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品社畜当上假少爷》 第1章 《极品社畜当上假少爷》作者:风听我令【完结】 简介: 社畜宁游清发现自己穿进真假少爷爽文小说里,变成里面的炮灰假少爷。为了逆转被真少爷送去蹲大牢的悲惨命运,也为了重启自己的第二人生,宁游清决定办三件事: 1好好学习,实现自己的名校梦。 2当真少爷的狗,改变蹲大牢的结局。 3准备好为真少爷正名,全身而退,过自由人生。 因为极品社畜的天分,宁游清的前两条执行得相当顺利。 宁游清准备好了一切,切断联系,远走高飞,追寻自己的理想人生。 万没想到自己会和真少爷再有交集。 宁游清:……hi,好久不见。 李修:是好久不见。 宁游清:最近过得怎么样? 李修:不怎么样。 李修:你走之后,再也没人对我这么好了。 宁游清:……你想怎样。 李修:你猜。 邪门,他怎么还是一副和我有仇的样子? 心机阴暗比真少爷攻x极品社畜老实好拿捏假少爷受 阅读指南: 1.纯感情流! 2.破镜重圆,攻是疯疯的,受是笨笨的,想写得香香的。 3.写文不易,多多评论收藏~感谢支持! 第01章 打卡第一天 宁少!给他两耳光! 宁游清作为一个老实社畜,平时在公司点头哈腰996,唯一的爱好就是听点无脑小说,代入一下假少爷龙王归位横扫炮灰走上人生巅峰。 有一天宁游清又在听小说。 “‘宁游清眉毛一拧,抬脚便踹,还没等踹到李修身上,自己先没站稳摔了个狗吃屎……’” 宁游清刚吃完饭,正站在水槽前刷碗。他自己租了个小房子,离公司12站地铁还要转公交,每天起早贪黑地上班,胜在房租便宜。 听到小说朗读的机械音念到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名字,宁游清的眉头也疑惑地皱了起来。 碗洗了一半,他在水槽里甩了甩手,又在自己买花生油送的围裙擦干,伸手把还在读小说的手机拿起来。 “‘宁游清趴在地上,疼得不住叫唤,面前的人没有表情地看着他。’” 宁游清听的垃圾小说没有一千也有几百了,头一回在小说里碰见和自己名字一模一样的。 好消息,和小说里的有钱少爷重名了。 坏消息,有钱少爷是假的,是个给真少爷抬轿的无脑炮灰。 宁游清在一线城市上班,打着一份受累受气的工,拿着不上不下的薪水。他性格内敛,平时少不了被同事领导拿捏,为此时常加班。 一年到头这样忙活,拿到手头的钱也就那么一些。宁游清的父母离异,母亲在他高中时因病去世,如今已孑然一身。 虽说命运待宁游清相当一般,但宁游清也擅长苦中作乐。生活不能说没有盼头,宁游清如今就想着在大城市打工攒钱,攒够了就回乡下开个小便利店过日子。 至于现在,宁游清没事就找点龙傲天小说来看。看得多了,渐渐觉得这些小说都是一个套路,万变不离其宗。 这篇也差不多。 宁游清洗完了碗,出了小厨房。小说里的炮灰假少爷和他重名让他有些郁闷,宁游清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看了。 洗澡的时候,宁游清把手机放在洗手台上,脱了衣服进去冲澡。洗到一半的时候,读小说的ai男声又响了起来。 宁游清满头泡沫,也懒得管了。他的手机用了很久,难免会发神经。他便一边洗澡,一边把小说听了下去。 等宁游清吹干了头发躺在床上,他已经完全接受了小说里的炮灰假少爷顶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名字了。 没办法,宁游清就是这么一个适应力极强的人。 这是一篇典型的狗血爽文。真少爷和假少爷的父亲是上下属关系,假少爷宁游清的亲爹在工作中意外离世,宁游清是遗腹子,其母坚信其父是冤死的,于是使出一记换了太子。 真假少爷调换了身份。宁游清这个角色比起坏,蠢的成分更是多一些。 在书中,他目光短浅,能力和眼界完全不是真少爷的对手,但宁游清的存在和真假少爷的命运转变铺开了真少爷的升级之路,让他从沉默隐忍的养子,成长到后期只手遮天,呼风唤雨的大佬。 ……非常典型的爽文,所有设定都为了爽而存在。虽说看的都是大同小异,架不住看起来是真的爽,看完一本宁游清又能为黑心老板美美加班一周。 小说很长,宁游清看得很快。假少爷最后锒铛入狱,拖着病体,在愤怒与不甘中度过了余生。 ……这个炮灰假少爷这么菜这么傻,我竟然看完了。宁游清不由得咂舌,在无语中为他默哀,看了眼时间,明天还要早起通勤。 宁游清光速睡了。 睡了便开始做梦。 “喂!宁少!前面那不是你哥吗?” “哈哈哈哈,怪胎!” 几个咋咋呼呼的男声闯进耳朵里。 宁游清走在路上,左右都跟着人,他被簇拥在中间。眼前是学校门口的街道,转过头可以看见私立高中的校门,相当气派。 宁游清读书的时候家里的状况不是很好,高中也是在普通的公立中学上的。他从没见过这么豪华的学校,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第2章 要是真在条件这么好的学校念书就好了,宁游清不禁感叹。 “宁少,咋啦?” “哎,我们去找你哥玩玩。” 宁游清终于回过神来,发现这群人叫的“宁少”好像就是自己。 哦?做了个少爷梦?宁游清心里美滋滋的。 虽然这梦里朝他说话的人他一个都不认识,但个个都对他语气亲热,簇拥着宁游清走,时刻都保持着他在人群的正中心,让宁游清非常感动。 “哦哟,这不是李少吗?” 他们很快就赶到了李少的身后。 又来一个少爷?宁游清不由得心想,难道这梦中的世界,所有的少男都是少爷? 不过单看这名“李少”的身影倒是十分突出,肩宽腿长,散发着一种与旁人截然不同的气质。 令宁游清想不到的是,他的这些好朋友和李少打了这么一个阴阳怪气的招呼之后,抬起一只脚就直往人家后背招呼了过去! 下一秒,李少就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往旁边平移了一步,要从背后踹他的人一个收势不住,直往前扑去,差点当场劈了个叉。 李少转过身来,看到宁游清等一众人,表情虽然没有太大变化,眉宇之间也染上了一丝不耐。 宁游清平时看的那些爽文,每逢主角登场,作者必然洋洋洒洒几段来描写主角的样貌。这样既能彰显主角的特别,又能水字数。 但宁游清几乎没有在现实中碰上类似的人物——生活不是爽文,长得既好看,还拿着爽文剧本的能有几个呢? 李少转过来的一瞬间,宁游清都愣了一下。 同样穿着校服,李少的身形显然更为优异。高且修长,校服衬衫肩膀处都被抻出几道好看的褶子。 他的五官极其深刻,眉骨挺立,眼睛深邃。单论长相称得上俊美,又含着一股子少年的秀气。但神采并不飞扬,反而略显阴沉,不近人情的样子。 原来我宁少并非主角,主角还得是这位李少啊。宁游清惊鸿一瞥,在心里非常客观地评价道。 “李修!你什么意思?!” 险些劈了叉的这位刚爬起来,横眉倒竖,很没素质地嚷嚷起来。 李修?好耳熟的名字。宁游清心想。 此时此刻他还处于一种做了怪梦,顺势在梦里看起热闹的心态。说实话,宁游清活了多久就当了多久的穷鬼,好不容易在梦里当了一回富哥,他不太希望自己卷入无谓的纷争。 趁这个机会,找个高级餐厅美美地吃喝一顿,或者坐私人飞机去旅个游,争取把这个怪梦变成美梦。 一想到这些,宁游清的脸上露出了梦幻的笑意。 李修没有搭理他们任何人,反而是看向宁游清。宁游清就这么傻站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灵魂仿佛已经抽离而去。 李修见他没有半点出来主持公道的样子,整天和这些狐朋狗友鬼混,本来淡漠的神色染上戾气,直直地盯着宁游清。 另外一个人又上前要去惹李修,伸出手去很挑衅地要去推他肩膀,一下被李修抓住手,反方向旋了一下,把这位少爷疼得直叫唤。 宁游清虽然主观上不想犯事儿,但看样子还是被卷了进来。他一脸可惜地结束了自己的幻想。 而身边的朋友们接二连三地挑衅这个李修也让宁游清颇感意外,这几个人虽然算不上矮,李修却是比他们都高了大半个头,体格上有明显的差距。 条件差这么多的情况下,还要没事找事,这不是蠢吗? “宁少!宁少!救命啊宁少……!” 李修还不肯松手,残酷地转着这人的胳膊。宁游清感觉李修好像还手下留情了,他如果没有收力,这人能被他转着胳膊像只新奥尔良烤翅一样转起来。 既然被点名了,宁游清也不好继续袖手旁观。而且他好像还是这几个人里面的头头。 你们惹他干吗?他在心里无奈地叹气,准备上前交涉一番。 步骤1:主动承认错误。 步骤2:点头哈腰,赔笑,“x总您消消气”。 步骤3:鞠躬道歉,保证下次不会再犯了。 宁游清上班的时候经常要面对各种愤怒的客户,什么交货时间推迟啦物流出问题啦合同有误之类的。即使不是宁游清出的错,他也天天在背锅。 服软道歉的这几步简直刻在宁游清的大脑皮层上,他走到李修跟前,准备施展他的步骤1。 还没等他熟练地露出那亲善又略带可怜的笑容时,后方的朋友突然助起威来,大喝道: “宁少!给他两耳光!” “李修!敢惹宁少,你是踢到铁板了!” 宁游清:“……” 李修盯着宁游清,他松开新奥尔良烤翅的手,听到后面的人说宁游清要给他两耳光,眉头蹙起,眼神极具压迫感。 宁游清的身体僵住。 他好像要说什么,和平时又蠢又傻的样子不同。李修给了他一丝耐心,等着宁游清开口。 宁游清毕竟是个娇生惯养的少爷,父母长得都很不错。他样貌白皙,眉眼秀气,可惜蠢得可笑,最近还隐隐往又蠢又坏的方向发展。 李修锐利的眼神让宁游清两股战战,他没等到宁游清开口,先等到他从额头冒出一颗冷汗,顺着侧脸滑了下来。 李修当然也比宁游清高不少,自上而下,低头看他。 第3章 宁游清想起李修是谁了。 进而,他也隐隐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 宁游清的冷汗流到他的尖下巴,落到这个世界的地面上。 第02章 打卡第二天 你,上厨房给我炒俩菜。 原来我梦见睡前看的爽文了。 宁游清得出定论。 ……不是主角就算了,我还是个作死的炮灰。 宁游清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虽然命运多舛,活着也从来没等到老天爷垂怜,宁游清并没有在逆境之中自暴自弃、丧心病狂,大体上长成了一个勤恳、善良的人。 宁游清不喜欢炮灰,更不喜欢当这种既蠢又坏,损人不利己的炮灰。 原主的形象是如此扁平,作者也不愿在他身上费什么脑子和笔墨。基本上,需要他来犯蠢凸显一下男主的实力,或者给男主使一些相当低级的绊子,作者才会把宁游清拎起来用一用。 宁游清量子阅读的时候也浏览了一下评论区,时常有人留下“龙傲天欺负弱智”、“金手指主角殴打小学生”之类的评论。 真完了,宁游清这下成弱智小学生了。 眼下这一幕,正是宁游清第一次惹李修的时候。 按理说,宁游清和李修从小一起长大,应该积累了一些感情,关系不错才是。宁游清还是个儿童的时候,也算天真单纯,没什么坏心眼。 二人一起上了中学,宁游清认识了一些狐朋狗友,每一个都看出宁游清有钱又好骗,想拉拢他,又捧高踩低地排挤李修。 宁游清的“父亲”宁礼臣是宁氏集的总裁,很少着家,没什么时间管教宁游清。宁游清的妈妈又是典型的慈母,等宁游清蹲了大牢,她还抹着眼泪说“宝宝妈妈一定救你出来”。 言而总之,宁游清集齐了一切长歪的条件。 他该不该给李修一耳光? 李修都快用眼神杀他了。 “哎你这有个虫子。” 宁游清伸出手,在李修的肩头拂了一下,赶去并不存在的虫子。 李修肩膀还挺宽。随着宁游清的动作,他黑沉的瞳孔跟随着宁游清与他身体接触的手,把宁游清看得有些肝颤,生怕他眼睛里立刻冒出激光,把他手给烧穿一样。 还没等李修开尊口,一辆车沿着街道开过来,车门打开,一个严肃的中年人下了车。 他先是看到宁游清,眉头一蹙,一副生气而又无可奈何的表情。 而当他看到李修,表情又立刻缓和了,简直变得慈祥了起来。 宁游清心想:怎么态度差这么大?我真的这么讨人嫌吗? 学生时代的宁游清,虽然学习成绩够不上顶尖,但也因为样貌清秀、勤恳乖巧而备受师长关怀的。 ……被当做一个坏学生对待,一生乖顺的宁游清有点难受了。 “宁游清,你过来。”严肃中年男开口叫他,语气也极其威严。 宁游清夹紧了尾巴走过去,这个时候,他背后的那些个少爷全都鸦雀无声,不是刚才作威作福的样子了。 “你们在干什么?” 男人面色不悦,质问宁游清。 干什么?他们在欺负李修,顺便拉上倒霉的做这个梦的宁游清。 男人环顾了一下这群鬼见愁的少爷,每个人都全须全尾,也便不再追究,而是严厉地对宁游清道: “你们在广播室干的好事,学校已经都查出来了。” 宁游清听到这里,一下子呆住了。 说实话,睡前看这本龙傲天小说,宁游清是囫囵吞枣看的,看到后面他都快把前面给忘光了。 宁游清此人的学生时代,作者倒是没有过多着墨,只知道他为非作歹且不知好歹,学习不好,经常捣乱。 他们念的这个老派国际高中,校风严谨,不少大户人家把少爷送进来想修得像个人样,反而让他们聚起来相互祸害。 当然校方治理学生手腕也不软,学生一旦犯什么事,也不会坐视不管。 而眼前这个男人正是赶来治他们的纪律主任。 “宁游清,广播室里都有监控,现在你们是自己承认,还是要我带你们再看一遍监控?” 宁游清听了纪律主任的话,冷汗直冒。 作为一个正直的人,这个梦真的太让宁游清痛苦了! 纪律主任话里的关键词,让宁游清从对原主学生时代的稀薄印象中抽出一点点记忆。 这个笨比假少爷和狐朋狗友在学校的豪华广播室里学抽烟打游戏,咳得半死还要强撑。 他被纪律主任抓到的时候,还梗着脖子说:“有监控?看就看啊!” ……神经病! 此人的一生就是充满了随波逐流、弄巧成拙的逞能和毫无意义的嘴硬。 纪律主任早就知道宁游清这群人是些混不吝的,他这个工作很难做,既要管教,又不能真得罪。宁游清是其中最让他头疼的。 因为他不是单纯的坏,他就是一头又蠢又倔的犟驴。 也因为这样,和宁游清姑且算一家人的李修显得更加突出了。 见宁游清不回话,纪律主任以为他又要犟,他刚要继续严厉的训斥,只见宁游清“扑通”一下,直接跪在了他的跟前! 纪律主任:……!!! 他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了。 宁游清一把抱住了纪律主任的腿,眼泪汪汪道:“主任,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第4章 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就连李修冷漠到有些嫌恶的表情都出现了一丝裂缝。 “主任,我要怎么补偿您?只要您能消气,要我怎么做都可以!” 宁游清这套给客户滑跪的话术都出来了,他抱着主任的腿,态度诚恳得可怕。 不是宁游清想这样——他但凡敢在这里犟一下,纪律主任就会立马致电他那严厉的总裁父亲,如果他人在外地还好,但宁游清知道今天他就在附近。 宁礼臣撂下电话立刻就会赶过来,父子俩一起观看记录下他精彩表现的监控,然后当着主任和同学的面把他揍得在操场上兜头转圈。 届时李修会坐在vip最佳观赏区。 就算在梦里,宁游清也不想一边丢人一边挨揍。 他比较习惯当一只老实本分、熟练滑跪的狗,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宁游清,你先起来……哎!你这是干什么!”纪律主任吓得假发都要飞了。他确实有联系宁游清家长的念头,学校不好管这个少爷,少爷老子来了还能管不了吗? 谁知道这平时无法无天的金枝玉叶直接给他下跪!要折他的寿吗?狠,太狠了。 他弯下腰伸手要把宁游清架起来,宁游清抱他的腿抱得更紧了。他抬起头来,泪水朦胧地对主任道: “您能答应我,不要给我爸打电话吗?” 看来他爹在家确实是教子有方。主任不由得闭了闭眼。 没等主任答应宁游清,宁游清感觉自己脖子一紧,被人提溜着校服领子提了起来。 但这个时候宁游清还没撒开主任的腿,场面一时十分滑稽。 “松手。”李修语气冰冷,宁游清听出了一丝咬牙切齿。 李修在宁游清上大学之前,还是愿意忍辱负重管一下他的。除非宁游清真的惹了他。 至于为什么上大学之后不管了,一是宁游清知道了二人的身世,非常针对李修。 二是宁游清脑子非常笨,完全考不上李修的学校。 不过,至少在学生时代,他们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很紧张。 李修自认是宁家的养子,宁家视他如己出,和宁游清同进同出。宁礼臣看透宁游清是个孽子,叫李修多看着他点。 李修本人乐不乐意是一说,大体上还算对宁游清负责。 现在提前知道真相和结局的宁游清宁可他爸赶过来把他揍得转圈,也不敢不听李修的话。 不过,这个梦也不会做到宁游清蹲大牢的情节吧,嘿嘿。宁游清心想。 这本书字不老少呢。 宁游清松开了主任的腿,李修让他站好。宁游清比他矮了大半个头,垂着脖子,一副老实听话的模样。 李修觉得宁游清今天有点反常,心里有些怀疑,但也不信他真的能老实。 最后还是李修出面和主任谈,不找宁游清的家长,停宿反省一周,写检讨,下周要当着全校严肃地承认错误。 在李修和主任交涉的时候,宁游清心里的尴尬、不适和紧张便开始迅速地消退。 因为他有优秀的情绪消化能力,才能这样日复一日地当一个极品社畜。 宁游清心里想的是:回家?那岂不是回去他那个富丽堂皇的大house? 现在远远不到蹲大牢的时候,原主虽然蠢笨如猪,但也确实过的好日子啊! 那今天他就可以回家了,今晚吃啥呢?不管是真少爷假少爷了,少爷总得吃点好的吧? 宁游清心里只剩下这个朴素的愿望。 就这样,其他的少爷也一人领一顿罚,树倒猕猴散似地走了。 李修打电话给管家要他来接,宁游清站在他旁边看着他的手机垂涎三尺。 他是喜欢一些时兴的电子产品的,一出新款就会去专卖店观瞻一下,但从不舍得买。宁游清总惦记着攒够钱回乡下开小店的梦想,从不奢侈消费。 所以一顿好饭——哪怕是梦见的,哪怕还没出发,他也满怀希望。 李修挂了电话,宁游清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的手机,眼神粘着他骨节分明的手,巴巴看着他把手机收起来。 李修知道宁游清这学期已经被学校收上去三个手机了。 学校管手机倒是不严,只要不是上课明目张胆地玩,手机一般不会被老师拿走。 宁游清听不进去课,专挑上课的时候玩。 最后一台手机被没收的时候,宁游清一点自觉也没有,走到李修班窗口边,直接开口道:“喂,内什么,我手机被拿了,你去和老师说说给我拿回来。” 那语气和“你,上厨房给我炒俩菜”差不多。 李修没答应他,宁游清“切”了一声又走了。 欠打得很。 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盯着自己打电话,手机瘾犯了?李修心想。 第03章 打卡第三天 少爷他……他烧了四菜一汤! 吴管家来接他们的车很快就到了。宁游清生平第一次被人开车门请上车,宁家实在太有钱了,连管家都开的阿斯顿马丁,宁游清坐上去时幸福得差点要晕过去, 不过他还是强装镇定,因为他怕太激动这个梦就醒了。 “今天老爷和夫人不在家,林阿姨请假去医院了。少爷今晚想吃点什么?晚香居出了新品,想吃的话,我打电话叫他们送过来。” 吴管家在前面一边开车一边道。 “好……”宁游清刚想答应下来,差点咬了舌头。 第5章 不对,他应该在这个故事里少吃来历不明食物。 宁游清心思敏捷了起来。 为了让原主出糗,作者经常给原主安排点食物过敏,肠胃不适等症状,好让他在使坏的同时倒大霉。 像什么阿姨不在家、出了新菜品,两个buff叠起来,对宁游清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flag。 “不好。”宁游清坚决道。 “嗯?”吴管家倒没有想到宁游清会这么回答,“宁少不是最爱吃晚香居了吗?” “家里还有菜吗?”宁游清问。 “有倒是有……”吴管家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车开得又稳又快,路程也不算太远,晚饭还没商量出个着落就到家了。 宁家坐落在别墅区幽静处,环境优美,绿化葱郁,远远就能看见黑色雕花大门开着,花园里竟然停着一台起重机,正把一座两米多高的美人鱼雕像抬走。 吴管家解释道:“少爷你上周在的时候刚装的喷泉,夫人觉得太大了,说是看着俗,还挡着她种的花,所以就给拆了。” 宁游清:“……” 这么有钱,真是做梦都令人不安。 管家先把车停到地下车库,宁游清和李修先下了车。宁游清不敢和李修待在一块儿,李修果然如同书中所写一样沉默冷酷,有种天生的主角气质。 还好宁游清现在还没太得罪他,身为主角,李修人品过硬,只要宁游清不主动惹他,他也不会对宁游清怎么样。 宁游清来到了厨房。 厨房比宁游清现实租的屋子还大,各式厨具应有尽有,被阿姨擦得闪闪发亮,看上去洁净无比。巨大的冰箱里也整齐地放着菜,宁游清心里迅速有了晚饭阵容。 虽然吃不上阿姨做的饭,但有这么好的厨房,宁游清还是挺高兴的。他一个人住,省吃俭用的也不点外卖,做饭技能算是拉满了,研究做饭宁游清也乐在其中。 吴管家停完车,又指挥工人们拆完温泉,对账付款,这才想起尊贵的少爷们还没吃饭。 他匆匆抵达餐厅,看到宁游清围着围裙,戴着隔热手套正把汤碗端上桌。 吴管家的眼神像看家里的狗突然烧火下厨做了四菜一汤。 宁游清把做好的菜都端好,伸手摘了围裙,手里拿起一个碗开始盛饭,还热情招呼:“吴叔,一起吃啊。” 宁游清是吴管家从小看到大的,看到他这样,吴管家骇得差点要晕过去。他连忙道:“不了不了,少爷。” 他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老眼昏花了,从餐厅退出来,转身就上楼找了李修。 李修以为吴管家上来叫他吃饭,却见吴管家一脸凝重。 “李少,少爷今天在学校发生什么事了?” 李修在电话里只叫了吴管家来接他们,没有解释太多。 “怎么了?”李修听出吴管家语气不太对,闻言抬头。 “少爷正在厨房做饭。”吴管家都想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来擦一擦汗。 李修沉思了一下,道:“这个学期有家政课,他怎么了?把厨房点了?” 吴管家的语气低沉而急切:“少爷他……他烧了四菜一汤!” 李修本来在看书,听到吴管家这么一说,立刻抬起了头,也有些意外。 等二人下楼来到餐厅,看见桌上放着热腾腾的饭菜,宁游清正细致地往碗里盛汤。 宁游清见到李修又十分温顺:“李……李修,快吃饭吧,菜都快凉了。” 他手里叠着块方正的抹布,把已经干净得反射出人影的台面擦了又擦。 李修不愧是李修,精神状态十分稳定,他走过去在餐桌前坐下,非常从容地开始吃饭。 味道竟然还不错。 应该没下毒,没加奇怪的东西,连沙子都没有。 李修的血脉里有一种对宁游清天然的警惕。 宁游清也像面对领导一样,殷切地期盼他的评价:“怎么样?” 李修都有点不知道怎么说,道:“……还行。” 宁游清连忙点头称是,看李修吃得满意,这才自己也坐下来正经吃这顿梦里的饭。 食材优质,厨艺到位,宁游清也吃得很尽兴。吃完饭后,手痒还想把碗洗了,但怕吴管家承受不了惊吓,只好遗憾退场,稍微端出点少爷架子出来。 沿着宁家精致的旋转楼梯上楼,扶手厚重而冰冷的质感竟然如此真实。 宁游清透过巨大的窗户往外看去,那尊巨大的美人鱼喷泉雕像喷泉已经撤走,看着空空荡荡的。 宁游清心中生出一些感慨。抬头看见李修正站在楼梯口处。 灯光打在李修的侧面,让他脸上有深刻的阴影,无法探查他的神情和想法。 李修也不过是一个被塑造出来的人物,宁游清即使看完了他人生的整个故事,也无法洞察他少年时代这一刻的所思所想。 沉默之下,大概是不甘与辛酸更多。 辛酸了一辈子的宁游清不由得在心里叹气。 宁游清今天是犯什么病? 李修看他站在楼梯上又是一脸深沉又是欲言又止的,心想。 他其实对宁游清的想法一直没有多大兴趣。宁游清的所作所为,都浅显得没有挖掘他内心的必要。 今天的宁游清实在反常。 不过,即便宁游清不像宁游清,李修也不会去亲近他。 身份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天堑。 第6章 “李……李修。” 这时,宁游清有些生疏地叫他的名字。 他们确实不常交流。 “加油!” 宁游清走上前来,一只手搭在李修的肩膀上,突然没头没脑地给他打气。 宁游清的表情非常真挚,像面对一个刚进公司的实习生。我吃这么些苦前途未必有多光明,但你不一样。 你是真少爷,上帝会保佑你的,我说真的。 他抛下了这么一句话,莫名其妙到成功硬控了这个天之骄子2秒,与李修擦肩而过。 当晚,宁游清如愿享受了大到能在里面游泳的按摩浴缸,睡上少爷的天价床垫,在夜幕降临时美美入睡了。 第二天清晨,宁游清被自己的闹钟吵醒,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还睡在少爷的床上。 宁游清猛地坐了起来。 他思考了0.5秒,非常清醒地得出结论——如果他再不醒,上班就要迟到了。 怎么醒呢?宁游清在床上滚了几圈,试图大动作模拟蛙泳,然后把自己挪到床边上,假装自己要掉下去。 还是没醒。 这都不行? 宁游清心一狠,直接从床上翻了下去。 他掉到地上,背都摔痛了,还是没能从这个梦境脱离出去。 宁游清仰躺在地上,望着天花板,有些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 可是……可是上班要迟到了!!! 迟到要扣2块钱,宁游清可舍不得。 他的眼睛转来转去,看到了卧室里的窗户。天气很好,清晨的阳光在厚厚的窗帘后闪烁。 阳光同样洒落在宁家花园里。园丁早早地上班,按照夫人的要求,重新将她喜爱的花栽进喷泉移走的空地上。 上个星期刚刚把一模一样的花挪走了呢。 园丁刚种完一片,站直了脱下手套想擦擦汗,突然瞥见三楼一扇窗户打开,一个人毫不犹豫地探出大半个身体。 园丁是辗转在很多个大户人家里干过的资深园丁,他立刻拿起对讲机,口齿清楚地通知了吴管家: “吴管家,宁少他要跳楼了。” 走廊上,李修刚出房间,准备下楼去。 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响起,吴管家犹如特工一般冲刺上楼梯,出现在走廊尽头,又朝李修的方向飞奔而来,大声道:“宁少……宁少他在房间里要跳楼了!” 三楼的高度比宁游清想象的高多了,大户人家的挑高不是盖的。他有一丝犹豫,但打工刻不容缓。 宁游清刚爬上窗台上,闭上眼睛,在心里数了321之后立即往外迈。 一股巨大的拉力狠狠地把他往后拽去,宁游清被带得摔下窗台,撞到卧室的地上。 李修抱住他的腰,两人躺在地上四目相对。 两人一起摔到地板上,宁游清感到一阵非常真实的疼痛。 他在李修总是像死水一潭的眼睛看到了震惊和余悸,想必他自己都料不到宁游清有一天会让他这么心跳加速。 李修在宁游清眼里看到了……一种迫切? 他赶着去死?为什么? 宁游清的大脑正在处理海量信息,他的神情变得空泛而迷茫,确实像自杀未遂之后的恍惚。 我穿越了?从此以后,这就是我的第二人生? 宁游清看着李修,这个最终会送他去蹲大牢的男人。 宁游清很干脆地晕了过去。 第04章 打卡第四天 只要李修高兴,给这位真少爷当狗都行 “宝宝!” 宁游清醒的来第一秒就听到一个声音如此呼唤自己。 他缓缓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好似电影明星的女人,她妆容精致,每根头发丝都像精心打理过。只是泪水涟涟,看上去心痛难耐。 她正坐在宁游清的床边,关切的眼神几乎要把宁游清灼伤。 见宁游清终于睁开眼睛,她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听到宝贝儿子在家晕倒的消息,她立刻从朋友的庄园赶了过来,心急如焚。 听说宁游清晕了好一会儿了,宁夫人裙摆飘扬地疾走进宁游清的卧室,焦急地呼唤他的小名。 看到宁游清被她一叫就醒,这难道就是母爱的奇迹? 宁夫人不由得更是感动落泪。 “宝宝,你感觉怎么样?没有受伤吧?有没有不舒服?你吓死妈妈了!” 宁夫人把宁游清翻来翻去地检查,确定他完好无损。 真穿了。宁游清不得不面对现实。 他穿着睡衣,因为精神还在消化这巨大的冲击,只感觉浑身无力,手脚冰凉。无论宁夫人如何关切,也无法自如应答了。 于是宁游清早上没有去上课,李修也被留下来,和宁夫人一起留意宁游清的情况。 宁夫人爱子心切,事无巨细地问了宁游清在学校的事情。李修也一一答了。 其实李修并不了解宁游清。 他们不在一个班级,李修在进修班,进修班是全优等生。宁游清在实验班,就是把不学无术的少爷们圈在一起,别去霍霍好苗子们。 事关宁游清要跳楼,李修便把宁游清和纪律主任的事情说了。宁夫人一听,惊诧道: “是不是宝宝被吓着了?受刺激了?” 李修也有点受不了宁夫人对宁游清的称呼,但宁夫人除了溺爱宁游清,待李修也视若己出,只能说宁夫人就是这样的性格。 第7章 宁夫人立刻要从自己的包包里拿出手机,道:“不行,我得给学校打个电话……” “不用了。” 一道声音打断了她。 不知道什么时候,宁游清出现在楼梯口,他竟然迅速换了睡衣,校服穿戴整齐,手里还提着自己的书包。 宁游清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目光炯炯,焕发着一股奇异的生命力。 “妈!我没事,让吴叔送我去学校吧,下午的课要来不及了。” 宁游清道。 宁夫人:“不行!宝宝,你要在家休息。” 宁游清:“妈!我好了,我真好了。”说着,他站在原地转了几圈,“我早上没睡醒梦游呢!” 宁夫人一脸意外:“你梦游了宝宝?你不是很多年没梦游了吗?” 宁游清确实有梦游的毛病,专门用来给李修坦露他的迫害计划以及半夜踩空摔跤倒大霉。 不管怎么样,宁游清先用上再说。 宁夫人是很好说服的,从小到大都顺着宁游清,否则宁游清也不会这样嚣张了。 同样在宁家长大,但李修却长成了截然不同的性格。 他心思非常重,从不打开心扉。他始终把自己当做宁家的外人,事实上,李修并不喜欢宁家的氛围。 一个是被宠坏的无法无天的宁游清,一个是从一开始就被要求看好宁游清的自己。 宁家早早就决定了李修的命运——他将来一定是辅佐宁游清继承宁氏的人,就算宁游清什么都不懂,只要李修是优异且忠诚便可。 李修极其厌恶这样的人生。 在宁游清从窗口往下跳的那一秒,他也许有机会摆脱宁游清,但万一宁游清跳了个半死不活,对李修来说更是个大麻烦。 他就是这样一个缺乏感情,只会权衡利弊的人。 宁游清在和宁夫人周旋的时候,同时也偷偷观察李修的反应。 李修毫无反应,只是面无表情地看宁游清。 宁游清心里一阵激灵。 在过去的两个小时内,宁游清迅速地认清了自己的处境,在心里做了30页ppt阐述自己接下来的工作……不对,人生计划。 该说不说,宁游清是做ppt的高手,全是打工练出来的,这会儿这30页ppt还在他大脑里放映着。 第一页就用72号的大字写明了主题:脚踏实地,稳扎稳打,摆脱炮灰人生。 在该主题下,宁游清制定了具体的方针和战略,这其中第一步,也是对他重启第二人生至关重要的一步,那就是—— 好好学习。 “我快迟到了——吴叔!” 宁游清不顾宁夫人的反对,背起书包跑去走廊呼唤吴管家。 吴管家立刻出现,接过宁游清的书包,又无声地向夫人请示,宁夫人拗不过宁游清,只好充满担忧地朝他点点头,又嘱咐宁游清: “宝宝,放学就回来,晚上要和daddy一起吃饭。” 宁游清含含糊糊地应了。 吴管家去开车,李修也上楼拿了自己的东西,准备去学校上课。没想到下来之后,看见宁游清正在等他。 宁游清背着书包,校服穿戴得比平时要整齐许多,也不穿他那些颜色奇怪暴发户似的球鞋了,宁游清本来长得就眉清目秀,收拾利索之后气质一下子就提上去了。 “李修,我们一块儿走。” 宁游清的脸上挂着几乎是温顺纯良的笑容,暖风和煦的样子。他笑起来下眼睑鼓鼓的,眼睛又黑又亮,突然就把他天然讨人喜欢的一面展露出来。 宁夫人对宁游清如此溺爱,一部分原因就是宁游清还是个儿童的时候就很讨喜,抱出去谁见了都忍不住要捏捏他的脸。即使宁游清后面长成了这样一个混蛋样子,宁夫人对他的滤镜一辈子都摘不下来。 见到宁游清这个样子,李修感到一阵和听宁夫人喊宁游清“宝宝”时相似的肉麻。 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李修几不可闻地点了点头,和宁游清一起坐上了车后座。 开车去学校很快,好在宁游清上车之后没有继续烦李修。 李修看向窗外熟悉的景色,虽然路程不长,但他仍希望能更快一些。宁游清这样一闹,浪费了他的精力和时间,只要一到学校,两个人回各自的班级,宁游清就可以短暂地离开他的视线,让李修清静一些。 他不难猜到宁游清为什么突然向他展露出好脸色——无非就是因为早上自己救了他的命,宁游清的良心上线了片刻。 要不了多久,宁游清就会打回原形,和他那群狐朋狗友厮混,不学无术…… 李修本来正在看窗外,突然透过车窗玻璃的反光,看到宁游清坐在自己旁边,拿着一个口袋单词本,正在念念有词地背单词。 李修:…… 他转过头来,看向宁游清,他垂着眼睛,聚精会神地念着单词,用手指摩挲着单词本,竟然透着一股深情。 宁游清自己原本成绩是不错的,但高三那一年母亲生病,他在学校和医院之间奔波。高考前夕,母亲病逝,这对宁游清打击巨大,并没有考出平时的成绩。 家里没有经济来源,宁游清没有选择复读,而是用助学贷款继续念了大学,还要一边打工赚取自己的生活费。 宁游清不是没有幻想过人生重来的机会,但这也只是幻想。后来,他想的是攒钱回到老家,开个小店平稳地度过余生。 第8章 ——当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幻想不可能实现”的前提下。 此时此刻,宁游清16岁,正在上高二,他离高考还有一整年的时间。 但是宁游清的单词本这样崭新,可见是一点都没学。 宁游清现生的工作是对外贸易,经常要接到各种外国客户,高中英语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但他工作之后口语用得更多一些,应试的标准语法还是要拿起来多练一下。 在家里,宁游清查看了一下书包,包里有游戏机,打火机,运动手表,就是没课本。 宁游清唯一能找到的和学习有关的是床底下漫画书里压着的一本口袋单词书,跟解谜游戏里找道具似的。 于是宁游清便如饥似渴地背起单词来。 车很快就开到学校,宁游清和李修一起下了车。 往常,两人下了车在校门口就分道扬镳。宁游清觉得李修沉闷无趣,过于端着。李修觉得宁游清幼稚无脑,无可救药。 两人完全处不到一块去。 而今天,宁游清突然叫住了李修。 宁游清这样正经叫李修的时候少之又少,一时间,双方竟然还有点不习惯。 李修停住脚步,他面对宁游清的态度实在算不上好,因此宁游清的狐朋狗友经常在他耳边煽风点火,说李修看不起宁游清,把宁游清激得像只愤怒的公鸡。 其实李修只是天生长了一张不近人情的帅脸而已。 宁游清在心里安慰自己。 “李修,昨天……真的对不起。” 宁游清微微垂头,先不看对方的眼睛,眼神要落到稍低处,嘴唇或下巴皆可。 李修更高,所以宁游清的眼睛就看着他的喉结。这样,李修所看见的,便是宁游清低垂的长睫毛,秀气的鼻尖和服软时稍微抿起的唇。 面对不同的客户,宁游清有不同的应对方法。 通常来说,易怒、暴跳如雷的客户需要感情更强烈的的反馈,这会让他们觉得自己的愤怒是有用的。 而面对情绪并不外放的客户——就像李修这种人,其实更为棘手。 因为这样的客户往往有铁血手段,不需要通过发火来解决问题,他们可以轻描淡写一句话影响乙方的收益,乃至宁游清本人的饭碗。 面对这样的人,一定要变现得温顺,真诚……甚至是乖巧。 这也是宁游清第二人生主题计划的关键部分。 他现在不是真的社畜了,但有一个整个人生中最大的甲方。 那就是李修。 如果惹怒了这位甲方,这不是丢饭碗的问题,而是要直接被送去蹲大牢。 宁游清不想去蹲大牢。 要逆转这样的结局,宁游清走的每一步都不会符合原有的设定,老天并没有这样要求他。 只要李修高兴,给这位真少爷当狗都行。 宁游清抬起眼睛,眼神诚恳得一塌糊涂,是这个世界上最真心反省过的人。 “我再也不会那样了,我发誓。” 他对上李修的眼睛,可惜李修比他对付的任何一个冷静棘手的客户都要阴郁难解。 面对这样服软的宁游清,他的表情没有任何松动。 第05章 打卡第五天 我想成立一个学习小组。 “你这么做,是因为我早上救了你?” 李修声线冰冷,毫无波澜地道。 宁游清有一秒卡壳。 他确实没办法解释,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在李修面前撒泼。 李修会这么理解也很正常。 “没必要。” 宁游清只卡了这么一秒,李修抛下一句,转身走了。 唉。宁游清在心里叹气,路漫漫其修远兮,讨好甲方是他两辈子的命题。 好在他比较熟练,不容易信心受挫。 嗯!下次一定行!宁游清在心里给自己加油打气。 “哟!宁少!” 突然,一只手搭在了宁游清的肩膀上,这种感觉分外熟悉。 和宁游清哥俩好的几位少爷又出现了。 这下宁游清认得他们了,因为这几位少爷和宁游清交情深厚,后来哥几个各自搞产业开公司都有宁游清出钱,哄得宁游清以为自己是什么投资高手,最后也是赔的赔垮的垮。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进去也是大家一起进去的。 宁游清决定做点不太一样的事情。 搭着宁游清的人叫程晓飞,也是一位家底殷实的阔少。程晓飞的父母都是高知,对他非比寻常的严格,可惜此人是个坏苗子,从人品到思想无一不堕落。 “你爹没说你吧?”程晓飞非常关心宁游清这个冤大头。 “我爸今晚才回来。”宁游清答道。 “那你就和你爸卖个乖服个软,这事就过去了。”程晓飞漫不经心地道,“不过这个事怎么就让纪律主任知道了?哎,你说……是不是你那哥哥去打小报告了?” 程晓飞说的正是他们在广播室抽烟的事情。 李修比宁游清大几个月,又算宁家的养子,所以这群人经常用“你哥哥”来调侃宁游清和李修之间的关系。 宁游清当然逆反,每次都呲牙咧嘴地不许别人说李修是他哥。 “啊,不是我哥说的。”宁游清答道。 从今天起,李修就是他亲大哥了。 他大哥才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 反倒是他,为什么要做这么无聊的事?! 第9章 宁游清表示唾弃。 听到宁游清这么说,程晓飞愣了一下,看向宁游清的脸,宁游清没有以往提起李修那种嫌恶叛逆的神情。 “你咋了宁少?”程晓飞问,“他是不是和你动手了?” 程晓飞以为宁游清突然改了口是因为被李修打服了。 “我哥才不会和我动手呢。”宁游清义正言辞地说,“你们以后不要再烦我哥了,影响到他学习就不好了。” 程晓飞放开了宁游清,震惊地后退一步:“你在说谁?你说李修吗?” 宁游清:“除了他,还有谁是我哥!” 宣布完他和李修是哥哥弟弟之后,宁游清抬起腿就走了。 程晓飞:“……” 走没出去几步,宁游清又回来了。 他凑近程晓飞,很神秘地说:“有件事我想拉你入伙,你要不要来?” 程晓飞又被他吊起了胃口,伸长了脖子:“哦?什么事?” “那个。”宁游清抬手掩住嘴,悄悄在程晓飞耳边道:“我想成立一个学习小组。” 程晓飞:“……什么。” “我算了一下啊,我们一共有五个人,每个人可以再带一个人,十个人,放学了可以在宿舍休息区一起学习。” 他们念的国际部,宿舍也类似欧美学生公寓,活动区空间不小,足以容纳宁游清规划的这个学习小组。 “我们可以互相监督,采用积分制,比如学一个小时累计0.1分。还有,如果月考排名进步了,每进步5名累计10分。” 宁游清一边说一边思考:“积分到学期末开始清算排名,前三名有奖品,不过什么奖品我还没想好……你觉得点读笔怎么样?” 程晓飞看宁游清的表情像看鬼一样。 “你被李修打坏脑子了吗?” “学什么学?!你可是宁少!整个宁氏都是你的!我们又用不着高考,等着出国不就行了?” 程晓飞一脸理所当然地说,语气带着嘲讽和嗤笑。 “哦哦。”宁游清不以为然,道:“出国也要学语言啊,要不我们整一个英语学习小组?” 其实宁游清心里有些勉强,他迫切要补的是其他学科,而不是英语。 想叫上程晓飞和其他人,也是想试试能不能改造一下这群纨绔子弟,现在看来希望不大。 果然,程晓飞翻了个白眼,道:“不要!我才不学!” 随后扬长而去。 宁游清心里觉得有点可惜。他以前在的外企曾经办了个西语学习小组,宁游清参加得很积极,最后以积分第一名的好成绩获得西语进阶教材一份。 他觉得学习小组的形式挺好的,想在这里复刻一下,无奈没人配合。 进了教室,宁游清终于在座位上找到了自己的课本。 好新,恐怕翻都没翻过,难怪这少爷在学校的时候这么能折腾,不学习所以他没事干啊。 更严峻的问题是,他的选科和宁游清高中学的毫不沾边,完全就是从零开始。 宁游清觉得很紧迫。 好在时间虽然剩的不多,但也不算少。只要好好规划,认真执行,宁游清还是有希望的。 这是一次独一无二的机会,宁游清要不遗余力,弥补自己在求学路上的遗憾。 于是他开始上课聚精会神,下课也完全不离开座位,疯狂地学起习来! 这一天,学校表面上一如既往延续着日常,没什么变化。 一些流言蜚语正在悄然发酵,无聊的学生们四处闲聊讨论,最后传到了李修的耳朵里。 有人说,二班的宁少,宁游清,宁氏集团的独子,被他们家的养子李修打了一顿。他们打了赌,谁打赢谁就是另一个的大哥。 有人反驳,不对不对,是宁游清先打的李修,李修忍无可忍才反击,把宁游清打服了。于是宁少迫于养子的淫威,公开承认李修是他哥。 有人说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版本:是宁少在家被宁爹打了一顿,因为宁少不学无术,没有个继承人的样子。知名企业家宁礼臣揍完儿子,宣布李修为新的宁氏继承人,所以宁游清从此得低头叫他一声哥。 为了夺回本属于宁少的一切,宁游清开始埋头苦学,到处找人想成立一个学习小组。 听了这个版本,同学们直呼:宁少被发卖了!这下不嫡道了啊! 精英班的学生都不是书呆子,反而是一群八卦精。 这都是什么东西。无意间听了同学的胡说八道,李修心想。 但是没有人真的敢来问李修。一是李修身份有些敏感,二是李修性格阴郁,生人勿进的样子,没有什么亲近的朋友。 所以他也不会去澄清这种无聊的事情。 虽然宁夫人在家里一向把李修当做宁游清的哥哥,但事实上,宁游清进入青春期之后就很反感这种关系,不会叫他“哥哥”。 他小时候还是叫过的。不过李修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这一天下课之后,李修又不得不等宁游清一起回家。 宁礼臣平时事务繁忙,很少回宁宅。只要他一回来,宁游清和李修也必定要陪同吃饭,在饭桌上向宁礼臣汇报近况。 宁礼臣最爱看李修和宁游清兄友弟恭的画面。他对宁游清的烂泥扶不上墙是心知肚明,但李修很争气,几乎就是他心目中完美的儿子。 所以宁礼臣对李修绝对算不上差,毕竟只有宁游清万万是撑不起继承人这个身份的。宁家旁系兄弟姐妹众多,一个宁游清单拎出去,不被嚼得骨头都不剩才怪。 第10章 所以宁礼臣要把李修养成一条忠诚的狗。 李修对此心里跟明镜似的。 问题是,如果一条狗知道主人的出发点,他还能做到百分百忠诚吗? 吴管家的车在路边等了好一阵了。他抬手看表,李修坐在后座,宁游清却还是没来。 一分钟过去,吴管家开口道:“少爷难道遇到什么事了吗?” 宁礼臣还有半个小时就到家了。 学校安全管理颇为严格,不是学生进不去。李修在后座道:“我去看看。” 吴管家客客气气道:“麻烦你了,李少。” 李修走到宁游清的班,一路都没看到他。临近窗边,听到里面的动静。 程晓飞一下课浑身都痒,看到宁游清竟然坐在位置上老老实实地在补笔记。 他万万不信宁少是真的想学习,他一定是被逼的。 “宁游清,都下课了,还不走?” “等我写完这个。” “嗨呀,你这么学,想赶上你哥?” 宁游清好像完全接受了自己弟弟的地位,一边刻苦一边答:“赶不上,但我哥就是我的榜样。” 闻言,李修无声无息地停在窗外,站定在宁游清看不到的地方。 程晓飞有点恼了,一直以来他都把宁游清当成一个好糊弄的傻子。宁游清没主见,又有钱,几乎是程晓飞说什么是什么,程晓飞哄着他点,他就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 程晓飞不喜欢李修,所以稍微一挑拨,宁游清就站在他这边。这么玩弄豪门兄弟的感情,让程晓飞爽得飘飘然。 宁游清什么时候有过自己的主意?他又什么时候和李修真的哥俩好了? 想到这里,程晓飞的眼睛转了转,对宁游清道:“你把李修当榜样,他正眼瞧过你吗?” 宁游清笔尖一顿。 程晓飞心下又得意起来,继续说:“宁少,有些话别人不敢说,我是真心当你是兄弟。李修心底打的什么主意你不知道?别做什么认哥哥的傻事。” “你认他做哥哥,到时候他能认下你?李修可不是什么好人。” 一墙之隔的李修听了,心里暗道:原来我不是什么好人。 “你不要再说了。” 宁游清语气森冷,盯着程晓飞,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严肃。 “你没有和李修住在一起,你根本不了解他。不要再说这些你臆想的事了,这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 说罢,宁游清又收回眼神,显然不想和程晓飞多交流了。 程晓飞懂什么就在这里大放厥词?看完了一百多万字李少佛挡杀佛神挡杀神的生平,宁游清敢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李修。 作为实力和正义的化身,被李修收拾的都是惹过他的。只要他老实本分,像伺候甲方一样伺候李修,李修又怎么会对他下手? 他现在是整个宇宙最温顺、最人畜无害的假少爷。 “……跟你说了也是白说。” 程晓飞被宁游清怼了一通,宁少平时傻归傻,说到底还是宁氏的少爷。今天的宁少捏着有点硬,程晓飞不敢再捏,也有点挂不住脸,有点灰溜溜地走了。 没想到一出教室,看见李修像个背后灵一样在窗边站着。 程晓飞吓了一跳。 李修看见程晓飞,一向把他当空气。李修话不多,不喜欢和人来往,看着阴恻恻的。 更令程晓飞他们厌烦的,是这人头脑还不错,成绩好,是个十足的优等生。 李修的独来独往在他们眼里都成了不可一世。 要放在平时,宁游清还站在他这一边,见到李修他们少不了一顿冷嘲热讽。 现在宁游清抽了风——程晓飞怀疑是李修对宁游清动了粗,把宁少给揍老实了,毕竟昨天李修差点把他胳膊给卸下来了。 真晦气!程晓飞离得远远的,几乎是贴着墙走了。 程晓飞走后,宁游清继续看他的作业。 大喜事,这少爷学的科目真的和他学过的一点都不沾边。 宁游清有点苦恼,他还来得及吗? 旁边的窗被敲了几下,宁游清扭头去看,李修曲着手指停在窗边,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唉,李少,听了我给你说了这么些好话,你怎么不高兴呢? 宁游清隔着窗户对上李修的眼睛,熟练地露出他最纯良温顺的笑容。 第06章 打卡第六天 我做了很多错事,坏事,死不足惜。 “游清呢?” 宁礼臣一进门就问宁游清在哪。 宁礼臣今年四十出头,正当壮年,他身材高大,平时也勤于锻炼,保养得挺不错,看上去只有三十左右。 宁氏集团重权在握,宁礼臣不仅仅注重自身的外貌,还注重继承人的素质。 宁游清是独子,宁礼臣当然不是一个溺爱孩子的父亲,但也没有太多时间管宁游清。宁游清没什么出息就算了,偏偏越长越歪,是宁礼臣的一块心病。 宁礼臣平时在外风度翩翩,只有宁游清能让他大动肝火,比如今天。 校方致电宁礼臣,把宁游清最近在学校的精彩表现给宁礼臣总结了一番,宁礼臣听得太阳穴直突突。 主任在电话里道:“宁先生,好在宁游清这次认错态度诚恳,也是一种进步。不过,还需要您调整一下和宁游清的沟通方式……” 那边絮絮说了一阵,宁礼臣的注意力全放在宁游清在学校干的混蛋事上了。宁礼臣当过几年兵,最看重纪律严明,不知道怎么生出这样的逆子。 第11章 本来在家的时间就不多,晚上见儿子还想温情交流一番。挂了电话,宁礼臣急速到家,进门就找宁游清。 宁夫人蓝可怡掀起一阵香风翩翩迎来,一听就知道宁礼臣又要教育宁游清了,便挽住他的手臂道:“礼臣,宝宝还没回来呢。” 宁礼臣对老婆换了温柔语气:“嗯,我等他和李修回来吃饭。” 蓝可怡:“宝宝早上又梦游了,差点跳楼!吓死我了……等他回来,你好好安慰他,给他压压惊。” 宁礼臣皱眉:“跳楼?” 蓝可怡:“是啊,要不是小修,他就从窗户掉下去了!唉,可怜的宝宝。” 宁礼臣可不像蓝可怡对儿子百依百顺,他立刻就把这件事当成宁游清装可怜的手段,毕竟他不是没有前科。上学期宁游清成绩垫底,装头疼让他妈心疼得顾前顾后,宁礼臣看学校发来的成绩单,只好多吃几颗降压药。 好好好,好个逆子。 “宁游清!” 宁游清正蹑手蹑脚穿过客厅,后面还有个李修。 “你给我站过来!” 宁礼臣声如惊雷,蓝可怡咳了一声,他声音小了一点,仍旧气得不轻:“你自己和你妈说你在学校干了什么!” 宁游清立刻识相地平移过来,一五一十地说了。 往常他还会狡辩,今天倒是老实了一些,差不多把学校在电话里和宁礼臣说的都说了。 蓝可怡和李修听了都沉默了。 宁礼臣:“行,好。”他指着沙发旁边,道:“跪,不许吃晚饭。李修,我们去吃饭。” 蓝可怡:“老公……” 宁礼臣:“走,走,都吃饭去,不许理他。” 宁礼臣这么一说话,即便是蓝可怡,也不能再替宁游清说什么了。以往宁礼臣撸起袖子就要揍他,今天也只是罚跪,让宁游清反省反省。 宁游清其实心底有些庆幸。 按照原书所写,几乎只要宁游清和他爹一碰上,就要挨一顿好揍。作者写反正也就是敲几下键盘的事,但他来了是真的要挨打啊! 宁游清只好坦白从宽,老实罚跪。反正宁礼臣以后是没理由揍他了,因为宁游清即将成为一个不惹事也怕事的缩头乌龟。 宁礼臣好不容易有空,吃完饭就带着蓝可怡出去二人世界了。 蓝可怡趁着宁礼臣打扮的时候来找宁游清,心疼地让他去吃饭,不要管daddy说什么。 “不过宝宝你这次真的有点过分了,爹地刚回来就被你惹生气,你学乖一点,放假了妈咪带你去冰岛玩好吗?” 蓝可怡过着无忧无虑的富太太生活,对宁游清有无限的包容和溺爱,觉得宁游清是世界上最单纯善良的小男孩,丝毫不觉得这是在害他。 宁礼臣和蓝可怡出门之后,宁游清没有去吃饭,宁家其他下人也不敢忤逆宁礼臣,也就没人敢去劝小少爷。 按平时,宁少挨揍时也是雷声大雨点小,宁礼臣当然不会打坏了他,专往屁股上揍。手还没挨上宁游清,他就嚎出声了。 只有蓝可怡看不出他在演。 宁游清只装乖到离开宁礼臣视线那一秒,他爹只要前脚一走,宁游清立刻起死回生,该干啥干啥。 今天小少爷挺犟,宁家的下人默默干活,心照不宣地想。 扫地机器人扫到宁游清跪着的地方,宁游清还配合地抬起来,让机器人把他那块地擦干净了。 李修则照常在自己房间待着。 宁礼臣给他发消息:你去看看游清。 李修起身下楼。 宁礼臣表面对宁游清凶神恶煞,其实非常关心他。直接怀柔会让宁游清蹬鼻子上脸,于是经常让李修看管他。 宁礼臣和李修的消息也是宁礼臣询问宁游清情况居多,李修永远只回复一个字:好。 李修来到楼下,看到宁游清还跪在那里,他不解地皱起眉头。 宁游清跪得很认真,侧脸沉静,一副真心反省的模样。只是他终究是细皮嫩肉的少爷身躯,加上没吃晚饭,大腿已经开始抖了。 宁游清把额头靠在沙发上,好让自己稍微休息一下。他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弱,当社畜的时候好歹还每天挤十几站地铁,没点体力真上不了那个班。 “宁游清。” 板板正正的三个字。 李修已走到客厅,他打开了靠近宁游清的一盏灯,使他处在更明亮的环境之中。 换一种说法——更像是一种审讯。 李修对宁游清有诸多疑问,即使他一向不喜欢宁游清,也想了解宁游清为什么要这样。 “叔叔让你去吃点东西,然后可以去休息了。” 李修用疏离的语气道。 “啊……好。” 宁游清跪得腿都快没知觉了,扶着沙发想站起来,却趔趄了一下,膝盖又重重跪在地板上,发出一声痛哼。 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他的胳膊,李修看宁游清自己站不起来,过来帮他一把,这对于他们之间来说已经算非常难得的了。 “啊……痛痛痛……腿、腿麻了……” 宁游清借李修的力想站起来,他的膝盖肿了,小腿又酸又麻,几乎是攀在李修的胳膊上,被他提溜着坐到沙发上。 宁游清抓起自己的裤脚,直卷到大腿上,看自己的膝盖状况。 说来也神奇,宁家的厨子阿姨换着花样做饭,宁少再挑嘴也从未短了吃喝。即便如此,宁游清的身形仍旧瘦弱,四肢非常纤细,好像提前开始落魄了。 第12章 他此刻就是一副落魄的样子,平时白嫩的膝盖跪得又红又肿,不知道在图什么。 吴管家适时拿了药过来,却不打扰他们俩,只是送到李修手边。 整个宁家上下都知道宁礼臣的意思,宁游清和李修能够兄友弟恭是再好不过了。 李修平时最反感这种氛围——宁礼臣一看到他和宁游清站到一块就欣慰,吴管家非常殷切地制造他和宁游清交流的机会。 他要是个女的,是不是还得和宁游清结婚? 宁游清正想放下自己的裤脚,腿却被李修握住。他的手指真长,轻松地环住宁游清的大腿,给他涂药。 宁游清吓坏,哪敢让李修给他干这个,立刻就要站起来。李修手劲更大,像是完全忽略了宁游清这点微弱的挣扎。 “我自己来就好……” 李修看了宁游清一眼,没有听他的话。 吴管家满意地走了。 李修的动作没有停,他从来不和宁游清闲聊,二人之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之中。 还是宁游清先开的口。 “其实……我昨晚做了个梦。” “梦见什么?” 像下棋一样,宁游清走出第一步,于是李修也下了一步。 “我梦见我要死了,在监狱里。” 宁游清用一种回忆的语气,略带迷茫。 “我做了很多错事,坏事,死不足惜。我害得最多的就是你,是你把我送进牢里的。” 他小心翼翼地朝李修笑了一下,像是害怕他,像是很后悔。 “呃……这是我做过的最真的梦,好像真的在监狱里蹲了几年。然后有一天我越狱了,站在楼顶上,我不想再回去,就……” 宁游清的话就停在这里。 李修手里拿着沾了药的医用棉签,不知道按到哪里,宁游清痛得“嘶”了一下,他默默收了手。 “你觉得我是那种人?” 李修问道。 “不,不是,是我做梦不好。” 宁游清慌了,李修好像比书里写的还要阴晴不定,只要他说错一句立马就通往bad end。 “我只是……我只是想起我们小时候,是我不好。”宁游清的语气带着讨好。 幼时天真,很多事情他们都不理解,那时反而关系更好一些。 “好了。” 李修并没有回应宁游清,只是帮他涂完了药,收起盒子,站起来去吩咐吴管家给少爷热饭,这是宁礼臣嘱咐他的事情。 宁游清忍受着又酸又痛的膝盖睡了一夜。 第二天二人依旧被管家送去学校。宁游清在路上背单词,并神秘地告诉李修,他高三想努力考到他班上去。 实验班和精英班是流动的,实验班的学生只要成绩够好,就可以调到精英班去。不过这种情况极其少见,因为实验班的二代们几乎没有奋发图强的理由。 “要是我有不会的题,可不可以去找你?” 宁游清用一种渴望的眼神看向李修,非常像一只金毛在向主人讨零食。 没有被这么求过,李修不看宁游清的眼睛,而是将目光投往窗外,也算是默认了。 就是这样。 即使刚刚上岗,对各项业务不够熟悉,也要展现积极主动的精神,多多创造向领导学习的机会。 社畜心社畜命的宁游清,见李修淡漠的神情稍有软化,高兴得像踩上最后一秒打上卡了似的。 第07章 打卡第七天 我徜徉在知识的海洋之中! “宁游清,听说你要成立一个学习小组? 一大早,就有同班同学来找宁游清。 是他们班的班长,林言理。 宁游清知道他。 林言理是一个说话做事都一板一眼的男生,他学习非常努力,虽然比不上精英班的天才们,在实验班也一直名列前茅。 重要的是,林言理也是标准的主角设定。他五官分明,长得很高,只是有些顽固,时常板着脸。家里做进出口贸易,林言理本人对经商没有兴趣,高考超常发挥,后来学考古去了。 要问宁游清为什么这么清楚——因为原书中宁少暗恋林言理长达十年。林言理是个直男,当然对他没兴趣,反而是李修赞助了他的考古项目,二人是惺惺相惜,交情颇深。 短短几秒,宁游清回顾了林言理的基本信息。 “是的,你想加入吗?” 林言理点点头:“现在有哪些人?” 宁游清:“现在只有我一个。” 林言理平静的脸上展露出一种毫不掩饰的失望,下一秒就要转身离去。 “等等。” 宁游清挽留他,把自己对学习小组的规划告诉了林言理。 这毕竟是他这个顶级社畜整出来的计划,正中林言理的下怀,连他都觉得很完美。 林言理是个只埋头苦学,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而不怎么通人性的人。他对宁游清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他的计划,并掏出宁游清的学生卡,放在他的桌上。 “我在广播室捡到了你的学生卡,根据垃圾桶中的残留,以及广播室里的味道,我去监控室查了监控,然后向纪律主任举报了你们的行为。” 宁游清:“……” 他还真不知道这一茬。 林言理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你的学习小组计划很好,我想申请加入。但我要告知这件不利于你的事情,好让你自行判断。如果你需要,我会再提交一份5字左右的申请书……” 第13章 宁游清大受震撼:“不用写!不用写!欢迎你的加入!” 感觉林言理比自己还擅长打工。 林言理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结果,还和宁游清商量了一下增加新成员的事情,深藏功与名地离开了,没有和宁游清闲聊半句。 这就是原主暗恋的人?好有个性。 原主是gay,他可不是。宁游清目前对任何人没有任何悸动,唯一能让他心跳加速的只有学习和经常不高兴的李修。 李修只要一皱眉头,宁游清就感觉监狱的大门向他敞开,狱警在向他招手。 绝对不要啊啊啊啊! 李修在原书中是没有明确的感情线的,此人志不在此。 而原书的宁少是想追求爱情,却求而不得。 就这样,宁游清的学习小组人数喜加一。 但宁游清的学习进度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下午有一次考试,宁游清临时抱佛脚,也只填了个七七八八,正确率更不能保证。 唉,宁游清上一次参加高考也好几年了,谁能想到这么久过去,还有机会再参加高考? 还有让宁游清更头疼的事情。 他要怎么循序渐进地揭露李修的身份? 肯定不能是现在。 宁游清还未成年,无法脱离宁家的庇佑独立生存,打工都没处打去。 不过,他可以先慢慢收集一些证据,比如宁家人的毛发、血液之类的,送去鉴定。待到高考之后,找个机会坦白,为李修正名。 宁游清下午考完试,头昏眼花,放学了依旧是吴管家来接。宁游清以为李修也会和他一起回去,没想到吴管家待他一上车就回去了。 “李修今天不回家吗?” 宁游清在后座问。 “李少在学校住宿,昨天是董事长回来,才接李少回来住一晚的。”吴管家和颜悦色地回答。 宁游清这才想起自己正在停宿处罚中。 李修这个人在描述中是生性淡漠,少时因为自身处境完全没有什么交心或亲近的朋友。身边唯一离得比较近的同龄人是宁游清。 宁游清原本不愿住校,宁礼臣看他在家里快被蓝可怡惯坏了,强硬地把他打包送来住宿了。 李修不愿在宁家多待,上高中之后也申请了住宿,在学校里独来独往,不怎么交朋友。 李修这个人,会渴望朋友吗? 宁游清望着窗外倒退的树影,心里想着。 起码他不排斥。 宁游清知道李修的未来,面对敌人对手他没有任何手软,可以像一条毒蛇。而那些对李修怀有善意并施以援手的人,李修也会有温情的一面。 直到最后,他对宁游清的感情也不是纯粹的恨,而是复杂。毕竟,如果不是因为身份错位,他们之间本不会闹得如此下场。 “吴叔,你知道最近李修的妈妈的消息吗?” 宁游清问道。 李修的妈妈——宁游清的亲妈,也是一个出格且神秘的女人。 “邓夫人啊……上一次有她的消息,还是去年年底,那个时候她在纽约呢。” 吴管家答道。 还在国外,和宁游清想的没差。邓夫人大概不会露面了。原书之中,等到宁少锒铛入狱,邓夫人扳倒宁家的希望彻底破灭,为了不受牵连,邓夫人逃到天涯海角,杳无音信。 唉……真是一个异想天开的母亲,还有一位异想天开的作者。 宁游清叹了口气。 回到家后,宁礼臣和蓝可怡都不在,宁游清假装在家里的每一处散步,趁没有人在立刻趴到地上仔细观察,看看有没有家中其他三人的头发之类的东西。 找了大概半个小时,宁游清觉得这样做效率太低了。 宁家太大,雇了足够多的佣人,每天都在一刻不停地擦洗,把所有地方都擦得发亮,竟然连根头发都找不到。 再者,因为地方太大,即使找到头发,也很难确认是谁的。宁游清甚至找到了蓝可怡的一把梳子,梳子上什么都没有。看来蓝可怡连头发都不掉的。 好了,再这样鬼鬼祟祟下去就要被怀疑了。宁游清决定暂且搁置这个寻亲活动,做一些对眼前来说更有意义的事情。 晚饭前,他认真地写完了今天的作业,背了80个单词,并且在自己的学习日程本上盖了印章,以示完成当天的学习任务。 从学生变成社畜是会经历阵痛,对于宁游清来说,从社畜变回学生同样如此。天知道他以前上班的时候最喜欢看自己的打卡表上一个月达成满勤,周末加班填满了休息日,最后拿到那点微薄的全勤奖,简直太爽了。 无法打卡的生活对宁游清来说少了许多乐趣。 晚饭后,宁游清和做饭的阿姨打好招呼,又背着包,从车库里推了一辆造型精巧的山地车,出了家门。 看看周围没人,宁游清才借着路灯的光,又确认了自行车坐垫后面小小的logo。 真的是牌子货,价格保守估计五位数,比自己两世的命加起来还贵。 宁游清捂着心口,骑着昂贵的自行车,沿着树荫大道滑行而去。 李修在学校的时候,吃完晚饭,习惯一个人走一会儿。 然后在体育馆背后靠近树林的长椅坐下,看书,解一些考试不可能会考的题,或者是什么都不做,什么也不想,就这么静静坐着。 李修不是忧郁,也并非空虚。只是不太想和人说话,在宁家也是,在学校也差不多。 第14章 于是他要不就独自投入到某一件事,要不就放空,不思考任何事。 今天李修戴了耳机,任由voa听力在耳边流淌,他有些走神,没有太仔细听里面在说什么。 天完全黑了,李修坐在一盏路灯之下,一动不动,背影显得有些寂寥。 有人碰了碰他的肩膀,李修转过头去,宁游清背着包,推着他的自行车,表情有些呲牙咧嘴的。 宁游清昨天把膝盖跪废了,骑车每骑出去多远就感觉又酸又痛。开弓没有回头箭,都出来了,只得一路骑到学校。 “阿姨晚上煲了好喝的汤,叫我一定要送给你。” 宁游清献宝一样把装汤的保温壶拿出来,一屁股坐在李修身边,拧开了盖子,才递给他。 李修不得不接。 其实宁游清的谎言很拙劣,家里的阿姨从没想过送什么东西来给在学校的李修,讨好李修没有任何好处。 宁游清是少爷,谁敢让少爷给养子送汤? 但宁游清一副不在乎李修看穿他撒谎的样子,也不在乎自己看上去很讨好,仿佛乐在其中。 李修喝了汤,味道没什么特别的。 “李修,明天要不要一起打球?” 宁游清快乐地问他,找话题,冒傻气。 “我不会打球。” 李修不咸不淡地答道。 “那没事,我们可以一起学啊!找个人教我们。” 宁游清完全忽略李修语气中隐隐的拒绝,举起双手朝空气投了个篮球,他并不是很习惯这个动作,做得有些滑稽。 李修是会打球的。但他在球场上无一不被对手和队友针对,渐渐就不打了。 要和宁游清一起打球?以前想都没想过。 而且宁游清球技很烂,全仗着自己是宁少在球场上折磨人,李修以前在无意间看过。 不太想和宁游清打球。 “对了,有几道题,你能给我讲讲吗?” 宁游清从自己包里掏出题,有些羞涩地问道。 李修本来不愿开口多说话,宁游清一拿出题来,他就不得不说话了。 奇怪的是,他一讲题,宁游清就肉眼可见地兴奋了起来。 好在宁游清不是真的无可救药,很多地方一点就通,给他讲题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 知识!好多知识!我徜徉在知识的海洋之中! 李修不愧是天才,解题思路好优雅,宁游清沐浴在学神的光辉之中,如饥似渴地学习着。 “那这一道题……我是不是可以这样……” 两个人的头挨在一块,在寂静的路灯下窸窸窣窣地讨论着,宁游清的语气轻松活泼。 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一样。 不知道是谁的心里,突然泛起了这样的涟漪。 第08章 打卡第八天 李修可不太想为宁游清负责。 “从今天起,我将继续深刻反省,努力改正自身不足,积极向上……” 周一晨会,学生们没有像以往一样睡眼惺忪,懒散地打哈欠,而是一脸震惊地看着台上的宁少表演。 宁少这是要痛改前非,重新做人了吗? 同学们不信。 “为了表明我改正的决心,请在座的老师、同学们共同见证,本人将在下一次月考前进20名,欢迎大家监督。” “我想用行动来证明,在此,我还想告诉大家,我成立了一个学习小组,采用积分制……” “……如果有同学对学习小组感兴趣,欢迎你的加入!今天放学后,我会在宿舍活动区接受报名。” 底下的同学听得一愣一愣的。 就连纪律主任也听得一愣一愣的。 纪律主任原本罚宁游清公开念检讨,也是因为以前无论是教育还是警告已经无所用之不及了,和宁游清的家长沟通,主任又打从心底不太认可宁礼臣的教育方法。 那就让他当众念下检讨吧,大少爷总归是要点面子,这下不会不痛不痒了吧? 当然,宁少要是厚着脸皮吊儿郎当,主任也拿他没办法。 谁能想到宁游清不仅检讨了,还脱稿了呢? 谁能想到他不仅脱稿,还要当场成立学习小组? 这不是他的什么阴谋吧?主任狐疑地想。 宁游清顶着众人呆滞的目光,从容地下了台。 他感觉非常兴奋,浑身上下的社畜血脉都在沸腾。 这不就是项目书从起草、推动到实施的全过程? 这不就是大干一场之前的动员会? 这不就是上班? 他走回人群,像是自带了一种结界一般,所有同学都默默和他保持了一臂距离。 感觉此人有些神经了。 但别看宁游清在晨会上大放厥词,其实他给自己立的flag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产能评估的。 下一次月考前进20名对宁游清来说绰绰有余。 为什么呢?因为宁游清查看了自己上学期的排名,年级一共多少同学,他看了自己的排名,心里立刻就有数了。 进步空间极大! 这件事检讨当天下午就得到应验,宁游清拿到前几天考试的结果,他学得如此粗糙,蒙了一大半,也比上学期要强不少了。 很有潜力啊,宁少。 放学后,宁游清端坐在活动区的桌前,等待新组员的加入。 寒风萧瑟,就差没往他脑袋上吹落叶了。 第15章 不难解释为什么没人肯来宁游清的学习小组。 宁游清以往的纨绔子弟形象太糟糕,信宁游清会学习,和信狗自己能下厨烧三菜一汤差不多。 学神学霸自不用借助外力,想加入学习小组的人也信不过宁游清能有什么好活。 这就是一个炮灰假少爷的有力人品。 “抱歉,来晚了。” 林言理神出鬼没地出现,坐到宁游清跟前。 “我去学生会开会了。” 宁游清点点头,朝林言理道:“目前就我们两个人。” 林言理闻言,沉默了两秒,随后道: “根据目前的小组规则,如果直到下一次积分结算前,小组里还是只有你和我,这对我很不公平。” 宁游清:“……” 林言理的年级排名已经很靠前了,而且成绩稳定,进步空间没有宁游清那么多,要用目前的积分制,对他确实很不公平。 而且林言理加入学习小组,也是为了在激烈的竞争之中和组员互相追逐,相互进步,组里只有一个宁游清,他追什么? 很是寂寞啊。 眼见林言理又快速地权衡利弊,萌生退意,宁游清不由得想起了被老板画大饼的自己。 上班固然使人充实,但劳无所获、老板不兑现承诺也很难受。 “等一下!” 宁游清一把抓住即将离去的林言理的肩膀,立刻就开始优化他的方案:“我们可以根据每个人的学习能力加积分系数,这样就公平了……!来,我们一起来研究一下公式……” 这个宁游清太熟了。当社畜的时候老板假装大方发奖金,让hr用积分系数和复杂公式来回倒腾着算,看上去给很多,算完寒酸得可怜。 原本是糊弄社畜的东西,现在倒变成追求公平的工具了。 林言理看宁游清在纸上唰唰唰算了几下,写出几道公式,任他来选择,顿时觉得宁游清有两把刷子,又愿意和他公平竞争了。 宁游清擦了把汗。 虽然看上去挺奇葩的,但这就是宁游清习惯的生存方式。给自己评估定目标,成立学习小组,招新和挽留小组成员。 他习惯用工作思维来生存,即使他现在是个高中生,还是个假少爷。 没什么不好吧?目前的一切就算有曲折,总体的一切还算顺利。 “请问,你们小组还招人吗?” 一个声音响起,宁游清抬头,却看见两个人。 那是两个长得极其相似的人,连发型都一模一样,只能通过校服分辨出男女。 神奇的是,二人长得相似,造型几乎没有差别,性别不同,却没有什么违和感。 好像是同一个人分出了男女两个版本。 “招的,招的,非常欢迎。” 宁游清立刻起身接待。 “我叫徐左。” “我叫徐右。” 双胞胎介绍道。 ……好省事的起名方法。 宁游清也自我介绍:“你们好,我是宁游清,2班的,这位是林言理,是我们班的班长。” “你们好。”见有新人来,林言理也略通了人性,主动和他们打招呼。 徐右:“我哥想加入你们的学习小组,所以我也来了。” 徐左:“妹妹是陪我来的,可以吗?” 徐右:“如果他这学期总分不超过平均分,寒假我们就不能一起去奶奶家了。” 徐左:“我想一起去奶奶家。” 徐左和徐右说话都是一搭一搭的。开口之后,两个人的气质有了明显的差别——徐左看上去柔软内向,徐右却刚强主动。 宁游清:“哦……去奶奶家,你们奶奶在哪里?” 徐左怯怯道:“瑞典。” 宁游清:“……好的。” 了解了一下徐左徐右的基本情况,发现他们的成绩也很迥异,徐左成绩普通,在平均线下徘徊;徐右成绩超然,擅长理科,可以和林言理一战。 这对蛮有特点的双胞胎一加入,宁游清的学习小组图鉴一下子丰富了许多。 虽然他是这四个人里面学习成绩最烂的一个,也算一个特殊品种了是不是。 时间差不多了,宁游清看了一下手表,最终还是选择不抱幻想了。 他给这对新加入的双胞胎介绍了一下学习小组的机制,还帮他们都算了一下积分系数,至此,他们就算宁游清学习小组里的正式成员了。 “好耶。”徐左看上去很高兴,仿佛去瑞典奶奶家已经胜利在望。 “我们……一起学习吧!” 宁游清喊出了口号。 想起自己的过往人生,当社畜之后喊了很多口号,学生时代因为命运多舛而有心无力,未能痛快地投入到学习之中,现在他竟然有些感动了。 这时,一个人默默来到学得热火朝天的活动区。 宁游清埋头写题,已经抵达忘我的境界,久久没能发现他。 这个人也没有开口招呼,只是沉默地坐下,无言地融入这个学习小组之中。 半个小时后,宁游清用定时器定的番茄钟结束了,他放下了笔,抻长了手臂伸了个懒腰,被坐在旁边的人吓了一跳。 “李修?你什么时候来的?” 宁游清的语气里带着惊喜。 从收到宁礼臣消息的时候来的,李修在心里道,却没有说出来。 第16章 宁礼臣其实和蓝可怡没什么差别,只是表里不一。他心里知道宁游清是摊扶不上墙的烂泥,不管教不行,一旦管教了之后,心里又久久不是滋味。 罚宁游清跪了一晚之后,宁礼臣一方面觉得他该罚,另一面又暗暗心疼。 他当然不会表露出来,给宁游清蹬鼻子上脸的机会,只是频繁地给李修发消息,问他宁游清在干什么。 昨天晚上。 李修和宁游清在学校的长椅上看了一会儿的题,李修讲题的语速不疾不徐,宁游清提出的问题,他很快就能帮他解答。 待宁游清所有圈出来的题都讲完,宁游清为了巩固,又自己简单复述了解题思路。李修还帮他纠正了一些。 他不知道宁游清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高兴,比他在家里撒泼打滚找宁礼臣要到钱,或者缠着蓝可怡给他买了新车还要高兴。 这辆车就停在旁边。 “李修,你要不要加入我的学习小组?” 宁游清头顶突然亮起一个灯泡,开口问李修。 “什么学习小组?” “就是……” 宁游清开始畅谈他的学习小组。 李修:“……” 他觉得宁游清很荒谬。 突然的讨好很荒谬,突然的上进很荒谬。友善和努力放在别人身上是毋庸置疑的优点,在宁游清身上展现出来就变得难以理解。 但李修不了解宁游清,他从来没想过要去了解他。 “我不太需要学习小组。” 李修诚实地回答他。 “哦……确实,也是,哈哈。” 宁游清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似乎这才后知后觉。 夜风凉了,宁游清骑车过来,只穿了t恤和篮球裤,收好了包,揣着手耸着肩膀要骑车回去了。 李修穿了一件卫衣外套,见他被风吹得发抖,顿了半秒,拉了拉链把外套脱下来给他。 宁游清十分感动,二人之间又少有这样的温情举动,他有些含蓄地接过去穿上。袖子太长,又卷上去两圈。 如果不给他衣服,以宁游清的体质,吹着风回去必定感冒。 因为晚上跑来找他一趟感冒,李修不愿意。权衡一下,还是把衣服给他为好。 李修可不太想为宁游清负责。 第09章 打卡第九天 我们偷偷出去玩吧? 宁游清打了个喷嚏。 周末了,按照宁游清还在上班时的习惯,如果休息日不用去加班,他就会直接睡到下午。 当然不是因为休息日前夜疯狂熬夜,而是疯狂加班了一周,实在太累了。 宁游清虽然给自己设了闹钟,因为惯性,还是一觉睡到了中午。 直到吴管家来敲他的门。 “少爷?少爷?” 宁游清刚从睡梦中醒来,一下子睡太久,突然有点分不清在哪。 他打了第二个喷嚏。 好像有点感冒了。宁游清吸了吸鼻子,起身去开门。 吴管家站在门外,手里搭着一件用防尘袋装好的衣服,宁游清打开门的时候头发还是乱的。吴管家道: “少爷,该做准备出门了。” “出门?出什么门?” 宁游清摸不着头脑。 吴管家:“老爷说过,这周末要和您一起出门的,让我准备好衣服,先起来洗漱用餐吧。” 宁游清:“李修一起去吗?” 吴管家摇摇头:“老爷没说过。” 宁游清思索了一下,对吴管家道:“你帮李修也准备好衣服,他人呢?” 吴管家:“李少爷正在健身房。” 太卷了!大周末他在睡觉,李修在健身房!不过也好,反正他是个假的,用不着和李修卷。就好像外包不用和正式员工卷,不是卷不过,而是没意义。 吩咐完吴管家,宁游清就去收拾了一下自己。没想到还有造型师,候着给宁游<a href=https:///tuijian/qingchuan/ target=_blank >清穿衣服吹头发,一问是蓝可怡请来的。 宁游清(暂时)作为宁氏集团的继承人,有时会和宁礼臣出席一些场合,有钱人的圈子就是这样,从小就开始积累人脉。 今天弄这么大阵仗,估计也差不多。 宁游清知道李修有时候也会和他们一起去,不过宁礼臣心里比较门清,带李修去的场合,和只带宁游清去的场合,完全不是一个圈层。 宁游清和什么人打交道,李修和什么人打交道,两个人将来坐到什么位置上,宁礼臣早就安排好了。 李修也早就见识过了,他不可能不懂这其中的差别。 李修每天活得不太开心是有原因的。 哥,再忍忍,很快就苦尽甘来了。这一世,我绝对不会让你受太久的委屈。宁游清心想。 宁游清已经换好了衣服,正闭着眼,任由造型师吹他的头发。 “宁少,你发质真好。”造型师夸道。 “多吧,还不容易掉。”宁游清道。 他们全家好像都不怎么掉头发。这让宁游清有些头疼。 这个时候,李修也换好衣服走进来,另外一个造型师立刻殷切地去打理他。 也不怪造型师两眼放光。李修的外貌条件真的很难让人忽略,他没有和宁游清一样穿了整套西装,而是被吴管家偷偷“降级”了,只穿了一件灰色暗纹衬衫配西裤,没有配外套。 因为肩足够宽,衬衫也撑得很好看。李修卷了袖子,手臂线条流畅,宁游清都忍不住看了两眼。 第17章 当社畜被老板压榨的时候,很少有人能坚持身材管理的,李修这种天赋异禀的更是少见。 宁游清不由得羡慕了起来。 本来想着不卷,但锻炼这回事也不是白卷,宁游清开始暗暗想象自己变得和李修一样高大倜傥的模样。 ……感觉有点违和。 宁游清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里面的人和他前世很像,只从五官上来看,几乎是直接重返高中的样子。 因为如此,宁游清这段时间都很不习惯看镜子中的自己。宁游清的高中,反而是忧虑最重,压力最大的时候。 一个学生,连饭都吃不饱,还成日要操心母亲的医药费、生活费和接下来的学费。那个时候,宁游清的眼睛都没有神了。 假少爷宁游清非常精神,连头发都透露着张扬,真叫人羡慕。 不过宁游清也不打算真的成为他,他想写不一样的答案。 目前为止,他好像也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李修坐下来,和宁游清并排着,二人可以一起看到镜中的自己。 穿着西装的宁游清,和坐下来的李修一比,一下子就显小了。 当然也不是不好看,只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 李修:“宁叔叔没有叫我出去。” 宁游清一口咬定:“现在叫了。” 李修通过镜子深深看他的眼睛,宁游清转开了眼神。 二人准备完毕,还是由吴管家开车送他们。 这次路程似乎挺远,车开出去许久都没到。 还好宁游清早有准备,他随身带了一个文件夹,上面夹着一支笔。宁游清把笔取下来,穿着西装,开始如饥似渴地做起卷子来。 等他做完一面,还想继续的时候,困倦却悄然席卷。宁游清只好把卷子先收起来,在车上小睡了一会儿。 等宁游清睡着的时候,他的头歪向一边,猛地敲了一下车窗,把自己敲醒了。宁游清不以为意,闭上眼继续睡,又敲到自己的脑袋。 本来他直接靠着窗户睡就行了,但是宁游清每次醒了都会把脑袋归位,然后又偷偷滑出去。 这不怪宁游清,以前公司周末团建的时候,全体员工早上五点就要坐大巴去山里。宁游清再能造,也顶不住四点多起床去爬山。 凌晨进山颠簸的大巴上,宁游清经常这样被窗户敲醒。 李修在他第三次脑袋撞玻璃的时候终于看不下去了,把宁游清的头拨过来,让他靠着自己睡。 前面开车的吴管家也终于放下心来,再这样下去,他都怕宁少要撞傻了。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他们已经开到隔壁市,进了一个富丽堂皇的会场。 下车之后,宁游清夹着试卷的文件夹就不好拿在手上了。李修亲眼看到他在下车前脱下了自己的西装外套,把文件夹塞在后腰上,然后若无其事地重新套上外套。 李修:“……” 这是一场非公开的慈善拍卖会。 会场外面是露天的晚宴,正在一片青山绿水的大自然之中。宁游清和李修入了场,宁礼臣正在一群人的中心,所有人都在找机会和他攀谈。 这个场合之下,宁礼臣看到李修和宁游清一起到,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只是朝他们招招手:“游清,李修,来。” 在场的人自然都认识宁礼臣的儿子宁游清,只是觉得李修有点面生。 以往的宁游清,和宁礼臣一起出现,自不用多做介绍,只是人人都涌上来和他说话,夸宁游清“一表人才”,说一些“虎父无犬子”的片汤话。 宁游清觉得这样的场合很无聊,也懒得和这些人废话,非常无礼地应付完就去找东西吃了。 如果没有东西吃,宁游清感觉更是煎熬。 反正他爹就是宁礼臣,所有人都比不上他,为什么在这里浪费时间? 拍卖还没开始,现在这段时间才是真正的名利场。 一堆人围着宁礼臣,宁游清抓着李修偷偷溜了。 宁游清不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场合,来参加这场拍卖会的人都是圈内有头有脸的人物。有人和宁游清打招呼:“宁公子啊,好久不见。” 以前的宁游清虽然是个非常典型的纨绔子弟,看在宁礼臣的面子上,还是挺多人愿意同他搭话,等于是捏着鼻子攀关系了。 搭话的人也没想到今晚宁公子换了个人一样,非常从善如流地开始寒暄,关心身体,说些生意兴隆的场面话。 一套组合拳下来都让人有点找不着北了,宁游清非常顺滑地把话题转向李修: “向您介绍一下,这是我哥哥,李修。” 宁公子介绍的人,看上去更是气度不凡。对面不敢低看,伸出来和李修郑重地握手。 这样转了半场,间隙宁游清一边吃蛋糕,一边掩着嘴小声和李修介绍:“那个是李总,宣和地产;那位姓林,他是哪个集团来着……等会儿,让我想想。” 宁游清说得认真,李修扫一眼就记住了。说实话,这些顶级富豪大多长得比较抱歉,宁礼臣家业能做得这么大,让人不由得怀疑和他的形象也有关系。 为了保护自己的眼睛,李修也不愿多看一眼。眼下唯一能入眼的除了富豪们的家眷,也只剩下宁游清了。 宁游清穿着西装,没有打领带,里面的衬衣也略带设计,不显得沉闷,倒和年龄相称。造型师把他的头发修剪了一下,吹了偏分,额头光洁,眼神明亮。 第18章 李修比他高一些,宁游清说话时,注意力则不得不落在他眨动的睫毛上。 “唉,我想不起来了。”宁游清懊恼道。 这种名字都只出现了不到五次的路人配角,宁游清真的记不住啊。 李修拿了杯水喝,答他:“众合集团。” 宁游清顿了一下,露出一个很钦佩的表情:“原来你知道啊。” 林总也是经常抛头露脸的人物,李修当然不是没机会认识,但他现在还没有真正认识他。 宁游清抓住李修的手,说:“走,我们去和林总聊聊天。” 他很有信心让这场晚宴的大部分人都认识李修,只要他们认识宁游清,他们就会认识李修。 没有人会没眼色地文宁游清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哥哥,是亲的还是什么别的,豪门的事情,哪有什么新鲜事。 这种场面宁游清也应付得来。他就当把一个甲方,介绍给另外一个甲方。 这活儿他经常干,只要对接的客户足够多,资源和需求总能整合到一起。给生产商介绍客户,或者给客户介绍供应商,攒下来的人脉是宁游清工作中最宝贵的资源。 有钱人们,请多多关照我的哥哥李修吧! 宁游清心里只有这样一个念头。 和林总寒暄完,宁游清又一边吃东西一边到处看来看去,想找还有没有认识的人。 李修则一直在他身边,没有人攀谈的时候,他就很安静,一言不发。 此时无事可做,李修便微低着头,眼睛落在金光闪闪的甜品塔上。他一一掠过,长桌上几乎全是甜口的食物,李修蹙着眉头,显得不太喜欢。 周围是衣冠楚楚的人群,现场乐队正在演奏,喷泉池也哗啦啦地发出水声,人声嘈杂,令李修略有不耐的心情,但他没有表现出来。 原来如此。现在站在宁游清面前的,正是真实的少年李修。 既然真实,他的低沉阴郁,犹疑不耐就不是先抑后扬的“抑”,李修的感觉是真实存在的。此时此刻,他不是叙事中的工具。 “我们偷偷出去玩吧?” 宁游清暂停给李修介绍大腿的想法了,他抬起头,偷偷在李修耳边说。 李修没有选到想吃的东西,他听到这句话,看向宁游清,露出疑问的表情。 “我们走。” 宁游清又拉起李修的手,穿过人群,走向会场的出口。 李修跟在后面,眼神落在宁游清牵住他的手上。 第10章 打卡第十天 把他们告到牢底坐穿! 这场慈善拍卖晚宴,坐落在一片青山绿水之中。 虽然目前还没有公开,这群富豪们仍然请了摄影师和撰稿人到现场来,既要显得自然低调,也要留下优雅而善良的光影文字,为以后造势。 宁游清对摄影师打了手势,弯着腰从镜头下方走过,李修被他牵着,直挺挺地走过去了。 宁游清其实不太知道要往哪里走,总之先往没人的地方去就对了。 周围的草丛树林不算野生。虽然身处自然,这里也是被精心打造过。露天晚宴在一片广阔的人造草坪上,走出去许久,才靠近一片树林。 暮色爬上天空,空气湿润,有一点薄薄的雾气。宁游清在树底下找到一块大小合适的石头,把它平整的一面翻过来朝上,曲着腿坐了上去。 李修在树边站着。宁游清转动自己的头环视了一下四周,看到几步之遥的地方刚好有另外一块石头,只是比他自己坐的那块要小一点,不太平整。 宁游清非常大方地把好坐的石头让给李修坐,挪动自己坐在了小石头上。 土壤湿润,宁游清精致的鞋尖沾了一点泥土,他拍了拍,没拍掉,于是像小孩子一样抱着自己的腿,翘着鞋尖坐着。 远远地看草坪上的人群,已经变成了一片小点。精致的灯光也变得模糊,影影绰绰的。 李修也坐下来,他个子高,腿无处安放似的,只好曲起一条,另外一条顺着坡度垂下。 “李修,要不要玩游戏?” 宁游清朝他搭话,其实还在绞尽脑汁,不知道该和李修玩什么。 不知道怎么做能让李修高兴一些。 宁游清觉得李修有点可怜。身份倒错是一件,李修没什么玩伴,也好像不会做什么让自己高兴的事情。 比如宁游清自己工作干出业绩,看着自己的存款一点一点变多,发工资之后去吃顿好一点的饭,这些事情都让宁游清感到快乐。 而李修好像一件也没有。 “玩什么游戏?” 李修的眼睛也望着草坪的方向,好像不是渴望想融入其中,而是正用眼睛丈量之间的距离。 “呃……剪刀石头布?” 宁游清毫无创意,他确实想不到什么游戏能让李修感到开心。 李修没什么异议地抬起手。 “剪刀石头——布。” 宁游清比了个布,李修一直握着拳,没有动弹,让宁游清赢了第一局。 宁游清觉得这样有点干巴,挠了挠头,说:“真心话大冒险?” 李修没有反对。 宁游清立刻把自己的西装外套一掀,从后腰里拔出他的文件夹,抽出试卷来:“快,给我讲一下这道……” 李修:“……” 还是给他讲了。 宁游清听懂之后,舒服得松了一口气,学习热情愈发高涨,希望自己能再赢一局。 第19章 说实话,他其实还挺想在学习小组的比赛中拿到第一名的。这种好胜心对他的学习非常有利。 “剪刀石头——布!” 宁游清的剪刀失望地软下去,他输了。 李修是不是哆啦a梦,只会出石头? “请。”宁游清很绅士地比了个手势,其实心里希望李修狠狠罚他写题。 “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李修问道。 他没什么情绪,只是单纯的问句。宁游清从来不会想着李修,他不在乎这种场合,也不在乎李修。 这也没什么不对。而宁礼臣也不会特地叫上他,李修早知道宁游清在撒谎。 这好像问住了宁游清,他低下头,摸摸自己后颈,头发刚理过,有些硬硬的发茬。 “我觉得你更适合来这里,可能你来了会开心。” 宁游清斟酌着答案,眨着眼睛,有些紧张,睫毛闪烁着。 “但来了你就知道了,其实很无聊……”他转了转眼睛,又连忙摇了摇手,“我没在炫耀!我只是看得出你感觉很无聊。” 李修不置可否。 “而且,我觉得爸爸不应该偏心,他早应该带你来的。你要是早一点来,就知道……是很无聊。” 偷偷拉踩一下宁礼臣,表示他完全和李修是同一阵营。 “你以前也这么想?”李修看着宁游清的眼睛,仍然带着怀疑,深色的瞳孔盯着他。 宁游清心里流汗了。 “不……没有。”宁游清感觉自己正站在悬崖边上,走错一步就完了。 李修非常敏锐,他不能撒谎。 “只是那个梦,做了那个梦之后,我很怕……不是,我很后悔。所以……” “我想试着,多在乎你的感受。至少别再像以前那样了。” 宁游清没有回避李修的目光,尽量显得……诚实。 这样回答可以吧?宁游清被可怕的李修吓得在心里闭眼睛,他真的没说谎啊!只是换了一个说法而已,这叫包装,包装! 再者,宁游清年纪小小,突然想通了,也说得过去吧?虽然当上这个炮灰假少爷很倒霉,而不幸中的万幸就是——这个时期宁游清还没有真正惹怒过李修,宁游清刚刚踏上歪路半步,脚就收回来了。 宁游清自己觉得这是说得通的,关键还得看李修怎么想。 李修似乎在思考,在判断宁游清说的是不是真心话。 还没等他说话,李修的手机先响了。 宁礼臣找不到他们两个,直接打电话过来了。 李修答应了几声,站了起来,眼神示意宁游清该走了。他伸出手,把宁游清拉起来。 这个动作让宁游清知道,他相信他。 宁游清为此感到高兴。 拍卖会要开始了,宁礼臣终究还是临时吩咐给李修加了个位置。也许有人会因为加的这个位置离场,不过这对宁礼臣是一件非常小的事情,他没有问宁游清为什么把李修带来,在外人面前,他显得比在家和颜悦色许多。 他们落座在前排,到处是珠光宝气身份尊贵的人,明星来了也要做陪衬,闪得宁游清都有点睁不开眼。 “我要先去个厕所。”宁游清小声道,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穿过这群有钱人走了出去。 偌大的会场,转得宁游清都头晕。他上完厕所之后,想找回拍卖厅的入口,绕了几圈却找不到了。 他听到主持人的声音,还有激昂的音乐声,嗡嗡的,很震动。声音好像从四面八方传来,就是找不到准确的位置。 第三次经过同一个花坛的时候,宁游清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挠了挠头。 要不在外面待着吧。宁游清心想。 他其实不是很想见识有钱人的拍卖会,他怕自己看到富豪们一掷千金,随便一花比自己身份证号还多,当场被吓死。 受不了这种刺激啊。 虽然心里闪过这个念头,但腿还是很诚实地走来走去绕来绕去,试图找来时的路。只是大脑已经懒得思考了。 突然,宁游清感到浑身汗毛倒竖,是感觉巨大的危险来临的前一秒,让他想要立刻拔腿就跑。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一个东西紧紧捂住他的口鼻,刺鼻的味道传来,宁游清感觉自己的意识被闷住,只不到一秒,他的眼前开始发黑,直接闭上眼睛晕了过去。 ……还有这出。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宁游清只来得及这么想了。 再醒来的时候,宁游清发现自己双手被捆着,身处在一间昏暗的屋子里。 他感觉头很疼,不是被打的疼,是把他弄晕的药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屋子的上方有一面小窗户,非常狭窄,只有透进来一点微弱的灯光,天应该完全黑了。 外面有人声,但宁游清听不清在说什么。 他试着动了动自己的手,被反剪在身后用粗麻绳绕在柱子上捆住了。宁游清不仅插翅难飞,即使不动,绳子也扎得他手腕生疼。 少爷是有点过于细皮嫩肉了。 被绑了……?这有点在宁游清意料之外了。 说是“有点”,因为宁游清作为一个炮灰少爷,少不得有些被绑架的倒霉剧情。 说是意料之外,宁游清不记得他是这个时候被绑的。 或者说,这个时期并没有被详细描述,宁游清看得也是囫囵吞枣,能记得个大概就很不错了。 第20章 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现在还不会死。 屋子里满是灰尘,宁游清打了个喷嚏。他的腿没有被绑住,但没有什么用,他动不了半分。 宁游清的西装外套也被脱了,大概提前被搜过身,把他身上的东西拿走了。 其实宁游清什么都没带,他的第四个手机还在老师那里呢。 宁游清试图靠着柱子蹭了蹭自己的后背。 感觉背后空空如也。 我卷子呢? 我卷子都去哪了? 宁游清心里立刻涌出不忿和难过,李修给他讲了一个特别好用的公式,他就记在上面! 如果绑匪把他的卷子弄丢了,等他被救出去,他要狠狠地告他们!把他们告到牢底坐穿! 宁游清愤愤地想。 这个时候,门打开了,灯光从门外招进来,刺得宁游清睁不开眼睛,门外站着好几个人,只透过这扇半掩的门窥视宁游清。 为了躲避灯光,宁游清低下头,他看见自己那被造型师熨得笔挺的西装裤沾满了灰尘。他的试卷散落在地上,被踩得肮脏,有的被揉成了废纸团。 他又抬头向上看去。 宁游清虽然看不清这几个人长什么样子,但刚刚被绑架时那种汗毛倒竖的预感又来临了—— 他们一言不发,浑身上下有一种绝望的、穷凶极恶的气息。 第11章 打卡第十一天 他的衣服上全是血,看上去像死了一样。 我真的不会死吗? 宁游清都有些动摇了。 以宁氏集团的规模,以宁游清的身份,这场绑架大概率不是小打小闹。宁少身份精贵,若非穷途末路,怎么会有人敢来动他? 宁游清缩起腿,往后坐了坐。 开门的人问身后:“搜身了吗?” 有人应:“搜了,什么都没有,这小子背后藏着几张纸,扔地上了。” “纸?什么纸?” 二人没想到在少爷身上只能搜出几片纸来,有点摸不着头脑。 “操,怎么没把他眼睛蒙起来?” 其中一个男人看到宁游清坐在地上,没有任何东西遮蔽他的双眼,怒道。 “用得着吗?看了就看了,你还担心他跑回去指认我们?” 另外一个人答道。 比起前面那个暴怒的人,宁游清觉得后者更可怕。 他说话的情绪没什么起伏,且已经完全不考虑后路了,透露着一种平静的疯狂。 发火的人听到这话,好像更气了,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打开手电筒,直往宁游清眼睛上照,强光照得他睁不开眼,马上就要流出眼泪。 不多一会儿,宁游清连眼睛都被蒙上了。 蒙上眼睛之后,宁游清彻底失去了视觉,连屋子里有没有开灯都不知道了。 宁游清听到关门声,脚步声。他没有挣扎,也没有说话,等着对方先开口。 “宁少爷挺有种的,我还以为你会吓到痛哭流涕尿裤子呢。” 平静疯男先开口道。 “你少废话!打电话让他爹拿钱!”愤怒男暴喝看,“如果敢报警,我立刻就宰了他!” 宁游清听了这句话,有些不合时宜地想:如果我在这里挂了,会回到原来的世界吗? 如果我回去,在原来的世界又挂了,会不会又回到这里来? 这样的话,那我岂不是永生了? 宁游清的大脑有时候就是会控制不住冒一些奇怪的想法,一点都不看场合的。 无论如何,宁游清都是珍惜自己的命的。 “不要打电话,拍视频发给宁礼臣。”平静疯男完全没有被同伙的愤怒所影响,朝宁游清道:“宁小少爷,和你爸爸说句话吧,说你很想他。” 宁游清答道:“这才几个小时,还没到想的地步。” “哈哈哈哈,好,骨头硬,还有心思说笑。”男人笑起来,突然起身急走了两步,一个耳光狠狠地甩在了宁游清脸上! 宁游清登时眼冒金星,引起一阵强烈的耳鸣。男人录下了宁游清被打的录像,没有再和宁游清多废话,对另外一个人说:“看好他。” 这个耳光打得太狠了,宁游清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意识慢慢归位。他的侧脸很快就肿起来了,口腔内侧因为这剧烈的冲击撞到臼齿,裂出了一道深深的伤口。 鼻腔里也火辣辣的,流出了温热的鼻血,宁游清的嘴里和鼻子里都是血腥味。 过了几分钟,宁游清才从这股浓烈的剧痛和血腥之中恢复了自己的思考能力。 宁游清不算白挨了这一下。 这两个人留给他的信息挺多的。宁游清开始暗暗在心里分析。 他说了“这才几个小时”的时候,两个人既没有反驳,也没有停顿,宁游清大概率说对了,从他被绑架到现在的时间不算太长。 当然,也有可能他说错了,绑匪不会把正确的时间透露给他。但现在看来,这两个男人的状态都很不冷静,越不冷静,他们就越容易露出漏洞。 他们的漏洞越多,宁游清的希望就越大。 首先,平静疯男人可以给宁礼臣打电话,也能找到联系方式发视频。以宁礼臣的身份地位,普通人是不会和他有交集的。 所以这个人必定和宁礼臣有交集,可以联系到他,是熟人作案。 经济纠纷?宁游清努力克服着疼痛,心里继续思索着。 第21章 说实话,以宁氏集团的规模,分秒之间牵扯到的公司、工厂和老板不可计数。有因为宁氏而蒸蒸日上的,而因为宁氏而垮掉的生意和人也不在少数。 一个机器越是庞大,它造成的影响越是复杂,不可能只有好的一面。 如果受影响的人都来绑架宁礼臣的儿子,十个宁游清都不够人家绑啊。 再说绑匪之中更易怒的这一个。宁游清猜他是比平静疯男更下一层的老板,不像开公司的,像工厂的老板。 宁游清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不同身份地位的人谈吐气质是截然不同的。即使他看不到长相,只听到对话也能分辨出来。 易怒的绑匪说话有些口音,很急躁,催着要钱,而且他需要平静疯男去联系宁礼臣,说明他本人无法接触到宁礼臣。 还有一点,这个人虽然是另外一个的下级,但他对这个人的态度非常不好,甚至很恶劣。 最重要的是,他不愿意宁游清看到他的长相,说明他仍然抱有侥幸心理,觉得自己可以拿到钱抽身而出。 相较之下,平静疯男已经是破釜沉舟,决定要鱼死网破,不给自己留任何后路了。 宁游清不能再刺激他了。 这两个绑匪的突破口在于他们的关系非常不牢固,心思各异。 而按照宁游清目前被绑着蒙住眼睛还挨了一下的情况来说,要玩密室逃脱的可能性为0,但他起码可以拖延时间,等宁家来救。 还好他目前暂时还是真少爷,照宁礼臣的性格,如果被绑的是李修,难说宁礼臣会尽力到哪个程度。 “你们和我爸爸要多少钱?” 确认平静疯男不在屋子里,宁游清开口问那个守着他的易怒绑匪。 “老实一点!老子让你开口说话了吗?” 他答道。 果然很容易生气……宁游清也是在以身试险。 他放软了语气,小心翼翼地说: “我爸爸快破产了,你们和他要多少?一百万,两百万?他的资金链快断了,拿不出多少现金了。” 男人沉默了,似乎在判断宁游清说的是不是真的。 这个人果然是个普通人。宁游清心想。 宁氏集团这么大的一个经济机器,如果宁礼臣真的快破产,股价早就开始波动了,不可能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 男人没有再和宁游清说话,站起来出了屋子。 他去和平静疯男吵架了。他们的交流不会太顺利,因为宁游清已经在这个人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即使平静疯男告诉他宁礼臣和宁氏好得很,他也很难完全信任他了,这俩人本来就不是一条心。 虽然心里有了点眉目,宁游清的身体和精力却越来越恶化了。 好像还感冒了,宁游清打了个喷嚏,打得他浑身上下、从里到外没有一处不疼的。 头也很痛。宁游清垂着头,深呼吸了一会儿,鼻腔里还有血,连呼吸都是一场酷刑。 真遭罪啊。宁游清心里感慨道,他的眼皮沉重,眼前逐渐浮起黑暗,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宁游清被冷水泼醒。 他还没完全睁开眼睛,就被一把揪住头发,平静疯男的声音朝他道:“你说宁礼臣要破产了,是吗?” 宁游清决定装死,一言不发。 他的肋骨立刻挨了一拳,平静疯男对宁游清一阵拳打脚踢,道:“你爹要破产了?嗯?那你是不是也死了算了?要不要我满足你?” 宁游清有点答不上他的话。男人下手有点狠,宁游清感觉肋骨要被他打断了。 男人的情绪极其不稳定,宁游清尽量不去激怒他,沉默地垂下头,一副已经被他打晕过去的样子。 没多久,男人开门出去了。宁游清听到他们在外面吵架,但听不清内容。 随后,吵架声消失了,门打开,又有人进来了。 看不到进来的人是谁。宁游清的嘴唇颤抖着,进来的人一言不发。宁游清舔了舔嘴唇,道:“叔叔,我能喝口水吗?” 那个人没有回应他。半晌,他站起来,去外面弄了一杯水,走进来非常粗鲁地捏住宁游清的下巴,灌进他的嘴里。 宁游清被强行灌水,呛得直咳,他的肋骨剧痛,感觉要喘不上气来了。不过嘴里的血腥味被冲淡了一些,宁游清尽力平复下来。 也许是因为他看上去实在太惨了,男人等他咳完,又继续把水喂给他喝,这次的动作放缓了一些。 “叔叔,我没有说谎。” 喝完水,宁游清趁机说道。 虽然眼睛被蒙住了,通过喝水这件事,宁游清可以确定这个人是另外一个绑匪。 “你们如果要得太多,我爸爸拿不出来的。但是……我自己有一张卡,里面是我自己攒的钱,有……” 宁游清又咳了好几下,像是快死了一样喘气。 “有六十多万,卡号是……” 宁游清把卡号和密码告诉了他。 他确实有这么一张卡,但上面没有这么多钱。 “叔叔,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我、我替我爸爸给你道歉,对不起,你拿了钱就快跑吧……” 说完这些话,宁游清浑身的力气都用尽了。 “闭嘴,不要耍小聪明。” 男人恶狠狠地朝他道。 宁游清顺从地不再说话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第22章 接下来的一天半里,宁游清滴水未沾。男人第二天上午来守着他,下午是另外一个人。他恨极了姓宁的,宁游清不敢和他说一句话。 下午的时候,宁游清的体力完全见底,他开始发烧,喝不到水,喉咙像火烧一样,意识逐渐模糊。 第三天,宁游清被警察救了出去,那时他已经没有意识了。 男人终于还是去看了银行卡上的钱,卡上只有二十多万,他气疯了,疯狂地捶打了一阵atm。离开不到十分钟就被抓了,半个小时后,宁游清被找到。 李修站在一片警示灯的闪烁之中,看到宁游清蒙着眼被担架抬出来,他的衣服上全是血,看上去像死了一样。 第12章 打卡第十二天 哥,你这样有点暧昧了…… “小清,不用每天都来看妈妈,学习要紧。” “妈妈,我在这里也可以看书。” 宁游清趴在母亲的病床边,尽力表现出轻松的模样。 “我们小清要考哪个大学呢?” “嗯……c大。” “这么近!” “我想多回家看你。” “妈妈很高兴……” 在宁游清大部分的记忆里,妈妈都是一个很壮实的女人。在病逝前夕,她瘦弱的手放在宁游清的头上,极尽怜爱地抚摸着。 宁游清则闭上眼睛,想象着他们没有在医院,想象着他的母亲仍旧健康。 妈妈走后,他好像没有任何留恋的东西了。 好好工作,努力生活。为了不辜负妈妈的遗言,宁游清如此生活着。 他在一片迷蒙中睁开眼睛。 医院的消毒水味如此熟悉,宁游清看见吊水瓶和纯白的天花板,耳边有医疗仪器滴滴运作的声音。 ……好痛! 随着清醒而来的是疼痛,宁游清说不清自己是哪里在痛。头痛,脸痛,随着呼吸,鼻腔和口腔的黏膜都在痛,胸口也痛。 简直像被放逐到了除了痛什么都感受不到的世界。 宁游清两世加起来,也没有经历过这么严重的事。 ……看来这假少爷真的不好当!宁游清心里产生了丝丝同情。 除了痛,浑身上下的关节连接处都泛着酸软,没有一点力气,宁游清从来没有这么鲜明地感觉到自己是一个废人。 又饿又渴。不过现在让宁游清喝水吃饭,恐怕连张嘴咀嚼的力气都不怎么有了。 他住在单人病房里,此时病房里没有人。宁游清睁着眼睛瞪着天花板,不多一会儿,护士进来查看他的点滴,发现宁游清醒了,遂去通知了其他人。 不到几秒,他的病房就涌了一堆人进来。 蓝可怡走在最前面,她极其悲痛地叫了一声宁游清,趔趄地走进来,因为太着急了差点绊倒,宁礼臣扶住了她。 “宝宝……宝宝,你感觉怎么样?” 蓝可怡伸手摸宁游清的额头。宁游清连脸上都有伤,嘴角裂了一点,脸侧有乌青和擦伤,因为生得白净,这些伤看上去更是触目惊心,好不凄惨。 即使伤成这样,听到蓝可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他宝宝,动弹不得的宁游清还是感到一阵强烈的羞耻,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看到宁游清痛得紧闭双眼,蓝可怡立刻又泛起眼泪。宁游清还没见过这么大的泪珠,噼里啪啦全砸到他的手背上,只一秒,蓝可怡的双眼下就挂上两条潺潺的小溪。 宁游清好想喝水,一开口,能说出的只有气音。 “水,好……宝宝要喝水。” 蓝可怡还是听懂了,立刻拿起吸管杯,递到宁游清的嘴边,宁游清含住吸管,急切地喝了两口,因为喝得太急,没喝多少就咳了起来。 “咳咳!……咳!” 房间里充满了宁游清痛苦的咳声和蓝可怡手忙脚乱的安慰声。 好……好痛!宁游清吃到了苦头,一咳起来,他本来就痛的身体更痛了!宁游清好想就此长眠。 “小清……你肋骨受伤了,慢慢喝,现在……现在已经没事了。”宁礼臣到宁游清的床边,安抚道。 宁礼臣和蓝可怡平时都很注重外貌,此时都憔悴了许多。宁礼臣的头发有些散乱,蓝可怡没化妆,眼睛都哭肿了,脸色很苍白。 宁游清被绑架两天,找到他之前两人都已接近绝望了,仍然无法接受儿子可能变成尸体回来。 他能死里逃生,虽然受了重伤,但终于还是活着回来了,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来病房里的不仅有宁家的人,还有警察。趁宁游清醒来,他们简单问了宁游清几个问题,案件还在调查中。 那个殴打宁游清的绑匪跑了,被抓的是他下面做物流的老板,叫徐志峰。 徐志峰几年前和林杉合作,帮他做运输。林杉和宁礼臣在更早之前有生意来往,后来林杉私自以宁礼臣的名义做担保接了很多吃不下的项目,一直在套预付款,东窗事发之后被宁氏的法务起诉,资金链也就此断裂。 林杉怂恿徐志峰帮他走私,林杉的钱断了之后,徐志峰连人带钱都被套牢在里面。两个人穷途末路,走了极端。 宁礼臣去的那场拍卖,林杉本来也混进去了,想和宁礼臣做最后的谈判,求他多宽限一些时间。 他没有和宁礼臣说上话,宁礼臣做得很绝,在拍卖开始之前,让人把林杉的座位撤走了。 这彻底激怒了林杉。 第23章 于是就有了后来发生的一切。 徐志峰被捕,林杉成了亡命之徒,警察还在调查他的下落。 为了让宁游清好好休息,病房里的人没有逗留太久。蓝可怡对着宁游清看了又看,眼泪停了又流。 宁游清喝了水吃了点流食,稍微有了些力气之后,小声问蓝可怡:“妈妈,李修呢?他没事吧?” 蓝可怡:“小修他在门外等着你,他没事,也很担心你……妈咪去叫他。” 宁游清躺在床上,等李修进来。 蓝可怡和宁礼臣嘱咐宁游清好好休息,他们先去问问医生情况。 宁游清听到二人在门口又和李修说话,大概就是照顾好宁游清云云。 李修进了病房,走到宁游清的病床前。 宁游清的尊容很是惨不忍睹,他被歹徒极尽羞辱、毫不留情地打了一顿。 宁游清的嘴角裂了,一侧的眼睛和脸肿起,带着青紫的淤青。身上的淤青更可怕,像用浓烈的颜料涂在白色的皮肤上。 他的一条肋骨骨裂,膝盖严重擦伤,还有发烧引起的轻度肺炎。 李修还记得宁游清被救出来的时候,他穿的西装不见了,裤子脏兮兮的全是灰尘,白色的衬衫上都是血迹。 连李修看了都不由得心头一紧。 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宁游清,李修有种他被重新拼接好,才睁开眼睛,重新呼吸的假象。 “李修。” 宁游清有些吃力地稍微转头看他,他裂开嘴,又牵扯到伤口,露出一个痛苦的笑。 “靠……好痛啊。”宁游清道。 李修走上前来,不知道说什么,只能一只手按住宁游清的手臂。宁游清的手打点滴打得有点凉。 李修的眼睛转向放在床头的水杯,宁游清气若游丝道:“不喝了……等会儿还要尿尿。” 李修很冷静地答:“我扶你去。” 宁游清很伤心地说:“你扶我去,也很痛……” 李修只能沉默地握宁游清的手臂,他再神通广大,也没办法让宁游清不痛。 宁游清:“为什么你刚才在病房外……不进来?” 李修随意地转开眼神:“人太多了。” 宁游清说话仍旧很吃力:“你、你是社恐啊?” 李修很想让宁游清别说话了。他看上去一点都还没好,说话既费劲,又让人很难回答。 宁游清:“找不到你,我很担心你啊。” 宁游清越是虚弱,越是直球得可怕。李修这辈子没被人这么关心过,停顿了许久,才说: “我也很担心你。” 担心下一次见到的是宁游清的尸体,担心他真的死去,或者活着,却在受难以承受的罪。 还好宁游清还活着。李修握紧了他的手臂,抿了一下嘴唇。 “李修,你力气好大,握得我好痛……” 宁游清很可怜地说。 李修松开了手。 “还好……没有伤口痛,如果你仍旧在担心失去我,可以继续握……” 宁游清用他那张可怜兮兮的脸对李修露出笑容。 李修把手收起来:“你睡吧。” 宁游清:“我不想睡了……我的试卷有找回来吗?” 李修不知道为什么宁游清这个样子还有心情说些有的没的,他感觉额角青筋隐隐在跳:“没有。” 宁游清:“上面的题,你还记得吗?” 李修:“你安静一点,再多说一句,我不会再教你。” 宁游清立刻安静如鸡。 李修还要上课,每天会抽时间来医院看宁游清。宁游清求他给自己带课本来,李修没理他。 一天没看好,宁游清和护士打好关系,求人家外卖给他带了几套真题卷。因为坐不起来,宁游清在床上歪着脑袋艰难写题,有人来了就立刻压到身下。 这样的养病生活让宁游清感到无比充实。 奋战了没两天,周六早上李修进门,宁游清躺在床上假寐。 李修的手伸进他的被子里,宁游清立刻睁开眼睛,很慌张地说:“哥,你这样有点暧昧了……” 李修从他身下抽出两张物理试卷,一支圆珠笔,一本单词口袋本。 宁游清这么睡也不怕自己硌死。 李修黑着脸看宁游清的试卷,又看看宁游清本人。宁游清的伤在逐渐好转,只是恢复的时候看起来更加严重,眼角和脸侧的淤青更加五彩斑斓,实在让人对他生不起气来。 宁游清大概要等脸上的伤口完全看不出来才能去学校了。即使他本人不在意,宁礼臣也不会放着自己儿子被打成这样出去露面。 等他完全好,起码要一个月。 所以,宁游清要有一个月不能上学了。 李修没有告诉宁游清这件事,宁游清一直误会自己下个星期出院就能去上学了。 就这么一个星期他都安分不了。 “李修,下个星期,我们就可以一起打球了!” 宁游清很兴奋地说。 李修:“你的肋骨没长好。” 宁游清:“医生说多久才能长好?” 李修把他的试卷折起来,很残酷地说:“你再这样,永远都长不好了。” 宁游清一脸“真的吗?我不信”的表情。 好像一条不知好歹,死性不改的傻狗。 李修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几乎每天都来看宁游清。 第24章 还要关心他的伤势,为他不好好养病头痛,好像很在乎一样地黑着脸吓唬他。 真是令人费解。 第13章 打卡第十三天 听得李修头都大了。 宁游清躺在阳光之下。 他闭着眼,感觉暖洋洋的。阳光的温度刚好,风也不疾不徐,轻轻拂面。这感觉非常干爽舒适,让人想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宁游清正在脑子里过昨天刚做过的真题。 思路非常顺畅,先这样算,再那样算。学习真好,那么容易就让人心情愉快。 但很快就卡了壳。宁游清不是什么学习天才,也不至于愚笨,于是勤能补拙。他沉浸在这种劳有所得的修行之中。 算不出来了。宁游清皱起眉头,卡了一会儿,实在想不出来,只好伸手往身底下把自己的错题集掏出来,开始复习巩固。 出院之后,宁游清待在家里养伤。 无论他怎么抗议,如何乞求,全家没有一个人同意让他去上学。 宁礼臣自然不用说,只要宁游清脸上还有一点点伤口痕迹,他不会让宁游清去学校。 宁游清以为蓝可怡是突破口,他非常可怜地去问蓝可怡,说他感觉自己已经全好了。但宁游清的脸上还有大片未散的淤青,肋骨还缠着绷带,无论是谁都看不过去,更别说是蓝可怡。 哪有正常人这样来还赶着去上学? 李修也不站宁游清。 宁游清嘴角还贴着胶布,对穿着校服拿着包的李修道:“为什么你可以上学,我就不能去?” 李修没有理会他的胡言乱语。 宁游清连走路都不太利索,而且因为伤在肋骨处,他不大能坐,只能站着或躺着。于是宁游清练就了一个本领,就是睡在自己的试卷或课本上,以便随时能从身下掏出学习资料来学习。 蓝可怡不能答应宁游清去上学的请求,又看他实在委屈。堵不如疏,退而求其次,给宁游清请了网课老师,每天最多学两个小时,其他时间都要休息。 宁游清这才不吵着要去学校。 但学两个小时远远达不到他对自己的要求,于是宁游清晚上睡得很早,白天全家第一个起床,然后偷偷躺在自己房间的阳台上写试卷。 然而受了伤,体力终归还是没有完全恢复,也因为起得太早,夏天的清晨还算凉爽,所以宁游清经常躺着躺着就睡着了。 七点多的时候,他在阳台赶上李修去学校的时间。于是宁游清就攀着阳台的栏杆,朝楼下要出门去的李修招招手,目送他去上学。 这段时间李修没有住校,因为蓝可怡说“宝宝要在家养伤,小修你回来陪陪他他肯定会高兴的。” 李修下了课之后,一天只能上两个小时网课的宁游清饥渴难耐地缠着他讲题。 宁游清身体伤残,无法在肢体上纠缠李修。宁游清拄着拐杖缓慢地下楼,他算好了时间,李修进门的时候,他正好蹭到沙发上,把拐杖放到一边,支撑着身体把自己慢慢放平在沙发上,然后抚着自己的胸口,极尽渴望地叫李修的名字。 李修以为他要喝水,还是哪里在痛。走过去之后,宁游清立刻就能掏出一支笔和试卷。 ……感觉被绑架之后,这人病得更重了。 另一方面,警方还在追查林杉的下落。他比徐志峰更狡猾,提前闻到风声跑远了。 心理医生和宁礼臣谈过话,宁游清是犯罪活动中的受害者,心理上和生理上都受到严重创伤,提议让宁游清进行几次心理咨询。 宁礼臣和蓝可怡商量着把心理医生请到家里,上门给宁游清做咨询,尽管宁游清觉得自己并不需要。 心理医生姓陈,是个看上去很年轻,气质也很干净的大哥。他是宁礼臣专门请来的,大概签了一些保密协议,素质很高,看到宁游清受伤的脸,保持着非常自然的态度——既不过分疏离,也没有越界的关心,让宁游清觉得自己是个正常且平常的普通人。 陈医生的心理咨询就像和普通朋友聊天一样,让宁游清完全感受不到任何压力。宁游清说自己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回学校,重新投入到有序的学习生活中去。 陈医生听了心里有点犯嘀咕,但宁游清说的又好像是真心话。 这次心理咨询是为了诊断宁游清有没有创伤后应激障碍。正常来说经历了这一切,普通人不可能完全没有应激障碍,但无论陈医生如何引导,宁游清都没有表露出一点恍然、回避或是焦虑。 有时候太正常,也是一种不正常。 陈医生换了话题,问宁游清最近除了回学校继续上课,还有没有别的事情想做。 宁游清憋了半天,表现出茫然。 还好,虽然很不正常,但还是存留了一点正常。 陈医生和颜悦色道:“如果想不出来,我们就来计划一下吧。” 宁游清活了两世,从来没有想过要做心理咨询这种事。在他看来,心理咨询是留给有富余精力和财力关注自己心理的人,宁游清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人。 未来还用得着计划吗?他是一只天生牛马,要不是因为被绑架耽误了,他现在应该在学习小组干得热火朝天才是。 陈医生显然有些触摸到宁游清的这种心理状态,于是道:“比如,最近家里人的生日是什么时候?你们会互相准备礼物吗?” 宁游清陷入了沉思。 第25章 他还真的知道其他人的生日。宁礼臣和蓝可怡的生日都在上半年,已经过去了。 李修的生日还有一个月,在11月初,是挺近的。 同样的,那一天也是宁游清的生日。他和李修出生在同一天。 因为两个人的生日是同一天,所以从小到大,宁游清和李修的生日会都是同一场。 说是两个人的生日会,在宁游清的光环之下,又有多少人是真心给李修庆祝生日的? 在宁游清被众人簇拥的时候,李修早就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而等到他终于成为一个可以获得许多关心的人的时候,光环傍身,李修似乎已经不在意这些东西了。 不过,现在还远不到李修变成那样。 “我想给一个人送礼物。” “可以告诉我是谁吗?” “……李修。”宁游清补充道:“我的哥哥。” “不过,我还没想好要送他什么……”宁游清开始思索。 “没关系,我们可以把这件事加入计划……”陈医生温和地提醒宁游清:“但不要让它成为压力,相信你有这份心意,你的哥哥就会很开心了。” 这怎么会变成宁游清的压力呢?这就是宁游清的使命。 陈医生看宁游清的眼神,感觉他又支棱起来了,非常积极。 陈医生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心理医生,接待来访者无数,但这位少爷的心理状态实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有点复杂,有点棘手。 咨询结束后,宁游清又缓慢地拄着拐杖走去花园。起初他只要下了床,家里的人就各种前拥后护,怕宁游清走几步就碎掉了一样。 让宁游清一直在床上窝着,比让他死了还难受。于是宁游清给自己争取了一根拐杖,事实证明,这样小心地多走动一下,对他的恢复没有坏处。 陈医生简单地和宁礼臣蓝可怡交流宁游清的咨询结果。心理医生和咨询对象之间还是有隐私权的,所以他没有透露太多咨询细节,只是说明了宁游清确实没有留下应激障碍。 蓝可怡抚着胸口,松了口气。仍觉得宁游清可怜,蓝可怡哽咽道:“宝宝他好坚强。” 陈医生笑道:“他确实是个很坚强的人。” 简直是坚如磐石。 ……该送李修什么礼物呢。 宁游清一边身残志坚地散步,一边在脑海中搜寻李修偏好的蛛丝马迹。 感觉李修就是一个“什么都不喜欢”的人设。 没有线索,工作很难进行啊。 宁游清慢慢地挪到门口,李修回来了。身负“陪伴正在养伤的可怜脆弱少爷”重任,吴管家每日勤恳接送,好让宁少每天都能和李修见面。 李修进门的时候,宁游清走得有点累了,正好抵着拐杖歇一歇,喘口气。 他看到李修的时候,像发自内心地高兴一样,叫他的名字,拄着拐杖,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这让李修不得不迎上去几步,让宁游清借力扶住他的手臂。 入夏了,宁游清很苦夏,穿得单薄,显得瘦弱。他攀着李修,李修几乎感觉不到他有什么力气,只有一点微薄的温热触感。 李修是全世界最没话聊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宁游清总能和他没话找话,问他今天上课老师讲什么,真有人想听这个? 养病的人真要听,李修也不得不讲。 李修有很多“不得不”的时候。他厌恶被动的处境,这一次却出奇地不太反感。 “啊,我好想去精英班啊~” 宁游清听完了李修的课程,憧憬道。 李修不知道宁游清觉得精英班哪里好,他说得好像李修每天都在精英班里吃喝玩乐,那里是他想去的乐园。 于是宁游清又絮絮说起他比较得来的精英班与实验班课程之区别,精英班的进度如何超然,学力如何强悍,精神如何向上。 听得李修头都大了。 第14章 打卡第十四天 李修无声地笑了一下 宁游清在家里足足修养了一个月,这对他极品社畜的灵魂来说无疑是一种折磨。 真是感觉骨头都快化了。 歇到第三个星期的时候,宁游清已经可以坐下来了。到底还是年纪小,骨头长得快。比较麻烦的是宁游清时常觉得胸口痒,又挠不明白,大概是肋骨愈合的后遗症。 在宁游清进一步的争取下,他每天的网课从2小时增加到3小时。修养期间,宁游清尽量不落下功课。他还和学习小组的代理组长——林言理取得了联系。 “介于你身体抱恙,我建议你在期末考试排名之后给你的系数提高至——0.79左右,这个系数补上了你落后的进度,提供给你参考一下。” 群语音里,林言理第一句话不是关心宁游清身体状况,也没有问豪门绑架案任何,非常贴心地给宁游清算了新系数,令宁游清十分感动。 双胞胎哥哥徐左十分柔和细腻,说想念宁游清,希望他早点恢复健康。他们只是一同学习几日,却早有战友情谊。 妹妹徐右则善用激将法,说宁游清再不回来,就要在学习小组中垫底。把宁游清说得有些心急如焚了。 其实他们并不知道宁游清被绑架了。 宁氏集团宁礼臣之子被绑一案没有被传播开来。宁礼臣很快锁定了疑犯,配合警方调查。现在追捕林杉,也没有提及宁游清的案件,尽最大程度将这件事压了下来。 第26章 宁礼臣有他自己的考量,归根结底,不想让宁游清以受害者的身份示人。这其中既有保护,又有谨慎。 于是宁游清向学校请假,也是一个长期的病假,同学们并没有想太多。 “宝宝,今年的生日会,妈妈不会请外人来参加了。我们四个人就在家里自己过好不好?” 蓝可怡过来找宁游清商量。 往年的生日会,蓝可怡必定提前一个月做场地,订鲜花,请客人,还要厨师做菜试菜。蓝可怡请来她的朋友,也有宁礼臣的客人,还有宁游清的朋友。 李修则从未邀请任何人。 宁游清和李修的生日固然热闹,除去父母的朋友,宁游清的朋友也几乎没有一个是真正交心的。宁游清满不在乎,只顾着当主角,收礼物,又炫耀老爸今年送他什么,蓝可怡给他许下什么样的惊人承诺。 今年宁游清出了事,生日自然不可能像往年一样大操大办。蓝可怡既心疼宝贝儿子受苦受难,又愧疚因为这样,不能给他一个完美的生日会。 往年宝宝在生日会上多么意气风发,惹人喜爱啊! 宁游清答:“好啊!正好我也不想见人了。” 因为蓝可怡的完美主义,生日会之前宁游清要抽一天试衣服,抽一天走流程,抽一天发请柬,再抽一天试菜。 哪有这么多天可以抽?抽这么多天不如直接把宁游清抽晕。 蓝可怡见宁游清这么回答,以为宁游清因为样貌的缺损而自卑,所以不想见人了。 在蓝可怡看来,宁游清的脸虽然受伤了,非但没有破坏宝宝的完美,反而让他看上去更加脆弱易碎,使人怜爱。 她极尽爱怜地抚摸宁游清的头发,她从蜜罐里泡大的孩子,连头发丝都在闪闪发光。 “怎么不想见人?我们宝宝最好看了!” 宁游清:“……妈妈你在说什么。” 蓝可怡:“我说,我们宝宝是世界上最最最好看的小王子!” 宁游清实在有些消受不起蓝可怡这么强烈的母爱,脸色又红又白地走了。 虽然宁游清不愿意浪费时间在自己的生日会上,但他下定决心要给李修准备一份走心的礼物。 虽然不知何为李修所喜爱的东西,但宁游清找到了一件李修需要的东西。 因为心事过重,李修几乎每一天都很难入睡。 宁游清记得李修睡前会借助一些寓言故事或是冥想的音频,这成为了他的一种长久的习惯。 到最后,李修的睡眠障碍愈发严重,则会借助药品,但收效甚微,非常痛苦。 宁游清同样不想看到李修变成这样。 于是宁游清收集了一些文本,非常勤恳地学习了助眠读法,还有冥想引导的内容。 不过,因为是第一次做这种东西,且心知最后他的声音只会抵达到李修那里,一开始宁游清感觉还是挺羞耻的。 不对。 这是比学习还要重要的项目,让李修满意,让他感到开心是你的使命。 如果在年会上给领导热舞一段,就能得到领导赏识,你干不干? 别人不知道,但宁游清肯干。他还要挑选服装,泡练舞室,争取跳得完美,跳得出彩。 跳惊鸿舞都行。 就这样,宁游清紧锣密鼓地安排自己的行程,一边赶功课,一边精心地打造自己给李修的生日礼物。 一个月后。11月12日,两个人的生日。 宁游清比任何人都盼望这一天,不是因为宁礼臣可能会给他难以数清的钱,也不是蓝可怡的惊喜。 对于“少爷”这个身份得到的种种好处,宁游清深知总有一天要尽数归还,所以从不觉得它们真正属于自己。 毕竟,他习惯了打一份工赚一份工资,以前也从不奢望惊人财富,做美梦也只做自己开个小店在收银。 不属于自己的钱,拿多了,有些烫手。 期盼生日,是因为下周他就能回学校了。 还有就是,终于能把准备好的礼物送给李修,终于能让他高兴了。 宁游清啊宁游清,坚定你的两个目标,才能去实现第三个,人生项目就是这么一环扣一环做起来的。 虽然这次生日会没有对外公开,蓝可怡仍然充分发挥了主观能动性,一大早起来,用鲜切花束布置家中,打扮自己,打扮宁礼臣,再打扮两位生日的主角。 宁游清脸上的伤口几乎是看不出来了。蓝可怡特别担心他脸上留疤,叮嘱宁游清每日用昂贵的药膏和敷料养护,终于让宁游清重返无瑕。 蓝可怡订的蛋糕大得惊人,用车送来,由蛋糕师搬进来亲自组装,装好了之后宁游清都摸不到顶。 夸张,实在是太夸张了。宁游清望着眼前这巨型蛋糕,内心感慨道。 宁家上下十几号人像野兽一样猛吃三天,都不知道能不能吃完。 当然蓝可怡不是要吃。她打扮好宁游清,让他在家里布置好的各处拍照。前后来了三四个摄影师,还有负责录像的,忙前忙后,跑上跑下,把宁游清都整内向了。 蓝可怡:“宝宝,去年的生日素材才剪了两个小时,今年一定要多拍一些!” 一向对蓝可怡百依百顺的宁游清嘴角颤抖:“两个小时还不够?” 他上厕所是不是也要拍? 蓝可怡:“其实妈咪有一个愿望,等你18岁的时候,就把你每年的生日素材剪成一个大电影,到时候就让爹地找发行公司全国上映!是不是很棒?” 第27章 宁游清听了差点晕过去。 好说歹说让蓝可怡打消宁少大电影上映的事情,但蓝可怡仍然坚持要拍素材,宁游清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进去。 被长枪短炮拍了一阵子,宁游清面如菜色,李修也不知道躲哪里去了,留下他一个人受罪。 最后宁游清找到李修房间,敲了敲门,开了一条缝,李修正站在自己房间的阳台上,静悄悄的。 宁游清咳了一声。 李修转过头,示意宁游清进来,把门关上。 这还是宁游清第一次进李修的房间。 李修的房间……怎么说呢,像那种觉得自己随时会离职的社畜,所以放在工位上喝水的杯子都是一次性的,以备自己可以随时离开。 当然,住在宁家,物质上肯定没有被亏待。李修吃穿从没下过档次,蓝可怡爱给他挑衣服,上身也全是当季的款,帅得可怕。 天气热了,蓝可怡特地给李修选的衣服,李修不太爱穿,回自己房间换了件t。他皮肤白净,站在阳台上吹风,偏过头来看宁游清,侧脸线条堪称优美。 好一位美少年。宁游清内心感慨。 “生日快乐!李修!” 宁游清很直白地说,没有什么过多铺垫。他当然不是空手而来,而是带了礼物来的。 李修不是个热情温暖的性格,他始终内敛,顿了顿,只是点点头:“你也是。” 宁游清觉察了他的变化。 难以开口的蚌,撬的时间够久了,也会慢慢松口的。 磨杵成针,水滴石穿,即使宁游清方法笨了点,坚冰也能叫他慢慢捂化了。 他对李修是一片真心。 李修也正在慢慢软化。 他刚要开口,李修却先自行离开了阳台,走进房间里,拿了一样东西,又几步回来。 他不善言辞,看了宁游清一眼,没说什么,自己打开手里的盒子,里面是一块手表。 表盘是低调的宝蓝色,指针和字闪着钻光,和宁少以前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完全不同,是李修的审美。 想必李修买这个东西,也思索了一番,最后没向宁少的审美屈服。 李修抬起一只手,示意宁游清把手伸出来。 宁游清照做,李修便把手表搭在他的腕上,捏着他的手腕翻转,扣好,又转回来,质感华贵。 宁游清微张着嘴,感觉像平时远在天边的老板下凡来亲自给他提薪——同等的感动和喜悦。 宁游清的手腕细了,扣最小的一档,还是有些空隙。李修的长手指穿过去,重新丈量。 “没、没事,不用调……我马上去健身,练成双开门,练到这个表带合适。” 宁游清感动得语无伦次。 听到宁游清又这么胡说八道,李修无声地笑了一下。这笑意就像涟漪一样转瞬即逝。 要不是宁游清一秒不落地看他,恐怕就错过了。 【作者有话说】 尊贵的主人,敬爱的家人,亲爱的妈妈们,可以给我点点收藏吗?我什么都会做的…… 第15章 打卡第十五天 为自己做的这个小木偶,取名匹诺曹。 真算起来,宁游清还没戴过这么好的手表。 李修是用了心的。 宁游清很高兴,就像工作有了成果,还受到老板亲自表扬。 老板还给他买大手表呢! 宁游清一定要再接再厉。 “咳咳。” 宁游清还是有些紧张,他咳了两下,把自己的礼物给李修。 这个包装,看起来平平无奇。 宁游清也有弱点,他做手工一向不行,但为了体现诚意,礼物包装还是他亲手包的。 经过一番精心设计,再加一番努力,宁游清用包装纸成功把李修的生日礼物裹得里三层外三层。没学会那些完美的折纸包装,一提起来就散。于是宁游清只好用绳子绕几圈捆住,最后又好学地看了视频,学着打了个提绳结。 最后包出来,好像一大包中药。 有种觉得李修有病,上药房给他抓了把药的感觉。 宁游清的审美仅限于做ppt,对这种事浑然不觉。他只是想:好,这样包装看上去费劲,也是一番心意。 李修有些困惑地接过来。他从来没有收到过来自宁游清的礼物。 当然以前看到宁游清那些荧光绿的球鞋,奇形怪状的手表和花里胡哨的表带,李修也不是很想要就是了。 有时候,蓝可怡在国外看展买了什么好东西回来给两个儿子,她也会朝李修说,这是宝宝挑了给你的。 李修也没有信过。 在今天之前,如果要让李修想宁游清能送给他什么礼物,李修想不出来。 宁游清从来没有这份心。 他心有困惑,猜不透这包装纸下是什么东西。宁游清目光炯炯,看着李修的长手指有些犹豫地剥开,最后露出里面——一个平平无奇的随身听。 这年头同龄人已经很少用这种只有音频播放功能的电子产品了。不知道为什么宁游清要送他这个。 这人自己手机都只用最新款的。 李修低着头,捧着拆出来显得很蓬松的一捧包装纸,随身听像个花蕊,被宁游清伸手摘了去。 聪明如李修,也被他搞得很疑惑。 “嗯……我在里面录了一些东西,你睡不着的时候可以听。” 第28章 李修偶尔因为睡眠问题咨询家庭医生,不知怎么传到宁游清的耳朵里。 宁游清按了开机,屏幕亮了起来,又按了几下,一阵声音响起: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李修17岁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没想到这随身听还能功放。 一首简单的生日快乐歌,被宁游清唱得兵荒马乱,可以听出想努力保持每个调都在正确位置上,但没成功。不过因为努力过,也没有跑多远。 这就触及宁游清的第二个弱点了——五音不全。 宁游清天生的唱歌跑调,班级的合唱都得把他摘出去的那种。 不过在陪客户的时候,这倒成了一个优势。 身为乙方,唱歌是不能比甲方好听的。宁游清拿着话筒,拼命想找调却找不着的样子,逗乐了无数客户。 怎么不算是一款极品社畜? 当然,想给李修唱的这首生日歌,宁游清不想跑调,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成果差强人意。 这也比当着李修的面唱强多了,李修根本不知道他真正的实力。 等待录音里的自己唱完歌的这段时间,对宁游清来说极其漫长。 一曲毕,一片寂静。 李修被他的歌喉控住了。 “……你忘掉刚才这段吧。”宁游清尴尬不已,伸手准备把这首唱得非常不怎么样的生日歌删了。 李修见他要删,伸手把随身听拿了过去。宁游清的手落了个空,那边李修已经开始翻看里面的录音列表。 于是宁游清就凑过去,毛茸茸的脑袋挡了李修的一点视线。他毫无察觉,就着李修的手,开始在上面点来点去: “我录了好多呢,还剪辑了一些,虽然不是很专业。” 摆数据,列产能,适当谦虚,等待夸奖。 “这个里面空间还很多,你要是觉得行,我以后再给你录。” 要需求,暗示后期合作的可能性。 “对了对了,这个还可以连蓝牙,音箱和无线耳机都可以放。” 宁游清特地选了个体积比较小的,方便李修携带。这种复古的东西现在已经不多见了,要配上李修,当然也不可以选太过时、太便宜的。 “剩下的你就……需要的时候自己听吧。” 宁游清展示完毕,抬起头来,猝不及防撞到李修下巴上。 这一不小心,抬头抬得挺急,结结实实地撞了一下,宁游清的脑袋都有点疼了。 李修被他撞得一声不吭。 “啊!对不起!你怎么样?” 宁游清连忙去查看李修的情况。李修肯定很疼,他用手指擦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渗出了一些血迹。 撞了这一下,给李修的唇磕破了一道伤口。 李修的表情也很平静,没觉得痛的感觉。 宁游清很自责,找了棉签来个李修止血。伤口不浅,嘴唇和黏膜里的一点点裂开,往外渗出血珠。 李修微微抿着嘴,唇珠愈发明显,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宁游清。宁游清则很专注地看他的伤口,他秀气的眉头皱起,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道:“这样吃饭会不会很痛啊?” 李修并没有觉得多痛,宁游清拿着棉签按在他唇上,他的表情看上去比他还痛。 于是李修不吱声。 “我之前也这样……嘴巴里面裂开了,吃什么都痛死。”宁游清忧愁地说。 说的是绑架时被痛殴留下的伤。 “哪里?” 李修问道。 宁游清闻言,顺从地朝他张开了嘴。 口腔黏膜曾经在里面被重重磕破,形成了一道又深又长的伤口,一直渗血,带着难以忽略的疼痛。 宁游清的舌头为李修指明方位,时间过了这么久,如今那道伤口已经完全愈合,变得平整。 血管丰富的地方,留下了一道长长的深红色痕迹。 宁游清展示了他曾经受伤的地方,以一个过来人的语气道:“不过我觉得这里好得挺快的,现在是不是看不出来了?” 李修回想着前几秒宁游清朝他张开嘴的模样,道:“能看出来一点。” 宁游清:“这也能留疤?反正我是感觉不出来了。” 给李修止住了血,吴管家正好奉蓝可怡的话来请人。找了一圈,竟然在李修的房间里找到宁游清。 吴管家心下微微诧异,仍然微鞠了躬,道: “两位少爷,夫人叫你们下去呢。” 宁游清两眼无光:“她叫的摄影都撤了吗?” 吴管家露出为难的表情。现在楼梯口就站着一个摄影师,从楼上到楼下蹲着五六个。 “……算了,走吧。” 宁游清拉上李修,可不能只有他一个人出镜,宁家少爷的大电影,李修必须出现。 两个人的十七岁生日,在宁游清看来已经是顶级奢华,热闹无比了。毕竟宁家上下加起来也有十几号人,再加上那几个如影随形的摄影师,丝毫不见冷清。 给宁少庆生的礼物堆在客厅,竟成一座小山。吴管家正在指挥人整理,看得宁游清眼花缭乱。 尽管如此,蓝可怡还是为这一场生日会不够盛大而伤心,她心疼地抚摸宁游清的头发,道:“委屈你了,宝宝……等你明年成年,妈咪一定要给你办最隆重的生日会。妈咪都想好了,明年我们就在贝加莫的城堡办!” 第29章 听得宁游清都害怕了。 像是为了给宁少压惊,今年的生日宁礼臣一声不响地给宁游清的信托增资,待宁游清成年之后,随着年岁增长,每年能提取的资金会逐年上涨。这下,无论宁游清想做什么,都会有足额的启动资金。 蓝可怡已经不知道要如何更疼爱宁游清,平日里想做的一切都做尽了。她直接给了宁游清一张卡,里面是他明年可以从信托里支配的数额。 这就相当于,宁少的信托从今年开始就可以使用了。 宝宝还是看到钱时的笑容最开心了。 蓝可怡把卡给了宁游清,宁游清都觉得那卡烫得慌,直烧他的手。 极度奢靡的一天过去,宁游清感觉比一口气加了一个月的班还累。 贫穷的心灵浸在豪门的奢靡生活中,竟然不是觉得滋润,而有一种腐蚀之感…… 有点承受不住。 一天结束,李修在自己的房间,关了灯,躺到床上。 以往每一年的生日,李修都难以入睡。看了一天宁家人的演出,心事沉沉,实在难以感受到喜悦。 同一天生日,李修的所有都是顺带的。 今年确实不太一样,李修说不上来。 只是觉得,没有那么喘不上气了。 黑暗中,他随机播放了宁游清给他录的一段录音。 宁游清的声音响起。 “今天我们念什么故事呢?我来看看……啊,有了,我们来听木偶奇遇记吧!”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专门做玩具的老工匠,他没有孩子……” “……于是他就为自己做的这个小木偶,取名匹诺曹……” 宁游清的声音轻轻的,读得很认真,盼着李修能够安稳入睡。 李修闭上了眼睛。 宁游清的房间里。 宁游清小心地把沾着李修血液的棉签,装进试管瓶之中。 他端详着其中已经黯淡的血迹,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说】 太忙了!!但我还是为了大人们努力日更的……请收藏! 第16章 打卡第十六天 他的学习小组要散了!!! 宁游清养伤的日子终于结束。 养了近一个月,已经要入冬了。天气逐日变冷,气温下降,宁游清全副武装,和李修一起回了学校。 返校的第一天就碰上月考成绩公布。 宁游清也排除万难参加了此次月考。没办法到学校参加考试,宁游清和自己的班主任申请了在家线上考,同时提交了万全的线上考试规划——他开了一个线上会议直播,和学校的考试时间同步写试卷,并且保留了回放,以便监考老师随时回放。 纪律主任负责这场月考的监督,看了宁游清提上来的线上考试申请,摸着自己的假发,心想这纪律主任要不你小子来当算了。 就这样,宁游清顺利地完成了自己的线上月考,并在返校的第一天收到了自己的月考成绩单。 高二实验班的所有学生加起来一共450人,宁游清月考排名是201/450,在2班也一下冲到第17名。 宁游清上学期的考试排名是450,排名提升了2多名,而宁游清给自己定下的目标是前进20名。 超出目标2%,这说明什么?说明宁少原先的排名真的很低,退无可退…… 对于自己以前完全没有学过的科目,宁游清一开始学得很痛苦。他本来是个纯文科生,也是顺应自己所长,没有深入学习过理科。 还有一点就是,宁游清的数学一般般,脱离学校这么久,也基本忘了个精光。后来接触的计算也是工作相关,和应试的东西基本不沾边。 他教会了林言理加系数,林言理很快就算得比他还利索。 种种挑战之下,宁游清不是没有优势。 懂得安排时间,清楚自己的进度,评估薄弱部分。加上宁游清本人自律得可怕,像驴一样埋头学了这么一段时间,成绩再不拉上来,他这社畜之魂就算不上极品了。 再有林言理为了公平而给宁游清重置的积分系数,宁游清荣获本次学习小组结算后的第一名。 林言理:“……” 不敢相信。 他都已经准备好获奖感言了。 林言理这次考试仍然是班级的第一,常年在班里是第一,让他已经不痛不痒,索然无味。他想要以凡人之躯,追逐精英班的步伐。 事实上,林言理的成绩已经跻身精英班的队列,比上次排名要前进不少。但要完全翻越面前这座山,尚且是路漫漫其修远兮。 他可以接受这种结局,但很难接受宁游清超越了自己成为了小组第一。 林言理开始神色凝重地研究自己给他重置的积分系数是否合理。 最后他难过地发现,他给宁游清算的积分系数不仅合理,而且有0.01的偏差,宁游清最后结算的积分本可以更高。 ……代理组长很难接受这件事! 宁游清返校的第二天下午,在自己的桌上看到一张纸条:“宁游清,有事找你。下午6点体育馆后门见。” 落款只有一个“林”。 宁游清顿时草木皆兵,以为自己惹到谁了。 细想了一圈,学校里自己认识的姓林的,没有看着像仇人的啊? 难道是他宁少以前结下的梁子? ……难道是绑架他的在逃犯,平静疯男林杉? 第30章 不对,林杉要是想来弄他,直接找上门就好,何必写张纸条呢?他又不是怪盗基德。 况且,他们这所高中的富家子女居多,所以安保格外严格,否则就要变成绑架犯的提款机了。 宁游清暗自分析了一番,最后还是战战兢兢地去了。 放学后的体育馆,林言理高大的身影从拐角处转过来,宁游清有些哆嗦。等终于看清他的脸,宁游清才大松一口气。 “原来是你,我还以为是谁……” 宁游清明显一副由紧张转为放松的神态,让林言理眯起了眼睛。 林言理一向是个说一不二,遵守逻辑,重视公平的人。 此时,他的目光有如利剑一般,非常锐利,让宁游清又开始寒毛竖起。 林言理……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难道他和林杉有关系?他们俩都姓林。 可是姓林的有这么多! 那林言理为什么这么盯着他? 林言理也不说话,宁游清的大脑非常擅长天马行空,总时不时蹦出一些石破天惊的想法。林言理只是沉默几秒,宁游清就快把自己的cpu烧干了。 见宁游清这么紧张,林言理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宁游清,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 一个肯定句。 宁游清:“……” 林言理这个人,虽然以前看着也有点不太懂人情世故,但在宁游清心里,他一直是个一心想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好学生。 这么大一件事,原作者怎么没和他说? 现在也只能靠他自己了。 于是宁游清点点头。 他承认了。林言理心想。 “你知道就好。我虽然不能理解你的心情,从客观上来分析,以你的身份和自尊,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也是人之常情。” 宁游清:“……” 他就算没有身份,也没有自尊,也很难接受这样差点死掉啊! 宁游清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林言理,我……我一直把你当朋友,我觉得你是个明事理的人!你快收手吧!” 林言理:“该收手的是你!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宁游清:“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再这样下去……我爸爸不会轻易放过你们的!” 这不是威胁,这是实话。宁游清希望林言理能够认清形势,林杉最后一定会落网,林言理没必要把自己也搭进去。 林言理被宁游清震撼了。他没想到这种事宁游清也要搬出他爸来压他。 这世间还有什么公平可言? 林言理很少感到生气,他的家教也让他从未对人动嘴动手。除了生气,他还感到十分失望——他加入宁游清的学习小组,正是因为相信宁游清的人品。 他那样娴熟地规划学习小组的一切,以及因病休学时也心系学习的上进心,都深得林言理的心。 林言理对他的信任,在这一刻都化作乌有。 “好吧。” 林言理冷下脸来。 “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 他上前一步,俯视着宁游清,冷漠道: “从今天开始我退出学习小组,而且,我会把这件事告诉徐左徐右,你一个人玩这种毫无意义的游戏吧。” “哎?” 宁游清呆住。 不同意被绑架……所以要解散他的学习小组吗? 林言理对宁游清失望透顶,转身就走。 哎? 什么毫无意义的游戏,他的学习小组很有意义啊…… “等等!” 宁游清想叫住林言理,但是林言理身高腿长,加之想尽快甩开宁游清,他走得飞快,一不留神就走出去老远。 “林言理!林言理!” 再迟钝也能回过神来林言理说的不是那档子事了。 他的学习小组要散了!!! 宁游清一切的骄傲,让他进步飞快的学习小组……! 而且他这次是小组第一,就这么散了的话,他的荣耀要何处安放? 宁游清飞奔而去,使出浑身的力气,飞扑到林言理背上。 林言理猝不及防背住了宁游清。 宁游清细长而灵活,为了留住林言理,他紧紧抱住了林言理的头,悲痛地说: “你为什么要退出我的学习小组?你要走也就算了,你为什么还要解散我的学习小组?你知不知道这样很伤我的心!” 宁游清想和他们一起学到高考,而且最近已经和李修关系变好,正打算试探着让李修也加入他的学习小组! 林言理太过分了。 林言理没想到宁游清可以这样像猴一样缠着他。 也没想到他脸皮这么厚。 他抬起手,想要掰开宁游清挡住他眼睛的手,道:“你的学习小组……根本不是公平竞争……我要退出!你骗了我……” 宁游清大怒:“怎么不是公平竞争?就算我的积分系数不调整,我也是第一!而且调整我的积分系数是你提出来的,我哪有骗你?” 林言理也大怒:“你一次考试冲了2名……而且我刚才问你,你也承认了!” 宁游清和他扭打在一起:“我承认什么了?你明明什么都没问!” 林言理:“宁游清,你不守信用,你把小组成员都当成你的玩具!” 第31章 宁游清:“我没有!我的所有考试过程都有回放可以看,你作弊了我也没可能作弊!” 林言理君子动口不动手,宁游清太弱了,看上去碰都不能碰一下。他被宁游清缠得气喘吁吁,道:“我要亲眼看看。” 二人休战,找了个地方,把宁游清的考试回放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半个小时后。 林言理:“……那你为什么点头。” 如此看来,宁游清的ptsd好像姗姗来迟了。 林言理怎么可能跟林杉有关系? 宁游清自己打草惊蛇,草木皆兵。 他只好和林言理解释,一切都是误会。 林言理也是个奇人,听完宁游清的解释之后,他的第一反应是:“你养伤的时候,上网课加上自学,冲了2名?” 宁游清又简单说了自己的学习安排,一切规划十分有序。 “我上学期排名是垫底……进步空间有点大。” 林言理看他的眼神又充满了感情。 他误会了宁游清,认为他做了自己最唾弃的事情。迎来惊天反转,宁游清的行事风格,十分有条理的学习规划深得他心。 ……这才是他认识的宁游清。不对,他认可的组长一直没变。 “抱歉。是我误会了你。” 宁游清大松一口气,和林言理惺惺相惜,道:“你不要再说解散学习小组这种话了……” …… 李修站在楼上。 他看着宁游清追林言理,跳到他背上,关系甚密地玩在一起。又坐下来凑在一起看什么东西。 十分莫名。 他转身回了教室。 李修感到有些烦躁。 察觉到自己的烦躁,李修为这种烦躁感到莫名。 于是更烦了。 第17章 打卡第十七天 李修的人生会随着宁游清的退出,达到完整。 宁礼臣看着宁游清的成绩单,面露狐疑。 沉思了一会儿,他拿起电话,拨通了纪律主任的电话。 宁礼臣时常为儿子的教育感到头疼。 说句心里话,他觉得宁游清和自己并不像。 宁礼臣并非白手起家。他出身书香门第,祖父辈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到他这一代开枝散叶,宁礼臣是经商最成功的一个。 他经商,读书的时候成绩也很优异,后来当兵,转业,创业,走到现在足足花了十五年。宁家上一辈的学究们从不看好他走上的路,到如今人人仰仗他,这十五年里,宁礼臣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 除了宁游清这个孩子。 他当然不是说蓝可怡如何……宁礼臣对蓝可怡用情至深,从来不会怀疑蓝可怡背叛自己。 就算蓝可怡背叛了他,宁礼臣还能怎么样?最后也会选择把她原谅。 他们之间就是这样的关系。 但是宁游清……唉,宁游清。 宁游清一点也不像他。 如果他们只是普通人家,宁游清普普通通地混日子,也就罢了。 但他是宁礼臣的儿子! 宁礼臣打拼下来的一切,他真不放心交给宁游清。 如果宁游清有几分像李修就好了。 李修是宁礼臣当兵时期战友的孩子。他的父亲随宁礼臣一起打拼,是宁礼臣的心腹。可惜英年早逝。 宁礼臣还记得他是个天性孟浪,敢闯敢拼之人。当兵时期虽苦,也时常叫宁礼臣怀念。 所以对李修这个孩子,他总是觉得亲切。只是基于种种考量,无法全心全意地视如己出。 对于宁游清,宁礼臣本来有打算明年送他出国念一年预科,然后考学,多少镀镀金,学点东西。 至于李修,他当然也一起送去。既培养李修做宁游清的心腹,又保证李修的忠诚。 可是,宁游清那个样子,宁礼臣完全不放心他出国。 就怕这小子一出国,远离了宁礼臣的手掌心,开始放飞自我,到处鬼混。 以宁游清高一的混账程度,说句难听的,宁礼臣都怕他吸毒。 如果不是宁礼臣不放心,宁礼臣本来高中就准备把宁游清送出去的。 当然,这是宁礼臣原本的规划,没有透露给宁游清。以防他撒泼打滚,找蓝可怡装可怜。 管教儿子比做生意难太多了,宁礼臣至今都没参透。 今年也是流年不利,因为生意上的事情,宁游清被绑,遭了大罪。宁礼臣一边担心宁游清的安危,一边关注宁氏股价的波动。 最好是两边都不要受影响。 结果也没有出宁礼臣的意料。他知道对面最多能做到什么程度。 他宁礼臣的儿子没那么容易死。 经此一役,宁游清好像有点……开了窍? 宁礼臣和学校的纪律主任通了电话,了解了宁游清这次考试的情况。 挂下电话,他的眉头仍然没有松开。带着困惑,又转而打电话给吴管家。 吴管家正一如既往地在宁家矜矜业业,接到宁礼臣的电话,立刻接起。 “老吴,小清现在在干什么?” 吴管家追寻了一下宁少的踪迹,回话:“少爷正在自己房间写功课呢。” 宁礼臣有些惊到了,道:“周末晚上他也用功?” 吴管家:“是,我刚刚进房给少爷送了些点心水果,他确实在学习。” 宁礼臣:“……他最近都这样?” 第32章 吴管家:“少爷最近都是一心向学的。” 宁礼臣这段时间忙,很少回家,没有注意到宁游清的变化。 吴管家一直处理宁家上下大小事物,深受信任。宁礼臣接着问:“老吴,你说小清最近是怎么了?他以前完全没个人样。” 老吴即使当了这么多年的老管家,也很规矩,不会在宁礼臣面前置喙少爷一句。 “少爷这个情况……我斗胆猜测,是上次那件事之后……” 宁礼臣:“老吴,你的意思是……小清出事之后,开始学好了?” 吴管家:“是这个意思。少爷最近在学校挺顺利的,在家也经常温习功课,非常刻苦。” 以前宁少在学校惹事被抓,经常给吴管家打电话,叫他赶去处理。 最近吴管家倒是不忙这个了,松快许多。 宁礼臣之前还一直不信,听了吴管家的话,有些喜出望外。 挂了电话,宁礼臣的眉头也松开了。 看了宁游清的成绩单,宁礼臣不能够信,以为宁游清耍了手段。毕竟这排名实在太夸张,宁礼臣想信,也不知道怎么信。 给学校主任打了电话,说宁游清这成绩是真金白银的。宁礼臣以为自己在做梦。 等问了吴管家,心里的大石头才终于落下地来。 宁游清学好了。 虽然代价有些惨重。 ……算了,就凭这小子以前的恶劣程度,没有吃一记狠的,估计这辈子是很难学好了。 大概是曾经落到极其危险的境地,差点丢了命,让他这个不学无术的儿子终于珍惜起自己的人生。 如果宁游清能一直这样,宁礼臣这辈子就算真的圆满了。 这下,他也能放心把他送出国去。 宁礼臣的心情愉快了一阵,又拿起电话,和蓝可怡煲电话粥去了。 此时此刻,宁游清正在欣赏自己勇得学习小组第一名的奖品。 那是一个计时器。 这个计时器,不仅能够显示时间,还有设置番茄钟,也就以每40分钟的专注学习时间为一个单位,进行高专注、劳逸结合的学习时间统计。 同时,它还可以累计历史专注时间,随着学习时间的变长,数据会得到保留,还有周总结、月总结和年总结。 这大大满足了宁游清在数据上的追求,就像钱一样,越多越开心。 虽然宁游清自己手头那6代智能手表和无数旧款新款手机每一样都不缺这些功能,但宁游清自己就是喜欢这个计时器。 ……以前上班的时候经常用。只要是在办公室里坐班,宁游清连休息时间和吃饭时间都要分区。 直接把同事卷死。 这个奖品,直接受到了全体学习小组的好评。 四人的家庭都非富即贵,没有用过如此质朴,功能如此简洁的东西。 林言理对宁游清这样抛弃外物,简化无谓的物质需求,单纯且明确的学习精神深深打动了。 “下学期,我也要争取夺得第一,收获这样的奖品。” 林言理看着宁游清那颜色纯白,线条简约的计时器,顿时觉得自己那功能花哨,还有可能抢夺专注力的运动手表索然无味。 “诸君。” 宁游清撑着手,目光炯炯。 “一次考验已经结束,但下一次考验即将来临。让我们保持这样的势头,迎接仅剩一年不到的终极考验。” 那就是高考。 宁游清上一世的高考有诸多遗憾。他不曾埋怨自己,只是感慨命运无常。 重来一次的机会,他仍然不是学习天才,但早就在命运磋磨之中练就极品社畜的灵魂。 “在这里,我要向各位引荐一位新成员。” 李修面无表情地坐在宁游清的身边。 “这是李修同学,也是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哥哥。” 宁游清介绍李修,说得非常自然,毫无羞赧。 这句哥传到李修耳边,稍微抚平了一下他毛躁的心情。 周末晚上,宁游清又窜到李修房里来,要他讲题。 彼时宁游清刚洗完澡,胡乱吹了两下头发,又狗一样甩了甩,发梢还湿着,浑身水汽,蹲在李修桌前,头搁在桌上,眼神粘着李修移动的笔尖。 很像要物理把李修的思路全吸走。 李修让宁游清找个地方坐下,宁游清说他喜欢这么蹲着,看得更清。 李修觉得宁游清愈发像狗。 宁游清朝他摇尾巴,第不知道多少次要李修加入他那个对李修来说没有任何意义的学习小组。 李修想起林言理,不小心答应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因为林言理而答应宁游清这个要求。 “我哥是年级第一。” 宁游清充满骄傲地说。 “以后他在我们小组,有什么不懂的题,都可以问他……”宁游清小心翼翼地看向李修,“可以吗?” 李修点了点头。 “太好了!” 林言理站了起来,握住李修的手:“久仰,李修同学。” 他崇拜李修已久,作为精英班的尖子,李修就是学神巅峰的存在。 ……真羡慕宁游清有这么一个哥,林言理真想加入这个家庭,当李修的二弟。 宁游清立刻就有危机感,过来拦着林言理,以免他现在就加入自己的家庭,成为自己的弟弟。 第33章 “好了,我们开始学习吧。” 一行人又投入到火热的小组学习之中。 宁游清感到无比的充实。 他把李修加入小组,并不是单单为了自己。 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之中,宁游清感觉到李修并不是真的排斥与人亲近。 如果有人真心为他着想,如果有人肯为了让他开心而付出,冰冷如李修,也对温情有所感触。 一个人也许天正内向冷静,但不会天生排斥他人的善意。 宁游清既想改变自己的结局,也想让李修有截然不同的人生。 他仍然会变得强大,仍然会成功,会受人瞩目。 但他也会从年少时就拥有友情,亲情,拥有他本来该有的一切。 宁游清希望李修有朋友,有值得怀念的学生时代。 即使在他离开之后,李修也不会缺少旧友。 李修的人生会随着宁游清的退出,达到完整。 【作者有话说】 一想到你们要给我点收藏,我的心就暖暖的 第18章 打卡第十八天 你骗了我,宁游清。 宁游清像狗刨地一样度过了高二上学期剩下的日子。 学起来发狂了忘情了,期末的统考宁游清冲到了班级的第十名,年级排名是112/450。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摘得学习小组积分榜的桂冠,小组内的另外一个学习狂魔爬了上来,那就是林言理。 这两个人的学习状态好像一部惊悚片,两个神情狂乱、肢体扭曲的人在天花板疯狂爬行,让旁观的人感觉很是触目惊心。 旁观的人正是组内的徐左徐右双胞胎。 徐左的期末也在妹妹的帮助下以及组长和林言理的激励下,远远地超越了年级平均分,达到了去瑞典奶奶家过暑假的愿望。 徐右则一直成绩优异,不卑不亢,稳中有升。 林言理成了宁家兄弟的信徒。 在林言理眼里,宁游清是规划与自律的神,这样抛弃了人性的学法,宁游清迟早有一天会拿诺贝尔奖;而李修就是头脑顶级的天才,他也迟早有一天会拿诺贝尔奖。 而他在这二人身上汲取到的自律与聪慧,加上个人努力奋进,他这辈子,也不是没有希望能拿诺贝尔奖。 小小一个组,竟然充满了诺贝尔奖的苗子。 林言理发誓自己会用生命守护这个学习小组。 只有李修知道宁游清到底有多拼。 有时候周五放学,他会去宁游清班上找宁游清一起回家。 等李修下课这件事通常是宁游清在干。李修一出教室,就能看到宁游清靠在门口,手里拿着题集或者课本,在那里念念有词。 他虽然没有时刻盯着教室门,但只要李修一出来,宁游清就像有雷达感应一样立刻抬起头来,露出那种终于等到极其想见的人的表情。 那并不单单是笑,而是自己的期待有结果,从而感到十分满足的表情。 宁游清最近非常擅长露出这种表情。 显得他好像很喜欢和李修待在一起,所以一直盼望着他的出现。 在一起的时候,宁游清总是极尽所能地和李修聊天,哪怕李修的回应并不多,反应也通常很乏味。 李修并不是故意对宁游清冷言冷语,只是人生中第一次有人这么频繁地出现在他身边,和他说许多话,这样日复一日,成为一项日常。李修还没有十分习惯这件事。 而且宁游清好像没什么目的,因为讨好李修对宁游清没有好处,李修自认自己身上没有任何利益可图。 如果是李修想讨好宁游清,这倒是说得通。他是宁家的养子,宁游清是少爷,李修想在宁家有一席之地。 不过,他确实是做不到像宁游清现在这样,去讨好这位宁家唯一的少爷。 李修只在无人能窥探的心里承认:宁游清的亲近,他很受用。 他同时拥有了一个朋友和一个弟弟,而且宁游清简直不求回报。他不需要李修回馈同等的热情,只要李修肯给宁游清讲题,他就是他眼中最重要的人。 是的,李修发现自己很喜欢成为一个“最重要的人”。 今天是学期的最后一天,李修在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透过窗户,没有找到宁游清。 于是李修站了一会儿,也没有等到宁游清来。 李修低头,用手机给宁游清发了条消息,一向秒读秒回的宁游清也没有回复。 李修盯着没有回复的手机界面看了一阵,不知道宁游清在干什么。 但宁游清不理他,让他有些不高兴。 这种不高兴,李修自己也理解不了。他从来没有对宁游清分秒必回,说的话也远没有宁游清多,让宁游清一直都是一头热。 没有收到宁游清的回复,李修要去他的教室找他。走在路上的时候,他的心情仍然被这种不快围绕着,只有见到宁游清,听他摇着尾巴,用那种很可怜的声音承认他错了才能解。 等他走到宁游清的教室,发现他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教室里空无一人,已经收拾得很干净,所有椅子都收到桌子下面,明天就放假了。 宁游清一直下课都比李修要早,所以一直是他等李修下课。 有一天他对李修说:“我可不可以站到你们教室后面听课?” 李修已经习惯了宁游清时不时展露出来的对他们课程的渴望。宁游清很想来精英班,只是他的成绩还有一段距离。 第34章 李修答:“你可以试试看。” 他说这句话完全是字面意思,但宁游清不知道怎么理解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道:“还是算啦……!” 李修心想:我看上去很不支持他这么做吗? 他平生第一次反思自己说话是不是没什么人情味。不过宁游清很快好起来,转向其他话题了。 现在,宁游清睡着了。 他侧趴在自己的课桌上,伸长了手臂,两只手自然地在桌沿垂下。 宁游清的桌上放着三种颜色的笔,方便他给错题批改更正,他的手里还握着一支,因为睡得太熟,快要松开掉到地上了。 于是李修轻轻把那支笔从宁游清的手里抽出来,盖好笔帽,放回桌上。 宁游清没有醒。 下课下得早,他大概想写完题再去等李修,东西都摊在桌上,什么也没有收。在这之间睡着了,直到班里的人都走了,直到李修来。 李修没有叫醒他,而是坐在宁游清的桌前,没有出声。 宁游清睡着的时候表情看上去有点傻,神态很松弛,好像因为太累了,所以睡得很熟。 从李修的方向可以看到宁游清的睫毛很长,直直地垂下。好像因为这样,宁游清睁眼时,李修时常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李修比他高一些,无法真正探清他的眼神。 不过只要李修想知道,宁游清会告诉他的。 毫无保留。 宁游清睡着睡着,发出了一些声响,好像在说梦话。 “李修……” 在叫自己的名字? 他梦见什么了? 李修不自觉前倾,想听听宁游清在说什么。 宁游清仍然没有醒的迹象,他在梦里虽然叫李修的名字,语气却很恐慌,像是在求饶,很害怕李修一样。 他自己嘟嘟囔囔地说了一阵,因为语气太含糊,李修除了自己的名字,一个字都没有听懂。 直到宁游清自己大叫了一声,彻底醒了。 他猛地抬起头来,还好这次李修躲得快,没有被他的头撞到。 宁游清喘着气,像被极其可怕的梦纠缠了。当他睁开眼看到真实的李修就坐在他面前,那一瞬间表情变得又惊又惧,看起来被李修吓到了一样。 李修觉得他有点不对劲,开口问:“怎么了?” 宁游清自己气都还没喘匀,李修问话,他有些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梦见我快死了。” 李修:“你死前看到我了?” 宁游清:“什、什么?” 李修:“你一直在叫我的名字。” 宁游清:“…………” 他突然小心地观察李修脸上的表情,见李修还是和平常一样,没有什么大的区别。宁游清咽了咽口水,道:“是因为……因为我想叫你救我。” 李修:“那我救了吗?” 宁游清移开了眼神,好不容易顺了自己的呼吸,答道:“在那之前,我就醒了。” 李修不再问他了。宁游清从小一直有梦游症,经常半夜在家里游荡,把宁家上下都惊醒。 因为这样,蓝可怡格外爱护他,宁礼臣也在宁游清做噩梦之后,不再苛责他,宁游清就以此为筹码,趁机朝宁礼臣要东西。 后来有一段时间,宁游清梦游之频繁,让李修觉得他是装的。 不过今天不太像,宁游清被噩梦惊醒之后的反应很真实,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李修垂下眼,实在不会说一句关心爱护的话。只是默默帮他把书和笔记收起来,散落的笔也放回笔袋中。直到所有东西都收进宁游清的包里,他低声问宁游清:“回家吗?” 宁游清好像还在愣神。听了李修的话,他点了点头,撑着桌子站起身来,想伸手去接自己的包,李修却摇摇头,帮他提在手上。 这下真的兄友弟恭了。 和李修一起回去的路上,宁游清还是忍不住回想起刚刚做的梦。 他其实没有骗李修。 只是没有全说实话。 他确实梦见自己快死了。 在死前,他也看到了李修。 一开始,他和李修坐在海中的一艘小艇上。当时,两个人心情都不错,就像他醒着的时候那样。 他们要一起出海玩,开船的是李修,宁游清并不知道目的地,心情很是振奋期待。 二人的船在海中的一座灯塔下停靠,李修牵着宁游清,沿着灯塔外面湿漉漉的台阶拾级而上,走到灯塔上。 李修仍是笑,他非常温柔,温柔到有些怪异。他伸手指向下面,要宁游清看,于是宁游清低头向下去看,下面一片漆黑。 李修在他背后,伸手把他推下去了。 宁游清摔到灯塔里,里面没有台阶,只有湿滑的墙壁。 “李修?你怎么了?快救我上去!” 宁游清在下面叫道。 在梦里,他听见李修说: “你骗了我,宁游清。” 宁游清很绝望,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骗过李修。不知道李修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 他恳求李修救他上去,李修阴沉的声音传下来: “你骗了我,宁游清。” “你要永远留在这里。” “我错了,求求你,李修……” 宁游清并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但他现在能做的就只有恳求他。 面对宁游清的服软,李修似乎有些动摇,但最后还是道: 第35章 “你就永远留在这里吧。” 【作者有话说】 滑铲成功 第19章 打卡第十九天 他绝对不会变成梦中的那个样子。 宁游清好像精神不太好,很困的样子。一回家就扎进房间里,直到晚饭才出来。 回来的路上他面对李修还心有余悸。宁游清知道自己是受梦所影响。 李修绝对不会是那样的人。 无论是原来的……还是现在的。 这个梦太真实,以致于宁游清一时之间不太敢和李修说话。 湿冷的灯塔,没有任何出路,没有任何希望。冷漠的李修,指责宁游清的背叛。 不会的。 宁游清在心里安慰自己。 只是梦而已。 他不会对李修不好,他不会背叛李修。 宁游清会让李修得到属于他的一切,他自己也会争取过上好的人生。 这才是符合逻辑的。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宁游清从来没有定错目标。剩下的,只要脚踏实地,一步一步接近就好。 这么捋清了思路,宁游清的心绪也渐渐平静下来。 今天宁礼臣难得回家一起吃饭。四人一起在餐桌用了晚餐。 每次一家人聚齐,蓝可怡就特别开心。她把桌上的每个人都夸了一遍,夸宁礼臣今天很顺眼,夸李修越来越帅了,说学校还有比小修更好看的人吗。最后捧着脸说宝宝最近真的很努力很乖,想要什么和爹地妈咪说,他们一定满足。 可见蓝可怡心里还是清楚宁游清以前的表现不算好。只是因为是自己的宝贝宁游清,以前只能闭着眼溺爱。现在宁游清终于学好了,于是可以睁开眼来爱了。 宁游清:“妈妈,你快吃饭吧,菜要凉了。”说着他往蓝可怡的碗里夹了一块排骨。 蓝可怡热泪盈眶:“宝宝知道心疼妈咪了。”她又夹回去给宁游清,“妈咪在减肥,宝宝自己吃。” 宁游清实在看不出蓝可怡有什么肥可减,也不好在饭桌上和她继续推拉。蓝可怡待他极好,完全超出了宁游清的承受范围。 说实话,如果李修是宁游清的头号难题,那么蓝可怡就是第二号。 因为这位母亲完全踩中了宁游清的弱点——他完全不习惯别人对他太好。 他的父母早逝,早早地自力更生,生活带给他的经验就是什么事情都有筹码。一旦有人对宁游清太好,宁游清早晚都得还回去。 这种价值观放在社畜的工作上同样成立,干得越多,赚得越多。也有可能干得越多,赚得不多。 但绝不可能干得很少,赚得很多。 如果后者成立的话,那就不叫社畜了。 所以蓝可怡满到无处安放的母爱对宁游清来说实在沉重。 饭毕,本来是各自回房。今天是寒假第一天,宁游清惦记着去做自己的假期学习计划。 最近这段时间,他已经完全适应了高中的学习节奏。而且以宁游清这种往死里学的精神,他已经逐渐追平进度,下学期可以跟着学校课程同步复习了。 这一个学期下来,宁游清深感这种贵族高中的老师能力之强。只要愿意认真听,就会发现无论哪一科的老师都思维清晰,条理清楚。 好想知道他们拿多少工资。宁游清有时候上课的时候忍不住这样想。 可惜这样的师资,宁游清班上的二代同学们最多只有三分之一在听,宁游清都觉得心疼。 像一只掉进米缸的老鼠,宁游清在学校一下课就追着老师问问题。回家就薅李修,没人可以拒绝一个求知若渴的学生。 “小清,小修,过来坐,我们有事告诉你。” 宁礼臣在客厅叫他们两个。 宁游清和李修坐下。 “你们都放假了,寒假有什么安排?”宁礼臣问道。 宁游清摇摇头:“就在家里,不去哪儿。” 蓝可怡意外道:“宝宝,以前你每次放假都吵着要出去玩的。暑假的时候,你说要包游轮,请朋友一起出海玩……” 宁游清:“……” 宁少准是又和狐朋狗友吹牛(虽然他真的包得起),而且冬天出海会不会太冷了一点? 不过宁游清现在有万全的理由了。他说道:“妈妈,今年经历了这些事情,我自己也想了很多,我现在明白,我不能和以前一样任性了。” 宁游清只是说了这么一番人话,蓝可怡就被惊艳得捂住了嘴:“宝宝……” “小清,看来你真的长大了。”宁礼臣对儿子满意点头,“那我就放心了,这个寒假,我准备送你们去伦敦游学。” 宁游清:“啊?” 啊? 宁游清在这一秒快速地回忆搜索回忆了一番剧情,也没有找到宁少高中出国的记忆。 在宁少作死的一生中,他混到高中毕业,因为成绩太差,考不上国内的大学,所以大学被宁礼臣花重金塞进国外一个知名度颇高的名校之中。 这个阶段,宁少已经知道了自己和李修的真实身份,于是开始往死里针对李修。他无暇顾及自己的学业,所有的论文考试全都找的枪手,连毕业论文都是代写的。 当然这些行为也都是李修日后摁死他的把柄,他轻轻一攥就把宁少学业上的水分挤了个干净。入狱之前,宁少连买来的学位都丢了,打工都找不着地方。 第36章 为了防止这一连串的惨剧,宁游清从源头抓起,踏踏实实每一个知识点都是自己学的,写题有参考答案他都不怎么看。 “小清,爸爸要表扬你。” 宁礼臣很少这么和颜悦色。 “你这个学期进步得很快,尤其是学习成绩。虽然我们经历了很不好的事情,小清,你不仅挺过来了,而且长大了很多。” “爸爸为你感到骄傲。” 宁礼臣从来没有对宁游清说过这些话。他是个体面人,如果可以,宁礼臣当然也想当一个教科书式的慈父。 然而以前的宁游清真的让他体面不起来。 不管如何,宁游清终于是想通了,成熟了。 “以前,我们不放心把你送出国,你妈也舍不得。”宁礼臣拍拍蓝可怡的手表示安慰,“现在看到你长大了,有责任心和上进心,所以想让你寒假先出去一趟。小修也一起,你们互相有个照应。” “爸爸。”宁游清不得不开口,“我……我还没打算去国外念书呢。” 宁礼臣:“你不用现在就做决定,游学只是体验,结束之后我们就回家。再说了,过年肯定也要回家的,到时候我们再商量接下来的路怎么走。” 这下宁游清不知道怎么说了。 宁礼臣是一个大集团的老总,而且非常维护自己的面子,所以经常为宁游清闯祸大动肝火。 身为老总的儿子,宁游清如果在国内考不上清北,宁礼臣宁愿花钱找门路把他塞进国外的知名大学里。 这也是因为宁礼臣出身书香世家,他更不愿意让人知道他生的儿子不够聪明。 然而问题的关键根本不在这里啊! 宁游清在心里哀嚎。 都是因为他学得太快太好,导致宁礼臣觉得他靠谱了起来。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本来不想告诉你,不过你也长大了。” 宁礼臣的面色略有凝重:“我们和警方正在全力找林杉的下落,你不在国内,反而更安全一些。小清,爸爸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这下,宁游清知道自己不得不去伦敦了。 伦敦游学这件事在宁礼臣的安排下进行得很快。二人手续齐全,第三天,他和李修便乘上飞往伦敦的航班,经过十个小时的飞行,抵达当地。 宁游清有些晕头转向。 宁礼臣在伦敦亦有几处房产,有专门管家打理。宁游清和李修一下飞机,行李就被接手,管家对宁游清也不陌生,一口一个宁少。 宁游清在伦敦听到的第一句话也是“宁少这边请”,看来只要够有钱,整个世界哪里都是家。 隆冬,伦敦比国内冷太多,一下飞机把宁游清冻得直抖。还没等管家把热水送到手,李修就抖开围巾,替宁游清围上。 “谢、谢谢……” 宁游清的身体实在算不上结实,他冷得直搓手,李修垂着眼睛,把他的围巾仔细掖好。 宁游清受不住别人这么照顾,更何况这个人是李修。等他抖习惯了,立刻机敏而不失客气地拨开李修的手,将围巾的一头往后一抛,乱糟糟地围着跑了。 李修沉默。 游学的安排其实就是提前体验大学课程,一般会和其他学生组成小组一起活动上课。 宁游清知道宁家长辈有不少出身名校的,既有学识又有资源,非常重视教育。在假期出国游学,选合适的学校,大概是宁家教育里非常普遍的一环。 因为以前的宁少实在太狂野,如果宁游清是宁礼臣,他也不想放宁游清出来,这相当于放猛兽出笼啊。 游学的学生一般会住学生公寓,沉浸式体验大学生活。但管家开车送他们到一处公寓停下,下车帮他们拿行李,很热情地说: “宁总有吩咐,都打扫干净了,三餐有专人准备,定时清洁,宁少,李少,有什么需要随时和我说就好。” 说着,又恭敬有礼地自我介绍:“我姓舒,叫我小舒即可。” 宁游清:“我们……我们不住宿舍了吗?” 舒管家:“少爷,一般的游学是这样的。但宁总已经托我帮您安排好住处了,这处公寓是前不久刚拍下来,离学校两个街区,只要步行8分钟,一切都为了方便您二位的学业。” 宁游清有些惊到:“我在这上学还馕字没一撇呢!” 舒管家笑了一下,道:“您真是多虑了,无论您最后在哪里入学,我都负责为您打造最舒适便利的住宿,正如我的姓氏,少爷。” “当然,如果您最后没有选择在伦敦留学,而是去往其他城市,我就无法继续为您服务了。” 说到这里,舒管家的语气带上了淡淡的落寞。 “好、好的……行。” 宁游清不想再表现得自己很见外了,他已经对宁礼臣的有钱感到麻木。 公寓是独栋公寓,宁游清和李修入住。正如舒管家所说,里面打扫得一尘不染,所有家具和用品一应俱全,不是一个落脚处,而完全是个新家。 二楼两间卧室相邻,宁游清和李修各一间。舒管家也进来,还要帮宁游清整理行李,宁游清连忙把他支走:“你去帮李修吧,我自己来就好。” 舒管家有进有退,又进了隔壁,很快也被李修拒绝,遗憾退出二楼,摇头扼腕:两位少爷都太独立了!完全没有服务的空间! 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又从机场坐车过来,宁游清也没能收拾多少,很快便累了。简单洗了个澡,就躺下睡去了。 第37章 一觉醒来,外面竟然开始下雪了。 宁游清睡得不知道自己人在哪里,第二天下午起来一拉窗帘,外面一片雪光。 幸好公寓里有暖气,宁游清没有感到冷,只有看到雪的时候才意识到下雪。当他打开窗户的时候,冷冽的空气扑面而来,让宁游清彻底清醒过来。 对面的屋檐上铺着一层厚厚的雪,街道上的雪已经被清扫干净,湿漉漉地反着光。行人穿着厚羽绒服,一边聊天,一边一步一步小心地沿着有坡度的街道走下去。 这对宁游清来说是全然陌生的景象。异国他乡,竟这么轻巧就有容身之处。而且还有人告诉你,这样的地方要多少有多少。 这种处境陌生得很虚妄。 近在咫尺的地方有窗户打开的声音,宁游清抬头望去,和隔壁的李修对上了眼睛。 李修神态清明,他看到宁游清,没有感到意外。可能是听到宁游清开窗,于是也打开窗户。 宁游清朝他道:“李修,下雪了。” 这是一句废话,但适合打招呼。 李修“嗯”了一声。 宁游清的眼睛落在对面屋檐厚而洁白的雪上,又悄悄观察了李修的侧脸。他的侧脸线条在雪光中竟然显得柔和。 李修并不像宁游清一样热络地朝他搭话,但此时此刻的相处,让宁游清知道——李修信任他,并且,亲近他。 他们绝对不会有那样的结局了。 宁游清再一次确定,李修绝对不会变成梦中的那个样子。 第20章 打卡第二十天 原谅他,放过他。 雪越下越大。 宁游清裹紧了羽绒服,走在路上。街道的路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片,又湿又滑,还是上坡,宁游清走得非常吃力。 李修和他并肩,他走得倒稳,丝毫看不出路滑,衬得宁游清十分狼狈。 宁游清只带了球鞋,鞋底摩擦力小,现在感觉如果不是他使了全身力气扣住地面,整个人就要倒着滑走了。 此地真是一个金玉其外的地方,虽然有坡度,但水排不下去,在街面蔓延。温度低于零下时路面开始结冰,让人感觉回到冰河世纪。 宁游清不是在开玩笑,他感觉真的要倒着滑下去了。 李修及时扣住了他的手臂,把宁游清稳住了。 宁游清:“谢谢……太滑了。” 他们要去学校报道。 早上舒管家问要不要开车送他们,宁游清想着反正走过去也不过十分钟,便道他们自己去吧。 于是和李修一起出了门。 没想到下过雪的路这么难走。 两个人都戴着手套,李修抓着宁游清的手,让他借力走上坡。宁游清本来还不太好意思,但有李修帮他又好走许多。 英国男的好像牵着手也没什么,一路上看到好几个。 宁少于是也入乡随俗。 到了学校,他们被专门的老师接待,和其他学生汇合。拢共有二十几人,除了宁游清和李修全是欧美人,分成了两个小组。 大家都用英语交流,宁游清听得清楚大部分。游学内容是语言课,请学校的教授给他们上专业的介绍课,还有历史文化课,到自然博物馆和人文馆参观。 负责介绍的老师热情活泼,告诉学生们游学结束之前会给他们办一个专门的舞会,体验大学生活里重要的环节。 欧美人一听到舞会眼睛都亮了,虽然互相都不认识,立刻就开始热烈地讨论起来。 站在宁游清身边的一个头发卷卷,身材高大的男生朝他搭话,问他是哪里人。 宁游清说是中国人。 男生一听,立刻蹦出一句不太标准的“你好”。 然后像背课文一样说了一串“你好”“吃了吗”“早上好”“我爱你”。 宁游清听得只好点头,道:“你中文说得真不错。” 男生看自己的中文被纯的中国人肯定,兴高采烈地向宁游清介绍自己,他叫哈维尔,加拿大人。 哈维尔问了宁游清的名字,以他的水平终究还是读不顺,读到“游”字嘴撅得像个油壶,宁游清怕他咬到自己的舌头,所以让他叫自己“宁”。 寒暄一阵,哈维尔消停了一会儿,又朝宁游清道:“宁,你长得很漂亮。” 他用了beautiful这个词,一般用来形容漂亮的女生。宁游清以前接待外籍客户也遇到过这种事,头发花白的白人老头赞他beautiful。 宁游清深知这种老头私底下不能多接触,于是说谢谢,又道你夸我是个帅哥更好。 哈维尔和他同龄,看上去很阳光的样子,宁游清心想他大概不会和那些糟老头一样龌龊,只是措辞不当。 介于他们是一个小组的,接下来要相处一个多月,于是宁游清和他打了个哈哈就过去了。 第一天参观了一下学校,第二天才会有正式的语言课。李修本来在和老师说话,转头一看宁游清和陌生人聊了起来。 李修像鬼一样无声无息地贴到宁游清身侧,把宁游清吓了一跳。 哈维尔正和宁游清说得起劲,发现又来了一个亚洲人,看起来和宁差远了,个子又高,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哈维尔:“嗨,这是你朋友?” 宁游清:“这是我哥哥,李修。” 哈维尔又像漏气的轮胎一样念李修的名字。 李修一点也不理哈维尔。因为是在场唯二的亚洲人,宁游清和李修被分到了不同的组里,保证分布均匀。 第38章 哈维尔一副很惊讶的样子:“你们是兄弟?你们看上去一点也不像!” 他和李修关系复杂,在国内也不会向外人多做解释,自然也不会对萍水相逢的哈维尔多说。 哈维尔还想和宁游清聊天,李修则在宁游清身边。他不搭任何话,氛围却变得诡异。 哈维尔有点怕他,感觉他像那种会下咒的神秘东方人,说话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雪又停了,云层厚厚的,阳光透过云层投下灰蒙蒙的光线。 学校大而华丽,保留了一些中世纪风格。走了一圈之后,宁游清坐在长椅上休息。 李修的小组开始讨论课题。游学结束之前,两个小组会有一个presentation。和国内的小组作业氛围不太一样,毕竟都是些阳光开朗的富二代,且没有任何压力,大家都当成社交活动了。 李修颇受欢迎。他的身高在欧美人之中毫不逊色,相貌突出,气质又沉稳,让人觉得就应该让他来拿主意。 宁游清组的人还没玩够,四散在学校各处。哈维尔把宁游清聊得脑袋嗡嗡,宁游清借口去上厕所,偷偷坐在外面喘口气。 他远远地看着李修。看他在人群之中,听别人说话,点头或者摇头。 对于出国游学,宁游清其实兴致缺缺。 他不打算用着宁家的钱出国念书,而对于离开的时间,宁游清也早就做好了打算。 当然,语言课还是有点用的。宁游清心里可惜游学内容干货不是特别多,更像是一场二代结伴的豪华旅行。 要是做梦,宁游清的确挺乐意出来玩。 但他的当务之急是好好学习,尽快成为一名应试教育的高手。 不过,能和李修一起,于情于理都不是一件坏事。 最近,宁游清明显感觉到自己和李修的关系变好了。虽然李修的性格还是很沉默,大部分时间都是宁游清在说话。 李修已经很习惯宁游清出现在他附近,不会表现出不耐烦,也不再对宁游清冷言冷语。 这已经是莫大的进步了,几个月前,李修一句话就能结冰把宁游清砸死。 宁游清的方针不会改变,他要一直对李修好,好到李修无可挑剔,然后——原谅他。 最后,放过他。 想到这里,宁游清坐在长椅上,抻长了手伸了个懒腰。形势一片大好,宁游清心中势在必得。 学生们晚餐在学校食堂里吃。食堂同样装修得豪华复古,棋盘格地砖,巨大的水晶吊灯,窗口倒是现代化。 因为正值假期,留校的学生不是很多。校方对这群游学的学生颇为重视,每个窗口都开放,员工衣装整齐,窗口和厨具清洁得闪亮。 但菜仍是正宗的英国菜,换着花样做土豆,没什么好说的。 吃完晚饭,这一天的活动也算结束了。 其他人大部分住学生宿舍,哈维尔对宁游清说自己一个人住了一个双人间,问宁游清要不要和他一起。 哈维尔开朗过了头,因为长得巨大,卷毛,脸又是一张娃娃脸,无论如何都让人反感不起来。 宁游清回绝了他的好意,哈维尔失落得像只被弃养的大狗。 要不是那个李又像一只背后灵一样,站在宁后面阴恻恻地看他,哈维尔舌灿莲花,非要把宁撬来当自己的室友不可。 怕李给他下咒,哈维尔乖巧地和宁游清道别,甜甜地说:“明天见。” 回去的路上,宁游清感慨道:“哈维尔真健谈。” 李修突然道:“你喜欢他?” 他的语气让宁游清难以揣摩,既不像闲聊,也没透露出过多情绪。 这个时期的李修应付不了太开朗的人。不过宁游清觉得哈维尔不像坏人,只是不适合和冷淡的李修做朋友。 李修身边的狗有他宁游清一只……就够了! 宁游清不以为意地点点头,道:“他人挺好的!就是太开朗了,你要是不习惯,我帮你应付就成。” 李修闭了嘴,没再说话。 宁游清心里喜滋滋的,认为自己又帮李修办上事了,作用很大,发挥了自己的不可替代性。 回去洗澡上床,宁游清的时差倒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困了,直接入睡。 半夜,宁游清被刺骨的寒冷冻得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公寓的暖气一直开着,但现在气温远没有睡前那么宜人。 简直是个冰窟。 宁游清拉开窗帘,鹅毛大雪静静落下,覆盖了天地。 整个街区都黑着,一盏灯都没亮。 停电了? 宁游清裹紧了被子,无奈他这人产不了多少热乎气,只感觉寒气见缝插针地往他身体里钻。 这么大的雪,气温已经是异常的低,半夜停电,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办法。 宁游清勉强合上眼睛,睡着就不冷了。 实在太冷,宁游清没能成功入睡。 他干脆下了床,抖抖抖地找了自己的厚外套穿上,出了房间。 经过李修的房间,宁游清抬手,小声地敲了两下:“李修,停电了,你冷吗?” 如果李修睡着了,宁游清决定不吵醒他,下去找点热水喝。 宁游清屏息听了听里面的动静,李修没有回话。 应该是睡了。 宁游清轻手轻脚地离开,下一秒,李修的房门蓦地打开。 宁游清又被吓了一跳。 第39章 他最近经常被李修吓一跳,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莫名心虚,还是因为李修总是神出鬼没,悄无声息地出现。 李修站在门口,在漆黑之中,他的身影比浓重的黑暗还要更暗,将宁游清笼罩。 他把着房门,对门外的宁游清吐出了一个字: “冷。” 第21章 打卡第二十一天 摇滚与迪斯科对青少年心理健康的影响 宁游清:“……” 此时此刻,他正躺在李修的床上,盖着李修的被子,枕着李修的枕头。 因为枕头只有一个,所以他们靠得非常近。 外面实在寒冷难耐,宁游清不得不承认,和李修睡在一起让他好受多了。 黑暗之中,李修抓到宁游清冰冷的手指,他按了按他的指腹,像从未与人如此亲密一般,动作生疏。 因为自己一个人睡实在太冷了,宁游清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对缓解李修的寒冷起不到任何作用。 李修的指节温暖,触碰时分了一点温度给宁游清。一时之间还没入睡,宁游清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来电。” 李修意义不明地“嗯”了一声,似乎不太在意这件事。 宁游清:“你喜欢这间学校吗?” 李修像玩起来了一般,一个一个捏捏宁游清细瘦的指关节,心不在焉地回答:“我不知道,你喜欢吗?” 宁游清很纵容李修,他张开了手,手指分开,方便李修动作。 “我也不知道呢,如果不是爸爸送我们来,我没想过要出国念书。” 李修:“你以前不是很喜欢出国玩?” 宁游清一本正经:“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而且要真的申请,我也申不了这么好的大学。” 兄弟二人对宁礼臣会动用什么手段心照不宣。李修本来以为宁游清会欣然接受,毕竟他从小到大一直吵着要出去玩,不想在国内被宁礼臣管着。 不过宁游清最近确实变了不少。改变了主意也很正常。 “不过,我觉得你可以考虑这所学校。” 宁游清抱着被子道。 这是英国顶尖的大学,在原书之中,李修原本已经收到了offer,但宁游清最后去了美国,于是宁礼臣也把李修送往了美国。 虽然李修在美国读的仍然是名校,但终究不是他自己的选择。 而对于宁游清来说,他深知以自己的实力,上这样的学校实在太夸张。真相大白之后,失去了宁礼臣钞能力的宁少,在这里要如何自处? 虽然看上去是一条金光璀璨的路,对宁游清来说,这是不属于他的选择,宁游清不会纳入考虑范围。 “为什么?” “你数学不是很好吗?老师今天介绍了几个最好的专业,都很适合你。” 这是一所理科顶尖的学校。 宁游清知道李修的专业,知道他的事业,知道他未来的一切。如果李修更快走上自己选择的道路,他可能会脱离原来的故事。 但不知前方如何,命运总充满变数。 宁游清不知道少了那些打压,提前让李修的人生回归正轨会如何改变他的未来。在这样一本三流小说之中,李修成功也并非因为命运中诸多的不公,而是因为他本身足够优秀。 那些不公,不过是为了让故事足够跌宕,仅仅因为如此,李修的整个人生被改变了。 宁游清很同情李修。 “再说吧。”李修草草结束了话题。 他确实想申请这所学校。在学校里他和几个教授聊了聊,李修对他们的名字并不陌生,简直是如雷贯耳。 如果可以成为他们的学生,李修对自己的大学生活不是没有期待。 这也意味着,他可以如自己所愿,暂时离开宁家生活。 但宁游清看上去不是很想出国,他也会离开宁游清。 他一直很想摆脱宁游清,摆脱宁礼臣为他安排好的人生。 为什么现在他会为这件事犹豫? 李修不愿直面这份不快。他也为自己感情的廉价而感到有些恶心。 宁游清只要稍微对你好些,你就变得舍不得了吗? 明明整个宁家都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沼泽,十几年如一日地将他淹没,李修没有一天觉得呼吸顺畅过。 宁游清睡着了。 他侧躺着,手指放松地蜷缩,呼吸平稳。 李修离奇地将手掌贴在宁游清的颈侧。他的皮肤薄薄的,有种稀薄的温暖,平稳的脉搏在李修的掌心跳动着。 李修虚虚地圈住宁游清的脖子,想象着用力之后宁游清感到呼吸不畅的痛苦,想象他流出眼泪,万分不解。 他不曾嫉妒宁游清,他只想过要宁游清体验他的痛苦,让他失去那些纯粹的愚蠢和快乐。 宁游清没有醒。李修的手离开了他的脖颈,他将宁游清抱在怀里,没有问自己为什么要这样。 第二天。 几个街区的电力恢复了一部分,但他们的公寓还没有通电。宁游清早上醒来发现自己和李修抱在一起,吓得弹了出去。 李修也睁开眼来,看到坐在地板上的宁游清。 宁游清:“早……早上好。” 要不是不合适,他都想和舒管家一样直呼李少。 李修垂眼看他,道:“不要坐在地上。” 宁游清立刻爬起来,穿了鞋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我去看看电怎么样了。” 第40章 舒管家并没有住在宁家的公寓里。他早上六点得知宁少所在的街区停电,感觉晴天霹雳,立刻从床上翻了下来,动用一切人脉找了台发电机,风驰电掣地驱车前来。 宁游清下楼的时候,舒管家在地下室接好了发电机,上来正巧碰见了宁少。 “宁少!” 舒管家饱含热切和凄苦地呼唤他,昨夜伦敦下了罕见的大雪,冷到当地人都哭爹叫娘。发电网故障,一大半的街区都停电,冻得老英们差点出门造反。 宁少才来伦敦一天,就碰上这种巧合中的巧合,万一冻出个好歹来,他怎么和宁总交代? “您没冻坏吧?是老奴来迟了。” 舒管家差点要哭出来了。 宁游清觉得舒管家说话太重。昨晚确实冷了一些,按照宁少本来的体格,八成是要被冻坏的。但由于他采取了一些特殊的取暖方式,在这寒冷的一夜之中存活,新的一天,也不好再提昨晚发生了什么。 ……下不为例就是了! 宁游清安抚了眼泪汪汪的舒管家。发电机通电,公寓内渐渐回暖。李修下楼,正好和宁游清对视。 宁游清尴尬地移开眼神。 也不知道昨晚是什么状况。 可能是因为太冷了,自己睡着的时候把李修当成取暖器了? 这实在是越过了一只狗的本分。 宁游清不知道李修心里怎么想的,但既然是李修让宁游清睡他的房间,一点小小逾矩,李修不会太和他计较吧。 舒管家几乎被愧疚淹没,给两位少爷做了早餐,又与学校那边沟通。因为学校的电力没有受影响,所以今天的课正常进行。 今天他们坐舒管家的车去学校。下了一夜的大雪覆盖了一切,街上的雪来不及铲,所有人都踩着雪在走。 到了学校,今天是语言课,他们直接去教室。他们上的语言课会进阶一些,涉及一些专业词汇。 一进教室就碰上哈维尔。哈维尔朝宁游清撒娇,说昨晚太冷,学生公寓暖气太弱,冻得他睡不着。 哈维尔抱着自己的手臂,可怜地抖了几下。 “你昨晚睡得好吗?” 哈维尔问宁游清。 李修就坐在宁游清旁边。宁游清闻言,僵硬地点了点头:“挺好的。” 哈维尔雨露均沾:“李呢?” 李也点点头。 哈维尔问候完两人,李修的小组要商量课题,李修暂时离开了。哈维尔鬼鬼祟祟地观察了一下李修那边,对宁游清说悄悄话:“今天下课后我们要去安东尼家里玩,你要不要一起来?” 安东尼是他们小组的一个意大利人,且只会说意大利语,对英语竟一窍不通,却在伦敦租了房子,准备久居。 宁游清对欧美青少年的聚会没有什么兴趣,哈维尔立刻看出来他意愿不是很强烈,道: “宁,一起去嘛。我们还要一起商量课题,你也知道,安东尼英语不太好,需要我们配合。我们偷偷打听了,和他们比起来,”哈维尔朝李修他们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我们的进度很不乐观!” “而且,安东尼还可以给我们的舞会服装做指导意见,他是专业的。”哈维尔朝宁游清眨眨眼,“来吧,宁!” 话说到这个份上,宁游清也只好点头了。 见宁游清答应,哈维尔高兴得头顶开花,他立刻把安东尼拉来和宁游清熟悉。 安东尼的态度很谦和有礼,但打扮实在硬核。长发扎起,扩耳,脖子和十只手指的指关节上都有纹身。 宁游清和他握了握手。因为昨天哈维尔一直在和他聊天,宁游清对小组里其他人都不是很熟悉。 也是该好好交流一下。 下课后,宁游清被知识浸润得神清气爽。李修和教授有面谈,于是叫宁游清不用等他,自己先走。 宁游清:“我们小组要聚一下,分头回家吧。” 李修以为宁游清的组和他们组一样学术氛围浓重,一整天都在卷高精尖课题。 但是哈维尔也在,李修微微蹙眉。最后还是让宁游清去了。 宁游清也以为他们会像学术精英一样头脑风暴,舌战一整晚。或者至少,大概讨论一下也行。 宁游清和哈维尔按响了安东尼家的门铃,那是一座独栋小别墅。 门打开,音浪一瞬间袭来,差点把宁游清轰到地上。 安东尼出来迎客,他穿了件松松垮垮的破洞摇滚背心,客厅里安了迪斯科球,正在疯狂转动闪烁,在宁游清的脸上投下精彩的色彩。 “欢迎!!”安东尼做了请进的手势。 “我们不是……”宁游清欲言又止。 我们不是来做小组课题的吗? “我们来做小组课题了!”哈维尔推着宁游清的肩膀,把他带了进去。 “摇滚与迪斯科对青少年心理健康的影响,如何?” 安东尼道,一个飞扑跳到了沙发上。沙发上坐满了人,发出一阵尖叫大笑。 见到此情此景,宁游清开始流汗了。 第22章 打卡第二十二天 东方鬼故事 音浪太强,不晃会掉到地上。 来都来了,宁游清也不好转身就走。穿过一片五光十色的客厅,旋转的迪斯科球像一个异世界的太阳,晃得宁游清有些睁不开眼。 “宁!” 看到宁游清进来,同学们热情地喊他的姓,想必哈维尔提前介绍过他了。 第41章 “喝点什么?”安东尼一边随音乐晃一边问,宁游清注意到桌上已经摆好了一排排啤酒。 “安东尼会调酒哦!”一个红发女孩快乐地说,她的脸颊通红,语气已经开始飘飘然了。 “你们……你们都可以喝酒了吗?” 国外对未成年酒精管控好像更严一些,他们一看就是小孩,怎么买到酒的? “哈哈哈哈……” 听到宁游清这么单纯的问题,众人一下子全笑出了声。 “宁,你是小宝宝吗?” 宁游清:“呃……” 哈维尔过来揽住宁游清的肩膀,道:“好啦,好啦,宁确实是小宝宝啊,他只有16岁。” 宁游清纠正:“我已经17了。”生日刚过。 哈维尔:“那你是个大宝宝了。”他指了指安东尼,“安东尼成年了,可以买酒,至于其他人嘛……反正我们都不是小宝宝了。” “宁,你该不会没喝过酒吧?” 这群小孩的激将法其实对宁游清来说没什么作用,宁游清其实酒量不错,就算是第一次喝酒,他也一点没感觉晕。 后来接待客户,和老板领导吃饭,宁游清从来没有在酒桌上出过丑态,赢得千杯不倒称号。领导觉得宁游清好使,于是饭局经常把他带上。 不过宁游清只有工作需要才会喝酒,私底下倒是不常喝。 安东尼拿了调酒的工具来,熟练地在桌上排开。哈维尔兴奋地对宁游清道:“宁,你要不要试试?安东尼可以先帮你调度数低一些的。” 宁游清算是看出来了,这群人完全是身经百战,看到一个没喝过酒的东亚小孩反而稀奇。 他们全都盯着宁游清,蠢蠢欲动,有种怂恿别人打破禁忌的强烈兴奋。 宁游清开始想念他的学习小组了。 除了学习,什么都往边上靠的心无旁骛。冲刺排名的考试周,争分夺秒的感觉可比单纯的酒精刺激多了。 宁游清沉思了一下,道:“试试可以,但我们不是来讨论课题的吗?” 他看向哈维尔。哈维尔耸耸肩膀,说:“大家先互相熟悉一下,然后再讨论,效率更高啊!” 沙发上一群欧美青少年点点头。 宁游清:“这样吧。我喝酒,讨论20分钟,然后我继续喝,轮流来,可以吗?” 哈维尔:“行啊!” 同学们发出欢呼声。 安东尼:“10分钟,如何?”他向宁游清展示了酒上的标签,“这个度数真的很低,而且,”他又晃了晃小酒杯,“你一次只用喝这么一小杯。” 宁游清:“没问题。” 安东尼把迪斯科灯球关掉,拿出电脑来记笔记,宁游清平静地喝掉了第一杯酒。 …… 两个小时后。 “所以呢?我们要如何保证数据的有效性?我们要用什么方式去调查?要怎么提问?” “身份认同是一个很敏感的问题……受访者会如实回答吗?我们要怎么分辨答案?” 宁游清已经坐在沙发中间,他的提问直切要害,剖析也相当在理,众人听了凝神皱眉,陷入更深的思考之中。 已经没有人记得两个小时之前,大家都想看看这个样貌单纯的亚洲人第一次接触酒精会变成什么样子的。 宁游清一边喝一边主导着讨论,他思路清晰,愈战愈勇,让人不知不觉跟着他的思路走。他们一边讨论,一边选定了题目,连框架都搭起来了。 哈维尔本来也想着让宁一起喝酒,放松一下,然后融入派对的氛围。他真的想和宁游清一起玩,因为宁游清长得好看。 而且今天那个诡异的李不在,他可以毫无压力尽情地和宁游清聊天。 但是宁游清改变了一切。 哈维尔早就听说亚洲小孩学习很卷,今天终于被卷到了。 他后悔了,他不应该为了把宁游清吊来,就和他说“进度落后太多”的。 这个亚洲卷王迟早会把他们都卷得粉身碎骨,失去派对的灵魂,成为他手下只会谈功课,不知享乐的傀儡! 哈维尔:“我们已经讨论了两个小时了,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先放首音乐……” 安东尼抱着电脑,对哈维尔做了个安静的手势:“哈维尔,别吵,我在思考。” 哈维尔:“……” 哈维尔想越过宁游清去弄杯啤酒喝,宁游清一边激烈讨论,一边移形换影地给哈维尔塞了一瓶。 哈维尔拉开易拉罐喝了一口,才发现是调酒用的无酒精果汁。 最后,这场趴体变得既没有摇滚,也没有旋转的迪斯科球,没有酒精和蹦迪。 最朋克的安东尼坐在沙发角落,戴着眼镜看着电脑,正襟危坐地打了一晚上的字。 众人时而头脑风暴,时而神色凝重。最后你一言我一语地贡献建议,填充了课题框架。 安东尼找来了打印机,把集齐的材料打出来,人手一份。每个人都像狮子王辛巴一样高举着双手接过资料,为自己辛勤踏实耕耘了几个小时的成果而感到自豪。 在这期间,宁游清不仅一直在输出,而且感觉在酒精作用之下,自己的口语越来越好了。 他的大脑高速运转着,毫不混沌,口条越来越顺,几乎不再卡壳了。 而宁游清也遵照着10分钟一小杯酒的规则,把安东尼调的酒全都喝光了。 后来安东尼忙着打字,空不出手来继续调酒,而且那瓶酒也被宁游清喝光了,于是作罢。 第42章 课题讨论接近尾声,计划已经达成完美,无可挑剔了。 合群的哈维尔为了跟上节奏,也积极讨论了起来。 但其实内心非常惶恐,感觉这屋子里的人都被宁游清下了降头一般。 外国人一直对神秘的东方文化捉摸不透,他现在不仅觉得李这个人相当诡异,宁这个人也更胜一筹。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宁游清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晚上将近十一点了。 安东尼:“你们要不要直接在这里睡?有多的房间。” 他其实很想宁今晚就在这里留宿,安东尼觉得宁这个人有神奇的魔力。 宁游清:“不了,安东尼,谢谢你的招待。” 哈维尔:“我也要回宿舍了。” 有些人起身离开,有些人觉得留宿也无妨。大家结束了这别开生面的一晚,这是一种新奇的体验,突然感觉有比酒精派对更好玩的事情。 再不会醒来有种轻飘飘的空虚。 因为他们为了小组课题,努力了一整晚!! 安东尼依依惜别地送宁游清送到门口,非常不舍地和宁游清握手:“宁,明天见。” 宁游清:“好同志,明天见。” 哈维尔:“……明天见。” 宁游清和哈维尔顺路,哈维尔观察着宁游清,最后道:“宁,其实你会喝酒的吧?” 这天晚上宁游清喝的并不少,但是他现在脚步一点也不乱,走在雪地上,活像俄罗斯来的勇猛童子军。 宁游清不好说自己会不会,毕竟,他生理上确实没有接触过酒精。 而且这次喝酒,和他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喝酒并不一样。 甚至有些不妙。 宁游清感觉自己的思维异常的活跃,整个大脑好像在举行一场盛大的派对。 和平鸽在喷泉上纷飞,乐团合奏交响曲,到处是鲜花和彩带。 宁游清的思维和想法就像这些盛开的鲜花和四散的彩带一般,不断地翻涌着。一开始,他只要随手一抓,就是精妙绝伦的idea,这让他十分兴奋。 所以整个晚上他都很亢奋。他才思敏捷,虽然英语不是他的母语,他从来没有讲得这么好。 宁游清感觉自己回到了以前的酒桌,正在征服一个个甲方。他每次都能把所有人都哄得红光满面,顺利拿下单子。 而每次宁游清回到家都会直接断片,完全忘记自己干了什么。不过第二天他都正常在床上醒来。 所以在喝酒这件事上,宁游清一直对自己非常放心。 “我没事啊。” 宁游清回答哈维尔,他口齿清楚,神情冷静,完全看不出此人现在大脑里正在放烟花。 路灯之下,哈维尔看到宁游清喝过酒的嘴唇变得嫣红,耳廓和脸颊也浮起粉色。他的眼睛黑沉沉的,眨眼间,睫毛的阴影在脸上闪动,像东方鬼故事里面描写的那样,妖怪变成了诡异的美人。 哈维尔有些看呆了。他咳了几下,道:“我送你回家吧,应该是你先到。” 宁游清没有回答,他把自自己的下半张脸埋进围巾里,像在抵御无法忍受的寒风一样,眼睛微微眯起。 哈维尔本来还想和他说些什么,但一时之间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他有种预感,宁游清的精神已经遁入了另外一个世界,今晚,无论舌灿莲花的哈维尔和他说什么,宁游清都记不住了。 二十分钟后。 哈维尔提着腿软的宁游清,站在他家的公寓前,按响了门铃。 他只按了一下,门铃响起来的下一秒,公寓门立刻就打开了。 李修就站在门口,看到被哈维尔半提着,腿软得几乎要跪在他跟前的宁游清。 那一刻哈维尔觉得,李也像东方鬼故事里的角色。 他的表情像渡鬼魂去地府里的那种……最可怕的鬼。 哈维尔很害怕东方鬼故事。 他甚至不敢和李打招呼,把宁游清塞给了李,逃一般地走了。 【作者有话说】 【下一本:《陪玩不是什么都玩》求收藏!】 庄喻然大二上到一半,以“难以适应集体生活”为由请了长假,不再去学校了。 思及将来的出路,他去了表哥的游戏公司里当陪玩。 一个月后,庄喻然开了5个小号,艰难地按照表哥传授的陪玩话术,围着服务器里排名第一的土豪老板打转。 老板问庄喻然小号之一:我们同城,可以见一面吗? 庄喻然僵硬地打字:不太方便呢老板,我这段时间要回老家了。 老板问庄喻然小号之二:有空一起吃饭吗? 庄喻然按陪玩话术打字:宝宝,和你线上一起玩已经很开心了吖~o(n_n)o 老板问庄喻然小号之三:周末要一起去看电影吗? 庄喻然麻木地打字:老板,陪玩不是什么都玩的。 老板消停了,庄喻然松了口气,继续操纵5个小号在线上簇拥老板。 ------ 李凛在大二时,向自己的室友庄喻然表白,希望与他结成恋人关系。 考虑到庄喻然性格内向,反应迟钝,李凛为他预留了一些时间做心理建设。 最后等来庄喻然请假的消息。 一个月后,李凛打开游戏,充钱,登顶服务器,等来庄喻然和他的小号们。 他沉沉地思索,要怎么做,庄喻然才会回来上学。 第43章 然后和他双向奔赴。 直球呆攻x胆小鬼受 双向明恋 第23章 打卡第二十三天 饱含怜爱和悲悯的拥抱 宁游清在路上断片的时候并没有撒酒疯,只是突然走不动路,所以也没有太麻烦哈维尔。 哈维尔力气够大,于是将他提了回来,交还给李修。 李修关了门,宁游清的双腿像面条一样软趴趴的,只能让李修提着他。只要一松手,宁游清当即就会软到地板上去,以头抢地,给李修行一个大礼。 李修:“……” 他只好托住宁游清的手臂,把他拖到沙发上。宁游清浑身酒气,李修以为他已经睡着了,把他放到沙发上一看,宁游清竟然是安静地睁着眼睛。 他像一个在运行中途突然断了电的机器人,只有神情没有睡着,而四肢已经不听使唤了。 宁游清并非没有意识。 相反,他的意识其实非常清楚。 那种大脑放烟花的感觉还在持续,甚至规模扩得更大。 宁游清感觉自己的大脑里正在诞生一个宇宙,所有天体行星都没有规律地四处飞舞,不免产生碰撞爆炸,每分每秒都有星球消失,在天体爆炸的同时,又有无数个小宇宙正在诞生。 宁游清酒后不是他所想的那么正常。如果宁游清曾在自己的家里安下监控,他会看到自己从酒局回来的每一个晚上,回到家关上门,都在换着花样发疯。 他曾经在自己养在窗台上的多肉旁边站了一宿,陪它聊天,给它唱歌。后半夜的时候,他流下热泪,向多肉哭诉自己工作这么努力,老板却不肯给他涨薪。 加班没有加班费,老板只肯给他调休。 宁游清只想要钱,不想要调休。 他也曾经打开电视,对着半夜重播的新闻节目里的主持人,和他一唱一和地主持节目。直到新闻结束,还煞有介事地模仿主持人在结尾整理读稿的样子。 宁游清每次断片的精彩表现都不一样,只是从来没有人做他的观众。 而天快亮的时候,好像社畜的人格才开始占了上风,宁游清自动收拾自己,换好睡衣,躺在床上光速进入梦乡。 喝多了睡醒的第二天,宁游清会完全忘记这一夜的事情,但感到非常疲惫,拖着一夜未睡沉重的身躯准时去打卡上班。 因此宁游清除非工作原因,自己是不怎么喝酒的。虽然从来没发生什么事,但那种疲劳得好想死的感觉太鲜明了,宁游清不想再经历。 此时此刻,宁游清坐在沙发上,感觉自己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了。 李修倒了杯水过来,抓住宁游清的手,让他自己握好喝水。宁游清的手指无论如何也捏不拢,于是李修只好松开他,捏住宁游清的下巴,把水喂给他喝。 李修毕竟没有真的这样去伺候过谁,不够熟练。宁游清被他呛了一下,拨开李修的手,低头咳了起来。 李修伸手帮他拍背,以为宁游清清醒了一些。 宁游清咳完,突然抓住李修的手臂,抬头看他。 李修看他的眼神,知道这个人离清醒还差得很远。 宁游清看李修的眼神很狂热。 仿佛李修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好像宁游清快死了,只有李修才能救他。 更准确一些,是李修手里握着他的命脉。 为什么? 宁游清这样热切地看他,这完全不会让李修感到难受。他只想知道原因。 “李修。” 宁游清叫他,叫得非常清楚。 他坐在沙发上,侧过身来,张开自己的双臂,环抱了李修,并把自己的头靠在他的颈侧。 喝过酒的宁游清,呼吸是热的,和昨天晚上完全是不一样的触感。 李修的手里还拿着杯子,宁游清抱他的时候,他手里的杯子缓慢而自然地稳稳放回桌上。 这是一个饱含怜爱和悲悯的拥抱,李修尚且无法理解它的意义。只觉得宁游清对他迸发了一种巨大的感情,这让宁游清无法用语言描述,只好这样来安慰他,表示理解他。 “李修,我一定会让你开心。” 宁游清喃喃自语道。 他看到李修难眠的夜晚。在他最应该有朋友的时候,他来当他的朋友;在他最应该有亲人的时候,他会把家还给他。 “……不会太久了,李修,不会太久。” 宁游清轻轻拍李修的背,像是怜惜他刚从一场噩梦中醒来。有他来陪伴,没有什么可恐惧的。 “什么不会太久?” 李修抱着他,问他。 宁游清笑了一声,像是给他准备好了礼物,他饱含期待,为了李修即将到来的幸福也感到幸福。 “你最最开心的时候,不会太久。” 说完这句话,他又顿了一下,觉得这样措辞不太准确。宁游清紧皱了一下眉头,很艰难地重新组织语句: “不对……是你如愿以偿的时候……不对。” 他的耳朵和侧脸热热地贴着李修,李修的脉搏都被他听去,亲密无间。 “不会太久。”宁游清没有找到合适的说法,于是放弃了,只好再强调一遍“不会太久”。 “在这之前,我什么都会为你做的,李修。 “任何事情,我都会答应你。 “只要你肯和我说,我就会做。” 第44章 宁游清环抱着李修,他好像一个不懂人性,却学会人类说话的妖怪。 他如此蛊惑着人类。他说着无比真诚的话,做着无比真诚的事情。 如果人类要挖他的心出来看,他立刻就能捧出一颗鲜血淋漓,无比赤诚的心脏。 尽管他不理解人类所说的“心”是什么,也不知道“诚实”的具体面貌。 “你什么都会做?” 李修轻轻问他。 有时候人会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愚蠢,却一边清醒地做着蠢事。 “嗯,我什么都会做。”宁游清在他肩膀点点头。 李修轻轻捏宁游清的后颈,把他从自己身上分开来。 他再一次看宁游清的脸,宁游清适时对他露出一个诚实的笑容,一如他想展现诚实的心。 李修凑近了他。 宁游清抖了一下。 这并不深入,但足以差点把宁游清惊醒。 宁游清大脑中的宇宙爆炸静止了。这代表终结静止,新生也静止。因为一条不属于任何宇宙的规则侵入了此间,它在顷刻间改变了一切,重塑了整个宇宙。 大约几秒,李修离开了他。他眨了眨眼睛,看着宁游清的脸。 宁游清也看着他,茫然得说不出一句话。 他的嘴唇润泽,李修已经知道得比看上去更多。但是宁游清没有任何反应,所以这不太算真正意义上的一个吻。 “这样也可以吗?” 李修问宁游清。 “什么?” 宁游清没有搞清楚状况。 “……算了。” 李修不再看他。 宁游清懵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李修看上去不太满意。 他怎么可以让李修不满意? 这有违他这一世的宗旨。 李修的手已经离开了宁游清,宁游清一把抓住。他用两只手捧着,慢慢地俯下身去,将自己的脸埋进了李修的手心里。 “对不起。” 宁游清的声音闷闷的,像在撒娇,更像是忏悔。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你的话太少了。” 宁游清的思绪和话开始混沌了起来,他既没有理解刚才李修对他做了什么,也时常为要猜李修的想法而苦恼。 李修温暖的掌心让他有安全感。宁游清说完这句话后,李修的手动了动,他的手指抚摸着宁游清的颈部,又流连到下巴,要他抬起头来。 抬起之后,李修的虎口又轻轻卡住宁游清的喉管,有些强制意味,又不至于让宁游清感到难受。 “不许骗我。”李修道。 宁游清的眼睛微微睁大,像是应验了某个梦的预言。 “你骗了我,宁游清。” “你要永远留在这里。” 即使害怕,也不要表现出来。 现在是最不该害怕的时候。 “不会骗你。” 宁游清闭着眼答道。 …… 第二天早上。 生物钟让宁游清准时醒来,但宁游清感觉自己像一具尸体。 他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看着天花板。宁游清的身上整齐地穿着睡衣,一切和之前的没有任何不同。 头痛欲裂。 安东尼给的是什么酒…… 宁游清闭上眼,感觉太阳穴都在鼓鼓地跳。 他努力回忆起昨晚,在安东尼家讨论课题,和哈维尔一起回家……后面的记忆像被一把刀切去一般,宁游清完全想不起自己怎么进的家门,又怎么自己换好衣服上的床。 但一切又很正常!应该和以前都一样吧。 只是头痛得超出想象了。宁游清痛苦地用手按自己的太阳穴,试图缓解疼痛。 如果可以,他这辈子不要做需要参加酒局的社畜了…… 宁游清凭借惊人的意志力起床,头晕目眩地洗漱换衣服,下楼。 李修就在楼下。 不知道为什么,宁游清感觉自己一出现,李修就开始盯他。 以前李修对一切都是淡淡的,非得宁游清凑到跟前,有话没话地和他说几句,李修才会分出一点注意力给他。 宁游清扶着楼梯扶手,有些忐忑,又表现自然地和李修打招呼:“……早啊。” 李修盯了他一阵,又将眼神收回去。已经有人将早餐准备好,李修正在倒咖啡。 宁游清走到餐桌前坐下,李修把他的那份早餐推过来。宁游清拿起餐具,他的头痛好一些了,但没什么胃口,于是只吃了一小部分,就放到一边了。 “不舒服?” 李修在一旁问。 宁游清不是很想让李修知道自己昨天晚上喝酒了。虽然宁少之前可能也偷偷喝过,但宁游清万不想在重蹈那样的印象。 毕竟李修不喜欢。 宁游清觉得自己昨晚一定是顺利到家,规规矩矩地睡着了。 他一向如此的。 “没事……没睡好吧应该。” 宁游清心虚地说。 李修没有给宁游清倒咖啡,而是冲了一杯蜂蜜水,又推给他。 宁游清有些受宠若惊,李少以前再阴郁冷酷,也是个少爷。宁家也从来不会让他伺候谁,他也从来没有服务过宁游清。 宁游清握住他推过来的杯子。 虽然温度适宜,怎么又觉得有些烫手? 不太对劲。 宁游清心想。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这章写得牛逼了 第24章 打卡第二十四天 呜呜呜老天爷,给条活路吧。 “……昨天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宁游清放下杯子,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李修沉默。 “……” 宁游清心想,索性认了吧,都这样了。 宁游清举起一只手,道:“昨天去之前,我真的以为是去讨论课题的,你千万信我。” 李修:“然后呢?” 宁游清:“然后……那其实是个派对,我说,我说我喝一杯,大家讨论20分钟,然后我们就讨论了一个晚上。” 其实是10分钟。不过宁游清没敢说。 李修的眉头紧皱起来。 宁游清本来是想瞒他,但李修是个非常敏锐的人,他一旦看出端倪,说谎是没有意义的。 所以宁游清不会对他说谎。 李修:“你还记得你怎么回来的吗?” 宁游清:“……哈维尔送我回来的?” 李修:“是哈维尔把你提回来的。” 宁游清:“……” ……原来这么狼狈。宁游清以为自己多厉害呢。 宁游清:“我没干啥吧……?” 李修:“你对我说了很多话。” 宁游清心里:!!! 宁游清表面:“哈哈,我说什么了?你可千万别当真啊。” 他掩饰慌张地笑了几声,大脑开始疯狂转动。 我说什么了?我该不会全抖出来了吧?该死!太大意了!如果他能活着过了这道坎,他保证再也不沾一滴酒了! 宁游清步步为营,小心谨慎,就是为了活命,他怎么可以这么不小心?! “所以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李修道。 “我……” 宁游清大脑里对昨晚回公寓后的记忆比吴管家指挥打扫过的宁宅还要干净。 李修:“我先走了。” 他站起身来,拿着包准备出门。 宁游清:“!!!” 他到底怎么惹他了?!去学校就这么几步路,李修都不愿意等他了! 宁游清立刻就急了。他从高脚凳上跳下来,李修已经走到玄关处。宁游清的头还有点晕,踉跄着手脚并用跑到门口,情急之下,一把抱住李修的腰。 “咋了李修?我说什么了?我真想不起来了!对不起!” 宁游清好怕李修一出门就准备整他,感觉监狱的大门又在前方若隐若现,向他招手。 该死的!他昨晚到底说什么了? “李修,你听我说!我现在已经完全醒了,真的醒了!”宁游清紧紧地抱住他,生怕李修跑了。 “不管我昨天和你说了什么,我对你……我对你是真心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宁游清不撒手。李修穿着外套,也可以感觉到他的腰劲瘦,很有锻炼过的痕迹。 他要是真生气了,想揍十个宁游清都不在话下。 呜呜呜老天爷,给条活路吧。可千万别是说漏嘴了。 宁游清这人一急起来,好像就是无所不用其极。 李修想起他之前在学校里看到的,宁游清也是这么从背后缠住林言理。 李修想把宁游清的手掰开,宁游清发现他的意图,立刻将自己的双手绞成麻花,死死地扣在李修的身前,把他们俩人锁死在一起。 李修败给他了。 “你说,你什么都肯为我做,什么事情都答应我。” 李修开口道,语气带着无奈。 啊…… 原来是这样。 宁游清即使在失去理智的时候也不会忘记这些。 毕竟他日也想,夜也想,睡着了梦里都在琢磨。 但是他平日里又不可能莫名其妙地朝李修真情告白,只好在撒酒疯的时候全都说了出来。 而第二天又忘了个干干净净。 李修能不生气? 宁游清耍了他这一生中最大的乙方。 李修生气是应该的。 李修没想到宁游清听了他的复述,能把他的那个手扣得更紧。 说实话,他有点喘不过来气了。 “是的,我没说错。” 宁游清很深沉地说:“任何事,只要我能做到,我都给你做。” 只要你不把我送去蹲大牢,把我当狗都行。 这句话就不能说了,宁游清只好在心里默念。 “你还说。” 李修又开口。 别吧?还有?他是什么漏勺吗?漏这么多? 宁游清的心又提了起来。 “不会太久。” 不会太久? 趁宁游清愣神之际,李修终于把他的手弄开。他握住宁游清的手腕,转过身来,力道不小。 “那是什么意思?” 李修蹙起眉头,试图从清醒的宁游清这里得到确切的答案。 宁游清,你果然瞒的还是不够完美。 他在心里对自己道。 李修审视着他脸上的表情,想要探查他隐瞒的心事,寻找——宁游清可能是虚伪的证据。 宁游清愣了几秒,他后背有些发凉。 不能说实话,也不能在李修面前耍花招。 宁游清深吸了一口气,被揭了底,不得不坦白的样子。 “我想……我想找爸爸谈一谈,等我们回国之后。” 宁游清垂着眼睛道。 “我知道爸爸让你和我一起来,是想让你上大学之后,还要照顾我。虽然他嘴上那么说。” 第46章 说是“可以互相有个照应。” “我觉得这样对你不公平,李修。包括以前其他的一些事情,爸爸他从来没有考虑你的感受。”宁游清感觉李修握着他的手加重了力气。 “以前是我不懂事,现在我……我就是想帮帮你。 “所以我说……不会太久。” 宁游清观察着李修的表情,他也在观察自己,判断真假。 李修不会怀疑他的。 因为这也是宁游清不久之后会做到事情,之一。 李修:“我知道了。” 他松开了宁游清的手。 “谢谢你。” 李修信了。 他的语气有些僵硬,大概不习惯道谢。此前也从未出现过让他想感谢的人。 “谢什么……你心里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啊,就像今天一样,我不想给你留下误会。” 开朗又和善的宁游清。 李修看了看时间,宁游清也注意到时候不早了,对李修道:“你等我一起走啊,我套个外套。” 宁游清坐在地上,快速而乱七八糟地绑好了鞋带。像怕李修不等他一样。 “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走在路上,宁游清郑重地起誓。 真的不能沾一点。 为了万全,宁游清又问:“除了说这些,我没干啥吧?” 李修摇摇头:“没了。” “我不会再喝一滴酒。” 宁游清喃喃地重复道。 他隐约感觉李修还有事情没有说。但那已经不涉及宁游清的秘密。 如果宁游清不小心透了更关键的底,李修应该不会是这个反应。 李修就是这么一个深沉内敛的性格,即便宁游清想,也无法把李修内心的想法全抖出来。 走一步看一步吧。 到了教室,哈维尔第一个抓住宁游清。 其实他也没有那么快,哈维尔是等到李修离开之后,才敢上来和宁游清搭话。 “宁,你昨晚没事吧?” 哈维尔很担心他。 “没事……哈维尔,谢谢你昨晚送我回家。” 宁游清还记得自己是被哈维尔提回去的。 “小意思,宁,你轻得像只猫。” 宁游清:“……” 看来他真的也得去练练了。 “不过,我是说昨晚李没对你发脾气吧?”哈维尔一副草木皆兵的样子,眼睛还在瞟李修有没有注意这边。 毕竟昨天李修真的差点把他吓死了。 天那么黑,李修接住宁游清的时候什么都没说。一向热爱派对的哈维尔第一次生出后悔之情,不仅因为这场派对没有达到他的目的,而且李修看上去真的很可怕。 “没有没有,昨晚……昨晚挺好的。” 宁游清答道,不免有些心虚。 “那就好。” 哈维尔放下心来,同时心里希望下次叫宁游清出来不要再被李修逮住了。 也许他可以邀请宁游清到自己那里留宿。 哈维尔充满甜蜜地想着。 上午又是语言课。下午是小组讨论时间,教授会在各组巡逻,答疑,查看大家的进度。 宁游清被推选为组长。头发花白的教授根据他们的课题问了很多犀利的问题,有些宁游清答不上来,小组成员也积极地你一言我一语一起补充。 宁游清明显感觉到失去了酒精,自己远没有昨天晚上在安东尼家那么巧舌如簧了。虽然基本的问答没有特别大的问题。 算了。宁游清心想。权衡利弊,还是清醒一些,普通一些为好。 宁游清不能再承担任何风险了。这次圆得过去,下一次呢? 不是每次都可以这么走运的。 “哈哈,你们小组氛围很棒啊。” 教授和他们交流了一番,竖起大拇指夸奖道。 “都是宁的功劳,宁带领着我们。” “宁!伟大的宁!” 众人纷纷把宁捧起来,完全忘记了昨晚他们本来是准备去赴一场酒精派对。 宁的人气陡然爬升了。 因为这样,下课之后,宁游清小组的人邀请他一起去聚餐。 宁游清心想李修那边他刚顺好毛,哪有今天就把他抛下自己跑去吃饭的道理? 他今天还预备着做小伏低,巩固一下。 宁游清正要拒绝,另外一个女生走过来,和邀请他一起吃饭的女孩说了一番话。她们说的不是英语,宁游清没听懂。两个女生说完,窸窸窣窣地笑了起来。 女生转而用英语对他说:“李和哈维尔他们都在,宁,你一定要来?” 李修也要去? 那这下他不得不去了。 宁游清一直觉得哈维尔这个人一直在有意无意地朝他打听李修。 说实话,这让宁游清有一些危机感。 哈维尔为人热情,阳光开朗,面善,长得还挺帅的。 宁游清也挺喜欢他的,但是……万一李修被哈维尔的攻势拿下了呢! 宁游清希望李修交到更多朋友。 不过这个哈维尔,宁游清需要仔细考察一下。 不过在宁游清的内心深处已经浮现出哈维尔取代了他,和李修同进同出的景象。 有种工作要丢了的危机感。 “我去!” 宁游清突然激动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好梦长圆1个; 第47章 家人!!感谢感谢!!十分感谢!!努力写更新!! 第25章 打卡第二十五天 “我答应我哥哥再也不喝酒了。” 宁游清出了教学楼,才知道这群白人为什么又急吼吼地开始聚会。 出太阳了。 大雪过后都是阴天,云层厚得几乎透不过阳光。白天都是灰蒙蒙的,加上寒冷,外面的风景再好也让人提不起精神来了。 伦敦的阳光非常可贵。当太阳照耀校园,外面的草坪上立刻长满了人。 虽然还没有回暖,但阳光拂面已经足够难得。尽管因为未融的积雪,草坪上还湿漉漉的,他们已经迫不及待地展开野餐布,或坐或躺,享受阳光的洗礼。 从国内过来,宁游清也有好一阵子没晒到太阳了,见到此情此景,心里也生出渴望。 宁游清和同学一起买了三明治和果汁,提着东西去草坪上占空。 一起玩的加起来也有十几个人,组织者是李修小组的一个女生,名叫尼娅,是个拉美人,有一头黑而卷曲的头发,非常健康的小麦色皮肤。 她也是刚才邀请宁游清的两个女生之一。 几个人抖开了野餐布,不同颜色的布铺在一起,在阳光下显得十分好看。还有人搬来了折叠躺椅和充气沙发,在旁边跑来跑去地充气。看来是不晒到太阳下山不罢休了。 宁游清坐下来给其他人分了三明治。这时李修来了,和哈维尔一起,两人手里都提着咖啡。 哈维尔看见宁游清,想和他坐在一起。宁游清则自然而然和李修挨着坐。因为宁游清已经坐在边上,所以哈维尔只好坐在李修的旁边。 哈维尔刚才被尼娅安排一起去和李修买咖啡,已经遭受了一路的冷暴力。 哈维尔一直八面玲珑,见人说人话,见鬼也说人话,从来没见过这么油盐不进的人。 哈维尔对李修说:“李,听教授说你们组课题做得很好!你们怎么想到的?” 李修直接把他当空气。 虽然尴尬,但这还打不倒哈维尔。 “哈哈哈,好吧,这是个秘密。不过,李你真是很优秀很棒,你会申请这所学校吗?我相信你一定可以。” 李修还是把他当空气。 哈维尔:“……” 中国不是有句俗语,叫“伸手不打笑脸人”吗? 冷酷的李,他的沉默让哈维尔碰壁,感觉像被打了一样。 哈维尔不是一般人。他还是决定从别的角度突破一下。 “听说你和宁是兄弟?真是个惊喜!宁和你很不一样,不过,我也希望能成为宁的好朋友!” 至于你,我也是看在宁的份上才和你多说几句。 “……” 如果哈维尔没听错的话,李修没给他任何回应,只是通过鼻腔,低沉而疏离地“哼”了一声。 …… 本来下午可以高高兴兴地晒太阳,和新认识的朋友一起喝咖啡聊天。和李修买完咖啡回来时,哈维尔简直像个霜打的茄子。 他想坐在宁的旁边!这小小的愿望也被李踏灭。 哈维尔觉得宁有多好,李就有多坏。和宁在一起就是如浴春风,和李在一起就是天降冰雹。 宁游清见哈维尔和李修同进同出,心中有些风吹草动了起来。 不过,哈维尔有些垂头丧气,一看就知道在李修那里碰了壁。 李修则神色如常。 宁游清虽然是个资深社畜,但很少经历办公室斗争,因为身为一个极品社畜,他的卷和没有尊严已经可以自动打赢大部分人了。 能卷的人工资没他低,工资比他低的没他能卷。 宁游清希望李修交到真心的朋友,又要在有限的时间内审视每一个接近李修的人。因为除了宁少本人,李修的成神之路上还有不少其他图谋不轨的人。 除了学校里林言理这些知根知底的人,因为宁游清的计划变动,原本的剧情都被打乱重来。宁游清再也不能依照原书来帮自己和李修规避风险。 虽然这样看上去像母鸡护崽,宁游清还是觉得,李修的敌人越少越好。 当然,有多的朋友也不是一件坏事。 目前来说,哈维尔这个人看上去是不错的。但为了更深层次的考察,宁游清决定主动一些。 哈维尔看到宁拿着果汁过来在他旁边坐下,宁还是那么好看,皮肤白皙,头发柔软,眼睛像黑曜石一般,释放着温柔、体贴、友好和善意。 刚刚被李的冷暴力狠狠伤害的哈维尔如是想。 “哈维尔,喝果汁吗?我分你一点。” 宁朝他笑了笑,往他手里的纸杯倒了一半果汁。 这是宁游清和办公室同事拉进距离的办法。没有任何技巧,就是分零食而已。 宁游清自己舍不得吃零食,分给同事吃的却都是高档货。 同事们领了宁游清的情,做项目不会冷落他,能帮忙的时候出份力。至少,在宁游清卷的时候,不至于怨恨,还能想起来他是个好人。 宁游清没想到在脾气坏又爱冷暴力的李的衬托下,自己这一举动大大抚慰了哈维尔的心。 我恋爱了。哈维尔心想。 与此同时,他又觉得自己右侧身体阴冷,因为李现在正坐在他的右边,像个阎王爷一样震慑威胁着他。 好可怕呜呜呜呜……哈维尔内心流眼泪。 “大家!玩个游戏吧!”活泼的组织者尼娅拍了拍手,吸引大家的注意。 第48章 “two truths and a lie!(两句真话,一句谎言)如何?” 这是在年轻人之中很流行的聚会破冰小游戏。具体为每个人说关于自己的三件事,其中有两件事是真的,一件事假的,由其他人来猜哪一件是假的。 这个游戏很有娱乐性,既可以让不怎么熟悉的人相互了解,还可以从别人的猜测中了解他们对自己的第一印象。 尼娅晃了晃她惹眼的卷发,非常大方地说:“我先来~” 大家兴致勃勃地把目光投向她。 “我有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 “我有两个妈妈。 “我有女朋友了。” 第一件事就足够吊人胃口,没想到后面两件事更是劲爆。 一时间大家七嘴八舌,几乎没有人猜第一件事是假的。 “假话是……第一个!!” 尼娅转了个圈,揽过身边另外一个拉美裔女生,快乐地亲了她一口。气氛完全被她炒热。 轮到安东尼: “我的屁股上有纹身。 “我妈妈是纹身师。 “我没谈过恋爱。” 所有人都猜最后一句是假话。 答案揭晓,安东尼发出得逞的大笑: “你们全错了!!我屁股上没有纹身!” 大家纷纷不信,开玩笑要安东尼脱裤子给大家看一下屁股,闹成一团。 顺序来到宁游清。 宁游清玩过这个游戏。 以前有几个外国实习生在公司的时候,聚会的时候他们教大家玩这个游戏。 没有人猜对过宁游清的。因为宁游清说的每一件关于自己的事情都很普通。 真的也很普通,假的也很普通。 “嗯……” 宁游清凝神思考了一下。 “我喜欢看恐怖片。 “我养了一只狗。 “我答应我哥哥再也不喝酒了。” 宁游清扬起一个温和的笑容,似乎最后一项没有让他为难,而是享受着兄长有些严厉,在别人眼里不亚于是束缚的关心。 “第一个是假的!” “我猜第三个。” “我也猜是第三个!” 在场的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李修是宁游清的哥哥,并且都觉得被哥哥管着不能喝酒有些离奇。 哈维尔则开始冒冷汗。 只有李修知道什么是假的。 宁游清确实爱看恐怖片,但不代表不会被吓到。 家里不能养狗,因为蓝可怡对狗毛过敏。蓝可怡非常喜欢狗,虽然不能养,但经常去朋友家摸摸别人养的狗,拍许多照片发来。 李修之前都一言不发,当大家都安静下来的时候,他突然开口道: “第二个。” 宁游清朝他笑了笑,只有李修才能看出其中隐含的讨好。 “宁,揭晓答案吧。” 宁游清:“第二个是假的,我们家没有养狗。” 猜错的人都发出了遗憾的叫声。 “还有,不好意思,”宁游清小小地打了个暂停的手势,“我们其实作弊了!因为李修就是我的哥哥。” 在场不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哗然一片。 宁游清一副很乐意晒他们兄弟之间关系好的样子,假装求饶:“昨天喝了酒,被他说了。我喝了酒回家发酒疯,把我哥折腾得一夜没睡。以防万一……以防万一!我真的再也不喝了。” 宁游清一手放在胸口处,一手举起来,真诚忏悔。同时释放信号,酒精派对这种事,以后就别再叫他了。 这对兄弟的关系如此只好,大家纷纷放下“什么哥哥这么严厉”的成见,发出了善意的笑声。 轮到哈维尔。 “我是自然卷。 “我是独生。 “我对在场的一个人有好感。” 哈维尔的前两件事很普通,最后一句话像炸弹一样把大家点燃。 “我不知道哪个是假的但是最后一个一定是真的。” “哈维尔,你能不能直接说是谁?” “你该不会说了三句真话吧?” 哈维尔很喜欢引起这种热闹的气氛,换言之,他很喜欢成为话题中心。他好脾气地举起双手,道:“我遵守游戏规则啊,有一句是假的,为什么不能是第三句呢?” “不可能!他要趁机表白了!” “好了好了,快揭晓答案!!” “好吧。”哈维尔假装无奈,“我不是独生,我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至于第三件事,哈哈,保密!” 哈维尔本来想眼神暗示一下,但血脉中求生的本能让他不敢这样做了。 他老老实实地坐着,头都不敢偏一下,只能唯唯诺诺地盯着自己手里的果汁。 因为从刚才起,在他说出自己对某人有好感的时候。 无论是坐在自己左边的宁,还是坐在自己右边的李。 都让他感觉阴森森的。 ……真是奇了怪了。 第26章 打卡第二十六天 整个晋西北都乱成一锅粥了。 众人笑了一阵哈维尔,又调侃他,让他说说自己喜欢谁,大伙儿一起帮他。 宁游清心里有些突突,但又不能完全确定这个想法,听上去实在太荒谬了。 他眼观鼻,鼻观心,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观察着哈维尔和李修那边的状况。 这时候,游戏顺序轮到了李修。 第49章 虽然李修几乎是所有学生里话最少的人,他从来不和别人主动搭话,即使有人想要认识他,朝他要联系方式,李修也从来不给。 与此相对的,他的课题表现又十分突出。思路清晰,观点犀利,有与生俱来的领袖能力。即便他的性格相当孤僻,这也成了天才的特点之一——他们大都冷酷乖戾。 因此李修来参加聚会让很多人感到意外,不知道尼娅怎么把这尊大佛请来的。 而李修肯一起玩游戏,这又更让人惊奇了。 轮到李修的时候,大家不像之前一样轻松地欢呼调笑。反而小心翼翼,屏住呼吸,生怕一不留神错过李修在说什么。 李修的神态倒像平常一样,有些漠不关心的样子。他不享受社交,不享受游戏,对别人的事情也不好奇,李修甚至不享受阳光。 但这些都不妨碍他成为人群的焦点,反过来说,这样甚至让别人对他更好奇了。 他不疾不徐地开口道: “我和宁没有血缘关系。 “我不介意宁和你们一起喝酒 “哈维尔,那个人不会对你感兴趣的。” 他这么一说,所有人都安静了。 静得能听到细针落地,气氛凝固,而草坪上其他人还在聊天玩耍,显得他们这里更加鸦雀无声。 李修说的最后一句话,无论是真是假,攻击性都很强。 他毫不掩饰他对哈维尔的敌意。 众人:“……” 没有人知道该说什么来缓解僵硬的气氛。 哈维尔同样也惊呆了。 组织者尼娅挺身而出:“我猜是第二个,李,其实你也觉得宁是个大人了,对不对?” 没有人怀疑第一件事。 因为宁游清和李修长得实在太不像,当宁游清承认的时候,大家心里都在犯嘀咕——这俩人真的是亲兄弟? 当李修说没有血缘关系,这件事一下子豁然开朗了。 而宁游清现在心里惊诧之余,也在犯嘀咕。 为什么李修要告诉别人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宁游清一向觉得这件事挺敏感。在国内的时候,宁氏颇有名气,周围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李修只是个养子。 看之前那些找李修的茬的人就知道了,不少人在背后因为李修寄人篱下的身份议论他。 就连宁少自己,也凭着身份的不对等,看不起李修。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他们的关系有所缓和,且在国外,没有人知道宁家的这些秘事。宁游清说李修是他哥哥,根本不会有人来质疑他们是不是亲的。 这相当于,李修主动把宁游清给他维护的身份地位,都摘了下来。 ……这倒也没什么,在场不会有谁来追究到底谁是养子。 眼下还有更棘手的事情。 李修没有接尼娅给的台阶下,他漠视陌生人的善意,完全不配合其他人。他我行我素,神情阴郁地说: “我不觉得他称得上是个大人。” 宁游清在他眼里,仍然不算成熟。李修介意他在别人面前赤/裸坦诚,他或许会对所有见过他酒后失态的人说一样的话。 就像昨晚那样。 宁游清即使抚顺了李修的一些疑虑,李修心中仍然有许多阴鸷的想法,宁游清无法了解,也无法搞定。 “那……那你和宁确实是亲兄弟?” 又有人结结巴巴地说。 “是……我们……” “不。” 宁游清和李修几乎同时开口。 宁游清试图挽回这大厦将倾的局面,虽然惊诧不已,但他仍然不想李修和大家的关系搞得太僵。 然而李修完全不是他可以掌控的。 宁游清必须承认,即使他成功和李修关系变好,也无法完全改变这个阶段的李修。他孤僻,阴郁,简直不算良善。 “哈维尔,别做不必要的幻想。” 李修站起来,居高临下,把这场本来十分美好的午后聚会变得一地狼藉。 大家都懵了,不知道为什么李修突然这样。 李修抛下这群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修……!” 几乎不用等,宁游清立刻叫他的名字,追了上去。 去追李修之前,他小声朝哈维尔道歉: “对不起,哈维尔,我去和他谈谈。” 哈维尔没有迁怒宁游清,只是委屈地向他点了点头。 “李修,等等我!” 李修腿长,不一会儿就走出去很远。宁游清气喘吁吁地追上他,让他慢一些,在后面道:“李修,等等我,我有点头晕……” 李修停住了脚步。 宁游清上去拉他的衣角,道:“怎么了,李修?哈维尔让你觉得不舒服了吗?” 宁游清抬头去看他,李修今天穿了一件深色连帽大衣,不算过于正式,深黑色衬得他唇红齿白,肤色如玉。 李修是一个不需要给人什么好脸色,都会很好看的人。他没有皱眉头,只是眉骨立体,眼睛深刻,不快之时,眉头微压,阴影微微遮蔽眼神,看上去更不好惹了。 但李修毕竟还很年轻,低气压的时候,宁游清一见他的模样,即使担心害怕,还能鼓起勇气哄他。 再过几年,李修再长大一些,宁游清就不一定敢了。 现在,宁游清的猜想得到应验——他觉得哈维尔对李修有意思,李修是个直男,被哈维尔的举动冒犯到了。 第50章 李修不会掩饰自己对这件事的厌恶,他不在乎自己的人缘会变得多糟糕,因为李修非常习惯一个人。 宁游清的猜想也不是凭空而来。宁游清估计他们一起去买咖啡的时候,哈维尔已经努力过,但没有效果。 也是因为这样,李修才当着所有人的面,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哈维尔,丝毫不给他留面子。 唉……哈维尔这个人。 宁游清也不好说哈维尔有哪里错,他人还是不错的,也许他们的文化就是鼓励勇敢表达感情,可惜恋错了人。 “别生气,李修。哈维尔和我们不一样……你说得这么明白,他应该心里有数了。你如果不放心,我可以再找他谈谈,和他说清楚。” 保证哈维尔不要再来追李修了。 李修立刻升出手来握宁游清的手腕,牵住他,不让宁游清再回头去找哈维尔。 “我们回去吗?” 宁游清小心翼翼地观察李修脸上的表情。李修仍然神情阴郁,充满不快,握宁游清的力道也有些大,攥得紧紧的。 看来无法体面收场了。宁游清在心里叹了口气。 回公寓之后,又帮李修顺毛顺了许久。等李修脸色终于好了一些,宁游清拿起自己的手机,发现又陌生的号码给他发消息。 宁游清解锁了屏幕打开来看: “宁,我是尼娅,今天真的很抱歉。你和李还好吗?” 尼娅真是个好人,李修今天几乎等于掀桌走人了,尼娅还不计前嫌,发短信来关心。 宁游清回复:尼娅,我这边才该说对不起。李修和哈维尔之间有些误会,我会找机会和哈维尔谈一谈的。抱歉,下午闹得大家不太开心。 尼娅很快回复:宁,我想我还是要和你说实话。因为我们这边有几个女孩……她们想邀请李一起聚会。李起先拒绝了,我知道你和李是兄弟,所以邀请了你,想看看李会不会改变主意。(当然,我们都很喜欢你!我们是真心想和你做朋友)没想到李真的同意了。 尼娅:我也相信哈维尔没有恶意!他是一个很开朗直接的人。只是我们现在都不知道李为什么生气了,你们关系很好,能帮忙问问吗?我们希望可以解决问题。 尼娅是个非常聪明负责的人,三言两语把事情解释清楚了。 原来李修是因为他在,所以才同意参加聚会的。 宁游清一瞬间有种双向奔赴的感动。 他坐在沙发上,偷偷看了一眼李修,立刻被李修发现。 “怎么了?” 宁游清立刻卖乖地笑:“没什么。” ……李修也没那么可怕! 宁游清打字给尼娅回复: 李修现在好很多了。他和哈维尔之间有些误会,我明天会找哈维尔谈一谈的,哈维尔现在没事吧? 尼娅:他很好!哈维尔是个很坚强的人。 宁游清心想:但愿他真的够坚强。 宁游清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得更明白一些: 尼娅,李修他目前大概没有某些方面的打算,而且,据我说知,他和哈维尔不是同一类人…… 尼娅的信息光速过来:宁,你的意思是说,李修不是gay吗? 宁游清:……是的。 他也没想说得这么直接。 尼娅:……所以,你觉得哈维尔表白的对象是李修吗? 宁游清:……难道不是吗? 尼娅安静了好一会儿,宁游清不知道她是受到了冲击还是怎么,反正宁游清自己捋明白的时候是很受冲击的。 他既能理解哈维尔,也很明白李修的感受。 整个晋西北都乱成一锅粥了。 就这么过了一会儿,手机一连震了好几下,尼娅回消息了。 尼娅:宁,我想,哈维尔他不是那个意思。他完全不是那么想的。 尼娅:他不喜欢李修。(天啦他怎么敢喜欢李修?) 尼娅:哈维尔想表白的对象是你。我很确定是你。 宁游清:……………… 他颤抖着手,打字:真的吗? 尼娅又静了一会儿。 宁游清紧张地等待回复。 过了一会儿,尼娅的消息过来。 :是的!我又确认了一下!哈维尔就在我旁边。他亲口说的。 :他有好感的人是你。 宁游清缓缓地放下手机。 真的,整个晋西北都乱成一锅粥了。 【作者有话说】 你捋明白什么了小宁 第27章 打卡第二十七天 哈维尔竟然觉得你喜欢我。是不是很好笑? 宁游清此人一直是恋爱绝缘体。 他还在上班的时候,不是没有人对他表达过好感。那些时不时搞性暗示的白人糟老头除外。 然而宁游清的感情系统好像从一开始就崩坏了一样。上学的时候他想好好念书,但为生活奔波,连可以心无旁骛地读书这种平凡的愿望都很难实现,自然更没有心思像其他青春期男孩女孩一样互有好感,谈一场校园恋爱。 工作的时候,宁游清满脑子想着早点攒够退休的钱,然后从大城市滚回乡下躺平去。他在办公室人缘还可以,少不得有人想给他牵线搭桥,就是等不到宁游清在一个正常的时间里下班。 谈恋爱是一种什么感觉,宁游清从来都不清楚。仿佛远远地看着一座被云雾笼罩的海上小岛,虽然神秘美丽,人人都向往渴望前去,然而宁游清只是远远眺望,从来不觉得自己真的会去上那座岛。 第51章 比起哈维尔喜欢李修,哈维尔喜欢的是自己,这件事一下子变得轻松好解决了起来。 毕竟他对哈维尔没有那种感觉,也不会像李修一样,将哈维尔赶尽杀绝。 宁游清处事中庸温和,主张一个无论如何,大家都高高兴兴,日后再相见都还有得谈。 第二天的时候,哈维尔主动来找宁游清。李修像个邪神一样远远地盯上哈维尔。 哈维尔害怕了。 昨天尼娅发短信的时候,他也在旁边。当尼娅告诉他宁以为他有好感的是李,哈维尔当场把头摇得快甩出去,就怕晚一秒否认,李就要拿着镰刀上门收割他人头一样。 这两天,李的形象从东方邪神到西方死神,在哈维尔的脑子里轮换了一遍。 尼娅对哈维尔说:“可是李他真的很帅呀,连我女朋友都这么说。” 哈维尔哭丧着脸:“我是1啊,我为什么要喜欢他?为什么宁会这么想?” 尼娅状若思考了几秒,道:“会不会是因为,宁不是gay……?” 哈维尔:“……我真不知道哪种情况对我来说更惨一点。” 尼娅:“其实比起宁,李更像……” 李修下午的余威犹在,尼娅说到这里便噤了声,只留下口型。 哈维尔理解了尼娅的意思,他睁大了眼睛,道: “可是他们是兄弟啊……一个哥哥,一个弟弟。” 因为太过震惊,哈维尔两只手分别手指捏起,好像一只手拿了一个代表哥哥的小玩偶,另外一只手拿了一个弟弟的。 尼娅觉得哈维尔脑子转得有点慢,大概是被宁迷晕了,“我可怜的哈维尔。李已经说过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了。”尼娅的语气带着爱怜。 哈维尔像被空气卡了嗓子一样,闻言道:“那、那我还有机会吗?” “嗯……”尼娅晃了晃自己的手机,上面是她和宁游清发的短信,“宁说明天会找你谈谈的,加油,求爱的骑士。” 时间线调回现在。 哈维尔被李修伤害得不轻的样子,注意到李修在看他,赶紧向宁游清眼神求救。 和李修比起来,宁游清的气质温和多了,他能和坏脾气的李修相处,自然也会懂得哈维尔的委屈。 于是也会顺理成章地安慰他,体贴他,如同圣父一般。 “抱歉,哈维尔,你不要在意李修。” “宁,我们去个他看不见的地方谈好不好?再这样我可能会做噩梦的。” 宁游清权衡了一下,叹了口气,道:“好吧,我们去草坪那里。” 宁游清仍然没想通为什么李修对哈维尔的敌意那么大。 李修以前顶多是冷漠,除了对宁游清,他从来不开口嘲讽其他人的。 ……李修的心思太难捉摸,每次宁游清以为自己把他琢磨透可以毕业了,却又能发现难题。 “哈维尔,昨天的事情,我要替李修和你说句抱歉。” 至于为什么不是李修来说,宁游清就希望哈维尔不要追究了。 他总不能说因为李修是男主角。 “宁……” 哈维尔不再阳光开朗,连卷毛都蔫了,眼神可怜,非常委屈。 宁游清也觉得他可怜,李修说话虽然难听,但也是事实。 “哈维尔,我昨天听尼娅说,你对我……?” 宁游清没有说完整,仍保留疑问语气。 哈维尔点点头,道:“我想尽快让你熟悉我,和我做好朋友,然后我们两情相悦,最后相爱。” 宁游清再一次被这个老外震撼。 这简直说得好像分三步就能把大象关进冰箱里一样。 打开冰箱。 装进大象。 关闭冰箱。 ……轻描淡写得好吓人! 宁游清:“呃,哈维尔,你有没有想过我不是……” 哈维尔:“宁,你有谈过恋爱吗?” 宁游清诚实道:“没有。” 哈维尔:“那你对女生有过好感吗?” 宁游清:“嗯……也没有。” 宁少虽然是gay,但他不是。 要说喜欢哪个异性,宁游清还真的没有这种经历……他的感情史和他的感情观一样虚无。 哈维尔听到宁游清的话,立刻支棱了起来:“那我们之间不是没有机会……” 宁游清立刻打了个暂停的手势:“哈维尔,我认为是没有的。” 哈维尔发出一种失望的声音,道:“为什么?宁,恋爱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你是个很好的人,而我会让你开心,你为什么这么决绝呢?” 宁游清蛮佩服哈维尔。他和自己正相反,哈维尔可能今天恋这个,明天恋那个,恋爱像喝水一样平常,对一个不可能的人发起攻势也像大象装冰箱一样简单。 “哈维尔,归根结底,李修他没有说错,我不否认谈恋爱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但我——没有兴趣。” 宁游清很认真地对哈维尔说。 哈维尔是个很聪明的人,还擅长装糊涂。现在糊涂是装不下去了,他撇了撇嘴,难过道:“宁,难道你和李真的是一对吗?” 宁游清:“……” 这个问题对宁游清来说实在太惊世骇俗,惊到宁游清即使听清了,大脑也没能理解它真正的意思。 他不得不请求哈维尔再重复一遍。 哈维尔心如刀割:“你和李不是血缘的哥哥弟弟,而且李他……” 第52章 宁游清笑了出来。 哈维尔的猜想实在太过荒诞,宁游清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见识过的所有荒谬的事情加起来,都比不过哈维尔这个石破天惊的猜想。 又吓人又好笑。 哈维尔看着眼前这个一向温和内敛的人笑出来,他的眼睛亮晶晶的,似乎因为哈维尔的这个猜想有趣得过了头,令他维持不住平时的作风,被哈维尔逗乐了。 宁游清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用手指抹去眼泪,肚子都有些疼了。还没镇定下来,宁游清道:“哈维尔,你的想象力……也许你可以试试去写科幻小说了。” 哈维尔着实心灰意冷——他再也找不到其他宁游清不喜欢他的借口。 李修这人虽然可恶,但就像他那极差的社交能力和优秀的专业能力相对应一样,说的话那么刺耳,和事实却那样相符。 宁不喜欢他,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他对宁游清说:“好吧,宁,每个人都有求爱的自由,你也有拒绝的权利。我对你有好感,并且珍惜这份好感,它不会因为你的拒绝而改变。我们还可以继续做朋友吗?” 宁游清朝他点点头,并道:“其实我是个很普通的人,哈维尔,你比我有趣多了,祝你找到真爱。” 哈维尔正在心碎时刻,他对宁游清说:“也许我来的不是时候,也许你的心被李修夺走了,你自己却不知道。” 宁游清无奈道:“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他的确整天从早到晚都在想李修的事情。但宁游清对李修绝对没有那方面的感情。 哈维尔:“那李为什么生气了?他是不是嫉妒我向你求爱?” 宁游清觉得哈维尔这个人说话也太直了,每句话都那么石破天惊,让人晕眩。 宁游清:“哈维尔,第一,我和李修是兄弟,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和亲兄弟没有区别。第二,李修脾气不是很好,但他绝对不会往那方面想……你就当他是纯粹的坏脾气好了。” 不知道是哈维尔太难缠,还是口语太难。宁游清感觉自己说得口干舌燥,嘴皮子都快磨破了。 等到回国之后,他的口语一定可以level up了吧。 宁游清外套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他拿出来低头看了一眼,李修发消息给他。宁游清都不用解锁去看,就知道李修已经等得不耐烦,他对哈维尔比了个手势,道: “我该走了,哈维尔。” 哈维尔犹如败犬一般,又跟着他走了几步,道:“那舞会我还可以邀请你一起跳舞吗?” 宁游清急着走,对他说:“不怕我踩到你的话,当然可以。” 宁游清前脚刚走,哈维尔立刻打电话向尼娅哭诉: “我没有机会了……哪有这样的‘兄弟’?” 李修低头看表,宁游清都去了34分钟了。 他抬起头,宁游清匆匆走来。 他脚步急切,走得发丝都扬起。宁游清穿了一件驼色牛角扣大衣,搭鸡心领薄羊毛衫和衬衣,大衣布料轻软,下摆被风带起,深咖色皮鞋一尘不染。 宁游清带的衣服都是蓝可怡帮忙搭好的,这几天舒管家又添置了一些新的。他本人倒是对穿什么不甚在意,蓝可怡觉得自己的宝贝长得出彩,样貌俊秀,这倒不是什么滤镜。 李修不动声色,宁游清一路走来,还是觉得好笑,脱口而出道: “哈维尔竟然觉得你喜欢我。是不是很好笑?” 他笑得眼睛都眯起。这笑容在李修看来实在太扎眼了,令他心中思绪翻涌,犹如黑雾滚滚。 无法平息。 第28章 打卡第二十八天 一只呆头呆脑的玩偶熊 李修并没有像宁游清预想中的那样,觉得哈维尔的这个猜想很好笑。 他一言不发,和宁游清一起并肩往前走去。 李修要比宁游清高,腿也长,步伐大而快,宁游清几乎是小跳了两下,切换到他的速度,才勉强赶上了李修。 糟糕了,李修好像不觉得这个笑话很好笑。 他该不是恐同吧? 宁游清在自己的记忆之中寻找了一下蛛丝马迹,都没有找到对应的证据。 李修也没有说话,两个人沉默地走出去了一段,宁游清找补了一句:“我想哈维尔应该也是开玩笑的。” 李修有漠然的侧脸,道:“什么是开玩笑。” 宁游清内心流汗了,李修这两天真的很阴晴不定。可能从自己喝酒那一晚开始就不开心,昨天聚会炸了一下,现在又隐约暗生怒火。 这期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但宁游清毫无头绪。 真叫人头疼。 他像撞上老板不爽的时候。老板一旦不爽,拿社畜开涮是不讲道理的。 宁游清冷汗涔涔地说:“……也不是开玩笑,他就是误会了。” 李修:“误会什么?” 宁游清:“呃……唔,嗯……误会我们之间的关系?” 李修突然就停下来了。 宁游清也连忙刹车,又后退两步回来,就像李修手里拿着他的牵引绳。 他背着手,很乖顺的样子。 而宁游清明明受尽宠爱,拥有一切。宝贝得宁礼臣送他出国,还要再搭一个伴读。 “我们是什么关系?” 这一瞬间李修几乎无法再克制忍耐,胸口有充满污泥的沼泽在沸腾翻涌。 把宁游清也推进去吧。 第53章 把他推进去吧。 宁游清的人生太顺利了。从来是想要什么有什么,他得到的往往还比他想要的更多。 这样顺利而甜美的生活,宁游清应该尝一尝别的滋味。 李修靠得很近,微微垂下头,他并没有碰宁游清,宁游清却觉得身体好像被他紧紧箍住。 “……我们是家人。” 虽然很快就不是。 “家人?”李修似乎觉得这两个字比哈维尔的笑话更好笑,“真的吗?” “你真的觉得只要你去谈,我们就会成为一家人吗?”李修的语气蓦地冷了下来,“你有没有问过我,想不想和你成为家人。” 宁游清没有注意到,李修的家人并没有指代他的爸妈,而单单只有宁游清一个人。 宁游清结结巴巴道:“那,那你要走吗?我们还回家过年吗?”他又伸手去牵李修袖口,这个动作他做得如此从善如流,“你不想回家过年的话,我也不回去了,我就留在这里陪你。” 过了几秒,宁游清还是忍不住一般,抬起头来,语气带着一点恳求:“就算你讨厌我,我也把你当哥哥。我不会像爸爸一样要求你做什么,你不要把我想成和他一样。” 宁游清像慌了,极其担心李修不要自己。他竟然最担心李修过年要去哪里,连家都不想回了。 李修知道他根本不理解自己在说什么。 宁游清能明白什么? 他紧紧握了一下手,然后又慢慢松开了。像突然显现的魔鬼缓缓离开了身体。 李修拉开了距离,不再紧逼宁游清。 他走了,宁游清回过神来,又跟上去。 好像无论如何,无论李修喜怒无常,无论李修变成什么样,他都会这样跟着李修一样。 李修混沌的心情暂且平静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相安无事。 伦敦正值圣诞节,街上圣诞气息愈发浓厚。舒管家搬了一颗圣诞树到他们的公寓里,精心装饰了一番。 舒管家本身是英国籍,家人都在伦敦,对节日很是重视。宁游清倒是不怎么过圣诞节,因为舒管家要与家人团聚,宁游清就让他圣诞节不必再过来,专心放假即可。 舒管家很高兴。宁少之前还在国内时,舒管家便对少爷的我行我素,乖张不驯有所耳闻。他们为宁礼臣工作,自然不会多嘴议论宁少爷如何。 如今见到了宁少爷真人,也觉得宁少已经脱胎换骨,他正直,善良,非常会体恤人。 舒管家暗自希望宁游清可以留在伦敦,主仆双方,其乐融融,他们一起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蓝可怡思念成疾,给宁游清发来视频,看一眼就说宁游清瘦了。 宁游清:“妈妈,我们三天前才视频过呢。” 蓝可怡:“宝宝,妈妈太想你了。” 她正叫美甲师上门给她做美甲,两个美甲师一人一只手,正在她手上忙活着。蓝可怡想宁游清想得泛出泪花,又不好腾出手来抹眼泪,于是叫美甲师往她脸上平铺一张纸巾,泪水湿出两个洞来。 她就这样顶着这张纸巾,一边朝电话这头的宁游清说话:“爹地说送你出国念书,这才多久,妈咪就想你想得不行。你要是真的一去好几年,妈咪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一碰上蓝可怡这样,宁游清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如果说他在李修面前卖力讨好虚与委蛇都是为了生存,蓝可怡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真心待他的人,一想到将来,知道真相的蓝可怡会是什么反应,宁游清心里就感到压力阵阵。 “妈妈,你要和李修说说话吗?” 宁游清从厨房岛台前的高脚凳跳下来,举着手机,来到客厅,镜头一翻转,李修正坐在沙发上看书。 宁游清坐到李修旁边,把手机固定到前面的茶几上,让李修处在中间。 蓝可怡在屏幕里很惊喜地说:“小修穿这件衣服真好看,小修,快抬起头让我再看看。” 蓝可怡和李修毕竟是真母子,蓝可怡关心李修,李修对她也态度缓和许多。闻言便抬起头,认真地看向镜头。 蓝可怡在那边开心道:“哎呀,好帅的两个孩子,宝宝你坐近一点,挨着小修坐,我要截几张图当桌面……”她想抽出手来按截屏键,又想起自己在做美甲,于是让美甲师腾出手来按,嘴里还要喊着三二一,忙得不行。 两人配合完蓝可怡,蓝可怡又催促吴管家给他们订过年回来的机票。最后又是眼泪汪汪,依依惜别地挂了视频。 基本这样的视频流程每三天就要来一遍。宁游清自己一个人顶不住,就要霍霍李修和他一起。 挂了电话,宁游清看到蓝可怡给他发来截图。大概是满意得不行,她连续发了好几张,发得宁游清的手机直震。 图片上宁游清穿着宽松柔软的白色毛衣,胸前带有小小的刺绣图案。李修则套了一件卫衣,脖子上挂着耳机,一边松散地垂了下来。 蓝可怡要他们笑,李修没有笑,但不知道是不是画质原因,他眉眼柔和了一些。宁游清更听话地做了表情,笑眯眯的。 有好几张,宁游清是笑着朝李修这边,李修则正看着前方,好一副<a href=https:///tags_nan/wenxinwen.html target=_blank >温馨的兄友弟恭场景。 宁游清觉得挺好看的,于是也转发给李修,巩固一下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 李修不为温情所动,打开手机看了几眼又揣回去,继续看书了。 第54章 自从上次李修差点对宁游清发火之后,宁游清已经不敢再造次,小看李修阴晴不定的程度。 奇怪。在宁游清的理解之中,李修明明是个正直又坚韧的人,他最大的人设点就是对反派心狠手辣,手起刀落,毫不留情。 而这也是因为他从小到大的成长环境,还有麻木不仁的作者为了套路和水文不断制造出来的炮灰角色。 等到李修真的站到宁游清面前,他才会如此鲜明的感受到,李修不是只活在那些源源不断的事件之中。他每时每刻都在呼吸,都有想法。 李修是一个完整的人,不是一个被创造出来,并贴上标签的角色。 所以宁游清无法概括他,也没有办法读李修的心,获取他的真实想法。 李修坐在沙发上,他戴了耳机,正在翻书。宁游清知道李修有自己喜欢的乐队和作曲家,只是李修从来不会说。 他翻过一页,纸张发出细微的声响。 在非常少许的时刻,宁游清仍觉得这一切是个梦。即使他拼命做尽一切,为了逃离与身份捆绑的特定命运。 但仍有这种时刻,宁游清在想他会不会只是没有醒? 李修的存在提醒他不是这样的。 宁游清已经走上这条道路了,没有“醒来”,没有“回去”,更无法回头。 舒管家虽然已经告假,但精心给两位少爷整理了市内的圣诞活动,并预定了餐厅。 宁游清人缘好,也收到了同学发来的圣诞节邀请。他回绝了对方的好意,因为他知道李修不想过一个太热闹的圣诞节。 李修一向不凑热闹,也没有什么节日仪式感。宁少觉得一年之中最大的节日就是他的生日。在国内的时候,其他节日怎么过,全靠蓝可怡张罗。 这次圣诞夜,李修和宁游清和李修对舒管家的安排没什么异议。去预定的餐厅吃晚饭,宁游清说不想去太热闹的地方,于是吃完饭就可以回家了。 餐厅味道不错。宁游清出门时还在赞不绝口,又和李修说他去上个厕所。 宁游清去了许久,李修等了十分钟,抬起手表看了看时间,走到小广场中间圣诞树下的木椅,坐下。漫无目的地等待着。 又过了五分钟。眼前骤然出现一片阴影,李修抬起头来,一只呆头呆脑的玩偶熊站在他眼前。 他肚子鼓鼓的,毛是摇粒绒质感,深棕色,做工精致,倒不是很大。他低头看李修,因为头套与身体不相连,垂头接近90度,看上去很是可怜。 熊的头套逐渐开始下滑,把他吓了一跳,连忙扶好。 他这一下要是没扶住,熊头就要砸到李修脸上了。 第29章 打卡第二十九天 熊头卡住了 玩偶熊是不可以说话的。 不过他仍然可以通过丰富的肢体语言表达自己的想法。 在扶好自己的熊头之后,玩偶熊显然没有预料到自己的行动比想象中更为不便,也因为熊头比想象中还要更重,他静止了几秒,随即放弃了鞠躬、低头等有可能再次造成熊头脱落的动作,朝李修伸出了自己的熊掌。 李修看着那只手,像厨房里防烫棉手套,只分出拇指,做得憨态可掬,手掌心还做了粉色的肉垫。 见李修没有反应,熊掌掌心向上,朝他招了招,意思是让李修站起来,加入他。 李修是个没什么情趣的人。这只熊在一般人眼里来看,已经算得上十足可爱。他站起来,眼睛正好对上那双毛茸茸又圆圆的熊耳朵,稍微低头一看,熊眼睛是用一对多棱的黑色塑料水晶做成,闪闪发光。 李修没看出真正的眼睛孔洞在哪里,除了刚才他的脑袋差点掉下来,这真是一只天衣无缝的熊。 他并没有表现出惊喜或是兴奋,像是出现在他面前的是离开了一小会儿又回来的宁游清,而不是一只玩偶熊。 李修站了起来,熊自然而然地用他的摇粒绒手臂搀住了李修的手,要带他去某个地方。李修看上去像被这只玩偶熊挟持了一般。 圣诞夜,既有在家团圆聚餐的人,也有在街上游玩,享受节日氛围的人。伦敦今夜的天气没有像前阵子一样霜寒无情,正在下一点小雪,和随处可见的星星、铃铛、灯光及槲寄生相辉相映,非常美丽。 小雪落在摇粒绒玩偶熊身上,他好像变成了一个蛋糕上的落满糖霜的装饰小熊。 不过,玩偶熊并不知道自己看上去如此甜美。他专心致志地带走了李修,又要小心翼翼地走路,他的熊掌不是非常防滑,走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有一点点打滑,令他冒汗。 熊头精致可爱而沉重,需要用巧劲来保持平衡,这不是一件易事。 玩偶熊和李修在街上遇到了圣诞老人,经典的红衣红帽白胡子装扮。他看到玩偶熊,热情地上来互动。圣诞老人很高大,张开双臂,把玩偶熊和李修都揽到怀里,随即掏出一个系带的圣诞帽,给玩偶熊戴上,绕过熊头,在下巴处打结,让他变成了一只圣诞熊。 随后,圣诞老人又从自己巨大的圣诞袜掏出来巧克力,送给李修,祝他们圣诞快乐。 圣诞熊非常专业地遵照着玩偶不会说话的设定,一言不发,却像卡通角色一样跟圣诞老人互动着,差点互相挎着手,当街舞动起来。 不过,今夜被放在圣诞熊首位的仍然是李修。与圣诞老人告别之后,他们沿着街道继续出发,穿过夜风和飘落的小雪,在路灯之下,雪花既像雨,又像细碎的星光,落在他们的头上,身体上。 第55章 也许因为街道到处都是灯,视觉明亮,玩偶熊的摇粒绒也给人温暖的触感,寒冷悄然退却,不再侵袭他们的皮肤。 李修遵照玩偶熊的特性,没有开口问他要去哪里,要去做什么。 毕竟,一只玩偶熊还能做什么呢? 他带着李修往前走去,在一个路灯的拐角处,熊抬起自己的双手,按在李修的肩头,示意他走进那间小店里去。 那是一家装修精致,但位置和铺面都不是很显眼的店。店门狭窄,几乎只容一人通过,熊拉开了店门,非常绅士地请李修进门。 等李修走进去之后,他把着门,想要自己进来时,熊头卡住了。 熊显然没有想到会这样,整只熊僵在门口。 愣了一秒,他默默地把自己的熊头拔出去,试图侧着身进门。 0.5秒后,他的肚子卡住了。 熊又退出去,在门口发呆,散发出绝望的气息。 李修从店里退出来,帮他把头转了个90度,然后把熊往店里牵,正好让他通过狭小的店门。 一进门,空间足够,熊立刻把自己的头放正了。 李修一进店就听到熟悉的音乐。 那是他经常听的一个作曲家的作品。李修对音乐并没有什么专业的品鉴,只是听到他的作品,感到舒适沉静,能够很好地帮他抚平愤怒与浮躁。 他查过作曲家的生平,发现他一生都在痛苦困顿之中度过,创作出来的作品却丝毫感受不到这一点,这让李修觉得有些意外。 李修对艺术并不了解,只是将其视作暂时和痛苦拉开距离的工具。在他的认知里,经历影响创作,平静的主人,必将也是平静的。 他穿过狭长的走道,左边是一个多功能的收银台,台后放着咖啡机和鲜花,墙上挂着槲寄生。但店里没有人,只有咖啡豆的香味,咖啡机还残留着氤氲热气,仿佛店主没有离开多久。 熊跟在他身后,走到尽头处,音乐声逐渐清晰,原来拐角处放着一张木桌,上面有一台黑胶唱片机,正在放李修最常听的那张。 李修知道,这一切都不是巧合。 这个作曲家并不是十分知名。他的黑胶片更是少之又少。李修平时听,也只是戴上耳机听电子版的。 他也不会在家里给自己买唱片机,显得他有一些个人爱好。 唱片机上黑胶旋转,李修转过身去,看到唱片架上,第一排全是这位作曲家的黑胶。 黑红封面的是他早期的作品,最后一张是黑白的人像,他的眼神平静,直视着镜头,望着站在唱片架前的李修。 这是一家黑胶唱片店。 这名作曲家的作品并不多,只放得下一排。从第二排开始,是李修熟知的摇滚乐队,那是一支英国的老派摇滚乐队,他们很出名,早期出的黑胶唱片已经绝版,一件难求。 他们的绝版唱片摆满了唱片架剩下的位置。李修终于伸手去取其中一张,拿到手上仔细端详。 在这世上很难碰到这样的事情——在一家唱片店里的唱片架上,看到所有自己熟知的音乐家都摆在一起。 这个可能性很低,除非有人故意而为之。 李修手里拿着唱片,他偏过头,看站在他身后的熊。唱片店里的空间对他来说仍然狭窄,但他总算是不会再被卡住。 在李修沉默地端详唱片架上的唱片时,他似乎早就知道李修会喜欢,此时正一条腿曲着,半靠在墙上,抱着自己的手,一副志满意得的模样。 一只得意的玩偶熊,让他看上滑稽和可爱兼得。 熊并不催促李修,他静静地等着李修把唱片看好,才又过来,用毛茸茸的手牵他。他的熊掌非常有弹性,就连李修,都没忍住回握了他的手,感到一阵奇异的触感。 熊带着李修,来到唱片店的更深处。那里放着一颗圣诞树,顶端有闪耀的伯利恒之星,装饰得华美。熊动作非常夸张地在圣诞树下发现礼物,他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像儿童向动画片里的角色。 他一边扶住自己的熊头,一边半跪下来,把礼物拖出来。然后双手呈向李修,又大幅度地指向礼物,要李修现在就拆来看看。 于是李修拆开了包装纸,打开盒子,里面正是一台唱片机。 一台李修也许在某一秒微弱地想过,如果有一台会不会更好,又极其迅速地放弃了的唱片机。 李修低头看那台唱片机。他不擅长表现惊喜、高兴或者感激的情绪,他有些僵硬,迟缓地把唱片机拿出来,像一个突然被抚慰的小孩,不确定自己是否真正拥有关注和礼物。 熊怀里抱着刚才李修看过的唱片,要李修拆包装,把它放到唱片机上试试。 因为熊付诸了一些行动,现在唱片和唱片机都是他们的了。 李修把唱片放到唱片机上,将唱针压到唱片边缘,唱片转动着,开始发出声音。 无比熟悉,李修感觉到用耳机听,和用唱片机听有多不同。熊看他成功地用唱片机放出个歌来,像海豹一样鼓掌,随即过来无声而热情地拥抱了李修。 他的怀抱并不宽广,因为他并不是一头很大的熊。不过如果他出现在李修的童年,应该刚刚好做一只大熊。 熊的摇粒绒热乎乎的,蹭着李修的皮肤。熊抱完李修之后,示意李修抱好他的唱片机,熊则开始在唱片架上采撷那些李修熟悉的唱片,全都抱在怀里,和李修一起走出唱片店。 第56章 唱片店里依旧没有进来任何其他人,李修希望这些真的是熊计划的一部分。 李修又帮他挤出店门,出去之后,熊又摆出一副想上厕所的样子,动作夸张地指指其他地方,示意他要去一下其他地方,让李修坐在长椅稍等他一下。 李修守着他们拿到的唱片机,还有一堆唱片,坐在小雪下的长椅上。街道仍然灯火辉煌,亮似白昼。 接近半个小时之后,宁游清出现了。 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哎呀,我去太久了。” 宁游清的额角带着亮晶晶的汗水,头发微有湿意,贴在皮肤上,整个人看上去热气腾腾的。他抬手抹了一下额头的汗水,看到李修旁边的唱片机和一堆唱片,假装很意外道: “哪来这么多东西?” 李修被他哄得很好,朝他挑了挑眉。 “你是不是遇到圣诞老人了啊?真没办法!你一个人拿不了了吧?我来帮你。” 宁游清弯下腰,将那些唱片归拢到一起,抱在一起,站起身来,在夜幕下那些因为灯光而闪亮的小雪中,往前走了几步,又扭头催促李修:“雪下大啦,我们快回家。” 李修拿起他的唱片机,跟上宁游清的步伐,在越下越密的雪中,和他一起回了家。 第30章 打卡第三十天 怎么吓成这样。 不知不觉,游学接近尾声。 上完语言课之后放了个圣诞假,和老师们去了当地的博物馆和展览,然后是专业咨询,对宁游清来说和旅游差不多。 宁少从小到大出国玩犹如家常便饭。宁游清不一样,出国也是出差,去工厂看进度,回头土脸。 圣诞一过去,宁游清就有点心慌了。 与其在大英醉生梦死,真的不如留在国内按部就班地应试教育。 “这里写错了。” 李修批改了宁游清的习题册,推过来,笔尖点了点题目,“4年前的真题,你做过的,换了数字。” 看完了一份,李修又从底下抽出第二份继续看。 毕竟,宁游清一猛子写了5份习题。 批改宁游清的作业对李修来说很是轻车熟路。他批得很快,不假思索地归类宁游清的易错点。他记忆力极好,立刻就能帮宁游清找到原题,帮他总结薄弱的地方。 在这一点上,宁游清深深地佩服李修。 “剩下的没什么了,这几道题多看看。” 李修把题推给宁游清。宁游清的表情比拿了蓝可怡的卡还要开朗,连声道谢,自己埋头苦写了。 下周是学校的小组发表。宁游清和小组外出做了几天调研,做完调研又聚在一起开会。因为第一次组会的表现,宁游清俨然被推成了组长。 倒不是不愿意做这份差事。宁游清虽然性格不算威严,打了几年工,又极其渴望赚钱,基本的统筹能力还是有的。 只不过白人太自由,每次组会只参加半个,时间晚了就热情地邀请宁游清留宿。宁游清了解到在安东尼家留宿,不过是几个人横着躺一张床,还有睡沙发和地毯的,宁游清实在难以适应。 昨晚宁游清回来得晚了,李修发消息问他到哪了。 彼时他们已经到死线中的死线,宁游清无奈地回:今天可能要到凌晨了,我在这对付一晚。 发了一张几个同学坐地上缩在同一张毯子里看电脑的照片,算是给李修报平安,以示他们真的没有在办酒精派对。 过了一会儿,宁游清的手机震动,李修回:好了提前发消息。 宁游清以为李修在公寓等他,便回:你先睡吧,太晚了。 李修:我去接你。 凌晨近3点,李修出现在安东尼家的门口。同学在客厅睡得东倒西歪,宁游清拿着鞋蹑手蹑脚地出来,门外站着沉默的李修。 宁游清一见到李修来就笑,既高兴李修这么有心来接他,又觉得李修没必要因为他熬到这个点。他自己也困得不行,搓了搓自己的脸,笑起来有一些迷迷糊糊的。 李修牵住他,道:“怕你被抢了。” 最近伦敦确实不是很太平。 宁游清:“不会的,我这么大一个人了。” 深夜一起走回两个人的公寓,路上人车稀少。宁游清的手指和鼻尖冻得冰凉,他把手揣回兜里,问李修: “发表之后的舞会,有人邀请你吗?” 李修:“你被邀请了?” 他不回答宁游清的问题,就会提另外的问题反问回去。宁游清深知李修这个年纪就有做大人的天赋,他不强迫李修回答他的问题。 而李修要问什么,宁游清也就答什么。 “哈维尔邀请我一起玩,倒是没有女孩子。” 宁游清轻松而略显无奈地说。他猜测是自己在发育较快的欧美女生眼里和儿童无异,一个并不健美,也不见成熟的瘦削亚洲人,和她们确实对不上号。 宁游清不觉得失落,只是舞会没有异性邀请,在欧美文化中确实显得尴尬。 “不过他们教了我几支简单的舞,天,我现在已经忘光了。” 死线再紧,聚在安东尼家开组会之前也要玩一会儿。聊到舞会,宁游清说自己不会跳舞,被架上去挨个换舞伴教了个遍。 “大概就是,进,退,进,退,然后转圈。” 宁游清艰难地回忆着,因为实在太困,脑子已经成了单线程。 “哦,对了,明天还要去试衣服。”宁游清又道。 第57章 蓝可怡在国内听闻他们要参加舞会,立即让舒管家送他们到伦敦高定街最老牌的裁缝店量尺寸,由于时间有限,最后也是用成衣改到合身。 人靠衣装,这是蓝可怡最上心的事情,宁游清和李修也就听从安排。 李修点头。宁游清想起舒管家告知的时间,道:“糟了,我们一大早就得过去呢,只能睡几个小时。” 老裁缝尊贵,腿脚也不便,再大的钞能力也不提供□□了。上次两位少爷也是乖乖上门去抬手量腰,改两件舞会要穿的正装。 宁游清是从不老实穿三件套的,这次同样不配西装外套,量身改的衬衫和马甲。马甲贴着腰线有一个弧度,西装裤笔挺,里面戴了腿环和衬衫夹,让宁游清很不习惯。 但量身裁改出来效果就是好,除了不太习惯的腿环,这身西装既合身,穿起来又不至于限制行动,走起路来很松快,大概也确实考虑了舞会用途。 老裁缝很满意,拍了拍宁游清的后领,他现在够格去参加老伦敦的舞会了。 李修则是正经的西装,披了外套出来,看见宁游清像猴一样在扯自己的裤子,问:“怎么了?” 宁游清:“腿环一直往上跑。” 李修:“你没系紧吧。” 宁游清毕竟是第一次穿这种东西,不甚熟练。李修和他进了试衣间,重新整理。 李修帮他别紧了腿环,宁游清光着腿,非常自然地问他:“你也穿了?” 李修:“嗯。” 宁游清感叹道:“你就很适合这些东西。” 李修:“怎么了?你觉得不舒服?” 宁游清转过身来,把自己的衬衫下摆重新夹好,道:“不是不舒服,但也没有很舒服。” 李修看着低头整理的宁游清。他头顶有个发旋,长得相当合适,使他的发型都显得优美。宁游清并不在意这个,李修和他同吃同住,经常看到宁游清把头发睡得不成样子,又随便一抓便出门。 只有在非自愿的情况下,宁游清才会做做造型,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反正也没有女孩子想要和我……”宁游清语气有些无奈,在舞会上没有异性问津,对他来说不能不算挫败。 “哈维尔不是邀请你了吗?”李修冷漠道。 “那不一样。”宁游清摇了摇头。 “哪里不一样?” 宁游清失笑道:“我又不是同性恋,我和哈维尔说好了,我们只能当朋友。” 李修不再说话了。 宁游清有点过够在英国的日子了,他归心似箭,督促自己的小组准备好presentation。顺利完成报告那一天,小组在草坪上把宁游清架起来,抛接不下二十次,以表达自己的喜悦。 报告完就是紧锣密鼓地准备舞会。学校提供了最高规格的场地,女孩子们相约购物化妆和试礼裙,男孩子有的去理发,有的还在暗暗焦虑邀请不到舞伴。 宁游清知道李修收到很多邀请。这段时间,他们一起回家的时候,李修总被同学留住。他们有的并不避讳宁游清,直接向李修发出邀请;有的则叫走李修,希望可以成为他的舞伴。 宁游清能看到的邀请李修都拒绝了,但那些他看不到的,宁游清倒是不清楚李修是否已经接受了谁的邀请。 直到舞会前一天晚上,宁游清终于确认自己不是任何女同学的菜。倒还有几个男生给他发消息,看得宁游清面有菜色。 他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忍不住好奇问李修:“你有舞伴了吗?” 李修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脑,闻言道:“你很关心?” 宁游清瞥了瞥嘴:“随便问问,不能说吗?” 说不定已经找好了复数个舞伴,几点和谁跳都排好了。 李修顿了一会儿,宁游清觉得他的注意力没有继续放在电脑上,像是真的在思考怎么回答宁游清。 有没有舞伴,需要想这么久吗?! 宁游清在心里暗暗骂他。 “不告诉你。”李修又垂下眼,继续看他的电脑屏幕去了。留宁游清对他的行径傻眼。 宁游清有些自尊心受挫,当晚没再和李修说话,连晚安也没道了。 第二天舒管家开车接送,两个人穿戴整齐坐在车里。宁游清昨晚睡前调理了一下,心情又平和了许多。 无论是舞会还是李修,都是他修行的一环,何必像个真正的小毛孩情绪上头。 坐回车里,宁游清又是那个宁游清了。 到学校下车,第一个遇见的是哈维尔。哈维尔手里拿着花,远远地站在学院礼堂门口朝他们招手。 哈维尔穿浅灰西装,配天蓝底衬衫,头发打理得卷卷的,侧脸垂下好看的一缕,有种慵懒的帅气。 他仍旧阳光开朗,和宁游清来了个朋友的拥抱,并把花递给了宁游清。 宁游清拿着花,有些无所适从。 哈维尔耸耸肩:“象征友谊的花束,大家都有份!” 他侧身指了指站在草坪上、盛装打扮的同学,他们手里果然都拿着一样的花。 哈维尔的眼睛又转向李修,道:“只给和我要好的人!” 显然还在记仇。 李修不置可否,浑然一副听不见哈维尔说话的样子。 哈维尔鼻子险些要被他气歪,碍于宁游清还在跟前,要继续装样子。 他想要去牵宁游清的手,因为他和宁商量好了,他们会在最后的舞会上一起跳舞。 第58章 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哈维尔最后也没牵上手。因为那个李,又是那个李,一直在宁旁边站着。 在哈维尔的眼中,他粘着宁的姿态永远是那么自然——既不是亦步亦趋,也没有做小伏低。反倒是宁游清,时刻都像怕冷落了他一样,总是轻轻偏头,小声和他商量什么。 哈维尔听不懂中文,自然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宁游清左瞧右瞧:“你舞伴呢?” 李修轻微摇了摇头:“没有。” 宁游清:“你开什么玩笑……” 李修理直气壮:“陪我。” 宁游清在内心目瞪口呆:这小子一定是故意的。 昨天问他他不说,今天来这么一出,打得宁游清措手不及。 李修现在已经知道,只要他想要,宁游清不会不答应他。 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宁游清自己。 李修不容分说地揽住宁游清的腰,带着宁游清进了舞池。 舞池的灯光打得昏暗,但宁游清明显感觉到周围的人眼神都落到他们身上,想要探究他们之间真正的关系。 宁游清有些无法承受这样的窥探。李修的一只手握住他的掌心,让宁游清敞开自己,不得不跟随他的脚步。 旋转的灯光洒在他们发梢,李修不满宁游清的怔愣,低声朝他道:“专心。” 在这一刻,宁游清的心里油然生起一阵恐惧:他好像从未认识真正的李修,却那样自以为是……想要掌控他,意图改变他的人生。 宁游清从来没想过一个问题:李修也许不是他从书里得知的那个李修。 他那么努力想要改变李修的人生,李修也确实因此改变了许多…… 或许“李修”从他们见面的第一秒就偏轨了。 宁游清像一只被咬住喉管的动物一般,有些僵硬地踏着舞步。李修则状态从容,他不理解宁游清的恐惧,也不打算探究他的恐惧。 他摩挲着宁游清的虎口,舞曲间隙,停歇下来,垂着手都圈住他手腕,拇指正好按住宁游清跳动的脉搏。 宁游清无所适从,又觉得皮肤发热,难以示人。他将头偏向李修一侧,以免对上别人戏谑的目光。 他凑近李修,有些难以启齿,小声朝他说了句话。李修脾气随着心情都变好,也侧耳倾听:“你说什么?” 宁游清:“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不得不把话问得更直白尖锐一些。 李修听清了他的话,竟然笑了笑,道: “不是你先这样的吗?” 宁游清一时无话,完全怔住。 李修伸出手来,用掌心在宁游清的脑后按了按,一个十分具有安抚性的动作。 “怎么吓成这样。” 他的语气略带亲昵,像是终于被宁游清给养熟了。 第31章 打卡第三十一天 李修低下头,按着他的肩膀,又来了一次。 1月中旬。宁游清和李修终于回国,彼时临近农历新,正好赶上一家人团圆。 伦敦游学这段日子给宁游清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宁游清认为自己以后很难再主动出国了,李修出国一趟也变得怪怪的,一切变得诡异,洋人来背负。 然而,宁游清的注意力很快就没有放在这上面了。第一是开学之后学习会肉眼变得紧张,他们夏天就会升上高三;第二是回家之后,李修又恢复正常,再没有让宁游清惊吓的举动。 于是宁游清顺理成章地将一切归咎于舞会,中国青少年不兴这种舞会文化是很有道理的。 蓝可怡一个多月没见到宁游清,恨不得把宁游清捧起来像对待小宝贝一样亲了又亲。宁游清难以消受这样剧烈的母爱,又逃到李修房内,和他一起做题。 他们偶尔会在房间里打游戏,像真正的兄弟一般。 除夕那天晚上,由于宁礼臣骨子里的传统,蓝可怡没有像其他节日一样大操大办。提前准备好年夜饭之后,宁家上下的人也都放了假,回去和家人团圆。 晚上四人一起包饺子。 往年除夕,宁游清和李修最不对付。一年下来,李修成绩优异,深得宁礼臣的心,而宁游清这边只有闯了多少祸可以总结。 而宁礼臣的传统就传统在遵循“大过年的”四字定律。平时对宁游清这逆子骂也骂了罚也罚了,过年就开展怀柔政策,叫宁游清新的一年好好表现,做得好爸爸奖励你云云。 然后扭头又叫李修谈话,要他新的一年多看管宁游清,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今年不太一样。宁游清今年遭了大罪,还是因为宁礼臣的原因。宁游清养完伤之后,变得尤其上进乖巧,让宁礼臣内心十分欣慰,并暗暗觉得,真是祸福相依。 如果这逆子能从此改邪归正,再加上一个李修,宁氏后继有人,宁礼臣这辈子最在意的事情也算是有着落了。 除夕夜,宁礼臣和自己的两个爱子相聚在厨房岛台前,他满手面粉,在案板上擀出一张一张薄厚均匀饺子皮。 其实宁礼臣的厨艺比蓝可怡强许多,只是平时无暇施展。 “傻小子,你看爸怎么包的。” 宁游清手工一向不行,把饺子包得一个个歪瓜裂枣,开膛破肚。宁礼臣父爱如山,柔情似水地教他包饺子。 李修不仅脑子好,手也能跟上脑子,包出来的饺子和宁礼臣一样,个个饱满。 宁游清不禁在心中感叹:果然是亲生父子,包饺子都这么像。 第59章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包完饺子,等着年夜饭之前下饺子。宁游清刚洗完手上的面粉,就被宁礼臣叫去书房。 他上了楼,经过二楼长长的走廊。宁宅的夜晚一片寂静,隔着窗户向外望去,只有辽阔的花园。 宁游清想起自己以前在老家过年的时候,过年绝对不止这点动静。 当时他万想不到自己将来有一天会在豪宅里过这么寂静的年,他也从未想过要成为这样的一个人。 宁游清打开书房,宁礼臣正坐在桌前,看到儿子进来,对他露出一个很是慈祥的笑容。 宁礼臣虽然保养得不错,毕竟年纪也上来了,笑起来眼角纹路加深,头发不像平时打理得那么精神,显出几分老态。 宁游清知道这是宁礼臣一年一度要和他掏心窝子,宁少本人支持软的不吃硬的,就在宁礼臣一年又一年的允诺中迷失自我。 “儿子,这一年你不容易,受罪了。” 宁游清一听这话,心想:要开始怀柔了。 “不过,这一年你也懂事不少,心里有学习了,知道上进了。说吧,今年你想要什么,爸爸一定好好奖励你。” 宁礼臣看儿子的眼神愈发慈祥,恐怕宁游清下一秒说他要当总统,宁礼臣立刻就会带着他砸钱去。 “爸,去英国之前,你说要送我去留学。” 宁游清说道,他坐到沙发上,并不正对宁礼臣,一副思索犹疑的样子。 “对,越快越好,况且,你待在国内也不安全。”宁礼臣叹了口气,“怎么?你不喜欢英国?想去别的地方?” “我想留在国内高考。”宁游清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说出口。 这句话让宁礼臣怔了怔,不是因为这个要求太过分,而是太不像他会提的要求。 他这个儿子从小四体不勤,唯一的长处就是挥霍,总是爱满世界跑,就是不想待在父母身边,被约束管教。 即便他长大懂事了一些,宁礼臣还是认为他向往自由,而他终于也觉得可以放手给他自由。 宁礼臣看了宁游清一会儿,想看明白他的心思,道:“儿子,你是不是怕出国,没有人照顾你?” 宁游清从小衣来张口饭来伸手,不仅宁家所有的下人围着他转,还要有人捧着他。 “给你安排最好的房子,最好的管家,再送你一辆车,够吗?” 看来宁礼臣铁了心要送他出国,都开始挥金如土了。 “爸,不是因为这个……” “李修一定陪你去的。你就当他是你的狗,懂吗?” 宁游清刚想说什么,被宁礼臣这句话堵得话头掉了半截,不知道如何继续。 “我说什么他都得听,你也一样,知道吗?爸爸以前一直希望你们的关系能好一点,但他毕竟不是真正的宁家人。” 宁礼臣站起来,继续道:“我要他信任你,你不能真把他当亲兄弟,懂吗儿子?” 面对父亲的语重心长,宁游清看上去像个愣头青一样被说懵了。这有让宁礼臣泛起一丝怜爱——他的儿子毕竟还是太年轻了。 但是,自己如果不早点教他这些道理,他又怎么承担家业,在这个吃人的商场上立足? “爸,不关李修的事情。我只是想,我都努力学了一个学期了,我想保持这个状态,看我能靠自己走多远。” “如果我没考好,再考虑出国的事情,行吗?” 宁礼臣听完,长叹一口气。 “……你算是有骨气。” 宁游清知道他答应了。 “好了,下楼吃饭吧,你去叫小修。” 宁礼臣过来拍拍宁游清的肩膀,仿佛刚才那一番话不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宁游清从书房出来,宁礼臣先下了楼。宁游清去敲李修的门,直接开门进去,房间里没开灯。 他以为李修不在,心下纳闷,但定睛一看,李修正坐在桌前,见他开门进来,也半声没吭。 宁游清吓了一大跳,把灯打开,问道:“怎么不开灯?” 李修像被谁气狠了一样,看着宁游清,半天没出话来。 宁游清的大脑里警铃大作。 他怎么了? 他咋气成这样? 谁把他气成这样? 宁游清在研究“李修学”这门科目已经算是一个资深学者,他很快整理好思绪,开口道: “你听见我爸说的话了?” 他脸上的表情已转换出七分惭愧三分气愤,拿捏得相当准确。 “我心里怎么想,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李修没有接话,他的表情没有像他心里预想的那样缓和下来。 宁游清突然觉得有点害怕。 李修站了起来,他太高了,俯视着宁游清。宁游清浑身的皮都紧了,随着李修的动作,他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退外门外去了。 “我先下去……” 话音未落,李修一只手把他拉了回去,门“嘭”地一下关上了。 宁游清感受到李修的气息,疼痛感骤然袭来,宁游清“唔”了一声,靠在门上,大脑一片空白。 灯又关上了……不是,是因为太害怕,他闭上了眼睛。 这几秒对宁游清来说大概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等李修终于松开他,宁游清睁开眼,摸上自己的嘴唇,手指擦下一条血痕。 一瞬间他面具都戴不住了,骂道:“你疯了!” 第60章 李修低下头,端详他的脸,拇指按在他的唇上,把冒出来的血珠揩去。宁游清恼羞成怒,想把他推得远一点,李修纹丝不动。 “你这是报复我爸,还是报复我?”宁游清始终没平静下来,脑子里只有一句话:李修这个神经病……! “都不是。” 李修回答道。 宁游清深呼吸了几个回合,总算找回一些理智。现在赶紧结束这个荒唐的场合为好,他开口道:“下楼吃饭吧。今天的事情,就当没发生……” “不行。”李修道。 宁游清几乎立刻就要炸毛,他差点要被李修堵得背过气去。他捂着自己的胸口,难以置信地问李修:“你想干什么?” 于是李修低下头,按着他的肩膀,又来了一次。 几分钟后,楼下的蓝可怡弹微信电话来催促宁游清下楼吃饭。宁游清用力锤了一下压在他身上这个混账的肩膀,接了电话,竭力假装自然地应对。 他狠狠地推开李修,不想再和他说一句话,摔了门走了。 十分钟后,兄弟二人相邻坐在餐桌上。李修一脸平静,宁游清则保持素养,两个人和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等着开饭。 “哎呀,宝宝,你的嘴怎么了?” 宁游清立刻舔了舔嘴唇,最细嫩的地方破了皮,让他气不打一处来。 他只好强笑:“刚才不小心磕破了。” 蓝可怡一见他受点小伤就忧心忡忡:“可怜见的,要不要涂点药呀宝宝。” 宁游清相当难受,万分不想再聚焦这个破事。他硬撑出开朗的模样,道:“小事,等会儿就好了。我要吃饭,我饿了!” 蓝可怡不再追究,欢欢喜喜地盛汤,又差点烫到自己,宁礼臣立刻接手,伺候蓝可怡吃饭。 坐在一个桌上,他和李修少不得要递个碗筷什么,当宁礼臣招呼他们吃饺子时,李修便自然而然地将饺子夹到宁游清碗里。 宁游清膈应得要死,他把饺子拨到一边,却被蓝可怡催促:“宝宝,再不吃就凉了。” “这么大个人了吃饭都要说。”宁礼臣嗔怪道。 宁游清勉勉强强咽了,脑子里还是刚才在楼上的场景。 他刚吃完,李修又给他夹了第二个。 宁游清趁爹妈两人没注意,瞪了李修一眼,意思是你见好就收。 李修竟然朝他笑了笑,宁游清跟见鬼了一样,再也不敢多看他一眼。 他食不知味,坐立不安,仿佛坐在活阎王身边,心里暗自祈祷能早点从这顿可怕的年夜饭中解脱。 第32章 打卡第三十二天 细细体会他的颤抖。 对于宁游清来说,这个寒假无比漫长。 上一世时,宁游清高中时的所有寒假都在打工。宁游清进过厂,守过小超市,这些工作都不免受人欺负白眼,宁游清对此没有太大感觉。 人一旦生存条件很有限,被生活压榨完最后一点精力,就会变得麻木。 物极必反。在宁家平静又奢靡到荒唐的生活之中,宁游清身边存在着一个更荒唐的人物。 他绞尽脑汁地回忆原书,也没有找出一点李修是同性恋的痕迹。 所幸李修再也没有出格的行为,宁游清被他吓得不轻,整个寒假再没敢找他讲题。 与此同时,他开始反省自己和李修之间的相处模式,动摇了自己一直以来的行动方针——他是不是不应该当李修的狗啊? 宁游清感到头疼,他最擅长上班做狗,不能做狗他做什么? 李少这人更是错得离谱,谁会对一条狗动那种感情? 往好处一想,宁游清的目标就是避免和李修为敌,最后被送去蹲大牢。 现在他们之间的关系虽然不正常,但至少李修应该不会想弄死他。 反正自己最后肯定要跑的,忍忍就忍忍吧,人生哪有一帆风顺的。 除了坐牢,宁游清什么都可以逆来顺受。于是又轻易地说服了自己。 开学后,宁游清又回到了伟大的学习小组。经过一学期的玩命学习,他和林言理在学习上总算缩短了差距,也能够讨论一些题目了。 宁游清如鱼得水地沉浸在学习小组之中,和李修待在一起的时间也渐渐变少了。 四月中旬是李修父亲的祭日。在李修还小的时候,宁礼臣每年还带着他去郊外的私人墓地扫墓,后来渐渐的也不再提起了。 准确来说,那墓地里埋着的才是宁游清的亲爸,但宁游清两世都没有父亲,对此也没有太大感觉。 因为李修在除夕夜骇人的行为,最近这段时间,宁游清确实对他疏远了许多。这相当于他找到了一个绝佳的由头给自己放了假——一直当狗也是很累的。 他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之中,这种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的状态让他感到十分踏实。 不过,李修今年独自去扫墓的这个日子他记得很清。这在原书之中是一个重要节点,在宁府受尽轻视和宁少的欺辱,主角在父亲墓前下了决心,要让宁家人都付出代价。 虽然现在发展和原书大相径庭,宁游清仍然谨慎小心地在这一日观察李修的状态。 李修去扫墓的时候不会坐管家的车,而是独自一人坐长长的地铁线,换乘,最后走上山去。 他出门前,宁游清和李修说,他想和他一起去。 虽然这个请求听上去无理,但宁游清说得真诚,而除了那件让两个人疏远的事情,这近一年来,起码他对李修是掏心掏肺的。 第61章 四月的天气已经回暖,李修穿了一身深色,离成年还有半年,他已经与成人无异,也越发沉默,心思难猜。 他听到宁游清的请求,没说什么,宁游清知道他默认了。 地铁上人不多,两个人并肩坐着,宁游清看向对面窗户的倒影,和李修对视,他又默默移开了眼睛。 ——还是尴尬。 还是猜不透李修心里怎么想。 但宁游清发现自己还是那么习惯坐地铁,一上地铁,以前当社畜每天坐12站转公交的记忆全都回来了,只是当时在上下班高峰期,他在地铁站上经常被挤得喘不过气来。 就这么胡思乱想一路下了地铁,抵达墓地之前还要爬一段山路。 李修在前面稳步走着,宁游清的体力没有半分长进,走到半山腰时,他已经脸红气喘,感觉自己腰间都在隐隐发痛。 但总不能让李修停下来等他,宁游清咬着牙又坚持着爬了一段时间。 这时,李修停下来看宁游清,神色平静。宁游清见他走了这么久,呼吸都不带重一下,两个人的体力之悬殊让他感到惭愧。 “不……不用等我……”他用两手撑着自己的膝盖,弯着腰一边喘一边道。 李修退回来几步,等着他把气喘匀,又陪着他歇了一会儿,才继续向上走。 宁游清这会儿又觉得他人怪好的。 两个人到了李父墓前。其实宁家一直有派人来打理墓地,宁礼臣永远把面子功夫做得很足,不会给人留任何话柄。 打理墓地也是,收养李修也是。 两人还是简单打扫了一下墓地,早上出门时还是阳光普照,这个时候天开始转阴了。 宁游清看着墓上李父的照片,也是个浓眉大眼的男人。 宁游清觉得自己长得还是和自己亲爹有几分相似的,就像李修的五官在某些角度会像宁礼臣,如果他们四人站在一起,不难看出谁和谁才是亲生的。 可惜李父已经死了。这现实照着小说的设定来,宁游清身处其中,深感世界跟发了癫似了。 他能怎么办呢? 爸,你就安心地去吧。宁游清在心里对着李父之墓道。 活人还有活人的修行。他拍了拍李修的肩膀,以示自己的陪伴和安慰,希望此时此刻李修的内心只有难过,没有仇恨。 “其实我对他毫无印象,也算不上有什么感情。”李修突然开口道。 听到这句话,宁游清不动声色地观察李修的表情。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很平静。 若是平常人,多少会说句“那毕竟是你爸”。 宁游清可说不出口,第一是这墓里埋的还真不是李修的亲爹……第二是李修说的其实挺有道理的。 任谁都很难对一个没见过的人产生感情,即便是血亲。李修会在墓前决定报复所有人,不过是三流男频作者给他找的一个蹩脚动机。 “我看过李叔叔和我爸的合影,他长得真挺帅的。” 宁游清以一种轻松的口吻说道。 虽然那些合照现在也不知道被放到哪里去了,宁礼臣也渐渐不提起这个人了。 李修耸了耸肩膀:“我没看过那些合照。” 宁礼臣当然不会拿那些照片出来和李修一起共度亲子时光。 宁游清自觉失言。这个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隐隐有雷鸣。 “我们下山吧,快下雨了。”他伸出手接了一下雨水,雨还没完全落下来。 下山的路比来时轻松许多,但心情更加紧张。随时会下雨,宁游清担忧大雨会把两人都浇透,且下雨路滑,他们更不好下山。 怕什么来什么,走到半程时,沉重的雨点密密麻麻地落下来,掷地有声。宁游清拉着李修到旁边的小亭子躲雨,这么会儿功夫,他的肩膀已经湿了一片。 宁游清拎着衣服想把它晾干一些,两人站在狭窄的亭子内,头顶只有一小片可以遮雨。 雨越下越大,天上漏水一般,厚厚的雨幕将外面的世界与狭小空间里的二人隔绝。 随之而来的是温度骤降,皮肤生出寒意。宁游清搓了搓自己的手臂,想要暖和一些。 气氛有些尴尬,他和李修很久没有凑得那么近了。 李修抓住了他的手,这个动作让宁游清颤了一下。 他每次都没有前兆,起初宁游清觉得这是在报复他,作弄他。现在他明白过来,李修只是想这么做而已。 李修从来不顾虑其他。 宁游清的唇因大雨而变得冰冷,这次李修没有带着戾气,没有破坏,没有让他感到疼痛。 他离开的时候,宁游清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他伸手摸自己的唇,仿佛习惯了李修一定会带给他伤口。 “为什么要这样……李修。” 他小声地问,已经避无可避,毫无退路。 “因为我想,因为你没有拒绝。” “我……我上次说过了。” 怎么说出来底气不足?他明明站在高点上。 “你只是说我疯了。”李修漠然道,“我觉得你没说错。” 宁游清:“……” 他闭了闭眼睛,又像下定决心一样摊得更开:“我只是觉得我爸说的那些话太过分了,我从来没那么想。你可以生我的气,但不要这么做,这没有意义。” 在倾盆大雨之中,他听见李修笑了一声。 第62章 “宁游清,你真的很蠢。” 李修抬手亲昵地抚摸宁游清的耳廓,又顺势来到他的脸颊,眼睛带着嘲弄的笑意。 宁游清从来没见过李修这样的表情。 如果他见过的话,他应该不会总是那么胸有成竹地认为自己计划顺利,又如何拿捏了李修。 “你想讨好我,想补偿我,你有什么目的?”李修凑得更近,轻声问他。 “宁游清,你觉得自己演得很好吗?” 他俯到宁游清耳边,两个人的发梢都因为雨水微微湿了,空气潮热。 “但是没关系,这就是我想要的补偿。” 他扣住宁游清的手腕,宁游清感觉自己身体发软,如果不是李修好心托住他,他就要坐到地上去了。 “怎么又吓成这样。”李修像可怜他似的,不费多大力气地轻轻带他站好。 宁游清深深地喘了一口气,心跳在胸腔里剧烈地振动,他的手微微发起颤来,去被李修也抓住。 他看着他的眼睛,细细体会他的颤抖。 第33章 打卡第三十三天 宁游清没办法满足一个怪物。 如果蓝可怡知道他的儿子成为了一个可怜的玩物,不知为作何感想。 但事实上,蓝可怡真正的儿子才是玩别人的那个,和前者相比,不知道这样会不会好一些。 而目前蓝可怡什么都不知道。她生活优渥,老公体贴,两个儿子长得好看又上进,她沉浸在美满的生活之中,几乎是这个世界上最快乐的人。 宁游清现在已经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倒霉的人。 他没想到,他勤勤恳恳耕耘自己的学业,矜矜业业地讨好真少爷,最后落得这样的结局。 好在除了一点肢体接触,李修没有做进一步的事情——他要是做了还得了。 宁游清被一种做好人没好报的愁云惨淡所环绕,又不敢掀桌反抗李修,只好忍气吞声。 他忍下来的主要原因还是自己最后一定会跑路,出狱的时间指日可待,可不能让一时冲动毁了一切。 好在宁游清也很少冲动。 况且,宁游清仍然不想激怒李修,全世界都可以和李修对着干,只有宁少一定没好下场。 因为惊恐加心理压力,宁游清在几个月之间又瘦了一些,看得蓝可怡心疼到直呼要给他“好好补补”。 李修存有最后一丝良心,考试将近,没再对宁游清做什么。让宁游清得了一些空隙,又捡起他的课本模拟卷埋头苦读起来。 暑假来临的时候,宁游清在高三前的最后一次月考取得了他最好的成绩——班级第五名,在所有实验班学生里排名17。 更令人震撼的是,他这次的排名比他们学习小组的定海神针林言理还要高。 林言理这次发挥失常,而宁游清已经把高考模拟卷做到1997年,这种强韧的精神使学习小组其他成员明面恭喜庆祝,暗地嘀嘀咕咕,觉得宁游清此人已经有些变态了。 宁游清考出这种成绩着实有自己的理由,一是他面临着宁礼臣要把他送出国的风险,二是他实在想从李修身边逃离,越远越好。 又放暑假了,这是宁游清高三前的最后一个长假期,蓝可怡本来计划和两个儿子去佛罗伦萨度假,顺便拍些珠宝藏品。 她在宁游清还没放假的时候就念叨着这件事,时不时让宁游清陪她挑选展出的古董高定,要他帮忙拿拿主意。 其实蓝可怡想要什么,完全不需要考虑取舍,宁礼臣的财力惊人,“挑选”这个动作,完全是在给蓝可怡的生活增添情趣。 她哪里知道自己的儿子在负重前行。 李修不知道哪根筋搭错,刚从学校放学回来就把宁游清按在房间里不撒手。 宁游清敢怒不敢言,想来想去,自己不过是回家之前和林言理多说了几句话。 林言理对宁游清的排名感到震惊,而此人强韧的学习精神又如此有目共睹。他赶忙和宁游清交流了一下自己在这次考试中薄弱的部分,恰好宁游清巩固过这些知识,两人长短互补,侃侃而谈。 快放假了,林言理在心里对宁游清有诸多不舍。眼见着他从全校知名的纨绔子弟蜕变到现在这个样子,这种毅力相当惊人,也隐隐点燃了林言理心中的激情。 好的对手就是这样不断鼓励着双方共同进步。一想到有整两个月见不到这位学力强大的对手,林言理内心难免感到寂寥。 他想在假期也约宁游清出来一起学习。 “游清,不知道你暑假的时候有没有……” 林言理话还没说完,突然发现宁游清旁边静静多了一个身影。 李修这个人出现在学校里,从来不会和别人打招呼,即使他和林言理也打过不少照面。 他似乎只和宁游清说话,而说话的情绪和内容也十分隐晦,就好像这对兄弟之间只说悄悄话一样。 但因为李修成绩太过优秀,样貌又好,他的所有冷漠怪异都成了神秘,只让人好奇,从不引人反感。 林言理对学霸一直都充满憧憬之情,见李修来了,于是想邀请二人假期共同学习。 但李修的手揽住宁游清的肩膀,把他往自己的方向带,宁游清一下没有站稳,靠在李修的身上。 本来宁游清和林言理肩并着肩,现在距离瞬间拉开了。 林言理没有太在意,他看向李修,很热情地道:“李修,你和游清假期要不要一起出来学习?我爷爷在城郊有个山庄……” 第63章 宁游清觉得林言理这个提议极好,他本来放假就不想和李修待在一块儿了。如果李修不在场,他真的会把自己打包直接送林家山庄里去,两个月都不带回的。 但是李修就站在他旁边。 林言理对李修的动作没有半分察觉,他继续说道:“我们马上就到高三了,这个暑假对我们来说很关键,万分不能松懈,尤其是我,这次月考成绩并不十分理想……” 宁游清觉得原主能暗恋林言理也是有一定道理的,因为他觉得林言理的话十分振聋发聩,他们简直是灵魂知音。 “不用了。”李修道。 听到这句话,宁游清在心里大叫了一声。 “他不喜欢住别人家里。”李修很平常地解释了一句,也不说自己会不会去。 他不让宁游清去,自己也必定不会去。 “哦……”林言理露出失望的表情,但并未深究太多,只是表示理解,“确实,熟悉的学习环境也非常重要,是我没有考虑周到。” “那游清我们下学期见!”他向自己的革命战友道别,满脑子盘算着假期要怎么学习进步地离开了。 宁游清:“……” 坐在吴管家的车里,宁游清一句话都没说。等回到家里,蓝可怡迎上来,要和宝贝儿子讨论假期去欧洲度假的事情。 宁游清有些无精打采,应付了几句就上楼回房间了。 没过多久,李修敲门进来,宁游清一见到是他,身体顿时僵了,神情带着警惕。 李修端了厨房做的甜品,放到宁游清的桌上。但宁游清看了看甜品,又看看李修,没有放松下来。 不怪宁游清现在草木皆兵,李修虽然没有很频繁地进犯,但每一次都让宁游清印象深刻,这成了宁游清的梦魇。 李修走到宁游清跟前,半蹲下来,牵住宁游清放在膝上,略显不安的手。 他表现得很温驯,几乎是顺从的姿态。李修长得高大,蹲下来也不比坐着的宁游清矮多少,他稍稍仰视宁游清,道:“在生我气吗?” 宁游清想把他的手收回去,但李修温顺归温顺,手上却是不由分说地按着他。 “你……” 宁游清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他现在面对李修有种无力感,再也没有以前那种劳有所得的满足。 宁游清时常后悔自己操之过急,让李修变成了一个“怪物”。 他可以讨好一个人,但无法讨好一个怪物。宁游清没办法满足一个怪物。 “因为我不让你去林言理家吗?” 李修总结宁游清闷闷不乐的原因,然而他比谁都清楚宁游清在困扰什么。 “我不想这两个月都见不到你。”李修垂下眼睛,他的语气很平稳。但越是平静,越让宁游清感到毛骨悚然。 “林言理也邀请你了,我们可以一起去。”宁游清闭了闭眼,顾左右而言他。 李修没有回答,他松开他的手,欺身向前,宁游清闭上眼睛,无助地承受。 他的动作很轻,不像以前一样让宁游清恐惧。但宁游清更害怕自己习惯了被李修这么对待。 “我们一起去,就不能这样了。”李修离开了宁游清,在很近的地方,轻声朝他这样道。 他看见宁游清无法舒展的眉头和紧抿的嘴唇,宁游清无法从这样的接触中拥有和他相似的感受,只有恐惧和忍耐。 “我不喜欢这样。” 宁游清小声说道。 “可是我们已经这样了。” 宁游清闭着眼睛,听见李修这么对他说。 暑期像风一样结束。宁家装着昂贵的恒温系统,让足不出户的宁游清没有感到一丝暑气。 他按部就班地学习,比以往更加沉默。李修再没有对他做那些事情,两个人之间几乎没有交流。 宁游清已经下定决心远走高飞,眼下几乎只剩下一件事情。 十月份是宁家两位少爷的成人礼。蓝可怡铆足了劲要大办特办,从几个月前就开始策划。 成人对宁游清来说不仅意味着他可以开始支取巨额的信托资金,也意味着宁礼臣将会正式把他推向台前,展示他宁氏继承人的身份。 生日当天,不仅有宁家自己人,还有各类权贵名流登门,宁礼臣都要宁游清一一去接洽寒暄,要显得不失风度,成熟体面。 李修仍被宁礼臣附带着介绍:和宁游清同一天生日的兄长,一表人才,前途无量。 这种社交相当累人,宁礼臣打了大半辈子这种交道,越是棋逢对手,越是神采奕奕。宁游清深知自己不是这样的人,待到宴会下半场,走上二楼露台花园,松了领口,暗暗叹气。 有人先一步躲避社交,宁游清走上前去,靠着栏杆吹风。李修穿了简单的衬衫,宽肩窄腰,两手搭在被精心打理的花台边,好看得漫不经心。 “生日快乐,李修。” 尽管他们的关系已经完全变质,宁游清还是要说这句话。 这并非伪善。无论怎样,李修承受着不公的命运,宁游清如何补偿都无法弥补他的过去。 宁游清确确实实是亏欠他的。 在两人抵达18岁的零点时,他们仍然像去年一样交换了礼物。 宁游清黔驴技穷,送了李修一条价格不俗的手链,而李修送给他一块表,设计简洁内敛,让宁游清无从得知它的价值。 第64章 李修要宁游清给他的18岁成人礼里附带一次额外的馈赠,还没等宁游清答应,他便在这个深夜低头吻了他。 【作者有话说】 只是单纯的亲亲没有do! 第34章 打卡第三十四天 人生的第一个转折点。 在成人礼的这一天,宁家上下热闹非凡,贵客来了一茬又一茬。 宁游清收到了数不清的祝福,有简单直接的,也不乏真诚文雅的。 因为来的人太多,到最后宁游清甚至无法将这些贵客的脸和名字准确对应,只能端着香槟杯,提着嘴角,机械地微笑,碰杯,道谢。 “那是江南酒家的老总,旁边是他家的公子,比你大两岁左右。” 宁礼臣神采奕奕,一旦有重中之重的客人出现,他就会回到宁游清身边,演示大人之间如何推杯换盏,又展现他对孩子的关怀和重视,这也是他的重要人设之一。 “樊兴地产……近几年不怎么样了。” 爹的造型同样经过专人打理,没有太正式,显出松弛感。但此刻他站在儿子身边,施展了一种奇技——他的嘴唇几乎没动,在宾客来去之间,低声而准确地向宁游清评判着每一个人。 宁礼臣的腹语堪称炉火纯青,表面仍然风度翩翩,气质文雅。看得宁游清在心里暗暗佩服。 “没必要一视同仁,知道吗?你没有那么多精力。” 宁礼臣教育道。 宁游清有些惊奇,到了宁礼臣这个地位,本以为已经能够看淡一切,顶多有些高处不胜寒。没想到是走向了看人下菜碟的极致,可见有钱和修养确实是两码事。 倒不是宁游清多有修养,只是他愈发清楚自己过不上这种生活。宁礼臣和这些有钱人说话永远都是话里有话,充满暗语。刚送走一位,宁礼臣就要考考他,问宁游清刚才对方朝他们递了什么话,爸爸又怎么回答了云云。 宁游清感到头昏脑涨。 另外一边,李修看上去都比宁游清清醒许多。他们在二楼的露台一起休息了一会儿,除了一句“生日快乐”,两人之间的话寥寥无几。 宁游清记得他难得有柔和侧脸,李修一向讨厌过生日,想不通他今天心情怎么就好了起来。 李修当然不会和宁游清说太多心里话,更何况他每次吐露心声都只有让宁游清更害怕的份。 此时这位祖宗回到宴会之中,他身为宁礼臣的养子,也有一些年轻的同辈攀谈,大多想打探关于他本人的更多信息。 不得不说,在这种场合,李修做得比宁游清更好。他仍然表现得沉默矜贵,也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只是适时点头应答,附带一点漠然的微笑,像覆上了一层薄薄的面具。 宁游清的眼神越过人群,好奇地观察李修那边的状况,无意和他对上眼睛,李修的笑容深了一些。 他脸上的笑并不算温和友好,而是意味深长,让宁游清想起零点时他如何吻过自己。 像是被烫到一般,宁游清立刻挪开自己的眼神,不敢再往李修那边看了。 可恶。宁游清心想。 新的一岁除了学习,他一定要好好锻炼身体,把自己的力气练大,下一次李修再抓着他为所欲为的时候,他要狠狠推开然后坚定地拒绝! 这场成人礼在宁游清的决心下落幕。宁礼臣对这一天甚是满意,因为他仍旧完美地展现了宁家的排场和气度。 可惜宁游清的表现远不如他的预期。 在宁礼臣眼里,宁游清在人前不够自如,甚至连镇定都算不上。对于生意场上的交流,他全然不懂,尽管极尽打扮包装,他看上去也只是一个好看的花瓶,而不显得精明。 因为是自己的孩子,宁礼臣也不好说什么。他也在心里劝过自己,要给宁游清一些成长的时间。但宁礼臣比谁都清楚,一个足够聪明足够有城府的继承人,在最开始的时候,也绝对不是宁游清这个模样。 这种感觉在有一旁的李修对比之后,变得更加鲜明。宁礼臣在中间和自己这个养子交流过,李修显然更看得清局势,也镇得住场子。 宁礼臣在心里暗暗摇头。 他本来觉得,如果宁游清有出息一些,让李修辅佐他,宁氏日后十有八九能够稳定下来。 比较坏一些的情况是宁游清完全扶不上墙,宁氏由李修来接手。宁游清是压不住李修的,这种局面发展到后面会变成什么样子,宁礼臣比谁都清楚。 这就是他一直催促宁游清的原因。 但事与愿违。 无论如何,李修都不能算他真正的孩子。宁礼臣不能放任他去接触太多宁氏的核心,他最好能听宁游清的话——并且永远只听宁游清的话。 宁游清身上有什么能让李修听他的话?用一片真心吗?宁礼臣最不想这样。 宁礼臣是个走一步看一百步的人,现在的局面对他来说相当棘手,让他时不时想要叹气,新染的头发又白了几根。 在这位父亲烦恼之际,宁游清迎来了自己人生的一个转折点。 在十八岁生日的第二天,宁游清收到了一个包裹。 宁家的快件有专门的收发室,再由专人统一消毒分类,若是蓝可怡买的东西,一般都由下人帮忙拆开整理。 宁游清从很久之前就不让别人拆他的包裹,因为他花钱如流水,眼睛也不眨一眨,非常奢靡无度,让宁礼臣看到少不了一顿臭骂。 第65章 所以宁游清的包裹一般不会被拆封,直接送到少爷房里,等他自己去拆。 今天这个快递很特殊。它从洛杉矶寄来,上面没有写寄件人的名字,只有邮编和一个街区的名字。 在外人眼里,这个包裹看上去并不特别。因为宁少买奢侈品的时候,从海外寄来包裹不是件多稀奇的事,所以吴管家也照旧分好类,给宁游清送了过来。 只有宁游清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李修不在家,宁游清仍然将自己的房门反锁上。从异国漂洋过海的包裹放在桌上,宁游清对着它,深吸了一口气。 这个包裹的寄件人,是宁游清的生母,邱骊。 宁游清的生母是一个很奇特的人。她相信宁礼臣是害死她丈夫的罪魁祸首,当即调换了两个尚在襁褓里的婴儿的身份。 熊熊仇恨吞没了这个女人,她远走高飞,蛰伏了十几年,计算着宁游清成年的日子,在这一天来临之前准备了一个包裹,将所有事情都告诉了宁游清。 她写了一封长信,上面写明了所有真相,但更多的是感情宣泄。邱郦深切地爱着亡夫,她认为宁礼臣夺走了属于他们母子的一切。 包裹里有邱郦和丈夫的合影,他们在学生时代的书信,以及在宁游清未出生前,父亲留给他的寄语。 由于邱郦走得匆忙,她没能拿出宁游清非宁礼臣亲生的证据。她在信中让宁游清去搜集宁家人的dna,亲自验证这个事实。 在原书之中,宁少过完18岁生日的第二天,他刚刚解锁了他的信托基金,正准备去提他心仪许久的车,正是风头无俩的时刻。 收到这个包裹之后,宁少直接大病了一个星期。 他就是这么脆弱。被浮华和财富环绕的人生过了十八年,宁少从未想过自己会失去这一切,因为血缘关系是世界上最坚不可摧的东西之一。 即便宁礼臣如此看不上这个儿子,最终还是要把这摊烂泥扶上继承人的位置。 但这一切都崩塌了,宁少无法面对,感到孤立无援。他也曾经怀疑过真实性,踉踉跄跄地寻求证据,最后的结果更证明了他的一无所有。 宁少感到恐惧。他害怕李修也知道真相,他知道自己仗着身份一直欺辱李修,如果李修骑到他头上来,他一定会被李修狠狠报复。 在宁少的世界观里,只有地位高低,没有人格平等。他和李修只有一个骑在另外一个头上的份,宁少没有后悔,也没有反省,他想出来的解决方式就是把李修弄死。 而邱郦在信中嘱咐她的儿子一定要把宁氏搞到手,站稳脚跟之后,向宁礼臣复仇,要在他死前告诉他这件事,好让宁礼臣死后也不得安宁。 这母子俩真是一拍即合。 宁少完全没有这个实力,他的人生反而因为这个包裹开始加速滑铁卢,等到他入狱之后,邱郦知道大势已去,她果断放弃这个废物儿子,继续隐居在国外了。 现在邱郦还对宁游清抱有希望。她还在包裹之中放了一张卡,里面是他爸留给他的钱,有十好几万。 ……这些钱够宁游清上完大学了。 他知道故事的走向,并且不打算走邱郦给他安排的路了。宁游清对这里的所有人,全然没有任何留恋。 宁礼臣是个典型的商人,做所有事情都追求利益最大化,生意做得这么大,只在宁游清身上栽过跟头。 蓝可怡活在没有烦恼的世界,宁游清的身世或许会成为她的第一个烦恼。宁游清觉得她有点可怜,但也轮不到宁游清来可怜她了。 至于李修…… 一想到李修,宁游清就觉得自己的脑子要不够用了。 他不必再去寻找证据,只是将包裹里的东西收了起来,仔细地藏好,又确认了门锁。 宁游清拿出空白的信纸,旋开笔盖,思索了一会儿。 他开始为另外一封长信打下草稿。 第35章 打卡第三十五天 他的手中潮湿,全是浓重的血液。 李修发现宁游清最近出奇地听话。 他并不经常强迫宁游清做那些事情,相反,虽然他没有松口放过宁游清,在宁游清说自己不喜欢这样的时候,李修几乎不再碰他了。 一开始做这种事情,的确是报复心理要大于欲望。有时候他觉得宁游清的快乐太纯粹,有时候他觉得宁游清讨好自己的姿态太虚伪。 他的脑子里紧绷着一根弦,一方面是宁家的生活太压抑,一方面是想毁掉宁游清。 李修也曾经犹豫,后来觉得这犹豫也是虚伪的。 他就是想这么做。 不管宁游清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管宁游清讨好他的理由是什么。 一开始宁游清很抗拒,后来消沉了一段时间,到最近只能无奈顺从。 他坐在桌上,扣在桌沿的指尖用了些力气,略微发白。李修的身体前倾,将手覆上去。 宁游清的另外一只手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只好按在李修身上,像是用来调节李修深入的动作。但李修从来都忽略这推阻的力气,只换来宁游清把他的衣襟揉皱。 这是李修的休息时间。 他不再想那些让他感到十分厌恶的事情,也不再思考自己的处境和未来。宁游清给予了他一种超乎寻常的包容,不管他对他做任何事情。 让他可以更进一步,再进一步。 “……唔!” 宁游清发出了一点声响,李修松开了他,宁游清深深地喘气,结结巴巴道:“我要……我要回房间写题了。” 第66章 李修的额头仍然抵着他,他低垂着眼睛,睫毛相当长,眨眼间似乎在轻轻扫宁游清的面颊。 他长得相当俊美,五官几乎集合了宁礼臣和蓝可怡的所有优点,成人之后,他的样貌也更是凸显。 如果样貌描述只落在纸面上,只会让人觉得简单普遍。无论文字如何描写,都局限在人们的想象之中。 但李修就站在他眼前,他确实符合这本三流小说中对他样貌的极尽描写。 纵使是宁游清,有时也无法抗拒这张脸。这与性向无关,因为李修长得就是客观的好看。 他转过头,想躲避李修的视线,却让自己的侧脸贴着李修,根本没有拉开距离。 “这里就是你的房间。” 李修回答他。 “我要写不完了。” 宁游清有些耻辱地说道。 “我教你。” 他后退了一步,给宁游清让出空间从桌子上下来。宁游清的大脑乱七八糟的,坐在原地还愣了几秒。 最后还是李修把他抱下来。 离高考只剩下3个月了,宁游清虽然害怕李修兽性大发,但又渴望李修给他讲题。 李修讲题和任何人都不一样。 他是天赋极高的学生,思路相当清晰,非常擅长拆解原理,很多时候甚至能找到比老师更便捷的解法。 宁游清每次听他讲题,都感觉自己跟着进化了一样。这可比自己闷头苦学的效率高多了。 宁游清就馋李修给他讲题。 虽然他有时候不会白讲,但自己又不会因为这样掉块肉…… 他的成绩已经稳定在班级前十了,统考的排名也很不错。李修功不可没。 这已经不是逆来顺受,而是一场还算公平的交易。 讲完题之后,宁游清如饥似渴地补笔记。一旦李修给了他想要的,宁游清可以立刻失忆,只牢记李修有用的部分。 更何况李修一直有用,对他的前程有极大的助力。 这段时间临近考试,宁游清留在学校的时间更久了一些,在教室把各科留的题做完再回家找李修给他开小灶。 李修并不是每次都会提过分的要求,宁游清对此表示感激。 他就是这样,虽然上司不当人了,但只要在一些细枝末节的地方稍微让了步,宁游清就觉得自己还能干下去。 因为从学校回家的时间不固定,宁游清没有再让吴管家车接车送,而是骑了自行车。 从学校回家这段路开车不算远,宁游清骑车就有一段距离了。 回家的路有很长一段路只有道路两旁的树荫,非常僻静,宁游清就借着这段独自骑行的时间放松大脑,整理思绪。 今天宁游清在学校待的时间有点晚了,一看时间竟然已经将近八点。 他的手机调了静音,有好几通吴管家的未接电话,李修也给他发了消息,问几点回来。 宁游清给李修回了消息,说这就回。又给吴管家回了电话,等他推着车出校门,天已经完全黑了。 傍晚的夏风凉爽,宁游清骑着车,穿梭在路灯与阴影之间。 宁游清的心情很愉快,因为他按部就班地度过了这一天,他学的所有东西,付出的所有努力都会变成回报。这让宁游清感到非常充实。 他蹬上长长的坡道,又畅快地滑下斜坡,被清凉的风扑了一脸,风把他的短袖校服吹得鼓起。 突然,宁游清没来由地感到心头一紧,这种不和谐的紧张预感非常短暂,还没来得及捕捉到,宁游清就感觉自己的车轮猛地撞到路面上的障碍,因为他正处于全速滑行,宁游清连人带车直接侧翻,从坡道上滚了下去。 这段路面还铺了一些尖锐的碎玻璃,在宁游清摔到地上的同时扎进他的胳膊和腿上,宁游清只来得及护住自己的头和脸,直到惯性消失,他仰躺在路面上,痛苦地呻.吟了起来。 宁游清感觉到身体被玻璃碎渣刺入的几处地方传出尖锐的痛感,让他痛得蜷起自己的身体。他的眉头紧皱着,微微睁开自己的眼睛,只看到路灯下静静站着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对宁游清的痛苦无动于衷,他在路灯下的影子笼罩着宁游清的上半身,犹如一个前来取宁游清性命的死神。 “啊……”宁游清一动不敢动,怕更多玻璃渣扎进身体,他强忍着痛,逆着光努力去辨认那个人的脸,颤抖着说:“你……你是谁……?” “宁少,你把我忘了吗?” 他仍静静站着,宁游清觉得他的声音很古怪,像很久没有说话一样,嗓子非常哑,音调也很怪异。 “我……我不知道……” 宁游清痛苦地闭了闭眼睛。 “算了。” 那个人像放弃了一样,不再与宁游清废话。他站在路灯下往前了一步,宁游清看清了他身上的衣服和头发。 这人穿得像乞丐一样,头发又长又脏,纠缠在一起,看上去不像一个现代文明人。 尽管完全看不清脸,宁游清在心驰电闪之间,终于想起来这个人是谁——他是去年绑架了自己的林杉! 当时绑架折磨宁游清的两个绑匪,一个徐志峰,一个林杉。徐志峰当场落网,只有林杉一直下落不明,宁家和警方合作搜查了许久都没找到他,原来是当野人去了。 林杉在去年绑架宁游清的时候精神已经不太正常了,经过一年的逃亡,精神病更是只坏不好。他能准确守到宁游清下课的路线,说明在这里蹲宁游清很久。 第67章 这人的目的不言而喻。 宁游清充满恐惧地看着他,他看到林杉手中闪着亮光,随后他高举了手,手里的刀猛地朝宁游清的脸砍了下来! “唔!” 宁游清的求生欲爆发,他翻过自己的身体,又有新的玻璃扎到他的腿,宁游清痛得叫了一声,林杉的刀正好砍在他旁边的地上。 宁游清感觉浑身的血都吓冷了,刀离得这么近,他没办法再躲第二下了。 除了玻璃碎片,宁游清刚从车上摔下来,浑身的骨头都在疼,想站都站不起来。 他听见林杉笑了一声,像是愿望快成真一样。 “宁少,反正你活到现在,已经比别人过的一辈子都要好了……就让我送你上路吧……” 刀刃划过地面的声音非常尖锐,近在耳旁。 在这一秒之间,宁游清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过往,他无法和林杉解释他说的完全不对,他活到现在,受苦的时候还是比享受多一些的。 但现在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了。 “啊!” 他听见林杉惨叫了一声,紧接着他整个人扑倒在地。 “宁游清!” 是李修的声音。 宁游清躺在地上,李修的脚步停在他身旁,想先去查看宁游清的伤势。 “小心!他拿着刀!” 宁游清大喊出声,李修的反应很快,但没比发了狂的林杉更快,林杉已经爬起来举着刀要继续砍第三下。宁游清听见李修闷哼一声,他艰难地抬头去看,在昏暗的光线之中,李修的手臂淅淅沥沥地流血,滴到了地上。 远处传来警车的声音。 林杉穷途末路,发出一声绝望的狂吼。他拿着刀,摇摇晃晃地再次朝李修冲去,李修喘息着,躲过了已经站立不稳的林杉,从侧方将他踹到地上去。 “当啷”一声,林杉的刀落到地上,下一秒被李修踢走。 警车停下,宁礼臣的车也跟在后面,一行人匆匆下车。警察冲上前来,将林杉制服在地上。宁游清躺在地上,看见林杉被压在地上的脸和眼睛,他死死地盯着宁游清,嘴巴开合着,像在拼命喘气,又像在拼命诅咒着。 救护车也很快来了,宁游清被小心地挪到担架上抬走。他惊魂未定,在一片闪烁的光之中看向李修。李修的手臂一直在流血,站在车旁,他的脸在蓝光中显得相当苍白,手上的血色则更加浓重。 “李修……!” 宁游清躺在担架上,叫他的名字。 李修的眼神有些迷茫,直到宁游清叫他,他才醒了一般,沉默地走向了他。 这个时候,才有人发现他的伤势。医护人员让他上了车,和宁游清待在一起。 坐在救护车里,宁游清忍着剧痛,手摸索着伸向李修。李修默默地握住了他,愈发用力。 过了一会儿,宁游清才发觉李修正用受伤的手握着自己。 因为他的手中潮湿,全是浓重的血液。 第36章 打卡第三十六天 避无可避地在这滚烫中煎熬。 因为过度惊吓,宁游清的身体一直在抖。李修握了他一手的血,由热变凉,宁游清不知道他怎么流了这么多血,看得他几乎要晕过去。 “李修……你手怎么样?” 宁游清以为自己说得很清楚,其实他嘴唇干裂,说话几乎只有气声。 李修弯下腰来,低声对他说没事。他只听到这句话,周遭的声音开始变得缥缈。 宁游清终于昏了过去。 宁游清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这个梦似乎是关于李修小时候的。神奇的是,宁游清完全没有李修小时候的记忆,也许他在看书的时候脑补了一些,但那记忆非常脆弱浅薄,毫无真实性。 原书对李修童年的描述无非就是他在宁家被同龄的宁少轻视欺辱。宁少小时候更是肆无忌惮,不知遮掩,他在生日的时候把李修反锁在工人用的厕所里,随后忘记了这件事。等到天黑时,李修才被发现放了出来。 那是发生在他们6岁时的事情。 18岁的宁游清站在这个厕所面前,这是一个户外的独立厕所,修在宁家花园偏僻的角落,方便翻修维护的工人使用。 厕所里没有灯,6岁的李修就在生日这一天,从天亮被关到天黑。 他正静静待在里面,没有敲门,也没有试图呼救。 李修到底图什么呢?如果李修默默放自己在那被砍死,也是应该的。 宁游清一边在心里这么想,一边走上前去,把门打开了。 “咔哒”一下,门被从里面推开,宁游清低头,看着里面不紧不慢地露出一个脑袋来。 6岁的李修抬起头,和18岁的宁游清四目相对。 无论在哪里,无论什么年级,李修都是聪慧过人的,他立刻就认出眼前人是宁游清,本来就没有表情的脸立刻垮了起来。 宁游清不知该哭该笑,他还是道了歉:“对不起,李修。” 李修仰头盯了他一会儿,道:“等你变成大人之后,你会对自己做的一切感到羞耻,然后悔过吗?” 宁游清:“……” 李修低下头去,像自言自语一样道:“我不认为你是这种人。” 宁游清也赞同:“是啊,我真的该死。” 李修又抬起头:“你说这样的话,是在试图消解你做过的事情,企图和我,以及你自己和解吗?” 宁游清:“……” 第68章 这当然不像李修会说的话。眼前这个6岁的李修,更像一个宁游清与李修的结合,他批着李修的皮,内里全是宁游清对自己的诘问。 宁游清蹲下来,视线与他齐平。 “我做任何事都无法消解你的痛苦,你千万不要原谅我。” 李修又看了他许久,最后将自己的脑袋转向一边,不再看宁游清,像小孩对待厌烦的玩具,道:“我不会原谅你的。” 宁游清很满意似的,胆大包天地摸摸他的头,又被李修后退了一步,躲过了他的手。 “那就好。” 他这么说道,随即退出了这个梦。 宁游清睁开了眼睛,看到洁白的天花板,以及自己的点滴。 ……怎么又住院了我的大少爷。 宁家人尊贵,住院也从来都是单人病房。此时四周寂静,只有仪器机械的滴滴声。 宁游清躺在床上,他感觉自己身上的伤口都被包扎好了,最疼的是膝盖处——他从车上摔下来的时候,膝盖上的皮几乎被磨没了。 值得庆幸的是他没有摔断自己的脖子和骨头,加上被玻璃碎渣扎上的,都是一些皮肉伤。 ……比上次被绑的时候轻多了。 宁游清观察了一会儿自己的身体状况,还没等他松口气,病房门就被打开了。 熟悉的历史又在宁游清的病床前重演,蓝可怡流着泪闯进来,宁礼臣紧随其后,绷着一张脸,以显示他的忧心。 宁游清知道外面也许还有警方,他住的病房好像就是一年前的同一间,宁氏和医院是有合作的,这是他们家的私人病房。 蓝可怡紧抓着宁游清房子床上的手,她泣不成声,无比心痛宁游清所遭遇的一切,恨不得自己替他把所有的罪都受了。 宁礼臣的眉头紧皱,他走近一步,挨在蓝可怡的身旁,伸出一只手来放在她颤抖的肩膀上,轻拍表示安慰。 “小清,林杉抓起来了。” 他言简意赅地对宁游清道。 大概是因为找林杉找了一年都没找到,最后还是靠宁游清躺医院换来当场抓获,这让宁礼臣感到挫败,面上无光。他沉默着,向儿子传达了这个消息,不再说什么了。 这一刻宁游清对眼前的一切感到相当疲倦。他躺在床上,眼睛转了转,道:“李修……李修怎么样?” 他的嗓子干渴,声音非常哑,说出来的话几乎连不成句。宁礼臣没有答话,蓝可怡沉浸在伤心之中,等到宁游清问到第二遍,她才抽抽搭搭地回答: “小修他……他的手也伤到了,现在在医院里……” 宁游清记得李修流了非常多的血,那绝不可能是小伤。他奋力仰起头,又牵扯到背上的伤口,吃痛地“嘶”了几下,道:“他是不是伤得很重?” 蓝可怡现在眼里只有宁游清,很难顾上其他人。她连忙让宁游清躺下,道:“妈妈……妈妈也不太清楚,等一下我去看看他。宝宝,你要先好好休息……” 宁游清很难形容自己现在的感受,他张了张嘴,觉得很无力。他像还躺在玻璃渣上,无论如何翻身,都不免有新的玻璃扎进他的身体。 蓝可怡叫来医生,重新检查了一遍宁游清的身体状况。医生也说都是些皮外伤,只需要静养,接下来再做一下ct确保其他重要部位没有问题就好。 医生走后,在宁游清的催促下,蓝可怡才去找李修。 李修来到时候,右手缠着厚厚的纱布,用医疗固定带挂着。蓝可怡想起来关心他,李修只是点点头,随即看向病床上的宁游清。 “宝宝受了好重的伤,这个林杉真该被枪毙……” 蓝可怡泫然欲泣,在宁礼臣的怀里哭了起来。 “妈妈……是李修救我。” 宁游清躺在床上,哑着嗓子道,提醒这对父母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 “是呀……可你伤得这样重!” 蓝可怡捧着脸,埋怨一般道。 “可怡!别这么说。”宁礼臣站在她旁边,仍旧拍她的肩膀,察觉出蓝可怡话里的不体面,开口制止道。 宁游清深深地吐了口气。他看到李修伤的是右手,离高考还有3个月,不知道他能不能养好? 而蓝可怡宁礼臣的反应也让宁游清觉得心寒——或者是一种荒谬,就算李修只是一个陌生人,也不能这么对他吧? 更可悲的是,宁游清身处其中,他一句有用的话都说不出来。 “李修……你的手怎么样?”宁游清只能艰难地转过头去,代表其他人转达微不足道的关心。 “没事,要喝水吗?” 李修一如既往地云淡风轻,他还看得出宁游清非常口渴,已经到了说不清话的地步,于是侧过身用他那只好手拿起床头的水杯。 蓝可怡如梦方醒,立刻走到宁游清床边,接过李修的手,过来喂宁游清喝水。 宁游清虽然伤得不重,但也不好挪动,他喝完了水,对蓝可怡说:“妈妈,你们先出去吧,我有事和李修说。” 蓝可怡不愿意走,想在病房里守着,宁游清好说歹说才把她劝走了。 等到病房里只剩俩人,宁游清更急切地问:“你是不是伤得很重?我看你流了很多血。” 李修答非所问:“我差点以为你死了。” 宁游清:“……” 他闭了一下眼睛,林杉被抓之前扭曲的脸映在眼中,他道:“我也以为我差点要死了,要是你没来的话……如果我早点提醒你,你就不会受伤了。” 第69章 林杉提着刀,宁游清当时心跳声都快盖住自己的呼吸声,他想快一点喊出声,但身体因为恐惧而僵硬,不听使唤。 听到李修痛哼的声音,那一刻宁游清浑身的血都像在倒流——如果李修受了致命伤该怎么办?如果李修死了该怎么办? “……我当时在想,如果你死了该怎么办?” 宁游清听到李修说道,这句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啊……” 宁游清发出了一声没有什么意义的叹息。 这好像是他生平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毫无理由的、直白地在乎他的生死。 宁礼臣和蓝可怡对宁游清的关爱都是因为他是他们的儿子,而宁游清深知脱去这个身份,他们之间就没有任何牵挂的理由了。 李修是因为什么呢? 宁游清想不到任何理由,他完全无法接受那个答案。 “我也在想——如果你死了该怎么办?” 这也是宁游清的心里话。 他听见李修轻轻笑了一下,宁游清抬头望去,终于和李修对上眼。 他发现李修的眼眶红红的,又深又重地看着他,这种眼神让宁游清几乎无法承受,也根本不敢去追溯他的内心。 他真的怕宁游清死。 宁游清觉得他的视线滚烫,他像一块肉般,避无可避地在这滚烫中煎熬。 第37章 打卡第三十七天 低下头,将脸埋进他的肩窝里。 宁游清在最短的时间内出院,又在家修养了几天就重新回到学校继续上课了。 蓝可怡要宁游清再静养两个月,宁游清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十年磨一剑,他不能前一天躺在家里, 第二天就上考场。 ……这状态完全接不上啊! 宁游清苦读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这最后一搏。在床上躺着的每一秒对他来说都如此煎熬,宁游清只想快点去上学,回归学习状态。 好在他的伤好得很快,背上和腿上的伤很快就结痂了。这次也没有伤筋动骨,大概一周宁游清就可以下床自由活动,只是因为膝盖处擦破了一大片,走起路来还有点瘸。 瘸腿不要紧,宁游清第一天回学校的时候,瘸着腿走得飞快,吓得吴管家在背后连连叫唤,生怕他再摔了回去躺着。 宁游清可不会再摔,当务之急是安全稳健迅速地回到他的工位……不对,课桌前,把他落下的课全都补上。 李修也回学校了,他的固定带取了,手上仍缠着绷带。他和宁游清一个瘸腿,一个伤手,在学校很难不引起别人的注意。 林杉被捕的消息上了新闻,说宁氏和警方通力合作,全力搜查,最终抓获了林杉。 宁家这两兄弟最终没有出现在新闻中,只有警方发言,而宁氏公关发了一则没有披露任何细节的公告。 宁礼臣其实对宁游清和李修这么早回学校露面颇有微词,两个儿子都挂了彩,多少不太体面,丢了宁氏的风度。 但高考在即,再不放宁游清回学校,他就要在家里发狂咬人了。于是宁礼臣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两人回学校去了。 高考,高考。 宁游清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了。 是执念还是什么?宁游清已经经历过一次了,他当然懂人越往后走,这场考试的影响越微乎其微。 但天底下有谁真的可以重来?宁游清只是想活得不一样而已。 6月份的时候,离高考还有一个星期,学校正式停课了。 从这学期开始,宁游清班上有将近1/3的同学不再来上课了。很多人从高二开始准备雅思,申请留学,只有必要的时候才来学校。 新年过后,宁礼臣又找宁游清谈了几回。宁礼臣还是非常不看好宁游清留在国内高考,认为宁游清无论如何超常发挥,结果都不如他动用钞能力帮他申请去国外的学校。 宁游清不为所动,铁了心要留在国内高考。 宁礼臣觉得这小子有一种“没用的有种”,劝不动他。后来宁游清又受了伤,宁礼臣心有亏欠,也就不再逼他了。 因为宁游清的腿瘸了,李修的手也不便,加之高考临近,两个人的关系回到了最单纯的状态。 已经不再上课了,宁游清时常和李修待在一起。两个人待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宁游清看完书,用书盖住自己的眼睛,仰靠在椅背上。 他背上的伤口正在慢慢长好,这让宁游清总感觉后背难耐的痒,于是伸手去够后背,隔着衣服轻轻地抓自己背后结痂的地方。 李修握他的手,防止宁游清把自己抓出血。宁游清因为这瘙痒心猿意马的,于是李修也隔着衣服帮他按了按伤口,不让宁游清再乱动了。 宁游清趴到桌上,窗外的风穿过教室,又从另外一边的窗吹了出去,把他的书吹得翻动,发出声响。 “李修,你以后会不会去c大啊?” 宁游清撑着头,充满憧憬地问。 c大就是他们冬天去游学的地方,宁游清记得当时c大的教授很欣赏李修,李修也隐约有流露出他的倾向。 “会。” 李修的回答非常简洁。 “那……”宁游清本想问李修为什么现在不直接申请,一瞬又止住了话头。 宁礼臣都直言过李修是陪读了,宁游清放弃了出国,以宁礼臣的规划,大概率不会单独送李修出去。 想到这里,宁游清的眉毛拧了拧,显出一种无可奈何的忧虑。 第70章 李修最近时常感到宁游清陷入了一种独自的烦恼之中,他很少表现出这样进退两难的状态。 好像宁游清做出了一个决定,又有什么牵绊住他,让他总是皱着眉头,不自觉的叹气。 李修有些在意。但下一秒宁游清就拿起书,看得有些咬牙切齿,心想宁游清大概在烦恼自己的前程。 于是李修不再管他了。 考前的一个星期像风一样溜走。在进考场之前,宁游清有些紧张,不过因为身经百战,这紧张很快就消融,他准备得够多,已经有底气平常心对待这场考试。 宁游清恰好和林言理分到一个考场,候场时还聊了一会儿天。 他记得林言理高考的结果非常不错,但天机不可泄露,于是真心实意地祝福了林言理。 林言理问宁游清大学想选什么专业,宁游清摇摇头,道:“等成绩出来才知道。” 全场唯一不知道去向的人是自己,正如宁游清完全不知道考试会出什么题,只能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了。 林言理明显很兴奋,他对宁游清说道:“我想去读考古学。” 宁游清早就知道林言理要去学考古了,他后来还会得到李修的赞助,到山里挖出一个震惊全国的东西。 这种提前知晓别人命运的感觉有些怪异,不过林言理的命总归是好的,宁游清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你一定行的,兄弟。” 开考铃响,宁游清进入了考场。 * 直到最后一科交卷的时候,宁游清才从那种恍惚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不是因为走神了,而是因为太过专注,这一切像梦一般结束了。 出考场的时候,蓝可怡和吴管家等候在外面。 蓝可怡穿着一件鹅黄色滚边度假裙,戴着巨大的华丽的夏威夷草帽,像刚从南太平洋小岛空投过来,她妆容精美,女明星一般站在吴管家的遮阳伞下。 一看到宁游清,她婉转地叫着他的乳名,碎步上前。吴管家训练有素,没让遮阳伞遮漏她半分,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 蓝可怡抓住宁游清的手,动人地哭泣着,仿佛宁游清是打仗回来的士兵。她丝毫不顾旁人的目光,万般心疼地搂住他,抽抽搭搭地说:“宝宝,你真的受苦了。” 宁游清有些尴尬:“妈……这里好多人。” 蓝可怡一伸手,吴管家立刻递上纸巾,蓝可怡接过来,熟练地避开眼妆擦去晶莹的泪珠。 这个时候,李修也出来了。于是蓝可怡非常欢喜地让他们俩上车,在车上还给宁礼臣打远程电话,拨通时说爹地还在国外,我们去给他一个惊喜。 宁礼臣这段时间恰巧出差,没留在国内陪两个儿子高考。在车上一接通电话,宁礼臣西装革履,还在和高层开会,朝镜头外说了句“my son”,对面立刻发出了恭维的笑声。 宁礼臣也露出了些许笑容,问宁游清感觉考试难度怎么样,有没有信心,宁游清像个机器人一一答了,宁礼臣便道好,又寥寥关心了李修一两句。 他好像实在是忙,最后匆匆道别:“我为你感到骄傲,小清。”便挂了电话。 宁礼臣大概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从国外回来了。蓝可怡在车上快乐地帮他规划长长的暑假,她总算可以实现上次没去成的欧洲度假旅行。 蓝可怡新做的美甲优雅闪亮,她用手指细数着他们的目的地:要去佛罗伦萨、伯尼尔、柏林,最后去巴黎。 “好不好呀?宝宝,这次你想要什么,妈妈都给你买。” 蓝可怡摇摇宁游清的手臂,想让她的宝宝和她一起做世界上最快乐的人。她的孩子好久没有任性撒娇,这让她这个当妈妈的都有些不习惯了。 她从来没有觉得以前的宁游清有哪里不好,只是老公会和她赌气,说她太娇纵宝宝。 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呢?蓝可怡觉得宁游清来做她的孩子,为什么不能尽情享受美好的生活?反正他们也不是给不起。 她看见宁游清点头,朝她小声说了句“好”。就这么一小下,蓝可怡就笑靥如花,认为当妈妈是她这辈子最快乐的事。 他们从白天忙到天黑,忙着在家里开宴会,庆祝两个儿子高考结束。制定旅行规划,拿起电话邀请她圈子里的朋友,直到快10点才消停下来。 宁游清很晚才洗完澡回自己房间,打开门还没等他开灯,就被抱住了。 李修让他靠在门上,顺便把门推上。他动作又轻又快,没让宁游清磕碰了背上的伤口。 其实那些伤已经长好了,不再瘙痒,只剩下褪痂了。 这个时候,又有人来敲宁游清的房门,宁游清惊得小小地吸了口气。 李修一点也不管,他搂住宁游清的腰,宁游清身上还带着水意。李修嗅到宁游清颈间,低下头,将脸埋进他的肩窝里。 隔着一层门,吴管家说夫人叫厨房做了糖水,少爷要不要下去吃点宵夜。 李修握了握宁游清的侧腰,鼻尖顺着锁骨蹭到他的耳边。 “不、不用了……” 宁游清的声音有些抖,勉勉强强地回答道。 第38章 打卡第三十八天 “希望你以后一切都好” 吴管家在门外应了一声,脚步渐渐远了。 李修抱着宁游清,很久没有动作。 宁游清也没有反对。 一分钟之后,宁游清“唔”了一声,因为李修的手从他宽松的睡衣下摆伸到后腰,开始往上轻轻按他背上已经结痂的伤口。 第71章 李修的动作并不情.色,他的头仍垂在宁游清的肩膀上,像是在休息。 宁游清这次没有任何抗拒——以前他或多或少都抗议过这种禁忌的行为。 李修没有一次听宁游清的话,他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也许是考试终于结束了,宁游清不再担心他的学习和前程。李修其实心里觉得宁游清不是一个多有原则的人。 所以他才能走到这一步。 李修细细地用指腹摩挲他的伤口,又巡至他的脊椎,一节一节地抚摸下去。宁游清小小的胸腔起伏着,可能觉得李修的接触毛骨悚然,可能又想推拒逃走。 但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你今天心情是不是很好?” 李修问他。 宁游清静了一会儿,随后答:“是啊……高考结束了。” 李修:“你要去哪里?” 这个问题让宁游清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李修并不是在质问,这只是一个平常的问题。 “不知道,哪里都可以。” 他的语气带着一点迷茫。 确实如此。就像这一年来按部就班地上课复习,决心当李修的狗,最后却变成这个样子。 高考成绩也许会很好,也不无暴毙的可能性。宁游清早就体会过老天爷的恶趣味了。 “……哪里都可以?” 李修再次问道。 宁游清点了点头。 “那就别离我太远。” 李修的声音低低的,像一种不太强硬的要求。 “李修,你不烦我了吗?” 宁游清小心地说道:“我是说,你不记恨以前吗?” “记啊。” 李修道:“我讨厌这里。” “那……” “我说过,我要补偿。” 李修打断了宁游清的话。 “你不愿意吗?那你就说出去好了。” 宁游清:“……” 李修的身体略微紧绷,等待着宁游清的回答。 宁游清轻轻叹了口气,像拿李修没办法一样。 “我不说。” 李修抱紧了宁游清,吻到他嘴角。 宁游清顺从了他。 李修用受伤的手握住宁游清的手臂,深入地吻宁游清。没有开灯的房间,宁游清柔软的皮肤变成道路,李修从中确认方向,险些迷失。 宁游清发出一声惊喘,阻止了李修的动作。 “别……” 李修取悦的成分少,占有的意味更多。宁游清并非毫无感觉,但又觉得这陌生又怪异。 他尽力承受李修的吻,这不代表他习惯如此扭曲又亲密的关系。这一切从来都是李修主导,进了一步又一步。 “不行……这个……以后再说。” 宁游清的额角冒出细细的汗,他抓住李修的手,虽然快到顶点,他仍然不愿让李修继续帮他。 . 他的语气充满恳求,声音和手都在抖。李修见他实在可怜,终于赦免了他。 宁游清花了很久才平静下来,李修帮他把睡衣松开的一颗扣子又系回去。宁游清完全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靠在墙上,感觉自己的膝盖在发软。 他心里非常清楚,因为他允诺了“以后再说”,李修今天才肯罢休的。 “我、我要睡了。” 宁游清臊得脸颊都在发烫,被李修抚慰的感觉实在太超过他的承受范围,让宁游清只想失忆,或者逃走。 他屈下膝,从李修的臂中钻了出去,非常迅速地扑上床,躲进自己的被子里,再也不出来了。 宁游清抱着被子,听着李修在外面站了一会儿,随后不紧不慢地抽了两张纸巾擦手,轻声开门走了。 留下一向能睡的宁游清睁着眼失眠到三点。 第二天家庭医生上门给李修的手做复查,宁游清在一旁看着。李修手上的伤口仍旧狰狞,在医院处理时缝了很多针,现在虽然已经愈合,后期也免不了留下疤痕了。 医生开了一些祛疤的药,嘱咐不要碰水,宁游清站在一边,记注意事项和忌口比李修本人认真多了。 等医生走后,宁游清又捧着李修的手,细细看那些毫不美观的瘢痕,有些后怕道:“还好没伤到神经。” 李修也和他一起研究,他握起自己的手,又松开,反复了两次,道:“好像挺正常的。” 宁游清坐在一旁,不知道想起什么似的,呆滞了一会儿,随后转过头,目光放到别的地方去了。 高考后的暑假相当漫长。 蓝可怡还在为长途旅行做准备,她有太多衣服要带了,每一天都要有不同的搭配。她在规划旅拍,又从贵妇好友那边得来建议,到目的地找当地的摄影师拍更具风格。 她不仅要给自己搭配衣服,两个儿子的穿搭也要负责。当季的男装她选了又选,总是觉得没有特别满意的,于是找正在时装周的设计师线上开会,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 20号过后,全国的高考成绩陆续出了。宁游清在21号下午两点十四分查到了自己的成绩——642,是他高中三年最好的成绩。 这个分数虽然上不了国内最顶尖的大学,起码稳上双一流了,还能够上非常不错的双一流。 对宁游清来说,这个结果比上辈子都好太多太多。 而在成绩出来之前,李修已经接到不止一个招生办的电话,更让宁游清深深佩服。 第72章 他也梦过自己被高校打电话抢着要,不过这也终究是梦而已,现实已经比宁游清预想的好太多了。 李修在等宁游清的决定。只要不出意外,他们可以去同一个城市,没有太远的距离。 李修在等宁游清兑现他的承诺。 宁礼臣仍然还没有回家,他远远地知道了宁游清的成绩,略有些意外。作为一个白手起家的人,宁礼臣多少理解了宁游清的付出,并再次对他改观。 而李修的优秀不出他所料,两件事都使宁礼臣感到欣慰。他像以往一样在电话里问宁游清想要什么奖励,他要什么都给。 宁游清在通话中沉默了10秒左右,最后问他: “爸,你是不是想过……如果李修才是你的孩子就好了。” 这个问题在宁礼臣听来很苦涩,宁游清不可一世了这么久,长到现在,亲儿子反倒吃起养子的醋了。 这也难免。他这个儿子等到快成年的时候才知道追赶上进,等他努过力后,也才明白这个世上有些差距是努力无法弥补的。 不过,投个好胎比什么都强——这个孩子怎么现在反倒把这件事给忘了? 宁礼臣觉得好笑,就算他欣赏李修又如何,宁游清终究是他亲生的孩子。 “说的什么话,你就是我的孩子,这哪是能换的?难道爸爸妈妈还不够疼你吗?” 宁礼臣和颜悦色地回答宁游清的问题,助手前来提醒,示意他会议室里的人已经到齐了。 宁礼臣要去开会,挂电话前对宁游清道:“别胡思乱想了儿子,想要什么尽管说,爸爸先去忙了。” 电话那边传来忙音,宁礼臣把电话挂了。 宁游清看着电话挂断的界面,叹了口气。 如果宁礼臣坦诚一些说出自己的心里话,说不定会有种心诚则灵、梦想成真的效果。 当然,即便他不说,这事也能成。宁礼臣的命就是这么好。 这是宁家十分平常的一天,早上7点,园丁开始在花园里忙碌,将开得正好的花带着土移出来,又将开得正好的另一批花种上去。因为女主人买到一条心爱的裙子,这给了她灵感,要把花园从上到下翻新。 吴管家在面试新的司机,因为蓝可怡的需求,要新添一个司机专门护送她的高定,此人必须懂点奢侈品护理,吴管家对简历进行了严格的筛选。 李修在书房中上自选的线上课程,他和c大的教授有书信往来,并在老教授的指导下,开始接触学科的核心课程。 宁游清背着一个双肩包,准备出门。 他穿得很轻便,天蓝色短袖,后面带着一个水手领,是蓝可怡给他购置的衣服里价格较为低廉的。他穿着一双好走路的运动鞋,经过花园时,吴管家正好送走了面试完的司机。 吴管家看见宁游清,很和蔼地问道:“少爷,太阳这么大,还是我开车送你去吧。” 宁游清摆摆手:“不用了,我要坐地铁去。” 吴管家绝对尊重他的决定,便没有多做停留,去别处忙碌了。 李修上课间歇,走到二楼的阳台上,有些出神地看着楼下。 宁游清背着包走出去,像是有感应似的,回过头来看见李修站在楼上。 他抬起手来,朝他挥了挥。用口型和他说了句“拜拜”。 宁游清要出去和他的学习小组聚一聚,畅谈他们的专业和将来的志愿。按理说李修也有机会一起去,但他们聚会的时间和李修的线上课撞了,于是宁游清就自己去了。 李修看着宁游清,因为日光太盛,宁游清人又白,他身上的颜色相当清浅,站在花园里,让李修觉得他变得非常不真实。 宁游清朝他挥手的这个场景,也让李修感到不舒服。他的眉头蹙起,转过身,想下楼来找宁游清,但是经过电脑前,教授朝李修打了声招呼,示意他可以继续上课了。 于是李修又坐回桌前,虽然那阵令他感到非常不快的情绪并没有消逝,反倒愈演愈烈,不过李修也擅长压抑自己的不快,他强迫自己继续专注到课程中去。 直到天黑,宁游清还没有回来。 吴管家收到他的消息,说他和朋友一起去了林言理爷爷的山庄,被盛情邀请过夜,今晚就不回来了。 宁少以前也时常在外面玩过夜,而且这还是高考过后,吴管家也觉得合情合理。不过他依旧考虑宁少的人身安全,拨回电话再次确认。 宁游清很快接了电话,电话那边有呼呼的风声,宁游清的语气如常,十分符合与朋友出行游玩的状态。 “吴叔,我明天就回去了,你就放心吧。” “需要安排车去接您吗?” “不用……林家会送我的。” 吴管家放心地挂了电话。 第二天临近中午,宁游清还没有回来。 吴管家有些担心,给宁少打电话,没有接通。 宁家上下开始震动,一阵忙乱后,吴管家差点报了警。电话还没拨出去,打扫少爷房间的佣人在他桌上发现了一些东西,连忙捧出来给夫人看。 蓝可怡的头发做了一半,顶着半头卷发器,站在客厅,手里拿着下人从宝宝房间里找到的鉴定报告,还有一封宁游清留下的信。 她长长的指甲直打滑,有些拿不出纸。 蓝可怡像一座冰雕一样站着,在众人的静默中看了两分钟,上面的字像可怕的符文一样狂乱地抖动着,令她头晕目眩。 第73章 她的手病态地抖着,让她更难看清这些字了。 又过了几秒,蓝可怡的腿一软,扶着沙发瘫坐了下去。 李修手里拿着电话,界面显示正在拨通“宁”,他将手机贴到耳边,里面传来长长的嘟声。 他沉默地回到自己的房里,坐在椅子上,仰着身体,等待着宁游清接电话。 他的目光虚无地在天花板上游走,落到桌面,随后发现抽屉的边缘露出一角纸片。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电话传来忙音。 李修打开抽屉,将那张纸抽了出来。 宁游清的字练得很端正,他曾经说过,考试时卷面分很重要,所以他每天一练,写了一沓字帖。 李修花了约半分钟看完了他留下的信。 这封信非常矛盾,它以“对不起”开头,然后以“希望你以后一切都好”结束。 没有落款,也没有日期。 楼下传来蓝可怡的哭声,听不出是在悲痛还是在发泄。宁家上下都是纷杂的脚步声,世界上没有不漏风的墙,这个震撼人心的消息很快就会长上翅膀,传到四面八方去。 李修捏着那张纸,想起昨天宁游清朝自己挥手的模样。 他笑得像终于解脱。 李修的手握了起来,缓缓将信纸揉成一小团,随后将它投进垃圾桶之中。 ·上卷·完 下卷 第39章 freedom01 “你……你就是宁游清!” “宁游清,你行不行啊?” “歇会儿吧要不?” “哎哟,你们别催他了。” 宁游清站在下面的台阶上,气喘吁吁的,他两只手撑在自己的腿上,再也走不动了。 “别……你们……你们先走吧。” 他朝上面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赶紧走,别站在上面看他笑话了。 台阶上的三人没有继续往上爬,而是到旁边的烤肠摊上买了三根单价高达6块的淀粉肠,坐着等宁游清继续爬上来。 宁游清擦了把汗,挪动沉重的脚步,费力地爬了上去。 这是宁游清被室友拉练爬山的第三年。 三年前,他独自坐飞机来到这所南方城市。一下飞机就被湿润的热浪扑了满面。 宁游清很不习惯这里的气候。 他只背了一个双肩包,里面放着必要的证件和卡,站在机场外,恍惚了片刻。 宁游清先用现金买了地铁票,坐到室内,来到城中村,走进那些曲曲折折的小巷,越过早点铺和小饭店,他在一家阴暗的二手手机专卖店里花50块换了张新的手机卡。 老板看上去很年轻,比宁游清大不了几岁,说话带着口音。他让宁游清立正了,给他拍一张照,帮他激活手机卡。 “很上相啊,靓仔。” 老板低头鼓捣手机卡,随口夸他。 宁游清见他是个好说话的,趁机道:“你也很帅,老板。你知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短租房?便宜点的。” 老板:“这里都是长租的喔,短租少喔。” 宁游清的眉毛微微拧起,他志愿还没填,现在离开学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当务之急是先找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 老板见他看上去年纪又小,这个样子出来找短租,像是有难处。宁游清弄完手机卡,又把旧的收好,他借着充了一会儿店,就背着包出去了。 往巷子深处走,里面的路更加逼仄,楼距近得可以相互握手。电线切割着仅剩无几的天空,楼上刚晾的衣服湿哒哒的,水滴到宁游清头顶上,让他激灵了一下。 宁游清看到这栋楼下放了招租,不显长租短租,于是掏出自己的手机,准备打上面的电话。 “靓仔,你东西掉了喔。身份证不要啦?” 手机店的小老板站在巷口喊他。 宁游清放下手机,他摸摸自己的口袋,身份证刚才已经被他收起来了。 小老板朝他奋力地招手,让他先从巷子里出去。 宁游清一路小跑出去,小老板低声朝他道:“别租那个喔,房东是□□来的,你不行的。” 手里的电话差点就给□□打过去了。 宁游清没想到第一站就出师不利。他来之前算了笔帐,邱郦给他的那张卡里的钱堪堪够他4年的生活费用,再加上学费就有点不够了。而且好的学校学费不低,宁游清要自力更生了。 对于将来他还有别的计划,这需要更多的资金。简而言之,宁游清算是彻底告别他的少爷生活,要前往另外一个位面了。 “哎,你要租多久喔?” 小老板和宁游清走出巷子远一点,他还探头探脑地往回看,非常警惕那些□□。 “不到两个月,有地方吗?” “哦……你要是不嫌弃的话……” 小老板和宁游清走回他的手机店,他伸手把头顶的一块木板掀开,宁游清才发现这上面是个阁楼。 “这个阁楼租给你睡啦,你给个2张就行。” 小老板伸出两根手指。 宁游清爬上楼梯,探头去看上面的阁楼,比想象中大,全是木板,有个顶窗,还算干净。 他租下了这个阁楼。 这个暑假,宁游清在巷子口的奶茶店找了份暑假工打,早上八点到晚上六点,给同样放暑假的小学生调色素奶茶。 他填了志愿,报的学校就在不远处的大学城。录取通知书寄到的那一天,奶茶店老板知道他还是个高材生,对他刮目相看,全家人请他去对面的小饭馆吃了顿饭。 第74章 老板叫宁游清给他刚上高一的儿子补习,有偿,和做奶茶的工资一起结算。 于是宁游清白天做奶茶,晚上给老板儿子补习一个半小时,他补起课来心狠手辣,把老板儿子补得头昏眼花,一脸菜色。 晚上宁游清就睡在手机店二楼。南方的夏天热得猛烈,阁楼里完全不通风,把老板平时看店吹的风扇搬上去都无济于事,只搅得里面热流涌动。 宁游清想起自己以前第一次租房,住在地下室里,潮湿阴暗,晚上睡觉的每分钟都能听到墙里水管有水流过。 现在挺好的,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宁游清躺在阁楼里,闭着眼睛告诉自己。 后来他发现阁楼楼顶的一块木板竟然也可以掀开,打开之后可以直视夜空,风也可以灌进来,凉快不少。 宁游清在夜空下美美地睡了两天。 第三天夜里下起急雨,直接把他浇醒了。 宁游清又把木板安了回去。 暑假结束时,宁游清拿到的工资比老板允诺的还要多出几百块钱。于是他又在对面的小饭馆请老板一家三口吃了顿饭,老板儿子这个暑假瘦了不少,但学习进步飞快,让宁游清教会了学习的快乐。 9月份,宁游清拿着自己暑假赚到的工资,置办了衣物和基本的生活用品,去a大报道了。 从宁家出走的那一刻开始,宁游清就十分清楚——宁家人不是找不到他。 只分想不想找而已。 这个暑假宁游清过得相当风平浪静,他没有过多关注外界的信息,只是埋头打工和给高中生补课。 关于宁氏继承人的八卦在网上不胫而走,一些消息灵通的网友在一个月前就吃到这个瓜,只是无从佐证。 后来一些圈内的好事者放出风声,八卦大佬的聊天截图到处流传,还有人说去查了宁氏旗下资产的变更,宁游清的名字被统统抹去。 其实很多料只是捕风捉影,宁氏暂时没有任何动作,架不住传的人越来越多,谣言愈演愈烈。有人科普宁礼臣有两个儿子,一个是亲生的,一个是养子。因为养子把亲生的打死了,所以放出风声说养子才是亲生的,以掩盖黑暗的事实。 因为这个谣言实在太过离谱,造谣的人不久过后就被告了。宁氏出了辟谣公告,辟谣了养子打死亲儿子,呼吁各位网友不信谣,不传谣。 随后公关部又出手,将相关的八卦讨论都清了一轮,再发就是404,又过了一段时间,关于宁氏的讨论渐渐平息了。 宁游清的长相还没有被宁氏公开过,也算逃过一劫。不然以网络的传播速度,再加上前阵子网友好奇心爆炸,热烈讨论,甚嚣尘上,要是让人发现宁游清在这个小店摇奶茶,老板的店非得被人挤破不可。 昔日身家亿万的大少爷沦落到城中村摇奶茶,背后的原因竟然是……? 多么精彩的新闻。 而宁游清周围的人都朴素踏实,很少上微博看那些网友的讨论,所以也就不知道“宁游清”这三个字和那个著名的宁氏有什么关系。 但这种日子没有过太久。在宁游清开学之后,四人宿舍里的室友一来,看到宁游清的名字印在宿舍门口贴着的名单上,立刻就暴露了。 第一个发现的室友叫王齐,他是四人之中最后一个到宿舍的。站在门口瞥了一眼名单表,背着包很兴奋地进来说:“哎,谁叫宁游清啊?” 三人在收拾宿舍,宁游清收得最勤快。听到王齐的大嗓门,齐刷刷回头,另外一个室友林希可指了指宁游清,道:“你们认识啊?” 王齐是北方人,走进宿舍个头比上铺还高不少,他轻松地把自己带的枕头被褥放到上铺,道:“不儿,他和那个宁氏的儿子是一个名字啊。” 宁游清的上铺叫余晓新,他探了头下来,看着宁游清,说道:“难怪我刚才就觉得这名字耳熟。” 余晓新也是北方人,刚刚和父母一起来,进门就给宁游清和林希可掏了俩红包,说是见面礼,开学红包。俩人哪能接这个钱,还是对此毫不知情的余晓新立刻上手把爹妈轰走了。 宁游清在宿舍楼下看见林希可从一辆迈巴赫里下来,王齐的行李箱是lv的,这一整个宿舍都是非富即贵的。 只有宁游清普普通通。他和林希可在学校超市买了俩塑料盆,宁游清说等我a钱给你,林希可看他连行李都少得可怜,挥挥手说算了。 宿舍里。 王齐:“哈哈哈哈哈哈,你这个名字挺发财啊。” 他笑了一阵,有点渐渐回过神来。 王齐三步并作两步地蹦到宁游清跟前,抓着他的肩膀开始仔细研究他。宁游清样貌不俗,如果不是打扫的动作过于熟练,也是一副养尊处优的模样。 王齐目光一凛:“不对。” 他张了张嘴,问:“你是哪里人?” 宁游清无辜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他。 王齐松开了他,又往后退了七八步:“不对不对不对。” 他伸出手,指着左手拿着抹布,右手拿着拖把的宁游清,道:“你……你就是宁游清!” 宁游清放下抹布和拖把,沉默地朝王齐走过来。 王齐感觉自己像做错事了一样,弓起后背。宁游清越过他,打开宿舍门,揭掉了贴在外面的宿舍名单。 随后他关上门,把名单贴到门里面了。 第40章 freedom02 第75章 “你来得正好。” 宿舍里四个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又齐齐看向宁游清。 大学生都是冲浪高手,特别是刚高考完的大学生,漫长的暑假中多的是时间关注网上的八卦。 虽然因为宁氏动用了一些公关手段,在宁家发生的事情没有大面积地上热搜,但暗地里的讨论很不少。 通常是那种粉丝体量大的活人博主发一条语焉不详的微博,网友聚在评论区,讨论得热火朝天。 “宁游清”这个名字也在这样遍地的讨论之中被推波助澜,给不少人留下印象。 但是宁游清并不打算改自己的名字,也不打算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 因为他就叫宁游清,虽然名字只是一个代号,但这个代号属于他。宁游清不认为名字和家族必须永远捆绑在一起。而且让他现在自己去改名也不太方便。 二是宁游清了解这些八卦新闻不会被大众惦记太久,宁游清不是明星,以前他没有在公众面前曝光,今后也不会出现太久。 人们很快就会把他忘记。 再者,按照宁礼臣的性格,他绝对不会放任这些新闻一直发酵。直到这个暑假快结束时,网上关于宁家的讨论已经很少很少了,宁游清知道这是宁家的手笔。 宁游清眼前的难点在于如何面对他的室友。 “宁同学怎么了?” 林希可看起来是这三个室友里面最稳重的一个,他并不知道宁游清这个名字,对他的身世毫无了解。 如果这是宿舍里的普通八卦,王齐早就绘声绘色地讲起来了。 但今天八卦主角就站在他跟前,这人还是他大学未来四年的室友,出于礼貌和基本的教养,王齐倒是不好说出口了。 场面一时僵住。 宁游清笑了笑,一副好脾气的样子,道:“没事,就是一些家里的问题。” 他长得好看,气质温和,看上去和豪门少爷、纨绔子弟也沾不上边。 王齐见他没有否认,但显然也不想细说,他不是没情商的人,于是道:“好好好,以后我们就是室友了,我们收拾完一块儿去吃饭吧,我请我请。” 宁游清高兴地点点头:“好,不能让你一个人请客啊,你们要喝水吗?我去买。” 室友的第一次会面融洽地结束了。 宁游清一直没有和他的室友明说自己家里遇到了什么问题。他知道每个人都有好奇心,别人心里怎么想,这就不在宁游清的考虑范围内了。 军训期间和开学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宁游清在系里暗地引发了众议,有不少人知道他的名字,也有不少人看过他的八卦。 宁游清在学校行事很低调,基本只和自己的室友一起行动,按部就班地上课。 这个时间段已经离网上疯传宁氏继承人变更的时候过去两个月了,但仍有不少学生好奇宁游清发生了什么。 有些人认识宁游清的室友,悄悄找他们打探,但没探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王齐很维护宁游清,打了一手太极拳:“嗨,他人还不错,而且那都是网上传的,你咋知道是真是假呢?” 余晓新和林希可在一旁纷纷附和。 宁游清很感激自己的室友,虽然他从来没有真的向他们解释真正的原因,但凭借着日常的相处和真诚待人,他和室友也成了真正的朋友。 宁游清一边上课,一边兼职给高中生补课,又给自己攒了一些钱。他寒暑假都申请留校,省下在校外租房的钱。宁游清无家可归,没有任何人找他,他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好心的王齐看宁游清寒假一个人留校过年,就把他捡回家一起过年了。 因为王齐外向热情的性格,宁游清和他的关系变得很铁。也因为王齐基本不过问宁游清的家事,宁游清在他身边感觉非常放松。 大三的时候,宁游清选上了学校到美国的交换项目,同时考了雅思。在临行前,他和三个室友一起去了隔壁城市爬山。 宁游清刚上大一的时候身体素质非常差劲,军训就晕过一回。王齐在宿舍招呼其他人一起去爬山的时候都不敢叫宁游清,还是宁游清主动请缨,想要改善一下自己的体力。 第一年他爬得满头大汗,没有爬上山顶。这座山的山顶是著名的日出圣地,宁游清只能坐在半山腰,等室友们看完日出下来。 第二年宁游清被王齐连拉带拽,勉勉强强爬上山顶,但是体力透支,累得眼冒金星,也没有看清什么。 今年是第三年,宁游清爬山的过程依旧很是丑陋,但登顶的时候总算维持住了人样。日出时太阳的光线在天空中喷薄而出,洒落在云层之上,照亮了每一个人的脸。 宁游清深深地呼吸着,运动之后他的心跳鼓动,一下一下地震着胸腔,和生命中某些悸动的时刻十分相似。 他没有回想起那些画面,只是将目光投向那些洁白的、闪闪发光的云层,只想记住此时此刻。 下山之后,四人找了山脚下的一个小饭馆一起吃饭。宁游清快出国了,这次一起出来,也有给宁游清践行的意思。 他们要了一些啤酒。宁游清一直对喝酒十分克制,只在干杯时喝了一点。谈起将来的时候,王齐叹了一口气,感慨时间过得很快。 宁游清想申请国外的大学,这是他一早就打算好的。还有两年交换时间,宁游清准备到国外也半工半读,继续存学费和生活费。 第76章 这两年他已经攒下不少,也狠抓绩点,一切都为申请做准备。 余晓新也打算出国读研,他对宁游清的计划很是刮目相看:“宁子,你这是走一步看一百步啊。” 林希可:“老大,铁人,我真的,敬你一杯。” 他对这宁游清满上一杯,仰头喝了。 王齐喝了点酒,有些忿忿,道:“我说,你爸妈就把你扔这里四年不管,让你自生自灭吗?” 他喝酒上头了。林希可捅了捅王齐,让他别说了。 王齐还是嘟嘟囔囔:“再怎么着,也是一家人啊……” 宁游清握着杯子,他不太喝酒,啤酒泡沫已经都消完了,酒里的气体不断上升,在表层破开。 他想了想,终于在这一天和他们坦白了自己的身世。 饭桌上鸦雀无声。 良久,王齐也仰头把自己杯子里的酒干了,又倒满了一杯,他眼眶红红的,宁游清的经历让他很是感伤。不一会儿,眼泪就像两条小溪一样挂在脸上。 宁游清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哭起来和蓝可怡一模一样。他看着王齐的脸,一下笑了出来。 王齐张牙舞爪的,佯怒骂宁游清没有良心。 一个星期后,宁游清带着一个行李箱来机场,三个室友给他送行。宁游清和他们一一拥抱,道别,搭上飞往异国的飞机。 交换的生活对宁游清来说不难适应。他仍然按部就班地上课兼职,只是在这边花销变大之后,宁游清开始想新的办法赚钱。 他的第一份兼职是在咖啡店做咖啡。美国小费文化盛行,宁游清每天出门去咖啡店上班之前,都会打理一下头发,注意衣服的搭配。 他发现戴眼镜时收到的小费会变多,所以通常都戴着一副平光眼镜。 这种排除在基本的服务之外,通过印象和好感赚的钱让宁游清明显感觉到样貌带来的切实好处。他开始注重外表,不再只穿优衣库t恤。 后来宁游清经人介绍,找到了一份给亚裔学生当家庭老师的工作,薪资不菲。 但两份兼职对宁游清来说有些吃力,他还要兼顾自己的学业,所以宁游清准备在月底辞去咖啡店的兼职。 宁游清辞去咖啡店的兼职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这里有太多客人搭讪了,即使宁游清明确拒绝,他们也不当回事,前仆后继。应付这样的客人比做咖啡本身累多了。 在宁游清提出辞职之后,因为店里人手不够,店长又多留了宁游清几天。宁游清因为有考试,又和店长继续商量,最后定下last day是圣诞节假期的前一天。 这一天格外冷,咖啡店里的客人络绎不绝。开店之后,宁游清几乎脚不沾地地忙了一整天。等到临近打烊的时候,一起做咖啡的同事打了招呼先走了,店里只留下宁游清一个人。 宁游清坐着看了一会儿书,这次考试略有难度,他因为兼职的原因,没有太充分的时间复习,只能在咖啡店里不太忙的时候这样见缝插针地学。 他的生活总是这样忙碌匆匆,宁游清也习惯了如此。 快关门的时候,宁游清合上了书。穿上围裙开始清洗操作台台面,刚想把咖啡机关上的时候,门打开,有客人进来了。 宁游清认真地擦洗着,没有抬头看来人,只是施展了他的社交技巧,用一种很明快的声音道: “欢迎,想喝什么?你来得正好,我刚想把咖啡机关上。” 客人久久没有回应,宁游清猜这个人正在看台前那张长长的咖啡品类单,它又长又复杂,很多人第一次来都要看很久。 于是宁游清继续清洗,直到收拾完毕。他把手放在围裙上擦干,走到柜台前,展露微笑,朝客人站着的方向道: “需要推荐……” 最后一个音节猛地失去了,宁游清愣在原地。 李修的目光略过长长的咖啡单,被擦得发亮的咖啡罐和台面,落到宁游清的脸上。 【作者有话说】 明晚公司有事,就没有更新啦!下一章会写写离别后李修的视角 第41章 freedom03 其实没有。 宁家经历了一场剧烈的暴风雨。 含着金汤匙出生,娇生惯养的宁游清留些一封信,一些文件,离家出走了。 这不是普通的出走,是一场谋划许久的,空前绝后的逃脱。宁游清提前知道了一个被隐瞒多年的巨大秘密,最后以行动表明了他的抉择。 蓝可怡拿着信,精神恍惚了几日。 她时而激烈地催促吴管家快去把宁游清找回来,时而掩面哭泣,唯独面对李修时,她露出强烈的悲伤——并不为别的,而是她发现自己无法像对待宁游清一样对李修流露出自己的母爱。 蓝可怡的心空荡荡又乱糟糟的,她在想难道她的爱不是出于血浓于水的本能?为什么她没能把爱给她真正的孩子? 这几乎是蓝可怡人生中遇到的第一次挫折,它的到来如此猛烈,颠覆了蓝可怡的生活,让她几乎精神崩溃。 吴管家已经第一时间通知了远在国外的宁礼臣,他接到宁礼臣的指示,先不要声张,也不要大动干戈地找出走的宁游清。 在异国的夜里,宁礼臣刚结束了一场冗长的高层会议,和旗鼓相当的对手谈判非常艰巨,否则宁礼臣不会亲自飞来。 今天的谈判很顺利,让宁礼臣激情高涨。他回到酒店,给自己开了一瓶酒,刚倒入杯底,就收到了这个消息。 第77章 宁礼臣挂了电话,拿着杯子站起来,俯瞰着酒店高层之下的风景,灯光和车流被掩在稀薄的云雾之下,变成一道道遥远的、闪烁的灯带。那是芸芸众生。 他握着酒杯的手微微发抖,那是兴奋的迹象。 宁礼臣的心中立刻对李修源源不断地流淌出爱和珍重,又因为这些爱来得太迟,附带出愧疚和可惜。 他必须展现出魄力与决心,他必须承担谈判中断的所有损失,放下一切,立刻回国去见他的儿子。 宁礼臣飞回国内时,已经是宁游清走后的第二天了。 蓝可怡冲了出来,她头发散乱,满脸泪痕,踉踉跄跄的,宁礼臣接住了她。蓝可怡哭着对他说:“你……你快去把宝宝找回来呀!” 宁家上下所有人都在假装忙碌,其实竖着耳朵听这边的情况。 宁礼臣搀扶着蓝可怡,吴管家适时递上热毛巾,宁礼臣拿过来给蓝可怡擦眼泪,道:“我去找,李修呢?” 这个名字叫起来怪怪的,亲儿子竟然叫着别人的姓,一叫就是十几年,这像话吗? 但宁礼臣一时之间也不好改口,他眼神示意吴管家去把李修叫来。 “先别……先别叫他。” 蓝可怡恳求道,她的泪流得更加汹涌。宁礼臣不解,问道:“怎么了?” “我不知道……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我是个坏妈妈……” 她想起自己在医院是怎么对待李修的,只觉得无颜面对,羞愧难当。 宁礼臣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道:“怎么会?你以前不是对李修挺好的?我们以后尽力补偿他就是了,现在应该高兴才对。” 他对蓝可怡的痛苦十分不解。在宁礼臣看来,李修能有今天,全是修来的福气。他不是对这个养子的处境毫无察觉,相反,他太知道李修的压抑,只是出身这种事情,谁也没法改。 现在好了,他想要一个完美的亲儿子,李修也顺理成章地倒转了自己的命运,这不是皆大欢喜吗? 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蓝可怡对这样的情况并不满意。 宁礼臣在乎蓝可怡,所以表面顺着她的意,让吴管家去找宁游清,私底下则让吴管家去验明一下宁游清留下的报告,以避免这是一场乌龙。 蓝可怡虽然一向天真,但她并不傻。在看到宁礼臣的态度之后,她的精神迅速枯萎了。当吴管家会来汇报宁游清的下落时,蓝可怡的眼睛失去了光芒,连悲伤和着急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绝望。 吴管家说找到宁少了——在宁夫人面前,他仍然沿用了“宁少”这个称呼。 “宁少……宁少他决定不回来了。” 吴管家虽然不擅长撒谎,但胜在情绪稳定,说这句话时他面部沉静,没有带任何主观感情。 “你们根本没去找他。” 蓝可怡冷冷地丢下这句话,轻飘飘地走了,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再出来。 而这个消息很快从宁家传了出去,宁礼臣大发雷霆,清算了一批下人。随后,这个消息在网上的讨论之中愈演愈烈,宁礼臣用了一些手段,把它压下去了。 身处其中的李修,对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想。 他看到蓝可怡哭,想对他说什么,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吴管家对他的态度恭敬了很多,虽然他本来就很恭敬。 宁游清的手机关机了。 宁礼臣回来之后,想和李修促膝长谈。他像以前给宁游清允诺一样,允诺要给李修补偿。他是一个非常会说漂亮话的人,几乎能用几句话就表明他的真心、遗憾和悔不当初。 李修一如既往地缄默,这让宁礼臣赶到阻碍:李修和宁游清完全是两种性格,而宁礼臣完全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最后也未能得知李修的真实想法,蓝可怡心情不佳,网上尽是关于宁氏的风言风语。宁礼臣是个十分注重体面的人,他知道即使用公关手段删帖,压下那些议论,也永远会有人在背地里说这件事。 这让宁礼臣感到十分不快,也顺带着迁怒了宁游清这个人。 好在他已经出走,最好就像信上写的那样,不要再回来了。 还有宁游清的生母,竟然摆了他这么大一道,宁礼臣脸上显出阴鸷,心里又飞速地盘算了起来。 李修没有遂宁礼臣的意改掉他的名字。他开始申请c大,并顺利被录取,头也不回地出了国。 宁游清干脆利落地在李修的人生之中消失了。人对于自己不愿过多回忆的人事记忆力是有限的,至少对李修来说是这样的。 于是关于宁游清的事情也渐渐模糊了。在英国念书的几年里,李修收到许多莫名其妙的追求和爱慕,这些人做的事情比宁游清还要直白,仿佛李修是个什么万里挑一的好人一样。 要不然就是全世界大部分人的感情都很廉价,所以才天天发情似地到处喷洒。 李修很刻薄,拒绝的时候也丝毫不留情面,从招人爱到让人怕,只花了很短的一段时间。 但总有源源不断的新追求者涌来,他们不信和李修同级的学长学姐的劝诫,前仆后继地碰壁,领教他们口中“恶魔一般”的李。 李修在假期的时候从不回国,没有任何理由。第一年的时候,宁礼臣和蓝可怡出国来找过他,一家三人在异国他乡吃了几顿没滋没味的饭。宁礼臣有意在国内给李修再添几处房产,和李修一起商量,顺便规划他的未来。 第78章 本来伦敦的公寓想挪到李修名下,但宁礼臣心里暗想李修伦敦的房产多了,他更不愿意回来。 每个儿子有每个儿子的难管教之处。宁游清虽然着家,但是棵朽木。李修优秀非凡,在c大风头无两,但对父母显然没有很深的感情。 宁礼臣觉得这是个问题,但不是很大的问题。他对爹妈没感情,还能对宁氏没感情么。 蓝可怡仍然神情郁郁,做什么事都像在勉强。她想关心李修,重拾一个母亲的身份,像宁礼臣教她的那样,对李修说一些体贴的话语。 “怎么会不知道说什么?你以前怎么对宁游清,现在就怎么对李修。” 宁礼臣这么对她说。 但蓝可怡最终还是说服不了自己,她对李修怀抱着深深的愧疚,但实在无法面对他。 在蓝可怡回国之际,她支开了宁礼臣,揉搓着自己的手,非常无措地问李修: “小修,你原谅我吧……你能原谅我吗?” 李修感到困惑,他对蓝可怡只到礼貌相待的程度,不知道蓝可怡要他原谅什么。 蓝可怡见李修不说话,非常冷漠的样子。她觉得自己好像无法再做另外一个人的母亲了,他的身世那么可怜,又对亲情那么疏离,没有一点点渴求。 蓝可怡问他:“你……你需要妈妈吗?” 李修轻轻摇了摇头。 蓝可怡是哭着走的。 李修留在英国的第二年,只有宁礼臣来看他,蓝可怡从此不再来了。 如果可以,李修希望宁礼臣也不要再来了。当他明确说出口的时候,宁礼臣总能自己理解成其他意思——李修对父母不够信任,这也是宁礼臣疏于陪伴的原因,所以他应该多来。 第三年,李修在没有告诉任何人的情况下,通过学术交流项目去了加州。实验室在湾区,李修做了7个月的实验,后来搬离了湾区,自己租了公寓继续写论文。 李修一直待到圣诞节假期之前,不久之后就要回伦敦。这一天异常的冷,他从学校回来,在离公寓约三个街区的位置,走进一家咖啡店。 他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咖啡店里响起,非常愉快的,像邀请一般。 李修一直觉得自己已经把他忘得非常干净,脸,声音,任何,一切。 其实没有。 第42章 freedom04 一切都被掠夺 宁游清感觉自己汗都下来了。 要如何面对一个阔别已久的故人?对有些人来说是惊喜,对有些人来说是感慨或怀念,也有人互相仇恨,本打算老死不相往来。 这些情境都不适合宁游清和李修。 在这三年里,宁游清其实经常想起李修。这像是延续下来的一种习惯。他曾经为了自己的生存过分关心李修,引来了出乎意料的灾难。 但宁游清对李修没有怨恨。在他眼里,李修是可怜的。他在压抑的环境里长大,得不到正常的对待和关爱。 这样一个人,怎么要求他十全十美呢? 他总会有缺失的地方。 不过,在自己走后,李修的处境一定有很大的改善吧。就像所有错位的齿轮终于回到正确的位置上,李修的人生也会因此走上正轨。 宁游清在忙碌的生活中能够空下来回忆一些事情的时间不是很多,在这些时间里,他想象着李修终于过上光明的生活,他不必再咀嚼那些痛苦,思索着生命的荒唐。 于是宁游清也终于不再有性命之忧。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再和李修见面。 宁游清的手本来已经在围裙上擦干,因为李修的突然出现,他顿时六神无主,于是已经洁净的手又反复在围裙上轻轻拍打着,非常无措,像被挑剔的顾客刁难,点了一杯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的咖啡。 老天爷确实在刁难他。宁游清心想。 李修又长高了,他怎么还能再长?宁游清记得他走的时候,自己的头顶勉强够得上他的耳朵,分开这几年里,宁游清也暗自尽力长了长,但一看到李修实体,也不知道能不能够到他鼻尖了…… 宁游清挺在乎自己的身高的。 他的大脑空白了几秒,又擅自比较起身高,随后争分夺秒地开始塞不想干的东西。眼见开口的机会快要溜走,宁游清不受控制地、惯性微笑着接上了自己没说完的话:“我推荐这个曼特宁,本店招牌。” 李修穿着一件廓形利落的深色翻领外套,里面是衬衫,从外衣袖口露出来一小截,成熟整洁,具备一定的学术气息,但不显得木讷呆板。 他垂在身侧的腕上戴着表,宁游清的眼睛不敢再继续细看了。 李修的肩头落着一些微小的雪粒,在温暖的咖啡店里转瞬即逝。 原来外面下了小雪。宁游清心想。 在听到宁游清的推荐之后,这位沉默的客人并不接话,于是场面自然而然地冷却下去了。 他一向如此,擅长将宁游清苦苦调动维持的气氛弄得更糟。因为优秀,因为被亏欠,李修确实有权不看任何人的脸色,也不给任何人面子。 于是宁游清只能说: “好久不见,李修。” 他穿着墨绿色围裙,咖啡店的制服是卡其色的,搭配着店里的装潢。圣诞时节,这里又增添了许多节日装饰,是宁游清踩着高脚凳,一样一样地精心摆放粘贴。他自己也像个和精美场景配套的小人,安放在咖啡店的柜台后,有张赏心悦目的脸,温和的服务态度,和做咖啡的好手艺。 第79章 李修简直要把他那张脸看穿,但他仍然面无表情,不像宁游清,一刻都无法脱下表情做成的面具,否则无法示人。 宁游清看不懂他是憎恨自己,讨厌自己,亦或是有些感激留恋了。后者的概率很小,但又找不到李修憎恨自己的理由。 在宁游清这里,李修永远是一道难题。 这个时候,李修的手机响了。他终于放过宁游清,解锁了手机,垂眸看了一眼,又将手机收回口袋里。 隔着咖啡店的玻璃墙,宁游清看到外面的雪骤然变大,就像一瞬间,那些看不见的、随风飘扬的雪粒变成纷纷扬扬的雪片,铺满了这处街角。 不久之后,积雪会覆盖路面,变得非常美丽且应景,但也让人行走困难,不得不小心翼翼。 “航班取消,我今天回不去了。” 李修的声音低沉,告诉宁游清这个不幸的消息。 “你住在哪里?” “今天退了酒店。” “啊,那……” 宁游清自然而然地替他烦恼起来。就像他的同学记错了考试时间,或者没赶上ddl,明明是不属于宁游清的问题,只要他路过知道,就会贡献出一份关心,使他人认同他是一个友善的存在。 “我帮你看看酒店?附近的……” 李修的在场其实让他很紧张,他拿起手边的平板,迅速地操作起来。 隐隐有些不安在他的心里蔓延开来,那是危险的预感,从李修出现的那一刻就在宁游清的心中涌动着。 宁游清知道这个时间,附近的酒店是很好订的,只要帮助李修找到一个,等到航班可以正常起飞,等到李修离开…… 即使他不算富裕,他也甚至愿意帮李修付这笔房费。 “不用了。” 还没等宁游清点开第一个有空房间的酒店页面,他就听见李修这样说道。 李修说完这句话,为缓解自己的头疼一般,伸出手指捏了捏自己的山根,语气很疲惫地说:“我在酒店睡不好。” 他像是经历了一场极其糟糕的睡眠,正在强忍不适。李修闭了闭眼睛,坐到柜台前的高脚凳上,竟然显出一丝无助。 夜里将近十点,宁游清用钥匙拧开宿舍的门。他的室友已经回家,公寓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宿舍的条件不好不坏,公共区挺宽敞,但宁游清来得晚,只剩下较小的一间房间。木制地板,被斜斜的屋顶切掉一些空间,床便放在低矮的一角,显得有些逼仄。 房间里放下一张床,一张桌子还有衣柜,就没有多余的空间了。宁游清并不挑剔,因为他除了上课就是打工,宿舍对他来说只剩下睡觉的功能。 而且他的南美室友经常带人回来大开趴体,隔音又差,耳塞用了一副又一副,宁游清最后只好练就在南美舞步中入睡的本领。 当习惯了这些,在这群吵闹的室友全都不在的时间里,公寓又静得可怕了。 而且他很难解释为什么李修会出现在这里。 李修踏上木制地板的轻微声响,他无声地打量着这个小房间。宁游清的书整齐地排列在桌上,衣服也叠得相当规整,塞在他的衣柜里,只是出门走得匆忙,衣柜并没有关好,露出掉漆的行李箱和几个纸箱做的储物格,显示出生活的节俭。 墙上有块软木板,房间主人用便签纸在上面标注了课程,各项作业的提交时间,论文进度,打工进度。 房间太小,李修只需转半个身,尽收眼底。 明明是收留他的人,宁游清比他局促许多。拉开被推进桌下的椅子,要让李修坐,但因为房间实在太小,拉开椅子后,宁游清就没地方可站,只好往边上挪挪,而边上又有李修。 一番勉强的操作之后,李修坐到了他的椅子上。 宁游清的脑子里一团浆糊,也许是因为恐惧,或者是愧疚,难以形容的情绪,无法解答的原因。这让他完全忘记问李修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他要去机场,却没带任何行李。 他要去哪里,被取消的航班何时能飞,一概没问。李修的出现已经这样难以令人招架,现在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结束了。 带着这样混乱的心绪,宁游清在狭小的衣柜里翻找可以给李修换洗的衣服,有一套送错了码的睡衣,被他压在最下面。宁游清挪开了所有衣服,才把它找出来。 这个码实在错得离谱,宁游清穿不了,又舍不得扔掉,才留到了今天。 “热水要等一会儿,你饿吗?我去看看冰箱……” 宁游清将睡衣放到床边,起身走出小房间,有些匆忙地去了厨房。 他蹲下来,打开冰箱,借着冰箱门的遮掩,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深深地吸了口气。 怎么会这样? 他无法和李修那样共处一室,因为一些他理不清的原因,以及一些他无法说出口的感觉。 是他搞砸了一切。 宁游清翻找着冰箱,只有一份他做家教的新加坡人给的一份中餐。宁游清把它拿出来,放进微波炉里准备加热。他想了想,还是把它拿出来,将它们倒进平底锅后开火煎热——这样更好吃一些。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了,宁游清在灶火旁,却感到一阵具体的寒冷。 他在厨房里走来走去,洗餐盘,找餐具,拿杯子,叮里咣啷,拖延着再次面对李修的时间。 等一切都准备好时,宁游清在心里练习了一会儿,才在门外叫了几声李修,让他出来吃点东西。 第80章 但李修迟迟没有响应,像在房间里消失了一样。 宁游清心下微微诧异,他从厨房走回卧室,走得很谨慎,像恐怖片里的角色正在探寻异样的房间。 走到门口那一刻,宁游清就被拽住手腕,他失去了平衡,还没往前倒,就已经被按在那堵脆弱的、完全不隔音的墙上。 宁游清如愿以偿地了解到自己和李修之间身高的差距。他的唇和齿完全没有合上的机会,一切都被掠夺,连舌根都酸软,喉咙里发出不成意义的声响。 【作者有话说】 男鬼又发病了 第43章 freedom05 “我没有和别人做过。” 宁游清的腿直发软。 李修完全不可怜他。他握着宁游清的手臂,把他按在墙上,毫不理会宁游清那对他来说堪称微小的挣扎。 他扫过宁游清的口腔,碾过所有湿润柔软的地方。宁游清的手放在李修身前,尽力将他往外推,纹丝不动,只换来李修更不留情的进犯。 宁游清有一种要被李修活剥的感觉,这种恐惧不亚于李修现在拿着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宁游清甚至选不出哪种更好一些。 宁游清从咖啡店下班时从制服换回自己的衣服。一件在学校附近的快消品牌服装店买的毛衣,比宁游清自己平时穿的大一码,因为清仓打折实在便宜了太多,宁游清把它买下来,几经磨损清洗,它的针脚不再细密,领口和下摆也变得松垮,布料也因此变得更加柔软。 于是李修的手就毫无阻碍地伸进宁游清的毛衣里,按在他衣服里温热柔韧的皮肤上。他的一只手箍住宁游清的后腰,几乎要把宁游清整个人嵌进自己的怀里,宁游清非常艰难地被迫仰着自己的脖子,发出几声惊喘。 宁游清很想紧紧合上自己的牙齿,但这样恐怕会把李修的舌头咬掉。如果把他李修的舌头咬下来,拿着舌头,难道去急诊排队等着医生帮他拼回去吗? 以美国急诊的效率,李修肯定会从此变成一个哑巴。 所以宁游清没有办法这么做,他没有李修力气这么大,也没有他这么疯狂的精神状态。 宁游清注定没办法拿李修怎么样。 李修抚上宁游清的后背,宁游清长高了,但更瘦了。李修隔着皮肉摸他的骨头,让宁游清有种他下一步就要把自己的内脏掏出来玩玩的错觉。 在李修失控之前,他终于咬了李修的舌头,力度中止在把他咬出血之前。李修像感觉不到痛一样,没有立刻将自己收回去,而是像终于肯施舍他一点点怜悯一般,放缓了力度,克制地舔舐着。 宁游清的脚终于完全落到地上,但他的力气完全被抽空,全身上下最有力气的地方是受到重大惊吓的心脏,敲鼓似的,咚咚地撞着胸腔。 他的膝盖没有力气支撑,迫不得已地倒在李修的怀里,被稳稳困住了。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大雪像幕帘一样覆盖了房间里狭小的窗口,使那微弱的街灯更加晦暗不明,房间里昏暗,寂静,像困顿的监牢。 宁游清等着自己的心平复下来,冷静下来,寻找一个好办法,使他们回到已经越偏越远的轨道上去。 最终是无力回天。良久,宁游清用一种极度疲惫、极度无奈的语气道: “饭都凉了。” 饭又被热了一次。宁游清坐在小餐桌上自己一口一口地吃,李修在浴室里洗澡,传来水声。 宁游清饿了一天,但其实毫无胃口。他有很多时候没有任何食欲去吃饭,但为了上课和兼职时可以正常运转,于是逼着自己按点吃饭。 他机械地用勺子舀着那混着鸡肉和蔬菜及汤汁的米饭送进嘴里,艰难地咀嚼着。餐桌上铺着南美室友的传统手织桌布,边缘垂着流苏,轻轻在他腿上晃动着。 宁游清吃完了饭,把餐具和盘子收起来,拿到洗碗池那里洗净。他一边洗一边出神地想:他为什么把李修弄来?是出于某种毫无道理的愧疚感吗?他觉得如果一直留在李修身边,才是对李修的不公平。 所以他选择离开,走得非常远,绝不再联系,断绝了所有再见面的可能性。 他也深刻了解宁礼臣的性格,除非宁游清后悔跑回去,否则宁家绝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瓜葛了。 李修什么时候走?宁游清的手上沾着洗洁精的泡沫,他惴惴不安地想着。李修肯定没有说实话,他甚至不用多高明的谎言,反正他对宁游清,软硬都有用。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宁游清打开了水龙头,反复冲洗着盘子,用水声填补这荒芜的寂静。 他史无前例地想念他那些过分有活力的南美室友。一想到他们已经飞回南半球,在夏天里安全又热闹地享受着假期,宁游清由衷地感到羡慕。 李修出来了。宁游清立刻警觉地站起,有些磕巴地说:“你、你今晚睡我房间吧,我在外面沙发上睡就好。” 宁游清太紧张了,他其实完全没必要说得这么清楚。谁睡在哪里、分开睡还是在一起,他这个主人拥有决定权。等他僵着开口说完,也立刻察觉到自己这么说实在有些刻意。 李修又奖赏他一贯的沉默。宁游清匆匆逃去浴室,烧好的热水很快就会变凉,但他在浴室里拖了非常久。 希望李修已经睡着了,希望夜里大雪会停。 宁游清一边祈祷着,一边哆哆嗦嗦地出来,实在太冷了。 他静悄悄地进房间,要去衣柜拿一床被子和羽绒服,否则在这么冷的夜里睡沙发,不用等天亮人就先走了。 第81章 宁游清熟悉自己的房间,他知道怎么避开响动的地板,怎么绝对安静、绝对不会吵醒李修地进出房间。 等他走到衣柜前,宁游清就听到一声轻轻的“咔嗒”声,李修把房门关上了。 宁游清僵在原地。 李修以一种非常柔和的方式将他抱到床上去。宁游清的床非常小,他们甚至没有办法并肩平躺在上面。李修悬在宁游清上方,在黑暗之中投以宁游清更深的阴影,犹如一道深渊。 他的拇指摩挲着宁游清的唇,对他说:“你可以说‘不’的。” 宁游清闭了闭眼睛,道:“有用吗?” 李修吻了吻他的眼角,答道: “没有。” 他轻轻解开宁游清的领口,宁游清轻轻颤抖着,李修没有慈悲,他漠然道:“其实你从来没有真正拒绝过我,你想当个好人,不是吗?” 好学生,好弟弟,知错就改的人,及时抽身,及时退出,多么勇敢,多么高尚。 “那你就一直当个好人吧。” 李修的口吻不是嘲讽,而是一种残忍的宣判。 他吻去宁游清因恐惧而流下的眼泪。当他真正地拥有宁游清,他才真正面对分开的这几年里,他想起宁游清的时刻。 每时每刻。 宁游清在17岁生日时留给他的录音,他搜集了那些故事,用17岁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念,存放在那些电流频率之中。 在这三年里,当李修难以入睡时,他反复地播放宁游清的声音,听他用轻快的语气讲那些故事。夜里转到白天,宁游清不知疲倦,表演着他的挂念,关切,甚至是爱意。 最后他用一封信宣告着它们的虚假,宁游清给出的一切,都是出于一种表演。他擅长把它们粉饰得如此真实,直到连他自己都笃信自己的真诚,并又将这份假的真诚投入到表演之中。 他反反复复地讲述匹诺曹的故事,无师自通地当一个演员,一个骗子,一个厚颜无耻又毫无自知之明的人。 随身听坏了,宁游清的声音卡顿,断续,音调扭曲。 李修把它锁进了抽屉深处,不再听了。 “你没有……没有套吗?” 宁游清退了又退,底线微弱得几乎消失。说不清实在拖延时间还是在恳求。 “我没有和别人做过。” 李修的声音近在咫尺,宁游清啜泣了一下,道:“不是因为这个……” “你和别人做过?”李修问道。 宁游清用力砸了一下他的肩膀。李修觉得好笑,他得逞了,和宁游清相比,说不上谁更无耻,只是李修完全不在乎别人当他是个好人还是坏人。 “我不想戴。” 他无耻地说道,沉下身体。 狭小的木制床板发出明显的声响,宁游清的眼泪源源不断,从来没有哭这么多。 大雪持续了三天,很多航班取消了。圣诞假期刚刚开始,咖啡店老直到圣诞节之后才等来宁游清的交接。 他仍然想留下这个漂亮的咖啡师,半工半读的学生可以不用开很高的工资,况且他那么受欢迎。老板想着给他涨些薪水,减少排班,只要他愿意继续留在这里工作。 宁游清终于来的时候,还没等老板开口说出挽留的话,就看出他不会留在这里了。一个月未见,他原先那种开朗活泼的上班状态几乎荡然无存。 宁游清很沉默,带着一种沉浸在某件事情的低迷之中,他提着一个纸袋,里面是清洗好的制服,把它交给了老板。 他身边跟着一个朋友,非富即贵的长相和气质,宁游清在台前写交接事宜的时候,他的朋友偏过头,和宁游清说了句什么。宁游清立即回答他,老板虽然听不懂中文,但从他的神态和动作中猜出,他应该连续说了两次“不行”。 老板可惜地看着他们停在门外的车,宁游清朋友的样貌衣着,以及宁游清和他相处的情态。 他留不下这个优秀员工了,他正陷入一段烦恼的爱情之中。 宁游清辞了工作,走出店门。当他知道李修住的地方离这里只有三个街区,简直气到想当场发疯。 为李修的阴损,为自己的愚蠢! 他把李修扔在后面,快速向前走去。李修则开着车,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他们花了很多时间在床上。李修这个十恶不赦的疯子,他根本不是正常人,更可悲的是,宁游清发现自己接受了这件事,他的身体和他的性格一样没有底线。 最最可悲的,李修比宁游清自己还清楚这件事。 李修有的是办法把这件事变为他们之间的日常,对于一个不正常的人,任何不正常的事都是正常的。 宁游清不愿沦为和李修一样的疯子,所以只好被架起来,在地狱的火上烧烤着。 【作者有话说】 这段关系很不健康哈,就是写的这种风味,希望大家都有共识…… 第44章 freedom06 李修留在了宁游清身边。 宁游清的日子过得十分诡异。 因为见到了绝对不想再见到的人,接触了超乎想象的事情,这种日子完全不在宁游清的认知范围内,他的大脑宕机了。 圣诞假期他不用去给新加坡小孩上课,那户人家对他很好,同为华人,对宁游清很是照顾。 而且宁游清补课确实很有一套,大到高中,小到学前,无论多大的小孩,都能让宁游清补得老老实实,成绩有显著进步。 第82章 因为新加坡小孩正在升学阶段,宁游清辞去了咖啡店的工作,预备着给他多加一节课。 宁游清的交换项目只有一个学期,他同时准备着期末考试和论文,不久之后完成学业就要回国了。 新加坡家长知道这件事情后,秉持着传统,给宁游清塞红包,希望他在剩下的时间多教教小孩。这个红包金额数目之大,吓得宁游清没敢收,给小孩批改完作业,又给偷偷塞回去了。 家长又听闻宁游清有再出国读研的打算,说可以给他提供免费的homestay,不限城市。 宁游清上次遇到这种大户人家还是上次。 这是一份钱多事少,报酬丰厚的兼职。即便宁游清的学业相对紧张,也愿意赶时间去做,不仅拿钱,还积累了人脉。 但他也确实在离圣诞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之前,就感到很疲倦了。 不是精神上的疲劳——或许有那么一点。他在学校、咖啡店、家教地点三处来回奔波着,几乎没有一点喘息的时间。 与此同时,宁游清还要赶作业,而且学校是非母语教学,每门课程也要抽出时间预习。宁游清只能把自己榨干,才能多挤出一点点时间来。 有时候他夜里回到宿舍房间,在椅子上小坐了一会儿,心里盘算着待会儿洗完澡清醒一点,他要看哪本书,有什么作业要赶。 下一秒就趴桌上睡着了。 宁游清以前不是这样的。 一份方案可以通宵做完又因为领导不满意继续通宵推翻重做,坐红眼航班出差,下了飞机直接开工。因为人生是单行道,宁游清从未畅想任何事情,当一颗没有思想、也毫无自主权的齿轮,不知道疲倦地转动着。 直到今天宁游清才知道“有选择”是种什么感觉,原来就像这样,每天都花光了力气,快要燃尽。 他很贪心,想把所有选择都攥进手里。 因为日子实在忙得太紧凑,宁游清本来想着辞去咖啡店的兼职,学校放圣诞假,新加坡人一家又回国探亲,他可以在这个假期好好休息。 比如去加州周边城市走一走,或者看一场首映,又或者在哪一天什么都不做,只是睡到自然醒。 宁游清有点倒霉体质在身上,一旦他想做某件事想了很久,这件事最后很大概率是办不成的。 不过假期的第一天,他的确睡到自然醒了。 从天黑睡到天黑。 中间李修一度怀疑他睡死了。李修在中午的时候醒,宁游清睡得不省人事,两个人都侧躺在床上。 宁游清本来背对着李修,中间翻了过来,头埋在李修的身前,大半张脸都藏在被子里。李修怕他把自己捂死,拉了一下被子,把宁游清的呼吸释放出来。 宁游清沉入了深深的睡眠之中。 昨晚结束之后,天已经稍稍亮了。李修看了下热水,把宁游清抱去浴缸里清洗。 这间宿舍对李修来说小得可怜,宁游清的房间没有他以前一个储物间大,宁游清就住在这里,潜心过一个人的生活。 烧热水也要很久,宁游清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李修没有弄进去,但宁游清的睡衣不能再穿了。这里存在着太多宁游清能把李修恨之入骨的理由,但这就像抹黑一片本就漆黑的深渊,对于宁游清来说,着实是一项无用的浩大工程。 宁游清的沉默延续着,直到李修把他抱进放好热水的浴缸里,才发现他仰着头睡着了。 完全是熟睡。宁游清的眼底有淡淡的青色,发梢沾了点水,显得头发浓黑,手背上青筋浸到水里几乎透明。李修的手划开温热的水,用此生以来最小心翼翼的态度清理着,赎不了他半分的罪。 水稍微凉一些他就把宁游清抱起,用浴巾裹着抱回床上。地板和床都发出轻微声响,李修打开他的衣柜,在里面找到另外一套睡衣,灰色的,胸前口袋绣着一只史努比。 李修给宁游清换好了史努比睡衣,他关上了灯,侧躺着,抱着宁游清睡下。 睡着的宁游清自己翻了个身,背对着李修。 一种无意识的抗拒。 李修不在乎。 他相当清醒,称得上神采奕奕,即使宁游清不愿意面对他,他也有自得其乐的办法。李修的手臂环绕在宁游清身前,握住他的手腕,寻找他脉搏的跳动,感受宁游清的存在是深夜里一场寂静的、隐秘的游戏。 他又用拇指摩挲他凸起的、圆圆的腕骨,抚过手背的青筋,分开他细瘦的指节,稍稍弯曲合拢,又捏了捏柔软的虎口。 最后又做了一个清醒时绝对不会有的动作。李修把自己的手指穿过宁游清的指缝,严丝合缝地贴紧了掌心。宁游清的手掌有微不足道的热度,这对李修来说已经足够鲜明。 他摧毁了一切,他不会正常地与人构建自然健康的关系,也许李修有机会学会,但他也放弃了这个机会。 这非常荒谬。在摧毁过后,他却试图在一片狼藉的残垣断壁中翻找、拾取一片完整的玻璃,妄想在其中看到一切不曾被毁灭的幻景。 一定要这样,李修才能体会到完整。尽管他已经全然失去了它。 李修握住宁游清的手,闭上了眼睛。 于是他获得了一场非常完美的睡眠,舒适,无梦,从闭眼到睁眼之间仿佛只过去了一秒,但精神获得了相当深远的休憩。 李修端详宁游清睡着的模样,他的眉头微微蹙起,在睡梦中为什么感到不满。 第83章 宁游清的双手在胸前握成了拳头,放在史努比的旁边,仿佛要随时给眼前的命运来上一拳。 李修用手合拢在他的拳头上,帮他握得更紧,好让他出击时更加有力。 他起身,床发出动静,告诫他这张床没有道理要承受这么多。李修出门去超市买了一些吃的和其他东西,他决定下次用心聆听宁游清的要求,下下次也是。 夜里雪下得非常大,街道已经被雪扑满了,到处皑皑一片,直到现在也没有减弱的势头。 雪落了一些在李修的头上和肩膀,他带了一身寒气,回宁游清的房间之前将雪都拍落,进去之后先把外套脱在门口,以防寒意在房间里蔓延。 宁游清不知道是中途醒过还是觉得太冷,他翻了个身,把被子卷得更紧,侧躺着朝里,又睡着了。 李修一直坐着,直到他醒来。 宁游清醒了之后第一眼看到李修,表情不亚于见到鬼。 他的意识清醒的时候,脑子实在转不动,大脑像一团浓稠的浆糊,宁游清努力在里面搅动着,想找到一些线索,连接起现实。 但他遇到极大的阻力,也许是现实太过可怕……太过复杂。 对上眼神的时候,李修脸上的表情也让人非常难以捉摸,至少对于这一刻的宁游清来说,他完全没有能力解读。 他抱着被子,又缓缓把自己缩回去了。 李修照顾他的场景像一段惊悚的默片,他把自己做的食物端来,放到房间的桌上,想让宁游清吃。宁游清抓着被角,想在被子里躲到李修走,但他好像没有任何离开的意思。 “等你吃完我就走。” 李修会读心术一般,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宁游清非常快地把所有东西都吃完了。 李修说到做到,但他走了两个小时,又回来了。 因为已经到了——晚饭时分。 李修换了一套衣服,宁游清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问宁游清想吃什么,宁游清机械地摇头,说他还不饿。 这很有道理,因为宁游清刚醒没多久,也刚吃完上一顿没多久。 李修点头,表示理解:“那晚一点。” 宁游清:“……” 其实美国学生宿舍也有闹鬼一说,有的在学校流传,变成万圣节妆扮的idea。有的被留学生拿去投稿,变成营销号热转的鬼故事。 宁游清从来不看这些,因为他挺怕鬼的。 现在他不怕了,因为宁游清已经在现实中被真正的鬼缠上了。 宁游清还在宁家的时候,李修虽然是养子,但生活条件优渥,物质上从未被亏待过。就连宁游清自己,离开宁家之后,过上条件普通甚至艰苦的生活,也花了很长一段时间,身体才真正适应了这巨大的落差。 李修一下就适应了这个狭窄的学生宿舍房间,成为了宁游清的室友。李修的话非常少,但做的事情相当多,吃饭睡觉,他主动参与,宁游清忿忿地问起他的航班,他装听不见。 大雪已经停了,等到街上的积雪尽数融化,那些泥泞全部消失,路面不再湿滑,恢复干爽。 李修留在了宁游清身边,他们从不谈起从前,像要把宁游清的虚伪,李修的异常都一并抹去,过上了一种不算和睦,但联系紧密的生活。 第45章 freedom07 “你走之后,我没有一天好过。” 圣诞假期一结束,宁游清去咖啡店正式辞了兼职。 李修和他一起去的。 从宿舍去咖啡店不近不远,宁游清一般坐地铁去。李修今天开了车过来,宁游清已经心有疑窦。 在路上时,他提出了自己对李修的安置方案。 “我室友快回来了。” 宁游清开了个头。 李修开车,目视前方,等待着宁游清的下文。 宁游清知道李修绝对没有那么傻,听不出他的潜台词——你该走了、我们不能继续这样、回你该回的地方吧。 他和李修重新见面之后,李修明显比以前更阴暗,也更会装傻。宁游清说他不爱听的话,他从来不会生气,只挑一半听,执行他愿意做的事情。 如果宁游清说的一句话里没有一个字是李修爱听的,他就完全听不见。 “听着,李修。” 宁游清相当严肃,对他说:“我们不能再这样……你不是要回国吗?” 这就是李修不爱听的话了。 车内气压立刻低了起来。李修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他永远之下黑手。听到宁游清说这话,他开车依旧稳当,没有把心情发泄半分到方向盘上。 他形状优美的唇微微抿着,侧脸的眉骨压得深而低,竟然显得像宁游清做错了事。 虽然宁游清觉得李修十七岁已经万般精明,但现在的李修给他一种真正修炼成精的既视感。 气氛一直僵到车开到咖啡店门口。期间宁游清坐在副驾驶上,用手机偷偷看回国的航班,每一天都有合适的时间。 他想给李修看,但是考虑到李修已经明显不妙的心情,宁游清心里默念着“安全驾驶”,最后还是没举起手机给他看。 宁游清怕这个损人一气起来,最后在车里上他。 等到了咖啡厅,和老板谈完之后,宁游清在桌上写交接事宜,老板离开柜台去给宁游清算薪水。 宁游清低着头很认真的写。他今天穿了一件灰白色的羽绒服,牛仔裤,戴着围巾,很学生气的打扮。 第84章 今天出门时,李修看他很熟练地围围巾,但出门没几步,掖好的一角还是掉出来了。 宁游清没发觉,手揣在兜里走在前面。 李修的手则垂在身侧,悄悄将他掉出来的一角围巾捏住了。 宁游清看见他的车,有些狐疑,不知道李修为什么弄来了一辆车。他以为李修只是在这里短暂停留了一阵,很快就会回去。 虽然怀疑他,最后宁游清还是上车了。 李修喜欢宁游清的这条围巾,觉得他围起来相当好。 但宁游清在车上说的话,李修又不喜欢了。 他一边开车,心里转圜着,如何表达才能达成自己的目的,怎么做才能让宁游清接受他的提议。 咖啡店里,宁游清握着笔,李修看着他下巴埋进围巾里,散发着一种好商量的气息。 于是李修侧过头,朝他道: “你搬过来和我一起住。” 宁游清的笔尖一顿,睁大了眼睛,朝他看来。 这个非常简短的、毫无前因后果的提议让宁游清怔愣了几秒,他的眉头深深皱起,立刻生起气来。 “不行。” 宁游清硬邦邦地说道,他继续写着,笔划变得又深又重,气冲冲的,但很快就划掉了,整洁的纸面变成乱糟糟的一片。 宁游清气得脑袋嗡嗡的,李修就住在这里?他知道李修没说实话,却没想到真相如此骇人。 他忘记了自己下一项要写什么,只是紧紧握着笔,真的有种气到发晕的感觉。 “不行!” 宁游清重复道,以防李修又装听不见。 他忘记了自己怎么和老板谈完的。老板结了薪水,宁游清毫无以前拿到工资的快乐,看到老板的眼神,完全写着“祝福你们这对新人”。 宁游清落荒而逃。 出了店门,李修又对他说:“离你学校不远。” 宁游清出神地问道:“什么?” 李修抬起手,朝对面某个方向指了一下,说出了街区名字和门牌,补充道:“我住的地方,离你学校很近。” 他认为这样方便宁游清出行,是一个让宁游清答应他的筹码。宁游清在店里连说两次“不行”,这让李修感到不快。 于是他摆出和自己住在一起的优点,耐着性子向宁游清兜售他的提议。 提完之后,他就站在那里,等着宁游清答应他。 这是宁游清从他的神态里解读出来的心理活动。 有时候宁游清恨自己不了解李修,有时候又恨自己太过了解李修。 他气得说不出话来,手在身侧攥成了拳头。他无法再冷静地对李修说半个字,只好转过身,把他丢在店门口,一个人闷头往前走。 李修很快开着车,慢慢跟在他身后。 宁游清感到头痛,耐着性子和他说:“你现在不要和我说话,也不要跟着我,让我一个人待着。” 李修犹豫了几秒,宁游清立刻补充道:“今晚也不要来找我!回你的家去吧。” 他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也不会再上李修的车。 李修的车又跟了他一段路,最后碰上交通灯,没再跟着宁游清了。 宁游清没有再坐地铁,而是埋头直接走了几站路,心情乱糟糟地走回宿舍了。 没有李修,他仍要面对自己并不轻松的生活:明天开始上课、家教预习、作业、考试、论文。 生活将宁游清百般煎烤,竟使他变得焦脆里嫩,老实可欺,让李修觉得他什么都能承受,任何事都会答应。 宁游清的南美室友回来了,他叫卡卡,秘鲁人。卡卡除了爱开派对什么都好,但爱开派对这个特质放在一个室友身上已经非常致命。 卡卡对宁游清非常热情,他送给宁游清秘鲁的手织羊驼毛披肩,宁游清一进门,他什么还没说,卡卡先欢呼着给他披上。 宁游清的心情比以往的任何一天都要疲倦,他无力地朝卡卡晃了晃手,表达他对礼物的感谢,摇摇晃晃地回自己的房间。 卡卡是个永远保持快乐的青年。他看到宁游清有一点点不高兴,感觉天都塌了,探头探脑地跟在宁游清身后,问他:“宁,你不快乐。” 他不做问句,只把自己的感受脱口而出。 不快乐的宁难以维持老好人的风度,道:“是的,卡卡,我现在只想洗个热水澡,再好好睡一觉……” 生气并不能让他发泄掉自己的情绪,宁游清只觉得他耗尽了力气,和以往“燃尽”完全是不同感受。 无力感像海啸,铺天盖地地朝他砸来。 卡卡问他:“你是不是带了喜欢的人回家?”他像灵敏的动物在空气中嗅闻了几下,道:“宁,你早就该这样,给自己的生活增添一些色彩。” 宁游清在宿舍里走来走去,他脱下卡卡送的披肩,将它叠好收起,又去开热水器。木制地板咯吱咯吱的,听上去有些烦人。 卡卡的话让他瞬间想起自己圣诞假期和李修在这里干了什么。李修的存在感太过强烈,在这小小的宿舍里,宁游清和他的距离总是很近,强迫着宁游清接受事实:他就在眼前。 从样貌上,李修无疑是非常好的,好到宁游清不敢做一种假设——如果李修是丑陋的,他会得逞吗? 所以说,如果非常浅显地把李修算作一种色彩,那他不可谓不是美丽的色彩。 宁游清走到热水器的开关前,他在出神,所以忘了自己要做什么。宁游清呆滞地伸出手去,很怔愣地出声说道: 第85章 “这色彩一点也不适合我。” 卡卡站在窗边吃面包,远远地对宁游清说: “可他在楼下等你呢。” 宁游清冲了出来,卡卡指指楼下的车,道:“哇哦,他是个有钱人。” “你太直白了,卡卡!而且我必须和你说清楚,他不是我喜欢的人!” 宁游清快速地套衣服,穿鞋,对卡卡丢下一串话,风一般地跑下楼去了。 外面又开始下雪了,李修的身上落了一些。宁游清完全不想让他等在楼下,抓住机会演戏。 宁游清算是看明白了,李修是个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他没有苦情戏要演,他只是吃准了宁游清是个好拿捏的人——李修要对他做什么都行。 他下了楼,快速地走到对面。从楼上的视角看,像一个人终于在雪天里等到爱人。 宁游清仍不太稳当地围着围巾,他快步走向李修,地面扬起一片小小的雪雾。 他站定在李修面前,很冷静地朝他道:“怎么了?下雪了。” 他想说“别来找我”,或者“我说过不想见你了”,但话一说出口,像由哪个看不见的过滤机器洗了一遍,把心狠的部分全滤走了。 驱逐和质问听上去更像关心。 “对不起。”李修朝他道。 宁游清觉得自己盛气凌人,但因为矮了李修一截,这种震慑十分有限。 李修垂着眼看他,宁游清没预料到他上来会说这么一句,被他的道歉堵住了嘴。 李修从不承认自己有错。 宁游清警惕地后退了半步,却被李修捏住了围巾的一角,一种示弱的姿态。 “我骗了你,你生我气是应该的。”李修又道,他抬起睫毛,一双黑沉到要将人吸进去的眼。 他说这些话时仍然没有情绪,不像虚伪,也不像真心有反省。像邪了门的魔鬼看了哪里的指引,依样画葫芦地道歉认错,以便继续掠夺。 “宁游清。” 他的声音是好听的低沉,念一种可怕的咒语。 “你走之后,我没有一天好过。” 说完这句话,他也只是捏宁游清的围巾,没有过多触碰他。好像他之前一直有规规矩矩地寻求宁游清许可一样。 怎么会有这么避重就轻的人? 宁游清心想。 但他这个样子——真是天王老子来了,都会信他李修是个可怜人。 【作者有话说】 又给哥装上了 第46章 freedom08 在最决绝的时候,也没有对李修说过一句重话。 有一些瞬间宁游清是恍惚的,他看不清眼前人是个怎样的人。 在原书里,李修虽然不是一个单纯良善的人,但保有最基本的是非观。他有可怜的身世,出众的头脑,让人同情的遭遇,还有不得不报复的理由。 他的杀伐完全正当,拥有低开高走,跌宕起伏的一生。 但——现在不是了。 宁游清曾经以为自己洞悉了未来,他就把行走在这个世界上的钥匙握在手上。只要他循规蹈矩地遵照“将功补过”、“劳有所获”的道路,将自己面前的门一扇一扇打开,就可以通往光明的未来。 你又凭什么认为,命运的轨迹会符合常理? 这些甚至都称不上常理,而只是宁游清一厢情愿的理想实验。 李修已经完完全全是另外一个人,只有宁游清,单单是宁游清,讨好他,补偿他,最后又离开了他。 谁在扮演无私的人?谁被假定为正常、善良的对象?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独角戏。 宁游清后退了几步,离李修远了一些。他的围巾末端被李修轻轻带起,随着宁游清的后退,他松开了指尖。 围巾落下,在飘雪中轻轻摇晃。 李修低垂着眼睛,从宁游清围巾的尾巴看向他的脸。他有种阴森森的俊美,可以随意地扮作感情弱势或是可怜深情,哪怕上一秒刚刚杀了人,手上脸侧都沾了血,有这么一张脸,故事又将如他所愿地发展了。 但宁游清没有走进这个故事。 “不行。” 他没有回应李修那珍贵的自白,只是摇了摇头,远离了李修。 “你……不该这样,李修。” 宁游清知道自己的话说得很苍白,却不知该如何润色。李修并不是一个三言两语就好打发的人,更难的是,宁游清看不透他。 “没人能决定。” 宁游清没有步入李修的圈套,他那种诚挚可怜的姿态立刻消失了,回了句轻飘飘的、冷漠的话。 李修毫不掩饰他的虚伪,因为他肯对宁游清虚伪,都是一种柔情的施舍。 “……反正我不要再这样了。” 宁游清闭着眼睛,抛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他离开了等待的李修,从楼上看,又是一幅爱人分别的画面。 宁游清上了楼,心跳如擂。看了墙上的时钟,和李修对峙的时间在他看来无比漫长,也仅仅只过去了几分钟。 卡卡的面包还没有吃完,他显然看出这个爱情故事的结局没有那么美好,不再打趣宁游清。 宁游清脱下自己的外套和围巾,胡乱地扔到床上。他在房间里枯坐了很久,直到夜色更深,宁游清摸索到窗边,紧张地往下看。 楼下已经空无一物,雪安静地落满街道,填补空缺。 宁游清松了一口气。 第86章 接下来的日子,宁游清按部就班地兼职,考试,写论文。 李修没有再来找他。 宁游清心想李修大概无计可施。他的救世主,来自南美的室友卡卡又重操旧业,开起了趴体。卡卡想给宁游清介绍几个新朋友,因为他认为人活一世,不是和这个人相好,就是和那个人相好。 既然宁游清不喜欢这段爱情,那就帮助他开启新的一段。 宁游清感谢他的热情像南美热烈的植物占据了小小的公寓,这样李修就暂且踏不进来了。而他又实在不想认识新的人,于是除了睡觉,一直在外面奔走,让自己成了一只不停歇的陀螺。 走到深冬,沉重的寒冷将宁游清包裹着。他总觉得疲惫堆积在眉心处,头昏脑沉,但因为事情太多,只能硬撑着维持。 最冷的一天里,宁游清终于考完最后一门课。心情松懈了些许,卡卡又来邀请他去派对,声称这次会有非常优质的帅哥。 宁游清鼻音浓重,他把手缩在外套口袋里,下巴也紧紧埋进围巾,对卡卡道: “我和你说了多少次,不要给我介绍男生……” 卡卡兴高采烈地回答:“我也认识很多美丽的女孩……” 宁游清没什么力气和他说话,卡卡在他旁边自顾自地说:“你也美丽,他们要你的联系方式。” 宁游清抗拒地摇头:“不要给任何人我的联系方式,而且我很快就回国了。” 卡卡一脸可惜,感慨道:“亲爱的,你很快就会离开。” 交换是宁游清自己做全准备争取来的,一开始觉得兴奋稀奇,这是所好学校,宁游清学到了很多新东西。但自从李修出现之后,一切都变味了。 这段时间他一直不敢回想圣诞假期的事情,宁游清甚至无法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找到合理的解释。 事到如今,宁游清只想尽快回国,把这件事情抛到脑后。 他没有留李修的任何联系方式,仿佛只要尽力减少接触,就可将一切尽数抹去。 宁游清自欺欺人地做一只鸵鸟。 他走出学校,和依依不舍的卡卡告了别。今天有最后一节家教课,宁游清快步走向地铁站,凛冽的寒风吹着他的眼睛。 宁游清隐隐觉得自己生病了,但这已经是兼职的最后一日,新加坡夫妇又待他极好,如果今天请假,后面也没有时间补上这一节课了。宁游清不想就这样无疾而终。 地铁里会暖和一些……宁游清在心里安慰自己,他挪动着沉重的步伐,以一种自己觉得很迅速利落、实则缓慢蹒跚的步伐向前走着。 手机在他的口袋里震动,宁游清的手被冻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将手机拿出来,没有低头去看屏幕的来电,因为宁游清觉得自己的头很重,如果低头,很容易保持不住平衡。 周遭的景象在他眼中变得云雾浓重,人声,车声都开始飘远。宁游清握着电话的手指打滑,轻飘飘地划了接听键,反应迟钝地放在耳边。 宁游清感觉自己的膝盖像棉花一样软下去了,他往前踉跄了几步,差点头朝下往地上栽去。好在几步之外有一张地铁站里的长椅,宁游清艰难地抬腿向前挪去,想坐到椅子上缓一会儿。 休息一下就好…… 他昏昏沉沉地想,忘记自己正在接电话。 呼吸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变得滚烫,宁游清不住呼着热气,他很难看清自己和长椅的距离,徒劳地丈量着步数,因为连再往前几步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宁游清跪在椅子前,整个人往前倒去,趴在椅子上。眼皮沉重地合上了,但意识还没有完全离去。 他的手里还握着电话,分辨不清对面说了什么,但他的声音很熟悉。 广播报了站,宁游清要乘坐的那趟地铁停下来,开门,人潮涌动,没有等到宁游清上车,门又关上了。 地铁呼啸而过,还没有人发现宁游清的异样,因为这种状态在这里不算稀奇。 电话里的人在说什么? 像做梦时总听不清的旁白,宁游清只好摸索着,试图把他的音信理解成任何一种他想象范围中的意思。 是在说“对不起”吗? 但他已经说过了,事实证明,那是假的。 是在问“你在哪”吗? 宁游清会守口如瓶的,他不想再回去了…… 是在说“想见你”吗? 这不好。和李修见面不是一件好事,他总那么自然地邀请自己步入深渊。 宁游清沉默着,虽然大脑在过高的体温之中沸腾,身体也沉重得完全不听使唤了,他紧闭着嘴,认为自己保持拒绝仍然是当下最理智、最正确的应对。 随后坠入了浓重的黑暗之中。 昏睡时也并不轻松。宁游清的意识并没有落入深沉的休息之中,而是在浓稠的黑水之中跋涉。 他总想要清白磊落,于是装扮上一个好人的皮囊,从未想过扮演也有风险。 如果世界是一个理想的舞台,想必宁游清是一个因尽职而合格的演员。 命运会赏赐他盼望中的美满故事,因为他的期许和旁观者的期许没什么不同。宁游清的理想生活如此大众,没有任何受虐的狗血渴望。 但这一切只是“如果”。 于是他过上这样一种生活——越描越黑,越努力越不幸,越狗腿越受虐。 第87章 ……气不打一处来。 他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为这种完全不把他当人看的命运。 有人轻轻抚他的眉头,像要抹去自己的罪证。但宁游清的悲伤就是如此具体,他在高烧之中保持面上的不快,这是最后的坚持和抗争。 李修的额头贴着他,宁游清面颊的温度非常鲜明,他呼吸滚烫,嘴巴也尽力呼着气,带着一种无意识的、动物性的用力,是宁游清生存的一种具象。 他们的鼻子轻轻相触,李修每隔一段时间就用这种方式去丈量温差,宁游清始终没有醒。 这也不妨碍他表达自己对李修的抗拒。 李修是没什么所谓的。 宁游清躺在他的床上。李修将被子拉得平整,又换一套他穿着正正好的睡衣,无微不至地照顾宁游清。 李修想着宁游清需要什么,做下共同生活的打算。 至于宁游清的决定呢,其实没有很重要。 他是很好软化的一个人,在最决绝的时候,也没有对李修说过一句重话。 第47章 freedom09 像亲密不舍的爱人。 宁游清经历了一场艰难的睡眠。 时而被架在火上烤,时而如坠冰窟。手脚是凉的,胸口是热的,烧得宁游清浑身无力,出了一身细汗。 他能感觉到有人在挪动他,动作很轻微,小心守候着。宁游清被换了衣服,放进温暖舒适的被窝里,他应该睡了很久,期间被温热的毛巾擦了身体,把他烧出来的汗擦走,恢复了干爽。 躺在床上仍不能让宁游清感到安生。 从宁家出走之后,宁游清已经很久没有生过病了。 这副娇生惯养的少爷身体好像也意识到环境的变化,从今以后要强撑着奔走,倒下也不会有人帮扶,这就是世界上最常见的生活。 所以这场病生得相当凶狠,像身体深处爆发出来的一场猛烈的失火,险些要把宁游清的脑子都点着了。 后半夜,高烧不退,宁游清输上了液。手背上扎了一针,宁游清略有痛感,但没有睁眼。 又过了两三个小时,外面天色微微发白,宁游清醒了。 他已经睡了十几个小时,睡得浑身酸软,快想不起自己是谁。 陌生的天花板。 他看见一个输液架,上面的输液袋已经空瘪。这里不是医院,而是一个整洁到没什么人的痕迹的房间。 宁游清的手背贴着胶布,他醒来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膀胱发胀,终于把他弄醒了。 口渴得可怕,喉咙里犹如火烧过后般干涸,呼吸也又干又疼。宁游清在被子里蜷起来,忍不住咳了两下。 因为没有力气,他连咳嗽的动静都非常微小。房间里非常安静,门外头有轻轻的响动,很快就有人开了门。 宁游清觉得李修来并不是因为听见了他的声音,而像是一种感应。 他来得并不急切,因为宁游清烧得最危险的时间已经过去。李修的脚步静谧,像飘了进来,很没有预兆的,一只冰冷的手抚上宁游清的额头,让他往被窝更里面缩了一下。 宁游清的烧退了,骨节分明的手翻过来,用手背贴上宁游清的脸侧,仍有未褪的温度。 他的手迟迟没有收回去,在隐秘温暖的被子里,暗暗地传递出留恋。 宁游清没有动,希望自己能够再次睡去,不用面对李修这道难题。 但清醒过后,现实避无可避地降临。等到李修的手终于离开,宁游清的急事也不得不处理。 他掀开被子,想坐起来,手撑住了床,却没有力气,头离开枕头几厘米,又跌了回去。 李修的手扶到他后背上,用另外一个枕头垫到宁游清身后,让他靠着坐起来。 他体贴得渗人,好在还未能完全窥明宁游清的内心。也可惜在这一点上——宁游清坐了几秒,又挣扎着想下床了。 李修以为宁游清急着要走,心情晦暗地立在床边,不再给宁游清借力了。 宁游清想缓一些力气再下床,但恐怕无法再等。他的脸红了又白,扶着床沿,小声吐出一句:“……我想去厕所。” 他顿了顿,补了一句:“你告诉我厕所在哪,我自己去。” 最后被李修扶去,宁游清把门关上,费力地扶着墙,终于解决了。 头昏眼花。 宁游清在洗手池洗了手,浴室也是冰冷的黑白配色。他抬头在镜子里看到自己,一脸苍白,身上的睡衣是新换的,轻柔地贴着皮肤。 宁游清用清水洗了一下脸,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从厕所出来,李修煮了粥,放到床边上,让宁游清吃几口。 宁游清没有拒绝,坐在床上,把一碗清粥喝了个干净。 他觉得味道熟悉,喝完空碗留在手上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和在宁宅喝到的味道一模一样。 宁游清感到有些恍惚。他隐约记得蓝可怡对吃食非常挑剔,宁家饭桌上没有一道菜是简简单单做出来的,就连一碗粥都工序繁多,做出来却清淡可口。 难道李修带了厨师?宁游清的空碗被拿走了,李修又添了半碗,递到他手中,分量不多不少。 宁游清内心对李修下厨这件事转圜了半天,最后才愿相信——这真是李修煮的。 李修穿一件灰色的针织毛衣,有垂坠感,隐隐现出肌肉轮廓。他的肩膀宽,但未到骇人的壮硕,稳稳地撑一些廓形柔软的家居服,身体和脸都是精雕细琢。 第88章 宁游清想不出他有什么洗手作羹汤的必要,只当是李修的休闲爱好,或是身处异国他乡自然习得的技能。此人做什么都有天赋,没有例外。 宁游清的胃被他填饱,空虚的饥饿感荡然无存了,被温暖的饱腹感取代。他用勺子刮完碗底最后一点米汤,舔了舔嘴唇,李修接过碗,示意他再去盛一些,宁游清摇了摇头。 于是李修收拾了餐具,走出了房间。 宁游清坐在床上,无所适从地拍了拍床上的枕头。 他很承认,身为一个病人,他受到了无微不至的关怀照顾。这让宁游清得到了应得的休息,他本应该对自己的健康更负责一些。 宁游清仍然感到关节酸软,不过烧已经退了,他解开了衣领最上面的一枚扣子,环顾房间,想找到自己换下来的外衣放在哪里。 寻找无果,李修又回到房间来。他的心不动声色地跟随着宁游清,或是一种藏在关怀下的监视,没有让宁游清看出来。 宁游清记得他们上次不太愉快的见面。李修没有答应他的合理诉求,最后两人不欢而散。正因为如此,再次见面时,宁游清感到尴尬。李修的关心体贴更让他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他只是发烧了,但没有烧坏脑子——他完全记得李修是个什么样的人。 而李修对此没有任何龃龉,他毫不掩饰自己原本的面目,也毫不掩饰地再次戴上面具,像一条缠绵攀附的蛇,又要从头将宁游清盘起来了。 “我……” 宁游清的手指在自己的衣袖边缘摩挲着,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平和自然,仰头对李修道:“我该走了。” 床头冰冷的电子时钟刚刚走到六点,无论如何不是一个离开的时间。宁游清的肩头和背微微耸着,面对李修他总带着一种僵硬的紧张,因为他深知李修是个疯子,但这份了解没有带给他任何好处。 知己知彼,百战百殆。 话说出口,轻飘飘地消弭在寂静的房间之中。 李修懂得如何让宁游清困顿无措,他的安静是全世界最危险的一种安静,尽管他几乎从未展露过什么暴烈的情绪。 “你的衣服还没有干。” 他对宁游清道,语气更加平常,不过是多留了宁游清一阵子,等衣服干了,他就可以换上,顺利地离开。 宁游清细瘦的手指在被子上交叠着,想着这样对不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李修。 还没等他想出来,李修却俯下身,手撑在他身边,非常缠绵地吻了宁游清。 他的舔吻并没有包含许多情欲,和以往都不同,像是等待了很久——宁游清病着不好做这件事,睡着也不好做这件事,忍到他醒来,用一顿蛮花心思的热粥喂饱,也没等来一个合适的时机。 直到宁游清说自己要走,李修有一个正当的理由留他,他态度平和,不欲展现出逼迫,但这句要走实在伤了他的心,场面再不合适,他也想吻他了。 宁游清没咬他的舌头,可能是因为没力气和他生气。 李修退出去时,齿间摩擦着他的唇肉,宁游清被热粥烫红的嘴唇刚恢复如初,又变得润泽。李修坐在他面前,离开的唇仍近在咫尺,留恋着不离开。 宁游清不知道李修是沉迷那些身体上的事,还是因为他们之间关系禁忌,永远无法达成正常的交往,还是谨记着宁游清虚伪的人格,想要更多补偿。 他无法理解李修留下他有什么用,很难说李修是爱他,还是恨他。 只有一点能够确定,和李修维持这样的关系非常扭曲。 宁游清低下头,很小声说:“别做这种事。” 李修总觉得他的话好笑,反问道:“什么事?” 宁游清闭了闭眼,带着一种老实的无奈,道:“……不要亲我。” 无论重来多少次,他在思想上都不习惯这种亲密行为,或是不习惯和李修的亲密行为,像踏上烫脚的地板蹦跳着要跑开。但身体和大脑已经背道而驰,直到他稳稳地站在火里,心里还是觉得自己正在被烧死。 李修此刻不觉得他的拒绝令人不快,只是觉得怜悯。 宁游清的衣服在洗衣机里滚了一道,又送进烘干机里烘干,再被叠好放进衣柜,最后也没穿回宁游清的身上。 李修送他去任何他要去的地方,去给新加坡家长的孩子补最后一节课,回学校和导师开组会,回宿舍拿他的电脑和私人用品。 卡卡有好几天没见到宁游清,正担心他,电话也没有打通。等到宁游清终于回来,他大松一口气,赶忙问宁游清这几天去哪里了。 宁游清摇了摇头,径直穿过客厅回到房间里,没怎么应卡卡的话。 卡卡看向门口,那个人站在门边,像亲密不舍的爱人。 第48章 freedom10 我在想,就到此为止吧。 最近,宁游清的自我认知出现了一些改变。 以前,他认为虽然算不上百分之百的善良正直,也是个循规蹈矩、有正常道德观的普通人。 无非是爱做狗一些。这样一条命,不给上位者当狗,有什么出路呢?条件不好一些的时候,宁游清不图大富大贵,只想要吃饱穿暖,老有所依。 有机会重来时,宁游清想要出人头地,活出不一样的人生。他从来不觉得当狗有什么,给谁当不是当?何况在宁家吃穿上等,都是托主人家的福气。 第89章 被老板pua连轴转加班,被客户一通刁难通宵陪酒,每天通勤时间加起来长达三个小时。宁游清觉得这些都没什么,总比失业强,他可不想当流浪狗。 在宁家被李修横眉冷对,遭宁礼臣仇人绑架,又让李修玩弄了身体。宁游清也因为有个出走的盼头,暂且能够忍耐。 况且他的命被李修捏在手里,忍气吞声总比最后蹲监狱强,当一时的狗,免得最后变成一条死狗。 但是现在,可是现在。 宁游清跑到国外,世界这么多地方,他很难接受自己还被李修抓住,也很难接受李修真的把他给上了。 更难接受李修这样连续不断,好像要永无止境地上他。 他似乎和李修过上了一种同居生活。宁游清从来没有答应这件事,又因为他当惯了一只亲人的狗,难以真的吠出声,最气李修的时候,不过是把他的嘴唇咬出血来。 宁游清是真的狗,李修也真的不是人。 被李修接回家之后,宁游清受到妥帖的照顾。这套公寓里确实只有李修独居。 他颇有一身厨艺,先是变着法地做饭。每当宁游清闲下来,想要回宿舍,李修便有“饭都做好了”的理由让他再待久一些。 吃完晚饭就是“天黑了明天再说”,醒来又吃brunch。宁游清还有论文要交,李修把网络、电脑和咖啡都准备好,戴上眼镜坐到对面的桌子看笔记本,成为一个难得且昂贵的伴读。 写完论文天又黑了,于是李修继续做饭。 他并不限制宁游清的自由,更是尽职尽责地接送。李修从不谈论宁游清的去留,只是用一些生活小事牵绊住他。 他变得如此温和,富有生活气息,没有任何少爷身段,看上去也不像做过什么坏事。 距离宁游清发完烧的一个多星期之后,宁游清的身体竟然被他养好了许多。他眼下疲惫的青色淡了许多,苍白的脸也有了血色。 天气好的时候,李修时常带他去户外散步。两人经过湖边,树的叶子已经落尽,在万物萧条的冬天里,阳光非常可贵。 即使一起散步是一项相当适合聊天的户外活动,李修的话也非常少。 他没什么好表达,但情愿和宁游清这样走过空白的沉默。 李修不说话的时候,看上去仍旧阴郁。宁游清同样无话可讲,心里悄悄嘀咕:李修这是想和他过日子吗? 平和的日子没过几天,宁游清病体痊愈,又养得不错,所以又被李修上了。 真不是人。夜里,宁游清被李修嚼得差点连骨头都不剩,又像爱惨了他抱进身体里,皮肤相贴,亲密无间。 宁游清屁股疼,心跳也没有完全平复。他心里这么想着,最后还是忍不住说出来:“李修……你真不是个人。” 这种时候说这种话,免不了像在调情。不过宁游清很少直呼李修的名字,除了生气的时候。 李修回以沉默和收紧的手臂。他抓宁游清的手,修长的手指穿过他指缝,合掌,自顾自地握到最亲密,像两情相悦。 他无论如何都不像一个多渴望爱的人,而且这个世界上肯来爱李修的人很多,不知道为什么单单要找给不了他的宁游清。 宁游清不会爱任何人,只会鹦鹉学舌,没有任何耻感地当狗。他伪装成牵挂和关怀的心意,是用瓦楞纸板建成的房子,一次性的,很快就塌掉了。 他从来不觉得这样不好。没有人向宁游清索要过真诚的爱,老板要的是加班和业绩,客户要的是奉承和让利,宁家要的是听话服从,宁游清自己要的是重头来过之后,不一样的生活。 李修最难搞定,他要宁游清没有的东西。 或许他知道,他也承认自己毫不正当,所以从未真的开口。 宁游清赤条条的,他也没有多贞烈。所有事情都是一回生二回熟,而且已经好多回了,李修熟悉了他的身体。 他又想开了。 当然不是要这样永远留在李修身边的意思。宁游清相信李修在这件事上也有共识——他们的关系不会太长久。 如果老天有眼,他们本不会见面,再次纠缠。 还有两个星期宁游清的交换学期就结束了,到时候他就会启程回国。宁游清知道李修的课程在c大,不久之后就要回英国,从此以后就是毫不相交的人生。 和李修住在一起的这段日子,像按部就班的生活里一块意外的凸起,宁游清不是不可以把它当寻常日子一样过,只要他能回到自己的轨道上。 宁游清交完论文结课的那一天,他预约了餐厅,准备在吃晚饭的时候告诉李修自己回国的安排。 至于为什么这么正式,是因为宁游清要第一百零一次尝试和李修谈谈,这次他回国之后,他们最好不要再联系了。 这段时间虽然荒谬,但命运始终无常。宁游清甚至在宽慰自己的时候想过,给李修玩一玩,他倒也不损失什么。 不过,宁游清惯会包装一些不太能示人的东西,比如李修把他上了,比如这些日子里,李修天天上他。 约的餐厅不算便宜,是卡卡介绍的,宁游清自己吃饭不可能来这种餐厅。好在物有所值,食物口味不错,环境也安静。 吃过主菜之后,甜品还没上来,宁游清开了个头。 “我马上要回国了。” 他放下餐具,擦了擦嘴。抬头一看李修吃剩的比他多,正抿着嘴,秀气的睫毛垂下,待宁游清一开口,他也把刀叉放到盘边,不再吃了。 第90章 宁游清有些后悔自己开口的时机不对,何不让他多吃几口。 李修的情绪很平整,没什么波澜。但二人的餐桌上垂着一颗顶灯,将李修的五官照得光影分明,亮的地方是标志的俊美,暗的地方掩得山水不露,显得不太良善。 开弓没有回头箭。宁游清的手指将桌布捏出小小的褶皱,他斟酌着语句,口气有些絮絮,不太坚定的,隐含不安的。 “我这段时间有想过,当时那样走了,是没有考虑你的心情……所以这段时间,算是……我的一点补偿。” 宁游清仍旧觉得自己说得不够好,但只要姿态放得够低,相信李修能够理解。他身上所有东西都能给李修做补偿。 然后好聚好散。 “我在想,就到此为止吧。你也有你自己的事情要做……还有,谢谢你照顾我。” 宁游清实在说不出让李修专注去继承家业的大道理,何况他根本没有这个立场。但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他确实认为李修的时间珍贵,没必要浪费在与他纠缠一事上。 服务生将甜品端上来,是卡卡倾情推荐的,两种不同口味的冰淇淋,装饰精美。李修一言不发,拿起和冰淇淋一起送上来的银勺,挖了冰淇淋,送到嘴里。 他吃得专心致志,冰淇淋也被他挖得很规整,李修吃掉了上面的巧克力装饰,在冰淇淋融化之前,把它吃完了。 宁游清干坐着也不好,于是拿着那支轻巧的勺子,挖他的巧克力冰淇淋,冰得他牙齿打颤。 餐厅的冷气也开得足,越吃冰淇淋越冷,吃到一半宁游清就无法继续吃下去了。他放下了勺子,李修已经结束了用餐,坐在对面,没有看宁游清,也不像在发呆。 宁游清悄悄观察他,过了一会儿,才发现李修在看垂在他们正中间的灯。 他没有期望这顿饭结束时李修会和他相谈甚欢,甚至来一次比较值得纪念的告别。这样的结局从他们的关系一开始就注定不可能有。 所以在这样骤冷的氛围中,宁游清抬手示意了服务生,让他过来结账。服务生过来后,却把账单递给了李修,李修沉默地签了字,给了足额的小费。 两个人出餐厅的时候,宁游清想直接回宿舍。他该收拾行李了。 李修却牵他的手腕,在夜风里对他道:“明天再走吧。” 他表明了态度,这句话让宁游清的心放了下来。他还留了一些东西在李修的住处,是该再去一趟的。 “好。”宁游清点了头。 回到李修的住处。宁游清四处走动着,拿自己的衣服和书,在电脑上存档自己的论文和其他文件。李修给他新买了不少衣服,宁游清也拿不定是不是该还给李修。 时间还早,不过晚上八点。李修和宁游清说“明天再走”,因开诚布公了一些事情,明天之前的时间也变得格外漫长了。 宁游清隐约听到李修在阳台接了个简短的电话,听不清内容和情绪。等他挂了电话出来,跟到宁游清身边,想要吻他。 宁游清没有反对,只是他吻得太深太重,手握在宁游清腕上,力气大得要留下痕迹。 第49章 freedom11 假的真心 宁游清“唔”了一声,似乎被李修抓痛。李修放轻了力道,拇指摩挲着他手腕上的青筋,暗自他的脉搏处,那里一下一下地跳动着。 和心跳同步。 他转为轻轻地吻宁游清,非常依恋似的,直到两个人鼻息交融,宁游清的眼睛也变得湿润了。 李修一手环住他的腰,宁游清穿了一件米色针织毛衣,是李修给他选的,很合身,廓形柔软。宁游清穿上身后显得洁净漂亮,让他一洗之前的黯淡疲惫。 它拆了吊牌洗好后烘干,于是又带上熟悉的洗涤剂味道。 这是宁游清第一天穿,他约李修一起吃晚饭。还没吃完,就和李修提了“不再联系。” 从宁游清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李修就大致猜到他的主题是什么。宁游清并没有很足的底气,也不敢直视李修的眼睛。 他说得磕磕绊绊,因为他既理不清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无法确认李修的立场。他只是拿着世俗的指南,自认为很正确地,理所应当地宣告他们之间的结果。 但如果宁游清确实是个正常人,他早就弃李修而去了。这不是什么“补偿”、“考虑不周”的事情,宁游清扮好人扮到上瘾,早就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他却还要拿着“正常”的教条和李修谈判。 李修盯着餐桌上方的吊灯,它在宁游清的头发上打了一圈光晕,他适合穿毛衣,显得温和无害。像几年前他还没有离开李修的时候,总目光灼灼地对李修说他很在意他。 难道李修那时就全然相信他的真诚?当然不是,他没有一秒钟信过宁游清。 他喜欢宁游清的虚伪。因为宁游清足够虚伪,所以无论李修对他做什么事,宁游清都不会真的反对。他本就捧着假的真心给李修,怎么好责怪李修是个怪物呢? 宁游清永远都想不通这一点了。他陷入了自我的泥潭,满心疑惑。 但他看上去依旧正直善良,遵循着道德守则,对自己的生活充满热情。这让李修感到钦佩,钦佩他明明如此割裂,又活得如此自恰。 冰淇淋让李修的口腔和指尖都变得冰冷。他希望这段晚餐能一直延续下去,因为宁游清其人的虚伪与荒诞在今夜走到至高处。在李修心里,宁游清是这个世界上最让他感到不舍的人。 第91章 走出餐厅后,李修握他的手,用恳切的语气,希望他明天再走。宁游清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在餐桌上李修一直没有回应他,这让他感到十分忐忑,李修这句话像一颗定心丸,宁游清又能如愿以偿了。 餐厅离李修的公寓有些远,因为时间还早,他们沿街并肩慢慢走回去。宁游清自顾自地认为李修接纳了他“不再联系”的建议,心情放松了下来,他觉得他们都会拥有光明的未来。 “毕业之后我还想继续念书,不过学校和专业……”他对自己的未来有些迷茫,但相信着柳暗花明又一村。 “c大很好,还好你最后去了。” 宁游清感慨着,他的心里装着“好学校”和“未来”,总思索着前进的步伐,这一点倒是没变过。 李修的回应很少,也不显得突兀。宁游清的语气和脚步都变得轻快。他想这是和李修相处的最后一段时光,要讲一些轻松但值得纪念的话题,极力想达成好聚好散,留下可供回忆的片段。 李修在路上接到宁礼臣的消息,他刚落地洛杉矶,会去公寓找他,有些公司的事宜想要和他商谈。 近几年宁氏的发展呈衰落之势,宁礼臣非常心焦,尝试将部分产业转型,但收效甚微。大环境不如从前了,宁礼臣挥动不了江山了,他想让李修来接,发现自己连亲儿子都挥不动。 李修一声不吭地跑到美国来,没有住宁礼臣的房子,自己租了公寓。他万事不和宁礼臣商量,宁礼臣没有和他计较,给他提了辆车放到车库里,以示宽容与亲近。 结果李修没有回过一天他的房子,车在车库里落了灰。 后来宁礼臣发现李修自己开了个公司,做了咨询行业,和他上学学的东西毫不相干,想必是在校认识了合伙人。宁礼臣嗤之以鼻,觉得只是玩票。 再后来,李修退出了公司,在加州专心学业。他买了车,和宁礼臣送他的那辆是同系列新款,原来宁礼臣送的是李少喜欢的东西,只是他从不把宁礼臣放在眼里。 宁礼臣不知道该拿李修怎么办,意图天长地久,慢慢软化。李修不想和他谈家庭和亲情,他就谈公司和行业。他暂时不想回国,宁礼臣就飞过来,维系父子之间的交流。 父爱如山。 他给李修发了消息,李修没有回复。宁礼臣坐在车上,驶向李修的住处。他在后视镜中看到自己的面容,即使天色已暗,他也从镜中看到了自己的苍老,如何装扮都掩饰不了的心力交瘁与疲惫。 宁礼臣以前是很注重外貌的人。他会定期保养自己,以维持体面有风度的形象,他杜绝一切丑态,关于公司和家族的流言也让他心里长了根刺。 因为心思过重,不再意气风发,宁游清出走之后,和李修的相处也是一桩难题。这几年宁礼臣明显感到自己老得更快,他时常皱眉,眉间留下了深刻的纹路,再也无法平复。 宁礼臣的手放在扶手上,在镜中看到自己的皱纹,心想要不要去打几针肉毒,修整一下。 路上车不是很多,司机开得很顺畅。宁礼臣在后座上出神,突然看到一闪而过的街角有两个熟悉的背影。 他的目光追随而去,但因为那两个背影在横过去的拐角处,车向前开去,宁礼臣只有一瞬看到他们。他心生疑窦,不太能够确认,拿起手机,给李修打了个电话。 一阵忙音,李修没有接电话。 宁礼臣放下手机,叫了司机一声,想让他调头走刚才那条路,说到一半,又觉得有些麻烦。 司机握着方向盘,答道:“董事长,这里在修路,要再往前走二十分钟才能调头了。” 宁礼臣打消了这个念头,让司机按原定路线继续走。他在车上接了个电话会议,到了李修的住处,又留在车上开了半个小时的会,最后把在街上看到的让他有些不快的景象给忘记了。 他看到的那两个背影,很像李修和宁游清。宁游清走之前的两年,他和李修的关系变得很亲近,那时宁礼臣没有很在意,只是嘱咐宁游清别太把李修当回事。 现在李修也不太把他当回事了。 也许是看错了。宁礼臣想,现在这两个人毫无交集,以前他总觉得宁游清达不上他的要求,现在倒发现他的优点——消失得很干脆,没有半分音信。 宁礼臣开完会,又给李修打了电话,这回李修倒是接了。 其实宁礼臣心下不满李修对他的怠慢,但这个亲儿子足够优秀,有足够的资本乖戾自傲。天资过人的人必定不是寻常性格,宁礼臣是很认同这一点的。 李修在电话的语气依然很冷漠,宁礼臣告诉他自己来了,看消息了没有,李修只用一个“嗯”回答。 “你在哪里?我到楼下了。”宁礼臣耐着性子和他说。 “你上去吧。”李修回道,随即挂了电话。 他对宁礼臣永远都是这样,冷淡得不如对待司机。宁礼臣还要猜他话里的意思,听着不像在家。 挂了电话之后,又有新的电话打进来,是蓝可怡的电话,她精神不太好,问宁礼臣什么时候回国。她想换个心理咨询师,总觉得胸口闷。 这对于宁礼臣来说是重要的事。他花了一段时间安抚蓝可怡,说给她带礼物,珠宝和新衣服都买,等他回国之后,带她去新西兰修养。 等蓝可怡在电话里终于心情好一些,宁礼臣才挂了电话。他下了车,进了电梯,去李修的住处。 第92章 宁游清觉得自己快站不住了。 他的衣服还穿在身上,但毛衣被李修推到胸口,腰腹全都暴露在空气中。李修搂着他,托得很稳,在他后颈细细密密地吻。 宁游清的手放在门上,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他说不出完整的话,呼吸也变得困难,只能在冲撞中深深地憋气,过一会儿又惊喘着重新挣扎着呼吸。他以前擅长忍耐着保持安静,现在全都失效了。 李修在这件事上永远不当人,宁游清感觉他就算是个物件,也经不住李修这么使了。他的手指缩了起来,在深色的门上蜷成拳头,李修的手从他腰上流连到他的手臂,把他的手按住了。 毛衣晃荡着,摩擦得宁游清有些发痒,他却没有余力管这些了。 他一件衣服都没脱,这让宁游清感到更加羞耻,他竟盼望着李修能把他的毛衣脱掉,让他们像以前一样,别显得这么例外。 宁游清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但像被突然噎住了。他听见外面有响动,是智能锁打开的一段音乐。 有人进来了。 宁游清用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因为李修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他肯定听到了,他不可能不知道。 宁游清在极度的惊惧中睁大了眼睛。 第50章 freedom12 “那我该是什么样子?” 宁游清不敢出任何声音。 衣料摩擦的声音,呼吸声,因为紧张吞咽口水的声音,李修贴在他皮肤上,传给他一切自己的气息。 宁游清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做血液倒流。他紧张地僵住身体,而李修对外面声响充耳不闻的样子更让他毛骨悚然。 难道外面的人是李修的情人?也许李修有一些开放式关系,所以他这么没有所谓。 难道是家政?但宁游清和李修这段日子住在一起,他见过李修亲力亲为整理自己的生活,从不假手于他人。 宁游清猜不出外面的人是谁。但无论是谁,他都陷入一种羞耻之中——宁游清不愿让任何人知道他和李修之间的关系,陌生人也不行。 “有人……有人来了……” 当李修俯在他耳边时,宁游清以一种门外人绝对听不见的音量小心地传递这个信息。 也许李修并不在意来人,但宁游清想结束了。有一个外人在,他奇异地从这场溺水一般的交合中清醒过来,并意识到自己多么迟钝,多么愚蠢,多么不可理喻。 他要走了,马上。 “我知道。”李修对他说,他没有像宁游清刻意放低自己的音量。好在他声音低沉,声量也一向不高,宁游清不希望门外人察觉到他们在这里。 “没关系的。”李修的语气中很有一些安抚的意味,他低声重复道:“没关系的,宁游清。” 李修也很少直呼宁游清的名字,这三个字在他唇齿间摩擦着,近在咫尺地传到宁游清的耳朵里,令人感到惊悚,让他感觉自己好像一缕被碾碎爆破的空气。 “我不要了……你停一停……” 宁游清反抓住李修的手,轻声恳求道。 李修仍托着他的身体,宁游清额角的头发有些汗湿了,使黑的更黑,白的更白。李修环着他,让他站得更稳了一些,但没有半分可以结束的意思。 “宁游清,你明天就要走吗。” 他不合时宜地要谈论这个,问一个宁游清以为他们在两个小时之前就达成共识的问题。 李修的语气不像真的困惑或真的想要答案,而是感慨遗憾的样子。 在宁游清的眼里,这就是有病,又疯了。 “不见面,不再联系了。”李修很不舍地阐述着,“以后也没有补偿了。” 他笑了一下,富有温柔开朗的气息,胸腔闷闷地震动着。 “我一直很想你,宁游清。”他从背后将他抱起来,让宁游清差点失控地叫出来。 宁游清被他放在床上,外面的人没有进一步的动静,他走了吗?宁游清的脑子里是一团浆糊,艰难地转动思考着。 李修的话则像一种烙刑,无比残酷地烫进他的意识里。 “很奇怪。”李修像是自言自语一般,道:“为什么不是你就不行?我比你更清楚你的虚情假意。” 宁游清的脸陷入柔软的被褥里,他的泪水润湿了眼眶,顺着脸流下来。那不是伤心的眼泪,而是被拆穿的眼泪。 “我不是……”宁游清有些哽咽道。 “什么都是‘补偿’。”李修似乎在他后面摇了摇头,轻轻地否定这样毫无情意的做法,“我想和你平等地要一些爱,现在也没有机会了。” 他更自省自己的恶劣行径,但好像不是真的可惜,而是坐在一片可怕的废墟之中,讽刺地赞赏着这样的风光。 “没有……我没有。” 宁游清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嗯……对,你没有,所以不会给我。” 李修回应着,一场毫无意义的对白,解剖了许多东西,但没有解决任何东西。只让见不得人的更见不得人,不该赤裸的愈发赤裸。 李修的手机在旁边突兀地响起,像一颗炸弹在宁游清耳边炸开,让他灰飞烟灭了。 他的哭泣和眼泪都止住了,僵着一动不敢动。李修拿起了手机,没有犹豫一秒,直接划动了接听。 手机被他放在两个人的身边,宁礼臣的声音清楚地从里面传了出来:“李修?你在家吗?我听到你的电话响。” 第93章 他的脚步在门外由远及近,伸手敲了敲卧室的门,道:“开门。” 如死一般沉寂。 宁礼臣等不到回应,在电话里叹了口气:“你想怎么样?还是你带人回来了?我只是顺道过来见你,很快就走。” 如果不是当下这个场合,宁礼臣对李修的宽容甚至低声下气会让宁游清感到意外,不知道这几年发生了什么,面对李修,宁礼臣简直像完全变了个人。 李修把手机往宁游清面前递,问他:“要说吗?” 宁游清连呼吸声都没出。 宁礼臣听到了李修的话,语气骤然冷下来,道:“你和谁在一起?” 他更加用力地敲门,因为生气而生出了许多威严,“给我开门。” 宁游清无力地跪在床上,浑身颤抖着,仍然一言不发,看来是无话可说。 李修随意地挂了电话。俯下身来,很怜悯地吻宁游清,意图止住他的颤抖。 宁礼臣又继续打电话,在外面敲门,宁游清已经听不到了。结束之后,李修帮他清理了一下,宁游清听见他打开门出去,宁礼臣早已摔门走了。 深夜的时候,李修回来,看见宁游清像鬼魅一样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 李修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也许早就结束了,只是他向往着一种彻底的毁灭,他想要宁游清摘下面具,坦白他的一切都是虚幻,那里面什么都没有。 于是他们撕下彼此的皮与肉,血淋淋的,最后什么都没得到。 宁游清下了床,很缓慢地走到李修面前,没有显露任何情绪。 他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打了李修一个耳光。那不太像宁游清的力气,但他实在气狠了,这个耳光把李修打得偏过头去,痛感立刻细细密密地从脸颊传来,冰冷且滚烫。 两人这样面对面站了几秒,宁游清不愿再多和他说一个字了。因为太用力,他的手也痛得厉害,像有电流在掌心滚。 没有什么体面了,什么好聚好散,真可笑。宁游清在黑暗之中最后深深看了李修一眼,他变成了一个沉默的剪影。 宁游清越过他的身侧,走出房门,穿过客厅,非常恍惚地下楼,走进了这一年之中最黑最冷的冬夜里。 没有下雪。街灯非常昏暗,宁游清环抱着自己的手臂,很迷茫地向前走着。 他感觉不到寒冷,只觉得思绪像一些白色的絮状物在他的大脑中抽动着,先是一缕一缕地抽出来,那是他对自我的认知。 我确实是一个十分虚伪的人。宁游清这么想着,他想要交换万事万物,世界就是他用自己的好处去换别的好处。 这样不对吗……是李修不对。李修是个怪物,极其可怕,极其恶劣,极其贪婪,竟然因为宁游清想要和他交换自由,就想要伸手从他胸口中掏出真心。 他把宁游清撕开,在五脏六腑之中翻了个遍,发现宁游清确实是个空心的人。 当一个空心人得知自己是空心的,他以后要如何面对自己。 宁游清闭着眼睛,走得摇摇晃晃的,像个刚从废墟里爬出来的人。废墟是他的自我碎出来的残骸。 李修远远地走在他后面,他看到宁游清的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慢慢地移动着。李修的目光追随着他的影子,深夜的街道寂静,街灯昏黄,这是没有任何结局的落幕。 走了许久,宁游走到自己的宿舍下。他上了楼,之前收好的行李箱放在客厅的沙发旁,宁游清进了屋子,脚步踏在木制地板上,发出轻微声响。 卡卡已经睡了。 离飞机起飞还有七个小时,宁游清也不想继续待在这里了。他将行李箱提到身边,找了一张纸,站在桌边给卡卡写留言。 他在留言里感谢卡卡的照顾,因为一些事情,他要先走了,祝他生活顺利。 写完之后,宁游清将纸留在餐桌上。提着行李箱,走到楼下,此时外面没有任何东西,没有车,没有人,也没有通往机场的地铁。 宁游清在公寓下路边的一个长椅坐下,愣愣的,坐得浑身冰冷,犹如一颗枯树。他这样坐了一夜,待到天擦亮的时候,宁游清拦了他看见的第一辆的士,前往机场。 在飞机上宁游清睡得非常沉,总梦见李修,复又梦见6岁生日宴会上的他。 6岁的李修不再和他大眼瞪小眼,也不怎么生气或刻薄了,很平和的样子。宁游清远远地站着,鬼魂一般,面无表情。 6岁的李修对他说:“扯平了。” 宁游清白着一张脸,微弱地点头:“嗯。” 李修对他招了招手,一副告别的样子,说:“你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他实在是个孩子,说什么都像小大人。 在梦里,宁游清才察觉和接受自己的崩溃,他低着头,非常丧气地说: “那我该是什么样子?” “嗯……我也不知道。”聪明如李修也不能替他想出办法。 “或许这就是真正的自由吧。” 他的话音落下,身形和宁家阳光灿烂的花园便一起消散了,像被不知道哪来的风带走了。 留下宁游清一人站在空白的梦境之中,独享这自由。 第51章 freedom13 宁游清不再出现了。 宁礼臣在第二天终于见到了李修。 他的怒火攀升,因为李修对他实在谈不上尊重。 宁礼臣想要用什么办法牵制住我行我素的李修,让他稍微把自己的亲生父母放在眼里一些。 第94章 他曾和李修提过蓝可怡身体和情绪都不太好,希望李修多回国探望她。毕竟李修还是养子的时候,蓝可怡待他也不算差。 但李修对一切都是很漠然的,既不渴望父爱也不渴望母爱。 他没有答应宁礼臣的要求,只是在蓝可怡海外账户出问题时帮了个忙,蓝可怡后来发现帐头经过李修的手后多了一笔不菲的钱。不知道这是表示奉还,还是他尚存的一丝感情表达。 蓝可怡很不确定地向宁礼臣提起这件事,宁礼臣安慰他:“儿子给你的你就拿着吧。” 他已经可以很熟练地称呼李修为“儿子”,尽管从来没换来李修叫他一声爹。而蓝可怡子在亲情上身心俱疲,也无法在宁礼臣在家庭关系的重建之中和他打配合,这让一头热宁礼臣感到毫无进展,举步维艰。 好在李修真的足够优秀,完美符合宁礼臣对继承人的预想。他样貌出众,举止得体,履历又这样优秀。在宁礼臣心里,情感淡漠都算一种优点——可不好像宁游清那样优柔寡断。 现在宁礼臣唯一的障碍就是无法使李修服从。李修不需要他的钱,也对他的资源不感兴趣,这真是太有种了。 至于李修有了伴这件事,那倒是其次,谁还不能谈段感情呢?也算李修在这方面趋近于一个正常的同龄人。 宁礼臣甚至开始畅想李修将来和谁结缘可以扩大宁氏的版图。这种事他不强求,但锦上添花总是好的。 总之,宁礼臣还是为李修的傲慢,特别是针对他这个亲爹的傲慢感到恼火。第二天他又杀到李修的住处,想看看能不能顺便一睹李修属意的对象。 最终还是没有,只有李修一个人在家。 宁礼臣进门时,李修正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他的眼神落在空气中,只在宁礼臣到来的时候转头看了他一眼,因为确认了来人是他,又很厌烦地转回去了。 “你昨天怎么回事?” 宁礼臣的语气很不好,掷地有声的。 李修没有回答,连眼神都欠奉,宁礼臣的质问落到了地上。 “李修,你找了个什么人?我不干涉你交朋友,但你自己最好心里有数。” 宁礼臣的声音沉下去,他惯会做上层的家长,在意一些阶级和脸面。李修看上去不像,也最好不是一个会被低级欲望冲昏头脑的人。 他说的话十分在理,等着李修通过他的检验。 “什么人?” 李修抬了抬眉毛,像是终于看见了眼前的宁礼臣,黑沉的眼睛挪到他的脸上。 “你想知道吗?” 他似笑非笑的样子,对宁礼臣的语气非常轻蔑。 这个时候,宁礼臣敏锐地感到不太对,他迅速而不太踏实地吐了个字:“……谁?” 他隐约有个可怕的联想,但这个想法太过令人反胃,一旦证实就会摧毁所有,所以宁礼臣不愿意细想。他的问句非常虚弱,像怕李修真的给他答案。 “是宁游清。” 李修的回答很无情地劈头盖脸向宁礼臣砸来。 “我和宁游清上床了。他还没走的时候,我就想这么做了。”李修直直地看他这个可笑的亲爹,看他的瞳孔震动着,抬起手来,颤颤巍巍地指向他。 今天宁礼臣仍然衣冠楚楚,头发一丝不苟地整理好,但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已经完完全全像个老人了。 “你……你……” 宁礼臣感到头晕目眩,他想走到李修跟前,撸起袖子给他来一通管教,就像他以前管教宁游清一样。 他气得浑身动弹不得,只能站在原地干瞪眼。 “我们很合适。” 李修转过头看向窗外,那是个阴天,天光黯淡,宁游清大概已经走了。 这句话不像说给宁礼臣听,而是一句事与愿违的陈词,意为即使适合,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当然宁礼臣是听不出这些来的。他天旋地转着,想到几年前宁游清和李修走得很近的时候,那时他还提醒宁游清不要对李修太好,他什么身份,李修什么身份,主仆有别,应当保持距离。 他弯下腰,踉跄了几步,扶着沙发坐上去,感到很恶心,胸口一阵绞痛。宁礼臣说不出完整的话,喉咙抽动着,发出一阵痛苦的声响。 面对这样的场面,李修竟然没什么反应,他静静坐在阴影里,任由宁礼臣这样丑陋地挣扎着。他竟然如此冷静,好像可以就这样看着宁礼臣死去。 他根本不在乎。 宁礼臣的口里发出“嗬、嗬”的气声,到这个时候,宁礼臣还顾不上求救,只想着咒骂。 “疯子吗?宁游清也这么说。” 他站起来,走到宁礼臣面前,面无表情地看他。李修掏出手机,在拨号的间隙,又补了一句:“其实你们比较像父子。” 李修很体面,最后替宁礼臣打了急救电话。 他戴着呼吸机被抬上救护车的时候,眼睛仍瞪得凸起,像天塌了一样。美国的救护人员同情他是个发了急病的老人,试图安抚他激动的情绪,让他冷静下来。 宁礼臣躺在担架上抽搐了一下,气得直翻白眼。 宁氏的总裁在美国发急病倒下了,这件事很快传到国内。宁礼臣被抬进救护车的照片还被路人拍到,被发到了网上。 这些年宁礼臣一直不愿意放权,他一倒下,宁氏上下动乱。宁家出了一些亲戚接管,谁都想分这份蛋糕,宁礼臣还没走,所有势力已经就股份问题吵了好几轮,甚至影响了宁氏的股价。 第95章 在宁氏水深火热之时,李修回国了。 他站在阳台上,看到宁游清在学生宿舍区的门口买早点。 宁游清永远只吃一种包子和豆浆,他买的是哪种包子,李修目前并未得知。 他偶尔会一口气买很多,大概是别人托他带饭了。 李修租在学生宿舍斜对角的一栋楼里,学校职工用房,大多租给附近的老师和学生。在洛杉矶时,李修去宁游清的宿舍接他,看到他行李箱里放着国内的学生卡。 其实李修知道宁游清这几年在哪座城市、哪所学校,他没有去找他。 当李修提着行李箱,住进这栋陈旧的楼房时,他并没有想过能在楼上看到宁游清出入,也不作任何见面的打算。 况且,李修无法在这里常住,他大部分时间要回到c大,完成最后一年的课业。 往返于c大和宁游清的学校,在这间旧房子里,李修的书桌靠窗,天亮或天暗,学生们从宿舍进出,李修在他们的脸上逡巡着,想找到他唯一熟悉的那张。 李修只一厢情愿地做过两件没意义的事:第一是向宁游清索要爱,第二就是坐在这个房间里等宁游清的出现。 他从冬天等到春天,都没有在这里等到宁游清。后来李修学业繁忙,回伦敦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再没有空闲过来了。 但宁游清马上就毕业了。5月的时候,李修又回来了,行李箱上贴满了标签。 第二天早上八点,他看到宁游清出现在楼下的早点摊上。 很奇怪的,以前李修在这么多人里面找,一次也没有找到宁游清。这一次楼下没什么人,宁游清就正好在那里出现了。 他大概忙于毕业,早出晚归,时间很规律。李修只要注意时间,一天可以见到他两次。 宁游清看上去脸色好了许多,也许他学会看重自己了。他和室友的关系相处得很融洽,晚上回宿舍时总在一起。 周末的时候他不在宿舍区出入,大概是因为导师周末也休息。于是李修回伦敦的时候,大多把周末两天包括在内。 随着时间推移,宁游清的室友各有打算,很少结伴了。有一天李修看到宁游清晚上一个人回宿舍,在街角的树下站了很久。 李修也看了他很久。 他们始终没有见面,只有李修这样隐秘地单方面拜访。李修完全不能从中得到什么,但无法停下这样的飞行。 他很想念宁游清。 “想念宁游清”和“宁游清是个怎样的人”在李修这里似乎无法关联。李修深知宁游清的品性,这也无法打消他对宁游清的念头。 可是无法再进一步了。 宁游清和任何人都能相处得好,只要别走进他空白的地方,那里恐怕连他自己都未曾涉足。 而李修在那里造成重大事故。 6月的时候,宁游清毕业了。他穿着学士服经过楼下,和同学们合影,把学士帽抛到空中,笑得很开心。 他和室友互相拥抱,互相说着“前程似锦”,属宁游清的声音最响亮。 又过了几天,宁游清要从宿舍搬走了。最后一天,他将自己的行李打包,在楼下等着快递,要寄往某个新的城市。 再后来,宁游清不再出现了。 宁游清走后,李修又在那里住了一个月。酷暑难耐,好像把他想见的宁游清蒸发了。 一个月过后,李修结束了这个房子的租期。 这里没有宁游清,也没有李修了。 【作者有话说】 又结束了一个篇章 第52章 freedom14 原来那天晚上他来赴约的时候很开心啊。 宁游清正在游泳。 准确地说,他正穿着救生衣在浮潜。 宁游清虽然叫了这么一个名字,但和水基本绝缘了。他是个非常纯正的旱鸭子,从小到大一直没有下过水。他自己对水也有一种天然的恐惧,所以从未试过游泳,也没有去过水上乐园。 宁游清怕水怕到什么地步了呢?宁游清做的噩梦基本上有一半以上都关于水,什么突然被丢进海里淹死了,没有关好水龙头就出门然后水漫金山,还有被卡在水上乐园的滑梯里。这些关于水的噩梦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怕水这件事并不妨碍宁游清的日常生活。作为一个谨慎小心的人,以前的宁游清从来没有冒险之心,他不会去涉足那些未知的危险领域,也从不自己给自己找刺激,就这么循规蹈矩地生活着。 现在,宁游清的四肢正在水里毫无技巧地划动着,他离岸边仅有半米远,手仅差10厘米就能触到水底。他就在这块绝对淹不死的水域中狗刨着。 宁游清也只有等到人生中第一次下水,才证明了自己水性果然如同预想中的那样差。他完全没办法离开救生衣,也悲伤地发现自己在水中浮不起来一点,只有救生衣带着他的身体停留在水面上。 他带了脚蹼和潜水镜,继续练习他的狗刨。 其实已经比刚下水要好一些了。昨天他第一次尝试的时候,场面十分不堪入目——宁游清像只怕洗澡的猫,拼命地拍打着水面,水花都溅到姥姥家了。 浮潜教练是马来人,在岸边用了英文中文和潮汕话轮番叫他冷静下来。等到宁游清终于冷静不再瞎扑腾的时候,他直接从水中站了起来。 那水也只到宁游清胸口而已。 宁游清感到尴尬,教练安慰他,说也有你这样的来浮潜,我见过。 第96章 宁游清湿着头发站在水里,问道:“像我这样的,多吗?” 教练笑道:“很不少,来都来了,总要试试的。而且浮潜一定要有潜伴,有人会拉着你。” 看来和他一样的人很常见。宁游清心想。 这两年来,宁游清人生的轨迹确实发生了改变。 大三交换回国之后,宁游清没有立刻着手开始准备申请读研。 虽然在加州的时候,他一边昏天黑地地忙碌着,兼职和学校两头跑,同时还抽空去了几个目标学校了解,认识了同为华人的学长学姐,尽可能为自己未来的规划了解更多信息。 宁游清不想虚度任何一天,脑子里一根弦绷得很紧,没有给自己留任何喘息的时刻。 他审视着自己存下来的钱,不少,但如果按照之前的计划继续读研,势必要接着过交换时期的日子,没有尽头。 突然有一天,宁游清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休息过了。 不是一进门就瘫倒在沙发上的片刻小憩,不是忙了一天疲惫地洗漱后陷入床里,也不是东拼西凑地组合工作日,最后终于凑出一天假期,而自己疲惫得哪里都不想去,只留在家里发呆了一整天。 好像从很久很久以前就过着这样的生活。无论宁游清的境地有没有改变,他总跑一种漫长的马拉松,而从不问终点在哪里。 明明这么累,就是为了不再这么累。宁游清慢慢停下了脚步,心跳剧烈地“嘭嘭”着,喘息着,他往四处看,这个世界当然也有和他一样在跑的人,但更多的人在跑道之外,做着各自的事情。 大学的最后一个暑假是宁游清过得最空白的一个夏天。他没有在看书,也没有和别的学生一样四处投简历找实习。 宁游清去了乡下。 那是他以前的家,宁游清曾经想攒钱开个小卖部养老的地方。宁游清转了一圈,和自己印象中的没什么不同,他很熟悉。 现在正值夏收的时候。宁游清戴着草帽,坐在田埂上,看割麦机在田里来来回回,割出一道道笔直的田带。 在田里夏收的人以为他是村里的,招呼他下去帮忙撑着麻袋装小麦,宁游清便跳下去,帮人家装了七八个。人家用方言问他是不是上学了在放暑假,宁游清聊得有来有回,临走前被塞了块年糕吃。 夏收的时间很短暂,没过几天,麦田就被收割干净了。紧接着是翻土,重新播种。 宁游清在田边游荡了几天,每个人都有事忙,显得他有些格格不入。宁游清心里也开始痒痒,最后尽力忍住了。 没事可干的时候也会看手机。 宁游清看到宁氏总裁在洛杉矶被送急救的消息。因为宁礼臣时常公开露面,他的话题度也很高。那张被路人拍到的被送进急救车的照片,他的表情很狰狞,和平时的宁礼臣判若两人。 宁游清的手机屏幕被摔出裂痕,一直没有去修。几年前的旧手机,用起来卡卡的,刷到宁礼臣这张照片时,裂痕正好停在他脸上,显得尤为不祥,宁游清划了几下,没有划动。 他其实不忍看那张照片。宁礼臣不是一个好父亲,他曾经如此意气风发,以一种在商场上的运筹帷幄对待他的家庭,宁礼臣志在必得,但宁游清其实早就知道他的结局了。 所有人在宁礼臣眼里都只是一个符号,不合格的宁游清,合格的李修,柔弱的蓝可怡,必须成功的宁礼臣。 宁游清看到发布人写的日期,一个多月前。 他大概明白宁礼臣是怎么了。 宁游清退出了界面,尽力不让自己的思绪变得纷乱。他又打开相册,看自己一路以来拍的照片。 宁游清其实算是一个习惯记录生活的人。只是他总是步履匆匆,拍照也很粗糙,拍兼职时的排班表,拍课表,在食堂拍座位发给同学,或是给室友带饭拍了食堂窗口。 再往前翻就是在洛杉矶交换的时候。宁游清拍了很多蓝天,因为加州阳光灿烂的时候很多,即使他拍照技术一般,也能拍出很好看的天空。 就这么一路右滑,直到看到一张照片,宁游清的手指停了下来。 那是他离开洛杉矶前的最后一天,约李修一起吃饭的晚上。 被留在李修家里那段短暂的时间里,宁游清回想起来,其实除了和李修上床,也像是一段“休息”的日子。 宁游清可以诚实地面对自己身体的感受——李修带着他品尝了性,从一片空白到熟悉彼此的温度。李修想留下他,这样的快乐也是他的筹码之一。 只是宁游清不认为他们可以构成爱的关系,而李修显然也不只想要性。 宁游清的情感太荒芜了,而李修想要收割的方法也粗暴,两人最后都收获了空气,还伤了田地。 那个时候,李修没有国内的联系软件,他注册了一个微信来加宁游清。因为李修每天做饭,偶尔会发些食谱给宁游清,无言地表示他们“今天吃这个”。 两人处在一种无话可说的境地。宁游清真的社畜惯了,又心有怨气,两相结合,他的回复变成了一个句号或一个数字1。 出去散步时,李修发“下楼”或者“楼下等我”。天气冷时,李修发一个温度的截图,表示“今天很冷”,李修要晚点回家时,就发一个夜晚的emoji,很难理解,但宁游清确实懂了。 琐碎的相处在聊天记录里面铺开,李修的头像连照片都没有,是个系统空白头,说话也简短,不比chatgpt更像一个活人。 第97章 宁游清划到的那张照片,是他们之间发的最后一条消息。当时宁游清坐在餐厅里,为了让李修知道他们的座位,宁游清站起来,拍了一下位置,发给了李修。 李修没有回复这个消息,因为在宁游清发出去之后的十多秒,他就到了。 宁游清回想起那个场面,那天他已经买好了回国的机票,李修并不知道这件事情。而他也因为接下来那场谈话太过重要,沉浸在紧张之中,没有怎么关注李修。 等到今天,宁游清无意间在相册滑到这张已经失了时效的照片,他才发现这张照片拍到了李修。 李修当时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他的手放在外套的兜里,甚至在那稍作停留,看了宁游清的镜头。 他看上去心情不错,虽然没有在笑。 而宁游清顾着拍位置的照片,于是就把他遗留在角落里了。 时隔一个多月,宁游清在自己的手机里发现了这张照片。即使滑动着放大,也因为他的手机像素比较低,李修的面容因此变得模糊。 原来那天晚上他来赴约的时候很开心啊。宁游清心想。 “很开心”只是相对于李修平时的心情,因为此人几乎没有高兴的时候。任何人成为李修都很难开心得起来。 遗憾的是这个难得的“李修开心”的晚上,很快就在宁游清的决定中消散了。最后宁游清也只记得他后半段一言不发的样子,那让宁游清倍感压力。 宁游清那时希望李修有一些健康的情绪。原来它们存在过,只是像一些几不可闻的火光,很快就熄灭了。 第53章 freedom15 “游玩”是宁游清给自己布置的一个课题。 等到宁游清终于适应了在水中的感觉,他不再为了保持平衡而过于频繁地摆动自己的四肢,竟然渐渐能够浮起来了。 浮在水中,他不可思议地感受到了宁静。 以前宁游清对水的恐惧如此坚不可摧,他认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尝试下水,正如他在漫长的时间里坚信自己只过一种生活。 现在,他的皮肤浸润在水中,这是前所未有的感受。 没那么可怕。 这几年来,很多宁游清认为“永远不会改变”的东西也慢慢动摇了。 虽然这样承认很奇怪,但这一切的起因,确实是因为李修。 大学毕业之后,宁游清没有继续求学,而是进了金融行业当培训讲师。宁游清想把深造的事情先缓一缓,这是他第一次没有按既定的计划过紧凑的生活,他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踏出这一步。 因为有交换经验,宁游清进了一个外企。他的形象很好,加上口语流利,专业也对口,实习期过后上司认为他很适合当培训师,也看重宁游清的潜质,于是把他拨给了埃尔森带教。 埃尔森是典型的abc,也是总部外派来的经理。不过三十岁,履历非常漂亮,待人也亲和,给宁游清当老师给足了情绪价值。 说实话,宁游清上了这么久的班,从初入职场就班味十足。公司里外国人和中国人的数量五五开,整个公司的人加起来都没有宁游清一个人的班味重。 宁游清进公司的时候引起一阵讨论,这些外向的员工往往喜欢和年轻的实习生交流,认为他们青春活力。而漂亮的宁游清也非常吸人眼球。 此人工作能力也很优秀,只是交流起来有些一板一眼,工作和私生活分得非常清,不太参加公司聚会,休息时间绝对联系不上。 这就是一朵中国的高岭之花。 宁游清的直属上司埃尔森比较了解他。有一次埃尔森非常临时约宁游清下班一起用晚餐,这个年轻的培训师没有展现出在讲台上的人情练达,而是想了一会儿,如实对他说:“抱歉,埃尔森,我想早点回家了。” 埃尔森当然不是那种烦人的领导,他只是觉得宁游清很有趣。他讲课的时候语言凝练又流畅,非常擅长调动气氛,能够让学员的注意力一直放在他身上。 换言之,宁游清是个非常成熟优秀的培训师。 但在私下的生活里,他还在摸索着自己的方式,他拒绝聚会和晚餐邀约的样子既坚定,又不够熟练。 宁游清大可以说“我已经有约了”或者找别的借口,但他只说“想早点回家”。 埃尔森第二天在茶水间碰到宁游清,他看上去气色不错。当培训师要长时间保持情绪饱满,很容易疲惫,显然“早点回家”非常有效,宁游清得到了长足的休息。 埃尔森和宁游清闲聊:“昨晚休息得不错?” 宁游清点点头,从红茶罐里抖出茶叶,拿着一个不太适合年轻人的保温壶,用开水泡开。 埃尔森和他聊起昨天的晚餐,他问宁游清晚上在家会干什么。 宁游清不常聊自己的事,但埃尔森是上司,和他也比较熟悉,于是老老实实地回答:“玩游戏。” 他确确实实是沾上游戏了,学生时代从未试过的东西,上班之后才开始试着玩。宁游清买了游戏机,每天晚上固定玩两个小时,他觉得很新鲜,但尚且能控制自己。 “游玩”是宁游清给自己布置的一个课题。 他实施起来不甚熟练,磕磕绊绊的,但渐渐也能品尝到乐趣。 埃尔森听了他的回答,有些啼笑皆非,他故意说:“吃了晚饭,不能玩游戏吗?” 这个abc的中文不能算是精通,宁游清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有些不好意思,仍旧道:“我把时间都安排好了。” 第98章 埃尔森开始觉得宁游清轴得很可爱。 他当然不知道“轴”这个字,只觉得宁游清在一板一眼的自由,像做不熟练的任务一般,坚定地克服着。 培训师这个职业工作时间并不固定,很快,宁游清便跟随埃尔森到处出差。他们公司在业内小有名气,埃尔森更是明星讲师,他有意培养锻炼宁游清,给了他许多学习的机会。 因为一同出差,埃尔森和宁游清的相处无可避免地延伸到生活中。他们到大马时,客户请他们去浮潜,宁游清一开始拒绝了。 埃尔森不会强迫宁游清做他不愿意做的事,但他好奇心强盛,这一次也不例外。他仍然询问了宁游清的原因。 这次宁游清的理由很简单,他摇摇头,说:“我不会游泳。” 在大马不玩水是一件较为可惜的事情,不过这也没有办法。讲课的日期还没到,埃尔森让宁游清自己出去逛逛,或者在岸上的遮阳伞下喝鸡尾酒。 “如果你想要下水随时可以。” 埃尔森这么告诉宁游清。 第一天宁游清没有来,埃尔森和其他同事玩得很开心,他是玩水高手,客户选的地方风景宜人,海水蓝得清澈,非常赏心悦目。 埃尔森预感宁游清会来,他一向如此。 第三天的时候,宁游清出现在岸边,穿着刚买的浮潜泳衣,有些茫然地站在水边。 埃尔森远远地喊他:“宁!” 他游到岸边,摘了面镜,道:“就知道你会来。” 宁游清点点头,穿上救生衣,低头认真地扣着,说:“我很怕水。” 埃尔森笑得露出闪亮的牙齿:“你想克服。” 宁游清:“不,只是想试试。” 他让埃尔森不要管他,跟着浮潜教练开始学习。果然不通水性,游得很勉强。 埃尔森和其他人已经潜到一块更美的地方,他们都希望宁游清能亲自游去感受一下。 宁游清下水的进展比较缓慢,第一天基本只学了简单的漂浮。 等到最后一天,他才能小心翼翼地拨开水,慢慢地向前游去。他抵达了那片被所有人赞叹的水域,它不过在离岸不远的一块大礁石后面。 宁游清游到了那里,看到了色彩绚丽的珊瑚,那些银色的小鱼不太怕人,在他身边成群游过。 我到达了这里。宁游清在内心感叹道。 同事们为他欢呼,宁游清用几天从怕水到学会浮潜,这是一个感人的传奇故事。他们从水中庆祝到岸上,让宁游清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夜晚他们在岸边开烧烤派对,宁游清的心情有些雀跃,和大家一起喝了点葡萄酒。 他是酒量很差的人,喝了一些就浅尝辄止,非常克制。但依旧很快就上脸了,在摇曳的火光中感觉脸开始微微发烫,有些困意。 埃尔森举着酒杯,见宁游清杯底空了,晃了晃酒杯示意他要不要再倒酒,宁游清摇了摇头。 “宁,真替你开心。” 埃尔森无比开朗地说道。 “谢谢,我也是。”他礼貌地回敬,“非常意料之外的尝试。” “以后这种事情会越来越多的,可能因为你以前是个听话的孩子、听话的学生,没有多做尝试。” 宁游清坐在沙滩上,手里拿着空酒杯,他看着远处的水面,反应有些慢,好像陷入了回忆之中。 埃尔森是个善解人意的人,他没有打断这份安静,而是陪宁游清一起坐了一会儿。 他不确定宁游清的喜好,这个人的感情看上去很模糊。因为长得漂亮,无论是在办公室里还是出差,宁游清接收到许多示好的暗示。 宁游清对这些从来没有反应。 埃尔森认为宁游清很擅长装傻,这帮他规避了所有他不愿意发展的对象。埃尔森很乐意看到这点,这样起码宁游清不会陷入别的感情之中。 与此同时,埃尔森也无法更了解宁游清。 他承认他对宁游清很感兴趣。但碍于他们之间是上下级,搞不好会变成职场性骚扰,这可是非常严重的问题。 所以埃尔森只能暂时放慢步伐,他给宁游清关照和机会,同时注意分寸地和他谈心,意图慢慢撬开他封闭的内心。 “宁,你想和我去理晟吗?” 埃尔森有些轻描淡写地开口。 “嗯?理晟……” 宁游清的意外对埃尔森来说刚刚好。 “是的,理晟是我们下个季度的客户,这很不容易,我想带你去。”埃尔森道。 理晟是华尔街的新贵,一家非常年轻的公司。但他们的分析模型非常有名,曾在几年前的黑色星期一成功预测到熔断,做到了抄底摸顶,创造了58%的收益率。 这件事让理晟一鸣惊人,很多人想挖理晟那位传奇的操盘手,然而听说这位是华人,同时也是理晟的合伙人。 理晟主要靠过硬的技术和模型在股票市场中站稳脚跟,吸引了许多超级客户。 如今这家公司在业内闻名,他们这些培训师讲课时,也经常拿理晟来当案例。 “我们能见到理晟的合伙人了,这是满足我好奇心的一个好机会。”埃尔森道。 明星操盘手通常乐意通过采访曝光来提高自己的知名度,但是理晟最重要的那位操盘手始终没有露面。 “我记得这次应该是凯文和你一起去?”宁游清问道。 第99章 凯文是公司里的另外一个前辈。宁游清的能力足够,但资历始终够不上去给最重要的客户讲课。 “这次我想带你去。” 埃尔森微笑着对他说道。 第54章 freedom16 我有一个朋友 事实上埃尔森并没有滥用自己的职权。因为等他们从大马回来的时候,宁游清才发现凯文的腿摔断了。 凯文喜欢户外活动,爬山的时候一步小心从台阶上滚下去了,幸好没撞到脑袋。只是伤筋动骨一百天,他也借着养伤直接休假了。 宁游清刷到凯文拍自己打石膏的断腿的朋友圈,开始着手准备出差的事宜。 而埃尔森在沙滩上对他说的话,也因此显得暧昧了。 凯文因伤停工,埃尔森大可以直说的,而不是什么“我想带你去。” 宁游清对这种职场上的暧昧非常无感。在他眼里,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他已经尽量在把这两者分开,实在不想和同事产生任何工作之外的交集。 好在埃尔森非常见好就收。那一天他说完这句话,宁游清愣愣的没给任何反应,他立刻轻松地说自己在开玩笑,凯文只是去不了了,让他不用担心。 埃尔森这个香蕉人还是忌惮职场性骚扰的罪名,等他们回办公室的时候,他又行为如常,只和宁游清谈工作的事情了。 “宁,你看下课件,你主讲的部分我做了修改。” 埃尔森端着咖啡杯,来到宁游清的位置上,两个人就着理晟的培训文件讨论了一会儿。埃尔森的工作能力是优秀的,所有改动都是点睛之笔。 他们这些培训师通常会去银行、证券公司或其它上市公司进行员工培训。除了一些专业技能的培训,也会顺带讲企业文化,这部分内容由理晟提交文件,再由培训师设计整理成课程内容。 宁游清对理晟的背景做了调查,但他获得的材料也仅限于理晟公开的部分。理晟除了自身在交易市场的赫赫战功,高层透露出来的信息很少。 这个公司发过来的企业内容也很简洁,可以说是“冷淡”,不想展露什么个性。 这对于培训师来说不算一件好事。因为企业文化的内容就是指向一个公司的性格,是狼性的或是自由的,越具体,就越方便课程落地。 宁游清和埃尔森看完文件,也提出了这个问题。埃尔森小心翼翼地喝掉了他那杯咖啡上的拉花,道:“这个我们等去了理晟,面对面做详细了解吧。如果他们不想要‘个性’,那我们就主要讲技能培训好了。” 他们面向的学员是理晟的非职能岗位,所以专业内容宁游清不用很担心。 理晟对于埃尔森这种级别的讲师算不上是最大型的公司,因为这尚且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公司。但理晟是一个好的案例,如果宁游清讲得好,这会是他培训师履历上光辉的一笔。 他们可能会建立长期的合作,宁游清讲师的身价也会水涨船高。 总而言之,这是个肥差。 于是宁游清志在必得地前往纽约。 这次出差只有他和埃尔森两个人。埃尔森一离开办公室,人就很容易松懈。他常约宁游清一起去游泳或是去外头逛逛,即使宁游清拒绝了几次,他仍然乐此不疲。 虽然宁游清已经察觉了埃尔森亲近的愿望,但他目前没有任何出格的接触,宁游清也没有机会表明他的态度。 事实上,如果宁游清想要交往一个对象,埃尔森是不错的选择。他很风趣,在工作中展现出正直与慷慨,能力也足够优秀,总能让宁游清学到点什么。 况且,埃尔森长得不错,也注重维持身材,是一位高质量的男同性恋。 而宁游清直到现在都不能百分百确认自己的性向。他没有心属于某位异性,也没有就此融入同性的圈子。 在感情的世界里,宁游清总是格格不入。他人传述的浪漫与心动,宁游清再也没有体会过。 如果没有李修,他大概到现在都没有机会直视爱的面貌。但李修好像也是一个非典型标本,无法作为宁游清的学习材料和参考。 “宁,有时候我发现你很会走神。” 埃尔森坐在咖啡桌对面,用指节敲了敲桌面,将宁游清走的神抓回来。 宁游清回过神来,他又看到埃尔森,埃尔森的脸上挂着温和开朗的笑。 这种表情也会出现在李修脸上,在他气疯了的时候。 宁游清认为埃尔森是一个很标准的人,他会正常地释放信号,展示自己的长处来获得爱情。 在这些方面上,李修都做得不太好。 “宁,你又开始了。” 埃尔森抱怨道。 宁游清连声道歉,回身叫服务员拿来菜单,让埃尔森选甜品,道:“这单算我的了。” “这可不够。”埃尔森点完之后,佯装伤心道:“除非你告诉我你刚刚在想什么。” 宁游清顿了一下。 因为埃尔森,他最近才总想起李修。因为他们两个人在那一段关系之中各有各的神通,在见识到别人如何切入一段感情时,宁游清会想起他们以前做过的事情,并在心里道:原来标准答案是这样。 “……我在想我以前的一个朋友。” 宁游清开口道。他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拿铁,意料之外的苦涩,让他瞬间皱了一下脸。 好像在提醒他不要说。 宁游清在心里斟酌了一下,决定模糊掉自己的所有。他的手指不安地交叠着,透露他心绪的复杂。 第100章 “他没有喜欢过别人,所以当他在面对一个怀着复杂的……感情的人,他无法判断自己对他的感觉。” 埃尔森不太了解中文语境下默认的“我的一个朋友就是我”这个说法。他对宁游清所说的饶有兴趣,身体前倾,手臂架在桌沿,道: “无法判断的感觉……说明那感觉已经存在了,对吧?” 这样的讨论对宁游清来说不亚于复杂的学术。他摩挲着温热的咖啡杯,道:“人不可能对复杂的事物没有感觉,也许那是困惑……是想不通。” “可是,宁,为什么你的朋友称之为‘复杂’呢?我们很容易去判断对一个人的喜恶,而不是把对方当做一道难题,因为我们不一定要解开它。” 宁游清想了想,回答道:“好吧,我从来没想过这个角度。” 埃尔森:“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主题,希望你的朋友能找到新角度来看待它。” 宁游清失笑,只好点点头:“我会尽快转告他。” 他和埃尔森喝完咖啡,又花了一点时间讨论工作的事情。天色将暗时,他们步行回了酒店。 街头遛狗的人非常多,路上宁游清被一只喜欢转来转去的金毛用牵引绳绕住了腿。遛狗的是一对情侣,叫着puppy让它say sorry。 金毛对宁游清狂摇尾巴,宁游清从牵引绳里迈了出来。埃尔森非常喜欢狗,蹲下身去疯狂摸它。 puppy用头顶着宁游清的膝盖,要他也摸摸。宁游清摸完之后,puppy欢快地转圈,然后一屁股坐在他和埃尔森中间。 “噢。”情侣中的男生熟练地掏出手机,女生解释道:“puppy喜欢合影,你们介意拍张照吗?” 埃尔森很迅猛地回答:“不介意,拍完请分享给我们。” “没问题。” 于是宁游清莫名其妙地在纽约和埃尔森与一只金毛合了影。拍完照之后,他们将照片drop给埃尔森,称赞他们和puppy的合影非常完美。 埃尔森将照片也发给宁游清。照片上,埃尔森笑容满面地扶着他的肩膀,他们和一只散发着明星气场的金毛一起看向镜头。 十分钟后,理晟的一名hr在工作空间中发了动态: “puppy席卷曼哈顿[墨镜][墨镜][墨镜][相机][相机][相机]” 附上puppy在街头和各种路人的合影。 这只金毛确实是一条明星狗,甚至参演过电影。它在理晟也充满人气,连那些脾气古怪的交易员也爱看puppy。 现在已经是下午闭市,理晟的交易员正在对pnl和总结仓位。结束之后,他们去茶水间喝咖啡吃零食,忧愁的人下楼抽烟,茶水间不时响起略显恼怒的声音。 这里大部分的操盘手都尚且年轻,还想注重身材,保持得体的样貌,两片饼干分着吃完,就相约健身房了。 到楼上的健身房,衣服都还没换好,puppy有新动态,拿起手机先看puppy。 puppy是非常会挑选好看的人类的。这次更新的照片中最显眼的就是两个亚裔,合影的氛围和光线极佳,收获最多点赞。 “这是我们的培训师。” 一位行政在动态下留言,大家纷纷感叹如此巧合,又开始追问细节。 行政道前几天去机场接他了,下周会到公司来。 又有人问照片上的人是couple吗? 行政回答:“不知道:)” 既不抽烟也不健身的员工开车回家,碰见了他们的总监。 总监不喜和别人寒暄聊天,也几乎不在内部空间里出现。各位当他从不看那些动态,所以发什么的都有,上司也从未有过限制。 眼尖的员工发现总监坐在驾驶座上,puppy的照片过于显眼,而且他的界面在合照上停留很久,并且还是放大了在看。 总监也喜欢看puppy。 员工心里说道,顿时觉得他比较像个人类了。 【作者有话说】 所有关于交易和培训的都是捏造!只为推进感情没有任何实际参考价值 第55章 freedom17 他很快认为总监有非分之想 周一,宁游清换了正装,准备去理晟开会。 他穿了铁灰色西装,因为气温略微下降了,里面套了同色系马甲,打领带。宁游清穿正装一般都将外套扣起,显得板正一些。 培训师的外貌是肉眼可见的条件,长得好当然算是一种优势。宁游清有种秀气的漂亮,皮肤白,仪态好。 他年轻,但讲起课来并不莽撞,也不像大部份年轻培训师一样走互动的路线,而是注重梳理引导。 所以宁游清的课堂往往都相对安静,不过因为宁老师本身已经足够吸睛,所以学员们都很少走神。 在前期和公司对接文件的时候,宁游清会详尽了解客户的需求。有些客户希望培训师的表现更活跃一些,宁游清也尽量尝试,只是效果不如他想象中的那样好。 他不像埃尔森,并不是一个“风趣”的人。 培训师的风格五花八门,风趣的讲师固然广受欢迎,但这种性格和天赋求而不得,宁游清还是选择适合自己的沉稳简朴路线。 他换好衣服,出了酒店房间。理晟的行政给他们订的酒店离公司不远,不必打车,步行就能到。 埃尔森已经收拾好,站在楼下大厅等他。见到宁游清换了正装,吹了个并不轻佻的口哨。 这几年宁游清偶尔去健身房。他练得不勤,以保持健康为主,有一层薄薄的肌肉,穿上西装又扣得整齐,显得腰身很漂亮。 第101章 埃尔森看宁游清讲课时,他时不时拧转腰身示意学员关注重要数据,是很赏心悦目的风景。 埃尔森顿时有些心猿意马。他轻咳了一声,和宁游清出了酒店。正值秋天,风有些冷了,不过阳光很好。 宁游清和埃尔森踏入华尔街精英们前往银行或交易所的匆匆步履中,他们都外貌精致,走路带风。 埃尔森在路上和他聊起定制西装:“像holland sherry会适合你,huntsman也不错,不过他们在纽约要比伦敦贵20percent,这里穿的人真有够多的。” 宁游清摇了摇头,表示它们都太贵,他可舍不得买这么贵的西装。 埃尔森:“人靠衣装嘛,这里每个人都要穿好衣服,还要配一块表,才会叫人看得起。” 精英们的手表们闪亮,抬腕间折射着日光,不知是否能够真正看清上面的时间。随后纷纷踏入高楼,大厅的地板光洁得犹如镜面,脚步清脆,人影绰绰。 宁游清和埃尔森进了理晟,早市开盘在即,理晟的电梯人挺多。行政很快就下楼和他们接洽,随着人群进了电梯,宁游清正好被一群人围在最中间。 电梯里没人说话,大家都低头看手机,有种诡异的安静。 宁游清知道交易员们大都内向孤僻,各有各的怪脾气。有些人觉得吃的午饭和走势有关,可以一个月吃一样的午饭;有的人觉得公司某个厕所会亏钱,绝对不进去;大部分交易员不用红笔写字,因为这是亏损的信号。 早市开盘之前据说是交易员一天最癫的时候,烧香拜佛已经算是很正常的了。宁游清有些先入为主,所以站在电梯里感觉气氛有些古怪,但也无法具体品出什么,只好抬头看电梯上方的灯。 一电梯的理晟员工,低着头在同一个群里发消息。 :培训师到电梯了。 :长得比照片上的还好看 :他们到底是不是couple啊? :普通同事吧,我猜。 :我也想上课[哭][哭][哭] :你上什么课?培训师是来给我们上课的,看你的k线去 :我看今天要涨 :mr.宁是幸运男神 :原来他叫这个啊? …… 电梯叮了一声,提示到了接待层,宁游清说了句不好意思,人群分开给他让了条路,手里全都攥着手机。 宁游清自然不知道自己正在被全电梯的人议论着,也并不知道昨天和狗的合影已经被理晟上下所有人都浏览过,一脸清澈地出了电梯。 接待他们的行政笑容甜美,介绍着楼层的区域,在咖啡厅请他们点选咖啡,稍后送到会议室去。 宁游清和埃尔森到会议室坐下,it过来调了设备,把他们的文件先投上去。 之前他们在国内准备文件的时候已经多次和理晟这边线上沟通过,专业的内容是已经验收过的。理晟的文化想要怎么讲,埃尔森提出当面聊聊。 今天和他们开会的是理晟hr部门的经理和企业文化方向的几个人。气氛平和,咖啡送进来,埃尔森夸了理晟咖啡师的手艺。 一切顺利,理晟希望保持公司手册的风格,不过多明确调性。 “毕竟,我们这里有个性的人已经很多了。” 经理笑着说。 有人敲了会议室的门,经理的手机振动,似乎也收到了什么消息。他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起身出门,看到老板安迪站在外头。 安迪是理晟明面上的创始人,从大学就创业了。不过安迪有合伙人,只是他中途不在,前几年才又回到理晟。让理晟在市场中扬名的几次操作都出自他之手。 此时,安迪看到经理开门出来,立刻上前耳语:“总监要来开会。” 经理大惊:“他来干什么?” 这人挂了个总监的职务,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除了看盘很少管其他事情。 经理和总监也只有过几面之缘。说句比较难听的,他认为此人可能患有阿斯伯格,从不寒暄,从不回应招呼,从来不笑。 经理都快忘记总监说话的声音了。 他和在里面和培训师聊得正酣,不敢想象总监来了气氛会变成什么样。 “到哪了?”安迪倒是没什么架子,经理用口型问道,连比带划。 安迪:“已经在电梯了。” 他刚说完,总监就到达安迪身后。他来时没什么声响,公司里虽然铺着地毯,但人踩上去总会发出点声音,总监可以做到完全静音,不知道练了什么东方神秘术。 但他人又高大,只要看见,很难忽略其存在。安迪尚且不知道总监就站在背后,朝经理道: “这个麻烦鬼!他会吓到培训师的。” 经理正想开口提醒他,安迪又想了个主意,说:“这样,你等会就说,已经开完会了,他们去餐厅吃饭了,反正他今天不看盘,一会儿就走了……” 经理:“呃……” 总监对安迪的计划没有什么意见,他越过安迪,走到会议室门前,经理还给他让了一个位置。 他在安迪的吸气中礼貌了敲了三下门,转动把手进去,里面坐着三名无辜的员工,埃尔森,还有最里面的宁游清。 总监走了进去,一一扫过他们的脸,眼神没有特别在宁游清那里停留。他走到离门口最近的位置,也就是埃尔森身旁,径直坐下了。 安迪跑得飞快,经理满头大汗地进来,向他们介绍:“这位是我们的市场总监,李。” 第102章 埃尔森坐得最近,他率先开场白,伸出手要和他握手,道:“埃尔森。” 经理脸上带着目不忍睹的表情。 总监从不和人握手。 没想到下一秒李伸出手去,和埃尔森握手。埃尔森一瞬间笑容有点僵硬,因为这个李只和他握了一秒的手,差点把他握骨折了。 他的表情很淡,没有笑意。李和埃尔森握完手之后,在空中停顿,然后转向下一个人——宁游清。 宁游清的大脑空白,很机械地站起身,看到李修伸过来的手,他的掌心有一道明显的白色伤痕,贯穿了整个手掌,使之成为断掌。 顺着他的手往上看,李修没有穿外套,衬衫袖口卷了几道,手臂的肌肉线条流畅,简单的衬衫也穿出格调来。 他看到李修的脸,没什么大的变化,依旧是俊美而冷漠,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自己。 埃尔森非常担心宁游清被这个古怪的总监当场握碎了手,但是就这么两秒的时间,他无法叫停,也不好叫停。 只见李和宁游清握了握手,埃尔森紧张地检查宁游清的表情,他神色如常,手也完好地从李的魔掌中退出去。 奇了怪了。埃尔森心想。 李修非常出人意料地完成了一次初级社交,经理在心里大松了口气。他专业地接续了被中断的会议,和颜悦色地对埃尔森道: “交给你了,埃尔森。” 埃尔森的手还在痛,他用回自己的电脑,在会议室投了屏。桌面一投上去,赫然是前几天他与宁游清在街上和金毛的合影。 经理看到这个桌面,笑出来一声。 埃尔森很开朗道:“我很喜欢照片,非常美好的回忆。” 经理点评道:“狗也很不错。” 投影的光线将埃尔森桌面的合影映在总监脸上,他没有对这张照片做出任何回应,显得非常不感兴趣。 埃尔森认为这个总监很古板,或许对他一贯的讲课风格不太来电。于是埃尔森尽量简洁地讲了他的内容,幸好还有经理和几个hr在场,时不时和他有互动,否则气氛恐怕不会太好。 剩下几页让宁游清负责,埃尔森换下来,为了方便操作,他坐到了总监的对面。 宁游清的讲的内容他很熟悉,所以埃尔森开始观察对面的人。他很快认为总监对宁有非分之想,因为埃尔森讲课时这人很少看他,等到宁讲课时,他的目光固定在宁的身上,再没离开过了。 虽然宁很漂亮,但他也不能这么直接吧?太粗鲁了。 埃尔森也很快断定他会失败。 会议结束后,总监又和他们一一握手,埃尔森一脸痛苦。 干!他感觉自己的手今晚就会肿成两倍大。 开完会便去吃饭,埃尔森悄悄问宁游清: “你的手没事吧?” 宁游清不知为何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很迷茫地问: “什么?” 埃尔森又很快地发现自己被针对了,并认为这是倒霉的一天。 第56章 freedom18 要尽量克制。 不得不说,宁游清比几年前成熟了许多。 几年前,宁游清在咖啡店兼职,第一眼看见李修的时候,心情可比今天慌乱多了。他如此六神无主,思绪混杂,事后回忆起来,宁游清也完全无法拼凑起当时的思维。 又过了几年。 这几年宁游清在感情事上的涉猎少之又少,他意识到自己匮乏的地方,所以不想给自己,也给别人造成麻烦。 宁游清无可避免的对象只有埃尔森,因为他是自己的上司。埃尔森以一种积极开放的面目释放着信号,这总让宁游清联想起自己和李修之间的关系,人与人之间是那样不同。 除此之外,宁游清很少想起李修。这是一件很复杂,很消耗心神的事情。如果反复回忆咀嚼,无异于自虐。 刚才会议上的宣讲,宁游清没有乱了阵脚,也达到了自己的预期。李修没给过多反应,这让宁游清有些庆幸。 “宁,那个市场总监好古怪。” 埃尔森颓丧地说道。 宁游清问道:“怎么了?” 埃尔森:“他握手,握得我的手好痛!” 他摊开自己的手给宁游清看,宁游清没看出什么,很健全的一只手。 埃尔森有苦难言,和宁游清一起吃饭去了。 培训师在理晟讲课的时间段是一个月,并非每天都有课,而是每周有固定时间,不占用休息日。 讲课的第一天挺顺利的,学员很配合,宁游清只要按文件正常推进就好。 李修也没有再出现了。 市场总监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宁游清在下一层上课,他在盯盘。 其实很想去。 李修和安迪在c大是同学,安迪的父亲当了几十年的交易经理,也熏陶了安迪。安迪很会看人,看中了李修的头脑,一开始玩模拟盘,李修玩得像开了挂一样。 还在上学期间,安迪就注资成立了公司,当时只有他和李修两个人。李修在这个时期开始研究数据分析模型,看盘赚了第一桶金。 安迪欣喜若狂,觉得自己捡到宝了。 但好景不长。正当安迪想要乘此东风做大做强的时候,李修说自己要退出了,他把那些能够赚钱的数据模型都给了安迪。 安迪觉得他的行为很荒谬,这都不要了?这人到底对什么还有欲望? 第103章 他追问李修为什么,李修没有明说。安迪也只是模模糊糊地猜测到和李修的父亲有关,仅仅是见一面都让李修不堪其扰。 行迹不定的李修去了加州,开始做和他先前的专业毫不相干的项目。这也能做得下去。 在c大的最后一年,李修回到了学校,但依旧很难找,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安迪好不容易和他见上面。李修脚步匆匆,神情有些疲惫。 安迪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上他,说理晟要搬去华尔街了,名字还是当时咱俩一起取的,你回来吧。 李修在当下没有给他回复,他脚步没停,安迪也被他带着往前跑了几步。 李修:“我要去机场,回来再说。” 安迪:“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车已经到了,李修来不及回答他,举了一下手机,示意他电话联系。 不久后,李修重新回到理晟。 安迪很有自知之明,他的目光和判断力很好,但在看盘这件事上,远没有他的父亲那样经验老道,李修的存在也同时提醒着他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安迪有自己的长处,他懂经营和用人,而李修是个完全不问世事,也不讲人情的人,安迪断定很少有人可以和他合得来。 好在李修不善为人处世,也不乐于此道。安迪给他挂了个头衔,他不愿意管任何事,来公司也只待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所以那天这人突然跑去和培训师开会,吓了安迪一大跳。 会议一散,他去办公室找这个祖宗。 李修和他说,培训挺不错的。 安迪心想:谁要问你这个? 李修又说,可以和这家公司长期合作。 安迪心说:你懂这个?这几年你关心过这个家……这个公司吗? 李修最后说,下次别让那个埃尔森来了。 安迪终于问出口:“怎么了?” 李修又不说话了,安迪只能靠猜。 哦,他不喜欢那个埃尔森。但可以长期合作,所以就是喜欢那个宁老师。 等宁老师来上课的时候,安迪想要验证这个假设,可惜那一天李修在自己办公室里上班,没什么反应。 他也没办法监控市场总监的办公室,所以也就不知道,他毫无意义地绕着自己的办公室走了一圈。 几年过去,时间在李修这里失去了流动性,变得粘稠。 总感觉宁游清昨天刚走。 宁游清毕业之前在他宿舍对面断断续续住过大半年,这延长了李修对宁游清本人的印象。他最后头发剪得稍短了一些,离开的那一天穿了件灰色短袖,手被行李袋勒得通红。 后来宁游清去了哪里,李修不再查询了。如果他想,他可以一直这样,住在离宁游清很近的地方,做自己的工作,像只背后灵一样生活着。 李修不是做不到。然而以他对自己极其有限的理解,这样下去,也许有一天他会再次出现在宁游清面前,再次丢失本就稀少的人性,把宁游清推进无尽的黑暗之中。 他扪心自问,还是想要从宁游清那里分得一些感情和目光,即使他知道宁游清的心是空的,也不能再粗暴地撕扯他了,这样没有任何好处。 如果他可以再次遇到宁游清的话——也许不可能了。 也许故事的结局就是那样。 所以在李修的世界里,时间慢了下来。他认为并没有过去多久,现在只是中场休息。 宁游清的出现,李修有了一些信念感。他以前想做什么,就一定能做成什么,很少心怀信念,但目前的情况下,李修开始认为,想要什么,可以多放在心上。上帝喜欢玩转盘,他运气好,中奖也能中两次。 下午闭市,李修关了面前5个电脑屏幕。他看过时间,培训师的课还有十分钟结束。 尽可能自然,尽可能克制。 李修下了楼,来到接待层,会议室的门还关着。刚刚收市,是交易员做总结的时候,有不少人先去茶水间续咖啡,迎面就看见总监。 在理晟看见李是一件很难办的事,因为他不爱和别人交流,所以主动和他闲聊就是触了他的逆鳞。但不打招呼,员工自己心里也过不去。正确的做法就是加快脚步从他身边掠过,顺便带上小幅度的点头——不管李有没有看见。 对于交易员们来说,碰到李也是一件好事。因为很难在公司里碰到总监,他和安迪有专属电梯,大部分时间只待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李的刷新等于小概率事件,遇到了是好兆头,说明接下来要看涨了。 宁游清下了课,还在答疑。今天是他的内容,埃尔森不在,上课前发了消息来,说他订好了餐厅,让他下完课来吃饭。 随后发了餐厅地址。 埃尔森发邀请的这个时间点卡得很精准,因为宁游清马上上课,来不及思考怎么拒绝他,等到下课的时候已经临近约定时间,也不好不去了。 最近因为两人共处的时间比较多,埃尔森开始明显地感觉到宁游清对待自己和其他人一样——没什么兴趣。他在追人这件事上一向是常胜将军,于是有些自信受挫。 宁游清有预感到埃尔森要来一次正式的、彻底的表示,也许就在今晚。他不知道拒绝埃尔森之后,他今后会如何与他相处,宁游清希望大家都能熟练地move on,毕竟他目前还处在工作上升期。 第104章 实在不想吃这个饭也只能去吃了。下课之后,宁游清拿着文件出会议室,一眼就看见李修。 李修被一□□易员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像什么稀有动物似的。交易员个个表达能力都比较有限,寒暄都想不出什么话题,胜在人多,你一言我一语的。 开玩笑,触总监逆鳞算什么?只要明天能看涨,今天总监就算要一个个把他们都手刃了,倒地之前也要蹭上。 交易员就是这么迷信。 宁游清出来有点被这个场景唬住,以为理晟来了什么明星。 比埃尔森更难面对的是李修,他准备趁人不注意静静离开。还没走到门口,身后就传来一声: “宁游清。” 李修很认真地叫他的名字。 交易员全都静了。他们不懂中文,循着李修的声音,纷纷转头,凭情境也可以猜出总监正在叫培训师的名字。 宁游清已经按了开门键,玻璃门分开,他匆匆朝人群点了头,趁着自动门还没合上,想先离开人群的目光走出去。 众目睽睽之下,总监分开了人群,也要走出去。人们自觉让开,李修在门合上之前,走出门外。 要尽量自然,要尽量克制。 李修抓住了宁游清想要离开的衣袖,进而握到手腕,隔着他薄薄的衬衫。 被隔绝视线的最后一秒,交易员看到了总监主动和培训师产生肢体接触的一幕。 宁老师也要看涨。大涨。 他们心想道。 第57章 freedom19 “我不信任你,李修。” 宁游清的心情和这些交易员们完全相反。 他本来就想开点离开,李修跟出来吓了他一跳,他往后退了一步,手也挣脱了一下。 李修一直都非常自我,这给宁游清的心里留下了阴影。他害怕李修在这里干出什么事来。 但李修很快就松开了手。 他和宁游清保持着一个安全距离。宁游清今天穿得相对休闲,因为讲课时觉得略有些热,他把外套脱下,出来时挂在自己的手臂上。 宁游清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还在和员工们聊天,脸上挂着笑容。 现在那笑容也不见了,只剩下无措。 李修知道自己既不自然,也没克制好。宁游清仍然忌惮着他,有些东西可能会随着时间淡去,只要他们永远不再见面。 一想到“永远不见”的可能性,李修便觉得眼前不是最坏的结果。 宁游清还没按电梯。他知道门的另外一边全是好奇的员工,无论李修想说什么,这都不是一个合适的场地。 很难形容他现在见到李修的感受——没有愤怒,没有恐慌,当然也不是久别重逢的喜悦。 只是从来没有准备好怎么重新面对。 宁游清退了一步,按了电梯,道:“我们先下去吧。” 李修点点头,和宁游清一起进了电梯。 电梯里,楼层数字跳动着,到了楼下几层,陆续有理晟的员工进电梯。看到市场总监,神情都有些不知所措,或尴尬或小声地叫了一声“李”,李修也只是微微颔首。 其中不乏有宁游清的学员,他们和宁游清这个只来了几天的培训师打招呼,比和李熟络多了。 宁游清大概能猜出李修在公司是什么德行。 他低头看手机,埃尔森发消息来,问他下课了吗,要不要来接他。 顺便拍了一张傍晚火烧云的照片,画面非常壮丽。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让宁游清有些应接不暇。 他揉了揉自己的山根,给埃尔森回消息:我下课了,待会儿见。 李修就站在一旁看宁游清给埃尔森发消息。 他一向对其他人类都没有了解的欲望,所以显得极其不近人情,有强烈的边界感。 一旦碰到宁游清,他的边界感就随着素质一起消失了。 然而此时的李修又像一只没什么人性的动物刚刚开始学习做人。他知道要轻咬轻放,询问对方的意愿,照顾他的感受,进退有度。 不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虚伪地示弱,达不到目的就撕下面具,把人逼的没有一点喘息的空间。 他不能拿走宁游清的所有选项,只给他留一个自己想要的。因为这是一个双向的选择,如果李修迫使宁游清失去自由的意志,宁游清也永远不会按下这个选项。 李修的视力很好。他看到埃尔森发来的照片,埃尔森应该有一些拍摄的功底,他拍的照片很漂亮,不亚于用专业设备拍出来的。 他定好餐厅,约宁游清一起用晚餐,问要不要来接他。 宁游清的回答很公事公办,无法显示出他们之间的关系。 李修又想起埃尔森用作电脑桌面的合影。他在脑海中将埃尔森的脸打上马赛克,又回想起宁游清的表情,他笑得很内敛,没有透露出什么心绪。 李修思索了一会儿,既没有找到宁游清和埃尔森很亲密的蛛丝马迹,也无法证明他们只是单纯的朋友。 这让他的神情变得冷峻,电梯里的员工也愈发觉得这趟电梯过于漫长。 终于到了一楼。电梯里的其他人以一种比平时更迅速的步伐走出电梯,只剩宁游清和李修远远落在后面。 出了门口,宁游清率先开口,道: “我等会有约了。”他翻过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可能要先走。” 虽然心绪起伏,但宁游清尽量说得平和。这对他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李修在他的过往中占据了太大的空间,没有见面的时候还好,一旦加了面,李修即使什么都不做,宁游清也很难隔绝那些记忆的翻涌。 第105章 他们曾是家人,发生过□□关系,没有开始,却有过结束。 宁游清有时候觉得自己不去想李修是一种刻意,那不是自然的淡忘,他很清楚什么才是。一本看过许久的书,一场不太感兴趣的电影,一个因为复杂难记而反复查询的单词,或者是一个一闪而过的追求者。 宁游清不想走出来之后,又独自沦陷在过去中。这很荒诞。 他的手上仍挂着自己的外套,被外面的夜风吹得冷了,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 宁游清穿上了外套,李修没有对宁游清要去赴约发表任何意见,只是道: “我送你吧。” 他看着宁游清的眼睛,希望他能答应。 但是宁游清很快就摇了摇头,风正轻轻地拂他的头发。李修看着他被身后闪烁的车灯和已经暗下来的天色包裹着,这时天是深深的粉紫色,可以想象经历了怎样壮丽的黄昏。 “不要。” 宁游清对李修道,他直视他的脸,在纷杂的光之中道: “我不信任你,李修。” 李修对这句话提前有微弱的预感。在很长一段时间,宁游清总答应他任何事,那时候李修甚至没有怎么提过要求,都是宁游清四处搜寻,李修那个时候也不知道宁游清为什么那样在意他的心情。 等他知道前因后果之后,一切都太晚了。 但听到宁游清说“我不信任你”时,李修又很奇异地感到愉快,这时一句未加任何修饰的心里话。 “我和埃尔森也不是那种关系。” 宁游清转头看向街对面,路人行色匆匆,也有一些人为这难得的天空驻足,停下来用手机拍摄。 “……如果你想知道的话。” 他的声音低下去,像在心底转圜了许久,不太确定似的。 毕竟埃尔森和他说过,李修差点把他的手握坏了。 “我想知道。” 李修很快地回答,不让宁游清的猜测盘旋不下,李修想让他知道这件事。 “非常想。” 他顿了一下,补充了程度。 宁游清抿着嘴,表情很微妙,他又转回头来,很快地看了一眼李修,这次不敢多做停留,像飞鸟一样点了一下湖面就飞走了。 “……我该走了。” 他又低头确认了一眼时间,对李修道。 宁游清叫了一辆车,满腹心事地上去。车开走的时候,他看见李修仍站在街边,目送着他。 宁游清长长地出了口气。手机振动,埃尔森又发来消息:我到了。 宁游清:我在车上,可能要稍等我一下。 埃尔森:碰到什么事了吗? 宁游清的手指一顿,随即打下: 没有,就是有点堵车。 埃尔森回复了一个表情,透露出愉快的心情。 当一件更复杂的事情出现在宁游清的面前,埃尔森给他带来的烦恼也显得小了许多。 “宁!” 进了餐厅,埃尔森长长的手远远地向他招呼,宁游清点点头,朝他走去。 埃尔森已点了餐,菜单没有收走,要宁游清也选一选。 他的情绪有些高昂,预示着他今晚的行动。 宁游清没什么胃口,埃尔森的盛情难却,他多加了一道冷菜。两人一边吃饭一边闲聊,埃尔森今天还有特地装扮,棱形宝石袖扣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不出宁游清所料,在甜品之前,埃尔森掏出一个盒子,很郑重地放在桌子中央。 宁游清神情一凛,稍稍坐直了一些。 “宁。” 埃尔森伸手把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块表。他的品牌属于顶奢系列里的一支,宁游清也有一块,但他从来没有戴过。 这块表闪亮登场的时候,宁游清的第一反应不是埃尔森多么慷慨,而是不自觉地飞速计算起他的年薪,最后得出结论,埃尔森要不就是有别的产业,要不就是个富二代。 以业内顶级培训师的收入,也未必能买得上这么一块表。 这给了宁游清一个很好的拒绝理由,他的身体后仰,稍稍远离了桌沿,说道:“埃尔森……?” 埃尔森:“宁,你应该知道我的想法。我很喜欢你。” 他伸手将那块表往宁游清的方向推了推,“这是我想送给你的一点心意。其实我知道你目前对我……” 他的表情略带上一些黯然,停顿了一下,道:“……对我没有很特别的感觉,他们称之为……crush对,crush。” 他轻轻颔首,很开朗地看着宁游清的眼睛,道:“但我想争取,我一向如此,也许这可以让你了解我多一些。” 宁游清听了这些话,内心有些瞠目结舌。 埃尔森觉得自己不够了解他的财力,于是买了一块巨贵的表来表明他的心意,就像孔雀开屏一般展现自己的实力。 太直接了,直接到宁游清有些头晕目眩。 他本来除了工作,还偷偷地在埃尔森身上学一些感情表达技巧,因为宁游清认为埃尔森是一个很标准的模板,他应该有非常充沛的感情,这正是宁游清所缺乏的。 “我希望你不要有压力。” 我太有压力了好吗?宁游清在心里说道。 他突然感觉也许没有人可以成为一个正确的、标准的模板,所以宁游清也找不到可以学习的榜样了。 埃尔森仍然侃侃而谈,阐述他的爱情理念。 第106章 宁游清的眼神飘飘忽忽地落到那块他绝对不会收下的表。 李修也送过他一块,在他们18岁的时候。 第58章 freedom20 他把我拉黑了。 宁游清无从得知李修将它送给自己时的心情,所以他也未能预见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 他没有丢掉那块表,而是在每次搬家时把它放在行李深处,然后整理在平时看不见的地方,再也没有戴过了。 宁游清确实也没有再养成戴表的习惯。 “埃尔森,我从来不戴表。” 他把手表往埃尔森的方向推,对他道。 “而且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埃尔森静了一下,脸上不掩失望的心情。他的眉毛和嘴角都耷拉下来,咬了咬自己的嘴唇,摊开手道: “宁,你不考虑一下吗?我不是——我不是在秀一些什么,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可以给你很好的生活。” 宁游清摇摇头,道:“我对现在的生活已经很满足了,不需要更好。” 埃尔森看了他许久,像在确认这是不是宁游清的真心话。他随即叹了口气,说:“其实我本来不想这么早就说,因为现在我们心的距离还不够近。” 埃尔森虽然说中文很流利,但有时候会有一些稍显滑稽的表达。他本人对此并未察觉,继续道: “我很喜欢你,宁,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的心没有这样跳过了。我很快就会离开中国了,我们不再是同事,无法在朝夕相处,所以我今天才想让你知道,让你明白我的心意。” 他一番话说得真诚,宁游清的脸上挂着思索的神情。 “可是,你走了的话,这样就没有意义了。” “不,宁,如果你愿意对我点头,我也会为了你留下来。” 宁游清:“……” 他的身体仍靠在椅背上,这是一个略显抗拒的状态,只是现在意外的感觉盖过了这一点。 宁游清没想到埃尔森能够为他做到这一步,这让他感到有些头晕目眩,不知道是不希望埃尔森这个人为他付出,还是无法承受有人能够为他如此付出。 宁游清对他人有一种深层的、并不显露的漠然。他很难和别人产生大量的交集,同时也不想占用他人过多的时间和情绪。他把自己看得很轻,对谁来说都是一个匆匆而过的路人。 “不……不必了,这会给我压力。” 宁游清很坦诚地说,埃尔森最终也只能表示理解,收回了他那过于贵重的礼物。 在这个表白失败的夜晚,明日的工作还要继续,他们一起回了酒店。埃尔森在路上对宁游清道:“希望这不会影响到你的心情。” 宁游清的心情肯定被埃尔森这一出影响到了。但他也只能公式化地说:“我尽量,我们还是同事。” 埃尔森何尝不知道这会对宁游清造成影响,大概“乐于表达”在某种程度上也不能兼顾他人感受,这造就了埃尔森的自信。 他也确实有资本自信,宁游清心想。 这样一个好条件的人,宁游清从未产生类似心动的情绪。感情是玄学。 他和埃尔森各自回了房间,宁游清感到疲惫,先洗了个热水澡。洗完澡之后,他的精神好了一些,吹了头发出来,才想起看一眼手机。 还没解锁就看见有人给他发了微信,宁游清打开一看,一个系统默认头像冒出新消息红点,出现在他的聊天列表中。 宁游清:“……” 那是李修的号。宁游清没有删除他,他以为李修不再用这个号了。这几年间,李修从来没给他发过消息,就这么渐渐沉底,宁游清都快忘了他有这个号了。 而且李修一直不怎么用社交账号,他没什么可发,也没什么朋友,没有维系他人的理由。 李修给自己取的昵称是一个“l”,多一个字都不愿意打了。他在线上和现实一样缄默,所以当时加上宁游清的时候,竟发展到只发一个emoji来表达他的意思,显得有些抽象。 宁游清点进去一看,李修给他发了几张照片,是有些昏暗的暮色,正是蓝调时刻,天空呈现一种深沉的暗蓝色。 李修发了几张照片,就没再说话了。 宁游清盯着手机,感到有些啼笑皆非。 李修等到天黑。 他很少这样反复查看手机,因为有新信息进来的时候,提示音会响起,所以在没有提示的时候一直看,显然是多此一举。 晚上将近9点的时候,李修像无头苍蝇一样点进宁游清的朋友圈,发现他之前的动态都消失了。 宁游清虽然很少发动态,但没有设置限制,可以看到他很久之前的动态。近几年发的东西寥寥无几,多是随手一拍的天空和街景。 李修加的人很少,所以很少错过宁游清的动态。 因为他们没有共同好友,所以宁游清的动态里一直不会出现其他人,虽然这不能代表什么,但李修为此感到宁静。 但是现在那些李修能看到的照片全都消失了,界面变成一条直线。 李修看着那道直线,他认为那是一个折叠栏,只要他在点一下,那些被折叠的动态就会重新出现。 这很有道理。 李修点了一下,什么都没发生,那依旧是一条直线。 他蹙起眉头,为这条直线感到十分不满。 一次毫无用处的、非常失败地产品更新,他心想。随后将界面截图,发给了安迪。 第107章 l:这条直线是什么 andy很快回复:什么东西? andy说话做事总是不够简洁,李修对他的期望就是看到问题只回复解决方法或是直接说“不知道”,但andy总是很啰嗦,夹杂几句废话,还要问“为什么”,最后才慢吞吞地说他去问问。 andy的头像是和女儿的合照,他挺经常用微信的,李修很少给他发消息,每次发来的时候andy总想着哪天去把他的手机偷了换掉那个系统默认头。 可以换成女儿的照片,这样andy就不会轻易被他气到了。 andy:你没有加对方的好友 l:我加了 andy:发生了什么 l:他的动态不见了 andy有些糊涂了,他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想不明白。于是andy直接把总监的消息合并转发给了自己的助理,那也是一个中国女生。 助理很快回复:andy,这是因为他被拉黑了。 andy:wtfffffffffffff andy不知道该怎么告诉李修这个不幸的消息。他再次点开李修发来的那张截图,这个拉黑了李修的人id叫“nyq”,头像和背景图看不出什么。 andy不会中文,nyq这三个字母对他来说很神秘。 但是他的助理很快就解出nyq的真身,她上过宁老师的课,他在第一节课介绍过自己的全名。 给andy发消息的这个人也不难猜,叫“l”,对andy说话的口气,全公司也只有一个。 这件事总结下来就是——新来的培训师把总监拉黑了,总监还不知道……可能他现在已经知道了。 李修那很干净的对话列表出现了新的颜色。上面是andy告诉他他被拉黑了,下面是他给宁游清发一条新消息,跳出来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他还有宁游清的手机号码,但李修自己认真分析了一下,觉得今天还是到此为止吧。 宁游清把李修拉黑之后,得到了一场质量不太好的睡眠。第二天他有课,昨晚没有睡好,有了一点黑眼圈,讲课的时候显得有些忧郁。 他不知道,自己把总监拉黑这件事已经传了出去。如果宁游清站在讲台上可以读学生的心,这节课大概也上不下去了。 他一无所知地上完课。今天的内容不多,结束得早,宁游清接下来没什么计划。他本来想去外面逛逛,给朋友带点手信,但实在有点困,于是想着要不要先回酒店补觉。 andy正在追问“nyq”是谁。 李修坐在自己的5个屏幕后面,一言不发。 他也实在没了主意。宁游清连他的车都不想坐,因为他不信任自己,发消息被拉黑,宁游清马上下课了,他坐在这里,简直束手无策。 李修以前留住宁游清的花样非常多。摆出一张不快的脸,或是显示出自己被亏欠了需要补偿,有时想做什么就直抒胸臆,或者无师自通地表现出可怜的样子——无论如何,宁游清一定会为他驻足,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 当李修失去了这些手段,从零开始做人,他也总算知道,原来比起当人,不当人是那样容易,而他以前有时那样极具天赋。 今天的k线很难看,和李修的模型计算没有太大偏差。他没有太多动作,陷入一种沉思之中。 andy也想回家了,他对李修道:“你不愿意说算了啊,我要去接女儿放学了。” andy的家庭极其美满幸福,太太是大学同学,一毕业就结了婚,现在女儿已经上幼儿园了。 他起身想走,李修的眼神越过屏幕,停在andy身上,他顿了一下,很直接地道: “他是宁游清。” andy:“啥?” 李修的声音很冷静: “是那个新来的培训师,他把我拉黑了。” 第59章 freedom21 他也只好放手。 andy一时之间无法确定总监具体是什么情绪。 说他是生气呢,看上去不像。说他是委屈呢,这种情绪放在李修身上又显得太惊悚。 andy从未听说过李修和什么人有交集。他从大学起就独来独往,andy起先认识他的时候也碰了好几次。而且大学时期李修在学校的时候不是很多,而且andy自己也忙着谈恋爱。 要算andy真正稍微了解李修的时候,也是等他来了理晟之后了。andy原以为他会回国的,李修在毕业前夕回国很频繁,andy问他,因为理晟能成立,这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除了他爸的资助,andy前后跑承受了不少压力,他想要一个绝对不会把理晟搞垮的人。 所以他找到了李修,主动问一问对andy来说没有损失。 事实上,李修并不适合做管理层,他何止没有管理人的愿望,连和人交流的想法都很少。andy看他也不怎么联系家人,朋友么,来来去去好像只有自己一个,谈个对象恐怕得等到下辈子了。 这人竟然被拉黑了。andy心想。 这人竟然还能在乎被拉黑。andy转念又想。 这人和宁老师什么关系?他心头一凛。 “你和他以前认识啊?” 为了不打草惊蛇,andy像闲聊一样很随意地问。 “他是我很重要的人。”他很快回答,没什么犹豫。 李修的眉头蹙着,像是碰到很难办的事。他操盘的时候都没这样过。 andy听了这句话,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他想上前去拍拍李修的脑袋,以防他是什么机器人伪装的替身,竟然说出这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那他为什么拉黑你?你和他吵架了吗?” 第108章 “我们没有吵架。” 李修眉头的结始终不解,面对andy的追问,他也不确定这个人是否真的能够提供有效的建议。 andy倒是熟悉他的这种眼神。李修刚来理晟的时候,andy本来是请他来当执行总裁的,准备了两个助理,还想召集高层一起介绍他。 李修听了andy的安排,就这副表情看他。一种深深地怀疑他能不能做成事的感觉。 后来andy及时调整,给他挂名总监,助理调岗,请进了最僻静的办公室里。 andy还没来得及接李修的话,他定的闹钟响了,时间到了,他不得不立刻动身去接孩子放学了。 “那他快下课了,你当面问问他,好好聊聊。” andy关闹钟穿外套一气呵成,走到门口,还回过头来嘱咐:“既然你觉得他很重要,好好说话,也听听他怎么想。” 他留下一个交友的万能公式,然后就匆匆离开了。 李修肯定要再去见见宁游清的,没有抱着他把自己从黑名单里放出来的希望。 andy完全不了解情况,所以无法立刻给他行之有效的建议。他不知道李修在宁游清那里面临着完全出局的情况,他也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李修仍然没有断了念想。 如果andy知道的话,他会站到宁老师这边,必要时为他提供法律援助。 2分钟后,李修下楼,来到宁游清上课的这一层。 他的时间掐得正准,宁游清刚刚出来,和学员们一起。宁老师上课时认真而亲切,颇受学生们欢迎。下课之后也会和他聊上几句,有几个人邀请他一起到附近的餐厅吃饭,宁游清礼貌地拒绝了,气氛也没有因此变冷。 李修又阴暗地来了。他站在前台旁边,等着宁游清和其他人聊完,没有上前来打断。 andy的助理和同事们看到总监,彼此交换了眼神,好奇心都快淌出来了。 宁游清这次看到李修,比上次镇定了许多。何况就是他把李修拉黑的,没什么好回避的,难道李修还能当着所有人的面让自己把他从黑名单里拉回来? 这么多人在,他也没有完全无视李修,只是朝他稍微点了点头。一行人出门,进电梯。 李修默默跟了进来。 电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安静,静得能听到众人的呼吸声。中途停了几层,有人进门前还说这话,一见到宁老师和总监,也全都沉默了下来。 到了一楼,人群恋恋不舍地散了。只剩下宁游清和李修两个人。 宁游清要回酒店,李修总不能跟着他一起。 李修应该可以理解他的意思,任何被拉黑的人都很难误解。 宁游清出了门,对李修道:“我要回去了。” 李修想起andy对他说的话,很诚实地说: “你不喜欢的话,我不会再给你发消息了。” 意思是情愿在宁游清的微信列表里当一个死人。 “不是因为这个。” 宁游清摇摇头道。 李修像一个下棋被人将了又将的人。他一向比所有人都聪明,算得过所有人。可惜这件事不是这样,他算不了,宁游清摇头就是将他的军。 “我没有恨你,李修。” 李修听见他轻声道,叫自己的名字。 宁游清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看向他。因为剖析坦白自己的想法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他无法一边面对李修的这张脸,一边游刃有余地说这些话。 “你之前说的都对,没有人比你更了解我了。” 秋风拂面,有种沁入皮肤的萧瑟,宁游清顿了顿,道: “我不会把真心给别人,因为我没有。只有我欠了你的时候,我才知道怎么补偿你。” “如果我们互不相欠,那我就没什么可以给你的了。你想要的,我都给不了。” 宁游清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鞋,他磨蹭了一些地面,李修站得很稳,像一桩雕塑一般。 “我没办法爱你,也没办法爱别的人,所以我决定自己一个人就好。” 宁游清闭了闭眼,这么说道。 andy教李修好好听宁游清的想法,进展很顺利,宁游清全都说了,李修也全都听见了。 只是这些话,就像从山上滚下来的石头,几乎想把人置于死地。 李修奇异地没有感到挫败,最坏的结果是宁游清什么都不肯和他说,现在显然不是这样。 而且宁游清说不恨他,也是一个很好的条件。 “那我给你就好了。” 李修道。 “什么?”宁游清有些没听明白。 “我不需要你真心对待我。”他说得很认真,像要高价拍下一个藏品,无论对面的竞拍举多少。 宁游清失笑,没想到能从李修口中听到这种话。李修的性格是很差劲,但这个世界就是偏爱有天赋的人,他要去找一颗真心,这有什么难的?何必追着他这样的人要。 “你在说什么?去找一个喜欢你的人又不难。”宁游清像看到一个小学生说气话。 “不是你就不行,我从以前就这么想。”李修很清楚地说,他好像没有害臊的情绪,想都不用想就可以对宁游清说这些话。 “可是没有人这样过,这个世界上所有这样的人都会很痛苦。”宁游清道,“你完全可以不要这样受苦,很没意义。” 李修想了想,像在思考。宁游清觉得和李修谈感情的事情很难,他不懂很多道理,宁游清自己也没有很懂,又不能照本宣科,因为李修本身就在这体系之外。 第109章 “我想,更痛苦的事情我已经经历过了,你以前走的时候,我从来没好过。” 他说得很慢,像仍在捱那种细细密密的痛苦。 李修骗过他,宁游清想道。他仍然有可能说的不是真心话。 宁游清不信任他,远离他才是对的选择。 但他不得不信李修现在这句是真话,如果不是的话,他大可不必说之前那些,他也不必给宁游清发消息,不必被删除了之后又说他以后不发了。 宁游清没有话了。他后退了一步,天色暗了,地上的纹路变得模糊不清。 “我要想一想,李修。” 他可以做什么呢?今晚就买一张机票,毁约,突兀地中断工作,回国,让李修彻底死心。 不管他如何表达自己,都展现这种不为所动,最好他们都成为仇人,不必再想谁是缺陷更多的那一个。 或者答应李修,过这样的生活,和李修做就好了,既然总把关系放在天平上,丈量着亏欠和补偿。 宁游清的手心里全是汗,感觉周围的声音也变得模模糊糊的,因为睡眠不足太阳穴突突地跳着。 他不想再站在李修面前了,他说的那些话分量很重,想要让人伸手去捧火,可别人都有一个盛具,隔着一点,垫着一点,只有宁游清没有。 除了把手收起来,就是伸手去接,然后点着他的手掌,那肯定很烫,很难接好,很难承受。 李修跟随着他长久的思考和静默,他知道这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宁游清:“我现在没有办法回答你,也许想了之后,还是不行。” 他随即轻声补充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做,给我一点时间吧。” 李修已执行了表达和倾听。他要给宁游清很多时间,因为就算再久,宁游清也有犹豫的可能性。 这就是今天最好的结果了。李修心想。 如果宁游清仍然觉得不行,做不到的话—— 李修想过很多次这样的可能。 他直到今天才知道如何应对这个结局,如果他懂得爱宁游清的话。 他也只好放手。 第60章 freedom22 并不意味着会结束的联系。 宁游清和李修之后的几天都没有联系。 李修自觉给给了宁游清空间,宁游清在理晟上完课,李修也不再出现了。 宁游清一直在想怎么答复李修。 其实李修并未向宁游清提出什么需求,让宁游清在他们之间的关系中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而使宁游清迷茫的恰恰就是这一点。 坦诚来讲,宁游清对李修是有感觉的。这感觉是他遇过的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带给他的。宁游清也知道,外在条件其实对感情的作用很小,即使是埃尔森,他也从未想过和他有所发展。 但宁游清分不清他在意李修的原因是什么。 是因为补偿心理带来的惯性吗?李修在宁家过着一种糟糕的生活,宁游清一直觉得他是被亏欠的人,而自己恰好是一个擅长补足的角色。 是因为李修向他索求了太多?当他们之间的关系逐渐变质,最后扭曲的时候,宁游清认为这和他想象的不一样,李修的变化超出了他的边界。 无论如何,宁游清不希望自己对李修的感觉是因为这些事情,他被蒙蔽了感官,很难去判断他们是否能够拥有一段正常的关系。更何况李修将天平的一端倾斜给宁游清,近乎陷入一种虚无主义。 宁游清知道李修在等。 在他还没有做好决定的时候,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找上了他。 这一天他没有课,在酒店睡得很晚。宁游清这段时间的睡眠质量一直很差,每天只能靠咖啡续命,不用去理晟的时候就在酒店房间里补觉。 埃尔森是个转换自如的人。宁游清晚上在走廊看到埃尔森搂了个人回来,他看见宁游清,没有回避的意思,还朝他笑了笑。 宁游清不甚在意,反而庆幸埃尔森是个拿起和放下都很迅速的人,不用过多占用宁游清的精力和时间。 手机震动的时候,宁游清正在淋浴间里洗澡,他出来时,看见手机界面上有一通陌生的未接电话和一条短信。 宁游清打开来看,短信只写了寥寥的几个字: 宝宝,我是妈妈。 宁游清看到短信之后呆立了一下,随即拨通了那个电话。 在等待接通是话筒传来长长的“嘟”声,这让宁游清感到有些煎熬。 也许他不该拨通这个电话。宁游清一直觉得离开宁家是一个再正确不过的选择,这对蓝可怡来说也是一种止损。 他走之后,蓝可怡也没有再联系他,这也从某种程度来说验证了宁游清的想法。 为什么过了这么久,蓝可怡会想要找他? 还是叫着这个本不属于宁游清的小名。 宁游清握着手机的指尖有些发白,直到这个电话被接起。 接通后有两秒钟,双方都是静默的。 是蓝可怡先开了口,她的声音有些怆然,小心翼翼的。 “宝宝,是你吗?” 她的声音没有变,但语气变了很多。以前蓝可怡说话总是很雀跃,语气天真,她的生活不是装扮花园就是度假购物,还有宁游清,没有半件忧虑的事情。 因为生活顺遂,所以蓝可怡的样貌非常年轻,好像一辈子都会这样。 但是这短短几个字的话,宁游清都可以听出她比前几年衰老了许多,那种天真的语气荡然无存,以前的蓝可怡也不复存在了。 第110章 还没等宁游清开口,蓝可怡用一种恳求的语气道: “宝宝,你在哪里?” 像是怕宁游清不告诉她。 蓝可怡电话都打过来了,宁游清不会对她有所隐瞒,他对李修狠得下心,唯独拿蓝可怡没办法。 “我在……纽约。” 宁游清答道,他低声说了一句“妈妈”。蓝可怡听到了,啜泣了一声,听上去很高兴,她对宁游清道:“妈妈很想你……” 蓝可怡只是哭了一会儿,很快就恢复了情绪,她吸了吸鼻子,镇定了一些,道: “我要和宁礼臣离婚了。” 宁游清从来没听过蓝可怡用这种语气直呼宁礼臣的名字,仿佛他是个陌生人。她从少时嫁给这个事业有成的男人,就一直依附着他,而宁礼臣确实给了她优渥的生活,并罕见地维持着从一而终。 这几年宁氏确实走向衰落了。宁礼臣自从几年前在洛杉矶上急救车之后,露面的次数变得屈指可数,他的状态大不如从前,加上大环境的变动,宁氏旗下的产业缩水了许多。 不过,宁氏的底盘还是在的。在经济下行的时候,许多大集团都面临着一样的局面,宁氏一时半会也不会轻易地倒塌。以前宁氏是宁礼臣一手掌权,这几年由其他人代劳不少,宁礼臣本人在公众面前处于一种半隐退状态。 而如今李修和宁氏没有半分关系,他也离开了宁家,没有丝毫留恋。 蓝可怡为什么要和宁礼臣离婚?这对宁游清来说是一个很意外的消息,他愣了一下,听到蓝可怡的声音道: “我说我可以不要一分钱,他没有同意。但是现在我生病了……”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但又很快稳住了。 “是宫颈癌,我和宁礼臣说,如果他不同意,我不接受治疗。 “他最后答应了。” 听到这个消息,宁游清花了一些时间才消化下来。他不是对蓝可怡没有任何感情,相反,蓝可怡让他短暂地延续了有母亲关怀的两年时间,虽然蓝可怡比较特殊,但她对宁游清的关爱无可置疑。 宁游清的心里生出一阵深深的难过,他有些急切地问: “妈……你的病严重吗?现在感觉怎么样?” 在电话里,蓝可怡简单地告诉宁游清,她在上个周末刚查出宫颈癌,还是一期,有治愈的希望。 那个时候,她下定决心要和宁礼臣离婚。 “我想见见你和小修,好吗?” 蓝可怡对李修仍然心怀愧疚,她说:“我给他发了消息,如果他不愿意的话……” 现在是蓝可怡的病情要紧,宁游清先安慰她,道:“我会劝他的,妈妈,你先安心修养,不要太累。” 挂了电话,宁游清长出了一口气。他立刻换了衣服,一边穿外套一边出门,给李修打电话。 李修很快接电话,宁游清的电话是他给蓝可怡的,他在消息中得知了蓝可怡的情况。 他现在就在宁游清的酒店楼下。 宁游清挂了电话,匆匆下楼。他们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思索着要建立还是结束一段关系,没想到再次见面是这个样子。 宁游清无心再回避李修,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放在眼前。他要回国去看蓝可怡,他不忍心让蓝可怡一个人面对这件事。 他也要征求李修的同意,和他一起回国。李修也离开宁家很久了,也许他不想再被牵连,回到那段糟糕的过去之中。 宁游清有些六神无主,他看到李修,快步走到他跟前。他哭过了,事情来得太突然,宁游清为蓝可怡的病情而急切,在通话的时候不自觉地泛出眼泪。 他的眼睛红红的,眼角带着泪痕,李修想做点什么,但最终按捺下来。宁游清用很恳切的语气请求李修和自己一起回国,越快越好。 李修低声道:“我和你一起回去。” 宁游清的心稍微松了松,他和李修买了最近的一趟航班。李修已经带了简单的行李放在车上,待宁游清准备好就可以一起出发去机场。 在飞机起飞的轰鸣声中,宁游清因紧张而抓紧了扶手。他的心无法安定下来,即使理性上他知道情况还没有到最糟的地步,但他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李修的手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像一种无言的安慰,让宁游清好受了一些。 两个人比一个人面对要容易一些。 落地时国内是白天,宁游清强迫自己在飞机上睡一觉。因为气流频繁颠簸,他在飞机上睡得不是很安稳。飞行时间很长,宁游清时睡时醒,每次睁开眼时,李修一直坐在身边,他没有睡,而是用电脑查看着蓝可怡病情的资料。 还需要中转一趟,等他们下飞机时,已经是中午了。李修联系了人来接机,蓝可怡从半年前和宁礼臣分居,住在市中心的一栋公寓里。 等宁游清终于见到蓝可怡,他的心又往下坠了一坠。 蓝可怡竟然有白头发了。她的长发还是梳得整齐,只是不再精心盘起,而是穿得很素净简单,和以前相比变化了许多。 她的面容没有太大的改变,只是因为患病,精神状态没有之前好了。她说话走路仍然正常,没有到吃力的地步,见到宁游清的第一眼时,蓝可怡的眼泪就簌簌流下来了。 她以前从未想过会和宁游清有这么多年的分别。 李修也一起回来了,蓝可怡还想去倒水给他们——她自从搬出宁家,再没有找阿姨来照顾起居,一切都靠自己,只偶尔请了钟点工打扫公寓。 第111章 宁游清不让蓝可怡再忙碌,和李修两个人去餐柜拿杯子。蓝可怡住的地方还算宽敞,也有多余的空房间,接下来一段时间,他们要留下来陪护,直到蓝可怡痊愈。 他们两个人并着肩,站在水池之前,水龙头打开,水声响起,宁游清洗了一个杯子,递到李修手里。 他们的手微微触碰了,像一次短暂微弱、但并不意味着会结束的联系。 第61章 freedom23 像一个俯身要亲吻的距离 蓝可怡住的公寓有两间客卧,蓝可怡住在二楼,李修和宁游清住进了一楼。 生活还要继续,把东西收拾妥当之后,宁游清和埃尔森联系,解释了一下目前的状况,让他带班。又给公司写邮件请了长假。 忙完之后,他和李修出门,去了附近的超商买了菜和生活用品。李修开了辆车过来,宁游清好奇,问:“哪来的车?” 李修:“租的。” 宁游清上了车,坐到副驾驶座上。李修开了导航,宁游清一时无话,车里只有导航的提示音在响。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让宁游清有些疲惫,但现在让他睡也完全睡不着。李修同样也是飞,现在还要开车,宁游清的头靠在头枕上,说:“累吗?回来我开吧。” 李修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宁游清仍然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他低着头看手机,刚刚加了蓝可怡,发信息问她今天想吃什么。 其实宁游清的厨艺很一般,但既然要照顾生病的蓝可怡,就要从头开始学了。病人的食谱比较特殊,等将来治疗做手术,饮食起居更要小心。 蓝可怡没有回,可能正在休息。宁游清在起飞之前告诉了她落地时间,也许蓝可怡整夜都没睡,就等着他们。 她现在只有一个人了,以前又是少不了陪伴的人。宁游清无法想象她鼓起勇气一个人生活的心情,也不忍心去想她拿到检查结果时的想法。 这么多年了,那一定是个最难熬的时刻,她才会想要打电话给他。 一想到这里,宁游清就觉得难过。他以为他对宁家没有牵挂,因为他认为蓝可怡一辈子都会这样过无忧无虑的生活,时间会填补他留下的空缺。 他一边在手机上搜寻着一些对病人身体有益的食谱,一边觉得鼻酸,吸了吸鼻子。 这个时候在等红灯,宁游清感受到旁边的视线,他抓过头去,对上李修的眼睛。 李修的话总是很少。那天在理晟门口,因为宁游清的不信任,李修无法把他带去任何地方。所以他只能那样去挽留,用他最不擅长的方式。 把心里话都说尽了。 如果蓝可怡没有生病,他们仍在纽约,宁游清原本已经下定决心告诉李修自己的想法。 在以往,每当宁游清想要对李修说一些心里话的时候,他往往因为这些话太不符合李修的心愿而受罚。每次的结局都是不欢而散。 所以当这件事再次到来时,对宁游清来说是很需要勇气的。 但眼下他们也不好继续谈论这件事了,下一次也许要等到很久之后了。 李修不出声,似乎在关照宁游清的情绪。宁游清也不愿表现得太脆弱,两个人一起承担同一件事,他不是一个早早就要寻求安慰的角色。 “妈妈可能睡了,我看看等会买什么菜。” 他的手指在手机上划动着,收藏了几个菜谱。 李修把车停到地下车库,和宁游清一起坐电梯上去。两个人先去看日用品区,因为回来得匆忙,行李也只带了电脑和几件衣服,洗漱用品还要现买。 李修推着购物车,宁游清也不纠结什么款式,每样都直接拿两个一模一样的基础款放到车里,李修没有意见。到了食品区,宁游清站在排骨摊前,问李修:“我们做个汤?” 他又看向蔬菜区,心里琢磨着,道:“玉米……或者山药都可以。” 两人称了排骨,李修停到山药面前,垂头稍微挑选了一下。在宁游清眼里,这些山药长得都差不多,看不出什么好坏的差别。李修在几年前就能熟练下厨了,宁游清其实并不知道李修学会做饭的契机。 他自己则因为工作时间不固定,还有环境影响,这几年吃上了白人饭。 “你是怎么学会做饭的?” 李修选东西,换宁游清推购物车。他们装了不少东西,车推起来沉甸甸的。宁游清弯着腰,手臂架在把手上,看李修站在一堆瓜果蔬菜里面,看上去格格不入。 “我吃不惯外面的。”李修淡淡地回答道。 也是。宁游清心想,毕竟他们小时候在宁家,一日三餐也是有阿姨在做。李修大概对口味有讲究,所以开始亲自下厨了。 他们结了账,两个人各提了两个袋子放进后备箱,回来的时候宁游清开车。路程不长,他记住了路,回来没有开导航。 去了一趟超市,二人之间的氛围自然了许多。宁游清和李修商量好了今晚的菜色,又谈了一下蓝可怡的病情。 蓝可怡检查出来还处在一期,治愈的希望还是很大的。宁游清知道病人除了配合治疗之外最重要的是心情,所以决定事事顺着蓝可怡来。 他能想到蓝可怡对李修怀着愧疚,不管是因为李修在宁家的经历,还是因为李修最终离开了宁家。最后蓝可怡还是希望李修能来见她,李修也没有什么犹豫就答应了。 只凭这一点,宁游清是感激他的。李修实现了蓝可怡的心愿。 第112章 “谢谢你能一起回来,李修,这对我和……妈妈都很重要。” 宁游清还是郑重地向李修说道。他的手放在方向盘上,天黑了,信号灯和闪烁的车流映照着他的脸,他的神情有些忧郁。 时间并没有给宁游清带来多少变化,成人之后他的生命里挫折总多于顺遂,这让宁游清更加渴望安定。 李修想抬手摸摸宁游清的侧脸,希望能给予他一些安慰。他只会对宁游清产生这种感觉——看到他难过时,想要制止这难过,看到他快乐时,想要帮他延续这快乐。 这在李修的世界里是一件极其罕见的事情。在他年少的时候,他从不在乎别人会被他的轻视和冷漠所伤害。对于宁游清,他曾短暂地在他身上学会“善待”二字,后来也因为宁游清的出走而全面崩塌。 磕磕绊绊地走到今天,李修才稍微学会这件事,他要试着从中获得满足,因为宁游清就在眼前。 李修没有在这个时候用肢体接触打扰宁游清,而是道: “我应该回来的。” 他没有多说什么。宁游清明白他的意思,他对蓝可怡没有芥蒂,也愿意和他们一起面对。 两个人开车回了公寓。蓝可怡果然在房间里休息,宁游清提着菜进了厨房,李修很快进来控场,换成宁游清给他打下手。 蓝可怡醒的时候,看见宁游清和李修在厨房里忙碌,愣了一下,慢慢走到厨房门口。 宁游清已经熟悉了厨房,他换了件宽松的t恤,戴着手套正在削山药,李修站在灶台前给排骨焯水。 蓝可怡的眼眶红红的,宁游清发现了她,道:“妈你醒了,怎么了?” 他看到蓝可怡的表情,又担心她难过。蓝可怡的性格其实已经比以前沉稳了不少,她没有流眼泪,只是道:“我只是……只是觉得还像在做梦。” 宁游清还戴着手套,他举着山药,答道:“不是做梦,我们在这儿呢。你等一下,我们大概……”他转头向李修小声确认了一下时间“一个小时?”李修点点头,宁游清又扭头道:“6点半就能开饭。” 蓝可怡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厨房,宁游清帮忙切好了山药,帮李修备在灶台旁边。厨房不小,但因为有时两个人动作没同步,手臂或胳膊会碰到一块儿,隔着衣物,有些发热。 两人做饭,三人一起吃了晚饭。饭桌上没再谈沉重的话题,宁游清应蓝可怡的期望,说了一些这几年工作上的见闻。他经常到世界各地出差,打交道的人也是成批的学员,值得一说的事情不算少。 李修就坐在宁游清对面,宁游清说着说着,无意间对上他的眼睛,发现李修也听得很认真。 宁游清被他看得有些眼热,说话都不太顺畅了起来。 吃完饭宁游清去把碗洗了。蓝可怡先上楼休息了,宁游清洗完碗之后,面对着寂静的客厅,抻长了手臂,伸直了一下腰。 他开始感到困了,正好天也黑了,可以顺势入睡,时差也被调整过来。宁游清走到玻璃门前,推了门出去,外面是一个小花园。这里种了一些花,因为是秋天,败了不少,也长了一些杂草,可能因为蓝可怡现在无暇打理了。 宁游清从自己口袋里摸了一包烟,那是刚才吃饭之前出去买的。 他抽烟的次数非常少,一年下来也只有几次,都是在精神压力特别大无处发泄的时候。 宁游清站在花园里,打开烟盒,抖出一根,摸了打火机点燃,吸了一口,又深深吐出来,烟头明灭着红光。 李修出来的时候,宁游清已经抽了半支。他看到宁游清在烟雾中变得有些模糊,他细长的手指夹着烟,秀气的眉头微微蹙着。 他听到响动,转过头来,看到李修,刚刚含着烟的嘴唇微张着,眼神有些迷茫。 李修从来不知道宁游清会抽烟。他靠近了宁游清,宁游清抬头看他,不知为何有些心虚。李修看上去有些不高兴,但没说话,他微微侧着头,气息拂过宁游清,把他手里的烟拿走了。 李修并不抽烟,他拿着还在燃的烟,将它在花坛边上按灭,扔到了垃圾桶里。 宁游清没什么反抗。 李修扔完烟又回来,离宁游清很近,像一个俯身要亲吻的距离。但气氛并不暧昧,他低头伸手,摸到宁游清腰侧,把他口袋里剩的一整包烟和打火机都收走了。 宁游清留在花园里,他垂着头,想了想。 或许他不再需要下一支烟了,它没有那么有效,只是宁游清空虚时的一种慰藉。 现在他没有空虚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无了哈,晚上要出去吃饭~ 第62章 freedom24 “他还没有答应我。” 为了让蓝可怡心情放松,宁游清除了陪她去医院检查之外,计划带她去周边城市短途旅行。 蓝可怡以前就喜欢到处度假,去了不少地方。这几年她身体和精神都不如从前了,把自己封闭在家里,更重要的是,她的身边没有人陪伴了。 宁礼臣因为宁氏的状况焦头烂额,这几年的情绪越来越不好。自从在洛杉矶见过李修最后一面,他再也没有提起这个人。 蓝可怡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曾经问过宁礼臣,却遭了冷脸。宁礼臣恶狠狠地对她说:“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这个人。” 对此,蓝可怡也哭过闹过,逼问宁礼臣发生了什么,宁礼臣绝口不言,像是遇到了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第113章 宁礼臣一向好面子,在洛杉矶被急救之后,宁礼臣的半边脸瘫了,小半年才恢复过来。这幅样子,他自然不想回家让蓝可怡看到,找借口在外头住了一阵子。 回去之后,蓝可怡又频频问起李修。一想起这个人,宁礼臣就心头火气,他对蓝可怡道:“你自己不敢去找他,问我做什么?” 这话一说出口,宁礼臣看到蓝可怡错愕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说得太重了。 他和蓝可怡饥结婚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一句重话。现在他在外面维持不了体面,在家对蓝可怡也维持不住风度了。 宁礼臣没有道歉,匆匆出了家门。 蓝可怡自己偷偷哭了一场,早在宁游清走的时候,宁礼臣就把她的心给伤透了。 当她把这些事告诉宁游清的时候,宁游清同样感到有些难以启齿。 他大概知道宁礼臣在洛杉矶知道了什么,那是他几年前离开洛杉矶的那一天。 “宝宝,你和小修这几年一直有联系是不是?你有没有知道一些消息?” 蓝可怡看着宁游清,语气里带着渴盼。 宁游清顿了顿,他转过头去,像是无法承受蓝可怡那满是关怀的注视。他清了清嗓子,道: “我们也是最近才在纽约碰上的,妈妈。” 蓝可怡知道宁游清在当培训师,恰好和李修的公司有业务往来。在她眼里,宁游清和李修仍然是单纯的兄弟,而现在两人都这么优秀,工作也都那么光鲜,这让她倍感欣慰。 宁游清是万万不敢让蓝可怡知道那些事情,怕她接受不了,而且她还生着病,不能再受刺激了。 他只能在蓝可怡面前抹去他们在洛杉矶的那段过往,将它掩藏在不见光的阴影之中。 蓝可怡笑了笑,朝他道:“看到你们关系还这么好,妈妈真高兴。” 宁游清“嗯”了一声,转移了话题,没有再谈论这个了。 他们回来将近一个月了。李修调整了设备,偶尔会在家里看盘,他做了长线运作,工作强度不是很大,生活重心还是放在宁游清和蓝可怡这边。 宁游清也没有完全断了工作,他会写些工作文件,偶尔和公司那边开线上会议。其他时间不是和李修去超市,就是带蓝可怡出门走走。 李修处于一种非常稳定的状态。蓝可怡每天睡得早,一楼就变得静悄悄的。晚上的时候,两人往往都没什么工作,早早地洗了澡,离入眠的时间还有好几个小时。 他们不怎么会聊天。李修本就沉默,宁游清的情绪也并不活跃,前半个月的时候,宁游清会回自己的房间,看看书和手机,然后入睡。 后来有一天,他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看见李修正在摆弄着投影仪。 客厅有幕布,李修把投影仪打开,选了个电影看。宁游清走到远处,帮他把灯光调暗了。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就着投影仪,开始看一个黑白老电影。奇幻的爱情故事,情节非常简单,画面有些斑驳,旁白和配乐沙沙作响。 宁游清穿着睡衣,蜷起腿抱着手臂缩在沙发上看。后来有些冷了,他回房间穿了一件毛衣外套。出来时从门口看向客厅,李修坐在沙发上,看得很认真。 他的侧影陷在画面发出的黑白闪烁的光之中,轮廓是有些泛蓝的冷,很沉静。宁游清远远地看了几秒,轻轻回到沙发上,影片刚走到中段,迎来一场惊心动魄的离别,爱人的眼泪簌簌流下,深黑的眼睛和瓷白的皮肤上落着清澈的水光。 李修看到宁游清回来,他的视线从情节上收回,落到宁游清脸上。宁游清套上了一个略有厚度的毛衣外套,那是他陪蓝可怡逛街时,蓝可怡一定要买下来的。肩膀有两道简洁的费尔岛纹,浅蓝灰相间,绒绒的,显得人很柔软。 他手里拿着一个马克杯,是回来半道上去倒了一些热水,太烫,吹了几下,热气氤氲。他喝了一口,暖和了一些,拿着捂热手掌。 李修看电影没有宁游清想的那么认真,他看向自己之后,就再也没有放回电影上去。 宁游清像被他定住一样,他无法逃避李修的注视,因为李修向来是一个不接受模糊的人。 李修的手撑在沙发上,凹陷下去。他的靠近并不具备进攻性,很细微的,很小心的。 很在乎宁游清心情的。 宁游清坐在沙发的另一端,他身侧靠在扶手上,在电影开始时还带有湿意的发梢已经全干了。他看着李修,手指摩挲着热烫的杯壁。 一个应该亲吻的距离。 “可以吗?” 宁游清听到他低声道,竟然询问他的意愿。 李修的呼吸很轻,像一切都调小了力度。他五官的轮廓在这昏暗的光中显得更深,鼻梁高挺,在另一边脸投下阴影,眼睛低垂着,压着一些情绪,很细微地显露。 这一秒,宁游清第一刻想到的是他在蓝可怡面前的遮掩,他矢口否认他们在洛杉矶的那段日子。 他想起很多,想到宁礼臣的愤怒和不可置信,想到自己的缺失。 想到自己说“我决定一个人”,想到李修说“不需要你真心待我”。 想到伦理道德,想到情善迹非。 一瞬间可以想到一万个不能点头的理由。 如果排除掉所有,直至整个世界都空白呢?那个时候,就可以问到遍寻无果、掩埋至深的真心吗? 第114章 宁游清拿着杯子的手慢慢向外伸去,把它放在沙发旁的边几上。 他吻了李修。 那甚至无法算一个吻,只是皮肤的一次触碰,代表着他微小的一次回答。像卵生动物在壳内的一次颤动,他有很钝的喙,不知道要如何啄出一道裂缝来。 李修力道很小地握住他的手臂,轻轻吻他下唇,得到一个缝隙,于是他缓慢地探了进去。宁游清的呼吸紧张了一瞬,又很快松懈了。 和以前是不一样的。 没有被掠夺,不是除了承受别无他法。宁游清微微张着嘴,这是一次并不危险的暴露。 他的心脏捶打着,像泵着热流,从胸口传到肢体末端,指尖都传递到热度。毛衣从略有厚度变得过于保暖了,他的后背微微冒了汗。 当宁游清把他的手放在李修胸口,用了一点力气的时候。李修停了下来,他的呼吸变重了,胸膛起伏着,抬起手摸到宁游清的侧脸,揉着他的耳后和耳垂,手和耳廓的温度差使宁游清更为敏感。这个吻虽然结束了,平复下来花了更多更多的时间。 李修抱住了宁游清,手环在他腰上,头埋进他的肩膀。温暖的毛衣有一层薄薄的浮绒,像梦境轮廓上的光晕。 “……怎么了?” 宁游清有些猝不及防,只好把手放在他的背后。 “很喜欢你。” 李修的声音闷在他的毛衣里,像从深远处传来,他说得很清楚,所以又是近在咫尺。 “……很放不下你。” 他注释道,也许还有别的词可以替代,但替代不代表同义。他有很多很多,每一种意义他都拥有。 “是吗?” 宁游清在他背上拍了几下,他垂着眼睛,不知道为什么被放不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被填满。 “那你要教我。” 他小声道。 李修把他抱得更紧。 电影结束了,片尾曲是很悠扬的小提琴曲,像双人舞曲,那应该是一个很完满的结局,虽然他们没有看完。 第二天,两个人陪蓝可怡去医院定了手术方案。出门前蓝可怡有些惴惴不安,宁游清穿戴得很整齐,表现出晴朗的心情,鼓励她穿一件喜欢的裙子。 “去医院穿那个干什么……” 蓝可怡有些黯淡地说,又瞥见宁游清把裙子拿出来。她担心太惹眼,宁游清说:“咱逛街一起买的呀,我身上这件也是你选的,穿穿怎么了?” 他说到蓝可怡心坎上,于是蓝可怡去换了衣服,还理了理头发,精神头好了一些。李修开车,有两人陪着,蓝可怡感觉到高兴,没有那么害怕了。 手术定在一周多之后。从今天就要开始住院,手术之后还要辅助放疗根治病灶,几个月要复查一次。这是一次漫长的战役。 送蓝可怡去病房之后,宁游清陪她熟悉环境,然后李修接替他,让宁游清回家去拿些生活用品。 蓝可怡半靠在病床上,李修坐在旁边帮她削一个苹果。二人一时无言。 蓝可怡和李修的关系是很微妙的。蓝可怡对李修有着愧疚、复杂和后悔,她总想着自己当初对李修的忽视和伤害,那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甚至不是一个合格的养母。那是严重的失职。 尽管她这个妈妈当得并不好,最后两个孩子还是愿意回到她身边,这让她感到幸运,又感到惭愧。 而她最近也隐隐察觉到宁游清和李修之间的氛围——这种发觉其实要追溯到很久很久之前。 “小修,你们俩……” 蓝可怡的手放在纯白的被单上,微微攥紧。 “你们是……是在谈恋爱吗?” 她问出口,连自己都觉得这个问题很惊骇。 “还没有。” 一条长长的苹果皮落下去,李修将苹果切成果块,旋转着,很利落,和他的回答一样。 “他还没有答应我。” 第63章 freedom25 “说出来就不灵了。” 蓝可怡静了一瞬。 她看着李修,他答得很笃定,没有犹疑,没有任何遮掩心虚的地方。 蓝可怡突然想起自己追问宁礼臣的那一天,他从洛杉矶回来很久了,提到李修仍然一副见了鬼了的表情。 她当时没有看懂,现在突然反应了过来。 宁礼臣在恐惧着李修。 恐惧他没有常理道德,恐惧他直抒胸臆,不在乎任何后果。 宁礼臣害怕他没办法控制李修。 他的恐惧是对的,因为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他,或控制他。 这就是李修的怪异之处。 但是…… 蓝可怡并没有觉得这是一件很难被世界容下的事情,至少在她这里是容得下的。 “你们……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李修削完了水果,听到这个问题,他没有立刻回答。 “是高中的时候吗?” 蓝可怡没有让空白的沉默接续,尽管这真的太骇人听闻。 “只有我。” 李修道,他顿了一下,斟酌了语句,又说:“只有我想要这样,他一直想走。” 蓝可怡的眉毛和嘴角下撇,一副非常难过的表情。不知道是为宁游清的离开,还是为这份太不合时宜的感情。 “那现在呢?宝……他怎么说?” “他说给他一点时间,他要想想。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想要拒绝我。” 第115章 李修垂着眼睛道。 “小修……你要给他选择。” 蓝可怡望向窗外,是一个明媚的晴天,宁游清每次定下检查的日子,都会看看天气。他做得很细心很周到,考虑到了所有的事情。 “他走之后……大概没有为自己着想过,或者不知道怎么替自己着想了。” 蓝可怡难过地说:“你们愿意回来见我就好了,我没想过要这样忙前忙后的……小清立刻就安排好了。” “小修,我也对不起你,那个时候你受伤,我还说了那种话……后来我一直想,做梦也一直梦到。 “幸好老天爷肯惩罚我,就连惩罚我,也愿意实现我的愿望。” 蓝可怡喃喃道。 “我想,你们俩只要好好的,是什么样子、什么关系又如何呢?只要你们的选择都是发自内心的……” 她长长地出了口气。 “我会站在你们身后。” 蓝可怡这几年大都独居,愈发觉得很多东西是幻影泡沫。以前她认为永远不会变的东西一朝崩塌,从肥皂泡一样虚幻脆弱的生活中抽离出来,她要重新建立起对一切的认知,由此,才算开始认识到那一点点真实。 这真实来得太迟太慢,又太过残酷,蓝可怡要咬紧牙关才行。 事实上,不是她站到了两个孩子身后,而是这两个孩子还愿意回到她身后。 这是上帝的垂怜。她心想。 宁游清很快回来。他在蓝可怡面前永远保持着积极的态度,进来看到李修削了水果,上来吃了一块。 “唔,甜,你们都吃,别切好了不动呀。” 他又开玩笑道:“他做饭厉害,水果都比我会削。” 蓝可怡展开笑颜:“小修一直做什么都是最厉害的。” 宁游清在病房陪蓝可怡聊了一会儿天。他们两个终究还是不太方便,需要帮蓝可怡找个看护了。 蓝可怡看上去很适应。也不知道刚才李修留下来和她说了什么,宁游清进来的时候,也没听见他们俩说话,像刻意回避了他。 宁游清有些担忧地看了李修一眼,蓝可怡心情平和,也愿意接宁游清开的玩笑,好像没什么大碍。 他们待到蓝可怡休息,离开医院,开车回了公寓。 “妈妈那里……我们要慢慢说。” 宁游清坐在副驾上,李修开车。医院离公寓的车程有些远,宁游清安静了半程,突然开口道。 他没有解释要慢慢说什么,为什么要说,他们之间是什么。只有这句话。 也许他只是依旧担心李修的不可控,也许他只是更看重蓝可怡的身体。他大概没想到蓝可怡能猜出来。 也万想不到她能接受。 李修没有透露下午他和蓝可怡之间的对话,他只是“嗯”了一声,算是承诺。 手术前的一周,仍然一起做饭,从医院到家两点一线。请了新看护,宁游清很小心地观察。时间一天天近了,他的心有些焦灼,所以又觉得漫长。 然而,李修一直都在,宁游清并不是孤立无援,仅仅是这样,就已经有莫大的意义。 在手术的前一天,他们探望完蓝可怡,宁游清开车和李修上山,去了一个庙里。 这个庙并不大,在当地也不怎么出名。修在半山腰上,方方正正的,四个方向四个殿,供着四座神像。上山花了点时间,天色暗了,来人不多,只有庙里的僧人打了水要去烧晚饭了。 宁游清供了一盏灯,放到灯座上。跪到神像面前,祈祷蓝可怡的手术可以顺利,平安,健康。 神像是一塑金身,非常宏伟高大,直达殿顶,慈目微垂,每个走进来的祈求之人都显得渺小。 宁游清在心里说完这个愿望,不由得想到其他,但这个其他太不合时宜,像没有边界的雾,暂时难以捉摸,也不可言说。 这个时候,宁游清许了第二个愿望。 希望我能够真正了解自己的心。他默默在心里对神说道,郑重地叩首。 下山时暮色更重,宁游清和李修走了一段长长的石板路。有些陡,李修走在他下面,伸手接了一下宁游清。 “有许别的愿望吗?” 宁游清问道。 “嗯。” 李修走得很稳,会停下来稍微等一下宁游清。 “我也是。” 他们有些回避明天蓝可怡的手术,这几天在蓝可怡面前也是如此,不想给她造成太多的心理负担。 宁游清沉默了一阵。 “说出来就不灵了。” 他无声地笑了一下:“我们的愿望都实现。” 李修应道:“会的。”像表示首肯。 第二天。 蓝可怡的手术很顺利。李修和宁游清在手术室门口等到快两个小时,已经比预计的手术时间要长了。 宁游清看着上方一直悬着的“手术中”,心一直在嗓子眼上。他竭力保持镇定,等到那灯熄灭的第一秒,宁游清立刻站了起来,迎到门口。 医生先出来,告诉他们很顺利,接下来还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后来再制定治疗方案,总体上不用太担心了。 宁游清感觉膝盖有些软,抓了一下李修的手臂,有劫后余生的感觉。 蓝可怡被推出来,麻醉还没完全过。宁游清在她耳边说:“妈妈,手术成功啦。” 蓝可怡的意识还模模糊糊的,她听见了宁游清的声音,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弯着眼睛露出笑容,眼泪从眼角划了下去。 第116章 她被推回病房,宁游清嘱咐了一下护工。出来的时候差点和病房门口的人撞上,他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 是宁礼臣。 宁游清有好几秒没认出来他。宁礼臣的身形佝偻了,头发也白了一大半,眼角和额头的皱纹加深了许多,和宁游清上次见他简直已经是两个人。 宁礼臣看到宁游清,也露出意外的神情。他的反应也不如从前了,慢慢地才面露不悦,仿佛他才是那个比宁游清更有资格出现在这里的人。 “你怎么在?” 他从鼻腔“哼”了一声,站在门口,门打开了,却又不能进去。 蓝可怡想不想见他,他心知肚明。 宁游清很快把门关上,他更不想宁礼臣进去。一想到蓝可怡,宁游清对宁礼臣摆不出什么好脸色。 宁礼臣是长辈,给予过他们生活。宁游清不会说太重的话,他只是堵在门口,考虑到不要让病房里的蓝可怡听见,他低声道:“妈妈叫我来的。” “你也配叫她一声妈?你太可笑了。” 宁礼臣抽动着嘴角,他那瘫过的半边脸表情依旧不自然,已落下永久的后遗症。 宁游清的脸色立刻冷下来,他对宁礼臣维持不住礼貌了。这是一种虚伪,他不想再那么虚伪。 “没什么可笑的。她叫我过来,但是没有叫你吧?”宁游清道。宁礼臣闻言脸色急变,他的眉头紧紧皱起,想伸手把宁游清从面前推开,嘴上道:“你也有脸……” 宁礼臣的肩膀被扳开,他没有碰到宁游清,而是往后退了几步。李修经过他的身侧,站到宁游清那一侧。 这两人同时出现在宁礼臣跟前,宁礼臣觉得自己需要去一趟急诊室。他伸出手指着他们,话都有些说不清楚了: “你们……你们俩。” 宁礼臣的半边脸抽动得更加厉害,这让他看起来丑陋不堪,像一只卸下面具的蛮兽。他似乎无法多看他们一眼,踉跄着退到墙边,连忙走了。 宁游清看着他的背影,等宁礼臣走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我们有这么可怕吗?” 李修:“是他自己的问题。” 听到这句话,宁游清安静了几秒。良久,他开口道: “嗯,是他自己的问题。” 他的声音有些低,笃定的语气,像是鼓起勇气否定了一些什么,又肯定了一些什么。 第64章 freedom26 他发现自己原来在哭。 蓝可怡术后又住了一个多星期的院,出院那天宁游清给她买了花,是她以前最喜欢的向日葵,硕大的花朵挤挨成一簇,非常显眼。 蓝可怡很高兴,抱着花走下医院的台阶。李修开车来接他们,一起回家了。 刚做完手术,蓝可怡还需要一些时间修养,宁游清不急着回公司。他的工作本来也是出差颇多,兢兢业业做了这么几年,宁游清攒下了一些存款,其实他也考虑过要不要停下来继续去上学。 对于将来的规划,宁游清没有以前那种分秒必争的紧绷心态。他时常提醒自己,不要害怕计划外的事情,也不要害怕停下,因为往后的时间还很长,并不妨碍他在一个阶段里做出不同的选择。 眼下宁游清想先陪着蓝可怡修养,不久之后就过年了,新年假期可以去远一点的地方旅游。年后是继续工作还是准备申请,宁游清暂时想要清空大脑,到那时再做决定。 最难的一道坎已经过去了,家里的气氛轻松了不少。蓝可怡虽然术后有些虚弱,精神已经比一个月前刚见面的时候好了许多。 宁游清白天偶尔处理工作,每天固定上午十点和李修驱车前往超商买当天的食材。如果哪天格外需要更新鲜的肉菜,就提前到八点,一起去老城区的市场。 其实谁也没有明说买菜一定要二人同去,但李修往往会在前一天晚上十点把菜谱发至宁游清的微信,宁游清也就知道第二天几点就要出门了。 于是第二天他准时穿戴整齐,不错过李修准点出发的班车。 在蓝可怡手术成功之后,李修没有太过提及之前的那件事。他们只是在晚上睡前一起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一场电影,亲密的时候不多,但每一次都令宁游清印象深刻。 李修是那个发问的人,他最近没提,宁游清倒也找不准机会再开启这个话题了。 圣诞节过后,李修有要事不得不回理晟一趟,需要处理一个多月,临近农历春节才回得来。 李修是在他们在商场里推着购物车时告诉宁游清这个消息的。宁游清最近跟着他学了不少在做饭的技巧,已经初具规模,两个人配合,大大缩短了在厨房的时间。 宁游清正拿着两个西红柿做比较,听到李修说这件事,愣了一下。 李修走得匆忙,已经买好了机票,第二天中午十一点的飞机。看来明天不会一起买菜了。 养成一个习惯需要21天。显然,宁游清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他放下西红柿,其实还没有看出它们当中哪个比较好,宁游清“啊”了一下,然后说:“我送你?明天我早点起来。” 李修说好。回家路上宁游清心情有些低落,但没有太表现出来。到家后,李修在饭桌上和蓝可怡说了这件事,蓝可怡的反应更大一些,给李修添了饭,道: “你去一个多月,我和宝宝会想你的。” 对于直抒胸臆这件事,蓝可怡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化。宁游清听到,夹菜的筷子顿了顿,想接在蓝可怡的话头后面说点什么,等了几秒钟,李修就已经接过话,很一板一眼地解释他回去要做什么,若非必要,不会去那么久。 第117章 宁游清由此错过了开口的最佳时机,直到第二天他送李修去机场。 因为来得较早,宁游清把车停在停车场,送李修到安检口。机场人很多,广播间隔一段就开始播报航班情况,差不多到时间,李修站起来,拎着行李箱准备去过安检。 宁游清也站起来,李修没说什么告别的话,宁游清也就不知道这一个多月对他来说是长还是短。 但是对他来说是很长的。 他用手抓住了李修的衣袖,用的力气不大,但足以让李修停下来,他转过头,宁游清看着自己伸出去抓他的手,攀上去,用一种很诚实的方式握了握李修的手腕。 “我……我等你。” 他开口时略有犹疑,话音落时又变得笃定。 李修转过身来抱了一下他,一只手里放到他后背,把宁游清揽到怀里。放开后眉眼罕见地柔和,垂着眼对宁游清说了好。 宁游清一个人开车回了家。李修平时的动静虽然不多,走了之后家里也明显空荡了一些。 宁游清把自己每天工作排得更满,送蓝可怡到医院复查,周末去隔壁市走了一圈。 他给李修发消息,李修打的字比以前多,但也不算特别多。宁游清发现他学会正常发消息之后说话有点像个ai,对宁游清发的图片进行看图说话,然后问他今天吃什么,没等宁游清回复,先介绍自己的午餐和晚餐。 李修的饭是安迪的助理帮忙订的,通常是中餐,晚上吃白人饭。宁游清蓦地想起之前李修说过“吃不惯外面的”,原来不是一句真话。 对此宁游清没说什么,仍和李修隔着时差有一搭没一搭地发消息。中间打了几次视频,李修其实没什么话,就是想看看动的宁游清,他在吃午饭,把宁游清当下饭的视频看。宁游清只好和他聊还有多久回来,过年他们打算怎么过云云,李修得到了一些话题,一一给出方案,然后把饭全吃光了。 等到李修回国,已经是农历二十八了。宁游清原本打算那天照例开车去机场接李修,结果前一天车在路上被人追尾了。宁游清的人没事,但后车灯被撞碎了一个,只好打电话给保险公司送去修。 宁游清告诉李修这件事,说第二天他打车去机场接他。李修说不用,他的航班落地比较早,让宁游清在家里等他。 去机场接李修,不过是因为可以早点见面。最终宁游清还是同意了李修的方案,在家等他回来。 那一天宁游清早上五六点就醒了,李修落地是6点半,回来的路程是一个多小时。宁游清起床去洗漱换了睡衣,他上个星期刚剪了头发,现在又长长了一点,达到了一个自然的状态。 宁游清不是一个过多关注自己外表的人,今天在镜子前多端详了自己几秒。大概是太久没见李修,竟然开始在意见面时自己的样子。 总归是还不错。宁游清出了洗手间,时间来到6点25分,他发了消息给李修,过一会儿他落地就能收到。 随后,宁游清做了早餐,他和蓝可怡吃了,给李修也留了一份。蓝可怡每天吃过早餐,会下去走走路,她出门之后,宁游清留在家里,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手机。 6点45分,李修落地了,回复了宁游清的消息。宁游清站起来,给他打了个电话。长途飞行之后,李修的声音有些低哑,宁游清在电话里的声音有些笑意,语气略显雀跃。 挂了电话,宁游清打开电脑,处理了一会儿工作。7点45分,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宁游清以为是李修发消息说他快到了,很快拿起来看。 但那不是李修的消息,而是一条高速追尾的新闻快讯。宁游清没有多想,点进去看,发现事情远比消息简介里说的严重。 7点30分,一辆大货车在高速路上侧翻,压到一辆出租车上,引发了严重的连环追尾,目前伤亡还在统计。 这则重大事故发生在他所在的城市,发生在从机场到市区的高速上,发生在李修和他通完话的40分钟后。 因为事故突发,新闻的文字内容并不是很多,宁游清在意识到这件事与自己的关联之后,又从第一个字开始重新看了一遍,但几乎丧失了阅读理解的能力,只能看到下面评论的惋惜和惊叹。 “老天爷,这么严重” “希望平安” “逝者安息……” 这些字砸进宁游清的意识里,仍然无法激活他近乎停滞的思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撑着桌子,眼前一片模糊,他艰难地退出界面,找到自己和李修的通话记录,拨通了电话。 漫长的嘟声。 宁游清感觉透不过气,胸口凉凉的,像被什么厉鬼一下掏进胸腔,把里面的内脏血淋淋地扯走了。因为一切发生得太快,所以一时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前后透风,穿过了身体,让他感到森森寒意,于是紧紧地抓皱了自己的前襟。 最后一个长音没有响完,被急促的忙音切断了。 宁游清拿着手机,抖着手去找车钥匙,过了几秒才想起车已经送修了。他跑着下了楼,白着一张脸,拦了辆出租上去,说了两遍才说清楚他要去机场。 司机一听就知道高速路上有他的家属,脸上带着同情,道:“高速那边已经拉起来了……” “先过去。” 宁游清打断了他的话,脸上已经毫无血色,他坐在车上,一直打李修的电话。 第118章 没有人接。 去机场高速的路程很长,正值早高峰,车走走停停,开得并不顺畅。时间过得越久,那种惊骇的感觉逐渐褪去,宁游清的知觉逐渐在这其中显露。 他出门时,手机在匆忙之中从台阶上摔了下去,屏幕碎出一道裂缝。宁游清打李修的电话打不通,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刷新事故的新闻,企图从中得到更多信息。 宁游清很用力地看那些字,但总也看不太清楚。可能是因为他太紧张了,手也在抖。 他抬手用力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又用拇指抹了抹屏幕,试图让界面看起来更清晰一些,但是很快,那些字又变得模糊了。 就这么反反复复好几次,宁游清擦得眼睛很痛,他才停下来。 他发现自己原来在哭。 第65章 freedom27 全文完 司机从前面递过来纸抽,宁游清平复了一下情绪,低声说了句谢谢,抽了纸,把自己的眼泪擦干。 他心中仍然又惊又惧,李修没有接电话,去机场的路非常漫长,宁游清握着手机,感觉手脚冰冷。 宁游清的手一直在抖,他只好用两只颤抖的手握在一起,在混沌的恐惧之中艰难地祈祷。 闭上眼想起两个月之前和李修到山中的庙里,宁游清一共许了两个愿,现在看来那神很灵验。宁游清眼下无法立即跪到神的面前,只好回想神像的模样,在心里祈求,命运实在不必对他如此残忍。 上高速的路口果然封了,宁游清下了车,朝拉起线的地方走去。风沙很大,他紧紧闭着嘴,觉得痛楚和酸涩难忍。走到线前,被救援人员拦住,见他失魂落魄,让他站到一旁等救援车从高速下来。 后来陆续有家属赶到,有中年人,也有头发花白的老人,俱是十分忧虑的模样。宁游清站在路旁等了一个多小时,期间接了蓝可怡的一个电话,蓝可怡问宁游清去哪里了,李修怎么还没到家。 宁游清六神无主,一时不知道怎么和蓝可怡说。他这边风声大,声音含糊,说他先出来接李修。蓝可怡见他不方便讲话,以为是在开车,就先挂了。 挂了电话,宁游清看见拖车把追尾的车一辆辆从路上拖下来,有的整个车身都瘪了,有的车头损坏严重,看得人触目惊心。 然后就是一辆辆救护车下来,没有停留,直接往最近的医院开。有救援人员从高速上下来,宁游清上前问了情况,他们说上面追尾了十几辆,出事的货车司机和出租车上的人已经走了,遗体还要等一会儿才能运下来。 宁游清不知道李修在哪里,在救护车上,在出租车里,还是滞留在高速上。他站在原地,虽然命运已经足够荒诞,但宁游清感觉自己已经抵达荒诞的最深处,他不知道是该去医院,还是留在原地继续等,仿佛生和死具象成两条路,等着他来选。 好一会儿,他才发觉手机在响,宁游清把手机拿起来,看到是李修来的电话。 他立刻划了接听键,在对面开口之前,宁游清又恐惧是不是救援人员拿到李修的手机,给他打来电话。 但李修的声音响起,好像信号不好,他说话的声音很远,断断续续的,宁游清听见他说: “……游清,你在……哪里?” 宁游清心想,这不是做梦吗?李修的声音很飘渺,听上去很不吉利。宁游清道:“我在高速路口这里,李修,我在这里,你怎么样了?” 他语无伦次,每句话都下意识地重复了几遍,生怕李修听不清楚。他捂着没放电话的另外一边耳朵,仔细地辨认李修说的每一个字,想听出他有没有受伤。 李修那边的声音一直断续着,但是宁游清听清了他说的话:“我来找你。” 通话结束了。宁游清紧紧攥着手机,像攥住李修没有发生事故的证据。接下来的20分钟,他反复打开通话记录的界面确认,李修刚才确确实实打电话给他了。 将近半个小时之后,一辆出租车跟着救援车开下高速,在宁游清的面前停下来。 李修打开了车门,完整地出现在宁游清的面前。他的下巴有一小块擦伤,但行动如常,没什么大碍。 宁游清想往前走几步,他在大风里站了两个小时,腿已经完全僵了,浑身的血都凝固了一样。看到李修,脑子还没转过来,腿先迈了出去,这时感到膝盖软,差点要跪在地上。 李修伸出手把他扶住了,宁游清的眼睛流完泪,被风吹得通红。他的眉头紧紧皱着,用力闭了几下眼睛,再看眼前的李修,恐怕他是个幻影。 从未见过宁游清这样肝肠寸断的样子,他的手像冰一样,手指还是止不住抖,被李修握在手上,很久都没止住。 “你……你怎么没接电话?” 好半晌,宁游清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他的嗓子哑了,并非想质问,实在是一通通电话打出去没有回音,把他吓得太厉害了。 李修的手机屏幕碎得不成样子。高速上事故发生时,司机踩了急刹,又猛打方向盘,才没撞上前面的车,李修的手机从窗口甩了出去。幸好他们对面和后面都没什么车,否则场面无法设想。 前面被车堵死了,后头也渐渐来车。后来堵得实在开不动了,后面的人纷纷下车查看前面的情况,李修也下了车,找了很久,才找到飞出去很远的手机,看到宁游清给他打了五十多通电话。 宁游清听得呆了。他无法向李修形容这两个多小时里自己联系不上李修的心情,每个电话都很无比漫长,最后被忙音切断,像对宁游清实施了一场意识上的凌迟。 第119章 李修看他脸色雪白,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罩在宁游清的身体上,用手搓他的手,把失去的温度找回来一些。回家的路上,宁游清一直呆呆的,反应很迟钝,像在缓慢地重启,找回自己。 期间,蓝可怡又打电话给宁游清,她看到了高速上的事故,吓得不轻。李修提宁游清接了电话,说他们两个都没事,已经快到家了,蓝可怡在电话那头长长地松了口气,连连说:“那就好……那就好。” 通完电话,不久后到家,下了车,风极其冷,刮得宁游清的脸生疼。刚刚哭过,泪水干在脸上,有些紧绷。 李修把宁游清搂在怀里,他的手臂沉甸甸的,宁游清身上披着的外套也有他身体上的温度。一切都在制造实感,把宁游清和最可怖的那一种可能分隔开来。 他们走到僻静的公寓楼下,风被挡住了一些。还没开门上楼,宁游清停下了脚步,没有继续向前。 李修也停下来,知道他情绪动荡,还没有完全平复。他不多说什么,而是用手摸了摸宁游清的后脑勺,他的手很大,抚到宁游清颈侧,感到他的脉搏跳动着。 于是他拿起宁游清冰凉的手,放到自己的脖子上,让他摸自己的脉搏,等他慢慢平静下来。 宁游清的身体缩着,把头埋进李修的怀里,紧紧地抱他,后背在抖。 “……我很怕你死了。” 他的声音闷在李修怀里,听上去很遥远。 “我想……不是非得这样,我才能学会的。不要这样……对不起。” 他很语无伦次,但李修全听得明白,他拍了拍他,说:“我知道,没关系。” 宁游清抬起头,他的睫毛被泪水洗得湿润,道: “有关系,我是在乎你的,李修。” 李修不知道自己等这句话等多久,或许他没有抱等到的希望。因为知道自己对得太少错得太多,天生阴暗残暴,等他终于也不例外地渴望爱,算来算去,实在不配获得。 最后李修还是等到宁游清对他说这句话,李修知道命运的判决是有失公允的。 他确实被偏袒,才能叫没有真心的人交出真心,漫是荒芜的废墟上立最后一扇门,有人愿意再为他开启。 李修用手指轻轻揩他的泪水,宁游清眨了眨眼睛,眼泪源源不断地涌着,仿佛把一辈子的份额都用完了。 “我也是。” 李修道。 “以前是我不好。”他低声说,“学不会也没关系。” “……你真的这么想吗?” 宁游清的声音带着鼻音,慢慢地问。 “嗯,我可以接受。” 李修牵宁游清的手,长长的手指穿过他的指缝,紧紧地合上。 “是你太好,肯学会爱我这样的人。” 他顿了顿,低声补充道: “有你在乎我,我很幸福、很幸运。因为我很爱你,宁游清。” 他的每个字都说得很实,像被刻出来一样。他想让宁游清听得清楚,没有什么回避的,很赤裸地全盘托出。 宁游清抿着嘴,唇有些干涩。他在害怕李修死去时时很恐惧,身体中间仿佛被穿了个洞,现在这个洞又被李修砌了起来,让宁游清慢慢有重新完整的感觉。 他用力回握李修的手,说: “我想告诉妈妈。” 宁游清鼓起了很大的勇气,问道:“可以吗?让她知道我们在一起。” 他有一点点担忧,担忧不被接受,而不担忧他们从今往后会有分离。 李修脸上显出一些柔和的笑意,像早就知晓结局。他们的故事有波折,有低谷,有难以言说的纠缠,有曾经秘而不宣的心意。 有一个他准备过的好的结局。 他紧扣宁游清的手,要去开门,道:“当然可以。” 宁游清紧张起来:“现在吗?上楼之后就说?” 李修大步流星,不假思索:“嗯。” 宁游清没明白过来为什么李修的节奏突然变得这么快,他跟随着他的脚步,有些慌乱道:“啊……怎么说?谁先开口?” 他慌张地开始打腹稿,这对蓝可怡来说一定是件大事……要从哪里说起?得先把不太适合的部分削掉,怎么去拼凑这个故事?李修给他留的时间太短了!虽然提议的人是他,但是他也想好好准备一下…… 宁游清的大脑飞速转动着,他抬起头,要把他暂时想出的和谐版故事开个头,却看见李修侧脸依旧维持着那笑意,像等不及一般。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道:“不对,你早就告诉她了……是不是?” “嗯。” 他牵着宁游清,异常轻快地踏上台阶,敲响了门。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宝们看到这里!这是对我最大的支持!下一本会开《陪玩不是什么都玩》感兴趣可进专栏收藏助力作者速速开新~爱你们! 第66章 番外 不擅长谈恋爱的宁游清 宁游清很不会谈恋爱,李修内心如此想道。 诚然,宁游清对李修提出的任何需求都不会有异议,在许多时候,他总是下意识地点头,显示出一种毫无主观能动性的赞同。 这不是李修毫无依据的判断。在他和宁游清成为恋人之后,李修合法合情合理地上岗,以前被宁游清所抵制的行为也顺理成章。 因为感情生活顺遂,李修逐渐收敛起性格中冷硬的部分,变得颇具人性了。 第120章 所以有人性的李修也能看出,宁游清不是很会谈恋爱。 宁游清极少主动对李修进行亲密行为,包括拥抱、亲吻和更深入的需求。有其他人在场时,他对李修完全公事公办,礼貌亲切,只能说很熟,无法显示出他们之间关系的特殊。 在蓝可怡完全康复之后,宁游清又重新启动了自己的工作,因为工作性质问题,宁游清依旧频繁出差。再过一段时间,宁游清会正式提出辞职——他已收到了哥大的offer,未来几年,宁游清会和李修在纽约过上稳定的生活。 不过,目前他们仍然处于聚少离多的状态之中。 李修实验过好几次,当宁游清回来的时候,晚上他们要进行必要的感情交流,以填补分离时的空白。接近凌晨2点时,宁游清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李修把他翻过来,亲他的脸颊和耳朵,希望这不是结束。 宁游清往往叹气,像在评估他的需求,他认为有些饱和,很细声细气地说:“可是……” 停顿两秒,然后道:“好吧。” 每次都是这样,宁游清往往纵容李修的索取无度,但从不坦露自己的亲密需求,他仍旧在恋爱中担任一位员工。 李修自认为做得比宁游清好,见面时他会先牵宁游清的手,到家时也是他先亲吻宁游清,分别也是他先拥抱宁游清。这一切都基于李修自身的情感需求出发,这也就不免延伸到宁游清这一端——难道宁游清没有这样的需求吗? “怎么了?” 宁游清坐在李修对面,工作日的晚餐,他们在理晟附近的餐厅吃。本来宁游清预定了另一家,鉴于他曾经在那家餐厅和李修说过分手,这家餐厅也被李修永久拉入黑名单,而宁游清竟然对此毫无察觉,直到李修罕见地修改了他们见面的日程。 吃饭的时候,李修有些心不在焉,他吃得少,看宁游清的时候多。宁游清刚下了飞机过来,他只在纽约停留两日,再匆匆飞往洛杉矶。 宁游清宁可牺牲休息日飞来和李修见面,见了面,他却什么都不会做。 “我下个月会再过来,好不好?” 宁游清认为两日停留十分短暂,李修亦显示出几分落寞寂寥,他用叉子卷了卷意大利面,很乐观地向李修推销他的下一次休息日。 “……” 李修回以沉默。 宁游清有些警觉,他坐直了身体,手指划了划放在桌面上的手机,看自己的日程表。下个月是他们的生日。 他看了一眼李修,想从他的表情里读出他是否要提前知道一些生日的情报。 因为宁游清确实做了一些准备。 但李修对这个日子反应不大,他对宁游清的提议不置可否,不知道在生什么闷气。 说“生闷气”其实不太准确,因为李修从不显露出这种不成熟的情态,且宁游清总是有求必应,两人之间几乎没有矛盾可言。 宁游清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吃完晚饭,他们照例一起散步回家。李修虽然看上去心情不佳,但还是牵着宁游清的手。他的手指很长,牵得很紧,让宁游清怀疑他其实并不是在生自己的气。 回到家之后,宁游清先洗了澡,把自己的行李整理了一下。 他穿正装较多,比较讲究的时候会用上衬衫夹,扣到腿环上,但只限出差的时候。宁游清下班只穿休闲装,更方便一些。 李修盯着他把那些衬衫夹和环扣拿出来,放到一边,又用衣架将衬衫西裤挂好,以防压皱。虽然是件很平常的事,也因为李修的注视而变得奇怪了起来。 宁游清收拾好之后,穿着睡衣,很平静地坐到床边,释放一个“他好了”的信号。 今天李修花的时间有点长。因为宁游清坐到床上的时候,他多停留了几分钟才走过来,亲吻的前奏也拉长了一些,宁游清很温顺地看他,对他的等待有些不解。 当晚,宁游清被折腾得很惨。在他说“可是……好吧”之后,李修也没有像平时一样放过他。 宁游清眼冒金星,神志不清的时候,他只好本能地攀着李修的手臂,像动物一样用鼻尖拱拱他的颈侧,小心地亲李修的嘴角,释放一种“他不好了”的信号。 宁游清幡然醒悟,“可是”后面可能不太适合接“好吧”。 一天之后,李修送宁游清去机场,过安检口的时候,李修照例抱了抱宁游清。 经过24小时的思考,李修决定原谅宁游清这个恋爱低手。他为此生闷气,折腾宁游清,导致宁游清在纽约停留两天,却有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 最后吃亏的还是李修自己。 反正这个人是教不好,学不会了。 看着宁游清推着行李进安检口,走进去半步,又退回来,他把行李箱留在原地,和李修只有几步的距离,宁游清并作两步回来,用手臂合起来,圈了一下李修。 这是一个非常生疏的拥抱,他没有给李修留下多少交互的空间,因为李修的手臂也被他困住,无法抽出来回抱他。而且宁游清只抱了一秒,就跳着跑走了,生怕留在原地的行李自己也长脚跑了一样。 宁游清过了安检,李修还愣在原地。 下午的时候,安迪来李修的办公室找他。李修心情很好,和颜悦色到安迪有些发怵。说没几句,就逃一般从他办公室里撤走了。 宁游清在洛杉矶落地,他要在公司总部待一段时间。同事们不算陌生,之前都在线上共事过,很熟稔地和宁游清寒暄。 第121章 有同事新婚,过来送了一些巧克力。大家坐下来一边吃巧克力一边分享喜悦,同事竖起手掌,无名指戴了戒指。 宁游清拆开巧克力闪亮的包装,把巧克力送进嘴里,听他们说海岛的婚礼,虽然开心,但不太推荐,因为风实在太大,头纱和裙摆都差点被掀翻,引得大家一阵阵笑。 在场未婚的只有宁游清,不过同事们都知道他不是单身,遂问宁游清有没有什么打算。 宁游清并不觉得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他点了点头,很平和地说了自己的想法。 同事们:"awww..." 一整个星期,宁游清都时不时收到同事的“恭喜”,恍惚间以为结婚的是他自己。 但宁游清自己并没有什么实感,他认为这一次准备算不上“正式”,而什么才是“正式”,宁游清也没什么概念。 两个星期之后,立冬那一天,宁游清的航班延误了。 这一天是他们的生日,宁游清做了万全的准备,他在0点的时候对李修说“生日快乐”,他的礼物也准时到达。 那是一对融入了宁游清自己的想法,找了专做私定的设计师定制的袖扣,李修并不戴什么显眼的饰品,所以这对袖扣也遵从他低调的风格,宝石做了多个切面,嵌在银色的袖钉上。 宁游清从大半年前就找了定制,所以在生日的前一天,它就稳稳地到达李修的手中。 李修送了宁游清一艘游艇,拍了照,含证书发给了宁游清。它停在宁游清最常去的海边,因为宁游清这几年来很喜欢浮潜。 生活作风比较朴素,只有在送礼一事上才奢侈一回的宁游清看到这个礼物,在洛杉矶的机场倒吸了口气。 飞机延误了六个小时,到纽约落地要0点前后了。宁游清没有料到这一点,心情有些焦灼。 宁游清原本订的就是前一天的机票,想要回纽约和李修一起过生,因为天气原因,航班被临时取消,只能就近买下一班,却再次延误。 好不容易起飞,经过近六个小时的飞行,宁游清觉得这重要的一天像一支非常难得的脆筒冰淇淋,却因为各种原因在等待中慢慢融化,最后只剩下脆筒底部的巧克力尖尖。 让他可惜不已。 宁游清下飞机时的素质有点低,一边说抱歉一边挤过人群,他看了眼时间,迈开腿在走廊上跑了起来。 今天的着装又实在不适合这样奔走,宁游清在机场低空飞行,快得几乎要破自己的生涯记录。 还有两分钟这一天就要结束。 宁游清不太懂要怎么形容自己的理由,为什么一定要赶这一天,即使赶不上,他也一定会和李修见面。即使错过这一年,也还有下一年。 他跑得心脏要炸开,喘着气,拎着行李箱走下自动扶梯,看到李修的高个子,像滑翔一样跑过去,结结实实地撞上李修。 一分钟。 李修很稳地接住他。宁游清跑得有些狼狈,西装外套翻飞,弯下腰去,非常紧张地掏自己的外套口袋,第一下还没掏进去,更是慌张,最后从口袋底部掏出一个小小的东西,用拇指和食指捏住。 三十秒。 宁游清竭力平定自己的呼吸,他抓起李修的手,紧张得像在抢劫。但找到对方的无名指是很准确的,非常顺利,非常适合,像全世界都来相助一样,将戒指推了进去。 不等李修有动作,他将另外一枚戒指也推进自己的无名指,竖起手掌,道: “赶上了。” 李修像宕机了一样,他的眉头紧锁,那绝不是不快,而是一种超越了认知的意外。 他紧紧地盯着宁游清给他戴上的戒指,像识别了许久,却没有识别成功的机器人,并拢了手指,翻了两次,看了又看。 宁游清抓了他的手,说:“我偷偷量了尺寸,刚好的。” 他有些欣慰,虽然生日的这一天过去了,但最想做的事情还是让他赶上,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而且李修看上去很震惊,这个世界上能让李修震惊的事情绝对不多,宁游清做到一件。 几秒过后,李修用戴了戒指的手紧紧抓住他,他仍然说不出话来,拉着宁游清在人来人往的机场走,越走越快。 “明天。” 李修吐出两个字。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确认时间。 “不……9个小时。” 宁游清:“嗯?” 李修看了一眼宁游清,手指上那个硬质的银制品让他几乎浑身血液倒流,不知万事万物,只剩下一个倒计时,还有一个宁游清。 “我们要去登记。” 李修道。 宁游清听到这句话,在快速地奔走中深深地吸了口气,心跳还没回落,又开始加速,变成一种巨大的背景音。 “……好。” 他点点头。 宁游清再次感到欣慰。虽然候机延误,飞行漫长,他却穿了正装,用上了衬衫夹,让他整洁、笔挺地迎接这个突如其来的重要时刻。 “好。” 宁游清再次重重点头,又应了一声。 他低着头,机场外的风扑面而来。 像感到实质的幸福一般,宁游清很轻快地笑了一下。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