,便是天塌地裂,也决不能放弃叶家逃走。 可寻安不一样。 他从小就活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善良而又天真,什么都不知道。 他还那么年轻,不需要为了这将倾大厦白白付出自己的生命。 走得越远越好。 叶子初心想,至少这样,以后也不必再活在爹的安排之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想去爱谁就去爱谁。 当然,这些话他不会当面对叶寻安说出来,因为他清楚自己弟弟的性子。若是让叶寻安知道了他早就做好了玉石俱焚的打算,一定会选择留下来,绝不肯走。 “哥。”身后,叶寻安突然轻声唤道。 叶子初止步,半转过头:“嗯?” “当初,”叶寻安的声音很低,但很清晰地传进了他的耳里,“你是不是也是这样送走小桃红的?” 叶子初的眼睫微微颤了颤。 他转过头,没有回答,只是勾了勾唇,约莫是想笑,可怎么也笑不出来。 那怎么行,她走的时候说过,不论什么时候,希望他想到她的时候都能笑着。 她说她最喜欢看他笑了。 那个姑娘说过的话,都牢牢地被刻在心里,融入了骨血里。 叶子初闭了闭眼:“是。” 他这次步伐未停,越走越快,从后面看起来,竟然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叶寻安站在原地,直到再也看不见叶子初的身影。 他捏着拳,一言不发。 以前他和谢陌笙说过,浔阳城之前最好的花旦叫做小桃红。 本来人美戏好,备受推崇,可却想不开地想爬叶子初的床,连累了整个戏班都只得退出浔阳城。 其实不是这样的。 这旧事后的波澜隐情,叶寻安也是在小桃红走后很久才发现了一些端倪。 他本来也只是有个模糊而又不敢相信的猜测,直到刚刚,才终于确定—— 叶子初喜欢过小桃红。 不是小桃红的一厢情愿,而是两情相悦。 叶寻安甚至都不知道这两人是怎么见到的面,是怎么纠缠在了一起。中间种种,或甜或苦,总之最后落了个一别两宽的结局。 他不由觉得有些好笑,果然是亲兄弟,都看上了那戏台上光芒万丈的人。 第99章 夜泊秦淮近酒家33 一个是戏子,一个是富家少爷。叶子初从小接受的教育,注定了他们不可能在一起。 他不会为了她抛弃一切,她也不甘愿以妾室的身份嫁进叶家。 叶寻安猜测,两人的事情应该是被爹发现了,只是为了叶家的声誉,爹将这件事压了下来,对外只说小桃红妄想嫁进豪门,想爬叶子初的床。 在威压之下,叶子初做出了他认为最好的选择——将小桃红送走。 这一走,基本上此生都不会再相见。 他知道,但他仍旧这么做了。 在叶家和爱人之间,他终究还是选择了家族。 叶寻安鼻头微酸,一拳打在门框上,沉声自语道:“哥,我不是你。” 我不会做和你相同的选择。 喜欢一个人,就该有为他对抗全世界的勇气。 纵使万人为敌又如何。红尘三千,纷繁紫陌,人生在世本就不如意。 若是再不能选择自己心悦之人,这样活着,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叶寻安能理解叶子初,但不赞同。 他下了决定,眼神发亮,避开了刘叔和府里的婢女家丁,偷偷爬墙溜了出去。 跳下了墙,叶寻安不顾一身的伤,就奔着酒楼的方向而去。 他想见谢陌笙。 然后做什么呢?他也没想好。 但就算什么也不做也行,只要能待在他身边,一切都好。 …… …… 谢陌笙看着房里多出了一个人时,刚准备冷声喊那人出去。 等那人听见声响转过了声,已经到了喉咙间的话硬生生吞了下去。 “你怎么来了?”他问,声音里是惯常的温和。 叶寻安尽量抑制着上扬的嘴角,撑着头看他,有些委屈地抱怨:“你都不来看我,我只能自己来自投罗网了。” 见他应该是伤的不重,都有精神插科打诨了,谢陌笙走过去,微笑着道:“我去过,不过,叶家的门房没让我进。” 他的语气平常,全然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 叶寻安忽然觉得不安起来,伸手去拉他的衣袖,“我不知道这件事,等会我回去就狠狠骂他们一顿。” 谢陌笙笑着摇了摇头,只道:“你哥哥对你很好。” 叶寻安沉默下来。 他知道这件事多半是叶老爷或者叶子初吩咐的,没想到,他们已经连表面样子都不愿意做。 这般态度鲜明地,决绝地,要将他和谢陌笙划分得一清二楚,再无瓜葛。 “谢陌笙。”叶子初抬起眸,眼神明亮,仿佛星辰。 他就这么看着谢陌笙,好像要将他的眉眼都深深地记在脑子里。 “我哥说要将我送到海外。” 谢陌笙放在桌上的手指骤然一顿。 “几时走?”他问。 叶寻安看着他,一眨不眨:“两日后。” 他说完,就紧紧盯着谢陌笙,似乎想从他的一举一动里探寻出几分自己想得到的答案。 可谢陌笙什么也没做,他只是默了默,随后轻笑:“那很好。” 好? 叶寻安咬着下唇,长袖下的手指蜷在一起,小声地道:“可我不好。谢陌笙,你当真不知道小爷 第100章 夜泊秦淮近酒家34 谢陌笙张了张唇,却什么也没有说。 他捏着拳,看起来有些隐忍,声音也恍惚陌生了些,“叶寻安。” 乍听见谢陌笙连名带姓地叫自己,叶寻安一时有些走神。 “嗯?”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问。 叶寻安定定地看着谢陌笙,他站起身,走到了他的跟前。 他拉起谢陌笙的一只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处,反问:“你不信吗?” 手掌之下,是文弱的身躯,和快速跳动着的心。 谢陌笙的指尖轻颤。 叶寻安不等他做出反应,已经凑上前去亲吻眼前人的嘴角。 他像是个青涩的毛头小子,没有半点平日里的浪荡子模样,急切,紧张却又欢喜的。 他不希望从那张诱人的红唇中听到任何不和他心意的话。 与其说是强势,倒不如认为是怯懦。 他害怕,也不确定谢陌笙的态度。 或许,情之一字,就足够让人卑微。 谢陌笙感受着唇上的湿热,他眸色渐暗,指尖紧紧捏在一起,带着一触即发的克制,“叶寻安。” 他的声音有些发狠了,听起来竟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 表面上,他神色从容,好像事不关己,可其实,在谢陌笙的心底,也同样的不确定着。 他怕这不过是富家少爷一时兴起,心血来潮所言,又或者,如上次一般,他喝醉了酒,什么也不记得,所有的欢喜和纠结,都留给了他自己一个人。 叶寻安闻言,直视着谢陌笙,漂亮的眼睛一瞬也不眨,那双眼里皆因面前的人而潋滟生辉,“我知道。” 他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决,透着青年一意孤行的倔强。 叶寻安歪着头,终于还是将话问出了口:“谢陌笙,那你呢?你就没有对我有过一丝丝的心动吗?” 哪怕一点,哪怕一刻。 谢陌笙咬了咬牙。 他都快疯了。 而造成现在状况的罪魁祸首还睁着那双水润的眼,轻声问着他是否对他有过一丝心动。 谢陌笙真想吻着他的耳垂,看他脸红喘息的模样,大声宣告,他何止是对他心动,从见到叶寻安的第一眼起,他就想要他想得发狂。 思之如狂。 “叶寻安,这是你自己做出的选择,”他看着叶寻安,反手握住了他的手,狭长的桃花眼微微眯起,“你不要后悔。” 叶寻安忽然低声笑了起来,俯身在他耳畔呢喃:“不后悔,永远也不会。” 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谢陌笙一把将叶寻安拉到了自己怀里,他唇角高高扬起,声音依旧温柔,“便是后悔,也由不得你了。” 唇落在肖想已久的柔软唇瓣上,他闭着眼,贪婪地攫取着对方的没一丝气息。 叶寻安的味道很甜,犹如酿制良久的桂花蜜,而这味道只有他能品尝。 谢陌笙的心里也生出甜意。 片刻,他才放开气喘吁吁的叶寻安。 “你说要去海外?”谢陌笙忽然问。 叶寻安奇怪道:“刚刚不是说了,我大哥想把我送去留洋。” 第101章 夜泊秦淮近酒家35 谢陌笙挑了挑眉,声音转沉,“我以为,你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我。” 叶寻安:? “你先前那般冷淡,”他有些委屈起来,“我以为你是不喜欢我。我还想着,这样也好,省的我再继续自作多情,惹人烦,你……” 他想继续呛谢陌笙的话被迫都咽了下去。 谢陌笙再次低头,吻住了怀里的人。 渐渐地,他的唇开始转移阵地。 一步一步攻城略地,看着叶寻安逐渐溃不成军。 谢陌笙伏在他的颈窝里,带着笑,温柔地问:“想要你,好不好?” 叶寻安此刻已经被他亲的迷迷糊糊,不知东南西北,胡乱点了几下头,毫无察觉地把自己给卖了。 男人有双极好看的手,眉眼间似有星河流转。 叶寻安皱了皱眉,捏着被子一角。 谢陌笙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微微一笑,“怕吗?若是害怕,那就不做了。” 他向来对他,都是那般温和。 叶寻安咬了咬唇,先是点头,随后又缓缓摇头。 他俊秀的脸上飞上两抹淡红色,别开视线不去看谢陌笙。 可谢陌笙偏要扶着他的头,让他清晰地和自己对视,“寻安,看着我,我要你永远都记住我。” 对不起,或许这要求很自私。 可他只是希望叶寻安的眼里,心里,脑子里,都只有他一个人。 “寻安。”他唤,声声动心。 谢陌笙低头去亲他的唇角,温柔得好似天上的仙人,又宛如哄骗世人出卖灵魂的浮士德,他低低地唤着他的名字。 好像也要将他引入无边地狱,一同浮沉。 “差不多行了……”叶寻安的额角沁出薄汗,眸如含雾般迷蒙,小声道。 谢陌笙哑声道:“可是,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呐。” 夜还很长,人生亦是,我想同你,慢慢度过。 …… …… 叶寻安醒的时候,有些不适地抬手挡住刺目的光线。 他缓了缓,理智渐渐回笼。 最先想起的记忆,便是昨夜里的悱恻。 叶寻安捂住嘴。 真是,太羞人了。 白玉似的脸变得通红,双颊发烫。叶寻安把头重又埋进被子里,仿佛这样就可以当自己不存在。 谢陌笙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幕,他隔着锦被,有些好笑地问:“醒了怎么不起?” 叶寻安默不作声。 他又尾音上扬:“嗯,寻安?” 他一这样唤他,就让叶寻安想到昨天的事,连着耳垂也变得滚烫。 叶寻安从被子里小心翼翼地探出一双泛红的眼,“你,你先出去,我要换衣服。” 谢陌笙笑:“寻安,昨日里,我可都看过。” 叶寻安觉得很羞耻,闭着眼小声道:“别说。反正,你,你出去。” “好好好,”谢陌笙俯身,在他眼皮上落下一吻,“那我过会再来看你。” 听到脚步声渐远,叶寻安才慢慢睁开眼。 他连忙捡起衣服,一件件穿上。 直到穿衣服的时候,叶寻安才有机会好好打量自己的身体,他揉着腰,咧了咧嘴,暗骂了一声:斯文败类! 谢陌笙看起来温柔入骨,冷静自持,到底也变成了另一幅模样。 呵,男人。 但是,只要一想到,从此二人就有了这世间最相近的关系,叶寻安就抑制不住嘴角的弧度。 喜欢一个人这种事,哪怕捂住嘴巴,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谢陌笙再进来的时候,叶寻安已经收整好,坐在桌前,懒洋洋的撑着头。 他将手上的汤包和清粥放下,“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就按我的习惯买了些。” 叶寻安抬起眼皮子,显然并不在意,打了个呵欠,“我不挑食。” 谢陌笙在他对面,眉眼含笑,“就这么困?” “你还说,”叶寻安闻言瞪了他一眼,“还不是因为你……”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在谢陌笙柔和的目光下慢慢红了脸,索性别开脸不看谢陌笙。 谢陌笙唇角勾起的弧度更大了一些。 他一定不知道自己现在害羞的样子有多可爱。 多好啊,这些美好都只有他能看见。 谢陌笙低笑:“是我的疏忽,下次会注意。” “下次?你还想有下次?”叶寻安宛如被人踩中尾巴的猫高高跳起,恶狠狠地道,“做梦!” “爷走了。”他站起身,往着门外方向去。 走到房门处时,忽然又停了下来,转过头故作平常地道:“谢陌笙。” “嗯?” “我还想再听你说一遍。” “说什么?”谢陌笙耐心地问问。 “昨天我说,我喜欢你,”叶寻安像是破罐子破摔,干脆地问道,“你是怎么说的?” “我说,”谢陌笙笑,“我也是。” …… …… 叶寻安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叶子初已经站在了门口 “去哪里了?”叶子初问。 “去找谢陌笙了。” 叶寻安没有隐瞒,一来他不愿意骗自己哥哥,二来,他知道叶子初心里肯定是一清二楚,没有必要。 叶子初沉默了一会儿,痛惜的目光落在他颈间细微的痕迹上。他抿了抿唇,第一次语气严肃地喊:“叶寻安。” 从小到大,当叶子初连名带姓地叫自己的时候,,就说明叶子初现在的心情不是很好。 叶寻安同样神色认真,他知道叶子初想要说什么,于是抢先开口:“哥,我是认真的。” “当初,你选择了叶家,放弃了小桃红,真的值得吗?” 叶子初愣了愣神。 他皱眉,冷声道:“你这是不孝。” 叶老爷的年纪毕竟大了,若是真的弃叶家不管,那怎么对得起父亲这么多年将他培育成人的心血。 “哥,”叶寻安只是叹息一声,“为什么你从来没有想过,为了娶自己心悦的女子而努力呢?” 叶家和小桃红之间,并不是鱼和熊掌。 在叶寻安看来,若是当时叶子初勇敢一点,态度坚决一点,又怎么会落得分隔两地的结果。 说到底,他还是不敢迈出那一步。 不敢直面世人的目光和非议。 第102章 夜泊秦淮近酒家36 叶寻安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叶子初已经站在了门口 “去哪里了?”叶子初问。 “去找谢陌笙了。” 叶寻安没有隐瞒,一来他不愿意骗自己哥哥,二来,他知道叶子初心里肯定是一清二楚,没有必要。 叶子初沉默了一会儿,痛惜的目光落在他颈间细微的痕迹上。他抿了抿唇,第一次语气严肃地喊:“叶寻安。” 从小到大,当叶子初连名带姓地叫自己的时候,,就说明叶子初现在的心情不是很好。 叶寻安同样神色认真,他知道叶子初想要说什么,于是抢先开口:“哥,我是认真的。” “当初,你选择了叶家,放弃了小桃红,真的值得吗?” 叶子初愣了愣神。 他皱眉,冷声道:“你这是不孝。” 叶老爷的年纪毕竟大了,若是真的弃叶家不管,那怎么对得起父亲这么多年将他培育成人的心血。 “哥,”叶寻安只是叹息一声,“为什么你从来没有想过,为了娶自己心悦的女子而努力呢?” 叶家和小桃红之间,并不是鱼和熊掌。 在叶寻安看来,若是当时叶子初勇敢一点,态度坚决一点,又怎么会落得分隔两地的结果。 说到底,他还是不敢迈出那一步。 不敢直面世人的目光和非议。 叶寻安的眼神清澈,好像已将看穿一切,叶子初竟然有些不敢与之对视。 “哥,我想试试。”叶寻安声音温和而坚决,“如果我和谢陌笙一起努力了,结果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晨风微凉,叶子初袖下的手握紧又松开,最后只是叹息着将两张船票放在了叶寻安的手里,“带上他,一起走吧。” …… …… 两日后,叶寻安站在了去往海外的客轮码头上。 他站在码头边,身边随意摆着行李。 叶子初可能是怕心软,竟然都没有来看他,送他最后一程。 他抬头,今日的天气不错,天空蔚蓝,海面同样映着宝石般的光辉,可他却没什么心思去欣赏。 叶寻安举目看向人头攒动的地方,探索了一番,并没有找到自己熟悉的脸孔,不由失落地垂下眼。 他明明告诉过谢陌笙的…… “少爷,时间差不多了,”身旁的小厮道,“咱们走吧。” “再等等。” 轮船轰轰汽鸣。 “少爷……” 叶寻安心中轻叹,“走。” 他转过身,拖着行李,刚走到了准备上船的渡口,就听到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叶寻安还没回头,腰间就被人紧紧抱住,那人喘着气,好听的声音擦着他的耳边响起:“寻安真是心狠。” 叶寻安弯了弯眉眼。 他想转过身,奈何身后那人实在抱得太紧,只好道:“快松开。” 谢陌笙听话地松手。 叶寻安转过脸去看他。 谢陌笙或许是刚卸了妆面,换了一身青裳就急急忙忙跑过来的,鬓边还残留着一点油墨的痕迹,额上尽是薄汗。 叶寻安忍不住笑出声:“这么急做什么,我又不会跑。” “就是怕晚了,”谢陌笙眉眼飞扬,“我的寻安就不见了。” “怎么会呢,”叶寻安牵过他的手,“我会一直等着你。” “不需要等,因为以后,我会一直在你目光所及之处。” 第103章 夜泊秦淮近酒家 完 (不喜欢be结尾的小可爱请跳过这一章。) “走吧,”叶寻安握着他的手往前走,欢喜道,“离开浔阳城后,就再也不会有人来阻挡你我了。” 谢陌笙另一只手帮他拿着行李,只是低着头笑着,安静地听着叶寻安说话。 排队准备上船的时候,周遭突然骚动起来。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小厮望了望人群那边,“少爷,我去看看?” “去吧,”叶寻安点头,“注意安全。” 轮船暂停了检票,开始有人不满起来,喧嚣吵闹声让叶寻安觉得很是不安。 他摸着胸口,总觉得今天的心跳跳得特别快。 谢陌笙察觉到了他的异样,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温声道:“别怕,我在。” 叶寻安稍稍放宽了心,但眉头依旧拧在一起。 小厮很快又跑了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身后扬起灰尘的一列军队。 为首的一人,骑着高头大马,穿着一身合体的军、装,看起来十分张狂。他神色冷淡,墨黑的瞳中隐隐跳动着怒气。 谢陌笙和叶寻安都认出了那人——沈徽之。 “包围这里。”沈徽之下了命令。 “除了他们,”马背上,沈徽之指着谢陌笙和叶寻安寒声吩咐,“其他无关人等全部离开这里。” 沈徽之还很年轻,却已经浴血沙场多年,骨子里透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并着森冷的杀气。 没有人会生出想要反驳他的念头。 刚刚还围着的一圈人,顿时消散得干干净净。 沈徽之的视线落在两人相牵的手上,原本就冰冷的眼神,顿时如浸寒潭。 来者不善。 叶寻安抬眸去看沈徽之,“沈徽之,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沈徽之似乎是觉得他这个问题很可笑,嗤笑出声,直直地看着谢陌笙,“当然是来带我的人离开。” “你的人?”叶寻安气极反笑,“我告诉你,谢陌笙不喜欢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都不会和你在一起。” 他紧紧握着谢陌笙的手,扬了扬下巴,“因为在他身边的人,只有我,也只能是我。” 随着叶寻安的话,沈徽之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可他还是将希冀和期盼的眼神投向了谢陌笙,“陌笙。” 他柔声轻唤:“来我这里,回到我身边,好吗?” 然而注定让他失望。 谢陌笙摇了摇头,他抬眸和他对视,那眼里是他从不曾见过的光华。 “阿徽,”沈徽之听见他说,“感情一事不可勉强,我今生只爱叶寻安一人。就算我留在你身边,也不过是空有躯壳的行尸走肉罢了。” “阿徽,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好吗?” 沈徽之双拳紧握,他有些晃神,磨了磨后槽牙:“若我偏要勉强?” 他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对一个人有如此强烈的占有欲过。 他分明已经将自己放得那么低,可偏偏谢陌笙都毫不领情。 叶寻安,叶寻安,他的眼里只有叶寻安。 叶寻安有哪里比他好?沈徽之的心里嫉恨到了极致。 谢陌笙道:“让我们走吧,阿徽。” “不可能。” 第104章 夜泊秦淮近酒家 完(下) “阿徽,你还这么年轻,以后定然会遇上比我更好的人。” “不可能。” “阿徽……” 沈徽之神色骤然变得阴厉,“谢陌笙,休想逃离我身边。” 他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掏出了枪。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叶寻安。 “永别了,叶寻安,”沈徽之的嘴角渐渐扬起残忍的弧度,“只要你死了,陌笙肯定会乖乖回到我身边。” 子弹出膛,呼啸而过。 沈徽之没有想到,最后倒地的人会是谢陌笙。 那个傻子,替叶寻安挡了枪。 他瞳孔骤缩,跌跌撞撞地下了马。 入目是刺眼的红,在那青裳上绽开点点血之花,妖冶而绝望的美。 沈徽之颤抖着伸出手,想要碰一碰谢陌笙的脸,却被叶寻安一拳打倒在地。 叶寻安红着眼眶,一切发生在刹那之间。 他甚至来不及做出半点反应,就见到忽然站在他身前的谢陌笙缓缓倒下。 叶寻安慌张无措地想去堵住伤口,可血却涌得越来越多。 “谢陌笙,谢陌笙,你别死,你不要死!”他像只无助的小兽,只能嘶吼着喉咙,却什么也做不了。 谢陌笙半撑着眼皮,抬手去摸叶寻安的脸,嘴角牵起一丝笑,“寻安,别哭。抱歉呐,我,得先走一步了……” “谢陌笙!” 那只手无力地垂下,怀里的人渐渐没了呼吸。 叶寻安呆坐着,只觉得心跳也随着一并消失了。 他恨恨地盯着失魂落魄的沈徽之,声音极冷,“这下你满意了吧。” 叶寻安抱着谢陌笙的尸体,一步一步,走出了人群之外。 他在叶家的坟山上自己挖了一个洞穴,将谢陌笙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 叶寻安找遍了漫山遍野,才找到了满意的石块。他一笔一划地雕刻着,“吾爱谢陌笙之墓”。 等到最后一笔落成的时候,叶寻安缓缓勾起一抹苦涩的微笑。 他将那墓碑插在了一旁,自己则跳进了洞里,抱着谢陌笙早就冰冷的身体。 他还是那般好看,出了脸色苍白一点,和平常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差别。 叶寻安眼神温柔地抚过他的眉眼,随即,将磨得尖利的石刀往着自己心口上狠狠戳去。 很痛。 叶寻安想,谢陌笙死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痛苦。 他牵着谢陌笙的手,意识渐渐模糊。 黄泉路上人太多,我怕找不到你了。所以啊,谢陌笙,你一定要走慢点,等我一起。 我们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 生不能同衾,死同穴。 …… …… “三爷,叶寻安自杀了。” 听着手下的报告,沈徽之的手轻轻一颤。 他忽然觉得很疲惫,“下去吧。” 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现在这副模样,沈徽之不清楚,也想不明白。 他愣愣地盯着自己的手,就是这双手,亲自射出了那颗杀死的谢陌笙的子弹。 他仿佛都能闻到那股浓烈的鲜血味,腥得胃里发酸。 他杀了谢陌笙。 杀了他最想与之共度一生的人。 叶寻安尚且能够陪着谢陌笙一起死,可他却没有任何脸面,也没有立场再去靠近谢陌笙。 他也不能死,战争还未结束。 沈家需要他,燕京需要他,浔阳也需要他。 可他余生活着的每一天,都将会是煎熬。 他罪无可恕。 第105章 沈徽之番外1 燕京城的沈家,是在全国都能排的上号的家族。 沈家老三生的那一年,沈家太夫人特意吩咐了下人,在两条主街上散了数千文钱。 对于沈家来说,这不过是为了祈福的小钱,但对燕京里的百姓来说,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因而那一日,燕京城里万人空巷,只为了那刚出生的沈家三少爷。 沈家另外两个儿子年纪都较长,那时候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郎了,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弟弟,并没有什么孺慕之情。 沈徽之那时候太小,话也不大会说,只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看着人。 他模样生得好,像个小小的雪团子,很受家人长辈的喜欢。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沈父,也会抱着他亲热几句。 当然,这当中并不包括他的两位兄长。 不过这也情有可原,沈大和沈二都并非和他一母同胎所生,在沈家那样的家庭里,亲情就显得更加淡薄了。 沈徽之还不懂事,也不明白为什么两个哥哥都不陪他玩。随着他逐渐长大,沈家的人对他的关注度渐渐地弱了许多。 他比同龄的孩子要成熟许多,其他孩子还在父母膝下撒娇的时候,他已经开始自己学习读书写字。 沈徽之最常做的事,就是在自家院子里发呆。 他院子里的丫鬟和仆人多半不喜欢这样阴郁沉闷的气氛,因此只要得空,都喜欢跑去外院找人聊天。 反正,沈徽之乖得很,一般不会要求他们去做什么事情。 沈徽之那年才七八岁,却对这些人心里的想法一清二楚。他不说,只是觉得这样也不错。 虽然只有自己一个人,但是…… 也没什么关系,反正,早就习惯了。 春日里的好时节,天色湛蓝,他捧着一本书,坐在墙角下发呆。 一抬头,瞧见天上正飞着一只风筝,是市面上常见的燕子风筝。 沈徽之还从没有玩过那东西,有些出神地望着。 墙外传来几个孩童的声音,仿佛都带着春天的活力,喜悦而又充满生机。 沈徽之突然觉得有些艳羡。 “咔。”风筝线突然断掉,那只燕子歪歪扭扭地往下掉。 墙外的人着急起来,七嘴八舌地说着。 那只断线风筝最终落到了沈徽之院子里的那颗大树上。 “诶!掉进去了怎么办?师父要是知道了,肯定会骂我们一顿的。” “不碍事,”沈徽之听见一道清朗的声音说,“我爬墙进去拿。” “那,那你小心些。” 沈徽之听到墙外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由抬头去看。 有一只细白的手攀上了墙沿。 随后,露出了小半截头顶。那孩子的身高似乎还不是很高,有些费力地撑起了上半身。 他动作干脆利落地爬上了墙头,两条细长的腿弧度微小地晃悠着。 也就是在这时,他发现了墙下的沈徽之。 微微一愣,他朝沈徽之举起一只食指放在了唇边,咧嘴一笑。 后来的沈徽之总觉得这段记忆有些模糊了,只记得谢陌笙在墙头,光从他身后透射,在地上照出温柔的影子。 他扬眉一笑,隐约比太阳更加炽烈。 第106章 沈徽之番外2 在此之后,谢陌笙成了沈家的常客。 只是从来不走寻常路,他总喜欢爬墙,笑眯眯地喊:“阿徽,阿徽。” 分明是极普通的两个字,从他的口中喊出来,却好像瞬时活色生香了起来。 谢陌笙会给沈徽之带许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像是献宝一般地,眼里闪着耀眼的光。 沈徽之不常出门,于是谢陌笙成了他和外界沟通的桥梁。 他常常和师父一起去唱堂会,这城里大大小小的地方,基本都跑过。 每次来,总要说些别人家里的趣事,谢陌笙模仿的惟妙惟肖,每回总能听得沈徽之捧腹大笑。 那时候,沈徽之以为,一辈子也就是这样了。有人共你欢歌,有人伴你同行。 记得当时年纪小,你爱谈天我爱笑。有一回树下睡着了,梦里花落知多少。 可往日光阴一去不复返,仿佛长了脚的妖怪,跑得飞快,任凭人们怎么追逐,也抓不到它的衣角。 沈徽之最后一次见到谢陌笙的时候,他的形容消瘦了许多。 肿着一双红红的眼,咬紧唇一言不发。 沈徽之察觉到了他的心情不好,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谢陌笙抬眸看了他一眼,眼里是隐忍的恨意:“师父死了。” 他带着哭腔,第一次露出那么脆弱的模样。 沈徽之想要安慰他,却怎么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昔人已逝,说什么都是徒劳。 那天的记忆,沈徽之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最后谢陌笙同他告别时,留给他的那道瘦削的背影。 他们没有说再见,如同平常的每一次分别一般。 可事实上,离下一次再相逢,是在很多很多年之后。 沈徽之原本无心于权势,可因为谢陌笙,他将自己放进了追逐名利的游戏场中。 他想,只要他拥有足够多的权利,就可以保护好谢陌笙。 他不想再看见,那样伤心而绝望的表情出现在谢陌笙的脸上。 上位圈的游戏残忍得多。赢,则坐拥天下。输,则化作枯骨。 多少次,他都游离在生死线上。是想着再见到谢陌笙这样的心愿,才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谢陌笙,是他心头的白月光。 穷尽一生,他都只是想离这个人近一点,更近一点。 最好,就变成他一个人的月亮。 是谢陌笙,造就了之后心狠手辣,心硬如铁的沈徽之。 多年之后,沈徽之已然成为燕京城里数一数二的人物,百姓们都有些想不明白,当初唇红齿白的小公子,怎么就变成了现在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沈徽之不在意他的名声,从头到尾,他只在乎一个人。 那个让他心动的人。 那个唤他阿徽的人。 那个温柔至极的谢陌笙。 只是,沈徽之没想到,他和谢陌笙的再见会是那样充满了敌意和防备。 他低声下气地求自己,只是因为那个瘦弱的商家少爷。 沈徽之觉得很生气,却又无法对谢陌笙动怒,只能将怒火发在叶寻安的身上。 到最后,叶寻安竟然还想着带谢陌笙远走高飞。 他怎么能让他们得逞。 第107章 弟弟他弱小可怜又无助1 沈徽之疯了一样,只想杀了碍事的叶寻安。 最后倒在枪口之下的,却是谢陌笙。 直到死,谢陌笙眼里也只有叶寻安一个人。他应该恨透了自己,才连一个眼神也不舍得给予。 或者,连恨也谈不上。 他只不过是谢陌笙生命里擦肩而过的过路人,偏偏痴心妄想要在他心中掀起波澜。 可后悔也没用,他注定背负着痛苦和罪孽,度过他的余生。 要直到沧海桑田,百转千回之后,才会明白。年少时你躲不掉的那场相逢,后来会贯穿你的一生,到你老,到你死,到你念念不忘。 …… …… “任务完成,加四十积分。”圆圆盯着顾白,啧啧感慨,“看不出来,你居然会选择殉情。惨啊,太惨了,本来都可以双宿双栖的。” 顾白:“……” 他摸了摸精致的下巴尖,没理圆圆,只是自言自语似的喃喃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谢陌笙身上的气息很熟悉。” 顾白眨了眨眼,“方辰,云昭,纪峪泽的气息也都很熟悉。他们不会是一个人吧?” 圆圆咽了口唾沫,忙道:“这……白白你感觉错了吧,怎么可能嘛。” “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心虚。”顾白道。 “没有的事!”圆圆抬高声音,“错觉,绝对是错觉。来来来,我们别说这些不实际的,来看下个任务世界吧,” 顾白很是怀疑:“突然变得这么积极,肯定有鬼。” 但圆圆不想说,肯定也不会告诉他。反正只要不会伤害他,顾白也不会强求一个真相。 圆圆说的不错,目前还是做任务要紧。 这几个世界下来,顾白觉得随着手环上的蓝色积累得越多,他的身体也渐渐有了凝实感,说不准到最后真的能够重新变成人,也能想起他究竟是谁。 “呐,这个世界超棒噢。”圆圆笑嘻嘻地道,“保证和以前的妖艳贱货都不一样。” 顾白:突然有点方。 脑海里叮咚一声,位面的信息都输入了他的脑里。 现代位面。 顾白这次的身份为流落异国他乡的小可怜弟弟苏辞。 身边只有一个同样可怜的哥哥苏盛。 根据原剧情来看,苏盛因为从小吃不饱穿不暖,而产生了严重的心理疾病。这病的具体表现为暴食症,会控制不住想要吃的欲望。 但是他们贫困潦倒,哪里有那么多东西吃。 最后,苏盛将目光放在了白白嫩嫩的小表弟苏辞身上。 最后的最后,苏盛被捕入狱,判以死刑。 虽然他依旧宣称自己没有吃人。 …… 圆圆得意地问:“怎么样,是不是超棒?” “我觉得有点不行,”顾白神色复杂,“食人魔诶宝贝,你让我去攻略他?” “这不就是为了让你去改变剧情的吗?” “白白放心冲,我是你最坚强的后盾!”与之相反,圆圆显得比较兴奋。 “友情提示:苏辞和苏盛并没有血缘关系,但苏盛并不知道。”圆圆已经掏出了瓜,做看戏状,“白白加油,期待你的表现哦么么哒!” 顾白:我太难了。 不等顾白表态,熟悉的白光一闪,他就被传送到了下一个位面。 系统无情,难上加难。 第108章 弟弟他弱小可怜又无助2 k国某贫民窟。 天色朦胧,街上的人三三两两,显得很是凄凉。 人烟稀少的小巷子里,苏盛漠然的视线落在眼前低垂着头的人身上。 苏辞比他矮了一个头,长得也很清瘦。但皮肤白净,一双眼如含薄雾,泪花在眼眶打转,蜜茶色的唇紧紧抿着,好像十分害怕。 是个很漂亮的孩子。 在这样缺衣少食的情况下,还能长成这般模样,实在算得上是个奇迹。 苏盛忍不住抬手揉了揉苏辞的脸,软软的,像是冰淇淋。 看起来就很好吃。 苏盛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他看向苏辞的眼神越发晶亮,苏辞的身体抖的弧度也更加大。 “苏辞,我们已经没有钱了。”苏盛开口道。 没有钱,就意味着没有食物。 而食物,对于苏盛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苏辞的眼泪顺着脸庞滑落,他看着苏盛发绿的双眼,总觉得对方想把自己脱皮拆骨。 可他除了过于发达的泪腺,连想动动手指也做不到。 坑啊,这次的人设也太坑了。 难得的,圆圆突然开口:“白白,你要是再不行动,可能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了。” “……” 艹!他现在眼泪流得欢快,除了哭半个字也说不出口,能做啥啊。 “本系统可以好心提醒一下噢,不过要花费5积分。”圆圆很是奸诈地嘿嘿笑了两声。 苏辞咬牙:“奸商。成交,给提示。” 他可不想什么也没做,就直接英年早逝了,还是以如此凄惨的死法。 圆圆:“在你的口袋里有根糖。” 苏辞猛地开始挣扎起来,他边挣脱苏盛的手,边喊着:“哥哥!等等,别吃我。” 苏盛盯着他白皙的脖颈,没说话,只是朝着他的方向走过去了一步。 苏辞迅速找到了棒棒糖,手忙脚乱地撕开包装,塞到了苏盛的口中。 甜味瞬时弥漫了整个口腔。 苏盛嘴里含着糖,微微眯眼。可他还是觉得苏辞身上的味道更甜一些。 眼前的人眼眶还红着,看起来十分弱小又可怜。 苏盛漫不经心地嚼着糖,心想,算了,反正苏辞也跑不掉,再养养也不错。 一根糖很快就被苏盛消灭,他丢掉残余的小棒,几乎立刻又眼冒绿光地盯着苏辞。 苏辞被他看得头皮发麻,鼻尖一酸,差点又生理性地哭了起来。 好在他将想哭的欲望尽力抑制住了。 他此刻已经有了对策,主动拉住了苏盛的衣袖,“哥哥,你别吃我,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他带着苏盛一路狂奔,走进了这里最大的超市。 看戏的圆圆不由问:“白白,你又没有钱,来超市做什么?难道想抢劫?” 苏辞:“……可以闭嘴了。” 他尽力让自己的步伐看起来很从容,可是苏盛紧紧攥住他的手腕,疼痛让苏辞的脸色有丝扭曲。 苏辞迅速找到了自己的目标,从一排试吃品里抬起了一小盘,眼神亮晶晶地看着苏盛,“哥哥,这里有这么多,够你吃了吧。” 苏盛瞥了他一眼,淡声道。 他风卷残云般地解决了面前的一排小肉干,速度奇快,可又奇异地不失优雅。 109章 弟弟他弱小可怜又无助3 苏辞目瞪口呆地跟着苏盛,从一楼吃到了三楼。 他们所过之处,简直如同狂风过境,寸草不生。 苏盛将所有东西一扫而光,那模样仿佛连盘子也恨不得吃掉。 要不是他长得好看,苏辞想,早就被导购小姐姐们赶出去了。 这样的凶残程度,自然引起了安保的注意力。 安保是k国人,人高马大,大踏步走过来,凶神恶煞地扫了一眼两人。 大约觉得苏辞长相秀气,身形也瘦弱,更好欺负些。安保伸手拉住苏辞,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通他听不懂的话。 苏辞正纠结着要不要让圆圆给他加个语言天赋的金手指,安保手上用力,似乎是想拉着他去什么地方。 他这么突然一用力,苏辞的情绪受到波动,眼泪就猝不及防地往下掉。 一旁的苏盛看到这一幕,眼神瞬时变得寒凉。他捏着拳,骨头咔咔作响。 安保冲着苏辞在吼:“这里不欢迎乞丐,赶紧滚出去!” 而他的手,粗粝而又肮脏的手,正放在苏辞纤细的手腕上。 他圈养的食物,被其他人碰了,哭了。 这个事实让苏盛眸光一冷,他三步并作两步,狠狠一拳打在了安保的脸上。 苏盛将苏辞扯到了身后,冷眼盯着怒火冲天的安保。 安保破口大骂:“该死的乞丐,贫民窟的垃圾!” 他毫无所动,只是微微偏头对苏辞道:“躲好。” 苏盛上前,一拳又一拳,打得又狠又准。 他看起来清瘦,却十分用力,像是一只危险而优雅的猎豹,在漫不经心地戏弄着猎物。 不过片刻,安保就被揍得鼻青脸肿。 他有些怕了眼前的少年,慌忙用对讲机请求支援。 苏盛没理会他的动作。 其他几个安保匆匆忙忙地赶来,从四面八方,仿佛一道密不透风的网,要将苏盛团团围住。 苏盛的神色依旧淡然。 好像不管是一个人,还是十个人,在他眼前,都没有区别。 他皱了皱眉,觉得有些麻烦,勾了勾手指,用k国语说:“一起上。” 安保觉得被个半大小子狠狠挑衅了,顿时都怒气冲冲地朝着苏盛扑过去。 如同一张网在慢慢收拢,将其中的猎物困死当中。 然而下一刻,网破了。 苏盛仅仅一人,站在正中央,漂亮的下巴微微抬起。他动作敏捷,避开一次又一次的攻击。总是身形鬼魅地突然出现,给予对方用力一击。 苏辞从一开始捂着眼睛看,到最后流着泪感叹:“哥哥好厉害!” 圆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在哭丧。” 苏辞:“……” 他也不想啊,可这该死的人设。 一小时后。 苏盛和苏辞,还有一堆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安保,一起站在了警视厅里。 苏盛将他护在身后,一脸淡漠:“和我弟弟没关系,他不会k国语,有什么问题问我就好了。” “我叫苏盛,十八岁,c国人。” “对,是我打的他们。” “是我一个人,他们太不经揍了。” 他的语气平淡,正因为这样的平淡,让那群安保感到更加受到了侮辱。 第110章 弟弟他弱小可怜又无助4 安保们愤而抬头:“你!” 苏盛冷冷瞥了他们一眼,“我有说错吗?” 他们顿时噎住,有些语塞。 虽然觉得这个小子很嚣张,但是苏盛说的没错,确实是他一个人,把他们好几个大老爷们都按在地上摩擦。 “都安静。”负责的希尔特警官环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苏盛的身上。 “证件拿来看看。”他说。 苏盛的眼里掠过一丝犹豫。 身份证,暂住证,或者护照。 不管是什么证,他们都是拿不出来的。 当初来k国,就是偷渡而来,怎么可能有什么证件。 他的沉默落在安保的眼里,顿时兴奋起来,其中一人觉得终于找到了机会报仇,连忙对希尔特喊道:“警官,他拿不出证件,他一定是偷渡来的!这种人,就应该狠狠罚他们一顿,该判刑!” 他叫嚣的模样看起来很是愚蠢。 刚刚运动了一场,消耗的体力不少。苏盛摸了摸肚子,觉得又有些饿了。 吃不饱饭,苏盛的心情就不会好。 心情不好,他就更不想说话。 于是那群安保以为抓住了他的把柄,愈发得寸进尺起来,说的也越来越过分。 希尔特的目光开始变得锐利。 苏辞抬眼看了一眼面露不耐的苏盛,又看了看那群安保,最后视线放在了希尔特的身上。 或许是因为这是个小案子,负责的希尔特的警官很年轻。年轻也意味着,有更多的共通性,也更容易被影响。 苏辞唇角微翘,鼻尖却开始轻抽起来。 就在刚才,他终于从圆圆那里讨价还价耗费8积分点亮了语言天赋。 苏辞都不用酝酿,就开始泪流成河。 他磕磕绊绊地开口,用的k国语:“我们,我们没有偷渡……” 他虽然说的还不算好,但也能让人听懂意思。 苏辞一开口,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他从苏盛身后探出了小半脑袋,恰好能让人看清他眉间含蹙,红着眼圈,默默垂泪的侧脸。 圆圆兴奋起来:“他来了,他来了,他带着演技走来了!” 苏辞弧度轻微地扯了扯嘴角,见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之后,继续自己的表演。 他小心翼翼地靠着苏盛,流着泪,声音里却是坚韧和愤怒:“我们不是偷渡来的,我们是被人拐卖的。” 苏盛挑了挑眉,没说话。 于是在苏辞的口中,他们成了天真无知,被人贩子拐卖的凄惨兄弟。其中历经折磨,斗智斗勇,最后,好不容易苏盛才带着他从人贩子手里逃脱。 苏辞说的生动,让人仿佛也身临其境,可谓听者伤心,闻者流泪。 情势急转。 希尔特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出了人贩子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事,何况是跨国人贩子。 他同情地看着苏盛和苏辞,心中感慨,这两兄弟才比他小几岁,竟然经历了那么多可怕的噩梦。 真是可怜。 苏盛低垂着眸,唇角不着痕迹地上扬。 分明不是这样。 这个,小骗子。 苏辞的口语也说的越来越好,声情并茂,讲得自己都快信了。 直到接触到苏盛凉凉的视线,才稍微收敛了一些,小声抽泣着为这场个人秀拉下了帷幕。 第111章 弟弟他弱小可怜又无助5 苏辞长得很秀气,看起来不过还没成年的模样,巴掌大的脸,满含泪水,显得那般委屈而又可怜。 警视厅里的女警们早就看得心生怜意,恨不得将他抱到怀里好好安慰一番,只是碍于身边还站着个冷着脸,武力值又max的苏盛。 苏辞低声向那群安保道:“对不起,我们只是没有钱了,实在是太饿了,所以才会去吃那些试吃的东西。可是我们既没有偷,也没有抢,只是试吃应该不犯法吧?” 安保们一时都哑口无言。 又见他转头,对着希尔特警官小声抱怨:“虽然我哥哥打了人,是他的不对。因为当时这群凶神恶煞的大叔很凶地吼我,甚至还对我动手动脚。哥哥只是想要保护我,迫不得已才动手打人的,请你们原谅他吧。” 此时,“凶神恶煞”的大叔们心中呐喊,到底谁才更凶啊喂! 圆圆啃了一口瓜皮:“一百昏!一百昏!” 苏盛在众人眼里原本偷渡的不良少年形象,一下子转变成了为了保护弟弟而勇于和恶势力作斗争的十佳好哥哥。 苏盛揉了揉眼,迎着希尔特略带敬佩的目光,有些不耐地扯了扯嘴角。 这件事到底还有多久才能解决?他好饿啊。 虽然苏辞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可是两人毕竟真的没有证件,即使后来那群安保大叔们没有追究,警视厅也必须要把他们遣送回国。 苏盛其实不大想回去, 那个地方,承载了他最悲伤而又无可奈何的记忆。 可是苏辞握着他的手,微笑着说:“哥哥,我们就要回去了。” 苏盛语意不明地嗯了一声。 苏辞:“回去有肉吃。” 于是他又高兴起来。 登上飞机的时候,苏盛懒懒地靠着靠背,望着看着窗外发呆的苏辞,突然出声:“苏辞,你什么时候学会的k国语?” 苏辞身体微僵,很快整理好一个微笑:“哥哥,我跟着你这么久,久而久之,当然就会了。” 他顿了顿,有点腼腆地道:“不过说得不好,所以平常也不怎么说。” 苏盛看起来似乎并不想追究,他点头,转而捂着肚子。 好饿。 好想吃东西。 还有多久才能下飞机? 苏辞注意到了他的动作,试探地问:“哥哥,你是饿了吗?” 苏盛已经连话也不想说,缩在座位上,有些狂躁地扯着头发。 不知道为什么,苏辞觉得一脸冷意的苏盛做这样的动作,有点可爱。 圆圆:“我的宿主可能是瞎了。” “闭嘴。”苏辞撇撇嘴,再抬起头,又换上了一脸明媚的笑意,“没事哥哥,飞机上有餐食,很快就可以吃饭了。” 听到有饭吃,苏盛的眼睛一下子变亮了不少,连带着神色都好了许多。 只是幽幽盯着苏辞的目光,总是让他忍不住猜测自己哥哥现在心里面是想把他红烧还是清蒸。 过了一会儿,一个女警走过来,温和地问:“两个小可爱想吃什么呢?三明治?寿司?还是牛排?” 苏盛道:“都要。” 女警:??? 第112章 弟弟他弱小可怜又无助6 苏辞只好解释:“不好意思,我哥哥,他的胃口比普通人要稍微大了那么一点。” 他抬起手比划,尽量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足够真诚:“真的,姐姐,就大了这么一点。” 女警被他认真的模样萌到了,一下子笑出声来,摸了摸苏辞的头,声音温柔:“没关系的,本来你们就在长身体的时候,吃多点也是应该的。哥哥吃得多,长得也就会更加强壮,到时候,就可以更好地保护弟弟了。” 难得的,蜷着身子的苏盛对这句话产生了反应。 他掀了掀眼皮子,漫不经心地从喉间溢出一声回答:“嗯。” 女警没过一会儿又走了回来,贴心地帮他们将餐桌拿出,又把饭盒一一摆放好。 苏盛动了动喉头。 旋即,桌上的菜都被他一扫而光,如同风卷残云,速度之快让人咋舌。 女警看愣了,不由由衷地发出感叹:“天呐,好厉害!” 苏盛还在有条不紊地继续自己的用餐大业,漂亮而骨节分明的手正在剥虾壳,灵巧得如同蝶翼轻舞。 女警夸他厉害之后,掏出了手机,对着苏盛拍,同时,嘴上还在说着些什么。 苏辞有些好奇,凑过去看。 手机屏幕里,是少年吃饭的模样。 像是在一个直播间里,屏幕上有很多弹幕闪过。 苏辞眯着眼认了认,才模糊辨认出好多都是在惊叹哥哥的食量,一水的刷着“大胃王”“真能吃”“可以做吃播”之类的话题。 女警在和直播间的人介绍着:“这个弟弟是不是很厉害啊?视频是直播,不是剪辑哦,只是刚刚看到,就马上想要分享给你们了。” 苏辞看见,一辆又一辆的轮船从屏幕中央划过,还有一些其他的小礼物。 他忽然眼前一亮,直勾勾地盯着手机屏幕。 他在心里和圆圆商量,“年货,要是让苏盛做一个吃播怎么样?反正他长得又帅又能吃,肯定一出道就红遍半边天。” 圆圆嗤之以鼻:“就这点出息,做直播能赚到多少钱?能够养活苏盛那个胃口吗?而且白白,你们现在有钱吗?连食物和直播器材都没有吧。” 苏辞叹息:“但是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了,谁让你这个垃圾系统连货币兑换都不可以。” 他越想越气,语气愤慨:“要是你但凡有点用,我还用得着这么惨?沦落到如此境地。” 圆圆:“本统已死,有事烧纸。” 苏辞:“……” 对于某系统的无耻,他心中郁闷,但是又毫无办法。 可他忘了他现在的人设,稍微有点情绪波动,就忍不住泪流满面。 直到女警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肩膀,问:“怎么哭了呀?” 苏辞:“……” 苏辞一边流泪,一边毫无感情地回答:“这么多年,终于快要回祖国了,我情不自禁流下了喜悦的泪水。” 女警的表情立刻变得怜惜起来:“真是可怜啊,没关系,一切都过去了。以后你和哥哥的生活,一定会变得越来越好!” 第113章 弟弟他弱小可怜又无助7 圆圆:“本统已死,有事烧纸。” 苏辞:“……” 对于某系统的无耻,他心中郁闷,但是又毫无办法。 可他忘了他现在的人设,稍微有点情绪波动,就忍不住泪流满面。 直到女警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肩膀,问:“怎么哭了呀?” 苏辞:“……” 苏辞一边流泪,一边毫无感情地回答:“这么多年,终于快要回祖国了,我情不自禁流下了喜悦的泪水。” 女警的表情立刻变得怜惜起来:“真是可怜啊,没关系,一切都过去了。以后你和哥哥的生活,一定会变得越来越好!” 苏辞狠狠点头,随后幽幽地指着她的手机道:“姐姐,一辆轮船值多少钱啊?还有那些玫瑰花,和烟花。你能给我们一些分红吗?毕竟你也是用了我哥哥的肖像权。我们只要一半,不多吧?” 他仰着头,露出了十分天真的笑容:“如果姐姐不给的话,我会去投诉的哦。” 女警:“……” —— 第二天,苏盛和苏辞到达了y市的机场。 女警很负责,虽然苏辞对她说了些威胁的话,但她还是将两兄弟安全送达,不仅真的把分红给了苏辞他们,还带他们去办了身份证。 有钱有证,再也不用过之前东躲西藏的日子了。 苏辞捏着钱感叹:“姐姐真是个好人。” 分下来的钱一共两千出头,可见这些观众还真是有钱没地花,闲得慌。 不过这样也好,以后要是苏盛真的去直播了,遇到的都是这种出手大方的土豪观众就好了。 苏辞已经畅想到了以后,人在家中坐,钱从天上来的场景。 “白白,”圆圆突然出现,并尽职尽责地提醒,“擦擦口水。” 苏辞翻了个白眼。 他们用这钱,先去找了间地下室租住,又买了几箱泡面和水。 地下室很黑,又十分湿润,一进去,就能闻到一股霉味。 在靠着墙的地方,摆放着一张小小的单人床。 苏盛瞥了一眼,道:“我睡地下。” 苏辞惊异地看着他。 他眼风一扫,语调升高:“怎么?你想试试睡地上?” “不了不了,”苏辞连忙摇头,堆出一个笑,“哥哥对我最好了。” 原本还以为苏盛会和他一起睡。 不过这样也好,要是真的一起睡,苏辞还得担心晚上苏盛饿的时候,会不会干脆解决了他,拿他果腹。 苏盛对于打地铺毫无怨言,在以前,比这更艰苦的日子,他们都熬了过来。 其实像现在这样,有个能够遮风避雨的地方,已经很不错了。 苏辞坐在床边,看着苏盛动作利落的铺好床铺,修长的手指看起来有种异样的美感。 他不由心中感叹:贫穷使人独立。 “圆圆啊,你说苏盛是不是好惨。长得这么帅,又能打,最后怎么会落到那么凄惨的地步?”不等圆圆回答,他就愤慨地自言自语起来,“都是因为穷啊!金钱害人。” 圆圆:“……” 它要是能够变化出实体,都想在苏辞头上暴扣,“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我看,如果你再不想办法,以后最惨的人就是你。” 想到原剧情的悲惨结局,苏辞打了个冷颤。 圆圆说得对,现在还是自己的小命比较重要。 苏辞用剩下的钱,买了卡和手机。他拿出手机,鼓捣了半天,最后调好光线。 第114章 弟弟他弱小可怜又无助8 苏盛这时觉得饿了,去煮水,泡了一碗泡面。 他刚端着面走房,就见苏辞举着手机,恨不得直接戳到他的脸上。 苏盛疑惑:“做什么?” 他坐在桌前,虽然不解,但也不能阻止他吃面的心,淡定地吸着面条。 苏辞拿着手机,手指着屏幕顶端直播间的名字,示意他去看。 苏盛抬眼。 是飘红加粗的几个大字——“超帅大胃王挑战一小时五十桶泡面”,后面还丧心病狂地跟着三个感叹号。 苏盛:“……” 一小时后。 苏辞心满意足地抱着手机傻笑,苏盛的强劲实力和颜值,成功的吸引到了许多观众,甚至还有一些人是慕名而来。 直播间一时十分火爆。 不是能够见到轮船和飞机刷了满屏。 苏辞眼里闪着浓烈的光彩,“哥哥,你饱了吗?” 苏盛:“……” 于是直播间又打出了,观众只要打赏够一定数额之后,就能指定吃食的噱头。 果不其然,直播间的礼物数量一下子有了大幅度飞跃。 大概看着这么帅的小哥哥,吃着自己指定的东西,心里会有一种诡异的满足感吧(大雾)。 粉丝大多都是冲着苏盛那张脸来的。 果真七分看颜值,三分靠打拼。 所以苏辞心情愉悦,而又十分贴心的不时递给他纸巾,并附赠上充满敬意,闪着泪光的星星眼:“哥哥,我们要暴富了!” 苏盛颇嫌弃的扫了一眼桌上堆积如山的泡面桶。 没有肉,不开心。 手机屏幕突然叮咚了一下,“用户"我其实很穷"打赏了一枚豪华钻戒,请主播继续努力哟” 。 附加消息—— 我其实很穷:夜深了,来恰小龙虾吧。 苏辞猛地来了精神,一枚豪华钻戒,可是值十万啊! 别说他只是想看苏盛吃小龙虾,就是他想让苏盛被小龙虾吃,苏辞都要想办法实现金主爸爸的要求。 圆圆:“……少年你的想法有点危险啊。” 屏幕还在继续刷着,苏辞连忙狗腿地去收拾桌子。 他将手机调整好角度,映入屏幕的就只有他的下半截身子。 他穿着宽松的睡衣,露出了白净而细长的腿,只看背影,也难辨雌雄。 弹幕忽然热闹了起来。 安安丫丫:“嗷嗷嗷这个腿我可以!” 很少见花:“是主播的女朋友吗?光看这么一点背影也好好看哦!” 苏盛懒懒抬起眼,余光瞥见“女朋友”三个字,唇角一扯。 他第一次将整张脸都对准了屏幕,漂亮的唇轻启,一脸认真:“是弟弟,不是女朋友。” 沉寂了一会儿,直播间的礼物刷得更欢快了。 安安丫丫:“我的妈呀什么神仙吃播,爱了爱了,人长得好看,声音还好听!” 将军金甲夜不脱:“妈妈我好像又恋爱了呜呜呜,哥哥看看我,我真的可以!” 很少见花:“弟弟能让我们看一眼吗?得不到主播,弟弟也行啊(手动滑稽)” “臣附议!” “臣附议+10086” …… 弹幕渐渐演变成了,想要看苏辞出境。 第115章 弟弟他弱小可怜又无助9 苏盛冷淡的视线一目十行地看完,随后不由侧过脸,他的目光同样落在正欢快地擦着桌子的苏辞身上。 少年唇角上扬,看起来心情十分美妙,嘴里还在哼着歌,骨肉匀净的身材看起来就手感极好。,不知道抱起来是什么样的感觉。 苏盛敛下长睫,桃花眼眼波流转,转过头对着屏幕说:“不好意思,我的弟弟,只有我能看。” …… …… 不过短短几天,苏盛的直播就火了。 他惊人的颜值,和同样惊人的胃口,都成为了吸睛点。 真是长在大众审美点上的男人。苏辞心中感叹。 不是没有公司或者直播平台想要来找苏盛签约,但都被苏辞一一拒绝了。 他想了想,觉得圆圆说得不错。 吃播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观众现在只是涂一时新鲜,等到以后出现了比苏盛更好看的主播,或者更有创意的直播方式,那么苏盛必将被流量所抛弃。 苏盛的性子很直,他不会为了挽留这些观众而去故意讨好他们。 最重要的是,苏辞觉得,苏盛对直播这一事,虽然不反感,但也没什么兴趣。 他希望,苏盛能够去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情。 圆圆:“哪怕他的兴趣并不能赚钱?” 苏辞认真思考了很久,最后勉为其难地道:“如果哥哥喜欢的话,赚钱的事情我来就好了。虽然我没什么特长,但我长得好看啊。” 圆圆(震惊脸):“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说你不喜欢吃软饭的小白脸的!” 苏辞点点头,“我是不喜欢啊,但是如果那个人是哥哥的话,就没关系。” “……”,圆圆哽咽,“恋爱脑真可怕。” 苏辞不理它,转而叹息一声想着,可是哥哥到底喜欢什么呢? —— 昔日辉煌的荣华俱乐部,如今显得很是落魄。 荣华战队,已经连着输了三个赛季的比赛了,如果这次常规赛他们再败北,就将彻底从一流战队的行伍当中被剔除。 前面几场比赛上,因为队长的指挥不力,队伍配合度不高,第一场不过五分钟就被对方打崩了节奏,后来更是十几分钟就草草地结束了比赛。 这样的结果,让以前的荣华粉丝十分失望。中间有休息时间,有人去观众席采访。其中有一位荣华的老粉,经常能在赛场的观众席上看到他,几乎每一场都在,算是陪着这个战队从青涩走向成熟。 也从辉煌,走向衰退。 “您对荣华第一次的对战表现,有什么看法呢?” 老粉猛地吸了一口烟,他没有像其他人一般破口大骂。 荣华就是他的孩子一般,再怎么不满,也不会在外人面前落了它的面子。 他只是悠悠吐出一个绵长的烟圈,沉声道:“【王域】不亡,荣华仍在!” 【王域】是这款电竞游戏的名字。 在几年以前,荣华两个字,代表了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耀。怎么现在,会变成这般死气沉沉的模样。 一瞬间,他的眼神看起来苍老了许多,可那眼底的深处,却仍然还藏着一抹光彩,只等着荣华战队的人将它点亮。 第116章 弟弟他弱小可怜又无助10 这位老粉的话让看的人都不由陷入了深深的沉默当中。 仿佛从那屏幕背后,也能感受到他身上透露出的无奈和心酸。 不知道荣华战队的人呢是不是看到了这一段采访,在接下来的两场比赛中,虽然还是存在不少失误,仍然有惊无险地将对方战队战胜了。 虽然这是件值得庆祝的事情,但荣华战队的经理人阿赫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赢了这场比赛,只是获得了去参加常规赛的资格。 何况对面还是个没什么名气的小战队,实力算不上强劲。 什么时候,荣华竟然沦落到了这种地步,连常规赛的资格也险些拿不下来。 什么时候? 阿赫抽着烟,认真地回想了一下。 突然发现,一切的转折,竟然是因为四年前,荣华以前的老队员退役,俱乐部豪气地挖来了很多天赋惊人的种子选手,更是签下了当时新晋的大势选手陈唐当做新队长。 当初豪气冲云地对他们说,新的战队,代表着新的开始,势必要在王域谱写属于他们的,无可替代的荣华! 然而豪情壮志被现实里的一次又一次的失败给慢慢消磨干净。 慢慢的,越来越多的人离开了俱乐部。 现在留下来的,都是尚且还对这个战队抱有深厚感情的人。 其中实力最强的,就是陈唐。 可是陈唐毕竟年轻,脾气不好,在这次比赛中,没忍住来自其他战队的人的挑衅,冲上去打了人,直接被罚了禁赛。 尴尬的是,现在荣华战队一个替补也找不出来,自从这些年变得越来越差以后。连青训营也没有人报了。 现在,他们也没有多余的财力,再去请外援。 阿赫深深叹息,将烟灰抖落,或许,这一次,荣华战队真的要退出历史的舞台了。 只是,终究不甘心啊…… 因为陈唐被禁赛这件事,广告商也从荣华战队撤了资。阿赫对这次常规赛也不抱希望了,无所事事的刷起了手机。 他无意间点进去一个直播间,是一个少年清隽的半边侧脸。 标题是【挑战一小时吃五百只小龙虾】,阿赫微微挑眉,有点兴趣,也就继续看了下去。 少年话不多,安静而又迅速地剥着虾。 颜值惊人,手速同样惊人。 起码阿赫做经理人这么多年以来,只看过仅有几个人,可以和这少年相提并论,而且还得是在巅峰状态。 他忽然想,要是这双手放在鼠标和键盘上,一定比在这里剥虾更加赏心悦目。 阿赫百无聊赖地刷了几只烟花,并附言:“少年骨骼清秀,手速惊人,不如来我们战队打电竞吧!” 今天直播的时间有点晚了,在线人数不多,阿赫又送了礼物,留言一下子冲到了最前面。 苏盛抬起眸,余光看见了这条留言。他没说话,只是手上的动作微微顿了顿。 这点变化,当然被一直关注着哥哥的一举一动的苏辞看在眼里。 他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惊天大宝藏一般,睁大眼暗暗将阿赫的id名字记在心里。 第117章 弟弟他弱小可怜又无助11 “怎么?”圆圆诧异,“白白,你难道想让苏盛去打电竞?” “为什么不可以?”苏辞道,“刚刚明显哥哥是对那条留言感兴趣的。” 圆圆噎了一下,弱弱的补充:“可是,打电竞不是只有兴趣就能做到的啊。你看,就像吃播对主播的胃口有要求一样,电竞也对职业选手有要求啊,苏盛不一定可以做到。” “不可能,”苏辞断然否决,“我哥哥那么强,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苏辞的目光看向手机,“刚刚那个,id叫什么荣华战队第一保姆的,不就看上了我哥哥吗?” 他不在理会圆圆的叫嚣,转而直直地盯着苏盛的手看。 这么一双修长的,白皙的,骨节分明的手,怎么能是剥虾的手,打架的手? 它就该被放在键盘上,噼里啪啦迅捷如飞地一顿操作! 苏辞突然冲过去,握住了苏盛的手,眼含热泪:“哥哥,这双手仅仅用来吃饭太可惜了,我们去打电竞吧!” 苏盛愣了愣,他将手抽回,停下了剥虾的动作,拿了一张纸巾将自己的手擦干,然后自然而然地给苏辞擦着。 “你在说什么?”苏盛抬头,目光望着手机的方向看了一眼,示意道:“还在直播呢。” 弹幕已经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而开始抱怨起来。 【怎么回事啊?还播不播了?有没有点职业操守!】 【什么情况啊?是小哥哥的弟弟吗,转过来让我们看一眼呀(期待)】 【弟弟在和小哥哥说什么呀?好像听到去打电竞什么的……】 【可别去打电竞,电竞苦的很,要求又高,还不如给我们卖脸来的舒服。小哥哥别去,我们出钱给你买吃的!】 苏辞一眼就看到了“卖脸”两个字,眼里的泪花闪得更欢快了,直接把直播关掉。 他紧紧拉住苏盛的衣服,一脸的愤愤不平:“哥哥,他们说你是卖脸的,这怎么能忍下去!” 苏盛十分冷静地看着他,似乎有些不解:“除了饥饿和死亡,,还有什么是不能忍受的。” 他完全没有把苏辞哥哥说的话放在心里,拿起刚剥的虾又往嘴里送。 约莫是觉得苏辞今天发神经的原因是饿了,苏盛顿了顿,将一只虾塞进了还准备说什么的苏辞口中。 苏辞:“……” 为什么能够这么理所当然啊喂!能不能有一点志气? 吃吃吃,整天就知道吃。 “哥哥,你能不能认真地听我讲话啊?”苏辞有些生气起来,鼓着脸,伸手想去抢苏盛手里的盘子。 结果身手不及苏盛敏捷,不仅没抢到,反而被顺势扑到了少年的怀里。 现在是夏天,两人穿的衣服都很薄。 苏辞纤弱的身子直接倒在了少年的腿根处。 苏盛被他忽地压住,手一歪,盘子里的虾汁滚落了一滴到苏辞的脸上。 原本雪白的脸颊上沾了深色的虾汁,仿佛是奶油蛋糕上,被人挤了一层巧克力。看起来就闪闪发光,散发着诱人的甜蜜气息。 苏盛的眸光微闪。 第118章 弟弟他弱小可怜又无助12 苏辞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把脸上的东西擦掉。 “别动。”苏盛直接按住了他的双手。 随后俯身,低下头。 “不能浪费。”他眉眼认真地将唇贴近苏辞的脸边。 苏辞只能感觉到,一道温热感从脸上极迅速地划过,然后苏盛才将他放开。 他突然有些发愣,心跳快了一拍。 圆圆看着沉寂在攻略有进步的自家宿主,实在没好意思告诉他,刚刚苏盛的心率,除了在看到虾汁落下的那一瞬有变化,其他时候都很正常。 继续将没吃完的虾解决掉,苏盛终于有空理会苏辞,“我不去打游戏,我不会。” “依稀记得哥哥曾经带我去过网吧。”苏辞道。 苏盛:“……” “我们现在有房子住,有吃的,还有钱,为什么要选择去打游戏?”他问。 苏辞颇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钱是粉丝的钱,房子是阴暗潮湿的地下室。哥哥,你在那些看你直播的人眼里,只是个卖脸的。等他们厌倦了,很快就会离开去找其他人。到时候哥哥,我们怎么办?” 苏盛目光不动。 “哥哥,如果我们没有粉丝了,我们就没有钱了,也交不起房租,到时候就只能继续流浪。要是哪天饿死了怎么办?” 苏辞可以将后果说得很严重。 果然涉及到温饱问题之后,苏盛的脸色有了些微变化。 苏辞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突然站起来,把桌上的手机用力摔在了地上。 当初为了贪便宜买的二手手机本就不禁摔,不知道其他的还能不能用,反正摄像头那里是被砸的很惨烈。 巨大的一声响。 苏盛的动作也不由顿住。 他抬眸,看见少年一脸泪水,脸上却是笑着的:“哥哥,怎么办,手机坏了。” “这样,礼物的提成我们也没办法取出来了,身上也没有多余的钱了,所以哥哥,为了不饿死,我们去打游戏吧。” 他笑得一脸纯良。 苏盛:“……” 圆圆疯狂在空间为苏辞扣6,“真skr狠人。” “走吧哥哥,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哥哥天生就该光芒万丈,这种阴暗的地下室不适合你。我们一定能够找到更好的生活,还有……食物。”苏辞微笑。 神色一动,苏盛慢条斯理地咽下最后一只虾。 “顾·传销头目·演戏满分·白,”圆圆啪啪啪拍着手,“有什么需求吗?” “我需要那什么荣华战队的资料,还有准确位置。” 苏辞说动了苏盛,为了避免他后悔,夜长梦多,干脆直接今天就去荣华战队找人。 “莫得问题!”圆圆立刻将关于荣华战队的资料都传送到了苏辞的脑海中,甚至包括里面每个职业选手的详尽信息。 同时,也找到了荣华战队,现在所在的地方:“位于y市城东的训练基地。” 很好。 苏辞很快将头脑里的信息整合了一遍,思量着,这个荣华战队不是什么野鸡战队,而是实打实的老牌战队。 虽然近几年的业界口碑大幅度下滑,但这也正好。 第119章 弟弟他弱小可怜又无助13 若是这时,哥哥带领荣华战队一举夺魁,重登第一的宝座。那么,苏盛注定会成为拯救荣华的英雄,被荣华铭记,也将被电竞圈铭记,被世人所铭记。 哥哥,本来就该身负霞光,所向睥睨。 …… …… 因为这次陈唐的事情,广告商撤资,诺大的训练基地显得有些清冷而凄凉。 成王败寇,就是如此地残忍。 当初满目繁华,皆成过往云烟。 苏辞带着苏盛,敲开会议室的门的时候,荣华战队的人正在开会。 他轻轻推门而进,脸上带着笑,声音清和:“请问,哪位在cc直播的id名叫,荣华战队第一保姆?我们是来找他的。” 经理人阿赫,队长陈唐,还有剩下四名队员都不约而同地向门口看去。 看见是两个形容漂亮的少年,才没把他们给赶出去。 队员之一,有个染着一头紫发,看起来像个不良的少年摸着下巴道:“荣华战队第一保姆?我寻思着,咱们这也没有保姆啊。没听过,你们是不是找错了?” 另一个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人则道:“难道有人打着我们战队的名义去外面骗人?” 阿赫心里很无语。 这些臭小子…… 他平常的话并不算多,看起来十分可靠的模样,实在无法和那个id名联系起来。 “那个……”阿赫开头,上下打量了苏辞二人一眼,“你们就是那个吃播小哥和他的……?” “弟弟。”苏辞很自觉都接口。 初时只觉得有些眼熟,刚刚看了一会儿,阿赫才想起来了苏盛是谁。 自然也就猜到了他们今天是来干什么的。 “我是荣华战队的经理人,我想你们应该是有事想和我谈。”阿赫沉稳地开口。 “咦!”小紫毛似乎觉得受到了很大的冲击,“赫哥你就是那个保姆啊?你怎么会取这么娘们唧唧的名字?” 阿赫:“……” 阿赫瞪了他一眼,小紫毛才消停了些。 转过头,对着苏辞和苏盛,阿赫的态度变得很是和蔼可亲:“请问小哥,是想跟我们一起打电竞吗?” 苏盛张了张嘴,胳膊忽然被人紧紧抱住,侧过脸,是苏辞笑弯的眼:“要打的。” 苏盛沉默了会儿,跟着点点头。 陈唐一直抱着手臂,看戏似的睨了两人一眼,很是嫌弃:“找主播来打电竞,赫哥,你没发烧吧?” 阿赫解释道:“你别看人家只是个吃播,但人的手速很快。陈唐,我觉得不比你差。何况你这次被禁赛,去不了常规赛,我们队里正好缺个人。” 提到这件事,陈唐像是被戳中痛脚的野猫,面色阴沉,“那赫哥,你也不能病急乱投医,找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啊。” 他便朝着里面走,边嗤笑道:“咱们战队虽然现在落魄了些,但也不是垃圾场,什么人都能进来的。” 陈唐说话一向是这么不好听,阿赫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这个队长,向来是他最不放心的一个。 虽然游戏天赋很高,但心高气傲,沉不住气。如果不是其他人都不足以担任队长,也不会迫不得已选择了陈唐。 第120章 弟弟他弱小可怜又无助14 可是自从陈唐当上队长后,荣华战队就一天比一天更不如。而前几天,他更是闹出了在赛场打人这种事,被判禁赛一年。 “你说谁,是不三不四的人?”苏盛盯着陈唐的背影,右手压在左手上,指节并在一起,啪啪地响了几声。 苏辞乘机添油加醋,“哥哥,那个什么陈唐居然骂你是不三不四的人,态度那么嚣张,绝对不能轻易原谅他!” “那你想怎么做?”苏盛微微侧目。 “我们可是四讲五美的好少年,打架这种掉价的事情不适合我们。哥哥要是真的打了这位陈队长,只会脏了自己的拳头,不合算。”苏辞微笑着说。 苏盛皱了皱眉,终究还是将拳松开,他看向苏辞,用目光询问,那应该要做什么。 “听闻陈队长最擅长的就是【王域】,一向以自己的游戏天赋引以为豪,”苏辞继续道,“如果哥哥能够在他最擅长的地方击溃他,想来他应该就会对哥哥心服口服了吧。” 苏辞笑得很乖巧,唇角的弧度又像只得逞的小狐狸。 他还正愁不知道该怎么让苏盛表现得有点志气,这个陈唐就径直来撞枪口上了。 那就干脆,用陈唐来做敲开荣华战队的敲门砖。 系统空间里的圆圆:“白白你是不是对苏盛过于乐观了。” “不是。”苏辞微笑,“哥哥就是这么强。” 原来是【王域】啊。 苏盛的神情忽然放松了几分,连着眼神也慵懒下来。 陈唐回过头,看见清俊的少年眼角眉梢尽是不屑,淡声道:“【王域】solo,来一局?” 陈唐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苏盛竟然是要挑战他。 “嘿,臭小子,你挺狂的啊。”陈唐动了动手腕,看着苏盛,竟然觉得有些生气起来。 在他看来,苏盛只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吃播,和电竞半点关系都扯不上,这种人来挑战他,让陈唐觉得受到了很大的屈辱。 陈唐甚至觉得,是不是阿赫对他心存不满,找了这么一个人来羞辱他。 苏盛同样回以冷淡的视线。 两人之间仿佛有火花电闪,一触即发。 阿赫怕这两个人打起来,连忙出声劝阻:“陈唐,你别闹了,你和一个比你小几岁的孩子置什么气。” “赫哥,这是你别管,”陈唐冷冷开口:“既然是他说的,想和我solo,那就如他所愿,正好也让这个小弟弟好好认清自己。” “他要是真的能赢了我,”陈唐手一挥,“那就让他代替我去参加常规赛,反之,就给我滚得越远越好!” 阿赫嘴唇一动,想说些什么,却被苏盛截断。 苏盛说:“好。” 既然两人都这么说了,阿赫没理由再推拒什么。 当初他是看上了苏盛的手速,但是也没见苏盛打过游戏。 游戏里需要的可不仅仅是手速,还需要准确的判断力和精准而果断的操作。 苏盛的游戏打得怎么样,阿赫心里也没底。 正好借此机会,让苏盛证明一下自己。 众人几乎都是怀着看热闹的心情,一起上了训练室。 第121章 弟弟他弱小可怜又无助15 训练室配备了二十个机位,左右各十台,隔着一条走廊,相对而坐。 苏盛没有特意挑选,随便找了一台坐下。 苏辞就顺势坐在了他的旁边。 小紫毛从后面探出头,嘿嘿一笑:“兄弟,你真有眼光,选的是我的机子!” “暂时借用,谢谢。”苏盛道。 小紫毛连忙说莫得问题,他转过背,对那个戴眼镜的少年小声道:“秀秀,这家伙好牛皮的样子,看起来很能吓唬人啊,不知道实际水平怎么样。” 任明秀推了推眼镜,“你再这么叫我,腿都给你打折。” 小紫毛闪闪一笑,“这……大丈夫不拘小节嘛。别说这个,秀,咳咳,你觉得陈唐会输吗?” “还没开始打,不好说。”任明秀给了个中规中矩的答案。 小紫毛却有些不满意地想去扯他的脸颊,任明秀躲开,他又追上去。 阿赫看着这两人闹在一起的样子,觉得很头疼,一脸的不忍直视:“你们两个,给我安静一点,勾肩搭背成何体统。” 小紫毛哼了一声,不清不愿地从任明秀的背上跳下来。 这边,苏辞正乖巧地坐在座位上,脑子里正接收着圆圆给他传输的关于【王域】的资料。 【王域】是是一款大型枪战游戏,分为单人和多人模式。这款游戏在年轻人中很受欢迎,火爆程度几乎没有其他的游戏可比拟。 风头无两。 苏盛应该也是玩过的,但实际技术怎么样,苏辞也不是很清楚。 但毕竟是神魂碎片所选中的人,硬币也是天赋惊人,不可能太过平庸。 陈唐瞥了苏盛一眼,在他对面的机位坐下。 两人抬头互看一眼,几乎同时打开了【王域】。 苏盛指尖轻点,飞快就登上了自己的账号 这让原本还担心苏盛有没有玩过这游戏的阿赫微微放心。 至少还接触过,阿赫欣慰地感叹:“原来你也玩【王域】。” 苏盛“嗯”了一声,随后点头,“会一点。” 苏辞侧头去看,就能看到屏幕上显示的账号资料。 “id名:【su】 战绩:单人模式,100胜/100场。 上次登录时间,四年前。” 苏辞睁大了眼,心里直呼牛批。 这个战绩是人应该有的水平吗?果然,他的哥哥就是这么强嘛。 那个什么陈唐,肯定打不过哥哥。 苏辞原本悬着的心终于落到了吧实处,转而变为了无尽的自信。 对苏盛的信心。 当然还不忘记对圆圆炫耀,“看到了吗?圆圆,我哥哥是不是很厉害?” 圆圆:“……” 仿佛认识了个假宿主。 【王域】的单人模式并不难,就是100个玩家分散在不同区域,谁能活到最后,谁就是胜者。 在游戏开始的时候,每个玩家都只有三十发子弹和一把、手枪。 所有的物资,都得从别人身上获取。 操作也就那么几样,趴下,跳跃,疾跑,左右探头,听声辩位…… 开局。 苏盛带着耳机,冷静地操控着自己的角色。 每个玩家最开始都降生在外圈,需要随着游戏的继续,而不断地往内圈移动,直到最后一个决赛圈。 第122章 弟弟他弱小可怜又无助16 苏盛手上的操作十分精准,全然看不出来他四年没有碰过这款游戏。 他避开了一人的突袭,找到树木遮挡之后,心里默数了几秒,突然探出头,射出一枪。 砰! 一枪爆头。 阿赫忍不住为他的操作而喝彩:“漂亮!” 这时候他那里还看不出来,这苏盛根本是深藏不露,分明是老手。 阿赫的目光不由被苏盛的人物id【su】所吸引,怎么觉得有些眼熟。 好像在哪里听过,但是又死活想不起来了…… 他正分神,苏盛手下又干脆利落地解决了四个人。 现在不过开局三四分钟,仅仅之剩下了一半的人。 苏盛和陈唐都还活着。 像陈唐这样电竞圈也是顶尖的职业选手,来打单人模式难,简直就是虐菜。 他脸上的神情一直是很轻松的,几乎见人就打,这几分钟已经杀了接近十个。 他不禁扬起嘴角,有些得意,忙里偷闲地抬起头,却见其他几人都被苏盛的操作吸引了。紧紧地盯着苏盛的屏幕,竟然没有一个人来关注他的举动。 “那个臭小子居然没有死?”陈唐心里惊讶。 他还没有遇上苏盛,以为他早就白再乐别人枪下。 “还不错嘛。”他冷笑一声,“但也就到这里了。” 陈唐想,一个小吃播,肯定是运气好,才到现在都没有被淘汰。 不过很快,就会让他知道,普通人和职业选手之间的差别有多大。 虽然大家好像都有点冷落他,但陈唐并不介意,仍然信心满满,要给苏盛一个毕生难忘的教训。 砰砰砰!砰砰砰! 枪声不断,随着时间流逝,战况也越来越接近白热化。 能活到后面的人,都没几个简单的。 所以后面慢慢的,死亡人数没有刚开始那么惊人了。 此时已经过去十分钟,存活人数还有20个。 苏盛的目光始终是沉着冷静的,指尖飞舞,在键盘上一顿噼里啪啦的操作。 每一枪都弹无虚发,枪声所响之地,必然有人淘汰。 原本的三十发子弹,现在已经扩张到了三百多发。他操作极快,走位优秀,意识同样超前。整个人的表现,不吝于这些久经训练的职业选手。 苏辞突然想起,他劝苏盛来打游戏的时候,苏盛边吃虾边淡声说着:“我不去打游戏,我不会。” 还有刚才苏盛回复阿赫的“会一点”。 这叫不会打游戏?这叫只会一点? 苏辞内心复杂。 或许是他不懂苏盛的世界吧。 游戏内,人数越来越少。 到最后,只剩下两个人。 陈唐的眉心皱紧,他一直没有遇上苏盛,而苏盛那边也没有游戏就结束的意思。 这意味着,最后剩下的人就是他和苏盛。 陈唐觉得很荒谬,但又不可抑制的生出了一点紧张。 最后的决赛圈很小,他一路走来都没有遇上人。 最后一人早就在那里等着他了。 是苏盛。 陈唐不过刚刚冒了个头,就听到一梭子弹破空而来的声音,他用尽他毕生所学,敏捷地反应过来,一个侧身拉开位置。 还是有子弹从他头边蹭过,掉了四分之一的血。 第123章 弟弟他弱小可怜又无助17 差点爆头! 这个念头从陈唐的心上划过,汗水不禁从他的额头滑进眼里,有些痒。 但陈唐一动也不敢动。 他甚至不敢眨眼,一双眼紧紧地盯着屏幕,手握着鼠标,操控人物疾速后退。 可还有一个人的速度比他更快,几乎没有给陈唐什么喘息的机会,苏盛就几个翻身到了他跟前。 黑洞洞的枪口直直地对准陈唐。 一时之间,陈唐心跳如鼓。 苏盛的唇角微微上扬,指尖在鼠标上按动。 随着动作,他的嘴也发出一声拟音的枪响声:“砰!” 他松开手,身子斜斜靠着座位,眼神瞥向对面的陈唐,十足地轻蔑张狂。 屏幕上,【youarewinner】的字样出现。 此时已经满头大汗的陈唐,呆呆的坐在座位上,似乎还有些不能相信他的失败。 苏盛以一种全面碾压的姿态获得了最终胜利。 他这一局杀了三十多人,这场单人模式简直就是苏盛的个人秀表演。 陈唐的脸色慢慢变得铁青,他咬着牙看着对面气定神闲的少年,想开口骂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 最后只能愤愤地丢掉耳机,跑出了训练室。 “陈队!” “陈唐!” 阿赫和任明秀他们纷纷喊道,却没能劝阻陈唐的脚步。 这时,苏盛也施施然站起身,准备带着苏辞离开。 看着他们准备走人,阿赫心中一急,连忙目光灼灼地站到了苏盛的眼前:“小哥……不不不,大佬,有兴趣加入我们战队吗?签约费随你开,还包吃包住!” “包吃?”苏盛咀嚼着这两个字,微微侧目。 阿赫狠狠点头,“当然当然,别看我们战队现在这个样子,但我们还是很保障队员的生活水平的。” “我哥哥,稍微有一点能吃,”苏辞好意提醒,“也可以吗?” “可以啊!当然可以!”阿赫点头如捣蒜,恨不给苏盛下跪,抱住他的大腿不让走了。 实在是因为,苏盛对于改变荣华的命运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刚刚苏盛的实力有目共睹,连陈唐都可以那么轻松地赢过。如果苏盛真的能够加入荣华,那么也许,他们将能捧回暌违已久的冠军。 苏盛却像是兴趣缺缺的样子,拉着苏辞往外走。 小紫毛突然发出一声高昂的狼嚎:“woc!su!” 他指着电脑上,苏盛还没有退出的账号,双眼发亮:“这不就是几年前,那个横扫整个【王域】的s神吗?” “天呐,‘有生之年我居然能见到真的s神!” 阿赫和其他队员也被这一声叫喊,唤回了回忆。 su,人称s神,在几年前如昙花一现的巅峰大神。 百战百胜,战无不胜。 当时有很多战队都准备培养这位su,结果他突然就隐匿无踪,像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有人还调侃,s神会不会是个老头子,突然逝世了。 想起这个,阿赫脸色更是激动,飞快追上苏盛和苏辞,打定主意就算苏盛想要天价的签约费,他也要想办法把苏盛留在荣华! 第124章 他弱小可怜又无助18 “哥哥,”苏辞抬头,“他说包吃诶?不考虑一下吗?” “嗯,”苏盛淡声道,“不考虑。” “为什么啊?”苏辞不解,明明之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反悔了。 而且阿赫还开出了包吃包住的条件,按理说,苏盛应该不会拒绝才对。 苏盛顿了顿,漆黑的瞳望向他,“你忘了吗?忘了也好。” 他拉着苏辞一直没说话,知道重新回到地下室。 虽然苏盛一直都是一副清冷少言的模样,但苏辞觉得他现在有些不一样。 好像更加地,孤寂一些。 瘦削的身影藏着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往,沉甸甸的,压得心口好像也喘不过气来。 苏辞抱着膝盖,想了又想,最后还是找上了圆圆。 圆圆叼着一根糖,很是爽快:“你懂得,5积分。” 苏辞肉痛地成交。 圆圆这才将隐藏剧情告诉他—— 四年前,y市的夏天向来都很闷热。 空气里的沉闷感和连续不断的蝉鸣,都让人的心情不由得烦躁起来。 苏盛一直都还记得那种感觉,发自心底的狂躁,想要做些什么,但又什么都做不了的感觉。 苏盛家里并不富裕,很早就没了母亲,初中还没上完就辍学了。 他还没成年,不能去外面打工,只能在本地找些熟人做活路。 最后在一家黑网吧旁边的餐馆做些零碎活,洗碗,收拾桌子,送外卖,什么他都做。 也是那时候,他在旁边的网吧学会了打游戏。 苏盛第一次接触的网游就是【王域】,因为网吧里的人都在玩,他看得好奇,和老板混熟之后,便得到了一周能免费上机两三次的机会。 那时候,他才将近十五。却已经是【王域】里知名的大神。 有一天,坐在他旁边的人看到了他打游戏的操作,便笑着说,以后可以去当个职业选手了。 苏盛也是从那一刻起,将当职业选手座位自己的毕生梦想。 不过那时的电竞业还不景气,在人们眼里,都是一群混吃等死的废物。 苏盛的爸爸并不同意他的想法,还将他狠狠地骂了一顿。 十来岁的少年郎,正是心高气傲的时候,两父子都脾气倔,谁也不肯向谁先低头,天天都是吵架,后来发展到了冷战的地步。 直到那一天,苏父开车出门进货,路上出了车祸。 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接到警官打的电话的时候,苏盛还在网吧里正准备再来一局游戏。 他只觉得脑袋里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苏盛跌跌撞撞地地跑到了车祸现场,在遍地破碎的残骸里一点点地想找到自己的父亲。 那样惨烈的车祸,所有的东西都以痛苦的方式扭曲在一起。 有人看不过去,劝道:“别找了,这车都直接碎了,里面的人也早就碎了。” 苏盛不听。 他拼命地用手在刨,眼眶红红的,死咬着唇,没发出一点声音。 慢慢的,也就没有人去劝他了。 苏盛的手被碎片划伤,他却像是毫无知觉似的,麻木而执着地刨着。 直到一个小小的孩童拉住了他的手。 苏盛呆呆地抬头,对上小孩皱成一团的五官。 他哽咽地抽泣:“哥哥,我的爸爸也没有了。” 从此带上了苏辞一起相依为命。 第125章 弟弟他弱小可怜又无助19 只是苏辞没有告诉苏盛,他口里的爸爸——苏盛的二叔,只是养父, 这场车祸,最后被判大部分责任都在苏父这边,需要很多很多的赔偿金。 苏盛和苏辞自然是还不出来,天天被人恐吓,没办法苏盛只能选择带着苏辞逃离这里。 后来一直流浪到了k国,因为长期的饥饿,苏盛渐渐成了控制不住自己食欲的怪物。 那些旧日的小小梦想,早就在每个饥寒交迫的夜里慢慢凋零破碎。 …… “圆圆,”苏辞问,“你为什么要隐瞒我?” 圆圆:“这不是觉得无关紧要,所以才没说嘛。” “你还有理了?”苏辞挑了挑眉,“就是想赚我的积分吧。” 圆圆:开始装死。 天色已晚。 苏盛坐在床边,懒洋洋地伸出他刚刚大杀四方的手指,轻轻拉了一下苏辞,“我饿了。” 苏辞无辜地回头看他,“可是哥哥,我们没有吃的了。” 苏盛道:“去找房东借一点,你去,我累了。” 苏辞:??? 狗男人。 苏辞最后还是靠着自己那柔弱可爱的形象,从房东家借到了一点面条。 房东太太看起来很喜欢他,还附赠了一份她小女儿没吃完的棉花糖。 苏辞看着安静嗦面的苏盛,问:“哥哥,你还记得你有什么梦想吗?” “没有。”苏盛说得干脆,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苏辞:“……” “那你有什么心愿吗?”他试探着继续问。 “不饿肚子。” “除此之外呢?”苏辞不死心。 “能够吃饱。” 苏盛始终面色淡然,眼角低垂的弧度透出了一丝冷漠。 苏辞慢吞吞地舔着棉花糖,苏盛的态度虽然很让人受挫,但他能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吗? 他又坐到苏盛身边,眼神微微惆怅:“哥哥,那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候的样子吗?” 苏盛手里嗦面的动作终于一顿。 他仰头喝下最后一口汤。汤汁很浓郁,味道慢慢在口腔里弥漫开来,不知道为什么,到最后,苏盛竟然觉得有一丝苦涩。 “记得。” 他目光闪了闪,回忆着说:“车祸现场,你拉着我的袖子,很小,很白,五官都哭得皱在一起。” 苏辞扯了扯嘴角,“还以为哥哥是失忆了,什么也不记得了。” “不知道哥哥的愿望究竟是什么苏辞笑了笑,“不过我有一个愿望。”,” 苏盛眸光一动,落在苏辞的脸上。 少年生得很是秀气,像是雪团子似的,一眼看去就够招人喜爱,却跟着他流浪受苦了好几年。 苏盛原本以为已经足够铁石心肠,却在看见苏辞手上拿着棉花糖,一边说着话,一边咬着棉花糖的天真模样,不由自主地软了一下。 蓬松柔软的棉花糖遮住了苏辞的大半张脸,他却毫无所觉,糖丝沾了一些在那张洁白无瑕的小脸上。 苏辞还在揣摩着,该怎么煽情地打进苏盛的内心,“我的愿望啊,就是能有钱,有吃的,能做个被大家尊敬的人,能……” 突然,苏盛低头靠近了他。 第126章 弟弟他弱小可怜又无助20 苏辞眼前一花,苏盛的轻吻如同羽毛一般落在他的脸颊。 温热的感觉既痒又浅,苏盛神色淡定,语气认真:“沾了糖,不能浪费。” 苏辞:“……”狗男人就是狗男人。 圆圆说,苏盛这样的人就是小狼狗,表面上对他一点也不在意,,身体却诚实的很,还对他玩亲亲。 咦。 苏辞不是很理解,只当苏盛是又饿了。 果不其然,在添了苏辞的脸颊之后,苏盛还没有满足,一把抢过了苏辞手里的棉花糖。 甜丝丝的滋味瞬间弥漫整个口腔。 苏盛的心情湖人都好了很多,咬了一小口棉花糖,还对苏辞露出了一个笑容。 少年的笑容,自然是极好看的,神采飞扬,墨黑的眸里透着一丝狡黠,荡漾着微微的骄傲光华。 苏辞愣了一下,心里也跟着笑了一下。 真好看。 嗯,看到他高兴,他竟然也有些开心。 圆圆:“(叹气)这届宿主不太行。” …… …… 阿赫带着小紫毛和任明秀他们,一路不停地打听问路,去找苏盛和苏辞的踪影。 多亏了他们想要签下苏盛这尊大神带的心态十分坚持不懈,处处碰壁之后,仍然还是找到了苏盛和苏辞住的地下室。 地下室的门没有关,他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上正在争抢最后半块棉花糖的两人。 苏盛微微垂着头,看向苏辞的方向,漂亮而狭长的眼角不经意间透出一丝柔情。 不知道为什么,阿赫等人觉得他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时候。 阿赫连忙低咳一声,“咳咳,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小紫毛反应更快,拉着任明秀往后退了一步,笑嘻嘻地说:“我们可什么也没看见哦。” 苏辞眼尖,看见三人,连忙站起来:“经理人。” 阿赫笑了笑:“叫我赫哥就行了。” 苏辞点点头,瞥了一眼苏盛,看他没有想要站起来的意思,嘴角一撇,手上用力,把他拉了起来。 苏盛现在心情好,也任由他拉着。 “赫哥,这里太小了,”苏辞笑着说,“有什么事出去说吧。” 阿赫他们自然是求之不得。 盛夏天,这地下室里的蚊子贼多,就盯着他们几个移动血包咬。 小紫毛一巴掌拍上了任明秀的胸口,磨磨唧唧的揩了几下油。 任明秀推了推眼镜,侧目看他,挑了挑眉,“你干嘛?” 小紫毛嘿嘿笑着仰头回答:“打蚊子。” 苏辞正好看到这一幕。 他摸着下巴,觉得那两人之间的气氛很是融洽。 苏辞有奖目光转到了苏盛身上,目光微闪。 圆圆连忙出声:“白白我劝你善良!” 但苏辞已经在它开口之前,一巴掌拍上了苏盛的脸。 苏盛猝不及防地被打得头一偏,声音也低了三分:“苏辞……?” 苏辞一双眼笑成了好看的月牙:“打蚊子。” “那,”苏盛一把攥住他的手,看着洁白的掌心问,“蚊子呢?” 苏辞:“……”我看你是在刁难我胖虎.jpg 圆圆(摊手):“早就劝你不要以常理来揣度苏盛了。” 阿赫走在中间,看了一眼左边的小紫毛和任明秀,又看了一眼右边的苏盛和苏辞,突然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 第127章 弟弟他弱小可怜又无助21 阿赫有些羡慕的说:“苏神,你和你弟弟的感情可真好啊,你们是亲兄弟吗?” 苏盛摇摇头,“表兄弟。” 阿赫看着他们并不相像的面容,脱口而出:“不太像啊。” 苏辞在他旁边,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小紫毛正好看见,立马吹了个口哨,对着苏盛挤眉弄眼,“呀。苏神,我懂我懂!哥哥弟弟嘛!” 任明秀抓住他的袖口,把他硬生生拉到自己身后,压低声音,“你喜欢这样啊,今晚试试?” 小紫毛立刻打了个冷颤,乖巧地不说话了。 阿赫:“……” 令人头秃。 后面签约的事情就很顺利,苏辞硬生生r让苏盛改变了主意,终于同意加入荣华战队。 解决了这一桩大事,阿赫对荣华战队以后的前途充满信心,为了庆祝,他决定自掏腰包,请大家吃一顿饭。 也算是迎接苏盛的加入吧。 大半夜的,也没其他东西吃,几个人去了夜市的大排档烧烤撸串,点了啤酒,正式的自我介绍,认识对方。 苏盛将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又冰又辣,刺激着食道。 “我叫苏盛。” 小紫毛翻来覆去念了两遍他的名字,笑嘻嘻地说:“大家以后都是一个战队的了,别这么生疏,以后我们就喊你盛哥!盛哥盛哥……” 他觉得越叫越顺口,满意地笑道:“我叫卫梓,叫我小梓就行。我是队里的医疗兵,只要有我在,绝对能奶你到carry全场!” 任明秀轻飘飘的瞥了他一眼。 卫梓后背一凉,连忙道:“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盛哥以后你还是叫我全名吧,显得有威严!” 他叹息,苦着脸:“秀秀要是不高兴,我就惨了。” 任明秀轻轻哼了一声,转而对苏盛微笑道:“你好,我叫任明秀。是队里的前锋,负责先行探路。” 苏盛点头。 苏辞看了看卫梓,又看了看任明秀,碰了碰苏盛的胳膊,偷偷凑到他耳边小声说:“哥哥,你有没有觉得,他们两个好像很……亲近?” 热息吹在他的耳垂上,有些痒,苏盛长睫轻颤,随口道:“没觉得。” 苏辞耸耸肩。 几人一直吃到天光将亮,酒足饭饱,阿赫打了个酒嗝,对苏盛说:“除了卫梓和小秀,还有两个队员没来,等正式见面的时候,在介绍给你们认识。” 苏盛目光都没抬,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全部心思都在眼前的食物上。 阿赫也不在意,自顾自地继续说:“为了避免别人有意见,签约费目前和大家都是一样的。等苏神你带大家出了成绩,我们再商量涨工资的事情。” 苏盛对这些并不在乎,反正包吃包住就行。 但他还是在百忙之中,分出了一点空暇说了一句:“赫哥,以后工资卡直接给苏辞就行。” 卫梓也醉醺醺地嚷:“对!我的,我的工资卡也是在秀秀那里,嘿嘿嘿!” 任明秀往他嘴里塞了一串豆腐。 阿赫:“……好。”把这突如其来的心塞是怎么回事。 第128章 弟弟他弱小可怜又无助22 吃饱喝足之后,大家都有些醉了。阿赫去结账的时候,才发现,这顿烧烤竟然吃了一千多! 他回头看着堆积如山的竹签,还是有些觉得不可思议。 “赫哥!”卫梓喊,“走了!” 他们在路边拦了两辆车,打车回训练基地。 苏盛和苏辞此次也算是荣华战队的人了,自然是不可能再住那个破旧的地下室,以后可以住在基地的宿舍里。 阿赫心情很好,喝得也有点猛,有些上头。 苏辞问他:“赫哥,我和哥哥住在哪里啊?” 阿赫揉了揉眼,指了间单人宿舍就回自己房间了。 苏盛喝的也不少,苏辞艰难地架着他的胳膊,一路磕磕碰碰地到了房里。 终于把苏盛丢在了床上,苏辞狠狠呼出一口气。 圆圆(突然出现):“我有一个不成熟的小小建议,嘻嘻嘻。” 苏辞:“嗯?” 圆圆:“就是,嘻嘻嘻,酒后乱那啥,生米煮成那啥,先上车后补票!” 苏辞:“圆你笑得太猥琐了,收敛一点。” 他的目光重又落在了少年的脸上。 苏盛闭着眼,睫毛在眼睑处垂下一小片阴影,薄唇微抿着,头发柔顺地垂着,睡着的时候不像平常似的冷淡,反而流露出几分乖顺。 真好看啊。 苏·颜狗·辞一饱口福之后,把苏盛往床里面推了推,规规矩矩地躺在他身边。 他是不可能打地铺的,只能勉强委屈自己和这个酒鬼一起躺一晚了。 鼻尖萦绕着若有似无的酒气,苏辞义正辞严地对圆圆说:“他喝醉了,我不能趁人之危。” 圆圆:“……” 白白你变了啊!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你凑表脸的功力呢? 苏辞心中叹息。 其实不是他不想主动,是他太了解苏盛这个狗男人的性格了。 他和方辰,和谢陌笙不一样。 如果自己今天要是把他睡了,明天苏盛怕是要玩失踪,到时候任务估计也完不成。 还不如慢慢来,学姜太公钓鱼,等着他上钩。 哼,像这么复杂又高深的手段,蠢系统是不会懂的。 …… …… 第二天早上,七点多,苏盛就头疼德不行醒过来。 他眯着眼,好半天才适应了光线,睁开眼。 一张如雪团子般的可爱面容,立时映入眼帘。 苏辞的头发凌乱地散在脸侧,但在苏盛的眼里,就宛如蛋糕周围裹着的一圈黑色巧克力,将美味可口的甜蜜;都包裹在其中。 好饿。 苏盛舔了舔唇角,紧紧看着苏辞熟睡的脸。 他看起来好好吃啊,如果,偷偷地舔一口,苏辞也不会发现的吧。 只是舔一口而已。 心里的欲望蠢蠢欲动,苏盛支起半边身子,莫名地心跳如鼓,薄唇轻启,就在他俯身,准备咬上苏辞的脸颊的时候—— 房门被人猛地推开,来人大大咧咧地喊着:“盛哥,早上好呀!一起去吃东西吗……”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双眼发光的卫梓被任明秀一把拉了出去。 房门又被“砰”的一声合上。 “对不起我们什么也没看见。”任明秀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第129章 弟弟他弱小可怜又无助23 苏辞被他们的动作给吵醒,揉着眼睛看着面无表情的苏盛,“哥哥,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苏盛面色如常地下床,心里默默地决定下次一定要把门给锁了。 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低气压,几乎要将心情不好,闲人勿扰几个字写在了脸上。 苏辞一脸的莫名其妙,悄悄问圆圆:“苏盛怎么了?这一大早抽的什么风?” 但是,愚蠢的系统什么也没有看见。 …… …… 等他们洗漱好的时候,阿赫已经给大家订了外卖。 他拿着手机,看着昨天付的一千多块钱烧烤费,还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苏辞在他身后,垫着脚拍了怕阿赫的肩膀,特意提醒阿赫,苏盛的食量很大,起码要点五人份的才够他吃。 “赫哥,虽然现在在我哥哥的身上的开销稍微有那么一点大,但是相信我,以后一定会回本的!” 卫梓从他们身后走过,摸了摸鼻子,“你这一声声哥哥叫得我心里也痒痒的。” 他冲着苏辞做了个鬼脸,嬉笑道:“小辞,不然你也叫我一声哥呗,反正我也比你大。” 苏辞还没说话,那边苏盛就递过来了一个凉凉的眼刀。 卫梓后背一凉,立马岔开话题:“哎呀今天天气真好,盛哥您今天真帅!” 心里暗暗腹诽,苏神其实也是个占有欲的狗男人啊。 在他眼里,苏盛和苏辞的关系,应该就和他和秀秀是一样的。 哥哥弟弟什么的,小年轻的情趣嘛,他都懂。 他可没见哪家兄弟大清早的玩亲亲,要不是秀秀把他拉走得太及时,他还准备兴致勃勃地观摩一下呢。 苏辞觉得卫梓看他的眼神很奇怪,看得他心里有点发毛,越过他走到了苏盛身边待着。 如今荣华战队签下了苏盛,阿赫心里高兴得不得了,刚刚的心痛瞬间烟消云散,笑着摆摆手,“没事没事,苏盛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咱们荣华好歹也是个老牌战队,饭钱还是能够出得起的!” 闻言,苏盛微微抬起头,连带着积压的冷气也散了不少。 苏辞欲言又止,心里叹息,希望等一会儿赫哥还能保持这么灿烂的笑容。 直到早餐之后,众人才真正体会到了苏盛到底有多能吃。 阿赫不由自主地扯了一张纸巾,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笑容有些僵硬,近乎痴呆:“苏神,不止游戏很强,食欲也远胜常人啊。” 苏辞被这一顿尬夸差点逗笑,支着头去看全身心投入到食物世界的苏盛,心底不禁升起一抹幽怨。 在吃东西的时候,苏盛的眼里完全没有其他人的存在。当然,也包括他。 他这么貌美如花,善解人意的小可爱,居然败给了一堆食物。 圆圆啧啧啧了两声,“脸在这里,我帮你捡起来了。” 苏辞低低哼了一声。 没想到苏盛却停下了动作,转头看向他,“不舒服?” “嗯?”苏辞一愣。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有些开心起来,像是心里炸起了好多好多小烟花。 第130章 弟弟他弱小可怜又无助24 苏辞不由得意洋洋地炫耀:“圆圆看见没,狗男人居然关心我了,他心里肯定也对我的美貌图谋不轨。” 圆圆:“?” 感情这么复杂的东西,蠢系统是不会懂的。 苏辞向苏盛甜甜一笑:“只要看着哥哥,就什么不舒服也没有了。” 圆圆:“…口区。” 苏盛剑眉轻拧,他蓦地靠近。 纤长的手指落在了苏辞的额头上,苏盛诧异地自言自语,“也没发烧啊,怎么净说胡话。” 苏辞:“……” 某系统发出了无情嘲笑:“啊哈哈哈哈哈!” —— 吃过早饭后,众人稍作调整,就准备开始今天的训练。 任明秀坐在机位上,看了一眼阿赫,犹疑地道:“赫哥,昨天陈队跑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 阿赫叹了口气,语气里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又不是小孩子了,还来离家出走这一套。” 很久以前,他对陈唐是抱有很大的期望的,甚至不吝于对现在的苏盛。 那时候,陈唐还是个初露锋芒的电竞新人,但他一点不想隐藏自己的光芒。 他那么骄傲,眼里的野心一览无遗。 有人劝过陈唐,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样的道理,他不是不懂,他只是不屑于懂。 陈唐对自己太自信,或者说,太自负。 阿赫还记得,当时签下陈唐的时候,他也是如今苏盛这般大的年纪,说话永远微微仰着脖颈。 目中无人,大概就是所有人对陈唐的第一印象。 这么多年,陈唐也没有一点长进。他的眼里仍然只有自己,根本不将整个战队放在首位, 不然,也就不会不顾荣华的危机,和别的战队起了冲突。 期望慢慢的转变成了失望,阿赫已然对陈唐感到灰心。 “爱回来不回来,”阿赫像是发了狠,语气加重,“我们开始训练,不管他。” “从今天起,苏盛就是荣华战队的新队长了,大家先上机子匹配一把找找感觉。” 虽然苏盛的技术有目共睹,但他毕竟是刚来,和众人还没有打过团队模式,不知道在pvp中表现得怎么样。 想要调节整个团队,打出最好的配合,远远比一场个人秀要难得多。 阿赫既紧张又期待,希望苏盛能够带给他同样的惊艳表现。 【王域】的团队模式里,每队共五人,一共二十支队伍。 其中包含一个医疗兵,一个前锋,一个狙击手,一个观察手,还有需要时刻纵观全局,做出决策的队长。 类似单人模式,但又有一点不同。 所有的人物最开始会降生在一座城池中,城池最中央有一座高九层的塔,玩家需要登上第九层塔,并击败其他所有玩家,才能取得最后胜利。 在大家开机做准备的时候,阿赫顺势给苏盛介绍队员。 “卫梓,医疗兵,游戏id【wz】。” “任明秀,前锋,游戏id【ming】。” “沈零,观察手,游戏id【zero】。” “小狮,狙击手,游戏id【lion】。” 加上最新加入的苏盛,便是崭新的荣华战队。 第131章 弟弟他弱小可怜又无助25 “卫梓,医疗兵,游戏id【wz】。” “任明秀,前锋,游戏id【ming】。” “沈零,观察手,游戏id【zero】。” “小狮,狙击手,游戏id【lion】。” 加上最新加入的苏盛,便是崭新的荣华战队。 游戏开始。 所有人立刻都将注意力放在了游戏里,包括平时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卫梓,现在也是一脸认真地盯着屏幕。 阿赫抱着手臂,欣慰的看着这群意气风发的少年们,在属于他们的战场尽情厮杀。 为了自己,也为了整个战队的荣耀,拼尽全力。 苏盛的话不多,但往往说的每一句话都至关重要。 “明秀上去探路,从右边走,左边可能有人埋伏。” “卫梓跟紧他,时刻注意为明秀补血。” “沈零注意周围情况,特别是后面,我们现在所处的地形不太好,小心被人包围。” “小狮继续伏击,找好位置,别轻易暴露。” 他们的速度很快,不过几分钟时间,已经接近了中央的九层塔。 从一楼打上第九楼,也没耽搁多少时间。 有苏盛的指挥之后,就像是一盘散沙终于凝聚在了一起,成了坚不可挡的磐石。 沈零和卫梓没能坚持到最后,被人一换一淘汰。 他们索性就丢下了自己的机子,转而走到苏盛的身后,紧紧盯着剩下几人的一举一动。 随着此起彼伏的枪响声,最终,巨大的【youarewin】字样出现在五人面前。 训练室里久久陷入了沉默。 已经有人悄悄红了眼眶,抽了抽鼻子。 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畅快淋漓地打赢一局了,这个时候,好像又回到了几年前,他们怀着满腔豪气刚刚进入荣华的时候。 少年们如同长剑,一旦出鞘,便无法避其光芒。 本来都是在各个位置上极其出色的人才,本以为会变成一支所向无敌的王牌战队,没想到天不遂人愿,相差甚远。 陈唐从不会分配他们应该在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他只在乎自己是否表现得最好。 若不是阿赫对他们不薄,他们对荣华也有深厚的感情,早就各自单飞了。 苏盛的出现,终于让荣华战队看见了重回往日辉煌的希望。 卫梓蹭的一下跳了起来,哈哈大笑:“老子好久没有打的这么爽快过了!” 他看向苏盛,“盛哥,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哥了!我亲哥!” 苏辞撇了撇嘴,小声嘟囔:“明明是我哥哥。” 他的声音很小,但还是被苏盛听见了。 苏盛勾了勾唇,恍惚间目光也温柔了一点。 “有了盛哥带领,我相信,这次常规赛,我们一定能拿回冠军!”卫梓还在激动着,“让那些瞧不起我们的人都好好看看,我们荣华战队是怎么一飞冲天的!” 阿赫哑然失笑,“你也想得太远了,现在不过赢了一局训练,你就得意忘形成这个样子。” 他的语气突然沉重了一些,“记住,骄兵必败!” 他知道卫梓是好心,也知道这群少年们的内心有多激动,同样的,他也非常地激动。 但他仍然要保持冷静,并且向他们泼一盆冷水。 第132章 弟弟他弱小可怜又无助26 只有经历过失败的人,才会深深懂得胜利来得有多么来之不易。 阿赫见大家的情绪似乎平静了些,语气便又欢快了点:“这样好了,既然大家都这么有信心,不如干脆立个军令状。谁要是在这次常规赛上拖后腿了,就罚他包了大家的饭钱!” 卫梓惨叫一声,“咦,赫哥,你这不是针对我吗?” “谁不知道,每次都是我最先死掉的!” 阿赫白他一眼,“那你就不能争气一点吗?” 卫梓委屈:“别人一开始就先盯着医疗兵打,前有狼后有虎,我有什么办法?” 阿赫:“我不听,这是你的问题,你要负责解决。” 卫梓:“?” 听着两个人的拌嘴,其他人都笑作一团。 训练室里的气氛,一时温暖而和睦。 苏盛看着这样的景象,也不由心里一暖。 很多年前,他也憧憬着这样的生活。 后来变故丛生。 苏盛从没想过,他还能有试视线这份梦想的机会。 他不由看向苏辞,正巧苏辞也抬起眼,和他对视。 少年的脸上,是他惯常的微笑,唇边漾出浅浅的梨涡,甜蜜而又诱人。 苏盛亦勾起了唇角。 他双眸明亮,怀揣着的,是对未来,对生活的期待。 休息了一会儿,大家又继续进行训练。 在一次又一次的练习中,苏盛和卫梓几人配合得越来越好,整个团队也越来越有默契。 临近晚饭时间,陈唐带着一身酒气推开了训练室的门。 “赫哥!”他大声嚷着,“我回来了,大家准备一下,上机匹配……” 陈唐的话忽然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坐在自己位置上的少年。 苏盛转过来,下巴微抬,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好想他才是那个无关紧要的人。 陈唐咬了咬牙,心里恨极。 不过是一时不慎,输给了这个臭小子一次,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把他从队长位置拉了下来。 陈唐捏着拳头,三步并作两步,就要去打上苏盛的脸。 他要让这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知道,究竟什么位置才是他应该坐的。 苏盛轻哼一声,活动了一下刚刚放在键盘上的手。 苏辞也跟着有点紧张地注意着陈唐的动作。 他倒不是怕苏盛会被打,就苏盛那个武力值,陈唐根本不够看的。 苏辞只是担心,刚刚才签约了战队,现在就闹出了大人的事情,是不是不太好,说不准以后还会变成苏盛成功路上的黑历史。 他的哥哥可不能留下一点黑点。 好在,最后陈唐的拳头还是被阿赫拦住了,避免了一场斗殴。 阿赫冷着脸,拿出了自己身为长者的气势:“陈唐,你在闹什么?” 他皱了皱眉,“你闻闻你身上,多浓的酒味。队里有规定,不准醉酒参加训练,不准无故缺勤,这些话,你都当做耳旁风吗?” 陈唐一拳打在桌子上,嘴硬的道:“我也没有喝多少。” “哎哟,”卫梓脚下一滑,座椅滑到了陈唐身旁,他捏着鼻子,笑嘻嘻地说,“喝的是玉山纯啤吧?陈队,不喝个七八瓶,出不了这味道。” 第133章 弟弟他弱小可怜又无助27 “卫梓!”陈唐目光变冷,“你是不是找死?” 卫梓脸色一变,刚想起身,椅子被任明秀从身后拖走。 连着话少的小狮和沈零,都不由看向了陈唐。 他们都知道,陈唐喝酒喝多了,脾气会变得很不好,甚至还会动手打人。 他们几个都是挨过打的,之前因为陈唐是是队长,又是队里目前实力最好的人,大家都忍着他。 不过,如今来了苏盛,事情就都变得不一样了。 沈零沉稳地开口:“陈队,你先别急,听我们和你慢慢好吗?” “有什么好说的?”陈唐十分不耐的拍了拍桌子。 他环视了几人一圈,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就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了是吧?” “现在不需要我了,就想一脚把我踢开,还要惺惺作态,恶不恶心?” 沈零几人纷纷蹙眉。 陈唐说话还是那么难听。 “陈队,”小狮也跟着出声,“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目前陈队你确实不能打常规赛了。” 他说:“可是我们战队必须要参加啊。” “陈队,荣华是所有人的荣华,不是你一个人的荣华。” 陈唐呼吸一窒。 苏辞抬眸,询问的看向苏盛。 苏盛摇了摇头。 这是荣华之前遗留下的问题,于情于理,都不应该由他们两个新人插手。 阿赫叹了口气,“陈唐,我知道你很不满意,也很不甘心。但是事情已成定局,我想,你也应该为战队考虑一下吧。这一年,你可以当后勤,或者候补,还可以继续参与大家的训练……” 阿赫的话还没说完,陈唐就怒声打断:“后勤?候补?” “我辛辛苦苦这么几年,就换来这样的结局?怎么,现在看我不能打比赛了,就把我当成累赘了?我不服!” 陈唐额头青筋鼓起,“那个什么苏盛,他才几岁?不提这个,他有我对战队熟悉吗?” 他伸出手指着每一个人,“这些是我的队员,我和他们朝夕相处四年,我知道他们每个人的优点和缺点!苏盛呢?苏盛知道吗?” 他整个人好像一只走到绝境的困兽,企图做最后的挣扎。 “陈唐,”阿赫的眼神有些疲倦,“那你让我们怎么办?你被禁赛了,就要拖着整个战队一起喝西北风吗?” 阿赫觉得,他对陈唐已经很宽容了。让他做候补,和大家一起训练,工资照旧。这样的待遇,在所有战队里,不可能再找得出第二家。 一年以后,陈唐仍然会是战队的主力。等禁赛令结束之后,他依然还是那个游戏天才,队里的王牌。 对陈唐,阿赫自认已经仁尽义至。 可是陈唐仍然不领情。 他已经钻进了牛角尖,怎么拉也拉不回来。 他不能打比赛,也要让荣华跟着一起下地狱。 “那又怎么样?让苏盛来就可以带大家赢了吗?”陈唐嘶吼着,指着卫梓几个人,大声喊着,“这些是我的队员!苏盛绝对没有我了解他们,你们不能把我从战队踢出去!” 第134章 弟弟他弱小可怜又无助28 “卫梓,医疗兵,需要靠别人的保护才能活到最后,但对时局把握最好!” “任明秀,前锋,处事果断,负责在前面探路!” “沈零,观察手,听力特别好,细心如尘,只要他在,就能发现很多地方隐藏的敌人!” “小狮,狙击手,压枪很稳,枪法甚至比我还好!” 陈唐紧咬下唇。“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比我能更了解他们?” 阿赫沉默。 忽的,任明秀推了推眼镜,冷声问道:“那么陈队,既然你这么了解我们,为什么我们会一路输到现在?” 输了冠军,输了声誉,输了广告商和投资方。 输到了岌岌可危,将要解散的地步。 陈唐的脸霎时变得雪白。 卫梓忽然一把甩开了任明秀的手,冷笑着冲陈唐喊:“为什么?不就是怕我们抢了你风头了吗?” 陈唐脸色铁青:“卫梓你别胡说!” “我胡说?”卫梓眼圈通红,“究竟是我胡说,还是陈队你见不得我战队好,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有数!” “很早以前,我就有点质疑你的打法,后来几次比赛里就发现了,每次到关键时刻秀秀他们要上的时候,你就让他们按兵不动,错失了最好的机会,反而被人反杀。” “到这时候,就成了一场你的个人秀表演。别人只会觉得荣华战队的其他人都是什么垃圾,早早地就被淘汰。” “大家的注意力就全部放在了陈队你身上,”卫梓大吼,“陈唐,你享受着那些目光的时候,有没有想过,那是用什么来换的!” “荣华战队的队长,你还真当自己就该拥有独一无二的荣华了?!” …… …… 门外。 苏盛和苏辞并肩站着。 训练室的门并不隔音,他们就里面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苏盛冷冷的道:“真是人渣。” 苏辞深以为然地跟着点头。 明明手握着许多人梦寐以求,甚至求而不得的东西,却毫不珍惜。 在苏盛眼里,陈唐这样的行为,明显背离了电子竞技的精神。 他斜靠着墙,活动着手腕,“如陈唐真的留了下来,我不介意教他应该怎么好好做个人。” 苏辞察觉到他的心情不是很好,直觉在这个时候应该说点好听的话来哄他。 但是他的情绪刚刚有所波动,眼泪就掉了下来。 苏辞心里冷漠脸:“圆圆,老子现在一点也不想哭。” 圆圆幸灾乐祸:“白白啊,这是人设,莫得办法。” 又废又蠢的系统。 苏辞只能边小声呜咽着,边拉过苏盛的一只手,“哥哥不要难过。” 苏盛居高临下地睨他一眼,抬起手揉了揉他的脸蛋,把眼泪擦干。 “哭什么?”他问、 苏辞回答:“忍不住。” 苏盛轻轻笑了起来,“忍不住也要忍,免得等会儿他们出来,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 他嘴上这么说,声音却难得地很温柔,宛如炎炎夏日里蓦地掠过一缕凉风,吹得人身心舒畅。 苏辞透过朦胧的泪眼,看见苏盛眉眼间的笑意,微愣,眼里的泪珠更忍不住了。 第135章 弟弟他弱小可怜又无助29 训练室里突然爆发一声巨响。 阿赫愤怒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你滚!滚出这道门就再也别回来!” 片刻后,陈唐颇狼狈地从训练室跑出来。 看见苏盛和苏辞,他冷声道:“你别得意,走着瞧!” 说完,就再次离开。 苏盛和苏辞走到门外,就见卫梓的脸上肿了一块,可怜巴巴的样子,扯了扯任明秀的袖子:“秀秀,好疼。” “还不是你活该,现在知道疼了,刚才那么冲动干什么?你不知道你打不过陈唐?”任明秀眼里藏着心疼,却还是冷着脸道。 卫梓委屈:“但是陈唐实在太过分了。不打他我心里憋屈得慌!” 阿赫最后才走出训练室。 他点了根烟,对苏盛勉强扯了扯嘴角:“让你们看笑话了。” 和陈唐闹掰,实在不是他想看见的局面。 靠着栏杆,阿赫抬头看着远方连绵不绝的山脉,忽然心里生出了几分苍凉。 苏盛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卫梓他们都是我的队员,我是荣华的队长,荣华战队的事,不用避讳我。” 阿赫猛抽了口烟,重重点头。 看着少年清俊的面容,心里的悲戚忽然一下都散开了。日子总是要过的,既然陈唐选择了离开,那就随他去。 以后,新的荣华战队,一定会熠熠生辉! 阿赫索性宣布今天休息,从明天开始,再一起训练,加强强度。 卫梓现在一腔热血,恨不得明天就上常规赛,然后是全国赛,国际赛,嚷嚷着不想休息。 阿赫哭笑不得,还是任明秀和卫梓说了什么,他才乖乖地回了宿舍。 瞧见苏盛和苏辞准备回同一间宿舍时,阿赫不好意思地拍了拍额头:“哎呀,瞧我这个记性,居然忘记给你们两兄弟分房睡了。” 两兄弟心里同时咯噔一声。 苏盛默了默,才说:“都听赫哥的安排。” 苏辞蹭了光,以后就算是战队的后勤人员了。 本来训练的地方是不应该有其他人的,但这是苏盛提出的要求,其他人也没意见,阿赫自然是爽快地答应了。 阿赫把苏辞安排在了苏盛旁边的房间。 知道两人都没有手机之后,阿赫还为两人买了新手机,说是提前从工资里扣。 夜里,苏辞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他摸了摸手机,最后还是给苏盛发过去信息。 “哥哥,这是我们第一次不在一起睡吧?” 屏幕闪了闪,苏盛回复的很快,只有一个字——“嗯。” 好冷淡。苏辞不满的撅起了唇,不够很快又打起精神,继续问。 “哥哥,你睡得着吗?” 不等苏盛的回应,苏辞又啪啪啪在键盘上敲下:“反正我睡不着,我可想念哥哥温暖的怀里了……” 圆圆:“恶心心,口区。” 苏辞哼了一声,“雨女无瓜。” 另一头,黑暗中,苏盛看着手机上的信息,眼里光华流转。 最后轻轻扯动嘴角,他指尖在屏幕划过。 “快睡,明天还要早起。” 圆圆道:“看起来苏盛不是很想理你啊白白。” 苏辞关了手机,闭上眼。心道愚蠢的系统,果然是看不出来狗男人这是害羞了。 第136章 弟弟他弱小可怜又无助30 一晃数月。 常规赛当天。 大清早,阿赫就敲响了苏盛几人的门,笑眯眯地说:“大家快点准备好,马上就要坐车去竞赛场了。” 苏辞提前收拾好,拿着手机守在苏盛的门外。 咔擦! 苏盛刚刚开门,就见白光一亮,他被刺得不由眯了下眼睛。 透过指缝间,看到苏辞笑的像只得逞的小狐狸。 苏辞打量着手中的照片,微笑道:“哥哥今天可真帅帅。” 手机里的少年穿着战队的队服,身量颀长,薄唇微抿,墨黑的瞳里似乎浸了几丝细微的晨光。 触及到闪光灯时,他双眸微微眯起,看起来清冷又迷人。 …… …… 赛场在y市的一个大型会场。 阿赫租了个面包车,拉着一行人过去。 会场内有一百台机子,围成一个巨大的圆。 每五台电脑的两旁都用玻璃隔开。 四周围阶梯上是各个战队的粉丝观众,很多人举着手机拍照呐喊着。 最中央,有个高高吊起的led光屏,随着每个战队入场,光屏上会出现他们的名字,同时游戏解说会开始重点介绍他们。 苏盛带着卫梓任明秀四人走进会场,这种时候,苏辞和阿赫只能在后台等待。 但是后台什么情况都看不到,苏辞便悄悄拿了一份工作人员的证件,在台下找了个位置坐着。 当然,这个位置并不普通。 起码可以让苏盛一眼就看到他。 圆圆不禁吐槽:“我的宿主真是个心机boy。” 苏辞才不管。 在未来,他还要陪苏盛度过每一场比赛。 苏辞坐下,傲娇地抬起下巴:“苏盛就算是个守三规五常的和尚,我都要让他还俗。” 圆圆能说什么呢,只能喊:“白白牛皮!” 解说看到荣华战队这一帮人,嘴角不禁扬起一个不屑的笑:“现在入场的是我们的荣华战队,是一个老战队了,不知道这次他们能不能继续维持连败……” 观众席上顿时一片笑声。 “咦?上次那个比赛打人的队长好像被换下去了,替补队长位的人,看起来是个很年轻的少年。” “年轻可能代表有更高的天赋,但也代表游戏经验少,看来,荣华战队可能又要多一处败笔了……” 苏盛等人充耳未闻,直接走到他们的位置上。 苏盛神色淡定的戴上耳机,登上自己的账号。 卫梓任明秀四人也目光冷静,各自试着鼠标键盘。 解说似乎对苏盛十分好奇,让人把镜头落在苏盛的屏幕上。 很快,会场中央的互动光屏,就出现了苏盛的屏幕。 【su】 解说目光一凝:“su,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 其他战队的粉丝正在平台直播。 就在此时,无数平台用户蜂拥而至。 【这么年轻的队长,什么鬼啊……】 【那个少年,好像是前段时间火了几天的吃播主播吧?原来真来打电竞了,还去了个破战队……】 【这么想火的吗?打电竞靠的可不是颜值!真的吃相难看!!】 【荣华战队,看来马上就要完蛋了!】 第137章 弟弟他弱小可怜又无助31 弹幕上全是一片的嘲讽,没有人看好这个屡战连败的老战队,特别是看见陈唐走了之后,来了个不知名的毛头小子当队长。 然而,屏幕上忽然有一条弹幕划过,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力。 【天呐!难道就没有人注意到荣华战队的新队长的游戏id吗?su!是几年前惊鸿一瞥的s神啊!】 王域的id名字都是不能重复的,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独一无二的名字。 也就说明,苏盛就是那个如昙花一现的su大神。 在这条弹幕之后,又连着有几条相似的内容。 【我我我!我也发现了,当时我还是su的铁粉呢,可惜他没有搞个直播,不然我肯定天天守着手机!su的操作实在是太帅了!】 越来越多的人,被这几句弹幕唤醒记忆,渐渐地,屏幕上不再是对苏盛的冷嘲热讽,而是怀疑和钦慕的话语。 su神的名字,整整齐齐地掩盖了整片屏幕。 那些多年前的老玩家,一个接一个地出现,纷纷夸赞苏盛当初给他们留下的深刻印象。 然而还是有人质疑,只是个游戏账号而已,也不一定就是苏盛的号。 他那么年轻的年纪,四年前也就是十三四的样子吧,实在让人难以想象在那个年纪就能把他们这些老玩家吊打。 无论是夸赞,还是质疑,苏盛都一无所知。 他登上账号,抬起头,就看见了一摸熟悉的影子。 苏辞就坐在台下不远处,看见他抬头,还冲着他招了招手。 他秀气的脸庞被赛场的光线打上了一层朦胧的柔光,看起来乖顺得不行。 苏盛心里突然想,其实苏辞平时不哭的时候,还挺可爱的嘛。 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他瞧见苏辞的嘴动了动,似乎是再和他说什么。 赛场人生鼎沸,熙熙攘攘,苏辞的声音自然是传不进他的耳里。 但是,隔着人山人海,苏盛从他的口型辨认出了少年的话 ——“哥哥,加油!” 好像耳侧就是少年带笑的声音。 苏盛长睫眨了眨,心里骤然涌起很多莫名的情绪。 能实现梦想的欣喜,历遍山河后久违的安定,还有,从始至终,有人陪伴的温情。 苏辞。 他在心底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又皱了皱眉,似乎觉得这样显得略微生疏。 苏盛犹疑着,语带试探地轻声出口:“……阿辞?” 好像一下子就把关系拉进了许多。 苏盛满意地抿了抿唇,这才将注意力重新又投入眼前的电脑。 随着匹配开始,在场的所有战队立刻专注地投入到紧张刺激的游戏中。 台下,苏辞摸了摸脸颊,“圆圆,我刚刚的角度怎么样?表情管理是不是满分?” 圆圆当然十分配合地吹彩虹屁:“那是必须的!这么多人,找不出一个能和你比肩的。” 苏辞心满意足。 他抬眸,欣赏着少年的侧脸。 他打游戏的时候,平常慵懒的眉目,会轻轻地皱起来,眼神执着而又认真。 他有条不紊地发布着一条又一条的指令,通过耳机传入了卫梓和任明秀几人的耳里。 第138章 弟弟他弱小可怜又无助32 “像平时一样,大家放松,但不要掉以轻心。” “卫梓,你就时刻跟下着明秀,注意他的血量。” “沈零和小狮注意观察四周,不要被人钻了空子。” “现在大家应该都会在边缘地带,我们往中间一些的地方走。” 苏盛冷静从容,屏幕的荧光也映亮他清俊的容貌。他仿佛古时运筹帷幄的将军,带领着忠心耿耿的士兵,在他的土地上开拓疆土,征战天下。 荣华战队一扫以前的颓势,以这种稳健而又迅速的战术,碾压了好几个其他战队的人,成功进入前十。 解说看到这样的结果,声音也不由提高,随着战斗进行得越发激烈,他的语速也越来越快:“大家看到了,现在是荣华战队的前锋【ming】准备探路,身后跟着的是奶爸【wz】。通过大屏幕可以看见,他们的前方有四个缙云战队的人,但这些荣华战队的人并不知道,那么这场2v4的结果会是怎么样的?让我们拭目以待。” 激烈的枪声响起。 解说惊讶地道:“我的天啊,【ming】一个人瞬间击败三人!但是自己也被缙云战队最后一人打掉了四分之三的血,这场争斗究竟谁能笑到最后,情势还有些不太明了。” 秀秀绝不能死! 卫梓紧咬下颔,紧张的汗水从额头滑落,他却已经没有心思去管,全副心思扑在了游戏上。 千钧一发之际,卫梓的极限走位操作在这一刻爆发。 解说看到这一幕,激动地拍了拍桌子:“各位,关键时刻,【wz】给了【ming】续命一奶!荣华的前锋没有倒下!” “【su】紧随其后,迅速干掉了缙云战队最后一人。很遗憾,缙云战队,淘汰!” “观察手【zero】和狙击手【lion】的配合简直天衣无缝,不过瞬间,就发现并解决了几名想要偷袭的玩家。又是一枪,漂亮!【lion】的操作十分具有观赏性,我一直认为他能在当今王域的所有职业选手里,排进前十。” “如果不是这些年都沉寂在荣华战队,【lion】应该早就大放光芒了。当然,现在换了队长,重新出发的荣华战队也给大家带来了不一样的惊喜!比如现在,我们能够看到荣华战队里的每个人,都是全力以赴,都是光芒万丈!” 是的,每一个人。 在以前的比赛里,卫梓任明秀几人通常都被早早淘汰,赛场上只剩下陈唐一个人。 所有人的光芒都被陈唐一个人独揽。 而现在是不同的,每个人的表现都被认真地尊敬着。 这些很早前就意难平的少年们,终于可以畅快肆意地发挥出自己最好的实力。 伴随着巨大的【youarewinner】标识在电脑上亮起,曾经在众人眼里一蹶不振的荣华战队,终于以所向披靡的姿态,赢到了常规赛的冠军,赢到了国际赛的门票。 同时,也为自己赢回了原本的荣光。 第139章 弟弟他弱小可怜又无助33 全场寂静了一秒,随后爆发了热烈的掌声和欢呼。 镜头缓缓落到了苏盛的脸上,他摘下耳机,神色一如之前淡定。 苏辞坐在下面,跟着使劲鼓掌,眼泪又难以抑制地在眼眶打转。 “我真的不是很想哭,这样会让我感觉自己是个只会哭唧唧的废物。”苏辞心里郁闷。 圆圆心道您可不就是吗,但还是本着神道主义的关怀,安慰他:“白白,虽然你只会哭,但是苏盛也不嫌弃你啊,你还是很有用的嘛。” 苏辞:“……” 台上。 荣华战队的人要在万众瞩目之下,去领奖台上领奖拍照。 苏盛作为队长还要说一些获奖感言,他才随口说了两句,目光一扫台下,忽的神色一变。 苏辞不见了。 苏盛立马结束了讲话,不顾解说和主持人的挽留,毅然决然地下台,走到后台寻找苏辞的身影。 找不到,每个地方都找不到。 阿赫对他说:“刚刚小辞好像出去了。” 苏盛的眉头狠狠地拧在了一起。 他心里生起无边的焦虑,还有难言的恐惧感。 在这一刻,苏盛甚至不害怕从此失去食物,他只害怕,那个一直陪伴着他的人,永远找不到了。 苏盛动了动唇,刚准备往外边跑,就见苏辞推开门走进来。 少年的眼角还挂着泪花,他扬起一个秀美的笑容,对苏盛道:“哥哥,恭喜你。” 他的手上捧着一桶炸鸡,“我特意打听过,这家的炸鸡最好吃了。” “我要把最好的东西,送给最好的哥哥。” 苏盛的心尖一颤。 他的眼里第一次没了食物,而是紧紧盯着苏辞,好像要将他生剥下肚似的。 那眼神看得苏辞两腿发软,该不会这个狗男人还在想打他的主意吧?炸鸡都不想吃? 苏辞很奇怪,难道他能有炸鸡好吃吗? 圆圆:“总觉得我的宿主智商下降了。人家是想“吃”你,但不是那个吃。” 它感叹,唉宿主太蠢了怎么办。 苏盛将炸鸡桶接过,一把丢给了阿赫,转而牵住苏辞的手,向着安全通道走去。 苏辞有些懵,但乖巧地任由他牵住,只是有一点依依不舍地最后看了一眼 炸鸡桶,“哥哥,挺贵的呢,真的不带走吗?” “冠军有奖金,不差那一点钱。”苏盛头也不回地道。 苏辞:……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 想念勤俭持家苏盛的第一天。 “唉……苏神就是够任性,”阿赫头疼地揉了揉额心,问了问炸鸡桶的味道,“好像确实挺香的。” 他恰了两块鸡肉,嘎嘣脆,真的很好吃。 美食加上胜利的喜悦,瞬间让阿赫的心情变得十分美滋滋。 他擦了擦手,整理衣服,意气风发地走出后台,准备迎接记者们的访问。 常规赛的冠军竟然会是爆冷的荣华战队,这种逆风翻盘的感觉实在是太tmd爽了! 阿赫整个人轻飘飘的,笑容满面地回答着记者的问题。 “什么?苏神是怎么来的荣华战队?这件事只能说,缘,妙不可言。” “苏神为什么突然立场?哦,他累了,你们也知道,打一局游戏是很费脑力的,特别是苏神充当着队长的位置,自然就更加疲惫了。” 第140章 弟弟他弱小可怜又无助34 与此同时。 苏盛和苏辞已经到了接近出口的地方。 走了一段,苏盛忽然问:“阿辞,你喜欢吃什么东西呢?”在他的世界里,要是在意一个人,就应该知道他喜欢吃什么,然后把食物捧到他的面前。 “我?”苏辞有些惊异苏盛对他的称呼,但更多的是惊喜,高兴地眯起眼:“我最喜欢吃红烧鹌鹑蛋,还有蜂蜜柠檬水了!” 苏盛愣了愣:“为什么?” “蛋白质不会长胖,柠檬水可以美白。”苏辞脱口而出。 苏盛:“…好。” 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送到你的嘴边。 他牵着苏辞的手,即将到拐弯处的时候,圆圆突然开口:“白白小心,有人在阴影那里!” 苏辞脚步稍顿,苏盛偏头问:“怎么了?” 他摇摇头,低垂下的头发遮住了脸上的表情,只有圆圆才知道自家宿主的嘴角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刚好,苏辞正愁该怎么迅速升温他和苏盛的感情,就有人上赶着来帮他了。 —— 陈唐手里攥着一根棒球棒。 他等在拐角的阴影处,下腿绷紧。 他的手指有些紧张地蜷在一起,这里的路他不是第一次走,却是第一次用来做这样的事情。 自从那天被荣华战队驱逐之后,陈唐一直很关注战队的事情。 他就想看看那个十几岁的臭小子,到底有哪点能让战队的人为了他而放弃自己。 陈唐等着看荣华的笑话,他要证明阿赫的选择错得有多么离谱。 今天,他看到了这场常规赛的直播,也看到了那些属于su粉丝们的狂欢。 陈唐愤怒了。 他不服。 凭什么啊! 凭什么苏盛就能够获得那么多人的赞誉,他就要被人遗忘。 他要废了苏盛,让苏盛再也打不了游戏,到时候,荣华的人一定会哭着求他重新回到战队。 这样的心思将害怕和紧张都冲淡了一些。陈唐的面色渐渐扭曲,阴暗的心思在心底生根发芽。 听到脚步声,他将手中的棒球棒高高举起,只等着给来人重重一击。 “砰!” 电光火石之间,苏辞一把扑到了苏盛的身前,硬生生受了这一击,“哥哥小心!” 一声闷响。 少年的身体在怀中软倒。 “该死!”陈唐恨恨地啐了一口。 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小东西,竟然没有伤到苏盛。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陈唐心一横,挥起棒球棒,就要再向苏盛打去。 可惜陈唐并不知道这个看起来十分清瘦的少年,身体里蕴藏着怎样惊人的力量。 “陈唐!” 看到苏辞倒下的那一刻,所有的喜悦都烟消云散,只有取而代之的愤怒。 他要杀了陈唐。 苏盛一只手揽过苏辞,另一只手则飞快夺过了陈唐手中的棒球棒。 一下两下三下,棒棒都毫不留情地往着陈唐的头上招呼。 很快,陈唐就被打得头破血流,而且毫无反手之力。 苏盛抱着苏辞的手有些颤抖,下唇角紧紧地抿着。 他冷冷地盯着陈唐。 这个人怎么敢,怎么可以对苏辞动手。 第141章 弟弟他弱小可怜又无助35 陈唐抱着头,痛苦地蜷缩着身体。 他小看苏盛了。 但很快,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陈唐脸上的怨毒,逐渐变成了疯狂。 他大声狞笑着:“苏盛,有本事你就将我打死!等这里的事情被记者知道以后,你也要和我一样,获得个禁赛的下场。” “到时候,我看荣华还会不会需要你。不止荣华,应该不会再有战队想要和你签约,你再也打不了游戏,下半辈子都在牢里度过吧!” 陈唐的脸色越来越扭曲。 他已经丧心病狂了。 就算是死,也要拖着苏盛下水。 哈哈哈,什么苏神,最后还不是落得个凄惨结局! 听了他的话,苏盛甚至都没有迟疑半分,手上的力气并没有减轻。 少年的眸中冰凉一片,他是真的想要杀了陈唐。 苏辞却不能让陈唐得逞。 哥哥这么出色的人,怎么能够为了一个心思歹毒的小人,毁了自己的一辈子。 哥哥还没有走上国际巅峰,还没有站到万众瞩目的地方接受荣耀。 苏辞强撑着,扯了扯苏盛的衣袖,“哥哥,别,别打了,我没事,我不疼。” 他一张脸苍白如雪,眼眶红红的,看起来像个脆弱的琉璃娃娃,好像下一秒就会支离破碎。 苏盛心中一恸。 他更加地恼怒,为什么不是自己受这一棒。 为什么他跟着自己的时候,总是没有好日子过。 苏盛以为,现在一切都已经苦尽甘来。却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阿辞……”他艰涩出口,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一棍打在少年的后脑勺,鲜血顺着那里落下来,滴到了他洁白的衬衣上。 苏盛瞳孔一缩。 苏辞的脸色已经一片惨白,还在坚持说道:“哥哥,停手。去,去找赫哥……” 话落,苏辞就陷入了昏迷。 苏盛紧紧抱着他,哑声道:“…好。” 他回头,把陈唐打了个半死不活后,才去找了阿赫。 阿赫急急忙忙跟着赶来安全通道,看到陈唐的惨状,眼皮一抽。 “苏盛,我该怎么说你好!”阿赫看着苏盛,声音里满是无奈无奈,“你太冲动了。” 好在因为这场常规赛的胜利,因为苏盛的加入,现在的荣华战队,与原来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陈唐想要毁掉苏盛,和苏盛一起同归于尽的想法,终究没能实现。 不仅如此,他还得为自己做下的错事负责。 苏盛漠然的瞥了眼奄奄一息的陈唐,抱着苏辞扬长而去,“赫哥,麻烦你了,我先去医院。” …… …… 第二天,医院。 苏辞睁开双眼,先是痛得捂着头轻嘶了一声。 圆圆紧张的声音顿时在他脑海里的响起:“白白,你没事吧?” “不好,那个陈唐下手也忒重了。”苏辞皱了皱眉,又微笑道,“但是还好是我接了这一棍,而不是苏盛。” 圆圆:“以苏盛的实力,完全可以避过这一棍,白白你完全没必要替他挡的。” 苏辞轻哼一声:“那怎么行,不挨这一下,怎么叫苦肉计?” 蠢系统果然天真。 第142章 弟弟他弱小可怜又无助36 圆圆:“……” 打扰了,比起敬业谁也比不过顾白。 之后,在苏辞的询问下,圆圆将陈唐的后续结局告诉他。 阿赫身在电竞圈那么多年,又正逢战队春风得意的时候,以前的人脉立马源源而来。 虽说苏盛把陈唐打了个半死不活,不过事情终归得以解决。 甚至没有牵扯到荣华战队和炙手可热的队长su神一分,而陈唐则要在牢房里度过一段难忘的日子。 曾经的少年天才,如今锒铛入狱,实在不得不让人扼腕叹息。 不过也是他自作自受。 想害别人,终究会报应到自己身上。 苏辞醒来时已经是中午,窗外有阳光照进,外面可能在除草,空气里都带着青草的淡淡香味。 苏盛推开门,就看到少年侧坐着,两条腿垂在床边摇晃。 他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半边面容映着日光,长长的睫毛纤毫毕现,唇角上翘。 画面温柔而又美好,让人不自觉忽略苏辞头上缠了好几圈的绷带。 脚步顿住,异样的情绪在苏盛心口不停跳动。 “阿辞。” 他走到苏辞身前,墨黑的瞳落入了日光,意外的透出一种温柔的感觉。 他扶住苏辞的手问:“好点了吗,还难受吗,饿不饿,想要喝水吗?” 苏盛一连几个问,语气里的关心让圆圆不由感慨:“真是见鬼。” “哥哥,好痛……”目光流转,苏辞蹙着眉头,指了指自己的头轻轻抱怨。 “我没有找到镜子,哥哥,我是不是毁容了?” “没有毁容。”苏盛一脸认真,“不过医生嘱咐要静养半个月,这半个月都要住院。” 也是为了方便观察伤势,毕竟头部是十分重的地方。 “半个月……” 这出乎苏辞意料,他睁圆眼睛,泪水不受控制地泛湿眼睫,“可是两个星期之后就是全国赛,我想去看哥哥的比赛。 他说:“哥哥的每一场比赛,我都想陪着你一起走过。” 心里最后一层壁垒骤生出丝丝裂缝,苏盛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五指一点点握紧,又慢慢松开。 片刻,苏盛扯唇一笑:“不用去,我会把奖杯捧到你面前。到时候我也会让人录制视频。我负责认真打比赛,阿辞负责在医院好好休息。” “红烧鹌鹑蛋,蜂蜜柠檬水,你爱吃的东西,我现在就去给你买。” 不等苏辞说话,苏盛一口气说完,逃一样的离开病房。 他身后,苏辞一个人坐在床上,嘴角一点点地上扬。 “哥哥一定是败倒在我的美貌之下了。”苏辞捧着脸颊说。 圆圆道:“还是要慎重一些。” 半个小时后,苏盛托了个小护士把苏辞爱吃的东西带回来,他却没有回来。 苏辞奇怪:“我哥哥去哪了?” 护士姐姐也不知道。 此时,苏盛回到训练基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头一次在只用来打游戏的电脑上,点开了浏览器。 为了庆祝胜利,阿赫给大家放了假,卫梓等人都在外面浪。 两边的窗帘都被拉上,训练室里一片黑暗,只有苏盛一个人。 电脑屏幕发着淡淡的光,将少年清俊的脸照亮。 打开的浏览器上,搜索一栏显示着—— 表兄弟可以在一起吗? 第143章 弟弟他弱小可怜又无助37 浏览器答案当然是不可以。 苏盛攥紧鼠标,胸口一窒。 他幽黑的瞳仁一寸寸灰败下去,仿佛连每一根发丝都透出了失望。 不过很快,苏盛又打起精神,手指近乎虔诚地在又输入—— 表兄弟真的不能在一起吗? 网友很热心,不一会儿就出现了一堆五花八门的答案。 有人回答:少年你很有想法,不如和我来开挖掘机? 有人说:德国骨科了解一下。 总之就是不可以。 在他们之间的,是无法跨越,无法改变的血缘关系。 苏辞是二叔的儿子,是和他拥有同一姓氏的弟弟。 但是…… 其他家人都死光了,只要他们两个不说,就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表弟吧。 苏盛直勾勾地盯着电脑屏幕,眼里的光晦暗不明。 …… …… 第二天,阿赫和卫梓等人来训练室,惊愕地发现训练室里的所有电脑都死机黑屏了。 “怎么搞的?”卫梓蹲下来看了看主机。 苏盛从门外进来,淡声道:“这些电脑也用了很久了,不如干脆重新换一批吧。” 阿赫一想,好歹现在荣华也是冠军战队,也该换批装备,才符合他们的气质嘛,就笑着点头答应。 接下来的几天,阿赫他们都发现苏盛有些魂不守舍。 全国赛近在眼前,苏盛每天一下机子就赶去医院。 可卫梓他们也不能说苏盛没有专心训练,毕竟他的发挥还是远超众人。 —— 训练结束,苏盛站起身又要往外走,阿赫立马叫住了他,无奈的道:“苏盛,我知道你担心你弟弟,可是马上就要打比赛了,能不能先专心练习?” 苏盛的脚步一顿。 他侧头,却是勾起了唇角,声音认真:“阿辞不是我弟弟,赫哥以后别这么叫他。” 阿赫一头雾水:“那应该叫啥?” 苏盛蹙着眉想了一阵,想不出什么好的称呼,只是脸上微微露出一点笑意:“总之,阿辞不是我的弟弟。” 话毕,苏盛从容不迫得离开。 阿赫:? 卫梓在后面撞了撞阿赫的肩膀,笑得很猥琐:“我之前就看出他们之间有猫腻,现在苏神终于舍得承认了!看来小辞被打了一棍还是很值得的嘛,连苏神那榆木脑袋都开花了。” 任明秀推了推眼镜,瞥他一眼“你是说苏队闷骚?” “还是秀秀你最懂我了。”卫梓反手去勾任明秀的脖子。 阿赫:……为什么总觉得自己有一点格格不入。 …… …… 医院。 苏盛自己带了红烧鹌鹑蛋和蜂蜜柠檬水来看苏辞。 闻见味道,苏辞可爱的脸蛋顿时皱在一起:“哥哥,即使是再爱吃的东西,连续吃一个星期也是会腻的。” 苏盛微怔,有些不理解:“爱吃的东西也会腻吗?” 那感情呢? 阿辞在他身边好几年了,会不会有一天,也会腻了他的存在。 苏盛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问:“那阿辞想吃什么?” 那你想不想,一直和我在一起? 身体好像被分割成了两半。 一半在苏辞面前,温声细语地说着话,另一半却藏在阴影里,压抑着所有疯狂而又见不得光的小心思。 第144章 弟弟他弱小可怜又无助38 “唔……”苏辞偏头想了想,笑着说:“想吃青椒炒肉。” 他抬起手放在自己腰边,秀气的眉一拧:“哥哥,你看,我都瘦了。” 苏盛偏头,天气那般好,阳光明亮得好像能看见他脸上细小柔软的绒毛。 他突然俯身,一双手臂圈住了少年。 距离瞬间拉近。 那张可爱的脸近在咫尺,两颊微红,还夹杂着疑惑地问他:“哥哥,你做什么呀?” “量,量一下。” 怀里的身体很软,苏盛看似面色平静,胸腔里的心却不安分地猛烈跳动着。 苏辞猝不及防被抱住,目光顺势落在了苏盛的耳朵上,发现少年的耳垂微红。 内心明显不像表面那般淡定。 苏辞心里发笑,脸上的疑惑却恰到好处:“腰的尺寸吗?可是,哥哥量的位置好像错了,这里是手臂呀。” 耳尖的一抹红似乎有蔓延的趋势。 苏盛眸色变暗,手往下移动。 轻易就将少年圈在怀中。 少顷,苏盛没有松开,苏辞也没有出声。 苏盛突然就想这样抱着他,一直到暮色四合。 从子燕春归,到白雪皑皑。每一分每一秒,都不想离开他 这样强势而又热烈的感情,一定会吓到阿辞。 所以苏盛甚至都不敢说出口,只能放任它们在心底堆积,如惊涛一遍又一遍地拍打着胸腔。 他和苏辞之间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可他究竟还在妄想什么呢。 苏盛不想收回手,但终有要结束的时候。 他再次狼狈地逃离。 苏辞撑着下巴,无辜地对圆圆说:“哥哥怎么这么害羞,我还什么都没做。要是真做了什么,他会不会直接羞愤欲死?” 圆圆疑惑:“苏盛害羞了吗?” 苏辞轻哼,反问:“耳朵都那么红了,难道不是?” 苏盛大概不想苏辞见别的人,挑了个大婶来送饭。 和蔼的大婶一边把菜摆在苏辞面前,一边笑呵呵地道:“小弟弟,你哥哥对你可真好。” “那是。”苏辞微笑。 “他好像是打游戏的?我听说啊,现在打游戏可赚钱了!” 苏辞忍不住纠正:“婶婶,我哥哥是职业选手!是要打全国赛,打世界赛的职业选手!” 是电竞世界里所向无敌的王,是他与有荣焉的英雄。 —— 全国赛很快就到来了。 比赛场地并不在y市,而是国都。 荣华战队的人不得不提前两天就要去国都。 走的那天夜里,阿赫陪着苏盛来到医院。 苏盛到的时候,苏辞已经睡下,他不想吵醒他,就隔着玻璃窗看了一眼,突然开口:“赫哥,你觉得,表兄弟能在一起吗?” 阿赫摸不着头脑,挠了挠头随口道:“如果是亲的,当然不行。” 苏盛低低“哦”了声,转身离开。 阿赫跟在他身后,不知怎的,突然觉得周边气温低了好几度,冷得他打了个轻颤。 他们走后,病床上的少年忽地睁开眼。 苏辞眼里带着一抹忧愁:“怎么办圆圆,我身上没钱。” 圆圆第一百零一次为系统的愚蠢叹息。 他从床上坐起来,换下病号服,忧愁地道:“苏盛不让我去全国赛,我却非去不可,现在就要出院。但是我们没有钱,该怎么去国都呢?” 第145章 弟弟他弱小可怜又无助39 圆圆:“……” 它终于找到了一点证明自己有用的地方,傲然道:“白白,其实我们可以办退院手续,医院会退回剩下的住院押金。” 苏辞深感欣慰地点头。 押金最后退了两千,足够了。 …… …… 全国赛当天。 这次的比赛机制,一共三局,最后的综合评定最佳者为冠军。 荣华战队入场。 解说这次将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特别表示:“荣华战队是这次冠军战队的有力争夺者,上次常规赛的表现惊人,给其他战队都造成了不小的压力。” 阿赫在后台,坐立不安。 他送苏盛几个人入场的时候,就感觉苏盛有些心不在焉。 在这样的紧要关头,苏盛千叮咛万嘱咐他的事情,竟然是让他帮忙录制比赛时游戏视频,还要最帅的角度。 阿赫心里有些隐隐不安。 果不其然,第一局苏盛就判断失误,导致任明秀被人率先淘汰,身后的卫梓跟着去世。 小狮和沈零虽然实力也很强,但全国赛上高手如云,3v5已经将战队陷入了逆势。 没了前锋,观察手沈零便补上了任明秀的位置,站在队伍最前面。 小狮则守在苏盛身后不远处。 三人终于来到了九层塔,迅速扫空第一层,从二楼往上爬,路上遇到了两支队伍,有惊无险地解决掉。 苏盛按动鼠标爆了对面的头时,脑袋里想的却是阿辞侧坐在病床上,阳光为那单薄的身影覆上一层淡金,他回眸,唇角轻勾,唤他哥哥的模样。 真的,好喜欢阿辞。 好想牵他的手。 好想搂他的腰。 好想揉他的脸。 好想…… 可是,为什么他们不能在一起。 苏盛敛眸,睫毛垂下,投出一片淡影。 他全身上下都透着满满的失落。 可赛场没有人会关心他的心情。 沈零焦急的声音响起:“苏队,小心偷袭!” 语音刚落,沈零的身影一翻,极限操作,挡在苏盛面前受了这一枪。 砰—— 【zero淘汰】 苏盛回过神,现在只剩下他和小狮 他们被人堵在了拐角。渐成包围状。 小狮蹙眉:“苏队,拜托专注一点,现在可是全国赛!” 所有的队员都感觉到了苏盛的不对劲。 苏盛抿着唇。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他知道他现在的状态不对,可是他每次睁眼,只觉得屏幕上密密麻麻地写着“不可以”,“不可能”。 仿佛在嘲笑他的痴心妄想。 苏盛忍不住想,要是阿辞有一天喜欢上了其他人…… 呼吸微滞,连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一分。 此时小狮牺牲自己,挡在苏盛面前,被对面打成筛子。 【lion淘汰】 仅剩苏盛一人。 苏盛眼神一凝,指尖如飞,贴着墙滚了几圈,一连串急促的子弹跟着打在墙面。 他翻到了墙后,听着脚步声,计算方位,侧身连续几枪把对方一一爆头。 此时的屏幕上显示,剩余玩家三十人。 1v29。 苏盛面无表情地花样秀操作,最后硬生生地将队伍排名冲到了第三。 第二局,卫梓几个人超常发挥,成功拿到本局的胜利。 剩下的,就是至关重要的第三局。 第146章 弟弟他弱小可怜又无助40 中场休息时,阿赫把苏盛喊到了后台。 阿赫点了根烟,递给苏盛:“抽吗?” 苏盛一言不发地接过。 这还是苏盛第一次抽烟,烟的味道有些辣喉,烟气袅袅,将他清俊的面容半遮住。 阿赫幽幽叹气:“苏盛,我不知道在你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们现在是在参加全国赛。你是荣华的队长,你的每一个判断都关乎到战队的命运。” “卫梓他们无条件地相信着你,把自己的命交到你的手上。可是刚才,那两场比赛里,你的失误起码超过七处,要不是第二局卫梓他们超常发挥,我们战队就要面临淘汰了。” 苏盛吸了口烟,低着头“嗯”了一声。 他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阿赫喉头一哽,哑声道:“苏盛,可能对于你来说,这场全国赛对你不算什么。但是对于我,对于卫梓他们,对于我们整个战队,都是一个巨大的转折点。” “常规赛的冠军并没有多大的含金量,如果不拿到这次的全国赛冠军,我们战队照样会走上被人遗弃的命运。” “你是su神,别的大战队都想把你挖走。可是我们战队现在已经没有陈唐了,要是再没有你,解散了,就真的再也重整不回来了。” “卫梓,任明秀,沈零还有小狮,他们之前训练有多拼命你都看到了。“ “现在,他们就是在用命打这一场游戏,他们用真心对待你,我也希望你可以认真对待大家的努力。” “话就说到这里,”阿赫弹了弹烟蒂,“你在这里先冷静冷静,再回赛场吧。” 苏盛将手上的烟丢掉。 阿赫的话他都明白。 他知道,现在他的表现对于战队来说,很不负责。 可是,他实在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的内心。 每分每秒都在想阿辞,每分每秒都关于未来。 可他们好像根本就不会有什么未来。 苏盛偏过头,一只手疲倦地遮住了双眼。 就在此时,不远处爆发出阿赫的怒吼。 苏盛转头看去,卫梓四人都站在阿赫身边。 卫梓一脸的追悔莫及,一个劲地在向阿赫鞠躬道歉。 “对不起,赫哥,我太冲动了!可是,可是我真的没有打人……是那个灰仓战队污蔑我,他们就把我叫过去,然后就污蔑我打人。” “赫哥,我知道错了,我当时就不该过去。可是他们态度太嚣张了,他们说盛哥没用,说我们的什么常规赛冠军战队都是有黑幕的,我实在没忍住,就冲过去了。” 现在灰仓战队和荣华战队的综合评分不相上下,没想到他们会用这样的阴招。 卫梓被灰仓战队的人叫过去,争执过程中,卫梓心情激愤,伸手抓住了对方的衣领。 他没有打人,但是灰仓战队不要脸的拿了手机录像,又把录像交给了裁判。 最后,卫梓被判了禁赛一个月。 马上就要开始的第三场比赛,卫梓却不能上场。 奶爸不在,就比其他战队少了很多优势。 还没开始,就先输一半。 第147章 弟弟他弱小可怜又无助41 荣华战队是不是注定无法重回巅峰?所有人的心里都笼罩上了一片阴云。苏盛的拳头紧了紧,他心里烦闷,目光森冷地盯着洋洋得意的灰仓战队的人。 他也想打人。可是,他是战队的队长。 他已经发挥失常,导致了第一局失利。所以现在他只能冷静,说好了要把冠军奖杯捧给苏辞的。 这是他对阿辞的承诺,决不能食言。“就我们四个人上吧,开局最先围攻灰仓战队,先杀奶爸,再灭全队。”苏盛声音冷淡。任明秀头一次在全队人面前,碰了碰卫梓的额头安慰他,“没事,我帮你出这口气。” 荣华战队向评委会申请,只有四个人上场。 申请通过。 比赛刚开始,苏盛就带着任明秀,锁定了灰仓战队的位置。 虽然是4v5,但苏盛对他们几人的实力有信心,只要战术安排妥当,可以以最小的消耗,赢得团灭。 可任明秀急于给卫梓报仇,竟然失了冷静,直接过去以一换二。 苏盛声音抬高,有些恼怒,“你在做什么?” 任明秀专注着电脑屏幕,一手紧按鼠标,眼镜下的一双眼里,是平常不易看见的疯狂,他冷声出口:“不好意思苏队,你刚才的指挥让我对你现在的游戏状态,不能太相信。我怕听你的话也没办法给卫梓报仇,所以只好自己上了。” 苏盛心头一窒,咬了咬牙却没说话。 游戏开局不过两分钟,荣华战队已经又损失一人。 【ming】淘汰。 幸好小狮和沈零还是听话的,苏盛沉着的指挥着他们,最后牺牲了沈零,换来了另外两个战队的全灭。 苏盛领着小狮继续征战,此时,他们已经登上了九层塔的第五层。 现在的剩余游戏玩家越来越少,但是剩下的都不是什么软蛋,不容小觑。 最后在上第六层楼的时候,小狮为了帮苏盛探路,被一队人埋伏。 【lion】淘汰。 苏盛将自己的身子蜷在墙角处,冷静地扣动扳机。 砰砰砰—— 一枪带走一个人。 自此,荣华战队又只剩下了苏盛一个人。 恍惚间,苏盛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那个炎炎夏日。 空气里的闷热让人的心情也跟着烦躁,四周的吵闹声不断传进耳里,眼前是支离破碎的车祸现场。 他一个人站在那里,显得孤立无援。 汗水慢慢顺着额角滑落,长睫扑闪着。 苏盛突然觉得好累。 打什么游戏啊。 当初要不是他朝着闹着要打游戏,或许,父亲就不会和他冷战,或许,那场车祸就可以避免。 什么梦想,什么团魂啊,其实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还是多年前那个孤身一人的倔强小孩,这世界种种,都跟他没有关系。 就这样,麻木,堕落。 多好…… “苏盛!你他妈在干什么?快点振作起来!” 与此同时,一道极其熟悉的声音,穿过人海,落入他的耳中。 就好像,突然的一束光,将心里的所有阴云都驱散。 苏盛猛地抬起头,看见视线所及之处,苏辞正在台下站着。 第148章 弟弟他弱小可怜又无助42 他的头上还缠着绷带,眼神里依旧是那么明亮。苍白的脸因为刚刚的大喊,而浮上一抹微红。 苏辞看着苏盛,对着他大喊:“哥哥!加油!” 他是那么相信他,就好像他是惟一的信仰,惟一的光芒。 是他的世界里无所不能的英雄。 苏盛胸腔里弥漫出一股子酸涩的情绪,尽管周围嘈杂,耳机里也全是游戏的音效,来自少年的坚定信念,却依然清晰地被苏盛捕捉。 原来他并非独身一人,前路漫漫,还有苏辞在他的身边。 一定,一定不能败! 心里的火焰骤然被点燃,苏盛的眼里又重新唤醒了对胜利的渴望。 他要把奖杯捧给苏辞。 他要让苏辞看见,哥哥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哥哥不是懦夫,不是逃兵,是无往不利的战神。 披荆斩棘,为你而来。 苏盛咬紧后槽牙,将视线放在电脑屏幕上。 少年只有一个人,却带着无人可敌的气势。下唇已经无意识间被咬破,铁锈似的味道在口中弥漫。 苏盛目光如炬,在前有狼后有虎的环境下,硬生生地打出了一条血路。 【youarewinner】 当胜利的标识在电脑上浮现,在场的所有人都疯狂了。 解说声音高昂:“让我们恭喜今天的冠军——这份荣耀,属于荣华战队!” “太精彩了,荣华战队队长su的表现,实在不能不让人惊叹,今天这场比赛,绝对是历届之最!” “掌声再次恭喜苏盛!恭喜荣华战队!” 台下,阿赫蹭的跳了起来。 他看着大屏幕上显示的胜利,还有些不敢相信的样子。 直到卫梓激动地拍着他的肩头,不断重复着:“赫哥!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说到最后,已然带了哭腔。 只有他们知道,这份胜利来得有多不容易。 任明秀捏了捏拳,对阿赫说:“对不起赫哥,我之前不改质疑苏队的。我立刻就去找他道歉,之前两局,苏队实力这么强,是我们给他拖了后腿。” 但个中对错,只有苏盛自己心里清楚。 他所有的信念,梦想,希望,责任,还有荣誉,都只是因为台下的那一个人,而在瞬间重生。 赢了比赛之后,苏盛迫不及待地下了机子,去后台寻找阿辞。 苏辞正朝他笑着。 苏盛三两步跑过去,一把将人抱紧。 他将头埋在苏辞的颈窝,身体轻轻颤抖着,第一次像一个脆弱的小孩,哽咽出声:“阿辞。” “阿辞……我喜欢你。就算阿辞不喜欢哥哥,我也喜欢你。就算阿辞喜欢其他人,我也喜欢你。吃的给你,我也给你,只要你要,只要我有,什么都可以给你。” “你可不可以,也喜欢哥哥?” 怀里的人一直没有说话,苏盛的心好像沉到了无边的海底,浮浮沉沉,如同放逐。 就在苏盛又准备再次仓皇逃离的时候,苏辞眼疾手快地圈住苏盛的腰。 他抬起朦胧的泪眼,抽泣着在苏盛脸上轻轻一吻,“我……我最 第149章 弟弟他弱小可怜又无助43 苏盛的突然告白,让圆圆觉得很不可思议。 “为什么?”蠢蠢的系统在角落里画圈圈,“为什么苏盛突然就开窍了?居然还宁愿放弃食物?” “马萨卡,这就是爱的力量吗?” 苏辞:“……” 他叹气,“傻狗系统就是傻狗系统。” “其实不能说是突然,我陪着苏盛这么多年,他心里肯定是有我的位置的,”苏辞缓缓而谈,“只是这些日子里,我做的事情,恰好地打动了他的内心而已。” “毕竟他再怎么样,也是个人啊。” “人类,都是脆弱的。” 七情六欲,生老病死。人的一生都在凡尘中起起伏伏。红尘滚滚,没有人能真正做到断情绝欲。不管是表面怎样坚强的人,内心里,也是渴望着一份温暖的吧。 有人陪伴,有人关心,有人爱着的感觉,就像是沙漠中的海市蜃楼,就算再虚幻,也引人前赴后继。 但也无所谓,甘之如饴。 苏盛牵着苏辞的手,一路回到了训练基地。 他的唇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着,昭示着主人的好心情。 “阿辞。”苏盛低声唤道。 苏辞仰起头,“嗯?哥哥怎么了?” “好喜欢你。”他说。 苏辞一下子红了脸,嗫嚅着小声说,“知道了。” 跟在身后的几个队员看在眼里。 卫梓捂着眼睛,一副没眼看的样子。 他跟着一把攀过任明秀的肩膀,嘟着嘴可怜兮兮的样子:“秀秀。” 任明秀:“?” 卫梓哭唧唧:“人家好痛痛。” 任明秀:“??” 他推了推眼镜,飞过去一个眼神,卫梓瞬间哑火,撇了撇嘴。 小狮欲言又止地看向沈零。 沈零连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果断地说:“趁我今天心情好,别说什么让我恶心的话。” 小狮哼了一声,挑眉道:“某个人晚上也别想拿我做人形抱枕。” 形单影只的阿赫:“……” 他从包里慢慢掏出了一根烟,有些寂寥地吐了个烟圈。 天上的云是成团的,地上的花是成对的。 行,连路边的狗子都是一双双的。 为什么明明赢了游戏,却好像输了整个世界。 …… …… 到基地以后。 阿赫大手一挥,让众人去休息。 卫梓被罚了禁赛一月之后,索性放飞自我,去找灰仓战队的人真的打了一架。 结果当然是寡不敌众。 虽然当时跟嘚瑟,自认为帅的一批。但是现在,也不得不捂着伤口哭唧唧。 额头被任明秀狠狠敲了一下,卫梓委屈地抬头。 任明秀冷哼,扯着他的后领就往房间里面拖。 众人向卫梓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刚关上门,卫梓就不由哼哼起来:“疼。” “还知道疼?”任明秀挑眉,冷着脸去给他拿药。 卫梓嘿嘿一笑,有点心虚,“这不是,这不是实在出不过这口气嘛。” “秀秀你不知道,我把淘汰你的那个人打的可惨了。”听起来还很自豪的样子。 任明秀简直服了他,上药的手上用了点劲,卫梓就开始叽叽哇哇地叫起来,“秀秀!轻点,轻点!”他眼里都弥漫上了一丝雾色,幽怨的眼神一转,余光骤然瞥见站在门口的苏盛。 卫梓猛地从床上跳起来,咧着嘴笑:“盛哥!” 第150章 弟弟他弱小可怜又无助44 任明秀在他身后,不满地皱起眉头:“你动作慢点,不知道自己刚刚腰受伤了吗?” 卫梓大喇喇地转了转身子,“没事,小问题。你卫哥是什么人,这点伤算的了什么。” 任明秀冷笑。 苏盛沉默了一会儿,决定嘱咐自己的队员好好休息:“比赛结束了,就好好养伤。” 卫梓笑眯眯地狂点头,俨然一副小迷弟的样子。 任明秀走过去,看了眼窗外的天色,疑惑地问:“苏队,天已经晚了,你怎么还不去休息吗?” “我想,”苏盛顿了顿,“问个事。” 任明秀和卫梓都齐齐看向他。 “就是……”苏盛长睫眨动,“晚上,如果我想和阿辞呆在一起……我,我该做什么?” 苏盛将希冀的目光放在任明秀和卫梓的身上。 两人对望一眼。 苏盛有别于常的拘谨模样,让卫梓不由有种身负重任的感觉。 他深吸一口气,故作老成地道:“盛哥,这你还犹豫什么。情到深处,干柴烈火,你侬我侬,懂吧?” 闻言,苏盛若有所思。 任明秀摇了摇头,向苏盛示意:“苏队你别问他了,他不靠谱,不如我们出去说。” 苏盛点头。 他们走出来,任明秀顺手关上了房门。 “你们刚刚在房间里,做什么呢?”苏盛偏头问,对上任明秀的目光时,似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我在门口……听见了一些声音。” 任明秀回答:“我在帮卫梓上药,他跟人打架受伤了。” “噢。”苏盛摸了一下鼻尖。 任明秀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苏队,你不会以为,我和卫梓刚刚在做那种事情吧?” 苏盛垂下眼,不置可否。 任明秀嗤笑一声。 “怎么可能呢,”他将眼镜取下,揉了揉眉心,“如果真的是的话,我一定会把房门锁死,最好再用椅子顶住,不会让任何人来打扰我们。” 他说的一本正经,苏盛若有所悟。 …… …… 夜里。 苏辞看到苏盛进了门,他才刚喊了一声哥哥,就见苏盛将房门反锁住。 然后环视四周,把沙发椅搬过去堵住了门口。 苏辞疑惑:“哥哥,你这是干什么呀?” 苏盛的耳朵有点红,只道:“……怕夜里会有小偷。” 可是现在是在训练基地啊,这里安保不差,又没什么东西可以偷,怎么会有小偷跑这里来呢?苏辞更疑惑了。 苏盛身体僵硬地走到床边坐下,苏辞就在他的身边。 苏辞抬眸,看见少年紧闭的双眼,长睫微微颤动着,“哥哥,你为什么要闭眼啊?” 为什么? 苏盛捏着拳,掌心一片汗湿。 他当然不会告诉苏辞,那是因为,一旦触及到他清澈的,闪着泠泠泪花的双眼,他就紧张的不得了。 而且,也会更加地忍不住想要变本加厉。 所以苏盛只能闭上眼,抱住了苏辞清瘦的身体,任凭本能,让一切水到渠成。 他的吻落在苏辞的眼角,独属于苏辞身上的清甜气息将他笼罩。 果然,阿辞才是世间最可口的食物。 第151章 弟弟他弱小可怜又无助 完 一年后。 经过几次的比赛,荣华战队已然凭借几人出色的配合,成为电竞圈的王牌战队。 当国际赛开始的时候,荣华战队理所当然地接到了邀请函。 阿赫心情激荡:“咱们国家好久没有在国际赛上拿到冠军了,这次,可就看你们了!” 卫梓依旧是那么自信:“放心吧赫哥,我们是谁?盛哥是谁?不就是个冠军嘛,手到擒来的事!” “话别说太满,”阿赫笑骂了一声,“不管怎么样,期待你们最好的表现。” “王域不亡,荣华永在!” …… …… 比赛当天。 苏辞就坐在台下,看着苏盛一如既往地冷静指挥着队员的一举一动。 他下巴微仰,比之一年前要成熟了不少。棱角间少了几分稚气,却更舔了个人魅力。 “哥哥真好看啊。”苏·颜狗·辞的每日一夸。 自从苏辞告诉苏盛,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之后,苏盛一下子心情轻松了许多。 不过他还是喜欢,也习惯了听苏辞叫他哥哥,特别是在床上的时候。 大概这就是某个闷骚小小的恶趣味。 几乎没有悬念的,荣华战队以一个非常漂亮的成绩,获得了这次国际赛的冠军。 苏盛,终于带领着这支队伍,走向了世界舞台! 轮到队长发言的时候,主持人将话筒递给苏盛。 他一手拿着奖杯,一手举着话筒:“各位。” 干净清朗的声音响起,众人不由都安静下来。 “我想借此机会,”他唇边泛起淡淡的微笑,“向大家宣布一件事情。” 修长的手指握紧话筒,青年漂亮的眉眼间,凌厉微微消散,连棱角也变得柔和起来,他说:“我想告诉大家,我有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 全场哗然。 “这么多年,我能走到今天的地步,都要感谢他一直鼓励我,陪伴着我。虽然这些话说起来有点俗气,但我还是想告诉他。” 苏盛眸光转动,准确无误地找到了苏辞的方向。 “天上繁星众多,只爱一颗。世上人虽千万,我只爱你。”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可能后来还会遇见很多人,都像你,而不是你。 唯一的心动,只对当时最好的我们。 不过20岁的su神,电竞圈炙手可热的大明星,竟然当众说出了这么一大段深情告白。 看着台上光芒万丈的苏盛,苏辞捂着嘴,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 圆圆嘤嘤嘤地甩着小手帕,“是我误会苏盛了,他不是狗男人,一点也不狗。” 后台的阿赫只觉得哭笑不得,这么重要的日子,这么重要的场合,苏盛居然来了个感情自爆。 不过短短半小时,荣华战队队长赛场表白的消息横扫各大新闻平台。 #打国际赛不如来表白# #人虽千万,我只爱你# #神仙哥哥苏盛在线教学如何把生活活成偶像剧# 听说天台上都挤满了苏盛的女友粉。 而这些,事件正主都毫不在意。 荣华战队踏上了回国的飞机。 窗外苍穹湛蓝如洗,邻座有小女孩奶声奶气地读着诗集。 苏辞乖巧地闭着眼,靠着苏盛睡觉。 苏盛勾起唇,感受着身旁人浅浅的呼吸,漂亮的眼里光华璀璨。 “你来人间一趟, 你要看看太阳, 和你的心上人, 一起走在街上。” 第152章 吹梦到西洲1 顾白眼前白光一闪,再睁眼,已经又回到了系统空间。 圆圆正在他跟前蹦跶,欢呼跳跃:“白白,恭喜你,又完成了一个位面呢。” 它掐指一算,“这个位面奖励积分40,扣除掉你找我要的各种buff加成,再给你打个八折,最终所得积分4分。” “4分……”顾白的脸微微变色。 这个狗系统,不仅蠢,还贪财。 太过分了吗,40变4分,地主也没有这么剥削吧。 圆圆笑得一脸嘚瑟:“货物既出,概不退换哦。” 顾白:“行,我忍。” 他打了个响指,“下一个位面赶紧的,别挡着我完成任务,赚积分的道路。” 圆圆:“okk。”反正赚的积分,最后大半都是要落进它的手里,嘻嘻嘻。 而且赚不赚有什么意义呢,只要让神君大人满意就好了。 不过这些话,圆圆当然是不可能告诉顾白的。 它扬起标志性的微笑,指着身后的时空通道,“您请。” “这次也是很带感的的任务哦,请好好享受。” 顾白一听这个话,就觉得背后升起一股凉气,他皱了皱眉,大步跨进了通道。 算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刚进去,顾白的脑海里就感受到了熟悉的晕眩感。 随后,是繁杂的记忆。 这是一个修真世界,人,仙,妖,魔共存。 顾白此次的身份是噬魂城的城主,狐族年轻一辈的最强者狐七,身怀天狐血脉,是狐妖一族最有可能飞升,化为上仙的存在。 只不过可惜,眼瞎地爱上了个渣男。 千年修为毁于一旦。 渣男用着他的内丹,吸收着属于他的天狐之力,成为了高高在上的仙君,最后还送给他一句“仙妖殊途”。 好不要脸。 狐七因此元气大伤,失去了精纯内丹之后,走上了极端的修炼之道——,以生灵之血,自己再铸一颗内丹。 这是逆天而行,很快就遭到了仙界的追杀,不过这时,狐七的修为已经比以前更加精炼许多,实力飙升。 仙界派出的人都奈何不了他,双方势均力敌。 最后,只能同狐七定下约定。 狐七占据噬魂城为城主,只要不是有太残害无辜的行为,仙界都不会管。同样,狐七也不能做出有伤仙界利益的事情。 其实这样就挺好,可是偏偏在魔族攻打仙界的时候,好了伤疤忘了疼的狐七,又相信了渣男的话,又被狠狠卖了一次。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再醒过来。 再也醒不过来了。 生命的尽头,血色弥漫,狐七眯着眼,只能隐隐约约地瞧见几道虚影,他看着那道熟悉的影子越走越远,一步也不曾停顿,有些讽刺地扯了扯嘴角。 其实他早就知道的。 都说狐狸最会骗人,可是啊,那人心才真正是险恶之至。 —— 顾白还没说话,圆圆就先啧啧感叹:“太惨了。” 顾白睨它一眼,“我发现,你好像偏爱这样悲惨的宿主。” 圆圆立刻捂嘴:“我不是我没有你胡说。” 它低低咳嗽了几声,“好啦,任务开始——把内丹搞回来!” 第153章 吹梦到西洲2 噬魂城。 “城主,城主。”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颤巍巍地小声唤着。 大殿中央的美人榻上,斜斜躺着一人。 他披着大氅,银色的长发柔顺地垂落在地,两只耳朵也跟着低垂,似乎很乖顺的模样。 听见声音,狐七秀眉一拧,懒懒散散地睁开眼,“怎么?” 他有一双极澄净的眼,褐色的瞳仁下隐隐一圈浅绿色的膜,映衬着一头银白如雪的长发。 银发重瞳,妖族狐七。 小丫鬟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启禀城主,城外,城外有人扣门。说,说是城主的故人。” “哦?”狐七轻轻挑眉。 故人? 他的故人可不多。而且,基本上都没留下什么好印象。 想来会到噬魂城来找他的,应该只有那个人了吧。 狐七一双潋滟的狐狸眼里掠过一抹讥嘲。 小丫鬟小心翼翼地觑着他的脸色,问道:“城主,需要将那人赶走吗?” “不必。”狐七坐直了身子,随意地挥了挥手。 他勾动红唇,“既然是故人来访,本尊理该一去。” 狐七站了起来,将大氅系紧,对小丫鬟点头示意:“带路。” “是,城主。” …… …… 狐七远远地就看见了那个人。 现在是冬天,城里下着小雪,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那人的眉梢,肩上。 他一身白衣,仿佛与这银装素裹的世界也融为了一体。一双眼睛如含春雾一般,眉目如描如绘。本是禁欲清冷的白色,穿在他身上,也叫人觉得别有一番滋味。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着狐七的眼神微微一暗。 “啊……”狐七微微一笑,眼中波光流转,“我道是谁,原来是洛华仙君。” “不知仙君来访,有失远迎。” 他嘴上说着这些客套话,眼里却尽是漫不经心。艳红的唇往上挑,笑意却抵达不到眼底。 洛华看着眼前的人,忽地喉头微哽。 狐七是只狐妖,洛华是知道的。 他眉形细长,又天生是一双狭长含情的桃花眼,长睫掩下一抹阴影。 鼻梁秀挺,其下是艳色的红唇。 在那略微勾起的眼角处,还有一颗细小的红痣,无端地生出几分缠绵。 明明是十分艳丽的容貌,可那双眼里又冷清清的,不含半点情愫。 极端的妖冶与清冷交织成了更诱人的风情。 如同山间明月照,彼岸花盛开。 还是和多年前一样好看。 洛华拢在长袖下的手轻颤,“我……” “仙君可是为了那个小女娃娃的事情所来?”狐七打断他,率先问道。 洛华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怔怔点头。 前不久,有个人类女童,突然出现在了西洲里。 西洲是他和兄长洛辛所居住的地方,外面有结界,按理说,人类不可能闯进来。 洛华和洛辛仔仔细细地检查了那个女童,发现她真的就是个普通人,没有半点修炼过的痕迹。 洛辛向来不 第154章 吹梦到西洲3 最后,这小姑娘才说,是噬魂城城主——那个好看的狐妖哥哥送她来的。 她家人去世,无家可归,如果洛华他们不收留她,她就只能去死了。 听到这样的话,洛华自然不可能再赶她走,只好先将她留下,再做安排。 他思来想去,最后决定,还是要来噬魂城找狐七问清楚,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只不过刚刚看到狐七,竟然一时有些失态了。 狐七笑容明艳,眼角眉梢尽是天然的媚意,他道:“只是见那孩子可怜而已,怎么,你们仙道不是最擅长做解救人于危难这种事情?” 他语气里不由带上了几分讥讽之意。 洛华听出来了,抿了抿唇,没说话。 他对不起狐七,这是事实。 当初狐七的惊艳天赋,让仙界的人感受到了一丝危机。他们找上了洛华,允诺他能够飞升上仙,只需要他能够将狐七的内丹骗走。 洛华动摇了。 那时候的狐七还不是现在这副模样,他的眼里懵懵懂懂的,尽是不知世事的天真。 他心里不忍,迟迟不肯付诸行动。 后来,发生了一件事——狐七将仙界帝姬打伤了,仙界大怒。 为了治好帝姬,洛华选择了取出狐七的内丹。 那时的狐七对他毫不设防,委屈巴巴地念着:“不是我,你信我。” 他反反复复地说着,洛华却没有心思去听。终究在他心里,还是觉得仙妖殊途。 非我种族,其心必异。 洛华亲手用捆仙索缚住了狐七,在他不可置信又悲痛欲绝的目光中,硬生生地将他的内丹挖出。 一定,很痛吧。 后来洛华才知道,狐七真的没有骗他。他没有打伤帝姬,这一切只是仙界逼他行动的谎言罢了。 洛华有一瞬的迷茫。 他想去找狐七,却觉得没有什么立场,也没有什么资格。 所幸,狐七靠着强大的意志力活了过来。 洛华还没松一口气,又听说他以逆天之法,重铸内丹,堕入妖道,再无成仙的可能。 他心里忽地有些怅然若失。 再见到狐七,就是在仙界派人和狐七谈和的时候。 他远远地望着,看着那只曾经天真的小狐狸,露出了从未有过的冷漠模样。 狐七的一颦一笑都含着浑然天成的媚态,红唇轻启,就叫人不由醉倒。 他修为强大,他权势惊人。 可他的眼里,再也没有他了。 洛华垂了眼睫,半晌,哑声开口:“当初……是我对你不起。” “七七,”他叫起旧日的昵称,仿佛这样,就可以消减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时间洪流,“原谅我好不好?” 洛华抬起头,目光中似有期冀:“不如我们重新开始,这一次,我绝不会再辜负你。” “呵。” 洛华的真情告白,只换来了狐七的嗤笑。 他似乎真的觉得很可笑,眼角都浸出了点点泪花。狐七斜睨他:“洛华,你当你是谁?” “我是噬魂城的城主,我想要谁找不到,难道你以为,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以后,我还会在你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吗?” 第155章 吹梦到西洲4 “七七。”洛华的声音低下来。 “仙君,”狐七语调慵懒,“请自重。” 他转过身,“洛华仙君事务繁忙,就不留仙君做客了,自便。” 狐七看也没看他,悠悠然地离开。城门缓缓关上,视线被不留情面地隔绝开来。 洛华站在原地,五指握紧。 他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回到的西洲,眼前忽然多了一只葱白的小手,小女孩怯生生的声音响起:“仙君,您怎么了?” 洛华这才回过神,他想了想,唇角勉强勾起一抹笑:“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于是软声道:“青花。” 是个很普通,又很贴切的名字。 “以后,”洛华道,“你就住在西苑那边,至于法术,得等看过你有没有修炼资质再说。” 青花的眼里尽是惊喜:“好的,谢谢仙君大人。” “不必谢我,”洛华张了张唇,犹疑地问,“青花,能讲一讲,你是怎么认识的那个狐妖哥哥吗?” 青花点头,尽力回忆着当时的情况。 …… …… “爷爷,我们真的要去黑森林吗?”青花有些害怕地攥紧了老人的袖子。 老者叹息,“只有黑森林里才可能有千年灵芝,要是咱爷俩能找到,就不用再过流离失所的生活了。” 青果看着黑黝黝的森林入口,宛如妖怪张开的血盆大口,打了个冷颤,“可是爷爷,听说黑森林里面,有很多妖精,会吸人血的。” 老者呵斥了一声,“别胡说。” 他拉着青花的手,向前走着,脸色稍稍柔和了一些,“青花别怕,有爷爷在呢。” 月色下,除了繁茂的树林,什么也看不见。偶尔有黑影一闪而过,夹杂着悉悉索索的声响,惊起的虫鸣也叫人不寒而栗。 走了一段路程后,青果忍不住双腿发软:“爷爷,要么我们走吧,这地方好诡异。” “不行,”前方隐隐约约闪着泠泠的光,老者心一横,“青花你看,那一定就是千年灵芝了!我们再过去一小段路就好了。” 两人越来越接近那发光的地方,老者心情激荡,根本没注意到黑暗中,有一双嗜血的红瞳正凝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老者像失了神智,忽地甩开青花的手,颤巍巍地要去摘那散发着微光的植物。 青花心里的不安感愈发浓烈,只来得及喊一声“爷爷”,就见黑影一闪。 尖利的爪子准确无误地撕开了老人脆弱的喉咙管,血雾四散。 青花瞳孔一缩,眼睁睁看着养育自己长大的老人在瞬间身首异处,甚至连挣扎都来不及。 她吓得跌坐在地,两股战战。 在她的对面,是一只成熟的狼妖。 狼妖舔舐着利爪上的鲜血,有些嫌弃地踢开老人的尸体,随后,残忍的目光落在了青花的身上。 救,救命。 青花想大声呼救,可连一个字也喊不出。正在她惊惧万分的时候,忽然听见了一声轻笑。 似银瓶乍破,在这幽暗的林间显得十分突兀。 狼妖皱眉,“谁?滚出来!” 第156章 吹梦到西洲5 夜色里,有人踏月而来。 他一袭银发,长及腰身之下,在月光下流光溢彩。 身上穿着鸦青色的锦绸,明明是十分晦涩的颜色,穿在他的身上,却也觉得生动起来。 冰肌玉骨,又难免携了一丝凉薄之意。长眉斜飞,眉尾处稍稍上挑,眉头却是向里的,衬着那双妖异的重瞳眼眸,只觉着天生媚骨,美得妖冶。 “很久没有人敢对本尊说滚这个字了。” 狐七掩唇而笑,眼波流转,瞧得人不由呼吸微滞。 那瞳仁是琥珀的,但隐隐的携了一丝绿辉。一挑一带,攫人心神,勾魂之至。 可剥除了魅惑之后,偶尔散发出的残虐气息叫人不由心惊。 狼妖大惧:“你,你是,狐七?” 狐七微笑:“正是区区不才在下我了。” 他看向狼妖的目光隐含怜悯,“我向来是不爱多管闲事的,不过,你今日扰了我赏月的雅兴。所以,不好意思——” “只能请你去死了。”狐狸眼略略上扬,红唇笑得凉薄。 他话音不过刚落,一道紫色光华瞬间穿过了狼妖的身体,应声而倒。 看了不看地上的尸体,狐七缓步走到瑟瑟发抖的青花面前,“你叫什么?” “青......青花,”青花脸色惨白,“大人,求求您别杀我,我,我的肉不好吃……” “谁说要杀你了。”狐七被她逗笑了,“要是想杀你,刚刚本尊就不会出手救你了。” 手掌略张,青花便见他玉白的掌心上,摆着一枚褐色木牌。 木牌看起来很普通,甚至形状也很随意,就像是从树上随便砍下来做的。 “你可知西洲?” 狐七眼神微深,脸上的笑意也变得有些莫明。 青花直觉眼前的人好像对自己没有恶意。 狐七说得不错,要是他想要她死,轻而易举的事,大可不必出手杀了狼妖。 青花看得出来,狐七是个妖怪。他也不屑得去掩盖自己身上浓厚的妖气。但奇怪的是,除了刚开始,她好像并不怎么畏惧他。 或许是因为她从小心思通透,瞧得出人心好坏。 而狐七的内心,并不似外表这般。 “知晓。”青花点了点头。 西洲,就在她和爷爷住的地方往东,山峰直插云霄,常年云雾缭绕,不见全貌。 在山上,有着足够充沛的灵气。 这样浓郁的灵气当然引起了修真之人的疯狂,但目前为止,从不曾有人上的了西洲。 他们往往都在上山的路中迷失,不管走了多远,都会被莫名其妙地被送到山脚。 也有人妄图破开结界,只是结果往往都是惨烈的。虽不至死,却也落得个修为尽失的下场。 久而久之,也就没人再敢轻易踏足。 只听说那里是仙人所在,西洲的传说流转了一轮又一轮。 狐七将那木牌放在了她手中,眼尾微曳“这就是西洲的钥匙。” 他俯身,凑到青花的耳畔,微凉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脖颈处。 狐七的声音很低,状似漫不经意地轻笑一声,“小花儿,你,想不想用它?” 他的半边面容沉在阴影里,晦暗不明。 第157章 吹梦到西洲6 青花最后还是站在了西洲的山脚下。 她看着面前的参天巨树,深呼吸一口气。 “不要怕,不要怕。”她低声安慰自己,给自己打气。 手心里紧握着木牌,青花又抬头瞧一眼粗壮的树身,咬紧了牙关,径直冲了过去。 就在她的额头刚触到树身的一刹,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袭来,取而代之的是水一般的柔波。这一撞,竟然直接穿过了树身,撞进了西洲里面。。 青花只觉得脑子里一阵天旋地转,眼里的景色在瞬息间变幻不停。 随后,是一道眩目的白光。 青花双眼沉沉,意识很快变得模糊起来。 再醒过来的时候,她就躺在方才那颗大树的下面,可四周的景象,早已截然不同。 空气里漂浮着云雾,如置幻境。青花忍不住伸手去碰,只觉得指尖微凉,很快就散开了。 正对着她的地方,是一片湖水。 湖面清澈透底,毫无杂质,极其纯净,湖岸边生长着一些花花草草,看起来像是珍贵的灵药。 青花并不都认得全,但认识的一两株,就已经够让她瞠目结舌。 放在外面,都是有价无市的灵药,在这里,却只如同杂草一般。 青花明白,狐七没有骗她,她当真入了西洲。 爷爷逝世,她现在已经无路可走。 只要,只要能跟着仙人学仙术,就再也不会被人欺负。 然后,青花一进来就被洛华和洛辛发现了。 …… …… “原来如此,”洛华若有所思,“好。你先去休息吧。” 他才说完这句话,只觉得结界狠狠晃荡了一下。 “不好,有人入侵。”洛华眉头一皱,白衣飘摇,飞身而去。 另一边,感受到动静的洛辛,也跟着而来。 没人想到,来的人竟然是狐七。 狐七进西洲的方法就简单粗暴许多。 他将手按在那树干上,从掌心生出的紫雾便开始腐蚀着树身表面,灼烧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 不过瞬间,大树的身上就融出了个碗口粗的切口。 紫色光华在那切口处流转,狐七手上用力,硬生生撕开了一条可以容人通过的缝隙。 他向来不喜繁琐。 进个西洲而已,还得弄个破钥匙。 不开门? 那就把家门给卸了。 嘴角讥讽地微微上扬,狐七刚落地。尚未看清眼前风景,一支玉笛就横在了他脖颈上。 玉笛上缠绕着嫩绿的新叶,可一触到他的皮肤,就迅速萎靡。 “好浓的妖气。”一道清朗男音在狐七耳畔响起。 来人携着清浅的淡香,让人不觉心旷神怡。 狐七莞尔,伸出两指抵住玉笛:“仙君好大的脾气,刚见面就送这么大的礼,本尊可承受不起。” 眉尾略扬,他红唇勾动,身后的狐尾向后一扫,斜斜擦着玉笛,敏捷地躲了过去。 话犹在耳畔,狐七却已经笑吟吟地离洛辛足足隔了数里距离。 他懒懒地扫了洛辛一眼,眼波风情骤生:“仙君如此貌美,不知入了多少女子的闺阁香梦中。” 洛辛蹙了眉,冷青色的眸里滑过一丝恼怒。 衣袖翻转,玉笛直直地向狐七的方向逼近。 “放肆!”洛辛抬高声音。 他再不留情,手中蓄力,朝着狐七的胸口拍去。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狐七竟然不躲不避,直接迎了上去。 第158章 吹梦到西洲7 洛辛原本以为狐七是在耍花招,可手心却实实在在地落到了狐七的胸膛处。 可携带着的灵气,竟莫名其妙地都消失了。 于是原本杀气腾腾的动作,平白觉得暧昧了起来。 狐七挑起细长的眼尾,眼角的殷红小痣恍惚也生动起来,他道:“仙君,这是在戏耍本尊?” 洛辛穿的是一身青衣,墨丝倾泻,眉目如画。 他的肤色极白,如同上好的羊脂玉还要莹润几分,周身好像环绕着朦胧的清辉,一双澄澈的眼里,映出狐七笑盈盈的模样。 洛辛如同烫了手一般,迅速将手抽回,却引得狐七更加不加掩饰的愉悦。 “狐妖哥哥!”这时,青花跟在洛华身后姗姗而来。 听见她的声音,狐七便微微一笑,向她伸手:“小花儿,来。” 青花随即一溜小跑,跑到了狐七的眼前,扬起一张小脸问:“狐妖哥哥,你是来看青花的吗?” “当然了,”狐七顺势捏了捏她的脸颊,“小花儿这么可爱,我自然是要来看看有没有人会欺负你啊。” “没有人欺负青花,”青花诚恳地摇头,“两位仙君都是很好的人。 就算是不太喜欢热闹的洛辛仙君,在洛华仙君同意她留下来之后,也没有对她恶语相向,只是态度冷淡了一点而已。 “七……狐七。”身后,洛华走了出来。 他依然一袭白衣,缥缈如天边云彩,薄唇朗目,声音同样是清和的。洛华的眼里带了些笑意,“你怎么来了?” 是否,是来看他的呢? 他看着狐七的目光颇为复杂,任谁都能看出他们之间有故事。 狐七也笑,只是有些冷。 两人之间的气氛很是奇妙,洛辛有些不明所以地抿了抿唇,青花也不知所措地微张着唇。 洛华做的那些事情,都不曾摆在明面上,就连同根相生的兄长洛辛都不知道。 其实说白了也不过痴心错付四个字。 狐七身上是纯净的天狐血脉,他的天赋又极高。吸收天地灵气,总有一天会成为狐族第一个上仙。 就算无心修炼,也能跟在仙君神女的身边做灵宠。 他还是只懵懂不知世事的小狐狸的时候,洛华距离到达仙君之境,仅差一步之遥。 小狐狸开了灵智,情窦初开,对朝夕相处的洛华生了情愫。 结果当然是被拒绝了。 他黯然离开。却没想到,再见面时,满心欢喜换来的是洛华毫不留情的一掌。 因为那莫须有的罪名,洛华不分青红皂白,强行取出了他的内丹,差一点,他就当初身死道消。 当初狐七有多喜欢过这个人,如今就有多恨他。 若不是答应了仙界,不可对仙君出手,他早就想和洛华同归于尽了。 不过现在想想,为了这么个无情无义的渣男,也不值当。 许久没出现的圆圆默默附和:“对!渣男,he——tui!” 狐七心道:“你这些日子都去哪里了?我唤你你也没有反应。” 圆圆:“系统升级呢。” 第159章 吹梦到西洲8 狐七问:“升级了什么?” 圆圆指了指自己:“白白你没发现吗,我换衣服了。” 它的语气隐约带着骄傲:“换成绿色的了!多衬这个位面啊。” 狐七:“......”就不该对这个狗比系统抱有希望。 “你别瞧不起系统啊,”圆圆叫着,“刚刚要不是本系统苏醒,受了洛辛一巴掌,你以为你还能这么安然无恙地站着吗?” 原来如此。 狐七略感欣慰,经历这么多世界,终于感受到了一点系统的用处。 他将注意力重新放回洛华的身上,轻笑,“我都说了,是为了青花而来。” “难不成仙君会以为,我是为你而来吗?” 狐七唇角上扬,“仙君的脸可真大。” 洛华叹息:“我已经决定留下青花了,你大可放心。” “这还不够,”狐七揉了揉青花的发顶,“我要你收她为徒。” 洛华不过迟疑一瞬,就点头答应,“好。” 就当是,为了他当初放下的过错做弥补。 可一边的洛辛立刻蹙了眉心,声音微沉:“洛华。” 如他们现在的地位,收徒并不是一件普通的小事。他们也早定下过誓言,一生仅收一个徒弟。 留下那凡人小姑娘在西洲里,已经是他的极限了,洛华竟然还要将她收在门下。 “哥哥,”洛华不由叹息,“当我求你的。” 听见他的话,洛辛的神色不由微凝。 彼时狐七正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戏,见洛辛转过头来瞧他,他还颇无辜地向洛辛眨了眨眼。 妖孽。 洛华能听狐七的话,他却不能轻易放过此人。 于是在所有人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洛辛手中的玉笛,忽地变换成了一柄翠色长剑。 洛辛指尖一动,长剑也向着狐七的方向斩去,快如闪电,来势汹汹。 狐七的目光不由变得谨慎。 长剑来到了他身后,目标正是狐七的妖尾。 他都准备让圆圆再抵挡一次长剑的威力,然而那剑身却在将要触碰到他肌肤的时候顿住,迟迟不曾落下。 狐七抬眸,对上洛辛的视线。 他本以为是洛华良心发现及时阻止的,却没有想到是洛辛自己停的手。 只是洛辛面无表情惯了,看不出那张清冷的脸下藏着的是什么意思。 “不管你们之前有什么关系,若你下回再扰了我的清修,绝不会手下留情。”洛辛冷声道。 他也确实是难得的,有资格对狐七说这话的人。 洛辛和洛华不同,他是靠着自己的天赋和勤奋,稳居首席仙君之位的人。 头两回的试探,的确是洛华手下留情。 语罢,翠色长剑就擦着妖尾而过,直直钉入了一旁的地上。 用力之大,致使剑身上裂开了几丝细小的缝隙。 狐七突然发现,他对洛辛开始感兴趣了。 嗯,男人,你成功引起了本尊的注意力。 “那就,多谢仙君手下留情了。”狐七勾唇,语调轻柔。 他一招手,长剑就从地上飞到了他的手里。 狐七握住剑柄。 长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浸染上了浓墨一般的郁色。 第160章 吹梦到西洲9 ,原本翠色长剑上萦绕的仙气瞬间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浓郁翻腾的妖气。 “我就当,这是仙君赠予的见面礼了。” 红唇若血,眼波微转,狐七微微一笑,带着揉进骨子里的妖艳之色。 洛辛瞥那剑一眼,又将视线落在狐七身上:“这剑既然已被妖气腐蚀,留它也无用,你想留着就留着。” 狐七低笑出声:“仙君可真是绝情,难道就不怕剑灵伤心?” 洛辛用的自然不是凡器。 但凡仙器,多有仙灵在其中寄存。虽然这把长剑并不算什么极品,狐七依然还是感受到了来自当中仙灵的哀伤。 洛辛凤目微眯:“若它当真忠于我,就是不该轻易被你所炼化。” 了解他的洛华知晓,这是洛辛动怒的前兆。只是就算如此,洛辛的脸上,也依旧是淡淡的。 “可若是,迫不得已呢?”狐七抚着那柄剑喃喃道:“仙君,若是正非正,邪非邪,正邪相较,你会选谁?” 狐七这话看似在问洛辛,实则矛头是对准了一旁的洛华。 洛辛没有发觉什么异样,道:“是正也好,邪也罢,都与我无关。我只跟从我的心,相信我认为可以相信的人。” 他不会因为是仙就去怜悯众生,也不会因为是妖就赶尽杀绝。 否则早就对狐七痛下杀手了,还能让他在这里说这么多话? 洛辛是个和仙界信条有些不搭的仙君。 但也就是他的这份洒脱和通透,才能让他不受心魔影响,轻而易举地渡劫飞升。 狐七恍然一笑:“若当初,遇到的是仙君,想来,也不会沦落至此。” 狐七觉得那些花费在洛华身上的时间和精力,十分地不值得。 他又略带嘲讽地看了洛华一眼,没多大诚意地道:“今日多有冒犯,实在抱歉,狐七改日再来,” 狐七朝洛辛微微一躬,又将手中的剑扔回过去。 洛辛下意识地伸手接住,却见剑上的妖气倾刻消散,恢复成最初的模样——根本就不曾被妖气腐蚀过。 “正如仙君所言,正邪之分,不可只看表面,更该去相信内里。” 他的话字字诛心,洛华不由脸色一白。 他知道,这些话,都是狐七说给他听的, 他还是恨他。 如果狐七能知道洛华的内心想法,肯定要大笑三声,让他少做梦了。 狐七走了,只留下几人在原地。 洛华身边跟着青花,低垂着头神色未明。 而洛辛则怔怔的抚着那把剑,他脸上难得的显现出疑惑来,浅碧眸中竟是带了一丝茫然。 纤长的眼睫投下淡淡的阴影,他将狐七的话揉碎了在脑海中过了一边,若有所悟。 “洛华,这小女孩便交给你了,我要去陶然阁。” 似是想到冲破现在阻碍他修为的法子,洛辛对着洛华丢下这一句话,手中提了长剑,很快便化为一道捕捉不及的青影。 陶然阁,是西洲的最高处,也是洛辛闭关修炼的地方。 洛华只来得及张了张口,面前就不见了洛辛的身影。 第161章 吹梦到西洲10 洛辛回到陶然阁之后,立刻在灵泉中打坐。 这灵泉是取自仙界,能够让人身心舒畅,凝神静气,有益巩固修为。 他闭着眼,感受着身体内的灵气沿着经脉而动,之前狐七的话又萦绕在耳边,奇的是,这些话竟然隐隐让他近来所处的瓶颈有些松动。 这一坐,就是好几天。 吞吐几息后,洛辛才缓缓睁开了眼。 长睫轻颤,一缕若有若无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洛辛刚松开的眉心,又皱了起来。他很快找到了香味的来源——那人就在不远处,睁着一双清亮的眸子看着他笑。 狐七也在灵泉之内,斜斜靠着池壁,一条狐尾在身后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水面。 瞧见洛辛睁开眼,狐七很是高兴地向他过去。 “我记得,”洛辛淡声道,“我说过,不许再扰我清修。” 他说着,手上已经青光一闪,翠色长剑显现身影。 “哎呀,”狐七满不在乎地轻笑一声,“仙君还真是心狠,怎么每次都见我都要刀剑相向。” 他凛然不惧,伸出纤纤玉手,捏住了长剑的尖端,偏头一笑:“仙君不是不想要这剑了吗?” 洛辛只是默默地抽回了手,问道:“你怎么又来了?” 分明他脸色平淡,但狐七还是从中分辨出了一丝嫌弃。他顿时觉得很受伤,好歹自己也是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啊,这洛辛的眼神怎么如避蛇蝎似的。 狐七皱了眉,指尖转了个方向,改为拉着洛辛的长袖,他拉长声音,听起来颇为悱恻:“仙君,我可是为了你而来的。” 洛辛抬眸去看,只见狐七伸出玉白的掌心,掌心上横躺着一枚黑色的小果子。 那果子其貌不扬,但蕴含的价值却不菲。 其名为“魂果”,能够帮助突破境界,巩固神台,恰恰是他现在最需要的东西。 因为这魂果功效特殊,所以在仙界是长不出来的,只有在至阴至邪的噬魂城才有。 “这是给我的?”洛辛愣了愣。 狐七点头,“不然仙君以为呢?” “你怎知……”洛辛还没说完,就被狐七截断。 狐七笑吟吟地道:“上次见到仙君时,我就已经发现仙君正在瓶颈期了。恰好城中的魂果成熟,特意算着日子来送与仙君。” 洛辛却是不由凝目:“那些话,也是你故意说的?” 狐七不知道他的脑回路是怎么跳跃得这么快,难道重点不该放在他第一时间就来给他送魂果上吗? 他摇摇头:“那倒不是。” 狐七凑近了些,媚眼如丝,微凉的气息扑在洛辛的耳垂:“我说,若是先遇到的人是仙君该多好。这句话是真的。” 灵泉的水温和清澈,映着他们二人的影子,在水面上呈现相交纠缠的模样,几分暧昧。 洛辛指尖动了动,一道青色屏障护住了他的周围,他施施然站起身,从水中走出,“你离我太近了,不习惯。” 狐七再一次感到了挫败。 第162章 吹梦到西洲11 洛辛站了一会儿,没听到身后有声音。 他转过身,只见狐七不知何时已经褪了衣服,水面上露出白皙的上半身。 狐七朝他挥了挥手,精致的锁骨在雾气里若隐若现,“仙君这灵泉极好,本尊非常喜欢。” 洛辛:“......” “谢过你的魂果,”他指尖一点,一个小小的圆珠向着狐七丢去,“这算是回礼。” 狐七下意识地接过。 圆珠不只是什么材质所做,手感极为圆润,表面透明,而在其中,则镶嵌着一枚小小的绿色叶片,颜色翠致,栩栩如生。 狐七看一眼就喜欢上了,他拿在手中爱不释手地玩着,心里忽然就产生了个鬼畜的念头。 这叶片,该不会是从洛辛身上扯下来的吧? 洛辛和洛华是一根两株的并蒂莲,天生灵体,仙气纯净。 洛华还曾去凡人界历练,因而遇到了狐七。但洛辛可就单纯得多,心思如张白纸,一心只有修炼。 狐七觉得,若是由他将那张白纸慢慢晕染出色彩,一定很好看。 他就想看看,这清冷的仙人,动情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仙君,”狐七慢悠悠地道,“这,算不算是给本尊的定情信物?” 洛辛:“......” “你再敢胡说,”洛辛的语气已然有几分咬牙切齿,翠色长剑蓄势待发,“我就不客气了。” “好吧,我不说了。”狐七乖巧妥协。 他头上两只尖尖的狐耳动了动,银色长发铺在身后,宛如华丽的丝绸,他向着洛辛笑:“仙君,我好累,容我休息一会儿。” 狐七说完,不管洛辛是何反应,就枕着池壁,单手支着头闭上了眼——一副极放松又极信任的模样。 洛辛从出生以来,见到的都是仙界的仙人,不管是男是女,都讲究一份仙风道骨,行事作风自然都要端着。 他第一次遇到如狐七这般无赖的人,一时竟然有些怔怔无语。 而在他愣神的时候,灵泉池中已经传来清浅而绵长的呼吸声。 透着朦胧的水雾,那人绝美妖艳的一张脸好像也显得飘渺起来。 洛辛向前走了两步,于是那张脸在眼中越发清晰。 从第一眼看见狐七的时候,他就不得不感叹,这妖生了副极好的容貌。 眼角略挑,不论什么时候,好像都是带着几分似讥还讽的笑意。风情流动在眼角眉梢,可细细看去,有什么都没有了。 太绚丽的植物多半有毒,太漂亮的妖物,也多会骗人。 狐七说的话,洛辛不知道哪句真哪句假。只有这时候,他好像才卸下心防,紧闭着的双眼,容貌中透出了平日里不曾见到的倦色和天真。 或许,是真的太累了。 狐七的事情,他隐隐有所耳闻。 以逆天之法修行,就算是成为了噬魂城的城主,表面风光,暗地里其实也过的并不好吧。 一颗水珠滚落到了狐七的眉下,沿着眉骨而下。狐七似乎觉得不适,眼睫轻颤了颤,好像下一秒就会被惊醒。 第163章 吹梦到西洲12 不知怎么想的,洛辛伸出了手。 指尖在那细腻的肌肤上一触而过,水珠被动作轻柔地拂开。 等到收回了手,洛辛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他觉得不可思议,颊边生出两抹淡淡的晕红。 冷青色的眸子里划过一丝羞恼,洛辛转过身,再也不看灵泉池一眼。 他这几日冲击境界,也有些累了,回了自己的居所,合衣在榻上闭目养神。 没一会儿,也呼吸浅浅地睡了过去。 …… …… 等到洛辛再度睁开眼的时候,只觉得怀里多了一处暖源,手刚动,就摸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 洛辛视线下移,就见一只银毛小狐狸在自己怀中缩成一团,还很惬意地朝里拱了拱身子。 西洲什么时候有狐狸了?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洛辛脸色一黑,咬牙道:“下去。” 小狐狸懒懒地抬起爪子舔了舔毛,它一双细长的眼里,果然透出熟悉的魅色。 “狐七,”洛辛拎着小狐狸的后颈,“你别让我把你丢出去。” “吱——”狐狸委屈地叫了一声。 “快从我身上下去。”洛辛重复道。 狐七才不。 他偏偏要围着洛辛上窜下跳,柔软的毛扫过洛辛的脸颊,锁骨,还有指腹。 然后得意洋洋地递给洛辛一个眼神。 眼看着洛辛接近动怒的边缘,他才乖巧地又蜷缩成了一小团,小心翼翼地咬着洛辛的衣襟示好。 洛辛的手边又变化出了翠色长剑,双眸微眯,“你给我变回来。” 小狐狸哼哼了几声。 洛辛声音低了下去:“嗯?” 尾音拉长,语气里是明晃晃的威胁。 “噗”一声轻响。 身上骤然被人压住,狐七环住他的腰,他一抬头,柔软的唇就擦着洛辛的脸而过。 狐七微微一笑:“这可是你说的,仙君。” 洛辛:“......” “砰!” 一道青色的光芒,携带着巨大的威势,从陶然阁上空升起。 烟雾袅袅,随后,是青年含笑的娇嗔:“仙君真是绝情,刚刚还对人家又抱又摸,现在就要大打出手。” 洛辛死死地盯着虚空之上,好半天才吐出一个字:“滚!” 狐七一摇狐尾,唇边带笑:“既然仙君现在不想看见我,那本尊就先行离开,下次再来。” 洛辛还未说话,看见那道身影慢慢消散,心中一口气还没松,就听远远地又传来青年的声音:“仙君,可别太想本尊哦。” “狐七!”洛辛忍无可忍。 陶然阁中,一棵大树应声倒下。 而在陶然阁下,洛华愣愣地站在那里,抬头看向狐七消失的地方。 直到青花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口问:“师父,怎么了?” 洛华回过神,摇摇头,“没什么,只是,只是好像听到了故人的声音。” 他感受到了属于狐七的灵力,但还没仔细分辨,就已经消散在了空气里。 只能确定的是,是从陶然阁消失的。 狐七去了陶然阁,陶然阁里只有洛辛在。 他是去找哥哥的吗? 那他又是为什么去找哥哥? 第164章 吹梦到西洲13 狐七回到噬魂城的时候,城中已经有些微微骚乱起来。 侍女红晏见他回来,急急忙忙地过来禀报:“城主,那,那魂果不知道被谁摘走了。属下看管不利,请城主责罚。” 她啪地就跪在地上,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倒把狐七吓了一跳。 狐七摸了摸鼻尖,讪讪一笑:“那个,是本尊取走的。” 当时摘了急着去西洲找洛辛,献给他邀功,忘了给红晏说一声。 红晏愣了愣,“城主您拿的?” 魂果虽然价值不菲,效用惊人,但其中蕴藏的力量,和狐七这样没有内丹的人是相撞的。 她不顾尊卑上前拉住了狐七的手,果然,那原本莹白的掌心,已经被灼烧得微微红了。 红晏的眼睛立刻一红,语气里带了斥责:“城主,您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您要是想要那魂果,大可嘱咐属下去摘。若是想送人,也可让属下去做。” 狐七妖娆的重瞳也跟着落在自己的手上,微微一闪。 他还真不知道。 “圆圆,”狐七心里唤道,“我身体状况怎么了?” 圆圆:今天也是要装死的一天。 狐七冷笑,他慢悠悠地抽回了手,勾唇道:“那可不行,自然是要本尊亲自去送,才显得有诚意。” 红晏抬头看去,恰能看见他唇边略显柔和的弧度。 很多年了。 红晏不由神思恍然,自从她来到狐七身边做侍女,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城主露出这样的笑容了。 “城主,”红晏捏紧了指尖,“您是送给谁?” 那么急切地,那么不可等待地,那么一腔热血地,想要送给谁? 狐七眸子一转,重又落到红晏单薄的身子上。 他依旧在笑着,只是有些微冷了,“红晏。” 他轻声开口,声音如同能腻死人的蜜,“你逾矩了。” 又在刹那凉似寒潭。 红晏身子一抖,没敢再多说什么,只能俯下身:“属下知错,请城主责罚。” “这次且不罚你,”狐七坐在中央的椅子上,手一点,捏着一杯酒,随意地道,“若有下次,决不轻饶。”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时候,周围乍然生出凄厉的兵戈之气。 能够当上噬魂城的城主,他靠的可不是美色。 红晏小脸一白,抿着唇道:“属下知晓。” “下去。” 狐七仰头,饮下一杯酒。这酒是来自仙界,不辣,反而沁着丝丝的甜。 他其实不是很喜欢这样甜蜜的感觉,可这生活已经够苦了,再不添一点甜味,他都快要麻木了。 隔着垂下的纤长眼睫,狐七看见红晏的背影慢慢消失。 狐七不由地回忆起了他刚认识红晏的时候。 红晏是只兔子精。 兔子一族向来很弱,在妖物中也是最底端的存在。 狐七那时候刚成为噬魂城的城主,外出的时候遇到了正在被妖欺负的红晏。 彼时大概是他难得的发善心的时刻,狐七手一挥,就将红晏救了下来。 走的时候,红晏化形成了年幼的少女,小心翼翼地扯着他的衣袖。 第165章 吹梦到西洲14 “怎么,”狐七回头望她,似笑非笑,“不让我走?或者,你要跟着我走?” 红晏那时还怯生生的,点头道:“我想跟着你。” 狐七轻笑出声。 他一把折扇抵住下唇,狭长的狐狸眼里掠过细碎的光,“小姑娘,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手中的折扇变了个方向,改为指着前方的路,狐七勾起唇,声音极为动听,“你想好了,这一去,可不是清风明月,闲听细雨,而是黄沙漫漫,尸横遍野。” “即使这样,”狐七微笑,“你也要跟着我吗?” 红晏咽了口唾沫,两只手不安地搅动着,随后像是下定了决心,狠狠地点了点头。 “可你的眼睛太干净了。”狐七道。 他低下身和她对视,声音温柔,却没什么感情,“我的身边,不留无用之人。” 从那天起,红晏就发狠地将自己沉入修炼一途。 她想做个有用的人。 她想做个,配得上他的人。 明明是只温和的兔子精,却硬生生成了噬魂城的玉面修罗。 狐七有些感慨地轻轻叹息。 他是懂的,红晏对他的那些不曾言说的心思。 可他不能给她回报什么。 所以,既然注定没有结果,就不要给人希望。 或许以后,红晏就会明白,他不是什么值得爱的人。而终将有一个人,能看透她的逞强,让她做回温温柔柔本性的小兔子。 …… …… 西洲。 洛华正在教导青花修行。 出乎他的意料,青花居然很有天赋,对于这个年纪的人类来说,已经做得很好了。 “对……就是这样,手再抬高一点,脚绷直。” 既然答应了收青花为徒,洛华也决定要好好教导她。 青花额上沁出细细的汗珠,小脸通红,有些撑不住,求救的目光投向洛华,“师父……” 洛华只当看不见。 光有天赋是不够的,还需要勤加练习。青花虽然很不错了,但离他的标准,还差那么一点。 西洲里的天气四季如春,虽然不热,但长时间处于室外,从早练习到晚,青花年纪尚幼,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师父,”她再次祈求洛华能够准许休息一会儿,咬着牙,“徒儿快要撑不住了。” 她知道她应该坚持的,可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就是另一回事了。 好累,好痛。 “做事怎能半途而废。”洛华一张脸上面无表情,仍然严苛地指出青花动作上的不足。 但青花的意识已经微微模糊,连眼前的师父,好像也出现了重影。 她眨了眨眼,呼吸沉重,实在没忍住,往后倒去。 青花闭了眼,预想之中的疼痛却没袭来。 “我的小花儿,”她听见头顶上传来熟悉的带笑声音,“可真可怜。” “狐妖哥哥……”青花心里一松,只来得及喊这么一声,就晕了过去。 狐七将青花的身子扶正,对着面色复杂的洛华,挑眉道:“她还这么小,仙君怎么忍心这么对她?” 洛华不由呐呐:“我,我也是为她着想。青花正是打基础的时候,若是不好好修炼,以后的路途都要曲折许多。” 第166章 吹梦到西洲15 “虽说严师出高徒,”狐七将青花抱回房中,“可你也未免太过严厉。过犹不及的道理,仙君不知道吗?” 青花之前从未接触过修炼,乍然这么高强度的练习,肯定受不住。 洛华抿着唇,却道:“你怎么来了?” “怎么,”狐七回头,“仙君不欢迎本尊吗?” “不是,”洛华忙摇头否认,“只是,这些日子见你,似乎经常来。” 狐七道:“这里有我想见的人,自然来的勤了些。” 洛华的目光落在那张雌雄莫辩的脸上,心头突突地跳了几下,连带着视线也柔和了起来,“七七。”他唤。 洛华一这么喊他,狐七就觉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怎么能这么恶心。 “仙君,”狐七斜睨他一眼,“本尊说过,请仙君自重。” “自从百年前,仙君亲自取走本尊内丹的那刻起,我和仙君就再无瓜葛。是恩是怨且不说,什么时候仙君能够将内丹归还,什么时候再和本尊谈及旧情吧。” 他说的这般不留情面。 洛华呼吸一滞。 狐七的内丹早就和他的消融在一起,若是想取出,就是让他去死。他不是狐七,没有那样傲人的天赋,取出内丹必死无疑。 “七七,你当真如此心狠?”洛华目光哀伤。 狐七差点笑出声。 拢在长袖下的手轻轻颤抖,他看着洛华,“仙君此话何意?难道最心狠的人,不是仙君你吗?” 说话,他就不再看洛华一眼,衣袂翻飞,飞身往着陶然阁的方向而去。 洛华怔怔站在原地,面上浮出一抹苦笑。 他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他和狐七之间,会走到如今的地步。 …… …… 陶然阁。 洛辛才将将吐出一口浊气,打坐完毕,还没起身,就见银光一闪。 一团小东西咕噜噜地滚到了他的怀里,速度快得洛辛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狐七,”洛辛的额角跳了跳,“你是不是真当我不会对你出手。” 小狐狸根本不理他,有些恹恹地拱了拱他的衣襟。 洛辛长眉微蹙,见他这副和往常大不相同的模样,一时本来举起的手掌,又慢慢地垂下。 “你怎么了?”他问。 小狐狸有气无力地吱了一声,毛茸茸的尾巴在身后扫了扫,显然心情不好的模样。 它全身银白,毛绒绒的,两只尖尖的耳朵也跟着垂下来,比那些仙子身边的神宠都要可爱几分。 洛辛双眼微眯,手不由自主地放在了小狐狸身上。 指腹传来柔滑而温暖的触感,感受到他的触摸,狐狸舒适得眯了眯眼,甚至大着胆子地,舔了舔他一只手指。 那点湿热的感觉,好像瞬间从指尖传到脸上,洛辛触电般地抽回手,黑着脸看着小狐狸,再一次咬牙切齿:“你是狐狸,不是狗。” 狐狸轻哼。 他才不管什么狐狸什么狗呢,只要看见洛辛这样手足无措,又羞又恼的样子,他就高兴。 刚刚被洛华弄得抑郁的心情,又在瞬时好了起来。 小狐狸弯了弯眼,再次化形压在了洛辛身上。他在他耳边吹气,“仙君,脸红的样子真可爱。” 第167章 吹梦到西洲16 “狐七!”洛辛身体颤了颤,目光如剑,直直地射向狐七。 狐七不怕他,只是在他耳边低低应了一声,“怎么了,我的仙君大人。” 他声音低下去,恍惚也带着暗色,像是靠着墙壁而生的藤蔓,枝叶绕得人心痒。 洛辛一手撑住他的肩,准备用力将他推开。然而狐七动作比他更快一步,伸出手环住了洛辛的腰。 他低声道:“别动,让我靠一会儿。” 腰间骤然被人抱住,身前的人就这么贴着他胸前,银色发丝垂在身侧。狐七乖巧地闭着眼,呼吸着属于洛辛身上的淡淡草木香。 “仙君,”他喃喃,“那时候,为什么不是你呢……” 他就这么靠着,不知不觉声音小了下去。 洛辛手上的绿色灵气聚了又散,他垂眸去看狐七,只见狐七的脸上带上了几分疲惫。 他似乎很嗜睡,在哪都能睡着一样。 “狐七。”洛辛轻声唤道。 可没人回应,那人显然已经睡着。 洛辛想了想,动作放轻,将狐七放倒在床榻上。 就当,就当是为了答谢那几枚魂果。 洛辛这时尚未发现,他对狐七已经多了许多包容。若换做是旁人,早都让他一掌轰出西洲了。 —— 狐七醒的时候,洛辛并不在房里。 他揉了揉眼,推开房门,一边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仙君你在哪儿呀?” 莫不是他追的太紧,把洛辛吓跑了? 狐七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门外,是一棵极高的大树,枝叶繁茂,翠色欲滴。 顺着树干看上去,就见到垂下的一抹青碧色——是洛辛的一片衣角。 视线往上,便见那人半边身子惬意地斜靠着树身,那柄长剑又化作了玉笛的模样,衬着那双白皙的手,煞是好看。 一人一树,和谐恍如山水画。 “仙君。”狐七站在树下,放低了声音,眉眼带笑。 洛辛跟着垂下眼睫,微挑眉梢,语气里听不出喜恶:“你醒了。” 狐七冲他笑:“多谢仙君,不知怎的,仙君身上的味道,总是能让我感到心宁。” 在噬魂城里,他大多都没什么好觉睡的。妖物里不服管教的有很多,不满他城主之位的也有很多。 应付那些玩意儿对狐七来说,虽然不是很困难,但终究有些麻烦。 噬魂城里常年阴暗,血腥之气笼罩。大概谁也想不到,他们的城主大人,最大的心愿竟然是想要安然入睡一宿。 洛辛对他现在的贫嘴已经免疫,扯了扯嘴角,只道:“既然醒了,何不离开?” “仙君真是好生绝情,”狐七足尖一点,身形灵敏地跃上大树,他抬起手臂拉着一截树枝,偏头对洛辛微笑,“可我对仙君,却是情深义重呢。” 他笑得妖冶,若有似无的情意融在那双重瞳当中,而眼角一点朱砂,就像是一段繁杂的红线,不在人心里打结便不罢休。 听了他的话,洛辛没像往常那般恼羞成怒,他只是握着玉笛,垂眸而问:“常听你说起情字,可动情有什么好的?” 第168章 吹梦到西洲17 “生老病死,贪嗔痴妄,”洛辛道,“常听人言起,可七情六欲究竟有什么好,叫那些人念念多年也忘不了?” 他眉目间流露出真诚的疑惑。 洛辛是真的不解。 他自出生以来,就从没有离开过西洲。他不能理解为什么人们会沉浸在那样的情感中,为什么有的仙子甘心放弃百年修为化做凡身。 情,到底是什么呢? 狐七遥遥和他相望,垂下头,哑声道:“说不出哪里好,但也不坏。” 洛辛忽而打量了他一眼,语气淡然地问道:“你又为何要做妖?” 他分得清,狐七和其他的妖族不同。他的灵台清明,并没有做过大奸大恶之事,否则,早该业火缠身,又怎么能够这么轻易地进出西洲呢? 狐七的笑容微微一滞,“成仙或成妖,不过一念之间而已。” 若非是因为当初错信了人,他应该也是个仙界新秀,或许,还能和洛辛的名字相提并论。 洛辛皱眉,似乎有些疑惑的样子:“一念之间?” 狐七坦然道:“为情所困而已,当时的我放不下,由着心魔乘虚而入。” “这么听起来,”洛辛抬眸,“情是个坏东西,那么,你绝了情便是。” 他说得直白,这是洛辛的真实想法。 他不明白,为什么狐七的目光中有时候会流露出很多情绪。 感伤,缅怀,厌恶,或者追悔。 那些个复杂的情绪糅合在一起,看得人怪不舒服的。 狐七却噗地笑出声。 刚刚一闪而过的悲戚仿佛幻相,他的眉眼间重又流露出熟悉的魅惑。 “仙君,”他瞧着洛辛,“想来仙君修炼至此,也还未经历过情劫吧。” 洛辛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我不动心,自然无情。” 他说这话的时候,又恢复了平常清冷的模样。 狐七眼珠子转了转,身影一晃,就到了洛辛的身旁。 他小心翼翼地凑近洛辛,叫他没怎么注意,便在洛辛耳边压低了声音问:“若是仙君,动情了呢?” 会不会和洛华一样,做出同样的选择? 后半句话虽然没说,但洛辛听出了他的意思。 冷青色的眸微眯,洛辛不屑道:“这世上,无人可使我动情。” 狐七挑着唇笑,神色间携了一丝魅惑。 他忽地伸出手,抚上了洛辛的肩畔,银白的发带着熟悉的异香,强势地侵占着他身周的空气。 呼吸相近,吐息相闻。 狐七的动作做得突然,洛辛始料未及,也就没有及时将他推开。 狐七的鼻尖对着他,妖而艳的重瞳打量过他的整张脸,从眉心落到唇畔。 那视线如有实质,恍若一只柔荑轻轻拂过肌肤,触感酥麻而缱绻。 “说不定,仙君就碰上了。” 唇与唇之间的距离极近,狐七的话语间,似乎将将要触到他的。 这样的感觉,无疑是令人心思荡漾的,恍如平静的水面乍然起了圈圈波澜,洛辛只觉得从心底生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感受。 可想要细细去分辨时,又不见了。 第169章 吹梦到西洲18 这样的场景,若是换做其他人,要么不知所措,要么不明所以。 可偏偏遇上的是洛辛。 于是狐七充满诱惑性的动作神态,洛辛只是微蹙眉尖:“我不习惯和人挨这么近。” 狐七:“......” 破坏气氛谁最强,西洲之上找洛辛。 不过狐七可没有那么容易放弃,他重整旗鼓,唇角上扬:“仙君为何不习惯?” 他问得直白,身子也不曾退离半分。 洛辛凝着他双眼,只觉得那妖艳的重瞳如一团漩涡,让他无法轻易地挪开视线。 狐七的手掌微动,抚过他的脖颈,又落在了脸侧。 他的体温常年是冰凉的,于是愈发显出指腹滑腻的触感来。 身上的淡香骤然变浓,但不刺鼻,如同一味无形的毒,明知前方是深渊万尺,却仍旧引诱着人们前赴后继地堕入其中。 洛辛大概也是好奇的,所以才会任由他的动作,忍了忍,没推开狐七。 “你现在做这些,又是为了什么?” 洛辛的表情没有半点松动,几乎和平日里没有什么区别。 狐七暗道这家伙简直太难缠,撇了撇嘴,微一用力,就将他压在了地上。 洛辛没有反抗,那冷青色的眸攫着狐七所有的注意力。 这是他见过最漂亮的一双眼睛,狐七恍惚间,竟有些分不清,究竟是想要迷惑洛辛,还是被他所迷惑。总之,此时此刻,他只想贪婪地嗅着身旁人的气息。 他想在他的身旁,看那漂亮的眼睛里,只有他的模样。 狐七勾动唇角:“情之所至,要何缘由?” 指尖落在了洛辛的唇上,弧度微小地抚动着。 洛辛有些不适地皱了皱眉,反手握住狐七的手腕,撑起身子。 狐七一愣,不由自主地感到心虚,有些疑惑地的望着他。 莫非是自己做的太过分了? 可他其实还什么也没做吧。 洛辛眯着眼看了他一会儿,才道:“喜,怒,忧,思,悲,恐,惊。这七情,你对我又是那一情?” 怎么会有人在这种时候,还这么一脸正经地问这样的问题。 狐七不知第几次,从洛辛身上感到了挫败。 但越是这样,就越能激起他的斗志。 狐七凑在他耳畔,低哑而轻柔的声音,热息扑在敏感的耳尖上,“自然……是对仙君的喜爱之情。” 他低笑:“仙君可还满意?” “喜爱?”洛辛跟着重复了一遍。 他忽地放开了狐七的手,狐七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肩上一沉,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后仰躺。 这姿势,和刚刚一模一样。 只不过现在在上面的人,是洛辛。 “你才见过我几面,就生了喜爱之情,莫非这世上的情爱都是如此肤浅?若如此,倒不如不要的好。” 狐七对上他的目光,只觉得宛如好不容易才消融了一些冰雪的早春,忽地一刹又回到了刺骨寒凉的冬天。 狐七隐隐觉得,他大概还是不太懂洛辛的脑回路,才造就了如今的场面。 但那也无妨。 他一勾手,揽住了洛辛的脖颈,“仙君可曾听过一见钟情,便是如此了。” 第170章 吹梦到西洲19 “一见钟情?”洛辛的眉微微拧起。 他抬眸去看狐七,只见狐七靠着树身,银白的发丝铺散开,映衬着他白皙的肌肤,晃花人眼。 “或者说,兴之所至,随心所欲而已。”狐七道。 他笑着,双手用力,借着力道轻抬下颔:“比如现在。” 语罢,他就吻上了洛辛的唇。 洛辛的瞳仁微不可查地缩了一下。 仅仅只是唇与唇相贴,并没有其他的动作。 狐七终究不敢太放肆,他现在还有些没摸清洛辛的性子,怕做得过了,反倒惹洛辛恼羞成怒了。 洛辛还是第一次和人做这般亲近的动作,衣袖下的手微微一紧,他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样的感受,好像有些波澜泛起,又迅速平静。 这样的事情,于他而言有些新鲜。 但似乎,也没有那么令人难以接受。 一吻毕,狐七笑吟吟地离开他的唇畔。 “仙君你看,想做便做了。” 狐七松开手,大咧咧地躺着。今天已经做了很多了,再过分的话,只怕过犹不及。 只是经历此事之后,哪怕洛辛当真是断情绝欲之人,以后对他的态度,也必然有所改变。 他是松开了,可洛辛没有。 洛辛兀地捏住了狐七的下巴,逼得他不得不和他对视。 洛辛紧抿着唇,这样的动作其实和他平时里的作风大有不同,他皱着眉:“你果然……” 话至一半,却截然而止。 洛辛的眸色渐深,隐约好像在酝酿着风暴。 狐七不由吞了口唾沫,他身子下意识地往后一缩,却被几株藤蔓挡住。 狐七垂下眼睫,之间周围不知何时生出了许多的翠绿藤蔓,根根粗大,仿佛要将周围的空间都包裹起来,圈成一个囚牢。 那些藤蔓看起来脆弱,实则坚不可摧,狐七尝试挣脱,却挣不开。 他心里有些说不准,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的行为太大胆,触怒了洛辛。 现在若是反抗。恐怕只会让洛辛更加恼怒。可若是不逃,坐地等死也不是他的性格。 狐七心里不断思量着,决定暂且妥协,伺机而动。 他的借呗落在洛辛的眼中。 洛辛瞥他一眼:“你以为,我要杀你吗?” 嗯? 这话什么意思? 难道说,洛辛并没有生气,也对他并没有恶意? 狐七的身子微微放松,他抬眸去看洛辛,只见洛辛仍然神色如常,云淡风轻的模样,半点恼火的意思都没有。 狐七于是放下了心,微微一笑:“那倒不是。” “只是怕仙君生气而已。” 洛辛问道:“怕我生气作甚?” “仙君若是生气,再也不理我了怎么办?”狐七眨了眨眼,又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要知道,一日不见仙君,狐七心里就好像被几万只蚂蚁同时嗜咬着似的。” 洛辛挥了挥衣袖,就将被藤蔓缚成粽子似的狐七招到了眼前。 他轻哼一声:“油嘴滑舌。” 狐七还欲再说什么,只见洛辛抬起手,往他的发间探去。 他扯下了一根狐七的发丝。 狐七调笑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见那根发丝兀自干枯,在洛辛的手中渐渐化成了灰。 第171章 吹梦到西洲20 眨眼间,已经化为了肉眼不可见的微尘,洛辛一抬手,就纷纷扬扬地洒在空中。 狐七睁大了双眼。 他的神色也跟着凝重起来。 洛辛似轻叹,低声道:“逆天之倏,必然损害根基。” 这都叫什么事。 狐七咬了咬牙,心里呼叫着圆圆。 “你本是天生地长的灵物,却偏偏修行妖道。你的身子内里已经破败了,难道你不知道吗?” 说到最后,洛辛的语气竟然透出了丝丝指责的意味。 狐七委屈。 他还真的不知道。 “圆圆,快出来给老子说清楚。” 圆圆(笑容爽朗):“恭喜白白,又解锁了隐藏剧情。你懂得吧?5积分。” 依稀记得,上次苏盛那时,圆圆也是这么坑他的。 “行,成交。”狐七觉得自己没人疼,没人爱,就像地里的一株小白菜。 这个狗系统,为了坑他的额积分,居然没提醒他,这次的这具身体很可能在不知不觉间就灰飞烟灭了。 正想着,狐七突然觉得后脖子一痛。 他偏头去看,只能隐约看见,洛辛抬起手,往他的脖颈处,插进了什么东西。 他的声音在耳旁悠悠响起,带着些许的无奈,“这一次,就当是我替洛华还你的。”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狐七只觉得一道纯净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汇聚到自己的身体里面。往日里身体中积压的窒息郁闷的感觉,在瞬间消失一空。 狐七被落下放下来的时候,还有些下意识地去碰了碰后脖颈。 他面上还残留几分恍惚,等到脚尖触到实地之后,才觉出了一丝实感。 洛辛回眸看他:“往后行事,不可再任性妄为。倘若今日你遇见的不是我,只怕再过一月,就会魂飞魄散。” 洛辛第一次见到狐七的时候,就从他的身上觉出一丝不同寻常来。狐七分明是仙身,却妖气缠身。他一直对此有所疑惑,还以为是狐七天赋异禀,能够两者很好地融合在一起。 直到刚才,狐七和他……之间的距离近了一些。 他才从中察觉到不对。 狐七懒散地靠着身后的额大树,他听着洛辛的话,不由轻笑出声:“对啊仙君,还好是你。” 还好遇见的人,是你啊。 听了狐七的话,洛辛脑子里回想起了初见狐七的那天。 狐七唇角带笑,眼里却是冷的,仿佛叹息般道:“若是当初,遇见的人,是仙君该多好。” 如今,狐七眼里倒是全然的欢喜,走到他的身边,“仙君,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他一手撑住洛辛的肩膀,一边妖妖娆娆地笑,“以身相许如何?” 狐七眨着眼,半天不见之前的凝重,又恢复了那副嘻嘻哈哈的样子。 洛辛:“……” 早知道这厮还是这样,就不该救他。 洛辛道:“胡闹 只是声音并没有以前的严厉,连着神色间也松动了些许。 狐七便不怵他,噗地一笑,一把扑进了洛辛的怀中。” 他这回不管洛辛的身子僵不僵硬,大着胆子地捧着洛辛的脸,用力在洛辛的唇上啃了一口。 第172章 吹梦到西洲21 比起洛华,这样面冷心热的洛辛简直可爱死了。 他够了勾唇机,“仙君,我真是太喜欢你了。” 洛辛深深蹙眉,一把将他拉开,“你这是恩将仇报。” 狐七的提问偏低,分明像块冰似的,洛辛却只觉得他的唇上一片火热。 两人推挤的时候,都倒在了柔软的草地上。 这回狐七倒是乖了些,没有再压着洛辛。他刚经历劫后余生的畅快,行为处事不由就出格了一些。 洛辛不得已只能被他波及,在一边,听着狐七畅快的笑声。 张扬而又放肆。 洛辛别开视线,他发誓,再有下次,绝对不会对这妖物心存善念。 狐七靠着他,紧紧揽住他的胳膊,一边嬉笑着道:“仙君,我同你说认真的。只是不知现在的仙界还好吧好不好进,我现在浪子回头可还来得及?” “荒唐。”洛辛半边身子被他压着,想抽来胳膊,却被狐七用力攥着,没办法,只能由着他而去。 他偏头,就能看见狐七低低垂下的眼睫,像是扑闪的蝶翼,漂亮极了。 看了一眼,洛辛就慌张移开视线,不敢再看。 他还没发现,自己早在不知不觉间心软了许多。 而这份心软,显然是只对狐七而言的。 若是此情此景,换做另一个人,只怕早就落得驱逐出西洲的下场了。 “可我还挺想的。” 狐七半真半假得叹息一声:“若是我也成仙,想来必能和仙君一同成就一段佳话。仙君负责法力无边,本尊只用貌美如花,此不是天作之合!” 某人显然不知道厚颜无耻四个字怎么写。 洛辛第一次轻笑出了声。 他转开脸,不想作答。 狐七却不想放过他,蹭到了洛辛的颈边,笑容里带上了几分纯然,仿佛回到了他还未成妖前的时间。 他的呼吸扑在洛辛的肌肤上,让洛辛有一时的不适应。 洛辛抽了抽手,刚想动作,突然听狐七问道:“仙君,若是当年,是你的话,你会负我吗?” 洛辛愣了愣。 狐七依旧在看着他,目光固执地等着一个答案。 洛辛像是不太能理解地反问:“既是无情,如何谈负?” 狐七身子一僵。 他忽的就懂了。 是啊,本来一开始,就不曾动心,又如何能够谈得上负心。 只可惜,曾经的狐七,到死都不曾懂得这个道理。 见狐七的脸色略微恍惚,洛辛思量着,还是开口问道:“怎么了?” 狐七抬眼看他。 那双妖异的重瞳中,流露出不似以往的哀伤。 狐七伸手,捧住了洛辛的脸,低低的呢喃了一声:“无情也罢。” 他俯身,又再次吻上了洛辛的唇,只是这次,不同于上两次的蜻蜓点水,而是带着一丝丝的热烈,仿佛攻城略地般,要在洛辛的唇上留下属于他的印记。 洛辛心中一惊。 他长眉狠狠拧起,抬手去推狐七,却没推动。 狐七依旧闭着眼,状似虔诚地描绘着他的唇瓣。像是在品味着什么美味的甜点,他伸出舌尖,在他的唇角轻轻舔了一下。 第173章 吹梦到西洲22 如同被雷劈中,洛辛全身战栗了一下。 他不可置信地抬眸去看狐七,只能见他纤长的睫毛轻轻地颤着,脸上也浮上了一抹红晕,在那张本就妖艳的脸上,更勾人心魂。 狐七不管不顾地亲吻着他,好像要让他也一同火热起来,让他也受无边炼狱的折磨。 妖精。 意识到这次,狐七和以往的不同,洛辛眉间不由流露出一丝狠厉。 他心中默念法咒,四周的地上顿时生出无穷无尽的藤蔓,只是和上次略有不同,藤蔓上仙气莹莹,恍惚也带着主人的怒气。 藤蔓生长,缚住了狐七的身躯。 狐七终于抬起了眼,却是对着洛辛微笑:“仙君,你好像脸红了。” 他眸中波光流转:“若是当真没有动情,为何还会脸红呢?” 洛辛:“……” 洛辛捏了捏拳,手中再次现出了翠色的玉笛,他侧身,不去看狐七:“离开这里,再也不要来。” “我偏不。” 狐七笑了一声。 他看着洛辛:“仙君未免太小看我,这样的把戏,困得住我第一次,难道还能困住我第二次?” 狐七边说着,身上妖气骤然爆发,浓度之强,甚至连周围的空气都好像微微扭曲了一点。 洛辛一惊,然而狐七已经施施然地从藤蔓中挣开,他红唇勾起:“仙君,本尊毕竟也是噬魂城的城主,仙君用同样的手段对付我,未免太看轻我了。” 洛辛和他对视着,青衣在风中飒飒,他微不可查地摇头,头一次这么正经地唤他:“狐七。”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他问。 “我想要的,”狐七缓步走向他,面上还带着妖媚的笑容,“我以为说得已经够清楚了。” “我想要仙君动情,”他伸手,一把攥住了洛辛的衣襟,没有太用力,于是这动作就也变得暧昧起来,“我想要仙君的眼里,只有我,只是我。” 清风拂面,携着他身上若有似无的异香。 闻言,洛辛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动容之色。 他只是略略侧目,问道:“情爱,真的对你而言,有这么重要吗?” 狐七靠近他,重瞳中到映出他的模样,眉眼一弯:“那倒不是,我只在乎仙君的情爱。” “于我而言,这世上但凡有一件事,是关于仙君的,便皆成为好。” 说起这些情话的时候,狐七的脸色极为认真,于是那双潋滟的眸子好像就成为了诱人深入的黑洞,充满诱惑和危险。 洛辛看起来,似乎还是不太能理解他的话,不过也有些隐隐的明白这样的感觉。 他不由自主地抚上唇,顿了顿,问道:“你以前……也这样对过洛华吗?” 狐七瞧着他的脸色,低笑一声,故意吊人胃口地拉长尾音:“这个嘛......” 洛辛一眨不眨地凝目看他。 狐七才捧着他的脸,神色认真:“没有哦,我的仙君大人。” 只对你一个,只有你一个。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话取悦了洛辛,洛辛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一点。 第174章 吹梦到西洲23 狐七的脸靠着他的胸前,动作微小地蹭了蹭,他的声音也低下来:“仙君,我想再亲亲你。” 洛辛一下子又沉了脸,“不准。” “为何?”狐七问。 洛辛咬牙:“就是不准。狐七,你不要以为我不会对你动手。” “仙君,”狐七好意提醒他,“这句话你已经说过好几遍了。要是想威胁的话,不如换些别的说。比如——” 他想了想,道:“仙君若是说,狐七,你要是再敢这般,我就再也不见你了。如此,我可就怕极了。” 听着他的话,洛辛的神色有些微扭曲。 怎么听着,倒像是他如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 “我要闭关了,”洛辛深呼一口气,转过身,“快走。” 狐七委屈巴巴地扯着他的袖口,“仙君怎么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 洛辛这次下了决心,不论狐七说什么做什么,都改变不了他走向闭关室的步伐。 再说,这次为了救狐七,也耗费了他不少的灵气和精力,也该好好沉积一番。 见他态度坚决,狐七撇了撇嘴,只好道:“既是如此,我就不扰仙君清修了。” 他动作迅速地踮脚在洛辛脸侧落下一个极轻的吻,眼里尽是得逞后的狡黠:“但愿仙君不要太想念本尊,因为这次,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洛辛的脚步一顿。 他转过头,“你要走?” 狐七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怎么,仙君舍不得我?” 洛辛没好气地道:“最好再也别来。” 闭关室的门被狠狠关上,狐七吃了个闭门羹,摸了摸鼻子,叹了口气,小声嘟囔:“脾气真大。” 可这是他看上的人,还能怎么办,忍着呗。 …… …… 洛辛进了闭关室,过了一会儿,他听见外面再没有声音响起。 想来狐七应该是走了。 洛辛靠着门。 他直直地盯着虚空,眼神找不到一个焦点。 脑子里好像一片混沌,这些日子的点点滴滴,统统涌了上来。 洛辛突然发现,好像一闭眼就是那人不太正经的笑容,和轻柔的声音在唤着:“仙君。” 于是连唇瓣也开始温热起来。 胸腔里的心脏,以一种陌生的节奏跳动着。 洛辛皱着眉,难得的有些不知所措。 好像遇到了自他出生以来,遭遇的最大的一个瓶颈。 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度过。 情欲一事,实在复杂得可怕。 狐七。 洛辛的眼前不由自主地又浮现了狐七的身影,好奇怪,他摸着自己的胸膛,皱着眉。 这样的感觉好奇怪。 怪不得那么多人,都败倒在了情劫之下。 实在太难参悟。 …… …… 噬魂城。? 狐七悠悠睁眼。 片刻,红晏敲了敲门,推门而入:“城主,您回来了。” “怎么,”狐七看向她,“城中发生了什么事吗?” 红晏的脸上有些凝重之色:“回禀城主,我们的人,在城外不远处,似乎发现了魔族的踪迹。” “哦?”狐七挑起了眉。 魔族,一直都像是见不得光的老鼠,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 突然出现在人间,肯定没有什么好事。 第175章 吹梦到西洲24 红晏道:“城主,那些魔族神出鬼没,我们的人没能跟踪到。只不过,属下大胆猜测,魔族这次是要搞大动作了。” 狐七饶有兴趣地道:“何以见得?” “距离上次的仙魔之战,已经过去几百年。魔族不可能甘心一直匍匐在仙界的脚下。” 红晏觑了一眼狐七的神色,见他没什么变化,心中一定,继续道:“再说,听闻魔族此次的皇室起了纷争,新继任的魔族太子是渊迟。” 听到渊迟这个名字,狐七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魔王膝下子女无数,能够在仙界和妖族都打出一片名声的,只有这个新太子渊迟。 渊迟是魔王的第四十七子,生下来的时候本来身体很孱弱,一度让人怀疑可能活不下去。 然而他却是硬生生挺了过来。 之后的数百年,他的存在,好像就是用来刷新人们的认知似的。 不仅再也看不出半点幼时的体弱,还天赋惊人,自己领悟创造了数门诡谲的魔功。 仙界感到危机之后,采用了和对付狐七一样的方法。 他们选中的人是渊迟的奶娘,从小到大陪着渊迟长大,在他心中仅次于生母的存在。 仙界拿住了奶娘的把柄,逼迫她诱哄渊迟吃下有毒的药。 也不知渊迟是怎么看出来的,反正最后,只有渊迟一人,活蹦乱跳地从房中走出。 他手中还提着奶娘血淋淋的头颅,挂在了大殿门梁上三天三夜,冷声留下一句:“敢背叛我的人,只有这个下场。” 少年像是淬毒的匕首,散发着阴冷的光芒。 从那天起,渊迟将自己周围的人都大清洗了一遍,铁血手段震慑了整个魔族。 魔王倒是很喜欢这个杀伐果断的儿子,很重用渊迟。 这样的宠爱,自然换来了其他皇子的不满。 魔族本就无情,这些皇子暗地里给渊迟使绊子。没想到渊迟更狠,提着长刀,直接进了这些皇子的寝宫。 冷冷一笑,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一刀一个,毫不留情。 这一次,渊迟的名字彻底响彻了整个魔族,连带着仙界和妖族都有所耳闻。 听闻魔族的人暗地里都称这位爷叫活阎罗。 这次魔族内乱,渊迟登上太子之位,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毕竟魔王的其他儿子,在渊迟手中,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只不过,这对于仙界来说,可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渊迟这人,做事毫不讲究规章,骨子里流淌着的也是魔族铁血无情的血脉,对待亲人都如此地下得去手,更遑论是敌对的仙界呢? 所以渊迟一定会对仙界采取措施,或许,仙魔大战一触即发。 但是这些,其实对狐七来说,并没有多大关系。妖族本来就亦正亦邪,仙也好,魔也罢,对他们来说,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渊迟应该不会对妖族动手。 在狐七心里,自然是恨不得渊迟将那些道貌岸然的仙人都暴锤一顿。 不过,如果真的掀起了仙魔大战,身为首席仙君,洛辛一定会受令首当其冲。 他可舍不得,见洛辛受苦。 第176章 吹梦到西洲25 “圆圆,”狐七唤道,“快给我说清楚,隐藏剧情究竟是啥?” 圆圆打了个响指,“好的白白,知道了白白,没问题白白!” 隐藏剧情解锁中…… 百年前。 仙界。 “狐七,你可知罪?”正中央,天帝高高在上,投下一个淡漠的眼神。 站在中间的,是已经血肉模糊的狐七。 原本银色的已经被鲜血染得通红,他勉力睁开眼,周围站着的都是仙气缥缈的仙人,他们冷冷地看着他,仿佛他的存在是什么错误。 “我不知,我何罪之有。”狐七开口,声音嘶哑而又微弱。 他的呼吸也是,如同风中摇曳的烛火,下一刻就会幽幽熄灭。 “孽障!”有人厉声呵斥,“打伤了帝姬,还敢如此嚣张。” “陛下,”那人道,“像这样不知悔改的畜生就该赐以极性!” 越来越多的人表示附和,纷纷扰扰的声音围绕着狐七。 他摇了摇额头,血顺着颧骨缓缓流下。没有了内丹,他实在有些难以忍受仙界磅礴的灵气,只觉得全身上下的每一处都生生地疼,若不是还有一丝清明尚在,只怕就要当场倒下。 狐七不愿倒下,也不愿向这群虚伪的神仙下跪。 他不是傻子,从洛华那件事之后,他就猜到了都是仙界为了打压异类的把戏。 “陛下,”人群中有人喊道,“狐七内丹已失,臣建议,应当将此人永除仙藉,受烈火,寒冰之苦,再驱逐下界。” “臣附议!” “臣附议!” …… 一声又一声的附和响起,恍如海浪,毫不留情地席卷而来。 狐七全身发冷。 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为什么这世间会有那么多人想要飞升。成仙有什么好,终究还不是勾心斗角那一套。 谁也逃不掉。 天帝看了他片刻,道:“准!” 没有人为狐七求情,仙风道骨的仙人们心里都恨不得快点解决这个麻烦,眼里闪烁着洋洋得意的光。 所有的诘难,狐七都硬生生地受了,一声也没哼。 意识有一瞬地模糊,隔着眼睫,他看到那群人仰长了脖子,想看他死了没有。 他们都想消灭他,却又不想自己的手上沾上鲜血,只能用这般冠冕堂皇的借口,置他于死地。 仙界依旧瑰丽如许,天帝仍然威严高贵。 原来,这就是仙啊。 …… …… 所有人都以为狐七必死无疑,却没想到,狐七的命太硬,驱逐到人界之后,硬是靠着自己的意志力和天赋,转危为安,实力飙升。 仙界始料未及。 等到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狐七一个人就打到了南天门,宛如无人之境。 当初的洋洋得意,都成了惊惧万分,那本来在他们眼里如同蝼蚁的人,突然地,翻身成为了掌握着生杀夺予大权之人。 若不是最后,天帝出面,以狐族上下的性命,和狐七谈判,恐怕他真的要做下血洗仙界的事情。 狐七虽然成了噬魂城的城主,可根基早就破败,施以逆天之法的后果必然是惨烈的。 第177章 吹梦到西洲26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只是有些可惜,穷尽一生,竟然没能找到一个真心相对之人。 他以真心相待,换来的却是一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何其可悲,何其可笑。 在之后,魔族大举进攻的时候,仙界有些应对乏力,派了洛华来找他,想让狐七也帮忙抵抗魔族。 洛华说,“七七,你再帮我一次,你也不愿看我去送死的吧?” 看着曾经放在心尖上的人,如此低声下气,狐七难以抑制地感到了心痛。 他想,反正自己命不久矣,不如再帮洛华一次。 或许这一次,他能够看到自己的好。 甚至不求洛华能将他放在心里,只期盼着在未来的某个时刻,洛华能够想起,很久以前啊,有一只傻狐狸,把自己能给他的东西,都给了。 —— “傻子。”狐七睁开眼,面无表情地拂去眼角的泪花。 圆圆:“这就是隐藏剧情了,所以啊白白,你的时间不多了,可要好好加油呀!” 狐七点头:“我知道了。” 他伸出手掌,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只觉得好像已经变得透明了一些。 狐七忽然就有一点恍惚。 是不是,他也会像那天,洛辛手中扯下的头发丝一样,化作微尘,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个世上。 到那时,会不会有人记得他呢? 洛华那个渣男就算了,那洛辛呢? 他会不会有片刻想念起,总是惹他不安生的狐狸啊。 狐七垂下头,脸色苍白,连着颤动的长睫也显得脆弱起来。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有了洛辛的灵力支撑,他自己内视观望了一阵,估摸着大概还有三个月的时间。 三个月,不算太短,足够他做很多事情了。 “红晏,”狐七抬高声音,吩咐道,“本尊要出去一段时间,这些日子,你看好噬魂城。” 隐约察觉到狐七的语气和平时有些不同,红晏抬起头,只能看见自家城主半边侧脸,朦朦胧胧地浸在昏黄的光线中。 她欲言又止,最终只是俯下身子:“红晏知晓,城主放心。” “你做事我自然是放心的,”狐七笑了笑,“只是你平常太过逞强。你也只是个小姑娘啊,不必太为难自己,若是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一切以自己为第一。” “谁都可以死,红晏,你不行。” 红晏紧绷着下颔,才没哽咽出声,她坚定地点头:“属下明白了。” …… …… 西洲。 青花正在百无聊赖地发呆。 自从上次狐妖哥哥来过以后,师父就再也没对她那么苛刻过。 修炼之后的日子里,青花多了许多空闲的时间。 她支着头,愣愣地看着天空。 她好想狐妖哥哥啊,狐妖哥哥已经好久没来看她了,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师父近日的心情似乎也不算好,几日前,青花路过房门的时候,还从洛华的房间里闻到了一丝酒味。 以前听爷爷说,人们喜欢借酒浇愁。 那么师父的愁,又是什么? 青花不敢问,她也知道,就算问了,师父也不会告诉她的。 第178章 吹梦到西洲27 忽的,青花眼角余光瞥见了一抹黑雾从天上一闪而过。 她站起身,揉了揉眼,那黑雾又不见了。青花疑惑地皱了皱眉,只当自己看错了。 难道是这些日子太累了,产生了幻觉? 房檐下的铃铛在此时忽然响起——这说明有人类误入了西洲。 正是因为有这东西的存在,当时青花才会在进入西洲的第一时间就被洛华和洛辛他们察觉到。 青花看了一眼洛华紧锁的房门,想了想,默念了一个法决,铃铛就渐渐停了下来。 只是送凡人回家这样的小事,就不必麻烦师父了。 青花心里打定主意,捏了个决,没有惊动洛华,就往着后山的方向而去。 后山上有一片屏障,就是为了防止凡人误入其中。当初青花是拥有了狐七给她的钥匙,才能顺利进入。 “奇怪,这些人没有钥匙,是怎么闯进来的?” 青花在桃树林停下了脚步,果然见前方有三五个人,汇聚在一起,正对眼前的景色啧啧称奇。 看来就是他们了。 “这里是西洲,”青花边走近,边柔声道,“未得仙君准许,不可入内。” “念你们初犯,就不多加责罚了,”青花指尖散发着幽幽绿光,“我送你们回去。” 然而那群人却像是没有看见她似的,已经自顾自地随意走着。 青花皱起眉,小声嘟囔了一句:“不识好歹。” 忽地,一声轻笑在耳旁响起。 有风掠过,桃花纷然,打着旋地落下。 从树下缓缓走出了一道颀长的身影,那人还是少年模样,黑衣黑发,只有腰间垂着一枚血玉,看起来添了两分诡异。 他走近了些,容貌也就愈发清晰。 青花不由愣了愣。 她见过不少美人,淡远如洛华,清冷如洛辛,妖艳如狐七。 可眼前的少年却是不同的。 他的眉眼极深,恍然是极深情的模样,可那双眼里却是冷的,好像周边的阳光都照不到他的身上。步伐所及之处,便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显然不是普通人。 青花内心警铃大作,戒备地看着他:“你是谁?” 黑衣少年身形如鬼魅,看着不过走了两步,却已经来到了青花的面前。 青花诧异地发现,周围的时间好像都在此刻停止。 那群凡人的脸上还洋溢着好奇的笑意,桃花瓣还未来得及落到地上。 风止,树静。 唯有眼前的人,和她自己能够自由动作。 青花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手上变化出了长剑:“你,到底是什么人?来我西洲,有何目的?” “孤之前并未听闻,”少年开口,声音泠泠如玉石相击,“西洲有一个黄毛丫头。” 青花顿时瞪大了眼,仿佛被捉住了痛脚:“你说谁是黄毛丫头?看起来,你也没比我大几岁!” 他忽然就笑了,凑近到了青花跟前,声音压低:“你的年岁,可连孤的零头都不及。” “你果然不是人。”青花听了却没恼,一脸果然如此的模样。 沉默了片刻,渊迟勾了勾唇,“小丫头在诈我啊。” 第179章 吹梦到西洲28 青花只是将长剑横在胸前,一脸的警惕,“阁下若是再不说出来这里的目的,我就不客气了。” 本该是很正式的威胁,由她那张微圆的小脸将来,也觉不出半分震慑之意了。 “孤名渊迟,至于来这里的目的嘛,”渊迟一把捏住了青花的下颔,“孤只不过是见西洲景色优美,想进来一观而已。” 睁着眼睛说瞎话。 青花虽然年龄小,却也不是个傻的,自然不信他说的话。 渊迟……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虽然不清楚眼前少年的身份究竟是什么,不过,见他周身围绕着黑气,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决不能让他进西洲。 青花甚至抱了和渊迟同归于尽的想法,不过,她那点浅显的心思,一眼就被渊迟看破了。 渊迟冷冷一笑:“怎么,就凭你,也想杀孤吗?” 捏住青花下颔的手渐渐下移,覆在了她脆弱的脖颈上,逐渐地用力。 青花惊愕地发现,以往师父教她的那些个术法,竟然全都使不出来。渊迟的实力高她太多,对付她,比捏一只蚂蚁还轻松。 “师父……救我……”青花的脸因缺氧而憋得通红,泪花在眼眶中打转。 “师父?”渊迟挑了挑眉,附在青花的耳畔说,“不如你求孤,说不准,孤会放你一马。” 青花艰难地瞪了他一眼,“你休想!” “真是倔强啊,孤很欣赏你。”嘴上这么说着,渊迟手上却没有放松力道。 长剑“砰”地落到地上,眼看青花就快不行时,一道绿芒破空而来。 正是对着渊迟的方向。 不得已,渊迟只能放开青花,转而对付那道绿芒。 青花摔在地上,捂着喉咙,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她在生死之间走了一圈,对眼前的少年忍不住心生畏惧,她惊喜地抬头,对着来人的方向喊道:“师父!” 洛华渐渐显出身影,见他来了,青花仿佛吃了定心丸。 师父那么厉害,一定能将这人擒住。 “孤当是谁呢,”渊迟对着洛华露出了一个讥嘲的笑,“原来是仙君您呐。” 瞧见渊迟,洛华瞳孔不由微缩,“是你。” 渊迟这人,喜怒无常,冷清冷血,不论是仙是魔,都不愿和他打交道。 洛华皱眉道:“你竟然敢到西洲来,难道不怕我和哥哥一道降服你吗?” 渊迟扯了扯嘴角:“若是怕,孤就不会来此地了。” 他受了暗算,身上有伤,要不是因此,他也不会单枪匹马到西洲来。 “孤此次来,可并无恶意,”渊迟道,“孤只是想借贵宝地闭关一段时间而已。想来,仙君应当不会不答应吧?” “我凭什么要答应你?”洛华冷声道。 “就凭他们,”渊迟手一抬,魔气凝结成了尖锐的匕首,对准了那几个凡人的脖颈,“仙君应当不会见死不救吧?” 他嘴角扬起志在必得的笑意,果然,洛华咬了咬牙,还是点头答应。 “以一人,换这数人的性命,应该很划算吧。”渊迟一把提起了地上的青花,血脉中被种下的毒有些抑制不住,他的眼也变得通红,“仙君,如何?” 第180章 吹梦到西洲29 “不要,”青花希冀的目光放在了洛华的身上,“师父,救我!” 洛华沉声道:“渊迟,你未免欺人太甚。” “孤不杀她,”渊迟寒声道,“孤只是需要这小丫头陪我几日,几日后,定然将她毫发无损地送回来。” 他捏紧了拳,毒性让他内心不耐极了,匕首威胁性地靠近那些人的脖子,似乎只要洛华说不,他就会将那些凡人全都杀了。 洛华站在原地,沉吟半晌,最终甩袖,带着那几个凡人离开,声音缥缈:“渊迟,若几日后,我见不到青花,必然不会让你们魔族好过!” 渊迟轻声嗤笑。 “师父!师父!”青花泪眼朦胧地叫喊着,声声凄厉,“不要丢下青花啊……” 为什么,为什么师父不救她?想到刚刚差点死去的感觉,青花身子瑟缩了一下。 渊迟居高临下地斜睨她一眼,轻声道,“看起来,你师父并没有那么在乎你啊。” “你,你胡说!”青花嘴硬着,心却如同沉到了海底,浑身发冷。 渊迟哼了一声,他一把揽住青花的腰,携着她进了一处山洞中。 渊迟指尖一点,黑雾衍变成了一张大床。他又在青花身上点了几下,让她动弹不得,只能由着他的动作,被抱到了床上。 青花怕极了,忍不住哭了起来:“你,你要对我做什么?” 渊迟的手抚上她的脸,笑容间带了一丝斜肆,他轻咬着青花的耳垂,“你觉得呢?” 这丫头竟然是玄阴之体,果真是天不亡我。 渊迟抿了抿唇,他身上的伤本来要靠自己愈合的话,需要花费不少精力,但现在有了青花,玄阴之体能够帮助渊迟迅速恢复如初。 果真是天生的宝贝。 渊迟手上略一动作,就将青花的衣服都剥了下来,他覆上这具青涩的身体,引导着青花的动作,低低喘息:“作为孤的女人,你还是第一个。” 青花屈辱地咬紧了牙关,泪水盈睫。她心里恨不得杀了渊迟,可他实力太盛,根本没有机会。 意识迷乱的时候,青花不由想到了洛华,十指骤然攥紧。 师父…… 师父怎么可以,将她丢下,置她于如此境地。 渊迟捏住她的下巴尖,逼她和自己对视。他看了一会儿,指尖拂过小姑娘紧咬的唇瓣上,皱了眉:“哭什么?你可知魔族中有多少女子,夜夜盼着被孤宠幸却不得。” 青花一口咬住了渊迟的手,恨恨地盯着他。 渊迟脸色未变,由她咬着,直到青花牙酸松开口,他才慢条斯理地处理被咬出来的伤口。 血珠在苍白的手指上显得更是显眼,渊迟看了一阵,忽然道:“刚刚听洛华说,你似乎是叫青花。” 青花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青花……”渊迟反复念叨了几遍这个名字,眼中流光一闪而过,随后吻上了她的唇,“从今起,你便是孤的人了。” …… …… 十日后。 青花面色苍白地站在后山上,她的手里握着渊迟给她的那块血玉。 第181章吹梦到西洲30 盯着那块血玉,青花的脸色变幻莫测。 她高高抬起手,想将那玉砸了。可又在最后一瞬,改变了念头。 远远地,一道白影悠然而来。 洛华的脸色依旧云淡风轻,见到青花,他只是道:“走吧。” 丝毫没问及这几日里,青花都遭遇了什么。 青花神思恍惚地看了一眼洛华,自嘲地牵了牵嘴角:“是,师父。” 她的声音冷淡,再不像从前那般天真活泼,好像一下子沧桑了许多。 洛华背过身,身形微顿,却没有说什么。 他知道他对不起青花。 可他当时也是没办法啊。 渊迟说得不错,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那几人去死。所以,只能牺牲一下青花了。 反正,青花也没有死不是吗。 青花一直垂眸跟在他的身后,沉默无言。 她一直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面无表情地褪下衣服,看见一身的痕迹,才咬着唇哭了出来。 青花抬手,想给自己一个了结,可指尖的灵气还未碰到心口就消散无踪—— 这是渊迟临走前给她设的术法,说是为了保护她,甚至让她没办法自杀。 太可恨了! 青花双眼哭得红肿,再见到渊迟,她一定,一定要杀了他。 不惜一切代价。 …… …… 洛辛打开闭关室的门,这些日子里,狐七果然如他所言,再未曾来到西洲。 分明又回到了和以前一般无二的生活,洛辛却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 “奇怪。”他扶着自己的心口,只觉得心底萦绕着一股莫明的感受,起起伏伏,不像之前的一晃而过,而是沉积在心里,只等着哪一刻就爆发出来。 他修炼了一阵,仍然甩不脱这种感觉,决定去灵泉中泡一会儿,好好静心。 灵泉的水温暖,暖意让全身上下都放松了下来。 洛辛闭着眼,不知过了多久,耳尖地听到了一阵轻微的声响。 随后,是空气中熟悉的淡淡异香。 他的唇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 睁开双眼,果然见一人靠着池壁,正用狐尾掬了一捧水,又任水顺着流下。 狐七专心致志地在玩水,甚至连洛辛什么时候靠近的都没发现。 水面上多了一抹阴影,他抬眸,正对上洛辛的视线。 洛辛道:“你又来扰我清修。” 只是声音里却没有多少责备的意思。 狐七撅着嘴,有些委屈:“我可没敢扰你。” 闻言,洛辛不由扬唇。 “还以为,你再也不会来了。” 话一出口,洛辛就觉查到了不对。这么说,反倒显得他有多盼着狐七来似的。 狐七果然眼神一亮,狐尾在洛辛的衣襟旁蹭啊蹭啊的,“仙君可是想我了?” “没有。”洛辛道。 “当真没有?” 洛辛别开视线,没有说话。 狐七便满意地笑起来,眼里如坠星河。他突然伸手拽了一下洛辛,洛辛不察,身体向前倾,将面前人拥了个满怀。 “仙君,”狐七圈着他的腰,在他耳边悠悠吐气,“阿辛。” 洛辛身体一僵。 狐七就叫得更自然了些,眉眼带笑:“阿辛,我可想死你了。” 第182章 吹梦到西洲31 洛辛不禁伸手去推他,“放开。” 狐七手上用力,朝着他笑:“不放。” 他稍微一用劲,借力凑在了洛辛的脖颈旁,“阿辛,抱我。” 声音温柔而魅惑,字字破碎在风中,又被糅合在一起,进了洛辛的耳畔。 洛辛好像被引诱了一般,手依言回抱住了狐七的腰侧。 比他想象的还要瘦很多。 狐七神态慵懒地依靠着他,心满意足地在他胸前画圈圈,“阿辛。”他唤。 洛辛垂下眼。 见狐七抬起头,又重复了一遍:“我真的,好想你啊。” 狐七扬起头,不由分说地在洛辛唇上印上一吻。起初吻得很慢条斯理,如水轻柔,后来渐渐地,似是不满意洛辛毫无反应,狐七轻咬着他的唇角,动作也放肆了一些。 洛辛长睫一抖,倏地第一次化被动为主动。 狐七惊诧地睁了眼,洛辛吮着他的唇瓣,身上好闻的清莲香味将两人笼罩。 他瞧着眼前的人,眼神渐渐温柔下来。呼吸乱了节奏,脸色也变得红润不已,眸中似乎氤氲上了一层水雾。 狐七的手渐向洛辛的衣襟探去,洛辛似是回了神,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探究的眼神望向他。 狐七笑了一声,低头去咬他的喉结,“阿辛,就容我这一次。” 语气里隐隐的祈求之意,让洛辛皱了眉。 他虽然不曾经历这事,但也不是一点也不懂。只是有些疑惑,对于狐七来说,有这么重要吗? “狐七,”洛辛看了他片刻,声音微沉,“若你现在离开西洲,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狐七眉梢挑起,解下了洛辛的腰带。 灵泉的水温不高,只让人觉得舒适。狐七一个念头,就将自己的衣服除了个干净。 纤长的手指抚上洛辛的身前,狐七偏头看他,唇边噙着一抹狡黠的笑,“阿辛,你分明也想要我。” 洛辛抿了抿唇。 片刻,他抬眸,冷青色的眸中晦暗不明。 攥住狐七的那只手不自觉地松了下来,他低声呢喃:“当真要走到这一步?” 他挑起狐七的下巴,“情欲,到底有何好?” 狐七扬眉一笑:“阿辛尝了,不就知道了。” 他的体温偏低,越发显得两人相触的地方火热起来。 洛辛做得无师自通,他抚着狐七气喘吁吁的脸,对上他迷蒙的眼神。 瞧了一会儿,才低声道:“你和往日里,有些不同。” “你比我陷得深。” 狐七不甘示弱地去咬他,“仙君,现在可不是分心的时候。” …… …… 当陶然阁上的一切归于平静,狐七已经体力不支枕着洛辛的腿睡了过去。 他睡着的时候,全然一副不设防的模样,抛去了平时的妖媚模样,此刻竟显出了几分纯然。 银发根根分明,铺在草地上。 洛辛低头看他,手上绿光微闪。 他招来一片绿叶,叶子在手心中不断变换,最终化作了一根式样简朴的碧玉簪。 洛辛动作极轻地绾在了狐七的发上,眼神不经意间流露出丝丝温柔。 第183章 吹梦到西洲32 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动作,狐七略略扭动身躯,无意识地喃喃出声:“阿辛,阿辛……” 洛辛俯身,一个吻轻轻柔柔地落到狐七的眼角。 他勾了勾唇,突然觉得,他似乎不讨厌这样的感觉。 系统空间里吃狗粮吃到饱的圆圆:“啧啧啧。” 想起了不久前,这个人还一脸的高贵冷艳:“这个世上,无人可使我动情。” 都是骗人的!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风吹过,灵泉边上的草木微微弯了身。洛辛蓦地眉心微蹙,他一把抱起狐七进了房里,将他放在床上后,才转身出去。 默了片刻,洛辛淡声道:“出来。” 虚空渐渐扭曲,原本空无一人的地方,显出了一人身影。 白衣飘摇,洛华神色复杂地行了个礼:“哥哥。” “有事?”洛辛偏头看他。 这些日子,洛华应该都在培养青花,怎么突然来了陶然阁。 洛华却是道:“刚刚,我似乎看见了狐七。” 洛辛没否认,点了个头。 “狐七似乎……和哥哥很亲密?”洛华试探地问。 这几天,他因为心中愧对青花,甚至不敢再见她一面。虽然青花好像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但洛华知道,她的心里肯定恨极了他这个师父。 心烦意乱之际,洛华决定上陶然阁来找洛辛商量。 可刚踏进陶然阁,就看到了狐七躺在洛辛腿上的场景。 若是他没看错,哥哥的眼里似乎是带了情愫的。 联想到这些日子来,狐七总是来找哥哥,洛华心中一沉。 不知怎么想的,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躲起来。 不过还是被洛辛发现了。 洛辛看他一眼:“怎么?” “哥哥,”洛华咬了咬牙,脱口而出,“他是妖啊!” 话一出口,洛华就敏锐地感觉到洛辛有些不悦。 洛辛眉间冷冽,“洛华,你应该很清楚,狐七是为何堕仙成妖的。是妖又如何,在我眼里,他可比许多仙人好得多。” 洛华支支吾吾地涨红了脸,好半天,才甩了一句:“仙妖殊途,望哥哥三思。” “你今日来,到底有什么事?”洛辛皱了皱眉,转开了话题。 洛华才想起了今日的目的,他紧了紧拳,低声道:“哥哥,我……看见渊迟了。” 他将那日碰见渊迟的前因后果都一一说出。 洛辛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眉眼间如凝霜雪,他忍不住一掌打在了洛华胸前,冷声道:“就为了那几个人,你就忍心将自己的徒弟亲手送出去?” 洛华闷哼一声,跌跌撞撞地后退了几步,抹掉了嘴角的血渍,他低头道:“我也是没有办法啊,哥哥,我不是你,对上渊迟并无把握,总不能任那几个凡人被渊迟所杀。” 洛辛虽然对青花无感,但究竟也是师承西洲一脉。若是他的话,必然不会这么做。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比起洛华还要冷情一点,他只会关心自己在乎的人。 其他人,是仙是魔,是人是妖,都和他无关。 洛辛道:“滚下山加强修炼,渊迟既然出现,定然没什么好事。” 第184章 吹梦到西洲33 洛华称是,将要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回头道:“哥哥,狐七终究是妖。” 洛辛长袖一甩,径直离开。 房间中。 狐七醒了,外面的对话他听得清清楚楚。他眨了眨眼,似是要将泪意给憋回去。 那些求而不得,自怨自艾的情绪,终于在此刻全都散开。 洛辛进来的时候,他正擦去眼角的泪花,道:“被梦魇住了,就醒了。” 洛辛心知肚明,却没点破。 狐七朝他伸出手,洛华也就顺从地牵住他的手,将狐七从床上拉了起来。 狐七顺势滚进他的怀里,化出了原型。 小小的狐狸缩成一团,它舔了舔洛辛的脸颊,见他身子一抖,就吱吱吱地笑了起来。 洛辛抱着它,指尖落在柔顺的毛上,小狐狸扒着他的手指玩。 仙君突然发现,他还挺喜欢这种感觉的。 …… …… 青花吹灭蜡烛,刚走到床边,就被人从身后蒙住了眼睛。 她尚未来得及挣扎,就被施以了禁言咒。 那人靠在她的颈窝,嗅了一口她身上的味道,才低低出声:“可有想孤?” 熟悉的声音让青花不由一颤,她用力挣开渊迟的怀抱,怒视着来人。 手上显出长剑,青花对准了自己的喉咙,大有一种准备拼个鱼死网破的感觉。 渊迟丝毫不怀疑,若是他敢再上前一步,青花就会抹了自己脖子。 之前在她身上种下的术法,已经被洛华抹去。正是因此,渊迟还以为是她出了什么意外,才从魔域中赶来。 他一身风尘仆仆,却换来小姑娘愤恨的眼神。 渊迟心底泛起了无边烦躁,“就这么讨厌孤?” 青花的挣扎,在渊迟看来,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他一挥手,青花手中的长剑就飘然落地。 他身影一晃,紧紧锢住了青花腰身。 人类的身子比他想象的更加柔软,也更加脆弱。 洛华和洛辛都被天帝召到仙界,西洲的结界正好让渊迟能够随心所欲地施展魔功。 他再次限制了青花的动作,却让她能够说话。 青花咳了几声,想挣脱,却怎么也没办法。 无奈和绝望席卷了整颗心,青花厌恶这样的自己,就好像在那天,她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爷爷死去,毫无办法。 “别碰我!” 渊迟的手一顿。 他从小就受人服侍长大,待到成年之后,魔族女子更是对他谄媚不已,何时受过这样的气。 偏偏,他还生不起气来。 “青花。”渊迟唤她的名字。 青花的手忍不住捏紧了一些。 “可孤很想你。” 夜幕中,他的眉眼去了几分邪气,隐约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少年郎。 他伸出掌心,手上静静地躺着一枚红色的珠子,渊迟道:“上次听你说梦话,很想你爷爷。孤派人寻了这转世珠,里面有你爷爷的一缕残魂。只需温养七七四十九年,就可令他起死回生。” 四十九年而已,青花修了道,已增了百年寿命。对于他们魔族,更是不值一提。 渊迟的声音里难得的藏了一丝紧张。 第185章 吹梦到西洲34 他想他大概是有些疯了。 这明明只是个人类丫头,普普通通,除了是玄阴之体以外,没有半点出彩之处。 只是那双清亮的眼睛,泫然欲泣的时候,勾得他心里痒痒的。 他却像是被中了蛊,回到魔域之后,总会时常想起他的小姑娘。 渊迟没告诉青花,他找这转世珠找了多久,也没告诉她,寻找她爷爷的残魂,耗费了多少修为。 他向来是个冷情的人,却第一次的,想要去在乎一个人的喜怒哀乐。 只是渊迟也明白,青花现在很恨他,所以他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小心翼翼地让她能开心一点。 青花手上捏着那颗珠子,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直到渊迟忍不住亲了亲她的眼皮,她才倏忽回过神。 “你别以为这样就能……就能……”青花想了半天,没找出一个贴切的词。 见她这副模样,渊迟低低笑了起来,“青花,”他在她耳边道,“恨孤也好,孤要你永永远远,都不能忘了孤。” 渊迟抱着青花,不顾她几欲杀人的目光上了床,帷幕落下,掩住了满室旖旎。 …… …… 翌日。 青花醒的时候,察觉到身体已经能动了。 她一偏头,就能看见渊迟熟睡的脸。 青花动作轻微地支起身子,抬起手,放在了渊迟的脖颈上。 指腹传来脉搏跳动的感觉,这样子的渊迟,看起来宛如普通的少年,脖子纤长而脆弱,似乎只要一用力,就能轻易折断。 青花的手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 她紧紧咬着牙。 明明,明明不该犹豫的。她分明那么想杀了眼前的人,为什么却有一瞬的动摇。 正在这时,手背被人握住。 青花低头,对上渊迟的眼。 渊迟道:“错了。” 青花一愣:“什么?” “位置错了,”渊迟勾了勾唇,引导着她的手,往下移了移,“刚刚那样杀不了孤。” 青花咬唇,为自己刚刚的不争气而气恼。她松开手,冷冷地道:“快滚,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 “孤这次来,”渊迟道,“是要将你带回魔域的。” 青花怔了怔,见他不似说笑,神情愈发冷了些:“你现在这是做什么?想让我对你感恩戴德吗?我就是死,也绝不会入魔域一步。” 渊迟伸手,还未触及她的发丝,就被青花打开。 他抬眸。 孤只是想,能够日日都见到你而已。 这句话,却没能说出口。因为他知道,哪怕是他说了,青花也不会信他。 “好。”渊迟语意不明地应了一声。 他起身,搂着青花落下一吻,“孤在你身上施了术法,除非孤死,否则没人没碰你。” 青花冷笑道:“不稀罕。” “可孤稀罕。”渊迟瞧着她,一字一句地道。 …… …… “小花儿。”狐七懒洋洋地站在门外唤道。 青花正坐在床上,看着手里那颗红珠子有些出神。 渊迟已经离开,可房间里却好像都是他的味道。 他究竟想做什么? 戏耍她一次还不够?为什么还要这般纠缠? 第186章 吹梦到西洲35 听到狐七的声音,青花急急忙忙地收回了珠子,打开房门,“狐妖哥哥。” 狐七看着她,眼神一顿,随后笑道:“阿辛他们都去仙界了,我怕你一个人害怕,来陪陪你。” 青花勉强笑起来:“谢谢狐妖哥哥。” “不用客气,”狐七缓缓走近她,眼神在她身上转了一圈,最后沉声道,“若真要谢,不如就给哥哥说说,是谁干的?” 青花愣住。 狐七的手上变化出了一面镜子,他指了指青花的脖子。 青花抬眼看去,赫然看见白皙的肌肤上多出了星星点点的痕迹——是渊迟留下的。 刚刚她神思恍惚,竟然没注意到。 青花手忙脚乱地向上拉了拉衣服。 狐七叹息一声,摸了摸她的头,“小花儿,没事,告诉哥哥。” 青花忍不住红了眼眶,这些日子里的委屈和痛苦,好像都有了发泄的出口。 她抽泣着,将事情都说了。 狐七听得面色铁青。 “洛华他居然……”狐七怒从心头起。 他一直知道洛华渣,没想到他这么渣。 青花是玄阴之体的事情,狐七知道。正是因为如此,才会将她送到西洲。噬魂城中妖气浓重,他修的又是逆天之术,不适合青花。 本想着,就算洛华再不济,也是个正经的仙道,能够好好照顾好她。 却没料到,会半路闯出一个渊迟。 更没想到,洛华会选择放弃青花。 小姑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狐七看了不免心疼,道:“魔族狼子野心,迟早会进攻仙界,到时,哥哥定会杀了渊迟,给小花儿报仇。” “别!”青花脱口而出。 狐七诧异地看着她,她才后知后觉地道:“狐妖哥哥,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别杀他。” “就当是,青花做了一场噩梦吧。” 如此,也算是还了他的情。 狐七瞧着小姑娘心不在焉的样子,似乎有些明悟。看起来,青花好像并没有那么恨渊迟,反而,还生出了一丝情意。 这旁人间的事情,狐七自然是不清楚,也不想看透。 情爱一事本就霸道,根本没有什么理由。 只是青花如今,还是有些放不开,不愿面对内心。 狐七理解,只能揉了揉她的发顶:“好,就当是做了场梦。梦醒了,想记得也好,想忘掉也罢,都由你自己决定。” 青花垂着头,一言不发。 …… …… 魔域。 渊迟回了寝宫,立刻就有侍女迎了上来,娇滴滴地唤着:“殿下。” 渊迟蹙眉。 侍女叫得更起劲了,频频抛去媚眼:“殿下一路奔波,不如先沐浴更衣吧,奴婢伺候您。” 她刻意在那“伺候”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充满暗示地扭着身躯向渊迟靠近。 魔族中人行事,比其他种族要不羁许多,因此,这侍女仗着自己在渊迟身边好几年,行为也出格了几分。 她今日应该是特意选的衣服,行动间美好的身躯若隐若现,浓烈而甜蜜的香味弥漫在空中。 渊迟却是觉得有些恶心。 他毫不留情地一掌挥去,如花似玉的侍女瞬间倒地,变成了一具再无生机的干尸。 第187章 吹梦到西洲36 “就凭你,也想爬孤的床?” 渊迟冷冷收回手。 “来人,将殿中上下都清扫一番,别脏了孤的眼。”渊迟吩咐道,顿了顿,又说,“再撤去若有浓烈味道的香薰,换上……换上清莲。” 青花身上,就是那样好闻的莲香。 “是,殿下。” 等到大殿上下,全都按照他的要求清理了一遍,渊迟才换了一身衣服,前去参拜魔王。 魔王早就虚弱得不成样子,所有的权利也早就被渊迟和几个皇子分割得干净。 如今,不过是个傀儡罢了。 “父王。”渊迟进了殿中,俯身一礼。 魔王毫无反应。 渊迟也不在意,自顾自地道:“儿臣准备起兵攻打仙界。” 魔王仿佛枯井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动容,他声音虚弱而苍老:“你想好了?” 渊迟道:“是。” 魔王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半晌道:“你好像,和从前有一些不太一样。是什么改变了你?” “父王多心了,”渊迟勾了勾唇,“反正,仙魔大战,不也是父王想看到的吗?” 魔王沉默了片刻,悠悠长叹一声:“既然想好了,就去做,何必问我,反正现在魔军都听你的命令。” “您毕竟是我的父王。”渊迟应道。 “渊迟,”魔王含糊不清地笑了一声,“我最欣赏你冷心冷情,最像我年轻时候的模样。可到底,你还是存了几分你母亲的心软。” “这会害死你的。”他道。 魔王说罢,忽地一掌推出。 渊迟一愣,随后惊异地发现,这一掌并没有伤害他,反而有源源不断精纯的魔气进入他的体内。 魔王的身体则渐渐地虚弱下来,直到最后,再没了气息。 渊迟无言起身,再次朝着魔王一拜,离开了大殿。 走出到了点将台,渊迟一拢黑袍,“众君听令!” 三十六路魔军皆齐齐跪服。 “目标,仙界。” 渊迟的声音高声响起,传到了每一个魔族士兵的耳中。 他神色严肃,眸中掠过嗜血的光芒。 魔军都兴奋地摩拳擦掌,拥着渊迟,向着仙界的方向而去,滚滚如浓厚的黑雾。 渊迟坐在上首,手上摩挲着一根木簪,是他偷偷从青花那里拿的。 既然她不肯入魔域,那就连仙界也毁了吧。 叫她无处可逃,无处可去。 只能待在他的身边,生生世世,永生永世。 …… …… 魔族大举进攻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了仙界的所有角落。 夜夜笙歌惯了的仙人们,起初还有些不知所措地惊慌,后来便渐渐放下了心来。 他们有天帝在。 再不济,还有洛辛洛华兄弟在。 只是这刚放下的心,被魔军打得又高高扬了起来。魔军屡战屡胜,仙兵节节败退。 最糟糕的是,天帝亲自出战,却不及渊迟,被打了个重伤。 这个消息一下子在众仙中炸了开来,天帝都打不过那个魔族太子,还有什么人能够降服他? 这时,有人想到了洛辛。 洛辛可是首席仙君,前段时间好像又有突破,一定能够击败渊迟。 第188章 吹梦到西洲37 仙界,云雾缭绕。 比起从前的金碧辉煌,人生鼎沸,现在看起来要苍凉许多。 仙界里人人自危,生怕哪一天魔族就会举兵进攻。 洛辛站在大殿中央,身材颀长。 最上方坐着面色微白的天帝,天帝看了洛辛许久,才低声道:“洛辛,你可知本座找你来是为甚?” 洛辛垂眸:“知晓。” 天帝道:“本座知道,你不愿掀起战争,生灵涂炭。但现在魔族既已起兵,你身为仙界一份子,理应捍卫仙界的安危。” 洛辛没说话,只是不置可否地轻轻一笑。 他向来对这些事都不上心,天帝心里清楚他的性格,咳嗽了两声,忽而道:“本座知道,你最近和狐七走得很近。本座当初能够夺他内丹一次,就能够夺第二次。” 他沉下声音,满是威胁:“洛辛,你可要想好了。” 听到狐七的名字,洛辛不由蹙眉抬起头,他扯了扯唇,声音冷淡:“竟不知,天帝卑鄙至此。” 天帝冷哼一声:“本座只不过是为了仙界而已。” 洛辛右手抬起,冷青色的眸中流光一闪,翠色长剑直直地向着天帝而去。 天帝心中一紧,刚欲抵挡,就见长剑携风而来,擦着他的脸颊而过。 劲风削断了天帝鬓边的一缕黑发。 天帝震怒:“洛辛,你好大的胆子。” “为了仙界无错,”洛辛冷眼看他,“但想要对我的人动手,就是大错特错。” 天帝气得伸出手,颤巍巍地指着洛辛,却好半天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洛辛拂袖而去,徒留下一声渐行渐远的声音:“我会去对付渊迟的,但不是为了你,更不是为了仙界。” …… …… 西洲。 青花这些日子里总是发呆,看起来晚上也没睡好,眼角一片青黑。 狐七看得心疼,总让她去好好休息,这样故作坚强的样子,反倒更让人叹息了。 好不容易哄了青花睡着,狐七将青花安置好,细心地替她盖好锦被,刚一起身,狐七的瞳仁猛地一缩。 他身形暴退,避开了身后的一击,可还没来得及看清人影,就见黑雾萦绕,鼻尖嗅到了一抹奇异的味道。 意识渐渐模糊,狐七终究还是晕了过去。 太大意了。 ——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周围环境已然不同。 他的眼皮还有些沉重,入目皆是朦胧的虚影。 在这时,一只有力的手捏住了狐七的下巴,刺痛感让狐七清醒了不少。 他听见眼前人说:“原来你就是噬魂城的城主啊。” 他抬眸,对上少年黑沉的双目。 黑衣黑发,愈发显得皮肤苍白起来,五官邪异,狐七一眼就认出了这人的身份:“渊迟。” 见他神态如常,半点慌张的模样也没有,渊迟饶有兴趣地挑动眉梢:“你不怕?” “我怕什么?”狐七反问,唇畔挂上惯常的笑,“只是有些好奇,狐七并未做什么有损魔族的事情,怎么劳的太子殿下亲自出手。” 渊迟瞧了他一阵,松开了手,别过头道:“孤是去找青花的,抓你不过是意外所得。” 第189章 吹梦到西洲38 闻言,狐七的眼神迅速扫过四周,摆设都和西洲不同,明显是带到了其他地方。 而且,他也没有发现青花的身影。 狐七心中一突,面上不显,只是问:“青花呢?” 不知道是不是狐七的错觉,提到青花的名字的时候,渊迟的神态也要温柔了一些,他道:“她自然很好,孤不会亏待自己的女人。” 狐七却是冷笑:“只怕殿下襄王有意,神女无心。” 青花那副倔强地抵死不从的样子,从渊迟脑中一闪而过。 渊迟不由捏紧了拳,颇为头疼地揉了揉额心。 渊迟回眸,正对上狐七似笑非笑的眼神,从他的表情中,渊迟读出了几分刺眼的讽刺,不由心头火起:“与其担心别人,不如先好好想想自己。” 狐七试了试,四肢并没有被禁锢住,渊迟也没有给他施以什么术法。但是狐七心里清楚,光是纯粹的武力,他是比不过渊迟的。 索性,狐七靠着墙,悠然一笑:“殿下不会做无用功,既然邀了狐七来,必定是有事相商。说吧,殿下有何吩咐?” 只不过,听不听从,做不做,就是另一回事了。 狐七这般聪慧识相,倒是出乎了渊迟的意料。 不过他就是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不费劲:“城主爽快。” “城主请看,这东西是不是有一点眼熟?” 他说着,伸出手,掌心中静静地躺着半颗流光溢彩的宝珠,几种颜色交相辉映,晃花人眼。 狐七呼吸一滞。 这东西他如何能不眼熟,正是当时被洛华夺走的内丹。 “城主没有了内丹,迫不得已逆天而行,可这样,”渊迟居高临下地打量了狐七一眼,“对肉身的伤害不小吧。” 狐七故作镇静,蹙眉问道:“我的这半颗内丹,你如何得到的?” 若他所记不错,内丹应该早就融在了洛华的体内,如今,又怎么来的这半颗? “听闻,”渊迟握着那内丹,道:“天狐一脉向来极为护短。” 这话,就是变相地告诉了狐七答案。 天狐一族式微,不能对抗整个仙界,只能暗地里用了禁术拿回了狐七的半颗内丹。 只是为何落到了渊迟手里,就不可而知了。 狐七看着那半颗内丹,沉声道:“你想要什么?” 渊迟走近他,低下身子,拉近了两人的距离,道:“西洲,是进入仙界的入口。” 渊迟的话没说完,但狐七听懂了。 现在正是仙界屏障最为薄弱的时候,如果在这时,魔族大军能够从西洲,进入仙界之中,打仙界一个措手不及的话,那么整个仙界都将陷入劫难之中。 “你要我,打开通往仙界的通道让你进去?” 狐七紧锁双眉,不可置信地望着渊迟。 渊迟微微勾动唇角,“不只是孤,还有孤身后的额三十六路魔军。” 看着狐七的神色,渊迟问道:“怎么,城主觉得于心不忍?” “城主可是忘了,当初仙界那群人夺走你的内丹的时候,有多么不择手段。当初你被折磨的遍体鳞伤的时候,又有谁人为你求情,怜惜可怜你?” 第190章 吹梦到西洲39 渊迟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充满j蛊惑的道:“所以城主,您甘愿吗?” “你的另外半颗内丹,还在洛华的手里,你真的甘心永远屈居仙界之下?” 只要将仙界的通道打通,那么魔军就可以大举进攻。本来仙魔两界应该是势均力敌的,但魔军早有准备,以有心算无心,胜率就又添了几分,何况,在武力上,魔族确实比仙界的人更胜一筹。 即便是这次的仙魔大战没有成功,仙界也必然会元气大伤。 狐七垂下眸子,良久无言。渊迟颇为耐心地等着他的答案,直到过了片刻,才听狐七道:“我应该,要做些什么?” …… …… 狐七回到西洲的时候,洛辛已经回来了些时候。 瞧见他,洛辛紧蹙的眉心微微松动,“你到哪里去了?” 狐七眼中郁色一闪而过,勉强扬起嘴角,道:“噬魂城中有些事情要处理,就先回去了。” 洛辛心思玲珑,自然听出了狐七今日凡人语气中的不同,但既然狐七选择不说,他也不会去询问,只是道:“处理好了?” 狐七点头。 他今日好像心情确实不大好的模样,从洛辛身边擦肩而过,脸上也不见一丝笑影。 洛辛站在原地,望着狐七渐渐走远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唇。 夜里。 洛辛倚着陶然阁外最高的那颗树,身下有一片柔软的云托着他。 他想了想,召出了玉笛,放在唇边。 天上夜幕沉沉,甚至连星星也没有几颗,洛辛心中有些突如其来的烦闷。 他原想吹奏一曲,心中莫名的燥郁,也就又放下了玉笛。 “阿辛。” 忽的,低下传来一声呼唤。 会这样叫他的,只有一个人。 洛辛垂眸看去,果然见狐七正坐在他下方的枝丫上,狐尾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树身。 心中的烦闷顷刻间散去不少,洛辛不由弯了弯唇:“嗯。” 狐七的银发披散着,有些松松散散的,但借着朦胧的月色仍能够看清发顶上的那根碧玉簪。 顺着他的目光,狐七抬手摸到了那根簪子,嘻嘻一笑:“正要说呢,这簪子,是阿辛送的吗?” 他仰起头,眼神极亮,妖异的重瞳生生多了几分天真。 洛辛倒是承认得很爽快。 见他点头,狐七顿时笑出了声。 他眉眼弯弯,红唇轻勾,偏头看洛辛:“为何要送我?” 面上一副颇为期待的模样。 洛辛摇摇头,“不知,想送便送了。” 他捏了个决,撑着枝丫的手一用力,就动作流畅地跳到了狐七的跟前。 树上的空间并不宽阔,洛辛一下来,就更显得挤了很多。 但狐七不介意,他直接扑到了洛辛的怀里,胸前挂着的吊坠还是那日洛辛送给他的那个小圆珠,也不知道是不是狐七的错觉,只觉得圆珠中的绿叶好像长大了一点。 洛辛没有抗拒,反而顺从地调整了下坐姿,好让狐七抱得舒服一些。 他伸手去碰狐七的那根发簪,喉间低低笑了一声:“看着和你很配便送了,不需要什么缘由。” 第191章 吹梦到西洲40 狐七眼中波光微闪,他笑了一声:“仙君说的是。”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洛辛好笑得屈指在他头顶上轻轻一敲,“又胡说八道。” “我可没有,”狐七委屈地撅起了唇,“只是说实话而已。” 他顺势趴在洛辛的身上,顺滑的银发从肩膀处滑落,他就这么仔仔细细地瞧着洛辛,眼神中含着隐晦的情意,好像要将他的眉眼都揉碎进骨血中。 这样的眼神让洛辛觉得有些不自在,他低咳一声别过头:“看我做什么?” 狐七的指尖落在他的眉梢处,又慢悠悠地滑到了唇畔,“自然是瞧你好看。” 他的声音里是素来不及的温柔,和着夜里的微风,听得人心里好像也跟着一起醉了似的。 好看啊,确实是好看的。 眉目清朗而干净,碧青色的眼眸像是澄清的湖水,漾着凌凌的光。 眼,鼻,唇,没有一处不完美,透着一股独特的气质。 正是这样,才能组成他最喜欢的仙君呐。 所以啊,他怎么舍得伤害洛辛呢? 狐七俯身蜻蜓点水地在洛辛的唇角吻了吻,他的手渐渐向下探去,摸索到了洛辛的腰间位置,眼角上挑:“阿辛。” 他的声音甜腻得不像话,“这夜里还长,不如我们再来探讨探讨罢?” 洛辛只觉得头脑有些不清醒,不是身体上的,而是来自心底所带来,好似醉酒般的微醺。 他没来得及阻止,于是后面的事情,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上一回做这事时,洛辛到底尚存了几分理智,归根结底,自是尚未情浓。 如今却已有些不同了。 洛辛俯下身,对上了狐七带笑的容颜。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只觉得,今晚的狐七好像特别喜欢笑,眉梢眼底,像是沾了蜜,无一不是缱绻多情。 “阿辛,”他靠着洛辛的颈窝,缓慢地吐出一句话:“你,喜欢我吗?” 洛辛没有说话,于是狐七只能听见他略微抑制的气息,和砰砰跳动的心跳声。 隔着洛辛的肩,狐七瞧见了天边的一轮明月。 月色朦胧,洒下清辉点点。映在二人的身上,这场景也就如同一卷美好的画一般。 狐七眼眸半阖,他的意识有些茫然,毫无焦点的视线看过去,只有如水的月,以及洛辛的眼眸。 他突然微微笑了起来,狐七想,他从中看见了情愫,这便够了。 他终于,还是将洛辛也拉下了神坛。 …… …… 洛辛发觉,狐七好像越来越嗜睡了。 一天里有大半时间都在睡觉,剩下的一半,便是缠着洛辛身边,他很乖,只会变出狐狸的原型,窝在洛辛的怀里。 索性,狐七直接住在了西洲,噬魂城的事情都交给了红晏处理。 洛辛隐约察觉到了狐七有什么事在隐瞒着他。 这日,狐七难得清醒的时候,他坐在灵泉边上,安静地对着水面出神。 洛辛刚从修炼中苏醒过来,他如今离最高层次的境界,仅有一步之遥,可却怎么也踏不过这最后的一道屏障。 第192章 吹梦到西洲41 终究,还是西洲的灵力不够支撑他冲击境界。 洛辛微微叹息一声,站起了身,刚出了陶然阁,他就在灵泉边上看见了狐七。 狐七似乎没有发现他,只是自顾自的愣怔望着湖面。 洛辛皱了眉。 饶是他如何能忍,这会儿子也有些憋不住了。 “狐七,”洛辛缓步走到他身边,“你到底怎么了?” 洛辛向来对世俗漠不关心,这世上,能让他关心的人事很少很少,但偏偏,眼前就有一个。 狐七像是将他的整颗心都高高吊了起来,搁在半空,不上不下的,叫人心烦意乱。 狐七好像如梦方醒,抬头看见他,笑了一下:“阿辛,你来了。” 他牵着洛辛的手,“无碍,只是这些日子有些疲乏而已。” 狐七没有和他对视,因为他怕一碰上那双清澈的眼,就再难藏住心事。 “你不愿告诉我,我便不问了。” 洛辛心里莫名地起了怒火,他稍一用力,就挣开了狐七的手,拂袖而去。 狐七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唇,却没说出一句话。 不过一霎,洛辛的身影就消散无形,再难看见。 周围静得好像能够听到心跳声,洛华不知道跑哪里去了,青花被渊迟带走,连洛辛刚刚也被他气跑了。 只剩下了狐七一人。 他将身体蜷成一团,胸腔间传来一阵剧痛,狐七苍白的脸色上浮现了一抹不正常的红晕,喉间一痒,咳出了一口猩红的血。 血色尚未在地上留下痕迹,就如同灵泉的雾气一般,袅袅散开,半点印子也没留下。 狐七长长舒了一口气,他擦去唇角的血渍,视线落在远方,银色的发丝好像在瞬间都黯淡了许多。 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呀。 狐七的摊开手心,手里是渊迟给他的半颗内丹,就算只有半颗,若是他现在吞服,不但能够修复身体,还能让现在的功力更上一层楼。 盯着那半颗内丹看了好一阵,狐七神色变幻。 他想了想,还是将它收了回去。 —— 青花拼尽了全力,飞速奔到了渊迟给她准备的房间里。 靠着门,她还有些惊疑不定地喘着粗气。 她回想起偷听到渊迟和旁人的对话,仍然还觉得很不可置信。 从没有想过,无论仙魔,都只是将狐七作为一颗棋子而已。 青花心口激烈地起伏。 不行,她要回去,要告诉狐妖哥哥! …… …… 狐七走到陶然阁,果然见洛辛独自一人迎风而立,唇边抵着那根玉笛,却迟迟没有奏响。 他拍了拍脸颊,让自己清醒了一点,随后晃悠到洛辛的身后,动作极轻地环住了洛辛的腰。他在洛辛的后背上蹭了蹭,语气带着讨好:“阿辛,你可是生我气了?” 洛辛侧目瞥他一眼,默不作声。 狐七仰着头看他,只能看见他线条流畅而优美的下颔,看着看着,眼里不由流露出一丝不舍:“我说过,最怕阿辛恼我了。” 他又转了个身,到了洛辛跟前,伸手去握住洛辛的手,放到自己的脸颊边,偏头一笑:“不如你打我一下,出出气?” 第193章 吹梦到西洲42 “你总是这样不讲道理。”洛辛低眸看他。 他忽地一把攥住了狐七的手,狐七的体温向来偏低,可这时,却冷得像块冰似的。 洛辛不觉蹙紧了眉,又碰了碰狐七的脸和脖子,都是一样的冰冷。 洛辛分出一缕神识探进了狐七的身体里,却没查出什么异样。 “我只是身子有些不适,阿辛莫担心。”狐七忙道。 他凝目看着狐七:“若你对我有半句隐瞒,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数日前狐七对他调笑的话,他居然还记得。 狐七喉头一哽,可面上依旧轻笑着:“我怎么会舍得骗你。” 他在洛辛的唇上轻轻碰了一下,就埋进了他的怀里。洛辛身上是好闻的清淡香味,狐七贪婪地闭着眼嗅了好几口。 洛辛抱着他的手倏地一紧。 不对。 他在说谎。 洛辛几乎下意识地想要拉住狐七将事情问清楚,可他还没说出口,一声震天巨响从外面传来。 出事了。 洛辛携着狐七飞身下了陶然阁。 西洲是仙界的入口,有结界加持。这次魔族入侵,恰逢结界最虚弱的时候,不过洛辛和洛华早就因此,将结界加固了一番。 因而洛辛没想到,会在今天出事。 两人刚一下地,就被眼前的景像震惊住。 炽热的火焰将草地灼烧得一片焦黑,往昔清澈的湖水如今一片混浊,一些弱小灵物的尸骨凄惨地漂浮在整个湖面上。 人间炼狱。 转眼间,曾经的仙境之地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而造成这一切的人,正踩在魔兽之上,遥遥地和狐七洛辛相望。 不用细看,狐七也能想象得到,渊迟的脸上必定勾起了森冷的笑意。 “孤久仰洛辛仙君大名许久,可惜今日才得一见。” 魔兽身高数米,身上散发着一股难言的味道,两排尖利的獠牙下隐约还可见粘稠的唾液。 远处烟尘滚滚,是魔族的三十六路大军。 渊迟揽着青花,青花低着头,发丝垂落,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她像是没有看见狐七和洛辛似的,一言不发。 “渊迟。”洛辛缓缓吐出两个字。 两人相见,眼神中似有火花迸发。 渊迟一脚踩着魔兽,手臂环着青花,旋身而下。 松开了青花以后,他对洛辛道:“仙君,请赐教。” 三十六路魔军在身后发出震天响,声声刺耳。 洛辛青衣飘摇,一人站在众军面前,却毫不畏惧。 他回头看了一眼狐七,嘱咐道:“你找地方避好。” 狐七扯着他的袖口,半晌,才扬起一个笑:“阿辛,注意安全。” 洛辛点头。 魔兽不耐地嘶吼着,渊迟手上显出了一把雪白的长刀。 他以刀指着洛辛,黑发在风中飒飒,眼中尽是兴奋的光,“来战。” 洛辛同样不甘示弱,招出了长剑。 两人皆身影一晃,撞在一起,刀和剑在短短几瞬激烈地交锋数百下。 洛辛手腕一抖,剑风横扫之处,魔兽尽皆斩于其下。 血色弥漫了整个西洲。 渊迟的衣服上都留下了被剑划破的痕迹,但他丝毫不觉,瞳中隐有红光闪烁,身上的魔气也愈发凝实起来。 第194章 吹梦到西洲43 因为魔王临死前给渊迟传的魔力,就算是对上洛辛,渊迟也能和他打个不相上下。 战场上的形势焦灼起来。 刀剑相击,如同在演奏一曲哀歌。 一时不慎,渊迟被洛辛一掌打中,身影急退了数里。 他胸腔里魔气涌动,舔了舔嘴角,复又扑了上去。 但终究,还是洛辛更胜一筹。如果照目前的形势发展下去,最后败的一定是渊迟。 渊迟的神色里掠过一丝狠厉,他以刀堵住了洛辛的剑势,洛辛反手推出一掌,浩然灵气直向渊迟逼去。 渊迟咬了咬牙,大喝一声:“你还不准备出手?” 话音刚落,一道紫色光芒疾速掠过。 洛辛的身子骤然一僵,血色大片大片地浸染了青衣。 他低头看去,一只玉白的手穿透了他的胸膛。 那五指细长,甚至其上的脉络都是洛辛所熟悉的。 狐七站在他的身后,银白的发丝低低垂下来,神色冷淡。 他喉间一痒,皱着眉,唇边溢出了一丝暗色的血。 时间仿佛静止。 狐七拭了拭唇边的血,缓缓抽回了手。他眼神清明,并没有被控制的迹象。 说明并非是渊迟给他施了咒术,而是狐七自己那么做的。 青花愕然地抬起头。 她本意先假装顺从渊迟,再趁乱过来,然而这突发的状况,让她不由愣在原地。 渊迟因此有了喘息的机会。 他身上的伤也不少,不过比起现在的洛辛,自然是好得太多。 只要没了洛辛,入了仙界,他就再无顾忌。天帝重伤,仙界那些仙人们中看不中用。况且,还有天狐一族能够帮忙斡旋。 渊迟从怀中掏出丹药吞服下去:“你出手这样慢,还以为你是舍不得。” 他还当狐七反悔了。 不过现在看来,狐七对洛辛的情意,终究还是抵不过自己的内丹。说白了,是仙是魔,是妖是人,这世间哪里来的许多深情之人。 狐七冷冷一笑:“我只是看不惯你,叫殿下多受一些苦头才好。” 他仿佛全然变了一个人,神色淡淡,声音也是冷的。 洛辛捂着胸口,血流不止,狐七却连丝余光也不曾给他。 那重瞳之中,半分往昔情意都没有,剩下的,只是冷漠。 洛辛回头望着她,没有说话。 只是那双冷青色的眸中流露出的情绪,让狐七好似心如刀割。 他的这一击不足以让洛辛丢命,到了洛辛这个境界,只要神魂不灭,就可以重塑躯体。 不过,狐七还加了一点东西。 短短眨眼间,那毒素已蔓延至全身,洛辛的神识渐渐模糊,全身发冷。 “杀了他。”渊迟调息了片刻,睁眼对着狐七道。 狐七眼神漠然,望了倒在地上的洛辛:“我下了毒,他活不了多久。况且,当初说好了,只要我动手即可,其他的你不会插手。” 看起来十分地冷静,身后的狐尾却在轻轻颤抖。 渊迟面带鄙夷地扫了他一眼,又看了地上瘫软的洛辛:“经此一事,他还能原谅你不成?直接给他个了断不更好” 他不由得想,狐七还真是心狠啊。前一秒还言笑晏晏,后一秒便撕破脸皮。 第195 吹梦到西洲44 狐七加重语气,冷哼一声:“与你无关。” 渊迟便撇了撇唇,不说话了。 狐七蹲下了身,他将手放在了洛辛的双眼上,遮住他的目光:“别怪我,阿辛。” 话音落下,狐七的身上忽而逸出一缕紫色的雾,将洛辛缠裹了起来。 在那雾的遮挡下,洛辛的身子渐渐的变得透明,如同细碎的微尘一般,缓缓消散。 渊迟讥笑地勾了唇角。 青花攥着拳,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甚至连指甲掐进了手心里都不知道。 洛辛的身体很快不见了,也许是神魂尽灭,也许是化为尘埃,但这些,都和渊迟没关系了。 洛辛既死,那么他就能进行下一步了。 “就凭你这点残兵败将,还打算去仙界厮杀不成?”狐七再过回头时,似乎毫无情绪。 渊迟带的那点魔兵魔兽,都被洛辛斩杀得差不多了。 从始至终,他都保持着超乎寻常的冷静,冷静的都有些不正常。 只有青花在初始的愤怒和震惊之后,才发觉狐七有些异样之处。 渊迟和狐七相处得不久,又沉浸在计划成功的喜悦,一时倏忽了起来。 渊迟冷声道:“笑话,这些不过是为了来消耗洛辛罢了。” 他说着,掏出了一个十分普通的木盒,置在身前。 里头装的,正是一缕魔王留下的魔魂分身。 魔魂是集结了整个魔域上下所有人的魔气制成,这分身同主体息息相关,拥有主体一半的实力,若是被灭,甚至会严重影响到整个魔族。这也是渊迟一直小心翼翼,不曾说出的原因。 现在洛辛已死,威胁便不存在了。 他要靠着这分身,将仙界尽毁。 …… …… 洛辛再度醒来的时候,面前是一片朦朦的光亮。 眼前有身影晃动,顺滑的银丝拂过他的面颊,带着他熟悉的异香。 “阿辛,你醒了。”狐七柔声在他耳畔道。 洛辛缓缓撑起了眼睑,发觉自己枕在一双温软的腿上。 胸口的伤痕似乎已经消失了,体内的灵力也一如既往的充沛,仿佛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是梦境。 可他记得真真切切。 那手穿透了胸膛的疼痛,和狐七漠然无情的眼神,深深印在了他的脑海中,仿佛一刀一刀,镌刻在上头。 他望向了狐七,神色复杂,有失望,也有悲恸,半晌才道:“为何?” 他不曾怒火冲天,也不曾刀剑相向,只是静静的倚在狐七怀中询问。 “阿辛,你信我吗?”狐七只是浅浅一笑,不答反问。 身后有光映照着狐七的发丝,他眉目依旧,妖异的重瞳却漾着如水似的温情。 这眼神洛辛极熟悉,狐七一直是这般望着自己的。 苍白的肌肤被照的有些透明,有清脆的鸟鸣由远至近地传来,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而和睦。 洛辛的喉间微哽,看着狐七的双眼,良久,方才轻轻颌首。 即便如此,他也不愿去怀疑他。 说来也怪,好像他们的情感并没有经历过时间的积累,来得快,却又让人觉得理所当然。 第196章 吹梦到西洲45 他不记得当初是为何喜爱上狐七,甚至到现在,洛辛也不能说清楚自己究竟是何感觉。 但他伤了自己时,心里是愤怒,但更多的却是痛楚。 他那时本可以杀了狐七,到底没有下手。 “阿辛,你信我,我便满足了。”狐七笑起来。 他抚了抚狐七的发丝,指尖带着眷念,滑过他的五官,眼角眉梢,薄唇下颌。 “现在你处在仙界,这里是天狐一族的灵池,也是当初我出生的地方。” 他抬眸,望向前方的一片幽绿色的池水:“这里的灵气,足够你突破屏障,成为上神。” 他牵起嘴角笑了笑,在洛辛额上落下一吻。 洛辛这时才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只能说话,用眼神追随着他的一举一动。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问,狐七道:“药效很快就过去,届时你就能恢复如初。” “……渊迟呢?”洛辛默了默,开口问道。 狐七的视线便从他脸上错开了。 不知是不是洛辛的错觉,方才那光,似乎是透过了狐七的身子。 洛辛又仔仔细细地看去,才发觉出了不对。起先他只当是狐七的肤色胜雪,现在来看,却不是如此。 “他的事,你不必管,我早有打算。放心就好,渊迟入不了仙界,他的计划我都知晓了,也有办法能够解决。”狐七朝他笑了笑。 “等等,你的……”就在这说话的时候,狐七的身体又变得透明了一分,这回可是被洛辛真真切切地瞧在眼里。 循着他的视线,狐七伸出了手,发觉自己的躯体愈发模糊。 他心中了悟,只对着洛辛道:“无妨,这只是我分出的一缕神识,时间到了,自然就会消散。阿辛,你就安心待在这里,我很快就回来了。” 他这样解释一番,让洛辛莫名焦躁的情绪稍微安抚了一下。 洛辛举目看他,沉默片刻,才道:“若你不回来,我便再也不理会你。” 他说得好似孩童间的赌气话。 狐七微愣,随后无奈地点头:“我不骗你。” 语罢,他只来得及低头碰了碰洛辛的鼻尖,身形就渐渐消散。 似乎有一滴水珠落在了洛辛的面颊上,他蹙起眉,心口有些微的窒闷。 …… …… 西洲,依旧是一片的残垣断壁。 血染得泥土也猩红了起来,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腥臭。 渊迟带来的魔兽身上都皮开肉绽,以一副极凄惨的模样死去。 渊迟举着长刀,鲜血顺着刀尖一滴一滴淌落。有他的,也有狐七的。 长袖下的手指不由轻颤,渊迟阴冷而不可思议的目光死死盯着这个几乎毁了他所有计划的人。 他竟然被狐七骗得团团转,轻而易举的中了他的圈套。 想来刚刚那凭空消失的洛辛,也根本没死,而是被狐七送去了其他地方。 渊迟的怀中,那个木盒已然变得支离破碎。 “殿下一定很恨我吧?”狐七还有力气在他耳边轻声笑。 他搂着渊迟的脖颈,看起来似乎极为亲近,若是忽略两人身上斑驳淋漓的伤口。 “渊迟,你当真以为能骗得了我。就算我为你杀了阿辛,助你攻上仙界又如何?你觉得我会蠢到相信你会不杀我灭口?” 狐七声音略哑,唇角却依旧上扬着。 第197章 吹梦到西洲46 “狐妖哥哥……狐妖哥哥……” 青花站在他们身后,一身的狼狈,两行清泪自眼尾滑落。 “让青花为你疗伤好不好?” 她不敢靠近两人,怕渊迟又被激怒。 可眼睁睁瞧着那穿透了狐七胸膛的长剑从他脊背处而过,她心里急的不行。 “狐七,你还真是够狠。”渊迟咬着牙,赤红的血丝爬满了眼眸,他的神情也愈发狰狞。 将那半颗内丹引爆,把魔魂分身炸的粉碎。这个人根本没有考虑过自己的死活,便是如今看起来毫发无损,那肉身实际上已经接近崩溃,撑不了几日。 长剑愤而抽出,狐七轻嘶了一声,瘫软在地上。 青花第一时间冲了过来,挡在他的身前:“狐妖哥哥,没事,我这里,我这里有师父给的灵丹,一定可以救回来的,一定可以!” 青花慌乱地从怀里找出玉瓶,打开瓶口。 然而她心里也清楚这些话,不过是在安慰自己。 颤抖着手将药放在狐七的唇边,却被他轻轻推开:“小花儿,没用。” 他半阖眸,显然倦极的模样:“我的身子如何,我自己知晓,救不回来的。” “狐妖哥哥,先吃药,我带你去找师父,不,不对,去找洛辛仙君,他肯定有办法的,他肯定能救你!” 青花哭着将他半拥起来,靠在自己单薄的身上,替他紧紧捂住胸膛那不停淌出鲜血的伤口,口中喃喃。 渊迟在一旁,轻声嗤笑:“谁来也没用,他必死无疑。” 渊迟的元气大伤,只是狐七并不曾对他痛下杀手,这点让他有些意外。 青花顿了顿,缓缓回头望向他。 她脸上神情变幻,半晌,终是化为一片寂静:“滚。” 她低声道。 渊迟胸口一滞。 青花说完,便连一丝一毫的目光也不施舍给他。 “小花儿,若是洛辛回来以后问你,你便说我闭关了。”狐七唇角还带着一点笑意,柔声低语,“等过些时日,他便不会怪我骗他了。” 青花的鼻尖愈发酸涩。 青花伸出手,灵力源源不断地输入狐七的身体,却如同石沉大海,半丝涟漪也未曾泛起。直至青花体内的灵气几近枯竭,狐七也丝毫没有要好转的意思。 她咬了咬牙,额上沁出汗水,还想继续,狐七阻止了她:“小花儿,带我去陶然阁吧。” 青花一愣,既而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听话地将他扶了起来。 渊迟落在他们后头远远地看着。 他也瞧得出来,狐七也就是在强撑,顶多还有一时半刻的光景。 走动间,狐七的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每走一步,他的脸色就苍白了一分。 青花没有废许多时间,就将狐七带到了陶然阁。 这里不比外头,仍然和以前一般无二,那片灵泉也依旧是澄澈见底的模样。 “我现在身上不爽利得很,好在这里的湖水还清澈,将我放下去罢。”狐七道。 青花一愣。 那怎么可以,以狐七现在的伤势…… 狐七回头,摸了摸她的头顶,微微一笑:“小花儿,你早该明白的,生离死别,是世间常态。” 第198章 吹梦到西洲47 这些话青花都知道。 她经历过爷爷的事,也正是因此,青花更舍不得离开狐七。她不想狐妖哥哥就这么死了,狐妖哥哥,是那么好那么好的一个人啊。 狐七看着她,悠悠一叹。 他明白自己于青花来说,就是哥哥一样的存在,青花舍不得也是人之常情。 但是这也没有办法,他的身体,早就不行了。 青花依旧攥着他的袖口,泪珠从脸上缓缓滚落。 “小花儿,哥哥累了,让我休息一会儿吧。” 狐七望了她最后一眼。 青花的手紧了紧,最终缓缓松开,咬着下唇点头。 来到灵泉边上,青花将狐七的身体轻轻的浸入湖水之中。 整个过程中,青花始终紧咬着下颔,她怕不经意间哭出声音。 池水已经没过了狐七的鼻尖,血污在水面上渐渐化开。 青花紧皱着眉,手从他腰间极慢地抽出,不舍,却又无可奈何。 狐七的身体于是渐渐沉落了下去,他闭着双眸,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青花听洛辛说过,这灵泉是有灵性的,死物落下,不久便会被化去。 这时,狐七的身体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于无形。 直至彻底看不见。 “狐妖哥哥……” 青花心中痛极,伏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 洛辛睁开眼,眸底光彩眩目。 他起身,整个人的气质似乎都浑然一新。 “恭喜仙君出关……不,应当是上神。” 一名容色动人的青衣女子忽然走近,抚掌叹道。 洛辛未曾理会她,他抬起手,周身无形的结界果真失去了踪影。 当初他在此恢复,始终还是念着狐七,心神不宁,想去寻狐七。 却不料竟然被狐七留下的结界困住,而这女子,是天狐一脉现任的族长,也是她同洛辛说,到了上神之镜,结界自然可破。 按理来说,以狐七的实力,应该是困不住他的,想必是借助了仙器,方能做到。 可他为什么一定要将自己困住? 狐七口中所说的有办法对付渊迟,又是什么样的办法? 洛辛愈发不明所以,只能强自冷静下来修炼,终于在此刻大功告成。 族长还不曾说完,洛辛的身影已然消失。 她一愣,旋即无奈摇了摇头,从暗处拾起一根碧玉簪。 族长轻声叹息:“也不知这两人,谁才是痴情种子。” 玉簪通体莹润,若洛辛还在,定能一眼认出,这就是他当初送给狐七的簪子。 狐七困不住他,只有他自己才可以。 …… …… 洛辛回到了西洲,心里的不安越发地清晰。 他感受不到一丝一毫有关于狐七的气息,甚至于渊迟,或者是魔兵魔兽,好像都一同消失了一般。 仙界至今平安,那便是说,渊迟并没有攻破西洲? 他来到了陶然阁,看见那片灵泉的水面泛着粼粼的波光。 整个西洲,只留下了一些细微的痕迹,证明之前发生的事并不是一场梦。 可再多的,也就没有了。 狐七呢? 难道是回噬魂城了? 究竟过了多久? 无数问题在洛辛脑中徘徊不去,将本就起伏的心绪愈发折腾得不上不下。 第199章 吹梦到西洲 完 洛辛心中烦乱,他伸手,直接在虚空中拟了个通道,直直地到了噬魂城。 神识一扫,也没有发觉狐七的身影。 洛辛凭着记忆,找到了主事的红晏,向她询问狐七的踪迹。 红晏只是神色憔悴地道:“城主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回来了,上神大人,若是您找到了城主,也告诉我一声吧。” 找不到,哪里都找不到。 洛辛极度失落地回到了西洲。 “……仙君?” 正思索间,身后忽而传来一道熟悉的女音。 洛辛回头,对上了一脸诧异的青花。 她手上挽着个竹篮,里头装了些开得正好的花朵,许是刚摘的,瓣儿上还点着几颗颤巍巍的露珠。 青花的面色有些憔悴,看上去过得并不大好。 洛辛看见她第一眼,便急切地问道:“他呢?” 青花自然知道洛辛所问的是何人,她的身子微微一僵,不自觉低了头去瞧那篮子:“狐妖哥哥他……闭关了。” 她也忘了离那场大战过了多久,自从修仙以后,她的寿命自然而然地也就延长了。 西洲没了洛辛和洛华,要恢复元气极为困难的,加上结界被破,她已经应付了一些试图入山的人。 可若是再拖下去,也有些撑不住了。 不过现在洛辛回来了,问题也就自然可以解决了。 “闭关?”洛辛的眉目间流露出一丝迟,低声问道,“为何没与我说?” 实际上,洛辛在仙界的日子里,虽然不至于过去了数千年,但对于凡间来说,也足够长久。西洲受了魔气影响,灵气恢复太过缓慢,他还当是前几日的事。 青花扒拉着篮子里的花朵,不敢抬头和他对视,生怕一不小心就暴露了微红的眼眶: “许是狐妖哥哥对战渊迟的时候受的伤让他只能先行闭关,又或许是狐妖哥哥不想扰了上神大人。” 青花不擅长说谎,洛辛一问又让她想起了当初狐七消失在灵泉的场景,胸腔里的心骤然一痛,悲从中来。 若是洛辛知晓,狐七便是在这片灵泉中逝去的…… “青花,你在说谎。”洛辛看她神色,皱了眉,语气笃定。 青花的指尖颤了颤。 良久,她才抬起头,泪水盈睫:“上神大人,您来晚了。” …… …… 洛辛伫立在灵泉边上,望着水面,脑子里好像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已经去了…… 青花的话,犹在耳畔。 恍惚又看见,狐七在他的面前,笑得狡黠又魅惑。 洛辛慢慢坐了下来,他伸手轻触泉水。 触感微凉,好像那人偏低的体温。 “阿辛,我不会骗你。” “我不久就回来。” …… …… “骗子。”洛辛抿了抿唇,低声喃喃。 得知狐七已死的消息,洛辛并没有丧失理智。也许是因为,他早有了预感。 从狐七莫名离开西洲,又回来的时候开始,他就有些不同寻常。 洛辛不是没见过他眼中一闪而逝的忧伤,却不曾把事情挑明。 他本以为,无碍的。再不济,还有他在。 如今想来,却是为时已晚。 洛辛的唇轻轻动了动,片刻,才低声道:“我再也不理会你了。” 墨黑的发丝从颈后垂落,遮住了他的半边侧脸,只能窥见一点极为隐晦的流光,蔓延过下颌,溅在了泉水之中。 第200章 吹梦到西洲 番外 距离那场仙魔大战已经过去了百年,百年之后,已经很少有人记得曾经还有一个噬魂城的城主,名叫狐七。 他献祭自己,消灭了魔魂分身,为仙界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好像再也没有人想起,当初是仙界想方设法地毁掉了狐七的内丹,人人都赞他,但都不觉得自己当初做错了事情。 或许在他们眼里,为了仙界,为了他们这群仙人而付出生命,应当是件很荣耀的事情吧。 而洛辛,始终留在了西洲。 他陶然阁一如往日光景,有了洛辛的灵气支撑,便一点点地恢复了过来。 青花也在,这百年来,渊迟常常会来找她,想将她带到魔域,但青花始终还是没同意。 她心里仍然放不下西洲,也不愿离开这片地方。 后来过了许久,洛辛等人才知道,当初仙魔大战那段时间,洛华去了哪里。 洛辛依旧斜倚着那棵苍天大树,他手执玉笛,漂亮的眉眼间流露出一丝笑影。 树上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洛华抬眸,瞧见一条银白的狐尾晃晃悠悠地垂下来。 他伸出手,勾唇一笑:“过来。” 于是从树上跳下了一只通体银白的小狐狸,准确无误地扑在了洛辛的怀里。 小狐狸将他的衣服揉得不像话,皱皱巴巴的,洛辛瞧着,却没生气,只是无奈地轻笑:“你怎么还是这样。” 小狐狸像是听懂了他的话,吱吱吱地叫了两声,毛茸茸的爪子蹭了蹭洛辛的脸,眼里恍惚还是熟悉的妖媚。 洛辛伸出手去抚摸它的毛,纤细的眼睫长长垂下,悠悠叹息:“狐七,你还有多久才可以长大。” 狐七靠在他的怀里,舒适得皱了皱鼻子。 当初他以为他必死无疑,却没想到,最后竟然还是留下了一线生机。 而这生机,一半要感谢洛辛,一半要感谢洛华。 想到洛华,狐七的心情有些复杂。 原主因他而死,现在自己竟然因他而生。 当时洛辛送给他的那枚圆珠里,蕴着洛辛的一缕神魂,正是因为有那神魂的存在,方能寻到狐七的一丝残破的元神。 而洛华用了秘术,将狐七的内丹从体内取了出来,从而才有了现在的小狐狸狐七。 不过洛华自己就不知去哪里了,只留下了一封书信。 书信狐七没看过,洛辛看完以后就面无表情地烧了,所以到底写了什么狐七也全然不知。 他想,这也算是还了前世的债吧。 因果循环,总是如此的。 只是到底当初的自爆内丹的伤害太大,所以狐七只能保持原型模样。 也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恢复如初。 不过洛辛不介意,狐七也不在乎。 反正他们现在的寿命悠久得可怕,几百年,几千年,甚至数万年也没关系。 只要,能够陪在那个人身边就好。 洛辛又揉了揉小狐狸的头,顺滑的触感让这位上神大人十分喜欢。 他低声,似是自言自语:“若那时,你真的死了,我甚至想,将整个魔族都覆灭,甚至是仙界。” “所以下次,别想再轻易地离开我。”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会失控成什么样子。 小狐狸凑到他颈边,扫了扫尾巴表示自己知道了。 怎么会离开呢? 这世上,最舍不得的人,就是你了。 第201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1 “白白。”系统空间里,圆圆翘着二郎腿,胖滚滚的身子坐在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小椅子。 它看着顾白,道:“你觉得这次的任务你完成了吗?” 顾白点头,态度诚恳:“我觉得海星。” “您可要点脸?”圆圆无语,“任务是重新寻回内丹,你倒好,自己整爆了一半。” 顾白摸了摸下巴,“那不是还找回了一半吗?” 圆圆哼了一声:“合着您还觉得很骄傲?” 顾白连忙摇头,“那倒不是。” 他也不再耍嘴皮子,笑了笑道:“行了,是不是有什么惩罚?扣积分还是怎么?我都接受。” 圆圆觑他一眼:“看在你是第一次没完成任务,认错态度又比较良好的份上,就给你抽一个小小的惩罚吧。” 它说着,眼前出现了一张纸条。 纸条悠悠地漂浮在空中,随后,慢慢地飘到了顾白的手里。 顾白拿着展开一看,只见白纸上写着:“下一个任务,辅助假神魂碎片拥有者登上皇位,找到真正的神魂碎片拥有者谈一场甜甜的恋爱。” “等一下,我看得有一点晕。”顾白皱着眉。 他对圆圆示意:“你给我解释一下?” 圆圆打了个响指:“okk。” 下一个位面,是发生在一个架空的古代王朝。 圆圆所选中的宿主身份,是出生于掖庭,以“公主”身份而活着的十四皇子贺听白。 十四皇子生母并不受皇上所宠爱,因为得罪了当时的宠妃,被下令罚到掖庭居住,刚生下了贺听白不久,就撒手人寰。 她不愿意贺听白卷入夺嫡之战,所以让贴身丫鬟从小将贺听白当做女子来养,对外只说生的是个公主殿下。 最绝的是居然还真的没有人发现。 或许是因为贺听白生母的身份低微,加上又是个“女儿”,所以没有引来太多人的注意力。 而这次的攻略目标,因为上次的任务没有完成。所以稍稍有一点不同。 当朝太傅上官谨之,少年英才,以稚龄夺得探花之位,在前面几任皇帝莫明都暴毙之后,选择了辅佐年幼的宏安王作为新皇。 在幼时,上官谨之曾与贺听白有一段情谊,勉强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锦衣卫首领顾清狂,人如其名,非常地狂。弱冠之年的年纪就已经掌手锦衣卫,武艺超绝,立功无数,在军伍中的权利极大。 两人当中,只有一人是真正的融合了神魂碎片的人。顾白需要找到那个真的谈恋爱,而另一人,则要让他登上皇位。 这么看起来,两个人都是龙姿英章,不管是谁都很有可能,只能靠到时候他自己的判断了。 圆圆好意提醒:“白白,若是这次任务再失败,之前的积分可要清除了噢。” 顾白听完了,若有所思地道:“为什么一定要辅佐他人登上皇位?我自己不行吗?” 圆圆咬牙:“不!行!” 顾白撇了撇嘴角,“好吧,我知道了。” 一如以前,面前出现了时空通道,顾白没有迟疑,直接踏了进去。 第202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2 贺听白是在一片冰冷中醒来的,他刚睁眼,就觉得一盆水直直地向他泼来。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去遮挡,听见有人讥笑的声音:“看啊,那就是十四公主,怎么这么狼狈啊哈哈哈哈。” 于是随着这道声音,周围的繁杂热闹都在瞬间真实起来。 贺听白摸了一把脸上的水,缓缓朝着说话的人的地方望过去。 “嘘!好歹她也是公主,怎么能这么说?” “切,她算什么公主啊,从前先皇就不喜欢她。如今新帝登基,就更是没用了。” “可终究,也是皇亲国戚,金枝玉叶……” “诶,你且看,哪个皇亲国戚会像她这般,被人欺辱了还一声不吭的?今天也是这十四公主倒霉,怎么就正好碰上了会宁郡主呢?” “是呀是呀,谁不知道会宁郡主脾气最是火爆,今天十四惹了她,一定没什么好下场。” …… …… 好吵。 贺听白皱着眉头,身上的衣服湿哒哒的,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可眼前的人显然并不想放过他。 容貌骄傲,如一团烈火的女子拦住了他的路。会宁冷哼一声:“怎么,长乐,你以为我会放你走?” 长乐,是贺听白的封号。 只是很多年,没有听到人这么唤他了。 贺听白愣了愣,见他这副模样,会宁脸上的不屑更是溢于言表,直道:“你弄脏了本郡主的鞋子,还不给本郡主擦干净。” 贺听白蹙眉。 他记得,分明是这个会宁郡主自己撞上来的,还非要怪罪于他。今天有宫宴,两人之间的动静,引来了不少人围观。 有了这群人之后,会宁就更加过分了,叫婢女往他的身上泼水,叫他当众出丑。 好在贺听白并不是真正的女子身,不然,估计早就羞愤欲死了。 贺听白穿着一身简洁的宫装,大概是因为从小日子过得清苦,他生得十分纤瘦,身量也算不得太高,模样秀致,乍看去和女子并没有什么区别。 发丝上都是水珠,贺听白捂着胸口,脸色微白。 看上去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实际上他心里正跟圆圆商量着:“这女的看起来好讨打,我能捶她一顿吗?” 圆圆无情拒绝:“想都不要想,保持人设噢,加油!” 贺听白叹息,对着会宁道:“可我并未踩到你。” “本郡主说你踩到了,你便是踩到了。”会宁仰着头,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 她今天摆明了是要搞他的麻烦。 贺听白捏了捏拳,圆圆疯狂在心里给他洗脑:“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正在这时,一道温润的声音响起:“都在这里做什么呢?” 这声音恍如春日里的微风,将人们心头的焦虑都吹散了。 寻着声音望去,只见一袭白衣慢慢地向着这边走来。 来人身量极高,唇边带着一丝微笑,眉目悠远如远方的青山,看一眼就觉得。这样的人合该行在江南烟雨中,白衣绥带,不沾半点世俗事才好。 看见他,会宁的眼一亮:“上官哥哥!” 第203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3 贺听白也抬头看去,恰好对上上官谨之看他的眼神。 看见上官谨之,看热闹的众人都自觉地让了一条通道出来。 上官谨之向着二人走来,行了一礼:“郡主,公主。” 贺听白点了点头。 会宁跑过去,想要揽住上官谨之的手,却被他不着痕迹地避开。 上官谨之转而看了一眼全身湿透的贺听白,想了想,将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走到贺听白身前给他系上。 “天凉了,公主要注意莫着凉了。”他温声道。 上官谨之并没有问他是如何湿的,既给他留了面子,也顾全了会宁。 贺听白捏着温暖的披风,轻声道谢:“多谢太傅。” 他心里想着:“圆圆,他真是个好人,神魂碎片的融合者,一定就是他了!” 圆圆:“......你未免也太随便了。好好想想,若是选错了,可就没有积分了。” “行吧,”贺听白眉心蹙起,“真是麻烦。” “公主近年来好像同微臣疏远了不少,”上官谨之微笑,声音依旧温柔,却放低了一些,在他耳边道,“从前可不会这么叫我。” 从前…… 贺听白略微回忆了一下旧时光景,大概是好几年前。 他轻咬着唇,有些迟疑:“谨之哥哥?” 听到他这样叫,上官谨之便笑了起来,“有些冷了,微臣送公主回去吧。” 两人自顾自聊得欢畅,倒是将旁边的会宁忽略得一干二净。 会宁跺了跺脚,气恼地喊:“上官哥哥!” 上官谨之转过身,“郡主,有何事?” 分明他神色温润,脸上也是笑着的,会宁的心里却莫明地生起了一股寒意。她不由往后退了半步,“我,上官哥哥,你陪我去逛逛好不好?” 贺听白终于知道为什么会宁今天会特意针对他了,因为上官谨之对贺听白的态度,远比对她的亲近些。 面对少女期冀的眼神,上官谨之心里嗤笑,面上却不显,只是温声道:“公主体弱,还请郡主体谅,先让微臣送公主回去。郡主若是想逛一逛的话,想必有很多人乐意陪同郡主的。” 他说得慢条斯理,会宁还挑不出错来,只能将恼怒的目光都死死地盯着贺听白。 贺听白摸了摸鼻尖,这眼神,像是他抢了她男人似的。 “其实,”贺听白轻声道,“太傅……谨之哥哥可以去陪会宁的,我一个人没有关系。” 或许是因为全身发冷,他声音里也带了些微的颤音,上官谨之微微皱了眉,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再逞强,我就扒了你的衣服,让大家都知道你并非女子。” 呜呜呜好可怕。 他收回之前说的上官谨之是个好人的话。 贺听白:“圆圆,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上官谨之知道这件事?” “谁让你不好好把记忆看一遍的,”圆圆摊手,“里面明明就记录得很清楚。” 贺听白身子一颤,抿着唇不说话了。 瞧见他有些委屈的样子,上官谨之心情极好得勾了勾唇,对会宁道:“群主,微臣就不扰郡主雅兴了。” 第204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4 任凭身后会宁不断地喊着“上官哥哥”,上官谨之也一步也没回头,带着贺听白从容地离开。 会宁咬了咬牙,将怒火发泄在周围的人身上:“看什么看!还不快滚?” 贺听白! “你给我等着,”会宁恶狠狠地道,“总有一天我要收拾你!” …… …… 贺听白的父皇已经是上上上任皇帝了,他驾崩得突然,之后登基的两任皇帝,也同样没过多久就同样去世。 现在的新皇,是个年仅十二的孩子。 因而贺听白现在的身份,便有些尴尬。小皇帝似乎也没想起来他,于是仍然住在掖庭里。 走在上官谨之的身边,贺听白觉得压力山大。 看起来一副谦谦君子样,其实切开全是黑的吧。 刚刚还出言威胁他,实在是太过分了。 但贺听白也就敢在心里腹诽。 他低着头,视线落下鞋尖,心不在焉地听着上官谨之在说什么。 甚至连上官谨之什么时候在他面前停下的,贺听白也没发现。 他走着走着冷不丁地撞在了男人的胸前,捂着头往后倾去。 然而却没跌倒,上官谨之及时地拉住了他的手。 贺听白有些诧异地抬起头,上官谨之笑得一脸纯良:“小白,你总是这样不小心。” 贺听白:“......” 能告诉他这个愚蠢的称呼是怎么回事吗? 小白,像是在喊一只被圈养的宠物。 上官谨之稍一用力,就将贺听白拉到了身前,他低声道:“被人泼水了也不愤怒吗?” 贺听白没敢挣扎,也没有力气挣扎,只能闷声道:“那我能怎么办?会宁身边有那么多人,我只有一个人,还能打她不成?” 他说着说着,突然觉得很委屈。 被迫男扮女装也就罢了,当个小透明也好,可偏偏就是有人不想如他的愿,非要看见他一身狼狈才好。 上官谨之低下头,便见他的眼眶微微红了一圈。他伸手,指尖落在贺听白的脸颊边上:“不是还有我吗。” “你?”贺听白一愣,突然反应过来,“就是因为你!要不是因为你惹了那么多烂桃花,我怎么会被会宁记恨。” “那就怪我。”上官谨之轻笑,毫无诚意。 他忽地俯身,挑起了眉:“可你要叫我什么呢,小白?” 形势比人强,贺听白忍了又忍,从牙缝间挤出了四个字:“谨之哥哥。” 上官谨之便拉着贺听白进了房里,直接道:“把衣服脱了。” 贺听白惊慌得环住胸,上官谨之忍不住笑出了声:“小白,你现在这副模样,就跟闺阁少女遇见登徒子似的。” 贺听白:“......” 行,骂起人来连自己都骂,狠人。 “怎么,”上官谨之单手撑在桌上,“你想要一直穿着这身湿衣裳?” 他闭上了眼道:“好了,我不看,你快点。” 直接出去不是更好?贺听白心中腹诽,反正他也反抗不了上官谨之,索性破罐子破摔,三下五除二换好了另一身。 贺听白对着铜镜稍作整理,从镜中看见上官谨之果然还是闭着眼的,脸色微微缓和。 第205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5 贺听白换了一身倩碧色的长裙,墨黑的发从小就留着,长及腰身。他微微侧头,“谨之哥哥,你身为太傅,难道不忙吗?” 这是下了逐客令。 上官谨之睁开眼,微微一笑:“小白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我?说起来,我们已经一两年未见了。如今,哥哥找你叙叙旧也不行吗?” 贺听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由小声喃喃:“这上官谨之已经这么难缠,还不知道那个顾清狂又是怎么样的人?” “小白在说顾清狂吗?”上官谨之稍稍支起了身子,眼尾略微上挑,“小白想要认识顾统领吗?” 说起顾清狂来,上官谨之的语气好像也冷了些。 这两人不会是有什么过节吧? 贺听白皱了皱眉,“你这是什么耳朵,也太灵敏了吧。” “你倒是同我说说,为什么想见顾统领?”上官谨之站起了身,走到贺听白的跟前。 他长得高,俯身往下看的时候,轻而易举地就能落下一道阴影,显得原本温润如春风的面容,也有些阴沉下来。 “我,”贺听白禁不住往后退了一步,“我只是,常听见宫人们说,顾统领武功卓绝,样貌堂堂,心向往之而已。” “心向往之。”上官谨之唇角向上勾了勾,“谨之哥哥不喜欢他,所以小白,别再让我从你的嘴里听到顾清狂的名字。” “不然,谨之哥哥是会生气的。” 他声音柔和而慢,分明笑得如山寺桃花,初初盛开的模样,贺听白却没来由地心里发冷:“我错了,谨之哥哥。” 他低眉顺眼的模样,看起来乖巧得不行。这上京城中,怕是再难找出一个可以和贺听白媲美的女子。 可偏偏,他是个男儿身。 上官谨之的目光落在贺听白的发顶,眼神幽深。 恍惚间,他想起了刚刚认识贺听白的时候。 那年,他尚且年幼,跟随父亲进宫中参加宫宴。小孩子多半闲不住,上官谨之也是。 他趁着大人们没有注意的时候,偷偷溜出了殿外。 那夜的月色很好,风也轻柔。上官谨之糊里糊涂地进了掖庭。 掖庭这地方,比之冷宫差不了多少。树影婆娑,人声稀疏。 四周安静得可怕,上官谨之不由捏紧了拳。 在这时,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头,轻轻拍了一下。 这一下让上官谨之的心狂跳起来,以前听过的那些志怪故事在瞬间浮现在脑海里。 他抿了抿唇,看起来一脸淡定,其实心里吓得不行。 等他缓缓回头,正对上了一张秀丽的瓜子脸。 贺听白比他还小两岁,身上的衣服已经洗得发白。他小小的脸上显出一丝迷茫,“你是什么人?” 月色下,那人容貌也被镀上一层朦胧的冷光,上官谨之甚至疑心自己看到了精魅之物。 见他没什么反应,贺听白很有耐心地又问了一遍:“这里是掖庭,我从前从未见过你,你是不是不小心走错了道?” 上官谨之这才回过神,轻咳一声,努力地保持自己淡然从容的人设。 第206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6 “在下上官谨之,是右相之子,今日是跟随家父来参加宫宴。大殿中太过沉闷,本想出来透气,却不料一时忘了回去的路。若是有讨扰了姑娘的地方,还望海涵。” 上官谨之天生一副好样貌,唇角微微上扬,端的是浊世佳公子。 听到“姑娘”二字,贺听白不由扯了扯嘴角,别过了头。 上官谨之只当他是害羞,并未做太多想法。 贺听白随后有些诧异地道:“原来是右相之子,有失远迎。既然如此,上官公子,我送你出去吧。” 即便他身处掖庭之中,也是听过这位少年英才的名字的。 其实贺听白心里,还有些羡慕上官谨之的。 他说着,提着手机的灯笼,走到了上官谨之跟前一步路的地方。 上官谨之跟在他的身后,有些疑惑地问道:“还未请教,姑娘是?” 他见贺听白通身气度,似乎不是个普通宫女。可若是在这宫中稍微有点身份的人,又怎么会穿着如此简朴。 甚至可以说,清苦得过分。 上官公子不由想,似乎自己家的仆从都要比眼前这人穿的好些。 贺听白脚下微微一顿,随后蓦地回过头,偏头一笑:“长乐,是我的封号。” 长乐。 上官谨之一愣。 他对于皇家的这些人都太熟悉了,脑海中一下子就蹦出了关于“长乐”的记忆。 十四公主,生母逝世,从小生长于掖庭。 外界对这位公主的消息知之甚少,皇上应当是也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女儿,多年来都不曾和她见面。 只是在她出生的时候,定下了姓名和封号而已。 这些年来,长乐公主也不曾参与宫宴,更不曾怎么出现在人们眼前,因此连张画像也没有。 上官谨之没想到,他今天居然这么莫名其妙地就见到了这位神秘又有些可怜的小公主。 “原来是公主殿下,”上官谨之停下脚步,认真地向贺听白行了一礼,“是余失礼了。” 贺听白慌忙扶起他,“不用如此。” 他笑了笑,隐约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我只是名存实亡而已,说起来,应当是我怠慢了上官公子才对。” 贺听白眼神明亮:“总听闻右相之子聪慧至极,我以前便想过,上官公子究竟会是如何头角峥嵘之辈。” 上官谨之尚未说话。 就听贺听白轻声道:“没想到,上官公子生得这般好看。” 他一下子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后来他听过很多人的赞美,他们用尽了华丽的辞藻修辞,歌颂他的容貌或者才华。 却都及不上那夜的月色里,贺听白扬眸浅笑,一句“真好看啊”。 那是他们的初见,青涩而又带着些微奇异的缘分。 再相见的时候,他是春风得意的探花郎。 而贺听白,仍然还是那个最不受宠的十四公主。 上官谨之知道他并非男儿身,是个很凑巧的意外。 那时候他又来了掖庭好几次,逐渐和贺听白熟悉了些。 那日他照常去找贺听白,却没有找到人。 第207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7 听宫女们说,他好像在房间里没有出来。 上官谨之没多想,直接走到了贺听白的房间,敲了敲门:“公主?” 里面没有回应。 他于是推门而进。 刚一进门,就听见房间里传来簌簌的水声。上官谨之皱了皱眉,尚未来得及做什么,往里走了两步,就见浴桶中倏地站起了一道身影。 白花花的皮肤,险些晃花人眼。 上官谨之的第一反应就是要遮住眼。 贺听白这时也瞧见了他,惊呼一声,慌忙去够旁边的衣裳。 可惜为时已晚,好死不死,上官谨之还是瞧见了一点不该看见的东西。 至少,不该出现在贺听白的身上。 “原来,原来你是……”他有些瞠目结舌。 贺听白这时已经收拾好,双眼里尽是惊慌失措:“上官,别,别告诉别人好吗?” 若是叫皇上知晓了,这就是欺君之罪,是要株连九族的。 贺听白打了个冷颤,小脸也变得可怜得雪白一片,失了血色。 出乎意料的,上官谨之很快就从最初的震惊以后恢复了冷静。 他抬眸,看着身体瑟瑟发抖的贺听白。 他的身上,还是穿着一身青色的裙装,长发湿润,发根还带着水珠,一双眼微微红了眼眶,看起来好不可怜。 上官谨之忽然就笑了起来:“当然可以。” 这是我们的秘密。 只会有我们两个人知道。 从那时起,贺听白就逐渐发现了上官谨之不同人前的另一面。 他根本不是什么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实际上一肚子坏水,看着对谁都能笑得温和,实际上暗地里不知道将别人整得有多惨。 上官谨之就是个严重表里不一的人。 …… …… 回想了一下这些有趣的记忆,上官谨之的心情略微好了一些,他摸了摸贺听白的下巴:“小白,今日我就先走了。以后得空了,我就来看你。” 谁稀罕。贺听白心里恨不得他永远别来。 不过当然不可能表现出来,只能忍辱负重地点点头,极度卑微:“谨之哥哥慢走。” 谁让人家握着他的把柄呢。 看见他这副模样,上官谨之忍不住又笑出了声,凑到贺听白的耳边低声道:“小白,你现在,可真可爱。” 贺听白:“......” 好不容易等到上官谨之出了房门,贺听白倚着门,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个人还真是够讨厌。 不过还好,他不是唯一的攻略对象。 贺听白心想,还得去接触一下顾清狂是什么样的人。 希望不要又是一个变态。 窗外,夜幕渐渐降临。贺听白坐在床上,还在想着,该怎么样才能接近顾清狂。 上官谨之和他毕竟小时候就认识,想见面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顾清狂不同。 他的履历干净得可怕,也从来不和其他人建交,至今没听过朝廷上有哪位是和顾清狂交好的。 顾清狂也不需要,他只需要一柄长剑,就足够荡平天下。 贺听白只有这名存实亡的公主身份,到底有什么理由,才能接近顾清狂呢? 第208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8 顾清狂也不需要,他只需要一柄长剑,就足够荡平天下。 贺听白只有这名存实亡的公主身份,到底有什么理由,才能接近顾清狂呢? 还没等他想出个办法,贺听白整个人突然在床榻上消失了…… 这么说也不对。 从青衣底下,很快钻出来了一只雪白的奶猫。 贺听白抬了抬手……哦不,抬了抬爪子,幽绿的眼眸,微微冷凝地一眯。 圆圆(星星眼)兴奋地道:“附加惩罚,每个夜晚,你都会变身成猫,只有在日出的那一刻,才会重新变回人身。怎么样啊白白,我对你好不好?这个惩罚,算得上是轻吧?” 而且小奶猫真的好可爱啊呜呜呜,好想撸一把猫毛。 贺听白:“......”我谢谢您嘞。 他叹息,行吧,变猫就变猫吧。 正好,借着这个身份去接触一下顾清狂吧。 夜开始深了,宫宴接近尾声。 雪白的小奶猫,舔着爪子等在宫门处。 所有官员都会通过宫门离开,包括,他的两位恋爱候选人。 顾清狂,上官谨之。 总得来和他未来的恋爱对象,打一个招呼。 不多时,就见到了有人缓步走来。 来人一身飞鱼服,腰挂绣春刀,眉目俊朗耀眼如星。 顾清狂! 有、帅气。 小奶猫激动起来,喵喵叫了几声。 男人俊美的眉眼间透着一丝阴冷,唇角抿起冷漠的弧度,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从容模样。 若说上官谨之是一副清淡高远的水墨画,那么顾清狂就是剑尖所指,浑身上下都透着锐不可当的气势。 顾清狂大跨步上了轿中。 正在这时,外面的轿夫低呼了一声。 “何事喧哗?”听见声音,顾清狂眉头微微蹙起。 “没事,顾统领,只是有一只猫,长得还怪好看的。” 轿夫倒是眼尖,看到了躲在墙角的一抹雪白。 小奶猫一身白毛,绿的眼眸,看起来漂亮极了。 看起来不像是野猫,这般漂亮,应该只有达官贵人能养得起。 闻言,顾清狂漫不经心的掀开轿帘。 他抬起眸,一眼就看到了那只漂亮的猫。 也不知道小皇帝会不会喜欢。 顾清狂眼里划过一丝暗光,沉声道:“将那只猫抱过来。” 小奶猫拔腿想跑,却被轿夫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送到了顾清狂的面前。 顾清狂抓猫的姿势一点也不温柔。 最让贺听白出乎意料的是—— 顾清狂竟然拨开他的猫腿,眉梢轻挑,语带嫌弃地说了句,“是只公猫啊。” 然后毫不留情,干脆利落地掀开轿帘将他扔下去。 砰! 贺听白狠狠地摔在地上,只觉得自己的屁股都要炸开花了。 原本洁白的毛色染上了一丝微尘,看起来有些狼狈。 喵喵喵?(???) 他还没从自己被扔下来的事实里晃过神。 外面有雷声作响,看起来好像要下雨了,顾清狂却没有再让轿夫把猫捡回来的念头。 贺听白弱小可怜又无助地捂着爪子,看着轿子便这般无情地离去。 第209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9 我居然被人扔到了地上! 贺听白一脸地不可置信。连身在系统空间的圆圆,也不禁愣住:“woc无情。” 太无情了。 哗—— 一道闪电自夜色中划过。 没过多久,倾盆大雨如约而至。 贺听白躲在角落,原本柔滑的毛发都被雨水淋湿,贴在了身上。 他觉得很不舒服,心里对顾清狂的怨念也就更重。 行!好一个顾清狂,算你狠,这辈子都别想要甜甜的恋爱了! 贺听白凄惨地喵呜一声,心里道:“就让顾清狂自己玩去吧,我突然觉得其实上官谨之挺好的。” 圆圆:“……不能因为一次打击就丧失理智嘛,白白你想想,要是你选错了,积分,所有的积分可就没有了。你好好想想,这些积分可以兑换多少东西啊是不是?” 贺听白:“老子不听,老子生气。” 圆圆瑟缩了一下身子,卑微道:“白白,咱可不能这么想,这是任务啊,任务要紧。” 贺听白冷笑,抬起爪子,摸了摸脸上的雨水。 休想。 就算是让顾清狂坐上了皇帝之位,他也要篡位,谁劝都不好使,毕竟,比起顾清狂和上官谨之,他才是个名正言顺的皇室继承人。 圆圆:“要不,还是算了吧?白白,你刚刚才看见了顾清狂,还有上官谨之呢?若是上官谨之的行为更加过分呢?万一他有什么奇妙的怪癖,比如虐猫呢?” “你也知道,上官谨之人前是一套,人后就是另外一套了,所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啊。” “为什么你这么替顾清狂说话?”贺听白狐疑地眯了眯眼。 “是不是因为,上官谨之才是真正的神魂碎片拥有者,而你想故意引导我选错人,好独吞积分?” 圆圆讪笑,语气也微弱了两分:“哪有,怎么可能呢?我怎么会是那样的系统?” 贺听白撇了撇嘴角,雨势渐大,他不得已只能锁在了宫门一角,十分虚弱地喵喵了几声。 他的视线有些发花,身体渐渐有些无力,似乎下一秒就会倒下。 不行,若是晕了过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 圆圆可是说了,日出之时就会恢复原样,若是让人看到了,岂不是会闹出天大的笑话。 贺听白甩了甩头,强迫自己清醒一些。 算了,今天见到顾清狂就够了。 上官谨之再说吧。 他望着如线的雨幕,有些迟疑,小爪子试探地抬起,在边缘略略伸出,又迅速打了个冷颤,缩了回来。 难道真的要冒雨回掖庭? 贺听白纠结起来。 正在这时,在他的视线所及之处,忽然看见了一匹骏马。 骏马飞驰,带起地上的水花,上面的人稳坐其上,一身白衣出尘,好像这样的天气并没有带给他什么影响。 他依旧还是那个翩翩贵公子,凤眼微挑,就醉了半壁春光。 出乎意料的,上官谨之并没有坐轿子,而是选择了带上斗笠,策马回府。 还别说,贺听白心想,有一点点好看. 嗯,只有一点点。 第210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10 上官谨之穿着的是朝服,正红色的袍子,沾了些水迹,显出深沉的暗红色来。 然而这也不能损他半分姿色。 他依然还是一副缥缈清逸的模样,长袖在风中摇曳。 贺听白刚想朝他表示点存在感,忽然想起,上官谨之好像有点小洁癖。 在这样的雨夜里,看到路边一只脏兮兮的落水猫,应该谁也不会在意吧。 贺听白缓缓收回了自己的小爪子,还是算了,不如等明天吧。 这样大的雨,看来得在这屋檐下等一等了。 他正想着,身子忽的腾空。 贺听白诧异地喵了一声,转过头就见到青年格外清俊的眉眼。 原来是在路过宫门口的时候,上官谨之俯身一捞,将地上那只毛发都被打湿的可怜小白猫揣进了怀里。 没有旁人在的时候,上官谨之脸上也没有了惯常温和的假笑。 他打量着怀中的小奶猫,自言自语:“好奇怪,小家伙,不知道为什么你看起来有点,像另一只小白呢。” 小白?他不会说的是自己吧? 贺听白迷迷糊糊地想,还说不是神魂碎片的拥有者?这么敏锐的观察力,不是男主还会是谁? 从男人身上传来了好闻的清香,感受着暖意,贺听白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上官谨之一路骑着马,清俊的五官在夜色里看起来格外的柔和。 谨之哥哥,有没有兴趣谈个甜甜的恋爱,再顺便当皇帝啊? 圆圆弱弱地道:“白白,不要这么随意篡改任务内容啊……” “不就是怕失败吗,失败了又如何?”贺听白声音微冷,不管是什么惩罚,他都无所谓。 难道,会想要他的命吗? 当然不可能。 他心里清楚得很,若是真的会杀了他的话,当初就不会让他绑定这个系统了。 系统空间里,圆圆只能嘤嘤嘤:“顾白也太聪明了,委屈.jpg.为什么其他系统都能被宿主感受一下被支配的恐惧?” 我只是个系统,我好难。 …… …… 右相府。 上官谨之下了马,旁边立刻有人恭敬地取走了他身上的斗笠,瞧见他怀中的小白猫,还有些诧异:“公子,您从哪里找到的猫?” “路上捡的。”上官谨之随口道。 小厮顿时大惊:“可是公子,这样来历不明的猫,身上不知道有多脏呢!您还是将它丢了吧,实在想养的话,奴可以为公子寻只纯种的波斯猫,定然比这只好看。” 呸!你才脏,你全家都脏! 贺听白愤怒地炸起了毛,在上官谨之怀中对那小厮龇牙咧嘴。 小厮见了立刻道:“公子您瞧,这猫性子这么野,若是不小心抓伤了您可怎么办?奴还是为公子寻个性子温和的吧。” 闻言,贺听白立刻委委屈屈地收回了爪子,他咬着上官谨之的衣服,小小声得轻声喵呜。 “不必了。”看见他这幅样子,上官谨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我觉得这只猫挺有意思的。” 是挺有意思的。 生气的模样,和小白真的有一些想象。 第211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11 若是小白也是他的宠物就好了。 上官谨之勾了勾唇角,不由想道。 这样子,就可以看见他最可爱的样子,只有他能够看见。 外面的那些人真是愚蠢啊,觉得贺听白只是个一无所有的废物,就可以随意欺负他。 他们怎么能不知道,在贺听白的身边,还有他啊。 他是唯一知道贺听白秘密的人,因此,心里生出了一丝隐秘的兴奋, 只要想一想,当朝十四公主,实际上是个男子。看见他穿女装时,脸上别扭的神情,上官谨之的唇角,就不由往上勾起。 多么奇妙啊。 “准备热水,我想更衣。” 小厮领命去了。 上官谨之抚摸着猫的毛发,轻声道:“小家伙,冷得不行了吧?” 贺听白瑟缩了一下身子,被雨淋了那么一阵,任谁都不会好受。 都怪那个顾清狂! 上官谨之道:“不过还得等一等,我有些事情要和父亲谈。” 贺听白蹭着他的手心,心道:“好的,我也有个恋爱要和你谈。” 圆圆:“……” 一路走到了正厅中,上首坐着右相,看见上官谨之回来,右相面无表情地道:“怎么才回来?” 宫宴结束后,右相就自己回了府,他原本以为上官谨之的马车应该就跟在他后面,可他到了右相府一会儿之后,还没有看见上官谨之的身影。 右相几乎疑心他是出事了。 毕竟朝堂之上,对这位年轻的太傅有意见的人,可不止一个。 上官谨之俯了俯身,歉意地笑了:“让父亲担忧了,是一些小事耽搁了。” 见他不想细说,右相也就没有问。 贺听白却是知道,所谓的小事,就是去掖庭找了他而已。 右相道:“不去歇息,是有事要说吗?” 上官谨之于是抬起了眸,正色道:“正是,父亲。” “父亲,算上上一任皇帝,已经连续四任皇帝在短短数月间相继驾崩。父亲,我认为,这其中必然有蹊跷之处。” 贺听白瞪圆了双眼。 他没想到,上官谨之不开口则以,一开口居然这么劲爆。 确实如上官谨之所言,玄武最近好像受了诅咒一般,一个接一个皇帝死掉。 在位最长的也不过三个月,要不然,也不会轮到现在才十二岁的宏安王登基。 朝廷上因此而泾渭分明,上官谨之和右相应当是文臣一脉,而顾清狂则是武臣一派最鲜明的代表。 “谨儿的意思是?”右相眯了眯眼,若有所思。 上官谨之道:“父亲,我认为,我们身为臣子,就该辅助好君王。如今我为新帝太傅,就有义务保证陛下的安危。” “父亲,我想查一查,前面几位先帝,真正的死因。” “谨儿,”右相神色复杂地看了他半晌,才轻叹一声:“你可知道,这当中会遇到多大的险阻?” 能够那么无声无息地连杀了好几个皇帝,那人的实力定然很强劲。 仅仅是一个上官谨之,一个右相府,真的可以与之抗衡吗? “父亲,”上官谨之弯了好看的眉眼,“儿子自然清楚。” 第212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12 他眉目如清风明月,一笑起来多了几分赤忱的模样。 “可我不能不去做,”上官谨之道,“这是我们身为人臣的本分。我相信,父亲应该会明了儿子的想法。” 缩在上官谨之怀里的贺听白,不由愣了愣。 他倒是没想到,上官谨之居然会是保皇派,更没想到,他能说出这么一段话。 算了谨之哥哥,别当臣子了,跟着我一起打江山吧! 圆圆再次弱弱地警告:“或许,顾清狂做皇帝会更好一点。” 贺听白:“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圆圆:“......” 右相看着眼前芝兰玉树的儿子,有些微微出神。上官谨之一直比旁人要成熟得多,人人都赞一声公子如玉,右相却是知道的,这个儿子心里可能并没有表面上那么温和。 但这也好。 这个世道啊,还是活得奸诈一些好。 今日上官谨之来找他说这些话,倒是有些出乎右相的预料。 右相本来以为,上官谨之心底应该不会在乎任何东西。 没想到...... 右相背过了身,被那一句“身为人臣的本分”刺得略微忏愧。 罢了,他想做就由他去做。 毕竟他这个儿子,可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 “既然你心里已经有了决定,”右相道,“就放手一试。不管怎么样,右相府始终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上官谨之便又微微笑起来:“多谢父亲。” …… …… 和右相谈完之后,上官谨之便回了自己的卧室。 卧室的屏风后放着一个装着温热的水的木桶,水雾袅袅娜娜地晕散开,如梦如幻。 他是要沐浴了吧? 总该会把猫放下了吧? 虽然上官谨之的怀抱有点点温暖,但是这么一直抱着,贺听白也有些难受。 就在贺听白这样想的同时,上官谨之把他动作轻柔地放在旁边的小塌上。 感受着这般轻的动作,贺听白脑子里不由联想到了之前顾清狂对他十分粗鲁的行为。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上官谨之就在他边上宽衣解带,贺听白下意识地捂着小爪子,然后又忍不住从爪缝间偷看。 啊……真是美好的肉体。 贺听白忽地皱了皱鼻子,借着卧室里的烛火,他看见上官谨之白皙如玉的胸前,有一道蜿蜒狰狞的伤痕,那疤痕从心口一直蔓延到腰侧才停止。 太傅这个活也不好干。 特别是上官谨之还这么年轻,肯定引来了不少嫉妒的目光。虽然表面上是右相之子,风光无限的上官公子,实际上,背地里,不知道遭受了多少次暗杀陷害,把脑袋挂在腰上。 可这些,上官谨之从来不会表露在别人面前。无论是对右相,还是贺听白,抑或其他人。 他不愿意将自己最脆弱的一面,暴露在他人的目光中。 都不知道该说是好面子,还是太过骄傲。 贺听白不由想, 谨之哥哥,不如我们谋权篡位当皇帝吧? 然后你娶了我这个“公主”。 或者,让“本宫”纳了你吧。 第213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13 圆圆不知道第几次地提醒:“这个,白白,任务……” 贺听白:“嗯?” 圆圆:“我......唉,算了,白白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最惨系统,圆圆觉得,肯定没有一个系统比它更惨了,在线卑微。 上官谨之全身泡在温水中,头靠着桶边,双眸阖着。 贺听白乖乖地打量着他,才发现,原来上官谨之这么瘦。 瘦得让人看了,觉得心里怪不好受的。 墨黑的发随意地披散着,纤长的眼睫微弯,水珠从他的肩颈,缓缓地往身下滑落。 上官谨之闭着眼,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到底是什么呢? 他皱了眉,在这时,恰好听见扑通一声。 上官谨之睁开眼,顺着声源的地方看过去——只见一只小小的奶白色的猫,摔得四脚朝天得躺在地上,看起来很是狼狈。 上官谨之轻笑了一声。 他终于知道自己忘记了什么。 “小白,”上官谨之唤道,“过来。” 许是因为沐浴,他的声音好像也比平常要喑哑一些。 听见这熟悉的称呼,贺听白身子抖了抖。 行,不管做人做猫,都逃不过这个称呼了。 也不是他说,上官谨之好歹也是个当朝太傅,年龄最小的探花郎,怎么,怎么每次想出的名字都这么随便。 一点点气质都没有。 小猫在地上不满地喵了一声。 上官谨之微微勾唇,“不过来吗?” 这个表情,贺听白再熟悉不过了。每次看到上官谨之露出这样的蜜汁微笑,就是他心里冒坏水的时候了。 贺听白下意识地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还十分乖巧地抖了抖灰。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爬上了木桶的边缘。 这该死的条件反射。 上官谨之伸出一只手,逗了逗他的下巴,“看起来,你也很喜欢小白这个名字。” 贺听白:才没有!不要以为你顺我的毛,就会同意你的话,我可不是真的猫。 嗯,手再往上一点,对对对,就是这个位置……妈的,有点舒服。 小奶猫舒服得蹭着上官谨之的掌心,他从喉间溢出了一丝笑,“你今日也淋了雨,不如也一道洗了吧。” 贺听白慌忙摇头,心道不不不谨之哥哥不用这么客气,过一会儿就干了…… 该死,别让我碰水啊! 上官谨之无视他的眼神,提着他的后颈就毫不犹豫地将他泡在了水中。 贺听白全身炸起,抖了抖身上的水,一脸的生无可恋。可一探出头,就看见上官谨之低低笑着,心情愉悦的模样。 顾清狂狠,上官谨之也挺狠。 这猫生没法过了。 “小白,”上官谨之道,“你和他一样可爱。” …… …… “白白!”圆圆焦急地呼唤,“你要是再不醒,天就要亮了!” 天要亮了? 亮就亮呗…… 嗯,要亮了? 贺听白忽然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他环顾一圈,房间里已经没有上官谨之的身影。 “他人呢?” 圆圆:“处理公务去了。” “谨之哥哥也太认真了吧。”贺听白跳到了窗边,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还这般早。” 第214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14 贺听白慌忙摇头,心道不不不谨之哥哥不用这么客气,过一会儿就干了…… 该死,别让我碰水啊! 上官谨之无视他的眼神,提着他的后颈就毫不犹豫地将他泡在了水中。 贺听白全身炸起,抖了抖身上的水,一脸的生无可恋。可一探出头,就看见上官谨之低低笑着,心情愉悦的模样。 顾清狂狠,上官谨之也挺狠。 这猫生没法过了。 “小白,”上官谨之道,“你和他一样可爱。” …… …… “白白!”圆圆焦急地呼唤,“你要是再不醒,天就要亮了!” 天要亮了? 亮就亮呗…… 嗯,要亮了? 贺听白忽然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他环顾一圈,房间里已经没有上官谨之的身影。 “他人呢?” 圆圆:“处理公务去了。” “谨之哥哥也太认真了吧。”贺听白跳到了窗边,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还这般早。” “难不成,做官的都像他这般惨吗?”贺听白迷糊得抬起爪子揉了揉眼。 圆圆道:“他惨不惨不一定,但要是白白你再不走,可以肯定,你一定会很惨。” “天就要亮了,白白,你也不想人家发现,右相府里多了个赤身裸体的男人吧?” “……”贺听白认命,“马上走。” 有了圆圆的提示,贺听白成功避开了所有的护卫和禁军,重新回到了掖庭。 掖庭中清冷得厉害,贺听白刚钻进房中,天边的旭日缓缓升起。 第一丝日色照耀到大地上,贺听白也在同一时间,恢复成了人身。 想到他这一大晚上,经历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折磨,贺听白都不由心疼自,倒在床上就睡。 等到太阳完全升起,日头正好,好似将阴寒都驱散,照得掖庭也显得生动了几分。 迷迷糊糊地,贺听白好像听见外面有声音。 他伸了个懒腰,换上衣服,揉着眼睛打开了门,“在吵什么?” “十四公主,”有个小太监笑着道,“是陛下送东西来给您了。” 初时,贺听白只觉得这小太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陌生,等他听清了小太监的话,也不禁微怔。 小皇帝给他送东西来了? 他抬眸看去,只见原本空荡荡的地上,多出了许多箱子。 有几个箱子敞开着口,贺听白一眼就看见了其中的锦衣华服,还有些其他的玩意。 “都是给我的?”贺听白愣了愣。 小太监笑了笑:“自然是给十四公主您的,皇上说了,很想念您呢,还盼着您能多去找皇上聊聊天呢。” 贺听白抬起头看了看天。 这太阳也没从西边升起啊,小皇帝这是唱的哪一出? 想念他? 可是从小到大,他们根本就没有见过几面。 难道是知道他有谋朝篡位的心,先来安抚他? 哼,这么一点东西,也休想让他们屈服。 “回去禀报殿下,就说他的好意长安心领了,多谢陛下。” 贺听白很懂事地往太监手里塞了一串珠子, 小太监笑着离开了。 留下面对一地箱子的贺听白,还有点懵。 第215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15 上官谨之动了动略微酸涩的手腕,将奏折都一一分类放好,他推开书房的房门,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视线在空无一人的房里扫过一圈。 猫呢? 榻上,桌上,甚至床上,都没有发现。 上官谨之眉心微皱,招来门外的仆人问:“可有看见一只全身雪白的小猫?眼睛是绿色的。” “是公子您昨天抱回来的那只猫吗?”仆人道,“好像并没有看到。怎么?公子,那猫丢了吗?” 上官谨之微笑:“我找不到它了,不知是不是跑到哪里去玩了。” 仆人立刻道:“公子放心,若是那猫还在府中,奴一定帮公子找回来了。” 上官谨之颔首,眸中掠过一丝流光。 他的视线落在空荡荡的庭院中,唇角扬起。 还真是,不听话的小猫咪啊。 “公子看起来好像很喜欢那只猫?” 仆人觉得有一点不可思议,他们可从没看见上官谨之对什么小玩意有这般上心。 可若是喜欢猫的话,以前也不乏有人送了纯种猫来右相府,上官谨之都是看都不看一眼,就送还了回去。 如今好像,对于那只小白猫的态度,是有些不同的。 上官谨之笑了:“只是觉得有些可爱而已。” 而且身上的味道,像极了贺听白。就连性格,也和贺听白很像呢。 小白拒他千里,就连这只猫也要逃离他身边吗? 上官谨之微微垂着头,唇角的弧度虽是上扬的,却叫人无端地觉得冷。 “去买些城里最好的猫食来,洒在我院子周围。”上官谨之吩咐道。 他抬起头,漂亮的眉眼,映在光下,熠熠生辉。 院子里的花颤巍巍地打开了身子,花瓣在风中轻轻颤动。 又是,一年春了。 …… …… 上官谨之身为太傅,一言一行都有不少人暗中盯着。 今日,眼见得他最贴身的仆人出了右相府,各方势力都不由精神一振,摩拳擦掌准备探究这位太傅大人准备做什么。 于是他们就看见上官谨之的仆人拐进了人声鼎沸的集市。 难道,是想趁着人多的时候,甩掉他们? 上官谨之果然不容小看,连身边的仆人也这么具有警惕心。 跟踪的人们心里默默地想着,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得更好。 但其实,仆人压根没有注意他们。反正,他只是来买猫食的,这些人爱跟着就让他们跟着。 过了一会儿,众人就看见上官谨之的仆人,手里提着一袋猫食,施施然地走了出来。 他们觉得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过,万一这只是为了迷惑他们的假象呢?上官谨之素来狡诈,一定是这样。 于是不少人到了那家猫食铺子去打听。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太傅大人好像,喜欢猫呢。 各方势力皆是一愣,那还愣着干什么? 上官谨之喜欢猫,那就给他送猫啊! 而且一定要送得快,送得好,一定不能让旁人捷足先登。 以前不清楚这位太傅 第216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16 因而,当天中午,右相府门前成了一道奇观。 一大堆数不清的笼子堆积在右相府前,猫叫声不断,间或夹杂着人们的叫唤声:“大人!看一眼我们大人送的猫吧!一定比其他人送的好!” “你胡说!分明我们的猫才是最好的。大人,您瞧瞧,这毛色,这样貌,哪是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野猫比得上的。” “你说谁家的是乱七八糟的!” “有种再说一遍?” “说就说!怕你不成?你家送的就是野猫,上不得台面,就这种货色,也敢在太傅面前献丑,呸!” …… …… 都快演变成一场闹剧了。 小厮们不知所措,不敢收下,更不敢随便送走。提着一大堆笼子,有苦说不出。 他们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回了上官谨之。 上官谨之扫了一眼满地狼藉的地上,声音微微沉下:“怎么回事?” 小厮立刻将事情从头到尾地讲了一遍。 上官谨之揉了揉额心,“都送回去。” “可是公子,这么多……” 上官谨之轻笑,转头看向他:“怎么,还需要我说第二遍吗?” “不不不,公子,奴立刻送回去。” 这些家伙可真是够蠢的。 他可不是什么猫都能入他的眼的。 他只是想要那只小白猫而已,其他的,是什么也好,总归是没有兴趣的。 上官谨之又让人将猫食洒在了院子里,特意早些解决了公务,一直等到入夜,也没有看见那道小小的雪团。 上官公子的心情不是很好,睡觉也睡得不是很安稳。 他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还是少年模样。 那是个雪天,雪花旋转着打在他的大氅上,肩上,颈上。 在他的身边,忽地窜出了小小的一团。 他愣愣的抬眸,对上贺听白秀气的小脸。 他裹在厚重的棉服中,拉着他的手,眼眶微红:“谨之哥哥,别哭。” 上官谨之的神思还有些恍惚。 他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是回到了娘亲刚去世的那段时间里。 他不说话,贺听白就有些慌乱起来,他抬起肉乎乎的小手,轻手轻脚地踮起脚尖,擦去了上官谨之脸上的泪痕。 他说:“谨之哥哥,没关系,你还有小白啊。” 贺听白比他小了两岁。 两岁,在成年人中是可以忽略的距离,可在孩童时代,就像是一道怎么也跨越不过的鸿沟。 上官谨之站着,贺听白只能勉强到他肩膀的位置。 他需要仰着头看自己,眉目在风雪中染得红润。 分明是自己经历丧母之痛,贺听白却好像比他还要难过很多。 上官谨之恍惚又成了局外人,看着那个年幼的自己忽然一把抱住了贺听白,声音里带着些微颤抖:“若是以后,你也会离开我呢?” 贺听白摇了摇头,一派天真的模样:“不会。” 他答得这么理所当然,语气自然,上官谨之几乎都要信了。 可惜,终究还是个小骗子。 画面一转,彼时他刚考中探花郎,一时风头无两。四周围绕的人群都在高声恭贺,他却始终没能看见自己想见的那个人。 第217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17 好不容易才挣脱了人群,他一眼就看见了远处阴影下的那抹身影 上官谨之心中一动,刚想迈步往那方向走去。 就见贺听白忽地转过了身,头也不回地回了掖庭。 他所有的话语,尽皆在瞬间被磨灭。 那个说不会离开他的孩子,还是没有停留地离开了他的世界。 骗子。 都是骗子。 娘亲说永远会陪着他长大,结果匆匆离世。 贺听白也是一样的。 从那时起,上官谨之就知道了,承诺这东西最是不可信,它给人希望,又叫人失望。它予你一时欢欣,也予你无边痛苦。 想要得到什么,或者想要留住什么,只有靠自己才行。 …… …… 翌日。 早朝。 刚满十二岁的小皇帝坐在龙椅上,还有惴惴不安,捏着拳头,尽力地掩盖自己内心的不安。 他看起来实在很娇弱,像一个玉白的瓷娃娃,看着底下的大臣一个比一个得有气势,不由暗暗心惊。 好在,小皇帝看到了底下挎着刀,身穿飞鱼服的顾清狂。 他的心里忽然就安定下来。 有顾大人在,那就一切无事。 顾清狂是唯一准许带刀上殿的武臣,武艺高强,俊美的眉眼间偶尔流露出的狠厉,叫人心惊肉跳。 太监拉长了声音:“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立时就有人一步跨出道:“启禀皇上,臣有本奏……” 说话的人是一个武将,洋洋洒洒地念着之前写好的奏折。 也难为他一个没念过几年书的人,硬是找了那么多词汇生拉硬拽。 大意无非是说北地的信北王权势一家独大,手下门客无数,恐生不轨之心。 这奏折里的话,小皇帝昨夜里就看过了。 他拢在黄袍下的手微微兴奋地捏紧。 信北王属于文臣一脉,之前又和先帝交好。小皇帝一心想要立威,就将矛头最先对准了信北王。 他早就看朝廷里的这些老迂腐不爽了,天天江什么道什么论,圣人言先烈说,念得他一个头两个大。 再说,文臣一脉为首的右相,权利实在是让小皇帝很忌惮。 在右相全盛时期,朝廷中有三分之一的臣子,都是他的门徒。 那些士子,哪一个见到右相,不得尊称一声老师。 而且,右相府还出了一个上官谨之。 上官谨之正好被先帝选中,成了教小皇帝他们那群皇子的老师。 小皇帝其实很怕这个老师。 他被选中,登基之后,就更害怕上官谨之了。 小皇帝总觉得,右相那般能拉拢人心,上官谨之又天赋过人,想要颠覆皇权并不是什么难事。 他们现在还留着自己,可能是因为想要“挟天子以令诸侯”,让他做个傀儡皇帝。 小皇帝的龙椅坐得战战兢兢。 不过,好在还有顾清狂在。 顾清狂是唯一能够和右相抗衡的人,武将一派,也多敬佩顾清狂。 顾清狂对自己,倒是挺好的。 小皇帝现在什么也没有,只能先借着顾清狂的势,削弱一下文臣一脉。 “爱卿所言属实?”小皇帝装模作样地问道。 第218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18 刚刚那武将一句“属实”还未说出口,就听见朝上响起了一声轻笑。 男子的嗓音清淡,笑起来也很好听,如同泠泠玉石。可是在这样的情势下,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朝廷上的人们一下子都安静下来。 众人的视线不由望着声源的方向——上官谨之一个人站在那里。 他身上穿着三品朝服,上官谨之很瘦,大红的官袍穿在他身上,非但没有半点威严的样子,反而透出丝丝的媚意。 不是勾栏楚馆里的媚俗,而是带着些微的痒,一直顺着脊梁骨往上钻去,可细细去探寻的时候,又只觉得什么也找不到。 “太傅因何发笑?”小皇帝捏紧了拳。 他有些恼怒。 他觉得上官谨之的行为,实在是在挑战他的威严,完全不顾及皇室颜面。像这样的人,怎么能够当太傅。 那张温柔而绝色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兴趣盎然的模样,上官谨之微笑道:“臣只是觉得,刚刚陈将军的话,未免有些偏颇。” 被点到名的陈将军,一愣,目光对上青年的视线,竟然有些说不出话来,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梗着脖子道:“太傅何意?难道是因为信北王当属文臣一脉,就要包庇他?” “陈将军所言严重了,”上官谨之只是笑,“哪有什么文臣武将之分,在这朝廷之上,你我皆为人臣,都是为了皇上,哪来的包庇不包庇之说。” 哼,说的好听。 陈将军一哽,扭过头:“说不过太傅,可信北王确实有不臣之心。” “信北王身在北地,”上官谨之依旧一脸的风轻云淡,“仅凭陈将军一家之言,似乎不太能让人信服。” 他转而看向小皇帝,俯下身子:“臣请奏,皇上派人到北地视察一番。” “若是信北王果真心生不轨,皇上可以立刻将他捉拿。若是没有,也能让皇上安心,免得误伤了一位为君尽责的好臣子。” 小皇帝面露迟疑,下意识地将目光放在了顾清狂的身上。 顾清狂和上官谨之一样,也是一个人站在一边。 他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接触到小皇帝求助的目光,弧度轻微地颔首。 “好,”小皇帝抿了抿唇,“那就依太傅所言。那么去北地视察的人,不知太傅心里可有最佳人选?” 上官谨之回道:“但凭皇上做主。” 小皇帝心里冷冷哼了一声,还知道是让自己做主啊。 他本来今天打定了主意,要好好立威,再让文臣一脉伤点元气。可这一切计划,都被上官谨之打乱了。 他早该想到的,上官谨之如此奸险,他这点小心思,当然会被他一眼就看破。 可恶,难道就要永远活在上官家的阴影之下? 小皇帝很不服气,恨恨地磨了磨牙。 他忽然灵光一闪,看着上官谨之勾起了一抹看似天真的微笑:“那么,太傅,就由你去吧。” 让上官谨之自己去查。 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始终都会在信北王的心里留下一根刺。 第219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19 那么就算没有彻底除掉信北王,让他和右相府产生点矛盾也是好的。 多疑的种子一旦被种下,就会在心中坚固地生根发芽,等待合适的时机,结出小皇帝想要的果子。 上官谨之看向小皇帝的眼神缓缓变化,看得小皇帝只觉得背后一凉,从额上沁出了一层薄汗。 或许过去了很久,又或许只是短短一瞬。 等上官谨之终于开口说话的时候,小皇帝的内衫已然微湿。 上官谨之俯身,“臣,领旨。” 小皇帝松了一口气。 顾清狂却皱了皱眉。 他觉得小皇帝还是做得有些太过心急了,他将想要除去上官谨之父子的愿图,几乎都要溢于言表。 可小皇帝才刚登基不久,除了他,没有任何的人脉可言。 这么早对上右相和上官谨之,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事。 “就这样吧,”小皇帝心累地挥了挥手,“退朝。” —— 顾清狂走出大殿门口时,敏锐地感觉到一道视线锁定在了他的身上。 他目光如猎鹰,抬眸看过去,是上官谨之微微笑着的一张脸。 在他的印象里,这位惊才绝艳的上官公子,总是眉目温柔,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顾清狂有些不能理解。 他觉得,笑容这种东西,只有面对自己最喜欢,最想要保护的人时,才能出现。 怎么上官谨之就能做到对每个人都微笑以对? “太傅。”顾清狂冷声道。 上官谨之朝他走来,显然是在等他:“顾统领。” “太傅是有事和我说?”顾清狂偏头看他。 瞧瞧,他连“有事相商”这样的客套话都说不出来。这样子的高傲实在让上官谨之觉得厌恶。 但他面上依然笑着点头:“自然,不然也就不会在这里等顾统领了。” 他们边走边说着,步伐惊人地保持着一致。 清风徐来,一人红袍,一人玄衣,倒是难得地显出两分和谐来。 顾清狂问:“何事?” “想问问,”上官谨之道,“对于刚刚陈将军所说的,信北王之事,顾统领是如何看待的?” “妄议朝政,”顾清狂步伐未停,“可是重罪。” “顾统领真爱开玩笑,”上官谨之淡声道,“顾统领并非闲人,更谈不上妄议。” “我只是想知道,刚刚的事情,是皇上自己的意思,还是,顾统领的意思?” 顾清狂蓦地顿住。 上官谨之跟着停下了脚步,向着他微笑:“我猜对了。” 他早就想到了,小皇帝年幼,又刚刚登基,对皇室尚且都不大了解,连一些大臣的名字都叫不出,怎么会想得到从远在北地的信北王下手。 这之后,必然有人指点。 上官谨之第一个就想到了顾清狂。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他总觉得,顾清狂有些奇怪。 他身握重兵,若是有什么狼子野心,大可以自己上位。可若是说没有,他又实在明晃晃地针对着文臣一脉。 难道,只是无条件地,为了顺从小皇帝而已吗? “顾统领,能否容谨之问一句,为什么?” 第220章半缘修道半缘君20 顾清狂站定,黑沉沉的眸中仿佛萦绕着蒙蒙的雾,半晌,他才道:“太傅多心了,有这功夫,不如先好好想想,去北地应该做些什么吧。” 说罢,他就转身离开,半点也不顾及上官谨之的脸面。 上官谨之也没有再叫住他,只站在原地,看着顾清狂的身影渐渐消失。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狂妄。 他不屑地嗤笑。 正如顾清狂看不起他,他也瞧不上顾清狂。 或许人和人之间就是有气场不合之说,而他和顾清狂正是属于那种相看两相厌的人。 嗯……要去北地了。 那就有好一段时间看不见小白了。 上官谨之想着,便往着掖庭的方向走去。 如今他为新帝太傅,位高权重,又是人人都称赞的佳公子,旁边的宫女太监们权当是没看见。 …… …… 贺听白正面对那大堆小皇帝赏赐的东西,有些头疼。 掖庭中可没有什么照顾他的侍女,一切都靠自己丰衣足食。 好不容易将那些东西都拖到房间里放好,贺听白累得气喘吁吁。 他瘫在桌前,心里却在想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贺听白和小皇帝并无交情,总不可能是他突然善心大发,想起了掖庭里还有个可怜兮兮的十四公主,特意让人来送温暖的吧。 贺听白可不信。 皇家的人,就算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心思定然也不少。 只是这一时,贺听白还有些没想明白他打算做什么。 他这两天处理这些东西,累得完全没有精力去找上官谨之或者顾清狂。 不过也挺好,毕竟一看见这两个人,贺听白总觉得自己就要倒霉。 走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贺听白艰难地掀开锦被,劝服自己还是得做做任务。 他从小皇帝送的那些衣裙里挑了挑,挑中了件碧水青的纱裙。 从小就自力更生长大的贺听白,成功get自己挽发髻技能。 随意将长发绾了个灵蛇髻,配上这身衣裳,唇不点自红,眉不描而黛,这么一看,也是个难得的美人胚子。 贺听白慢悠悠插上一枝发簪,忽然生出了一种恨不为女儿身的感叹。 收拾整理了一番之后,贺听白出了掖庭。 外面的日光很好,初春的日头不是太闷热,舒服得宛如一只温热的大手,在脸颊上轻轻地抚过。 他其实很少出门,每次一出去,总会遇上些无聊的人。 好在记性还算不错,贺听白记得大概的建筑物,也记得大致方向,还没有走岔过道。 但他倒是经常捡到走错路的人。 比如上官谨之。 又比如,眼前这和他面面相觑的锦衣卫统领。 一瞧见顾清狂,贺听白就不由想起了那天夜里被扔下马车的悲剧,心头火起,要不是圆圆拼命在脑子里念叨,他差点忍不住想要报复回来。 不过贺听白也知道,这是不切实际的想法。 顾清狂能做上锦衣卫的统领,靠的可不是一张帅脸,而是实打实的真功夫。 贺听白怕是还没靠近他,就能被他一剑给劈了。 第221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21 “这位大人,这里可是内庭,无诏不可入内。大人可是走错了道?” 贺听白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一身浅绿衣裙,眼角微微上挑,一副全然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女模样。 顾清狂不由愣了一下:“你是……?” 他不常在宫中,对宫里面的人都不怎么熟识。瞧见贺听白,也只觉得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到过。 贺听白微微一笑:“顾统领不记得了吗,我是长乐啊。” 长乐。 顾清狂皱了皱眉。 脑子里立刻跳出了一道幼小可怜被人欺负的影子。 原来是她啊。 贺听白和顾清狂算起来,还是有那么一面之缘的。 小时候,贺听白被其他小皇子欺负的时候,顾清狂恰好路过,冷着脸将那小皇子拎走。 顾清狂再次将目光放在了贺听白身上。 在他的印象里,十四公主的形象,还停留在那个身形瘦弱,白净的一小团的时候。 而现在,他一袭青裳,眉眼已经张开,泛着几分灵秀。香腮似雪,唇色明艳。 半点也看不出来曾经的影子。 顾清狂忽然就觉得失了意味。 贺听白本还想和他聊些儿时回忆,好拉近两人距离,再旁敲侧击试探他对皇室,对上官谨之的态度。 可他说着说着,发现顾清狂在不知不觉间竟出神了。 贺听白气笑了。 很好,这个男人。第一次见面将他丢下了马车,第二次见面就无视他。 恋爱不要想了,皇位也不用想了。 圆圆拼命挽回:“白白!你清醒一点!你打不过他。” 贺听白握着的拳头渐又松开。 顾清狂道:“既然外臣不宜在内庭中多做停留,那公主可还有其他事吩咐?” 贺听白听出了他隐藏的意思——有话就说,没事就滚。 “实不相瞒,顾统领,长安确有一事相求。”他咬了咬牙,“长安自幼体弱,想学些功夫防身,不知顾统领可能闲时来掖庭教长安一两招?” 顾清狂冷眼瞧他。 他脑子里正想着该跟小皇帝商量一下之后的事情,立刻拒绝:“没空。” 贺听白噎了噎。 今日本来是看到上官谨之并没有出宫门,顾清狂才想跟着来看看,他是有什么主意要打。 可谁知,这宫里的建筑物大都长的差不多。一晃神的功夫,就看不见上官谨之了。 眼见得顾清狂面色越发不耐,贺听白只好再次假笑:“既然如此,那长安就不叨扰顾统领了。” 他说完,转身就要走。 正在这时,一只有力的手拉住了他的手腕。 顾清狂手底下没个轻重,贺听白被攥得轻“嘶”一声。 “带我去皇上的书房。”他道。 贺听白咧了咧嘴,神色无辜:“不好意思顾统领,长安也不是很清楚这里的路呢。” 开玩笑,这种态度,还想让他带他出去? 做梦。 顾清狂凝目看着他,片刻,笃定地道:“你在撒谎。” 贺听白:“……” 您是什么人肉测谎机吗? “顾统领说笑了,”他强装镇定,微笑道,“长安为什么要骗顾统领啊?” 第222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22 顾清狂俯了身,黑沉沉的目光压下来,带着凛冽的寒意。 贺听白身子一僵,听见他冷漠的声音:“我不知道你为何要骗我,但是,欺骗我的人,可没有什么好下场。” 贺听白尝试着挣开顾清狂的手,却没能挣脱。 手腕上传来的疼痛感,让他心里也有些火起。 他脸上没了笑意:“顾清狂,放开我。” 贺听白的声音听起来和刚刚很不一样,顾清狂不由怔了怔,但仍然没放,只道:“带我出去,我可以不和你计较。” “呵。”贺听白轻笑。 给你惯的。 他斜斜看了一眼顾清狂,淡声道:“长安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顾统领,你这样,也不怕被旁人看见吗?” “你……”顾清狂长眉拧起。 他觉得这个磨磨唧唧的小丫头片子实在有些讨厌,但是这十四公主竟然不怵自己,这一点,倒是让顾清狂有些意外。 “我没有感受到其他人的气息。”顾清狂冷声道。 要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强硬地要求贺听白带他出去了。 贺听白原本带着几分怒意的眼神突然一顿,他道:“若是统领答应长安先前那个请求,倒也不是不可以。” “你在要挟我?”顾清狂挑了挑眉,漆黑的眸中跳跃着危险的火焰。 贺听白一笑:“顾统领未免说得太过了,长安这不过是要点小小的报酬而已。” “我不答应。”顾清狂干脆地拒绝。 他可没有那么多时间,来指教一个娇滴滴的小公主。 耗费了这许多时间,顾清狂越发地不耐,抓住贺听白的手一用力,声音寒凉:“往哪边走?” 贺听白倔强得一言不发。 “不说?”顾清狂的手往上,一把掐住了他细长的脖颈,“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这天下,还没有我顾清狂不能杀的人。” 他的话缓缓响起,宛如凝聚成了刀锋,在脖颈处反复试探。 贺听白头皮炸起。 在这一刹那,他是真的感受到了来自顾清狂身上的杀意。 是守着自己最后的倔强宁死不屈,还是大丈夫能伸能屈? 贺听白面露迟疑。 隐约间听见了绣春刀出鞘的声音。 贺听白屈服了,他深呼吸一口气,好不容易才挤出一个笑容:“顾统领,先别急,去皇上书房的路是吧,长安好像突然就有了那么一点点印象。” “要不,您先将刀收下去?这样说不定长安能想到更多东西。” 顾清狂冷冷将刀收回,也松开了掐住贺听白脖子的手。 只是仍然还是紧紧攥住他的手腕,好像怕他反悔似的。 贺听白心道倒霉,刚看了看方向,往前走了一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你们,在做什么?”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见上官谨之对着他露出了好看的笑容,只是唇角的笑意分明冷得刺骨。 上官谨之的视线落被顾清狂握着的手腕上,贺听白顺着他的视线看,忽然生出一种犹如被当场捉奸的感觉。 他慌忙甩开顾清狂,顾清狂没料到会看见上官谨之,一时不慎,也由着贺听白挣开了。 第223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23 吃瓜的圆圆:“修罗场啊,刺激刺激。” 贺听白:“……闭嘴。” 上官谨之到底是怎么从天而降的? 记得上官和他说过,不喜欢他提起顾清狂。现在他不仅提了,还跟顾清狂走在一路。 贺听白不用看,都能感受到从上官谨之身上散发的寒意。 “上官谨之,你怎么在这里?”顾清狂眉心蹙起。 他可没感觉到上官谨之接近,难道他的武功也同样高超? 可从来也没听人提起过。 “顾统领,难道只许你来这里,就不准我来了吗?”上官谨之眸色渐深,“顾统领还没有回答我,你们刚刚在做什么?” 孤男寡“女”,又挨得那般亲近,说没什么,只怕谁也不能信吧。 再说,他刚刚可看见了,顾清狂握着小白的手。 上官谨之心中一紧。 他都还没有牵过呢。 生怕顾清狂说出什么引人误会的话,贺听白率先表明无辜:“顾统领走错了路,让我带他去皇上书房。” 他提着裙角,几步小跑到上官谨之的身边,仰着头微微喘息:“谨之哥哥,我跟他可没有什么。” 秀丽的小脸因为跑动和紧张,染上了一丝红晕。偏偏他还不知所觉地咬着下唇,漂亮的眼睛微微湿润。 那眼神瞧得上官谨之喉头一滚。 “这般急躁做什么,”上官谨之拿出了一方手帕,擦了擦他的额头,“小心摔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恰好将贺听白挡在他的身后。 上官谨之复又抬起头,对着顾清狂微笑道:“顾统领是要去皇上书房?不必劳烦十四公主了,就由我带你去吧。” 顾清狂探究的视线望过来,上官谨之丝毫不为所动,和他对视。 终究还是顾清狂先转来了头,漠然道:“那就有劳太傅了。” 上官谨之回过身,勾了勾唇,动作迅速地捏了一把贺听白的下巴:“回掖庭等我。” 贺听白忙不迭地点头。 他总觉得上官谨之下一句就是看我怎么收拾你。 “圆圆,”贺听白怒,“为什么上官谨之来了你也不告诉我?” “这不是……”圆圆心虚地放小了声音,“看你和顾清狂掐架太精彩了,一时之间没注意嘛。” 贺听白:“……”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 …… 走向小皇帝书房的时候。 顾清狂的余光,不由瞥向了一旁的上官谨之。 他的步伐迈得大,没想到上官谨之也能跟他保持同一频率,而且看起来还毫不吃力。 看来,也不尽是传言里的文弱书生印象。 上官谨之忽然对他一笑,温声道:“顾统领有什么想问的,大可以问。” “太傅和十四公主的关系,”顾清狂道,“似乎有些亲近。” 上官谨之微微一笑,眉眼间尽是讥嘲:“原来顾统领也会说这么委婉的话。” 他站定,看着顾清狂,以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我就是心悦十四公主。所以顾统领,最好离长安远一点,不然——” “弄死你。”他微笑,眉目清朗依旧。 顾清狂:“……” 第224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24 书房中。 小皇帝揉了揉眼,看了看坐在左边端着茶杯笑容温润的太傅,又看了看坐在右边挎着长刀面色冷凝的顾清狂。 他觉得头疼。 这两个人,在上朝的时候还嫌针对得不够,下了朝还要到他这里来闹吗? “不知道,两位爱卿是来?”小皇帝被迫营业。 顾清狂扫了一眼上官谨之,一言不发。 上官谨之同样抬眸觑他一眼,但笑不语。 小皇帝:“……”所以你们他妈是来这里演默剧的吗? “太傅?”他看向上官谨之。 上官谨之道:“微臣此来,是有一个小小的提议。” 小皇帝挑了挑眉:“什么提议?” “既然微臣要去北地,探查信北王是否有异心,自然不能大张旗鼓,要做一些伪装。” 小皇帝点头。 嗯,有道理。 上官谨之继续道:“所以微臣请奏,要一女子与臣同行,装作普通夫妻进入北地,如此,也不会引起人的注意。” 小皇帝略加思索,觉得上官谨之说得很对。 “既然只是这么点小事,”小皇帝随意地挥了挥手,“太傅你自己做主就可了。” “那么,那女子的人选?”上官谨之勾起了薄唇。 小皇帝接口:“自然也由太傅选定。” 达成了目的,上官谨之的笑意真切了几分,温声道:“谢皇上。” 一旁的顾清狂,自从听到上官谨之说的第一句话,就察觉出了一点异样。等他说完,顾清狂也猜到了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对上顾清狂若有所思的目光,上官谨之只是微微一笑。 小皇帝又看向顾清狂:“顾统领呢?” “微臣此来……”他看了眼上官谨之,不咸不淡地道:“也有一个提议。” 比起上官谨之,小皇帝显然更爱听顾清狂的话,闻言自然而然地追问:“顾统领的又是什么提议?” “北地离上京路途遥远,仅仅太傅大人和一女子去北地,路上若是遇到什么危险可就糟糕了。” “所以,臣请奏,让微臣也跟随前去,定然能够保护太傅大人的安全。” 顾清狂面不改色地说完,完全不去看上官谨之现在的脸色。 小皇帝听了,觉得顾清狂说得也不错。 只是…… “顾统领,若是你也走了,谁来护朕安全呢?” 顾清狂的眉眼稍稍柔和了一点。 他道:“皇上请放心,既是微臣不在,锦衣卫上下,都会保护皇上的。” 原本他是打算来找小皇帝,让他在上官谨之去北地的时候,找个人跟着的。 但是刚刚见了上官谨之和十四公主相处时的不寻常。 顾清狂突然就改变了主意。 “顾统领。”上官谨之唤他。 顾清狂抬手打断,直言道:“太傅不必相劝,正如太傅所言,你我皆为臣子,都是为了皇上。” 上官谨之顿了顿。 用他的话,堵他的道。很好,顾清狂。 小皇帝全然没看懂两人眉目间的刀剑相交,只是沉吟一瞬,一锤定音:“既然如此,那太傅和顾统领就一起去北地吧!” 第225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25 掖庭。 贺听白坐在门槛上,撑着头。 他在等上官谨之。 “圆圆,”贺听白略微担忧,“你说上官谨之会生我的气吗?” 圆圆:“不会吧,堂堂太傅,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贺听白点头:“我想着也是。不过他刚刚看着我和顾清狂的眼神,真的很恐怖。” 他叹息:“要是上官谨之因为这事对我的好感度全部降掉,可太亏了。” 正想着,眼前出现了一双黑色的锦靴。 上面用白色的丝线绣着几朵祥云,如同靴子的主人,在人们面前飘渺出尘的模样。 贺听白抬头,上官谨之低眸。 “在想什么,小白。”他的嗓音清淡,听不出喜怒。 贺听白道:“没什么,就是坐着发呆而已。” 上官谨之在他面前蹲下,目光直直地撞进贺听白的眸中。 贺听白的眼睛很好看。 栗色的瞳仁看起来十分柔和,眼睫眨动间,好像有春雾生起,将那眼神也点缀得茫然。 他就这么看着,像是要透过那双眼,望进他的心里。 贺听白微愣:“谨之哥哥,你怎么了?” 上官谨之伸出手,捧上了他的两颊。 入手是细腻的触感,他凑近,额抵着贺听白的,轻声道:“小白。” “嗯?” “小白会离开谨之哥哥吗?”他忽地问。 贺听白道:“当然不会。” 和很多年前一样的答案。 上官谨之心口一滞,他勾唇,却是低声道:“小白可真坏,骗了哥哥一次不够,还要骗第二次。” 贺听白:? 上官谨之忽然拉上了他的手腕,将他从门槛上拉了起来。 他一路将贺听白拉到了房里,直到关上门,也没说一句话。 上官谨之这幅样子,让贺听白有点害怕。 手腕被人抬高,上官谨之的指尖轻轻摩挲着贺听白的肌肤,挑眉问:“他碰了你这里?” 他也不需要贺听白的答案,自顾自地用手帕擦拭着,好像要将顾清狂的痕迹都擦去。 “还有哪里,”上官谨之道,“他还碰了哪里?” 贺听白连连摇头,弱小又可怜。 上官谨之面色稍缓,他拉起贺听白的手,薄唇印在柔嫩的肌肤上,“谨之哥哥有没有说过,不喜欢小白和顾清狂接近?” “不听话的孩子,可不是好孩子。”他眸色深沉,张嘴咬了一口贺听白纤细的手腕。 贺听白:“呜呜呜圆圆我害怕!上官谨之是不是变态?你先前没和我说!” 圆圆:“不是……吧。没事白白,死不掉就行。” 贺听白:“……” 上官谨之这个狗东西是下了狠劲的,贺听白疼得泪花在眼里打转,小声抽泣:“我错了,谨之哥哥。” 白皙的肌肤上沁出了血珠。 上官谨之从房里找出了金疮药和绷带,动作温柔地替贺听白处理伤口。 就好像,根本不是他弄出来似的。 “以后还敢让别人牵你的手吗?”上官谨之问。 贺听白把头摇得像是拨浪鼓。 他觉得,顾清狂让人畏惧,最多是一言不合拔刀相向,而上官谨之,就恐怖多了。 他慢条斯理地折磨着你,掌握着一个刚刚好的度,不让你崩溃,又不容忘记。 第226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26 “谨之哥哥,”贺听白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他的袖口,“还在生气吗?” 上官谨之道:“没有。“ 可他薄唇抿着,一丝笑影也看不见。 贺听白有点委屈,小声嘟囔:“是顾清狂自己要拉着我的,不是我想拉的。” 算在顾清狂身上的账又多了一笔。 他凑到上官谨之面前,双眼明亮:“谨之哥哥,我亲你一口,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上官谨之疑心自己产生了幻听:“……什么?” 贺听白用实际行为证明了真实性。 他低下头,温热的触感在嘴角一触即逝。 上官谨之愣愣地抬头,是贺听白带笑的容颜:“我可没有亲过其他人,只有你一个,谨之哥哥。” 他握着贺听白手臂的五指,骤然捏紧。 贺听白小声抱怨:“谨之哥哥,疼。” 上官谨之顿时松开了手。 刚才发生的一切,于他而言,仿佛做梦一般。 之前看到顾清狂抓上贺听白手的时候,他的心里,不可抑制地翻腾起了怒意。 还有那么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他记得小白说过,对顾清狂“心向往之”。最开始他对这句话嗤之以鼻,可真正看到贺听白和顾清狂接近的模样,上官谨之没来由地有些恐慌。 比起他来,大家果然都更喜欢顾清狂吧。 小皇帝如此。 小白也是如此。 可是旁人如何,上官谨之管不得,也不想管。他只是忍受不了,小白和除了他以外的其他人亲近。 就算不是顾清狂,随便哪一个都足够让他发疯。 看到贺听白懵懂的眼神时,上官谨之总觉得心里有种蠢蠢欲动的感觉。 可又好像蒙了一道尘,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他只能试图用自己的方式,在小白的身上,留下自己的印迹。 哪怕是疤痕,也是他留下的。 上官谨之觉得他真的疯了。 直到刚刚,贺听白的唇贴在他的唇角。 虽然只有短短一刹,但尘封的心防好像瞬间被打开,他突然就懂了因何而蠢蠢欲动。 原来他想要的,只是能和小白更加贴近。 最好能将他拆骨剥皮,整个地吞进腹中,融进他的骨血中,再也分离不了。 心脏在以异样的节奏跳动。 “小白,”上官谨之开口,声音微微喑哑,他笑,“你的胆子,好像越发大了。” “可是,”贺听白不甘示弱地与他对视,红唇向上扬起。“谨之哥哥看起来似乎并不讨厌。” 何止是不讨厌,他都快欢喜得溢开了。 但所有沸腾的思绪,终究掩藏在了一张面带微笑的脸谱下。 上官谨之只当他是在掖庭中无人教养,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手指抚摸过贺听白的唇瓣:“只能亲我。” “要是让我知道,小白对谁做了同样的事情,”上官谨之唇角牵起,缓声道,“我就先把那人杀了。” “那么我呢,谨之哥哥,”贺听白好奇地问,“你也会杀了我吗?” 上官谨之回道:“当然不会。” 他捏着贺听白的下颔,微微一笑:“我会先折了你的腿,再弄瞎你的眼睛。这样,除了我身边,小白哪里也去不了了。” 第227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27 贺听白:“……”这是真踏马的狠。 他脸上浮现一丝笑影,“谨之哥哥,不会的。” “除了你,再也没有其他人。” 日光温柔,衬得那张如玉的小脸上,也尽是柔和。那双栗色的瞳如水,荡着粼粼波光。 上官谨之抿了抿唇,眸中划过深深浅浅的情绪。 他抬起手,指尖落在贺听白的眼角,低声喃喃:“我能信你吗?” 承诺这种东西,可以,再相信一次吗? 贺听白向他笑:“当然可以。” “谨之哥哥,”他道,“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要说的吗?” 贺听白可不觉得,上官谨之只是来调调情的,他的眼里分明藏着事。 闻言,上官谨之像是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是。” 他微侧过身,修长的手指在桌上无意识地轻敲,“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贺听白好奇地抬起了头。 上官谨之便将要去北地的事情告诉了他。 “我也要去?”贺听白皱眉,一脸的犹疑。 他倒是没想到有这一出。 上官谨之去北地,为什么还要拉着他一起去? 去也就罢了,还得和顾清狂一路。 想想就令人害怕。 贺听白甚至觉得,这是系统为了强行拉快任务进度搞的。 圆圆连忙摆手:“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我哪有那个能力。” 贺听白:“......”也是,这个废物系统要是有这个能力,他还用得着为了完成任务殚精竭虑。 “怎么,”上官谨之挑了眉梢,凤眼垂下淡淡的阴影,声音缓缓,“小白不想和谨之哥哥待在一起?” “不是,”贺听白顿了顿,“只是有些意外而已。” 何止是意外啊,简直是惊险刺激。 他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日色落下时,他会变成一只毫无攻击力的小奶猫。 “谨之哥哥,那我们何时出发呢?” “三日后,我来接你。” …… …… 贺听白随意装了几件衣服,想着上官谨之既然要不引人注目,也就没带什么华服,穿戴都是以前最简朴的那几套。 临行前的一天晚上,贺听白决定,得找上官谨之摊牌。 不然去往北地,需要不少时间,朝夕相处,这事终究没法圆过去。 以他对上官谨之的了解,应该不会把他当成妖怪直接烧了吧。 想是这么想的,但贺听白心底其实还是有些没底气。 一直坐到暮色四合,残阳缓缓落下,随着光线变得暗淡,床上的人身形也开始变得缩小起来。 不一会儿,原本的灵秀少女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慢悠悠舔着爪子的白色小奶猫。 小猫转了转碧绿色的眼眸,在圆圆的提示下,成功避开了守卫,逃离宫门,翻进了右相府的墙。 循着记忆里的路线,贺听白成功找到了上官谨之的院子。 出乎意料的,他的院子周围还撒了一些猫食。 看起来,并没有放弃找他。 贺听白面带嫌弃地扒了扒地上的猫食,忽然听见一声惊呼:“快看!那是不是少爷要找的那只猫?” 第228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28 哪里来的家伙?吵死了。 贺听白抬起头,送给那人一个王之蔑视。 来人是跟在上官谨之身边的小厮,因为上次这次小白猫跑了,他们可累死累活地在府上府下来来回回找了好几趟,累的半死不活,硬是没发现这只猫的身影。 没想到,今天突然又见到这只小祖宗了。 想到上官谨之对这小白猫的异样态度,小厮立刻放低了声音:“嘘!别吵着它,小心它又跑了。到时候,公子问起来,看你怎么交代。” 院子里的仆人愣愣地点头。 贺听白就站在原地,颇不耐烦地舔舐着爪子,看着这几人磨磨唧唧地想要接近他。 他知道他们是要把他送到上官谨之面前,这正好省了功夫,他也懒得去找上官谨之。 不过,余光瞧见仆人手里的笼子,贺听白立时变了脸色。 怎么几日不见,上官府还专门去买了笼子?贺听白可不想被抓起来关着。 其实那倒不是。 只是上次那些达官贵族送了好些猫,上官谨之吩咐人送回去,但有一些又被送了回来。 这么来来回回的,上官谨之便有些不耐了,让下人自己挑选,有看上的猫自己带回去养了。 猫这种宠物,性子高贵,睡要找好睡处,吃还得吃得好,哪是这些下人养得起,因而,许多都是把猫拿去集市上卖了,把笼子留了下来。多余的笼子,现在正好派上了用场。 小厮和仆人渐成包围势向贺听白聚拢过来,小厮嘴上还在说着:“动作轻点,别让它又跑了。” 贺听白嗤笑。 他动作迅速地往着人群稀散的地方跑去,三下五除二地爬上了树,看着底下一群干着急的人心情十分舒畅。 谁让这些人居然想把他关进笼子。 且不说笼子又小又挤,就是日出以后,他变回身形,那笼子且不是要被他硬生生撑开。 画面太美,贺听白有些头疼,不敢想象下去了。 他对着底下的人懒洋洋地喵了几声。 下面的人最开始急得不行,小奶猫看起来很小一团,生怕它除了什么意外,到时,公子肯定会责备他们。 有人拿来吃的引诱它,它根本不理,高傲地哼哼了一声,侧过了头。 见没有办法,又有人佯装要上树揍它,小奶猫依旧一副尔等凡人皆是蠢才的神情。 看到别人对它凶,它也对那人呲牙咧嘴,后腿绷紧。 “奇了怪了,这猫未免也太通人性了。” 小厮挠了挠脑袋,怔怔道。 上官谨之刚一回院子,就见一群人围在一起。他诧异,出声问道:“都在做什么?” 听见声音,这群人连忙让开,露出了中间被围着的那棵树。 繁茂的绿叶间,隐约掠过一抹雪白。 上官谨之凝目看去,才发现了树上的小家伙,十分悠闲似的摇着尾巴。 “公子,”小厮走过来道,“您瞧,那猫儿又回来了。” “看见了。”上官谨之的唇角微微向上扬起。 他缓步走到树下,稍稍仰首:“怎么爬得这么高?” 第229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29 贺听白向下看,就能看见上官谨之眉目含笑的模样。 他薄唇勾起恰好的弧度,看起来温柔而自制。 一双狭长的眼里潋滟生辉,那光芒好像从他身上,散发照耀着周围的一切。 于是四周的人,四周的景,都在这一刻,成了暗淡的背景板。 他只能看见上官谨之一个人。 白衣如雪,公子无双。 小猫喵呜了一声,宛如撒娇似的拉长了尾音。 上官谨之于是低低笑出了声,嗓音里隐着淡淡的愉悦,他朝旁边的人道:“都下去吧。” “是,公子。” 小厮和仆人们都退了下去,院子里只剩下上官谨之,和树上的猫。 风轻悠悠地从叶隙间穿过,扬起上官谨之柔顺的墨发。 他向树上伸出了手,温声道:“下来。” 贺听白挠了挠树干,计算着从树上跳到上官谨之怀里的距离。 他有些迟疑。 虽说猫的弹跳力很强,但毕竟他不是真正的猫。 正在贺听白游移不定的时候,听见底下传来一声带笑的声音:“小白不怕,我在。” 小白的称呼,让贺听白有一瞬的出神。 他几乎忘记了自己现在是只小猫,听到上官谨之的话,磨了磨后槽牙,闭着眼朝上官谨之跳了下去。 耳边风声掠过,并没有疼痛,意料之中的,他落在了熟悉的温暖怀抱。还没睁眼,就听见了男人低笑了一声。 上官谨之身上有着好闻的清香,他窝着身子,嗅了嗅。 上官谨之的手,轻轻抚着小猫的毛,十分舒适的触感。 他边抱着贺听白,边向房里走去。 “还以为,”上官谨之道,“小白永远不会出现了。” “喵~”贺听白拱了拱身子。 这不是来了吗。 “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你的不告而别呢?”上官谨之的声音依然很柔和,轻柔得仿佛贺听白产生了幻听。 他僵了僵,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对上青年漂亮的眼。 那双眼微微弯起,好似春光忽然被阴云掩蔽了一些。 贺听白有些懊恼。 他怎么忘了,上官谨之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变态。 贺听白挣扎着想要逃离,却被上官谨之轻易揪住了后颈皮,弱小可怜又无助地蹬了蹬四条腿。 “下次还敢跑吗?”上官谨之眉目含笑。 “喵喵喵~”贺听白慌忙动了动,试图表衷心。 上官谨之将他放在了桌上,贺听白在他的凝视之下,坐姿乖巧,一动也不敢动。 像是满意了,上官谨之才微微一笑,修长的指尖滑过小奶猫的脸颊:“再信你一次。” 就像是相信小白,同样地,再信一次。 贺听白讨好地抬起爪子,轻轻放在了上官谨之的手指上。 毛茸茸的小爪子触感十分舒服,加上小猫表现得异常的乖顺,上官谨之的心情不错,连同眼里的笑意也深了一些。 贺听白看着,默默祈祷,但愿明日日头升起,上官谨之还能保持这样的微笑。 —— 夜深。 上官谨之又出去书房处理了些公务,才回了自己房里。 他刚点上灯,往床上看去,就见到白白的小小一团,缩在一起。 第230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30 显然是已经熟睡的模样。 上官谨之愣了愣,他洗漱过后,坐到床边。 低下身子,将这只小白猫尽收眼底。 不知怎的,这只小猫总给上官谨之一种莫明的熟悉感。 它喜,它怒,它撒娇,甚至是抬起头看他的眼神,都让上官谨之不由想起了掖庭中的小白。 上官谨之探出手,微暗的烛光里,小白猫身上好像也萦绕着一层莹润的光芒,漂亮极了。 他眉心放松,呈现出沁人的温和来。 也不知道,小白这时候,有没有好好睡觉。 上官谨之一时心软,没将这只猫丢下床,拉过了锦被,低声道:“晚安,小白。” 这个决定,让第二天醒来的上官公子感到了一丝后悔。 熹微的晨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上官谨之习惯了起得早,他尚未睁眼,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意识还未全然回笼,最先感受到的,是环绕在鼻尖的一缕若有似无的馨香。 这味道,隐约间有些熟悉。 然后是手臂上传来的压迫感,指腹好像落在了无暇的玉壁上。 上官谨之骤然睁开眼,面如寒霜。 他的第一反应是有人对他下了药,敢爬上他的床。 上官谨之很久没有如此生气的时候。 他撑起半边身子,掌心汇聚了一团真元,想将这人一掌拍死。 不,这样太便宜他了。 不如将他的经脉挑断,偏偏还要留一口气,让他受尽折磨,想死都不能。 上官谨之的面色越来越冷冽,要看那一掌就要落在那人身上。 只见那人从喉间无意识地轻轻哼了一声,像是被吵到,不安稳地翻了个身。 一张正脸全然落入上官谨之的眼中。 瞳孔一缩,上官谨之硬生生将真元散去。 贺听白,居然是贺听白。 上官谨之怎么也没有想到,现在躺在他旁边的这个人,竟然会是小白。 他心绪烦乱,又极为不解。 贺听白分明应该在掖庭当中,虽然他并不受人重视,但想要出宫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不然,他早就将小白带回右相府了。 这个人一定不是小白,定是别人假冒的。 上官谨之眸色冰寒,他翻身压在贺听白的身上,一手掐住了贺听白的脖颈,冷声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进我的房,有为什么要假扮长乐的模样?” 贺听白忍不住剧烈咳嗽了几声。 他竟然是被掐醒的。 不满的目光落在上官谨之身上,贺听白咬了咬 牙:“谨之哥哥,你是打算杀了小白吗?” 听到熟悉的称呼,上官谨之愣了愣神。 趁着这一会儿,贺听白将他的手拉了下来,有些生气:“谨之哥哥连我也认不出来了吗?” 直到这时,上官谨之才确认了,这个人竟然真的是贺听白。 “不……”上官谨之神色一顿,将疑惑问出了口,“可是,小白,你怎么会在这里?” 贺听白冷哼一声,揉着脖子却是道:“好疼。” 明显是对刚刚的事情不满,生气了。 上官谨之难得的有些无措。 第231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31 “对不起,”上官谨之抿了抿唇,放柔声音,“谨之哥哥错了,不该对小白下这么重的手。” 确实很重。 贺听白原本白皙的肌肤上,多出了一道红印。 可以想象,上官谨之这个狗东西是用了多大的力气。 贺听白别过头不看他。 上官谨之无奈,他低下身子,唇畔落在贺听白的耳侧,“小白,别生气了。” 呼吸的气息洒在耳垂,贺听白身子一抖。 上官谨之复又往下移了移,在贺听白的脖颈处流连:“哥哥吹一吹,便不痛了。” 小时候,每次贺听白有哪里受伤的时候,上官谨之就用这招来骗他,说“只要谨之哥哥吹一吹,痛痛都飞走了”。 本来带着童稚回忆的动作,可他温热的鼻息扑在贺听白脖颈上带来的痒意,让贺听白觉得有些难受,他抬手去推上官谨之,却没能推动。 贺听白不安地扭了扭身子,上官谨之瞳色加深,低而缓地在他耳边道:“小白,你这是太高估我了吗?” 贺听白:“......” 他不敢动了。 看见他安分下来,上官谨之才低笑一声,顺着咬了一口贺听白的耳尖:“还没告诉我,小白,你怎么会在这里?” 贺听白面色潮红,好半天,才闷闷地说了一句:“猫。” “什么?”上官谨之微愣。 “那只猫,”贺听白道,“是我。” 他说的简短,三言两语间,上官谨之却已经有了决断。 抬眸往房里看了看,果然不见了那只小白猫的身影。 原来如此啊, 上官谨之恍悟。 怪不得,他总觉得那只小白猫身上的感觉十分熟悉,因为那就是小白。 贺听白咬着唇,被子下的手攥在一起。他小心翼翼地转过头,终于还是问道:“不怕吗?” 不怕他是个怪物? 上官谨之读懂了他眼里的害怕,忽然勾了勾唇,“怎么会怕呢。” 他又再次垂下头,在贺听白唇上点了一下,“小白愿意将秘密告诉谨之哥哥,高兴还来不及呢。” 这是不是代表,在小白的心目中,他同样是不一样的那一个。 贺听白小声嗯了一声,唇角翘起。 他就知道,上官谨之不会让他失望的。 “怎么这次不逃了?”想起了上次的不告而别,上官谨之觉得有些好笑,低声问道。 贺听白小声道:“那时候……还有些怕你。” 不止是怕,简直是讨厌。 上官谨之没料到是这样的回答,唇角的微笑弧度看起来危险了许多,凤眼微眯,轻哦了一声,“现在不怕了?” “不怕。”贺听白回答得很快。 他忽然伸手环住了上官谨之的颈,微微借力,抬起头在上官谨之唇上印下一吻,“现在最喜欢谨之哥哥。” 他吻的动作并不熟练,但就是这样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让上官谨之心里似是燃起火焰。 要将自己,将贺听白,一同燃烧殆尽。 “小白,”他挑起贺听白的下巴,“你别忘了,现在你可是在我的床上。” 第232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32 青年的声音如珠如玉,分明是极为清朗的银音色,此刻稍稍喑哑了一分,勾得人心间发痒。贺听白好像才反应过来他现在身上什么也没穿,脸色一红,慌忙将上官谨之推开,用锦被遮住身子。 上官谨之被推到一旁,倒也没生气,看着他带着几分惊慌失措的表情,不由轻笑出了声。 “现在才想起来遮,刚刚亲我的勇气去哪里了?” 贺听白不说话,甚至双眼紧闭,好像这样就可以当刚刚的事情不存在一样。 上官谨之知道贺听白脸皮薄,也没再闹他,转而自顾自地穿好衣服,又找了一套自己的衣裳,放在床头。 “现在还早,再睡一会儿。”他摸了摸贺听白的鼻尖,“没有我准许,不要到外面去。” 他可不想让别人看见贺听白。 上官谨之声音温柔:“要是小白没有听谨之哥哥的话,应该知道后果是什么吧。” 贺听白疯狂点头。 “乖,我很快回来。” 上官谨之还要去上朝,稍作整理,很快就离开了右相府。 房里只剩下贺听白一个人。 但这种感觉也挺不错,贺听白摸着上官谨之留下的那套衣服。 就好像,是在等着上官谨之回家一样。 嗯,回他们的家。 看起来,上官谨之这边的任务,应该算是完成了大半了,现在只差顾清狂那边了。 贺听白躺在床上,却没什么心思入睡。 他脑子里认真思索着。 顾清狂看起来似乎也是个保皇党,对小皇帝忠心不二的样子。 没有理由,也不可能突然篡位吧。 那他到底该怎么让顾清狂做皇帝呢? 或者,贺听白懒懒地打了个呵欠,干脆自己做皇帝吧。 让顾清狂滚和小皇帝一边玩去。 圆圆:“.......我已经不想说什么了,youhappyjiuok” …… …… 朝廷上。 今天的奏折也是同样地无聊,小皇帝坐在龙椅上,想要打了哈欠,可看了看下面面色严肃的臣子们。硬生生吞了下去。 他状似不经意地揉了揉眼,拭去眼角泪花,“爱卿们可还有事禀报?” 小太监很懂地拉长声音:“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小皇帝等了一会儿,好在今天没有人窜出来说臣有本奏,他稍稍松了口气,挥了挥袖子:“退朝。” 结束了一早的营业,小皇帝还没来得及放松,刚走了几步,就见芝兰玉树的太傅大人站在那里,微笑地看着他。 小皇帝双腿一抖,差点下意识地出口:“老师我知错了。” 好在有旁边的小太监搀扶着,冠冕上垂下的珠玉帘相击,提醒了小皇帝,他现在是皇帝,不是那个受太傅责罚的学生了。 小皇帝的背挺了挺,装模作样地看向上官谨之,“太傅,是有什么事要说吗?” 上官谨之点头,对他俯下身子,道:“微臣只是来告诉皇上,和微臣一起出行北地的女子,微臣已经定好了人选。” “哦?”小皇帝起了兴趣,,“是谁呢?” 第233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33 “回禀皇上,”上官谨之勾了勾唇角,“是居于掖庭的十四公主。” 小皇帝摸了摸下巴,脑里浮现一抹模糊的淡影。 原来是她啊。 他心里又有些疑惑,“太傅大人为何会选择她呢?” 上官谨之道:“只是觉得合适罢了。” “既然太傅觉得合适,那就这么定了吧。”小皇帝似乎并不在意,笑吟吟地看着上官谨之,“太傅还有其他的事吗?” 上官谨之微微抬首,看着眼前的小少年。 样貌分明和几月前并没有区别,但他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小皇帝身着皇袍,原本稚嫩的眉眼也染出三分厉色。 不再是拉着他袖子撒娇妄图逃过抄书责罚的那个小皇子了,他已身居高位,万人之上。 上官谨之忽而有些怅然,摇头道:“微臣告退,不打扰皇上了。” “太傅慢走。” 等见到上官谨之的身影消失在大殿中,小皇帝脸上的笑才慢慢沉了下来。 向周边的一个太监飞去一个眼刀,太监立刻上前。 小皇帝摸着指上的翠玉扳指,问道:“那日让你送去掖庭的东西,都送了吗?” “回皇上的话,都送了。” “十四公主怎么说?” 太监低下头道:“十四公主很感念陛下。” 小皇帝微怔:“就这样?” “就这样。” 小皇帝垂下头,似是陷入沉思,片刻,他忽然轻笑:“太傅果然对贺长乐是不同的。” 所以,他对付上官谨之的筹码,又多了一个。 …… …… 上官谨之吩咐人去掖庭,将贺听白收拾好的包袱都拿到了右相府。 他回房的时候,本来唇角的笑,却在看见空无一人的房间时,一点点地浸了下来。 刚想到外面找找,门被人推开,他也连带着被人从后面环住了腰。 上官谨之感受着熟悉的味道,握着那人的手,眉间微微凝起:“又不听我的话?” 贺听白连忙道:“我只是去方便而已。” 他转到上官谨之身前,“谨之哥哥,怎么才回来?” 上官谨之笑:“和皇上说了些事情。” 贺听白此刻穿的是上官谨之的衣服,有些大,宽宽松松地套着,更衬得其中的人身姿纤瘦。 上官谨之拉着贺听白的手,将他拉到桌前坐下,抬眸看向贺听白:“小白,想哥哥没有?” 他就这么单手支着头,目光直直望过来,眉目寸寸皆是温软。 贺听白心口一突,耳边不可抑制地泛上微热,别开视线,动作轻微而迅速地点了下头。 上官谨之偏要捏住他的下颔,让他看向自己,随后竖起一根手指放在自己唇角点了一下,指向性十足。 贺听白握着拳,长睫颤着,抿了抿唇,好半天才如他所愿地仰起头吻在上官谨之嘴角。 “这般敷衍?”上官谨之墨瞳含笑,目光看得贺听白羞红了脸。 贺听白靠在他身前,很小很小地说了一声:“我不会。” 上官谨之愣了愣,随后勾起他的头,温声道:“谨之哥哥教你。” 分明他也是初尝此事滋味的人,偏好像无师自通一般,勾着贺听白的呼吸,从唇瓣上传来的酥麻之感,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 第234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34 上官谨之半睁开眼,隔着纤长的眼睫,隐约能看见贺听白如玉的一张小脸,两颊浮上淡色的红,双眸闭着。 他心里好像有只野兽在低声叫嚣,想将眼前人撕成碎片,再一一吞下。 可又觉得,单只这样未免太过无趣。 要看他双目失神,要看他轻声低喘。 要他的眼里,心里,唯有自己一人而已。 现在这样的亲近,是数日前的上官谨之尚未预料到的。那时候他还未察觉,原来对贺听白已经掩藏了如此浓郁的情绪。 少年只需要小心翼翼地一个亲吻,就足够释放他心底燃烧着的烈焰。 他终究,有些放纵了自己。 良久。 上官谨之抱着贺听白,一只手把玩着他顺滑的长发,轻声唤道:“小白。” 贺听白像只猫儿似的蹭了蹭,从喉咙里低低应了一声。 “若是有一天,”他抚着贺听白的发梢,眸里掠过深深浅浅的情愫,“谨之哥哥不在了怎么办?” 贺听白身形一僵。 他扯着唇笑:“那正好,我就去找其他人。找个比你更帅的,更高的,更好的。比如顾统领,我瞧着就是个不错的。” 上官谨之挑了挑眉,“小没良心的。” “我怎么没良心了,”贺听白撇了撇嘴,“你倒是有良心,尽会说这样的话惹我生气。” 他咬着下唇。 上官谨之低头往下看,便对上贺听白栗色的瞳中涌上了些微泪意。 他一怔,蓦地轻笑:“多大的人了,还这么爱哭。” 上官谨之低低叹息:“若是谨之哥哥真的不在了,小白就离开上京吧。去哪里都好,越远越好,江南烟雨,漠北飞雪,都可走上一遭。” 他咬了咬牙,“便是真的遇上了比我更好的人……” 几任先皇驾崩的事情,他一直在暗中查探。不知道是不是引起了别人的注意,这几日里,他已经遇上了几次“巧合”的意外。 像是在警告。 目前,上官谨之尚能够对付。可日后呢,他便说不准了。 终究他也不是什么无所不能的神仙,有缺点,也有突破口。 上官谨之担心,终有一日这事情会连累到贺听白。 他什么都不知道,不应该承受这些复杂的阴谋诡计。 上官谨之还没说完,贺听白已经一把推开了他,跑出门去。 “小白。” 他伸出手,修长的五指只来得及抓住一抹微凉的空气。 上官谨之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都是他的错。 他明明,就不该招惹贺听白的。可私心里,又觊觎着这点光彩。 从他选择要查出真相的时候,他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只是没有料到,会和贺听白的纠缠变得那么深。 现在的时光,像是向上天偷来的。 小白。 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天…… …… …… 贺听白觉得上官谨之就是个憨憨。 什么当朝太傅,什么探花郎。遇到事情就自己一个人扛,扛得动吗? 还给他谋划后后路了,什么江南漠北的,都不问问他的意愿是什么。 他可不是只会躲在羽翼下的雏鸟,他是要篡位夺权的人。 第235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35 贺听白找了个没人的地方,一直等到自己变成了小奶猫,才恨恨地拖拽着上官谨之的那套衣服,从窗户钻进了上官谨之的房里。 上官谨之点了灯,坐在桌前,一副出神的模样。 窗户的响动,让他终于回过了神。 他抬起头,看见一抹雪白,十分艰辛地咬着衣服跳到了地上。 “小白。”上官谨之眼中闪过惊喜。 他没想到,贺听白居然没有走。 他还以为贺听白一气之下跑回了掖庭,没想到,居然还留在右相府。 这样想着,上官谨之又不由自恼起来,早知如此,他应该去找贺听白的。 贺听白哼哼了一声,小爪子恶劣地在衣服上踩了踩。 上官谨之看着已经被揉捏得不成样子的衣服,额心一跳,颇有些无奈地唤道:“小白,过来。” 贺听白才不。 他显然还记着之前的事情,只留给上官谨之一个气鼓鼓的侧脸。 他不过去,上官谨之只好自己走向他。 可他刚接近了几步,贺听白又跳到了其他地方。 “小白,”上官谨之轻声道,“谨之哥哥先前和你开玩笑的。” “哥哥怎么会舍得只留下你一个人呢。” 他如墨的一双眼映着烛光,宛如天上忽闪忽闪的星河。 贺听白舔了舔爪子,碧绿色的眸转了转,半晌,才高傲地昂着头,步伐优雅地走到了上官谨之身前。 他伸出黑乎乎的小爪子向上官谨之示意。 上官谨之略微头疼,“你这是跑去了什么地方,怎么弄得这般脏。” “喵~”谁能想到右相府里居然有一个泥潭,下人们都是怎么打扫的。 听出了贺听白声音里的不满,上官谨之一把捞起他。 正好,先前有小厮送来了洗漱的温水。 上官谨之先将贺听白全身上下都好好清洗了一道,把他安置在床上,才自力更生地洗漱脱衣。 贺听白变成猫时,就是很小的一团,毛茸茸的,窝在上官谨之身上。 他睁着碧绿眸,尾巴从上官谨之的脸边扫过,微痒,引得青年低声笑起来:“别闹。” 上官谨之眉眼温润入骨,好看得不像话。 贺听白心想。 便是以后遇见了比你更好的人,也终究不是你。 世上只有一个上官谨之。 …… …… 上官谨之醒的时候,果然觉得手边又是熟悉的细腻触感。 他这次并没有惊讶,唇角上扬起愉悦的弧度,手一勾,就将贺听白环在怀里。 “小白。”他在贺听白耳边轻声喊。 贺听白还没怎么醒,意识不太清晰,皱着眉含糊不清地应了。 上官谨之便又笑了起来。 若是以后每一天,早起醒来,有晨光映下,有你在身旁,那样,大概也再无什么遗憾了。 “等会儿我们就要出发去北地了,”上官谨之含着他的肩头轻咬,“该起了。” “困。”贺听白迷迷糊糊地摇头。 上官谨之轻声呵笑。 热气扑在贺听白的耳边,轻得让他觉得不适,稍微扭动了一下身体。 “小白,”上官谨之的声音微沉下去,“我劝你大早上的,还是不要撩拨我为好。” 第236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36 “等会儿我们就要出发去北地了,”上官谨之含着他的肩头轻咬,“该起了。” “困。”贺听白迷迷糊糊地摇头。 上官谨之轻声呵笑。 热气扑在贺听白的耳边,轻得让他觉得不适,稍微扭动了一下身体。 “小白,”上官谨之的声音微沉下去,“我劝你大早上的,还是不要撩拨我为好。” 他的话带着明显的暗示性。 贺听白一下子清醒了不少,他转过身,面对面着上官谨之,语气里带了一丝不满:“你……怎么总想着这些事情。” “我想什么了?”上官谨之一脸地无辜,唇角翘起,“若是这么说,还不是要怪你不着寸缕地入我怀中。” “小白,你是对谨之哥哥太放心了,还是太相信哥哥的自制力了?” 贺听白咧着嘴看他。 上官谨之笑了一声,“乖,起了。” “不要,”贺听白摇摇头,“就不能晚上出发吗?” “难道我要就这么大大方方出你们右相府的门?” 上官谨之微微一愣。 他倒是疏忽了。 不管贺听白是以男儿身,还是女儿身的身份,走出右相府,都会引来不少怀疑的目光。 “瞧我,”上官谨之道,“竟是忘了。” 他朝贺听白笑了一下,“那这样,我去通知顾统领,将出发时间拖后,改为日落出行。” 便推辞自己身体抱恙,以顾清狂那种武夫,应该会察觉不到什么。 贺听白这才心安理得地闭上了眼。 也不知道上官谨之一天天的,起这么早做什么。 “怎么又睡了?”上官谨之有些好笑地捏了捏他的鼻子,“小白,时间还长,不如我们做点有意思的事情?” 有意思? 什么是有意思的事情? 贺听白迷茫地睁开眼,但见身上忽然覆下浓重的阴影。 上官谨之翻身在上,对着他露出了好看的笑容,眸中的光忽明忽暗。 …… …… 良久。 “一点也没有意思!”贺听白毫无威慑力地瞪了一眼上官谨之,浑身瘫软,任由他替自己换着衣服。 这回拿的是贺听白自己的衣裙,上官谨之显然不是很明白这种女孩子衣服的穿法,皱着眉,难得地显出了一分无所适从。 贺听白也没有出声,存了心要看他笑话,眼里尽是戏谑。 不过很快,上官谨之就证明了他这脑袋果然是能当太傅的脑袋,摸索着,替贺听白将衣服换好。 边系上盘扣,上官谨之微微一笑:“其实穿这么好也没什么用,左右晚上时候都是要脱下来的。” 说的是他变成猫以后,这些衣服确实没什么用。 听在贺听白耳中,又成了另外一种意思。 他耳边微红,哼了一声,“要你管,我喜欢。” 上官谨之笑道:“小白穿着,可比那些贵女都要好看。” 对于某人的彩虹屁,贺听白美滋滋地收下了,他一头如云青丝垂在脑后,如以往一样,自己绾了个发髻。 上官谨之看得新奇,“倒是不知,原来女子的发髻这般麻烦。”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 第237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37 边系上盘扣,上官谨之微微一笑:“其实穿这么好也没什么用,左右晚上时候都是要脱下来的。” 说的是他变成猫以后,这些衣服确实没什么用。 听在贺听白耳中,又成了另外一种意思。 他耳边微红,哼了一声,“要你管,我喜欢。” 上官谨之笑道:“小白穿着,可比那些贵女都要好看。” 对于某人的彩虹屁,贺听白美滋滋地收下了,他一头如云青丝垂在脑后,如以往一样,自己绾了个发髻。 上官谨之看得新奇,“倒是不知,原来女子的发髻这般麻烦。”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贺听白又从包袱里翻翻找找,掏出了螺子黛,腮红,还有些零零碎碎的饰品。 作为一个成熟的女装大佬,这些工具当然是必不可少的。 贺听白拿着螺子黛,刚准备动手,旁边忽然伸出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他偏过头,看见上官谨之正对着他勾唇一笑。 “这个,让我来吧。” 贺听白第一反应。 这个狗东西又发了什么疯? 可上官谨之却没理他,自顾自地拿了眉笔,将两人的站位调整了一下,站在了贺听白的身前。 贺听白坐着,他站着。 微微俯身,上官谨之动作轻微而细致地替他扫眉。 贺听白稍一抬眼,就能看见他认真时绷紧的下颔,薄唇轻抿着,漂亮极了。 好像过去了极为漫长的时光,又好像不过短短眨眼间。 他的眼里只剩下了眼前的人,神态仔细在为他画眉。 边捏着他的下巴比较着,边轻声道:“别动。” 片刻,才听见上官谨之隐着笑的声音:“好了。” 贺听白愣愣地问了一句:“好看吗?” 不知怎的,他脑子里忽地窜出了一句诗:“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上官谨之唇角翘起,将铜镜拉了过来,“你瞧瞧。” 自然是好看的。 上官公子一双巧手,做什么做不好。 贺听白认真看了半晌,不得不承认画得还挺好。他就笑了起来:“谨之哥哥,若是以后你在朝堂上混不下去了,就去街上做个描眉艺人好了。” “想来就凭你这张脸,还有这双手,一定能引来全上京城女子的青睐。” 听着他的调笑,上官谨之只是看着他:“那可不行。” 他放柔了声音:“我只会为小白画眉。” 或许是那眸光太过热烈而不加掩饰,贺听白被看了半天,实在没忍住转过了头。 上官谨之就在一边低声笑起来。 小白还真是容易害羞。 真是个乖孩子。 “我派去的人已经去找过顾清狂了,顾清狂答应了。” 贺听白点头。 那等到入夜,他化为猫,上官谨之就可以抱着它出门,再趁人不备把他放进准备给贺听白的轿子里,也就不会引起旁人在意了。 “谨之哥哥,”贺听白问道,“北地远吗?” “一去一回,再加上在那里待的日子,大概得耗费一个月。”上官谨之道。 “一个月啊……”贺听白喃喃。 那岂不是也要和顾清狂相处一个月。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他,上官谨之,和顾清狂凑在一起,估计能演上上百场戏。 上官谨之这边,贺听白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 剩下的顾清狂,对于他来说,还是有些神秘。 贺听白有个大胆的猜测,前几任皇帝的死,和顾清狂有关。 第238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38 “谨之哥哥,”贺听白问道,“北地远吗?” “一去一回,再加上在那里待的日子,大概得耗费一个月。”上官谨之道。 “一个月啊……”贺听白喃喃。 那岂不是也要和顾清狂相处一个月。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他,上官谨之,和顾清狂凑在一起,估计能演上上百场戏。 上官谨之这边,贺听白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 剩下的顾清狂,对于他来说,还是有些神秘。 贺听白有个大胆的猜测,前几任皇帝的死,和顾清狂有关。 其实这样的想法,上官谨之,或者朝中的大臣应该都有这个想法。 只不过他们畏惧着顾清狂的锦衣卫,也畏惧着他这个人。 顾清狂武艺高强,做事又无法无天,看起来杀了几个皇帝还能全身而退的可能性很大。 但是他为什么要杀那些皇帝? 若说他是讨厌皇权,但他对小皇帝看起来还挺好的。 若不是,那原因究竟会是什么。 既然已经杀了那些皇帝,为什么不干脆选择自己上位? 难道…… 贺听白心想,难道是等着他来谋朝篡位? 今天也是要忍住吐槽的圆圆:“......”它的宿主脑回路有些奇特。 可是贺听白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还觉得自己想得贼对。 不然,怎么能解释,顾清狂这诡异的行为。 头上被人轻轻敲了一下:“在想什么?”上官谨之眉目带笑,偏过头看他。 贺听白回过神,看了一眼窗外,“我在想,天要黑了。” 窗外,云层变得厚重起来,天色渐渐变暗。 上官谨之也跟着看过去。 是啊,要天黑了。 …… …… 右相府门前。 上官谨之走出了门,依旧一副清远淡然地模样,有些微的月光凝在他身上。 只觉得清清冷冷的,分外好看。 恍如谪仙。 右相府的护卫都沉浸在自家少爷的美颜暴击中,没人看见他怀里护了小小的一团。 上官谨之先是派了人,装模作样地到了掖庭走了一圈,说接十四公主上轿。 十四公主形容是个谜,外面的人没人看见过她,因而也给了上官谨之和贺听白这个机会。 上官谨之率先走到十四公主的轿子前,对着轿夫微微一笑,“我要同公主说几句话。” 轿夫立刻秒懂,几个人远远地散开。 这些贵族间的话,哪是他们这些下人能够听得的。 所以他们很有自知之明地有多远走多远。 上官谨之掀起了帘子一角,弧度并不大,正好足够将贺听白送进去。 只见白光一闪而过,快得如同幻觉。 上官谨之唇角上扬,这才又仰起了身子。 他坐上了自己的马,身后有马蹄声缓缓,上官谨之侧过头,对上顾清狂冷淡的视线。 他笑了一下:“顾统领。” 顾清狂不大热切地“嗯”了一声,视线落在贺听白的轿子上,随后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太傅,我们已经耽搁了好一阵子了。” 上官谨之歉意地微笑:“抱歉,都是因为我。” 他朝周围的人示意,“启程。” 第239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39 上官谨之坐上了自己的马,身后有马蹄声缓缓,他侧过头,对上顾清狂冷淡的视线。 他笑了一下:“顾统领。” 顾清狂不大热切地“嗯”了一声,视线落在贺听白的轿子上,随后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太傅,我们已经耽搁了好一阵子了。” 上官谨之歉意地微笑:“抱歉,都是因为我。” 他朝周围的人示意,“启程。” 人影远去,唯剩一地烟尘。 …… …… 到达客栈的时候,天边露出了一丝鱼肚白。 此行的人并不多。 赶了一夜的路,顾清狂脸上并没有什么疲倦的模样。 他渐停了马,翻身下马,让随从去跟店家订房,自己则走到了贺听白的轿子边:“十四公主,到客栈了,请下轿。” 一片沉默。 顾清狂疑惑地皱起眉,又唤了一声:“公主?” 仍然没有人回答。 他长眉微拧,伸手要去掀开轿帘,却在最后一刹,被人直直攥住了手腕。 顾清狂冷眼看去,对上上官谨之微挑的眼尾。 他朝自己笑:“顾统领,这么做,怕是于礼不合吧。” “我叫了几声公主,却没听见回应,”顾清狂道,“我是怕公主出什么事,事急从权,太傅不会不知道吧。” “我当然知道。”上官谨之勾了勾唇,声色温柔,“只不过,就算再事急,也轮不到顾统领你。” 他放低了声音:“我说过,若是顾统领再接近长乐。我可是,会杀了你的。” 青年脸上是如春风吹拂的温和笑容,嘴里说着的,却是最狠辣的话。 顾清狂眉梢皱起:“上官谨之。” 很久没人敢这么威胁他了,这个上官谨之,是不是真当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傅,就不敢对他做什么了。 两人对视一眼,空气中好像也迸发出丝丝闪电火花。 “吵什么?” 恰在这时,从轿子里传来一声软糯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刚刚才睡醒。 一只手随着探出帘外,贺听白掀开帘子,揉着眼,一副朦胧欲睡的模样。 他的目光跟在落下上官谨之攥着顾清狂腕上的手,愣了愣。 然后干脆利落地放下帘子,“不好意思,打扰了,长乐刚醒,什么也没看见。” 上官谨之差点要被气笑了。 他轻哼一声,松开顾清狂的手,一把将帘子掀开,冲贺听白露出了温柔的笑:“出来。” 贺听白忍不住头皮发麻,颤巍巍地将手放在上官谨之伸来的掌心上。 手心上触感湿热,上官谨之微微勾唇,一把拉紧,带着他走到了客栈里面。 在一边被无视的顾清狂:“......” 他突然觉得,他跟着来是不是一个不太明智的决定。 客栈中。 几人分别要了一间房,上官谨之的房在左边,贺听白的在中间,顾清狂的则在右边。 “休息到午时,用饭以后,我们就继续出发。” 贺听白乖乖点头。 他也确实有些累了,打着呵欠对上官谨之道:“谨之哥哥再见。” 也不忘对顾清狂也道了一声。 第240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40 顾清狂愣了愣神,沉默片刻,在贺听白将将要踏进房的时候,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得到回应,贺听白冲他一笑,随后关上了门。 感觉自己被遗忘的上官公子生气了。 他一直看着贺听白,但见他直到关上门,都没再和自己说话,也没对自己笑。 上官谨之抿了抿薄唇,漂亮的眼里掠过一抹暗光。 很好,他的小白又不听话了。 —— 贺听白若是能够知道上官谨之在想什么,肯定要大呼冤枉。 他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怎么能够接收到上官谨之的眼波嘛。 贺听白钻进被子里就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是被身体上传来的一阵酥麻感唤醒的。 意识还有些模模糊糊,贺听白下意识地换了一声:“谨之哥哥。” 罪魁祸首停下了吻他的动作,微微一笑,“小白,醒了。” 不醒也被你弄醒了。 贺听白勉力睁开眼,怒视着上官谨之,眼神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上官谨之翘起唇角:“谁让你只对着顾清狂笑,不对哥哥笑呢。” 贺听白:? 他刚想说什么,腰间被人一把握住,修长的手指掀开他的衣服,肌肤触到微凉的空气,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顾统领还在边上呢。”贺听白咬着唇看他。 为什么他遇见的这些个男人,一个比一个狗,突然想念第一个世界的方辰了。 “既然如此,”上官谨之神色未动,他俯身低声在贺听白耳边道,嗓音浸着暗色,“那小白就叫得小声一点。” 贺听白:“......” …… …… 上官谨之全然将这一趟出行,算作游完似的。 磨磨蹭蹭地过了几日,几人终于到了北地。 北地靠近玄武和其他国家,因而进出查得要严些。 为了怕人多引人注目,上官谨之他们留下了侍从们在门外,只他,贺听白,和顾清狂三人进了城中。 通关文书和身份玉牒是上官谨之一早就派人伪造好的,城守卫没看出差错,吩咐放行。 贺听白一口气还没松,突然又听到城守卫道:“你,停下!” 他身影一僵,顿住了脚步。 城守卫走到他跟前,打量着道:“抬起头来。” 贺听白下意识地抓了抓上官谨之的衣袖,上官谨之安抚地握住了他的手。 上官谨之走了出来,朝城守卫道:“内子羞涩,请大人不要见怪。” 他边说,边往城守卫的手里塞了一些东西,微笑道:“我夫人胆子小,大人就别再吓她了。” 城守卫掂量着手里的东西,眉目一喜,识趣地笑了笑:“我懂我懂。” 他大手一挥:“过去吧!” “谢过大人。”上官谨之道过谢后,牵着贺听白离开。 顾清狂生来一副冷冰冰不好惹的样子,城守卫刚想说什么,他一个眼刀飞来,就不敢说话了。 是而顾清狂大摇大摆地进了城,半点力气也没费。 进了城,顾清狂斜睨了上官谨之一眼,道:“想不到,太傅大人这么能忍,刚刚若是我,早就一刀将那人杀了。” 第241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41 上官谨之也不恼,只是笑:“所以我才能做太傅,而顾统领不能。” 顾清狂听出了上官谨之这是在说他是个武刀弄枪的匹夫,冷哼一声:“总比只会动嘴皮子的人强多了。” 眼见两人好像又要吵起来,中间的贺听白当机立断打断了他们,“这个,两位大人,不如我们还是去探查信北王吧?” “皇上的命令要紧,你们说是不是啊?” 上官谨之笑了笑:“听长乐的。” 顾清狂也没说话。 贺听白:“......” 他不是来负责陪跑的吗?这两个人现在什么意思?难道要让他来出主意吗? 贺听白撇了撇嘴,看向上官谨之:“谨之哥哥,你这么聪明,定然想好了怎么打探,是吧?” “具体计划还没有,”上官谨之道,“不过今天我们可以去信北王府周围转转,看看戒备是否森严。” 贺听白立刻反应过来:“你是打算为了夜探王府做准备?” 上官谨之弯了弯眉眼,温声道:“真聪明。” 再一次觉得自己被忽视的顾清狂:“......” 他一挑眉,很是充满质疑地看着上官谨之:“你?你行不行啊?” 也不怪他怀疑,毕竟上官谨之在人们面前都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看见过他朗诵诗书,看见过他泼墨提笔,看见过他月夜吹箫。 唯独没看见过上官谨之用过武器。 顾清狂甚至觉得,他就压根不会武。 瞧见他的眼神,上官谨之只是勾了勾唇:“行不行,顾统领晚上不就知道了吗。” 贺听白摸了摸下巴,是不是他最近被上官谨之带坏了,为什么觉得这句话说得如此有歧义。 “拭目以待。”顾清狂只是冷冷一笑。 他们一起跟着走到了信北王府前转了转,信北王府前看起来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许是这地方偏僻,比起上京城来说,荒凉了许多。 上官谨之和贺听白坐在对面的小茶馆里,顾清狂对他们说了一句“等我”,就径直离开。 他穿着干净利落的一袭玄色劲服,衬得眉眼凌厉,如同出鞘的利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贺听白撑着头看着顾清狂的背影,啧啧啧了两声,自言自语:“顾清狂还挺帅的。” 他说的声音小,却清晰地落入上官谨之的耳中。 贺听白还在出神,就听见旁边悠悠传来一声:“小白,你在看下去,我就要吃醋了。” 温柔而清朗的,却让贺听白全身一抖。 贺听白立刻回过了神。 艹! 现在听上官谨之的声音,就跟催命符似的。 他立马看向上官谨之,让自己的表情尽量真挚:“可是再怎么帅也比不上谨之哥哥啊。” “我们谨之哥哥,那可是古往今来第一个,弱冠之年当上太傅的人。” “瞧这眉,瞧这眼,谁能比得上谨之哥哥您一丝一毫啊,一根手指头也比不上。” 他跟不走心的彩虹屁成功让上官谨之轻笑出声,上官谨之道:“说得我差点就要信了。” 第242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42 “真的,”贺听白睁着一双清亮的大眼,微微一笑,“谨之哥哥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了。” 他声音软糯,眼神明亮,让人想不相信也难。 上官谨之胸口跳了跳。 他抿了抿唇角,微微上挑。 这样子的小白,让他怎么舍得松手。 贺听白心里正得意着。 怎么样,狗男人最后还不是得拜倒在我的美貌之下。 远远地,瞧见了顾清狂回来了,贺听白也就不再闹了,道:“顾统领来了。” 上官谨之向顾清狂看了一眼,等他坐回刚刚的位置时,偏头问道:“顾统领可有打探出什么?” “我刚刚翻上了信北王府的墙,看了看,似乎守卫并不多。大概隔一炷香换一班,在这个时候,有约四分之一刻的时间,能够让我们混进去。”顾清狂道。 嚯,勇士。 贺听白心道,这顾清狂是真的狂。 天都还没黑,这么明目张胆的在人家墙头,也不怕被人看见。 可见顾清狂对自己的武功很自信,他认为没人能发现他的行踪,就算发现了,也没人能够将他留下。 上官谨之思忖着:“那还好,我就怕会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顾清狂哼了一声:“有我在,不可能会有意外。” “就是因为有顾统领在,”上官谨之微微一笑,“我才会怕出意外。” “你!”顾清狂皱眉。 “停停停。”贺听白见势不对,立刻让他们止住话题,“两位大人,现在似乎不是斗气的时候。” “斗气?”顾清狂冷笑,“我怎么会和他斗气?不是人人都像太傅大人这般小心眼。” 上官谨之依旧温声细语:“也不是谁都像顾统领这般冲动无脑。” “你再说一遍!” “难道顾统领还有这种癖好吗?” 贺听白叹了口气。 劝不动。 他伸出手指了指外面,“要不你们出去打一架吧。” 顾清狂和上官谨之对视一眼,皆是沉默不言。 贺听白坐在中间,觉得自己宛如带了两个小孩子,头疼得不行,只好笑着转移话题:“还是来说说,晚上的事情吧。” “顾统领,”他看向顾清狂,“你刚刚进了信北王府,不知道是否还记得地形?” “自然。”顾清狂点头。 “那就好,”贺听白招人拿了纸墨,“劳烦顾统领画出一个大概图了。” 顾清狂也没有多说什么,拿起笔,稍微想了一下,就在纸上唰唰动笔,极快而又精准地将信北王府大概的示意图画了出来。 贺听白看着,不由由衷夸赞了一句:“顾统领可真厉害。” “我也可以。”上官谨之轻声道。 贺听白:“......” 有你什么事。 为了和平,他还是对上官谨之道:“谨之哥哥,那么接下来,你打算和顾统领怎么进去呢?” 上官谨之微微仰首,纤长的脖颈如玉,他伸出手,漂亮的手指向北墙,“从这里。” “我打探过了,北墙这里守卫最少,平时也没有什么人路过,从这里最安全。” .“而且,从这里到信北王的书房距离,不长不短,就算是被人发现,也有足够时间离开。” 第243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43 “不可能被人发现。”顾清狂撇他一眼,“除非你给我拖后腿。” 上官谨之不甘示弱:“谁给谁拖后腿,可不一定。” “好的,那就从北墙,”贺听白又问,“谨之哥哥,你打算到书房里搜寻是否有信北王反叛的证据吗?” “可若是他没有放在书房,而是带来了房间里呢?” “房间里,”上官谨之勾了勾唇,“这么重要而危险的地方,当然要让顾统领出马了。” “顾统领是锦衣卫之首,肯定能够不惊动任何人,就能查到结果。” 贺听白:“......”这分明是在假公济私吧。 顾清狂只是挑了挑眉,却没说什么,显然没有反对。 “放心,听说信北王今日在外面参加宴会,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看见贺听白对自己的眼神,上官谨之无奈地补上一句。 “我去书房,顾统领去信北王的房间,就这样决定了。” “顾统领有什么意见吗?”上官谨之目光落在顾清狂身上。 “没有。”顾清狂淡声应了。 “至于长乐你,”上官谨之看向贺听白,微微勾唇,“你就乖乖在客栈里面等着我们回来吧。” 他知道贺听白晚上会变成猫,自然是不可能让他在外面冒险。 虽然贺听白有建议过,其实他可以以猫的形态进入信北王府,比起他们两个大活人,猫应该更具有迷惑性和隐藏性吧。 但是被上官谨之拒绝了。 他不愿意看见贺听白有一点受伤的可能。 贺听白知晓,因而也不再争执,乖巧点头。 为了避免顾清狂发现贺听白的秘密,上官谨之借着提前踩点的名义,和顾清狂早早离开客栈,到了信北王府门外。 此刻,日色西沉。 霞光氤氲,天色渐渐黑下来。 上官谨之和顾清狂就守在北墙外,耐心地等候着。 隐约听见了墙那边传来守卫交谈的声音,二人屏住呼吸,随后,脚步声渐行渐远。 又等了片刻,上官谨之才道:“走。” 顾清狂冷冷扫他一眼,率先跳上了墙头,他这一跳,显露出极强的轻功,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微微躬着身子,顾清狂看了一眼上官谨之,低声道:“喂,要不要我拉你一把。” 夜色里,上官谨之脸上没了往日的笑容,他长睫轻轻眨动,哂笑一声。 脚尖一点,上官谨之同样身形一转,稳稳的站在了顾清狂的眼前:“顾清狂,我早说过,谁拖谁的后腿还不一定。” 顾清狂瞳孔一缩。 他这一手可不一般,内行看门道。沉默片刻,顾清狂道:“你居然会武。” “谁说太傅就不能文武双全呢?”上官谨之微微一笑,“毕竟我可是上京城百年也难得一出的天才。” 这话若是从别人嘴里说出,只让人觉得自大轻浮,不惹人喜欢。 但是从上官谨之的嘴里,就叫人心里觉得,就是如此。 本该就是这样的。 上官谨之从小就是人人夸赞的天才,他文武双全,就该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第244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44 但是被上官谨之拒绝了。 他不愿意看见贺听白有一点受伤的可能。 贺听白知晓,因而也不再争执,乖巧点头。 为了避免顾清狂发现贺听白的秘密,上官谨之借着提前踩点的名义,和顾清狂早早离开客栈,到了信北王府门外。 此刻,日色西沉。 霞光氤氲,天色渐渐黑下来。 上官谨之和顾清狂就守在北墙外,耐心地等候着。 隐约听见了墙那边传来守卫交谈的声音,二人屏住呼吸,随后,脚步声渐行渐远。 又等了片刻,上官谨之才道:“走。” 顾清狂冷冷扫他一眼,率先跳上了墙头,他这一跳,显露出极强的轻功,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微微躬着身子,顾清狂看了一眼上官谨之,低声道:“喂,要不要我拉你一把。” 夜色里,上官谨之脸上没了往日的笑容,他长睫轻轻眨动,哂笑一声。 脚尖一点,上官谨之同样身形一转,稳稳的站在了顾清狂的眼前:“顾清狂,我早说过,谁拖谁的后腿还不一定。” 顾清狂瞳孔一缩。 他这一手可不一般,内行看门道。沉默片刻,顾清狂道:“你居然会武。” “谁说太傅就不能文武双全呢?”上官谨之微微一笑,“毕竟我可是上京城百年也难得一出的天才。” 这话若是从别人嘴里说出,只让人觉得自大轻浮,不惹人喜欢。 但是从上官谨之的嘴里,就叫人心里觉得,就是如此。 本该就是这样的。 上官谨之从小就是人人夸赞的天才,他文武双全,就该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深藏不露啊,太傅大人。”顾清狂冷声道。 上官谨之忽而身形一顿,回过头对着顾清狂勾起唇角,眼里掠过深深浅浅的情绪,“彼此彼此。” 他飞身而去,留下一句话,回绕在顾清狂的耳旁:“顾统领,你的秘密也不少。” 顾清狂的双腿忽然如同灌了铅般沉重。 他的秘密当然不少。 能够走到现在这一步,他花费了不少心思,也丢弃了很多东西。 顾清狂心里忽然生出了久违的畏惧之意。 他在害怕。 害怕这天资卓绝的上官公子,也能轻易地将他的心思都察觉,将他的秘密公之于众。 那样,他拿什么脸面来面对小皇帝,拿什么脸面来面对世人的指责诘难。 不。 不会,不可能的。 他已经把知道那些事的人都杀了,在这个世上,不可能再有知道他秘密的人了。 上官谨之刚刚一定是在诈他。 顾清狂咬了咬牙,心里劝慰自己。 一定不能急,上官谨之那么聪明,一旦露出一点马脚,一定会被他找到蛛丝马迹,最后发现真相的。 他沉下心,眸色一定,往着上官谨之离开的方向疾驰而去。 上官谨之按照最开始说好的,去了信北王的书房。 借着夜色掩护,他轻而易举地躲开了守卫,进入了书房当中。 书房里点着微弱的长明灯,但上官谨之眼神极好,便是如此,也足够差不多看清东西了。 第245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45 既然当初那陈将军,信誓旦旦地认定信北王有异心。那他就要看看,到底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一般这种大臣,都会在书房里置下密道。上官谨之随意在书柜上摸索着,片刻,果然触到了一处凸起。 上官谨之勾了勾唇。 …… …… 另一边,顾清狂也同样潜入了信北王的卧室。 房内无人,只能借着窗外的月色,将东西看清。 信北王的房里布置极为简洁,连装饰用的花瓶也很少,一眼看去,只觉得干净肃杀。 顾清狂倒是很尽职尽责,床头墙角都不曾遗漏。 可这卧室实在干净得出奇,半点东西也没有。别说书信了,连笔墨也没有。 好不容易找到几封废掉的奏章,上书的也是些鸡皮疙瘩的小事。 顾清狂心想,看起来,这信北王似乎不像是想要谋反的人啊。 若真的是,只能说他心思缜密,心机深重得可怕。 也不晓得上官谨之那边,有没有点收获。 —— 上官谨之这边收获倒是挺多。 他推开书柜边上的暗门,走进了信北王的地下暗室。 因为不清楚下面的状况,上官谨之走得很小心,怕触及到什么机关。 但出乎意料的是,什么也没有。 上官谨之一路平安地走到了最底下。 四周点着蜡烛,墙上还镶嵌着夜明珠。 光亮得好似白昼。 中央摆放着一张大桌子,上面杂七杂八地堆积着书卷。 上官谨之走过去,在那堆杂乱的东西中间,瞧见了一抹雪白。 碧绿色的眼眸和他对望。 他诧异出声:“小白?” “你怎么在这里?” 躺在书堆里打滚的猫,赫然就是贺听白。 此时,他定是回答不了上官谨之问题的。 他轻轻喵了一声,上官谨之听不懂他想表达什么,却觉得贺听白的声调有些怪怪的。 贺听白心情十分复杂,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扒拉出了一卷画卷,抬起小爪子,拍了拍,示意上官谨之去看。 “你是要我看这个?”上官谨之拿过画卷。 纸张并不大,看起来像是画的小样,除了这一卷,还有很多相似的纸卷堆在贺听白的脚下。 一角微微泛黄,看起来已经过了有些时间。 小白想让他看什么? 这纸上画的又是什么? 上官谨之修长的手指覆上卷轴,轻而易举地将它展开。 白纸上的画面映入眼帘。 “这是……”上官谨之皱起了眉。 只不过主角是两个男子,画师的技艺高超,仿佛连脸上的绒毛也纤毫毕现。 巧的是,那两张脸上官谨之都还认识。 他紧紧抿着唇,放下了这张纸,捡起了贺听白脚下的其他画卷来看。 果然还是一样的人。 只不过动作,神色,衣服,还有右下角的日期有所不同。 “原来如此啊。”上官谨之垂下眼,喃喃出声。 他声音微沉,听不出喜悦还是伤感。 贺听白有些感慨地摇了摇头,谁能想到信北王的书房底下,藏着这么刺激的东西。 足够轰动天下的东西。 第246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46 太刺激了。 贺听白本来今晚上,只打算做一只废猫,躺在客栈等着上官谨之他们回来。 结果圆圆突然出现,并且给了提示,要是想做有关于顾清狂的支线任务,就立马麻溜地到信北王府。 他变成猫之后,身子娇小,身形灵活,猫在夜间的视力又极好,倒是给了贺听白很好的条件。 今天上官谨之和顾清狂商量的时候,贺听白也在一旁听着,记住了他们所说的路线。 他有圆圆提醒,又便于隐藏,比上官谨之提前一步到了地下室里。 也先一步发现了这些东西。 从一开始被震惊得无以复加,到现在,已经冷静了许多。 冷静之后,贺听白立刻就想明白了其中事情种种。 为什么自从他那个倒霉父皇驾崩以后,这几任皇帝一个死得比一个快。 大概是因为…… 他们该死啊。 放下了纸张,上官谨之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 他忽然有些迷茫。 不知道该不该把几个皇帝离奇去世的真相查出来。 其实刚刚看了那些东西以后,上官谨之已经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他的手落在纸面上,上面画着的人,生得眉目俊朗,如同天上最耀眼的星辰,眼角眉梢隐含着愤恨和不甘,然而正是这份傲气,更引得身上的人动作愈加疯狂。 撕开了皇室的包装,原来真相如此不堪。 上官谨之一伸手,贺听白就顺势跳进了他的怀里。 他们沉默无言,烛火也在无声跳动着。 将将要走出地下室的那一刻,上官谨之才回过身,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火折子。 他看了一阵,将火折子点燃,准确无误地丢到了桌面上。 桌上都是书,很快就燃烧了起来,火舌卷过,只剩下满地灰烬。 那些不堪的黑暗,好像也跟着被掩埋了似的。 熊熊烈焰中,上官谨之的声音也变得隐隐约约。 “顾清狂,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 …… 顾清狂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有侍卫走动的声音。 他连忙翻身上梁,外面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慌乱:“不好了不好了!” “慌慌张张地做什么?” “王爷的书房走水了快,快跟我去救火!” “什么?怎么回事,好端端地怎么会起火?” “那谁知道啊,我走过去的时候,大火都烧到房梁去了。别说这个了,快,快去抬水!” “这下完了,等王爷回来,肯定要重重责罚我们了。” “还有心思管以后?现在赶紧点吧,希望别烧得太严重……” 声音渐行渐远。 房梁上,顾清狂挑了挑眉。 信北王的书房,岂不是上官谨之去的地方。 早不起火晚不起火,偏偏这时候起了火,一定不是什么巧合。 这事,八九不离十是上官谨之干的。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那书房里有什么他不想看见的东西? 但他可以直接带走即可,为什么要做得这么不留情面? 怎么说,信北王也是文臣一脉的人物。 顾清狂想不通,索性也就不想了。 第247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47 因着这场火,外面的侍卫们都被吸引了注意力,忙着去救火了。 给了顾清狂一个逃跑的绝佳时机。 他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成功避开了人流,跳上了房檐。 几个腾跃,顾清狂已经到了北墙。 他一翻身,就见墙下,上官谨之抱着贺听白,仰头和他对望了一眼。 月光在他身上镀上了一层清辉,衬得那双漂亮的眼,也好像浸着寒潭的水。 那一眼,顾清狂说不上有什么样的情绪,只觉得好像全身都被剥光了似的,所有的秘密都在上官谨之面前袒露无遗。 许是月色太凉,他打了个冷颤。 “怎么回事?”顾清狂跳下了墙,率先问道。 上官谨之默不作声。 上官谨之一反常态的沉默,让顾清狂很快觉察出了不对。 他顿住脚步,看着上官谨之:“到底有什么事?” “你……是在书房里发现了什么吗?” 他其实很少有这样连续发问的时候,可见他的心里还是有些慌了神的。 上官谨之抚摸着猫的皮毛,低声道:“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顾清狂狐疑。 上官谨之稍顿,道:“嗯。” 瞧见顾清狂似乎还想说什么,上官谨之这次抢先开口:“顾统领,在信北王的卧室里有看见什么吗?” 顾清狂微愣:“没有,干净得很。” 他沉吟半晌,道:“我觉得,信北王应该是没有异心的。若是他有,怎么可能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太傅,你说是不是?” 顾清狂偏过头去看上官谨之,却见面前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走神了。 显然并没有将他刚才的话听进去。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顾清狂下意识地蹙起眉,他和上官谨之对立了多年,太清楚这位右相之子了。 上官谨之很看重别人对他的印象,因此,就算是再不喜欢一个人,在外面,还是会保持一副淡然微笑的模样。 今天,面对顾清狂,他已经走了两次神了。 这在以前,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顾清狂直觉,就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在信北王的书房里,上官谨之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 可究竟会是什么呢? 他想直接问,但脑子清晰地告诉自己,上官谨之不可能告诉他的。 书房都被一把烧了,不管是什么,应该都是上官谨之不想流露出来的东西。 既然如此,他也没必要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顾统领言之有理。”上官谨之似乎终于回过了神,看着顾清狂,欲言又止。 喉头滚了几滚,最后只是道:“顾统领,时候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顾清狂轻声应下。 他走在前面,上官谨之走在他身后落后一步的位置。 顾清狂余光见他下意识地摸着猫,不由问道:“哪来的猫?” “哦,”上官谨之答得跟顺口,“随手捡的,看它乖巧,捡回去给十四公主做个伴。” 顾清狂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身后,上官谨之看着他的背影,两道好看的眉拧在一起。 第248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48 想不到,其实上官谨之心地还挺善良的。 贺听白窝在他的怀里,清晰地看见了上官谨之眼里的一抹挣扎。 他知道,上官谨之此刻内心肯定也在天人交战。 杀了前几任皇帝的凶手就在眼前,他却突然陷入了迷惘。 到底,该不该抓顾清狂呢? …… …… 好不容易回到客栈。 上官谨之和顾清狂对视一眼,两人心里都有事,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协商着,先回去休息,有什么事等到明日早上再说。 顾清狂没意见,他转过身,刚要进房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上官谨之的声音。 他回过头,对上上官谨之墨色的眼:“顾统领。” “太傅还有何事?”顾清狂问。 “若是……”上官谨之攥了攥五指,“锦衣卫抓人无数,若是顾统领有一天突然发现,一直想追捕的罪犯就在眼前,顾统领会怎么做?” 顾清狂不明所以,道:“当然是上前抓住他。” “那若是,”上官谨之认真地看着他,“若是那个人也是被逼无奈才走到这一步。只有顾统领你一个人知道他的罪行,只要你不说,他就可以逍遥快活重得新生。” “如果是这样,顾统领又会怎么选择?” 要不是上官谨之此刻的神情十分认真,顾清狂早就关了门,一句话都不想和他说。 鬼使神差的,顾清狂竟然还认真地去想了想上官谨之问的问题。 他不说话,上官谨之也不说。 上官谨之就站在原地,好像不等到他的回答,就不会离开。 良久。 顾清狂道:“若是如此,那我应该会选择放他一马吧。” 上官谨之微微一怔。 对上他的视线,顾清狂唇角溢出了一点笑意,却有些苦涩,“太傅或许不信,但这就是我的选择。” “我想,如果是被逼无奈才杀人,应该是已经被逼到了绝地吧。” 俊朗的眉目染上了一丝暗色,他明明就站着那里,却好像遥远得如隔云端。 “我知道了。”上官谨之道。 他转过身,清俊的容貌在夜里染上一层幽暗,神色复杂。 贺听白窝在上官谨之的怀里,低低喵呜了一声。 一直到进了房里,上官谨之都一反常态地沉默无言。 贺听白有心想和他说什么,可开口只能是小声地猫叫。 他不由有些有些恼怒。 正在这时,上官谨之忽然拉过他,漂亮的眼里映出他的模样。 暗色里,他一张脸浸在黑幽里,不知怎的,贺听白从中窥出了一点难过。 贺听白心头一窒。 他晓得,今天发现的事情,让上官谨之有些难以接受。 一直拥护的皇室,原来那般不堪。 上官谨之的手指落在贺听白的身上,动作轻微地为他顺着毛,叹息声在夜里散开:“小白。” 他声音低下来:“为什么会是这样呢?” 上官谨之的面上,现出一丝迷茫之色。 他好像又回到了娘亲刚死的时候,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往什么方向走下去。 好累啊。 这条路好像暗淡无光,根本看不到尽头。 第249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49 温热从掌心传来,带着微微的酥麻。 这么点暖意,好像不经意掠过的风,将上官谨之重又带回了现实。 为什么? 贺听白自然是没有办法回答他的。 他能做的,只有蹭了蹭上官谨之的掌心。 让他知道,没关系,还有他在。 大不了我们篡位夺权吧谨之哥哥。 这个皇朝如此腐烂,不如将它彻底颠覆。 可惜上官谨之看不懂他的眼神暗示,只是望着窗外的月出神。 贺听白眼见得天快亮之后,爬窗跳回了自己的房里。 这一夜里,没有谁能安然入睡。 弯月落下,一点暮光自天边晕染开。 贺听白眯着眼,抬了抬小爪子。 没关系啊,谨之哥哥。 你看,天终将会亮的。 …… …… 顾清狂回房以后,一直没能睡好。 每当他闭上眼,上官谨之异样的神色就会出现在他脑海里。 他表现得那般不同以往,让顾清狂想不注重到都难。 到底,在信北王府,信北王的书房里,发生了什么呢? 顾清狂隐隐觉得上官谨之或许是发现了什么秘密,这个秘密,让他必须要一把火烧了书房才行。 因为里面有见不得人的东西。 他又忽然生起了一个想法,会不会,那东西和他有关呢? 这想法不过一瞬即逝,却让顾清狂后背冒出了冷汗。 一股凉气从脚底窜起,身上的锦被也难以给予半分温暖。 和他有关的事情,应该并不多。 而其中,最隐密的,只有那一件事。 顾清狂不敢想象,这事让旁人知道后,会有怎么样的反应。 他眼里布满血丝,身子微微发颤,半点看出来平常的狂傲威风。 余下的,便是夜深人静时,不为人知的脆弱。 隐约可见有淡光从窗棂泄进地上,可这光亮,并没有给顾清狂带来一点慰藉。 他咬着牙,脑子里尽想着,若是上官谨之真的发现了那个秘密,他该如何是好。 房门忽地被人叩响。 顾清狂宛若惊弓之鸟,厉声问道:“谁?” 门外的人压低了声音,却不是上官谨之那样清凌凌的,而是携杂着一丝软糯的:“顾统领,是我。” 顾清狂听出了,门外的人是贺听白。 他松了一口气,在他心里,贺听白远远没有上官谨之有威胁。 “公主有何事?”顾清狂从床上起身,拉开了房门,神色有些阴郁。 然而贺听白只是认认真真地看着他。 他的目光里,隐含着些许奇妙的情绪,让顾清狂眉头一皱,不耐地重复:“公主到底有什么事?” 他往外看了一下,并没有发现上官谨之的身影,心中更是疑惑。 这么一大早的,贺听白来找他,却没有惊动上官谨之,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 “进去说吧。”贺听白并不害怕他。 他自顾自地往里面走,顾清狂不明所以地皱着眉,关上了门。 虽然这好像有些于理不合,但顾清狂本身就不是什么守礼之人。 贺听白更不是。 “顾统领。”贺听白坐在桌前,支着头,仰首看着他。 第250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50 顾清狂垂眸,等着看他要说什么。 “或许,”贺听白眸色幽深,似是叹息,“我应该称呼你一声,哥哥?” 顾清狂浑身一震。 他抬头,直直地看着贺听白,目光如有实质。 贺听白全然不畏惧,他只是同样抬起头,和顾清狂对视着。 那双眼澄澈得好像碧玉宝石,漂亮极了,也像极了那个女人。 顾清狂的母亲。 他只在很小很小的时候远远地见过一次那女人,容貌有些模糊了,唯独那双眼睛,长久地停留在他的梦里。 开始时,他怨她。 怨她生了自己,却没让他享受到半点爱。 后来,他恨她。 恨她不守妇道,与人私通,还将他这个私生子生了下来。 也让他因此受制于人,不得不为了这个秘密而牺牲了许多。 “公主……在说什么。”良久,顾清狂有些僵硬地开口。 贺听白只是默默地垂首:“没关系的。” “什么?”顾清狂一愣。 贺听白道:“哥哥,没有关系的。” “哪怕你否认,哪怕你痛恨,血脉的牵连,始终是割舍不掉的。” 他没看顾清狂的脸色,自顾自地说着:“你受的苦,我知道的,我都知道。” “你都知道?”这句话好像刺痛了顾清狂,他双拳落在桌上,眼尾微微红了,“你知道什么!” “你什么也不知道。” 对上贺听白的眼神,顾清狂咬了咬牙,将视线别开。 贺听白自然都知道。 从他在信北王府书房底下,看见那些东西的时候,他几乎立刻反应过来,圆圆让他来,是为了什么。 贺听白又从垃圾系统那里花积分买了隐藏剧情, 他想到了顾清狂大概是因为某种不明的原因,不得不委身狗皇帝,最后忍无可忍杀了他们。 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原因竟然是因为顾清狂是他那早死母妃的私生子。 贺听白一脸问号。 奈何圆圆给他的资料上,就是这么写的。 当初老皇帝后宫三千佳丽,自然不可能人人兼顾。他母妃久居后宫,偶然碰到了还是侍卫的顾清狂生父。 一时情难自禁,错误纠缠。 发现怀了顾清狂以后,他母妃不仅没慌,还使计骗了老皇帝留宿。 本来是打算让老皇帝喜当爹,给顾清狂一个皇子的身份。 但是后宫中的女人可都不简单,知道她怀孕以后,阴谋诡计层出不穷。他母妃怕顾清狂就算生了下来,也会深陷危险。 因此她生的时候硬是没叫产婆,就靠着心腹丫鬟和自己的意志力将孩子生了下来。 孩子一出生,就被悄悄送到了侍卫那里,被带出了宫抚养长大,对外只说不小心流产了。 老皇帝不知当中内情,还因此怜惜了他母妃好一段时间。 所以,后来才有了贺听白。 贺听白出生不久,她就撒手人寰,贴身丫鬟忠心耿耿守口如瓶,这桩宫廷秘闻,也就随着斯人已逝,而掩埋在风中。 贺听白都有些同情他的死鬼父皇了。 “哥哥。”他唤。 顾清狂忽地一把掐住了他的脖颈,一如他们初见的时候:“别这么叫我。” 第251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51 顾清狂的指尖轻颤,贺听白艰难的抬起头,就能看见他发红的眼眶。 有那么一刻,顾清狂是真的想要杀了他。 贺听白的存在,时时刻刻地提醒着他,他是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这辈子,不管他走到了什么样的地步,都只能背负着私生子的名义。 永远永远,一生一世。 贺听白的呼吸有些困难,生理性的泪水自眼角滑落,蔓延到脸颊边,顺着落在了顾清狂的手上。 手背上的肌肤,传来微微的湿热。 顾清狂内心有一刹的茫然。 他走到现在这一步,到底都在做些什么呢? “哥哥。”他听见贺听白微弱如猫叫的声音。 这声音让他不由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贺听白的时候。 他少年聪慧,早从父亲的言行中猜测到了自己的身份不一般。 后来他以惊人之姿,进了锦衣卫暗卫营,成了年龄最小的替补。 他利用自己的身份,暗中探查,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让他晓得了当年的前因后果。 进宫以后,顾清狂远远地见过一次那个女人,还有,环绕在她身边的贺听白。 他心里忽而有些羡慕起来,羡慕那个什么事都不知道的小小孩童,可以光明正大地唤她“母妃”。 可以拥有他只能在梦里才可以钻进的怀抱。 后来那个女人病死了。 他还记得,那是个微微闷热的春天。他站在掖庭的角落里,站了一个晚上。 他看见掖庭里走进了很多人,又走出了很多人。 他看见年幼的贺听白神色茫然地抓着宫女的衣角,小声问着:“母妃呢?母妃去哪里了?” 顾清狂心里忽然生起了一丝异样的快感,太好了,那个孩子也变得和他一样了。 天色暗淡下去,那孩子还站在院子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清狂同样没动。 星光逐渐亮起,他们好像一起成了这世上最孤独的两个人。 再后来,来了几个讨人厌的小皇子,对着贺听白颐指气使,盛气凌人。 他们围在贺听白的身边,笑着闹着:“有娘生没娘养!” 贺听白一下子红了眼,“你们胡说!”他似乎是想去推开那几个人,可力气太小,不仅没有推开,反而自己被人轻易地攘到了地上。 顾清狂后来还是出手了,他一脸的冷冽之色,将那几个小皇子吓得面无人色。 贺听白还不知道他是谁,小声地向他道谢:“谢谢哥哥。” “哥哥”这两个字,让顾清狂瞳孔一缩,气场更冷了几分。 他应该是不喜欢这个小公主的。 不过是同母异父的血缘而已,可是,看到他和上官谨之走得那般近,他心里就忍不住地烦躁。 在顾清狂看来,上官谨之身份特殊,日后定然是不会娶一个无娘家背景的废公主。 顾清狂总觉得,他只不过是在和贺听白玩玩而已。 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就算贺听白真的被骗了,也是活该,谁让他那么轻易地就相信别人。 但…… 顾清狂紧紧咬着下齿。 他居然有一点不忍。 第252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52 贺听白的手,极其艰难地握上了顾清狂的。 他的手很白,很小,和顾清狂满是伤痕的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贺听白眼带泪花,声音却是坚定的:“哥哥,没关系了,他们已经死了。” 他们。 顾清狂愣了愣神,连带着手上的动作也微微放松,也就是趁这时,贺听白连忙挣脱了他的桎梏。 但他却没有夺路而逃。 他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顾清狂,清澈的眼里隐含着一丝怜色。 半晌,他才道:“不管如何,哥哥在我心中,都是顶天立地的英雄。” 这是原身真实的想法,从顾清狂小时候救了他一次后,他就一直这么认为着, 顾统领,是锦衣卫之首,肩负着保卫玄武的责任,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 他说得诚恳,听在顾清狂的耳中,却有一点刺耳。 好像是心里最黑暗的角落,忽然被光芒照耀着,带来的不是暖意,而是慌乱和不适。 不经意间对上贺听白的视线,顾清狂眸色渐深。 凭什么啊。 凭什么,他就得活在肮脏的沼泽里挣扎,而贺听白就能拥有这么清澈的眼神。 怎么能只有他一个人活在暗无天日的地狱里? “英雄?”顾清狂嘲讽地轻声呵笑。 男人好看的薄唇紧抿着,随后缓缓吐出了令人心惊的话语。 一字一句,将帝王家的龌龊用力撕开。 顾清狂看着他,眼里却好像没有他,尽是深深的暗色。 “我十三岁就中了武状元,整个玄武的考生,没有人是我的一合之敌。” “十五岁,我就上战场杀敌,立功无数。” 他身形微晃,一直以来,深藏在心底,难以启齿的秘密,好像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如滔滔江水,尽情地倾泄。 可这样的功绩,也没能换来一候半爵,而是帝王轻飘飘的一句锦衣卫统领。 说的好听,是帮助皇室监管众官。可实际上,所有锦衣卫都只会听皇帝一人的话,什么统领,名存实亡而已。 而那些远不如他的人,竟然可以得以封将。 彼时顾清狂还是年少轻狂的少年郎,对此愤愤不平,在金銮殿上公然指责皇帝的不公。 刚继位的年轻帝王只是微笑着,散朝后,派人唤他去御书房。 皇帝给了顾清狂一杯茶,茶里放了些东西,顾清狂却浑然不知,毫无防备之心地喝下。 武功一丝一毫也用不出来,他被人缚住了双手,四肢无力地瘫在桌前。 皇帝笑吟吟地掀开他的衣裳,低声在他耳边,告诉他,如果他要是敢不从,明日全天下都会知道他是宫妃与人私通的孽种,他的父亲,掖庭里的贺听白,所有的人都会因此而死。 “父亲只是个小小的侍卫,你还是个不知事的孩子。” “长乐,”他第一次这般唤贺听白,声音里是少见的脆弱,“那时候,谁能保护我啊?” “你说,我怎么能不从。” 顾清狂闭上了眼,数月前的记忆重回脑海里。 他浑身功夫被药力消磨,年轻的帝王更是从小习武,就算是想要自杀也不能。 第253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53 顾清狂只能紧紧咬着唇,满含屈辱地臣服于帝王身下。 好疼。 真的好疼啊。 他从前的心愿,是能够靠自己的本事,成为万人敬仰的大将军,成为一个可以昂首挺胸,堂堂正正的人。 但是这样的念头,甚至还没有开始,就已经以如此可笑的方式终止。 而那年轻的帝王,对他做了那样的事情以后,只是轻笑着,在他的腰上捏了一把,威胁他不准将事情说出去,明日同一时间再来“商讨”。 有太监走进来,为帝王更衣。 顾清狂看着那些人含着不屑和鄙夷的眼神,死死地握紧了双拳,恨不得将这些人都杀了。 可是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吞。 直到回到了自己的卧室,他沐浴了一夜。 可尽管把皮肤都搓揉得发红,他还是觉得自己太脏了。 脏。 怎么也清洗不干净。 甚至闭上眼,似乎都能感受到帝王恶心的触摸。 只是那时候,顾清狂并没有想到,这仅仅是噩梦的开始。 帝王在自己寝宫之下,修了一条密道,直接连通了顾府。 于是他被迫地,像是一个见不得光的男宠,在夜里往返于寝宫和府邸。 直到有一天,这个秘密被还没成为皇帝的王爷发现。 男人动作轻佻,勾着他的下巴笑得暧、昧极了:“想不到,皇兄竟然有这样的爱好。” 他的目光在顾清狂身上上下逡梭,“应当没人知道,这锦衣之下,还藏着如此香艳韵事。” 王爷威胁他:“若是不想让世人知道,赫赫威风的锦衣卫统领,却如女子一般,日日宿于君王榻上,就替本王做一件事。” 他递给了顾清狂一包毒药,让他趁机暗杀皇帝。 顾清狂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他迫切地想要杀了那折辱他的帝王,只是不曾想过,原来只是从一个地狱,掉到了另一个地狱。 …… …… 贺听白看见,顾清狂的身子轻轻颤了起来。 他忽地抬起手,长袖垂下,挡住了俊朗如星的容貌。 他冷冷一笑:“那些人都是我杀的,可那又如何,他们都该死。” 顾清狂实在太想念做一个普通人的日子了。 他足足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极力压制着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感,才获得了帝王的信任。他将毒药藏在舌下,渡进了帝王的口中。 第一任皇帝,自此暴毙。 他将皇帝的尸首背回了寝宫,随后从密道离开,谁也没有发现。 王爷得偿所愿,成为了玄武的新帝。 他摈退了旁人,将顾清狂留下,以他的秘密相要挟:“朕也想一阅,这锦衣之下的风景,究竟如何。” 新帝性子残虐,特别喜爱在床榻之事上施以各种折磨人的手段。 可他是个人啊。 他是惊才绝艳的武状元,是锦衣卫的统领。 却被套上锁链,喂下让他神志不清的药,意识模糊地躺在床上,只能听到新帝志得意满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爱卿这副模样,倒是比在朝廷上顺眼得多。” 眼睛用黑绸绑着,他的世界,也一同陷入了无边黑暗。 第254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54 顾清狂忍辱负重,月余后,用上次残留下的毒药,将新帝毒杀。 两任帝王的突然离世,引起了轩然大波。 第三任新帝,知道顾清狂很得皇室重用,便想秘密召见他,商议疑点。 顾清狂以机密重大为由,让新帝摒退了旁人,随后干脆利落地解决了新帝。 他从密道从容离开,再从正门入宫。光洒在他的身上,却照不亮他心地的黑暗。 三月之内,死了四任皇帝。 最后将要登上皇位的,是战战兢兢,刚满十二岁的宏安王。 顾清狂原本是想故技重施,彻底将贺氏皇族颠覆。 可他却没料到,小小的宏安王扯住了他的袖口:“顾统领,我好高兴啊。” “什么?”顾清狂一愣。 “当初顾统领得胜归来,本王就对顾统领的本事所折服。本王一直想要让顾统领教我功夫,可惜当时你被皇兄叫去了御书房,没有机会。” “如今,终于有这个机会了。”宏安王仰着头看他,一张小脸上满是仰慕。 顾清狂忽地一顿。 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仰慕他。 仰慕他傲人天资。 仰慕他眉眼灼热。 顾清狂垂下眼,凝视着宏安王半晌,薄唇轻启:“陛下从此后就是玄武的皇帝,微臣定会助陛下一同铸就大好河山。” …… …… 后来的一切,顾清狂并没有告诉贺听白,他只说第一任皇帝做下了不可饶恕的事情,让他恨上了贺氏一族。 顾清狂睁开眼,瞳仁里是化不开的郁色。 他说:“长乐,要和我共谋天下吗?” 贺听白瞧着他,悠悠一叹:“哥哥所说的天下,是以无数忠良鲜血筑就吗?” 为了帮小皇帝立威,顾清狂这段时间可是打压了不少贤良忠臣。 若不是还有右相,还有上官谨之在,这个朝廷,早就乱了。 顾清狂冷笑一声:“他们挡我的路,就是该死。” 他的心早就变了。 早在漫无天日的折磨中变得阴暗而扭曲,死了几个人,死了什么人,他都不在乎。 只要这些人逆了小皇帝的意思,就不该活着。 “哥哥,”贺听白看着他,“可是这样做,你快乐吗?” 快乐? 顾清狂几乎想笑出声。 可是唇角刚刚扬起一抹弧度,就怎么也再上扬不了。 他眉目间浮现一抹暴戾,快乐有什么用?忠心有什么用? 他从前对皇室忠心耿耿,换来的又是什么? 一只手忽地握住了他的手,顾清狂目光下移,贺听白稍一动作,就从他的指缝间穿过。 窗外的天光亮堂了一些,映着贺听白的五官,他偏头看着自己:“我知道哥哥心有雄才武略,只是没有机会施展出来罢了。哥哥如今不过弱冠之年,大好时光,难道真的甘愿过如今的生活吗?” 被人称为权臣,被人所畏惧着的活阎王。 贺听白目光灼灼,仿佛也携带着破除黑暗的光,锋芒逼得顾清狂没有办法逃避。 长袖下的手不由捏紧,掐进皮肉,些微钝痛。 他很想问贺听白,你懂什么? 第255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55 你懂得我,这几百个日夜都经历了什么? 你懂得我,辗转反侧,昼夜难眠的痛苦吗? 你根本什么也不知道。 顾清狂一抬眼,就能看到贺听白那张白皙的脸,仿佛四月里,山间初初盛开的桃花。 贺听白站在净土之上,目光所及之处,只能看见光。 而他身处黑夜,能看见的只有肮脏。 顾清狂低下头,声音也跟着低下来,却依旧充满戾气:“你不懂我。” 贺听白也想搞懂他,可他自己不说,怎么能知道嘛。 他要做的,就是逼迫顾清狂将过往吐露出来,逼迫他从阴影中走出来。 贺听白知道,这很残忍。 可是给伤口撒上药粉总是会痛的,如果不管,结果只会腐烂,而不会更好。 贺听白缓声道:“你是我的哥哥,我如果都不懂你,这个世界上,还有谁会懂你?” 顾清狂忽地抬起头,和他对视一眼,他俯身迫近,盯着贺听白问:“你觉得我……干净吗?” 贺听白不答反问:“哥哥觉得呢?” 他轻声呵笑:“我觉得我很脏。” 这一刹那,顾清狂仿佛失了神,低声喃喃:“真的很脏啊,神灵都不愿意渡我,忘川河水也不能洗净。” 他嘴角分明向上,贺听白却觉得他心里难过极了,似乎都能听到灵魂在啜泣。 “可以洗干净的。”贺听白拉着他的手,走到了窗边。 他侧头向顾清狂一笑,盛着满眼日色,光芒万丈,“哥哥,相信我。” 顾清狂愣了愣神,任他牵着。 直到贺听白打开了窗,日光倾泻而下,顾清狂有些不适应地眯了眯眼。 他突然回过了神。 他这是在干什么啊,为什么要听贺听白的话?想到自己刚刚的所作所为,他不由唾弃起自己的脆弱。 顾清狂想甩开贺听白的手,带着满身狼狈离开。 却见贺听白朝窗外伸出了一双手,他温声道:“向天地借一缕日光,为一人洗污去浊。” 他双手合拢,好像真的有星点的光落在他的手里。 贺听白转过身,踮起脚,聚拢的掌心在顾清狂的头顶上,轻轻松开。 仿佛,真的有光落在了顾清狂身上。 也落在了他的心里。 顾清狂双眸失神,指尖上传来久违的暖意。 他抬眼,看着贺听白认真而凛然的神色,眼尾蓦地就红了。 “好疼啊。”他颤声开口。 “那天,真的好疼啊。” 光芒映着他俊朗依旧的五官,更添了几分灼热。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曾生起过想要毁了这张脸的冲动。 可他清楚,貌残者不可为官。 所以他只能这么,苟延喘喘,行尸走肉般地活着。 他低声向贺听白诉说着他的挣扎,他的痛苦,他的绝望。 世人都爱求神拜佛,将希望记挂在虚无缥缈的传说身上。可若是这世上真的有神佛,为何不曾大发慈悲来拯救他。 顾清狂不信鬼神,他只信自己。所以,他要颠转红尘,将这肮脏的皇室彻底颠覆。 末了,贺听白重新关上了窗户。 他看着顾清狂,轻声道:“哥哥,没事了,有我陪着你。” 第256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56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曾生起过想要毁了这张脸的冲动。 可他清楚,貌残者不可为官。 所以他只能这么,苟延喘喘,行尸走肉般地活着。 他低声向贺听白诉说着他的挣扎,他的痛苦,他的绝望。 世人都爱求神拜佛,将希望记挂在虚无缥缈的传说身上。可若是这世上真的有神佛,为何不曾大发慈悲来拯救他。 顾清狂不信鬼神,他只信自己。所以,他要颠转红尘,将这肮脏的皇室彻底颠覆。 末了,贺听白重新关上了窗户。 他看着顾清狂,轻声道:“哥哥,没事了,有我陪着你。” “有什么事,你便同我说就好。” 顾清狂身子一僵,别开视线不看贺听白。 他怎么能和他说? 贺听白是那么干净,那么纯澈。 每个目光,都让顾清狂自惭形愧。 他是深陷沼泽的人,怎么能够触碰那样的光明。 脏,就让他一个人脏好了。 …… …… 顾清狂出门的时候,正好碰见上官谨之。 上官谨之的视线落在他身后——贺听白的身上。 贺听白也跟着喊:“谨之哥哥。” 顾清狂又捏了捏拳。 他看得出来,贺听白喜欢上官谨之。 不过也是,如上官谨之这样的翩翩公子,聪慧无双,又有几个姑娘能不对他动心呢? 顾清狂突地一伸手,拽住了上官谨之的衣襟。 上官谨之偏头看他,挑了挑眉:“顾统领?” “有话跟你说。”他沉声道。 顾清狂冷冷地甩开,往一边走去。 上官谨之不明所以,揉了揉贺听白的发顶,温声道:“等我。” 他跟着走往顾清狂那边去。 顾清狂背对着他,身材颀长,却也纤瘦得让人心惊。 “顾统领有什么事?”上官谨之率先问道。 顾清狂转过身,目光一转,上下打量了上官谨之一番。 他和上官谨之争锋相对多次,一直都觉得,这个天下闻名的贵公子,其实也是个伪君子而已。 可是现在,他又不得不承认,在这个世上,还能护住贺听白的人,只有上官谨之。 顾清狂盯着他的眼睛,问:“上官谨之,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是不是真的喜欢长乐?” “当然。”上官谨之回答得很快,几乎是不假思索,如此地理所当然。 他还以为顾清狂找他做什么呢,原来只是问一个这样的问题吗? 这个问题,在上官谨之心里,甚至算不得上是个问题。 顾清狂抿了抿唇,声音严肃了几分:“你敢发誓吗?” 上官谨之看着顾清狂,微微皱眉。 顾清狂这是在做什么?他喜不喜欢贺听白关他什么事? 还如此地神色严肃。 可顾清狂只是冷着脸,等着他的回答。 上官谨之微笑点头:“自然敢。” “我,上官谨之,向天地起誓,这辈子都只会爱长乐一人。若有违此誓,定叫我不得好死。” 他说起贺听白的名字时,眉眼间都浮现起沁人的温柔。 顾清狂咬了咬牙。 冷硬地说了一句:“便当你说的是真的。” “希望太傅大人能够记得今日说的话,若是我知道你负了长乐……” 话未说话,威胁的意思却不言而喻。 第257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57 “顾统领今日好奇怪,”上官谨之眉梢轻挑,勾了勾唇,“往常都是我警告你离长乐远一点,今天倒是反过来了。” 他温声问道:“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若是他没看错,贺听白可是跟着顾清狂出的房门。 那么,他们在房间里都说了些什么? 小白又为什么要去找顾清狂,是不是,和信北王府里见到的东西有关? 疑问笼罩在心头,上官谨之面上不显。 顾清狂的视线移开,道:“没什么。” 他低低叹了一口气,“只是我想,长乐应当配上上京城最好的儿郎。” 上官谨之微笑:“顾统领这是在夸我?” “希望太傅大人不要辜负我的夸赞。”顾清狂瞥他一眼,冷冷移开视线。 贺听白在房间里坐着,两人一起走回他的身边。 “谨之哥哥,顾统领。”看见他们,贺听白笑了笑。 他知道,顾清狂不希望别人知道他私生子的身份,所以贺听白也打算配合他,在外不会叫他哥哥。 上官谨之“嗯”了一声,他旋衣坐在了贺听白身边的椅子上。 顾清狂同样一言不发地坐在了另一边。 “我觉得,我们应该马上离开。”上官谨之道。 贺听白先是愣了愣,随后点头。 他们一把火烧了信北王的书房,现在信北王还没有回府,等他回去了,必然大怒。 特别是地下室的东西被烧得一干二净,一看就不是什么意外,只能是人祸。 届时,信北王定会全城戒严。上官谨之三人毕竟是生面孔,这北地并不大,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若是困在其中,谁胜谁负实在不好说。 “顾统领觉得呢?”他看向顾清狂。 顾清狂垂着眼睑:“我没意见。” “那好,”上官谨之道,“既然大家都同意,那现在就可以收拾行李,避免夜长梦多,我们即刻离开。” 贺听白和顾清狂都应了。 他们本来也没有多少东西带来的,动作很快。上官谨之早就雇了马车在客栈外等着,只等二人下楼就可动身。 贺听白才刚坐稳,只觉得有风掠过,眼前一花,上官谨之已经稳稳当当地坐在他旁边。 他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好在立刻用手捂住了。 “谨之哥哥,你怎么……?” 他这样愣神的样子,十分可爱,上官谨之不觉捏了捏他的脸颊,勾了勾唇:“想见小白。” 可不是天天都能见着的吗? 贺听白没说出来,上官谨之却从他的眼神里看懂了。 他失笑,道:“怎么,小白不欢迎谨之哥哥?或者,小白比较希望见到的是顾清狂?” 贺听白:“......” 哪跟哪呀。 他琢磨着,片刻,对上上官谨之的视线,有些好笑地问:“谨之哥哥,你不是醋了吧?” 莫不是,看见今早上他从顾清狂房里出来,就吃醋了? 上官谨之依旧保持着淡雅的微笑:“没有。” “是嘛。”贺听白显然不信。 他认真地道:“谨之哥哥,我和顾统领之间的关系并非你想象的那样。” 第258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58 “我什么也没想。”上官谨之道。 贺听白叹了口气。 他拉着上官谨之的手,神色真挚:“有些事情,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可是你要相信,我从来没有骗过你,也不会骗你。” 关于顾清狂的那些事,顾清狂现在还不想捅破,贺听白只能尊重他的意愿。 哪怕是面对上官谨之,也只好瞒着。 上官谨之见他如此郑重其事的模样,反倒是笑了。 他眉眼微弯,“小白,不用如此。你说,我就信。你不说,我就不问。” 上官谨之知道,贺听白身上有很多秘密。他现在还不能告诉自己,但是没关系。 他有足够多的时间去等。 就像夜间会变成小白猫的事情,他希望同样地,等着贺听白主动地告诉他。 他好像,一直都是这样,毫无保留地相信着他。 贺听白心中一暖。 和上官谨之温存了一会儿,他靠在上官谨之怀里,忽地一叹:“谨之哥哥,你说,信北王既然有那些画卷,为何不曾公之于众?” 想来,应该是那任残暴的皇帝,为了折辱顾清狂,特意让画师在欢好之时,画下了那些画卷。 不知怎的,这些画流落到了信北王的手上。 信北王大可以靠着这些东西,让顾清狂身败名裂。但他没有,贺听白可不觉得,信北王是什么仁善之人。 上官谨之抚着他的发,眸中墨色翻涌,他勾起唇角,带了一丝讽刺:“还能是因为什么,希望顾清狂能投鼠忌器而已。” 当今的皇帝才是个十二岁的孩子,若说信北王当真没有半点蠢蠢欲动的异心,上官谨之自己也不信。 只是先前,信北王表现得太好了。 他身在北地,远离上京城的权利中心,看起来好像根本无心权政。 若不是亲自到了北地走上一趟,又看见了信北王府的地下室。 上官谨之怕是也要被他骗过去了。 如果果真没有什么想法,又怎么会花费心力去收集那些画卷? 如果是偶然得之,这种有损皇室尊严的东西,又为什么不干脆毁掉,或者大白天下,让所有人都知道顾清狂杀了先帝? 不过是因为一个“欲”字而已。 信北王,也想做皇帝啊。 不管怎么说,顾清狂都是锦衣卫的统领,这几年他的铁血手段给人留下的印象太深刻,锦衣卫上下都服从于他。 就连军伍之中,顾清狂也有很大的威望。 上官谨之猜测,信北王应当是想以此事作为要挟,胁迫顾清狂杀了小皇帝,到时候,他再打着“清君侧”的名义起兵,师出有名,就不会留下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之名。 所谓文人,最爱计较这些虚伪的名头。 贺听白轻“啊”了一声,通过上官谨之的讲解,他也明了了这位信北王的心思。 皇室的人,果然没有一个是善类。 那么,小皇帝呢? 不知怎的,贺听白忽然就想到了现在坐在皇位上的小皇帝。 若不是他表现得极其相信和器重顾清狂,恐怕早就和前面几个皇帝一样一命呜呼了。 第259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59 他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还是…… 贺听白有些不敢想象下去了。 若是小皇帝也一直都是在伪装,那么未免太恐怖了一点,对顾清狂而言,也太残忍了。 贺听白宁愿小皇帝是个想要打压上官谨之,但是只会躲在顾清狂背后的憨憨。 也不愿意相信,从一开始,他就算计着每一个人。 “谨之哥哥,皇位到底有什么好的?”贺听白喃喃出声。 为什么每个人都觊觎着那个位置,甚至不惜一切代价。 上官谨之默了默,缓声道:“至高无上的权力,谁不动心呢。” “那么你呢,”贺听白仰首看他,“谨之哥哥也动心吗?” 他一直觉得,上官谨之其实很适合做皇帝。少年英才,文韬武略。虽然偶尔鬼畜了一点,但是在家国大事上从来不曾偏颇。 尤其是,他还存了一分善念。 对天下,对众生的善意。 真可惜。 贺听白心想,以上官谨之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和他一起谋朝篡位的。 “皇位虽好,却没有自由,”上官谨之笑了笑,春光映在他的瞳仁里,化做无边的温柔,“对权力动心,不如对小白动心。” 贺听白面上一热:“......” 这个男人竟然该死的甜美。 …… …… 夜间。 信北王府。 信北王刚下马,冷着脸问道:“怎么回事?” 立刻有护卫颤颤巍巍地回报:“王爷,书房,书房起了火。火势很大,虽然灭了,但是……” 但是已经毁的差不多了。 信北王脸色难看,一脚踹在护卫的身上。 听到书房起火的消息,他就立刻紧赶慢赶地从外面赶了回来。 他急匆匆地往书房去,入目只见一片荒芜,房檐都被烧得漆黑,一点也看不出从前的样子。 信北王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似是想起了什么,他脸色一变,吩咐人将残垣断壁挖开,露出了地下室的入口。 信北王又让心腹下了地下室去查看,过了一会儿,心腹回来,摇了摇头:“王爷,都被烧光了,什么也没有。” 闻言,信北王的脸色变得铁青。 到这时,他哪还能不明白,是有人进了王府里,将那些东西销毁得干干净净。 “废物!”信北王怒声道。 他面色冷凝地盯着几个护卫,从牙缝间挤出几个字:“给我查!” “查清楚,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竟敢闯我王府!” 还让他的心血全都付之东流,毁于一旦。 信北王现在正是气头上,丧失理智,却没想到,这天底下能够无声无息进入他王府,随后潇洒离开的人,并不会太多。 而每一个可能的人,都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他的怒火,上官谨之几人是不知道的。 朴实的马车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力,悠悠行驶着,已经和侍卫们会合,踏上了回上京城的路途。 只要过了这片林子,再过一个大平原,就能到上京了。 马车刚进林间,就听见风声簌簌。 虫鸣声此起彼伏,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的声响。 四周安静至极,衬得车轮滚动的声音尤其突出。 第260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60 “停下。”顾清狂一勒马绳,目光落在树林间。 林间风声簌簌。他皱起眉。 侍卫问道:“顾统领,有什么事吗?” “有点不对劲,”顾清狂打量了一圈四周,“注意一下。” 空气中隐约透着一股凝重的气息,恍惚风雨欲来。 上官谨之也停下了马,敲了敲贺听白的马车车壁:“小白,你在里面等着。” 贺听白刚想探出头,就被上官谨之压了回去,“乖。” 发生什么了吗? 他心里疑惑,耳边好像忽然听到了狂风作响。 随后,是顾清狂的声音:“敌袭,戒严!” 敌袭? 贺听白心中一紧,掀起了轿帘一角,隐约见到几抹黑影一闪而过。 刀剑相击,兵戈交错。 上官谨之护在贺听白的轿子前,顾清狂飞身下马,以剑相迎。 几个黑衣人将几人团团包围,他们训练有素,一看就是专业的杀手。 有侍卫不敌,很快被黑衣人一拥而上,死状凄惨。 “大人!快走啊!”剩余的几人向着顾清狂大喊。 顾清狂自然是不能走的。 便是他一个人可以走,可这还有上官谨之和贺听白在。 本来这次来北地,为了低调,上官谨之便跟顾清狂提议,不需要带太多人。因而,顾清狂也没特意挑人。 而且事发突然,以有心算无心,这么一会儿,已经被黑衣人逐个击破。 顾清狂持剑,长身玉立,冷声问道:“你们是谁派来的?” 莫不是信北王? 黑衣人的首领和他对视,目光阴寒:“何必多言,只要知道有人要取你们性命就可以了。” “你们…?”顾清狂很快就明白,对方的目的不止是自己,还有上官谨之和贺听白。 究竟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对他和上官谨之同时出手。 “谨之哥哥。”贺听白小声地唤道。 上官谨之安抚他,“没事,小白,别怕。” 他转过头,看着几个黑衣人:“口气不小,就是不知道,本事如何了。” 黑衣人首领冷笑,对旁边几人招手:“上!” 顾清狂率先飞身而去,途径侍卫尸首的时候,抽起了一把长剑丢给上官谨之。 上官谨之稳稳地接过,唇角上扬,他朝着顾清狂一笑:“顾统领,留个活口。” 顾清狂看也不看他:“我当然知道。” “小白,别看。”上官谨之说完这句话,就也迎着黑衣人而上。 他们二人,一人玄衣,一人青裳,衣角在林间随风飘摇,剑光泠泠,显得随意而又轻松。 黑衣人对望一眼,都从各自眼中看出了惊讶。 首领阴沉沉地盯着上官谨之:“你居然会武!” 显然情报有误。 上官谨之微微一笑:“我从来没有说过我不会。” 他手腕翻转,轻易就挑飞左边扑上来的一个黑衣人。 漂亮的眉眼映着微光,上官谨之一剑压在了黑衣人首领的脖颈上,“说,还是不说?” 顾清狂也解决了剩下几人,一脚将这人踹倒在地。 眼见局势忽然逆转,黑衣人首领心生绝望,他厉声道:“休想!” 第261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61 “拦住他!”上官谨之蹙眉,凝声开口。 同一时间,顾清狂一掌劈在黑衣人首领的肩上。 然而还是晚了。 黑衣人首领应声倒下,嘴角溢出一丝黑血,显然已经吞毒自杀。 上官谨之低下身子,扯下了黑衣人首领的面巾确认并没有见过这个人以后,道:“看来幕后黑手想的挺齐全,用的应该是江湖上的人。” 他又在这人身上仔细寻摸了一阵,并没有发现什么东西,除了一枚小小的印章,上面刻着一个“云”字。 “是江湖上的“流云阁”,一个杀手组织,百无禁忌,有钱就干。”顾清狂瞥了一眼,认了出来。 上官谨之挑了挑眉,将那印章重又丢了回去,“究竟是什么人,如此大费周章地来对付我们。” 他站起身,和顾清狂一起走回了贺听白的轿子边。 上官谨之伸手,将轿帘掀起一角,他温声道:“小白,没事了。” 贺听白于是才顺着他的手,走出了轿子,还没将周围的事物看清楚,眼皮上一暖,上官谨之已经覆上了他的双眼。 “没什么好看的。”他轻声道。 来时的人除了顾清狂,上官谨之和贺听白三人,都已经丧生在刚刚的那场打斗中。 自然也就没有轿夫,只能让贺听白跟着他们一同骑马回去。 贺听白自然是跟上官谨之同乘一马,顶着顾清狂冷冷的目光,他将自己的存在感缩到最小。 贺听白小小声地道:“谨之哥哥,刚刚那群是什么人?” “是江湖上的刺客。” “刺客?”贺听白诧异,“那怎么会找上了我们?” 上官谨之笑了笑:“因为有人想要我和顾统领的命。” 那会是谁呢? 贺听白皱起了眉。 他心里逐渐生起了一个不太好的猜想,看了一下顾清狂的脸色,喉头滚了滚,还是没有将话说出口。 其实贺听白想着,会不会,是小皇帝呢? 放眼天下,上官谨之和顾清狂若是都死了,对谁最有好处? 那必然就是小皇帝了。 而且,他们几人来北地,都是悄悄来的,没什么人知道。 这些刺客显然早就知道他们的身份,早早地就在这里等着他们。 甚至派出的人,实力都是极好的。 若不是他们不知道上官谨之同样武艺高强,恐怕今天这一群人,都要丧命。 这样的想法,贺听白心想,上官谨之定然也是有的,只是他也同样聪明地选择,没有提起这件事。 顾清狂对小皇帝的感情还是挺深的。 贺听白侧过眼,就看见顾清狂一手扯着缰绳,微微垂首,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他不傻,就算再怎么不想相信,定然也起了一丝疑虑的吧。 那个孩子,毕竟不是个普通孩子。 他生在帝王家,也是继前几任皇帝之后,坐上皇位最久的一个。 若说他真的单纯懵懂,顾清狂自己也不相信。 可他的心底,还是抱有一丝希望。 希望那个对他满眼都是尊敬的小皇帝,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第262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62 贺听白几人回到了上京城。 他被送回了掖庭,上官谨之回了右相府,顾清狂则先去向小皇帝禀报。 回想在北地的这些日子,恍然如梦。 贺听白刚到掖庭,就见院子里的小太监小宫女们都对他热络了不少。 他一问,才知道,原来在这段时间里,小皇帝又派人送来了不少东西。 “他这是想做什么?”贺听白撑着头,自言自语。 小皇帝和他明显是没有半点情分的。 他又是个无身份无背景的,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价值。 若是非要从他们之间找出什么联系来,大概只有顾清狂和上官谨之了。 顾清狂和他的关系,是桩隐秘,顾清狂又将当初的那些人杀的差不多了,小皇帝应该是不知晓的。 而上官谨之,从来都不吝于表现他对贺听白的特别。 或许是因此,让小皇帝生出了想要用他当做胁迫上官谨之筹码的想法。 贺听白细细想通了这一层后,先是赞了一声自己真是个小机灵鬼,然后才啧啧唾弃了一下小皇帝的心机。 果然,不能看他小就小看他。 贺听白明白小皇帝打的什么主意之后,看见那大堆奖赏,有些心烦,吩咐人把它们搬走。 有太监来劝,他也不听。 左右过不了多久,小皇帝的皇位也坐不稳当了。 主意都打到他身上了,这怎么能忍得下去。 …… …… 小皇帝眼神复杂地看着下面低着头禀报的顾清狂,黄袍下的小拳头握紧了一些。 “所以,信北王并没有什么异常?”他清了清嗓子,问道。 顾清狂顿了一下,“若是说有什么异常,大概异常得干净。” “事出反常必有妖,”顾清狂道,“臣以为,还是不能放松警惕。” 小皇帝的心思却不在这里,只随手挥了挥衣袖:“既然没有异样就算了。” “倒是顾统领你们,回来的路上可有出什么意外?”小皇帝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朕听说,城外最近盗匪猖獗。” 顾清狂抬起了头。 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这么安安静静地看着小皇帝,那目光中隐隐含着什么,小皇帝品不出来,只觉得芒背在刺。 他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退,不安地攥紧了拳。 “顾统领,怎么了?”小皇帝强装镇定。 顾清狂缓缓摇头,低声道:“回陛下,并无大事。臣等归来时,一路平安。” 小皇帝抿了抿唇,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爱卿一路奔波,想来一定很累,不如先下去休息吧。” 顾清狂忽然笑了。 他平时冷言冷语,面容严肃,很少见到他笑起来的模样。 如星耀眼的容貌,仿佛盛满了星辉。 这笑容看得小皇帝一愣,喉头一哽。 他刚想说些什么,顾清狂已经?起身,转过了头:“微臣遵旨。” 顾清狂大步离开,留给他的只有一个决绝的背影。 小皇帝忽然有些慌了起来。 他见到过很多次顾清狂的背影,但没有一次,给他这样异样的感受。 好像,从此后。再不会对他回头一般。 第263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63 接下来的几日,朝中看起来风平浪静,实则暗波汹涌。 小皇帝又借着名义拿掉了不少右相那边的人,文臣一脉的人大大被削。 一时之间,武将在朝廷中的地位大大提升。 所有人都知道,小皇帝这是在杀鸡儆猴,至于猴是谁,大家心里都有数。 自从从北地回来以后,贺听白发现,顾清狂开始有些躲着他了。 反倒是上官谨之,天天在他眼前晃悠,恨不得向全天下都宣告,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不一般。 两人之间这点不同寻常,立刻被小皇帝的眼线看在眼里,禀报给了小皇帝。 “陛下,十四公主和太傅大人之间,好像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 小皇帝懒洋洋地把玩着玉玺,“我又不瞎。” 他早就看出来了,上官谨之和贺听白,必定是有些关系的。 他一直在寻找,上官谨之的弱点是什么,没想到,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手中的玉玺冰凉,小皇帝幽幽一笑:“原来太傅大人,也是只是个人而已。” 上官谨之不是神明,并不是无所不能。 他有弱点,最大的弱点,就是贺听白。 …… …… 三天以后。 上京城动荡。 上官谨之吩咐贺听白,千万不要出掖庭。 他摸了摸贺听白的头顶,眼神温柔:“小白,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出来,等着谨之哥哥把事情解决完之后,就来接你。” 他最后看了一眼贺听白,白衣消失在贺听白的视线中。 “小心啊,谨之哥哥。” 贺听白扶着门框,问圆圆:“知不知道小皇帝在干什么?” 圆圆:“这我咋能知道。” 行吧,垃圾系统,还说得这么理所当然。 贺听白又问:“那顾清狂在哪里?” 这回圆圆倒是说了:“也在宫里。” 也是,今天两军相接,决定谁将最后坐上皇位的关键日子,顾清狂怎么可能不在。 “我要去找他。”贺听白捏了捏掌心。 他怕小皇帝会丧心病狂地对顾清狂下手,毕竟人到了绝境,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得出来。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天色渐渐暗下来。 和圆圆打了商量,这做任务的最关键时刻,不会再变成没有啥用的小白猫。 只是他刚想出去,就被上官谨之留下的侍卫劝住:“公主,别去了。刀剑无眼,若是您受了伤,我们怎么和公子交代啊。” 贺听白蹙了眉头。 天边已经显露出微微暮色,战场上瞬息万变,谁知道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不行,不能再继续耽误下去了。 贺听白拔腿就想往外跑,正在这时,有人远远地朝着他们这边跑过来。 守在门口的两个侍卫立刻警惕的看着来人。 是个小太监。 小太监气喘吁吁地喊:“公主殿下,顾统领找您呢!” 顾清狂? 贺听白心中一动,他正好是要去找他。 不过,顾清狂最近躲他还来不及,怎么会主动派人来找他,特别是这么紧张的时刻。 他一时有些怀疑,举步不定。 小太监立刻拿出了顾清狂的腰牌,还附在贺听白的耳边,低声道:“顾统领说,他担心妹妹的安危。” 第264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64 随后,小太监说:“顾统领在金銮殿等着您呢,他和太傅大人联手,已经降服了小皇帝……” 远方的厮杀声跟着淡了下来。 贺听白看了一眼身边的两个侍卫,道:“跟着我,我们一起去看看。” 几人从后门进的金銮殿,往日里金碧辉煌的大殿,此刻空寂下来,显得十分冷清。 贺听白刚踏进金銮殿的门,目光四望,并没有看到人的身影,他几乎立刻反应过来。 贺听白转身一抬手,从身边的侍卫腰间抽出了佩刀,他手腕翻转,刀尖对着刚刚来报信的小太监:“你是小皇帝的人。” 贺听白说得很肯定。 小太监也没打算否认,他的任务完成,本来就是抱着必死无疑的心,眼见被拆穿了身份,他直接往贺听白的刀上撞去。 是皇室的死士。 贺听白深呼了一口气,冷静地将刀拔出,刀尖还在滴着血,两个侍卫还有些不明所以。 大意了。 贺听白没想到,小皇帝居然还留着这么一手,给他设了个陷阱。 只是,对他下的这个局,是想要引谁入瓮? 顾清狂,还是上官谨之? 下一刻,贺听白就知道了答案。 殿门被人用力推开,轰隆一声响。 来人穿着最常见的白衣,衣裳上染上了斑驳血迹,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衣服破了很多口子,看起来有些狼狈。 贺听白从来没看见过这样子的上官谨之。 一直以来,上官谨之在所有人的心目中,都是保持着得体微笑,一举一动都透露出矜贵气息的佳公子。 可现在,他墨发散乱,唇角溢出了一丝血迹,手上提着长剑,纤薄的身子拢在血迹斑斑的白衣之下,好像下一秒就会倒下。 看见贺听白,上官谨之眼神一亮。 他跌跌撞撞地向贺听白走来,直到摸上了贺听白的脸,他才极轻极轻地2叹息一声:“你总是这样不听话。” 上官谨之的喘息声就在贺听白耳畔,贺听白有些说不出话来。 须臾间,原本空无一人的大殿,突然窜进了许多手持弓箭的皇室暗卫。 他们将贺听白几人团团围住,仿佛四面密不透风的城墙。 弓箭冒着冷冷的寒气,箭头上还淬着毒,折射着白光。 与此同时,小皇帝在拥护之下,登上了皇椅,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上官谨之持着长剑,站在了贺听白的跟前。 他的气息还有些不稳,甚至脸色微微苍白,可步伐却是坚定的。 他就在贺听白的身前,墨瞳中暗色翻涌,好像什么都不能将他打败。 小皇帝最讨厌的就是上官谨之的这副模样。 分明大势已去,分明走投无路,他怎么能还是那么淡然的样子,好像依旧运筹帷幄,而眼前的人群都不过是笑话而已。 小皇帝嗤笑一声:“太傅和贺长乐的关系果然不一般。” 声音还带着孩童特有的稚嫩,回荡在大殿之中,带着清幽的冷意。 最是无情帝王家。 在这个时刻,小皇帝终于退去了他所有的伪装,露出了锋利的爪牙。 第265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65 眼看胜券在握,小皇帝继续道:“太傅大人果然厉害,居然能连同锦衣卫,朕手底下的人,都一一折损在你们手上,最后朕也迫不得已退到了金銮殿内。” “可朕实在是不甘心,只能想出这样的方法,请长乐过来做客了。” 他微微一笑,“果然,贺长乐一来,太傅大人也会跟着而来。” “当真是情真意切,令人感动啊。”小皇帝阴恻恻地一笑,指着贺听白忽然大笑出声。 “可是太傅一定不知道,能让十四公主不惧危险过来的原因,竟然是因为顾统领。” “朕只是让一个小太监告诉他,顾统领在金銮殿内等着他,他便不曾多想,跟着来了这里。太傅大人,您瞧,您看上的原来也只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小皇帝故意模糊了信息,没有说出贺听白和顾清狂的血脉关系,说得这般模棱两可,引人猜测。 贺听白立马拉着上官谨之的手臂:“别听他的。” 小皇帝又笑起来:“言尽于此,相信太傅大人心中自有决断。” 上官谨之的面色没有丝毫变化,他勾了勾唇角,对贺听白轻声道:“我自然相信你。” 皇室的暗卫在不断逼近,上官谨之抬起眸,冷冽的目光一扫周围,竟是骇得他们不敢上前。 小皇帝气急败坏地叫起来:“你们在做什么?还不快上!他只有那么几个人,难道还能翻天不成?” 可他是上官谨之啊。 是整个上京城,百年来最出色的天才,从小到大,慧名远扬。 谁知道,在上官谨之身上,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呢? 奇迹这个词,好像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上官谨之分明只有一个人,却好像能够抵挡住千军万马。 他启唇,声音微哑:“来。” 暗卫们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目光中看出了踌躇。 可实际上,只有贺听白清楚,上官谨之便是实力再强,也不可能对抗这么多人。 何况,还有那么多羽箭虎视眈眈。 他刚刚抓上上官谨之手臂时,指腹传来湿热而黏稠的触感。 血腥味蔓延开来。 上官谨之受伤了。 而且伤势看起来还不轻。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身边的两个侍卫飞身而出,护住了贺听白和上官谨之二人,自己则被万箭穿透了整个身体。 “公子……我们尽力了……” 上官谨之长睫轻颤,他低叹一声,“我知道。” 只剩下贺听白和上官谨之两人。 贺听白死死攥着上官谨之的衣袖,大不了就是一死而已,跟上官谨之死在一起,还能算得上不错。 只不过,万箭穿心,似乎有点疼啊。 上官谨之侧过头,对贺听白道:“小白别怕,你闭上眼,很快就结束了。” 他说得那样笃定,叫人不想相信也难。 可微微颤抖的手,还是暴露了他的身体状况并不乐观。 “我不怕。”贺听白紧紧咬着唇,才将泪意憋了回去。 都到这种时候了,这个人居然还在逞强,硬装成没事人的样子。 小皇帝哼了一声,向前伸出了手,唇角的笑意加深,“放——”箭。 第266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66 小皇帝话音未落,殿门被人推开。 听见声音,上官谨之手持长剑,支着微微摇晃的身体,轻勾嘴角:“顾清狂,终于来了。” 贺听白向着门口的方向看去,有人背光而来,他身形颀长,一身红色的飞鱼服,映着耀眼的容貌,目光冷冽。 他的身后,跟着众多的锦衣卫和军士,密密麻麻站成一排。 顾清狂抬起右手,锦衣卫立刻飞身而出,在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进了大殿内,将这些皇室暗卫都擒拿住。 看见事情得到控制,顾清狂的视线在贺听白身上转了一圈,随后看了一眼上官谨之,淡声道:“抱歉,我来晚了。” “还好,”上官谨之回之一笑,道,“不算晚。” 这场逼宫前,上官谨之曾经找过顾清狂说过。 小皇帝的心态不对,再按照他的性子这么折腾下去,结果只会让忠臣寒心。 他最后还是选择了这一步。 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上官谨之在知道贺听白和顾清狂的关系之后,又暗中打探到小皇帝其实早就知晓了这一件事。 小皇帝之所以隐忍不发,一定是因为想要将这件事作为筹码,用来当做最后的护身符。 如果真的如此,那么贺听白一定会深陷危险之中。 上官谨之不能让贺听白有一点的危险。 他联合了顾清狂,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终于让顾清狂选择了倒戈。 顾清狂的要求只有一个:就算到了最后,也不能伤害小皇帝的性命。 他终究还是对这个孩子,有一些真感情。 不到一会儿,金銮殿内的局面已经控制在顾清狂和上官谨之的手里。 顾清狂神色复杂地走向脸色苍白的小皇帝。 他其实不傻,手底下的锦衣卫也不是吃素的,早就探查出了他们从北地回来时遇到的那一场刺杀,出自小皇帝的手笔。 小皇帝一直不喜欢上官谨之,这顾清狂很清楚。但他却不想,原来小皇帝的心里,也同样的忌惮着他。 知道真相的那一刻,顾清狂有些神思恍惚。 一直以来,他都安慰自己,小皇帝还小,他只是个孩子,只是一个,被迫登上皇位的孩子。 他应该一直懵懂,什么也不知道。 但事实恰恰相反。 伪装被撕破,小皇帝看见他,神色间也不是往常的那样尊敬和信赖。 顾清狂喉头一哽:“你年纪还小,心性未定,皇位不适合你。乖,我们不当皇帝了好不好?” 顾清狂的声音里是难得的温柔。 他对小皇帝始终是抱有一份难言的责任感,自从那个孩子拉住他衣袖,对他说“好高兴”的时候。 那时候,他的眼里全是自己,盈着光,干干净净的自己。 虽然表面上他只是人臣而已,但实际上,他一直把小皇帝当做亲弟弟来看待,悉心教导。 只是顾清狂有些不明白,怎么到最后,会教成了这个样子? 小皇帝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顾清狂继续朝着他走过来,伸出了手,似乎是想要轻轻触摸小皇帝的脸。 第267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67 在小皇帝的身边,还站着最后一个死士,尽忠职守地守在小皇帝的身边。 顾清狂和小皇帝的距离已经挨得极近。 就好像,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这样子站着的。 时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灰尘,再次重叠在了一起。 等到顾清狂站定,离小皇帝仅仅一步之遥的时候,小皇帝突然面色微动,眼神倏忽变得阴狠。 小小的手抽出了身边死士的长剑,剑身反射着凌凌的冷光,干脆利落地向前捅去。 噗—— 顾清狂的动作顿了下来,他低下头,看着穿透腹部的剑柄。 鲜红的血珠顺着剑身缓缓滴落在地上。 小皇帝握着长剑的手微微颤抖,他咬了咬牙,索性又向前送了几分。 动作又狠又快,没有人能够反应过来。 贺听白连忙跑过来,他看着顾清狂骤然苍白的脸,慌乱地喊:“快!太医,去找太医去!” 顾清狂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了,他抬眼看着小皇帝,眼神中诸多情绪起起伏伏,最终化为一片寂灭。 小皇帝慌乱地丢下了长剑,视线落在自己染血的双手上。 他连忙蹭了蹭衣服,可越蹭就越是红,怎么也擦不去。 小皇帝强自站直身子,身音却在微微发抖:“朕是皇帝,一天是皇帝,一辈子都是皇帝!” “乱臣贼子,你们都是乱臣贼子!”小皇帝将长剑拔出,用力丢在了一边,稚嫩的容貌也变得微微扭曲,“乱臣贼子都该死!” 看见上官谨之走了过来,小皇帝好像所有的勇气都丧失了一般,猛摇着头,语不成句:“太傅,太傅,别杀我!” “不是我的错,都怪,都怪顾清狂,都是他让我打压文臣一脉,才和太傅离了心。都是他挑拨离间,太傅,老师……别,别杀我!” “还有,还有——” 小皇帝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急急地向上官谨之道:“前几任皇兄,都是他害死的!” “朕只是想给皇兄们报仇,所以才一直和顾贼虚与委蛇。” 小皇帝看着脸色惨白的顾清狂,眼里尽是鄙夷和愤恨:“像这样身心肮脏的奸臣,就该千刀万剐。” 鲜血将整件衣裳浸染,原本的大红成了阴郁的暗色,疼痛感从伤口处一直蔓延到四肢躯干。 好疼啊,就和那天晚上一样疼。 顾清狂微微阖眼。 他早就知道的,在这个世上,怎么还会有人回倾慕他。 他本就是孤身一人,身处黑暗,却痴心妄想着一丝救赎。 身体微微颤抖,伤口处血流不止,顾清狂看起来虚弱得好像下一秒就会倒下。 贺听白紧张地喊了一声:“哥哥!” 这声音让顾清狂有些回过了神,他捂着伤口,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向小皇帝伸出了手。 小皇帝身边的死士刚刚已经被人制住。 小皇帝自己也被两个锦衣卫抓住了两臂。 顾清狂轻而易举地就碰到了他的头顶,指腹下是柔软的发。 他轻声道:“我教你的东西,你都学的很好。” 第268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 完 “只不过,”顾清狂声音喑哑,“你还是不够狠。” 他突然将小皇帝拥入怀中,袖中匕首显现,反手刺入了小皇帝的后背。 大量的失血让顾清狂头脑有些发晕,他忽然勾了勾唇,笑容明艳,在小皇帝耳边低低道:“没关系,黄泉路上,总还是有我陪陛下走上一程的。” 意识开始模糊,四周杂乱的脚步声和尖叫声,顾清狂都听不见了。 …… …… 顾清狂以为自己死了。 他动了动手指,仍旧闭着眼,头脑却是清晰的。 能够嗅到窗外刚开的花的淡香,能够感受到有阳光照在身上的感觉。 原来,他还活着啊。 活着的感觉真好。 顾清狂就这么闭着眸,如同陷入了一场幻梦而已。只有胸口处传来的隐隐作痛,让他知道,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他一手教导长大的孩子,最后将剑插进了他的胸膛。 人生,总是如此的讽刺。 顾清狂从床上起了身,他缓步推开房门,迎着风,越发显得他的背影孤寂。 贺听白和上官谨之正好来看他,见他醒了,贺听白惊喜地唤道:“哥哥!你怎么出来了,外面风大,你伤得那么重。还是再休息些好。” 小皇帝是下了死手的。 只是他毕竟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那一剑并没有伤及顾清狂的心脉,最终还是救了回来。 小皇帝就没有那么好的命了。 “长乐。”他低声唤道。 现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他和贺听白的关系也就不必再瞒着他人了。 顾清狂的声音柔和下来。 贺听白应了一声,伸手打算去扶顾清狂,却被上官谨之抢先一步。 上官谨之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我来就好。” 顾清狂回头瞥他一眼,轻声呵笑。 他以前但是没有发现,这位上官公子,原来心眼那么小。 回到了房里,顾清狂看着贺听白和上官谨之,这才生起了一股“一切都结束了”的释然。 “哥哥,当皇帝吧。” 贺听白支着头,朝着他笑。 阳光下,他清澈的双眼如同黑曜石,熠熠生辉。 顾清狂愣了一愣,随后缓缓点头,“好。” 这个腐朽的朝政,早就该重新整改。 小皇帝不能办到的事情,就让他来办。 那些被掩盖的野心,和曾经破碎的梦想,又在这一刻,重新活了过来。 接下来的事情,出乎意料地顺利。 上官谨之连同右相,都站在了顾清狂这一边,文臣一脉便也跟着拥护。 武将当中,顾清狂本就很有威望,所以并没有引来太多异议。 就算有些意见,在顾清狂登基以后,也因为他的励精图治而渐渐消失。 只是,在他登上皇位的那一天,贺听白和上官谨之却同时不见了。 他们只留给了他一封书信,自己去逍遥快活,徒留他一人,面对着金碧辉煌,却又冷清的大殿。 顾清狂看完了上官谨之写的那封信,面无表情地揉成一团随手丢掉。 他成了玄武最英明神武的帝王,在位期间兢兢业业,功业无数。 唯一让后人诟病的地方,大概是他一生不曾娶妻,后宫空置。 顾清狂觉得没有必要。 他已经没有心力再去寻找一束光。 这世上,他独自走来,最后也孑然一人,不过是回到了最初的原点。 在这过程中,曾经途径过许多美好的风景,这便够了。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第269章 你是年少的欢喜1 “你这是什么意思?” 原溪被人推搡了一把,揉了揉眼,微暗的光线下,男人眼神冷漠地看着他。 他想开口,声音却嘶哑得不像话。 前面的桌子上摆着一堆照片,原溪看了一眼,入目是两个相拥的人影,姿态亲近而又暧昧。照片拍得清晰,能认出谢云桥的一边侧脸。 他低着头,说:“不是我做的。” “不是你?”谢云桥眯了眯好看的眼睛,唇角冷冷掀起,“不是你还会是谁?” “原溪,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谢云桥走到他的身前,挑起他的下巴,“我告诉你,你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 心底泛起微微的疼,原溪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我知道。” “但是谢云桥,这件事,真的不是我做的。”原溪站起身,他看着谢云桥,“这件事情我会去解决,没关系,不会影响到你的。” 谢云桥站在原地,冷冷地看了他一阵,扔下一句“最好如此”转身离开。 原溪一个人留在房间里,他摘下眼镜,揉了揉额心。 新的位面,他也有了新的身份。 原溪。 当红流量谢云桥身份的小助理,一直暗恋着谢云桥。即使从头到尾,都被谢云桥讨厌着,也依然甘愿为了他做所有的事情。 圆圆说,因为上次的任务做得还不错,这次任务可以由他发挥,只要最后能够收集到碎片即可。 原溪的目光落在桌上的照片上,谢云桥虽然表面上是个干净单纯的邻家哥哥的人设,但是私底下却并不是这样。 谢云桥有很多暧昧对象,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魅力,在每个人的面前表现出不一样的面孔。 可实际上他谁也不爱,大概只是享受着这样的感觉而已。 照片上的人就是其中一位,同是娱乐圈的人,和谢云桥刚刚合作了一部剧。 有人将这照片寄给了谢云桥,并索要三百万。 如果照片流传出去,一定会影响到谢云桥的事业。但要是就这么妥协,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以后也只会是个无底洞。 原溪有些头晕,他摸了摸额头。 很烫。 但他还是强撑着,打了一个电话:“颜泽。” 电话那边顿了一下,似乎很惊讶:“原溪?” “是我,”原溪忍不住咳嗽了一声,“我需要你帮我一件事。” 那头的人却只是问:“你生病了?” 原溪默了默,算是默认,“我要你帮我……咳咳!” “你怎么咳得这么厉害?”颜泽皱了眉,“我来找你。” 电话被猝地挂断,原溪已经没有力气再去管了。 他躺在床上,只觉得额边突突地跳,全身上下都在发热,难受得好像身处岩浆之中。 意识恍惚漂流在海上,随着浪波一浮一沉。原溪甚至觉得,下一秒就要死去。 直到有人在他旁边急切地唤着他的名字:“原溪!原溪!” 他勉强睁开眼,透过纤长的眼睫,隐约窥见了几分俊朗的轮廓。 原溪喃喃出声:“谢云桥……” 第270章 你是年少的欢喜2 颜泽身子一僵。 他抿了抿唇,刚想说什么,就见原溪已经晕了过去。 颜泽叹了一口气,伸手去探原溪的额头,眉心蹙起,“怎么这么烫?” “谢云桥是疯了吗,你发烧成这样,都不管你?” 虽然知道原溪已经什么也听不见,颜泽还是忍不住地朝他生气。 也只有这个时候,原溪这个傻子不会跳起来和他理论谢云桥有多好多好了。 他打湿了毛巾,敷在原溪的额头上。 又去厨房煮了清粥,烟雾缭绕,衬得他的眉眼在其中好看得不像话。 往日里都是别人来侍奉他,这还是颜泽第一次做这些事情。 原溪,总是一次又一次地让他破例。 可那又如何呢。 颜泽垂下眼,安安静静地坐在原溪的身边。 他看着原溪微白的面色,胸腔处泛起了些微酸涩。 不管他如何地好,原溪的眼里只能看见谢云桥一个人。 就像是原溪追寻着谢云桥,他也在同样地追寻着原溪。 颜泽伸出手,将原溪额边的碎发掠到耳侧。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挺傻的。 不然怎么会喜欢上为了谢云桥奋不顾身的原溪。 分明知道原溪只把他当做朋友,分明决定了再也不打扰,可还是一个电话就急急地赶了过来。 颜泽的手下移,拉住了原溪垂落在被子外的手。 他在发烧,手心却是冷的。 似乎是感受到了温暖,原溪无意识地攥紧了颜泽的五指。 颜泽动作顿住。 他唇角刚上扬起些微弧度,又想起了什么,归于平静。 原溪一定,又把他当做是谢云桥了吧。 他还真是羡慕谢云桥,凭什么,那么恶劣的人,就能拥有他求而不得的东西呢。 …… …… 原溪是在接近晚上的时候醒来的。 窗外映着昏黄的光,他从床上起身,视线迷茫地转了一圈。 奇怪。 在他昏迷的时候,好像感觉到有谁来过。 会是谢云桥吗? 门口传来钥匙扭动的声音。 原溪立刻顺着看过去,门被人推开,来人穿着一身黑色风衣,身量极高,踏着细碎的暮光。 他模样十分好,眉似远山,朗目如星。 原溪的眼神却黯淡了下来。 果然,不是谢云桥啊。 看见原溪,颜泽皱了眉:“怎么起来了,再着凉了怎么办?” “颜泽,”原溪勉力勾了勾唇角,“没关系的,我就是感冒而已,还麻烦你过来一趟。” 颜泽关上门,冷哼一声:“高烧四十度也叫“就是感冒而已”?” 原溪愣了愣。 面前多出了一只手,颜泽将手里的袋子递给他:“刚给你买的药,先吃了,再吃饭。” 他说着,给原溪倒了一杯热水后,走进了厨房,轻车熟路地找出了碗筷。 原溪将药吃了,才突然问道:“你就这么来找我的?” “怎么?”厨房里,颜泽挑眉问道。 原溪又蹙了眉。 他担忧起来:“要是被狗仔队拍到怎么办?我倒是没什么,你那边可就麻烦了。” “我有什么可麻烦的。”颜泽满不在乎。 他端着一碗清粥,对原溪示意,“有些烫。” 第271章 你是年少的欢喜3 原溪接过了碗,才反应过来:“我记得我锁了门,你怎么进来的?” 颜泽颇无奈地轻叹了口气:“你把备用钥匙放在门框上的习惯,还是没改。” “你还记得啊。”原溪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们大学毕业后,曾经一起合租过一段时间。 那时候原溪还不知道颜泽其实是个富二代,还常常担忧颜泽这么大手大脚地花钱,会不会交不起房租。 现在颜泽用家里的钱,收购了一家娱乐公司,成了最年轻的总裁。 他也很有商业头脑,将那家公司打理得井井有条,又捧红了几个旗下艺人,如今在娱乐圈的发展都很不错。 “当然记得,”颜泽看着他,“关于你的事情,我都记得很清楚。” 原溪霎时说不出话来。 他偏转过头,掩盖住眸里复杂的情绪。 颜泽向原溪表过白的。 他向来就是那么直来直去的人,认识到自己对原溪的感情之后,也不曾想过隐瞒。 表白的时候,颜泽想过最坏的结果,大概就是原溪厌恶自己,从此和他老死不相往来。 可他没想到,还有更坏的。 原溪说他的心里已经有人了。 他甚至还能想起来,原溪谈起谢云桥时候的神色,眼神亮晶晶的,语气里满是小心翼翼,唇角却是上扬的。 所幸,他们还是朋友。 但是,也只能是朋友。 原溪低咳了一声,颜泽回过神,问道:“怎么了?粥不合胃口吗?” 原溪摇摇头,他喝了几口,就放下了碗。 “颜泽,我有事想求你。” 瞧见他神色里的哀求,颜泽立刻反应过来:“又是为了谢云桥?“ 原溪默认。 颜泽闭了闭眼,他抿着唇:“先把粥喝了。” 原溪张了张嘴,话在喉间滚了几滚,还是没说出口。 他重又端起碗,乖巧地喝完了那碗清粥。颜泽清楚他的喜好,煮的粥也是不浓不淡的,溢着淡淡的米香。 看见原溪这么听话。颜泽心里却有些烦躁,扯了扯领带:“说吧,他又怎么了?” 谢云桥在粉丝心里,是温暖善良的哥哥。可颜泽却清楚得很,谢云桥的脾气坏得很,总喜欢惹是生非。 而这些乱摊子,都丢给了原溪处理。 只有原溪实在没办法的时候,才会求助于他。 原溪老老实实地将事情原委都说了一遍,颜泽差点气笑了。 “原溪,”他凑近了一些,“就这么个人渣,也值得你为他这么付出吗?” “不是,”原溪下意识地反驳,“谢云桥他只是……他只是……” 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去爱而已。 “都这样了你还要为他辩解。”颜泽心头火起,可看着低垂眉眼的原溪,又怎么也发不了火。 “这件事,我帮他解决。但是再有下次,就算你求我,我也不会再帮他了。” 就该让谢云桥吃点苦头才好。 “原溪,来我身边吧。” 颜泽认真地看着原溪,放柔了声音。 相顾无言。 气氛蓦地沉默下来,颜泽的心也跟着往下坠。 果然,原溪摇了摇头:“还不行。” 第272章 你是年少的欢喜4 意料之中的结果。 颜泽轻扯了扯唇角,低声道:“我就知道。” 他是真的搞不明白,谢云桥到底有哪里好,让原溪能够这么死心塌地。 他想不通,索性也就不再想。 “颜泽,对不起,但是现在,我还不能离开谢云桥的身边。”原溪抿了抿唇,朝他笑了笑,“我答应过他的,要看着他走上事业最高点。” “呵,”颜泽嗤笑,“就他那个样子,还想走多远?人设这种东西,不可能保持一辈子,总会有被人拆穿的那一天。” “要是谢云桥还是这么高调,迟早要被狗仔队拍到些东西,到时候,他的粉丝发现,原来他们的哥哥是这种人,有些你说,谢云桥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呢?” 有些低低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颜泽说得不错。 纸总有包不住火的那一天。 “我会尽力劝他收敛一些的。”原溪的声音低下去,长睫微闪,一张脸在昏暗的光下更显得可怜。 颜泽清楚原溪的脾气,没再多说什么,只道:“好,那我等你。” 没关系,他尊重原溪的选择。 只要这是他所想要的。 原溪侧头看了一眼窗外,天色刚刚暗下来,远处的灯火星星点点地亮起来,煞是好看。 他弯了弯眉眼:“颜泽,我们出去逛逛吧。自从毕业以后,好像很久没有和你逛过夜市了。” “好。”颜泽当然不会拒绝。 这几年,原溪心里眼里只有谢云桥一个人,为谢云桥鞍前马后,和以前的大学同学都疏远了许多。 就算是和颜泽,也很少有见面的机会。 所以,他才会在一开始接到原溪电话的时候,那么惊讶。 他眉眼也跟着温和下来,原溪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叫了一声:“等等。” 他跑进房间里,翻翻找找,然后从衣柜里拿出了两只口罩,一只递给了颜泽。 “还是戴上吧,”原溪笑了笑,“我可不想明天和你一起出现在娱乐杂志的头版头条。” “这有什么的。”颜泽小声嘟嚷了一声,还是乖乖地接过了口罩。 其实他倒是挺希望能够和原溪出现在同一版面上的。 因为这样,好像就能够把他们的距离拉近一样。 别人看见原溪的时候,就会想起他。 颜泽唇角微微上扬,他将口罩捏在手里。 口罩是黑色的,看起来非常简洁,只在右下角绣了一个小小的字母y。 原溪的肌肤有一些敏感,口罩是特意找人定做的,用的也是比较轻柔的面料,为了和别人的区分开,原溪特意让人绣上了他的姓氏拼音缩写。 颜泽忽然有一点高兴。 因为他和原溪的首字母是一样的,都是y。 很好,他们又有了一处共同点,四舍五入,这个男人就是他的了。 颜泽看着原溪戴上口罩后,微微一笑。 原溪站在全身镜前看了看,他穿着的是一件休闲的长t,很适合出门。 又偏转过头去看颜泽,沉吟半晌。 颜泽之前的风衣被原溪不小心泼上了粥,现在穿的是原溪的套头卫衣。 果然颜值高的人穿什么都好看啊。 第273章 你是年少的欢喜5 “看我做什么?”颜泽疑惑地看过来。 原溪就笑:“当然是看你长得好看啊,你要是不好看,我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颜泽一直长得很好。 从原溪认识他以来,所有人的目光都会先被颜泽所吸引,因为那张脸实在是太过出众。以前班上的帅哥亦不少,就算是原溪,也是同样的好样貌。 但是颜泽是不同的。 如果说别人是散发着点点光芒的星星,那么颜泽就是夜空中高高挂着的月亮。 当你抬起头,视线所及,只会看到那轮明月,洒下满地清辉。 他清清冷冷得目光扫过来,就像是凛冬之地,忽的开了一树白梅花,并不是全部盛开,有的还只是羞涩地露出了个花骨朵,叫人越是想去一探全貌。 原溪跟在谢云桥身边这几年,在娱乐圈见过不少好样貌的人,没有一个能够比得过谢云桥。而谢云桥和颜泽又是不同的,他的样貌过盛,眉眼间尽是锋利,恍惚如同天上的太阳,让人不敢直视。 其实,还是颜泽看起来更让人舒服一点。 “那,这倒是我的荣幸了?”颜泽从喉间溢出一声低笑。 他垂眸看着原溪,目光深邃似深海。 原溪笑着,他也跟着笑了。 他很喜欢看原溪的笑容,刚进大学的时候,他就是被原溪的笑所吸引。 第一次见到原溪的时候,是在大学的话剧社里。颜泽一个人在路上走着,旁边突然多出了一只手,白皙的指节间夹着一张传单。 他抬起头,那人笑盈盈地问:“同学,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话剧社啊?” 他应该是没有什么兴趣的。 可望进那人带笑的眼眸,鬼使神差地就点了点头。 原溪还有些不敢相信地向他重复了几遍:“真的吗?真的吗?同学,你真的愿意加入我们话剧社吗?” 他只不过是看这个人一个人走在路上,长得又好看,就随便过来问问,实际上,原溪自己都不报什么希望。 看见他这幅样子,颜泽反倒是觉得好笑起来,很认真地道:“真的。” 原溪愣了愣,随后对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他的笑先从嘴角上扬,然后蔓延到了眉梢,最后汇聚成眼里的一片星河。 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颜泽就再也逃不开那繁星织就成的网。 “你想什么呢?”原溪奇怪的看着他,“笑得这么开心。” “只是想起了一些大学时候的事情而已,”颜泽也跟着戴上了口罩,声音含笑,“我记得那时候某个人可闹出过好多笑话呢。” 原溪一边打开门,一边忍不住反驳:“我哪有。” 颜泽和他并肩走着,他高出原溪半个头,视线往下压,看起来很有压迫感。可他看着原溪的时候,那压迫就化为了一池温柔的春水,叫人恨不得沉溺其中。 “第一节实验课,就走错了教室,还认认真真替人家完成了实验的人是谁?” 听到颜泽说起这些旧账,原溪不由耳热。 青春年少,有谁不曾犯过二呢。 第274章 你是年少的欢喜6 原溪小声道:“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再说了,”他看了一眼颜泽,语带调侃,“我也没忘了你那年送花给女生,结果被丢到垃圾桶的事情。” “不是。”颜泽脸色不变,只是看着他。 “什么不是?”原溪有些摸不着头脑。 “那花,”颜泽顿了顿,“不是送给她的,是给你的。” 他语气带着些艰涩。 那还是他第一次被人那么落面子,这件事成为了后来同学聚会,每每会被人提起,并嘲笑一番的笑柄。 “我的?”原溪惊异地睁圆了眼睛。 这么多年,他还从来不知道,这背后关他什么事情。 “那天是七夕,”颜泽低咳一声,声音渐小,“我本是想着和你表白的,抱着那束花去找你,结果路上遇到了学姐。” 学姐就是扔他花的那个女生。 他们同是话剧社的成员,学姐生得好看,演技也不错,就总是担任女主角的位置。 后来颜泽被原溪拉了进来以后,颜泽自然而然地成为了男主角。 他都不需要做什么,就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已经散发着足够让人心折的魔力。 学姐向来习惯了众星捧月,受人吹捧的日子。她觉得自己那么优秀,就应该配上同样优秀的人。 那个人,当然就是颜泽。 在一次又一次排练中,学姐找了各种借口,试图和颜泽多交流。但颜泽总是寡言少语,只有在原溪在的时候,他才会舍得多说几句话。 有一次社团聚餐,学姐被很多敬了酒,喝得意识模糊。 原溪提出送她回寝室,颜泽自然也跟着一起了。 学姐性子骄傲,自我感觉尤其良好,觉得颜泽对她和对别人是不一样的。 理所应当地认为颜泽也同样喜欢她。 那天七夕,她看见颜泽捧了一束花,踏着光走来,心里如小鹿乱撞,面上还偏要故作矜持。 她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到颜泽跟前,等着他主动开口。 颜泽却只是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薄唇轻吐出几个字:“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学姐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看着颜泽举步似乎真的就要这么离开,她终于忍不住,直接拉住了颜泽,直勾勾地盯着他,问这花是要送给谁的。 颜泽有些不耐,只道:“好像和你没什么关系吧。” 学姐脸色一白。 中间又说了些什么,颜泽有些记不太清了。总之最后,学姐气急败坏地抢过了他的花,扔在了垃圾桶里,最后还不顾众人反对,从话剧社退出。 这事情落在旁观者眼里,就成了学姐拒绝了颜泽的表白。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学姐并没有澄清。 颜泽懒得管这些无聊的事情,谣言也就越传越广泛,话剧社的成员再看见他的时候,总是示以复杂又莫名的眼神。 向原溪表白的事情,也因为这场插曲,就此搁浅。 “原来是这样啊。”原溪愣愣地眨了眨眼。 “我还以为你当时真的被学姐拒绝了,还愁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才好。” 第275章 你是年少的欢喜7 “不如你现在安慰一下我。”颜泽朝他弯起眉眼,即使在夜色里,仍然能够分辨出几分俊朗的轮廓。 “这有什么好安慰的?”原溪觉得有些好笑,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不讲道理。 他们往着街道边走,夜里灯火通明,原溪道:“没有什么是一顿烧烤解决不了的,走吧!” “烧烤?”颜泽笑了笑,“怎么说你现在也是演艺圈的人,不用注重身材管理吗?” “我只是个助理而已,”原溪白了他一眼,“谁会关心一个小助理是胖是瘦,是高是矮。” 颜泽道:“我关心啊。” 他目光转向原溪,漂亮的眉眼仿佛也带着光:“若你是我的助理,我一定天天都关注你的一举一动。” 原溪:“……” 他轻轻咳了几声,十分生硬地转开了话题:“那个……颜泽你觉得,哪家会比较好吃呢?” 路边摊摆了好几家,都是一样的红帐篷,在黑夜里成了最亮的光点,烟雾缭绕着,油炸的香味从风中散开。 人间真好啊,有这么多好吃的。 颜泽不太感兴趣:“听你的。” “那就……”原溪随便指了一家,“这家看起来不错啊。” 里面已经有几桌食客,原溪特意找了拐角的地方,这样别人就很难看见他们了。 菜单上来,颜泽看了几眼,点了几样都是两人爱吃的菜。 原溪很喜欢吃辣,他却不太能吃得了。 原溪刚想起这事,便走出去让老板麻烦一点,分成两份来做。 他走回来的时候,手上提了两瓶啤酒,对颜泽笑了笑:“撸串怎么能不喝酒呢?” 颜泽挑了挑眉:“你确定?” 原溪的酒量不好,在大学社团里,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所以,他很少会喝酒。 “别小看我啊,”原溪撇了撇嘴,“这几年,我陪着谢云桥参加过不少宴会,不练酒量怎么能行。” 颜泽垂下头,视线落在木桌上。 又是因为,谢云桥吗? …… …… 原溪是被颜泽拖着回家的。 他几乎大半个身子都挂在颜泽的身上,脸上浮现微微的红晕,嘴里还在小声嘟囔着什么。 颜泽哭笑不得:“都说了不会喝酒,就少喝点。” “我,我还能喝!”原溪摇了摇头,含糊不清地说,“来,来干杯!” 颜泽:“......” 他懒得和这个醉鬼理论。 颜泽很有先见之明地将备用钥匙带在了身上,他刚拧开门,就见一缕灯光找了过来。 奇怪,走的时候难道没有关灯吗? “到家了。”颜泽将原溪扶正。 看着原溪迷茫的眼神,他忍不住揉了揉原溪的头,“乖,我们去洗漱好吗?” 原溪愣愣地眨了眨眼。 “原溪?”房里突然响起了另一道脚步声。 颜泽抬头,就看见客厅里站着个男人。男人眉梢轻挑,满是冷漠。 灯光下,将男人好看的脸照得一览无遗。 这张脸,他在很多海报和广告上都看过。 这张脸,让他嫉妒又愤恨到了极点。 谢云桥。 第276章 你是年少的欢喜8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沉默。 谢云桥走了过来,看着颜泽:“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吧,原溪是我的助理,我出现在他家是很正常的事情。” “倒是你——” 他偏头,看着醉得已经意识不清的原溪,眼里闪过幽暗的光。 “若我没记错,你是盛世娱乐的总裁吧?”谢云桥道,“容我问一句,你怎么会和我的助理在一起?” 他忽地想起了下午他走的时候,原溪对他说过,他有办法解决。 颜泽,就是他的办法吗? 谢云桥眼神蓦地冷了下来,不等颜泽说话,就先讥嘲地道:“看不出来,原溪还有这样的本事。” 颜泽听出了他的嘲讽之意,顿时捏紧了双拳。 若不是还要顾着原溪,他都想冲上去揍谢云桥一顿了。 “原溪是你的助理,”颜泽道,“你就是这么对待自己的工作人员的?” 他冷冷一笑:“你知道原溪今天发高烧到四十度吗?” 你知道他都为了你付出了什么吗。 原溪发烧了? 谢云桥微怔。 他不知道。 脑海里回想起他下午走的时候,似乎原溪当时的状态,是有些不对。 谢云桥抿了抿唇,开口却是冷冰冰的一句:“发烧还是发骚?生病了还有心思和颜总裁出去喝酒到夜半三更才回家?” “谢云桥,你真的没救了。”颜泽面如寒霜。 他不禁要庆幸,还好现在原溪喝醉了,什么也不知道。 不然,他若是听到谢云桥说这些话,该有多难过。 “真不知道原溪究竟是怎么想的,才会看上你这种人。” 谢云桥轻哼一声:“他乐意呗。” “其实我也很苦恼,怎么赶他走他都不走,不然颜总你帮我想想办法?” 心里视若珍宝的人,在别人眼中,却仿佛草芥。 颜泽喉头一哽,咬了咬牙:“谢云桥。” “颜总还有什么事吗,洗耳恭听。”谢云桥瞥他一眼,“若是没有的话,是不是能请你离开了。” “你让我走?”颜泽冷声道,“你有什么资格。” “那颜总你呢,”谢云桥反而笑了,“你又有什么资格待在这里呢?” 颜泽眼睫轻颤。 他确实,没有什么资格的。甚至论起来,谢云桥,都要比他和原溪亲近些。 趁颜泽愣神的时候,谢云桥已经先一步拉过了原溪,对颜泽微微一笑:“不好意思颜总,夜深了,该休息了。” 他毫不留情,“砰”一声关上了门。 颜泽拿出钥匙,却发现谢云桥将门锁住了。 他皱起眉,给原溪打电话。 铃声响起,门内,谢云桥不屑地扯了扯嘴角,从原溪的包里掏出了手机。 看着屏幕上显示的“颜泽”二字,直接选了挂断。 他将手机调了静音,就随便丢在了沙发上。 偏头去看乖巧倚着沙发的原溪。 原溪半阖着眸,无意识地张着嘴,唇瓣看起来柔软而又莹润,仿佛也带着香气似的。那张微红的脸,就成了一朵将开未开的花,在夜里吐露幽幽的暗香。 第277章 你是年少的欢喜9 原溪半阖着眸,无意识地张着嘴,唇瓣看起来柔软而又莹润,仿佛也带着香气似的。那张微红的脸,就成了一朵将开未开的花,在夜里吐露幽幽的暗香。 谢云桥眸色深了几分,一把捏住了原溪的下颔,让他和自己对视:“原溪。” 原溪眼神转了转,才对焦到了他身上。 谢云桥问:“我是谁?” “颜泽,喝酒啊……继续喝啊……”因为喝了酒,原溪的声音有些软,听起来和平时大不一样。 谢云桥神色更冷,捏住他下巴的手,力气也加重了几分。 他直直地盯着原溪,“看清楚,我到底是谁。” 疼痛让原溪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一分。 看见谢云桥,他愣了愣。 然后疑惑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我怎么做梦了?” 谢云桥一愣:“什么意思?” “不是做梦,”原溪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脸,声音也低了下来,“怎么会见到你呢?” “谢云桥。”他低声唤。 心里像是有跟弦被人轻轻拨动,谢云桥眯了眯眼,轻“嗯”了一声。 还能认出他,看来喝得不算多。 他一直知道原溪的酒量不太好,从第一次原溪跟着他去应酬的时候,他就发现了。 后来,原溪慢慢地适应了那样的生活,懂得如何周旋,如何劝酒。 他再没看见过原溪醉酒的样子。 好像,已经好几年了。 看着原溪红红的脸蛋,谢云桥有些发怔。 对于原溪来说,颜泽到底是什么人,能够让他这么毫无保留地展示自己最脆弱的一面。 想到颜泽,谢云桥瞬时回过神。 他的小助理还真是不简单,连盛世娱乐的老板也能勾搭上。 谢云桥眉目间浸着微凉的冷意,他看着原溪,问:“颜泽是谁?” “是……唔,”原溪偏着头想了想,“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他便跟着问:“他重要还是我重要?” 原溪默了默,皱着眉,一副十分苦恼的样子。 谢云桥牵了牵嘴角,弧度冷冽:“原溪,你还真够可以的。” “以前对我说的那些话,都只是骗我的吧。” 说什么喜欢,说什么倾慕。 现在看来,都是原溪在耍着他玩。 或者,是现在找到了颜泽这棵大树,就想着脱离他了。 谢云桥觉得,他就不应该再折回来找原溪。 想到他低着眉眼,说什么会有办法解决,绝不会影响到他的模样。谢云桥回家之后,竟然有些心绪不宁。 他思来想去,还是来找了原溪。 想跟他说,就算是那照片爆出来,他也并不在意。开始来质问他,只是想找人撒气而已。 没想到他一来,碰到的却是原溪晕晕乎乎地靠着颜泽的画面。 颜泽偏头看他,声音温柔,目光也同样柔软。 那神色间流露出来的情绪,谢云桥可不是瞎子。 这本来和他无关的,可他心里却像是插进了一根刺。 又痒又痛。 明明说什么只喜欢自己,转头就去找了其他人。 原溪,真是好样的。 果然,这世上人的情爱都太浅薄,没有谁对他是真心的。 第278章 你是年少的欢喜10 “骗你?”原溪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道:“我怎么会骗你呢?”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一个没站稳,摔在了地上。 头磕在沙发角上,登时撞出了一个红印。 原溪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揉着额头半天没动。 谢云桥眼尾挑起,啧了一声:“真够蠢的。” 听见声音,原溪抬起朦胧的眼,朝他伸出了手:“要起来。” 谢云桥不耐地将他拉了起来。 门外已经听不见颜泽的声音,应该是回去了。 他将原溪扔在床上,原溪抱着被子小声哼哼。 谢云桥觉得自己今天大概是有病,才大半夜跑过来,自讨苦吃。 他为什么要留下来照顾这个醉鬼,让他跟颜泽去你侬我侬不好吗。 谢云桥本想直接离开,可他刚一迈步,就被人胡乱抓住了衣角。 他侧目看过去,是原溪紧皱着的双眉。 低声的呢喃从他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出口:“谢云桥,谢云桥。” 原溪在叫他的名字。 谢云桥一愣。 指尖下移,碰到了原溪的手背。 温度很凉,谢云桥皱了皱眉。他不知怎么想的,坐在了原溪的床边。 原溪的房间布置得很简素,床边就连着写字桌,桌上整整齐齐地堆积着一些资料。 桌面上放了谢云桥的日程表,重要的日子都被细心地用荧光笔做了记号。 他抿了抿唇,视线一转。 在日程表下面,压着一个小本子。 本子还保持着翻开的状态,谢云桥瞥了一眼,隐约窥见了自己的名字。 他犹疑地伸出手,将那本子拿了起来。 入手很轻,很普通的小记账本的模样。 被翻开的那一页上,白纸黑字写着: “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后来才发现,其实只是因为,我没有在最适合的时光遇到你。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自己要坚持不下去了,或许哪一天,就会放弃。 但是至少现在,我依旧会履行自己的承诺。” 谢云桥皱了皱眉。 原溪的字写的很好看,这些语意不明的话语,组装在一起,宛如苦涩的酒,轻酌一口,就从食道一直涩到了心脏。 他又往后翻了翻,大片大片的空白之后,终于有一页纸上写了话—— “谢云桥,我可能,不会再爱你了。” 清秀的笔迹印在白纸上,句号之后,再没有其他的东西。 就好像他们之间,也就这么结束了一般。 谢云桥瞳孔一缩。 心蓦地下沉,他陷入了迷惘中。 分明,以前最讨厌原溪偷看他的眼神。 分明,他很讨厌原溪对他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谢云桥的脾气很不好,在业界不少人都知道。很多助理都受不了他,没做多久就离开。 只有原溪一直坚持了好几年。 他有时候起了恶劣的心思,故意看原溪出糗,再出面嘲笑。可是原溪都是安安静静地受了,好像永远也不会对他发火。 谢云桥忍不住质问他为什么,原溪只是低着头不敢看他,好半天才小声道:“大概是因为……我 第279章 你是年少的欢喜11 喜欢? 谢云桥几乎要下意识地笑出声。 他极尽讽刺之意,毫不掩饰他的鄙夷。 原溪只是身子一僵,咬着下唇什么也没说。 从谢云桥知道原溪的心思之后,他就换着花样的折磨原溪。 原本公司为了方便,让原溪和谢云桥也住一起的。 后来谢云桥总是带人回家,在原溪面前亲密,原溪就和公司申请了搬出去自己住。 只不过,他不知道,其实谢云桥从来都没有碰过那些人。 他就是想刺激原溪而已,宛如病态。 原溪不在以后,他也觉得索然无味,再也没带人回过家。 他应该是,讨厌原溪的吧? 谢云桥看着那页纸,发了一宿的呆。 …… …… 第二日。 原溪的作息时间很好,早上也醒得早。 他睁眼,从床上支起身子。 打了个呵欠,原溪揉着眼下床,下意识地喊了一声:“颜泽。” 他记得,昨天是和颜泽一起出去吃夜市来着。 后来好像喝多了,再后来,就没什么印象了。 “你叫谁。”旁边传来一声冷淡的声音。 原溪一怔,对上了谢云桥的目光。 他惊讶地道:“谢云桥?你怎么在这里?” “怎么,不是你的颜大总裁,心里失望了?”谢云桥冷笑一声。 “不……”原溪下意识地辩驳,“我只是……颜泽呢?” 谢云桥偏过头道:“走了。” 原溪伸手去探床上,却没找到手机。谢云桥见状,撇了撇嘴:“沙发上。” 原溪犹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走出房间,果然在沙发上找到了自己的手机。 一开屏,就看见三十多个未接电话,全是颜泽打来的。 原溪嘴角微弯,回拨了过去。滴声刚响,电话很快被人接起:“原溪?” “嗯,”原溪问,“你怎么给我打了这么多电话?” “怎么走了也不告诉我一声,还有……谢云桥怎么会在我这里?” 颜泽默了默,拿着电话道:“昨天你喝多了,送你回去的时候,碰到谢云桥也在那里,他就把我赶出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原溪的错觉,总觉得颜泽的最后一句话里尽是委屈的意思。 他不由笑出了声。 谢云桥在这时走到了他身边,挑了挑眉:“我饿了。” 原溪立刻对颜泽道:“那我先挂了,等会儿再找你。” 以前他们还住在一起的时候,谢云桥自然是不会下厨房的,都是原溪一手包办。 电话这边的动静,颜泽听得清清楚楚。 他不由握紧了拳。 谢云桥,谢云桥。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个人从原溪的世界里抹去。 …… …… 原溪将一碗鸡蛋面推给谢云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这里没什么食材,你先将就吃吧,要是不合胃口,我就出门给你去买。” 谢云桥接过了面条,尝了一口,没说什么,原溪才轻轻松了一口气。 手机振动起来,谢云桥放下碗筷,从包里掏出了手机。 屏幕上显示着“莫杉”来电。 他不由看了一眼原溪,眸色微暗,点了接听:“喂?” 第280章 你是年少的欢喜12 原溪将一碗鸡蛋面推给谢云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这里没什么食材,你先将就吃吧,要是不合胃口,我就出门给你去买。” 谢云桥接过了面条,尝了一口,没说什么,原溪才轻轻松了一口气。 手机振动起来,谢云桥放下碗筷,从包里掏出了手机。 屏幕上显示着“莫杉”来电。 他不由看了一眼原溪,眸色微暗,点了接听:“喂?” 莫杉就是那叠照片里的另一个男主角。 “云哥,”电话那头传来青年哀怨的声音,“昨天不是说好了来我这里吗,怎么没来?” 四周安静下来,于是原溪将两人的对话都尽收耳中。 他垂着眉眼,听见谢云桥顿了顿,笑着道:“宝贝,对不起,有事耽搁了,下次再来找你。” 原溪不是第一次听到谢云桥说这些甜言蜜语。 他对很多人都使过相同的伎俩,万花丛中过,却片叶不沾身。 但心脏仍然不可抑制地微微蜷缩。 最开始的时候,原溪以为谢云桥讨厌他,可能是因为觉得恶心而已。 后来,他跟在谢云桥的身边,看着他和一个又一个娱乐圈里的人打交道。 他与人暧昧,若即若离,风月场上的技巧极好。 原溪这才知道,原来谢云桥根本不是排斥同性。 他只是讨厌他而已。 原溪这副麻木而淡然地模样,不知怎么,让谢云桥有些烦躁起来。 他推了推碗,筷子落到了桌上,清脆的一声响。 原溪回过神:“怎么了?” 谢云桥问道:“那照片的事情,解决了吗?” 照片的事情,原溪已经告诉过颜泽。 既然颜泽答应了会帮忙,就一定会负责解决。 颜泽从来没有让原溪失望过。 “放心。”原溪朝他微微一笑。 他一张脸苍白得不像话,在阳光下,白皙得几近透明似的,仿佛一个脆弱的肥皂泡,下一秒就会破灭。 连唇角勾动的弧度,也只能让人感到心惊胆颤而已。 谢云桥狠狠拧着眉头。 “还有什么事吗?”原溪看他的脸色不太好,还以为谢云桥又出了什么事要处理的。 谢云桥冷声道:“没有。” 他站起身,拿起椅背上的外套,临出门的时候对原溪道:“晚上有个商务聚会,你和我去一下。” 不等原溪的回答,谢云桥已经大步离开。 原溪默默地将厨房收拾干净之后,复又在床上躺了一阵。 他的头还有些晕着。 现在既没有谢云桥,也没有颜泽在。趁这个时候,原溪好好地将脑子里的任务和剧情从头到尾地过了一遍,最后发现,狗系统果然还是给他设了坑。 这个位面,圆圆没有告诉他攻略目标是谁。甚至连完成任务的指标都没有具体给出,按照圆圆的说法,只要这个故事让它满意就行了(手动微笑)。 按照系统一贯的尿性,原溪猜测,一定还有隐藏剧情。 其实这个位面,他不是很喜欢。 以前的几个位面,至少两个人都处在平等的位置上。 而现在,原溪完全是将自己放的太低,低到了尘埃里,偏偏还期望着能够开出一朵花来。 这样的傻气,也难怪谢云桥对他没兴趣了。 第281章 你是年少的欢喜13 晚上七点。 谢云桥打来了电话:“下楼。” 原溪从窗边探出头,果然见到了他的车就停在下面。 他对着镜子整理好衣襟,才关门下了楼。 谢云桥坐在后面,他抬头,瞥了一眼原溪,没说什么。 原溪安静地坐在了副驾驶。 他低下头,翻阅最近的日程安排。 谢云桥说是商务聚会,那应该就是为了他们拍摄的新剧《那年月色正好》,大家一起联络感情的聚餐。 《那年月色正好》是一部小成本的青春校园言情网剧,由谢云桥担任男主角。 谢云桥是选秀出道,并不是科班出身,打算先从这种受众较为年轻的网剧入手,进入演艺圈。 女主角和配角,都是些二三线,甚至是网红。 不过,光靠谢云桥的名义,就已经能够吸引到很多追星少女。 作为助理,自然是要了解一下这部剧的参演人员。 原溪搜了搜演员表,惊讶地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宋佳。 “学姐?”他愣了愣。 宋佳就是当年扔了颜泽花的学姐,自从毕业之后,原溪就很少听到过关于她的事情了。 但这个名字算不得特别,大概是重名吧。 毕竟,原溪觉得,学姐那么心高气傲的性子,怎么会甘心做一个女配的角色。 原溪向来很安静,谢云桥也不说话,车上的气氛沉默下来,只能听见原溪翻动纸张的声音。 纤长的手指在光下熠熠生辉,他偏过头,看着窗外的风景,心思却没在这上面。 没过多久就到了大酒店。 原溪先走下来,替谢云桥打开了车门。 谢云桥下车经过他的时候,微微顿了顿。 “衣领。”他往前走,冷冷的声音传入原溪的耳畔。 原溪一愣,低下头去看,才发现自己的衣领没有理好。他连忙边跟着谢云桥往里面走,一边将领子理好。 心里不由有些诧异。 这要是以前,谢云桥根本不会管他衣服理没理好。 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不过不管理由是怎么样的,原溪已经不在乎了。 失望是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 没有什么爱,能够在长时间的冷漠和轻视中还能保持热情。 当最后的情感褪去,剩下的,不是怨恨。 只有漠然。 不管谢云桥现在,再说什么,再做什么,都已经不能拨动原溪的心弦了。 他曾经真真切切地爱过这个人,到了最后,也不愿意两人之间撕破脸皮。 给彼此留下最后的尊严。 这些百转千回的心思,谢云桥自然是不知道的。 他只是觉得今天的原溪,好像有些安静地过分。 以前的原溪,虽然也是寡言少语,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收拾着他留下来的一堆烂摊子。 但他总会向自己投来隐忍地藏着无边情绪的眼神,那目光中,蕴着丝丝的情愫。 谢云桥看得懂,却不屑于懂。 他觉得,这个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爱。所以,他一次又一次地羞辱原溪,希望能够将他逼到绝路。 最好和自己反目成仇。 这样。就可以证明,这个世界果然没有谁会真的爱他。 第282章 你是年少的欢喜14 可当他看到,在原溪的本子上写着“谢云桥,我可能不会再爱你了”这句话。 谢云桥忽然有些莫名其妙地慌乱。 他说不清慌乱的来源,只是直觉不喜欢这句话,不喜欢原溪对颜泽的态度,不喜欢原溪如今的疏远。 可他这是怎么了。 这些事情,不是以前他最希望看到的吗。 谢云桥有些心烦意乱,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原溪的一举一动。 原溪没有看他,始终不曾和他对视,这让谢云桥更加烦躁了几分。 面色冷凝地推开了包厢的门,房内已经坐着了好几个人。 一看见谢云桥和原溪,几人立刻起身,笑着迎过来。 “天哪,没想到云哥你真的会参演这部戏!”一个黑衣女孩对着谢云桥,秒变星星眼,“我还以为导演是骗我的。你好你好,我叫顾禾禾,以后就会和云哥演对手戏了,想想就好幸福!” 顾禾禾看起来十足的迷妹样,她这么热情洋溢的样子,让谢云桥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淡声道:“你好。” 另一个高个男生则对着谢云桥局促地笑了笑:“谢前辈你好,我叫朗行,将要扮演男二,希望前辈多多指教。” 这个朗行,看起来又太老实了。 谢云桥挑了挑眉:“前辈称不上,叫我名字就好。” 朗行连忙摆手:“不敢不敢!” 他们都清楚,谢云桥这个人代表了多大的流量。如今能够和谢云桥一起出演同一部戏,如果表现得好点,说不定能够在观众面前刷一波脸熟。 这样的机会,可太难得了。 原溪默默地记住了这几个人的名字,和他们将要扮演的角色。 这时,眼前飘过一袭粉色裙衫。 一道轻灵的女音响起:“你好,我是宋佳。” “我是宋佳”,而不是“我叫宋佳”。 一字之差,透着截然不同的气势。就好像,全天下的人都应该认识她一样。 谢云桥被勾起了一丝兴趣,他抬起眼,就见到面前是个二十来岁的漂亮女人。 她的五官极其明艳,长发随意披散在身后,身材纤瘦,裹在一身粉色长裙中,勾勒出流畅的腰线。下巴微抬,更突出了纤长的脖颈。宛如一只高贵的白天鹅。 谢云桥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问道:“为什么仰着脖子?” 宋佳淡淡地道:“因为好看。” 听见她的回答,谢云桥轻笑一声,“你还挺有意思。” 身后,原溪却惊了惊。 这个宋佳,真的就是学姐。 他还真没想到,会和学姐在这样的情景下见面。 想起以前的日子,原溪不由生出了几分物是人非的感慨。 宋佳没有看他,因此也没有发现谢云桥身边的小助理就是原溪。 她和谢云桥来打招呼,只是出于必要性的礼貌而已。 毕竟就算是她,也知道,如今整个剧组,主要还是靠谢云桥这个大腿。 不一会儿,导演和编剧还有场务都来了。 热热闹闹的一堆人里面,原溪就显得更加格格不入。 他其实根本就不 第283章 你是年少的欢喜15 原溪想要把自己的存在感缩到最小,但还是有人不肯放过他。 好几个人围着原溪,要敬他酒。 原溪脸皮薄,又是这样的场合,自然不可能拒绝。 他喝了几杯,立马就有人继续给他满上。 原溪皱了眉。 他觉得再这么继续下去可不行。 本来他就是吃了药来的,脑子本就有一点不太清醒。 这会儿喝了几杯之后,就已经开始有些晕了。 要是再喝,原溪可不敢保证之后还能不能保持清明。 他朝谢云桥看去,希望谢云桥能够替他解围,可谢云桥也被一堆人围着,根本接收不到他求救的目光。 原溪认命地咬了咬牙,端起了桌上的酒杯,准备一干二净。 在将要放到唇边的时候,突然被人从中截住。 原溪诧异地偏头看去,对上一双清亮的眼。 他愣了愣。 宋佳已经将他的酒端走,对着身边的人说:“别欺负小弟弟,要喝就和我喝。” 有人见状,调笑起来:“怎么,宋佳,你们两个认识吗?” 宋佳顿了顿,也没否认:“算是吧。” 原溪看着她干脆利落地喝了酒,气场一如当年强大。 他不经就想起了当初第一次见到宋佳的时候,也是这样类似的场面。 社团聚餐,原溪是新人,必须得参加。 他生得好看,性子又软,大家都喜欢闹他,一个接一个地来给他敬酒。 原溪那时候的酒量还没现在好,一两杯下肚,已经晕晕乎乎的了。 他拿着酒杯,迟疑不定。喝也不行,不喝也不行。 宋佳就是这么出现的。 她一把拿过了别人敬他的酒,举杯对着大家笑:“欺负新人干什么,想拼酒来找我。来来来,看看谁先把谁喝趴下。” 明艳的五官,在暖黄的灯光下,美好得仿佛一幅画卷。 原溪一直记得那副模样,直到现在,仿佛和此刻重叠。 时光从他们当中汩汩流过,好似物是人非,又好像什么也没变。 等到旁边的人散开了些,原溪才有机会和宋佳说话。 他还有些紧张,小声问道:“学姐,你还记得我吗?” 宋佳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默了片刻,才道:“记得。”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学姐,”原溪咧着嘴微微笑了笑,“学姐怎么会想着来演戏的呢?” 不等宋佳回答,原溪又自顾自地道:“不过也是,学姐生得这么好看,演技又好,不进军娱乐圈实在太可惜了。” 宋佳道:“只是感兴趣而已。” 她看了一眼谢云桥,“你现在,跟着谢云桥?” “是啊,”原溪道,“虽然我还只是个小助理,不过认识的人也不少了。学姐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宋佳却只是喃喃出神地道:“我还以为你会在颜泽身边呢。” “颜泽?”原溪微愣,不知道宋佳怎么突然提起了颜泽。 他笑了笑:“颜泽现在可是个大忙人,天天都要处理不少公务。我可不想跟着他,不然发际线可能就保不住了。” 宋佳看着他道:“可他 第284章 你是年少的欢喜16 原溪愣了一愣。 他没说话,倒是宋佳先悠悠笑了:“原溪,我还真是羡慕你。” 在这个世上,总有些东西,是自己难以触碰到,而其他人却能够轻易唾手可得。 人人都在羡慕着别人,人人都在唾弃着自己。 烟火气寥寥,宋佳偏过头,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似是失了神:“你知道这事吗?” 原溪默默点头,“他和我说过。” “那你呢,”宋佳问道,“那你对颜泽,又是怎么样的感情呢?” 问题被直白地铺展开,原溪不由偏开了视线。 他张了张唇,又颇为无力地松开了拳。 原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颜泽对他向来都那么好,他相信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在颜泽温柔而又强势的攻势下,仍然坚守阵线。 这么多年,原溪知道,颜泽一直在等自己。 但是现在,原溪不得不承认,他还没有完全放下谢云桥。 如果以一颗含着其他人的心,和颜泽在一起,那么对颜泽也是不公平的。 “我……”原溪皱了皱眉,没能说下去。 宋佳轻笑了一声,转而看着人群中觥筹交错的谢云桥,点头示意:“是因为他?” “学姐。”原溪怔住。 宋佳便又微微笑开,只是笑意不达眼底。她敛下长睫,明艳的容貌越发动人。 “我向来比旁人看得清,”宋佳淡声道,“唯一一次走眼,就是在颜泽身上。” 她那时候心高气傲,怎么也不愿意相信,颜泽居然会不喜欢她。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她竟然输给了一个男人。 准确地说,是个刚进社团的小学弟。 她没见过原溪几面,但也对他有些印象。因为原溪笑起来很有感染力,又很热心。 听说颜泽也是原溪拉进的话剧社。 宋佳回想起当年的情景,心里有些想发笑。 可唇角的弧度,却怎么也上不去。 原来这么多年,放不下的人,不止颜泽一个。 “原溪。”远远地,原溪抬起头,听到谢云桥朝他喊了一声。 他忙站起来,对宋佳腼腆地笑了笑:“学姐,那我就先走了,下次再聊。” “好。”宋佳点头。 她看着原溪一步步走向谢云桥,谢云桥喝的酒有些多了,面上染上了三分醉意,但脸色看起来仍是冷的。 他瞧着原溪,眉眼微挑:“过来扶着我。” 原溪依言做了。 宋佳将谢云桥眼里的暗光看得清楚,她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位当红偶像。 谢云桥表面上一副不耐地样子,嘴里催促着:“快点。” 离开的时候,原溪还不忘回头对宋佳笑着挥了挥手。 小小的虎牙尖显得十分可爱。 宋佳愣了愣神,再看去,谢云桥和原溪已经离开了。 …… …… 原溪将谢云桥送回了他的住所,以前的钥匙他还留着。 打开了门,原溪就不由皱了皱眉。 灯光下,沙发上,椅子上,都随便地丢着一些衣服。 “怎么又是这么乱。”他不禁小声抱怨了一声。 不过以前他和谢云桥住的时候,房子里的东西都是他来收拾的。 现在只有谢云桥一个人,这么乱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第286章 你是年少的欢喜17 原溪将谢云桥送回了他的住所,以前的钥匙他还留着。 打开了门,原溪就不由皱了皱眉。 灯光下,沙发上,椅子上,都随便地丢着一些衣服。 “怎么又是这么乱。”他不禁小声抱怨了一声。 不过以前他和谢云桥住的时候,房子里的东西都是他来收拾的。 现在只有谢云桥一个人,这么乱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谢云桥哼了一声:“我就喜欢这样。” 原溪:“......” 谢云桥并没有醉到丧失理智,原溪将他扶到沙发上之后,开始默默地收拾着屋子起来。 他做这些事情,做得十分熟练。 谢云桥撑着下巴,看着他忙来忙去的身影,忽然心头一动。 以前原溪还在的时候,这些事谢云桥觉得没有什么。 后来他走了,谢云桥才突然发现,诺大的房子,竟然有些凄凉起来。 如今再在这里见到原溪,做着和以前相同的事情,谢云桥心里蓦地有一种满足感。 就好像,什么东西,终于完整了一般。 “原溪,”他声音响起,微沉,“明天搬回来。” 原溪停下动作,疑惑地看着他。 谢云桥难得地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明天你就从那里搬回来住。” “为什么?”原溪不解,“我在外面仍然可以兼顾你的工作。” “而且,我要是住在这里,不是挺不方便的吗。” 原溪自嘲地牵了牵嘴角。 他这副模样,瞧得谢云桥皱起了眉,他加重了语气:“让你回来就回来哪有那么多说的。” 谢云桥永远都是这样。 好像所有人都应该听他的话一般,特别是原溪。 他让原溪做什么,原溪就应该做什么。 他从来不会考虑过原溪是否愿意,也不会去询问塌的意愿。 只会为了自己的心血来潮,而逼迫原溪满足他的每个意愿。 原溪看着他,道:“我不想。” 谢云桥微愣,下意识地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原溪洗了洗手,扯了两张抽纸细细擦干,“我不想搬回来。” “我觉得,就保持现在这样子,就挺好的。” “原溪,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谢云桥有些恼怒起来,“你现在就这么不听我的话了?” “还是说,傍上了大总裁,就觉得翅膀硬了,我不敢对你怎么样了。” 听见他又提起了颜泽,原溪轻轻蹙眉。 他不喜地道:“谢云桥,我只是你的助理而已。” “我有权利选择该怎么生活。” “以前呐,”原溪低低叹了一声,“就当是我年少无知,不懂事,深情错付。” “如今,”他微微一笑,“我已经看开了。” “我不会再执着于你,我的人生,不应该只为你而活着。” 百转千回的心思,被他娓娓道来。 原溪唇角泛着一抹极淡的笑,他明明在看着自己,却好像眼里并没有他。 谢云桥连发火都忘了怎么发。 半晌,他才咬牙切齿地道:“原溪,你又在耍什么把戏?你以为,欲擒故纵的戏码,对我会有用吗?” 原溪垂下首,轻轻摇头。 他端来一杯温开水,递给谢云桥:“喝点水,免得明天起来头疼。” “你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新剧来拍的时候,我会跟着去的。” 原溪说完,就转过身,往着门口走。 手刚刚落在把手上的时候,就被身后的人猛地一拽。 原溪差点没站稳,扶着墙才勉强保持着平衡。 第285章 你是年少的欢喜18 百转千回的心思,被他娓娓道来。 原溪唇角泛着一抹极淡的笑,他明明在看着自己,却好像眼里并没有他。 谢云桥连发火都忘了怎么发。 半晌,他才咬牙切齿地道:“原溪,你又在耍什么把戏?你以为,欲擒故纵的戏码,对我会有用吗?” 原溪垂下首,轻轻摇头。 他端来一杯温开水,递给谢云桥:“喝点水,免得明天起来头疼。” “你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新剧来拍的时候,我会跟着去的。” 原溪说完,就转过身,往着门口走。 手刚刚落在把手上的时候,就被身后的人猛地一拽。 原溪差点没站稳,扶着墙才勉强保持着平衡。 原溪抬起头,看着面前这突然发疯的男人。 他抬眸,“谢云桥,你又怎么了?” 望着原溪看他的眼神,谢云桥忽地心口一滞,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要说什么? 他要做什么? 脑子里好像成了一团乱麻,纷纷扰扰,怎么理也理不清。 不应该是这样的。 谢云桥不由想,怎么他和原溪之间,会变成这幅模样。 分明以前,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满是温柔而隐忍的情意。 可现在,原溪揉着手腕,抬起头和他对视,眼里无爱也无恨,只有一片平静,仿佛他是个丝毫不重要的陌生人。 可他是原溪。 原溪,怎么能用这样冷淡的眼神看着他? 谢云桥咬了咬唇,一把拉住了原溪的一只手:“留下来。” 原溪有点懵:“什么?” 因为喝了酒,谢云桥面上浮现一抹微微的红,他看着原溪,眸光深深,呼吸声也重了几分。 谢云桥手上用力,直接把原溪压在了墙壁上,让原溪难以动弹。 原溪就算是脾气再好,也忍不住有些生气:“你到底在发什么酒疯?” 谢云桥低头,一手探上了原溪的腰侧。他在原溪脖颈旁,暗示性地深深嗅了一口,咧了咧嘴:“原溪,你以前不就希望我这么对待你吗?” 原溪身子一僵。 听见谢云桥在继续说着:“以前看着我抱那些人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在心里想着,要是哪天我能抱你就好了。” 原溪紧锁眉头。 谢云桥仍然不肯放过他,在他耳侧吐息:“原溪,你成功了。我现在,对你感兴趣了。” 他的话音落下好长一段时间,都没听见原溪的声音。 谢云桥略微松开了原溪,抬眸去看,对上原溪微红的眼角。 他双眸含着点点泪意,仿佛流星瞬时坠落,谢云桥愣了愣。 原溪将他推开,却是笑了。 一声又一声,听来却叫人觉得苦涩之极:“谢云桥,你到底,当我是什么啊。”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闲着无聊就逗一逗的宠物?” “你这个人,永远只爱你自己。” 原溪抬起头,面无表情地擦去了眼角的泪花。 “对我感兴趣了?”原溪一把拉开门,“不好意思,可我对你没兴趣了。” “今天我就当你喝多了,胡言乱语。” 关上门的前一刻,原溪的最后一句话是:“谢云桥,我已经不想爱你了。” 第286章 你是年少的欢喜19 谢云桥再见到原溪,果然是在新剧拍摄的现场。 他刚一伸手,原溪就递给了他一瓶水。 谢云桥微怔,回过神,就见原溪已经走远,去找别人去了。 拿着手里的水,谢云桥紧紧抿着唇角。 他竟然,有些不习惯原溪的冷淡。 谢云桥在想些什么,原溪不清楚,也不愿意再了解,他在和宋佳打招呼。上次见面匆忙,连个联系方式也没有加,原溪这次特意来找宋佳,准备加个微信的。 毕竟学姐都帮过他好几回了,可以找机会出来聚个餐,联络感情,也感谢一下宋佳。 宋佳大方地给了原溪微信,听到原溪笑着说,以后可以找机会一起出来吃饭的时候,下意识地问了一句:“颜泽也会来吗?” 原溪顿了顿,尚未说话,身后就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声音:“原溪若是去,我便去。” 听见声音,宋佳楞在当场。 原溪则惊喜地转头,看着对他报以微笑的颜泽:“你怎么来了?” 颜泽自然而然地摸了摸他的头,眉目微弯:“听说你在这里,顺道来看看你。” “那还真巧,”原溪笑了笑,“你看看,学姐也在这里呢。” 颜泽抬起视线,礼貌的目光落在宋佳身上短短一瞬复又收回,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声:“你好。” 标准的客套语气。 宋佳扯了扯嘴角:“你好。” 她也没想到,会和颜泽这般突然地再见面,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默了片刻宋佳低下头道:“那年的事情,是我做错了。我不应该扔掉你的花的更不该……” 更不该在别人误会颜泽是向她告白失败的时候,没有站出来澄清。 颜泽眸光微转,好像这个时刻才认出了眼前的人是谁。他微微勾唇,漂亮的眼睛里映出她浅浅的影子:“不必放在心上,我一直没有怪过你。” 因为宋佳对于他而言,仅仅是个不太相熟的社团成员。他从来都不曾在乎过她,更不会因此而记恨她多年。 宋佳微微失神。 是了,她的一举一动,从不曾牵动颜泽的心。 那些她放不下的执念,在颜泽的记忆里,早就被时光磨平了棱角,仅仅剩下了模糊的影子。 “这样啊,”宋佳重又微笑起来,“那就太好了。” 原溪原本还怕颜泽会对宋佳没什么好脸色,毕竟宋佳是第一个落了他面子的人,这件事常常被同学拿来取笑。没想到事态的发展如此和平,两个当事人云淡风轻地就揭过了当初的事情。 倒是他这个旁人,反而紧张得不行。 好在松了一口气,远远地似乎听到了导演的声音。原溪朝机组那边看了看,似乎对于刚才的戏,导演有些不满意的样子。 刚刚那一场,是谢云桥和男二朗行的对手戏。 但本该光芒万丈的谢云桥,却在戏中被朗行压了下去。就算是那张耀眼的脸,也难以拯救。 谢云桥本就不是科班出身,平时演演mv还行,现在在镜头底下,就暴露出了诸多不足。 第288章 你是年少的欢喜20 颜泽也往着那边看去,他轻笑:“我就说谢云桥就是烂泥扶不上墙的。” 原溪本想辩驳几句,可碍于谢云桥的演技,实在不能昧着良心说话,只能诚恳地道:“他勉强算得上比较好看的泥。” 颜泽勾了勾唇,不想再继续关于谢云桥的话题,道:“多久收工,我带你去吃饭。” 原溪看了眼手表,想了想:“谢云桥今天还有一场戏,等他结束,我就可以走了。” “那场戏,好像是和宋佳学姐的。” 原溪笑着看向宋佳,“我看过剧本,只是场日常戏,不算难。” “是,”宋佳点头,“就是几句话的镜头而已。” 颜泽略略放心。 那么应该不会等很久……吧? …… …… 两个小时后。 颜泽脸色冷凝,他面无表情地盯着仍然在重复着台词的谢云桥,目光深沉,仿佛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谢云桥一句台词还没有说完,导演就喊了卡。 导演暴躁得走来走去,想发火,又不能对谢云桥发出来,只能压下性子,对他好声好气地道:“你这个地方的感情还是不太对,你现在是说起你最喜欢的人,怎么说,眼神都要温柔一些吧?” 谢云桥皱了皱眉,他有些不耐起来,继续重复了一遍,导演仍然不满意。 就这么几个镜头,硬是拍了两个小时,浪费了多少精力。导演都快被谢云桥气吐血了,一时没忍住,破口大骂:“你到底会不会演戏!” 谢云桥眉梢一挑,唇角的弧度也变得冷硬起来。 原溪见状不好,连忙过来打圆场:“导演消消气,谢云桥只是第一次演戏,有些不习惯而已,再等他适应一会儿,就好了。” “适应?还要适应多久?都两个小时了,就这么几句话,硬是说不下来!” 导演看起来确实气的不轻,连原溪的话也不听。 “呵,”谢云桥冷冷一笑,“既然如此,你就去找会演戏的人来演。” 他转身欲走,被原溪一把攥住。 原溪怒从心头起,瞪着他:“你能不能给我安分一点?” 他特意选的导演和片子,在这里替导演给他说好话,谢云桥倒是好,像个大爷似的,说走就要走,又想把烂摊子全都推给他。 原溪很少有这样生气的时候,谢云桥不由动作顿住。 颜泽从慢悠悠地走过来,瞥他一眼,勾起唇:“谢云桥,你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明显的反语。 看到颜泽,谢云桥神色一变,他不愿意在颜泽面前丢脸,对导演咬牙道:“再试一次。” “再试几次也没用,”颜泽嗤笑,“就你这样的水平,还想进演艺圈?观众花钱,是来看你干巴巴地念几句台词吗?” 谢云桥怒视着他:“颜总裁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不如您来试试?” 他说的本是气话,没想到颜泽却扬眉一笑,清朗的眉目恍若云彩散开,露出清亮的弯月。 颜泽道:“好啊,试试就试试。” 他找宋佳要了剧本,看了一道之后,就对宋佳点头道:“学姐,来试试。” 第289章 你是年少的欢喜21 “再试几次也没用,”颜泽嗤笑,“就你这样的水平,还想进演艺圈?观众花钱,是来看你干巴巴地念几句台词吗?” 谢云桥怒视着他:“颜总裁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不如您来试试?” 他说的本是气话,没想到颜泽却扬眉一笑,清朗的眉目恍若云彩散开,露出清亮的弯月。 颜泽道:“好啊,试试就试试。” 他找宋佳要了剧本,看了一道之后,就对宋佳点头道:“学姐,来试试。”这场戏,说的是谢云桥饰演的男主乔弋,和宋佳饰演的女配晏赫之间的一场短暂对话。 晏赫和乔弋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 不过两人之间并没有产生什么感情,只是纯粹的友情。 乔弋发觉自己好像喜欢上了女主,心绪繁乱。他不懂女孩子的心思,只能来找晏赫商量。 晏赫听说这个发小有了喜欢的女孩,十分好奇那个女孩是谁。 正好女主的班级正在操场上上体育课,乔弋便指着女主,对晏赫笑:“你看,那就是她。” 这个镜头,到这里便结束了。 剧情很简单,台词也很简单。 唯一有难度的,大概就是需要演出乔弋的少年气息,和喜欢一个人时闪闪发亮的眼神。 谢云桥始终没有导演需要的感觉。 颜泽说要试一试,导演也没多说什么。 毕竟颜泽是盛世娱乐的老板,盛世娱乐又给这部电影投了资。 金主爸爸的要求,怎么能够拒绝。 颜泽脱去了外面的外套,只穿着里面的一件干净的白衬衣。 没有深沉的黑色压着,他这幅模样,看起来倒是和多年前在学校的时候并有什么变化。 依旧白衣如故,依旧朗目星眉。 工作人员喊了打板。 一开场,乔弋和晏赫一起趴在操场边上的栅栏边。 晚上四五点的样子,天色微微暗下来。 一点红霞点燃了云层,将天空装点得宛如幻梦。 光线从他们身后喷薄而出。 乔弋垂下眸,纤长的睫毛微颤,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栏杆上轻敲。 晏赫看出了他有心事,偏头问道:“怎么了?” 乔弋默了默,唇角不受控制地往上扬起:“晏赫,我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晏赫好奇地盯着他。 乔弋抬起头,“我好像,有了喜欢的人。” 晏赫先是愣了一秒,随后反应过来,笑着道:“是谁?快叫我看看,是哪家姑娘这么倒霉,竟然被你看上了。” 乔弋翻了个白眼。 他又微微叹气,一副十分苦恼的样子。 “你又怎么了?”晏赫撑着下巴看他。 “你说,”乔弋道,“我该怎么跟她说呢?” “她要是不喜欢我怎么办?” 晏赫看着他这幅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这是怎么了,乔大少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 “喜欢就直接上啊!”晏赫给他出招,“直接表白,壁咚,墙咚,地板咚!” 乔弋:“......” 他觉得他就不该对晏赫抱有希望。 “话说回来,你还没告诉我,到底是哪个小姑娘入了你的眼啊?” 乔弋轻声一笑,拉着晏赫的手腕:“你跟我来。” 他一路拉着晏赫跑到了操场的另一边,“诺,你看,那个跑得最快的,就是她了。” 第290章 你是年少的欢喜22 晏赫顺着乔弋的手指方向看过去,似乎遥遥望见了一道人影,但瞧不真切。 镜头到这里就结束了。 颜泽和宋佳的表演结束后,导演情不自禁地为两人鼓掌。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颜总,您真是太厉害了。”导演不停夸赞着,“完全就是我想要的感觉。” 他每说一句,谢云桥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颜泽神色淡淡,他微微勾动唇角,看向谢云桥:“如何?” 谢云桥:“……” “谢云桥,”颜泽道,“这么简单的事情,你还需要花费那么久时间?” “你难道不知道,耽误的不止你一个人的时间,还有在场的每一个工作人员。” 的确如颜泽所说,虽然大家表面上并没有说什么,但其实心里已经把谢云桥翻来覆去地骂了好几遍。 谢云桥小声呢喃:“切,有什么好得意的。” 他不服气地对着导演道:“我们再来!” 导演看在他身后代表着的流量的份上,没说什么,只对大家道:“各部门准备,再拍一条。” 这一遍,倒是顺畅很多。 许是因为颜泽的刺激,谢云桥这次的态度认真了很多,虽然说不上多好,但也勉勉强强能够看得过去了。 “今天就到这里,”导演笑着说,“大家收工吧!” “原溪,”谢云桥喝了一口水,对原溪勾了勾手,“走。” 却见原溪摇了摇头,看了一眼颜泽,微笑道:“我不和你一道了。” “什么?”谢云桥蹙紧了眉头,他立刻反应过来,“难道你是要和颜泽……?” 颜泽眉梢轻挑,大方承认,“没错。” “如果不是为了等原溪,你以为,我会愿意浪费两个小时的时间,在这里看你那生硬至极的表演?” “你!”谢云桥气结。 “不准去,原溪!”他又看向原溪,语气加重地命令道。 颜泽的神色渐渐冷凝。 他能忍受谢云桥对他的嘲讽或者甩脸色,反正谢云桥在他的心里,只是个跳梁小丑而已。 但唯独不能忍受,谢云桥用那样的态度对待原溪。 颜泽想要说什么,但顾及到原溪。 原溪之前如此维护谢云桥,如果他和谢云桥杠上的话,原溪心里一定不好受。 他有些纠结。 却见原溪向他走来,面上带笑。 谢云桥和颜泽皆是一愣。 听见原溪的声音清晰地响在耳畔:“不好意思,现在,是我的下班时间。” “谢云桥,”原溪转过头,对着谢云桥轻声道,“我想和谁约会,是我的事情。你没有什么权利阻拦,也阻拦不了。” 谢云桥怔住:“原溪……” 原溪却已经挽住了颜泽的胳膊,朝他仰起头笑了笑:“我们去吃什么?” 颜泽愣愣地由他拉着走,手心传来的温度在此刻显得如此不真实。 “颜泽?颜泽?”原溪无奈地伸出手,在颜泽面前晃了晃,他才回过神。 “你怎么了?”原溪疑惑地看着他,“在想什么呢,这么专心?” “我在想……”颜泽低下声音,眼里似有波光点点,“你刚刚说,我们这算是约会?” 第291章 你是年少的欢喜23 原溪:“……” “原来是在想这个啊,”他不由扯着唇微微笑开,眉眼间带着几分狡黠,“是啊。” 他拉着颜泽的手,认认真真地重复了一遍:“我们就是,在约会呢。” 颜泽的眼睛里骤然爆发出闪耀的光芒。 原溪的意思是…… 他有些不敢信。 耳边听见原溪继续道:“颜泽,我突然觉得,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喜欢谢云桥。” “我喜欢的,可能只是那个当初傻里傻气的自己。” “做了那么多事情,自以为能够感动他人,实际上只感动了自己。” 原溪微微自嘲地翘了翘唇角,“所以我已经想通了。” 在这个世界上,想要两情相悦是很困难的事情。 大多数的人都会囿于求而不得的境地。 有些人终其一生,也找不出离开的道路。 而有些人,一转头,却能撞见柳暗花明,又一年春景。 原溪觉得,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将满腔的爱,放在得不到回应的人身上,是非常错误的事情。 他的未来可期,前途似锦。 他也是被人捧在心尖尖上的人,凭什么,就要为了谢云桥而低声下气啊。 仅仅只是因为,当初的一个承诺。 他说好了,要看着谢云桥走上巅峰。 但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多余的爱能够给予。早在那些漫无天日的日子里,谢云桥就已经将他所有的感情,都研磨得干干净净。 消散在了空气里,一点痕迹也看不出。 “颜泽,”原溪抬眼,日光渐渐下沉,映得天色也温柔下来,他脸上浮现出好看的笑容,“我想通了。” “我不喜欢谢云桥了。” 他不值得。 我想要把更好的爱,更好的时光,留给更好的人。 原溪偏头望着他,微微一笑:“那么你,愿意和我一起试一试吗?” 如果说先前,颜泽朝他迈了九十九步,那么这最后一步,就由他来走。 颜泽的手轻轻颤了一下。 他有些不敢相信现在发生的事情。 原溪刚刚说什么? 他的意思是,答应和自己在一起了吗? “原溪,”颜泽神色严肃地看着他,“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原溪踮起脚,迅速在他唇边点了一下,“那么……” 他声音微沉,尾音婉转,忽地一笑:“我们到底去吃什么?” 唇瓣上还残留着一点温热的气息,颜泽紧了紧喉。 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扬起,“我带你去吃大餐。” “好。” 颜泽视线下转,满眼都是原溪的身影。 他整个人好像都拢在暮色里,仿佛棱角都是温柔的。 真好啊。 这个人,现在属于他。 未来也是,永远都是。 …… …… 《那年月色正好》一经播出,就引来了巨大的反响。 谢云桥毕竟也是神仙颜值,搭配上正受少女们喜爱的校园言情剧,自然吸引了很多粉。 不仅仅是他,几个表现得不错的演员也跟着小红了一把。 特别是宋佳。 宋佳本来就生得好,演技也有,只是一直缺一个机会,这一次虽然演得是个女配,可还是凭借出色的表现,一炮而红。 第292章 你是年少的欢喜24 谢云桥凭借着这一部剧,拿到了最佳新人奖,收获了越来越多的粉丝。 要看着事业越发红火,谢云桥心里却有些莫名地慌乱。 他记得,原溪说过,等到他成长到一定高度,就会离开。 以前谢云桥对这样的话嗤之以鼻,因为他知道,原溪喜欢着他。 所以不管他怎么对待原溪,原溪都不会离开。 可现在,他却有些不确定了。 原溪变得和以前很不一样,或者说,其实原溪一直都是这幅模样。只是他从前,从不曾给予他过多关注,并不了解。 当习惯成了自然,想要戒掉就很困难。 人都是有这样的劣根性,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东西,始终不会珍惜。而当那东西突然变得可望不可即,就又疯狂地想要重新拿回来。 谢云桥大概就是这样的人。 他还是不能接受,原本满心满眼只有他的人,现在却已经在另一个人的身旁。 谢云桥已经有好久不曾和原溪见过面了。 原溪在培养一个新人,打算等他离开以后,就由那个新人接替他的位置做谢云桥的助理。 所以现在很多事情,其实都是由那个新人做得。 谢云桥觉得有些讽刺。 以前他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是原溪第一个站在他的身后。现在他成了万众瞩目的大明星,什么都有,唯独,再也没有了原溪。 记者发布会之后,谢云桥独自一人,包裹得严严实实地在街上漫无目的地四处逛着。 他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该找什么人。 只是就这么走着。 从天色微沉,一直走到繁星四起。 直到眼前出现了两道熟悉的身影。 谢云桥脚步一顿。 是原溪和颜泽。 不知道怎么想的,他居然走到了原溪的家附近,正好碰见下来遛弯的颜泽和原溪两人。 自从两人确定关系之后,颜泽想要原溪搬去和他一起住,原溪为了工作考虑还是选择了拒绝。 因此,颜泽干脆自己搬来了原溪家。 美其名曰是要好好照顾他。 谢云桥看见两个人有说有笑的样子,心头泛起丝丝苦涩和愤懑。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甚至不敢出现,谢云桥难以想象颜泽会用怎样的话嘲笑他。 曾经他说颜泽没有资格待在原溪的家里,而现在,最没有资格的那个人,变成了自己。 原溪不知道在和颜泽说什么,微微仰着头。隔着这么远,谢云桥还是能够看清他眉眼间的笑意。 那是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从不会出现的笑容。 不,很久以前,原溪也是这么对他笑的。 只是在后来的漫长岁月里,在他的冷嘲热讽中,原溪收起了那样的笑容,只敢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再到后来,那样的眼神也没有了。 原溪转过身,留给他一道最为决绝的身影。 谢云桥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良久,捏着拳离开。 第二天的发布会上,有记者眼尖地看见谢云桥身边的助手换了一个,便问:“谢云桥,你原来的助理是离职了吗?” 谢云桥微微一愣,才点头:“是。离开了。” 第293章 你是年少的欢喜 完 谢云桥垂下了眼,身前闪光灯环绕,喧哗声过后,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想,这个世界上,是否存在真正的爱。 或许他曾经触碰到过,又亲手,将它扔掉了。 《那年月色正好》播出后的一段时间,原溪正式递上了辞呈。 谢云桥多了许多的通告,事业正是红火的时候。 原本看着就厌烦的人,终于如他所愿地离开了他的世界,谢云桥心里却感受不到一丝欣喜。 原溪走的时候,对他笑了笑。 他说:“谢云桥,祝你从此以后,想要的都得到,得不到的都释怀。” 原溪眉目间尽是沁骨的温柔,恍惚间,让谢云桥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原溪的时候。 那年,他还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 他集训结束后,走在路上,是原溪拦住了他,眼里像是有星光璀璨。 原溪说是他的粉丝。 谢云桥心里还惊愕了一下,但不可否认的是,谢云桥心里还是挺高兴的,认认真真地在原溪的本子上写下自己的签名。 后来原溪成为了他的助理。 他心里的情意溢于言表,谢云桥却越发地厌恶起原溪。 他觉得,原溪和以前那些看上了他皮囊的金主老板们,没有什么区别。 从很小的时候,谢云桥就不相信,会有人真正而纯粹地爱着他。 原溪也不例外。 他迫切地想要看到原溪露出马脚,却始终没有成功。 后来那双看向他的眼里,没有了光彩。 后来谢云桥第一次尝到了怅然若失的滋味。 谢云桥成为了炙手可热的大明星,感情生活却一直是人们的饭后闲谈的话题。 直到四十五岁,谢云桥积劳成疾,患病逝世,他也没有娶妻或者和人交往。 生命尽头,他想起了原溪走的时候,对他说的那句话:“想要的都得到,得不到的都释怀。” 可他当时就已经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在往后余生里,变成了执念,无法释怀。 …… …… 和谢云桥的郁郁寡欢相反,离开他之后的原溪,自由自在了许多。 颜泽喜欢他,也愿意尊重他,不会强迫原溪做任何他不喜欢的事情。 如果说谢云桥的感情是道枷锁,禁锢得人喘不过气来。那么颜泽的爱,就是涓涓流淌的河流,从始至终温柔地环绕在身旁。 漫长的等待,终于换来了结果。 颜泽等来了原溪的一句“我愿意”,在国外举行了婚礼,由宋佳做了主婚人。 如果不是原溪想要低调,颜泽恨不得在全世界最显眼的地方,都做个led大屏,每天二十四小时不间断滚动播放着“颜泽永远爱原溪,比昨天多,比明天少。” 原溪也是后来才知道,狗比系统差点又坑了他一次。 神魂碎片就在颜泽的身上,他之前误以为是谢云桥,是因为原身那时候喜欢着谢云桥。 他就先入为主地以为目标是谢云桥,还做好了任务失败受惩罚的准备。 原身之所以会喜欢谢云桥,是因为在孤儿院长大的原溪,因为瘦弱经常被人欺负,有次被人救下。 那人救了他就离开了,原溪迷迷糊糊地跑去找,最后看见了从那处经过的谢云桥,从此将谢云桥的模样刻在了心头。 “其实那个人是颜泽吧?”原溪默默吐槽,“这也太狗血了啊喂。” 圆圆(满脸无辜):“所以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做好事一定要留名。谁知道你救下的是不是你未来的媳妇呢。” 原来兜兜转转,最后,仍然是你。 第294章 白茶清欢无别事1 “大人,”管家刘伯抬头,看了一眼坐在桌前的青年,“渊王爷又派人来了。” 青年穿着一身白色的常衣,衬得肌肤也如玉似的剔透。 他皱起眉,一双眼清清凉凉,语气里含了一丝不耐:“他又送了什么来?” 刘伯擦了擦额上的汗:“是,是牡丹……从朱雀街街头,摆到了街尾。百姓们,都在围观着……” 刘伯的声音越来越小。 青年忽地一笑。 他生得眉目如画,这么一笑,就显出了一丝惊心动魄的媚意。可唇角勾着,眼里却是冷的。 刘伯不由身子一抖。 “告诉祁渊的人,若是他不将街上清理干净,我就进宫面圣,上奏祁渊管教不力,扰乱治安的罪名。” 白清蘅的话音才刚刚落下,就见有人慢慢悠悠地推开了门,靠着门框对他笑得轻佻:“清清,你当真如此心狠?” 刘伯心头一跳,都不敢去看白清蘅的脸色,默默地离两个人远了一些。 “祁渊。”白清蘅冷着脸,几乎从牙间挤出的这两个字。 祁渊是谁? 京城里最浪名远扬的七王爷,皇后的二子,前任太子殿下的亲弟弟。 可惜这位王爷,似乎并没有什么兴趣在朝政上,对花柳巷里小倌的名字,比朝上的重臣名字还要熟悉。 最为让人津津乐道的话题,则是这位王爷,好男风。 大晋朝民风尚且算得上开放,因而也没有人会因此诟病祁渊。 往日里祁渊为了讨那些公子们欢心,花费的心思可都不少。只不过这次,他瞧上了一个硬角色——京兆尹白清蘅。 谈及白清蘅,京城里的百姓都不由纷纷变色。这位小白大人,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可做起事来却丝毫不含糊。 别说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了,就是连皇上,看见小白大人生气,都要抖三抖。 所以当祁渊磕上了白清蘅,激起了不少人看热闹的心。 第一日,祁渊大张旗鼓地送了数十盆蔷薇进白府,被白清蘅差人毫不客气地丢了出来。 之后的日子里,七王爷换着样地不停送各式各样的花来,一度让白府里香气四溢,蜂蝶无数。 白清蘅抬起眸,瞥了一眼祁渊:“七王爷,微臣此处庙小,容不得您这尊大佛,请您离开。” “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花,请一并带走。” “那些东西都不重要,”祁渊天生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眼窝极深,仿佛盛满了深情,“清清,我只想带你走。” 刘伯默默地离两人更远了一些,心道这个七王爷的求生欲还真是为零啊。 祁渊不怕死地走进了房间里,几步就到了白清蘅的面前:“清清,别整天看这些公文了,我们去赏花如何?” “赏花?”白清蘅挑了挑眉梢,薄唇向上扬起,缓声道,“好啊,我们去赏一朵白日烟花。” “什么?”祁渊一愣。 正在这时,一声巨响震动云霄。 刘伯颤巍巍地伸出头往外面看,正看见一朵蘑菇云从东边遥遥升起。 第295章 白茶清欢无别事2 祁渊被吓了一跳,有些不爽地问道:“怎么回事,地震了吗?” 白清蘅递给刘伯一个眼神,刘伯立刻跑到外面,过了一会儿,匆忙忙地又进了房。 对着祁渊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七王爷,不是地震,是爆炸。” “哦?”祁渊漫不经心地摇着折扇,随口问道,“哪里炸了?” “您的王府。” 祁渊:“......” 他下意识地转头去看白清蘅,白清蘅却依旧一脸淡漠的神色,从他的表情中,瞧不出什么东西来。 “七王爷,”白清蘅偏头看他,“还不回去吗?” 祁渊咬了咬牙。 他知道这件事绝对和白清蘅有关系,可又没证据,拿他没办法,只能幽怨地看向白清蘅:“清清,本王还真是低估了你的狠心。” 白清蘅轻勾唇角,不置可否。 看见祁渊急匆匆地离开之后,白清蘅才将桌上的文件都整理了一番,对刘伯道:“我要进宫,若是祁渊再来,直接轰出去。” 刘伯诺诺应了,心里却想着,若是七王爷真的来了,他也不敢把他轰出去啊。 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白清蘅换了身衣服入宫,宫里的侍卫都认得他。 他是得了皇上亲允,可无召入宫的特殊人物。 将轿子停下,白清蘅自己一人进了宫内。 这会子不是上朝的时候,他找太监问了问皇上的下落,得到准确答案之后,就朝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皇上今年四十有四,人称“庆帝”。本来皇位是轮不到他的头上的,奈何前一任皇帝——庆帝的兄长死后并没有留下子嗣,他就稀里糊涂地成了新皇,一坐就是十几年的时间。 庆帝为人宽厚,一生无功无过,对待白清蘅也极好。 太监总管小顺子从小太监那里知道了白清蘅进宫的消息,对庆帝道:“陛下,小白大人进宫来找您了。” “谁?”庆帝愣了愣,不死心地问。 小顺子用隐含怜悯的眼神看向他,字正腔圆地重复:“白清蘅,小白大人。” 庆帝吓得手一抖,正在写的书法也歪了一撇。 他慌张地看着小顺子:“朕最近有没有做错决策?” 小顺子道:“并无。” “那朕可是杀错了人?” 小顺子摇头:“没有。” “那小白来找朕做什么?”庆帝躲在桌子下面,探出半个脑袋,“莫不是要来弑君?” 小顺子:“......” 小顺子将庆帝从桌子下面拉起来,笑着道:“陛下放心,小白大人应该不是因为陛下的事情,来找陛下的。” 庆帝犹疑地问道:“那是为了什么?” “应该是因为七王爷。” 庆帝一愣:“关小七什么事?” “陛下不知道吗?”小顺子抿了抿嘴,“七王爷最近好像对小白大人很感兴趣,总是来找小白大人。” “您也知道小白大人的脾气,定然是很不耐烦那样的行为的,所以今天,应该就是为了此事而来的。陛下,您不用太担心。” 庆帝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第296章 白茶清欢无别事3 小顺子掐着庆帝的人中,“陛下!陛下!醒醒,小白大人就在门外……来了来了,他来了!” 庆帝的眼皮子翻了翻,却没动。 轻而浅的脚步声渐近,隐约感觉面前站立着一道身影。 白清蘅垂眸,看着紧闭双眼的庆帝半晌,才道:“陛下,别装了。” 庆帝一把扑起来,抱住了白清蘅的大腿:“小白啊,我知道小七那臭小子不是人,你就不要和他一般见识了!” 庆帝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几个皇子都不在身边,如今朕膝下只有小七和小四。小四性子闷,和他待在一起实在太无聊。” 他可怜巴巴地看着白清蘅:“小白啊,你就留下小七在京城吧。” 白清蘅默不作声地将庆帝从地上扶了起来。 他整了整衣袍,才道:“臣并没有打算让七王爷发配边疆。” 庆帝止住了假哭,隔着指缝去看白清蘅:“那你今天这是……?” “臣来,是想上告陛下一件事。” “什么?”庆帝问。 白清蘅轻描淡写地道:“七王爷的王府突发爆炸,只怕是要留在皇宫中常伴陛下一段时日了。” 他微微勾唇:“刚刚陛下不是也嫌四王爷无聊吗,这不正好。” 庆帝:“......” 他正襟危坐:“朕突然觉得,就该把小七这个混账东西发配边疆,好好磨练。” “一切任凭陛下做主。”白清蘅俯身行礼,他举步要走,听到身后传来庆帝的声音:“右相……似乎准备回京城了。” 白清蘅脚步一顿,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对于皇宫内外都十分熟悉,从前几个皇子还没有出宫开府。 他也还不是什么京兆尹,时常跟随哥哥进入宫廷之中。 白清蘅的记性很好,一条路走过一遍就绝不会忘记。 何况这里的路,他走过不知道多少遍。 那时他踌躇满志,视深宫如枷锁,一心要飞赴海阔天高。 谁能想到最后,还是回到了这里。 白清蘅微闭了眼,沿着宫墙缓步走着。 不是上朝的时候,也没赶上宫女侍卫们交班,周遭安静极了,能够听见他踩在地上清浅的脚步声。 天边乌云笼罩,慢慢地,有雨丝淅淅沥沥地落下,沾湿了白清蘅的衣角发梢。 他没去管,直到一把伞撑在了他的头顶。 有人在细雨中和他并肩而行。 清风掠过,扬起那人月白的衣袍,宛如他唇角微微勾动的弧度。 白清蘅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偏过头。 那人也没有。 很多年以前,他们一直是如此,并肩行过了春夏秋冬。 直到视线里出现宫门的影子,那人才开口,声音也是如人一般温润如玉的:“听说,小七最近总去烦你。” 白清蘅这才停下脚步,如梦方醒般朝他行礼:“微臣,见过四王爷。” 祁容眸光复杂,虚虚抬了一手:“白大人,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客气。” 白大人。 白清蘅轻轻扯动唇角,“尔为君,我为臣,合该如此。” 风势骤斜,细雨落在脸上,微冷。 第297章 白茶清欢无别事4 君臣之别呐。 祁容一抬眼,只能看见白清蘅微微低下的身子。 白清蘅很瘦,穿着的是件宽袖,这么一低头,就露出了若隐若现的精致锁骨。 祁容有片刻的失神。 将将要出宫门的时候,他才开口道:“阿蘅。” “小七并不像表面上那般无心权政,你当心。” 骤地听见一声旧日的称呼,从他口中说出。 白清蘅微愣了愣,勾起了唇角,眼里多了一分真切的浅淡笑意:“我知道。” 他没有用尊称,时光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他们的少年时代。 从来不曾生疏,从来没有猜忌。 白清蘅正欲举步离开,忽地想起一件事,皱了皱眉对祁容道:“昨天夜里,白玉京的人来找我禀报,北境陈将军那边,似乎有动作。” “为何不先来告诉本王?”祁容的第一反应,不是那什么蠢蠢欲动的陈将军,而是白玉京的人遇到事情,仍然第一时间告诉的是白清蘅。 他话刚出口,自己也不有微怔,掩饰般地抬起手:“本王的意思是……” 白清蘅止住了他的话头,他抬眸,薄唇向上牵起凉薄的弧度:“是微臣逾矩了。” 时光终究不可逆转。 他和祁容,早就不是在深宫中互相取暖的两个孩子了。 祁容有他的报负,就算是白清蘅,也不能够阻拦他。 白清蘅也不会阻拦。 只要是他想要的,白清蘅都会尽他所能地去帮助他。 可是…… 白清蘅垂下眉眼,微不可查地轻叹了一声。 他为什么,不信自己呢? 在这世上,所有人都可能背叛祁容。 唯独他,永远也不会。 “微臣告退。” 祁容看着白清蘅一个人离开的背影,拢在长袖下的手不由捏紧。 雨势不大,只显得雾蒙蒙的,祁容觉得有些看不真切。 他凝眸看了片刻,揉了揉眼,不知是不是因为长时间驻目的缘故,眼角有些酸涩。 直到白清蘅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 祁容才慢慢收回了视线,手握着伞柄,转过身离开。 …… …… 白府。 白清蘅一进门,刘伯就目光幽幽地看过来。 “怎么了?”他问。 刘伯欲言又止,最后狠下心,一咬牙道:“大人,刚刚……圣上下了道圣旨。” “哦?”白清蘅挑动眉梢。 他这才刚从宫里回来,转头庆帝就下了道圣旨到白府,动作可真够快的。 白清蘅看向他:“说了什么?” 刘伯一脸慷慨赴义的模样:“圣上说,大人您身为京兆尹,竟然没有看管好京中安全,实在该罚。” 白清蘅默不作声地擦了擦桌上的匕首,匕首尖利而锋刃,映出他冷白的眉目。 刘伯连忙劝道:“大人,冷静啊,冲动是魔鬼!” 白清蘅摇了摇头,道:“继续说,圣旨还说了什么” “圣上还说……”刘伯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说,就罚您帮助七王爷重建王府,在这段时间里,七王爷就住在府内,由您负责照料。” 白清蘅噌的一下站起了身,他凉凉一笑,衣袖甩出优雅的弧度。 眯了眯眼,冷声重复:“由我照料?” 第298章 白茶清欢无别事5 刘伯身子抖了抖,颤巍巍地劝道:“大人,冷静啊,弑君可是重罪。” 白清蘅轻呵了一声,“我今日有些累,就不再去宫里了。” 刘伯闻言,长长抒了一口气。 “既然圣上金口玉言这么说了,那么就收拾出一个屋子给七王爷。” 刘伯踌躇着:“大人,西厢房还是东厢房?” 白清蘅重又坐了下来,看起了公文,头也不抬地道:“哪里离我的房间最远,就安排在哪里。” “对了,去街上买两只公鸡来。” 刘伯愣了愣:“大人是要给七王爷接风?” “不,”白清蘅抬手,在白纸上写上清隽的字,“就是突然想要养而已。” “买来以后,将那两只鸡放在七王爷的院子里。就说,白府地小,没有旁的屋子,劳烦七王爷要和我的宠物挤在一起了。” 刘伯:“......” 他果然还是低估了自家大人的报复心理。 七王爷烦了白清蘅将近一个月,白清蘅就把他的王府炸了。现在七王爷要住进来,白清蘅又怎么可能让他好过。 七王爷祁渊此刻正在酒楼,美滋滋地喝着小酒听着小曲。 “父皇果然疼本王,”祁渊面露得色,“明日就可以搬进白府,和清清日夜相处了。” 在他的对面,坐着一个锦衣公子。 这公子生得十分俊美,气度不凡,一看就是出自大富大贵之家。只是往着身下看去,却叫人不由得心生可惜——他坐在轮椅上,竟是个残废。 “恭喜王爷得偿所愿。”锦衣公子喝了一口酒,毫无诚意地道。 “闻秋,”祁渊瞧了他一眼,笑着道,“当年我为了见你,日日送上亲笔写的书信,坚持了三个月,方得一见。” “那时候,我觉得你就是最难搞的人,如今看来,这世间竟是还有比你更油盐不进的人。” 江闻秋垂下眸,只淡声道:“若非王爷您的字实在丑绝人寡,草民也不会对您心生好奇。” 祁渊:“......” 他捂住胸口,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闻秋,你怎么能这么说本王。” 江闻秋轻声笑了一下,“王爷素来善于坚持,怎么这次,在白大人那里碰了壁,就心生退意了?” “闻秋可还记得,王爷当初为了讨陈将军欢心,连着送了一个月的酒。陈将军不见王爷,王爷就在他家门口抱着酒坛子喝,差点没把自己喝死。” 江闻秋抬起眸,温声道:“连冷心冷性的陈宴殊陈将军,都能被王爷收服,只要王爷用心去做,白大人也只是迟早的事而已。” 祁渊难得地沉默下来。 良久,他才低声道:“可我觉得,白清蘅,他是没有心的。” 或者说,他的心,早已经给了另一个人。这世间其他的人,再难挤进去一丝一毫。 江闻秋是首富之子。 大晋有规定,商籍不可入仕,哪怕江闻秋满腹才华,也没办法在朝廷上大显身手。 当初祁渊递给他的第一封信上,就写着:“若本王为皇,当破旧习,立新规,君可愿助我?” 当两个有相同野心的人相遇,江闻秋没办法拒绝。 第299章 白茶清欢无别事6 祁渊是皇子。 不管表面再怎么浪荡不羁,他终究是天生贵胄。 皇子都有野心。 祁渊也不例外。 上任太子因罪发落到偏远地方,如今还在京城的几位皇子当中。 除去背景低,年幼者,唯有他和四皇子祁容可以一敌。 四皇子祁容为人温和,善于用人,讲究的是帝王心术,制衡之道,在朝中又不少人的支持。 祁渊和他比起来,占了一个“嫡”字。 他是皇后所出,祁容的母妃原先只是个小小宫女,单论血统,自然比祁容要更为高贵纯正一些。 因此,哪怕祁渊现在一副闲散模样,若是他真有心夺嫡,朝中的老臣们一定会支持他。 但这不够。 祁渊还需要更多的人才,他心怀抱负,誓要打造一个恢弘盛世。 京城中有个地方叫做扶风院,扶风院中人来来往往,什么三教九流都有。上至皇族,下至地痞,都会来这院中寻欢作乐一番。 而扶风院有一个传统,每年的特定一日,会由在场的众人,投票选举出当届的“扶风公子”。 雅士,俊才,当扶风。 扶风院办了五年。 第一年的扶风公子是白衍,前任户部尚书的长子,白清蘅的哥哥,月魄花魂的孟阳君。 只可惜,英年早逝。 第二年的是慕紫,容色无双的当朝右相,善医术,察人心。在白衍死后,归隐山林。 第三年是陈宴殊。黑衣冷面,一杆银枪傲视群雄。 现在是镇守北境的飞鹰将军。 第四年则是江闻秋。首富之子,温和儒雅,虽天生残疾,却心有七窍。 第五年,选出的人则是白清蘅。 听说,当看见白清蘅的名字高高写在锦缎上的时候,扶风院的人都被吓跑了。 不知怎的,往届的扶风公子,除了白衍和慕紫,都被七王爷祁渊所收服。 问及原因,七王爷只是摇着折扇,笑得肆意:“本王既然要找,自然要找最优秀的。” 因而,当祁渊杠上了白清蘅后,京中百姓并没有什么诧异,只是默默地为七王爷默哀。 当听到七王府被炸了之后,百姓们心想果然如此。 这果然还是小白大人一贯的手笔,简单粗暴。 不过后来,听说圣上下了圣旨,要让七王爷住进白府,罚小白大人照料他,直到新的王府建起来。 害,这到底是在罚谁呢? —— 祁渊搬进白府的那一天,无数的京中百姓围在白府门前兴致勃勃地吃瓜。 更有甚者,已经摆起了赌摊——“来来来,买定离手啊!赌七王爷会不会被小白大人扔出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祁渊的王府被炸得十分干净,什么也没留下,因而孑然一身,高高兴兴地过来。 一只脚刚刚迈入白府的门槛,他一抬头,就对上白清蘅似笑非笑的眼神。 祁渊身子一僵,硬是没敢把另外一只脚踏进来。 “清清。”他不要脸地亲昵地喊道。 白清蘅没再看他,只对刘伯道:“带七王爷去厢房。” 祁渊松了一口气,在吃瓜群众大失所望的目光下,步伐轻松地走进了白府的门。 第300章 白茶清欢无别事7 “刘伯,哪边厢房啊?”祁渊笑嘻嘻地勾着刘伯的肩,“离清清的房近不近?” 刘伯诚实地摇了摇头:“远得很。” “哦,”祁渊也不恼,依旧笑着,“无碍,再选也挡不住本王对清清的心意。” 刘伯眼皮一抖,默默在心里道,只怕到了地方后,七王爷就说不出这话了。 人还没走进去,祁渊就听到了从房里传来的几声奇异的叫声。 他脸色变了变,犹疑地看了一眼刘伯。 刘伯伸手指着门,做了个请的动作。 白清蘅站在不远处,唇角依旧是似笑非笑的弧度。 祁渊心想,不能在白清蘅面前落了面子。 他心一横,大步走到了房门前。 五指一推,房门没锁,轻易地就能推开。 刚刚开了一道缝,祁渊还没看清楚房内的设施,忽地,一道黑影直窜向他的面门。 祁渊手一抓,手里的乌鸡伸长脖子“咯咯咯”叫个不停。 再一看,另一只白鸡还在孜孜不倦地啄祁渊的靴子。 祁渊脸色黑如锅底,他用眼神询问白清蘅。 白清蘅朝他勾了勾唇:“这是微臣养的宠物,白府房少,只能委屈王爷和臣的宠物共处一室了。” 祁渊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竟不知清清何时有此雅兴了。” “自然是从接到圣旨的时候开始。”白清蘅向刘伯勾手,“走,别打扰七王爷休息。” 任身后鸡飞狗跳,白清蘅也没有回头。 …… …… 早朝结束后,庆帝特意留下了白清蘅。 御书房中。 庆帝先和白清蘅,从北地战乱,谈到了两广旱涝。最后,才试探地,装作不经意地提起:“小七在爱卿府上,过得如何啊?” 白清蘅有些惊讶的样子:“难为陛下竟然知道此事。” 庆帝有些懵,又听他道:“其实一切都好,能吃能睡,只是……” “只是什么?”庆帝急切地问。 白清蘅偏了偏头,有些难以启齿地样子:“只是最近,好像在发情期。” 庆帝“扑通”一下趴倒在地,抱住白清蘅的大腿嚎啕大哭:“爱卿,小七他年纪小不知事,要是做了什么千万别放在心上!重点是,绝对和朕无关啊!” 白清蘅慢条斯理地扶起他,微微一笑:“陛下在说什么?难道不是在说微臣家新养的宠物小气吗?” “宠物,什么宠物?”庆帝这才止住假哭,“朕说的是小七啊,他昨日住进爱卿府上,可还住得惯?” “原来是在说七王爷。” 白清蘅道:“想来七王爷现在,应该和臣的宠物们相处得很是愉快。” …… …… 白府门口。 白清蘅慢腾腾地下了轿子,眼看着旁边一道明黄的身影蹿了出去,逮住刘伯就往祁渊住处跑去。 白清蘅摇了摇头,也跟着走过去。 隔着门,他听着祁渊的呜呜咽咽,还有庆帝的声音。 摇了摇头,白清蘅叹息道:“看来今日,必须得见血了。” 他一挥手,对刘伯吩咐道:“磨刀,杀鸡。” 晚些时候。 庆帝看了一眼满身鸡毛的祁渊,长叹一声:“儿啊,你说你惹他干吗呢。” 第301章 白茶清欢无别事8 祁渊慢腾腾地摘掉身上的鸡毛,目光深邃地道:“父皇,你不懂。他想要折腾,就随他折腾。兴许时间久了,他也就折腾惯了。要是忽然看不见儿臣,指不定还会想念呢。” 庆帝问道:“那你觉得白爱卿还要多久才会习惯折腾你?” 七王爷意气风发地一摇折扇:“儿臣这般丰神俊朗,想来只需要个十天半个月即可。您瞧,这鸡不也给杀了吗?想来日后也没什么的了。” 庆帝望着他志得意满的笑容,实在不忍心告诉祁渊,白清蘅刚让人收拾了饭菜,准备招耗子…… “儿啊,”庆帝继续苦口婆心地劝他,“朕还记得你从前和白爱卿不是这样的。” “哦?”祁渊饶有兴趣地听着。 “小白刚刚进宫做伴读的时候,小四见他生得玲珑可爱,抱着他就不撒手。是你过去拉着小白的手,一本正经地说此子眉目有神,不可随戏之……” “是吗,”祁渊挠了挠头,“可我怎么记得,抱着清清不撒手的人是我,咬文嚼字的人才是四哥?” 庆帝:“......” “父皇,我知道你担忧我,”祁渊毫不畏惧地笑了笑,“没事的,儿臣一定会让清清心服口服。” 庆帝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见他坚持,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送走皇帝以后,祁渊看了一眼破洞的房顶,满是鸡爪印的墙,又看了一眼灰扑扑的床面。 深叹一口气,挑挑拣拣地找了个角落缩着。 刚刚庆帝的话回荡在祁渊的脑海里。 和白清蘅初见的那一日,他是记得的。 那时白清蘅刚入宫,和一堆世家公子们站在一起,要做皇子伴读。他年纪小,身量也矮,偏偏白白净净的,像个糯米团子。 祁渊一眼就看见了唇红齿白的白清蘅,他欢喜地戳了戳人的小脸,刚准备再摸摸小手,怀里的人就被四皇子拉去护在身后,祁容还装模作样地说了一句:“此子眉目有神,不可随意戏之。” 嘁。 那时白清蘅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偏头睨了他一眼。 那一回眸间,流转着不经意的风情,叫祁渊记了很久。 冷了一些,可若为他而暖,岂不美哉。 傲了一点,可若因他而折,岂非更妙。 七王爷勾起唇角笑得奸诈,大手一挥:“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翌日。 刘伯刚踏进白府,就见一群人围在一起。 七王爷祁渊正在中间,一手拿着个小本,一手抓着毛笔,笑嘻嘻地道:“一个一个来,除了鲜花,菜刀,布匹,你们大人都还喜欢什么?一人五两银子,本王决不食言。” 刘伯:“......” “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刘伯怒喝一声,拨开人群高声道:“大人对待家中仆役向来极好,现在有的人却为了几两银子乱说话。” 众人纷纷羞愧地低下了头。 祁渊有些尴尬地把本子收到身后,“刘伯,误会,都是误会。” “该干嘛去干嘛。”刘伯视线一扫四周,众人纷纷四散,只剩下他和祁渊在院子里。 第302章 白茶清欢无别事9 祁渊叹了口气,正想走,却见刘伯挡在了他面前。 一张老脸笑得宛如春风化水,刘伯低声道:“七王爷,刚刚那些人都是胡说八道。论起大人的喜好,谁能有老奴清楚?老奴可是从小看着大人长大的,内部消息,绝对可靠!” 祁渊双眼发亮。 …… …… 白清蘅下了朝回来,就看见屋子地上堆了满地的礼物。 他神色不变,坐到桌前,抬起了茶杯放到唇边。 刘伯欲言又止好几遍,最后还是道:“大人,杯里没水……” 话音未落,就见白清蘅将茶杯用力掼在了桌上。 他冷笑道:“谁告诉祁渊我喜欢鹦鹉?菜刀?花布?他居然也信!” 白清蘅走到那一堆东西面前,一件件拎出来:“鹦鹉给门房,菜刀给后厨,花布拿给张婶……” 他忽地一顿。 脸色难看地捏着一本小册子,阴森森地问:“这春宫图是谁要的?” 刘伯立刻移开视线,“大人,当时人那么多,老奴可记不得是谁要的这龙阳十八式。” 白清蘅:“......” 他瞪刘伯一眼,“我看你倒是清楚得很。” “为老不尊,”白清蘅冷声道,“自罚三个月月钱。” 刘伯苦着脸应下。 白清蘅冷哼一声,问道:“招的耗子怎么样了?” 刘伯陪着笑:“招不来啊大人……” “嗯?”白清蘅眉梢一挑。 刘伯连忙解释道:“您忘了?七岁那年府里闹耗子,您提着大公子的剑生劈了三四个耗子窝,从此以后,哪怕咱家有山珍海味,耗子都不来了。” 白清蘅的指尖微顿。 他低咳一声:“招不来也要招,自己想办法去。” “是,大人。”刘伯心想那就只能去街上买来养了啊,但要是让别人知道,白清蘅往家里买耗子,指不定要编排什么。 可没有耗子,又要遭大人骂。 唉,人生真难。 …… …… 四王爷祁容凝神望着桌上的棋局,指尖捏着一颗黑子,将落未落。 有人轻轻扣了三下门走进来。 祁容头也未抬,问道:“都办好了?” 薛渡笑了笑:“王爷交代的事情,自然是办好了。” “只是……”他不解地问道,“京中第一大赌馆以白大人和七王爷孰胜孰败设下赌局,若是叫白大人知道这事,必然不能善了,您又何必淌这趟浑水?” 祁容放下棋子微微笑起来,“他若是知道我买他赢,想必也不至于太过生气。” 薛渡还在想小白大人“不太生气”的后果有多严重,就听祁容又问:“白府那边怎么样了?” “自从皇上亲临以后,再也没有听见七王爷的惨叫声了,想来七王爷应当也已经习惯了。” 薛渡踌躇着,瞥了一眼祁容的脸色继续道:“王爷,七王爷素来以风流闻名,不管是陈宴殊还是江闻秋,最终都收之麾下。” “如今他和白大人朝夕相处,日夜相对,长此以往,只怕……” 祁容像是没有听到似的,只一心瞧着眼前的棋局,眉峰微微拧起。 第303章 白茶清欢无别事10 门外脚步声匆匆响起,有个侍卫走了进来,附在薛渡耳边说了几句话。 薛渡脸色微变:“王爷。” “嗯?” “王爷想得不错,”薛渡道,“七王爷刚刚哭着跑出了白府,面如死灰,据说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 “是吗,”祁容这才微微笑起来,他挑眉问道,“他是一个人跑出来的?” “不是。” 薛渡摇头,“听说七王爷身上,还跟着只耗子……”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祁容忽地站了起来。 薛渡一怔:“王爷,您这是怎么了?” 祁容道:“随本王进趟宫。” “进宫做什么?” “找皇后娘娘借猫,”祁容低头叹了口气,神色间透出了一丝无奈,“最怕耗子的人,就是他白清蘅。” …… …… 白清蘅这些日子都宿在衙门里,脸色冷淡。 衙役们窃窃私语:“怎么小白大人最近看起来,心情不是太好的样子?” “你不知道吗?这几天白府好像在闹耗子,前几天有一只竟然跑进了大人的房里,吓得大人连夜来了衙门口,吹了大半夜的风。你说,这心情怎么能好?” 白清蘅清凌凌的眼神瞥向他们,顿时一片肃静无语。 刘伯颠颠地从外面跑进来,在白清蘅耳边说:“大人,四王爷找皇后娘娘借了只厉害的猫儿,这会儿子老鼠应该都捕得差不多了。” 白清蘅“啪”一声将卷宗合上,长袖一挥,神清气爽:“回府。” 当晚,刘伯抱着只伤痕累累的猫儿送回四王爷府。 祁容摸着猫的毛,低叹一声:“不愧是白清蘅,府上的耗子都格外不同。” 他抬眸看着刘伯:“经此一事,皇上必然盛怒,你家大人可有对策?” 刘伯笑着道:“四王爷您该知道我家大人是什么性格的,打小便不怕事。” 祁容轻笑了一声,自言自语:“也是,他什么都不怕。” —— 皇宫,御书房。 庆帝面色铁青地一拍桌子,怒声道:“白清蘅!你好大的胆子!” “你不要以为朕对你一再忍让,你就可以无法无天了!” “小七再怎么样,也是皇子,你怎么能让他当众,头顶老鼠跑到街上去?你将皇室体统放在哪里?” 御书房中一片寂静。 庆帝越说越气,“信不信,信不信朕罚你……”顿了顿,才吐出两个字,“抄书!” 椅子上的猫儿伸了伸懒腰,递给庆帝一个鄙夷的眼神:“喵~” “小顺子,”庆帝转身对小顺子哭诉,“白清蘅不怕我,这猫在他那里呆了一天,也不怕我呜呜呜。” 小顺子递了张手绢给他擦脸:“陛下,白大人是文官,不怕抄书的。” “那怎么办?” “要不,”小顺子提议,“打手心,跪祠堂?” 庆帝咬着小手绢,眼泪汪汪:“朕,朕不敢啊……” “那七王爷……” 庆帝试探地问:“等会儿他来了,朕照刚刚那样说,可以吗?” 小顺子点头:“一定可以。” “若是不行呢?” “那陛下就假装撞墙。” 庆帝有些犹疑:“但要是还不行呢?” “那陛下就真的撞墙。” “咳。”门外响起一声轻咳,白清蘅抬起眼,对上两人的视线,勾了勾唇。 第304章 白茶清欢无别事11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白清蘅一挥官袍,端端正正地下跪。 御书房内沉默了片刻。 白清蘅抬头往上看了一眼。 庆帝抖了抖身子,像是秋天里树上硕果仅存的一片树叶,他瘪着嘴:“爱卿啊……朕也不是想凶你。但你光天化日之下,让小七被只老鼠咬到大街上去,实在是,实在是……” 庆帝咬了咬牙,憋出两个字:“过分。” 白清蘅一直默不作声,等他说完,才道:“皇上教训的是,是清蘅思虑不周。” 他认错这般爽快,庆帝反而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又听白清蘅继续微笑道:“微臣此举确实不妥,有损皇室颜面。微臣会痛定思痛,护卫皇室威严。” 京兆尹轻飘飘地来,又轻飘飘地离开,只剩下庆帝和小顺子面面相觑。 庆帝看了看院子外面的树,又看了看桌上的玉玺,半晌,才道:“小顺子啊,朕可不可以当没有小七这个儿子……” …… …… 白清蘅回到府上的时候,只见火光冲天,黑烟遍布。 他皱了皱眉,抓着一脸焦急的刘伯问道:“怎么回事?” 祁渊又在刷什么花样? 刘伯讪讪的笑了一声:“那个,大人,七王爷也是一片好意,想要亲自下厨给您做点东西,结果……” 结果东西没能做成,小厨房倒是成功被他炸了。 几个下人连忙抱着水去救火,角落里有个黑不溜秋的黑影动了动,对着白清蘅露出一口白牙,弱弱的喊了一声:“清清。” 白清蘅拢在长袖下的手微微一抖,刘伯连忙拉住他,苦口婆心地劝慰:“大人,别冲动啊!冷静,千万要冷静!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啊!” “刘伯,你让开。”白清蘅道。 刘伯哪里肯让,一个飞身扑过去,护住了瑟瑟发抖的七王爷,嘴上还在说着:“大人,谋害皇族可是重罪,要株连九族的。不然,咱找个没人的地方再……” 白清蘅不理他,将刘伯一把推开。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张手绢,微微一笑,低下身来,动作温柔地为祁渊擦拭脸上的痕迹。 不止祁渊,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白清蘅神色温和,眼神似水,语气也是满含柔情的:“七王爷是皇室贵胄,代表的是皇室威严,怎么能以这幅容貌见人呢?” 大概是他的声音太温柔,令祁渊失了智,一把扑在白清蘅怀里不撒手。 白清蘅居然也任他这么抱着,回头看了一眼烟熏火燎的小厨房,眉眼一弯:“皇上英明,教导吾等要以身作则。天子犯法,亦与庶民同罪。七王爷,您说对不对?” 祁渊身子一僵,却不说话,只顾着嘤嘤哭泣。 “七王爷果然也赞同微臣的话,”白清蘅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么重新修缮厨房的重任,就交给王爷你一个人了。” 七王爷愣了愣。 刘伯为难地道:“大人,若是让七王爷一个人修这厨房,怕是不知道需要多久呢。您看,要不从头计议?” 祁渊慌不迭地点头,眼泪盈盈地看着白清蘅。 第305章 白茶清欢无别事12 白清蘅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王爷修缮厨房的时候,我们可以去外面吃。刘伯,我记得你一向最喜欢折桂楼的宴席了。” 刘伯两眼发光,不再说话。 七王爷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刘伯抬起头,装作看不见。 白清蘅像是没看见他们两人之间的眉目传情,将手绢往刘伯手上一塞,对刘伯吩咐道:“赶明儿把这衣服和这手绢,都送到御书房去。就说这上面,都是七王爷的鼻涕眼泪,要是流传出去,必然有损皇室威严。皇上若是不出一个合适的价钱把它买回去,微臣恐怕只能把它挂在城墙上,到御书房里再惶恐一回了。” 刘伯惶惶不安:“大人,你,你居然敲诈皇上。” 白清蘅凉凉一笑:“不然去折桂楼的钱怎么来?” 轻哼一声,他道:“我倒要看看,这皇室威严护卫得合不合心。” …… …… 折桂楼是京城中菜价最为昂贵的一家酒楼,环境清幽,很多公子哥儿都喜欢来这里。 但这几天,却是门可罗雀。 折桂楼的老板趴在前台,唉声叹气,谁让这几天。竟然来了位活阎王,吓得客人都不敢来了。 偏偏他还不敢多说什么。 正把账本翻来覆去地看着,从门外走进来一人。 店老板连忙抬头:“这位公子,要吃些什么?” 那人逆着光,显出高挑的身形。店老板眯了眯眼,见他走近了两步,清俊的面容上挂着温和的笑:“京兆尹大人在这里吗?” 他声音温柔,却挡不住其中的清贵之气。 店老板忙起身,手指着楼上:“在在在,就在楼上呢。需要带您去吗?” “不必麻烦,”祁容微微勾唇,“本王自己去即可。” 店老板眼见他几步上了楼,楼上的喧哗顿时静了下来。 白清蘅正跟刘伯,衙役们说些什么,一抬眼看见了四王爷笑得清风朗月地站在那里。 他一愣,起身行礼。 连带着身后的衙役们啪啪啪跟下饺子似的跪了一地。 祁容一手扶起他,笑着说:“本王同你们大人说些话,你们尽管吃你们的。” 刘伯他们便十分有默契地移到一边,空出了一个大圈,只有白清蘅和祁容两人。 祁容自顾自地坐下,执起一双新筷子夹了一口菜:“这折桂楼的菜肴虽贵,但确实好吃。” 白清蘅依旧站着不肯坐。 祁容放下筷子,叹了口气:“三千两银子,你也真能敲竹杠。” “这两天父皇见人就哭,本王都被哭湿了好几件衣裳。”祁容笑着看向白清蘅,“要不,本王将那几件衣裳给你,再让你送去宫里?” 白清蘅哼了一声,坐下了。 他冷冷掀了掀唇角:“四王爷是想和下官分这笔钱?可下官听说,四王爷刚刚赌赢了好大一笔钱。” 祁容脸色一僵:“你听谁说的?” “王爷,”白清蘅淡声道,“下官身为京兆尹,这京城中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有所耳闻。比方说,王爷您拿了一百两黄金,去做了个无聊赌注。” 祁容道:“阿蘅,本王可是赌你赢的。” 白清蘅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第306章 白茶清欢无别事13 “你们这,还要闹多久?”祁容问道。 白清蘅漫不经心地看向窗外:“自然是等到七王爷自觉无趣,知难而退之时。” 祁容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微微一笑:“晚些时候,就来王府吧,我等着你。” 白清蘅低下头不言语,半晌之后,刘伯才小心翼翼地推了推他的肩:“大人,四王爷走了。” “哦。”他站起身,对众人道:“你们吃着,我还有些事,先走了。” …… …… 金銮殿上。 往日里肃穆的朝堂上,传来妇人的凄厉哭声,一声接一声,只叫人怀疑下一刻她会不会喘不过气来。 庆帝瘪着嘴,问白清蘅:“白爱卿,你这是何意?” “陛下,”白清蘅稳稳地一挥衣袖,淡声道,“如您所见,两广暴雨涝灾,受害灾民无数。这几位就是那里的灾民,历经千辛万苦,才来到京城面圣。” 庆帝听得眼泪汪汪:“是朕不对,朕竟然没能好好关注两广问题,让百姓受苦,实在愧于前人!” 他噔噔噔跑下皇位,一头往小顺子身上撞去,一边还喊着:“小顺子,不要拦朕,朕要去下面给列祖列宗请罪!” 白清蘅一把抓住庆帝的后衣领,“陛下,这倒不必。” 他俯身作揖:“只是,值此天灾之际,实在不该兴修土木。某些劳民伤财的项目,微臣看,可以精简一些。” 庆帝从他的话里琢磨到了一点意思,试探地问:“比如?” “比如七王爷重建王府,”白清蘅从袖中抖出一张图纸,“微臣经过严密计算,已经画好了十分符合美学的设计图纸。” 他一招手,小顺子就跑过来将那图纸仔细拿着,递上去给皇帝。 望着那张薄薄的图纸,庆帝心里有一丝不祥的预感。他一手捂住眼睛,一手去拿图纸。 慢慢展开。 庆帝投过指缝间,去看那纸上的画。 下面的大臣们也都好奇地伸长了脖子想看看,京兆尹大人究竟画了什么样的王府。 半晌,庆帝才颤着唇,欲哭未哭地道:“斜风细雨不须归啊!” 大臣们一脸懵逼,目光又转到了白清蘅身上。 白清蘅微笑颔首,拂袖离开,深藏功与名。 礼部侍郎看了看户部侍郎,户部侍郎戳了戳刑部侍郎,刑部侍郎一咬牙,一跺脚,大着胆子上去问:“陛下,能否将京兆尹所绘图纸借臣一观?” 庆帝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刑部侍郎上去一看,面色一变,三叹一咏地走下来。 旁边的人立刻围了上来,“怎么样,怎么样?” 刑部侍郎摇了摇头,叹息道:“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 啥玩意? 小顺子也好奇地踮着脚看了看,眨了眨眼:“害,不就是一个破茅草房吗?” …… …… 七王爷的王府重建工程提上了日程。 一堆工匠哐哧哐哧地扛着工具,在原址上按着白清蘅的图纸修建。 刚开始还热火朝天,再过几日,却没了声音,倒是推杯换盏声不断。 第307章 白茶清欢无别事14 白清蘅闲来无事的时候,过去远远看过一眼。 棚子下面,几个工匠正在热闹地喝着酒,七王爷祁渊就在他们中间,跟着豪迈地大碗喝酒。 刘伯看了一眼白清蘅,“这个,大人啊,天怪热的,喝点酒也正常……” 白清蘅红唇轻勾,一句话没说,转身就回了府。 当晚,七王爷辛辛苦苦修了小半个月的厨房“轰隆”一声,化为灰烬。 祁渊面对着残垣断壁,无语凝噎,惟有泪千行。 第二天,祁渊抱着大堆木头,顶着炎炎烈日,走了好几条街,实在走不动了。 他靠着一堵墙喘气,过了会儿,有个小厮跑过来对他笑:“七王爷,您怎么成这样了?” “别提了,”祁渊掩面而泣,“本王还要去买木头,买砖瓦,呜呜呜,小厨房又没了……” 小厮忍着笑:“我家少爷有请,王爷,进去歇歇吧。” 祁渊抬起头,就看见酒楼二楼上,江闻秋凭栏垂眸,对着他微微一笑。 “闻秋啊!”祁渊一上楼,就扑在了江闻秋的怀里,“本王好惨。” 江闻秋没推开他,只是温声提醒:“抱一下一百两黄金。” 七王爷讪讪一笑,乖乖地把手松开。 他苦着脸,对江闻秋诉苦:“闻秋,你说本王哪里不好?瞧瞧这身段,瞧瞧这脸蛋……” 江闻秋轻笑一声,配合地上下打量了一眼:“倒确实是没有哪里不好的。王爷风流倜傥,怎么就打动不了一个京兆尹?” 祁渊趴在桌上:“太难了,本王太难了。” 江闻秋正想说话,小厮从外面探进身子来问:“少爷,王爷要的那些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是直接送去白府吗?” “别!”祁渊忙道,“说好了本王一个人修厨房,你这大张旗鼓地送过去,可不就露了馅嘛。还是先放在门口,等会儿本王自己弄过去。” 他说着站起身来,抬脚就准备走。 手腕却被江闻秋一把抓住。 祁渊回头看他,江闻秋勾起一个温柔至极的笑容:“王爷,这些材料可都是明码标价的,您这不是准备空手套白狼吧。” 祁渊叹息一声:“你又不是不知道,父皇下了圣旨,本王的吃穿用度都把握在清清手上,哪有闲钱。” 江闻秋笑得春风化雨:“没关系,可以写欠条。” 祁渊:“……” 祁渊一边在纸上按手印,一边唉声叹气:“闻秋,你可真是心狠,做到如此境地。招兵买马,拉拢官员,哪一样不是用的你们江家的钱?若是本王失败,身首异处,看你这钱找谁讨去?” 江闻秋冷冷一笑,不说话了。 祁渊还在絮絮念:“再说,你堂堂首富之子,怎么这般斤斤计较。” 江闻秋忽地推动轮椅,扯住祁渊的衣襟往下拉,恨声道:“祁渊,你让本少爷装你的禁脔,钱财是小,名声事大。你若是胆敢失败,我就先取你的命。” 祁渊嘿嘿一笑,拍了拍江闻秋的手:“担心本王就直说嘛。” 江闻秋脸色不变:“滚。” 第308章 白茶清欢无别事15 七王爷和京兆尹这场大戏,闹得整个京城都人心惶惶。 小白大人心情一不好,就拿赌馆撒气。特别是那选出扶风公子的扶风院。 连带着,官员们寻欢作乐的小场所也不敢去了。 朝臣找皇帝哭诉,庆帝只能咬着衣角自己哭:“朕对不起列祖列宗,竟让百官受此等苦楚。” 如今看来,要么只能让七王爷甘心放弃,自己出白府,要么就是让小白大人突然瞎眼,看上七王爷。 只是,看起来,这两条道路要想走通,比登天还难。 一片沉默后。 庆帝深深长叹:“不然,只能把他请回来了。” “他……”太傅脸色惨白,“陛下,臣突然觉得,年老体虚,自请告老还乡!” 庆帝瞪他一眼:“不准!昨个儿太傅才说正值春秋壮年。” 礼部侍郎嘤嘤哭泣:“臣也要告老!” 庆帝哼了一声:“你才二十七。” 朝廷上一片呜呼哀哉,庆帝一拍桌子:“谁也不准跑!” 这点小动静很快传遍了京城,人人惊动,不少人已经准备收拾东西跑路。 四王爷祁容收到消息的时候,薛渡就在他身旁,好奇地问道:“王爷,皇上究竟要请谁回来啊,大家怎么都这般惊慌?” “你竟然不知道?”祁容慢悠悠地放下茶杯,“君思孟阳我思君,艳杀天下紫薇郎。这句诗,总该是听过的吧。” 薛渡低头思考了一下,指尖一颤:“不会是,右相吧?” 祁容微微勾唇。 右相慕紫是一个传说。 他容颜无双,艺术高超,出身名门。 就是毫无一点身为右相的自觉。 …… …… 慕紫这个传说,飘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后了。 他素来爱美,先在天然温泉泡了澡,才慢慢悠悠,一步三晃地到了皇宫。 “慕先生到了,”祁容推开门走进来, 朝白清蘅笑了笑,“不同本王去看看?” 白清蘅道:“有什么好看的,他那张脸,都看了好几年,还不厌么?” 祁容走到了白清蘅身旁,“你有没有想过,慕紫赋闲数载,为什么会突然回来?” 白清蘅执着笔的手指微微一顿。 祁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轻声道:“我就是想知道,若是慕紫回来,是为了帮小七,那么阿蘅你,又会选择帮谁。” 白清蘅放下了笔,唇角淡淡向上扬起:“你又何必问我。” …… …… 江闻秋要南下去整理家族产业,祁渊美其名曰为他送行,死乞白赖地跟着白吃了一顿。 等到快走的时候,江闻秋才叹了口气:“京兆尹还不肯从你?” 祁渊摇头:“不肯。” 江闻秋一脸的怒其不争:“你不会霸王硬上弓?” 祁渊笑嘻嘻地继续摇头:“不可不可,攻心为上。” 江闻秋懒得理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挑了挑眉:“北疆来的。” 祁渊终于脸色一肃:“宴殊说了什么?” “辽人内乱,辽王病重,只怕,那边会有大动作。” “如今右相回京,或许事情多生变故。王爷,您在那白府内,什么消息都传不进去。既然京兆尹不肯从你,不如舍弃。” 第309章 白茶清欢无别事16 “再说吧。”祁渊摆了摆手,告别了江闻秋。 回到白府的时候,白清蘅房间里的灯还亮着。 七王爷在院子里吹了会儿凉风,抬脚站定在白清蘅的房外。 他伸出手敲了三下。 白清蘅开门看见是他,面色淡淡:“夜深了,王爷有什么事吗?” 祁渊扯着他的袖子,拉着他到厨房门口:“我修好了。” 白清蘅微愣,刚挑动眉梢,还未说什么,祁渊已经自顾自地说着:“足足一个月又十一天,清清,我就是想让你知道,就算是你随口说的一句话,本王都会竭尽全力去完成。” 他眉眼间仿佛覆满深情,桃花眼弯成了好看的模样。 白清蘅微微低头。 半晌,他忽地勾唇笑了起来。 那笑容清浅,带了几分似讥还讽的意味:“王爷,眼下只有你我两个人,还要逢场作戏吗?” 祁渊一滞:“清清……” “王爷修厨房修了一个月又十一天,微臣就在衙门内宿了一个月又十一天。任由王爷搜查书房和卧室,”白清蘅抬起头,“怎么,王爷还不满意?” 祁渊怔了怔。 片刻,他低叹一声:“原来你都知道。” “看来本王故作风流,韬光养晦,在你眼中,都很可笑吧。” 白清蘅道:“王爷自从出宫分府之后,每年的扶风公子都皆收旗下。陈宴殊镇守北疆,与辽地相接。江闻秋玲珑心窍,又是首富之家。王爷以风流为名,实则招揽人马。” 祁渊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容,只是有些好奇地问:“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还知道,”白清蘅冷声道,“每年的扶风公子,其实都是在王爷的操纵之下选出的。只不过今年,出了一点小变故。” “若下官没猜错的话,这届的扶风公子,原本该是此次的新科状元郎。” 祁渊神色一凝,桃花眼里第一次涌上霜色。 “王爷将计就计,留在白府当中,一来是为了查探微臣的势力。二来,也是想找出,将手伸进扶风院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吧。” 四目相对,良久无言。 少顷后,祁渊才展眉一笑:“清清,如今,我倒真有几分喜欢你了。” …… …… 翌日。 右相慕紫来了白府。 祁渊正在檐下出神,一回头,猛地看见一个穿得像花蝴蝶的人,正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祁渊心里一颤,连忙走过去:“慕先生。” “小七啊。”慕紫幽幽怨怨地唤道。 他生得肤色冷白,五官如描如绘,眉眼细长,唇色妖艳,活像话本里勾人夺魄的山野精魅。 “慕先生怎么了?”祁渊很捧场。 慕紫委屈地说:“昨天人家到了京城,特意选了片最大,最显眼的温泉沐浴,可是,居然都没有人来偷看!” 祁渊跟着斥责:“这些个不长眼的,竟然不来偷看先生!” “是人家年老色衰了吗?” “当然不会,先生永远是我西晋的第一美人。” “比小清清还好看吗?” 祁渊笑着点头:“自然。” 慕紫眼波流转,尾音也跟着微微上扬,“哪怕小清清的身上,吊着半壁江山?” 第310章 白茶清欢无别事17 “不愧是先生,”祁渊笑了笑,“您都知道了啊。” “帝子相争,是历朝历代都有的事情。” 慕紫找了个地方斜靠着,语气慵懒:“以前白衍还在的时候,就帮着小四。后来他死了,小清清接替了他的位置。你这些年忌惮着他们,只能韬光养晦,眼下局势有变,若你再不动,只怕来不及了。” 祁渊满不在乎地笑道:“听先生的语气,似乎唯恐天下不乱。” “乱也好,不乱也罢。其实同人家都没有什么关系的,”慕紫偏头一笑,“只是啊,我偏想和白衍对着干。” “他觉得小四心性可为明君,我却觉得小七你也不错。” 慕紫从长袖间掏出一把扇子,许许摇着:“这几年科考,选举出来的官员多半是在小四手底下,一些将领也向着他。在朝廷上,表面来看,是小四占优。可终究,他母家式微,老臣们多因此而有所顾虑。” “小七你是皇后正经所出,立嫡还是立长,没到最后时刻,鹿死谁手尚且不知。” “不过……”慕紫懒洋洋地瞥他一眼。 祁渊接口问道:“不过什么?” “小七,”慕紫抬头望着天,“我既然看中你,说明你同样有帝王之才。但若是最后,你输了这江山,必然是因为白清蘅。” …… …… 夏日好时节,最是适合江上泛舟。 白清蘅远远地就看见了四王爷府上的游船。 他举目看去,祁容刚好也探出了半边身子,不知瞧见他没有,微微一笑。 白清蘅上了船,薛渡站在船口对他点了点头:“白大人,王爷可等了您好一阵了。” 船舱内置有小几,桌上备好了清茶。 白清蘅和祁容相对而坐。 祁容不开口,他也不开口。 从外面忽然传来了几声嘻笑声,有年轻公子站在船首,摇头晃脑地在诵着什么,声音借着风力,传进两人耳畔,依稀可辨是——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 世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 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白清蘅微微晃神。 似乎很久以前,他也是这般盛气盎然的少年郎。 那时候,对面的人也是打马过桥的白衣少年,拉着他的手问:“鹏飞南冥,可还会再回首?” 他记得自己反问:“蛟龙归海,如何回头?” 自是桀骜少年臣,不信鬼神不信天。 于是那白衣少年不甘地追问:“若是,为了我呢?阿蘅……” 白清蘅垂眸,心尖微微刺痛。 回过神来,只听祁容轻哼一声:“这般乱吟,平白糟蹋了一首好诗。” “听声音,似乎是礼部侍郎的弟弟,刚参加科考。年少的时候,总是喜欢这样激情昂扬的诗。” “我也一样。”白清蘅道。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大喊:“王兄,清清,怎么你们两人游船,却不叫本王?让本王好找。” 他们朝外看,便见另一条船划了过来,祁渊三两步准备跳到他们这边来。 第311章 白茶清欢无别事18 “小七怎么也来了?”祁容微微皱眉。 白清蘅冷笑一声:“还真是阴魂不散。” 祁渊笑嘻嘻地跨步进来,一看见两人,故意道:“本王是不是扰了四哥和清清的雅兴?” 祁容无奈地笑了笑:“小七多虑了。” 白清蘅却是将头偏向一边,微微勾唇:“七王爷既然清楚,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祁渊全然当没听见,自顾自地坐下,一眼瞥见桌角摆的棋盘。 他大笑着,拉过棋盘,对着白清蘅道:“我和清清相识这么久,还未曾同你下过一盘,不如现在来比划比划?” 白清蘅淡声道:“下官不会。” “你不会?”祁渊震惊得睁大了眼,“你怎么能不回呢?” 这世上,谁都能不会,白清蘅如何能不会, 他可是闻名天下的青鸾君。 祁容笑了笑,自然而然地接过了棋盒:“白大人不会,七弟就不要为难他了。若是七弟不介意,为兄陪你就是。” 祁渊撇了撇嘴:“自然再好不过。” 下棋这种事情,需要思前想后,一个子放在哪里,都需要不少时间去考虑。 白清蘅可没兴趣看他们下棋,拱了拱手,掀开帘子去了隔壁。 祁渊执的黑子,占先手。 他下棋的风格,和他本人很相像,看起来漫不经心的,却又暗藏杀机。 祁容捏着白棋,唇角带笑,下得不紧不慢。 边放下一子,祁容道:“听闻七弟在白大人府上,碰了很多次壁。” 祁渊摸摸鼻子:“没事,碰多了就习惯了。” “本王知道,七弟向来最有耐心。”祁容抬头看他一眼,唇角一弯,“当年陈宴殊自视清高,冷清冷性,最后也败给了七弟日日在酒楼下面诉尽痴情。如今七弟对白大人穷追不舍,若是叫北疆的陈将军知道,不知道该有多伤心。” 祁渊笑了一声。 他道:“王兄这是在为宴殊抱不平,还是因为清清而吃醋?” 祁容不答。 祁渊自顾自地接着道:“王兄,良禽择木而栖,清清他有自己的想法。” “就算是他被废了武功,”祁渊咧开嘴,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也不是王兄能够圈养的小猫儿。” 执棋的手微顿,祁容眸中划过一丝冷色。 再之后,只有棋子触到棋盘上的声音。 有风从湖面上吹过来,微凉。 祁渊投过帘子看了一眼,笑道:“原来已经这么晚了,不如改日再战。” “好。”祁容微笑着目送祁渊离开。 等他背影消失在视线当中,他才收起了笑容,喊来了薛渡。 “去查查,七王爷这些日子都见了什么人,事无巨细,都告诉本王。” “白大人呢?”祁容问。 薛渡答道:“小白大人已经回府了,让属下和您说一声,晚上再到府上找您。” 祁容若有所思地喃喃道:“哦,已经月中了吗,本王竟忘了。” 他偏头看桌上的棋盘,黑白子纵横交错,看不出胜负。 祁容捏起一枚剔透的棋子,嘴角勾起意义不明的微笑:“帝王之奕,倒是本王小瞧他了。” 第312章 白茶清欢无别事19 白清蘅回了府,刚走进院子里,只觉得空气中盘旋着一股若隐若现的香味。 他叫来刘伯,皱着眉问:“今天有人来过吗?” “老奴似乎看见右相慕紫,来找过七王爷,两人站在一起,不知说了什么……大人,您怎么知道的?” 白清蘅道:“猜的。” 他忽的一笑,笑容里几多薄凉:“天下为局,我倒想看看,慕先生要如何搅动这局势。” —— 四王爷府。 月上中天,祁容站在院子内。 月华如水,清凌凌地落在地上。他负着手,不知在想什么。 片刻后,薛渡来报:“王爷,小白大人来了。” 祁容回过神,微笑道:“本王知道了,你下去吧。” 他便敛了心思,举目看向门口的方向。 有一道人影渐渐地走进,那影子看起来很是纤弱,穿着单薄的长衫。 那人越走越近,于是秀美的五官都清晰可见,映着清冷冷的月光,如同抽枝的青竹。 祁容看白清蘅的脸色苍白得不像话,心下一软:“阿蘅。” 白清蘅抬头看他,眸色微沉,掠过一闪而过的复杂。 他和白日里看起来大不相同,整个人仿佛如从水里捞起来的一般,细汗布满额头。 祁容向他伸出手,白清蘅顺从地回握住。 然而手心相触,并没有带来一丝一毫的暖意。或者说,即便是有,他也感受不到。 他整个人的血液,在此刻,似乎都是冷凝的。每一寸肌肤都冰冷着,寒气从脚底升起。 白清蘅没办法抵抗这样的寒凉,他只能任自己去接近祁容,因为这是他唯一的暖源。 他闭上眼,仔细地去回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开始心照不宣? 似乎也就是几年前而已,却好像过去了很久很久。 久到他的记忆都有一些模糊起来。 祁容拥着白清蘅,他在他耳边轻声道:“阿蘅,睡吧。” 于是白清蘅乖乖地闭上了双眼。 他其实没多大的睡意,只是觉得,和祁容这么看着,也只会徒添尴尬。 祁容不怕他的冷,他始终那么动作温柔的照顾着他,将被角都掖好。 白清蘅始终沉默地由着他。 安静地似乎已经睡了过去。 祁容看着他的背影,半晌,也才跟着闭上了眼。 他做了一个梦。 在他的梦里,他还是少年,那个人也是。 那个人在院子里舞剑,剑光映日,带着一往无前的强劲。 他就倚着门,等那少年收好了剑走过来。可他却是来向自己告别,他说:“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他知道的。 少年一直都是那高飞的鹏鸟,无人能让他停留。 画面一转,是在觥筹交错的宫宴上。 皇上正和小顺子说些什么,右相慕紫比较着左右手哪只手的指甲比较好看,旁边坐的是白衍。 白衍本来正听着慕紫说话,忽然身子微微一顿,攥着酒杯笑开。 也就正在这个时候,侍卫的通报层层传进来:“报!白清蘅回京!” 于是人群都停了下来。 一个接一个地鱼贯而出,站在城门头上,远远地,就见一匹雪白骏马飞驰而来。 第313章 白茶清欢无别事20 马上少年亦是一身白衣,月色下,那张脸精致俊美,如梦如幻。 少年在城门口一拉缰绳,仰起头对众人笑:“白清蘅为吾皇贺寿,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忽地松开了缰绳,足尖一点,脚踩着马匹飞身上了城楼。 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欢呼:“青鸾君!” 于是周围开始一声接一声地喊着:“青鸾君!青鸾君!” 再睁眼,似乎是在寒冷的冬天。 他怔怔地踩在雪地上,面前是一片缟素,隐隐有哀泣声回荡在耳畔。 前面就是城楼,城门紧锁着,在城墙上,插着一支白幡。 他有些茫然,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手臂忽然被人拉住,薛渡焦急地道:“王爷,户部侍郎刚刚逝世,辽人来使,皇上召您去商量呢。” 户部侍郎…… 白衍啊。 他伸出了手,雪花落在指尖,仿佛凉到了心尖上去。 耳边的哀哭声越来越大。悲鸣,哀鼓,长久不绝。 忽然,他听见一声烈马嘶鸣。 转过身,只见城门被轰然打开。风尘仆仆的少年身骑白马,漂亮的眉眼间尽是凛冽:“都哭什么!” 所有的声音都停了下来,无人回应。 少年秀眉一拧,寒声道:“山河未破,家国犹在。你们这幅样子,是要让辽使笑我西晋无人吗?” 他抬起手,长袖一卷,就将城墙上的白幡卷到了手中。 内力一吐,白幡寸断,“啪嗒”一声落到地上。 少年在马上,高声道:“不挂白幡,只挂战旗!” 他抬起眼,看着白马上的少年如同神明下凡,撕破了所有的黑暗和阴沉。 所有的不安瞬间都消失,只因为有那个人在。 祁容醒的时候,白清蘅已经走了。 他坐在床上好一阵子,才站起了身,换上衣服去上朝。 朝堂上,众臣正和往常一样奏报事情,冷不丁就看见一个穿得花里胡哨的人站在殿门口,对着大家风情万种地一笑。 庆帝轻咳一声:“这个,众爱卿,右相重归朝堂,大家表情高兴点。” 众臣子:“……” 慕紫自己高高兴兴地迈着小碎步走了进来,只是他辞官几年,朝堂上早就没有他的位置。 慕紫左右看了一眼,有些为难的样子。 两边的官员立刻齐齐往后退,空出了最前面的位置出来。 白清蘅本来没想动的,可大家都往后退,就将他挤得一个趔趄。 慕紫一眼看到他,双眼发光:“小清清,数年不见,有没有想人家?” 白清蘅站定,看着他惊讶地一笑:“不过数载时间,先生怎么就生了华发?” 慕紫脸色一僵,强自笑道:“小清清却是一如往昔,还记得那时你最爱跟着白衍到处跑,睁着大眼睛喊哥哥抱抱的模样,真是天真烂漫极了。” 白清蘅冷笑一声:“清蘅也记得,先生为了讨哥哥欢心,自学了长琴,在白家门口演奏,听得后厨买来的鸡直接撞墙自尽。每每想起,仍觉得余音绕梁,不绝于耳。” 慕紫不甘示弱地笑道:“小清清可还记得,你三岁那年,白衍带着你上街闲逛。有人看你唇红齿白,以为是个女娃儿,你咬牙切齿地追了人三条街,又被狗吓得哭着跑回来。” 第314章 白茶清欢无别事21 白清蘅走上前一步,微笑着道:“比不上慕先生,以为哥哥去了青楼,便去青楼里闹,结果被老鸨扣了下来。慕先生不仅没反抗,还在短短一天内混上了头牌的位置,可见成大事者,必然要如先生一般不拘小节,能屈能伸。” 慕紫水润的眸子微微一沉,笑得更加甜蜜:“小清清周岁的时候,白衍在地上摆了一堆东西,让你抓周。小清清哭闹不停,踢开长剑甩开书,最后抓了一把棋子,以为是糖,直直往嘴里送。” 他语带关心地道:“当时咬坏的牙,现在可长好了?” “多谢先生挂怀,”白清蘅勾了勾唇,“清蘅记得,有次哥哥要去挂帅打仗,先生放心不下,非要跟去,结果刚出了京城就迷了路。哥哥只能回头去找先生,不过几天的功夫,先生竟然就到了南疆偏地,被人抓起来要炼成药。” “连哥哥也感叹道,慕紫这人,平常连从右相府走到皇宫都要几个时辰。迷路的时候,倒是健步如飞,一日千里。” 白清蘅凑近了一些:“不知道当时先生被绑起来时的伤可都好了?” “伤在背上,”慕紫似乎有些羞涩,“小清清若是想看,等下了朝,人家就去白府。” 慕紫又道:“听闻现在七王爷也在白府上,不然,人家也搬进去,和小清清日夜相对,如何?” 白清蘅眼中冷光一闪而过,唇角却是上扬着:“若先生来,自然是蓬荜生辉。只是清蘅的家中,没有花色的衣裳,只有粗茶淡饭,和些满地跑吱吱叫的小东西。但若是先生在,清蘅也觉得如居仙境。” 慕紫脸色一白,瞬间又恢复正常,走近两步,对白清蘅笑道:“那从此,我和小清清两人,就同居同宿,双宿双栖……” 白清蘅微笑地看着他。 两双眸子似乎柔情似水地对视着,越挨越近,越挨越紧…… “砰!”“叮!” 七王爷祁渊及时拉住了慕紫,四王爷祁容也扯住了白清蘅的手,刑部侍郎在两人中间嘤嘤哭泣:“冤家宜解不宜结啊。” 白清蘅拍拍手,将指缝间的梅花镖丢掉,凉凉一笑:“清蘅只是在和先生叙旧,哪来的什么冤家?” 慕紫也收回了袖子下的银针,含笑点头:“正是,人家心疼小清清还来不及呢。” 小顺子往下看了一眼,文武百官都躲到了一边,不敢出声。再回头看皇位上,竟然没有人。 他三两步走上去,看了看,俯身到桌下,把哭哭啼啼的庆帝拉了起来,安慰道:“陛下,没事,右相和小白大人打不起来了。” 庆帝揉了揉眼,疑惑地道:“什么打起来?” 小顺子也不解:“陛下不是吓哭的?” 庆帝咬着小手绢:“当然不是,朕是被感动的。” “早知道右相和白爱卿之间的师生情谊如此浓厚,朕早应该将右相请回来,让他们天涯相隔数年,朕对不起地下的列祖列宗啊…” 小顺子:“……” 第315章 白茶清欢无别事22 夜间微冷,祁容站在庭中,慕紫从他背后走出来,微微一笑:“小四。” 祁容转过头,恭敬地行了一礼:“见过先生,先生怎么来学生这里了?” 慕紫手执折扇,笑得魅惑:“长夜漫漫,小四独自一人,是否也觉得寂寞难耐?” “先生说笑了,”祁容偏过头,指着地上的花圃道,“学生不过是睡不着,出来赏花而已。” “赏花啊,”慕紫挑眉笑了一下,“怎么不和小清清一起?” 祁容微微敛容,做了个请的动作,“先生,到那边坐着吧。” 两人一起去了凉亭。 桌上有备下的清酒和些茶点,祁容抚着袖子,为慕紫倒下一杯酒:“先生请。” 慕紫只是微笑着不言语。 他在等祁容先开口。 半晌,祁容才放下了酒杯,微微一叹道:“君思孟阳我思君,艳杀天下紫薇郎。学生常常记得那时,先生和孟阳君一起教导帝子时的景象。” 慕紫眼睫轻轻一颤。 祁容像是没有看到似的,自顾自地斟满了酒,递到唇边小酌了一口,温声道:“先生,你是爱过孟阳君的吧。” 慕紫忽而一笑。 世人都说慕紫是个传说,每当提起他名字的时候,就会想起那张艳丽无双的脸。 还有……孟阳君白衍。 总是喜爱穿彩衣的青年身边,总会跟着一道浅薄的紫衣。 只是如今,慕紫已经接近而立之年,那人却永远地停留在了青年。 孟阳君逝于永安十三年冬,享年二十三岁。 战千里的紫薇郎,战不败的孟阳君啊… 如果说慕紫是一个传说,那么白衍就是一场梦。 一场破灭万千悲凉的幻梦。 人人都能谈起慕紫,却无人敢再说起那个紫衣青年。 仿佛这样,白衍就依旧还是那个二十三岁的温润青年。 可若真是梦,梦醒以后不过可惜罢了。而那最痛的,莫过于曾经拥有过,于是失去的时候,刻骨铭心,痛至断肠。 慕紫瞧着祁容,勾了勾唇:“小四,你是想提醒我,白衍是帮着你的。” 祁容道:“是。” 慕紫又说:“白衍帮你,所以他的弟弟白清蘅也该帮着你。我便是不助你,也不该阻你,你是这么想的吧。” 祁容毫不掩饰,直视着慕紫,又吐出一个字:“是。” 慕紫便笑了起来,在月色下仿佛勾人的妖精。 他分明笑得花枝招展,可望进眼里,却没有半点笑意。 慕紫问道:“小四,你想争这天下吗?” 祁容放下酒杯,一眨不眨地看着慕紫,反问道:“学生有能力,可以得到的东西,为何不争?” 慕紫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道:“你不能。” 祁容脸上温和的笑容瞬间顿住,他瞳孔一缩,声音高了一分:“就因为学生是庶出?” “小四,”慕紫轻轻叹息,语气中带了一丝可惜,“执念太深,反而会万劫不复。若终有一日,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也会永远失去一些东西。” 慕紫望着他:“我怕,你会悔不当初。” 第316章 白茶清欢无别事23 “听闻最近京城中,有不少官员在家中遇袭,只是奇怪,那贼人不偷财物,反而只是掀开官服摸了两把?莫非是遇上了采花贼?” “那些老臣有什么花可采的?”说话的人小心撞了一下另一个人的肩膀,目光看向了正对着镜子摆弄微笑的慕紫,眼神暗示,压低了声音,“你看看,右相这般……那贼人为何不来采他?” 此话一出,围在一起的官员们都纷纷看向了慕紫。 慕紫有所感悟,疑惑地抬起头,朝众人千娇百媚地微微一笑。 众人默默回过头,又开始小声议论:“我看,估计这贼人是个脸盲。” “我倒不这么觉得,”从斜里窜进来一道声音,有人道,“我认为,这贼人是在找人。” “找人?什么意思?”大家接过话茬,才发现过来刚刚说话的人是谁。 连忙散开,对着白清蘅露出了职业假笑:“京兆尹大人。” 白清蘅微微颔首,“诸位大人,既然大家都听说了此事,我提议,各位下朝之后,最好结伴而行。” “不然……”他勾了勾唇,声音仿佛也带了凉气,“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众官被他说得吓了一跳,聚在一起瑟瑟发抖。 白清蘅不再看他们,转而出了殿门。 祁容已经站在那里,一看就是在等他。 白清蘅脚步不停,朝着他的方向走去,俯身一礼:“四王爷安。” 祁容虚虚抬了他一手,开口就是问官员遇袭的这件事:“本王刚刚听见,你说那人是为了找人,为何?” 白清蘅也不废话,直言道:“那人并未伤人,也不劫财,更不是什么采花贼。下官仔细询问过几位遭袭的大人,得出了结论,他每次都只是掀开官员的外袍,借着光看了一眼后背,然后就离开。” “所以下官以为,那贼人正在一个在朝为官的人,而那人的背上,肯定有什么痕迹。” 祁容皱起眉:“那人行事小心,连白玉京也没有探查到什么,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目的。” 白清蘅想了想,道:“可以让白玉京查一查,有哪位官员,三十到四十之间的年纪,背上有伤痕或者胎记的,再查一查他们的背景。” “好,”祁容点头,“本王回去就吩咐薛渡去做。” 白清蘅又和祁容说了几句话后,就离开了皇宫。 慕紫和祁渊都还在白府,他有些不想回去,刻意走得很慢。 忽地,周围的声音不知何时都安静了下来。 白清蘅放缓了脚步,神色不变。 直到他走进了一条小巷子里,四周一个人也没有。 白清蘅方道:“出来吧。” 从他背后,慢慢走出一道身影。那人看起来三十来岁,生得虎背熊腰,此时一脸惶恐地道:“白大人,白大人救我!” 白清蘅转过身,原来是大理寺卿张鸿钧。 他看着张鸿钧慌乱的神色,心中隐有猜测,问道:“怎么?” 张鸿钧咬了咬牙,似乎下定决心,道:“最近那贼人……是来找我的!” 第317章 白茶清欢无别事24 忽地,周围的声音不知何时都安静了下来。 白清蘅放缓了脚步,神色不变。 直到他走进了一条小巷子里,四周一个人也没有。 白清蘅方道:“出来吧。” 从他背后,慢慢走出一道身影。那人看起来三十来岁,生得虎背熊腰,此时一脸惶恐地道:“白大人,白大人救我!” 白清蘅转过身,原来是大理寺卿张鸿钧。 他看着张鸿钧慌乱的神色,心中隐有猜测,问道:“怎么?” 张鸿钧咬了咬牙,似乎下定决心,道:“最近那贼人……是来找我的!” “哦?”白清蘅挑了挑眉,冷静地继续问道,“他为何要找你?” 打量了张鸿钧一眼,白清蘅道:“他要杀你。” 十分确定的语气。 张鸿钧额上冷汗涔涔,点了点头:“是,他就是来杀我的。” 他上前走了两步,将腰带一解,衣服下拉,背转身去,露出了背上一道深深的刀伤。 伤痕已经结痂,看起来年代久远,只是因为当时砍得太过用力,以至于到现在,还是留下了这样深刻的痕迹。 “到底发生了什么,”白清蘅看着他,“你若不说清楚,我也没办法。” 张鸿钧沉默了好一阵子,才开口。 当年那件被黄土埋藏的血腥往事,重又浮上心头。 时隔多年,似乎还能闻见当时浓重的血气,刀剑声,惨叫声,声声入耳。 张鸿钧已经杀红了眼,在他面前,一具具尸体无力而又凄惨地躺着,粘稠的血液弥漫了整个地面。 他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了一个血脚印。 他是穷苦人家出身,因为天灾,没办法逃荒跑出了家乡。 张鸿钧生来力气颇大,本以为可以找份活计养活自己,可这样的灾年,人家根本不招工。 最后没办法,张鸿钧只能选择了落草为寇。 在这土匪窝里,他竟然混的还不错,没过两年,就成了二当家的。 这次,他们看上了一队赶路的队伍。 那队人原本看起来没什么,普普通通的,可不经意间,马车帘子掀起,露出了里面的大箱子。 能用那样的大箱子装的东西,自然不可能只是什么寻常玩意。 他们便起了心思。 原本没有想着要杀人的,可那些人要来跟他们夺箱子。 张鸿钧一个不耐烦,挥刀一甩。 “噗——” 鲜血四溅。 他还有些懵,就听见周围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仿佛洪水开了闸,杀了一个人之后,张鸿钧突然兴奋起来,将箱子丢在一边,提着长刀,冲进了人群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场闹剧才停息下来。 张鸿钧脸色扭曲,他的背后,一时不慎,被一个人用刀狠狠划了一道,伤口很深,几乎都能看见骨头了。 张鸿钧狠狠呸了一声,泄愤似的往那人尸体上又补了几刀。 血溅起来老高,张鸿钧眼睛都不眨地狞笑起来。 他们猜的不错,这箱子里果然装的都是些金银财宝。 这群人应当是富裕人家,也是出来逃荒的,全身家当都在这里,到让他们这群土匪捡了便宜。 第318章 白茶清欢无别事25 张鸿钧用这笔钱,后来捐了个小官做。 他有几分小聪明,又肯吃苦,官途节节高升。后来被白清蘅招揽进了白玉京,为祁容效力。 白清蘅听完张鸿钧的话之后,良久无语。 他有些厌恶地转过头,道:“你入白玉京多少年了?” 张鸿钧低头想了想,回答道:“到目前为止,已经三年了。” “既然三年了,那你应该知道,白玉京的主人是谁。” 白清蘅道:“而你要讨命,也应该是去找他,而不是来找我。” 张鸿钧苦笑一声:“下官自然知道,只是……” “只是你觉得,若是四王爷知道了你做的那些事,必然不会保你,所以,才来找我的是吗。” 张鸿钧垂眸不语,显然是默认了。 倒不是说,祁容就是多么正直善良的人,而是他不能容许,有这样过往的人为他效力,这会对祁容的名声有损无益。 白清蘅道:“你回去吧,这事,你只能自己小心。我没有权利,也没有办法救你。” “白大人,白大人!”张鸿钧看着白清蘅转身离开的背影,眼露绝望。 白清蘅走出巷子口后,想了想,又折回到了四王爷府。 薛渡看见他,有些惊奇:“这天都要黑了,大人怎么来了?” “我来找王爷说些事,”白清蘅问他,“王爷呢?” “书房里呢,”薛渡道,“需要属下去禀报一声吗?” “不了,”白清蘅挥了挥手,“我自己去就好。” 祁容的书房很清简,燃着好闻的清淡的香,青烟袅袅直上,勾出他朦胧的侧影。 白清蘅敲了敲房门,唤道:“王爷。” 祁容听见他的声音,微怔,起身看着他走进来:“你怎么来了,不是回府了吗?” “路上遇到了大理寺卿张鸿钧,”白清蘅寻了张椅子坐下,“听到了一些事情,便来禀告王爷了。” 祁容知道,若这事情不重要,白清蘅是不会特意折回来的。 他也正色问道:“什么事?” “关于,最近出现的那个贼人。” 白清蘅将张鸿钧所言,神色冷淡地娓娓道来。 最后,他抬头看向祁容:“王爷觉得,该如何处理?” 祁容良久不语。 烛火微微跳动了一下,他叹息一声道:“这件事必然会被人查出来,本王也保不住他。” 是保不住,还是,不想保? 白清蘅神色间并无意外,他知道,以祁容的性格,作出这样的选择,再正常不过。 祁容能够如此决断,心里必然已经有了新的大理寺卿的人选。 一颗棋子坏掉了,那就换上另一颗。 “既然如此,”白清蘅站起来,“下官告退。” 祁容只道:“……我让薛渡送你回去。” 白清蘅没有拒绝。 回了府之后,祁渊难得地没有来打扰他,估计是在和慕紫商谈。 他没兴趣去探寻,有些倦乏地揉了揉眉心,刚准备洗漱,听到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白清蘅皱着眉,推开了门:“何事吵闹?” 来的是大理寺的人,一脸慌乱地对白清蘅道:“京兆尹大人,张大人,张大人他死了!” 第319章 白茶清欢无别事26 张鸿钧死了。 不久之前,还和他说话的大活人,突然就死了。 白清蘅有片刻的恍惚。 他神思一凛,道:“我去看看。” 刘伯看着白清蘅微白的脸,有些心疼地道:“大人,都这般晚了……” 白清蘅摇了摇头,回房穿了衣服,和报信的人一块去了张鸿钧的家里。 大概是因为,上京城许久没有发生过刺杀官员的案件,弄得大家都人心惶惶。 白清蘅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也赶来了。 祁渊,祁容,慕紫…… 白清蘅找来仵作,仔细询问张鸿钧的死状。 按照仵作所说,张鸿钧死得很惨,致命伤是胸口的一枚蛇形镖,干脆利落,一刀毙命。在他死后,身上还被补上了好十几刀。 祁容在旁边听着,皱了皱眉:“是仇杀。” 他和白清蘅对视一眼,想到了张鸿钧所说的话。 若他所言属实,看这情况,是当初被他们那群山匪劫杀的那户人家,侥幸活下来了一个。 时隔多年后,终于来找张鸿钧报了血海深仇。 祁渊走到了张鸿钧的尸体旁,毫不嫌弃地掀开了帘子,看着这般血肉模糊的惨象,他脸色未变,只道:“这蛇形镖,似乎有些特别。” 他掏出手帕,将蛇形镖捡了起来,擦拭掉血迹之后,只见在镖身刻着一个小小的“陈”字。 看起来,像是某人独有的标志。 祁渊看向众人:“诸位大人,有没有认得这玩意儿的?” 众人皆是一脸懵懂,摇了摇头。 忽然,从角落里传来一声柔情似水的声音:“我知道啊。” 循声看去,只见慕紫正对着大家笑得柔情蜜意,葱白的手指点了点那蛇形镖,重复了一遍:“人家真的知道。” 连白清蘅也不由看向了慕紫。 没有想到,一向游乐人间的慕紫,竟然知道这江湖里的东西。 慕紫走近几步,看着那蛇形镖上的“陈”字,确定地点了点头:“就是他了。” “谁?”祁渊问道。 慕紫觉得累了,找了个地方坐下,顶着众人如狼似虎的目光,有些委屈地开口:“是个跟错师父的小家伙。” 像是想起来了什么,觉得有些好笑,慕紫勾唇道:“他那师父,是个刺客,不知道跟朝廷有什么仇,专接刺杀官员的单子。” 慕紫可惜地道:“那小孩就跟着他,也做了刺客的行当。长得怪好看的,怎么这么想不开。” 祁容诧异地道:“先生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慕紫掩唇而笑:“因为啊……人家归隐的时候,那小孩来刺杀过我。” 他摆弄着纤纤玉指,“当时我还以为是谁慕人家的美名而来,没想到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家伙。” 众人:“......”怎么就没把这妖孽给真的刺杀了。 “然后呢?”祁渊问道。 “然后……”慕紫嘟起唇,“区区用迷烟把他弄晕了,丢到了门外面吹了一夜的冷风。” “他后来还不死心,结果来一次晕一次,渐渐地,就不来了。” 第320章 白茶清欢无别事27 慕紫觉得累了,找了个地方坐下,顶着众人如狼似虎的目光,有些委屈地开口:“是个跟错师父的小家伙。” 慕紫觉得累了,找了个地方坐下,顶着众人如狼似虎的目光,有些委屈地开口:“是个跟错师父的小家伙。” 像是想起来了什么,觉得有些好笑,慕紫勾唇道:“他那师父,是个刺客,不知道跟朝廷有什么仇,专接刺杀官员的单子。” 慕紫可惜地道:“那小孩就跟着他,也做了刺客的行当。长得怪好看的,怎么这么想不开。” 祁容诧异地道:“先生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慕紫掩唇而笑:“因为啊……人家归隐的时候,那小孩来刺杀过我。” 他摆弄着纤纤玉指,“当时我还以为是谁慕人家的美名而来,没想到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家伙。” 众人:“......”怎么就没把这妖孽给真的刺杀了。 “然后呢?”祁渊问道。 “然后……”慕紫嘟起唇,“区区用迷烟把他弄晕了,丢到了门外面吹了一夜的冷风。” “他后来还不死心,结果来一次晕一次,渐渐地,就不来了。” 慕紫掰着指头算了算,“应该,有三年了吧?” “三年?”白清蘅挑了挑眉。 也就是张鸿钧进白玉京的日子。 慕紫想了想道:“似乎记得,他叫什么陈阳来着。几年前,大概十七八的模样,如今,应该快弱冠之年。” 他垂下头,低声道:“没想到他还真的有一天,会杀人。” “刺客,总是会杀人的。”祁渊道。 白清蘅对慕紫道:“还请先生,将陈阳的容貌仔细绘出来。” 慕紫没拒绝,边画边感叹道:“长这么好看,干点什么不好?” 等他收笔之后,众人都围了过去,想要看看这杀人凶手,是个怎样凶神恶煞的人。 这一看,却是愣了。 画上,是个黑衣少年,目若寒星,眼神执拗。他咧开嘴微微一笑,就露出了两颗小虎牙。 一点也不像是大家心里想像的刺客模样。 陈阳,陈阳。人如其名,如同旭日朝阳,向四周散发着温暖。 慕紫咬着唇:“只不过过去三年,容貌应当不会差太多。” 有人问:“那他要是用易容术怎么办?” 慕紫嗤笑一声:“他不会。” “他不屑于用那样的手段。” “说来也奇怪,明明是个刺客,偏偏要走正大光明的路子。” 他勾起红唇,对着众人微笑:“不然,你们以为人家手无缚鸡之力,是如何发现他来刺杀我的?” 是个不走寻常路的刺客。 白清蘅心下一定,那么,陈阳也必然不会像其他刺客一般,杀了人之后就躲起来,销声匿迹。 在这城中,应该有人会看到过陈阳的踪迹。 他派人去查这叫陈阳的人,又让衙役将画像贴到了各个显眼的地方。 果然没过多久,就收到了有人回报—— 在城外几十里的地方,有个小山头,被群匪寇占据,称作“晨星寨”。 晨星寨。 白清蘅唇角翘起,有点意思。 第321章 白茶清欢无别事28 “你家大人呢?”祁容问刘伯,四处看了看,没发现白清蘅的身影。 刘伯摇了摇头:“回禀王爷,老奴也不知道。” 他这一大清早的,哪也没找见大人,不管是书房还是卧室。 今天也不是上朝的日子。 大人这是去了哪里? 祁容想了想:“本王去兆尹府看看,这些日子京城里的事情有些多,他大概是去办公了。” 刘伯心道大人办公也一般是在家里啊。 远远地瞧见四王爷走了,不知怎的,刘伯心里有些突突的,隐约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兆尹府。 祁容抓住了几个看见他就想绕路走的衙役,笑得春风化雨:“白大人呢?” 几个衙役面面相觑。 祁容继续温声道:“放心,若是以后白大人提起,便说是本王逼迫你们的。” “说吧,白大人,到底去哪里了?” 他渐渐收敛起了笑容,神色严肃。 衙役们只好诺诺地道:“大人他,他去了晨星寨。” “单枪匹马?”祁容挑眉。 “是的,”衙役们也颇为无奈,“大人不让我们跟随,我们怎么劝他都不听。” 祁容道:“若是听话,就不叫白清蘅了。” “单枪匹马闯晨星寨,”祁容咬了咬牙,低声道,“他还真当自己还是那个青鸾君。” 祁容举步欲走,就见门口斜站着一人。 慕紫朝他笑了笑。 祁容走过去,皱着眉头:“先生,你也要拦我?” 慕紫微笑着摇了摇头,叹息道:“我不是要拦你,只是小四,这是小清清的意思。” “你便听他一次吧。” 此话一出,祁容不由微微一怔。 这句话,好像很久以前,慕紫也这么对他说过。 那时他急于在皇上面前表现自己,辽使来访,要和西晋的人比武。 祁容捏着长剑,准备自己上场。 是白清蘅拦住了他。 他说:“四哥是皇子,辽使不配让四哥动武。” 少年身着白衣,如同耀眼的星,傲然对立着辽使。 祁容想劝,慕紫拉住了他:“你便听他一次。” 于是那次之后,世上再无青鸾君。 剩下的,只有唇角上扬,挂着似讥还讽笑意的京兆尹大人。 祁容闭了闭眼,默然无语地走出门外。 …… …… 白清蘅独自一人出了城,他要去晨星寨。 他要去找陈阳。 毕竟是个土匪窝,陈阳又是手上见过血的,本来应该多叫些人随从的。但白清蘅不愿。 因为今日他要和陈阳说的事情,不该有旁人听到。 而且,他从慕紫那里得知了陈阳的师父是谁。 他想见见陈阳,以青鸾君的身份。 山路崎岖,白清蘅走得略微吃力。过了会儿,终于见到了挂着“晨星寨”三大个字的旌旗。 白清蘅刚刚走上前,就被一人警惕地拦住:“你是谁?要做什么?” 他答道:“京兆尹,白清蘅。” 那人神色一变,看向白清蘅的眼神越发仇视和怀疑。 “你一当官的,跑我们晨星寨来做什么,自寻死路吗?” “我来,见你们首领陈阳。”白清蘅道。 第322章 白茶清欢无别事29 “你死心吧,我们首领最恨你们这些当官的。”那人不屑地道。 白清蘅默了默,微笑道:“既然如此,那你就说,青鸾君来访。” 那人愣了愣。 他看着眼前这个瘦弱得似乎风都能吹倒的青年,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不可能,你胡说!” “是与否,你去见陈阳就知道了。” 守门的人犹疑地看了白清蘅半晌,才去禀报了陈阳。 白清蘅就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等着。 他从前不是这样的。 他也曾是肆意风流的少年郎,后来…… 白清蘅垂下了眸。 片刻后,有一道身影快步向他走来。 他似乎有些着急,微微喘着气,在白清蘅跟前止住步。 白清蘅抬起眼。 慕紫的画技果然好,面前的人,眉目均如他所画,一双眼极为清亮,熠熠生辉。 棱角间还残留着一丝稚气,如同旭日东升。可一身黑衣掩盖住了光华,安静得好像呼吸声都难以听闻。 白清蘅勾起唇角:“陈阳。” 陈阳看着他,微微愣怔。 青鸾君。 果真是青鸾君。 他有一瞬间的迷惘。 风掠过耳畔,仿佛回到了武林大比的时候。他那时候年纪还小,被师父带着去开开眼。 师父自然也上场了,他就在下面坐着。 跟师父比武的是个少年人,一袭白衣如雪,手持长剑。 剑尖一点,如惊秋水。 那是个秋日,阳光甚是明媚。陈阳眯着眼去看,只能看见少年晕在光里,微微模糊的精致五官。 师父率先发起攻势,身影隐匿,快如闪电,是刺客中常见的身法。 少年不慌不忙地闭上了眼,甚至嘴角还挂着一丝悠闲的笑意。 在师父的数道残影中,少年忽地睁开眼,泠泠的剑光一闪。 他的剑,稳稳地停在了师父的脖颈处。 众人惊呼,随后是如雷的掌声。 陈阳也愣了。 刺客一道,追求的便是快和准,可直到现在,他还有些没弄清楚,少年是如何使出的那一剑。 师父朝他挥挥手,他颇为局促地站了过去。 少年就在他的面前,负剑而立。 师父乐呵呵地和他介绍:“这是我徒弟。”他又拍了一下陈阳的肩,“这是青鸾君。” 少年顺着看向他,漂亮的眼里似乎映着秋天的日光。陈阳心头一跳,慌乱地低下头去。 师父恨铁不成钢地道:“这孩子,哪都好,就是这性子,要好好磨练磨练。若能及得上青鸾君一丝一毫,我也就放心了。” 陈阳红了脸。 听见少年清朗的声音响起:“不碍事,现在这样就很好。” “有人喜欢冬日的薄雪,也有人喜欢熹微的日光。世上人,各有各的曲折,各有各的欢喜。何必拘泥,又何必强求?” 师父沉默了一会儿,才抚须笑道:“受教了,青鸾君。” 少年背过身,朝他们挥了挥手。 陈阳盯着那道身影看了许久,眸光流转间,那少年的模样,渐渐和眼前的瘦弱青年重合。 分明五官不曾有什么变化,但陈阳就是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第323章 白茶清欢无别事30 “你怎么会是……?”陈阳直直地看着白清蘅身上的官服。 白清蘅微笑:“正如你所见,我现在,是朝廷官员。” “而我今天来,”他看着陈阳,唇角轻勾,“也是为了招揽你进白玉京。” “我要你,为四王爷效命。” 陈阳眉头紧皱,下意识地驳斥:“你在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会去当朝廷的走狗!” “你误会了,”白清蘅道,“白玉京不属于朝廷,只属于四王爷而已。” 陈阳微怔,他很聪明,很快反应过来,捏紧了拳头:“你竟然愿意为了他……做到如此境地。” 白清蘅不置可否,他只是朝着陈阳笑:“四王爷身边的人不少,但有些事情,是见不得光的。” “暗处的事就需要影子去处理,你杀了朝廷官员,身背必死之罪,是最好的选择。所以,我要你成为他的影子。” “而从此以后,这个世界上,再不会有陈阳。” “可笑,”陈阳冷冷一笑,“我凭什么答应你?” “就凭……”白清蘅耳尖一动,笑得意味深长。 他伸手,指向山外,“在那里扎寨奉命剿匪的数千军士。” 陈阳脸色一变:“你带了官兵?” 白清蘅缓缓摇头,眉目淡了几分:“他们不是我喊来的。” 很快,兵临城下,打头的将领坐在马上叫喊:“陈阳,识相的趁早束手就擒!不然,今日就是你们晨星寨血洗之时。” 陈阳一把攥住白清蘅的脖颈,冷声道:“这就是你们朝廷中人的做派?不分青红皂白就胡乱杀人。我晨星寨里的人,不是什么恶贯满盈的人,只是些受尽欺压,走投无路的平民百姓罢了。” “他们不会听你的。”白清蘅淡声道。 “那些人难道就不怕我杀了你?”陈阳狠声道,手上的力气也重了几分。 白清蘅全然不惧,他只是轻轻挑起了眉,唇边逸开一抹奇异的笑容:“陈阳,你还不明白吗,他们不止想杀你,还有我。” 陈阳一愣,心里莫名地升起了火气,运转内力对着山下大喊:“你们的京兆尹现在在我手里,不想让他死,就快点离开!” 他抓着白清蘅,特意走向外了一些,好叫下面的人看清。 听见他的话后,下面果然引起了小小的骚乱。 不过很快,马上的将领脸色一沉,冷冷笑道:“我们今日,是来奉命剿匪的。什么京兆尹,我们根本没有看见。你们说,是不是?” 沉默片刻,众人整齐划一地开口:“是!” 陈阳又惊又怒:“他们怎么能这么对你!” 倒是白清蘅,依旧神色自若,轻声道:“你瞧见了,我早说过的。” …… …… 山林密处,七王爷祁渊坐在树上。他的身形不似往日里的懒散,纤长的手上,握着一把弓弩。 一根尖利的箭,似乎随时会破风而出。 他抬头,看向了箭对准的方向——青年穿着暗红的官服,看起来纤瘦而脆弱。 江闻秋坐在树下,笑得温柔:“王爷,您,可是心软了?” 第324章 白茶清欢无别事31 祁渊不语。 江闻秋抬头望着他,神色莫名,半晌,才道:“王爷,你应该知道,白清蘅若不死,必定会成为你的一大阻力。” “到时候,”江闻秋低了声音,“王爷你,又如何争得过四王爷?” “本王知道。”祁渊勾了勾唇角,约莫是想笑,可刚提起轻微的弧度,就又落了下来。 他的指尖摩挲着弓弩,只要放开手,尖利的弓箭就会破空而出,正中青年的胸口。 祁渊眯了眯眼,他能看见,陈阳现在正攥着白清蘅往后退。现在是最好的动手时机,若在此刻动手,白清蘅只会被人当做是混乱中误杀。 没有人会怀疑到他的头上,同时,又能够铲除掉这个晨星寨,抓住或者杀了陈阳,在皇帝面前邀功。 他计划得很好,从陈阳出现的那一刻起,祁渊早就和江闻秋制定好了如今的计谋。 祁渊清楚白清蘅的性格,他知道,白清蘅一定会亲自前来。 那青年早就不是什么名扬四海的青鸾君,他变得脆弱,纤瘦,手无缚鸡之力。 现在,他只需要动动手指,就能够杀掉白清蘅。 视线尽头,可以看见陈阳紧张地拖着白清蘅躲避着军队的攻击。 江闻秋皱了皱眉,提醒道:“王爷,若是再不动手,恐怕就没机会了。” 祁渊闭了闭眼,他盯着青年苍白的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后,搭在弓弩上的手,蓦地松开。 弓箭破风,势如破竹。 江闻秋的目光紧紧地追随着那只弓箭。 “咻——” 箭尖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风声呼啸,猛地从白清蘅耳边穿过。洁白的耳垂被划破,坠上了半点殷红。 白清蘅像是感受不到痛般的,微微愣住。 他身后,陈阳愣了。下面的军队更是愣住。 有人问:“没有指令,是谁射的箭!” 无人回应。 陈阳咬了咬牙:“朝廷的人果然心狠手辣,连你也不放过。” 仿佛点燃了星星之火,经风一吹,燃起燎原之势。下面的军队弓箭手齐齐摆好,杀气凛然。 箭雨纷飞,陈阳边说,手上动作更快,步步后退。看似锢着白清蘅,让他不能动弹,实则却是在保护他不受伤害。 不远处的战况落入旁人眼中。江闻秋叹息地道:“早知道王爷原来是个痴情种,闻秋绝不会把宝压在王爷身上。” 祁渊从树上跳了下来,揽住江闻秋的肩头,笑得没心没肺,“本王偶尔也会有失手的时候嘛。” 江闻秋冷哼一声:“是失手还是失心,只有王爷自己清楚。” 他拍开祁渊的手,自顾自地推着轮椅离开,祁渊只好追着他去:“闻秋,别生气呀。本王虽然没能了结白清蘅,可眼下晨星寨被官兵包围,他们也必死无疑的……” 两人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丛林深处。 而晨星寨,仍然杀声破天,血气弥漫。 朝廷来势汹汹,且早有准备,人多势众。晨星寨的人便是功夫再好,也抗不过人海战术。 陈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又一个熟悉的面孔倒下,他紧咬牙关,眼圈通红。 第325章 白茶清欢无别事32 在这样尸横遍野的处境下,白清蘅依旧面色冷淡,毫不慌张。 他听见陈阳的呼吸声越发沉重,微微别开头,道:“你放开我。” 陈阳一滞,冷冷地道:“你们朝廷的人害死了我这么多弟兄,你还想要我放你走?” 白清蘅摇头:“不。” “我的意思是,”他的目光落在陈阳手臂上的伤口处,“你别管我,若你再这么护着我,缩手缩脚地打,只会伤得越来越重。” 陈阳脚步一顿,下意识地反驳:“谁,谁护着你了!” 如今,他们被困在大厅当中,门外是随时可能会冲进来的朝廷官兵。 陈阳一边喘着气,一边自嘲地笑道:“能和青鸾君死在一起,不亏。” 白清蘅看了他一眼,轻声道:“我们不会死的。” 陈阳刚准备说什么,忽然听见头顶上一阵响动。他警惕地抬起头,手里的几枚暗器蓄势待发。 白清蘅忽然按住了他的手。 陈阳诧异地抬眸,看见他对自己摇了摇头。 这是间简陋的砖瓦房,很快就被人掀开了一个洞。 月光照下来,陈阳皱着眉去看,对上一张俊秀的脸。 那人身后便是夜色,清辉落在他的眼角眉梢,衬得极为好看。 他没看陈阳一眼,视线一转,落在了白清蘅的身上。 看见他完好无损,才微微放下心来。 白清蘅朝他喊了一声:“你来了。” 熟稔如同晨起开门遇见旧友。 或许是月色温柔,他的声音听起来也没有了冷意,那般笃定,似乎早就料到了眼前这一幕。 祁容一掀衣袍,从房檐上跳了下来。 在白清蘅面前站定,他才扶住白清蘅的两臂,挤出两个字:“胡闹。” 白清蘅便笑:“四哥不是也由着我闹吗。” 祁容一怔。 很久没有听到白清蘅这么叫过他了。 他垂下长睫,眸色温柔,低低应了一声:“嗯。” 旁边的陈阳察觉出两人之间异样的氛围,有些不爽地挑眉:“他是谁?” 白清蘅道:“四王爷,你以后要效命的对象。” 原来是他。 原来就是为了他。 陈阳直愣愣地盯着祁容,说不出心里翻腾的是什么滋味。 祁容听到白清蘅的话,转念一想便懂了,眉梢轻挑:“你就为这个来的?怎么不同我说一声?” “若是说了,”白清蘅笑得弯了眼,“有些东西,就看不见了。” “什么东西?” 白清蘅不答,只垂下了头。纤长的睫毛遮住了半边眼帘,视线尽头,是一支沾了灰的羽箭。 祁容恰好在此时,注意到了他的耳垂。 他从怀里掏出手绢,动作轻柔地擦拭着,声音听起来却是冷的:“谁伤你的?” 白清蘅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那么多人,我怎么能看清。” 房顶上又垂下一抹阴影,有道稚嫩的声音喊着:“王爷,青鸾,再不走那些官兵就要攻进来了!” 白清蘅转而看向陈阳:“考虑得怎么样?” “若你同意,你能活着,但从此都不能拥有姓名。” “若你不从,你必然会死在乱箭之下,和整个晨星寨一起埋葬。” “那么现在,陈阳,你的决定是什么?” 第326章 白茶清欢无别事33 “听说那个杀朝臣的刺客,死了是吗?” “那可不,还得多亏小白大人找到了那刺客藏匿的窝点。小白大人果然英勇无比,不愧是青鸾君……” “嘘,”一人伸出食指抵在唇边,目光四处看,“别提起这个称号了,要是让四王爷听见,他必定要……” “要怎么样?”一声清朗如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将正说话的两人吓了一跳。 他们身体僵硬地转过头,呐呐道:“四王爷安。” 祁容笑着看了两人一眼,语带警告:“两位大人若是有空,不妨将闲聊的时间放到公务上,这样,父皇也能在朝廷上少哭几回了。” 那两人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连连应下。 正这时,祁渊从旁边经过,对着祁容笑了笑:“大清早就看见王兄在训人,不像是王兄你的性子啊。” 祁容眸中暗色一闪而过,只是抬头看他,微微一笑:“小七今日早起上朝,也不像是你的性子。” “自然是因为有事向父皇禀报,”祁渊眨了眨眼,“王兄,你不猜猜,是什么事吗?” “能劳烦小七亲自上朝,本王想,”祁容微笑,“是北地陈将军那边传来了什么不好的消息吧。” 祁渊挑了挑眉梢。看不出心中所想,只是笑道:“王兄果然聪明,从小到大,父皇总夸你机敏过人。和王兄一比,弟弟我就是个一事无成的纨绔。” 他懒洋洋地走到祁容身旁,笑得没心没肺,看起来还颇为可惜地轻叹一声:“唉,怪不得,所有人都只喜欢王兄你,父皇如此,清清也是如此。” “可惜啊,喜欢你的人向来没什么好结果。” 听祁渊提起白清蘅的名字,祁容不由捏了捏拳,他直直地看着祁渊,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祁渊的眼睛一向是微微上挑的,带着点春水似的笑意,漂亮中隐着一丝魅惑。可那墨色的瞳沉下来的时候,又仿佛山雨欲来的天幕,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这一刻,他忽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良久,祁容站定,对祁渊勾起唇角:“本王要去看白大人,小七可要一道前往?” 祁渊的王府终究还是建了起来,从白府搬了出去。慕紫也跟着搬去,旗帜鲜明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祁容仍然想不明白。为什么慕紫会选择祁渊。 难道仅仅是因为他是皇后所出? 祁容抬眼认真地看着眼前的人,数年前,这人还是个软软嫩嫩的孩童,最喜欢跟着自己身后到处跑。 他的生母很早就去世,被皇后抱养,是和先太子,祁渊一起长大的。 白清蘅还没有入宫伴读的时候,通常是他负责陪小小的祁渊一起玩。 那时候小小的孩童仰着头唤他:“王兄。”声音甜软,眉眼弯弯,眼神澄净仿佛无云的天。 如今孩童长大成了青年,将所有的暗潮汹涌隐于一张笑面下,再喊一声“王兄”,真情或是假意,早已经分不清。 最是无情帝王家,谁都明白。 第327章 白茶清欢无别事34 祁渊低着头想了想,最后摇头,低声道:“还是不了,我想,清清也不愿意看见我。” 到了宫门口,他朝祁容点头示意:“王兄请。” 祁容上了马车,掀开帘子,还可以看见祁渊离开的背影。他垂下长睫,不知在想什么。 薛渡在马车外问:“王爷,去白府吗?” “嗯,我去看看阿蘅。” 那天在晨星寨,最后为了救陈阳,白清蘅背部受了一箭。 是他抱着白清蘅紧赶慢赶回的京城。 白清蘅那么瘦,轻得跟根羽毛似的,好像下一秒就会被风吹走。 他抱着人,翻进了慕紫的院子,一把把慕紫从床上揪了起来。 慕紫本来十分恼怒,看了看他怀里脸色惨白的白清蘅,就将话都咽了下去。 把祁容赶了出去以后,转而对着已经昏迷的白清蘅念叨。 祁容查看过白清蘅的伤势,他知道,那一箭没中要害,不足以致死。 可万一呢。 白清蘅的身体,本就比旁人要弱。万一真的…… 祁容伸出手,细长的手指上,是已经凝结的暗色的血渍。 白清蘅的血。 他望着那血迹出神,直到慕紫推开房门走出来,说了一句:“他没事。” 全身的力气好像才在瞬间回来。 连同周围的月色,星光,蝉鸣,树影,一下子都生动了起来。 祁容替白清蘅找了个借口,请的病假。 去晨星寨的事,不能让别人知道。当天的那些官兵,都是小七的人,自然不会把白清蘅也在现场的事情说出来。 庆帝问了几句,也被祁容敷衍过去了。 马车行了一段时间,忽然停住。 祁容问道:“怎么了?” 薛渡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王爷,小白大人在酒楼。” 祁容一愣,挑开帘子看去,一眼就看见了那病弱的青年,着了一身寻常青裳,坐在二楼,端着酒杯朝他遥遥一举。 “还真是闲不住。”祁容摇了摇头,自己下了轿子,往着酒楼的方向去。 白清蘅要是没什么事,必定不会特意等着这个时间,这个地方喝酒。 他是在等他。 祁容上了楼,白清蘅一挥手,刘伯就走到了另一边去。 他到白清蘅对面坐下,白清蘅推给他一杯酒。 祁容捏着酒杯,皱着眉:“怎么跑出来了?” “伤的又不重,”白清蘅勾了勾唇,目光落在楼下的车水马龙上,“我是特意在这里等四哥的。” “等我做什么?” 白清蘅唇角微微上扬,瞥向楼下的方向,示意祁容去看,“等四哥看一场戏。” 祁容心中疑惑,往下看去。 楼下有好些人正聚在一起,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 有道清亮的女声抬高了音量:“天子脚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我和爷爷在老宅里住得好好的,忽然来了一群人,说要把房子给拆了,还说是圣上下的旨意。可是房子拆了,我和爷爷要住在哪里啊?” “我不信,便跟爷爷进了京城,要找圣上讨个说法。” 祁容顺着这声音往人堆里去看,是个穿着鹅黄裙衫的小姑娘,约莫十五六的模样,生得杏眼桃腮,十分水灵。 第328章 白茶清欢无别事35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那姑娘正好和祁容对上目光,唇角缓缓勾起。 祁容转过头看向白清蘅,“你要我看的,就是这个?” “四哥继续往后看下去吧。”白清蘅抬起酒杯,在唇边微微一抿。 楼下还在说个不休。 那姑娘身旁确实坐着个老者,应当就是她口中的爷爷。 那老者穿得朴素,可在这嘈杂俗世中,自有一股书卷气息。 祁容看着看着,忽然眉峰一拧。 姑娘似乎越说越气,她口才看来不错,说得旁人仿佛身临其境,跟着愤怒起来。聚集的人也越来越多,周遭吵闹声不断。 祁容的手扶着栏杆。 有一阵风吹过,他眼神一动,蓦地从二楼跳了下去。 身形一转,祁容站在了那姑娘的身前,从腰间抽出一把折扇,将将挡住了剑尖的方向。 “杀人啊!”周围的人好像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瞬间跑得无影无踪。 祁容斜眼看过去,杀手没想到会出这样的意外,愣了一下,身影急退。 祁容没有给他机会,迅速跟了上去,步步紧逼。 不知何时,白清蘅也下了二楼。 他虽然武功尽废,可曾经的眼力见儿还在。 有微光泠泠闪过,白清蘅心中一急,迫切出声:“小心!” 他跟着往祁容的背后扑了过去。 与此同时,一声清脆的“叮”声在身后响起。 一道阴影无声无息地覆在白清蘅的身后,仿佛还能听见那人的呼吸声。 白清蘅叹了一口气,低低道:“陈阳。” 陈阳不该出手的。 或者说,不该为了他出手。 白清蘅立刻道:“走。” 身后的人僵了僵,没动作。 他又加重了语气:“现在就走!” 阴影悄无声息地消失,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祁容对付了前面那个杀手,这才有机会回头看了一眼白清蘅,“没事吧?” 白清蘅缓缓摇头。 薛渡飞快跑过来:“王爷,属下来迟。” 祁容一脚将那杀手踹倒在地,对薛渡道:“应该还有同伙,你去周围查看一下。” “是,王爷。” 祁容走到那杀手跟前,正准备问话,却见那杀手冷笑一声,瞬间满脸青紫,七窍流血。 头一歪,死了。 “是死士。” 白清蘅走过来,低下头看了一阵,摇了摇头:“没救了,也没留下什么线索。” “光天化日之下,谁的胆子这么大,派杀手来袭击普通百姓。难道是为了引起慌乱?”祁容不解。 白清蘅轻笑一声,转头看向另一边的姑娘和老者,道:“他们可不是什么普通老百姓。” 姑娘附在老者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刚刚经历一场刺杀,他们却依旧面色如常,好像一点也不害怕。 片刻后,姑娘和老者一起走到了祁容面前。 小姑娘脆生生地笑:“多谢恩公,没有你出手相救,我和爷爷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祁容微笑:“只是碰巧遇到罢了。” “这天子脚下就遇到这样的事情,爷爷,我们等会儿还要去别庄吗?要是又碰到什么杀手怎么办?”小姑娘有些担忧地道。 听弦歌而知雅意,祁容立刻道:“我送你们去吧。” 第329章 白茶清欢无别事36 “那感情好,恩公,你可真是个大好人,可我爷爷的腿脚有些不便……”小姑娘看向老者,颇为为难的样子。 “无碍,”祁容招手,唤来侍从,“扶老先生和这位姑娘上轿,本王骑马即可。” 姑娘笑了:“原来恩公是王爷啊。民女猜猜,一定是四王爷吧。” 祁容点头。 “爷爷,”姑娘笑得见牙不见眼,“我猜对了!” 祁容让侍从送这两人先上轿,他这才有机会看向白清蘅,眉头轻皱:“你是特意等在这里,就是为了让本王救他们?” “倒也不是,”白清蘅抿了抿唇,“我开始也料到,会有刺杀这么一出。” “本来只想让王爷见见这一老一少的,不过如今这样也好,他们对王爷的印象就更深刻了。” 祁容问道:“这两人究竟是何身份,值得你这般算计?” “前任阁老和他的孙女,”白清蘅有些讥讽地牵了牵唇角,“自然值得。” …… …… 后山别庄。 “正式和恩公介绍一下,民女名叫杜若心,这是我爷爷杜浔。” 杜若心笑容甜甜,祁容跟着应了一声,“既然二位已经安全到达,本王就不多打扰了,告辞。” 杜家祖孙二人也未阻拦,只道:“王爷慢走。” 从始至终,杜浔都没有说一句话。 等到祁容离开后,杜若心脸上的笑容才慢慢淡了下来。 她慢悠悠地泡着茶,端了一杯清茶给杜浔,“爷爷喝茶。” 杜浔接过,掀开杯盖,望着袅袅的烟雾,沉声问道:“决定好了,就是他了?” 杜若心笑着点头,坚定地重复:“就是他了。” “爷爷您从小就教我辅佐君王之术,就是为了这一刻。帝子相争,总该有尘埃落定的时候。” 杜若心轻轻抿了一口茶水,“爷爷放心,我的选择,不会错。” 杜浔看她一眼:“为何这么确定?” “因为四王爷的身边有那个人。”杜若心似是叹息。 脑海里回忆起刚刚看见的青裳青年,俊美的五官教人看了一眼,就难以忘怀。他唇角噙着一抹似讥还讽的笑意,垂眸看着她和爷爷。 好像在嘲笑她们的故作姿态。 那个,仿佛可以看穿一切的人。 …… …… 夜里,七王爷府。 祁渊刚刚听完暗卫的报信,听到祁容今天在街上发生的事情,他眉头拧起,面色微沉。 “王兄的动作还真快,”祁渊嗤笑一声,“杜阁老刚刚才进京城,他就卖了个人情。” 慕紫从后面慢慢悠悠地走近,轻笑:“怎么,现在才有危机感?那也太迟了。” “先生。” 祁渊转身对着他一礼,却是道:“世人都知道先生医术高超,却不晓得先生还会扶乩。” 他抬头,看着天空,“今夜月朗星稀,不如先生为学生算一算?” 慕紫笑了笑:“从前白衍总说,我这是些骗人的玩意儿,没想到,只有小七你相信。” 他随意坐下,跟着抬起头,遥遥一指:“知道那是什么吗?” 不等祁渊说话,他就自顾自地道:“是紫微星宿。” 第330章 白茶清欢无别事37 紫微星宿,对应的就是人间帝王。 中宫的紫微星晦暗不明,而在它旁边,有两颗星隐隐有取而代之之势。 “在那两颗星旁,环绕着的几颗星辰,我将之称为将星。” “小七你看,那颗最大,最漂亮的将星,就是区区不才在下我了。” 慕紫一一指给他看,“那颗是江闻秋,那颗是陈停宴。” “另一边有些灰暗的,是白衍,亮一些的是陈阳。如今最后一颗将星也已经现身,旁边那颗一闪一闪的,就是杜若心。” “六大将星,你和小四一人一半,意味着胜负之数也是五五开。” 祁渊听得认真,忽然皱眉:“先生,似乎不对啊,怎么没有白清蘅的将星?” “啊……”慕紫忽地一笑。 他仰望着夜空,神色复杂:“那是因为,小清清是个变数。” “他不在将星之列。” …… …… 白府。 为祁容去挡暗器的时候,白清蘅的动作有些大,没注意后背的伤口裂开,回到府上后,才忍着痛让刘伯重新换药包扎。 只是不知是不是伤口隐隐作痛的缘故,白清蘅怎么也睡不好觉。 好不容易熬到了后半夜,半梦半醒间,他只觉得喉咙干得慌,无意识地唤了几声:“水,刘伯,水……” 片刻后,有人轻轻扶起了他,将茶杯递到了他的唇边。 白清蘅瞬间清醒过来。 他由着那人给他喂了水,才又躺回去,声音微哑:“你今日……不该救我的。” 陈阳身子一顿,他皱着眉道:“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你死吗?” 他做不到。 白清蘅微微叹息,“陈阳,你还是不明白。” “当时暗器是射向四王爷的,你可以为四王爷挡,却不能为我挡。” 他闭上眼:“你懂了吗,陈阳。” 一片沉默。白清蘅没听见陈阳的回答,继续道:“从你选择进入白玉京开始,你的主人只有四王爷一人。” “可,”陈阳终究还是忍不住道,“可白玉京是你创立的。” “是为他创立的。”白清蘅薄唇轻勾。 “你样样都为他着想,”陈阳攥紧了拳头,“他若是因此而疏远你,怀疑你,那他凭什么值得你付出这么多。” “你不懂他,”白清蘅摇了摇头,放轻了声音,“他谁都不相信。” 顿了顿,他又微笑着道:“可他值得。” “为什么?”陈阳不解。 白清蘅只是道:“四王爷会是个很好的君主。很晚了,快点回四王爷那边吧,以后,别再跟着我了。” 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少顷,风吹起窗外的树木,簌簌作响。白清蘅再偏过头去看时,已经不见陈阳踪影。 他闭了眼,将思绪放空。 北地辽人不断作乱,陈停宴的军队在作战时,也有几场碰了壁。 这事传到朝廷上,朝臣们颇有微词。 祁渊最为倚仗的就是陈停宴,要是陈停宴最终大败于辽人,必然会被降职,再无翻身之日。 而祁渊,自然也会受到影响。 如今,杜阁老颇负威名,只要祁容能够收服杜阁老,夺嫡的胜算就会大大增加。 第331章 白茶清欢无别事38 祁容又去了一次后山别庄。 这一次,他是作为四王爷而去。 他的目的也很明确,是为了求得杜阁老的帮助。 杜阁老并没有为难他,叫出了杜若心在旁边听着。 祁容深深一鞠躬:“请请阁老助我。” 杜阁老看了他许久,又看了一眼自家孙女,最后沉声开口问道:“你能够给我们什么?” 祁容按照白清蘅教他说过的那样,许了杜阁老许多好处。 这些许诺,任何一样放在外面,都能引来满城风雨,何况是都集聚在一起,给他们杜家。 祁容有把握杜浔会答应。 只是他没想到,杜浔面无表情地听完了他的要求,摇了摇头道:“不够。” “老先生还想要什么?”祁容不解,更多的是有些恼怒。 他自觉允诺给杜家的东西,已经是他能够给的最好的承诺。 杜浔还想要什么,狮子大开口? 杜阁老看着他,指着自家笑容甜甜的小孙女,“四王爷,杜家,需要一个皇后。” 祁容懂了。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猛地站起身来。 “四王爷,你,答应还是不答应?”杜阁老神色严肃,直直地看着祁容。 他们杜家等了很久,终于等来了这个机会。 杜若心是从小跟在他身边长大的,从她很小的时候,杜浔就教导她辅佐君主之道。 别的姑娘学的是女红刺绣,杜若心学的是计谋算计。 她生来就是为了做皇后。 杜家,也需要一个皇后。 “不可能,”祁容往后退了几步,一手扶住木桌,“这件事,唯独这件事,本王不能够答应。” 杜浔有些遗憾地叹息:“那就恕老朽不能再款待王爷了,王爷请便。” 他站起身,扶着拐杖,声音却很稳:“四王爷,想要皇位的,可不止你一个。” 祁容捏紧了拳。 直到杜浔离开,他都再没有开口。 轻叹一声,杜若心缓步走到了他跟前:“四王爷,您这又是何必呢?” “左右不过是个名分罢了。” “若心不期望王爷能够爱我,只希望王爷能够娶我,”杜若心笑道,“这是杜家的心愿。王爷若是不愿意,自然有其他人愿意。” “一个王妃的位置,换来皇位,怎么想都是笔很划算的生意。” 祁容沉默不语。 杜若心看他一眼,继续道:“我知道,王爷心里有人。” 她说这句话后,祁容才第一次抬起了眼,和她对视。 杜若心愣了愣。 她没见过祁容几次,可见到的这两次,祁容都是衣着干净整齐,笑容温润的模样。 民间都说四王爷君子如玉,所以她才能第一眼就认出祁容。 可此刻,祁容那双总是浸满温柔的眸子里,却像是压抑着什么,冰冷刺骨,寒气逼人。 是因为,那个人吗? 杜若心更想笑了。 像是没有察觉,她浑然不觉地开口:“四王爷,容我多说一句。” “那个人应该就是小白大人吧。” “若我杜家最终没有选择四王爷,那么我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白清蘅。” “若我杜家最后选择的是王爷你,那么我最后一个要杀的人,还是白清蘅。” 第332章 白茶清欢无别事39 祁容看着杜若心,薄唇嗫嚅,没有说话。 杜若心笑了笑,“我知道,王爷心里有小白大人。” “白清蘅的事迹我也听说过,”杜若心状似不经意地撇过一眼祁容,“名震江湖的青鸾君,天下谁人不识?” “古籍里有记载,传说有种天生就没有脚的鸟儿,它们从出生就开始在天空飞行,从不会为谁停留。唯一一次落地,就是在死的时候。” “四王爷,您应该也清楚,白清蘅,他就是那种鸟。” “你困得住他一时,却困不住他一世。” …… …… “王爷?”白清蘅疑惑地伸手在祁容面前晃了晃。 祁容缓缓回过神。 “怎么了?”白清蘅问道,“可是今天拜访杜阁老时不太顺利?” “不,”祁容摇头,“很顺利。” “那就好,”白清蘅勾了勾唇,“只要王爷能够成功拉拢到杜阁老,事情就成功了大半。” 祁容指尖一顿:“你……” 白清蘅回头看他:“嗯?” “没什么。” 祁容站起身,临走时道:“父皇最近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太医说不容乐观。你要是有时间,进宫看看他吧。” 白清蘅长睫一颤,“嗯”了一声。 等到祁容走之后,他才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 天上有一行飞鸟经过,白清蘅出神地望着。 忽然想起了很多事情。 很多,想要深埋在记忆里的事情。 白衍比他年长好几岁,白清蘅有记忆的时候,就是跟在白衍的身后长大的。 后来他进宫做了伴读。认识了那个总是缠着哥哥,穿得像只花蝴蝶的青年。 认识了总是笑得很温柔的祁容,和老是悄悄揉他脸的祁渊。 祁渊带着他捣蛋,祁容在后面追赶。哥哥和慕紫在一旁等着揪几人去背书。庆帝对着小院子嘤嘤哭泣,朕都生了一群什么妖魔鬼怪。 那几年,没有什么阴谋算计。好就是好,坏就是坏。 喜欢一个人就是拉了拉手指,就想要走一辈子的喜欢。 后来慕紫镇守朝堂,哥哥征战四方,他一心想要闯荡江湖,不愿囿于朝廷之上。 再后来,紫薇郎陨落,右相归隐山林。青鸾折了翅,单膝跪在四王爷的跟前:“臣白清蘅,见过四王爷。” 白清蘅闭了闭眼。 他想起了离开京城的前一夜。 白衍牵着他的手去了皇宫。庆帝坐在龙椅上,看着他的目光极为复杂。 他问哥哥:“我们来做什么?” 白衍说:“听,一个秘密。” 一个尘封的,带着微微血腥气的秘密。 一个没有人愿意提起的秘密。 白清蘅似懂非懂,他站在大殿上,看着庆帝的嘴巴一张一合,一堆他听得懂听不懂的词汇纷杂而出。 他忽然有些慌了,偏头去看旁边的哥哥。 白衍递给他一个眼神,有些叹息地点点头。 最后白清蘅只记得,庆帝拉着他的手,问:“愿不愿意坐拥天下?” 他茫然地摇了摇头,不顾白衍的阻拦,一下子跑出了宫。 可他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该干什么。 第333章 白茶清欢无别事40 白清蘅满脑子都是刚刚庆帝说的话,乱糟糟的,宛若浆糊。 他一跑出门,就撞上了祁容。 祁容摸了摸他的头,宠溺地问:“要去哪里?” 白清蘅摇了摇头。 过了会儿,他拉着祁容的手,站到了城墙上面。 他指着外面,说:“我要走。”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白清蘅现在还能想起当时祁容不可置信的眼神,他应该很生气,也很难过。 因为在祁容母妃去世的时候,白清蘅曾经说过,会陪他一辈子的。 可是这皇宫,白清蘅没办法待下去。 他不敢回头去看祁容的表情,甚至想要堵住耳朵,这样就不会心软了。 好半天,白清蘅才听见那人低垂着头,声音发颤地问自己:“能不能,为了我留下?” 他忽然眼眶模糊,喉头一哽。 可他倔强地偏转过了头,什么话也没说,转身离开京城。 走的那天,只有哥哥送他。 白清蘅拿着行囊,站在路口。 白衍问:“决定好了?” 他沉默点头。 白衍拍了拍他的肩膀:“阿蘅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哥哥只希望,阿蘅不会对自己的决定后悔,永远开心。” 他咬了咬唇,才慢慢点头。 远远地,有马蹄声响起,扬起了一地风沙。 白清蘅和白衍都往那边看过去,眯起眼,能看见马上少年急切的表情。 握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攥在一起,白清蘅干脆利落地翻身上马。 白衍微微一叹,对白清蘅道:“不等他说声再见?” 白清蘅低声道:“不说。” 那时候他觉得,或许不说再见,就仿佛他从来没有离开过一般。 他们之间不应该有告别。 白清蘅朝身后挥了挥手,一扬马鞭朝远方而去。 祁容方才气喘吁吁地赶来。 少年汗湿了衣衫,翻身下马,看着白衍:“先生,他走了?” “殿下,回去吧,”白衍点头,“他会回来的。” 他摸了摸祁容的头,“殿下,你要等等阿蘅,好不好?” …… …… 又做那个梦了。 祁容躺在床上。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身处梦境,可能是因为,他对这个梦太熟悉了。 祁容不愿挣脱,干脆放任自己。 旁边的水潭到映出他的模样,是十二三的时候。 “四哥!四哥!” 大老远地,就听见有人唤他。 祁容抬起头,一个小团子笑嘻嘻地扑了过来:“找到你了,四哥!” 他跟着笑起来:“嗯。” “哥哥好坏,把清清丢在这里就不知道去哪里了。四哥,你带我去找哥哥好不好?” 小团子趴在自己怀里哭诉白衍的罪行。 那时候的白清蘅不像现在这样寡言,小嘴叭叭叭叭个不停。 他说着说着,忽然察觉到了不对:“四哥,你怎么不说话啊?” 小团子脸一皱,冰凉的手指抚在他的脸上:“四哥,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清清惹你生气了?” “清清以后都乖乖的,四哥不要哭了。” 小团子小心翼翼地给他擦去脸上的泪,大眼睛忽闪忽闪,漂亮得不像话。 第334章 白茶清欢无别事41 祁容后知后觉的发现眼角的泪意。 他轻笑一声,拉着白清蘅的手,将头埋在白清蘅的颈窝:“四哥只是,只是见到阿蘅太高兴了。” “可四哥不是日日都能见到清清吗?”白清蘅狐疑地看着他。 “不一样,”祁容怔怔地道,“不一样的。” “刚刚不是说要四哥带你去找先生吗?” “对,哥哥真是不像话,肯定又和那个花蝴蝶去玩了!四哥快带我去找他!”小孩子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到其他地方,奶声奶气恶狠狠地说。 祁容很轻易地将人一把抱起,白清蘅趴在他的肩上,捏着小拳头气鼓鼓地道:“我要和爹爹告状,哥哥老是丢下我。” 祁容听得好笑,顺着白清蘅的话去说。 他光顾着照顾身上这个小团子,一时没注意到脚下的地面。 不知道是谁那么缺德,挖了一个大坑,还做成了一个颇为拙劣的陷阱。 祁容动作麻利地护住了白清蘅。 小孩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懵了,“四哥,天上的星星变远了。” 他不由觉得好笑:“不是星星变远了,是我们掉坑里了。” “啊?”白清蘅才觉得害怕起来,“那我们能出去吗?” 祁容把他放下,自己查看这个大坑。 设计这个小陷阱的人,应该是为了不出错漏,特意挖的很深,就是成人都不一定能够爬出去,何况是他们两个小孩子。 而且这地方还比较偏,可能没有什么宫女太监经过。 祁容试着喊了几声,确实没有人回应。他心里隐隐猜到是谁挖的这个坑,恨得牙痒痒。 可现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坐以待毙。 白清蘅又钻到了祁容怀里,软声软气地说:“四哥,我们是不是出不去了?” “没事的,阿蘅别怕,一定有人来救我们的。” “可是四哥,清清好饿。” 不知道被困了多久,白清蘅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流口水,“四哥,那个星星好像折桂楼的桂花糕。” 祁容抱着他:“阿蘅,闭上眼睛,睡醒以后,就可以吃桂花糕了。” 白清蘅于是乖乖地闭上了双眼。 其实祁容也不清楚到底多久才能得救,只希望那个罪魁祸首能够快点发现他们。 肚子饿得睡不着,白清蘅委委屈屈地想:“四哥,我们是不是会死在这里?我听刘伯说过,人是会饿死的。” “四哥不会让阿蘅出事的。” 一天没进食,祁容说话也有些有气无力。 “没关系的四哥,”白清蘅往他怀里蹭了蹭,反而安慰他,“如果是和四哥死在一起的话,清清不怕的。” 他忽然有些想笑。 只能暗自抱紧了怀里的人,“阿蘅会和四哥永远在一起吗?” 小孩子闭着眼睛,意识昏沉沉地随口道:“嗯,嗯,清清和四哥永远在一起……” 等到慕紫被白衍揪着耳朵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两个小孩互相窝在一起睡着取暖的画面。 两人跳下去,打算一个抱一个。 只是祁容握着白清蘅的手握得紧,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没吵醒两人取了出来。 第335章 白茶清欢无别事42 梦境戛然而止。 祁容睁开眼,躺在床上好一会儿,才慢慢缓过了神。 他忽然觉得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那些记忆里的画面,究竟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还是只是他一个人夜里不能为外人道也的梦。 他的阿蘅,是不是早就停止在少年时期。 而后来这个勾唇浅笑的小白大人。实际上啊,与他再无什么关系。 一直都是他在强求,一直都是他在妄图。 祁容今日起的有些晚了,薛渡疑惑地敲了敲房门:“王爷,王爷?” “我没事。” 祁容边整理衣服,边问:“怎么了?” 薛渡在门外道:“小白大人来了。” 祁容的动作一滞。 少顷,他才缓声道:“本王知道了。” 他抬起眼,面前是一面铜镜。 祁容对着镜子看了半天,最后伸出手,放在唇角,微微一提。 又是人前那个笑意温和,温润如玉的四王爷了。 —— 白清蘅坐在大厅里,薛渡为他上了一杯清茶。 他捧着茶杯,却没有喝,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薛渡站在一边,看了看小白大人,又想了想自家王爷,心中差异,怎么今天一个二个的,都 奇奇怪怪的。 “小白大人,”薛渡忍不住道,“这茶好像有些冷了,属下为您再换一杯吧?” 白清蘅缓缓抬起头,“不必了。” 薛渡见他模样确实不似平常,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祁容来了。 白清蘅听见声音,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垂下了头。 “怎么来了?”祁容在他对面坐下,一招手,薛渡又递上了一杯茶。 他轻啄了一口清茶,看见白清蘅半天没回应,轻轻咳了一声。 白清蘅这才仿佛如梦方醒,他愣愣地看着祁容,开口却是问:“你要娶妻?” “谁告诉你的?”祁容皱起眉,很快反应过来,“杜若心和你说的?” “你真的要娶妻?”白清蘅不管不顾地追问这一句。 他分明在看着祁容,眼里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没有焦点。 祁容道:“我……” “其实杜姑娘,”分明是白清蘅先问出口,却也是他截住了祁容将要说的话,“杜姑娘是个很好的选择。” 祁容捏着茶杯的手一紧,他挑眉:“你说什么?” “我说,”白清蘅垂下长睫,看着红榆木桌,“我说,如果王爷能够娶杜若心的话,就能够得到杜家的支持。杜阁老威名远扬,人脉宽广,能够为王爷的夺嫡事业出很大的一份力。” “所以啊王爷,如果杜家真的是要皇后之位的话,也不是不可。” 开始,白清蘅说得还有些停顿。越到后面,他说得越发流利。 认认真真,冷冷静静地给祁容分析利弊。 如果王爷能够娶杜姑娘的话,确实是一件好事情。 祁容要当皇帝,皇后之位总要有人做的。 白清蘅不是没想过这件事,只是他没想到,这件事会这么快的出现在他面前。 祁容要当皇帝,皇后之位总要有人做的。 白清蘅不是没想过这件事,只是他没想到,这件事会这么快的出现在他面前。 第336章 白茶清欢无别事43 “你要我娶她?”半晌,祁容挤出几个字。 他抬头看着白清蘅,只可惜,从青年俊美的容颜上,并不能看出什么情绪来。 “好啊,”祁容轻声道,“你说得对。” 他牵起唇角,有些嘲讽地笑了笑:“既然如此,本王择日就向杜阁老下聘。” 白清蘅颔首,低声道:“这样再好不过。” 他站起身,“王爷,微臣先行告退。” 薛渡看着青年似乎摇摇欲坠的背影,有些担忧地看向祁容:“王爷,小白大人看起来气色好像不怎么样,要不要属下追上去?” “追上去又能怎么样,”祁容捏着茶杯,声音微沉,“薛渡,去后山别庄,告诉杜阁老,本王答应了。” 薛渡是祁容的心腹,自然知道祁容所说的答应了,是答应了什么条件。 可他也知道,祁容和白清蘅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 他不由皱眉:“王爷?” 祁容没说话,只挥手让他离开。 薛渡叹息一声,领命而去。 剩下他一个人坐在椅子上,低低自嘲一笑。 “再好不过,哈,”祁容握紧了拳,“好一个再好不过。” …… …… “听闻四王爷要娶妻了?” “嘘,小声一点,别叫大人听见了。” “这消息传得满城风雨,大人又如何不知道?” “咳!”刘伯重重咳嗽了一声,一扫几个闲聊的衙役。 衙役们顿时讪笑一声散开。 刘伯哼了一声,转身离开,看着书房里奋笔疾书的青年,目露心疼。 他是白府的老人了,从小看着白清蘅长大的,又如何不知道这小少爷和京城里几位主子之间的纠缠。 可是四王爷,终究不是风流成性的七王爷。 祁渊可以招蜂引蝶,可以大大方方地示爱。 祁容心怀天下,万万不可能为了一个白清蘅,断送大好江山。 这些事情谁都清楚,只是从来没有摆到明面上过。如今,却是不得不去面对了。 “大人,忙了一天,喝口茶吧。” 刘伯递给白清蘅一杯茶水。 白清蘅“嗯”了一声,“放在那里吧。” “大人,”刘伯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四王爷也已经到了年纪,确实应该娶妃了。” “我知道。”白清蘅写字的手微顿。 他轻声道:“我早知道的。” “今日四王爷摆宴,大人,要去吗?”刘伯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白清蘅的脸色。 白清蘅像是在出神,没什么表示。 刘伯叹了口气,不再说话,轻手轻脚地关门出去。 …… …… 四王爷府今日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不断。 虽然祁容没有明说,但是谁都知道,是为了杜阁老的孙女。 今日只是设宴,说不定没几天,就是十里红妆。 祁渊举着酒杯,笑吟吟地敬向祁容:“恭喜王兄,得抱美人归。” 祁容回之一笑,将手中酒一饮二净。 “早说过, 第337章 白茶清欢无别事44 “和小七你又有什么关系呢?”祁容声音微微一冷。 祁渊不仅没生气,反而笑得更加肆意:“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王兄这么失态。” 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他又道:“看起来,这件事对王兄你的打击也不小。” “不过最后,王兄还是选择了江山。” 祁容紧紧攥着手心。 祁渊同他碰杯,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么清清,就归我了。” 他说完,潇洒离开,只剩下祁容站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人来人往,祁容只是机械地喝下一杯又一杯酒。 直到人都散光了,天色也暗沉下来。 繁星缀在空中,月色被厚重的云层遮住,显得朦胧。 祁容抚着额头,略为头晕。 薛渡扶着祁容,有些担忧地问道:“王爷,您没事吧?” 忽地有雨落下,星星点点。 薛渡连忙道:“王爷,属下扶您进去。” 祁容刚想点头,突然,一声清脆悦耳的琴音在耳边响起。 他身子一僵。 “王爷?”薛渡不解。 祁容一把把薛渡推开,跌跌撞撞地寻找琴声的来源。 薛渡跟在身后,“王爷,雨势变大了,您要去哪里啊?” 祁容像是没听见一般,眉心蹙起,径直往着后门的方向而去。 很快,他的头发和衣裳都被雨淋湿。 他却恍若未觉。 离得越近,那琴音也越发清晰。 薛渡同样听到了,心中奇怪。 这下雨天,谁会在王府后门外弹琴? 看着祁容显然没有离开的打算,薛渡一咬牙,决定先去找把伞。 琴音转了个调,祁容伸出手,将将要碰到后门的时候,又猛地缩了回来。 一门之隔的地方,那人就坐着弹琴。 手指弹拨,琴音跳动着,渐渐汇成了一首曲子。 《凤求凰》。 祁容垂下眉眼,满腔清惆郁结,他怔怔地盯着那扇门,眼角滑落的不知是泪还是雨水。 他竟为自己弹《凤求凰》!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祁容抚着门框,蓦地一口血吐出。薛渡恰好赶来,连忙撑开伞,附身查看他是否受伤:“王爷!您怎么了?” “薛渡,”祁容捏着薛渡的衣角,忽然低低笑出了声,“你听见了么?” “他在为我弹《凤求凰》,”他的声音倏忽抬高了一些,透出一丝狠意,“他竟然为我弹《凤求凰》!” 薛渡知道这弹琴之人是谁了,他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只道:“王爷,别淋雨了。小白大人必然也是想恭祝王爷……” 再后面,便说不下去了。 因为祁容咬着牙哭了出来。 朗月清风的四王爷,温润如玉的四王爷,擅长将所有情绪隐藏在温和笑容下的四王爷啊,此刻,像是个痛失挚宝的孩童,低低抽噎。 祁容说:“薛渡,他不要我了。” 第338章 白茶清欢无别事45 皇宫。 白清蘅拦住了太医:“皇上的身体如何?” 太医摇头,神色凝重:“白大人,实不相瞒,陛下怕是等不到食新米了。” 白清蘅怔了怔。 如今将近年底,等不到食新米…… 也就是说,庆帝最多只能活一个月了。 他垂眸:“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去看看陛下。” 进了寝宫内,庆帝听见脚步声,连忙将手上的饴糖丢到床下。 等看清是白清蘅以后,庆帝才松了口气:“朕还以为又是小七他们。” “小蘅啊,朕可没有偷吃糖。” 白清蘅笑了一下:“臣知道。” “王爷他们也是为了陛下好,陛下现在的身体,确实不该再多吃甜食。” 庆帝撇撇嘴:“朕心里清楚,朕没几天好活的了。” 他看了看白清蘅,“朕只是有些遗憾。” “小蘅,这位置本该是属于你的。” “陛下,”白清蘅朝他微笑,“我从来没有想要登上那个位置过。” “于我而言,”他勾了勾唇,“现在的境况已经很好了。” 庆帝看着他半晌,悠悠一叹:“是朕对不起你。” “陛下登基这些年,做的很好,”白清蘅细心地替他掖好被角,“陛下也从来没有对不起我过。” 听到他的话,庆帝仿佛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 他目光慈爱地望着白清蘅:“小蘅,你长得很像皇兄,性子也像。朕,也快能去见皇兄了。” 白清蘅没再说什么,起身道:“陛下,保重。” —— 走出庆帝的寝宫后,白清蘅没忙着出宫。 他一个人随意地走着,天大地大,竟然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脑海里想起了多年前,白衍带他进宫时,庆帝对他说过的那些话。 庆帝说,其实他是先帝遗孤。 当初朝政内乱,先帝被人刺杀,幼年的白清蘅被白大人找到,白大人用自己的幼子换得白清蘅的平安。 后来白大人找到还是王爷的庆帝,将事情和盘托出。 庆帝面露悔色:“其实朕,朕也不想当皇帝。可是,小玉想要做皇后。” 小玉,是已逝皇后的闺名。 皇后将事情压下,气得白大人当即辞官回家。白大人本想将这件事爆出去的,只是当时庆帝已经即位,皇后问他,难道不为皇室脸面着想吗? 白大人无奈,只好压下不发。 庆帝说得不错,本来坐上那个位置的人,应该是白清蘅才对。 “小清清。” 白清蘅回过头,对上笑语吟吟的慕紫。 慕紫从头到脚看了他一眼,忽地收敛了笑容:“你还真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白清蘅淡声道:“我很好。” “好?”慕紫怒极反笑,“好就不会脸色白成这个鬼样。你哥哥要是看见你这么糟蹋自己,说不定生生气活过来。” “要是他活过来就好了。”白清蘅难得地没和他拌嘴。 他突地觉得有些头晕,慕紫连忙一把扶住他。 白清蘅强自撑着身体,朝着慕紫笑着问:“慕紫,我是不是,也活不了多久了?” 第339章 白茶清欢无别事46 慕紫的手放在白清蘅的手腕上,他把着脉,眉头紧皱,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白清蘅。” “你给我好好活着,听到没有!” 慕紫抓住白清蘅的衣襟,恶狠狠地道:“你哥不在了,我就要替你哥好好看着你。” “听我的话,别再掺和这些事了。” “你现在忧思过虑,要是再这么下去,体内的毒只会越来越严重。” 白清蘅轻声问:“我还能活多久?” “三个月,”慕紫像是失了力气,颓然地放下了手,盯着白清蘅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最多只有三个月。” “够了。” 白清蘅转身离开,微微一笑,“慕紫,我也快能看见哥哥了,到那时,需要我帮你带话吗?” 慕紫没好气地道:“帮我说,你弟弟真惹人嫌。” 白清蘅轻笑,没再理会。 …… …… 北地辽人作乱,陈停宴发来书信,请求援军。 庆帝下旨,原本是让四王爷祁容带兵去北地,但七王爷祁渊自请出征。 之后,京兆尹白清蘅同样请缨去了北地。 走的那天,白清蘅想起了多年前他单枪匹马离开京城的时候。 只是这次,没有白衍送他。 他是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了。 白清蘅回头,望着城门楼,看了许久,才悠悠收回了目光,坐进轿中。 祁渊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其实这趟去北地,是为了什么,他们二人都心知肚明。 “大军,出发!”祁渊坐在马背上,身披铠甲,手抬起,发出号令。 三军听令,马蹄声声,只留下浩浩荡荡的满地烟尘。 片刻后,祁容才从阴影处走了出来。 他凝目看着军队离开的方向,直到眼睛微微酸涩,才移开了视线。 上次这么看着白清蘅离开时,他满心惶恐。他怕他的阿蘅从此天高任鸟飞,再也不会回来。可终究,青鸾折翅。 祁容想起了白衍说过的话:“殿下,你要等一等,他会回来的。” 是的,他会回来的。 …… …… 军队到达北地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 越是往北,天气越是寒凉。 白清蘅不怎么出门,每逢出门,也必定会穿上厚重的棉服。 他原本看着瘦弱,裹在厚厚的衣服里面,反而那身体衬得越发单薄。 这些日子,白清蘅似乎也没什么食欲,等到达陈停宴的军队驻扎地的时候,整个人好像又瘦了一大圈。 祁渊看得心疼,每次去劝,也没换来什么结果。 最后,他也跟着不怎么吃东西了。 两个人像是较上了劲,一个比一个脸色惨白。 陈停宴在旁边嗤笑:“原来王爷还有这副模样。” “停宴,”祁渊有气无力地看他,“你说那个人,究竟是怎么想的,祁容有哪里好,值得他那么做。” 陈停宴斜眼看他:“那依末将来看,白清蘅也没有哪里好的,王爷不也为他要死要活的吗。” “要死要活说得多难听,”祁渊笑了一声,“本王这叫痴情,这叫情深似海。” 陈停宴忍不住出手敲了一下他的头。 第340章 白茶清欢无别事47 “祁渊,”陈停宴笑了一下,“若是知道最后,你竟然为了一个男人放弃数年计谋,江闻秋该气死了吧。” 祁渊也跟着扯动唇角:“左右本王欠他的也不少,也不差这一件了。” 陈停宴转身深深地看了一眼祁渊,走出了营帐。 数日之后。 白清蘅难得地决定出去转转,周边尽是巡逻的士兵,见到他微微点头示意。 北地的夜里要冷一些,是和京城不同的景色。空中飘着细碎的雪,白清蘅伸出手,雪花落在肌肤上,很快就融化了。 身后有人踩着碎叶而来,白清蘅没有转身,只是道:“又是一年了。” 祁渊走上前,偏头看了他一眼,“是啊。” 他们并肩站着,一直站了许久。 白清蘅轻咳了一声,祁渊才道:“还不回去?” “我想再看看。”白清蘅淡声道。 或许,以后再也看不见了。 军队驻扎地不远的地方,就是辽人的统治区。 祁渊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辽人应该不知道你在这里,不然,说不定就算是拼个鱼死网破也要来杀了你。” 白清蘅一挑眉梢:“辽王那么小气?” “当时来的辽使,可是辽王最疼爱的小儿子,”祁渊笑道,“你就那么把人家的功夫废了,辽王能不对你恨之入骨吗?” 白清蘅道:“我的武功也废了。” 旁边的人身影微滞,祁渊凝目看他:“你分明知道……” “有什么关系呢,”白清蘅微微一笑,“既然那是他希望的,那我就如他所愿。” 祁渊忽然拉住了白清蘅的手腕,“你跟我来。” 他领着白清蘅往深处走了一段时间,在一棵树前停了下来。 祁渊足尖一点,爬上了大树。片刻后,怀里抱着一样东西,又跳了下来。 他将布掀开,露出手上的东西——是一把改良过的弩。 祁渊拉过白清蘅的手,放在了弓弩上面,在他耳边道:“这弩是我设计的,就算你现在没有武功,也能够轻易拉开。” 他声音微沉,浸在夜色里:“这一箭,足以杀人。” 白清蘅漠然无言。 祁渊朝他笑,眸里仿佛盛满深情。他说:“只管做你想做的,清清。” 祁渊离开后,白清蘅还站在原地,手上捏着那把弓弩。 在离得不远的地方,就有辽人经过。 他想起,似乎是几年前。辽使来访,要和西晋比武,仗着一身蛮力打伤了不少人。 祁容忍不住要出手,是他拦住了祁容。 要上场的时候,祁容递给了他一杯茶,他拿到鼻边时,微微一顿。 最后还是一饮而尽。 在和辽使比试时,他一掌震碎了辽使的大半功力,自己也忽然吐出了一口鲜血,晕倒在比武台上。 从此,他收敛了江湖梦,穿上官袍,成了朝臣。 …… …… 一个月后。 辽国正值内乱,西晋决定趁机主动出征。 祁渊当然也作为主将,亲临战场。 两军交战,战场上十分混乱。耳边尽是嘶吼,眼前尽是鲜血。 第341章 白茶清欢无别事48 白清蘅站在暗处,他的手放在弓弩上,慢慢地将弓箭装上。 恍惚间,他想起了晨星寨那枝插肩而过的箭。 辽人终究不敌西晋的军队,渐渐现出颓势,战事走向尾声。 白清蘅慢慢拉开弦,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分明周遭兵戈相接,人山人海,祁渊却还是如同有所感应般抬起头。 白清蘅想,他应该是看不见自己的。 可又觉得,祁渊就是在和自己对视。 隔着铁甲,隔着军队,隔着生与死。 白清蘅闭了闭眼,手上一动,那弓箭瞬间破空而出。 血色顿时弥漫。 他再看过去,似乎瞧见了祁渊对他笑了笑。 祁渊的唇动了动,那声音不可能传到白清蘅耳中,但他觉得自己听见了。 祁渊说:“清清,我不痛。” 白清蘅收回目光,缓缓垂下了手,远方传来“主将落马”的惊呼。 他将那弓弩随便找了个地方埋了,离开山林的背影有些失魂落魄。 祁渊死得毫无悬念。 那把弓弩是他所造,他很清楚威力有多大,他也很清楚白清蘅跟着来北地的目的是什么。 他是祁容称帝最后的阻碍。 他早就知道,但正如白清蘅所说,“那有什么关系呢,既然他希望如此,那就如他所愿。” 祁渊的尸体被摆放在营帐正中,陈停宴守在一旁。 等到所有人都走了之后,白清蘅才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他的尸体应该是被人清理过,换上了一身衣服,双眼闭着,唇边似乎还残留了一丝笑意,安静得仿佛只是睡着了。 陈停宴冷冷地看着白清蘅,呵笑一声:“这一次,你满意了。” 白清蘅没说话。 他正准备离开,“等等,”陈停宴站起身喊住了他。 陈停宴走到了祁渊面前,他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抬眸看向白清蘅,讥嘲地笑了笑:“他这一辈子,从来没正经过。唯一一次正经,却要了自己的命。” 陈停宴手上一动,匕首插进了祁渊的心脏处。 奇怪的是,并没有血涌出。 白清蘅瞳孔一缩,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他微张着唇,看着陈停宴继续动作,祁渊的胸膛被剖开,在他的心脏上,盛开着一朵花,开得妖异。 以心血为铸的花。 陈停宴道:“这是他最后能给你的。” 白清蘅喉头一哽,眼前的世界渐渐模糊。一股酸涩之意流淌过胸腔,他想起那沉睡的青年笑得风流,声声唤着:“清清。” 陈停宴冷眼瞧着晕过去的白清蘅,又看了看祁渊,微微一叹。 祁渊料定了白清蘅若是知道实情,必然不会服用那花,所以让他别告诉白清蘅,取出那花找机会给他服用就好。 只是陈停宴看不过去。 凭什么祁渊做了那么多事情,却要为他人作嫁衣裳。 数年之前,祁容递给白清蘅的那杯茶里,加了七星茴的汁液。 七星茴对于普通人来说,并无害。但对于武功高强的人而言,就是一味剧毒。一旦真气运转,就会立刻毒发。 武功越高,毒性越强。 就算是医术高绝如慕紫,也只能稍作控制而已。每逢月中,就是白清蘅毒发之时,全身经脉仿佛虫噬,血液冰寒刺骨。唯一的暖源,则下毒之人。 来北地之前,慕紫告诉过祁渊,若想要解七星茴的毒,唯一的方法,只有找到生于极北之地的相思子的种子,将它种于心脏上,日日以心血浇灌,直至七七四十九日。 花开之日,也是种植之人死亡之时。 谁家昨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第342章 白茶清欢无别事49 此战,大捷。 除了庆帝第七子,命丧北地。消息传到京城,听闻庆帝大恸,于两日后驾崩。 西晋无君,废太子祁明连夜赶向京城。 同时,也有一个人往着京城赶去。 ——祁容。 驿道上风沙弥漫,马蹄声声。 祁容忽地扯住了缰绳,后面的人也紧跟着停了下来。 薛渡偏头问:“王爷,您这么在北地和京城之间来回跑,要不歇歇?” 祁容不答,他的目光落在青衣青年的身上。 青年垂着头,没有看他。 祁容跳下马,走到了青年的跟前。伸出手,握住了白清蘅的手。 缰绳上不知何时染了血迹,他自己却没有发现。 祁容从怀里掏出手帕,细心地包裹住白清蘅破皮的手心。像是被指尖的温度烫到一般,白清蘅仿佛如梦方醒,轻声道:“我没事。” 祁容心里一颤。 他忽地想起很多年前,这孩子会举着受伤的手指爬到他身上,睁着眼睛软声道:“要四哥呼呼才不痛。” 他们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了如今,明明近在咫尺,又好像相隔万里。 祁容之所以会赶来北地,是因为慕紫的一封信。 在信上,慕紫告诉了他祁渊的打算。 他倏地懂了祁渊曾经说过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那么清清,就归我了。” 活着的人,又怎么能比得过死去的人。 其实祁容本可以选择不来北地,可他直觉,若是不来,就再也见不到白清蘅了。 他赶来的时候,看见他的阿蘅,抱着一具胸膛被剖开的尸体整整一夜。 那时候,他多想伸出手,像从前一样,将那孩子抱在怀里,告诉他有自己在。 而不是只能无力地守在窗外。 可他甚至没有踏进营帐的勇气。 他觉得自己也正在死去,心里有个地方,好像破开了一个大口子,风一吹,呼呼作响。 那伤口要伴着他永永远远地疼下去。 还没给白清蘅包扎完,一枝羽箭伴着尖利的风声直直射穿身后的马。 骏马仰天悲鸣,紧接着,滔天箭雨纷飞而至。 一切突变不过转瞬之间,祁容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身体已经下意识地将眼前的青年拥了满怀。 他抱得很紧,仿佛要将人也揉进骨血之中。 指腹间摸到了温热的血,祁容从没有像此刻这般如此慌恐。 怀里的,是他心底最珍贵的宝贝。 他忽然就懂了,原来从始至终,从来不是那孩子缠着他。而是他,在深宫当中,将那孩子视为了唯一的光。 他不容许那光从指缝间消失。 他想留住,他要留住,不惜一切代价。 “王爷!快走!”薛渡几人留下来抵抗敌人,有人护着他们,簇拥着冲进了旁边的小树林。 不知过了多久才停了下来。 祁容只觉得手边的血液流得越来越多,愈发紧紧抱着怀里的人。 手背被人轻轻拍了一下,青年低头对他说:“王爷,你放手,让我看看你的伤。” 祁容愣愣地垂眸,对上青年微弯的眉眼。 “四哥,受伤的不是我。”他似是叹息,“你松开些,我看看你的伤。” 第343章 白茶清欢无别事50 青年就着这个姿势,垂下头认真地给祁容包扎手臂上的伤。 小树林尽头就是平原,没有地方可以躲避废太子派来的追兵。 马匹停了下来,祁容的还剩下的几个手下也下了马,聚在一起。 白清蘅将马牵给祁容,温声道:“王爷,你们先走,我来断后。这里是捷径,你肯定能比祁明先到达京城。” 祁容拉着他的手:“不。” 白清蘅将他的手放在马的缰绳上,笑得温柔,像是哄小孩子般轻声道:“王爷别担心,你忘了?我是青鸾君,当年能一剑荡武林,如今只不过对付几个刺客而已。” “等收拾完他们,我就去找你。” 他微微一顿,唇角上扬:“或者四哥来找我,好不好?” “不好。”祁容抿着唇。 他一向清醒自持,此时却像是个不依不饶的孩子。 “朱雀街云亭巷十七号,”白清蘅握了握他的手,微微一笑,“若是遇到什么事情,就去那里。” 他说完,踮起脚在祁容眉心落下一吻。很轻,很凉。 像是催促:“去吧。” 祁容从来很听他的话,他调转马头,深深看了一眼长身玉立的青年,一路狂奔。 那些浓稠如墨的爱恨纠葛,像是地上被扬起的沙尘,迷了眼。 …… …… 一月十三日,四王爷祁容抵达京城,暂代天子之位。 数日后,废太子祁明起兵发动兵变,所打旗号,乃是找到了先帝遗孤。 名正言顺,各方将领只能按兵不动。祁明的军队一路打到了京城底下。祁明多疑,决定先按兵不动,观察情况。 祁容一个人出了宫门,顺着朱雀街,找到了云亭巷的第十七号人家。 大门没有锁,很轻易地就能推开。 院子里做了一个人。 听见声音,那人回过头看他,唇角微勾,眸子里潋滟生辉。 祁容的呼吸滞了一下,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谁?” 那人微微一笑:“不如你先告诉我,你又是谁?” 他的声音和记忆里的青年并不相似,更低沉一些。 祁容道:“我姓祁,单名一个容。” 那人笑了起来:“你若真是祁容,他必然给了你信物。” 听到这个“他”字,难以抑制的酸楚瞬间揪疼了心脏。 信物……可他何时给过自己信物? 祁容心里骤然一紧。 手伸到腰间,解下来一块无暇白玉。 这是那日,和那青年平原一别后,他在自己怀里发现的。 院子里的人笑了一声,拿过玉佩:“就是这个。” 他将玉佩猛地砸向桌面,一声脆响,玉佩碎成两半,从中掉出一颗红色丹药。 那人捡起药丸,仰头吞下。 他从身后拿出一个木盒,递给祁容:“这里有十八封寄给各方将领的信,是他亲手所书。在城外,藏有精兵数千,以白玉京传讯焰火可号令。” “刚刚那颗丹药是毒药,一年以后会毒发。所以,你有足足一年的时间,可以用我来解京城之围。” 那人抬起漂亮的眼,对他微笑:“这盒子里有庆帝的圣旨,传位于先帝遗孤。祁容,他为了你,千方百计地寻找相似之人,我已经在这儿等了你三年。” “从此刻起,我就是先帝之子,姓祁,单名蘅。” 第344章 白茶清欢无别事 完 这是那惊才绝艳的青鸾君,留下的最后一策。 一月二十日,祁明因为一时迟疑,错失良机,先帝之子祁蘅奉旨登基,改国号昭明。 同年六月,祁明兵败,身死沙场。 翌年,祁蘅传位于祁容,改国号为德兴,史称业帝。 杜若心被封为贵妃。 业帝在位三年,期间兢兢业业,整肃朝纲,百姓得以安居乐业。 天下终于太平。 可那个喜穿青衫的青年,再没有回来。 …… …… 北地的天很蓝,看着极为悠远。 祁容顺着小道一直走到了这个小村庄门口。 村头的大婶听了他的来意,恍然大悟:“你是来找阿青的吗?” “走走走,往村子里边走。” 大婶边走边感慨地说着:“当年阿青浑身是血,被个姓陈的孩子背来的,只可惜,小陈刚到村子口就死了,作孽诶。” 叹了口气,大婶又笑道:“阿青是个漂亮孩子,又认得字,村里人可喜欢他了。” 祁容点了点头。 村子不大,三两步就走到了一间茅屋前。 大婶推开门,扯开嗓子喊:“张婶!在不在?” 祁容站在门口等待着。 茅屋旁搭着木棚,棚里拴着一只奶牛。奶牛转头望了他一眼,把接奶的木桶一点点踢过来。 祁容愣了愣,出来的张婶朝着他笑:“它是把你当成阿青了呢!” 当年那青年也木木地站在这里,想了半晌,搬个凳子坐到奶牛跟前,木桶推到跟前,伸出手去。 又想了半晌,才用纤长的食指小心翼翼地戳一戳,挤一挤,再戳一戳,再挤一挤。 不耐烦的奶牛暴怒,一脚踢翻凳子,摔得青年四仰八叉。 张婶在后面捂着肚子笑:“你怎么这么呆哦!” 青年愣了愣,也跟着笑了起来。 祁容跟着张婶走进屋里。 摸了摸土墙,坐在床上,片刻,才低头轻声地问:“他可有提到过我?” 张婶疑惑地望着他:“你是?” 当年的青年靠着床,眼望着窗外,弯着眉眼笑:“家人?有啊。” “有个动不动就哭的老爷子,有个啰嗦得很的老头,还有……”他眼睛闪了闪,像是有光,对着张婶笑了笑,“婶子,我有那么多人可以记挂着,是不是很幸福?” 祁容垂着眸,沉默半晌:“张婶,他在哪里?” 日头西沉,温度也降了下来,有些冷。 张婶脸上的笑容微微一顿,叹息一声,她才道:“就埋在你刚刚走过来的路上。” —— 暮色四合,炊烟袅袅。 坟头还很新。 祁容手抚上去,看了一阵,伸手点着“白、清、蘅”三个字,念了一遍。 然后手指又移回最上面,点着“夏清源”三个字,再念一遍。 想了一会儿,再从头读了一遍。 “阿蘅,”他哑声开口,“你在不在里面?” 究竟在不在里面? 淡色的光洒在坟头,祁容忽然仿佛像是疯了,用十指去挖那坟头。 土堆渐渐散开,他的指缝间尽是泥土和鲜血。 仿佛触到一片衣角,又或许没有,年轻的帝王忽然停了动作,低声哭了起来。 业帝回宫之后,立祁蘅的遗孤为太子。 终其一生,后位空悬,也没有子嗣。 史册记载,业帝一生为了西晋殚精竭虑,呕心沥血。 史册却没有记载,年轻帝王常常独自一人窝在大殿角落,哭了笑,笑了哭,嘴里不停喊着什么。 殿外春光烂漫,又是一年。 祁容阖了眼。 他想起很多年前,追着一个张扬明媚的少年到了城门口。 他问少年:“你为何不要这天下?” 少年转头看着他,唇角微微上扬,眼里的光比星辰耀眼。 “阿蘅心中,只有私情,没有天下。” 第345章 ABO:我想要你的信息素1 【欢迎回到系统空间。】 圆圆蹦跶到了顾白的头上,【嘤嘤嘤,人家家好想白白哦。】 顾白(冷漠脸):“为什么你在这个世界毫无存在感?” 圆圆顿了顿:【人家家在系统升级嘛。】 顾白一脸嫌弃,把它从头上拽了下来:“好好说话。” 【放心,】圆圆拍了拍胸脯,【本系统这个位面一定在!】 “算了,”顾白微微摇头,“反正你在不在也没什么区别,都没用。” 圆圆:【……】 “不过看在你长得可爱的份上,”顾白摸了摸小圆球的头,轻轻一笑,“暂且让你跟着。” 某系统瞬间满血复活。 顾白没多耽搁时间,径直道:“来吧,下一个世界。” …… …… 普尔西星球。 整个星球都在斯威特军校的统治之小,以培养优秀军人为目标,实施军事化管理。 “克里斯汀,嘿,醒醒,你该去上课了!”有人推了推顾白的肩,他瞬间清醒了过来。 一睁眼,看见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对他笑了笑:“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克里斯汀……? 顾白这才回过神。 这个世界是以未来星际为背景的世界,原主名为克里斯汀·图兰特,是负责教导新生的教官之一。 而他要攻略的目标,则是即将要到这军校养伤的少将西泽·布莱尔。 西泽·布莱尔是整个帝国最为出色的少将。 在一个月前的一场大战上,西泽受了些伤。 帝国赢得了胜利,让西泽到军校来养伤。一来可以放松一下,二来说不定还可以发现人才。 虽然受了伤,西泽·布莱尔的实力仍然不容置喙。 这学校里,能够和他现在的实力比肩的人凤毛麟角。 “不好意思,颂恩,我只是有点头晕。”顾白朝男人笑了一下。 颂恩反而更加担忧。 他清楚自己这个好友的性格,就算是被刀子捅一刀也绝不会喊疼的人,现在竟然说头晕。 看来真的很严重。 “不然,今天的课我去上吧?”颂恩说,“反正只是训练新生而已。” “不,”顾白迅速从床上起来,穿好训练服,神色认真,“这是我的工作。” 到了训练场,学生们已经站成整齐的两排。 顾白很高,看起来纤瘦,却拥有极惊人的爆发力。他眸光锐利地扫过,基本没人敢和他对视。 除了第一排末尾的男人。 或者说,男孩。 男孩向顾白扯了扯嘴角,露出腼腆的笑。他皮肤白皙,巴掌大的脸上带着一股怯意,眉眼精致,在这群人中尤为扎眼。 ——特招生卡罗尔。 他跟机甲有超高的融合度,在修理机甲时,能事半功倍。精神力很强,但是自身的实力却很弱。 像个脆弱的瓷娃娃。 要不是因为天赋实在是出众,也不会招进斯威特军校。 顾白微微眯眼,抬高声音:“现在,围着操场跑三十圈!” 卡罗尔顿时脸色发白。 三十圈,他跑十圈都够呛。这三十圈下来,估计命都快没了。 “等一下,克里斯汀教官。” 顾白挺了挺身,转身回头行礼:“到。” 第346章 ABO:我想要你的信息素2 一个中年军官走过来,朝他微笑:“不用紧张,有学生想要看教官和少将格斗比赛,少将没反对。学生们就说想让你上场。” “你们想不想看克里斯汀教官和少将的格斗?”中年军官笑眯眯地问身后的学生。 学生们一个个眼神明亮,大声吼道:“想!” 顾白颇为无奈地摇头。 他微微勾唇,“看热闹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若是我赢了,你们今天要跑五十圈。” 顿时一片哀嚎。 一个学生大着胆子问道:“若是教官输了呢?” “输了……那就三十圈。”顾白挑眉,轻轻一笑,“我心情不好,你们也别想好。” 学生们顿时一个个熄了火,垂头丧气。 本来还以为可以逃过一劫,想不到还是要跑三十圈。 魔鬼教官就是魔鬼教官! 顾白站得笔直,等待着西泽到来。 没一会儿,人群掀起一阵轻微的骚动。 他抬头看去,一身制服的男人逆光而来。 他的步子迈得不快不慢,却给人很强的压迫感。 离得近了,五官也清晰地落入人们的眼中。 朗目星眸,光华灼灼。 每一丝一毫都是极致地完美。 长眉入鬓,薄唇紧抿。轮廓极深,十分鲜明的长相。如同一把刚开锋的利剑,浓密的睫毛低垂时,掩住了几分冷冽感。 上过战场的人果然不一样,那种强烈的压制感让顾白不由皱了皱眉。 他的眼睛是漂亮的淡蓝色,让顾白想到了清晨泛起雾的海面。 “我觉得西泽少将是全帝国最强的alpha,这气场,太强了!” “要是我能够被西泽少将标记,死了也愿意!” “你做梦吧,而且,你不是个alpha吗?” 旁边响起了学生们的窃窃私语。顾白心道,是的,别做梦了,这个男人是他的。 西泽·布莱尔侧头看向顾白。 他收敛心神,几步小跑过去,在他面前站定。 西泽比他高出了小半个头,阴影笼罩住顾白全身。 顾白有些兴奋地微微颤抖。 这几个世界尽是些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弱鸡角色,终于有机会能够动手了哈哈哈! 圆圆:【有什么用,反正你都打不过老攻。】 “……闭嘴。” “克里斯汀教官?”男人清冽而低沉的声音响起。 顾白站直身体,距离西泽大概两步距离,“到。” 视线中,是青年俊秀的容貌。 西泽微微挑动眉梢,眼前的人看起来更像是充满书卷气,坐在实验室里的研究员。 但他从克里斯汀的眼里看到了一簇火光,似乎跃跃欲试。 西泽·布莱尔面无表情,淡声道:“全力以赴。” “是!” 顾白话音一落,迅速侧身,一脚朝着男人的颈部狠狠的飞踢过去。 看得出来,他确实用的全力。 西泽显然早有准备,飞快闪身就到了顾白左侧,避开了他的攻击。 同时,他一只手拉住顾白的腿,另一手握成拳,向着顾白的胸口处打去。 顾白勾了勾唇,脚蹬在西泽的肩头,借力拉开距离后,同样一拳对上了西泽的拳头。 两拳相击,两人都各自往后退了几步。 西泽稳住身形,再看向顾白的眼神有了轻微的变化。 第347章 ABO:我想要你的信息素3 两人很快又纠缠在了一起。 顾白的打法很猛,基本都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路数。但是他的意志力很强,像是永远也打不倒,跌跌撞撞地也要爬起来。 西泽发现对面这人看着自己的眼神越来越火热。 想不到,这军校里面竟然有这样的对手。 他又不由有些困惑,以克里斯汀的实力,为什么没有被招揽进入军队? 此刻由不得他多想。 顾白一脚踢向西泽的下盘,西泽自然而然地后仰避开。 就在这时,顾白眸色一亮,敏捷地扑在了西泽身上。 “砰”,情势急转直下。 顾白双腿分开,箍着男人的腰部,两只手撑在男人的头边。 这样的姿势落在在场的人眼里,莫名觉得有些暧昧。 西泽·布莱尔狭长的眼紧盯着顾白,幽深的眸子一眯,双手搭上男人纤细的腰身,往后一摔,丝毫没有留情。 顾白心有防备,落地瞬间换好姿势。 他快,可是西泽更快。 刚刚做好防御姿势,下一秒,西泽就钳住了他的手,用力一拉。 力气之大,顾白有些抵抗不住,朝后退了退。 但西泽的另一只手已经迅速移到他的脖子处。 身体被迫弯了弯腰,顾白有些没料到如此变化,不禁皱了眉,轻呼一声。 那声音很轻,也很短。但是大家都专心致志地看着二人比斗,于是就显得十分清晰。 尾音上扬,莫名地勾人心弦。 西泽一只手臂环住顾白的腰,一只手从背后伸出卡住他的脖子。 “我输了。”顾白微微喘着气,声音听起来有些低落。 背后传来男人特有的冷香,肌肤相触的地方热成一片。 顾白不动神色地略微放松身子。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有便宜不占王x蛋。 圆圆:【许久不见我的宿主好像更不要脸了(托腮)】 西泽闻言,将他松开,声音柔和了一点:“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听到他的夸奖,顾白又扬起了头,眼神亮晶晶,让西泽唇角不由向上微微扬起。 对于实力强劲的人来说,他向来不吝啬自己的欣赏。 再观察一段时间,如果克里斯汀符合他的要求的话,说不定他能够破格让军队录取克里斯汀。 “你们都看清楚了吗?”西泽转而看向学生们,嗓音清冷,“要向克里斯汀教官学习,拥有像他一样的身手。那么,帝国军队随时向你们敞开大门。” “现在,你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开始训练。” “是!”经过刚刚一场比斗,看得这些学生们一个个热血沸腾。原本还不情愿跑三十圈,现在全都一副壮志激昂的样子。 顾白看向西泽·布莱尔。 能当上少将的人,果然不是只有脸和身材。 【人家是靠头脑和实力好吗?】圆圆叹气,语重心长地道,【白白,不能因为你打不过人家就诋毁他。】 顾白:“……我才没有。” “少将。”他想了想,主动跑到了西泽的面前。 “嗯?”男人微微低头看他。深邃的眉眼映着光,仿佛极为深情。 第348章 ABO:我想要你的信息素4 “在您待在军校的这些日子,”顾白神色认真地道,“我能够和您继续切磋吗?” 他的眼里尽是火热,跳跃着汹涌的战意。 西泽轻轻笑了一下。 “乐意至极。” 于是他清楚地看见,那簇火焰被点燃得更加明亮。 分明眼前的人,长相秀气之至,可那内里的灵魂,却坚韧如磐石。 西泽·布莱尔少将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 …… 训练馆。 房里灯火通明,顾白气喘吁吁地躺倒在地上的软垫上。 男人站在他身前,微微弯腰,朝他伸出一只手:“还能起来吗?” 顾白一咬牙:“当然可以。” 他将手放在对方的掌心,男人有力的手臂一拉,顺势站起身。 西泽轻勾唇角:“你的爆发力很强,但是耐力不够。一旦遇到僵持局,对你很吃亏。” “是的。”顾白耸耸肩,没有否认。 西泽问:“这就是你没有进入军队的原因吗?” 他默了默,换换摇头。 “那么,”西泽偏头看向他,“有兴趣为帝国的服务吗?我可以特招你进入军队。” 他分明看到面前的人眼神微微一亮,却又很快扯动唇角,将头偏向一旁:“再说吧。” 西泽饶有兴趣地凝目看着克里斯汀。 距离上次在学生们面前比试已经过去了一个礼拜。 在这几天晚上里,克里斯汀如他所言,每天都会来找他切磋,日日不曾落下。 一开始,西泽还觉得到军校养伤会很无聊。没想到,克里斯汀给了他这么大的一个惊喜。 暖色的灯光下,衬得男人的睫毛十分细长,带着点微翘的弧度。刚刚比试完,他两颊染上淡色的红,竟然显得有些可爱。 “少将?”顾白奇怪地看着突然愣神的西泽,“少将?” 听到他的声音,西泽才回过神来,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一声。 顾白问他:“您没事吧?” “没事,”西泽又恢复了眉眼清冷的模样,“对了,你的机甲怎么样?” 一个合格的战士,不止要有勇猛的身手,还要拥有出色的机甲。 每个人的机甲根据契合度不同,会发挥出不同的威力。 顾白和机甲的契合度只有75%。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点契合度已经远远足够。但是对于军人来说,80%是最低底线。 但这已经是顾白的极限。 至少,目前是这样的。 因为他是一个尚未被标记的omega。 这才是顾白为什么在成年后没有选择入伍,而是选择在斯威特军校成为一名教官。 omega天生比alpha体能要弱一些,一般omega只能去做文职工作。最重要的是,alpha如果撞上了发情期,还可以用药物抑制推迟,omega却不可以。 在那段期间,他们会身体发软,全身无力,鼻腔里涌动的全是属于alpha的香甜信息素气味。 标记我,标记我。 心底仿佛有个声音在不停回荡,宛如魔鬼的低喃。 自从成年以后,每次的发情期,顾白都是找了个僻静地方,靠着自己惊人的意志力挺过去的。 第349章 ABO:我想要你的信息素5 或者有时候,他干脆选择去出任务。 在最危险的情况下刺激自己,这样高度紧张的环境中,很难分神关注发情期的事情。 “我的机甲……”顾白微顿,坦然一笑,“少将,我和机甲的契合度不到80%” 西泽微怔,眼里滑过一丝可惜的意味。他清楚地知道,契合度不足80%意味着什么。 原来这才是克里斯汀没有入伍的原因吗。 但他只当顾白是天生精神力偏弱,想了想,西泽道:“有机会的话,可以到我的训练室,我对机甲略有研究,说不定可以帮到你。” “多谢少将。”顾白抬头,向他笑了笑。 他平时不怎么能见到笑影,此刻眉眼乍然弯起,让人想起料峭春风吹动枝头初露的花苞。 西泽微微一顿。 圆圆:【妙啊,好一招美男计。】 顾白:“低调,这叫充分利用自身最大优势。” “那么少将,”顾白挥了挥手,“明天见,祝您晚上做个好梦。” 西泽轻“嗯”一声,看着顾白转头离开。 男人身材很好,腰细腿长,穿着一身制服,更显得比例极佳。 不知怎的,西泽想起了一星期前的那场打斗。 他从后面将克里斯汀环抱住的时候,隐约闻到了花香的气息。 刚刚他拉起克里斯汀的时候,掌心触到肌肤,指尖还残留着细腻的触感。 鼻尖仿佛嗅到了什么烟尘,有些痒。 西泽皱了皱眉,转过身,关上了训练馆的大门。 …… …… 夜里。 西泽躺在床上,隐约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祝您晚上做个好梦。” 是的,他在做梦。 在这个梦境里,四周好像被虚无的大雾笼罩起来。 他伸出手,只能触到微凉的一片空气。 西泽很久没有做过梦了。 他甚至还保留着一丝清醒,清楚地认知到眼前的世界是梦中世界。 或许是觉得新奇,他没有挣扎醒来,而是随心所欲地挑选一个方向走去。 反正到处都是朦胧的雾气,走哪里都一样。 耳边忽然听到一声轻唤:“少将,少将。” 那声音初时很轻,很低,但渐渐地,又仿佛从四面八方传过来。 一层叠一层,如同海浪。 于是西泽认出了声音的主人:“……克里斯汀?” 那声音好像含了笑意:“答对了,有奖励。” 雾气骤然消散,在西泽的面前,渐渐勾勒出模糊的人影。 人影离他越近,也越发凝实。顷刻间,已经到达西泽的面前。 微弯的眉眼,红润的薄唇。下颔曲线流畅,显得十分秀气。 他正微笑着和西泽对视。 西泽发现,雾色好像涌进了克里斯汀那双浅灰色的眸子里。 和平常所见不一样,克里斯汀身上穿的,是件松松垮垮的衬衣。只是他整个人如同从水中捞起来一般,衬衣是湿的,头发也是湿的。 睫毛上似乎还挂着几颗水珠。 黑发紧贴着脸颊,看起来有些可怜兮兮。而湿透的衬衣则变得十分贴身,微微一动,隐约露出精致的锁骨。 第350章 ABO:我想要你的信息素6 这幅样子,和平常见到的克里斯汀一点也不一样。 西泽的喉结不由自主地动了一下。 克里斯汀抬起了手,捧住了他的脸。 按照西泽的身手来说,他应该是能躲开的,但他没有。 仿佛有无形的枷锁禁锢住了他的身体。 他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克里斯汀的手拂过他的脸颊,继续下一步动作。 “克里斯汀,”西泽眉头皱起,近乎咬牙切齿地问,“你在做什么?” 即使是在梦里,西泽仍然保持着良好的修养。 他只是眉心蹙起,眸子里尽是不解。 是的,他不理解克里斯汀现在的行为是什么意思。 即使知道这是没有逻辑的梦境,他仍然对此感到不解。 面前的人似乎笑了一下。 克里斯汀的手抚着他的肩头,偏头咬了咬唇:“少将,你觉得呢?” 西泽耐着性子,转开视线:“我不知道。” “为什么不看我呢,少将。” 克里斯汀将他的头转向自己,微微凝眉,“是我不好看吗?” 那双眼睛如同有魔力,浅灰色泛着雾气的眸子像是漩涡,勾住人的魂魄,就再难逃脱出去。 不好看吗?当然不是。 西泽捏了捏拳:“不。” “那为什么少将你不看我呢?”克里斯汀执着于这个问题。 看见西泽沉默。 他忽然笑了起来,纤长的指尖放在西泽的胸膛上,声音骤然低哑起来,“是不是因为,少将不敢看我?” 西泽眉心皱得更紧。 鼻尖隐隐窜进奇异的花香,这味道有些熟悉而又陌生。 西泽想了一下,才想起,这是那时他和克里斯汀比斗的时候,隐约从克里斯汀身上闻到的味道。 这花香很甜,但不会让人觉得腻,反而泛着一股子清凉沁心的感觉。 克里斯汀和他挨得越来越近,那花香味也就越来越浓烈。 一闻到这个味道,西泽就觉得从心底涌起一阵灼热感。 像是有无形的火焰在体内燃起,一直烧到了喉咙口。 唯一的解决办法,则是眼前的人。 克里斯汀的手指很凉,衬得他的身体越发火热。他能明显感觉到,男人冰凉的指尖落在他身上的感受。 于是那火势好像更凶猛了一些。 “克里斯汀……”西泽紧紧盯着眼前的人,鼻息加重,仿佛在狠狠压抑着什么。 然而面前的青年似乎根本没看出他忍得有多难受,动作变得更加变本加厉。 听见他的声音,克里斯汀微微仰头。 浅灰色的眼里倒映出他的模样,克里斯汀的声音听起来轻柔如风,伴着浓郁的花香,红润的唇瓣轻启:“少将。” 他说:“标记我。” 轰—— 意志力构造的城墙瞬间倒塌,西泽仿佛能听见锁链破碎的声音。 身体的主动权又回到自己手中。 西泽喉咙发干。 “如你所愿。” …… …… 圆圆:【啧啧啧,啧啧啧。】 “有话就说。”顾白靠着床,神态闲适。 圆圆露出了一个十分奇妙的表情:【想不到白白你用积分兑换的第一个道具,居然是这种东西。】 第351章 ABO:我想要你的信息素7 “说清楚一点,”顾白笑了一声,“什么叫这种东西。分明是你们商店里明码标价的商品,我这叫物尽其用。” 情动粉。 采用天界情欲之花的花瓣研磨而成,顾名思义,能够勾起人们心底蠢蠢欲动的情欲。 说得直观一点,能够让人做春梦。 不管是平时多么清心寡欲的人,情动粉都能发挥作用。 天界的东西,还是很强。 圆圆感叹:【在这短短的时光,白白你都经历了什么啊。最开始那个被摸摸小手都会脸红的白白呢?】 顾白摸了摸下巴,一脸正经地回想了一下:“最开始被摸摸小手都会脸红的人,似乎是方辰。” 圆圆:【……】 顾白这么做当然是有所考虑的。 西泽·布莱尔是帝国最出色的少将,也是个极强的alpha。 他实力强劲,常年在军队之中,拥有极高的威望。 但是,他是个小处男啊哈哈哈哈(收声) 对于这种表面清冷,实则极为纯情的小朋友,这种潜移默化调戏(不是)的方法,十分管用。 害,主要是这个位面的人,名字都太长了。每天负责学员训练的时候,顾白都要点名。 名字又长又绕口。 这让顾白有些心梗,想要快点完成任务,去下一个世界。 而且,每次omega发情期时候的痛苦和折磨可不是假的。 以前的克里斯汀可以忍下来,但现在的顾白,却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做到。 必须要赶在下次发情期前,加快攻略西泽的进度。 显然,情动粉的效果十分显著。 顾白从圆圆那里得知,西泽醒来以后,表情十分微妙。 在沉默了半晌后,对自己的好感度增加了十点。 顾白勾动唇角。 呵,男人。 …… …… “早上好,少将。” 西泽一打开门,就对上青年微笑的面容。 那双眼清亮至极,浅灰色的眸子宛如上好的琉璃。 他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颇为不自在地偏开视线:“早上好。” 西泽又问:“你怎么来了?” “是这样的,”顾白解释道,“军校担心少将不能好好养伤,所以特派我在这段时间充当少将的贴身亲卫。” 青年微微一笑:“少将,往后,请多指教。” “贴……贴身?”西泽呆了呆。 “怎么了,少将?”顾白疑惑地看着他。 西泽:“我……” 顾白忽然抬高了声音,打断了他的话:“少将请放心,虽然我从来没有做过贴身亲卫,但我会尽全力去做好。” “或者……”顾白想了想,“不然我先去给校长做两个星期贴身亲卫攒攒经验?” “不必。”西泽想也没想,直接否决了这个提议。 话一出口,他心里又不禁有些后悔。 昨天莫名其妙的那个梦境,似真似幻。可他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事情,让他一时之间有些难以面对克里斯汀。 本来西泽已经做好打算,找借口不再和克里斯汀切磋,减少碰面。 但是第二天一早,这人就笑容满面地和自己打招呼,还说要做他的贴身亲卫。 第352章 ABO:我想要你的信息素8 还用那么天真的眼神望着自己。 他到底知不知道贴身这两个字……很容易让人想歪。 西泽有些咬牙切齿地想。 可是听到他拒绝,这人居然说要去先给别人做两个星期贴身亲卫攒经验! 西泽微微气闷。 他在军中地位很高,前途无量,所以总是被邀请参加很多上流社会的宴会。 因而,西泽也知道很多,上流圈子里流传着的,公知的秘密。 比方说,斯威特军校的校长看起来严肃端正,其实很喜欢年轻漂亮的青年。 不管对方是alpha还是omega,他都有办法让那人屈服。 而克里斯汀,无疑是个很符合校长胃口的人。 他去做校长的贴身亲卫,那不是羊入虎口吗? 西泽皱了皱眉,将门打开,带着顾白进房,指了一间房间给他:“那……你以后就住在这里,旁边就是我的房间,要是有事,敲门就行。” “好的,少将。”顾白眉眼一弯。 这样近距离看,他的皮肤似乎真的很好,比梦里要真实得多。 那唇瓣,好像也要更柔软一些…… 西泽别开视线:“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去处理公务了。” 顾白眼尖地看见西泽微红的耳垂,忍着笑道:“少将,请等一等。” 他走出房门,过了一会儿,很快拎着一袋东西又走了进来。 他朝着西泽微笑:“一起吃早餐吧。” —— 餐桌上。 西泽拿着餐具的动作有些僵硬。 对面坐着的顾白倒是很自然,他吃东西时候很优雅,陪着修长的脖颈,异常地引人目光。 顾白正往面包上涂番茄酱,感受到注视,疑惑地抬头:“少将,我脸上有东西吗?” 西泽淡声道:“沾上了番茄酱。” “是吗。”顾白干脆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四处环顾,发现餐巾放在西泽的那边。 “少将,能把餐巾递给我吗?” 或许是真的以为自己脸上沾上了番茄酱,青年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声音也软和了一分。 西泽依言去拿餐巾,手指触到柔软的纸面。 准备递给青年的时候,他又骤然改变了主意。 男人站起身,走到了顾白的面前。 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映出他的脸,西泽低下头,一只手抬起了他的下巴,另一只手抬手连着纸巾,在顾白唇边轻轻一抹。 指腹同样轻轻摩擦过柔滑的肌肤。 西泽的眸色渐深,顾白愣了愣神:“少将?” 西泽随即站直身,勾了勾唇,低声道:“好了。” 他转过身,“我已经吃好了,克里斯汀,你等会儿到办公室找我就好。” 他说完,拿起沙发上的大衣就离开。 顾白对着一盘面包发呆。 他刚刚这是……反被撩了? …… …… 斯威特军校。 西泽坐在办公室中,一支钢笔在手中灵巧地转动着。 他如平常一般来处理公文。 可是他发现,自己根本静不下心来。 但凡看见和“克里斯汀”相关的字眼,他的脑海里都不由跳出来那青年的模样。 然后,就是那个有些情色的梦。 第353章 ABO:我想要你的信息素9 克里斯汀仍然是克里斯汀,他却变得好像有些不像自己了。 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巨响,然后是几个学生吵闹的声音。 西泽眉头一皱,放下了笔。 他拧开门,向外走了几步,冷着脸问:“怎么了?” “少……少将。”墙角传来一声弱弱的呼喊。 西泽定睛看去,发现是个新生。 他对这个新生有些印象。 那天,这新生似乎是属于克里斯汀所带的班级。 只是原本一张白皙柔美的小脸,此刻添上了青紫的伤痕。 一看就是被人打了。 在这新生的旁边,还站着两个局促不安的学生。他们原本想跑,可对上西泽冷淡的目光,瞬间身上好像压着一座山峰似的,两股战战,不敢轻易动弹。 西泽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又问了一遍:“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少将,”旁边的学生抢先回答,“卡罗尔只是不小心摔伤的,是吧卡罗尔?” 另一人也急忙开口:“是啊卡罗尔,你快告诉少将,是你自己摔伤的。” 他们微微侧身,在西泽看不见的角度,威胁地紧盯着墙角的卡罗尔。 卡罗尔瑟缩了一下身子。 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他觉得很耻辱。 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夸他是天才。所以他才能成为万中无一的,斯威特军校的特招生。 接到通知书的时候,卡罗尔觉得自己即将迈向人生巅峰。 斯威特军校是全星球学子心中的圣地,卡罗尔觉得,自己一定可以靠着常人难以比拟的天赋,为帝国做出巨大的贡献。 他会成为帝国熠熠生辉的星星。 就像……西泽·布莱尔少将一样。 可是进入军校以后,卡罗尔发现,事情和他想象的有很大的不同。 首先因为体能,他经常跟不上同班人的训练进度。 每天仅仅是跑操场三十圈,就让他面色惨白。 而在跑圈之后,还有很多其他的训练。 因为卡罗尔的情况特殊,所以教官门对他也会放放水。 但这样的情况,引起了同班里有些人的不满。 大家都是千辛万苦才能进入的斯威特军校,凭什么卡罗尔就可以在他们训练的时候休息? 光是有机甲的天赋有什么用,像这样的人,他们能够一拳打十个。 所以,卡罗尔理所当然成为了被针对的对象。 开始只是被孤立,被语言羞辱。后来渐渐发展成了暴力,每隔一段时间,卡罗尔就会被拖出去打一顿。 只是这群人心里有度,不会让卡罗尔的伤口看起来很惨。这样,就算卡罗尔去找教官告状,他们最多说是切磋时下手稍重了点。 但是仍然会很痛。 今天也是一样的情况。 听说卡罗尔最崇拜的人,就是西泽少将后,这两个学生就把他拖到了西泽的办公室旁边。 “在自己的偶像面前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是不是觉得很耻辱?” 这两学生这么嚣张的原因,是因为打听过了,西泽平时早上都不会来。 只是他们没想到,偏偏今天就撞上了西泽。 第354章 ABO:我想要你的信息素10 “所以,”西泽的目光垂下,落在卡罗尔的身上,“你是真的自己摔伤了吗?” 那两个学生一脸紧张:“少将……” “闭嘴,”西泽微微皱眉,“我在等他自己说。”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卡罗尔是受人欺负了,西泽这么问,是在给他一个机会。 至少,他认为,如果在胁迫下承认了自己是摔伤的人,不值得他的帮助。 卡罗尔握紧了拳头。 面前向他问话的人,是西泽少将。 是他的偶像。 是他一直崇拜的人。 可现在,他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狼狈不堪地躺在地上。 西泽冷淡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让卡罗尔觉得更加无所适从,一张脸涨得通红。 他想说,不是,当然不是。 可一开口,声音却是嘶哑至极:“我……少将……是我自己……” 听见他的话,旁边的两个学生顿时松了口气,神色也放松了一些,瞥向卡罗尔的目光尤为不屑。 卡罗尔痛苦得闭上了眼。 他并不是因为畏惧这两人,怕承认以后,会被打得更惨。 他只是不想,不希望,在自己最崇敬的人面前,露出这般无能的模样。 以后西泽少将再想起他的时候,卡罗尔不愿他会是这样的反应,眉梢冷淡地挑起:“啊,就是那个被人打趴下,毫无还手之力的卡罗尔啊。” 手心攥得紧紧,身上的痛楚已经抵不过心尖上的剧痛。 卡罗尔能感受到,西泽少将似乎再没了兴趣,移开了视线准备离开。 “不……”他低低呼喊。 正这时,几人身后忽然响起一声清朗的声音:“你们围在这里做什么?现在是上课时间。” 来人走近,看见西泽后,微怔:“少将?” “克里斯汀教官,”那两个学生很快反应过来,“卡罗尔刚刚不小心摔伤了,有些不舒服,所以我们在这里陪着他,准备送他去医务室。” “是吗。”顾白的视线从几人身上扫过。 他不是三岁幼童,更加也不心性单纯,眼前的情况几乎一眼就能瞧出真相。 校园霸凌啊…… 顾白讨厌这种事情,但在这个位面上,这样的事情并不算是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这个星球上的人们,都信仰强者为王。 更何况是在斯威特军校,一切以实力说话。 如果卡罗尔不能靠自己解决这些来找麻烦的人,只能说,他不适合军校。 没有什么问题是绝对无法抵抗的,区别只是是否会去寻找解决的办法。 该怎么让自己变得更强,或者,该怎么让那些人不敢伤害自己。 “站起来,卡罗尔。”顾白淡声道。 卡罗尔身子一僵,这些日子的训练让他条件反射般地依言,扶着墙踉跄地站起。 “立正。”顾白看着三人。 另外两人也连忙站好,将双手背在身后。 西泽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几步,让顾白能够更好地直视三人。 “卡罗尔,”顾白面色微沉,“请你大声地告诉我,事实是否是这样?” “是……”卡罗尔将头死死垂下。 顾白眸色冷冽:“听不见。” 第355章 ABO:我想要你的信息素11 “我希望你明白,”顾白的声音放轻了一些,“其实我并不关心事实的真相是什么,但是你,卡罗尔,你自己也不在乎吗?” “现在,大声告诉我,是,或者不是?” 他的目光如剑,锋芒毕露。卡罗尔像是不堪忍受,低着头,紧紧抿着唇。 顾白的声音在他心头回荡。 是不是? 当然,当然—— “不是!”他终于如释重负般呼出一口气。 大声喊出之后,原本苍白的脸上也似乎染上了一丝血色。 旁边的两个学生,顿时脸色微白,看向卡罗尔的目光变得凶狠。 这个废物,竟然…… “很好。”顾白柔了神色,走到卡罗尔的身前。 他比男孩高一些,很轻易地就能抬手,够到男孩的头顶。 手掌轻轻抚过男孩柔软的卷发,“你做得很好。” 如果不逼卡罗尔说出来的话,这件事可能会一直压在他的心里,成为一根刺。这根刺或许会成为动力,但更大可能,会让他的心变得扭曲。 顾白不希望看到一个好苗子就这么被毁了。 男孩紧咬着下唇,眼眶不由微微一红。 四周的景象似乎都变得模糊,但他仍能清晰地感觉到,教官的手心带来的温暖。 他听见顾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永远不要承认,不属于自己的错误。” “你们两个,”顾白抬眼看着剩下的两个学生,冷声道,“跟我来。” 两人哀嚎一声,灰溜溜地跟在顾白身后。 西泽靠着墙,望着顾白离开的背影,轻轻笑了一下。 “少将。”卡罗尔捏着衣角,鼓起勇气上前。 西泽偏头看他。 “我……”卡罗尔紧张得浑身发颤,“我一直很崇拜您,我希望,有一天能够成为像少将这么出色的人。” 西泽本来并不想多言,抬脚想走的时候,却想起了刚刚克里斯汀微笑着揉卡罗尔头发的情景。 他对这个学生,似乎挺好的。 “那么,”西泽的声音如冰凉的河流,“证明给我看。” 他说完,毫无眷恋地转身离开。 卡罗尔出神地看着他的背影,怔怔地道:“我一定会,证明给少将你看的。” …… …… 办公室里。 顾白微笑着递给西泽一杯咖啡:“少将,您要的咖啡。” 西泽伸手接过,指尖不小心触到对方的手指,他眯了眯眼:“谢谢你,克里斯汀。” “这是我应该做的。” “你似乎,”西泽问道,“对学生很好?” 顾白知道,他指的是今天发生的那件事。 他笑了一下:“我对谁都很好。” “包括我吗?”西泽不由脱口而出。 顾白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西泽轻咳一声:“我的意思是……” “当然了,少将。” 顾白的声音打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西泽微愣。 他看见克里斯汀的唇角向上翘了翘,悦耳的声音就在自己耳边响起:“我是您的贴身亲卫。” 只是……这样而已吗? 西泽心里有刹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他想了想,道:“明天晚上,让我看看你的机甲,怎么样?” 第356章 ABO:我想要你的信息素12 “再好不过。”顾白微微一笑。 他知道西泽是想要帮他,把和机甲的契合度提高。但是他自己心里清楚,只要没有被标记,契合度永远只能到百分之七十五的程度。 不过,能够拉进和西泽之间距离的机会,顾白不会轻易放过。 他低头看了一眼表:“少将,抱歉,我下午还有课。” 西泽皱了皱眉:“吃过午饭再走吧?” 话一出口,他又觉得这样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奇怪,想再说什么来补救,顾白已经弯了眉眼:“好啊。” —— 餐厅里。 顾白和西泽相对而坐。 他们两个人的外形都十分出色,都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此刻,两人坐在一起,瞬间引来了许多人的目光。 还有一些胆子大的同学,抱着本子来找西泽要签名。 一顿饭吃了将近一个钟头。 西泽有些不舒服地蹙眉。 “抱歉少将,”顾白歉意地道,“是我没有考虑周全。” 看见他轻轻拧起的眉梢,西泽下意识地道:“不怪你。” “这样好了,”顾白认真思索了一番,“以后我来为少将做饭吧。” 西泽:“啊?” 他大概真的没意料到顾白会这么说,总是清凌凌的灰蓝色眼睛滞了一下。 这样愣神的模样,看起来竟然有些可爱。 顾白的笑意真切了几分,认真地重复:“我说,以后少将想要吃什么的话,可以告诉我。” “在这些日子里,我会为少将打点好的。” —— 于是晚上的时候,西泽看着在厨房里的顾白,神色复杂。 他到底都在想什么? 厨房里的光是暖黄色的,将青年整个包围住。 青年身上只穿着简单的白衬衣,纤长的睫毛垂下淡色的阴影,灯光将他整个人都显得极为柔和。 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桌面上的食物,神色认真地近乎虔诚。 西泽不由走了过去,看着青年正在细致地处理食材。 他从小,就一直都生活在军队当中。行军作战,当然不会在意吃的是什么。 所以西泽对于食物并没有要求,对他而言,只要能够维持能量活下去就行。 但在此刻,厨房里的人影却让他的心底骤然生出了一分暖意来。 鼻尖好像已经闻到了香味。 这种感觉对于西泽来说,是极为陌生的。但他并不排斥,甚至,渴望更多。 “少将。”青年的声音将西泽的心思拉回现实。 顾白含着笑,将手上的食物递给他看,眼睛弯成了漂亮的月牙:“您试试,觉得合胃口吗?” 他说着,将餐具递给西泽。 盘子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西泽根本无心去细细品尝。 他满脑子都是青年好看的笑容。 “很,很香。” 这好像是第一次,有人做菜给他吃。 只为了他一个人而已。 因为这个想法,西泽的心跳蓦地加快了一分。 如果…… 他抬头看了看青年,如果永远是这样就好了。 胸腔里的心脏跳动着,像是有什么东西,顺着血液流淌全身,然后在心里生根发芽。 等待着破土而出的一天。 第357章 ABO:我想要你的信息素13 西泽发现,比吃饭时候克里斯汀在旁边,更让人不安的事情。 是睡觉的时候,克里斯汀也在旁边。 他的作息很好,向来习惯了早睡早起,换上睡衣准备去洗澡。 到了浴室门口的时候,却听到了淋淋的水声。 手指碰到门把手,西泽才反应过来——是克里斯汀在洗澡。 不知道是不是浴室的蒸汽透散出来,让他也觉得闷热,西泽摩挲着门把手,正准备转身离开。 克里斯汀的声音从里面飘了出来:“是少将吗?” 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忘记拿浴袍了,少将可以帮我在房里拿一下吗?” 西泽的身体微微顿住。 半晌,他才隔着门,应声道:“好。” 这栋住宅房,是军校从接到西泽将要来养伤的通知,特意新砌的房子。 因为知道西泽有轻微的洁癖,不习惯用别人用过的东西。 至于住房,也是一样。 原本西泽旁边的那间房是客房,但是从来没有人住进去过。 现在,这间房迎来了第一个主人。 也可能是最后一个。 浴袍被摆在沙发椅上,颜色和布面很相近,大概是克里斯汀一时没留神。 他拿了浴袍就要走,可突地,那丝勾人的花香好像又再次出现。 若隐若现。 西泽定了定神,不再多想,走到浴室门口,敲了敲门:“克里斯汀。” 过了一会儿,门锁“啪嗒”一声开了。 顾白从身后探出了头和半截身子,他向西泽笑了笑:“谢谢少将。” 西泽的呼吸一滞。 也许是因为浴室里的蒸气,也许是因为觉得不好意思,克里斯汀的脸上浮起了淡淡的红晕。 他一双眼也像是含了雾气。 水珠从湿透的发梢滴落,顺着流到肩胛骨,然后缓缓往下流淌。 白皙的肌肤上透着微微的红,腰身看起来过分纤瘦。 他整个人好像都笼罩在蒙蒙的水雾当中,像极了,那天的梦境。 顾白伸手接过浴袍的时候,西泽觉得,花香的味道愈发浓烈了。 西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房间,坐在桌前,片刻后,才又冷静下来。 为什么。 好奇怪。 他颇为不解地皱起了眉。 为什么他总觉得克里斯汀的身上有一股奇异的花香味,每每闻到这味道,就会让他有些失控。 西泽为此,甚至对几位斯威特军校的其他教官旁敲侧击地问了一遍。 包括和克里斯汀关系最好的颂恩,都没有得到答案。 那味道,像是只有他一个人能闻得到一般。 克里斯汀就睡在隔壁的房间,隔着一堵墙,隔着一道门,西泽仍然觉得能够嗅到那清甜的香味。 不出意外的,他失眠了。 但是罪魁祸首,其实也没能睡好觉。 顾白面色复杂地发现,他的发情期似乎到了。 “你说,我要是现在对西泽投怀送抱,”顾白对着圆圆道,“他会不会把我丢出来?” 圆圆认真思考了一下:【基于当前西泽对于白白你的好感度来看,概率一半一半吧。】 顾白皱眉:“那怎么办,总不能赌一把吧?” 第358章 ABO:我想要你的信息素14 【要不,】圆圆试探地说,【你忍忍就过去了?】 顾白撇了撇嘴,“站着说话不腰疼。” “这发情期要是这么容易就忍过去了,”他深深叹息,“我还用得着这么纠结?” 身体里传来一波又一波的燥热感,这样的感觉很不好受。 痒,发自心底的痒。 他极度地需要什么东西来止住这抓心挠肝的感觉。 顾白面色通红,强撑着掏出通讯工具让颂恩帮他向军校请假。 但是,最重要的是,现在他在西泽的房子里。 他该怎么度过这该死的发情期。 omega的发情期往往来势凶猛,每次持续一个星期的时间。 他要是没有理由就跑出去一个星期,西泽也会起疑的。 何况现在军校并没有什么外出任务可做。 但他总不能就这么在房里死撑吧? “圆圆,”顾白无意识地手抓着床单,额上沁出薄汗,“我好难受,好难受。” 圆圆也跟着着急起来,手足无措地道:【那怎么办?白白,不如赌一赌,去找西泽?】 【说不定,说不定万一能提前把好感度刷满呢。】 “你也说了是万一。”顾白不想努力了这么久,结果最后功亏一篑。 西泽目前对他的好感度已经在逐步上升,假以时日,一定能够成功攻略。 现在要是去找西泽,让他标记自己,顾白怕反而欲速则不达。 他还没有摸清西泽的性子。 太没把握了。 可是……可是……好难受。 宛如无数只蚂蚁细细啃噬着他的骨肉,难言的渴望从心里深处升起。 每一分每一秒,顾白都觉得是煎熬。 真不知道以前的克里斯汀是怎么能够忍下去的,太痛苦了。 …… …… 西泽躺在床上,却没有睡意。 他叹了口气,正准备打开灯放弃睡眠,去书房看文件,忽然听见门锁动了一下。 西泽没有锁门的习惯,于是那人轻易地就将门打开了。 在这房子里,除了他就是克里斯汀了。 可是克里斯汀怎么会这么晚进他的房? 西泽疑惑地唤道:“克里斯汀?” 那人并没有回答。 西泽觉出不对,掀开被子刚准备说什么,就觉得一阵浓郁花香袭来。 比起以往,那味道浓烈得甚至让人有些头晕。 然后,西泽只觉得有人扑在了他身上。 惯力作用下,西泽被径直扑倒在床上。 黑暗中,他看不见身上人的表情。 西泽眯了眯眼,声音微微冷了一些:“克里斯汀。” 刚喊完,他就觉得唇上一热。 柔软的触感隐约有些熟悉,西泽彻底愣在当场。 “少将……”克里斯汀的声音听起来和平常也很不相像,软得仿佛能滴出水。 “你是在做梦。” 西泽:? 令人头晕目眩的香味骤然加重,西泽的眼皮有些发重。 我是在做梦吗? 脑里不由回旋着这么一个想法。 是啊,应该是在做梦。 不然,克里斯汀怎么会在他的床上,低着头轻啃着他的锁骨。 舌尖触到肌肤上,带来一阵战栗。 西泽摇了摇有些昏沉的头,忽然抱住了身上人的腰。 第359章 ABO:我想要你的信息素15 系统商店里的东西效果还真是不错。 顾白实在难以忍受,他不想攻略西泽失败,也不想委屈自己,最后想出了一个办法。 从商店里用积分买了另一样道具。 是的,催眠香。 这香溶于空气中,无色无味。只要点燃后,就能够催眠对方,让对方以为是身处梦中,效果能够持续一天。 西泽的意志力很强,圆圆说,对他的效果大概只能折半。 虽然但是,足够了。 顾白正这么感叹着,忽然觉得腰上被人紧紧锢住。 他心里一震,下一秒,就被男人整个翻过了身。 跟刚刚的姿势恰恰相反。 这样的变化,让顾白甚至都怔了一下,忘了发情期的痛苦。 西泽的指尖抚上他的脸,在唇瓣处轻轻摩挲。 像是自言自语:“我为什么……又梦见了你。” 而且又是这样的情况。 这样引人遐思的梦境。 顾白心里翻了个白眼。还能为什么,你馋老子身子呗。 但此刻,他已经被折磨得没有力气说话,急需要alpha的暂时标记。 顾白强撑着环住西泽的脖颈,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因为这是少将的梦。” 他主动吻上了西泽冰冷的唇角,像是小狗幼崽一样,慢慢地舔舐着。 从唇角,缓慢向下,然后轻轻咬了一下西泽的脖颈。 西泽身子微微颤了一下。 顾白漂亮的眼里凝了水雾,身上的花香味如有实质,微红的脸蛋看起来就像沐浴着晨光的娇艳花朵。 “克里斯汀,”西泽忽然攥住了他的手腕,俯在顾白的肩窝低声道,“如果……如果这不是梦就好了。” 他潜意识里觉得有些荒谬。 可又忍不住这么说了出口。 “听说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西泽咬上了顾白的唇瓣,声音听起来有些含糊不清。 顾白快要被气笑了。 他在这儿难受得快要疯了,这个人还给他整一出忧伤哲学。 “少将,”他轻语,“这种时候,你确定要走神吗?” …… …… 西泽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 过度明亮的光线让他有些不适应地眯了眯眼。 像是宿醉一般,头突突地疼。 坐在床上,西泽捏了捏眉心。 昨晚……昨晚发生了什么,他好像又做了梦。 关于克里斯汀的梦。 可那太真实了,比起上次那个梦境来说,真实得仿佛确实发生过。 可周围干干净净,分明又在告诉他并没有。 西泽冷白的脸微微红了一下。 他捏了捏指尖,竟然有些怅然若失。 换好衣服准备出门的时候,西泽忽然顿了顿,视线落在枕头边的一根头发上。 那是根柔软的黑发。 他的头发是亚麻色。 他有轻微洁癖,别人不可能进入他的房间。 在这个房子里,只有克里斯汀是黑发。 —— “少将,早上好。” 西泽洗漱好出门后,发现克里斯汀已经做好了早餐。 他坐到餐桌前,目光看向坐在对面青年的头顶上。 光落在黑色的发上,显得十分柔滑。 “我昨天,好像做了一个梦。”西泽说。 第360章 ABO:我想要你的信息素16 “哦?”顾白执箸的手微微顿了一下。 他轻声问:“是个什么样的梦呢?” 西泽看了他片刻,低声道:“不记得了。” 顾白:“……” 他松了一口气,还以为西泽会发现,看来并没有。 “圆圆,你们天界的东西,还是有点意思啊。”顾白默默在心里点了个赞。 “对了,”西泽略为歉意地道,“之前不是说好了,让你今晚带机甲给我看看吗?” “但是……临时接到通知,”西泽道,“晚上我有事,不会在军校。” 顾白点点头:“好……嗯?” 也就是说,西泽晚上不回来住? 那么那段该死的发情期来的时候,他怎么办。 看他神色有异,西泽挑了挑眉:“怎么了,克里斯汀?” “没有什么,”顾白想了想,还是准备做垂死挣扎,“只是,少将不能带着我一起吗?” “我毕竟是少将的贴身亲卫。” 西泽没说话,只是用平静如湖的目光,凝视着他。 顾白耸了耸肩:“我知道了。” “好啊。”西泽忽然笑了一下。 他的笑容很浅,唇边微微提起了一抹弧度。但终究算得上是一个笑容,声音听来颇为愉悦。 “那晚上,路上有个伴也好,你就跟着我好了。” 顾白看见西泽的微笑,反而有一丝不详的预感,犹疑地道:“不然我还是……” 西泽站起身:“就这么决定了,晚上八点,我在军校南门口等着你。” “再见,克里斯汀。” 顾白皱着眉看他离开的背影:“再见,少将。” 他为什么觉得西泽怪怪的。 说不清是哪里怪,但就是浑身上下都透着不对劲。 感觉到心底又隐隐升起烦闷的燥热感,顾白深深叹了口气:“圆圆,你那三界商店吹得那么厉害,就没有一种东西,能够抑制omega的发情期吗?” 圆圆摸索了一下:【有倒是有,只是,你兑换不起。】 它说着,颇为怜悯地看了顾白一眼。 那一眼,如果非要用语言来形容,大概就是“你个穷逼”。 顾白:“……” 【不过,】圆圆嘻嘻一笑,【有效果没有那么强的抑制药,给你打个折,勉勉强强可以买一瓶,用这个星期没有问题。】 【但是这药只是权宜之计,白天可以抑制一下,晚上只能悄咪咪去找西泽好了。】 顾白:welldone兄弟。 忍痛兑换了一瓶药后,顾白立马吃了两颗,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抑制药最主要的作用,是能够抑制住他身上的信息素的味道。 在发情期期间,omega的信息素会变得十分浓郁,这味道会被alpha轻易捕捉到。 军校里自然不缺乏alpha,要是被别人知道,后果如何就不一定了。 特别是那个道貌岸然的校长。 男孩子在外面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 听西泽刚刚的意思,晚上他原本是打算独自出行的,现在多加了他一个人。 孤a寡o,大好时光。虽然不知道要去做什么,但是不管做什么都好。 只要能够跟西泽待在一起就行。 对于现在的顾白而言,西泽就是他的药。 第361章 ABO:我想要你的信息素17 晚上八点,斯威特军校南门。 南门外,连着一座人烟稀少的山峰。 平常很少有人从那里经过,因此,顾白一路走来,并没有见到几个人影。 这让他微微松了一口气,但同时,又不由有些好奇。 西泽究竟是接到了什么任务,要到南门这里来。 他举目四望,很快,就看见一抹高挑的身影向他走来。 顾白微微勾唇:“少将。” 西泽换了一身休闲服,将平时冷淡的气场柔和了几分,看起来要平易近人多了。 西泽朝他点了下头:“克里斯汀。” “我们要去做什么?”顾白很是直接地开口问道。 这些日子和西泽相处,他大概对西泽的性格有了一点了解。 西泽不喜欢拐弯抹角,跟他说话还是直接点为好。 西泽伸手,指向茂密的丛林,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上山。” 果然是要去山上。 顾白更加好奇他的任务到底是什么了,只是他也知道,他现在的身份只是个贴身亲卫而已,西泽没必要和他解释太多。 所以,顾白很聪明地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上山的路很狭窄,处处都是相似的灌木丛,不经意就会迷失方向。 而且此时,天色也早就暗了下来。 顾白不由微微眯眼。他不喜欢过于黑暗和空荡的地方。 西泽看起来很有经验,边走边在树上刻记号。 也许是为了轻装上阵,他没带多少东西。 但看起来都很有用。 西泽手上拿着个东西。类似于指南针。看了一会儿,他确定了一个方向,领着顾白朝那边前进。 “少将看起来很娴熟。”顾白不由喃喃出声。 大概是周围太静,因此,他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了西泽的耳里。 西泽的脚步稍缓,低声道:“以前我们作战的时候,形势所迫,经常会躲在山里。” 所以才会这么熟悉吗? 顾白忍不住抬头去看他,淡淡的星光之下,好像才发现,原来西泽也只是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 “以前……是多久以前?”顾白问。 西泽想了想:“记不清了,大概,从我记事起吧。” 或许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相处,西泽看起来放松了些,轻轻一笑,说起了他小时候的事情。 “我的父母都是军人,战死沙场。我是在军队里长大的,那种地方,没有玩具,没有游乐场。” “更没有和我同龄的孩子。”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唯一的玩伴,”西泽掏出了一把精巧的匕首,“是这把刀。” 匕首的手柄已经生出了锈迹,看起来年岁颇久。 顾白望着那匕首被打磨得十分尖锐的刀锋,仿佛能看见,小小的孩子手拿着匕首,一次又一次在空地上挥动的场景。 “很多时候,”西泽的声音忽然低了几分,像是一声叹息,“身旁的人反而没有手上的兵器可靠。” 顾白知道,他应该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有人的地方,就有算计,就有阴谋,就有背叛。就算是在军队那种地方,更是一点小小的差错,就会万劫不复。 第362章 ABO:我想要你的信息素18 顾白不知道,在西泽短短二十来年的生命中,究竟遭到过多少次伤害,才会变成后来这般眉眼清冷,寡言少语的模样。 他像是将自己的心封存了起来,不敢轻易交出。 不是不想接触人群,只是怕,换来的是又一次伤害。 顾白眉眼微弯,忽地伸出了手,攥住了西泽的一只手臂:“少将。” 手上骤然传来属于另一人的温热,西泽微愣,停下脚步回过头:“嗯?” 然后他看见,面前的青年向他露出了极为好看的笑容:“我永远在你身后。” 很普通,很平常的一句话。 可就是这么简短的几个字,组合在一起,却像是一只大手,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 西泽喉结微动。 他觉得,或许过去很多年,他也不会忘记此时此刻的景象。 不会忘记眼前的人。 是天使吧,不然为什么他会觉得青年的眉眼轮廓,似是散发着莹莹的光泽。 西泽不禁抬起了右手,动作极为轻柔地碰到了顾白的脸颊。 那触碰并不过分,一触即过,温柔而又克制。 顾白刚想说什么,西泽已经手下移,转而拉住了他的一只手。 顾白:? 西泽抿着唇,淡声道:“下过雨,路有些滑,你跟紧我。” 顾白心里笑了一声,顺从地点头:“好的,少将。” 西泽微微勾唇:“叫我的名字。” 这句话,顾白已经听厌了。每每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代表着他离攻略成功不远了。 于是他脸上的笑更加诚挚了一些:“西泽。” 掌心相触,那点暖意顺着肌肤,仿佛传到了四肢百骸。 往上走的时候,顾白正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无意识地动了动手指。 指尖轻轻挠过西泽的手心,像是一阵微小的电流,又酥又麻。 顾白移回视线的时候,惊异地发现这人怎么脸红了。 难道是太热了? 可他也没感觉到啊。 晚上的山里,应该是温度较低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终于停了下来。 西泽的眼中掠过一抹亮光:“就是这里了。” 顾白抬眼看去,在他的面前,是一个黑漆漆的山洞。 没有照明工具,看不见里面是什么情景。 只是那样浓重的黑色,让顾白觉得有些不舒服。 像是暗中窥伺的巨兽,向两人敞开了血盆大口。 察觉到顾白的脚步似乎停滞了一瞬,西泽偏头问:“还好吗?” 顾白点头,“少将……不,西泽。我们是要进去吗?” “是的,”西泽边说着,边递给了他一把匕首,“用来防身。” 顾白接过,心想这人身上带的刀还挺多。 都给了他武器,看来山洞里面绝对不会是什么岁月静好的场景了。 顾白的脸色也跟着严肃起来,身体绷紧,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 “别这么紧张,”西泽反而低低笑了一声,他看着顾白,“有我在,你不会受伤的。” 顾白觉得他这句话,只是为了维持高贵冷艳的少将形象,不是很在意地点了点头,暗暗把匕首握得更紧了一些。 第363章 ABO:我想要你的信息素19 十分钟以后,顾白信了。 他服了。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西泽始终一副淡定从容的样子,一脸“我不是针对谁,我是说,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的表情。 因为他是真的强。 顾白捏着一把匕首,目瞪口呆地看了一场西泽单方面殴打小怪兽的戏码。 感情平常他去找西泽切磋的时候,人家根本就没有用尽全力。 所以就算对象是a级凶险的咯比兽,只派了西泽一个人来而已。 这特么一个人就能顶一队军队啊。 毫无用武之地的顾白都不由有点心疼起来那只咯比兽了。 咯比兽觉得很生气。 他在自己的洞穴里睡得好好的,突然闯进来两个人类,要把它赶出去。 呵,愚蠢凡人。 看本兽一尾巴把你们扫出去! 嘿! 咦,怎么被躲开了?没关系,再吃本兽这一击! 怎么又被躲开了! 咯比兽看着眼前俊朗的青年捏了捏拳,深邃的眉眼透着一股子寒气,他低笑:“轮到我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呜呜呜太欺负兽了,打不过,根本打不过! 咯比兽有一点灵智,知道这个人类很强,不是自己能对付得了的,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洞穴。 站在山洞门口的另一个人类还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它,咯比兽万分悲愤地吼了一声。 洞穴里的青年回头冷冷撇它一眼。 咯比兽立刻捂着嘴落荒而逃。 顾白摇了摇头,问西泽:“为什么要赶跑那只咯比兽?” 西泽看他一眼:“因为我们这几天要住在这里。” 咯比兽生性喜洁,还喜欢享受,居住的洞穴里可能比人类的房子还好。 但这不是重点。 顾白眉尖挑起。 山洞里实在太黑,只有墙边镶嵌的几颗夜明珠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顾白觉得西泽的表情看起来有一点奇怪。 声音散在夜里,好像也浸入了一分暗色。 顾白疑惑地问:“什么意思?” 西泽缓步走过来,忽然上前,凑到了顾白的耳边:“克里斯汀,你确定,还能忍得住吗?” ! 只这一句话,顾白就知道,昨晚上的事肯定露馅了。 他摸不准西泽的反应代表了什么,面色微白,下意识地想要往后退。 西泽一把将人压到了墙面上。 顾白在心里疯狂call圆圆,但是这种关键时刻,辣鸡系统从来没有上线过。 “克里斯汀,”西泽的气息萦绕在顾白的耳垂尖上,“其实是omega吧?” 虽是疑问句,语气却很确定。 “所以,机甲契合度才不足百分之八十。” “所以,才不愿意进入军队,而选择成为军校的教官。” “所以,才会需要我的……标记。” 说到最后一句时,西泽的气息加重了一分。 墙上夜明珠发出的荧光,让西泽灰蓝色的眸子看起来有些晦暗不明。 顾白看不清那当中的情绪是什么。 “我……”他动了动唇。 要承认吗?该承认吗? 顾白的思绪乱成一团,手握成拳,想推开西泽,却没能成功。 第364章 ABO:我想要你的信息素20 是他低估西泽了。 早该想到的,西泽能够年纪轻轻,就成为帝国最出色的少将。 靠的不止是天赋和毅力。 他很聪明。 比顾白想象得更聪明。 西泽凝视着他。 那张红润的唇微微张开,顾白神色一凛,像是要说出他不喜欢听到的话。 “要否认吗?”他轻声开口。 为什么要否认呢, 是因为,克里斯汀并不愿意接受他的标记吗? 是了。不然为什么克里斯汀昨晚不大大方方地告诉他,而是哄骗欺瞒。 仅仅只是因为,当时在克里斯汀身边的alpha,只有他一个人而已吧。 顾白看着西泽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完全不知道西泽已经脑补出了一场揪心虐恋的戏码。 “西泽,你听我说,唔……” 男人低头,略带凶狠地咬上了他的唇,将他剩下未说完的话都吞了下去。 好的,他用实际行动表明了他不听。 不过此刻,听不听意义也不大了。 顾白怔了怔,西泽这样的主动,是不是说明…… 他今天的药白买了。 我的积分! 顾白心痛了一瞬,唇瓣就被人不满地咬了一下,这点轻微的刺痛将他的神思拉回现实。 西泽觉得有点挫败。 他承认,自己没有什么经验。可是在这样的情景下,克里斯汀还能出神,是不是代表他真的对自己并不感兴趣。 西泽觉得心脏传来微微的疼痛。 他忽然生出了一丝不满。 明明最先勾动他心思的人是克里斯汀,明明是克里斯汀先亲吻他的。 为什么最后,深陷其中的人只有自己。 “克里斯汀,”西泽加重了这个吻,哑声道,“哪怕只是情人,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顾白:? 所以在这短短的瞬间,他到底又脑补了什么? 发情期带来了后续影响很快就让顾白再没有心思去想其他事情,在这段时间,alpha身上的信息素,对于omega来说,就像是一杯闪着泠泠微光的鸩酒,明知道有毒,仍然甘之如饴。 早上服下的抑制药此刻终于没了作用,诱人的花香味弥漫整个山洞。 西泽俯在顾白的肩窝,深嗅一口:“你身上好香。” 顾白面色微红。 即使理智已经消散得差不多,听见这句话后,他仍然觉得有、羞耻。 全身的力气仿佛都消散得一干二净,顾白不由得紧紧拉着西泽的手臂,才不至于跌倒在地。 他无意识地低低喊着西泽的名字。 一声又一声。 西泽垂眸去看,青年微微张着唇,狭长的眼里浸满雾色,湿漉漉的。 天使自甘堕落,向它的信徒张开怀抱。 尽头是黑色的火焰,是深渊,是沉沦。 可信徒无法拒绝那样的天使。 或许,他根本不想拒绝。 西泽抵住顾白的额头,声音稍稍抬高:“我是谁?” 迷蒙的眼抬起,眼前人含糊不清地说:“…西泽,你是西泽。” 西泽满意地一笑,吻了吻他耳背后的腺体。 …… …… 顾白是在男人怀里醒来的。 他愣了不过一秒,昨夜的记忆很快接踵而至。 第365章 ABO:我想要你的信息素21 顾白揉了揉额心。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圆圆又不在线,他也不清楚西泽对他现在的好感度到多少了。 顾白看了看西泽,有些不清楚这狗男人究竟在想什么。 大概想得出神,他连西泽什么时候醒来的也没发现。 头顶上传来男人清冽悦耳的声音:“醒了。” 顾白才回过神,小声“嗯”了一声。 他没有动,西泽也没有动。 两人安静地躺在床上,良久,顾白才低声开口:“少将,我们这……算是什么呢?” 西泽眉心蹙起:“你觉得我会不负责吗?” 听了这话,顾白有些想笑。但他清楚,眼下的情形绝不适合笑出来。 “所以呢,少将?”他仰头看着西泽,等待着他的回答。 这是个很不公平的社会。 一个强大的alpha可以标记很多的omega,不会有人说什么。 所以这个星球的alpha,像是都有些天生的薄情。反正因为优秀的基因,从来不缺有omega示爱。 西泽更是alpha中的佼佼者,大家都是成年人,露水情缘算不得什么约束。 那么西泽呢。 他是怎么想的? 西泽凝目看了他许久,才轻轻叹息一声。 他低头,像是在对待珍宝,轻轻在顾白眉间落下一吻:“我以为你懂的。” 说都不说我懂个屁! 顾白心里这么想着,唇角却向上翘了起来。所以,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 “西泽,你喜欢我吗?” …… …… 这个问题,直到离开山洞,西泽也始终没有回答顾白。 因为他也不知道答案。 喜欢这个词,这种情感,对他而言都很陌生。 在他前半生当中,从来没有尝过这般异常的滋味。 他只知道,克里斯汀对于他来说是不一样的。 可至于哪里不一样,西泽也说不上来。 但他清楚地明白,他需要克里斯汀。 除了克里斯汀身上好闻的花香味的信息素,他难以接受其它任何人的。 但这样,到底算不算喜欢呢? 西泽得不出答案。 潜意识里,他认为这是件非常严肃的事情。所以不能轻易说出口,他得慎重考虑后,才能告诉克里斯汀答案。 这是对两个人的负责。 当然,这在顾白看来,西泽完全有做渣男的潜质。 既然圆圆没有提醒攻略成功,说明还没有刷满西泽的好感度。 “提起裤子不认人,渣男。”顾白愤愤地小声嘟囔。 西泽没听清,低头看他:“什么?” “没什么。”顾白轻哼一声。 他看了看周围,西泽走到了一棵树下,掏出匕首。 过了会儿,他又不知从哪里拿出一面小旗子,插进树上刚刚被掏出的洞当中。 “这是做什么?” 西泽的举动引起了顾白的注意力,也不介意他渣了,好奇地问道。 准备好一切后,西泽才回过头,对他笑了笑。 原来军校准备搞新生特训,趁着西泽在军校里,让他帮忙做个实战演练。 地点就定在这座山。 所以他先行上山,一是解决十分凶险的咯比兽,二是为了布置场地。 第366章 ABO:我想要你的信息素22 “怎么没有通知我?”顾白有些疑惑。 西泽看他一眼:“你不是让颂恩帮你请了假吗,所以军校才没有告诉你。” “这你也知道。”顾白小声嘀咕。 他走过去,“需要怎么布置?我可以帮忙。” 西泽没有拒绝,他将大概构思告诉顾白后,两人合作,很快就将训练场地布置了出来。 “明天学员们就会上山,”西泽微微抿了下唇,“到时候还需要你帮忙看护一下。” 这场训练持续一个星期,在这一个星期里,白天他会和克里斯汀一起负责观察学员情况,记录并打分,晚上则会住在洞穴里。 都是些年轻人,第一次搞这种野外模拟战,肯定跟打了鸡血似的。 西泽怕会出什么差子,毕竟他只有一双眼睛,而新学员却整整有几百人。 不过现在有克里斯汀一起,就算出了什么事,应该也能妥善处理。 等到二人整理得差不多了,天色也暗了下去。 顾白擦了擦额上的汗,看着一边准备离开的西泽。 夕阳的余晖落在西泽的肩上,将那本就深邃的眉眼又显得立体了几分,心思一动。 他朝西泽伸出了一只手。 西泽正收拾完,打算和克里斯汀一起回洞穴,冷不防眼前出现了一只细长的手。 克里斯汀的皮肤很白,但并不是毫无血色的白,如同上好的羊脂玉,散发着莹莹光泽。 西泽想了一下,从包里拿出了一块巧克力放到了顾白的手心上。 顾白捏着巧克力包装袋:“......” 老子是让你牵我手! 后知后觉的西泽少将语气里带了一丝不确定:“不是饿了吗?” 顾白深叹一口气,拆开了包装袋,咬了一口巧克力。 然后一把拉过了西泽的脖颈,唇齿相依,他笑得狡黠:“甜不甜?” 西泽大概是被他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弄懵了一秒。 他还是不太习惯和人离得这么近,脸上一热。 含着巧克力香味的一吻结束,听到顾白促狭的笑声在耳边响起,西泽有些恼羞成怒。 他伸手搂住了面前人的腰身,化被动为主动,勾着人的唇舌碾磨了好一阵,直到顾白微微喘息,他才松开。 漂亮的灰蓝眸子里含了一丝笑意,西泽低头在顾白耳边道:“没有你甜。” 顾白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当然,毫无威慑力。 西泽握着他的手,唇齿间还留着巧克力甜蜜的味道,那甜味从舌尖一直蔓延到了心上。 眼前的人并非是在梦中才能触碰到,他切切实实的,就在自己身边。 像是风中漂泊的种子,终于找到了可以落脚的土壤。 他喉结上下滑动,低声道:“克里斯汀。” 顾白抬眼看他。 男人垂下眉眼,看起来柔和极了,声音低沉如大提琴的弦乐:“我想要你的信息素。” 这句话潜台词顾白自然听得懂。 他挑了挑眉,勾住西泽的脖颈:“我也想要少将大人的。” 西泽从未接触过情爱之事,而他表达喜爱的方式,也非常地质朴,一切都遵从本能行事。 第367章 ABO:我想要你的信息素23 他不知道该怎么让顾白觉得高兴,也不知道情侣之间应该做什么事。 可他愿意慢慢摸索。 只要……克里斯汀不讨厌他就好了。 将要睡去的时候,顾白窝在他的怀里,断断续续地问:“西泽,你喜欢我吗……” 克里斯汀大概对这个问题非常执着。 等不到回答,他就抓着西泽的衣角睡了过去。 西泽凝目看着青年的睡颜,轻轻笑了一下。 他低下头。 “喜欢。” …… …… 学员们一早就上了山,不断打量着四周,看起来极为兴奋。 没过一会儿,他们就看见几日不见的克里斯汀教官,和西泽少将一起向他们走了过来。 “立正。” 众人连忙站好。 负责带学员来的颂恩,看见好友平安无事,才放下了心,走到顾白跟前笑了笑:“克里斯汀,你那天和我联络的时候,声音听起来很不对劲,我很担心你,现在怎么样了?” “好多了,抱歉,颂恩,让你担心了。”顾白歉意地笑了笑,还准备再说什么的时候,就觉得眼前一花。 一道身影挡在了他和颂恩中间。 西泽略带审视的目光落在颂恩身上,颂恩不由缩了缩肩,摸不着头脑:“少将,怎么了?” “为什么当时不联络我?”西泽没理他,只是回头盯着顾白。 唇角向下抿,顾白仿佛看见了一只委屈的捷克狼犬耸拉下了耳朵的模样。 颂恩疑惑的目光跟着看向了顾白。 顾白忍不住拉开了西泽,朝颂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别理他,他抽风。” 听到他这么说,捷克狼犬的耳朵耸得更低。 “克里斯汀,”颂恩脸色一变,“你怎么能这么说少将。” 顾白撇了撇嘴,及时拉开话题:“……先来说说这次的模拟训练吧。” 被忽视得非常彻底的众学员热泪盈眶,终于想起他们了! 这才是今天的正事,颂恩清咳一声,讲了大概规则。 其实说来也简单,所有的学员身上都佩戴着一枚臂章。 这臂章就代表了一点积分。 只要淘汰他人,取得他的臂章,自身就会多一点积分。 率先获得五十积分的人则自动胜利。 如果三天过去,没有人取得五十积分,则判定全员失败,到时候那就不是跑三十圈的事了。 臂章上有斯威特军校特有的程序芯片,可以察觉出学员的表现,避免出现作弊行为。 而在西泽和顾白的身上,各有五个点,每点代表了十积分,只要学员能够攻击到,就可以获得积分。 相当于一人身上就有五十积分,这是非常大的诱惑。 但是这些学员也不傻,不管是西泽还是顾白,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想攻击到他们身上的积分点,难度太大。 顾白看着听完规则后,一个个都垂头丧气的学员不禁笑了一下:“你们就这么点出息吗?” “还没有开始,就先认定自己的失败吗?” “收起你们这幅懦弱无能的样子。你们是斯威特从全星球召来的精英,不管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都得冲过去!” “告诉我,”顾白高声问道,“能不能做到?” 第368章 ABO:我想要你的信息素24 众人的情绪一下子被顾白调了上来,群情激奋:“能!” 顾白微笑:“听不见。” 于是那声音更加地响亮:“能!” 颂恩朝顾白伸出大拇指,“真有你的老兄。” 顾白宣布道:“好了,现在各自散开,寻找躲避地点,十五分钟后,我会点燃通讯焰火,以此为令,模拟训练正式开始。” “我和西泽少将白天的时候都会在后山峰,插着一面旗子的树下等待着大家。” “当然,”顾白微微一笑,“前提是大家有胆量过来挑战我们。” 学员们跟着笑闹了一阵后,忽然人群中有人问了一句:“那晚上教官和少将不在吗?” “晚上……”顾白的视线掠过众人,依旧微笑,“自然有晚上该做的事情。” “解散!” 顾白没再给这群皮猴儿问东问西的机会,和颂恩随便聊了几句后,才走到全身散发着低气压的西泽身前。 被忽视良久的少将大人心情并不是很好。 他的克里斯汀只顾着看那群新生,一个眼神也没给他。 甚至对那个什么叫颂恩的家伙,说的话都比他多。 他的眼里只有克里斯汀,可是克里斯汀的眼里还有很多人。 突然,顾白踮起脚,极轻极轻地拍了拍他的头。 然后顾白笑眯眯地发现,少将的脸一点一点地变红。 “别生气了。”顾白含着笑道。 西泽低声道:“我没有。” 顾白从怀里递给他一颗糖,弯了眼,“听说吃甜食心情会变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他喜欢吃甜食,西泽这次带上山的食物便大多是巧克力之流。 西泽没接,他的目光先是撞进顾白的眼里,然后,渐渐下移,落在了那张柔软的双唇上。 他低头轻声说了一句什么。 顾白没听清,凑过去问:“什么?” 这才听见男人有些紧的声音:“要像昨天一样。” 像昨天一样什么?顾白愣了愣。 随后看着手里的糖,隐约懂了。 顾白心里感叹,总有种老司机带新手上路的罪恶感。 突然出现的圆圆:【嘀嘀嘀!小可爱卡——】 “可爱个锤锤,”顾白十分鄙夷,“每次重要时刻你都不在。” 圆圆心虚地嘿嘿一笑:【这不是来了嘛。让我康康……西泽的好感度已经达到80了,白白请继续加油鸭!】 顾白心里有了底。 看不出来,西泽表面上没什么表示,心里已经暗戳戳对他好感度这么高了。 他笑了笑,三两下将糖纸剥开,含在嘴里,吻住了西泽。 糖很轻易就被碎成两半,甜味在齿间弥漫开来。 西泽眯了眯眼:“很甜。” …… …… 按照顾白的经验,每当好感度到达八十之后,就到达了瓶颈期。 在瓶颈期,顾白再怎么努力也收效甚微。 需要一些外在因素来推进。 不过这么多天都过来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他和西泽正在做记号的大树下百无聊赖地等待着学员来临。 可惜,不知道是不是这群新生都太过谨慎。 等了大半天都没有人来此地挑战他们,偶尔看见的人影,还只是诚惶诚恐地表示自己只是路过。 第369章 ABO:我想要你的信息素25 顾白恨铁不成钢地表示:“这真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西泽轻笑:“换了是你,你会选择来挑战明知不可能打败的人吗?” “谁说一定要打败的?”顾白随口道,“规则上只说,只要他们攻击到我们身上的积分点就算成功。” “何况任何事情,只有真正尝试过之后,才有资格说不可能。” “哪怕是没有能力,”顾白叹息,“好歹让我看到一点勇气和热血啊。” 又等了一阵,日头偏西,顾白估摸着今天是不会有人来了。 他等得倦乏,索性靠着西泽的肩睡了过去。 西泽换了换姿势,好叫他睡得更舒服一些。 他看了看天色,等到太阳完全落下的时候,两人就可以回山洞了。 安静地等待过后,仍然没有人影。 就在西泽准备叫醒顾白的时候,没想到,忽然听见了一阵脚步声。 西泽耳尖一动,看到了一个学员从灌木丛中钻了出来。 瞧见两人,学员眼中一亮,扯开嘴就要喊。 西泽眼疾手快地对他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学员愣了愣。 西泽动作温柔地将顾白放靠着树身,起身对那学员道:“别吵醒他。” 学员的脸色变得有些微妙。 他看了看熟睡的教官,又看了看眼前的少将,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别吵醒他。” 哦。 ——学员一脸冷漠地踢翻了递过来的一大碗狗粮。 最后西泽领着这学员走得远了一些,确认在这里比斗不会影响到顾白之后,才停下,点头道:“可以了。” 对于敢于第一个来挑战他们的学员,西泽还是比较欣赏的。 只是,这并不会让他手下留情。 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三两下后,学员就在西泽手下被打得嗷嗷叫。 学员躺在地上,悲愤地想,西泽少将简直不是人吧。 他的身体素质在所有新生当中,算得上前列的,所以才敢这么自信地来挑战教官和少将。 虽然他心里也清楚,他和两人的差距肯定会很大,已经做好了会输的准备。 只是他还是太年轻,想不到会输得这么迅速,这么惨烈,这么……无力反抗。 西泽居高临下地俯视他:“走吧,你不是我的对手。” 学员深深叹气,一脸的沮丧,撑起了半边身子。忽地,他惊异地看向西泽身后:“克里斯汀教官?” 非常拙劣的小计谋。 但是西泽仍然中计了。 身后分明只有一片茫茫荒林,西泽转过头,腿上的一个积分点的颜色已经黯淡下去。 他看着疼得呲牙咧嘴的学员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冲着他嘿嘿一笑:“谢谢少将。” 西泽默了默,想起顾白之前说过的话,“谁说一定要打败的?” 是的,取胜的方法有很多种。当力量无可匹敌的时候,智力比蛮力要有用得多。 “很聪明。”西泽道。 这个方法其实不难,甚至只能算得上小聪明。但是不可否认,是这学员在当时情况下,能够做出的最优解。 第370章 ABO:我想要你的信息素26 而且,能够在短短时间内,察觉到他的弱点,确实很聪明。 这个新生不是在碰运气,他当时喊的是“克里斯汀教官”,而不是学员们通常喊的“教官”。 就是笃定了他听到克里斯汀的名字会转头。 西泽起了兴趣:“你叫什么名字?” 学员站得笔直,行了个标准的礼:“威尔斯。” 西泽打量他一眼,最终吐出两个字:“不错。” 能从他口中得到这样的评价,说明这个新生是真的有过人之处。 听到西泽的夸奖,威尔斯显然也很惊喜,本来他还以为少将会骂他只会耍小聪明呢。 这么一来,他现在身上已经有了十五点积分,离五十积分的目标更进一步。 威尔斯笑着摸了摸脑袋,刚想和西泽告别,目光一顿,喊道:“教官。” 西泽没动,而是轻轻皱了皱眉。 从他的眼里,威尔斯看出了一丝不满。 他心里叫冤,弱弱地指着西泽身后:“少将,我这回真的没骗你。” 西泽猛地转过身,树下,青年朝他笑了一下。 “克里斯汀。”他喊道。 顾白撑了个懒腰走过来。 西泽问:“怎么醒了?” “是不是他把你吵醒了?”他眼皮一掀,递给威尔斯一个冷淡的眼神。 心里琢磨着,要不然向军校建议,这小子刚刚的方法纯属作弊,把他的积分作废好了。 威尔斯瑟瑟发抖,教官自己醒了,这关他什么事。 他可怜巴巴地看向顾白,期盼顾白能替他说句好话,不然看西泽少将刚刚的眼神,不准备好好放过自己了。 顾白笑了一声:“你别吓着他。” 其实刚刚威尔斯也不算是骗了西泽,因为顾白真的就在后面看着他们的比斗。 只是他藏得深,等到最终结束的时候,才自己走了出来。 “风大,没见着你,我自己找来的。” 顾白转而看向威尔斯,颇为欣慰地道:“能够从少将手里拿走十点积分,做得很好。” 但终究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法子,威尔斯不太好意思地咧着嘴角。 顾白又跟威尔斯说了几句话后,才走回西泽身旁:“今天终于可以收工了。” “这帮兔崽子,第一天居然只有一个人来。不过还好,威尔斯给了我一点信心。” 他说着,看了一眼西泽,不由开口调笑:“只是没想到,那么简单的陷阱少将也会中计。” 西泽微顿:“原来你都看见了。” “那是因为他说了你的名字。” 西泽的声音继续响起,“我想你,想见到你,所以才会转头。” 顾白从来没听过这人说过喜欢自己之类的话,骤然听到一句情话,怔了怔。 即使朴实得一听就出自西泽之口。 但往往就是这样的朴实的表达,最能撬动人的心房。 顾白伸手拉住了西泽的手,“你永远不必回头。” “少将,我说过,我会一直在你身后。” “所以你不需要回头确定我是否在。” 西泽勾起唇角,“好,那以后,我都不会再中计了。” 第371章 ABO:我想要你的信息素27 第二日。 白天等待着学员们来挑战,也同样是十分无聊的过程。 顾白坐不住,和西泽说了声后,就决定四处转转,顺便去看看现在仅存的学员们都是什么情况。 第一天大家都没经验,淘汰了大概六十多人。第二天的情况明显要好一点,顾白可以看见淘汰人的播报时隔越来越慢,也越来越少。 不枉费他苦心训练了他们那么久。 他到处转了转。 这些天和西泽呆在山上,顾白将这座山的地势地形都记得很熟,跟逛自家后花园似的。 所以他都尽找了些能够隐藏身形,不被学员发现,又能够观察到他们情况的位置来站。 大多学员都是选择了一人独行,利用丛林来做隐藏。 对于能够隐约察觉到他的存在的学员,顾白都在心里默默记下了名字。 也不乏有人会聚在一起组队。 规则说明,只要获得五十积分的人就能胜利。就算除去西泽和顾白身上携带的一百积分,这里的所有学员,人数可远远超过五十。 也就是说,最终的胜利者不止一个人。 在场的学员,既是竞争者,也可以是合作伙伴。 团队的力量远大于个体的力量。 很多自知实力不如人的学员,就会加入其中,希望也能够混到五十积分。 但这样的队伍通常人不多,只是三五成群,人多了也不容易掌控。 顾白又将几个队伍中,看起来比较有领导力的学员记了下来。 他正要离开,目光一撇,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卡罗尔。 卡罗尔被两个人一左一右地抓着手臂,似乎是往着丛林密处拖过去。 如果只是为了积分的话,将卡罗尔的臂章取下来就好,没必要这样做。 看起来,这两人更像是要带着卡罗尔去什么地方,或者是见什么人。 顾白好奇地跟了上去。 没有走太远,几人就停了下来。 卡罗尔被随意地丢到地上,闷哼一声,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抬起头,嘲讽地一笑:“果然是你。” 在卡罗尔的面前,站着一个小队。 而当中的那个人,顾白也认识。 恺撒,这届新生中最为出众的人。头发是不带一点杂质的金黄色,眼睛是纯净的蓝色,永远微笑着,仿佛贵族王子。 卡罗尔是特招生,恺撒同样也是。 卡罗尔是因为精神力出众,对机甲有些异常高的天赋。但恺撒的情况,顾白并不是很清楚。 不过他也听过颂恩无意间聊起过,或许是因为恺撒来自一个非常强大的家族。 这也难怪恺撒能这么快召集起一个小队,顾白凝目望去,围绕着恺撒的几个人,都是新生当中实力较强的。 而恺撒的臂章上,闪烁着“39”的数字,代表了他此时已经拥有三十九积分。 第二天都还没过去一半,按照这个进度,恺撒应该能成为第一个满五十积分的学员。 只是顾白仍然挺好奇,恺撒究竟想对卡罗尔做什么。 恺撒的队伍明显人才济济,虽然卡罗尔天赋异禀,但那是在机甲上。 就眼下的情况而言,没有半点用处。 甚至卡罗尔还没有被淘汰,已经出乎了顾白的意料。 第372章 ABO:我想要你的信息素28 听到卡罗尔的话以后,恺撒微微笑了一下。 他笑起来很好看,纯蓝色的眸子里似融进了日光,看起来更加温柔。 “卡罗尔,”恺撒走向卡罗尔,伸出了一只手,“我只是想邀请你加入我的小队而已。” 卡罗尔没动。 恺撒继续说:“我可以帮助你得到五十积分。” “我知道,你很想赢,你也不能接受失败。但是,你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 “没有了机甲,你在这片山中,毫无用武之地。” “现在已经是第二天,”恺撒看了眼卡罗尔的臂章,上面闪烁着数字5,显得十分可怜。他笑得更加温柔,“说实话,你能够得到五积分已经远超过我的想象了。” “我知道你想赢,”恺撒勾动唇角,“我也想帮你赢。” “如你所见,我们这个小队很强,有足够的实力帮助你解决剩下的45积分。” 恺撒的声音回荡在耳畔。 这幅温柔低语的模样,比起受神眷顾的王子,更像是恶魔在撒下诱惑的种子。 他掐住了卡罗尔的性格弱点。 抛出了卡罗尔没办法拒绝的橄榄枝。 是的,卡罗尔对于胜利,有种超乎常人的渴望。 他需要用一次又一次的胜利来证明自己。 也希望能够以更优秀的姿态,站在他的偶像面前。 如果就这么被淘汰,实在是很丢人…… 卡罗尔的目光怔怔地落在恺撒伸出的那只手上。 握住它,就等于握住了胜利。 可是那样,就不是靠自己努力而赢的。 卡罗尔在动摇,他咬着下唇,问恺撒:“你想要什么?” 他可不相信恺撒是什么善心大发的小天使,以他的实力,根本没必要组队的。 卡罗尔猜测,他是想对这些人施点小恩小惠,既可以提高恺撒在新生当中的名望,又能扩展人脉。 但凡给予,必有所求。 可他为什么还要帮自己呢?是因为看中了他的机甲天赋? “我么?”恺撒眯了眯眼,漂亮的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卡罗尔。 他突地俯身,在卡罗尔耳边笑起来,“我想要你高兴。” 卡罗尔一怔:“什么?” 恺撒耸了耸肩:“你高兴,我就高兴了。” 他的热息喷薄在卡罗尔的颈边,卡罗尔不由瑟缩了一下:“......你对谁都这么说吗?” “当然不,”恺撒笑了一下,勾起了卡罗尔的下颔,“只对我的卡罗尔。” …… …… 远处偷听的顾白:“......” 啧啧啧,现在的小朋友真是越来越会了。 至少比西泽会多了。 顾白忍不住微笑,转身离开,回到了大树底下。 今天也是没有人挑战的一天。 顾白兴致勃勃地将刚刚巡查发现的所见所闻都告诉西泽,着重描述了一下恺撒撩人时候的语言和动作。 西泽只是安静地听着他说话,唇边溢出一丝笑意,没有半点其他表示。 顾白眉心拧起:“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西泽沉默片刻,问:“恺撒是谁?” 顾白:“……” 好吧,他就不该对这人抱有期望的。 第373章 ABO:我想要你的信息素29 顾白凑到西泽的身边,发泄似的咬了一下西泽的耳垂:“少将大人真是没情趣呢。” 西泽身子极轻地抖了一下。 虽然轻,但这样的反应还是被顾白捕捉到了。他促狭地低笑,将咬的动作放轻,几乎如同一个羽毛似的轻吻。 于是成功听见西泽的呼吸重了一分。 手腕被人一把攥住,西泽偏头看他,灰蓝的眸子里生起暗色。 西泽颇无奈地皱了皱眉,语气里带了一丝警告意味:“别让我在这里就想标记你。” 顾白挑眉,笑得极为坦荡:“如果少将不介意,我也不介意。” “克里斯汀……”西泽拉着他的手,凑到唇边落下轻吻,薄唇发出一声轻叹,“你总是能让我引以为傲的意志力荡然无存。” 顾白:?怪我了? 细密的吻落在他的脸上,轻柔得像是微风拂面。在这一刻,仿佛真的觉得,自己是被另一人当做珍宝一般对待的。 西泽呼吸微快了一分,顾白忽然止住了他的眼里动作。 西泽额心一跳,看见青年笑弯了眼:“会被学员看到的。” 西泽不管不顾:“……马上就到落日了,不会有人再来挑战。” “是吗,”顾白摸了摸西泽的头,像是在安抚一只欲求不满的狗子,忍着笑,“你转头看看。” 道路尽头,站着一个手足无措的学员,他满脸绯红,不知道眼下是该走还是不走。 这个人,刚巧两人都认识——卡罗尔。 被人搅了兴致的西泽,瞬间又恢复了冰冷寒凉的模样。他淡淡地瞥了一眼卡罗尔,虽然没说话,但那眼神里的不满之意很是明显。 “教官,少,少将,对不起,”卡罗尔连忙磕磕绊绊地解释,“对不起,我其实,其实什么也没看见……” 他的声音渐小,细如蚊呐。 撞到少将亲吻教官的场面,卡罗尔心里翻起了惊涛骇浪。 他耳朵羞得通红,反而另外两个当事人冷静得不像话。 卡罗尔从来没碰到过这样的事情。 只是因为现在眼下的积分实在太少,卡罗尔就想着来找少将和教官碰碰运气。 没想到一来就看见了这么刺激的场面。 少将是卡罗尔心目中的神明。 他强大,冷静,拥有着可以掌控一切的自信,符合卡罗尔心里对强者的一切想象。 卡罗尔原以为,西泽永远都会是这副模样。 但原来,神明也有走下神坛的一天。 刚刚看见西泽吻向教官时候的表情,那般柔和,好像一瞬间收起了身上的所有尖刺,甘愿向那人敞开了最柔软的软肋。 卡罗尔还差几天才分化,根据他的身体情况来看,多半是个omega。他知道以后不能加入军伍,但这不妨碍他追逐西泽少将的脚步。 他忽然出神地想,原来少将并不是没有温柔的一面。 只是能看见这一面的人,好像只有教官。 顾白觉得这孩子估计是被西泽的气场吓懵了,把西泽拉到一旁,走到卡罗尔面前:“我说过,永远不要为不属于自己的错误而道歉。” 第374章 ABO:我想要你的信息素30 “对……”卡罗尔刚开口,立刻改口,“我知道了,教官。” 他依旧脸红红地垂着头。 顾白觉得这孩子看起来有些可爱。 他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卡罗尔柔软的头发,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以后你就知道了,和喜欢的人亲吻是件让人愉悦的事情。” “何况,”他看了一眼西泽,“也不是见不得人。” 卡罗尔喃喃道:“喜欢吗……” 顾白笑了一下,点头道:“是啊,就像恺撒喜欢卡罗尔一样。” 听到他的话,卡罗尔的脸色瞬间红得仿佛能滴血,嘴上还要反驳着:“不是那样的,教官。恺撒他,他……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 本来卡罗尔都要答应恺撒的邀约了,那个人偏偏在自己耳边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搞得他脸红心跳,十分狼狈地从树林里跑开。 在军校的时候是这样,到这片山林后,恺撒就更加变本加厉了。 要不是因此,他也不会孤注一掷地来找西泽和顾白。 顾白微笑:“你们的事自己解决,教官只负责训练,终身大事不在业务范围。” 他说着,下巴朝卡罗尔身后抬了抬,示意他回头看。 恺撒看见顾白和西泽,行了个十分标准的礼:“教官,少将。” 听见声音,卡罗尔身子颤了颤,看起来不是很情愿地转过身。 恺撒笑了一声:“你果然跑这里来了。” 他三两步走上前,站在卡罗尔的跟前,垂眸问道:“为什么要跑?” 像是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咪,恺撒放低了声音:“是因为我吓到你了吗?“ 顾白默默地退后,站到西泽旁边小声说:“那就是恺撒。” 他又笑了笑:“我觉得没我们什么事了。” 顾白撑了个懒腰,走过去拍了拍恺撒和卡罗尔的肩:“两位,今天时间已经到了,我和少将收工了,这场所就让给你们。” 卡罗尔紧张地想去抓顾白的衣角,顾白却被西泽一把拉了过去。 隐约听见顾白说了一句:“……和小孩子你也吃醋?” 他只能可怜巴巴地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 卡罗尔也想走,可被恺撒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双腿怎么也使不上劲。 恺撒的几个小跟班都不在,他应该是一个人来找自己的。 卡罗尔在心里估算着能有多大的把握打赢恺撒,然后逃得越远越好。 然后悲哀地发现结果无限趋于0。 这时候,卡罗尔开始后悔起平常没有好好锻炼身体了。 恺撒微笑着看他,声音轻柔:“想跑?” 卡罗尔不禁咽了口唾沫,干巴巴地反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恺撒眨了眨眼,神色无辜至极:“我说过了呀,想要让我的卡罗尔高兴。” “我不是你的!”卡罗尔面红耳赤地移开视线,“你要是真想让我高兴,就离我远点。” 恺撒笑眯眯地将他的头转了过来:“唯独这件事,不可能。” “为什么?” “刚刚教官的话你没有听见吗?”恺撒勾了勾唇,“因为我 第375章 ABO:我想要你的信息素31 喜欢这样的话,从别人嘴里说出,和从本人口中说出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 卡罗尔觉得他的心脏好像有一瞬的停滞。 他吓得瞪圆了眼:“你喜喜喜……” 恺撒见状,笑意更深,认真地又重复了一遍:“是的,我喜欢你。” 人生里第一次被人表白的卡罗尔,心里慌乱成一团,压根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不过恺撒也不需要他做什么反应。 恺撒凑近了些,低头看他:“这样会觉得讨厌吗?” 他们挨得这么近,卡罗尔一抬眸就能撞进恺撒纯净的蓝眼睛里。 恶魔露出微笑,催生着诱惑的果实。 卡罗尔愣愣地摇头。 恺撒弯了眼,离得更近,鼻尖几乎贴着鼻尖:“这样呢?” 呼吸声清晰可闻,卡罗尔面上一热,可心底竟然真的没有升起什么厌恶的情绪。 真可爱啊。 恺撒看着他睁大了眼,微微怔住的模样,嘴角的弧度逐渐加大。 “那,”他低头,轻而易举地吻上了肖想已久的柔唇,“这样呢?” 卡罗尔瞳孔一缩。 他分明应该推开恺撒的,可却好像失了力气,被恺撒十分轻松地抱在怀里。 唇上的那点热度,像是一点火星,噼里啪啦地点燃了不知名的引线。 不知为何,卡罗尔脑子里想起了教官刚刚说的话:“和喜欢的人亲吻,是件令人愉悦的事情。” 他有些呼吸困难,听到恺撒的轻笑在耳边清晰响起:“换气,宝贝。” 卡罗尔的脸更加红了。 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什么天使,什么王子,分明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恶魔! …… …… 模拟训练很快就接近尾声。 也许是因为到了最后一天,想要搏一搏的学员不少,来找西泽和顾白挑战的人多了不少。 这让这几天来都无所事事的顾白十分高兴,趁机也可以检查这些学员平时有没有偷懒,基础功练得怎么样。 与之相反,和顾白单独相处的时间急剧缩短,西泽的心情就不怎么样了。 最后值得让人惊喜地是,还是有人能够靠着实力,从两人手上拿到积分的。 恺撒算是一个。 只不过他得到积分后,立马献宝似的去找卡罗尔求表扬——规则可没有说不准送多余的积分给其他人。 卡罗尔看着被揍得鼻青脸肿,仍然笑眯眯的恺撒,又好气又好笑。 最终结算,数百学员当中,有十人却得了五十积分,成功脱颖而出。 这十位学员会在之后的军校学习生活中,直升a班。 众人不由纷纷投去了艳羡的目光。 能够到a班,代表对实力的认可,也代表了更多的机会,更多的资源。是斯威特每个学员都想要为之努力的荣耀。 顾白发表总结,都是些场面话,让没能进入a班的学员也不要灰心,以后还有机会。而进入的那十个学员,也不能骄傲,因为如果他们因为一点成绩就沾沾自喜,仍然在原地踏步,随时都会有人把他们挤下去。 回到军校后,顾白只觉得一身轻松。 一来,军校给学员们放了两天假期,他也不用去负责训练。 二来,他的发情期终于过了。 第376章 ABO:我想要你的信息素32 可西泽少将就不乐意了。 顾白仍然作为他的贴身亲卫,和他住在一起。 不过,在晚上西泽抱着被子想要进顾白房间的时候,被人无情地拒之门外。 少将抱着被子,委屈屈地抿着唇角。 而之后,他发现,克里斯汀没有那么黏着他了。 西泽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因为omega的发情期已然过去。 所以克里斯汀不再那么需要他的信息素。 少将开始发讯息问自己以前的战友们,“omega的发情期通常多久来一次?” 战友们纷纷对西泽问出这样的问题表示惊奇,然后露出了浓浓的兴趣,杂七杂八地谈论着。 最后得出一个结果——因人而异。 西泽:“......” 和废话没什么区别。 有人特意给西泽说:“兄弟,如果你的omega是那种百年不遇的体质,发情期数年才来一次,你的美好生活可就没了。” 这句话后面跟了个挤眉弄眼的表情。 西泽面无表情地关掉界面,想了又想,还是站在了顾白的房间门口。 克里斯汀不给他开门,没关系,他是这房子的主人,自然有每间房间的钥匙。 顾白正躺在床上,享受自己难得的美好假期。 冷不丁床陷下一角。 他立刻清醒过来,还没动身,已经被人从后面一把环住。 清凉如薄荷的气息笼罩过来。 顾白问:“你怎么进来的?” 听见身后的人闷闷地道:“我有钥匙。” 失策,太失策了。顾白磨了磨牙,竟然忘了这一茬儿,西泽是房东。 不过西泽看起来很乖,没有乱动,只是静静地抱着他。 顾白也就没再赶他走。 忽地,他听见西泽低声问:“克里斯汀,是不是不再需要我的信息素了?” 那语调中浓浓的委屈意味,让顾白恍惚间觉得有只狗子扒拉在他身上,睁着湿漉漉的眼睛问:“你是不是有别的狗子了?” 顾白转了个身,往西泽胸膛上蹭了蹭:“是。” 西泽全身一僵。 满腔的失落感毫无保留地压过来,薄唇动了动,西泽垂下长睫,闷闷地说:“没关系。” 他应该早知道的。 克里斯汀那么讨人喜欢,身边应该不缺alpha。他只不过是在恰巧的时间,出现在了克里斯汀的身边。 顾白抬头看了他一眼,及时止住了男人的胡思乱想。 他在西泽唇上胡乱亲了一下,笑着说:“不需要你的信息素,但是需要你。” “少将大人,我可能要永远做你的贴身亲卫了。” 顾白看着他微笑:“就是不知道,少将大人愿不愿意收留我?” 阴霾的天空瞬间雨过天晴,西泽眼里还残留着一丝不敢相信的惊喜。 西泽将人拢在怀里,声音温柔而又坚定:“我的荣幸。” …… …… 半个月后,西泽离开斯威特军校。 当然,他也带走了顾白。 顾白是omega,按照规定是不能进入军队的。因此,西泽帮他隐瞒了这件事,还申请调任顾白成为他的亲卫。 第377章 ABO:我想要你的信息素33 “这下,”西泽将人拉到怀里,印下一吻,眼里带着心满意足的笑意,“你永远不能离开我了,克里斯汀。” 顾白不由打趣:“少将大人,您这是在以权谋私。” 西泽凝望着他:“为你,心甘情愿。” …… …… 一年后。 西泽对顾白的好感度终于停在了九十九。 这最后一点,看起来差得不多,但实际上比前面九十九点加起来还难。 顾白是没有办法了,只能采取佛系完成任务法——随缘。 走到哪一步就算哪一步。 圆圆看不过去,曾经告诉过顾白,其实目前的好感度已经足够脱离这个位面。只不过,奖励积分肯定是要少一点。 但是顾白有强迫症。 一百多好看啊,九十九总觉得差了那么点意思, 或者说,他觉得努力了这么久,只差了那么一点好感度,十分不甘愿就此脱离。 西泽从身后走近,放轻了步伐,他将顾白搂在怀里。 看见顾白叹了口气,西泽蹙眉问道:“想什么呢?” 顾白幽怨地道:“在想你为什么不能再爱我一点。” 真的,只需要再多一点。 西泽愣了愣。 但他这些年和顾白相处下来,已经习惯了他跳脱的思维。 清冷的眉眼温和下来,西泽低笑:“克里斯汀,我对你已经毫无保留。” 顾白觉得十分地挫败:“我知道。” 正是因为知道,所以他不知道该怎么提升这最后一点好感度。 按理说,西泽对他已经足够深爱了。 顾白绞尽脑汁的同时,也不由对天界发明系统的神仙心生怨念。人的情感,那么复杂而奇妙的东西,怎么能用一串具体的,冷冰冰的数字来表示。 圆圆:【害,那不是为了突出我还有点用处嘛。】 …… …… 顾白并没有忧愁太久,因为上天很快给了他一个机会。 隔壁的乌尔星球,对普尔西星球虎视眈眈许久,终于忍不住,准备出手。 这一出手,便是大手笔。 星际战争,输人不输阵,自然不能落了排面。 不管最后能不能打赢,气势是要有的。 所以理所应当地,西泽作为最出色的少将被征召上了战场。 西泽本来并不打算带上顾白的,因为他知道,克里斯汀从来没有经历过战争。 战场无眼,他怕克里斯汀会受伤,甚至……死亡。 就像他的父母一样。 他已经难以忍受珍贵的人从身边永远离开的滋味。 不过顾白表示了强烈希望跟随的愿望。 那是战场啊! 不是军校里的小打小闹,是随时会死人的战争。 一朵鲜艳的花,需要用温情灌养,但更需要经历磨练。 狂风也好,暴雨也好,只要熬过去,就能够绽放出美艳的花瓣。 感情同样如此。 顾白找到了能够突破那一点桎梏的方法。 如他所想,西泽自然是块好砖,哪里危险就往哪里搬。 顾白跟着东奔西跑,终于找到了替西泽挡伤的机会。 其实在那时候,他脑子里想的已经不是该怎么完成任务,而是西泽有危险。 他要救西泽而已。 第378章 西泽番外1 病房里。 西泽站在病床前,床上躺着的人容貌俊秀,一双眼紧紧闭着,呼吸平缓,仿佛只是在熟睡当中。 事实上,他的意识也确实是在沉睡。 西泽抓住青年的手,缓缓坐了下来。 医生说,他可能明天就能醒来,也可能永远也不会醒来。 “克里斯汀……”西泽轻声唤道。 “醒过来吧。” 他当初就不应该答应带克里斯汀去战场,更不应该那么粗心,没有注意背后的情况。 可再怎么后悔自责也没有用。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守侯在昏迷不醒的青年身边。 西泽抚着青年瘦削的脸,声音压得又低又哑:“我想你了,你听见了吗?” 他忽然想起战争开始前,那青年笑着问他:“你为什么不能再多爱我一点?” 西泽垂下长睫。 是啊,他以为已经竭尽他的全部。可实际上,在他的心里,仍然有那么个角落布满灰尘。 他的克里斯汀太好,好到他始终有一种,一切都是幻影的错觉。 直到那青年的身影在他面前倒下,血色刺眼,要到那一刻,西泽才明白,原来克里斯汀也同样地深爱着他。 “我爱你。” 胜于昨日,略逊明朝。 “……我听见了。” 熟悉的低笑在西泽耳边响起,西泽呼吸滞住,缓慢地抬起头。 顾白正微笑着看他:“我也想你,少将大人。” …… …… 1. 我叫西泽·布莱尔。 和其他孩子不同,我是在军队中长大的。 七岁那年,我亲眼目睹父母战死。 满眼的鲜血模糊了我的视线,被人找到的时候,我的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把染血的匕首——父亲留下的唯一遗物。 从此以后,只有我一个人了。 2. 或许是遗传了父母的优良基因,我的天赋很高,不管是在机甲,还是格斗。 二十岁那年,我接受了帝国的授勋,成为了最年轻的少将。 元帅欣慰地看着我:“西泽,你是个天才,也是个疯子。” 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转身投入了激烈的战场上。 因为常年从军,我已经很难融入别人的交际圈子里。 于我而言,没有什么地方,比军队营帐要更加安心。 所以那些觥筹交错,我也不需要。 3. 但是这样的拼命,很快就带来了负面影响。 我在一次对战中受了伤。 精神创伤。 其实我觉得我还可以忍受,但是元帅坚决要让我去休假。 多次协商之后,我和元帅各退了一步。 我被派到了斯威特军校养伤。 好吧,比起海滩阳光,训练学生勉强还能接受。 4. 斯威特军校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这里的学生看起来都太天真,完全没有经历实战。 在战场上,这样的人就是敌方最喜欢的小绵羊。 他们起哄让我和军校里的教官来比一比。 我心里嗤笑,那些从未上过战场的人,怎么可能打得过我。 我答应了。 于是那个看起来很是瘦弱的青年,站在了我面前。他长得很秀气,比我以前见过的任何人都要俊秀。 但他眼里有光,光亮灼得人移不开眼。 对于这场比试,我开始感兴趣了。 第379章 西泽番外2 6. “克里斯汀?”我从其他教官口中知道了他的名字。 他在我面前立定,行礼,如同夜空的星辰,光芒四射。 克里斯汀的表现让我觉得惊喜,虽然最后还是我赢了,但他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从后抱住他的时候,我竟然有一瞬分神。 他很瘦,十分轻易就能环住。在他身上,隐约闻到了一丝清淡的花香味。 结束以后,克里斯汀睁着亮晶晶的眼,问我以后能不能继续和他切磋。 我想,以后的军校生活应该不会太无聊。 7. 和克里斯汀比试,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情。 能够入我眼里的人很少,他算是一个。 在他身上有着今人心折的坚韧。 我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这会让我想到军队里的那些兄弟。 不过克里斯汀仍然有些不一样。 他长得比我的兄弟们都要好看。 那是我第一次看别人的脸看到出神,好丢人,还好克里斯汀没有发现。 让我惊讶的是,克里斯汀和机甲的契合度居然不足80%。 真可惜。我觉得,如果克里斯汀加入军队,一定能成为一个很优秀的战士。 8.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了克里斯汀。 不一样的克里斯汀。 他的脸浮上了两抹微红,眼角也是红的,轻轻一撇,就让我呼吸乱了。 我经历过严格的训练,不论是肉体上,还是精神上。理智告诉我,应该及时停止。 可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叫喊着,继续。 继续让那张红润的唇吐出破碎的低吟,让他眉眼间落满春光,让他看着我。 只有我。 9. 从那个梦之后,我开始不自觉地关注起了克里斯汀的动向。 虽然一直告诉自己,那只是个荒谬的梦境。 可真正看见他站在门口,笑吟吟地说:“我要成为少将的贴身亲卫。” 我才发现,有些东西,越是压抑,就爆发得越是强烈。 恍惚间好像又做了那样的梦境。 克里斯汀就在我的身旁,他轻轻一动,花香味就扑满了整个房间。 想要看见不一样的他。 想要听他的呼吸,想要吻他的耳尖,想要见他情动时的模样。 第二天醒来,我为那荒唐感到了一丝羞愧。 但又突然发现,那好像并不是梦。 10. 我是想放手的。 是克里斯汀非要跟我上山。 他就像是散发着诱人香气的果实,一次又一次地挠动我的心脏。 终究还是没能忍住。 克里斯汀问我是否喜欢他,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因为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 如果想要天天抱着他一起睡觉算是喜欢的话,那我一定很喜欢他。 但是他看起来好像生气了,为什么? 11. 当我们重新回到军校,克里斯汀却好像不需要我的陪伴了。 是啊,他那么好,会有很多人喜欢他。 但是我,只有克里斯汀。 13. 当克里斯汀说会永远留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欢喜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所以,他也是和我一样的渴求彼此吗? 克里斯汀是我的珍宝,是我的无上荣耀。 14. 西泽永远爱克里斯汀。 第380章 恺撒番外 恺撒就是传说中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超级富n代。 他的家族是普尔西星球传承已久的大族,他是同辈最小的孩子。 从小,恺撒就被精心教养,养成了最符合贵族气质的模样。 他有着最耀眼的金色头发,最纯粹的蓝色眼睛,还有弧度温和的笑容。 “那是从画像里走出来的王子。” “不,分明是个小天使。”人们如此说。 他应该沐浴在阳光之下,鲜花都为他绽开笑容,值得这世间一切美好的东西。 可只有恺撒清楚,他才不是什么温柔体贴的王子,或者拯救世人的天使。 非要找一个形容的话,他更像是隐于黑暗的恶魔,等待着和人做交易。 引诱一个又一个生灵,交出他们的灵魂。 —— 十八岁的恺撒,遇到了人生中第一个瓶颈。 家族要送他去军校。 但他早就习惯了扮演懂事的孩子,虽然不是很感兴趣,仍然笑眯眯地踏进了斯威特军校的大门。 日子和他想象得一样无聊。 看到他的实力,或者富裕,上赶着有人来巴结。 太容易操控的人心,让他觉得无趣。 一座山,有山峰,就会有山底。 如果说,恺撒是高高在上的顶峰,那么卡罗尔就是那任人踩踏的低洼。 太弱了。 看到卡罗尔的第一眼,恺撒就在想,这么弱的人是怎么能够进入军校的。 “听说他的机甲天赋很强。”旁边有人说。 是么。 恺撒无所谓地移开了视线。 —— 恺撒第二次见到卡罗尔,是在厕所里。 他解决完,刚想走的时候,听到了一阵压抑着的呜咽声。 顺着声音,他稍微用力,就将隔间的门打开了。 躲在里面的卡罗尔,大概是没料到会被人发现,直愣愣地和恺撒对视。 从恺撒的角度,能够清晰看见他湿漉漉的眼睛,和红了的脸颊。 卡罗尔又惊又羞,竟然被人看见了偷偷哭泣这么怂的模样。 他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想说话,一开口却是一声清晰的:“嗝。” 恺撒没忍住笑出了声。 竟然吓到打嗝了。 他蹲下身,递给卡罗尔一方手巾,漂亮的蓝眼睛注视着他,声音温柔:“擦一擦。” 对于那时狼狈至极的卡罗尔而言,至少,那一秒的恺撒确实像个小天使。 那方手巾卡罗尔一直想找个机会还给恺撒,可是恺撒周围总是围着很多人。 每次察觉到卡罗尔的目光,恺撒还会朝他挥手微笑,引来了许多人的注意。 卡罗尔觉得恺撒就是故意的。大概,是为了报复自己在厕所里把眼泪擦在了他的衣服上。 好不容易等到恺撒终于一个人独处,卡罗尔将洗净了的手巾递给他。还没转过身,就被人一把拉住。 恺撒笑眯眯地问:“想跑?” 那笑容看得卡罗尔心里突突地跳。 恺撒又凑近了些,好奇地道:“很怕我?” 倒是说不上怕,只是有些莫名的心虚,对上恺撒那双湛蓝的眼睛就想跑。 卡罗尔连忙摇头,可那小脸上分明都写满了慌乱。 于是恺撒离他更近,微微压低了声音:“我的卡罗尔,还真是可爱。” 他发现了这世间最有趣的宝藏。 只有他知道。 第381章 龙与少年游1 从很久很久以前,普顿王国就流传着这么一个传说—— 诡谲多变的黑森林里,住着一条恶龙。 恶龙和人类签下了一个约定,普顿王国每年都要向恶龙上供一个公主,不然它就要毁灭整个王国。 “没有那么多公主怎么办?” “只要是个女孩就行,恶龙说,公主听起来好听一点。” “……” 顾白刚走到城门口,公示牌上贴着一张悬赏令,看起来年代已经很是久远。 是招募勇士去黑森林里屠龙。 他才看了几眼,旁边的人群忽然都散开,两个骑士走到了他身边。 “这位年轻人,就是你要接下屠龙的任务吗?” ……? 顾白:“我不是。” 骑士继续说:“想不到你看起来年纪轻轻,竟然这么有勇气,现在就和我们一起去面见国王吧。” 顾白:“我没有。” 然而这自说自话的两人,根本不管他说了什么,一脸欣慰地抓着他就往国王的宫殿而去。 宫殿中。 骑士单膝跪下:“国王,已经找到了新的勇士。” 国王惊喜地转身,上下打量着顾白:“年轻人,就是你吗?” 顾白最后挣扎了一下:“我说不是你信吗?” 国王笑着点头:“一看这位勇士就根骨惊奇,是个不世奇才,和以前的那些骗钱的人一点也不一样。” 这个王国的人都这么喜欢自说自话,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吗? “……行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只要能够解决黑森林里的恶龙,”国王神色郑重地道,“我就将公主嫁给你。” 顾白:“我不……” “听说恶龙这些年搜刮的宝石金块都可以堆积成山。”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顾白叹息一声,满脸正气凛然,“国王请放心,我村服第一剑一定能剿除恶龙,重还王国平和安宁的生活。” 国王泪眼盈眶:“勇士,一路顺风!” …… …… 黑森林究竟为什么要叫黑森林。 顾白看着眼前茫茫一片雪白陷入了沉思。 每棵大树的树干,树枝,树叶都是银白色的,地上的花花草草也是如此。 一眼望过去,仿佛进了雪做的世界。 圆圆沉吟片刻:【大概,因为白色显黑?】 传言里,黑森林里毒烟弥漫,诡谲恐怖。 顾白十分警惕地捏住了长剑,步步小心,然而从头到尾,连条蛇都没见到。 “这国家的人说话也太不可信了吧。那……”顾白皱眉,“那条恶龙真的会有成堆的宝石和金子吗?” 圆圆:【?】 “哦不是,我的意思是说,”顾白神色不变,抬头望着面前的高山,“那条龙真的会在这山上吗?” 他稍微往后退了几步,抬头仰视:“这山未免也太高了。” 圆圆:【高处不胜寒,是不是很符合恶龙的气质?】 “或许吧,”顾白从国王准备的行囊里翻翻找找,找出了一套爬山工具,“准备还挺齐全。” 他绑好绳索,开始漫长的登山之旅。 这山很陡,壁面上还生有不少青苔,让顾白总是刚爬上去一段,又滑落下来。 第382章 龙与少年游2 顾白低头看了眼身下的万丈虚空,又抬头看了看离峰顶的距离:“不如我直接跳下去吧,痛快一点,这任务不做了。” 圆圆连忙劝阻:【别啊白白,万事开头难,忍忍就过去了。】 顾白神色平静地望着这座巨山:“过不去。” 圆圆:【想想金子,想想宝石,一堆一堆的,闪闪发光,爬上去就都是你的了。】 “那我再试试,为了受苦的普顿王国。”顾白顿了顿,继续艰难地攀爬着。 …… ……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条龙。 龙的名字叫修。 修在黑森林住了一百多年了。普顿王国的人真蠢,练他们龙什么时候交班了都不知道。 其实在这个世界里,龙应该住在龙谷里。 但是龙谷有个规矩,每条到了年纪的小龙,都要被赶出龙谷,除非找到了命中注定的公主,才可以重新回到龙谷。 公主和巨龙,听起来多么符合童话。 因为这条莫名其妙的规定,修来到了这里。 还得被迫营业。 前一条龙告诉他,时不时得吓唬一下人类,这样他们才会乖乖地每年送来一个公主。 这么类似撞运气的做法,还真的被那条龙找到了适合的公主,带回了龙谷。 修好羡慕。 好踏马羡慕。 他已经在这里盘旋了一百多年,十分想念龙谷里清澈的湖泊,还有他的家人朋友。 修叹了口气,有些无聊地想,又过了一年,到了普顿王国该送公主的时候了。 修挥动羽翼,围着山峰绕了一圈,果然看见了一个弱小的人类,正在试图攀爬到山顶。 是他的公主来了吗?修眼睛一亮。 其实他完全可以叼起这个人类,一瞬间就能飞回山顶,但是他没有。 因为修发现,这个公主有点不一样。 嗯……胸好像平了点。 头发也短短的。 腿还挺长的。 还挺有毅力。修看着这个人类跌下去,又爬上来,反反复复。 直到他估摸着这人差不多能爬上山顶了,修才一振翅膀,飞到了上面等着这人上来。 好不容易,一只手攀上了岩面,随后那人清隽的眉眼跟着露出来。 修心想,长得还怪好看的。 看见他之后,公主愣了愣,然后盯着他脚下的金子笑得极其乖巧:“你好,龙先生,我是这次的贡品。” …… …… 普顿王国的人嘴里还是有一句实话的。 这条龙确实有很多很多的金子。 是条白龙。很白,非常白。 顾白忽然想,是不是因为如此,这龙才会住在黑森林。 白龙和下面的苍茫白树林,呈现出一种异样的美感。 白龙凑到顾白面前,睁着灯笼似的黄金眼,口吐人言:“你就是我的公主吗?” “没错金主,哦,龙先生,”顾白微笑,一脸地真诚,“我就是。” 白龙看了他一眼,高傲地转过身:“跟我来。” 他带顾白去了自己住的地方。 那地方类似山洞,很大,很宽,能足够容纳下巨龙的身躯。 最重要的是,从洞门口就镶嵌满了熠熠生辉的夜明珠。每颗都十分硕大,色泽饱满。 第383章 龙与少年游3 龙带着顾白一直往里面去,然后指着满地的黄金对他说:“你就睡在这里。” 顾白猛点头,看着白龙的目光好似也折射着金子的光,“龙先生,你真是条好龙。” 白龙转了转头:“我叫修。” “我叫顾白。” 随意交换姓名后,顾白就扑到了黄金铺就的床上,捏起一块金砖:“我真的可以睡这里吗?” …… …… 修觉得这个公主奇奇怪怪的。 只是让他打个地铺就这么高兴,两眼亮晶晶的,抱着那堆金块就不撒手。 就这么喜欢金子吗? 修试探地又往顾白那边推了一沓子金砖,于是他看见他的公主笑得更加甜了。 人类还真是奇怪。 修不再管他,自己蜷缩到一旁睡觉。 要不是只有黄金够硬,能够铺床,他一点也不喜欢这种冷冰冰的东西。 过了会儿,修听见黑暗里传来那人类的声音:“龙先生,你睡着了吗?” 修动了动耳朵。 没听见回答,顾白执着地又问:“修,你睡着了吗?” 如果不回应,他也许能一直问下去。 修只好出声:“没有。” 顾白听起来似乎很高兴:“我就知道。” 他接着道:“龙先生,给我讲故事吧。” 修:? 顾白说:“你活了这么久,肯定知道很多稀奇的事情,我要听睡前故事。” 修:?? 这不是应该是公主给巨龙讲故事吗?童话里明明是那么写的。 修很难过,他的公主不按套路出牌。 被磨得没脾气,修只好干巴巴地随便讲了些普顿王国以前的事情。 偶尔他会下山,去市集里买东西。人来人往,也能看见众生百态。 他说了没一会儿,就听见顾白的呼吸声渐渐变得绵长而平缓。 睡着了。 修松了口气,不然让他一只巨龙讲故事到天亮,那多没面子。 …… …… 顾白醒来的时候,已经看不见白龙的身影。 修应该是出去了。 他揉了揉眼,看着满地的金银珠宝,心里盘算着国王送的口袋能装下多少。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动静——应该是白龙回来了。 顾白沿着路朝洞口走去,正好看见白龙拍了拍翅膀,丢下了某种不知名物体到地上。 “醒了。”修看他一眼,缓缓落地。 顾白也走了过来,看清楚了地上的东西是什么。 是一只已经断了气的羊。 顾白问:“哪来的?” 他记得穿越黑森林的时候,可什么动物也没看见。 修说:“买的。” 顾白怀疑地看了他一眼。 实在想象不出来巨龙彬彬有礼地拿出钱,市集小贩笑容满面地帮他杀羊,一派和睦美好的场面。 确定不是抢吗? 修顿了顿:“只是没来得及给钱,他们就跑了。” 顾白:“......” 下一秒,他眼睁睁看见白龙抬起爪子轻轻一扯,那只羊瞬间被撕成了两半。 顾白心想,他刚刚要是把白龙的财宝偷了然后跑路,会不会也会被这么撕成两截。 白龙将其中一半向顾白推了过来:“吃饭。” 第384章 龙与少年游4 顾白看着那血淋淋的羊肉,皱了皱眉::“龙先生,我觉得这样不太行。” 白龙平静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顾白开门见山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生肉不好吃。” —— 人类真是麻烦。 修撇了撇嘴,看着他的公主撸起袖子,跑回洞里,在一群杂物里面扒拉了半天,然后抱着一堆树枝又跑了出来。 顾白正在试图钻木取火。 白龙瞥了一眼。时代都在发展了,为什么还会有人用这么蠢的方法。 然后,他当着顾白的面,抬起爪子薅来了一棵树。 龙口一张,吐出来一簇火焰。 顾白笑了一声:“龙先生,你可真厉害。” 修觉得这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人类真是弱小,练喷火都做不到。 火苗瞬间将树身点燃,顾白美滋滋地用树枝穿过羊肉,然后架在火焰上去烤。 没过一会儿,肉就被烤得滋滋作响。 没有佐料,只能这么将就着吃。顾白挑了最大的一块肉,小心翼翼地举到白龙的面前:“龙先生,你试试?” 烤肉的味道让修有些不适应地吸了吸鼻子。 但是面前的人正眼巴巴地看着他。 修只好低下头,一口将那肉吞下。 顾白问:“好吃吗?” 白龙看着他,良久,弧度轻微地点了点头。 修看见,顾白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比树上燃烧着的火焰还要亮。 其实他并不习惯吃烤肉。 但是看见顾白微笑的脸,觉得似乎能够忍受一下。 算了,谁让这是他的公主呢。 吃完以后,修照例数了一遍自己的宝石。 这是一种打发时间的方式。毕竟在这里,只有他一条龙,实在是太无聊了。 顾白就跟在他身后,跟着数了一遍,发出由衷感叹:“龙先生,你真富有。” 修淡声道:“这都是你们人类的,应该是你们人类富有。” “那为什么会出现在龙先生这里?”顾白问,“上供的吗?” 修道:“黑森林里面有调皮的精灵,闯入黑森林的人都会被它戏弄,会被骗走身上值钱的东西。” “那精灵没月都会送些珠宝金子给我,”修顿了顿,“说是保护费。” “精灵?”顾白感到奇怪,“为什么我进黑森林,什么都没遇到?” 白龙偏头打量了他一眼,得出结论:“大概因为你太穷了,它对你没兴趣。” 顾白:“……” 忽地,巨大的龙头凑到了他面前,黄金眼如同世间最上等的琉璃珠。 修直直地凝视着他。 顾白由他看着,抬头疑惑地问:“龙先生,怎么了?” “你不怕我?”修问。 顾白摇了摇头。 “为什么?”修不理解。 以前的那些贡品被送来以后,总是哭哭啼啼的,吵得他睡不着觉。 但是这个人不同。 既不哭也不闹,还对他露出好看的笑容。 顾白心想他穿梭万界什么没经历过,不就一条龙嘛,该上也得上。 白龙还在等着他的答案。 “因为你很有……”顾白顿了顿,“很有魅力。” 圆圆:【我知道你是想说,因为他很有钱。】 第385章 龙与少年游5 顾白当然否认:“我怎么会是那样的人。” “魅力?”修看起来有些疑惑,“那是什么?” “比方说龙先生拥有这么多的财富,就是一种很诱人的魅力。”顾白说得言辞恳切。 圆圆:【你看,还不是因为钱。】 顾白:“不,我就是打个比方,” 圆圆:【把你的目光先从恶龙用来按摩的宝石身上移开再说!】 白龙似懂非懂。 他忽然抓了一把珠宝递到顾白面前。 顾白扯开自己的口袋:“龙先生使不得使不得。” 圆圆:【……】 “听说人类都喜欢金银财宝,”修的声音听起来清润低沉,“珠宝都给你,你喜欢我吧。” 顾白:? 他似乎懂了白龙的意思,叹息一声:“龙先生,你听过一句话吗?” 修道:“什么?” 顾白咬字清晰地道:“爱情不是你想买,想买就能买。” 修觉得很挫败。 这个公主也不喜欢他。 那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遇到愿意喜欢他,和他一起回龙谷的公主? …… …… 修的心情很不好。 他觉得今年又不能回去龙谷了,旁边还有个蹭吃蹭喝的贡品。 是的,此时顾白在修的心里,地位已经从公主变成了贡品。 要不是看在贡品愿意帮他搓澡的份上,他就叼着这人类,把他丢到山下面去了。 然而贡品好像一点贡品的自觉都没有。 修准备睡觉的时候,突然感到有个东西蹭一下蹿到了他的怀里。 修:? 他垂眸,看见贡品靠着他的腹部,蜷成一团,可怜兮兮地说:“这里暖和。” 原来是个怕冷的人类。 白龙的身体摸起来很柔软,还暖洋洋的,比任何锦被都要舒服。 顾白舒服地蹭了蹭,然后一把抱住了白龙的尾巴。 修眸色暗了暗,爪子把人按住:“别乱动。” 顾白就不动了。 然后说:“我要听故事。” 淦,这是人干的事吗?睡本龙的地方,抱本龙的尾巴,还要本龙讲故事! 修很生气,盯着贡品的眼睛。 “想听什么?” …… …… 顾白醒来之后,白龙照例出去找食物了。 不需要顾白多说,修就自觉点燃了一棵树。 一日三餐都是烤肉,而且还没有佐料。吃多了也会腻的,顾白叹息一声。 修察觉到了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兴趣,问:“怎么?” “我想下山。”顾白说。 修:“哦,我跟你一起去。” 顾白后退几步,打量着白龙庞大的身躯,摇了摇头。 这么出去会把人都吓跑的吧。 修垂下眼,有些烦躁地扫了扫尾巴:“我知道了,你走吧。” 顾白皱眉问圆圆:“他为啥看起来突然生气了?” 圆圆:【不知道。】 顾白:“5积分。” 圆圆:【真不知道。】 顾白:“10积分。” 圆圆:【隐藏剧情已导入,亲请慢慢享受哦。】 —— “我想下山,”娇滴滴的少女小声说,“……买点东西。” 面前的白龙掀了掀眼皮:“我和你去?” 少女脸色一白,慌忙摆手:“不不不,不用了。” 第386章 龙与少年游6 白龙盯着少女看了一阵,少女不自在地转开脸。 “好,”良久,白龙开口,“你走吧。” 少女似是松了口气,朝白龙露出了一丝笑容。 第二天一早。 少女小心翼翼地沿着洞壁往外走,看了一眼似乎还在沉睡的白龙。 一不留神,她踩到了一颗宝石,差点摔跤:“哎哟。” 她又连忙捂着嘴,回头看,白龙好像并没有醒来。 少女长舒一口气。 随便抓着一袋宝石连忙跑出了洞口,可是等到跑到崖边,她才发现,根本没有下山的路。 当初她是被巨龙给送上山的。 少女往山下看了眼,面色一白。 忽地,背后风声掠过。 她猛地转身,对上白龙平静无波的黄金瞳:“啊!” 她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但她忘了,后面是山崖。 这一退,就踩空了。 “啊!救命!”强烈的失重感袭来,身下是万丈深渊,少女惊慌失措。 蓦地,眼前掠过一抹白色。 那白色极为纯粹,如同枝头的雪花。尽管在这生命的危险关头,少女还是不由怔了一瞬。 真美。 然后,她感觉到身子一轻,白龙托着她,径直飞到了山下的小镇边上。 白龙放下少女:“去吧。” “谢谢。”少女颤巍巍地看向他,然而白龙已经振翅飞起,没再看她一眼。 最终,少女捏着那袋宝石,跑进了人群当中。 人潮拥挤,来来往往,少女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人海当中。 白龙就在高空之上,他看了很久。 从白天,一直到黑夜。 天上星光点点,街上已经再没有人。时候已晚,人们都陷入了沉睡,各家灯火渐次熄灭。 而那个少女,却始终没有回来。 白龙眼里闪过一丝嘲意,自己飞回了山上。 少女不是第一个离开的人,也不是最后一个。 她们总是借着下山采买的借口,然后一去不复返。 人类总是这么虚伪,如果想离开,其实可以和他直说,没必要撒谎。 他找不到愿意为他留下来的公主,大概永远也回不去龙谷了, 白龙垂下了头,蜷缩在洞内的身影显得有些孤独。 —— “原来如此。” 顾白点点头,“所以听到我不让他和一起去,他以为我跟那些女人一样会趁机逃跑。” 他笑了一声:“真是条傻龙。” 顾白跑到白龙跟前:“龙先生。” 修垂下眸看他。 顾白问:“龙先生活了多少岁?” 修想了想,“记不清了,大概两三百年吧。问这个做什么?” “那龙先生能变成人形吗?”顾白钻到白龙的腹部,摸了摸他软软的皮毛,“如果这么和我下山的话,一定会把人都吓跑的。” 修愣了一瞬:“我和你,一起下山?” “是啊,”顾白仰头看他,“龙先生不愿意吗?” 修没说话,周围却蓦地漫出一阵白色烟雾。 顾白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跌入了男人的怀里。 手下柔软的皮毛突然变成了硬硬的腹肌,顾白有些不满地抬起头,对上那双透亮的黄金瞳。 第387章 龙与少年游7 男人生得很好看,眉眼清润,薄唇微抿,黄金瞳中映出浅浅的光晕。 顾白轻声说:“龙先生,你长得挺帅的。” 修不太适应地动了动手臂。 对他而言,还是变成原型比较自在。不过好像现在也不错,修低头看着怀里的人。 很瘦,一把就能抱住。 顾白顿了顿:“龙先生,虽然你很帅,身材也很好。” “但是不穿衣服就是耍流氓。” “还有……你抱得太紧了。” 修怔了一瞬,松开手。 衣服? 他上下看了看顾白身上穿的,神念一动,身上已经换上了和他同样的衣服。 圆圆:【咦,情侣装。】 同样的衣服,为什么这人穿起来好像更好看点。 顾白微笑:“好了,龙先生,我们下山吧,现在应该山镇里正是热闹的时候。” 他往前走了几步,却没见到修跟上来,疑惑地回头:“修?” 修问:“你还会回来吗?” “你想赶我走吗?”顾白又走回去,拉起了修的手,“可我还没和龙先生待够呢。” 修的目光落在他们相握的手上。 顾白说:“在人间,这是表达喜爱的方式。” “喜爱……?”修眸光一动。 从来没有人类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默了默,修道:“我发现,我好像被骗了。” 顾白:? 修捏着他的下巴,垂下眸光,薄唇吐出两个字:“你……是个男的吧。” 顾白:“……” 现在才发现,这龙是真的傻,反射弧还长。 顾白笑了笑:“龙先生,我从来没有说过我是女孩子。我当时只说,我是这次的贡品。” 修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是这样。 “可,”修皱起眉,发出了灵魂质问,“公主有男的吗?” 童话里有男公主吗? 顾白踮起脚摸了摸傻龙的头,说得理所当然:“有啊,我就是。” 修淡淡地瞥他一眼。 淦,这个人类是把他的智商按在地上摩擦吗。 “走吧走吧,”顾白拉着他往外走,“再晚就赶不上集会了。” …… …… 山下小镇。 白天的小镇十分热闹,今天刚好是赶集的日子,人群熙熙攘攘。 修这次一点也不担心旁边的人类跑了。 因为顾白始终拉着他的手。 他还是第一次陪人类逛街,好像,感觉还不错。 不到一会儿,两人手上就提满了大大小小的东西。 顾白喘了喘,“停一停吧,我有点累了。要不,我们买个板车推上山?” 修心想,呵,果然是个很弱的人。 他面无表情地将所有东西抬起,递给顾白一个眼神,证明并不需要板车。 “好吧,龙先生可真厉害,”顾白笑眯眯地看他,“正好可以省一笔钱。” 他一抬头,看见了餐厅。 这些日子每天只能吃什么味道都没有的烤肉,顾白眼睛一亮:“龙先生,我们去吃东西吧!” 修并不饿,但是看顾白似乎很想去的样子,点了点头。 两人选了一间看起来环境清幽的餐厅,顾白兴致勃勃地去点餐。修坐在位子上,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桌上的银制餐具。 第388章 龙与少年游8 忽然,一道阴影落在他的身前。 修以为是顾白,低声道:“回来了。” 却是少女甜软的声音:“你好呀。” 修抬眼,看着面前这个陌生的女孩。女孩子长得不高,容貌清秀,微微仰着头看他。 接触到修的目光,女孩羞红了脸颊。 修眉心蹙起:“什么事?” “啊……是这样的,”女孩自我介绍,“我叫伊芙蕾雅。这位先生,我觉得你很眼熟。” “对不起,这样听起来可能会有些唐突,”伊芙蕾雅看起来十分诚恳,“但是你给我的感觉,和我以前认识的…呃,人很像。” 修:“哦。” 伊芙蕾雅并没有被他的冷漠而打败,而是笑容灿烂地问:“先生,我们能交个朋友吗?” 修动了动唇,还没说话,就听见一声清晰地笑声:“不行。” 修的眼里掠过极淡的笑意。 伊芙蕾雅听见声音,惊讶地转过身:“这位先生是?” 她又笑起来:“我知道了,你们两位是朋友吧。” “说得不太准确。”顾白走到修的面前,手臂一捞,揽住了男人的脖颈。 他低下头,送上一吻。 柔软的唇瓣突然贴上,修怔了怔。他不知道为什么顾白要这么做,更不知道这样的含义是什么。 只是心想,据说人类都很喜欢亲吻。 这么看,确实如此。 顾白笑吟吟地抬起头,对着伊芙蕾雅道:“这是我的男人,懂?” 伊芙蕾雅咬着唇,她又不是傻子,自然不会不懂。 可是…… 伊芙蕾雅强撑着笑了笑:“请不要误会,我只是想认识一下这位先生而已。因为……” “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伊芙蕾雅低声道,“在黑森林的山上,住着一条白龙。” “哦?”顾白饶有兴趣地看了一眼修。 修目不斜视地看着桌上的餐具。 伊芙蕾雅喃喃道:“这位先生给我的感觉,和那条龙很像,特别是那双金黄的眼眸。” 顾白好像起了兴趣:“这么说,你见过那条龙?” 顿了顿,伊芙蕾雅低笑出声:“见过。” “我曾经被作为贡品,送到了白龙身边。” 顾白若有所思:“这样啊……” 他又问:“那条龙对你做了什么,让你这么印象深刻呀?” 伊芙蕾雅微微红了脸:“他,他背了我……” “背啊,”顾白伸手在修的腰上一拧,笑得更加温和,“这么说,听起来不是条恶龙呀。” “我开始也以为白龙很凶,但是他救了我,”伊芙蕾雅朝两人微笑,“如果能够再见到那条龙的话,我希望亲口和他说一声,对不起。” 却是修开了口:“为什么对不起?” 顾白挑眉,修伸手回握住他在腰间捣乱的手,清冷的眉眼望向伊芙蕾雅的方向。 伊芙蕾雅叹了口气,“因为我骗了他。” “我借着下山买东西的借口,跑回了小镇上。大概这辈子,再也没机会看见白龙了。” 原来就是你啊。 顾白微笑:“既然白龙不是恶龙,那你为什么跑呢?” 第389章 龙与少年游9 伊芙蕾雅看着他:“先生,那毕竟是龙啊。” “所以?” “我们是不同的生物,而且,谁能知道白龙心里在想什么呢?我是人,不可能永远留在他身边的。” 伊芙蕾雅勾了勾唇,像是叹息,又像是自言自语:“先生,如果是你,你会愿意留在一条龙的身边吗?” 顾白的指尖在修的手心上轻轻一挠,拉长尾音:“我啊……” 修的目光也跟着看了过来。 他也好奇,这个人类会怎么说? 会,留在他身边吗? 顾白笑得灿烂:“当然会了。” 伊芙蕾雅愣了愣:“先生……?” “谁让那是条傻龙,”顾白叹息一声,“我当然得跟着了,不然,被别人骗了怎么办。” “先生你在说什么?”伊芙蕾雅不解。 顾白也并不想向她解释,只道:“这位小姐,我们要用餐了。” 伊芙蕾雅听懂了他的逐客令,“好吧,我知道了。” 她最后看了一眼微光下的修,轻叹了口气,转头离开。 那条龙,终究是和她殊途也不会同归。这辈子估计再也没有见面的可能,虽然对于当初逃跑的行为有些抱歉,但是她也不后悔。 谁会去陪着一条龙终老呢? 除了……那位先生。 —— “啊,想不到龙先生很受女孩子欢迎。”顾白偏头看着修,凉凉一笑。 这笑容看得修有些不自在,抿唇道:“没有。” “可是刚刚那女孩子看起来明明对龙先生很感兴趣,”顾白啧了一声,“还一直想亲口和你说声对不起。” “啧,多感人。” 顾白想把手抽回来,却被修牢牢握住。 修沉吟半晌,语带试探地问:“生气了?” “我没有,”顾白轻哼,“我只是个贡品,哪有资格生龙先生的气。”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这幅模样,修反而有些心情愉悦,勾了勾唇:“可我都记不得她是谁。” 顾白“哦”了一声,“龙先生贵人多忘事,说不定哪天也会记不得我。” “只要你不走,”修低下头,“我不会忘记你,永远不会。” 顾白:“那我……” 他剩下的话都没能说出口,修垂头吻上了他的唇。 修的动作并不熟练,也不带任何的情色意味,只是单纯地唇贴着唇。 温暖的触感更像是一种抚慰。 看见顾白愣神的模样,修微微勾起唇角。 原来亲吻真的可以让人类心情愉悦起来。 顾白把他推开,面上微热:“你干嘛呢。” 这大庭广众之下,生怕是还不够引人注目吗? 圆圆心道:【您刚刚不是才亲了人家,人家亲回来不正常吗?】 顾·双标·白当然不肯承认。 修从喉间溢出一声轻笑,说得真挚:“安慰你。” 顾白:“……” 这是把他当成宠物养了吗? 服务员看到这边停下动作,清咳一声,开始上菜:“先生,请慢用。” 想到刚刚都被人看在眼里,顾白不禁脸色微红。 顾白强作镇定:“吃饭吧。” 美食显然更能让人类高兴起来,修看着心满意足的顾白,微微勾唇。 第390章 龙与少年游10 人类的食物对于修而言,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他反而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要花费那么多心思,把牛肉弄出这么多花样来。 修认为,大好的时间并不应该浪费在这上面。而且那味道对于修来说,也非常地陌生。 他握着餐具,眉头微皱,半天不曾下口, 但是,他抬起眼,看见顾白似乎吃得很高兴。 比起在山洞里面吃烤肉,好像心情好很多的样子。 察觉到修的目光,顾白进食的动作微微一顿。 顾白抬起头:“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修摇头。 “那你为什么只看着我,不吃饭?”顾白疑惑,“是不好吃吗?” “也是,”顾白有些歉疚,“我没考虑过你的口味是怎样的,也许不合你的胃口。” 修想了想,夹起了一块牛肉放进嘴里。 顾白眼巴巴地看着他:“怎么样怎么样?” 很奇怪的味道。 修不太适应地蹙眉,不过对上顾白的目光后,还是轻轻点头。 顾白便笑起来。 他伸出手,挑起一块蛋糕递给修,“甜点,很好吃。” 修的视线落在那块奶油蛋糕上,有些不解,随后,视线上移,看到了顾白的那只手。 五指纤细而白皙。 “哦,我忘了,你没吃过,”顾白微笑,站起身,走到修的面前,“龙先生,张嘴。” 修没动。 顾白十分有耐心,笑得更加温柔:“张嘴,啊。” 沉默半晌,修最终还是依言而做。 清冷的眉目做出这幅模样,引得顾白不由低笑起来:“龙先生,你别说,你这样还挺可爱的。” 他说着,将小蛋糕一口塞进了修的嘴里。 舌尖弥漫着奶油的甜香味,然后是香软的蛋糕,修有些猝不及防,愣了愣神。 顾白也不催促他,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 看着修吞下去以后,才问:“好吃吗?” 修点点头:“还行。” 顾白奖励似的摸了摸修的头。 “龙先生,我们该回去了。” 结账的时候,店老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顾白微笑:“老板,有什么话直说就好。” 老板没料到他会这么开口,讪讪一笑:“这位先生,是这样的,我们小店刚开张,刚刚看见两位客人……呃,十分般配,所以想请二位帮个忙。” 顾白问:“什么忙?” 老板指着身后一面洁白的墙说,“我们想请二位先生拍张照片留作纪念。” 看见顾白微微皱眉,老板连忙摆手:“先生,我发誓,我们绝对不会用你们的照片来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顾白心想,你这么一解释,好像更奇怪了。 他只是不知道修是怎么想的。 修是龙,可能并不希望在小镇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顾白偏头看向修:“你觉得怎么样?” 修其实并没有听懂老板说的是什么意思,但这不妨碍他看出顾白眼中的一抹跃跃欲试。 修道:“随你。” 顾白耸了耸肩,朝老板笑了笑:“那就拜托老板,把我们拍得好看一点了。” 他希望,能够和修拥有一张合照。 第391章 龙与少年游11 这个想法来得莫名其妙,但又如此地理所当然。 顾白觉得,就是想有一张两人的照片。 就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够证明两个人之间是有联系的。 老板惊喜地点头:“先生,请放心,其实我以前是个摄影师!” 照相的背景就是后面的那堵墙,修完全像是个提线木偶,顺从地听顾白的每个指挥。 按着顾白的话来摆动作。 顾白也没有刁难他,只是一时兴起,觉得这龙傻傻的,不多拍几张照片,都对不起他这么帅气的一张脸。 老板大概以前真的是个摄影师,看起来十分专业。 不一会儿,就对两人笑了笑:“两位先生,好了。” 他又啧啧感叹:“说真的,二位先生在一起的时候,看起来确实十分般配。” 修问顾白:“般配是什么意思?” 顾白勾了勾唇,轻声道:“就是说,除了我没人能配得上你。” 修低头,似懂非懂的模样。 老板很快就将相片洗了出来,留了一份,将另一份递给顾白:“送给二位先生留作纪念,谢谢您,祝你们生活愉快。” 离开这家店以后,顾白才从包里取出照片。 他看了看相片,又看了看修,然后微笑道:“看起来还是我比较上镜。” 修眸光一转,也跟着落在了那张相片上。 相片上,顾白唇角上扬,看起来心情颇为愉悦的模样。 而他身边的男人,眉眼深邃,眸色是稀有的金黄色,薄唇轻轻抿着。 他低眸,正瞧着顾白。或许是光线的缘故,竟然看起来十分温柔。 看起来像是抓拍。 修说:“这东西,好像很有意思。” 顾白将照片小心保存好,笑意温和:“龙先生,我应该是唯一一个和你合照的人吧。” 修想了想,点点头。 顾白于是笑起来,眉眼弯弯,如同天边升起的清亮弦月。 “我们回去吧。” 回去。 听到这两个字,修不由轻轻勾起唇角。 从来没有人类,在下山以后,还会和他一起离开。 这个贡品,或许,如他所言,会永远陪着他? …… …… 在回山上的时候,修又变回了白龙的原型。 顾白拢着他的脖子,修身上还背着买的大包小包的东西。 等到二人上了山,才发现,山洞门口多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顾白说:“好像有人来了?” 修的视力远比他的好,只一瞥,低声道:“不是人。” 顾白:? 直到修在洞前停下来,顾白顺着他的翅膀爬下,才发现,原来真的不是人。 它如人一样,有着身躯四肢,只是却特别地细长。 而且,全身呈现白色。 但又不是如修这般地纯白,夹杂着点其他的颜色,混合在一起。 这奇异的颜色,顾白只觉得有些眼熟。 直到那东西看见修以后,双眼发亮地跑过来,从背后掏出一袋闪闪发光的金币:“龙大人,我来交保护费了。” 修:“......” 顾白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修所说的那个黑森林里的精灵啊。 第392章 龙与少年游12 不过,这精灵也和顾白想象的不一样。 他以为,会是和圆圆一样,圆滚滚的,可可爱爱的模样。 但是眼前这个精灵,怎么看,怎么觉得有点猥琐的样子。 精灵送完“保护费”以后,目光贼兮兮地落在顾白的身上。 修有些不悦:“还不走?” 精灵吓了一跳,这还是这么多年以来,龙大人对他说过的第一句话。 精灵顿时感动地痛哭流涕,呜呜呜,龙大人肯定是在担心他,太晚离开会遇到微笑。 它摸了摸眼角的泪花,支支吾吾地说:“龙大人,我,我能不能……” 修直截了当地拒绝:“不能。” 精灵愣住。 顾白不由笑道:“人家还没说它要做什么呢,你也拒绝得太快了。” 修看他一眼,又转向摸摸擦泪的精灵:“你说。” “我,我说……”精灵挠了挠头,他要说什么来着? 然后一拍脑门,想起来了。 “是这样的,龙大人,黑森林里来了好多邪恶的人,”精灵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他们,好凶的,而且手上似乎有什么厉害法器,我不敢接近。” “哦,”修挑眉,“关我什么事。” 长年和龙大人接触的经验来看,精灵知道,龙大人这个动作代表了他觉得不耐烦,即将发作。 它连忙道:“龙大人。他们好像是来找人的。” 然后看着顾白,“似乎,就是龙大人身边的这位。” 顾白一愣,吃瓜吃到自己身上了? 修也眉心蹙起,沉声道:“找人?做什么?” 从没有和龙大人说过这么多话的精灵,怀着激动的心小心地道:“我看见,他们拿着一幅画像,见人就问,有没有见过画像上的人。” “后来他们进了黑森林,我本来准备故技重施。结果却被他们一眼看穿,还用上了法器,差点将我打伤。” 精灵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还好我跑得快。” “而我跑之前,曾经瞄了一眼那张画像,那上面画着的人,就是这位……呃,大人。” 顾白疑惑地喃喃:“找我的?” 他是真的疑惑。 按照圆圆给他的身份背景来看,只是一个普通人,被普顿王国强行抓来充当勇士的倒霉蛋。 如果真是这样,又如何会认识精灵口中,看起来似乎很厉害的那帮人。 修垂眸,看他一眼:“别怕。” 他的声音低而浅,却很坚定,听得人心中不由一定。 顾白微笑:“我不怕的。” 精灵可怜兮兮地道:“龙大人,我一直都给您送保护费的,您这次一定要保护我啊!那群人让我连黑森林都不敢待了,有些跑得慢的小花妖都被他们用法器收服了。” 收妖的?顾白摸了摸下巴,更加疑惑,那跟他到底有什么关系。 对上精灵满是期待的目光,修默了默,点头道:“好,我答应。” 不光是为了精灵,和黑森林里其他的小妖,更是为了身边的这个人类。 他的贡品看起来那么弱,好像一碰就碎了。 修可不会容许,谁伤害他的贡品。 第393章 龙与少年游13 修答应,在解决那些人之前,可以让精灵先跟他们待在一起。 不过,只能睡在外面。 好在精灵毕竟不是人,对于睡在那里,并没有什么太高的要求。 跟着修走近山洞,看着以前送给龙大人的一件件宝物,精灵有些感慨。 龙大人虽然寡言少语,但其实心里还是很记挂着它的。 看,龙大人把这些“保护费”都收藏得多好啊! 修随意指了个位置:“你就先睡那里。” 精灵忙不迭地点头,然后走过去,乖乖地蹲在地上数金子。 顾白看着,心想,白龙喜欢数宝石的习惯是不是也是从这精灵身上学的? 修将今天顾白买的东西都仔细放好。 顾白跑过去,翻翻找找,将购买的生活用品一一摆放好。 这么一看,就比以前有生活气息多了。 顾白满意地点了点头。 修看起来有些累了,趴在一边闭上了眼。 顾白回头看了他一眼,放轻脚步,对着精灵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精灵十分懂事地连忙点头。 顾白照例缩进了白龙的腹前,将自己缩成一团。 白龙微微一动,顾白只觉得脸上一阵轻微地痒意,再睁眼,原来是白龙将尾巴放在了他跟前。 顾白轻笑,心满意足地抱住了毛茸茸的尾巴。 山洞里顿时安静下来,他闭上了眼,不由在想,那群人究竟是什么来历,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顾白始终没想明白,低叹一声,睁开眼,目光无意识地转到了精灵身上。 精灵察觉到龙大人对这个人类似乎是不同的,对着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友善笑容。 顾白忽然知道事情的突破口,该从什么上面找了。 顾白:“圆圆,滚粗来,搞快点!” 圆圆打了个呵欠:【白白,系统也是有统权的,你要睡觉,我也是要睡觉的。】 顾白:“睡个屁,说清楚,这件事你是不是又坑我了?那些人到底为什么找我?” 圆圆满脸无辜,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别胡说!】 【虽然吧,本统对你的积分虎视眈眈,垂涎已久,但是本系统对天神发誓,这次真的没坑你,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顾白眉心蹙起。 那也就是说,没有隐藏剧情? “那你能帮我查到,那些人是什么身份吗?” 圆圆:【当然!马上就把资料送到你的脑子里。】 过了一会儿,顾白只觉得额心一跳。 同时,脑海里多出了很多信息。 一张张画像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而在那些画像下面,有着一行行小字,介绍着这些人的情况。 这群人一共五人,都来自普顿王国的邻国——奥尼尔王国。 而为首的人,来自奥尼尔王国的贵族赫顿家族,另一人是奥尼尔特地请来的除妖师,余下三人则是仆役。 他们似乎是奉了奥尼尔国王的旨意,专程来到黑森林。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寻找顾白,但是顾白觉得,这群人更可能是为了修而来的。 毕竟,修是世间罕见的白龙。 在人间流传的传说里,龙全身上下都是宝贝。 第394章 龙与少年游14 毕竟,修是世间罕见的白龙。 在传说里,龙全身上下都是宝贝,国王们都希望着靠这些宝贝,来长生不老。 也不知道那个除妖师厉不厉害,修能不能打得过他。 顾白叹了口气,这条龙太傻了,他实在放心不下。 按照龙族的年纪来说,修也只不过是刚刚成年不久而已,还是个少年。 而且,他一成年就被赶出了龙谷,在黑森林上方盘旋了一百多年,和人类的接触极少。 修只能靠龙的本能来和人打斗,而人类有层出不穷的手段。 当然,最可怕的手段,莫过于人心。 顾白怕,修最终会输。 他担忧地又叹了口气。 这一次,身后的白龙有了反应:“怎么,睡不着?” 顾白诚恳地道:“睡不着。” 他正想着,要不要向修表明他心里的忧虑,让修多加小心。 头顶上却传来白龙低沉的声音:“对不起。” 顾白:“嗯?” “我忘了要给你说睡前故事了。”白龙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有些低落。 听到他的回答,顾白顿时哭笑不得。 顾白轻声道:“没关系的,其实我也不是非要听睡前故事。” “只是很喜欢听修的声音而已。” 听着他在自己身旁讲故事,清冽的嗓音讲得十分干巴巴,但是让顾白有种莫名的安心感。 那就像是一种证明似的。 证明此刻所有的温暖,都是真实的。 白龙好像不太自在地转了转头,顾白安静地趴在他的怀里,半晌才道:“修。” “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 …… “就是这里了。” 艾格尼斯看着眼前的高山,回过头道:根据黑森林里的小妖们的说辞,那条白龙就在山上。” “当然,王子殿下也在山上。” “亲王大人,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 身后的男人神色一动,摸了摸手上的玉扳指,微笑道:“当然是上山。” 艾格尼斯看起来有些迟疑。 杜兰特便笑起来:“艾格尼斯,我以赫顿家族的荣耀起誓,事成之后,除了龙筋,那条龙的其他地方都任由你处置。” 艾格尼斯显然被他说动,眼里跳动着贪婪的火焰:“我知道了,杜兰特亲王。” 几人拿出了攀山的机器,显然比起顾白用的专业不少,看起来为了此行做了不少准备。 用这机器,让几人节省了许多时间。等到几人站在山顶时,不过刚刚月上中天。 艾格尼斯掏出了一个圆盘似的物件,圆盘上有一根极细的针,按着针所指的方向,几人走到了山洞跟前:“就是这里了,亲王。” 夜明珠的莹莹光辉,并没有驱散黑暗,反而衬得洞里看起来更加神秘。 杜兰特沉吟半晌,吩咐身边的仆役:“你们先进去。” 仆役顺从地点燃火折子,火光一下子将洞内照得通明。 三个仆役将艾格尼斯和杜兰特稳稳地护在中间,向着洞内缓步而去。 他们刚一迈进洞口,白龙就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一动,顾白也跟着醒了过来。 第395章 龙与少年游15 顾白问:“怎么了?” 修缓缓站直身体,低声道:“有人来了。” 能够让修如此正色,显然来者不善。 精灵听见动静,也咋咋呼呼地醒来:“龙大人,怎么了怎么了?” 修撇他一眼:“安静点,你说的那群人可能来了。” 精灵吓得一跳,从地上慌忙爬起来,结结巴巴地问:“那那那龙大人,我们应该做什么?” 做什么? 修眸光流转,片刻,道:“赶出去。” 他不喜欢这些陌生的气息。龙族对于自己领地的占有意识非常强烈,修觉得,这些人没有经过他的同意,擅自踏足他的地方,非常没有礼貌。 龙谷里面教导,没有礼貌的孩子就应该被狠狠收拾一顿。 精灵暗自感叹,龙大人不愧是龙大人,多么杀伐果断! 还好自己聪明,经常都来送“保护费”,果然有先见之明。 顾白动了动唇,摸了摸白龙,轻叹了口气:“小心点。” 修眯了眯眼,没说话。 —— 没过多久,几个人的身影就出现在顾白他们眼前。 蓦地见到白龙这样的庞然大物,那几人显然吓了一跳。 随后,他们的视线又转向了顾白。 特别是那个杜兰特亲王,他虽然微笑着,眼神却是冷的。那目光看得顾白很不舒服,像是被条暗自吐信的毒蛇盯上。 艾格尼斯有些紧张。 他除过很多的妖,但从来没有和龙对上过。 那样巨大的身躯,好像只需要轻轻一个甩尾就能把他们几个人甩到天边去。 那双妖异的黄金瞳漠然地盯着他们,艾格尼斯不禁咽下一口唾沫。 一只手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耳边传来年轻男人沉稳的话语:“艾格尼斯,你可是奥尼尔最强的除妖师。就算是龙又如何,我相信,仍然难不倒你,说到底,不就是条畜牲嘛。而且我们这次并不是要和它对上,何况……” 杜兰特目光一转,看着顾白微微一笑:“我们还有王子殿下。” 修率先开口问:“你们是谁?” 杜兰特行了个贵族礼,笑容亲切:“您好,请容许我自我介绍,我是来自奥尼尔王国,赫顿家族的杜兰特亲王。” “我们此行的目的,是要带走您身边的这位。” 顾白脸色微微一变,果然是冲着他来的。 修的目光更加冷了一些,答得果断:“不可能。” 他偏头看着顾白,低声问:“你认识他们吗?” 顾白摇了摇头。 “王子殿下,”杜兰特走上前几步,笑得灿然,“您真的不认识我们吗?” 顾白刚想开口,头突然剧烈痛了起来。 这疼痛来得措不及防,又来势汹汹,顾白闷哼一声,捂着头蹲到了地上。 修低下头,用尾巴小心翼翼地蹭了蹭顾白,紧张地问:“怎么了?” 顾白完全没有精力回答他。 好疼,头像是要炸开一样。与此同时,在顾白的身上,渐渐有红色的光芒闪现。 那光初时式微,但随着时间流转,越来越强烈。直到最后,那红光竟然将山洞里都覆盖。 第396章 龙与少年游16 杜兰特的唇角愈发上扬,他轻声问道:“想起来了吗,王子殿下。” 是的,顾白想起来了。 随着杜兰特声音落下,他的脑海里渐渐多出了许多繁杂的记忆。 那些记忆,隶属于他,又不是他。 或者说,属于的,是奥尼尔王国的王子云图,而不是冒险者顾白。 他就说,这个位面为什么会是用的本名。 原本还以为是巧合。 根本不是他凑巧被普顿王国抓去充当勇士,这件事的背后,分明早有预谋。 顾白,或者说云图,是奥尼尔王国的王子殿下。 奥尼尔国王有严重的腿伤,王国里的方士说,只有取到龙筋,才可以让国王的伤完全痊愈。 一片孝心的云图,听说了普顿王国黑森林的传说之后,自然是准备亲自去找那条龙。 方士说,龙天生能分辨善意或恶意,如果怀着不诚之心接近恶龙,恐怕只会一去不回。 于是,杜兰特带着艾格尼斯出现了。 他说,他有办法能够封存王子的记忆,让王子一心以为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冒险者。 随后,奥尼尔王国通知了普顿王国,联合起来演了一场戏。 目的,自然是要骗过黑森林上的那条龙。 甚至,小镇下的那家餐厅,也是他们做好的布置。 顾白虽然记忆被封存,但潜意识里,还是记得亲近恶龙的打算。 同样,对于奥尼尔王国的人,也有一种天生的亲切感。 茫茫人海,那么多店,他才能一下子就挑中了那家店铺。 那张相片,确实是种证明。 证明恶龙对于王子是不一样的。 正是因为如此,奥尼尔王国的人才准备开始行动。 艾格尼斯的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跟着来这里,一来是为了给杜兰特亲王保驾护航,二来也是为了唤醒顾白被封存的记忆。 他们就快成功了,只要,只要王子能够…… 顾白摇摇晃晃地起身,修已经变回了人形,将他从身后一把揽住。 顾白侧头,就能看见修目露担忧的眼神。 他胸腔里涌动的尽是酸涩。 原来是这样。 原来骗这条傻龙最深的人,是他。 顾白掌心一动,长袖下是艾格尼斯准备的特制匕首。 据说,是能够让很多妖怪都灰飞烟灭的匕首。 虽然龙很强,不知道能不能做到致命一击,但应该也能让它伤得不轻。 只要,只要顾白将这把匕首,插进白龙的逆鳞处。 和白龙相处的这些日子,顾白太清楚修的逆鳞在什么地方—— 正是他夜夜靠着入睡,那温暖软和的腹部。 杜兰特急切地看着顾白,心里不断喊着,动手啊,动手啊! 奥尼尔的人都目光灼灼地紧盯着顾白的动作。 他们都知道,在顾白垂着的右手上,有艾格尼斯所给的匕首。 以之前的情景来看,这条龙对于他们的王子殿下,态度明显是不同的。 万事俱备,只差顾白。 修的目光也同样在看着顾白。 就算是迟钝的精灵,此刻也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但他根本就没有怀疑顾白的打算。 第397章 龙与少年游17 修只是在想,人类那么脆弱,听说受到一点点伤害就可能会危及性命。 那么刚刚顾白看起来那么痛苦,是不是,会不会……? 修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头一次。他心中升起了一丝烦躁。他只能看着顾白难受,却什么也不能做。 修揽住顾白的手越发紧了。 半晌,顾白才扬起苍白的脸,对他笑了笑:“我没事。” —— 顾白没有动手。 杜兰特猛地皱起了眉,没想到,王子殿下竟然心软了。 艾格尼斯惊声出口:“王子……!” 他后面的话没有机会说出口,因为修觉得,是这几个人的原因,才让刚刚顾白那么痛苦。 所以,他抬起头,眸光冷冽。 修抬起了右手,手心一扬,洞里凭空出现一道飓风,毫不留情地向杜兰特几人席卷而去。 “滚。” …… …… 杜兰特一行人十分狼狈地被卷出了山洞。 修到底没想伤人,只是轻轻教训一下他们。因而,他们也并没有受什么伤。 艾格尼斯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亲王大人,如您所见,这条龙非常地强。” “您看,我们在它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杜兰特面色阴沉,良久,轻轻一笑:“艾格尼斯,你别忘了,王子殿下还在里面。” “王子?”艾格尼斯微愣,随后摇摇头,“王子刚刚分明可以刺伤那条龙,但他没有,说明,王子心软了。” 艾格尼斯有些颓丧:“我们的计划失败了。” “失败?呵,”杜兰特毫不在意地微笑起来,“我可不觉得,王子殿下会因为一条畜牲,而放弃自己的父亲,和奥尼尔的王位。” 艾格尼斯还想说什么,但见杜兰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就将心里的话又咽了下去。 “那现在,亲王大人,我们要回王国吗?” “不回。” 杜兰特优雅地掏出手帕,擦了擦脸上的灰尘,“我们就在这里等着。” 艾格尼斯疑惑:“等什么?” “等王子殿下给我们一个交代。” …… …… 杜兰特和艾格尼斯几人,干脆就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在地上扎起了帐篷。 好在他们这次带来的东西足够齐全。 山顶的风很大,吹动着帐篷的帘子,猎猎作响。 艾格尼斯看了看杜兰特,欲言又止。 他觉得现在这么干等着十分地愚蠢,分明王子殿下是不忍心对那条龙动手,也不知道杜兰特亲王到底是在执着什么。 艾格尼斯觉得,眼下最后的方法,就是打道回府,回王国以后再慢慢商量,也许,集合众人的力量,能够打败那条白龙也不一定。 可惜啊…… 如果能够杀了那条龙,杜兰特可是答应了他,除了龙筋,龙身上的其他地方全都归他。 那些可全是极其稀有的宝物! 可惜,还是差了一步。他又不由想,如果当初没有封存王子的记忆,会不会现在的情况会有所改变。 艾格尼斯叹了口气,想着出去透透风。 他掀开帘子,忽地看见了一道身影。 第398章 龙与少年游18 艾格尼斯的脸色有了些微变化,声音被风吹散,好像也变了调:“王子殿下?” 顾白抬起头,神色冷淡:“带我去见杜兰特。” 艾格尼斯愣愣地点头:“是,是。” 等他将顾白带到了杜兰特的帐篷前,才回过神来,他在干嘛呢? 顾白又是来做什么的? 他怎么还有脸来见杜兰特亲王? 满脑子都是问号的艾格尼斯转了个身,悄咪咪地想来听听墙角。 结果,一个杯子向他扔了过来,同时,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滚,别让我说第二遍。” 艾格尼斯“哎哟”一声,捂着头跑远了。 他可不想惹杜兰特亲王生气,那个男人生气的后果实在是太可怕了。 …… …… 帐篷里。 杜兰特微笑着看顾白:“王子殿下。” 顾白轻轻颔首,有些惊讶地道:“我还以为,经过之前的事,你会不想承认我这个王子了。” “王子殿下说笑了,”杜兰特仍然笑得优雅,“不管如何,您仍然是奥尼尔王国最尊贵的王子。” “这是不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改变的。” “是么,”顾白笑了笑,“看来,我没有看错杜兰特亲王。” “如果亲王今天就这么离开,那我也就没有必要冒着会被白龙发现的危险,来找亲王了。” 听他说完以后,杜兰特的笑里多了几分果然如此的了然:“那是因为,依我对王子殿下的了解,您并不是那么轻言放弃的人。” “您能告诉我,接下来,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的计划?” “计划谈不上,”顾白轻声道,“顺应自然而已。” —— “不好了!”精灵急急忙忙地跑进山洞里,不顾会不会被龙大人骂一顿。 修听见声音,揉了揉眼,眼里尚且有几分残留的迷茫。 他忽然感到有哪里不对劲,环视一周,顾白不见了。 精灵大喊:“龙大人,我刚刚看见,那群人把您身边的那位顾先生带走了!” 什么? 修一怔。 心间随后涌动起的,是无边的暴戾。 “带走了?”他声音低哑,仿佛山雨欲来时的闷慌。 从未见过修这幅模样的精灵,磕磕绊绊地点头:“是的,我亲眼所见。” 修捏紧了拳。 他忽然觉得,百年前那条龙说得不错,人类,就应该时不时地去吓唬一下。 这样,才会乖乖听话。 他做龙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有人从他身边把属于他的祭品给带走。 修眸色渐冷,对精灵道:“我要下山。” 这句话听在精灵的耳里,不亚于是在说:“我要毁灭世界。” 精灵连忙劝阻:“龙大人,您冷静啊,虽然那位顾先生被带走了,但我看,他们好像并没有伤害他的意思……” 修抬眸,又问道:“奥尼尔王国在哪里?” 他记得,那个什么什么杜兰特,自我介绍时候说过,他是奥尼尔王国的亲王。 见修心意已决,精灵也就不再阻拦。实际上,它知道,修的意思,并不是要听它劝阻,只是因为他不认识路。 精灵只好叹息一声:“我知道了,我带您去。” 第399章 龙与少年游19 奥尼尔王国。 “听说王子殿下回来了?” “是的,早上我去王宫的时候,看到了王子殿下在和陛下说话。” “王子殿下是将龙筋带回来了么?” “这……” 杜兰特微笑着看向众人:“各位大人,王子殿下来了。” 从他身后,慢慢走来一道身影。 众人连忙俯首:“见过王子殿下。” 顾白笑了笑:“如果没事的话,各位就散了吧。” 等到大家离开以后,杜兰特才偏头看向顾白:“您觉得,那条龙真的会来吗?” “一定会。”顾白垂下头,嘴角扬起的弧度约莫是在笑。 可杜兰特再看过去的时候,又是那个冷静自持的王子殿下了。 顾白告诉他,只有现剥的龙筋,才具有能够让人腿伤重新痊愈的能力。 所以,只有引那条白龙到奥尼尔王国,让艾格尼斯施法解决那条龙。 杜兰特觉得顾白说得很有道理,但是,又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不等他多想,外面就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杜兰特扬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有个骑士连忙跑进来,慌张地道:“亲王大人,王子殿下,外面,外面来了一条龙!” 杜兰特眼神一亮。 他朝顾白笑了笑:“王子殿下,您果然没猜错。” “出去看看?” 顾白点头,长袖下的五指捏成了拳,又慢慢松开。 骑士围绕在顾白和杜兰特身边,护送他们到了门外。 人们慌慌张张地挤做一团,面露惊恐地指着天上。 顾白也跟着看向天空。 一片纯白侵占了所有视线,顺着看过去,就能对上一双妖异的黄金瞳。 冷漠,优雅,又隐含戾气。 是龙。 是修。 “天哪,那真的是龙吗?原来真的有这种生物!” “那条龙是在做什么的?是不是想来毁灭王国的?除妖师呢?除妖师,救救我们啊!” “救命啊!这条龙一看就来意不善!王子殿下,王子殿下请救救我们!” 修的出现,引起了百姓们的极度恐慌。 杜兰特微微蹙眉:“王子殿下,再这么下去可不是好事。” “嗯,吩咐人,把百姓们送往城内安全的地方。”顾白抬眸看着白龙,“我去和那条龙交涉。” 杜兰特道:“殿下请小心。” 顾白往前走了几步,让周围空出人,好叫白龙能够一眼就看到他的存在。 他抬起头,喊了一声:“修。” 顾白的声音并没有特意提高,但他知道,修能够听到。 风从龙,云从虎。 风会将他的声音带去修的耳畔。 果然,下一刻,那白龙蓦地垂下眸子,目光如剑。 视线方向所及,是顾白微笑着的脸。 修忽然就松了口气。 他说不上这是什么感受,只觉得好像在这一刻,这世上的一切都有了意义。 精灵趴在修的身上,激动地喊:“龙大人,是顾先生啊!” 修低声道:“我看见了。” 他身子一动,就要下去。 精灵忙道:“龙大人,您就要这么飞下去?您看看,那小小的房屋,再看看您伟岸的身躯。” 第400章 龙与少年游20 修想了想,那些房子比起他而言确实太小了点。 如果飞下去的话,可能会落得全部崩塌的下场。 修直觉,顾白不会喜欢那样的结果。 心念一动,修再次化做人形。 一手拎着精灵,身影微晃,不过瞬间已经到了顾白跟前。 “你……还好吗?”修看了顾白很久,却突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怎么忘了,顾白是人类。 只是被接回到了人类的世界。 而那个世界,从来都不属于他。 或许,顾白心里也是愿意的。就算他曾经说过会永远陪着自己,但是……人类是最爱撒谎的生物,不是吗? 这么一想,修捏了捏拳,眸色微暗。 精灵在一旁摇旗呐喊:“龙大人,上呀!将顾先生抢回来!” 抢回来有什么用。修垂着头想,若是顾白真的不愿意回去,他也不想勉强顾白。 忽地,一只手握住了修的指尖。 修一愣,听见顾白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柔和:“龙先生,你相信我吧?” 修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问,瞧见顾白神色认真,于是也十分诚挚地点了点头。 他相信的。说不上是因为什么明明和这个人类相处的时间也算不得很长,但是,他就是觉得顾白是不一样的。 和以前遇到的所有人类都不同,他眼里有光,笑起来像是龙谷上方的满天星河都碎在其中。 修道:“我相信你。” 真是条傻龙。 顾白弯了眼,捏了一下修的掌心:“修,只能相信我。” 修尚未琢磨清楚顾白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觉得腹部一痛。 他茫然地垂下头去看,一把匕首刺破了肌肤,而匕首的柄处,正被顾白的另一只手所握着。 金黄色的血液慢慢流淌着,痛感并非十分剧烈,让修有些出神。 已经很久没有受过伤了,何况,是被他眼中极为弱小的人类所打伤。 腹部上一阵一阵的刺痛,其实远不及心尖上传来的抽痛感。 那痛意如此强烈,让修想忽略都不行。 顾白没有看他,所以修抬起眸,只能瞧见顾白紧抿的唇,和微微颤抖的长睫。 他没有问为什么,只是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耳边尽是人群的喧闹声,隐约还有精灵慌乱的叫喊,渐渐地听不真切了。 晕过去的前一秒,修还在想,以后应该都不用再找什么公主了吧。 …… …… 奥尼尔王国,地牢里。 没有光,一切都显得阴暗而又潮湿。墙壁上爬满青苔,黑暗中隐约可闻虫子的吱吱声。 在最往里面的一间,更像是堕入了无底的深渊。 黏稠的黑,就像是一望无际的绝望,压得人心中喘不过气来。 越是走近,越能嗅到浓重的血腥气。 但这味道又有些不同,夹着一丝丝的甜意,极为奇异。 而滴落在地上的血液,也并不是鲜红色,而是耀眼的金黄色。 代表着高贵的颜色。 龙的血液。 “亲王大人,”艾格尼斯笑得谄媚,“您看,我早说过,那把匕首是很有用的。” 第401章 龙与少年游21 艾格尼斯心中得意,什么巨龙,还不是要败给他这小小的人类手上。 杜兰特深深嗅了一口这奇异的血腥味道,嘴角扬起满意的弧度:“嗯,你做得很好。” 杜兰特找这条白龙已经很多年了。 他急切地需要这香甜的龙血,啊,多么令人沉醉的味道。 杜兰特走上前了几步,更能看清地上奄奄一息的白龙。 此刻,原本洁白的身体上,布满了伤痕。金黄色的血液从中涌出,看得杜兰特不由喉结一动。 数条粗壮的铁锁牢牢锁住白龙的身体。 杜兰特挥手,对艾格尼斯道:“你下去吧。” 艾格尼斯略有迟疑:“可是亲王大人,万一……” 杜兰特毫不在意地轻笑:“他都这样了,还能伤了我不成?” 若是白龙全盛时期,他倒真的会忌惮几分。但如今这半死不活的模样,杜兰特全然不放在心上。 “好吧,那大人请小心。”见他坚持,艾格尼斯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 艾格尼斯心里有些诧异,杜兰特一个普通人,又不像他好歹是个除妖师,为什么要单独和那白龙待在一起呢? 莫非,只是想看看这传说中的生物? 艾格尼斯忍不住往后看了一眼,杜兰特的眉眼隐在黑暗里,只能窥见模糊的轮廓。 杜兰特正低眉看着那条白龙,眼里跳动着异样的光芒,唇角还保持着上扬的弧度,看见的人都不由升起一股寒气。 艾格尼斯心里忽然冒出一个荒谬的想法。 他觉得,或许杜兰特亲王和那条龙是同样的东西。 都不是人。 —— “白龙,”杜兰特笑意吟吟地蹲下身,和白龙保持着平视的姿态,“或者说,应该叫你修。” 白龙掀了掀眼皮,似乎是对他知道自己名字有些诧异。 “我当然知道你了。”杜兰特微笑,“龙谷里最受欢迎的小少主,谁会不知道呢?” 这个人知道龙谷! 修猛地睁开眼,冷冷地盯着杜兰特。 “我猜,你现在在想,我是怎么知道的,对吗?”杜兰特脸上的笑变得更加温和,但眼里疯狂的暴戾却更加凝实,“不如你来猜一猜,我是谁?” 他抬起手,手心上冒出一团幽黑色的火焰。 那颜色极为浓郁,火焰扭曲着,不断冒出一缕缕黑气。 修眸色渐沉,嘲讽地牵了牵唇角:“是你啊。” …… …… 顾白坐在上首,神色漠然地看着跪倒在地的艾格尼斯。 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既是奥尼尔王国的王子,又是能亲手伤龙的狠人,艾格尼斯不敢多有怠慢,恭声道:“王子殿下,您看,什么时候我们取那条龙的龙筋?” 顾白道:“再等几天。” “可是,”艾格尼斯皱眉道,“早一些解决,也能更早安心下来,国王也会更快痊愈。” “再说,因为那条龙,现在王国内的百姓都人心惶惶。殿下,我们还是趁早……” 他没再敢继续说下去,顾白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眉眼间皆是霜色。 半晌,顾白一字一顿地道:“我说了,再等几天。” 第402章 龙与少年游22 “我知道了,王子殿下。”艾格尼斯讪讪地低下了头。 将要离开的时候,他忽然道:“对了殿下,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杜兰特亲王似乎对那条龙有些不同。” 顾白眉尖微挑:“哦?” “亲王大人总是不让我跟他一起去看那条龙,您也知道,龙这种生物有多危险,可亲王大人却好像一点也不怕的样子。” “而且……”艾格尼斯皱了皱眉,“看起来有点疯狂。” 疯狂得让他都觉得有些瘆得慌。 顾白只是安静地听着,片刻,轻声道:“知道了,下去吧。” 等到艾格尼斯离开以后,顾白才从座位上起来,他打开门。 外面阳光正好,暖色的光簌簌垂落,顾白不由眯了眯眼。 他想起那天,也是这般好的天气,他用那把匕首亲手刺伤了修。 可他有些记不得修当时的表情是什么样的,又或许,什么也没有。 顾白垂下长睫,半晌,捏紧了拳像是下定了决心。 “去看看他吧。”他低声对自己说。 …… …… 地牢里。 甫一从光明之处踏进黑暗之中,顾白有些不太适应地眨了眨眼。 潮湿的霉味混合着各种令人难忍的气味,飘散在空气中。 顾白没惊动看守,自己走了进去。 他知道修被关在哪里,那是他亲自下的令。 修现在在想什么呢?是不是很恨他? 不过,那条傻龙应该连什么是恨也不知道。 顾白边走边想着,等快到修被锁的那间房时,他又忽然止步,有些不敢上前。 前面是气息奄奄的白龙,是他亲手所伤的修。而他就站在一门之隔的墙外。 顾白想象不出修对他发怒时的眉眼,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 他就这么站着,往前走也不是,离开也不是。 或者,干脆只看一眼好了,就一眼…… 顾白脚步刚动,就听见一道低哑的声音响起:“你来看我了。” 那尾音上扬起些微弧度,似乎很是高兴的模样。 是修的声音,他认出了自己的气息。 顾白心中一涩,含糊不清地轻轻“嗯”了一声。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也没必要躲下去。顾白闭了闭眼,推开牢门走了进去。 他先看见的是耀眼的金色,然后是修身上混杂着的刺目的红,从这些斑驳痕迹中隐约能窥见从前的洁白。 白龙抬起头,看到他的到来,显然很高兴,黄金瞳中光彩迸现。 他分明已经没什么力气,还是朝顾白的方向缓缓移动。 身上的伤还没有好,每动一下,就引起一阵钻心的疼。但他全然不顾,眼里只有那道纤薄的身影。 直到在顾白跟前停下来,他才放松动作,极缓地低头,蹭了蹭顾白。 熟悉的气息让修觉得很安心。他不喜欢这个逼仄的房间,也不喜欢这样的黑暗,更不喜欢那个什么杜兰特。 但修不怕,因为他知道,他的贡品总会来带他出去。 因为顾白对他说过,“修,只能相信我。” 所以他相信顾白。 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第403章 龙与少年游23 墙上有个狭窄的窗口,从窗口洒下几线光。 但这样稀薄的光,显然并不足够能驱散牢房里的黑暗。 顾白想伸手摸摸白龙,问问他还好吗。可又觉得语言,在这种情况下,实在乏味得可怜。 他只能感受着白龙的触碰,咬着唇。 忽地,眼前烟雾缭绕,修化作了人形。 变成人形之后,那些粗壮的锁链自然不能锁住他。 修走到顾白面前,低头看他:“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他微微一顿,加上一句:“我不喜欢这里。” 顾白愣愣地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张清俊容颜,“你,你能变成人形?” 艾格尼斯不是吹嘘他的匕首多么多么厉害,就算是龙,中了一刀,也会消散大半法力。 顾白还真的以为修那么脆弱,刚刚看他那般惨烈的模样,还心痛了半天。 修似乎对他的问题有些不解,但仍诚恳地点了点头。 顾白问道:“那你怎么不跑呢?” 既然能够轻易逃脱那些锁链,为什么不离开? 顾白的目光落在修脸上的青紫痕迹上,他身上变幻出的衣服,依然是那天和顾白下山穿的那一套。 只是此刻,衣服上尽是血色。 在那血衣之下,都是被杜兰特吩咐人折磨的伤痕。 顾白不由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修的脸,喃喃地又问了一遍:“为什么不跑呢?” 修抬手,握住了顾白,他唇角微微上扬,似是一个笑:“你想让我留下,我就留下。” 原来是因为这样。 因为他伤了修,又让人将他关在地牢。 因为是他的决定,他的命令,所以宁愿被打成这般伤痕累累的模样,也不肯还手,不肯离开吗? 顾白眼眶一酸:“傻龙。” 修皱着眉反驳:“龙谷里的长辈可都夸我是小辈当中最聪明的。” 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紧紧捏着顾白的手,神色严肃:“对了,那个杜兰特很危险,你离他远一点。” “原来你真的还不算太傻,”顾白微微笑了一下,“我知道。比起我,还是先担心一下你自己吧,龙先生。” “你看看你身上都伤成了什么样子,”顾白的语气里带了几分不满,“平时说自己多厉害,怎么就不能用点小法术给自己挡挡呢?” 修看着他,半晌,道:“我以为那些是你的人。” 顾白的笑微滞,摇了摇头,“修,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修指着腹部一道已经结疤的伤口,对顾白挑了挑眉,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那是顾白捅的。 顾白慌忙解释:“我那时候实在迫不得已,不然,你也捅我一刀出个气?” 他说着,却见修低头看他的眼里隐带笑意,分明是在逗他。 顾白气极,可终究是他理亏,好半天才小声地又问:“……还痛吗?” 多亏修是条龙,耳力异于常人,将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这些日子里的苦闷,似乎都随着眼前人的出现而消散。 修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顾白一头雾水:“到底痛不痛?” 修伸出手指,黄金瞳中微光点点。 他指着自己的唇,淡声吐出几个字:“亲一下,就不痛了。” 第404章 龙与少年游24 顾白脸上微红,瞪了修一眼:“你怎么还学会了耍流氓?” 修看起来有些疑惑,轻声道:“人类不都喜欢用亲吻来抚慰人吗?哦对了,好像还要脱衣服。” 他又补上一句:“从书里面看到的。” 顾白磨着后槽牙:“谁给你的书?” “黑森林的精灵。” 顾白:“......” 就知道那个猥琐的精灵,不会看什么正经书。 顾白对上修的目光,不好解释,只能道:“可你又不是人,人类的方法对你不适应。” 修长睫一颤,一言不发地抿着唇看顾白。 从他的眼神中,顾白隐约看见了一丝可怜的意味。 顾白终究还是放软了语气:“好吧好吧,你把头伸过来。” 修轻轻翘起嘴角,乖乖地低下了头。 顾白飞快在他唇上点了一下,轻得仿佛幻觉。 修摸了摸唇角,满意地眯了眯眼。 他喜欢顾白身上的味道,也喜欢和他的亲近。 修忽然想,也许顾白就是现在想要离开他,他也不会放开顾白的手了。 或许一辈子也回不到龙谷,修敛眸,但他无法想象还会再找到一个像顾白一样的公主。 这世上只有一个顾白,其他人再怎么好,也入不了眼了。 修试探地伸出手,拉住了顾白的一只手,低声问道:“可以离开了吗?” “我们回黑森林的山上,要是你不喜欢的话,还可以去其他地方。” 他声线清朗而低柔,顾白偏头看他,熹微的光下,修的大半张脸隐在暗处,晦暗不明,只能看清漂亮的下颔尖。 沉默片刻,顾白摇了摇头:“现在还不能离开。” “修,我是这个国家的王子,在我整顿好一切之前,还不能和你离开。” 修瞬间抓住了重点,这么说,顾白总是会和他一起离开的? 虽然不知道会是在什么时候,但这样的认知已经足以让修感到愉悦。 顾白让他等,那他就等着。 修又摸了摸肚子,眼巴巴地道:“饿了。” 顾白一笑:“你等着,我会吩咐人送好吃的给你。” 修刚想点头,耳尖一动,他神色微变,瞬间又回到锁链的地方,化作了龙形。 他递给顾白一个眼神,顾白顿时反应过来,往身后看去。 脚步声轻而慢,在这样阴暗潮湿的地方,来人似乎走得很是惬意。 顾白心中浮起一个猜想。 随着脚步声渐近,来人的身材容貌越发清晰。他将门推开,正对上顾白的视线。 但他似乎并没有感觉到诧异,只是平静地,和蔼地点了点头:“王子殿下。” 顾白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也回之一笑:“杜兰特亲王。” “不知道王子殿下为什么会来这里,”杜兰特微笑着,“这里实在太过肮脏,我怕污了您的眼。何况,虽然这条龙被锁着,但仍然可能具有威胁。” “这个问题,”顾白像是完全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只是仰起头,看起来十分疑惑,“我也很想问一问亲王。” 他笑容温和,似乎真的是在为杜兰特考虑的样子:“我毕竟和白龙相处过一段时间。但杜兰特亲王可没有,那么你,为什么不怕?” 第405章 龙与少年游25 杜兰特慢慢收敛了笑容,或许是觉得想要的东西已经得到,他也不想再维持对顾白表面上的恭敬。 他挑了挑眉,眼神散漫:“王子殿下,我说,这地方不适合您,您听懂了吗?” 最后一句话的语气刻意被加重,是不加掩饰的威胁之意。 杜兰特以为这位小王子听了自己的话,会怒气冲冲地质问自己。愤怒或者诧异,都是他意料之中的反应。 但是顾白没有。 杜兰特惊讶地发现,小王子只是微微勾了勾唇,面容平静:“我知道了。” “不过亲王大人,”顾白朝着他笑了笑,大半张脸隐于昏暗的光线中,瞧不清神色,“我得好心提醒你一句,龙族的力量远远比人类强大。” “所以?” 顾白拉开门,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所以亲王大人需千万当心。” 杜兰特凝目盯了顾白的背影许久,直到消失不见。 他才背着手,微微勾唇,颇为不屑地看向被锁链牢牢锢住的白龙。 可笑,难道那天真的小王子到现在还觉得,这条白龙能够伤他不成? 杜兰特慢悠悠地走近修,低下头,挑剔的目光像是在打量着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他开口,声音里隐着一丝疯狂:“修,你大概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被囿于这样的鬼地方吧。” “而且,”杜兰特轻笑,“还得匍匐于我的身前。” 黄金瞳微微转动,白龙斜睨着他,如同一个无声的冷笑。 杜兰特皱了皱眉,似是不爽:“都落到这般地步了,你凭什么还是这幅趾高气昂的样子。” 他扯了扯嘴角,眸色深沉。 许多年前,他只能仰望的龙谷少主,如今,就这么肮脏,无助地躺在地上。 只要他动一动手,就能决定白龙的生死。 那些灰暗的时光汩汩涌来,杜兰特阖了眼。 他捏着拳,对自己说,不会了,再也不会了。自此,他不会再是龙谷里那个卑微而弱小的黑蛟了。 只要,杀了修。 修没有错过杜兰特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气,但他并不惊慌,更谈不上害怕。 他只是有些好奇,曾经那个瘦弱的小蛟,是怎么变成如今这幅模样的,还成了人类王国的亲王。 修是在龙谷长大的。他是龙谷七条天龙里,排名第七的天龙之子,生来就是龙谷的小少主。 坐拥权贵,天赋过人,完美地符合人们对于龙族的想象。 但每个地方,光明都伴生着黑暗,龙谷也不例外。 在杜兰特眼里,龙谷里不是澄净的天空与湖泊,不是鲜花青草,欢声笑语。而是无边无际的压迫,无止境的厮杀。 和修不同,他只是一条黑蛟,虽然也有龙的血脉,但并不纯净。龙谷里有规定,同一批黑蛟里,只有一人可以活到最后,最终获得龙之传承,变成真正的龙。 因为这条规定,从出生开始,杜兰特就不得不小心翼翼地面对周围的人。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曾经最熟悉的人,可能就会对他露出尖利的獠牙。 他挣扎,愤怒,并且深深不解。 凭什么他的生死,要由那些高高在上的龙族掌控。 第406章 龙与少年游26 杜兰特永远都记得,当他还在黑暗和血色中挣扎的时候,修在无数人的簇拥之下经过。 他被人随意地丢在地上,虚弱地几乎快要没有气息:“救救我,救救我……” “那是什么?”龙谷高贵的小少主淡淡地撇向蜷成一团的黑蛟。 空气中的血腥味让他皱了皱眉尖。 侍从们跟着看了一眼,然后收回了目光,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小少主,不必理会,只是些垃圾而已。” “垃圾?” “是啊,不能成为真龙的废物罢了,没什么好看的。小少主,我们还是……” 人群的背影渐渐消失,杜兰特心里好像也有什么东西,跟着消散。 垃圾…… 废物…… 杜兰特攥紧了拳。 难道作为黑蛟,就没有存活下去的权利了吗? 为什么在那些龙族的眼里,他们就活该自相残杀,无故等死? 怒火从心底燃起,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 …… …… 杜兰特第二次见到修的时候,他已经不再是那只弱小的,任人宰割的黑蛟。 在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是永远无敌的。强如龙族,也有不可小觑的敌人——幽魔。 杜兰特和幽魔做了交易,成了第一只堕入魔道的蛟。他带着幽魔侵入龙谷,让龙族措手不及,损失巨大。 杜兰特记得,那时候,修也是那么神色淡漠地看着他,清隽的眉眼间流露出一丝不解:“为什么?” 为什么堕入魔道,还是为什么背叛龙谷? 不过无所谓了,杜兰特根本没有回答他的意思。 终于,他也能够对这些天龙做到“目中无人”。 然而这点喜悦和满足感,并没有持续太久。 杜兰特被修狠狠地击败在地。 白龙清吟一声,甚至未曾给他一个眼神。 杜兰特听见身边传来窃窃的私语声,人们鄙夷或厌恶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蛟就是蛟,竟然以为能够打败真龙吗?” “呵,果然是个废物,就算是堕入魔道又如何,比不过小少主一根手指头。” “垃圾永远都是垃圾。” “依我来看,就该把这些黑蛟都给杀了,以绝后患,反正养着也是浪费资源!” “……” 哈,原来,这些就是真龙啊。 或许是修无心杀人,又或许是不屑对他动手,杜兰特虽然受了重伤,但还是活了下来。 然而侥幸存活的杜兰特,并没有一点感激的心思。 满心满眼都是对龙族的仇视和怨恨,这样浓稠的怨气,让幽魔对他更感兴趣了。 即使上次进攻龙谷的行动失败了,幽魔仍然愿意再给杜兰特一次机会。 这一次,杜兰特决定不再这么冲动。 所以,他制定了一个计划。 从此,隐姓埋名变成了人类王国的亲王。 龙谷那么看重他们的小少主,要是把修给毁了,会不会很有意思? 光是这么想想,杜兰特就兴奋得不行。 他等了很久,终于有了这个机会。 谁能想到,那曾经高高在上的小少主,血统高贵的天龙之子,竟然会被一个平凡的人类所伤! 第407章 龙与少年游27 “修,”杜兰特微笑着,“我从很久以前,就幻想着能够看到这一天。” “看到你们这些高贵的天龙,被我踩在脚底下哈哈哈哈哈!” 修始终没什么反应,就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在自说自话。 这样的淡漠,果然更加激怒了杜兰特。 他深喘了几口气,压下怒气,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坚持得了几天!” 再过几天,再过几天,他就能将修的龙脉化为己用。 到那时,他就能同时拥有幽魔和天龙的力量,龙谷中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他的路。 谁也不行。 修没去看杜兰特离开的背影,他一向不怎么喜欢这个人。 杜兰特身上散发着腐烂的味道——幽魔的味道,尤其是这些日子,杜兰特已经彻底撕破脸皮,没有特意隐匿。这气味对龙族而言,简直闻之欲呕。 自从认出杜兰特之后,修就在想,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记忆里的那条黑蛟,会堕入魔道,一步步越陷越深。 和杜兰特的回忆里并不一样,修第一次见到杜兰特,是在他很小的时候。 其实最开始,修并不是杜兰特眼中如同王子一般备受宠爱的存在,天龙并不是只有他一个孩子。 年幼的时候,修的体质并不好,几乎让人以为小少主就快要夭折了。那些指指点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就成了无比沉重的包袱。 有其他的天龙之子,甚至觉得他是龙谷的耻辱。 时间长了,连修自己也觉得,或许他不该存在于龙谷。 直到修看见了杜兰特。 年少时候的杜兰特就是黑蛟里出了名的“刺头”,他不服输,不认命。 修遇到他的时候,他在和一条年龄相仿的小龙打架。 蛟和龙之间的力量相差极大,杜兰特一次又一次地被击倒在地,但他丝毫不理会那些嘲笑和讽刺,跌倒了又爬起来,最后硬是靠着过人的意志力赢了那条小龙。 当时的杜兰特甚至没有一丝一毫从地上爬起来的力气,他干脆躺在地上放声大笑。 那痛快的笑声让修很久也忘不掉。 在杜兰特艳羡他的同时,肯定想不到,每每修想要放弃的时候,就会想到那条永不服输的黑蛟。 是因为杜兰特,才成就了后来龙族惊才绝艳的小少主。 所以修想不明白,为什么他印象里的黑蛟,渐渐地变成了十分陌生的模样。 分明一开始,是两个命格如此相似的人,为何到现在,竟然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修眉心微蹙,忽而想到不管是顾白,还是杜兰特,都一直在重点强调着“几天后”。 如果杜兰特想要杀他,现在大可以直接动手,按照他的性子,没必要再和修继续耗下去。 几天后……究竟是什么日子?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透过那个狭小的窗,射下几缕清凉的月光。 修身形一晃,化作了人形,靠着门抬起头。 龙族的目力极好,从他的角度,能够清晰地看见窗外的无边月色。 第408章 龙与少年游28 月光轻柔,如同织锦。修凝目看去,月亮躲在薄云后,半隐半现,像是个被咬了一小口的甜点。 修挑眉,快到满月之时了。 …… …… “王子殿下,”艾格尼斯的目光里藏着几分焦急,“您看,这等了一日又一日,到底什么时候去解决那条白龙呢?” 顾白坐在高位上,神色懒散地撑着下巴。他微微勾唇,笑容里却没带什么暖意,“艾格尼斯,你是在质问我?” 艾格尼斯连忙摇头,惶恐地道:“不不不,我当然不敢,我只是……” “只是有些担忧,迟则生变啊,王子殿下请三思。” “知道了知道了。”顾白颇为不耐地摆了摆手。 “也不知道你们究竟为什么这么着急,”他声音低了几分,似是嘲讽,“贪婪的人往往没什么好下场。” “王子殿下,您说什么?”艾格尼斯茫然地看着他。 顾白微微一笑,“没什么。” 他走出门,看了一眼天上的明月,垂眸半晌,道:“好吧,那就定在三日后的夜里。” 艾格尼斯有些不解:“为什么要在夜里?” “听说龙族在白日里的力量会加强,”顾白笑了笑,“我也是很信邪的。” “是么,”艾格尼斯摸了摸头,小声嘀咕,“怎么我从来没听说过有这样的讲究?” 顾白忽然回头,笑得春风和煦,说出的话却让艾格尼斯心头一跳:“你很闲吗?” “不是不是。”艾格尼斯可不想得罪这位王子殿下,既然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也就没什么必要再留下去碍顾白的眼,连忙告辞。 慌里慌张的艾格尼斯离开时没注意,正撞上了杜兰特。 “亲,亲王大人……!” 艾格尼斯颇有一种刚出狼窝,又入虎穴的感觉。 他咽了口唾沫,比起顾白,杜兰特显然更恐怖一些。 “我不是故意的……亲王大人,请原谅我吧,我……” 杜兰特不耐地打断他:“别说废话。” 他打量了艾格尼斯一眼,“你这是从哪里来,慌慌忙忙的?” “我,我刚刚去见了王子殿下,”艾格尼斯心想,反正这事王子应该也告诉过杜兰特亲王了,也没必要隐瞒,索性一口气说了事情始末,“王子殿下将杀那条白龙的时间,定在了三日后的夜里。” “三日后的夜里?”杜兰特低声重复,有些失神的模样。 怎么会这么巧…… “亲王大人,怎么,您觉得不妥吗?”艾格尼斯瞧着他的脸色,小心地猜测着。 或许只是巧合吧,毕竟小王子只是个普通人而已,不可能知道那么多。 杜兰特收了心思,笑容也轻松了几分,抬了抬下巴:“没事,你走吧。” 三天,只需要等三天,他就能变成最强的存在! …… …… 地牢。 “修,我又来看你了。” 顾白才刚说完这句话,就落入了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当中。 修将头埋在他颈窝处,呼吸的热气扑在肌肤上,激起些微的痒。 “顾白。”修忽然开口唤道。 第409章 龙与少年游29 自从认识修以来,顾白很少听见他叫自己的名字。 突然听到那清淡的嗓音吐出自己的名字,顾白微怔:“怎么了?” 他感受到修柔软的发梢轻轻蹭过脖颈处,过了片刻,修才摇了摇头:“我……” “我们什么时候,能够一起离开这里?”他探出手去抓顾白的手,声音微沉,听起来意外地温柔。 顾白没来由地一阵心软,指尖轻轻挠了一下修的掌心,“很快。” 他又重复了一遍,像是让修放心,又像是在安慰自己:“修很快就可以回到龙谷了。” “你会和我一起走吗?” “当然。” 修抬起头,黄金瞳中异色闪动。他将顾白的手握得更近,“真的吗?” 修的神色极其认真,顾白喉间的那句“当然”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抿了抿唇,垂眸微笑:“会的,我答应过修,会永远陪着你的。” 得到了他的回复,修好像才彻底放下心来,唇边的笑意渐深。 他将顾白拥在怀里,不知为什么,他一向不怎么喜欢和人亲近,唯独对顾白例外。 那些被送来的公主,大多都害怕他,因此也不会特意来接近他。 或许是一开始,顾白就表现出了和其他人类不同的一点——顾白会对自己笑,说过会陪着他。 他说过,喜欢自己吧? 是他理解的那种喜欢吧? 修轻声道:“顾白,龙谷很漂亮,我的家人朋友们也都很好。” “哦?”顾白疑惑,“所以呢?” “我很喜欢龙谷,也……很想回到龙谷。” 顾白刚想说话,又听见修的声音清晰地在耳边响起:“但是龙谷里没有你。”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的时候,顾白觉得,他的心脏好像也跟着“砰”的一下震动起来。 “纵使再也回不去龙谷,我也不想……离开你。” 修的嗓音微哑起来,手臂也收得更紧。他眸中光华涌动,仿佛在压抑着什么,“所以,别骗我。” 顾白被他的眼神看得莫名心慌起来,转头笑起来:“我当然不会骗你了。” “我说过的,”顾白踮起脚,在修的唇边轻轻触了一下,“会永远陪着你的。” “说话算话。” “说到做到。” …… …… 三日后。 杜兰特惬意地摇了摇杯中的红酒,神情舒爽。他望了一眼窗外,云层渐渐浓厚起来,月亮露出圆圆的一角。 快到了,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再过不久,他就能拥有修的龙脉,结合幽魔的能力,成为最强的人! 到那时,看那些龙谷的天龙,是否还会像曾经那样趾高气昂,对他视而不见。 “艾格尼斯。”杜兰特挥了挥手。 在角落的艾格尼斯听见声音,立刻谄媚地快步走过来:“亲王大人,有何吩咐?” “王子在哪里?” “王子?应该是在宫殿里吧,”艾格尼斯想了想,又道,“或者,是在地牢,毕竟殿下定下的时间快到了。” 想到很快就能杀了那条龙,艾格尼斯就兴奋地忍不住摩拳擦掌。 第410章 龙与少年游30 “是啊,快到了……”杜兰特低声轻语,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扩大。 “走吧。”杜兰特将红酒一饮而尽,站起身来。 酒杯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叮”一声。 杜兰特微笑:“我们也去看看那条白龙。” —— 地牢。 夜色无边,月亮从云间露出些许光华,清辉落在地上。 修靠着墙,屈膝而坐。 他在等待着月圆的那一刻。 他知道,还有很多人也都在等着。 满月之后,究竟是达到极致的辉煌,还是开始走向衰落? 时间还没到,没有人知道答案。 渐渐地,月色好像更明亮了一些。修抬起手,虚幻的月光从指缝中流淌而过,他也跟着渐渐正色起来。 有脚步声从门外响起,来人并没有推门而入,而是在等待着什么。 然后,是第二道脚步声。 不需要看,修就听出了来的都是什么人。他心念一动,又化作了被锁链禁锢住的白龙。 片刻后,门被打开。 杜兰特首先走进来,唇角噙着一抹得逞的笑意。 他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在他身后,顾白缓步走出。他的目光落在白龙身上,又很快移开。 或许是因为兹事重大,不想引起混乱,只有顾白,杜兰特,艾格尼斯三人在场。 艾格尼斯适时地提醒:“王子……” 顾白抬起头,窗外的月色正好,风将云吹动,露出一轮刚刚圆满的明月。 恍惚间,月下好像有几道黑影一闪而过。 顾白眯了眯眼,低声道:“到了,动手吧。” 艾格尼斯眼神一亮,就准备上前。没想到刚走几步,只觉得后颈一痛,两眼发黑晕了过去。 杜兰特缓缓收回了手,本想找理由安抚那个天真的小王子,却没料到,四周极为安静。 他颇为诧异地转过头,只见顾白正对着他微微一笑。 那笑容很淡,也很轻,却宛如有千斤重,压得杜兰特的心头有些窒息。 杜兰特皱着眉不耐地挥了挥手,好像也将心里的烦躁感挥散了些:“王子殿下,接下来的事情,已经不需要你了。” 顾白:“哦。” 杜兰特有些没料到顾白的反应,不过也并不在意,打算按照原来的计划,将顾白解决掉。 因此,他也不再隐藏自己的身份,黑气毫无顾及地环绕在他的周围。 杜兰特一挥手,一团黑雾飞速扑向顾白。 他以为会听到惊慌失措的尖叫,但出乎意料地,顾白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甚至唇角还保持着一缕和煦的微笑。 安静得近乎诡异起来。 不安感从杜兰特心底慢慢升起,即使看见黑雾轻而易举地将顾白整个人都包围起来,这样的感觉也没有得到一丝缓解。 修在看见杜兰特动手的那一刻,就已经想挣开锁链去救顾白。 但他清晰地看见顾白对他动作轻微地摇了摇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修相信他,勉力按捺住自己。 刹那之间,黑雾消散,而顾白刚刚所在的地方,也已经什么也不剩。 “奇怪……难道只是我的错觉?”杜兰特低声自语。 第411章 龙与少年游31 艾格尼斯被杜兰特十分随意地丢了出去,顾白刚刚又已经解决掉了,眼下的地牢里,只有他和白龙。 再也没有人能够打扰到他的计划。 杜兰特微笑着,缓步走向白龙。 马上,马上就可以如愿以偿了! “修,你的法力和龙脉,很快就要归我所有了,”杜兰特俯下身,“放心,我会帮你把你的天赋发挥到极致的!” 随着他的话说出口,浓稠而散发着呕人臭气的黑气汇在一起,如同一条条黑蛇,向着白龙而去。 白龙看起来好像毫无抵抗之力,只无声地趴在地上,连掀动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眼见黑雾越来越近,就在要碰到白龙的时刻,突地,一道薄薄的金膜凭空出现,将黑雾全部挡住。 那层光膜看起来虽然薄如蝉翼,却稳稳地挡在白龙的身前,即使黑雾来势汹汹,也连一丝裂痕也没有出现。 杜兰特神色猛地一变,警惕地看向周围,怒喝一声:“谁?!” 月华如水,将原本漆黑的地牢,照亮了几分,衬得白龙的肤色越发纯白。 而那层金色光膜在吸收了杜兰特的黑雾之后,也渐渐化为虚无。 与此同时,从暗处,缓缓显现出几道散发着金光的身影。 杜兰特瞳孔一缩,惊声出口:“是你们!” 龙族的天龙。 为首之人,正是修的父亲——紫机。他瞥向地上的白龙,轻哼一声:“还想装多久?” 闻言,修瞬间化做人形,撑着墙站了起来。 杜兰特见状,自嘲地牵了牵嘴角:“原来……原来你根本没有丧失能力,这些日子,你是在耍我?” 修无心和他多解释什么,摇了摇头。 看见父亲他们出现的时候,他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 他抬眸,一字一句地问:“顾白呢?” 修知道,父亲是认识顾白的。甚至,顾白一定要等到今天今刻,也一定和龙谷有什么关系。 紫机看着自己最小的儿子,他们已经百年不见。 一百年,对龙族而言,只不过眨眼之间罢了。可紫机却觉得,小儿子和印象里好像变了很多。 半晌,紫机开口:“他没事。” 没事就好。 修心中一松,他正想再问清楚些,紫机忽地伸出手朝他点了一下。 “父亲……”修皱眉,意识渐渐模糊。 紫机递给身边的几人一个眼神,他们连忙将他接住。 杜兰特已经看出来,他的计划早就失败了,甚至可能连顾白,也是龙谷的一环。 他准备趁机逃走,刚摸索到牢门边,就被一道金光击倒。 “还想跑?”紫机冷笑,“要不是只有满月之时,才能彻底抹杀你的存在,我岂会留你到现在!” 据传,远古时期,龙族和月神起了争端,因而,月神许下诅咒,每到月圆之夜,龙族的力量会虚弱到极致。 杜兰特是蛟,蛟也有一丝龙的血脉,同样会受到影响。 所以,龙谷特意等到今天,才出手解决杜兰特。 杜兰特仍然不敢相信,怒吼道:“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没有事?!” 第412章 龙与少年游 完 为什么? 紫机居高临下地看着杜兰特,那眼神中竟然含了几分怜悯的意味。 “你在龙谷待了那么久,自然知道,每条龙在成年之后,就要离开龙谷,没有找到真爱的公主,就不能回龙谷。” 紫机缓声道:“所以你才有机会能够算计到修,但是你知道为什么龙谷一定要坚持这个规矩吗?” 杜兰特大概没料到,紫机会突然说起这个,冷哼一声,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去知道这么无聊的事情?” “所以,”紫机摇摇头,“这就是你输的原因。” 他微笑:“也是幽魔这么多年,都赢不了我们龙族的原因。” 紫机示意身边的人,转身离开,“动手。” 究竟是......因为什么? 直到杜兰特闭上眼的最后一刻,他心里仍然充满了不解——为什么他会输,紫机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但这些,再也得不到答案了。 他也……不再需要了。 …… …… 龙谷。 修从宫殿中醒来,他揉着头,周围的环境十分熟悉,是他阔别百年的房间。 “小少主,你醒了。”仆人恭敬地向他行礼。 “父亲呢?”修急声问道。 他记得,是父亲把他打晕了,是不是因为顾白…… 看见他紧张的样子,看着小少主从小长大的仆人不由轻笑一声:“小少主,不必担忧。” “主子在正殿,顾白先生也在。” 听到顾白的名字,修来不及想为什么连仆人都知道他的存在,身形一闪,瞬间移到了正殿门前。 修迫切地将殿门推开,一眼就看见了顾白的身影。 顾白只觉得一阵风袭过,尚未反应过来,就被人稳稳地抱住。 修抱得很紧,像是怕他下一秒就会消失。 顾白轻轻拍了一下修的背,“我没事。”他能听见修低沉的喘息声,带着一丝失而复得的珍重。 抱着顾白的这一刻,修心里紧绷的那根弦才彻底松了下来。他觉得很后悔,脑子里无数次地回想着当时在地牢的场景。 如果……如果他当时选择直接动手解决杜兰特,会不会,顾白依然还会好好地待在他身边? 幸好,幸好他没有出事。 紫机有些尴尬地低咳一声:“修。” 顾白脸上一热,连忙推开修站好,乖巧得如同做坏事被人抓现行的小孩。 修依旧神色淡然,只是不舍地勾着顾白的手。 他转而看向紫机,“父亲,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紫机的目光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儿子大了不由人的辛酸感。 他轻叹一声,将事情原由都娓娓道来。 虽然龙族定下了必须要找到公主的规定,但修是龙谷的小少主,万一永远不能回龙谷,一定是一大损失。 所以,紫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悄悄来人界看看小儿子的近况。 突然有一天,顾白找到了紫机,还将杜兰特的事情全部说出。所以,他们才联手演了这么一出戏麻痹杜兰特。 紫机至今都不知道顾白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是怎么找到他的。 第413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1 紫机至今都不知道顾白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是怎么找到他的。 不过,他很欣赏这个年轻人。毕竟是儿子喜欢的人,果然很有眼光。 “公主”只是一个代称,它的含义不只是意味着一个人,而是一种情感。只有真正领悟到这种美好的感情,龙族才会解开月神的诅咒。 所以幽魔永远也不能打败龙族,因为他们只是一群空有躯壳的怪物。 —— “我说过龙谷很漂亮,你会喜欢的。”修轻勾唇角。 “我喜欢,”顾白点头,对修眨了眨眼,“不过,是因为这地方有修。” “因为你在,便是荒野也能赏尽繁星。” …… …… 【任务完成,回到系统空间。】 圆圆爬上顾白的肩头,笑嘻嘻地道:【小白白,这位面是不是挺轻松的,本统对你好不好?】 顾白狐疑地睨它一眼:“有事说事。” 【是这样的,】圆圆搓着手,两眼发光,【系统管理处那边传来消息,觉得我们这里的任务完成度过快,想要奖励白白你呢~】 “奖……励?”顾白挑眉,满脸写满了不相信。 【对呀对呀,】圆圆一脸的诚恳,【系统管理处奖励你去度假呢~】 说着,圆圆胖乎乎的小爪子一挥,顾白周边的场景瞬间变得不同。 圆圆嘿嘿一笑:【小白白,好好享受来之不易的假期哦。】 —— 顾白站在一幢古旧的大宅门口,绿色的藤蔓极其茂盛,将阳光也遮住了不少。 门上的红漆看起来已经开始脱落,中间露出小半条缝隙,犹如美人犹抱琵琶半遮面,又好像黑暗里蠢蠢欲动的一只野兽。 顾白微微眯眼,再次怀疑圆圆的话——请他来度假的? 这房子一看就不对劲好吧! 狗系统果然没有半点可信度。 他抬头看去,大门上的牌匾在风中摇摇欲坠,角落里结了蜘蛛网,仍旧还能辨认出上面的字迹——谢府。 这宅子透着一股子陈旧腐败的气息,但更诡异的是,顾白发现,除了这谢府,他目光所及的其他地方都笼罩在一片灰雾当中。 也就是说,除了进谢府,他别无选择。 “圆圆?”顾白在心底呼唤。 一片寂静。 果然,不靠谱系统又宕机了。 顾白认命地轻叹一声,推开了破旧的大门。 也就是在这一刻,顾白惊异地发现,周围的一切都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身后的门颜色重又变成了朱红,藤蔓全都散开,枯萎,最后缩小在墙边角落。眼前也不再是残垣断壁,而是富丽堂皇,精致漂亮极了。 仿佛一瞬间,从破败变回了充满生机。 顾白也发现,同时,他的身体跟着缩小了下去,最终,维持在个七八岁孩童的大小。 眼下,顾白更加肯定,这“假期”看起来不会很美妙。 “谢星河。” 安静的氛围忽然被一声稚气的童音打破。 这是他的名字——属于这个未知位面的身份。 “谁?”顾白问道,声音也是稚嫩的。 那女童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好像飘散在四面八方:“谢星河,来和我玩呀。” 第414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2 “快来和我玩啊~”女童听起来心情很好,愉悦地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 只是眼下这般诡异的环境里,那童歌也听不出半点天真,反而更加让人瘆得慌。 顾白冷静地问道:“你是谁?” “我?”女童呵呵呵地笑,“我是……你的好朋友呀。” 顾白又问:“那你在哪里?” “就不告诉你,”女童的笑声更加尖利了一些,“你来找我呀~” “如果你找到我,我就送你礼物。” “如果找不到,那你就——去死吧!” 最后几个字忽然变得恶意丛生,声音也从稚嫩的童音变为了尖锐刺耳的女声。 顾白不由捂着耳朵。女人心海底针,果然翻脸比翻书还快。 看来这算是一个任务吧。 童音消失之后,周围凝滞的时间重新开始转动。 “这院子的锁怎么开了?” 顾白听见门外传来人纳闷的声音。 然后,有丫鬟跑过来,一脸的紧张:“星河少爷,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要是让老爷知道了,奴婢一定会受罚的!” “小青,”顾白看了她一眼,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问道:“这里有什么东西吗?为什么不能进来?” “这……奴婢可不清楚,”小青慌张地视线扫过院子里的一角,拉着顾白的手,“别管了星河少爷,您还是跟奴婢赶紧离开吧。” 顾白顺从地跟着她走,又状似不经意地回过头,往小青刚刚瞥了一眼的方向看去。 在那里,有一棵粗壮的柳树。柳条簌簌垂下,像女人的手轻抚。树下,是一口颜色斑驳的古井。 石块上染了些暗色的痕迹,像极了血色干涸之后。 顾白回过头,默默整理着目前所得到的信息。 他叫谢星河,是谢府的小少爷。谢老爷老年得子,对他极为宠爱。 说来奇怪,分明谢老爷年轻时娶了好几次妻子,可那些女子却总是活不长。 而且没有一个育有一儿半女的。 再后来,才好不容易等到了谢星河。不过没多几年,谢星河的生母也跟着撒手人寰。 刚刚那个地方,位于谢府偏西的院子。自谢星河有记忆开始,谢府大大小小的角落他都去过,唯独那个长年封锁的院子。 因为谢老爷曾经三令五申,严禁任何人进入那个院子。 至于今天,院子的锁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打开,谢星河又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顾白猜测,应该是和那道童音有关。 她让自己去找她,就跟小孩子玩的捉迷藏似的。 只不过,若是没找到,刚刚那声音里的杀气可不是闹着玩的。 经历过这么多位面,顾白第一次生出了一丝危机感。因为圆圆根本没有告诉他有什么任务,也没有丁点儿提示。 眼下的状况,和以往的那些世界一点也不一样,是他从未遇见过的。 就像是进了一个游戏副本,却根本不知道主线剧情,还直接触发了boss关卡。 顾白被带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刚进门,想问问小青更多关于谢府的事情,一转头,身边已空无一人。 第415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3 整片天地好像都跟着沉寂下来,顾白抬起头,看见天色迅速地变得黯淡。 短短眨眼之间,就从白天变为了黄昏。 “小青。”顾白尝试着喊了一声。 没有人回应。 他只好转过身回房间,仔细打量着这间屋子。 装饰都是再普通不过的东西,桌上摆着笔墨纸砚,书柜上也尽是些启蒙读物,十分适合他现在这个年纪。 要说有什么异常,大概是这房间里好像一点属于小孩子的玩物都没有。 顾白走到桌前,从上到下都搜寻了一番,才从桌角暗处找到一沓轻薄的纸,上面笔墨已凝,应该写了有些日子了。 再看那字迹,虽然稚嫩,但也算得上工整,一看就是教养良好的小公子之手。 顾白随意翻动了几页,在右下角看到落款——谢星河。 是他写的? “己末年五月初五,大雨连绵,我被关在房间已经三天了,好想师父啊,为什么……” 顾白正准备再仔细看下去,忽然听见有人敲响了房门。 “谁?”他走到门边,警惕地问道。 “星河少爷,是奴婢啊,”小青的声音隔着一扇门传来,“奴婢来给您送饭来了。” 她说着,伸手来推门。 房门吱呀一声,小青的影子从间隙中落在地上,又瘦又长,显出几分怪异感来。她并没有将房门全都打开,而是从那缝隙中,伸出了一只苍白的手。 手上提着个食盒,小青轻快的声音响起:“星河少爷,快些吃吧。” 顾白接过食盒,那只苍白的手很快就缩了回去。他再探身去看,房门外已经什么也没有。 顾白眉梢轻挑,颇费力地将食盒放到了桌上,然后把里面装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菜式不多,一盘辣炒鸡爪,一碟素白菜,小碗米饭和一碗汤。 “这就是少爷的伙食?”顾白捏着筷子,有些头疼,“未免也太寒酸了点吧。” 他边腹诽边夹了一筷子的菜,也没去管这菜里会不会有毒的问题。 既然圆圆说了,是送他来度假的。虽然情景诡异了一些,但应该不至于有生命危险……吧? 顾白执筷的动作微微凝滞。 眼前被夹起的这一截怎么看也不像是鸡爪。 鸡爪因为被炸过,皮皱在一起,又是加了老抽腌制过,颜色呈深褐色。加上用了辣酱,掩在表面,如果不仔细看,可能普通人真就这么吃下去也不会发觉什么奇怪的地方。 只是顾白不是普通人。 纵使是再怎么经高温缩水后的鸡爪,也不应该是这么个样子。 顾白挑起筷子,夹着那一截,一个用劲儿,下面被掩盖着的东西便跟着露出来。 细而长的指节上,是鲜艳的,仿佛桃花瓣似的一抹红。 耳边仿佛能听见女人咿咿呀呀的幽怨哭声。 顾白看了半晌,面无表情地将筷子和那盘菜都丢进了食盒:“也不知道这古代的女子用的什么来染指甲,质量真好……” 他毕竟在冥界飘荡了许久,这样的场面虽然很倒胃口,但也没生出什么毛骨悚然的情绪。 只是对他这次的“假期”越来越心生好奇了。 第416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4 夜里。 顾白躺在床上,没什么睡意。 清冷的月光从窗棂间泄下几许,他闭着眼,看似放松,锦被下的身体却保持着紧绷。 毕竟是在完全陌生的环境。 四周很静,仿佛只能听见他一个人的呼吸和心跳声。 床边围着薄薄的轻纱,风一吹,掀动轻微的弧度。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白的意识渐渐昏沉。就在这时,他忽地觉得脸上沾上了一丝凉意。 顾白揉了揉眼,伸手去摸颊处的异样。 他能感觉到,有什么液体滴落在他的脸上,然后,顺着脸颊缓缓流至耳边。 “滴答,滴答。” 水滴以匀速的姿态,从床檐往下滴落,声音极近,就在顾白的耳边。 顾白伸手去碰,指腹触感黏腻,鼻尖萦绕着若有似无的腥气。 他抬起手,借着窗口的光虚着眼去看。 只一眼,顾白就将手收回,然后把被子往头上一拉,将自己整个都盖住。 “滴答,滴答……”水滴声还在不断持续着。 —— 顾白再次醒来,夜间的异样感已经全然都消失不见。 他伸出手,手指圆润可爱,肤色白皙,什么痕迹也没有。 再抬头去看,床沿边上也什么都没有,正常得不得了。 顾白看了一阵,没再多想。起床后,特意逛了逛周围。 最开始他出现在的那个院子已经再次被锁了起来,而他目光所及,什么人也看不见。 顾白到那个院子边上转了转,锁是没办法打开的,以他现在的身高,也没办法进行翻墙这样高难度的动作。 他绕着墙走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其他进出口。 看来还是要搞到钥匙才行。 按理说,钥匙应该是在管家或者谢老爷的手里。但是顾白至今为止,还没有在谢府见到除了小青以外的其他人。 他试了试,根本没办法走出谢府。也就是说,现在只能从神出鬼没的小青那里找突破口,或者,看看会不会再出现其他npc提供信息。 将四周环境大致观察了一番后,顾白决定回去再看看那本貌似出自谢星河之手的笔记。 昨天匆匆看了两行,只能得到谢星河似乎有一个师父的消息。 顾白回到房,将那沓薄纸又翻了出来。 从头到尾细致地阅读过一遍后,他脸色微变,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在这个位面,他的名字确实叫谢星河。 但是谢星河,并不是什么老来得子的谢家小少爷,而是玄机宗首席仙尊柳清君的小徒弟。 这“谢府”,其实并非真实存在,只是一个玄机宗磨练弟子的幻境。 虽说是幻境,但依旧危机四溢,若是一不小心,就会迷失在幻象中,永不得解脱。 谢星河先前信中所写“被关在房间中三天了”,正是因为他年纪小,受到邪气蛊惑,差点迷了心智。 柳清君留给他的防御符自动生效,才将谢星河锁在房中拔除邪气。 防御符只有一枚,也就是说,之后再遇到什么事情,只能靠顾白自己随机应变了。 顾白:“……” 如果圆圆现在出现,他怕自己忍不住把它揉成一个球丢出去。 度假吗?随时可能会死的那种。 顾白:“……我心态崩了呀。” 第417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5 晚些的时候,小青的声音按时在门外响起:“星河少爷,该吃饭了。” 然后,是同样一只苍白的手。 顾白凝目去看,那指甲不知是用什么染料染就,艳丽的红宛如一朵朵桃花盛开。 很容易就让人回想起昨天那盘“辣炒人手”。 再说,一个丫鬟,染这么显目的指甲,也是不合常理的。 顾白接过食盒的时候,想了想,问道:“小青,我爹呢?” “少爷您忘了吗?老爷出门办货了,应该就这一两天就能回来了。” “哦。”顾白心想,看来除了小青之外,谢老爷也是个能露面的npc。 送来的菜和昨天一样,顾白将那盘辣炒鸡爪直接丢进了食盒,看都不想看一眼。 等到他吃完饭,天色迅速暗了下来。 他本还想再去外面转转的,眼下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安分地躺在床上。 不知道这床是否有什么魔咒,顾白本来并没有什么睡意,可躺了一会儿,就觉得眼皮沉重了起来。 但又和真的睡着了有些不同,他的意识还有几分清醒,只是怎么也不能睁开眼而已。 “滴答,滴答。”水滴声如约而至。 那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来源就好像在他的头顶上。 慢慢地,滴声减弱,取而代之的是女人嘤嘤啜泣的声音。 幽怨,凄凉,啼哭不止。 “呜呜……你找到我了吗……” “为什么还不来找我……” “来找我呀……来找我呀……” 女人哀泣的声音不断环绕在耳畔,仿佛祥林嫂的呓语。顾白皱着眉,集中精神去对抗那道声音。半晌,他才感觉到能够动动手臂。 顾白手一抬,堵住耳朵。 女声:“你…为什么…还不来找我……” 顾白把头埋在被子里:“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女声:“......” —— 一夜长眠。 顾白打开门,不再是清朗无云的好天气,乌云笼罩,阴沉沉的,空气也变得沉闷起来,好像跟着压在人的心尖。 顾白沿着路,步伐随便地走着。 依旧没有多余的人。 片刻后,他走到了一片小池塘,池塘边种着许多柳树。 垂落的柳条,让顾白想起那天在院子里看到的那口古井。 被尘封的荒废院子里,古井里面会是什么呢? 答案还不得而知,不过顾白有种莫名的预感,很快就可以知道了。 池塘水很清,没有花,也没有鱼。上面漂浮着一些翠绿的荷叶,间或有什么东西在水中起起伏伏。 顾白干脆直接坐下,定睛去看那水中的东西。正在此时,头顶上的太阳穿过厚重的云层,洒下了一点亮光。 这亮光并不算强烈,也没有持续很久,但足够顾白看清水里漂浮的究竟是什么—— 头发。 女人的头发。 细细的,长长的,又黑又直。绕成一团,如同柔滑的水草般摇曳着。 顾白眼看着那头发丝越来越长,越来越密,从水塘中心,往着岸边而来。 他连忙站起来,直觉告诉他,要是碰上那团头发,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第418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6 说起来,谢星河虽然是柳清君的徒弟,可入门时间尚短,什么东西都还没学到,就被丢到了这幻境之中。 也不知道谁那么心狠,一个才七岁的普通孩子而已,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地害他。 像这种险象丛生的幻境,通常都是让玄机宗入门百年左右的内门弟子来修炼。 谢星河是被人忽悠进来的。 那人说要带他去找师父。 那个人,想杀他。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幻境的影响,谢星河的记忆有些模糊了,只能记得那人隐约的轮廓。 正想着,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声音听起来略沉,不像是飘来飘去的小青。 顾白精神一震,迅速床上爬了起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好像就停在门外,他撑着门小声问道:“谁?” “是爹爹啊,”男人沉闷的声音响起,“星河,开门。” 谢老爷? 顾白愣了愣,下意识开口道:“小青不是说你明天才回来?” “小青……”男人的声音顿了一下,“星河,你在说什么,小青早就掉进池塘里溺死了啊。” 顾白:??? “算了,今天时间也晚了,”男人放低了一点声音,“爹爹明日再来看你。” 顾白安静地靠门听着,直到再也听不见脚步声,他才又回到床上。 孩童的身体很小,坐在床上两条腿还碰不到地上。 顾白荡着两条腿,脑子里回想着刚刚谢老爷的话——“小青早就死了。” 如果小青真的已经死了,那他这几天来,接触的是谁? 又是谁给他送的饭? “咚咚。”敲门声按时响起,顾白怔了怔,“……小青?” “是啊,星河少爷,”小青的声音听起来一如既往的轻快,“该吃饭了。” 细长的手皮肤呈现出异样的白,五指纤细至极,越发衬得染成红色的指甲艳得刺目。 接过食盒之前,顾白想了想,问道:“小青,父亲回来了吗?” “……” “小青?” 小青顿了顿,有些为难地道:“星河少爷,小青和您说实话,您要冷静一些。” 顾白挑眉:“嗯?” “其实……其实老爷到海上办货的时候,突然遇到了海啸……” 小青幽幽的声音听起来若即若离,顾白隐约猜到了她要说什么。 他勾了勾唇:“所以?” 小青好像在压抑着什么情绪:“所以,其实老爷已经死了。” 顾白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些想笑。 这是个什么情况? 谢老爷说,小青早就溺死了。 小青则说,谢老爷死于海难之中。 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看他究竟相信哪一个人的话。 这次,小青在送完饭以后,并没有直接消失,而是顿了一下,嘻嘻一笑问道:“少爷,需不需要小青进去安慰你呀?” 面对目前这么诡异的情况,顾白当然是果断拒绝。 等到小青消失之后,顾白拣着筷子,挑了挑盘里的菜。 还是一样的没有新意。 不过今天的事情,让顾白觉得怪有意思的。 两个说辞完全不同的人,却有一个共同点—— 他们都没有进入顾白的房间。 或者说,进入的条件,需要顾白的同意。 第419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7 这应该算是一种保护机制。 不过,既然神秘人想要他死,这机制应该是有时间限定,或者有什么触发条件。 等到小青或者谢老爷,任意一个进入他房间的时候,或许,就是他丧命的时刻。 现在想想,除了第一天来到这世界以外,每天早上顾白出门闲逛的时候,好像确实没有见到过任何人。 想要摆脱这个困局,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一定有什么方法可以解决。 顾白敛眸,将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所有事情,从头到尾地想了一遍。 最终,他的目光集中在了那个被锁住的院子。 柳树,古井,女童。 “来找我玩呀。” 为什么一定要顾白去找她? 是不是因为,她没办法走出来。 被锁住的女童,估计不会是什么善类。但如果不把她放出来,顾白一个人面对小青和谢老爷,吃枣药丸。 顾白皱了皱眉。 钥匙,他需要院门的钥匙。 一般来说,钥匙会在谢老爷那里。顾白猜测,按照这环境中的规则,最好应该不和这些东西碰面。 幻境是玄机宗用来磨练弟子的,不可能全是死路。 所以钥匙,大概率不会在谢老爷的身上,可能是在他的书房,或者卧室里面。 但是在寻找的过程中,会伴有危险。 顾白不怕死,他心里有底,如果他真的有生命危险的那一天,圆圆不可能坐视不理。 与其说是顾白选择了绑定系统,不如说,是系统选择了他。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绝对不是当初圆圆所说的“随缘”。 也就是相当于,除了柳清君之外,又多了一张保命符。 柳清君身为玄机宗的首席仙尊,不可能连麾下弟子无故失踪也不知道。 幻境和现实中的时间有差别,幻境一天,现实大概只过去了一个时辰。 顾白已经来了三天,也就是说,现实里他无故失踪了三个时辰。 谢星河虽然刚入门,又年纪小,还没什么名气但毕竟师父是鼎鼎大名的柳清君。 不管再怎么样,在玄机宗中,一举一动都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像谢星河这样一入门就是亲传弟子的人,失踪以后,玄机宗高层不可能不关注。 三个时辰,足够很多人发现不寻常了。 谢星河和柳清君相处时间应该不久,但从他写的随笔看来,这孩子对柳清君很信任。 所以,顾白相信,柳清君会来救他。 眼下他能做的事,就是力所能及地,让自己好好活下去。 直到,柳清君到来。 …… …… 黑夜,寂静无声的房间。 顾白侧躺着在床上,他闭着眼,没有入睡,如同是在等待着。 等待着。 水滴滴落的声音如约而至。 奇异的感觉再次袭遍全身,他依旧没办法睁开眼。视觉被封闭,于是感官被放大了许多倍。 “滴答,滴答。” 水珠一滴滴地从头顶上掉落,砸在床檐上,发出略沉闷的声音。 间或,隐约有水滴落在顾白的脸上。 冰冷,清凉。 同时,一丝凉气掠过顾白的耳边,很轻,很轻。 第420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8 那丝冰凉的气息,就仿佛是有人在他的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 凉气一直从耳尖,传到顾白的后脊骨,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身上被束缚的感觉减轻,顾白转了个身,改成平躺在床的姿态。 依旧没办法睁开眼睛,却能清晰地听到水滴的声音。 顾白干脆将这声音当成催眠乐一样的存在,“滴答,滴答。”一声声,仿佛钟表缓缓而动。 不知何时,清凉的感觉渐渐消失,而顾白觉得,脸上多出了另一种更为奇特的感觉—— 痒。 细微的痒意。 如同小猫的猫爪轻轻挠过手心,又像是,女人纤长的头发丝,缓缓地,擦过脸上的肌肤。 这一天天的,还有完没完。顾白将被子往上一拉,盖住了整个头。 —— 天光大亮。 顾白起身出了门,他这两天已经把谢府逛得差不多了。 白天的时候,果然什么人也看不见。 整个天地好像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这样的感觉不会很好受,像是被这世界所排斥,抛弃,或者遗忘。 不过顾白现在没工夫去伤春悲秋,他今天的目的,是为了拿到那把钥匙。 谢府的规格并不算大,谢老爷的书房离得也不远,没走太久就到了。 没有丫鬟,没有随从,自然也没有人看管。 书房也没有上锁,顾白轻轻一推,就将房门推开。 顾白环视一周,渐渐收回了目光。 书房很普通,两个书柜,满箱的书,一个红木书桌,笔墨纸砚,再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 嗯……一点危险的感觉也看不出来。 矮柜书桌还挺好查探,顾白认真翻了翻,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倒是那些高大的书柜,顾白现在的个子实在太小,翻起来有些麻烦。 顾白只好拖着椅子,踩到椅子上去。 只是有些上面的小盒子,以他现在的小短手,有些难以够到。 顾白踮着脚,正准备继续再努力去够那些盒子,忽地,他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是谢老爷回来了? 顾白心头一紧,连忙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迅速将椅子拖回原处。 看了看四周,顾白一咬牙,借着娇小的身材躲在了放书画的大筐中,将身体蜷缩到极致,用布盖住。 脚步声在门外渐渐停下。 然后,一只手将门推了开来。 那阵脚步声缓缓走近,顾白咽了一口唾沫,心跳好像也跟着节奏跳动着。 谢老爷……会发现他吗? 如果真的发现了,如果他猜错了,其实系统根本没有那么重视他的死活,其实柳清君也不在意他的存在。 那么…… “哒,哒,哒,哒。”来人好像走到了书桌边上。 然后,是拉动椅子,椅子和地面摩擦的声音。 他似乎是坐下了。 顾白凝神屏息,过了一阵,他好像是想看什么书,从椅子上站起身。 顾白能够清楚地感觉到,那脚步声往着自己的方向而来。 心好像跟着跳到了嗓子尖。 他会想要取书画,翻开这层布,然后发现自己吗? 第421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9 男人的气息隐隐约约就在身边,顾白将全副精神都集中在听觉上。 同时,脑子里不断想着,如果真的被发现了,他该做什么对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房间里却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顾白皱了皱眉,怎么回事,难道谢老爷已经离开了? 他蹲在筐里,蹲得脚都有些麻了。 不知过了多久,高度的精神紧绷之下,顾白忍不住极轻极轻地呼了一口气——实在是太累了! 然后,他清晰地听见一声低笑跟着响起。 那声音并不高,但顾白确信,他确确实实地听见了男人的笑声。 在这样的环境之下,这声笑无异于是催命符。 男人发现他的存在了? 顾白紧紧地握了握拳,眼睛直直盯着身上盖着的布,像是一只全身尖刺竖起的小兽。 隔着这层布,似乎能够感受到男人若有似无的目光。 探寻,新奇,或是……凶残? 顾白一动都不敢动,全身紧绷。 半晌,他听见椅子再次被拉动,男人好像就在他身边坐下了。 顾白:??? “还不准备出来吗?”男人略带沙哑的声音低低响起,在有些空旷的房间里,带着淡淡的回声,显出有几分莫名的性感。 顾白:!!! “师……”顾白将布往下拉了拉,露出小小的脑袋,“师父?” 他抬眼去看。 男人斜靠着椅子,二十来岁的模样,双手交叉在胸前,垂下淡漠的目光。 对上顾白的视线,男人挑了挑眉,有些不耐:“还不出来?” 顾白连忙手脚并用地想从筐里爬出来,但是脚已经蹲麻了,让他差点不小心摔出去。 柳清君手轻抬,一道青色的仙气轻柔地将顾白的身子托起。他嘴上却是颇为嫌弃的:“笨死了。” 顾白:“......”我现在申请换个师父不知可不可行。 顾白终于爬出来,站稳后,摸了摸头,明知故问道:“师父,您怎么来了呀?” 小孩子的声音听起来软绵绵的,尾音上挑,还带着一丝天真的意味。 柳清君抿了抿唇,轻呵一声,反问道:“你说呢?” 这个没见过几面的小徒弟,老是给他找麻烦。 小孩子就是讨厌。 顾白听出了他的不满,但为了不让这个老妖怪看出异常来,故作懵懂地道:“那人说,要带我来见师父,原来,师父您真的在这里啊。” 柳清君指尖一动,“哦?” 他略略坐直身子,起了兴趣,“你说,是有人打着我的名号,带你进这里的?” 顾白“嗯”了一声,然后歪了歪头,眨了眨眼: “难道不是师父你下的令吗?” 柳清君没回答他,只是冷笑一声:“居然敢算计到我头上,看来许久没出来走动,玄机宗这些家伙们就不安分了。” 他瞥了一眼顾白,“放心吧谢…月是吧?师父一定会帮你讨回公道。” 顾白忍住心里的万马奔腾,软声软气地开口:“……师父,我叫谢星河。” “是么,”柳清君勾了勾唇,“无所谓,反正都是天上的东西。” 第422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10 柳清君来得比顾白想象得更快。 不过,他来了之后,并没有带着顾白马上离开这个幻境。 而是饶有兴趣地听顾白将这幻境里遇到的事情都听了一遍,最后一锤定音:“先留下来玩玩吧。” 顾白:“……?” “说起来,为师从拜入玄机宗起,还从来没有进过修炼幻境。”柳清君摸着下颔,拍了拍顾白的脑袋,“正好,当度个假吧。” 度假…… 现在提起这两个字,顾白就心头一抖。 其实他很想离开这个鬼地方,不过,他知道,柳清君不会听他的意见。 顾白只好垂下头,心不甘情不愿地小声道:“好吧,师父。” “怎么,不开心?” 小孩子嘴角紧紧地抿着,分明不乐意,还是乖巧地站在他身边。柳清君觉得有些好笑,声音软了一分:“放心,不管发生什么,有师父在。” 柳清君的话让顾白安心了几分,“师父,可你出现在这里,打破了幻境的规则,怎么办?” 例如顾白,被投入幻境之中,幻境自动给了他一个身份。 但强大如柳清君,已经超过了幻境的能力。对于幻境来说,他是个未知数。 顾白担心,柳清君会让这幻境出现什么变数。 柳清君看起来倒是没有半点担忧,他眉梢轻挑:“规则而已,若是看不惯,这个破幻境爷也给它一剑破了。” 顾白突然觉得,他不应该叫柳清君,柳轻狂比较适合他。 少年成名,肆意风流的柳清君,到底是为什么看中了平平无奇的谢星河呢? 每年上山,想要拜入玄机宗的孩童很多,大多都是“仙二代”,或者天资过人者。 谢星河在其中,显得并不突出。当然,脸还是蛮突出的。 顾白扯了扯柳清君的衣角,问出了心中疑问:“师父,您当初为什么会收我为徒呢?” 当时,玄机宗的广场上,数年不曾露面的柳清君突然出现,众人还没来得及震惊,就见仙尊挥一挥衣袖,于千百人之中拉住了谢星河,又挥一挥衣袖离开。 谢星河因此,直接跳过了外门弟子和内门弟子的修炼过程,一举成为了首席仙尊的亲传弟子,令人眼红。 柳清君本来正百无聊赖地翻着书柜上的书籍,听到询问,动作微滞,又很快如常,淡声道:“那么多人里,唯你最合我的眼缘。” “就这样?” 柳清君:“就这样。” 他说得倒是十分理直气壮,顾白心里却不大相信。 柳清君侧身,问道:“对了,小星星,你在这里做什么?” “小星星……”顾白嘴角扯了扯,“是这样的师父,我来到这里的时候,是在一个破旧的院子里。” “院子里有一口井,有个小女孩在喊我陪她一起玩,声音好像就从井口传来。” “我还没来得及过去看,就被丫鬟带走了。” “昨天的时候,谢老爷来到了我的房门前,告诉我丫鬟早就溺死了。而丫鬟则告诉我,谢老爷已经死于海难之中。所以,我便想着来谢老爷的书房找找有没有院子的钥匙。” 第423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11 柳清君轻笑:“你倒是有几分小聪明,知道不论是丫鬟或是那什么谢老爷,都不可信。” “但你又如何确定,古井中的女童,能够应对他们?” “据丫鬟所言,谢老爷将院子锁得严实,平常又不准任何人接近。而且丫鬟提起这事的时候,看起来也颇为忌惮。” 顾白冷静分析着,“所以按徒儿猜测,对于这两人来说,古井女童的威胁很大。” 柳清君眼中掠过一抹异色,他笑起来,“小星星,如果不是我确定你只有七岁,光听你刚刚那番话,还真不像是出自一个孩子之口。” 他的话听起来漫不经心,却又像是一种试探。顾白顿了顿,甜甜一笑:“而且我知道,师父一定会来找我的,所以我不怕。” 这话听得柳清君心情很是愉悦,摸了摸他的头:“乖。” 顾白问:“师父,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柳清君道:“找钥匙。” 顾白“哦”了一声,就准备去搬椅子。 柳清君一只手从后面提住了他的衣领,十分轻易地就将人拎了起来。他笑了笑:“笨,有为师在,还需要慢慢地翻吗?” 柳清君右手抬起,长袖飘逸,青色的仙气化为一道淡淡的旋风,从头到脚地席卷过房间。 最后,又回到了柳清君的手上。 柳清君伸开掌心,顾白探头去看——是一把古朴的青铜钥匙。 顾白毫不吝惜地夸赞:“师父真厉害!” 柳清君勾了勾唇,“还行。” “走吧,我们去看看你说的那个院子。” …… …… 旧院前。 门上挂着一把青铜大锁,看起来有些岁月了,历经风吹雨打,生锈又掉漆。 柳清君将钥匙拿给顾白,递给他一个眼神。 顾白乖乖地接过钥匙去开门。 柳清君站在他身后,清俊的眉眼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他说:“小星星,别怕,师父在这里。” 顾白心中一定,稳稳地将锁打开。 破旧的门“吱呀”一声,如同病入膏肓的人在垂死挣扎着。 刚打开门,一阵凉风就扑面而来。耳边低低环绕着女孩的声音:“找到我了吗,你找到我了吗?” 顾白一脸懵懂地转过头去看柳清君。 柳清君微微皱眉。 他朝顾白伸出手,“小星星,到我这里来。” 顾白连忙小跑,快步跑到了柳清君身边,拉住了他的手。 柳清君的手指生得十分好看,骨节分明,瘦却有力。 从指尖处传来点点暖意,柳清君低“咦”一声,“手怎么这么冰?” 他下意识地将顾白的手拉得更紧。 “师父,要进去吗?”顾白抬头问他。 “既然来了,”柳清君笑了一声,“自然要去的。” 院门大开着,风声阵阵,如同一张大张着的血口。 柳清君牵着顾白,一步步往里面走去。 两人刚走进院子,门“砰”地一声自动关上。 院中风声更盛,小女孩欢快的笑声飘荡在空中。 “来找我了吗,你们来找我了吗?” 柳清君点头:“是的,我们来找你了。” 第424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12 听到回答,小女孩听起来好像更加开心了:“终于来找我了吗?” “呜呜呜,”声音陡然尖锐了许多,她像是在笑,又好像在哭,“大家都忘记秀秀了,没有人记得秀秀,秀秀好难过……” “秀秀?”顾白扬声问道,“是你的名字吗?” “是啊是啊,”女童呵呵笑起来,“有人叫了秀秀的名字,好开心啊!” 柳清君侧头看了眼顾白,又望向柳树的方向,“走,我们去井边看看。” 古井安安静静地就在那里,女童的声音依旧不断响起。 只是她好像看不见柳清君似的,只是对着顾白说话。 快到古井前的时候,女童的声音停滞了一下,随后加快了几分语速,似乎很激动:“让秀秀出来!让秀秀出来!” 反复几遍之后,女童的声音不再充满童稚意味,而是戾气横生。 连同着整个院子也跟着冷了几分,顾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柳清君紧了紧他的手,低声说:“别怕。” 他往前一步,身前就是那阴气森森的古井。 俯身看去,光线不好,井水看起来便是黑的,仿佛连他们的影子也倒映不出来。 井壁上生有许多青苔,看起来湿滑而又冰冷。 小女孩的声音忽远忽近:“看见秀秀了吗?找到秀秀了吗?” 顾白不解:“什么意思?” 小女孩十分着急,似乎下一秒就会哭出来:“快点找到秀秀啊!秀秀好冷,好冷……” 柳清君若有所思:“我想,她的意思是,让我们找到她的尸体。” 就算柳清君的语气说得多么云淡风轻,但是在这个诡异的院子里,这样的话还是容易让人背后一凉。 “尸……体?”顾白咽了口唾沫,“是不是在井里啊?” 他环顾四周,犯了难:“可是师父,看起来我们没有工具把井里的水抽干。” 柳清君摇了摇头,叹气道:“小星星,你能不能稍微有一点,你师父是最强仙尊的自觉。” “想要找到她,还不容易吗。” 柳清君低哼一声,长袖轻挥,青色仙气如同一道长炼向着古井而去。 仙气凌凌,将古井也照得明亮了几分。 青色仙气入井之后,顾白才发现,原来井水并非是黑色的,而是极为暗沉的暗红色。 井水如同一滩充满绝望的死水,风掠过,半点涟漪也无法释怀吹起。 仙气往下,一碰到井水,井水瞬间蒸发掉。不过眨眼间,井里就已经消失了大半的水。 顾白正准备往前看个明白,眼前忽然一黑。双眼被人从后面蒙住,他听见柳清君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异样的情绪:“别看。” 井底,暗色的水之下,究竟,埋藏着什么? 顾白伸手拉住了柳清君的手腕,声音坚定:“师父,我不怕的。” 柳清君迟疑了一秒,慢慢放下了手。 井里的一切,都毫无掩盖地展露在顾白眼前。 顾白眼瞳一缩。 枯骨。 比顾白想象中还要多的枯骨。 森森白骨,见证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曾在这里消亡。 第425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13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尸骨……”顾白失声喃喃。 柳清君沉吟半晌,道:“看来死了不止一个人。” 那些枯骨露出来的同时,四周的怪叫声也跟着瞬间消失。 好像连风声,树叶摇曳的声音,都跟着寂静下来,安静得过分。 顾白轻轻扯了扯柳清君的衣袖,有些不安:“师父……” 还没听见柳清君的回应,就先听到了女童秀秀的哭声:“看到了,你看到秀秀了。” 和之前听过的诡谲女声不同,秀秀此刻的哭声,就像是个普通的,受了委屈的小姑娘,在嚎啕大哭。 “秀秀好冷,好孤独,”女童泣不成声,“我等了好久好久,都没有人找到秀秀……呜呜呜,终于,终于……” 那肆意的哭声里,压抑着深深的痛苦和绝望。顾白忍不住放软了声音:“我已经找到你了,你能出来了吗?” 短暂的沉默之后,顾白和柳清君看见,柳树之下,古井身旁,缓缓多出了一道矮小的身影。 她穿着漂亮的红裙,长长的黑发温顺地垂在背后。 晃眼一看,就是个可爱寻常的小姑娘。 “秀秀?”顾白犹疑地唤了一声。 小姑娘点了点头,看起来很是乖巧。她双足赤裸,肤色极为白皙。黑长的刘海垂下,遮住了小半张脸,只露出尖尖的下颔。 “谢星河,”秀秀低声道,“谢谢你。” “谢谢……这么多年来,终于,终于有人找到了我,找到了我们……” “我…们的意思是?”顾白隐隐觉得这古井里埋藏的秘密,十分沉重。 秀秀沉默一瞬后,慢慢地飘向顾白的方向。 鉴于之前这小姑娘给顾白留下的心理阴影,他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站在柳清君身后去。 柳清君轻不可查地怕了怕顾白的手背。 在顾白身前大概三步远的地方,秀秀停了下来。 她漂浮在半空中,黑发,红裙,全身湿透,像是浸透在水中,水滴从裙角滴落。 滴答,滴答。 秀秀沉默着,顾白和柳清君也没有开口说话。 “我……”秀秀声音轻了几分,“其实,我好羡慕你啊,谢星河。” 顾白诧异:“什么?” 秀秀幽幽地道:“你不好奇,为什么这井里会有这么多尸骨吗?” 顾白诚恳地回答:“……好奇。” “哈,”秀秀轻笑一声,泛着苦涩,“那就让我来告诉你。” “我说过,如果你先找到我,我就会送你礼物。” “这,就是送给你的礼物。” 秀秀话音落下,跟着慢慢抬起了头。 风声飒飒,将她的黑发扬起,长长的刘海被垂往两边,露出了其下的一张苍白小脸。 那张稚嫩的脸,并不像顾白所想象得一般可爱清秀。脸上布满了数十道深深的疤痕,将五官都割得模糊不清,令人悚然一惊。 顾白一愣:“这是……” 柳清君稍稍正色,脸色微沉:“这是九转生魂阵。” “师父,那是什么?”顾白小声问道。 柳清君道:“不如听听,她怎么说。” 第426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14 顾白转而看向秀秀。 从那张残破不堪的小脸上,隐约还能分辨出秀秀黑亮的双眸。 那双眼直直盯着他,似乎在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半晌,秀秀才笑了起来:“你不怕我,你竟然不怕我。” 顾白摇摇头:“没什么好怕的。秀秀,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看到我的脸了吗,”秀秀的眼神,好像落在他的身上,又好像没有,“你仔细看,这些伤疤,像不像一个法阵。” 听着秀秀的话,顾白认真地去看她的脸。那些本来杂乱无章的伤疤,竟然越看越觉得,真的有迹可循。 “不错,”身边的柳清君轻声道,“就是阵法。九转生魂阵,真够歹毒的。” 秀秀接着冷笑道:“而这阵法,你猜猜,是谁亲手布下的?” 顾白默了片刻,猜测道:“我父亲?” 秀秀似乎微怔,“你倒是……很聪明。” 她幽幽一叹,怨恨的目光落在古井上。 “如果,如果我们没有死的话……” …… …… 很多年前的谢家。 谢老爷谢德,当时还是青年才俊,二十来岁,风华正茂。 二十三岁那年,谢德娶了第一房妻子。 妻子是个小家碧玉,温柔可人,婚后的日子过得甜蜜而又美好。 那段时间,谢德觉得很幸福。 再后来,大夫诊断出妻子有了喜脉。 谢德为自己即将成为人父而兴奋至极,他预想着自己将会有个怎么样的孩子,会不会长得很像他。 后来,妻子十月怀胎,诞下了他的第一个女儿。 谢德对她非常宠爱,将她视为掌上明珠。 本来,他们一家三口的生活,会这么继续幸福下去。 直到有一天,一个道士来到了谢家。 道士断言,谢德命中有劫,女儿会给谢家带来灾难。只有让她消失,才能解决灾祸。 一开始,谢德只将他作为神棍,把道士赶了出去。 道士只是留下一句话:“你会后悔的。” 那时谢德嗤之以鼻,可渐渐地,他发现谢家开始发生一些怪事。 生意突然一落千丈,他也突然咳嗽不止,请了大夫来看,说是生了怪病,无药可医。 “难道真是天要亡我?”谢德绝望地扶着门,再也不复当初的意气风发,看起来极为虚弱。 “谢老爷。”在这时,传来道士的声音。 “我早就和你说过了,女娃娃是灾星转世,若是留下,只会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道士紧盯着他:“只怕,谢老爷你迟早会性命不保。” 谢德心中一惊。 他知道,此刻应该义正辞严地将道士赶走。可是,话到了喉咙口,又莫名地被咽了下去。 若是女儿在,他,就会死? 像是看出了他的纠结,道士继续劝说道:“不止你,谢家所有人都会死。百年基业将毁于一旦,谢老爷,您甘心吗?” 谢德自然是不甘心的。 谢家是他的命根子,绝不能散。 可……那是他的亲生女儿啊,他期待已久的孩子。 脑海里一下回荡着幼童的笑声,一下又是列祖列宗对他的期望。 第427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15 谢德头疼欲裂,握紧双拳,不知道还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掌心是肉,掌背同样也是肉。 道士捋了捋胡须,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说出的话却残忍之至:“那个女娃娃必须死,她活着,终有一天,会被灾魔入体。” “谢老爷,你这一生注定不能拥有女儿,只有儿子才能拯救谢家,拯救你的命运。” “只有……儿子?”谢德喃喃自语。 道士走近了几步,朝谢德肯定地点点头,“是的,只能生下儿子,若是女孩,必须得死。” “死……必须得死……” 谢德像是着了魔,反反复复地重复着这句话。 道士在谢德肩上轻轻一拍,隐约有淡淡的黑气从他的指尖溢出,附到了谢德的身上。 谢德的双眼蓦地变得黑沉无神,在瞳孔深处,闪烁着淡色的红光。 他口中还在不断呢喃着:“死,女孩必须死!死,都要死!” 谢德进了妻子的院子,将大门重重关上。 道士就负手站在门外。 片刻之后,他听见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老爷!老爷!你在做什么?那是我们的孩子啊!” 然后,是幼儿凄惨的哭声,含糊不清地喊着:“爹爹!爹爹!” 然而这些哭闹声,在道士耳中,却是最美妙的声乐。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重归平静。 鼻尖弥漫着一缕缕血腥气,道士满意地笑了起来,仙风道骨瞬间变得鬼气森森。 道士推开院子的大门:“死吧,都要死,都会死。” —— 二十七岁,谢德娶了第二房妻子。 翌年。 房内女人痛苦地哭叫着,丫鬟小青着急地看向谢德,“老爷,夫人难产啊,怎么办?让奴婢去请产婆吧!” 谢德冷声道:“不准去。” 他就冷着眼,听着女人的声音渐渐微弱下来,随后,是婴儿响亮的哭声。 谢德神情一动,吩咐小青进去看看。 片刻后,小青抱着襁褓里的小婴儿,一脸悲戚地走了出来:“老爷,夫人……夫人去了。不过,为老爷您留下了小姐啊,您看,多可爱。” “小姐……”谢德慢慢沉下了脸,疯癫一般地喊着,“女的,又是女的!” 小青有些害怕地看着他:“老爷……?” 谢德紧紧盯着她,随后,伸手指向院子里一角——柳树下的古井。 他冷漠至极的声音,回荡在小青的耳边:“丢进去。” 小青浑身冰冷,简直要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老爷,什么……丢进去?” 谢德的目光落在嚎啕大哭的婴儿身上,“把她,丢进井里。” 小青全身一抖,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结结巴巴地道:“可这……这是,您的女儿啊……” 是你的女儿啊。 这句话,好耳熟。 谢德的头突然剧烈痛了起来,他双手揉着太阳穴,青筋暴起。 脑子里不断有一道声音回荡着:“杀了她,杀了她,你才能活下去,谢家才能活下去。” “是的,没错。”谢德喘着气,冷汗直流,眼神却是疯狂的。 他一把将婴儿从小青手上抢了过来。 “生了女孩,都得死。” 第428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16 “我……是被扔进古井里的第九个女孩,”秀秀声音低落,“不知道算是幸运,还是不幸,我一直被养到了九岁。” 她和之前那些被牺牲的女孩不同,道士阻止了谢德将她丢进井里。 谢德不解,道士拉着他走到一边,商讨了半个多时辰。 再然后,她就被留了下来,还拥有了名字——秀秀。 秀秀一直被养在那个院子里,从小,见到的人只有小青和谢德。 谢德不准她离开院子一步,秀秀的世界只有这一方小小的天地。 开始的时候,小青以为,谢德终于清醒了,不再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毒手。 但后来,小青慢慢发现了不对。 有时候,谢德看着秀秀的眼神,冰冷,而又充满戾气。 那根本不是一个父亲看着自己女儿的眼神。 秀秀很乖,很听话,从来不介意自己父亲的冷漠,永远都甜甜的喊着:“爹爹!” 热情得不到回应的时候,她也会觉得落寞,有时候会问小青:“是不是爹爹不喜欢我啊?” 小青只是抱着她,默默哭泣。 那时,秀秀看不懂小青的眼泪。 直到九岁那年的生辰,谢德久违地来到了秀秀的房间。 秀秀兴奋地一把抱住了谢德,年幼的她并没有发现父亲的异样。 谢德给她带来了一盒糕点,秀秀很开心,这是她第一次收到来自父亲的礼物。 她把那盒糕点全都吃完了,一块也不剩。 不到片刻以后,她就觉得头晕眼花,眼前的事物再也看不清晰。 模糊的视线里,只能看到谢德背着光的一张脸,晦暗不明。 —— 秀秀再次醒来的时候,她被绑在床上,不能动弹,嘴里也被塞进了棉布。 片刻后,她听见有人推开门的声音。 脚步声渐渐走近,秀秀努力地大睁着眼去看。 是……爹爹? 人影显露,就是她所熟悉的那个人,但又好像有些不同。 谢德的眼里闪烁着诡异的光,他慢慢走向秀秀,低头看她,神情奇异。 爹爹,放开秀秀啊…… 她想挣扎,想大喊,可是什么都做不到。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谢德,向她伸出了一只手。 在那只手里,是一把闪着银光的匕首。 匕首锋利而冰凉,沿着秀秀的脸轻轻滑动。 秀秀害怕极了,低声呜咽,眼泪顺着颊边滑落。 谢德轻呼一口气:“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道士说,他命中注定没有儿子,只有布下九转生魂阵,才能扭转乾坤。 他将秀秀养到九岁,就是为了这一天。 九是极数,而这个阵法,需要鲜血浇灌。 只有用道士所给的特制匕首,在秀秀的脸上,划出九转生魂阵,法阵才能生效。 “只要秀秀死了,谢家就会有儿子了。” “谢老爷,你不会死。谢家,更不会垮。” 道士的话回荡在谢德的脑海里,他身边黑气肆意,笑得疯狂,嘴里呢喃着:“只有你死了,我才能活!死吧,死吧!” 他抬起手,匕首狠狠往下挥去。 尖刃划破肌肤,血液四溅。 第429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17 好痛。 好冷。 这里是……哪里? 我……死了吗? 秀秀艰难地睁开眼,眼前一片黑暗。 她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想要说话,喉咙里却好像堵着什么似的,发不出声。 她伸手去抓周围的东西,只能触到一片虚空。 “滴答,滴答。” 像是雨落到了水面上。 我,是在水里吗? 秀秀皱了皱眉,一些影像在她脑海里闪烁。 尖刃,鲜血,深井。 痛意和绝望席卷而来,周围的黑色似乎消退了一些,秀秀抬起头,黑沉的光圈晃荡着,她什么也看不见。 不知道过了多久,秀秀才接受自己已经死去的事实。 察觉到这事之后,四周的黑色一下子消散得无影无踪。 秀秀睁开眼,发觉自己泡在水里,脚尖并没有触到地面。 说得更准切一些,应该是漂浮在水里。 井水带着一丝淡淡的红色,秀秀碰不到任何东西。 这口井好像很深,她往下飘去,最先看到的是自己的尸体。 在她的身上,还穿着生辰日的崭新红裙。 此刻的秀秀,不能再像人一样流出眼泪。在看见尸体的脸上数十道深刻的疤痕时,她还是停滞了一阵。 刚开始的时候,秀秀守着自己的尸体,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想,是不是她做错了什么,父亲才会这么对待她。 可是生前的事情,开始变得越来越模糊。 秀秀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念叨着谢德和自己的名字,确保让自己不会忘记。 直到有一日,“扑通”一声,打破了古井的平静。 血色再次染红了井水。 秀秀睁开眼,看到女人苍白的,失去血色的脸。 女人的身体整个倒着,头发长长地四散在水中。 她的一双眼,还不甘地大睁着。 两只手的指甲都被人硬生生拔下,血肉模糊。 秀秀和她对视着,模糊的记忆翻滚,她不确定地无声吐出一个名字:小青? 关于那些阵法,关于那些女童,所有的一切,都是后来小青告诉她的。 小青变成了和她一样的存在。 她们就守着自己的尸体,在水里,慢慢地腐烂着。 慢慢地,随着尸体变成枯骨,秀秀的怨气一天比一天要重。 借着沉重的怨气,她能够说话,拥有人形,但终究不是人了。 她对谢德充满了怨恨。 这些怨念,环绕在她的周围,影响了古井,进而也影响了整个院子。 于是后来,谢德就让人把院子给锁了起来。 秀秀没办法离开古井,她只能日复一日地,沉浮在黑暗当中。 九转生魂阵的伤痕,会永永远远地跟着她。 很久。 很久之后。 秀秀终于等到了谢星河的到来。 那个和她拥有同一种血脉的孩子。 是,谢德渴望已久的男孩。 秀秀羡慕,也嫉恨着。可她毫无办法,只能尝试引诱谢星河来到古井边上。 她不能离开古井,只能借助外界的力量。 终于,让她等到了这个机会。 —— 听完秀秀的话,顾白久久沉默。 他才知道,原来轻描淡写的一句“晚来得子”的背后,藏着如此疯狂而血腥的往事。 第430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18 “那么,离开古井之后,”顾白问道,“你想要做什么呢?” 做什么? 秀秀愣了愣。 她原本是想要……做什么来着…… 对了,是要找谢德报仇。 秀秀说:“我要,杀了他。” 顾白知道,“他”指的就是谢德。 他张了张唇,却发现自己并没有任何阻止秀秀的理由。 而且,其实内心深处,他也并不想阻止。 谢德已经不再是谢德了,他是个魔鬼。 一个活着的魔鬼。 顾白心情复杂地看向了柳清君,柳清君低叹一声:“这个幻境背景竟然设置得如此曲折。” 他拍了拍顾白的脑袋,“只是幻境而已,别介意。” 说是这么说,柳清君手上却施了个咒法——往生咒。 他说:“离开吧,去你该去的地方。” “别再为前世所困,解脱吧。” 和之前不同,现在,他的声音清晰地在秀秀的耳边响起。 “谁?”秀秀似乎愣住了。 接着,柳清君的咒法开始生效,清气围绕着秀秀。 只是,秀秀开始挣扎起来。 她不甘心就这么离开,她对谢德的怨气难以轻易消除。 柳清君皱眉:“放弃挣扎吧,再这么下去,你会烟消云散的。” 秀秀置之不理,怒吼着,黑发飘扬,红裙如血。 “她的怨气太重,宁愿拼着灰飞烟灭的可能,也要去杀了谢德。” 耳边是秀秀声声凄厉的叫喊,顾白心中不忍,甚至想向柳清君说不如放了秀秀吧。 她只是想报仇而已。 她只有九岁。 柳清君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道:“生魂杀人,不得往生。” 如果秀秀真的杀了谢德,那她从此只会飘荡在无间地狱中备受折磨。 顾白心头一哽。 “离开这里,”柳清君手上仙气更甚,淡声道,“忘掉前尘,那不该是你所承担的。” “……我……不,不行……”秀秀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痛苦和挣扎。 再这么下去不行,秀秀早晚撑不住。 “姐姐。” 恍惚之间,秀秀听到了一声轻唤。 她连挣扎都忘了,全身一顿。 那声音更加清晰:“姐姐。” 秀秀无意识地往旁边伸手探去:“谢……星河?” “姐姐,去往生吧,这里不属于你。”顾白轻声道,“姐姐会生在幸福美满的家庭,有相亲相爱的父母。” “姐姐该备受宠爱,而不是永远困在井中。” 秀秀的思绪也跟着漂浮不定:“我……” “姐姐,离开吧。剩下的事,让我来。” “谢星河,会永远记得姐姐。” —— 光影掠过,秀秀放弃了抵抗,柳清君的浩然清气轻易地将她整个包围。 清光环绕,片刻后,再出现在顾白和柳清君身前的,是一个穿着干净整齐的小姑娘。 她梳着漂亮的两条辫子,朝顾白甜美一笑。 脸上那些伤疤都已经消失不见,余下的,只有光滑的,可爱的一张小脸蛋。 眉眼之间,流露着天真无邪的气息。 在她身后,出现了一道大开着的光门。踏过那扇门,就是去往了往生之路。 秀秀最后说:“谢星河,谢谢你。” 第431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19 目送秀秀离开以后,顾白默了默,才问旁边的柳清君:“师父,这个幻境算是破解了吗?” 柳清君笑了笑:“自然没有。” “秀秀已走,即是九转生魂阵已破。但你忘了,是谁让谢德布下这阵法的吗?” 顾白恍然大悟:“那个…道士。” “那样的人算得上什么道士。”柳清君冷冷一笑,“等着吧,他就要来了。” 道士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让一个好端端的家庭,变得血气弥漫,阴气森森。 让秀秀,和之前的那些小女孩,都惨死在古井之中。 他怎么忍心? 顾白很快就见到了那个人。 九转生魂阵被破除,施阵者必然会有感应。 不过片刻,一道灰黑色的旋风卷过顾白身旁。柳清君拉了拉顾白,“小心点。” 顾白抬头去看,柳清君的脸色有了些微变化。从一开始,他这位师尊都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此时,柳清君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有些不对。” 顾白疑惑:“什么?” “这个幻境,”柳清君低声道,“是我疏忽了,从最开始,我就应该发现的。” 顾白一脸懵:“师父,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啊?这个幻境有哪里不对吗?” 谢老爷,小青,秀秀。 九转生魂阵。 整个背景不都很完整吗? 顾白想不出有哪里不对。 柳清君微微一笑:“就是太对了。” “虽然我从来没进过玄机宗的幻境,但我也知道,幻境模拟情景因人而异,”柳清君缓缓而谈,“若不是我出现,毫无灵力的你,面对如此情景,有机会活下来吗?” 顾白顿了顿。 有……吧? 再不济,他还有系统君,圆圆虽然废了点,但是那个三界商店里的东西还是有点用的。 大不了多花点积分。 当然这些打算,柳清君并不清楚。在他眼里,顾白就是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七岁小孩儿,幻境多变,处处杀机。 不管是谢老爷,还是秀秀,顾白选择或不选择,这都是个死局。 将顾白忽悠到此的人,就是想借幻境杀死他。 所以,根本就没有让他活下去的打算。 这种强度的幻境设置,对于原本的顾白而言,本来就是不正常的。 但以柳清君的实力,自然不会放在眼里,所以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其中异常。 “竟然这样……还没死吗?”男人阴沉沉的声音在空荡的院中响起。 顾白抬头看去,入目是一袭黑袍。 男人全身都裹在黑色当中,周身有黑气缭绕,隐约可见清瘦的身形,看不清面目。 隔着虚空,顾白能感受到对方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顾白问:“你是谁?” 男人默了默,似是低笑:“我啊……是个傻子罢了。” 顾白又问:“你想杀我,为什么?” 男人却是道:“不愧是那个人的……你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个孩子。” “想杀你,自然是因为,只有杀了你,才能达成我的一些目的。只是没想到,这样你还没死。看来,只能我自己出手了。” 至于目的是什么,顾白不用问都不知道,他不会告诉自己。 顾白悄悄问旁边的柳清君,“师父,现在怎么办?” 第432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20 柳清君盯着那团黑雾,微微偏头,有些疑惑的样子。 顾白小声地问:“怎么了,师父,您认识他吗?” 那人全身都笼罩在层层黑雾当中,根本看不清容貌。 柳清君尝试用灵力去驱散雾气,奇怪的是,青色灵力刚触到那团雾,就立刻荡然无存。 他皱了眉。 “这人……有些奇怪。” 能让柳清君正色的人,只怕不是什么寻常角色。 顾白更加疑惑,究竟是因为什么,这般实力强大的人,要想方设法地置谢星河于死地。 眼见黑雾逼近,他咬了咬唇,心里疯狂呼喊着圆圆。 雾气如同一只只张牙舞爪的鬼怪,迅疾地朝着顾白扑过去。 柳清君手一挥,那些雾气就都撞到了一层淡色光膜上。 “是谁!”黑袍人见攻势被挡,脸色瞬变。 他很快就意识到,那层光膜不可能是毫无灵力的谢星河所制造的。 然后,他听见了一声轻叹。 那叹息声若近若远,并无多少可惜的意味,仿佛只是觉得结束太早有些无趣。 黑袍人似是意识到了什么,他抬眼看向顾白的身边。 在那里,缓缓勾勒出青年的身影。 “柳,清,君。”他一眼就将那人认出,一字一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喊出那个名字。 柳清君反而有些惊讶:“你认得我?” “呵,”黑袍嘲弄地勾动唇角,“天下谁人不识君。” “原来你已经又盯上他了吗……”黑袍的声音听起来多了几分恨意,“为什么,还不肯放过他?” 不肯放过谁? 顾白听得一头雾水,但他确信,柳清君听懂了黑袍的话。 因为他侧头一瞥,就能看见男人紧紧攥着袖口的指尖,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白。 “是你啊。”柳清君恍然大悟。 他又轻笑一声:“到底是谁,不愿意放过谁。” 闻言,黑袍似乎异常愤怒,周身的黑雾变得更加肆虐。 顾白没有问他们口中的那个人是谁,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他只是拉了拉柳清君的衣袖:“师父,我们会没事吗?” 柳清君垂下头看他。 好像隐约有光掠过,迫得顾白不由眯了眯眼,那张清俊的脸都变得模糊起来。 他只能听见柳清君的声音清晰响起,带着异样的温柔:“别怕,我在。” “师父……”顾白还想说什么,意识却变得昏沉起来。他甩了甩头,听见柳清君说:“睡一觉就好。” 还有黑袍讥讽的笑声:“柳清君,你也会害怕被他听见吗?” “……” 然后,便是一片黑暗。 —— “师弟醒了吗?” “好像是醒了,快,去叫小师叔!” 顾白揉了揉眼,立刻有人扶着他起来,又递过来一杯茶。 他迷迷糊糊地喝了几口,意识才渐渐回笼。 眼前是一个看起来三十来岁的中年人,一脸关切地看着顾白,亲和地问道:“师弟,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修仙之人,一般容貌会保持在初窥仙门的时候。亿万人中,能够修行的人并不多,而穷尽一生能够踏过仙门,真正修仙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这人而立之年便能入境,衣着气质不凡,又叫自己师弟…… 顾白心下有了猜测。 第433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21 “见过掌门。”顾白轻声道。 眼前的人,正是玄机宗的现任掌门李不凡。按辈分,他要恭称柳清君一声“小师叔”。 李不凡笑容温和地点点头,道:“师弟不必如此见外,你年纪小,又是小师叔唯一的徒弟,我这做师兄的,自然得多关照你几分。” 他说话时如春风拂面,顾白心中却在冷笑。 若真如李不凡所言,他对谢星河如此上心,又怎么会让谢星河误入幻境。 堂堂玄机宗掌门,难道连一个幼童的动向都不知吗? 大概一开始,李不凡以为柳清君收徒,只是一时兴起,不以为意。后来看到柳清君亲自去救谢星河,心里有了底,便上赶着来献殷勤。 顾白微笑:“掌门就是掌门,星河不敢僭越。” 李不凡只是拍了拍他的头,笑骂道:“你这孩子。” “掌门,仙尊来了。”有童子在门外禀报。 李不凡连忙从床边站起来,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边,等待着柳清君到来。 最先看到的是青衫的一角。 顾白顺着抬头往上看,是柳清君噙着一点笑意的脸。 或许是在和黑袍打斗时受了伤,柳清君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 三分病态,三分漫不经心。 李不凡弯了弯腰,朝柳清君行礼:“见过小师叔。” 柳清君“嗯”了一声,打量了李不凡一眼:“你来做什么?” “听闻星河师弟有恙在身,师侄便来看望一番。” “看望……”柳清君咀嚼着这两个字,忽而一笑,“玄机宗的掌门竟如此清闲吗?” “不,怎么会,”李不凡慌了神,“小师叔说笑了。” 他身旁的童子也忙开口:“仙尊明鉴,玄机宗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过掌门的眼,如今只是牵挂星河师兄得紧,这才抽空过来的。” “哦?”柳清君轻挑眉梢,“既然宗里大大小小的事情,掌门都能知道……” “那本尊想问问,”他声音淡了一些,“有贼人伪装成我宗弟子,诱我徒儿进入幻境的事情,掌门知不知晓?” 来了,终究还是来了。李不凡认命地闭了闭眼。 从他听到小师叔抱着昏迷不醒的谢星河从幻境中出来的事后,他就一直担心柳清君会来找他算账。 他身为掌门,宗内弟子出事,自然首当其冲要背锅。 柳清君这话问得,要说知晓不对,不知晓也不对,李不凡额头流下涔涔冷汗,支支吾吾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 柳清君颇为不耐:“李不凡。” 听到他连名带姓地叫自己,李不凡不由轻抖:“在,小师叔。” “我希望你明白,”柳清君沉了声音,“谢星河是我的徒弟,我一生一世,唯一的徒弟。” 李不凡一怔。 “我知道,你和那些老头子都质疑我的决定,但我认定的事情,不会改变。” “幻境这件事里,最好没有玄机宗的人跟着掺和,我可以不再追究。” “但以后,若是谢星河再出事,我不介意,让玄机宗换个掌门。” 柳清君的语速并不快,更不曾态度激烈。他只是极其平淡的,将他的想法和要求都平铺直述,以最简单的方式,带给李不凡最深的震撼。 最是和风暖,最易引风波。 第434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22 李不凡知道,柳清君没有在恐吓他。 他说的是实话。 他确实有能力做到。 只是让李不凡有些没意料到的是,柳清君会那么看重谢星河。 他不由神色复杂地看了看半靠着床的谢星河。 小孩子一张脸小小的,黑亮的眼睛却尤其大,眼角微圆,更添了几分幼态。在他的眉间,隐着一颗朱红的小痣。许是因为初初醒来,微白的脸色衬得那颗痣越发得红。 李不凡心里忽地升起一股奇异的熟悉感。 他紧紧盯着顾白,还没看出来什么,眼前就被青色所笼罩。 柳清君挡住了顾白,看着他,语气里带了一丝不悦:“看什么?” “没,没什么。”李不凡回过神,暗自笑自己的荒唐,朝柳清君作了个揖,“小师叔,那不凡就先行退下了。” 又向顾白笑了笑:“星河师弟注重身体。” 顾白遥望着李不凡离开的背影,有些出神。 他总觉得,刚刚李不凡盯着他看时候的眼神,有些奇怪。 不像是在看他,而像是在他身上,或者透过他,凝望着某一个人。 那个人是谁? 是不是在幻境里,黑袍和柳清君谈起的那人? 柳清君眼见自己的小徒弟半天没回过来神,皱了皱眉,“他就那么好看?” 顾白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顺着开口:“自然没有师父你好看。” 没有人是不喜欢听赞美的。 哪怕已经成为首席仙尊的柳清君。 他牵起嘴角,仍然追问:“那你怎么看李不凡看得那般出神?” 顾白直觉,柳清君不会喜欢自己问起那个人的事情,不然,也就不会在和黑袍争斗的时候将他弄晕了。 他索性找了个借口,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因为掌门很亲切,让我想起了我父亲。” “父亲?”柳清君摸了摸下巴,“我怎么记得,你被送到玄机宗的时候,无父无母,孑然一人?” 顾白:“……” 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指的是,幻境里的父亲。” “你说谢德?”柳清君愕然,“一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父亲?” 顾白硬着头皮,演得楚楚可怜:“虽然我和谢老爷相处时间不长,但是我能感觉到,他很关心我。从小到大,没人会在乎我是否吃饱穿暖,我……” 顾白假装拭泪,抽空瞥了一眼柳清君的反应。 他抿着唇,看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 半晌,柳清君揉了揉他的头,低声道:“以后不会了。” 顾白顿了顿,只觉得他的声音里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晃而过,无法深究。 他心里藏着事。 不能告诉顾白的事。 …… …… 从幻境中回来之后,顾白就住进了柳清君的院子里。 玄机宗里有三座山,柳清君独占最高的那一座,名为天顶峰。 他的院子也就设在山顶,出门便可见云雾缭绕。因为他的身份特殊,所以很少人能够进入天顶峰,倒也乐得清静。 亲传弟子,将来便是继承那些长老仙尊之位的人,玄机宗对此十分看重,两日后,会举行加封仪式。 第435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23 或许是建院子的时候,没考虑过柳清君居然会收徒,压根就没有给徒弟准备房间。 顾白理所当然地赖在了柳清君的房间里。 他如今年纪还小,也不会有人说闲话,只是终究并非长久之计。 柳清君找到李不凡商议,在邻近的地方另辟一个院子给顾白。 修士的院子和普通人的不同,得考虑地势灵气忌讳……等等。这么一造,起码得要三五个月。 三五个月对于修行之人而言,不过挥手之间。对于顾白而言,则算得上是段不短的时光。 可以做很多事。 比方说,提升实力。 或者,培养感情。 再或者,弄清楚自己到底是谁。 在幻境中时,顾白就察觉到了异常。 人海茫茫中,成为首席仙尊唯一的弟子。似乎极为强大的黑袍人,想要置他于死地。 这样的剧本决定了谢星河不可能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孤童。 “想什么呢?”一颗小石头准确无误地砸到了顾白的头上。 用的力气并不大,轻微的痛感让顾白捂了捂额头,瞪了一眼正向他挤眉弄眼的一只大橘猫。 大橘猫很胖,毛茸茸得蜷成一团。脸上还带着一丝人的表情——戏谑。 它是柳清君养的,因为长年沾染灵气,已生出了灵智。 据说它的名字也叫圆圆,但顾白通常叫它胖橘。 在顾白心里,圆圆只有一个。 或许是顾白和叫圆圆的都有缘,从他住进柳清君院子起,这只胖猫就表现出了对他异于常人的友好。 不过片刻,一人一猫就已经变得十分熟悉。 “胖橘,”顾白睨它一眼,“你又偷跑出来,让师父知道了,肯定会罚你不能吃晚饭。” 柳清君喜洁,胖橘每次跑出来,都会到山上疯玩,染了一身泥,惹人嫌弃。 胖橘抖了抖身上的灰,递给顾白一个哀怨的眼神:“还不是为了你。” 它在身后刨了刨,然后献宝似的握着一把沾满土渍的草给顾白,浑身上下写满了洋洋得意四个字。 顾白尽力抑制住自己脸上嫌弃的表情,问:“这是什么?” “神息草,能够让你全身经脉流通,吸收灵气和修炼的速度都加快。”胖橘舔了舔毛,“不然你这小胳膊小腿的,一点灵气也没有,两天后铁定出洋相。” 两天后,不就是加封仪式? 顾白疑惑:“难道仪式上还要和人比斗吗?” 胖橘往后一瘫,如果不是因为太过肥胖影响了动作,恐怕它还想翘个二郎腿。 “所以说啊,你们这些小年轻……”胖橘啧啧一声,道,“你以为加封仪式只是个过场?” “不,那是一个机会。” 所有的外门弟子,内门弟子,可以向那些亲传弟子提出挑战的机会。 赢了,可以震慑他人。输了,就会在背地里沦为笑柄。 顾白接过神息草,笑了笑:“胖橘你对我还挺好。” 胖橘哼了一声,“我只是不想到时候别人嘲讽,仙尊的眼光不好而已。” 顾白长长地“哦”了一声,然后,朝着胖橘身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师父,胖橘它又把毛弄脏了。” 第436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24 “恩将仇报啊恩将仇报!”胖橘恨恨地咬牙。 顾白依旧笑得十分无辜。 胖橘往后面小心翼翼地挪了挪,伺机想跑,却在最后一刻被柳清君扯住了后颈软肉,提拎了起来。 它两条后腿无助地在空中扑棱着,努力瞪大了眼睛,力求让自己看起来无辜且可怜。 然而这样的伪装在下一秒瞬间破裂。 柳清君的目光落在它脏兮兮的毛身上,顿时冷冽了几分,然而他唇边还是带着一丝笑意的。 他开口,格外地温柔:“又去钻洞了?” 肥肥的橘猫抖了抖,浑身毛炸起,颤巍巍地一声:“喵~” “卖萌也没用。”柳清君冷笑。 “我回到院子之前,如果还没看见你洗干净自己,锁妖塔里会为你留个位置的。” 锁妖塔里万妖环伺,胖橘只是刚开了智,要是真被丢进去,只能是被当成养料。 胖橘垂头丧气地点点头,委委屈屈地叫了一声。 “真是个好孩子。”柳清君这才将它放下。 虽然是柳清君养的它,但胖橘却对这位主人生不起什么亲昵之意,以平生最快速度立刻逃离。 柳清君转而看向顾白,“神息草对你不错,收下吧。” 顾白将那几株草放进口袋里,想了想,问:“师父,你知道两天后的仪式上,我会被人挑战吗?” “我知道。”柳清君态度十分坦然。 顾白顿了顿:“师父想考验我?” 柳清君呵笑一声,“你是我的徒弟,不管是否有人挑战你,你又是否能赢,都不会改变这个事实。”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 “没必要。” 顾白不解,低声重复了一遍:“没必要?” 柳清君忽地在他跟前蹲下,与他对视。 这时候,顾白才发现,柳清君的眼瞳和常人不同,带着淡淡的青色。没有红血丝,干净非常,于是那点青色沉在眼白里,晕成朦胧的雾气。 像夜幕下的大海,又像是映着星光的清河。 他看着自己。 顾白试图从那双眼里分析出蕴藏了什么样的情绪,但终究是徒劳。 柳清君的眼睛很干净。 他只是注视着顾白,许久,许久,近乎自言自语:“没必要。” 他抬起手,指尖将要落在顾白发顶的一刻,又缓缓收回。 随后,脸上也挂上了惯常懒散的微笑。 “走吧,小星星,我们回去。” …… …… 柳清君不习惯有太多人在,但日常起居还是需要有人照顾的。 玄机宗特地派来了两个丫鬟和两个小厮。 都是机灵懂事的,柳清君心情好时,还会指点几人修行一番。 他们住在山腰,因为柳清君有夜间打坐的习惯,此刻,就都回去了。 胖橘估计被柳清君吓到了,也不敢出现。 院子不算太大,但眼下只有顾白和柳清君二人,便也显得空荡荡起来。 闲来无事,柳清君干脆将神息草给炼制了。片刻后,将装了汁液的小玉瓶丢给顾白:“喝了。” 顾白摩挲着光滑的瓶身,等了半晌没听到后话,才疑惑地问:“然后呢?” 第437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25 “然后……”柳清君随便拉了把椅子坐下,撑着下巴,“看你的造化。” 顾白:“……” 这个师父也太不靠谱了吧! 顾白郁闷地仰头喝下那瓶神息草的汁液,口感还行,有点酸,还有点甜。 原本是冰凉的液体,喝进胃里之后,反而生起了几分暖意。 随着时间推移,这点热度变得越来越烫,顾白几乎觉得要被灼伤肺腑。 他疼得浑身是汗,求助般地看向好整以暇的柳清君。 柳清君摇头道:“这是你的造化,我帮不得。” 那就只能自己忍住了…… 顾白咬紧牙关,所有的感官都统一成为了痛感。 他只能感觉到腹内火辣辣的疼痛,仿佛燃着熊熊火焰,恨不得连他的灵魂都一并烧毁。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白清晰地察觉到痛感减缓了一丝,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清凉的寒气。 很少,很浅,但仍然令他感到久违的舒适。 顾白紧闭着眼,所以并没有看见,在他的身上,隐隐散发着浅浅的蓝色光晕。光晕顺着他的全身经脉流转,勾勒出奇异的图案。 柳清君直直地盯着那浅淡的蓝光,手指紧攥着袖口,很久很久,他才慢慢闭上眼,几分自嘲:“……到底,还是回来了呀。” —— 顾白醒来的时候,天还未亮。 他的意识渐渐恢复,指尖能触到柔软的床垫,体内火热的灼烧感已然消失不见,身体轻盈了几分。 他能感觉到,有丝丝灵气在体内流淌。 顾白平躺着,他睁着眼看向窗边。 朦胧的月光落在地上,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却看不清晰。 究竟……是什么…… 他想抓住那点亮光,可怎么也没办法回想起来。越是去想,就越是头疼。 顾白忍不住低低“嘶”了一声。 “醒得这么早,我还以为,你得睡到明天下午。” 然后,他听到了熟悉的懒洋洋的论调。 “师父?”顾白偏头去看,才发觉角落里隐着一袭青衫。 许是刚醒,柳清君揉了揉眼,扯了扯嘴角:“你倒是睡得好,可怜为师我只能在这躺椅上将就一宿。” 顾白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将被子掀开,然后往里面钻了钻,空出一块来。 他拍了拍床,向柳清君笑得弯起了眼:“师父,睡。” 柳清君愣了愣神。 他眼前好像又出现了那人的模样,还是少年的时候。一双眼极亮,黑如点漆,笑起来的时候却是弯弯的。 于是视线就会被那双眉眼牢牢吸引住,眉间一点朱红小痣也跟着活色生香起来。 那少年看他的时候,总是那么笑着的。 他也曾将床让出一半,然后拍拍床铺,朗朗如星:“师兄,睡这里。” 柳清君合上眼,再睁开,眼前只有顾白不解地望着他。 记忆里的少年如同一场不为人知的梦,轻飘飘地消散。 柳清君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他早该习惯了的。 最终,他还是在顾白边上合衣躺下。 其实修行以来,打坐早已经取代了睡眠的时间,但他还是保留着夜眠的习惯。 习惯,总是难改的。 第438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26 其实根本没有睡意。 他只是闭着眼躺着。 这么多年来,柳清君甚至渴望着有一刻,能够真正入睡。 或许那样,才能在梦里得到喘息的机会。 梦里,才能见到想见的人。 再也见不到的人。 “师父。”手腕忽然被人拉了拉。 柳清君能感受到细嫩的指尖搭在他的腕间,他没有睁眼,低低“嗯”了一声。 “我能抱着师父睡吗?”小孩子声音软软的。 柳清君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 顾白翘起唇角,自顾自地伸手环抱住柳清君。 他能清晰感知到,柳清君的身体微微一僵。 顾白悄悄观察着就他的表情。 这种下意识的行为,不像是厌恶,或者羞涩。 更像是,害怕。 他害怕顾白的接触,或者说,害怕顾白所代表的那个人。 怕,是一触即灭的泡沫。 “师父,谢谢你。”顾白将头埋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道。 谢谢? 柳清君突然笑了。 若是有一天,你知道了我所做过的事情,还会对我说谢谢吗? …… …… 天色大亮。 小孩子抱得紧,不知道是否因为做了什么噩梦,秀气的眉尖皱在一起,嘴里小声嘟囔着什么。 柳清君尝试动了动,腰间那双瘦小的手臂拉得更紧。 他有些无语,这得是多缺乏安全感。 想着想着,他又不禁想起从前,也有那么一个人,总喜欢拉着他不放,软声软气地喊:“师兄,等等我。” 再后来,那个人不见了,也没人敢再这么做。 柳清君动了动指尖,溢出一丝灵气,进入顾白体内查看。 神息草的效果因人而异,对于顾白,无异于发挥到了最大作用。 他的资质并非凡人,柳清君早就知道。 一夜之间,顾白体内已经积攒了不少灵气。虽然对于柳清君而言,只是毛毛雨,但应对一个小小的仪式挑战什么的,已经足够了。 如今,只需要等顾白醒来,加强巩固一番即可。 不管是从前的那个人,还是现在的小徒弟,可都真能给他添麻烦。 柳清君侧首去看紧闭双眼的小孩,眉目尚且稚气,却已经隐隐有几分俊秀而熟悉的轮廓。 他看了许久,忽然对自己的决定有片刻的动摇。 将他留在身边,究竟是对是错。 —— 顾白醒得比柳清君的想象得早。 小孩子先是睁开眼,面上流露出片刻的迷茫。等到眼里的雾气散去,又恢复成清醒冷静的模样。 真像啊。 柳清君在心里轻叹。 “师父。”转头看见他,小孩子松开了手,唇角上扬,流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 “今天教你法门,练气,并将灵气化为己用。”柳清君没有多说废话,起身,理了理衣衫褶皱,“半个时辰之后,在空地上等我。” 突然正经起来的画风,让顾白有一瞬不太适应。 不过他很快被柳清君口中所说的“法门”所吸引。 最强仙尊教授的,应该不会是什么寻常玩意儿吧。 顾白很期待,迅速起床整理洗漱,一气呵成。 在准备出门的时候却脚下一顿,夹杂着几分惊喜地低呼出声:“圆圆?” 第439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27 窗边突然窜出来一只猫爪,胖橘疑惑地露头:“你叫我?” 顾白“啪”地关上了门,“一边呆着去。” 他还没忘记柳清君的话,边朝着空地走去,边在心里念叨着:“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你知道我一睁眼就被丢到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是什么感受吗?” “叫你你也没反应。” “说好的度假呢?快给我解释清楚!” 顾白越说越气愤,当然,这样真实的情绪只会流露在信任的人面前。 圆圆一直安静地听他说完,最后,才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害,这不是来了吗?】 【度假的意思嘛……就是度假啊。】 圆圆试图说服他:【你看,你在这个位面能待的时间格外的长啊。】 “好像有点道理……个屁,”顾白忍不住吐槽,“感谢你们让我度过个十分愉快的假期呢。” 圆圆心虚地笑了笑:【不,不用客气。】 “以后这样的假期,还是不要给我了,”顾白叹气,“小孩子的身份我实在不太能适应。” 圆圆心里默默念道:【我寻思着你装无辜喊师父的时候可没有半点不适的样子。】 顾白:“……闭嘴吧你。” 许是因为圆圆终于出现,他心情好了几分,脸上笑容真挚了几分。 到空地的时候,柳清君还没来,他便找了块大石头坐下,百无聊赖地数着草叶子。 看得久了,连柳清君什么时候出现的都没发现。 头上被人屈指轻敲:“怎么总喜欢出神。” 顾白抱着脑袋叫屈:“哪有……” “师父师父,”他又兴奋起来,“你说的要教我的法门究竟是什么呀?” 小孩子的眼睛亮亮的,宛如春天里带着青草香的田野,看一眼就觉得生机勃勃。 柳清君不自觉微微一笑:“天寒六式。” 听起来好像是跟水属性灵气有关的,可是柳清君不是风属性灵气吗? 柳清君好像看穿了他的疑惑,低声道:“一位故人的。” 故人? 顾白没再多问,因为柳清君已经念起了口诀。 他连忙正襟危坐,竖起耳朵将柳清君所言都一一记住。 “记住了吗?”柳清君问。 顾白回想了一遍,点点头。 他的记忆力一向很好。 柳清君颇为满意地颔首,“现在试着按照口诀来修炼。” 顾白便调整坐姿,摆出打坐的姿态,默念着法决,引动灵气。 虚空中,点点蓝光钻进了他的体内。 顾白能感受到,蓝光聚集成了一丝又一丝,就像是水滴汇聚成了涓涓河流。蓝色的灵气在体内流动,清凉凉的,十分温柔而舒适。 他舒展眉心,认真地捻动法决。 奇怪的是,明明从未修炼过天寒六式,但从念起口诀,到引动灵气,整个过程中都有种如鱼得水的熟悉感。 非常熟悉,仿佛这法门本来就是属于他的一般。 修炼渐入佳境,顾白很快就将这个念头抛之脑后。 柳清君始终站在顾白身前为他护法,顾白比他想象的更有天赋。 如果让他知道顾白现在的想法,柳清君应该会发笑。 因为顾白想得不错,天寒六式,本来就是属于他的。 第440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28 灵气分五行,金木水火土。 大多数人的灵气都是繁杂的,这样十分不利于修行。能够只拥有纯净的一种的人,都是人中龙凤。 单纯的水属性灵气,玄机宗开宗以来,只有两个人曾拥有过。 如今,顾白是第三个。 若是玄机宗那些老头子知道的话,肯定会把顾白当成宝贝。 当初,他们也是那么对待他和师弟的。 柳清君勾了勾唇。 只不过,当面临更迫切的选择时,那点天赋,在玄机宗看来,就不算是什么了。 他垂了眼,顾白也在此时轻吐出一口浊气。 “师父。”顾白睁眼,笑着唤道。 柳清君探手查看了顾白身体情况后,微微点头,“不错。” 以他现在的修为,至少,成为亲传弟子不是什么问题。 如此一来,也就不用担心会被人挑战,输了以后哭鼻子了。 柳清君摸着下颔,说起来,他还真没见过小徒弟哭的样子。 从他见到顾白开始,小孩子就保持着超乎同龄人的冷静。 当时面对那个诡谲的幻境,换作旁人,早都该手足无措地吓哭了。 顾白甚至还在找解决方式。 真是个奇怪的孩子。 柳清君问:“感觉怎么样?” “嗯……”顾白想了想,“全身暖洋洋的,感觉充满了力量。” “师父,这天寒六式……”顾白正想问问柳清君,为什么这法门带给他的感觉如此奇怪。 却被旁人打断:“小师叔,星河师弟。” 李不凡清咳一声,“叨扰小师叔教导弟子,实在抱歉,只是有些事情必须要来禀报一声。” 柳清君转过身,衣袂飘飘:“什么事?” 顾白也在一旁站好。 李不凡瞥了一眼顾白,面露难色:“是关于那个引诱星河师弟到幻境的人。” 柳清君道:“劫悼。” 李不凡满脸惊愕:“您……您知道?” 不仅知道,还和他打了一架。 柳清君皱眉,“如果你只是想来告诉我这个,没什么必要。我更想知道,是什么人,让劫悼能够穿过玄机宗的护山大阵,隐匿进入幻境。” “小师叔的意思是……”李不凡咽了口唾沫,“玄机宗内有人和妖族勾结?不,这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柳清君讥嘲地笑了笑。 李不凡擦了擦额上的汗,“我马上去查,那明天的加封仪式?” 亲传弟子可是新一代的中流砥柱,绝不能出事。 柳清君挥挥手:“妖族只敢在背地里搞小动作,没那么大胆子直接入攻。” 李不凡松了口气。 他又试探地问:“劫悼为什么要对星河师弟下手呢?” 他左思右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一个是堂堂大妖,一个只是刚刚送上山修炼的幼童。 这两者之间能有什么联系? 柳清君指尖轻动,低垂眉目:“原因,你应该去问劫悼,而不是我。” 李不凡被噎了噎。 他始终觉得这件事很奇怪,先是百年未出山的小师叔破例收徒,再是大妖劫悼混进玄机宗设计谢星河。 谢星河身上,究竟藏有什么秘密? 第441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29 第二天,李不凡就向柳清君禀报,已经找到了玄机宗里劫悼的内奸。 是个负责管理幻境外的道路的小外门弟子。 因为只是类似杂役一样的存在,所以之前并没有太过注意。 谢星河这件事发生之后,玄机宗对内部弟子查得更严。 混进妖族奸细,无异于是在玄机宗脸上打了一巴掌。 李不凡只觉得颜面无光。 好在谢星河没事,柳清君也并不准备追责。 再过些时候,就要举行亲传弟子的加封仪式。 李不凡笑容和蔼地拍了拍顾白的肩膀,“星河师弟,准备得怎么样?” 顾白笑了笑:“应该没什么问题。” 李不凡嘴上说着那就好,心里却不以为意。毕竟之前谢星河根本没有进行过修炼,他以为只是小孩子年纪小,抹不开脸面。 不过没关系,毕竟是小师叔唯一的宝贝徒弟,到时候他会给那些老头子打打招呼。 至少,不会让谢星河输得太难看。 顾白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但大概也能猜到。他也不在意,和李不凡告别之后,乖乖回房再练了一遍天寒六式。 以他目前的境界,只能练第一式。 越是后面,熟悉感就越是强烈。 顾白在心里问:“圆圆,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觉得天寒六式这么熟悉?” 圆圆答得理所当然:【我知道啊。】 顾白默默地等下文,但等了半天,也没等来圆圆的后话。 他深呼吸一口气:“5积分?” 圆圆摇头:【这不是积不积分的问题。】 “10积分。” 圆圆:【……这是原则问题。】 顾白磨了磨后槽牙:“20积分?” 圆圆沉默半晌,一脸地痛心:【在你心中,我就是那样的统子吗?】 【这次剧情必须得等你自己触发,我不能插手。】 怪不得面对这么多积分还没有扑过来。 顾白疑惑:“为什么?” 圆圆:【度假嘛,总是要搞点不一样的来丰富一下假期生活。】 “呵,”顾白皮笑肉不笑,“谢谢你们考虑真周到。” …… …… 玄机宗修炼广场。 下面密密麻麻站满了人,外门弟子在最外围,穿着最为普通的浅灰色衣服,大概有数千人。内门弟子稍里,穿的是月白衣衫,只有百来人。 而在最前面,站着一排穿了玄青色的人——正是这次仪式的主角,六个亲传弟子。 顾白站在最左边。 他是当中年纪最小的一个,长长的衣袍穿在他身上,不仅没能展现出半点威严,反而有点可爱。 玄青衣袂因风而动,他整个人都笼罩在宽大的衣袍里,似是下一秒也会随风而去。 在高台之上,则端坐着几位玄机宗的长老。 李不凡笑眯眯地看着台下乌嚷嚷的人群。 他心里庆幸柳清君不喜欢凑热闹,因而没有来。 这位小师叔,脾气怪得很,看起来懒懒散散的,骨子里却有股狠劲儿。从他进入玄机宗以来,就深深知道,谁都能惹,就是不能惹小师叔。 “诸位,”李不凡清了清嗓子,“亲传弟子加封仪式,正式开始!” 第442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30 底下的人议论纷纷,大多数讨论的对象,都是关于顾白的。 他在六个亲传弟子当中,实在显得太为突出。 修行之人耳聪目明,顾白自然将下面的人的话都听入耳中。 其他人当然也听到了,面色各异。 其实这些议论,基本上都是在说顾白配不上亲传弟子的身份。 除了他,其他五个,有修仙世家的天才少年,有隐世家族举族培养的少女,也有天赋不够,靠着勤奋硬生生打败所有人,才被长老看中的中年人。 总之,无论哪个,都是能靠着自身实力,让众人折服的。 谢星河是个例外。 极端的例外。 按照他的年龄,本该进入外门弟子,从最基本的杂役做起。但偏偏,久不出世的柳清君仙尊,一眼就在广场上看中了他。 谢星河究竟有哪里值得入仙尊的眼? 人们如此不解,不甘,甚至嫉妒。 那可是柳清君,玄机宗的首席仙尊。哪怕数百年未曾出面,他的传说也一直在人间流传。 多少人为了做柳清君的弟子而趋之若鹜,却连山门也未曾得见。 可现在,竟是个七八岁的小娃娃获此殊荣。 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顾白直视前方,他能感受到无数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或善意或狠恶。 这时,他才清楚地理解“众矢之的”这个词的含义。 顾白心里默默摇头,没办法,谁让爷的光环就是如此强大。 台上,李不凡自然也注意到了下面的轰乱。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谢星河的身份实在太过引人注目。 有长老一开始看见谢星河后,就直言胡闹,还是他去解释了一下。 听说是柳清君亲自指定的徒弟之后,这些长老个个都错愕不堪,不过也没什么话说了。 “咳咳,”李不凡沉声道,“现在,请各位亲传弟子上台,由诸位长老授予信令。” 信令,即亲传弟子的身份玉牌。 至于顾白那一份,柳清君不在,当然由李不凡来发。 顾白排在第一个上台。 他走到高台处,抬头看了看,心里骂道,也不知道这是谁建的高台,没有考虑一下小孩子的感受吗?楼梯整那么高干什么? 怎么不直接上天? 他爬楼梯爬得心累,下面的人,以及后面的亲传弟子看得也颤颤巍巍。 生怕顾白一个不小心就摔下来。 人皆有爱美之心,谢星河这张脸生得实在漂亮,乖乖巧巧又认真的模样。 长睫微微蜷曲,一眨一眨的,让人想到猫儿柔软的毛。 好不容易爬上去以后,顾白站定,微微气喘,小脸上浮上微微的红。 来发信令的长老们,路过顾白的时候,都不由停下来看了他一眼。 顾白脸上保持着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李不凡将信令亲自挂在他的腰间,满含欣慰地点点头:“星河师弟,要努力啊!” “谢谢掌门。”顾白回之一笑。 仪式进行到最后一个阶段,即在场弟子,若有勇气挑战亲传弟子的,可以站出来。 一开始,几千人都沉默了半晌。 不过凡事有了第一个后,很快就会有第二第三个。 第443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31 最先站出来的,是一个资历很老的内门弟子。 他已经初窥仙门,只差一步之遥,就能化灵气为己用。 但是这么一步,却怎么也迈不出去腿。 因而,他也想借这次机会,与亲传弟子切磋,让自己的潜能被激发出来。 再后面的人,内门弟子和外门弟子都有。 长老们暗暗点头道:“这届弟子的资质和实力看起来都还不错。” “是啊是啊,第一个出来挑战的那个,叫王阳,很用功的小伙子,我都有印象。” “还有个叫薛岳的,我也很看好他,若不是天资差了阿绫一点,我大概会选择他做弟子。” 阿绫,是这次的亲传弟子之一,沈嘉绫。 长老你们就这么大喇喇地说出来,不怕伤了沈嘉绫的心吗? 顾白悄悄往旁边看去,沈嘉绫一脸冷淡,仿佛在场的任何事任何人,都没办法拨动他的心弦。 分明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在顾白身上只能看出来可爱。在少年身上,则显得玉树临风,冷峻不凡。 人和人的差别怎么这么大。 顾白心里感叹。 沈嘉绫十分警觉,几乎瞬间就往顾白的方向回望过去。 少年目光似箭,冷冽冰凉,激得顾白连忙转过头假装没事发生。 在对视的那一刻,顾白觉得。他看见的不是人,而是一把冷冰冰的兵器,散发着无尽寒意。 害,怎么这个世界里一个少年人都能有这么强大的气场。 沈嘉绫看见顾白后,微怔。 片刻后,他也默默收回了目光。 —— 王阳的视线一一扫过六个亲传弟子,最后落在沈嘉绫的身上。 他心里琢磨着,既然为了激发潜能,自然要挑战其中最强的。 沈嘉绫看起来就一副“老子很强”的样子,就算最后被这样的人打败,也能学到很多。 嗯,不亏。 李不凡听到王阳要挑战的对象之后,语气稍微停滞,“你确定吗王阳?你真的要挑战沈嘉绫吗?” 他是玄机宗的掌门,对这届亲传弟子的实力,心里大概都有数。 王阳的眼光很好。沈嘉绫确实很强,强得过分。 他身世神秘,出现在玄机宗的时候,只背着一把剑。 少年一身黑衣,如处无人之境,一步步踏进玄机宗的大殿。 他说的第一句话,是自己的名字。 第二句话,说他要当亲传弟子。 长老们很久没看到这么嚣张的人了,一开始非常愤怒,后来和沈嘉绫交手的过程中,却越来越惊喜。 沈嘉绫当然打不过长老,但能强忍着接下三招,对于他这个年龄的人,已经显露出足够强大的天赋。 不过,他不肯说自己的身世由来。为了安全起见,李不凡带他走了问道路。 问道路是专门为了考验弟子是否心怀不轨而设置的道路。 这条路上,布满了玄机宗先人的意志。 如果走在这条路上的人,对玄机宗抱有不好的心思,每步都会走得如刀割受油炸,根本不可能坚持到最后。 但沈嘉绫面色如常,步伐不停地走到了最后。 第444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32 沈嘉绫的表现打消了在场长老对他的怀疑,随后,开始纷纷想要抢收这个徒弟。 李不凡记得,当时少年目光环视过四周,眸中流露出一丝可惜的意味。 他还好心地去将所有长老的信息都介绍了一遍,问沈嘉绫究竟想要选择谁做师父。 沈嘉绫摇了摇头,小声说:“都不是。” 声音很小,但李不凡还是听见了。 他突地就懂了,沈嘉绫是冲着小师叔来的。不过也正常,柳清君一直就是个传说,因为年少成名,在当代少年们的心里,他就成了一个标杆,或者说榜样。 无数人想要与之并肩的荣耀。 李不凡拍了拍沈嘉绫的肩膀,叹息一声:“放弃吧,小师叔不会收徒弟的。” 那时候他也没想到,打脸会来得如此之快。 最终,沈嘉绫拜在大长老门下。 在李不凡心中,毫无疑问,沈嘉绫是这届亲传弟子中实力最强劲的一个。 王阳的选择……真不知道是对是错。 台上已然清场,只剩下沈嘉绫和王阳相对而站。 王阳有些紧张。 对面的少年神色冷淡,眉眼凌厉,仅仅是负手而立,仿佛有无形气场蔓延开来。 片刻后,沈嘉绫朝他微微颔首示意。 王阳连忙回之一礼。 顾白在下面找地方坐着,他虽然还不太了解这个世界的很多东西,但光看气势而言,他觉得沈嘉绫已经赢了。 王阳明显开始紧张,汗珠从太阳穴缓缓淌下。他全身绷紧,如临大敌,上下齿紧咬在一起。 反观沈嘉绫,始终是不慌不忙,淡然如水的模样。 还没有开始正式比斗,气场上已经先输了一半。 长老一边也是议论纷纷。 “可惜了,这个王阳,不该挑阿绫挑战的。” “他大概是想要找个强者刺激一下瓶颈期,但是,面对阿绫这种强度的,就不止是刺激。” “要不要叫阿绫下手轻一点,要是断了王阳的修炼道路就不好了……” “这……只是个小小的挑战,阿绫心里应该有数。” —— “第一场挑战赛,开始!”李不凡一声令下,二人跟着缓缓而动。 王阳双拳紧握,他也知道对方气势太盛,决定先发制人。 他率先引动灵气,化作金色拳风,包裹在右拳上。一拳,轰向沈嘉绫的面门。 这一拳,带着如山崩地裂的气势! 右手伸出的同时,王阳心中的底气又再次回来。 哪怕他知道对面的人实力远远超过他。但在此刻,他依然将最好的,全部的实力发挥出来。 紧张和胆怯的情绪全都烟消云散,在这时,他心中只有这一拳。 拳头即将轰向沈嘉绫面门的时候,他动了。 沈嘉绫身影一晃,轻而易举地避开了王阳的拳势。 他的身法动作速度太快,快到在场的人目光还在他的残影身上时,他已经做出了回应。 沈嘉绫伸出了两根手指。 食指和中指并拢,指尖溢出紫色的灵气,带着丝丝电光。 他口中轻喊:“破。” 紫色灵气化作长剑,气势如虹。王阳的拳风在它面前,宛如一张脆弱的薄纸。 啪嗒,碎了。 第445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33 紫色灵气在离王阳一寸之隔的地方停下。 沈嘉绫赢了,赢得干脆利落。 他甚至还没有动用兵器。 王阳站在台上,久久回不过神来。 不知谁先叫了一声好,如一点火星点燃了诸多炮仗,台下顿时喝彩和掌声不断。 沈嘉绫的胜利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没想到,王阳在他面前竟然毫无还手之力。 李不凡笑眯眯地宣布第二场挑战赛开始。 一连过去了好几个人,当然仍然没有人能够打赢亲传弟子。 但奇怪的是,也没有人选择挑战顾白。 顾白自己心里也觉得疑惑,按理说,在大家眼里,他应该是所有亲传弟子中最弱的那一个,怎么没人想来让他丢丢脸呢? 或许,是在顾忌柳清君? 刚想着,顾白就听到有人咬字清晰地说:“我要挑战他。”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那是个和谢星河年纪相仿的小少年。 他的手指稳稳地指着亲传弟子的方向。 周围沉默了一瞬,然后突然爆发出了强烈的喧哗声。 如果说刚刚为沈嘉绫的喝彩声只是点燃了鞭炮,那么现在就是将周围一片都烧成了火海。 李不凡眯了眯眼睛,温和地笑道:“孩子,你确定吗?” 小少年也笑:“是。” 他的眉目十分清秀,笑起来的时候有两颗很明显的虎牙,尚存着几分稚气。而他的眼瞳,竟是罕见的暗紫色。 小少年穿的是外门弟子的衣服,他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应该是第一次来参加这仪式,底下的人也对他毫无印象。 然而小少年手指的方向,却是处在上首,居高临下,微笑着俯视着他的——顾白。 讥笑,质疑,鼓掌,喝好声,交相响起。 现场好像变成了一个戏台,各色浓墨重彩的大戏在此上演。 而这场戏的主角们呢? 那个有些稚嫩的小少年,似乎有点冷,摸了摸冻得微红的鼻梁。 他在微笑。 众人的目光又同时看向顾白。 被一个年幼的,默默无闻的外门弟子挑战,在他们眼里,应该算得上是种羞辱。 但顾白的脸上没有一丝难堪或者其他的情绪,而是平静至极。 小少年慢慢放下了手指,但是目光还是牢牢望着顾白的方向。 暗紫色的眸中,情绪清晰可见。 顾白看懂了。 那双眼睛里面正在说着——来战。 简简单单,毫不掩饰,和他这个人给别人的感觉一样。 李不凡心里并不想看见谢星河被挑战,主要是怕他输了之后,柳清君会生气。 但那小少年明显打定了主意,他也好庆幸,不是什么实力较强的内门弟子来挑战。 李不凡又严肃地问了一遍小少年:“你真的想好了?” 小少年向他笑了笑,灿烂得像是一束阳光,可那双紫色瞳孔,又显出了一丝邪气。 天真和邪肆相交辉映。 他说:“是的,掌门,我想的非常清楚。” 李不凡点头,“既然如此,按照规矩,你先介绍一下自己吧。” 小少年扬唇一笑:“我叫月辛。” 第446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34 李不凡看向顾白的方向。 顾白朝他点点头,从座位走上高台。 两道身影,差不多高。 月辛说:“请。” 顾白回礼:“请。” 月辛道:“我不会留手的。” 他的眼瞳奇异的紫,刚变声期的声音有些尖锐的棱角,就像他这个人给其他人的印象。 像一把开刃了的刀。 横劈一切,所向披靡。 “你们说,谁会赢啊?” 这场显得有几分奇怪的比斗,引得底下的人猜测纷纷。 一个是毫无印象的外门弟子,一个是极其走运的仙尊首徒。 众人对两人的实力都不清楚,谁输谁赢竟有些难说。 大概连长老们也没料到,挑战顾白的,竟然是个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家伙。 这也算……公平了吧? 高台之上,二人站得笔直。 他们两人耳力都不差,自然将下面的议论声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但他们不在意。 顾白道:“我也不会。” 尽管他不知道月辛是谁,也不清楚他的实力如何,但既然月辛已经站在了他的对面,就是他的对手。 不管别人怎么想,顾白是不会对对手放水的。 狮子搏兔,尚尽全力。 更何况,月辛只是看起来像一只小兔子。 顾白太善于伪装了,所以他也懂得,外表看起来越是无害,越是可能在最后,给予你致命一击。 他两手一搭,同样施了一礼:“请。” 从说出这个字开始,顾白的神情就开始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周围的人从他嘴角抿起的弧度,明显感受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在场的所有人都能清楚地看出两个人之间的变化。 不是语言,不是表情,而是气势上的变化。 月辛理了理有些宽大的衣袍,右手一划,一柄长刀出现在手中。 他指着那长刀,对顾白道:“破云,请多指教。” 顾白略略点头,同样指尖轻动,将一柄长剑召出。 言简意赅道:“寒杀,我的剑。” 剑是柳清君给他的,十分契合。 寒杀剑在主人的手中,闪着刺目而清冷的光,其中包含的戾气仿佛也在叫嚣着。 月辛很认真地看了一眼,赞叹道:“好剑!” 顾白:“……” 他掀了掀眼皮:“现在开始?” 月辛便朝着李不凡问道:“掌门,现在能开始了吗?” 李不凡点头,“只有一句话,点到即止。” “知道。”月辛和顾白二人同时道。 顾白屈指轻轻弹了一下寒杀剑,发出了一声清吟。他轻声道:“其实我觉得,完全没有必要用上你。” 不过,既然月辛也用剑,那他也干脆拿出武器,这样至少看起来还是很公平的。 而月辛,已经将长刀向前一送,口中清喝一声:“燃!” 形随声动,只见原本平淡无奇的长刀,突然散发出灼目的红光,四周温度上升,恍如身处火海之中。 从招式展开的时候,月辛的气势就全然变了个样子。 原本的他,看起来天真,呆萌,又不失神秘。 而此刻的他,脸上却只有认真的神情,隐约连目光也深邃坚韧了几分。 这一刻,万事万物,好像都从他的眼前,耳边消失了。 目中无人,心中有刀。 第447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35 “这是外门弟子吗?假的吧!” 底下的人完全被月辛这一手刀法震惊了。 这根本不可能是一个默默无名的外门弟子能拥有的实力。 比起弟子,长老们能看到的更多,脸上神情也越惊愕—— 月辛竟然已经隐隐有“人刀合一”之势,虽然还未完全通明,但如此年龄达到这种境界,足以被称为天才。 “马上去查!这个小家伙究竟是什么时候进入的玄机宗。” “这般天赋,不可能只是个外门弟子,其中必有不对!” 李不凡连连点头,心里怪道,真是坏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先一个谢星河,又来一个月辛。 月辛用的只是玄机宗的入门法决——火星令,但从来没有一个外门弟子能够以刀做载体,将火星令发挥到这种地步。 月辛超乎众人的发挥,让大家更想看看,谢星河会如何应对。 传说中,尚未修炼,毫无灵气的谢星河。 空地之上,顾白对于月辛这一声势浩大的招数,神色却没有半分变化。 他抬起了寒杀剑,轻声道:“天寒一式。” 忽然有风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汇成一股狰狞的狂风,携带着冰冷的霜雪而来。 火焰和飓风之间的相遇,各自僵持不下。 “咔哒。”一声脆响。 就像是玻璃球上出现了一丝裂痕,然而很快地,就是成百上千的裂痕。 随后,玻璃球终于不堪重负,破裂成无数的碎片。 月辛的火焰,也全部在风雪之中颤巍巍地熄灭。 …… …… 全场寂灭。 “谁他妈说谢星河只是个踩了狗屎运的废物?” “这叫毫无灵气?这叫还没修炼?” “我服了……怪不得仙尊会一眼看中谢星河,这是什么鬼才!” “不可能啊!明明,明明前几日,我在谢星河身上一点灵气都没有感应出来!” “……” 长老席上,却是一反常态地沉默着。 许久,大长老才慢悠悠地叹了口气:“诸位……刚刚的招式,看清了吗?” “看清了,是天寒六式第一式没错。”有人回答。 “怎么可能?”脾气最暴躁的三长老抬高了声音,“除了他,除了他,玄机宗里没有人会天寒六式!可他已经死了,死了!” 大长老咳嗽一声,皱着眉:“老三,你冷静点。” 二长老盯着顾白,“可现在,就是有人用出了天寒六式……还是清儿的徒弟,不觉得太巧了吗?” 提到柳清君,几人都沉默片刻。 大长老也看向顾白,叹息道:“那孩子应该也是单一水属性灵气。想来,就是因为这样,清儿才会破例收徒。” 三长老神色数变:“需不需要我……?” 他伸手,做了个抹杀的动作。 二长老连忙摇头:“老三,三百年前,我们已经对不起清儿一次。三百年后,还要再重铸当年的惨剧吗?” 三长老动了动唇,最终什么也没说。 几位长老之间的对话,李不凡眼观鼻鼻观心,只当听不见。 那不是他能插手的。 几百年前的事情,他只是隐约听过些许片段,并不真切,只知道和小师叔有关。 第448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36 李不凡问:“那……这场比斗?” 大长老缓声道:“还没结束,但胜负已定。” 台上,因为招数被破,月辛的脸色有些微微的苍白。 然而他的眼睛,依旧是明亮的,好像不管怎么也不会被打倒,不论如何也不会轻易服输。 他微微勾唇笑起来,眼睛弯弯,紫色瞳仁清亮如许,邪气骤生。 月辛对于刚才的交锋,有些不满自己的表现。 他皱了皱可爱的眉头,对顾白道:“你很强。” “但是我会尽力的。”月辛继续道。 几乎没有片刻的停顿,月辛再一次抬起了手。 长刀同样闪动着耀眼的光芒。 月辛念了一句法门,喝道:“阴法幻象,如是我思。” 话音刚落,天地好像瞬间阴沉了下来。那片黑暗,像是十分浓稠的墨汁,又像是看不见尽头的深渊。 无法触碰,而又无处不在。 顾白微微变色。 能够引动天地力量的招数,不容小觑。 但是,顾白仍然自信不会输给月辛。 所以,他很快做出了反应。 剑尖挑起,顾白体内灵气涌动,浮于半空中,道:“我本来不想这么快就用这个的。” 他的灵气突然成倍暴涨,而两人周边,渐渐地被一层寒霜而笼罩。 顾白剑尖指着月辛,淡声道:“该结束了。” “天寒六式,第二式。” 寒风更甚,霜雪立至。 随后,朝着月辛轻轻一指。 千万钧重压好像顷刻间压在了月辛身上,不过,他并没有就此倒下。 事实上,月辛的小脸比刚才更为苍白,身体重重地晃了一下,有些摇摇欲坠。 但是,他就是没有倒下。 月辛咬了咬舌尖,逼迫自己清醒:“胜负未分,我还没输!” “阴法幻象,如是我思!” 这一次,他的声音已经有些微的颤抖。不过,月辛仍然强忍着说完了咒语。 在月辛的咒法生成的时候,天地突然一震,连带着顾白的霜雪之域,也出现了丝丝龟裂迹 顾白眯了眯眼。 月辛身边的灵气逸散出来,在顾白的眼前瞬间出现了不少奇异的景象。 像是身前突然立着无数块镜子。 空地不见了,长老们不见了,玄机宗众人都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幕幕陌生而又熟悉的场景。 有好有坏,有长有短。 在一面面镜子当中,完完整整地再放了一次。 这些记忆,似乎是属于谢星河。但也不太对,里面的人明显是谢星河长大后的样子。 难道是,前世? 顾白一下子想起了柳清君和黑袍,他们口中的那个人。 —— “霜辰,从今开始,你就是我的弟子,你看,那就是你的师兄。” 被唤作霜辰的少年,眉眼秀丽如画,他往师父手指的方向看去,一片青色映入眼帘。 青衫少年正在修炼,抬起右手,青色灵气如同长炼,破封而出,将对面的大树轻巧懒腰斩断。 “好厉害。”霜辰由衷夸赞。 师父便笑,对青衫少年唤道:“清儿,你过来和小师弟打个招呼。” 柳清君收了势,偏头一瞥。 霜辰朝他笑了笑,明媚春光中,将他眉间那点朱红小痣照得勾魂夺魄。 第449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37 月辛幻化出来的幻象,堪称栩栩如生。 霜辰站在桃树下,眉目弯弯,双手合拢在唇边大喊:“师兄,我最喜欢师兄了!” 他又朝柳清君挥手,“快过来啊,师兄!” 顾白看着这些记忆片段,他困惑地皱着眉。 从进入玄机宗以来的熟悉感,就是因此吗? 他的前世,就是霜辰吧? 霜辰和柳清君之间,又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像解开了一个疑问,又好像什么也没解开。 月辛的法决,应该是只对顾白一人生效的,也就是说,幻化出来的场景,只有顾白能够看到。 但是,在所有人没注意的地方,还有一个人,同样看见了月辛的幻景。 轻风掠过那人青色的衣角。 那些景象,好像一伸手就可以触碰到一样。 柳清君不由得,微微抬手。 然而指尖所能触碰到的,只有冰凉的空气。 他突然睁开了眼。 在那一瞬间,柳清君终于发现,原来他什么也没有了。 假的,都是假的。 唯一的真实,早已经埋藏在了那个遥远的春天。 柳清君勾唇轻轻笑了一声。 那笑容说不上冷,也不是平时里惯用的慵懒笑意 反而透着些许的清怅。 那双眼里泛着些空洞的凉意,像是一片被冰雪覆盖的湖泊。 他轻声自言自语:“瞧吧,我早就什么也没有了。” —— 记忆碎片如走马观花,顾白恢复了平静神色。 他对月辛说:“你想用幻境找出我内心最脆弱的地方,但是可惜——” “我不是他。” 寒杀剑随声而动,一剑斩向了四周的虚景。 温暖瞬间退散,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冰寒。 海浪拍向了边岸,玻璃球生出了第一丝缝隙。 顾白浮在半空之上,身后是轰然破碎的幻境。 一片一片,折射着白雪的光。 他站得笔直,身前是雪地,身后是深渊。 月辛所有的招式都被破除,至此,输赢已分。 顾白对月辛笑了笑:“你很厉害。” 月辛擦着额上的汗,微微苍白的脸色不大好看,撇了撇嘴,“你也不错。” 他忽然抬头,望向虚空中的某个方向,慢慢咧开嘴笑了:“现在我能理解,为什么当初你没有选择我做徒弟了。” “心服口服。”月辛眸中紫色光华一闪而过。 顾白诧异,跟着抬头,只能看见一片虚无。他在对谁说话呢? 再看对面,月辛的身影已经消失。 顾白愣了愣,见鬼了? 他环顾四周,突然发现周围所有的人,包括那些长老们和掌门,表情和动作都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 四周静得可怕。 在这片异样的安静中,顾白嗅出了一丝熟悉的感觉。 他试探地开口:“师父?” 眼前凭空出现了一抹青色,柳清君缓缓显出身形。 顾白顿了顿:“师父,你……哭了。” 他眼神很好,没有遗漏柳清君眼角边,顺着颧骨而落的一滴泪。 柳清君随手摸了摸脸上的湿意,有些后知后觉地怔了一瞬。 顾白主动走上前去拉住他的手,将他往下拉了拉。 柳清君便顺势蹲了下来。 顾白伸手去擦他颊边的泪,然后探手抱住了柳清君,认真地说:“师父别哭,星河抱抱。” 第450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38 柳清君半天没说话,他抬手,抚着顾白的脸颊。 动作很轻,也很快,像是在抑制着什么。 “哈,”柳清君勾了勾唇,“你这是做什么,当为师我真的有那么脆弱吗。” 柳清君站起身来,脸上神情又恢复了往常的懒散。 顾白问:“师父,你是来看我比赛的吗?” 他眨着眼,刚刚的寒气还没散完全,呼吸之间可以看见丝丝白气。 柳清君“嗯”了一声,“看看你有没丢我的脸。” 顾白撅起嘴,小声喃喃:“师父你也太不相信我了吧。” “不过刚刚那个月辛,确实很厉害,”顾白抬头看他,“师父,你认识他吗?” 柳清君大大方方地承认:“认得。” “雪域的小崽子,之前想拜我为师,被我拒绝了。” 柳清君的目光落在月辛消失的地方,嘲弄地翘起嘴角:“没想到他竟然追到玄机宗来了。我看玄机宗这些人,实在是懈怠太多,最近什么人都能毫无察觉地进入宗内。” 柳清君的声音冷了几分,“走,我们回去。” “那他们呢?”顾白指了指台上,广场上被定格住的众人。 柳清君道:“不用管,等我们回山上,他们就恢复正常了。” 顾白乖乖“哦”了一声,看着他,却没动,“师父,我好累。” 柳清君挑眉:“嗯?” 顾白绽开大大的笑容,朝他伸开双臂:“刚刚星河抱师父,现在也要师父抱。” 柳清君不依,他也就不动。 大眼瞪小眼,僵持了半天,柳清君最后还是败下阵来。 认命地一手揽起顾白。 顾白很轻很瘦,抱起来没有什么感觉,只是柳清君还不太习惯和别人这么近距离接触,动作微微僵硬。 顾白趴在他的肩头,快回到院子的时候,他轻声问:“师父,霜辰是谁?” …… …… 直到回到房间,柳清君也没有回答顾白的问题。 虽然他当时声音不大,但顾白肯定,柳清君是听到的了。 他只是不想说。 顾白没有继续追问,在之后的日子里,维持着听话懂事的好徒弟形象。 从亲传弟子加封仪式后,众人都看到了顾白的实力,玄机宗内对他质疑的声音小了许多。 柳清君教徒弟,完全采用放养的方式,不过顾白也乐得清静自由。 三个月后,李不凡来禀报,顾白的院子已经建好了。 顾白便从柳清君的房间里搬了出去。 在这段时间里,柳清君对他的态度看起来虽然还是没什么改变,但对于顾白的亲近,已经习以为常。 好在他的院子就在柳清君隔壁,三天两头顾白就往柳清君那里跑。 久而久之,玄机宗内,人人都知道,仙尊的小徒弟十分黏他,去哪里都能见到二人形影不离的样子。 柳清君对此,一开始也十分头疼。 可他要是稍微摆脸色,或者直接拒绝,他的小徒弟就会可怜巴巴地瞧着他。 柳清君倒是希望顾白能发发脾气,好借机给个不痛不痒的惩罚,他以后就不会跟着自己了。 第451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39 但那孩子乖得很,只是扯着他的衣角,一句话也不说。 柳清君若是赶他,他就走远几步,一脸委屈地跟在身后。 如此数次,柳清君彻底放弃挣扎,任顾白跟着他。 这一跟,就是十年。 人世间的十年,是一段很漫长的时光。对于修行之人而言,却只是眨眼之间。 顾白天资很高,短短数年,天寒六式已经练到了第四式。 十年,当初的幼童已经成长为了意气风发的俊秀少年。 顾白如今,只差一步之遥,就将正式迈入仙门。 玄机宗内登仙门时年纪最小的,还是数百年前,他的师父柳清君。 顾白比当时的柳清君年龄还要更小一些,玄机宗高层对他十分看重。 还有当初的沈嘉绫,两年前已成功登仙门。在这几年里,他和顾白的关系还算不错。 顾白准备冲击登仙门的这一天,除了柳清君,李不凡外,沈嘉绫也来为他护法。 顾白在空地盘坐,柳清君走过去,娴熟地揉了揉他的头,轻声问:“有把握吗?” 顾白笑了笑:“当然。” 柳清君便跟着笑了一下:“那就好。” 他没说多的话,他的小徒弟一向很有主见,既然顾白说可以,那就一定可以。 顾白闭了眼,吐了口浊气,默默念起法决,准备引动灵气。 “小师叔。” 李不凡看向柳清君,又转头去看顾白,笑着说:“星河师弟天资甚高,将来必定大有成就。” 柳清君随口应了一声。 “说起来,他比当时您的年龄还小吧,”李不凡颇为兴奋,宗里出现这样的天才弟子,他作为掌门,自然也感到自豪,“这算是玄机宗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登仙门的弟子了吧。” 忽的,李不凡听见身旁低低的一声:“不是。” “啊?”李不凡愣了愣。 柳清君眉眼低垂,没再说话。 李不凡讨了个没趣,尬笑几声,拍了拍沉默不语的沈嘉绫,转移话题:“阿绫最近修炼情况如何?” 沈嘉绫道:“还行。” “嗯……”李不凡想了想道,“你们在宗里修行数年,该学的也学得差不多了。” 沈嘉绫偏头去看他。 李不凡道:“我一直觉得,实战才能激发真正的潜能。所以,这次的除妖战场,我想让你们去试试。” 沈嘉绫微怔:“除妖……战场?那是什么?” “人和妖族天生就是不共戴天的仇敌,”李不凡介绍道,“每过百年,人和妖族就会派出青年一代的强者,进入虚域厮杀,为期三天。” 李不凡笑了笑,“我们这边叫除妖战场,妖族则称作猎人场。” 他看了看柳清君,柳清君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在意他们在说什么。李不凡道:“想当年,小师叔就是在除妖战场中连斩十八人,一战成名。” 沈嘉绫转动眼眸,眼里跳动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所以这次,”李不凡道,“我想让你,星河,竹湘几个都去试试。” 沈嘉绫还没说话,就听到柳清君干脆利落地一声:“不行。” 柳清君转头盯着李不凡:“星河不能去。” 第452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40 “为什么?”李不凡不解,“小师叔,你明明清楚,除妖战场是最快提升实力的地方。” “我知道,”柳清君淡声道,“但是不行。” 李不凡更加疑惑,他知道小师叔很宝贝这个徒弟,但是未免也太护着了吧。 温室里的花朵只能好看一时,一旦遭遇风雨,就会被轻易折断。 李不凡很看重顾白的天资,他不希望顾白只做一个永远躲在柳清君羽翼之下的小白花。 他张了张嘴,想要再劝,耳边却听到沈嘉绫的声音:“谢星河醒了。” 醒来,代表着在他们争执的时候,顾白已经冲击登仙门结束。 虽说他们都对顾白很有信心,但万一呢…… 李不凡紧张地看向顾白。 顾白缓缓睁开眼,最先接触到柳清君隐含着一丝担忧的眼神。 他笑了笑,朝三人点点头:“成功了。” 柳清君放下心来,道:“过来。” 顾白从地上蹿起来,精神饱满地小跑到柳清君跟前。 少年身形偏瘦,皮肤极白,笑起来时仿佛春日枝头最先绽开的花蕾。 柳清君眉眼微弯:“累了吗?” 顾白摇摇头,问道:“师父,你们刚刚在说什么不行啊?” 李不凡见缝插针,将除妖战场的事情再说了一遍。最后,他还是想要争取一下:“星河师弟,你们缺少实战经验,我认为,除妖战场很适合积累经验。” 柳清君打断他的话,冷声道:“都说了,不行。” 李不凡悻悻地垂头。 “可是师父,”顾白笑着开口,“我想去啊。” 柳清君大概没想到,一向听话的小徒弟突然反驳了自己的决定。他抓着顾白的肩,眉心紧皱:“听话。” 顾白心想我也想听话,但是狗系统说不去的话就要扣积分呜呜呜。 “师父,我想试试,”顾白拿出往常的必杀技,扯着柳清君的袖子软声喊着,“让我去吧,” 柳清君并没有如以往一般如他所愿,只是捏了捏拳,神情复杂,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半晌,他忽的转过身拂袖离开。 顾白几人面面相觑。 李不凡心里有些忐忑:“小师叔莫不是生气了?那星河,除妖战场,你还是不去……” “不,”顾白道,“除妖战场我是一定会去的。” 沈嘉绫颇奇怪地看了一眼顾白。 顾白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向他笑笑:“我也不是什么都听师父的。” “这次除妖战场之行,多多关照哦。” 顾白右手成拳,伸到沈嘉绫面前。 沈嘉绫默了默,同样握拳和顾白碰了碰。 “掌门,”顾白对李不凡道,“除妖战场什么时候开启,我和几位师兄师姐又什么时候离开?” 李不凡迟疑道:“若是可以,明日就出发……只是,小师叔那边……” “掌门不必担心,”顾白看向柳清君院子的方向,“师父那边,我会去说服他的。” —— “仙尊。”画眉向柳清君行了一礼,她是照顾柳清君的侍女之一。 这么多年,也算看着顾白长大的。 “小山主已经在外面跪了大半天,天都黑了。”画眉边觑着柳清君的脸色,边心疼地道,“地上寒凉,小山主的脸色苍白得很。” 第453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41 画眉道:“仙尊,有什么话还是让小山主进来说罢。” 柳清君指尖微顿,摇摇头:“他惯会装可怜。” 说是这么说,他还是站起来到了窗边。 柳清君搭眼一看,院子里,少年跪资笔挺。 腰板挺得笔直,透露着无言的倔强和坚定。 柳清君看得清楚,顾白的脸色确实算不得好。毕竟刚刚冲击仙门结束,就一直跪在他的院子门外。 手指抚着窗框,柳清君皱了眉。 为什么对除妖战场那么执着呢?明明先前都很听话的。 终究……还是逃不开吗? 过了片刻,画眉又进来劝柳清君。 “小山主还在跪着呢。” 柳清君沉默片刻,低声自语:“罢了。” 他起身,拉开房门。 天色已晚,山上的气温十分低,顾白已经被冻得全身发颤,可身子却还是挺得直直的。 柳清君垂眸看他。 少年的鼻头被风吹得微红,听见声音,抬起头来冲着他笑。 柳清君走到他跟前蹲下,他直视着顾白的双眼:“为什么?” 顾白偏头,想了想:“就是想去,我也说不出为什么。” “想去就去吧,”柳清君低叹一声,“我拦不住你。” “谢谢师父!”顾白眉眼弯弯,“师父最好了。” 顾白往柳清君身上扑去,双腿却因为跪太久了,有些酸麻,没收住劲,差点连带着柳清君都一起摔。 柳清君没好气地敲了一下顾白的头:“都长大了,怎么还这么孩子气。” “嘿嘿,只是在师父面前才会这样。” 顾白认真地说:“因为我最喜欢师父了。” 心跳微微一滞。 柳清君勾唇轻笑,手指划过顾白的脸,“小骗子。” …… …… 顾白走的时候,柳清君没来送他。 他张望四周,没发现那道熟悉的身影,最后颇为失地转过身。 李不凡正在给几人说注意事项。 除了顾白,一同前去除妖战场的,还有沈嘉绫,和三长老的徒弟竹湘。 竹湘是个长相温柔的姑娘,比沈嘉绫小一些,但处事作风很有长姊的感觉。 因为顾白是三人之中最小的,所以竹湘很照顾他。 顾白对这个温柔姐姐也十分有好感,真是奇怪,三长老脾气那么暴躁的人,是怎么教出性格如此温和的竹湘师姐的。 除妖战场设置在北域,大概得花几天时间能到。 几人向玄机宗来送别的人挥手作别,李不凡特地给了他们云舟来赶路。 顾白趴在云舟边上,看着底下的人渐渐缩小成一个个的点,最后什么也看不见。 没看见柳清君,他心里忽而有些怅然。 “师父也真狠心,都不来送我。”顾白小声嘟囔。 沈嘉绫话很少,安安静静地在一边修炼。 竹湘负责驶动云舟,时不时和顾白聊起闲事来解闷。 她是隐世家族的后代,见识不凡。而且声音悦耳,腔调温婉,讲的事情也很有趣。甚至有时候,连沈嘉绫都会回应几句。 三个性格迥异的人呆在一块儿,竟然意外地和谐。 第454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42 三日后,北域环断山脉。 人潮拥挤,各色灵气浮现,间或有鸟雀鸣叫。人海最中心的一圈,汇集了各顶尖势力的青年才俊。 “是玄机宗的弟子!” “我认得,那最前面的是雷家的小女儿雷竹湘。” “还有玄机宗的沈嘉绫!” 近年来,沈嘉绫因为进步飞快,又常代表玄机宗在外走动,名声大噪。 竹湘也因为家族的缘故,有不少人认得。 一群身着华裳的少年少女看见沈嘉绫和竹湘,立时围了过来,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顾白被挤出了三步开外,他看着仿佛诸星拱宿般被包围着的两道身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竹湘依旧保持着温和的笑容,沈嘉绫却是神色冷淡地应对着,纤长的睫毛垂下,眼尾轻轻扬起,显出几分不耐。 “叮!” 就在此时,一道流光疾如闪电,气势汹汹地朝着沈嘉绫直射而去。 顾白在最外侧,下意识地,指尖灵气化为了寒云,弹射而去,与那道流光双双消融于空中。 “哼!”见状,有人冷哼一声,渐渐显出身影来。 那人身量极高,皮肤白皙,偏偏唇色鲜红,沉溺酒色多年的样子。他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却带了几分骄傲凶残的感觉。 “是妖族二皇子劫决!”顾白听到身边有人惊叫出声,同时向他投来了同情怜悯的目光。 “你是玄机宗,哪个老头子的弟子?”他看向出手阻拦了他的顾白,殷红的舌头轻舔嘴唇。 随着他走近,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传入鼻端。顾白皱起了眉,这个人的放肆打量的目光,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不说?”劫决的脸色苍白,唇却是显目的血红,笑得极为残忍,“那就去死吧!” 他身上气息暴起,猛地弹射而起,一拳向顾白轰来。 那拳头不大,却卷起了飓风,携带着刺眼的闪电,以碾压之势,似要把他轰成粉末! 事发突然,顾白神色一变,全身灵气乍起,凝成寒冰墙聚在身前。 眼见得那道恐怖拳影越来越近,周围响起一片惊呼。 顾白眼前一花,有个人站在了他的身前。 那道身影很清瘦,但比他高大,足够将他挡得严严实实。 他带着银面具,只露出了一双春水雾似的眸,和形状优美的下巴。 饶是如此,却如水墨留白,给人无限遐想的空间,让他看上去更像醉人的毒药,诱人沉沦。 这人给顾白的感觉,极为熟悉。他隐有猜测,犹疑地唤了一声:“师……” 还没说完,就见那人半侧过身子,抬起食指在嘴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顾白便知自己猜对了,笑得弯了眉眼,连连点头。 柳清君右手成拳,骨节分明的指间同样挟裹着青色的风与电,却更为明亮耀眼! 两只拳头对碰在一起,余波震荡,周边修为较弱的人忍不住闷哼出声。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 劫决的手指表面瞬时出现无数裂口,带着丝丝金色的鲜血,深可见骨。 那些裂口,瞬间同样出现在他的手腕处! 第455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43 腕骨顿折,劫决瞳孔缩成一个小黑点。猩红的唇狰狞地张开,他仓惶而愤怒的尖叫着。 随之而来的,是淡金色的血水。 劫决的身体如短线的风筝,跌落在地,重重摔在地上。 柳清君面色如常,冷然收回了手。血迹顺着白皙纤瘦的手指,滴滴嗒嗒地落到地上。 却不是他的。 四周一片寂静。 极度的寂静之后,人群便像是炸了锅。 “这人……太强了!他是谁?怎么好像从来没见过?” “妖族二皇子,竟然不敌他一拳!我辈当中,何时出现了这么一个人!” 沈嘉绫打量着柳清君的背影,又看了看顾白,隐约猜到了真相。 竹湘保持着得体的微笑,默默走近到顾白身边。 劫决虽然性格残忍,又没什么脑子,但实力在人族和妖族年轻一辈当中,算得上前五的存在。 再加上他哥哥,是大妖劫悼,一般没什么人敢去惹他。 可眼下,劫决不仅被打了,还被打得很惨。 劫决死死盯着柳清君,仿佛想透过面具,看看究竟隐藏着怎样可恨的一张脸。他高声尖叫:“你完了!你完了!我哥哥绝不会放过你的!” 柳清君勾了勾唇:“那就连你哥哥一起打好了。” 反正,又不是没打过。 周围的人听到这话,皆倒吸一口凉气。 “别再有下次,不然,”柳清君道,“你伤的,可就不只是一只手腕那么简单。” 他声色向来清淡慵懒,难得有这样狠辣的时候,甚至隐隐蕴藏着丝丝杀机。 劫决狠狠地盯着他许久,才和妖族侍卫离开。 “没事吧?”柳清君侧过身,微微垂首看向顾白。 他们两人挨得极近,顾白甚至能清晰地闻到柳清君身上萦绕着的似莲非莲,清淡雅绝的香味。 他摇头,小声说:“没事,师父,你可真厉害。” 想了想,顾白又笑嘻嘻地问:“师父,你跟着过来是不是想我了呀?” 柳清君不置可否,道:“许久没出山,来凑个热闹罢了。” 顾白抬眼,正对上那双好看的眸子。柳清君的瞳色是带着浅浅青色的,看不出冰冷,更谈不上威严,甚至还显出几分柔软。 他忽的就笑起来:“师父,可我还挺想你的。” 柳清君咳了一声,他伸出手,手心上横卧着一枚小巧玲珑的银口哨。 “若是在里面遇到危险,你就吹响哨子。” 我会去救你。 这句话柳清君没说出口,但顾白已然明白。 他接过银哨,挂到脖颈上,灿然一笑:“所以我最喜欢师父了。” 柳清君垂眸看他,顾白唇角勾起的时候,两边的梨涡就极为明显。那双眼眸黑得透亮,像夏夜里的繁星。 他的笑就显出十分的真诚来,让人看了也觉得舒爽,如云间月,河边柳。 柳清君不禁跟着弯了唇角,他回过神,道:“除妖战场即将开启。” 他看着顾白,轻声唤:“星河。” 顾白抬眸:“嗯?” 柳清君动了动唇,似是想说什么,但话到最后,终归于四个字:“一切小心。” 顾白点头,再看前方,柳清君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第456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44 正在此时,沈嘉绫看了一眼渐渐变得灰暗的天色,道:“到时间了。” 随着他话音刚落,突然“轰隆——”一声雷响,炸开在环断山脉的上端。 天边乌云密布,电光隐隐。一道道金色的光芒投入到环断山脉环住的正中心——各世家宗门子弟所聚集的地方。 除妖战场,开启了。 “星河师弟,嘉绫师兄,”竹湘收敛了笑容,正色道,“我听师父说过,进入除妖战场之后,每个人刷新的地点可能都不一样。” 顾白皱眉:“竹湘师姐的意思是?” “我们不一定能聚在一起,”竹湘从腰包里取了两个火炮似的玩意儿,递给顾白和沈嘉绫,“以防万一,这是我们雷家的特制信号弹,只要你们发射,距离不是太远的话,我就能找到你们。” 顾白赞道:“师姐想得真周到。” 沈嘉绫想了想,也接过了那个信号弹。 入口马上就要开启,时间紧迫,竹湘一手牵住顾白,另一手拉住沈嘉绫的手。 沈嘉绫怔了怔,别开了脸。 温暖的,耀眼的金色光芒落在他们身上。似乎只过了一个呼吸的时间,顾白还没反应过来,再睁开眼身边已空无一人。 入目是一片黑暗。 周围很静,似乎是在一个山洞当中。他弹了个响指,灵气化做一个个莹莹玉珠,漂浮在他身旁,照亮了周围。 岩石上滴着水,四周尽是碎石杂草,皆是灰尘。这确实是个山洞,似乎还很久没人来过。 顾白叹了一口气,果然还是落单了。 他顺着狭窄的路一直向前走,不多久,就看见了一点明亮的光。 越往前,那光芒越盛。 “应该快到洞口了。”顾白心下一喜,脚下动作加快了几分。 快至洞口时,他却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顾白脚下一个趔趄,稳住身子后,他弯下身子,去看看是什么东西害他差点摔倒。 干涸的泥土中,有半颗珠子露出表面。体积倒是挺大,看起来也没什么异常,而且有些肮脏,布满了泥泞。 鬼使神差地,顾白皱着眉,灵气化作一道尖刃,将那珠子撬了出来。 蓝色灵气化做水流,将那珠子上的灰尘泥土都烧得干干净净。慕迟控制灵气,能力很好,没有烧到那颗珠子丝毫。 肮脏的表面污渍被去除后,珠子露出莹润的光泽。全身呈琥珀色,最中心隐隐透出一抹亮眼的红色,周身环绕着一圈奇特的花纹,看不出什么材质。 “怪好看的。”顾白自言自语。 许久没出场的圆圆啧啧感叹:【白白,你运气真够好的,刚进来就捡到了个好东西。】 顾白动作微滞:“下次突然出现打个招呼好嘛,吓死个人。” “这珠子什么来头?”顾白边问,边将那珠子收进了腰包中。 圆圆道:【这个嘛……还没到说的时候。】 顾白:“......” 顾白没再多作停留,直接几步踏出了洞口。突然猛烈的白光刺得眼睛都睁不开,他缓了缓,才渐渐适应过来。 第457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45 随后感受到的,是冲入鼻尖的血腥味。味道不算重,却叫人无端觉得后背发凉。 抬眼望去,是一片黑色的大地,仿佛血干涸后凝结而成的深色毛毯。天色亦是灰暗的,远处遥遥连绵着几座山脉,却不见一点绿意。 “也不知道沈嘉绫和竹湘都在哪里。”顾白想了想,掏出了怀中的信号弹,灵气化焰将之燃放。 一朵繁华而巨大的紫色烟火在天上炸开。 “也不知道竹湘师姐能不能找到我,在她来之前,不如先四处打探一下这里的地形吧。” 打定了主意,顾白脚下运起灵气,围着刚刚出来的山洞周边四处游荡。 这座山不算太高,树倒是挺多,只是都呈暗败的灰色。 “嗯?”顾白脚步一顿。他的目光停在了某棵树下,一株不太起眼的植株上。 那株草全身共六片叶子,最顶端露出了一个小小的浅色花苞,枝干微向前倾,有些萎靡的样子。 “六星卉!”顾白颇觉惊喜,走过去伸出手将它采摘。 他仔细的打量着手中的植株,“看起来,大概有千年火候了。” 六星卉是种极为稀少的灵药,更别提长了上千年的了。按比例与另一些草药合在一起,是难得的良药,极为珍贵。 但众生皆有两面。 若是和另一些东西相混,就变成了蚀骨的毒药。 就在顾白准备收入纳戒时,一道长剑闪着寒光朝他刺来。 “把六星卉交出来,饶你一命!”一道骄横的女音冷漠道。 顾白迅速侧过身子,躲过了长剑。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站立着一个宗门打扮的女子。 那女子年岁不大,长相清秀,可眼尾勾起,透出一股骄纵的气息。 这人一言不合就动手,顾白不禁恼怒:“想杀人夺宝?” 他被玄机宗保护得很好,除了玄机宗弟子长老,没有人认识他。 在赶来环断山脉之前,顾白早有先见之明地将玄机宗的衣服换下,只穿了一身普通衣服。 眼下又是孤身一人,大概被这女子认定是个不入流的小角色。 女子骄纵地道:“我乃是流川宗的亲传弟子,看上了你手上的六星卉,你就该乖乖双手奉上。” 流川宗?顾白心念流转,什么不入流的小宗门。 真是猫猫狗狗谁都能欺负到他头上了。 顾白眼神冷冽,说道:“六星卉我不可能给你,你若想要,得看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那少女顿时面色大变,她是宗门里的亲传弟子,平日里想要什么东西,谁不是上赶着送给她? 今天正好瞧见六星卉,想着回去送给师尊炼丹,搬出了宗门的名号,本以为顾白会乖乖送上,没想到眼前这小少年竟然如此给脸不要脸! “废话少说,乖乖交出来!”那少女脸色阴沉地举剑,眼中杀机迸发。 竟是对顾白动了杀心。 “呵,”顾白寒声道,“我说过,你若想要,凭本事拿!”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他平日里在柳清君面前虽是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却并不是一味的软性子。 顾白最讨厌这种仗势欺人,心思恶毒的人。 第458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46 顾白手中挟裹着冰蓝色灵气,脚尖轻移,抢先接近了对方,直接攻至那少女身前。 面对这种人,顾白甚至不想动用兵器,只是简简单单地一拳轰出。 他的拳头不大,甚至可以说得上秀气,白白嫩嫩的,指缝间缠绕着泠泠的寒霜,带着一往无前的霸道撞在了女子的腹部。 “啊!”那女子痛呼一声,被震出数步开外。 她狼狈地滚落在地,吐出几口鲜血。腹部的衣服已经被裂开了一个大洞,原本白嫩的皮肤被冰冷的寒气动成了可怖的青紫。 最重要的是,顾白这一果断狠辣的一拳,轰中了她的丹田。丹田震荡,筋脉撕裂,直接让她丧失了再战之力。 女子不甘而又绝望地躺在地上,恶狠狠地盯着顾白:“你!你好狠的心!” 顾白慢条斯理地拍了拍掌心,秀气的眸弯成了讽刺的弧度:“谢谢夸奖。” 这女人妄图杀人夺宝的行为实在可恶,顾白只是以牙还牙罢了。若非她先生恶念,又怎么会落得眼下的结局。 顾白没杀她,也没管她,能不能活下来,就要看她自己的命了。 不过,在除妖战场上这种危机四伏的地方,毫无作战能力,应该没什么可能活过三天。 顾白又在周围转了转,看看还能不能找到什么稀奇草药,只是这次没有那么好运气,扑了个空。 “咻——”一道身影破空而来。 黑衣摇荡,少年冷俊的容貌上覆了一层薄汗,似乎是受了伤—— 率先赶来的,竟然是沈嘉绫 “谢星河,你没事吧?”他扫了一眼地上的血迹。 那边,流川宗的女子还躺在地上破口大骂。 顾白道:“出了点小意外而已。” “你怎么样?”他看着沈嘉绫稍微苍白的脸色,知道他大概也遇上了挑事的人。 沈嘉绫摇摇头,“我没什么大问题。” 他问也不问刚才发生了什么,仿佛不曾看见满地的鲜血,也不曾听见那女子的声音一般,说道:“先去找个僻静的地方调息一番吧。” 他既不问,顾白也不会主动提及。 “好主意,”顾白理了理衣衫,“我刚进入除妖战场时,就是在一个山洞中。那山洞比较偏僻,想来应该没什么人。” “好,那就去那里。”沈嘉绫也干脆,落后在顾白身后半步的距离。 顾白点头,按照记忆领着他向那山洞走去。 他没有回头,所以没看见沈嘉绫眼睫微垂,狭长的眼尾轻轻提起,显带了几分不屑意味。 他指尖灵气溢出,化作一道流光朝身后地上的那对流川宗女子弹射而去。 “叮——”,低而清的一声。 女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悬挂于腰间,代表着亲传弟子的玉佩骤然生出几条裂缝,碎成了数瓣,化作轻烟袅袅散开。 顾白毕竟年纪小,不曾出来闯荡过,不了解这些世家宗门的手段。 那些玉佩都是特制的,能记录下画面,传回家族或宗门里面。 那女人知道自己活不下去了,也不想让顾白好过,本来想录下顾白的容貌,传回宗门让师尊帮她报仇。 但是沈嘉绫赶到及时,没让这影像传回去。 第459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47 “就在前面了!” 顾白扒开之前用来做掩饰的野草,沈嘉绫随着他弯身进入了山洞。洞中光线偏暗,有些湿冷,岩壁上滴滴答答地,间歇落下几颗水珠。 他们两人往深处走去,找了个干燥一些的地方席地而坐,闭目调息。 沈嘉绫看到信号赶来之前,也遭到不少人的堵截,虽没受大伤,灵气却也消耗得过多,略有些虚弱无力。 狭长的眼睛阖上,两条长眉稍稍皱起,墨色的长发顺着柔滑的衣料披散而下,他看起来似将要乘风而去的画中仙。 待顾白体内灵气顺着经脉循环一圈,轻吐出一口气,转头睁开眼,入目的就是青年冷俊的容貌。 师兄长得怪好看的。 顾白心里这么想着,却没注意,嘴上也说了出来。 沈嘉绫缓缓睁眼,目光奇异地看着他。 如顾白这班厚脸皮的,此时,也觉得有几分尴尬。 他摸了摸脖子,干笑几声,“那啥,师兄你说,宗里选徒弟是不是都看脸的。你看师兄你,还有竹湘师姐,都是一顶一的好皮相。” 顾白又小声补上一句:“当然,还有我。” 沈嘉绫移开目光,淡声道:“只不过是皮囊而已。” 顾白笑道:“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沈嘉绫忽然转头问道:“比起仙尊又如何?” “我师父当然是天下第一好看的人。”顾白答得不假思索。 沈嘉绫垂眸,没有再说话。 山洞里的气氛一时变得有些沉闷而奇怪,在这一刻,顾白很想念温柔的竹湘师姐。 至少,师姐在的话,不会让气氛变得如此尴尬。 “师兄,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呢?”顾白偏头,只好没话找话。 沈嘉绫站起身,道:“这儿应该属于除妖战场的外圈,我们沿着这里,慢慢地朝内圈去。” 战场每次开启,只有三天,内圈里东西自然更多,也更珍贵。 顾白点头表示同意。 他跟着站起身,“我们现在就走吗?可若是竹湘师姐看见信号弹,来找我们没找到怎么办?” 沈嘉绫已经往着洞外走去,“我们已经歇息了一阵子,若是她要来,早就来了,应该是没看见你的信号。” 他顿了顿,道:“或许,她进来时刷新的地点,在内圈里。” 听到沈嘉绫的话,顾白脸上难掩担忧。 内圈意味着更多好东西,但同时,也意味着将面对更大的危险。何况,竹湘只有一个人。 沈嘉绫没回头,却好像听到了他的心声,难得地多说了几句话:“她是隐世家族的人,除了宗门里的一些手段,身上的东西也比我们想象得多,与其担心她,倒不如抓紧赶到内圈。” 沈嘉绫说得不错。 竹湘身世不凡,家族必然给了她很多保命的好东西,而且她本身实力就不俗。 不过…… 顾白笑起来:“师兄,你是在安慰吗?” 沈嘉绫:“......” 两人稍做调整后,就离开了山洞,朝着除妖战场更深的地方前进。 一路上,顾白对于鲜血淋漓的画面已然麻木。 这是进入除妖战场的第一天,已经死了不少的人。 在这个全然与外界隔开的世界里,人性中的恶发挥得淋漓尽致。 第460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48 有的人死于和妖族的战斗,有的人,却死在了同类手上。 或许是为了一只灵兽,或许是因为一颗丹药,又或许仅仅只是因为看不爽。 贪嗔痴,怨憎会,人心百态。 顾白和沈嘉绫一路上走过来,见到了太多血腥。 他拍出一掌,将身前妄图夺取他法宝的人狠狠拍落在地。身旁,沈嘉绫也正干脆利落地收拾了另一个人。 “杀,还是留?”沈嘉绫问道,灰沉的眸子里浮现一层冷意。他实在有些不耐烦了,这样意图夺宝的人如同附骨之蛆般地,这一路上不知遇见多少回了。 顾白皱了皱眉。 心底的理智让他不可能大开杀戒,但这些人之前对他们可是没有半分怜惜,招招致命。 沉吟半晌,他道:“废了他们的修为吧。” 两道青色灵气裹着丹药,撞入那二人口中。 化灵丹,吃了后,数载灵气皆会化为乌有,重回天地。 那两人痛苦地捶地大叫,浑身肌肤变得血淋淋的。顾白凝神看了许久,最后垂下眸,一言不发。 他想,如今,他的心肠倒是变得越发冷硬了。 沈嘉绫回头看他,道:“你总要习惯这些事。” “我知道,”顾白轻轻叹息,“只是觉得有些不解,还没有正式和妖族战斗,就先开始自相残杀起来。” “人的贪欲本就是无尽的,”沈嘉绫略过那两人,“走吧。” …… …… 除妖战场分为东西南北四个大部分,以土地的颜色为界,又分内外两圈。 黑土之上,则为外圈,红土之境,则为内圈。 内圈往往象征着更大的机缘,和更深的危机。 一般这些世家和宗门的子弟都是被传送到外圈,在这三天的时间里,可以选择固步自封,也可以选择勇往直前。 传说,在内圈中心屹立着一座塔,名为通天塔,是上古诸神内战时的神陨之地。 除妖战场的设立,不只是为了放人族和妖族的年轻子弟来厮杀,更是为了那座塔。 以及,塔里的东西——诸神传承。 这一日过得很快,有人忧,有人喜。 除妖战场太大,顾白和沈嘉绫还是未能走到内圈,又找了个山洞就近休息。 路上的时候,沈嘉绫就将竹湘给的信号弹燃放又等了一阵子,也没见竹湘来找他们。 顾白有些担心,沈嘉绫也沉默下来。 等两人终于踏足内圈的时候,明显遇到的人或妖都少了很多。 甫一进入上古战场内层,只觉得全身血液一凝,古老而浑厚的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 顾白和沈嘉绫又往前走了不知多远,然后,遥遥地看见了一个黑点。 等再靠近一些,那黑点清晰了起来,原来是高塔的塔尖。 塔身呈现黑色,高耸入云。 而在周围,顾白终于看见了不少人和妖。他们没有厮杀,而是聚在一起,目光灼灼地盯着塔门,眼里满含期待。 顾白眯眼去看,疑惑地出声:“那是?” 沈嘉绫沉下眉眼,答道:“通天塔。” 不需要沈嘉绫多加解释,圆圆已经在脑海里将通天塔的历史和存在意义都说了一遍。 那,就是顾白此行的目的。 第461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49 “轰”一声,尘封的门缓缓打开。 “嗡——”顾白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嗡鸣,不止他,此刻脚踏内圈之土的所有人都听见了这奇怪的声音。 天色骤然变黑,巨大的阴影笼罩着地面。于一片昏暗中,一道夺目的光刺破虚空。茫茫苍穹中,缓缓升起一抹透露出神圣不可侵犯的气息的虚影。 那道虚影蓦地睁开双眸,黄金色的瞳孔威严地扫视着上古战场内的众人。 “神之传承,有缘者得。” 浑厚的声音如惊雷般在众人耳畔炸开。 “是上古神祗的神念!”有人惊叫出声。 不待大家作出反应,那声音又道:“试炼开始!” 眼前白光一闪,身体仿佛化作羽毛,随着流水的漩涡不断下落,顾白模模糊糊地听到了一声焦虑的“星河”。 似乎已过百年,又好像只是短短一瞬。 顾白再睁开眼,眼前已是完全陌生的景象。四周空荡荡的,点着几盏长明灯,身后是一扇紧锁的门,中央有一个奇特的阵法,最右角露出一节楼梯通向上层。 他紧紧蹙了眉。 刚刚那什么上古神祗虚影说起“神之传承”的时候,圆圆还挺激动的,现在却一片寂静,不论顾白怎么喊都不见它回应。 顾白又试着去推身后的门,打不开。 反正现在出不去,不如试一试。 他心里拿定主意,一脚踩上中间的阵法中。如同踩在轻薄的空气中一般,一阵疾速的下坠感后,再睁开眼,眼前是一片山清水秀之景。 草长莺飞,桃花也开得格外艳丽。暖风一吹,枝头片片花瓣落下。 这是哪里,怎么这样熟悉? 我呢,我又是谁? 顾白茫然地看着身前,一双手却在这时蒙住了他的双眼。身后传来一股暖意,那人将下颌放在他的头顶。 温润的男声在耳边响起:“猜猜我是谁。” “师兄。”顾白听见自己不假思索的声音。 那人便松开了手,带着笑,道:“我们霜辰真聪明。” 霜辰? 顾白眉心一跳,忽然觉得头疼地像是要炸裂。零零散散的画面不断地跳跃着,他身后的人消失不见,眼前的画面也瞬间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黑暗。 剧痛从胸口弥漫到四周,一把闪着寒光的长剑准确无误地插入到顾白的心口。他想看清执着长剑的人,却像是笼在一团黑雾当中,怎么也看不清。 他听见自己问:“为什么?为什么!” 那人没有回答。 在他身后,另有一道高大的黑影。 顾白又去看另外一人,虚弱地呢喃:“师父,师父,为什么?” 这回得到了回应。 黑影动了动,似乎在叹息,声音温和,却寒冷入骨:“霜辰,这是你的命。” 他有些怜惜地说:“你的命不好。” 顾白执着地盯着身前的人,“那师兄你呢,你也这么觉得?” 依然没听到回声。 胸口疼感剧烈,顾白却忽然笑了起来,恨声道:“我不信命。” 顾白能感受到生机一点点消逝,强烈的痛与恨意,将他的整个胸膛都给填得满满当当。 第462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50 顾白闭上眼,好像沉入了黏稠漆黑的地狱当中,心里跳跃着暴躁的一团火,想把世间一切都烧得干干净净。 丹田中的灵气狂暴地运转起来,他却像是未察觉到似的,疯狂地调用灵气。 顾白的手无意识地在虚空中乱抓,碰到了脖颈上挂着的银哨,说不清为什么,他只觉得这东西对他很重要。 或许是冥冥中尚存一丝理智,他艰难地放在嘴边吹响。 …… …… “星河。” “星河。” “星河,快清醒过来。” 是谁的声音? 有点清,有些冷,却在尾音处稍稍拖长,便带了几分难言的缠绵悱恻。 顾白恢复了些许清明,身体又好像被谁摇晃着,隐隐约约传来几声呼唤。 处在暴走状态的灵气顿了顿,顾白倏忽睁开眼,嘴角溢出一丝血,手上却快速动作,结出一个又一个法阵 半晌后,澎湃的心潮慢慢平复下来,灵气也随之恢复平静。 身边传来一声轻呼,有人道:“看来你已经没事了。” 顾白这才又抬眸看向他。 那人有着一头墨色极深的黑发,眼窝稍深,生出几分深情凝望的错觉。他一双浅褐色的眸子下隐隐泛着一圈绿意,挺直的鼻梁下淡色的唇微微勾起。飘渺出尘的气质让人看了不觉有些恍然,怕是那九重宫阙的仙人错入了凡尘。 十分眼熟,可又完全不同的感觉。 顾白问道:“刚才是公子叫醒的我?” 那人笑道:“我刚到这里,就见到你一人神色……状似癫狂。我猜想你是心魔入体,便试着叫醒你。” 好在顾白尚存一丝理智。 他神色真诚,语气柔缓,顾白心中的警意便也淡了些,看着他认真地道:“多谢公子。” “我叫谢星河,不知公子如何称呼?”见他气度不凡,穿着不似宗门,想来也是世家大族的子弟。 那人微微一顿,笑道:“叫我清辰就好。” 清辰说,他因体质问题,活不过一年,所以想来通天塔寻求机遇改命。 我想试试。年轻人说得极为淡然平静,好像在说什么理所当然的事情。 顾白抬起眸,看向清辰的眼神中蕴含了一抹敬意。 这世上的所有事情,都要经历过后才能真切明白。试一试,说起来很轻松,但不知道有多少人,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 “我刚刚听到你隐约说了一句,你不信命,”清辰偏过头,长发顺着肩下滑,“我觉得说得很好。” 顾白愣了一下。 “总有人告诉我,这是命,”清辰微笑,“可是我也不信命。” …… …… 没想到第一层的幻境就如此厉害,顾白心里暗暗警惕,连踏上通往第二层楼的阶梯时,也不由小心翼翼。 一阶。 两阶。 …… 十三阶。 最后一步落下,众人眼中的光景已大不一样。 不再是幽暗漆黑的塔中,而是在一个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中。 正中央的位置,摆放着上好的法宝奇石,成堆的灵石,还有数不清的功法卷轴,简直要迷花了人眼。 似乎有一种奇异的魔力,牵引着藏在心底深处的贪欲,蠢蠢欲动。 第463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51 有人抑制不住,眼里的贪婪已如实质般凝结在一起,几步上前,一边念叨着“我的我的,都是我的”,一边猴急地搜罗着各种宝物,两眼发红,状似疯癫。 “啊!”尖厉凄惨的叫声响彻上古战场。 只见那些满怀贪欲的人,身体极度地扭曲着,痛苦万分地化作了一道轻烟,袅袅消散,好似从未来到过这天地间。 余下地上的衣物,证明刚才发生的一切并不是幻觉。 所有人都被随机分成两人一组,并不知道别人发生了什么,通讯术法也不能用。 有人已经看出了这第二关,考的便是贪念。 修炼一道,道阻且长,必须有强大的意志力者不能走到最后。 顾白对这些荣华功法没有丝毫兴趣,他轻而易举地勘破了眼前的幻境。 再看清辰,已经站在了第三层楼的楼梯上。 顾白抬眼瞧他,青年侧着身子,眉目在昏黄的光下氤氲模糊,颀长的影子在地上拉成一片。他心里忽然有种奇异的感觉。 可要去细细琢磨的时候,又怎么也抓不到了。 转眼间,已进入了第三层楼。 “清辰,你觉不觉得,有些热?”顾白以手作扇,在脸颊边轻轻扇动。 清辰疑惑,摇头道:“并没什么感觉。” 但顾白只觉得空气变得沉闷得很,心里好像有一团火在燃烧,心绪不宁。 “好热。”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顾白蹙眉,像是身处火炉之中,受烈焰煎熬。 心头火起,他觉得心烦意乱,看什么都不顺眼,有些景象走马观花一般,在他脑海中一幕幕地闪过。 “霜辰,从今开始,清儿就是你的师兄。” “我们霜辰最聪明了。” “师弟,我也想相信你,可……” “霜辰,只能怪你的命不好。” …… …… “谢星河?星河?”清辰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连连唤道,“你怎么了?” 顾白抬起头,眼眸泛起水光,隐隐闪过一丝红色。不耐与暴躁充斥着他的整颗心,顾白低喝一声:“别烦我。” 清辰一愣。 复而伸出了干净而修长的手,捏着她的下巴。他低声道:“谢星河,看着我。” 然后耐心地重复问了一遍:“怎么了?” 那双眸子很干净,如空山新雨后,些微的绿色让顾白想起了柳清君。 他怔了怔,恢复了些许清明,摇头道:“我也不清楚,只觉得五脏六腑像是被火烧一般,灼烫得厉害。” “可我并没有这样的感觉,”清辰垂眸,朝微笑,“你清醒一些,这应该和刚刚一样,是幻象罢了。” 他语气温柔,却坚定。声音不高不低,传入顾白的耳中。 幻象?对啊,上一关变化出法宝财富,考验贪念。这一关应当也差不多,只是为何只有他觉得异常,清辰身上并没有呢? 那这一关考验的,又是什么? 顾白沉下心来思考,觉得热意也消散了些。 刚刚在难消的烈焰般的灼热感中,他心烦气闷,由心底生出无边的暴躁,那些属于霜辰的记忆片段不停在他脑海中重放。 第464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52 那是,嗔念。 脑中突然一片清明,顾白抬眼,只觉得好像经历了一场清秋梦。 原来如此。 灼热感渐渐消退,顾白恢复了正常。清辰见状,微笑道:“看来是没有事了。” 顾白摇摇头,他凝眸看了清辰许久,才启唇问道:“你……就没有对什么事情感到愤怒的时候吗吗?” 嗔念,即为怒火。 那些痛苦的记忆,铭心的仇恨,都化作了心头火,轻而易举地触动了人心底最深的刺。 如顾白,差点就沉陷其中。 可反观清辰,从头到尾,依然是泰然自若的。 “当然会,”清辰一笑,如皎月生辉,“不过生气伤身,所以我从不记仇。” “……”顾白噎了噎,“你真是好脾气。” 清辰不置可否。 “我们继续?”顾白看向角落里的楼梯,对清辰示意。 “我没什么问题,”清辰道,“只是担心你的身体恢复过来没有。” 三番两次陷入困境,顾白不由得有些赧然。 说来奇怪,分明和清辰是第一次见面,清辰给他的感觉却极为熟稔和放松。 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了。 顾白忙摇头道:“已经没事了。” 清辰道:“那我们上第四层吧。” “嗯。”顾白越过他,先一步踩上楼梯,回头朝他一笑,“这次我走前面,替你探路。” 两壁的长明灯的灯芯跳跃着,略昏黄的烛光中,少年容颜俊秀,黑沉沉的眸子映出点点光泽,嘴角弯起,露出两边浅浅的梨涡。 清辰微怔,等回过神,顾白已经踏上了最后一阶楼梯,他连忙敛眸,长腿几个踩踏间跟上了顾白。 …… …… 听说世间有八苦,生老病死,贪嗔痴,怨憎会,爱离别,求不得。 “你,可曾爱过一个人?”白茫茫的一片中,飘渺的声音在耳畔回荡,似远似近。 “又可曾恨过一个人?”那声音继续发问,如同丝线紧紧缠绕住所有的人。 “这第四关,到底是要做什么?”顾白蹙眉,疑惑不解。 清辰摇头:“看起来同之前不太一样。” 四周突然卷起一阵狂风,中心的风暴之中,一道窈窕身影渐渐显现出来。 顾白立刻警惕地站在清辰身前,指尖凝出道道寒息。 风慢慢地变小了,那道人影越发清晰——是个高挑而华贵的女子,一头波浪似的长发,眼眸中平静冷清,却在看见顾白的时候,微微一动。 如同清风吹皱了湖面,荡起圈圈涟漪。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那女子眼神悠远,似在回忆,感叹地道,“我还能再看见你。” “你认识我?”顾白惊讶。 那女子皱眉,仔细地看了看他,然后叹息一声,喃喃道:“不是,终究不是了。” 顾白问:“什么意思?” 她没有回答,嘴角上扬,气质高傲却又让人觉得理所当然,“吾名青女,想要上楼,就先打败本尊。” 这句话并不是单单对顾白和清辰所说,而是在每一个到达第四层楼的人耳边都响起。 青女勾唇:“本尊真身陨落于千万年前,如今不过百道神念之一,实力不及生前万分之一。” 她又低叹一声,道:“何况你是故人,本尊自会手下留情。” 第465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53 “你认识我?”顾白惊讶。 那女子皱眉,仔细地看了看他,然后叹息一声,喃喃道:“不是,终究不是了。” 顾白问:“什么意思?” 她没有回答,嘴角上扬,气质高傲却又让人觉得理所当然,“吾名青女,想要上楼,就先打败本尊。” 这句话并不是单单对顾白和清辰所说,而是在每一个到达第四层楼的人耳边都响起。 青女勾唇:“本尊真身陨落于千万年前,如今不过百道神念之一,实力不及生前万分之一。” 她又低叹一声,道:“何况你是故人,本尊自会手下留情。” 奇怪。 顾白疑惑,总觉得青女的笑容很熟悉,好像以前见过。但那绝不可能,他确信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青女。 顾白怔住,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却听青女悠悠笑道:“你现在怎么变得这样磨磨蹭蹭的,来呀,同本尊打一架。” “你是,在和我说吗?”顾白偏头指着自己问道。 青女有些不耐地挥挥手,说道:“不是和你又是和谁?”她抬眼,绿色的眸子看向顾白。 “怎样才算过关?”顾白问道。 青女左手一挥,轻风卷起浮尘,从地上生出了丛丛藤蔓,围成了一个圈。她脚尖一点,站进了圈里,对着顾白和清辰两人催促道:“只要能让本尊出圈,你们就算赢了。快些来吧,一个一个上,还是两个一起?” 顾白想了想,对清辰道:“我先去吧。” “多加小心。”清辰向他微笑。 顾白也冲他笑笑,“我心中有分寸。” 说完便三两步入了圈内,和青女对视了一眼。 青女突然一笑:“本尊很想揍你一顿,从千万年前起,就一直很想。” 她猝不及防地出手,狂风大作,几株藤蔓从地上冒出,快速增长,紧紧缚住了顾白的身体。 白皙纤细的手握住了顾白的脖颈,顾白连忙幻化出几道寒冰,却见青女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她只是悲伤地,倔强地,平静地看着顾白。手下的力气渐渐增大,顾白蹙起了好看的眉,脸色微红,似乎有些喘不过气。 青女蓦地松开了手,她侧过头,咬牙切齿地道:“混蛋,你就是吃准了本尊不会对你怎么样!” 顾白咳了几声,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露出一个浅笑,温声道:“谢谢。” “不准谢本尊,”青女的脸偏得更开,“本尊不需要!” 她手指着上楼的阶梯,寒声道:“本尊不想见到你,滚。” 顾白摇摇头:“我要等清辰一起。” “呵,”青女转过头,绿眸盯着他的眼,“本尊不想看你和他卿卿我我,你要是还留在这里,我就杀了他。” “滚。”她启唇冷淡地沉声道。 青女身上的威压瞬时如有实质,沉沉地压在顾白和清辰肩头。 清辰道:“没事,你先去吧,不必担心我。” 顾白有些踌躇,却见青女眼中冷意愈发凝重后,低叹一声,“那你多加小心。”转身踩上了上楼的楼梯。 直到那抹身影消失,青女才似松了一口气般地,神色惘然而颓唐。 第466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54 “吾名青女,想得到神之传承,先过本尊这一关。”卷发绿眸,显然也是青女的分身之一。 “咦?”沈嘉绫饶有兴趣地轻咦一声,“终于不是幻象了。” “来来来,同本尊打一架,打赢了你就可以上楼了。”青女的眼里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沉寂了千万年,她都快无聊死了。 “好。”沈嘉绫眼中同样目光灼灼,长剑已经握在手中。“能和上古神祗交手,是我的荣幸。” 人都爱赞美,神也不例外。青女听了这话,轻声笑起来:“本尊不会因为你这样说就让着你的。” 沈嘉绫道:“不需要。” 一双眼黑如曜石,他缓声道:“因为我不会输。” 青女挑眉,“小家伙,你看起来很狂嘛。那就来吧,让本尊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资格狂!” “乐意奉陪。”长剑瞬间出鞘,寒刃带霜,杀意弥漫。沈嘉绫执剑而起,修长的身影直奔青女而去。 飓风席卷,刮起一道道尖锐的气流。从地上又生出粗长的藤蔓,张牙舞爪地试图牵引住沈嘉绫,快速生长围成了一个牢笼。 沈嘉绫真元涌动,化作道道流光击散了气流。 “哧——”一声清脆的剑吟,九杀剑斩断眼前了密密麻麻的青藤,沈嘉绫如同漫步云端一般悠闲地从中走出,他似乎有些遗憾:“原来不过如此。” 青女听了这话郁闷至极,气得大喊:“若不是本尊早已身陨,一根手指头就能碾压死你!” “对啊。”沈嘉绫恍如梦醒一般地,细长的睫毛轻轻垂下,他一字一句,慢慢开口:“你早就死在了千万年前。” 青女一时语塞。这确实是无可否认的事实,哪怕她现在看起来再真实,也不过是一道残念。不久之后,就会消散于天地之间。 “神已经死了。”沈嘉绫勾起唇,“你已死去,而我现在还活着,所以我们之间的胜负,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的。” 他声音忽然柔和了几分,如春风拂过杨柳岸,落花绊于流水间。青女的心绪也有些恍惚起来,等到她意识到危险,汗毛乍起的时候,沈嘉绫的长剑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 “破。” 一柄剑突然变成了两柄,两柄又变成四柄……如此循环,瞬间,满天都积满了剑影。 尖利的剑刃冷冷对着青女,毫不掩饰周身的杀机。诡异的是,每一柄剑都长的一模一样,甚至于剑意,气机,真元,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差别。 沈嘉绫浮于半空,黑眸深邃如同无底深渊,漠然地对青女道:“认输吧。” “休想!”青女反应过来后,又是惊又是恼。两手一挥,空气里无端生出剧烈的风暴,携带着青女的怒火朝满天剑影袭去。 她分辨不出哪一柄才是长剑的真身,但是没关系。 那就直接把所有剑都毁了吧。 狂风呼啸,强烈的吸力卷起了大堆的剑,在风暴中浮沉。 “砰砰砰!”长剑断裂的声音此起彼伏。 第467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55 沈嘉绫神色不变,随手化真元为利刃,将准备缠绕住他的藤蔓斩断。他足尖一点,几个跳跃间,竟是离青女越来越近! 身后的藤蔓也如影随形地紧紧跟着他,不一会儿,绿意就铺满了地面和墙壁。 终于,他在距离青女三步远的位置停了下来。 他右脚向前踏出半步,长剑上似乎耀着满天星辰,一剑向青女席卷而去。剑气撕裂了黑暗,其间隐隐的火光成了此时天地间最刺眼的存在。 “惊云·日照” 沈嘉绫打算速战速决,一出手就是最强一招。剑气纵横,仿佛真的燃烧起来了一般。 原本阴暗昏黑的房内,瞬间被亮眼的光线挤满,好似突然夜尽天明了。 然而更恐怖的,是那片光明之中蕴藏着无尽剑意,凌厉至极的剑意。 青女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黑暗被驱逐开,剑意越来越逼近。青女抬起了手,两道飓风在身前升起,地上迅速长出粗壮的藤蔓,如同江上的两座山峰缓缓合拢,将所有烈日的光芒尽数挡在身外! 漆黑的楼层内,先被白光照耀,亮如白昼。又在这一瞬,风起云涌,如同山雨欲来,将那些光线吞没得干干净净,快得让人怀疑是不是错觉。 沈嘉绫收回了剑,有些惘然地想,败了? 青女颇为疲倦地揉了揉额头,“罢了罢了,算你赢了。” 沈嘉绫“”“我明明……” “本尊说你赢了你就是赢了。”他还没说完的话被青女给堵了回去。 青女不再看他,一个甩袖,风就卷着沈嘉绫的身影上了楼。 …… …… “我说,青女,你放水也太明显了吧。” 通天塔最顶层,集聚了几道人影。身材高挑,卷发绿眸的显然是青女,她双手环抱在胸前,神色冷傲,毫无半点被人拆穿的羞恼。 “那些小家伙都是凭本事赢的我,你凭什么说我放水。”她声色冷淡地开口。 “放屁!”一个高壮似山,皮肤黝黑的汉子粗声喊道。 “青女,你太儿戏了。”一边的清俊青年也瞥了青女一眼,显然有些不满。 青女撇过头,咬住下唇:“我只是想留点力量,想看到他回来的那一天。” 四周顿时沉默。 角落里站着一个半大的孩童,他神色冷峻,一直没有说话。此时听了青女的话,也不禁柔了眉。他抬起头,缓声开口:“会的,那一天很快就会到来的。” 柔软的墨发之下,一张雪白精致的小脸,两眼目光灼灼地看着前方,散发着无言的威势——赫然是一双深蓝色的眼瞳。 然而那双眼里,似乎经历过了苍茫岁月,万载时光。勘破了沧海桑田,红尘三千。 青女等人看起来都对他极其尊敬,连忙微躬身体。 突然,那男童瞳孔猛地一缩,身体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又有些激动地颤抖着。 “殿下,您怎么了?”身边的清俊青年皱眉问道。 “哥哥……”男童喃喃道,他一伸手,一面镜像被他从远处拉到了身前,清晰地在众人面前展开。 上面呈现出一个少年的模样,他正准备去往第四楼,穿着最简单的衣衫,却生了世间最灼目的容貌。 青女不由道:“他确实是这千万年来,最像的一个了,但……” 第468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55 但终究不是。 后半句话,青女没说出口。 那男童脸上神情复杂,最终,他低声道:“他的第四楼,我去守。” 青女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男童不再多说,身形一晃,就瞬间消失不见。 “对了寒影重,你怎么还在这里?那第五层楼是谁在守着?”汉子突然想起,好像一直没见到某个人的身影。 被唤作寒影重的清俊青年回道:“是涂悠悠。” “疯了吗!”黑壮汉子跳起来,痛心疾首地叫道,“你让她去干啥啊?她有什么用!” “因为我说看见了和浮生很像的人,”青女抬头看着房梁,不去对上那汉子的目光,“所以悠悠就激动地过去了。” “你知道的,我们拦不下她。”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汉子也叹气,“看来我们可以休息休息了,那些小家伙不会那么快到第六层了。” 寒影重点头,又看向青女,略迟疑地问道:“你们说,那个人可以走到最后吗?” 青女道:“希望如此,毕竟,殿下已经等了千万年了。” 黑壮汉子和寒影重皆一顿。 “这样惊艳的容貌,世间不会再找不到第二人,”寒影重叹道,“说不定,他就是浮生的转世。” 仿佛又回到了千万年前,那个人墨发披散,一双潋滟的眸子漫不经意地看过这世间。 他站在云端之上,神色淡漠又疏离,似乎轮回生死,红尘紫陌,都与他无关。 然而最后,却为了守护族人,选择了以那样惨烈的方法,和上万神兵同归于尽。 他叫浮生,流离沉浮,终此一生。 …… …… 顾白本来想等清辰,但是等了半天,也没见到他的身影。 楼层内空空荡荡,间或吹起一丝凉风。顾白微皱眉头,有些困惑。 一片沉寂,除了他的呼吸和心跳声。 这是第四层楼。 还有几层楼,顾白不知道。 被困在这楼里多久了,他也不知道。 但是他知道,系统必然希望他能得到那个“神之传承”。只要通过了所有考验,就能继承神的力量。 真是天大的机缘,对每一个修士而言都是无与伦比的诱惑,让人眼红,令人疯狂。 可顾白并不是很在乎,如果不是系统要求的话。 踏上了第四楼的地板,顾白看着站在中心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身影,有些恍惚。 是个小孩子? “你……认识我吗?”那孩童睁着大大的眼睛,明明没有哭,却让人真切地感受到了浓郁的悲伤。 “不认识。”顾白摇头。 “我叫晏瞳,这个名字,”那孩子嘴角带笑,眼神悠远,似在回忆,“是你给我取的,你记得吗?” 深蓝色眼眸里波光潋滟,隐着满心的希冀。却在看见顾白继续摇头的时候,蓦地破碎成一片。 是你啊,哥哥。但是你怎么能,不记得我了呢? 顾白蹙紧了眉,识海一痛。 晏瞳。 为什么,会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晏瞳抬手擦去了眼底的湿意,努力地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不过也是,我那时候还没有孵化出来,哥哥不认识我很正常。” 第469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57 “你叫我哥哥?”顾白问道。 “是的,”晏瞳肃然点头,精致稚嫩的小脸上满是认真,“血脉相连,神魂相牵,你是我晏瞳唯一的哥哥。” “不,”顾白摇头,有些微惑地轻吟,“我想你是认错人了。” 晏瞳沉默,低垂着眼,喃喃道:“不会的。” 这世间众人千千万,唯独哥哥,是绝不可能认错的。 “以后你会想起来的。”晏瞳道。 他看着顾白微笑,“哥哥,拜托你,一定要走到最后一层。” “为什么?” “因为那个时候,你才会成为真正的,完整的你。” …… …… 白衫衣角一闪而过,晏瞳站在原地,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看着顾白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 他突然蹲在了地上,把头埋进了臂弯,抑制不住地哭出了声。 从小声的抽泣,慢慢地,变成了号啕大哭,如同失去了最心爱之物,不顾一切地宣泄着他的悲伤。 很久以前,晏瞳也这样哭过一次。 那时候他才刚刚孵化出来,纯净的黄金瞳里闪烁着对这个世界的好奇。他蹦蹦跳跳地去到朝歌,准备去找哥哥。 一路上,他都在想着,哥哥长得会是什么模样。从前,哥哥都是隔着一层薄薄的蛋壳和他说话。 他声音很好听,略低沉略清冷,却又会习惯性地在尾音处稍稍上扬,便显出几分温柔缱绻。 晏瞳想着想着,不由高兴起来,随口哼着不成调的小曲。然而笑容在看到樯倾楫摧,崩塌破废的朝歌城时,彻底凝固了下来。 “发生什么了?哥哥呢?哥哥呢!”他像发疯似地,穿梭在残破不堪的朝歌城内,扯住目光所及的每一个幸存者,高声诘问。 没有人回答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觉得很累了。惶恐,惘然,惊惧,酸涩满满当当地填塞了一颗心脏。 直到有个女子哑着声音:“浮生,浮生为了保护朝歌城……死了,神魂俱灭!” 在朝歌城内,只有一个人叫做浮生——他的哥哥。 原来如此。 晏瞳恍惚间觉得,好像天崩了。 泪从眼角慢慢滑落,他蹲在碎石枯木之间,撕心裂肺地哭喊。 如同此时一般。 不,有些不一样—— 晏瞳愣愣地抬起红肿的眼,看着眼前去而复返的人。 顾白微弯着身,修长的手轻轻地放在他的发间,抚慰似地轻轻揉动,“别哭了。” “哥哥……”晏瞳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你哭得太大声了。”顾白微微拧起好看的眉。 晏瞳愣怔了一下,脸色微红。他撅起嘴,耸拉着眉,低声道:“那是因为哥哥不要我了。” 他睁着亮闪闪的眸子,面带乞求之色,眼角还挂着泪珠,看着顾白软声道:“哥哥,这一次,不要再丢下晏瞳了好不好?” 顾白凝视着他,鬼使神差地,话到了嘴边变成了一个“好”字。 晏瞳胡乱抹去脸上泪水,好像得到了糖果的稚子,笑得心满意足。 他道:“哥哥,上楼吧,我在顶层等着你。” 如同一道轻风,光影一闪,无声无息地,晏瞳已经不见了。 第470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58 顾白微微敛起了漂亮的眸子。 这个晏瞳,虽然看起来只是个孩童模样,但应该也是上古的神祗吧。他又为什么会那么笃定地认为自己是他的哥哥? 最后一层楼隐藏着什么秘密? “真正的,完整的我,”顾白想着之前晏瞳的话,摇摇头,“这又是什么意思?” 一切不得而知。 他只能敛下心思,一步一步,去往第五层楼。 …… …… 第五层楼有什么? 每一个要上楼的人都不可避免地产生了这个疑问。 是比青女更强大的神祗,还是愈发凶猛的幻象? 他们都在心底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全神贯注地准备应对接下来可能会面临的险境。 然而等看到真正的守关者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微微发愣—— 明眉皓齿的少女笑颜如花,滴溜着墨葡萄似的眼睛,头上两只毛茸茸的狐狸耳朵和身后长而漂亮的尾巴,更显得娇小可爱。 “你好啊,我叫涂悠悠。”她兴奋地对每一个抵达第五层楼的人介绍自己。 “我的天呐,真的是你啊浮生殿下!”少女身形一晃,就蹿到了顾白身边,像是打量什么宝贝似地,两眼闪闪发光。 顾白道:“我姓谢,名星河。” “好的我知道了,浮生殿下。”涂悠悠打了个响指,幻化出一根毛笔。她指着自己的手心,面露期待,眼神狂热的盯着顾白:“殿下,我仰慕您许久了,给我签个名吧!” 顾白:“……” 他有些无奈:“姑娘……” 只见毛笔递地更近了,涂悠悠眼里似乎冒着亮闪闪的小星星,道:“殿下,求签名。” 少女容颜可爱,声音软糯,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有些紧张地咬着下唇,似乎他不同意,就要大哭起来。 顾白低叹一声,最终还是接过了笔,顿了顿,在涂悠悠玉白的手背上写上了“浮生”两个字。 涂悠悠高兴起来,笑得见牙不见眼。她又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顾白,道:“虽然殿下您和传说里真的完全不一样,但是您的容貌和气息,绝对没错的!” “传说里的我,”顾白有些好奇,“是什么样子的?” 涂悠悠一听,眼里的光芒更甚,在地上蹦跶过来蹦跶过去:“传说中,您是妖龙一族最最最厉害的人物,少年封神,命主青龙,一剑霜寒十九州。杀伐果断,英勇善战,且又生得貌美。我从前见过您对阵时的影像,真是帅呆了!”语气里满满的追忆和推崇。 顾白听着,脑海里也渐渐勾勒出一个身影。那个人和他长得一模一样,应该更健壮一些。脚踏灵兽,神采飞扬,手上长剑灼灼,眼中战意燃烧。 他有些向往地叹道:“听起来确实是个值得仰慕的人。” “对啊殿下,所以您当时雄姿英发的身影一直在我脑海中。”涂悠悠掰着手指头数,“一,二,三……有好几千万年了呢!” “族人都说您已经身死道消,可我不信,您看,我现在不是又见到您了吗?”涂悠悠笑道。 第471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59 顾白心里也不由得荡起一丝微澜,为那浮生感到高兴。有一个人仅凭着虚无的影像,就记住了另一个人千万年的时间,试问他自己,估计是做不到这样的地步。 但是…… “这一关的考验是什么?”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这个问题。 涂悠悠微撅起嘴,似在思考,沉吟了一会儿道:“陪我聊天吧殿下,什么时候没得说的了什么时候您就可以上楼了。” “就这样?”顾白难掩惊诧。 “就是这样。”涂悠悠嘿嘿一笑,两只狐狸耳朵上挂着细小的铃铛,也跟着微微一动,发出清脆的响声。 顾白只觉得好生荒谬。然而守关者这样说了,他也只能这样做。 “那我们从何聊起?” 涂悠悠眼神一亮,有些兴奋:“就从天地初分,主神诞生开始吧!” 顾白:“……” —— “你好啊,我叫涂悠悠。”涂悠悠的另一道残念分身,热情地同刚爬上楼的人打招呼。 那人缓缓抬起头,戴着银色面具,一双翦水秋瞳浅浅映出她的模样。 涂悠悠使劲嗅了嗅鼻子,惊呼出口,一双眼瞪得圆滚滚,咽了咽口水:“我滴个乖乖,白,白阙的气息!” 她一步蹿出,跳到清辰身旁,啧啧称奇:“没想到今天不只看到了浮生殿下,还见到了你,若是那些小丫头们知道了不定怎么羡慕我呢!” 说完,涂悠悠眼神一黯。可惜,她口中的那些小丫头,都死在了混沌之劫中,连一缕残魂都没留下。 清辰开口道:“姑娘……” 他声色清冷微沉,如同琵琶轻拨,珠落玉盘,泠泠作响。 这一声惊醒了沉在过往里的涂悠悠,她抬起头,又变成笑嘻嘻的模样,随手唤来一支笔,恳求地看着清辰:“白阙殿下,我仰慕您许久了,给我签个名吧!” 是的,涂悠悠是根墙头草。 当初在上古界里,白阙和浮生都是万千神女内心最完美的神侣的人选。 有人爱浮生殿下杀伐决绝的身姿,也自然有人喜白阙殿下淡漠秀致的好颜色。 涂悠悠就不一样了,她都喜欢。 其实说起来,涂悠悠对于眼前的这位,应该更为亲切一些。 白阙是人族中的绝世天才。在千万年前,妖族比人族势强,是白阙,以一己之力,平衡了两大体系。 白阙以仁心著称,当时弱小的妖狐一族,也就是涂悠悠的种族,也得到了帮助。 浮生是妖族表率,白阙是人族天才,两人从生到死,都是天生的对头。 可惜最后,都葬身于混沌之劫中。 想不到时隔多年,还能同时见到二人的转世。 果然孽缘。 涂悠悠轻声一叹,看向清辰的目光更加炽热,伸出玉白的小手递到他身前,又重复了一遍:“殿下,给我签个名吧!” “……你是守关者?”清辰问道。 涂悠悠摇了摇身后的尾巴,一副“我是不是很厉害”的神情,笑眯眯地点头:“对呀对呀。” 清辰凝眸:“如何过关?” 涂悠悠围着他转了一圈,脸上笑意更深,眨巴着眼道:“殿下,您给我签名,我再告诉您。” 清辰眼角微抽,抿了抿薄唇,接过笔后,偏头看着涂悠悠问道:“签什么?” 涂悠悠笑道:“当然是您的名字,白阙。” 第472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60 “我不叫白阙,”清辰转过头,笔尖在少女手上运转,“是这样吧?” 涂悠悠翻手看过去,两个清秀瘦高的字映入眼帘——白阙。 她便连连点头,眉开眼笑。 清辰手指一点,毛笔就化作星尘点点飘散了:“现在可以说说如何过关了吧。” “当然,”涂悠悠咯咯笑道,“很简单,陪我聊天就好了。” 清辰微微挑眉:“聊天?” “对呀,殿下,您知道这千万年岁月有多无聊吗?再不说话我都要憋死了!”涂悠悠大睁着眼,十足的委屈。她眸子一转,又笑道:“只要等我讲完,您就可以上楼了。” 听起来似乎算是所有考验中最轻松的。 不过清辰也不会掉以轻心,他微微皱眉,有些犹疑地道:“不如我们比试一场,要省事得多。” “天呐殿下!”闻言,涂悠悠一脸悲愤,难以置信地道:“您现在居然会对女子出手了,是道德的沦丧还是时代的黑暗!” “……”清辰扯了扯嘴角,“那就聊天吧,从何说起?” “不急不急,”涂悠悠立马又变成了活泼可爱的小狐狸,打了个响指,变化出两个靠椅,“殿下请坐,我们慢慢聊。” …… …… “来来来,我再同你讲讲巨人族族长的二儿子的第三任神侣的表叔的堂哥家里的那只神兽宠!”涂悠悠看起来娇弱可爱,连说许久,不见一点萎靡,反而愈发兴奋,红光满面。 顾白无奈苦笑:“……” 沈嘉绫冷眸相对:“……” 清辰颇为不耐:“……” 更多的人欲言又止。 没有人去接涂悠悠的话,因为他们知道结果可能是换来少女越发肆意的喋喋不休。 然而最终还是有人忍受不了。 “放过我吧!” “还要说多久啊?老子听不下去了!” “我认输!” “……” 一声声哀嚎在锁天楼中回荡,诸如此上的人,都被涂悠悠委屈巴巴,却毫不客气地给丢了出去。 “悠悠只是想聊聊天,他们怎么这么凶。”她眨巴着水润的眼睛,小脸上写着明明白白的不满。 忽听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我说,涂悠悠,玩够了吧?” 如惊雷乍破。 涂悠悠巴掌大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她终于止住了滔滔不绝的话匣子。在一众期待的目光中,抬手解开了楼梯处的禁制。 “好了好了,上第六楼吧。” 涂悠悠揉了揉毛茸茸的耳朵,嘿嘿一笑:“好心提醒一句,上面的人是个大老粗,又黑又壮,才不像悠悠这么可爱。” 她说完,娇俏的身影就化作一片光雾消散了。 众人也只得沉下各自心思,缓步上楼。 和之前不同,他们现在都是孤身一人,茕茕孑立,意味着更多的危机。 这几日听涂悠悠所言,这锁天楼共有七层,代表着七个关卡。 涂悠悠对清辰和顾白,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所以他们两人都清楚上面将会遇到的守关者是谁。 “烛阴氏,玄奎道君。” 上古时期,拥有神力者以“君”相称,以神力深厚又分为下君,上君,道君,神君四个境界。 玄奎道君正是朝歌城的浮生神君麾下一员大将,出身古族烛阴一脉,本为蛟龙,具有天生能控制冰寒的能力,且皆力大无穷。 第473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61 粗壮的汉子面色严肃地看着他们,向前一大步,仿佛地板都震了一震。他浑厚响亮的声音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吾名玄奎,想上楼,就先打败本尊!” 经历了涂悠悠喋喋不休的狂轰滥炸,此时竟是觉得这汉子干脆利落的声音十分悦耳。 众人也都一扫心中疲惫,被激起一股战意来,跃跃欲试地召唤出武器。 玄奎的无数道分身一同哈哈大笑,胸膛嗡嗡作响,神力激荡,便要迎上攻势。 唯有几道分身,却没有动弹。 那样小山一般粗犷的强壮身影,说话间,总是带着一丝莫名的熟悉感。 微微蹙眉,顾白盯着玄奎,有些迟疑地问:“我,可曾见过你?” 此话一出,黑壮的汉子竟是眼眶一红。 玄奎道君默了默,突然单膝跪地,行下一礼,高声道:“属下玄奎,见过殿下!” 顾白心里突然泛起一丝奇异的感觉,他摇摇头,“你起来吧。” “浮生,我真的长得和他很像吗?”他问道。 玄奎回道:“您会知道的。” 他有些赧然的一笑,“本来可以让您直接上去的,但是晏瞳殿下说,和我们对战,或许能激发您的神魂。” “所以,”玄奎肌肉鼓起,挥动手中大刀,“殿下,冒犯了。” 顾白了悟,也召出寒杀剑,剑锋折射出令人心悸的寒光。 他淡声道:“来吧。” 随之而动的,是两道流光似的身影。 “咔哒——”是剑与刀相撞,发出的清冽的一声。 短兵相接,又迅速分开。 “刷刷刷刷刷——”一瞬之间,顾白翻手挥出了十二道剑光,道道锋利,势如破竹,织成了一道网。他眸光坚韧,直接硬扛着凛冽的刀光,寒杀剑直取玄奎的喉咙。 霎时间响起无数声清脆的剑鸣。 他身上衣角都被割得破破烂烂的,然而神色依旧是淡漠的,冷静的,不见一点慌乱。 玄奎由衷地感叹:“殿下还是很厉害。” 话锋一转:“但是还不够。” 四面温度突然急剧降低,寒霜覆满了地板和墙面,比寒冬更为冰冷。 突如其来的变温让顾白的动作出现了一丝僵滞。 就是这一刹,看似微不足道的时间,情势忽而急转直下。 玄奎挥手两刀,刀气泠泠,如同两座巨峰,压得人喘不过气。 而在接近顾白的时候,山崖突然……垮了! 劲风吹过,顾白的衣衫猎猎作响。 玄奎持刀而来,破开了十二道剑光组成的网,刀势如同山崖骤倾。 山崖骤倾,逼得剑网崩塌! 其后是无尽的飞雪寒冰,迫得顾白只能不断闪躲。 脚尖轻踏,他伸出手,灵气聚拢在一起,猛地又弹射了出去。 仿佛一条绵绵不绝的河流,又如同波涛汹涌的深海,漫漫铺过了整层楼,四周凉意更甚。 顾白闷哼一声,执剑于侧,握着剑柄的手微微颤抖。然而他的面上依然看不见半分惊慌。 他将另一只手收回,口中轻叱:“收!” 只见真元将寒霜都包裹得紧紧地,顾白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更加疯狂地催动灵气。 灵气带着萧索如水的凉意,自四面八方压迫而至。 如同冬意入林,缓慢,却无法阻挡。 “咔嚓。”冰霜消融,江水流动。 第474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62 一刹之间,顾白突然觉得心下一松,好似这整层楼的冰霜,他都能轻易掌控。他心念一动,满室寒冷尽皆褪去,只余下地上淡淡的水渍。 这边玄奎道君也已发现冰霜已经脱离了他的控制,他先是一惊,然后立刻喜形于色:“殿下,殿下,是你回来了吗?!” “咳……”唇角溢出一丝血,顾白单膝伏地,寒杀剑半撑着身体,脸色苍白。 玄奎暗道一声糟糕,他刚才和殿下打斗时入了神,恍惚间觉得好似回到了千万年前,竟是忘了现在殿下一丝神力都没有。 他连忙飘过去,扶起了顾白,心怀愧意:“殿下,属下鲁莽了。” 顾白摇摇头,朝他笑了笑:“技不如人罢了,无需介怀。” 玄奎本就无心阻拦,便就立时道:“殿下,您可以上楼了。” 没有谦让,朝玄奎道君一礼后,顾白慢慢直起身子,步履平稳而缓慢地上了楼。 玄奎看着少年清瘦挺直的背影,暗暗叹了口气。身形一转,飘到了第六楼守关者——寒影重的身旁。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啥,我刚才把浮生殿下打伤了,等会儿你懂的。” 寒影重和他相识多年,一看他那样子,就大概猜到了事情经过,没好气地瞪玄奎一眼。 玄奎只能尴尬地嘿嘿一笑。 …… …… 清辰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玄奎道君看见他的神情。 几分惊诧,几分欣喜,几分敬意,还带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 汇聚成异样的目光,撞进他一双清澈的眸子里。 “白阙殿下,这层楼,您就直接上去吧。”玄奎道君面上浮起一个笑,十分和善。 清辰诧异,问道:“你们殿下指的是?” 玄奎道:“您不会连浮生殿下都忘记了吧?” 他浑厚的声音如惊雷炸开,脸上是极为惊异不解的表情,好像他应该将那浮生刻在骨子里,不该忘记的。 清辰一双眉紧紧蹙起,脑海中记忆翻涌,除了记得涂悠悠说过,他是上古四大神君之一,没有关于这个名字的一点印象。 可是突兀地,从纷飞繁杂的碎片中,渐渐的看见了一道颀长的身影。 墨发白衫,隐隐绰绰地露出一双上挑的眼,如月下寒潭,不染一丝杂质。然而眉间又有一颗细小的朱红痣,便如清水中落下一滴浓墨,三分妖冶。 清辰看不清他的模样,却觉得十分高兴。他想唤那个人,可是怎么都记不起他的名字。 是什么呢?到底是什么?他只觉得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被弄丢了…… 心里泛起一阵轻微的酸痛,如针扎,如刀割。在一片迷茫间,清辰恍惚听到玄奎道君有些愤愤地道:“您怎么能不记得浮生殿下呢?” 是浮生啊。 他眸子中突然绽出绚丽的星光,却又很快暗了下来。 仍旧茫然地站在原地。 清辰问道:“浮生是谁?” 玄奎道君略为恼火地揉了揉脑后,给出了和面对顾白时相同的答案:“您会知道的。” 不待清辰反应过来,玄奎道君的身影就化作点点冰霜飘散了。 “……”这些神祗还真是一个比一个更任性。 清辰摇摇头,飘转上楼。 第475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63 顾白问道:“这一关的考验是什么?” 记忆里那双高扬的眸和眼前泛着浅浅绿意的重瞳重合在一起,寒影楼抑下心里激起的波涛,寒影重看向顾白。 “殿下放心,不是和您比试。”他摇了摇头,轻叹道:“与其说是考验,不如说是回忆吧。” “这一关,”他微笑,“只是想让您回忆起从前的过往,想起来的东西越多,意味着能够融合越多的神力。” 他话音刚落,周围就忽然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脚下是一条缀着星光点点,弯弯曲曲的路。 然而这景象,只有顾白,和清辰两人能看见。 在其他到达第六楼的人眼中,还是漆黑神秘的楼层,寒影重长袖一挥,便多了许多傀儡,形状如人一般,眼眶中两点幽火,阴森而诡异。 这些傀儡,才是他们的考验。 …… …… 回忆起从前的过往? 谁的过往? 顾白循着路,缓步向前走,似灵魂出窍般地,轻飘飘地落到宽广的地域中,脚下的星光也一点点地融入他的身体中。 一步踏出。 谁人轻泣,谁又叹息。 有一团光轰然在脑海中炸开,一道清冽悦耳的声音响起:“来者何人?” 顾白脱口而出:“朝歌城,浮生。” 一道青衫随之而来,如一团和风掠过天空。他离得愈发近了,顾白也看清了他的容貌。 那人抬起头,那双漂亮的眼睛无可避免地落入眼帘。 轻轻上挑着,似乎极为风流温柔,盛了一汪清水似的,一丝丝多情染在眼角。然而深入到那双眼里,又觉出几分凉气。 哪里是清泉,明明是寒潭。 哪里是美人,明明是鸩酒。 那是……师父? 他瞧着山门口的人,出声道:“所来为何?” “白阙,”顾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自然是,为你而来。” 原来,那长得和柳清君如此相像的人,就是白阙。 再走一步。 是昆吾落英缤纷的十里桃林,青衫墨发,漫步其间。有人起哄,言白阙来得晚了,需自罚一杯。白阙便举着酒杯,仰头饮下。 狭长的眸子微敛,揉碎了半壁春光。 明明万般热闹,千样风流,却抵不过他自斟自饮,眼角眉梢染上的风情。 又是一步。 然后是龙族帝姬出嫁之日的再次相逢。 浮生难得地穿了红色代表着龙族帝子的衣裳,银线绣着朵朵祥云和威严的龙身。 但他实在太瘦,大红的正服不仅没有显出半点威严,反而透露出丝丝漫不经心的媚。 不是温软女子的媚俗,而是如深渊似的吸引着人的目光,一点点地沉入其中。 旁边有人窃窃赞道:“浮生殿下这一身,和西沧的那位可真配。” 于是他的目光也随着看过去。 青年眉眼温润,依着树,依旧穿着淡色的青衣。 感受到浮生的目光,青年举起酒杯,遥遥地对他举了举。 是白阙啊,顾白顿悟。 最后一步。 满身伤痕的浮生狼狈地半跪在地,一片废墟之中,尽是凄凉哭声。 他攥紧了手,指尖都变得苍白。 第476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64 浮生咬着牙,似乎极痛苦的模样,青丝披散着,眸子中生出条条红血丝,流下骇人的两行血泪,状若癫狂。 然而他的目光依然是清澈而坚韧的。 浮生咬牙叫着:“白阙,我决不会让你……神魂俱灭。” 冥冥中,似乎有一道流光掠过。 浮生眼中骤然迸发出一抹光彩,身体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顾白的脚也在此时顿住,再也踏不出一步。 非是他不想,而是前方仿佛有一堵空气墙似的,稳稳地将他隔离在外。 斑驳的记忆戛然而止。 顾白痛苦地捂住头,只觉得身体昏昏沉沉,眼前一黑,倒伏在地晕了过去。 眼前的光影蓦地消失,寒影重显出身形,有些手足无措。 “怎么回事?”他皱眉沉吟,“白阙殿下那里,也是这样。” 难道还是失败了吗?不,不可能! 他们身上明明都含有符合的神魂之力,按理说,吸收了神力后,应该就能觉醒神魂。 可是眼前这一幕,明显不是想象中的样子。 黑影一闪,晏瞳叹息地看着晕倒的顾白,吩咐道:“送他们上第七楼。” “可是殿下,”寒影重有些迟疑,“看起来他们的神魂并没有融合成功。” “我知道,”晏瞳转过身,看着寒影重,苦笑,“但这是千万年来,第一次有人能够走到这里。” “不管怎么样,总要试一试。” 是呀,等待了千万年,才到来的希望。 寒影重躬身道:“我知道了。” 他一抬手,几个傀儡就抬着顾白几人上了楼。 再看去,已经不见晏瞳的身影。 寒影楼微微叹息,其实最难过的,应该是殿下吧。 —— 第七楼是锁天楼的最顶层。 只要能踏过这一层,就意味着试炼结束了这实在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然而更让清辰高兴的,是他一睁眼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谢星河。”他低声唤道。 他靠墙倚坐着,眼神还残留着刚醒的朦胧,恍如浮上了一层薄雾,有些迷惑,似乎是觉得自己在做梦。 顾白听见声音,惊喜地凑过去,“你醒了。” 他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清辰倒在不远处,双目紧闭,显然还未醒来。 清朗的声音清晰地在耳畔回响,那双笑眼依旧弯如皎月,颊边泛起两个浅浅的梨涡。 不是幻觉,不是梦境。 清辰愣了一下,身体比大脑动作更快。他一伸手,将顾白拥入了怀里,头埋在他的颈窝。 “真好,我又见到你了。” 顾白猝不及防地被他圈入怀中,耳边是青年砰砰作响的心跳声。 他微怔,想要推开的时候,忽然一顿。 “师父,”顾白勾起嘴角,“是你吧?” 虽是疑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从最开始,他就有所怀疑,在经历通天塔的考验之后,他就更加确定这件事了。 清辰。 柳清君,霜辰。 他早该想到的。 沉默片刻,清辰摘下银面具,果然就是柳清君。 柳清君勾了勾唇:“多久发现的?” 顾白笑道:“最初见面的时候,就觉得有些不对了。” 他顿了顿,眸含狡黠地看着柳清君:“只是想看看师父能装到几时,没想到这么快。” 第477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65 柳清君低下头,眨了眨狭长的眼,长睫垂下一抹阴影,低声道:“因为我见到你,心中欢喜。” 好像烟花绽放,雷歇雨收,他的声音干净清冽,又带着难掩的柔意。 顾白愣了愣:“师父……” 我师父终于开窍了? 他突然皱起眉,捂着胸口可怜兮兮地道:“师父,我好像有点难受。” 柳清君抬眸,就见到少年此时脸色苍白,唇角还挂着淡淡的血渍。他一听,立刻问道:“哪里难受?受伤了吗?” 说着就要运转灵气查看他的身体。 顾白这才拦住他,低笑道:“师父一来,就不难受了。” 柳清君反应过来:“……小骗子。” 顾白摇摇头,认认真真地道:“我没骗师父,本来伤口很疼的,可一想到师父就在我旁边,就不痛了。” 这确实是实话。 柳清君哑口无言。 那感觉又酸又涩,心底是密密麻麻的刺痛,恍惚间觉得那痛楚流传过了千年万年,生生世世,却仍然存在,像是诅咒一般地,无药可救。 气氛忽地又沉默下来,柳清君想了想,问问顾白:“刚刚第六楼里,你看见了什么?” “看见了我自己。”顾白道。 又眼神微惘地摇摇头,“不,也不是我。” 那是个姿容过分艳丽的青年,神色疏离而淡漠,长剑一动,霜意四溢,寒凝成冰。 然而这样冷淡的人,竟然也有温柔的一刻。 他想起那时看见的,浮生总是站在朝歌城上,对着西方遥遥相望。 目光中流露出丝丝柔意。 玄奎问浮生,“白阙到底有哪里好?” 他只是人类,哪怕再强,也只是个脆弱的人类而已。 浮生垂下眸,轻声道:“我说不出,只觉得,他很特别。” 这世上千般美景,也难及得上。 顾白晃了晃脑袋,好奇地问柳清君:“那师父你,是否看见了什么?” 柳清君于是朝他勾唇一笑,道:“我看见了你。” “嗯?”顾白正准备问清楚,地面突然猛地摇晃起来。 柳清君一把拉住她,眼含冷意地打量周围。 阴暗的角落里,小小的神祗显出身形。 晏瞳沉声道:“哥哥,不知为何,你们的神魂还没有完全苏醒。” 他叹道:“这是最后一关,成败与否,就看这一次了。” 顾白凝眸询问:“这一关的守关者是你么?” 晏瞳摇头,“不,是它们。”他往旁边退去,露出身后掩住的寒光。 一柄剑,一根长枪。 似乎是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纷纷欢快地发出一声清吟。 “只需要拿到它们,你们就可以离开通天塔。”晏瞳道。 说完,又慢慢隐于黑暗之中了。 那种恍如血脉相连的感觉,让两人的身子都轻微一颤。 柳清君试着向前了一步,立刻感受到了强大的威压。 顾白也立时脸色变白,汗水涔涔。 柳清君直接拉起顾白的手,十指交扣,带着他前行。 这样,两个人的压力完完全全地集中在了柳清君一个人的身上。 “师父,你快让开,我可以撑得住!”顾白能感受到他渐渐缓慢的步伐,后背的青衫很快泅出一片水迹,可他依旧紧握住自己的手。 第478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66 “……不放。”柳清君的声音微颤,却很坚定,听得顾白的眉头蹙地更紧。 那威压一阵高于一阵,越接近兵器就越是恐怖。走到最后,柳清君另一只手已经唤出了长剑,支撑着微弯的膝盖。 顾白被他护得很好,只能在他身后竭力运转灵气为他恢复体能。 最后一步踏出,柳清君道:“星河,去拿吧。”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前倾,几乎要倒地,堪堪稳住身体后,又吐出了一口鲜血。 除妖战场为了平衡,设置了一条界限,超出这条界限实力的人,就不能进入。 柳清君为了保护顾白,用了秘法,本就已经受了内伤,现在又替顾白挡了这兵器散发的威势,强势更重。 偏他心里还想着,这等威压顾白必是受不了的,还好由他挡了。 顾白迅速抽出银枪和长剑,顿觉如巨山一般的威势瞬间消失,他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 柳清君看着他轻轻一笑,召回了长剑。顾白见他原本清艳的脸失了血色,而那淡色的唇角又溢出一丝触目惊心的红,心里顿时紧了紧。 他眼眶忍不住一红,却寒声道:“我都说了让你别管我,你怎么不听,为何强撑!” 说到最后,声色渐哑,隐隐带着哭音。 “星河?”柳清君愣了愣,抬手去拉他,却被顾白气得甩开。 他晃了晃身子,微不可闻地轻叹:“星河别哭,我错了。” 顾白甩开他后又想到柳清君身上的伤,听他有气无力的认错声,心下一软,咬着唇:“我才没哭。” 他走到柳清君面前,看着他额头上沁出的汗,从怀里掏出一条手绢,“师父,擦一擦吧。” 柳清君伸出手,正要接过,骨节分明的手指却突然顿住了。他垂眸,低声道:“没力气了。” “……”顾白无奈,顺手拿起手绢,抬手为青年细细地拭去额角的汗珠。 “疼吗?”他问。 柳清君朝他笑了笑:“不疼。” 地面在此时又开始了剧烈摇晃,顾白扶着他,一个不稳,双双摔倒在地。 而原本的黑暗之中,忽地,有一个小口开启,迸射出点点光芒。 柳清君连忙运起体内灵气,化为柔和轻风,托起顾白的身体。 他一手搂过顾白,身体如一道利箭,飞速从那个小口跃出。 突如其来的光亮明晃晃的,照地人眼睛疼。柳清君稍微侧转了身子,正好帮顾白挡住了多余的光线。 脚踏在实地上的时候,顾白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那些斑驳复杂的记忆,不时地在脑海中跳跃,他仰起头,看青年难掩惊艳的容颜,心中低叹。 果然,和在第六楼,那繁杂的画面中看到的那人一模一样。 若说是上古时的前世,那他们之间又有怎样的纠葛? 柳清君在第六楼,又究竟看见了什么? 这些疑问都还来不及问出口,就听见身后“轰隆”一声巨响。 寻声看去,满天流光飞火。 通天塔中打斗声愈发激烈,顾白疑惑:“这是怎么了?” 柳清君微微眯起了眼,道:“大概是正为了那神之传承争破了头。” 第479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67 寒影重曾说过,这第六层楼只对他们三人是那样的,对其他人可就都是实打实的考验了。 通过考验的人就能得到相应的奖励——上古神祗遗留的宝物。 顾白左右看了看,仍然没有看见竹湘的身影,想来应该还没出来。 定睛一看,不远处树下站着的人似乎有点眼熟。顾白走过去,笑了起来:“嘉绫师兄。” 沈嘉绫看起来也消耗了不少心神,脸色微白,冲顾白和柳清君点了点头。 在别人眼里,柳清君还是保持着清辰的模样。 顾白刚想问问沈嘉绫,有没有在第六楼看见什么,沈嘉绫忽然脸色一变,道:“谢星河,我有些事要去处理,等会儿再来和你会面。” “诶嘉绫师兄……”沈嘉绫动作很快,顾白眼前一花,人的身影就不见了。 “啊对了,”顾白突然想起来,小步跑到柳清君身边,找出了从第七层楼拔出来的长剑和银枪,“这些东西怎么办?” 柳清君道:“你拿了就是你的。” “这可有两件呢。”顾白笑着摇摇头,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手上的武器。 长剑剑身轻薄,通体透亮,不知在锁天楼中存放了多久,仍然是极锋利的,只在剑端有几点黑渍,似是血液干涸后凝结的印记。剑柄上雕着云纹朵朵和二龙戏珠的景象,栩栩如生。 剑柄上刻有“长留”二字。 柳清君看了一眼,道:“我觉得这个很适合你,我就要那把银枪吧。” 他足尖一点,翻身上了树,清绝的容貌难得地带了点漫不经心的慵懒,他道:“星河,你累了就睡吧,我守着你。” 顾白笑嘻嘻地点头:“好呀,我过会儿起来换师父。” 想是这么想的,可是不知是因为太疲惫还是太安心了,顾白靠着树干就睡了过去,这一睡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等到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的时候,才发现天光已大亮。他身上披着柳清君的外裳,似莲非莲的清香沁入鼻尖,顾白不由得仰起头,去看那斜卧树上的人。 青年双目闭起,纤长浓密的睫毛垂下淡淡的青色。熹光映照着他的半边身体,好似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边,眉眼间也显出几分柔和。 这样的柳清君无疑是极好看的。 偏偏他似有所感地,睁开眼对上了顾白的目光。 狭长漂亮的眸子里微敛,带着几分初醒的朦胧,又在看见顾白的一瞬间,拨开云雾般地,全然消失了。 “醒了?”柳清君从树上跳了下来,稳稳地落在了顾白身前。 俊朗无俦的容颜骤然放大,顾白不由惊得身子往后一退。柳清君赶紧伸手扶住他脑后,免得撞上了树干。 顾白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看见柳清君稍稍垂首,唇角挂着分明的笑意。漂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微光照耀下,漾出浅淡的温柔。 为什么一个男人能长得这么好看! 柳清君撤回了的手一顿,移向了顾白的颈侧,然后慢慢往下移。 最终,捻起了盖在顾白身上的外裳。 他神色淡然地穿上后,便站在树下。 第480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68 突然刹那间,整片天地都阴暗了下来。 那是一股威严的,巨大的力量,甚至让人生不出反抗之心—— 那是天道的力量,神的力量。 高大的神祗冷目俯视,扬声道:“神之传承已经结束,通天塔彻底关闭,若有胆敢无令进入者,杀无赦!” 最后几个字说出,严肃地杀伐之气仿佛惊得大地都抖了一抖。 “所有人,立刻离开此地方圆百里。” 那神祗猛然闭上眼,一阵巨风卷过,将众人吹得东倒西歪。 顾白迅速抱住身旁的大树,才勉强站稳。他伸出一只手,抓住了柳清君:“师父,抓紧我!” 柳清君一手揽住他的腰,将他往怀中一带,全身灵气爆发,向远处疾驰而去。 很快地,众人都基本退离了通天塔周围。 沉默了一会儿后,争吵和厮杀声又渐渐响起来。 “这枚玄灵珠明明是我先看上的!” “你还要点脸吗?我拼死拼活打下来的,凭什么给你!” “……” …… 类似的纠纷不绝于耳,顾白被吵得有些心烦。他转头看向面色苍白的柳清君,担忧地问道:“师父,你怎么样?” “我没事。”柳清君朝他微微抿唇微笑。 忽地,地面震动起来。 柳清君耳尖一动,脸上神色淡淡,眼中的光芒却彻底沉了下去,仿佛吸尽了星光的夜空,黑沉得让人不安。 他轻轻吐出两个字:“妖族。” 轰鸣和震动声愈发接近,连顾白也听出来了。他有些不解地看向柳清君。 “我倒是不知道,那些世家宗门和妖族关系这般好。”柳清君眸色渐冷,又低低叹了口气,看向顾白:“他们冲着我来的,你快些离开。” 听到繁杂的脚步声,顾白看着柳清君,道:“我不走,那么多妖,你一个人怎么撑得住。” 纵使他不知道,柳清君是用什么方法进入的除妖战场,但肯定付出的代价很大。 若是师父全盛时候,定然不会害怕这些妖族。 但现在不同,顾白不清楚柳清君到底还残留了几分实力。 “你留下来,”柳清君挑眉,面色冷淡,声音也如冰凝了似的,“只能拖我的后腿。” 顾白拉住他衣袖的手一顿。 纤长的眼睫轻轻颤动,柳清君撇开了头:“你现在对我而言,是个麻烦,懂了吗?” “……” 顾白慢慢缩回了手,垂眸,轻声道:“懂了。” “还不快走。”柳清君背转身,长剑执在手中,凛冽的杀机萦绕剑锋,一如他的声音,冷得让人心寒。 顾白轻“嗯”了一声,低着头也转过身朝远处慢慢走开。 他微垂首,发丝落了下来,挡住了一双清澈的眼,看不清神色。 脚步声慢慢走远,柳清君只觉得心尖上刺了一刺,强忍着没有回过头。 他的情况自己最清楚,与其连累顾白,不如让星河恨他算了。 以后要是还有再见机会,他一定给他的小徒弟道歉。 可是…… 柳清君执起长剑,冷眼看着飞驰而来的各路人马,长剑肆意散发着冷冽的杀机。 他抬眸看了看被风卷起的叶子。 还会有机会吗? 第481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69 “嘿。”当中的人面上带了几分洋洋得意,苍白的脸上衬得唇色更加红艳——正是先前被他打伤的妖族皇子劫决。 “怎么,”劫决笑容恶劣,“觉得自己可以双拳敌过四手?” 不等柳清君回答,他就自顾自地笑着捂住了肚子,突然一瞬又敛下了所有笑意:“我讨厌你这副处变不惊的样子。” “刚巧,”柳清君终于轻抬了眸,漂亮狭长的眼睛里满是不屑,“我也讨厌你这幅装模作样的姿态。” “哼。”劫决寒声对着四面的人吩咐道:“杀了他。” 妖族之人自然是随令而动,甚至一些世家之人也夹杂其中。随着人越来越多,那些还在原地摇摆不定的人也渐渐露出贪婪的目光,锁定了柳清君。 大约百来个人,将那抹青衫团团围住。 柳清君翘起嘴角,心中微嘲,原来这么多人都盼着他死啊。 长剑出鞘,清脆的剑吟声划破长空,柳清君挥剑而立:“来吧。” 兵戈声一触即发,五彩斑斓的真元流光四处飘散,一袭青衫在人潮中飘逸流转,不见半点狼狈。 劫决在不远处看着,眉头蹙得愈发紧:“真是没用!” 他抬手幻化出武器——破天弓。 破天弓是妖族神器,出弓必中。 将弓弦拉了一个完美的弧度,劫决抽出一支箭,尖刃对准了柳清君。 “咻——”长箭破空,劫决松开了手。 暗黑的箭如同毒蛇出动,撕裂空气。“哧——”穿透了骨肉。 鲜血涌溅,柳清君颦眉,身影一顿。 手腕轻翻,长剑灵活地转动,剑身所过,带起一片惨叫声。 他孑身而立,青衣招摇,点点落红缀在衣襟,衬得清绝的容貌显露出几分妖异。那双清凌凌的眸,环视着包围住他的所有人。 唇角微微一勾,柳清君伸手,一把扯下了穿透肩胛骨的羽箭。红色的血液溅到了他的眉峰,顺着脸颊缓缓淌下,如同地狱里的妖魅之物,似讥还讽地扫视着凡尘中人。 众人被他的气势一震,竟是不敢向前。劫决愤然骂出声:“你们这群废物,怕他作甚!他现在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 柳清君顺着声抬头,狭长的眼睛微微一敛,讥嘲地轻笑。 “他手中的长剑必是灵器!我们都没能上通天塔的第七楼,说不定他就上了。难道宝物你们都不想要了吗!”劫决愈发愤怒,声音却愈发冷静。 众人被他说得心中一动,再看向柳清君的目光就带着无尽的试探和贪婪。 劫决又道:“之前和他一起的那个玄机宗弟子,说不定也身藏巨宝。那比这小子好对付多了吧,等会谁愿意和我一起去捉那个玄机宗弟子?” 犹如饿虎扑食,一道道身影再次将柳清君包裹得紧紧当当。 此起彼伏的请愿声让柳清君眉峰深锁,清瘦的身躯陡然生出巨大的力量,一剑破开周身的禁锢。 他脸色极白,声音极冷:“谁敢!” 众人抖了一抖,其实他们看得出来,这里任何一个人单打独斗都绝对赢不过柳清君,可是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所以他们采用了最恶劣,最无耻,也最有用的方式——一起上。 第482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70 在这群人当中,以妖族最多,其次是邪道之人,当然也不乏有自诩正道的名门修士。 可见正邪之分着实可笑,利益面前才会暴露出本心。 劫决嗤笑道:“等你死了,我就带人去抓那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你看我敢不敢。” 星河,星河。 他那么相信沈嘉绫,应该会去找他的。虽然柳清君平日里有些不待见沈嘉绫,但是眼下,沈嘉绫确实是最值得相信的选择。 风华灼灼的青年傲然站立,清冽的剑光晃花了人眼。他抹了抹嘴角鲜血,体内灵气全然爆发。 强大的气息笼罩住周围,然而又像湖面上的竹筏似的,飘飘摇摇,忽明忽暗。 “噗——”血液浸湿了青衫,他的面容在飘渺的雾气中如仙如妖,紧闭着眸,身上的气息却在节节升高。 “不好!”劫决在不远处看得分明,额角一跳,又惊又怒:“他在强行破镜!” “快打断他!快!”此时的妖族皇子神色十分惶急,哪里还见半点嚣张得意。 柳清君为了进入除妖战场,硬生生将自己的灵气压低了境界,此刻便是想要放手一搏,直接突破至化神境。 劫决是真的没想到,柳清君的胆子竟然这么大,且不说他现在身负重伤,强行破境,可能会引来心魔入体。 最重要的是,现在是在上古战场,上古战场的保护禁制不会允许有化神境及以上的存在,说不定会马上降下天雷天火。 柳清君死了不要紧,可他们也得跟着遭殃! 劫决的惊慌失措让众人都有些手忙脚乱起来,各式法术宝物都朝柳清君激射而去,试图打破他的入境。 可是似乎已经有些晚了,天上渐渐笼罩着一团黑云,隐隐有电闪雷鸣。 “完了!”有人见状,绝望地大喊出声。 这是入化神境时所必须经历的劫——第一关,雷劫! 雷云既出,说明有了天道力量的加持,柳清君破境之事看来已成定局。 “快跑!”心思灵活的人已经反应过来,准备四散而逃。 柳清君几乎拼上了一条命,怎么可能放任他们逃了。正中央的青年单腿跪地,骨骼不自主地颤抖,血与汗浸湿了衣衫,勾勒出消瘦的身形。 想走?想得美! 他强撑着睁开眼,长剑分为两柄,分别向东西两方疾射而去。刺眼的光亮照破天穹,无形的威势弥漫开来,奔跑的众人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渐渐不受控制。 真元被抑,法宝被禁! 劫决的脸色有些扭曲,不敢置信:“就算是进入化神境,怎么可能有这么强?!” 话音才落,漫天剑光随之而来,如同一场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美得惊心动魄,又杀机毕露。 甚至还来不及惨叫出口,美丽的剑光已经带着残留着惊恐神色的头颅,在空中扬起一抹弧度。 天上的云层越发厚重,雷电轰鸣声也越来越清晰。 柳清君身上伤痕累累,鲜血淋漓,以现在这幅样子,渡劫完全是自寻死路。 第483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71 柳清君能清楚地感受到生命力一点点地消失,连视线也有些模糊。 从前也受过许多让人胆寒的伤,但或许这次,真的要死了。 想他也是玄机宗堂堂首席仙尊,竟然会死在除妖战场上,死在妖族的手里,当真可笑。 好累啊。 柳清君不是个嗜睡的人,现在却觉得非常困,浑身都冷。头顶上黑云依旧笼罩着,似乎随时会投下一道雷电。 他恍惚间,看见了霜辰的小脸,笑意吟吟地喊他:“师兄。” 一会儿,那张脸上的神情又变得天真了几分,扯着他的衣角喊:“师父,别走。” 骤然倒下的时候,柳清君似乎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不复平常的温和,十分急切,甚至踉跄了一下。 “师父!” 他听见了顾白慌乱沙哑的声音。 “你醒醒,你醒醒!”鼻音微重,已是哭腔。 他想睁开眼,可是怎么都没有力气。 “师父,师父,你要是死了……我就,我就再也不会理你了!” 一双柔软的手覆住了他流着血的手,温和的灵力源源不断的上涌。有什么冰冷而湿润的东西,一滴一滴地,落在了柳清君的手背上。 明明很冰,他却觉得好像落在了心尖,烫出了一个洞。 “师父,你不要睡,不能睡……” 他感受到了顾白手忙脚乱地给他止血,喂下丹药,可是身体还是渐渐凉了下去。 心弦微动,柳清君的手指也轻轻地颤了一下。 柳清君的意识终于沉入了无边黑暗中,最后的清明湮灭之前,他想,这大概就是有缘无分。 兜兜转转,他终究还没把那句话说出口—— 星河。 霜辰。 其实我,就是个混蛋。 但是这样的我啊,一直都很喜欢你。从前生,到今世。 若非身死,此情不消。 …… …… 顾白觉得很冷,从头到脚,寒意彻骨。 他拼命地运输灵气使柳清君身上的伤口愈合,然而却一直有血流出来,打湿了他的衣衫,灼烫了顾白的眼。 那个眉目漂亮到至极的青年,安静地躺在他的怀里。 脉搏渐渐虚弱下去,几乎不可捕捉。顾白心里慌了起来。 不能死,他不会让他死的! 冰蓝色的灵气源源不断地从他的手心,传到了苏长绝的身体里。 他可真是没用啊。顾白心里生出无尽的苍凉和悲怆,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在通天塔第六楼看见的画面—— 漫天的红,破败的废墟,还有浮生执着的眉目:“……白阙,我绝不会让你,魂飞魄散!” 顾白陡然间就明白了那种心境。 这容华无双的青年,他生了世间最好看的皮囊,总是手握长剑,稳稳当当地护在自己身前。 “星河,跟着我就好。” “不要怕,师父在这里。” “吹响哨子,不论在哪里,师父都会去救你。” “星河,星河……” 一声声,一句句,像是梧桐秋雨,落至天明。 顾白摸了摸胸前的银哨子,捏紧了柳清君的手,全然不顾自己,疯狂地调动灵气,嘴角慢慢渗出一抹血。 “师父。” “柳清君,你听见了吗,我不准你死。” 第484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72 微湿的风掠过眉梢眼角,竹湘站在山洞门口,往洞里看了一眼:“星河师弟还在里面?” 沈嘉绫揉了揉头,顿首道:“在的。” “这都一天了,”竹湘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师叔还没有醒转的迹象,难道他一日不醒,星河师弟就一日不出来?” 沈嘉绫摇了摇头:“我看他是这样想的。” 竹湘轻轻摇着头,不置可否。 这日的阳光很好,灿烂又明媚,就像昨天,他们看见顾白坐在地上,抱着柳清君的时候一样。 温热的光线将两人身影照得分明,血液顺着衣衫摆角滴滴落下,渗入土地里。 竹湘刚和沈嘉绫汇合,他们从没有看见过那样狼狈的,脆弱的柳清君。 苍白的脸毫无血色,纤长的睫毛微微垂下,淡色的唇也紧紧闭合着,十分沉寂,十分冷清。 好像沉入了一个无边的梦境中,永远也醒不过来了的模样。 竹湘突地打了个颤。 身形纤弱的少年,就那样背着血人似的柳清君,一步一步朝他们走过来。 “救他。”顾白扯住沈嘉绫的衣角,急促地说了一声后,就疲惫不堪地晕了过去。 沈嘉绫和竹湘有些不知所措,然后急急忙忙地找了个山洞待住了。 等顾白醒了之后,竹湘小心翼翼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个一向挂着温和笑意的少年,只是黯然垂首,看着昏迷的柳清君,言简意赅:“师父被人围堵,我回去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了。” “回去?”沈嘉绫诧异地挑眉。 抿了抿唇,顾白嘴角终于轻轻提起,笑意却有些涩然和讥讽:“他说我留下只会拖累他,让我走。我就跑去找你了。” 沈嘉绫:“……” 他朝着顾白轻轻叹道:“他只是想保护你。” “我知道。”顾白勉强地唇角轻勾,柔软的目光看着晕厥的柳清君,长叹一声:“说到底是我太弱了,如果,如果我当时有能力站在他身边……” 语不成句,眼眶已经开始红了起来。 沈嘉绫默了默:“谢星河,你不要太自责了,想必,师叔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局了。” “再说,”沈嘉绫低声一叹,“若不是你拼尽全力护住了他的心脉,师叔现在必然已经……” 的确,顾白几乎是散尽了灵力,才换来了柳清君的一缕生机。 从昨日之后,顾白就一直守在柳清君身边照顾,再没出过山洞。 “这样不行啊。”竹湘喃喃自语。 进了山洞里,光线昏沉,间或有几缕阳光透出,明与暗交织,深处少年挺直的背影就衬得十分显眼。 竹湘低唤一声:“星河师弟。” 那道身影微微侧身动了一下,算是回应。 走近了些,容貌也能看得清了。 顾白低垂着眼,似乎清瘦了一些,本就小巧的脸现在好像一手就能覆住。清澈的眸里如萦春雾,朦胧一片,眼底泛出淡淡的青色,显然是没休息好。 就像一树枝头鲜妍的花,突然被霜雪打残了花瓣。 第485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73 竹湘皱了眉:“星河师弟,我知道你心里担心师叔,但是,你也不能不顾自己啊。” 闻言,顾白的目光从柳清君移到了沈嘉绫和竹湘身上,悠远空洞,像是在听着她说话,又像是没有。 竹湘顿时觉得有些头疼,想了想,道:“师叔不会想看到这样消沉的谢星河的。” 那双透亮的眼眸终于转了转。 “星河师弟,”竹湘缓声宽慰,“除妖战场中机遇颇多,已经没剩多少时间了,师弟难道不想趁此机会提高修为吗?” 顾白的视线终于对焦到了她的脸上,竹湘心下松了一口气。 “过去的事已成过去,自怨自艾是没有用的,不如增强实力,等之后出了除妖战场,再看看有没有什么方法能救师叔。” 竹湘又道:“说不定能碰上什么灵丹妙药呢,啊对了,之前听人说,好像有鲲鹏精血现世,要是能得到的话,也许能帮助师叔稳固心脉。” 灵丹妙药,鲲鹏精血。 顾白的眼里的雾气霎时散开,清澈如许的眸子看向昏迷不醒的柳清君,漾起轻微的波澜。 只要能救师父,只要有一丝希望,他不会放弃的! 顾白伸手,握住了柳清君垂在身侧的手:“之前都是你保护我,现在,换我来吧。” 他这两天都没怎么说过话,乍然出声,嗓音有些沙哑干涩,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坚定。 顾白站起身,看向沈嘉绫和竹湘:“师兄,师姐,多谢你们。” 他自然是知道沈嘉绫他们是为了他好,不想让他就此消沉,最后堕入心魔,于是脸上的笑意也真切了些。 “何须客气。”竹湘微微一笑。 沈嘉绫问道:“谢星河,你现在打算做什么?” “鲲鹏精血。”顾白看着他,目光灼灼。 竹湘有些惊讶地一挑眉:“我刚才只是随口一说,且我们又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师弟怎么去找那鲲鹏精血?” “总要试一试。”顾白似乎又恢复了昔日的一些神采,然而又和以前有些不同,温柔的眉眼中露出了些许张扬。 竹湘略为沉吟,点头笑道:“那星河师弟就放心去试试吧。” 只要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就好。 沈嘉绫也道:“师叔这边,我们会照顾好的。” 顾白朝他一笑:“事不宜迟,师兄,师姐,我就先走了。” 走出山洞,顾白调息一阵后,喊出圆圆:“圆圆,出来。” 圆圆这回应得很快:【怎么了?】 “我的事你应该都知道,”顾白道,“我需要你找到鲲鹏精血在哪里。” 圆圆沉默片刻,道:【我能找到,但是,我不建议白白你去。】 “为什么?” 【因为鲲鹏精血现在在别人手上,而那个人,以目前你的实力,根本不可能打赢。】 顾白垂眸,默了片刻,忽然笑了:“总要试一试。” 【好吧,】圆圆耸了耸肩,叹息一声,【顺着水,往东走。】 顾白按照圆圆的指示去走,渐渐地,周边树木渐稀,出现了一条弯弯曲曲的河流。 圆圆:【就在前面。】 顾白止步,抬眸,人影渐显。 第486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74 高冠乌发,眉目俊朗,贵气十足,最奇特的是头顶露出两只小小的耳朵。 他听见声音,朝顾白看过来。 顾白亦抬眸,眼神幽深了几分。 同时,圆圆在他脑海里轻声叹道:“妖族大妖,劫悼。” 顾白足尖一点,衣袖飞扬,稳稳地落到了地上,和劫悼相对而望。 他是劫决的亲哥哥,更是这次妖族进上古战场的带头人。 劫悼应该也是用了和柳清君相似的手段,压缩境界进入除妖战场。 柳清君被围之事,背后肯定少不了劫悼的推波助澜。 想到这里,顾白的神色便冷了下来。 倒是劫悼,看见他后,神色微怔。 “霜辰。”劫悼低声喃喃。 顾白道:“我不是霜辰。” “劫悼,明人不说暗话,我需要你身上的鲲鹏精血。” 劫悼“呵”声轻笑,“十年前没能杀了你,这一次,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尾音高高提起,犹如毒蛇吐信,十分危险的信号。 顾白扯动唇角道:“反正迟早我都会和你们对上,现在先打一场也无妨。” “你们妖族怎么伤了我师父,我必定十倍奉还。” 少年身形纤弱,足足矮了他大半个头。可是劫悼低着眸,看进那双清澈干净的眼睛里,却突然觉得脊背发冷。 “原来是为了柳清君。”劫悼的笑容中也显出几分阴鸷,他看着顾白,声音发狠:“你知不知道我妖族此次大半精锐都折在他的手上!他还杀了我弟弟!” 劫悼神色悲怆又气愤。 顾白只是淡漠地取出了长天剑,冷声道:“杀人者,人恒杀之。这么简单的道理,你身为妖族大妖,难道会不明白?” 明白啊,他当然明白。可是知道道理是一回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又是一回事。 劫悼眉眼间浮现一丝狰狞:“不管怎么说,柳清君杀了我弟弟是事实,我绝不会把鲲鹏精血给你!” “甚至连你,都会死在我手上。” 鲲鹏是上古凶兽,精血里面蕴藏的戾气即使经过了千万年的时光,也还是极为惊人。 劫悼从得到之日起,就一直在运法消去它的戾气。十几日过去了,眼看就要成功了,他便寻了个僻静地方准备吸收。 可巧,顾白正好来了。 为他人作嫁衣裳这样的事,劫悼是绝对不会容忍的。他低喝一声:“多说无益,动手吧。” “正合我意。”顾白快速挥出长天剑,在空气中留下稀薄的残影。冰蓝色的灵气顺着剑身而上,在剑尖处绽开一朵朵莲焰,煞是好看,又暗藏杀机。 “叮——”兵器相交。 劫悼欺身而上,从长袖中甩出一道道梅花镖,浑厚的灵气包裹着暗器,锋芒毕露。 他头上两只耳朵更为明显,双手化为爪,一只手去挡顾白的剑,一只手准备抓他心口。 长天剑上莲焰朵朵,劫悼并不害怕。 毕竟是灵气所化,他的灵气远超顾白,不成问题。所以他这一招不避不躲,十分干脆狠辣,欲直取顾白的心脏! 劫悼喝道:“给我灭!” 第487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75 疾风之下,蓝焰抖了抖。可并没有如想象中一般轰然熄灭,相反,劫悼俊朗的脸扭曲到了一起,猝然收回自己的手。 只见手上紫红一片,冻伤大片。刺骨的疼痛感直钻心脏,劫悼的动作因此而顿了一下,另一只手上利爪堪堪穿入顾白的肩胛骨。 长天剑借机而上,仿佛柔软的软鞭,却紧紧缠住劫悼,尖利的剑刃将他的手和脚上都刺出淋淋血渍。 劫悼手脚都被缚住,眼底终于浮现了丝丝异色,他兀自喃喃:“霜辰,果然,果然是你啊。” 从鞭身上散发出淡淡的暗红色光芒,和血色交织在一起,如同上好的璎珞。然而就是这漂亮而神秘的光芒,牢牢地锁住了劫悼体内流动的真元。 顾白低头看了一眼流血的肩头,眸子里映出一片鲜红,他道:“鲲鹏精血,交出来。” 说着,长天剑一动,劫悼痛得轻哼出口。 这长剑不知是各种材质所制成,坚硬如铁,又轻若飞羽,劫悼一时竟是挣脱不开。 只可惜眼下,他碍于除妖战场的规则,不能发挥出真正的实力。 这里地属幽静之处,劫悼为了吸收鲲鹏精血,又特意没有带人前来。顾白的长天剑又将他克地死死的,说句不好听的,他的生死不过在顾白的一念间。 脸色变幻了几番,劫悼最终长长呼出一口气,眼神阴沉,光芒一闪,一个小巧的琉璃瓶落在手上。 那琉璃瓶中装着一滴淡红色的液体,隐隐有金光流动, “十年而已,”劫悼冷哼一声,“你比我想象得要强一些。” “除妖战场里我动不了你,但出去以后,我必然会杀了你。” 他说着,将小琉璃瓶丢给顾白。 顾白稳稳地接过,摩挲着瓶身,突然问道:“十年前我问过你,为什么要杀我,现在,可以告诉我答案了吗?” “答案么,”劫悼抬眼,望着树叶粟粟落下,“我只是想要让霜辰回来而已。” …… …… 有时候越是不想见到一个人,就越是能遇见她。 沈嘉绫正擦着剑身,动作忽然一顿 他抬起头,声音冷了几分:“你怎么来了。” 眼前的少女容颜秀丽,怯生生地道:“……你昨日救了我,我,我想来跟你说声谢谢而已。” “昨天只是巧合,我正好碰见罢了。说完了?”沈嘉绫依旧神色冷淡,“那就离开。” 少女咬着唇:“阿绫……” 沈嘉绫突然抬头直直地看着她,眸中暗色汹涌,片刻之后,冷笑一声:“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叫我?” 少女脸色骤然变得苍白。 她伸出指尖,仿佛想去拉他,又默默地收了回来,脸上泪意点点:“阿绫,对不起,对不起。” 过了片刻,沈嘉绫没再听到声音,再抬眼,已经看不见少女的身影。 然后,他寻了一棵树,闷闷不乐地坐在树上。 手上提着一坛酒——从玄机宗出来的时候,从大长老的地窖里拿的。 沈嘉绫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他很少会酗酒,今天里却喝了大半坛。 第488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76 刚才面对凌九儿时片刻的失态,让他觉得有几分怅然。 她的模样太像她爹——九死宫宫主。 沈嘉绫从前是见过那个人的,在他父亲——世人尊称的景阳仙尊死的时候。 那个人长得很好看,眉梢轻挑,凤目微敛,清清冷冷如广寒月,堪称郎艳独绝,在漫天飞雪中,更像天上仙人。 可沈嘉绫亲眼看见那个人,伸出了纤长的手,毫不留情地穿过了父亲的胸口。 炽热的血色烫伤了沈嘉绫的眼,他呆呆地缩在一旁,看见那个人泰然自若地收回手,抹了抹血迹,抬起头对他微微一笑。 那个笑容,从此往后,就像阴间恶鬼,伴着凛冽的寒风,总是出现在沈嘉绫的梦境之中。 而凌九儿,笑起来的时候,真是像极了那个人。 有人说他运气好,九死宫宫主不知为何,没有杀他。 沈嘉绫讥讽地轻笑。 可是再如何惊人的运气,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只能化做笑谈。 所以他忘不了那场纷飞的大雪中,灼灼的血光。 沈嘉绫闭上眼,有些厌倦地将酒坛随意甩了出去,再不去想这些事情。 …… …… 顾白是循着酒香找到的沈嘉绫。 他带了鲲鹏精血回来,正准备向沈嘉绫询问一下如何使用,却没发现他的身影。 高大的树木上,青年人侧身而卧,不同于平时一派淡漠的模样,眉间轻蹙,几分愁苦。 顾白唤道:“嘉绫师兄,嘉绫师兄。” 无人回应,一片沉寂。 应该是醉了。顾白心想,他一个人也不好搬动沈嘉绫,放他在这里不管也不可能。还是先回去找找竹湘师姐过来帮忙吧。 顾白随手幻化出一道结界,覆在大树身上。 一边念叨着:“怎么好端端地,会喝醉了酒”,一边快速疾行回去山洞。 等到顾白的身影消失,丛林间突然又多出一道纤长的人影。 冰雪似的少女看着顾白离开的方向,眸色变幻。 凌九儿转过身,抬眸看向醉酒的沈嘉绫。 她什么也没做,只是站在原地,默默地抬起头看着他。 周围的风很静,她的呼吸声也很轻,似乎连阳光也衬出了丝丝温柔。 注意到沈嘉绫的长睫微颤,凌九儿迅速闪身到一边,躲在了一丛阴影之下。 大梦初醒,恍如隔世。 沈嘉绫懒懒睁开眼。晃悠着脑袋,慢悠悠地支起身体,有些迷惑:“睡着了?” 这种破地方都能睡着,可见他是累得紧了。 敛下了过往的思绪,他靠着树干。 微蹙的眉头隐在大片盛开的花之后,沈嘉绫突然不知想起了什么,低低一笑,似讥还讽。 想要起身,又好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轻咦了一声。 躲在暗处的凌九儿心中一紧。 沈嘉绫用手轻轻触碰过空气中的一层薄壁,恍然道:“是谢星河来过了。” 他大概能猜到顾白怎么想的。 指尖一动,触在了结界上,轻而易举地破之而出。 沈嘉绫跳下树,理了理衣衫,身上酒味尚浓,他皱了皱眉。 第489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77 灵气涌动,踏身而去。 片刻之后,凌九儿才从暗处走了出来。 酒味残存,人已不在。 凌九儿的视线落在地上的白玉酒坛,凝视了许久,才抽身而去。 —— 顾白拉着竹湘才走了小半路程,就碰上了摇摇晃晃的沈嘉绫。 他扶着一棵树,看见他们,问道:“要去哪里?” 顾白见他大概是清醒了,松口气回道:“正准备去找师兄,刚刚见到师兄好像是喝醉了,我便拉了竹湘师姐准备去寻你。” 沈嘉绫道:“找我是否有要事?” 顾白摸摸鼻尖,兴奋地笑道:“师兄,我找你确实是有正事。” “鲲鹏精血,我已经得到了。”他说着,晃了晃手中的琉璃瓶,剔透的红色血珠在其中滚动着,煞是好看。 沈嘉绫也诧异地挑眉:“想不到你还真的能找来。” 动作之快,简直超乎他的想象。 沈嘉绫眉目间也不禁流露出一丝笑意,道:“那就快些回去吧,我见这鲲鹏精血的戾气已化,正是服用的最好时候。” 顾白走得很急,几乎是拉着沈嘉绫小跑进了山洞里。 竹湘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也跟着进去。 昏暗潮湿的洞内,却因那人的存在而散发了光彩。 柳清君紧紧闭着眸,纤长的睫毛柔顺地垂下,薄唇早已失了血色,有些干裂。可是那张脸,还是足以称得上风华绝世。 他似是熟睡,在一场无边梦境中沉迷。 好像下一刻就会睁开眼,微弯着唇唤他一声星河。 又好像会在湿润的空气中慢慢腐朽,永远也不会醒来。 沈嘉绫沉吟半晌,还是道:“这鲲鹏精血虽然戾气已消,但毕竟来源于上古凶兽。而师叔现在意识昏迷……” “师兄的意思是?”顾白微愣。 “就现在而言,鲲鹏精血确实是最好的办法。”沈嘉绫轻声叹息。 这几日柳清君的生命气息越发微弱了,就像风中残烛,微小的烛焰可能在呼吸间就灭了。 他又接着道:“但是风险也大。能不能有效果,端看师叔的造化了。” 四周空气突然默了默。 良久,顾白伸手覆到柳清君的手腕上,细细感受了一番微微跳动,几不可查的脉搏。 仰头一笑:“我相信师父,师父能撑得过来的。” 柳清君从来都没有辜负过他的期盼,这一次也一定不会。 沈嘉绫道:“那好,谢星河,你扶住他,我给师叔把这鲲鹏精血灌下去。” 顾白依言而行,小心翼翼地做到了柳清君身边,抬起他的上身,让他的头靠在自己的颈窝处。 沈嘉绫接过琉璃瓶,将瓶塞小心地拔出来之后,他一手捏住柳清君两颊,手疾眼快地将红色的血液给他灌了下去。 “快,谢星河,趁现在给师叔运输灵气。” 顾白点头,翻手握住柳清君的手,源源不断的灵气传到了他的体内。 沈嘉绫看了他一眼:“撑不住的时候,就告诉我。” “我没事的,嘉绫师兄。”顾白朝他微微一笑。 这两天里,他通常都是孤寂沉默的,像壁上的一片青苔,不言不语,哪里像现在这样有灵气。 第490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78 身旁,竹湘抬眼打量了顾白一番,感叹道:“星河师弟你看你,都有些瘦得脱形了。” “有吗?”顾白被她说得一愣,下意识地准备伸手碰碰脸颊,却突然感受到了手心处的微颤。 很轻,但确实存在。 他连忙低头去看,只见柳清君仍是紧闭着眼,眉峰聚在一起,额上冷汗涔涔,苍白的脸上也浮起了隐约的红,十分痛苦的模样。 沈嘉绫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若有所思地道:“看来是鲲鹏精血发挥作用了。” 他让顾白将柳清君放平躺在床上,“现在只能靠他自己了。” 顾白低头擦去柳清君脸上的汗,轻声在他耳边道:“师父,你会醒来的,是吧。” …… …… 天是黑的,看不见一丝光明。 柳清君有些茫然地看着周围。 这是哪里? 胸腔内突如其来地传来一阵剧痛,好像经脉都搅在了一起。 他想要运起灵气查看,却愕然发现行了一遍功法后,却毫无反应。 痛楚依然持续着,好像有一把尖利的剑,将他的身体从中心开始切开。 又好像无数把匕首,接二连三地在他的体内翻腾,捅了一刀还不够。反反复复了好几遍。 柳清君几乎觉得自己要死了。 死? 对啊,他突然想起来了。他不是在除妖战场中,以强行破境的方法,杀了劫决等人,自己也落了个身死道消的下场吗? 柳清君记得最后,恍惚听见了顾白的声音。 他那时候流了那么多血,一定把他吓坏了吧。几乎能想到,他红着眼眶,一遍遍喊着他的名字的模样。 柳清君的心瞬时扭在了一起。 他记得,霜辰年少时最爱看俗世里的话本子,他从前偶然瞟到过一眼。 那书上白纸黑字写着:“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只是那时候的柳清君,从不曾想过有一天,这句话会应验在他的身上。 其实没有说出口也好,省得徒留给顾白错愕和愧疚,他也许会在此后漫长的人生里,突然想起他,却无关风月,单纯怀缅。 但那不是柳清君想要的。 终究意难平。 身上的痛感没有丝毫减少,柳清君却走起了神。 是从什么时候喜欢霜辰的呢? 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小少年秀气灵动,眼中光芒灼灼,就像是小小的太阳。 从最初的好奇,甚至携带了几分试探之意,到最后将一颗心遗落,是他满盘皆输。 可是他的师弟,是最好的师弟。他心甘情愿在霜辰面前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后来师弟死在他面前,那一刻,柳清君也几乎心死。 他想尽办法,让霜辰以谢星河的身份重活一世。 如果他能活下去,他绝不会放开顾白。 哪怕,哪怕这一世,他的心中没有自己。 柳清君突然攥紧了拳,从丹田内涌出无尽的力量,和胸腹内的剧痛相冲着,仿佛海潮一遍遍冲刷着崖壁。 —— 顾白照旧查看柳清君的情况的时候,突然惊呼一声。 “呀。” 沈嘉绫问道:“怎么了?” 反复听了几次,顾白惊喜地回道:“我感受到了,师父的气息在回升,脉搏也比之前强健多了。” 沈嘉绫和竹湘这才跟着放松下来。 第491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79 顾白将柳清君打理得妥当了,他就出了山洞。 “嘉绫师兄,师父大概还需要多久才会醒呢?” 沈嘉绫摇摇头:“这就要看师叔自身的意志力了。” 顾白微微思量着,道:“也是,就刚才的脉象来看,时而混乱,时而平稳,实在不好说。” 他又笑笑:“不过,总比之前好多了,想来用不了多久了。” “真是辛苦师弟了,原本脸就小,现在更是小了一圈。还有这腰——都没好好吃饭……”竹湘又忍不住念叨几句。 顾白通通虚心接受,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柳清君有了起色,他心情也好了许多。 笑眯眯地听完竹湘的训斥,顾白才道:“师姐,师兄,我去周边看看有没有什么草药可以用的。” 有系统在,可以分辨出一些有用的灵草。 沈嘉绫道:“要不要我们跟你一起?” “不用了,”顾白摇头,“师兄和师姐最近也很累了。” 沈嘉绫看向顾白,温声道:“那你自己多加小心,别走远了。有什么事就大喊,我听到了就会过去。” 顾白道:“好的。” 他转身,和两人挥了挥手,几个腾跃间就不见人影了。 竹湘也笑了笑,道:“嘉绫师兄,我也去旁边转转。” 沈嘉绫点头,信手走回山洞门口,突然皱起了眉。他从怀中拿出折扇,咻地脱手而去,化做一道疾光。 “哧——”折扇撞在了硬物上,又弹回到沈嘉绫手中。 沈嘉绫转过身,冷着脸道:“出来。” 人未动,泠泠的琴音突然响起。听到这声音,沈嘉绫已然知道来者是谁,俊脸微冷。 “你又在搞什么鬼?”他看着四周,最终视线定格在一片繁茂的丛林间。 虽然已经确定是凌九儿了,却始终不见她出来。 只传来一声声清脆的琴音,宛如小桥流水,少女心事,在江南的月色中朦胧成雾。 沈嘉绫也不得不承认凌九儿的琴技很好,轻处若羽毛,在心头挠得发痒,高处似鸿鹄,在天上不屑地瞥你一眼。 她没有用上灵气,只是普普通通的弹奏。指尖微动,轻拢慢捻,一串串清凌凌的琴音回荡在耳畔——就像她给人的感觉一样。 然而渐渐地,那声音欢快起来,不再像天上月色寒凉,有了几分少女似的灵动。 沈嘉绫不知为何,竟是没有再出声阻止。 宫商角徵羽,道不尽心中千千结。 脚下一动,沈嘉绫慢慢地朝她的方向上前。走到丛林外的时候,伸出去探草木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他就站在了原地,隔着粗壮的灌木丛,凌九儿在弹着秋水琴。 一个站,一个坐。一个听,一个奏。他们之间难得有这样和谐的时光。 鬼使神差地,沈嘉绫没有开口,竟是等到了琴音落下最后的帷幕。 越到最后,琴音越急,好似初春少女的心,慌乱跳动。一拨一弹,却又蕴藏了数不尽的悲伤。 流水到了尽头,心事赋予谁说,曲终收拨当心画。 四周又恢复了一片静默。 第492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80 凌九儿没有出声,沈嘉绫也没有。 他脸上神色有些恍惚,黑沉沉的眸中不见一点光亮,攥着折扇,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嘉绫。”凌九儿出声唤道——这是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而不是叫他阿绫。 “嗯。” “我……”顿了顿,凌九儿好像轻笑了一声,接着道:“上古战场即将关闭,等出去之后,我就会回九死宫。” “也许此生都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 她低声道:“你一定很开心吧,可我不想让你开心。” 沈嘉绫:“……” 他心里疑虑渐生,凌九儿往日里并不会和他说这么多话,通常只是怯生生地站在一边。 想了想,沈嘉绫还是问出了口:“你,怎么了?” 凌九儿很快回道:“不劳公子关心,我很好。” 这一句便又像他认识的那个凌九儿了,仿佛通身都带着月光似的寒气。 沈嘉绫冷声回道:“我没想关心你。” “那样最好啊。” 他听见少女轻悠悠说了一句—— “就从此,两不相干。” 收琴,敛裙,起身,她走得潇洒利落。 沈嘉绫站在原地,没有出声阻拦。在口中慢慢重复:“两不相干?” 他捏紧拳,像是发狠似的自言自语:“那就两不相干。” …… …… 顾白找到了几株草药之后,又沿着深处走得进去了些。 “圆圆,你认识回去的路吧?” 圆圆一脸骄傲地说:“放心,爷的认路能力可不是开玩笑的。” 顾白点点头,然后安心地往深处走——大多奇花异草总是喜欢长在阴暗潮湿,人迹稀少的地方。 …… 半个时辰后。 顾白将手上的赤尾草放进怀中,站在三岔路口前,问圆圆:“我们应该走哪条路?” 圆圆转了转眼睛:“这个,那个,我……” 顾白怒:“你不是说你认路能力不是开玩笑的吗?” “我那啥,当然不是开玩笑的,”圆圆梗着脖子闭着眼睛,随手一指,“走这边!” 是向右的路。 顾白狐疑地看着它,眼神中明晃晃的是不相信。 圆圆顿时觉得自尊心受到了打击,强行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就是这条路,听我的,准没错!” 见它这样信誓旦旦的模样,顾白只能认命:“好吧,就信你一回。” 他朝右边那个路口走去,越走越远,就越觉得心中怪异感更甚。 怕不是真的走错了。 圆圆也觉得心虚,安安静静地降低存在感。 等到顾白一脸错愕对上同样一脸错愕的劫悼等人,圆圆脑子里突然蹦跶出几个字——吾命休矣! 劫悼脸上的惊讶慢慢变成了阴沉,妖族余下的人都跟随在他身后。 顾白看了一眼,直觉有些不对,被劫悼的目光盯地脊背一凉。 劫悼率先开口:“好巧。” 巧,真是巧!顾白狠狠在心里骂装死的圆圆。 他身体微躬,朝身后退了一小步:“啊,你们看起来有要事,我就不多打扰了,先走一步!” 昨日取鲲鹏精血的时候,只有他和劫悼两个人,有长天剑的克制,劫悼对他不能怎么样。 第493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81 但是今天不同啊,劫悼身后足足有十数人,且个个灵力充沛,一看就不好惹! 顾白不是柳清君,以少胜多的事绝无半点可能! 劫悼冷哼一声:“既然来了,就不要想走了。” 除妖战场里秘境颇多,今天本来是收到消息,附近似乎有一个秘境。劫悼特意带了人出来探查,没成想正好遇到了走错路的顾白。 鲲鹏精血的事劫悼可忘不了,他堂堂大妖竟在顾白手上吃了大亏,实在是耻辱。 劫悼一挥手,身后训练有素的十几人已经朝顾白扑而来。 顾白早在他眼神变化的一刻就做好了准备,灵气一动,往天上撒了一小撮淡黄色粉末,随着风一吹,妖族之人还来不及捂住口鼻,已然吸进去不少。 腾空而起的身体顿了顿,接着就是抑制不住的酸痛。 不过,他们毕竟都是妖族的精锐,这点痛楚对他们而言不过是挠痒痒罢了。 仅仅微微一顿,就继续朝顾白扑过来。 妖族之人果然难对付! 顾白一个侧身,躲开了一人尖利的爪子,又一个俯仰,越过小山似的巨拳。衣袂翻飞,他像一只灵巧的蝴蝶游走花间,看着身法暂时没有落败。 但是这不是长久之计,何况边上还有个虎视眈眈,尚未出手的劫悼。 顾白正思考着脱身之法,却突然听到劫悼轻轻笑了一声:“不要玩了,直接将他拿下。活捉最好,死了也罢。” 反正从除妖战场出去,妖族和柳清君的关系算是彻底撕破脸皮了。 最后一句话杀机毕露,顾白顿时觉得身边的攻势都凌厉了许多,招招致命。 不行,这样下去迟早要被耗死! 在这么多人的围攻下,顾白的灵气渐渐显出颓势。他心中一紧,十分清楚以劫悼的性子,落在他手里会是个什么下场。 得走! 灵气爆发,化为凛冽生寒的冰墙,将周围的人暂时逼开,顾白得以片刻的喘息。 他右手一动,挥出一道紫色烟雾,顺着风飘散,暂时让妖族之人的灵气都停滞了一下。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趁着这短短一瞬,顾白飞身而上,看中了一处薄弱之地,如流光一般,带着势不可挡的寒冰,一拳将一个妖族的人轰落在地,咻地穿了过去。 劫悼面色十分不好看:“都是废物,追上去!” 昨天从他手上跑了一次,今天要是还跑了,他的脸面放在哪里? 他带头朝着顾白离开的方向追过去,身后的妖族之人也一脸愧色地紧跟着他,觉得自己那么多人围追一个小家伙,居然都能让他跑了,确实很丢人! 顾白一边快速运起身法,一边闪躲着来自身后的一道道真元。 快速回头一瞥,只见身后乌泱泱一片,真元法器层出不穷。顾白心提得更高,当日柳清君被围堵的时候,可比他这个更加疯狂。 不行,我不能死在这里! 想到柳清君尚能拼死反杀那么多人,顾白的心慢慢地冷静下来。 还没看见师父醒来,怎么能困于眼下。 第494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82 追在顾白身后的劫悼心中也窝火,每次眼看着就要追上了,顾白偏偏又猛地一加速,将他们甩开了一节。若是弟弟还在,凭着他的破天弓,定然不会让他这样潇洒快活! 一想到已经身首异处的弟弟,劫悼眼神一暗,紧接着愤怒感汹涌而来。 劫悼全身真元汇聚,眼神如猎鹰,紧紧盯着地上的小白兔似的追逐着顾白的身影。 然后,一拳轰出。 巨大的威势接踵而来,甚至隐隐能听到与空气间的摩擦声。 快,准,狠,毫不留情,又猝不及防地落在了顾白的背上。 中了! 劫悼眼神一亮。 顾白却是猛地吐出一大口血,不用灵气探查他都知道自己肋骨断了几节。 还是太过小看劫悼了,顾白心里迅速对自己的失误进行了反省。 不过暂且不提,目前最重要的是,如何逃脱! 顾白受了伤,灵气有些阻滞,仍然一刻也不敢放松,强打精神应对劫悼接二连三的出手。 劫悼明显察觉到顾白的身形已经比之前慢上了一分,心情大好,喝道:“他受伤了,好机会!快上!” 身后的妖族之人身随令动,攻势更加激烈。 怎么办?怎么办! 顾白紧紧蹙着眉,再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他就会被抓住了。 背上的血一滴滴地顺着衣角落在地上,顾白飞速穿梭在林间,脸色煞白。 劫悼正欲趁机接近,突听林间一阵悉悉索索,隐隐约约传来人声,约莫是两个人在说话—— “……我真的看见了……那只鸟通体雪白,比一头虎兽还大……没开玩笑……” “……哪有那么大的鸟……” “就在那边,不信我带你去看……” “……别浪费时间了。” 声音渐渐地消失不见,大概是走得远了。 劫悼心中略为沉吟,怕惹出其他事端,让手下停下了对顾白的攻击,只紧紧跟在他身后。 等出了这片林子,再动手也不迟。 劫悼可不像圆圆,他走过一遍的路就能熟记于心。顾白现在慌不择路,按照现在的形势,劫悼隐约记得前面是一块绝地。 高山断崖,插翅难逃! 顾白却不知道他心里面在打什么主意,只是突然感受到身后的攻击停止了。他微松了口气,更加疯狂地运转灵气,身法提到极致,向前奔跑。 圆圆大气都不敢喘一声。说到底,都是它的错,让顾白陷入了险境。 它心里也很难受,甚至连前方是山崖也忘了提醒。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顾白已经是双腿酸软,大汗淋漓,却不敢有丝毫停留。 “哗——” 树木渐稀,顾白蹭地一个腾跃,已然出了树林间。然而等他看清周围的环境,一颗心好像落入了无底深渊中—— 悬崖陡峭,无处逃生! 难道这便是命? 顾白心里陡然生出一丝无力感,然而很快地,他又将这念头抛之脑后。 劫悼等人本来还在身后念叨着怎么这弱小的人类这么能跑呢,此时跟着出了林间,不由得感到痛快,一扫之前的苦闷。 劫悼停下来,微微喘息着,一双眸子仍然恶狠狠地盯着顾白。 第495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83 顾白觉得,劫悼看他的眼神很奇特。 像是恨,又隐约夹杂着其他情绪。 “我看你还往哪里跑!”劫悼冷笑道。 顾白回道:“堂堂大妖竟然带领妖族那么多人,围追我一个人,真是厚颜无耻至极。” 劫悼等人被他说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但是妖族之人,比人类的身躯更加强硬,脸皮也更加厚。 劫悼挥手,示意手下呈包围姿态堵住顾白的各条后路,笑道:“左右这里都是我的人,没有人会知道。” 轻哼一声,他又道:“便是知道了又能如何,难道你指望柳清君能来救你?” 幽幽的目光转到顾白身上,“还是,你觉得玄机宗会敌得过我妖族上下一怒?” 顾白心头一跳,听到劫悼残忍的声音继续响起:“你放心,等你死了,玄机宗很快也会给你陪葬的。” “你要做什么!”顾白惊得睁大了眼。 “我要做的事情可多了,杀你是一件,”劫悼微微一笑,“覆灭玄机宗也是一件。” 顾白的眼神瞬间变得冷冽:“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好像听到了什么极搞笑的笑话,劫悼笑得十分肆意,不屑地道:“都自身难保了,不如也担心一下自己吧!” 尾音落下,杀机毕现。 现在是平地,身后是悬崖,周围没有任何可以遮挡的物体。顾白实力尚且不高,甚至不能用柳清君那样惨烈的方式反杀。 他咬牙挥动长天剑,每一下都会牵动身后的伤口,痛得撕心裂肺。 和之前不同,这次劫悼没有自矜身份,也加入了战场,顾白的压力顿时骤增。 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地上的血浸湿了土壤,顾白已经因为失血过多有些微微发晕,苍白的小脸上,唯有一双明眸,灼灼发亮,看得劫悼心中更加烦躁。 “这么多人还抓不到他吗?都是干什么吃的!我妖族男儿难道就这般无用!”他一边右手化爪,朝顾白探去,一边大声训斥着手下。 妖族之人被他说得也心中火起,个个出手狠辣,招招杀机毕露。顾白渐渐地被逼到悬崖边缘,咬着唇,捂住身上的伤口,有些不甘地盯着劫悼。 劫悼挥手,示意妖族的人停下攻击。他好整以暇地斜眼看顾白,颇有几分猫捉老鼠似的趣味,朗声笑道:“我说,与其粉身碎骨,不如乖乖束手就擒。” 呸! 顾白冷冷一笑:“都这个时候了,还说这些话做什么。” “你是不是很想听我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顾白扬眉,灵秀的眉目间是和往常不同的张狂,“我偏不。” “我的生死,只能由我自己决定。” 顾白看着劫悼,轻轻扬起唇角:“劫悼,输的还是你。” “你这么执着于我的命,必然是有其目的。而我,必须死在你手上,对不对?” 劫悼沉默。 “我猜对了。”顾白忽而笑了起来。 俊秀的眉目间露出几分张扬,他一抹嘴角血渍,紧盯着劫悼等人,轻声一笑,几分狠厉:“我若不死,今日若受的痛苦,必让你妖族上下百倍奉还!” 劫悼神色一变:“不好!”冲身边人叫道:“拦住他,他要跳崖!” 第496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84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顾白冷冷瞥他们一眼,衣角翻飞,纵身而跃。 他不见半点仓惶,眉眼间尽是坚决。 投向劫悼最后深深的一眼,让劫悼不禁心里发冷。他说不上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只觉得沉闷得心烦,想到顾白最后说的话,劫悼握紧了拳。 可恶。 又要再等霜辰一世! 在悬崖边上站了一会儿,劫悼冷脸看着底下的万丈深渊,良久,沉声道:“走。” 妖族之人皆随令而去。 …… …… 顾白跳崖的时候,其实并不是很害怕。 他毕竟不是真正的谢星河,只是觉得有些可惜,做了那么多次任务,居然会失败。 极速的下坠感让他的头脑一片昏沉,凛冽的风吹打着脸颊,十分痛苦。 不知怎的,顾白突然想起了浮生。 脑海中走马观花似的闪过一些画面。 白衣青年朝着面前的人道:“我从这跳下去,你就答应我?” 身前的人慢慢转过头,温润俊美的脸上浮现淡淡的嘲讽。白阙微微一笑:“对。” 身后是一片黑色暗沉的海,海面上零零碎碎地飘浮着一些碎骨头。 浮生很小的时候就听到过关于这片海的传说——地府之河,天上忘川,生人勿沾,尸骨无存。 他是远古神兽一脉,倒是不怕会死在里面。但是肯定会疼,浮生不喜欢疼的滋味。 可是白阙说,若是不跳,以后再不准去西沧找他。 所以浮生咬了咬牙:“此话当真?” 见到白阙点头后,他就毫不犹豫地往身后一跃—— 落在海里,并没有翻起多大的浪花。然而那海水却似尖刀,钻心刻骨。 剧烈的疼痛感让浮生脸色煞白,咬着牙不溢出一丝痛吟。他扬起湿透的头,眨着眼,朝岸上的白阙道:“我跳了,以后不准再赶我走。” 浮生仿佛并不知道他现在疼得脸色都有几分扭曲,只是睁着明亮的眸,紧紧的看着白阙的动作。 大概是没料到浮生会跳得这么干脆利落,白阙微启唇,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只是轻轻地点了个头。 见他答应了,浮生这才松了口气,疼意从四肢弥漫开来。。 白阙眼里闪过极快的一丝暗光,微微垂首看着他,俊美的容颜也显出几分柔和。他轻声道:“上来吧。” 白阙的声音十分好听,有些微哑,也不失清朗。浮生动了动,道:“腿疼,上不来。” 他下意识地向白阙伸出了手。 愣了愣,又准备收回来时,冷不防地却被一只干净修长的手回握住。 白阙稍一用力,就将他从那片黑海里拉了出来。 皱着眉看着全身湿透的浮生,白阙一句话也没说。 像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浮生伸出另一只手轻点,衣服上的水分瞬间被蒸发得干干净净。 头发也变得干爽,疼意消减,浮生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低头对上怪异之处的来源——白阙还握着他的手。 暖意从掌心传到心口,再传到耳尖,浮生盯着那双手看了许久,没说一个字。 白阙看见他这样愣神的模样,眼里划过一丝浅浅的笑意。他轻声道:“浮生。” “嗯?” “还疼吗?” 大概是日光太过温柔,浮生竟然觉得白阙的侧脸上也溢出了几分柔意。 “疼。”他低声回道。 第497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85 “疼!”猛烈的风从脸上拍打而过,顾白心中痛呼。 在强烈的风势下,顾白连眼睛都睁不开,勉勉强强地睁开一丝缝,只能看见底下是无边的黑暗。 不能束手待毙! 他咬牙,勉力运起灵气,试图让下坠的趋势减缓。青色的灵气破体而出,却没有起到什么大作用,顾白几乎咬碎一口银牙,强烈的求生欲望让他不敢有半分懈怠。 活下去,或者粉身碎骨。 最后,也不知道落了多久,顾白的灵气几乎要丧失殆尽,身体绵软无力。 离地面愈发近了,死亡的阴影逐渐浓郁。 背后的伤口炸裂开,他生出一股久违的无力感。 要死了吗? 其实他并不害怕,只是,真的太可惜了啊,任务还没有完成。 “活下去。” 他喃喃出口,却似乎听见了另一道熟悉而陌生的声音异口同声。仿佛那个淡漠倔强的白衣神明,正在他身后,为他鼓舞,给他力量。 像是感受到了顾白心底强烈的想活下去的心愿,灵海深处突然泛起了波涛,一道青龙虚影冉冉升起,慢慢地睁开了眼,长啸一声。 似在呼唤,似在命令。 有风袭来,晕眩之间,顾白只来得及看见一抹白影,便觉得自己好像跌入了一场柔美而温软的梦境中。 没有想象中粉身碎骨的疼痛,温暖相涌,顾白现在已是极累,闭上眼睛,沉沉地晕了过去。 …… …… 天色渐晚,洞穴中却是明亮的。 一颗颗圆润精致的夜明珠镶嵌在墙上,交相辉映,散发出夺目的光彩。 然而比那更引人注目的,是一身雪白的羽毛。 欺霜胜雪,不过如此。 漂亮而光滑,像是最好的锦缎,又像是随意泼洒的清水,漾出华美的弧度。 实在是太漂亮了! 顾白醒过来的时候,就对上了这样的美景,他愣愣地看了好几眼,直到羽毛的主人有些不耐地动了动身体,他才倏忽回过神。 有些不好意思地打量着身前的灵兽,它身形似鸟,却比普通的鸟兽大了许多,通体雪白,仰着高傲的头,对顾白微微投下思索的目光。 顾白问道:“是你救了我吗?” 虽然看不出这只灵兽的等级,但是瞧着这气度,应该也是一只高阶灵兽,所以顾白不怕它听不懂他说的话。 “你记得我的名字吗?”那只灵兽却是不答反问。 它的声音清亮,亦如漫天飞雪,凉透人心。 顾白迷惑而诚恳地摇摇头。 “我叫玄鸟。”它微微动了动羽毛,垂下了眸子,看起来竟有些萧索。 “噢。”顾白心中念叨了几遍这个名字,不知是不是坠崖的后遗症,脑仁有些隐隐作痛。他皱了皱眉,又重复了一遍:“是你救了我吗?” 答案当然是必然的,不然他早就该成孤魂野鬼了。但是顾白不知道玄鸟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恩仇,总该有个理由的。 玄鸟抬眸看着他:“是你叫我来的。” “我?”顾白有些疑惑地伸手指着自己,见玄鸟点头后,他就更加疑惑了。 第498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86 “可我同你素不相识……”顾白凝眉道。 突然,好像在混沌之间突然抓到了什么,脑中灵光乍现。 顾白恍然大悟:“你说的,是浮生吧。” 在他昏迷之前,那道在耳畔响起的声音,顾白肯定,正是来自浮生。 他说这话,也是在试探,若是玄鸟承认,那事情便简单了,只是他走了大运气,遇到了浮生的故人。虽然都过了千万年了,故人犹存的几率有点小。 听到浮生的名字,玄鸟一只平淡的眼眸中,终于泛起微小的波澜。 它哑声问道:“你,还记得?” 看这样子,果然是因为浮生的缘故。顾白心里松了一口气,他以前从未见过这只灵兽,但是甫一见它,就觉得有几分亲切。 大概这真的是浮生的故人。 顾白摇头:“我猜的。我不是浮生。大概,算得上他的转世。” 他能清清楚楚地看见玄鸟眼中的惊喜之色瞬时如梦幻泡影,散了开来。 “原来如此。” 玄鸟似乎低低笑了一声,“我就知道,他回不来了。” 顾白准备启唇说些什么,四周却突然卷起了风,他不由得眯起了眼。风暴的正中心,玄鸟的身体骤然缩小,等到狂风平息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 青年穿着一袭玄衣,肤色十分白皙,朗目星眉,薄唇轻抿,端的是风流俊朗。 顾白有些惊讶地问:“玄,玄鸟?” 他知道九阶以上的灵兽会化形,看不出来这个玄鸟等级这么高。 青年偏头,朝他轻轻一笑:“是。” 以人类的姿态聊天果然正常和自然多了,察觉到玄鸟并没有恶意,顾白神态中显出了几分轻松。 他亦回给玄鸟一个微笑:“虽然是因为浮生,但我同样感谢你救了我。” 少年语气真挚,眼神明亮,眉目柔和秀美。 和记忆里的那个人一点也不同。 玄鸟的眼神有些恍惚,下一瞬又听见顾白有些恨恨地开口:“我今日所受之痛,必定要百倍加还在劫悼身上!” 好吧,或许还是一样的。 玄鸟嘴角难掩笑意,轻声道:“好,我陪着你。”他并不知道百里晗是谁,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只要是他想去做的,他都会去帮他。 千万年前如此,千万年后亦是如此。 顾白愣了愣,后知后觉地从对劫悼的怨念中回过神:“你陪我一起的意思是……” 玄鸟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在满室光辉下,本就白皙的俊脸显得更加柔和,黑眸中光华流转,似有千言万语在其中。 “你要带我出去?”顾白兴奋地眼神一亮。 “……” 果然,不管过了多少年,他还是这样抓不到重点。 玄鸟无奈地点头:“是。” 顿了顿,又道:“但是不是现在。” “为什么?”顾白听到这话,一下子有些泄气。 “因为,”玄鸟笑了笑,“我在这里等你这么多年,都是为了此刻。” 顾白叹了口气,坐在床上,想了想,仰起头对玄鸟道:“你和浮生的关系一定很好吧,能和我说说以前的事情吗?” 第499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87 玄鸟微怔。 试探性地在他身边不远处坐下,目光越过他,看着墙壁上散发着灼灼光华的夜明珠,嘴角轻抿,沉默不语。 就在顾白以为他大概是不会回答了,正准备找找其他话题打破尴尬的时候,听到玄鸟微微暗哑的声音。 “好。” …… …… 觉得自己把宿主坑了的圆圆,为表愧疚,想办法将顾白困在山崖下的事情让竹湘和沈嘉绫知晓。 “嘉绫师兄,现在可有什么办法?”竹湘皱着眉,担忧地道。 沈嘉绫神态也认真起来,折扇在手中聚拢,抵在了下巴上。 “让我想想,”他微微蹙眉,“那山崖极高,谢星河虽然不知为何没有生命之忧,但是想来也不好过的,我们必须抓紧时间将他救上来。” “单纯凭我们二人的灵气修为,怕是有点难,”沈嘉绫突然双眸一亮,“可以试试法器。” 他说完,竹湘就开始在一边翻着纳戒里的法宝武器。 别的不说,雷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这些玩意,出门不带百八十件法器都对不起家族名声。 翻了许久,她才从堆积如山的法宝堆里面找出了一样东西——“找到了!地龙舟!” 竹湘手里举着一个一寸大小的船,面上显出几分欣喜。 不同于他们来时用的云舟,地龙舟是更为高深的法宝,自带防御功能,更能够穿梭于地底,实属世间难得。 “不过,”沈嘉绫一顿,有些为难,“地龙舟消耗灵气也很大。” “除非……”他眼眸一转,看向了呼吸渐渐平缓的柳清君。 “师叔能醒来,助我们一臂之力。” 沈嘉绫上前几步,没再顾及尊卑,拉住柳清君的衣襟,道:“躺了这么久,是时候该醒过来了吧。” 他用的力气大了些,衣襟被他扯得有些凌乱,柔顺的墨发衬着若隐若现的如玉肌肤,这样安静的柳清君比平时多了一丝脆弱感,同样,也美得更让人疯狂。 竹湘赶紧一把拉过沈嘉绫:“师兄,不要太过激动。” 沈嘉绫不再说什么,沉默地坐到了一边。 竹湘弯下腰,俯身到柳清君耳畔,轻轻地说了一句:“星河师弟在等着你,快点醒过来吧。” …… …… 柳清君觉得自己的全身好像置于枷锁之中,挣脱不开。 之前的疼痛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灵海处阵阵的虚弱感。 就像灰烬,一点一点地在空气中消磨干净。 “……星河师弟在等着你,快点醒来吧……” 突然地,有些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星河?柳清君艰难地转头,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 是他的星河! 星河怎么了? 他慌,他急,身体却不受控制似的,丝毫动不了,甚至连眼睛也难以睁开。 黑暗之中,骤然一点光亮出现。 灵海深处同样泛起了相似的光芒,暖意涌盖了全身,身上的桎梏略松。 一道微风卷过,似乎有人站在他身前。 他睁不开眼,只能听见那个人说:“谢星河还在等你,为何还不醒来。” 那道男音清朗低沉,莫名地熟悉。 那人又轻声叹息,像是对柳清君说,又像是自言自语,有些苦涩:“已经错过了浮生和霜辰,还要再错一次吗?” 第500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88 什么意思? 柳清君长眉微蹙,脑子里混乱一片。 他只能依稀靠着残存的执念稳住心脉:星河在等他。 醒过来! …… …… “师兄!”竹湘惊喜地喊了一声,“你快过来看看,师叔是不是要醒了!” 石床上,柳清君虽然闭着眼,眉峰却紧蹙着,长睫颤抖,似乎在挣扎着,下一刻就会醒过来。 沈嘉绫正在研究地龙舟的用法,听了这话,也连忙走过来。 细细看了一会儿,沈嘉绫惊喜道:“他的气息正在逐渐加强。” 沈嘉绫不由道:“可算是舍得醒了。” 一声轻咳,昏迷多时的柳清君终于苏醒了过来。 久违的光明涌入眼眶,柳清君有些不适地眯了眯眼。 他支起半边身子,墨发随肩而落,一双潋滟的眸子微微转动。光和尘交织,映着他的半张侧脸在其中,美得惊心动魄。 竹湘愣了愣。 沈嘉绫率先反应过来,走前几步,道:“师叔。” 柳清君没有理会他,而是左右看了一眼,眉峰聚起,哑着声道:“星河在哪里?” 二人皆是沉默。 柳清君肃着脸,往日清朗的声音也阴沉了下来。 竹湘走过来,道:“星河师弟,出了点意外。” 斟酌着用词,将顾白后来发生的事情说给柳清君听。 “……所以现在星河师弟还在悬崖之下……” 话音刚落,柳清君一个翻身,准备站起来。 “诶师叔,”沈嘉绫连忙止住他的动作,“你才刚醒,还是休息一下吧。” 柳清君手上用力,推开了沈嘉绫,一字一顿:“星河,我要去找他。” 他脸色惨白,唇淡得没有一丝血色,唯有那双漂亮至极的眼睛,还散发着炽热的光,紧盯着沈嘉绫。 沈嘉绫手腕一转,用折扇轻拍了柳清君一下,斜眼瞧他:“你现在真元缥缈,能做什么呢?不如抓紧打坐,将真元修补回来,然后集结我们三个的力量,用地龙舟找谢星河。” 竹湘也道:“嘉绫师兄说的极是。” 柳清君挣扎的手微微一顿。 “好。” 他嘴角牵起一个勉强的弧度,“等我半刻。” “半刻?”沈嘉绫长眉高挑,“你疯了吧!” 柳清君现在身上丝毫真元也没有,想要达到往日的修为绝对不可能只要半刻。修士一途,最忌急功近利。 柳清君说只需要半刻,那必然只会用半刻的时间。可是这背后,定是剑走偏锋到至极的痴狂。 竹湘劝道:“星河师弟吉人自有天相,生命气息一直很稳定。师叔你再多修养一些时间也无妨……” “不必多言,”柳清君抬手阻断了她要说的话,眸光微柔,“一刻没有看见他安好,我的心一刻也放不下。” “啧。”沈嘉绫瞥他一眼,没再多说什么。 柳清君说完就坐直身体,闭目调息,疯狂地抽取天地灵气。 竹湘喃喃自语:“怎么觉得长绝公子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何止是有些不一样,明明是变化大了去。 沈嘉绫不由暗想,这或许就是情之一字,让人盲目,教人痴狂。 第501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89 崖底深渊。 顾白安安静静地抱膝,听着玄鸟用怀念的语气,说着千万年前的故事。 那是一片并不和谐的土地,和现在的云墓一样,充满了斗争。 上古时期,天下分为四地十九州。 南凤栖,北昆吾,东朝歌,西沧州。 上古时期,四地的执掌者被尊称为“殿下”。 其中,浮生和白阙二人,当得上风华绝世,天资无双。 后来有一天,浮生殿下为了尚未破壳的弟弟,向白阙求助。 从此,缘起。 “浮生喜欢白阙?”顾白托着腮,仰头去看玄鸟。 交相辉映的夜明珠光圈下,玄鸟的神情看不太清,只能看见微微抿起的嘴角轻轻一笑:“是啊,殿下十分心悦白阙殿下。” 至死不休。 “哦,”顾白有些好奇地眨眨眼,“那么白阙呢?他也喜欢浮生吗?” 玄鸟愣了愣,摇头道:“不知道。” “嗯?”顾白诧异。 玄鸟轻轻叹息,“白阙殿下的事,谁能说得清呢?他不是几位殿下当中最神秘的,却是最复杂的一个。” 他有着这世上最出众的容貌,长眸微微一弯,胜却岸边花树次第开放。 分明是只是个弱小的人类,却凭一己之力,将人族地位大幅度提高。 大概就是因为如此,才能让浮生殿下一见倾心。 白阙总是笑意温和,可他的眼睛那样冷,好像沉着永远也化不开的冰层。 玄鸟记得,浮生殿下和他说过:“再寒冷的冰,也总会有融化的时候吧。” 可他等到最后,在千万年前,混沌之劫来临之际,白阙殿下也没有透露出半丝心意。 好似有情,又像无情。 “怎么这样?”顾白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 玄鸟不禁笑起来。 “那青女呢?”顾白又问。 他还记得,在通天塔里,青女对他的态度,可是很不一般。 玄鸟颇有耐心地回答:“青女和我们殿下自幼相识,感情十分要好。” 青梅绕竹马,两小相无猜。 可惜感情这种东西实在霸道,不分先来后来。 青女单恋浮生,浮生痴恋白阙。 这世上人纠纠缠缠,红线乱作一团。 顾白又问道:“那上古时期,最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所有的神祗都失去了踪影。” “那是一场劫难。”玄鸟的脸色变了几变,“那场战争,亦被称为混沌之劫。” 浮生和白阙都葬身在那场浩劫之中。 “那你……?”顾白举目看向玄鸟,他明显不像通天塔中的青女只是残念,而是实实在在的本体无疑。 玄鸟微微一笑:“我活下来了。不止我,还有小部分人都幸免于难。神魂的存在,能保证我们的生命十分悠久。但是实力却大打折扣了。” “我在这里经历了漫长的时光,久到我都快忘记了原本的模样。直到昨天听见了你的召唤。” 他看向顾白的目光极为柔和,糅杂着缅怀和敬意,比满室的夜明珠还要璀璨。 顾白也笑:“以后不会再是你一个人了。” 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期待又好奇地看着玄鸟:“你之前说现在还不能带我出去,为什么啊?” “因为有样东西快出世了,我们得等一等。” 顾白道:“很重要吗?” 玄鸟轻笑,点头:“很重要。” 第502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90 地龙舟朝深渊而下,强烈的劲风让柳清君三人都有些难受。 越是深入,越是冰冷。 竹湘略为担忧地看向柳清君:“师叔,你真的没事吗?” 柳清君摇头:“无碍。” 沈嘉绫皱眉道:“这比我想的还要高,谢星河真的没有生命危险吗,会不会……?” 凛冽的寒光一闪,柳清君召出了长留剑,微寒的剑光映着他过分艳丽的容貌,杀机四溢。 他缓声道:“这种话,我不想再听到第二遍。” 沈嘉绫:“……” 地龙舟上一时沉默下来。 周身突然一震。 沈嘉绫双眸一亮,手上结印翻转,道:“地龙舟触底了。” 话音刚落,柳清君已经身影微晃,闪身到了地龙舟外。 他微皱着眉打量着地底的世界。 这是一片纯粹的黑暗,像是被浓墨晕染的宣纸,看不见半分白色。 右手一翻,掌心间冒出一簇火焰,照亮了四周见方的小天地。 竹湘看着前方茫茫的黑暗,“这里这么大,又这么黑,我们怎么能找到星河师弟?” “这个……”沈嘉绫有些为难地蹙眉。 柳清君道:“我可以找到星河。” 他的语气十分笃定,不急不缓,让人情不自禁地就想相信。 “如何找?”沈嘉绫问道。 柳清君一边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一边回道:“在进除妖战场之前,我送了星河一个银哨,那上面附有我的一缕气机。” “哦。”沈嘉绫顿悟。 柳清君内里真元提起,细细感受着银哨上的那缕气机的存在。 良久,他眼里迸发出让人心悸的光彩,认定了方向后,步伐逐渐加快。 …… …… 这边。 顾白闲来无事,在劫悼手里经历这一番生死挣扎之后,隐约有破境的征兆。 他索性坐下来,准备破境,让玄鸟为他护法。 玄鸟尽忠职守地守在门外。 突然,他眉头紧紧皱起,猛地站起身,警惕的目光打量着不远处的几个不速之客。 怎么会出现生人? 那几人速度极快,火焰闪烁之间,就到了洞穴门口,正对上玄鸟的目光。 柳清君眸色渐冷:“星河在哪里?” 借着身后满室夜明珠璀璨的光辉,玄鸟看清了他的容貌,先是恍惚,而后是惊诧,极为不可置信地道:“白,白阙殿下……” 竹湘道:“什么白阙啊,别转移话题,星河师弟在哪里?” 她打量了玄鸟一圈,小声地附在柳清君耳旁:“师叔,师弟真的在这家伙这里?万一搞错了就尴尬了。” 柳清君摇摇头,明亮的目光紧紧盯着玄鸟:“不会错的。” 玄鸟此时也回过了神,伸手拦住三人:“你们说的是殿下?” 之前听到他叫自己白阙,又听他称顾白殿下,柳清君已然肯定他是从上古时期遗留下来的人。 想来应该不会做出伤害顾白的事情。 柳清君神色缓和了些许,但依然固执地盯着玄鸟:“我要见到他。” 玄鸟摇摇头,语气温和却坚定:“对不起,我们殿下正在破境,我受命看守在外,任何人也不能进去。” 第503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91 破境? 柳清君三人都是一愣。 竹湘叹道:“星河师弟果然是大气运之人,掉个崖都可以破境。” 沈嘉绫则是向柳清君道:“师叔,破境这样的关键时刻,我们还是不要随意乱闯进去的好。” 这柳清君当然知道。 可是一刻不见到顾白,他的心一刻放不下来。 柳清君有些意乱地揉了揉眉心,低声道:“好吧,我们就在外面守着,什么时候星河好了,什么时候进去。” 玄鸟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其实他的心里,真不想让柳清君和顾白见上面。 “玄鸟,外面怎么了?” 少年清朗的声音,在几人耳边响起。 柳清君身子一僵。 “星河。”他低声呢喃。 玄鸟只能走了回去,将洞外的情况向顾白据实禀报。 顾白听了惊喜地一笑:“想来应该是嘉绫师兄他们来找我了!” 玄鸟微微迟疑:“殿下,要带他们进来吗?” “当然了,”顾白眉眼弯弯,“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知道了。” 玄鸟又回到洞口,对着柳清君三人做了个请的动作:“我家殿下有请几位。” 很快,三人就看见了最中央,顾白熟悉的身影。 顾白朝他们挥挥手,一眼就看见了容貌最出众的柳清君。 师父醒了?太好了! 也不枉他被劫悼追杀所遭受的痛苦了。 “师弟。”竹湘率先走过去,笑道,“看见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沈嘉绫也道:“没事就好。” “不好意思,让大家担心了。”看得出来,他们为了找到自己耗费不少心思,顾白有些内疚地低眉浅笑。 出乎意料地,柳清君没有动,只是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顾白。 顾白想了想,走向柳清君。 站定了一会儿,他微笑:“师父,你醒了就好。” 澄澈的双眸清晰地映出他的模样,上扬的唇角旁两个可爱的梨涡,笑起来一派天真。 他好像一点变化都没有。 “星河。”柳清君开口轻唤。 顾白抬头看他:“嗯,怎么了?” “我好想你。” 柳清君突然低下头,浅绿色的眸子直直地凝视着他,深邃而诱人。 那张清绝的脸,离得那般近。 陌生的心跳声中,他像是堕落地底的神灵,牵引着顾白的灵魂,也随之坠落无边黑暗。 “师父……” 好半天,顾白才回过神,脸上微热。 而竹湘已经拉着沈嘉绫和玄鸟走出了山洞。 洞里只剩下柳清君和顾白两人。 沉默片刻,顾白道:“师父,现在,能和我说说霜辰了吗?” 霜辰啊。 柳清君低下头,“离开除妖战场,回到玄机宗以后,我就都告诉你。” “星河。” “嗯?” “还能见到你,真好。” “师父,你这么紧张我,一定是喜欢我吧?”顾白弯起双眸,笑得狡黠,“我也喜欢师父。” 柳清君只是拉着顾白的手,别开了脸,没有说话,唇角却微微上扬。 过了会儿,沈嘉绫三人重新回来。 竹湘道:“现在找到师弟了,那我们一起坐地龙舟回去吧。” 第504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92 顾白一本正经地对沈嘉绫道:“玄鸟说了,这里有很重要的东西要出世了。我答应了要陪他一起等,三日后再走的。” 玄鸟的眸光追逐着顾白神情认真的脸,突然,感受到一道冷冽的目光后,他像被针刺了一样,迅速垂下了头。 柳清君缓缓地收回了视线,低头看着顾白:“必须要等?” 顾白肯定地点头。 柳清君道:“好,那就等。” —— 也不知过了多久,玄鸟终于开口道:“我算了算,差不多到时间了。” “这意思是我们终于可以离开了是吗?”顾白兴奋地两眼放光。 柳清君问道:“那个东西……要去哪里找?” 玄鸟温和地一笑:“几位对这里不太熟悉,我却是在这儿待了许久了。我们出了这空间法器后,往南一直走就好了,要不了多久。” “好。” …… …… 路上,顾白跟在柳清君身后,只能看见他低垂的眉眼,和精致优美的侧颜。 不管看了多少次,还是这么好看! 他想了想,最终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勾了勾柳清君的垂在身侧的手指。 柔软的触感从指上传来,他没有回头,手上却略为用力,强势地和顾白十指相扣。 师父是无赖。 顾白皱起鼻子,心里暗暗啐了一声,眼角眉梢却扬起了抑制不住的笑意。 走了不多会儿,玄鸟突然停下步伐,喜道:“到了!” 顾白回过神,连忙升起一簇火焰,照亮了周围,四处张望了几眼。 这个地方仍然是属于崖底深渊的风格,暗沉沉的黑笼罩了所有。他们的前方伫立着一座高耸的崖壁,如剑插地,气势凌人。 “就是这里吗?”顾白偏头,皱眉问道。 “是的,殿下。”玄鸟看着他微微一笑,“你感受到了吧,属于您的气息。” 顾白不清楚他所说的他的气息代表了什么,但是他确实感受到了,从这片崖壁上,传来一股十分熟悉的感觉。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召唤着他,来自血液里的,灵魂中的召唤。 玄鸟的笑容里有些怀念。 他仰头去看那片漆黑的崖壁,按理来说应该什么也看不清,但他好像看见了什么似的,兴奋地身体微颤。 玄鸟惊呼道:“殿下,快过去!那东西马上就要出世了!” 顾白闻言,抬脚就想走过去。 柳清君却紧拉着他,“我和你去。” “不行!”玄鸟着急地大喊,“不行啊殿下,除了您。谁过去都会被威压碾成粉末。” 柳清君听了眉头皱地更紧,“那我更要和你一起。” 顾白向他微笑,柔声道:“师父,我能感受得到,那个地方,好像只有我能过去。” 他伸手指着那片崖壁,从血液里蹦跳着过去的渴望。 那里有什么,正在等待着他。 而且,只有他。 顾白道:“不必担心,我会安全回来的。” 远远地,似乎从那片黑暗中传来幽幽的鸣叫声。 “可……” “殿下,快!再晚就来不及了!”玄鸟显然听到了那声音,神色一变,打断了柳清君的话。 柳清君张了张唇,只能看着顾白朝他一笑,然后决然地运起真元,朝那片崖壁飞驰而去。 第505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93 视线一下子变得模糊。 柳清君只能勉强分辨出少年的背影,渐渐地融在一片黑暗中。 他紧攥着拳。 竹湘走过来,火焰照亮了他的眼,“师叔,不用太过担心,星河师弟已经破境,便是有什么危险,也有自保之力。” “而且,”她看着一脸紧张的玄鸟,“这个玄鸟公子,看起来并不会伤害星河师弟。” “哼,”柳清君冷然瞥了玄鸟一眼,“最好不会。” —— 顾白指尖划过,绽出朵朵火焰,黑色的崖壁被照得通明。 他紧紧盯着崖壁上的一个小口。 要找的东西,就在那里! “扑通,扑通。” 越接近那个小口,心脏越发剧烈地跳动。 灵气运转,顾白眼眸一凝,加快了速度。 衣角被风吹起,他几个腾跃,爬到了高耸的崖壁之上。 一把攀住凸起的石块,他迅速侧翻而进——是个狭窄的洞穴。 刚踏到地面,顾白的心就是一跳。 那种血脉相连,灵魂深处的召唤意识更加剧烈。 他看着幽黑的洞穴,有些迟疑地皱了眉。 略为沉吟,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拿定主意,顾白双眼一亮,火焰徐徐盛开,在身前照亮路。 他眸光坚定地向前走去,好像有什么东西,冥冥之中牵引着他。 有些急迫,又有些莫名的悲伤。 走了不多时,顾白就看见了那个玄鸟口中十分重要,一直撩动他心弦的东西—— 一颗蛋。 一颗巨大无比的青色的蛋。 它似乎在这里风化了千万年,蛋壳已经微微裂开。 那些细碎的裂痕,就像是昭告着一个妄图挣扎而出的灵魂,终究化为了腐朽。 他终于知道心头的悸动来自何处。 顾白看到这颗蛋先是一惊,然后,是无可抑制的悲痛。 他捂着嘴,两行泪珠缓缓滚落。 上前了几步,顾白两手放到了蛋壳之上。 干涸而粗粝的触感并不是很好,他却似在抚摸无上的至宝似的,轻轻地拂过最中间,最深的一条裂缝。 心跳骤然加快,凝视了许久,顾白低声呢喃:“弟弟。” …… …… “白阙,”浮生扯了扯白阙的衣袖,指着面前的两只圆滚滚的蛋,“你说,我这两个弟弟,谁会先出生??” 白阙淡淡地扫了一眼两颗蛋,一白一红,看起来却异常的和谐。 他道:“谁的法力强一点,谁就先破壳。依我看,红色的这颗应该会先破壳。” 浮生想了想,突然问白阙:“你们的名字,都是父母给的吗?” 白阙颔首:“我父母不在,我弟弟的名字就是我取的。” “叫什么?” “白临。君临天下的临。” 虽然不清楚什么含义,但是好像还挺好听。 “那你也要帮我弟弟想一个。”浮生拉住他一只手,大有你不答应我就不松手的趋势。 白阙有些无奈:“放开。” “不放,除非你帮我弟弟也想一个名字。”浮生微微一笑,两只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 哪有这种规矩…… 不过青龙一脉毕竟不同于人类,白阙知道,浮生的性子是不会在乎这些条条框框的。 第506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94 他看着浮生,忍不住摇了摇头,“好,我答应你。” “真的?”浮生反而有些惊讶。 “还不放开。”白阙从他手中抽回手臂,倒是很认认真真地思考起来。 “先出生的叫归辞,后出生的,就叫晏瞳吧。” 默默念了几遍,浮生拍掌一笑,“好呀。” 他轻轻拍了拍两颗蛋,“听见了么,你们有名字了。我也会让你们君临天下,平安喜乐一生。” …… …… “君临天下,平安喜乐。”说过的话仿佛仍在耳畔,现在看来却万分讽刺。 它没有翱翔九天,亦没有欢喜一生。 甚至还没有等来破壳的那一天,它的生命,就永远地消失了。 它或许才刚刚形成幼小的翅膀,眼睛都还不太能睁得开。 它或许会用糯糯的声音喊着:“哥哥,哥哥!” 它或许,会是青龙一脉最尊贵的王。 可是没有如果,所以,他的弟弟在这片黑暗的天地里,慢慢地腐烂,剥落。 它在等他来。 跨越了千万年,跨越了生与死。 顾白的泪落到了蛋壳之上,泪眼朦胧间仿佛听到了一声软糯的童音:“哥哥。” 脚底下骤然升起一道青光,顾白惊地指尖微动,蛋壳上却似突然生出了利刺,划破了他的指腹。 血珠滚落到蛋壳之上,原本暗沉的红色外壳,突然如蒙尘的珠拂落了所有灰尘,散发出耀眼的红芒。 这是怎么回事? 顾白还没从这一惊变中回过神,就感觉到一股暖流通过蛋壳,直直地传送到了他的体内。 灵海深处,一道青龙虚影仰天而啸,似哭似泣。 突然从中升起闪着淡淡金光的碎片,慢慢地融合在一起。 那是—— 顾白心神一震,在通天塔中吸收的神力碎片。 渐渐地,暖流消退了下去。 淡金色的碎片也沉入了灵海之中,青龙虚影似乎瞥了红色蛋壳一眼,尖唳一声,也回到了灵海深处。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 只有面前的蛋壳,仿佛终于不堪风雨,轰地一声倒塌破碎了。 ——哥哥,终于等到你了,这是阿辞最后能为你做的事。 一道红色的淡淡身影,依附在了顾白身上。 泪水不尽地下流,顾白跪俯在地,小心翼翼地去触碰那些破碎的蛋壳,似是想把它们都拼凑到一起。 可是忽而地,红光一闪,蛋壳都化作了齑粉,围着他绕了一圈后,飘扬而散。 这一刻的他,完完全全地感受到了浮生的痛楚! 他的弟弟, 青龙一脉最纯正的血脉, 归辞。 终于在这世上,消失地干干净净,一点也不剩。 —— “待阿辞和晏瞳破壳后,我一定会让他们,一生无忧。” 浮生轻声道。 “这世上的麻烦,我都会解决干净。” 他的眉目里满是执拗,却纯粹得像是天上的星辰,耀眼夺目。 “所有的担子,我来扛就好了。只要他们,能活得开心就够了。” …… …… 对不起,是他食言了。 一个化为尘埃,一个囿于塔中。 平安喜乐,一生无忧。 终究,是场幻梦。 第507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95 顾白走出来的时候,一双眼微微红肿着。 柳清君上前一步:“没事吧?” “没有。”他开口,声音已然有些沙哑。 说着没事,但是这样一副心绪不宁的样子显然很有事。 柳清君的目光闪了闪,也没说什么,只是伸手去牵住他。 竹湘绕着顾白转了一圈,突然出声道:“师弟的法力又有提升了?” 顾白愣了一下,想来应该是刚刚那股暖流的功效。 又想到已经化为浮尘的蛋壳,眼神黯淡。 玄鸟走了过来,“殿下,您应该,见到了吧。” 他在这里守了千万年,那片崖壁当中有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了。 顾白点点头,苍白的脸上勾起一抹淡淡的笑,似悲伤,似嘲讽。 “它在那里待了多久?”他哑声问道。 玄鸟避开他的目光,垂眸道:“从小殿下壳碎之日,就被迫沉入地底。它本来伤势过重,应该撑不了多久,可是却在蛋壳上一直残存着一抹执念,沉睡了千万年。” “之前殿下召唤我的时候,也同样唤醒了小殿下。” 顾白喉头一哽。 何为执念? ——放不下,舍不得,忘不了。 归辞的执念,不过就是再见到浮生一面罢了。 “殿下……”玄鸟刚欲开口,就被顾白挥手止住了。 他闭眼,任由泪水将颊边染得湿润。 别说了。 不要再提起归辞了。 顾白捂住胸口,抽疼地厉害。他真怕玄鸟再多说一句,他就受不了了。 暖意覆盖在脸上,柳清君伸手轻轻擦去他颊边的泪珠。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顾白往怀里一带。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寒意尽褪,只剩下对沈嘉绫和叶楚歌而言陌生的温情。 他低声道:“睡一觉吧,你太累了。” 手指迅速在顾白还没反应过来之前,点在了他的脖颈处。 顾白轻吟一声,不可抑制地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柳清君扶着他,朝沈嘉绫几人道:“该回去了。” 真元化焰,虽然不是太明亮,但也足够了。 玄鸟寸步不离地跟着柳清君。 他看向柳清君的眼神中,有敬畏,有警惕,还有一丝隐隐的愤恨。 走回了玄鸟的洞穴口,沈嘉绫施法召出了地龙舟。 他有些为难地看着几人道:“这地龙舟,最多只能载四人。可我们这里有五个人,怎么办?” 下来崖底深渊之前,他压根没想到除了顾白还会有别人。 可是这玄鸟公子一看就是要跟着顾白的出去的。 竹湘也沉默下来,略感无奈。 众人将目光集中到了玄鸟身上,玄鸟知他们所想,浅笑道:“诸位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上去。” 他话音落下,就见微风一卷,瘦长的人影在风中渐渐显出原型——一只巨大而雪白的鸟兽。 沈嘉绫惊讶地挑眉,在一起这几日,他竟然一点也没有发现玄鸟身上有灵兽的气息。 竹湘啧啧称奇:“原来是只灵兽,怪不得叫玄鸟。” 柳清君也若有所思地投来一眼。 玄鸟张开翅膀,口吐人言:“各位,驱动法宝必然很耗费修为,不如我带你们上去吧。” 第508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96 柳清君道:“我没有意见。” 竹湘也微笑:“这样当然好,只是要劳累玄鸟公子了。” 虽是灵兽化形而来,竹湘却依然愿意对他以礼相待。 玄鸟展开庞大的羽翼,雪白的羽毛在暗色中也流溢出一抹光华。 “不碍事的,我原本,就是殿下的坐骑。” 听到他这么说了,几人也不矫情,道谢之后飞身而上。 玄鸟道:“诸位坐稳了。” 他缓缓扇动翅膀,卷起了风,一个仰冲,直上云霄。 往日里高不可攀的山崖,在他疾速地飞行中,似乎缩短了许多。 沈嘉绫低道一声:“这可比地龙舟快得多了。” 少顷,黑暗渐褪,几人已经能看清山崖边的树木了。 站定后,竹湘想了想,同玄鸟聊天:“玄鸟公子,冒昧问一句,为什么你会称呼星河师弟为殿下呢?” 玄鸟想了想,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道:“因为他,就是我们殿下的转世。” 转世为人,大概对于他们来说,算得上一个最通俗易懂的解释。 虽然实际情况,要复杂些许。 沈嘉绫眉峰微挑,竹湘已然好奇地追问:“那你们殿下的名讳是什么?” 不得了,星河师弟原来还是一个大人物的转世,怪不得会遇上这么多奇遇。 “朝歌城,浮生。”玄鸟傲然开口,声音中携带着浓浓的崇敬和缅怀之意。 那是千万年前的人物,于沈嘉绫他们而言,未免太过遥远。 “唔,”竹湘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没有听过。” 玄鸟微笑:“这不怪你们,毕竟已经过去了万千岁月。” 这世上还能记得那段岁月的人,已然很少。 沈嘉绫却微扬眉目,轻咦一声,“似乎有些耳熟。” 他看向玄鸟:“玄鸟公子能说的具体些吗?” “我们殿下,是上古时期,最为出众的天才之一。”玄鸟举眸,“他姿容俊秀,外冷内热。” “他是神兽青龙一脉最强大的后裔,自然也有这个资格。” “可惜……” 可惜爱上了一个,冷情的人。 玄鸟的笑容微顿,他低眸,神色淡了一些,“后来浮生殿下身死朝歌,一缕神魂经历了悠远的时光,终于转世为人。” ——就是顾白。 沈嘉绫轻叹:“听起来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是的,”玄鸟重新拾起温和的笑意,“浮生殿下非常好。” 他三言两语为两人解惑后,并不打算多谈,客气地笑了一下,就跟上了柳清君的脚步。 沈嘉绫和竹湘对视一眼,也一同跟上。 回到山洞并没有用多久,柳清君几人的脚步突然一滞,脸色瞬变。 阴冷的气息骤然笼罩四周,如同黑云压城。 沈嘉绫瞬间从人后闪身到了众人身前,他一双黑沉沉的眼睛,越发地深邃。 “何方宵小!”他举目四望,折扇置于手中,随时准备脱手而去。 而柳清君仍旧面色未改地扶着顾白,只是突然一刹,他抬起头,视线凝在了山洞旁的某一处。 那里的人明显也发现了他,毫无畏惧地从阴影中走出,悠闲自得的步伐宛如出游的贵族少年。 湖蓝色衣摆拖出一道优雅的弧度,他站在荒芜的林木之间,却好像身处百花缭乱的山谷,一派明艳。 第509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97 沈嘉绫警惕地打量着他:“你是谁?” 那人没有说话,反而是柳清君替他回答:“劫悼。” 竹湘惊讶地捂着嘴:“大妖劫悼?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劫悼手指向顾白,“是要带走他。” “做梦。”柳清君冷哼一声。 他声音并不算高,却极具穿透力,漂亮的眸子看向劫悼,出口的瞬间,仿佛周围都静了下来。 就是有这样一种人,他从不出风头,像一颗深海里的珍珠,漂亮而不自知,却能最快地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是天上星辰,俯瞰过人世间。 劫悼的嘴角微微抿了一下,然后,泛起了更深的笑意。 “柳清君”他浅笑着看向柳清君怀里的顾白,目色幽深,“听说你不久前受伤颇重,不知道现在好些了吗?” 明明恨不得他死,却还要微笑着关心他的伤势。 真是,无比虚伪的妖。 柳清君扯了扯嘴角,将顾白放到了一边,随手布下一个结界。 他走上前,和劫悼相对而站。 “多谢关心,”柳清君眸色渐冷,“还死不了。” “而,只要我不死,就是你该担心自己的时候了。” 当初妖族围攻的事情他可没有忘记。 他还没去找劫悼算账,这个人倒是先打上星河的主意了。 劫悼抬起眸,轻轻一笑:“柳清君,你觉得,你会赢吗?” 柳清君冷然道:“你打不过我一次,就打不过我第二次。” 劫悼突然眸光一沉,九杀剑破空而出,划出一道漂亮的流光。 美,却深埋杀机。 柳清君立刻驱动剑去抵挡,对沈嘉绫低喝一声:“看好星河。” 他飞身而上,青衣飘飘。手执长剑直向劫悼,寒光凛冽。 劫悼毫不畏惧地与他兵刃相接,短短几个瞬间已经挥动了不下数十下剑。 冰冷而杀机四溢。 劫悼轻笑一声:“柳清君,你似乎又有进步了。可是,今天谢星河我是一定会带走的。” 柳清君回应他的,是更快更狠的剑招。 真元涌动,他讥嘲地勾了勾唇,“劫悼,你未免太有自信了无论是霜辰还是星河,你都别想碰他。” 劫悼瞳孔微缩。 ——“霜辰,跟我走。” ——“对不起,阿悼,我不想回妖族。师兄说,他会一辈子都对我好的。” 或许是触及了往事,他忽然闪了神,被柳清君趁机一道剑光给击退数步。 “别提起霜辰,”劫悼擦了擦嘴角,暗色的瞳孔中显出一抹嗜血的凶残,“你不配。” 周身气势一变,阴暗瞬间倾覆,像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囚牢,将所有人禁锢其中。 柳清君浑然不惧,低眸一笑,“正好,你有域,我也有域。” “就让我们比试比试,谁的域更强!” 话音刚落,一股纯正而浩荡的气息从他身上迸发出来。 光明融入了黑暗之中,照亮了一片角落,缓慢而坚定地蚕食着昏沉的暗色。 凛冽的剑光闪烁其间,他们两人互相对立。 像是天地被明确地分成了两半,一黑一白,煞是显眼。 而他们,各为其中的君主。 然而周围的人可就不好受了,承受着两边强大的威势。 第510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98 沈嘉绫有些抵抗不住地单膝撑地,脸色有些扭曲地强行驱动了一件法器,暂时抵挡了些许。 轻呼了口气,他连忙艰难地走到顾白身边,又一把拉过了有些脸色苍白的竹湘,更是十分难受,汗水涔涔。 沈嘉绫心里着急,可也没有半点办法,只能希望柳清君能快点打赢劫悼。 “看不出来,”劫悼似是诧异地挑了挑眉,“你竟然也修炼出了域啊。” “你没看出来的事多了。” 两人的域相碰撞,一者阴暗,一者光明,互相排斥的两种属性让两人都觉得十分吃力。 “劫悼,今天,注定你要无功而返了。”柳清君冷笑一声,咬破舌尖,精血汇入了他的域当中。 血色消融,浩荡的白色区域瞬间扩大。 他脸色苍白,却一步未退。 这样的情况确实很麻烦,劫悼皱眉。 在来之前,他没想到柳清君不仅伤势全好,修为也大涨,和他一样修炼出了域。 无功而返? 他往底下瞥了一眼,看见昏睡的顾白,眼里闪过一丝不甘心。 劫悼是个很少把自己逼上绝路的人,他做事情总是会留一线生机,哪怕再重要的事物,都比不上他的性命。 而柳清君不同,为了他所想守护的,他可以拼上这条命。 柳清君太光明,太善良,太无畏。 而那,是劫悼所深深厌弃的。 劫悼不为所动地继续和柳清君比拼域,眸光一闪,一道晦暗的影子在他背后悄然消失。 柳清君的伤其实并没有完全修养好,再这么耗下去,输的不一定是谁。 正准备加大攻势,突然听到一声惊呼:“不好!” 他立刻凝眸看过去,只见劫悼的九杀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闯到了沈嘉绫那边。 在域的威势下,沈嘉绫和竹湘实力大减,竟是挡不住九杀剑的攻势。 而靠近顾白的瞬间,九杀剑突然化作了一个稚童模样,准备带着她离开。 “剑灵!”沈嘉绫心里一沉。 柳清君瞪了一眼劫悼:“卑鄙!” 劫悼毫不在意地一笑,“不管用什么手段,只要达到我的目的就好了。” 他如同胜利者一般地,轻笑着垂眸欣赏柳清君的愤怒。 然而笑容,却在下一秒戛然而止。 劫悼蓦地转头看向树旁,那里,本该是见到九杀剑剑灵束住顾白的场景。 然而,事实是他的剑灵被另一把长剑捆了一圈又一圈。 九杀剑剑灵哇地一声大哭:“大人救我!好疼!” 顾白这才有些茫然地去看他。 就在刚才,千钧一发之际,圆圆叫醒了顾白,长天剑自主护主模式启动。 区区剑灵又怎么敌得过上古时期的神器。 竹湘松了口气,道:“星河师弟,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这是怎么回事?”顾白不解。 沈嘉绫接口解释:“那个劫悼,不知道发了什么疯,非要把你带走,师叔就和他打起来了。” 劫悼! 顾白立时抬头,半空中,那道湖蓝色身影也望向他。 暗潮涌动,恨意疯狂生长。 第511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99 柳清君朝他轻唤了一声:“星河。” “星河,别怕,我不会让他带走你的。” 顾白朝他一笑,灿烂如朝阳:“我信。” 劫悼喉头一哽。 他忽而地想起了曾经那段虚情或真心的时光,他问:“霜辰,你信我吗?” 他笑着说:“我当然信阿悼。” 那张笑意吟吟的脸,似乎和眼前的人重叠在了一起。 九杀剑的剑灵还在嘤嘤哭泣,大声叫着:“大人救救我!” 劫悼被这一叫缓过了神,眸光变冷,伸出一只手,真元汇聚,冲向了顾白手中的长天剑。 他这一击并不重,似乎不想伤害顾白,只想让他放开九杀剑剑灵。 可是顾白恨他入骨,哪里会去分辨轻和重。 顾白轻哼一声,灵气凝聚,挡住了劫悼的一击。而他自己,则将长天剑一收,把剑灵带到了自己身边。 “放开我,坏人!”长天剑上余留的神力,让九杀剑剑灵很不适应,他难受地想动动身体,却被紧紧缚住,连重新变回剑身的能力都没有,只能蹬了蹬腿。 “大人,呜呜呜,坏人欺负我!”剑灵嚎啕大哭,惹得顾白有些心烦,虎着脸低喝了一声:“不许哭!” 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不然我就给你吃糖了!” 九杀剑剑灵一下子不敢动了,两颗泪珠委屈巴巴地悬在眼眶里。 顾白记得,以前听柳清君说过,有的剑灵,一点甜食也不能碰,不然浑身法力都会消失三日。 这一招确实很有用。 柳清君伸手去牵顾白的手,将他紧绷的指头一个个扳开,十指相扣,“师父在,没事。” 暖意从指尖传来,一直涌聚到了胸口,连那些怨气,也抹平了些许。 顾白弯了弯眼睛。 看着他们这幅样子,劫悼心里突然闷得慌。 凭什么? 凭什么柳清君看起来这么幸福,明明他和自己一样,身处在一个不能自主的位置。 凭什么霜辰选择的,永远是柳清君。 他为什么,为什么还能保持那样天真的,愚蠢的,柔软的心肠。 他应该和自己一样,坠入无边黑暗里,绝望,堕落,疯狂。 劫悼突然一笑,那张原本俊秀的,文雅的脸上,跳动着无尽疯狂。 几乎是下意识地,顾白一把抱住了柳清君,翻身到了他身前。 无边的黑暗蔓延,一道疾光随之而来。 “噗。”冰冷的暗器穿透了柔软的身躯。 湿润而黏稠的血液,慢慢涌出。 柳清君抱着他,下唇紧紧抿起。他低眸,将顾白带到一旁。真元汇聚,小心翼翼地取出了暗器。 顾白也聚起灵气,快速止住伤口的血。看到柳清君紧绷的下巴,他安抚地轻笑:“师父,我没事。” 柳清君看了他一眼,伤口并不算深,或许是劫悼最后收了势。 可是那血色,轻易地让他想起了听到顾白跳崖时,心跳骤停的感觉。 “不许再有下次。”他几乎是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知道了,师父。”顾白脸色微白,却还是对他笑了笑。 第512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100 劫悼拈了个诀,九杀剑的剑灵就蹦跳着回到了他身边。 “大人打得好,谁让那个坏人欺负我!”剑灵朝顾白呲牙咧嘴做了个鬼脸。 江闻秋冷喝一声:“闭嘴。” 剑灵不敢再触怒他,乖乖地化成了剑身。 身后,忽地来了个妖族的人,小声禀报:“妖主,有越来越多人类修士往这边来了,我看,我们还是先退一下吧。” 劫悼站在树下,光晕照在俊秀的脸上,有些模糊。 “哼,后会有期。” 湖蓝色的身影渐渐隐去,阴暗压抑的气氛也消散开来,光明重新笼罩了四周。 几人刚刚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只好先坐下调息。 顾白有圆圆的帮助,恢复得比较快。 他抬眼,看见柳清君倚在树下,青衣有些脏了,不知道在想什么,漂亮的眼睛低垂着,看着地上飘舞的落叶。 听见脚步声,他抬起了头,看见是顾白之后,就漾起了一抹浅笑。 “星河。” 明明是灰树尘土,却因他在其中,就仿佛成了一副上好的山水画。 世间所有的色彩突然都消失不见了,唯有他衣襟上的那抹鸦青,和眼里潋滟的光。 顾白走到他身边,蹲坐在一旁,扯过他的衣带默默揉成一团。 “怎么了?”柳清君不解。 顾白环着膝,闷闷地道:“师父你又受伤了。” 微微一顿,加上一句:“又是因为我。” 柳清君一愣,然后微微摇了摇头,本想拥他入怀,但是看了看身上满是血迹的衣服,还是作罢。 他道:“你别多想。” 顾白放弃了搓揉他的衣带,转而拉过了他的手,一脸正经:“我看看你的伤。” “好。” 顾白做事的时候总是极认真的,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好像只能看见他一个人似的,长发落了下来,遮住了些许视线。 柳清君不由唇角轻勾,却见小徒弟眉头紧紧皱起:“师父,你本就有伤在身,不该逞能的。” “可我也不能让他带走你。” 顾白沉默片刻,突然问:“师父,你对我好,只是因为霜辰吗?” 不等柳清君回答,他就立刻起身,走向玄鸟那边,“你有受伤吗?” 玄鸟摇头,微笑:“殿下不用担心,我没有事。” “那就好,”他忽而语气十分严肃,“我们不久之后就会离开上古战场,你呢?你打算怎么办?” 玄鸟愣了愣,旋即道:“我自然是跟着殿下。” 可他在这里待了这么长时光,真的能突然全部舍弃,去另一个陌生的环境吗? 顾白蹙眉:“你应该清楚,我和浮生,是两个人。” 说到底,浮生已经是千万年前的人了。虽然他是浮生的转世,但是终究,不再是同一个人了。 玄鸟完全没有必要,为了遵从浮生,而选择效命于他。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他大可以如此。 可是玄鸟只是摇了摇头:“于我而言,不管过了多久,殿下就是殿下。” “殿下要去哪里,玄鸟就在哪里。” 顾白:“……” 微微摇头,他道:“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 第513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101 除妖战场的通道即将开启的时候,顾白仰头去看正中央那座高耸的塔。 通天塔中的秘密,大概是没有机会再探寻了。 她曾问过玄鸟,关于晏瞳,青女,涂悠悠等人。 玄鸟说,他们和他一样,都在这里等候了漫长的时光。 从没有人能够打开通天塔,是因为从没有一个人具有契合的神魂之力。 直到顾白他们的到来,推开了黑沉沉的大门的那一刻。 晏瞳等人的目的,其实就是希望能找到神魂契合之人,吸收神魂碎片后,使得原本的神魂能够觉醒。 能不能等到那个人,他们没想过。 觉醒时间能够持续多久,也没有人知道。 但他们还是数年如一日地等待了千万年漫长时光。 顾白望过去,隐约见到了晏瞳的身影。可他再一眨眼,只是一片虚无。 云层被撕裂开,一道道金色的光芒照在众人的身上,四周平静而沉寂。 刹那之后,再睁眼,众人已经回到了环断山脉内,甚至位置都没有什么改变。 除妖战场的三天,仿佛南柯一梦。 劫悼朝几人遥遥一笑,顾白他们只当无视。 云舟之上,竹湘感概地道:“这次除妖战场之行,让我受益匪浅,回去之后,应该能上个境界。” 她笑吟吟地看向沈嘉绫:“师兄你呢?” 沈嘉绫却像是在发呆,眼睛望着一处,半天没回过神。 竹湘讨了个没趣,讪讪地也不再说话。 这几日的惊险经历,让顾白也有些累了。 经过一个小镇的时候,竹湘忽然喊住几人,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那个,我许久未下山门,能不能去买些东西?” 她通常温柔懂理,这会儿眼里闪着小姑娘特有的柔软光芒,叫人不好拒绝。 顾白想了想:“师姐,我和你一道儿吧。” 竹湘毕竟是个女孩子,一个人出去他有些放心不下。 他晓得沈嘉绫,柳清君和玄鸟的性格,是不会陪同竹湘前去的。 竹湘眼神一亮,又犹豫地看了看柳清君。 “师父,”顾白拉了拉柳清君的衣袖,“我们就去一小会儿,你们在这等着就好了。” 毕竟还是少年郎,玩性大。 柳清君抿了抿唇,颇无奈地笑了笑:“好吧,快去快回。” “谢谢师父!” 小镇上正是夜里,灯火通明。街上行人不是太多,但也算得上热闹。 顾白在这世界里待了数年,还是第一次接触到这烟火人间,正和竹湘两人聊得热闹。 四周突然空气一滞,跟着,人影都消失不见。 顾白也皱紧了眉,他朝着虚空中某一个方向,扬声问道:“阁下,与其躲躲藏藏,不如出来一见?” 四周静默了一瞬。 霎时,一片朦胧的黑雾掩盖住周围。 从中,慢慢地走出一道颀长的身影。 顾白的瞳孔微缩。 那人一身湖蓝色长裳,嘴角扬着温和的浅笑,如同明媚的春光,站在虚空之中,偏偏融在无边的黑暗中,仿佛堕落到地狱的神灵。 那身影再熟悉不过。 “劫悼。” 第514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102 顾白知道,劫悼肯定是为了他而来。只是没想到,他的胆子这么大,现在才出除妖战场不远,云舟就在上方,他难道不怕柳清君会赶过来吗? 劫悼的目光落在顾白的身上,低笑:“这次,我要带走你,谁也拦不住。” 闻言,竹湘的脸色顿时一白,牢牢扯住顾白的衣袖,面色严肃地将长剑举起,尖锐的剑锋指向了劫悼。 劫悼只是毫不在意地一瞥,抬高了右手,仿佛漫不经心地随手一挥。 “喀嘣。”长剑随之而断,甚至竹湘的脸色也变得不太好看。 顾白连忙扶住竹湘,抬头,咬牙道:“劫悼,你未免欺人太甚。” “呵,”劫悼微微扯动嘴角,声音温雅,却说着极恶劣的话,“欺你又如何?” “没有实力,无法反抗,就该受人欺辱。”他垂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谢星河,这就是命。” 这话让顾白想起,通天塔里的幻象——“霜辰,你的命不好。” 可是他顾白,偏偏不信命! “废话少说。”顾白冷声道。 劫悼身影一闪,瞬时落到他的身前,衣角随风轻扬。 他向顾白微笑,声音里带着几分蛊惑的意味,“谢星河,跟我走吧。” 顾白冷笑:“做梦。” 他将手一挥,浩浩荡荡的真元随之涌动,化为了铺天盖地的冰霜雪花。 泠泠的光芒中,他面色冷肃,看着劫悼的目光深沉,仿佛暗潮叠起的海洋。 那刺眼的霜白,那灼亮的眼,陌生而又熟悉。 劫悼突然低声笑了,他说:“谢星河,这霜花不错。” 低柔暗哑的声音仿佛情人间的低语呢喃,但在之后,却是九杀剑霸道至极的剑光。 一剑,破开了顾白所有的冰霜。 劲头反噬,顾白捂住胸口,猛地退后了数步。 竹湘连忙扶住他:“师弟,你怎么样?” 劫悼环抱着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二人,最后轻声重复道:“谢星河,和我走。” 顾白抑制住唇齿间的铁锈味,深深蹙眉:“你妄想,我死都不会……” “谢星河,别说我不喜欢听的话。”顾白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觉眼前天地突然一黑,一束疾光恰在此时落在了他的眉心处。 顾白身体微颤,双眼泛起了空洞的迷茫,然后头一歪,晕了过去。 “师弟!师弟!”竹湘猝不及防地接住他的身体,焦急地叠声呼唤。 但顾白显然是听不到了,不管竹湘怎么摇动他的身体,他都无动于衷。 竹湘红着眼,杀机盎然地盯着劫悼:“你对星河师弟做了什么?” 劫悼似好脾气地抿唇一笑,温声解释:“没什么,只是让他能够好好睡一觉罢了。” 他打量着竹湘,似乎有些苦恼地皱了皱眉。 九杀剑顿时凝结出满天剑网,凛冽的阴森的寒光笼罩住竹湘,好像下一瞬间,剑光就会轻而易举地穿透她的身体洒下赤红的鲜血。 劫悼轻声喃喃:“我可以杀了你。” 可就在剑光嵌在竹湘的脖颈处时,他又突然挥手,散去了满天的剑网。 九杀剑重新回到手中,劫悼抚摸着剑身,勾起一个弧度浅淡的笑,“算你运气好。” 第515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103 说完,劫悼便将域发挥到极致,黑暗来临,将所有的光明全部吞灭。 竹湘的身体一僵,他死咬着唇,用疼痛来强迫自己清醒,摇摇晃晃的身体却始终守在顾白身前。 劫悼有些讶然地挑眉,“有点意思。” 右手轻动,更加猛烈的压力全部施加到了竹湘的身上。 少女咬紧牙关,努力地挺直身子,可最终还是“砰”地一声,支撑不住地倒了下来。 劫悼这才收回了域,往上看了看云舟,嘲讽地轻笑,带着顾白扬长而去。 …… …… 云舟之上。 柳清君原本在闭眼打坐,却突然间,心头猛跳。 柳清君站起身,腰间的玉佩碰到桌角,发出清脆的一声。 心里突如其来的慌乱。 他闭眸,仔细感受着这股不同寻常的不安来自何处。 片刻后,柳清君终于睁开了眼。 脸色顿时一白,咬着牙唤出两个字:“星河!” 原来他留在顾白身上的银哨,其上留的气机,在刚才那一刹,被人给抹灭了。 他相信顾白是不会这样做的,那定然是别人所为。 而那个人能够轻易地抹去他的气机,说明他的实力很强,而且,星河在他的手里。 电光火石间,柳清君已基本上有了个大概的猜测。 他站起身,对沈嘉绫和玄鸟道:“马上去找星河他们,我怀疑他们出事了。” 沈嘉绫和玄鸟皆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同柳清君一起离开云舟,到底下的人间小镇快速查探。 但时间越长,几人脸色越是不好看。 直到柳清君几人找到了顾白被柳清君打晕的地方,空气里还残留着一丝异样的气息。 可以确定,顾白和竹湘一定是出事了。 柳清君垂下长睫,神色沉沉,隐在黑暗中。 那双浅褐色的眸子里仿佛蕴藏着猛烈的风暴,“谁干的。” 清朗的声音暗沉下来,就像一条盘着身躯的巨龙,乍然被戳到了逆鳞,睁开了怒气的双眸。 柳清君又是生气,又是自责。 早知道,就应该跟着星河他们。那样他就不会落入险境,不知落在谁手…… 突然,柳清君的眼一亮。 被人带走? 他的脑海里骤然浮现一个名字——劫悼。 柳清君冷凝的眸中掠过一丝寒意。 是啊,他早该知道,劫悼那样不择手段的人,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他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上次因为略显颓势,他放弃了带走顾白。 可这次顾白和竹湘出来,柳清君不在身旁,实在是绝佳的下手机会。 柳清君心知,以顾白二人的修为,绝对敌不过已经离开除妖战场的劫悼。 该死! 换种说法,是他亲手给了劫悼这个机会,置顾白于险地! 柳清君几乎咬碎了牙,他冷声对沈嘉绫道:“你先带玄鸟回玄机宗,我去找星河。” 沈嘉绫有些迟疑:“师叔,你要去哪找?” 青衣摇动,人已无踪。 悠悠传来柳清君的声音:“八百里红河,妖族。” 沈嘉绫心中低叹,只希望谢星河不要出什么事情,不然,看柳清君那模样,不知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 第516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104 顾白清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微暗。 他有些不适应地眯了眯眼。 劫悼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手里正把玩着什么,顾白定睛看去,立刻变了脸色。 “还给我!”他喝了一声,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劫悼。 可惜体内的真元似乎都被封住了,虚弱无力,连指尖轻动的力气都没有。 劫悼闻言,不仅没有还给他,反而看得更加仔细。 他站起身,走到顾白跟前,弯下身子,带着一点浅淡的笑意,“醒了。” 手上一动,一枚精巧的银哨落在顾白的眼前。 劫悼轻笑着道:“柳清君送给你的。” 不是疑问句,而是十分笃定的语气。 “上面附着一丝他的气机,我不喜欢,”劫悼细细看着他的表情,然后勾唇一笑,“所以我要毁了它。” 话音刚落,银哨就被一团火焰包裹住,成了一团漆黑的废铁。 “你!”顾白恨恨地去看他,紧咬着唇。 他恨不得将眼前的人撕成碎片,可是真元滞阻,现在的他和一个普通人并无区别,毫无反手之力。 “劫悼,你不是就想杀了我吗?”顾白反而冷静下来,“为什么还不动手。” “因为……”劫悼勾着他的下巴,微微一笑,“我忽然有了个更好的主意。” 这样的动作,迫得他不得不对上劫悼的视线。 劫悼凝神看了一阵,随后轻笑:“你这双眼睛,生得极好。” 和霜辰一样,笑起来时眉目弯弯。 顾白冷冷一笑,不再和他说话。 劫悼突然道:“如果这样的眼睛,再也看不见东西,是不是很可惜。”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永远是那样温柔缱绻的,好像含着无尽深情似的。 可是背后蕴藏着的冷意,却让人脊背发凉。 顾白猛地抬眸看着他,“你要做什么!” 劫悼一手攥住他的下巴尖,一手覆在他的双眼上。 冰凉的触感和突如其来的黑暗,让顾白顿生出几分恐惧。 他听见他的声音在耳畔轻悠悠地响起:“不做什么,只是觉得,你那样看着我,实在不是很舒服。” “还是看不见得好。” 顾白只觉脑边两侧一痛,眼睛微微酸涩。 劫悼取下了手,但是顾白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 他能感受到他用指腹在他的下巴出轻轻摩挲,声音里带着点笑意:“现在看起来,顺眼多了。” 顾白只能循声望向他的方向,清澈的眼里空洞洞的,然而又清清楚楚地映出他的模样。 劫悼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 他低声唤:“霜辰,霜辰。” “别这样叫我,我是谢星河,不是霜辰。”顾白咬着牙说了一句。 劫悼却充耳不闻,依旧轻声呢喃着,“霜辰,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再回来我身边。” “呵。”顾白低声冷笑。 看不见他也好,眼不见心不烦。 顾白侧开头,挣脱他的手,“你要带我去哪里?” 劫悼毫不介意地收回了手,将已经成了一团,辨不出原本模样的银哨直接化为一捧灰。 他轻声笑着:“当然是回妖族了。霜辰,你忘了吗,我从前也带你去过的。” 第517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105 顾白脸上不动声色,岔开了话题,“你这样煞费苦心,就为了引柳清君去妖族?” 劫悼顿了一顿,然后道:“差不多吧。” 他突然生出几分兴致似的,问顾白:“你猜,柳清君会不会为了你来妖族呢?” 顾白垂着头,不用猜,他肯定会来的。 劫悼大概也不指望他会回答自己,又道:“那你猜,他这一趟会不会有来无回呢?” “劫悼!”顾白抬起头,空洞的眼里是燃烧着的灼烈的恨意。 他却好像对这样的反应十分满意似的,接着慢条斯理地说:“依我对他的了解,柳清君必然是单枪匹马地来我妖族。” “他正直光明,崇尚公正。可是我不是这样的人啊,以多欺少的事情我并不厌恶。” 他扬起几分恶意的笑容,“霜辰,你说到时候我要怎么对待柳清君呢?” “割断手脚经脉,还是废了他的灵海呢?” “卑鄙!”顾白再也听不下去,恨恨地咬着牙。 他知道劫悼说的都是对的,柳清君确实是那样的人。 而劫悼,刚刚说的那些话,他也绝对做的出来。 劫悼不大在意地拂拂手,然后轻笑:“如果柳清君能够冷静一点,仔细部署,那么他来我妖族,自然能够来去自由。” “可惜他遇上了你的事情,便不能冷静。” 劫悼低头去看顾白,似讥还讽地牵起嘴角,“霜辰,你尽管看着,我和他,谁会赢。” …… …… 不知过了多久,劫悼带着顾白到了八百里红河。 不知道劫悼对竹湘做了什么,她仍然昏迷不醒。 到达妖族时,自然有人出来接应。 劫悼随手指着竹湘,冷声道:“拖到暗牢。” “是,妖主。” 红抚摇着柳腰,妩媚动人地走了过来,却在看见劫悼抱着顾白跳下云舟的时候,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妖主,”她走到劫悼身边,“他是谁?” 顾白被封了哑穴,身上又盖着劫悼的外衣,模样看不清晰。 他被劫悼强硬地锢在怀中,看不见,只能听见周围的声音。 劫悼淡淡地瞥了红抚一眼,似笑非笑地道:“我的事,你也想管?” 红抚的脸上霎时失去了所有血色,连忙跪下,“妖主,我不是这个意思。” “别再有下次。”劫悼看也不看他,抱着顾白径直离开。 红抚跪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眼里的幽怨一闪而过。 在那个白衣少年来之前,她是挨劫悼最近的人。 她原以为妖主对她是不一样的,他唤她的名字的时候总是那样温柔的。 可是,可是后来,她看见妖主对着那少年的画像,微微出神:“霜辰,我的霜辰。” 那时候,红抚才知道,原来妖主的声音里还有如此的缱绻缠绵。 嫉妒,怨恨,在她的心里疯狂滋长。 那个叫霜辰的人,凭什么能够得到妖主! 所以红抚在看到霜辰死的时候,是真的很开心。 她以为,那个人死了,妖主的眼里就只能看见她一个人了。 可是今天,妖主又抱回来了一个人。 第518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106 红抚慢慢地站了起来,上挑的凤眼里带着几分势在必得的气势,压下了心里的怨毒,对着周围的人吩咐了一句:“去查,妖主带回来的那个人,是什么来头。” “是。”旁人领命而去。 红抚漫不经心地摆弄着她的指甲,长而尖利。 不管是什么人,她都不会让那个人成为她和妖主之间的障碍。 —— 妖族,劫悼的房内。 劫悼动作轻柔地将顾白抱到了床上,然后起身坐在了一旁。 顾白尽力撑起身体,转头“看”劫悼。他说不出话,只能颤颤巍巍地用手比划了几下。 劫悼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的动作,却没有丝毫想要为他解开哑穴的意思。 他站起身,对顾白道,“霜辰,你乖乖地待在这里,我去找人给你洗漱。” 顾白现在毫无反手之力,只能大睁着无神的眼,听到衣角摩擦的声音,门被轻轻扣上。 劫悼应该是离开了。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再跟这个人待下去,他觉得他一定要疯。 他侧耳,似乎听到了他在门外吩咐着什么。不一会儿,就有人推门而入。 顾白的身体顿时绷直,警惕地“看着”来人。 “公子,我们是来伺候你的。” 细碎而轻柔的脚步声,陌生的声音。 应该是妖族的仆人。 顾白不能说话,只能感受到他们把自己抬了起来,扶着他走出了门。 径直走过一段路后,又转了几个弯,行到某处,才停下。 那几个仆人推开门,水雾气扑面而来——是温泉。 顾白只能由着他们伺候自己泡了温泉后,换了一身衣服,又细细装扮了一番。 “公子生得很好看,这样打扮起来就更精神了。”一个仆人笑着说。 顾白扯了扯嘴角。 另一个仆人大概年纪不大,性子活泼,声音很欢快,突然轻咦了一声,“公子看起来有几分眼熟,就像,就像……” 他猛地笑起来,“和上次妖主带回来的那个公子真像,这幅打扮看起来就更像了。” 顾白垂着的眼睫轻轻动了一下。 旁边的人立刻拉着刚才的那个仆人,“别乱说话!” 要是让妖主知道了,肯定没什么好结果。 顾白又被他们搀扶着走了出去,却感受到几人的身体猛地僵了一瞬。 “见过妖主。” 劫悼轻笑着打量着顾白,似乎很满意,连带着语气也温柔了许多,“不错,有赏。” 他走过来,伸手牵住了顾白。 顾白想要挣脱,奈何没有丝毫力气,只能任由劫悼握紧。 “听闻玄机宗的弟子,不止剑术出众,对于毒药一道,也颇有研究。”劫悼低眸,笑得温和。 顾白心中警铃大作,感受到他又拉着自己回了房,然后用手在他的脸上轻轻地一拂。 脸上顿时刺痛起来,又痒又麻。 顾白有心想问他对自己做了什么,却怎么也发不出声。 劫悼大抵猜出了他的心思,勾唇微笑着解释,“其实我也没对你做什么。” 他伸手,修长的手指抚过顾白的脸颊,“只不过有些好奇,你现在这个样子,柳清君还会喜欢吗?” 脸上的痛楚越来越严重,顾白能清晰地感受到眼睛皮肿在了一起。 第519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107 劫悼走出房后,吩咐周围的暗卫,“看好他,要是他出了什么事,你们也不用活了。” “是,妖主。”暗卫诚惶诚恐地点头。 他这才缓步而去,站在楼阁凭栏眺望。许久,嘴角勾起了一抹弧度。 一道亮眼的剑光划破天穹而来,妖族顿时开启了护楼大阵。 劫悼对着一脸严肃的众人,轻轻摆摆手,“有客自远方来,不必如此。” 他抬眸,跃身而出,举着九杀剑微笑着:“仙尊,这就是你见礼的方式吗?” 剑光之后,是一袭飘摇的青衣。 柳清君站在半空中,气势冷凝。 一张俊美无俦的脸上尽是杀机,浅色的眸子微眯,“把星河交出来。” 劫悼道:“星河,哪个星河?” 他又一笑,“哦,是你那个小徒弟。他不是一直跟着你吗,仙尊怎么来我这里找人了?” 柳清君轻哼一声,“劫悼,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是你带走了星河。” 长留剑向前一划,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毫不掩饰冷冽的杀意,“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劫悼眉梢微挑,“怎么,柳清君,你想要如何?血洗妖族?” “血洗妖族可能做不到,”柳清君抬起手,剑锋直指劫悼,“但是或许能让妖族换一个妖主。” “啧,”劫悼嗤笑,“仙尊好大的口气。” 他凉凉一笑:“你说的没错,顾白确实在我的手上。” 此话一出,立时能感受得到周遭的空气冷到极点。 劫悼继续道:“你看,你的心乱了。” 慌乱,必然会带来缺陷,最后导致的,则是失败。 “感情,永远是你的弱点。” 柳清君回应他的,是蓄势待发的剑域,“我再说一遍,把星河交出来。” 劫悼轻轻一笑,“这样吧,你若是能打赢我,我就放了谢星河。” 柳清君皱眉:“当真?” “不当真又如何,”劫悼手持九杀剑,勾唇一笑,“你已经别无选择。” 九杀剑的气势轰然展开,黑暗与光明再次碰撞到了一次。 剑光夺目,绚丽至极。 柳清君凛然不惧,长留剑脱手,甩出一道漂亮的弧度。 真元,剑招,法宝,域。 他们两人都将全部实力展现了出来,引得半空中雷鸣阵阵。 妖族的人都躲在一旁,生怕被波及,送了性命。 顾白在房内,只能听到隐隐约约的尖唳的剑吟。 然而他心里突然有一种奇妙的预感——柳清君来了。 他想挣扎着起身,咬着牙调动体内的真元,然而他全身都软绵绵的。 他攥着拳,拼尽全力去感受灵海中的青龙虚影,试图把它唤醒。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青龙虚影似乎轻轻动了一下。 一丝微弱的真元从灵海中溢出,随着血液贯穿全身。 顾白立刻感到手臂好像能微微抬起了,如同一座巨山压在他的身上,他咬唇想要翻起身。 手臂一软,猛地滚落到了地上。 “唔……”大概是碰到了桌角,顾白痛呼出声。 门外的暗卫似乎想进来查看他的情况,却被一声娇喝止住了。 第520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108 那人径直推开房门,浓烈的香气侵占了房间内每一个角落。 顾白有些不舒服地皱了眉。 红抚不屑地站定,看着倒在地上的顾白有些嫌弃,“妖主怎么会带你这样的人回来。” 红抚俯下身,伸手勾起顾白的脖颈,惊呼一声后,厌恶地退后了几步:“怎么长的这么丑!” 顾白看不见自己的样子,只能依靠想象,但是见红抚这一反应,可以想象劫悼对他的脸做了什么。 劫悼封了他的哑穴,顾白说不出话,红抚更怒,“你长成这幅样子,怎么还有脸纠缠我们妖主。” 顾白很想回她一句,“明明是你们妖主非要带我来妖族的。” 可惜他说不了话,也看不见,几乎眯成一条缝的双眼显得更加无神,毫无威慑力。 红抚见他这样沉默不语的样子,狐疑地道:“你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你才傻子。顾白心里翻了个白眼。 他别开脸,用侧脸面对红抚。 本来一张白皙俊秀的脸,现在肿胀不堪,皮肤下浮现恐怖的紫色,甚至可以看得清无数细小的血丝。 实在丑得有些过分。 唯有那条细长的脖颈,散发着格格不入的柔和。 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依旧骄傲地扬起头。 无端地,红抚觉得很讨厌这个傻子身上的这种气质。 她连碰到不想碰他一下,手一动,一道流光化作绳结,将顾白牢牢束住,随后十分随意地丢到了床上。 红抚道:“本来我想杀了你,但是看你这幅样子,妖主绝对不可能对你动心。” 顾白:“……” 又听红抚自言自语:“多年以前,妖主也曾经带着一个人类到妖族,但是,你知道那个人类的下场是什么吗?” 顾白动了动耳朵,他直觉,红抚口中劫悼曾经带回来的那个人,应该就是霜辰。 “他死了。”红抚的声音里漾着丝丝快意。 “所以,”她看向顾白,“除了我,接近妖主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你也不例外。” …… …… 听说劫悼和柳清君这一战打了足足一天一夜,也没分出胜负。 最后是到妖族做客的清秋仙子,闻讯而来,分开了两人。 —— 房间里,圆圆将收集到的信息全部告诉了顾白。 柳清君并没有出什么事,他心里总算放松了些许。 只是竹湘如今还被关在暗牢里,他又被禁锢于此,无能为力。 顾白有些懊恼地皱紧眉。 得想想办法,怎么逃出去。 说起那清秋仙子,是个妙人。她看起来不过双十年华,十分貌美,其实是个不知道活了多久的老妖怪。 她修为高深,亦正亦邪,和仙道妖族的交情都不错。 听说了两人争斗的原因后,便娇笑着说:“奴家也想看看是什么天仙似的人物,能引得妖主和仙尊这般激烈争斗。” 她这样说了,劫悼只能道:“既然如此,劫悼也不敢拂了仙子的兴致。” 他回到阁楼之中,片刻后,又走了出来。 而在其身后,跟着一道修长瘦弱的身影。 柳清君的眼顿时一亮,唤道:“星河。” 第521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109 来人眉眼秀丽,两只眼睛墨色极深,嘴角挂着淡淡的浅笑——正是谢星河的模样。 柳清君顿了顿,上前问道:“星河,你有没有怎么样?” 谢星河摇了摇头,温声道:“妖主对我很好。” 柳清君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随后道:“没有就好。” 一旁的清秋仙子仔细地打量了谢星河一番,似笑非笑,对着劫悼和柳清君道:“果然是个可人儿。” 她掩唇呵呵笑了几声。 又对劫悼道:“听说妖族中奇观众多,妖主可介意奴家去叨扰一番?” 劫悼道:“仙子谬赞了,不过只是俗景罢了。” 但清秋仙子的面子还是要给的,随机轻笑道:“仙子若能赏脸来,必定令妖族蓬荜生辉。” 清秋仙子捂着嘴低笑,“妖主真会说笑。” 她转头娇媚地看了柳清君一眼,“仙尊要不要一起?” 劫悼和柳清君同时愣住了。 劫悼原本就没想到会突然冒出一个清秋仙子,还突然兴起要参观什么妖族。 更没想到他还会邀柳清君一起。 最最没想到的是,柳清君居然淡笑着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答应了。 这实在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不过短短一瞬,劫悼已经调整好了状态,依旧保持着浅笑,对着柳清君道:“既然仙尊也有此雅兴,我必定让人好好伺候二位。” “保管二位,一切顺心。” 柳清君也回了一礼,对谢星河道:“我们再留几日,可好?” 他微微侧目,半张脸映在光下,添了疏离的距离感。 谢星河愣怔了一下,才点头应下:“好,都听你的。” 柳清君便带着他,走在了劫悼和清秋仙子的身后几步。 他突然问道:“对了星河,竹湘现在怎么样了?” 谢星河的脚步一凝,随后哈哈笑了几声,“她啊,她挺好的。” “哦。”柳清君不再作声。 谢星河突然靠近他,“你怎么了,你见到我不高兴吗?” 柳清君摇摇头,垂下的一只手在腰间玉佩上轻轻摩挲了一番,缓声道:“没有,我很高兴。” 谢星河这才笑起来,跟在他身边,一句话也不说了。 —— 劫悼将清秋仙子和柳清君安排好了住处,才抬腿走向自己的房间。 他推开门,看着仍然躺在床上的人,眼神里掠过一抹异色。 劫悼轻轻说了一句:“柳清君现在就在妖族。” 身旁的人微微一颤。 劫悼嘴角的笑容更加深了一些,“你说,如果他看见现在的你,还能认得出来吗?” 不等顾白做出反应,劫悼就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大概是不会,因为,他的身边已经有了一个——” “谢星河。” 劫悼伸手抚过他肿胀的脸颊,似含了几分心疼,柔声道:“疼吗?” “忘了,你还不能说话。”他微笑,似乎觉得这样没什么意思,指尖在他的穴位上点了几下。 身旁的人猛地咳嗽了几声,声音也有些沙哑:“劫悼!” 劫悼倒是丝毫不理会他的张牙舞爪,轻声笑道:“霜辰,还是这样的你比较可爱。” 第522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110 “劫悼,你想对师父做什么?”顾白哑声质问。 他却满不在乎地温声道:“清秋仙子突然出现后,我就不打算对他做什么了。可是他,偏偏愚蠢地要跟着进妖族。” 劫悼伸手攥住顾白的下巴,“这可是他自己的选择,和我无关。” “你说我不好好把握这个机会,是不是太可惜了。” 顾白勉力挣脱,偏过头道:“你是要挑起妖族和玄机宗的冲突吗?” 劫悼低低笑了一声:“霜辰,难道妖族和玄机宗不是一直以来就是对立的吗?” 顾白道:“可你要是杀了师父,玄机宗势必会和妖族开战。” 他突然一顿:“你是想要拖整个正邪两道下水。”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反对,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声:“霜辰,我不喜欢你在我的面前提别的男人。特别是,柳清君。” “你凭什么管我。”顾白冷哼一声。 劫悼微笑:“大概凭的是,只有我可以解你的毒。” 顾白扯了扯嘴角,“师父一定会来救我的。” “呵,”劫悼勾起唇角,眼里却没什么温度,轻轻将顾白耳旁的碎发拂到了耳后,“霜辰,看来你还没有什么觉悟呀。” “你现在,是我的阶下囚啊。” …… …… “清秋仙子。” 院子里,柳清君对那道袅袅娜娜的身影行了一礼。 清秋仙子转过身,微微一笑:“仙尊怎么不陪你那心心念念找的人?” 柳清君面不改色:“他累了,应该多休息。” “这样啊,”清秋仙子低眸抚着花,“仙尊,你为什么要跟着来妖族呢?” 柳清君回道:“不是仙子邀我一起来赏景的吗?” 清秋仙子愣怔了一下。 随后微笑:“仙尊果然聪慧,但你孤身一人进妖族,难道不怕吗?” 柳清君摇摇头,似笑非笑:“仙子这是何意,清君是跟着仙子来的妖族,怎么能算得上孤身一人?” 清秋仙子大概是真的没想到,柳清君会说出这样近乎无赖的话。 但是他说的也不错。 他确实是在众目睽睽下跟着她进的妖族,如果柳清君在妖族里出了什么事情,清秋仙子也逃不了干系。 “年纪轻轻,心机还挺深。” 清秋仙子笑骂了一句,随即正色道:“我这次来,是受一位故人之托,前来化解你和劫悼的问题。” 劫悼果然在她的威压下将“谢星河”交了出来。但是他那点小手段,或许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清秋仙子。 她只一眼,就看出了刚才那个少年,并不是真正的“谢星河”。 但是这话,她却不能当着劫悼的面明着说,只能暗示柳清君几句,至于柳清君是否当局者迷,就和她无关了。 毕竟这事其实和她并没有多大的关系,她肯过来,完全是为了给那位故人一个面子。 柳清君垂眸,“故人?” 想了想,他道:“是大长老吧。” 人和妖族之间向来是暗斗,不曾摆到明面上。玄机宗身为仙道统率,自然不愿意轻易掀起风浪。 清秋仙子掩唇微笑不语,步伐婉转地越过他,身影渐渐隐于花丛之间。 第523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111 柳清君收回目光,沿着花廊而行,走到尽头,有一道纤弱的身影正在等着他。 “清君,你去了哪里,我怎么一醒来就没看见你?” “谢星河”的神色有些慌张,好像十分害怕的样子,和他以前一脸坚韧的模样不同,这样看起来更容易惹人怜爱。 他伸手想要来拉柳清君的手,却被他不动声色地避开。 柳清君迈步越过他,似乎低笑了一声。 “谢星河”神色一僵,随即连忙跟上他的脚步,不死心地问:“清君,你要去哪里?” 柳清君止步,回头瞧他一眼,轻轻一笑:“我就随便走走,星河,你也四处逛逛吧。这妖族中奇景众多,难得来一次,可得好好饱饱眼福。” “……啊,好吧。” “谢星河”站在原地,看他渐行渐远后,才一个转身,熟稔地钻进一间房内,屈身行礼:“妖主。” 劫悼坐在梨花木的椅子上,眼眸半阖,听见声音后,才勾起一抹浅笑,抬起了头。 他看着半跪在地上的人,看了半晌,道:“在我面前,就不要用这幅容貌了。” 地上的少年身形随着他的话,慢慢地发生了改变。 不再是纤弱的,而是更为丰满的,妩媚的身躯。 她抬起头,已然不是谢星河的模样,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极为漂亮的脸。 凤目微扬,眼神中含着十足的诱惑——正是红抚。 红抚娇笑了一声,嗔道:“妖主,为什么养让我扮成这幅模样?” 劫悼起身,踱步走到她面前,修长的手轻轻勾起她的下巴,“红抚,你跟了我这么久,难道不知道我身边,不需要老是问为什么的人吗?” 他一字一句,说得轻柔浅淡,却像九天的雷霆,轰地砸在了红抚的心头。 她从小就跟着劫悼,自然清楚他藏在温和面具下,那颗疯狂无情的心。 红抚身体微颤,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不知道自己这位妖主怎么了,看起来和往常有些不同。 劫悼道:“再给你一次机会。” “是。”红抚连忙点头,怯怯地瞥了一眼他的神色,继续道:“妖主是希望我去迷惑柳清君?” “嗯。”劫悼不置可否,神色淡然地将手往下移,握住了她细白的玉颈。 红抚顿了顿,继而道:“那个谢星河……妖主,是不是就是你带回来的那个人?” 她不由得有些讶异地扬高声音:“怎么变成那个样子了?” 劫悼的手倏忽握紧。 他眉目带笑,却如凝霜雪,倾身靠近红抚,“你见过他了?” 红抚被掐的面色通红,呼吸滞阻,睁着一双妩媚的眼水灵灵地看着劫悼。 他却只是稍稍松了手,转而握住了她的下骸,冷声道:“说。” 红抚不敢再做出其他模样,老老实实地把之前好奇去探查顾白房间的事情说了。 “好奇?”劫悼轻呵了一声,不再多言,直起身子,俯视着红抚:“从今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接近他一步。” “妖主,”红抚立刻不甘心地轻声娇唤了一声,“他是什么人呀,你这么看重他!” 第524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112 话锋一顿,红抚有些愤愤不平地说:“莫非,妖主还没有忘记那个霜辰吗!” 他们虽然名字不同,却有一张相同的脸。 红抚越想越觉得是这样,心里的妒火一下子涌上来,让她甚至忘记了该对劫悼保持恭敬的态度:“妖主,他已经死了!死了!” 房间里沉默了一瞬。 红抚突然反应过来,脊背一凉。她僵直着身子,磕磕绊绊地解释:“少,妖主,我,我,我的意思是……” “你的意思是什么,嗯?”劫悼看着抖如米筛的她,反而轻轻一笑,只是眼底,却凝着极寒的风暴。 “红抚,你说的没错,她已经死了,”劫悼坐回了椅子上,细细地擦拭着腰间的玉佩,慢条斯理地说着,“可是就算她死了,我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红抚的心猛地一沉,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他。 劫悼冷声道:“若不是看在,你跟了我这么久的份上,你早就被我丢进噬妖窟了。” “希望你以后能记得,你永远只会是,只能是我的下属。”劫悼神色一淡,寒声道:“重新幻化样貌,滚出去。” “我没有指令之前,你都化作谢星河的样子,跟在柳清君身边。记住,不要让他生疑。” 红抚张了张唇,喉头滚了滚,终究咽了下来,道了一声:“是。” 她缓步走了出房门,最后一步跨出,已然又变成了纤弱的少年样子。 今日的天气尚算得上美好,连带着妖族里也照进了几分阳光。 她抬手去触碰那光线,却怎么也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就好像那个人的衣角,怎么也抓不住。 呵,下属。 说的难听一点,就是他身边的一条狗。 狗不需要对主人有多余而无用的感情,它只需要有足够的忠心,竭尽全力办好主人交代的事情。 红抚的眼眶微湿,压下了久违的泪意,然后重新挂上了谢星河特有的柔和的笑容,去找柳清君。 走在路上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了见到第一次见到劫悼的时候。 那时候,她还不叫红抚,也不是什么妖主的左膀右臂,只是个快要饿死的人类小女孩。 很久很久之前,他骑着马在风雪当中,披着厚实的披风,那双春雾似的眼睛里,映出她脏乱不堪,蜷缩成一团的身影。 那大概是年少时的劫悼,少有的发善心的时刻。 他丢给了她一颗金裸子。 “跟着我?”临走的时候,他挑高了眉,有些意外地看着小姑娘抓着他衣角的手。 想了想,劫悼忽而一笑:“你可要想好了。” 他扬了扬马鞭,指着茫茫的大雪对她说:“这一去,可不是什么柳暗花明,春暖花开。而是从此,尸山骨海,血雨腥风。” 劫悼认认真真地看了她一眼:“对人类而言,我是个坏人。我身边的人也必须是坏人,你的眼睛太干净了。” “我可以改。”红抚记得,这是她当时嘶哑着声音,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于是,她学会了满含魅惑,妩媚动人的眼神,终于得到了他的首肯可以留下。 而他啊,却只爱霜辰的眼神纯净。 第525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113 “清君,你怎么在这里?” 红抚此时已经平复了心情。几个转弯后,却突然看见了柳清君的背影,他正准备去往前方。 听见声,他停住脚步,转过了身。 柳清君的容貌实在太盛,哪怕是红抚,也不由得一愣。 柳清君低低笑了一声:“这是哪里?我为什么不能来?” 暗楼的暗卫神色警惕地守在他背后,仿佛他再上前一步,就会拔剑相向。 红抚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凝声道:“这是暗牢,关押人的地方。这里也算是禁地,杀伐气过重,还是不要久待的好。” “哦,”柳清君似乎恍悟,又转而微笑,问道,“星河,你怎么这般清楚呢?” 红抚喉头一哽。 糟糕,差点露出破绽了。 她皱了皱眉,迅速反应过来,回之一笑:“我在暗楼的这两天里,曾经不小心走到这里过,听起别人讨论过。” 柳清君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微垂下眸,随后满不在乎地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过去了。” 红抚一口气还没松下来,又听他问:“对了,竹湘呢?” 竹湘到底是谁? 当时事发突然,劫悼给红抚的消息太过简陋,她只能硬着头皮,模糊不清地解释了一句:“或许是累了,在休息吧。” 红抚有点崩溃,几乎觉得柳清君是不是已经看穿了她的伪装,故意整她的。 可是看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仿佛盛满了似水的柔情,红抚又觉得不太可能。 毕竟她这门法术,可是妖主亲自教给她的。 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失过手。 红抚压下心头的不安,朝他微微一笑。 “这样啊。”柳清君应了一声,走到了她身边,“星河你呢,不累吗?” “我…”红抚一顿,旋即呵呵一笑,“我看见你了,就想陪你。” 柳清君轻嗯了一声,回头似乎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暗牢所在,“走吧。” 他走在她身边,不近不远的距离。 红抚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却找不出来问题,只能本着不说不错的原则,渐渐沉默地跟在柳清君身后。 准备找机会再去见一次劫悼,把谢星河的消息都探查清楚,免得再出什么纰漏。 …… …… 自从那天之后,劫悼就不怎么来见顾白了。 顾白自然觉得再好不过了,他慢慢地靠着摸索,大概弄清楚了房间的构造,已然能够正常生活。 劫悼并没有给他配侍女,按照他的话来说,顾白现在不过是他的囚徒,难道还要为了一只笼中鸟大费周章吗? 当然,也许他也存了一分看好戏的心思。 顾白抹寻着走到窗边,他伸出手,感受到了一点温度,想来应该是个晴朗的天气。 这几日里抑郁的心情也稍稍好转,他嘴角慢慢上扬起来。 恰在这时,窗外传来几个看守着他的暗卫在闲聊。 “好险,刚刚那个柳清君差点就要过来了!” “柳清君”三个字甫一入耳,顾白攥住窗框的手蓦地一紧,努力侧耳去听他们的谈话。 第526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114 好在那几人大概是见到劫悼好几日没来,也不把顾白放在心上,自顾自地聊得欢。 “我好像见着,他往着暗牢那边去了,”一个暗卫有些迟疑,“会不会出什么事?” 另一个拍了他肩头一下,满不在乎地摇摇头,“嗨,没事,暗牢那边妖主肯定有安排。” “我说,难道我们就一直守着这个怪人?看到他的脸我就倒胃口,也不知道妖主为什么对他这么好。”其中一个有些愤愤不满地说了一句。 之前他奉命负责给顾白送药时,偶然瞥到过一眼,让他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暗卫心里也吓了一跳。 平心而论,他真的从来没见过长得那么丑的人。 简直可以说是恐怖。 旁边的人连忙拉住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这种话不要再说了,要是让妖主听到……” “听到什么?”温雅的声音如同鬼魅一般骤然响起。 几个暗卫皆一愣。 顾白也同样听到了,攥着窗框的手力气加重。 “扑通——”暗卫接二连三地跪了下来,颤着声:“妖主。” 劫悼仿佛没看见他们恐惧的神情一般,微微一笑,追问着:“说啊,刚刚不是说的很起劲。” 地上的几人脸上血色尽失,知道劫悼都听见了,连狡辩的心思都生不出半分。 眼前湖蓝色一闪而过,劫悼走上前几步,眸中墨色深沉,唇边带笑,却更显冷肃:“我从前竟是不知,妖族的暗卫都像些民间妇人,净爱在背地里说三道四。” “我一向认为,对付长舌妇,就应该把她的舌头给拔了,一了百了。” 劫悼俯身轻笑:“你们说,对还是不对?” 那几个暗卫自然不敢借口,战战兢兢地跪趴着,冷汗直流,一句话也说不出。 “哼。”劫悼收起笑容,直起身,越过他们,朝房间走来。 风中轻飘飘地传来一声:“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见那片湖蓝色的衣角闪进了房门中,几个暗卫的心才算是放了下来。 劫悼执掌妖族多年,积威甚重,他们刚才几乎觉得自己是在鬼门关走了一趟,暗暗庆幸。 前面说顾白丑的那个暗卫有些悻悻,忍不住低声嘟囔了一句:“我说的也没错呀,他确实长得……唔唔……” 他这回话未说完,就被旁人捂了口鼻,苦着脸说:“我的祖宗诶,你是真的嫌命太长了是吧!” “以后关于那个人,一个字也不准提!” 被束住的暗卫只能认命地点点头。 —— 他们那边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劫悼。 他踏进房门,讥讽地轻笑了一声,觉得自己近来大概是太过仁慈了。 顾白听见有声音,猜到是劫悼后,便索性继续坐在窗边一动不动。 “在看什么?”劫悼走了过来,声音温柔地问道。 那副样子,好像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而是熟稔的旧友,理所当然的寒暄。 顾白恨极了他这样的理所当然。 太过虚伪。 他没有回答,也没有转过身,甚至眼眸垂下的弧度,也没有丝毫改变。 第527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115 劫悼也默然地坐在他身边,看了许久。 忽而道:“你是不是想看见外面的世界呢?” 他轻声笑道:“我说给你听,靠着窗的地方,生了几株藤蔓,旁边栽种了一些小花小草的,风一吹,它们就随着摇曳……那边是墙,墙边是负责保护你的暗卫,还有高耸的树林……” “今天天气甚好,湛蓝如洗,花明柳绿。你听,是不是还能听见鸟鸣声?” 劫悼果然絮絮对他描绘起了外面的景色,他声色动听,轻易地就能让顾白脑子里勾勒出一副画面。 说着说着,劫悼蓦地笑了。 声音里也带了几分说不出来的意味,他道:“霜辰,这个世界没有柳清君,仍然还是美的。” 他说的莫名其妙,顾白却听懂了。 顾白终于扬起肿胀的脸,依稀能从中辨出些许不屑冷凝的神色,“没有你,大概会更美。” 其实他现在也差不多知道,他的脸变得有多可怕,但是劫悼偏偏好像看不见似的,仍然能对着他语气轻柔。 让顾白也不得不佩服他的心志,果然非常人可比。 劫悼轻轻地笑了起来,他没有生气,而是忽然道:“你不就是想去见见柳清君吗?我带你去。” 顾白一愣。 他费尽心机把自己困在这里,又怎么会突然这么好心? 劫悼走了过来,一手握住他的手腕,低笑道:“怎么,怕了?” 顾白缓缓摇了摇头,“你又想做什么?” “我什么也不想做,只不过是满足你的愿望罢了。”劫悼不再和他多说,抬手封住了他的哑穴。 然后在房间里巡视了一阵后,随手捡起一件披风穿在顾白身上。 给他带好帷帽后,就硬拉着顾白出了门。 门外的几个暗卫看见他们离开房间后,一副见了鬼的样子,面面相觑了一阵后,聪明地选择没有多说什么。 劫悼走在前面,低声轻柔地说着:“小心,前面有两节台阶。” 他微微俯身,面上带笑,一派清风朗月的模样。不知道的人看见了,必然要赞一声浊世佳公子。 而他身后站着的顾白,整个人拢在宽大的披风下,容貌也隐在兜帽下,黑色的发丝垂落下来,看不分明。 顾白一直被劫悼带着走,脑子里昏昏沉沉,只能机械而麻木地迈着步伐。 这样走了片刻后,劫悼突然一顿,然后语气莫名地开口:“到了。” 顾白还没有想出到了的意思是什么,就听见了一道极为熟悉的声音。 “星河,你喜欢这花吗?” 顾白的身体蓦地一颤,然后僵在了当场。 劫悼已经攥着她的手腕,施施然地上前,扬声唤道:“仙尊。” 那边的红抚正一脸莫名地接过了柳清君递给她的一簇浮欢花。 突然听见了劫悼的声音后,她愣了愣,胡乱点了个头,站到了柳清君的身后。 柳清君抬眸,神色淡淡地看向劫悼,目光在他身旁的顾白身上顿了一下。 微微颔首。 “我来就是看看,仙尊和令徒在妖族待的可还习惯?”劫悼领着顾白,缓步上前。 他言行举止温和有礼,仿佛真的是一个热情好客的东道主,半点看不出来之前还和柳清君几乎拼了个你死我活。 第528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116 柳清君道:“妖族中奇景众多,一切都挺好。” “仙尊满意就好,”劫悼抬眸去看红抚,使了个眼色,随即又对柳清君道,“之前因为谢公子的事情,我们之间可能有点误会,现在说开了再好不过了。” 误会? 呵。 柳清君微微敛眸,纤长的眼睫在眼下垂下一抹淡影。 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故意落劫悼的面子,他问道:“什么样的误会?” “自然是,仙尊以为是我绑走了谢公子,其实实际上,我只不过是邀请谢公子来妖族中休息一番罢了。”劫悼说得十分诚恳的模样,在旁边的顾白不禁在心头冷笑。 这个人,说谎总能信手拈来,总是这样套着一副真诚的皮囊,将所有人都玩弄在掌心之中。 可惜柳清君自然是不信的。 他太清楚劫悼的为人了,稍稍扯了扯嘴角,毫无诚意地点了下头:“原来如此,是我错怪妖主了。” 劫悼倒是打蛇随棒上,微微一笑:“无碍,仙尊重情重义,我一直都很佩服。” 他说起这些客套话,实在是很厉害,面上笑意如春风拂面,丝毫看不出来心里的怨怼。 柳清君皱了皱眉,他向来不喜欢这样虚以委蛇的手段。眸光一转,看向了顾白,有些疑惑地开口:“还没有请教,这位是?” 顾白隐约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袖口。他心里既希望他能认出自己,又不希望师父看见这样狼狈不堪的他。 可惜他的矛盾并没有持续太久。 劫悼往前站了一小步,隐含威胁地轻轻拍了拍顾白的头,“这……是我特意找来伺候谢公子的仆人。” 顾白和红抚同时一惊。 劫悼续而对顾白吩咐道:“抬起头来,让仙尊和谢公子好好看清楚。” 顾白的心骤然一紧。 他能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知道现在的自己,应该确实……不会好到哪里去。 而这样子的他,柳清君若是看见了,会怎么样? 顾白简直不敢想。 可他越是想逃避,劫悼就越是要逼他接受,他低身在顾白耳边不无威胁地道:“竹湘……是叫这个名字吧。” 顾白微微一颤。 “你应该知道,我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劫悼复而站直身子,又扬声重复了一遍:“抬起头来。” 沉默了一瞬后,顾白捏紧了拳,缓慢而悲哀地抬起了头。 明明什么都看不见,但他仍然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好像这样就可以错过什么似的。 最先出声的是红抚,她讶异地挑高眉梢,有些厌恶地道:“我不要他!” 柳清君却似乎没有多大反应,仍然神情淡淡的。 听见红抚的话后,柳清君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旋即看向劫悼。 劫悼唇角依然挂着笑容,只是眼神有些冷,他看着红抚,缓声道:“谢公子当真不要?这可是我的一片心意。” 红抚被他的眼神看得一冷,迟疑着道:“既,既然如此,那就收下吧。” 劫悼又笑起来:“谢公子果然很通情达理。” 他似是怜惜地轻轻抚摸了一下顾白的头顶,对着柳清君道:“我这个仆人,天生残障,又哑又瞎,有做的不好的地方还望仙尊和谢公子海涵。” 第529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117 先不说劫悼突然来送仆人是何居心,光是顾白现在这幅模样也足够让人恶心了。何况还是个又哑又瞎的仆人,还不知道是谁伺候谁。 柳清君只当他是故意来刁难他们,勾唇一笑,并不十分在乎地道:“如何称呼?” 劫悼默了默,随后微笑:“听君,他叫听君。” 这个名字……倒是十分契合。 柳清君诚恳地道:“很好听。” 顾白只觉背后突然被人一推,一股柔和的力量推着他前进。 直到被另一股温和的力量给止住了步伐,柳清君隔住了他的肩头,问道:“没事吧?” 师父离他这样近,黑沉沉的天地中,似乎只能听见他的声音。 顾白几乎在他开口的一瞬落下泪来。 他摇摇头,想要比划什么,却被人轻轻一撞,差点不稳地摔倒。 红抚掩下眼底的得色,捂着额头倚在柳清君的身上,“我有点不舒服,清君,我们回去吧。” “……好。”柳清君回头看了一眼顾白,又有些迟疑,“听君,要一起吗?” 顾白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叫的是自己。 又听见劫悼的声音响起,“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吩咐他,仙尊和谢公子先行休息吧。” 看见柳清君和红抚的背影离开后,劫悼讥嘲地对顾白道:“如何,我送你去柳清君身边,你是不是该感谢我?” 他想了想,似乎觉得这样不说话的顾白有些无趣,伸手解了顾白的穴道。 满意地听到他猛咳了几声后,怒声道:“你就不怕他认出我吗?” 劫悼低眸一笑:“那霜辰你看,他刚才有认出你吗?” 顾白噎住。 “哈,”劫悼轻勾嘴角,“要是他认出你了,这样才有意思啊。” “你最好不要起多余的心思,不要忘了,你的那个朋友还在我手里。” 他的笑容里带了几分恶劣的意味,“就算不为了他们,也该为了你自己吧。难道你真的想一辈子顶着这幅容貌吗?” 劫悼轻轻碰了碰顾白的脸,怜惜地道:“我都快忘了你的样子了。” 顾白别开脸,沉默不语。 “这段时间乖乖地待在柳清君身边吧,等到他离开,我就为你解毒。”劫悼微笑,“这也算是满足了你的心愿吧,好好把握吧,霜辰。” 他抬起手又准备点顾白的穴道,却被他出其不意地咬了一口。 整齐小巧的牙齿深深陷在他的手臂上,像是宣告着主人心中深深的怨恨。 劫悼皱了皱眉,然后低笑了一声,索性一直没动,等顾白咬得牙酸了,恨恨地松开了口。 他像是毫无痛觉一般地,甚至还微微笑起来,像是面对一只宠爱的宠物,突然发了小脾气。 劫悼继续封住了顾白的穴道,锁住了他的灵海后,便带着他去找了柳清君。 “记住我的话,霜辰。”最后,他在顾白耳边,满怀威胁地轻语。 …… …… “听君,你就住在我旁边的屋子吧,这样有什么事情也好照顾一些。”柳清君走在前面,对顾白指了指房间的方向。 手上动作一顿,柳清君又突然想起来他是看不见的。想了想,他伸手拉着顾白的手,放在了自己的手臂上,“拉着我,我带你过去。” 然而身后的人并没有什么动作。 第530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118 柳清君有些疑惑地转过头,“怎么……”他一愣,“怎么哭了?” 顾白任由泪水湿了眼睫,他感受着手上的温度,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人。 甚至再往前几步,就能触到那个温暖的怀抱。 那是声声轻唤他“星河”的师父,是将所有的真情实意都摆在他面前的柳清君。 可是他们之间隔得这么近,顾白却只能听到他喊自己“听君”。 他多想去告诉他,我才是谢星河,我才是你徒弟啊。 可是开口,却只能发出意味不明的呜咽两声。 顾白突然觉得很难过,眼泪越来越止不住,脸上的刺痛感都不及心尖的抽搐疼痛。 正在此时,红抚从外面走了进来,唤了一声。 他于是顺势转过头,低声道:“星河。” 顾白狠狠咬了咬唇。 师父,我在这里啊。 你为什么,看不见呢? …… …… 第二日。 清秋仙子最先找到了劫悼告别,她笑意盈盈地道:“这些天实在叨扰妖主了,我还有事,必须得走了。” 劫悼温和地回礼,亲自送她离开了暗楼门口:“仙子慢走。” 他慢慢收回了目光,将视线投向了暗楼中的某一处,在那里,柳清君凭着栏杆,与他对视。 一个在上,一个在下,眼中都一片幽深,聚着风霜,让人难以捉摸。 既然清秋仙子走了,那么柳清君自然也没有理由待下去了。 等他走了,谢星河就能再无威胁地留在妖族中。 如果有一天,柳清君发现自己认错了人,那还有多有趣。 这样想着,劫悼又不由得十分愉悦地牵起嘴角。 —— 可惜他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 劫悼坐在上首,垂着眸,露出冷峻的侧脸。 他对着跪在地上的人寒声道:“再说一遍,怎么了?” 底下的暗卫被他的视线看得头皮发麻,梗着脖子又重复了一遍:“暗牢那里突然走火了,之前关押的那些人暴动起来,外面混乱一片。” 劫悼突然道:“柳清君呢?” 暗卫愣了一下,“没有注意。” “滚下去,查清楚再来见我。”劫悼冷着脸随手丢了个杯盏。 清脆的一声炸裂开来。 暗牢怎么会突然起了大火? 直觉告诉劫悼,这件事和柳清君有关。 想了想,他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径直去了给柳清君的别院。 推开门,一片冷清,风卷过地上的落花。 很明显,他们已经走了。 劫悼神情微冷,神识一扫,就将室内的情况看了个一清二楚。 干净的桌面,整齐的床被,甚至是一尘不染的地板,仿佛都在嘲笑着他的自得。 柳清君走了。 红抚也不在了。 最重要的是,他带走了谢星河。 劫悼突然觉得,他似乎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 …… 此时的顾白,正大睁着无神的眼。任由柳清君带着他几个腾跃飞起,离开了妖族的势力范围。 出了八百里红河的边境后,他就放缓了脚步。 红抚自然也是待在他身边的,她还有些懵,没弄懂现在的情况。 第531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119 眼看着离江都越来越远,红抚的心里也有些慌乱起来。 她拉了拉柳清君的手臂,“到底发生了什么?” 柳清君顿了顿,微微一笑:“前些日子,清秋仙子已经先走了。我本来就是跟着他进的妖族,总不能还继续腆着脸待下去吧。” “何况,”他侧目看了她一眼,“我已经找到你了,没有再在妖族的理由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为什么非要挑妖族里一片混乱的时候走呢? 而且,红抚有些不满地瞥了一眼顾白,为什么还要带上这个丑八怪? 柳清君大概是知道她的心思,解释道:“我们要是这么走了,说不定劫悼会把气出在听君的身上。所以我一想,索性直接带着他走了。” 他朝顾白轻轻笑了笑,“听君,你可有家人尚在?” 顾白一愣,缓缓摇了摇头。 “既然如此,”柳清君沉吟着,“那你可愿意跟着我回玄机宗?” 顾白旋即点头。 红抚却又不高兴了。 她冷着脸,柳清君自然也看见了,却没有说什么。 只是道:“我这次出来,并没有带云舟。” 他是直接撕裂虚空到的红河,可是现在有三个人,以他的真元,也不足够支撑。 “我们这一路,大概只能停停走走,依靠着真元回到玄机宗了。” 红抚皱着眉,心想难道我要跟着你一路风尘仆仆? 而顾白直接伸手,稳稳地抓住了柳清君的衣角。 他又往上摸索了一下,熟稔地攥住了他的衣带,放在手心里慢慢揉捏,好像这样子就能安心下来。 柳清君低眸看他,只能见到他低垂着头,墨黑的发丝缠绕在衣襟上。 —— 几人离开片刻后,柳清君对顾白道,“听君,你的身体能支撑住吗,要不要休息一下?” 顾白的手一顿,缓缓点了个头。 他想着,既然现在已经离开妖族了,那么就可以找机会拆穿红抚的伪装。 “好,我记得周边是个小镇,我们去那里找间客栈休息一晚吧。” 柳清君伸手,虚揽在顾白的肩上,带着他运起真元,朝着记忆里的方向飞奔而去。 红抚眼见得他绝尘而去,呆了一瞬,咬咬牙也跟了上去。 好在那个小镇并不是很远,民风淳朴,柳清君几人很容易地找到了一家客栈投宿。 晚上的时候,顾白敲开了柳清君的房门。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指着自己比划了几下。 柳清君不解其意:“怎么了?” 顾白皱了皱眉,他径直钻进他的房里,四下里摸索了一番。 找到了小几,倒了一杯茶水,伸出纤长的指尖沾了些许,想了想,在上面写上了“我被劫悼点了哑穴”。 写好后,他急忙敲打着桌面,示意给柳清君来看。 柳清君十分耐心地等在一旁。 此刻看见了桌面上的字,不由一愣。 “点了穴?”他皱眉,抬手试探地在顾白的穴道上一点。 “现在怎么样?”他温声问道。 顾白只觉喉头一痒,低低咳嗽了几声,“我……” 他好几日不曾开口,此时的声音也有些沙哑。 柳清君突然顿了顿,又轻轻一笑:“你的声音,很像星河。” 顾白忙开口:“我就是……” 话却在句尾猛地顿住。 现在这样子的他,就算把实情说给柳清君听,他会相信吗? 会不会把他当成了劫悼的棋子? 而且,就算他相信了,会不会对他现在的容貌感到嫌弃? 顾白一时之间有些心乱如麻,恍惚地,有什么念头从他脑海里一闪而过,他想去捕捉,可却再找不到踪迹了。 他皱着眉,最终说了一句:“是吗。” “是呀,”柳清君却似乎心情极好,连带着声音也温柔了几分,“星河说话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地拖长尾音。” 听起来便十分温柔。 顾白不再多纠结,转而对他直言:“那个谢星河,是假的。” 柳清君听了,只是微微一愣:“你也知道?” 嗯? 这句话似乎有些不太对啊。 顾白终于知道之前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怪异感是什么了。 柳清君记得顾白说话时的小习惯,可是红抚模仿的时候,明显没有注意这个方面。 也就是说,他早都知道红抚是在假扮谢星河。 顾白有些微愣,又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简直是白为他担心了。 他垂下头,低声说:“我…我偶然听见的。” “哦,”柳清君没有多加纠结于这个问题,只道,“多谢你的提醒,不过,我们现在还只能做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免得打草惊蛇。” “你想做什么?”顾白诧异。 “自然是引蛇出洞啊,”柳清君耐心地给他解释,“我还没有找到星河,只能先离开妖族,看看这个人是不是知道什么。” 原本柳清君打算的是在妖族中探查一番,但是妖族的守卫太过严密,他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 但是后来突然暗牢起了大火,趁着乱,柳清君准备先从这个假顾白的身上探查出消息,顺便安置好听君之后,再回到妖族。 只是之前没想到,听君居然知道那个人是假扮的谢星河。 顾白有些懵,又突然道:“对了,还有竹湘,你有见到她吗?” “你这个样子,”柳清君没有回答,反而淡声说,“真的挺像星河。” 顾白沉默不语。 柳清君勾勾嘴角,道:“我并没有见到她,想来,要么是趁乱逃走了,要么还困在妖族当中。” 看见顾白紧皱着眉,柳清君下意识地道:“你不用担心,等我回妖族查看一番就知道了。” “你还要回去?”顾白准确无误地抓住了他话中的重点,有些惊异地扬高了声音。 柳清君道:“等到我把你送到玄机宗,我就再回妖族中去。” 顾白默了一阵,随后脸上呈现出认命般的神色,低沉而缓慢地道:“如果你,是因为想找到谢星河在哪里的话,那么不用再去妖族了。” “因为我,就是谢星河。” 他神色中带了一丝隐隐的不安,良久没听到柳清君的声音,不安感越发强烈。 最终,好像终于承受不住这样的沉默,他艰涩地开口:“我……算了,你当我是……” 疯了吧。 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忽地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顾白听见柳清君在他耳边低语,“我就知道是你。” “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我?”柳清君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暗沉,“我之前就在想,你到底准备什么时候坦白。如果我刚刚不这么说,你是不是就永远不告诉我了?” 顾白瞪大眼:“你早就认出我了?” “也不是,”柳清君顿了顿,“是在这几日相处的过程中,我便生了些许疑惑。” “开始还不知道劫悼为什么要送一个残障仆人到我身边,后来我心里有了猜测,便猜出了几分他的心思。” 顾白仰头在他肩上咬了一口:“你才残障!” “好好好,”柳清君从鼻腔中逸出一声笑,语气纵容地道,“是我的错。” 他伸手捧着顾白的脸,凝声道:“对不起星河,是我没保护好你。” 顾白看不见他的神色,有些别扭地扭转头,“别看。” 柳清君稍稍用力,又将他的脸转了回来,对上他毫无焦点的双眼,心尖一抽。 他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无意识地低喃:“星河,星河。” 感受到顾白真真实实地在他怀中,柳清君才觉得这么些天来,他心里的某一块塌陷的角落才弥补了起来。 可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怎么能,怎么能让劫悼这样糟蹋! 柳清君心中的杀意轰然爆发,只恨不得将劫悼千刀万剐。 顾白迟疑地伸手,回抱住了他,闷声道:“劫悼给我下了毒,封住了我的灵海。我之前很想告诉师父,可是我怕,我怕……” 怕说出来他会不信。 怕他会就此嫌弃。 怕…… 说到底,是他还不够信任柳清君。 柳清君有些苦涩地一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顶,“傻子。” 他能确切地感受到顾白心里的不安,而他所能做的,就是竭尽所能地去给他温暖,让顾白有一天能够全身心地选择相信他。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我的星河,”柳清君低低笑了一声,又加重语气重复了一句,“我的。” 顾白喉头一哽,说不出话来,感受到眉间微微一热。 “所以我还是得回去一趟妖族,我们星河这么好看的脸,可不能因为劫悼就毁了。” 顾白忍不住低笑出声,伸手去掐了一把柳清君的腰间,“说到底,师父还不是嫌我现在这幅样子不好看。” “那要不继续保持?这样就不会有人和我来抢徒弟了。”柳清君语气十分诚恳地道。 顾白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算了,我还想再看见师父。” 他的另一只手顺着柳清君的眉眼慢慢摸索,在心里描绘出了他的模样。 轻声道:“我也还想,漂漂亮亮地站在师父的身边。” “嗯。”柳清君应了一声,又低叹了一句:“真是个傻子。” 趁顾白发火前,又笑着道:“可是我 第532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120 红抚的眼被一条丝带封住了,她只能听到外面传来不急不缓的脚步声,渐渐接近。 “吱呀——”门被人打开了。 她听见柳清君的声音响起:“这有台阶,小心点,星河。” 之前她假扮谢星河的时候,不止一次地听到过柳清君唤她星河,但是没有一次,他的声音这般缱绻温柔,让人想起冰雪融化后的春天。 红抚这才明白,原来从他们见面的第一眼起,他就怀疑自己的身份了。 她讥讽地牵了牵嘴角,又听见了另一道声音:“没事,我可以的。” 红抚突然抬头。 她被绑着眼,什么也看不见,却固执地望向来人的方向。 那个声音……和记忆里的那个人,其实是不太像的。 但是,不知怎的,红抚的脑海里顿时浮现了那个白衣少年的身影——霜辰。 她听见细碎的脚步声一点点接近,最后在她跟前站定。 顾白同样看不见红抚,只能在柳清君的引导下,大概知道她的方位。 红抚轻哼一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她这个时候已经变成了自己的模样,既然已经被柳清君识破了,也就没必要伪装下去了。 只是她想不通,柳清君是怎么看穿她的。 昨天夜里,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柳清君用真元压制住了。 红抚不解:“清君,你这是做什么?” 他居高临下地对她低笑:“还要再装下去吗?” 只此一句,红抚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被识破了。 更别提柳清君眼中集聚的寒意,并非玩笑。 她不屑再做伪装,索性变回了自己本来的样子。 自那天起,柳清君就将她绑在了房间里,还缚住了她的双眼。 原来是找到了真的谢星河。红抚心想,怪不得她会被柳清君给发现。 顾白看不见她,只是沉默了许久,道:“红抚。” 红抚惊讶:“你认得我?” “当年,”顾白的声音忽然低了一些,“是你给玄机宗的人报信,我身上有妖龙血脉,你忘了吗?” 他的语速极慢,似乎在等着红抚想起来一般。 顾白每说一个字,红抚就觉得心跳漏了一拍。等到他最后一句话说完,红抚浑身汗毛已经乍起。 她不可置信,又歇斯底里地大喊:“不!不可能!你已经死了,死了!” 那些事,她当然有印象。 霜辰并不是普通的人类,在他身上,不知为何,有上古妖兽青龙的血脉。 这件事,是红抚从劫悼那里偷听来的。 那时候,劫悼的一颗心已然挂在霜辰的身上。 从知道这件事开始,红抚就不可抑制地生出了一个恶毒的计划。 她想方设法,悄悄给玄机宗高层报了信。 人妖殊途,霜辰又是当时玄机宗掌门的亲传弟子,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 妖龙血脉,毕竟传承至上古,哪怕只有一丝,也悍然无比。 玄机宗确实在霜辰身上检测出了妖龙血脉,又查到他和劫悼私交甚好,认定他是妖族的奸细。 最后,他们决定杀了霜辰。 第533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121 往事历历在目,可红抚却骇然至极。 已经死了的人,怎么会又活了过来! 谢星河,霜辰。 居然是同一个人。 “妖怪!”红抚有些崩溃地喊着,“你是妖怪!” “呵。”顾白满不在乎地轻笑一声,然后从纳戒里掏出了一颗紫色丹药,在手中握了一会儿后,递给了柳清君。 柳清君接过,会意地捏住红抚的两颊,迫地她不得不张开嘴。指尖一动,将这粒丹药弹进了她的嘴里。 丹药入口即化,微苦的气味在舌尖弥漫开来。 “咳咳咳!”红抚猛地咳嗽起来,“你们给我吃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能让你感受到,当初我的痛苦而已。”顾白垂下头,语气淡淡。 他拉了拉旁边的柳清君,“我想休息了。” “好。”柳清君牵着他离开。 从头到尾,两人都不曾再看红抚一眼。 身后的房间里,隐约传来红抚痴狂的叫喊声,声声尖利刺耳。 柳清君皱了皱眉,真元涌动,汇成了一个结界,将声音隔绝在外。 出了房门,看见顾白的脚步有些虚浮,柳清君想了想,伸手将他拦腰抱起。 顾白很瘦,也很轻。 大概是有些不适应突如其来的失重感,他抬手环住了柳清君的脖颈。 关于霜辰的这些事情,自然是从圆圆那里知道的,甚至于那颗丹药,也是用积分兑换的。 大概是这个位面里,顾白实在太惨了,圆圆难得地没有和他讨价还价。 顾白“看”着柳清君,忽然开口问道:“师父,你后悔了吗?” 柳清君手臂一僵。 顾白说得没头没尾,但他听懂了。 当年,玄机宗决定处死霜辰的时候,他也在场。 后来惊艳世人的仙尊,在那时,不过只是一个亲传弟子,他没办法改变玄机宗高层们的决定。 顾白问他后悔了吗,自然是悔的。 柳清君记得,那时候,霜辰望着他,哑声问道:“师兄,你信我吗?” 他该说信的。 可他没有说出口。 于是柳清君只能看见,霜辰的眼里终于失去了光彩,在浓重的血色当中,沉默地像脏旧的布偶。 这成了柳清君一生的执念。 他想尽办法,终于觅得霜辰的一丝残魂,造就了现在的谢星河。 谢星河越是接近他,越是信赖他,他就越是想起血色中的霜辰。 还有那一句梦魇般的“师兄,你信我吗”。 顾白看不见柳清君的脸色,却能感受到他浑身紧绷。 他轻轻叹了口气,这两天里,柳清君已经将霜辰和他的身世,都告诉了他。 “师父。” 顾白轻声开口:“没关系,我在这里。” 霜辰不在,但星河在。 错过了一次,别再错第二次。 …… …… 八百里红河,妖族。 劫悼面色冷淡地站立着,他看着远方的苍穹,有一抹淡色的云。 他的目光随着那片云而慢慢移动,直到最后,停在了楼前的一棵苍天大树身上。 这棵树,是红抚来妖族的那一年种的。 最顶层的枝桠上面,还挂着几条红色的丝绸带。 劫悼还能记得,那时候,红抚的脸上还有着近乎愚蠢的天真。 她摸着树干,轻声道:“小树小树,快点长高呀。” 劫悼问她:“长高了做什么?” 红抚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想种就种了。” 她从来都是这样的,做的事从不是为了结果。 所以她爱劫悼,想爱便爱了。哪怕此后多年,成了一个难逃的网,终身禁锢。 不得解,不想解。 “喀嘣——”劫悼恍惚间,听到了翠玉破碎的声音。 有暗卫慌忙来报:“妖主,红抚姑娘她……她的命牌碎了。” 良久的沉默后,劫悼才闭了闭眼,道:“我知道了。” 他将目光又移回了那棵大树,风卷着飘零的树叶而过,像极了轻声的呜咽。 似乎还能看见当初那个小姑娘扯着他的衣角,倔强的眼神。 红抚这个名字,是后来劫悼给她取的,意为摆脱过去,和从前的日子再无瓜葛。 她以前的名字是什么来着? 劫悼低眸去看婆娑的树影,想起来了—— 柳遇 她叫柳遇。 极为普通的名字。 一遇多年,寸寸成灰。 而经历数年时光后,终于凋零。 …… …… 柳清君送顾白回到玄机宗,安置好他以后,又孤身一人回到妖族,去找劫悼要解药。 竹湘还没有回到玄机宗,顾白心里有些担忧,让玄鸟和沈嘉绫都去找找。 闲下来的时候,又不禁去想,师父怎么还没有回来,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这样想的多了,他心里也觉得十分不好受,于是只能找些其他事情打发时间。 但他如今目盲,连院子也不常出去,只能整日坐在窗边,尝试着能引来一丝灵气,沟通阻塞的灵海。 可是每每到了最后一刻,都会灵气崩散,功亏一篑。 这日,顾白照例倚在窗边,忽地听到了院子里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沈嘉绫先一步站在他房门外,警惕地抽出长剑,却在看见来人之后,默默地收回了剑,走到了院子门外。 “谁?”顾白偏头去看。 这些天他都没有放弃吸收灵气,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身体有了一些好转。 他的眼前依旧是模糊一片,却能隐约见到人的轮廓。 绕是看见这一点模糊的身形,顾白依然愣了愣,踉踉跄跄地走过去。 柳清君连忙上前接住他,皱着眉:“别乱跑。” 顾白笑了笑:“师父,你回来了。” “嗯,”柳清君低着眉,轻轻一笑,“我回来了。” 顾白两手环抱着柳清君,直到这时候,他才感觉到这些天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大概是他用的力气大了一些,压在了柳清君未愈的伤口上,柳清君低低闷哼一声,在顾白发问之前先移开话题。 他从纳戒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星河,我给你找到解药了。” 柳清君从中倒出两颗玉白的丹药,放在顾白的手心里。 顾白握着,只觉手心清凉一片,拿起来吞服下去。 “怎么样?”柳清君略为紧张地注视着顾白的变化。 第534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 完 顾白本来肿胀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了下去,渐渐呈现出往日里熟悉的五官。 他睁开眼,清澈如许的眼里映出柳清君的模样,仿佛落满星辉的长河。 柳清君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星河,看得见吗?” 顾白似乎还是愣愣地,毫无反应。 柳清君不觉十分失落,长眉拧起。 冷不丁地,顾白却突然轻声一笑,倾身凑了过来,在他嘴角轻轻碰了碰,“看见了。” 柳清君微怔了一瞬,随即才反应过来,无奈地低笑:“星河。” 顾白抬起头,将他认真地打量了一番,突地又皱起了眉。 “师父,你又受伤……” 尾音还没有出口,就见柳清君已经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一边的玄鸟手疾眼快地闪身过来,稳稳地接住了柳清君的身体。 顾白看了玄鸟一眼,点了个头,来不及和他多寒暄,忙声道:“将他扶到床上去。” 玄鸟听命地小心扶着柳清君,将他安置在床上。 顾白则闭目感受了一下灵海,黑雾已经散去不少,但是仍有些许残留。 不过每什么关系,这些日后找个机会可以全部剔除。 顾白抬手,指尖溢出久违的灵气。他叹息,将手放在了柳清君的手腕间,灵气轻车熟路地顺着他的经络流动。 不出所料,他果然又把自己的身体弄得很糟糕。 顾白蹙眉看着他衣服上的斑斑血迹,吩咐玄鸟守在门外。他静下心来一边恢复真元,一边灌输进柳清君的体内。 …… …… 柳清君醒来,已经是在三天后。 在这三天里,竹湘也回来了。 她是个很聪明的姑娘,自从在妖族的暗牢里醒来,就一直在找离开的方法。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终于找到了机会。 那场暗牢的大火,正是竹湘想办法放的。 她趁乱逃走之后,为了避免妖族的人追查到,没有先往玄机宗的方向跑。而是反方向走了一段时间后,才绕路回到玄机宗。 所以竹湘比顾白回来得晚。 看到她平安无事,顾白提着的心总算放下。 妖族想要掀起大战的心思落空,劫悼恼羞成怒,屠了几个小宗门泄愤,引来了人族的不满。 劫悼却毫不在意,领兵攻向玄机宗。柳清君在醒来后,亲自迎战。 这一战,不是在妖族时的小打小闹。 而是实实在在的生死之争。 后来世人传言,柳清君舍生取义,以自身之命,困劫悼于 封印中。听闻,仙尊之徒也因过分悲痛而隐退。 硝烟散后,没有找到柳清君的尸首,于是玄机宗的人给他立了个衣冠冢,就在他从前住的那座山上。 玄机宗弟子每日都会去祭拜。 寒来暑往,岁月如梭。 沈嘉绫成了下一代的玄机宗掌门,他时常站在山巅出神眺望。而峰下,也有少女在凝望着他。 —— 江南小镇里。 正是春景明媚时。 前面有人叫卖桂花糕,少年公子眼神一亮,买了一沓后,手捧着一溜烟跑回院子。 他打开门,扬声唤道:“师父。” 院子里,那人身着青衫,勾唇应道:“嗯,我在。” 第535章 番外:生辰贺1 顾白生辰那日,柳清君起了个大早。 柳清君敲了门后,听见顾白的声音后便推门而进。 顾白坐在桌前,看见是他,便微微弯起了眸子。 大概是因为生辰的原因,他今天的心情也好了些。 雪白的肌肤上浮上淡淡的红,看起来比往日的气色好了不少。 “星河。”柳清君走到他身旁坐下。 他的目光落在了顾白的墨黑长发上。 顾白偏头,疑惑地看着他。 柳清君的耳尖染上了一点红,唇角抿了抿,继续道:“……我,想替你束发……” 到后面,声音几不可闻。 可是顾白还是听清了。 他有些微愣,随后低眸温柔地一笑,抬手将发簪取下。 一头柔顺的墨发随之披散下来,他领着柳清君到了铜镜前。 顾白坐着,柳清君站在他的身后,修长的手指上握着如云的一团青丝。 他想了想,捏着木梳,终于开始了动作。 顾白一直透过铜镜看着柳清君。 他的动作很是生涩,然而做得却极认真。 漂亮的眉眼间尽是小心翼翼,谨慎地梳理着他的长发。 温柔而认真的视线落在他的发间,白皙的手指隐在青丝之间。 他的神色里透着近乎虔诚的执着,本来笨拙的动作也慢慢地快了许多。 顾白的心突然就软得一塌糊涂。 他不知道柳清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偷偷去学的,却能想象的到学的时候,他必然是冷着脸,却悄悄红了耳朵尖。 他这般好,将一颗真心毫无保留地递到了他面前。 …… …… “好了。”柳清君轻呼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为顾白重新簪上发簪。 他看着有些稍稍歪斜的发髻,懊恼地叹息:“不好意思,星河。” 顾白摇摇头,他站起身,转身扑到柳清君的怀里。 “不会,很好看,我很喜欢。” 柳清君这才展眉,低低一笑:“以后我多练练,给你绾个更好看的。” 想着堂堂仙尊皱着眉,一脸严肃地跟人学习怎么绾发髻的一幕,顾白不禁轻声笑了出来。 柳清君道:“晚上我们出去逛逛吧。” “好啊。”顾白弯了弯眼。 …… …… 柳清君来的时候有些晚了。 天色开始慢慢变黑,顾白就坐在台阶上,撑着头等他。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依然是竹青色的,身姿亦挺直如竹。 顾白眸光一亮,看着他从远步缓缓而来。 就如同他之前所说的,所做的,披荆斩棘,只为自己一人。 而顾白的眼中,这个世界好像也变成了黑白两色,唯余他衣角上的一片竹叶,流光焕彩。 看见他之后,身边的景物似乎又都生动起来。 连同胸腔里怦怦跳动的心脏,流淌全身的血液,也一并开始鲜活。 柳清君走到了顾白身前,伸出手将他从台阶上拉了起来,歉疚地道:“我来晚了。” “不晚,天还没有黑。”顾白微微一笑。 柳清君自然而然地将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给他系上。 “走吧。”他牵住顾白的手。 …… …… 夜间的小城中,十分热闹。 盛夏之时,晚风也带了一丝温热。 第536章 番外:生辰贺2 街道两边挂满了明亮的灯火,照着繁华而热闹的人流。 欢声笑语不断,间或参杂着小贩的叫卖声。 温暖而通明的光芒之下,顾白的脸上不禁浮现一抹浅笑。 柳清君牵住他的手,似乎要去哪里已经熟稔于心。 顾白并不清楚他要带自己去哪里,但是目的地是哪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身旁的这个人。 是他。 还未到,就听到一个眼尖的女郎指着前方的高楼,惊呼出口:“你们快看!” 顾白闻声抬头,只见街道尽头,一座九层高楼拔地而起。 却并非是平常看见的琳琅砖瓦,而是花团锦簇。 里里外外都缀满了各色的鲜花,完全被搭建成了一座花楼。 在夜晚的星光之下,美得像是一场幻梦。 那些少女都激动起来:“好漂亮的花楼啊!” 他们想凑近些看个清楚,如果能登上去欣赏一番就更好了。 可是那花楼边上有人守卫着,明显是有主之物。 但正处在青葱年华的姑娘们怎么会轻易离开,一个个都候在一边,想看看就是什么人搭建了这座花楼。 没让他们等待太久,柳清君就握着顾白的手,缓步走了过去。 他抿了抿唇,有些紧张。 惊才绝艳的柳清君仙尊,从来都没有送过礼物的经验。 直到走到了花楼的台阶前,柳清君才停下了脚步。 他偏头去看他:“星河,你喜欢吗?” 自然是喜欢的。 这样漂亮而用心的东西,谁会不喜欢呢? 顾白点头,粲然一笑:“喜欢。” “真的?”柳清君一双潋滟的眸子瞬时亮如星辰。 他引着顾白,踏上了第一层台阶,满室的芬芳扑鼻而来。 顾白低笑:“当然是真的。” 这些花,从运来,装饰,温养,都必然耗费了许多心思。 从没有一个人,肯为他做这些。 顾白捏着一朵花,微微地笑开。 他们一同登上了最高处,俯视着身下的灯火辉煌,人来人往。 风过,带着几片花瓣,还有袅袅的清香。 柳清君从身后抱住他,附在他耳边说:“星河,生辰快乐。” “以后你的每一个生辰,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顾白没有说话,只偏过头,在他唇边轻轻蹭了一下。 …… …… “还有个地方要带你去。” 柳清君脚尖轻点,绕到一个偏僻的小巷后,飞身上了房。 翻转腾跃,即使拉着一个人,也丝毫不影响他如云流水的动作。 柳清君甚至间或停下来,低笑道:“星河,你实在是太瘦了,我该把你养胖一点。” “别吧,”顾白皱起眉,想起了被劫悼下毒药的日子,脸肿成馒头。他摇摇头,“那就不好看了。” 柳清君再次运起真元,声随人动,轻笑:“不会,星河怎样都好看。” 虽然知道这些话,只是为逗他开心,但是听起来,仍然让人觉得十分愉快。 …… …… 片刻后,柳清君在一片丛林深处停下。 他将顾白放下,转而牵着他的手。 左手打了个响指,一丛火焰从指尖溢出,浮在了空中,照亮前路。 顾白好奇地问道:“来这里做什么?” 第537章 番外:生辰贺3 柳清君却将手指放在了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他在他耳畔,低声含笑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直到天色完全暗沉下来。 丛林深处,枝繁叶茂,越走越安静,只能听见两人踩在枯叶上的细碎声音。 “到了。”柳清君握住他的手一紧,带着他脚尖一点,跃到了一处野草茂密的地方。 他取下披风铺在地上,将顾白抱坐在上面。 柳清君看着顾白疑惑的眼神,微微一笑。 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原本环绕在周围的火焰瞬时熄灭。 光明乍然消失,四周一片黑暗。 顾白下意识地拉住了他的手臂。 “别怕。”柳清君轻声说着,静静等了一会儿。 指尖一动,一点忽闪忽闪的绿光在从远处飞了过来。 他将整只手掌摊开,那点光芒于是慢慢悠悠地绕着他的手转了几圈,最后才停在了他的手心上。 柳清君微微合拢手,递到顾白的眼前。 手指次第松开,微弱的绿光随之飞起。 顾白低呼一声:“是流萤。” “星河,伸出手。”柳清君握住他的手,慢慢地也学他的样子摊开掌心。 清风温柔地拂过他们的眉眼,渐渐地,绿光越来越多。 像是天上的星尘落下了凡间,星星点点的,聚成了小小的一团。 其中不乏胆子大的,并不怯生,调皮地绕着顾白飞了几圈,最后停栖在他的掌心中。 柔软轻盈到几乎不可察觉。 顾白不由得轻声笑出来,柳清君亦伸过手想要逗弄那流萤一番,但那只流萤显然很不给面子,环着他的手指绕了一圈后,又飞回了顾白的手里。 满天的流萤飞舞,顾白抬起头,将手环住膝,眼里映着别样的光彩。 柳清君的视线一直放在他的身上,见他此时轻轻笑起来。 他不禁心里放松了些,看起来星河似乎还挺喜欢他送的礼物。 最后,柳清君带着顾白又原路返回了。 他问:“星河,这个生辰,你过得可高兴?” “嗯,很高兴。”顾白点头,他柔软的掌心贴着柳清君的,好像永远也不会分开一般。 小镇的夜市极为繁闹,虽然天色已黑,但街上的人却没有少多少。 处处可见依旧明亮的花灯,将这座城市点缀得如同白昼。 顾白还不曾有机会好好逛过街市,好奇地跟在柳清君的身后,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忽然,他的视线放在了道旁一家小摊位上。 那是一家小店面,虽然小,但是东西样样俱全。 其中一枝青玉发簪,吸引了顾白的注意力。 那玉质看起来清亮透净,样式简单又漂亮。 不过想到,他身上并没有带上银两,顾白就略微遗憾地开了目光。 然而就在这一瞬,一只修长的手指着那枝发簪,温声道:“麻烦将这个包起来,我要了。” 柳清君付过钱后,正准备将那发簪递给顾白,想了想,他抿抿唇,亲手替顾白簪上了。 “很好看。”他夸赞了一声。 顾白不曾想到他不过视线稍凝,柳清君竟然这般敏感地发现了他的喜好。 小贩是个八面玲珑的,手握银子笑得见牙不见眼,此时也连连对柳清君夸道:“公子和令弟生得真好,天仙似的人物。” 顾白只是微笑。 偏偏柳清君揽过他,一本正经地道:“不是弟弟。” 小贩:“嗯?” “是爱人。” 心之所向,一生所爱。 第538章 管家,请闭眼1 顾白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他正坐在一架钢琴前,纤长的手指放在琴键之上——是学校的钢琴房。 窗户开着,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门边的桌子上摆着两瓶花草,看起来干净而又美好。 [嘀嘀嘀,]圆圆的声音响起,[是否接受剧情?] 顾白默念,接受。 一连串繁多而驳杂的记忆涌来,他不由闭上了眼。 这具身体的主人名叫江凛,十八岁,是洛城名门江家的大少爷,原本应该按部就班,接手江家的产业,安安稳稳过完一生,却因为神魂碎片的缘故,命运发生了改变。 神魂碎片落到了秦止的身上,而秦止的生母,因江杰——江凛的父亲而死。之后,江父将十岁的秦止从孤儿院接回了家,他以为幼小的孩童懵懂无知,却不知道那颗瘦弱的心脏里,深埋着无边的怨恨和绝望。 秦止成为了江家的管家,他将一切都掩饰得很好,成功得到了江父的信任。并在出国留学后,暗地里成立了秦舟科技,凭借自己的才能和神魂碎片的buff加成,一跃成为青年一代最出色的商业领袖。 回国之后,更是大肆打压江家的产业,收购股份,并最终导致了江家破产。 多年蛰伏,只为在那一刻,将江家给彻底毁掉。 秦止憎恶着江家的每一个人,而江凛,自然也逃不过被欺辱的命运,最后郁郁而欢,跳楼自杀。 微风拂过,顾白快速过了一遍剧情,若有所思地盯着面前的钢琴。 果然,又是圆圆一贯喜欢的苦情小白花角色。 许久,他才勾唇笑起来,指尖轻动,奏下清灵而活泼的一曲。 秦止走到门边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俊秀的少年唇边含笑,穿着再简单不过的白衬衣,纤长的手指灵活地在琴键上游舞。 微光在他身后,似乎连风也温柔了几分。 小时候妈妈说的童话故事里,白马王子大概就是这副模样吧。 可惜偏偏姓江。 秦止垂眸,掩去眼里的凌冽冷意。敲了敲门,他唤道:“江凛。” 闻声,那人抬起眼来看他,温润如玉的少年郎却生了一双勾人的桃花眼,眼角眉梢皆是风情。 秦止愣了愣,连忙垂下头。 顾白仔细打量着他,不由感慨——不愧是神魂碎片选中的人,模样身姿皆是上品。 颀长的身体挺拔如竹,剑眉轻挑,伴着三分凛冽,但他偏偏又有一双栗色的瞳,微微弯起,看起来柔软而又无辜。将所有的尖刺,都藏在面具之下。 棋逢对手。 这是顾白的第一反应,他们都是很善于伪装的人。 不过这样,才更有意思啊。 顾白起身,朝他走去,语气柔和:“什么事?” “江先生让你们回家一趟。”秦止名义上是以养子的身份待在江家,但大家都把他当做管家来看。 顾白随即往外走去,随口问道:“文景呢,怎么是你来找我?” 秦止跟在他身后,嘴角扬起嘲讽的笑容,“他先走了,不然你以为我很想来找你吗?” 第539章 管家,请闭眼2 顾白忽地停下脚步,他转过身,目光落在他唇边的伤口上,不答反问:“还疼吗?” 秦止的脸色骤然一变,他一把扯住顾白的衣领,咬牙道:“是你做的?” 今天中午,秦止突然被一群小混混堵在校门外的巷子里暴打了一顿,那群人走的时候说,怪他自己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顾白脸上笑意不减,似叹息般地低语一声:“果然你还是,不长记性。” 他抓住秦止的手,眉眼带笑,却冷得刺骨,“要是你再在背地里搞小动作,下次就不会是这么简单了。” 学校和a国的一所名校有合作,准备从江凛和秦止之间选出一个人去做交换生。这对秦止来说,是一个不容错过的,摆脱江家势力的好机会。 为此,秦止在江凛的牛奶里下了点泻药,让他错过了面试,自己则顺利被录取。 顾白没有去看秦止微微失色的脸,他只盯着对方的手看着,那双手同样骨节分明,十指纤长,不像他的那般白皙,看起来却更有活力。 真是漂亮。 和它的主人一样,都是不可多得的美。 顾白原本是捏住秦止的手腕,力道渐渐地放松,指尖向下一滑,就变成了十指相扣的动作。 他比秦止要矮一些,只能微仰着细白的脖颈去看他。那双潋滟的桃花眼,仿佛变成了一道利箭,插进了秦止的心里。 不痛,反而有些酥麻的痒。 顾白说:“阿止,你大可不必算计我。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 江凛喜欢秦止,没有人知道。 所以才会对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让,可惜在报仇心切的秦止眼里,他所有的温柔示好都成了处心积虑,别有图谋。于是江凛只能将这份隐秘的心思掩藏在内心深处,直到江家破产的时候。 他一个人站在阳台上,看着早春的花,和微蓝的天。 他记得,秦止刚被江杰带回家的那天,也是这样好的天气。那时他也同样站在这里,纸飞机飘落,他的目光和秦止相撞。 江凛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只是在那样明媚的日子里,突然生出些凉意。 那少年身姿瘦弱,眼神倔强,像是一头择人而食的猛虎,又像是幽暗无底的深渊。 直到从楼上跳下来的那一瞬,江凛才忽然醒悟,那个人是劫,终其一生,无可避免的劫难。 —— “啧。”顾白撇了撇嘴角。 “你又怎么了?”秦止皱眉。 眼前这个人,分明还是江凛的模样,他却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 那双眼似乎比以前更加漫不经心,也更加地……潋滟生辉,勾动人心。 还有他刚才说的话——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开什么玩笑!一直让自己最难堪的人,不就是他江凛吗? 秦止正在胡思乱想着,冷不防手上忽然一暖——一只纤长白皙的手覆了上来。顾白看着他笑:“没什么,快些走吧。” 或许是阳光太过刺眼,秦止愣了一下,甚至忘了拒绝。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已经站在了江家的大门口。 他启唇,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顾白率先不着痕迹地松开了手。 第540章 管家,请闭眼3 手上的温热触感似乎还残留些许,在那一刻,秦止心里忽然生出了几分怅然若失的迷惘。 只是不等他仔细思考那异样的情绪是什么,一道沉稳深厚的声音叫住了他:“阿止,小凛,过来。” 顾白抬眸,西装革履的江杰正站在门口,身后是戴着眼镜,显得十分文弱的江文景。秦止垂下头,一言不发地走到了江杰的身边。只有落后他一步的顾白才能看见,刚才他握过的手已经捏得紧紧,青筋突出。 “到底有什么事?”顾白跟着在客厅坐下,看向江杰。 江杰顿了顿,视线先在秦止身上迅速扫过,然后对着江凛露出一个微笑,缓声道:“小凛,你忘记了吗?这个周末是你母亲的忌日,我想带你们……” 他的话渐渐有些说不出口了,因为对面顾白嘴角挂着嘲讽的笑容,那双眼睛里的讽刺意味再清楚不过。 那视线让他觉得如鲠在喉,恍惚间,江杰以为看见了他死去的妻子。那个女人也有着这样漂亮的眼睛。她最后看向自己的目光,和顾白实在太像。 顾白笑了笑:“我当然没有忘记,只是有些惊讶,原来您还记得啊。”他话锋一转,接着说:“我以为您只记得那天是另一个女人的忌日。” 毕竟这些年来,江杰都没有主动提起这件事。 闻言,秦止忽然抬起头看着顾白,似乎有些惊讶。顾白毫不在意地和他对视,唇角带笑,眼神温柔。 他说的另一个女人,正是秦止的母亲。 八年前的三月十四。那一天花未开,风微凉,一前一后死了两个女人。江杰结下的恶因,最终酿成了两代人之间的苦果。 江杰的脸色顿时大变,猛地站起了身。他直直地盯着顾白,瞪大了眼:“你,你知道了什么?谁,是谁告诉你的!” “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您所想要掩藏的一切,我都知道。”俊秀的少年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袖,眼角微微挑起,“我可不是傻子啊,父亲。” 他说完,就不再看江杰难看的脸色,起身准备回房间,却被江文景在楼梯转角拉住。 “哥,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顾白停下脚步,朝着他深深看了一眼,笑道:“文景,我相信你也不傻,你当真不知道?” “我,我……”江文景皱眉,随后释然地一笑:“那既然如此,大哥你不会再阻止我对付秦止了吧。” 原本斯文的脸,突然变得有些狠厉,江文景接着说:“哥,你看,以父亲再这么宠着秦止下去,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把整个江家都送给他。不如我们兄弟两个联手,把他整出国,离得越远越好!” 他越说越兴奋,似乎已经看见了将秦止赶出去之后的美好景象,却没注意到顾白的神色渐渐地沉了下来。 顾白一把将江文景拉到走廊,扯着他的衣领往墙上撞去,眼神冷厉:“这次他受伤,也是你找人动的手吧?” 江文景微微变色,梗着脖子辩解:“我那还不是因为气不过他居然敢对哥你下药,才想着教训他一下的!” 第541章 管家,请闭眼4 顾白一把将江文景拉到走廊,扯着他的衣领往墙上撞去,眼神冷厉:“这次他受伤,也是你找人动的手吧?” 江文景微微变色,梗着脖子辩解:“我那还不是因为气不过他居然敢对哥你下药,才想着教训他一下的!” 顾白嗤笑出声,附在他耳畔轻声道:“在我面前还要演这种兄弟情深的戏码吗?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就是想做渔翁,看我和秦止鹬蚌相争吗?” “我以前说过很多次,你都没有听。现在我再说最后一遍,你要是再敢对秦止出手,文景,别怪我不念旧情。” 顾白笑弯了眼,声音温和,却藏着尖锐的冰刃,吓得江文景脖子一缩。 等到顾白松开手,转身走向房间,江文景才整个放松下来,大口呼吸着。 他看着顾白的背影——那个向来温润的少年,好像终于要将尖利的齿爪展露出来。 只是和江文景想得有些不太一样。 江杰护着秦止,他还能理解成是对秦止母亲的亏欠,可江凛为什么也这么护着他? 明明,最该恨秦止的人,就是江凛啊。 —— 周末。 江凛并没有和江杰一起,而是先行一步到了墓地。 他跪在墓碑前,手指抚着粗粝的碑面。在那一刻,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和面前的碑。 女人带笑的遗照,少年悲伤的目光。恍如一曲无声的悲恸之歌,让所见者都不禁屏息。 许久,一道颀长的身影走到了他身旁。 秦止唤道:“江凛。” 而除了他的名字,再也说不出第二个字。 顾白抬起头,和他对视。 那是一双怎么样的眼睛呢? 是雾气消散后的青山, 是明月落下无边的黑暗。 ——那是秦止第一次见到江凛在哭。 他喉头一哽,想说些什么,却觉得说什么都是徒劳。手下意识地抬起,似乎想擦去顾白脸上的泪。 然而顾白突然低喝一声:“滚。” 什么? 秦止愣住。江凛向来是一副温和贵公子的作派,尽管互看不顺眼,也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这样重的话。 他几乎觉得是自己听错了,顾白却站起身,一字一顿地重复:“我不想在这里见到你。” 那语气简直冷得不像话,秦止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可他反应过来之后,又觉得很恼怒:“我好心来祭奠你母亲,你发什么疯!” 秦止是第一次知道江凛的母亲,和他的母亲死在同一天。他忽而觉得和江凛有些同病相怜,鬼使神差地找到了这里。没想到好心当作驴肝肺,他的态度竟然这么恶劣。 “祭奠?”顾白忽而笑了,俊秀的脸透出一抹讥诮,他紧盯着秦止,缓声说,“你有什么资格!” “你以为只有你仇深似海吗?”顾白步步紧逼,拔高了声音,“你恨我,算计我,可你有什么资格!” 少年撕开了温柔的外衣,红着眼眶,咄咄逼人而又声嘶力竭。 “秦止,你知道你妈死在哪里吗?在我家,我母亲的房间里!” 第542章 管家,请闭眼5 “所以你知道了吗,我的母亲,是被人逼的自杀的?” 顾白扯了扯嘴角,“痛苦的不只有你一个,凭什么就要我风光霁月。” 秦止有些恍惚。 他看着少年微红的眼,和紧抿的唇。江凛从来不曾这样失态过。 刚才他说的话,如同惊涛骇浪,在秦止的心里翻涌不停。 怎么……怎么会是这样的? 他能感受到面前的人深埋的悲伤,像是一条条细小的蛇,钻进了他的心脏里,缓慢而坚决地啃噬着。 痛。 但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笨拙地重复喊着:“江凛,江凛。” 顾白垂下眸,一声不吭。 江凛的父母是商业联姻。八年前,江杰遇见了带着孩子的离异少妇,也就是秦止的母亲。 江杰疯狂迷恋着她,甚至连家也不怎么回。在江凛的记忆里,总是母亲纤瘦而孤独的身影,她常常一个人站在阳台边,往外看,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江凛知道,她在等父亲回家。 母亲是个敏感而善良的女子,她能猜到江杰时常的夜不归宿,代表着什么。 但她没有戳破。 或许,心中存了一丝天真的幻想。 幻想着自己的温婉解意能够唤回丈夫的心。 但她等来的,却是不请自来的女人。 那是江凛的母亲,第一次见到,那个让她丈夫魂牵梦萦的女人。 也是最后一次。 女人说,让她和江杰离婚。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女人便提出第二个要求,让秦止住进江家。 她觉得这简直是无稽之谈。对面坐着的是她的情敌,是插足她家庭的人,可那人居然还想要让江杰抚养她的儿子! 可笑,当真可笑至极。 她气得全身发颤,良好的教养让她没有对来人叫骂,只是客气地请女人离开。 可是女人轻笑一声,漂亮的眼睛转了转,说:“我知道,这件事里,你很无辜。可抱歉,我得让阿止过上好日子。” “这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机会,”女人低低叹息,“所以,对不住了。”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女人已经从怀里掏出了一把水果刀。 女人突然闯过来,抓住她的手握着刀,尖利的刀刃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胸膛。 满目的鲜红灼热了她的眼。 与此同时,门被人打开,江杰震惊而愤怒地大吼:“你在做什么!” 在那一刻,她终于明白了女人的话是什么意思。 女人用自己的生命,做了一场大戏。戏落幕,所有人都觉得是她因恨杀了这个破坏她家庭的人。 如此一来,秦止必定会被带回江家。 她什么也没做,却成了那个罪大恶极的人。 辩解已经没有什么意义,江杰的眼里分明只有那个女人。 她终于心死,等江杰抱着女人去医院的路上,跳楼自杀。 …… …… 江南的雨丝总是又细又长,还没怎么感觉到,衣衫已经微湿。 顾白打了个电话给江文景,“你在哪儿?” 身后,秦止微微垂首,不紧不慢地跟着他。 江文景那边似乎有点吵闹,隐约可以听见电音和人声,想来是在酒吧。 第543章 管家,请闭眼6 “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应该没有忘记吧。”顾白的语气有些不悦。 江文景听出来了,但他并不怎么在意。 “哥,我当然没忘啊,”江文景打着哈哈,“不就是咱妈的忌日嘛,你放心,我已经预先定了一束花。” 江文景顿了顿,大约是在看时间:“这个点,应该快送到墓地去了。” 顾白:“……” 江文景还小的时候,对江凛母亲忌日还挺上心,现在,也越来越敷衍了。 顾白没和他多计较,只道:“江文景,你别忘了,现在,你还是姓江的。” “名义上,你还是我江凛的弟弟,我的母亲,就是你的母亲,该做的样子还是做一下吧。”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温和,让人想起三月里的暖和春风。 可透过手机,穿过喧闹的人群,听起来,叫江文景背后一凉。 江文景捏紧了手机,半晌,道:“我知道了,哥。” 顾白挂断电话,讥讽地牵起嘴角,自言自语道:“养不熟的小白眼狼。” 走到车前,刚要打开车门,顾白忽然转头对身后的人道:“你还要跟我到哪里?” 微雨湿了他额前碎发,低低压在眉眼间,他笑着,声音却是凉的。 秦止蓦地一顿:“我……” 顾白看着他,说:“现在当年的事情你都知道了,那你也该清楚,我根本不欠你什么,江家也不欠你什么。” “……那你这些年来,”秦止蹙眉,“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啊……”顾白忽而一笑。 一来,是因为江杰心虚,在家里不准提起从前的事情。 而来,是因为江凛喜欢着秦止。 秦止刚来江家的时候,年龄尚幼。他一心觉得是江凛父母害死了自己的母亲,可没有人信他的话。而他不仅没办法报仇,偏偏还得和仇人住在同一屋檐下,仰人鼻息。 越是长大,越是发现江家势力强大,仅凭他一人,很难彻底颠覆江家。 这样心灰意冷的想法,让年少的秦止不禁生出自杀的念头。 最先发现这件事的是江凛。 他不愿意看到喜欢的少年郎,就这样放任自己。 所以,明明是最无辜的他,却将自己摆上了最恶毒的位置。 他没有告诉秦止真相,甚至隐隐引导着秦止偏离事情本来的面目。 他给了秦止活下去的动力——仇恨。 却没为自己留下活路。 “阿止。”顾白突然唤道。 秦止抬眸看他。 “其实一直以来,活得累的人,不止你一个。只是啊,”他轻声叹息,“你从来都没看见过我。” 从生,到死。 由始,至终。 …… …… 顾白和秦止回到江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里了。 秦止刚想和顾白说些什么,少年已经干脆利落地转头离开。 他伸出的手就那么略显尴尬地垂在空气中。 今天知道的事情,对他而言,是极大的冲击。 秦止有些不理解,顾白对他说过的那些话代表着什么。 他的妈妈,真的不惜以死相逼,甚至害死了江凛的母亲,只为了换来自己有个光明前途? 第544章 管家,请闭眼7 秦止仰头,从窗户间可以看见一轮缺了一个小角的明月。 就像人生中,不是所有事情都会圆满。 他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这些年里支撑着他的仇恨,一下子失去了方向和意义。 茫然?疑惑?空虚? 或许都有,或许都没有。 而让他觉得更复杂的,是他对江凛的感情。 秦止偏头,目光所及的方向,是江凛的房间。 他伸手进裤袋里,摸到了烟盒。刚想抽出一根,想起曾经江凛好像说过,他不喜欢烟味。 秦止皱了皱眉,最终还是没有点燃。 他就站在窗边,吹了很久的夜风。 —— 和秦止不同,顾白没心没肺地睡了个质量很好的觉,根本没去想,自己的话给秦止带来了多大的冲击。 顾白觉得,从前的江凛就是太过内敛,将所有事情都压在心里,自以为做出的是对秦止最好的选择。 可这样浅碎的温柔,并没有带来什么好结局。 顾白可不想惯着江凛。按照圆圆所说,他收集的神魂之力就快叠满了,这大概是最后一个位面了。 既然如此,顾白也准备放飞自己。 人设?爱谁谁。 醒来以后,保姆已经做好了早餐。 江文景朝他微笑,好像昨天两人并没有闹的不愉快:“哥。” 看起来真是个可爱柔弱的弟弟呢。 顾白也笑了笑。 他抬眼四扫,没看见秦止的身影,便问:“秦止呢?” 听到秦止的名字,江文景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不过很快掩饰过去,微笑道:“应该是先一步去学校了,我一早起来就没看见他。” 顾白若有所思地低下头用餐。 吃完饭,江文景亲热地向他发出邀请:“哥,我们一起去学校吧。” 顾白有些无语。 江家又不是只有一辆车。 平常江文景和江凛都是分开坐车去学校的。 而且,江文景是抱养的,和江凛的感情根本没有那么亲,怎么老是来搞兄弟情深这一套。 虚伪至极。 顾白瞥了江文景一眼,然后勾唇一笑:“好啊。” 他也想看看,江文景肚子里打的什么小九九。 江文景笑眯了眼:“哥,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顾白但笑不语。 …… …… 等坐到车上,顾白终于知道江文景想要和他说什么了。 “哥,”江文景先是说了些有的没的,然后,才状似不经意地提起,“秦止马上就要离开国内,去a国做交换生了。” “嗯。”顾白点头。 江文景声音忽然轻了几分,带了些许蛊惑的意味:“……不如,哥,趁这个机会,我们把他在江氏公司的股份拿过来吧。” 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最终目的在这里。 江杰是真的把秦止当成儿子来养的,江氏公司里,他留了十五的股权给秦止。 江凛和江文景则各二十。 原本的江凛对于股权,并不是很看重。但江文景可不同了,他一直盘算着,怎么能够将秦止的股权也化为己有。 这,也成为了最后秦止借以摧垮江家的手段之一。 第545章 管家,请闭眼8 顾白撑着手,微侧着头:“文景,我倒是不知道,你对生意如此热衷。那当时,怎么不选读商?” 江文景脸色一僵。 当时为什么没有读商,自然是因为,江文景不像太快暴露出自己的野心。 在江杰和江凛眼里,他是个乖巧懂事的儿子和弟弟。 所以,江文景也一直这么扮演着这个角色。 和秦止不同,江文景清楚地知道,他只是因为父母双亡,江杰可怜他,才将他抱养回来的。 始终不是亲血脉,江杰就算再疼爱他,也不可能将江氏交给他。 最后的继承人只能是江凛。 从很小的时候,江文景就十分清楚这一点。 但他不甘心。 他觉得,比起性子温和的江凛,他更适合继承江氏。而且,江文景自问,没有哪一点会比江凛差。 后来,江文景等来了一个机会。 那个机会,就是秦止的到来。 从他人的谈话之中,江文景隐约知道了秦止的来历。 江杰对秦止更是异常地宠信,大力培养,颇有一种要将他作为继承人的感觉。 于是,江文景想到了一个计划,那就是挑拨江凛和秦止之间的关系。 最后,他们两个闹得不可开交,再搞个两败俱伤。 这样,最后获胜的人,就是他江文景了。 如意算盘打得叮当响,可惜江文景没想到,如今的江凛,已经不是江凛。 “哥,”江文景又扮起了一贯的小白花角色,“你说什么呢,我才没兴趣呢,我也只是为你着想啊。” 顾白偏头看他。 江文景以为有戏,更卖力地劝说:“秦止现在的股份,只有十五,但是哥你的也不多啊,秦止只要再买一些股份,就会超过你了。” 他故作担忧地道:“到时候,秦止肯定不会让哥哥你好过的。” 顾白差点笑出声来。 他对江文景道:“不是还有你吗?” 江文景一愣:“……什么?” “我说啊,”顾白终于正眼瞧他,唇带笑意,声线温柔:“不是还有文景你,我的好弟弟,手上的二十股权吗。” “反正,你刚刚也说了对从商没有兴趣,”顾白微笑,“所以,就算秦止想要做什么,直接把你的股权划给我,不就行了吗。” “以秦止现在的能力,绝不可能买到超过江氏百分之四十的股权。” “文景,你说对不对?” 江文景:“……” 顾白挑眉,“怎么,文景,你不愿意将那些股权给我吗?所以,你刚刚说的那些话……” 江文景连忙打断他:“绝对是真心的!” “哥,若是真到那时候,你想要我的股权,我绝对二话不说都给你。” 嗯,说的比唱得好听。 演技还算不错,就是,把那紧紧攥着的双拳松开会显得更自然一点。 顾白笑了笑,看了江文景半晌,道:“开玩笑的。” 车缓缓停下,他打开车门,对江文景温声说:“我先走了。” “哥,慢走。”江文景脸上的笑容,一直持续到顾白的身影在视线里消失不见。 第546章 管家,请闭眼9 “这个江凛,”江文景脸色阴沉,“怎么觉得,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不过无所谓,再变也变不到哪里去。” 他又微微笑起来,反正最后赢得人,肯定是他。 …… …… 学校里。 江凛算是个风云人物。 颜值高身材好,性子温和,多才多艺,当之无愧的“大众情人”。 这次交换生的事情,老师们都纷纷觉得可惜,见到顾白,就要扼腕叹息一顿。 顾白自然是觉得没什么的,只是礼貌地微笑回应。 忽地,听到老师说:“……不过,听说秦止摔伤了手臂,怎么会那么不小心。” “老师,您说什么?” 老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他今天一来学校,就看见秦止摇摇晃晃的身影。 走近一看,才发现秦止衬衣上染了血迹,左手抱着右手。仔细看去,才发现秦止的右手低垂着,显然是没有力气的样子。 老师吓了一跳,连忙拉着秦止去了医务室。 他问秦止发生什么了,秦止只说,是自己不小心撞伤了胳膊。 老师当然是不信的。 但不管怎么问秦止,秦止始终坚持这个说法。 而且,秦止很快就要去当交换生。这个当口,老师也不愿意秦止闹出什么打架斗殴的名声,索性,也没再问下去,让他注意休息。 顾白眉头紧紧皱起,问道:“老师,秦止还在医务室吗?” 老师想了想,“应该是在的,我看他的手,伤得有些重,医生让他在那里休息一下。” “那我去看看他,”顾白微笑,“老师,我先走了。” 江凛真是个友善爱人的好同学。老师看着顾白离开的身影,欣慰地笑了。 —— 医务室。 林医生来到学校的医务室已经三年了,对于躺在里面那位,更是见怪不怪。 他也不知道,秦止是不是和这学校八字犯冲,身上总是有些莫名其妙的伤。 林医生也想过,秦止是不是被人霸凌。 校园欺凌这种事,在这所学校里,虽然少见,但有时也确实存在。 可秦止看起来也不是什么文文弱弱的小白脸,没十来个人,还真不能把他打趴下。 反复多次在医务室见到秦止以后,林医生终于忍不住心中的疑问,向秦止问出了口。 秦止回答他:“不小心撞的。” 这回答敷衍又漫不经心,比他受人霸凌还要不可信,林医生扯了扯嘴角。 后来也就再没问过。 今天,老师将秦止送到医务室之后。 林医生瞥了一眼,“哟,这不是阿止嘛,熟客啊。” 老师:“……” 秦止:“……” 林医生问:“又是哪里伤了?” 秦止指了指右手胳膊。 “啧,上次断脚,这次断手,”林医生啧啧感叹,“下回是不是就该扭脖子了。” 秦止:“……开药吧。” 林医生也不再打趣他,认真地查看了秦止的伤势。 还好,不算太严重,没到住院的地步。 他给秦止消了毒,处理了伤口,然后吩咐秦止躺下休息。听说秦止的成绩很好,少上几节课也没什么。 第547章 管家,请闭眼10 并不是谁都像秦止一样容易受伤,医务室里通常是安静无言的。 秦止就躺在后面的床上,前面是林医生正在写着报表。 空气里唯余笔尖在纸上沙沙的声音,以及秦止浅浅的呼吸声。 “咚咚咚——”有人轻叩医务室的门,然后推动。 林医生推了推眼睛,惊讶地看着站在眼前的人。 眼前的年轻人穿的是简单的校服,容貌俊秀至极,眉眼间都沁着透骨的温和。 他向林医生点了点头,微笑着问道:“您好,我是来找秦止的。” 林医生松了口气,不是来看病的就好。 他就说,这么好看有礼貌的年轻人,怎么可能有病。 林医生笑着指了指背后的帘幕,“他就在后面休息,可能已经睡着了。你要去看他也可以,动作轻一点。” 顾白点头,在将要掀开帘子的时候,脚步微顿,问林医生:“秦止的胳膊,是自己不小心撞伤的吗?” 林医生本就不相信秦止的说辞,这会儿见了个合眼的年轻人,便和顾白聊了起来:“怎么可能。” 顾白:“哦?” 一幅洗耳恭听的模样。 林医生接着道:“这几年来,秦止总是一身伤来医务室。频率不算高,但也不少。他说是自己撞的,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分明是被人打的。” 林医生有些感慨地道:“我还拐弯抹角地问过秦止的老师,这孩子有没有和别人结怨。” “老师说,秦止成绩好,性格沉稳,从来没闹过事,也没听说有惹上什么事。” 林医生看向顾白,“同学,你是他的同学吧?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几年来总是这样?”顾白心生疑虑。 秦止虽然也住江家,但他心里不愿意见到江家的人,考上这所学校之后,便申请了学校宿舍。 只是偶尔才回江家一趟,美其名曰是为了锻炼独立自主。 顾白还是第一次听说,秦止经常受伤的事情。 他怎么从来没有提起过,还掩饰得这么好。 按照顾白对秦止的了解,以秦止的性格,不可能是受了委屈往肚子里吞的人,也不可能平白无故被人打了好几年。 只能说明,他被打这件事里,有蹊跷。 这是原本的剧情里没有提及的东西。 顾白朝林医生笑了笑:“不好意思,我也不太清楚。” 他说着,撩开轻薄的帘幕走了进去。 秦止躺在最靠里的床上。 窗帘拉着,只剩下一缕小缝隙,在地上垂下瘦瘦长长的光影。 秦止闭着眼,看起来似乎是睡着了。受伤的那只手被林医生固定住,安安分分地垂在床边。 顾白放轻脚步,走到秦止的病床前,拉了张椅子坐下。 他垂眸去看秦止。 可以发现,少年的脸上多了几道细小的伤痕,下颔还有一点青,像是挨了一拳。 顾白的目光又落在秦止的右手上。 那原本干净而纤长的手指,微微蜷缩,上面残留着些许已经干涸的血渍。 这也能说是自己撞的,不知道是秦止自尊心太强,还是这件事背后另有隐情。 第548章 管家,请闭眼11 睡着的秦止比醒着的时候,显然锐气大减。 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就是个过分好看的少年。 五官分明,眉眼清晰。 想来他的母亲,也应该是个绿色的美人,所以,才能迷住江杰,那么多年也忘不了。 顾白看了他许久,直到秦止的眼睫轻颤,他才施施然移开目光。 秦止眨了眨眼,有些不太适应光亮得想伸手去挡。 可手刚刚抬起,就觉得一阵抽疼。 秦止不禁低低“嘶”一声。 然后,他就听见身旁响起一道好听的声音:“别乱动,会扯着伤口。” 这声音他很熟悉。 秦止顿时抬头循声看去,对上顾白温和的笑眼。 “江凛?”秦止愣了愣,“你怎么在这里?” 顾白看了他一眼,似乎觉得他说的是废话。 但他还是颇有耐心地说:“我来看看你呀。” 顾白问:“你这伤,怎么来的?” 秦止刚动了动唇,就听顾白笑着说:“可别再说你是自己不小心撞着得了,别用那一套来敷衍我,你应该知道,我的智商不允许我相信。” 秦止:“……” 他没料到顾白说得如此直接,而且不留面子。 好半天,他才低声道:“是和人打架。” 顾白低头,看见秦止紧抿着唇,那模样,大概是再也不肯透露一个字。 他也没打算刨根问底,只是勾唇温声道:“口渴了吧,等我一下。” 顾白起身走出去,又很快回来,手上还捧着一杯温热的水。 他递给秦止。 秦止半撑起身子,靠着墙,眼神复杂地接过那杯水。 暖意瞬间倾覆,他低着头,热气扑到肌肤上。秦止问:“对我这么好做什么?你不是应该,应该恨我吗?” 就像他从前那样憎恨江家一样的,恨着自己。 秦止觉得,这才是江凛该有的反应。 江凛应该狠狠地推开他,嘲讽他,取笑他。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温声细语地说:“我来看看你呀。” 这不公平。 对于那个从前被他埋怨甚至仇恨的江凛而言,很不公平。 顾白说:“恨有用吗?” 秦止微怔。 “如果有用的话,”顾白继续说,“这么多年来,你就不会仍然囿于心境。” “如果我恨你,能够改变既成的事实吗?能够阻止你母亲的行为吗?能够换回我妈妈的生命吗?” 一连三个问,问得秦止哑口无言。 顾白自己回答:“不能。” 他放低了声音,“你母亲做的事,不该是由你来承担。” “也谈不上原谅,我没有资格,代表我妈妈来原谅。” “所以我不恨你,因为当年的事情与你无关。” 顾白又笑了笑:“对你好,只是因为,我想对你好而已。” 秦止似是愣神,但顾白刚刚说的话,他全都听进去了。 他忽然觉得,这么多年来所仇恨着的江凛,是那么陌生。 而他以前的那些敌意,在此刻,显得如此地可笑。 “江凛,我……”秦止动了动唇,对不起三个字,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他总觉得,一旦说出后,他和江凛之间就是一笔勾销,再不相欠。 也再不会有交集。 第549章 管家,请闭眼12 "好好休息,"顾白站起身,对秦止微笑,"我会再来看你的,你受伤这件事,我也会替你向父亲保密的。" 他们都很清楚,如果江杰知道了,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找秦止问个明白。 秦止只是点了点头,"嗯。" 他坐在床上,偏头看着顾白走出去的身影。 少年的身形偏瘦,分明是再普通不过的校服,穿在他身上,也生出一丝别样的风味。 秦止记得小时候,第一次见到江凛的时候,他也是那么出众,浑身好像都散发着光芒。 那光芒在当时刚失去母亲的秦止眼里,刺眼得慌。 小秦止觉得很不公平。 为什么江凛看起来年龄和他相仿,却能活得那么幸福,就像一个住在城堡里,精心养育长大的王子。 而他啊,除了仰望那道身影,什么也做不了。 又想起顾白之前说过的话------"一直以来,活得累的人不止你一个,只是,你从来没有看见过我。" 原来,在光明之外,还有更深的黑暗,一直被他忽视。 顾白走出医务室,刚准备进教室,就被班主任叫住了。 "有什么事吗,老师?" 班主任脸上尽是喜悦的神情:"江凛,去a国交换的事情,学校多争取了一个名额,让你和秦止一起去。" 顾白愣了愣。 脸色变得有些奇异,真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班主任还在语重心长地叮嘱:"上次你就错过了,这次一定要好好把握机会。" 顾白叹了口气,笑着点头。 本来还想让秦止一个人出去浪浪,趁这个机会,他好查一下秦止这几年受伤的原因。 现在看来,是行不通了。 唉,总觉得全世界都在为他攻略秦止助攻。 去a国的时间定在半个月之后,那时正好是a国开学的时候。 江凛的人缘很好,大家听说了这件事,纷纷表示要为他举行一个欢送会。 顾白其实很想表示大可不必。 知道的是他要出国交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要举家搬迁。 奈何同学们的热情太过高涨,顾白劝了几次也没用,干脆就让他们闹了。 学生时代的聚会,也就是撸串酒吧ktv。 大家约在了周六晚上,顾白提前和江杰打了招呼,象征性地问了问江文景,江文景自然是不来。 他没想到顾白也会去a国,还是和秦止一道儿。本来江凛对秦止的态度就有些不一样,如果他们乘机勾结在一起,那对于江文景的计划无疑是个巨大的打击。 他正因此心烦意乱,又怎么可能去参加顾白的欢送会。 …… …… 周六。 海伦斯酒吧。 最后统共来了七个人,都是江凛比较熟悉或者关系好的。出乎顾白意料的是,秦止竟然也来了。 其他几人也有些意外的样子。 顾白听见这场欢送会的发起者,班长李平疑惑地小声嘀咕:"奇怪,我记得,好像没有叫秦止啊。" 虽然秦止和顾白在一个班,但平常时候,两人都装作互不相识的样子,所以李平才根本没有邀请秦止的意思。 第550章 管家,请闭眼13 其他几人也有些意外的样子。 顾白听见这场欢送会的发起者,班长李平疑惑地小声嘀咕:"奇怪,我记得,好像没有叫秦止啊。" 虽然秦止和顾白在一个班,但平常时候,两人都装作互不相识的样子,所以李平才根本没有邀请秦止的意思。 * 七个人聚在桌前,都是些少男少女,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 李平叫了一打啤酒和几杯调味酒,又给两个女生拿了饮料。 忙前忙后的,让顾白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拉着李平,笑着说:“班长,坐下休息一下吧,暂且没什么东西缺的了。” 李平才憨笑着擦擦额头,坐了下来。 男生们聊得热闹,话题基本就是围绕着篮球,梦想,还有遥远的a国。 顾白手支着头,笑着听他们打闹。 忽地,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就这么坐着多无聊啊,我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吧!” 是班里的文娱委员宋音音提出的建议。 她是个长相幼态的萌妹,声音也甜,一说出口,就得到了其他几个男生的附和。 “是啊,玩真心话大冒险,我来我来!” 这群人里,最外向的张建平立刻笑嘻嘻地主动去找来一个游戏转盘。 张建平指着那转盘上的指针说:“我先来转这根指针,指到谁就让他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然后再由那个人来转转盘。” “同意吗,各位?” 大家自然是没有什么意见。 张建平兴奋地用力一转,指针快速转动了好几圈。 在众人好奇的视线中,那根指针慢悠悠地停了下来。 所指的方向,是李平。 张建平大笑起来:“班长,以身作则啊。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李平挠了挠头,无奈地笑:“那好吧,我选大冒险,别太过分啊。” 几个人围在一起商量着,最后说:“班长,你从这里单脚跳到酒吧门口,再回来。怎么样,不难吧?” 光是想想那个画面,就觉得滑稽。 不过还好,只是有点丢人,不算什么出格的事情。 李平爽快地答应了。 他身材微胖,又有些矮,老老实实地按照要求做,逗得大家捧腹大笑。 李平气喘吁吁地回来后,顾白递给他一杯冰啤。 他几大口喝下,张建平将转盘递到身前。 李平随手一转,指针轻飘飘地停下—— 是提出这个游戏的宋音音。 宋音音看到是自己,脸色微变,不等大家发问,她就先自己说了:“真心话,真心话。” 女孩子毕竟都是不想出糗的。 李平为人老实,自然也不会刁难她,就随口为了句:“宋音音,你谈过恋爱吗?” 谁知一听这话,宋音音立刻面红耳赤,瞪了李平一眼。半晌,才小声说:“没,还没呢……” 坐在她边上的好姐妹骆闻替她打圆场:“我们音音乖着呢。” 张建平起哄着:“宋音音,看你这样子,是没谈过但是想谈吧?小姑娘春心萌动,看上谁了呀?” 宋音音心思被戳破,只觉得十分羞赧:“张建平!” 骆闻忙道:“音音的问题已经回答过了,游戏继续。” 这次,宋音音转动的指针,停在了顾白的前面。 第551章 管家,请闭眼14 众人愣了愣。 宋音音抬头,小心翼翼地看向顾白的目光里,带了一丝娇羞。 “江凛,你是想要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顾白干脆地道:“真心话。” 宋音音低着头,小声问:“江凛,你,你现在有没有喜欢的人?” 她小脸通红,垂着眸,问这话时,目光却仍然忍不住悄悄看了一眼顾白。 少女心事几乎呼之欲出。 周边的人开始起哄。 在十几岁的少年时期,无论男女,似乎都对这类问题很感兴趣。 “我?”顾白抬起一杯调味酒,慢慢抿了一口,吊足了人的胃口,才笑着说,“有啊。” “什么?有?有!”张建平第一个叫起来,“哪家姑娘这么幸运能被我们江少爷看上啊?” 宋音音也一脸紧张地盯着顾白。 顾白只是摇了摇头,勾唇温声道:“那就该是下一轮的问题了。” 宋音音眸色一黯。 顾白伸出了手,指针咕噜噜地转了好几圈。 然后,缓缓地停了下来。 紧跟着,喧闹的声音也停了下来。 因为指针所指的方向,坐着秦止。 在场的人,除了顾白,都和秦止不怎么熟悉,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冷。 在他们玩闹的时候,秦止只是一个人坐在最边上。 他一言不发,安静得几乎要融入空气之中。 此刻,看到指针停在自己跟前。秦止眼波微动,抬眸对上了顾白的视线。 顾白笑笑,依照惯例:“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秦止蹙眉,认真地考虑了一下:“......大冒险。” 总是要和别人不一样。 顾白心里低笑,朝秦止牵起唇角,然后说:“过来,抱抱我。” 他的声音如初春的风,清冽又带着温柔。即使周边人声鼎沸,仍然很清晰地传进了每个人的耳里。 自然包括秦止。 秦止脸色微变,盯着顾白半天没动作。 顾白站起身,也颇有耐心地站在原地对他微笑。 剩下的几人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感觉,分明顾白提出的这个大冒险,实在算不得什么冒险。 可就是让人觉得奇怪。 特别是这个冒险里的两位主角,是江凛和秦止。 奇异感就更强了。 看见秦止半天没说话也没动,老好人李平开始打圆场:“江凛,不然,我替他来?” 张建平便跟着笑:“你可别逗了,就你这身板,把我们江少爷压扁了怎么办?” 其他几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秦止的目光落在顾白身上。 绚丽斑驳的光照在他的身上,勾勒出清瘦的身形。少年唇角带笑,身在红尘,却好像半点烟火气也不沾。 他就一直看着自己,墨色的瞳里写满了志在必得。 秦止低低叹息一声,不知是在感叹什么。 他迈出了一只脚,终于动了。 等到秦止现在顾白身前的时候,李平他们默契地闭上了嘴。 秦止比顾白高出半个头,顾白须得抬头和他对视。 但这样的差距,并没有让顾白觉得有压迫感。 他眼中墨色倒映着五彩的光,还有秦止的模样。 顾白说:“来吧,抱我。” 第552章 管家,请闭眼15 秦止的目光落在顾白身上。 绚丽斑驳的光照在他的身上,勾勒出清瘦的身形。少年唇角带笑,身在红尘,却好像半点烟火气也不沾。 他就一直看着自己,墨色的瞳里写满了志在必得。 秦止低低叹息一声,不知是在感叹什么。 他迈出了一只脚,终于动了。 等到秦止现在顾白身前的时候,李平他们默契地闭上了嘴。 秦止比顾白高出半个头,顾白须得抬头和他对视。 但这样的差距,并没有让顾白觉得有压迫感。 他眼中墨色倒映着五彩的光,还有秦止的模样。 顾白说:“来吧,抱我。” 秦止愣了愣,又像是受了蛊惑一般,伸出了手。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不少。 顾白嗅了嗅,秦止身上有好闻的清淡薄荷香,夹杂着些微酒气。 秦止的手,虚虚环着顾白的腰间。视线没看向他,而是转到了一边。 顾白抬头,可以看见秦止耳廓红了一圈。 他笑了笑,然后凑上去在秦止耳边轻声说:“阿止,你耳朵红了。” 秦止像触电一般连忙松开他,惹得顾白更加想笑。不过看在还有其他人在场的份上,顾白决定给他留点面子。 “秦止,你没事吧?”他故意一脸不解地问。 秦止盯了他一眼,没说话,默默转开视线。 还挺可爱。顾白心想。 玩完真心话大冒险,喝了一轮酒。就剩最后一个节目——k歌。 李平早就订好了ktv大包。 听到去唱歌,顾白不由看了一眼秦止。 别人不知道,但是从小和秦止一起长大的江凛自然知道,秦止不太善于唱歌。 白瞎了那么好听的一副嗓子。 站在ktv门口时,秦止明显身形一僵。 顾白特意走到最后,在他身边小声说:“阿止,别勉强自己。” 秦止眯了眯眼:“你说我不行?” 顾白:“......”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他无奈地叹息,“阿止,你分明不喜欢热闹。这场聚会,你跟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 秦止捏了捏拳心,他动了动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因为正如顾白所说,他向来是不喜欢扎人堆里凑热闹的。 而在听说他们要给江凛举行欢送会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地也跟了来。 在酒吧的时候,秦止就有些后悔,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本来想走的,可听到顾白选的真心话,硬生生止住了这个想法。 他听见顾白说,有喜欢的人。 在那刻,秦止的心忽地就跳快了一分。 酒吧里灯光绚烂,人潮拥挤。可在那时,秦止觉得,顾白分明是往自己这边看了一眼。 那一眼代表着什么? 又或者,只是他眼花看错? 秦止垂下头,一只脚踏上楼梯:“就是来看看而已。” 顾白落后他身后不远的位置。 楼梯有些狭窄,因而他只能跟在秦止后面上楼。少年身材修长,穿着的是简单的黑t长裤。 可就算打扮得这般简素,也遮不住他眉目间流转的光华。 第553章 管家请闭眼16 ktv里。 “去点歌啊,江凛。”张建平碰了碰顾白的肩。 顾白摇头,微笑道:“不了,我听你们唱就好。” “那怎么行,出来玩嘛,就要热热闹闹的,”张建平推着顾白到点歌台前,“大家都唱才有意思啊。而且,今天这场聚会的主角是你。” “再过几天,你和秦止就要去a国了,还不给我们留下点深刻记忆吗?” 顾白拗不过,只好随手点下一首歌。 男生们都争相抢着话筒,扯着嗓子唱。轮到张建平的时候,尤是如此。 宋音音和骆闻颇为嫌弃地捂住耳朵。 作为文娱委员,又是在顾白面前,宋音音自然想好好表现一下自己。 她笑着去抢张建平的话筒,“你这水平,还是上一边凉快去吧。” 张建平和她笑闹了几句,将话筒递给她。 宋音音唱的是首没什么技术含量,但是极为甜美的情歌,风格倒是很适合她。 她声线可爱,唱得投入,唱到其中最甜蜜的部分—— “我想和你去看满天星,想在月光里拥抱。想牵住你手,大声saylove” 宋音音不由看向了顾白的方向。 她既期望顾白能够听懂这歌声中的情意,又害怕他懂。 而让宋音音失望的是,顾白靠着沙发而坐,俊秀的脸在斑驳的光中显得半明半暗,脸上神情看不清晰。 她唱完,咬了咬唇,鼓起勇气坐到顾白旁边的位置。 “江,江凛,”宋音音小声问,“你觉得,我唱得怎么样?” 顾白十分礼貌地温声回道:“很好听。” 宋音音心中雀跃,瞬间喜笑颜开,低低说了一句:“你喜欢就好。” “对了,你之前说,喜欢的人,是谁啊?”她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顾白有些奇怪地看了宋音音一眼。 少女时期都这样八卦的吗? 宋音音脸色通红,“对不起,是我太唐突了。我只是,只是很好奇而已。” 好奇会被江凛喜欢上的人,究竟是什么样子。 她有没有可能,有没有一点可能,成为那样的人? 宋音音攥紧了小手,“所以,可以告诉我答案吗?” 良久的沉默。 宋音音只能听见人们谈话和高歌的声音,她叹息,果然不行吗? 顾白突然开口:“宋音音。” 骤然听见他叫自己名字,宋音音猛地绷紧身子,宛如上课开小差被老师逮住,瞬间紧张起来。 顾白微微笑开,侧过脸看她:“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是很抱歉,我无法回应你的这份心意。” 宋音音一愣,她还没有开口表白,就被顾白非常委婉地拒绝了。 有酸涩感从胸腔里涌出,她僵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做什么好。 “不是你不够好,只是,感情这种事啊,说不清的。”顾白微微叹息。 “关于我喜欢的那个人,很抱歉,也不能告诉你。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因为我不想广而告之,让他因此感到困扰。” 江凛,从始至终,仍然是那么温柔的一个人。 宋音音垂下头,双拳紧紧捏在一起。好半天,她才平复呼吸,抬眸问顾白:“那,能形容一下那个人吗?” 第554章 管家,请闭眼17 那个人啊。 顾白低下头,想了想,轻声说:“其实他没什么好的,一点也不温柔,疼也不开口,倔强得要死。” “但是,”顾白微微笑开,“我偏喜欢他这般模样。” “说不清哪里好,就觉得,人海茫茫,唯他有光。” 宋音音:“......” 她光听着,就觉得很羡慕那个人。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能让江凛用那么温柔的语气说出来,必然是江凛很喜欢的人。 真的,好羡慕啊。 宋音音从进入这个班开始,就一直注视着江凛。 江凛是个很耀眼的存在。 他对于宋音音而言,更像是天上可望不可即的星星。 星星会落入很多人的眼里,并不属于她。 宋音音清楚这一点,但她还是想试一试。 就像今天这样,她鼓起勇气,换来了江凛温柔而委婉的拒绝。 但也不遗憾,她早就预想过这个结局。 “我知道了,”宋音音咧了咧”嘴角,“江凛,谢谢你。” 谢谢你的星光,曾经照耀过我,让我有了想要与你并肩的勇气。 我希望,你一定要过得好。 顾白回之一笑:“也谢谢你曾喜欢我。” .“江凛,宋音音!你们两个在哪里聊什么呢?” 张建平跑过来,一把将话筒塞到顾白手里,“主角,不唱首歌,说不过去吧?” 顾白笑着摇摇头:“你们唱就好。” “那可不行。”张建平强势地拉着顾白去了点歌台。 走过去,经过秦止的时候,张建平顿了顿。大概是觉得他们冷落了秦止,讪笑着说:“秦止,你也来呗。” 秦止顿时身子一僵。 应该是要拒绝的,可他抬起眼,对上顾白的目光时,又鬼使神差地站起了身。 顾白也同样觉得莫名其妙。 秦止......唱歌? 他实在有些不能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顾白思虑片刻,点了一首《山河故人》,因为这是唯一一首,他确定秦止会唱的歌。 山河故人是首偏老的歌,唱法上没什么特别的难度,难得的是能把握住那份感情。 慵懒的腔调,如同在慢慢诉说着一个故事。 秦止看了眼歌名,抓着话筒的手紧了几分。 前奏响起,是舒缓的小提琴,然后渐渐升高。 在小提琴声中顾白唱起了第一句:“故事里,是三尺巷尾,姑娘回了眸。” 他看向秦止,秦止顿了顿,接上第二句:“隔着墙,如万里之远,漂泊在何方。” 他的声线微沉,开始有些僵硬,放不开,后面便渐渐得趣。 底下的人窃窃私语:“秦止唱歌......其实挺好的啊。” 顾白心想,那是因为他只会这首歌。 把一件事翻来覆去做无数遍,总会做好的。 第一次听到秦止唱这首歌,是在秦止来到江家的第三天夜里。 少年他眉目俊朗,偏偏都缠着解不开的愁怨。 夜深,他孤身坐在院子外,低声唱起了《山河故人》——母亲常爱唱的。 于是,这首歌便成了男孩的一个寄托。 顾白正低声唱着:“你看那山河依旧,故人未归,何时踏月来。” 秦止怔了神。 第555章 管家,请闭眼18 江凛的声线带着少年的一丝清冽,微微沉下去时,让人恍惚看见明月映衬清风。 秦止不知怎的,突然就想起了很久前的事情。 那时候他还没学会把身上的刺隐藏,尖锐得不像话。 江凛是和他完全相反的性格。 他永远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万事万物都自有把握。 转去江凛和江文景一个学校的时候,秦止有些不适应。 第一次考试就考砸了。 再加上不知为何,班上的男生都对他不太喜欢,课上课下总会被莫名其妙地针对。 那时候秦止的回应很简单——一拳打过去。 拳头只能带来片刻的快感,累积在心里的郁结却没办法消除。 他记得那日放学时候下了大雨,江家的车堵在路上。 秦止只好随便在学校里转了几圈,鬼使神差地走到了钢琴房。 门开了一条狭小的缝隙,里面传来叮叮咚咚的钢琴声。 他站在原地看了看,伸手轻轻拉开了门。 里面只有一个人——江凛。 他知道的,江凛对音乐方面很感兴趣,也颇有天赋。 所以哪怕他以后只用继承家业,江杰还是送江凛去学了音乐。 江凛的琴弹得很好。 他五指修长,神情专注轻而易举地就能弹奏出动人的旋律。 外面是淅淅沥沥的雨声,里面是悠扬灵动的琴音。 面前分明是自己怨恨的对象,秦止本该转身就走的,可他没动。 因为那音调很熟悉,很熟悉—— 《山河故人》 江凛似乎没有发现他的到来,还在认真地弹奏着。 直到尾音悠悠落下,他才轻声叹息,转过了身。 看到秦止的时候,江凛愣了一下,随后,缓缓微笑:“阿止。” 秦止皱了皱眉,他还是不怎么习惯江凛这般亲昵的称呼,低低应了一声。 本来想抬腿就走,不知怎的,手抚上门的时候,秦止顿了脚步,轻声问:“你怎么……会这首歌?” 这歌算不得流行,且年代偏久。他也是因为母亲才会的歌,江凛是怎么知道的? 江凛凝眸看了他一阵,才勾起标志性的微笑:“听……人唱过。” “哦。”秦止没继续问下去。 良久沉默后,他才拉开门走出去。 外面的雨还在下,秦止靠着墙,听到片刻后,房内的钢琴声又响了起来。 他闭上眼,脑海里浮现起当初和母亲相处的日子。母亲走的时候他年纪还小,记忆有些恍惚了。 琴音袅袅,渐到尾曲。最后记忆的画面,也定格在母亲的微笑上。 如同斑驳的纸皮,在光尘之中,一寸一寸,碾碎得干净。 不知过了多久,秦止看见江凛从钢琴房中出来,并没有注意到他。 秦止下意识地松了口气,看着少年背影远去。 少年很瘦,线条干净。淅沥的雨幕中,他穿着单薄的白衬衣,撑着伞,走进稀疏的人群中。 在那一刻,秦止莫名地想到了一句诗: 渐行渐远渐无书,水阔鱼沉何处问。 …… …… “秦止?秦止?” 旁边人的推搡声让秦止回过神来。 第556章 管家,请闭眼19 原来歌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唱完了,而秦止还出神地站在那里。 余下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顾白走过去,叫了几声秦止。 顾白问:“你怎么了?” 秦止看起来神色不太好的样子,听见声音,才悠悠转过头。 他定睛看着顾白。 少年还是如几年前一样,温润美好,眉眼依旧。 好像这么多年来,变的人只有他一个而已。 秦止缓缓摇头:“我没事,可能房里有些闷。” “那就出去透透气吧,”顾白对剩下几人道,“我陪秦止去外面散散步,你们先玩着。” 简单打了招呼之后,秦止就被顾白拉着走出了ktv。 走到外面,夜里的凉风吹过,秦止恢复了几分清智。 他这时才对二人肩并肩走在街上的行为,觉得有些奇怪。 顾白看起来比他坦然得多,神色如常。 在此之前,秦止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两人安安静静地一起走。 晚间的路灯灯光是微弱的淡黄色,天上的月亮很圆,周围坠着星点。 有风声,有蝉鸣,还有两人十分契合的脚步声。 沿着街走了一段路,秦止突然开口:“江凛。” 顾白放缓了脚步:“嗯?” “以前我……”秦止低声说,“以前我误会了你很多,也常常和你对着干。” 顾白垂眸:“嗯。” “甚至包括这次交换生的事情,”秦止自嘲地笑了笑,“我想尽方法设计你,夺取你的一切。为什么……” “为什么你不怪我?” 秦止记得,顾白跟他说过,那是上一辈的恩怨,与他无关。 但是他自己,确确实实针对过江凛。 这是不容磨灭的事实。 顾白看了他一眼,然后不在意地微微一笑:“你刚刚也是在为这件事发呆?” “我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顾白轻声道,“你就不能学学我,豁达一点吗?” “你父亲早逝,我父亲出轨。你母亲死了,我母亲也死了。这世上,没有谁生来就旗开得胜,也没有谁注定就悲惨一生。” “我也不是想说什么大道理,”顾白微笑,“只是觉得,你该值得更好的人生。” “困于从前,是最无用的选择。”你就该大步往前走,走出去。 秦止低着头沉默了很久。 直到两人返回ktv和大家告别,回去江家的路上,他也没再说一句话。 顾白对此并不强求,也没打算这么三两天就能够解决秦止十多年的心结。 顺其自然,是最好的。 两人回到江家的时候,江杰已经睡下,吩咐人给他们煮了糖水放在桌上。 有点意外的是,江文景竟然也没睡。 他懒散地靠着沙发,听到门响的声音,缓缓坐直,然后,朝门口的两人露出一个文弱的微笑。 “哥。”江文景唤道。 顾白淡淡地点头。 江文景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然后落在低头不语的秦止身上:“秦止哥,怎么,你心情不好吗?” 秦止抬头撇了他一眼,没说话。 反而是顾白抱着手,饶有兴趣地对江文景笑了笑。 第557章 管家。请闭眼20 “你先去睡吧,”顾白看着秦止,微微一笑,“我想,文景应该有话想要和我聊一聊。” 秦止看了一眼顾白,似是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转身上了楼。 顾白在江文景对面坐下,笑得极为温柔:“我以为上次说得足够明白。” 江文景扯了扯嘴角:“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真的听不懂吗?”顾白依旧在笑,只是眉眼微微冷了几分,似乎厌倦了兄友弟恭的表演,“江文景,你心里打什么小九九我都知道。” “从前我不和你计较,只是我懒得管而已。” “但是请你记住,你现在还是姓江,如果想要做什么危害江家的事情,”顾白朝他勾了勾唇,缓声说,“我一定第一个饶不了你。” 那向来只是放在钢琴上的修长双手,轻轻交叠在一起。 分明还是少年,身上却有着极强的压迫感。 他看着江文景,仿佛天上的猎鹰紧盯着地下扑棱的猎物。 在这样强势的气压下,江文景甚至生不出一点说谎的念头。 他想辩白几句,可发现自己只能张了张嘴,不甘地说出:“知道了。” 顾白站起身,对他笑着说:“不早了,晚安。” 江凛! 江文景低下头,愤恨地握紧了拳。 江凛果然变了。 想起刚刚顾白的警告,江文景忽然打了个冷颤。 难道,江凛知道他想要借用别人的力量,毁掉江家吗? 不!不可能! 这计划他分明做得极为小心,甚至连身边心腹都没有透露。 江凛不可能知道。 巧合,一定是巧合。 江文景渐渐地又冷静下来,眼里尽是冷光。 反正江凛和秦止马上就要去a国了,这下也好,一下子两个眼中钉肉中刺都要走。 到时候天高皇帝远,江家发生什么事,他们也管不着了。 …… …… 顾白和秦止去a国的那天,天气很好。 因为是上课时间,所有来送他们的只有江家的人。 江杰嘱咐了几句,顾白一一应下。 江杰见他神色淡然,半点没有小时候的孺慕之情,只能轻轻叹息:“好好照顾自己。” 他又看向秦止:“阿止,你也是。” 秦止低头:“我知道。” 江文景在人群中,对着顾白露出了一个极乖巧的笑容。 顾白也笑,温和之际。 两人相望,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虚伪。 表面上温情脉脉,实则刀剑不断。 最后,江杰说:“在那边,只有你们二人,千万要互相扶持。” 也不知是哪个字触动了秦止,秦止顿了顿,认真地对江杰说:“我会的。” “我们走了,”顾白温声道,“父亲,你也照顾好自己。” 这么多年来,他叫父亲的时候,从来都是含讥带讽的。 此刻突然多了几分真诚,江杰不由恍然。 再想说什么,顾白已经拉着秦止准备登机。 他看着那少年的背影,尽管清瘦,却透着一股子倔强。 就像他知道,尽管现在的江凛看起来温柔和善,但那是在别人眼里。 那只是一种保护自己的伪装。 少年早早就被迫懂事,将所有情绪都掩藏在温和的假面下。 并非遗忘,只是选择在未来的某个时刻,才会突然迸发出来。 第558章 管家,请闭眼完 秦止和顾白在a国待了两年。 两年里,秦止眼见得那少年成了青年,眉目更加温润了几分。 顾白也看到,秦止成熟了不少,也稳重了不少。 他不再是从前那个冲动易怒的少年,但他仍然赤诚如初,眼里尽是星光璀璨。 唯有在一些外国人邀顾白吃饭聚会时,秦止才有点以前的影子。 “那些人,明显都对你不怀好意。” “我知道,”顾白点头,笑得极好看,“他们都馋我的身子。” 秦止蹙眉:“那你还去?” “为什么不去?”顾白反问他,“有人喜欢我,欣赏我,不是好事吗?” “你要他们欣赏干嘛,”秦止抿着唇,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有我就够了。” “阿止。”顾白忽然贴近,清雅的气息让秦止心跳乱了一拍。 “怎,怎么了?” 他目光躲闪,顾白却非逼着他和自己对视。 青年的眉眼温柔,含着笑,轻声说:“阿止,你脸红了。” 然后眼见得秦止的脸越来越红,甚至蔓延到了耳垂。 顾白忍不住笑出了声,秦止见他笑得欢快,便觉得羞恼起来。 恼羞成怒地抱住了顾白,然后狠狠地啃上那张罪恶的淡红薄唇。 确实是啃,毫无技法地舔舐着,像是小狗在舔弄心爱的玩具。 顾白微怔,连秦止自己也觉得有点愣。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偏偏那人还要挑衅地向他一笑:“阿止,你的吻技似乎不太行。” 秦止黑了一张脸,沉声笑道:“好,我今天就让你看看我行不行。” …… …… 回国的那天,江杰派了司机来接他们。 江文景没来。 听江杰说,他们出国不久,江文景就搬出去住了。 这样也好,顾白也没什么心情和他演兄友弟恭的把戏。 秦止就更觉得好了。 本来江杰就不怎么在家里住,现在江文景又搬出去,没人会来打扰他和江凛。 自从确定关系以后,十分没有安全感的秦止,每天都要拉着顾白亲亲抱抱一阵。 若是不让,他就垂着头,委屈巴巴地活像只大型犬。 秦止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会那么离不开江凛。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目光就不自觉地被这人牵引。 他的笑,他的好,秦止都想全部占有,一点也不留给旁人。 等明白过来那百转千回的心思后,秦止发现,已然再也松不开江凛的手了。 —— 秦止和顾白毕业后,就开始接手江家的企业。 从前秦止心里满是怨恨,只想搞垮江家。现在他心里只有江凛,自然不可能再这么做。 秦止将江家企业整理得井井有条,蒸蒸日上,顾白安心当个甩手掌柜。 至于搬出去的江文景,他没想到秦止会帮江凛,让他的很多计划都落了空。 但他自然还是不甘心,孤注一掷,想用城东的那块烂尾楼坑顾白一把。 可顾白早就识破,将计就计,反而让江文景损失了大半股权。 剩下的股权,也被秦止一点点蚕食干净。 江文景成了彻底的孤家寡人。 事情都解决完了,顾白终于可以放心离开这个位面。 他朝秦止牵动唇角,笑容一如旧日少年,“阿止,再见。” 方辰,云昭,纪峪泽,谢陌笙,苏盛,洛辛,上官谨之,颜泽,修,西泽,柳清君。 承蒙关照, 再也不见。 第559章 终篇 woo18.vip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神魂碎片收集成功。” 圆圆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次,系统空间里,顾白只是沉默地坐着,目光恍然,竟然有些怅然若失。 “当初答应好的,”圆圆说,白白你完成任务后,就帮你恢复记忆。准备好了吗?” 顾白回了神,轻轻地“嗯”了一句。 圆圆跳到他面前,低声念了一句类似咒语的话。 只见顾白手腕上戴的蓝色手环,化作一抹流光,随后落到了顾白的身上。 顾白闭了眼,随着时间流逝,那光芒越来越盛。 良久,终于沉寂了下去,化为周身星星点点的浮尘。 “我想起来了……”顾白睁开眼,眸中光华涌动,然后咬牙切齿地大喊一声:“扶苍,滚出来!” 圆圆抖了抖,乖乖地缩得远远的。 “唉。”凭空响起一声叹息。 有人自虚空中而来,风吹动他蓝色的衣角。 他朝顾白走来,身姿修长,步伐闲适。 那张俊逸非凡的脸,顾白见过很多次,想忘也忘不掉。 “你戏耍我?”顾白盯着他,冷声问道。 扶苍笑了笑,走到他面前,修长的手指抚摸过顾白的脸侧,似乎有点无奈:“我什么时候戏耍你了。” “这神魂碎片,根本就是我的。这劫,也该是我渡的。”顾白指了指自己,又指着角落里的圆圆,“为什么骗我是什么孤魂野鬼?” 扶苍轻叹一声,亲昵地道:“白白,从没有人说过,这神魂碎片是我的,是你自己这么觉得的。” 顾白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那,我的劫,你来凑什么热闹?” 扶苍握住他的手,目光中落满星光,温声笑道:“自然是,不愿让别人渡你。” “我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 他捏着顾白的下巴,在他耳边轻笑道:“我以为,经历那么多世界的深入交流,你该懂的。” 他刻意咬重了深入二字,惹得顾白不由脸红起来,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顾白瞪他一眼:“流氓!” 扶苍只是笑,“对你,我做不成君子。” …… …… 听闻仙君顾白渡劫归来,众仙神都备了礼物,送到顾白修行的山峰,却被拒之门外。 众人面面相觑,只见空中出现顾白仙君的传音符,温和低柔的声音扩散开来。 “吾历劫后收获颇丰,故当即闭关。多谢各位好意,望诸位海涵,唔……” 戛然而止。 他这般说了,众人虽觉有些奇怪,但没多想,便打道回府。 而此刻的仙君,正脸色酡红,低声喘息。 扶苍舔过他的耳垂,声音轻而哑:“你对旁人说那么多话,我吃醋了。” “白白,你得补偿我。” 他的吻渐渐向下,“要你以身相许。” “无赖……”顾白的声音软绵绵的,像只猫儿似的,只能用毫无威慑力水润润的目光斥责身上人的行为。 扶苍便笑,动作也重了几分:“你总是不长记性。” “顾白,月老的红线我绕了十圈,三生石上我也刻满了你我姓名。” “我爱你,想要你。” “这一世不够,下一世也不够,须得生生世世。” 至死不渝,至死方休。 更┆多┇章┊节┊:woo18.vip (W oo 1 8 . vi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