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犬》 1.江翎降临在他手心 前言: 舒淮的父母死于1994年4月26日的名古屋空难。 当日由台北中正国际机场(今桃园机场)飞往名古屋机场的cl140班机搭载271名乘客及机组人员,在名古屋机场降落时不幸坠毁,造成264人死亡,仅有7名乘客生还。很不幸,舒淮的父母就是264名其中两人。 舒氏夫妻二人均是孤儿,突如其来的事故无情地剥夺了他们与挚爱独子再见的可能性。 幸得苍天尚存慈悲之心,未将一切希望扼杀于无形。时光如流水,自那场惊心动魄的事故过去已小半年有余,一个女人突然出现在收养舒淮的福利院门前,为舒淮不幸的童年带来了一线希望。 她叫宋清芷,是舒啸清大学时期的初恋对象。 第一章 舒淮名义上的弟弟出生在成都市的一个冬日清晨,纷扬大雪如同精灵飞舞,整个世界包裹在一片洁白无暇之中。白雪是大自然最纯净的祝福,让小生命的降临显得神圣而美好。但是除了舒淮,再没其他人欢迎弟弟的降生。 当生命的种子悄然在宋清芷的温暖腹地生根发芽时,他的存在从未迎来父母的期待,好似一个意外访客,外界从不曾为他响起热烈的掌声。 舒淮的养父江知礼只来医院看过一次,目的是为了确认孩子的性别。在他和他的家人看来,妻子九死一生诞下的小孩只是为了传宗接代。 他对待妻子,自始至终保持着一种冷漠的疏离,当她是透明的存在,连一丝多余的目光都不愿赠予。他们的世界被无尽的工作漩涡所吞噬,而降临的无辜小生命不幸被当作繁忙生活中的附属品,如同被随意安置在一旁又无人问津的小宠物。小访客的笑声与泪水,在夫妻二人之间冷漠的氛围中显得格外刺耳。 反之,宋清芷待舒淮却像极了亲生母亲,哪怕舒淮是她初恋情人与其妻子二人浓情意蜜时的产物。她能在最爱舒啸清的时候离去,也能在他最需要帮衬的时候对他的独子伸出援手。恨是会延续的,爱亦如此。 在宋清芷偶尔闲暇的温柔时光里,她也会从保姆温暖的怀抱中接过稚嫩的孩童,身上散发出少见的母爱气息,此种偶尔时刻,宛若是她慷慨赐予小江翎平凡童年里的一抹亮色,不常见,却足以解闷。然而对于七岁的舒淮而言,类似如此种种的小插曲已令他厌烦。 自他幼时以一种自闭状态贸然闯入宋清芷家中,除了慈爱的林姨无微不至的关怀,就连当年将他领回家的宋清芷也鲜少分出多余精力为他停留。小小的舒淮已悄然蜕变,从一个需要安抚的自闭孩童,到如今能够娴熟运用各种小技巧来照顾弟弟的小大人。他的眼中有着同龄人难有的沉稳和智慧,只因记事时期便提前领略了命运的变化莫测。在不经意间,他已学会了如何爱人,如何去爱自己丝毫没有血缘关系的幼弟。 他内心深处始终萦绕着一个难言的谜团,关于养父母对待弟弟不合常理的冷漠态度。按常理来说,作为家中无血缘联结的养子,他才是那个理当承受所有疏离目光的存在,然而事实却截然相反,作为一家四口之中唯一血脉相连的小生命,在养父母的眼中却仿佛是一个透明人。内心的不解时常让他心头泛起微妙的涟漪,甚至不经意间会产生自责的情绪。 他暗自思忖,是否因为自己长久地占据养母宋清芷全部的情感空间,以至于当亲生骨肉降临之时,她难以再分出丝毫给予亲生儿子。对于此类念头,他心头既感痛楚又满怀复杂。 弟弟小小的身体怀揣着一颗亟待驯服的心,时不时爆发出一阵尖厉而响亮的哭叫。每当此时,舒淮只得第一时间暂停手中的事情,耐心哄他:“小翎是不是饿了?还是想嘘嘘?”舒淮最怕江翎哭,倒不是怕麻烦,而是他太疼弟弟了。 弟弟的哭声极具穿透力,哭泣是小孩情绪的直接宣泄,也是对小小世界一种独特而纯真的交流方式。面对弟弟的眼泪,舒淮唯有心疼和怜惜。他怕自己哄不好弟弟,也怕弟弟嗓子哭哑。 弟弟的名字叫江翎。自验孕棒上蓦然出现的二条杠,到最终他带着初生的啼哭,及温柔地离开母体中一小片天地,整个过程中,他的到来似乎是一个默契而沉默的秘密。令人唏嘘的是——他的一切,尤其是伴随他一生的名字“江翎”,从未在父母之间激起丝毫的讨论涟漪。 弟弟出生当天,恰逢礼拜天,舒淮跟着去了医院。护士小声告知他可以尝试一下抱抱刚出生的弟弟,舒淮眉花眼笑。 舒淮是家里第一个抱他的人,在林姨一旁悉心指导下,舒淮如同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小心翼翼地怀抱着弟弟。在前所未有的视觉冲击之下,他不禁暗自嘀咕:刚出生的小孩真是太难看了。他问宋清芷弟弟叫什么名字。宋清芷看着他怀里的婴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轻轻摇摇头,发出一声悠长而无奈的叹息,随即缓缓闭上眼。 “就叫江翎吧。”舒淮亲亲弟弟的额头,很轻地说。 “小淮早就想好了弟弟的名字吗?”林姨笑着问。 “嗯。”整个世界只有他最期待弟弟的出生,终于有人可以陪自己玩陪自己做作业了。“翎”——光明灿烂,展翅翱翔。他希望弟弟可以像小太阳一样,健健康康地长大,有一个光明的未来。他年龄尚小,识字有限,也是问过幼儿园老师才确定江翎的名字,翎的发音也好听,他想弟弟长大了也会很喜欢自己的名字。 弟弟拥有一间专属于他的小小天地,是家中闲置下来的一间空房。四壁洁白,地板光洁,缺少属于孩童世界的缤纷和活力。房间空旷而寂寥,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江翎圆圆的后脑勺上。林姨刚把江翎衣柜里夏季衣物收拾出来,和舒淮聊天说,小翎的脑壳可真圆,头顶还有个发旋,老人们都说头顶有发旋的小孩脾气很犟。舒淮蹲下身搂住弟弟,亲了亲他头顶的小发旋,说了一句,但是好看。 他觉得江翎生得很好看,当年关于自己即将陪伴一个丑小孩长大的焦虑早就不翼而飞。江翎今年四岁了,一双眼睛又黑又圆,一眨不眨地看着舒淮时,舒淮总想亲亲他。养父母不喜欢江翎,没关系,好在夫妻二人颜值基因优秀,给他生了个漂亮的弟弟。他觉得自己长得也算是可以,但是他觉得江翎将来会比自己好看百倍。 每个月零花钱一到手,舒淮就会给江翎买许多小玩具,他认为七八岁的小翎正是爱玩玩具的年龄,他企图用这些玩具堆满江翎空旷的卧室。小小的他在用自己的方式代替养父母弥补弟弟的童年和缺失的爱。小孩子新鲜感来得快去得也快,玩具玩过几次便随手扔在不知哪个角落。他最爱的还是自己的哥哥,除了舒淮去上学的时间,其余时候江翎好似舒淮的随身挂件。吃饭要他喂,换穿衣物归他管,哭了找哥哥,晚上睡不着就抱着自己的小熊枕头一蹦一跳去敲哥哥的房门。 舒淮疼爱自己的弟弟,但是有时候又不由得想:我的弟弟怎么好像一直长不大?小翎是不是太粘人了,我给他买的玩具玩几次就不要了,他喜欢什么呢?只喜欢我吗?他的世界只有我,所以只喜欢我吗? “小翎,哥哥是你的玩具吗?”舒淮好气又好笑地捏了捏江翎的耳朵。 怀中的江翎紧紧依偎着他,小脸仰起,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里面闪烁着无际的信任与依恋。他撅着嘴笑:“哥哥才不是玩具,哥哥是全世界最好的哥哥。” 舒淮捏着弟弟饱满的耳垂,一阵沉默,久久不说话。他心想,自己去上初中了怎么办呢?初中必须住校,如果办走读,必须要家长签安全保证书。但是以他对宋清芷的了解,走读这事儿根本没戏,她恨不能雇两个保镖时刻守着舒淮,生怕舒淮的安全和健康出现分毫差错。 之前她就说过自己是给舒淮生了个小皇帝,她严厉喝止舒淮像老妈子一样照顾江翎。江翎有保姆照顾,舒淮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和世界,多和同学出去玩玩,不比整日围着江翎一个人转好?舒淮对宋清芷的比喻郁闷不已,江翎是小皇帝,照顾自己的他成什么了?贴身太监? 宋清芷常年在外经商,偶尔往家里来个电话已是大不容易,好在每个月的生活费倒是按时到账;江知礼则完全忘记自己为人夫为人父的身份,终日不着家,处处潇洒。 舒淮只从林姨口中听说他近日去了杭州,去参加第十届全国美展的杭州市国画展。江知礼大学念的艺术系专业,本科期间曾在日本留学过。八零年代,促成他留学的必要条件首先是父母的支持,其次家里经济条件尚算富裕,加之他本人有很强的语言天赋,因为有一定的语言基础和稳定的经济支持,他在日本的小日子过得相当滋润。回国后在父母好友的牵线搭桥下,于接风宴席中结识了宋清芷,二人迅速坠入爱河,听从双方父母的安排步入了婚姻的殿堂。过了一段时间,激情退却,余下的是互相抬杠,是对婚姻不忠的理所当然,是拿去情感和学识以及教养之后,看到的另一只没穿衣服的猴子,两个灵魂不再互相迁就与克制。 舒淮每次深想他们的爱情就觉得好笑。他认为爱不只是情感,不只是一种热情的代表,“爱”其实真正是一种“意志”,无论哪种样子的爱都是。就像他爱自己的弟弟,看着他蹒跚学步,听着他咿呀学语,从一个一无所知的新生命,到现在的逐渐记事,成为一个撒泼打滚的小混蛋,自己的意志力才真是顽强如斯,不可否认的是其中有很强烈的成就感。 当然他没有资格置喙养父母的感情生活。 “哥哥怎么不说话?”江翎扯了扯舒淮的衣领,舒淮不由得低头,江翎亲舒淮的嘴角,说:“哥哥别离开我。” 舒淮对弟弟表达爱的举动早已习惯,一根手指迅速按住江翎还要亲过来的小嘴巴,说:“小翎,我下学期就要上初一了。” 舒淮今年十三岁了,江翎九岁。 “我知道呀,我下学期也是上三年级的大人了。”江翎骄傲地说。 舒淮不由笑出声:“我初中住校的话你就一周都见不到我了哦。” 江翎皱眉,圆眼睁得好大,不可置信地说:“我才刚说你别离开我,你怎么就食言了?” 舒淮又笑:“我好像没答应你吧。” 江翎只当他默然即同意,气鼓鼓地说:“你给爸爸打电话,让他跟你的老师说你不去上学了,要陪着我。” 舒淮直接气笑了,使了点力拧他耳垂的肉:“你去上学,我当文盲?每天像个家庭主妇等你回家?”舒淮被自己的比喻逗乐了。 不过江翎的话也让他灵光乍现,直接让爸爸去办走读好了。宋清芷是一个性格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女人,关于舒淮的大小事宜,她往往采取一种不亚于苛刻的严谨态度。如果对她提及走读的事,简直是在挑战她给舒淮制定的人身安全底线。毕竟,走读生相较于封闭的校园生活,难免增添了诸多不可预知的风险因素,在她看来,是万万不可同意的。 然而,若将目标转向江知礼,结果则大相径庭。江知礼曾在电话里说过,只要他们不拿家庭的琐碎打扰他惬意的小日子,他很乐意为兄弟二人解决一些宋清芷反对的事情。 江翎龇牙咧嘴地出主意:“你早上可以睡懒觉,下午来接我放学,白天在家看电视看漫画,爽呆了。” 舒淮拍拍他的脑袋,让他快些睡觉,明天要上学,他自己会和爸爸说办走读的事。江翎得到他的承诺乖乖入睡,很快进入梦乡。 本学期的学业马上进入到尾声,炎炎夏日已然来临。 第二天早上,林姨做好了两份早餐,将兄弟二人送上车。分别之际,江翎拉着哥哥的手,再三强调道:“要来接我放学哦。不要忘了哦,忘了今晚就不和你睡觉了。” 舒淮听着他孩子气的发言,以及根本没有任何杀伤力的威胁,笑出声,保证道:“好。” 舒淮在一直都是独来独往,从来都是一个人上体育课,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走路,春游之类的集体活动几乎不参加。他好像一直没有学会该怎么去融入集体,不擅长主动交友,甚至觉得主动搭腔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 在弟弟出生前,和他说话最多的是林姨,有了弟弟之后,他的笑容给得最多的就是弟弟了。亲生父母在他刚记事时就去世了,以至于空难当年很长一段时间他甚至陷入了自闭状态,直到宋清芷将他领养回家。 因为他有意识地躲避与同学的交往,减少跟他们之间的互动,同学大概也知道他是个孤僻的男生,任他将自己锁在一个自认为安全的怪圈里。久而久之,他就成了边缘人物。 今天老师拖堂,江翎知道哥哥的放学时间,如果在班级门口没有看到哥哥的身影,恐怕又得闹小性子。 舒淮叹了口气,开始收拾课本,老师离开教室后舒淮第一个冲出去。到了江翎的班级才发现大部分学生都走完了,只有倒霉催的几个值日生。再定睛一看,教室后桌坐着两个人,一个是自己弟弟,另一个矮小一些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的,大概是他同桌吧。 他叫了一声“小翎”,两个小孩一齐抬头,小翎看到哥哥后立刻撅起嘴巴,漂亮的双眼肉眼可见变红,没一会儿眼泪就落下来了,无声地哭。说来也奇怪,小时候江翎的哭声惊天动地,长大一点,他的哭泣是没有声音的,不再是孩童时期肆无忌惮的嚎啕,反而更让舒淮心里难受。 旁边生了一双丹凤眼的小同桌戳了戳江翎手臂安慰道:“别哭了,你哥哥来接你了。” 舒淮紧走几步,接过江翎肩头的书包,他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去拉江翎。江翎躲开,抬眼看他,气鼓鼓地说:“怎么才来接我?” “老师拖堂了,对不起哦小翎。”舒淮继续去拉他。 “怎么不和老师说一声呢?”江翎再躲。 江翎的眼睑垂得低低的,夕阳的映衬下,清白的颧骨上映着两抹淡黑的睫毛影子,他紧紧咬着下唇,露出一排白牙,明明是个男孩子,唇形却比女孩子还要漂亮。舒淮觉得自己弟弟长得已经不是好看的地步了,对,是“漂亮”,比很多女孩子还要漂亮。 “快考试了,老师要讲的难点也比较多。”舒淮耐心地解释。 他想亲亲弟弟的额头,转念一想,如此亲密无间的举动或许并不再那么适宜。毕竟江翎已经九岁了,那份纯真无邪中已夹杂几分羞涩与成长的界限,于是只好改为揉揉他的头顶,换了一种更为含蓄而宠溺的方式。 “方知有,你走不走?”背后传来一道清亮的少年音。舒淮转过身去看,只见一个少年立在夕阳余晖下,头发黑玉般有淡淡的光泽。舒淮觉得好眼熟的一个人,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只见少年看向他,打招呼:“舒淮,你也来接弟弟啊?” 舒淮还未张口,江翎旁边的小孩已经向少年冲了过去,一把拉住他书包肩带,埋怨道:“周自衡,你怎么才来?” 舒淮听到他的名字突然想起来了,周自衡是二班的班长,舒淮是一班的数学课代表。前几天在办公室恰好碰见过他交资料,刚转学过来没多久。女同桌曾提及过他是隔壁资阳市一所重点初中的尖子生,因为一些不便透露的原因转到了他们就读的学校。 周自衡很熟练地接过方知有的书包,一人提俩包,对舒淮挥了挥手,方知有也朝江翎笑着说再见。舒淮看着他的背影,一瞬间觉得他和自己好像,也像老妈子。 回家途中,舒淮好容易把江翎给哄好,觉得自己真是太了不起了,每次弟弟闹情绪他都能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化险为夷。估计江翎长大谈恋爱了他对象怕只能是忍者那一挂,又觉得对方幸运万分。他的弟弟漂亮聪慧,从小到大成绩一直是全年级前三名,学东西很快,一点就通。舒淮看他弟弟怎么看怎么觉得好,如果宋阿姨和江叔叔能够和好如初,愿意多回家来看看,他们也会觉得弟弟很好,是个值得被爱的好孩子。 兄弟二人的如意算盘打得真真好,果不其然江知礼迅速帮他办理了走读手续。 初三课业繁重,江翎总会和林姨一起去接舒淮下晚自习,偶尔会给哥哥带吃食,舒淮一边吃一边听江翎倾诉今日份吐槽,也会给他带外套。 江翎个子像是春日里拔节的竹笋,迅猛地窜高,十二岁的年纪已能和哥哥并肩而立,甚至能轻易地碰到他温暖的耳廓。由于个子身量相差无几,二人之间又有着不可言喻的默契,除了贴身衣物,他们的外套常常是不分彼此的,随意交换着穿。无论是洗衣液香,还是沐浴时留下的淡淡芬芳味,乃至婴儿般柔嫩的宝宝霜气味,都成为了他们共有的气息,让两人的气息交织成一种不可言说的亲密。 江翎仍然和哥哥睡一个卧室,他的卧室早成了杂物间,哥哥卧室里面碍眼的东西也统统被他扔进了那个杂物间。 “哥,这是什么?”江翎的指尖轻轻捻着一件信封模样的物件,刚刚从舒淮鼓鼓囊囊的书包夹层被挖出。简单一张薄纸,似乎带着一丝不为人知的期待与神秘。 舒淮笔尖轻顿,作业上的字迹戛然而止,他缓缓抬头,目光不期而遇地撞上了江翎双眼。江翎穿着他去年淘汰掉的宽松睡衣,面容平静如水,手中紧握着某物,眼神在凝视片刻后,悄然转向舒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 舒淮心中不禁一紧,暗自揣测:不会又是那个连续几天来“骚扰”他的女生吧? 他试图以轻松的口吻打破屋内微妙的氛围:“大概是谁不小心放错地方了。”边说边欲伸手取回那张薄纸,却被江翎以更快的速度撕开信封,动作干脆利落。舒淮顿时尴尬不已,急忙上前欲夺回,面上笑容略显僵硬:“小翎,这个你不能看。” 江翎一脸理所当然,眉宇间透着几分好奇:“为什么?” 舒淮愣住了。他们兄弟之间向来不分彼此,一封情书而已,若真藏着掖着,倒显得自己过于小气。更何况,又不是他未递出的情书,而是他人所赠。难掩内心不安,他隐约猜到了情书的来源。 “我先前已经拒绝过了。”舒淮挠挠头,试图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哦?果然是情书。”江翎露出一抹淡笑。 舒淮错愕地看向他,只见他云淡风轻地说道:“我经常收到。” 舒淮惊讶之余,也恍然大悟。他深知江翎在校内的受欢迎程度,情书收到手软是常有的事。当年非主流之风盛行,早恋是许多少年少女们特立独行的标志。07年那会儿,qq风靡一时,他们兄弟俩共用一个账号,除去日常联系宋清芷,偶尔会在空间分享着日常的点滴,也意外地吸引了众多目光。尤其是江翎,他的账号仿佛成了少女们心中的秘密花园,告白信息如潮水般涌来。当时舒淮既惊讶于弟弟的高人气,又难掩骄傲。 “是个男的。”江翎一目十行看完,哑然失笑,率先打破沉默,他两指轻捻着那封情书,目光中带着几分戏谑看向舒淮。 舒淮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他松了一口气,笑道:“肯定是放错了,我同桌可是个女孩子,说不定是写给她的。”他原以为是前几天被拒的女孩不死心,却未曾料到这一出。在他看来,江翎仅仅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屁孩,不应过早涉足情感的边界,尽管他自己也从未真正考虑过这些,他的世界里,弟弟和学习永远是首要的。 江翎静静地望着他,眼神中透露出一种超乎年龄的成熟。 “哥,是写给你的。还有男的喜欢你啊?” 舒淮咽了咽口水,莫名觉得心虚:“我不知道,可能其中有误会吧。” “你在学校有玩得特别好的男生吗?” 舒淮想了想:“额,之前你见过的周自衡算吗?就你同桌的哥哥。” “不是他亲哥哥。”江翎撇嘴解释,“是他邻家哥哥。除了他还有别的男生吗?” 舒淮摇了摇头,苦笑:“没有了。我平时在学校又不善于交集,作业都做不完呢。” “嗯嗯,哥哥不可以早恋哦。”江翎不放心地告诫道。 “你怎么教育起我来了?每次qq上面收到的那些告白消息都给我把手机整卡顿了。”舒淮闻言,不禁失笑 江翎轻笑出声,笑声悦耳,他轻轻靠在舒淮身旁,就像一只撒娇的小狗,用头顶轻轻蹭着舒淮的下巴:“哥,你拉黑就好了啊,我又不喜欢她们。”顿了顿,补充道:“我只喜欢你,哥。” 舒淮笑着,轻轻将江翎的脑袋推开一些,眼中满是无奈:"知道了,知道了。" 2.别人给哥哥的情书 大多搞艺术的人精神都不太稳定,亦或者精神不稳定的人本就适合搞艺术。正是因为有着精神上的不羁,才会与艺术的韵律不谋而合。 江知礼,一个出身于冷漠中产阶级家庭的幺子,自幼便生活在物质丰盈却情感贫瘠的世界里。用现在的网络梗来说,在日本留学期间的精神状态可以用一句话来形容——我不需要很多钱,我只想要很多很多的爱。十七八岁的他正是精神状态不太正常的阶段,对艺术的感知却异常敏锐,那些疯狂时刻下的笔触,更能透露出直击灵魂的震撼力。 并非直接断言艺术家皆精神异于常人,亦非“常人无缘艺术殿堂”的绝对论断,只是像江知礼这样一个人,童年饱受情感荒漠煎熬的灵魂,似乎更容易在艺术的沃土中寻得一丝慰藉。他的挚友曾戏谑他:“自从你精神不正常之后,艺术灵感简直犹如泉涌。”同样的,江知礼是一个非常沉迷于自我世界的男人。 为了挣脱家庭束缚,追寻心中所谓的“自由万岁”,他毅然决然地踏上赴日留学的征途。只为了逃离那个曾经给予他庇护却也束缚了他梦想的家庭,他渴望在异国他乡的广阔天地间追寻内心深处真正的渴望与幸福。 他在日本肉体得以饱足,心灵却如同漂泊的孤舟。心里始终挂念着一个人,即使来到日本也避免不了每晚饱受噩梦的折磨。这份难以言喻的空虚,最终成为他归国心切的最重要原因之一。 “乖乖,你替妈妈给你爸爸送一份文件。” 宋清芷将舒淮领养回家时,就曾允诺过,无论舒淮对他们如何称呼,他们都会将他当作亲生孩子一样对待。不过“爸爸”和“妈妈”两个很普通的称呼,曾经特定的对象却换成了两个完全陌生的人,初时如同千斤重担,难以启齿,刚到新家的舒淮好长时间没敢开口唤他们。后来在得知即将有个弟弟的好消息,那声“妈妈”终于期期艾艾地叫出了口。宋清芷几乎喜极而泣,连掉在地上的检查单子都顾不得捡起来。 宋清芷难得回家一次,叫住下楼给江翎拿酸奶的舒淮,递给他一份文件袋,开口贴着一张封口条。 “一定要等他看完文件的内容你才回来。” “好。” 舒淮对于养父母之间的关系变化总是保持着一种不知则不问的态度,既不探寻他们关系恶化的真正原因,也不好奇自己手中文件对江知礼而言意味着什么。江知礼对舒淮和亲生儿子江翎,均以同样的冷漠姿态相待,仿佛他的世界里,唯有自爱才是至高无上的真理。 舒淮轻盈地跃上楼梯,先向江翎简单知会了一声,随即披上弟弟的外套,步履匆匆却又不失从容地返回楼下。临行前,他还贴心地应允了弟弟对香草冰淇淋的小小期待,来自年上兄的长温柔藏匿于不经意的承诺之中。 穿过客厅时,坐在沙发上、手中握着文件的宋清芷,突然开口,问出了一个很尖锐的问题:“舒淮,如果要选择共同生活,我和你爸爸你会选哪一个?”这句话,在静谧的空气中砸开来。 舒淮心中情绪低落,他心想:我不爱爸爸,他也不爱我,哪怕我是他的亲生儿子他也不会爱我半分。但你,我的妈妈,你做过最正确的决定,是将小翎带入了我的世界。 于是,他要笑不笑,对宋清芷说道:“妈妈,小翎还小,他还需要你们。” 宋清芷的目光温柔而深邃,她如往常那般轻抚着舒淮的发梢,声音柔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小淮,若必须在你们两个之间做出选择,我的心,会毫不犹豫地偏向你。”她低笑,笑声里藏着太多未言说的秘密,“因为,你长得太实在像他。” 好可笑,多讽刺,仅仅因为长相酷似那位早已离世的初恋情人,他便成了母亲偏爱的对象。原来在世间,想要得到一份纯粹的情感,一定是有条件的。 他站在原地,仿佛时间凝固,片刻后,才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小翎呢?你不爱他吗?”言下之意,是否仅仅因为他长得像她已经不再爱的男人,便失去了被爱的资格? 宋清芷的眉头轻轻一皱,似乎对舒淮提及江翎的名字感到不悦,她轻轻将舒淮推向门外:“去吧,记得把我交代你的事办妥了再回来。” 随着大门轻轻合上,宋清芷转身,准备前往书房等待大儿子带回的消息。然而,当她再次穿过客厅时,目光不经意间与站在楼梯拐角处的江翎相遇。小孩的的眼神锐利而复杂,好像能看穿一切伪装,直抵她的内心最深处。 舒淮依循着四年前记忆中的地址,踏入了父亲充满艺术气息的工作室。同前台姑娘礼貌地打过招呼,他便在空无一人的会客室内悠然等待,心中却暗自组织即将与父亲展开的对话。前台端来茶水,轻声告知他,江知礼正沉浸在与合伙人筹划下月画展的热烈讨论中,大概二十分钟后才能抽出空余时间。 手机屏幕上的数字跳动,二十分钟转眼过去,舒淮不禁微蹙眉头,略显焦急。 他手中把玩的,是一部承载了童年无数回忆的小巧苹果手机,锁屏界面上,是婴儿时期江翎稚嫩的脸庞,满满当当,拼图里的每一张都记录着纯真的笑容。江翎曾无数次以抗议的口吻要求他更换,但舒淮总是笑眯眯地戳着屏幕上的弟弟,打趣道:“多可爱啊,你小时候可爱拍照了,我都给你洗出来留作纪念呢。”江翎多次嘟囔着哥哥真讨厌,却也任由他去了。 舒淮是第二次来到江知礼的工作室,因此里面环境对舒淮而言不算陌生,四年前为了走读事宜,他也曾踏足此处。记忆中的路线依旧清晰,他沿着走廊,脚步放轻,走向父亲的办公室,轻轻叩响门扉,却只换来一片寂静。犹豫间,宋清芷的交代回响耳畔,那份文件似乎是必须亲自交予江知礼手上不可。 门把轻轻一转,竟未从里反锁,门开的瞬间,秋日的暖阳倾泻而入,将室内染上了一层温柔的金色,却也无情地揭露了沙发上那令人震惊的一幕——两具身影紧紧相依,满地衣物散落,画面旖旎而又刺目。 他们的讨论确实够热烈。 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舒淮只觉胃部一阵翻涌,恶心感瞬间袭来,他强忍不适,匆匆退出,重重地带上了门,逃也似地奔向卫生间。一番剧烈的呕吐后,连胆汁都似乎被榨干,泪水与汗水交织,模糊了视线。 平复片刻,他缓缓走出卫生间,不期然与江知礼四目相对,对方斜倚墙边,手中香烟缭绕,气氛凝重得令人窒息。 长久的沉默后,江知礼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是你母亲让你来的吗?” 舒淮点了点头,将手中略带水渍的文件袋递出,目光低垂,不愿再多言,仿佛再多看面前这个男人一眼都是对自我的折磨。心烦意乱,小翎酷似江知礼的面容此刻成了他难以言说的痛。宋清芷是否知晓这一切?他们的婚姻又将何去何从?小翎的未来又该如何?最后想的是:如果小翎长得谁也不像就好了。 面对舒淮的沉默,江知礼似乎读出了他心中的想法,转而问道:“她和你说了什么?” 舒淮沉吟片刻,终于鼓起勇气,低声问道:“爸爸,你爱小翎吗?”简单几个字,却承载了他对这个家未来的所有期许与不安。他抬头望向江知礼,眼神中充满忐忑,等待着一个至关重要的答案。 江知礼的眉头紧锁,似乎在深思熟虑,片刻才缓缓开口:“如果我和小翎的妈妈分开,我会承担起抚养他的责任。”像是在和人商量家里养的阿猫阿狗的去留问题。 舒淮闻言,好悬没发出嘲讽的笑,腹诽道: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试图开口,却又在话到嗓子眼时选择了咽了回去。面对如此自私的男人,任何责备都显得苍白无力,仿佛石子投入深潭,激不起半点涟漪。更令他心寒的是,他们从未真正关心过他与小翎的想法。 自幼年起,舒淮便已深知,宋清芷对他的母爱虽深切,却并非因他本人;而江知礼,对他自己的亲生儿子,更是冷漠至极。然而,要彻底割舍对他们的期望,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尤其是每年江翎生日那天,那份渴望父亲或母亲能给予小翎一丝丝关爱的希冀,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却又在现实冷漠的冲击中一次次破灭。 “爸爸,请您以后别再在小翎面前说这种话,他很聪明的。”舒淮说完转身离去,留下一道决绝的背影。 迈出电梯,远远地看到江翎正静静地伫立于公司大楼前,身着简约卫衣,身姿笔挺,面容雪白清艳,注视自己的眼神中透出一股不容小觑的坚定。 舒淮不禁暗叹:我的弟弟好漂亮。 他快步上前,既想知道江翎等待了多久,是否上过楼,又害怕答案会触及自己不愿面对的真相。但愿他未曾踏入那扇冰冷的大门,也不曾探究过父亲的真实想法。 “不是说了在家等我的嘛。” “我看你好久没给我回消息,有点担心,打电话也不接。”江翎伸手给他把衣领理好,笑开了。 舒淮将手机掏出来一看,确实有好几个未接来电,企鹅app挂着未读信息的小红点。 他解释道:“里面太安静了,所以我开了静音模式。” “好吧。我们去买香草冰激凌吧。”江翎努努嘴,算是原谅了哥哥。 二人并肩而行,江翎全神贯注地聆听着舒淮的每一句话,眼中满含笑意。舒淮停下脚步,目光温柔地锁定在江翎身上:“小翎,等哥哥大学毕业,我们就搬出去住,好吗?” 江翎闻言,很灿烂地笑了,却也不忘调侃道:“哥,你明年才高考呢。” 舒淮许下承诺:“我会选川内的学校,最好是市内的,这样我们就能离得更近一些。”他渴望能时刻守护在江翎身旁,因为他知道,弟弟比自己更需要依靠。舒淮在心底默默祈祷,希望小翎能快快长大,遇见一个能全心全意爱他的人,因为在他眼中,小翎值得世间所有的美好。 “我都听你的,哥。” 江翎的眼眸中泛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眼神中充满了对舒淮毫无保留的信任与依赖。 他多想像儿时一样去亲亲哥哥,但那份亲密如今已成奢侈。随着年岁的增长,舒淮逐渐划定了兄弟之间该有的界限,即便是同屋共住的请求,也经过了江翎很多次的死缠烂打才得以应允。 没来由的,江翎心里涌起一阵酸涩,没关系,爸爸和妈妈都不爱他也没关系,只要有哥哥就好了。对于哥哥给自己的爱,他很清楚,一点水分也不掺杂。因为自己不是父母爱意的产物,所以他们把他当做一件商品,考量他的价值,折中他的价格,最后摇摇头,谁也不想要,因为他给他们带去不了任何利益和情绪价值。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舒淮无条件地爱着他。 2009年,盛夏的四川闷热不堪,天空湛蓝,昨晚一场雨下完,气温不降反升。蝉鸣聒噪,学校黑色的铁栏上,蔷薇花开得正好。 周自衡悠然倚着栏杆,晨光中,他轻咬着方知有早晨塞给他的阿尔卑斯棒棒糖,嘴角不经意间勾起一抹笑意,同舒淮聊天:“你想好志愿填在哪里没有?” “我就选本市,看发挥了。”舒淮的回答里略带几分无奈,对于学业他一直都是尽力而为,既然已经努力过了,未来如何,便交给命运的安排吧。 “是为了你弟弟?”周自衡挑眉,洞悉一切的眼神,早已将舒淮的心思尽收眼底。 “嗯。”舒淮简短应答,声音里藏着深深的责任感。 “十八岁又当爹又当妈。”周自衡轻叹,语气中既有惋惜也有不解,“如果有更好的选择呢。” “我只想离他近一些。”舒淮眼神温柔。 “舒淮,你对他的好,简直超乎寻常的兄弟关系。”周自衡盯着他看,但不忍揭穿他,只委婉地提醒,“叔叔阿姨不是还年轻,就算他们对他没有尽到父母的责任,家里不是有林姨呢嘛?现在交通比以前更加便捷,假期见面并不算什么难事吧。” “我总觉得给得还不够。”舒淮苦笑,继而努力解释,“我小时候没有得到过的东西,我都想加倍给他。况且,长时间的分开会让他不安,或许等他上了高中,我才能慢慢放手。” 周自衡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在舒淮脸上细细巡梭,最终定格在他的眼睛上,声音低沉而意味深长:“舒淮,你对你弟弟的情感,是不是——” 舒淮立刻打断他,接道:“他是我弟弟。” 周自衡轻笑,将没吃完的棒棒糖精准投入垃圾桶,显然对甜食并无好感,心中暗自腹诽方知有何时能亲身体验甜食的“馈赠”——烂一颗牙齿给他看看。 “你们现在还住一个房间?”周自衡话锋一转,试探性地问道。 “偶尔……罢了。”舒淮的回答略显含糊,实则每晚相依,只是这份亲密他难以启齿。 他回忆起与弟弟江翎关于分房睡的对话,仅仅提过一嘴,小翎红着眼看他,把头埋在他怀里,传出闷闷的声音:“哥,我不想和你分开。”他急忙解释说不是分开,只是分开卧室睡觉,,其余时候都可以待在一起。小翎一声声地喊他“哥”,喊得他心都化了,哭得他心里一阵痛,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婴孩时期的江翎发出阵阵尖利的哭叫而自己只能手足无地措给他抹眼泪。舒淮下意识想亲他的头顶,生生忍住了。 在舒淮心中,江翎的聪慧不仅体现在学业与生活的方方面面,更在于他懂得如何利用哥哥的情感软肋,以泪为刃,频频利用此招屡战屡胜。而舒淮自己,则因怀揣着一个难以言说的秘密,故而只能小心翼翼地维系着这份复杂而微妙的亲情。 高考的脚步日益临近,仅剩四十天的倒计时,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提醒着他即将面临的抉择与挑战。 舒淮躺在床上毫无睡意。回想前段时间周自衡那番意味深长的话语——“舒淮,我们都心知肚明,你们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但我劝你,三思而后行,别让冲动毁了你自己今后的人生。” 他不禁扪心自问,难道这份依赖,仅仅只是江翎单箭头对他吗? 回想起与小翎共度的时光,自四岁起,林姨与空旷的别墅便是他童年的全部,直至小翎的到来,他的世界才渐渐有了温暖与色彩。他倾尽心力,将全部的爱与关怀倾注在弟弟身上,以至于初中三年,他的世界几乎只剩下书本与小翎,连一位真正的挚友都不曾交往过。高中生活,虽与周自衡同班,略显亲近,却也仅限于此,小翎如同他的影子,如影随形,让他的社交圈更加狭窄。 舒淮回想去年生日,他与江翎邀请周自衡与方知有至家中共同庆生。晚餐结束,四人围坐在他卧室的电视机前,商量着看点什么东西打发时间。周自衡环视四周,不经意间的询问舒淮是不是和弟弟睡在一个房间。舒淮挠挠头没否认。方知有调侃江翎,说他都上初中了还不敢一个人睡觉。江翎反击他,我哥才不想和我分开睡呢。方知有笑得更猖狂了。几个人闹到晚上八点,临走前方知有神秘兮兮地塞给舒淮一个盒子,附耳低语,送你的生日礼物,等着大吃一惊吧,末了还不忘叮咛,江翎想看的话你看完再决定要不要分享给他。 舒淮被方知有一副神秘的作态弄得哭笑不得,让舒淮既感好笑又无奈,但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也只能点头。 晚上十点,送走周自衡二人,舒淮带着一丝疲惫返回客厅。今天他第一次邀请好友来家做客。而据方知有自己坦言,他为了这份生日惊喜,早已暗中筹备多时,连周自衡都被蒙在鼓里。晚餐虽由江翎亲手下厨,色香味虽不尽如人意,但那份心意却比任何佳肴都要珍贵。而且他赠舒淮的生日礼物是舒淮喜欢了很久但一直没抢购到的柯南手办。 夜宵的外卖成了他们今日欢乐时光的完美注脚。方知有实在不想破坏气氛,没好意思吐槽江翎的手艺,周自衡知道他没吃饱,夜宵也不让他吃太多,说回家去吃楼下新开的广式糖水。周自衡对方知有甜食的管控极其严格。 踏入卧室,舒淮准备洗漱完就结束这充实的一天。浴室门开,江翎抬头看了一眼推门而入的舒淮,拿过床上舒淮的睡衣套上,少年刚经过水液洗礼的脊背肌肉纹理开阔漂亮,肩膀与前胸,以及背部的过渡流畅自然,呈现出完美的身体曲线。 舒淮喉咙哽了一下,声音不由自主地轻柔了几分:“小翎,我们或许该考虑分开睡了。你长大了,我明年就要高考了,学习太晚也怕打扰到你。” 江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他上前紧紧拉住舒淮的衣袖,声音中带着一丝哀求:“哥哥,我们能不能不分开?” 江翎的不舍与依赖,让舒淮的心瞬间柔软,却也更坚定了他的决定——为了彼此的未来,有些改变势在必行。 “不可以。”舒淮挨过短暂的沉默,“哥哥希望有自己的私人空间。” 江翎猛然倾身,眸光深邃,他直视着舒淮,抿唇道:“哥哥,高考志愿会填川内这件事绝对不会骗我的吧。” 少年英气的五官有种雌雄莫辨的精致,非常讨人喜欢,漂亮的脸蛋因为刚沐浴完而泛着淡淡的红,正值青春期轮廓和身量尚在发育中。舒淮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弟弟长大后只会愈发漂亮,因为他的亲生父亲也长了一张漂亮的脸。 舒淮凝视着江翎仿佛能洞察他内心的双眼,心中暗自思忖:一定有不少人为我的小翎着迷吧,里面会有他喜欢的人吗? “我向你保证,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不会对你有丝毫隐瞒。” “明天晚上再分开睡,好吗?”江翎轻轻拉过站在门口略显犹豫的舒淮,将他牵至床边坐下,眼神中满是恳求,让人难以拒绝。 舒淮望着弟弟,心中一软,终是点了点头。 浴室里,水汽氤氲,舒淮沉浸在与弟弟同款的沐浴露香气中,心乱如麻。良久,他面色通红地打开浴室门,一眼便瞥见江翎手中紧握着那个来自方知有临走前塞给他的神秘盒子。 “哥,这是什么?”江翎抬头,眼中充满好奇。 舒淮心中一紧,回想起方知有的叮咛,他沉声道:“是方知有送我的成年礼物。你没偷偷打开看过吧?” 江翎脸色微变,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盒子,复又抬头望向舒淮,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为什么我不能看?难道哥哥已经开始对我有所保留了吗?” 舒淮轻轻垂下眼帘,薄红的眼皮下隐藏着复杂的情绪:“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不是吗?小翎。” “我当然有。”江翎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舒淮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不过,哥哥的秘密,我会等到你愿意分享的那一天。关于我的秘密,等我考上了大学,我再告诉你,好吗?”江翎唇边牵起很浅的笑,瞳仁也柔柔地看着舒淮。 舒淮像是被江翎漂亮的黑眼睛蛊惑了,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挨着江翎坐下,将方知有的礼物盒轻轻递给他:“你想看看吗?我们可以一起拆开。” “好。”江翎欣然同意。 随着盒子的缓缓开开,一张空白的光碟映入眼帘,两人皆是一愣。舒淮心中暗自嘀咕:方知有这家伙,不会是在玩什么恶作剧吧?难道这真的是什么罕见的恐怖片? 江翎提议去影音室一探究竟,舒淮虽隐隐感到不安,但终究抵不过弟弟的软磨硬泡和内心的好奇。然而后来出现在屏幕上的画面,让舒淮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懊悔,他暗暗将方知有骂了几百遍。 两人并肩坐在沙发上,随着剧情的推进,尽管起初的剧情令人费解且画质粗糙,但二人共同探索未知的默契与亲密,却让今晚的时光变得异常珍贵。舒淮用眼睛余光看向身边专注的江翎,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知道,无论未来如何,他们如今的温馨与陪伴,都将成为将来的他们心中最宝贵的回忆,只要他永远保守自己的秘密。 屏幕里透映出的光略过江翎雪白的鼻尖,侧脸剪影俊秀,分明白皙,唇却红,血似的红,饱满似幼果。瞳仁分明,睫毛如扇。舒淮呼吸顿了顿,别开眼,继续看无聊的电影。 忽然,屏幕里出现的画面让他脑子一片空白,嗡嗡作响,面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身子有一瞬间的颤抖。他转过去看江翎的反应,只见江翎似乎提着一口气,神情惊愕。江翎也转过来看他,瞳孔骤缩,一动不动,像个短线木偶。 屏幕上两道人影交合,女人唇间一张一合。舒淮忽然觉得胃里一阵翻腾,喉咙里发出一系列古怪的声音,好像里面有一根一寸长的鱼刺挡着,他冲出影音室,奔向卧室的卫生间,趴在马桶上拼命呕吐,可是吐出来的只有声音,还有一股难闻的气味。他泪眼汪汪,发苦的口水从嘴角淌了下来,很想用手去擦一下,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此刻,一条柔软的毛巾在眼前悄然掠过,紧接着,淌过下巴的口水被轻轻地擦去。江翎的每一次呼吸都显得小心翼翼,眼眸中泛红。每当毛巾轻触舒淮略显苍白的双唇,他的瞳孔便不由自主地轻轻震颤。 舒淮心中说不出的难受,他试图别过眼,逃避与江翎的注视,却被江翎温热的手指轻轻托住下巴,用了点力气将他的脸扳回,迫使他不得不与那双幽深的眼眸对视。 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许久之后,舒淮的声音终于打破了沉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与无助:“小翎……” 江翎的眼眶也微微泛红,他紧紧锁定舒淮的双眸,仿佛要将所有的歉意都倾注其中:“对不起,哥哥。” 3.不管多远我都会来见你 他说,对不起,哥哥。 舒淮露出了茫然无措的神情,如同一个犯错的小孩。江翎看着他,只觉得浑身上下有种被针扎似的疼痛,痛中泛着难以形容的痒。卫生间的灯光笼罩在舒淮身上,他低垂下头,眼泪凝聚下坠,垂在高挺的鼻尖。 “对不起,我不知道碟片里的内容会......”舒淮很认真地解释,“我也不是故意要带你看这种的。” “没关系。” 江翎想起哥哥刚才异于常人的反应,是一种混合了尴尬、排斥与深深困惑的复杂情绪,崩溃与挣扎交织其中,舒淮鲜少表露如此极端的反应。江翎看着舒淮这张漂亮的脸,如同复制自亲生父亲五官每一处,男生女相,自幼便吸引了他所有的目光和遐想。在同龄人还在懵懂与异性之美的年纪,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哥哥长了一张雌雄莫辨的美人脸。 “哥哥,你不喜欢女孩子吗?”江翎的问题脱口而出,带着几分不可思议。在江翎的认知里,即便是再清心寡欲,面对此类话题也不该是如此强烈的不良反应。 舒淮的回答简单而直接:“我,我从来没想过这些。”因为从小到大他的世界只有自己弟弟一个中心。 “哥哥,你喜欢男孩子吗?”江翎突然一笑,又问,似在探索哥哥未知的领域,又似在寻求某种确认。 舒淮望着弟弟好奇的目光,不明所以,只好答非所问:“我对谈恋爱没兴趣。” “哥哥,你是同性恋吗?”江翎问得直白而尖锐,几乎是逼迫般地想要一个确切答案。 舒淮很恍惚地看着他:“我不是。” 然而,当江翎听到舒淮的那句“我不是”时,却突然收敛了所有锋芒。他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捧起舒淮的脸,他冰凉的唇划过少年温热的肌肤,他在舒淮耳边低语:“哥哥,不要喜欢男孩子。” 舒淮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最终化作一句哽咽的“好”。 他骤然间只觉得,自己的世界一下子坠入一片黯淡的阴霾之中,阳光仿佛被一只手轻轻拂离。 自那夜起,两人之间那份曾经无需言语便能心领神会的默契,被一层细腻的薄纱轻轻覆盖了,虽不至于隔绝,却也让彼此的心房间多了一抹不易察觉的隔阂。 而江翎那句“不要喜欢男孩子”,如同一道无形的枷锁,让舒淮在弟弟面前收敛了所有的亲昵。他深知,十四岁的江翎哪怕对他露出一个憎恶的眼神,自己都会陷入无尽的猜忌与不安之中。于是,“好”字成了他们之间最沉重的承诺,也是他内心深处最无奈的妥协。 之后舒淮小心翼翼地维系着与弟弟的亲密关系,每一次进入弟弟的房间都先敲门,生怕再次触碰到那份微妙的界限。 有一次事出突然,他猝然闯入,指尖刚触及门扉的瞬间,一股突如其来的强劲力量连带着不满的情绪,猛然间门被甩回,重重合上,发出了一声类似沉闷的抗议。舒淮因为突如其来的关门声定在了原地,时间凝固,空气中弥漫着尴尬与错愕。 片刻后,门缝间缓缓探出江翎的脑袋,他的表情带着难以掩饰的难为情,对舒淮说道:“哥哥,我刚在打电话,有什么事。” “没事,我的留校回执单落在你房间了。”舒淮愣了一下,回答他。 高考落幕,舒淮和周自衡立马在网吧定了个包间,为他们高中三年压抑的日子画上句号。前一晚,他在信息里和林姨说不用准备自己的晚餐,他决定晚上住同学家里,第二天上午再回来,且再三拜托她不要告诉宋清芷。至于江翎,没有在信息里面提到关于他的半个字。他对江翎的关注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克制。 天光熹微时,舒淮迈着轻快的步伐步入家门,却意外撞见江翎静坐在客厅沙发上,目光如炬,无声地锁定在他身上,平静之下难掩波澜。 舒淮走上前,故作轻松道:“早安,小翎。吃早餐了吗?” “昨晚为什么不回家?”江翎的声音沙哑中带着不容忽视的委屈。 舒淮移开眼,眼皮微微沓下,长睫如扇,微微颤动,眼底泄出一些细碎的光:“小翎,我高考完了,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偶尔放纵下也没什么不好的吧。” 然而江翎的质问却如利剑般刺来:“所以你去年说要和我分开房间睡是想要这样的私人空间?是不是你去上大学了可能我一年也见不了你两面。” 舒淮的脊背一僵,反驳的勇气在瞬间消散。其实一切似乎都在悄然变化,曾经的承诺与约定,他不知是否还有机会履行它们。 见他不作声,江翎脸色骤变,眼眶泛红,嘴唇微颤,似要控诉又无力。舒淮心中充满了矛盾,江翎眼中的湿意刺得他心痛不已,他害怕江翎的泪水,一如幼时,他怕自己哄不好,也怕江翎伤心。小孩子不懂伤心为何物,只知眼泪是唯一的制胜法宝。 沉默了好半天,江翎妥协,他轻扯住舒淮的衣袖。 “哥。”江翎瞳孔黑得像无底洞,静静地看着舒淮,“爸爸今天打电话给我,说他要和妈妈离婚。” 舒淮闻言,心头猛地一紧,酸楚涌上鼻尖,声音不可自抑的有些颤抖:“他......还说什么了?” 一股沉重的压迫感自心底升起,如同巨石压胸,让他几乎窒息。他在心里反复祈祷,希望爸爸没有对小翎说出伤人的话。他深知被丢下的滋味,更不愿让这份痛苦落在江翎身上。自江翎出生以来,形同虚设的家庭,让舒淮无数次庆幸,若非宋清芷收养了自己,弟弟或许只能在孤独童年与无助的青春期中徘徊;若非宋清芷收养了自己,自己或许现在不知在哪个小餐馆端盘子。 江翎轻咬嘴唇,眼眶泛红,声音微若蚊呐:“他问我,愿不愿意和他一起生活。” 舒淮的呼吸猛地一滞,眼前江翎那脆弱无助的神情,在他记忆中鲜少露出。他总能以撒娇化解尴尬、以怒火宣泄不满、甚至偶尔以泪水在哥哥面前寻求慰藉,此刻却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无助。在江翎的世界里,自己总是他最为坚实的后盾。 他嗓音沙哑,几乎是用尽力气问道:“你……想和他走吗?” 江翎闻言,手指微微松开,目光紧锁在舒淮的脸上,脚步不自觉地后撤,每一步都像是踏在自己纷乱的心绪上,眼眶不自觉地泛起了红。 舒淮沉默片刻,终是无力地跌坐在沙发上,周身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他仰起头,目光温柔却带着一丝苦涩,望向江翎:“我承诺过你的,每一件都会尽力做到。如果你选择跟着爸爸,我的志愿也会按照你的城市做出改变,尽管我不确定自己的分数能否够上。” “是因为你答应了我,还是因为……你其实也想陪在我身边?”江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直视着舒淮的眼睛。 舒淮轻轻招手,江翎便如同被牵引般,一步步靠近,最终跪坐在他面前,将头埋进他的膝间,声音里满是脆弱与哀求:“哥哥,不要离开我。” 舒淮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比较冷静:“小翎,你才十六岁,如果他们真的离婚了,你必须跟随父母中的一方生活。而我已经成年,有自由选择的权利。即便他们不再管我,我也不会怨恨。但你不一样,你还小,需要一个稳定的成长环境,一个能够为你遮风挡雨的监护人。而我,现在还没有能力成为那个角色,这并不意味着我要放弃你。” 江翎沉默了,良久之后,他突然紧握住舒淮的手:“好。你会常来看我吗?” “我会。”舒淮的承诺坚定而有力。 “多久一次?”江翎追问,眉宇间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一个月吧。” “不,每周。”江翎对他提出要求。 “一个月……或许有些长。”舒淮稍作犹豫,“但每周,确实有些勉强,我不能给你绝对的保证。但我会尽我所能,履行我对你作出的承诺。” “好。”江翎轻轻点头,随后将脸庞深深埋进舒淮温暖的手掌中,这一刻,过去一年里那些无形的隔阂,仿佛被一股温柔的力量悄然化解,只留下二人之间最纯粹的情感在流淌。 在某种程度上,养父母也曾为舒淮考量过,他们特意将离婚的消息延迟至他考试尘埃落定之后通知。其实舒淮很久之前就隐隐猜到了宋清芷婚姻最终的结局,去年江知礼与同性伴侣背叛的一幕猝不及防地闯入舒淮的视线时,他仿佛成了一位敏锐的侦探,从蛛丝马迹中抽丝剥茧,将养父母婚姻关系裂痕的根源窥探得七七八八。或许该说,长久以来,他们的婚姻便如同一面破碎的镜子,映出的不再是早年的温馨与和谐,而是无法修补的裂痕与冷漠。 而江翎的诞生,却是在他们情感寒冬中最冰冷的时刻绽放。随着年岁的增长,舒淮心中偶尔会闪过一抹阴郁的念头,仿佛江翎是这对夫妻在完成一项艰巨使命后,共同孕育出的一个近乎完美的产物,一个试图弥补裂痕、挽回温情的努力象征。 得知他们离婚的消息舒淮丝毫不意外,他唯一担心的是弟弟的去向。宋清芷是绝对不会带江翎一同生活,她的狠心并非天生如此,而是她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自小经历了太多磨难,凭借着出众的工作能力一步一步走到今日,她拥有弃之一切的勇气,带着真正的自己往前冲。 夜幕低垂,别墅的大门悄然闭合,父母二人,一前一后,踏着沉重的步伐踏入家中。晚餐的灯火虽温馨,却难以掩盖气氛中暗涌的波澜。餐后,江知礼领着他们步入客厅,四口之家,在这不寻常的夜晚,竟是为了宣告一段婚姻的终结而难得齐聚,不无讽刺。 “我和你们妈妈还是决定离婚,缘分已尽,再强求也没什么意思。”江知礼缓缓掏出香烟,点燃之际,烟雾缭绕中透出一丝难以言喻的释然与落寞。 “小淮,你跟我走吧。”宋清芷的话语,平静中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她对江知礼的过往情感,似乎从未达到对初恋那般炽热,连带着对初恋之子也多了几分显而易见的偏疼。在养子与亲生儿子之间,她毫不迟疑地选择了前者,这让一旁的舒淮心中五味杂陈,更觉江翎仿佛是这场婚姻悲剧中无辜的见证者。 “小翎,你愿意和爸爸一起生活吗?”江知礼的目光落在江翎身上,眼神依旧冷冽而不辨情绪。 江翎微微侧首,目光与哥哥舒淮交汇,沉默成了他此刻唯一的回应。 舒淮见状,轻声呼唤着:“小翎,说话。” 江翎的心,在这一刻仿佛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呼吸都变得困难,喉咙干涩得几乎发不出声:“哥……” 舒淮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酸楚,他轻轻搭上江翎的手臂,一股温暖的力量自掌心传递。他鼓起勇气,面向江知礼,声音坚定而有力:“他愿意,我们下午已经商量好了。”不仅是对江知礼的回答,更是对弟弟无声的承诺与守护。 江翎的沉默如同一座静谧的雪峰。 宋清芷露出一抹淡然的笑,笑容里藏着不易察觉的决绝:“这样的结果最好不过。舒淮你跟我生活吧。填好志愿告诉我,我可以申请调职去你大学的城市,反正四川我也待厌烦了。” 闻言,江翎的眼帘缓缓抬起,与舒淮的目光堪堪对上。舒淮的眼睑轻颤,似有话在心头,最终只是轻轻摸了摸弟弟头顶的小发旋。他不动声色地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跳跃,给江翎发送了一条简短却意味深长的信息:今晚住一起。 刚将手机揣回兜里,便听到江知礼一声冷笑:“你倒是解气了,为了能多分些财产可谓是绞尽脑汁。怎么以前谈恋爱的时候没看出来你心机这么深不可测。” 宋清芷闻言,立刻反唇相讥,丝毫不落下风:“二十年了,人都是会变的。再说你哪次出轨的照片我没有?反正迟早要离婚的,我让舒淮给你送照片不过是提醒你我们早点结束这场糟糕透顶的婚姻而已,难道我这个举动没有为你的初恋情人早日上位出一分力?尽心到这般地步的原配现在已经不多了,不指望你感谢,也别恶言相向。”说完,她轻抿一口林姨端上来的茶,那笑容与语气,仿佛是在讲述一段与己无关的闲谈, 这场婚姻,一个是初恋情人插足的背叛,一个是离婚时舍亲子而取养子的决绝,而且养子竟还是初恋与法定妻子所生的唯一孩子,谁又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指责对方。 江知礼悠然地又点燃一根烟,嘲讽道:“谢谢你给我和他们留下了难以忘怀的回忆,有照片原件吗?有的话麻烦发我邮箱,谢谢。如果可以买断更好了。我不久又有新作品要展出,不希望关键时刻出什么纰漏。”他缓缓吐出一串眼圈,换了个更为舒服的姿势靠在沙发靠背上,眼神中透露出一丝释然,“夫妻多年,纠葛不断,如今体面分手,也算是对这段婚姻最好的交代了。” 宋清芷毫不避讳,直接提出了条件:“可以买断。不过我的要求是分开之后你和舒淮不要再有联系。”他知道舒淮偶尔会拿自己不同意的决定去麻烦江知礼,江知礼为了清净,也都会帮上些小忙。 这一要求让兄弟俩面面相觑,显然对母亲的决绝感到意外。 对视一眼,舒淮欲言又止,只唤了一声“妈……” 宋清芷打断了他,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舒淮,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虽不能束缚你的自由,但我不希望你与这个从未真心待你的人再有过多纠葛。逢年过节发发短信简单问候算了,平日里属实没有联系的必要了。而且他本就从未将你放在心上。”几句话说得毫不留情,没有一丝一毫转圜的余地。” 江知礼闻言,嘴角噙着一抹难以捉摸的笑,身体向后微仰,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舒淮眼眶泛红,缓缓道:“别阻止我和弟弟的联系。你们之间再如何,但小翎是我一手带大的,十几年的情分。” 他伸手握住身旁江翎的手,后者虽未言语,但指腹微动,挠挠舒淮掌心,以示回应。 宋清芷审视着舒淮,微微点头:“联系可以,但不可以再住在一起。江翎会和他爸爸搬去别的地方,对吧?”她转而望向江知礼,等待答案。 江知礼坐直身子,把玩着打火机,看向江翎:“小翎,想去杭州吗?” 江翎顿了顿,紧握哥哥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眸心微颤:“我都可以,反正无论多远哥都会来看我的。” 舒淮的眼底闪过一丝痛楚,被江翎紧握的手指轻轻颤抖,仿佛在诉说着不舍与无奈。 年少的他们曾以为,此刻的离别会是生命中难以承受之重。然而,因着未来的重逢与彼此坚定的承诺,所有痛苦都被温柔地包裹。其实,分离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未知的重逢之日,如同遥远的星辰,闪烁着希望,却也遥不可及。 江知礼说:“我们去杭州吧,你的转学事宜我会让助理尽早安排。”说罢转身离去,留下一室静谧。 客厅里,母子三人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却也添了几分沉寂。半晌,宋清芷看向江翎的眼神,难得一见的温柔:“无论是你的爸爸,你,还是这场婚姻带给我的痛苦,都是不可衡量的。”她轻轻地拉过江翎的手,“我只能告诉你,在我人生又一个转路口,我以自己为中心,我会放弃掉让我痛苦的任何人或事。我只会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我希望你也是如此。不管怎样,我都希望你未来每天开心,无论你的未来里面有没有舒淮。” “但是我绝不希望,你以依赖或信任为借口,束缚了自己,也牵绊了舒淮。”宋清芷笑着抱了抱江翎,亲了一下他的额头。 舒淮反应敏捷,他迅速起身,将江翎拉至身后:“小翎没有缠着我,一直以来的照顾也是我心甘情愿的。妈妈,你不要这样说小翎。” 宋清芷闻言,一顿,嘴角微扬:“最好不过。” 说完转身离开,舒淮看着母亲的背影,优雅美丽,她的话却说得绝情不堪。 当天晚上,别墅内仅余下兄弟二人的身影。 江翎久违地躺在了哥哥的卧室中,距离上一次的相拥而眠,差不多一年有余。 舒淮步入卧室,目光温柔地落在江翎身上,他静静地躺在自己床上,在台灯柔和的光辉轻抚下。十五岁少年皮肤透白,有种轻盈的质感,睡衣之下的腰肢和双腿线条流畅指尖轻轻磨挲着哥哥的枕头。应该很久没去修剪头发,发丝略显冗长,末梢温顺地依偎着在脸颊上。 随着台灯的熄灭,房间陷入一片温柔的暗色之中,江翎自然而然地钻入舒淮的怀抱,两人的呼吸在静谧中交织,肌肤间升起丝丝缕缕的温热,让舒淮内心那根理智的弦紧绷到了极致。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与自己相同的沐浴露淡香,是属于江翎独有的气息,让他心绪难平。 “爸爸说他们早就办好离婚手续了,我明天就要开始收拾东西,尽快搬离。”江翎的声音清冷而平静,声音里面没有一丝情绪。 舒淮闻言,苦笑着回应:“这么快吗?”心想他们两个真是多看对方一眼都要少活一年。 江翎轻轻“嗯”了一声,他的呼吸变得炽热,如同即将沸腾的开水,带着一股无以名状的情绪。 “哥,无论多远,你都会来看我的,对吗?”江翎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似乎在努力克制着情绪。 舒淮闻言,心中一紧,连忙点头,又想到此刻的黑暗,他连忙保证:“无不管多远,我都会来见你。” “哥,你已经成年了,如果现在谈恋爱的话,不算早恋了吧。”江翎的声音黑暗中显得相当平静,以至于舒淮难以窥探他话里真正的含义。 “肯定不算啊,但是你还不行。” 这句话换作旁的没有关系的两人来说是相当有歧义的,很容易引人误会。 江翎轻轻拨弄着舒淮的耳垂,说:“我不会早恋,但是哥哥你要等等我。” 舒淮不解地问:“等你做什么?” 江翎声音低沉,像从喉骨溢出:“等我长大。” “你已经长大了。谈恋爱又不是一个人迈向成熟的标志,网上多了人也变傻了。而且你也快上高中了,你不该过于依赖我,我不是说你不可以依赖我,我的意思是你也可以拥有自己的生活圈子。”舒淮的话语中满是对江翎未来的期许与担忧。 他不愿消失在江翎的生活里,但也不想江翎一直将他当作生活重心,没有自己的生活圈子。而且江翎同他不一样,自己是闭壳不愿交际,江翎他则相当受欢迎。 “等我长大了哥你就可以谈恋爱了,一直以来你的注意力不都是放在怎么照顾我身上的吗?等我成年了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你就会轻松很多了。”江翎执着道,“而且,我离不开你。哥,就算爸妈离婚了,我也希望可以经常和你见面,像昨天我和你说的,每周见面。哥,你别谈恋爱,你等我长大好不好?” 面对江翎的深切恳求,舒淮沉默以对。黑暗中,江翎的手指穿梭在舒淮的发丝间,悄然滑至颈侧,掌心温暖而有力,渐渐收紧。 “哥,你有喜欢的人吗?”江翎的追问打破了沉寂。 “……”舒淮短暂地停顿后,轻声回答,“没有。” “也没有喜欢的男生吧?”幸而夜色掩盖了一切,否则舒淮一定能捕捉到弟弟瞳仁中那抹让人胆战心惊的占有欲。 “确实没有。”舒淮的心跳莫名加速,“小翎,我不是同性恋。” “我也不是。”江翎几乎与舒淮同时开口,随后,他再次确认,“你会等我的,对吗,哥?” 江翎的话语步步紧逼,气息沉重地笼罩在舒淮周围。少年猛然翻身,以身体作为牢笼,将舒淮困于方寸之间,一只手轻捏舒淮的下巴,双唇若即若离地贴在他的下巴上,仿佛只需轻轻一抬,便能跨越禁忌的界限……舒淮不由自主地咬紧了下唇,江翎此刻的举止,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与恐惧,仿佛自己已无处可逃。 4.雏鸟情结 舒淮时常在内心挣扎,他深切渴望能有位比自身温柔千百倍的人出现,无关性别,同他一样爱护着江翎;却又会在深夜暗自庆幸,自己与江翎之间并无血缘的羁绊,这让他得以无所顾忌、光明磊落地去爱他。 面对江翎那晚迫切的询问——“你会等我长大吗?”舒淮选择了沉默,心中唯余自责,很多事情他深知自己并无资格轻易许诺。他的世界,早已被江翎的所有填满,长期以来以兄长的身份默默守护,只因那一声“哥哥”,他才能勇敢地说出:“无论多远,我都会来找你。”然而,他比任何人都渴望能从这份畸形的暗恋中抽身。 江知礼迅速搬家,他的助理高效处理着江翎的转学事宜。而宋清芷在得知舒淮的高考志愿后,不多时便向公司提交了调职申请。 查询成绩的那一刻,舒淮目光紧锁屏幕,轻舔唇瓣,表面故作镇定,内心却如潮水般汹涌澎湃,久未平息。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他被南京大学录取了。 难掩喜悦,他却仍努力维持着平静,向电话那端的江翎道出好消息。江翎的欢呼声似乎能穿透电波,满是庆幸道:“虽然不在杭州同城,却也未没有天南地北,不然我们见面就和长征没区别。” 舒淮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说道:“现在交通方便,我们见面很容易的。” “确实。不过,哥,你打算住校吗?”江翎试探性地问道。 “可能会吧。”舒淮回应,心中实则忐忑不安。 他从未有过集体生活的经历,对即将展开的大学生活既期待又紧张。住校意味着要与陌生人共处一室,相互磨合,对于习惯独处的他而言,无疑是一大挑战。 “哥,你都没和别人一起住过。”江翎嘀咕道,“大学里面什么样的人都有,你确定能和他们相处得来么?万一遇到非常讨厌的人呢。” “人总要学会融入集体,况且将来还要步入社会。难道我读完大学就要做家里蹲吗?”舒淮以轻松的口吻安抚着弟弟,心中却已有了打算。 “哥,你军训的时候先住宿舍吧。如果不习惯再出去住嘛?好不好?”电话里的江翎说得很慢,咬字清晰,音色拖得有点长,像是害怕被拒绝。 “好。”舒淮轻声应允。 其实他也非常不想住宿舍,他不擅长和陌生人打交道,更何况同处一个屋檐下长期生活。可以说十多年以来,共处一室的情况下,他只能接受江翎的气息和味道。他的打算是军训完看看室友相处情况再做打算,这也是他迈出去的第一步,他的世界里不能只围绕着江翎转,因为始终有一天江翎会不再需要他。 去大学报道的时候是宋清芷陪着舒淮一起的。手续办完,目光扫过略显简朴的宿舍环境,她不禁眉头紧锁。她握住舒淮的手,轻声细语道:“乖乖,要不我们搬出去住吧,我去跟辅导员谈谈。” 舒淮轻轻摇头,深吸一口气,说道:“妈,先这样吧,让我适应适应,以后看情况再定。” 宋清芷深知养子的倔强,无奈却也只能作罢。 收拾妥当后,她领着舒淮外出用餐,边为他夹菜边关切地说:“要是真住不习惯,记得告诉我,咱们就在这附近买套小公寓,你住着也方便,将来工作了再换大的。” 舒淮低头拨弄着碗中的米粒,显得有些兴致缺缺:“以后再说吧。” “搬出去住也图个自在,万一你在大学里谈恋爱了呢?”宋清芷开玩笑道。 舒淮闻言,眼神微黯,轻声却坚决地回答:“我不会谈恋爱的。” 宋清芷闻言,放下了筷子,眼神中闪过一丝歉疚:“小淮,对不起,我可能有时太过干涉你的生活。你一直是个乖巧的孩子,从不沾染那些不良习惯。我知道,你这样做很大程度上是为了给江翎树立榜样。但我想说的是,我爱你,如同你的亲生父亲一般,这份爱不仅仅因为你长得像他。” 舒淮打断了宋清芷的话,带着不易察觉的不耐:“妈,别总把小翎扯进来。我围着他转,是因为你们给予他的关注度不够,而我觉得那是我的责任。同时,我也很感激您为我做的一切。” 他心中暗自思量,江翎的成长之路,他作为哥哥,陪伴与引导是理所当然的。至于未来,他自然也会学着放手。 “舒淮,无论你选择怎样的生活方式,你的伴侣是男是女,家世如何,我都不在乎,只要他能对你好。”宋清芷临别前的话语,充满了母爱的包容与深沉。 望着宋清芷离去的背影,舒淮的心绪复杂。风拂过他额前的发丝,他轻轻自语:“可是,宋阿姨,我既不爱男生,也不爱女生。” 时间尚早,江翎在学校附近的大型超市采购,脑海中闪过宋清芷为他准备的日用品,不禁头疼,全是一些宋清芷认为他用得上的奢侈品牌。结账时,他注意到购物车中的沐浴乳,是他与江翎共同偏爱的橘子香,承载着童年的记忆。既然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他决定保留这份习惯,将其带走一并结账。 回到宿舍,一片静谧中只听得到卫生间传来的细微水声。待他整理好物品,一位身着微湿白衬衫的少年从卫生间走出,湿漉漉的短发垂在额前,为他清俊的面容增添了几分不羁的魅力,他对着舒淮微微一笑:“你好,我是柳璟。” 舒淮的第一印象是,这人确实俊朗非凡,但心中仍不由自主地与江翎作比较,觉得对方还是稍逊一筹。 “你好,我是舒淮。”他礼貌回应,心中却已悄然埋下了对集体住宿生活的好奇与忐忑。 “另外两人都外出了,大概会晚些回来。”柳璟轻声说道,目光转向舒淮,“今天陪你办住宿手续的是你妈妈吗?” “对,她好不容易才抽出时间。” 明明舒淮多次表示独自应对亦可,但自从办理完离婚手续后,宋清芷对他的关注相较从前,更加可怖,事无巨细都要问询清楚。 柳璟随即眨了眨那双桃花眼,笑意盈盈地说道:“你妈妈长得好漂亮,你也长得很好看,你是长得像你爸爸么?” 舒淮微微点头,对于初识之人便直接而来的夸赞,他心中并无太多喜悦,甚至有些不自在。 “嗯,我确实更像我爸爸。” 柳璟悠然地靠在椅背上,双手随意搭在扶手,十指轻轻交迭,一双桃花眼格外引人注目,舒淮不自觉地避开了视线,他觉得柳璟的眼睛似乎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笑意,像笑面虎。 “你在南京有认识的人吗?”柳璟问道。。 “没有,我是四川人。”舒淮边说边开始整理床铺,言语中透露出远离异乡的疏离感。 柳璟好奇地追问道:“是因为喜欢南京才填的南京的志愿吗?” “不是。”舒淮摇头,解释道,“我弟弟在杭州,为了方便。” “哦。”柳璟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你弟弟和你长得像吗?” 舒淮闻言,眉头轻轻蹙起,缓缓看向柳璟,语气中带着一丝防备:“不像,他长得非常漂亮。”说完,他继续专注于手中的衣物整理。心中暗自嘀咕,异父异母的兄弟,长相相似才是不合常理。 他随手拿起几件江翎的外套,无论干净与否,一股脑儿地迭放在一起。对他而言,这些衣物并无差别,反正都会穿在他身上。他不再理会柳璟的搭话,对方审视的目光和试探的语气让他心生反感。 整理完毕后,舒淮拿起手机,给自己的床位拍了一张照片,随即发送给江翎。自早起忙碌至今,两人还未有过一通电话,微信上只收到江翎发来的几个逗趣的表情包。照片刚发过去,江翎的通话邀请便随之而来。 “喂,哥,你吃了吗?”电话那头,江翎的声音略带喘息,显然刚结束运动。 “吃过了。你呢,在做什么?”舒淮温柔地询问。 “刚上完补习班,洗了个澡,累坏了。杭州的初中课程跟四川差好多,我学起来有点吃力。爸爸给我报了个补习班。”江翎的声音透出疲惫,但已明显回到了家中。 “没事,你聪明,很快就能适应。”舒淮都不知道自己此时笑起来有多温柔。 在一旁偷看的柳璟,眼都看直了。 “肯定的,必须跟上!”江翎的声音突然压低,似乎在换衣服,随即撒娇地问:“哥,想不想我?” 舒淮嘴角弯了弯,轻轻吐出一个字:“嗯。” “哎,‘嗯’字千金啊,到底是想了还是没想嘛?”江翎略带撒娇地抱怨着。 舒淮的眼底笑意分明,刻意压低嗓音,带着一丝宠溺:“想了,当然想了。”他并未察觉,他的身后,柳璟眼睛正悄悄窥视着这一幕。 “我也想你,哥。”江翎的声音听上去很沉闷,“可能接下来好久都见不到你了,杭州这边的学业压力真的好大。” 舒淮安慰他:“别担心,等我军训完,估计就成了个黑不溜秋的煤球了。等我白回来点,我们再见。” 江翎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哥,就算你晒黑了,也还是一样好看。我可不会嫌弃你的。” 舒淮闻言,耳根悄然泛红,嘴角却不由自主地扬起,似乎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到这份喜悦。 “哥,你怎么突然沉默了?是不是信号不好啊?”江翎好奇地询问。 “小翎,我室友快回来了,咱们先这样吧。改发消息聊,怎么样?”舒淮耳边传来门扉轻启的声响,他连忙向江翎解释,声音中带着一丝不舍。 “真是的,打个电话都不方便。”江翎略显沮丧,随即又充满期待地说,“我想说明天晚上咱们打视频通话呢。哥,明晚让我看看你,好吗?” 舒淮心中涌起一阵暖流,耐心地哄着:“你先去做作业,刚不是说杭州课业繁重吗?我们明天再说,小翎。” 挂断电话,舒淮迅速给江翎发了一个温柔安抚的小猫表情颜文字。 其余两个室友也都归来,他们同舒淮打过招呼简单寒暄几句后,便各忙各的去了。柳璟与另外两位室友格外熟稔,玩笑话不绝于耳。 柳璟余光瞄到舒淮在回复消息,轻巧地拉过一把椅子,悠然坐至舒淮床边,嘴角挂着一抹狡黠的笑意,问道:“刚在和女朋友打电话报备呢?” 舒淮闻言,略显尴尬地解释道:“是我弟弟。” “原来如此。”柳璟闻言大笑。 而他身旁的两个室友,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八卦”吸引,纷纷凑过去,掩饰不住的好奇。 舒淮的耳畔悄然泛起了红晕,一抹慌乱迅速掠过心间,他状若镇定地抓起洗漱用品,躲入卫生间,心中波澜难平。 转眼间,舒淮的大一上学期如白驹过隙,匆匆而逝。 与江翎的相见,不过寥寥数次,南京的四季更迭,独特的气候也需要他慢慢去适应。宿舍内,室友间相处融洽,氛围宁静,舒淮本就性格内敛,不善言辞,唯有柳璟不时以好奇之名,窥探他的个人隐私,虽偶有困扰,却也能淡然处之。至于校外租房的打算,暂且搁置不提。 而在杭州的江翎,也是生活得有声有色,新友环绕,圈子虽小,但相处惬意。他粘人本性不改,每日一通电话,从未落下,两人的微信对话框始终稳稳占据屏幕顶端。 随着霜降的悄然降临,南京的暑气终是败下阵来,冬季的脚步悄然而至。数波冷空气接踵而至,将这座城市紧紧包裹在寒冷之中,街上行人匆匆,寒风如刀割,让人不禁牙关紧咬,抵御着刺骨的凉意。 寒假前夕,实验室的灯光下,舒淮结束了一天的忙碌,时针已悄然指向七点的刻度。他举着手机,往宿舍方向走去。视频通话中,江翎兴冲冲地讨论着寒假的旅行计划。舒淮的目光锁定在屏幕上的江翎脸上,认真地看着他,轻轻眨眼,似在思考,良久才轻声说道:“我们去重庆吧。” “为什么?想吃正宗的重庆火锅吗?”江翎眼眸漆黑,一个大大的笑容怼上屏幕。 舒淮点头:“嗯,冬天正适合吃火锅。” “好,我等会儿订酒店。” 舒淮突然有些犹豫:“小翎,订双床房吧。” 屏幕那端的江翎,直勾勾地看着舒淮,忽地笑了:“哥哥不愿意和我一起住吗?” “也不是。”舒淮垂着眼帘,路灯光影下,鸦羽长睫投落暗影,他轻声解释道,“习惯一个人睡一张床了。” 撒谎。 江翎眉头微皱,唇线忽而抿直:“我不习惯。” 舒淮静静地站立着,目光穿透屏幕,凝视着屏幕那端的江翎。大约安静了十秒左右,他故意走到背光之处,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轮廓,让江翎无法捕捉到他的眼神和表情。 “这半年多,我都睡得不好。哥。”江翎的眼神变得比刚才幽暗了些,“我在杭州认识了可以出去玩的朋友,但是总觉得少了什么,可能是因为你不在我身边吧。所以我想,可以见面的日子,能贴近一点就近一点。” 舒淮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江翎的眼睛,心慢慢地软了下来。 江翎的手指从屏幕上慢慢滑过,似在描摹舒淮的眉眼,可惜他那边只能隐隐看到舒淮的面部轮廓。 “好,按你的想法来,小翎。” “哥,你最好了。”睫羽盖住了眼中的情绪,少年嘴角翘起。 寒假来临头一天,江翎已经踏上从杭州飞往南京的旅程。抵达南京,他直奔哥哥所在的大学,站在校门口打了个电话过去,声音中带着一丝雀跃:“哥,我到门口了,来接我吧,外面好冷啊。 他的打算是不仅要帮哥哥整理行装,更想借此机会,一窥舒淮口中鲜少提及的寝室生活,舒淮很少和他提及几个室友。江翎问过,舒淮都是以只字片语带过。 舒淮正忙着打包最后的行李,接到弟弟的电话他匆匆下楼。柳璟与另两位室友因等待顺风车而暂未离校。 当江翎踏入宿舍的那一刻,柳璟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舒淮,这就是你口中那个弟弟么?” “啊,是的。”舒淮为江翎做了个简单的介绍,“他叫柳璟。” “学长你好,我是江翎。”江翎声音淡淡的,听不出起伏。 柳璟细细打量着江翎,先是微微一愣,旋即笑道:“你好,不过有点好奇,你们兄弟俩怎么姓氏不同?” 江翎闻言轻叹,做出一幅憾然神色,回答他:“因为我们是离异家庭。” “哦,哦原来如此,不好意思。”柳璟连忙挠头致歉。 柳璟其中一个老乡也加入了对话,他探出头来,目光在两人间流转:“不过说真的,你们俩长得真不像,本以为舒淮已经够好看了,没想到他弟弟更胜一筹。” 柳璟笑着点头附和:“是啊,各有各的好看,各有各的吸引人。” 他的眼神隐晦不明,不加掩饰地停留在江翎身上。 江翎察觉到他异样的注视,心生不悦。他轻轻抬眼,与其眼神短暂交汇后,又迅速转移视线,恰好撞上了舒淮黑白分明的的眼眸,眉眼弯弯。 “弟弟上高几了?”柳璟另一个老乡适时打破了微妙的氛围。 “高一。”江翎简洁地回答,目光却未从舒淮身上移开。 “哦,还早呢,高考的路还长。” “不过可以以我们学校为目标而努力哦。” “会的。”江翎一面说一面注视正在摆弄手办的舒淮,“我要和哥哥上同一所大学。” 舒淮抬头看向江翎,发现弟弟正饶有兴趣地看向自己,眼里若有若无的笑意,还有一抹不易察觉的笃定之意。 “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高二再做打算也不迟。”舒淮的眼睫颤了微颤,眼神游移,似在逃避什么。 “你们兄弟二人的感情真好。舒淮,你弟弟你也好粘你哦。”柳璟笑吟吟地看着江翎,犀利的目光在兄弟二人之间来回扫,最后落在舒淮脸上。 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从柳璟口中说出来却显得分外意味深长。 舒淮轻瞥柳璟一眼,随即继续手中的动作,将桌上的柯南手办小心翼翼地安置进填满泡沫的纸箱之中,他状似漫不经心地回应:“长大就好了。” 其他几人开了几句玩笑,两人一番忙碌后,行李整装待发。舒淮向三位室友挥手作别,与江翎和江翎一同前往火车站。车内,两人均是一言不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情绪,舒淮隐约感受到江翎内心的波动。也许是青春期的缘故,也许是长时间远距离的分离,舒淮对江翎的情绪变化愈发难以捉摸。 “哥,我一定会和你上同一所大学。”江翎忽然开口说道。 凝视着窗外流云变幻的舒淮,身子一僵,随即缓缓转过头来,眼神不解:“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江翎的唇角翘了起来,“如果不是爸妈离婚了,我们根本不会分开这么长时间。” 舒淮很快回过神来:“就算在同一所大学,你上大一的时候我已经出去实习了。你上了大学生活圈子会逐渐扩大,你会变得更优秀,而不会再像小时候一直等着我回家。” 江翎的目光紧紧锁住舒淮,目光隐隐发暗:“那又怎样?我要守着你。” 一片讶然,别样的情绪自舒淮面上一晃而过。 舒淮觉得江翎可能有雏鸟情结。 弟弟幼时牙牙学语,开口第一句便是“哥哥”,他潜意识里把第一眼看到的活物当作妈妈,因为襁褓中的印象记忆行为在起作用,他对第一眼看到的东西印象会格外深刻,也会对其更加执拗。加之二人长达十几年的共同生活,他早已将哥哥视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强行剥离两个人都会痛苦,就赌谁会更狠心忍痛离开。 他告诉江翎,我们的感情不过是你的雏鸟情结作祟。 然而得到江翎的一句:“哥,你会被雏鸟困住么。” 直击心灵。 舒淮微微垂眸,心潮却开始生出起伏。 江翎的手指,细长而有力,他轻轻握住舒淮纤细的手腕,说出的话却如万斤重铁,压迫着每一寸空气:“既然你养大了我,就要学会被雏鸟困住。” 舒淮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弟弟,心中却如惊涛骇浪翻涌。 江翎勾勾唇角,缓缓低下头,将自己的重量依偎在舒淮的肩膀上:“哥,你那个叫柳璟的室友,是不是喜欢男生?” 舒淮闻言,心头又是一惊:“你怎么知道?”关于柳璟事同性恋的种种流言蜚语,柳璟从未否认过而且柳璟不经意间投来的目光,总是带着几分让他难以言喻的微妙与不适,仿佛能穿透衣物。 江翎沉默片刻,眼含阴鸷 他轻笑一声,笑容中带着不易言说的寒意,对舒淮轻声说:“猜的。哥,你搬出宿舍吧。” 舒淮说:“我觉得我在宿舍住得挺好,他也没对我做出过什么不好的事情。而且人家的性取向我也没有置喙的权利。” 他觉得正值青春叛逆期的弟弟变得难以捉摸,仿佛隔着一层朦胧的雾。 江翎轻轻以鼻尖摩挲着舒淮的下颚,不爽道:“哥,我不喜欢他望着你的眼神。” 舒淮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后仰,试图拉开一丝距离,故作不解地询问:“什么眼神?” 江翎温柔却坚定地环抱住他,不容他有丝毫退缩:“看猎物的眼神。”就像我看你。 尽管舒淮竭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江翎温热的气息在他敏感的颈间游走,还是让他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你的错觉吧,而且他没对我做过什么事,等过完寒假再说吧。”舒淮的话语中带着一丝退让与考量。 江翎直起身,笑着,伸出手去拉舒淮的手:“好。哥,你不歧视同性恋吗?” 舒淮并未闪躲那伸来的手,只是轻轻摇头,言辞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爱情是灵魂与灵魂的契合,而不是性别与性别的拘束,性别也不是爱情绝对的前提。在选择自己爱情的方式上面,每个人都有相对的自由。同性恋最大的错可能就是不能生孩子,无法满足传统思维里头的‘传宗接代’,无法让人继续割韭菜,生都没法生,怎么能让他们一茬接一茬地割。但生命的本质,岂是简单的生育所能概括?” 他望着窗外,眼中有一抹如浪翻涌的光芒,旋即又归于一片平静:“从古至今,爱本来就是多样化的,不求认可,但求共存。” 江翎凝视着舒淮的侧颜,缓缓道:“哥,你不可以是同性恋。” 舒淮闻言,惊愕之情溢于言表,仿佛晴空突现惊雷。 “哥,你不能是同性恋,我不允许。”江翎的话语再次响起。 舒淮愣住了,眼前是江翎唇瓣的开合,好像被无形的力量抽离了思绪,眼神空洞片刻,才渐渐聚焦,他从喉咙里找回声音:“为什么?” 江翎镇定地回视他的目光,表情就如同一个正在引人堕落的恶魔:“你不是已经有我了吗?” 舒淮深吸了一口气,闭目沉默了半晌,方才缓缓睁开了眼睛,对上江翎的目光:“你是我弟弟。” “我知道。” 江翎从容回应,眼神中闪过一抹一样的光芒。 “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 “哥,你会被雏鸟困住么。” 舒淮欲言又止,眼神流露出无奈与坚定。最终,他缓缓靠窗,声音轻柔而坚定:“我会尝试放开雏鸟,任由它展翅高飞。” 5.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好 江翎听了,愉悦地眯着眼:“尝试而已,人生是该多去尝试的。能不能成谁又说得准呢,是吧?哥。” 舒淮闻言,头微微低垂,有意避开江翎犀利的目光。心中暗想,分别已有小半年,他隐约感受到,与江翎之间似乎有什么在悄然变化。或许是江翎的成长太过迅速?毕竟在杭州生活的他,家里大多数时候也只有他一个人,偶尔和同学去ktv唱唱歌。明面上江知礼是他的法定监护人,恐怕也只是负责经济方面,万万别指望江知礼把心思花在关于江翎思想精神上面的教育。 再过不久,小翎就将迎来十七岁的生日。 见舒淮沉默不答,江翎也并未强求,转而掏出手机,翻阅起早已准备好的重庆旅行攻略。 山城的坡道曲折,十分考验体力,不知哥哥的运动鞋能否应对自如;而重庆的冬日,寒风凛冽且异常干燥,哥哥的皮肤敏感,冬天必须涂抹宝宝霜,不然微笑都只能小心翼翼。虽是他主动提及要来重庆,说是要品尝地道美味的重庆火锅,以自己对他的了解,明明肠胃不好又爱吃辣,稍有不慎便会胃痉挛,幸好随身携带了药物,足以应对不时之需。不过还需要注意蘸料中的小米辣,以往他就总是趁自己不注意偷偷添加,吃了又上吐下泻。 当飞机缓缓降落在江北机场时,已是傍晚时分,两人终于来到期待已久的城市。 江翎在负一楼迅速叫了一辆出租车,车身是鲜亮的黄色,舒淮觉得颇为新奇。 “真的和网上说的一样,黄色的法拉利出租车!”舒淮望着穿梭的车流,不禁感叹道。 “确实好看,与四川绿悠悠的出租车截然不同。” 江翎笑着举起手机,定格下出租车和舒淮的侧颜。 抵达酒店,已是夜幕低垂的八点钟。正逢寒假,难免交通拥堵,路上差不多堵了半个小时,期间舒淮小眯了一会儿,车子颠簸,江翎怕他撞到头,一直用手护着他。 订的酒店位置绝佳,开窗即见洪崖洞的灯火辉煌,十八梯的古老韵味,以及千厮门大桥的雄伟身姿,着名景点尽收眼底。房间内,卫生整洁,设施齐全,尤其是浴缸,泡澡的同时还能欣赏窗外美景,享受前所未有的惬意。 因为是二人第一次出远门,江翎在订酒店这上面也花了不少心思,怕舒淮有不好的体验。尽管舒淮年长几岁,但在某些方面却如同孩子般挑剔。第一次的尝试,无论是美食还是风景,满分十分都必须得个八分,否则很难得他二次喜欢。 踏入房间片刻,江翎轻车熟路地将行李中的衣物一一取出,细心地整理着,仿佛是在布置一个临时的温馨小窝。 弄完行李,他闻了闻自己的衬衫,轻叹一声,对身旁的舒淮说:“哥,我身上出了汗,好难受,我想先去冲个澡。” 舒淮点点头,示意他先去,拿出手机说:“我先回一下消息。” 江翎的好奇心被勾起,不由自主地凑近舒淮,问道:“谁发的消息?” 舒淮微笑着解锁手机,屏幕上企鹅的图标跃然眼前,他轻触屏幕:“是柳璟发来的。” 江翎敛眉,面色稍沉:“都寒假了他还找你?难道你们大学还有寒假作业需要组队完成?还是说,他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子,连作业都不会做了,得找你这位好室友求救?” 舒淮闻言,不禁被江翎的阴阳怪气逗笑,他抬头看了江翎一眼,眼中的宠溺满溢而出,最终还是没能忍住,轻笑出声:“他啊,就是问问我到重庆没有,毕竟他外公外婆也是土生土长的重庆本地人。” 江翎轻轻挑起一侧眉梢,眼神中带着几分玩味:“哦?还说什么了?” “说是他打算过几日前往外婆家小住,顺便问问咱们是否能在哪不期而遇,来个偶遇什么的。” “哼,谁要跟他来什么偶遇。”江翎冷哼道,唇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 舒淮的手指在键盘上跳跃,目光却未离屏幕,随意说道:“不碰面就不碰面,你不想看见他就算了,我没意见。但话说回来,他要真热情相邀,我也不好意思下他的面子直接拒绝,毕竟,他本性并不恶劣。” 江翎心中暗忖,这家伙都快贴你身上去了,你还在这儿“本性不坏”,心宽得跟海似的。不对,我得纠正自己这荒谬的想法,哥可不是对同性恋有偏见,只是……万一他真有那么点倾向,那岂不是成了块香饽饽,容易招来不必要的桃花?而且,他记得哥上初三就已经收到过同校男生的情书了,当时可是零几年,哥的身边就已经有同性恋出没了。不妙,这情况,相当不妙。 他悄无声息地靠近舒淮,将下巴轻轻搁在对方的颈侧,探头欲窥手机屏幕上的消息:“你回了些什么?” 舒淮的手指已离开了键盘,屏幕逐渐暗淡:“还没回复呢,不急这一时。你不是嚷着要洗澡吗?说是一身汗,这季节又不是寒冬腊月,怎么热得出了汗?” 说着,舒淮的手自然而然地探入江翎的内衫,指尖触碰到一抹不易察觉的湿润,验证了江翎的话。 “飞机上暖气足,下来后又一阵寒风,现在又回暖了,身体自然就调节出了些汗。”江翎解释道。 舒淮闻言,二话不说便推着江翎往浴室方向去:“快去冲洗一下,这忽冷忽热的天气最容易让人着凉生病,到时候受苦的还是你自己。” 江翎被推着走,手里还抓着换洗衣物,差点没笑出声,心中暗道:若我真生病了,不知谁更难受呢。 随着洗漱间内潺潺水声悠然响起,舒淮才放心地又打开手机,指纹解锁,画面悠然跳转至与柳璟中断的聊天界面。 刚才江翎的目光如影随形,舒淮不敢轻易回复柳璟的信息。 柳璟简单问候了几句,紧接着,一个突如其来的奇异问题打破了宁静——“舒淮,你弟弟平常用qq聊天吗?” “很少,怎么了?”舒淮回复,字里行间透露出不解。 “没什么特别的事,我就是想要一个他的联系方式。”柳璟的回答看似云淡风轻,却让舒淮心中警铃大作。 “你是有什么事情找他吗?”舒淮眉头微蹙。 对柳璟不明就里的请求无厌恶之感,却也难掩心中的戒备与疑惑。毕竟,对于柳璟的性取向他虽不置可否,但对方莫名其妙的请求,还是让他不禁拉响了心中的警铃。 “没事,就是我回学校之前会去一趟杭州办点事,到时候可以请他吃个饭,毕竟他是你弟弟嘛。”柳璟的解释,粗略一想合情合理,却让人难以捉摸其真实意图。 舒淮觉得柳璟的理由听起来有点牵强,加之他风流成性的名声,以及自己对他一贯的保留态度,让他不禁猜测:难道柳璟的目标,竟转向了自己的弟弟?这个想法如同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气闷。 “等我问过他本人意愿再回你吧。”舒淮最终回复,既不失礼貌又巧妙地保留了余地。 “好的,谢谢你哦。” 江翎在浴室中磨蹭了足足半个钟头,出来时表情带着些许不满,舒淮问他怎么了,他向舒淮抱怨着不喜欢对酒店沐浴露的味道。舒淮问他是什么味道的,江翎说了个美妆品牌。宋清芷钟爱的一个品牌,其品牌名下的一家子公司同她就职的公司常有合作来往,因此家中堆积了不少同款系列的产品。其中有款女士沐浴露,被誉为“情场利器”的“斩男香”,而对应的男士系列却鲜为人知。 “哦,我待会儿也试试。”舒淮随口应着,从江翎刚归置好的衣物中抽出了自己的睡衣。 江翎半干的长发随意地搭在额前,他俏皮地凑向舒淮,带着一丝恶作剧的笑意:“哥,你先闻闻看。” 瞬间,一股独特的木质花香钻入鼻腔,柠檬的酸涩夹着薰衣草,让舒淮的动作不禁一顿,他微微侧首,目光落在了身旁的少年身上。少年的气质干净而纯粹,额前的发丝轻轻垂落在精致的眉骨上,往上而去是一双深邃的眼眸。舒淮发觉,江翎似乎又长高了些,相较于半年前的身量,估计现在快有一米八了。 手中的睡衣险些滑落,舒淮迅速回道:“嗯,这味道也还行吧,没多难闻吧。” 江翎保持着靠向他的姿势,垂着眸子不说话时像只可怜的流浪猫。 江翎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故意道:“哥,你再靠近点闻嘛。” 舒淮轻轻推了他一下,笑道:“已经闻到了,我该去洗澡了。” 见计谋未得逞,江翎索性直接靠了上去,眼中闪着狡猾的光芒:“可是我的睡衣是用家里常用的洗衣液洗的,你再闻闻?” 舒淮无奈,只好抬手轻抵在江翎的肩头,说:“真的闻到了。” 掌心下,是少年透过睡衣传递过来的温暖体温。 “好吧,那你快去洗吧,我来点外卖。”江翎终于放过了他,转而拿着手机打开饿了么。 “好。” 舒淮垂眸看了一眼江翎方才想要拉自己的手指,三步并作两步往浴室走去。 洗漱完吃过外卖,两人躺在宽敞得足以容纳三人的大床上。然而,半年没见哥哥的江翎哪里肯乖乖躺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硬是要往舒淮身边挤,让舒淮感到一丝微妙的不自在。他轻声说了几句,试图让江翎安分些,却不料对方立刻拉下了脸,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之后对他的搭话也充耳不闻。 舒淮回消息的同时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江翎,对方冷冰冰的神色,显然是因为刚才的亲密被拒而心生不悦。 许是察觉到舒淮的目光,江翎气闷地转过去,背对舒淮躺着。 舒淮的心头缠绕着无法消解的郁气,他渴望弟弟慢慢戒掉对自己过分的依赖,毕竟那些曾经旁若无人的亲昵行为,已经跨越了他们成长的界限。 他动作轻柔地掀开被子的一角,缓缓向江翎靠近,直至额头轻轻抵上了弟弟温暖的背脊,一个小小的动作,似乎是在无声地诉说着不变的守护与距离感的微妙调整。 小翎,不再像孩童时候爱用泪水讨伐哥哥。半年的时光,虽偶有搁着屏幕两端的争执,却也不过是因为舒淮回复得不及时,几句温柔的抚慰便能轻易化解江翎的小情绪。面对面时,江翎更是直截了当,将喜怒不加掩饰地显露在面上,目的只为换取舒淮的心软和低头。他们之间,无需复杂的逻辑与对错,只有彼此的情绪共鸣,江翎不开心,舒淮就要哄,江翎高兴,舒淮也跟着高兴。 舒淮轻唤一声“小翎”,带着无奈,温柔的嗓音在静谧中回响。良久,才换来身前人轻轻的“嗯”。 “柳璟,他想要你的联系方式。”舒淮本想按下此事不提,却鬼使神差地开了口。 沉默再次登场,直至江翎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挪身体,冷淡地问:“为什么?” 舒淮心中一紧:“我也不知道,但是他说他过段时间会去杭州办事,想顺道请你吃饭。” 他说完觉得有些挫败,突然意识到今晚的江翎似乎会比往常更难哄。 江翎猛地坐起,直视着侧卧的舒淮,眼神不甘,赌气道:“你不知道?当然不知道!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 舒淮保持着侧卧的姿势,他轻轻仰头,任由自己漂亮的眼睛捕捉着江翎的每一个细微表情,眼里隐隐泛红。 江翎见状,轻轻覆上舒淮的眼睛,声音很轻:“别看我,哥哥。” 舒淮的睫毛在他掌心轻颤,如同脆弱的蝴蝶翅膀,每一次扇动都触动着江翎的心弦。 两人安静片刻,江翎的眼睛也有些泛红,视线从舒淮精致的下巴滑落到嫣红的嘴唇,心中涌动着不可言喻的情感。他低下头,在舒淮的下巴上轻轻落下一吻,尔后感受到舒淮身子立时就僵住了。 “哥,你想把我的联系方式给他吗?”——你想把我推给别人吗? 舒淮很急地喘了几口气,哑声道:“你不愿意我就不给。” 江翎忽而吃吃笑道:“我不愿意。”他移开手掌,复又躺回去,同舒淮面对面,四目相对。舒淮很快地垂下眼睛,睫毛轻巧地落下,下巴的线条温润,刚被闻过地方像是烙下一个印记,隐约发烫。 “我不愿意。”江翎又重复了一次,“我也不愿意你给别人你的联系方式,哥。” 舒淮低声嘟囔:“其实并没有人问我要。而且,我也不想给他你的电话。” 他在学校的社交圈简单而纯粹,除了同社团的几位同学和宿舍室友,并无更多交集。至于柳璟,不过是个热情过度的室友罢了。 江翎听罢,显然对柳璟已心生厌恶:“我早就说过他不是好人,我很讨厌他。我去接你的时候,他看你的眼神都让我很不爽,现在又来打听我的联系方式。” 舒淮闻言,轻轻颔首,认同道:“确实。” 江翎眉头一挑,略带不满:“你都赞同我的说法了,干什么还要和我说这件事,直接拒绝他就好了。” 舒淮内心暗自懊恼,恨不得时间倒退,收回不该提及的话题,心中暗骂自己多此一举。 “因为我回复他会问问你意见,答应了不好撒谎吧。”舒淮无奈道。 “不准对我撒谎,对外人当然可以不用太诚实。”江翎说。 舒淮抚摸江翎的发梢,说:“好。” 他想,慢慢来吧,他觉得现在江翎长大了点,但又觉得还是很幼稚,也许是因为太久没见,所以才会时不时耍耍小性子。 “哥,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好,多招人喜欢。” 江翎按了按他刚吻过的地方,舒淮连忙按住他的手指,说:“别人的喜欢又不关我事。” 江翎:“我呢?” 舒淮松开他的手指:“你是我弟弟。” 舒淮的指尖在江翎的发丝间穿梭拨弄,细心而温柔地梳理散落的碎发。 他觉得自己心中好似交织着一张错综复杂的网,矛盾和挣扎无所遁形。他既希望同江翎拉开适当的距离,又深恐刻意的疏离会侵蚀掉他们之间珍贵的亲密无间。每当江翎不经意间展现出亲昵的姿态,他想躲,却又被其紧紧牵引,如同陷入苦苦暗恋的少年,在爱意与挣扎之间徘徊。 江翎纠正他:“哥,我们现在都不在一个户口本上面了,法律意义上不算兄弟关系了。” “就算不在一个户口本,我也仍然是你的哥哥。” “也可以不是。” 此话一出口,室内更静了,两人看着彼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舒淮稍抬眼睑,对上江翎的眼神,只觉对方眼里有一片深不可测的池水,分明唇角带笑,却让人如坠寒冬。 曾有人讲过:我仿佛是你口袋里的怀表,绷紧着发条,而你却感觉不到。舒淮觉得,怀表一直挂在他们两个的空间之上,滴答滴答作响,江翎听得入神,也觉悦耳;但舒淮觉得怀表声音大了些,或许是秒针转得过快,他想拆下表的背壳,又不知如何下手,于是日复一日地承受其中。 “我只能是。”良久,舒淮道。 “你如果想不是,我们就可以不是。”江翎的眼里这会儿又似有火,舒淮觉得自己被烧得慌。 江翎见他不说话,又叫了声:“小淮。” 像是江翎说出了什么不得了的禁词,舒淮惊得慌忙去捂他的嘴,他不敢看江翎。 江翎的眼睛,又黑又深,如夜下的海水,去而复来,来而复去的流动。而他是走上海盗船踏板的俘虏,稍有不慎,便会坠入万丈深海。 江翎拉下他的手,顺势拥住,吻其手背。舒淮叹了口气,挣脱他,背过身去,缓缓道:“睡觉吧,明天要出去玩呢。” 他看不到身后江翎的眼神,所以他不知道,江翎此时的眼神阴鸷而狂热,意欲无视道德与良知,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咬伤他,肆意地追逐着自己的私欲。 翌日一早,舒淮率先醒来,昨晚他睡得不太好,做了个离谱的噩梦,梦见自己和江翎出生在一个被时光遗忘的旧时代,二人不再是相依相伴的养兄弟,而是邻家竹马,情愫暗生,却在禁忌的爱恋曝光后被推向了绝望的深渊。在旧时代,人们思想陈旧,认为同性恋不仅是一种精神疾病,而且具有传染性。 在梦中,他看着江翎淹死在他面前,他在水里挣扎着要去救他,奈何身上束缚他的绳索愈发紧绷。 他在梦里无声的呐喊:我不爱他了,求求谁来救救他,救救我的小翎,我答应你们,我不爱他了。 噩梦中的可怕场景和声音在他醒来后仍然萦绕在耳畔,舒淮出了一身冷汗,他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江翎仍然无知无觉地躺着,只是不太安稳,微微皱着眉,像是睡梦中有什么东西困扰着他。 舒淮伸出手,轻轻抚平他眉间褶皱。 他会有什么烦恼呢?他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他没长大,自己可不能跟着任性。 江翎醒来时天光已然大亮,室内空寂,唯有浴室传来潺潺水声。他拉开窗帘,重庆的寒冬,冷风中带着清晨特有的清新与湿润,能洗净一切尘埃。 舒淮从浴室走出,正对上江翎整装待发的身影,他的自然与从容,似乎昨夜的一切只是自己心海中的一场波涛汹涌,谁也不会去刻意提起。 江翎催促他也快点收拾,好去楼下吃免费早餐,他订酒店就特地问过,他们家的自助早餐种类繁多,其中很多都是两人从小就爱吃的。 “你快去洗漱,不着急,大不了我们出去吃。”舒淮安慰他,心想你现在知道急了,刚叫你好几次你都不愿醒。 “不行,酒店的免费早餐里面有蟹黄小笼包,你最爱吃的。”江翎一面说一面奔向洗手间的方向。 舒淮唇角微勾,心里却堵得厉害。 二人吃过早餐便打车去洪崖洞。寒假期间,这座城市的脉络仿佛被无数游人的欢声笑语所充盈,人潮涌动,宛如全国十三亿人口在这一刻全都汇聚在了重庆的每一个街角巷尾,热闹非凡。 人群之密,犹如冬日里一团厚重的棉絮,纠缠难解,让人每行一步都需奋力挣扎,只能随波逐流,缓缓前行。江翎与舒淮,一前一后,在这拥挤人海中穿梭。江翎习惯性地伸出手拉住了舒淮,舒淮也回以紧握。直至踏上横跨水面的千厮门大桥,望着悠悠江水,舒淮恍然意识到二人相握的手,面上一热,连忙抽回了手。 此时他只觉得桥上闲散的路人不约而同地聚拢,在欣赏江景的同时,也投来了或好奇或厌恶的目光,让舒淮心中莫名生出酸楚与不安。 “哥,牵着吧,人这么多,别走散了。”江翎的声音带着一丝焦急,再次试图拉他的手。 舒淮却轻轻避开,强作镇定地说:“没事,桥上人没多少,不会散的。” 他努力压制着内心的波澜,目光掠过江翎,继续前行,却未察觉到弟弟眼里一抹难以言喻的阴郁。 江翎紧随其后,心中不甘,一次次尝试去牵他的手,却又一次次被舒淮的回避所击溃。舒淮在今早梦醒后便暗自下定决心,为了两人的关系能够重回正轨,他必须做出改变,学会拒绝,学会控制那些不应有的念头。他相信,时间会是最好的解药,半年、一年,乃至更久,只要坚持,或许分开时间久了,江翎总会意识到,那份超越兄弟的情感,不过是青春期的懵懂与冲动所致。 行至千厮门大桥,舒淮提议坐船游江:“我们要不要也去试一试?” “不了吧,好多人排队。”江翎扫了一眼,排队的人如一条长龙在地面摇摆。 舒淮转而提议拍照留念:“小翎,你背对着河面站着,我给你拍张照片。” “我们一起吧。”江翎坚持要两人同框。 于是他们肩并肩,头靠头,定格了当下这一刻的温馨与默契,时间都为之静止。然而,快门声落,舒淮又迅速恢复了距离,江翎的眼神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失落。 他们合影留念,照片是瞬间爱恋的尸体切片。 一路上,舒淮刻意保持着界限,江翎怎会不察?昨晚的对话,似乎并未如他所愿敞开心扉,反而让气氛变得更微妙了。每当舒淮的目光不经意间同他交汇,又匆匆逃离,江翎的心便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牵引,渴望再次紧紧握住哥哥的手,将这份疏远彻底打破。 二人行至大桥的另一端,人群再次汹涌,舒淮猛然回头,却发现江翎已不在视线之内。那一刻,他的心如同被重锤击中,慌乱不已,环顾四周——没有江翎的身影,紧张的情绪在他每一根血管中弥漫,他懊恼刚才对江翎牵手的拒绝。只是牵个手没什么大不了,普通兄弟不都是会牵手的么。而且在人潮拥挤的当下,兄弟相牵没什么大不了,只要他的想法坚定,一心把关系拉回正轨。 舒淮解锁手机屏幕,翻到江翎的名字,他毫不犹豫地按下拨号键,一次又一次,却如同石沉大海,无人应答。也是,周遭人声鼎沸,似万千浪潮,淹没了手机铃声微弱的呼唤。短信编辑了又删,他心中焦急,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 蓦地,一股温柔的力量自左侧袭来,舒淮的手腕被一只温暖的手掌紧紧攥住,突如其来的触感让他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却又在瞬间感受到熟悉的安心。 他缓缓转身,映入眼帘的是江翎的身影。 江翎望着他,眸光温柔。 舒淮的心潮如同在经历了大起大落之后,终于归于平静。他静静地凝视着江翎,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个动作——他紧紧抓住江翎的手,十指相扣,紧得仿佛害怕再次失去。 江翎低头,目光地落在两人的交握之处,眉眼弯弯,轻声道:“好多人,都把我们挤散了。” 舒淮的目光紧紧追随着江翎开合的唇瓣,很认真地看着他,眨着眼睛,似在确认,又如回想,良久才在喧嚣中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以为我把你弄丢了。” 江翎拉着舒淮,在栏杆边停下脚步,凝神望他片刻,缓缓说道:“抓紧我的手就不会走散。” 舒淮垂在身侧的手一点一点攥紧,努力克制着想要将江翎紧紧拥入怀中的冲动。 “好。” 6.我就是为了爱你而出生的 两人逛完洪崖洞,走完千厮门大桥,不觉间,已到中午十一点。 两人打算去吃火锅,江翎说昨晚看了自己做过的攻略笔记,有一家火锅店连本地人都说味道纯正,价格公道,网上好评如潮。当时的网络,尚未被虚假的泡沫淹没——没有所谓的请托刷好评。 距离不远,二人以步代车。 “我先给妈报个平安,你也给爸去个电话吧。” “他不知道我出来玩了。”江翎如实回道。 舒淮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爸不知道小翎出来了?都一天一夜了,再忙也该关心一下他的行踪吧,也没听到小翎和爸爸通过电话。 “你不说他会担心的。”舒淮教育他。 江翎轻描淡写地回答:“他从不干涉我的自由,缺钱了直接找他秘书就行。” 舒淮心头一窒,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江翎的手,正欲掏手机,却发现空空如也,心中顿时一沉:“糟了,我手机丢了!” 江翎也摸了摸他口袋:“会不会是刚才人太多挤掉了。” 舒淮欲哭无泪:“可能是。”里面有好多很重要的东西,满满的全是从小到大的回忆。江翎从一岁到现如今的照片也全部存在手机里。 江翎同样焦急,却也不忘安慰:“可能是人太多,不小心挤掉了。我们先试试打电话,没人接就报警。” 话音刚落,江翎的手机铃声响起,一个陌生而温暖的声音传来:“您好,您是这部手机主人的家属吗?我是朝天门派出所的民警,有人捡到了您家人的手机。” “我是。”江翎连忙确认身份,对舒淮点点头,示意他安心。 “好的,我们马上过来,麻烦您了。”江翎感激地告知对方他们立刻前往。 舒淮松了一口气,感慨道:“世上还是好人多。”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随即,江翎拉着舒淮拦下一辆出租车,车内,舒淮提议:“我们应该好好感谢一下那位好心人,请他吃顿饭怎么样?” 江翎点头赞同,但又不无担忧:“当然,不过首先得确认手是否完好。” “放心吧,既然已经交到警察手里,肯定没问题的。”舒淮宽慰着自己,也宽慰着江翎,他心中充满了对那位未谋面好人的感激。 当两人踏入派出所,先前通过电话的“帽子叔叔”正坐在咨询台前等着他们,微笑着将手机归还至他们手中,叮嘱道:“年轻人啊,出门在外,财物可得像宝贝一样看护好。今天你们算是遇上好心人,否则又得破财了。” 他顺手一指,大厅一隅,一位休闲打扮的少年悠然坐于椅上,低头玩着手机,似乎并未注意到手机主人已经认领回失物。 舒淮连忙上前,连声道谢。 少年拥有一双宛若小狗般温顺的眼睛,眼尾微微下垂,长睫轻颤,如同精致的扇子,为他的面容平添了几分柔和与灵动。白衬衫、鸭舌帽,颈间缠绕的黑色耳机,无一不透露出他的青春与不羁。 少年回以温暖的笑容,调侃道:“不消客气,出门在外,安全第一。也好得你的手机是苹果手机,还机智地设置了紧急联系人。” 说着,他好奇地瞥向舒淮身旁的江翎,眼中忽闪着探索的光芒。 江翎也不露声地打量着少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大概是人多的洪崖洞,口袋又浅,一不小心就被挤掉了。”舒淮边解释边提议,“为了表达我的谢意,我请你吃顿火锅怎么样?” 毕竟失而复得的手机是无价之宝。 少年的回答却出乎意料地爽朗:“中午我和屋头人要去吃席,不过晚上可以,但火锅就算了,我是重庆本地人,三天两头吃火锅。我知道有家烧烤店特别棒,要去尝一下不?” “说定了,晚上烧烤我请。”舒淮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我是郁宥谦,你呢?我们交换个联系方式吧。”郁宥谦掏出手机,目光落在舒淮身上。 “我叫舒淮,号码是……” 交换完毕,郁宥谦不经意间与江翎的目光交汇,郁宥谦率先移开,留下一抹微妙的笑意。 “我先撤了,晚上见。记得,别再弄丢东西了哦。”他挥挥手,带着一身轻松离去。 江翎默默注视着舒淮,眼神复杂难辨。 舒淮检查完手机,确认一切无恙后,转身对江翎说:“手机没问题,我们去吃火锅吧。” 江翎低垂眼帘,面上流露出淡淡的不满:“你留他电话号码做什么,给他转个账表示一下感谢就行了。” 舒淮笑他:“请吃饭才能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的诚意,你还小,不懂。” 江翎看着舒淮,嗓音有些紧绷:“我怎么不懂了。而且,我总觉得.......” “觉得什么?”舒淮追问。 “没什么,走吧,吃火锅去。”江翎咽下喉头的话,心中却暗自警惕,总觉得对方不是什么好鸟,看舒淮的眼神让他莫名联想到某人,意味深长的目光如出一辙,让他心生不悦。 两人去打蘸料的时候,江翎认真提防,生怕舒淮会趁自己不备,偷偷往中舀上一勺火辣辣的小米椒,混合在香菜下面,等会儿原汤一淋,自己怎么看得出来。一旦小米辣的热烈在舌尖绽放,引发的不仅是味蕾的热切回应,更可能是哥哥难捱的胃痛折磨,个中滋味,恐怕比任何调料都要来得深刻几分。 两人点了口经典红油麻辣锅,佐以耐心,等待红油与辣椒掀开的翻江倒海。辣锅沸腾之时气场达到顶点,牛肉丸、虾滑、牛百叶、金针菇、鹌鹑蛋……排兵布阵,纷纷下场与之交锋;牛肉丸作卧底,潜心蛰伏;毛肚诱敌,七上八下金针菇是中锋,速战速决。每种食材在锅内都能找到自己的最佳出场与凯旋时机。 经历高温与辣油历练的美味,样样出落地鲜嫩爽口,裹上静心搭配的蘸料,在口腔内进一步交融蜕变,味蕾得以满足。 热气弥漫,火锅沸腾,不知疲倦。 在重庆与寒冬正面交锋的日子有火锅的陪伴,突然增添了几分暖意,而且是和江翎一同品尝最地道的重庆火锅,舒淮只觉得此刻幸福指数迅速飙升。 自重庆步入冬日门槛,初雪悄然降临,为这座山城披上了一袭银装。 结束了一场与渝味火锅的美好约会,两人步入簌簌飘落的小雪中,漫步于被薄雪轻吻的街道上。满地薄雪散发出清冷而迷人的光泽,舒淮睫毛上也悄悄挂上了细碎的雪珠,宛如冬日精灵赠了他一个轻吻。 此时,一只橘色的猫咪,尾巴卷成优雅的弧度,足尖轻点,在雪地上留下一串串梅花印,庆祝着初雪的降临;少女见状,童心大起,伸出纤细的食指,在街边蛋糕店的玻璃窗上,画出一个温馨的微笑,仿佛能融化空气中的寒意。 江翎围着浅灰色格子羊绒围巾,掩住喉结,他手捧一杯奶茶,细长的吸管轻贴唇边,修长的手指轻轻环绕着杯身,既好看又随性。转瞬间,他偏头向身旁的舒淮投去一抹浅笑,笑容如同冬日里的一缕暖阳,拨动了他心头的的某根弦。 “现在人不多,也不挤,所以不会走散。但是,我手好冷。”江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撒娇,伸出的手,仿佛是在无声地询问——哥,要不要和我牵手。 舒淮的目光紧紧锁在江翎伸出的手上,犹豫片刻,他的右手缓缓向前。而江翎,几乎是同时,迅速而自然地勾住了他的手指,两个少年在冬日的重庆街头十指紧紧相扣。 舒淮想,再纵容自己一次吧。毕竟,无论是谁,听到自己珍视的人言及手冷,都会本能地想要给予温暖。小翎说他手冷,任何一个哥哥面对弟弟的撒娇,都会毫不犹豫地伸出自己的手。 他侧头望向江翎,只见对方神色宁静而满足, 他顿了顿,只觉心跳又快了些,垂下眼,温吞地回握住江翎的手,尔后,他感觉到对方的力道似乎又重了几分。 在银装素裹的冬日午后,为等雪停,两人寻了个商场,江翎提议去看电影。 买票时售票员向两人投去好奇的目光——两个并肩而立的少年,选择结伴看电影,在她的眼中实在显得颇为稀奇。 人们总是对一些不被常理理解的行为以异样的眼神看待。 “其实不看电影,我们去找家店坐坐也可以。”舒淮轻声提议。 “我们两个很少来电影院看电影吧。”江翎轻笑,眼神忽闪着回忆的光,“想当初在四川的老宅,别墅里就有个影音室,很方便,想看什么就看什么。” 话音刚落,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舒淮面上一闪而过的古怪情绪,怕是想到了不愿提及的某件事留下的阴影。 见状,江翎机智地转移了话题:“大概是因为少见两个男生一起来看电影,所以才觉得新奇吧。” 舒淮微微侧目,望向售票台依旧投来好奇目光的售票员,轻轻“嗯”了一声。 江翎悄悄靠向舒淮,轻轻碰了碰他的耳朵,亲昵道:“怎么,两个男生一起看电影就奇怪了?我们能一起做的事情,多了去了,对吧,哥?” 舒淮瞥了江翎一眼,轻轻推了他一下,神情看不出一丝端倪,淡然一笑:“不知道,世界上怪事多着呢。” 江翎见他接茬的内容与自己的期待相去甚远,索性选择了缄默。 电影散场,外面的世界已被雪停的宁静笼罩,唯余寒风肆意呼啸。然而,雪夜总是有种非比寻常的美,霓虹灯下,夜生活依旧丰富多彩,即便天寒如此,街头巷尾依旧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店铺里灯火通明,尤其是火锅店与串串店,更是门庭若市,热气腾腾。 晚上到了相约地点,郁宥谦引领着俩人去了他口中的烧烤店。 饭桌上郁宥谦侃侃而谈,同舒淮讲重庆的特色文化和悠久历史。尽管四川与重庆仅有几百公里之遥,但舒淮却从未来过重庆。不过,得益于川渝文化的相近与口音的相似,他们在交流上并未遇到太大的障碍,除了些许细节方面的差异。 比如谈及学校食堂的早餐面食,舒淮不禁面露郁闷,他坦言道自己完全吃不惯棍棍面,更爱吃小时候常吃的水叶子面。 郁宥谦闻言,好奇地问道:“水叶子面是什么面?我怎么没吃过。” 江翎在一旁悠然自得地解释道:“就是你们说的韭菜面。” 郁宥谦微微一笑,道:“哦,我倒是没听过这种叫法,挺新奇。可能因为我认识的人里面没有四川人吧。” 江翎闻言,撇撇嘴,却不再接话。 “你没去过四川么?”舒淮好奇地问道。 郁宥谦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没去过。当年高考填报志愿时,全是我爸的主意,非要我留在重庆,说是离家近,他也能放心些。” 舒淮闻言,点头笑道:“这也是常理,家长们总是担心我们上了大学会变坏。男孩子长大了就容易变野。” 郁宥谦听了,话锋一转,对舒淮说道:“不过我看小淮哥你可是乖得很,上了大学还是一副好学生的模样。” 自刚才闲聊中得知舒淮比自己年长几月的郁宥谦,此时已经开始亲昵地称呼他为“小淮哥”了,这一变化让江翎心中不爽得很。 舒淮闻言,微微一笑,接了句:“我要给我弟弟做榜样。”说罢拿起一串青椒烤排骨,熟练地用筷子刮下排骨和青椒,青椒被弃之一旁,而排骨则被他慢慢啃完。江翎见状,自然而然地捡过他碗中的青椒,搭配着蒜蓉生蚝一同吃下。 郁宥谦见状,心中只觉奇怪:这什么吃法?爱吃青椒,再点几份烤青椒不就行了,哪有从别人碗里捡剩下吃的道理。 他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弟弟在读高中吗?” 江翎淡淡地回应道:“嗯,高二了。” 郁宥谦感叹道:“才十七岁,真小。” 江翎眉头微皱,看向舒淮道:“明年就成年了。” 舒淮正喝着水,闻言差点被呛到,他瞥了江翎一眼,笑道:“十八岁也还是个小孩子呢。” 舒淮总是将他当作小孩子看待,就连昨晚委婉的坦白,恐怕被他当作只是小孩子的小把戏罢了。然而,江翎却将十八岁视为一个重要的界限。他坚信,只要跨过这道界限,他就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大人,能够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在他的潜意识里,只要成为了一个大人,舒淮就能接受他的感情。 分别之际,郁宥谦满怀热情地说:“如果你们在重庆需要向导的话,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舒淮谢过郁宥谦的好意,叮嘱他回家路上要小心。 夜已深沉,回到酒店已经晚上十一点,二人洗漱完很快就睡了。 愉快的时光如同淙淙流水,转眼间,便到了两人回程的日子。在此期间,郁宥谦多次发来信息,字里行间透露出关切,询问他们临行前想去何处游玩,是否需要他陪伴左右,希望给他们此次旅游留下一个完美的回忆。 舒淮委婉地回绝了郁宥谦的好意,他不愿麻烦别人,在他看来,麻烦别人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负担。而江翎则对两人频繁的聊天略有微词,尽管他所谓的“频繁”一词不过是因乱吃飞醋而夸大其词的产物。 临行前一天晚上,郁宥谦发来一条没头没尾的消息:“小淮哥,你是吗?” 舒淮深知江翎对郁宥谦并无好感,便趁江翎整理行李的空当,回复对方:“什么?” 郁宥谦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让舒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同性恋。”对方迅速回复了三个简短的字。 舒淮看到消息的一瞬间,手机宛如一颗烫手山芋,猛地被丢在了沙发上。江翎闻声望去,舒淮慌忙要去捡手机,却被江翎抢先一步拿起,未经询问便迅速查看起两人的聊天记录来。 看完了聊天记录,江翎的面色瞬间阴沉下来,目光如炬地看向舒淮。 舒淮心虚,内心又止不住的难过。他既不是郁宥谦口中猜测的同性恋,也没有背着江翎做什么亏心事,却不知为何控制不住地心虚,或许是他内心深处也害怕江翎会误会吧。 江翎的声音平静无波:“他说想和你试试。” 试试? 江翎将手机屏幕转向舒淮,让他清晰地看到郁宥谦刚刚发来的信息。 ——“小淮哥,如果你是,可以尝试和我相处看看吗?我挺喜欢你的。” 舒淮愣住了。 长时间的沉默,少顷,江翎突然轻笑一声,眼里似乎悄然漫上一层悲伤的颜色,只是一刹那,却又迅速消散。 他缓缓开口:“哥,你说过你不是同性恋。” 舒淮垂下嘴角,坚定地回答:“我不是。” “如果你是,你会和他试试吗?” 舒淮沉默了大约半分钟,望着江翎的眼神晦暗不明。 他缓缓开口:“不知道。” 不知道?也许会?也许不会? 他心想,如果自己真的是同性恋该有多好,他可以爱上世上的其他任何一个男人,唯独不会爱上一个完全不可能的人。 江翎的神情阴郁,沉默时,乌黑的大眼睛里面好似隐藏着无尽的暴戾。 他突然一把掐住舒淮的下巴:“哥,何必便宜别人。我们明明是最熟悉彼此的人,知根知底,我们俩试试不是更好吗?” 舒淮微微蜷缩起拳头,目光炯炯地凝视着面前的江翎,一字一顿道:“小翎,别说傻话,别做傻事。” 气氛僵持了几瞬,紧接着,江翎的嘴角轻轻下垂,但望向哥哥的眼神却格外沉稳。 他缓缓收回那只蓄势待发的手,说:“我一直很冷静,我很清楚自己说的每句话都是认真的,绝无仅有的认真。” 舒淮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侧过头去,不愿直视他的眼睛:“不可能的事就算说出来也只会给自己徒添烦恼。” “是否可能,全然取决于你。”江翎轻轻地拉过舒淮的身体,使他正面相对,“所有的决定权,都掌握在你手中,哥。” 舒淮牙齿紧咬,一句话都没有说。 “爱”真奇怪,让人变得像哑巴又像傻瓜。他的贪心变得好多,偏偏话都说不出口。世俗道德如同一扇大门,他在门内,哽咽着比划,像一个可怜的的哑巴和泼妇吵架,他怕江翎闭上眼睛,不愿看他,又怕江翎看得太过清楚。 江翎抱住舒淮,轻声道:“小淮,我喜欢你,从小就喜欢。” 爱像指甲印,愈爱印子便愈深,看见彼此的眼泪才肯袒露手臂上的坎坷和隐喻。我多想和你一起贪,和你一起痛,和你一起哭。 舒淮静静地站着,下唇咬得发白,他缓缓别过眼,不去看江翎期待的眼神。 江翎站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地松开怀抱,就像对待一件易碎的名器。舒淮的沉默使他心口发闷,喘不过气,就像有一柄中垂毫不留情地一下下击打,尽管如此疼痛,他却丝毫不显任何痛苦。 好久,舒淮才低声说:“小翎,我只把你当......” 他的话未完,嘴唇便被两片温热的覆住,紧接着一只同样温热的手捏住他下巴,不给躲闪开的机会。 江翎不想从他口中听到任何任何拒绝的话。 饱含爱欲的齿尖落下、叩紧,衔咬住一段柔软的肉,于是薄浅的唇纹被津液和粘稠的血珠渗透,沿纹理生长出一段隐喻疼痛的齿痕。相贴的唇瓣迎来炽痛,二人滚烫的呼吸,如有实质的针线,游弋彼此咬破的伤痕,将这枚爆裂的吻缝纫。 舒淮拼尽全力,从江翎的束缚中挣脱而出,几乎未经思索,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江翎的脸颊掴去,掌风凌厉。瞬间,江翎半边脸便如火烧云般肿胀起来。 “混账!无论如何,你都只是我弟弟!仅此而已!” 江翎是宋清芷的儿子,即便这位母亲对她唯一的血脉并无多少温情。而他,舒淮,虽非血缘所系,却是宋清芷出于对初恋情人的愧疚,将故人的孩子亲自领回家,他将宋清芷视为生命中的恩人,感激她给予了自己一个避风的港湾,一个成长的摇篮,一个优质的学习环境。自己绝不能成为将江翎引入歧途的那个坏人。他早已察觉到自己对江翎异样的情感是畸形的,他又怎能让江翎因自己把二人之间的亲情变得荒谬不堪? 江翎仿佛对脸上的伤痛浑然不觉,他的目光如炬,紧紧锁定着舒淮。 舒淮浑身瘫软,但嘴巴还是显现出一种用力,他要这样才能保持自己呵斥的神态尽可能正常,而不是隐含哭意。 可这样的强撑就像敷在新芽上的薄膜,一戳就破了。 “哥哥,我就是为了爱你而出生的,将我一手带大的也是你。难道你也不爱我?” 江翎话里的坚定,令舒淮闻之心如巨石崩塌,满眼惊愕地凝视着江翎。他怎会料到,江翎的爱意已深沉至此,竟能脱口而出如此悖德的情话。 江翎见舒淮呆若木鸡,半天挤不出一句话,不禁轻轻叹息,缓缓走向他,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双颊,似要抚平他心中的波澜。 他温柔地问舒淮:“小淮,你爱我吗?” 他修长的手指在舒淮的脸上、下巴、唇边轻轻游走,不急不躁,只待舒淮同儿时一样毫不犹豫地回应自己的爱,他才不会计较区区一巴掌,以及今年以来舒淮似有若无的疏远,他通通都不计较。只要舒淮爱自己,他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 然而,舒淮却是又气又急,眼眶泛红,他内心正经历着一场狂风暴雨。他气自己的粗心大意,弟弟何时对自己也滋生出不伦之爱竟也不知;气自己的贪心,既想保持兄弟情谊又无法控制自己那龌龊的念想;更气自己的心软,多次纵容他的亲密行为却未能及时制止。从他意识到自己对江翎怀有不可告人的心思时,他便深知,违背常理的情感永远无法摊于世人面前,他渴望变回正常的自己,但每日的朝夕相处,却让他愈陷愈深。他不是一个好哥哥,他坏透了。 “我爱你。”舒淮终于开口,声音坚定,手掌紧贴着江翎的掌心,眼中闪着泪光,却始终未曾落下一滴泪。 江翎听到他的回答,心中一喜,将要吻上去,却被舒淮推开。 然而——“像哥哥爱弟弟一样,家人之间的爱。但唯独,不是你口中所说的那种爱。”舒淮退后一步,拉开彼此的距离,“也不是你想象中我能给的爱。” 江翎的眼神瞬间黯淡,仿佛被锋利的刀刃刺痛。舒淮清楚地看到了他眼中的失落。 “小翎,你可能是对我过于依赖。”舒淮认真解释着,“我们从小就生活在一起,除了去年开始我去上大学,从未分开过,你又未曾接触过其他女孩,所以才会对我……” “我试过。”江翎打断了他的话,声音绝望,“我试过和一个女孩交往,但对她毫无感觉,甚至觉得厌恶。” 他紧紧拉着舒淮的手:“她也很漂亮,和你一样漂亮,但我对她一点感觉也没有。” 舒淮不死心地继续追问:“或许……或许……”他几乎要说出那个不愿面对的答案。 “哥,我不是同性恋。”江翎一句话打断了他的思绪,“我只是喜欢你,但我不是同性恋。” 舒淮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似乎全世界最苦的东西在他胃里翻涌,他受不了,想把这种苦吐掉,但又生生咽了回去,空留一口苦涩。 江翎看着舒淮的眼睛,看他痛苦挣扎,心中涌起一股不可名状的冲动,想要去亲吻他、安慰他。然而,舒淮却猛地推开他,用力攥紧拳头,压下内心的起伏,故作镇定地说道:“你不是同性恋,你只是情感认知出现了错误。” 你不是同性恋,我也不是,我只是个变态,爱上自己弟弟的变态而已。 在压抑的氛围中,舒淮的喉咙仿佛被无形的巨石卡住,既苦涩又刺痛,他艰难地吞咽着口水,沉默了良久,终于挤出一句:“或许你可以尝试和男生交往看看。” 把自己喜欢的人推给别人是一件很可悲的事。 舒淮刚说完这句话,就见江翎面色阴郁,黑色的瞳孔如同一汪幽静的神探,冷得可怕。 江翎猛地一把攥住舒淮的右手,将他拉至身前,唇角带上了讥诮的笑意:“哥,你凭什么擅自为我做决定?” “你凭什么把我推给别人?” “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是我哥吗?难道你不该优先考虑我的想法吗?小时候你明明承诺过,我想要什么,你都会给我。” 江翎的目光紧紧锁住舒淮,漂亮的眼睛里有着深深的眷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病态。正当舒淮欲开口回答时,一阵不合时宜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 是江翎的电话,他好像没听见一般,仍然深深地凝视着舒淮,显然是要一个明确的答案。 “接电话吧,小翎。”舒淮眉头紧锁,提醒道。 江翎置若罔闻。 “江翎,接电话!万一爸爸找你……”舒淮有些急切道。 江翎依旧不为所动。 “我手疼……”舒淮无奈示弱。 江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力气过大,只好松开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是方知有的来电。 “喂,什么事。”他的声音冷淡。 “小翎,你回杭州了嘛?” “还没,今天回去。有什么事吗?” “倒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上次那家音像店的店长刚给我打了电话,说是新到了一批好货,问我要不要留一份,和上次给小淮哥的那种类型完全不同哦。” “不用了,我没兴趣。”江翎不耐道。 “怎么突然没兴趣了?你之前还为小淮哥生日礼物的事给我出过主意呢,当时你不是说自己阅片无数……” “现在没兴趣了,行了吧。”江翎说完,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心中暗暗埋怨方知有不合时宜的打扰。 挂了电话后,他注意到行李已经收拾妥当,而舒淮则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江翎缓缓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舒淮本能地向另一侧移动,江翎也随之移动,舒淮终于忍不住,皱眉看了他一眼。 “哥。” “我不是你哥,我不能任你乱来,我给不了你想要的。” 江翎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舒淮是在回应自己之前的话。 他凑到舒淮眼前,黑曜石般的眸子泛着摄人心魄的幽光,能洞察人心,他说:“你是我哥,除了你,谁也给不了我想要的。” 7.你不和她分手我就不回杭州上学了 舒淮怕他又吻自己,狠心别过头,说:“就算我能给,我也不会给你。” 江翎闻言,说:“不会的,你舍不得。” 舒淮听了,心里渐渐涌上一层恐惧。 春节来临,两人如同两条平行线,各回各家,期间未过见一面。江知礼携同他的情人,以及江翎,前往日本过年。但是江翎在日本仅待了不过三日,便偷偷飞回了国内去找方知有。 他同江知礼的情人之间总是弥漫着一种不可言喻的尴尬氛围,尤其是当得知江知礼情人竟是一位男性时,他更是坐如针毡。他在某些方面仍旧秉持着直男的观念,只不过他爱上的人恰好是一个男生,恰好又是自己兄长。 回国当天,他便把在日本精心挑选的礼物寄给了舒淮,回音却如同石沉大海。 上次二人的僵持在机场分别时也没有一个结果,以至于两人紧张的关系始终悬而未决。舒淮的消息时断时续,甚至透露出些许刻意的疏离。江翎猜测,或许是宋清芷对舒淮看管得过于严密,他不方便回复消息。 他替舒淮找了许多理由,心中怄气许久:再忙碌的人,难道连上厕所时抽出几秒钟回复消息的时间都没有吗?但是出于对舒淮的体谅,江翎少见地收敛了自己的坏情绪。不过在看到舒淮甚至退还了新年红包的系统消息时,他终是没忍住连续拨了好几个视频电话过去,仍是无人接听。 很快开学了,舒淮终于大发慈悲,难得回了江翎一长条消息。 “对不起,小翎,关于你之前说的话,我觉得我们需要一些时间来冷静思考。再加上这段时间我确实很忙,所以回复你的消息总是断断续续的。” “我不需要冷静,正是因为我已经足够冷静,才会仅仅对你说出那些话,而不是任由自己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 “什么意思?” “你现在不需要知道具体的意思,还没到那个地步。” “小翎,你到底想说什么?” 面对舒淮的追问,江翎选择了无视。片刻后,他又告诉舒淮,情人节想去找他。 “情人节我想和你一起过,哥。” 舒淮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再次警告他不要任性妄为,自己学业繁重,没空陪他。 “我是你哥,我俩过什么情人节?你想过情人节就去找个女孩子谈恋爱。” “哥,我已经明确表示过,不要把我推给别人。”即使是通过信息聊天,但舒淮仍能从字里行间察觉到江翎的情绪变化。 舒淮没有回复,江翎也没有再发信息过来。 似乎江翎真的听从了舒淮的话,从后续的联系中可以看出,他再也没有提起过情人节想去找舒淮的事情。 然而,在情人节当天,他还是订了一束鲜花送给舒淮,卡片上写着:“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哥哥。” 舒淮的心猛地一跳,扫视左右确认无人注意后,迅速将卡片收进了包里。 他怀抱着一束厄瓜多尔黑玫瑰,花的颜色呈现出深暗的玫瑰色调。 同社团的学妹樊依静看到他手中的特别花束,立刻打趣道:“小淮学长,你女友好有个性哦。” 舒淮只能苦笑以对,没有解释赠花人并非她口中的“女友”。 樊依静继续说:“而且你女友对你好有占有欲。” 舒淮不解地看向她,一束花也能看出什么占有欲来? 樊依静促狭道:“学长,你自己搜一下这花的花语。” 舒淮掏出手机搜索。 厄瓜多尔黑玫瑰:温柔真心,独一无二,你是恶魔,且为我所有。 舒淮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好似江翎正伏在他耳畔说了这话。 因为同属一个社团,舒淮和樊依静有不少共同话题。在樊依静眼中,舒淮长相漂亮,温柔体贴,简直是她心中的完美男闺蜜,无论是生活琐事或是心中苦楚,她都毫不保留地向他倾诉。但是每当话题聊及舒淮的个人情感方面时,他总是微笑着闭口不谈。 樊依静略带歉意地说:“对不起,学长,如果不方便说就算了。我只是很好奇,学长的女友会是个怎样的人呢。” 在她的猜想中,小淮学长的性格比较软,他的恋人可能是略微强势的一方。 舒淮轻轻摇头,解释道:“其实,我并没有女友。” 樊依静闻言,面露惊讶:“不是女友?难道是男友?” 舒淮哭笑不得:“你想哪去了?我可不是同性恋。” “既然没谈恋爱,今天你收到的花是……” 舒淮索性一笑,当下就解开了误会:“是我弟弟不小心点错了地址。” “哦,原来是这样。”樊依静笑眯眯地点点头。 寒来暑往,转眼间高三即将来临,学校通知召开家长会。大忙人江知礼自然是不可能亲自到场。从小到大,他从未踏足过儿子的学校,往年都是由秘书代为出席。而今年,恰逢一场重要的展览,秘书也是分身乏术。 恰好,他的情人洛一轩此时有空。江知礼便开口请他帮个小忙,洛一轩虽然一向对江知礼的儿子不太上心,再者两人并未在国外领证,江翎在他面前连继子的名分都算不上。但是他一贯拒绝不了江知礼。更何况,他也知道高三前的家长会确实至关重要,于是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当江翎坐上车才得知是洛一轩去给自己开家长会,他当即就要给江知礼打电话。 洛一轩连忙阻止了他,说明了缘由,且添了一句:“你哥哥在南京也过不来,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是吧。不是你爸爸让我帮忙,你以为我愿意放着好好的休假时间来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江翎不悦地说:“我和老师说我没家长去不就行了,停车。” “你在胡闹什么?十七岁了还以为自己是小孩子吗?”洛一轩有些生气。 因着江知礼和宋清芷过去的夫妻关系,洛一轩非常不喜欢二人的独子江翎。 “谁在闹了,我就是不想让你去给我开家长会。你又不是我家长。”江翎不以为意地说道。 “我算不算家长不是你说了算,我和你爸只是没去国外领证而已。”洛一轩淡淡地说。 “领了证在中国也没处炫耀。”江翎讥讽道。 “我至于去炫耀?你爸的心都在我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洛一轩相当自信,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江知礼从头到尾爱的都是他洛一轩,如果没有过去的爱意做支撑,他们也不会重归于好。 “抢过来的也好意思炫耀?”江翎挑衅道。 “谁告诉你我是抢过来的?”洛一轩面色一沉。 “你是小三。”江翎说。 洛一轩怒形于色:“你说谁是小三?我和你爸是……”他突然停住了声音,江翎好奇地看向他,洛一轩咳了咳,说:“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管。” “你刚不是说我不是小孩子吗?”江翎又讽他。 洛一轩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你对你哥也这么说话?” “你能和我哥比吗?”江翎不屑地说。 “我当然比不了,你哥在你心里多重要啊。”洛一轩无奈地说。 “知道就好。”江翎冷哼一声。 “江翎,地球不是围着你转的,你哥也不是。你怎么老缠着你哥?”洛一轩不解。 “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是我缠着我哥?明明是我哥和我形影不离。”江翎争辩道。 “我可不信,舒淮就算再弟控,也不至于和你到那种地步。”洛一轩摇了摇头说。 翎猛地转过头,望着窗外,将洛一轩视为空气,明摆着不想再理会他。 他心里其实多少也清楚,不是舒淮割舍不下他,而是他自己对舒淮的依赖已到一种病态的地步。自幼,宋清芷都认为自己是舒淮前行路上的累赘,而舒淮也确实为他舍弃了诸多,虽未从舒淮口中直接说出,但从宋清芷与林姨的细碎交谈中,他仍能略微得知。 然而,世间并无哪条律法明文禁止弟弟不能爱上哥哥,哥哥也从来没教过他如何去爱别人。况且,舒淮的言行举止似乎总在微妙地牵引着自己对他的情感变化。 “怎么不说话了?”洛一轩察觉到江翎的异样,心中暗自揣测自己恐怕是说中了什么。 江翎和他话不投机半句多,索性缄默不言。 可洛一轩偏不让他称心,气定神闲继续道:“我听你爸爸说,你哥是为了你才把志愿填到南京的。” “你有没有想过,以他的分数或许可以去更好的学校。”洛一轩瞥向江翎,只见江翎依旧目光低垂,不予回应。 他继续试探:“你哥在大学谈恋爱了吗?” 江翎虽未接话,但神色一凛,心中隐约有个不好的念头。舒淮已数日未回信息,电话拨过去永远是冰冷的忙音,无论何时,皆是如此。 “等你哥谈恋爱了,大学毕业工作稳定了也该结婚了。到时候你总不好再继续像现在一样黏着你哥了。”洛一轩说完一笑,他就想看兄控江翎气急败坏的样子。 他眼睛余光瞄到江翎难看的表情,眼里分明是报复的快意。 江翎翎冷冷地扫了洛一轩一眼,言辞如冰:“我爸离婚就是因为你,如果他们不离婚我和我哥就不会分开,你就是导致我们分开的罪魁祸首,你个第三者现在又在得意什么?” 洛一轩怒极反笑:“我不是第三者。” 江翎置若罔闻,心中怒火旺盛。 “算了,和你说了也不懂,你现在的处境已经够让舒淮难过了,只怕知道真相你哥不得哭死。”洛一轩戏谑道。 江翎身子一僵,猛地转头看他:“什么真相?” 洛一轩勾唇一笑,说:“你不知道,你亲妈没告诉你?” 江翎看着洛一轩,一言不发。 “说真的,我挺同情你。”洛一轩说。 “闭嘴。”江翎冷冷地打断了他 洛一轩只轻轻一笑,不再说话。 洛一轩正与其他家长一同坐在教室里,而走廊上的江翎,则反复翻看着他和舒淮的信息记录。末尾几页,全是他单方面发送的信息。 他仍不死心地继续发送着: “哥,我不再惹你不高兴了,你回我信息好不好?” “哥,今天家长会,爸很忙,你都不理我,家长会也没人去。” “全班只有我一个人家长没来。” “哥,看到消息记得回我。” 他知道只有自己示弱,舒淮总是会心软的,何不真真假假一起混着说。 日落西斜,疏散的阳光从枝叶的缝隙里投下,室内一片寂静,室外绿意盎然。 樊依静挂了电话,转身对正埋头于社团资料堆中的舒淮说道:“小淮学长,你明天能不能抽空陪我去做个兼职呀?” 舒淮抬头,关切地问:“怎么了,他又来骚扰你了?” “他”,指的是樊依静的前任,一个曾经明明说好了和平分手,又在外兜了一圈,发现樊依静最易被拿捏,于是回头对他纠缠不休的渣男。 “是啊,明明已经说清楚没可能了,他还是死皮赖脸地缠着不放,真是让人作呕。”樊依静厌恶道。 舒淮想了想,提议道:“或许,你可以再决绝一些?” “没用的,我哪怕已读不回,他都能自言自语地聊下去,我真是佩服他的毅力。”樊依静无奈地摇了摇头。 舒淮的思绪不禁飘向了某个人,江翎同样被自己晾了十几天,却依然每天准时报备,分享日常。很多时候,他都差点忍不住想要回复,每当江翎的电话打来,他都会紧张得手指僵硬,生怕自己一个冲动就接了电话。 他对着樊依静苦笑,掏出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四条未读信息——全是江翎发来的。 其中一条提到,家长会全班只有他没有家长出席,舒淮的心猛地一抽。 一瞬间,他无比渴望见到江翎。小翎一定很难过吧,其他孩子都有父母参加家长会,而他呢?父亲对他不闻不问,就连最疼爱他的哥哥也对他的信息视而不见。 他会不会已经开始讨厌自己了? 舒淮求的不过是一份正常的兄弟情谊,而非畸形爱恋,也绝不是厌恶一类的情感。 第二天在前往兼职店铺的路上,舒淮终于鼓起勇气,给江翎回了一条信息:“对不起。” 除此之外,再无多言。 他知道,自己亏欠江翎太多。他觉得自己抢走了养母对江翎的爱,承诺定期去杭州看他却屡屡食言,连信息也时常已读不回。 晚上,樊依静兼职结束,舒淮如约接她回学校。 没想到,半路上竟被她的前任李梦阳堵了个正着。好在回学校的路不算偏僻,李梦阳也不敢轻举妄动。 “静静,你理理我,你说什么我都答应,只求你别不理我。我们可以重新开始的,我会为了你改掉那些坏习惯。”李梦阳说着去拉樊依静的手。 樊依静吓得往舒淮身后躲:“你别再来找我了,我们已经分手了,好聚好散吧。求你了,我们之间真的没可能了。” 舒淮挺身而出,挡在樊依静面前,对李梦阳说道:“你别再纠缠她了,再这样我们会报警的。” 李梦阳看着眼前的少年,自己与之相比确实逊色不少。难道樊依静不同意复合就是因为这个人? 他愤怒地冲舒淮吼道:“滚开!你算哪根葱?” “小淮学长……”樊依静拉着舒淮的衣袖,可怜兮兮。 “什么学长不学长的?你们不过是普通的同学关系吧!”李梦阳恶狠狠地瞪着舒淮。 樊依静紧紧拉着舒淮的衣袖,站出来说道:“小淮学长和我正在谈恋爱,你懂了没。所以我们之间没有可能了。” 根据目前的情况看来,舒淮只能默认下和樊依静的“恋爱关系”。 他眼神冷漠地瞥了李梦阳一眼,微微颔首:“没错,我们刚确立关系不久。请你以后不要再对她死缠烂打了,如果再发生类似的事情,我们绝不会手下留情,直接报警处理。” 说完,他便紧紧拉着樊依静准备离开,而李梦阳却不甘心,伸手去拉扯樊依静,吓得樊依静尖叫一声。舒淮眼疾手快地将樊依静拉到自己身后,他高出李梦阳一个头,凭借着身高优势,气势上完全压制住了对方。 此时手机铃声突然响了。 舒淮掏出手机,扫了一眼屏幕,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不接。 李梦阳仍旧不死心,想要再次去拉樊依静,而樊依静则紧紧躲在舒淮身后。舒淮对李梦阳的纠缠感到无比厌烦,恨不得给他两巴掌。尤其是看到江翎的来电显示时,他更是一阵头疼。今天一整天都被江翎的信息搅得心神不宁,现在又多了一个无赖在这里纠缠樊依静,他真是恨不得直接报警了事。 在推搡间,江翎的电话再次响起,舒淮一不小心按下了接听键。 刚一接通,尚未开口,手机里就传来了江翎的声音:“哥,你终于愿意理我了。” 舒淮一手接电话,一手护住樊依静。 李梦阳嘴里不停嚷嚷着不信舒淮和樊依静是恋爱关系,樊依静被他缠得心烦意乱,便抱着舒淮的手臂,用这样亲密的肢体接触来向李梦阳证明他们的关系。 江翎听到电话舒淮这头的声音,好奇地问道:“哥,你旁边有人?” 舒淮刚想回答,樊依静却突然抱着他的手叫了一声“哥哥”,继而不屑地看了一眼李梦阳,李梦阳表情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舒淮心里一紧,而电话另一端的江翎却突然沉默了。 舒淮猛地推开樊依静,又立刻意识到她正和李梦阳对峙,于是急忙将她拉到自己身侧。 电话另一端传来的低沉声音在舒淮耳中炸响:“哥,为什么你旁边会有女孩子?” 舒淮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手心里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小翎,她是我的同学…… ”舒淮刚解释了一半,对面就传来了挂断电话的忙音。 不知为何,舒淮心里一阵莫名的紧张,樊依静叫他他也没听见。他又拨了一个电话过去,却无人接听。他急忙查看收件箱,发现里面并没有未读信息。 他瞪了一眼李梦阳,气得咬牙切齿,地对樊依静说:“报警吧,这里有监控,可以作为证据。” 说着就要拨打110。 李梦阳见他似乎真要报警,顿时吓得面无血色。他低声下气地向樊依静求饶了一番,如果真的报警了,学校肯定会介入,到时候他可就丢人丢大了。他本以为凭借樊依静柔弱的性格,他死缠烂打几次就能让她回心转意,谁知半路上却杀出了一个“程咬金”,而且这个“程咬金”似乎很有担当。 回到宿舍已经是晚上十点了,舒淮在手机上安慰了樊依静一番后,犹豫着要不要给江翎发个信息。这么晚了,打电话过去恐怕会打扰到他休息。 “小翎,晚安。” 他深怕任何多余的解释会加深小翎的误解,而继续保持下去的沉默又会似一道无形的墙,横亘在他们之间。 夏末的暑意将散未散,连日细雨一阵一阵下个没完,昨晚的噩梦扰得舒淮整夜睡得不安稳,樊依静早上给他发消息说已经辞去了兼职,想躲前任一段时间,也不想给舒淮添麻烦。 舒淮上午没课,打算外出解决早餐。 刚踏出校门,一抹熟悉的身影便在树荫下静静伫立,身长玉立。他怔怔地望着少年。 对方直直地看着他,眸中某些情绪翻涌。他带着一抹自然而然的笑容,步履轻盈地向他走来,自然地伸出手,好似先前的争执和舒淮单方面的冷淡从未在他们之间留下痕迹。 “我等你好久了,哥。”江翎亲昵地捏了捏他的手指,久违的亲密让舒淮想要挣脱,却徒劳无功,反被江翎紧紧十指相扣。 “现在不是应该在上课吗?怎么跑到南京来了?爸知道你来了吗?”舒淮连珠炮似的问题,却只换来江翎淡淡的笑容,拒不回答。 高三,对于江翎而言,每一分每一秒都至关重要,不容半点任性。 舒淮忽略了彼此紧扣的手指,责备道:“说话,小翎。” 江翎凝视着他,眼中情绪翻涌:“原来哥知道我是高三的关键时刻,所以为什么故意不理我。” 舒淮口不对心,声音细微而无奈:"我只是不想打扰到你。" 江翎沉默片刻,声音中带着一丝委屈:"你总是不回我消息,我好难过,哥。"撒娇的口吻毫不意外让舒淮的心软了下来。 “我在信息里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们需要一段时间冷静一下,等你高考结束,我们再坐下来好好谈谈,好吗?”舒淮尝试着妥协。 “你说的冷静一段时间是指你单方面冷落我的意思对吧?我说过我已经足够冷静了,如果你认为我是因为冲动所致才会对你说出那那些话,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江翎拉过舒淮,二人身子几乎要贴在一起了,“我很久以前就这样想了。” 他爱着自己的哥哥,从很小的时候就爱着,即使到了明事理的年龄,也未觉此番爱意有何不妥,只是二人正好是养兄弟关系而已。哪怕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亲兄弟,他也丝毫不在乎。 舒淮试图推开他:“你先回去,小翎。我会给爸打电话,帮你请一天假,你下午就能赶回去。” “我不。”江翎坚决地摇头,一字一顿地说,“哥,你和她分手。” “谁?”舒淮故作不解。 “昨晚的那个女生。” “为什么?”舒淮故意不去解释其中真相。 “因为你不可以和别人谈恋爱。”他盯着他,声音冷硬。 “小翎,别任性。” “哥,和她分手,和我在一起。” 舒淮摇摇头,像是听到了很荒谬的话,他说:“我是你哥,和谁在一起都永远不可能和你在一起。” 江翎看着他,惨淡地笑:“是吗?好,你不和她分手我就不回杭州上学了,管他高三还是高几。我会一直守着你。” 8.你要我死还是爱我 一向自持冷静的舒淮被江翎的话气得几乎情绪失控,手掌不由自主地扬起,险些就要落在江翎的脸上,他万万没想到,江翎竟能说出如此荒谬之言。 他看着江翎艳若桃李的白皙面孔,巴掌最终还是没落下去。江翎实在太漂亮了,他下不去手。 “你在这里胡言乱语什么?你都已经高三了,上学是过家家?你说不去就不去?!”舒淮忍无可忍,怒目而视,厉声喝道,“还有,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我在谈恋爱了?你疑神疑鬼也要有个依据。” 江翎毫不退缩,眼睛危险地半眯着:“没谈恋爱?昨晚那么晚了你俩为什么还在一起?她还亲昵地叫你‘哥哥’,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舒淮一时竟不知从何解释,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小翎,你能不能别闹了?我们只是普通同学,昨晚是因为她有急事需要我帮忙,她比我小,又是同个社团的,叫声‘哥哥’也很正常。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哥哥’是什么敏感词汇吗?” “是。”江翎斩钉截铁地回答。 “什么?”舒淮愕然。 “‘哥哥’对我来说就是敏感词,你不是只是我一个人的哥哥吗?怎么能让别人也这样叫你?”江翎抬眼望向舒淮,眼眶似乎有些泛红,显得有些雌雄莫辨的楚楚可怜。 舒淮被江翎这突如其来的情绪变化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刚才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转眼间又变得可怜兮兮,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她……”舒淮欲言又止,最终只能闷声闷气地说,“好,我以后不让别人叫我‘哥哥’就是了。” “嗯。”江翎轻轻点头。 “你先回杭州吧,好不好?我不会再故意不回你消息了。我现在就给爸打电话,让他先帮你请一天假。”舒淮用商量的口吻哄着弟弟。 “你还有事没答应我。”江翎提醒他,颔首看着他的眼睛。 舒淮愣了愣,思索片刻,下意识去躲他的视线。 “和我谈恋爱。”江翎理直气壮地说道。 舒淮大吃一惊,环视四周,看到没人才低声呵斥:“你刚才也说了,我是你一个人的哥哥,我也只能是你的哥哥,我怎么可能和你谈恋爱?你发什么疯,江翎。” 舒淮第已经很久没有直呼江翎的全名,显然他已经真生气了。 “为什么我们不能谈恋爱?我们之间又没有血缘关系,你虽然不是同性恋,但你也说过不歧视同性恋的。”江翎的表情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委屈,“再说了,喜欢男生也不一定就是同性恋,我只是喜欢你而已,小淮。对我来说,除了你,别的男生都不行。” “别再说了,江翎。”舒淮低着头,声音低沉而微弱。 他心里清楚,江翎的话荒唐归荒唐,其实也有点道理。然而,更多的是对宋清芷的愧疚,他觉得自己没有尽到照顾江翎的责任,没有把他养好。 江翎紧紧盯着舒淮低垂的睫毛,突然之间,他冷笑了一声,唇角微勾。似再挑衅:“为什么不说?是你心虚了,还是说你已经厌烦我了?” 江翎的手心冰凉,紧钳着舒淮的手臂。 “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心里话马上就要飙出来了,舒淮生生咽了回去,他尽量心平气和:“我没有心虚,也没有厌烦你。小翎,你有没有想过妈妈?你说要和我谈恋爱,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未来?如果让妈妈知道了我们的事情,她会怎么想?是她把我领回家的,我能有今天,全都是因为她……我承认她对你不够关心不够疼爱,但是我不能伤她的心。” 在这段悠长而微妙的情感纠葛中,江翎对自己或隐晦或直白的爱慕之情,他始终如同鸵鸟埋首不作回应。江翎不过是少年心性,不懂事,若是来日他建立了正确的三观,自会觉得如今有多幼稚。至于自己对他无法言说的变味亲情,舒淮更是从不承认,只盼江翎能按照社会中“正常人”的标准长大就好了。 即便江翎的性取向与众不同,舒淮也宽慰自己,只要恋爱对象不是自己,无论他选择同性还是异性,他的感情之路都会顺顺利利。毕竟,江知礼自己都能接纳同性恋人,自然不能以常理度之;而宋清芷,对江翎本就疏于关怀,更不会对他的感情方面指手画脚。 江翎沉默片刻,终是开口,质询道:“我们的事为什么一定要牵扯到别人?你是不是怕我们在一起的话妈不会像以前一样对你上心了?你害怕失去她的同时,难道就不害怕失去我吗?” 舒淮不敢置信地说:“我们家和别家不一样,我们谈恋爱就不只是我们两个的事了。小翎,我比谁都害怕失去她,她是我第二个母亲。如果没有她,我就不会认识你。” 当然,他心里同样害怕失去江翎,只不过他认为江翎口中的“失去”表示的意思只不过是他不再依赖自己,甚至可能会转为“恨”。 “所以我在你心里,已经不再是最重要的那个人了。”江翎看着舒淮,眼眸中满是失落。 舒淮眉头紧锁,刻意避开江翎的目光:“你永远是我最珍视的亲人。” 江翎不甘心地抬起舒淮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黑眼珠定定地看着江翎,眼里的受伤快要溢出来了:“你知道的,小淮,我只想做你的爱人。” 他欲吻上舒淮,却被舒淮慌乱地偏头躲过,一把推开。在舒淮看来,江翎此举简直是疯狂至极,竟然想在大学门口亲自己,若被好事者拍下,他不仅会沦为学校论坛里“万恶同性恋”的谈资,还会被冠以“不伦之恋”的恶名,到时,两人的世界都将天翻地覆。 “今天的话,我当没听见,你先回去吧。我会在手机上帮你订机票,好了发你信息。” 舒淮匆匆结束了这场不愉快且失败的谈话,转身离去,不敢回望江翎的表情,却也能想象必定是一片黯然。他深知不能再让江翎仗着“弟弟”的身份,肆意拿捏自己的情感,左右自己的决定。 他给江翎订的是下午一点钟的飞机,从他的大学打车机场约莫个把小时,吃过早餐再打车慢悠悠晃去机场时间完全够用。 他本来想去学校外面常去的包子铺买蟹黄包,也不知道江翎这会儿走了没,生怕出去又撞上,他索性在学校便利店买个面包凑活一下,回宿舍路上给江知礼打电话说了江翎的事,对方只淡淡地回复了一句“知道了”便挂了电话。 吃到一半,舒淮收到樊依静的信息:“小淮学长,你今晚有空没?社团要组织聚餐。” 舒淮下意识地想拒绝,但转念一想,自己和社团其他人关系一直以来都是不咸不淡,唯有和樊依静稍微要好点,起初甚至有人以为他俩是情侣。之前社团聚餐他一次也没参加过,因为每次都碰上他去杭州看弟弟。 今天就去吧,还有一年多就要出去实习了,等到步入社会,各奔东西,想要再见一面全凭缘分。 樊依静在短信里告知他聚餐时间和地点,拜托他提前半个小时在学校大门等她,他们搭车一道去。 舒淮同意了,上次樊依静和她前任的事情后来咋样了他也没好意思问,他一直把樊依静当作妹妹看待,所以对她先前碰到的倒霉事多少有些担心。 下午两点舒淮午睡醒了,掏出手机看收件箱,里面没有未读信息,看了下时间,已经两点了,江翎差不多快到杭州了吧。 他想了想,还是主动给江翎发了信息。 “小翎,到学校了记得和我说一声。爸已经给你请过假了,不用担心挨老师骂。” “对不起,小翎,今天对你说话有点凶,希望你不要伤心。” 等了半个小时都没有回音,他忍不住又发了一条: “小翎,你才十七岁,所以每一个问题都希望得到答案,每一次难过都渴望被开导,等你到了二十岁,你就会知道不是所有问题都会有答案,也不是努力就一定可以改变,即使你的未来里面没有我,我也希望你永远喜欢你的十七岁。” 这次他等了三个小时,仍是没有收到一条回信。 七点他准时在学校门口等樊依静,樊依静今天穿得很漂亮,毕竟不到二十岁的年龄,又嫩又美。 她兴冲冲地告诉舒淮,上次兼职认识了一个男孩子,人很好,对她也相当体贴,目前两个人正在相处了解的阶段。 舒淮叮嘱她:“女孩子谈恋爱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尤其是你们现在正在暧昧阶段,不愿意的事情就要勇敢学会拒绝。” “知道啦,小淮学长。”樊依静冲他笑,张扬漂亮,“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他人真的很好。” 舒淮点开打车软件,对他说:“才认识多久就觉得人好了,你觉得他好是因为他在你面前展现出来的都是你想看到的一面。” 樊依静乖乖点头:“可是这样想想,对方也很辛苦呢,为了博取我的欢心努力去伪装。” 舒淮被她的“体贴”整笑了,故意吓她:“等他不装了,看你怕不怕。” “我又不是傻子,看到苗头不对肯定立刻就跑路。” 舒淮觉得她就像个幼稚的小女孩,轻轻地揉了一把她头发:“善于伪装的人没有到无法忍耐的地步,是不会轻易卸下伪装面具。” “哎呀知道啦知道啦,小淮学长你别弄我头发,我花了半小时才卷好的。” “和你先前没多大区别呀......” “小淮学长,我现在相信你之前收到的花真的是你弟弟填错地址了,但凡你谈过恋爱都不会说出这种话。”樊依静笃定道,一副“聪明如我”的表情。 “......” 和其他人碰面后,经过一番讨论,最终决定前往一家隐匿于学校不远处且口碑颇佳的日式料理店,有个同学去光临过,一口好评。 舒淮一直对日式料理里面的芝士焗大虾情有独钟。他夹起一只金黄诱人的大虾,轻轻咬下,瞬间,面上立刻露出满意的神情,连带着掏出手机时的心情也充满了雀跃,今天一天过去了,小翎气也该消了吧。 但是当他满怀期待地查看手机,心中不禁一沉,屏幕消息通知依旧空空如也,既没有未读信息的提示,也没有错过的来电记录。为了不错过任何一丝和解的机会,他出学校前甚至特意将手机铃声音格拉满。 聚餐结束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了,舒淮只吃了个半饱,尽管他一直都很爱吃日式料理。 出了店门没几步,一阵突兀的电话铃声猛然炸响,音量之大,让几个同行人都为之一惊。一位同学半开玩笑地对舒淮说:“舒淮,你的手机铃声简直能和我奶奶有得一拼,不相上下。” 舒淮面上掠过一丝尴尬,连忙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来电人是养父江知礼。 “喂,爸。” “舒淮,江翎呢?” “啊?小翎......不是回学校了嘛?”舒淮嘴唇干涩,舌头似乎粘在了上颚,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上午你打过电话后,我就给他请了假。但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了,班主任刚给我打电话说江翎既没回宿舍,也没参加晚自习。他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请假?”江知礼不耐道。 舒淮的额头上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他下意识地用手背去擦拭,却发现掌心早已被汗水浸得湿润。 “好像是……他和同学之间有些误会,然后就翻墙出去上网了,一整天都没回来。他给我打电话时我才知道的,我怕他受罚,所以就……”舒淮的声音微微颤抖,撒谎对他来说并不擅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都多大的人了,和同学有矛盾就玩失踪,真以为全世界围着他转是吧。你也是,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他要是有个亲兄弟,恐怕也没你这么纵容他。”江知礼几句话说得毫不留情。 通话两端顿时陷入了沉默,江知礼的话尖锐且不留情面,且他对养子和亲生儿子的态度都显得过于严苛。 “他比较听你的话,你试着联系他一下,有什么事再告诉我。”江知礼说完,便毫不犹豫地撂了电话。 舒淮紧握着手机,面无血色,心头一片恐惧,身体发软,几乎无力支撑自己的体重,他脚步踉跄,好不容易走到人行道旁的一棵老树下,才勉强稳住了摇摇欲坠的身躯。 樊依静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她转身快步走向他,关切地问道:“小淮学长,你怎么了?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舒淮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摆了摆手,待气息稍平,才抬头对她说:“没事,可能就是突然吹了阵冷风,头有点晕。” 樊依静闻言,立刻从精致的小包中掏出一包洁白的卫生纸,轻轻抽出一张,温柔地想要为他拭去额上的细汗。舒淮任由她的动作,此刻的他,思绪如同被狂风卷起的落叶,纷乱无序,甚至未曾留意到樊依静的细心举动。 他的目光紧锁在手机屏幕上,一连串通话记录如同禁忌词汇,尤其是江翎的名字,每点击一次,指尖便不由自主地颤抖。他根本没想到江翎会故意消失,以为弟弟只是知难而退,乖乖回了学校,甚至天真地以为未回复信息是因为晚自习忙碌或是手机被班主任没收了。 江翎竟然没有回杭州,也没有回自己消息,他故意切断和自己联系,为什么? 舒淮沉浸在不安中,他的眼眶竟莫名酸涩,以至于屏幕上突然出现“小翎”两个字的来电信息时他一时间没缓过神来。 “小淮学长,电话,快接!”樊依静在一旁提醒道。 舒淮如梦初醒,迅速按下接听键,将手机紧紧贴着耳朵,他艰难地开口:“小翎,你……你在哪里?” “今晚玩得开心吗?”江翎低沉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听不出情绪。 舒淮心口一滞,握着手机的指尖不自觉地加大了力道,声音微弱:“小翎,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为什么没回杭州,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你……” “害怕吗?”江翎打断他的问话。 “什么?” “我突然不见,你害怕吗?哥。”江翎的声音透着一丝冷淡。 “你别闹了,小翎,为什么故意不回我的消息,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舒淮生气地吼道。 樊依静被舒淮突然提高的音量吓了一跳,而舒淮则歉意地向她挥手示意无事,随后几步走到红绿灯杆旁,靠了上去。 “你现在明白你之前故意不回我信息、和我断联时,我是什么感受了吗?哥,我只不过是短暂失联了一天,你就害怕了吗?” “这也能相提并论?我不联系你,是因为我知道自己是安全的,可你呢?你擅自做主,从杭州千里迢迢跑来就为了跟我置气?我给你订了机票,你也不肯回去,我发了多少信息,你回过哪怕一条吗?你是故意的,对不对,江翎?”舒淮几乎是一字一顿,甚至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 “是,我就是故意的。”江翎坦然承认了,“我就想看看,哥你会有多着急。” “你……”舒淮既气愤又难过,“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找你,找到你之后我再给你订明早的机票回去。” “我说了会一直守着你。”江翎的声音听上去竟有些许深情。 舒淮见软的不行来硬的,故意冷漠道:“你如果再闹,我就不管你了。” “不管我?你试试看。”江翎嗤笑了一声,很是自信。 好一会儿,舒淮听到手机里江翎温柔地说:“抬头。” 舒淮机械地仰起头,目光落在对面的红绿灯上,眼前的景象定格在这一刻,他看到了江翎站在马路对面,两人的眼神在交汇的瞬间,舒淮的心里突然涌上一种莫名的紧张和悲伤。 舒淮的手心仍是湿漉漉的,他看着江翎,今天心心念念一整天的人。 对面的红灯亮起,倒计时开始了,九十秒的时间,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他听到电话另一端江翎的声音轻轻响起,无比深情: “爸妈的爱对我来说已不再重要,只要你能一直陪着我就好。可如果我们只是兄弟,你迟早会成为别人的男朋友。”八十秒。 我不会成为别人的男朋友,但是我也不能成为你的男朋友,舒淮很难过地在心里哭。 “哥,其实,就算你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哥哥也没关系,只要是我一个人的男朋友就好了。”七十秒。 我比任何人都热切地希望能成为你一个人的所有物,但世间的伦理道德如不可逾越的高墙,我不得不承认,我是个胆小鬼。舒淮的眼泪,一颗接一颗,无声地滑落。 “哥,我快十八岁了,早就不是小孩子了。从十四岁起,我就意识到了自己对你的感情非同寻常,我很清楚我对你不仅仅是对亲人的依赖,而是想要和你谈一辈子恋爱。”六十秒。 我比你年长,我必须学会如何克制,学会忍耐,更要学着如何去保护你。 “我努力了四年,以为自己能够放下,却发现对你的爱意日益浓烈。”四十八秒。 我能做到不是因为我不够爱你,你又怎么知道我推开你的时候我没疼过。 “我不要只是做你的家人,我要成为你的爱人。”三十四秒。 他听到江翎深深喘了一口气,又继续说:“哥,你是要我死还是爱我?” 红灯还剩二十秒,舒淮眼睁睁看着江翎踏上了斑马线,对方眉梢轻挑,嘴角轻轻一撇,似笑非笑,完全不顾自己正在闯红灯。 江翎的眼神紧紧锁定在舒淮身上,不愿错过他的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像是在等待一场重要的考试结果。 舒淮的手不受控地攥紧,又迅速松开,他闭了闭眼,电话里传来的鸣笛声和现实中的交织在一起,刺耳而混乱,他用尽全力克制着内心的崩溃,掌心复又收紧。 从我意识到我爱你的时候,我就明白我会爱你一辈子,像狂兽、像烈焰的爱,但不行,这事不能发生,会山崩地裂,我会血肉模糊。但是江翎要自己爱他,自己能拿什么阻挡?他生来就是为了爱江翎,根本无须威逼利诱。 当他重新睁开眼睛时,两眼已然泛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他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我爱你,我要爱你,我永远只爱你。” 就在这时,一辆小车惊险地停在江翎身旁。他已经走过了半条斑马线,司机从车窗探出头来怒骂他。江翎却转过头,小声地说了两个字,恰好绿灯亮起,他神色自若,微笑着向舒淮走来。 小车司机转头对副驾驶的女孩说:“这人是不是有病啊?差点把他撞了,他竟然还跟我说谢谢。” 9.他亲过的地方发烧似的烫 透过泪眼,舒淮望见江翎一步一步走到自己面前,江翎的面容异常平静,宛如一泊无澜的深潭,静静地注视着他,等他眼泪停下来才缓缓开口。 “你说爱我,不会后悔吧?” 说着他伸出手欲为舒淮擦去眼泪,而舒淮却轻轻一偏头,让他手指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你知道自己刚刚在做什么吗?”舒淮冷冰冰地质问他。 “我知道。”江翎淡然道,“闯红灯。” “这里是十字路口,车流量最大的路口,为什么要这样做?”舒淮忽然冷笑了一声,泪痕满面,眼眶依旧泛红,“你是把自己的命一点也不当命啊,江翎。我什么时候这样子教过你了。” 江翎沉默了几秒,低声说:“因为我知道,若我不主动向你靠近,你便永远不会向我走来。” 二人之间陷入了沉默,江翎向他告白后说的每一句话都能轻易撩拨起他的心,他看着面前自己一手养大的弟弟,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帮你订个酒店,明天早上……” “我们是在一起了吗?”江翎打断了舒淮的话,期待地看着他,“我们现在是在谈恋爱对吧。” “我没说会和你在一起。”舒淮回答得迅速而果决,他用力咬了咬牙,连看都不敢看江翎一眼,目光低垂,“我们不能在一起。” 江翎眼神变得晦暗不明:“刚刚的通话我已经录音了,你是想让我把它发给妈妈再听一遍吗?” 话音刚落,舒淮便猛地扬起手,狠狠地扇了江翎一巴掌,力度之大,让江翎的整个头部都偏向了一侧。 早上没打出去的耳光晚上还是给了江翎。 这时一直跟在舒淮身后的樊依静迅速上前,眼疾手快拉住了还想继续动手的舒淮。江翎冷冷地看着樊依静抓住舒淮的手,眉头紧锁。 他皱眉问:“你们还没分手?” 樊依静愣了一下,看了看面色不虞的舒淮,结结巴巴地说:“呃,其实……我们……” “你先回去吧,小樊。他们几个可能还没走远,你追上他们一起回学校吧。我今晚可能不回宿舍了。”舒淮推开了樊依静的手。 樊依静看看江翎,又看看舒淮,低声问道:“你和你弟弟吵架了吗?你不要打他,他还小,慢慢和他说。” 因为江翎以前也曾来过学校找舒淮,樊依静对他并不陌生。 “嗯,我没事的。”舒淮虽然眼睛看着江翎,但嘴上却是对着樊依静的安慰。 樊依静渐渐走远,留下两人面面相觑,空气中弥漫着尴尬及未散的怒气。舒淮依旧面色阴沉,一言不发,他径直从江翎身旁掠过。 江翎一把拽住他的衣袖,直接了当地问:“你们是不是还没分手?” 舒淮缓缓抬起眼帘,看了他一眼,试图抽出自己的手臂。 江翎不依不饶,迫切地问:“为什么?为什么不和她分手?!” 舒淮终于开了金口,反问中带着挑衅:“为什么要分手?” “你,你明明喜欢我,怎么可以和别人在一起?”江翎说得竟有些委屈,像是被误解的孩子。 “是你逼我承认喜欢你的。” 空气安静了一秒。 舒淮听到江翎的声音颤抖,似乎哽咽了一下:“就当是疼疼我,从小到大你没少疼我,爱我一次怎么了。我不会让你后悔的。” 舒淮的心被猛地一击,整个人又陷入了一种无力感,低下头,一手掩面,温热的眼泪很快溢出指缝,咸湿的味道流经嘴里,在舌尖蔓延。 江翎已跨越了九十九步的距离,而舒淮,却在这最后一步踟蹰不前。 待情绪稍作平复,舒淮终于开口,声音冷静:“我和她没有在谈恋爱。” 江翎的眼中瞬间亮起了光芒,他紧紧抓着舒淮的手指,将自己的指尖轻轻嵌入对方的指缝间,再三确认。 “真的?你没有在骗我?” “真的。”舒淮轻轻点头。 舒淮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想了想还是打算去前面不远处的四季酒店好了,他刚从日料店出来就看到了酒店高楼上面的大名,距离不远。 预定的是双床房,一步入房间,江翎立即合上房门,将舒淮紧紧拥入怀中。他已经抽条了,高出舒淮半个头。 他小心翼翼地搂着,头深深埋进舒淮温暖的颈窝里。 见舒淮不动也不出声,江翎不免感到有些心慌,贴在他耳朵的位置,可怜巴巴地叫他:“小淮......” 舒淮的身体微微一僵,在江翎怀抱里转了个身,他看着江翎精致的眉眼,目光落在嫣红的嘴唇上,他伸出手,指尖在江翎嘴唇上用力擦拭。 一面擦一面喃喃道:“为什么你的嘴这么好看,却总是说出让我伤心的话。” “为什么?江翎。”他看着江翎的眼睛重复问道。 江翎任由舒淮的指尖在自己的唇上留下印记,嘴唇更红了,像染了血一样,愈发漂亮。 他紧紧环抱着舒淮显瘦的腰,温柔地抚摸:“我爱你这件事,会让你感到伤心吗?小淮。” 他一把握住舒淮的指尖,俯下身去,嘴唇先是碰了碰舒淮的眼睛,如同晨露滋润花朵一样温柔,再往下去是对方饱满而诱人的双唇。 舒淮没有躲,他只感觉到痒和酥麻从唇间蔓延开来,他满面通红地仰着脑袋,任由暧昧的气息在空气中流淌。 轻吻过后,江翎再次凝视着他的眼睛,轻声问他:“会伤心吗?小淮。” 舒淮的睫毛低垂,宛如鸦羽,江翎刚刚亲吻过的地方,像发烧似的烫。 “只要你听我的话,我就不会伤心。”舒淮小声道。 “除了我爱你,你爱我,我们在一起这三件事,其他我都听你的。”江翎握紧舒淮的手腕,在他手掌心落下一吻。 舒淮的另一只手微微颤抖,手指蜷缩着,内心仍在挣扎。 “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好好想想。”他最终还是开口了,不敢直接拒绝江翎,因为江翎的心思愈来愈深,他已捉摸不透,更害怕江翎会做出什么他预料之外也无法阻止的事情,毕竟现今是他高三的关键时期。 江翎一听这话,就知道舒淮又在打拖延战术,试图用时间来证明他的感情不过是一时兴起。 他微微皱眉,问道:“要多久?” “我不知道,你别催我。” 舒淮抬头,他伸手摸了摸自己之前扇江翎耳光的地方,又红又肿。 江翎看到舒淮眼中的心疼,故意装作很疼的样子“嘶”了一声,虽然有些夸张,但也是真的疼。 “既然知道会疼,为什么不躲。” “你当时看上去特别生气,如果我不让你打你会更生气,你生气我就会伤心。” “你也不要伤妈妈的心。”舒淮继续说道,“不要把录音发给妈妈。” “好。”江翎爽快地答应了,其实他根本就没有什么录音,他的哥哥,总是这么单纯善良,让人忍不住想要欺负。 他哪里知道只是舒淮愿意纵容他而已,不会真的去计较。 江翎去洗漱的时候,舒淮拨通酒店前台电话,要了冰块和小毛巾。江翎很快就洗漱完了,他身上换上的衣物,则是舒淮特意在校门口打电话给柳璟,拜托他从宿舍的柜子里翻找出来的两套夏装。 电话里柳璟好奇地问:“怎么了,今晚不打算回宿舍了? “嗯,我弟弟突然来了,行李都没带,你就把我柜子最下面那两套黑色的拿出来吧,真是麻烦你了。”舒淮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咱俩之间,还用得着这么客气?”柳璟打趣道,随即又热情地邀请,“要不要来点夜宵?我请客哦。” 没能加到江翎联系方式的柳璟心中总有一丝遗憾,尽管舒淮曾含蓄地透露过江翎的性取向非同性,让他不便过分纠缠,但是有机会见面过过眼瘾谁会拒绝呢。 “下次吧,我请你。他明天一早还要赶飞机。”舒淮略带歉意地回绝了。 “没事,就东门等我呗?” “好。” 洗漱完毕的江翎身着舒淮的夏衣,虽然稍显短小,却因两人身量相差无几而不显突兀。 舒淮手拿冰袋与小毛巾,冲江翎招招手:“过来。 跟在招小狗似的。而江翎倒也真像小狗般听话地走了过去,紧挨着舒淮坐下,沙发位置大,江翎一米八三的个头,他偏生要贴着舒淮坐,看着像是下一秒就要抱上去了。 不等舒淮开口责备,江翎凑上前去,在舒淮的嘴角亲了一口。别说,挺响亮。 舒淮无奈地将毛巾扔向他:“能不能别老是亲我?”而且刚才进门已经亲过一次了。 “你长得漂亮嘛,不亲白不亲。”江翎双手一环,紧紧抱住舒淮胳膊。 “你今天不准再亲我了。”舒淮故作严肃地警告。 “好吧,反正今天一天快结束了哥。” 舒淮皱了皱鼻子,目光落在江翎红肿的右颊上,心疼地用毛巾包裹着冰块为他冰敷。江翎往前凑了凑,又黑又亮的眼睛看着他,很是深情,像只漂亮的小狗,只不过是一身反骨的小狗,是反犬。 这一刻,舒淮心中的某些结似乎已有些微松动。 尽管他前段时间故意冷落江翎,但骨子里对他的疼爱却从未改变。当第一时间得知江翎失联的消息时,他感觉整个人如坠冰窖。他深知江翎对自己的执着,所以生怕江翎会因为他的冷漠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在前往酒店的路上,他内心一直有个声音清清楚楚地和他说:他是你从小最疼爱的弟弟,爱他一次又能怎样?会死吗?不会,但是江翎看上去是得不到他的爱大概率是不会让两个人好过的。自己不好受就算了,让江翎过得开心些吧。 说不清是妥协还是为爱就范,江翎在他心中的位置无可替代。他从未想过江翎会长大、会恋爱,所以未曾假设过江翎与他人亲吻拥抱的画面。 江翎狡黠地接过话茬:“今天不能再亲了,那就是说明天可以继续的意思吧?” 抒怀愣了一秒,遂即哼哧道:“我只是承认了喜欢你,没说可以做其他事。” 江翎笑,笑了一会儿,不顾对方正小心翼翼地为他冰敷的姿势,忽然一把搂住了舒淮的脖子,舒淮的嚷嚷声被他完全无视,下巴蹭了蹭舒淮的肩膀,和小时候在舒淮怀里撒娇一摸一样。 江翎抱着舒淮,情真意切地说:“哥,我是真的爱你,想和你谈恋爱的那种爱。” 舒淮闻言,沉默片刻,消化着他又一次突如其来的告白,最终缓缓开口:“你是什么时候意识到的?” “你成年生日。”江翎坐直身子,看着他,“我们一起看方知有给你的光碟的时候,当天晚上我做梦梦到你了。” 舒淮想起来了,当时他看到男女交合的画面胃里一阵恶心,跑到卫生间大吐特吐,是江翎给他递纸巾擦去口水,记得当时两个人都隐隐哭了,江翎还对他说不准他喜欢男孩子。 “梦到我了?”舒淮怔了怔,“梦到我什么了?” 话刚出口他就想死,因为他听到江翎笑着回答他:“梦到和你做了。” 听到回答的舒淮面上登时浮现出一种很奇怪的表情,过了会儿似乎又急又气,将手中的冰敷毛巾扔回给江翎,略带愠怒地说:“你自己敷去吧。” 江翎没想到自己的坦白会让舒淮生气,嘴唇轻咬,眼中闪烁着委屈的光芒,连声呼唤:“哥,哥,你别生气嘛,我实话实说而已,难道你从来没梦到过和我吗?”说着,他伸手去拉舒淮的衣袖,舒淮本有些不悦,但一看到他像小狗一样无辜的眼神,心中的怒气瞬间消散了大半,无奈地坐了回去,继续为他冰敷。 “谁会做这种下流的梦。”舒淮不去看他的眼睛。 江翎一把夺过毛巾,随意地扔到一旁,撒娇道:“别敷了,哥,你亲亲我就好了。” 舒淮瞪了他一眼,声音中带着一丝宠溺:“疼死活该。” “我不想疼死,”江翎眨了眨眼,“哥,你疼疼我。” “有时候,我真希望你不是我的弟弟。” 舒淮倾身向前,果真亲了他一口,然后迅速起身,向浴室走去。 江翎趴在浴室门口,敲门问到:“诶,哥,我要不是你弟弟,你会和我谈恋爱么。” 浴室内水流如注,江翎没有听到舒淮发出一点声音。 江翎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中,忽然觉得一座大山压在了自己身上,空气似乎变得稠密而闷热。他挣扎着睁开眼,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惊觉是舒淮整个人如同一只慵懒的猫,温软地趴在他的身体上。 江翎温柔地回拥,调整了姿势,两人侧卧相依,怀中的舒淮突然发出了一声低沉而急促的喘息,带着一丝娇嗔,面颊红扑扑的,长睫轻颤,宛如振翅欲飞的蝶。 江翎的心猛地一颤,看着哥哥微张着饱满的嘴唇,唇色娇艳,诱人至极,似一朵亟待采撷的娇艳花朵,让人心生渴望,想要品尝其间的甘甜。 两人身体紧密相贴,舒淮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衫传过来,江翎下意识滚了滚喉结,慢慢地往舒淮半张着的嘴凑过去。 舒淮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呢喃,睁开了眼,意识不甚清明地看着他。 “哥。”江翎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声音沙哑,“我想亲你。” 舒淮没有回应,只是茫然地望着他,窗外的月光如水,温柔地洒落在江翎清澈的眼眸中,而舒淮的眼睑低垂,长睫如帘,挡住了眼中的情绪。江翎只当他是默许了,心潮澎湃。 ...... “别,别亲了.......”舒淮终于喘息着挤出几个字,眼眶中似乎泛起了泪光。 但江翎并未停下,吻沿着他的颈项滑落,手掌宽大有力,轻轻按压在舒淮的脊背上,带着安抚的意味摩挲。 “我想了好久。”舒淮听到江翎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小……小翎。”舒淮的声音颤抖,几乎带上了哭腔,他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亲密,今儿个突然多了张嘴,他仰躺着,脚后跟在床单上用力蹬踏,许久后才渐渐泄了力气。 月光皎洁明亮,照亮一屋荒唐。 江翎轻轻抚摸着舒淮的背脊,擦拭着自己的嘴角。 太多了,喝不完,每次都是这么多。 舒淮蜷缩着身体,他像是喘不过气来,话都说不利索,腿仍是有点抖,他紧紧握着与江翎相扣的手指,说梦话似的嘟囔了一句:“我又做这种梦了......” “什么梦......”江翎的话只说了一半,拍打舒淮脊背的动作也停住了,他脑子里蓦地想到今晚问舒淮的那句话。 难道你从来没梦到过和我吗? 原来他梦到过,而且不止一次,和自己一样。 江翎心中轻叹,他是真的拿舒淮的嘴硬没办法了,他躺了下去,低了低头,高高的鼻梁轻顶着舒淮的鼻翼,气息交织,净是暧昧。 翌日一早,舒淮就把江翎送到了机场。江翎在出门前显得异常磨蹭,每一步都似乎在与时间做无声的抗争,舒淮心里跟明镜似的,早把他的小心思看穿。 “自己看好时间,不要耽误登机了。我要回学校了。”舒淮叮嘱他。 “什么时候去杭州看我?”江翎伸手拽他手指,闷闷地说。 人都没走就惦记下一次见面了,舒淮说:“你都高三了,多花点心思在学习上面。” 事实上,对于江翎的学业,舒淮从未真正担心过。江翎自幼聪明绝顶,学习这方面也相当自觉。 江翎盯着舒淮看了好了一会,忽然抱住舒淮的脖子:“我这周六来找你好不好。” 舒淮一时语塞,而江翎则故意歪着头,用发丝轻轻蹭着舒淮的脸颊,像小狗。 就在这时,舒淮的手机铃声响起,他看了一眼屏幕,是江知礼的来电,连忙接起。 “喂,爸。” “......”电话对面静了一几秒,突然响起另一个略微耳熟的男声,“舒淮,是我。” “啊?”舒淮见过洛一轩,江翎刚升上高中时他去过江翎的新家,“洛叔叔。” “嗯,江翎回杭州了吗?我打他电话没人接。”洛一轩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焦虑。 要不是昨晚江知礼生气把他弄得狠了他也不愿意打这个电话。毕竟江翎是江知礼唯一的儿子,江家的希望,江老爷子的命根子。 “他正在机场候机呢。”舒淮暗自庆幸昨晚向江知礼报备了“找到”江翎的事,又多情了一天假,不过江知礼倒是没先前联系不上江翎时那么生气了。 “嗯,我有些话想单独和你说。”洛一轩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重,听声响似乎在抽烟。 舒淮看了一眼正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的江翎,轻轻挣脱了他的手,走到一旁。 “您说吧,洛叔叔。” “江翎这次突然失联,我觉得可能是家长会那天我说的一些话影响了他。”洛一轩的声音低沉而淡然,“我能看得出来,你在他心里的位置很重要。但关于你养父母的事情,你可能并不清楚太多,否则你也不会如此纵容他。” 舒淮没说话。 “他们大人之间的事可能从来没和你提过,其实知礼和他前妻离婚就是因为江翎,感情破裂根本就是借口。话已至此,其他的我也就不方便多说了。” 挂断电话后,舒淮怔怔地看着手机,满腹疑惑。 江翎见状,走过来轻声问道:“是爸打来的吗?” “嗯。”舒淮关掉手机屏幕,转而看向江翎,“你之前不是说家长会没人去吗?” 江翎皱了皱眉,眼神中却没有丝毫谎言被揭穿的尴尬:“洛一轩和你说了?” 舒淮轻轻拍了他一下:“没大没小。” 江翎撇撇嘴:“喊他洛叔叔我喊不出口,我讨厌他。” 想到洛一轩刚才提到的养父母离婚是因为江翎,舒淮欲言又止地看着江翎:“他当时和你说了什么?” 江翎犹豫了一下才说:“他问你有没有谈恋爱,让我不要这么缠着你。” 舒淮顿了顿:“我哪里敢谈。” 江翎用力点头:“因为你一直都喜欢我。” 舒淮难得没有嘴硬否认,垂着眼说:“回杭州了好好念书,都快高三了也不见你有一点紧张。” 江翎的不满溢于言表道:“你们学校我轻松拿下。” 舒淮表情凝固:“你真要考我们学校啊?” 江翎摸到舒淮的手紧紧抓了一下,力度之大:“你为什么老是把我说的话当开玩笑,我对你说过的话没有半句假,哦除了家长会的事儿。” “没有当你开玩笑。”舒淮说,还是反握住了江翎的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万一你的分数能上更好的学校呢。” “我就想和你上同一所大学,你们大学又不差。” 回想起洛一轩曾对他说过的那句“你有没有想过,以他的分数或许可以去更好的学校”,如今,江翎也站在了高考的门槛上,而舒淮再次提出了相似的问题。 “你先好好学吧,等考完填志愿的时候再做决定。”舒淮揭过话题。 “嗯,还有,”江翎眨巴着明亮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谈恋爱的事,你总得给我个明确的答复吧?” 江翎对于确立关系这件事异常执着,而舒淮却有些摸不着头脑。 “一定要谈吗?”舒淮下意识地摸了摸微微发烫的耳朵。 “我们既然互相喜欢,为什么不能谈恋爱?”江翎反问,“还是说,你把我当成了备胎?” “什么乱七八糟的词,”舒淮瞪了他一眼,“瞎说什么呢你。” “为什么不和我在一起。”江翎步步紧逼。 “......” 舒淮沉默不言,他总觉得在没有确立关系之前,两人都还有选择的余地,尤其是江翎。万一真的在一起后又分开,该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他只要确定江翎现在还喜欢着自己就足够了。 “你倒是给个话啊!”江翎催促道。 “你急什么急?”舒淮有些不悦,“等你高考完再说。” “我的天,离高考还有两百多天呢。”江翎惊呼。 “确认关系了你想干嘛。”舒淮撇了他一眼,转瞬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想那个?” “哪个?”江翎笑得一脸灿烂。 “我不说了。”舒淮有些懊恼地别过头去。 江翎眯眯了眯眼睛:“不行,我生日之前你必须给我答复,还有两个月,够你考虑了吧?哥。” 舒淮按按松了口气,撇撇嘴角:“快去过安检,时间快到了。” “好,两个月哦。”江翎走了几步又回头对舒淮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舒淮对他挥了挥手,江翎这才转过身去,大步流星地走向安检口。 坐在回学校的出租车上,舒淮的思绪莫名地飘向了昨晚的那个绮梦。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样的梦了,很奇怪,以前只要和江翎睡在一起就会做这种梦,即使不睡在一起也会偶尔梦到,只是频率少了很多。看来,思想不够端正的是自己,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是江翎。 10.如果我们是恋爱关系就同居 舒淮踩着点踏入专业课教室,刚好赶上了令人头大的点名环节。 课程结束后,他直接奔向食堂,准备犒劳饿了一上午肚子。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一亮,江翎报平安的消息如约而来,手指划下去一大大堆消息,舒淮一条条回复过去,他知道以目前二人相处情况来看,江翎再次开启了日常分享模式。 江翎在校园里以“冰山美人”着称,方知有除外,只有寥寥几个关系尚算不错的同龄人,不过同他们的友情,多半得益于江老爷子的影响力。作为江知礼的独苗,江知礼对家族生意向来缺乏热情,于是,江老爷子将所有的期望和培养重心全倾注在江翎身上。 早在江宋夫妇离婚之前,江老爷子就曾提议将江翎转学至教育资源更为丰富的浙江,浙江学校不仅师资力量雄厚,更能在多方面为江翎的成长提供助力,对江翎未来的全面发展大有裨益。不过都被宋清芷巧妙地拖过去了,如果江翎真的去了浙江上学,舒淮必然紧随其后,向她提出不愿和弟弟分开的要求。当年宋清芷的事业不如如现在这般稳固,而她又迫切地需要一份能够助她摆脱婚姻泥沼的事业。 江翎自幼便接触钢琴,而舒淮在这方面却毫无天赋,即便宋清芷也曾为他报名,但他终究难以坚持,相较于艺术,他对历史学的兴趣更为浓厚,大概遗传自他那从事考古工作的亲生父亲。 接下来的日子里,江翎每晚八点都会准时来电,和舒淮煲“电话粥”,像一对热恋中的小情侣。 每次通话结束时,江翎总不忘问一句:“哥,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答应做我男朋友啊?” 舒淮总是含糊其辞:“咱们现在这样,跟谈恋爱也没什么两样。” 江翎可不吃这一套:“别敷衍我,仪式感很重要,你懂不懂。” “又不是女生,要啥仪式感。” “我就要!”江翎理不直气很壮,“不明不白的开始,就会不清不楚的结束。” 舒淮无言以对,毕竟他们之间的关系,即便是恋爱,也随时可以按下暂停键。 “总之,在我生日之前,你得给我个答复。哥,算我求你了,就当是送我的成年礼物吧。”对面的江翎几近恳求道。 舒淮心想,我是你的玩具吗?还能拿来当作成年礼物送给你。心里这样想着这话一不小心也就溜出了嘴。 江翎的声音瞬间提高了:“你当然不是玩具,你是我哥!如果你和我谈恋爱的话,你就会是全世界最好的哥哥!” “知道了,这不还没到你生日嘛。” 没过几天,舒淮突然接到家中保姆的紧急电话,保姆陈姐的声音里满是焦急:“小淮,宋小姐今天早上上楼拿文件,不小心崴了脚,从楼梯上摔下来了。你能请假回来看看吗?” 舒淮一听,心里立刻揪了起来,一边往办公楼跑去找导员请假,一边追问陈姐:“情况严重吗?我已经在去请假的路上了,挂电话后我马上打车回家。” “去医院打了石膏,怕是要在床上躺一阵子了。宋小姐本来不让我告诉你……不过前几天晚上,她接了个江先生的电话,两人在电话里大吵了一架,我挺担心的……” 舒淮一听江知礼给宋清芷打了电话,愣了愣。他万万没想到江知礼会来这一手,心里已经大致拼凑出了他们的通话内容:江知礼肯定是一番数落,说自己没把小翎管教好,说小翎不打招呼就乱跑,一声不吭跑到南京来找自己。舒淮深知以江翎骄矜的性子,除了自己和江老爷子的话,旁人的话他根本不当回事。 宋清芷因为崴脚住了院,这样一来,江翎和他单方面约定的周六见面也就泡汤了。 舒淮拿到假条立刻给江翎发了条消息说这件事。 正值午休,江翎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小翎,你怎么还敢打电话?没在教室里复习功课吗?”舒淮略带责备地问道。 “没有,我现在中午都回家吃饭,午休也在家里。”江翎回答道。 舒淮有些惊讶:“啊?这样的话,下午上课来得及吗?” “还好啦……”江翎自知理亏,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说,“因为上次那事,爸爸让司机每天接送我了。” 其实之前也是司机接送他上下学,但那时候他还能想办法和舒淮见面。比如有时候舒淮来找他,两个人就在外面住酒店。司机在的话,他就得找借口,结果每次都会被江知礼一顿冷嘲热讽。 江知礼一直不太乐意在他和宋清芷离婚后,江翎仍和舒淮还保持亲密来往。在江知礼心里,舒淮就像个工具人一样。一方面,他觉得舒淮从小照顾江翎,有义务在他不受自己管教时站出来;另一方面,他又觉得两人本就不是亲兄弟,凭什么舒淮要管江翎?江家难道没人了吗?再说,小翎又不像他,是个世上再无亲人的孤儿。因为他对宋清芷没感情,当年宋清芷从孤儿院领养舒淮回来,他就一万个不乐意。江家人当然知道舒淮是宋清芷罹难初恋留下的独子,但外面的流言蜚语哪里是一个江家少夫人能堵得住的?更有甚者,说他江知礼没有生育能力,才让妻子从孤儿院领养一个孩子。这些传言当年可是把江老爷子气得差点背过气去。要知道,江知礼和宋清芷的婚姻就是江老爷子一手促成的,催他们两个要孩子也是每次同桌共餐必不可少的话题。 “行,你就乖乖听爸爸的安排吧。我现在要去医院看妈妈,她今天早上下楼梯时崴到脚了,正在医院打石膏呢。”舒淮无奈地说。 “严重吗?”江翎问,毕竟是亲生母亲,多问一句也是应该的。 “还不知道,我先去看看再说。我已经和学校请了几天假了。小翎,周六……” 江翎说:“我知道的,等你回学校再说吧。” 江翎有时候乖得很,舒淮没忍住笑了:“怎么突然这么听话了。” “因为你说过,我不听话你就会不开心。”江翎认真地回答。 医院,这个总是笼罩着一层淡淡阴霾的地方,对舒淮而言,简直是情绪的黑洞。 小说里面涉及到医院的描述,十之有九都是消毒水的味道。实际上医院的味道可谓复杂,糖尿病患者,酮症的会散发出烂苹果的气味;胃溃疡病患者,口腔异味大;顽固性皮肤病患者,皮肤新陈代谢出的异味令人掩鼻而过...... 在这样的环境中,舒淮在大厅咨询台前匆匆领了一个口罩,踏上楼梯,直奔一间单人病房。 轻轻叩响房门,听到里面传来宋清芷的回应,他方才推门而入。 宋清芷的右脚踝被石膏紧紧包裹,她以一种有些搞笑的的姿态倚靠在床头,正用笔电处理文件。 舒淮摘下口罩,坐在床边,关切地问:“妈,受伤了也不给自己放个假,高层管理也得有喘息的时候吧。” 宋清芷暂停了敲击,抬头望向他,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我也想啊,今天有个至关重要的会议,偏偏早上急着上楼拿文件,就这么一不留神……你怎么来了?陈姐跟你说的?” 舒淮拿起水果刀开始削苹果:“嗯,医生怎么说?” “要居家办公一段时间了。” 宋清芷没想到陈姐这么快就泄露了消息,心里对这个多嘴的保姆生出不满。 舒淮似乎读懂了她的心思,为陈姐说话:“正好,在家多休息休息。我上次回来还是国庆时候,都好久没来见你了,你受伤住院了我难道不能来看看你吗?” “我可没有这么说。”宋清芷轻轻合上笔记本,话锋一转,“前几天江知礼又发疯了,自己管教不好儿子,就一股脑儿地怪到你头上。我们离婚好几年了,他整天沉迷于他的艺术世界,玩男人,甩手掌柜当得倒是潇洒,江翎一出事,就想起你的好了。” 舒淮将苹果切成均匀的小块,递给她,刻意避开谈论江知礼的话题,毕竟,他始终是自己的长辈。 “小翎没事,就是学业压力大,一时冲动逃学了。”舒淮轻描淡写地说。 “他平时找你勤吗?”宋清芷咬了一口苹果,看似不经意地问。 舒淮听到宋清芷关心的重点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有些为难,用纸巾擦了擦手:“不算勤,我也忙,陪他的时间不多。” 宋清芷点点头:“是该这样,你们各过好各的就行了。” 两人沉默片刻,舒淮的目光飘向窗外,现在已是深秋时节。 秋天的形容词用“空旷”来形容最为合适,因为舒淮觉得,身处深秋,离什么都会觉得很遥远,无论是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还是脑袋里的各种想法,什么都碰不到一起去。 下午时,当宋清芷正为线上会议做准备时,舒淮坐在窗前看《大唐三百年》。宋清芷突然打断了他的阅读:“小淮,能帮我回家一趟吗?去书房帮拿一份文件,我早上就想拿了。” “好。”舒淮合上书本,起身离开。 舒淮打车回到别墅,直奔宋清芷的书房。书房内,书籍堆积如山,宋清芷从小就是个书虫,毕业于名校,勤奋好学,因为家中长辈重男轻女思想的影响,以至于她对知识的渴望远超常人,至今仍体现在她的每一个生活细节中。 舒淮在找文件的时候不慎撞掉一本书,厚重的书砸在地上,发出沉甸甸的声响。 两张折迭好的纸张也跟着从里面飘了出来,舒淮本无意去看,这是属于宋清芷的隐私,但他的手却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不由自主地展开了那两张纸——一张四维彩超影像,一张人流手术通知单,患者一栏赫然写着宋清芷的名字,日期是1993年。 舒淮陷入沉思,江翎是1995年出生的。 到了医院,舒淮面不改色把文件交给宋清芷。 宋清芷的视频会议如同一场漫长的战役,足足进行了两个小时。会议结束时,舒淮去给她添开水,而此刻,舒淮的电话恰好响起。 舒淮手机就摆在床头柜上面。 舒淮端着水杯过来,目光掠过屏幕上的未接来电,时间恰好与江翎下课的时间吻合。宋清芷看了一眼他息屏的手机,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问他:“你们经常互通电话吗?” 舒淮轻轻摇头,拿过手机,避而不谈:“会议结束了?陈阿姨刚才来过电话,她可能快到了。” “嗯,帮我把枕头垫高一些。”宋清芷的声音里带着疲惫。 舒淮照做,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紧张。 “从你进门开始,你的情绪就不对劲。”宋清芷轻声说道。 舒淮犹豫了片刻,终于鼓起勇气:“妈,你只有过小翎一个孩子吗?” 宋清芷看了看他,神情恍惚:“你是不是看到桌上那本厚书里面夹着的东西了?”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舒淮连忙解释,“它掉在地上,我才……” 深知自己无权过问,但洛一轩提及的关于宋清芷离婚的种种,特别是离婚原因去与江翎有关的话,像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 “是有个。”宋清芷看窗外,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不过因为我当时的身体状况不适合生孩子,就流掉了。” 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似乎想用自己的不在意来掩饰内心的伤痕。 舒淮吞吞吐吐:“你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不爱爸爸了呢?” “爸爸?”宋清芷一时没反应过来,片刻后才明白他指的是江知礼,“很早以前了吧,就在流掉第一个孩子之后,所以我对江翎总是很冷淡。他的出生让江家人高兴,让江老爷子满意,但我姓宋,我也不是江家人,我只是江知礼的妻子,一个表面风光的江家媳妇罢了。” 宋清芷几句话说得将明未明,疲惫的神色让舒淮不忍再追问。他早先多少就知道江翎在江家的重要性,加之现在宋清芷提及在怀江翎之前曾流掉一个孩子,让他心里更加笃定不能同意江翎说的确认关系一事。 晚上趁宋清芷睡着了,舒淮悄悄溜到走廊尽头,在这静谧的医院里,压低声音与江翎通话。 临挂电话前,江翎开了一句玩笑话:“哥,你讲话太小声了,搞得我们好像在偷情哦。” 舒淮翻了个白眼。 “我这几天在医院陪妈妈,她想请个特护的,我觉得有我在没必要,主要是我好久没陪她了。” 总的来说,舒淮对宋清芷还是很有感情的。 “好,哥你忙完我们就见面好不好。” “好,你好好上课。” 几天过去,宋清芷身体好转些许,舒淮和她打过招呼就打车回了学校。 元旦前夕,江翎在和舒淮视频通话时,提出要他出去租房子住的要求,理由是寒假不想回爸爸家里。 舒淮起初是拒绝的,反问他:“现在爸爸管你这么严,寒假你敢不回家过春节?” “我不想回去嘛,哥,我不想看到洛一轩那个小三。” 舒淮从来没在江翎口中听到过“小三”一词,觉得很是新奇,想笑,但是又觉得对洛一轩不礼貌,虽然他人不在自己面前。 “我眼看就要出去实习了,租房也只能是短期半年。”舒淮试图以现实考量说服他。 “半年就半年,等我我考上你的学校,我们再找个房子,在你实习单位和大学折中的位置。” “这听起来怎么像是同居。”舒淮低声嘟囔,心中暗自惊讶于江翎的“多余规划”,毕竟两人目前的关系尚未到达恋人的地步。 “如果我们是恋爱关系就是同居,不是的话就只是兄弟同住。”江翎在话里面扔了一个陷阱给舒淮。 “......再说不租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哥。” 于是舒淮瞒着妈妈在校外租了三室一厅。 回想起初入大学时,宋清芷曾提议在这边为他购置一处房产,让他免受宿舍生活的拘束,还调侃他将来恋爱也方便,当时他毅然拒绝了。而今,为了江翎,反而去租个房子,倒不完全是为了谈恋爱。 舒淮生日也是在冬季,今年生日同往年一样是在南京过。周自衡和方知有特地请了假过来为他庆生,宋清芷因为在国外出差,也早已精心挑选了礼物,寄到了别墅的地址。 “哥,生日快乐!”江翎递上一个精致的盒子。 舒淮接过盒子,好奇心地问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呀?” 江翎卖了个关子:“哎呀,你自己打开看看嘛,说出来就没有惊喜的感觉了。” 舒淮依言打开盒子,一个黑色手环映入眼帘。他愣了愣:“这是智能检测手环?” “没错!”江翎得意地揭晓答案,“这个手环可不简单,能检测你的心率和睡眠质量。销售员告诉我,它夜间用的是非可见光检测方式,绝对不会打扰到你。” 舒淮不可掩饰地表露出欣喜,立即就拿出来准备戴上,江翎则体贴地帮他挽起袖子,露出纤细的手腕。黑色的手环与舒淮白皙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更显得他手腕线条优雅流畅。 方知有和周自衡也送上了他们的礼物,方知有信誓旦旦地保证这次绝对不会再出现拿错盒子的乌龙事件。舒淮十八岁生日那年,方知有给出的解释是误将别人的礼物送给了他,后来虽然补上了他那份生日礼物。 也不知舒淮信没信。总之自那之后,方知有为舒淮挑选生日礼物时,周自衡都会全程监督,确保“再闹乌龙”。 周自衡若有所思地看着舒淮手上戴着的智能检测手环,又看了一眼江翎,没说什么。 周自衡大学期间就在接项目做,在他的帮助下,还在上学的舒淮也积累了不少工作经验。 生日宴会结束后没几天,周自衡便打来电话联系舒淮商讨项目上的事宜。 “小翎,我有点事要出去一下,你醒了记得你自己点餐哦。”舒淮温柔地为他掖了掖被子,叮嘱道。 舒淮把围巾在脖子上绕了几圈,又拿出手套戴上,站在江翎窗前和他交代完就把口罩从下巴位置提了上去。 江翎迷迷糊糊地伸出手拉住舒淮的外套下摆,他努力睁开眼睛看着舒淮:“嗯……什么时候回来?” “尽量十二点前回来吧。” “好吧。”江翎伸出手,拉住舒淮的外套,撒娇道,“亲我一下,哥。” 面对江翎无理的要求,舒淮有些犹豫。 “快点。”江翎的嘟囔声大了点,一副得不到亲吻就不罢休的倔样。 舒淮最终还是俯下身去轻轻地吻了吻他的面颊,然而江翎却突然探过头来吻住了他的嘴唇。舒淮像一只正在潭边漫不经心啜水喝被猎人吓到的鹿,江翎额前垂着的一绺头发向他睫毛拂过去,带来一阵酥麻,像乌云蔽天,又如山间夜色,使他晕眩坠入黑暗中。 此刻的舒淮后悔不已,早知道出门前再戴围巾和手套了,因为现在他只觉得浑身热得发烫。 江翎一撬开舒淮的嘴唇,灵活的软舌便迅速探入对方口内,去勾缠哥哥的舌头,舒淮被他的舌头一舔,身上热得仿佛置身于火炉。 二人唇舌激烈地勾缠着,舒淮被江翎带得不由自主地也学着去吸食对方口中的津液,两尾艳红的舌头交缠中流出来的涎液流过唇角,两人接了一个绵长的湿吻,期间二人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扣在了一起。 舒淮呼吸渐渐变得有些急促,鼻尖冒出点点汗珠,眼中含春。 江翎低声道:“哥哥,站起来了。” 舒淮闻言,努力直起了身子,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江翎轻轻拉着他的手探入被子,含笑道:“不是说你。” 然而,舒淮却像被烫到了一般,倏地把手缩了回去,丢下一句“我要出门了。”便急匆匆地三步并作两步走出了卧室,只留下一个背影。 江翎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哥哥会如此无情。他撇撇嘴,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下床走向卫生间,他从手机里翻出早年偷拍舒淮的照片,和往常一样熟练地开始自给自足。 11.哥,我香不香 宋清芷终于迎来了难得的休假,出院没多久她就和闺蜜约好了年前来一趟三亚之旅。 临出发前,她去南京大学接上了舒淮,开启一场疯狂的购物。舒淮对物质的欲望淡泊,面对宋清芷如此的关心行为有些无奈。他曾多次表示宋清芷选购的很多东西他并不需要,但宋清芷总是固执地以为,这只是舒淮的羞涩和不好意思,她总是坚持用自己的方式去爱舒淮。 舒淮在校外租了房子。这事,他还没敢告诉宋清芷。 宋清芷帮他提着大包小包到宿舍楼,放好东西说带他去新开的餐厅吃午餐。在电梯里他暗自祈祷千万别碰到谁。可偏偏就在这时,电梯门开了,烦人精柳璟出现了,他惊讶地喊道:“舒淮,你怎么回来了?今晚要住宿舍吗?”要多大声就有多大声。 这话让宋清芷立刻警觉起来,她回过头,目光在舒淮和柳璟之间徘徊。 舒淮暗中拼命地给柳璟使眼色,柳璟则尴尬地打了个哈哈,试图掩饰。但是他们的互动哪里逃得过宋清芷的眼睛。她什么都没说,深深地看了舒淮一眼,默默地转身继续下楼。 宋清芷走出校门,舒淮急忙追了上去:“妈,你慢点走,别又把脚崴了。” 听到这话,宋清芷踩着高跟细的脚步不自觉放缓了,她转过身,盯着舒淮的眼睛,严肃地问:“多久没在宿舍住了?” 舒淮支吾着,试图找一个合理的解释:“我,我这几天和社团的人约好去夜爬,所以就没回宿舍住,怕打扰他们。” 宋清芷的脸色沉了下来:“小淮,我可以容忍你偶尔的任性,但绝不能接受你对我撒谎。” 看到母亲严肃的表情,舒淮知道今天是瞒不住了,只能坦白一切。 当舒淮说出自己在校外租房的事情时,宋清芷面上闪过一丝惊讶。 她从没想过,舒淮会瞒着她在外面租房子。她心情复杂,既有被隐瞒的失落,又担心舒淮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她完全可以全款为舒淮买下一套房子,但舒淮却选择了自己租房子。 这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仅仅是不想花她的钱吗?她知道,从小到大,舒淮很少有什么事是瞒着她的。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谈恋爱了?不至于吧,他是大学生了谈恋爱大大方方地谈就是了,难道是怕自己不同意?这就更没必要担心了,她早就说过无论舒淮谈男谈女她都不会去阻挠。 不管怎样,她决定亲自去看看那套房子。她想知道,舒淮在隐瞒她的这段时间里,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 “小淮,你带我去看看你住的地方,我总担心你被中介给忽悠了。”宋清芷这理由,让舒淮找不到由头拒绝。 于是,他只好领着宋清芷去了他租住的那个小区。 到了地方,宋清芷把车停在小区门口,也不管会不会被开罚单。 她下车环顾四周,这小区的环境虽然跟他们住的别墅根本没法儿比,但地段不错,装修也还算能入眼,勉强能住人。但她踏入客厅的一刹那,眉头就皱了起来:“你怎么会选在这里租房子?” 舒淮解释说:“就住半年,明年实习了,想提前搬出宿舍适应独居生活,再说毕业前一堆事儿,住宿舍不方便。” 宋清芷没表态,但她也没有立刻揭穿他。 她走进主卧,目光四扫,房间很整洁。她回头对舒淮说:“这卧室小得可怜,还没你在家的卧室卫生间大呢。” 舒淮一时语塞,他当时确实没想太多,反正就住半年,没必要太挑剔。再加上江翎元旦前才提出租房的事儿,他元旦就要来南京找自己,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挑选房子。而且这小区离大学就十分钟路程,非常便利。 他一直没考驾照,爸妈空难去世后,他对飞机和开车都心存恐惧。前几年去重庆玩敢坐飞机也是江翎哄劝着。 宋清芷又走向次卧门口,舒淮想拦都来不及,她已经推门进去了。 里面的布置一览无余,宋清芷似笑非笑地看着舒淮:“小淮,你不是说想提前体验一下独居生活吗?” 舒淮有点尴尬:“室友偶尔会来住。” 宋清芷听着他拙劣的解释,不动声色地走入次卧转了一圈,然后又去厨房打开冰箱,里面空空如也。她知道舒淮不会下厨。 把小小的房子“参观”了一圈,宋清芷在客厅沙发上坐下,舒淮给她倒了杯开水,也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宋清芷说:“既然你已经租了房子,而且只住半年,我就不多说什么了。不过你要小心交友,别随便带人到住的地方来。我经常出差,有事儿也不能立刻赶过来。” 舒淮点点头:“嗯,知道了。” 宋清芷叮嘱他:“我助理的电话你有吧?缺什么就跟她说。” 舒淮说:“放心吧,你不用担心我。你出差的时候要注意安全。” 宋清芷喝了口水。 “对了小淮。”宋清芷身子往前倾了倾:“实习就来我公司吧。” 舒淮沉思片刻后说:“我想当老师。” “老师?为啥?”宋清芷很意外,她从未听舒淮提起过这样的职业规划。 在她看来,老师这个职业简直吃力不讨好,虽然她赚的钱足够舒淮挥霍无度,但她不希望舒淮把才华和时间浪费在这样一个职业上面。 舒淮考虑了一下才说:“我想山区去支教。” 宋清芷闻言愣住了,这个结果出乎她的意料。 门忽地从外头被推开,一个清亮的声音随即响起:“哥,放假通知出来了没啊——”话音未落,客厅里的两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他。江翎愣住了,宋清芷眼中闪过一丝惊愕,而舒淮则显得有些慌张。一时间,三人表情各不相同。 “妈。”过了好一会儿,江翎才尴尬地挤出一句招呼。 宋清芷转头看向舒淮,眉梢微挑:“他也偶尔会来你这儿住吗?” 舒淮站起身,努力保持镇定,编了个不太高明的谎:“嗯,小翎这周末和朋友来南京玩,他朋友有事先走了,所以,他就暂时住在我这儿。” 宋清芷仍坐在沙发上,嘴角勾起一抹意义不明的冷笑:“都快期末考试了,还有闲心跑出来玩。不过也是,反正有江家给他兜底,无所谓。” 江翎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这话像是一根刺扎进他的心里,更让他难过的是,它出自自己的亲生母亲之口。他心中涌起一股怒火,却又因为对方的身份而无处发泄。 舒淮急忙替江翎辩解:“小翎学习很努力的,他没有整天玩乐。他今天就要回去了,现在只是来跟我打个招呼。”说着,他偷偷地对江翎使了个眼色。 江翎虽然不甘,但也只能闷声应了个“嗯”。 宋清芷终于站起身,提起包,与江翎擦肩而过,站在了大门口:“江翎,你送我下楼。” 舒淮慌忙说:“妈,还是我去送你吧。” “不用,就让他送。”宋清芷冷冷地说。 江翎看了舒淮一眼,用眼神告诉他自己没事,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半小时后,江翎才回到舒淮的住处。舒淮立刻迎了上去:“妈都跟你说什么了?” 江翎摇摇头,摘下围巾:“没什么,就是叮嘱我好好学习之类的话。” 舒淮显然不信:“她说的话,好听的你就听听,不好听的你就当耳旁风。” 江翎笑了笑,拉住舒淮的手:“哥,我知道。” 他突然搂住舒淮,“哥,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舒淮挣扎着推开他:“你又来了。你的生日还没到呢。” “你就当是提前送我生日礼物嘛,好不好?”江翎不依不饶。 “我们互相喜欢有什么错?为什么要这样偷偷摸摸的?” “不好。”舒淮有些生气了,不知道他又来了哪门子的疯劲,去送了一趟妈妈下楼就又开始提这件事。 江翎面色沉了下来:“你是故意吊着我胃口吗?” 舒淮推开他:“什么故意吊着你?我是你哥,我故意吊着你谈恋爱?我疯了吗我。” “你没疯,是我疯了。”江翎突然大声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喜欢自己的哥哥很变态?但你也喜欢我啊!我们互相喜欢有什么错?” “本来就是错的,我们名义上也是兄弟。”舒淮心里话脱口而出。 江翎听到他这话似乎很震惊:“错的?你承认喜欢我真是我逼你的?就因为我是你弟弟,你拒绝不了才这么说的?” 舒淮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深吸了一口气说:“是,兄弟之间相爱是不对的,同性恋就是见不得人。” 江翎的面色如乌云压顶,阴沉可怕,饶是舒淮看了也心里发慌。 江翎咬着牙根,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冷笑。 舒淮的眉头紧锁,似乎在权衡一个艰难的抉择。 “你不用等到生日了,我现在就给你答案,”舒淮直视着他,“我们之间,不可能。” 这简短的几句话像一把锐利的匕首,直刺江翎心脏。 江翎的眼眸瞬间变得幽深晦暗。 “哥,你以为我会在意你的答案吗?” 他轻蔑地嗤笑一声,猛然上前,一把捏住舒淮的下巴,不由分说地吻了上去。他的吻热烈而狂野,像是要将舒淮整个人都吞噬掉。撕咬、研磨,舌头在舒淮的唇间肆意游走,强烈的占有欲似要将舒淮碾碎。汹涌的欲望和丝丝的悲伤一齐从这吻宣泄而出。 舌尖灵活地撑开舒淮的牙关,用力往里探,江翎贪婪地索取着更多。他的手也顺着往下,牢牢地抵住舒淮脊背,不给其留一丝退缩的机会。滚烫的气息一点一点地喂入舒淮的嘴里,让他无处可逃。 舒淮快站不稳,感觉自己像是深海中的鱼,窒息而燥热,在等待江翎给他灌入更多的氧气,甚至本能地渴求更多。他心中暗自惊慌,感觉自己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仿佛自己才是那个最见不得光的人。 江翎的食指轻触碰舒淮刚刚被他吻得湿润的唇瓣,按压着说道:“哥哥,我想要你心甘情愿地和我在一起,所以我才一直对你这么有耐心。” 舒淮猛地甩开他的手,瞪大眼睛怒斥:“你做梦!” 江翎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愤怒,作势又要去拉他。舒淮奋力挣扎,但江翎身高一米八三显然占据了优势,力量远超于他,不过他舍不得对舒淮使用重力,在两人的推搡中,舒淮不小心将江翎推向了茶几角上。江翎瞬间失去平衡,身体猛然倾斜,尽管舒淮伸手去拉他,但只来得及触碰到他冰冷的指尖,然后江翎就重重地摔倒在地板上,脚踝处传来的剧痛如同闪电般袭来,让他没忍住呻吟出声。 “小翎!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舒淮惊呼一声,急忙蹲下身去查看他的伤势。 他的手指轻轻触过江翎的脚踝,眼中满是担忧与自责。 然而江翎却别过头,咬牙忍受着疼痛,一句话也不同他说。 舒淮看着他明明眼中已经泛泪却仍是倔强不吭声的模样,心痛死了。方才满心的决绝早已化为云烟不知所踪。 舒淮问了江翎好几次,可他偏偏一声不吭,打定了主意要舒淮心疼着急。 舒淮没办法,只好跑到沙发那儿,迅速地拿起手机,又折回来搀扶江翎,打算带他去医院。江翎倒也配合,像个乖巧的小孩,默默地仍由他搀扶,可就是半个字都不吐,像单方面陷入了冷战。舒淮只能自我安慰,当他是疼痛所致,才这般不愿意开口。 回想这段时间。前不久才来医院陪护崴脚的宋清芷,今天又送江翎来医院,他都成医院的回头客了。拍过x光片后,确认江翎并未出现骨折或韧带损伤,医生给开了一些活血止痛膏。 舒淮想要再拿一瓶红花油,这时,一直保持沉默的江翎终于开口了,皱着眉头抱怨:“不要,那东西臭死了。”医生看着他,就像看闹脾气的小孩儿,笑着对舒淮说:“既然他不喜欢,那就不拿了吧。我开的这些止痛膏也有同样的效果,能活血化瘀。我再给开点三七片,可以缓解疼痛。” 舒淮听了,也只能点头同意。 看到江翎走路都需要人搀扶,小护士问要不要借一辆轮椅。 舒淮回过头去看江翎,只见他眉宇微拧,拒绝与自己对视。舒淮只好婉拒了对方的好意:“不用了,我会在家好好照顾他的。” 从医院回家的路上,舒淮在楼下便利店买了毛巾和冰袋,他打算给江翎冰敷脚踝,以帮助化瘀和缓解疼痛。 可江翎却冷冰冰地问:“你做什么?” 舒淮解释道:“给你冰敷啊。医生说24小时内可以对局部冰敷,能够预防肿胀和加重疼痛。没事的,只敷几分钟就可以了。” 江翎却一把拍开他的手:“不敷。” 舒淮以为他是在闹脾气,耐心劝说:“敷了会好一点,我不想你难受。”说着又开始动手。 江翎听了倒没再躲,而是居高临下地看着舒淮的头顶,心想你让我难受的时候还少了嘛。 他突然伸出手,轻轻地去摸舒淮的头。 舒淮身子一僵,但还是继续手上的动作。 江翎摸着他头顶的发旋,淡淡地说:“哥,现在这个画面也在我梦里出现过。” “什么?”舒淮疑惑地抬起头。 江翎接着说:“只不过在梦里,你是跪在我面前......”他突然痛呼一声,“嘶——好痛!” 舒淮气得差点想给他手上的脚踝邦邦来两拳,他那样蹲着仰头瞪着江翎:“你再说这种浑话,我就不管你了,让爸安排人来把你接回杭州!” 江翎闻言撇撇嘴,识趣地闭上了嘴。 晚上,江翎突然提出要洗澡。 舒淮担心他受伤的地方沾水会出问题,立刻表示反对:“这几天不要洗澡了,谨慎起见,你受伤的地方最好还是不要碰水。” 江翎扯了扯毛衣,露出一副嫌弃自己的表情:“可是我觉得自己身上出汗了。” 舒淮走过去,半信半疑地闻了闻他的脖子:“不会吧,你昨天才洗了澡。” 他根本没意识到这个动作对江翎来说有多暧昧,反应过来后耳朵尖不可抑制地红了,极不自然地把头偏过去。 此时江翎是坐在沙发上,见舒淮要起身离开,便趁机钳住他的腰将他拉到自己身前。 舒淮瞪了他一眼:“放开我!” 江翎置若未闻,趁机拉住他坐在自己身上,仗着自己是伤患便胡作非为。他在舒淮耳垂上亲了一下,舌头又钻入他嘴里胡搅蛮缠。舒淮不敢挣扎,怕弄疼他脚踝。被江翎吸得舌根发麻、下嘴唇都肿了,两人的舌头在你追我躲中纠缠打闹,犹如两条嬉戏的小蛇。 舒淮虽然表面上摆出一副抗拒的姿态,但他身体诚实得令江翎难以忽视。 吻毕,江翎的眼眸弯成了两弯新月,笑意盈盈地问道:“哥哥,我香不香?” 舒淮心中懊恼不已,对刚才情不自禁的自己感到恼怒,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别过头去:“我上午和你说的话,你是没听清楚吗?!你再这样胡闹,我就——” “你就怎么样?”江翎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仿佛死猪不怕开水烫。 舒淮被他这种态度激怒,色厉内荏地吼道:“我就让爸爸派人把你送回杭州去!” 然而江翎对他的威胁丝毫不以为意,轻描淡写地回应:“送回去了又怎样?等我好了,我还会再来找你的。你毕竟是我哥,我们总有见面的时候。” 舒淮本就对自己内心的动摇感到气愤难平,此刻又听到江翎如此气定神闲地说出他无法反驳的事实,更是感到一阵无力。 他冷冷地瞥了江翎一眼,口气冷硬:“你记得我是你哥就好。” 最后,关于洗澡的事情也就这样不了了之。江翎提出要洗澡,本来就是居心不良,舒淮被他强吻过后,更是明白他肚子里全是坏水,自然不可能同意他洗澡的要求。为了早点康复,江翎也只好作罢,暂时收敛了他的小心思。 12.祝我成年快乐 方知有如今正是高三的紧要关头,争分夺秒地在书海里奋力冲刺。周自衡就像他的守护神一样,每天都会准时出现在他家,耐心地为他辅导作业。 方母看在眼里,心里既觉感激又过意不去,屡次三番对方知有提议,想给他请个家教来分担一下。 但方知有总是抿着嘴,没有明确表态。 反而是他爸爸,一副洞悉一切的模样,摆摆手劝方母:“算了,人家自衡乐意来帮知有,你就别操这份心了。” 某天,周自衡和舒淮在电话里闲聊中,无意间提及了舒淮和江翎的事。 舒淮一下子变得有些支吾,含糊其辞地说:“等他高考完再说吧,我现在的每一个决定都可能影响到他的发挥。” 周自衡也不揭穿他,单刀直入地问:“你们是不是已经在一起了?” 舒淮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我不敢啊,阿衡。他还年轻,有退路可选,可我比他大好几岁,我得想得更长远一些。” 周自衡站在阳台上,手中夹着烟,他回头看了一眼书房里正埋头苦战的方知有,深有感触地说:“但他,比我们都要勇敢。” 说来也巧,江翎的体质实在是争气。 在他即将迎来十八岁生日之际,他的脚踝已经完全康复了。在养伤的那段日子里,舒淮简直把他宠上了天,不仅照顾得无微不至,还得时不时地“忍受”他肢体上的小骚扰。至于其中的滋味,是苦不堪言还是甘之如饴,恐怕也只有舒淮自己心里最清楚。 事到如今,舒淮也不敢轻易问江翎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倒是江知礼,在江翎生日当天,豪爽地给他转账了一笔巨款。江翎简单地回了一句“谢谢爸爸”,欣然收下。随后就把这笔钱存进了一张银行卡里,买了个5年的定期,决心在这几年时间里不动用分毫。而宋清芷和往年一样,对江翎的生日依旧是不闻不问。但今年,她并没有再拦着舒淮去为江翎庆生,。往年为了这事儿,舒淮总得和她周旋上好一阵子。 今年是特别的一年,江翎没向远在杭州的朋友们透露自己生日的事。只有他和舒淮,两个人在南京的小公寓里,简简单单地度过了他的十八岁生日。 夜色渐深,晚上十点过,舒淮去浴室泡了个澡。可能是在热水里泡得有点久,他出来时头脑微晕,脚步也略显漂浮。他和江翎说了声就要回卧室。 客厅里的电视声不大,但江翎既没回头也没应声。舒淮心里明白,江翎肯定是听到了,也察觉到他今天的异样。从早上开始,江翎的话就特别少,更奇怪的是,一整天都没像往常一样对他有过什么亲昵的举动。 瞧瞧,习惯有多可怕。 舒淮刚躺下不久,卧室门突然被推开了,灯光如洪水般涌入,刺得他眼睛一疼。他下意识地眯起眼,却看见江翎站在门口,那双黑色的眼瞳深得像是能把人吸进去,让人捉摸不通。舒淮心里一紧,坐起身来,身体不自觉地缩了缩。 江翎大步走到床前,居高临下地凝视着舒淮。 舒淮的心跳得砰砰响,“小翎”两个字刚出口,江翎就蹲了下来,微微仰头看着他。 江翎手大指长,一只手堪堪握住他纤细的脚踝,轻轻往前一拉,舒淮就被迫坐在了床边,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去,只得双手撑在了身后维持重心。 卧室里突然变得异常安静,只能听到江翎粗重的呼吸声和舒淮自己无法掩饰的心跳声。 江翎缓缓直起身子,以一种半环抱住舒淮的姿势站立着,高挺的鼻梁轻轻蹭着他的脖颈。 他低声说:“哥哥,今天是我生日,祝我生日快乐。 ”舒淮的手按在江翎肩上,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生日快乐。” 然而,江翎却轻笑出声,他声音沙哑而压抑,仿佛在克制着什么:“可是我不快乐。” 舒淮低下头,他知道江翎的意思,江翎想要的并不仅仅是一句简单的祝福,但是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江翎的牙齿轻轻叼住他的耳朵,厮磨着耳肉,舌头沿着耳廓舔了一圈。舒淮觉得浑身发热,热得他心慌意乱,身体里好像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撕咬他。江翎轻轻撩开他的额发,露出他饱满而漂亮的额头。舒淮想推开他,可刚一张嘴,江翎就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 江翎的舌头猛地钻入他的口中,汲取他的唾液。这个吻既不温柔也不拖沓,直接而热烈,吻得舒淮全身失去了力气。他震惊于江翎的吻技竟然如此娴熟,心里不禁开始怀疑:是背着自己和其他人亲吻过吗?但是自己又是以什么身份在心里这样怀疑江翎的呢?然而这些疑问还未及深思,他撑在身侧的双手开始发抖,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床上。江翎顺势压了上来,少年身上浓烈的荷尔蒙气息瞬间将他淹没。 江翎一面吻他,一面解他睡衣的扣子,湿热的吻顺着下巴,脖子,锁骨,往下而去,留下蜿蜒的痕迹,看到他胸口的那一刹那,舒淮察觉江翎整个人顿了下,而后感觉到两颗乳头被江翎狠狠吸了两口,一颗被舌尖吮吸,一颗被江翎平常拿笔弹琴的手指揉捏。 舒淮到底是处男,即使梦里同江翎的旖旎梦境有过许多次,但是江翎剥掉他睡裤的那一刻还是羞耻地想往后面躲,一张漂亮的脸涨得通红,脚趾头无意识地蜷紧了。 “那你也不能弄我。”舒淮不好意思去看江翎。 江翎虚用了几分力气压住了他,平静道:“哥,今天是我的生日,我说了算。” 舒淮必须得承认,自己对江翎的亲吻和抚摸的渴望,仿佛与生俱来。 “哥,我说了今年生日我不要你的礼物。”江翎压在舒淮身上,轻轻舔他的嘴唇,衔他的唇珠,低声说道:“但是,我要在今天给你一个礼物。不要再拒绝我了,求你。” 舒淮隐约能猜到他的意思,心中下定了决心,咬紧了牙齿,忍着没再躲,只是依旧害羞地闭上了眼睛。 江翎看他仿佛是已经默许的意思,呼吸一乱,眼里是无尽的欲望。他将哥哥身上的衣物完全褪去了,扔到了床下,舒淮很快呈浑身赤裸的状态出现在舒淮的面前。 江翎亲吻抚摸着他全身,声线带一丝沙哑:“哥,今天是我十八岁生日,但是我把我自己送给你好不好?你要吗?”浑身赤裸的少年躺在他身下,每呼吸一次,胸口的起伏便对江翎增加了一份诱惑。 “好。”舒淮低声回答他,他容许自己放纵一次。 江翎的心如同漂泊的船终于找到了港湾。 “把嘴张开,小淮。” 舒淮听话地张开了嘴巴,他的嘴唇颜色天生粉嫩,唇瓣形状也相当好看,被狠狠亲吻过的嘴唇非常漂亮,已经成了嫣红色。江翎的手指伸入那诱人的口腔,捏着他的舌头玩弄,止不住的涎液从嘴角流出,江翎低头将其吸了个干净。 江翎从他床头柜摸出安全套和润滑剂,舒淮意外自己房间什么时候多了这几样东西自己竟都不知,江翎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说:“我今早上才放进去的,你当然不知道了。” 原来是早有预谋。 江翎的手很长,一米八三的身高,下面的性器尺寸也相当可观,他中指就着润滑剂顶到舒淮后穴最里面,几乎很快就找到了的舒淮的敏感点,舒淮没忍住开始呻吟。江翎指腹凶狠地磨过密实的穴肉,再模仿性交的动作狠狠抽插起来。待到穴口完全湿软,江翎让舒淮背对着自己跪着,好声好气地哄着他把臀部高高翘起。 舒淮骨肉匀称,四肢纤细,细腰翘臀,一塌腰,那画面,江翎只觉得自己下体快要炸开似的,理智几乎不复存在,一瞬间只想操死自己这唯一的哥哥。 他身上的衣物早已在刚才的爱抚中褪了个干净,他一边掐住舒淮的腰,一边握住自己粗长狰狞的性器,对着那湿润诱人的后穴狠狠地挤了进去。“啊……”舒淮呻吟出声,他的声音平时就好听,此时在床上,不需要说什么下流的话,只需要轻微的喘息,便足以让江翎兴奋。 层层迭迭的穴肉包裹住入侵的巨物,未经人事的后穴又紧又宅,吞吮的过程有些困难,好在江翎出乎意料的有耐心,亲吻加爱抚,很快就使舒淮放松下来。 先前江翎听男同学们私下讨论女人生殖器名器,他现在只觉得自己哥哥的穴眼才是真正的销魂眼。肉道紧而软,热乎乎的,穴口很紧,里面更紧,但是要完全插进去却还是需要一番耐心。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太大了,江翎对自己的尺寸还是相当有自信,他往日观摩的片子里面很少有和他旗鼓相当的尺寸。 推入的过程中给舒淮带去些许胀痛,所以他不免有一点躲的趋势,江翎掐紧那纤细的腰,狠了狠心,直到自己的阴茎彻底的顶中穴心。被填满的感觉很陌生,舒淮发出一声尖叫,混杂着无助的喘息,像是受不住。 江翎停了停,缓过灭顶般的快感,低头在舒淮白皙的脊背上啃咬着,留下一个个痕迹。 他问舒淮:“哥,舒服吗?嗯?”见舒淮不回答,江翎继续说:“哥,我就是妈妈给你生的男朋友,专门操你的。”舒淮呜咽着,臀部一摇一晃,肉穴不停收缩着,穴肉乖张地吞吮弟弟的肉棒,吸得江翎险些失控,两手握着那挺翘的臀部开始操干。 肉体碰撞的声音在不大的主卧里响了起来,一声高过一声,挺撞一次快过一次,夹杂着黏腻的水声,以及舒淮的呻吟。 少年十八,初次开荤,干得很狠,念及舒淮也是初次,刚开始尚留了一点力道,直到舒淮呜咽着叫了他一声“小翎”,江翎彻底了理智,他已经把自己放在了哥哥男友的位置上,他只想不停地侵犯哥哥,将他的后穴干得松软,干成自己肉棒的形状,最好每次都能射在里面,让哥哥的肚子里面全是自己的精液。 狰狞的巨棒上裹满了白液,抽插时穴口流出来的淫水拉丝往床单上滴落。漂亮的穴眼彻底被操开,饥渴地吞噬着弟弟的肉棒。 舒淮不知道自己努力克制的呻吟何其诱人,勾得江翎几乎只想死在他身上。 做到一半舒淮哭着说膝盖好疼,江翎暗自悔恨自己干得失了理智,拔出阴茎,把舒淮的身子反转过来,龟头在他的穴眼上用力地磨,对他说:“哥,祝我成年快乐。” 舒淮眼尾已经红了,嘴角被自己口内流出的涎液沾湿,整个人一副被操得失神的样子。 江翎见他不说话,掐着他的下巴:“哥,你该庆幸,我等到了成年才上你,要知道我可是早就受不了了。 江翎爱他爱到不行,本就爱自己哥哥这么几年了,又是青春期欲望正盛的时候,早就盼望自己快点满十八岁。一方面他确实想过要和舒淮慢慢来,确认关系了再哄上床,一方面是他早就意识到舒淮似乎对于未成年就开荤这件事异常反感。 他将硬得发颤的肉棒重新塞入舒淮湿软紧致的穴里,继续凶狠地操干他的哥哥,直到在那紧致的穴道里射出人生开荤第一泡精液为止。 舒淮睁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十一点过,像是刚经历一场大战,每一寸肌肉都酸软无力。 不过确实是大战,江翎是第一次,带着积蓄已久的热情,将他引领至极致的愉悦,加之没轻没重,毕竟忍了好几年,最后把他折腾到昏睡过去才算完。 身上已经是干净清爽的状态了,恐怕是江翎抱着自己去清理的。舒淮暗自庆幸,幸好当时睡过去了,不然还得被折磨一番。 他挣扎着坐起身,卧室门应声而开。江翎手里端着一杯牛奶,漂亮的黑眼睛亮晶晶的,温柔又深情。 “哥,你醒了。” 舒淮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身子一僵,一开口才觉自己声音嘶哑:“我要喝水。” 江翎笑意浓浓,走到床前把牛奶递给他:“喝吧,刚热的。” 舒淮心跳快得要死掉了,他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做了什么?他和江翎上床了?他和自己的弟弟上床了?他的弟弟昨天才刚满十八岁,昨天是脑子发昏了还是被下降头了才会同意。 江翎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轻轻握住他另一只露在被子外面的手,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笑:“小淮,我们现在已经在谈恋爱了,上床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不要有心里负担。” 舒淮脑海中一片混乱,他缓了一会儿才说:“你现在开心了。” 江翎从善如流:“开心,得到自己喜欢的人怎么不开心。你不开心吗?” 他顿了顿,蹲下身,仰着头望着舒淮,拉过他一只手抚摸自己的脸,像条可怜的小狗:“你不喜欢我吗?你也得到我了,我们都如愿以偿了。” “小翎,我们不能......” 舒淮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江翎打断:“你在坚持什么?坚持你那一文不值的伦理道德吗?你是害怕是吧,你害怕我们的关系暴露了妈妈会对你失望,害怕她对你露出厌恶的眼神,可是我呢?小淮,你有没有想过我。”江翎的身体绷得死紧,他看着舒淮逐渐湿润的泪眼,喉结上下滚动。 江翎的嗓子眼像是吞了刀片,艰难地说道:“哥,我会好好念书,考上好大学,工作了努力赚钱,让你开心地和我一起生活。”他看着舒淮,“所以不要再拒绝我了,好不好。” 舒淮听着他的保证,几乎悲伤得不能自已。小时候总是无缘无故哭泣的小翎,长大了总是为了自己流泪的弟弟,自己何其狠心,明明让江翎知道他们彼此相爱,偏偏不给他一个在一起的机会。 他低垂着头,忍到极致一般,长期的压抑在这一刻终于爆发,泪如泉涌。 江翎被他突然的哭声吓到了,慌忙捧住他的脸,吻去那些泪水,不停地说着:“不哭了,不哭了,小淮,我不逼你了,你慢慢想,你现在不愿意也没关系,我等你,多久我都等你。” 舒淮哭得撕心裂肺,过了许久,江翎都怕他哭得背过气去,他才慢慢收住眼泪。 他拉下江翎的手,紧紧握住,每说一个字都艰难不已:“我愿意。” “我再也舍不得你等。” 爱根本不会因为反复的克制就停止,爱是反反复复,是今晚想通明晚又沦陷。 舒淮讨厌自己的软弱,恐惧伸出的手会成为江翎额外的痛苦。 爱而不得像是一种姿势,他从来都只能平静地接受这个成语带给自己的坏情绪,等待一个他和江翎的坏结局。当亲情的面具被剥落,眼神是罪证。得知自己爱上江翎那一刻的反应是屏住哽咽,反复吞下爱意,于是他的眼泪便保有一份体面。可是江翎说爱他,还要自己也说爱他。 除了江翎,还有谁能给他流泪的勇气呢。 13.你现在是有老公的男人了 刚确认关系的那几天,舒淮和江翎就像是一对难舍难分的连体婴。江翎的粘人程度,简直要把舒淮的每一次呼吸的空间都占据。就连舒淮上厕所,他都恨不得替舒淮把着老二。说实话,这种亲密确实有点过了。 终于,舒淮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在江翎背上,佯装生气地别过头去:“你给我适可而止点。” 江翎像个顽皮的小狗一样,从背后紧紧抱住舒淮,笑嘻嘻地回应:“谈恋爱嘛,就是要这样黏在一起才有趣呢。” 舒淮被他的无赖样子逗得哭笑不得,无奈地翻了个白眼:“黏屁。你快回学校上课吧,毕竟都请了好几天假了。爸爸前两天还打电话来问你伤势如何了。”说到这,他微微一顿,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还有,爷爷也很关心你的学习。” 听到这些,江翎把头埋在舒淮的肩上,有些无奈地嘟囔:“反正无论我考得怎样,最后都得按照他们的安排去走,又有什么区别呢?” 舒淮听在心里,虽然心疼,但面上却不露声色,免得江翎趁机顺杆儿爬。 他安慰江翎:“你要是能考个好分数,未来的选择就会更多。但要是成绩不能让你爷爷和爸爸满意,他们可能会考虑送你出国。” 江翎闻言吃惊地抬起头:“不会吧?!我从没听家里说过这事儿。” 舒淮耸了耸肩:“我只是听说,反正我以前的高中同学就有这样的经历。他前几天才从国外回来,还问我要不要去他的工作室实习。” 这番话让江翎心里开始有些慌了,他知道江老爷子一向对他要求严格,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老爷子还不知情,否则早就派人把他抓回杭州了。 江翎深吸了一口气,认真地说:“哥,我知道了。”说着,他亲了一口舒淮的耳朵,“我下午就回杭州,等你找到实习公司了,一定要告诉我哦。” “多半还是在南京。” 本来之前想去山区支教,但是现在已经和江翎确认关系了,他想了想还是打算在南京实习,不由得开始考虑了宋清芷之前提到的去她公司实习的提议。 下午舒淮没课,便和江翎一起打车去机场。刚出小区,两人就看到一只被落叶堆成的爱心环绕的流浪三花幼猫,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惹人怜爱,爱心落叶可能是小区里孩子弄的。 江翎拎起可怜的小猫,看着舒淮说:“哥,这只小猫看起来像是刚流浪不久诶。” 幼猫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舒淮,眼神可怜巴巴,虽然它的毛发不算干净,但那双眼睛着实让人心生怜爱。舒淮环视了一周,没看到纸箱和猫碗,再看看小猫瘪瘪的小肚子,心里不禁一软。 “把它放回去吧。”舒淮对江翎说。 他虽然心疼这只小流浪猫,但害怕自己照顾不好他。他甚至宁愿把它送去宠物店也不愿意自己养,他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照顾一个小生命。 江翎执意要留下它:“哥,你小时候都能把我养得那么好,怎么现在一只小猫就让你害怕了呢?我们一起养它好不好?” 舒淮的眼睫微微颤抖着。如果换作以前,他或许会觉得自己能够照顾好江翎和这只小猫。但是现在他完全没有那种想法了。他害怕自己的不负责任会给这只小猫带来伤害,但是看着江翎那小狗一样的眼神,和小猫那可怜巴巴的样子,他最终还是拗不过一人一猫。 “好吧,先回家找找有没有快递盒吧。”舒淮从江翎怀里接过幼猫,小心翼翼地抱着它,“等我从机场回来再去宠物店买它需要用的东西。” 在机场人分别时,江翎埋进他的颈窝,撒娇中带着一丝不舍:“哥,接下来的日子,记得要每天都想我哦。” 今天上午说下午要回杭州,于是在出发前,江翎对舒淮施展了一番别样的“折腾”,现在光是略略一回想,舒淮就两股战战。 尽管这撒娇的调调和以前没什么两样,但确认关系后的江翎,撒娇中总是带着一种恋爱的甜腻味。 舒淮耳朵尖红得几乎要滴血:“我会的,但你就要乖点,就快要高考了,得专心。” 江翎捧着他的脸颊,额头相抵,两人眼神交汇,仿佛睫毛都要触碰在一起。 江翎口吻戏谑:“我乖乖的,哥哥就答应我,下次让我把把哥哥做到昏过去。” 舒淮四下张望,挣扎着推他,羞愤地嘴硬:“你还敢说!为什么偷偷摘套?!清理起来很麻烦的。” 江翎平静的看着他,眼里有笑意:“都是我给你清理的,我都没怕麻烦。” 舒淮眼睛都瞪圆了,恨不得一口咬死江翎,就是因为他给自己清理自己才说麻烦,因为每次清理到了到最后都会变得“意味深长”。 “快过安检吧,别再胡说了。”舒淮轻轻地掐了掐江翎的手。 原本江翎想来个临别的深情一吻,但看到舒淮左右顾盼,生怕被人瞧见,便作罢,不想真的惹毛了他。 眼下,江翎即将面临高考,而舒淮的课程则更为灵活,更多的时候都是他往返于杭州和南京之间。为了节省时间和方便见面,他甚至克服了当年父母空难事件的心理阴影,学会了独自乘坐飞机。 当江翎提及此事时,竟难得地体贴了一次:“如果你真的害怕,那就不用勉强自己飞过来找我。等我考完试,我们就有大把的时间在一起了,你不来看我也没关系。” 听到这里,舒淮的心像是忽然塌了一块,他侧过头去,假装轻松地反驳道:“少自恋了,我是来监督你复习的,可不仅仅是为了谈恋爱。” 江翎知晓哥哥又多嘴硬,但这一次却故意笑着拆穿了他:“你说这话的时候,心里真的不会觉得虚吗?哥,别咬得那么紧。” 江翎把他抱着,舒淮双手吊着他的脖子,故意夹紧江翎,报复他揭穿自己的口是心非,江翎带有安抚意味地凑上去舔他薄红的唇,继而吮着他的舌头,温存地湿吻。 在杭州,江洛二人因工作常年在外,长期不在家。江翎也肆无忌惮了起来,家里几乎每个角落都留下过他们缠绵的痕迹。一开始也由着他去,有一次保姆突然销假回来差点看到少儿不宜的画面,之后舒淮总是提心吊胆,生怕哪天洛一轩和爸爸也突然回家,所以后来住在江知礼家,他几乎会拒绝将领所有的亲密行为。江翎察觉到这一点就很少带舒淮回江知礼的房子住。 人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结果真有有一次,洛一提前结束了出差,回家时恰巧撞见两人在楼梯的拐角处咬耳朵,不知是不是舒淮说了什么,江翎笑着亲了舒淮一口。两个少年看到他蓦地分开,尴尬至极,洛一轩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叮嘱了江翎几句学习的事,和舒淮打了个不咸不淡的招呼,做了顿晚餐好好招待舒淮。 晚上与江知礼视频时,洛一轩并未提及此事,第二天舒淮便早早地离开了。 事后,洛一轩走进江翎的卧室,询问昨晚的情形。 江翎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耐烦地说:“你不是都看见了吗?” 洛一轩却平静地说:“没看清楚才问你。” 江翎低下头,一边写着习题,一边回答:“我们在咬耳朵,说你的坏话。” 洛一轩用一种很冷漠的平静的口吻说:“下次不要在家里做这些事。” 他话里的含义江翎心知肚明,但是没再搭理他。 另一边,舒淮隐瞒身份,在宋清芷的公司开始了实习生涯。起初,他和其他实习生一样,做些琐碎的工作。但没过几天,宋清芷便将他调到了一个重要部门,让他的专业知识得以充分发挥。实习期间,一个男前辈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以为他和有些同事一样是裙带关系,试图拉拢他,不时以工作指导为名发来骚扰信息。可能以为江翎只是公司某个领导的小亲戚,故而信息里面言语用词有些不堪。 江翎在舒淮熟睡时翻看了他的手机,发现了这些信息。他毫不犹豫地将对方拉入黑名单,并以舒淮的名义将骚扰截图发给了宋清芷。做完这些后,他又仔细检查了舒淮手上的智能检测手环功能,确保一切正常后,才拥着舒淮安然入睡。 在回学校的前夕,江翎特意订做了一对戒指,上面刻着他们名字的首字母。他带着得意的笑容将戒指戴在舒淮的手上:“哥哥,你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了,要学会直接拒绝那些追求者哦。” 舒淮不看他也不说话。 江翎看着他颤动的睫毛,坏心眼地说:“听到没,你现在是有老公的男人了。” 舒淮听到他这话既惊又愤:“瞎说什么,你,你顶多只算男朋友。”说着就想摘下戒指,江翎没有阻止他,只略微掀起眼皮扫了他一眼。 舒淮心里莫名有些焦躁,取戒指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江翎攥着他没有戴手环的那只手腕:“哥,等我以后独立了,再向你求婚好不好?” 舒淮低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江翎握着舒淮戴戒指的那只手,深情地落下一个吻在戒指上:“你带着戒指我才有安全感,不然老是有人觊觎你。你这么漂亮,你从小就漂亮,长大了更漂亮,做什么都漂亮,在床上的时候更漂亮,我怕有人抢跑你。等我大学毕业我们就结婚。” 舒淮听着他这般大胆的言论,心头着实狠狠震惊了,他眼睛猝不及防一下就红了。 江翎把他揽在怀里拍了拍,又摸了摸他的头,很无奈似的:“哥,你等等我。” “好。” 二人养的小猫名字叫“三点水”。 这个名字让舒淮忍俊不禁,他调侃江翎起名太随意。江翎才不在意他的嘲笑,他轻抚着小猫柔软的毛发,解释道:“本想用我们两人的名字中的一个字来合并命名,但发现不太好听,就在你的名字中取了个偏旁。” 于是舒淮由着他去了。 三点水到了需要做绝育手术的时候,由于江翎正在上课,舒淮只好请了半天假,自己带它去做手术。 他在网络上看到说,带小猫去做绝育时要表现得依依不舍,否则小猫以后可能会把自己当成嘎蛋仇人。可惜舒淮的演技太差了,除了以前在江翎面前伪装不爱他那一段还过得去,这次在小猫绝育的问题上可真是漏洞百出。回家后,三点水对他爱答不理,显然还在生他的气。 高考前,江翎抽空在礼拜天去看他,顺便也安慰一下新晋太监三点水。 晚上两人亲昵时,江翎咬着舒淮的耳朵,嗓音里的情欲浓稠得化不开,他湿热的呼吸洒在舒淮的耳畔,低沉地说:“看,我们家想要通过‘三点水’来增加新成员是不可能了。宝贝哥哥,我努力点,你给我生个孩子吧,就生一个。” “我生不出......” 舒淮全身虚脱,身体好像飘在云端,他沉浸在江翎的温柔乡里,抽搐,尖叫,白皙的身体染上了爱欲的红。 高考前的一次长假,江翎兴致勃勃地向舒淮提议:“我们去天门山玩吧,我开车带你去。” 舒淮一听,双眼瞪得如铜铃,声音都提高了几度:“你连驾照都没有,还敢开车?!” 因为幼年时期父母死于空难的心理阴影,舒淮对飞行有着难以言说的恐惧。虽然这几个月他鼓起勇气,几次乘飞机去找江翎,但每次心里都忐忑不安,全程不敢睡觉。 江翎见哥哥反对,只好体贴地说:“那我们坐火车去张家界吧,一路看看风景,也挺好。” 舒淮心动了,于是向公司多请了两天假,两人便踏上了前往张家界的列车。 火车上,有位大叔好奇地瞅着他俩,笑眯眯地问:“你们俩是兄弟吧?” 江翎笑着晃了晃两人手上的戒指:“不是,我们是恋人。家里不同意,只好偷偷私奔了。” 舒淮面上微微发热,尴尬地别过头去。 大叔却意外地开明,他劝导道:“哎呀,现在的父母思想没那么保守了,你们好好谈谈,说不定就心软了呢。” 听到“父母”两个字,舒淮的心情忽然变得像是一条疲惫不堪的河流。这些日子和江翎的甜蜜,几乎让他忘记了江知礼和宋清芷的存在。 在天门山的两天两夜里,他们尽情游玩,虽然天公不作美,一直细雨绵绵,山上却凉爽宜人,雾气缭绕,宛如仙境。在这朦胧的雾里,他们深情地接吻。 舒淮紧紧握住江翎的手:我只敢在雾里和你接吻,我们的关系始终见不得人。 回到酒店的时候,舒淮的裤脚全部湿漉漉地贴在小腿上,像是刚从水塘里捞出来一般。双脚也是又冷又酸,比当年军训站军姿还要酸痛。江翎看在眼里,疼在心上,轻轻地帮他脱掉袜子,修长的手指握着他的脚:“快去洗漱吧,等会儿出来我给你揉揉脚。” 舒淮点点头,快步走进浴室。水流声响起,江翎便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拿出手机刷题。 不一会儿,舒淮洗漱完毕,面带倦色地走了出来。江翎连忙把他拉入怀中,轻声说道:“哥,让我闻闻香不香。” “身上香不香我不知道,反正脚现在不臭了。”舒淮故意恶心他。 江翎握住他的脚,作势就要凑上去闻,吓得舒淮疯狂挣扎,差点把江老二伤到。 江翎去洗漱时,正好周自衡打来电话:“玩得怎么样?那个项目有进展了,钱很快就会到账,我转一部分给你。” 舒淮却拒绝了:“不用了,我的那份你留着。我想跟你换个东西。” “换什么?” “一个人情。”舒淮声音低沉,“阿衡,别拒绝我。” 电话那头,周自衡沉默了许久,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有时候,放过自己也是给对方一种自由。”舒淮懂了他的意思,却也无言以对。 这时,电话里传来方知有询问周自衡自己短裤去哪了的声音,舒淮默默挂断了电话。 高考前半个月,宋清芷出国出差,家里只剩下舒淮和保姆。舒淮找了个理由让保姆回家。 周六,舒淮和江翎腻歪了一天。 第二天早上,做完作业后,江翎缠着舒淮想要亲热一番。 盛夏时节,衣衫很快褪去,他们沉浸在热吻中无法自拔,全然没注意到卧室的门已经悄然打开。直到宋清芷颤抖的声音叫出“小淮”两个字是他们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宋清芷站在门口愣在原地,像是被人打了一个响亮的耳光,面如土色。 江翎慌忙穿上裤子,用被子盖住舒淮。舒淮则慌乱无措地推开了江翎,泪水蓦然充满眼眶。 这一刻,他们清楚的明白,原本隐秘的世界已经被无情地撕开了一个口子。 14.难道同性恋会遗传吗 宋清芷给了他们足够的时间整理衣物。 江翎手脚麻利地先穿戴整齐,他站在床前,轻身俯下,在舒淮的额头印下一个温柔的吻,声音里满是安抚:“别怕,我先下楼去。妈妈现在情绪肯定很激动,你稍微等会儿再下来。” 舒淮却紧紧攥住他的手,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我要和你一起面对。” 两人都没想到会暴露得如此之快。江翎本想着先谈几年地下,等自己毕业了有话语权了再和家里坦白,而舒淮知道终有一天会暴露,只是没想到是以如此难堪的方式呈现在眼前宋清芷面前。 两人并肩走下楼梯。 宋清芷坐在沙发上,双眼红肿,显然是刚刚哭过,一抬头看到他们,眼中的红血丝便愈发显得骇人。 她猛地站起身来,一把将舒淮拽到跟前,粗鲁地扯开他的衣领。锁骨与脖颈之间,吻痕密密麻麻,新旧交迭,如同刺眼的烙印,令人心惊。 宋清芷怒火中烧,二话不说,扬手就给了舒淮一记响亮的耳光:“舒淮,你到底做了什么荒唐事?!你背着我,跟他做了什么?!” 江翎见状,急忙扑上去拉住她的手,带着哭腔喊道:“妈妈,别打哥哥,都是我的错,你别打他。” 宋清芷却厌恶地瞥了江翎一眼,另一巴掌狠狠地挥向了他:“你个混账东西,有什么资格叫我妈妈?!”兄弟俩各自挨了一记重重的耳光,疼得眉头紧皱。 江翎连声道歉:“对不起,妈妈,真的对不起。” 然而宋清芷却对他的道歉置若罔闻,她紧紧盯着舒淮,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舒淮,你从来都没告诉过我你喜欢男人。就算你真的喜欢男人,你也不能和他在一起。”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痛苦和无奈,“不是因为他是你养弟,而是因为只要是他,就不行!” 舒淮低着头,不敢挣扎,只能默默承受着母亲的怒火。昨晚他和江翎还在这张沙发上缠绵悱恻,如今却像是两个犯了错的孩子,无助地站在宋清芷面前,任由她发泄心中的怒火。 过了好一会儿,宋清芷才勉强平复了情绪。她掰过舒淮的脑袋,试图挤出一个笑容:“好孩子,小淮,妈妈知道你是一时糊涂才做错了事。妈妈原谅你,只要你答应我以后不再和江翎见面。好吗?” 舒淮下意识地望向江翎,只见他也正望着自己,那双眼睛里充满了害怕被抛弃的惶恐,像极了他们当时收养的那只小三花。 舒淮看着宋清芷,嘴唇动了动,却迟迟给不出她想要的回答。 宋清芷看着沉默的舒淮,两行泪水终于滑落下来。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看向江翎。她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他半晌,才开口说道:“你真是太像他了,哪里都像。性格像,就连性取向也一样。”她摇了摇头,仿佛觉得今天发生的这一切荒谬至极。最后她对江翎说:“我已经给你爸打过电话了,他很快就会派人来接你回去。” 客厅里,三个人宛如三尊石雕僵坐在客厅里,沉默笼罩着每一寸空间。 宋清芷的眼神在两人间游移,她的心里翻江倒海。她几乎不敢相信,养了快二十年了的养子竟然爱上了她最痛恨之人的亲生儿子。她忽然笑了,混着泪水,那样一种深切无力的悲恸。 离婚这几年,她本以为多年的煎熬终于到头,每晚都能安稳入睡,还有舒淮这个懂事贴心的养子在身旁。她始终相信,不管发生什么,舒淮都会坚定站在她这一边。 看着流泪的母亲,舒淮有些恍惚。他几乎从未见过宋清芷如此伤心的一面,更别提这样痛哭流涕的样子。他换位思考,想象自己如果是宋清芷,反应恐怕会更加激烈。亲生儿子和养子走到一起,这放在任何一个家庭都是一场轩然大波。 没过多久,江知礼派来的人就把江翎带走了。江翎的手机一见面就被没收,他甚至没机会和舒淮说上一句话。舒淮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影渐行渐远,背后宋清芷的目光仿佛利刃,一刀刀割在他的脊背上。 他们没有资格辩解,他们的辩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江翎走后,宋清芷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沙发上,哭得浑身颤抖。 舒淮蹲在她面前,头靠在她的膝盖上,声音哽咽:“妈妈,对不起,我真的爱他,我爱江翎。”明明两人没有血缘关系,父母也早已离婚,为什么他和江翎就不能在一起呢? 宋清芷抚摸着舒淮的头,声音沙哑而颤抖:“我还是那句话,你和谁在一起都行,但就是不能和江翎在一起。”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要揭开一个尘封已久的秘密,“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同意吗?” 屋里顿时冷了下来,空气如同冻结。 舒淮抬起头,看着宋清芷。 她的眼神变得异常瘆人:“因为江翎是江知礼骗婚和我生下的。” 舒淮在宋清芷逼人的目光下,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窒息而亡。 “在江翎之前,我还有个孩子,就是你知道的那个流产的孩子。他本来有机会来到这个世界上,但是在我刚怀孕两个月的时候,我发现江知礼和一个男人出轨了。我以为他只是一时新鲜,但是后来调查了才知道,江知礼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婚男。”她强忍着胃里的酸意,继续说道,“他天生就是同性恋,他去日本留学也是因为和初恋分手。我们认识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他谈过男人。我们是父母介绍认识的,他的家里人也知道他的性取向,但还是把他介绍给了我。我的父母也知道,却还是撮合我们。” 舒淮无力地瘫坐在地上,肩膀沉重地垮着,他深陷于自己的无能为力之中。 “你以为在那场婚姻里,我只是个遭遇了丈夫背叛的不幸女人吗?”宋清芷的声音里充满了浓浓的哀怨,“不,我只是个可悲的生育机器。” “妈妈。”舒淮试图去握住宋清芷的手,但她却躲闪了开去,眼眶也渐渐泛起了红。 她的声音颤抖着继续:“如果江知礼只是在我怀上第一个孩子前坦诚自己的性取向,我或许能够理解,毕竟人心善变。但是小淮,你知道吗?江翎是在怎样的情况下才来到我肚子里的?在我无奈地流掉了他的哥哥之后,江知礼却仍不愿离婚。江老爷子更是拿你小姨的前途来威胁我,要我必须为他们江家生一个孩子。你小姨在外婆家一直受苦,而我怀江翎的时候,她才刚上高中。” 宋清芷的泪水又哭了下来:“江家的势力远超宋家,他们可以为所欲为,离婚对我来说并非易事。” 舒淮听得头脑昏沉,他简直无法相信这残酷的真相。他一直都知道江翎对江家的重要性,但从未料到江翎的诞生竟隐藏着如此沉重的真相。他瞬间就明白了为何宋清芷一直对江翎心存芥蒂。 愧疚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即使他并非有意为之,但他现如今这样的行为对宋清芷来说,无疑是另一种背叛。 江知礼将江翎送往江老爷子在杭州的老宅。江老爷子疑惑地看着儿子,不明白他为何忽然把孙子送过来。更让他惊讶的是,江知礼竟然主动提出同意让江翎去国外留学。 江老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怎么突然转变态度了?以前你对江翎可是漠不关心的,现在怎么关心起他的学业来了?” “爸,我现在觉得您以前说的话挺有道理的。”江知礼沉声说道,“还是让江翎离宋清芷和舒淮远点儿好。” 江老爷子听到这两个名字,顿时面色一沉:“我好久没听到这两个人的名字了,江翎和他们来往很频繁吗?” 江知礼接到宋清芷的电话时就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但他并没有告诉老爷子舒淮和江翎之间的恋情。他深知老人受不了刺激,上一次他高中时出柜的事情就已经让老爷子气得在医院住了好长一段时间。 江翎在楼梯间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他坚决不愿意去国外留学。 江老爷子杵着拐杖,怒气冲冲地说道:“你以为你来到这个世界上是为了什么?你只需要按照我们给你规划好的路去走就行了!” 江翎盯着他们,眼神发冷,一步一步地走下楼梯,停在了离江知礼几步远的地方:“我只是你们的工具吗?我难道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吗?” “你是江家独苗,江家的担子你得挑起来。” 江知礼听见江翎荒谬又夸张的笑,眼神绝望地看着他们:“你们真以为我乐意来到这世上吗?你们生下我,却对我漠不关心,只会逼我学那些我毫无兴趣的东西。要不是哥哥一直陪在我身边,我——” 江知礼猛地一耳光挥过去,江老爷子也不禁吓了一跳。 江知礼怒极而笑:“别提舒淮,你一口一个‘哥哥’叫得亲热,你当你是谁?你曾经的确有过一个哥哥,但他已经不在了。” 江翎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江知礼:“你说什么?什么叫已经不在了?” 江老爷子对江知礼的一时气极的失言感到震惊,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转而与江翎对视:“你就乖乖在家待阵子,学校那边我会安排人给你补课。高考你想去就去,反正九月份得出国。” 江翎被江老爷子软禁在家已整整一周,所有通讯工具都被没收。 江知礼那番话如同一块石头压在他心头,他迫切想知道“你曾经有个哥哥”这句话背后的真相。 他尝试偷偷溜出去找舒淮,却每次都被爷爷发现,甚至加派了保镖看守。 年轻气盛的江翎索性豁出去了,在餐桌上向江老爷子坦白:“爷爷,我喜欢上了一个男孩子。只要你们不再关我,不让我出国,我会乖乖走你们安排的路。” 江老爷子闻言大怒,筷子一摔:“你们这是反了天了!自古以来男女阴阳相配,你怎么跟你爸一样,居然跟我说爱上了男人?” 他立刻打电话给江知礼兴师问罪。 江翎听到爷爷在电话里对父亲怒吼:“难道你们同性恋还会遗传吗?!我他妈活了这么多年,爱过的、玩过的哪个不是女人?你是个天生的同性恋也就算了,怎么生出来的儿子也说自己爱上了男生?!” 江翎对爷爷的话感到不解。爸爸不是前几年出轨后才和男人谈起恋爱的吗?怎么在爷爷口中变成了“同性恋会遗传”? “不管怎么样,我就是要和他在一起。”说完江翎头也不回上楼去了。 为了能争取到和舒淮见面的机会,他谎称自己只是一时冲动才对男生产生了类似爱情的感觉,其实他喜欢的还是女孩子。一个月后,江翎终于重返校园。但爷爷对他看管极严,上下学都有专人接送,他根本没机会与舒淮私会。 爷爷暂且信了他的话,因为他认错的态度属实良好。江老爷子撤走了几个保镖,但每天仍会派一名司机守在校外。表面上给了他自由,实际上暗地已经为他办好了出国留学的手续。 而另一边,宋清芷给舒淮介绍了个女孩,想让他们试着相处看看。舒淮因心里对宋清芷存有愧疚,听了她的话加了对方的联系方式,每天按部就班地说着早安晚安。 他给江翎发了许多信息,回复都石沉大海,他猜测江翎的手机可能已被没收。 宋清芷对舒淮的不解风情感到恼火,舒淮则一句反问让她陷入沉思:“妈妈,你现在想让我做的,和当初外婆硬要你嫁给爸爸,有什么区别呢?” 宋清芷震惊,无言以对。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与那些曾经压迫她、将她视为生育工具的人并无二致,唯一的区别,也只是她对舒淮深深的爱而已。宋清芷心乱如麻,她曾以为舒淮会顺从她的意愿,与女孩子交往、恋爱,最终步入婚姻的殿堂。 舒淮在宋清芷的公司实习,早在离校前,宋清芷就在公司附近为他购置了一套房子。他们母子分开居住,于是那套房子却成了舒淮和江翎秘密约会的温馨小窝。 江翎一回到学校,就迫不及待地拿回手机,看到舒淮昨晚发来的信息:“我好想你,小翎。” 他躲进卫生间,拨通了舒淮的电话:“哥,我也好想你。” 电话那头,舒淮听到江翎的表白,心中的思念如洪水决堤。他匆匆离开同事的视线,走向公司天台。 “你现在怎么样?”舒淮关切地问。 “我没事,哥,爷爷还是让我回学校上课了。我会努力高考,你在南京等我哦。”江翎说。 “你,你不要跟你爷爷对着干。”舒淮劝道。 “可是,我不愿意放弃你啊,小淮。” 舒淮小声地说:“我知道,我也不愿意。” 江翎的声音顿时雀跃起来:“我就知道,哥,你还是爱我的,你终于大胆了一回。” “嗯。”舒淮听到“大胆”两个字,心中一阵虚。他确实够大胆的,只是不知道这份勇气能维持多久。 江翎被关在江老爷子的宅子里那段时间,舒淮忍不住打电话给洛一轩探听消息。从洛一轩口中得知江翎即将出国留学,二人即将面临长时间的分离。他知道江翎的反抗或许无用,但以江翎的性格,他绝对不会轻易放手。然而,现实是残酷的,个人的力量始终难以抗衡江家。 每逢周六江翎补课的空隙时间,他都会想法设法和舒淮偷偷见面。 他们小心翼翼地躲开司机的视线,在每一个可以幽会的角落尽情地缠绵。杭州的夏天炎热如蒸笼,他们依偎在昏暗的楼梯间,彼此的呼吸都仿佛带着火焰。江翎的嘴唇落在舒淮眼睫处,缓缓下移,到他的两颊,一手掐住他的脖颈,舔湿他干燥的嘴。舒淮微微踮起脚,虔诚地把自己送给江翎,浑身好像烧起来了,不知道,也许是天太热了,体温也就上去了。嘴唇是热的,舌头是热的,呼吸也是热的,心跳声如激烈的擂鼓。舒淮一双洇红的泪眼看着江翎一眨不眨,眼泪扑簌簌地落,顷刻流了满脸。 江翎捧着他的脸,手忙脚乱地去擦:“不哭了,哥,怎么了,昨天因为司机看得紧,所以没来见你,我保证,以后不会爽约了。” 舒淮搂着江翎的腰,一个劲儿地亲他,江翎把他圈入怀中,啜着他的嘴,吸着他的舌头,舒淮眼泪不停地流,心里抱着下一次见面也许是江翎留学回来的决心和江翎缠绵。 江翎以为他是激动的。 两个人都像是沙漠中行走的旅人,快渴死一般,紧紧抱着,唇舌紧贴,不愿分开。 高考结束,江翎毫不犹豫填报了南大的志愿。他事先没有告知爷爷,直到填完志愿才向爷爷坦白。 江老爷子听了不以为然道:“你填哪里都没用,九月份就出国。” 江翎却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他就不信自己不愿意去,家里能把他绑到国外去? 他和爷爷打招呼说要出去玩两个月,实则一直陪舒淮待在南京。 每次舒淮和江翎结束之后都会哭得很厉害,刚开始江翎以为是他弄痛了哥哥,后来发现舒淮的眼泪来源于内心的不安。 江翎解释:“哥,别哭了,我不会出国留学,志愿我都填好了。他们不会强迫我的。” 舒淮渐渐冷静下来,他抬头去亲江翎的下巴:“我爱你,江翎,我真的好爱你。” 江翎紧紧箍着他,漂亮的眼睛笑得半弯:“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你爱我,我也爱你。我永远都不会放弃你,知道吗?” “我知道。”他手撑在卫生间墙壁上,身体一阵一阵地抖。 “小淮,你也不会放弃我的,对吧?”舒淮死死地掐住江翎的手臂,攀登上了高峰,多余的眼白翻了出来,红润的舌尖微微伸出口中,他竭力想去回应江翎的承诺,嘴唇哆哆嗦嗦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 16.商量一下江先生遗嘱的相关事宜 2019年。 后来江翎常在梦中见到舒淮,仍然是闷热的夏天,他从背后紧紧抱着舒淮,对方面颊被眼泪沾湿,舌尖像妖狐一样伸出来,声音低而勾人。 舒淮反复地说爱他,不厌其烦地说,不知疲倦地说,仿佛是要把过去十几年克制的爱全然展露在江翎面前,像幼兽,对主人露出自己柔软的小腹。江翎明白他内心的不安,但是他以为对方只是因为害怕家里会强行把自己送出国留学,害怕面临分离。他甚至想过,不如遂了家里的期望,带着舒淮一齐远赴异国。他至始至终他都没听到舒淮说过一句“我绝对不会放弃你。” 在梦中,江翎终于以上帝视角看到,自己在问出那句“你也不会放弃我的是吧”是什么样子,觉得很搞笑,像个小孩儿一样做出轻飘飘的的承诺,没有一点份量。江家有的是法子轻易地将他们拆散。 梦境向来会顺遂他的心愿,舒淮环抱着他的肩膀,两条腿没有支点地荡来荡去,呼吸起伏时胸膛间染了大片情动的红,他一边呜咽一边对江翎承诺道:“小翎,我才不要放弃你,你说过的,我还要给你生孩子,我想给你生小孩。” 江翎在心中冷笑,梦里的舒淮爱他爱到恨不得为他生小孩,即使他俩心知肚明男人无法生育。 他在梦中同舒淮缠绵了数不清多少次,直到对方无力再斥责他的疯狂,只能低声哀求。 可今晚不一样。 今晚的梦里,他看到自己伏在枕头上,舒淮蹲在床前,轻柔地抚摸他的后脑勺,耳边似是传来带有安抚意味的“小翎”。 他想开口质问对方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一走就是杳无音讯,为什么一走就是漫长的六年。他还想让对方再叫自己一声,可话还未出口,便被屋内的动静打断。江翎睁开眼,三点水趴在他旁边的枕头上睡得正香。床头柜上放着一个智能检测手环,上面本应长亮的绿灯变成了一个红色的点。 秋天是很温吞的气候。江翎现在一点也不喜欢秋天,听上去很刺耳的一个词汇。 曾经的恋人,也是像秋天一样的气候,鼻骨高挺,眼神里一点点的水汽和颜粉,像秋天开窗的那一小阵带凉意的风,结束时卷起几片落叶又轻轻落下。 为什么现在不喜欢秋天了呢?大概是因为那个像秋天一样的人,不告而别。 2019年初秋,江翎回到杭州。 江知礼前两年已经在国外和洛一轩领了领证结婚。 他在英国留学时,洛一轩还曾去学校看望过他,但是江知礼从头到尾没有去见过他。他也不愿意听到任何有关江知礼的消息。 在国外那几年,他终于完全知道了舒淮当年离开的真正原因。如今他对洛一轩的态度如今算不上敌对情绪,但也并无一丝和解的意思。 说到底宋清芷和江知礼之所以会离婚,归根结底不都是江家的错,就算洛一轩不是江知礼的初恋,就算他们后来没有和好,也改变不了江家利用宋清芷为江家传宗接代的事实。 由于在国外的分公司历练过一年时间,江翎回国后很快就熟悉了公司的业务。 江氏总部在四川,江翎选择回到成都。 此时的他已经二十四岁,愈发显得成熟稳重。江老爷子当他六年前是年轻不懂事,一场荒唐。这几年来他安排在英国照顾江翎的人每次报告里都会提到,少爷在国外清心寡欲,从来没谈过恋爱。 有一次吃饭的时候合作伙伴同江翎开玩笑:“江少,谈恋爱这事儿得趁早,现在的人精着呢,不趁早抓牢可容易跑掉。” 江翎闻言轻笑:“其实我早就结过婚了。” 这话让合作伙伴大吃一惊,毕竟外界从未听说过江家这位独孙的婚讯。 江翎摇头,像是对过去释怀了一般:“死了,所以没对外宣布过。”早就在心里死了。 秘书为他的随口胡诌捏了一把汗。 回程路上,秘书与江翎闲聊,提及他老家即将拆迁的事宜。 江翎对此似乎并不在意:“那地方和我已经没什么关系了,我又不会再回去了。” 原来,当年父母离异时,老宅别墅归了母亲宋清芷。后来宋清芷把宅子卖了,钱全给了舒淮,而舒淮又分了一半给江翎。他说因为这个房子里面有很多他们成长的共同回忆,两个人那笔钱都没有动,江翎那张存了5年定期的银行卡,里面的余额如今已经翻了三分之二。 嘴上说着不会再回老家,但江翎心底还是打算抽空回趟老家看看。 秘书后来不知从哪儿听说,江总原来还有个哥哥,但从未听他提起过。 江翎和方知有一直保持着联系,也多少了解到舒淮这六年的动向。当方知有告诉他,舒淮在他去英国后便去了四川凉山支教时,江翎震惊不已。他实在难以想象,在那样艰苦的环境中,舒淮是如何坚持下来的。但是他又很清楚的明白,舒淮向来是个极会隐忍的人,是个隐忍到几乎可以说对自己有些残忍的人。当年如果不是自己步步紧逼,他怎舍得将那满腔的爱意宣之于口。 周自衡在旁淡淡地说:“舒淮他不够勇敢,没法面对宋阿姨。” 江翎愣了愣,他深知宋清芷在舒淮心中的重要性。因此当初他们的事情暴露后,他能理解舒淮的挣扎与痛苦。但舒淮没有选择等他,而是独自承受了一切。 周自衡说宋清芷又在催舒淮谈恋爱结婚。挂断电话后,他抽了一夜的烟。 他是在舒淮离开后染上烟瘾的。回过头一年他已经很少抽烟了,甚至正在尝试慢慢戒掉。不过好像成效不够显着。 秘书和江翎出差的时候无意间瞟到江翎手机换了屏保,误以为是哪个明星:“江总,您屏保还挺好看,是哪个刚出道的偶像吗?” 江翎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说:“是我哥。” 秘书尴尬不已:“啊,是,是您哥哥吗?和您长得不太像,不过也好漂亮。” 江翎看着前方:“可惜死了。” “......”秘书顿时对江翎充满同情,别看江总平时意气风发,原来是死了哥哥又死了老婆,好惨。 你有什么好同情的?他可是有花不完的钱。 回老家的路上,江翎心中感慨颇多,从前和舒淮在老家的回忆又浮上心头。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变了,房子也变了,人也变了,从前和舒淮追逐的草地如今建成一个公园。 去老别墅之前江翎先去了小时候和舒淮就读过的同一所高中逛了逛,却没想到竟然在操场竟然碰见了他六年来在梦里苦苦思念的那个人。 江翎向天上看去,看见一团团的白云堆积在一起,像一堆堆可口的冰激凌,高高在一切之上,又有一些像猫毛的卷云,像细细的羽毛,挂在秋高气爽的九月天空里。 舒淮还是如记忆中那般清瘦,他就在十米开外的地方。 他整个人侧对着江翎,脑袋稍侧,正在和一个比他矮两头的少年交谈。他穿着一件浅灰色的马甲,内里是一件白色衬衫,黑裤,显得年龄很小,像高中生,但是个子又很高,此时微微弓着身子,也比身侧的男生高出一大截。 细散的碎发垂在他精致的眉骨上,鼻子俊秀挺拔,嘴唇还是像回忆里一样鲜嫩润泽。站在他身侧的少年笑着和他说什么,说到激动处还垫了垫脚。 舒淮注意到有人盯着自己,转头看过来,于是心跳重于一万只蝴蝶坠地。他从过去偷了两秒过来与此刻重合,分针步履不停,过往的点滴如同奔涌的泉水涌来。 蓝天碧日下,男人身形高挑,相貌漂亮,眉目冷峻,鼻梁高挺,面部线条清晰而利落,已经褪去少年时期的些许稚气,浑身上下透着一种成熟男人的魅力。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注视着自己,微微垂下的睫羽又浓又长。 那一刻,舒淮的心底有一场海啸,可他静静站在原地,无人知晓。 待舒淮打发走那个少年,江翎先走过去打招呼:“哥。” “你回来了。”舒淮装作很自然地回他。 江翎的声音像是久违的月光照耀在窗户上,既温柔又清冷。 他在看到江翎的一刹那,像拼图时终于填满最后一处空缺,像蜷缩在眼眶的泪水终于润进微微张开的毛孔,像拔掉智齿那样撕扯却又如释重负,他没有资格说自己想他。 但是江翎也没有说。 “刚回来没多久。”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知不觉绕着这所熟悉又陌生的学校逛了好几圈。学校的面貌依然大变昔日的许多设施都已焕然一新。如今他们之间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自然没法像小说里的故友那般毫无顾忌地畅谈过去的点点滴滴。 腿都逛累了,舒淮才问及他这几年的生活。 江翎心下欢喜,面上却故作轻描淡写:“一切都还好,现在回来是为了接手家里的生意,江老爷子对我很放心。” 舒淮心中百味杂陈,没有再说话。 江翎问他:“为什么会来当老师?而且会来我们以前就读过的高中任职。”他问这话神色坦然,仿佛真的只是在聊工作。 舒淮下意识地蜷了蜷手:“考上了就来了。” 江翎原本平静的表情慢慢消失,看向舒淮的眼神变得复杂难辨。 舒淮解释:“我一直想当老师,当时为了履历光鲜,还去凉区支教过一年。” 江翎停住脚步,转头望向他:“是我临出国的时候去的吧?为了躲我?” 听到这话,舒淮神情复杂地看着江翎,紧蜷的指节已经有一些发白:“不是,早就打算好了的。” 江翎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他苦笑道:“早就打算好了?感情你当年从来没有把我规划进你的未来啊。” 为了履历光鲜是骗人的,早有打算也是骗人的。世事就是如此,撒了一个谎,就需要另一个谎言去圆。 江翎神情微微有些恍惚,俊朗的脸上浮现了一丝自嘲,而后低下头,用不冷不热的声调说:“算了,我也不在乎了。” 一种说不出来的酸痛,在舒淮心底翻滚,汹涌地冲到了他喉咙处。 江翎临走时,以一种似乎很随意的口吻说道:“快到冬天了,过了这个冬天,我就又长一岁了。” 他回想起江翎十八岁生日的那个晚上,两人确定了恋爱关系,那时的他们充满了青春的热情和对未来的憧憬。 舒淮听到江翎提及生日的事,选择了保持沉默,在分开的时候他鼓足勇气问江翎要手机号。 江翎说:“我从来没换过手机号。”言下之意就是一直在等舒淮联系他。 而舒淮心里也早就将那是一个数字背得烂熟于心,甚至他所有账号的密码都是与那十一个数字相关 舒淮岔开话题问他:“这次回老家是有什么业务在这边吗?” 江翎眼神一闪,说:“我秘书听到可靠消息说这边大面积拆迁,我想回老别墅的地方看看。” 舒淮轻声说:“老别墅早让妈妈卖了,我记得卖来的钱我也分了你一半。” 江翎说:“我知道,我只是......想回来看看,不为别的。” 就像他在英国的时候明知道那场感情里最后的结果他如何挣扎也是徒劳,改变不了没结局的事实。但如今他回来了,他就是要去强求一个所谓的“圆”。 舒淮没说话,送他到车停的地方。秘书下来为江翎开车门,江翎慢慢转过身子,眼眸微红地望着舒淮,那眼神里,痛楚,不敢,无奈一一凝结,但他最终只叮嘱了一句:“晚上守晚自习记得拿件外套,秋天气凉。” 舒淮看着江翎,浅笑着说:“好。” 车上,秘书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是以前老同学吗?” 江翎目光深沉:“他是我哥。” 秘书惊得面无血色,结结巴巴:“原来江总您有两个哥哥......” 江翎此时神色已恢复如常,他忿忿道:“不是,他没死透。” 他看着窗外,哥哥没死透,老婆也就回来了。 就在刚刚江翎坐上车,即将关上车窗的那一刻,他突然瞥见舒淮脖子上挂着的吊坠。因为衬衫领口稍大,那吊坠上的物什若隐若现,似乎……是一枚戒指。江翎当即心中一震,那一瞬,他的心里犹如被掀起了万丈波澜。他记得那枚戒指,那是他们十八岁生日确认恋爱关系后,他特意去订做的。另一枚,他一直戴在手上。回到家乡去见爷爷的那天,江翎忍痛把戒指摘了下来。踏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他对于自己和舒淮是否还有机会重逢这件事心里没底。已经被哥哥抛弃的他,实在没有勇气再在这个充满回忆的国家戴上那枚戒指。 这段时间,每天下班之后,江翎都会独自驱车两小时,前往舒淮任教的那所高中。 他并不打扰舒淮,只是远远地守候,期盼能见到他的身影。他不敢让司机开车,担心现在这司机或许是江老爷子派来的眼线。 江翎发现舒淮没有住在学校的教师宿舍,而是选择了一个离学校不远、环境优雅的小区。他心中暗自记下。他一直在等来舒淮的来电。但是舒淮似乎没有想要主动联系他的意思。他不禁疑惑,那日问及电话号码,难道纯粹是为了方便寄送生日礼物吗? 某个晚上,秋意已浓,舒淮刚结束晚自习,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 突然,几个被舒淮批评过的差等生,勾结了一些社会上的小混混,将舒淮团团围住。 他就算是一个大男人,可双拳难敌四手,正当舒淮不知如何是好,江翎如神兵天降般出现在他面前,一把抓住了为首的差等生,其余混混见状四散而逃。 幸好这条路上装有监控,江翎迅速报了警。 做完笔录后,两人一同走出了警察局,江翎轻声说道:“我送你回家吧。” 舒淮这才回过神来,疑惑地问道:“你怎么会出现在那条路上,而且这么晚了。” 江翎抬眼看着他:“顺路来这边办点事。” 舒淮并未深究,选择了相信。 江翎送舒淮回家,一路上轻车熟路地按电梯、找到舒淮的家门。 舒淮由刚才的深信不疑变得开始质疑,这一切看起来并不像是江翎第一次来。 舒淮站在门口,与江翎无声地对峙着。江翎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故意转移话题:“刚才差点被其中一个个头高的小混混打到肩膀。” 舒淮原本有些蹙紧的眉头更紧了几分,表情肉眼可见地变为了心疼。 江翎突然很脆弱地说:“哥你抱抱我。”舒淮听到他说这句话差点落泪。 江翎先做出动作,一把抱住舒淮。舒淮始终没有伸出手回抱江翎,江翎紧紧地抱住了舒淮,直到舒淮喘不过气来。 半晌他推开江翎,用指纹解锁开了门,背着江翎抹了抹眼泪,匆匆说了一句:“我明天上午有课,先回去休息了。”狠心将江翎关在了门外。 舒淮从猫眼里面看到江翎默默地低下了头,发出一声很长的叹息,肩膀无力地垮了下去。 门里的舒淮缓缓地闭上眼睛,无法控制地咬紧牙关,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直到门外的江翎离去,他才在屋内放声大哭出来。 秋逝冬临,江翎25岁生日快到了。 舒淮主动给他发了一条消息,问他要地址,看意思是要给他寄生日礼物。两人上一次见面还是差等生集结小混混围堵舒淮的时候。 江翎回复他:哥,我希望你亲手将礼物交给我。 两人又不是隔着大洋彼岸,见面送礼物不是更有心意吗?但是他等了好几天都没收到舒淮的回复。 江翎在生日之前,给舒淮发了一条消息,说自己要去武汉出差,争取在自己生日前回来,到时候舒淮再把礼物交给他。他还提到,等回来的时候,希望舒淮能亲手把礼物交到他手上。发这条信息时,他并没抱太大希望舒淮会回复, 但是凌晨的时候,江翎的手机收到了舒淮的回复,他在微信里面问他能不能不去武汉。 江翎原本平静的眼神瞬间有了波澜,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他知道,舒淮会这样说,是因为一周前网上出了一条新闻。 12月8日?,中国湖北省武汉市部分医院陆续发现了多例有华南海鲜市场暴露史的不明原因肺炎病例,听起来武汉似乎有些不安全。 所以舒淮是在为他担心? 江翎安慰他:我又不去华南那边,你把礼物准备好乖乖等我回来。 在江翎出差期间两人一直互通微信。直到1.7号,这天中国确定了新型冠状病毒(covid-19)是疫情的病原体,并开始向世界卫生组织(who)通报疫情。 而后江翎回复舒淮的微信断断续续,舒淮心中疑虑重重,但也不好过分打扰对方。因为江翎说过他出差期间很忙,甚至有时候晚上凌晨才回他消息,一问才知道他有时候一天就睡三四个小时。 几天后的一个晴朗午后,舒淮家的门铃突然响了起来。他疑惑地打开门,只见一个身着整洁西装的男人站在门口,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 “您好,舒先生,”男人开口,声音温和而诚恳,“我是江总的委托律师。今天特地来拜访,是想和您详细商议一下关于江先生遗嘱的相关事宜。” 16.我们都是彼此的小狗(完结章) 1月20日,距离上次和江翎的微信聊天已足有一周多。 这段时间,无论是电视频道还是网络热搜,都被武汉新冠疫情的新闻所淹没。 舒淮的心悬了起来,他担心在武汉的江翎,担心他也被卷入了这场疫情之中。 舒淮在成都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焦急又无助,电话打了几十个过去,没有一个是接通的。宋清芷的电话倒是隔几个小时就来,她嘱咐他安心待在学校,暂时不要去外面人多的地方。 舒淮发给江翎的微信,满屏的绿色消息却换不来一字回应。 不知怎么的,他回想起了多年前,自己拒绝江翎那段时间,曾有意冷落江翎,当时江翎发给他的消息也是这般得不到回音。如今情境颠倒,他心中焦急之余还有一丝伤感,那份急切就如同当年两人在重庆千厮门大桥意外走散时的心情。 那天江翎的律师走了两个小时,僵坐在沙发上的舒淮才慢慢回过神来。桌上摊开的遗嘱文件刺眼极了。 手机拨打电话直到电量过低,一条条信息发送过去直至困意来袭,最后半夜在沙发上睡着,手里仍握着不知何时关了机的手机。 他对自己,属实是又气又恼,对江翎又爱又恨。 1月21日一早,舒淮又等了一上午,仍是毫无音讯,后来实在等不下去了,匆匆从学校教师宿舍赶回家,手忙脚乱地收拾衣物。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去武汉,找江翎。但不论是机票还是高铁票,都已一票难求。 他准备先去负一楼的停车场,他那辆保时捷已经蒙尘许久,这是毕业后宋清芷赠他上班代步用的,但后来学校与家的距离不过十分钟的路程,这辆车便渐渐被遗忘在停车场车位。 就在舒淮提着行李箱准备锁门的瞬间,电梯门突然开启,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江翎。 他面容憔悴,神色疲惫,抬眼看到舒淮那一瞬间眼里突然有了光亮。 舒淮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随即心中涌起一种不可言喻的喜悦,面前站着的是他失而复得的珍宝。 他松开手中的行李箱,毫不犹豫地扑了上去,紧紧抱住江翎。眼泪不自觉地涌出,流入江翎的颈窝。江翎也回抱住他,轻抚着他的头发,眼眶微微泛红,几要落泪,但他更为克制,终是没让眼泪掉下来。 舒淮不愿松手,江翎只好用抱着小孩一样的姿势,一手搂住他的屁股,一手提起行李箱,两大步就迈入屋里。 直到坐到了沙发上,舒淮也依旧紧紧依偎在江翎身上,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对方的真实存在。江翎低声安慰着他,舒淮突然吻住了他, 江翎一愣神的功夫,舒淮的吻就如疾风骤雨般落了下来。 舒淮紧紧环抱着江翎,好像一只走丢的小狗终于寻回了它深爱的主人。江翎很快便沉溺在同舒淮的的亲密中,他的吻热烈而深情,将舒淮亲得泪眼汪汪,口水沿着嘴角滑落。许是亲吻得太过用力,舒淮的嘴唇红肿了起来,眼圈周围也泛起了一圈红色。 舒淮一边吻着江翎,一边抽噎着说:“我爱你,小翎,我真的好爱你。对不起,当初我不该不告而别,不该轻易放弃你。我,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在网上看到关于武汉的新闻……” 江翎轻柔地吻了吻舒淮的嘴角,安抚他激动的情绪:“事情都办完了,我提前回来了。没及时回复你的消息,是因为加急处理事情太忙了,我只想早点回来见你。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会不回你的消息了。” 舒淮闻言,放声大哭起来,像个无助的孩子。 江翎心疼地为他拭去泪水,从他衣领里掏出他脖子上挂着的吊坠,赫然就是他们当年确认关系时的那枚戒指。 江翎重逢之后的隐忍终于克制不住,从刚才就生生忍了许久的泪水终是夺眶而出,他眼神痛苦地看着舒淮,很轻地问哥哥:“你既然爱我,为什么我回来了你都不主动来见我?我知道你和方知有一直有联系。” 他们都对彼此的性子很是了解,他会在异国想方设法获取舒淮的动态,舒淮也会从方知有处旁敲侧击有关江翎的信息。舒淮只是没想到,江翎会回成都来。因为这事江翎没有告诉过方知有。 他摇着头,泪流满面地解释:“我不敢,我真的好怕。当初是我主动放弃了你,如今已经过去了六年,你见识了那么多人,经历了那么多事,我怎么敢确定你还爱着我呢......” 江翎轻轻擦去舒淮的泪水,深深地吻了他一口,甚至故意咬破了他的嘴唇。直到舒淮感受到一丝痛意,江翎才缓缓开口:“你的嘴已经破了,以后不要再说让我伤心的话了。” 舒淮紧紧地揪着江翎的衣领,将头埋进他的怀中。 江翎温柔地抚摸着舒淮的头顶,轻声说道:“小淮,你不爱我这件事会让我感到伤心,同样的,你以为我不再爱你这件事也让我感到无比伤心。” 随着气氛的升温,他们的身体几乎要融为一体。江翎轻轻抚摸着舒淮单薄的脊背,而舒淮则紧紧依偎在江翎的怀中,他们的呼吸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爱意和渴望。江翎用力将舒淮拥入怀中,他们的嘴唇再一次紧密地贴合在一起。 这一次的吻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深情都要热烈。 江翎修长的手指揉捏着舒淮的后颈,吻再次停下来的时候舒淮开始端详起江翎,经过六年的时间,弟弟的少年感已经褪去,五官愈发凌厉,但是有一种凌厉的漂亮。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失而复得的爱人。 自打和江翎重逢,他的眼泪就像是打开了闸门,三天两头就要涌上一回。在未曾重逢的日子里,他从不敢过多奢望能有机会再次同江翎相见。像江翎那般高傲的男孩子,从前那短短几个月的恋爱时光,回回都是他低头来哄自己,而自己当初却不告而别,恐怕已经伤透了他的心。 “不哭了,哥哥……宝宝,求你别再哭了。”江翎的声音温柔而颤抖,他轻轻捧住舒淮的脸,湿软的舌尖细细舔着舒淮的嘴角。 舒淮却突然侧过头去,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声音哽咽而微弱:“嘴巴好痛,舌头也好痛。” 江翎就换个地方,亲他脖子:“下次我吻轻点,你现在痛,等会儿怎么舔。” 舒淮瞪大眼睛:“我才不给你舔呢。”说着像是很难以启齿,“谁知道你有没有和别人那个过。” 江翎抬头看着他,忽然一口咬住他的喉结,舒淮痛得惊呼出声。 “你可真没良心,我从出生到现在,就只有过你一个。第一次亲吻,第一次拥抱,第一次上床,第一个舔脚,哪个第一次不是给了你。”他听见自己哽咽地说,“哥哥,我真的比你想象中的要爱你。我在英国的时候经常后悔,我后悔当年逼迫你承认自己对我的爱,我当年真的太幼稚了,一无所有,没有一处靠的不是家里,所以当我们的感情受到阻碍时,我没有能力去反抗。” 舒淮有些恍惚,怔怔地望着他,他一直以为江翎这六年无时无刻不在恨着自己。 他听到江翎声音嘶哑继续说:“但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我很庆幸你现在身边没有其他人。不过,就算是有,我也会把你抢过来。” 舒淮哭笑不得:“不会有的,后来没有继续在一起并不影响我爱你。” 江翎在他唇角印下一个吻,从口袋里掏出那个智能检测手环,握住舒淮的手腕,眼神询问他的意见。 舒淮看着手环,说:“给我戴上吧。” “你知道戴上是什么含义吗?”江翎停下动作,手指仍是细细摩挲着舒淮手腕的皮肤。 “之前不知道,走的时候才知道。”舒淮笑了。 “怎么知道的。”江翎追问。 “阿衡告诉我的。” 江翎恍然大悟,把智能手环戴在他手上:“我知道你不会再偷偷跑掉了,但还是要给你戴上。只不过现在是你知情且自愿。” 舒淮任由他动作,继而同他十指交叉相握:“你现在不需要像以前总是担心我会不会突然跑掉,没安全感,用智能手环检测我的行踪。我现在,反倒是想让你戴上。” 话音刚落,江翎便狠狠吻住了他,嘴上刚裂开的伤口又被蹂躏,铁锈味在二人口间弥漫开来。 “改天我再定制一个,我戴,好不好?” “好。” 我们互相监督对方,我们都是对方的小狗。 温存余韵渐渐散去,舒淮将之前江知礼律师带来的遗嘱文件归还给江翎,江翎并未伸手去接。他深深地凝视着舒淮,随即把文件锁在书房的书桌抽屉里。 舒淮紧随其后,江翎把钥匙递给他,他一把将钥匙扔到垃圾桶,在江翎不解的眼神中转身离去。 舒淮此时此刻很难过,但他不愿说,他怕自己一开口,那些尖锐的话语会刺伤彼此已经伤痕累累的心。到了现在,他仍是习惯性地隐忍,他忍受着江翎往他心口上滑下刀痕。 他站在走廊上,听到书房里江翎把钥匙捡起来的声音,放在了桌上。 屋内的江翎看着锁着的抽屉,瞬间惊醒,心跳降速,他向门外走去。 舒淮微微侧头,冬日的阳光不甚明媚,南边的阳光洒在舒淮面上,那颜色却无一丝暖意。 江翎被他一把扯出去,天旋地转地,江翎被紧紧地抵在二楼走廊的墙上,他的双手紧紧扶着舒淮的身子,仿佛要将他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舒淮的眼眶赤红一片,漂亮的五官因愤怒而扭曲狰狞,他浑身发抖地怒视着江翎,声音沙哑而颤抖:“江翎,我承认六年前是我放弃了你,不......是我抛弃了你。我承认我做错了,但是我无法接受你用遗嘱来惩罚我。尤其是在我知道你可能有生命危险的时候,你千不该万不能把我选为你的遗产继承人!” 舒淮清醒时的哭泣和情事中哭泣带给江翎的感觉是完全两样的。 他听见舒淮痛苦的哭泣声,断断续续,情绪好久都没平静下来。 “你可以不爱我,你可以拒绝和早就后悔的我见面,但是小翎,你不能这样对我。”此时的舒淮才像个小孩子,不依不饶,“你凭什么......” 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地上,开出一朵朵绚烂的花。 江翎被他的眼泪吓住,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将他拥入怀中:“不哭了,我的错我的错,我知道,我知道你不缺钱,我立遗嘱的时候只是在想,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不在了,我希望你能继承我在世上努力得到的一切。” 江翎抵着他的额头,一下一下地啄吻他的嘴角,舔去他的泪痕。 南边的阳光缓缓洒落至地板,晒干了那几朵砸在地上的泪花。 “我从没想过要惩罚你,你仍爱着我已是我奢求之外的事,我哪里还敢惩罚你。” “好......”舒淮颓然地靠在江翎怀抱里,疲惫地闭上了眼,“我明天也去找律师立遗嘱。” 江翎身子一顿:“我等会儿就把遗嘱撕掉,好不好?” “我不许。”舒淮突然笑了,头靠在江翎肩上,“我也要立遗嘱,我倒要看看,现如今,我们谁更舍不得对方。” 江翎也低低地笑了,声音里有颤抖:“好,你也立。”他推开舒淮,握着对方两肩,心疼地亲吻他的额角,“你戴智能监测手环,我也戴;我立遗嘱,你也立。” 我们永远互相监视对方,我们都是对方的遗产继承人,我们才是世界上最为等对的良佩。 1月23日?:中国政府宣布封锁武汉市,限制人员流动,以控制疫情的扩散。 江翎在自己公司和舒淮上班的地方之间折中买了套房子,原先舒淮住的房子他嫌小,本来他想过去和哥哥一起住,但是舒淮觉得离他上班的公司太远了,每天来回四个小时车程实在折磨人。 两人终于迈出了同居这一步,说起这事儿,舒淮起初还真是有些犹豫不决。江翎看出了他的顾虑,便坦诚地告诉他,如今自己在公司已经稳稳地站住了脚跟,手握实权。他这番话里的意思,无非是想让舒淮放宽心,别再担心家里人会怎么看、怎么说。 江翎还提到,就算老爷子最终不把公司的大权交给他,单凭他这些年精心打理的基金,也足够让他们俩过上滋润的小日子了。这样一来,舒淮心中的石头算是落了地,两人便开开心心地开始了他们的同居生活。 因为疫情居家,两人只要在家待着就如同干柴烈火,家里每个角落都留下过他们欢爱的痕迹。 江翎毕竟在国外憋了六年,又正是血气方刚的大好年纪,现在再度吃到肉了,哪里还会去碰素。 不过一段时间下来舒淮也有些吃不消了,他委婉地和江翎商量减少床事的频率。 江翎乖了两天,又憋不住了,舒淮只能搬出前段时间看到的科学研究:纵欲的男人基本上25岁以后性能力就开始走下坡路了。 江翎大吃一惊,不敢相信,因为他已经满25岁了。 舒淮对于他的反应很是满意,以为自己良苦用心的劝诫终于发挥了作用。 结果下一秒他就听江翎说:“为了测试这个研究结果的真实性,你有必要每周陪我试验几次。我看看,几次好呢?就5次吧,给你放个双休。” “......” 江翎小狗的诞生就是为了让舒淮幸福,而舒淮愿意被他爱就是给他最大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