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事务处理局》
第1章
[现代情感] 《爱情事务处理局》作者:阿玄【完结+番外】
简介:
职业红娘方柏霓认为,现代婚姻就是资源整合。
有颜有钱有学历的胡逸凡,是她拉客的“托儿”。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会越来越离不开这个“托儿”。
“相亲届天菜”胡逸凡拒绝恋爱、拒绝婚姻。
他说,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事情都可控,除了爱情。
可是,他忘了,爱上一个人也不可控。
第01章 红娘方柏霓vs相亲女魔头
马尔克斯在《霍乱时期的爱情》里写过这样一句话:
“爱情,首先是一种本能,要么生下来就会,要么永远不会。”
人类对爱情的期待也是一种本能,要么纵情享受,要么苦苦追求。
在爱情的路上苦苦追求的你,是否感到一点点吃力、一点点受挫、一点点不得其法?
爱情事务处理局,一个专门解决爱情问题的地方,期待为你带去一些获得爱情的帮助。
这是爱情事务处理局宣传手册上的一段话,出自方柏霓之手。宣传手册早就印好了,线上海报也做好了,也已经线上线下推了几波。总体来说,成效还不错。
到月底,爱情事务处理局正式运营一年半。一年半的时间里,处理局积累了不少用户,也积累了一些付费会员,更为一些会员促成了婚事。方柏霓也适应了作为职业红娘的节奏。
职业红娘方柏霓正坐在工位上。新印的宣传册放在办公桌的一角,此时她还没有时间管这些堆放的彩色纸张。
刚送走来拜访的客户,她有点累,新接的温水放在旁边还没来得及喝。用力揉搓了一下两颊,想让自己放松一下。这个姑娘太犹豫了,说得她口干舌燥,面部肌肉都要麻木了。
每个周末都是方柏霓最忙碌的时段。特别是下午。
忙碌的打工人只有周末才能抽出时间来筹谋自己的婚姻大事。所以,上门了解情况、办理会员的人大都集中在周末;会员的相亲活动也几乎都安排在周末。送走了来了解情况的潜在客户后,方柏霓马上要做好准备来迎接结束相亲的会员们的“磋磨”。
水还没来得及喝一口水,手机就响了。微信语音,来自李芳蓉。
方柏霓揉了揉太阳穴,故意磨蹭了片刻才接通语音。接通键一按下,就听到了意料之中的尖锐嗓音。
“方方,不是说这次的男生很靠谱吗?连杯咖啡都不舍得买,也叫‘靠谱’?”
类似责问,几乎发生在每个周末的下午。时间差别不会很大,大概都在五点半左右。
方柏霓每周为李芳蓉安排一次相亲,周六居多,偶尔也会在周日。时间都是下午三点。地点大都是男女住处的中间位置,以咖啡厅居多。如果方柏霓没有记错,加上今天见的这位,李芳蓉已经在爱情事务处理局相亲了 29 次。
这 29 次相亲里,按学历划分,她见了 4 位博士、17 位硕士、8 个 985、211 本科;按照房产情况分,她见了 6 位有房无贷的男士、15 位有房有贷的男士、8 位有购房能力的男士;按照工作性质分,她见了 11 位公务员、6 位医生、4 位老师、8 位国企员工……
这是方柏霓根据她的要求费尽心力筛选出来的:一本以上学历、有购房能力、有北京户口。
但 29 次相亲后,李芳蓉针对每一位男士都有自己的意见:身高太矮、脸上痘印太多、不说话、不主动、性格畏缩、没有男子气概……今天的意见是:不买咖啡。
方柏霓能从字面意思理解李芳蓉的真实含义:相亲男太抠了。
在与李芳蓉接触的这七个多月的时间里,方柏霓已经摸索出来一套足以应付这位难缠会员的话术:顺着她说,不要试图讲道理。
“哎呀,看他挺大方的一个人呢,没想到这样。”即便只是语音没有视频,方柏霓还是摆出一副职业假笑,“我一会儿说说他。”
话是说得冠冕堂皇,但实际上方柏霓的心里正在疯狂输出:现在的相亲,不买咖啡多正常啊。你俩第一次见面,成不成都不一定,人家为什么花几十块钱给一个不相干的人买咖啡呢?再者说,男生连杯咖啡都不想买,不就是没看上你嘛……
表里不一的“两面派”作风是方柏霓在这一年半的职业红娘生涯里磨炼出来的。几个月前,她也试图跟李芳蓉客观理性地讨论过相亲问题,但结果非常不愉快。
那次李芳蓉反馈的是男生的颜值问题。方柏霓给她的答覆是:“如果这个男生有房有京户还长得帅,你觉得他会单身到三十几岁吗?我们要接受现在的相亲男存在一些问题,比如颜值。”
电话那头的李芳蓉一时语塞,但终究还是很不屑地回了一句:“不管怎样,我想找的男朋友至少得看得过去。”
听到方柏霓与李芳蓉讨论内容,廖慧专门“批评教育”了方柏霓:“顾客是上帝,上帝说什么都是对的,你只要应承着就行了。追求正确、忤逆客户,这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呢?”
那时候的方柏霓还心有不服,极力为自己辩驳:“可是,这都是事实啊,她这样又要条件好又要长得好,怎么可能找到男朋友呢?”
廖慧拍拍方柏霓的肩膀,语重心长:“如果她不是要求这么多,怎么可能单到现在啊?”
方柏霓永远记得那天廖慧的话:“她不是找不到男朋友,是找不到自己想找的那种男朋友。现在的男孩子精明得很,人家也想找条件好的女孩子。李芳蓉虽然工作不错,收入还行,但是家在农村、家里也提供不了什么助力,这已经决定了她不在很多男生的择偶范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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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听到这些话时,方柏霓还有些将信将疑。毕竟从李芳蓉自身的条件看,硕士、年薪 50 万、大厂工作,在女生中已经算很不错的那一拨了。但她也知道人无法脱离原生家庭存在,在婚恋市场上也如此,有多少男会员的择偶标准里写着“女方城市户口,父母均有退休金”。
再后来,她就彻底信了廖慧的话。因为在过去 28 次的相亲里,有过几位男生是李芳蓉愿意继续接触的,但等方柏霓去询问男士意愿时,对方无一例外表示拒绝。至于拒绝的理由,他们都说得很婉转:没有眼缘。但从几位男士后续相亲成功的案例来看,他们看中的女生自身条件并不如李芳蓉,但无一例外都是家境优渥。
方柏霓的顺从,让李芳蓉熄了火。抬手不打笑脸人,这是千百年来的传统。李芳蓉纵然对本次相亲有一万个不满意,那她也不会坏了规矩。她顿了一顿,终于讷讷地说了一句:“行吧。”
等方柏霓问她有没有继续了解的意愿时,她最终还是说:“我觉得还可以继续聊聊。”
方柏霓露出一个了然的笑,轻快地回复她:“好的,我去问一下男士的意愿。”
今天这位男士一比一还原了李芳蓉的择偶标准:211 硕士、国企工程师、有房有户口、身高 178cm、长相俊朗。
方柏霓抱着不太乐观的心态给男士发了条微信:“宋先生,今天见面的李女士,您觉得怎么样?”
宋先生回得很快也很干脆利落:“没有眼缘。”
果然不出所料。方柏霓程式化地回复他:“好的。有合适的女生再帮您介绍呢。”
廖慧说,干婚介这行就不能以结果为导向,各种主观因素太多,要是以结果为导向得累死。
方柏霓已经对这句话深信不疑。像今天这样的相亲失败每天都在发生,而不欢而散的男女却都是方柏霓根据两人的情况和择偶标准精挑细选出来的。
列出来的要求是死的,但人心里的标准是活的。谁也没法左右成年人对另一半的美好期许。
方柏霓向李芳蓉汇报了男方的反馈,不出意外又收到李芳蓉的微信敦促:“方方,我也是老会员了,你下次帮我介绍的时候能不能再仔细甄选一下啊。我都办了三期会员了,对你们是绝对信任,但你们不能这样一直糊弄我啊……”
这条微信又长又啰嗦,足足占了一屏。方柏霓只是大致瞅了一眼,就回复道:“感谢你的信任,下次我一定更认真一些。”
回完这条微信,方柏霓忍不住又去揉搓自己的脸。眼涩脸酸颈椎僵硬,真不是个好活。
黄霖霖结束与客户的电话沟通从 vip 接待室走出来,见方柏霓一脸木然,忍不住打趣道:“‘相亲女魔头’又来下指令了?”
“相亲女魔头”是黄霖霖给李芳蓉起的外号,虽然听上去不雅,但确实有那么点意思。
李芳蓉在爱情事务处理局已经办了三期三个月的会员。她第一次来的时候还是初春,树没发芽、花没开,现在已经入秋,树杈上的叶子也发了黄,有些早已飘落。自她办了会员,每次相亲后都会来一通电话,当然以吐槽为主。
跟李芳蓉熟悉之后,方柏霓发现了李芳蓉吐槽背后的苦衷。
一个 34 岁的北漂女生,承受着来自各方面的催婚压力。更可怕的是,其中最恐怖的压力来自她自己。一个人如果只是被外部力量催逼,挺一挺还是可以过去的。但如果是自己催逼自己,那就真的过不去了。
她对自己的催逼来自对周围人的羡慕与对自己的不满意。凭什么那些不如自己优秀的人都结婚生子了呢?凭什么只有她享受不到这种家庭的幸福呢?
她是一个骄傲的人。她的骄傲让她认为单身是一种失败。同样,她的骄傲又让她无法接受与一个有瑕疵的男人共结连理。
一直以来的成绩优异,让她从农村考到北京。这一路的高歌猛进促成了她的骄傲,而她尚不清楚她的这种骄傲在走出校门的那一刻就应该轻轻放下。
放不下的骄傲成了她的枷锁,让她更加积极地相亲、更不甘心随便找个男人,同时也没办法对身边的朋友倾诉。不甘和委屈憋在心里,越滚越大。
与朋友不同,方柏霓是她花钱雇来的红娘,有义务为她物色优秀的相亲对象,也就有了义务倾听她的抱怨。方柏霓于她而言,成了极少的情绪发泄口之一。
大概是年龄相仿、又都是单身的缘故,时间一长,方柏霓在某些时候能理解她,也能共情她,甚至在不忙不累的时候也愿意听她唠叨几句。
而黄霖霖对李芳蓉是有些不屑的,在她看来,一个三十几岁的老女人不是很有钱,长得又一般,有什么资格在相亲市场上挑三拣四呢?
“社牛”黄霖霖曾经从同行那打听来一些关于李芳蓉的八卦。总结起来就是,李芳蓉一开始是在其他几家婚介机构办会员的,但一期之后就停了,只有在爱情事务处理局连办了三期。黄霖霖说,“接待她的红娘没有不对她无语的,只有你愿意应付她。”
方柏霓并不想跟黄霖霖一起批判李芳蓉,便换了个话题,“你刚聊的这个咋样?”
“不咋样吧。感觉办会员的意图不大,只想白嫖。”黄霖霖瘪着嘴,翻了个白眼,转身去冰箱里拿冰可乐。
“方方姐,你要来一罐不?”她斜着脸问方柏霓。
方柏霓连忙摆摆手,“天都凉了,还喝冰的,不怕闹肚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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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黄霖霖已经拉开了拉环,往嘴里灌了两口,咕噜咕噜咽下去,“俺们年轻人火力壮。”
看着她嬉皮笑脸的样子,方柏霓想奚落几句。话还没出口,手机就响了。
她转头去看手机的当儿,难免有点心颤。今天安排的相亲会员里好像没有李芳蓉这么难缠的了,是谁又来“兴师问罪”了?
第02章 “桃园三结义”
屏幕显示一串数字,是手机里没存的号码。这让方柏霓稍微心安了一些。已经办了会员的人,她都在手机里存了手机号码,还做了备注。陌生号码意味着来电的人不是今天的相亲会员,也就意味着没有兴师问罪的顾虑了。
方柏霓在手机上划了一下,接通电话,“您好,这里是爱情事务处理局,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手机那头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岁月的沧桑,音色沉稳,音调柔和中带着不容置疑。方柏霓想,应该是一位为孩子的婚事操心的母亲。
“我想请你们帮我儿子找女朋友。”她说。
方柏霓还没来得及回话,那位操心的母亲已经继续说了下去:“我看了你们的宣传单,我可以先办会员。等到介绍成功了,我再出二十万作为答谢。”
方柏霓自诩见识过不少不走寻常路的人,但眼下的情形还是太出乎意料了。一时之间,她竟有些不知如何回答。
她紧张的时候、不知所措的时候都喜欢咬嘴唇。这次也不例外。在咬了两下嘴唇后,她终于做出了回应:“阿姨您好,很高兴您选择我们为您提供服务。但是我们需要先了解一下您儿子的情况。”
那位母亲回答地干脆利落:“当然没问题,最好我们能见面聊。”
对方的干脆利落让方柏霓心中不免一颤。人就是这样,遇到难缠的人头疼,遇到太干脆的也心慌。
但她还是很快整理情绪,与那位干脆利落的母亲确定了见面的时间:下周一下午两点,在爱情事务处理局。
挂断电话时已经过了六点半。黄霖霖问她吃什么,她一起叫外卖。不待方柏霓说话,她就自顾自给了建议:“麻婆豆腐和水煮肉片,怎么样?听说附近商场新开了一家川菜馆,好多人都说好吃。”
黄霖霖是四川人,无辣不欢。方柏霓想,这个小丫头肯定已经馋那家川菜好久了。
“可以啊,不过要备注少辣。”方柏霓站起来伸个懒腰,并嘱咐黄霖霖。
黄霖霖摆出一个“ok”的手势,喜滋滋去点单。
在爱情事务处理局,常驻办公室的只有方柏霓和黄霖霖。虽然说方柏霓是半个老板,但黄霖霖更愿意把她当姐姐。对另一个老板廖慧,黄霖霖也是一半当姐姐一半当老板伺候。在姐姐面前,什么前辈后辈的恭维、老板员工的生分一概没有。她就是爱情事务处理局里的小太阳,每天热热闹闹,“姐姐前姐姐后”地闹腾着。
黄霖霖对方柏霓和廖慧的感情有些复杂,硬要拆分的话,那就是一半感激、一半钦佩。感激她们当初为自己出头、感激她们创业时拉上了自己;也钦佩她们为她出头时的勇敢。
说起来,如果没有黄霖霖,大概就不会有爱情事务处理局。当然,方柏霓也不会跟廖慧建立起革命友谊。
那年,她们三个都还在云智尽职尽责地做着打工人,一边兢兢业业打工,一边私下咒骂资本家吸血。吸血的资本家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咒骂声,悄无声息地把黄霖霖的名字写在了裁员名单上。
当 hrbp(人力资源业务合作伙伴)把黄霖霖叫去会议室谈话时,黄霖霖还是一脸懵的状态。她只记得那位冷脸的 hrbp 用轻描淡写的声音说着冷酷无情的话:
“霖霖,因为业务发展的原因,公司将进行一次人员调整与优化。很遗憾告诉你,你在这次人员优化的名单上。但是因为你还没有转正,所以没有赔偿。”
那时候黄霖霖刚毕业半年多,在云智也只待了五个月零二十六天。她的转正申请已经提交了,方柏霓也给她批注了“通过”,但不知道是卡在哪个环节,一直没有走完转正流程。
小白兔突然听到这样的噩耗,一时间乱了方寸,满脑子只有那句“你在优化人员名单上”。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的会议室的,直到她回到工位被方柏霓叫住,她才回过神来。
“是不是被裁员了?”方柏霓悄声问。
黄霖霖点点头,脑袋还有点蒙。
“赔偿谈得怎么样?”
黄霖霖这才回过神来,想起 hrbp 那句“没有赔偿”。她更加慌乱起来,声音颤抖地告诉方柏霓:“hrbp 说我没转正,所以没有赔偿。”
黄霖霖是方柏霓招进来的,是她带的唯一一个人。听黄霖霖这么说,她蹭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声音都大了几分:“我去找总监。”
方柏霓风风火火地直奔总监办公室,又风风火火地去找 hrbp。hrbp 依旧冷着脸,用风轻云淡地声音为自己开脱:“裁员的事,我只负责通知和谈话,具体的政策和方案是王经理负责的。”
方柏霓又一路杀到负责这次裁员的王经理那,王经理又把皮球踢给了人事总监:“这么大的事,我哪做得了主,都是李总监定的。”
当方柏霓气势汹汹地来到李总监办公室门口时,里面已经有人在为黄霖霖申诉了。那人就是廖慧。
廖慧跟黄霖霖没啥关系,如果硬要找关系,那就是她是招聘黄霖霖的招聘经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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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方柏霓在门口驻足了片刻,听到廖慧在里面义正严词:“先不说人家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刚半年就被裁,坏了人家应届生的身份,单说你们不给人家赔偿就已经违反劳动法了!”
李总监毫不相让,“她没转正,就没有赔偿。”
方柏霓在这时推门进去,“她的转正申请我已经批了,我们总监也批了,业务端她已经转正了。”
李总监是位四十来岁的妇人,干练的短发烫着精致的纹理,眉毛修长,口红鲜亮,侧身坐在办公椅上,慢条斯理地说:“流程没到我这,我没批就是没转正。”
廖慧气性上来了,一拍桌子,音量再次抬高:“你我都是做人力的,别把人当傻子糊弄。劳动法哪里写的‘不转正就没赔偿’?”
见廖慧又拍桌子又咄咄逼人,李总监也来了气,抓起办公桌上的公司宣传手册用力摔在了办公桌上,厉声喝道:“你想干嘛?这就是公司的决定,不服你也走人!”
廖慧不甘示弱,双手撑在办公桌上,身子朝李总监的位置探过来:“赔偿给够,老娘立马走人,一分钟,不,一秒钟都不耽搁。”
说完这句话,她又立马补了一句:“黄霖霖的赔偿也不能少,否则我帮她仲裁到底。”
廖慧的气势太强硬,李总监眼神躲闪了一下,没敢正面硬刚,却把视线转向了方柏霓:“你来干什么?不服你也走。”
方柏霓可没有廖慧硬气。人家一北京土著,老公是独角兽公司的老板,家里几套房。她方柏霓一无产北漂,腰杆子哪敢那么硬挺。但李总监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方柏霓也不可能低三下四地求她留下自己。终究还是用底气不太足的声音说:“赔偿给够,我也走。”
后来这件事从人力总监这闹到了总裁那,甚至还惊动了董事长。公司考虑上市前的舆论问题,终于还是选择了折中处理:她们三个一块走人,赔偿按规定足额。
从云智离职那天,三个人收拾好东西一起出了云智的办公大楼。
廖慧像电视剧里的离职白领一样,抱着方方正正的牛皮纸箱,踩着昂扬的步子;方柏霓拎着两个鼓鼓囊囊的帆布袋,背上还背着电脑包,像要去逃荒;黄霖霖才半年,东西少,连电脑也只塞了一个背包,脸上带着一丝喜悦,嘴上说着“一下给了一个半月工资,还怪好的”。
方柏霓侧过脸看了看黄霖霖,心里飘过一句话:“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廖慧长发一甩,转头问她俩:“咱们也算是革命友谊了,一块去喝个庆功酒啊。”
方柏霓还没来得及回答,黄霖霖已经应了下来:“好啊!好啊!”
二比一,方柏霓已经没有了发言权,只能跟着她们俩走向廖慧那辆油光瓦亮的 suv。三个人把东西一股脑儿塞进后备箱,翻身上了车。
方柏霓习惯性往后排座,黄霖霖则把她推到了副驾:“慧姐,女人坐副驾,你老公应该没意见吧?”
廖慧握着方向盘,朗声大笑:“他敢有什么意见?”
云智这家公司不咋样,但是地理位置极好。市中心的坐标让她们走不了多远就能找到一大堆好吃好玩的店。廖慧把车开进胡同里,七拐八拐进了一个门面看起来老旧的院子。院子里隐藏了一家精酿酒馆。
精酿酒馆里面的特色跟院子很般配,说得好听一点叫“古色古香”。说得不好听一点,就是故作深沉。但不管怎么说,方柏霓很吃这一套。
很明显,廖慧是这里的熟客,七拐八拐把方柏霓和黄霖霖带到了一个角落的位置上。这个位置真是选得好,视野不差,能看到晚上演出的舞台,但又因为在角落里而隐蔽,很容易就躲过了外界嘈杂的折磨。
在廖慧的建议下,她们点了各色烤串和啤酒。时间还早,舞台上的歌手还在试音,大厅的座位上也只有零零星星几个人。
外面的阳光从门口涌进来,衬得大厅里的灯光都昏暗不亮。
这么早的晚餐,对方柏霓来说真是稀缺。好像打进入职场,她就没有在七点前吃过晚饭,更没有像现在这样从容地坐下来吃饭。
往常的晚饭不是在工位上对付几口,就是匆忙回家后叫个外卖。哪怕偶尔有一两次与朋友约了饭,也会因为她临时多出来的事情延迟很久,还得在吃饭的间隙回复无休止的钉钉消息。
烤串刚上了羊肉串和牛肉串,廖慧评价为最美味的鸡肉串还没烤熟。廖慧已经迫不及待催促服务员把啤酒端上来了。
廖慧端着一拃高的啤酒杯,满脸得意地说:“来来来,举个杯!祝贺我们离开云智这个大坑!”
黄霖霖的动作迅速,在廖慧说完“举个杯”时就已经把杯子举起来了。此时的她早就没了当时初闻被裁员时的惶恐,反而换上了一种兴奋。这种兴奋一部分是因为拿到了赔偿,另外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廖慧和方柏霓与她作伴。
还没毕业的时候,她就听说职场没有朋友,人与人之间只有利益和算计。她抱着一丝畏惧进入职场,却不想如此幸运地遇到了两位女侠。是的,就是女侠。在黄霖霖眼中,这两位与自己除了同事没有任何关系的姐姐,就是两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女侠。
有了女侠的陪伴,她还怕什么呢?
方柏霓也被感染了,高高兴兴举起酒杯,说了一句:“祝我们早日找到下家。”
说完,方柏霓就觉得自己真是扫兴。大好的日子,说这种话干啥?真是打工人的奴性深到骨子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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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为了掩饰自己说错话的尴尬,她赶紧把酒杯凑到嘴巴,大口吞下一口啤酒。真不愧是精酿,入口丝滑,入胃清冽。
方柏霓还在咂摸精酿的味美,廖慧又举起了酒杯,这次正对方柏霓。她们坐对面,廖慧直直的手臂,让方柏霓知道自己没有会错意。
“方柏霓,以前跟你不熟,但你太义气了,你这个朋友我认下了!”
廖慧的脸上镌刻着坚定,让方柏霓想到了“桃园三结义”。刘关张当年大概就是廖慧这样的神情吧。
此情此景,方柏霓的心头蹭地就燃起了一团火苗,还没放下的酒杯直击廖慧的酒杯。酒杯相撞,发出清脆的“当”,就像此时方柏霓果断的决定:这个朋友交定了!
第03章 欢迎来到爱情事务处理局
黄霖霖哪见过这场面,在旁边看呆了。呆滞了一会儿,竟然不自主地鼓起了掌。紧接着才反应过来,自己也要加入这场“结义”,硬拉着廖慧和方柏霓陪她再来一次。
这次义薄云天的聚餐在三个人喝得晕乎乎中结束。方柏霓用最后的理智记住是廖慧的老公章炜宁开车分别把她和黄霖霖送回的家。甚至,后备箱里的东西也是章炜宁帮她们搬进房间的。
但这次聚餐后,有一段时间大家都没怎么联系。各人都有各人的事情要忙。廖慧跑去三亚度了个长假,黄霖霖回四川老家吃了一个月火锅,方柏霓则一头扎进招聘网站。
直到半年后的某个下午,廖慧打来电话说一个吃个饭,有事商量。
吃饭选在了中午,一家中规中矩的火锅店。在火锅店的氤氲热气里,廖慧一边涮着毛肚一边说:“小方,我们一起开个婚介公司吧。”
方柏霓愣怔了一下,连夹起来的肥牛都忘记往嘴里放。她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便问了一句:“你说啥?”
廖慧的毛肚已经熟了,放进了自己面前的麻酱碗里,紧接着把筷子架在碗上,双臂交叠放在桌上,面色平静、语气认真,咬字清晰地对方柏霓说:“我说,我们一起开个婚介所吧。”
方柏霓确信自己没听错,肥牛也来不及吃了,放回了碗里,瞪大了眼睛问:“你开玩笑的吧?”
婚介所啊,说白了不就是干媒婆嘛。虽然方柏霓自认没有职业歧视,但这毕竟也是下九流的行当啊。她好歹也是上过大学的,怎么能去干媒婆呢?
廖慧一眼就识破了方柏霓的小心思,喝了口酸梅汤,开始了她的演讲:
“创业呢,不能有歧视;挣钱呢,遵纪守法就不寒碜。我已经做过调研了,现在的相亲市场用户多、前景好,很有搞头。你看这每年一波波毕业的大学生,进入社会后很大一部分都要靠相亲找对象。而且现在的都市年轻人手头不差钱,但圈子窄,舍得花钱找婚介帮忙。”
方柏霓思索了片刻,问了一句:“现在不是鼓吹‘不婚不育保平安’嘛,哪里有那么多人花钱找对象?”
廖慧一听这话就乐了,挑了挑眉,又瘪了瘪嘴,最后又摇了摇头,缓缓开了口:“姑娘,还是年轻了吧。你看看你周围真不婚不育的有几个?”
方柏霓想了想周围的同事、同学,确实没几个人真的是不婚不育的。
见方柏霓脸上浮现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廖慧继续说:“别被网上那些所谓的独身大女主骗了。那些不是人设,就是真有钱。咱们普通小老百姓要过小老百姓的日子。”
方柏霓觉得这话有些道理,但觉得有些不受用。怎么着,难不成只有有钱人才配追求独身?
廖慧多年的人力工作经验让她具备了识破人心的技能,她很快就看出了方柏霓的不受用,赶紧换了个角度:“你要是找工作顺利,现在手头大把的 offer,你就当我啥都没说。但现在的就业环境你也看到了,三十来岁的女性找工作多难啊。与其在投简历和面试之间耗着,为啥不跟我一起试试呢?”
最后这些话说动了方柏霓。
这半年来,她投了 500 多份简历,但只有十几家公司约了面试,而且大都在一面后就没了消息。这些面试的最后一句话几乎都是“你结婚了吗”。方柏霓知道这个问题是在试探她是不是有生育的计划,她恨不得在面试的座位上举手发誓——“请您放心,我现在单身,且会长期单身,最近几年绝对不会有生育的计划。”
可是,有用吗?没用啊。
她在网上搜集了无数应对这个问题的答案,甚至花了两千块找求职咨询师。求职咨询师给了她一个看上去万无一失的答案:我身体有一些问题,不适合生育。方柏霓想,这样回答,总不会被拿捏了吧。事实证明,这个答案毫无用处。
时间长了,她也就懂了。人家问这个问题并不是想看你怎么回答,人家只是在表达自己的担心。既然担心了,又何必让自己涉险?
所以,这个问题没有正确答案。
“与其在面试中被逼问婚育情况,不如跟廖慧赌一把。”方柏霓的脑中有一个声音冒出来。
那天晚上她们就定下了“爱情事务处理局”的名字,并在对爱情事务处理局的无限畅想中结束了热气腾腾的火锅。
廖慧本来要负担所有的启动资金,但被方柏霓拒绝了:“既然是共同创业,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出钱呢?”经过协商,廖慧出资 50 万,方柏霓把云智的赔偿金和其他一些小额存款拿出来凑了 20 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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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办公室也定了,是廖慧刚工作那几年买的一套商住两用房。
房子在北三环边上,位置很好。面积有九十几平,三室两厅。主卧和大次卧用来做 vip 接待室,客厅做员工工作区,餐厅放了小茶几和椅子作等候区和茶水间。方柏霓本来想把小次卧也拿出来当接待室的,但廖慧说创业期会比较忙,必须得留一个休息室,用来午休和加班休息。
资金和办公地点都定了,就该找人了。方柏霓给黄霖霖打电话还没把情况介绍完,她就一口答应下来,甚至办公室的卫生还是她来打扫的。
创业三人团就这样定下来了:廖慧凭借多年人力资源的人脉,负责公司的外联和商务,也就是去各企事业单位谈合作,并负责谈好的合作活动;方柏霓负责公司的运营规划和策略;黄霖霖负责各项运营动作的执行。而事实上,三个人并不完全分工,而是有活谁有空谁干。
除此之外,廖慧拉来了云智的老同事王炼做兼职开发和运维,方柏霓找来了自己的高中同学陆阳做兼职情感咨询师。
爱情事务处理局就这样拉起了班子、开了门头,正式运营起来。
廖慧说得果然不错,相亲市场很有搞头。一年半的时间,爱情事务处理局也算是平稳运行了。原先装饰简陋的办公室,现在也已经在三人团的操作下<a href=https:///tags_nan/wenxinwen.html target=_blank >温馨起来,甚至在茶水间的空墙上拼贴起一面“爱情箴言墙”。
周一下午,方柏霓就在“爱情箴言墙”旁边的 vip 接待室接待了那位为儿子婚事操心的母亲。
她很准时,一点五十五分就扣响了爱情事务处理局的门。门本来就是开着的,她扣门的举动让方柏霓深刻体会到了人类的高尚教养。方柏霓应声走到门口,她请进接待室,并让黄霖霖帮忙泡了一杯茶。
茶是好茶,明前的龙井,章炜宁托人从杭州买的。方柏霓知道这茶价格不菲,一般情况都舍不得泡。今天这位客户,别的不说,单那二十万的答谢费和扣门的教养就值得一杯好茶。
这位阿姨张着一张圆圆的脸,脸上堆笑,眼睛眯成一条缝,有点像台湾省演员白冰冰。穿着也很鲜亮,上半身是水红色的针织开衫,下面配了一条深色的裤子。
阿姨很健谈,一见方柏霓就笑盈盈地自我介绍:“小方你好啊,我也姓方,我叫方敏,咱们也算是本家了。”
“我来北京就是专门来盯着胡逸凡找对象。”说到这里,方敏阿姨笑得弯弯的眼睛突然就有些不那么弯了,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我来北京都半年多了,托亲戚朋友给他介绍了不少女孩子,可惜哦,一个都不成。”
方阿姨握住方柏霓的手,脸上换上了郑重其事的表情,“小方,我看了你们的传单,觉得你们比其他的婚介所都靠谱,才找你们帮忙的。”
北京的单身男女们虽然背后有很多双饱含期待的眼睛盯着,但真要说跑到北京来盯着的,应该不多。替当事人跑到婚介所找对象的,更少。算下来,方敏是方柏霓从事这行以来接待的第一位替孩子找对象的妈妈。
之前倒也不是没见过跟孩子一起来了解会员服务的,但也都是跟孩子一起来的。
方柏霓被方敏的眼神盯得有点无措,但还是保持职业假笑:“阿姨,感谢您的信任。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力帮您的儿子找到合适的女朋友的。”
客户资料表已经放在两人面前的小桌上,方柏霓引导方阿姨填写表格,“阿姨,您得先填一下这个资料表,方便我们了解一下您儿子的情况。”
方阿姨拿起笔,很快就把表格填完了。方柏霓接过表格,打眼一瞧就吓了一跳:胡逸凡,35 岁,身高 180cm,清华博士,研究院副研究员,京房京户京车。
“这样的条件,还需要相亲?”方柏霓脑袋里立马蹦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大大的问号引导她继续看下去:在性格那一栏里,方阿姨这样写:“性格有点内向”;在感情经历那一栏,这样写:“谈过一段恋爱”;在择偶标准那一栏里,写着:“年纪相仿,本科以上学历,性格好”……
一路看下来,大大的问号好像进行了有丝分裂,分裂多更多的问号:这样的海王体质,只谈过一段恋爱?这得内向到什么程度?见到女生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那种吗?对女生这么没要求,是多着急找对象啊?……
一大串问号在方柏霓脑袋里走马灯一样穿来穿去,最后叠在一起得出一个结论:这位男士大概率相貌欠奉!不,不是欠奉,是非常欠奉!
此时此刻的方柏霓已经有点笑不出来了,因为她已经脑补出一张让人无法直视的脸:m 形秃头、斗鸡眼、朝天鼻、烤肠嘴、络腮胡,一笑露出两颗黝黑的牙……
“妈呀,太可怕了!”方柏霓被自己脑补出来的形象吓了一个激灵,心里惊叹了一句。
方柏霓偷偷深吸一口气,才压制住自己心头的恶心,继续跟方敏沟通:“阿姨,您家公子的条件真的很不错呢。但是有几个点需要您再补充一下。”
刚才方柏霓的精神溜号已经被方敏敏锐的抓住了。方敏做了几十年老师,最擅长莫过于抓学生上课溜号。只是以前抓溜号的豪气已经荡然无存,现在反而变成了忧虑:难道胡逸凡真的很难找对象?
听到方柏霓说要补充内容,方敏挺直腰背,脸上又堆满了笑容:“有什么需要补充的,你尽管问就行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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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他大概收入的情况,年薪或月薪都行。”
“具体多少我没问过,我估摸着一年五六十万应该是有的。”
“房子是全款还是按揭?”
“应该是按揭。他自己买的,也没跟我们说。”
“您跟叔叔都已经退休了吗?”
“我以前是高中老师,前年退休的。我先生自己做生意,现在还在工作。”
……
一路问下来,方柏霓眼前又浮现出自己之前脑补的那张让人无法直视的脸。学历好、收入不错、京户京房、父母资产也良好……唯一能彻底压垮这么多相亲天花板条件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长得巨丑!
方柏霓忍不住恶心,赶紧劝慰自己:学历好、收入好、京户京房、父母有钱,就算丑一点,也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的;而这种没有明显短板(除了外貌)的男会员,不正是爱情事务处理局现在正稀缺的嘛?
想到这里,方柏霓暗暗下定决心:“管他丑不丑呢,就算真长成那样,我也能帮他介绍个女朋友。”
这不是方柏霓吹牛,现在的相亲市场,金钱的魅力大于一切,更别说只是一张脸了。
方柏霓赶紧让脸上的职业假笑更灿烂一点,“阿姨,我看您在择偶标准里写的不多,需要再补充一些要求吗?”
没什么要求还找不到对象,哪敢再有什么要求啊!方敏心想,有些不安得摆摆手,“不用,不用,我很开明的,我家老头儿也很开明,只要逸凡喜欢,女孩子没原则性问题,我们都能接受。”
“阿姨一看就是开明的人,”方柏霓拍了一句马屁,赶紧开启了下一个话题:“阿姨,胡逸凡的基本信息我都清楚了,还得麻烦您给我几张他的照片呢。”
提出这个问题,方柏霓是作出了很大努力的。真不知道即将见识的将是怎样一张丑脸。
被方柏霓一提醒,方阿姨拍了下脑门,迅速拿起自己挂在椅背上的包。那是一个藏青色的中国风帆布包,空间很大。她从里面拿出一个文件夹。她把文件夹放在桌面上,从里面掏出一沓东西,嘴里说着:“差点忘了,该带来的我都带来了。”
方阿姨把东西摆了一桌子,看得方柏霓一脑门的惊叹号。
方阿姨把胡逸凡的身份证、本科毕业证、博士毕业证、房本、驾驶本都带来了,边上还有两张小小的 2 寸证件照。
第04章 条件好+长得帅=海王?
方柏霓自认为是很有经验的红娘了,这种架势还是头一次见。只是方阿姨越这样用力过猛,方柏霓越觉得胡逸凡丑得无与伦比。
“可怜天下父母心。”方柏霓一面感叹方阿姨的费心费力,一面忍不住同情那位还没见过面的胡逸凡。母亲如此兴师动众,真不知道他平时都面临着怎样的催婚压力!同时,还不忘关心自己的眼睛:希望一会儿看到丑脸不长针眼!
方柏霓壮着胆子去看胡逸凡的证件,目光先在文字上盘桓,在做了千百次努力后终于挪到了照片上。
哟呵!方柏霓的内心忍不住发出一阵惊呼!这哪里是丑男!这明明是个大帅哥呀!
常理来说,证件照往往是人生黑照,很多美人都在证件照上翻了车。但这位被方柏霓默认颜值欠奉的胡逸凡的证件照居然如此勾人:寸头、方长脸、剑眉、扇形双眼皮、鼻梁清晰、唇线分明……最勾人的还是他抿起嘴角时隐约看见的两个酒窝。
“这也太好看了吧!”方柏霓的心里已经炸开了锅,霹雳吧啦,每一个迸裂都在喊:“又成熟又清新,再加上一米八的身高,说一句人间尤物也不过分!”
方柏霓的眼睛忍不住在证件照上扫来扫去,又怕被方敏看出自己犯花痴,又怕耽误自己看帅哥。
终于,红娘的职业道德还是战胜了突如其来的花痴心,让方柏霓回到了正轨上。
她先跟方阿姨确认证件可以拍照后,随后便拿起手机挨个拍了下来。但照片还是需要电子版的,“阿姨,还得麻烦您给我几张电子版的照片,最好是生活照。我们上传系统得用电子版的。”
敏锐的高中老师方阿姨不仅擅长抓学生上课溜号,还擅长抓早恋。刚才方柏霓无意中透露出来的花痴相已经被她捕捉了去。连红娘都对自家儿子一眼动心,大概胡逸凡找对象也没那么费劲。她干脆利落地亮出二维码,让方柏霓扫,“我们加上微信,我发给你。”
加上微信后,她便给方柏霓发过来两张胡逸凡的照片。
“都是我拍的,还行吧?”方阿姨笑盈盈,更像白冰冰。方柏霓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了骄傲,应该不光是对自己拍照技术的骄傲,还有对自己儿子的骄傲吧。培养这样一位才貌俱佳的儿子,确实是值得骄傲的事情。
方柏霓担心自己的花痴相再次出现,没敢再细看胡逸凡的照片,只是眉眼含笑地对方敏说:“拍得真棒呢,您儿子长得这么帅气,找女朋友绝对不是问题。”
而与此同时,另一个想法爬山了方柏霓的心头:“条件这么好,长得这么帅,会只谈过一次恋爱?唔,大概是个海王吧!”
随后方柏霓又重新端正了自己的态度:管他是不是海王呢,这么优质的男会员,哪个婚介机构会嫌多?先拿下再说!
方柏霓甩走乱七八糟的想法,开始介绍爱情事务处理局的会员服务:“会员有三档,分别是三个月期、六个月期和十二个月期。三个月期的服务费用是 12800 元,六个月期的费用是 23800 元,十二个月期的费用是 39800 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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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方柏霓还没介绍完,方阿姨就已经调出了扫码页面,“我先买六个月期的吧。还是之前电话里说的,成功了我再给你们二十万当作答谢费。”
方柏霓把公司收款二维码拿过来,方阿姨利落地扫码付款,一边付款一边说,“你们宣传单上说的那个情感咨询,是会员里包含的对吧?”
“是的,我们的情感咨询对会员都是免费的,会员每个月可以预约两次免费咨询。我们的咨询师是名校心理学硕士、主修爱情心理学。”
陆阳确实是名校心理学硕士,硕士主修的也确实是爱情心理学。方柏霓没有说谎。但她是兼职,有自己的主业。到目前为止,会员预约情感咨询的并不多。如果胡逸凡真的很需要情感咨询,方柏霓可能还得再跟陆阳沟通一下。
交完会员费、签了合同。鉴于来办会员的不是胡逸凡本人,方阿姨还帮忙拉了一个群。方阿姨确实是个很可爱的人,因为她把群名设置成“胡逸凡找对象大事群”。
送走方阿姨,方柏霓便瘫坐在工位上。周一,是最清闲的时候。打工人都忙着上班,没人在意自己的爱情大事。黄霖霖正坐在工位上刷会员资料库,见方柏霓回来,赶紧凑过来八卦:“这么快就签合同了?”
“对呀。要是所有客户都跟方阿姨这么爽快就好了。”
这是方柏霓由衷的感慨。爱情事务处理局全职人员就三个,廖慧经常在外面跑企业合作,个人业务的销售就得方柏霓和黄霖霖挑起来。她俩都不是干销售出身的,以前总觉得销售耍耍嘴皮子就能拿大把提成,现在终于也体会到了销售的苦——说了大半天,说得口干舌燥,很可能对方就回一句“我再考虑考虑”。
方柏霓之前去打探过几家大型的同行公司是怎样揽客的,甚至还伪装成相亲女去卧底过。自打那次她被同行公司的两个红娘拖住,不办会员不让走,她就跟廖慧定了个规定:不管怎么样,不能拦着客户不让人家走。人家是花钱的,凭什么不让人家有思考和选择的权利呢?
也正是因为这次经历,方柏霓看到了婚介行业的鱼龙混杂。她跟廖慧吐槽说:“怪不得媒婆在古代是下九流呢,怪不得人家说‘媒婆的嘴,骗人的鬼’呢,怪不得……”
廖慧作出一个“停”的手势,道:“大姐,你现在也是个媒婆。”
“不,我不是那种无良媒婆,我是为大家带来爱情的爱情之神!”方柏霓双手握拳,举到胸前。
宏愿是发下了,但是能不能带来爱情真不是她能左右的。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计较,特别是在婚恋这件事情上。
“今天这阿姨这么爽快,不会是他家儿子有啥问题吧?”黄霖霖在这一年半的工作中总结出一个规律:爽快付钱的不一定是不差钱,但大概率是有缺陷。
方柏霓把胡逸凡的资料表递给黄霖霖,“你还真猜错了。这位小伙子简直是极品。”
黄霖霖只看了一眼,就发出惊呼:“姐,这种男生也需要相亲吗?”
对呀,这种男生也需要相亲吗?方柏霓也问自己。
想找到答案,那就得问胡逸凡。
想到这里,方柏霓才想起来,方阿姨拉群后,她还没在群里跟胡逸凡发招呼。她赶紧直起身子,摸过手机,手指翻飞地打字:“您好,我是爱情事务处理局的红娘方柏霓,此后将由我为您提供相应的服务。”
方阿姨很快就在群里回复了,“小方,以后就辛苦你了。”后面还带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方柏霓看着那个微笑表情,心想:方阿姨肯定不知道这个表情的意思。
“阿姨,您客气了,都是我应该做的。”
“后续每周的女生的资料我周二前后会发到群里,两位觉得合适,我再来帮忙约见。”
方阿姨十分捧场,并在群里@胡逸凡,说:“你以后积极配合小方的安排!”随后还@了方柏霓,嘱咐她:“如果他不配合,你随时找我,我捶他。”
方柏霓与方阿姨在群里你来我往,但等了两个小时胡逸凡都没有出现。
方柏霓心想,这么不配合,看来母子两个还没有协商一致。
方柏霓已经开始脑补家庭内部战争大戏:母亲强硬催逼儿子相亲结婚,儿子以死相抗,好一出世纪大战。
不能怪方柏霓想得夸张,因为这种戏码她真见过,就在公园的相亲角,也是一对母子。前几个月,方柏霓和黄霖霖去公园的相亲角发传单正好赶上。那场面真叫一个震撼。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儿子把母亲放在面前的相亲资料和包里印好的资料都撕了,纷纷扬扬撒了一地。母亲盛怒之下一屁股坐在了铺满碎纸片的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我养你这么大,你都不找媳妇。我一把年纪了,出来帮你找对象,你还这么对我……”
母亲的哭诉刺中了在场大部分帮孩子找对象的父母的痛处,人群里开始有人指责儿子的不是:“你这小伙子,看着挺周正的,怎么这么不懂事?”“你妈还不是为了你?”“这么大热天的,你妈一把年纪了,你都不体谅体谅吗?”……
方柏霓和黄霖霖一见闹将起来,就凑过去看热闹。刚开始她们也以为是儿子的问题,可等儿子开口才知道不是这么回事。
那个儿子看着年纪不算大,约莫也就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不知道是太阳晒的,还是被眼前的情形吓的,满头满脸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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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妈,你这么说可就没意思了。”小伙子脸上难为情和无奈交织,使劲抿了两下嘴唇,才说出:“我跟小敏都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我怎么就不找媳妇了啊?”
刚刚指责儿子的声音瞬间熄了火,大家面面相觑,最后把目光停留在母亲身上,甚至已经有人倒戈:“孩子有对象,干嘛非得拆散啊?”
母亲停止了哭诉,仍旧坐在地上,声音严厉地呵斥起来:“你是研究生,她才本科生,她配不上你!”
这话一出,人群里发出一阵“嗐”的声音,有人吐槽了一句:“研究生跟本科生啊,我还以为博士跟小学毕业呢。”
方柏霓听到这句吐槽没忍住笑出了声,一瞬间她感受到了一道寒光,斜眼一看,是地上的那位母亲正斜眼看她。那眼神,好像能吃人,吓得方柏霓拉着黄霖霖赶紧挤出了人群。那场闹剧最后如何收场,她也就不得而知了。
但这次见闻还是让方柏霓开了眼界、长了见识。相亲市场要求各条件精准匹配,相亲当事人与关切人随时可能爆发匪夷所思的冲突。
那么帅的胡逸凡与神似白冰冰的方阿姨之间会爆发怎样的冲突呢?方柏霓很好奇。她没机会知道冲突的真实场景,但是她可以脑补。方柏霓这辈子最不缺的就是想像力:
胡逸凡的横眉冷对(那么帅的脸,生起气来应该也还是帅吧)、方阿姨的泪水涟涟(不知道那时候她还会不会眼睛弯弯);胡逸凡一句“烦死了”(帅哥发怒才不会骂脏话),方阿姨一句“为你好”(是不是带一些撒娇的音调)……
催婚与反催婚,是人世间最大的难题之一。但方柏霓的脑补大戏里,悲催之中竟带了一些喜剧色彩。
就在方柏霓沉浸在自己的脑中大戏时,手机提醒收到了一条微信。方柏霓从脑中大戏中回过神,摸过手机,居然是胡逸凡的好友验证。
“主角杀青了?”方柏霓嘟囔一句,通过了胡逸凡的好友验证。
“您好,我是方柏霓,您的专属红娘。”本着乙方的舔狗属性,在通过胡逸凡好友验证的第一瞬间,方柏霓就给他发去了消息,并带上了一个握手的表情。
胡逸凡回得也很快,“您好,我是胡逸凡,加您好友是有事想麻烦您。”
“有什么事,您尽管说,我能办的一定办。”
“能把我妈付的钱退回来吗?”
“这……恐怕不行吧?”一看到胡逸凡那句话,方柏霓无意识地吐出这么一句。
但这话不能直接跟他说呀。
俗话说得好,金主爸爸得伺候好。这么直愣愣地说出去,可不得伤了金主的心、伤了自己的财。
她盯着那句话又看了三遍,才郑重其事地打了一行字:“您是对我们的服务有什么意见吗?”
随后,她迅速补了一句:“请您放心,我们的服务非常专业、可靠,一定会满足您的需求。您有什么要求,可以跟我们提。”
对方一直处于“正在输入中”的状态,让方柏霓不得不佩服自己的打字速度。但凡打慢一点,对方输入中的文字都得发过来了。
“正在输入中”持续了好几分钟后,方柏霓才收到了一条不长的文字:“我对你们的服务没有意见,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不需要相亲。”
方柏霓猜测,他一定是写完删、删完写,所以才耗费了这么长的时间。看来也不是太难难伺候的主儿。
“我觉得您可以先体验一下我们的服务,感受一下再做决定。说不定,您会很喜欢我们的服务呢。”方柏霓打字的时候不自觉地露出了这一年半培养出来的职业假笑,即便对方根本看不见。
第05章 大姐变小妹,这题他不会
在方柏霓意识到自己在职业假笑时,她忍不住骂了自己一句:“当了乙方,就跟当了萨摩耶一样。”
胡逸凡那边沉默了半个多小时,终于给方柏霓回过来一条微信:“还是不用了吧。”
方柏霓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句话的时候,脑中竟脑补出胡逸凡一脸愁容的样子。
美人蹙眉,得是多么美好的一幅画面。
方柏霓被自己的脑洞逗笑,但还是公事公办地回复胡逸凡:“是这样的,我们跟您的母亲签订了合同,没有服务质量问题,我们是没办法退款的。而且我觉得这事您还得跟您母亲商量一下。”
又是过了好一会,胡逸凡才回消息:“好吧,打扰了。”
方柏霓的眼前又晃过了一瞬美人蹙眉的样子,忍不住新生怜悯:这样的大美人,却还是躲不过被催婚的命运,真是可怜哟!
胡逸凡没有了动静,方柏霓又回归到自己的工作里。这周该匹配相亲的会员还没匹配完成,天已经黑了,得抓紧时间才行。九点钟,方柏霓锁门下班。这一天的工作终于完成。
等到晚上十点钟,方柏霓已经回到出租屋,洗了澡,窝在床上刷剧,又收到胡逸凡的微信。
“您好,明天晚上方便我去贵司拜访一下吗?”
话说得好客气,客气到方柏霓不适应。方柏霓暂停了电视剧,给他回消息:
“当然可以啊,晚上七点半,可以吗?”
“可以。”
“我把地址发给您。”随后,方柏霓便把爱情事务处理局的地址发给胡逸凡。他回了一个“谢谢”便没有其他。
不知为何,重新开始的电视剧不香了,方柏霓竟有点期待见一见这位帅气的博士。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胡逸凡不仅是个帅哥,还是个学霸帅哥,这怎么能不让方柏霓期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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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方柏霓曾就自己的人生经验做过一点点小总结,其中一条便是关于帅哥美女的:小学和初中时颜值天才们最多,虽然那时候的小屁孩大都没觉醒审美天赋,但耐不住老天赏饭吃;之后一批颜值天才会被中考分流,再之后还会被高考拦住,所以进入大学,特别是好大学,帅哥美女的数量就明显下降了,超凡脱俗、一骑绝尘的颜值更是少之又少了。
为什么方柏霓会有这样的经验呢?因为她的同学们颜值高的好多都情窦开得太早,早早走进恋爱的殿堂,而耽误了学习。从而不得不成为中考和高考的“刀下客”。
与大学比,相亲场上的帅哥更少!简直少得凤毛麟角、少得百年一遇!干这行都一年半了,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方柏霓她一个真帅哥都没遇见!
方柏霓沉浸在即将见到学霸帅哥的期待里,却不知道就在前一个小时里,学霸帅哥与他的老师妈妈发生了怎样的交锋。
与方柏霓在公园相亲角见到的撒泼打滚不同,文明人的交锋充分展示了语言文字的攻击实力。只可惜在胡逸凡和方敏的文字攻守战中,胡逸凡连被迫防守都做得相当艰难。
方敏不愧是几十年的老教师,上起思想辅导课来不仅逻辑清晰,还声情并茂。她从“人生应该有规划,在什么年纪做什么事情,不能拖延”的宏达人生观开启,用“你从小到大都是爸爸妈妈的骄傲,爸爸妈妈不奢求你做举世闻名的科学家,只想你家庭和美、生活幸福”的亲情牌动之以情,又用“人的本质是社会性的,跟你同龄的同学朋友早就都成家立业,你这样单下去会很孤单”的人生关怀晓之以情,最终落脚到“繁衍是人类千百年来的大计,是每个物种都必须优先考虑的事情”这样的人类发展史上……
胡逸凡在这样逻辑缜密的思想辅导课中毫无招架之力。他活到这么大,没怎么让父母操过心,也很少有接受这种教育的机会。甫一接受,真是五体投地、丢兵弃甲。他甚至担心母亲会说出那句全中国老师都会说的名言:“你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从母亲的思想辅导课上仓皇逃回自己卧室,胡逸凡仍然有点胆战心惊。他知道老妈担心和操心的是什么。毕竟他已经 35 周岁了,比他大一岁的表哥已经有了二胎,比他小两岁的堂妹前年也生了宝宝,再加上跟他同届的同学也没有一个单身狗了。他过年回老家碰到谁都会被问一句:“小凡,什么时候结婚呀?”爸妈天天在老家,还不更得被这么关怀着?更可怕的是,去年不知道是谁造的谣,说他性取向有问题。老家这种地方,谣言不用通过网络,哪怕是“道路以目”都能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胡逸凡的父亲胡建军是做生意的,生意场上要里子、更要面子。关于胡逸凡的这个谣言一传开,胡建军那么硬气的汉子都蔫吧了:反驳吧,没证据,毕竟自己的儿子可不就是三十大几岁了没结婚,也没谈恋爱嘛!
老两口在家唉声叹气、愁眉苦脸一阵子后,终于合计出一个解决办法:已经退休的方敏来北京盯着胡逸凡找对象。
胡逸凡知道父母的苦衷,但他也有自己的苦衷啊!
胡逸凡坐在电脑桌前,心里郁结得几乎要忍不住仰天长啸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不知道在追问第几个“怎么办”时,他突然灵机一动:老妈这条路走不通,那就去走红娘的门路呗。怎么看红娘那边的门路都比老妈这边好走。
于是,他给方柏霓发了微信,约她见面聊。
方柏霓是个怎样的人呢?胡逸凡综合自己对红娘的所有认知进行了分析:她大概是为四十几岁的大姐吧。虽然“方柏霓”这个名字怎么看都跟四十几岁大姐不相配,但他坚定地认为方柏霓就是一位有些年纪的大姐。毕竟这年头,哪个年轻小姑娘回去当媒婆呢?
他已经在心里默默排练了几遍卖惨大戏:进门不能先说退款的事,要先诉苦,要声泪俱下、愁容满面地诉说自己被催婚的悲惨命运,要痛诉自己如何生不如死、度日如年,用自己悲惨的命运打动她;继而再哀怨地诉说自己工作辛苦、收入微博,连还房贷的钱都凑不够了;之后便是要晓之以理了,说自己这样的心理状态和经济状况怎么能给女孩子许诺未来呢……层层递进,循循善诱,最终引到自己不能相亲,请她帮忙退款上来。
这种损招儿是胡逸凡想不出来的,只有他的师兄季存楷想得出来。季师兄:“对付中年女人最容易了,她们大都母性爆棚,你只要装得足够可怜、娇嗲,诱发出她们的母性,大事就告成了。”
季师兄是万花丛中过的主儿,自打胡逸凡认识他,他就没断过女朋友。而且,读书那会儿,季存楷就展现出了让中年女性心软的特质,连严厉的宿管阿姨都对他格外温柔。所以,胡逸凡从来没怀疑过季存楷的建议,就算自己觉得难为情,也还是愿意试一试。
胡逸凡带着季存楷支的招儿和壮士断腕的决心来到爱情事务处理局门口,咬咬牙就扣响了爱情事务处理局的大门。
一句脆生生的“请进”在他敲门后飞进他耳朵里。他愣了一下,举步进门的同时忍不住往里张望:一张娇嫩嫩的娃娃脸就出现在他眼前。再望一望,里面只有娃娃脸一个人。
胡逸凡愣在那里,没落下的左脚不知道该倒一步回去还是进一步进门里。
会不会是找错地方了?胡逸凡心想,便把左右往回倒了一步,侧身看门上的门牌。“爱情事务处理局”,没错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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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可能那个娃娃脸是方柏霓大姐的女儿吧。他这样想着,才又举步进门。
“您好,我是胡逸凡,跟方柏霓约好的。”胡逸凡略有局促地说到。
那个脆生生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娃娃脸也更近了一些:“您好,快请进,我就是方柏霓。”
娃娃脸是方柏霓!当听到娃娃脸说自己就是方柏霓的时候,胡逸凡好像听到自己的脑壳里炸开了烟花——彭!彭!彭!
说好的四十几岁大姐呢?说好的母性光辉呢?说好的撒娇卖惨……他胡逸凡打死也没办法在一个二十几岁的小女孩面前痛哭流涕、撒娇卖惨!这是人格问题!
与胡逸凡的愣怔不同,此时的方柏霓正因为见到帅哥学霸而心花怒放:比证件照好看,面孔更俊秀,身材更挺拔,脸上那点点局促分外可爱,有种不好久不见的青涩感。
活体帅哥,真是好久不见了呀!方柏霓心里默念着,嘴上已经邀请胡逸凡进里面来坐。
社交狂人黄霖霖的夜晚总是很热闹,今晚又约了朋友去喝酒,早早便下了班。现在办公室只有方柏霓和胡逸凡。商住两用楼里大都是小公司或个体户,加班也不流行。现在这个时候隔壁公司的人也几乎都已经下班了,楼道里安静得很。
鉴于环境安静、人流稀少,方柏霓没有请胡逸凡去接待室,而是让他就近坐在了茶水间的小几边,并随手拿起一次性杯子接了杯温水放在他面前。
胡逸凡出走的理智已归位,但正忙于思考如何提出自己的诉求。方柏霓突然把水放在他面前,打乱了他刚刚才要组织起来的头绪。他慌乱地用双手碰触了一下方柏霓放下来的一次性纸杯,磕巴了一下才说出“谢谢”。
方柏霓就在他对面坐下。与帅哥这样面对面坐着,就足以让方柏霓心情愉悦,连职业假笑都变成真笑了。
方柏霓知道他此行的目的,并不想先开口。而胡逸凡还没想好怎样开口,也只能沉默以对。
墙上的挂钟发出轻微的秒针走动的声音,让两个人听到时间正一秒一秒走过。终于还是方柏霓忍不住先开了口:“过来远吗?地方还好找吧?”
万能的话题开启客套话。不管怎么样,先打破眼下的感觉局面算了。
胡逸凡正借喝水缓解尴尬,听方柏霓说话,赶紧把脸从杯子上挪开,着急忙慌开口回答,却忘了嘴里还噙着一小口水。在张口的瞬间,他发现了水的存在,又赶紧闭上嘴想咽下去。本来要往外流淌的水,突然被咽了回去,不合时宜地呛到了喉咙,让胡逸凡忍不住咳嗽起来。
方柏霓见状,赶紧把茶几上的纸巾盒递过去。胡逸凡接过纸巾盒,胡乱抽出几张,掩在嘴上。
在胡逸凡慌乱的咳嗽声里,方柏霓给他找了个台阶:“不好意思,是不是水有点烫了?”
这个台阶着实是有点胡扯了,明明她递过去的是温水。
虽然知道这个台阶不高明,但胡逸凡还是顺势下坡:“还好,还好。”
说完这四个字,胡逸凡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本就不是一个能言善辩的人,要不然也不会被方敏的言语攻击打压得毫无还手之力。更何况之前他准备的戏码都是奔着四十几岁大姐去的,什么撒娇撒痴、痛哭卖惨的,面对眼前这个小姑娘,他忍不住自我批判:自己都是想了些什么么蛾子啊?就在这时,他脑袋里不自觉地闪现一个画面——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方柏霓卖惨——天哪,这是什么阴间画面!
胡逸凡感觉自己的脸颊一阵发热,心跳也快了几拍。
方柏霓很快就察觉了胡逸凡的脸红,不是酒后的脸红脖子粗,而是那种轻轻的、像晕染开的脸红。没想到这年头能在一个 35 岁大哥身上看到脸红!方柏霓更觉有趣起来。
这样的可爱如男大的青涩帅哥学霸,她会让他轻易退款吗?
绝对不会!但应该咋那么说呢?总得找个合情合理又不伤人的理由呀,不仅能说服他不退款,还不能伤了帅哥的心。
在一筹莫展中,方柏霓心中哀叹:“哎,做个合格的乙方真难啊!做个合格护草使者更难!”
哀叹后,她还是率先开了口:“我先给您介绍一下我们的服务吧,说不定您会感兴趣呢。”
胡逸凡没想到方柏霓会这样开启话题,愣了一下,不自觉地回了一个“好”。
方柏霓把小几上的宣传册推到胡逸凡面前,“这是我们的宣传册,您可以配合一块看看。”随后便开始介绍相关的服务。
方柏霓介绍得很详细,从一对一相亲服务到线下活动再到情感咨询,以及爱情事务处理局的线上资料库,总之鞭辟入里、十分翔实,尽可能让胡逸凡挑不出问题来。
等方柏霓介绍完,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胡逸凡确实挑不出毛病。之前他没怎么了解过婚介公司的服务,但毕竟被老妈逼着参加过单位组织的相亲活动。与那些无聊、老套的相亲活动比,爱情事务处理局的活动听上去好像确实有趣一点。
但,有趣无趣跟他有关系吗?
没有!绝对没有!
胡逸凡把目光从宣传册上收回来,一抬头恰好看到方柏霓笑盈盈的脸。那张脸圆圆的,眼睛笑得弯弯,嘴角上扬。他没办法找到合适的语言形容那个笑容,但这个笑容让他一时间又失去了辩驳的能力。
“胡先生,您对我们的服务有什么建议,可以随时告诉我,我们会尽可能满足您的需求。”方柏霓的笑更甜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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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此时此刻,她还不知道这张被自己厌弃了很久的娃娃脸正发挥着怎样的作用。
第06章 退款?没门!
方柏霓今年已经 32 周岁了,与富有成熟魅力的 30+女性比,她真是恨不得给自己的脸来上一些医美手段。偏偏现在的医美都是奔着幼态去的,不是细纹消失术,就是皮肤彭彭弹。
幼态有什么好啊?方柏霓搞不明白。
她受够了自己这张脸!娃娃脸、个子小,出门在外让人觉得好欺负,所以她曾在飞机上被抢她座位的乘客欺负到只能去找空姐;在职场也很难受重用,同事总以为她是新人,挤兑、蔑视,丢给她一堆杂活;连升职都很难轮到她,因为她这张脸很难服众。甚至于当年她好不容易要来一个招聘名额,去面试黄霖霖,还被黄霖霖私下问:“姐姐,您好厉害,刚毕业就当了领导。”
她也试过穿着打扮得成熟一些,比如来上一身 ol(office lady,职场女性)风套装,奈何当天早上出现在公司门前就引来了轰动。互联网公司谁会兴师动众地上班啊?更夸张的是,她还穿出了一种偷穿大人衣服的偷感。后来她也试着烫头,大波浪啊,很有女人味的发型,她整出一股子戴假头套的违和感。
折腾了一阵子,她终于放弃了。上天给了这样的脸,就权当符合畸形审美、省下医美钱吧。
现在就是这张让方柏霓不甚满意的脸在发挥着巨大作用,让胡逸凡不知所措。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退费,但眼前这个小姑娘还这么年轻,“尊老爱幼”的道德教育让他觉得自己如果态度强硬就有点欺负人了。
胡逸凡沉吟片刻,回答了一句:“没……没什么建议……”
他还在想怎么说出下一句,方柏霓就抢先开了口:“请您放心,后续我们一定会竭尽所能为您提供最好的服务。”
一听这话,胡逸凡才着了慌,也不管是不是欺负人了,赶紧摆手,“不用,不用,我今天是来跟您协商退费问题的。”
方柏霓的甜笑僵硬了一下,很快就换上了职业假笑。帅哥又怎样?帅哥也不能从我手里抠出钱来!心里的吐槽没有影响语言的柔和:“您是对我们的服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您提出来,我们可以优化。”
胡逸凡恨自己没有遗传老妈方敏的好口才,只能干巴巴地说:“不是你们服务的问题,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不需要相亲,所以不需要你们的服务……”
“您是有什么顾虑吗?”方柏霓身体微微前倾,圆圆的眼睛就那样直勾勾看着胡逸凡。
胡逸凡被她看得有些发毛,终于挤出一句话:“没什么顾虑,就是不想相亲。”
“我大概能了解您的心情,年轻人总还是对爱情有着憧憬和期待,认为相亲是老套的择偶方式,与爱情相悖。同时,还担心与陌生人相亲会尴尬。我想说一下自己观点,爱情的出现从来不会拘泥于某一种方式,相亲得来的也不一定就不是爱情。而且我们的相亲不会像传统的相亲那样尴尬,我们会让男生和女生先加微信,有了初步了解,才会帮约见面,尽可能让双方都不尴尬。”
方柏霓在侃侃而谈,而胡逸凡心里则在默念:好险!如果自己不是意志坚定的人,大概率就要被她说服了。
他清了清嗓子,说:“听过您的介绍,我知道您这边的优势。我也不否认相亲也可能遇到爱情。但是我纠结的不是相亲形式的问题,也不是能不能遇到爱情的问题,而是我暂时不考虑恋爱和婚姻这些事。”
“听您母亲说,您已经 35 岁了,她老人家很想让您早点成家。这么说可能有些不太合适,但人生在世,最亲近的莫过于父母。我们做儿女的,也得为老人考虑一下,对吧?您这样私下解除合同,很容易伤到您母亲的心。”见胡逸凡油盐不进,方柏霓只能把方敏搬出来。她已经看出来,方敏才是胡逸凡的软肋。
“您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但我的事还是想自己做主。您也是年轻人,应该能体谅吧?”方柏霓的步步紧逼,让胡逸凡先前的局促和不好意思烟消云散,头脑也清醒起来。既然她也是年轻人,那就用年轻人能共情的方式。
胡逸凡这样说,让方柏霓一直不知如何应对。同为被催婚的人,她自然了解胡逸凡的感受,只是她如果共情了他,苦的就是她们三人组的钱包。沉吟片刻,方柏霓只能把问题推到了方敏身上:“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是我们的合同是跟您母亲签订的,要解除合同的话,得先跟您母亲沟通……”
“别——”方柏霓的话还没说完,胡逸凡就不得不打断她。他约方柏霓见面是瞒着方敏的,这要是让方敏知道了那还得了。
那天晚上的沟通持续了一个小时,最终以胡逸凡表示回去再考虑一下结束。
但第二天中午,方敏就在“胡逸凡找对象大事群”里@方柏霓:“小方啊,这周有合适的女孩子推荐吗?”
方柏霓看到这句话才想起来,按照惯例合同一签订就生效,一生效她就得从本周开始给胡逸凡物色合适的相亲对象了。今天已经是周三,按理说她早就该把女生的资料发到群里了。
只是眼下的情形,方柏霓有点不知所措。前一天晚上,相亲的当事人还来找自己退款,虽然结局好像是她获胜,但也是险胜,胡逸凡肯定没有放弃退款的想法。如果今天就开始介绍相亲对象,胡逸凡配不配合是问题,胡逸凡会不会从中作梗更是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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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如果他非要从相亲流程或相亲对像里抠出点问题来,进而大做文章,声讨爱情事务处理局的服务有问题,方柏霓也很难自证。到时候,可就没有理由不让他退款了。
她可不想丢了这一单,不仅仅是会员费,还有二十万的感谢费。这是一个大单,不,是巨单。
就在方柏霓还不知道如何回复方敏的时候,胡逸凡先在群里回复了:“不好意思,这周先不用介绍了。我这周末单位有事。”
方敏过了好一会儿,才在群里发了一句:“辛苦小方下周帮忙安排。”想必她是找胡逸凡私聊过去了。
方柏霓借坡下驴:“好勒,下周一定安排得明明白白。”
方柏霓刚在群里发言完毕,电脑微信提示收到了新消息。方柏霓点开微信,发信人是胡逸凡:“您好,我考虑了一下,还是不想相亲,辛苦您帮忙把钱退了吧。”
真是个难搞的主儿。方柏霓看着胡逸凡的微信,脑子中溜出这样一句话。该怎么回?不知道。
她往后一张,整个人靠在椅背上,身体顺着椅背往下滑了一截,以一种瘫倒的姿势坐在那。
黄霖霖今天去看周末活动的场地,不在办公室。方柏霓觉得有点躁,她这时候好希望黄霖霖能在办公室,这样还能吐槽几句。
瘫了一会儿,她还是压制不住吐槽欲,直起身子在键盘上辟里啪啦打了好多字发给廖慧:“妈妈办会员,儿子来退款,妈妈还催着让给安排相亲,把我夹在中间干啥呀?我又不是巧克力夹心。母子俩不能自己商量好再找我吗?我都不知道咋整了!!!就算他是个大帅哥,也不能这么折腾我呀!!!”
方敏第一次打电话过来后,方柏霓就跟廖慧说过这件事,会员合同签了,她也同步过,重点强调了“事成二十万感谢费”。廖慧那时候的回复是:“天大的好事,拿下他!”
好事确实是好事,就算没有二十万的感谢费,胡逸凡这种相亲届天菜作为吉祥物也能吸引不少女会员,更何况会员费一分不少啊。不得不承认的是,方柏霓对这二十万的感谢费的兴趣可比对帅哥的兴趣大。
二十万呀,挺大一笔钱呢。她跟黄霖霖辛辛苦苦一个月也就能谈下十几二十个会员,还得绞尽脑汁、费尽口舌。
如果胡逸凡配合,以他的品相,那还不是分分钟搞定的事!可惜啊,他为什么就不能配合一下呢?
廖慧还没回微信,方柏霓却收到了另外一条微信:“方方,我刚刷到一个男会员的资料,能不能帮忙介绍一下呀?”
微信来自李芳蓉,破天荒的在后面带了一个讨好的表情。
紧跟着李芳蓉发来了男会员资料的链接。
方柏霓看着那个讨好的表情,一种不好的感觉慢悠悠地从心底升腾起来。认识李芳蓉八个月了,她从来没用过这个表情!
虽然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但会员大大发过来的链接,她怎么能不看呢?方柏霓握着鼠标手忍不住捏得紧了些,终于晃过去点开了男会员的资料——竟然是胡逸凡的!
方柏霓感觉眼前一黑,身体忍不住瘫软了下来。胡逸凡还没搞定呢,咋这位神仙大姐就找上门来了呢?
但方柏霓不得不承认的是,胡逸凡是真的受欢迎,真的能招蜂引蝶,真的能为爱情事务处理局带来关注。方敏来办会员那天到现在也不过才几天的时间,胡逸凡的主页已经收到了好多人送的“小心心”!
“这样的吉祥物,真的不能轻易让他跑了。”方柏霓自言自语道。
她组织了一下语言,给李芳蓉回复了消息:“蓉蓉,这位男生确实很优秀,但是他这周要出差,我下周帮你问可以吗?”
“可以啊,可以啊。那这周有合适的男生了吗?”李芳蓉好像在等方柏霓的微信,秒回过来。
方柏霓深吸了口气,把昨天筛选出来的男生资料发给她,并附言道:“这位帅哥,你看看,可以的话,我去问一下男生。”
这位男生能不能入李芳蓉的法眼,方柏霓有点不确定。虽然这个男生基本符合李芳蓉的要求,但比起上周的男生还是差一点的。
过了大概三分钟,李芳蓉回了一个“ok”。方柏霓便找出李芳蓉的资料去问男生,男生却很长时间没有回复。
除了李芳蓉,还有好几位方柏霓负责的会员也要在今天下午安排好相亲对象。方柏霓也就忙了起来,一忙起来她就忘记回复胡逸凡。
到下午五点半,除为李芳蓉约的男生没有回复外,其他几个会员的相亲事宜都安排妥当:周五中午拉群,周六或周日下午三点见面。
一阵忙碌后,方柏霓感觉有点疲惫,靠在椅背上揉太阳穴。直到廖慧回她的消息,她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回复胡逸凡。
廖慧的回复只有两个字:“加油!”
方柏霓看着廖慧的回复,有种想骂人的冲动。这都是什么废话呀!
廖慧是三人团中最擅长人情世故的,方柏霓本想让她给出出主意,没想到她就给了两个字!加油?加在哪啊?这都不说明白,还加什么油!方柏霓白眼翻上了天,骂骂咧咧地把手机丢在办公桌上,继续揉太阳穴。
靠别人是没戏了,只能靠自己!她靠在椅子上,把现在的情况进行了简单分析,分析来分析去,还是觉得问题的关键是胡逸凡跟他母亲的矛盾。他们母子的矛盾,怎么就转移到她这里了呢?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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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在薅了半天头发后,方柏霓终于决定给胡逸凡回微信了。打了删、删了打,终于组织好了语言:“实在不好意思,因为合同是跟您母亲签订的,如果实在需要退款的话,得请您母亲过来一趟呢。”
胡逸凡从实验室出来,准备下班时才看到方柏霓的微信,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个姑娘怎么这么拧巴呢?干嘛非要找老妈呀?
他也想过不退款了,只要他不去相亲就行。但他看到母亲拿回来的合同时,还是惊了一下:这个相亲服务也太贵了!半年就两万多!
恰好路过的季存楷看到胡逸凡唉声叹气,忍不住过来打趣:“怎么?大姐没搞定?”
第07章 没结婚怎么当红娘?
“什么大姐啊!是个二十几岁的小妹妹,你教的那些招儿一个都没用上。”看着吊儿郎当看戏的季存楷,胡逸凡就忍不住抱怨,“得亏我没一进门就开始卖惨,要不然现在都没法见人了!”
“二十几岁的小妹妹做媒婆?”胡逸凡的话引起了季存楷的兴趣。这年头真是什么奇葩事都有,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二十几岁的小媒婆。
胡逸凡拎起包与季存楷一起出了办公室,边走边说:“看到她的时候我都惊呆了,那一张娃娃脸、小小的个子,还带着一脸甜甜的笑。你能明白那种感觉吗?从四十岁大姐一下变成了二十几岁小妹妹,那种反差真的是……我当时脑子一懵,只在庆幸自己没有卖惨。”
“这么可爱的小红娘,我都想认识一下了。”季存楷并不能明白胡逸凡表达的无奈,反而他更觉得这件事很有趣、很好玩。对他这样的社牛来说,应付这样的事还不是小意思?
胡逸凡对季存楷的反应十分不屑,白了他一眼,“要不我把那个会员转给你,你去相亲?”
听胡逸凡这么说,季存楷赶紧拒绝:“别!你觉得我这么一个风华正茂的大帅哥需要相亲?”
“你都三十七了,该相亲了!”
“千万别!我还年轻着呢。”季存楷一边拒绝,一边出馊主意:“媒婆那么年轻可爱,要不你跟媒婆在一起得了。”
“滚!”听季存楷越说越离谱,胡逸凡送了他一个字。
“要不是钱还挺多,我都不想要了,不去相亲就好了。”胡逸凡低声说。
季存楷恢复了正经,“多少钱?”
“两万多。”
“那得要回来,这么多钱呢。”
……
回家的路上恰好赶上堵车,本来二十几分钟的路程硬生生堵出来近一个小时。在漫长的堵车中,胡逸凡为退款的事情浪费了好多脑细胞,大概比写一篇 sci 还多:
自古以来,钱到了别人口袋再想拿回来,确实是难如上青天的事情。但现在也不是没有一点机会,毕竟方柏霓没有说不退,只说要让老妈去谈。只可惜让老妈去谈退款,是万万不可能的、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思来想去,还是得去找方柏霓,“难如上青天”总比“一点余地没有”容易一点。
在缓慢前行的车流里,胡逸凡深深叹了一口气:明晚再去找方柏霓聊聊,如果还是不行,那就放弃退款,大不了当两万多做慈善了。
方柏霓还不知道胡逸凡的决定,她只知道她那条消息发出去之后,胡逸凡安静了很久。直到晚上八点多,他才发消息来问明晚能不能见面聊。
又要见到帅哥学霸,方柏霓心里有点五味杂陈。活色生香、还会脸红的大帅哥,谁不想多看几眼呢?可是他偏偏是来抠自己口粮的。她挣点钱容易嘛,为啥他非要来退款呢?三十五的人了,踏踏实实去相亲,找个女友,结婚生子不好吗?哎,不理解啊!
虽然心情难以名状,但方柏霓有自己的决断:无论胡逸凡说什么,哪怕是用美男计,她都只有一句话:“请你母亲来谈”。
谁没有软肋呢?胡逸凡的软肋就是他妈妈!
虽然与方敏只见过一次,但方柏霓就是认定了胡逸凡在方敏面前掀不起风浪来。这倒不是说胡逸凡是“妈宝男”,一个家里有钱却不靠家里、自己按揭买房的男人,断然不会是“妈宝男”。只是,父母是老师的孩子,在老师面前自动会变乖。
作为另一个老师的孩子,方柏霓对此深有感触。
想到这,方柏霓就忍不住嘴角上扬。吃了晚饭正在办公室玩手机的黄霖霖不知为何就捕捉到了方柏霓的这抹笑,一脸坏笑地揶揄她:“方姐,你笑啥呢?”
方柏霓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有笑,被黄霖霖一问难免愣了一下,随后才回答:“周一来的那位爽快阿姨,她儿子非要退款,但阿姨就一直催着给安排相亲,好玩不?”
黄霖霖把手机一撂,凑过来八卦:“真的假的?还能有这么好玩的事?”
方柏霓眉毛一挑,点头确认。
“话说那位要退款的大哥到底长啥样?有照片上好看吗?”黄霖霖的八卦之魂已经熊熊燃起。
“怎么说呢,我感觉比照片好看,一点都看不出来已经三十五岁了。”方柏霓回忆了一下胡逸凡的长相,确实是比照片好看,“重点是,一点都不油腻,还会脸红,像成熟版男大。”
“哇塞,真的吗?好想见见成熟系男大!”黄霖霖两眼反光,已经显示出花痴的表情。
方柏霓打趣她:“怎么?春心萌动了?明天晚上他过来,你要不要一起加个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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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好啊!好啊!”黄霖霖欢欣鼓舞地跳了几下。
果然还是年轻人好啊,连开心都可以如此可爱。看着黄霖霖,方柏霓忍不住感叹。
晚上十点多,给李芳蓉询问的男生终于回了话:“不好意思,刚看到消息。我觉得跟这个女生没眼缘,先不见了吧。”
已经洗漱完毕、在床上刷剧的方柏霓看到这条微信时,心情毫无波澜。安排过上千场相亲的职业红娘方柏霓,在这一年半的时间里,已经介绍了至少几百次这样的拒绝微信了。刚开始她还会觉得挫败,时间久了她就这样安慰自己:“又不是自己的 crush(心仪对像)拒绝了自己,难受个什么劲?”
但她也不得不承认,相亲了八个月,爱情事务处理局的男会员里能符合李芳蓉要求的越来越少了。而每个月新签的男会员又少,更是没几个符合她的要求。
“要是胡逸凡能跟她相亲就好了。”李芳蓉那个讨好的表情闪现在方柏霓眼前,让她脑中冒出这样一句。
别说安排给李芳蓉了,安排给哪个妹子,不好呢?方柏霓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在这个女多男少的相亲市场上,胡逸凡真的就是“相亲届天菜”!方柏霓的心思已经不在剧上了,满脑子都是怎样说服胡逸凡不要退款、接受相亲。
“无论如何,得搞定他!”睡前,方柏霓给自己定了这样一个目标。
胡逸凡还是很准时地到达爱情事务处理局,依旧很礼貌地在门口敲门。这次是黄霖霖把他迎接进门的。欢脱的黄霖霖还不忘往门里喊了一句:“方姐,胡先生来了。”
一个“方姐”让胡逸凡的心跳又快了两拍。这个世界确实挺癫,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扎堆当红娘。
胡逸凡随黄霖霖进到里面,方柏霓已经站在茶水间那边迎接他,还是甜甜的笑脸。胡逸凡回了一个微笑。微笑只是幌子。胡逸凡以为自己已经可以跟眼前的娃娃脸正常沟通、理性讨论,但一看方柏霓那张娃娃脸,他就忍不住有点心虚:人家挣点钱也不容易,我就这样来让人家退钱,合不合适?
可是不退钱,自己就要相亲。一想到相亲的烦躁,胡逸凡决定不再胡思乱想。
就在他整理情绪的时候,一个念头浮现在脑海里:这么年轻的红娘结婚了吗?如果她们没有结婚的话,是不是可以通过质疑她们的专业水平和经验达到退款的目的?
这个念头的出现让胡逸凡有了思路,并在心里开始组织语言。
因为黄霖霖在,考虑到对客户隐私的保护,这次方柏霓把胡逸凡请进了接待室。同样是一杯温水、几把椅子和一张小几。两个人也如上次一样坐在了彼此的对面。
各怀鬼胎的两个人坐在那里,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先开口。
虽然方柏霓在前一天晚上就下定决心不会轻丢掉胡逸凡这个会员,但事实上,对于跟他纠缠,她心里其实没什么底。
在爱情事务处理局的创业三人团中,廖慧最精通人情世故,能轻松拿捏各类人群;黄霖霖天生“社牛”,没有她插不进去的话题;只有方柏霓卡在两人之间,既没有人情练达的通透,又没有话题制造的灵活。偏偏就是她接待了方敏,要与胡逸凡纠缠。
而胡逸凡呢,一个接受良好教育和教养的人,有些道德感过剩,虽然有了一个发难的想法,但面对方柏霓,组织了半天的语言忽然又凌乱起来。
两个社交尴尬体就这样僵持着。终究还是方柏霓忍不住先开了口:
“胡先生,我知道您过来的目的,但我真的没法给您退款。首先,咱们的服务没有出现原则性问题;其次,您目前也没有对我们的服务提出建议和质疑,我们也没有违背您的要求;而且,合同是跟您母亲签的,如果真要退款,也应该由您母亲提出,我们进行评估。”
方柏霓条理清晰,态度明确,嘴角还带着职业假笑。
听完方柏霓这些话,胡逸凡找不到理由反驳,一时间甚至觉得自己在无理取闹。这种感觉让他不得不战术性喝水。
他喝得很慢,方柏霓就坐在对面微笑着看他,直到看得他更加尴尬。
他把杯子放下,尽可能不露声色地深吸了口气,下了好大决心才开了口:“不,我对你们的服务是有质疑的。”
他声音不大,昭示着此刻他的底气不足。无缘无故给别人挑毛病的事,活这么多年,他从来没干过。他是一个对工作认真负责甚至于吹毛求疵的人,但在人际交往中却没什么过多要求,总是和和气气、得过且过。
只是为了自己未来半年的清净以及那两万多块的会员费,他不得不梗着脖子继续说了下去:“你们公司应该有两位红娘吧?我刚看到您和另一位红娘都很年轻,二十几岁?应该都还没有结婚吧?”
胡逸凡问的这两个问题让方柏霓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年轻怎么了?没结婚又怎么了?他到底想说什么?
她微微歪着脑袋,眼皮微皱,眼神里透露着疑惑,目光直直罩在胡逸凡脸上。
这种眼神让胡逸凡有些心虚。事情已经进展到这个地步,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微微侧脸避开方柏霓的眼神,心一横继续说下去:“这么年轻的红娘,又没有婚姻经验,我有足够的理由怀疑你们是否能提供专业可靠的婚恋服务。”
听他说完,方柏霓没忍住笑出了声。她已经理解了胡逸凡此举的用意,无非是鸡蛋里挑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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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胡逸凡本来就底气不足,被方柏霓的笑刺了一下,更觉局促。但为了不暴露自己的局促,他刻意挺直了身板,表情也装得严肃起来。
方柏霓意识到自己这一笑很不礼貌,赶紧收敛起来,“胡先生,您这么说就不对了。首先,我不是二十几岁,我已经三十二岁了。其次,年轻、没结婚不代表不能提供专业的服务,反而作为婚姻之外的旁观者,更容易察觉到婚姻恋爱的好处和问题。老话说‘旁观者清’,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最后,我们还没有为您提供服务,您就妄自揣测我们的服务有问题,这也不合适呀。哪怕您让我们服务一次,您再提出问题,我们都能接受。”
胡逸凡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败下阵来。方柏霓的回答太有理有据了,他刚才的鸡蛋里挑骨头更像无理取闹了。
在胡逸凡为自己的行为尴尬时,方柏霓却在腹诽:“果然,显得太年轻不是啥好事,都被质疑不配当红娘了。”
除了腹诽,胡逸凡的质疑还引发了方柏霓的逆反心理。她最烦别人因为她不够成熟的外表而轻视她,现在胡逸凡正好碰触到了这片逆鳞。
方柏霓这个人,平时不争不抢,很好相处,但偏偏就是胜负欲很强,只要有人发起挑战,她就一定要赢。就在刚才,胡逸凡的质疑就像一封战书,直刺方柏霓的心脏,激起了她汹涌澎湃的胜负欲:别说涉及到钱,就算只是为了尊严,她也绝不可能让胡逸凡退款,而且还要让他相亲成功!
她,方柏霓,赌上名誉,一定要拿下那二十万的答谢费!
一旦胜负欲上头,方柏霓就像变了一个人,神经末梢敏感,五感全开。她已经敏锐地感觉到了胡逸凡此时意志的羸弱。此时不乘胜追击,更待何时?
与此同时,方柏霓也想到了另一个沟通的角度:既然硬掰不行,何不站在他的角度考虑?她进入职场的第一课就是做宣传和做营销都要站在用户的角度,设身处地为他考虑。那么,现在胡逸凡的需求是什么呢?是逃脱母亲的催婚。
方柏霓收敛了刚才的得意,继续挂上职业假笑,声音都变得格外温和起来:“胡先生,我觉得您也可以换一个角度想我们的会员服务。从跟您母亲的沟通来看,她对您的婚事十分着急。想必,在家她也没少给您压力。您应该对此也挺困扰的。我跟您年龄差不多,我能理解您的感受。您对相亲抗拒,所以拒绝接受我们的服务。但是换个角度来想,就算您从我们这退了款,不用我们服务,那您的母亲也会去找其他的婚介公司。北京的婚介公司有无数家,您母亲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换一家。难道您要一家一家去退款吗?”
第08章 协议no.1达成
听方柏霓说完,胡逸凡的表情松动了一些。她说的很有道理,现在他费尽心机来爱情事务处理局退款,老妈很可能又会买其他公司的会员,他怎么可能去说服每一家婚介所呢?
方柏霓看出了胡逸凡的松动,继续说道:“从您自身来说,您今年三十五岁,可能今年不想相亲结婚,说不定明年或后年就有了这个想法。我猜,您应该不是坚定的独身主义者吧?如果不是的话,何不把这半年的相亲服务当做一次练手呢,去了解一下现在婚恋市场和女孩子们的喜好,也很不错,对不对?更何况,您也了解过我们的服务,当前市场上像我们这样年轻化的服务可是不多的呢。与其让父母那辈的红娘提供服务,为什么不把这个机会交给同龄人呢?同龄人更容易共情,也更容易沟通。您说是吧?”
说完这些话,方柏霓都有点忍不住要为自己的思维敏捷鼓掌了。这一套组合拳下来,如果胡逸凡还不为所动,那就只能证明他是块榆木疙瘩。
正如方柏霓所预料,胡逸凡被方柏霓的话打动了。他现在确实不愿意相亲结婚,但独身一辈子他是万万没有想过的。
方柏霓迅速捕捉到了胡逸凡表情的变化,是认真思考她那番话、觉得有些道理的表情。
“我们再换个角度来讲,虽然父母催婚很惹人烦,但我们作为子女,难道真的可以像网上说的那样轻易‘断亲’吗?我个人看来,轻易‘断亲’是一种很不负责任的行为。父母养我们这么大,催婚也不是完全为了他们自己。当然,在中国的人情社会里,子女到一定年纪不结婚,他们肯定是要被人议论的,也遭受着巨大的舆论压力。我想我们也要在一定程度上为他们考虑一下。”方柏霓早就知道胡逸凡的死穴是他母亲。他不喜欢母亲的催婚,但他又很敬重母亲。这是他不直接忤逆母亲,而来找她私下退款的原因。
这句话成为击溃胡逸凡心理防线的关键。他知道母亲不是那种不通情理的人,他也知道母亲的催婚是舆论压力下的结果,但最终的目的还是为了他好。至于方柏霓提到的“断亲”,这是他接受的教育里从来没出现过的。他是个独立的人,知道愚孝不可取,但一个人如果可以轻易就与并无原则性错误的父母断绝关系,那这个人也太冷血了。
看到胡逸凡脸上紧绷的肌肉逐渐放松,方柏霓适时结束了自己的发言,为胡逸凡留了充足的思考时间:“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胡逸凡的心已经沦陷,但仍然想要挣扎一下,没有开口,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见敌人已经开始缴械,方柏霓继续加了一把火:“您放心,我们为您提供服务的时候一定会充分考虑您的意愿,不会让您觉得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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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接下来的话,方柏霓的音量降低了几分,身体也往前倾斜了一点。她知道这种类似于悄悄话的方式最容易让人觉得是在为他考虑。
“更何况,相亲是一个认识和磨合的过程,谁也不能保证相亲就一定能成为男女朋友。我帮你安排相亲,您觉得合适就处处看,不合适就拉倒。您积极配合相亲,您母亲看到了您的配合,自然也就不会一直催您了。当然,如果有需要,我也可以跟您打配合啊,比如相亲不成功,我就跟您母亲说是女生不同意。就当花钱买个清净,您觉得怎么样?”
方柏霓这样说有自己的道理。从方敏的言谈举止就能看出,他们家不缺钱。胡逸凡也不缺钱。不缺钱不意味着他们会随便花钱,但他们花钱肯定要有回报。所以,她提供给胡逸凡的回报是一份清净。她相信,这份回报一定能打动胡逸凡。
为什么方柏霓会这样认为?因为她接触过不少因为父母催婚而不得不应付相亲的人。更因为她自己也是父母催婚的受害者。她应付父母的办法就是让父母认为自己有积极在相亲。
果然,胡逸凡被打动了。他也不再局促,身体往前凑了凑,像密谋什么坏事似的,向方柏霓再三确认,“你真的能帮我应付我妈?”
方柏霓比一个“ok”的手势,笑着回答:“那当然,绝不食言!但给您安排的相亲,您也得应付一下。您要是都不去,我也没法交代。”
方敏已经来北京盯着胡逸凡快一年了。这一年里,胡逸凡几乎没什么清净日子。他知道自己老大不小了,但眼下他真的没有谈恋爱结婚的想法,甚至连想一想“恋爱”这个词,他都觉得心惊肉跳。
所以,当方柏霓说出花钱买清净和帮他应付母亲时,他一下子就被打动了。
胡逸凡对母亲很敬重。她是在讲台上耕耘了一辈子的人民教师,一辈子为了学生兢兢业业。他见过太多次母亲为了自己的学生熬夜、付出,所以他一直很懂事,不让母亲操心,成为母亲的骄傲。可偏偏婚姻这件事,成了三十几年来母子之间最大的矛盾。
只要能平息母子之间的冲突,哪怕只是暂时,他也可以接受。所以,他也笑着回应了方柏霓一个“ok”。
那天晚上的双方会谈圆满结束,会谈双方各取所需,协商一致,达成共识。
黄霖霖听方柏霓讲完会谈过程,不禁竖起大拇指,不住地说着:“方姐,太牛了!”
廖慧听完黄霖霖绘声绘色的转述后,对方柏霓说:“方姐,威武!”
但当胡逸凡把这件事告诉季存楷时,他却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说了一句:“也行吧。”胡逸凡觉得季存楷另有深意,但又问不出来。最后只能自我安慰:“管他呢!”
很快,胡逸凡就有点理解为什么季存楷会说一句“也行吧”。因为只是过了五天,方柏霓就在“胡逸凡找对象大事群”里发来了女生的资料,并@了他和老妈。
方敏反应迅速,一分钟不到就在群里回了话:“我觉得这姑娘不错。”同时@了胡逸凡。
胡逸凡装作没看见,等到下班才私聊方柏霓:“什么情况?不是说帮我应付催婚的吗?”
“放心,一定会帮你应付催婚的,但是我也得完成我的工作呀。要不然就是我的失职了。”方柏霓回复道。
方柏霓的话不是空穴来风,安排会员每周的相亲,是她最重要的工作之一。一旦有一个会员的相亲安排不好,都可能迎来一场吐槽,甚至还被投诉。虽然投诉也就是打黄霖霖接的客服电话,但被投诉多了总会影响风评。
不得不说,安排尊贵会员们的相亲真的是复杂又难搞。眼下爱情事务处理局在服会员有一百来人,只有三人团来负责会员的服务工作。从筛选相亲对象,到双方询问,再到为两人安排好相亲的时间和地点,就够她们忙的了。而且还经常出现双方在看资料时就不满意的情况,这时红娘就不得不重新再走一遍流程。
三人团要负责的工作不止安排相亲,七零八碎还有好多:公众号和小程序的运营也要做,每周末还会有一场活动。虽然小型活动大都找了兼职领队来带,但零星还是会有些活动需要两个人亲自安排。为了拉新会员,方柏霓和黄霖霖还要做一些裂变活动,有时候还要去公园的相亲角发传单。
廖慧主要负责与各企事业单位合作搞大型活动。虽然大型活动频次低,但只要有一次就需要忙好久。现在的“情人节”太多,传统的情人节、七夕要搞活动,新兴的 520、双十一也得办活动,过年前为了顺应催婚大潮也要办活动。还有很多时候硬凑出来的节日。
除此之外,公司的人事、行政之类的工作也得由廖慧来负责。
事情繁杂,但一想到自己也是老板,方柏霓就满心欣慰。为自己打工,怎么会累呢?同理,为自己打工,怎么能失职呢?
看到方柏霓的微信时,胡逸凡刚发动车子。他知道方柏霓的话没有问题,他有自己的诉求,方柏霓也有自己的工作。道理他都懂,但难免还是会觉得有点不舒服。总而言之,他还是得出面去相亲。
还没到家,就又收到方柏霓的微信:“你看看这个女生的资料嘛,很不错的。觉得还行的话,我就给你们安排见面。”
方柏霓发完这一句,又补充了一句:“反正你也没想真相亲,去应付一下,我也好帮你糊弄阿姨。事后,我会跟阿姨说人家没看上你。”末尾是一个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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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胡逸凡等红灯的时候看了方柏霓的微信,等到家才给她回复:“行吧。”
“那就给你安排上了?”方柏霓问。
“嗯。”胡逸凡只回了一个字。
虽然只是一个字,但在方柏霓看来仍是恩准。她发给胡逸凡的资料是李芳蓉的。从上周李芳蓉在小程序里看到胡逸凡的资料,不到一周的时间,她就来问了三次。
“方方,那个博士小哥哥这周有空不?”“方方,帮我问了吗?”“方方,帮我问问呗。”
态度恳切,甚至语气里都带点讨好和谄媚,让方柏霓没法拒绝。
这样的语气和态度,在过去的近八个月里,方柏霓可从来没有享受过。虽然李芳蓉一直都算礼貌、客气,但大多数时候都是高冷和不好惹的状态。这种强烈的反差让方柏霓无法不感受到她对胡逸凡的好感。虽然方柏霓知道他俩绝无可能,但还是积极帮李芳蓉安排。
无论如何,满足客户的需求,都是一个职业红娘的基本素养。
把李芳蓉的资料发给胡逸凡时,黄霖霖提出过质疑。“能匹配给李芳蓉的男会员不多了。”方柏霓这样回答黄霖霖,最后还补了一句:“筛选资料都把脑袋筛炸了,能省点事干嘛不给自己省点事?更何况她这样想见,我怎么能不帮她一把。就算让她死心也好。”
此时此刻的方柏霓已经充分领会了廖慧那句“做婚介不能以结果为导向”的精神要义。她的任务是完成会员服务期内要履行的责任,而不是追求为会员找到理想伴侣。
虽然促成了多少对姻缘是她们宣传的最大亮点,但谁又能去证明他们一定成了呢?
在刚做这一行的时候,方柏霓提出过质疑:这些婚介机构真的促成了那么多对姻缘吗?
第09章 “本世纪最伟大的妆容”
廖慧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派她去卧底了几家婚介机构。在卧底的两个月里,方柏霓几乎每周都混迹于友商的活动,跟人家的领队混熟了脸,也认识了不少求偶的单身男女。每场活动结束,领队都会宣称牵手成功了好多对。但据方柏霓私下跟一起参加活动的单身男女了解,牵手成功都是假的,这些活动成功率几乎都是 0。
公司宣发的精髓,是宣传公司想让用户看到的,告诉用户该知道的,是说部分实话,而不是一五一十、一分不差。这是方柏霓刚工作时,带她的师傅告诉她的。但直到她自己创业,她才充分领会到其中的精妙之处。
所以,安排胡逸凡跟李芳蓉见面是她的工作,让胡逸凡跟李芳蓉谈恋爱不是。如此说来,她应该有什么负罪感吗?实在是没有必要。
当方柏霓告诉李芳蓉胡逸凡同意见面时,仅仅通过微信的文字消息,方柏霓就感受到了李芳蓉的喜出望外。
“太好了,感谢方方,么么。”
这样的文字会是李芳蓉发过来的吗?
看着这行字,方柏霓不禁嘴角抽动了一下。这是李芳蓉第一次如此迫切地见一个男生,第一次如此淋漓尽致地体现着一个求偶期女人的急切。纵然之前她也是每周一就催问相亲的安排情况,那时候睥睨众生的骄傲与现在发自内心的热切好像不是发生在一个人身上。
方柏霓想,虽然这两个人成功牵手的几率约等于零,但能达成李芳蓉与胡逸凡见面的心愿,也算是一桩美事吧。
与李芳蓉的兴高采烈不同,胡逸凡正在通过微信向方柏霓请教怎样搞砸这次相亲:“方老师,见面的时候,我应该怎么做才能把这次相亲搅黄?”
方柏霓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里吐槽:“这么自信吗?人家也不一定就能看上你好吧。”
自打上次见面,方柏霓表示可以帮胡逸凡应付方敏的相亲,两个人就非常默契地熟络起来。发微信也不再用“您”了,语气也不再疏离,还有了几分一起做坏事的窃喜感。
心理学上说,一起做过坏事,更容易成为朋友。诚不欺人。
这种密谋感消解了两个人并不是很熟的距离感,也消解了两个人之间红娘与会员的对立感。同时,这种密谋感也让方柏霓回复胡逸凡时不再斟字酌句,甚至让她把自己内心的吐槽变成文字发给胡逸凡:“你怕啥,人家看不看得上你还不一定呢。”
胡逸凡倒是没把方柏霓的吐槽放在心上,仍然追问自己想要的答案:“万一呢?万一看上我了,岂不是很麻烦。你经验丰富,快给支个招。”
方柏霓读懂了胡逸凡的担心。一个对相亲和恋爱都很抵触的人,确实会担心万一相亲对像看上自己。
方柏霓总结过相亲的几种麻烦事,最麻烦的就是一方看上了,而另一方没看上。虽然成年人有把控自己情绪的能力,不会让情绪四处发泄,但有人受了伤或受了挫,总是需要时间疗愈一下。
更何况,从现在李芳蓉的表现来看,她看上胡逸凡的概率可太大了。
想到这,方柏霓也不再打趣胡逸凡,而是回想了一下这段时间以来李芳蓉的相亲后吐槽,综合评估后给了胡逸凡一个答案:“给你们约在了咖啡馆,你不要买咖啡,让她觉得你抠。”
“这不太好吧?”胡逸凡的观念里,不管是不是相亲,两个人见面买杯咖啡总还是要的吧。
“想把相亲搅黄,就听我的。”方柏霓的回答不容置疑。
相亲约在了周六下午三点钟,取了胡逸凡和李芳蓉住处中间位置的一家咖啡馆。那家咖啡馆方柏霓去过,装饰淡雅,环境温馨,很适合安排相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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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胡逸凡到那时,李芳蓉已经到了。
那天降温,天气阴冷,但李芳蓉还是穿了素色的薄针织衫配长纱裙。头发细细整理过,妆也尽量化得精细。她坐在咖啡馆靠里的角落里,一看到胡逸凡进来就站起来打招呼。
与李芳蓉一样,胡逸凡也经过了“精心打扮”,只是他打扮得有点过于惊喜了!他居然穿上了自己读书时的运动服,洗得发白、袖口有磨损的线头。胡子也是两天没刮,胡茬凌乱。也不知道是不是还特意熬了两个通宵,熬出来两个硕大的黑眼圈。
胡逸凡赴约前拍了照发给方柏霓,问:“方老师,我这个装扮,应该没问题吧?”
方柏霓盯着他的照片,差点笑岔了气,给他竖起了大拇指,还夸了一句:“没问题,绝对没问题!我愿称之为‘本世纪最伟大的妆容’。”
胡逸凡自己是想不出这种损招的,这又是季存楷出的主意。
季存楷跟胡逸凡同门近十年,虽然他一直觉得自己这位不近女色的师弟需要享受一下爱情的滋润,但当胡逸凡询问怎样搞砸一场相亲时,他还是不遗余力地给出了建议。对师兄的信任,让胡逸凡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季存楷的建议。
见到胡逸凡时,李芳蓉眼前一黑:胡子拉碴的穷酸样,跟资料和照片差距太大了!她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极力回想胡逸凡的资料:35 岁,清华博士,副研究员,京户京房京车……
只有这些明晃晃的优质条件,才能压制住她内心奔涌的吐槽冲动。
“可能就是故意考验我的吧。”她暗暗地想,同时对已经走到旁边的胡逸凡摆摆手,打了个招呼。
胡逸凡故作无羁状,大喇喇在李芳蓉对面坐下,笑笑回应了李芳蓉的招呼:“你好。”两字说完,故作的无羁就收敛了起来。声音消失,空气静止。胡逸凡安静地坐在那,没有进一步介绍,也没有招呼服务员点单。
这样的情形,李芳蓉见过不少。在过往的 30 次相亲里,至少有 10 个男生见面都不主动说话,等着她先打开话题,甚至是她问一句对方回答一句;也有好几位男生不主动问要不要点杯饮料,好一点的在李芳蓉提议点杯饮料时会主动点单,当然也有上次男生那样从头到尾干聊的。
显而易见,胡逸凡既不想主动聊天,也不想主动点单。
李芳蓉的笑容僵硬了一下,终于还是按捺住了心头的不满,用尽量平和的语气对胡逸凡说:“你想喝点什么?”
李芳蓉的好脾气让胡逸凡更加如坐针毡。本来与女生见面不主动点单已经让他很心虚了,现在却反过来让人家给自己点,实在说不过去。
但方柏霓那句叮嘱他记得清楚:“不要买咖啡,让她觉得你抠。”
他终于还是心一横,回答道:“我不用了,谢谢。”
李芳蓉愣了一下,终于还是只给自己点了一杯拿铁。
咖啡店的人不多,服务员很快就把拿铁送了过来。李芳蓉轻抿了一口,用舌头轻轻舔了舔嘴唇,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你好,我叫李芳蓉,34 岁,硕士。目前在一家互联网公司做运营经理。”
胡逸凡正为自己的行为心虚,同时为尴尬的相亲一脑门官司,突然听到李芳蓉自我介绍,心跳不禁慢了半拍,心里暗想:“不管怎样,自我介绍还是得说两句吧。”
“我叫胡逸凡,35 岁,博士,在研究所工作。”胡逸凡的自我介绍是照猫画虎,但画出来的虎实在过于粗糙。
一句话介绍完自己,胡逸凡又陷入了沉默。他知道该说些话才不至于让人觉得没礼貌,但他真的没有什么话说。
与胡逸凡的窘迫不同,李芳蓉是相亲老手,见惯了尴尬感十足的相亲场。虽然胡逸凡的介绍粗糙又简陋,但李芳蓉听到的则是:“他的资料没有作假。”
有了这个想法,李芳蓉也就不再计较胡逸凡的寒酸模样和不点单的抠搜表现。她希望能在胡逸凡面前表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但奈何越想表现得优秀得体,就越不知道如何开启话题。
沉默让时间拉长,让气氛凝重,让人更加局促不安。李芳蓉想,我不能让这种气氛持续下去了。
她终究还是开了口,用自己认为最妥帖的话题:“你到这边远吗?”
这句话其实很多余。她已经购买了三期爱情事务处理局的会员,她清楚地知道爱情事务处理局安排相亲的原则之一,便是选择两人住址中间的位置。
只是,在当下的情形,说一句多余的话,也比沉默要好。
神经紧绷的胡逸凡对任何风吹草动都反应敏感。李芳蓉的话像一柄剑刺进他的耳朵,让他忍不住一个激灵。但很快又反应过来,忙不迭地回答:“还好,不算远。”
又是简短的回答,连继续聊下去的话口都没有。按照成年人的聊天规则,若是他想继续聊下去,他就应该在自己的回答后面缀上一句:“你呢?”
这个缺失的“你呢”让李芳蓉也陷入尴尬。人家没问,她总不好自己凑上回答:“我也不远。”
幸好她点了咖啡。在不知道如何继续的时候,她端起咖啡,再一次轻轻抿了一小口。眼下只有胡逸凡资料上的优质条件,能维持李芳蓉继续聊下去了。
“你们在研究所工作,是不是跟我们企业不太一样?你们平时忙吗?”在抿咖啡的瞬间,李芳蓉想,男人大抵还是更愿意聊聊事业吧。于是,她放下咖啡杯的时候,问了这样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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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还好吧,大部分时候还行。”胡逸凡依旧是一句话应对,含糊不清,也不留话口。
聊工作不成,那就聊聊兴趣爱好。这是李芳蓉这么多次相亲总结出来的万能经验。成年人的相亲是件现实功利的事情,但一开口就赤裸裸询问对方的房子、车子、票子仍然是不礼貌的事情。但是兴趣爱好可以间接地反映一个人的消费能力。更何况,再现实功利的人也有自己的兴趣爱好。从这个话题切入打开话题,是过去的相亲里李芳蓉屡试不爽的一招。
“不加班就很棒了。那你平时的生活应该很丰富多彩吧?你平时都会做什么呀?”李芳蓉轻轻歪着脑袋,嘴角上扬,作出一副与她的气质十分不符的乖巧模样。
只可惜,坐在对面的胡逸凡看不到李芳蓉的乖巧,也听不出她的用意,只从字面意思上给出了回答:“平时也不做什么,就是休息。偶尔跟同事打打球。”
胡逸凡的冷淡并没有浇灭李芳蓉的热情。在过去的 30 次相亲里,她见过不少博士,但没有清华的;她见过有房有车有户口的,但没有胡逸凡的身高和体型。就算眼前的胡逸凡胡子拉碴,但是她也能从他的眉眼间看出帅气来。世间男子千千万,但没有短板的男人不多,能流入相亲市场的优质男更是少之又少。
当然,她也知道客观条件没有短板的男人,大抵在情商上会比较欠费。她愿意接受对方的情商欠费。
这种愿意让她继续寻找着话题:“你们平时都打什么球?”
“羽毛球、篮球、乒乓球,都打。主要看场地情况。”
第10章 相亲可以有多尬
总算问出了一些有用的信息。这些球类运动都不算费钱,但结合胡逸凡的体型大概可以推测出他是个热爱运动的人,身体素质也很好。而且这些球类都需要协作,想必他的性格也不算很差。
“我平时也打羽毛球。有机会的话,可以一起约球呀。”李芳蓉的眉眼弯弯,试图让自己更甜美一些。
李芳蓉的策略是没有问题的,找共同的兴趣爱好,从尴尬的相亲桌挪到有共同兴趣的球场,是很巧妙的相亲推进术。如果对方有意,大抵会回一句“好啊”;如果对方无意,回答得可能就会含糊一些。这也不排除有些人只是客套地回答“好啊”,并不会给实际的机会。
无论如何,这会给自己留下一个之后再约对方的话口。
可惜,李芳蓉误判了胡逸凡。此时此刻,她的话口在胡逸凡耳中变得格外沉重:没说还要约打球啊?这该怎么办?
胡逸凡自认为不是情商欠费的人,只是他的情感经历过于欠缺。在他过去的三十多年生命里,只有三个月的情感经验。那三个月又如此匆匆,也如此刻骨,以至于这些年来他一直在逃避感情。逃避的结果,是他除了拒绝,并不会其他的处理办法。
他拒绝相亲不成,便只能勉强来了。中国人常说什么“来都来了”,但相亲可不是“来都来了”的事。他只是来应付了事的,不是来给自己安排后续约会的。
他的情商和教养都知道此时此刻,就算他怎么不情愿都不能直说“不行”。大脑迅速运行了一下,终于他还是选择了环顾左右而言他:“你过来方便吗?”
李芳蓉开启聊天的由头,被他直接拿去,做了敷衍塞责之用。
李芳蓉从胡逸凡的话语里听出了拒绝,但为了面子也好,为了继续聊下去也好,她还是不动声色地接了他递过来的话茬:“还行吧,不算远,地铁直达,只有几站。”
随后,她又开启了新的话题:“看你朋友圈有好几次爬山的照片,你很喜欢爬山吗?”
胡逸凡不是一个很喜欢发朋友圈的人,也没有设置“x 天可见”。李芳蓉说的那些照片,时间跨度有好几年。
他们是周五晚上才加上微信的,没想到只是一个晚上、一个上午,她就翻看了他几年的朋友圈。
胡逸凡并没有从李芳蓉的话里听出对方对自己的关注,刚想回答“还行吧”,但立刻又想到万一她说一起爬山怎么办,便临时改了口:“最近两年也不怎么爬了。”
……
聊天在一人的进攻与一人的躲避中断断续续地进行了一个半小时。已经过了四点半,李芳蓉本有意一起吃个晚饭。她想,有了这一个多小时的铺垫,如果能再共进晚餐,说不定更能找到一些共鸣。但胡逸凡拒绝了她的提议,用一句万能的话让自己挣脱出来:“我今晚还有点事,不好意思。”
李芳蓉有些怏怏,却也没表现出来,只能略带失落地说:“好吧,那我们下次再约。”
胡逸凡应声回答“好的好的”,随后便匆匆与她告了别。
转到咖啡馆所在大楼背面的停车场,胡逸凡钻进车里,才彻底松了口气。缓了几分钟后,便给方柏霓发微信汇报情况:“终于结束了,一身的汗。”
方柏霓刚签完一个新会员,心情大好,忍不住打趣他:“哟,聊了一个半小时呢,看来聊得不错呀。”
方柏霓的语气让胡逸凡有些不爽,恨恨地给她打着字:“拉倒吧。我都不知道聊什么,尴尬死了。”
“你们都聊什么了,能聊这么久?”据方柏霓了解,一般不愉快的相亲不会聊太久,一个小时基本就是极限。胡逸凡的态度,她知道,但他们居然能聊一个半小时,这不能不让她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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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胡逸凡靠在车座上,努力回忆了一下前面一个半小时发生的事情,终于还是回答:“不记得了。”随后,又想到了什么,觉得打字太慢,便改成了语音:“想起来了,她居然约我打球。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可没告诉我还要约下次的。”
胡逸凡带着唏嘘的话让方柏霓忍不住想笑,果然是没什么情感经历的人,人家就是随口一说,并不需要当真。
“你怎么说的?”
“我没回答,赶紧岔开了话题。”
“这种问题答不答都行,不要紧。”
“这次相亲应该没后续了吧?”
“凭我的经验来看,百分之九十九没后续了。”
发完这句话,方柏霓觉得有些不妥。胡逸凡的目标是相亲失败,但她作为红娘不能任由他在相亲上肆意妄为。做红娘以来,她听到过很多女生的反馈,其中比较集中的一条就是男生不积极聊天。
方柏霓自然知道,能单到三十几岁的男生大都情商不是很高。但既然已经同意去相亲,就应该尊重对方,就算自己不知道说什么,都应该积极回应。这是作为成年人的基本礼貌问题。
想到这,方柏霓鬼使神差地给胡逸凡发了条消息:“我觉得相亲时不积极沟通,是挺没有礼貌的行为。”
此言一出,方柏霓的神经就颤了一颤,说错话了。这是在指责金主爸爸呀!你怎么敢的!她愣怔了一会,想撤回却发现胡逸凡已经回了一个“?”回来。
方柏霓的狗腿神经立刻上线,想方设法为自己找补:“我不是说你没礼貌哈,我是说其他那些相亲男。毕竟咱们不就没想着相亲成功嘛。”
胡逸凡瞅了一眼方柏霓带了好几个讨好表情的微信,“哼”了一声,就把手机扔在了扶手箱里,随后发动了车子。
胡逸凡不再回消息,让方柏霓搞不清楚他有没有生气。想必这么大人了,应该不会这么小气吧。她这么安慰自己。但很快她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最多再等二十分钟,李芳蓉就要打电话来吐槽了。
胡逸凡触犯了好多她的忌讳:不积极聊天、不尊重相亲对像、抠。之前的相亲男只要触犯一条,她都能吐槽半天。这次,胡逸凡几条罪状全占,不知道会发展成怎样的吐槽大会。
果然,十八分钟后,李芳蓉的语音电话进入了方柏霓的手机。方柏霓看着手机屏幕上煽动的接听键,深吸了口气,才敢接了起来。
她已经做好了迎接暴风雨的准备,不料暴风雨并没有来。
往常尖锐的女生变得低沉,气愤的口气变成了犹疑。
“方方,我觉得今天的相亲我表现得不太好……”李芳蓉说。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李芳蓉的异常让方柏霓有些蒙。
“感觉我聊的话题,他都不太感兴趣。总是两三个字就敷衍过去。”
李芳蓉的声音听上去过于失落,让方柏霓愣在那里,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这位骄傲的姐姐怎么了?相亲不顺畅,不是应该归罪于红娘失职、相亲男没素质吗?今天怎么开始反思自己了呢?
她自然知道这次相亲失败的根由在哪里,但只能装作一无所知,“你跟我说说大概的情况,我帮你分析一下。”
李芳蓉大概把相亲的过程说了一下,与胡逸凡描述的基本一致。这样的情形,方柏霓不相信李芳蓉不知道结果。但凡对方对你有一点兴趣都不会让场面这样尴尬。于是,方柏霓也不再遮掩,干脆利落地对李芳蓉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下周我再帮你物色个更好的。”
方柏霓知道作为红娘,她要在委婉含蓄和表明结果之间找一个合适的话术。太直接的话伤人,即便是在日常朋友交往中都让人难以接受,更何况是对自己的衣食父母呢?但大家都是带着目的来的成年人,遮遮掩掩给人制造错觉,也绝不是一个合格红娘应该做的事情。
再者说,李芳蓉是身经百战的老会员,接受得了失败。而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们每周都有发微信、通电话,这比她与读书时的密友联系都频繁。怎么算都是有一点交情了。让她及早放弃幻想、认清现实,免于陷入自我责难中,她义不容辞。
但李芳蓉并不打算接受方柏霓的好意,甚至不打算接受方柏霓宣布的结果。她沉默片刻后,终于还是低着声音说出了一句自己从来没说过的话:“方方,我们也算朋友了,我也不瞒你。我还挺喜欢这个男生的,你能帮我再约一次吗?”
方柏霓一时语塞,无论如何她没想到李芳蓉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这不才见一次吗?而且是很尴尬的见面。怎么就能发展到“喜欢”的地步了呢?她喜欢胡逸凡什么呢?喜欢他不说话、喜欢他寒酸、喜欢他抠?
廖慧对李芳蓉的评价是这样的:一个自身条件还不错,但原生家庭拖后腿的女孩子,想通过找一个各方面条件都过得去的另一半,以期实现一定的阶级跃迁。
这样目标感明确的人,怎么会突然谈“喜欢”了呢?
在爱情事务处理局的这一年半,方柏霓对爱情和婚姻有了新的理解:
婚姻不一定需要爱情,爱情也不一定发展到婚姻。成年人只要走进相亲场,就不要妄想谈爱情。
方柏霓突然觉得自己不了解李芳蓉了。
见方柏霓不说话,李芳蓉又急急地补充:“下次我一定好好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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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见李芳蓉这样坚持,方柏霓只能轻叹一口气,说:“我先问一下男方的想法,好不好?”
李芳蓉在手机那头连声道谢,让方柏霓有了一层心疼,也有了一层内疚。
她为什么非要介绍他们认识呢?明明她知道胡逸凡本就无意相亲,也没有恋爱和结婚的想法。李芳蓉已经在相亲上吃了那么多苦了,凭什么还要多受这遭罪呢?
可是,她那样执着想认识胡逸凡,方柏霓作为她的红娘,实在没办法拒绝。、
挂断电话后,方柏霓瘫在椅子上,沉沉地叹了口气。终于还是给胡逸凡发了微信:“胡老师,今天相亲的女生你觉得怎么样?”
发完,方柏霓又觉得这句话有点废话,又补充:“她人挺好的,对你印象也挺好,要不要继续了解一下?”
胡逸凡此时已经到了小区的地下车库,在灯光昏黄里看到了方柏霓的微信。
“这个女人不靠谱呀,不是说好帮我应付催婚嘛,怎么现在还来推进流程了呢?”胡逸凡盯着方柏霓发过来的两句话,有点傻眼。
“方老师,咱们不是说好的嘛,你帮我应付催婚,我来应付相亲。现在是几个意思呢?”胡逸凡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那么冷硬。
方柏霓看出了胡逸凡的不高兴,赶紧安抚:“没什么意思哈,就是作为红娘得走个流程嘛,也是对你、对那位女生负责。”
方柏霓的态度让胡逸凡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人家只是问了一句,自己就这样过激,实在不应该。为了弥补自己刚才的过激,他赶忙说道:“辛苦方老师。”
胡逸凡的态度多明确,根本就不需要询问。方柏霓又把自己缩进办公椅上,想怎样告诉李芳蓉,才能既不让她难为情又让她过去这一节。
第11章 怪你魅力太大
黄霖霖送走接待室的客户,转身回到工位,见方柏霓正对着电脑发呆,笑嘻嘻地打趣:“方姐想啥呢?又被‘相亲女魔头’折磨了?”
方柏霓回过神来,见坐在对面的黄霖霖嬉皮笑脸的样子,白了她一眼,“别这么说人家,她不就是想找个合意的对象嘛。”
“不过,这次有点难办。”方柏霓直起身子来,双手撑在办公桌上,“今天相亲后,她不光没吐槽,还主动说想跟男生继续了解。”
“那不是挺好的嘛,你怎么还愁眉苦脸呢?”黄霖霖有点不理解。
“今天相亲的男生就是老妈办会员、自己来退费那位。他就是应付相亲,避免被催婚的,怎么可能继续了解?”
“那就跟李芳蓉说呗。她又不是第一次被拒绝了,有充足的失败经验。”
方柏霓摇摇头,没再说话。黄霖霖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屁孩,她不懂 30+女生相亲的苦痛。方柏霓笃定,这次李芳蓉跟之前的不一样。
本着“拖一拖,伤害值降一降”的原则,方柏霓并没有立刻把胡逸凡的反馈告诉李芳蓉。就这样一直拖到晚上将近九点钟,方柏霓送走最后一个预约了解服务的女生,她才想回复李芳蓉。
写了删,删了写,十分钟后,方柏霓才编辑好了微信:“蓉蓉,胡先生那边说暂时先不继续了解了。你看相亲时,他那么不配合,想来也不是什么好男人。我再帮你介绍其他男生,你别急哈。”
还没点发送,一条新微信挤了进来。新微信来自“胡逸凡找对象大事群”,发件人是方敏:“小方,逸凡今天的相亲怎么样啊?女生怎么说呢?@方柏霓”
果然有人不急,有人急。方柏霓脑子飞速旋转,想怎么向方敏阿姨交代。还没想出来,胡逸凡的私聊就来了。
“方老师,求帮忙应付。拜托拜托。”
“放心。”方柏霓优先回复了胡逸凡,随后在“胡逸凡找对象大事群”里回复了方敏:“阿姨,稍等一下哈,我去问一下女生。”
好吧,三方会晤,她方柏霓是信息的中心枢纽。
自嘲着,她打开与李芳蓉的对话框,把早已编辑好的内容发送了过去。等了大概十分钟,她又打开“胡逸凡找对象大事群”,给方敏回复:“阿姨,刚问了下女生,女生说觉得没有眼缘。您别急,我再帮逸凡留意更合适的女生。”附带一个可爱的表情。
方敏大概有些失望,沉默片刻后,在群里回复方柏霓:“辛苦小方。”
胡逸凡倒是毫无失望可言,迅速给方柏霓发来感谢信:“感谢方老师。”
就在方柏霓看着胡逸凡的感谢信深呼一口气的时候,城市另一个角落里,方敏戴着老花镜看着手机,自言自语:“现在的女孩子要求都这么高了吗?”
最忙碌的周末终于结束,周一开始。爱情事务处理局的工作也开始了新一个轮回。周一开始集中筛选会员资料,周三前为各位尊贵会员匹配好本周的相亲对象。周中可以轮休一天,周末可以再休一天。
廖慧的原则是,一定要保证每人每周都能双休。对此,方柏霓和黄霖霖都很支持。但有时候工作量大的时候,大家也都会自动加班。做老板的,加班多正常。
这周的相亲安排相当顺利,周二下午就基本确定了会员们的相亲安排。但顺利中隐隐透出一点异常。
往常周一下午,李芳蓉就会发微信来问本周的相亲安排。但这周一她没有问。更离谱的是,等到周二下午,方柏霓把精挑细选出来的男会员资料发给她时,她过了很久才回复说:“这周先不约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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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咦,什么情况?”方柏霓看到李芳蓉的回复时,忍不住问了出来。
她认识李芳蓉已经整整八个月了,这种消极态度,八个月来还是第一次。方柏霓皱了皱眉头,终于尽职尽责地追问了一下原因:“这周有别的安排吗?”
李芳蓉只回了一个“嗯”字。这就让方柏霓更觉得奇怪了。
以她对李芳蓉的了解,她对相亲很上心,也很努力,断不可能放弃一周才一次的相亲机会。方柏霓心想:“这是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才会让她拒绝了相亲安排?”
方柏霓的疑问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周三晚上,她就知道了答案。
那天晚上八点四十分,办公室只有方柏霓。她收拾好办公用品,伸了一个懒腰,准备下班。这时,胡逸凡发过来一条微信:“方老师,怎么办?”随后又有一张截图顺着网络进来。
准备下班的方柏霓已经有些倦怠了,点开截图才猛然清醒过来。截图显示的是李芳蓉给胡逸凡发的微信,上面赫然写着:“你好,周末有空吗?要不要一起打羽毛球?我来订场地。”
方柏霓一时间惊诧,还没完全看明白,胡逸凡的语音电话就打过来了:“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打扰你。”
他先在电话里道了歉,接着说道:“但我确实有点不太懂。之前不是已经跟这位女士说明白了吗?”
方柏霓用拇指和食指捏着内眼角的位置,揉了揉,才稳定了自己的精神:“胡老师,你先别急。你们前面聊什么了?”
“前面没有聊什么啊。”胡逸凡顿了顿,又说:“前两天她给我发微信,我就简单回了一下。无非是‘忙吗’‘在吗’之类的。”
方柏霓有些明白过来了。敢情是李芳蓉真的对胡逸凡芳心暗许了。
在方柏霓过去处理过的相亲中,大多数时候男女双方都止步于第一次见面,偶尔出现过其中一方有意而另一方无意。纵然是单方面有意的情况,只要方柏霓传达了对方无意的反馈,有意的人也就收回了自己的意向。
相亲与恋爱不同,拉拉扯扯、你追我跑几乎不会存在。相亲最大的好处就在这里,行或不行,都是一锤子买卖,用不着拉扯,甚至当事人都看不上拉扯。在相亲里拉扯,是很没面子的事。
李芳蓉,那位骄傲的女性,在过去的八个月里,也经历过多次男方的拒绝,她无一不是从容转身,潇洒约见下一位啊。这次,是怎么了?
在爱情事务处理局的相亲安排流程中,男女双方会在周五通过红娘的推名片加微信。按常理来说,他们加了微信,方柏霓没有理由干涉两个成年人的私下交流。但胡逸凡问过来,她有义务为他解决问题。
“大概上次跟她说明情况时说得不够清楚,我稍后再跟她说一下。”方柏霓先承认了自己工作的失误,“如果你不想去的话,说没空就行。明确拒绝一次,以后她应该就不会再约你了。”
胡逸凡有点不高兴了,在电话里嘟囔:“我当然知道拒绝了,可是咱们不是说好的嘛,相亲就是走个过场,怎么还发展到约打球了呢?”
胡逸凡以为他跟方柏霓的协议,是他只负责敷衍相亲,其他事情一概没有。可才相了一次亲,就来了这样一出,让他有种被坑的感觉。
本来已经忙了一整天,脑袋昏昏沉沉,却还要在下班前处理这种破事。再加上胡逸凡刚才的抱怨,方柏霓也难免有了点脾气,脱口吐槽道:“我没有帮你应付你妈的追问吗?再说了,人家姑娘看上你,不是应该怪你魅力太大嘛,怪得着我吗?”
此话一出,方柏霓就感觉自己真是打工圣体,连怼人都自带卑微。对这种卑微的感知让她忍不住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呸,真狗腿!”
但狗腿总归有狗腿的好处。一句“魅力太大”让胡逸凡无法发难,只能把刚刚才生发出来的不高兴硬憋了回去,甚至还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多年不近女色,突然被女生夸魅力大,这谁招架得住呢?胡逸凡隐隐感觉自己的脸有些烫,一时语塞,只得草草结束了通话。
总算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方柏霓把手机丢进包里,带着疲惫回家睡觉,却不知道那天晚上有个男人满脑子充斥着“魅力太大”差点失眠。
也正是因为这句“魅力太大”,前一天还在讨价还价的胡逸凡在第二天就乖乖接受了周六下午的相亲安排,一句怨言没有。虽然相亲那天他依旧穿上了那身洗得发白的相亲战袍,但刮了胡子,也没有刻意顶上两个黑眼圈。
对于胡逸凡本周的相亲,方柏霓非但没有像上周一样随意应付,甚至还做了诸多准备,并寄予厚望。
之前为了打消胡逸凡退款的念头,方柏霓委曲求全与他达成了口头协议,说要帮他应付催婚。但毕竟她是一个人,一个爱钱的人。方敏阿姨给的实在太多了。二十万呀,顶八九个半年期的会员呢。她跟黄霖霖苦哈哈一个月也就能签这么几个会员,还大都是三个月期会员。
再说了,成就一段好姻缘,也胜造七级浮屠。若是真能帮胡逸凡解决终身大事,岂不是功德一件?
本着这样的想法,和专业红娘的责任感,方柏霓对此次的相亲对像进行了史无前例的精挑细选、吹毛求疵。甚至为了确定这个相亲人选,特意请了廖慧和黄霖霖做参谋。
“没有哪个男人不喜欢美女。给他安排一个大美女,不愁他不动心。”廖慧坐在旋转工作椅上,大手一挥,一针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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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黄霖霖立刻附议:“慧姐说得对,安排个美女准没错。”
方柏霓细想一下,确实不错,有哪个男人看见美女不眼睛发直呢?
可是,要安排怎样的美女呢?
方柏霓的问题抛出来,廖慧就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我们那么多会员,不信挑不出几个美女来!”
为了挑选这位万里挑一的美女,本来不怎么坐班廖慧那几天每天准点到办公室报到。黄霖霖也不约局了,晚上也在办公室翻会员库。翻了两天,最终三人每人推荐了两位候选人,并为自己的候选人做了推荐阐释。
办公室的显示屏第一次派上了用场,成了候选人的展示舞台。
廖慧先介绍自己的候选人,“来,我推荐的美女是不同类型的。我们来看第一位美女,文艺范女神,黑长直,人淡如菊的气质,直男最爱。第二位是性感女郎,用我们那个年代的话说,叫魔鬼身材、天使面容,逢男必斩。”
听廖慧讲完,黄霖霖迫不及待开始介绍自己的候选人:“我选的这两位与慧姐选的风格完全不同。第一位美女是个卡哇伊的萝莉小姐姐,甜美可爱,绝对符合中年男人的口味。第二位也是甜妹,甜到心坎里的那种,最值得说一下的是,这位小姐姐是个 e 人,性格好到飞起,不愁相亲冷场。”
方柏霓最后介绍了自己的候选人:“第一位美女,身材不错,面容姣好,而且是硕士,算是美貌与智慧并存。第二位虽然不像第一位那样知性美,但是运动达人,跑过全马,有马甲线,应该跟喜欢打球的胡逸凡有共同话题。”
三人介绍完毕,却仍难以取舍。
而此时,方柏霓却忍不住精神溜号:“我们的会员里这么多漂亮小姐姐啊。果然北京最不缺的就是优秀的漂亮女孩子。”
第12章 装穷跟装富,都是欺骗
在三人争论不下时,黄霖霖提了个建议:要不我们投票吧,这样最民主。经过投票,知性美女管宁和甜妹孙晓薇并列票数第一,都是三票。
面对二选一的窘境,廖慧表示:“我们都是女生,审美可能会有偏差,不如找男生看一下。”于是,她们把管宁和孙晓薇的资料分别发给了章炜宁和王炼。可惜,他们两个人选择也不一样:章炜宁选了孙晓薇,王炼选择了管宁。
最后还是黄霖霖拍了板:听章姐夫的,毕竟章姐夫 37 岁,跟胡逸凡年纪相仿;王炼才 30 岁,太年轻了,不一定懂胡逸凡的想法。
人选确定,廖慧和黄霖霖松了一口气,只有方柏霓还眉头紧皱:“孙晓薇才 28 岁,会不会嫌胡逸凡年纪太大了?”
现在的相亲市场上男大女小仍是常态,但孙晓薇这样美丽又性格开朗的女孩子,从来不缺追求者,她能接受一个大 7 岁的男朋友吗?
廖慧对人性的洞察帮方柏霓打消了疑虑:“这个女孩子我见过一次,她根本不缺追求者,之所以来我们这办会员,纯粹是想找一个她圈子里接触不到的优质男性。这是个目标性很强的姑娘,胡逸凡应该能符合她的要求。”
很快,方柏霓就见识到了廖慧的高明之处。孙晓薇看过胡逸凡的资料后果断同意了周六的相亲。
相亲仍然安排在两人住处的中间位置,仍然是一家环境还不错的咖啡馆。唯一的不同是,上次的相亲是注定失败,而这次方柏霓愿意投入九十九分的期待。扣掉的那一分来自对胡逸凡态度的担忧。
只可惜,九十九分的期待,也会被胡逸凡那一分彻底打败。
那个午后,天气晴好,风轻云淡,是适合相亲与发生故事的好时节。
胡逸凡卡着时间到达咖啡馆,包裹着他的相亲战袍。本以为孙晓薇会像李芳蓉那样等在那里,却发现是自己先到。胡逸凡环顾了一下面积并不算大的咖啡馆,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时间走得缓慢,慢到胡逸凡在玻璃窗透过来的午后阳光里微微犯困。他看了一眼手机,三点十分,比预定时间晚了十分钟,可孙晓薇还没有来。干坐着太无聊,连服务员都过来问了两次“喝点什么”。终究他还是给自己点了杯咖啡。他平时不怎么喝咖啡。他一直保持健康的作息,工作时精神很好,并不需要咖啡提神。
为了打发无聊的咖啡已经快见底了,孙晓薇才发来微信:“我到门口了。”胡逸凡瞥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还差两分钟就三点半。
胡逸凡心想:“得亏我不是真来相亲的,要不然这个女生已经被 pass 了。”
他是个守时的人,对无理由的迟到抱不能容忍的态度。对他而言,守时是基本的礼貌。
胡逸凡的不满在看到孙晓薇的那刻便消失殆尽了。
他本是朝门口坐的,孙晓薇一进门,就映入了他的眼帘。她也看到了他,刚从咖啡馆的玻璃门进来,来不及关门就朝他挥手。一抹像棉花糖一样柔软的笑,直直冲进胡逸凡的眼睛里,直至撞得他心跳乱了几拍。
咖啡馆不大,孙晓薇没走几步就到了桌边。她施施然在胡逸凡对面坐下,把手里新款的粉色包包在桌角放好,笑盈盈地说:“不好意思呀,路上有点堵。”
跟她的包包一样,她也是粉色的。
有人说,当一个成年人开始穿粉色,她就到了装嫩的年纪。但 28 岁的孙晓薇穿一身粉色,毫无装嫩的嫌疑。她甜甜的笑与粉色的连衣裙融为一体,让半个咖啡馆都清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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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胡逸凡被眼前的笑容晃了眼,愣了一下神,才想起来回应她的话:“没事,我也刚到。”
下一刻又有些手忙脚乱地扫了桌角的点单二维码递给孙晓薇:“你要喝点什么?”。
孙晓薇并没有接胡逸凡递过来的手机,而是一边用手轻轻整理新做的头发,一边迅速瞄了一眼胡逸凡的手机屏幕:“一杯卡布就好。”
“老款手机,不知道哪年的,估计都停产了。”孙晓薇心里默念。
与此同时,她的目光也已经在胡逸凡身上游走了一个来回。她的打量很有技巧,眼皮、眼珠都不动,只有目光流转。而目光流转也被拿捏得恰到好处,配上上扬的嘴角、微微露出的两颗皓齿,像是眼睛里含着闪烁微光的星子,全然不会让人感受到正接受审视。
正是这种技巧,被审视的胡逸凡毫无察觉,自顾自地下单。
游走一个来回后,孙晓薇的笑容略略僵硬了一些。胡逸凡那身洗得有些发白的运动服虽然是个不错的牌子货,但一身衣服得穿了多久才会洗到发白、袖口磨损?
孙晓薇第一眼看到胡逸凡资料的时候,就已经为他脑补了一个非凡的人设:35 岁的清华博士,家境肯定不错,收入肯定也不错;优良的物质基础与丰富的学识会滋养出性感的灵魂。
那种性感是一种没被生活刁难过的随性、松弛,不紧绷,也不奢华,但就是能一下抓住旁人的眼和心。与高门大户的公子哥比,这种性感灵魂因为在爱中长大,更愿意付出爱与关怀。这是孙晓薇这么多年生活经验的总结。
孙晓薇不缺追求者,但缺这种追求者。她从来没奢求自己嫁入高门大户,做阔太太。高门大户里的斗争,是她这种小门小户的姑娘应付不来的。她最大的倚仗是青春貌美,她希望能倚仗这些找一个不差钱的灵魂,让她衣食无忧、精神富足,同时能享受到爱与关怀。
可眼前这个男人,脸与照片没有差别,确实是挺不错的一张脸,偏偏带着一股子寒酸气,与她期待的松弛毫无关联。
她在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除了脸好看点,这跟大学时候追我的理工直男有什么区别吗?”
虽然已经在心里给胡逸凡打了个血红的“x”,但身为感情经验丰富的 e 人,孙晓薇可不会让场子冷下来。毕竟 e 人也不全是天生的,后天的锻炼才是经验积累的法宝。
咖啡已经送上来,她甜甜地对服务员道谢,转脸又对胡逸凡说:“北京的交通真是好烦人哦,连周末都要堵车。”
她的笑很甜,声线糯糯的,让吐槽都变得可爱起来。可她的可爱到这里还没结束,在她的甜笑下,吐槽转而变成关怀:“你过来的时候有没有堵车呀?”
感情经历简单、身边女性稀少、多年不近女色,一系列的先天不足让胡逸凡对孙晓薇的笑容毫无抵抗力,早就忘了自己对相亲的抗拒,一脸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痴笑,声音也嗲了几分:“我过来的时候还好,挺顺畅的。”
“真是不错呢。我平日上班也好堵,逼得我只能挤地铁。地铁也好挤,我个子又小,挤得连个抓手没有,好可怜。”孙晓薇轻抿一口咖啡,声音也好像带上了卡布奇诺的奶香味,“你平时怎么上班呀?不会跟我一样可怜吧?”
顿了一下,又自顾自地说:“你应该不会,你个子这么高,肯定站得稳稳的。”
奶香味的声音飘荡进胡逸凡的耳朵里,又浸入神经中枢,让他不自觉地也绵软了声线:“我平时开车上班,为了不堵车都得早点出门。有时候也会骑自行车,居然比开车快。”
孙晓薇的右手食指勾在咖啡杯的把手上,漫不经心地把玩,但眼睛却脉脉地看着胡逸凡:“开车上班还是更方便一些。可是,北京的车牌号太难摇啦,我都摇好几年了还没影儿呢。”
“我也没摇到油牌,后来换了电牌。但是现在电牌也不好排了。”
“现在的电车怎么样呀?我不太懂车,身边的朋友开电车的也少。”孙晓薇微微嘟嘴,眼神里染上了一些说不清是天然柔弱还是刻意示弱的神情。
胡逸凡不自觉地开始侃侃而谈,从电车的品牌、性能、续航到行业发展趋势一一展开,直到相亲结束,他回到家才回过神来。他已经完全忘记在相亲结束时给方柏霓发微信的事了。
满心期待的方柏霓是通过孙晓薇的反馈知道相亲情况的。
孙晓薇跟李芳蓉很不一样,她几乎不会在相亲后打电话来“告状”,她只会在黄霖霖询问发展意愿时说“可以继续聊聊”或“先不聊了吧”。但这次孙晓薇是主动打电话过来。
方柏霓围观了孙晓薇与黄霖霖的语音通话,满心期待的脸一下子就垮了。
孙晓薇一上来就给这次相亲定了性:“霖霖,今天约见的这位男士,你们最好还是再仔细审核一下资料哈,以免后面出啥问题。”
三个人都听出了孙晓薇的意思,无非是觉得胡逸凡的资料造假,实际情况没有资料上写的好。
黄霖霖一再跟孙晓薇解释胡逸凡的资料绝对没有问题,但孙晓薇说出了让方柏霓终身难忘的话:
“如果他真的像资料上写的那样,却偏偏挑一件旧衣服来相亲,我会觉得他对我不够尊重。我知道有些物质基础不错的男人担心女人是冲着他的钱去的,而故意扮丑扮穷。但这不是影视剧里的搞笑桥段。放在现实中,你不觉得这是欺骗吗?不觉得这种人很恶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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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原先对孙晓薇备注了一点“捞女”性质的方柏霓,此时此时已经忍不住想为她这些话鼓掌了。尤其是最后她总结的那句话:装穷和装富没有差别,都是欺骗。
相亲场上谁不想找个条件好的另一半呢,要是以后再武断给别人定义“捞女”,方柏霓一定要给自己两个大嘴巴。
就在默默为孙晓薇鼓掌的时候,方柏霓突然想到一件事:胡逸凡不会连杯咖啡都没给孙晓薇买吧?
“我去,我上次干嘛要告诉他别主动给女生点单的!?”方柏霓小声咒骂了自己一句,便拿过手机给胡逸凡发微信。
“胡老师,今天相亲怎么样?有没有给女生买咖啡?”
胡逸凡早就到家了,仍然满心满脑的粉色泡泡,看到方柏霓的微信时才想起来忘记跟方柏霓说了。
“买了啊。怎么了?”
“买了就好。”方柏霓拍拍胸口,又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又穿了你那件洗到褪色的运动服?”
“是啊。有问题吗?”
这人莫不是个傻子吧?方柏霓在心里吐槽,打了一段话:“你知道人家女生对你这身衣服很抵触吗?人家因为这身衣服都以为你资料作假了!”
要点“发送”时又觉得欠妥,一字一字删掉,重新写:“今天的女孩子漂亮不?”
“挺好看的。”胡逸凡不知道她到底想说啥,就实话实话。
“可惜哦,人家没看上你呢。知道为啥不?”
胡逸凡心想,没看上就没看上呗,管他为啥呢。但手还是很听话地打出了:“为啥啊?”
第13章 相亲注意事项
“因为你穿的衣服。”胡逸凡的懵懂无知已经惹到方柏霓,她按着语音健辟里啪啦地说:“你去相亲就不能穿得正常一点吗?你平时也穿这么旧的衣服?你来找我退费那两次穿得挺正常的啊。人家女生都怀疑你是故意装穷骗人了。”
胡逸凡本来是公放的,听了一半就察觉出这话不能让方敏听到,迅速调换成听筒模式。方柏霓的激动情绪贴着胡逸凡的耳廓进入他的耳道,很刺激,但胡逸凡仍然不明所以:我不就是没想相亲成功吗?女生不同意不是正好吗?为啥方柏霓这么大火气?
不待胡逸凡回话,方柏霓的语音消息又进来了:“大哥,是谁让你穿那套衣服去相亲的?他肯定包藏祸心,见不得你好。”
最后一句话把胡逸凡逗笑了。穿套旧衣服去相亲是季存楷建议的。
在第一次相亲前,胡逸凡问季存楷怎么才能搅黄一场相亲,季存楷盯着显示器,头都没抬,给了他这样的答案:“穿得寒酸点,越寒酸越好。”
胡逸凡十分相信情场浪子季存楷的建议,于是翻箱倒柜找出了这套本科时候穿的运动服。
胡逸凡的心思已经跑远了,他现在只想把方柏霓说的“包藏祸心、见不得你好”转发给季存楷。他跟季存楷认识超过十年,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评价他。他不自觉地开始脑补季存楷听到这句话时的表情。
与胡逸凡作弄季存楷的恶趣味不同,此时此刻的方柏霓正在办公室里骂骂咧咧:“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就不知道抓住呢?这么漂亮的姑娘,哪个男人见了不心动啊?就这个榆木脑袋,真不知道在想什么?这么搞下去,我什么时候才能挣到那二十万啊!”
见方柏霓气得团团转,廖慧问道:“你跟胡逸凡说孙晓薇没看上他,他难过不?”
方柏霓停下来,细细回想了一下:“好像……不难过……”
廖慧双脚一撑,把椅子滑出办公桌的范围,“这说明,他也没看上孙晓薇。”
“不能吧?孙晓薇多好看啊,性格又那样好,这不是中年男人的天菜吗?”黄霖霖瞪大了眼睛,满脸都是问号。
“那不一定。”廖慧解释说,“这个胡逸凡是个理工直男,还是个学霸,现在又做科研工作。这种人可能会有些不同于一般男人的地方,相对于视觉冲击而言,灵魂的碰撞或许更能打动他们。”
方柏霓和黄霖霖恍然大悟,向廖慧竖起大拇指:“说得对啊!”
廖慧挑挑眉,露出一副得意的表情,:“所以,我们应该换个思路,给他安排个才女。”
现代社会对才女的定义大多是靠学历界定的。于是,三人经过缜密筛选,从所有正在服务期的女会员中挑出了三位女博士:社会学博士徐蕊、医学博士郭明玉和生物学博士柳楠。
对于安排哪位女生跟胡逸凡相亲,三人有了分歧。
廖慧认为最优选择是徐蕊,因为文理搭配、干活不累;方柏霓觉得郭明玉最好,医生的工作体面又有社会价值高;黄霖霖力挺柳楠,她甚至用上了排除法:文理思维有差,难有共同语言;医生工作忙,很容易让人担心没有精力兼顾家庭;所以,在高校工作的柳楠跟胡逸凡最合适。
廖慧总是三个人中能最快跳出固有思路的人。在三人各执一词的时候,她突然说:“我们这样好奇怪。相亲是双向选择,我们现在好像是在帮胡逸凡选妃。”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廖慧的话提醒了方柏霓,让她陷入对自己刚才行为的羞耻中。天天囔囔自己多么推崇女性独立、男女平等,可到了具体事情上还是不能避免陷入固化的男权主义思维。
方柏霓是个非常擅长反省的人。她会经常性反省过去,更会总结经验。能在职场活下来,她一直认为反省和总结经验是最大的法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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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黄霖霖用力拍了一下脑门,“哎呀,我们怎么搞的嘛?人家女孩子都那样优秀了,看不看得上胡逸凡还不一定呢,我们却提前开启‘选妃’了!”
有了这样的觉悟后,方柏霓决定让女生来做选择。如果三个女生都同意见面,那就每周安排一个。
三人团把胡逸凡的资料分别发给三位女生,只收到了一位女生同意约见的回复:徐蕊说不太想找理工男,婉拒;郭明玉回复最近比较忙,过段时间再说;只有柳楠同意见面。
胡逸凡倒是对见不见面、跟谁见面都没有意见,反正他就是去应付老妈的催婚。倒是方敏看到柳楠的资料时,十分欢喜,在“胡逸凡相亲大事群”里多次@胡逸凡,让他上点心。
在充分吸收上次相亲经验的基础上,称职的红娘方柏霓又综合了之前工作中收集到的反馈,在周五晚上特意给胡逸凡发去了相亲注意事项:
1、请衣着得体,可以穿平时上班的服装,但请一定不要穿那套旧运动服了,切记!切记!
2、请提前几分钟到达相亲地点,不迟到是男人的基本美德。
3、正常情况下,主动请女生喝杯咖啡或其他饮品,否则会让人觉得很抠。
4、积极聊天,哪怕没有话题聊,也要积极回答女生的问题。这是礼貌问题!
看着方柏霓发过来的注意事项,胡逸凡隐隐感觉不太对劲。之前的协议不是她帮他应付催婚,他去相亲只是走形式的吗?现在的架势看上去好像是让他积极相亲、争取早日脱单呢。
想到这,他就忍不住发微信质问方柏霓:“怎么感觉你在努力让我相亲成功呢?”
“表现得太明显了吗?”方柏霓看着胡逸凡的消息,嘟囔了一句。
这一个多月的接触,方柏霓对胡逸凡有了一定的了解:虽然他已经 35 岁,学历高,教养好,智商高,情商也不差,但可能生活太顺利了,骨子里还是一个心思单纯的大男孩。
“男人至死是少年”这话绝对是贬义,但方柏霓对胡逸凡“大男孩”的评价绝对褒义。这年头,大家都精得很,纯良的人多么稀缺啊。
方柏霓挠了挠头,对胡逸凡说:“怎么会呢?我说的这几点不是基本礼貌吗?虽然咱们没打算跟人家姑娘进一步发展,但基本的礼貌咱们还是得有的,对吧?”
话说得冠冕堂皇,但此时方柏霓的心里已经在默念:“不要怪我哈,你妈给的实在太多了。我也是没办法。”
胡逸凡果然好忽悠,方柏霓这样一说他就信了,还给方柏霓回了个“ok”。
跟胡逸凡的聊天结束时已经快十一点。方柏霓通常不会在九点半以后跟客户联系,除非客户主动找过来。但对胡逸凡,好像她不太在意时间问题。方柏霓把这种不合常态归咎于她与胡逸凡的私人协议:一起密谋过坏事的人,怎么能算单纯的客户呢?
安排好胡逸凡的事,已经钻被窝的方柏霓又为李芳蓉揪心起来。不知道她最近是怎么回事,这周的相亲也拒绝了。这周介绍的男生是经过精挑细选的,每一项都符合她的要求,而且上周胡逸凡已经明确拒绝过她,实在想不出她为什么不接受这周的相亲安排。
方柏霓试着跟李芳蓉沟通过,但她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不再积极回复,偶尔回复一下,也是“再看看”“等等再说”这类敷衍的话。就连方柏霓提醒她会员服务快到期了,她也只是说“好的,谢谢提醒”。
方柏霓把这个情况说给廖慧听,最近正埋头双十一活动的廖慧百忙之中为方柏霓提供了一条解题思路:“她是不是有目标对象了?”
方柏霓这才想起来,李芳蓉最后一次相亲是跟胡逸凡,之后又主动约过胡逸凡,难道她真的看上了胡逸凡?就算被拒绝也要猛追到底的那种看上?
知道从李芳蓉那里问不出什么,方柏霓便转头去问胡逸凡。这才知道除了那次约打球,李芳蓉最近依旧隔三差五给胡逸凡发微信,大都是些无关紧要、没话找话的内容。
“你怎么不告诉我呢?”方柏霓问。
“就是普通的聊天,我觉得没必要让你找她沟通吧。而且我已经跟她说清楚了,我不想谈恋爱,所以只能做普通朋友。”胡逸凡说。
方柏霓突然就有些内疚。她明明知道胡逸凡只是应付相亲,但她还是安排了李芳蓉与他见面。可是,那时候她也没想到李芳蓉真的会对胡逸凡动心,更没想到会这么执着。
她认识的李芳蓉是个骄傲的人,骄傲到挑剔,骄傲到绝不会死缠烂打。难道真是胡逸凡魅力太大,让人招架不住?
方柏霓没时间胡思乱想,她有很多工作要做,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但她并不能对李芳蓉的事情放任不管。她给李芳蓉发微信,又不知道怎么说,纠结半天只能说:“好久不见了,最近咋样啊?”
李芳蓉说:“挺好的。”
方柏霓怔怔地看着李芳蓉的消息,一时不知如何继续话题。
她们认识了快九个月,有一定的了解,但毕竟她们的关系底色仍然是红娘与客户,不是朋友。所以,有些事她实在不太好说。
廖慧看出了她的纠结,善意地提醒:“她是一个成年人了,会对自己的人生和情感负责。”
“可是,我明知道男生没有恋爱的意向,却介绍他们认识了……”
“是她想要见面,你帮他们安排而已。”廖慧更正道,“干我们这一行的,工作内容是给单身男女提供机会,让他们认识,而不是帮他们恋爱、结婚。我们是红娘,不是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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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我知道。可是……”
“李芳蓉也已经 34 岁了,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多年,她愿意对胡逸凡死缠烂打,说明她觉得这样做值得。你不能因为怕她受伤,就剥夺她追求爱情或理想的机会。”
廖慧说得很中肯,但没有完全打消方柏霓的顾虑。
直到廖慧问方柏霓:“男人对女人的欺骗,无非是骗财骗色。以你对胡逸凡的了解,你觉得他会骗李芳蓉吗?”
方柏霓摇摇头。虽然对胡逸凡没有多么深的了解,但她可以断定胡逸凡不是会骗财骗色的人。
“那不就得了。”廖慧耸耸肩,一派轻松的神情:“胡逸凡不会骗她,只会拒绝她。所以她能受的伤也不过是被拒绝的伤。这种伤过一阵就好了,不会伤筋动骨的。你放心吧。”
方柏霓认可廖慧说的话,但不代表她不会为李芳蓉担心。一个感情经历不多,又急于脱单的 30+女人,实在受不起任何情伤。或许,廖慧说得对:“受点小伤也不是坏事,能让人更快成长。”
第14章 金钱的诱惑
胡逸凡与柳楠的相亲如期进行。这一次,胡逸凡非常乖顺地听取了方柏霓的相亲建议,穿日常的衣服、提前到达咖啡馆、主动买单。与以往的尬聊相比,这次的聊天也进展顺利。两个科研人很容易就从工作上找到了共同话题。
柳楠说自己最近在写一个申请基金的本子,“现在申项目太难了,上半年申了一个面上项目,莫名其妙就没中。”
这种无力感,胡逸凡非常了解,“现在申项目真的难,竞争越来越激烈。有时候我都感觉自己写不动了。”
柳楠叹了口气,忍不住吐槽:“单纯因为本子不好不中也就算了,国内还得看人脉、看圈子。总之,审本子的人是不可能把项目给一个完全不认识的素人的。”
说到这,柳楠话锋一转,问胡逸凡:“你有没有想过去国外发展啊?我觉得国外的科研环境更好一些,没有国内这么多人情世故。”
胡逸凡沉吟了片刻,说:“我觉得国内国外各有弊端,国内有自己的问题,但国外也不是多么轻松,所以我没有去国外的想法。”
柳楠双手抱着咖啡杯,沉思了一会儿,说:“国内的这种人情世故……”说了一半,她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僭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何必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别人身上呢。
这半句话结束了这场不算愉快的讨论,也给他们的相亲画上了句号。
对这次相亲,柳楠的反馈是这样的:“我觉得不太合适,两个人对未来的规划不同。”胡逸凡的反馈一如往常没有参考价值:“挺好的,反正不用见第二回 。”
方柏霓没打算轻易放过胡逸凡,追问他:“好不容易遇到一个都是做科研的、有共同话题的女生,错过不会遗憾吗?”
胡逸凡回答得毫无感情:“都做科研就有共同话题了吗?如果这样的话,我身边有共同话题的人可多了去了,还用得着遗憾?”
方柏霓对胡逸凡的回答无力反驳也无力吐槽,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高学历、相同的工作背景并不能打动胡逸凡,得给他来点猛药。
廖慧沉思片刻,用很懂男人的口吻说,“如果美貌与才华不能打动他,那就只能靠金钱了。古往今来,最强大的催情剂还得是金钱。”
就在三人团为“金钱的魅力”展开讨论时,方柏霓接到了方敏的电话。电话的目的无非是要了解胡逸凡相亲的情况。
最近相亲的三个女生,方敏都看过资料,每一个都很满意:李芳蓉稳重,孙晓薇娇俏,柳楠般配。可是,为什么偏偏都没有了后续?
方敏对自己儿子还是很自豪的,长相、学历、物质基础都优秀的儿子怎么能接连被拒绝了三次呢?方敏想不通。可能是自己年纪大了,不太懂年轻人的想法。所以她决定问一问年轻人方柏霓。
方柏霓接通方敏电话时带着一丝心虚。心虚是因为她与胡逸凡的协议,也因为连续三次相亲的失败。
做这行这么久,方柏霓知道相亲这件事不可能一蹴而就,很多人相亲了几十次、甚至上百次可能都遇不到合适的人。她也知道,她的任务是介绍异性给会员,不是让会员进入婚姻殿堂。但,多年来形成的成果导向思维还是让她有意无意地感觉没有相亲成功就是工作的失职,也让她在面对方敏时感到心虚。
好在方敏并没有在电话里责难,反而一个劲儿地对方柏霓说:“最近辛苦小方了。我知道胡逸凡这家伙不积极配合,又挑三拣四,你多多操心。”
方柏霓连连回答:“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在通话的最后,方敏问:“这三个女生的资料我都看过,都是好姑娘。三次相亲都没成,我觉得挺遗憾的。你是专业的红娘,我想请问一下,对胡逸凡的相亲,你有什么建议?”
方柏霓哑了声,搜肠刮肚地想怎么回答。
相亲能有什么建议呢?对大部分人管用的建议,方柏霓已经告诉胡逸凡了。但这些建议只能是辅助,真正决定相亲成败的还是相亲者本人。如果一定要给胡逸凡建议,就只能是端正态度、积极相亲。
可惜,这条建议约等于没有建议。
如果能让胡逸凡积极相亲,大概方敏也不会找到方柏霓了。
可是,方柏霓不能把这些话告诉方敏。合格的乙方要了解甲方的需求,而大多数甲方从来不想听实话,他们想听的是漂亮话,哪怕是假的、是敷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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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想到这,方柏霓便有了主意。干嘛非要回答这个问题呢?说一些套话也是可以的啊。
“阿姨,我觉得相亲这事主要还是看两个人的眼缘,这个外人没办法给建议。而且找对象这事不能急,得慢慢来。我之前服务过的一位会员,在服务的第五个月才遇到合适的人。好饭不怕晚,那位会员现在已经结婚了,前几天还看到他在朋友圈说自己马上做爸爸了。咱们这才刚开始,不能着急。”
方敏沉思了片刻,回答说:“也是。后面还是得辛苦你帮忙留意合适的女生。”
虽然这通电话被搪塞了过去,可方柏霓已经感受到了方敏的着急。人都是这样的,买会员的时候还保持理智,知道一时半会不太可能遇到合适的人,但只要一开始相亲,两三次不成就要开始怀疑自己、怀疑红娘、打退堂鼓。
方柏霓看着熄了屏的手机,心想:无论如何,看在那二十万的面上,也得让胡逸凡早日脱单。
想到这,方柏霓立刻决定试一试廖慧的建议,给胡逸凡介绍个有钱的女生。毕竟这个世界上,没多少人真的能免俗、真的能不为金钱所动。来爱情事务处理局办会员的男男女女在介绍自己时最重要的一点便是房子、车子和收入,择偶标准里这些也是必提要求。
成年人的相亲,无非是物质基础上的再次选择。没有物质基础,就没有选择权和被选择权。
可是,要去哪找有钱的女生呢?
据方柏霓了解,胡逸凡家虽然算不上豪门大户,但也不缺钱。得找一个怎样的女生,才能相比而言显得更有钱?可是,有钱人怎么会需要跑到爱情事务处理局来找对象呢?
方柏霓把自己的疑问说给廖慧和黄霖霖听,廖慧应声回答:“真是巧了,我上周刚签了一个有钱的妹子。”
廖慧说的妹子叫程芳婷,是一位自媒体博主,也可以叫网红。程芳婷确实有钱,年收入保守估计七位数。程芳婷以前签过 mcn 公司,后来流量起来了就开始单干,现在也是拥有百万粉丝的大网红。
程芳婷并没有亲自到爱情事务处理局来签合同,所以方柏霓没有见过她。真正的大佬从来不需要为一些小事亲自跑一趟,而是让助理约了廖慧到她工作室附近的一家咖啡馆。
与直播里巧笑倩兮的模样不同,现实中的程芳婷雷厉风行、说话爽直。一开口,她就告诉廖慧她是从章炜宁那知道爱情事务处理局的。
章炜宁不是第一次帮廖慧介绍客户了,所以她也见怪不怪。
程芳婷很忙,语速也快,说明了自己的情况和要求后,她就自主推进到下一个环节:“慧姐,您是章哥的爱人,我对您肯定是绝对信任。没什么问题的话,我们就可以签合同了。”
廖慧从没见过这么爽快的人,乐呵呵地从包里拿出合同递给程芳婷,但仍没耐住好奇地问了一句:“程小姐条件这么好,应该很多追求者,怎么还需要找我们帮忙介绍男朋友呢?”
程芳婷大笔一挥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笑着说:“我确实挣得多,但也是真忙啊,每天不是在直播就是在选品,还得对接客户,哪有时间找对象啊?再说了,我挣得多才更担心别人惦记我的钱。你们帮我筛选人,跟我帮消费者筛选产品一样,不是更能避免假冒伪劣产品吗?”
听了这些话,廖慧不禁对这位网红主播另眼相看。这思维逻辑,难怪人家能挣钱。
程芳婷又说道:“我之前也了解过一些婚介机构,大都虚张声势,营销做得飞起,动不动就是帮助多少多少人脱单。我自己就是做销售的,还不知道这中间的水有多深?上次听章哥说起爱情事务处理局,既然是嫂子开的,我就干脆来试试。”
听程芳婷又提起章炜宁,廖慧就猜出她买会员的意图不单单是找对象。果然,在那次面谈的最后,程芳婷送廖慧去停车场,有意无意地提了一句:“哪天请您和章哥吃饭,感谢你们。”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的是跟章炜宁的合作吧。廖慧心知肚明,但送上门的生意不要白不要。
听廖慧介绍完程芳婷的情况,方柏霓问:“这么有钱的姐,会看上胡逸凡吗?”
廖慧说:“她的择偶标准有三个:学历高、长相好、有北京户口。这三个,胡逸凡全占,我觉得问题不大。”
“那,胡逸凡能看上程芳婷吗?”黄霖霖从电脑屏幕后探出脑袋,悠悠地问了一句。
“死马当活马医吧,谁知道胡逸凡喜欢啥样的。”方柏霓吐槽了一句。
说干就干,方柏霓让廖慧把胡逸凡的资料发给程芳婷。程芳婷回复很快:“可以,请安排时间。我周六下午两点到四点有时间,周日不行。”
得到程芳婷的答覆后,方柏霓立刻把程芳婷的资料发到了“胡逸凡找对象大事群”。随后私聊了胡逸凡:“胡老师,这次帮你安排了一位富婆,够意思不?”
方柏霓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跟胡逸凡说话随便起来的。这种随便胡逸凡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也一块随意起来。
胡逸凡看到方柏霓的微信,回了一个狗头,并问:“怎么着,想让我去当小白脸了?”
方柏霓问:“有没有兴趣试试?”
“没有。”还带了一个吐舌头的表情。
此时,“胡逸凡找对象大事群”里,方敏见胡逸凡没有反应,便@了胡逸凡,并说:“这个姑娘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事业,真是优秀。你抓住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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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看到方敏这么说,方柏霓心里忍不住为她竖起了大拇指。刚开始她还有点担心方敏会对程芳婷的职业有偏见呢,没想到方敏如此深明大义。
胡逸凡在“大事群”里安静很多,像剪了指甲的猫,乖顺得很,很快就回复了方敏:“好的。”随后@方柏霓,“请方老师帮忙安排。”
程芳婷已经给出了自己的闲暇时间,胡逸凡周末大都没事。相亲便按照程芳婷的要求定在了周六下午两点到四点,地点选在了程芳婷工作室附近的咖啡厅。
胡逸凡在“大事群”里乖乖回“ok”,却私聊方柏霓:“我能不能不去相亲?”
第15章 协议no.2达成
“不行。”方柏霓回复地干脆利落,“你不去相亲,我怎么跟阿姨交代?”
“你不是说要帮我应付我妈的吗?”胡逸凡委屈巴巴地说。
胡逸凡一委屈,方柏霓就显得强势起来,“最近一个月,我有没有帮你应付阿姨?你每次相亲都敷衍了事,我是不是都告诉阿姨是女生那边的问题?”
消息发过去,方柏霓又觉得自己太强势了些,赶紧找补回来:“这次的先去应付一下,好不好?毕竟跟人家约好了,临时爽约,我很为难的。”
方柏霓发现自己已经找到拿捏胡逸凡的方法,就是基本的道德感。胡逸凡的家教太好,从小就养成了现代社会稀缺的高尚道德品质,所以只要告诉他这样做没礼貌、不文明、妨害别人,他大概率就会顺从地更改过来。
“哎,这样对待一个道德标兵,实在是太过分了。”方柏霓一边吐槽自己,一边为拿捏了胡逸凡窃喜。
果然,胡逸凡很快就回答说:“好吧,这次先这样。”
方柏霓放下手机,心里默默祈祷:“程芳婷,请你一定努力拿下胡逸凡。我一定会一万分感谢你的。”
可能是方柏霓的祈祷不够虔诚,周六下午两点四十分,方柏霓就收到了相亲失败的讯号。
讯号是程芳婷发给廖慧的,一条语音,只有 3 秒。廖慧点了公放,方柏霓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慧姐,这个男生不合适。”
廖慧问:“怎么了?你觉得哪里不合适呀?”
过了好一会儿,程芳婷才回了一条语音,语速很快,但吐字清晰:“这个男生好像清朝穿越过来的,什么都不知道。不看直播,也不在直播间买东西,甚至连抖音都不刷。我给他讲了一下直播带货的事,他说这不就是在网上做销售嘛,还不如线下能看到实物放心。甚至他还批判直播带货就是中间商赚差价,不光坑消费者,还坑商家。没法聊,聊不下去。”
程芳婷的语音听到一半,方柏霓就忍不住以手扶额,深吸了一口气。不是去相亲嘛,怎么还搞上行业批判了?
廖慧安抚了程芳婷,转头对方柏霓露出一个看热闹的笑:“没听你说过啊,胡逸凡这么‘老干部’呢?”
方柏霓瘫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半晌憋出一句话:“我也没想到他这么‘老干部’。”
方柏霓还没想好怎么找胡逸凡“兴师问罪”,他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方老师,今天的相亲应付完了,下周能不能不相亲了?”
方柏霓刚才的复杂情绪还没有清理干净,一听胡逸凡问能不能不相亲,脱口而出:“你不相亲,我怎么拿那二十万?”
话一出口,方柏霓立刻就察觉自己说错话了。方敏阿姨允诺的二十万感谢费,应该没跟胡逸凡说吧。自己这么说出来,不是暴露了自己吗?
果然,胡逸凡立刻抓住了重点:“什么二十万?”
“哪有二十万?你听错了。”方柏霓讪讪地笑,想把话题岔开:“今天的相亲咋样啊?”
“不咋样。你先说二十万的事,别打岔。”
胡逸凡虽然教养好、很单纯,但不代表他傻。这突然冒出来的二十万,让他对方柏霓给他安排相亲的动机起了疑心。
“呃……呃……”方柏霓张了好几次嘴,终于还是说不出来。她虽然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好几年,也算是知世故,但撒谎这事她还是做不到张口就来。
挣扎了半天,她终究还是选择了说实话:“就是方阿姨来办会员的时候说,如果我们帮你顺利脱单了,她会额外再给我们二十万当感谢费。”
“所以你就费尽心力帮我安排相亲,是不是?”胡逸凡把车停在了路边,不免动了气。一种被欺骗的感觉笼罩在心头。
方柏霓听出了胡逸凡的怒气,赶忙解释:“不是,真的不是。我就是例行公事帮你安排相亲,也按照咱俩的协议帮你应付阿姨的催婚。自从你接受我这边安排的相亲后,是不是方阿姨就不那么催你了?”
听到这话,胡逸凡暗自盘算,好像真是这样。最近一个月,老妈真的没有天天在他耳边念叨谁家的儿子结婚了、谁家的闺女生娃了。
“而且,我帮你介绍对象也不是坏事啊,每次给你介绍的女孩子都很不错。如果真能帮你找到真爱,也不是坏事啊。”听胡逸凡没有再发难,方柏霓大着胆子说:“再说了,你也老大不小了,也不能一直单着呀……”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有我妈的感觉?”胡逸凡忍不住腹诽。很快他就理清了思路,不管方柏霓说得多好听,他只有一个诉求,那就是不相亲了。
当他把这个诉求再次告诉方柏霓,方柏霓也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小心翼翼地说:“这不行啊……我没法跟阿姨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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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胡逸凡心一横,“那我不管,我就是不去相亲了。你跟我妈说我去了就行。”
“撒谎啊……这事我做不来。”
“你这也不算真正的撒谎,算是善意的谎言,解救一个快被逼疯的人。”胡逸凡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这么能说会道了。总之,为了不相亲,他也是豁出去了。
听着胡逸凡的话,方柏霓有些心软了。被这样安排相亲,确实是很头疼的事。她不禁想到前两年自己被爸妈催婚的情形,就更同情起胡逸凡来。
从感情上,她是理解胡逸凡的。但是从职业角度上,她不能同情他。
就现在的相亲市场看,女多男少是基本盘,再进一步讲,优质单身男更少。爱情事务处理局运营这一年半来,她们的服务的会员三分之二是女会员,男会员少,条件优越、能吸引女会员的更少。像胡逸凡这样没有明显短板的男会员,几乎可以说是凤毛麟角。
虽然没法计算胡逸凡购买会员后为爱情事务处理局带来了多少新会员,但很明显,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有不少会员来询问他的情况,也有不少线上用户看了他的资料来询问付费会员服务的。
方柏霓了解过行业的“潜规则”,不少友商为了招揽女性购买会员,甚至会去找一些条件不错的男性当托儿。这种事,爱情事务处理局干不出来。但,如果像胡逸凡这样真正是有脱单需求的人,凭什么要放过呢?
本来还想着把意愿跟他相亲的女会员排个期,挨个安排见面的,可他要是不相亲了,该怎么办?
方柏霓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来:胡逸凡身边的同事同学里条件不错的单身男生应该不少吧,何不让他帮忙介绍男会员?哪怕不买会员,只注册小程序做线上会员也可以啊。反正有胡逸凡这个熟人在,想必也不会有什么牛鬼蛇神混进来。
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方柏霓想,反正安排相亲,胡逸凡也不配合,二十万更是遥遥无期,还不如换个方法变现。
她把这个想法告诉胡逸凡,并补充说:“这样的话,我每周发一个女生的资料到‘胡逸凡找对象大事群’里,你假装同意相亲,我帮忙安排,但你不用去。随后,我会在群里告诉方阿姨女生觉得不合适。你觉得怎么样?”
胡逸凡没想到方柏霓会想出这样的招儿来。这次换他沉默,不知如何回答。
他身边单身的男生不多,但确实有。只是让他们来注册相亲机构的会员,也太奇怪了吧?更何况,这样算下来,他胡逸凡不就成了爱情事务处理局的销售人员了吗?
见胡逸凡不说话,方柏霓继续说道:“他们也得找对象不是,我们又不让他们办付费会员,就是免费注册一个小程序,不费事,还能帮他们拓展一个认识女孩子的途径,何乐而不为呢?”
正在胡逸凡犹豫的时候,手机收到一条微信。胡逸凡把手机拿远一点,瞅了一眼。微信是季存楷发来的:“哥们儿,今天相亲成功否?”那语气,很明显就是在嘲讽自己。胡逸凡突然就有了主意:答应方柏霓的条件,把季存楷介绍给方柏霓。
有了这个主意,胡逸凡迅速把手机放回耳边,很干脆地答应了方柏霓。
但方柏霓说;“咱们先说好,不是介绍一个会员,我就不给你安排相亲了。是一个会员抵一次相亲。”
胡逸凡这才发现自己掉进了方柏霓的陷阱:自己还有五个月会员,有 20 周,去哪找 20 个单身男生啊?
“这太多了吧?我不认识那么多单身男生。”胡逸凡为难地嘟囔。
方柏霓想了一下,一个会员抵一次相亲确实有难度,重新调整了标准:“一个会员顶两次相亲,10 个人总能凑出来吧。”
“这……”
胡逸凡还想讨价还价,但被方柏霓打断了:“这个标准都不行的话,那这条协议就此作废,我继续为你安排相亲。”
“行吧。”方柏霓的威胁很管用。胡逸凡一想到每周一次的尴尬时光,就当机立断答应下来。
挂断电话后,方柏霓觉得口头协议不可靠,就编辑一条微信发给胡逸凡,并说:“为了防止咱俩有人变卦,特发微信为证。”
协议正文这样写:
今胡逸凡与方柏霓达成协议:为免除胡逸凡的相亲之苦,从今日起,胡逸凡为方柏霓介绍单身男性会员,每一位会员抵两次(两周)相亲。方柏霓帮胡逸凡敷衍其母亲方阿姨。
本协议自今日起生效,至胡逸凡会员服务期结束止。
胡逸凡回到家才看到方柏霓的微信,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回复道:“特此为证。”
解决好胡逸凡的事情,还有无数件事情需要解决。但最让方柏霓头疼的还是李芳蓉。
如果方柏霓没有那么多责任心,李芳蓉的事情自然不是什么难事。她的会员这周到期,只需要询问一下是否续约就可以了。但偏偏方柏霓就是有那么责任心,同时还对李芳蓉有一些共情,甚至带一点愧疚。所以,她一时想不到如何与李芳蓉沟通。
前几天她问过胡逸凡李芳蓉还有没有跟他联系,胡逸凡说跟之前一样,依旧是隔三差五地发一条消息。胡逸凡有空就回一两句,没空就可能忘了回复。李芳蓉也不生气,依旧保持偶尔的联系。
很久以前,李芳蓉曾经问过方柏霓,如果一个男生微信聊天不秒回、从不主动发消息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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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当时,方柏霓是这样回答的:不积极主动聊天,大部分时候代表男生对女生不感兴趣。
那时候,李芳蓉用一种了然的表情回应了方柏霓,并喃喃地说了一句:“意味着可以不用再联系了。”
如今,胡逸凡的态度可谓是不感兴趣到极点了,她怎么还有耐心继续联系呢?甚至还拒绝掉了最后几次相亲的机会。
会员期本来是周五就到期的,但方柏霓拖到周一晚上才联系李芳蓉。她需要三天时间来思考怎样开口。
第16章 “你是我的甲方爸爸”
终于在周一晚上,她编辑了一条微信发给李芳蓉:“蓉蓉,你的会员到期了。你还要续约吗?”
隔了一两分钟,方柏霓又补发了一条:“作为朋友,其实我不建议你续约了。后期有合适的男生,我还是会帮你介绍的。”
方柏霓这样说的主要原因是自己的良心过不去。李芳蓉已经买了九个月会员,九个月都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大概再买三个月也不太可能遇到合适的人了。
李芳蓉过了十几分钟才回复方柏霓:“好的呢。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对话本可以到此结束的,但方柏霓不死心地问了一句:“蓉蓉,你最近是不是还在跟胡逸凡联系?”
李芳蓉没想到方柏霓会问这件事,立刻就在脑中拉起了警报:“会员到期,就不能跟之前约见过的男生联系了吗?”
见李芳蓉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方柏霓赶紧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提醒你不要在胡逸凡身上浪费时间了。”
方柏霓正在编辑接下来的文字,李芳蓉已经发过来一个“?”。
方柏霓第一次嫌弃自己的打字速度,换成了语音:“胡逸凡是我负责的会员,我对他的情况比较了解。他并不是真心来相亲的,是他妈妈来办的会员。一个男生自己不想脱单,别人怎么努力都没有用。所以我觉得你没必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为了缓和这种劝说容易引起的抵触,方柏霓又做了补充说明:“蓉蓉,你是一个很棒的女生,你值得一个真心爱你的人,而不是一个需要你费心去维持联系的人。”
发出这条微信,方柏霓有点惴惴不安。她一直觉得爱情事务处理局三人团中,顶数她不会说话。廖慧精通人情,黄霖霖是十足的社牛,她们都可以在人群里觥筹交错、相谈甚欢。只有她总处于不知道哪句话该说、哪句话不该说的尴尬境地。她需要对将要说的话进行思考和揣摩。只有跟人熟识以后,方柏霓才能从容地交流。偏偏李芳蓉,她们的关系半生不熟,让她难以拿捏。
时间过去了半个多小时,方柏霓才收到李芳蓉的回话:“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
方柏霓看着这话,轻叹了口气。行吧,李芳蓉没听进去。但不管怎样,方柏霓尽了自己应尽的义务,做了自己该做的事,以后事情往哪个方向发展就与她无关了。
这一年,方柏霓大都用李芳蓉会员服务的到期与续约来计算时间。一眨眼,三期会员服务结束,时间也已步入冬天。
廖慧计算时间的方式是用节日活动,开春是情人节,暮春是 520,盛夏是七夕,如今是双十一。
距离双十一只有一周的时间。早在上个月初,廖慧就跟一个产业园区谈好了双十一活动合作。这种合作不算麻烦,但很看重效果。场地、人员招募、现场装饰大都是由园区的工作人员负责,三人团需要做的主要是活动策划、宣传物料制作和现场活动的把控。
通常情况下,廖慧负责活动前期商务谈判和活动策划,方柏霓负责所有的宣传物料,现场活动的主持和把控则由黄霖霖负责。三个人一起做过多次活动,通力合作,没有出过什么岔子。
这次的双十一活动也早早定了方案和物料,现场主持词黄霖霖也熟悉得差不多了。该拉的微信群都已经拉好,社群内的运营规划也已经备好,只待活动开始。
做一场这样的活动不是难事,但只有三个人的配置却也忙到脚不沾地。尤其是临近活动的这一周,方柏霓几乎忘记了胡逸凡的事情。直到周二晚上,方敏在“胡逸凡找对象大事群”里@她时,她才想起来忘记给胡逸凡安排相亲任务了。
看到方敏的消息时,方柏霓正在审核印刷厂送来的易拉宝、横幅、手卡等物料。一看消息,赶紧打开会员资料库,简单匹配出一个差不多的女生,并把资料发到群里。
“不好意思,这周有点忙,资料同步有点晚了。”方柏霓在群里道了歉。
方敏说:“没关系的,不晚不晚。”并随手@胡逸凡。
胡逸凡没有在群里说话,却私聊了方柏霓:“最近忙什么呢?”
“忙双十一的活动,好多事,简直要忙飞了。”
“哦。”胡逸凡只回了一个字。
刚刚一直显示“正在输入”,结果只打了一个字?方柏霓看着孤零零的“哦”,忍不住腹诽。
胡逸凡听不到方柏霓的腹诽,但心里却有些怪怪的感觉。“怪不得这两天都不找我”,他怎么会写出这样的话来呢?这话怎么瞧着那么奇怪?
方柏霓准备起身继续审核物料,又坐回椅子上给胡逸凡发了一条消息:“群里回一下。另外,不要忘了介绍会员哦。”
双十一恰好在周六,这是爱情事务处理局最忙的时段之一。廖慧和黄霖霖去了活动现场,留方柏霓在办公室值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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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这天也是奇怪,原本忙碌的周六居然没有几个人上门了解会员服务。该安排的相亲都安排好了,手头也没有什么着急的工作。一时之间,方柏霓竟有些百无聊赖起来。
就在方柏霓闲得有点发慌时,胡逸凡发来一条微信:“忙吗?能去你们办公室待一会吗?”
方柏霓愣了一下,问他:“啥情况?”
“你给安排的相亲是三点钟,虽然我不去相亲,但我也得出去躲一躲啊。暂时没地儿去。”胡逸凡说。
方柏霓想了一下,回答:“行吧,那你过来吧。”
胡逸凡本想找季存楷打球的,但转念一想,季存楷隔三差五会来家里蹭吃蹭喝,万一跟老妈说漏了嘴,那就完蛋了。他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于是就有了他给方柏霓发的那条微信。
从胡逸凡家到爱情事务处理局不算远,不堵车的情况下,二十分钟就能到。这是胡逸凡第三次来爱情事务处理局。与之前两次的忐忑不安不同,这次来爱情事务处理局的情绪有点说不清楚。
胡逸凡到的时候,方柏霓刚好接待了一位女生。这是今天第一位上门的女生,是之前跟黄霖霖预约的。
爱情事务处理局的大门敞开着,只有门口的珠帘隐约隔开了里面与外面。方柏霓接待女生前给胡逸凡发了微信,让他到了之后自己找地方坐。他按照方柏霓的指示,迳直进了门。
办公室没有人,让他有时间仔细观察这间商住两用房的办公室。之前两次来都太匆忙了,几乎没有观察过这里。
房子不算大,粗略估计应该有 90 平米,客厅和餐厅占了大概 30 平。客厅的位置放了三张办公桌,餐厅的位置放了实木的圆形茶几和三把实木软包椅子。两间卧室门口挂了“vip 接待室”的门牌,一间挂了“休息室”的门牌。
茶几旁边的墙用照片和贴纸围成了心形:照片很多,有活动的现场照片,也有相亲成功会员的合照;贴纸则多是手写的,多是关于爱情的一些名言警句。
整间办公室装饰得很简洁却很温馨,木地板配奶油色的办公桌和吊柜,桌上的白掌和空调上垂下来的绿萝让整个房间都生意盎然。靠近阳台的位置还有一株长势茂盛的鸭脚木。北方人给鸭脚木起了一个很吉祥的名字,“八方来财”。胡逸凡看着那株没什么造型、只有茂盛枝叶的鸭脚木,心想,这架势估计真能八方来财。
他知道左侧靠外的那张办公桌是方柏霓的。桌上堆得有些满,笔记本电脑和电脑支架占据了中心位置,周围错落得放着笔记本、笔筒、各种爱情心理学相关的书,中间还夹着一本马尔克斯的《霍乱时期的爱情》。桌角还有一瓶已经耷拉了脑袋的玫瑰花。胡逸凡猜,这花估计好几天没换水了。
他在茶几旁坐下,隐约能听见最近的那间接待室方柏霓与女客户的聊天。他不是爱听墙角的人,便把注意力放在手机上,漫不经心地刷着新闻。
不知道过了多久,接待室的门才打开,方柏霓和女客户边说话边走了出来。
接待室离茶水间太近了,一出门方柏霓就看到了正在看新闻的胡逸凡。胡逸凡听到门打开,应声转头,也看到了方柏霓。
他冲她一笑,却迎上了女客户的笑脸。胡逸凡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刚才的笑容太洋溢了,不合适。他抽了抽嘴角,换上一个礼貌性微笑。
方柏霓还在忙着招呼女会员,只匆忙地对胡逸凡说了一句:“你先坐会儿哈。”
方柏霓喋喋不休对女会员地说:“您放心,下周我们就会介绍合适的男生给您……”
女会员打断了方柏霓的话,低声问:“这位小哥哥是你们的会员吗?”
方柏霓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原来问的是胡逸凡。果然好看的人在哪都能招蜂引蝶。方柏霓心里吐槽着,嘴上却笑盈盈地回答:“对呀,我们的会员库里像胡先生这样的男生很多的,一定能帮您匹配到合适的男朋友。”
女会员“嗯”了一声,眼角余光又瞥了胡逸凡一眼。
他听到方柏霓的话了,看着方柏霓送女会员到门口的背影,略略有些不爽。方柏霓转身刚踏进门,胡逸凡就忍不住阴阳怪气:“会员库里像胡先生这样的男生很多,你找几个出来我看看呀?”
话一出口,胡逸凡又觉得自己有点矫情。
虽然已经认识了一个多月,每周都要微信、电话沟通多次,但实际上两人只见过两回,而且之前两次还都是为了退款。
方柏霓没想到平日里一本正经的胡逸凡居然这样阴阳怪气,忍不住打趣他:“你看你,多招女孩子喜欢,怎么就不想谈恋爱呢?得让多少女孩子伤心?”
胡逸凡哼了一声,“就不谈恋爱,怎么了?”
互相打趣了两句,两个人就都陷入了沉默。
方柏霓在微信和电话里对胡逸凡呼来喝去、各种套路,但见了真人就有点怂。她僵硬尴尬地在茶几旁坐下,正在胡逸凡对面。坐下后又觉得手脚无处安放。
胡逸凡也有点怂,找不到在线上交流的自在。
两人面对面坐了一会,终于还是方柏霓先开了口:“喝点什么?”
说着,方柏霓就起身开了冰箱,“可乐、酸奶、雪碧,还是来杯茶?”
“来杯茶吧。”胡逸凡说。
方柏霓关上冰箱,转身从柜子里拿出茶叶罐,倒了一些茶叶在纸杯里,接了热水,放在胡逸凡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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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方阿姨来的时候,也给她泡的这种茶。”方柏霓好不容易找了一个话题,“我们大老板拿来的好茶”。
“看来我的待遇不差,都跟我妈同级了。”胡逸凡也不知道自己这话冷不冷,反正不知道说啥,就佯装镇定地说出来了。
方柏霓立马狗腿上身,“那可不,你和方阿姨都是我的甲方爸爸啊。”
胡逸凡端着杯子,吹了吹热气,刚抿了一口茶,就被方柏霓的话呛到。他赶紧放下杯子,用手掩住嘴轻咳起来。
方柏霓看着一直咳嗽的胡逸凡,抽了几张纸递给他:“喝杯茶而已,不至于这么激动吧?”
“能不激动吗?都当‘爸爸’了。”胡逸凡终于从咳嗽中缓过来。
第17章 “你是不是弯的?”
这个小插曲意外地让两个人放下了拘谨,逐渐自然起来。
方柏霓给自己拿了瓶酸奶,在胡逸凡对面坐下,小口小口地喝着。
胡逸凡问:“今天怎么只有你自己在,其他同事呢?”
“她们去活动现场了。今天双十一。”
“你怎么没去?”
“她们俩一个是策划人,一个是主持人,只有我是闲人,所以我得留下来值班。”
……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没几句就聊到了胡逸凡的相亲上。
“能问个问题吗?我好奇很久了。”方柏霓试探着。
“什么问题?”
“你都三十五了,为什么不谈恋爱呢?据我这么资深的职业经验来看,你这种条件的男生可是相亲市场上的香饽饽。”方柏霓双手捧着酸奶瓶,歪着脑袋,两只眼睛盯着胡逸凡。
胡逸凡一抬头对上了方柏霓的眼神,又立刻躲开了,嘴上说着:“不想谈恋爱还需要原因吗?”
“当然啊。正常人都有情感需求啊。”方柏霓的身体往前倾斜了一些,愈发好奇起来。
胡逸凡抿了抿嘴唇,又端起了茶几上的茶杯,想要用喝茶战术性躲避这个问题。
方柏霓见胡逸凡有意躲避,脸上有了玩味的神色,眼睛一眯,声音低了几分,“你不会不喜欢女生吧?”
胡逸凡正在喝茶, 被方柏霓这么一说,又差点呛到。他清了清嗓子,反问:“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被胡逸凡一问,方柏霓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嗫嚅了半天,终于心一横,说出了口:“你是不是弯的?”
胡逸凡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把茶杯放在茶几上,端正了身体,回答道:“本人直男,如假包换。”
“那你为什么不谈恋爱?”
见方柏霓继续追问,胡逸凡赶紧换了策略:“你不是也没谈恋爱,你为什么不谈?”
方柏霓没想到胡逸凡会把问题抛回到自己头上,小嘴一噘,声音上挑:“用你管?”
“那我不谈恋爱,也不用你管。”胡逸凡有样学样,把方柏霓的话用在了方柏霓身上。
“那不一样,我是你的红娘,我的任务就是给你介绍对象啊。你又不是我的红娘。”方柏霓挑着眉毛,郑重其事地说。
胡逸凡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就赶紧岔开:“我还挺好奇,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做了红娘?”
“说来话长……”方柏霓在不经意间被胡逸凡带偏了节奏,不再继续追问胡逸凡的故事,反而给胡逸凡讲述了自己当年被裁员的事。
“为了一个同事被裁员,你后悔吗?”听完方柏霓的故事,胡逸凡忍不住问。
“为什么要后悔?”方柏霓喝了口酸奶,继续说道:“一个随意裁员还不想给赔偿的公司,能是什么好公司?再待下去也没有意思。更何况,我现在也算是创业当老板了,自己给自己打工,多舒坦啊。再也没有傻缺领导对我颐指气使、指手画脚了。”
胡逸凡没有进过公司,他对裁员的认知只局限于网络新闻。在那些新闻里,裁员是件可怕的事,昭示着公司的冷血无情、被裁员工的痛不欲生。他甚至看到过有人因为突如其来的裁员而跳楼自杀的新闻报道。在他的认知里,所有员工都对裁员避之不及。像方柏霓这样事不关己却自己往上凑的人,实属罕见。
他的目光在方柏霓的脸上徘徊片刻。如她所言,确实没有丝毫后悔与悲戚。那种坦然与豁然,让他对娃娃脸的方柏霓有了些敬意。
“突然觉得你像个侠女。”胡逸凡说。
正轻仰着头试图把瓶底最后的酸奶喝进嘴里的“侠女”听到这样的称赞,收回仰起的下巴,摆摆手,大喇喇地说:“你这么说,我可要当你在夸我了。”
“当然是夸你啊。”胡逸凡看着方柏霓,忍不住笑了起来。
胡逸凡原本想的是在爱情事务处理局待两个小时就回家的,不知不觉却在这待到天黑。直到廖慧和黄霖霖抱着活动剩下的物料回到办公室,他才发觉天色已晚,自己该走了。
方柏霓把胡逸凡送到门口,便折返回办公室。廖慧和黄霖霖已经把带回来的物料先堆放在了休息室。
“今天活动怎么样?”方柏霓问。
黄霖霖正在大口大口喝水,咽下嘴里的水,才回答:“现场出奇得好,我估计线上注册的会员应该多了不少。”
“接下来几天,可能得追一下线下会员的转化了。”廖慧补充说。
“胡逸凡怎么在这里啊?”黄霖霖喝完水,把杯子放在办公桌上,转头问方柏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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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这位就是传说中的胡逸凡啊?确实一表人才。”这是廖慧第一次见胡逸凡,没仔细瞧,但也能看出品相一流。
方柏霓大概说了一下她与胡逸凡的协议,“就是没地方去了,过来躲一躲。”
黄霖霖啧啧了两声,眼神暧昧,夹着嗓子问:“方姐,不会你俩暗通款曲了吧?”
“呸!”方柏霓啐了黄霖霖一口,“想啥呢?他可是财神大爷,指望他给介绍几个优质男会员呢。”
廖慧也凑过来八卦:“哪里不能躲啊,非来咱们这?我觉得你可以试试勾搭一下,说不定一下解决了你们两个人的终身大事。”
“打住!谈恋爱,没意思,我只想搞钱。”方柏霓两臂交叉,做一个达咩的姿势。
“你这年纪轻轻的,怎么就绝情弃爱了呢?”廖慧摇摇头,给自己倒了杯水。
“不婚不育,是现代女性的新追求。你老了,你不懂。”方柏霓打着哈哈,想岔开话题。
在过去的时间里,廖慧曾多次劝说方柏霓趁年轻赶紧找个男朋友,甚至试图为她介绍过男朋友。但每次都被方柏霓糊弄过去。
婚姻幸福的廖慧理解不了方柏霓的想法:找个相爱的人恋爱、结婚,有什么不好呢?
每每这时,方柏霓就嬉皮笑脸:“幸福的人别秀,我无福消受。”
就在廖慧想再说一句时,章炜宁打电话过来:“你们收拾得怎么样了?收拾好了,直接下来就行,我把车开到大楼门口了。”
廖慧这才打住,转头对方柏霓说:“今晚不值班了,我们出去开个荤。”
方柏霓一脸懵。黄霖霖解释说,今天做活动的园区就是章姐夫公司所在的园区,刚才就是章姐夫开车送她们回来的。“今晚章姐夫请客,我们可以大开吃戒了。”黄霖霖已经收拾好东西,小包一背准备出发。
方柏霓关了电脑,把桌面收拾一下,跟廖慧和黄霖霖一起下楼。章炜宁的车就停在楼下的非机动车道上。廖慧上了副驾,方柏霓和黄霖霖自觉地去了后排。
算下来,这是方柏霓、黄霖霖第三次见章炜宁了。第一次是三人团离职后的“庆功会”,章炜宁去接廖慧,顺道把方柏霓和黄霖霖送回了家。但那次,方柏霓和黄霖霖都醉得晕头转向,甚至记不得章炜宁的长相。第二次是爱情事务处理局刚成立的时候,章炜宁过来帮忙,晚上一块吃了晚饭。
虽然只见过两次,但方柏霓和黄霖霖都对这位章姐夫印象非常好。青梅竹马的爱情、年轻有为的事业、体贴入微的丈夫、尽职尽责的父亲,总之,这个世界上能形容男人的好词好句都能用在章炜宁身上。
除此之外,他还算爱情事务处理局的编外人员,好多合作的企业、园区,甚至客户,都是他介绍过来的。
当初他想过投些钱进来,以便新公司更快走上正轨,但廖慧说“男人有男人的事业,女人有女人的事业,还是分开比较好”,他才打消了主意。
一个事业有成,还支持妻子创业的男人,谁能不赞一句“好男人”!
餐厅是章炜宁选的,但口味是廖慧喜欢的。廖慧想吃烤肉,一行人便去了一家很火的齐齐哈尔烤肉店。章炜宁很了解廖慧,廖慧喜欢什么菜、不喜欢什么菜,他记得清清楚楚。飘香牛排、牛肋条、厚切五花……一盘盘生肉端上桌,章炜宁把调好的烤肉料放在廖慧面前,转身又成了“烤肉工”。
看得出来,烤肉这活很适合章炜宁。他可以把肉片在烤盘上摆得整齐又密集,不浪费任何地方。他也很擅长掌握火候,会在肉的一面烤得刚刚好时翻面。剪肉也很拿手,能把大片的肉剪成宽度、长度都刚刚合适的肉条。
他把烤好的牛肉分了一半给方柏霓和黄霖霖,又把剩下的那些继续翻烤,直到油分全部烤出,肉条变得有些干柴,才夹了大部分肉条到廖慧的碟子里。最后一点留给自己。
廖慧喜欢吃烤得有点焦的牛肉。这个喜好,章炜宁已经把它刻在了自己的肌肉记忆里。
此时此刻的廖慧像是失去了生活自理的能力,只在章炜宁的悉心照顾中夹杂几句娇嗲的“谢谢老公”。
方柏霓坐在对面,无法忽视面前章炜宁的体贴。有句烂俗的话是这么说的:好的婚姻可以把人变得生活不能自理。方柏霓想,自己大概正在目睹一场让局中人不能生活自理的婚姻。
廖慧的爱情故事,方柏霓没有听过完整的版本,但从廖慧偶尔泄露的信息片段里,她大概拼凑出了这个故事的梗概:
两人出生在同一条胡同,两家相距不过五十米。两小无猜地一起玩耍、上学、长大。高中时候情窦初开便彼此确定了心意,等到大学毕业便校服换婚纱。再后来就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总之,爱情之路平顺和美,婚姻生活恩爱非常。
方柏霓曾经妄想从廖慧那挖一点缠绵悱恻的爱情桥段或者一点爱情保鲜的秘籍,但都没有成功。廖慧总是半仰着头,思索良久,最终缓缓说一句:“没有吧,感觉就是顺其自然,什么都没有做。”
在爱情事务处理局见识多了都市男女的爱情游戏后,方柏霓粗略总结出一个结论:大概幸福的爱情和婚姻就是平淡,不需要大风大浪,更不需要苦心经营。
围观幸福爱情时,方柏霓总会想起自己笃信的那句话:世界上一直存在爱情,只不过它大概率不会属于你。这句话不怎么乐观,但不会影响方柏霓的心情:没有爱情怕什么?咱可以挣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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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18章 李芳蓉表白了!
肉片在烤盘上奏乐,辟里啪啦,像欢快的交响曲。在交响曲的伴奏里,廖慧开始复盘今天的活动:“今天的活动算是今年线下活动里最成功的一次了。主打 200 人大型相亲的活动,一共报名了 237 人,实际到场 226 人,到场率 95%,创新高。女生 135 人,男生 91 人,男女比例还是不太均衡。最后有 20 对男女互选成功,再创新纪录。”
方柏霓接着廖慧的话,补充了一下后台数据:“出门的时候让王炼导出了一下后台数据,今天新注册的线上用户有 309 人,50%以上来自活动,转化率完美。到场用户基本都加了企微,后续就看我们怎么做会员转化了。”
刚才还在大快朵颐的黄霖霖早就放下了筷子,听得眼睛亮晶晶。
廖慧举起啤酒杯,满脸红光,不知道是被烤盘的热气感染还是被心头的快乐感染。“霖霖今天的控场能力值满分,段子叠出,整个场子只能用‘爆’形容!为我们今天的最佳主持人干一杯!”
“哎呀,没见识到咱们最佳主持人的风采,真是人生一大憾事。”方柏霓也举起酒杯,嘴上说着遗憾脸上却堆满笑容。
黄霖霖的酒杯也已经端起来,脸上的笑溢出来,甚至挤进眼角变成了一丝泪光:“说得我都快不好意思了,哈哈。”
黄霖霖没有着急碰杯,而是继续说了下去:“跟慧姐和方姐一起工作真好啊。每次工作总结都会被夸奖,就算出了错也是被教育怎么改正、怎么避免。以前的总监只会骂人,骂上半天也不说怎么改。我上辈子得干了多大的好事,不,得是拯救了全宇宙,才能认识两位漂亮姐姐……”
黄霖霖没心没肺惯了,平日跟廖慧、方柏霓也没大没小,突然情绪上头、眼眶发红,让廖慧和方柏霓一时有点不适应。
眼瞅着黄霖霖的眼泪已经划过了脸颊,坐在她旁边的方柏霓赶紧拍了拍她的肩膀:“哎呦,咱们可不兴哭鼻子的,哭了鼻子明天也得上班干活。”
方柏霓夹着嗓子,有点像哄小孩,又有点像恐吓小孩,让黄霖霖的泪珠不知道如何是好,人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也没想明天偷懒啊,哼,刚夸你,你就来当资本家。”黄霖霖朝方柏霓吐了吐舌头。场面瞬间活了过来,烤肉仍然在演奏交响曲,吃肉的人继续回到热火朝天的谈笑风生里。
从餐厅出来,廖慧提议让章炜宁先送方柏霓和黄霖霖回去,被两人谢绝:“今天都没喝多,可以自行回家。”
廖慧说不过方柏霓和黄霖霖,只好跟章炜宁驱车回家。方柏霓和黄霖霖则转身往地铁站走。
在往地铁站走的路上,黄霖霖问方柏霓:“方姐,你跟胡逸凡真的不考虑发展一下?”
方柏霓拍了一下黄霖霖的脑门,“小鬼头想啥呢?他就是一客户,而且还是个难搞的客户。”
黄霖霖嘿嘿地笑:“开个玩笑嘛。”
夜色悠长,却不幽暗。路灯散发着黄色的光晕,飞驰而过的汽车让夜晚也不能放慢脚步。地铁站人不多,与工作日形成鲜明对比。方柏霓上了往东行驶的车次,黄霖霖去了西去车次的候车区。
周六在好梦中结束,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按惯例,这周日应该是方柏霓调休。但昨天的活动遗留下不少任务,方柏霓就自觉去了办公室。办公室里像大多数时候一样只有方柏霓和黄霖霖两个人。廖慧不经常坐班,除非有活动要筹备或有重要的事情需要三人讨论,否则大部分时候她都不来办公室。她的工作本来就有很大部分是谈商务合作,就算到了办公室可能没多久也得出去。
周日上午相对冷清,预约的客户大部分都会把时间定在下午。方柏霓就安心写完了公众号要发的活动宣传稿,抽空排版发布。
下午来了三个潜在会员,黄霖霖接待了两位,方柏霓接待了一位,最终签约了一位。下周要安排的相亲也筛了一部分资料,等到工作日就可以分别发给男女会员。
自打李芳蓉会员到期,方柏霓的手机好像就不再像平时那么忙了。筛选会员资料的工作并没有减少,但好像不用为她筛选相亲对像后,工作量就大幅减少了。周末相亲后的反馈电话也一下清空了似的,终于不用每到周末傍晚就提心吊胆。一切都没变,又好像一切都变了,变轻松了。
但方柏霓却为这份轻松感到空虚和恐慌。她总感觉自己在李芳蓉身上犯了错,而这个错可能会有其他滞后的不好结果。
她想过跟李芳蓉联络,了解一下她的现状。但每每打开微信对话框,又觉得不知道说些什么。可是她又忍不住打开微信,看着她的头像发呆。
就在她发呆时,手机震动了一下。她聚焦了目光,去看微信。是胡逸凡的消息。一张截图和一句话:“这该怎么办才好?”
方柏霓点开截图,脑袋轰然。那是李芳蓉发的微信,是一条与她性格不太相符的表白微信:
“见字如晤。发这条微信给你,希望不会打扰到你。自上次见面后,我便对你心有所系,终日想念,十分希望能与你有再见面的机会。思考许久,终究觉得应该向你坦白心意。此举唐突,但仍希望能得到你的答覆。祝好。”
文字不长,但从字里行间,方柏霓读出了李芳蓉编辑这条消息时的真心实意与小心翼翼。只是这种冒险的行为与她之前给方柏霓留下的印象十分不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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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在方柏霓的印象里,李芳蓉对感情谨慎、对万事骄傲,甚至还有些传统,总愿意用传统的男女相处模式来定义相亲的和与不和。就连相亲,她都希望是男生更积极主动一些。这样的人怎么会突然如此直白地表白呢?是她鬼迷心窍,还是胡逸凡真的有什么勾人的魅力?方柏霓想不明白。
更何况以那天相亲时胡逸凡的表现,简直是在她的雷点上疯狂蹦迪,怎么还能让她动了情、铁了心?
“你是不是对她说了什么让她误会的话?”方柏霓思索半天,还是觉得应该先理清一下事情的原委。
“我没有跟她说什么呀。我甚至已经很久没回她微信了。”胡逸凡觉得委屈。
方柏霓心里暗想:那到底李芳蓉在发什么神经?
突然她想起了一些事情。大约是李芳蓉刚办会员不久的时候,她问方柏霓:“如果你非常喜欢一个男生,但那个男生对你并不太上头,应该怎么办?”
那时候,方柏霓在综合考量李芳蓉偏传统和谨慎的性格的基础上,对她说:“如果是我,我可能会孤注一掷,干脆表明心意。如果他同意,那就万事大吉。如果他不同意,我也就死心了。”
想到这,方柏霓的心更乱了。莫不是李芳蓉真的听信了这句话?
转念一想,如果真是听了这句话倒也是好事,只要胡逸凡干脆利落地拒绝,她也就死心了。
方柏霓告诉胡逸凡:“你态度明确地拒绝就行。她不是小孩子了,应该有思想准备。”
“我知道要拒绝,但我不知道应该怎样说才能不伤害她。”
胡逸凡的担心不是毫无缘由的。在过去的岁月里,他身边也出现过不少主动表白的女孩子,可好像他每次都搞砸了。
他试过直接拒绝,对女生说“不好意思,我不喜欢你”,换来的是女生无情拉黑、成为陌路;他也试过委婉拒绝,回复女生“我们还是做朋友吧”,可好像女生还是心存侥幸,与他纠缠到他直接拒绝而伤了人;他上网学习过玩世不恭的言辞,明明提心吊胆,却偏要装作无所谓地对女生说“别爱我,没结果”,却让女生的闺蜜骂了他几年“渣男”……
拒绝,是一门艺术,特别是情感上的拒绝。他,胡逸凡,长到三十五岁,读了很多书,却依旧没有学会这门艺术。
胡逸凡以为方柏霓是职业红娘,是专业的爱情事务处理人员,是见惯了情天孽海的老手,更加上李芳蓉是她的会员,他想向方柏霓寻求帮助定然不会出错。
其实,胡逸凡对于伤不伤害李芳蓉并没有太多的忌惮,毕竟他们以后也不会有太多交集。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朋友,方柏霓。他担心的是,他出言不逊带来的尴尬会影响方柏霓与李芳蓉的日后的关系。
可他不知道的是,方柏霓这个半路出家的红娘,也是一位不懂拒绝的半吊子。
只是,半吊子方柏霓为了自己的面子和爱情事务处理局的声名,绝对不会承认自己的无能。
她对着手机思索了半天,终于编辑出一条自己觉得相对满意的话:“很感谢你的青睐,但我目前没有谈恋爱的打算。祝你早日遇到对的人。”
一分钟后,胡逸凡发回来一张截图。截图显示,他把方柏霓编辑的文字转发给李芳蓉时,系统提示他不是李芳蓉的微信好友。
方柏霓的大脑一瞬间陷入宕机,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隔了几分钟,她又去查看胡逸凡的截图。表白微信是五点三十五发的,拒绝微信是六点十一发的,只是半个小时的时间而已。可就是这半个小时,李芳蓉就明白了胡逸凡的心意。
方柏霓想,这半个小时里,李芳蓉大概一直抱着手机,时时点开查看,以免错过任何一条消息。她肯定满心满脑的期待与恐慌交替,肯定坐立难安,肯定受了莫大的伤。
半个小时可能她的骄傲能匀出来的最大期限吧。方柏霓把手机丢在办公桌上,陷入了懊恼之中。如果自己能再快一点给出答案,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伤人了?
无声的回绝总比有声的更残忍。这好像在告诉她,用嘲弄的语气:你瞧,人家连理都不想理你。
胡逸凡也陷入了懊恼。在沉默中整理了一下情绪,他给方柏霓发来一条微信语音:“不好意思,因为我,影响了你们的关系。你以后的工作会不会受影响?”
第19章 被拒绝是求爱者的宿命
方柏霓没想到胡逸凡纠结的点在这里,心头不由得一阵暖。她与胡逸凡最多算是熟人关系吧,没想到他会这样为她考虑。
一个人,过了三十岁,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上几年,大抵都有些心地冷硬、神经麻痹。生活的磋磨,让人不得不如此,才能保全自己。在这样的人群里,只求别人不害自己,哪敢奢求有人为自己着想呢?
方柏霓虽然还没有彻底的冷硬、麻痹,但她能感觉自己在职场磋磨的这几年也养成了一些不那么顾及旁人的习惯。
此时,胡逸凡的关心让方柏霓感动,也有一些自惭形秽。
她又听了一遍胡逸凡的话,能听出他语气中的关切和担忧。她打开输入框,写着:“没事的,她的会员上周已经到期了。”随后又补充了一句:“谢谢你的关心。”
胡逸凡没注意到方柏霓的感谢,只庆幸自己的这件事没有给方柏霓造成困扰。
对方柏霓来说,实质上的困扰确实不多。按照常理,会员到期,就不再是会员,跟红娘也就没有了关系。但方柏霓心里还是有一些自我的谴责的困扰。她总是忍不住把问题怪罪到自己头上:如果不是我介绍他们认识,大概就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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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方柏霓把自己的良心谴责告诉廖慧。廖慧有些不理解:“小方,你也三十好几的人了,怎么把表白被拒绝看得那么严重呢?谁的情感路上没被拒绝过呢?”
方柏霓沉思了片刻,说:“我知道被拒绝是主动求爱者的宿命,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老觉得这件事对李芳蓉的打击会很大。就我对她的那些了解,我觉得这可能是她这辈子第一次主动向男生表白。”
“那就要接受第一次表白失败。只有接受失败,才能更好地成长。”廖慧叫的咖啡到了。她从纸袋里拿出一杯厚乳拿铁递给黄霖霖,又把生椰拿铁递给方柏霓,并顺嘴问了一句:“你这么怕李芳蓉被拒绝受伤,不会是你以前表白被拒受伤到现在都不敢谈恋爱吧?”
黄霖霖咽下嘴里的咖啡,也来插话:“是这样吗,方姐?”
方柏霓翻着白眼,顺手把咖啡杯上的塞子拔开,嘴上骂骂咧咧:“你们行不行了?跟你们商量正事呢,非要扯到我身上。这年头,不恋爱不结婚才是时髦。我赶下时髦不行吗?非得意淫我受了伤,呸!”
廖慧跟黄霖霖相视一笑,挑起的眉毛像是在说:“我就说有问题吧。”
话题到此结束,廖慧和黄霖霖都回归了自己的工作里。只有方柏霓心不在焉,忙碌的工作也没法占据她的心。
下午四点半,胡逸凡发过来一个微信名片,并备注说:“方老师,这是之前说好的新会员。”
方柏霓从难以言明的情绪中短暂抽出身来,给胡逸凡回复:“胡老师棒棒哒!”
“这是我师兄季存楷,跟我同单位,37 岁,风流倜傥,绝对的‘钻石王老五’。请方老师一定给他介绍一位好姑娘。”
胡逸凡发这些文字时,一定是嬉皮笑脸、满心坏主意。方柏霓看着他后面附带的那个坏笑表情,心里忍不住这样想。
方柏霓突然想起来什么,对胡逸凡说:“这位不会是当初让你穿旧衣服相亲的师兄吧?”
“对了,就是他,包藏祸心那个,哈哈哈哈哈。”
胡逸凡发这条微信的时候,季存楷就在他的旁边。实验室今天比较空,偌大的实验室只有他们两个。也正是因为只有他们两个人,胡逸凡才好意思告诉季存楷让他注册会员的事。
季存楷听了胡逸凡的话,一脑门的不情愿:“胡逸凡,你知道你这种行为是什么吗?卖友求荣!”
“这哪能算卖友求荣呢?首先,我没卖你,我是给你介绍一个脱单的新方法。其次,我也没有求荣,顶多是求个清净。”胡逸凡的口才在此时此刻得到了从未有过的爆发。
季存楷瞪着眼,捏着嗓子阴阳:“说的真好听!你以为我是你呢,我这么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人,需要跟你一样去相亲吗?”
季存楷这话算是戳到了胡逸凡。胡逸凡这个年纪的人,同学、同事、朋友大都已经成家立业,甚至娃儿都已经打酱油了。在这样的大环境里,跟他年纪差不多还单着的也就季存楷这个独苗了。
可,偏偏季存楷是他们圈子里少有的风流浪子,一点都不像理工科研男:留木村拓哉年轻时的发型,穿休闲西装配留两粒纽扣不系上的白衬衫,留一点胡子;健身、打球,肌肉线条优美;玩吉他、贝斯,本科时还参加过乐队。
这样的季存楷从来不缺女孩子喜欢,单单胡逸凡认识他以来,他的恋爱史就可以写成一本数十万字的厚书。
更可气的是,这样的季存楷还算不上渣男。他恋爱过的每一个女生分手后都对他毫无怨言,不仅深深怀念那段感情,还叹惋不能与他白头偕老。
胡逸凡问过他怎样做到又渣又深情的,他说:“我怎么渣了?我从来没有同时交往过两个女朋友,每一段感情我都十分投入、从不溜号。”
胡逸凡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一个人,段正淳。或许这是最适合形容季存楷的词汇。但季存楷表示了反对:“段正淳是婚内出轨,我是单身恋爱。”
说的好像也没问题。胡逸凡无言反驳。说实话,他有时候会忍不住羡慕季存楷。凭什么他就可以在恋爱这件复杂的事情里得心应手呢?这是一种多么稀缺的才能。
与此同时,他也感谢季存楷的陪伴。已婚的男人大都像是转了性,天天一下班就往家里跑,周末也全都用来陪老婆、带孩子,约都约不出来。如果没有季存楷,他得多寂寞。
虽然是亲密战友,但也不能往人家痛处戳。胡逸凡心里有多不服气,嘴就有多恶毒:“谈那么多恋爱有什么用?不还是个单身狗?”
见季存楷有些气馁,胡逸凡赶紧换了口风:“你不是说想认识一下年轻小红娘嘛,这不正好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听胡逸凡这样说,季存楷也没再反对,只说:“这是我帮你的忙,你欠我一个人情,你记住了!”
“记住了,记住了。”嘴上敷衍着,胡逸凡已经把他的微信名片推给了方柏霓。
方柏霓给季存楷发送了好友验证,很快季存楷就通过了。不等方柏霓先打招呼,季存楷已经主动打了招呼:“你好呀,小红娘。”
方柏霓看着“小红娘”三个字,白眼已经忍不住翻了起来。这个人真的跟胡逸凡是好朋友?怎么感觉有点轻浮呢?
虽然很想怼回去,但一想到自己的身份,方柏霓就把这点不高兴按捺了下来,仍旧换上职业假笑给季存楷发微信:“您好,季先生。我想,胡逸凡已经已经跟您说过我们这边的大概服务,我再简单介绍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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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随后,方柏霓把爱情事务处理局的海报介绍发了过去。不等方柏霓继续解说,季存楷已经回了微信:“胡逸凡跟我说过了,就是我提供一下自己的信息,注册一下线上会员,您这边就会给安排相亲,对吧?不用跟胡逸凡一样付钱吧?”
方柏霓又是一个白眼,真是直接啊,连任何一点引导消费的机会都不留给她。这人比胡逸凡鸡贼多了!方柏霓心里已经下了结论。同时,她也庆幸当初来要求退款的是胡逸凡,若是换成季存楷,她方柏霓 180 个心眼子都玩不过他。
整理一下不痛快的情绪,方柏霓回道:“这样也是可以的,有女生看中您,想给您相亲,您是需要配合的呢。当然如果您想做付费会员,我们肯定特别欢迎。我们一定会为您提供更优质、更全面的服务。”
方柏霓还想再就爱情事务处理局的业务做一些宣传,但季存楷却打断了她:“果然能说会道,怪不得胡逸凡被你套路得一愣一愣的。”后面还带一个坏笑。
方柏霓看着这句话,只愣了一秒就要发作了。就算他是梦寐以求的优质男会员又怎样?那也不能人身攻击!
可就在方柏霓正在反击的文字时,季存楷又发来一条微信:“胡逸凡这个榆木疙瘩,就得治治他。以后我跟你一起治他。”紧随其后的是一串“哈哈哈哈”。
方柏霓正在打字的手停下来了,脑袋也有一瞬间的死机:什么情况?
方柏霓愣怔了片刻,一时没想到下面怎么接话,只能庆幸两个人是在发微信,她能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反应。但她还是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应该顺着说还是逆着说,只能岔开了话题:“季先生,这是我们的小程序,您方便的时候注册一下呢。”
季存楷大概猜到了方柏霓的不知所措,也不再打趣,只回了一个“ok”。
晚上七点多,方柏霓就看到了季存楷的资料:37 岁,博士,副研究员,身高 178cm,体重 78 公斤,京户京房。配的照片很文艺,是弹吉他的照片。照片上的人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完全看不出 37 岁。
方柏霓把季存楷的照片截图发给胡逸凡,问:“胡老师,这是你师兄什么时候的照片啊?好年轻。”
“应该是今年的吧。”胡逸凡回复,“这件衣服前几天还见他穿来着。”
“也太年轻了吧,怎么保养的呀?”方柏霓惊讶道。
胡逸凡看方柏霓发过来的那个震惊脸,嘴角忍不住上扬,心想:“你看着比他还年轻。”但手上还是打着:“这么感兴趣?哪天我帮你问问。”
“好啊,好啊,然后我就写成秘籍,放互联网上售卖。”
方柏霓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跟胡逸凡随意到这个程度的。可能是从他们第一次达成协议时,也可能是第二次达成协议时,也可能是胡逸凡在爱情事务处理局消磨那一下午的时候。总之,在与胡逸凡的聊天中,方柏霓已经没有了尴尬、局促和避忌。
胡逸凡已经变成了一位朋友,可以随意聊聊。虽然这种聊天基本还是围绕她的工作展开。
而那一头的胡逸凡看到方柏霓微信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嘴角上扬,甚至有时候会希望她发微信过来。这种期待的源头在哪里?他说不清楚。可能只是因为他太久没有遇到一个可以随便聊聊又没有负担的朋友了吧。
第20章 第一次有人送花给她
方柏霓与胡逸凡的第二个协议有条不紊地进行:
方柏霓每周二会发一个女生的资料到“胡逸凡找对象大事群”里,并@方敏和胡逸凡。胡逸凡则像往常一样,隔一会儿就在群里回复“没问题,辛苦方老师帮忙安排”。相亲时间一直安排在周六下午三点,而胡逸凡则会在周六下午两点四十五分到达爱情事务处理局进行他的“相亲”。
第二次到爱情事务处理局躲清净,胡逸凡已经没了第一次的局促。考虑到方柏霓的同事可能也在,他特意去超市买了些水果。从超市出来往地下车库走的中途,路过一家花店。
胡逸凡忽然想起上次在方柏霓办公桌上看到的那束玫瑰花,花瓶里的水已经略显浑浊,瓶里的花更是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带束花吧。”胡逸凡脑中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在这个念头的驱使下,胡逸凡转身进了花店。花店不大,只是一间门面房。地上、墙上一簇簇、一层层全是鲜花,各色各样,让人眼花缭乱。胡逸凡这辈子还没给人送过花,站在花店中央,一时有些乱。
店主是个四十来岁的大姐,素着脸,头发用鲨鱼夹松松地夹住,身上罩了一件棕色的围裙。没等胡逸凡开口,她就热情地招揽起生意:“小伙子想要什么花?”
漫无目的的胡逸凡一时不知道买什么花,只能说:“我也不知道应该买什么。”
“送女朋友吗?”大姐已经走了过来,从地上的花桶里拿出一把红色的玫瑰,“红玫瑰最合适了。这是今天新到的高原红,你看这花头多大、多好。”
胡逸凡看了一眼那把叫高原红的玫瑰,想了一下,“哪种花不用老换水,还能活得久?”
他眼前又晃过那瓶因为被忽视而过早离开的玫瑰,想必方柏霓也不是能一直记得给花换水的人。
大姐把玫瑰放回花桶,目光在那一片花海上流转了一圈,最后从角落的花桶里拿出一把白色的小雏菊:“这个好养,少加点水,没过切口就行。只要有水,开个两三周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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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胡逸凡痛快结账,出了花店,一手拎着水果,一手抱着那一束开得热闹的白色小雏菊。
胡逸凡到达爱情事务处理局时,方柏霓趴在工位上盯着电脑给各个社群和潜在客户发活动通知:
【11.18—11.19】爱情事务处理局本周活动更新
11.18(周六)【高个子专场】男 178+/女 165+享免单,19:30-21:00,地点加微信 lovevip01 获取,客服 lovevip01,咨询/报名回复 1
11.19(周日)【京房京户专场】两者都具备享免单,具备一个享半价,14:30-17:00 地点加微信 lovevip02 获取,客服 lovevip02,咨询/报名回复 2
11.19(周日)【狼人杀欢乐桌游局】19:30-21:00 地点加 lovevip03 获取,客服 lovevip03,咨询/报名回复 3
胡逸凡见方柏霓正忙,就顾自在茶水间的椅子上坐下,水果和雏菊都放在了茶几上。等她忙完,才开口:“你们这些活动区分很明确啊。这么苛刻的条件,不怕没人参加吗?”
方柏霓站起来,走到茶水间,“怎么会没人参加呢?”
“不是所有人都是高个子吧?也不是所有人都有京户京房吧?”胡逸凡问。
方柏霓见桌上放着雏菊,便问:“送我的?”
胡逸凡这才想起自己带了花和水果,赶忙把花拿起来递给方柏霓:“上次见你的玫瑰半死不活,特意让老板娘挑了好养的。”
方柏霓看着那束花,忍不住有些激动。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送花给她。
她按捺住心中的激动,拿起花,一边道谢,一边拿起桌角的花瓶去了旁边的厨房接水插花,同时也没忘记回答胡逸凡的问题:“不是只有高个子和京户京房的来参加活动,高个子和京房京户只是钩子,诱导想找高个子或有京户京房对象的人来参加活动。”
胡逸凡挪了一下椅子,半个身子探进厨房的门里,一听方柏霓的话便立刻明白了过来:“怪不得符合条件的免费。原来是拿人家当饵,钓的是不符合条件的人啊。”
方柏霓转过头,冲胡逸凡眨眨眼,露出一个得意的笑:“胡老师,果然是聪明人,一点就透。”
方柏霓的话听着是夸奖,但却让胡逸凡觉得怪怪的,但又找不到奇怪的点在哪里,最终还是只能说:“怎么感觉你们这些婚恋机构有点鸡贼呢?”
“鸡贼?哪里有?”花已经插好,方柏霓放在自己办公桌上,返身回到茶水间的椅子上。
“你看,你们这些活动的最大亮点都不是你们提供的,是利用一批用户吸引另一批用户……”胡逸凡思考了片刻,最终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方柏霓忍不住笑了两声,终于还是收敛表情,给他解释:“这么说可就不地道了。如果没有我们牵线搭桥,这些陌生人怎么能认识呢?高个子或有京户京房的人也没说自己一定要找高个子或有京户京房的人呀?”
不待胡逸凡反应,方柏霓又做了总结:“婚介机构的最大作用就是为本不认识的男女提供一个认识的机会和渠道。如果没有我们,他们怎么可能认识?不认识,就永远不会有故事。所以说,我们的作用大着呢。”
听完方柏霓的话,胡逸凡已经被她带走,心里不禁想:“好像也没毛病。”
胡逸凡想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认可了方柏霓的说法。茶几上的水果还埋在购物袋里,胡逸凡说道:“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水果,就随便买了一些。”
方柏霓扯开桌上的购物袋,里面有一盒苹果、一袋香蕉、一盒草莓、一盒车厘子。“买了这么多,让胡老师破费了。”说这话时,方柏霓脸上笑嘻嘻,一点都没有真的让人破费的谦卑。
她的不谦卑是因为她立刻提出了补救胡逸凡破费的方法:“下周一定给你安排一位非常优秀的女生跟你相亲,就当是感谢胡老师的水果了。”
胡逸凡一听这话,赶紧摆手:“你要真感谢我,就别给我安排相亲!”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像认识很久的老友。水果刚洗好,黄霖霖通完电话从接待室出来。一见胡逸凡,她就露出了了然的表情。
方柏霓深知黄霖霖的社牛属性,知道她口无遮拦的概率极大,便先发制人:“霖霖,过来吃水果了。胡老师给我们带的周末值班犒劳餐。”
黄霖霖立刻接受到方柏霓的意思,只笑嘻嘻地说:“感谢胡老师。”便凑过来吃水果。
但胡逸凡接连两周来爱情事务处理局的事,很快就成了廖慧和黄霖霖的八卦话题。
“以后我要自觉周六轮休。”黄霖霖在办公室宣布。
廖慧装作不知道缘故,故作惊讶地问:“为什么呀?”
“因为要把空间留给方姐和她的客户呀。”黄霖霖拖着长长的尾音。那音调像是掺杂了各种调料,散发出奇奇怪怪的气味。
廖慧还要装:“哦?哪个客户呀?我认识吗?”
“当然是——那位优秀的胡逸凡老师呀!”黄霖霖的眼睛已经笑成了一条缝,话刚说完,就忍不住发出咯咯的笑。
“你们俩够了啊!阴阳怪气的,就会拿我开涮。”方柏霓瞥了眼笑成一团的黄霖霖和廖慧。
“没阴阳怪气。”廖慧停下笑,正了正脸色,清了清嗓子,“说认真的,你真对胡逸凡没想法?”
“有想法,想挣那二十万。”方柏霓眨巴着眼睛,一本正经地回答。
“完了,这孩子没救了。”廖慧摇摇头,回到自己工位,开始新一周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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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季存楷虽然已经 37 岁,但仍然很受欢迎。才注册两周,就有会员来问他的情况。
本着心眼子多的人让廖慧来搞定的原则,方柏霓把季存楷的微信推给了廖慧,让廖慧成了他的对接红娘。虽然如此,但季存楷还是会偶尔找方柏霓聊两句,聊的内容基本都是胡逸凡。
从季存楷口中,方柏霓知道了一些胡逸凡的事。诸如胡逸凡一直成绩好,在清华这种内卷圣地也一直拿奖学金;胡逸凡本科毕业选择了直博,27 岁就拿到了博士学位;胡逸凡科研做得好,今年就发了三篇 sci,还是一作;胡逸凡人品好,教养好,谁嫁给他谁命好……
最让方柏霓感兴趣的还是胡逸凡的情感经历,可季存楷偏偏一到这个话题就含糊其辞,只说胡逸凡读博时谈过一个女朋友,但没多久就分了。方柏霓问分手的原因,季存楷就更含糊起来,甚至干脆换了话题。
这让方柏霓对胡逸凡的感情史更加好奇起来。但是方柏霓再追问,季存楷就用一句“你去问他,他自己的事自己更清楚”。
方柏霓见问不出来,也就只能暂时放弃。
很快胡逸凡推过来第二个会员,张庆。胡逸凡这么介绍他:博士在读,25 岁,勤奋好学、有前途。
“你还认识这么年轻的帅哥呢?”方柏霓忍不住打趣他,毕竟差了十岁。
胡逸凡老脸一红,“这是我学生。”
方柏霓一看,恶趣味更加了几分:“呀,胡老师这是动用权利,迫使学生相亲吗?”
胡逸凡被说得更加窘迫,“你这么说,我可要撤回了。”
“别,别,别!开个玩笑嘛。”方柏霓一脸坏笑地给胡逸凡发着微信:“感谢胡老师为我司输送优质男青年。”
季存楷转给了廖慧,黄霖霖就盯上了张庆:“方姐,这么优质的男青年,请分给我吧!求求了。”
看着黄霖霖挤眉弄眼地装可怜,方柏霓大手一挥,把微信推给了黄霖霖。黄霖霖手机一响,立马狗腿地帮方柏霓拿了一瓶酸奶:“感谢我方姐,请你喝酸奶。”
“拿公共资产贿赂我,真抠啊。”
“借花献佛也是献呀,不要嫌弃嘛。”
看着黄霖霖撒娇的娇嗔样子,方柏霓忍不住又要感叹一句:“年轻真好啊,连撒娇都格外可爱。”
可是她年纪很大吗?并不。只是人心沧桑了,人也就显得老了。哪怕她是一张娃娃脸。
第21章 “要不要出去喝一杯?”
转眼 11 月结束,时间进入 12 月。北京已经全面入冬,甚至还非常给面子地下了两场雪。
元旦前后,各公司和园区大都忙着筹备年会,没有时间关注员工的个人问题。但爱情事务处理局的工作却格外忙起来。元旦将要到来,也就意味着春节也不远了。在这个万家灯火、处处洋溢团圆喜庆气息的节日前,单身男女们也会进入情感焦虑期。
往常靠工作忙、没时间而推脱的回家行程,到了春节就变得不得不推进。从繁华、潇洒、没有熟人关注的北京回到七邻八舍、七大姑八大姨热情关怀的老家,几乎是每个单身男女的噩梦。
网络上流行着各种各样过年回家回怼催婚亲戚的话术和攻略,但实际上能用上的没有几句。因为话还没出口,可能就被自己的亲爹亲妈制止了:“好好说话”“没大没小”“没点礼貌”。
此时此刻,爱情事务处理局这些婚介机构就得充分活跃起来,为情感焦虑的单身男女提供最紧急的情感服务,交友活动和相亲安排都必须规格提升、密度提高。如果能赶在年前帮一些单身男女解决终身大事问题,可真真是功德无量。
周末的活动从原来的三场变成了四场,周六周日下午和晚上都充分利用起来。公众号上的会员推介频繁起来,每周会推两次。每周的相亲也更严肃起来,尽可能为会员提供更匹配的相亲对象,不让他们失望。先前犹豫不定的潜在客户更要趁机联系起来,争取赶在这个节点把他们转化成付费会员……
方柏霓的忙碌让她没有时间跟胡逸凡闲聊,除了固定节奏的群内聊天,几乎就没怎么私下联系过。
这种疏离不仅仅因为方柏霓的忙碌,也因为胡逸凡的忙碌。一年将要结束,要做的总结很多。胡逸凡每日忙着写报告、写来年规划,也忙得晕头转向。
这种疏离在一个晴好的周五晚上被胡逸凡的电话终结。
那天晚上九点刚过,方柏霓还在办公室。工作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她终于从工作中抽出身来。突然闲下来的空虚让她不得不靠在椅子上深深地吸上几口气。
胡逸凡的电话就在这时打进来。方柏霓听到手机响时愣了一下。虽然他们之前没少通电话,但大部分时候还是微信联系的。而且这都晚上九点多了,毫无预兆地打电话过来,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她缓慢起身,捞过办公桌上的手机,接通了电话。
“喂。”电话那头的人只说了一个字。只是这一个字就让方柏霓听出了他的反常。他的声音有些低落、沧桑,与往日的干净明快十分不同。
但他没说别的,她也就不追问,只回了一个“喂”。
胡逸凡停顿了一下,终于还是开了口:“下班了吗?”
“正准备下。”
“要不要一起出去喝一杯?”他的声音有些颤。他不确定这样临时的邀约,她会不会同意赴约。他太想找个人喝一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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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让他没想到的是,方柏霓干脆利落地答应了:“好啊。去哪里?”
“我去接你。”
“好。”
很快,胡逸凡就打电话来说:“我到楼下了 。”
方柏霓已经收拾得差不多,只需要裹上羽绒服就可以下楼了。“马上下去。”她回答他。
两分钟后,方柏霓上了胡逸凡的车。
这是她第一次在爱情事务处理局之外的地方见胡逸凡。见她上车,他嘴角扯出一个略带勉强的微笑,“不好意思,这么晚了临时约你。”
方柏霓回他一个微笑,说道:“没事的,我也正想出去透透气。”她没说谎,这几天太忙了,虽然是给自己打工,但疲惫总是免不了的。
胡逸凡笑一下,“那真是巧了。”
他两手握着方向盘,眼神看着正前方,腰背挺直,坐得端正。她安静地坐在副驾上,偶尔微微侧脸看一眼开车的胡逸凡。
“想吃什么?”胡逸凡察觉到了方柏霓偶尔擦过来的目光。
“撸串喝啤酒怎么样?”方柏霓故作轻松地回答。
此时的方柏霓其实有一点局促。她跟胡逸凡算是很熟了,但在车厢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还是让她的神经微微紧张起来。
不知道胡逸凡查没查觉到她的局促,只听他赞同了她的建议,并问:“有没有好吃的店推荐?”
方柏霓的美食雷达被这句话点亮,一连说出好几家串店的名字,并在手机上逐个查看,最终确定了一家离得不算远、味道也不错的店,“开车过去十五分钟左右,那家店的串绝对让你满意。”
胡逸凡给车上的智能语音助手下达指令,语音助手很快就进入了导航模式。车子拐了两个弯,就看到了那家店的招牌。简陋的灯箱,闪烁着店的名字:一家串店。
胡逸凡想,可真是直白的名字。
他在路边的停车位把车停下,与方柏霓一起下了车。
串店生意最好的时候是夏天。热气腾腾里,甚至要在门口的人行道上摆上几张简易的桌子来招待客人。暑气重的时候,客人也更愿意选择路边的座位,比屋里通透。大家热火朝天地撸串、聊天、喝啤酒,没有什么优雅、文明,只有烟火气。
冬天的生意要差一些。门口的桌子早就在秋天到来的时候就撤了,客人们都挤在店里面。赶上饭点,还是得偶尔排排队、等等位。但现在已经过了九点半,吃饱喝足的食客多已离开,只有几桌人还在推杯换盏地缠斗。
方柏霓第一次来这家店还是刚毕业的时候,别人带她来的。那时候手头紧,偶尔下一次馆子,很容易就被惊艳。等到手头宽裕再来,方柏霓才确定这家店的味道是真好。正是因为这味道,所以带她来的人早就没了联系,她还是会隔一段时间来一次。
店面不大,空桌子有好几张。方柏霓和胡逸凡就找了一张靠里的桌子坐下。见有客人,老板招呼着:“桌上有菜单,扫码点餐就行。”
方柏霓把菜单递给胡逸凡,“你看看菜单,他家的串没有不好吃的。”
胡逸凡接过菜单,浏览了一下,就放下了,“你是老顾客了,你来推荐好了。”
方柏霓也不推辞,拿过手机扫了码,一边下单一边问胡逸凡有什么忌口。得到胡逸凡没什么忌口的答覆后,她很快就点好了串,最后问了一句:“来两瓶 u8?”
“好。”胡逸凡只回答了一个字。
方柏霓看出了胡逸凡的兴致缺缺,在等餐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感觉你今天状态不对呀,是有什么事吗?”
胡逸凡烫了一下杯子,给方柏霓和自己各倒了一杯热水,嘴角上扬地回答:“没什么事啊。”只是他嘴角上扬地弧度过于僵硬,暴露了他想掩饰的情绪。
他确实有事,但是这事他没办法说出来。这件事不是今天才出现的,或者应该说这件事已经压在他心头好多年了。只是今天有了一个契机,让那种沉重又复活了过来。他以为这么多年他已经治愈了自己,没想到只是一句话,他还能想起当年的沉痛。
方柏霓知道他在隐瞒,但也没再追问,只是端起热水轻轻喝了一小口,笑嘻嘻地说:“没事就痛痛快快地撸串喝啤酒吧。”
说完这句话,她脸上的笑容又放大了一些,接着变絮絮叨叨自顾自说了起来:“自打做了红娘,我都好久没有出来放纵了。你们周末都休息了,我周末就得忙起来。你们晚上下班了,我晚上就得值班。好不容易轮休,朋友圈一问,朋友们全都上班了,连个能一起撸串的人都找不到。”
“看样子,红娘做得不开心呀?”胡逸凡被方柏霓絮絮叨叨的话带动着,随机插几句嘴。
方柏霓已经喝完一杯水,胡逸凡很看眼色地给她加满。她端着杯子在嘴边吹气,吹了几下才回答她:“也没有不开心啊。总体看下来,比打工时开心多了。”
“你看我现在,天天盯着单身男女风花雪月的事,比之前上班天天盯着数据看有意思多了。”方柏霓说,“对了,你上班的时候都做什么?”
“我上班就比较无聊了,不是做实验就是写东西,要么就是看文献。”胡逸凡作出一副无奈的表情。
“你不喜欢你的工作吗?”
“没有了,我其实挺喜欢我的工作的,一进实验室,除了做不出实验的烦恼,其他烦恼就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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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其他烦恼是找对象的麻烦吗?”方柏霓一脸坏笑。
胡逸凡还没回答, 老板就把他们点的串送上来了,十串羔羊肉、十串小嫩牛、四串羊小排、两串蜜汁鸡翅、两串鸡腿肉,还有一份蒜蓉烤茄子和两串馒头片,满满当当在盘子里堆成了小山。
方柏霓对老板说:“麻烦把啤酒也上一下。”
老板回一句“好勒”,很快就把啤酒送了过来,顺道还帮忙开了瓶。
方柏霓举起酒瓶,示意碰一个。胡逸凡就碰了一下。
“好久没喝啤酒了。”方柏霓放下酒瓶,捡了一串羔羊肉往嘴里送,还不忘向胡逸凡推荐:“你快尝尝,真的特别好吃。”
胡逸凡看着对面大快朵颐的方柏霓,嘴角忍不住扯了扯,也去拿了一串羔羊肉。
之前的话题已经被打断了,方柏霓重新找了一个话题。
“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你的名字是谁取的?”
胡逸凡没想到方柏霓会问这样的问题,愣了一下,“我妈取的,怎么了?”
“没怎么,就觉得有点……”方柏霓转着眼珠,想找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
还没等她想出来,胡逸凡已经自己说了出来:“你想说很琼瑶吧?”
方柏霓点了点头,说:“咱们这个年纪的人,应该还不到琼瑶风格的名字盛行期吧?”
“我妈年轻时是个琼瑶迷,我还没出生,她就把名字定了。”
“你要是女孩怎么办?也叫逸凡?”
“听我爸说,当时定的是如果是女孩就叫‘一凡’,‘一二三四’的那个‘一’。”
方柏霓忍不住笑出了声,“果然很琼瑶。”
“你呢?你这个名字也蛮有意思的。”胡逸凡把话题转到方柏霓身上。
方柏霓放下手中已经吃完的签子,喝了一口啤酒,开口:“嗐,我爸是个语文老师,给我取名字时非要咬文嚼字。我的辈分正好是‘柏’,他查了几天字典,取了一个‘霓虹’的‘霓’。我小学的时候,每次写名字都是头轻脚重,最后一个字巨大。”
这次轮到胡逸凡笑,“不过,你这名字确实挺好听的。”
第22章 醉酒,躲避现实的一种办法
很快两瓶啤酒就见了底,方柏霓又要了两瓶。串吃得差不多,也加了几串。不知不觉,两人都喝到了第三瓶,都有了上头的感觉。
方柏霓的酒量本来不错,但太久没喝,难免酒量下降。胡逸凡则是本就不怎么喝酒,酒量也不怎样。但上了头的两人,话题也就更没有了限制。
方柏霓在酒精的驱使下,问出了自己早就想问的问题:“你跟我说实话,你为什么不谈恋爱不结婚啊?”
胡逸凡已经有些大舌头了,但理智还没完全失去,有些含混不清地说:“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谈恋爱不想结婚啊。”
“你这么说,我可就只能猜测你是弯的了。”
“我不是弯的。”
“不是弯的,为啥一把年纪了不谈恋爱?”方柏霓的右手拄着酒瓶,左手托着脸,有些迷离的眼神尽可能聚焦在胡逸凡脸上。
“直男就必须得谈恋爱吗?再说,我以前谈过的好吧。”胡逸凡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有点多。
但方柏霓已经抓住了这句话的重点:“给我讲讲你以前的恋爱史呗。你这么帅,还是个学霸,应该情史很丰富吧?”
“没有,我就谈过一次。”
“真的假的?”酒精在这一刻压制不住方柏霓的震惊,让她清醒了不少。
“真的。”说完这两个字,胡逸凡的脑子不知为何也清醒了不少,坚决不再往下说,只说:“太晚了,我们得回家了。”
方柏霓还想继续打探,但奈何怎么都掰不开胡逸凡的嘴,只好作罢。
喝成这样,车是没法开了。两人付了钱,站在寒风料峭的路边想怎么回去。
“我叫个代驾吧,顺便送你回去。”胡逸凡边说边在手机操作。
酒精的作用还是强大,操作了半天,他也没能成功叫到代驾。最后还是方柏霓叫了辆快车,顺道把胡逸凡送了回去。
在车上,方柏霓问他:“你喝成这样,能自己上楼不?需要叫阿姨下来接你吗?”
“我妈回老家了。”胡逸凡有些困倦,靠在车座的靠背上,微闭着双眼,喃喃地说。
“那怎么办?”
“我自己能回去。”说完这句,他就不再说话了。方柏霓藉着路灯的光去瞧他,面色平静,眼睛紧闭,像是睡着了。
她也没再说话,安静地靠在靠背上,也慢慢闭上眼睛。久不喝酒,真是不行,酒量下降得厉害。记得从云智离职那天,三人团去“庆功会”,她喝了不知道几杯才醉过去的。现在倒好,三瓶 300ml 的啤酒就让她上头成了这样。那啤酒才 3.8 度,真是不可思议。
方柏霓一路揉着太阳穴,让自己保持清醒。好在胡逸凡的家不远,能让她坚持到站。
方柏霓本想让胡逸凡自己下车回家,她改一下地址就径直回家的。奈何车子已经停下,胡逸凡还在睡着。方柏霓晃了他几下,才把他晃醒。
见他睡眼惺忪、意识朦胧,方柏霓放不下心,只能对司机说一句“谢谢师傅”,然后扶着胡逸凡一起下了车。她挎着他的胳膊,他就半边身子靠在她身上。
小区的门禁紧闭,门卫室的灯亮着,透出窗户可以看到门卫正趴在桌上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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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大概已经十一点半了吧。方柏霓想,这么晚了,还是不要吵醒门卫了。
她耸了耸肩膀,正好碰触在胡逸凡的胸口,“喂,你手机呢?刷一下门禁啊。”
胡逸凡嘴里呢喃:“口袋里。”
说着,他的右手就摸索着去找羽绒服的口袋。摸索了半天,却仍然没有找到口袋的入口。
半夜的寒风格外冷,幽幽地刮着耳廓。方柏霓被冷风一吹,酒早就醒了,见胡逸凡这副醉态,只能自己动手。她把他扶正了一些,一只手拽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伸进他羽绒服右边的口袋里。手机就躺在那里,方柏霓一把就摸了出来。在门禁上刷了一下,门禁应声:“欢迎回家。”
“几号楼?几单元?”方柏霓又成了胡逸凡的拐杖,支撑着他往前走。
胡逸凡没有完全醉,酒精没有完全麻痹他的神经,只是让他思考变缓、四肢不太受控制。听到方柏霓的话,他微微睁着眼睛,愣怔了片刻,才想到答案:“7 号楼……2 单元……1501。”
方柏霓藉着路灯的光,去找 7 号楼,终于在左前方隔着小花园的地方隐约看到了楼体上标写的“7”字。幸好 7 号楼离小区大门不算远。方柏霓想,要不然就要累死本姑娘了。
她架着胡逸凡往 7 号楼走,步履蹒跚,走得缓慢。冬夜的冷意丝丝渗过羽绒服,穿过贴身的毛衣,一直盘旋到皮肤上。天上一弯月牙,清冷孤寂,衬着这夜更凉。
夜太深,风太冷。小区也冷静下来,除了一个遛狗的大哥,方柏霓没遇到其他人。
胡逸凡的手机已经被揣回了他羽绒服的兜里,走到 7 号楼 2 单元门口,看着紧闭的单元门,方柏霓不得不换个姿势,再去胡逸凡的口袋里摸索手机。进了楼道,上了电梯,一直上到十五楼。站在 1501 门口,密码锁就横亘在那里。
“哪个手指?”方柏霓累得够呛,有些气喘吁吁。
“嗯?”胡逸凡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字。
“指纹啊,哪个手指的?”
他举起右手,五指伸开,终究没说明白是哪个手指。无奈之下,方柏霓只能把他的大拇指按在了指纹处,好在一试就试到了正确的手指,“卡嚓”一声,大门已开。推门进去,扑面的暖气熏得方柏霓脑子蒙了一下。
她把他架进门,实在没有力气找他的卧室,就近把他掀在沙发上。而她也瘫坐在沙发上大口大口地喘气。等到气喘匀了,才忍不住扯了扯歪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的胡逸凡。
“胡老师,到家了!”
“嗯……”
“你要不要去卧室睡?”
“……”干脆连“嗯”都没有了。
方柏霓见叫不动胡逸凡,也就放弃了,在沙发上休息了片刻,眼神在房间里随意浏览了一圈:
房子不算大,比爱情事务处理局办公室稍大一点,从格局上看应该是个南北通透的三居室;客厅很敞亮,正南方向是一面落地窗,客厅里摆放了一个深色的三人沙发和一个深色的长方形小几,对面是电视机和成组的电视机柜,电视机柜上摆放了一盆小小的单叶片铁树;从客厅往门口看去,餐桌椅与餐边柜规规矩矩……家里很整齐、也很干净,规规矩矩,像极了理工男的直线思维。
方柏霓已经休息好了,转头看了眼已经入睡的胡逸凡,彻底放弃让他去卧室的念头。她从沙发上站起身来,用双手拉了拉瘫坐得歪歪斜斜的胡逸凡,让他整个人躺在沙发上,又抽出被他压在身下的抱枕垫在他的脑袋下面。
她想帮他把羽绒服脱下来,试了几下也没成功,终究还是放弃了,只是帮他把脚上的鞋子拽了下来,放到门口的鞋柜下。
“找点东西给他盖一盖。”方柏霓自言自语,环顾客厅却也没找到什么东西。只看到门口的挂衣钩上挂着另一件羽绒服。她走过去把羽绒服拿下来,盖在了胡逸凡身上。
房间里暖气很热,这样应该不会着凉。方柏霓这样想着。
胡逸凡睡得很沉,丝毫没有发现方柏霓在他身上做的所有事情。
看着熟睡的胡逸凡,方柏霓忍不住嘴角勾一勾,随即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对着胡逸凡拍了一张照片,发给胡逸凡,“已安全送到家。明天醒了,记得去把车开回来。”
胡逸凡的手机发出提示音,告诉方柏霓它收到了。方柏霓才从胡逸凡家里退出来。
已经过了十二点,好像夜更冷了些。快车师傅来得很快,等方柏霓走到小区门口时,他已经等在那了。
等胡逸凡醒来,已经是周六早上九点钟了。外面天光大亮,没拉窗帘的落地窗把所有能接纳的阳光一股脑儿迎了进来,又铺盖在客厅里、沙发上。
胡逸凡被温热的阳光吵醒,眼睛酸涩,揉了两下才彻底睁开。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睡在沙发上,身上穿着羽绒服,身下还压着一件羽绒服。他揉搓了一下两颊,呆坐在沙发上,努力回想昨晚的事。
要说昨晚他是不是真的喝醉了,大概是真醉了,但醉的原因不全是因为酒精。酒精只是他的醉的引子,让他愿意醉下去的却是另一件事。
同门的一位师兄从重庆来北京开会,便约了几个交好的同门一起聚聚。因是好久不见,席间便聊起了读书时的人和事。从导师到同门,聊得颇有些想当年的感觉。
在聊到大家的近况时,就难免提到了只有胡逸凡还是单身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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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重庆来的师兄说:“逸凡,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找个人成家了。岑倩前一阵都生二胎了,你怎么还单着啊?”
“岑倩”,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但就算是那么久没有听过,这两个字说出来的时候还是对着胡逸凡的耳膜、神经、大脑皮层猛地捶了几下,几乎把他捶蒙了。
季存楷在桌下踢了师兄一下,他立刻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紧住了嘴。
席间的氛围尴尬起来,刚才还热热闹闹的饭桌变得鸦雀无声。
季存楷见场面尴尬,赶紧打圆场:“我们可真是老了,居然开始忆当年了。这美食美酒的,忆什么当年啊?快吃起来,喝起来。”说着他就举起杯,示意大家一起。
在座的人年轻的也已经三十二三岁,多少也都耳闻过胡逸凡与岑倩的事,见季存楷站出来打圆场,赶紧应和:“就是,我们才三十来岁,还是壮年呢。我们可是要‘为祖国健康工作五十年’的。”
大家都站起来碰杯,胡逸凡也不好坐着不动,只能尽量调动面部肌肉,让自己看起来风轻云淡,与大家碰杯。杯子里是橙汁,他把橙色的液体当做酒,一股脑儿地灌进喉咙里。
他本就不怎么喝酒,一开始也以开车为由没有倒酒。现在他倒是有些后悔了,说不定真该喝点酒的。
饭局结束得很早,不到九点,就有人张罗着要走了。重庆师兄的那句话让氛围掉到冰点,就算季存楷极力打圆场,也没能挽救回来。终结尴尬的最佳方法就是终结饭局。胡逸凡甚至有点感谢第一位说“天冷,孩子感冒了,我得早点回去”的人。
几个大老爷们从餐厅出来,仍然在餐厅门口寒暄。胡逸凡站在旁边,无声地看着大家寒暄,只在最后跟大家道了个别,就去了停车场。
坐进车里,他才有时间喘口气。心口压着的那口气,在深呼吸几次后才散开了一些。但心情已经受了影响,一时难以平复。车里的空调呼呼吹着热风,热风扑洒在脸上,让他觉得更闷。
“去喝一杯吧。”他想。
第23章 他成了她的习惯
一个人喝酒太无聊了,可是应该找谁呢?
季存楷吗?
刚刚的事,他是目击者。过去的事,他也知道不少。约他去喝酒,大概也躲不过要就这件事讨论一番。他一定会开解、会劝说,想想就烦。
胡逸凡现在一点都不想提这件事,也不想听到“岑倩”这个名字。
在车里呆坐了几分钟,他脑中突然闪现出一个名字:方柏霓。她对这件事一无所知,又聊得来,是比季存楷好一百倍的酒友和聊友。他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马上九点了,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出来。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胡逸凡给方柏霓打了电话,没想到她当即答应下来。
他还记得两个人去了哪家店、吃了什么、聊了什么。他也记得最后聊的话题是他为什么不恋爱不结婚。他也记得他说了一句自己谈过一次恋爱。他的醉就是从这里开始的。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但面对方柏霓的追问,他不知道接下来应该说什么。所以,他只能借口说该回家了。
在胡逸凡看来,方柏霓能言善辩,说话头头是道,他担心自己再说下去会被她套出话来。
等他们出了店门,冷风一吹,他竟真的头重脚轻起来。叫代驾叫不成功不是装的,在车上睡着不是装的,在小屋门口摸不到手机不是装的。但真要说他连路都走不了,那是装的。
从车上下来,她顺势搀他,他的半边身子靠在她身上。她个子小小,肩膀也就只到他的胸口。可是,就在靠在她身上的那刻,他的内心莫名其妙的有了些踏实的感觉,像是一根藤蔓突然找到了一根可以依靠的枝干。他贪恋久违的踏实,也就把四肢不受控制的程度装得严重了几分。
她把他掀在沙发上,他记得。但后面他怎么睡着的、她什么时候走的,他不记得了。
胡逸凡揉了揉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些。手机躺在茶几上,他顺手拿过来,有新的微信消息。他点开查看,一张自己睡着的照片,真丑;还有一条文字:“已安全送到家。明天醒了,记得去把车开回来。”
看着那条文字,胡逸凡忍不住嘴角上扬,自言自语道:“真是称职的酒友。”
“感谢方老师安全送我回家,下次再请你喝酒当做报答。”他编辑了一条文字,发给方柏霓。
此时的方柏霓刚到办公室,手里还拎着从楼下买的手抓饼和豆浆。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洗了手,才看到胡逸凡的微信,“那得请我喝点好酒,才不枉我昨晚把你扛回家。”
“必须好酒。”看到方柏霓的微信,胡逸凡的嘴角更压不住了。
“昨晚那家店的地址,你还记得不?需要我发你一下吗?”
“发我一下吧。”
胡逸凡是下午才去取车的。虽然上午九点多就起来了,但昨晚酒精的余威仍在,脑袋晕沉沉,太阳穴附近的神经绷得隐隐作痛。穿着羽绒服在沙发上凑合了一宿,睡得倒是踏实,可也能隐约闻到自己身上的酒臭味。
从沙发上努力挣扎起来,冲了一个热水澡,总算清醒了一些。转身又忍不住去到卧室躺了一会儿。
躺在床上,脑子里却总忍不住划过昨晚的情形。在过去的三十几年里,他从来没有喝醉过,或者说从来没有意识错乱过。保持清醒,是他一直秉持的事情。从来没想过自己最后会是这样,更没想到过自己第一次喝醉会跟方柏霓在一块,还是被她送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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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一想到自己被方柏霓连拖带拽地送回来,他就有种忍不住想笑的冲动。希望自己的酒品还可以,没有给她带来太多困扰。
下午仍然有方柏霓安排的形式相亲,按惯例他要去爱情事务处理局躲清静。虽然现在老妈不在,自己没有了躲清静的必要条件,但去待一下午好像也不错。
十一点钟,胡逸凡才从床上爬起来,随便煮了碗面凑合吃掉,就出门去取车。本计划取了车直奔爱情事务处理局的,却不想半路接到张庆的电话:“胡老师,您现在方便吗?有个数据一直不对,明天就截稿了,能请您帮忙看一下吗?”
胡逸凡一听就知道是哪篇文章。那是一篇很重要的顶会论文,张庆为这篇论文已经努力了近一年,如果这篇顶会论文能被接收,明年春季的博士开题答辩就能顺利很多。明天截稿,如果数据还定不下来,转投好点的期刊就得面临长时间的审稿周期,大概率就赶不上开题答辩了。
胡逸凡没有一丝犹豫,立刻答覆张庆:“你在院里吗?我现在往院里走,应该半小时能到。”
下午三点钟,爱情事务处理局三人组都在办公室忙碌着。黄霖霖猛地从电脑后面抬起头,“方姐,已经三点钟了,怎么胡逸凡没来报到?”
胡逸凡连续几个周六下午都在爱情事务处理局度过,已经给黄霖霖养成了习惯。自打第二次带来水果和小雏菊后,每次他来都会带些水果零食过来。胡逸凡买的水果量大,价格也高,以至于黄霖霖把周六下午戏称为“疯狂星期六”。可是,今天,毫无征兆,胡逸凡没来,这让黄霖霖不习惯。
不习惯的不止黄霖霖。此刻的方柏霓也正暗自思量为何胡逸凡没来。但很快她就想到昨晚胡逸凡说过他母亲回老家了。既然母亲回老家了,那就没人盯着他去相亲。也就是说,他不出门也不会有人管。如此,他又何必非要跑这么远到爱情事务处理局来呢?
想到这,方柏霓感觉心脏紧缩了一下,一种闷闷的紧缩,仿佛血液的流动都被迫缓慢起来。
“方姐,他没跟你说吗?”见方柏霓不说话,黄霖霖追问。
方柏霓这才回过神来,回答:“他妈回老家了,不需要来咱们这躲了。”
“哦——”黄霖霖拖着长音回答,但很快就发现了新的华点,“方姐,你连他妈回老家都知道啊——”
廖慧迅速捕捉到黄霖霖的点,跟着起哄:“看来你方姐有些事没跟咱们同步呀!”
方柏霓微微皱了皱眉,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回应她们:“别开玩笑了,人家就是咱们一个客户,难道还得每周六都来点卯不成?赶紧干活了,晚上争取早点下班。”
方柏霓不打算告诉她们自己跟胡逸凡出去喝酒的事。她不知道为什么廖慧和黄霖霖总喜欢拿她跟胡逸凡开玩笑,每次都煞有介事说得好像他们真有什么事情似的。可能这就是当今社会的通用法则,只要一个女的跟一个男的多说几句话就要被认为互有暧昧吧。
她跟胡逸凡能有什么呢?不过是红娘和她服务的客户,多单纯的工作关系?不就是偶尔聊聊微信、打打电话吗?就算一起出去喝酒,也不过是喝次酒罢了。能有什么呢?什么都没有!
廖慧曾经私下跟方柏霓聊过。廖慧问:“你真的对胡逸凡没意思?”
方柏霓反问:“我为什么要对他有意思?”
廖慧一时语塞,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你们年纪差不多,他人也不错,各方面也不错,而且你们还挺聊得来……”
“我跟好多人都聊得来呢,哈哈哈哈,难道要对好多人都有意思吗?”方柏霓一如往常的嬉皮笑脸。
廖慧看着方柏霓,没再说什么。虽然她认为对方柏霓来说,胡逸凡是非常不错的选择,甚至可能是错过就再也遇不到的好选择,可当事人不在意,她不能过多干涉。尊重别人的选择,是每个成年人应该具有的分寸感。
虽然有这样的觉悟,但廖慧一直有个问题很好奇:才三十二岁的方柏霓为什么如此绝情弃爱,活得像是已经了断红尘似的呢?
她试着问过,但方柏霓只会说:“谈恋爱什么的,影响我挣钱的速度。”
如此几回,她也不再问了。就像现在方柏霓搪塞过去,她也就不再追问。再亲密的朋友都要保持一定距离,这是成年人保持友谊的基本原则。
黄霖霖本还想再刺探一下,但见廖慧不再说话,她也就识趣地不再作声。可是,氛围有点怪,她感觉到了。她悄悄从电脑后探出一只眼睛去瞄对面的方柏霓,只见她一会儿打字、一会儿手写,好像很认真工作的样子。
黄霖霖想,“难道是我想多了?”
方柏霓感觉到了黄霖霖偷瞄的眼神,只是不想搭理。这种情况下,不搭理就是最好的回应。她作出一副埋头工作的模样,很快就让黄霖霖的偷瞄终止。
但她打了什么字、写了什么东西,她却不太知道。她不受控地在想:“难道胡逸凡宿醉后不太舒服?”
从昨晚的情形看,他确实醉得挺厉害。想来今天醒后应该免不了头痛、恶心这些症状。“早知道他酒量这么差,就不让他喝那么多了。”方柏霓有些自责。
她终于还是忍不住给胡逸凡发了条微信:“胡老师,你还好吧?有没有头疼、恶心?”
胡逸凡没有回复。
虽然之前胡逸凡也会有不及时回复的情况,但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方柏霓非常在意他的回复不及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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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她又发了一条:“据说喝牛奶能醒酒,你喝点牛奶试试。”
胡逸凡仍然没有回。
她盯着微信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关上了对话框。隔了一会儿,又索性把电脑端的微信点了“退出”。
莫名其妙的,她居然有点不高兴。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晚上七点多,她的手机提醒收到新微信。她慌乱地从桌上抓起手机,是胡逸凡的微信:
“刚从实验室出来。”
“这次还好,没怎么感觉头疼、恶心。”
“去加班了呀。看来昨晚喝得还不够多,哈哈哈哈。”方柏霓回得迅速,但点完“发送”后又觉得自己的行为好傻,怎么看怎么像在等他的微信。
收到方柏霓回话时,胡逸凡才猛然想起来自己本来打算下午去爱情事务处理局的,临时接到张庆电话就把这事给忘了。
“本来想下午去你那的,临时有事就忙忘了。不好意思哈。”虽然下午已经过完了,但胡逸凡觉得自己还是需要说明一下。
看到这句话时,方柏霓突然意识到自己不高兴的原因:他没来,却没有提前说一下。虽然这个原因有点傻,甚至就他们的关系来说有些过分,但习惯这件事就是这样,同样的行为只要连续进行几次,大家就会以为这件事会一直这样维持下去,形成习惯。如果习惯被无征兆地打破,习惯了的人就会觉得别扭、难受。
她方柏霓,已经把胡逸凡每周六下午来爱情事务处理局的行为演化成了习惯。
第24章 李芳蓉恋爱了?!
在方柏霓发现了这个不知什么形成的习惯给自己造成了情绪波动时,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厘清一下自己的认知:
首先,胡逸凡是自己的客户,不管两人之间达成过怎样的协议,两人始终是服务与被服务的关系,这是底层逻辑。
其次,胡逸凡是不想恋爱、不想结婚的难搞客户,应付完服务周期,他们大概率就不会有其他联系了。
最后,方柏霓是一个要努力挣钱的打工人,努力挣钱是第一要务,胡逸凡是她挣钱的一个环节。
所以,结论就是,伺候好金主客户,挣到他的服务费,不被他投诉,就是眼下方柏霓应该做的事。至于其他,纯属浪费情绪。
有了这样的认知,方柏霓在回复胡逸凡时就自如多了:“嗨,当然工作更重要了,更何况你妈都回老家了,没必要拿我们这当避风港了。”
回复完这句话,方柏霓就一身轻松地投入了自己的工作里,手机又丢回杂乱的办公桌上。
只是她不知道,她轻松的同时,胡逸凡却陷入了不太轻松的状态中。
他刚从实验室出来,正往地下车库走。看到方柏霓的回复,他的脚步就停了下来。他的大脑一时间有些宕机,他知道方柏霓说的都是实情,但为什么他会觉得有点别扭?
他在地下车库的入口处站了半分钟,才又举步往自己的车子走去。坐进车里,他突然不想发动车子里。就怔怔地在车里坐了一会儿,直到他接到方敏的电话。
方敏在电话里说:“我到家了,你怎么不在家呢?相亲还没结束?”
胡逸凡突然想起来,老妈从老家回来了。本来就说好只回去两天,没想到回去待了三天才回来。老妈回去的原因是参加表弟儿子的满月宴,胡逸凡想,大概又要有一波暴风雨来袭了。
没听到胡逸凡的声音,方敏在电话里“喂”了两声。胡逸凡才回答:“听得到。学生有点事,我来院里了。现在就回去。”
“还没吃饭吧?我给你煮碗面。”方敏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不管有没有暴风雨,老妈还是最关心儿子的胃。胡逸凡笑着摇了摇头,终于发动了车子,心想:得,下周六还得去爱情事务处理局躲着。
年底真是相亲业的爆发时期。方柏霓看着校友群的消息想。
这种爆发不仅仅发生在婚介行业的工作量上,还爆发在社会的角角落落。包括校友群。
单单这一周,方柏霓就在校友群里看到好几个校友发征友消息,刚开始是为朋友征的,后来就有人为自己征了。方柏霓看到一位学长发了这样一则征友启事:36 岁,单身,央企中层管理,有京户,已买房,身高 174cm,各位校友身边有年纪相仿的单身女士可以介绍给我。
方柏霓认真读了两遍这则征友启事,突然想起了李芳蓉。年龄、物质基础、学历不都刚刚好符合李芳蓉的要求嘛。
自打李芳蓉的服务期结束,方柏霓就没有再跟她联系过。李芳蓉与胡逸凡的表白乌龙事件后,方柏霓一直想找机会跟李芳蓉聊聊,但总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她们认识了近一年,但毕竟还是更多维持着红娘与客户的关系。这样的关系让方柏霓找不到与她能畅快谈心的契机。
方柏霓想了想,就通过群聊天加了学长的微信。学长很快通过,方柏霓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学长,我有位朋友,34 岁,在互联网公司工作,人很好,想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学长很高兴,“谢谢学妹,这是我的照片和介绍。”随后,他便发了一张自己的旅游照,还有一张更详细的自我介绍截图。
方柏霓回了一句“好的,我转发给我朋友看一下”,就迅速把学长的照片和介绍发给了李芳蓉。
“蓉蓉,这是我的校友,感觉跟你蛮合适,要不要了解一下?”方柏霓尽量用老朋友的语气说明来意,以便不让气氛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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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几分钟后,李芳蓉回复道:“谢谢方方想着我,但是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呢。”
这真是太出乎方柏霓意料了。从她向胡逸凡表白到现在有一个月吗?刚刚一个月多一点!这么快她就有男朋友了?!
一时间,方柏霓感觉自己有些反应不过来,大脑中有好几个念头同时乱蹿:也太快了吧,从哪里找到的?是我耽误了她吗?为什么在我这九个月都没合适的,会员一到期就找到了?她不会被胡逸凡刺激了,随便找了个人疗伤吧?……
但无论如何,方柏霓还是给李芳蓉发去了祝贺:“哇哦,恭喜恭喜。”
“我就知道你这么好的姑娘,肯定会遇到一个有眼光的男生的。”
客套之后,方柏霓还是没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能问一下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方柏霓虽然问出了这句话,但她并没有指望李芳蓉会回答自己。但李芳蓉却真的回答了:“一个网站认识的,聊得挺投机就在一起了。”
一时间,方柏霓有点怀疑自己的服务水平了。自己精挑细选、兢兢业业了九个月,比不上人家在网站上聊几天。看来自己是该提高一下能力了。
“真为你开心。祝你们幸福呀。”方柏霓打下这行字,发自内心地为李芳蓉开心。随即,她也把这个消息同步给了学长,并说“后续有合适的,我再介绍你们认识”。
方柏霓把李芳蓉谈恋爱的消息告诉廖慧时,廖慧皱了皱眉,说:“这么快就确定恋爱关系,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应该还好吧。她也相亲了那么久,有问题的话,应该能看得出来。”方柏霓说。
廖慧沉吟片刻,说:“就怕她太着急,急中出错。”
方柏霓那时还笑嘻嘻地说廖慧:“你这个说法可就不对了,李芳蓉多好的姑娘啊,早该遇到慧眼识珠的好男人了。”但很快,方柏霓就见识到了廖慧的先见之明。或者说,是那句经典的“一语成谶”。
周五下午,胡逸凡发微信问方柏霓晚上要不要再去喝一点:“就当感谢你上次把我送回家。”
“可以啊,但这次得你请。”随后,又补充一句:“这次你选地方,我要吃点好的。”
胡逸凡回复:“必须的。”
他听方柏霓说过,那天晚上他醉得连支付宝的二维码都找不出来,还非要买单,折腾了五分钟,最好还是方柏霓掏出了手机。方柏霓是通过语音消息告诉他的,单听语音他就想像出了自己当时的窘态。人生第一次醉酒,就被方柏霓看了个正着。
胡逸凡选的仍然是一家串店,知春路地铁站附近,是胡逸凡读书时候常去的店。胡逸凡都离开学校好多年了,这家店还开着。
晚上九点二十五,方柏霓到达这家叫“串局”的烤串店。胡逸凡已经等在里面了,一见方柏霓进门就朝她招手。
这家店平时很多人,几乎都是周围的学生。但此刻已经过了九点,很多人已经退场,没有退场的也大都到了尾声。而属于方柏霓和胡逸凡的局才刚刚开始。
这次是胡逸凡的主场,推荐菜单的工作由他承担。羊肉串、牛肉串、五花肉串、鸡翅、鸡爪、茄子、娃娃菜……点好菜,胡逸凡极力推荐串局的精酿:“五连杯,五种口味,你一定要尝尝。”
“好呀,那就来两套?”方柏霓看着菜单上五连杯的照片,淡黄、橙红、鲜红……不同的颜色昭示着它们的味道不同。
胡逸凡愣了愣,有些狐疑地确认:“确定要两套?”
“当然啊。难不成来一套,咱俩一人喝一半?那多没意思呀。”方柏霓爽快地回答。
“行。”虽然觉得有点多,但胡逸凡还是下了单。就当舍命陪君子吧。他想着。
串陆续上来了,酒水还没送上来。方柏霓拿起油滋滋的羊肉串往嘴里送,一边吃一边夸:“他家真不错,比上次那家还好吃。”
胡逸凡也去拿串,理所当然地接受着方柏霓的夸赞:“那当然,这可是我读书时就光顾的店。老店了,能坚持这么多年,肯定得有几把刷子。”
两串下肚,酒水还没上。胡逸凡刚要催服务员,方柏霓的手机响了。方柏霓把扣在桌上的手机反过来,屏幕显示是微信语音电话,来自李芳蓉。
方柏霓一手拿串,一手接通电话,“喂,蓉蓉。”
对面没有说话,却传来一阵啜泣。
方柏霓被这种情形晃了一下,脑子有点蒙。这大晚上的,出什么事了?方柏霓放下手里串,喝了一口茶水,将嘴里还残留的烤串味儿冲进胃里。
“蓉蓉,你怎么了?”方柏霓问。
对面的啜泣声又清晰了一些,还有一阵擤鼻涕的声音。等鼻涕擤好,李芳蓉才开了口:“方方,我好难受啊……”
话没说完,又开始啜泣,还带着重重的鼻音。
方柏霓认识李芳蓉这么久了,见惯了她高高在上的姿态,也听惯了她的指责,却从来没想过会见识她的软弱。方柏霓脑子里蹦出一个念头:不会真的恋爱出问题了吧?
“蓉蓉,你别急,慢慢说。”
在擤了两下鼻涕后,李芳蓉终于开了口:“方方,我被骗了。我不敢跟父母说,怕他们骂我;也不敢跟朋友说,怕他们笑我……方方,我怎么办呀?……”
接着便开始了嚎啕的哭声。
方柏霓见电话里问不出所以然来,也猜想李芳蓉肯定是遇到了大事,便在电话里说:“蓉蓉,你先别哭,你把你家地址发给我,我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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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好在李芳蓉的理智还没有彻底被悲伤淹没,她还能给方柏霓发来手机定位。
挂断电话后,方柏霓一脸抱歉地对胡逸凡说:“不好意思,突然有点事,我得去处理一下。”
虽然刚才的电话里没有说到什么关键信息,但胡逸凡也大概听出来一些信息:方柏霓的朋友出了事,她要过去帮忙。
“我送你过去吧,这么晚了,你自己过去不安全。”胡逸凡说着,已经开始穿外套。
方柏霓刚说了一个“好”字,又突然想起来李芳蓉与胡逸凡曾经的事,觉得有些尴尬,“是李芳蓉的电话,你过去会不会不太方便?”
“我送你到楼下。要是有事需要我帮忙,你再电话叫我。”
胡逸凡坚持送方柏霓过去真的是出于安全考虑。现在已经过了十点,听方柏霓通话时的语气,应该没去过那个地方。北京虽然夜生活丰富,但也只是特定区域,许多居民区的夜晚并没有那么热闹。何况现在是冬天,深夜大家还是更愿意窝在有暖气的家里。
见胡逸凡一脸坦诚,方柏霓便同意了。
桌上的串还没怎么吃,胡逸凡招呼服务员帮忙打包,并把还没有上的酒水给退了。服务员用保温袋把串装起来,又装进餐厅的打包袋里递给胡逸凡。串本来就多,保温袋又大,两者叠加,支棱着将打包袋都撑大了一些。
胡逸凡结了账,拎着硕大的打包袋,与方柏霓一起出了串局。因为要喝酒,胡逸凡并没有开车。他们出门时,叫的车刚好到。两人上了车,一路奔赴李芳蓉的住处。
第25章 完美受骗人
李芳蓉租住的房子在四环边上,一个只有一栋六层楼的老小区里。小区应该是过去某个国企或事业单位的宿舍楼,纵然只有一栋楼,但小区门口还是有人专门管理。管理人员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大叔,见胡逸凡和方柏霓眼生,一边追问找哪户人家,一边从抽屉里摸出登记表让他们登记。等他们填好登记表,大叔才给开了门。
小区到李芳蓉租住的单元只有几步远,胡逸凡送李芳蓉到楼下,示意她进楼里:“你上去吧,我在单元门口等你。有事你就给我打电话。”
方柏霓点点头,就拐进了楼道。老楼没有电梯,偏偏李芳蓉又住六楼。方柏霓爬得气喘吁吁,终于到了李芳蓉家门口。防盗门是岁月感颇重的铁栏杆门,没有门铃,方柏霓在门上敲了几下,没人应。她又加了些力度,终于李芳蓉过来开了门。
透过防盗门的栏杆,方柏霓看到了李芳蓉:法兰绒的睡衣,头发凌乱,眼眶红肿,脸上横七竖八地挂着泪痕……一副悲伤欲绝的样子。
李芳蓉开了门,一见方柏霓,眼泪更止不住了,一股脑儿地从眼眶里往外涌,一时间淹没了半张脸。玫@瑰
方柏霓被李芳蓉的样子吓了一跳,赶紧侧身进了门,并把门带上。
李芳蓉家里也乱糟糟的,沙发上乱七八糟地堆着毛毯和抱枕。沙发前的茶几上放着三个啤酒易拉罐,地上还躺着五六个,应该是已经喝完了。方柏霓想,李芳蓉应该是喝多了,要不然也不能那么狼狈地给自己打电话。
两人刚在客厅站定,李芳蓉就返身抱住了方柏霓,呜呜咽咽的哭声又起。方柏霓拍着李芳蓉的背,轻声细语地问:“蓉蓉,你先别哭,你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李芳蓉在方柏霓身上靠了一会儿,才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水:“方方……我……”李芳蓉哽咽了好几下,才终于把话说完整:“我被骗了……”说完,又是一阵呜咽。
方柏霓把沙发上的毛毯和抱枕往一边推了推,腾出一块地方,又把李芳蓉拉到沙发上坐下。随后,才把自己的羽绒服脱下来,放在沙发的扶手上。
“被骗了?具体怎么回事,你跟我说一下。”方柏霓看着这样的李芳蓉,着实有些心疼。
李芳蓉努力克制着自己的眼泪,清了好几下嗓子,才开了口:“那个混蛋,那个混蛋,他骗了我,他骗了我……”
方柏霓从她的声音里听不出是悲伤还是气愤。
“哪个混蛋?”
“李坤……”
“李坤是谁?”
“他是骗子!是混蛋!”李芳蓉恶狠狠地说完,眼神转向方柏霓,好像才想起来方柏霓不认识李坤,“他是我男朋友……”话音未落,李芳蓉又哭了起来。
方柏霓脑子“轰”的一声,蹦出廖慧那句话“急中出错”。
她扶住李芳蓉的肩膀,问:“他怎么了?”
李芳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话说得断断续续,就这样时断时续半个小时后,方柏霓终于理清了李芳蓉和李坤之间的事。
在向胡逸凡表白被拒后,李芳蓉注册了一个叫“缘来”的相亲交友 app 的会员,并充了值。“缘来”的缘分匹配功能给李芳蓉匹配了李坤。两个人先是在“缘来”上聊,聊得投机就加了微信。微信聊了一周后,两人约了线下见面。第一次见面后,李坤就对李芳蓉表达了好感。一周后,两人又见了第二次,这次见面,李坤表白。李坤的直接让李芳蓉觉得他足够诚意,就答应了。第三次见面,两个人就去开了房。
用李芳蓉的话说是这样的:“虽然我觉得这样有点快,但他说我们都是三十几岁的人了,又不是小年轻,扭扭捏捏没意思。何况他是奔着结婚去的,早晚都要做这些事。他说他是因为喜欢我,才更想早一点跟我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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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方柏霓深呼了一口气,脑子里盘桓着:“真是个傻姑娘,这种谎话也能信。”
在方柏霓以为李芳蓉是因为这件事而痛哭流涕时,李芳蓉咬牙切齿地说:“上个床就算了,反正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我就当被狗咬了。可是他凭什么骗我的钱?!”
方柏霓被李芳蓉这句话惊了一下,脱口而出:“他还骗了你的钱?”
李芳蓉这才讲出实情。
前天,李坤给李芳蓉发微信说:“蓉蓉,我这两天要还房贷,但我妈上周住院,我把手里的钱打给家里了,手头的钱不太够,你能借我一些吗?”
李芳蓉当时也有些怀疑,但李坤接着说:“我下周发工资,工资发下来立马还你。”
方柏霓听到这,忍不住插嘴:“你这就借给他了?”
李芳蓉吸了下鼻子,说:“他说得信誓旦旦,再说我俩都确定关系了……”
“他没朋友借一下吗?非要跟刚刚确定关系的女朋友借钱?”方柏霓微微蹙眉。
“他说怕朋友笑话……”
“那不怕你笑话吗?”方柏霓快要被李芳蓉气笑了,但转念一想,现在说这些没用,还是得了解一下事情发展到哪一步了,“你借给他多少?”
“两万。”李芳蓉好像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低着头,也压低了声音。
“我们俩一般都是我主动找他,他才回我。但昨晚下班我给他发微信的时候发现,他把我的微信拉黑了。给他打电话一直都是响一声后就听到‘您拨打的用户正忙’。我猜我的手机号码应该也被拉黑了……”说着说着,李芳蓉又哭了。
看着李芳蓉,方柏霓一时不知道应该骂她两句还是安慰两句。这种低级的骗局,她怎么就能上当呢?
“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他长得像吴彦祖还是金城武?”方柏霓终于还是没忍住吐槽了一嘴。
李芳蓉的抽抽搭搭停住了,头低得更深了一些,没有回答。
“你现在的诉求是什么?”方柏霓又问。
过了一会儿,李芳蓉好像才回过神来似的,回答了方柏霓的上一个问题:“他长得确实还挺好看的……”
“是不是收入也不错、有户口有房子、学历还挺高?”方柏霓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错了,就这么直愣愣地说出了口。她发誓她不是在指责李芳蓉,只是她做了快两年职业红娘,虽然自己没有经历过这种骗局,但是相关的爆料、八卦她看太多了。
有多少女生是被男生包装出来的人设忽悠了,又是献身又是献钱,最后被骗得人财两失。
之前方柏霓还没怎么总结过这类事件的共同点,现在面对李芳蓉她突然有了一个结论:被骗的女孩子应该大都是李芳蓉这样的,三十岁上下,感情经历少,一直都是好学生、乖乖女,手头有点钱,还着急找对象结婚,同时对男生的要求还挺高。
哎,想骗这样的女生太容易了:她们本身恋爱经历少,对男女游戏里的那些套路几乎一概不知;着急找对象,又对爱情抱有一些偶像剧的幻想,对男生有一些过高的要求,很容易被骗子打造出来的人设一眼吸引;同时,她们太着急恋爱结婚,所以就容易失去基本的判断能力……
眼前的李芳蓉就是完美的受骗对象。
果不其然,李芳蓉说,李坤确实各方面都挺好的。
方柏霓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但很快她就从自己的情绪中抽离回来,冷静地问李芳蓉:“现在你的诉求是什么?曝光渣男,还是把钱要回来?”
李芳蓉愣了一下,眼神有些呆滞地看着方柏霓。或许,她并没有想过要做什么,只想找方柏霓倾诉一下。
从昨天晚上发现自己被李坤拉黑,她就陷入了深重的悲伤里。她尝试各种方式联系他,终究无果。她在这套不到 40 平米的小房子里踱了不知道多少步,以为能消解悲伤,但终究还是消解不了。她从网上买了一箱啤酒,大口大口喝下去,想用酒精麻痹自己。最终却在酒精的作用下拨通了方柏霓的电话。
打电话给方柏霓,是她仅存的理智做出的决定。她死都不会给家里打电话,也不会给同学、朋友打。
她能想像出来父母听到这件事的表情——眉头紧皱,两眼空洞,但会说冰冷的话:“两万块呀,我们老两口得干一年。你弟买房你不舍得给钱,给别的男人倒是很舍得……”
她也能想像出同学和朋友听到这件事的模样——眉头微蹙,但眼角含笑,嘴角更是压都压不住,夹着嗓子说:“哎呀,你挣那么多钱,给男人花这么点,也没啥……”
虽然方柏霓不算是朋友,但前面九个月接触,她觉得方柏霓总不会对她落井下石,也不会对她冷嘲热讽。方柏霓果然也没让她失望,把心里的苦痛说出来,虽然丢人,但舒服了很多。
见李芳蓉不说话,方柏霓又补充一句:“总不能就这么便宜了渣男。你把他电话号码给我。”
李芳蓉跟方柏霓的交流大都是通过手机,但手机里的方柏霓大都是轻声细语、善解人意的。现在这样一脸严肃、口气冷硬的方柏霓,李芳蓉从来没见过。她心头一惊,酒都醒了一半,但手却不自主地从茶几上拿过手机,去找李坤的手机号码。
方柏霓拿到李坤的手机号码后,迅速用自己的手机拨了过去。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声音,但“嘟”了几声就被挂断了。方柏霓猜想,对方可能怀疑是李芳蓉换手机号给他打,所以不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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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电话是打不通了,方柏霓只能另想办法:“他住哪?”
“我不知道。”李芳蓉想了一下,又补充说:“我只知道他住在陶然亭附近,具体哪个小区他没告诉我。”
方柏霓听得一脸黑线,连他住哪都不知道,怎么就敢跟他谈恋爱呢?
“他是哪家公司的?公司在哪?”
“他说他在 h 公司上班,西直门那边。”李芳蓉被方柏霓的语气震慑到,有问必答。
虽然李芳蓉这样说,但方柏霓猜测李坤告诉她的信息也不一定就是真的。
“你把他在‘缘来’上的信息页截图发给我,我找人核实一下。”
李芳蓉照做。
方柏霓看了眼李坤的资料:985 本硕,央企工作,年收入 60 万,在北京买了房,还有户口。
果然,骗子的人设总是这样朴实无华,说多么顶尖吧,绝对不会,但又处处没有短板,很容易就吸引想在北京安身立命的单纯小姑娘。
第26章 还有比钱更重要的东西吗?
方柏霓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一点半了。她安抚了一下李芳蓉:“你现在别想这些了,也别喝酒了,洗个热水澡,睡一觉。”
李芳蓉怔怔地看着方柏霓,点点头。
方柏霓又说道:“我找人查一下李坤的情况,最晚周五,帮你把钱要回来。你也别觉得自己损失了啥,就当咱们买了个服务。咱们都是三十好几的人,没损失啥。”
方柏霓觉得李芳蓉应该听明白了,因为她没有犹豫,果断地点了头。
看李芳蓉这样,方柏霓才敢说“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的话,但最终还是不放心地补了一句:“有啥事,你直接给我打电话。要是微信打不通,就直接拨手机号码。”
嘱咐好李芳蓉,方柏霓才从李芳蓉家出来。楼道里黑咕隆咚,方柏霓怕吵到已经睡觉的居民,也不好意思搞出太大的声音让声控灯亮起来,只好用手机的手电筒照明。
楼道乌黑,只有手电筒那一点亮光。方柏霓在这昏暗的楼道里慢慢往下走,终于到了一楼,却发现一楼刚进门的地方晃着一个人影。
方柏霓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影吓了一跳,直到那个人影开口才想起来胡逸凡还在楼下等她。刚才只忙着了解李芳蓉的情况了,已经忘记了胡逸凡的存在。
等方柏霓走到跟前,胡逸凡才问:“怎么了?没什么事吧?”
藉着手电筒和外面路灯的光,方柏霓发现胡逸凡正不住地搓手、跺脚。12 月中下旬,已经入了九,又是半夜,天气冷得很。
方柏霓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先问了一句:“冷了吧?”
胡逸凡笑笑,“确实挺冷的。李芳蓉没事吧?”
方柏霓跟胡逸凡出了小区门,路对面正有一家肯德基还开着,方柏霓提议:“要不去肯德基先暖和和再回去?”
胡逸凡说“好”,两个人就过了马路进了肯德基。
方柏霓点了两杯热牛奶,一杯给胡逸凡,一杯给自己。因为约了晚上撸串喝酒,下午就只吃了一点水果,没想到串都没吃成,现在胃里也开始闹革命了。
肯德基几乎没有人,只有一个店员在点餐台。方柏霓和胡逸凡找了张桌子坐下。喝了几口热牛奶,方柏霓才大概说了一下李芳蓉的情况。当然,她把两个人恋爱的细节隐瞒掉,只说李芳蓉被骗了两万块。
“你打算怎么办?”胡逸凡问。
“不管怎样,得把李芳蓉的钱要回来。”
方柏霓大口喝着牛奶,是真的饿了。
“是不是饿了?要不要点点吃的?”
“算了,这么晚了,喝杯牛奶得了。”
胡逸凡还拿着串局打包回来的串,硕大的打包袋就放在桌子上。
方柏霓看着那包已经冷透了的串,抿了抿嘴,“不好意思,让你陪我跑这么远,还没吃东西。”
胡逸凡说:“那下次你请我当补偿。”
“没问题。”方柏霓露齿一笑,一扫刚才的阴霾。
“你打算怎么把钱要回来?”胡逸凡把话题又绕回了李芳蓉身上。
方柏霓瘪了瘪嘴,叹口气:“其实我还没想好。明天跟廖慧她们商量一下。”
牛奶很快喝完,时间也直奔十二点钟。胡逸凡打了车,要送方柏霓回家。方柏霓也没有拒绝。
车子在空旷的路上行驶,不到二十分钟,方柏霓就到了。目送方柏霓下车时,胡逸凡说:“有什么时候需要我帮忙,随时给我打电话。”
“好的。”方柏霓留给他一个笑容,挥挥手,“我先回去了,拜拜。”
“拜拜。”胡逸凡说。
第二天一大早,方柏霓就在三人组的微信群里发起了群聊天。她把李芳蓉的事简单叙述了一下,并问廖慧:“慧姐,能找到‘缘来’的工作人员查一下李坤的资料吗?我看了这个 app,注册的时候是需要上传身份证、工作证的。”
廖慧回答:“可以,但是可能需要点时间。我对这家公司不熟,估计得找人帮忙。”
“好的。”方柏霓又问黄霖霖:“霖霖,你之前不是加了不少同行的微信嘛,跟她们同步一下,省得还有人被骗。”
“ok。”
为了李芳蓉的事,三人组当天都到了办公室。
下午两点四十五,胡逸凡如往常一样来到爱情事务处理局。其实今天本来是要去院里加班的,但想到李芳蓉的事还没解决,他便改道来了爱情事务处理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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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一进办公室,他就被三人组的气氛震慑了一下:原本欢声笑语的爱情事务处理局,今天格外严肃,好像空气都比较凝重。三个人都忙着,他只能在茶水间的椅子上闲坐,看着三位女侠忙碌。
廖慧的速度很快,当天下午就收到了“缘来”那边的确认信息:李坤是真名,也确实是在 h 公司工作。
黄霖霖和廖慧都试着给李坤打过电话,全都被挂断,再打就发现已被拉黑。
方柏霓道:“本来还想好好跟他沟通的,既然他这样,直接杀到他公司去,闹得他班都没法上。”
“怎么闹?”黄霖霖问。
方柏霓说这话时是有些冲动上头,具体怎样操作她也没想好。被黄霖霖一问,她不得不让自己去思考一下具体的行动。很快方柏霓就发现自己真是具有临危不乱的大将风范,没几分钟,一个行动方案就出现在她的脑中。
当方柏霓把她的想法说出来,胡逸凡听得大惊失色:还能这么干?不怕出事吗?
他刚想把自己的担忧说出来,却听廖慧说:“我觉得这个办法可行。但我们得考虑一下,这个行动李芳蓉要不要参与?”
黄霖霖说:“我觉得还是别让她参与了吧。那位姐姐虽然长到了三十几岁,我看她的心理年龄也就二十来岁,单纯得很。已经受了这么大委屈,咱们就帮她把这事干了,不让她再受委屈了。”
廖慧点点头,“说得对。”
方柏霓敲了敲黄霖霖的额头,笑着说:“哎哟,我还以为霖霖同学很讨厌李芳蓉呢,天天叫人家‘相亲女魔头’,这不挺关心人家的嘛?”
黄霖霖摸摸自己被敲的额头,佯装生气地瞪一瞪眼睛:“哼,我只是看不惯她三十大几的年纪还做偶像剧的梦,不代表我能看着她被骗。再说了,打击渣男、保护女同胞,可是我辈职责。”
胡逸凡从旁看着三位女侠, 忍不住有些心惊胆战,心想:“这样干,真的行吗?”
但见三个人斗志昂扬,他也不好泼冷水,只问一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我随时可以。”
方柏霓这才想起胡逸凡也在,便毫不客气地安排着:“你在,真是太好了。你带我去找个打印社,做个横幅呗。”
爱情事务处理局所在大楼的周边原本有一家打印社,但上个月不知道什么原因就关门了。现在最近的打印社也有差不多三公里。
一上车,胡逸凡就忍不住开口问方柏霓:“你们这个办法行得通吗?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方柏霓扣好安全带,大喇喇地回答说:“光天化日之下,不会有啥危险的。”随后,她眼珠一转,狡黠一笑:“如果他们报警把我们带走了,你记得去派出所领我哈。”
看方柏霓一脸的无所畏惧,胡逸凡忍不住瞪了她一眼:“我可不去领你,丢人。”
方柏霓刚想吐槽胡逸凡,手机响了,是李芳蓉的电话。李芳蓉已经比昨晚冷静多了,她对方柏霓说:“方方,我想了想,还是觉得算了,就当我自己倒霉吧。”
“那怎么能行?两万块也不少了。更何况,你的钱来得容易吗?你天天加班加点的上班,凭什么平白无故地把钱给这种人渣?”方柏霓比李芳蓉不冷静得多。
“可是……”李芳蓉嗫嚅道,“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跟他的事……”
方柏霓没听完就知道李芳蓉的顾虑,“你别担心,明天我们去找他,你不用出现,我们也不会提到你。保证把钱给你要回来。”
挂断电话后,胡逸凡一边开车一边说:“听你的意思,感觉你把钱看得很重要啊。”
方柏霓侧过脸,目光全部聚焦在胡逸凡的脸上,郑重其事地说:“那当然,这世界上还有比钱更重要的吗?”
“没有吗?”胡逸凡眉头皱了皱。
方柏霓迅速捕捉到了胡逸凡的表情变化,虽然幅度那样小,但她还是捕捉到了。
“你这样说就有点何不食肉糜了哈。我知道你可能要讲好多大道理,什么亲情、爱情、友情、自由之类的都比钱重要。但实际上,没有钱的时候,有什么资格谈这些呢?别的不说,当亲人躺在医院里等钱治病的时候,没有钱,亲情怎么维系?”
胡逸凡用余光扫了一下方柏霓的表情,很严肃。而他又不不得承认方柏霓的话没有问题,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东西都需要钱来维系。
见胡逸凡不说话,方柏霓继续说了下去:“比如李芳蓉这件事,可能很多人会觉得作为一个女生被骗去开房是最大的损失。你就当我这个人太开放了吧,反正我觉得男女之间的事只要做好保护措施,谁吃亏还不一定呢。拿什么清白、贞操来绑架女生大可不必。但是,那两万块钱是实实在在的,凭什么就要认栽?这年头挣两万块有多难?反过来,两万块能干多少事?哪怕拿去买个包,还能让自己开心一阵子呢,凭什么就要便宜那个人渣?”
见方柏霓如此认真,胡逸凡才觉得自己刚才的问题有点过分,赶紧给自己找补:“你说的对,凭什么便宜人渣!我刚才不是质疑你的意思,我就是想能不能换个别的方法,比如报警……”
“报警?那岂不是要把李芳蓉的遭遇全部拿出来再说一遍。”不等胡逸凡说完,方柏霓就打断了他,“我之前手机被偷,去派出所做过笔录,警察问得非常仔细。我不认为李芳蓉有对陌生人复述一遍自己这些遭遇的心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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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听方柏霓说完,胡逸凡才发现她心思的缜密。确实,如果报警,李芳蓉肯定要去做笔录,要把自己的遭遇再说一遍。这或许是她最不愿意做的事,也可能会给她造成二次伤害。
胡逸凡用余光去看方柏霓,她已经转过头直视前方。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位一张娃娃脸、身形小小的女孩远比看上去更强大。
第27章 “那天晚上辛苦了”
一切准备就绪,三人团周一早上六点半就在廖慧小区门口集合。条幅、扩音器前一天晚上就放在了廖慧车子的后备箱里。周一早高峰容易堵,三人特意早出发,以错过上班时间的人流高峰期。
确实有些路段堵了点,但好在三人出门早,不到八点就到了 h 公司附近。廖慧把车停在最近的停车场。三人拿着准备好的东西直奔 h 公司的大门。
h 公司所在的大楼其实是个综合大楼,除了 h 公司在这里办公,还把一些楼层的工区租给了其他公司。这些公司的上班时间大都在八点到十点之间。这个时间已经陆陆续续有人来上班了。
在 h 公司的大楼门口,三个人都戴上了口罩,廖慧和黄霖霖拉开了横幅,方柏霓把扩音器一开,迅速就引起了来往人群的注意。
横幅是白色的,上面用黑色的大字写着:“h 公司技术部李坤还钱”。而扩音器里同步播放:“h 公司技术部的李坤借钱不还!李坤还钱!”
上班时间是公司门口人流最集中的时候,虽然因为上班时间紧张,很少有人围过来看,但每次有人路过都会忍不住瞅上几眼。如果有人同行,还要窃窃私语几句。方柏霓之所以把时间选择这个时候,就是因为这时候人流大。
十分钟后,h 公司的人就过来了。一位穿西服套裙的女士,还有一位是穿保安制服的男士。
女士很客气,脸上的微笑刚刚好,“你们好,可以先把条幅和扩音器收起吗?你们的行为已经影响我们正常工作了。”
方柏霓透过扩音器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听到女士的话,扯着嗓子回答:“您把李坤叫出来还钱,我们就把东西收起来。”
女士的微笑有些僵了,但声音仍然保持克制:“有事我们可以好好说。”
“我们没啥好说的,还了钱我们就走。”方柏霓抬头看到保安已经就位,只等女士的指令就要收她们的东西,补充说道:“我们不是来难为你们公司的,我们只是找不到李坤。只要他还钱,我们立刻就走。”
这位女士应该是 h 公司前台人员,做不了主。她到旁边打了个电话,很快回来,对方柏霓说:“李坤应该还没到公司,你们先到会议室等他,他一到公司,我们就让他去找你们,可以吗?”
三人组的计划本来是先让前台帮忙叫李坤下来,如果不成再拉横幅,但一想到这样对李坤没什么杀伤力,便直接在门口扯开了横幅。现在看到横幅的人已经很多了,接下来就交给人群的私下八卦吧。想必也会发展到全大楼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程度。
于是,三人便同意了前台的建议,跟着她进了 h 公司二层的会议室。
h 公司的效率真高,不到十分钟,李坤就拉着脸进了会议室,门一关,就质问会议室里的三个人:“你们到底谁?我什么时候借你们钱了?”
方柏霓抬头看向怒气冲冲的李坤,心想:怪不得李芳蓉那么容易就上了当,果然长得不错。
李坤不算高,也不算壮,大概 175cm 左右,身材瘦削,但亮点在于他的那张脸。不是五官有多精致,而是自带的书生气。再加上眼前那副包边的近视眼镜,斯文气质就更充裕了。
方柏霓忍不住走了下神:“原来李芳蓉喜欢这一款的男生。”但很快她就回过神来,冷冷地回答李坤的问话:“你借了李芳蓉的钱,我们来帮她要回来。”
一听“李芳蓉”这个名字,李坤明显没了刚才的气势,眼神有些躲闪,但仍然强壮镇定地拉开椅子坐下,“李芳蓉是谁?我不认识。”
“你确定不认识?”廖慧轻蔑一笑,“我们不介意报警,让警察来问一下你们认不认识。”
李坤大概没想到会到报警的程度,愣了一下,“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帮李芳蓉要钱,你把钱还了,我们立刻就走。”方柏霓坐直了身体,神色镇静。
“你如果不还,我们也不怕拿着扩音器在你们公司的工区逛一圈。”黄霖霖眨巴着人畜无害的大眼睛,笑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我猜你应该不想那么出名吧。”
“我没说不还啊。”李坤终于变了口气,嘟囔着,“我跟她在谈恋爱,男女朋友借点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干嘛非要闹成这样?”
“不用说这么多,我们不吃你这套。把钱转过来,我们立刻走人。”方柏霓把微信收款码亮给李坤,满脸的不耐烦。
三人团都换上了冷脸,眼神直勾勾地打在李坤脸上。他觉得那不是眼神,是三条鞭子,抽得他的脸颊火辣辣的疼。
其实他并没有打算骗李芳蓉的钱。当初认识李芳蓉时,他也想过跟她好好交往。但她实在太好骗了,勾勾手指她就陪他上床,随便装装可怜她就把钱转给了他。他突然就想到了大学时候的自己。
那时候他还是个单纯的男孩子,一心想找一个能帮他一把的女朋友。班里那位长相富态、一身名牌的女班长就成了他的目标。他听其他同学说,女班长家是做地产生意的,有钱有势。他想,如果能跟女班长走到一起,后面的人生应该容易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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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于是,他拿出自己所有的生活费给女班长买礼物,天天出现在她面前,对她嘘寒问暖、百依百顺。终于,她答应做他女朋友。只是不到一个月,女班长就厌倦了他。她撇着嘴、挑着眉,用睥睨的眼神瞧着他,轻飘飘地说:“穷酸就算了,身体也不中用。”他还想挣扎一下,女班长却连说句话的机会都不给他。他像一个被玩腻了的娃娃,被随意丢弃在垃圾堆里。
他虽然贪图女班长家的钱势,可是对女班长也是真的尽心尽力。凭什么他就那样轻易被抛弃了?他想了很久都没有明白。直到遇到李芳蓉。
他没有费什么力气,她就答应做他女朋友;他甚至都没怎么费口舌,她就愿意跟他去开房;连借钱都只是他的试探。太容易了。他突然就明白了女班长为什么会轻易丢弃他。这种不费吹灰之力得来的东西,有什么意思呢?所以,他收到两万块钱后,就拉黑了李芳蓉的微信和手机号。
他甚至觉得李芳蓉那样的性格,连找他要钱的勇气都不会有。只是,他没想到李芳蓉会有这样三位如狼似虎的朋友。
看着眼前的三个人,明明都是女生,怎么就那样气势汹汹、让人心惊肉跳呢?进会议室前,行政的同事已经告诉他找他的是三个女生了。他简单地以为他只要吓唬两句,她们也就像李芳蓉一样灰溜溜地走掉。没想到,败下阵来的居然是自己。
他其实不缺那两万块钱。但他觉得那两万块是对他过去的补偿。
只是眼前的场景,容不得他流连这份补偿。他不得不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怏怏地扫了码。
“你们可以走了吧?”李坤说着已经起了身。他迫不及待想逃出这间会议室。
“等等。”方柏霓也站了起来,狡黠一笑,从背后的包里拿出钱包,又从钱包里掏出一张 100 块的纸币,扔给了会议桌对面准备离开的李坤,“这个拿着。李芳蓉让我替她跟你说一声‘那天晚上辛苦了’。”
说完,三人团就迅速起身拉开了会议室的大门,大步流星走了出去。只留李坤一脸懵地站在原地。等他回味过来,方柏霓三人早就进了电梯。而他只能气急败坏地把方柏霓扔给他的那张 100 块纸币塞进了口袋。
刚回到车里,黄霖霖就忍不住拉着方柏霓问:“方姐,最后那句‘那天晚上辛苦了’太帅了。你咋想出来的?之前没跟我们说过呀!”
廖慧没着急发动车子,也笑着看方柏霓:“小方同志,长本事了,这种话都想得出来。”
方柏霓老脸一红,“就灵机一动吧。反正那一刻,我就想羞辱羞辱他,恰好包里有 100 块钱。要是有五十的,我就扔他五十了。可惜只有一百的,说实话是有点浪费了。”
当方柏霓把这件事讲给胡逸凡听时,胡逸凡几乎笑岔了气:“方老师,你这是真人不露相啊。估计那个男生得郁闷一星期。”
“我比较好奇他们公司会怎么处理他。”方柏霓在电话里哈哈大笑。
“已经社死了,公司处不处理不重要了。”胡逸凡说,虽然事情已经圆满解决,但他还是觉得有些后怕:“下次还是别这么冒险了。万一他们真报了警,你们也得受处罚。”
“其实我是料定他们不会报警的。”方柏霓说,“我们点名找人,又不是找公司的麻烦。公司才不会把这种事往自己身上揽呢。”
“公司和老板比谁都拎得清,干活的时候口口声声喊‘都是一家人’,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立马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这时候员工可不是家人,说是仇人还差不多。”说到这,方柏霓忍不住叹了口气。
没有在公司工作过的胡逸凡听出了方柏霓的深沉,想夸她世事洞明,又怕她勾起她的糟心事,赶紧换了个话题:“别想这些了,反正现在事情已经圆满解决,周五晚上我请你撸串喝酒,就当给方女侠庆贺了。”
“这周五不行,我约了李芳蓉。”
“那就周六或下周五。”
“ok。”
其实不是方柏霓约了李芳蓉,而是李芳蓉约了方柏霓。周一从 h 公司回到爱情事务处理局,方柏霓就把从李坤那要回来的钱转给了李芳蓉。她从中扣下了 100 块,并对李芳蓉说:“帮你付了 100 块给他,就当给他的小费了。”
李芳蓉一时没反应过来,还问什么意思。
方柏霓看着李芳蓉的微信,突然有点不好意思了,是自己太狂野了吗?但没办法,还是得说清楚,她只能给李芳蓉发过去一句:“人家陪了你一晚上,连 100 块的小费都不舍得给?”
这次轮到李芳蓉脸红。这个脸红不仅仅是因为方柏霓说破了那晚上的事,更因为方柏霓的说法。原来这种事还能这么理解!
李芳蓉红着脸给方柏霓发消息:“这次真的很感谢你,周五晚上请你吃饭。”
“你知道的,我晚上都得值班的。”方柏霓本来想这样告诉她,但转头一想,人家也是好意,何必拒绝呢?便改成了“好呀”。
第28章 相亲第一准则:排除风险
周五那天,方柏霓七点钟就下了班。这是创业以来,方柏霓为数不多的“早退”。同样,这也是李芳蓉为数不多的“早退”。
互联网公司的节奏明面上是早十晚七,实际上都奔着早十晚九或早十晚十去。李芳蓉自知自己没有原生家庭的财力支持,便只能自己在工作上更加用心。对她来说,晚上十点下班才是常态。这为数不多的“早退”,代表着她对方柏霓最大的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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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餐厅是李芳蓉选的,不会出错的海底捞。李芳蓉很少去吃海底捞,人均 100+的消费在她看来是有些奢侈的。买些火锅底料、肥牛、丸子和青菜在家煮火锅,可是划算多了。但为了方柏霓,她愿意奢侈一把。
李芳蓉到店的时候,方柏霓已经到了。虽说已经认识了快一年,但实际上两人也就见过四次,前三次是签会员合同时,第四次就是那个痛哭流涕的糟心晚上。现在想起来那天晚上,李芳蓉还是会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可思议自己为什么在那样的情绪下会打电话给方柏霓,也不可思议方柏霓真的会来安慰自己,更不可思议的是方柏霓居然真的去把两万块要了回来。
34 岁的李芳蓉,工作了九年,自诩见识了不少人间冷暖,却是第一次见方柏霓这样的人。
“一个如此强大的女子。”李芳蓉想。
“鸳鸯锅,可以不?”方柏霓打断了李芳蓉的思绪,把她拉回现实中。
“可……可以啊。”李芳蓉为自己的走神感到一丝尴尬。
方柏霓去海底捞的次数比李芳蓉多很多,她轻车熟路地点菜,还不时问一下李芳蓉的忌口。李芳蓉说自己没什么忌口,让方柏霓大胆点,“不是刚要回来两万块嘛,想吃什么随便点,姐姐我买单。”
说出这句话时,李芳蓉愣了一下。她可不是一个这样潇洒的人。但这样潇洒的话居然从她嘴里说了出来。更她吃惊的是,说出这句话居然让她觉得很爽。
方柏霓也不客气,笑着说:“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所谓的不客气,其实也就是点了三份肉、一份毛肚、一份豆花和一个蔬菜拼盘。
锅已经煮沸,肉已经下锅。隔着氤氲的热气,李芳蓉终于还是对方柏霓说了句“谢谢”:“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就认栽了。”
方柏霓一边把“七上八下”后的毛肚放进面前的麻酱里打滚,一边回答李芳蓉的话:“谢啥呀?都是小事情。”
虽然是自己主动说请方柏霓吃饭,但来吃这顿饭前,李芳蓉还是有些局促的。她为自己之前那些刁难的电话感到羞愧,也为那天晚上自己的失态感到羞耻。可看着对面的方柏霓大快朵颐,李芳蓉的局促开始慢慢消解。“可能她根本没放在心上吧。”李芳蓉想。
李芳蓉的局促,方柏霓看得一清二楚。那天晚上的事,发生在谁身上,大概都会觉得不好意思吧。方柏霓想不出好的办法来解决李芳蓉的局促,她唯一能想出的办法就是自己畅快吃喝,绝口不提之前的事情。
从眼下的情况看,方柏霓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她眼看着李芳蓉的局促逐渐放下。
等到她认为李芳蓉已经不再局促时,方柏霓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自己很久以前就想问的话。
“蓉蓉,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不知道你介不介意?”
“什么问题?”
“关于胡逸凡的,你介意的话,我就不问了。”方柏霓有点心虚。
李芳蓉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勉强笑了一下,回答:“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见李芳蓉说到这就不再往下说,方柏霓猜测自己的问题有些唐突,便赶紧打圆场:“不好意思,我们还是聊点别的吧。哈哈哈,今天的这个肥牛真嫩。”
说完,方柏霓就发现这个圆场打得真是尴尬,尴尬得想钻到桌子底下。
反倒刚才略勉强的李芳蓉大大方方起来,“你应该知道我给胡逸凡发微信表白了吧?”
这下换方柏霓尴尬了,她讷讷地坐在那,一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见方柏霓表情僵硬,李芳蓉一脸坦然,拿起旁边的羊肉,倒了半盘进锅里,嘴上却没有停下来,“其实,就是鬼迷心窍了。”
方柏霓松了口气,想着李芳蓉大概真的放下了,“你真的喜欢胡逸凡吗?”
“喜欢吧,可能也算不上喜欢。”李芳蓉已经把盛羊肉的盘子放好,用公筷在锅里搅散刚煮下的羊肉。
“对这件事,我一直很不好意思。”方柏霓说,“我早就知道胡逸凡并没有恋爱结婚的意思,却还是安排你们见面……”
方柏霓的话没说完,李芳蓉就打断了她。她知道方柏霓要说什么,但她并不需要方柏霓道歉。
“你不用不好意思哈,是我非要见,你能有什么办法?”李芳蓉调皮一笑,作出一副不符合她人设的表情。
“你知道我那时候为什么非要约见胡逸凡吗?”
李芳蓉突然换了话锋,让方柏霓愣了一下,“为什么?”
“哈哈哈,说出来,你别笑话我。”李芳蓉咬咬嘴唇,笑得有点羞涩,“我发小前年嫁了一位 985 毕业的博士,那个博士在我们当地一所大学当老师。这事在我老家那个小地方可是大事,几乎就要祖坟冒青烟了。我爸妈老拿发小的婚事说我‘读研究生有啥用,在北京工作有啥用,还不是嫁不出去’。前阵子,发小生孩子,我爸妈说得就更离谱了。”
李芳蓉把煮好的羊肉夹到方柏霓的碗里,接着说:“我就是被爸妈逼疯了,一门心思要找个比发小老公更好的男人。正好就看到了胡逸凡的资料,985 的博士能比得过清华博士?地方高校能比得过北京的研究所?”
“哈哈哈,你说我是不是鬼迷心窍了?我就想着把发小比下去,完全没想过胡逸凡愿不愿意。”说到最后,李芳蓉自己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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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见李芳蓉笑,方柏霓才放下心来,“你都不知道我多担心你被胡逸凡伤了。”
“当时他连微信都没回,我确实挺受伤的。”
“是因为受伤,所以才跟李坤在一起吗?”方柏霓说顺了嘴,但已经说出来,也没法收回去。她小心翼翼地去看方柏霓,生怕伤害了她。
李芳蓉比方柏霓想的豁达。她摆摆手,“那倒不至于,我这么大的人,哪还能像高中生似的被一个男人拒绝就找另一个男人疗伤?”
李芳蓉看出了方柏霓的疑惑,接着说:“我是真觉得李坤是适合结婚的人,不论是物质基础、长相还是人品性格,可惜我看走了眼。”
“其实,你早就提醒过我的,三十来岁的男人各方面条件都好的话,根本不会还是单身,除非有潜在问题,比如人品。是我自己听不进去。”
这个提醒是李芳蓉第二个会员服务期里方柏霓告诉她的。那时候李芳蓉对这种话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她固执地认为自己值得一位各方面条件俱佳的男人。或者说,她认为自己比发小优秀许多,一定不能找比发小老公差很多的男人。
李芳蓉自嘲地笑了两声,端起桌上的酸梅汤,对方柏霓说:“早听你的话,就没这么多事了。所以,要感谢我的红娘。”
方柏霓见李芳蓉一脸轻舟已过万重山的坦荡,也端起来酸梅汤,“哈哈哈,都是我应该做的。”
半杯酸梅汤下肚,好像人生进入一个新的阶段。在这个新阶段里,李芳蓉有了许多新感悟,但终究还是没能翻过爱情的山岭。她问方柏霓:“方方,你跟我说实话,你觉得我还能找到男朋友吗?”
方柏霓没想到李芳蓉会这样问,心里咯登一下,开始反思她的用意。或许,胡逸凡和李坤的事虽然翻篇,但在她心里还是留下了一些阴影。
方柏霓思索了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终于开口:“蓉蓉,我一直都觉得你是很优秀的女孩子。每个优秀的女孩子都会遇到属于自己的爱情,只是这份爱情可能不在你设置的标准范围内。”
李芳蓉静静看着方柏霓,等她继续说下去。
“我做了快两年的红娘,也算见识过不少婚恋故事。现在的相亲市场有多功利,我想你应该也有所了解。别说相亲市场了,就连社交网络上都在极力鼓吹门当户对。而这里的门当户对几乎要精确到两家人的存款金额上,差一个数字都不算门当户对。”
“我理解这种对门当户对的追求,因为大家都活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谁都怕自己被拖累,生怕一不小心就失去了现在的舒适生活。所以,婚姻选择就成了趋利避害的手段。很多时候,大家相亲相的并不是眼前的这个人,而是这个人的家庭。你应该看到过不少男生的择偶标准里明确写着‘要求女生是独生子女,父母有退休金’吧。这只是一个最简单的例子。相亲男女的第一准则都是不让自己有任何下坠的风险。”
方柏霓说的这些,李芳蓉都懂。只是有些时候,她会想自己会是这个功利市场上的例外。
“我这两年的工作经验让我总结出一个规律:很多人相亲时总喜欢给对方设置各种功利性标准,比如户口、收入、学历等等,但反过来希望对方评判自己时只看人品、性格。用物质标准要求对方,却想对方用感情标准爱上自己,这怎么可能啊?”
听到最后一句话时,李芳蓉的心跳漏了半拍:我也是这样的人吗?她忍不住反思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相亲,难道自己也是这样双标的人吗?
方柏霓继续说,“其实我也不是反对用物质标准找结婚对象,毕竟大家都有自己的想法。但是,我觉得如果把物质标准作为最重要的择偶标准时,就要做好相应的准备:第一,别人也会拿物质标准要求你;第二,以物质标准为基础的婚姻里不要奢求爱情。”
方柏霓的话给李芳蓉一记重击。她隔着火锅的热气看方柏霓,第一次见识到她的冷静与冷漠。以前她给方柏霓打了那么多的吐槽电话,几乎每次都对相亲对像诸多指摘,方柏霓绝大多数时候都是顺着她的话说相亲男的不是。她一度以为那么多次相亲失败均是因为相亲男过于奇葩,没想到在方柏霓心中居然有这样凉薄又疏离的认知。
一瞬间,李芳蓉感到一阵难以名状的躁动。这份躁动让她心里发冷,却又红了脸,甚至额头都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可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李芳蓉压抑着心头的躁动,有些气力不足地问。
方柏霓大概知道李芳蓉现在的感受,叹了口气:“恋爱期的人很固执,择偶期的人很偏执。我告诉你的话,你能听进去吗?”说完,方柏霓无奈一笑。
第29章 酒搭子&吃瓜搭子
那天晚上,李芳蓉感觉自己经受了平生以来最大的震撼。她没办法说清楚这种震撼的来源,可能是对相亲的重新认识,也可能是对方柏霓的重新认识。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方柏霓时的情形。那时候是春天,万物复苏,人类也进入思春期。李芳蓉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进入爱情事务处理局。一位穿着红色卫衣、蓝色牛仔裤的女生接待了她。那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娃娃脸女生就是方柏霓。她个子小小,配上娃娃脸,有种涉世未深的天真感。
那时候的李芳蓉曾因为方柏霓的娃娃脸而认为她不够可靠,但又因为那张娃娃脸觉得她不会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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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三个月会员费 12800 元。这个价格在李芳蓉看来不算便宜。虽然这不过是她半个月的工资,但她一向节俭惯了,一想到扫一下码就要支出这些钱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方柏霓好像很懂她的样子,仍旧是甜甜的笑,“蓉蓉,你这么优秀的女性,值得最好的爱情。你现在单身只是因为缺少认识异性的渠道,我们一定可以帮你解决这个问题。”
李芳蓉不知道受了什么蛊惑,真就鬼使神差地签了合同、扫了码。
三个月的服务期里,方柏霓为她安排了 12 次相亲。最开始她斗志昂扬,后来就有些泄气。那些相亲男不可谓不优秀,但每次相亲都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
相亲后,她打电话给方柏霓吐槽,方柏霓大多数时候都是站在她这边,说自己安排不力的问题,也偶尔会说相亲男的不靠谱。这样的附和让李芳蓉觉得舒心。
李芳蓉不是从购买爱情事务处理局的会员才开始相亲的。在过去好几年里,她早就相亲了无数次。那些相亲有亲戚朋友帮忙介绍的,也有交友平台认识的。那些相亲也不顺利,甚至相亲男的质量十分堪忧。最让她难忘的是,曾有亲戚介绍一位中专毕业的保安给她。
但每次相亲失败,在父母和亲戚朋友眼中都是她的问题:眼光高、要求多、认不清现实……这是最常听到的指责。
让李芳蓉更不理解的是,他们已经默认她随便找个男人结婚就算完成任务,却又拿她那些小学和初中同学的婚姻成功来奚落她:你看,那个谁,考得没你好、挣的没你多,但人家找了一个公务员;还有那个谁,连个稳定工作都没有,找了一位富二代……
所以,他们到底是想她随便找个人嫁了,还是要她攀个高枝呢?
这种不忿在她与方柏霓的通话中不会出现,方柏霓总是说她很优秀,是这些男的配不上她。
于是,一期会员结束,她又续了第二期、第三期。直到胡逸凡的出现才让她决定不再续约。而就是这个时候,方柏霓也劝她不要再续约。
李芳蓉又被方柏霓打动了:她不是一心只想挣你的钱,她是会为你着想的。
这种感动让李芳蓉在那个痛哭流涕的夜晚拨通了方柏霓的电话。而她应该也没有看错人,方柏霓真的安慰她到深夜,更帮她要回了钱。
李芳蓉想,方柏霓是上帝的礼物,就算花了四万多块没有找到男朋友,但认识方柏霓也是够本的。
她在心中把方柏霓塑造成了侠肝义胆的女侠和善解人意的天使。
可是,现在天使说出了真相,让她有些难以接受。李芳蓉想,一直以来,方柏霓都是看小丑一般看着我吗?
这种想法让李芳蓉一时难以接受。
而说出自己那套理论的方柏霓倒是没受太大影响。她没有李芳蓉的天真,她甚至早已经开始接受人类的两面性。就像这次为李芳蓉讨回被骗的钱时,她问廖慧:“你不是一直坚称我们做婚介的只要帮会员牵线搭桥就好,连结果都不要管嘛。为什么还要插手一个过期会员的私事?”
廖慧慢条斯理地回答:“我说不要管相亲结果是站在一个婚介机构从业者的角度说的,我们帮会员牵线搭桥是为了挣钱养活自己。但李芳蓉的事是道义的事,我不能看着一个好姑娘被渣男骗。”
你看,廖慧既是一个利益为上的商人,也是一个能为别人两肋插刀的姐姐。
人,就是这样的。谁能用单纯的“好”与“坏”界定一个人呢?
李芳蓉碗里的羊肉不香了,方柏霓却往她碗里夹了一片毛肚:“别想那么多了,按照自己的心意去谈一次恋爱,可能不会白头到老,但是会让自己学会很多。”
李芳蓉抬头看向方柏霓,她正绽放着一个大大的笑脸,像火焰一样明亮。
李芳蓉想,可能自己真的应该像方柏霓说的那样去谈一次无所畏惧的恋爱。
廖慧和黄霖霖八卦方柏霓与李芳蓉的饭局内容时,听到方柏霓对李芳蓉的建议,两人一起露出鄙夷的表情,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哎哟,建议别人真是张口就来,怎么到自己身上就坚决不恋爱呢?”
方柏霓翻着白眼,嘟嘟囔囔:“这不就是恋爱后得出的经验嘛?”
虽然方柏霓的声音不大,但廖慧和黄霖霖一下就抓住了重点:“恋爱过呀?给我们讲讲呗。”
方柏霓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换话题:“我要叫外卖了,你们吃什么?”
廖慧和黄霖霖见方柏霓不想说,也就不再追问。谁没有点过去呢?非要抓着人家问过去,才是有毛病。
胡逸凡这周六没来爱情事务处理局报到。上午他就给方柏霓发了微信:“学生在调试实验设备出了点问题,我得去帮忙盯一下,今天下午就不去找你了。”
方柏霓善解人意,回了一句:“好的,你先忙。”
本来周六下午说好要请假的黄霖霖突然不请假了,却一脸怏怏。她凑过来问方柏霓:“胡老师今天怎么没来?”
“他说学生调试实验设备出了点问题,他要去帮忙。”方柏霓回答。
“是哪个学生?”
方柏霓一愣,这才发现不对劲。黄霖霖怎么突然关心起胡逸凡的事来了?还问是哪个学生,她认识胡逸凡的学生?
虽然方柏霓不太知道黄霖霖这个问题的缘由,但看她怏怏不乐,还是顺手给胡逸凡发了条微信:“是哪位同学需要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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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胡逸凡那时刚到实验室,进入工作状态前看到了方柏霓的微信。他也愣了一下,她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些细节来了?学生已经在等他。来不及多想,胡逸凡随手把学生的名字发给了方柏霓:“刘耀文。”
方柏霓把“刘耀文”这个名字告诉黄霖霖的时候,突然灵光一现,黄霖霖确实认识一位胡逸凡的学生——张庆,那位被胡逸凡拉来充人头的在读博士生。方柏霓的敏锐神经让她感知到事情的异样,或许她不应该告诉黄霖霖今天需要帮忙的学生名字。但话已出口,无法收回。
方柏霓从电脑屏幕后偷偷探出一只眼睛去察看黄霖霖,发现她正咬着嘴唇,怒气冲冲。
“你们张庆是不是招惹我们黄霖霖了?”方柏霓一边探查黄霖霖的反应,一边给胡逸凡发微信。
胡逸凡是晚上八点钟才回复方柏霓微信的,“啊?不知道啊。”
一分钟后,黄霖霖就拿着手机跑到楼道里接电话。
方柏霓全身的八卦神经细胞都活跃了起来,异常兴奋地给胡逸凡发微信:“张庆是不是在打电话?”
“好像是吧。”胡逸凡看着方柏霓的微信,有点不明所以,但还是忍不住转身找张庆。刚还在这的人,怎么突然不见了。他问旁边的学生有没有看到张庆,有学生说他去打电话了。
“嘿嘿嘿,跟你说个大发现,我觉得张庆跟黄霖霖有故事。”方柏霓一脸贱笑,打字的手指都兴奋地颤抖起来。
胡逸凡一时没有理解方柏霓的意思,问道:“你们给张庆安排相亲了?”
“不用相亲,张庆应该就有女朋友了。”
“你是说他本来就有女朋友?”
“不是。”见胡逸凡如此不上道,方柏霓忍不住把话说得明明白白:“张庆应该是跟我们黄霖霖谈恋爱了。”
发完又觉得不够严谨,毕竟现在还没实锤,便又补充说明:“即便现在还没谈,应该也差不多了。”
胡逸凡这才明白方柏霓的意思,不免也有点吃惊:“不是吧?他俩怎么认识的?”
“我让黄霖霖负责张庆相关的服务,应该就这么认识的。”
胡逸凡几乎已经忘记把张庆推给方柏霓的事了,恍然大悟,但又很快陷入迷惑,“这也没几天啊,怎么就发展到恋爱了呢?”
方柏霓对着手机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年轻人的事,我们中年人不懂。”
方柏霓这条消息刚发出去,黄霖霖就回来了,之前的怏怏已经全然没有踪影,脸上还带了点羞答答的笑意。
方柏霓的眼神在黄霖霖脸上打了个转,嘴角已经按捺不住地翘了起来。还没等方柏霓打趣黄霖霖,黄霖霖已经先开了口:“方姐,我有事先走一会儿行不?”
“是不是约了张庆?”方柏霓故意把张庆名字说出来。
黄霖霖一时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嗯。”话刚出口,就立刻意识到了问题,“方姐,不要瞎猜,我只是约了朋友。”
看着黄霖霖不自然的表情,方柏霓贱贱地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哦——”
黄霖霖可怜巴巴地瞅着方柏霓,“方姐,我能不能先走?”
方柏霓想,他们可能还在暧昧和试探期,黄霖霖还不想让人知道。于是,便不再追问,只点头示意她可以走了。
“谢谢方姐。”说完这句话,黄霖霖就屁颠屁颠跑出了爱情事务处理局的大门。
方柏霓看着黄霖霖欢快的背影,忍不住感叹:“年轻,真好啊。”
方柏霓把这句话发给胡逸凡,胡逸凡回道:“怎么,这就开始觉得自己老了?”
胡逸凡上一条微信,方柏霓还没回。
他说:“没事,咱们中年人的事,年轻人也不懂。”
方柏霓长按那句话,引用回复一句,“我们中年人的虚伪吗?哈哈哈哈。”
手机刚刚放下,胡逸凡的微信就飞了进来:“虚伪的中年人下班了吗?要不出来喝一点?”
方柏霓的嘴角再次忍不住上扬,心想:“怎么就混成酒搭子了呢?”但手上却打出三个字:“我看行。”
第30章 他说:“你喝酒跟做事一样——莽。”
今天预约来访的客户都已经聊完了,大概率也不会有人来了。方柏霓看一眼时间,已经八点半,可以下班了。她关了电脑,检查了一下各房间的电源,穿上羽绒服,拎包下班。
周末的楼道本就冷清,到了晚上就更加冷清。声控灯因为方柏霓撞上门的声音亮起,微黄的灯光让楼道稍显温热。
跟胡逸凡约好后,方柏霓在办公室磨蹭了一会儿,只为等胡逸凡过来接她。他说上次去串局没吃好,这次得补上。方柏霓从善如流,回答一个“好”。
她从温热的微黄灯光里蹚过,途经不锈钢色的电梯,一直走进飘着冷风的另一盏微黄灯光下。天空阴沉,空气湿冷,好像要下雪。时间刚刚好,他的车子就在她走出大楼的那刻停在门口。
胡逸凡摇下右侧的前车窗,一双眼睛从车窗缝里探出来,给她一个大大的邀请。方柏霓从台阶上蹦下来,小跑几步到了车前。
“今天有点冷啊,不知道过会儿会不会下雪。”胡逸凡车里开着暖风,很快就吹散了方柏霓身上刚刚才沾染的那点冷气。
胡逸凡发动了车子,用温温的嗓音接过方柏霓的话:“要是能下雪就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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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从爱情事务处理局到串局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地铁十号线直达,大概需要三十几分钟;开车只用上三环,下三环拐个弯就到,不堵车的话,也就二十几分钟。
胡逸凡的车上很干净,干净到有点冷清。很多人在车上放置的车载挂件、玩具,甚至贴纸,胡逸凡的车上一概没有。方柏霓已经坐了几次胡逸凡的车,她能找到唯一不属于车辆原装的东西就是车前窗那边的一个挪车号码牌。挪车号码牌也是最简洁的那种,一个白色卡牌,上面写了手机号码。
方柏霓想,真是没什么生活情趣的男人。
不知为何,方柏霓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胡逸凡微微侧了侧脸,扫了一眼方柏霓,问:“怎么这么说?”
“因为你车上太冷清了啊。怎么说呢?有种样板间的感觉,没人气。”方柏霓咬了咬嘴唇,试图找最合适的语言,“胡老师,你需要一个女朋友,让你的生活有趣起来。”
说完这句话,方柏霓就一脸狡黠的笑,侧着脸盯着胡逸凡。
胡逸凡目光盯着前方,嘴上回怼着:“方老师,我看你是职业病犯了。”
听胡逸凡这么说,方柏霓就在旁边嘿嘿地笑,“这说明我是一个合格的红娘。”
很快就到达了串局。九点钟,店里人已经不多。他们找个位置坐下,点了跟上次一样的串和精酿。
上次没有喝到的招牌精酿先上了桌,五杯不同颜色,酒红、橙红、淡黄、蓝色和白色。胡逸凡读书时候来的多,这几年不来,已经记不清五杯精酿分别的口味,努力识别出玫瑰、柳橙和百香果味道后,怎么也想不起蓝色和白色是什么味道。
服务员送串过来时,方柏霓特意询问蓝色和白色是什么口味。
服务员是位二十出头的女孩子,热情地告诉方柏霓:“蓝色和白色都是调制口味,蓝色的叫‘他日重逢’,白色的叫‘此去经年’,都是我们店的特色。具体什么味道我说不太清楚,你们可以尝一下。”
方柏霓听着“他日重逢”和“此去经年”,忍不住夸赞店家:“又文艺又有故事。”
随后又吐槽胡逸凡,“另外三杯肯定也不会叫玫瑰、柳橙、百香果。胡老师,你真是‘眉宇之间毫无丹青之意’。”
胡逸凡不服气地回答:“我都好多年不来了,之前它们可没这么洋气的名字。”
等服务员再次送串过来,方柏霓便询问另外三杯的名字。酒红的是玫瑰口味,叫“烈火”;橙红的柳橙口味,叫“小确幸”;淡黄色的是百香果口味,叫“酸甜自知”。
五杯酒的依次排列,方柏霓从左边往右看去,“烈火”“小确幸”“酸甜自知”,再到“他日重逢”和“此去经年”。
方柏霓想,这不就是人生际遇的五种状态嘛,不,是人与人交往的五种状态。初相识干柴烈火,奋不顾身;尔后,便处处都是小确幸;等到朝夕相处久了就开始有酸有甜;酸的多了,就要分开,只能他日再相见;相见大概也不会再有故事,毕竟此去经年、物是人非。
这个老板大概对人生有很深的感悟吧。想到这,方柏霓突然感觉鼻头有点酸。但很快就收敛了这份酸涩,念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端起“烈火”浅浅啜了一口。
玫瑰的香甜,在味蕾上绽放,又从味蕾蔓延到整个口腔,一直触及心脏。
“这个好好喝,”方柏霓舔舔嘴角,对胡逸凡说,“你快尝一下。”
胡逸凡很久没喝过这里的精酿了,听方柏霓夸赞,也端起了那杯酒红。确实好喝。与其说是酒,不如说是甜水。太甜了,就容易喝多。因为总想不起这是酒。
方柏霓很快就把“烈火”喝完,迫不及待地去尝“小确幸”。这次是浅浅的甜味儿,带着橙子的清香,的确像极了生活里的小确幸,不那么激烈,但让人心旷神怡。之后是“酸甜自知”,的确是百香果的味道,又酸又甜。
三杯已经下肚,方柏霓端起了“他日重逢”。蓝色的液体,很奇妙的感觉。方柏霓用舌头在酒水漫过的口腔里滑动几圈,终究还是没有想好用什么词来形容这杯酒的味道。酸,或者涩,都不太合适。或者应该说是又酸又涩。总之,不好喝。
方柏霓喝了两口就不想喝了,皱着眉对胡逸凡吐槽:“这酒太奇怪了,喝不下去。”
胡逸凡比方柏霓喝得慢。上次醉酒的经历让他明白自己酒量比不过方柏霓,为了不再醉到需要方柏霓送他回家,他就放慢了速度。现在,他的“小确幸”才喝了半杯。
方柏霓看到他手里的“小确幸”,忍不住吐槽:“胡老师,你这样不行啊。酒品见人品,你这样不敞亮。”
胡逸凡才不管方柏霓的吐槽,仍旧慢悠悠地浅酌,甚至还想到了一个词来反驳方柏霓:“方老师,你喝酒跟你做事一样——莽。”
“哪个‘莽’?”
“‘莽村’的‘莽’。”
方柏霓瞪他一眼,追问:“怎么我就‘莽’了?”
“跑到人家公司门口拉横幅,不莽?像喝水一样大口大口喝酒,不莽?”
“确实有点莽了。”方柏霓歪着脑袋,想了一下,“不过人生在世也就这一回,莽就莽点吧。”
方柏霓吃完一根串,又喝一口“他日重逢”,说:“其实以前我也没这么莽,怎么说呢,应该用挺小心来形容吧,老是瞻前顾后的。但后来发现,瞻前顾后不行啊,既耽误事,还影响心情。倒不如啥都不想,直接去干,大不了没干成呗,怕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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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这心态倒是挺好。”胡逸凡用探寻的眼光看着对面的方柏霓。她应该是有点上头了,脸颊微红,眼睛里朦胧着一层水雾。
“反正不像你,一板一眼,感觉好无聊。”“他日重逢”已经快见底了。方柏霓感觉脑袋有些晕,看来这几杯精酿度数不算低。
“我很无聊吗?”胡逸凡没想到方柏霓会用这样的字眼形容自己。
“也不算吧。有时候我也挺羡慕你的,家境优越、成长顺遂,这样的人才有资格一板一眼。”
这段时间以来,方柏霓对胡逸凡有了进一步了解。说是进一步,其实也没有了解很多。胡逸凡过去的人生太好了解了,无非就是一路平顺:从小成绩优异,读到博士,顺利进入研究院,工作稳定、生活富足,每一步都按部就班,中间没有出现什么差错。这样的人生如果用来写小说,大概写不出二百字。但这样的人生是多少人向往的啊。反正她方柏霓就挺向往的。
方柏霓的话,胡逸凡不怎么喜欢听。
“你的人生不顺遂吗?”胡逸凡反问。
方柏霓张了张嘴,最后只说了一句:“也还行吧。”
话题突然在这里停顿下来。已经十点多了,店里本就人少,他们一不说话,周围就更安静起来。
方柏霓的脑子乱糟糟的,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想起了“此去经年”的事情。
胡逸凡只端着酒,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面色平静,不发一言。他在想他的人生真的顺遂吗,如果真的顺遂,自己为什么会遇到那样的事情。
方柏霓已经把五杯精酿喝完,口腔里还残留着“此去经年”的淡淡清甜。“此去经年”初初入口时并不是甜的,而是微微有些苦,只是喝完却有了回甘。方柏霓没想到精酿还能有回甘,便在沉默里回味这残存的甜。
沉默持续了一会儿,方柏霓终于想到一个话题打破了让人沉闷的沉默:“你猜,黄霖霖和张庆在干什么?年轻人的约会应该比较好玩吧?”
胡逸凡也开了口:“猜不出来,应该会比较好玩吧。”
两个人终于还是找不回约酒时的快乐感觉,在稍显抑郁的氛围里结束了这次酒局。
为了还上次方柏霓送他回家的人情,胡逸凡非要送方柏霓回家,甚至美其名曰“安全起见”。方柏霓也不推脱,上了胡逸凡的车。只是坐在后排的两个人全程都没有开口说话。
与方柏霓、胡逸凡的沉闷结束不同,黄霖霖和张庆的约会一直持续到了后半夜。
黄霖霖从办公室出去后,直奔与张庆约好的餐厅。两人都来自西南,都嗜辣,餐厅选的是网红川菜馆子。馆子在二环内,离谁都不算近,但评分高,据说还经常要排队。两个人到的时候已经过了八点半,仍有不少人在排队。排了四十分钟,才排到他们。
根据网上的推荐点了菜,口味也就那么回事,并没有网上说的那样好吃。但年轻人要的就是这个氛围,火辣辣的菜品、火辣辣的气氛、火辣辣的感觉。虽然味道不佳,但黄霖霖还是拍了照发了圈,热热闹闹地写着“打卡成功”。
从网红餐厅出来时已经过了十点,两人沿着胡同溜跶到胡同深处的音乐酒吧,点了两杯酒,听台上的歌手唱了好久的歌。
朋友圈又多了一条:即使越来越少,即使全部都输掉,也要没心没肺地笑。附带一个现场拍摄的短视频,灯光闪烁,音乐嘈杂,人声鼎沸。
方柏霓第二天早上才通过朋友圈感受到黄霖霖约会的快乐,最后那条发布于凌晨 1:08,一张路灯的照片,配文:“开心。”
第31章 过了28岁的女性生育质量不行?呸!
看到黄霖霖朋友圈时,方柏霓还没起床。她蜷缩在被窝里,看完黄霖霖的朋友圈,然后发微信给胡逸凡:“围观了年轻人的约会,真是快乐呀。”
昨晚散场时并不早,方柏霓以为胡逸凡应该还没醒,没想到他居然秒回:“怎么围观的?”
“朋友圈啊。我们家小妹子发了好几条朋友圈。”
“我去翻了下我们家小伙子的朋友圈,什么都没有。”隔了几分钟,胡逸凡才回。
“哈哈哈,可惜,你没体会到我围观的快乐。”
“那只能靠你把围观的快乐分享给我了。”
“可以,一起吃瓜更快乐。”
方柏霓收拾一下去了办公室。按理说,今天是她调休,并不需要去办公室。但在家也没事,不如去办公室待着。
黄霖霖的调休比较随意,周末有事就周末调,工作日想调就工作日调。这种自由的调休制度,方柏霓本来是表示反对的,“虽然咱们只有三个人,但规章制度至少得确定一下”。但廖慧说,“我们自己干就没必要搞那么多条条框框了,我们的主要任务是挣钱,次要任务就是让自己高兴。不耽误挣钱的高兴,最重要。”
彼时,方柏霓没再反驳,但还是觉得这样不太靠谱。但后来她就发现了这样调休的好处,按需调休不仅没有耽误工作,反而提高了黄霖霖的效率和积极性。虽然她爱玩,但做起事来从不含糊,甚至为了能保证自己的娱乐时间而想方设法提高效率。
至此,方柏霓不得不为廖慧的先见之明点赞:“超越时代的管理人才!”
方柏霓到办公室的时候,黄霖霖正在吃早餐。见方柏霓进来,黄霖霖咽下嘴里的手抓饼,说:“就知道你今天也会来上班,咖啡,一人一杯。”说着还用空着的手指了指方柏霓桌角的咖啡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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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谢谢。”方柏霓把包和羽绒服放好,顺嘴打趣着黄霖霖:“昨晚玩到那么晚,今天还来这么早,看来精神很好啊。”
“热爱工作,从我做起。”黄霖霖一脸俏皮。
年底,大家的找对象 kpi 到了考核期,临时抱佛脚的人也多了起来。单今天预约过来了解会员服务的就破天荒的有七位。
从上午十点半开始,预约好的客户就按预约时间到来。
最先到达的是一位 29 岁的姑娘,板板正正的穿着,戴一副包边的近视眼镜,低马尾扎得没有一丝乱发。姑娘说话很严谨,周详地介绍自己的情况:本科,部委公务员,有京户,名下没房。关于择偶标准,她在登记表上填得不多:本科以上学历,身高 170cm 以上,长相过得去。
方柏霓看着女公务员填的表格,心想:“这择偶要求,难办。”在过去近两年的时间里,方柏霓摸索出来一条规律:来相亲的人择偶要求写得越详细,反而越容易匹配;那些把条件写得打眼一看几乎没要求的,大概率是心里自有标准。这种心里自有的标准基本上都不低,甚至还会出现浮动。想要满足一个固定标准还容易些,遇上浮动标准那几乎就是白费力气——到服务期结束都不会有结果。
方柏霓看完表格,带着职业假笑地循循善诱:“我看您的择偶要求写得比较简单,请问还有其他要求么?比如说收入、房子之类的。咱们肯定是要求写得越详细,匹配相亲对象的精确度越高。”
女公务员大概是第一次来婚介机构购买服务,没想到方柏霓会在金钱上问得这么直白,微微低了低头,沉思了片刻才开口回答:“其实,也没什么具体要求。就……最好收入能稍微高点,要是能有房子就最好了。没有的话,有购房能力也行。”
说完,她把眼皮抬高了些,注视着方柏霓,又立刻对自己刚才的话做了解释:“是这样的,我自己有户口,但是收入这块……您也知道,体制内的收入都不算好,我不要求对方有户口,所以……”
女公务员说得直白又隐晦,方柏霓听得全部明了。京户配高收入,这是很流行的北漂搭配。也只有这种搭配,才能更好地保证两个人能在北京立足。
“这是应该的,咱们有户口,要求对方有房不过分。”方柏霓试图消弭眼前女孩子的局促。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现在的相亲市场上,谁不是这样计算的呢?
话虽这样说,但方柏霓还是暗暗盘算该给这位女公务员安排怎样的男生。女生最大的资本便是京户,目标对像大概就是没有京户却收入高的那一拨。毕竟挣钱多又有户口的男生会有自己的追求和选择。
就在方柏霓盘算的当口,女公务员又提了一个小小的要求:“姐,能尽量不介绍互联网公司的吗?”
方柏霓愣了一下,自己刚想说互联网公司的程序员与她大概匹配,没想到竟被她预判了。
“这是出于什么考虑呢?”方柏霓问。
女公务员的声音低低的,可能还没有完全接受自己这样现实功利:“现在互联网公司裁员太严重了,不稳定。我们单位好几个姐姐的老公都是程序员,基本都被裁了,好几个月了找不到工作。就是没被裁的也惶惶不安,生怕哪天就被裁员了。”
方柏霓哑然。前几年互联网形势大好,造富神话几乎每天上演,体制内+程序员是相亲市场上十分流行的资源配置,没想到短短几年,这套配置就行不通了。这应该说时移世易,还是应该说人心易变呢?
方柏霓突然想起前几天有个女会员相亲后的吐槽:“方方,现在的人都这样了吗?今天这个男生当面问我公司裁员和降薪的状况,还问我会接受裁员还是降薪。他是 hr 吗?”
那时候听到这个吐槽,方柏霓还以为是个人行为,没想到现在的行情早已让这种盘算变成了很多人,或者应该说是群体行为。
作为高智商的灵长类动物,人可真是把趋利避害的本能发挥到了极致。
方柏霓心里虽然这样想,但嘴上还是小心应付着眼前的“衣食父母”:“这两年互联网裁员确实比较严重,但咱也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总还是有比较稳定的公司和个人的。到时候,我先把会员资料发给你,咱们再做具体分析和判断,你觉得怎么样?”
女公务员想了一下,点点头,说:“好。”
送走女公务员,方柏霓接了杯水回到工位。黄霖霖差不多同一时间送走了她接待的客户,一折返回办公室就忍不住跟方柏霓吐槽。
“方姐,你猜刚才那位大叔多大了?”
“多大?”
“42 了。”黄霖霖皱着鼻子,连左眼都挤起来,比右眼小了一圈。
“这么大了?!”
“头发都快秃没了,你没看到?”黄霖霖坐回工位,“不过确实挺有钱,自己开公司,前几年环境好,存了不少,还买了三套房。”
“那可以介绍我刚接待的那位女生给他。那个女生不要求年纪,就想找个经济条件好的。”方柏霓灵光乍现。
黄霖霖撇撇嘴,问:“不一定行。那个女生多大?”
“29。”
“那没戏。”黄霖霖双手一摊,“这位大叔要求女生 28 周岁以下,25 周岁以上。”
方柏霓听得一愣,差点结巴:“啊?什么?他……他那么大年纪了……28 岁的都比他小……”方柏霓特意算了一下,“14 岁。他想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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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黄霖霖耸耸肩,“我问他考不考虑 30 岁以上的女生,这样可能更合适。他说,25 到 28 周岁是女性的最佳生育期,过了 28 周岁的女性生育质量不行。所以——”黄霖霖的尾音拉得很长,长长的尾音里饱含对这种匪夷所思观念的鄙夷。
话刚说完,新的客户就到了。黄霖霖赶紧喝了口水,就笑盈盈地带客户进了接待室。
方柏霓坐在工位上,还在为刚才那位大哥的言论冷笑。做这行这么久,各类奇葩要求见多了,方柏霓认为自己的接受能力有了大幅提升,吐槽阈值也得到了一定的提高。这要搁两年前,她肯定会长篇大论进行驳斥,甚至要写小作文大加挞伐。但现在,她不会再大动干戈,只是给胡逸凡发了条微信:
“刚来一大哥,42 岁了,要找 28 周岁以下的女生,理由是过了 28 岁女性生孩子质量下降。”后面带了两个呕吐的表情。
胡逸凡回得很快:“他这个年纪生育质量更差吧。他没有基本的生物学常识。”
方柏霓看着胡逸凡的回复笑出了声,“这种人需要胡老师给他开课教授基本常识。”
“我不教这样的学生,太笨,费脑子。”
方柏霓回以“哈哈哈哈”。
黄霖霖接待的客户不到半个小时就走了,方柏霓以为这单没成,刚想安慰一下签单失利的小姑娘,没想到她却说:“半年合同,已签。”
“这么快吗?了解清楚了?”方柏霓两眼放光,有些不信。
“这姐不差钱。”黄霖霖一边刷外卖软件,一边跟方柏霓絮叨:“北京土著,父母有房,条件不差,要求不少,但核心要求就两个——男生必须得是在四环内买的房,还得是城六区户口。”
“这……”方柏霓感觉自己的脑细胞不太够用,“这要求,她父母和亲戚更容易给她介绍吧?毕竟土著的关系网可比我们发达多了。”
“方姐,今天吃米线,可以不?”黄霖霖先问了一嘴午饭,才继续刚才的话题:“我听她的口音,应该不是老北京,估计是京二代。她说她家都喜欢新北京人,上进,有闯劲。”
“其实,就是想找学历好、工作好、家境也过得去的外地男生呗。”黄霖霖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米线可以啊,我吃番茄的。”方柏霓也优先回答了午饭的问题,“她自己的中学同学、大学同学不就可以吗?”
“同学有的是,样样都好的能有几个呢?来咱这不就是让咱们给筛人的嘛。而且,外地男生跟她结了婚,父母都不在身边,但她父母都在身边,你觉得会更照顾哪头?”黄霖霖面无表情地说着,“我吃麻辣的,下单了哈。”
方柏霓看着对面的黄霖霖,感觉自己还是对她不够了解。25 岁的小姑娘,才毕业不到三年,怎么能对人情世故看得这样通透呢?
“霖霖,你现在就把人情世故看得这么通透,还能找对象吗?”方柏霓忍不住问道。把人情世故看得太透,大概不会相信感情吧。方柏霓这样认为。
第32章 没有资源的人不配上桌
黄霖霖莞尔一笑:“那也不一定,看得通透,才能找个好人啊。”
方柏霓感觉自己被黄霖霖电了一下。她一直觉得人太通透,就容易看淡一切。却没想过,通透的人可以从另一个层面看世界,或许更能抓住这个世界的规律,更容易适应世界。
方柏霓心里暗笑,自己真是白活了三十几年,竟比不过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女孩。
下午接连来了四位客户,三女一男,年纪最小的 25 岁,最大的 39 岁。个人条件各有不同,择偶标准也差异极大,但大概可以总结成一句话:自己有的需要对方也有,自己没有的希望对方有。
其实,这条结论并不只是对这四位客户的总结,也可以说得上是对近两年遇到的客户的总结,甚至可以说得上对整个相亲市场的现象级总结。
不知道是职业性质,还是阅历增长的原因,方柏霓对这条总结并不反感,并在一定程度上默认了这是当代人婚恋的基本法则。所谓婚姻,无非就是两个人或两个家庭的资源整合。
你有,我也有,那就是强强联合。你有我没有,或你没有我有,这是优势互补。你没有,我也没有,那不好意思,咱俩不合适。
总之,在这个资源整合的饭桌上,没有资源的人不配上桌。
有时候,方柏霓会想,当初为公司取的名字是不是存在严重认知偏差?“爱情事务处理局”到底处理的是什么事务?从头到尾好像都与爱情无关。
而这种与爱情无关的婚恋模式,才是现在流行且正确的模式。随便打开哪个社交网站,流传的不都是这样的故事吗?
有人用表格罗列两个相亲对象的客观条件,从外貌、身高、学历、收入到家庭资产,让广大网友进行打分,以便当事人作出最佳选择;有人发帖说“男(女)朋友什么都好,但他爸妈没有退休金,要不要继续”,明智的网友都会劝正主赶紧分,并附带一句“不要扶贫”的箴言;大家还热衷于拿“男(女)朋友工资比我低很多,能不能结婚”这类问题向无所不知的网友们征求意见……
所有问题都不复杂,只要计算一下手里的砝码就可以得出绝对正确的答案。
方柏霓整理了一下办公桌上的物品,让它们尽量整齐,便开始着手把新签客户的资料录入会员资料库。管他的呢,反正只要他们签合同、付钱,她就会尽力为他们匹配合乎条件的对象、帮他们安排相亲、听他们吐槽……这才是合格的红娘应该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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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冬天天黑得早,六点多天就已经黑透了。路灯亮了,周围大楼也都闪烁起来。今天的工作基本已经全部完成。黄霖霖已经收拾好了东西,一脸讨好的笑,“方姐,没啥事我先走了哈。”
方柏霓从黄霖霖的脸上看出了玄机,小姑娘肯定是有约会。大概率是跟张庆。她才不会做人家爱情的绊脚石。“走吧,走吧。”她笑盈盈地说着,尔后感觉自己笑得像个看小朋友恋爱的长辈。
虽然方柏霓没再问过黄霖霖是不是跟张庆在恋爱,黄霖霖也没有透露任何消息,但方柏霓还是得到了确切消息。
在方柏霓透露过几次黄霖霖与张庆约会的小道消息后,胡逸凡告诉她:“张庆肯定是恋爱了,你看这个杯子,这么小巧玲珑,还印着卡通图案,肯定是女生送的。”
随后发来一张杯子的图片。一个拳头大的保温杯,白底,蓝色的卡通小人,看上去萌萌的。
那个杯子,方柏霓见过。不是见的实物,但是见过外包装。就在黄霖霖的桌上,也就是前几天的事。当时她以为是黄霖霖买了自己用的,怪不得后来没见黄霖霖用过,原来是送人了。
方柏霓回复胡逸凡:“哈哈哈,黄霖霖无疑。这个杯子就是实锤。”
胡逸凡又发来一条消息:“前几天他过生日都没跟我们一起过。去年生日可是请了实验室的人一起吃的火锅。”
“是不是周三?那天五点多黄霖霖就说有事先下班了。”
“好像就是周三。”
“哈哈哈,人家是佳人有约呢。”
……
八卦了一会儿,方柏霓就察觉到了胡逸凡的转变:“胡老师,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卦的?”
“被方老师教坏了。”胡逸凡回复。
“那不得教点学费。吃瓜这本事,我可不是谁都教的。”
就在方柏霓跟胡逸凡微信上互相打趣时,廖慧在三人组的群里发了消息:“姐妹们,马上元旦,我们元旦前也团建一下子。去泡温泉怎么样?”
爱情事务处理局成立不到两年,但每年元旦前都要组一次小团建。说是叫团建,其实就是三人组团出去玩。去年去崇礼滑雪,吓得方柏霓这个运动白痴现在想起来都腿抖。但看着廖慧和黄霖霖在雪道上自由驰骋,还是让她非常羡慕。
从雪道下来,廖慧就说:“为了弥补小方同志本年度团建缺乏参与感的遗憾,明年咱们一定找个不运动、只舒服的玩法。”果然,今年廖慧真的选了一个不运动、只舒服的法子。
爱情事务处理局的团建都选在工作日,提前定好时间,方便三个人把团建那两天的事情都安排出去。团建回来绝不耽误正常的调休。黄霖霖这样评价本司团建:“人类文明史上最人性化的团建。”
不耽误休息时间、选择大家都喜欢的方式,可不就是人性化团建的模板嘛!
方柏霓还没来得及在群里回复,黄霖霖就下一步投了赞成票:“我觉得非常可。”
哼,不是去约会了嘛,还能这么快回微信。方柏霓腹诽了一句,也在群里回复道:“可+1。”
两人都投了赞成票,廖慧便开始下一步:“ok,小的马上安排两位大佬的行程。”
“辛苦廖总。”方柏霓的回复后面还附带一个贱贱的表情。
黄霖霖有样学样也来一句:“辛苦廖总。”
而廖慧则回过了一个“小的遵命”的表情。
三人组的群名叫“无敌铁三角”,说好的是工作群,但群里什么都聊,工作、生活、八卦。这个群跟这家公司一样,平等地工作、负责。
“无敌铁三角”群里安静下来。方柏霓盯着群聊的界面,心情微微起了波澜: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这辈子才能遇到这样的团队?
团建定在元旦前一周的周一周二。周一下午两点钟,三人从爱情事务处理局出发,廖慧开车,方柏霓和黄霖霖负责车上气氛。错过早高峰,路上不算堵,不到三点就到了温泉酒店。
廖慧预订了一个套房,预计住一宿,第二天中午再回市区。
“章姐夫出差,你也不回家,两个妞妞怎么办?”方柏霓问。前几天就听廖慧提起章炜宁出长差,估计得元旦后才能回来。
廖慧熟练地把车停进停车位,回答道:“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都恨不得她俩过去住几天呢,不会没人管的。”
三人办完入住就直奔房间。房间很大,设施齐备。吃过午饭,三人在院内溜跶了一圈。院子很大,一条小渠从中间淌过,小渠两岸是堆叠得随意又有设计感的石块。小渠两侧的草坪早就干枯,几株垂柳也是干涩的枝条,只有能越冬的松柏还青翠着。
虽然一片冬日景色,但小渠里水流叮咚,并没有要结冰的迹象。屋檐下挂着一排红色的小灯笼,让整个环境并不萧索。
方柏霓想,如果是春夏来,应该会郁郁葱葱吧。
三人闲庭信步,溜跶了一圈就回了室内。冬天还是冷,再惬意的景色被冷风一吹也让免不了瑟瑟。
回房间换一身舒服的家居服,在沙发上歪上一会儿,也就五点多了。黄霖霖捧着肚子说要去吃饭,“听说他们家的自助餐非常丰盛,我们赶紧去试试呗。”
方柏霓和廖慧也有点饿了,便跟黄霖霖一起去了餐厅。
餐厅里刚刚开始上晚餐,环形长餐桌上摆满了各色餐食,蔬菜、肉菜、海鲜、主食、水果一应俱全。三人取了一些餐食,便找了一张桌子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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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方柏霓挑着自己喜欢的食物拿了一些,肉、菜、海鲜各有一些,还有两片披萨。廖慧主要选了一些高蛋白的牛排、海虾。黄霖霖拿的最全、最多,几乎各色食物都拿了一些尝鲜。
“你不减肥了?”见黄霖霖端着两个满满当当的盘子坐到桌边,廖慧打趣地问。
黄霖霖知道廖慧在打趣自己,谁让自己隔三差五要喊两嗓子“我要减肥”呢。同时,黄霖霖也知道廖慧、方柏霓都对自己所谓的“减肥”了如指掌:那不过是空口号罢了,她真正信奉的永远都是“趁年轻,牙口好,能吃多少吃多少”。
黄霖霖把盘子放在桌上,大喇喇在椅子上坐下,“吃饱了才有力气减肥呀。”
但一看廖慧盘子里稀稀拉拉的食物,她立刻反问廖慧:“慧姐,吃这么少,你是要减肥吧?”
“减肥太难了,我的目标就是保持现在的体重。”廖慧一边剥虾,一边回答,“我自从怀孕就开始胖,本来想着生完能瘦回去,没想到是真的回不去了。”
“现在也是绝世大美女。”方柏霓接过话茬。
方柏霓的话并不是拍马屁,纵然现在廖慧丰满圆润,但依旧风姿绰约。更别说早些年了。虽然方柏霓没见过 30 岁前的廖慧,但也见过照片。照片上的廖慧明眸皓齿、乌发红唇、身姿窈窕,不能说是倾国倾城,但绝对是国色天香。而且廖慧的美不是现在盛行的流水线上美,而是一种生机勃勃的美,像上世纪 90 年的港星。
廖慧 25 岁结婚,30 岁生娃,而且是双胞胎。听廖慧提起过,怀孕期间她一度胖到了 170 多斤,出月子时还有 150 多斤。美人美惯了,当然容不下自己突然不美了,便疯狂减肥了一阵子。跑步、跳操、瑜伽课、普拉提……市面上流行的减肥方法都试了一遍,轻断食更是隔三差五来一回。折腾了大半年,成效当然有,但也只能减到 135 斤上下。廖慧想,这是减肥的瓶颈期,不能放弃。可是瓶颈期实在太长,又折腾了半年,还是一斤不动。再后来她就干脆放弃了。
廖慧说,我一米六五的身高,一百三十多斤也没多胖啊,何苦跟自己过不去呢?
廖慧并不只是说说,而是踏踏实实接受了自己的体重和不再是美人的事实。
单就这一点,方柏霓就对廖慧佩服得不行。没有美过的人,不知道美的甜头,不执着于美就算了;一个吃了三十年美丽甜头的人,居然真能说放下就放下,这得是多大的勇气。
第33章 失去一副美丽皮囊,于人生无碍
廖慧对方柏霓的佩服表现得十分平静,“我这个人不是除了美就一无是处吧?既然如此,我干嘛非跟体重过不去啊?我失去的不过是一副大众艳羡的皮囊,但我的思想、能力、智商、情商一个都没少,至于那么多遗憾吗?”
廖慧说到做到,在她胖的这些年里,她什么都没耽搁,照样活得风生水起,还在 35 岁那年拉上方柏霓和黄霖霖顶起了“爱情事务处理局”的门头,当了老板。当老板的这段时间里,她也是风风火火,谈合作、拉赞助,没有一件事落下。所以,她真的只是失去了一副大众艳羡的皮囊而已。
至于“色衰爱弛”的事,方柏霓也旁敲侧击地问过。廖慧却说,“承认‘色衰爱弛’不就是承认女性在爱情和婚姻里是被动的一方吗?我跟章炜宁相爱这么多年,难不成就是靠色相吸引他?要相信爱情能持久,彼此喜欢的肯定是对方的人品和内核,不单单是皮相。”
至此,廖慧的伟岸形象在方柏霓的心目中完全树立起来了。这样的女性本就是绝世大美女!不单是皮相的美,而是人格的美。
黄霖霖空口喊减肥的习惯也是在爱情事务处理局养成的。据她回忆,曾经她也是减肥主义的忠实信徒,哪怕身高一米六的她只有 103 斤,也要每天计算饮食的卡路里。直到看到廖慧的自信大方,她信奉的“要么瘦要么死”才开始崩塌:原来女人不是非要在瘦和死之间选一条路啊。女人可以胖着活,也可以瘦着活。总之,女人可以按照自己想要的状态活。
黄霖霖一边大快朵颐,一边不时推荐她觉得好吃的菜品:“一定要尝尝这个腊肠,巨好吃”“还有这个蛋挞,烤得刚刚好”“炭烤五花肉也好吃”……
方柏霓听她囔囔,就去她盘子里抢,她又忙着护食……晚餐就在嬉嬉闹闹中刚结束。
从餐厅回到房间已经七点钟,窗外已经是浓浓的夜色。三人休息了一会儿,准备去泡温泉。室内独享温泉只属于她们三个。
在暖暖的水中,三个人也慢慢放松下来。女人们的世界里,最佳的放松方式莫过于聊聊八卦。很快八卦就聊到了自己身上。
廖慧和黄霖霖依旧觉得方柏霓跟胡逸凡应该有故事,但很快就遭到了方柏霓的辟谣:“本人严正声明,本人跟胡逸凡只是工作关系,绝对没有私情。”
廖慧看着一本正经发声明的方柏霓,有些意味深长地说:“行了,行了,用不着这么急着撇清关系,你俩有私情也不犯法。”
黄霖霖从旁附和:“就是就是,你俩搞点私情出来,我们正好吃瓜。”
方柏霓用手捧了一捧水泼向正对面的黄霖霖,“我这肯定是没瓜让你们吃了,但是霖霖那有瓜啊。”
黄霖霖惊叫着躲开方柏霓的攻击,一听方柏霓打趣自己,赶紧辩白:“我能有什么瓜呀?我不过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小女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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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清清白白?那张庆怎么办?你是打算对人家始乱终弃吗?”方柏霓可没打算放过她,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嘴角还带一抹笑。
黄霖霖没想到方柏霓说出“张庆”的名字,脸颊忍不住一红,嗫嚅着:“你怎么知道是张庆?”
“不打自招了吧。”方柏霓哈哈大笑,“慧姐,你看,瓜在那呢。”
黄霖霖有点不好意思,也有点担心,微微低着头,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终于说道:“我跟客户谈恋爱,违反咱们公司的规定不?”
“呵——”方柏霓又泼了黄霖霖一捧水,“你自己担心跟客户谈恋爱公司不允许,天天拿我跟客户开玩笑,你好意思?”
“喏,你是老板之一嘛,我哪能跟你比?”黄霖霖瘪着嘴,扮出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
廖慧看着两个正在斗嘴的人,笑盈盈地回答:“霖霖这话说的,你怎么不是老板了?你是咱们公司最可爱的小老板。”
听廖慧这样说,黄霖霖才收起委屈的表情,朝方柏霓努努嘴,转头问廖慧:“那我能跟客户谈恋爱吗?”
“为啥不能呢?只要你俩愿意,我们无权干涉。国家法律都规定婚姻自由了,难不成咱们公司要违法?”廖慧靠在池壁上,温温柔柔地说。
方柏霓赶紧接上话茬:“大老板发话了,你可以不用担心了,现在可以招供你们的发展进度了。”
黄霖霖沉吟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羞答答地开了口。
那天方柏霓把张庆的微信转给黄霖霖后,黄霖霖就加了张庆的微信。两人加上微信后只是简单寒暄了几句,并没有太多交流。直到有女会员来询问张庆的情况,两人才多聊了几句。
张庆对黄霖霖说:“姐姐,我是迫于导师的压力才注册你们平台的,不用对我太上心。”
黄霖霖说:“只要注册了我们的平台,就是我们的客户,我一定会尽心尽力为你服务的。当然,你有啥要求也可以跟我说。”
张庆发过来一个头疼的表情,并哀求:“我是说真的,真的不用费心给我安排相亲。我还年轻,不着急。”
黄霖霖见他这样说,突然就有了逗逗他的想法,“你都叫我姐姐了,我肯定要为你操心的。平台上注册的姑娘,你看上哪个了告诉我,我一定帮你介绍。”
张庆这下着了慌,赶紧求饶:“姐姐,我真的不着急相亲,求放过。”
那头的张庆火急火燎,这头的黄霖霖笑得前仰后合。此后隔三差五,她就要去逗一逗张庆。
后来张庆看到黄霖霖朋友圈发的音乐节照片,才发现原来这个“姐姐”是个年轻小姑娘,而恰好她喜欢的那支乐队也是他喜欢的。
“小姐姐,原来你也喜欢‘云和月’呀。”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发微信给她。
收到这条微信时,黄霖霖有些懵,但社牛的属性让她很快就回过神来:“对呀,你也喜欢他们吗?”
话题就此打开,两个人从乐队的成名曲、成员、风格聊起,一直聊到过一阵有他们的演出要一起去看。
方柏霓插了一嘴:“就这样在一起了?”
黄霖霖愣了一下,“嗯,是啊。怎么了?”
方柏霓微微皱了皱眉,喃喃地说:“不对呀,爱情故事里的两个人走到一起不都得有个促进感情线的标志性事件吗?你们这也太平了,写小说都得被吐槽。”
此言一出,廖慧和黄霖霖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廖慧说:“没想到咱们三个人里最感情白痴的居然是小方。”
方柏霓翻了个白眼,辩白道:“难道你跟章姐夫在一起也没这样的里程碑事件?”
廖慧想了想,“没有吧。我记得高考结束,他约我出去玩,走在路上他牵了我的手,我们就在一起了。”
方柏霓“哦”了一声,突然觉得自己确实有些幼稚了。大概就是因为太久没谈过恋爱了,对爱情的想像只能来自于言情小说。
她不想就这件事情再多追究,便示意黄霖霖继续讲下去。
黄霖霖耸耸肩,“没有别的了啊。就跟大家恋爱一样,约约会、吃吃饭、逛逛街,没有什么特别的。”
方柏霓“啧啧”了两声,靠回池壁,意犹未尽地说:“太平淡了,都没有干柴烈火。”
黄霖霖不高兴了,反驳道:“你倒是谈个不平淡的啊?认识你都三年了,没见你谈过一个男人。”
廖慧也来追问:“是啊,小方你也年纪不小了,怎么不谈恋爱呢?”
这个问题廖慧和黄霖霖问过好多次,每次都被方柏霓糊弄过去。这次,方柏霓仍然准备打太极:“我啊,只想挣钱,不想恋爱。”
“说正经的,你又没出家,有七情六欲是很正常的事。”廖慧打断她。
黄霖霖捧了一捧水泼向方柏霓,“我都说我的故事了,你不说你的就说不过去了。”
方柏霓听黄霖霖这么说,就知道今天肯定躲不过去。不知道是不是在温泉中人总是相对坦诚,她居然鬼使神差地开了口:“我谈过一次恋爱,很多年前了……”
说到这,她又突然清醒过来。往事尘封了太久,本来以为痊愈,没想到一扯,心头还有钝痛。
“反正后来就分了。具体情况记不起来了。”方柏霓终于还是没能说出口,转而打着哈哈说:“我这都是过去式了,没意思。还是聊现在的更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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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廖慧和黄霖霖还没反应过来,方柏霓就把话题扯回到黄霖霖身上:“张庆还没毕业,如果他毕业不留在北京的话,你打算怎么办?”
黄霖霖显然是想过这个问题的,很坦诚地回答:“顺利的话,他还得两年毕业,这两年他肯定在北京。两年很长的,谁知道那时候我们还在不在一起呢。”
方柏霓听着黄霖霖的回答,内心有些触动。现在的年轻人真好啊,可以义无反顾地恋爱,可以不在乎天长地久。不像来买会员的那些人,一上来就是奔着结婚去挑选对象。
黄霖霖听不到方柏霓的心声,如果能听到,她可能会忍不住笑出声来。什么义无反顾啊,不过就是遵从内心的选择罢了。
她跟张庆在一起,归根到底是因为她跟张庆在一起开心。张庆不仅仅是男朋友,还是搭子。饭搭子、游戏搭子、游玩搭子、看演出的搭子。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张庆是一个很不错的搭子:他们都来自西南地区,都爱吃辣,可以吃到一起;他们爱玩王者荣耀,而且张庆的游戏人品还不错,不会因为队友的失误而生气骂人;他们都喜欢徒步,都喜欢从某个地点突然启程,走上十公里;他们都喜欢“云和月”……这些事情让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快乐加倍。
黄霖霖想,自己因为快乐选择张庆,张庆应该也是因为快乐选择自己。
谈恋爱这件事,归根究底不就是为了快乐嘛。如果在一起不快乐,又何必在一起呢?
黄霖霖大学时候谈过一个男朋友,谈了半年多,分手的理由现在听起来十分荒唐。
男生先追的她,但也是他先说的分手。
第34章 及时发现一个神经病,为什么会有阴影?
那时候黄霖霖读大三。暮春时节,“云和月”官宣 6 月 15 日在北京演出。黄霖霖费了好大力气才抢到两张票,兴高采烈地邀请他一起去看演出。前男友对“云和月”并不感冒,但黄霖霖无数次提起过这个乐队,他也知道黄霖霖是真的喜欢,便答应一起去看。
演出晚上七点半开始,但黄霖霖下午四点就跑去了工体外等待。而前男友等到七点钟已过才出现。黄霖霖兴高采烈地拉着他进场,他也佯装出开心的样子。但是等演出逐渐进入高潮,事情才露出端倪。
“云和月”的演出总是热烈、火爆,几近炸场。忠实粉丝黄霖霖自然也迅速融入这种热烈的气氛里,跟随音乐晃动身体。等到主唱流云号召大家站起来时,黄霖霖想都不用想就站了起来,与整个场子融为一体。
换曲的空当,黄霖霖才发现旁边的男朋友表情奇怪。他正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她。
“怎么了?”黄霖霖不解。
“没什么。”他冷漠地回答。
音乐又起,黄霖霖继续回到热烈里,并没有把男朋友的奇怪表情当回事。但等演出结束,黄霖霖意犹未尽地与男朋友走出工体时,他才开始表达自己的不满。
他说:“你知道你在里面又喊又叫、又蹦又跳像什么吗?”
“什么?”黄霖霖实在不知道他到底想表达什么。
“像个疯子。”
“什么意思?”
“你跟我之前认识的黄霖霖一点都不一样,你怎么能像疯子一样在那么多人的场合大吼大叫、又蹦又跳呢?你觉得这样好看吗?还是你本来就是个疯子?”
黄霖霖被突如其来的指责打蒙了,愣了半响,没想起来自己应该反驳。
“我们不合适,分手吧。”
说完,他就走了,留下黄霖霖一个人愣在原地,尚未反应过来。
等黄霖霖反应过来,他早就上了出租车,走得影儿都看不到了。
如果问现在的黄霖霖那时候伤不伤心,黄霖霖应该会这样回答:“说不上伤心吧,就是觉得很搞笑。”
如果再问她会不会留下阴影,她会用看奇葩的眼神看着你,撇一撇嘴,来一句:“阴影?开玩笑吧?及时发现一个神经病,为什么会有阴影?”
虽然会这样说,但黄霖霖还是明白了一个道理:谈恋爱这件事,开不开心最重要。当然,如果开心的同时,还能拥有美好未来就更好了。
现在跟张庆在一起,黄霖霖愿意用“无与伦比的快乐”来形容。
张庆是个怎样的人呢?黄霖霖想,可爱是最好的形容词。他从来不会给黄霖霖突如其来的妙想泼冷水,也从来不会因为黄霖霖的社牛属性担心她移情别恋,更不会因为她快乐时又吼又叫、又蹦又跳说她是疯子。
他们在一起不到两个月,但这一个多月的时间,他们一起做了很多疯狂的事情:大风天突发奇想去徒步二环,在大风里吹得鼻头通红、鼻涕横流;去网红店排上两个小时就为了拍照打卡;因为上一件事情太快乐,干脆取消已经付了款的下一个项目,在不退款的情况下……
黄霖霖比张庆大两个月,张庆叫她“小姐姐”,黄霖霖称呼他“小哥哥”。
他们的顺其自然、顺理成章让黄霖霖旁观着方柏霓与胡逸凡时十分不解:两个人每天微信聊不停、隔三差五约个酒、周六还总腻在一起,这不是爱情已经发生的迹像吗?
“方姐,你不会是嫌胡逸凡不够有钱吧?”黄霖霖实在搞不懂方柏霓在想什么,如果一定有原因,那很可能就是方柏霓想钓个金龟婿。虽然她认为方柏霓不是这样的人,但耐不住方柏霓隔三差五要来一嘴“挣钱最快乐”。爱挣钱的女人不爱钱?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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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黄霖霖这句话让刚刚还有些忧郁的方柏霓直接笑喷。她撩了一点水洒向黄霖霖,“什么鬼?你这个小脑瓜子在想什么东西?”
黄霖霖往廖慧身边躲了躲,又从廖慧肩膀后面露出半张脸:“喏,人家胡逸凡隔三差五约你喝酒,你不跟人家谈恋爱,只能是你嫌弃人家呗。那大哥长得又好、学历又好,只想是你觉得人家不是大款咯。”
方柏霓挪了挪身子,越过廖慧去挠黄霖霖:“你个小鬼,我什么时候说要找大款了?”
黄霖霖扯着廖慧的胳膊,往她身后躲,嘴上不住地讨饶:“我错了,以后不敢了,求放过。”
廖慧被两个人闹得满脸满头都是水,赶紧把她俩拉开:“再闹,罚你们做十个俯卧撑。”
池子里的人安静下来,水面也平静下来。在温热的池水里,夜色缓缓流淌。三个人在无边的温柔里享受一年中难得的闲暇。
毕竟是团建,虽然只有三个人,但该开的工作总结会还是要进行。第二天早上十点钟,爱情事务处理局年度总结会在套房的沙发上正式开始。一台笔记本放在中间,一个 excel 表写着这一年爱情事务处理局的业务情况。
方柏霓和黄霖霖靠在沙发的靠背上,听廖慧讲今年整体的工作情况:付费会员比去年增长 35%,线上注册用户增长 40%,合作机构增加到 15 家,总营收提升 41%。
“总体来说,业绩还是很不错的,为自己鼓个掌。”
廖慧说完,三个人一起鼓掌。
“但是这一年也出现了几个问题需要注意:第一个,付费会员的转化率提升不是很显著;第二个,对活动的依赖度过高,不管是线上注册用户还是付费用户大都是通过活动转化来的。接下来的一年,我们需要考虑一些新的转化渠道。”
廖慧说完,就把话语权交给方柏霓和黄霖霖,“你们讲完过去一年的工作总结后,咱们来重点讨论一下明年该做哪些新的动作。”
廖慧朝方柏霓抬抬下巴,方柏霓很自然地开始讲自己的工作总结:“我分两方面来讲:一方面是付费会员的服务情况,另一方面是线上注册用户的情况。首先,付费会员部分,刚才慧姐也讲了,增长幅度还是可以的,但存在一个问题,也是一直都存在的问题——男女比例不平衡,优质男会员数量少。”
“线上注册用户这块,今年新增用户不少,但这部分用户的变现率很低,除了转化成付费用户外,基本没有什么变现方式。而且自从我们开始创业,就把重心放在了线下部分,线上部分一直是我们的薄弱版块。新一年,我认为我们可以在线上着重发力。”
接下来是黄霖霖,重点总结了线下活动和公众号的情况,跟廖慧和方柏霓的意思差不多,都是总体向好,但仍有诸多不足。
十分钟不到,三个人就已经把过去一年的总结讲完了,接下来就进入新一年动向的讨论环节。
黄霖霖先开口:“现在直播这么火,我觉得我们也可以做直播,把直播作为获客的重要渠道来做。”
廖慧点点头,“直播确实该做。现在几乎所有公司都开始做直播了,直播的量大,成本低,时效性高。但是如果做直播的话,我们要做什么内容呢?总不能一开始就卖会员呀。”
“之前有会员了解服务的时候问过咱们的情感咨询,我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切入点。”方柏霓突然想起方敏购买会员时与自己的聊天,那时她确实重点询问了情感咨询的问题。
廖慧和黄霖霖都觉得这个主意可以,就让方柏霓继续说下去。
“我先说一下做情感咨询的直播的几个可行之处:第一,现在很多人,不管是单身的还是恋爱中的,甚至是已经结婚了,都或多或少有情感问题,但是现实中他们也找不到可靠的情感咨询师,大部分人都找闺蜜或哥们儿出主意,靠不靠谱先不说,至少说明他们的需求很大;第二,在这两年的工作中,我了解了不少大龄男女感情经历少,对感情这件事缺少基本的认知。学校里不教谈恋爱,我们可以教啊;第三,还有很多会员之所以相亲无数次都找不到对象,不是没有合适的, 是他们自己对自己判断错误,期望值过高,我们也可以帮忙调整一下。”
方柏霓刚说完,黄霖霖就有了新想法:“还有一个,我最近看到有些博主直播给网友点评相亲对象,我觉得这个也可以试试。”
“直播可以先作为新一年要做的事项定下来,具体的方案我们回去搜集一下资料,再碰一下,出个方案。除了直播,还有其他想法吗?”廖慧说。
“我们目前新媒体这块只有公众号,我觉得小红书和短视频平台都可以试试,特别是小红书。现在小红书上的情感话题热度非常高。我也看不到不少在小红书上找对象的笔记。”方柏霓说。
黄霖霖接着说,“线上活动也可以搞一下。我‘潜伏’在友商的群里,看到他们用线上会议软件找线上相亲,感觉还不错。而且成本也低,我们可以试试。”
廖慧两手一拍,“宝贝们,你们太厉害了。这几个主意都很好,明年咱们就这么干。但是直播、新媒体和线上活动都做的话,咱们人手估计不太够,至少得招一到两个人。这是我的专业,我来负责。”
按照廖慧之前的工作经验,此时此刻,方柏霓和黄霖霖应该拍手叫好。毕竟加了人,就意味着活会分散给更多的人,同时因为要统筹管理,大概率就要出现管理层。但方柏霓和黄霖霖并没有叫好,反而提出了反对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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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我觉得先不着急招人。我们三个才是最懂咱们业务的,而且这是新点子,最好我们三个先试一试,如果能成,再招人也不晚。”方柏霓是这样解释的。
黄霖霖支持方柏霓的想法,“方姐说的对。要是先招人,万一新点子不成,咱们砍了这些工作,招进来的人怎么办?”
方柏霓和黄霖霖的建议让廖慧由衷地佩服。现在的公司多喜欢招人啊,新业务刚有个想法就开始大张旗鼓招人,干个一年半载做不成,就再大刀阔斧地裁员。浑然不知这种做法浪费了多少资源,伤害了多少员工。
果然,三人团创业还是很理智的。廖慧在心里下了这样一个结论。
“行,那就咱们三个人先干。现在分一下工,直播、新媒体、线上活动,三人一人领一个。”
“我负责直播。”“我负责新媒体。”
等方柏霓和黄霖霖分别领了新媒体和线上活动,廖慧自觉认下了线上活动的任务。
“元旦后开始搜集资料,年前把方案定下来,年后开始试水。”廖慧把节奏定下来,最后补充一句:“本次年终总结历时 43 分钟,没有违反‘正常会议不超过 1 小时’的规定。”
“正常会议不超过 1 小时”,是爱情事务处理局成立之初就定的规矩。三人都是云智会议文化的受害者,自己做公司,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给自己找罪受。
第35章 谁会在情感直播间找安慰?
元旦三天假期,廖慧说每人值一天班,每人休息的两天连在一起,并美其名曰“算是过一个完整的周末”。
廖慧刚张口问方柏霓和黄霖霖想哪天休,黄霖霖就撒娇精附体:“慧姐姐,我能申请三天都休息吗?假期回来,我补一天。”
廖慧一听就知道黄霖霖假期有安排,偏要故意逗她:“三天都休啊?有点难。”
“慧姐姐最好了,就看在我这一年兢兢业业、从来不叫苦叫累的份上,给我连放三天吧。”黄霖霖已经狗腿地跑到廖慧工位上,蹲在地上,抱着廖慧的胳膊,嘟着嘴,两眼星光地看着廖慧。
“那你得给我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啊——”
团建时黄霖霖已经把跟张庆恋爱的事情说破了,现在也就不再避讳了。“我跟张庆约好了元旦去哈尔滨玩,票都买好了呢。”
廖慧还想逗她,而此时方柏霓已经笑疯了。
“慧姐,别逗她了,快放她去浪漫旅行吧。要不然她这嗲声嗲气的,把整个办公室都熏出恋爱的酸臭味儿来了。”
方柏霓说完,廖慧也就顺势同意了黄霖霖的请求,“你那天班我替你值,记得给我带点哈尔滨特产回来。”熹
“慧姐,还是我值吧。你有家有口的,假期可以多陪陪家人。我孤家寡人一个,在家也没事干。”方柏霓说。
“你这一整年了没过过一个完整周末,你好好休息。我来值班就成。”担心方柏霓还要争执,廖慧又补了一句:“再说了,我老公出差还没回来,我把孩子放爸妈那,我来办公室躲个清净。你们不知道,带娃可比上班累多了。”
听廖慧这样说,方柏霓也就不再坚持了,只是申请元旦当天值班。排班表就这样定了下来:方柏霓元旦当天值班,后面两天由廖慧值班。
值班表出来的当天下午,方柏霓收到方敏的消息:“小方,有个事想跟你商量一下,你现在方便吗?”
看着方敏的微信,方柏霓不由得感叹方敏的分寸感。这在上了年纪的长辈中实在是太难得了。大概也正是因为方敏有如此良好的道德感,才能教导出胡逸凡这样有礼貌、有分寸的孩子吧。
“阿姨,我现在方便,有什么事情您说就行呢。”方柏霓不自觉地又在嘴角挂上了微笑。但这次不是职业假笑。
“是这样的,胡逸凡的会员也买了两个多月了,我可能比较着急。我想跟你商量一下,元旦三天假期,能不能给他安排两场相亲?”
方柏霓之前跟胡逸凡讨论过三天假期的相亲安排。每次一提相亲,他就一脸丧气。这次也不例外。他丧气地给方柏霓发了条语音:“方老师,拜托了,能不安排咱就不安排了吧。”
“形式主义还是要走一走的嘛。这样吧,安排一场,你拿一个会员来抵扣。”
两人你来我往几轮后,终于定下来元旦那天安排一场。因为那天方柏霓值班,胡逸凡可以来爱情事务处理局暂避一下午。
现在方敏想要为胡逸凡多安排一场,实在有些出乎意料。
在回复方敏前,方柏霓把方敏的微信聊天截图发给了胡逸凡,“怎么办?再给你安排一场?”
“我没有会员抵扣了。我身边的单身男生已经介绍得差不多了。”胡逸凡消息回得迅速,最后不忘求饶:“求放过。”
方柏霓说:“你这样,我很难办啊。”
“元旦请你吃肉喝酒,以做补偿。”
看着胡逸凡发过来的那行字,方柏霓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其他友商都是有偿找优质男当托儿,她不仅不给胡逸凡费用,反而变着法子“敲诈”他:先前用他吸引女会员,现在让他转介绍男会员。仔细想想,实在有些太坏了。
但很快方柏霓就想明白了:这怎么能是自己坏呢?自己不过是在帮助一个不想相亲的可怜人。
想到这,方柏霓那点刚刚升腾起来的羞愧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手已经自动打出一行字发给胡逸凡:“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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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关闭与胡逸凡的对话框,方柏霓就去给方敏发消息:“可以的,阿姨。我现在抓紧时间匹配女生资料,合适的话,我就帮忙安排。”
方敏一连发过来三个“谢谢”,让方柏霓不自觉的羞愧起来。对胡逸凡,她是帮忙;但对方敏,她真的是在糊弄。
方柏霓带着内心飘荡的羞愧,迅速匹配了一位条件合适的女生,并把资料发到了群里。方敏几乎从不挑剔女生的条件,大抵是觉得各种类型的女孩子都见见,才更容易让胡逸凡找到自己喜欢的类型。胡逸凡永远在糊弄,永远不看资料就回一句“好,请安排”。
之前方柏霓也就假装给胡逸凡安排一场不存在的相亲。但这次,方柏霓实在心虚,等了半个小时后,终于用“女生时间不太合适,假期安排不了”把这场本就不存在的相亲取消了。
方敏有些失落,但体谅别人的习惯让她在群里回复“没事,假期一次相亲也可以”。胡逸凡很开心,兴高采烈地找方柏霓私聊:“方老师,好样的。”
只有方柏霓看着母子两个的微信,五味杂陈。
元旦那天,一定要劝胡逸凡认真相亲。方柏霓暗暗下定决心。
元旦值班真的很闲。都市男女好不容易有个相对长一点的假期,一定是要出去玩一玩、浪一浪的。纵然婚姻大事紧急,也不急在元旦这一天。
无人上门,方柏霓便开始搜集情感向直播的相关资料。不搜不知道,一搜吓一跳:市面上的情感直播五花八门,用一句烂俗的话来形容,那就是——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不仅有常规的情感分析和咨询、婚姻法律指导,连玄学都在情感赛道杀出了血路:星座、时辰八字、紫薇星盘、塔罗牌……但凡方柏霓听说过的,直播间都有。还有人开直播卖招桃花手串,这是方柏霓做梦都想不出来的新赛道。
“果然还是落伍了。”方柏霓身体后仰,靠在椅子的靠背上,悠悠地说着。
经过一上午的直播间的探秘,方柏霓总结了几条直播间咨询的大方向:暗恋和追求中,想知道自己跟 crush(心仪对像)有没有可能;恋爱或婚姻中出现问题,寻求解决办法;正在相亲或有目标对象,请人分析目标对像适不适合在一起;分手后一方不甘心,寻求挽回方法;婚姻出现问题,有离婚意向,咨询婚内财产分割;还有人在直播间教人怎么撬动更高的圈子(俗称傍大款)……
一段感情从无到有,无非也就这几个阶段,而这几个阶段都挤满了人。还有什么地方可以下手呢?方柏霓一时间想不出来。
呆坐了半晌,方柏霓觉得自己最好还是先把当下直播赛道的情况写一份报告出来,节后三个人再做讨论。
下午不到两点钟,胡逸凡就出现在了爱情事务处理局。虽然最近几次他过来都不会准时准点,但这次实在是早了一些。
“今天怎么这么早?”方柏霓问。
“我妈要开课,吓得我赶紧跑出来了。”胡逸凡答。
如今,胡逸凡已经对爱情事务处理局十分熟悉,对方柏霓更是像极了老朋友。这个世界上拉近关系的最好方法很难说清楚,但“酒搭子”绝对是最好的方法之一。
在一次次的约酒中,胡逸凡不再像刚刚认识时那样时刻保持分寸感,而方柏霓也收起了自己的三思而后言。
胡逸凡凑过来看方柏霓正在撰写的“情感直播赛道现状”,眯着眼睛问:“你们要做直播啊?”
“想做,所以现在先了解一下市场。”
“市场了解得咋样?”
“感觉能玩的花样几乎都被玩过了。”
“那怎么办?”
“走走看。”说完,方柏霓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胡逸凡知道方柏霓是在糊弄自己,但也不生气,只说:“不打扰你工作,你给我一本书,我去看书。”
方柏霓对着自己桌上那些书看了一会儿,只能抽出一本《霍乱时期的爱情》递给胡逸凡:“只有一本小说,其他的估计你也不感兴趣。”
胡逸凡倒是对看什么书没有要求,随便给一本书消磨时间就行。他接过方柏霓递过来的书,在茶几旁的椅子上坐下,顾自看起书来。而方柏霓也继续去写那份“情感直播赛道现状”的报告。
方柏霓写完报告已经快六点钟了。看着满满当当三页 word 文档,她不无庆幸:如果现在还在云智的话,这个报告大概要做成几十页的 ppt,估计明天都做不完。
方柏霓习惯性把报告校对一遍,再次保存。在工位上蹲坐了一下午,方柏霓觉得肩颈和腰椎都有些僵住了,等到文档保存,她便忍不住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胡逸凡已经把《霍乱时期的爱情》翻看了三分之一。见方柏霓站起来,他才开口:“写完了?”
“嗯,写完了 。”
“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人会去直播间寻求情感帮助?”
“很多人啊,有情感问题的人都有可能去。”
“能解决问题吗?”
“这个不一定吧。我觉得很多人是想找个诉说的地方,至于能不能解决可能没那么重要。”
胡逸凡“哦”了一声。他在想,把自己那么私密的事情说给陌生人,还是很多陌生人听,真的不尴尬吗?
或许,对很多人来说,比起把私事说出去的尴尬,憋在心里更难受吧。只是此次此刻的胡逸凡想不通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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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是谁在帮忙解决问题?”胡逸凡继续问。
“不知道啊,网络上的人是人是鬼,谁说得清呢?反正我翻看了不少主播的个人介绍,大都写着‘作家’‘情感咨询师’‘电台情感频道主持’之类,至于是不是真的,无从考证。”
“不怕遇到骗子吗?”
“哈哈哈,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怕。”
第36章 桃李春风一杯酒
晚上七点钟,窗户夜色已浓。一整天都没有人来,方柏霓想晚上应该也不会有人来了。
“说好的,请我吃肉喝酒呢?”方柏霓歪着脑袋看胡逸凡。
“现在可以走的话,现在就去。”胡逸凡已经把书放在了茶几上,一副随时可以出发的样子。
方柏霓也不客气,弯腰去关电脑:“好啊,现在就走。”
两人关了灯、锁了门,迳直去了停车场。
“今天还撸串?”胡逸凡边发动车子,边问。
“今天不撸串了。我发现了一家很不错的小酒馆,去试试?”
胡逸凡让方柏霓唤醒车载智能语音导航,直奔小酒馆。
小酒馆在二环边上,一条阔大马路边上。地理位置看似很好,却又因为马路太繁华,一家小小招牌的酒馆反而容易被忽略。方柏霓是怎样发现这家酒馆的呢?说来有点过于感性。她并没有来这家店消费过,对店里的菜品、酒水也无了解。要说唯一的了解可能就来自 app 上的介绍和网友的评价。那为什么她会说这是一家很不错的小酒馆呢?因为它的名字。
在去小酒馆的路上,方柏霓对胡逸凡说,“你猜我为什么喜欢这家小酒馆?”
胡逸凡握着方向盘,双目直视前方,“因为菜好吃,还是酒是好喝?”
“其实都不是。我没去他家吃过,身边也没人去过。”
“那为什么会喜欢呢?”
“因为它的名字叫‘桃李春风 ’。”方柏霓侧着脸看胡逸凡,“‘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我喜欢这句诗。具体喜欢什么,我也说不清楚,但就是很喜欢,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
胡逸凡嘴角上扬,笑着说:“没想到方老师还是文艺青年。”
“文艺青年就算了,毕竟咱也没读过几本书。”方柏霓把脸放正,打着哈哈,随即又正经了几分,“不过我还蛮好奇的。你说古人真的像他们诗里写的那么豁达、想得开吗?如果是的话,我觉得咱们现代人真该好好学学。”
胡逸凡用余光瞄了一眼方柏霓,她正用双手交叠抱在脖子后面,一副气定神闲的姿态。
“我觉得,古人也没他们写的那么豁达、想得开吧。要是真那么想得开,还用得着写诗排解?”胡逸凡收回目光,悠悠地说。
方柏霓的脸又转了回来,目光炯炯地看着胡逸凡,“胡老师说的有道理啊。没看出来,胡老师还是这么有哲理的人。”
胡逸凡心头一荡,略略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别贫了,到了。感觉没地儿停车呢。”
绕小酒馆附近转了两圈,胡逸凡终于在距离小酒馆七八百米的一个停车场找到一个车位。俩人不得不顶着冷风,步行到了小酒馆。
小酒馆里暖气充足,与作旧的装修相得益彰,竟让人有种回归之感。一楼已经坐满了,小二把他们引上了二楼。二楼的小隔间也十分别致:每个隔间只有两三平米大,用木墙隔开,里面放木桌木椅,最多只容得下四个人;包间没有门,却在敞开的那个门口挂了白色的粗布帘,布帘只遮住上面一半,权当与世隔绝了吧。
方柏霓与胡逸凡在隔间坐定。小二送来餐具、茶水和菜单,说道:“你们先看看菜单,可以扫桌角的二维码点餐。”两人连声道谢,让小二去忙。
等小二离开,方柏霓才说:“还以为真是古代酒馆呢,没想到还能扫码点餐。”
胡逸凡给方柏霓倒上茶,端到她面前,“能做成这么复古已经不错了,还真想完全脱离现代社会呀。”
小酒馆的菜单是一整个册子,也做了仿古的线装本。方柏霓把茶壶往边上挪一挪,把菜单斜放在桌子正中,对胡逸凡说:“来,一起看看菜单啊。”
菜名倒是朴素,没有玩复古的把戏,牛肉写牛肉、河虾写河虾。酒水在直白和意境之间取了个折中:青梅煮酒,很明显是青梅酒,偏用了“煮酒论英雄”的典故;桂花少年游,是桂花酒,化用了“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和月茉莉,是茉莉酒,用了柳永《满庭芳·茉莉花》中的“和月最温柔”……
有些酒名,方柏霓也看不出所以然,但从看出来的名字里也大概猜出是来自某些典故或诗词。不懂装懂最露怯,方柏霓深知这个道理,也就不多说话,只选了几个自己能看出名堂来的:青梅煮酒和桂花少年游。
胡逸凡并不反对,一边在手机上下单,一边说:“青梅煮酒论英雄吗?咱俩也算英雄了?”
“算,怎么不算?”方柏霓把菜单折好,放在一边,“咱俩一个是拒绝相亲的英雄,一个是帮忙拒绝相亲的英雄。”
胡逸凡已经下好单,端起自己的茶杯,对方柏霓说:“以茶代酒,敬帮忙拒绝相亲的英雄一杯。”
方柏霓并不接茬,茶杯都没端,只是摇头:“不不不,一会儿酒就来了,干嘛要以茶代酒?”
胡逸凡没法,只能把茶杯放下,“也是,等酒来了再敬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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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你以前也这么爱喝酒吗?”方柏霓问。
“没有吧,我记得我以前不怎么喝酒。”胡逸凡答。
“那你现在喝挺多啊,都快一周一次了。”
“这不是酒搭子找到了,不喝多扫兴。”
两人闲聊间,小二已经送来了两个菜,并顺便把占地方的菜单拿走了。
方柏霓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牛腩放进嘴里。味道不错,肉也炖到了火候。见胡逸凡还没起筷,方柏霓嘴里含着牛腩不好说话,但手指已经指了指那盘牛腩,竖起了大拇指。
胡逸凡当然明白方柏霓的意思,拿起筷子也夹了一块牛肉。
“桃李春风 ”的小二很勤快,厨师也很高效。没多久,菜就上齐了,酒水也送了过来。除了他们点的青梅煮酒和桂花少年游,小二还送了一瓶和月茉莉,并特别介绍是店里的新品,送一瓶尝尝,还请他们提提建议。
看着桌上的三瓶酒,方柏霓两眼反光,咬咬嘴唇,问:“先喝哪个?”
“就这瓶送的新品吧。”胡逸凡说。
“ok。”话音未落,方柏霓已经把酒瓶的木塞拔了出来,先给胡逸凡倒满,又给自己的杯里倒满。
“现在可以敬我了。”方柏霓说着已经把酒杯举了起来。
胡逸凡也举起酒杯,碰了一下方柏霓的杯壁,“感谢方老师这几个月来的帮忙,让我免受催婚之苦。”
方柏霓笑呵呵地回应:“好说,好说。”
方柏霓喝酒确实“莽”,浅尝一口觉得味道甘甜、酒味不烈,第二口就把杯里剩下的酒全部倒进了嘴里。斗笠形状的玻璃酒杯不大,对方柏霓来说,两口一杯刚刚合适。
胡逸凡见方柏霓一杯喝完,无奈地摇摇头,但也把一整杯喝了下去。
“感觉你们的工作挺有趣,每天见识不同的人和事。”放下酒杯,胡逸凡说。
他说的是自己的真实想法。在他看来,方柏霓每天的工作就是为各色男女安排相亲,了解男男女女的婚姻选择,总体看上去都是些风花雪月的事情。尤其是方柏霓这样喜欢八卦的人,每天过这样的生活,简直是快乐无边。
但方柏霓却说,“也没有很有趣,你不知道现在人找对象有多麻烦。有时候匹配好几个人才能安排成一场相亲。”
“大家不都写明了自己的情况和要求嘛,按照要求匹配不就好了?”
“哪有那么容易?”方柏霓自斟自饮,已经又喝完一杯,“好多人的要求很离谱的。之前跟你说的那位 42 岁大哥,非要找 28 岁以下的女生,这都是小意思。更何况,好多人写出来的只是浅层要求,更深层的要求都是藏在心里的。”
“这怎么讲?”
“还说这位 42 岁大哥吧。他写出来的是只要 28 岁以下就行,但是如果我给他介绍的女生 27 岁,但长相不好看,或没有工作,你觉得他愿意吗?但是一个 27 岁、长得好看、收入高的女生会愿意找 42 岁的大叔吗?”
“确实不愿意。”胡逸凡微微点头,接着说下去,“你们可以跟他们说啊,就说择偶标准要符合常理。”
听胡逸凡说完,方柏霓忍不住笑了起来,“胡老师,你可真是单纯得可爱。他们要是听得进去,根本不需要花钱找我们。”
方柏霓喝了口酒,才继续说下去,“之前我一个学长找我介绍对象。我那位学长各方面条件还是很好的,他说自己对另一半的要求只有一个,就是个子得高,不能低于一米六八。他自己确实挺高,有一米八五。”
“从他的身高看,他的要求也不过分啊。”胡逸凡不解。
“光说身高确实不过分。但一米六八只是他说出来的要求,其他诸如学历、工作、收入、相貌这些要求他都没有说啊。”方柏霓瘪了瘪嘴,冷笑了一下,“那时候我才刚开始当红娘,还很稚嫩。所以,我就直接问他:‘女生身高超过一米六八,但初中毕业、没有工作、长成河童,也可以吗?’”
“然后呢?”
“然后他就把我微信拉黑了。”方柏霓耸耸肩,还翻了一个白眼。
胡逸凡被她这个表情逗笑了,“你这是戳人家痛处了。”
方柏霓冷哼了一声,“你就说这人虚不虚伪吧?明明一米六八的要求是在女生的学历、收入、相貌都过关情况下的额外要求,非要装出一副清高的样子,说什么‘我没有别的要求,只要求身高一米六八’。”
方柏霓故意夹着嗓子复述那位学长的话,以表达自己的鄙夷。
“他要坦坦荡荡说自己想找一个本科以上学历、年收入某某万以上、有房有户、长得好看、身高一米六八以上的女生,我只会敬佩他脑洞大。但假模假样地说什么只看身高,可真是恶心到我了。”
方柏霓的白眼连翻好几个,让胡逸凡无障碍感受到了她的厌恶,但也让胡逸凡忍不住担心她这样会不会眼皮抽筋。胡逸凡也没想到自己会想到眼皮抽筋这个问题。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忍不住笑出了声。
刚还沉浸在对学长厌恶中的方柏霓见胡逸凡突然笑出声,问道:“你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
胡逸凡收敛了笑容,正了正神色,故作正经地说:“你说的对。大大方方说呗,装什么呀?”
方柏霓右手里握着的酒杯已经又倒满了酒,左臂撑在桌上,眼睛盯着杯中米白色半透明的液体,撇了撇嘴,“可不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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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很快她又发现了新华点,放下了酒杯,身体也转了过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胡逸凡的脸:“你妈来买会员的时候,对你的择偶要求描述得更含糊,好像只有‘年纪相仿,本科以上学历,性格好’。你不会也隐藏着更多要求吧?”
第37章 爱情≠安全感、和谐和幸福
胡逸凡没想到话题会突然扯到自己身上,忙不迭撇清:“首先,那是我妈写的,不是我写的;其次,我连女朋友都不想找,能有什么要求?更别说隐藏要求了。”
看着胡逸凡着急撇清的样子,方柏霓忍不住笑起来,摆摆手道:“对哦,你是不想找对象,不是挑对象。”
但很快她又把话题转了回来,“等你哪天想找了,一定告诉我你的要求。我还挺好奇你的择偶要求呢。”
“那你可等着吧。”胡逸凡露齿一笑,用酒杯撞了一下方柏霓的酒杯,“到时候写一堆要求,吓你一跳。”
“那你找对象难咯。”方柏霓一边打趣胡逸凡,一边把酒杯拿到了唇边。
“你知道大龄男女为什么找对象难吗?”半杯酒下肚,方柏霓把酒杯放回桌上,双手叠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脸上带一点坏笑。
“为什么?”
“这是我的总结哈,不一定全对。”方柏霓把免责声明说在前面,之后才开始说自己的总结:“其实很多大龄男女并不是因为条件太差找不到对象的,而是因为对自己定位不明,还对别人要求过高。”
胡逸凡露出一副求知的表情,等待方柏霓继续说下去。
“我做红娘快两年了,这两年里接待的男男女女没有一千也得八百了。这些人大部分都是这个问题,比如自己个子不高,就想找个子高的;自己没有北京户口,就想找有北京户口的;自己挣得不多,但想找个挣得多的……”方柏霓顿了顿,“还有一些是自己什么都没有,但想着对方什么都有。总之,就是认不清自己的位置,提出的要求过高。”
胡逸凡听方柏霓说完,心中不免疑惑,问道:“那应该怎么定位自己、提出要求?”
听胡逸凡这么问,方柏霓有些得意,摆出一副“你算问对了人”的表情,抑扬顿挫地说:“其实你没有,不代表你就不能要求对方有。比如你有户口,你可以要求对方挣得多;你挣得多,可以要求对方有户口……怎么说呢?要坚持资源整合的基本原则,做到资源效益最大化。在北京,真正能影响生活的无非就是钱和户口嘛。”
整段话听下来,胡逸凡有些蒙:什么时候开始,婚姻变成了纯粹的资源整合方式了呢?是他太落伍了吗?
但他没有把自己的疑问直接说出口,而是换了种方式:“这是爱情专家给我的忠告吗?”
胡逸凡承认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带了些玩味的。虽然目前他不想恋爱、不想结婚,也知道婚姻不可能不讲求现实物质基础,可在他心里,爱情仍然是神圣、高贵的,婚姻虽然不等同于爱情,但也不应该变成如此功利的资源整合。如果人与人的结合必须用这种方式配对的话,那他大概真的不需要婚姻了。
他很想听一下方柏霓的回答。一直以来,他都认为方柏霓的为人有现代人所不具备的一些东西,比如侠义、坦荡、灵活。纵然有时候方柏霓的灵活难免带点世故、油滑,但综合来看,他并不觉得反感,甚至认为她是个很不错的人。
眼下,这个自己认为很不错的人却在发表如此功利的言论,让他一时难以接受。此时此刻,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人。
听到他的问题,方柏霓并没有着急回答,而是深深叹了口气,停顿了片刻才开口:“我可不是爱情专家,顶多算个相亲专家吧。”
说完,嘴角露出无奈地一笑。这一笑转瞬即逝。
“相亲与爱情,我认为几乎没有任何关系。”方柏霓又端起酒杯,啜了一口。
“那天你看《霍乱时期的爱情》有没有看到那句话?”她把问题抛给胡逸凡,“大概是这样一句话,‘安全感、和谐和幸福,这些东西一旦相加,或许看似爱情,也几乎等于爱情,但它们终究不是爱情。’”
胡逸凡摇摇头。他还没看到这句话,或者是看到了却没注意。
“我感觉现在大部分人追求的无非是安全感、和谐和幸福。房子、户口、收入,这些东西带来的也只是这些东西。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怎么只是因为对方有房、有户口、有钱呢?”方柏霓停下来,又啜了一口酒,才开口:“我觉得马尔克斯这句话很对。但是我又说不清楚爱情到底应该是怎样的。举目望去,所有人都在追求安全感、和谐和幸福。而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能拥有这三者中的一二就很不容易了。应该也没有人能真的抛弃这三件事去追求所谓的爱情吧。”
方柏霓的最后一句话声音低沉,颇有些落寞。
看着方柏霓的落寞,胡逸凡心里却有些开心起来:他没有看错人。虽然方柏霓说了大段大段功利的世俗婚姻言论,但她自己却不是这套理论的拥趸。她的落寞证明在她的心里爱情仍然存在,不唯房子、户口、金钱这些世俗之物马首是瞻。
她还是他心目中那个侠义、坦荡、灵活的可爱女人,现在可能还要加一些他自己都没有的成熟和理智。
她的落寞与他的开心隔着一张仅一米来宽的桌子并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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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我觉得爱情这件事,最重要的还是看自己的心吧。”胡逸凡略有激动地说,“相爱的人在一起时的快乐,应该是其他快乐无法比拟的。”
方柏霓并没有察觉胡逸凡的那一丝激动,只是被他突然发表的爱情箴言惊讶到。刚刚出现的那点落寞在此刻消失无踪,她只想着打趣他:“哎哟,原来胡老师才是爱情专家。”
胡逸凡也不推脱,示意方柏霓碰一下杯,嘴里说着:“那现在是爱情专家敬相亲专家。”
在关于爱情的讨论中,三瓶酒已经全部喝完。方柏霓仍然感觉不够尽兴,非要再把没喝过的“洛城牡丹”和“采菊东篱”都尝一尝。胡逸凡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兴奋,竟也不劝,与方柏霓推杯换盏,喝光了五瓶酒。
这些酒度数本不高,都是 10 度上下。一瓶的量也不多,都在 300 毫升左右。但耐不住胡逸凡酒量不行、方柏霓喝得快,五瓶喝完,两人已经醉得如踩云端。但好在两个人最近约酒频次高,神经对酒精的麻痹适应了许多。虽然脚步不稳,但两人意识尚存。
结了账,从“桃李春风”出来。方柏霓要打的车到了,胡逸凡就跟着上了车。他只说要送方柏霓回去,却全然忘记自己的车还停在七百米外的停车场。方柏霓也不拦着,抓着他的手上了车。
方柏霓租的房子离爱情事务处理局不算远,地铁只有两站,步行也不过三公里左右。
十点以后的北京不怎么堵车,二十分钟不到,车子就从二环边上的“桃李春风”到了三环外面的方柏霓家。
方柏霓下车,胡逸凡也跟着下了车,嘴上说着:“我要送你到门口。”方柏霓就依着他。
方柏霓是合租的房子,跟一个前同事。前同事是河北人,离家近,一有假期就会回家。元旦假期也不例外。这几天,两居室的房子里就只有方柏霓一个人。
方柏霓的小区是一个半新不旧的小区。房子大都是上世纪 90 年代末修建的,有几栋楼是当时国企的福利房。方柏霓租住的那栋刚好就是。房东退休后就带着老婆去海南养老了,北京的房子就常年出租。
方柏霓住 17 层,一个朝西的两居室。方柏霓住主卧,阳台窗户朝西,冬天还好,夏天的下午就热得厉害。方柏霓是五年前搬过来的。因为房东常年不来一趟,房租也没涨过,她就一直没有搬。
虽然在卫生间、厨房这些公共区域,她跟前同事有不少龃龉。但考虑到房租合适,也就忍了下来。
方柏霓和胡逸凡手挽着手下车,迳直进了小区。方柏霓还能清晰地记着回家的路,两人步伐也算稳健。拐一个弯就进了楼道。楼道的灯坏了一盏,只有一盏还在努力工作,让墙皮已经泛黄的楼道更苍老了些。
与他们一同等电梯的,还有一位遛狗回来的壮汉和一对遛弯回来的老夫妻。在旁人面前,两人尽可能装作清醒、冷静,但大脑的眩晕和脚下的飘忽让他们只能靠互相扶持才能站得稳定。
电梯下来,两人先于壮汉和老夫妻进入电梯。他们本来就站在靠里的角落里,但听到老夫妻中的妻子低声嘟囔了一句“喝多少啊,这么大酒味儿”,就更往里挤了挤。
壮汉在四层下了电梯,老夫妻到了六层。等老夫妻下去,电梯里便只剩下方柏霓和胡逸凡。方柏霓憋了好久的笑终于释放出来,凑到胡逸凡耳边低声说:“喝了多少啊,说你呢。”
方柏霓的呼吸喷在胡逸凡的耳边,让他觉得有点痒,忍不住想蹭蹭,一歪脑袋却正好蹭到了方柏霓唇上,又赶紧歪了回来。
此时神经迟钝的胡逸凡还没有意识到刚才动作的暧昧,嘴上还在跟方柏霓打官司:“说你呢,你喝的比我多。”
电梯在 17 层停下。两人从电梯出来,在不甚明亮的楼道里拐了两个弯,才走到方柏霓家门口。
方柏霓费了好大力气才从包里摸出钥匙,又在锁眼上拧了好几下才打开门。老房子就是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方柏霓住的老房子最大的问题就是锁不好开。
门开了,方柏霓站进了门里面,手却还跟胡逸凡的牵在一起。
方柏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悠悠地说出一句让自己后悔的话:“我室友回家了,你要不要进来坐坐?”
胡逸凡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居然点了点头,说:“好。”
第38章 一起醒来的那个早上
方柏霓想,自己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应该就是邀请胡逸凡回家坐坐。但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坐坐”会发展成了“躺躺”。
是的,你没有看错,方柏霓与胡逸凡的“坐坐”是以“躺躺”结束的。
那天早上,方柏霓被一阵铃声吵醒,是胡逸凡定的闹铃。胡逸凡在方柏霓睁开眼睛的刹那也缓缓睁开了眼睛。两双惺忪的眼睛上演着惊悚的四目相对。比四目相对更惊悚的是,四肢纠缠。
此时此刻,方柏霓正窝在胡逸凡的怀里,左手抵在他的胸口,右臂环着他的腰身。而胡逸凡呢,他的右臂枕在方柏霓的脖颈下,左臂搭在方柏霓的肩窝位置。连他们的腿都交缠在一起。
这副情形,如若放在言情剧的开头,定然是在描摹一对感情甚笃的情侣。
可,现实不是言情剧,他们并不是情侣。
目光交汇的刹那,方柏霓身体僵了一下。与此同时,她的手臂感受到了胡逸凡神经的紧绷。两个人就这样愣怔了片刻,才慌乱地撤回自己的四肢。几乎同一时刻,两人都从床上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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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两人并排坐在方柏霓那张只有一米五宽的小双人床上,保持沉默,却四处飘荡着狼狈与搞笑。直到一绺头发不合时宜地从脑门上滑下来,挡在方柏霓右眼前方,她才从浆糊似的思绪中清醒过来:怎么就睡一起了?
不管了,反正都是成年人,男未婚女未嫁,更何况衣服都没脱,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好了。方柏霓心里默念。
方柏霓抬手将那绺不合时宜的头发捋到耳朵后,侧脸对胡逸凡说:“还好没睡在马路上。”
她让自己的表情尽可能坦然,声音尽可能平静,总之要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方柏霓开口的同时,胡逸凡也刚想开口。他本来想说“对不起”,但听到方柏霓话,他又换了一句:“是呀,幸亏没睡在马路上。”
胡逸凡有点庆幸是方柏霓先开的口。他凌乱的脑回路根本想不出那样的场景下除了“对不起”还能说些什么。可是,“对不起”这三个字太渣男了,尽管他应该什么过火的事都没做,但跟人家女孩子同床共枕一夜,无论说多少“对不起”都是渣男的行径。
他有点不敢想如果是他先说了“对不起”,方柏霓会有怎样的举动。会不会对他一阵暴揍?想想方柏霓大口喝酒的性格,直接跑去李坤公司门口拉横幅的行径,胡逸凡想暴揍可能都是轻的。
但好在方柏霓先开了口。只是那句话太出乎他的意料了——“还好没睡在马路上”,这个脑回路也太另辟蹊径了吧。
本来都想好要对方柏霓负责的胡逸凡立刻就被这句另辟蹊径的话带跑了。
胡逸凡微微侧了下脸去看方柏霓:凌乱的头发肆无忌惮地在脑袋上盘旋,还泛着一点油光;眼皮有点肿,本来就不明显的内双眼皮彻底变成了肿眼泡;眼神还有些呆滞,嘴唇微微翘起,是人醒后常有的状态;昨天穿的那件毛衣被睡眠挤得皱皱巴巴挂在身上……
“还怪可爱。”脑中冒出这句话时,胡逸凡愣了一下。
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胡逸凡揉揉自己也略有凌乱的头发,为自己寻找答案:估计是因为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刚刚醒来的女人吧,也可能是因为自己从来没有与异性有过这样亲密的接触。
在过去漫长的 35 年时间里,胡逸凡与异性最亲密的举动止步于牵牵手而已。这种人生体验的欠缺,一方面源自青春懵懂时,身为老师的母亲对早恋的严防死守;另一方面源自他的失败初恋。
母亲对早恋的严防死守不仅体现在行动上,还体现在思想教育上。母亲最常说的话是,“初中/高中是人生打基础的阶段,学习是第一要务,这个时候把心思放在谈情说爱上,就是在为未来的人生埋雷”。除了这句还有一句,“我当了这么多年老师,带了那么多届学生,从来没见过早恋还能考上好大学的”。虽然进入大学后,胡逸凡就发现了母亲后面那句话的偏颇之处,但长年累月的思想浸淫已经改不过来了。
而那次失败的初恋呢,三个月不到就戛然而止,还没来得及有更进一步的交流。反而那次戛然而止不仅仅终止了初恋,还终止了他对情感的追寻。他把自己的心揉搓进一个硬壳里,卑弱地逃避一个成年人应该触碰的情感需求。
胡逸凡想,这句“还怪可爱”可能就是过分被掩藏的情感需求的微微迸发。一旦意识到这种迸发,他就如临大敌地把自己武装起来,并把这句话隐藏在自己的脑中,绝不让它流露出半分。
在胡逸凡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方柏霓已经把凌乱的头发尽可能揉搓整齐,又拉扯了一下皱巴巴的毛衣,揉揉眼睛。她一边用手臂撑着往床下滑动,一边问他:“要不要喝点水?”
胡逸凡被方柏霓的话拉扯出来,慌忙回答:“好啊。”
方柏霓怎么好像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一样呢?他想不明白,但却庆幸自己没让那句“还怪可爱”说出口。
胡逸凡随方柏霓下了床,看着方柏霓走出房间,去厨房倒水。他感觉方柏霓太自然了,自然得超出他的理解范围。
但他不知道的是,表面自然从容的方柏霓此时的心境比他好不了多少。
怎么就睡一块了呢?还是以那么亲密的姿势?要不要对他负责?
方柏霓带着一脑门的官司走进厨房,又带着一脑门的官司倒了杯水,先在厨房喝了几口,才转身拿了另一只杯子给胡逸凡倒了一杯。
胡逸凡已经出了方柏霓的房间,在客厅中央的空地上有些无措地站着。方柏霓把水杯递给他,他赶忙接过去,并说了一句“谢谢”。
两人面对面站着,这让方柏霓更加窘迫。虽然自己装作风轻云淡,但怎么可能真的风轻云淡?她得找点事做。
“饿吗?吃碗面?”她努力扯了扯嘴角,尽量露出一个不算尴尬的微笑。
胡逸凡正为了避免尴尬,举着杯子喝水,被方柏霓一问,着急回话,被呛了一口,咳了几下才说出话来:“好啊。”
这两个字对方柏霓来说如同大赦,让她有理由再次钻进厨房。
起锅、热油、煎蛋。煮锅加水烧开,下面,加点盐;从冰箱里拿出一把青菜,洗干净,放进煮开的锅里。取两只面碗,碗底加一点生抽、蚝油,挤一些榨菜放在碗底,加面汤搅匀,再把面和青菜捞进碗里,把煎蛋放在面上。
方柏霓的动作行云流水,十几分钟就煮好了两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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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等要把面端出来时,她才想起来,两个人都没有洗漱。但事情已经推进到这个程度,洗不洗漱还重要吗?大概是不重要了吧。
方柏霓这样想着,说:“虽然没洗漱,但……要不凑合吃一下?”
听到方柏霓的话,胡逸凡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洗漱。果然神经太混乱的时候,根本想不起洗漱这些小事。而他只能从混乱中起身,回答方柏霓:“好……好的。”
方柏霓家的客厅里有餐桌,但平时都不怎么用。租房的人都是打工人,一日三餐几乎都在办公室解决,最多周末、节假日有点空闲才会做一顿便饭。方柏霓的厨艺是高考后的暑假练的,非常不错,但工作以后也没了用武之地。有时候,她自己都会忘记自己会做饭这件事。
但她不会忘记高考后为什么会学做饭。高考时,她发挥不算好,从考场出来就惶惶不安,生怕落榜。等成绩的日子在惶惶不安中无比漫长,漫长又让她更加惶恐。她每天从卧室飘到餐厅吃饭,最多在客厅百无聊赖拨弄一下电视机的遥控机,就又躲回卧室躺着或发呆。
方爸只是小学语文老师,最擅长的是哄小孩子,却没有足够的说服力让女儿相信自己的宽慰。见女儿连续一周都幽魂一般,连饭都吃不下多少,他终于想出一个主意:让女儿学做饭吧。
之所以会想到这个主意,是因为方爸自己很爱做饭,也很享受做饭带来的平和。虽然锅里的热油遇水会辟里啪啦,水开会热气腾腾得烫人,但在与锅碗瓢盆的交响曲中,他会获得暂时的喘息,并在一餐美食从自己的锅铲中端出来时感到无比欣慰。更重要的是,当妻子、女儿吃得满足,他也会获得满足。
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想过教女儿做饭,女儿在家他会做给她吃;如果哪天结婚,他希望女婿做给她吃。但现在的女儿如此惶恐不安,他只能拿出做饭的杀手锏,希望能缓解女儿的焦躁。
如方爸所愿,方柏霓真的在学习做饭的过程中摆脱了焦躁,获得了解脱。土豆丝还没学会,高考成绩就放榜了。成绩不错,虽然没有一模二模那么好,但至少上个 211 没有问题。
方爸看着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成绩,对方柏霓说:“事情还没出结果,就给自己制造焦虑和压力,是最不明智的。就算要焦虑,也得等靴子落了地。”这句话,方柏霓记到现在。
现在她又想起爸爸的话,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餐桌稍微收拾了一下,方柏霓才把面碗摆好。递给胡逸凡一双筷子,“清水面,凑合凑合。”
胡逸凡接过方柏霓递过来的筷子,在餐桌旁坐下,夹了一口面放进嘴里。前一晚喝了大酒,早上确实应该吃点清淡的。但眼前的面虽然清淡,但却味道却出奇得好。面的美味让他暂时忘记了同床共枕的尴尬,毫不吝啬地夸赞方柏霓的手艺:“方老师,你面煮得太好吃了,一点不输外面的馆子。”
听到胡逸凡夸自己,方柏霓也暂时放下了尴尬,一点都不扭捏地接受他的夸赞:“那必须的,我一直觉得我是可以开馆子的。”
面的美味暂时让气氛舒适起了,但随着面吃完,气氛又不自觉地尴尬起来。
胡逸凡主动去洗了碗,方柏霓去找了新的牙刷,又拿了一个一次性杯子给胡逸凡用。胡逸凡简单洗漱一下,局促地从卫生间出来,插在牛仔裤口袋里的手在口袋里戳来戳去,直到手机响了。
电话是方敏打来的,捏着嗓子问胡逸凡:“你一整晚没回来,是有情况了吗?”
胡逸凡磕磕巴巴,终于还是撒了个谎:“我在季师兄家。昨晚喝的有点多,就在他家睡了。”
“也不知道打个电话回来说一声。”方敏在电话里嘟囔了一句,又话锋一转:“存楷呢?这么大人了,还喝那么多久。你俩中午一起回来,我给你们煮山药排骨汤。”
“好,一会儿就回去。”胡逸凡应付完方敏,挂断电话。
方柏霓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胡逸凡知道他刚才的谎话方柏霓一字不差全听进了耳朵里。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肌肉抽了抽好不容易扯出一个笑:“扯了个谎……怕我妈想多了……”
说实话,听到胡逸凡的谎,方柏霓心里并不受用。但她很快就想通了,难不成真告诉方敏阿姨他们两个同床共枕了一晚?听到胡逸凡的解释,她笑嘻嘻地回答:“哈哈,都明白。你赶紧找你师兄通通气吧。”
第39章 她(他)喜欢上他(她)了
胡逸凡从方柏霓家出来,先打车去“桃李春风”附近的停车场取了车。随后驱车去找季存楷。
他已经给季存楷打了电话,说去接他喝汤。
季存楷只用了一秒钟就抓住了胡逸凡的异常,“小胡啊,大清早的请我喝汤,你先说是不是有事求我。”
胡逸凡不想在电话里跟他啰嗦,只问一句:“你去不去喝汤?”
季存楷道:“汤可以喝,但你得告诉我怎么回事。”
胡逸凡到达季存楷小区外时,季存楷已经等在路边了。季存楷住的小区不算新,车位紧张,别说外来车了,连本小区的车都不能完全停下。季存楷拉开车门,坐到副驾上。一坐定就问:“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胡逸凡皱了皱眉,不得不挑了一些片段讲给季存楷听。
“没什么事,就是昨晚跟方柏霓喝酒喝多了,在她家过了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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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话音未落,季存楷就叫了起来:“你俩睡了?”
胡逸凡早就猜到季存楷会这样大惊小怪,赶紧解释:“没有。只是单纯的睡觉,衣服都穿得整整齐齐,你不要想太多。”
季存楷才不管胡逸凡的解释,只是一脸兴奋地盯着胡逸凡看:“睡就睡了嘛,都三十好几了,不至于遮遮掩掩。再说了,对你俩来说,这不是早晚的事嘛!”
胡逸凡瞥了一眼季存楷那一脸的贱笑,冷哼了一声,“你正经一点,我们真的没什么。你再胡说八道,就把你扔下去。”
胡逸凡的威胁对季存楷来说没有任何威慑力,但深知胡逸凡脾气的季存楷还是及时收敛。平日的胡逸凡各种老好人,好说话、好办事,但真要惹到他了,他也不会手软。甚至,他还有点记仇。岑倩的事,他都记了多少年了。但现在最能惹到他的应该是拿他跟方柏霓开玩笑。
“情场老手”季存楷虽然不能理解师弟的拧巴,但他知道一个男人如果对一个女人动了心,那么这个女人就会成为他不可触碰的敏感区域。所以,及时收住,是最明智的选择。
季存楷转过脸,看着前方,正了正神色,一本正经地问:“说吧,需要我干什么?”
见季存楷不再胡说八道,胡逸凡也言归正传:“我跟我妈撒谎说昨晚在你那喝酒喝多了,我妈让我带你回家喝汤。所以,你懂吧?”
“懂,懂,懂!”季存楷嘴上应着,心里却早就兴奋起来。
大概,这位和尚师弟快要还俗了吧。
胡逸凡走后,方柏霓洗澡换了衣服才回房间。一眼瞅见床上还皱皱巴巴的天蓝色床单,她的脸就不自觉地发起烫来。走几步到床前,盯着床单看了几秒钟,她就红着脸扑在了床上。整张脸埋进床单里,脸皮上的热气好像被床单反射回来,让脸皮更烫起来。
拖鞋被扔在了地上,她往床上蹭蹭了,让整个人都贴在床上。又把脸从床单里拉出来,侧脸趴着。床单上隐隐约约好像有什么气味,让她忍不住多吸几口。但在大吸几口之后,她恍然发现,这是胡逸凡的味道。她的脸更烫了几分。
终于平复了一下心情,她才有机会回想和思考昨晚的事情。
她还记得胡逸凡送她回来,她请胡逸凡进来坐坐。坐坐之后呢?
方柏霓努力回忆,总算回忆起一些来。
他们进到家里,便在方柏霓的带领下进了卧室。她的卧室只有一把椅子,她让胡逸凡坐在椅子上,而她则坐在了床沿上。床沿距离那把椅子只有一米远。
她那时候已经晕晕乎乎,但还在跟胡逸凡聊个不停。
她还记得她问胡逸凡之前的相亲对像有没有动过心。胡逸凡说:“没有。”
她又问:“我不信。你第二次相亲的那个妹子,又漂亮、又甜、性格又好那个,你就一点心思都没有?”
她还记得当时胡逸凡挑着眉想了一会儿才回答:“那个粉粉的女孩子啊,确实挺可爱,像棉花糖。”
方柏霓听他说完,心头略略有了些不痛快,仰面就躺到了床上,嘴里嘟嘟囔囔:“哼,不跟你说了,我要睡觉。”
胡逸凡过来拉她,“别睡嘛,再聊一会儿。”
方柏霓脑中闪现一个画面,就是胡逸凡拉她那下,导致两个人都倒在了床上。
同样喝了不少酒的胡逸凡拉方柏霓时,脚下不稳,而方柏霓此时正闹情绪,一甩便把他扯到了床上。两人就那么躺着聊了几句,聊着聊着就睡着了。至于后面怎么抱到了一起,大概只能问梦境了。
这些画面让方柏霓的心跳得又杂又乱,以至于自己都能听到“咚咚”的声音。她的脸烫得紧,肌肉想要抽出一个上扬又被她的理智强行压制下来,终于还是没能控制住。
这种状态大概持续了十分钟,她才稍微冷静了一些。她翻身从枕头下摸到手机,一条来自胡逸凡的微信:“我到家了。”
手指微微颤抖起来,让她艰难地打了一个“好”发给他。
她扯过旁边的被子,把脸盖了起来。
在被子里不知道痴笑了多久,方柏霓突然醒悟过来:她好像对胡逸凡有了不一样的情感。她已经五六年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过谈恋爱的想法了,但当这种恋爱的悸动出现时,她还是迅速捕捉到了。
那是一种怎样的悸动呢?方柏霓一时间没有合适的语言形容,但她知道心里的感觉错不了,嘴角压不下去的笑错不了,脸皮的烫错不了。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她:你喜欢上他了。
这个发现让方柏霓瞬间冷了下来。她怎么能喜欢上胡逸凡呢?这不应该,不正确,不允许。
既然不应该、不正确、不允许,那就该及时停止。这点事,她方柏霓还是可以做到的。
季存楷在胡逸凡家待了一整个下午。胡逸凡对季存楷的逗留十分感激。作为他身边唯一一个比他年纪大还单身的人,季存楷每次到来都能消解一些方敏的焦虑。再加上他那张能说会道的嘴,方敏往往都会更愿意跟他多聊聊。
但他们的聊天里总是难免会有几句提到胡逸凡的万年单身和季存楷的不婚。
季存楷倒是不反感方敏的关怀。在他看来,方敏的絮叨总是有原则、有分寸,不会让人难堪。而他也愿意与她一道打趣常年单身的胡逸凡。
在喝汤的时候,方敏又看似无意地提了一嘴:“你俩孩子也真是的,都三十好几了,怎么一个一个都不结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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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胡逸凡不说话,只把脸埋进碗里,默默喝汤。
今天格外兴奋的季存楷却很迅速地回答了方敏的问题:“阿姨,您别担心,我估计逸凡的婚事不远了。”
方敏一听顿时来了兴致,抓着季存楷非要问缘由。季存楷跟胡逸凡这么好的关系,既然他这样说,想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
季存楷刚想开口,就被胡逸凡一个眼神压了回去,只能笑嘻嘻地说:“阿姨,您别急。时机成熟,逸凡就会告诉您的。”
因为季存楷这一句多嘴,喝完汤,胡逸凡就把季存楷撵出了家门。
等电梯的间歇,胡逸凡再一次威胁季存楷:“你不要跟我妈胡说八道,更不要跟方柏霓胡说八道。”
季存楷扯出一个贱兮兮的笑,问道:“你真的不打算跟方柏霓发展发展?”
电梯来得正是时候,胡逸凡把季存楷推进电梯,用一句“再见”结束了这次对话。
电梯下行,数字逐渐变小,很快就到了一层。胡逸凡却没有着急回家,盯着电梯数字显示屏发起呆来。
耳边又播放了一遍季存楷的话:“你真的不打算跟方柏霓发展发展?”同时,脑海里又浮现出早上顶着一头乱发的方柏霓。那一瞬即逝的乱发让胡逸凡忍不住笑了一下,又迅速收敛回来。
方柏霓确实很不错啊,开朗、仗义、有趣,一起喝酒聊天总是那么快乐。胡逸凡忍不住深想下去,如果跟她一直这么吃吃喝喝,应该会很快乐吧。
他越想,脸上的笑容越大。直到电梯又折返回来,邻居大哥从电梯出来,他才回过神来。为了不让邻居大哥觉得他有毛病,他只好进了电梯,假装自己要下楼。
那天晚上,胡逸凡久违的失眠了。一闭上眼睛,他就忍不住想起早上从方柏霓床上醒来的情景,想起方柏霓凌乱的头发、惺忪的肿眼泡。一想到这些,他就忍不住唇角上扬。
他翻身拿出手机,给方柏霓发了条微信:“睡了吗?”
方柏霓没有回。他想大概是睡了吧。
他不知道自己几点睡着的,应该不会太早。睡得也不踏实,总是时断时续、迷迷糊糊。他不知道自己在这样的似睡非睡间是有意识的思考,还是只是做梦,总之他清晰地记住了一个画面,或者说一种心情。
压抑或悲伤,或者更应该是一种失控的无措。
就是这种心情。这种心情已经很久没出现过了。他醒来时已经天亮,但时间还早。他躺在床上仔细追忆那种心情出现的时间和场景。想了好久才想起来,应该是十年前了。
他又去看手机,方柏霓依旧没有回消息。
朋友之间偶尔不回微信,有什么问题呢?胡逸凡宽慰了一下自己,翻身下床。冷水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起来。
昨天醒来时,方柏霓说的什么话来着?他擦干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回忆昨天的情形。
她说:“还好没睡在马路上。”
是啊,还好没睡在马路上。还好他们是朋友。胡逸凡这样想着。
等到快十点钟,方柏霓才回微信:“大哥,都几点了,早睡了好吧。”
胡逸凡惊心动魄地查看微信,一点点失落,也伴着一些释然:她还是跟以前一样。
但他不知道的是,昨晚方柏霓就看到了他的微信。那时候的方柏霓与胡逸凡一样失眠,一样一会儿痴笑一会儿冷静。她想过要不要及时回复胡逸凡的消息,但想了想还是觉得第二天再说。早上醒来,又端详了一会儿微信,终于还是等到十点过后才回复。
回复的内容也想了很多遍,从“不好意思,睡着了”到“哎呀,早就睡了”改到最后那句“大哥,都几点了,早睡了好吧”。
方柏霓认为,有些情感应该点到为止,而当下点到为止的最好办法就是不动声色地维持朋友关系。
第40章 情侣旅行失败,就要分手吗?
方柏霓有时候会想,这个短暂的只有三天的假期,怎么会那样具有戏剧性的隔断感呢?
三天前,黄霖霖兴高采烈地与张庆一起奔赴哈尔滨;三天后,黄霖霖一脸苦相地盯着电脑屏幕,不时发出一声哀叹。
三天前,廖慧还斗志昂扬地说自己爱上班,要连值两天班;三天后,廖慧却突然在三人组的群里发消息说要请两周假,原因理由一概没说。
而方柏霓呢,三天前,她还跟胡逸凡无所顾忌地做酒搭子;而三天后,她连给他发条微信都要经过深思熟虑,甚至大部分时候会把已经打出来的字一个一个删掉。
在气氛凝重的办公室里,方柏霓感受着黄霖霖的愁苦,而黄霖霖也感受到了来自方柏霓的压抑。
终于还是方柏霓忍不住先开了口:“霖霖,你怎么了?哈尔滨玩得不开心吗?”
黄霖霖从电脑后探出脑袋,眼神黯淡,嘴角下垂,深深叹了口气:“别提了。我都不知道坐一夜火车跑去哈尔滨是图什么!”
“啊?怎么了?”
方柏霓很久以前就看过这样的理论:两个人合不合适,旅游一次就知道。因为旅游可以看出两个人的三观、抗压能力、处理问题的能力、消费观等等因素,进而判断两个人适不适合。黄霖霖与张庆的相处,方柏霓没有机会围观。但恋爱后的黄霖霖终日幸福挂脸,想来应该是恋爱顺遂。恋爱顺遂的人难道在第一次情侣出行就翻了车?
黄霖霖把椅子往办公桌外侧挪了挪,以便能面对面与方柏霓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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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别提了,就第一天出去玩得比较畅快。第二天原计划去亚布力,结果前一天晚上他接了个电话,说第二天得加个班。我们之前订了团,大巴车早上六点就出发。但那么早其他人又起不来,只能把亚布力的行程取消了。
“说好的,亚布力不去,他十点前忙完,我们去伏尔加庄园。别说十点了,下午三点了,他还在盯着电脑,一会一个电话一会一条微信地忙。”
说到这,黄霖霖已经气得狠了,“第二天就在酒店待了一整天,晚上才出去吃了一顿俄餐。第三天我已经没有兴致了,只在中央大街逛了逛,就收拾行李回来了。”
她眼角的愠怒忽闪忽闪,表情凝重地问方柏霓:“方姐,好多人都说旅行能看两个人是不是适合,你说我跟张庆是不是就不适合啊?”
这个问题问得方柏霓措手不及。在黄霖霖问这个问题前,她就对用旅行判定情侣适不适合的理论深信不疑。现在,她也依然相信。但是,黄霖霖问这个问题大概不是想听她说“你俩确实不合适”吧。
方柏霓沉思了片刻,终于还是尽量说些好话:“这个说法我也看到过。但我觉得这种事还是得分情况。比如说,你俩旅行的过程中,你想住舒服一点的酒店,他却只想找便宜的青旅,那说明你们两个的消费观不同,是不合适。再或者,旅途中出现紧急情况,诸如交通事故、突发疾病之类,他不能积极应对、妥善解决,而是当甩手掌柜,不仅不帮忙还埋怨你,那也证明你们不合适……”
方柏霓的长篇大论还没说完,黄霖霖就急着说自己的想法:“我懂,我都懂。但是这是我们第一次旅行,他就这样,我很不开心。”
方柏霓站起来,走到黄霖霖身边,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反问:“怎么,你想跟他分手了吗?”
这次换黄霖霖沉思,过了一会儿才说:“也没有吧……就是不开心。”
“可能当时的事情就是很重要呢,等不了一会儿。你没问问是什么事情吗?”
“没,没有。”黄霖霖仰头看着方柏霓,“当时我只顾着生气了,他说什么我都不听。昨晚回来的高铁有五个小时,我都没有理过他。”
方柏霓还想说什么,黄霖霖的手机响了。她把椅子挪回工位后面,接通电话,语气不善:“干嘛?”
方柏霓从黄霖霖的语气里听出电话那头的人肯定是张庆。半分钟后,黄霖霖挂断电话,对方柏霓说:“方姐,我出去吃个午饭,过会儿就回来。”
看着黄霖霖脸上半凝重半轻松的表情,方柏霓就知道事情的大概了。定是张庆跑来负荆请罪了。虽然现在还不到 11 点,但她还是点点头表示同意。
方柏霓打开电脑上的微信,点开与胡逸凡的对话框,打出一行字:“你们元旦假期出啥事了,把去哈尔滨玩的张庆都给喊上线加班?”
手指已经按到了回车键,但又犹疑下来。算了,还是别问了,本来不关自己什么事。黄霖霖那么聪明伶俐的姑娘,想来不会被这么点小事影响了情感发展。
方柏霓把打出来的字全部删掉,随后点到了“文件传输助手”的页面,并把微信最小化。
办公室只有她一个人,很安静,也很寂寥。方柏霓突然有点无措感,不知道应该干点什么。她把会员资源库打开,想匹配一下相亲对象,又觉得无趣,复又关上。把所有的办公软件都打开一遍后,她才想起来元旦值班写的“情感直播赛道现状”的报告还没有同步给廖慧和黄霖霖。
她把报告打开又审核一遍才发到三人组的群里,并@了廖慧和黄霖霖:“情感直播现状调研的报告发到群里了,你们有空的时候看一下。”
黄霖霖很快回复了“收到”,但廖慧迟迟没有回应。
廖慧家出什么事情了呢,需要请两周假?方柏霓看着微信对话框,忍不住想。
爱情事务处理局创业两年来,廖慧从来没有请过假。本身她就以外勤居多,三个人的分工又灵活机动,根本不需要请假。就算是廖慧每年要带家人孩子出游一次的安排,也几乎都选在假期相连的时间。这次突然在假期结束后请这么长时间的假,肯定是有什么大事。
想来想去,方柏霓还是觉得应该问一下廖慧。她给廖慧发私信,“慧姐,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帮忙,你尽管说哈。”
过了半个小时,廖慧才给方柏霓回复:“没事,别担心。”随后又在群里回复“收到”。
廖慧说没事,大概就真的没事。方柏霓对廖慧有绝对的相信。
下午一点半,黄霖霖从外面回来时,已经没有了出去时的凝重与忧虑,反而换了一张喜笑颜开的脸。本来就亮晶晶的眼睛又有了光,总是上扬的嘴角也换上了常有的弧度。看她一脸的春风得意,方柏霓忍不住打趣她:“哟,一顿饭就把你哄好了?”
黄霖霖把一个蛋糕店的纸袋放在方柏霓办公桌上,笑嘻嘻地说:“方姐,他家的慕斯蛋糕可好吃了,你快尝尝。”
方柏霓道了谢,但仍然没想放过她:“原来不是饭哄好的,是蛋糕。”
“你就别奚落我了嘛。”黄霖霖瘪着嘴巴,软软糯糯地撒着娇。
这样软糯的撒娇啊,别说张庆了,她都扛不住。方柏霓心里想着,但嘴上还是不饶人:“现在还生气吗?”
“哎呀,”黄霖霖撅了下嘴,“不生气了。他跟我说是有个实验设备出了点问状况,实验室有几个师弟又着急用,他没办法才在酒店盯着电脑远程干活的。也是情有可原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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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接着又自己补充说:“如果他对学习、工作一点都不上心,只想着玩,那我可能真要考虑一下要不要跟他继续在一起了。”
黄霖霖最后一句话是完全出乎方柏霓预料的。在方柏霓过去人生里,她遇到过不少女生分手的理由是男朋友太忙,缺少陪伴;也在电视剧或小说里看过不少这样的桥段。第一次情侣旅行就出现这样的状况,方柏霓以为黄霖霖就算不分手,大概也要跟张庆闹一大场。没想到,这场预想中的大闹就这样结束了。
方柏霓仔细审视了一下黄霖霖,马尾辫、婴儿肥未褪的脸、亮晶晶的大眼睛、嘟起的嘴唇,喜欢穿卫衣配牛仔裤和运动鞋,怎么看都是青涩的学生气。没想到学生气下隐藏着的居然是如此成熟的灵魂!
黄霖霖比方柏霓小 7 岁,1999 年 12 月出生。网络上流传各种 00 后整顿职场的传说,想来这位比 00 后仅大一个月的小姑娘也已经在整顿情场了。
后生可畏,这是方柏霓脑中不断闪现的一个词。
但她还是忍不住问了黄霖霖这样一个问题:“他如果把精力都放在学习和工作上,你不会觉得被冷落吗?”
按照方柏霓那上了年纪的逻辑,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够不够重视,不仅要看他的钱花在哪,也要看他的精力放在哪。即便工作、学习重要,也不能以此为借口忽略自己的伴侣。
那句在这种场景下经常被提起那句“我不搬砖就没办法养你,搬砖就没办法抱你”的理论纯属放屁。又不是封建王朝,女性只能躲在后院,怎么就男人搬砖养女人了?女人同样可以养自己,所以男的别动动拿这种看似正确的屁话给自己贴金。
所谓爱情,不就是陪伴与携手嘛。没有陪伴和携手,算什么爱情?!
但黄霖霖的回答让方柏霓醍醐灌顶,让她觉得自己可能确实有点思想老旧、观念陈腐了。
黄霖霖说:“如果他把精力全部放在了学习和工作上,让我忍无可忍了,那我绝对是不干的。但是如果他分配给学习和工作的精力还没让我忍无可忍,那就无所谓了。再说了,我没有自己的事情吗?我也有工作、娱乐、爱好,我还有自己的朋友、玩伴,我的时间和精力也不会全部放在他身上。到时候谁忍无可忍还不知道呢。”
“那你上午是为什么生气呢?”方柏霓问。
“谈恋爱嘛,小作怡情,大作拜拜。我不小作一下,他怎么知道我的底线和边界?”黄霖霖眼珠子滴溜溜地在眼眶里转了一圈,嘴角的弧度带着一点狡诈。
“行吧,都是恋爱高手,我就是你们 play 中的一环呗。”听黄霖霖说完,方柏霓忍不住撅了噘嘴,翻一个白眼。
不过,让她没想到的是,黄霖霖为她上的这一课很快就派上了用场。
而更让方柏霓没想到的是,张庆为了消解黄霖霖的不满做了什么。他不仅从科研的底层逻辑讲起来阐释他此次临时加班的必要性,还从个人未来发展和团队协作的角度讲述了此次加班的重要意义。
在解释的最后,张庆说:“因为我的突发状况导致这次出游效果不佳,当然是我的问题。以后我会在出游前尽量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好,避免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虽然我没办法保证一定不会发生,但一定会尽可能避免。我们现在刚刚在一起,还处在磨合期。我有不对的地方,你告诉我,我一定会尽量改。但是你一定不要赌气不说话,因为你只赌气的话,我可能不能发现自己的问题。”
黄霖霖没办法说张庆的解释多么甜蜜浪漫,但她必须承认他的解释说服了她。爱情这件事,归根到底考验的是两个人的相处。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完全合拍的两个人,而沟通才是长久相处的关键。能通过沟通消解的问题,为什么非要发展成一场闹剧呢?
看着对面一脸诚恳的张庆,黄霖霖尽量装出仍有愠怒的样子,嘟着嘴巴,委屈巴巴地说:“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啦。”
第41章 “方柏霓”,情绪失控的代名词
元旦一过,春节就越来越近。北京的大街小巷已经挂上了红灯笼,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新年。迫切找对象的人也渐渐分成了两拨:一拨越发着急,恨不得想天天相亲;一拨干脆躺平,破罐子破摔,嘴里喊着“反正不是头一回,怕什么”。
很明显,方敏属于越发着急的那拨。
继元旦前与方柏霓沟通能不能多给胡逸凡安排一场相亲后,她又分别通过微信文字和语音电话向方柏霓表达了她对胡逸凡婚事的紧张和焦虑。
她的电话里说:“小方啊,我知道相亲这种事急不来,缘分这种事更急不来,但是咱们会员也办三个月了,女孩子也见了十几个,怎么就没有一点进展呢?”
她还说:“小方啊,阿姨不是催你,阿姨就是有点着急了。我来北京盯着胡逸凡找对象也一年多了,这么下去,我真是耗不住了。”
她又说:“胡逸凡也不小了,过完年就 36 岁了,还是周岁。按虚岁算,这就是三十七了。按照老家的说法,这就是四十的人了。虽然他是个男的,但这个年纪再不成个家,可怎么办?”
……
面对方敏阿姨这样层层递进、情绪饱满的攻势,方柏霓能回答的只能是:“阿姨,您放心,我一会儿就跟胡逸凡聊一聊,问问他的想法。也再用点心思,帮他安排更合适的女生相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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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方柏霓能眼角干燥地从方敏的电话里走出来,已经非常考验她泪腺的忍耐能力了。她绝对相信方敏阿姨曾经是一位极其优秀的老师,这语言表达和蛊惑人心的能力实在登峰造极。方柏霓甚至忍不住庆幸,得亏自己上高中时没在方敏老师的班级里。
她沉浸在方敏阿姨带来的情感共鸣里,并带着这种共鸣给胡逸凡发微信:“胡老师,刚才方阿姨给我打电话了。”
“我觉得我们应该考虑一下方阿姨的感受,不能再按照之前的办法糊弄下去了。过完年你就 36 岁了,说实话,相亲场上也是有 35 岁歧视的。接下来,我们好好相亲,你觉得怎么样?”
后面这段话是方柏霓经过深思熟虑打出来的。打出这段话不仅仅是因为她体谅方敏阿姨,也是她自己的真实想法。
自元旦那次乌龙的同床共枕后,方柏霓就刻意减少了跟胡逸凡的联系,就算他主动发消息过来,她也是冷处理。她在切割自己对胡逸凡那份该死的好感,只是这种切割意义不大。她总是忍不住点开与胡逸凡的聊天对话框,点开他的头像,翻看他的朋友圈。
她翻看了多少次胡逸凡的朋友圈呢?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如果现在有人提问胡逸凡在什么时间发了一张怎样的照片或者转发了一条什么标题的链接,她可以迅速告诉对方日期。
沉寂多年的恋爱脑复活了。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事情。
她比谁都清楚,她不配拥有爱情,更何况对方是如此优秀的胡逸凡。她知道,就算胡逸凡现在对她态度友好、言笑晏晏,那也不代表什么。毕竟现在他看到的只是一个长相过得去、性格过得去、工作和学历都过得去的适龄女性。有些事情不深挖就没有做决定的权利。
胡逸凡很久没有收到方柏霓的微信了。当他看到微信是来自方柏霓时,他深恨自己语文学得不够好,想不出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自己的狂喜。等他看完微信内容,他更恨自己言辞匮乏,表达不出自己的失落与愤怒。
她就这么想让他去相亲?还说什么“35 岁歧视”,是她在歧视他 35 岁了吗?
一周多了,连条像样的微信都不发,一发就催自己去相亲。胡逸凡气得牙根生疼。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
手指用力捏在手机上,恨不得把手机屏幕捏碎。
季存楷恰好来办公室找他,见他神色不对劲,已经猜出一二。这位师弟呀,情绪稳得一批,轻易不动怒。这十来年,季存楷知道能胡逸凡动怒的事情大概就是提一嘴“岑倩”。但现在,季存楷敏锐地感觉到“方柏霓”已经成为新的、能让胡逸凡情绪失控的名词。
“只可惜,这个榆木脑袋自己没发现。”季存楷摇摇头,心里默念。
“最近投的那篇文章审稿意见回来了,你看了吗?”季存楷本想打趣一下胡逸凡,但想到他现在情绪不稳定,就放弃了。不在发怒的老虎面前耍宝,是他这么多年来的为人处世法则之一。
听到季存楷的话,胡逸凡才从刚才的情绪失控中回过神来,“还没看。需要修改的地方多吗?”
胡逸凡一边说话,一边打开邮箱,找到相应邮件。
跟季存楷聊完审稿意见,又把文章改了一下,已经快到下班时间了。胡逸凡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如果不是季存楷问了一句“这周还相亲吗?”,他几乎就要忘记回方柏霓的微信了。
他就是这样的人,不能说没心没肺,但只要一工作起来就容易过分投入,以至于忘记很多事情。
他不耐烦地把季存楷撵出自己的办公室,重新打开与方柏霓的聊天页面。再看一遍方柏霓发过来的文字,他还是忍不住有些愠怒。努力让自己冷静了一下,才给她回复:“好的,请方老师帮忙安排,我会积极配合的。”
收到胡逸凡回复时,方柏霓正在办公室吃外卖。今天的米线除了烫嘴本就不怎么好吃,当方柏霓看完胡逸凡的微信,勉强还能用来果腹的米线已经难吃到不能入口了。
“太特么难吃了!”方柏霓把筷子扔在外卖盒里,把几滴红油溅到桌上。她没好气地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一口都不想吃了。
方柏霓是一个工作效率很高的人,当天晚上她就在“胡逸凡找对象大事群”里发了一位女生的资料:葛蓝,山东人,33 岁,身高 168cm,文科硕士,公务员,独生女,父母均体制内退休。
方柏霓把葛蓝的资料转发过去的同时,心里默想:这是多少相亲男的理想伴侣啊,自己优秀又稳定,家境也殷实。这样的理想伴侣,只要胡逸凡不是傻子,就应该抓住机会。
方敏的回复一如既往的迅速:“真是不错的女孩子。@胡逸凡,你要把握住机会。”
方柏霓以为胡逸凡会像往常一样过上半小时才能回复,没想到他几乎与方敏同时间回了消息:“女生很优秀,辛苦方老师帮忙安排时间。”
方柏霓看着胡逸凡那条过于及时的回复,忍不住冷笑了一下。果然,优秀的女孩子到哪里都受欢迎,哪怕是胡逸凡呢。也是在这个时候,方柏霓的心里悠悠地冒出一句话:“你看,自作多情了吧。”
方柏霓一边在群里说“好的,我尽快安排”,一边把胡逸凡的资料发给葛蓝。葛蓝对胡逸凡的情况也很满意,客气地对方柏霓说:“辛苦方方帮忙约见一下。”
胡逸凡中断了一个多月的相亲重新开始了。相亲的时间仍然是周六下午三点钟,地点是两人住处中间位置的一家咖啡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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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胡逸凡如此爽快地接受了相亲,大概是真的想通了吧。虽然这样认为,但方柏霓还是在周五下午把之前发给胡逸凡的相亲注意事项再次发给了胡逸凡,并对胡逸凡说:“胡老师加油,争取早日脱单!”
在这句话的最后,方柏霓带了一个加油的表情。
胡逸凡秒回一个:“好。”
方柏霓看着那个“好”发呆。
黄霖霖看出了方柏霓的发呆,问:“方姐,你怎么了?”
黄霖霖早就发现了方柏霓的异常,这种异常大概是元旦回来就开始的,以最近两三天尤为明显。方柏霓的异常刚开始是时不时的叹气和失神,现在已经发展到间歇性苦笑、发呆和失魂落魄。
方柏霓被黄霖霖的问话叫醒,慌忙扯了扯嘴角,作出一副无事发生的表情,“没怎么。”
为了掩盖自己刚才的失落,她甚至主动与黄霖霖谈起了胡逸凡:“你知道吗,胡逸凡终于愿意去相亲了。我这次给他安排了一位公务员,父母也是体制内退休。这种配置的女孩子,得是多少男生梦寐以求的理想伴侣啊。我觉得这次肯定没问题了。”
说这些话时,方柏霓全程带笑,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只是她极力掩饰了自己的表情,却忘记了自己的语速和语气也会出卖自己。
聪明的黄霖霖已经大概猜出方柏霓失魂落魄的原因。除了胡逸凡,还能是什么呢?早就看出他们两个关系不一般,只是方柏霓不承认罢了。现在这年头,一男一女天天聊微信、没事约个饭,除非有一个不喜欢异性,否则不发展出点暧昧来,才真是见了鬼。
黄霖霖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笑嘻嘻地说:“方姐,你那 20 万的感谢费有希望了呀!”
说这话时,黄霖霖的目光在方柏霓脸上流转,很快就捕捉到了方柏霓面部肌肉一丝不规律的抽动。黄霖霖心想:“既然对人家有意思,干嘛非要他去相亲呢?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事还不赶紧抓住,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方柏霓并没有察觉自己的小心思被黄霖霖发现,还在故作轻松:“对呀,20 万呀,想想就开心。”
话题到这里结束,只是把目光收回到电脑屏幕上的两个人并没有进入工作状态。方柏霓对着电脑失神,而黄霖霖则没忍住给廖慧发微信:“慧姐,方姐果然对胡逸凡有意思,但是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居然还在给他安排相亲。要不要我们推她一把?”
黄霖霖以为廖慧会在收到她微信的第一时间回复她“必须的”,却没想到她那条微信石沉大海一样,过了一晚上都没有收到回复。
在黄霖霖的认知里,廖慧是不会无缘无故不回人消息的人,更何况是关于方柏霓感情事的消息。这两年的时间里,她们一直统一战线,共同为方柏霓的感情“操碎了心”。
看着廖慧的微信头像,黄霖霖隐约觉得廖慧可能出了什么事。
她试图从方柏霓那找出一些蛛丝马迹,而方柏霓却说自己也不知道廖慧为什么请假,只知道她是因为家里的事。
第42章 他忘了一件事,喜欢上一个人也不可控
胡逸凡的相亲结束了。
从葛蓝那得到消息时,方柏霓又失望又窃喜。
葛蓝这样描述了她与胡逸凡相亲的过程:冷得像漠河的冬天,尬得能用脚抠出大别墅。在电话的最后,葛蓝这样总结:“这个男生学历挺高,长得也不错,但是没一点教养,不知道是读书读傻了,还是读书读出优越感来了。”
方柏霓试探着问了一下具体情况,葛蓝也没说太多,只说胡逸凡不积极沟通,大部分时候都一脸“莫挨老子”的表情。
“可能他是没看上我吧。”葛蓝得出这样的结论,没有过多指责胡逸凡,也没有对方柏霓有所不满,“无所谓了,本来也不认识,就当见识人类物种的多样性吧。”
挂断与葛蓝的电话,方柏霓忍不住赞叹葛蓝的气量。她也不是第一次在爱情事务处理局相亲了,方柏霓记得她前前后后应该也相了六次,也是每一次都以“一轮游”结束。
“一轮游”有三次是因为男生拒绝继续了解,三次是葛蓝觉得不合适。但每一次相亲之后,葛蓝的反馈都很冷静。她不会因为男生的拒绝而丧气,还会很清晰地描述自己拒绝男生的原因。
这种自信和理性,在方柏霓看来是她人格强大的表现,是她坚实的家庭背景里滋养出来的。
想到这,方柏霓忍不住又想到李芳蓉。但凡李芳蓉有几分葛蓝的底气,大概都不会有那番遭遇吧。
在方柏霓胡思乱想的时候,胡逸凡发来微信,短短一句:“相亲结束,不太合适。”
方柏霓本想多问几句,想了想还是放弃了,只例行公事地回复道:“好的,下周再帮你安排。”
方柏霓为胡逸凡安排的下一个相亲对像很快就确定了:汪萍,29 岁,985 硕士,中学老师。这次胡逸凡甚至比方敏回复得还快:“辛苦方老师安排。”
虽然与葛蓝的相亲一塌糊涂,但胡逸凡这样积极响应,还是让方柏霓觉得他可能改变了心意。只是这场精心安排的相亲仍然不尽人意。
周六下午三点二十分,方柏霓就接到了汪萍的电话。
“方姐,相亲结束了,不合适。”
汪萍的语气并没有很差,但方柏霓着实吃了一惊:相亲约的是三点,现在才过去二十分钟,相亲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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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今天怎么这么快呢?”方柏霓问。
汪萍回答:“我们就聊了三五分钟吧,没等我自我介绍,男生就说不合适,不耽误彼此的时间了。”
这短短的一句话,让方柏霓愣怔了好一会儿。之前的相亲,无论多么不情愿,胡逸凡都会勉强应付一个多小时,现在怎么连表面功夫都不想应付了?上次葛蓝说他全程不说话,现在汪萍反映他连坐一会儿都懒得坐了。
方柏霓突然明白过来:胡逸凡并没有转变心意,只是换了一种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满,哪怕这种方式让他显得毫无教养。
“他到底在别扭什么?”方柏霓有些烦躁。
方柏霓靠在椅背上,感觉太阳穴突突地跳。最近这两周她感觉好累,前所未有的累。廖慧请假,工作量本来就大。她还要分出精力来压抑自己对胡逸凡那该死的好感。她挑选出爱情事务处理局的女会员中最受欢迎、最符合相亲要求、最有可能与他牵手的人介绍给他,就是想让他尽快脱单,好让她不用那么辛苦惦记他。
她用双手食指揉按两边的太阳穴,以期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却效果甚微。她都快忘记了,爱情这东西,一旦发生就很难控制。纵然她经历过、受伤过、冷静过,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清醒和理智,但当她来的时候她还是很难控制。
幸好她的大脑里还残存着最基本的理性,足以钳制将要奔涌的情感洪流。
她离开椅背,直起身,打开与胡逸凡的对话框,写下一段话:“胡老师有空吗?电话聊聊?”
胡逸凡的车还停在咖啡馆外的停车场,而他正坐在车里生闷气。他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很不礼貌。无论如何,汪萍是没有责任的,他如此这般实在是说不过去。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生气,抑制不住的生气。从看到方柏霓发到群里的女生资料开始就生气,一直气到进入咖啡馆。
收到方柏霓消息的时候,胡逸凡正在深刻反省自己的无礼。看到她的消息,他忍不住有点开心:快两周了,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说打电话。
他没有回微信,而是拨了语音电话回去。电话接通的那刻,他甚至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喂——”
听到胡逸凡的声音,方柏霓的心紧了一下,终于还是轻轻清了清嗓子,回复道:“喂。”
黄霖霖今天调休,办公室只有方柏霓一个人。但空荡荡的办公室里,方柏霓还是忍不住有些心慌,一种偷感萦绕在她的心头。
好在她的职业道德足够强大,让她可以尽可能跳出情绪,与胡逸凡冷静对话。
“胡老师,听女生反馈,最近两次相亲你都不是很配合。能问一下原因吗?是对女生不满意,还是……”
话说到后面,方柏霓的声音已经很弱了。原因是什么,她大概是知道的。无非就是胡逸凡抗拒相亲。可是她不能说出来。一旦说出来,她这个电话就打得彻底没有意义了。
只是她没想到,胡逸凡没有等她说完就给了她答案:“对,就是对女生不满意。”
这样直截了当吗?方柏霓感觉自己大脑宕机了一下,一时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
手机两头都陷入沉默,在沉默发酵了半分钟后,方柏霓才讪讪地说:“胡老师,你觉得哪里不满意,或者想找什么样子的女生,都可以告诉我。我会尽量帮你匹配合适的女生。”
方柏霓越客气,胡逸凡越生气。一种莫名其妙的窝囊气。在气急的时候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一点,他是在气方柏霓。
他有些口不择言,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有耳朵知道他说了什么:“我的要求之前就说过了,不需要再重复了吧。你作为红娘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却来找我问原因,你觉得合理吗?”
隔着手机,方柏霓已经感觉到了胡逸凡的不正常。他生气了。可是他在气什么呀?方柏霓不懂。
胡逸凡也不懂他在气方柏霓什么。
电话沟通以不欢而散结束。他呆坐在车里思索自己到底在气什么。
气她给自己安排相亲,气她把自己当普通的客户,气她这两周都不怎么联系自己,气她那天早上醒来说一句“幸亏没睡在马路上”,气她……
想到这,胡逸凡的大脑几乎呆滞住了,一个很要命的念头萌生出来——他好像对方柏霓有了不一样的期待。
期待她的微信,期待她的电话,期待她约自己去喝酒,期待她找自己聊八卦,期待看到她、触摸她……
再没有情感经验的人都知道这种期待是喜欢,是男女之间进一步加深的好感。可能到达不了爱的地步,但一定是触碰到内心深处的喜欢。
即将 36 岁的胡逸凡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个年纪再次体会到青春年少时的悸动。上一次感受这种悸动还是十年前,因为岑倩。一想到岑倩,他就害怕起来。
这十年来,他一直秉承一个信念: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事情都可控,除了爱情。他喜欢可控的人生,害怕不可控的一切。在他这三十几年的人生体验中,学习、工作、生活,几乎每一件事情他都进行得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只有那不可控的爱情让他彷徨失措,这么多年都心有余悸。
他曾经尝试过去寻求解决的办法,终究没有成功。于是,他只能选择躲开,躲开不可控的爱情,躲开可能会遭受的彷徨无措。
可惜,他忘了一件事,喜欢上一个人也是不可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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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就算他逃避相亲、逃避恋爱、逃避婚姻,但总会有些人插空挤进来。如果他知道方柏霓会是那个挤进来的人,他还会去爱情事务处理局退款、去跟她达成协议、去约她喝酒聊天吗?
车里没开空调,空气冷得凝重。胡逸凡坐在驾驶位上,眼神有些迷茫地盯着前方的玻璃。
心告诉他,人不可能没有情感需求的,既然喜欢了,那不如去试试呀。
大脑却告诉他,方柏霓是你的红娘,她如此慇勤地安排你相亲,难道不是在证明对她来说,你只是一个客户?
心和大脑的战斗在胡逸凡体内打响。他终于给了自己一个答案:如果方柏霓也喜欢他,那么他就试试。可惜,方柏霓还在为他安排相亲。
她,不喜欢他。
在胡逸凡陷入苦闷的时候,方柏霓也陷入苦闷:给他介绍了那么多优秀的女孩子,为什么他就是不能好好相亲呢?
如果他能好好相亲,顺利脱单,那么,她就可以毫无遗憾地掐灭心里本不该出现的希望。
越想死心,方柏霓就越想让胡逸凡早点脱单。而越想让他脱单,她就越着急帮他安排相亲。
空荡荡的办公室里,方柏霓坐立难安。她很想知道胡逸凡的真实想法。
在办公室游荡了半个小时,方柏霓终于有了一条思路:胡逸凡对相亲,或者说感情的抗拒,很可能是因为之前的情感经历。如果能了解他之前的情感经历,可能就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有了这条思路,方柏霓便开始思考如何去了解胡逸凡过去的情感经历。微信通讯录翻了一大半,“季存楷”的名字赫然出现在方柏霓眼前。
怎么没想到呢,季存楷跟胡逸凡是多年好友,胡逸凡的过往季存楷应该知道不少。
虽然之前每次聊到胡逸凡的情感往事,季存楷都讳莫如深,但这次方柏霓还是想试试。
她给季存楷发了微信:“季师兄,现在忙不?能跟你聊两句吗?”
季存楷是自来熟,从加了微信就会跟方柏霓隔三差五聊几句。刚开始方柏霓对他很客气,叫他“季先生”,他嫌生分,让方柏霓跟胡逸凡一样叫他“师兄”。方柏霓感觉有点怪,但没想明白哪里怪,只想着可能是因为胡逸凡介绍的吧,便也叫起了“季师兄”。
季存楷秒回:“不忙,随便聊。”
回这条微信时,季存楷就大概猜到了方柏霓要跟他聊什么。他俩微信聊过多次,但面都没见过。他们俩能聊的除了胡逸凡,还能有什么呢?
果然,没一会儿方柏霓就发过来一条微信:“季师兄,能给我讲讲胡逸凡之前的恋爱吗?”
担心季存楷会立刻拒绝,她还补充说明了一下:“最近胡逸凡对相亲的抗拒更严重了,他妈妈又比较着急。我想了解一下他之前的情感经历,这样能更好地帮助他。”
第43章 劈腿?!
看着方柏霓这番刻意撇清关系的话,季存楷忍不住露出一抹淡笑。恋爱谈多了,人的情感神经会麻木,但感知他人情感流动的神经却会修炼得格外敏感。
他早就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胡逸凡与方柏霓两个人会有故事,去胡逸凡家喝汤那次,他已经可以百分百确认这两个人的故事已经开始。
胡逸凡别别扭扭,他是可以理解的。一个顺风顺水、没遭遇过什么挫折的天真男人在遭遇过巨大的情感伤害后,在感情的事上踟蹰不前很正常。但是方柏霓呢?他不懂。一个做红娘的单身女性,应该很了解现代男女之间的感情游戏才对,为什么偏偏也别别扭扭呢?胡逸凡这样的“钻石王老五”,她有什么理由不牢牢抓住?
此时此刻,季存楷对方柏霓也充满着好奇。
“明白。如果晚上有空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吃个晚餐,当面聊聊。”
为了更好地探究方柏霓的心思,季存楷干脆约方柏霓见面聊。他想,方柏霓应该不会拒绝。
方柏霓的确没有拒绝,他们约了七点半,爱情事务处理局附近的一家简餐厅。
季存楷到达餐厅的时候,方柏霓已经等在那里了。虽然两人从来没见过面,但照片总是看过。季存楷老远就朝方柏霓招了招手。
餐食很快就送了过来,两人边吃边聊。
季存楷与胡逸凡不同,他健谈、风趣,从来不会让话掉在地上。在季存楷面前,方柏霓也自在了几分,没有第一次与胡逸凡见面时的局促。
方柏霓开门见山地说:“季师兄,不好意思,为了这些事麻烦你跑一趟。主要是最近胡逸凡的状态有些反常,他母亲又很着急,所以才想跟你了解一些关于他过去情感经历的事。”
季存楷回得也很直接,“我之前了解过的相亲机构大都是只管收钱、安排相亲,从来不负责成功率的。你这个红娘倒是很负责啊,为了让客户成功脱单,连陈年往事都要过问了。”
季存楷说这句话时,目光一直在方柏霓的脸上徘徊。他就是故意这么说的,他想看看方柏霓会有怎样的反应。
如他所料,方柏霓的神情慌张了几分,脸颊也隐隐有些泛红。就知道有猫腻。季存楷心里说道。
方柏霓干笑了几下,说:“我们公司的红娘都很负责的。”
已经验证了答案,季存楷并不想再让方柏霓为难,便把话题扯回到胡逸凡身上:“关于胡逸凡过去的情感经历,我也不算很清楚,只是知道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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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见方柏霓满眼期待地看着自己,季存楷只好继续说下去:“具体的情况我不知道,我知道的大概情况就是,他研二的时候跟一个师妹恋爱,没多久就分了。分手的原因是师妹劈腿。”
“劈腿?”方柏霓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劈腿。师妹跟另一个实验室的男生在一起了。胡逸凡在餐厅看到他们手牵手才知道的。”
季存楷说这些话时表情冷静。他能理解这件事对胡逸凡造成的打击和伤害,但却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么多年胡逸凡还走不出来。他试想过如果这件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会怎样?他能想到的答案大概是一笑而过,下一个更乖。可是,胡逸凡怎么就走不出来呢?就算是初恋,也不至于疼那么久吧?
“胡逸凡不是挺好的嘛,她为什么会劈腿?”方柏霓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季存楷。
季存楷挑了挑眉,“感情的事,谁说得清楚呢。不过,她错过胡逸凡绝对是她的损失。”
“她还在北京吗?”
“在。毕业后她去了一家国企。虽然因为胡逸凡的关系,跟她几乎没什么联系,但据我所知,她还在那家公司。”
“能帮我约她见个面吗?”
“什么?你要见她?”
季存楷不太明白方柏霓的想法。十来年都过去了,现在再去对岑倩进行道德审判吗?再说了,方柏霓以什么身份去见岑倩?胡逸凡的红娘?季存楷觉得自己的大脑不太够用,只能盯着方柏霓看,想从她身上找到答案。
方柏霓也觉得自己提出这样的要求有些不合情理,但她坚定地认为要解开胡逸凡的心结,就需要去认识一下那位劈腿的前女友。
“我知道这样做有点强人所难,但我总觉得跟她聊聊才能知道怎么帮胡逸凡。总不能让胡逸凡一直沉浸在过去的悲痛中吧。最近给他介绍的女生,他连聊都不想聊了。”
方柏霓的神色认真,看得季存楷不好意思拒绝。
“我帮你问问,岑倩不一定会同意见面。”季存楷拿起手机,开始翻看通讯录,“岑倩,就是胡逸凡的前女友。”
季存楷在手机上点了几下,应该是给岑倩发了微信。过了几分钟,手机震动了两下,季存楷点开微信,并告诉方柏霓:“她同意见面,明天就可以。你时间方便吗?”
方柏霓没想到岑倩会如此爽快,忙不迭地说:“方便,方便。”
季存楷又给岑倩回了微信,随后跟方柏霓说:“我把她的微信推给你,你跟她约具体的时间和地点吧。”
方柏霓欣然同意。岑倩通过好友申请的速度很快,跟她确定见面时间和地点的速度也很快:周日下午三点半,星巴克。岑倩把定位发给了方柏霓。
敲定了与岑倩见面的时间和地点,方柏霓这才想起来刚才忽略了坐在对面的季存楷。季存楷倒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他乐得旁观方柏霓为了胡逸凡的事费脑筋。
见方柏霓放下手机,他便问了一句:“你觉得胡逸凡怎么样?”
方柏霓被问得突然,下意识地咬了下嘴唇,才缓缓开口,“他,挺好的啊。”
“是吧,皮相好,学历好,工作也不差,最重要的是人品也好,”季存楷战略性停顿了一下,“这么好的人,你就对他没点想法?”
季存楷在微信上跟方柏霓贫了不是一次两次,方柏霓对他的贫有一定的防备,但她没想到他会问这么直接的问题。
虽然脑子有些懵,但方柏霓还是慌忙回答:“你别开玩笑了,他是我的客户呀。”
“红娘跟客户不能谈恋爱?你们公司有这个规定?”季存楷目光灼灼,直勾勾地看着方柏霓。
方柏霓被问得有点无措,只能端起果汁缓解尴尬。但耐不住季存楷就那样好整以暇地等她回答,最后只能开口说:“这倒没有。但他真的只是我的客户。”
季存楷用一个意味深长的笑结束了追问,只在晚餐结束的时候别有意味地说:“逸凡真的是个好人。活到三十几岁还能保持一颗纯粹的心,真的很难得。这样聪明但不精明的人,错过了可就没有了。”
方柏霓跟他一起走出餐厅,听着他这话,只是讪讪地笑。她听出了季存楷的话外之意,不就是提醒她好好珍惜胡逸凡嘛。胡逸凡是个好人,她看不出来吗?不就是因为他是个好人,所以她才更不能拖累他吗?
他值得更好的人。方柏霓心里默念。
方柏霓在星巴克见到岑倩时还是着实惊艳了一下,不是容貌的惊艳,是气质的惊艳。她已经生了二胎,但还是满身的娇憨,娇憨里又带点小小的任性。
岑倩也不是弯弯绕绕的人,一开口就说:“你应该很喜欢胡逸凡吧,要不然也不会找我。”
方柏霓想辩白,但岑倩并没有给她机会,“胡逸凡这几年怎么样?我硕士毕业后就没怎么有过他的消息了。”
方柏霓看着眼前这个巧笑倩兮的女人,心跳得猛烈,见她停下来赶紧解释:“我跟胡逸凡只是……”她顿了一下,“是朋友。”
岑倩眼珠子转了一下,嘴角笑了笑,示意她继续说。
“怎么说呢,我觉得胡逸凡过得不算好。你知道吗,他现在还是单身。不恋爱,也不相亲,他妈妈已经在北京盯着他找对象一年多了,但没什么效果。”
方柏霓机警地看着岑倩,生怕引起她的不适。见岑倩依旧微笑,才继续说下去:“我猜测他一直对感情这么拒绝,可能跟过去的情感经历有关,所以才想约你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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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岑倩露出一个理解的微笑,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又放回去,“明白。”
昨晚季存楷给她发微信的时候,岑倩一开始是有些不理解的。季存楷没说方柏霓跟胡逸凡的关系,只说有一个很关心胡逸凡的人想了解一下胡逸凡过去的感情经历。十年了吧,突然开始翻旧账,多没意思!但岑倩还是同意了。
她为什么会同意?因为对胡逸凡她一直心怀歉意。季存楷告诉她胡逸凡这十来年都没有再恋爱,三十五六岁了还是单身,这让她的愧疚更加深了几分。或许跟这个素不相识的人聊聊,能请她帮忙带一句“抱歉”给胡逸凡。
岑倩看着眼前坐着的女人,虽然她极力撇清自己跟胡逸凡的关系,但只要不是傻子就能看出她对胡逸凡有意思。不管她是因为什么原因要撇清关系,总之她是为了胡逸凡好。岑倩觉得自己没有来错。
“你想知道什么?”
方柏霓觉得自己是炸了直球人的老巢,昨天季存楷的问题直接干脆,今天岑倩的问题更是直中眉心:他们理工科的人都这么不会拐弯抹角吗?
早就知道跟弯弯绕绕的人交流很难,现如今,方柏霓才发现跟过于直接的人交流也不见得就是容易的事。
方柏霓尬笑,战术性喝了口咖啡,咬咬嘴唇,最终也选择了直截了当:“听季师兄说当年是你劈腿,能问问具体是怎么回事吗?”
听到“劈腿”二字,岑倩忍不住皱了皱眉。这两个字可真难听啊!这么多年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两个字。现在从方柏霓口中听到,只能说是刺耳。但她又没办法反驳,因为事实就是她劈了腿。
当年她是为了什么劈腿呢?岑倩眯着眼看向远处。可惜这家星巴克太小,小到她的目光只能在不同桌上的人身上流转。高低不一的小餐桌,高脚椅或沙发;拿铁或卡布,还有人喝美式;打开的笔记本电脑或用支架支起的平板,以及扣在桌面上的手机;男的、女的,交谈的、沉思的……在弥漫的咖啡香味和躁乱的咖啡机的声响里,岑倩缓缓想起当年的事。
初秋炙热的阳光,实验室里设备运行的微微噪音,二十几岁跳动的心。实验室的灯照得通明,空调吹得凉飕飕。胡逸凡水灵灵的,正调试一台笨拙的设备,额头渗着薄汗。岑倩看了一眼就觉得这个男生不错。导师介绍这是高一届的师兄,厉害得很,研一就发了一篇 sci。
此后,她就藉着同实验室的便利,有事没事在他面前转,还隔三差五找问题与他探讨。
岑倩对自己的魅力很有自信,她长得虽然不是顶漂亮,但她娇俏、机敏又有趣,是很多男孩子相处一下就会动心的类型。果不其然,在胡逸凡面前晃了不到一个月,他就暗戳戳地约自己吃饭、散步、做实验。
想起那段时光,岑倩还是忍不住要赞叹一句:真好。只可惜,那么好的时光没持续多久。
第44章 有能力又自信的男人,不需要靠婚姻加持
那段时光算起来也就维持了一个月左右吧。
现在想起来,岑倩怀疑可能那一个月也只是因为她觉得新鲜有趣,所以才会觉得美好。那一个月里,她把注意力放在了与胡逸凡相处的快乐上,以至于没有意识到他们的相处并没有多少。
但她就是太机敏了,所以很快就能从新鲜感中跳脱出来,进而迅速敏感地发现了这段刚刚开始的感情里的问题——胡逸凡太沉迷实验和科研了,他能分给她的精力和时间大概只有五分之一,不,可能是十分之一。
那时候的岑倩才二十三岁,曾经的恋爱虽然以分手告终,但每一次她都是被环绕、被在意、被捧着的那个。就算她不合心意提出分手,对方也会小心翼翼地哄她回来;等到她铁了心分手,对方依旧会悲悲戚戚地让她好好照顾自己。
可是,胡逸凡呢?
恋爱的第一个月,她还能因为新鲜而忽略陪伴的稀少。等到第二个月,她已经开始受不了,开始因为这些小事跟胡逸凡赌气。只是赌气而已,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对胡逸凡直接说出“你能不能多陪陪我”这样的话。她的理念里,只有无能的女人才会向男人摇尾乞怜,祈求他陪伴自己、爱护自己。她从小就是众星捧月的公主,旁人能从她的微表情里读出她的意图。
等到第三个月,陪伴几乎变成了没有。有个项目是跟外校合作的,胡逸凡被导师派去外地,半个月还没回来。她憋不住,终于咬紧牙关问了一句相对直白的话:“这么久不见我,你不想我吗?”
胡逸凡是怎么回答的呢?
他在视频里说:“这不是每天都可以视频嘛。”
岑倩听着这句话,气得咬牙切齿。还没等她发作,他就接了个电话,用“等会,有个数据有点问题”结束了这次视频。
这是岑倩跟胡逸凡最后一次视频。
挂断视频后,岑倩气急,发誓绝不会主动找胡逸凡。而胡逸凡呢,实验任务重,他经常在实验室待到半夜才回宿舍,自然也就没时间跟岑倩视频。刚开始他从实验室出来还会给岑倩发一句“刚从实验室出来,晚安”,后来就连“晚安”都没有了。
岑倩身边从来不缺追求者,就算她跟胡逸凡确定了恋爱关系,身边仍然不乏追求者。其中追得最猛烈的是隔壁实验室的师兄。虽然师兄从来没有说过“做我女朋友”“跟我在一起”这样的话,但从他没话找话的聊天和隔三差五的偶遇中,岑倩敏锐地发现了师兄对她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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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一开始,她对这种明知别人有男朋友还要追求的行为表示不齿。可是,胡逸凡的缺位,让她忍不住想从师兄那找一点温暖。即便如此,她依旧保持与师兄的安全距离。在她心目中,师兄怎么能跟胡逸凡比呢?胡逸凡是清新的理想主义者,就像他曾经说过的那样“他想做一个纯粹的科研工作者”;师兄却与纯粹、理想毫无关联,师兄身上裹满了世俗气。
胡逸凡的世界里除了实验、文献、论文,大抵就是体育馆和操场。而师兄的世界里,学校社团、同学联谊、院领导的办公室……塞得满满当当。
只是,岑倩很快就发现了理想主义的冷漠与世俗主义的温暖。
在跟胡逸凡冷战的某个深夜,她突然感觉肚子疼得厉害。她住的是四人宿舍,偏偏那天晚上另外三个人都有事不在。她疼得厉害,能想到可以送她去医院的只有师兄。她给师兄打了电话,他很快就出现在了她面前,并跟 120 的车一起去了医院。
她是急性阑尾炎,立马安排了手术。医生说,幸亏送来得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师兄在医院陪了整晚,直到第二天她父母过来才离开。后面几天,师兄也抽空就来看她。
她看着连对她说话都轻声细语的师兄,心想:“可能这才是我想要的。”
但她还是不死心,还是给胡逸凡发了条微信:“你怎么还不如丁师兄关心我?”
一个小时过去了,胡逸凡还是没有回复。又等了半个小时,他才回了一句:“乖,下周我就回去了。”
岑倩看着那句话,忍不住冷笑。他到底有没有看完自己发的那句话?他看不出她在提醒他、刺挠他、吓唬他吗?她想告诉他的是:“有对我更好的人在追我,你再不关心关心我,我就要跟他走了。”他看到的呢?岑倩不知道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躺在病床上,她眼角滑下来一滴泪。既然她的暗示他看不懂,那就给他明示吧。抱着这样的想法,她当天晚上就同意跟师兄在一起了。
方柏霓听得五味杂陈。事实确实是岑倩劈腿,但胡逸凡在干什么?哪个好人会这样谈恋爱?
方柏霓忍不住啐了一句:“他活该。”
岑倩倒是一脸平静,没有因为回忆起过往而伤神,微笑着看着方柏霓:“也不能这么说吧。现在回想起来,其实他也没有那么冷漠。那时候我太年轻了,太需要男朋友陪了,又不愿意坦白沟通,才会有这样的结果。”
她喝了一口咖啡,接着说:“用我现在相对成熟的眼光看,他那时候真没那么离谱。除了一进实验室就把所有事都抛之脑后外,大部分时候他还是会主动联系我、找我、陪我的。那段时间正好赶上项目快要结题,他忙也是正常的。”
方柏霓看着岑倩,没想到她会这样总结过去这段失败的感情。很多人在分手后会把失败的过错归咎到对方身上,却鲜少会追溯自己的问题。就算把岑倩刚刚讲述的故事放在网上,大概也会引来一堆人对胡逸凡的声讨。偏偏她这个当事人却如此理性。
岑倩被方柏霓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唇角微翘,“我不是在故意装大方,是后来真的想明白了。学生时代还是太闲了,等到工作后,加班、出差多了去了,哪有人能天天陪着你啊?难不成这时候就得让对方把工作辞了?”
方柏霓突然想到了前几天黄霖霖对她说过的话,与岑倩现在的话倒是有分相似。
“前几天我朋友刚跟我说,男朋友如果不关注学习工作,只陪自己,自己反而看不上他。好像跟你刚才的说的差不多是同一个意思。”
“你朋友很成熟啊,应该是有生活阅历的人吧。”
“她啊,才 25 岁而已,但确实很成熟。”
“现在的小朋友比我们那时候可是成熟多了,真好。”岑倩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而又挂出一个歉意的微笑,“最近几年,我越来越觉得自己欠胡逸凡一个道歉。我硕士毕业就工作了,后面跟他也没什么联系。本来以为他得结婚生子了,没想到还单着。真希望不是因为我当年的任性给他留下了阴影。”
方柏霓没想到岑倩会这样说,浅浅思考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我没法说他一直单身是不是因为当年的事留下了阴影,但我确实感觉他现在对恋爱、婚姻十分抗拒应该跟当年的事或多或少有关系。所以我才来找你。”
方柏霓的坦诚使岑倩不由得有了些好感。她毕业后没有按照父亲的要求去留学,而是去了国企工作,她本来就不喜欢科研,也不想继续做下去。在国企,她才体会到了人情世故的复杂,好像所有人都在含蓄婉转、都深谙话外音之道。她的任性在这里被消磨得差不多了。好在父母能提供一些保障,她才能有惊无险地在公司里待了这些年。
当然她也看出方柏霓对胡逸凡不同的情愫。如果真的只是朋友,谁会专门托人约她出来呢?
岑倩浅浅笑着,“其实你今天来找我,我还是挺开心的。希望你能帮我给胡逸凡带一句‘抱歉’,请他原谅我当年的任性。”
方柏霓点点头。
岑倩继续说了下去,“说实在的,胡逸凡真的是很不错的人。当年我那么任性不单单是因为年轻气盛,其实那时候我很不理解他的行为。明明好好抓住我,发几篇能拿得出手的文章,去高校或研究所轻而易举,干嘛非要在实验室里累死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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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方柏霓没听明白,瞪大了眼睛看着岑倩。
岑倩赶紧解释说,“忘了告诉你,我爸在这个领域还是挺有话语权的,所以——”
岑倩用一种“你懂的”的表情结束自己的话,方柏霓却干脆愣在了那里。愣怔了好一会儿,她才问:“胡逸凡知道你爸的身份吗?”
“知道。”岑倩顿了一下,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其实丁师兄,也就是我现在的老公,我一直觉得他当年追我就是因为我爸的关系。当然,我家也没亏待他。”
岑倩这句“知道”让方柏霓整个大脑失控起来。方柏霓说不好大脑到底是怎么了,总之她感觉后脑勺的皮肤都揪紧了。她不懂,不理解,不明白!虽然胡逸凡现在的工作也不差,但明明可以通过恋爱婚姻轻松获得更好的机会,为什么不抓住呢?他甚至都不需要费心追岑倩,他只要多分一些时间给她就好了呀!这比没白没黑地待在实验室容易多了吧!
胡逸凡是怎么想的呢?他都知道岑倩父亲的身份了啊!
岑倩看出了方柏霓的震惊与不理解,“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正常人应该都会这么想。可是,他是胡逸凡啊。他的理想是做一个纯粹的科研工作者,所以他心里想的是如何把科研做得更好,而不是给自己找一个更好的归宿。”
“他现在应该也算得偿所愿了吧。季师兄给我发微信后,我专门去查了一下他这几年发的文章,确实很牛,算是这个领域很优秀的青年人才了。过几年应该就能拿个‘杰青杰青:“国家杰出青年科学基金”获得者,是一种荣誉称谓。获得此称号的学者在其研究领域有显著的学术成就和影响力。’之类的头衔吧。”岑倩感觉咖啡凉了,在嘴唇上抿了抿,就放回了桌上。
“有能力又自信的男人,不需要靠婚姻加持。但很少有这样的男人。”岑倩冲方柏霓一笑,“胡逸凡恰好就是。”
方柏霓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会错了意,她居然感觉岑倩在对她说:“这样的男人,不要错过呀。”
方柏霓掐了自己的手一下,让自己清醒过来。想什么呢?胡逸凡再好,跟你有什么关系?她冲岑倩笑一笑,态度模棱两可。
咖啡喝得差不多了,岑倩看了眼手机,已经过了四点半。方柏霓立马会意,“耽误了你这么久,实在不好意思。我没有什么问题了。”
“家里孩子小,我跟阿姨说好的一个小时就回去。不好意思,有点仓促。后面有什么问题,你随时可以找我。”
岑倩笑得很幸福。方柏霓想她的幸福可能是因为想到了孩子,但也可能真的是她婚姻幸福吧。当年费心费力追到她的丁师兄应该对她也不错吧。
看着岑倩离开,方柏霓想,就算没有父亲的这层原因,应该也会有很多人喜欢她的。
第45章 她(他)自作多情了?
方柏霓是个急性子,她很想立刻就约胡逸凡聊聊。但她又没想好怎样跟胡逸凡说这件事。
直接告诉他“我约你前女友了,我知道你们之前的事情了”?这肯定不可以。毕竟说起来当年胡逸凡是被戴了绿帽子。呸!戴什么绿帽子!不过是一场年轻气盛的任性闹剧罢了。
但与岑倩交谈后,方柏霓打心底里理解胡逸凡对感情之事的抗拒了。一个顺风顺水惯了的人,内心里总会带着点骄傲,偏偏在人生第一次动情的时候栽了这么大跟头。这事搁很多人身上大都过不太去吧。更何况,胡逸凡跟岑倩同实验室,共同好友那么多,这简直就是官宣型“我被戴绿帽子”了。
一想到这,方柏霓忍不住为胡逸凡心疼。二十出头的年纪啊,青年人的孤傲、敏感、脸皮薄,他是怎么熬过那段时间的呢?
心疼归心疼,方柏霓对二十几岁胡逸凡的直男思维、不体贴行为还是很不屑的。二十大几岁了,遇到自己喜欢的女孩子,怎么就不能浪漫一点呢?说来说去,也算是他活该吧!
仰面躺在床上的方柏霓思绪乱飞,但终究没有离开胡逸凡。在她腹诽胡逸凡不体贴、不浪漫时,一束喜人的白色小雏菊却悄悄攀上她的心头。
那束小雏菊啊,在办公桌上热闹了好久。那束小雏菊啊,是她人生第一次收到的花。那束小雏菊啊,是胡逸凡送给她的……
想到这,方柏霓的神经被不知名的情绪电了一下,让她整个人“腾”地一下坐了起来:那么不浪漫、不体贴的胡逸凡,居然给她送过花!
方柏霓感到心头发烧、脸颊发热,大脑里隐隐浮现出一个念头:胡逸凡不会喜欢我吧?
这个念头不出现还好,一出现,方柏霓就愈发觉得整个人烫起来!那种“烫”来自自己这匪夷所思念头带来的不好意思,也来自“万一这是真的呢”的期待。
方柏霓沉浸在这种“烫”里不能自拔,幸好室友喊她出去吃草莓。
方柏霓努力按捺住全身环绕的烫感,打开房门走出去。最近室友总是早出晚归,两个人已经挺长时间没打过照面了。此时,室友正从厨房端出一盆刚洗过、还泛着水光的草莓。她的脸不知道是不是被草莓映照的缘故,也正散发着勾人的红光。
“发财了?突然买这么多草莓,还是这么大个儿的。”冬天的草莓可不便宜,前几天方柏霓刚在朋友圈看到丹东的朋友发的广告——三斤 170 块——吓得方柏霓赶紧把手机放下了。眼前室友端的这盆少说也得两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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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室友泛着红光的脸更喜庆了一点,眉梢眼角都带着笑,“男朋友买的,顺便让你沾沾喜气。”
方柏霓的心里默默说出一句话:“哦,恋爱了呀。最近怎么这么多人恋爱?春天不是还没来吗?”
嘴上却很执拗地说:“草莓可以多吃几个,喜气咱就算了。”说着,手已经伸到盆里,拣出一个又红又大的草莓。
室友把盆放在餐桌上,一边吃草莓,一边念叨:“三十来岁的小女人,天天绝情弃爱的,要不你出家算了。听说最近寺庙招聘给的钱还挺多。”
“那不行,出了家没人给我送草莓吃。”
“还惦记着吃,看来六根不净,出不了家。”
……
吃完了整盆草莓,又闲聊了一会儿,直到十点多,方柏霓才回到自己的房间。那种在草莓带来的甜美享受里暂时隐藏的“烫”又溜了出来,悄悄提醒着方柏霓:胡逸凡可能喜欢你呢。
为了躲避这种“烫”,方柏霓去洗了澡,又打开了最喜欢的剧,又打开常听的相声段子……终于还是清醒地给自己下了命令:一定要找胡逸凡聊一聊!
不聊他喜欢不喜欢自己,聊他该走出阴影,聊他该好好相亲、好好恋爱、早日结婚!
但方柏霓没想好跟胡逸凡聊一聊的开场白。在她为开场白绞尽脑汁的时候,她还没忘记在“胡逸凡相亲大事群”里取消了本周的相亲安排。正主不配合,再好的安排又有什么用?
方柏霓取消本周相亲安排的话术很巧妙,不忤逆方敏对儿子脱单的迫切要求,也不给胡逸凡造成可以不用相亲的错觉。
她是这样说的:临近年底,很多会员忙于年终总结或提前放假,所以年前最后两周暂不安排会员相亲。因此,会员周期会顺延两周。
其实,这话术也不是单纯用来应付胡逸凡和方敏的,而是实际的情况。虽然仍有不少单身男女在年底前着急脱单,但实际的情况就是如此,赶在年根儿脱单的几率太低,低到可以忽略不计。
面对方柏霓合情合理的解释,方敏回复说:“明白,辛苦小方。”
胡逸凡的回复有点如释重负:“ok。”
随后,他就私聊了方柏霓:“感谢方老师的贴心安排。”
他不知道相亲的基本规律,还以为是方柏霓是在为他着想,故意取消了相亲。这种以为让他不自觉的开心。
他的这句话恰恰给了方柏霓一个契机,让她提出聊一聊的事情。
“都是我应该做的。”方柏霓这样回复胡逸凡的感谢,随后便说,“胡老师这周五晚上有空吗?喝一杯、聊一聊,可否?”
方柏霓已经很久没有主动约他了!此时此刻的这句邀约让胡逸凡有些过于兴奋,兴奋得秒回:“好啊!”
就这样俩人约定了周五晚上七点半去串局。
除了跟胡逸凡聊一聊的事情缠绕方柏霓外,还有另一件事情也正缠绕着她——两周的请假已经结束,但廖慧并没有回来上班,而是又请了两周。两周后就要过年了,廖慧请假请到了年后,应该是出了大事。
在廖慧请假期间,方柏霓和黄霖霖先后讨论过几次廖慧会有什么事情,但终究没能讨论出来。在她们的认知里,廖慧的家境、存款、家庭都固若金汤,轮不到她们关心。唯一她们能想到的是家里有老人生病住院,需要她来照顾。
基于这个认知,方柏霓和黄霖霖在三人组的小群里说过多次:“如果需要我们帮忙,随时叫我们。”但廖慧并没有叫她们,只是偶尔回复一个“谢谢”或者“没事,放心”。
虽然三人组天天闹闹腾腾、没有正形,但在方柏霓和黄霖霖的心中,廖慧是三人组的主心骨、定心石。只要廖慧在,工作或生活就没有什么事情迈不过去。廖慧突然缺席的这半个多月,这两个人竭尽全力稳住爱情事务处理局的大小事务,也没让公司出什么问题,却总也觉得不够安心。
一个稳如磐石的人,突然变得飘忽,任谁都会觉得不安宁。
可是,廖慧不说原因,她们也没办法去追问、去调查。她们能做的就是告诉她: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在;只要你需要,我们随时出现在你身边。
她们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廖慧正处于她人生中最大的动荡中。她没有告诉两个小妹发生了什么事,是因为她还没想好怎么说,更因为担心自己一开口可能就要崩溃下来。她知道眼下她是靠一口气吊着,这口气一旦散了,她这个人可能也就散了。
朝阳公园的树早就落了叶,湖里的水也已经结了冰。冷风吹在脸上,像鞭子抽,也像刀子割。这种痛感让廖慧觉得痛快。
这半个多月,她总是选择清晨或晚上到这里来晃几圈。因为这时候人不算多,空气够冷。
两个妞妞还在奶奶家,目前的这套近 200 平的房子里只有她自己。章炜宁上周就被她赶了出去,虽然走得不情不愿,但也走了。他告诉她自己搬到了离这里只有几公里的那套两居室里,但那有什么意义?指望她去找他吗?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章炜宁,现在一想起这个名字,廖慧就觉得恶心。生理性恶心。
经过这些天的消化,恶心没有减退,但是心情有些舒缓了。坐在湖边的长椅上,廖慧甚至有点想不起来那天晚上自己到底悲愤到什么程度。她能想起来的只是愣怔、慌乱、愤恨、悲伤交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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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章炜宁,一个她记事就认识的人,一个相爱了近二十年的人,一个做了十几年夫妻的人,一个她认为会陪她进坟墓的人,居然出轨了!肉体出轨!
廖慧一想到自己怎么发现章炜宁出轨这件事,就忍不住想笑,一种极度可悲的笑。这种事说给别人听,大概换来的也是笑,一种意味深长的耻笑。
活到快四十岁,廖慧不是没见识过周遭夫妻的破烂事,但像她这么搞笑的还真是少见。
李明妮,她高一时的同桌,是通过老公的支付宝账单发现出轨;黄思然,她大学同学,是通过老公的微信发现出轨;张媚,她第一家公司的饭搭子,是从共同好友嘴里无意中发现老公出轨……
只有她,是在床上发现老公出轨的。还是自己的床上。
元旦最后一天假期,章炜宁从外地回来。本来他说的节后过一两天才能回来,能提前回来算是一个大惊喜。那天章炜宁来爱情事务处理局接她下班,着实让她开心。孩子还在奶奶家,也说好了第二天让爷爷送她们去学校。两人好不容易有二人世界,便一起去吃了一家早就想去的西餐厅,还顺道看了场电影。回家时已经十点多,小别胜新婚,两人自然而然地要做一些夫妻之间的情事。
温暖的拥抱,痴缠的吻,无限的摩挲……从浴室到房间,到床上,廖慧沉醉在章炜宁的深情里。
这么多年来,章炜宁一直对廖慧的身体兴致盎然、反应敏感。而他的技术也一直让廖慧满意。
只是那一晚,章炜宁的表现过于高涨,高涨得让廖慧生了疑。
一曲终了,廖慧靠在章炜宁的肩窝里,震颤慢慢消退,理智逐渐回归。她半开玩笑地问:“半个多月不见,你是去哪进修了吗?”
她本来只是开开玩笑,没想到章炜宁却突然慌乱起来,不仅语无伦次,脸还烫得厉害。他“呃”了一声,才干笑着回答:“能去哪进修呢?还不是你太迷人了。”
这话搁以前,廖慧信。但这个时候,廖慧纵然刚刚从极度的欢愉中清醒,也还是敏锐地捕捉到章炜宁的反常。他的干笑、慌乱以及涨红的脸,都在极力证明一件事:他心虚。
有人说,当你感觉感情出了问题时,不要怀疑,那一定出了问题。
廖慧听见自己的心在说:“他出轨了。”
廖慧从章炜宁的肩窝里直起身体,表情僵硬,声音冷静,“说吧,你做了什么?”
第46章 “我要离婚”
章炜宁太了解廖慧。她聪敏、理性、有主见,她问出这句话就意味着她已经确定出了问题。他再想隐瞒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他只能老实交代。
这事说起来,章炜宁也觉得自己挺窝囊。
这次出差主要目的是去成都参加一个行业峰会,藉着峰会的名义再跟同行和投资人一起聊聊合作、融资的事,同时也去当地几个供应商的工厂参观一下。章炜宁出差多,这种十几二十天的出差算不上长差。
前面一周一切顺利,只是后面去下面区县的工厂参观时出了岔子。
这岔子说起来,怨别人,也怨他自己。
那天晚上,一家供应商老板接待他们一行人,在当地最大的饭店定了包间。当地人热情,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到了近十一点。章炜宁的酒量还算可以,但也耐不住供应商那边从老板到总监再到生产经理的逐一敬酒,再加上那个老板还安排了几个姑娘劝酒,喝到最后确实是有点上头了。好在他意识清醒,只是有些晕。
好不容易等到酒局结束,章炜宁想回酒店休息。但供应商老板偏偏又提议去隔壁的 ktv 唱歌。章炜宁并不想去,同行的几个人却兴致盎然。那几个人兴致盎然的原因,章炜宁大概知道。这里有些 ktv 除了唱歌,还有其他的服务。这些离家十来天的老爷们儿都有点心猿意马的意思。
这种局章炜宁也不是没有参加过,只是每次他都靠自己的意志力和对廖慧的爱与忠诚安全落地。他想如果自己硬是不去,也让其他人扫兴,便想着过去走个过场,待一会儿再找借口回酒店就是,便跟众人一起去了 ktv。
虽然是县城的 ktv,但装潢得十分富丽堂皇,明黄色的大厅和各色装饰映得人眼花缭乱。章炜宁想,自己可能就是从这时候开始迷乱起来的。
在 ktv 的嘈杂声里,章炜宁又陪人喝了几瓶啤酒,意识已经在随时离家出走的边缘。他甚至快记不起当时的具体场景,有几个人、聊了什么事、唱了什么歌……统统都模糊凌乱。
他唯一记得清楚的就是,在终场的时候,有个供应商安排的小姑娘要送他回酒店,他拒绝。但周围的人都在起哄:“章总可是出了名的‘妻管严’”“章总堂堂大男人不会连让小姑娘送回去都不敢吧”“你这样我们以后可不跟你一起玩了”……
总之,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逆反心理的作用,他偏偏就让那个姑娘送他回了酒店。从车上下来,她扶他进酒店大厅、上楼、进了房间……后面的事,大概就是别人说的“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第二天一醒来,看到床上那个还在熟睡的姑娘,章炜宁感觉脑袋都要炸了。后悔、惊恐、慌乱……这些情绪充斥在他的脑子里,几乎要把头盖骨掀开。
“妈的!”
他忍住低吼了一声,把旁边还在睡着的姑娘吵醒了。章炜宁穿好衣服,给她道了歉,并给她转了两万块钱,“这事是我的不对,这算是一点补偿,这事到此为止,不要对任何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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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那个姑娘倒是淡定得很,慢条斯理地穿衣服,慢条斯理地回答他:“怕什么呀?都是成年人嘛,玩一玩而已,我又不会要你怎么样。”
那个姑娘确实说到做到,尽管第二天他们又见了面,她也什么都没说,之后也没纠缠。他想,山高路远,廖慧应该不会知道吧。他带着许多愧疚和一丝侥幸提前回了北京,去接廖慧下班,去过二人世界,在床上更是卖力……
可是,廖慧是怎么知道的呢?他很好奇。
一如尘埃落定后,廖慧告诉方柏霓时,方柏霓的好奇。
终究廖慧没有把答案告诉章炜宁,却告诉了方柏霓:“以前他出长差回来,或者说大部分男人有一阵没有做过那件事的时候,都会比较敏感,时间会比较短。但这次,他没有像之前一样敏感迅速,所以……其实我一开始也拿不准,只是开玩笑试探一下,没想到他太心虚了,一试他就露了馅。”
方柏霓听完露出惊诧又疑惑的表情。她不是没经过人事,但毕竟还是经验尚浅,仔细咂摸了一会儿才明白廖慧的意思。原来还能这样发现出轨的端倪。方柏霓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冒出这句话。
章炜宁后来有没有知道答案,廖慧不知道,也不关心。当章炜宁蹲在她面前,抓着她的手,神情哀伤地说着“对不起,我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时,廖慧一阵阵的反胃。西餐厅里吃的牛排、意面、蘑菇汤一股脑儿地往上涌,她终于还是没能按捺住,慌乱地跑进卫生间,抱着马桶吐到胃里空空荡荡,吐到胃酸上涌。
章炜宁看到她这样,上前帮她拍背,被她一把甩开。等她吐完,瘫软地坐在卫生间的地上,眼睛酸、鼻子酸、嘴里也酸。她无力地抬起眼皮看着那个近在咫尺的男人,刚想说话,一阵反胃又涌了上来。
反反覆覆折腾了半宿,她终于对章炜宁下达了指令:“你滚,我不要看到你。”
章炜宁不肯走,仍旧苦苦哀求她原谅。
看着眼前声泪俱下的男人,廖慧突然觉得他好陌生。
最后章炜宁还是不得不离开了他们住了七年的房子。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廖慧才哭出了声。在痛哭的时候,她居然很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一句歌词:“迟迟不能相信这感觉,像自己和自己分离。”
好老的一首歌,第一次听还是大学的时候,那时候她跟章炜宁正如胶似漆,即便不同校也能挤出时间来尽可能腻在一起。那时候对这首歌的感觉只是朗朗上口,从来不知道“自己和自己分离”是怎样的感觉。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了,真正体会到了这种感觉才知道,是痛,痛到麻木,没有任何词汇可以形容。
廖慧哭了半个小时就收敛了泪水。那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她用冷水洗了把脸,冷静地给章炜宁发了条微信:“我们离婚吧。”
章炜宁也没睡,他怎么睡得着。他深知自己的错误,也深知廖慧的脾性,但他更知道自己不能失去廖慧。看着廖慧发过来的那五个字,他感觉自己的心被无数个锥子同时刺中。他恨自己不争气,恨自己鬼迷心窍,恨自己神志不清。
在黑暗里思考了良久,章炜宁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找廖慧的父母求助。这个办法并不好,他一定会被老人家骂到狗血淋头。但就算被打到头破血流,他也得试。他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来了,如果一定要失去廖慧,他觉得他宁愿去死。
天一亮,章炜宁就驱车去了廖慧父母家。廖爸廖妈刚起床,见女婿顶着黑眼圈和杂乱的胡茬吓了一跳:“炜宁,你这是怎么了?”
章炜宁扑通一跪,眼泪就流了下来:“爸妈,是我对不起慧慧,但我真的不能失去慧慧。”
老两口被这架势惊吓得不知所措。女儿跟女婿一向感情好,今天这是怎么了?他们把章炜宁拉起来,让进家里,让他从头说起。
章炜宁的话刚说一半,廖爸的巴掌就打在了他的脸上。
“你个混球!”廖爸气得嘴唇发抖,咬牙切齿,只说出来这四个字。
廖妈也气得狠了,在章炜宁的背上抽打了几下,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老两口坐在沙发上,气得浑身发颤,但终究还是颤颤巍巍地起身换衣服出门。女儿快四十岁了,还有两个孩子,怎么能让她离婚呢?
假期后的第一个工作日,堵车总是更严重一些。从廖慧父母家到廖慧住的地方只有七八公里的车程,却开了四十几分钟。漫长的四十几分钟里,老两口气得不住叹气,章炜宁慌得不敢开口。沉默从车厢持续到车库,又从车库持续进电梯,直到廖慧打开门,漫长的沉默才终于结束。
在阔大的客厅里,廖爸廖妈并排坐在米色的长沙发上,廖慧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章炜宁不敢坐下,只能在一旁站着。
廖慧知道章炜宁肯定是告诉爸妈了,所以并不需要瞒着。在廖爸廖妈还没想好怎么开口的时候,廖慧先开了口:“爸妈,我要离婚。”
老两口知道女儿虽然平日惯会做人,实际性子硬得很,但他们还是没想到女儿会如此干脆地说出“离婚”两个字。她跟章炜宁是一起长大的,感情甚笃,就因为这样一件事,真要到离婚的地步?
站在旁边的章炜宁早就急了,走前挪了挪,蹲在地上,去握廖慧的手,“慧慧,我知道错了,你给我一个机会。我真的不能失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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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章炜宁的哀求还没说完,廖慧就把他的手甩开了,一个眼神杀过去,就让他闭了嘴。他无措地蹲在地上,眼神巴巴地看着岳父母。
廖爸使了个眼色,让章炜宁回避一下。章炜宁会意,站起身来,进了书房。
“慧慧,你可想好了,离婚可不是闹着玩的。”等章炜宁把书房的门关上,廖爸才开口。他声音低沉,能听出一些悲叹,也能听出一些恐吓。
廖慧为什么能听出一些恐吓呢?因为她太了解父亲的为人,他认为离婚是不体面的事情,不符合他一直倡导的廖家家风。
廖慧抬起头,目光坚定地对上父亲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没在闹着玩。”
“就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要闹到离婚吗?”廖爸眉头紧皱,在沙发上拍打了几下。
“这是小事吗?”廖慧问。
眼见父女两个之间的气氛愈发紧张,廖妈赶紧插进来缓和:“慧慧,你别急,你爸也是为了你好。”
廖妈挪到靠近廖慧的位置,伸手握住廖慧的手。廖慧的手冰凉,还微微颤抖。廖妈知道自己的女儿受了大委屈。可是,就算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也不能轻易离婚呀。
“慧慧,妈妈知道你委屈,妈妈也知道你性子硬,但是你得仔细想想,哪怕是为两个妞妞想想。她们才几岁大,父母离婚对她们是多大的打击?”廖妈的声音温和,字字句句敲打在廖慧心上。
确实,她该为女儿着想。但是,为女儿着想就得委屈自己、接受婚姻里的不忠吗?
廖慧在心里拷问自己,心底里的声音告诉她:不,就算离了婚,她也能带好女儿。只有快乐的妈妈才能给女儿幸福。
但是不待廖慧开口,廖妈继续说了下去:“再说,你也快四十岁了,早就没有年轻时候那么漂亮了,万一真离了婚,你还带两个孩子,你怎么办?哪个男人愿意娶一个带孩子的中年妇女啊?”
第47章 不要轻易碰触爱情,会不幸
这些话像刀一样刺穿廖慧的神经,让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抬起头,满眼疑惑地看着最疼自己的妈妈。她还是那张慈祥的脸,为什么会说出这样难听的话?
“我不年轻、不漂亮又怎么了?我为什么非要找一个男人娶我?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也可以照顾孩子。”廖慧从廖妈手里抽回了自己的手,站起来,作出送客的手势,“你们先回吧,我都快四十的人了,可以自己做决定。”
廖妈还想说什么,被廖爸拦下来,“走吧,她都这么大了,自己做决定,只要不后悔就行。”
章炜宁听到大门撞上的声音,匆忙从书房里追出来,但岳父母已经走了。他知道如果岳父母也劝不住廖慧,那他就真的没有一点机会了。他这几十年来听廖慧的听习惯了,现在看着廖慧满脸的厌恶和嫌弃,他没有办法不再听她一次。虽然他还是极力为自己争取了几天思考的时间。与其说这是让他自己思考,不如说是让廖慧思考。毕竟三十几年的感情,说不定她会想通呢。
三天后,他收到廖慧的微信:“十点钟,朝阳区民政局,我已经预约好了。我会带户口本,你带上身份证就行。”
廖慧的决绝让章炜宁害怕。他不得不庆幸有离婚冷静期,让他还有机会。
在方柏霓和黄霖霖的微信发进来时,廖慧正在等待离婚冷静期的结束。她本来想请两周假就够了。但后来她发现自己高估了自己的心,太疼了,疼得她几乎找不到到底是哪个部位在疼。
廖慧自认为很了解自己。“我是一个果断的、坚强的、心大的人。”这是她平日里对自己的评价。但她没想到的是,果断的、坚强的、心大的人面对巨大的变故时也会心痛、会恍惚、会不知所措。
在巨大的疼痛中,她唯一庆幸的是自己的大脑没有被悲伤冲乱,她知道自己应该做怎样的抉择。
她去章炜宁父母家接回两个女儿,带她们去她们最喜欢的甜品店,买了平时不让她们多吃的甜品。坐在家里的餐桌边,她尽可能平和冷静、通俗易懂地告诉女儿父母要分开的消息。
“大妞儿、小妞儿,爸爸妈妈因为一些自己的事情,要住在不同的房子里。你们可以在不同的房子里跟爸爸或妈妈在一起。可以吗?”
两个女儿刚满七岁,她们不懂妈妈说的意思,但她们分明看到妈妈的眼角氤着一层水雾。
大妞儿拍拍妈妈的脸,用稚嫩的声音说:“妈妈,你怎么了?”
廖慧握住大妞儿的手,吸一吸鼻子,“妈妈没事,妈妈就想听听你们的建议。”
小妞儿嘴里还含着冰淇淋,含糊不清地回答:“我要跟妈妈在一起。”
把两个女儿搂进怀里,廖慧的眼泪就决了堤。她们什么都不懂,但她们也知道关心妈妈、跟妈妈在一起。既然如此,她就真的什么都不怕了。
在寂静的深夜,廖慧无法入眠,两周很快过去。但她还没能从疼痛中完全恢复过来。她每天送女儿上学、接女儿放学,剩下的时间就开始思考过去与现在。女儿好像突然懂事,虽然这些天没见过爸爸,却都没有问。她无意中听到两个女儿的聊天,小妞儿问:“爸爸为什么不回家?”大妞儿说:“爸爸惹妈妈生气了。我们不要再惹妈妈生气了。”
女儿没有意识到问题的重要性,所以她们只考虑妈妈开不开心、生不生气。而父母呢?他们的人生阅历太丰富,导致他们会考虑种种利害,最终才考虑她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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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怪不得大家都想回到小时候。人这一生中,大概只有不谙世事的童年才能一切以情绪为准则吧。
但好在,那次不欢而散的会面后,父母只在电话里关心她最近怎么样、女儿们需不需要帮忙,而没有再说过离婚的事情。
在缓慢的时间里,她仿佛听到自己伤口慢慢愈合的声音。她知道那只是接受了事实后的妥协。
她想找方柏霓、黄霖霖聊一聊,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黄霖霖还是个小丫头,大概还听不懂婚姻里的无奈。方柏霓呢,一个三十出头就天天弃情绝爱的格涩鬼,要是告诉她自己离婚了,大概她就真要出家了。思前想后,她觉得等事情妥善解决后,再找机会告诉她们比较好。
但廖慧不知道的是,方柏霓和黄霖霖对她的担心比她想像的多。她更不知道,那两个小丫头甚至猜测是不是她家老人生病了。
“慧姐,有事随时找我们,我们都在。”廖慧看着这句话,心里有些暖,忍不住眼眶又要泛红。
黄霖霖这个小鬼发消息跟她分享方柏霓的八卦,还问要不要推她一把。她看到了,只是心绪不宁,让她提不起八卦的兴趣。方柏霓跟胡逸凡到底怎么样了?在廖慧稍稍平复心情后,她也忍不住好奇。
廖慧不知道的是,格涩的方柏霓此时正与胡逸凡面对面坐在串局的餐桌前,面前堆着烤串,摆着酒杯。一切看上去畅快,除了两人的情绪。
接到方柏霓的邀约,胡逸凡十分愉快且期待。他本来计划先去爱情事务处理局接方柏霓,但方柏霓说:“你别开车了,省的晚上喝了酒还得找代驾,不如打车方便。你直接去串局,我下班也直接过去。串局见。”
胡逸凡看到方柏霓的这句话时,心里十分受用。方柏霓就是这样一个为别人考虑的女生,虽然有时候莽撞一些,但头脑条理、逻辑清晰,不会无理取闹。与这样的人交流顺畅又舒服。他喜欢这样的方柏霓。
方柏霓还有另一个好习惯,不迟到。
胡逸凡七点钟就到了串局,带着他按捺不住的激动。七点二十五分,方柏霓出现。提前五分钟赴约,多好的习惯。
方柏霓一进门,胡逸凡就看到了她。他专门选的朝门口的位子,就为了能第一眼看到方柏霓。他冲她招手,嘴角的笑以一种经过压制却仍然压制不住的弧度展现给方柏霓。
他欢快地给方柏霓倒水,欢快地把扫了码的手机递给方柏霓,欢快地找话题。他甚至觉得,只要方柏霓对他表现出一些暧昧,他可能就要忍不住对她说些出格的话了。他清晰地知道这一次的冲动比十年前面对岑倩时要更猛烈。
只是,方柏霓一直按兵不动,还不时为他安排一次相亲,让他害怕是自己会错了意。爱情这东西,太不可控。他吃过的苦,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串上桌,酒也上桌。方柏霓依旧按顺序端起“烈火”,邀请胡逸凡干杯。
这一次方柏霓喝得比之前更莽,几乎一口气喝掉了整杯。胡逸凡本来喝了一口就准备放下杯子的,但见方柏霓如此,便也重新端起杯,一饮而尽。他心里在犯嘀咕,几周不见,她怎么了?
胡逸凡不知道方柏霓的良苦用心。她是不知道如何开口谈正事,想借酒壮胆罢了。
一整杯酒下肚,因为喝得猛,方柏霓感觉脑袋一阵晕乎,挤了挤眼睛才定下神来。果然酒壮怂人胆。带着那点子晕乎,方柏霓直插主题。
“胡老师,我前几天去见了一个人,你认识的人。”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胡逸凡,眼角带一层让人摸不清头脑的笑。这情形让胡逸凡心里打鼓。但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方柏霓跟季存楷见了面。季存楷啊,见就见吧,没有什么问题吧?但很快他就吓了一跳:不会季存楷跟她胡说八道了吧!
“你见了谁?”胡逸凡终于还是提心吊胆地问了一句。
方柏霓盯着胡逸凡的脸,顿了一会才开口:“岑倩。”
谁?岑倩?
胡逸凡感觉一记重锤捶在他脑门上,捶得他一个激灵,却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胡逸凡上扬的嘴角已经僵住,眼神有些呆滞。这一切都被方柏霓看在眼里。她想,果然是对他造成了重大伤害的人呀,过了这么久,一听名字还能有这么强烈的反应。
方柏霓怕再等下去胡逸凡会掀桌走人,赶紧继续说下去:“她让我帮她带句话给你。她说之前的事是她太任性,请你原谅他。”
方柏霓边说边瞧着胡逸凡的表情变化。她明显看到胡逸凡的面部肌肉在微微颤抖,她知道这是因为极度紧绷才会出现的反应。
见胡逸凡不说话,方柏霓继续说下去:“她跟我讲了你们之前的事。我知道她那时候一定是伤你很深,我也能理解你的心情。但事情毕竟过去这么久了,我想一直沉浸在过去的伤痛里,也是不应该。我们都得往前走,你说对吧?”
方柏霓的目光直直地定在胡逸凡脸上,想从他脸上探究到他现在在想什么。但他的表情太固定了,一直紧绷,没有变化,也不说话,导致方柏霓实在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空气在胡逸凡不作声的沉默中逐渐凝固,方柏霓只能干笑两声,故作轻松地找话题:“其实这事也不能全怪她的。你那时候也太直男了吧,都不理解人家的意思。恋爱中的女孩子都需要男朋友陪的,你应该多陪陪她的。你说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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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胡逸凡看出了此时方柏霓脸上笑容里讨好。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应该也很担心吧。他心想。
胡逸凡有点说不清楚自己当下的感受,很悲伤吗?好像也没有很悲伤。很生气吗?好像也没有很生气。他有点搞不明白自己了,为什么他还会有点释然和放松呢?甚至还有一丝丝开心。
他承认这么多年来,他拒绝碰触情感之事确实是因为与岑倩那段很不愉快的恋爱经历。可是,如果非要说那段感情给他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好像也没有。他反思过那段感情失败的原因,他想过是自己太沉迷于自己的事情,忽略了岑倩的感受;也想过是两个人对感情的理解有差别,进而导致感情不能长久;他甚至想过是他真的比不过那位并不熟识的师兄……
他依然记得当年在餐厅看到岑倩与那位师兄手牵手的时候的震撼,他终于明白岑倩为什么说“你怎么还不如丁师兄关心我”。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确实认为这件事让他成为同门,甚至整个学院的笑话。可是时间久了,谈论的声音越来越少,直到大家好像都忘记了这件事,他也权当忘记了。只要没人提起,他就自动屏蔽。
但如果真要说是这段短暂的失败感情让他拒绝感情,确实又不太准确。他真正拒绝感情的原因,或许应该是他从这段失败中得出的结论:不要轻易碰触爱情,因为不可控。
他的人生从记事起就可控、有序,与缥缈的、不可控的爱情相比,他还是喜欢按部就班的生活。
如今,方柏霓在他面前大大方方说出自己去找岑倩的事,胡逸凡第一次怀疑自己的智商。为什么他会认为这是她在关心自己呢?
第48章 般配二人组:扭扭捏捏&装模作样
很快他要怀疑的就不仅仅是自己的智商了,因为他的嘴比他的大脑更快速地做出了反应。
“你是在关心我吗?”
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胡逸凡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为什么自己会说出这种话来?
他有点懊恼地去看方柏霓,却从她脸上看到了一些慌张。
她慌张地端起酒杯,慌张地喝一口酒,慌张地放下酒杯,慌张地挤出一个笑脸,继而慌张地开口:“啊……对啊,你是我的‘金主爸爸’,我当然要关心你啊。”
这句话真难听。胡逸凡一个字都不想听。
但很快,方柏霓就说了更难听的话。
“当然除了客户,你更是我的朋友。我希望我的朋友能开心、快乐、幸福。我希望你能从过去的不愉快中走出来,找到喜欢的人,与她恋爱、结婚,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我想这也是你母亲的愿望。”
胡逸凡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方柏霓。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见胡逸凡不说话,方柏霓试探着问。
“不明白。”面无表情,声音冰冷。
方柏霓深吸了一口气,打算说得更直白一些:“你这样下去,有什么意思呢?是能让自己更好,还是让身边的人开心?为什么不试着去改变,试着让自己开始新的生活?今年马上就结束了,春节后,希望你能调整状态,积极相亲。”
胡逸凡冷笑。他怎么没有试着改变、试着让自己开始新的生活了?他都已经准备向她表明心意了,只要她释放出一点信号。此时此刻,胡逸凡只庆幸自己什么都没说。如果自己说了,那自己就是个白痴。人家明明就只是在履行自己的红娘义务,对他没有一点别的意思。
“行啊,我一定努力相亲,让你早日拿到 20 万。”胡逸凡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却笑得又冷又僵。
方柏霓一听“20 万”,脑子“轰”地一声。原来自己做这些事在他看来就是为了那 20 万呀!真是可笑。
虽然心里难过,但方柏霓却不想泄露自己的情绪,故意笑得没心没肺,“这就对了。为了我那 20 万,你也得好好相亲。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多爱钱。”
那顿饭是怎样结束的,方柏霓一点都不想回忆。总之,一个字——凉。空气凉,酒凉,串凉,心情也凉。
虽然两个人都喝了不少酒,但丝毫没有醉意。他们一前一后从串局出来,各自打车。胡逸凡再也没像前几次那样用“安全起见”作为理由,说要送方柏霓回家。方柏霓也识趣地一声不吭,静默地等自己叫的车。
只是,方柏霓没有想到,胡逸凡也没有想到,那天晚上开始的静默会持续那么久。
爱情事务处理局每年春节都会提前放假。反正年前那几天也没人要相亲,不如干脆放假,让忙了一年的三个人都能休整一下。黄霖霖跟张庆买了去云南的机票,说要补上元旦荒废的旅行。方柏霓早早买了票,腊月二十六一早就登上了回家的高铁。
过年回家是方柏霓一整年最期盼的事情。以前她会在五一、国庆、春节回家三次。到爱情事务处理局后,便只有年假和春节回家。五一和国庆总会有人要来咨询会员服务和相亲,她总是忙得脱不开身。唯有春节,所有人都要休息,单身男女的相亲也会从北京转移回老家。方柏霓也就有了完整的休息时间。
爸妈早就知道她回来的时间,早早准备了她喜欢吃的各色吃食。等方柏霓从高铁站出来的时候,爸妈已经等在出站口。
看到爸妈,方柏霓稍稍开心了一些。但终究不能像往年那样没心没肺、兴高采烈。她心里揣着一些情绪,与胡逸凡相关的情绪。爸妈自然看出了她情绪的低落,但不好开口,只能假装看不到,驱车回家,为她准备丰盛的午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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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方柏霓本以为回家休息一下,会对改变心情有所帮助。不成想,回家后的闲暇让她有了更多的时间来想与胡逸凡有关的事。
他放假了没?回老家还是在北京过年?他在做什么呢?他过年回家会不会要相亲?他会不会觉得烦?……
一连几天,方柏霓都沉浸在这种胡思乱想里,对其他事情总是提不起兴趣。爸妈终于还是忍不住询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她也只能笑笑说没事,只是前一阵太累了,休息休息就好了。
她并不是有意瞒着爸妈,只是除了这样说之外,她并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她有什么心事呢?她自己都搞不清楚。
但为了不让爸妈担心,她尽可能让自己快乐一些,让自己忙碌起来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积极走进厨房,说是为年夜饭做准备;陪妈妈去赶集,买好多好多年货;积极走亲访友,言笑晏晏地与各位长辈聊天……连长辈们询问她找没找对象的话,她都积极应答,生怕自己的怠慢让场子冷下来,而让自己有了胡思乱想的空闲。
但有时候她仍然会想:要不要给胡逸凡发条微信呢?可是,发什么呢?
虽然想着“发什么呢”,她的手却已经打出了“在干嘛呢”“回家了吗”。看着自己打出来的文字,她又摇摇头,一字一字地删掉。
为什么他不给我发条微信呢?有时候,她也会这样想。可能他的春节太热闹了,根本想不起她来吧。
如果方柏霓的这个想法让胡逸凡知道,他一定会义正严词地回答她:我很想你,很想你!
在方柏霓心不在焉地为过年准备时,胡逸凡正陷入严重的情绪内耗之中。他一向不让自己内耗,能想开的事情自然就想开了,如果真想不开,他会选择不想。可是,现在他控制不了自己。他无时无刻不在想方柏霓。想的同时,还带一点点气愤。
自打那次不欢而散的约酒,到现在已经快十天了,可是她一条微信都没有给他发。他都在张庆的朋友圈看到洱海的蓝天白云了,她都没有跟他八卦一下。
果然,她只是把我当客户了。他喃喃地告诉自己,转身又对自己说,她也说过我们是朋友。
今年过年,胡逸凡跟方敏没有回老家,而是让胡逸凡的爸爸胡建军也来北京过年。方敏这样解释这一决定:“在北京过年吧,虽然没意思,但清净。省得回去又被大家围着追问逸凡的婚事,真丢不起那个脸。”
胡逸凡无所谓在哪里过年。就算回老家被人追问,他也早就习惯了。但他也庆幸不回老家,没有七大姑八大姨的追问,他才有时间思考他与方柏霓的事。
他早就确定了自己的想法,他喜欢方柏霓,是的,就是男女那种喜欢。虽然他说不清楚喜欢她什么,但就是喜欢了。他不确定的是方柏霓对他的态度。如果她只是把他当客户和朋友,他该怎么办?
追她?一想到这两个字,胡逸凡就有些心慌。
十年前那段感情造成的后遗症又一次发作,他害怕自己一头热血地追过去,对方却完全对自己没有兴趣;或者追到了,但对方对自己没有太多喜欢,随时可以离开……
陷入内耗的胡逸凡找不到出路,思来想去只能求助于季存楷。
北京土著季存楷过年哪都没去,就留守北京。接到胡逸凡的电话时,他正在被三个姑姑围在中央拷问打算什么时候结婚。胡逸凡的电话像救命稻草,不待胡逸凡说完,季存楷就对着手机说:“好的,好的,我马上到。”
胡逸凡听着季存楷莫名其妙的话,还没问清楚到哪里,就被季存楷挂断了电话。过了几分钟,季存楷才发来一条微信:“单位对面那家咖啡厅,三点见。”
胡逸凡也不想在家,便换衣服出了门。
大年三十下午的咖啡厅里空空荡荡,只有胡逸凡和季存楷两个人隔桌相坐。
“早知道过年出去玩了,天天在家被问啥时候结婚,烦死了。”即便是冬天,季存楷还是要了一杯冰美式。他自己都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喝冰美式的,但就是形成了习惯。
胡逸凡坐在对面看着一脸烦躁的季存楷,忍不住笑:“风流倜傥的季大才子,也会被催婚啊?”
“笑什么!你是没回老家,你回去还会比我好?”季存楷瞪了胡逸凡一眼。
胡逸凡还想奚落季存楷两句,季存楷却没有给他机会。他直接了当地问胡逸凡:“说吧,打电话找我干什么?是不是遇到情感问题了?”
虽然季存楷已经把话点明到这种程度,但胡逸凡还在犹豫要不要说出来。
季存楷看懂了胡逸凡的犹豫,帮他切入了主题:“年前,小红娘找我了,问了你读书时恋爱的事情,还让我帮忙约了岑倩。”
知晓一切的季存楷没有放过一个调侃胡逸凡的机会,“‘岑倩’这个名字可以说吧?”
胡逸凡瞪了他一眼,“我知道,她告诉我了。”
“一个女孩子为了解开你的心结,都去找你前女友了,这得是多深情啊。”季存楷摇摇头,“啧”了两声,“要是有人这么对我,我肯定一分钟都不耽搁,当场表白。”
虽然知道季存楷总是玩世不恭,但胡逸凡还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他用清嗓子掩饰自己的尴尬,“你不要开这种玩笑。”
“没开玩笑,我是说真的。”季存楷收起自己的玩味表情,“你俩倒是很般配。一个扭扭捏捏,一个装模作样。你知道方柏霓找我问你之前的恋爱经历时怎么说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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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胡逸凡注视着季存楷,等他说下去。
季存楷摇摇头,翻了个白眼,深吸了一口气,心想:“这人真是没救了。”嘴里只能把方柏霓的原话告诉他:“她说:‘我想了解一下他之前的情感经历,这样能更好地帮助他’。”
季存楷故意捏着嗓子,模仿方柏霓说话的声音。
胡逸凡没理解季存楷想表达什么。方柏霓也是这样告诉他的啊,了解他的感情经历,帮助他更好地相亲。有问题吗?
看着一头雾水的胡逸凡,季存楷觉得胡逸凡能考进清华可能是走了后门。什么智商啊,这都不懂?!
“大哥,她是个红娘。要是对你没意思,她就只用给你安排相亲就行了,管你成不成功呢,反正钱早就给她了。”顿了顿,季存楷又说道:“不过,有件事我也没想明白,她既然对你有意思,为什么非要给你安排相亲呢?”
季存楷终于说了关键。胡逸凡纠结的正是这一点。
“如果一个女生喜欢你,她会把你推到跟别人的相亲桌上吗?”
胡逸凡终于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季存楷挠了挠头,想不出答案,但他能肯定的是方柏霓对胡逸凡绝对是动了心思的。
“哥们儿,听哥一句劝,如果你喜欢她,就不要猜测她在想什么,大胆去追。追上了正好,追不上你也损失不了什么。”季存楷越过那张不大的咖啡桌,拍了拍胡逸凡的肩膀。
第49章 “我想你,从去年到今年”
“可是……”
胡逸凡还想说什么,但被季存楷打断:“知乎上有一阵特别喜欢讨论为什么现在男生不追女生了,答案五花八门。我告诉你我的答案:因为那个男生不够爱。如果那个男生知道自己错过那个女生,他会抱憾终身,你看他追不追?”
“现在这年头,大家都觉得谈‘爱情’很羞耻,大家都在计算、衡量,好像只要物质满足、让自己活得更舒适就是好的婚姻感情。那是因为这些人都没体验过真正的爱情。但这年头,‘爱情’太稀罕了,一个人可能一辈子都遇不到。”
季存楷有些落寞的表情,是胡逸凡从来没见过的。在胡逸凡的记忆里,季存楷永远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笑,总是有谈不完的恋爱、约不完的会。这样的人怎么会说出这样深沉的爱情体验来?
恋爱经验稀缺的胡逸凡看着恋爱经验丰富到不能想像的季存楷,心想:“可能这是无数次恋爱后得出的结论吧。”嬛
“说实在的,我还挺羡慕你的。虽然以前的恋爱不咋滴,当了这么多年单身狗,没想到三十六岁了还能遇到一个让自己动心、内耗的女孩子。这可不是谁都能有的福气。好好珍惜!”
咖啡喝完,天色渐晚。季存楷的家族群里已经催了他无数次,“你再好好想想,我得回去陪我的姑姑们吃饭了。”
在停车场分手的时候,季存楷又送了一句爱情箴言给胡逸凡:“追不上不丢人,没追就放弃才丢人。老大不小了,要什么面子啊,还是媳妇要紧。”
季存楷大手一挥,潇洒上车,一脚油门走了。只留胡逸凡站在那里,心里一阵羞一阵愧。
大概自己还是太过犹豫了,不够直率。他想着,并暗暗下定了决心:只要方柏霓给他发微信,只要不是安排相亲,他就表白。
他回到家时,父母已经把年夜饭做好。没有老家的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在北京的年夜饭显得有些冷清。
在年夜饭的饭桌上,方敏跟胡建军仍免不了聊一下老家那边谁家的孩子结婚生子的琐事。胡逸凡只顾吃饭,并没有理会。哪怕方敏把话题引到他身上,他也只是敷衍一下了事。他满脑子都在想方柏霓会不会给他发拜年微信。如果她不发,他要不要发一条给她?
“等到十二点,如果她不发,我就发给他。”最后一个饺子咽下去的时候,他这样告诉自己。
季存楷的话经过两个小时的发酵,在胡逸凡的心里发挥作用,促使他去做自己犹豫不决的事情。
但,真的是季存楷的话发挥作用吗?
胡逸凡知道其实发挥更大作用的是,他快要按压不住的想念。
在与季存楷聊天之前,他还用不确定方柏霓的态度来压抑自己,而听完季存楷的分析,他更愿意相信方柏霓对他也有好感,如此一来,思念就变成了泛滥洪水,哪能容得了他来压抑?
那天晚上的春晚都演了些什么,胡逸凡不知道。即便他在电视机前坐了两个小时。
他低头编辑微信,一分一秒盼着时间走过十二点。只要十二点一过,他就把这条微信发给她。
他想,幸运女神总归是站在他这边的。因为十二点准点,他收到了方柏霓的微信,只有四个字,但却让他欣喜若狂。
“新年快乐!”
这四个再普通不过的文字,此次此刻像扎上了翅膀,在胡逸凡的心里飞来飞去,让他的心几乎也要飞起来。
他把本来编辑的文字一个个删掉,迅速换上“新年快乐”四个字,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给方柏霓。
看着“新年快乐”发送过去,他又迅速编辑了另一条微信:“我想你,从去年到今年。”
消息发送成功,胡逸凡看着这行字,脸色潮红,心血翻涌。他有点赞叹自己临时发挥的文案,不算太直白,又带点文艺范儿。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还能写出这样的文字。而此时的他更期待方柏霓的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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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她会回什么呢?
我也想你?
好肉麻?
胡老师,你是不是发骚了?
……
胡逸凡的脑中浮现出无数种答案。他甚至开始设想,如果方柏霓同意了他的想念,那么,他明天就想见到他;如果她回绝了他的想念,他就要开始对她展开追求。季存楷说的对,一个人这一生都不一定能遇到让自己心动的人,他胡逸凡能在三十六岁的时候遇见让自己心动的人,他有什么理由放弃?
可是,方柏霓给的答案不在他能想到的范围里——她没有回复。
那一晚,胡逸凡几乎睡,闭着眼睛躺一会儿,便拿过手机看一下。一直到天亮。
可能她睡了吧。胡逸凡这样安慰自己。
胡逸凡想错了。收到胡逸凡的微信时,方柏霓没有睡。那一整晚,她也几乎没有睡。
“我想你,从去年到今年”!他这是表白吗?方柏霓问自己。答案那么显而易见,胡逸凡就是在表白啊。但偏偏他又不够直白。
有时候,方柏霓会觉得成年人的情感世界好复杂,特别是对心上人的要求。希望他直截了当地表白,又想他有点情趣;想要百分百确定的安全感,又想体验一下互相拉扯的暧昧……就在此刻,方柏霓觉得自己正在诠释一个成年人的复杂:
她为胡逸凡的表白欣喜,又为他的表白害怕;她喜欢他这样坦诚的做法,又惋惜这份坦白出现得并不恰当;她想要接受这份表白,却又清楚地知道不可以。
想不出怎么回复,方柏霓只能选择先不回复。遇事不决就先缓一缓。这是这些年她得出的生活经验。太过莽撞地去面对并不确定的事情,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难办。
在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中,天色泛白,太阳升起。方柏霓在阳光中坐起来,浑身酸痛。躺了整夜,没有一个细胞是轻松的。她活动了活动筋骨,摸过手机,又看到那句“我想你,从去年到今年”。还是得回一句啊。她叹口气。
“想我跟你喝酒了吗?”“想我给你安排相亲了吗?”“昨晚守岁守傻了?”“突然这么矫情了呢?”……
方柏霓打了不知道多少句话,终于还是都删掉了。终于,她回了这样一条微信给胡逸凡:
“谢谢。加油!新一年,祝你早日脱单!”
手机一响,胡逸凡就翻身找手机。方柏霓的回复,他一定要第一时间看到。
“谢谢。加油!新一年,祝你早日脱单!”
就这?!
胡逸凡眼睛瞪得浑圆,并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再看一遍,还是这句;再看一百年,还是这句!“早日脱单”,这是什么鬼东西?!
胡逸凡想追问方柏霓是什么意思,还没想好怎么问,就听方敏在外面叫他:“逸凡,你二姨来了,快点出来。”
胡逸凡知道“二姨”是谁。她并不是胡逸凡的亲二姨,是方敏的同学。当年,方敏跟几个关系好的女同学结拜金兰,这位“二姨”就是排行老二那位。胡逸凡第一次知道老妈结拜金兰的事时,认为很老土、很无厘头。但没想到,这么多年来,方敏与这几个老姐妹居然一直联系紧密。
二姨是来北京帮女儿带孩子的,前几年就来了。听说方敏来北京后,也来过几次。今天应该是专程过来拜年的。
胡逸凡并不想去应付二姨,但又不得不出去。早些年,二姨曾提议过让胡逸凡跟她的女儿秀林凑一对的。虽然没成,但二姨仍然关心胡逸凡的婚事,像关心自己儿子似的。出去大概又要被问上一遭吧。胡逸凡想。但没办法,毕竟二姨是长辈,他总得出去应酬一下。
对二姨的头疼暂时让胡逸凡搁置追问方柏霓的事,他需要集中精力来应付二姨。
另一边,方柏霓回完胡逸凡微信后,心有惴惴,但也很快被拜年的事情冲散开来。方柏霓的爸爸方文正在家族里是老大,叔叔婶婶来了一屋子。方柏霓不得不在客厅里端茶倒水地招待,临近中午又去厨房帮母亲张罗午饭。
叔叔婶婶一多,就难免要问起方柏霓的婚事:“柏霓也不小了,该找个女婿回来了”“女孩子不能太挑的,差不多就行”“女孩子年纪大了,更不好找的”……方柏霓早就习惯了这种问候,一律用“在努力找了,找到了一定带回来给叔叔婶婶看看”应付。
但在厨房张罗午饭时,母亲李海萍忍不住红了眼眶,“小霓,是爸爸妈妈对不起你。要不是爸爸妈妈没本事,你早就结婚了……”
方柏霓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上水,把母亲搂在怀里,没心没肺地笑着:“哎哟,大过年的,小老太太是要闹哪样勒?你家姑娘这么本事的人,追我的人从天安门排到首都机场,想结婚还不是跟玩儿似的?现在是你家姑娘还没过够单身的瘾。等哪天过够了瘾,你们就该头疼来提亲的人把门槛踏破了。”
李海萍知道方柏霓是在安慰她,但还是忍不住被她逗笑。这个女儿啊,总是这么嬉皮笑脸,真是猜不透她心里在想什么。但是她能怎样呢?她无能为力,只能佯装相信女儿,让女儿安心。
等到送走叔叔婶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方柏霓去厨房把碗筷洗干净,又陪父母闲聊一会儿,才回到自己房间。一空下来的心立刻就充斥着胡逸凡那句“我想你,从去年到今年”。真是的, 大过年的,为什么要搞这种事?
胡逸凡比方柏霓幸运,因为二姨的话题太多了,从上午聊到午饭,从午饭聊到天黑。二姨说要走的,方敏非要留她吃晚饭。等到晚饭吃完,还又闲话几句,二姨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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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胡逸凡理解二姨为什么会那么多话。在女儿女婿家里带孩子,是很寂寞的事情。虽然小区里一起带孩子的老头老太太不少,但总归是陌生人,很难聊太多东西。女儿又忙,一天见不到多少时候。在老家的时候,二姨就爱聊天,隔三差五去老姐妹儿家串门。在北京压抑了这几年,现在终于能从带孩子的任务中解脱上一会儿,而老姐妹恰好也在北京,怎么能不多聊一会儿呢?
送二姨走的时候,胡逸凡看出了二姨眼中的不舍。方敏和胡逸凡一同送她到楼下,胡逸凡忍不住说了一句:“二姨,以后有时间常来。我妈会在这住很久的。”
往回走时,方敏瞪了胡逸凡一眼,怒怼道:“你刚才啥意思?我得在这住多久?你还打不打算找对象了?”
听了方敏的话,方柏霓那句“祝你早日脱单”一下子涌上胡逸凡的心头。他鬼使神差地回了方敏一句:“我会早日脱单的。”
第50章 顺眼—接触—确定关系—择日成婚
那天晚上,胡逸凡终于还是向方柏霓询问了那句“祝你早日脱单”的意思。方柏霓倒是大大方方地解释:“我是你的红娘啊,当然是祝你早日相亲成功,找到自己心仪的对象咯。”
胡逸凡的心揪了一下,有些气急败坏,手不受控制地打出一句:“那样你就能拿到 20 万的感谢费了,对吧?”
等手不受控制地点了“发送”,他才意识自己犯了致命的错误。怎么能这样说方柏霓呢?他自认为是情绪稳定的人,但他现在知道自己面对方柏霓的时候可能并没有那样情绪稳定。
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胡逸凡迅速点了“撤回”。但方柏霓已经看到了。她发过来一句:“是呀。”
一股子气从心口冒出来,在心里熊熊燃烧。他猜测自己现在的模样可能很吓人,他试图找回理智,但终究还是失败了。
她不是想让他相亲嘛,那就如她所愿好了。胡逸凡气哼哼地坐在电脑桌前,暗自下定决心。
几百公里外的方柏霓也气得发慌。他是不是眼瞎?就算她没接受他的表白,但她为他做了那么多事,难道在他心里就是为了那 20 万的感谢费?他可是太小看她方柏霓了!行,从今天开始,胡逸凡就只是一个客户,相亲就好,成不成功与她方柏霓无关!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都没再联系。等到假期结束,方柏霓回京,爱情事务处理局的工作有序展开,两个人除了“胡逸凡找对象大事群”里打过交道外,再也没有私聊。
黄霖霖看出了端倪,试图从方柏霓口中打探出一点风声,总归没能成功。虽然知道廖慧手头的事情可能还没处理好,但她还是忍不住给廖慧发了微信:“慧姐,你最近怎么样啊?我觉得方姐有点不对劲,应该是跟胡逸凡有关,但是她不说,我也猜不出来。”
收到黄霖霖微信的时候,廖慧正在民政局门口停车。此时,她还没有余力查看黄霖霖的微信。
廖爸廖妈不放心,总归还是跟了过来。下车前,廖爸开了口:“慧慧,这个是你自己做的决定,希望你不会后悔。”
廖慧觉得这话十分刺耳。从那次父母劝和后,她就没怎么跟父母联系,年三十都没回家,带着两个女儿去西双版纳玩了一遭。她以为她的态度已经很明确,父母应该懂她、体谅她。没想到,事到如今,父亲还要说这样的话。
廖爸看出了廖慧脸上的嫌恶,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慧慧,爸爸不是劝你不要离婚,劝你忍。爸爸只是怕你贸然做决定会后悔。爸爸就你一个女儿,爸爸怎么会不心疼你呢?但爸爸毕竟年纪大了,你跟炜宁又是那么多年的感情,爸爸担心你以后会后悔……”
廖慧已经解开了安全带,微微侧了侧身,让大半张脸对着后座的父亲:“爸,我想你是了解我的。我这个人就是‘眼睛里揉不下沙子’。如果什么都不知道,我可以稀里糊涂过下去,可能还会觉得很幸福。但是既然我知道了,那就是一根刺扎在我心上,我没办法让它一直扎在那里。我不会后悔,我还会活得很好。”
廖妈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泛红的眼眶,声音略有哽咽:“慧慧,上次妈妈说的话伤到你了,妈妈知道。妈妈那些话不好听,但是那都是实话。现在说是新社会、新时代,说到底,女人的日子还是不好过……”
廖慧斜着眼睛看擦泪的母亲。母亲已经六十几岁,怕离婚实在正常。倒是那句“女人的日子还是不好过”让廖慧心头颤了一颤。她印象里她家一直和和睦睦、父母恩爱非常,虽然因为要照顾孩子、处理家务等一干事让母亲在单位升职受限,到退休也只是副主任,但母亲从来没说过“日子不好过”这样的话。看来她对母亲的了解还是太肤浅了。
上次母亲那句“你早就没有年轻时候那么漂亮了,万一真离了婚,你还带两个孩子,你怎么办”让她对母亲心生嫌隙。如今看来,母亲不过是把离后的困难提前向她展示罢了。离婚女人,带两个孩子,确实前路艰辛。
“慧慧,这么多天,你肯定也考虑清楚了。不管你做什么决定,妈妈都会支持你。”
廖慧看到母亲的表情平静,一双满含着泪水和疼爱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从母亲的眼神里,廖慧看到了母亲的爱与支持。
“说的好像我要光荣赴死似的。我就是去离个婚,从里面出来还是你们那个生龙活虎的女儿。你们放心吧。”廖慧爽朗一笑,打开车门下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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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往民政局大门走的时候,廖慧想,有这样的父母,我可真幸运。
章炜宁还没到,廖慧就在民政局的长椅上等他。这时,她才有空看一眼黄霖霖的微信。
“等我下午回去审审她。”廖慧快速打了一行字发给黄霖霖。
这一行字让黄霖霖惊喜万分,秒回“收到”。
大概等了五分钟,章炜宁才到。他头发有些长了,虽然尽力整理地平整,但还是有几绺头发不服管教地耷拉下来;两只黑眼圈和布满红血丝的眼白,昭示着它们的主人近来睡得不好;脸色也不好,说不清是黄还是黑……
“想来他这一个月过得并不好吧。”廖慧心里默念了一句。她不得不承认看到章炜宁这样,自己还是有点心疼。她不会逼迫自己对眼前的男人毫不在意,做了这么多年爱人,留有余情才是正常。毕竟为情所伤立刻就能弃情绝爱、手刃对方的,只能出现在爽文里。可,生活不是爽文。
章炜宁站在廖慧面前,眼神哀婉,尽量让自己露出一个微笑,但看上去却格外凄惨:“慧慧,对不起。”
从那天晚上事发到现在,章炜宁好像只会说“对不起”。他不敢苛求廖慧原谅,除了“对不起”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么多年来,他宠着廖慧、依着廖慧,把廖慧当做自己人生的第一准则。他自己都搞不明白自己是得了什么失心疯,才会做出对不起廖慧的事情。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事情是他做的,他没办法否认。
对离婚,章炜宁的心里有 100 个不愿意。可是,他有什么资格不愿意?破坏这段婚姻的人是他,伤害廖慧的人也是他。
那天,民政局的人不多。两对结婚的新人,三对离婚的旧人。廖慧跟章炜宁很快就从民政局一前一后走出来。
廖慧说不清对章炜宁是什么感觉,说不清是爱还是恨,也说不清是疼痛还是麻木。在民政局门前的空地上,廖慧停下来,转身看了一眼跟在她身后的章炜宁,淡淡笑了一下,说:“再见。”
阳光很好,廖慧的那抹淡笑刻进章炜宁的眼睛里。他被晃了眼,一时不知如何应答,愣怔了几秒钟,也只说了一句:“再见。”
廖慧下午就去了爱情事务处理局。方柏霓和黄霖霖一见廖慧进来,又惊又喜,一起围过来问她这一个多月都干什么去了。
廖慧早就想好了话术,大大方方地说:“去离了个婚,顺便休整了一下。”
“什么?”“what?”
方柏霓和黄霖霖同时喊了出来。
廖慧冲两人扮个鬼脸,坐回自己的工位,“大惊小怪什么呀?北京的离婚率都 40%了,还不兴我离个婚了?”
“别人离婚都不奇怪,可是你……”黄霖霖嘴快,但说了一半又觉得不太对劲。都离婚了,肯定就是婚姻出了问题,再去追忆以前的幸福美满,实在太不应该。
黄霖霖一时想不到如何打圆场,便朝方柏霓使眼色。
虽然方柏霓对廖慧离婚的事也一时很难接受,但毕竟在社会摸爬滚打的时间比黄霖霖多几年,很快就找回了理智。
“慧姐,你还好吧?”方柏霓小心翼翼地问。
廖慧坦坦荡荡地回答:“本人没事,你们可以放心。有事的话,就不来上班了。”说到最后,廖慧还朝方柏霓来了一个“wink(眨眼)”。
方柏霓还想说什么,被廖慧拦了下来。虽然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也没必要对方柏霓和黄霖霖隐瞒,但廖慧并没有打算让她们知道更多细节。私人的事总归是私人的,再好的关系也没必要事无钜细地汇报。
“我这都是过去式了,没意思。我们来聊点有意思的吧。”廖慧笑嘻嘻地说,“话说,小方你跟胡逸凡怎么样了?有没有进一步发展?”
方柏霓没想到廖慧刚回来就提她和胡逸凡的事。但她跟胡逸凡有什么事呢?她一直的立场都是他俩是纯粹的工作关系啊。坚持这一立场,就是方柏霓的基本立场。
“别说胡逸凡了,他快把我愁坏了。六个月的服务期已经过去四个月了,他的相亲一点进展都没有。”方柏霓做出一副愁苦的表情,最后还不忘补充一句:“那 20 万的感谢费啊,还有没有戏?”
黄霖霖在方柏霓大诉苦水的时候冲廖慧吐了吐舌头,用眼神说:“你看,死鸭子嘴硬。”
廖慧用一个挑眉回应了黄霖霖,等方柏霓说完,就问:“你收了他,不就有 20 万了?”
廖慧的话让方柏霓噎住在那里。话题的跨度太大,再加上本来就卡在胸口的心事,让方柏霓眼神飘忽,思维涣散。
“你到底喜不喜欢胡逸凡啊?”见方柏霓不说话,廖慧继续问。
方柏霓习惯性咬嘴唇,沉默了一会才说话:“我……我怎么会喜欢他呀?他是我的客户……”
“小方,我不知道你是有什么顾虑,但是听我一句劝,如果你喜欢他,就紧紧抓住他,别等以后后悔。”廖慧猜测方柏霓并不会说实话,也不想继续追问下去。可能她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方柏霓很感激廖慧没有追问。如果廖慧再追问,方柏霓觉得自己可能就要忍不住说出来了。
最近这周,胡逸凡很乖顺地接受相亲安排,跟他相亲的女生也没再来吐槽他的奇葩行为了。方柏霓事后追访时,女生表示可以继续了解,而胡逸凡也罕见地没表示反对。
爱情事务处理局的服务最重头的就是第一次见面。如果第一次两个人觉得合适,红娘会尽量把自主权交给相亲的人。除非两个人需要帮助,红娘才会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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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现在,胡逸凡与那个女生进展到什么程度了呢?方柏霓不知道,但她很想知道。
虽然距离他们相亲只过去了半周,但方柏霓知道,对于三十几岁的相亲人来说,哪怕只是一天,两个人的关系都可能发生质的变化。
方柏霓之前服务过的会员里,有人在第一次见面的第二天就约了第二次见面,见过两次后就确定了男女朋友关系,一个月后就去领了证。虽然这样的速度在相亲市场也是特例,但这是相亲市场上通行速度的缩影。
三十几岁、在婚介机构找对象的成年男女大都没有时间和心情来一场缓慢的感情升温,慢慢谈一场恋爱,等到感情到达一定浓度再去考虑婚事。大家的节奏几乎都是“顺眼——接触——确定关系——择日成婚”。
一想到这些,方柏霓就觉得心情格外沉重。她有点担心,担心再也没有理由与胡逸凡联系,担心下次得到胡逸凡的消息是他的婚礼日期。
第51章 方柏霓消失了?
除了担心,方柏霓还有点生气。气什么呢?气胡逸凡前脚说想自己,后脚就与相亲对像相看两不厌。可是,她凭什么生气呢?明明是自己没有回应人家的“我想你”啊。
这种交织的情绪让方柏霓久久不能平静下来,以至于整个人都开始反常。
在方柏霓反常的时候,胡逸凡的日子也不好过。对那位相亲的姑娘,他连人家的名字都没记住,但为了刺激一下方柏霓,他在方柏霓问他发展意向时回答说“可以聊聊”。
刺激到方柏霓了吗?五分钟后,胡逸凡就知道了答案:没有!一点都没有!
方柏霓很职业地给他回复说:“女生对你的感觉也不错。接下来,你们可以多多聊天、争取多见见面。希望能尽快听到你们的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她是想听恋爱还是结婚?胡逸凡气恼地把手机扔在沙发上,恨不得立刻去爱情事务处理局找方柏霓对峙。
第二天,方柏霓没有消息。第三天,方柏霓也没有消息。
胡逸凡有点慌了。这个方法用错了吗?他有点担心了。可是,在他看过的为数不多的言情剧里,男主女主互相试探时,不就是这样做的吗?
当胡逸凡把这件事告诉季存楷时,季存楷几乎笑岔了气。这位师弟真的是三十六岁吗?傻得也太可爱了!
胡逸凡在季存楷的肩膀上用力拍了一下,制止他再笑下去:“笑什么笑?上辈子没笑过吗?”
季存楷好不容易收住自己的笑,决定给这位傻师弟指点迷津:“小伙子,你这招儿二十几岁的时候还能用一用,过了三十岁,谁还进这种圈套?”
“而且,这种招儿对成熟女性不仅没用,反而会起反作用。人家一看你都找新欢了,只会觉得你对人家的喜欢也就是一时口嗨。甚至人家还会觉得得亏当时没答应,要不然小丑就是自己。”
胡逸凡听得一愣:果然自己离开情场太久了,完全跟不上现在男女的游戏规则。
“那该怎么办?”胡逸凡只能寄希望从季存楷那找个挽救的办法。
“直接去找她啊,告诉她你只喜欢她,只想跟她在一起。”季存楷抚着下巴,“兄弟,哥们儿教你一个中年男女的爱情基本法则:能直接表达就直接表达,不要互相猜。大家都忙得很,没人有时间猜你的心思。懂?”
胡逸凡把季存楷的话思量了一下,觉得有道理。他做了一个计划——周五下班就去找方柏霓。
计划这种事,好像总是安排得越周密越容易出现变故。就像胡逸凡周五下班去找方柏霓的计划,在周四就出现了变故。这个变故来得猝不及防,就发生在胡逸凡编辑发给方柏霓的微信时。
“周五下班去喝一杯?”“周五下班我去接你?”……胡逸凡还在纠结应该发什么内容给方柏霓,方柏霓的消息已经发在“胡逸凡找对象大事群”里:
“实在不好意思,因为我个人原因,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暂由红娘@黄霖霖为您提供服务。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联系红娘黄霖霖,我这边也会尽量帮忙协调。临时变更红娘,实在是不好意思,如果对您造成不便,请见谅。”
在这段话之前,方柏霓把黄霖霖拉进了群聊。所幸,她并没有退出群聊。
胡逸凡看着群里的变故,一时慌了神:她这样是不想跟我有联系吗?连红娘服务都不愿意做了?她这样厌恶我了吗?
胡逸凡还陷在自己的情绪里不能自拔,方敏已经在群里@方柏霓了:“小方,这是出什么事了吗?”
方柏霓回复得很快、很客套:“阿姨,是我家里有点事,不好意思哈。”
胡逸凡在看到方柏霓的回复后才平静了一些,是她家里有事啊。她家里有什么事呢?他终于还是忍不住给方柏霓发了私信:“方老师,家里怎么了?需要我帮忙的话,随时找我。”
等他点了“发送”才想起这句话有点失了分寸。一时情急,他早就忘了最近他们关系的尴尬与冷淡。
方柏霓的回复依旧客套且官方:“没什么大事,谢谢胡老师关心。”
胡逸凡看着方柏霓的回复,不知道应该如何继续问下去。但好在她回复了,不是吗?他这样安慰自己。
他想,家里的事应该很快就会处理好,等处理好了家里的事,她应该会继续服务他吧。
胡逸凡没想到的是那句“谢谢胡老师的关心”会成为接下来接近一个月里方柏霓给他的最后一句话。这一个月里,黄霖霖尽职尽责为他安排相亲,他有时候会去走个过场,有时候会以“周末加班”为由把相亲推掉。那位被他评为可继续了解的女生,他已经跟人家进行了说明,获得了原谅,也没有见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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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这一个月里,他给方柏霓发过几次微信,但她都没有回复。她的朋友圈也没有任何更新。她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让他找不到一点与她相关的信息。
在这一个月里,胡逸凡是怎样生活的呢?空旷,寂寞。
他的情感世界一片空旷,空旷着等那个突然消失的人回归。他的人生第一次品尝如此深重的寂寞,寂寞得连实验室里设备的噪音都变得让人糟心。学生把几乎完美的实验数据拿给他看,那优美的数据曲线为什么也不能让人高兴了呢?
在经过了一个月的苦恼与彷徨后,胡逸凡终于还是忍不住加了黄霖霖的微信,并给她发去了一条微信:
“黄老师您好。有一个私人的事情想麻烦您。我想问一下方柏霓老师最近怎么样?”
收到胡逸凡的微信,黄霖霖一点都不意外。让她意外的只是,胡逸凡居然能忍一个月。
黄霖霖一边想着“这俩人是真般配,都够磨叽”一边给胡逸凡回微信:“胡老师,方姐回老家了,没来上班。”
“您知道她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我只知道她父亲住院了,其他的我也不知道。”
父亲住院?一个月了,那得是很严重的病。胡逸凡心里的寂寞开始变成担心:方柏霓现在得多着急呀!
“方老师老家是哪里,您知道吗?”跟方柏霓认识这么久,胡逸凡只知道方柏霓是哪个省的,却没问过具体是哪个市或区县。
“m 市。我只知道是这个市。”
“谢谢您。”
胡逸凡给黄霖霖回完消息,就去 12306 上查最近的车票。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故意刁难,高铁票居然全卖完了,只有晚上一趟普快有票,但也只是硬座。晚上十一点零五分从北京出发,第二天早上五点三十四分到达 m 市站。
胡逸凡没有多想便买了票。他没有精力思考更多。此时此刻,他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快点见到方柏霓。
开往 m 市的普快列车是过路车,终点是广州,m 市只是中途一站。胡逸凡已经很多年没有坐过普快列车了。胡逸凡跟随人流上车,在拥挤的人流中找到自己的座位。车厢里满满当当都是人,大大小小的行李堆满了行李架和过道。他的行李很少,只有一个不大的背包,包里塞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和笔记本电脑。
今天是周三,是一周中最忙的一天。他下班的时候已经七点多了,匆忙回家拿了几件衣服就直奔北京站。方敏问他去哪,他没有说实话,只说有急事需要出差。
火车开动,让他看到希望,他与方柏霓离得更近了一些。
火车开了一整夜,轮毂与铁轨奏出规律的“匡哧”声。他听着“匡哧匡哧”的声音,在 oa 系统(办公自动化系统)里提了年假申请,随后便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的思绪有些混乱。方柏霓现在在干什么?她一定很难过。她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好好睡觉?见到她会是怎样的情形?她会不会怪他突然出现?……
火车到站的时候,天还暗着。胡逸凡随着人流出站,想直接去找方柏霓,但又没有目的地。现在还不到六点钟,去医院大概也找不到人吧。更何况,他也不知道方柏霓的父亲在哪家医院。
可是,总不能在火车站等着吧。
火车站对面的如家灯牌闪亮,让他决定先去如家休息一会。总得洗把脸吧,这样去找方柏霓,可是太不体面了。
在火车上的时候,胡逸凡已经查过了,m 市有三家三甲医院,离火车站最近的是 m 市第一人民医院,稍远一点是 m 市第二人民医院,最远的是 m 市中西医结合医院。胡逸凡知道他现在问方柏霓在哪家医院,她可能也不会回。他只能去每家医院挨个找。
胡逸凡在酒店房间眯了半个小时便起来了,刮胡子、洗澡、换衣服,去吃了口早餐。八点钟,他已经出现在 m 市第一人民医院的门口。
医院里人来人往。来看病的病人和家属都直奔自己要去的科室,只有胡逸凡站在医院门诊楼和住院楼之间的空地上茫然无措:他既不知道方柏霓父亲在哪家医院,也不知道在哪个科室。
现在怎么办?胡逸凡感觉自己的脑子坏掉了,什么都没考虑清楚就跑来了 m 市。
胡逸凡实在想不出办法,在他犹豫要不要给方柏霓打电话的时候,季存楷刚好打来电话。
“你今天怎么没来上班?昨天那个实验还等着你收尾呢。”季存楷说。
胡逸凡犹如抓住救命稻草:“你认识 m 市医疗机构的人吗?”
季存楷蒙了一下,“不认识,怎么了?”
“你认识的人有认识的吗?”胡逸凡知道季存楷的小姑是北京三甲医院的医生,说不定会有认识的人。
“我问问我小姑。”虽然不知道胡逸凡有什么事,但季存楷还是选择先帮忙找人。
半个小时后,季存楷发过来一个微信号:“我小姑的学生林风,现在在 m 市第二人民医院上班。我小姑打过招呼,你就说是季炜的朋友就行。”
胡逸凡连“谢谢”都来不及跟季存楷说,便去加那个微信名叫“临风”的人。胡逸凡不是一个喜欢麻烦别人的人,现在也顾不得不好意思,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的诉求:“林医生您好,我是季炜的朋友。想请您帮忙找一个人,是我朋友的父亲。我不知道他在哪家医院、哪个科室,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的女儿叫方柏霓。据我了解应该是比较严重的病,他女儿请了一个月以上的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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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林风看到胡逸凡微信时已经大概知道了相应的情况。这样缺少信息的情况下,他也不确定能不能找到人。但既然是老师的朋友,他还是很愿意帮忙。
“胡老师您好。我尽量帮忙找,但不敢保证一定能找到。”林风的回复很稳妥。
胡逸凡并没有离开第一人民医院,找了医院花坛边的一个长椅坐下来等林风的消息。如果林风找不到,他不介意去医院每个科室问一遭。
第52章 “别担心,有我呢”
下午二点半,林风终于给胡逸凡回了消息:“胡老师,人找到了,在第二人民医院肿瘤科第三病区。病人的名字叫方文正,女儿叫方柏霓。您可以确认一下有没有找错。”
胡逸凡收到这条消息时惊喜地连连对林风说“谢谢”。
方柏霓,这个名字不是重名率很高的名字,应该不会错。
胡逸凡知道在信息那样欠缺的情况下找到人,林风一定是费了好大力气。他事后一定会好好感谢林风,只是此刻他更着急去第二人民医院见方柏霓。
从第一人民医院打车到第二人民医院,用时二十分钟。胡逸凡在医院门口下车,一路小跑进医院,找到住院楼,再找到肿瘤科第三病区。值班的护士告诉他,方文正在 42 号病房。他便直奔病房而去。
病房的门虚掩着,能听到里面病人与家属的对话。带着浓重 m 市口音的对话,胡逸凡听不太懂,但隐约能听出对话里的沉重。肿瘤,或者叫癌症,人人恐惧的疾病。他不敢想像方柏霓现在的处境有多糟糕。
胡逸凡抬手推门,门还没完全打开,就听到身后走廊里有人叫他。
“胡老师——”
那声音不算大,但足够把胡逸凡的耳膜鼓动得剧烈颤抖。那是方柏霓的声音,从微微嘈杂的病房走廊里飘过来,直直地闯劲他的耳朵里。
胡逸凡握着门把手的手僵在那里,大脑经过短暂的重启才清醒过来。他回过头,正看到方柏霓搀着一位看上去六十来岁的男人走过来。男人戴着帽子,穿着病号服,微微垂着脑袋,一眼就能看出身体虚弱。这应该是方柏霓的父亲。
后面还有一位妇人,花白短发,褐色棉服,手里拿着一只保温杯。胡逸凡猜想,这应该是方柏霓的母亲。
方柏霓穿着灰色的羽绒服,脸色有些疲惫,眼睛也没了之前的神采。她站在距离胡逸凡十米左右的地方,眼睛直直看着胡逸凡。
胡逸凡从方柏霓的眼神里看出了她的惊讶。他收回开门的手,朝方柏霓走过去,“方老师,我来看看叔叔。”随后又跟方文正和李海萍打招呼:“叔叔阿姨好,我是柏霓的朋友胡逸凡。”
方文正和李海萍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愣怔了片刻,很快就醒悟过来:女儿终于有人照顾了。
他们朝胡逸凡笑一笑,“小胡好,麻烦你这么远跑一趟。”
李海萍上前搀着方文正,朝方柏霓使了使眼色,说:“小霓,我陪你爸回病房。病房里人多,你陪小胡到外面坐坐。”
方柏霓还沉浸在胡逸凡突然出现的震惊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母亲搀着父亲走到病房门口了,她才回过神来:“胡老师,你怎么来了?”
胡逸凡还没开口,他的肚子先不合时宜地发出抗议。从早上七点多吃了一碗粥、一个包子到现在,他已经有八个小时没有吃过一口东西、喝过一口水了。先前着急找方柏霓,他并没有觉得饿,也没有觉得渴。现在看到了方柏霓,他的肠胃才有了机会向他诉说自己的苦楚。
“没吃午饭吗?我带你去吃饭。”方柏霓扯了一下胡逸凡的袖子,往电梯走去。
胡逸凡为方柏霓扯袖子的动作晃了一下神,但很快就鬼使神差地反手抓住了方柏霓的手。她没有抽回自己的手,就任凭他握着。她的手冰凉,凉意直钻胡逸凡的手心,让他更加握紧了一些。
他们就这样握着手进了电梯,下了楼,走出住院楼。
住院楼走三百米左右是医院的东北门,门外马路对面有一排餐饮店铺。店铺有大有小,各种各样的吃食。
方柏霓就这样带着胡逸凡往外走,一路沉默,直到走到门口偏左的红绿灯下,才开口:“你想吃什么?馅饼和粥,可以吗?”
“可以啊。”
对面的交通灯变绿,两人又握着手走上了斑马线。斑马线正对着一家粥饼店。已经快三点半,店里没什么人,只有老板坐在柜台后面刷短视频,不时发出一连串粗犷的笑声。
方柏霓找了张靠窗的桌子,“坐这吧。”
胡逸凡这才松开了方柏霓的手,在对面坐下。
方柏霓拿出手机扫了桌角的二维码,递给胡逸凡:“你看看吃什么。”
胡逸凡点了一份南瓜粥和一份葱油饼,问方柏霓:“你呢?”
“我不用了,中午吃过饭。”方柏霓沉沉地坐在那里,说话声音都透着沉闷。
胡逸凡看到柜台旁边有热水,便起身给方柏霓倒了杯热水。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坐着。胡逸凡日思夜想的方柏霓就坐在对面,他有很多话想说,但不知道怎样开口。方柏霓看着胡逸凡,她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她好像也有很多话,但实在没有力气开口。
老板很快就把粥饼送来过来,指了指柜台旁边的桌子,“那边有免费小菜。”
胡逸凡对老板道了谢,并没有想去拿小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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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他太饿了,看着眼前的粥饼,就愈发饿起来。
“我先吃点东西。”
“嗯。”
简单的对话后,胡逸凡埋头吃东西。热粥下肚,肠胃才欢愉起来。胡逸凡这才体会到高中时读过的一句话:什么体面,什么自尊,在饥饿一切都没有意义。
方柏霓静静坐着看胡逸凡风卷残云,待他吃完,才问:“要不要再加一点?”
“不用了,不用了。”胡逸凡忙不迭地回答。
两人又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方柏霓先开了口:“你怎么来了?”
“我想你,所以我就来了。”胡逸凡脑袋一热,脱口而出。
他悄悄抬眼打量方柏霓的脸,疲惫、悲苦上登时染上了一抹红晕。
“你已经请假一个月了,我给你发微信,你也不回我。我担心你,所以就来了。”
“你怎么找到这的?”方柏霓极力掩藏自己的羞赧,把话题岔开。
胡逸凡把整夜的火车、慌乱的托人都掩藏起来,只说了一句:“缘分和意念让我找到这的。”
他不想把自己一路的艰辛说给方柏霓听,至少现在不能说。这些所谓艰辛说出来除了增加方柏霓的心理负担,毫无意义。更何况,那算什么艰辛呢?他明明甘之如饴。
“叔叔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不算好,也不算坏。你也看到了,在肿瘤科,前几年就确诊了胃癌,但好在没扩散。”方柏霓叹了口气,声音低沉,“医生不建议做手术,所以就保守治疗。前一阵复查说阴影面积有些变大,所以又要做一轮放化疗。”
虽然不是学医的,但胡逸凡也知道刚刚方柏霓说的这些话有多沉重。难怪她要请这么久的假。
胡逸凡一时不知道如何安慰方柏霓,只能把手探过桌子再次握住方柏霓放在桌上的手。手指依旧冰凉。
“别担心,有我呢。”胡逸凡终于挤出一句话,但又觉得毫无意义。他又不是什么医术高明的医生,他有什么用?
想到这,他又赶紧说道:“现在医学那么发达,大部分病都可以治疗。就算是癌症,只要没有扩散就是可以控制的。”
胡逸凡感觉自己的大脑正以从未有过的速度运转,终于让他想到之前闲聊时一个同事说过的病例,“我同事的舅舅之前确诊肺癌中期,现在已经八年了,身体也很不错。你不要太担心。”
方柏霓知道胡逸凡在努力安慰自己,可是,这些安慰的话她听过太多遍了。她不可能被这些话治愈,但又不能违了对方的好意,只能说:“我知道,谢谢你。”
胡逸凡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他还想说些什么,但没等他开口,方柏霓的手机响了。是李海萍打过来的,在电话里对方柏霓说:“小霓,小胡吃好了吗?我们得收拾一下准备出院了。”
胡逸凡去付了账,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粥饼店。
回医院的路上,方柏霓告诉胡逸凡,父亲现在放化疗同步做,这次是第二次化疗,化疗需要住院。放疗工作日每天一次,刚刚就是做完放疗回来。
“爸爸腹部的皮肤都烧焦了。”说这句话的时候,胡逸凡听出了方柏霓的哭腔。
此时,他们已经到了住院楼楼下。方柏霓抬起手,擦了擦眼角。她得收拾一下心情再出现在爸妈面前。
胡逸凡理解方柏霓的心情,但总归有些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他认知里的方柏霓爽朗、侠气,带点莽,像一阵狂风,肆意洒脱。而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方柏霓脆弱得像一滴露珠,稍稍一碰可能就要碎掉。
他的心一阵阵紧缩,缩得生疼。该怎样才能分担她的痛苦呢?他想不出来。但身体比他的大脑快一步。他的双臂已经抬起,将露珠一样脆弱的方柏霓圈在了怀里。
她的脸埋在他的胸口,冰凉的头发蹭着他脖子上的皮肤。他一只手抚着他的后背,另一只手去抚摸她的头发。他听到了她微微的啜泣,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甚至感觉到了她的眼泪浸湿了他的胸口。
胡逸凡很想安慰方柏霓,又不知道说什么。大概说什么都毫无说服力,让她安心哭一会儿或许就是最好的安慰吧。
大概过了五分钟,方柏霓从胡逸凡的怀抱里挣出来。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擦了擦自己的脸。又抽出一张擦了擦胡逸凡胸口的羽绒服。
“谢谢你。”看着胡逸凡胸口的水渍,她扯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不好意思,弄脏了。”
见方柏霓笑了,胡逸凡也笑了。
只住两天院,东西并不多,只有一个提包。胡逸凡接过方柏霓手里的提包,跟在方柏霓的后面。
方柏霓家的车停在医院的停车场,是一辆开了很久的桑塔纳。方柏霓把父亲扶到后座,让胡逸凡坐在了副驾,自己则坐在了父亲身边。车是李海萍开的。
李海萍本来并不会开车。从十年前买车到方文正生病前,她都是坐副驾。那时候她还是只用关心粮食和蔬菜的家庭主妇,甚至只要老公下班不晚,连晚饭都是饭来张口。直到六年前,方文正查出胃癌,她才从幸福小女人的美梦中醒来。
为了方便老公频繁地去医院,她学会了开车;为了老公能吃上养胃的可口饭菜,她钻研厨艺;为了减轻家庭负担,她在小区门口的餐馆租了早餐位卖早餐……如今,她是这个家的顶梁柱。
有时候,李海萍会想,如果不是丈夫生病,她可能永远都不知道自己能做这么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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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第53章 没有咱们女人过不去的事
方柏霓家住在 m 市下属一座小镇上,从第二人民医院开车过去需要四十几分钟。李海萍的车技很好,开得平稳又舒畅。车里的空气有些凝重。李海萍早就看出方柏霓哭过。她不想女儿心理负担过重,便找话题让氛围缓和起来。
“小胡,真是难为你了,大老远跑一趟。今晚阿姨做个拿手菜款待你。”李海萍的声音像银铃一样爽快,毫无年龄的沧桑感。
胡逸凡刚要开口,方柏霓就插话进来:“妈,你要做糖醋小排、清蒸鲈鱼还是三杯鸡?”随后,她又对胡逸凡说:“这三道菜,我妈都说是她的拿手菜。”
李海萍爽朗的笑道:“三道都做,行不行?”
“当然行。”方柏霓一扫之前的阴霾,满脸笑容,“胡老师,你可是有口福了,我妈轻易不三道菜全做。”
胡逸凡见方柏霓母女情绪高涨,便猜到大家都不想情绪太低沉,也附和着说:“太棒了,先谢谢阿姨。”随后又侧转头对方柏霓说:“早知道我那会儿少吃点了。”
方文正本就天性乐观开朗,虽然刚才的放疗让他痛苦不堪,但眼前的欢乐还是让他也忍不住参与进来:“没事的,我老婆的手艺好到让你撑了也能再吃半碗饭。”
车上的欢声笑语,让车程变得短了起来。很快,车子就拐进了一个小区。胡逸凡透过窗户观察小区的模样:不算宽敞的大门,几乎只容得下一辆车子进入;人车勉强做了分流,但也只是用一个塑料路障隔开的;墙皮有些斑驳,昭示着它们经历过风风雨雨。车子在一栋六层居民楼后面的车位旁放缓了速度,李海萍一个摆尾就把车子精准地停进了车位。
“怎么样,我的停车技术可以吧?”李海萍边放手刹边问。那架势好像在炫耀一件很荣耀的事情。
这对李海萍来说确实是很荣耀的事。她科目二考了三次才过,前两次都是栽在倒车入库上。为了学好倒车入库,李海萍在自家车位上练了三天,才练出这样的技术。
方柏霓知道母亲做的这一切都是赶鸭子上架。如果父亲不生病,母亲大可以一辈子做一个娇娇软软的幸福小女人。当然,如果父亲不生病,她也大可以继续做父母的小宝贝。或许,她还做了别人的妻、一个小朋友的妈。
只是,一切都不会按照预想进行。生活的变故,让所有人的生活轨迹不得不偏移。
最开始,方柏霓以为自己必须挑起家里的担子。母亲这样娇软了半辈子的家庭妇女怎么能撑起这个家呢?这个家只能靠她。幸好她长大了。那一年,她 27 岁,已经到了婚嫁的年纪。
方柏霓确实撸起袖子,准备撑起这个家。但母亲却用娇软的嗓音对她说:“小霓不怕,一切有妈在。”
李海萍娇软的嗓音和勉强的微笑,并没有让方柏霓信服。但很快,她就用自己的行动说服了方柏霓。
学驾照、学做菜、学习护理……一切从头学。那年她已经 55 岁,却用超出那个年纪的精力迅速上手。甚至为了补贴家用,还在小区外的餐馆租了早餐位。现在她的早餐摊子做得有模有样,还雇了两个家境不算好的阿姨帮忙包包子、炸油条。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娇软,笑声还是那么动人,只是她再也不是那个一切有老公罩着的小女人。
方柏霓还记得李海萍常说的那句话:“咱们女人多厉害啊,福能享,苦能吃,就没有咱们女人过不去的事。”
方文正从确诊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六年,除了刚确诊和这次医生建议重新做一轮放化疗,李海萍从来没有让方柏霓为父亲的病奔走。她说:“有妈在,哪轮到你跑前跑后的啊?”
这一次方文正复查,ct 显示阴影变大,李海萍才着了慌,打电话叫方柏霓回来。她叫方柏霓回来的原因也不是自己应付不过来,而是她听一些病友说,癌症复发就难办,一般癌症的生存期也就五年到十年。方文正从确诊到现在六年,她担心如果不让女儿回来,可能会让她抱憾终身。幸好,医生进一步检查后说问题不大,仍然可控。
李海萍劝女儿回北京上班,但方柏霓说想在家休息一下,上班好辛苦。方文正看出了方柏霓的异样,便跟李海萍商量让女儿在家休息一下。
过年的时候,他们就发觉了女儿有心事。这次回来一方面是因为方文正的病,另一方面也是想回来躲避一些事情吧。只是女儿不想说,他们也就不追问。女儿大了,该让她自己做主。
直到下午他们在病房门口看到胡逸凡,他们才猜到女儿大概是为了这个男孩子不高兴。
在方柏霓跟胡逸凡出去吃东西的间隙,李海萍和方文正就胡逸凡的到来简单沟通了几句。
“这个男孩子看上去不错,面相挺可靠。”方文正虽然那时还被放疗的疼痛困扰,但涉及女儿的事,他还是会格外留心。
李海萍给方文正倒了温水,放在病床边的桌子上,坐到床沿上,“我觉得也不错。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看上去清清爽爽。看小霓的样子,他应该是自己来的,也算对小霓很用心了。”
“哎,都怪我。要不是我生了这种病,女儿也不至于耽搁到现在。”方文正一想到女儿的婚事,就忍不住埋怨自己。
李海萍剜了方文正一眼,娇嗔地骂道:“你说这话被女儿听到,她该不高兴了。再说了,得亏那时候没结婚,那样的人可配不上小霓。我看今天这个小伙子挺好,比那个王什么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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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最重要的是,他们俩都看出方柏霓对胡逸凡也有些意思。当时女儿看到胡逸凡时的表情多明显啊,又惊又喜的。
那时,两人就决定找个机会问问胡逸凡的情况。
方柏霓家住三楼,一个面积不算大的三居室。装修比较旧了,但收拾得干净妥当,很有生活的气息。进了家门,方文正热情地让胡逸凡在沙发上坐。李海萍快速倒了杯热水递给胡逸凡:“外面冷,喝杯热水暖和暖和。”
胡逸凡从李海萍手里接过水杯,连声道谢。
方柏霓家客厅的沙发是灰白色的 l 型长沙发,胡逸凡坐在了最右边,方文正在胡逸凡的左边。李海萍顺手又给方文正倒了杯热水后,便在最左边的贵妃位那坐了下来。方文正和李海萍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聚焦在胡逸凡身上,让胡逸凡登时紧张起来。
虽然方柏霓还没给他名分,但谁让他看上了人家女儿呢,接受长辈的审视,是难免的事情。胡逸凡心里有些忐忑,但又有些高兴。如果父母关都过了,方柏霓那关应该不算难了吧。
胡逸凡被自己的想法逗得想笑。谁能想到自己坚持单身了这些年,现在居然要像小女婿一样接受未来岳父岳母的审问。继而他又觉得自己想太多,方柏霓还没松口呢,就自认岳父岳母,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李海萍不会让场子冷下来,笑盈盈地问:“小胡什么时候到的?从北京来吧?”
“我今天早上到的,从北京坐火车过来的。”胡逸凡端坐在沙发上,像博士论文答辩时一样板正。
“真是麻烦你了,这么大老远跑一趟。”李海萍的笑容慈祥,转头又问:“今天是周四啊,你是请假过来的?”
其实李海萍是想问一问胡逸凡的工作,又觉得直接问不太合适,便用请假做了由头。
“我请了年假,去年的年假还没用完,到三月份就作废了,刚好用了。”胡逸凡哪知道李海萍的话外之意,只想着说得轻松一些,别让人家有压力。
李海萍见胡逸凡没理解自己的意思,正想怎么再试探,方文正已经开门见山了:“小胡是做什么工作的?”
胡逸凡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要问工作呀,便赶紧一五一十回答,甚至连自己年方几何、哪年毕业、工作时间、加班情况、通勤时间等一概说了出来。
方文正和李海萍互换了个眼神,对坦诚交代的胡逸凡表示满意。李海萍读懂方文正眼神里表达的“这小伙子不错”,并用眼神回复“确实不错”。
方柏霓已经把医院带回来的洗漱用品之类放好,从卫生间出来正看见父母正对胡逸凡进行情报收集,赶紧打断:“人家就是顺道过来看看,你们像查户口似的问这么多,像不像话?”
随后又对胡逸凡说道:“胡老师,不用管他们。他们就是年纪大了,爱打听。”
胡逸凡侧转脸看向方柏霓,笑着回答:“我跟叔叔阿姨就是闲聊几句。”
方文正假意瞪了一眼方柏霓,“小胡都说了是闲聊。”
李海萍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过了五点钟,便说得做饭了,并给方柏霓安排了任务:“你跟我到拐角的市场买菜去。”
方柏霓怕留胡逸凡在家,父亲会跟他说什么不该说的,便说她跟胡逸凡去。
李海萍笑盈盈地揽过方柏霓,说:“小胡大老远过来,多辛苦啊,让他在家歇歇。再说,我多会挑选鱼和肉啊,还会砍价。”
方柏霓拗不过,只能跟着李海萍下楼。出门前,她把胡逸凡拉到一边,小声叮嘱:“不管我爸说啥,你别放在心上。”
等方柏霓和李海萍关上门,客厅里就只剩方文正和胡逸凡。
胡逸凡还在想说点什么,方文正已经开了口:“小胡,你从北京大老远跑过来,我猜你肯定是喜欢我家小霓。”
方文正知道自己得快一点说出自己想说的话。那家市场就在小区出门去十米不到的拐角处,方柏霓母女两个最多二十来分钟就能回来。
方文正的直接让胡逸凡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但他还是点了点头表示了承认。
“小胡,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我家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病了五六年,医药费花了不少。小霓孝顺,处处想着家里。是我拖累了她。”
方文正面色凝重,声音低沉,甚至有些气若游丝的感觉。最近他已经做了两次化疗,六次放疗,身体消耗大,能撑着跟胡逸凡说这些话已经费了很大力气。
胡逸凡听方文正这么说,心一揪,免不了心疼方柏霓。他突然想起方柏霓曾经跟他说过的话:当亲人躺在医院里等钱治病的时候,没有钱,亲情怎么维系?那时候他以为方柏霓只是举了一个例子,没想到却是她自己的处境。
五六年,这么长的时间,她是怎么撑过来的呢?
胡逸凡想起方柏霓的合租房,想起她随身背的帆布包,想起她在每次喝酒时去 app 上找优惠券……以前他只是以为她习惯性节俭,没想到她是在为亲情省钱。
那个总是直率爽朗的方柏霓,原来并不是生活得无忧无虑。
方文正见胡逸凡眉头微蹙,以为胡逸凡是担心家里的情况会成为负担,赶紧解释:“虽然我病着,但我有退休金,医保报销的比例也不小,花不了太多钱。小霓的妈妈现在卖早餐,也有进账。我们不会拖累小霓的,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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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第54章 二次告白
方柏霓和李海萍回来的时候,胡逸凡还沉浸在刚才方文正的话所带来的沉重里。
他怎么会担心方柏霓和她的家庭成为他的负担呢?
更何况,他从来没有想过方柏霓父亲的病是所谓的负担。从知道方柏霓父亲住院,到他在病房门口见到方柏霓,再到方柏霓的父亲对他说那番话,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心疼她,怜惜她。他现在想做的事只有一件,陪她一起承担。
胡逸凡急切地向方文正保证:“叔叔,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是,子女赡养父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如果小霓答应跟我在一起,我肯定是要跟她一起照顾您和阿姨的。怎么能说是拖累呢?”
听了胡逸凡的话,方文正的眼角泛起泪花。他相信这次没有看错人。
方柏霓回来时发现了家里气氛的诡异,好像有人刚刚剖析内心、有人发了重誓。她在父亲的脸上审视了一会儿,又在胡逸凡的脸上端详了片刻。她料定这俩人肯定是私下说了什么话。
李海萍招呼方柏霓把刚买的菜和肉拿进厨房,方柏霓说要帮忙却被撵了出去。
“去跟小胡聊聊天。”李海萍朝方柏霓挤挤眼。
方柏霓看出父母都把胡逸凡当成了未来女婿人选,瘪着嘴,一脸无奈地从厨房出来。
方文正见女儿走过来,很识趣地说:“小霓,我去躺一会儿,你陪小胡坐一会儿。”又转头跟胡逸凡表达了抱歉:“小胡,不好意思,我身体有点虚,得休息一会儿。”
胡逸凡赶紧站起来去搀要起身的方文正。方文正站起身来,示意胡逸凡坐,便缓慢地走进了卧室。
客厅里只有方柏霓和胡逸凡两个人,除了厨房里传出的辟里啪啦热油炸裂的声音,一切都归于平静。
方柏霓不知道父亲跟胡逸凡说了什么,但又知道父亲肯定说了什么,心里格外纠结。
胡逸凡一想到方文正刚才说的话,再看方柏霓就格外心疼。
沉默了一会儿,方柏霓终于忍不住开了口:“我爸跟你说什么了?你别放在心上哈,他年纪大了。”
胡逸凡摇摇头,“没说什么,只是闲话了几句。”
接下来又是无言。方柏霓还在纠结父亲到底说了什么,而胡逸凡担心自己说错了话。
为了缓解尴尬,胡逸凡只能让自己去观察所处的房间:沙发对面是电视机;电视机旁边有一个两格宽的书柜,里面放了不少书;电视机上方挂了几个相框,相框里有几张小女孩的照片。胡逸凡想,这应该是方柏霓小时候的照片。
隔着几米远的距离,胡逸凡努力盯着那几张有些褪色的 5 寸照片。方柏霓顺着胡逸凡的目光看过去,很快就知道他是在看自己小时候的照片。
“那是你小时候的照片吗?可以看看吗?”胡逸凡问。
“可以啊。”方柏霓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往电视墙边走。
胡逸凡也跟了过去。
方柏霓小时候的照片一共有六张,从小到大排列。方柏霓指了指第一张,“这是我一周岁的时候。听我妈说我那时候不配合,只顾着玩玩具,还是拿拨浪鼓逗着才抬起头拍的。”
接下来是第二张,“这是我六岁生日的时候。那时候哪知道是过生日啊,跟小朋友在外面疯玩,还是我爸妈用买蛋糕的由头骗去的照相馆,连衣服都没换。”
“第三张是我小学一年级结束时拍的,学校里去了摄影师,本来是给六年级拍毕业照的,我凑热闹让人家给拍的。那天早上起晚了,头发都没梳,你看着一头乱发。”
“我小时候可爱拍照了,每次学校去摄影师都拍,还拍好多,最后还得我妈去付钱。”说到这,方柏霓忍不住笑出了声,压低了声音对胡逸凡说:“那时候我妈吓唬我说,我以后再拍那么多照片,就让摄影师把我领走。”
胡逸凡看着照片上稚嫩的脸,又转头看了看如今还是一张娃娃脸的方柏霓,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方柏霓感受到了胡逸凡的眼神,但她并不打算回应。她拉开旁边的书柜,从里面拿出一本相册,说:“给你看看我小时候都拍了多少照片。”
方柏霓把相册拿到茶几上铺开,胡逸凡就蹲在旁边看她一张张介绍。方柏霓小时候果然爱拍照,每年几乎都会有几张,公园里的、学校里的、照相馆里的,各种各样。
“你那时候给照相馆创收了不少啊。”胡逸凡打趣她。
方柏霓说:“那可不。你知道为什么后来镇上好几家照相馆都倒闭了吗?因为我不拍照了,哈哈哈。”
两人就这样翻看以前的照片,里面除了方柏霓自己的照片,还有一家三口的不少合照,也是按照方柏霓年龄的增加排列。
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李海萍从厨房里出来喊“小霓,帮忙端菜”,方柏霓才合上相册去帮忙。胡逸凡也跟过去帮忙。
菜全部端上桌,方柏霓又去叫父亲吃饭。
李海萍的厨艺确实好,一桌十个菜,有荤有素。更是履行了她那句“三个拿手菜全做”的话,糖醋小排、清蒸鲈鱼、三杯鸡全有。还给方文正专门煮了一碗肉糜粥。
李海萍问胡逸凡喝不喝酒,惊得胡逸凡连连摇头。方柏霓在一旁看着发笑,凑到胡逸凡跟前低声打趣:“胡老师,真的不来一杯?”
胡逸凡偷偷朝方柏霓瞪了瞪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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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方柏霓和胡逸凡的小动作被对面的方文正和李海萍看得清清楚楚,心照不宣。
一顿饭吃得舒心又快乐。李海萍一直劝胡逸凡多吃点,胡逸凡也不负所望吃了平日饭量的两倍。等李海萍去厨房洗刷碗筷,方柏霓擦桌子时,他才抱着肚子低声向方柏霓诉苦:“我的胃快要撑爆了。”
方柏霓斜眼看他,“吃不下就少吃点嘛,吃那么多不撑才怪。”
“阿姨做的饭菜那么好吃,我怎么舍得少吃呀?”
坐在沙发上的方文正看着女儿与胡逸凡窃窃私语,心里不免踏实起来:“小霓总算找到了好归宿,我就算要走也放心了。”
方文正的身体虚,李海萍要早起照顾早餐摊子的生意,不到九点就准备睡了。吃饭时,李海萍就要留胡逸凡在家里住,并在饭后把空的房间收拾出来。胡逸凡担心麻烦,李海萍一句软软的“你这样说,阿姨可要生气了”堵了回去。
等方文正和李海萍睡了,客厅里就剩方柏霓和胡逸凡。
两人不尴不尬地坐了一会儿,方柏霓问道,“要不要出去走走?”
胡逸凡有好多话想跟方柏霓说,方柏霓早就看出来了。刚才爸妈在,她装出一派欢脱的样子,现在爸妈睡了,她觉得应该跟胡逸凡聊聊。
两人穿上外套出了门。
虽然早就过了立春,但北方小城还没有回暖,空气扑在人脸上凉飕飕。但总归已经是立春后,冬天的寒气收敛了不少,不至于让人颤抖。两人出了小区,左转,沿着一条不算宽阔的马路一直往前走。
小镇上人都睡得早,九点多街上就已经没什么人了,路边的小店也都已经关了店门。白天喧嚣的马路安静下来,偶尔经过的车也安静驶过,只有路灯还在值班。
“我爸跟你说什么了?”还是方柏霓先开的口。
胡逸凡不打算把实话全告诉方柏霓,“没说什么,就说麻烦我跑一趟。”
“我不信。”
“真的。”
方柏霓停下来,抬头去看胡逸凡的脸。面色平静,眼神坚定。可能真的只说了这些吧。
方柏霓的突然停下,给了胡逸凡机会,他早已下定的决心在此刻愈发坚定起来:“方老师,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胡逸凡预想过很多次当面表白的场景,却从来没想到过会这样简陋。没有鲜花,没有礼物,只是在一条路灯昏暗的马路边上;没有音乐,没有掌声,只有偶尔吹过的早春的风发出沙沙的响声。
这句话这么直白,连一丝情调都没有。甚至比不过年三十晚上,他暗戳戳发的那条微信有内涵。
可是,这句话说出来让他觉得轻松。心口一直坠着的石块突然就消散了,心内一片澄明。
他突然明白,原来,用最直白的话说出自己的所想,是释放自己的最好方法。
胡逸凡满眼期待地注视着方柏霓。他能听见自己心跳的节奏错乱,敲打得胸腔发出“咚咚”的声响。
他相信她也是喜欢自己的。但是他想听她亲口说“好呀”。
方柏霓没想到胡逸凡会这样直白地表白。上一次他说“我想你,从去年到今年”,那样暗戳戳,容得下她假装看不懂。现在这样直白,除非她听力有问题,否则没有任何借口逃避。
她能感觉到胡逸凡灼热的目光打在自己脸上。她想,自己现在脸颊发烧的缘故大概就是被他的目光灼烧的。
方柏霓承认听到胡逸凡如此直白的表白时,她的内心充满着兴奋,那种兴奋在她的脑中叫嚣,像酒精一样煽动着每一个脑细胞骚乱。她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语言中枢,那句“好呀”差点脱口而出。
幸好,她还有更坚强的理智,捆束住她骚乱的脑细胞,让她尽可能平静地说出该说的话。
“胡老师,你是一个很好的人。谢谢你喜欢我,但是我们真的不合适。”
方柏霓仰起头,整张脸暴露在胡逸凡的目光里。她的眼睛没有闪躲,坚定地与他对视。她看到了胡逸凡眼中的火光熄了一片。
方柏霓想,按照言情剧的套路,话说到这个份上,胡逸凡应该要受伤地走开了。
只可惜,胡逸凡没有按照方柏霓预想的方向前行。他把双手搭在她的肩上,温润的声音从头顶上散落进她的耳道里:“我知道你喜欢我,我也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担心你父亲的病会成为负担,你觉得你跟我在一起会拖累我,对不对?”
方柏霓刚想说话,就被胡逸凡拦了下来:“首先,我是一个理科生,虽然不是学医的,但该有的科学常识还是有的。早中期没有扩散的癌症,都是可以通过医疗手段控制的。其次,医疗费用这块,医保会报销一部分,剩下的部分并不会太多。最重要的,我不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我承担得起、也愿意跟你一起承担。你明白吗?”
胡逸凡的眼睛亮亮的,让方柏霓觉得心安。但很快记忆深处的恐惧又淹没了那抹心安,告诉她:“别妄想了,男人的话总是说得好听,难道真要信?”
第55章 “出轨再普遍,都不是我要接受的理由”
那天晚上的告白,方柏霓认为自己圆满解决了。但胡逸凡认为那只是一个开始。
方柏霓用一种不容辩驳的话术回复了胡逸凡:“很多事情呢,想的总会比实际简单一些。而有些话,说出来总是轻巧的。人不能靠一时的想像活着,也不能听一时的话做决定。胡老师,你说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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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方柏霓的意思是想让胡逸凡知难而退,但胡逸凡听到的是:她在说他的空口无凭不值得相信,她需要检验他的心、检验他的行动。
“为了自己喜欢的姑娘,费心力气、吃点苦,算什么呢?”胡逸凡暗暗给自己打气。
那天晚上的散步在并不算美好的告白后结束,两人折返回来,分别洗漱睡觉。第二天是周五,方文正还要做一次放疗。胡逸凡与方柏霓陪同方文正去医院,李海萍开玩笑说:“去这么多人像组团观光的。你们去吧,我在家包饺子给你们吃。”
方文正早就把自己跟胡逸凡的聊天情况告诉了李海萍,两人不约而同地把胡逸凡当成了未来女婿,自然也就不那么生分。
周六一早,李海萍就开始帮方柏霓收拾行李,还专门去买了不少特产。
方柏霓起床的时候看到李海萍打包好的行李和特产,一脸不解:“妈,你这是要干啥?把我扫地出门吗?”
李海萍笑呵呵地说:“你都回来一个月了,该回去上班了。我问小胡了,他年假只请到周五,你们今天回北京,明天休息一下,周一刚好上班。”
方柏霓想了想,也确实该回去上班了。一下请了一个月假,廖慧和黄霖霖应该都要忙疯了吧。
“你买这么多东西,我怎么带啊?”看到李海萍装得滚圆的两大包特产,方柏霓不禁头大,“再说了,你弄这么多腊肉腊肠腊鸡的,我又不怎么做饭。”
“不是给你的,我是给小胡准备的。”李海萍满脸堆笑,那架势就是丈母娘对女婿的疼爱。
方柏霓朝李海萍撇嘴,“人家会稀罕你这些东西?”
恰好胡逸凡洗漱好从卫生间出来,“怎么不稀罕了?阿姨准备的东西都是我最喜欢的。”
方柏霓对胡逸凡翻了个白眼,嘟囔一句:“什么时候这么狗腿了?”
高铁票是胡逸凡订的。方柏霓想各订各的,但胡逸凡不同意:“各订各的,我怎么跟你坐一起啊?阿姨都说让我照顾你了,不坐一起,我怎么照顾你?”
方柏霓拗不过他,只能把身份证给他,让他订,随后便把票钱微信转给了他。只是胡逸凡并没有收,即便她催促了几次。
从 m 市到北京,高铁统共不到两个小时,胡逸凡慇勤地像不知疲劳的小蜜蜂,不仅帮她拿行李,还帮她接水、买水果零食,甚至连橘子都剥干净了皮才给她。
方柏霓被胡逸凡这通操作搞得头大,只能命令他:“胡老师,我不渴,也不饿,你安分坐一会儿,行不行?”
胡逸凡的慇勤并不单单在列车上,等到下车,他又抢过方柏霓的行李,拉着方柏霓去排队打车,并坚持送她到家,还美其名曰:安全起见。
方柏霓劝阻了几次都没用,最后只能任他折腾。
当天晚上,方柏霓就接到了李海萍打过来的视频电话。在手机不大的屏幕里挤着李海萍和方文正两张堆满了笑容的脸。方柏霓觉得自己看得有些恍惚,怎么感觉老爸的气色都好了不少呢?
“小霓啊,小胡这个小伙子真的不错,你好好把握住。这两天他在咱家住着,我跟你爸都帮你考查清楚了。学历好,工作好,人也好。小霓,你听妈的,这小伙子准错不了。”李海萍的声音充斥着方柏霓那间不大的房间,让方柏霓逃无可逃。
方文正没有李海萍的高亢,但也一再强调胡逸凡人不错,是合格的女婿人选,“你也别担心咱们家的情况,我跟小胡都说了。我跟你妈的钱够花,你照顾好自己就行。”
方柏霓没想到父亲居然跟胡逸凡提了家里的经济情况。她刚想反驳,就又被母亲的絮絮叨叨淹没过去。
半个小时的通话里,方柏霓几乎插不进嘴,只能耐心听爸妈把胡逸凡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好不容易挂了电话,方柏霓躺在被窝里,心绪有些乱。
十一点半,手机震动。从枕头下摸出手机,是胡逸凡的微信:“小霓,晚安。”
方柏霓看着“小霓”两个字,嘴角忍不住抽了两下:他什么时候开始改称呼的?我怎么不知道?
很快胡逸凡就展示了更多方柏霓不知道的事情:每天晨昏定省、一周两束红玫瑰送到办公室、每天下午问一遍“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周末没事就腻在爱情事务处理局……哪怕方柏霓拒绝、无视,他依然风雨无阻。
廖慧和黄霖霖用一脸吃瓜的笑意围观,并时不时刺挠一下方柏霓:“方啊,够了哈,人家胡老师可是够诚意了”“这么好的男人,是谁在拒绝啊?哦,原来是我们的方老师”“方老师就是清心寡欲,这么活色生香的男人都能坐怀不乱”……
方柏霓有时候会瞪她们一眼,有时候会无视她们,有时候会言语反讽。但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她们吃瓜的欢乐。
吃瓜归吃瓜,吃瓜之外,她们也很认真地建议方柏霓考虑考虑胡逸凡,“这年头,还能这样追女人的男人可不多了。”
方柏霓怎么能不知道呢?这年头,几乎所有男人行动前都会先评估一下 roiroi:return on investment,投入产出率或投入产出比,是指通过投资而应返回的价值,即企业从一项投资活动中得到的经济回报。其值越小,表明经济效果越好。。别说可能没回报,就连 roi 稍微高一点,他们都立刻偃旗息鼓,再也不会有丁点投入。所以,方柏霓十分清楚胡逸凡的可贵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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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但,知道归知道,能不能在一起是另一码事。
如果胡逸凡出现在六年前,她才不会像现在这样步步后退。那时候的她根本无需胡逸凡追,只要他表达一些情谊,她就会急吼吼地冲上去问他:“你喜不喜欢我?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她想起胡逸凡说她的那句话:“你喝酒跟做事一样——莽。”
这才哪到哪呢?如果他认识的是六年前或者更久以前的她,他才会真正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莽”。
只可惜,人生就是这样,过了一个阶段,人就会改变、会收敛、会瞻前顾后。一如现在的她。
廖慧和黄霖霖看着胡逸凡和方柏霓一个追一个躲的状态,很快就从吃瓜和调笑变成了心焦:方柏霓到底什么情况?
在两个人窃窃私语时,黄霖霖想起曾经方柏霓欲言又止的恋爱史:“慧姐,我有个猜想,方姐是不是被之前的恋爱吓怕了,所以现在才一副绝情弃爱的冷漠样子?”
经黄霖霖提醒,廖慧才想起来。虽然她们多次逼问方柏霓的恋爱史,但她三缄其口,只有几次无意说顺了嘴,但也很快就岔开话题。廖慧一直秉承不过多追问别人隐私的原则,但现在看来方柏霓的心结大抵就在那次久远的恋爱。
“方姐对那段恋爱讳莫如深,我们也没办法问出来。”
对方柏霓与胡逸凡的事,黄霖霖表现得比廖慧更上心。她从张庆那里了解了不少胡逸凡的事,包括他的优秀、随和、人品好,也包括最近这段时间他的魂不守舍。
张庆很苦恼:“我导最近都不关心我的实验了,那个实验都卡住三天了,他还没给个解决办法!”
黄霖霖问:“你的实验那么急吗?”
“其实也没那么急,只是这不符合我导的作风。想当年我导可是一个电话就能喊进实验室、一天解决不了问题都不出实验室的。现在到点下班、休息时间让我们尽量别打扰他。整个换了个人。”张庆挠挠头,一脸搞不明白状况的样子。
黄霖霖笑他:“你导忙着追方姐呢,哪有空管你的实验?”
张庆的脸挤成一个“囧”字:“我导这么好的人,要模样有模样,要才华有才华,方姐到底看不上他啥呢?”
黄霖霖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这件事情的根结不是方姐看不上胡逸凡哪一点,而是方姐当前的状态可能谁都看不上。
廖慧凑到黄霖霖耳边,“这事交给我,你来打配合。”
“欧了!”黄霖霖笑嘻嘻地比出“ok”手势。慧姐出手,还有什么事情搞不定呢?
从窃窃私语中回归现实,廖慧立刻在办公室里发出了团建邀请:“周日晚上,去我家喝酒,要不要得?”
黄霖霖一听就知道廖慧要开始行动,立马举双手赞成:“要得!要得!”
方柏霓知道这两个吃瓜群众刚刚窃窃私语回来,不用猜也能想到她俩是在讨论自己的事,现在约喝酒大概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她之八卦也”。所以,方柏霓假装没听到,继续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方啊,来喝个酒嘛,庆祝我恢复单身。”廖慧凑过来,看到方柏霓电脑屏幕上打出的是一串乱码,就知道她什么都听见了,偏偏不回应,“我都离婚快两个月了,还没庆祝一下呢。”
廖慧最后那句话的音调上扬,带点撒娇的口气,让方柏霓不好意思拒绝。
离婚,确实是大事。
廖慧离婚后回来上班没几天,方柏霓就因为父亲的事回了老家。现在回来又为胡逸凡而糟心,都没来得及好好关心一下廖慧。
听到方柏霓说“好”,廖慧朝黄霖霖挑了挑眉,好像再说:“周日晚上配合我。”
廖慧回来上班后,除了调休和出外勤,大部分时候白天都在公司,一直到五点多才会下班回家陪孩子。周日那天,廖慧一早就让章炜宁来接走两个妞妞。他们一早就说好要去环球影城。
从离婚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月。廖慧没想到自己会这么适应重回单身的生活,她更没想到自己对章炜宁的态度会变得如此平和。好像两个人只是解除了合同关系而已,只是不住在同一间房子里而已,他们依旧以妞妞们的父母的身份出现在孩子的生活中,关系回到恋爱以前,仍然是很好的朋友。
章炜宁按响门铃的时候,廖慧甚至想,如果当初两个人在恋爱的时候就分手,不知道会不会能像现在这样坦然。可能是不会的吧。恋爱的时候总是那样烈火烹油,突然冷下来不油花乱溅、溅得当事人浑身血泡才怪。但多年的夫妻关系虽然恩爱,但多数时候都是平平淡淡,纵然在突然变故时大动干戈,毕竟也因为年纪上来后的成熟与对彼此的了解而能理性处理。
虽然这样想着,但廖慧知道他们还能这样像朋友一样相处的最重要原因,还是离婚时没有因为财产分割闹出太多问题,甚至连律师都不需要。章炜宁主动提出孩子的抚养权归廖慧,也主动提出夫妻共同财产的百分之七十都给廖慧。
廖慧说,“不用这样偏袒我,我只要自己应得的部分。”
但章炜宁说,“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最爱的人。而且过错在我,就算你要求我净身出户,也合情合理。更何况,这些年你因为生育耽误了自己的事业发展,也为这个家的付出了更多,对孩子的照顾也比我多。孩子跟着你,我放心。相应的财产分割,也是应该的。至于孩子的抚养费,我也会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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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章炜宁的父母对章炜宁的决定没有任何异议,他们只是抹着眼泪对廖慧说:“慧慧,不管你跟炜宁怎么样,我们都把你当亲女儿看。你有空就回来看看我们。”
章炜宁全家的做法赢得了廖慧跟章炜宁发小们的赞赏。还有发小问过廖慧:“大慧,章炜宁一家都那么好,你怎么舍得跟他离婚呀?不就是一时溜号嘛,这年头不管男人还是女人,有几个不溜号的呢?”
廖慧翻着白眼回复他和她:“就算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溜号,那也不是我就得接受溜号的理由。”
章炜宁比发小们了解廖慧,所以他承认自己的错误、尊重廖慧的决定,并愿意为自己的错误负责。这也是两人离婚后仍然能友好相处的关键原因。
第56章 过去的真的过去了吗?
周日下午六点钟不到,廖慧就呼吁方柏霓和黄霖霖下班了。黄霖霖提前跟胡逸凡打了招呼,让他周日下午找借口早点走。胡逸凡很上道,四点多就借口有事先走了。
廖慧提前从线上平台订了熟食,又在下班前算好时间订了烧烤等下酒菜。家里有酒,以前章炜宁存的那些红酒都在酒柜里没动,现在就成了廖慧的快乐水。
廖慧家的大门一开,黄霖霖就像一只小鸟一样先进了门,蹦蹦跳跳了两步才反应过来,单脚站在原地,扭头说:“慧姐,我没换拖鞋。”
她那一张委屈巴巴的脸和单脚站立的姿势让廖慧忍不住笑出声来,“没关系,没关系,这有啥的?让你们换拖鞋主要是为了舒服、放松。”
黄霖霖单腿跳回玄关处换上拖鞋,又蹦蹦跳跳地进了里面,还不时惊叹:“慧姐,你家真大啊!”
方柏霓被廖慧家的宽敞、装饰惊艳到,只是她没有黄霖霖那样的大心脏,可以直抒胸臆地喊“你家真大”,她只会在心里默默称叹。
廖慧关好门,把外套挂好,嬉笑着回答黄霖霖的惊叹:“这可是我的婚姻遗产。”
之前就说好今晚是个睡衣趴。廖慧说,穿睡衣有三个好处,第一个是够舒服、够放松;第二个是够坦诚,能说出真心话;第三个是喝多了能直接睡,省了换衣服的麻烦。
廖慧还说,今晚敞开了喝,不要怕喝多、喝醉,醉了直接在这睡,我连房间都帮你们准备好了。
黄霖霖趴在阳台的大落地窗上眺望高档小区的风景,兴高采烈地回复廖慧的提议:“好啊,好啊。”
外卖很快就到了。廖慧并没有把东西拿到餐桌上,而是放在了客厅的大理石茶几上,“窝沙发上喝酒多舒服。”
黄霖霖洗了手帮廖慧拆外卖盒子,边拆边撇嘴:“慧姐,这咋都是鸭脖、鸭翅、鸡爪、烤串和花毛啊?有钱阶层也这么平民了吗?”
廖慧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有钱人就不能吃这些了?这些配酒不才是绝配吗?”
“那得配啤酒,配红酒不是有点暴殄天物了?”方柏霓见她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地斗嘴,忍不住掺和进来。
“行,我俩喝红酒,你喝啤酒。”廖慧摆好外卖,转身从酒柜里拿出两瓶红酒。
方柏霓狡黠一笑:“那多不好意思?我可不搞特殊。”
外卖摆好,酒也醒好,廖慧和方柏霓在沙发上坐下,黄霖霖则直接盘腿坐在了地毯上。
廖慧率先举起酒杯,“先来一杯,预祝我们今晚的酒局快乐。”
方柏霓和黄霖霖应声举杯,在酒杯叮当的碰撞声里,三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黄霖霖拿起一个鸭翅,咬了一口,忍不住发出喟叹:“在这么高档的房子里,喝着这么贵的红酒,配鸭翅,这到底是什么复杂的体验?”
廖慧吃了一串羊肉,又端起酒杯,猛灌一口:“你觉得是啥体验?”
黄霖霖嚼着嘴里的鸭翅,歪着脑袋想了想,“说不出来,但是跟我想的不一样。我还以为你得整点牛排、沙拉之类的,再点上几支蜡烛。总之就是得跟电视剧里一样浪漫、有情调。没想到这么人间烟火。”
“瞧你说的,是我怠慢你了?”廖慧故意逗黄霖霖。
“哪有的事?”黄霖霖狗腿一笑,“我就想夸你这个有钱人接地气。”
“我平时也没少跟你一起吃外卖吧,”廖慧忍不住哈哈大笑,“我也算不上啥有钱人,顶多就是比你们经济条件好那么一点。再说了,也没必要神化有钱人,再有钱不也是吃喝拉撒这点事。我之前公司老板是某大厂副总裁出来创业的,创业的时候就算没财富自由,也差不多了。你猜他 a 轮融资时请投资人吃饭吃的什么?”
黄霖霖和方柏霓都看着廖慧等她说下去。
“沙县小吃。”廖慧喝一口酒,慢条斯理地说。
“真的假的?”
“这还有假?他的公司去年上市了。不过我估计他还会去吃沙县小吃。”
黄霖霖发出“啧啧啧”的声音,最后又摇了摇头:“果然有钱人的生活就是这么朴实无华。要是我有了钱,我可是要啥贵吃啥的,主打崇尚奢侈浪费。”
黄霖霖的发言让方柏霓和廖慧都忍不住笑起来。
“霖霖,你这性格咋培养的,我一直挺好奇的。”方柏霓已经从沙发上滑到了地毯上,像黄霖霖一样盘腿而坐。
廖慧也附和道:“是呀,你这社牛体质可真是让人羡慕坏了。”
黄霖霖吞下嘴里的酒,摆摆手,“这有啥可培养的?我跟你们说实话,所谓社牛,其实就是不管在什么场合都不要太要脸。没脸没皮了,就啥都敢说了。要是老想着别说错话、别得罪人,就白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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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你们这代人真好,没啥经济负担,也没啥心理负担,活得自在又洒脱。”廖慧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从沙发上滑下来,靠着沙发坐在地毯上。
黄霖霖在外卖盒里挑出一串鸡翅,“我们这代人活得自在不自在,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方姐活得可真不自在。”
方柏霓一听话题要扯到自己身上,赶紧岔开话题:“先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咱们今天是来庆祝慧姐重回单身的。是不是得干一杯?”
廖慧知道黄霖霖是想探听一下方柏霓的小秘密,但现在还时机未到,朝黄霖霖使了一个眼色,便接着方柏霓的话说了下去:“必须得干一杯。”
三个都是爽快的人,说干杯就真的都把杯里的酒喝到见底,甚至还把酒杯反过来以证实自己没有食言。这个场景又让三人笑作一团。
笑过之后,三人归于平静,气氛也凉了一些。
对廖慧的离婚,方柏霓和黄霖霖其实都有一些遗憾、不解、惋惜。就在不久前,廖慧与章炜宁还是她们认为的模范夫妻、典范爱情。她们以为廖慧和章炜宁会一生一世一双人,可如今,怎么就突然离婚了呢?
廖慧从来没有在她们面前表现出失落和悲伤,但是她们大概都能猜到廖慧的内心深处并不如她表现出来的平静。带着这样的想法,两个人都有些放不开,生怕惹得廖慧伤心。
廖慧看出了方柏霓和黄霖霖的心思,便自己把话题挑开了。
“说实话,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离婚。身边有朋友离婚的时候,我还暗自庆幸。没想到,这事早晚还是轮到自己头上了。”
廖慧给自己倒上酒,抿了一口,继续说:“嘿,你们猜怎么着?原来也没那么难啊。刚开始确实难受,难受得我天天晚上跑去朝阳公园吹冷风,真应了林忆莲那首歌了,‘为你我受冷风吹,寂寞时候流眼泪’。但是吹着吹着,就好了。恋爱结婚前,咱不也是一个人嘛,也没耽误吃喝玩乐。现在就是回去了,吃喝玩乐也不能耽误了。”
方柏霓见廖慧如此想得开,暗自佩服。与廖慧比,她大概还是脆弱了一些吧。虽然心里这样想着,但她还是很快给自己找了借口: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坚强。
黄霖霖没方柏霓这些暗沉的小心思,她只管倒了酒,直了直身子,越过茶几与廖慧碰杯:“慧姐,不管过去怎么样,反正过去了,咱们都往前走。”
廖慧也举杯与黄霖霖碰了一下,爽朗一笑:“就是,过去的都过去,咱们得往前走着。”
见方柏霓无动于衷,廖慧提醒她:“方,你不陪一下?”
方柏霓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摸过酒瓶,给自己倒上酒,也加入到碰杯的行列里。
三杯相碰,叮叮当当。
黄霖霖没着急喝酒,却撇着嘴奚落方柏霓:“感觉方姐不屑跟咱们喝这一杯,都不主动来碰一下。”
“可不就是。小方是嫌咱俩没心没肺,还是想沉浸在过去不出来?”廖慧促狭地看着方柏霓。
“这都什么呀?”方柏霓被两人看得有些不自在,自顾自把酒杯送到了唇边,“你看我都干了,够诚意吧。”说完酒杯倒过来,证明自己喝的一滴不剩。
廖慧和黄霖霖见状,笑了起来,也举杯干了。
廖慧早就摸出了方柏霓和黄霖霖的酒量,虽然方柏霓的酒量还不错,但比不过黄霖霖。而且方柏霓喝酒比较急,很快就会上头。上头后的方柏霓比清醒时话多。在上头到醉酒之间挖她的心事,大概是最容易的。
连干三杯,方柏霓大概已经有点要上头了。廖慧想。
“霖霖最近恋爱谈得咋样?”廖慧边倒酒边问。
黄霖霖边撸串边回答:“挺顺利的。不得不说,博士小哥哥又聪明又上道。元旦那次旅行失败后,春节期间的云南行安排得那叫一个明明白白。”
黄霖霖的甜蜜恋爱,廖慧和方柏霓早就在朋友圈围观过了。廖慧把话题引到黄霖霖身上,不过就是找个由头再提一杯。
“真不错。再干一杯,祝霖霖恋爱甜甜蜜蜜。”
黄霖霖会意,立即举杯。方柏霓感觉今天喝酒的节奏有点奇怪,但那两个人都举起了酒杯,她也只能跟着举杯。
又是一整杯下肚,方柏霓感觉自己的脸有些烫。虽然她平时喝酒就急,还被胡逸凡称作“莽”,但也不至于这么莽啊。更何况,她平时喝的酒大都度数在十度以内,今天的红酒度数有 13.5 度。
方柏霓只觉脑袋有些晕,应该上头了。她揉了揉脸颊,又揉了揉太阳穴,声音绵软地说:“姐妹们,咱们慢点喝啊。喝这么凶,一会儿该醉了。”
廖慧从方柏霓潮红的脸上看出她已经开始上头,笑着给她倒了一杯,“今天不是高兴嘛。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高兴的时候千杯不醉,不高兴的时候才会一杯就倒。”
“方姐,难道你不高兴啊?”黄霖霖这个小机灵鬼,见缝插针地问道。
“没有不高兴啊。”方柏霓被两人的一唱一和搅得有些迷糊。
“没有不高兴,那就是千杯不醉。我们再来一杯。”话没说完,廖慧已经举起了酒杯。
又是一杯下肚,方柏霓已经彻底上了头。
方柏霓的上头是大脑的轻度眩晕与脑细胞的十分活跃并行。在三人过去多次的喝酒经验里,方柏霓总会在上头之后格外活跃,说许多话,聊很多事。而且,会知无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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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廖慧见时机已到,朝黄霖霖挑了挑眉。黄霖霖会意,试探着问了一句:“方姐,你怎么不谈恋爱啊?”
方柏霓已经给自己倒上了酒,一手抓着酒杯,一手撑在茶几上,悠悠地轻啜一口,悠悠地回答:“不是早就告诉你了嘛,我对谈恋爱不感兴趣。”
“那你对胡逸凡感兴趣不?”黄霖霖继续问。
“胡逸凡啊——”方柏霓顿了一下,“他是我的客户。”
“他追你,你为啥不同意?”
“他追我,我就得同意啊?”
“你觉得他哪里不好呢?”
在问这句话的时候,黄霖霖已经点开了与胡逸凡微信聊天界面的“按住说话”。
“他啊,”方柏霓想了想,“他能有什么不好呢?他哪里都好。”
“那你为什么不同意跟他在一起?”
“他就是太好了。”方柏霓狠狠地喝了一口酒,像是在发泄。
“这话怎么讲?”廖慧插了一句。
方柏霓又猛地喝了一口酒,喃喃地说:“不想讲。”
“你是不是以前谈恋爱谈出阴影了?”廖慧觉得方柏霓现在的状态,再试探一下应该就要问出来了。
第57章 门当户对的爱情,就稳固吗?
方柏霓被廖慧问的愣了一下。酒精让她的脑细胞过分活跃,却逐渐失去理性的克制。于是,她在愣了一会儿开口说:“阴影谈不上,顶多是长了些见识。”
黄霖霖伏在茶几上,眼神炯炯地盯着方柏霓,“什么见识呢?”
方柏霓一手握着酒杯,一手撑着脑袋,目光定格在天花板上。什么见识呢?一种很深刻的见识。算是她人生的分水岭,是她从天真少女走向成熟的第一步,是她对社会和人类有进一步认知的启蒙。
这种启蒙要感谢一个人,一个男人。
王钦,陌生又熟悉的名字。
这个名字在方柏霓的世界里已经消失了六年,但却早就刻在了方柏霓的心上。每次想起这个名字,旧年的伤口就要疼痛上一阵子。
但你要问方柏霓恨不恨王钦,她一定会告诉你:不恨,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我没有立场恨他。
不恨是方柏霓这六年来学会的最强大的本事。
六年来,方柏霓从来没有向人提起过“王钦”这个名字,但她又忘不掉这个名字。忘不掉当然不是因为爱或恨,只是因为那是一节深刻的启蒙课。
今晚,可能是酒精的缘故,也可能是一身睡衣的缘故,方柏霓竟在沉默了片刻后开了口。
“你们觉得最坚固的爱情或婚姻是哪种?”方柏霓悠悠地问。
廖慧和黄霖霖没想到方柏霓会突然这样问,满脸狐疑地看着方柏霓,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方柏霓也没想让她们回答。她自顾自地给出答案:“我觉得没有哪种爱情或婚姻坚固。”
红色的液体又被方柏霓吞下一大口。那一口太多,让她忍不住打了一个酒嗝。
“我们做这行的,说实话,真的相信爱情吗?你们也看到了,那一堆男男女女来咱们这找对象,哪一个不是房子车子票子一箩筐的要求。咱们的工作是干什么呢?”方柏霓停顿了一下,迷离的眼神从廖慧的脸上游移到黄霖霖脸上,随后又望向墙角,“做连线题。把同等条件或符合条件的人连在一起。连线的唯一标准就是条件匹配,哪有什么狗屁爱情。”
方柏霓的这些话让廖慧和黄霖霖都僵在那里。
廖慧还记得方柏霓刚做这行时,会真情实感地给客户分析相亲失败的原因、相亲男女存在的问题等等,惹得客户一肚子牢骚。她一度认为那是因为方柏霓太过天真,现在想来大概不是天真,是太过理智。
当一个人对待感情问题足够理智时,也会容忍不了其他人心存幻想。
方柏霓到底经历什么事呢,会让她有这样的认知?
廖慧越发好奇。
在酒精的麻痹下,方柏霓的话匣子已经打开,不待廖慧提问,她继续说了下去。
“现在的人不是都鼓吹门当户对嘛,说什么只有门当户对才能平等相爱,才能结成稳固的婚姻关系。可是,什么是门当户对呢?”
方柏霓挪了一下身体,让自己处于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是父母职业一样、家庭存款一样、家里的房子套数和面积一样、开的车子同价位,俩人的学历一样、收入一样吗?”
“唯物主义辩证法告诉我们,这个世界是变化的。所以‘门当户对’也是变化的。这一时刻的门当户对不代表下一刻也门当户对。万一有一方发生了变化,门当户对就不存在了。”
方柏霓的酒杯里已经没有酒了,她伸出胳膊去拿醒酒器。醒酒器里也没酒,她又去抓酒瓶,一个没拿稳,酒瓶差点倒下。幸亏黄霖霖及时伸手抓住了摇晃的酒瓶。黄霖霖给方柏霓的酒杯中加了些酒,方柏霓冲她笑了一下,说了一句“谢谢”。
“我说到哪了?”方柏霓握着酒杯,没有着急喝酒。
廖慧赶紧提醒,“说到‘万一有一方发生变化,门当户对就不存在了’。”
“对对对,就是这。”方柏霓咧嘴一笑,接着说下去:“你们看过《女驸马》吗?黄梅戏,还拍了电视剧,黄奕演的。里面就是两家本来门当户对,所以订了娃娃亲。后来男主家里遭了难,门当户对就不存在了,女主她爹就不让女主嫁给男主了。除了《女驸马》还有好些其他戏,哎呀,想不起来名字了。但是这些戏里大都演的是男主家遭难,女主家里反悔。可是,咱们的女主多坚贞啊,历经千辛万苦,一定要跟男主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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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这算是对女主高洁品质的赞扬呢,还是用这些旧本子对女主进行道德绑架呢?”方柏霓歪着头,好像在提问,却又顾自往下说,“为啥不写女主家里遭了难,男主不离不弃?因为啊,这些是男人写的戏本子,他们才不会让自己吃亏呢。就算他们对女主不离不弃,大概率也是让女主做个妾。他们得留着正妻的位置去给自己找个有权有势的老丈人。”
廖慧和黄霖霖听得有点云里雾里,不是问她以前的恋爱经验嘛,怎么扯出来这么一套漫无边际的理论呢?
黄霖霖反应快,问了一嘴:“方姐,是不是你家有了变故,你前男友就跑了?”
方柏霓冲黄霖霖嘿嘿一笑,“对呀,跑了。”
所谓“跑了”,是真的跑了。王钦就是在方柏霓家有了变故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方柏霓与王钦是大学同学。方柏霓是人文学院的,王钦是计算机学院的,两个人都是校学生会宣传部的成员,所以大一就认识了。配合工作了两年多,到大三要退出社团的时候,方柏霓问王钦:“我还挺喜欢你的,要不我们谈个恋爱试试?”
那时候的方柏霓活泼爽朗,还写一手好字,承包了宣传部所有对外的宣传栏。王钦本就对她有好感,只是那时候喜欢方柏霓的男生多,他就一直没敢说。等到方柏霓把窗户纸捅破,王钦立即表示:“行啊,那我们就开始谈恋爱吧。”
大四一年,毕业三年,方柏霓与王钦的感情一直很好。他们一起走出校门,一起找工作,在南四环那边租了一个开间。那几年刚好赶上互联网大潮,两个人一个去了大厂做了研发,一个去一家中型企业做了运营。虽然加班多、压力大,但总算顺风顺水。
毕业第四年,方柏霓 27 岁,王钦也 27 岁。他们已经存了一点钱。王钦对方柏霓说:“咱俩也谈了五年多了,要不让双方父母见个面,聊一聊咱俩结婚的事?”
方柏霓当然愿意。甜蜜恋爱的最好结局不就是王子公主幸福地进入婚姻吗?如今,王子提出婚姻的打算,公主必须全力支持。
双方父母见面的地点选在了北京。王钦点了一家淮扬菜馆的包间,极为隆重地让双方父母见了面、谈了话。
王钦父母的想法是,俩孩子虽然都没有北京户口,但是也马上就满五年社保了,王钦父母出 50 万,方柏霓的父母出 40 万,再加上王钦和方柏霓的存款,在北京首付一套小两居。王钦父母多出的那 10 万,就算是给方柏霓的彩礼。至于嫁妆不嫁妆的,就无所谓了。
方文正和李海萍听完王钦父母的提议,心里有些不痛快。李海萍借去卫生间的由头把方柏霓拉出去聊了聊。
“小霓,王钦爸妈这个想法,你同意吗?”
那时候的方柏霓正陷入爱情无法自拔,一脑门的就是要跟王钦结婚,“妈,我觉得这个想法没啥问题。北京跟咱们老家不一样,房价高、压力大,指望一个人买房、供房不现实。再说了,王钦对我那么好,我理应跟他分担一下。”
听女儿这么说,李海萍也不好再说什么。这几年,王钦也去过几次方家,确实对方柏霓很不错。方家虽然算不上有什么钱,但凑一凑拿出 40 万来给女儿买房倒也不是大问题。
李海萍回到包间,跟方文正偷偷说了方柏霓的意思。方文正沉吟了一下,没有说行也没有说不行,只是说:“我们就小霓一个女儿,家里所有的东西肯定都是给小霓的。但是结婚毕竟是大事,我们得考虑考虑。”
那顿饭吃完,方柏霓送父母回酒店。父亲问她:“王钦家这么做,你真不觉得委屈?”
“这有啥委屈的?他爱我,我爱他,我们的感情是平等的,不能用钱衡量。”方柏霓义正严词地对父亲说。
方文正做了一辈子小学语文老师,虽说五十几岁了,但总归一直混在孩子堆里,心思也就单纯了些。李海萍被方文正宠了大半辈子,也没什么心机。听方柏霓这样说,也就都放了心。过了两天,就答覆王钦的父母说同意他们的提议。
方柏霓曾经无数次想过,如果事情就这样顺利发展下去的话,她可能早就跟王钦结了婚、生了娃,在漫长的婚姻生活里被怎样对待、变成什么样子都未可知。一想到这,她又有点庆幸,上天在这个关键时候跟她开了一个玩笑。
方文正从北京回 m 市一个月后被李海萍催逼着去了医院。他早就隐隐觉得腹部疼痛,但没有特别疼,所以就一直没当回事。从北京回来,恰好学校组织体检,体检报告显示他的癌胚抗原有点高。李海萍着了慌,威逼利诱地带他去了医院。
肿瘤科的医生看了一眼体检报告,嘴上安慰说癌胚抗原只是一个指标,不能就此确定患癌,但还是迅速开了 ct、核磁和穿刺。一整套检查下来,方文正确诊胃癌,但好在是中期,没有扩散。
方柏霓接到母亲的电话,火急火燎地从北京跑回来。那时候方文正已经躺在医院挂水做化疗。
方柏霓是被父母宠爱的独生女,李海萍是被老公呵护的小女人,方文正才是方家的顶梁柱。在方文正的病房外面,方柏霓和李海萍泪水涟涟,谁都想不出话来安慰对方。
哭了大概十来分钟,李海萍才回过神来,哽咽着对方柏霓说:“小霓别怕,医生说没扩散就好控制。咱们不能先垮了,你爸还得靠咱俩呢。”
方柏霓泪眼婆娑地看着母亲,心想:“母亲都五十几岁了,多年没有工作,社会阅历少,这个家得靠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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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那天晚上,方柏霓给王钦打电话说了家里的事情。她本想从王钦那寻求些安慰,却没想到王钦只说了几句“你别急,好好照顾叔叔。我还有点事忙”就挂断了电话。
那时,方柏霓还想可能是他真的忙。大厂程序员,表面光鲜,实际上还不是 996、007 的牛马?她是一个成熟的人,她得体谅他。
第58章 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想走捷径,只有他不想
方文正住院,李海萍还有些六神无主,方柏霓只好暂时做起了家里的顶梁柱。忙里忙外的方柏霓只有晚上才有时间跟王钦打个电话倾诉一下心事。但王钦总是有些心不在焉,说不了几句就催促方柏霓挂电话。
方柏霓还在用那套成熟女人要学会体谅的理论开解自己,王钦已经下定了分手的决心。
方柏霓回家的第六天晚上,王钦终于主动打来了电话。
在稍作寒暄后,他便进入了那通电话的正题:“小霓,给你打这个电话,是有事跟你说。”
方柏霓至今都记得王钦说这些话时的声音,凉薄、冷静,像冰铸的尖刀剌开她的皮肉,直直地插进她的心里。
他说,“小霓,我们年纪都不小了,到了该结婚的年龄。本来想着两边父母帮衬着买了房,咱们也算是在北京安了家。但是现在你家的情况……”
或许他还有点恻隐之心,没有直截了当地说方柏霓的父亲得了绝症。
沉默了片刻后,他继续说下去:“我想你家短时间内也不会考虑我们结婚的事。咱俩都不小了,这样拖下去肯定不是办法……”
方柏霓听得头晕目眩,终于在他稍作停顿的时候,插了话:“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不管我爸,现在就结婚?”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电话那头的王钦慌忙否定,但却说出了更让方柏霓心痛的话,“你家现在的情况肯定是拿不出 40 万了,而且你爸的治疗费……”
站在医院住院部楼梯间打电话的方柏霓此时气得浑身发颤,握手机的手颤得几乎握不住手机。她一个字都不想听了,干脆利落地在电话里说:“明白了,分手吧。过两天我会回去收拾东西。”
在一起五年,王钦很了解方柏霓。她总是软软的、甜甜的,顶着一张娃娃脸,笑起来糯糯的。她喜欢听他的话,由他做重要决定,好像一切事情都可以依着他。这几天跟父母商量要不要分手的时候,他还犹豫怎样说才能让方柏霓明白他的意思。他以为会很难,没想到居然这么容易。一些不算直白的话,就能让她干脆利落地说出“分手”二字。
王钦知道自己这样做不算君子,但北漂大军浩浩荡荡,想要在北京扎下根唯一能依仗的就是婚姻这一道可以资源整合的路子了。方柏霓本来是相对理想的资源整合对象。方柏霓的父亲是小学老师,王钦的父亲是县医院的医生,都有稳定的收入、不错的退休金。两人又都是独生子女,两家资源一整合,就能让他们在北京有一套小房子、有个稳定的家。
可是,如今情况变了。方柏霓的父亲得了癌症,就算办病退,他的退休金大概也就刚刚够医药费。方柏霓的母亲又是一个家庭主妇,没有经济来源。方柏霓就不得不承担起为父治病和养家的担子。如果真结了婚,别说方柏霓父母帮衬他们了,他们还得帮衬方柏霓父母。
王钦一想到这就有些害怕。他不觉得自己是什么佼佼者,能在北京的繁华与恐慌中挣出一片天。他只想在父母的帮衬下稳妥地生活,不想背负任何额外的负担。
廖慧听到这里,已经眼角濡湿。她没办法想像出六年前方柏霓的心情。父亲的突然生病与即将结婚男朋友的突然叛逃,27 岁的方柏霓是怎样走过来的呢?
一边讲自己的故事一边喝酒的方柏霓已经半醉半醒,又哭又笑。看着方柏霓满脸泪水却强挣着勾起唇角的样子,廖慧觉得心口好疼。她挪到方柏霓身边,想要抱一抱好不容易敞开心扉的方柏霓。
方柏霓却拒绝了她。
“哎呀,不要这么肉麻。如果说之前我还没想开,还有心结,但干了几个月红娘我就想开了。”方柏霓仰头把杯里剩下的酒全部倒进喉咙里,眼角带泪、唇角带笑地对廖慧说,“别说我爸治病确实花了不少钱。你看咱们这来找对象的那些男的,有几个不对女生家庭条件提各种要求的?”
方柏霓忍不住打了个酒嗝,“别的不说,就‘父母得有退休金’这一条,我就没看到几个男的不写上的。更离谱的是,要求人家父母有退休金,还要求得是独生女。怎么滴,不想养老就算了,还想吃人家绝户?”
黄霖霖毕竟还是年轻,虽然大学谈过几次恋爱,现在也在谈恋爱,毕竟没到谈婚论嫁、讨论资产的地步,听得心惊胆战,讷讷地问:“相亲看条件就算了,自己谈恋爱的也这么看条件吗?”
方柏霓拍着手大笑,“年轻了不是。小姑娘啊,不能太单纯了,得精明点儿。”
“这就是你不谈恋爱和拒绝胡逸凡的原因吗?”廖慧虽然还沉浸在方柏霓的回忆带来的悲伤里,但还是怕方柏霓真醉过去,就问不出原因了。
方柏霓愣了一下,眼珠子缓缓地转了转,似懂非懂,但终究还是开了口:“谈了五年、都要结婚的恋爱都能分,再谈恋爱有啥意思?我爸是世界上第二爱我的人,哈哈哈,第一是我妈,我就是要挣钱给我爸治病,我可不想有个男人担心我挣钱给我爸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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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你们知道嘛,那个混蛋跟我分手,我妈知道了原因哭了一整夜。她说是她和我爸连累了我。他们生我养我爱我疼我,怎么就成他们连累我了呢?我妈自从生了我就没出去上过班,为了不让我有经济压力,她出去租早餐摊子做。北方的冬天多冷啊。三四点,我妈就起来包包子、炸油条、煮粥。那年过年我看我妈的手冻得全是冻疮,有的冻疮都裂了口子,往外流血流脓。”
方柏霓的嘴角不再上扬,泪水糊住了整张脸,“我爸做完化疗吃不下东西,一直吐。医生说得加强营养、多吃蛋白质,要不然白细胞升不上来只能打升白针和免疫球蛋白。就为了省下打球蛋白的钱,我爸吃了吐、吐了吃。我家是真的连一针球蛋白都打不起了吗?不是啊,我爸有退休金,我爸大部分治疗费都可以报销。他们就是为了省钱,不让我有经济压力,不让我被人嫌弃……”
方柏霓终于说不下去了,嚎啕大哭起来。廖慧和黄霖霖也跟着抹眼泪。
在她们不知道的另一个角落,有一个人也正在默默流泪。那个人就是胡逸凡。
在廖慧和黄霖霖刚刚撬开方柏霓嘴的时候,黄霖霖选择一条一条给胡逸凡发语音,到后来方柏霓说得起劲,六十秒的语音已经录不下那么多东西了。黄霖霖干脆给胡逸凡拨通了电话。幸好方柏霓醉得晕头转向,并没有发现黄琳琳的操作。
胡逸凡就在自己的卧室里旁听了方柏霓的过去。
他是什么时候抑制不住情绪开始流泪的?可能是方柏霓说到那个男生试探着提分手的时候,也可能是方柏霓说“我可不想有个男人担心我挣钱给我爸花”的时候……然而,这个时间节点一点都不重要。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方文正会对他说“我们不会拖累小霓的,你放心”。
方文正说这话的时候,他是真的不懂。为什么生病的父亲会说出不拖累子女的话呢?父母抚养孩子,孩子赡养父母,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若是父母不做人,子女可以拒绝赡养。可是很显然,方文正和李海萍是很合格的父母,他们爱方柏霓啊,会说出“不拖累小霓”这样话实在不可思议。
那时候他能想到只能是不会把所有的压力都抛给方柏霓,而现在他才真正明白了其中的深意。
而他更不明白,一个成年男人,一个接受了高等教育的男人,得是多么不自信,才会只想从父母身上抠取资源以获得在北京安身立命的资本?得是多么不自信,才会认为家里有一位生病的长辈是巨大的负担?是多么没有责任感,才能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放弃五年的感情?
胡逸凡想,怪不得那天晚上方柏霓会跟他说“人不能靠一时的想像活着,也不能听一时的话做决定”。想必当年那个男人没少说海誓山盟、甜言蜜语吧。
不知道哭了多久,方柏霓停了下来。那么多眼泪,可能也带走了一些酒精。她清醒了一些,又做出微笑的表情,“你们问为什么拒绝胡逸凡了,对吧?那我得告诉你们,胡逸凡啥都好,但我不能拖累他呀。我爸是我爸,孝顺他、赡养他、照顾他都是我的义务,但不是胡逸凡的义务。”
“他不是已经知道你爸生病的事了吗?他知道了还愿意跟你在一起,那就不算拖累。”廖慧抽了两张纸巾,擤了擤鼻涕,瓮声瓮气地说。
方柏霓又支撑着身体去拿酒瓶,黄霖霖赶紧帮她倒上。
“谢谢霖霖。”方柏霓拉着长长的尾音,朝黄霖霖举了举杯,“嗐,他呀,没咋谈过恋爱,现在就是一时上头、脑袋发热,他哪想像得出以后的问题。等到哪天他突然醒悟,再来一次爱情大逃离吗?我可经不起这种折腾咯。”
杯里的红酒又被方柏霓倒进嘴里,“咕咚咕咚”吞进肚子里。
廖慧从方柏霓手里抢过酒杯,不再让她喝了。方柏霓也没拒绝,就乖乖看着廖慧把酒杯放在了茶几的另一边。
“那,你喜欢胡逸凡吗?”黄霖霖问。
“喜欢啊。长得好、学历好、工作好,还是个傻憨憨,说啥都信,这么可爱的人,哪能不喜欢啊?”方柏霓哈哈笑着,“不,我不是喜欢他。我是爱他。”
方柏霓觉得坐得不舒服,把腿伸开来,用手肘撑着脸,收敛了笑声,很认真地说:“你们知道吗?你们不知道,我没告诉你们,哈哈哈。年前我去找他前女友了,你们猜他前女友告诉我啥了?”
廖慧和黄霖霖看着醉酒的方柏霓,不说话,等她说下去。
“她告诉我她爸是领域的大拿,跟她结婚想进高校进高校,想进研究所进研究所,哪需要在实验室没白没黑啊。但是你猜怎么着?”方柏霓一脸狡黠地说,“胡逸凡居然不尽心尽力讨好这尊金佛,还因为天天泡在实验室,冷落了女朋友,让金佛跑了。”
“傻不傻?你们说傻不傻?”方柏霓拍手大笑,但很快又冷静下来,“他真傻啊,要是我,我 7*24 小时待命,就为了伺候好金佛。可是我好爱这个傻子,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想走捷径,只有他不想。我爱那个不想走捷径的傻子……”
第59章 多谢神仙菩萨保佑
那天晚上,方柏霓终究是把自己过去的事情吐露了个干干净净。在她说完那句“我爱那个不想走捷径的傻子”后,她就趴在茶几上睡着了。
廖慧和黄霖霖把她扶进卧室,帮她盖好被子,看她睡得深沉,才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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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黄霖霖的电话还没挂,她拿起来对电话那头的人说:“胡老师,你都听到了吧,希望你不会再伤一次方姐的心。”
胡逸凡没有做太多的许诺,只问:“小霓睡了吗?辛苦你们照顾她。”
挂断电话,黄霖霖垂着头靠在沙发上。过了好久,她才抬头问廖慧:“慧姐,以前给那些男女做匹配,我只当成一件工作,从来没想过大家已经把婚恋变成了交易。”
廖慧也在发呆,听黄霖霖说话,才抽回神来。
“到了相亲桌上,很难不把婚恋做成交易的。大家的目的是找个人结婚,不是找个人谈爱情。”廖慧叹了口气,“爱情事务处理局里可能真的没有爱情吧。”
那一夜只有醉酒的方柏霓睡得踏实,其他人都或多或少有了心事。
廖慧开始反思爱情事务处理局是不是真的有爱情,要不要改个名;黄霖霖不断思考自己与张庆会不会有一天也因为现实物质的事情分道扬镳;胡逸凡则是心疼得无法入睡。
27 岁的方柏霓,那么年轻,她是怎样走过那片黑暗的呢?
如果没有经历这些,她是不是会比现在活泼开朗无数倍?
胡逸凡一直觉得他认识的方柏霓已经很爽朗、洒脱了,她那一点点莽一直让他觉得她什么都不怕。
他把她当做一个小太阳,文能向无良公司讨公道,武能跑去渣男公司门口拉横幅。到现在他才知道这个小太阳也有无数黑子,只是太阳的光芒太盛,让黑子得到掩藏。也可能是小太阳根本不想让人看到那些黑子,而故意掩饰起来。
胡逸凡突然觉得自己这些年的躲避有些懦弱、可笑了。但想了想,又觉得自己与方柏霓殊途同归:两个因噎废食的可怜虫。当然,他承认方柏霓的“噎”比他的严重很多。
在这个暗黑的夜里,胡逸凡思考了很久,终于翻身起来,摸过手机想写一封信给方柏霓。写了几行,又觉得如此不够诚意,便开了灯,下了床,翻箱倒柜找出一沓 a4 纸。
此情此景,只有手写的文字,才能表达他的心意。
写完信时,天已濛濛亮。他情深意切地回到床上,尽量让自己在上班前能眯上一会儿。
方柏霓醒来的时候已经九点半。宽大的床、恢宏的吊灯、开阔的房间……方柏霓揉了揉生疼的脑袋,才缓缓想起来:这是廖慧家。
她揉着紧绷的太阳穴从卧室走出来,走过一条长长的过道,才来到客厅。客厅已经收拾整齐,廖慧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不知道哪个台又在播放《父母爱情》。
见方柏霓出来,廖慧送给她一个明媚的微笑,“早啊。”
方柏霓有些窘迫,她有点记不清昨晚的事了,但是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喝醉了,很醉那种,甚至已经到了断片的地步。
她艰难地回应了廖慧一个微笑,“慧姐,早啊。”
“餐厅有小米粥和小笼包,你去洗漱一下就可以吃了。”
“哦,好的。”说完,方柏霓就反身往卫生间走。牙刷、牙膏、毛巾,廖慧都给她准备好了,让她更窘迫起来。
其实,跟廖慧那么熟了,根本不需要窘迫的。但方柏霓想不起昨晚自己干了什么,她担心自己醉酒出了洋相,或者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胡乱洗了把脸、刷了牙,方柏霓又窘迫地出了卫生间。
廖慧已经不在客厅了,她在餐厅帮方柏霓把小米粥盛进碗里,“还热着呢,过来垫一垫。喝了酒,容易胃不舒服,喝点小米粥能好点。”
方柏霓使劲拍了两下脑袋,还是想不起昨晚自己干了什么。只好故作镇定地走去餐厅,又故作镇定地在餐桌旁坐下。
廖慧也在旁边坐了下来,微笑着看方柏霓喝粥。
“霖霖呢?”方柏霓这才想起来,从起来到现在还没见过黄霖霖。
“霖霖去公司了,我留下来等你起床。今天周一,虽然没什么人来,但公司不能没人。”
“哦。”方柏霓继续低头喝粥,在半碗粥下肚后,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廖慧:“慧姐,我昨晚喝多了,没出洋相吧?”
“没有,没有,你放心。”廖慧猜到了方柏霓的窘迫,“但是说了不少事。”
“我都说什么了?”
“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廖慧靠在餐椅的靠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方柏霓一听这话就急了:“啊?我说啥了?”
“你的前男友啊,你爸的病啊,你们怎么分手的啊——”廖慧故意停顿了一下,端详方柏霓的表情。有点红,很好,那就再加一把火。“你还说你爱胡逸凡。”
在廖慧说完最后一句后,方柏霓的脸立刻从有点红变成了通红,红得像中式婚宴上耀眼的“囍”字。
“太丢人了。”方柏霓喃喃地说,转而又哀求廖慧:“慧姐,帮我保密。”
“没用了,保密不了了。胡逸凡也听见了。”
“他怎么听到的?”方柏霓大惊。昨晚不是三个人的酒局嘛,有胡逸凡什么事呢?
“这是秘密。”廖慧莞尔一笑,“你跟我说实话,你明明也喜欢胡逸凡,为什么不接受他?”
方柏霓想,既然什么都说了,也不怕再说这一点。
“王钦,就是我那个前男友,一个末流 211 的本科、互联网公司的程序员,父亲是县城医院的医生,母亲是家庭主妇,他都会嫌弃我的家庭。胡逸凡,清华博士,副研究员,父亲做生意,母亲是高中教师退休,有房有车有京户,相貌又好,你觉得他真能不介意我家的情况?”方柏霓端坐在那里,一脸平静,“这么多年来,我学会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不要随便考验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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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廖慧又帮方柏霓盛了碗粥,递给她,“小方,不要考验人性是对的,但是对于胡逸凡我觉得你过于主观臆断了。”
方柏霓舀了一勺粥放进嘴里,细细咽下,“可能我有点‘一朝怕蛇咬’了,但就目前我的生活状态来看,我不觉得我一定需要一个男朋友。我现在活得也很好,对不对?”
廖慧端详着方柏霓,轻叹一口气,“哎,小方,其实我不是一定要劝你恋爱结婚。对每个人来说,恋爱结婚都不是人生的必选项。但是作为你的朋友、姐姐,我更愿意你拥有一个不留遗憾的人生。人生很难处处圆满,单就我的人生体验来说,我会觉得勇敢尝试过的后悔往往不带遗憾,但没有试过就放弃的后悔一定会带有很深重的遗憾。”
方柏霓知道廖慧的良苦用心,也为廖慧最后那句关于“遗憾”的话有所触动。只是这六年来,她单打独斗惯了,她害怕遗憾,但更害怕一起战斗的人突然叛逃。
见方柏霓不说话,廖慧只能继续说下去,“现在的重点不是胡逸凡的客观物质条件好不好,而是你喜欢他。你喜欢却错过,会甘心吗?现在他还单身,还总在你的生活里晃,你可能不觉得怎样。倘若有一天,他有了自己的爱人,从你的生活里消失了呢?你还会这样无所谓吗?”
“听姐一句话,既然你喜欢了,就该去努力一次,哪怕最后的结局并不算好,但至少不留遗憾。更何况,也不一定结局不好呢。”
方柏霓抬头看向廖慧,等她继续说下去。
“你也知道胡逸凡家境好、收入也不错,现在已经解决了住房问题。他会在意你家给不给出 40 万付首付吗?他会认为养老和治病是什么大负担吗?如果他有这种想法,他根本不会在去过你家、知道你爸病情后还跟你表白。既然这样,你担心什么?他都 36 岁了,不是脑袋一热就往前冲的毛头小伙,他肯定考虑清楚了。”
“你要记住一句话:一个男人选择爱一个女人,绝大多数情况下,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承担得起需要付出的代价。”
“可是……”方柏霓嗫嚅着。
“不要可是了。虽然咱们做红娘的,天天帮人筛选条件匹配的相亲对象,但你得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人爱你只是因为你这个人,不是因为你的身家。更何况,你这样一个聪明、机智、讲义气、讲原则的女人,有眼光的男人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慧姐——”听到廖慧评价自己“聪明、机智、讲义气、讲原则”,方柏霓忍不住有些感动,已经好多年没有人这样夸过她了。好像就是从六年前爸爸生病,方柏霓突然收敛了自己,曾经蜂拥而至的朋友和夸赞就越来越少了。为着这句夸赞,她突然有些泪目。
人会因为突然的变故更改习性,但改不了骨子里的秉性。原来,这些年的畏缩,并没有让她失去曾经的自己。
“打住,不能哭,昨晚我都跟着你哭成肿眼泡了。”廖慧嗔怪地点了一下方柏霓的脑门。
方柏霓被廖慧逗笑,眼泪早就收了回去。
“慧姐,我问个可能比较过分的问题,行吗?”方柏霓试探着问。
“问吧,我看看有多过分。”
“你刚刚才离婚,为什么你还会相信有爱情?”
“这是什么问题?我离婚了都不配相信世界上有爱情了?”廖慧挑着眉,瞪着眼,一脸嫌弃,“我永远相信有爱情,只不过爱情的时限不一定,有的长,有的短。有人能爱一辈子,有人只爱三五天,但都是爱情。我们如果想拥有爱情,就得享得起爱情的福,也吃得了爱情的苦。我以前享过福,现在吃点苦怎么了?”
看着廖慧满脸的得意,方柏霓忍不住笑起来,双手抱拳,坐在椅子上向廖慧鞠了一躬:“感谢慧侠女的指教,小女子深受教诲。”
就在方柏霓和廖慧笑作一团时,黄霖霖打来语音电话。方柏霓开了外放模式,只听黄霖霖问:“方姐,你那个前男友叫啥来着?”
方柏霓愣了一下,不免为昨晚把所有事情说出来感到不好意思。
“叫啥?是不是叫王钦?”黄霖霖听上去有些急。
“啊,是啊。怎么了?”
“你看是不是这个人?”
黄霖霖在三人组的群里发了张照片,方柏霓打开,王钦的照片赫然出现在眼前。比六年前胖了些、老了些,其他倒是没什么变化。
“是不是他?”黄霖霖又问。
“是,怎么了?”
“哈哈哈,告诉你们一个八卦,巨好玩。”黄霖霖一边把群聊天记录发到群里,一边讲述:
“我不是在好几个友商的交友群卧底嘛。今天一个群里有人捶渣男,我就去凑了下热闹。结果,就是捶的他。那个妹子老彪悍了,不光把他的照片、姓名、职业都发群里了,还联合了几个妹子,把他脚踩几只船的证据坐实了。”
在黄霖霖兴高采烈地讲述时,方柏霓打开黄霖霖发过来的群聊天记录大概看了一下。
“你们知道妹子怎么发现他脚踩几只船的嘛?”黄霖霖故意卖了个关子,但又忍不住说了下去:“他用小号在小红书上发几个女生各方面条件的对照帖,让网友选哪个女生更适合结婚,被妹子的闺蜜刷到了。哈哈哈哈,他还给每个女生的条件提炼了亮点:a 女生京户,公务员,稳定;b 女生北京郊区土著,颜值 7 分;c 女生互联网产品经理,挣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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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他这么牛呢,能一下撩到这么多女生?”廖慧有些蒙。
“哎呀,大厂滤镜嘛,不是到处流传大厂程序员年薪动辄百万起跳嘛。据说前几年他在群里还发过自己的工牌。哈哈哈哈,果然大厂工牌不仅在园区畅通无阻,在相亲市场都可以……”
廖慧和黄霖霖还在八卦,只有方柏霓陷入了沉思:没想到六年过去,他还没结婚啊。
当年在电话里说了分手后,方柏霓一周内回京收拾东西,出去重新租了房。微信、电话,甚至好久没用过的 qq 都专门找回密码,挨个删了联系方式。六年,他们没有任何联系。
现在突然听到王钦的消息,居然以八卦的形式,方柏霓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这也是自己当年深爱过的人,没想到,居然变成了这样。也可能不是变成这样,而是本就这样。
只是那时节,他还乳臭未干、羽翼未丰、脸皮尚薄,没办法把原本的自己展露出来。现在他也 33 岁了,逼近油腻中年的年纪,有了社会阅历、世事磨难,还积累了一点资本和脸皮,便现了原形。
廖慧见方柏霓出神,用胳膊肘推了她一下,“是不是得庆幸当年分了?你当年眼神可真不行啊,还自己追的呢,追了一个啥啊?!”
黄霖霖听见廖慧的话,忍不住也打趣:“方姐,你赶紧去庙里拜拜,这得是多少神仙菩萨保佑,才让你逃过了一劫!”
第60章 春至
周二早上八点半,方柏霓到达爱情事务处理局时,手里拎着三杯咖啡:廖慧喜欢的焦糖玛奇朵、黄霖霖喜欢的厚乳拿铁、她自己喜欢的生椰拿铁。
周日晚上的醉酒、周一宿醉后的头痛以及超出预料的八卦,在一整晚的安眠后变得遥远起来。在心里积压了太久的事情,突然被说出来,并获得了好朋友的安慰和理解,方柏霓莫名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事情还是那些事情,为什么说出来就会觉得轻松了呢?方柏霓想,可能这就是人类社会性的一种体现。
九点钟,黄霖霖走进爱情事务处理局的大门,手里捏着一个快递的纸袋:“方姐,你的快递,好像是文件。”
谁寄的快递呢?自己最近好像没有网购,也没有办理什么需要邮寄文件的业务呀。方柏霓带着一脑门的疑惑接过快递袋,沿着拆开线撕开。
就在方柏霓拆快递的时候,廖慧也到了公司。见方柏霓从快递袋里拿出两页 a4 纸,廖慧打趣说:“哟,收到情书了?”
“开什么玩笑啊?这年头谁还邮寄情书?”方柏霓一边回应廖慧的打趣,一边把两页 a4 纸反过来。
方柏霓瞅了一眼 a4 纸的正面,没看清写的内容,但却被上面的手写字惊了一下。什么东西?居然是手写的!字写得也不好看,横不平竖不直的笔迹看上去略微有些幼稚。
方柏霓小时候被父亲拉着练过一阵书法,一看这字就忍不住蹙眉:字写得这么丑,居然还手写这么多?谁这么无聊啊?
不管怎么说,人家这么有耐心,那还是要看一看的。
方柏霓捺着性子去看上面的内容,没看几句就感觉心被什么东西拉扯住了。那是一封信,手写的信。信上写着:
小霓:
你好。很想写“见字如晤”,但还是觉得真正的会晤更好一些。毕竟我们离得也不是很远,对不对?
我是在夜色浓郁的时候给你写这封信的。字体不怎么好看,你不要笑我。另外,我的语文也不怎么好,表述可能也不会很准确。加上现在情绪比较激动,可能还会语无伦次。
所以,希望你能坚持一下,读完这封信。
今天晚上,我通过电话听到了你过去的事情。我知道这种没有提前知会你的旁听不太礼貌,但是我太想了解你的过去、知道你的想法了。希望你不要怪我以这样的方式旁听。如果你真要怪我的话,我觉得当面打我几下会比较解气。
听完你的故事,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形容我的心情。唯一我能确定的,是我的心疼。心疼六年前的你,也心疼现在的你。我想像不出六年前的你有多伤心、多难过。但我能理解六年后的你为什么会拒绝我。如果是我遇到了这样的事情,我肯定不如你坚强,不如你勇敢。
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安慰你,但是我想以你的聪明和豁达,你一定知道怎么安慰自己。
你还记得过年前,我们去串局喝酒,你跟我说过的话的吗?你说,事情过去这么久了,不应该一直沉浸在过去的伤痛里,我们都得往前走。
现在我想把你送给我的这句话送给你。“我们都得往前走”,这句话适合我,也适合你。我们都把太多的时间和精力浪费在与过去较劲上了,对不对?
你知道我是怎么从过去走出来的吗?
因为你啊。
因为你告诉我,我们得走往前;因为你闯进了我的心里;因为你让我重新感受到了爱情的美妙。
我知道我是个挺懦弱的人。刚开始感觉到自己对你有好感的时候,我根本不敢承认。因为害怕。你说过的,我长这么大一直顺风顺水。你还说羡慕顺风顺水的人生。但是我得告诉你,顺风顺水也有不好的地方。最不好的地方就是经受不起挫折。你看我,谈了一段短暂的恋爱,就让我这多年都在应激。
但是,幸好我走过来了。我能走过那一段阴霾,最应该感谢的人就是你。如果不是你横冲直撞地跑进我心里,我真不知道自己还有能力喜欢一个人。所以,我得感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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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我这么懦弱的人都能从过去走出来,我相信你这样勇敢的人一定也可以。
如果你现在还在走出来的路上,我希望能作为一个同伴,与你一起走。那天晚上我可是听到你说你爱我的,所以希望你忠于内心,同意我与你同行。
为了证明我是一个称职的同伴,我先做一下自我陈述:
我叫胡逸凡,今年 36 岁,是个科研狗。挣得不算多,七七八八加起来,一年能有五六十万吧。前几年在北京买了房,现在还在还贷款。有一辆全款的电车。我开销不大,三餐基本都在单位餐厅解决,衣服鞋子能穿就行。偶尔打打球,基本能蹭单位的员工福利场地。其他好像没什么花销了。
我爸是做生意的,公司的整体效益还可以;我妈,你见过的,是退休老师。老家有两套房,一套父母住,一套出租。我是独生子,父母年纪大了,得承担照顾他们的义务。
我经济独立,房子首付和贷款都是自己负担的。所以,你放心,我不是妈宝男或爸宝男,绝对有独立思考能力和判断能力。
性格这块,你应该比我清楚,应该还可以吧。我觉得我不算一个难相处的人,你觉得呢?
(你们平时了解男会员情况的时候还了解什么啊?我实在想不起来了,你如果有什么想问的,请随时找我,约饭、约酒我随时奉陪,电话、微信我随时恭候。)
我知道你最担心的点,还是关于叔叔的病和治疗费的问题。
首先,生老病,是人生常态。只要是人就可能生病,一辈子不生病的人是不存在的。父母年纪大了,患病的概率也会相应变大。即便是我们,也没办法保证就一定不生病。如果连人生常态中的其中一个都没办法面对的话,这样的人活得也太不堪了。
其次,我绝对不会干涉你挣钱给叔叔治病。为人子女,照顾父母本来就是我们的责任。但是我希望我可以与你一起分担这份责任。虽然我没有年薪百万,但我自认为与你分担这些事没什么压力。
第三,我查了不少相关的资料,虽然现代医学没有根治癌症的手段和方法,但是在提高病人的生活质量和生存期上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因此,对叔叔的病,你也不要太担心。我们要相信现代医学,相信科技的发展。
第四,我要声明一点,我对你和你家的情况都有了解,也做了相应的预判:
第一,我已经对自己的内心进行了充分剖析,确认我喜欢你,希望能跟你在一起;
第二,我不认为你家当前的经济压力有多大,如果有,我也有能力与你分担;
第三,我绝对不会因为经济问题或其他乱七八糟的问题突然跟你分手。除非哪天我们之间的感情出了问题。
最后,相比于这一切世俗物质的东西,对我来说,你才是最珍贵的。爱一个人,难道要事先计较利益得失吗?如果是,那就不是爱情。
方柏霓,我很喜欢你,能做我女朋友吗?
以上就是我想说的话。希望你能读完这封信,并给我一个回答。
如果你的回答是否定的,那也没关系,我会继续努力的。
等你回答的胡逸凡
方柏霓读着读着眼泪就不自主地流了下来,先是点点泪珠,随后就变成了全脸泛滥。
廖慧和黄霖霖被方柏霓这样子吓了一跳,赶忙过来询问。
“这是怎么了?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方柏霓抽抽鼻子,瓮声瓮气地回答:“感动的。”
廖慧打眼看到了 a4 纸右下方的署名,“嗐”了一声就转身回自己工位上了。
黄霖霖也看到了“胡逸凡”这三个字。她没有像廖慧那样转身走人,反而八卦地往那封信上凑,“让我看看都写了什么,能把绝情弃爱的方姐感动成这样。”
方柏霓一听,立刻把手里的信折叠了起来,脸上泛着泪光,嘴上却强硬地拒绝:“想得美。”
“切——”黄霖霖翻了个白眼,“不用猜都知道写了啥。怎么,这是要答应人家的追求了吗?”
方柏霓刚才还泪水涟涟,听了黄霖霖的话,登时清醒了一些。真的要答应吗?她不确定。
廖慧看出了方柏霓的犹豫,撇撇嘴,问道:
“他需要你家出 40 万买房吗?”
“不需要……”
“你觉得一个连捷径都不要的人,会因为那点医疗费跟喜欢的人分手吗?”
“应该不会吧……”
“你喜欢他吗?”
“喜欢……”
“不跟他在一起,会遗憾吗?”
“可能会吧……”
“那你还犹豫什么呢?犹豫用什么姿势接受他吗?”
“……”
“方姐,你犹犹豫豫的样子,真的很丑!”黄霖霖实在受不了方柏霓这种样子。当年那个敢为了自己带的人找人力总监讨说法、敢为了一个客户跑去渣男公司门口拉横幅的女侠去哪了呢?
“丑吗?”
“丑!”
这次廖慧和黄霖霖异口同声。
在一声“丑”里,方柏霓感觉自己的心底悄悄溜出一个声音:“去见见他呗,我都想他了。”
这个声音让方柏霓不自觉地嘴角上扬。廖慧迅速捕捉到这抹微笑,“啧啧,霖霖,你看你方姐,纯粹一口嫌体正直。嘴上说着‘不要不要’,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我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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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我管你有没有呢。还是那句话,万事别给自己留遗憾……”
……
方柏霓认为自己是个理智的、冷静的人。虽然廖慧和黄霖霖把气氛烘托到了那个程度,但她还是坚持原则,等到晚上十点才给胡逸凡发了微信:
“胡老师,周六晚上有空吗?”
“有,必须有。”
“一起喝个酒?”
“好啊。”
“桃李春风?”
“好啊。我去接你。”
“不用了,我们各自过去吧,你也别开车了,省得喝多了,又把车扔在停车场。孤零零,车子也怪可怜的。周六晚上六点,桃李春风见。”
“好。”
从周二到周六,时间走得好慢。在这几天里,方柏霓跟胡逸凡并没有什么联系。她告诉胡逸凡自己需要仔细考虑一下,让他不要干扰自己。胡逸凡很听话,除了每日“晨昏定省”,并没有刷太多存在感。
周六那天,方柏霓专门申请了调休。一大早醒来,说不清是激动还是恐慌。总之心跳得有些快,每次跳动都像鼓点,发出“咚咚”的声音。
中午跟家里通了个电话。李海萍还在絮絮叨叨地夸胡逸凡是个好孩子,让方柏霓抓住机会。方柏霓鲜少地没有反驳,只说了一句“哎呀,你别操心了”。
廖慧和黄霖霖早就威逼利诱她说出了周六晚上的约会,一过了晌午两人就在三人组的群里为她打气:
“方柏霓同志,请好好表现,不要辜负组织寄予你的厚望。”
“方姐,你要像个年轻人一样,放下包袱,勇往直前。”
方柏霓看着两个好朋友的消息,忍不住笑了一下。真的要勇往直前了吗?她好像还没准备好。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还停留在六年前。巨大的惯性让她想要推动自己向前时总有些力不从心。如今她有些摇摆,维持现状或向前一步,还有犹豫。
卫生间的镜子有些脏了。方柏霓抽了一张纸巾,在镜子上擦了擦。被拂去了灰尘,镜子变得澄明透亮。方柏霓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娃娃脸,齐耳短发,与六年前的确差别不大。
注视了自己一会,她突然想起什么来。从旁边的收纳盒里找出一支口红,对着镜子细细涂了一层。正红色的口红其实并不算适合她,但这抹正红突然就让她觉得自己与六年前不一样了。
对着镜子抿了抿唇,扯出一个微笑。随后便出了门。
10 号线换乘 2 号线,在建国门站下车。走十五分钟才能达到桃李春风。
不知道怎么回事,方柏霓出错了地铁口。跟着导航走了十五分钟,才发现自己正站在桃李春风门口马路的对面。好在旁边就有人行横道,等一等绿灯就能过去。
方柏霓就站在路边等绿灯亮起。马路对面有个人正朝自己大开大合地挥手。马路宽阔,看不清那人的表情。但方柏霓认出来,那人就是胡逸凡。
看着他挥舞的手臂,方柏霓仿佛听到自己的心里有一个东西碎掉了。她知道那是这六年来,她用来尘封自己的陶瓷罐子。那一声清脆的碎裂声,震得她浑身战栗。战栗中,她不由自主地举起手,回应马路对面的胡逸凡。
路灯亮起,悠悠的光线自上笼下。在路灯投射的影子里,方柏霓看到路边柳树伸出的枝条已经有了细碎的凸起。她抬头去看上方的柳条,隐约能看到上面已经萌生了新芽。
一阵风吹过,柳条摇摆。风扫过方柏霓的脸颊,温温柔柔,果然“吹面不寒杨柳风”。
原来春天已经来了。
方柏霓喃喃地说。
第61章 番外1:叮!20万元已到账
胡逸凡说要带女朋友回家吃饭时,方敏以为自己听错了。
前几天问他相亲的情况,他还遮遮掩掩、各种不耐烦,这才几天啊,怎么突然就有女朋友了?
方敏问胡逸凡:“你女朋友是个什么样子的女孩子?”
她这样问不过是想确认一下,胡逸凡说的女朋友是不是真的。她对儿子女朋友没什么要求,是个本分的女孩子就行。但是她对胡逸凡不放心。都奔四十的了,十来年了都不谈恋爱,相亲也不积极,花了两万多买了婚介所的会员,也没见什么成效,突然说有女朋友了,除了糊弄人,她想不出别的。
胡逸凡偏不正经回答,只笑着说:“放心,肯定是你喜欢的女孩子。”
方敏知道儿子的性子,他不想说,问多少遍都没用。她只能接下去问其他的事。
“哪天来啊?我们出去吃,还是家里吃?”
胡逸凡想了想,“暂定这周六中午吧,我得先去征求我女朋友的意见。我觉得最好家里吃,把你拿手的菜都做一遍,才显得出你当婆婆的诚意,你说是不是?”
方敏看着胡逸凡,心里直犯嘀咕。儿大不由娘。不知道为啥,脑子里老在盘桓这句话。
胡逸凡出门前,又补充了一句:“妈,我提个要求哈,最好把我爸也叫来。这样才显得出你们对我女朋友的重视。”
方敏从沙发上站起来,看着在玄关处穿外套的儿子,心想:“难道是真有女朋友了?”
一想到这,方敏就忍不住高兴起来。当了十年和尚的儿子要还俗了,这事太值得让老胡来一趟了。
胡逸凡一走,方敏就给胡建军打电话。话还没说,她就忍不住先笑起来。胡建军听得发蒙,一直问:“方老师,你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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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方敏费了好大力气才憋住笑:“老胡啊,跟你说个天大的喜事……”没说完,她又忍不住开始笑。
胡建军听得着急,“你先别笑啊,先说啥事啊!”
“哎呀,哎呀,说正事。儿子找女朋友了,你那个十来年都不谈恋爱的儿子谈恋爱了!”
胡建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遍遍地追问:“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再说一遍,你听好了,”方敏努力压制自己上扬的唇角,一字一顿地说:“你儿子说,要——带——女——朋——友——回——家——吃——饭!”
“真的?”胡建军还是不太信。他这个儿子,在找对象这件事上已经多少年软硬不吃、油盐不进了。他妈都去盯了一年多,昨天打电话的时候还没进展呢,今天就有女朋友了?糊弄老子吧!
“千真万确。他上班前,就刚才,跟我说的,还让我把你叫到北京来,说是这样才显出咱们对人家姑娘的重视。”越说,方敏越压不住自己的笑,“刚开始我也不信啊,但是都说要喊你过来了,那肯定没错。你快看看机票,没机票,高铁也行,赶紧来北京。”
“哪天来吃饭啊?”
“他说这周六,但是听他那意思,还没跟女孩子定好。别管了,你先来。”
“我手头的工作先跟秘书交代一下。”
“电话交接吧,工作哪有儿媳妇重要?”
“行。”
当胡逸凡把要带她回家吃饭的消息告诉方柏霓时,方柏霓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咱俩才在一起两周,就要见父母了吗?”
胡逸凡把挑好刺的鱼肉放进方柏霓的碗里,歪着头,眼角低垂:“啊?你不想见我爸妈啊……”
方柏霓看着胡逸凡委屈巴巴的小模样,心里忍不住吐槽:一个三十好几的大男人,为什么这么会撒娇呢?
方柏霓一早就知道在感情方面胡逸凡是个傻憨憨,但这短短两周的时候,方柏霓充分体会到了“傻憨憨”的手段:只要方柏霓违了他的意,他也不生气,就一脸委屈巴巴,甚至来一句“好吧,是我要求太多了”。
方柏霓觉得自己圣母心有点泛滥,但一看他那个低眉顺眼的小模样,还是会忍不住:“好了,好了,听你的总行了吧。”
方柏霓觉得自己这句话有点渣,带了不耐烦的情绪,但“傻憨憨”不在意她耐不耐烦,只要她同意他就高兴。
现在他这一脸的小委屈,方柏霓的圣母心又不自控地冒出来:“我没说不想见,就是觉得有点早……”
“丑媳妇早晚都得见公婆。你又不丑,早点见多好。再说了,我妈你早就见过的,不难相处吧?而且我妈还很喜欢你,跟我说过好几次‘小方这孩子真不错’。我爸也不难相处,更何况我爸都听我妈的。”
见方柏霓不说话,胡逸凡继续说:“你也知道的,我妈天天催我相亲,每周给你发微信的情况你也知道啊。你怎么忍心看着你男朋友天天被催呢?”
方柏霓咬咬嘴唇,腹诽:“这个‘傻憨憨’什么时候开始这么能说会道的?”嘴上却问道:“什么时候啊?”
听方柏霓这样问,胡逸凡登时喜笑颜开起来:“周六中午回家吃饭怎么样?反正最晚不能晚过周日晚上。”
“今天周二了,来得及吗?”
“来得及!”
方柏霓狐疑地看着胡逸凡,心里总觉得有些怪。胡逸凡肯定有事瞒着她。
当方柏霓出现在胡逸凡家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这场家宴的规格也太高了吧!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几个冷盘,胡逸凡的爸妈都在厨房里忙。听到门打开的声音,两个人才匆忙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身子欢迎来人。
一见是方柏霓,方敏的面部表情像是按了连续切换按钮:从微笑变成震惊,又迅速切换到了欢喜。她兴高采烈地从厨房走出来,甚至忘记自己手上还抓着一把择了一半叶子的香芹。
“是小方啊,快进来快进来。”方敏一面欢迎方柏霓,一面朝跟在方柏霓身后的胡逸凡剜了一眼,像在说“保密工作做得这么好”,又好像在说“你小子可以啊”。
胡建军没见过方柏霓,但听老婆叫她“小方”大抵也猜到是谁了。这半年来,方敏在电话里没少跟胡建军提方柏霓,每次提都免不了夸奖:
“逸凡的红娘是个小姑娘,跟我是本家。年纪轻轻就自己创业了呢。”
“小方这孩子,可真不错,又热情又大方。”
“小方这孩子真了不得,居然能拿捏住胡逸凡这个熊孩子。现在逸凡都乖乖去相亲了。”
……
胡建军没方敏那么夸张,至少是关了炉灶的火,擦了把手才从厨房里出来。他打量了一下方柏霓,心想:“确实是个不错的女孩子。”
不到一个小时,菜品就摆满了胡逸凡家那张不算大的长方形岩板餐桌。热菜、冷盘摆了满满一桌,中间还有两个热气腾腾的砂锅。
方柏霓看着满桌子的菜,心想:“这桌菜若是拍张照片发到小红书上,问一句‘第一次到男朋友家吃饭,男朋友父母算重视吗’,应该得收获一堆‘你男朋友爸妈就差把自己端上桌了’的评论吧。”
但方柏霓才不屑这样做呢。从一桌菜看重视不重视,可是太肤浅了。
虽然这样想着,但方柏霓还是在方敏和胡建军的热情里感受到了无限的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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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方敏让胡逸凡陪方柏霓先落座,随后她跟胡建军才在对面坐下。
胡建军说:“听逸凡说你是北方人,不知道我们做的这些菜你吃不吃得惯?”
胡逸凡不留情面地怼了一句:“我啥时候说是北方人了?你听谁说的?”
方敏白了胡逸凡一眼,随后又笑盈盈地对方柏霓说:“都怪这个混小子,也不告诉我们是你。我们不知道是谁,只能把家乡拿得出手的菜都做了一遍。你先尝尝吃不吃得惯。”
“吃不惯怎么办?”胡逸凡可不像方柏霓那么客气,直接问道。
“吃不惯,我重新做。”胡建军瞪一眼胡逸凡,又满脸堆笑地问方柏霓:“小方想吃啥,我再去做。”
方柏霓没见过这么多话的胡逸凡,瞪了他一眼,又赶紧对方敏和胡建军:“叔叔阿姨,我吃得惯,这些菜闻着就香。”
毕竟是第一次以胡逸凡女朋友的身份跟他父母见面,吃饭间难免要聊一些跟方柏霓有关的信息。
好在方敏和胡建军都是好相处的人,无非是问了一下方柏霓的家乡、工作和一些闲话。
倒是胡逸凡很快就截住了闲话家常,问方敏:“妈,有个事得跟你确认一下。”
方敏不明所以,“什么事?”
“你之前去爱情事务处理局买会员的时候,说介绍成功,给红娘 20 万感谢费的事,还算数吗?”
自打胡逸凡说带女朋友回家,方敏就沉浸在兴奋和对儿媳妇的无限遐想里,早把这茬抛到九霄云外了。被胡逸凡这么一提起,她先是愣了一下,很快就笑了起来:“算数,当然算数。”
“小方,把你银行卡号给我,我现在就转账。”方敏去茶几上拿过手机,笑盈盈地说。
方柏霓没想到胡逸凡会有这一出,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话。
20 万感谢费的事,在她同意跟胡逸凡在一起的时候,就忘记了。
胡逸凡今天格外活跃,根本不等方柏霓说话,就自作主张:“这还用找她要?我给你!”
话音未落,胡逸凡已经把方柏霓的银行卡照片发给了方敏。
方柏霓这才反应过来:怪不得前两天,他非要看自己的钱包。那时候她以为他只是想往她钱包里塞一张自己的照片(好老土的行为),没想到他是偷拍自己的银行卡。
“阿姨,不用了……”方柏霓哪见过这架势,赶紧拦着。
方敏果然是胡逸凡的老妈,速度比胡逸凡还快。
方柏霓话没说一半,手机就收到了短信提醒。
方柏霓用余光瞟了一眼手机屏幕,显示出来的半条短信这样写:“方敏于 2024-3-27 12:48:09 向您账户 9977 转账 200,000 元……”
就在方柏霓为这母子俩的办事效率震惊,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时,胡逸凡凑到她耳边说:“半年服务期,后天就到期啦。”
方柏霓想把 20 万元退还给方敏,但方敏说:“咱们方家人说到做到,绝不反悔。这钱就应该给你,你踏实拿着。”
方柏霓看着银行卡里那串“0”,跟廖慧和黄霖霖进行了汇报:
“胡逸凡红娘服务的 20 万感谢费到账了,我把它转到公户年底分红,还是现在我们就平分了?”
廖慧看着方柏霓,忍不住哈哈大笑。
黄霖霖也跟着乐。
一屋子的笑声,让方柏霓涨红了脸:“分钱这么严肃的事,你们笑什么笑?”
“你都躬身入局、以身饲‘胡’了,这钱都归你。”廖慧在笑的间隙说。
随后,办公室又是一阵笑。笑声从没关的门里飘出去,飘得整条走廊都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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