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伪装玩家后[无限]》 第1章 《邪神伪装玩家后[无限]》作者：翎星河【完结】 文案： 火爆全网的克系跑团全息游戏出现致命bug—— 全球七十亿人被随机选中强制登入，参加一个个危险的解谜副本，在一众邪神手中挣扎求生。 拉莱，初代邪神之一，百年沉睡后也加入到了这场掠夺游戏中。 然而…… 拉莱望着眼前的任务面板陷入沉思：我？初代邪神？玩家？ 好好好，都这么玩是吧，等着。 * 落伍百年的纯新人玩家拉莱在副本中一问三不知，引得玩家纷纷心中点蜡： 漂亮姐姐人蛮好的，就是估计死得比较快。 副本危机重重，诡异层出不穷。就在玩家跪地写遗书时，拉莱恍然大悟，扼住boss命运的咽喉：这游戏是这么玩的对吧？ 玩家：……？ 玩家：你这样会显得我们很呆。 * 为了获得更高的力量，邪神不遗余力开设副本，蛊惑人类，致力于在邪神信仰值排行榜入驻top10。 排行榜每日刷新，一个名字从不起眼的末尾飞速攀升，逐渐爬到了其他邪神难望项背的地步！ 众邪神：这谁？从来没见过她开副本啊？！ “滴滴——副本boss湮灭，本副本永久关闭。” “祝各位玩家未来游戏愉快！” 走出副本的拉莱点头致意：只要前面的人够少，我的排行就越高。 [外表柔弱美丽扮猪吃老虎美强惨邪神女主 vs 技能花样贼多但样样半吊子水平富二代男主] 【副本一：漂亮中学】 在这所学校里，“漂亮”即正义，但最漂亮的人......也最不幸哦 【副本二：鬼伞镇】 【副本三：医生是如何炼成的？】 【副本四：托里克半岛】 【副本五：失落的拉莱耶】 注: 1. 女主以玩家身份进入副本，后面会交代原因。 2. 无限流副本的打法参考克苏鲁跑团模式，即玩家的行动结果采用掷骰决定，但存在一定私设，作者拍胸脯打包票可以看懂！ps：我可能会采取真实掷骰结果 3. 女主的竞争手段有合理原因，后文会解释。正常情况下，消灭同行并不可取。 4. 本文存在感情线，但女主不止有爱情，她是个独立的个体，也会收获很重要的友情等等。 内容标签： 强强 幻想空间 无限流 悬疑推理 群像 搜索关键字：主角：拉莱，黎诸 ┃ 配角：奇形怪状的邪神们，兢兢业业求生的人类玩家 ┃ 其它：强强，群像，无限流，跑团文（邪神采用原创设定） 一句话简介：当邪神假冒成副本玩家后 立意：纵使身在深渊，也要心向光明 第1章 开端（修） 潮湿、冰冷、粘腻...... 仿佛有无数腕足和触手爬上手臂、腰间、腿弯、足间，留下一道道蜿蜒的水渍，又逐渐贴紧勒紧，让人喘不过来气...... 就在拉莱即将要在这场无尽的噩梦中再度沉沦，眼睁睁看见熟悉的城市被压抑的黑色与朦胧的光影笼罩，化为废墟之际…… 她的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喧嚣，低泣声、窃窃私语声、高昂的谩骂声纷纷尽数钻入她的耳膜。 拉莱眼皮一颤，半秒后，睁开了深蓝色的眼。 “靠！什么破游戏敢把老子吸进来！之前还以为新闻都是假的！要是我知道是谁搞的鬼，我蔡哥在此立誓，说到做到，回头一定带着两条街兄弟掀翻他们的老巢！” 在与拉莱隔着两排座的前方，一个染着嚣张的红黄相间毛、一身松松垮垮校服，一脸凶狠的杀马特造型的男人站在大巴车走廊中间，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说完还恨恨跺了跺脚。 坐在他身后的姑娘被他这一跺脚一惊，顿时哭得更凶了，她身旁的青年人一脸心疼，口里“心肝”“宝贝”地叫着，连忙侧过肩膀，让人靠在怀里。 看得出来，他们是一对年轻的情侣。 杀马特大吼：“哭什么哭？别哭了！不就是游戏吗！” 拉莱望着眼前的一幕，在唇间轻轻念了一句：“游戏？” 隔着一条过道的年轻女孩顿时探过头，她看起来十七八岁，扎着简洁的马尾辫，同样穿着一身常见于初高中的校服，正好奇地看着她： “对呀，你有没有听见广播里的那句‘‘命运’游戏公测期结束，即日起正式上线——’，我那时候正填高考志愿呢，这句话一说完，我就被吸进电脑屏幕里了，也不知道交没交上去……你没听到？” 拉莱在头脑里思索了半晌，然后诚实地摇了摇头。 年轻女孩：“那你有没有玩过‘命运’？” 对上她隐隐有些期待的小眼神，拉莱思索了一下，然后再次摇了摇头。 年轻女孩眼里的期待几乎化作实质了，她“嗷”地一下飞过来，“腾”地坐到了拉莱身旁的空位上，笑容明媚： “我叫孟珞，还差三天十八岁，让我给你好好讲讲！” 孟珞已经观察不远处这位“睡美人”很久了，在孟珞的眼中，拉莱整个人看起来简直和车上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她的皮肤白皙到近乎透明，眉眼极其秀丽，却透着十足冷淡的意味，眸子初看是黑色的，细看却仿佛透着一种幽深的蓝，神秘而迷人，望进她的眸子，孟珞仿佛连灵魂都坠入无尽深海。 第2章 如果说，车上大多数人都糙里糙气的，那她，就是琉璃做的易碎美人。 她等啊等……终于找到了和神秘玩家搭话的机会。 她所不知道的是，在她扑过来的瞬间，拉莱也将四周状况迅速环顾了一圈。 她正乘坐在一辆行驶得颠颠簸簸的大巴车上，身体也跟随着摇摇晃晃。 车里始终有一种令人不适的潮湿粘腻，仿佛来源于窗外连绵不绝的雨幕，即使窗户已经关上了，潮湿和阴寒的感觉仍旧透过窗框的缝隙源源不断地进入车内。 除了面前的孟珞，加上她，大巴车上还坐着六个人，每个人都穿着如出一辙的高中校服，其中一人在校服外面披着黑色大衣。 孟珞低声讲述起了此前发生的事： ‘命运’是半年前横空出世的一款克系跑团游戏，一经发布上线，很快火爆全网。 它的宣传语真的很有意思：“在‘命运’的世界里，没有贫富，没有老幼，没有尊卑，唯有掷骰决定着你的命运。” 宣传语并没有虚假宣传，这个全息网游没有充值氪金，没有肝日肝夜，游戏能否通关基本取决于掷骰的运气。 顺理成章地，“命运”游戏被推向了各大游戏排行榜的榜首，毕竟，在现实世界里，资源分配逐渐趋于固化，顶尖的教育、医疗、娱乐等资源尽数掌握在少数人手里，那么，谁不想在虚拟世界里体验一把公平呢？ 互联网上的好评越来越多，尝试的玩家也越来越多...... 车窗内灯火通明，孟珞讲到一半忽然止住了话头。 车窗外一片漆黑，隐约能听见植物发出哗啦啦的响声、雨水在地面迸溅的“啪嗒”声、雷电的轰鸣声。 孟珞幽幽问：“姐姐，你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吗？” “什么？” 见拉莱面色沉静，丝毫没有被吓到的模样，孟珞遗憾地继续讲述： 一个月前，一位母亲在匿名论坛求助：“我儿子在游戏里三天了，有什么方法能让他出来？” 起初，回复都是开玩笑或者嘲讽的： “您孩子好不容易放一回寒暑假，多玩一会儿不会掉块肉。” “大姐，现在全息网游技术已经那么发达了，在游戏里遨游七天都不会饿死，屈屈三天，游戏舱会给他补充营养剂的。” “......” 然而没过多久，一条热评被顶上来： “我丈夫从来不打游戏，这次被他同事拉进去了，从他登录进游戏五天了，他已经整整五天没去上班了！明明说好只玩一小会的呢？”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越来越多类似的言论出现，游戏持续时长的记录被一遍遍刷新： 七天......十天......半个月...... 亲人和朋友滞留在游戏中的“受害者”们甚至组成了一个“防沉迷”联盟，向相关政府机关部门举报这个游戏的危害。 到了此时，人们还以为滞留游戏的人仅仅是因为过于痴迷游戏而不愿出来，没有人为他们的生命健康安全而担忧，毕竟，在科技发达的现代，全息游戏已经是非常成熟的产业了。 直到—— 几个“防沉迷”联盟的人决定亲自联系游戏方。 毕竟，游戏舱无法从外界中断，如果游戏官方能从内部让玩家强制下线，也就达到了强制登出的目的了。 然而......游戏官方提供的电话号码是空号...... 政府机关前往游戏公司的注册地，发现大楼里空无一人...... 各国政府成立了专项调查组，针对“命运”游戏进行调查研究，无数的科研力量、无数的资金物力被源源不断地投入，然而结果犹如石沉大海。 无人知道这款曾经火爆全球的游戏来自何方...... 如果不是仍有上千人被困在游戏中，它的存在就像是一场梦一样...... 经过了将近一月的无疾而终的调查，正当各国政府一致同意将该事件纳入人类未解之谜其一，并暂缓调查时，事态恶化了—— “对！我当时眼看着奶奶消失的……她本来一边看电视，一边编织毛衣穿针引线，结果我一推开门，就看见一道绚丽的光辉被吸到了电视机中，地上就只留下两根长长的毛衣针……” 擦着眼泪的女子从男朋友的怀里探出头来，神色激动地比划着。 孟珞微叹了口气：“是这样，还有天气预报导播室……电影院……” 随着她的描述，拉莱的眼前仿佛浮现出一幕幕—— 正在播报天气预报的女主持人甜蜜的笑容被惊恐所取代，下一秒，她消失在了观众面前； 满座的电影院里，随着片尾曲响起，大屏幕上徐徐滚动着演员表，有人收拾东西准备起身离开，但也有人依然留在座位上等待着幕后彩蛋，就在此时，大屏幕上的光熄灭了，影院一片漆黑，所有人的目光都条件反射般转到了大屏幕—— 下一瞬，所有人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慢慢消失…… 他们对自己的变化惊恐万状，他们质疑着、叫骂着、甚至哭喊着，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逐渐转变得透明的身体被吸入距离最近的影院屏幕...... “之后就是全球播报了，也不知道这个游戏什么时候才能放我们出去。” 孟珞的神色暗淡下来。 她刚想再和拉莱聊几句，就听到一声“唰”—— 汽车顿时急刹，所有乘客都因为惯性向前冲去，有人脑袋重重地磕在了前座靠背上，混乱中有人喊着“卧槽”，有人低声骂道：“司机怎么开车的？这可真是......” 第3章 这句话并没有说完。 一只肌肉虬结、青筋密布的手一把抓住了他的喉咙，染着红黄相间毛的男人瞪大了眼，脸上因为窒息而趋近青紫，他的目光缓缓上移，眼中映出了一张阴森诡异的脸—— 或者说，那是一张面具。 乍一看，大巴车司机脸上的面具是好看的，丹凤眼、柳叶眉、樱桃唇，十足的古典美人特色，如果它不是被戴在一个肌肉虬结的大汉的脸上的话。 这张面具也不同于普通的面具，不知道用了怎样的工艺，它极轻极薄，戴在人脸上恍若无物，比起橡胶制作的面具，更像是—— 一张被完整剥下来的人皮。 杀马特男人惊恐着，颤抖着，他越是恐惧，越是无法将目光从司机脸上的面具上移开，他徒劳地用手指扒着那只勒住他脖颈的巨手，然而那巨手如铁钳一般，他使劲全身解数也撼不动分毫...... ...... “咳咳咳咳咳咳！” “咳咳咳咳！” 终于，司机放开了他，明明隔着面具，杀马特男人却觉得在面具之后，司机阴毒的眼正牢牢盯着他，仿佛在说：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惩戒，但我，记住你了。 这一幕就发生在拉莱和孟珞面前，杀马特男人仍在咳嗽得撕心裂肺，戴着面具的司机转过头，对着所有人道： “摆渡车到站了。” “欢迎来到‘漂亮中学’副本，我是本轮游戏的守密人，你们也可以称呼我为‘主持人’。” 他的面具明明将全脸遮挡得严严实实，但不知为何，在他说这话的时候，众人却仿佛能看见他嘴角扬起一抹诡异的笑。 “你们都是漂亮中学的转校生，今晚乘坐大巴进入漂亮中学，天色已晚，先安排住宿，明天再带你们熟悉校园环境。” “现在，一个一个的、有序、下车吧。” 守密人像是变魔术一样，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三把不同颜色的雨伞。 一道惨白的闪电照亮了漆黑的夜幕，本资源由蔻蔻群要无尔而七屋耳爸一整理仅仅隔了半秒，伴随着“轰隆隆”的声响，惊雷在他们耳旁炸开。 外面的雨似乎下得更大了。 一时间，没有人动作。 “能不能晚一点下车，等雨停了再……” 一道犹豫的女声响起，然而当说话人的目光直直撞上守密人似笑非笑的面具时，她瞬间止住了话头。 拉莱抬眸望去，见那是一个妆容精致的年轻女人，她的眼睛极大，鼻梁挺翘，下巴极尖，但不知为何，她的整张脸却透着一种奇怪的不协调感。 如果拉莱接触过二十一世纪的人类，她就会知道，这是当下流行的整容网红脸。 但她之前没接触过，因此当孟珞在她耳旁轻声道：“那个女人是一名小有名气的女主播”时，心中疑惑了半秒：女主播是个什么职业？ 不过，她终究不太感兴趣地垂下了头，神色恹恹的，她有些困倦了。 下一秒，她突然感觉一层黑影从上方笼罩下来。 她抬起头。 这是一个身披黑色大衣的男人，他原本坐在她的后排，此时腰背挺直，闲庭信步般向着车门的方向走去。 仿佛他即将面对的不是阴森可怖的守密人，而是赴一场飨宴。 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眼神，男人回过头。 他长着一张在任何场合都让人过目不忘的脸，他看起来年约二十六七岁岁，眉骨英挺锋利，眼睛深邃迷人，鼻梁流畅挺拔，薄唇微抿。 一头黑发证明了他亚洲人的种族身份，但他望向人的目光自带几分深情款款，又奇迹般地有几分欧洲家境优渥的花花公子的气质。 当他行走此间的时候，这里仿佛不再是诡异的大巴，而是米其林餐厅的豪华主题晚宴。 他隔空向着拉莱点了点头，微笑了一下，似乎在礼貌地表示友好，下一秒转回头去。 然而，在无人注意到的角度，拉莱的脸色却悄然变了，令人不适的潮湿粘腻的感觉再次攀爬上脊背，她定定地注视着那个男人好一会儿，方才移开眼神。 “等一下！” 男人刚要从守密人手中拿伞的动作被打断，一只从旁边伸出的手一把握住了守密人手中的一把伞，随后就跳下了车。 那竟是之前被守密人恐吓得战战兢兢的杀马特。 守密人手中原本有三把伞:红色、白色和黑色。 此时，杀马特抽走了看起来最人畜无害的白伞。 还剩两把伞，车上还有六个人。 面具遮住了守密人的表情，但不难猜测，他必然是饶有趣味地注视着所有的玩家。 女主播露出一个楚楚可怜的表情，向着离她最近的情侣中的男人发出邀约： “我可以和你们一道过去吗？” 他的女朋友瞬间发出一记瞪视。 情侣中的男人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红伞真漂亮，我喜欢这把伞，看起来还喜庆。”女主播雀跃地说着。 他们挑走了那把红伞，紧接着下了车。 车上除了守密人，就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英俊的男人耸了耸肩，从守密人的手中拿过那把受尽嫌弃的黑伞，对着拉莱和孟珞笑道： “我叫黎诸，不知有没有这份幸运，能邀请两位和我共撑一把伞？” 第2章 诡异的模特（修） 第4章 纵使举着雨伞，到达宿舍楼下时，每个人几乎都淋湿了一些。 淋湿范围最小的是杀马特，毕竟他独占一把伞，他望着其他人，眼中洋洋得意，满脸“看我多么聪明抢占了先机”。 淋湿范围最大的是黎诸，但尽管衣角、发丝都沾上潮湿的痕迹，他看上去也并不狼狈。 他依旧从容地微笑着，外人看不出一丝异样，无人知道，他的脑中正反复循环播放着刚才的场景： 他举着一把黑伞，拉莱和孟珞站到他的伞下，雨水从黑伞的边缘处流淌下来，坠落地面炸开一片水花。 四周都是安静的，无人说话，所有人都在小心地避开地面上的水坑，举目向前看，视野中的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的，只能看见不远处向前移动的白伞和红伞，像是指明方向的标识。 黎诸刚收回目光，却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正常来讲，三人共乘一把伞下本就拥挤，那么其余两人都应该尽可能靠近持伞的人，以免被雨水淋湿。 但拉莱的姿态却完全不是这样，她的身体与黎诸足足相隔了三十公分的距离，朝向也背对着黎诸，这是一个带着防备感和抗拒意味的姿态。 这也使得，她的半边身体几乎都暴露在铺天盖地的雨幕下了。 悄无声息地，黎诸叹了一口气，从小培养的教养让他将伞往拉莱的方向挪了挪，让自己的半边身体暴露在雨幕下。 但他探寻的余光始终没有从拉莱身上移开。 在记忆里搜寻了一圈都无果后，他的心中升腾出一个疑惑： 我曾经见过她吗？ . “男生住在1、3、5层，女生住在2、4、6层。” 宿舍楼一楼显得很昏暗，年久失修的吊灯发出昏黄的光，照在宿管阿姨的脸上。 大概是由于下雨的缘故，同学们都早早回去休息了，宿舍楼一层除了宿管以外没有其他人。 她拿出一份花名册，一个个核实了七个人的姓名，灯光昏暗，看不清她的容貌，然而，当她屡屡抬头的时候，黎诸却总觉得有种奇怪的违和感。 唰—— 一道手电筒的光束倏忽照亮了他们身前的空间。 来不及看手电筒的光芒来自何方，黎诸终于明白了宿管阿姨整个人的违和感在哪里: 从身形上来看，她与普通的宿管并没有什么不同，带着大多中年女人特有的肥胖和臃肿，手臂上带着因肥胖而形成的乳白色条纹，手掌间密布着常年劳作形成的皱纹。 然而，如果将目光放到她的脸上，则会惊讶地发现，她的脸白皙、平整、光滑，如同二十多岁的少女。 宿管刚要发怒，一道平淡的女声响起：“我怕黑，不好意思。” 拉莱口中说着不好意思，语气中却没有半点道歉的意味。 “你——” 宿管恨恨地摔了手中的笔，人名也不核对了，房间也不分配了，就要跺着脚走向拉莱。 然而，当她的目光扫到拉莱的脸时，她的脚步止住了。 在手电筒光芒的照耀下，所有人都看见了她脸上绽开的诡异的笑，听见了她阴毒的话语： “你真美。” “我很喜欢你。” “‘她们’也会喜欢你的。” 众人不寒而栗，除了孟珞和黎诸以外，所有人都朝着远离拉莱的方向退了一步，在副本中，惹得诡异npc的喜爱可不是什么好事。 杀马特更是惋惜地看了她一眼，想着这么漂亮的姑娘，可惜就要成为第一个炮灰了。 被npc记恨上的主人公拉莱却丝毫没有惊慌，她淡淡瞥了宿管一眼，随后在越来越沉默的气氛中缓缓吐出一句: “是吗，我等着。” 宿管一脸想要发火的样子，但似乎因为顾忌着什么迟迟没有爆发，半晌，她的眼神在他们摆在地上的雨伞上滴溜溜地转了一圈，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没再反驳。 漂亮中学的宿舍楼虽然看起来陈旧，但住宿条件却意外得很好，两人一房间。 孟珞主动和拉莱一个房间，拉莱没有拒绝。 女主播和情侣中的女朋友一个房间，女朋友似乎还记恨着方才的事，分房间时恨恨地瞪了女主播一眼，还低声吐槽了一句“狐媚子”，看起来，她们这个房间今天晚上是不得安宁了。 分房间的全程，守密人都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在他那个古典美人面具的遮掩下，玩家们其实看不出来他笑没笑，但是都能看出他的不怀好意。 四个女生分好了房间。 但男生却只有三个人。 情侣中的男玩家犹豫了一秒，还是向着黎诸走了过来。 另一边的杀马特见状想要大骂，但是紧接着，他看了看地面上不同颜色的伞，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 宿管将挂着513字样的房门钥匙交给了黎诸，又将紧邻着的515房间的钥匙交给了杀马特，昏黄的灯光照在她那张不协调的美人面上显得格外阴森，孟珞联想起了曾经躲在被子里看过的恐怖小说，不由得在心里腹诽：这不像是分房卡，倒像是从死神手里依次领取“爱的号码牌”。 下一秒，冰冰凉凉的钥匙串就落到了孟珞的掌心，宿管的手指温度很凉，手的纹路很粗糙，接触到的刹那，她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但在她抬头时，她才发现，宿管并没有在看她，她的眼神阴毒而执着，如同毒蛇的竖瞳，始终牢牢盯着拉莱的方向。 第5章 孟珞握紧了手中613的钥匙串。 宿管将615的钥匙交给了女主播，与此同时，她描得红艳的嘴唇轻勾，道： “祝你们好运，一夜好梦。” 嘴里说的是一夜好梦，但从她的一双死死瞪着他们的死鱼眼来看，她更期望的是送他们去死。 . 因为最高层只到六楼，宿舍楼没有电梯，守密人离开后，七人在走廊的末端找到了楼梯间。 楼梯间同样年久失修，蔓延着一种令人不适的尘土味道，当人的脚踩在楼梯上时，还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配合着钥匙相碰发出的声响，给人一种渗进人灵魂深处的诡异感。 “咳咳——”情侣中的男人似乎被空气中散布的尘土颗粒呛到了，待他终于呼吸通畅，可能是为了缓解尴尬，他开口道：“你们的人物卡数值都怎么样？” 普通的跑团游戏的人物卡点数通常是随机分配，但在“命运”游戏中，为了增强全息游戏的代入感，玩家们分配到的人物卡数值是基于游戏对玩家自身情况的检测的。 换句话说，外貌、力量、意志等基础属性来源于对玩家自身情况的评估，而像聆听、魅惑、医学等技能的数值也基本取决于玩家是否掌握该项技能。 他这个问题一出，简直相当于在问其他人在现实世界里是不是废物。 其他人一时间都没有答话，唯有黎诸调出自己的玩家面板，饶有兴致地看了半晌，然后又万分失望地关上了它，悠悠叹了口气：“和现实一样平平无奇。” 情侣中的男人看不见他的面板，但他很想和这位新舍友套套近乎，于是安慰道：“没事，兄弟，大千世界，谁不是个普通人呢？我们苦苦为傻缺老板打工，不也就为了挣碗饭吃？平平无奇才是众生的基调，那些劳什子梦想、雄心壮志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不饿死就不错了。” 想了想，他试探道：“我在现实世界是个敲代码的，不知兄弟您是？” 在他问出的一瞬间，黎诸的表情似乎变得有些奇异，不过那些异样很快就消失了，他笑眯眯道：“我也是个敲代码的。” 情侣中的男玩家感动得要哭了，看得出来，如果不是在这个危险的副本中，他立刻就想和黎诸结义了。 几句话的功夫，五层到了，三个男玩家和四个女玩家道了别，其他人都没什么大反应，毕竟明日一早再见时是活人还是尸体都不好说，唯有情侣中的男玩家和女朋友分开时显得有些依依不舍。 杀马特见状吐槽道：“别你依我浓的了，恶不恶心？”他们才藕断丝连地分开。 六楼走廊里同样见不到人影，所有的宿舍门都是紧闭着的，昏黄的灯光在四人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安全通道”的指示牌发出幽幽的光。 孟珞奇怪地说：“这个学校这么早熄灯的吗？” 拉莱突然问：“几点了？” 孟珞打开游戏面板，看了一眼，虽然自从进入游戏后，她的手机不翼而飞，但游戏面板里面可以看时间，甚至还能通讯。 “23点57分。” 女主播惊呼道：“居然已经这么晚了吗？” 所有人都听说过午夜十二点的无数恐怖传说，因此四人没再多说什么，就匆匆回到了各自的房间。 613和615两个房间是紧挨着的，孟珞暗想，513和515两个房间大概率也是紧挨着的，而且，513很有可能就在他们房间的正下方。 进入613，孟珞按开了墙上的照明灯开关，灯光亮起的一瞬间，她就倒吸一口凉气，几乎破了音： “拉莱，你看这是什么？” 走在后面的拉莱也看见了房间里的东西，皱了皱眉。 宿舍里摆着两张距离很近的床，而在这两张床的对面大概一米处，立着一个模特。 模特全身赤.裸，未着寸缕，乍一看和服装店里常见的模特没有什么不同，如果忽略她的脸的话。 相较于她造型粗糙的身体曲线，她的脸部设计似乎过于精细了，柳叶般的眉，苍白的唇，眼睛虽然无神，但就连眼睫仿佛都清晰可见。 简直栩栩如生。 孟珞的后背沁出些许冷汗。 如果有人躺在宿舍的床上，那么模特所正对着、甚至似笑非笑看向的方向，正是躺在床上的人所在的位置！ 孟珞简直害怕极了，她正想和同样柔弱的拉莱抱成一团，却发现，拉莱的眼中没有诸如害怕、恐惧等等情绪的变化，她仅仅是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看向那个模特。 她甚至还走上前去，上手摸了一把那个模特诡异的脸。 孟珞？？？ 还没上大学的她没见过这样的大场面，发抖得更厉害了…… 拉莱终于察觉到了异样，回头问道：“你害怕？” 孟珞小鸡啄米般点点头，眼中的恐惧如有实质。 拉莱想了想，道：“你是害怕它，还是不想让它就这么看着你？” 孟珞:……！啊，这样听起来简直更吓人了，半夜看着我…… 她艰难道：“晚上看着我太可怕了……”但我们也没有什么办法，所以还是努力克服……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就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她看见拉莱伸出纤细优美的手臂，把模特旋转了180度，然后回头道：“这样你还害怕吗？” 第3章 敲门（修） 孟珞愣愣地看着拉莱，一时间竟无法思考。 第6章 她知道，她这个意外捡来的舍友是美丽到令人惊艳的。 纵使面容格外苍白，但那一抹憔悴仍旧无法掩盖她的天生丽质，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就让人联想到山间的云、冬日的梅、冬去春来时海面上漂浮的浮冰。 但在此时，在孟珞的眼中，她的舍友的无限魅力逐渐镀上了一层闪闪金光…… 这一刻，仿佛是释迦牟尼……基督……耶和华……观音菩萨……随便什么神灵在看着她，一切魑魅魍魉在她的法力下魂飞魄散！ “嗷嗷嗷——”孟珞一把扑过去，紧紧抱住拉莱的胳膊，尖叫道：“你太好了！” “但是……”孟珞的脸又拉了下来，犹豫地道：“这样随意移动它，真的没事吗？” 如今模特背对着她们，孟珞倒不觉得害怕了，她甚至觉得被迫面壁的模特有些好笑和可怜，寂寥的背影似乎还透着一抹委屈。 拉莱简短道：“不会。” 看着刚刚成人的小女孩仍旧面含犹豫，她想了想又道：“她不吃活人。” 孟珞：……好的！怎么听起来更吓人了嘤嘤嘤。 每间宿舍都有独立卫浴，但在处处危机的副本里，两人都没有心思洗澡，而是打算简单洗漱一番。 孟珞率先进入洗手间，吐槽了一句：“怎么有这么多镜子？” 她所言非虚，卫生间里除了普通的梳妆镜外，还贴着大大小小的镜子十多个，柜门上、房门上、淋浴间中、马桶上方…… 甫一走进卫生间，简直从四面八方都能用余光扫见自己的倒影，孟珞感觉后背凉嗖嗖的，仿佛一转身，就能看到某一面镜子中出现不该出现的东西，或是某一双暗中窥伺的眼…… 她越想越害怕，随便洗了两把脸，刷了牙就出去了。 孟珞出来后，忙跟拉莱描述了一番卫生间里诡异的镜子，拉莱点了点头，走了进去，漫长的十分钟后她才出来。 孟珞有心想再和室友探讨一下那些镜子，但拉莱看起来面色并不恐惧，她又有些困了，经历了一番凌乱的左思右想后，孟珞还没来得及开口，她们就都合衣躺在了床上。 灯灭了，漆黑的夜很是宁静，仿佛与现实世界中的夜晚没有丝毫区别。 “高中我就搬出去住了，好久没有经历过集体住宿的生活了。”孟珞躺在床上说。 室内仍然一片安静，就在她以为拉莱不会回答、眼皮越来越沉即将要彻底沉入梦乡时，她听见了一道极轻的声音： “我也没有。” 霎时间，一个被埋藏在潜意识中的细节如同流星般划过她的脑海—— 她噌地一下坐起来，看向拉莱的方向：“你是不是怕黑？” 间隔两秒后，拉莱的声音轻描淡写响起：“不，那只是骗那个宿管的借口，睡吧。” 真的吗？孟珞有些游移不定。 夜里一片漆黑，但孟珞依然可以依稀看到，拉莱纤瘦的背影裹在被子中，微微蜷曲着，像是一个球，孟珞好像在哪本书里看过，这是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睡姿。 拉莱侧躺着，好一会儿没再听见背后传来声音，她本来以为身后聒噪的姑娘已经睡了，下一秒，床头一盏台灯倏忽亮起，淡黄的光笼罩了半个房间。 温柔的声音响起：“我也觉得开一盏小灯更有安全感，晚安。” 副本中阴森诡异的第一夜，可能是因为称得上<a href=https:///tags_nan/wenxinwen.html target=_blank >温馨的小灯，也可能是由于融洽的相处，孟珞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很沉，她甚至没有做梦，直到—— 守密人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请玩家过一个‘聆听’。” 那声音其实很轻，但却在孟珞迷迷糊糊的大脑中翻起了一层巨浪，巨浪翻涌十米高，瞬间把她打醒。 在孟珞睁眼的同时，她看见自己的正前方出现了一颗骰子。 这当然并非真正的骰子，而是游戏面板形成的投影，体积巨大的百面骰通体透明，悬浮在她面前的空中。 孟珞悄悄地往身侧看了一眼，发现拉莱也坐了起来，轻蹙着眉头，似乎在打量着眼前的某种东西。 孟珞心下稍安，她知道，拉莱的面前也摆着一枚亟待转动的骰子。 孟珞伸出手，一推，骰子便开始转动。 骰子起初转得很慢，正当孟珞以为它要就此停下的时候，它越转越快、越转越快，几乎晃出了一道残影。 孟珞之前已经看过，她人物卡上的“聆听”一栏标着65，这代表着她有着正常人的听力，在跑团中，如果骰子掷出小于人物卡上的数值，则技能成功，也就是说，“聆听”65代表着她在这一掷中有65％的概率成功。 孟珞注视着越转越快的骰子，心下有些紧张。 终于，骰子停在了55的位置。 与此同时，她的眼前徐徐出现了一行小字: 【聆听】检定/出目:65/55 成功 “成功”两个字出现的下一瞬，她听见了一阵隐隐约约的脚步声。 “啪嗒……” “啪嗒……” 随着脚步声从轻微到逐渐清晰，她瞬间意识到，脚步声出现在走廊里，并逐渐接近她们这扇门！ 那脚步声并不沉闷，甚至有些轻快，仅仅间隔了短短几秒——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在寂静的深夜响起。 “咚咚咚！” 孟珞心中涌现出巨大的恐惧，过往几十年看过的恐怖电影和小说如同走马灯般在她的脑海中接踵而至，一会儿贞子的头发从门缝处钻了进来，一会儿拿着电锯的男人锯开了门…… 第7章 她简直无法思考，遇到这种事情究竟是该躺着装死还是该放手一搏。 “咚咚咚！” 走廊上的敲门声仍未平息。 仿佛仅仅过了千分之一秒，也仿佛足足过了大半天，孟珞突然反应过来，走廊上不知名的人或者怪物敲的是隔壁的门。 敲的是615的门，情侣中的女孩和女主播住的那间。 隔壁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没有人开门，也没有人尖叫。 终于，敲门声停下了，但孟珞的心仍在胸腔里扑腾扑腾地跳，她知道，门外的东西还没有离开。 因为，她还没有听见那串它来时的脚步声。 就在这时，孟珞的嘴，被一只冰凉的手捂住了。 孟珞瞪大了眼，立刻就想要挣扎，但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余光一扫，心就重重落回了胸膛里。 捂住她嘴的是拉莱。 拉莱撞上她的目光，伸出一根食指在口前划了一下，那是一个噤声的姿态。 孟珞点了点头，示意她放心，想着自己还不至于被这样的东西吓到尖叫，拉莱于是放下了捂住她嘴的手。 孟珞转过头—— 下一瞬，她不受控制地在喉咙中发出一道短促的尖叫声。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拉莱要捂住她的嘴了。 根本不是因为担心她会被敲门声吓到，而是—— 在睡前，她清清楚楚地记着，拉莱曾把正对着他们的模特旋转了180°，因此，模特应当是背对着她们的。 然而，就在她的眼前，模特的一只手已经搭上了床头，无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啊啊啊啊啊啊—— 人造模特是不应该会动的吧？ 这一切是在做梦吧？ 孟珞连忙一闭眼，数了三秒后才睁开，然后她崩溃地发现，模特不仅没有回到原来的位置，甚至连另一只手都搭上了床头。 下一秒，她发现了更加令人崩溃的事情。 不知从何时起……不，她默默在心里纠正，应该就是在她不小心发出声音的下一秒，隔壁房间的敲门声消失了。 是门外的东西走了吗？ 不…… 纵使她万分希望这是真的，但随即发生的事打碎了她的奢望和幻想…… 她清清楚楚听见: “咚咚咚！” 敲门声在她们这间房门口响起。 第4章 模特惨遭暴打 孟珞惊慌失措的全程中，拉莱都坐在不远处，观察着她的反应。 她已经沉睡太久太久了，对人类这种脆弱却又生机盎然的生物也很久没有接触了，她不知道现在的人类较之千百年前的人类是否多了什么异能，还是多了什么奇怪的特征。 不过，这都不是现在的她所关心的，她此番醒来，只为了那一个遥不可及的目标。 只是，真正接触到人类后，她发现，如果以这个女孩作为观察对象，更了解人类的想法，或许能够为那个几乎不可能实现的目标，增加一点点成功率...... 目前看来，人类较之千百年前没什么明显的进化，脆弱、胆子小，容易害怕和恐惧，缺乏自保的能力。 不过，人类个体的差异似乎也很大，有些人热情友善像个小太阳，有些人则像个刺猬到处找茬，有些人则……周身都散发着令人不悦的味道。 她想起那个身穿黑色大衣的身影，厌倦且不适地皱起了眉： 又是同样的把戏吗？ 下一秒，她的眉头松散开，她看见孟珞死死咬着唇，伸直了脚就要向着模特的方向踹去！ 啊，应该收回刚才的想法，人类虽然脆弱，通常难以自保，但还是拥有和自己实力不匹配的勇气的。 她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在孟珞踹上模特的前一秒，攥紧了模特的脖颈。 紧接着，她瞥了孟珞一眼，用食指在唇间一划。 这是她第二次做这个手势了。 孟珞瞪大了眼，瞬间反应过来，如果她真的踏实了，即使模特真的被踹翻，也会发出更大的声响，也就更会引起外面东西的注意！ 她心底一阵后怕，在心底痛骂了自己顾此失彼的行为一顿。 却见，拉莱目视着手中掐住脖颈的模特，神情微微一冷。 模特仿佛预见了什么，那张描画得美丽的面容瞬间变得狰狞起来，四肢也开始挣扎。 在微黄的灯光下，这一幕极为恐怖和诡异。 紧接着，拉莱收紧了手，一声轻微的“咔嚓——”声响起，像是塑料制品断裂的声音，模特的脖子被生生扭断了。 一颗美人头“啪嗒”摔在地上，又“骨碌骨碌”地滚落了几米远。 屋外“咚咚咚”的敲门声却突然消失了。 隔了大约一分钟，孟珞听见一阵脚步声在门外响起，逐渐远去。 孟珞小声道：“那个东西走了。” 拉莱“嗯”了一声，看了她一眼，简短地解释道：“它听见了屋里的声音，不敢进来。” 孟珞心领神会:即使是怪物，也怕一进来就被掐断脖子啊。 孟珞作仰望状：“拉莱，你不害怕吗？” 拉莱的长相其实是偏柔美秀丽的，这就让她在干净利落地扭断怪物的脖子时，表现出一种强烈的反差。 拉莱其实不知道该如何应付单纯的人类幼崽，只能含糊地答道：“以前见过很多，不害怕了。” 第8章 孟珞张大了嘴：“见过很多？那你岂不是……” 拉莱:看出来我是个邪神了吗？ 孟珞：天哪，她该不会是什么神秘降妖除魔世家的继承人吧？下辈子的好运气才让我捡到了这么一个神仙舍友吧！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都觉得猜中了真相。 孟珞拍着胸脯保证道：“我以后一定安安静静的，遵从指示！绝不随随便便发出声响，引起怪物的靠近！” 拉莱慢吞吞道：“其实……” 孟珞将希冀和崇拜的目光投过来，她说了下去：“刚才对你的两次提醒，主要是针对以后我不在的时候，我不在，你要学会自保；我在的时候，发出声音也没关系的。” 孟珞不好意思道：“其实，我小的时候也学过空手道之类的，应该让我来保护你……”话还没说完，当她的目光移到一处时，她的话卡了一秒，惊恐道：“它还在动。” 拉莱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见那个断了头的模特还没死，它脸上描绘的妆容愈加妖娆艳丽，唇色鲜红欲滴，从某个角度来看隐约在一张一合。 拉莱凑近了几步去看，孟珞虽然害怕，也跟在她的后面。 她们同时听见，模特口中吐出怨毒的话语：“你们都会……你们都会……失去自己的脸的！” 这听起来像是不详的预言和诅咒。 模特怨毒地笑着，突然从嘴里吐出一条长长的舌头，拉莱当机立断出手抓上它的脸。 说来奇怪，它的脸就像是它的逆鳞，拉莱一碰到它的脸，模特就一动不敢动了。 孟珞凑上前来，问：“你之前就摸过它的脸，是看出什么了吗？” “它脸上的触感不像是绘上去的，倒像是……” 孟珞壮着胆子伸出手，惊讶地替她补全了后半句话：“倒像是皮肤的触感。” 可是，一个塑料制成的模特是不可能长出人类的皮肤的。 孟珞尝试着撕下这张皮肤，却发现撕不动。 唯有模特瑟瑟发抖，再也不敢造次。 孟珞灵机一动，问拉莱道：“你是不是之前没玩过跑团游戏？” 她提议道：“我们可以过一个侦查。” 拉莱看了她一眼，满意地想：很好，这个作为观察对象的人类女孩，对游戏规则也很了解。 孟珞：“我们掷骰之前需要问过守密人，守密人既然没有出声反对，他应该是默许了。” 下一秒，透明的百面骰出现在她面前。 【侦查】检定/出目:50/58 失败 孟珞：“诶呀，失败了，还好没有大失败，你来试一次吗？” 她等待了几秒，都没听见拉莱的回应，抬头望去，她发现拉莱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奇怪的神色，她注视着那颗百面骰，目光久久没有移开。 她长长的鸦羽掩盖了眼底的神色，孟珞看不清她眼底浮现的情绪是欣喜还是厌恶，良久，她轻声说了一句：“原来是这样。” 孟珞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她迟疑着问：“你说什么？” 拉莱的神色却淡了下去：“没什么，我知道这个游戏怎么玩了。” 她伸手轻轻一拨动骰子，百面骰开始旋转，最终停在了30的位置。 【侦查】检定/出目:70/30 成功 下一秒，拉莱的手在摸到模特脑后时注意到了一处轻微的凸起，她沿着那处凸起，掀起了模特皮肤的一角。 美丽精致的人脸果然不是绘制上去的！ 这竟是一张轻薄宛如皮肤的面具！ . 与此同时，楼下的513房间。 情侣中的男人面上尽是崩溃：“黎哥，我……我不过是发出了一点点声音，它……它怎么就冲进来了啊！” 513的房门大开，出现在门口的东西穿着校服，从她的身形来看像一个女生，但她的脸被一头浓密的黑色头发遮挡住了，看不清容貌。 深邃幽黑的夜里，这一幕足以将任何人吓得心跳骤停。 “啪嗒……” “啪嗒……” 是拖鞋在地上摩擦发出的声音，她额前的黑发如有生命般在无风的夜晚轻微抖动。 她将瘦长到嶙峋的双手平伸到身前，像是向前摸索着什么，口中吐出的晦涩难听的腔调： “我的脸呢……你们看见我的脸了吗……能不能把你们的脸给我啊……” 动作间，她的一头黑发倾斜了一个角度，她被遮住的脸突兀露出了一秒。 空气中响起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情侣中的男玩家面上恐惧之色无法掩饰，他看见—— 她的脸上空荡荡的，仿佛一张平滑的纸，没有一星半点五官的痕迹。 情侣中的男人：“啊啊啊啊啊！” 一面是门口即将扑过来的无脸怪，一面是……此前乖乖立在原地的塑料模特也悄悄动了，挪动着干涩冷硬的脚，亦步亦趋地向着两个人类的方向移动。 情侣中的男人：“？啊啊啊啊啊啊！” 黎诸悄无声息地叹了一口气。 下一秒，他动了。 他直直冲着人造模特走去，并在模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拎住了它的脖子。 模特:？ 塑料模特伸出了两只手，向着黎诸的脸抓去，但被他极轻极快地避开了。 只有他一个人能看见的小字在他眼前飞快闪过: 【闪避】检定/出目:80/37 成功 第9章 与此同时，模特感觉身体一轻，它被拎了起来。 它还没搞清楚情况，就又感觉身体一重，它的脚又着了地。 模特伸出手，再次向着这个胆大包天的男人的脸部抓去—— 它虽然通体由塑料制成，但指甲格外尖锐，几乎闪动着刀锋般的冷光，一旦被它的手触及脸颊，它就会将指甲死死怼到对方的皮肉中，这样，不毁容也得脱层皮。 然而，下一瞬，模特的动作卡住了。 它感觉，指尖传来了一阵毛茸茸的触感。 模特：？？？ “咯吱——”模特缓缓抬起头，这才看见，自己的面前，哪还有黎诸的身影，分明是…… 一大团乌黑柔软的头发？ 不仅如此，由于它之前出手抓取的速度过快，数根黑色的头发缠绕进了它的指甲缝里，一时间指甲拔不出来了。 它当机立断，就要自断指甲，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伴随着“咔嚓”一声轻响，它看见眼前景物飞速变换，短短一瞬间，它的头就触了地。 下一秒，它看见眼前出现了一双男士皮鞋，男士皮鞋越来越近，终于……重重踩上了它的头颅！ 这是它最后仅剩的意识了。 情侣中的男人看着黎诸脚下被踩瘪的模特头颅，一只手哆哆嗦嗦地指着门口的东西，他也不叫黎哥了，声音有几分颤抖着道：“大佬！门口那东西怎么办？” 门口形如贞子的无脸怪仍在往屋内走着，它已经越过门槛，距离二人仅有两米远了。 明明怪物没有五官，没有神情，甚至仅剩的一张脸都被垂下的厚重黑发遮掩，黎诸却觉得如果它有表情，那么必然是茫然的，茫然在手中掐断的为何是塑料制品，而非触感温暖的活物脖颈。 黎诸暗自叹了口气，他原以为屋内的模特能和进来的怪物搏杀一番，两败俱伤最好，再不济也能互相折损一点战斗力。 却没想到，屋内模特竟如此不堪一击。 他按了按手腕，看着怪物一步一步靠近，脸上不见半点局促，转头对着情侣中的男玩家问：“你战斗力如何？” 男人一脸苦相，努力思考了半天，才隐晦地描述道：“鸡狗不如。” 黎诸：“……” 你这不仅是战斗力不行，上学的时候语文也没及格。 随着怪物走入距离他们一米远的圈内，仿佛是游戏机制被触发，两人同时听见守密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战斗轮开始，根据敏捷排序，行动的顺序分别是无脸怪、黎诸，王凯。” 第5章 定妆粉（修） “战……战斗轮？” 黎诸目光不动，紧紧盯着对面无脸怪的动作，闻言道：“怎么，你没玩过？” “不不不……”王凯连忙摆手道：“玩过玩过，每次跑团的时候都得有几个战斗轮，只是希望不要出现……” 他说到一半就没声了。 无脸怪面前如同帘幕的黑发无风自动，其中一缕头发飞快生长延长，待垂至脚面时，陡然扭转了方向，向着他们的方向冲来。 两人的耳旁同时响起一声骰子被拨动的轻响。 这是守密人进行的暗骰，目的是选择被攻击对象。 无脸怪的长发远处看柔顺，近看却如同一根根坚硬的钢针，从末端到顶端都闪动着刀剑般的冷光，转瞬间已至黎诸面前。 “快躲开！” 王凯之前已经从黎诸的嘴里得知，他的闪避高达80，高达80％的成功概率……王凯的心在胸腔里砰砰跳着，紧张到双手合十。 却见黎诸非但没有向后避开，反而向前一迎—— 无脸怪大喜，更多的头发张牙舞爪地冲向黎诸。 然而，就在她的头发即将碰触到黎诸的一瞬间，所有的头发都径直向着反方向飞去，她没有五官的脸完完整整地露了出来。 无脸怪：？ 它没有五官的脸上竟流露出几分茫然。 王凯都看愣了，他眼睁睁地看着，黎诸手中的东西终于显露了出来—— 那是一台粉红色的充电款电吹风。 这还没完，黎诸一手拿着电吹风，一手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抄来的钢尺，举着钢尺往无脸怪脸上重重一劈！ 两行小字在黎诸面前浮现： 无脸怪:【缠绕】检定/出目:75/25 困难成功 黎诸:【斗殴】检定/出目:35/5 大成功 【伤害】1d3=3 一通钢尺砸下，生生把无脸怪的脸劈出了一道裂痕。 接下来是黎诸的回合，这一轮黎诸攻击失败，怪物也反击失败，一人一怪表演了一场空中描边挥拳，谁也没打到谁。 到王凯了，他深吸一口气，口中念念叨叨着“骰子女神保佑我”，转动了眼前的百面骰。 王凯:【斗殴】检定/出目:20/88 失败 无脸怪:【缠绕】检定/出目:75/74普通成功 王凯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转眼间他就被一团黑色的头发包裹住了，头发包裹上他的腰，他的腿，缠绕上他的脖颈，缓缓收紧。 王凯的嗓音都因缺氧被勒细了：“黎哥！救我。” 黎诸停下了脚步，审视的目光在无脸怪与它的猎物身上停留了片刻。 下一轮的顺序依然是无脸怪，他，王凯。 无脸怪下一轮的首次出手会选择勒死王凯还是再次对他出手？ 看着无脸怪用越来越多的头发绑缚住王凯，黎诸微笑着对着它开口道：“下一轮，我一定会再次对着你的脸劈的。” 第10章 无脸怪抬起脸，头发不断缠绕的动作顿住了。 它脸上的那道裂痕极深，却不见半点血迹，又恰巧砍在嘴角边上，看起来倒像是一个诡异的半边微笑弧度。 黎诸笑得和煦，补充道：“再给另外半边补一刀，给你凑一个对称的，怎么样？” 守密人的声音懒洋洋响起：“第二轮。” 守密人话音刚落，无脸怪的无数头发急剧收缩，如潮落般从王凯的身上褪去，“咣当”一声，王凯的身体跌落在地。 短短几秒间，无脸怪就飞快移动到了门口，旋即消失在了走廊中。 黎诸遗憾地收回了目光：“明明来的时候还“啪嗒啪嗒”行动缓慢，跑路的时候可真快啊。” 王凯艰难地从地上爬起身，敲了敲酸麻的腰和腿，一脸困惑道：“它怎么就走了呢？” 黎诸挑眉，嘴角依然漾着淡淡的笑，奇道：“怎么，你不希望它走？” 王凯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待看见黎诸没有出门叫那怪物回来的意思，方才松了一口气，挠了挠头疑惑道：“只是觉得它已经胜利在望了，战斗轮打到一半怎么就走了呢？” 黎诸淡淡道：“它很怕它的脸受到伤害，这里的所有怪物……”他低头瞥了一眼现已滚落到一旁的模特头颅，那颗头已经被踩瘪了，但仍然能看出来曾经的浓妆艳抹。 他继续道：“都对脸有着某种执念。” 王凯不由得发了个抖，他总觉得这句话在深夜里听着格外得诡异，仿佛也有人在他的脸皮上轻飘飘地吹了口气似的。 再转头，他就见黎诸将方才立下大功的粉红电吹风和钢尺放在床头，合衣上了床，心头不由得略过一句： 都是平平无奇的人物卡，怎么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就这么大呢？ 紧接着，一点疑惑从他的心头掠过： 这位黎先生，真的是普通人吗？ . “诸位，昨夜都睡得不错吧。” 清晨七点，漂亮中学的食堂一层，守密人粗壮长毛的手持着餐叉，直直插向盘中一块肥瘦均衡的培根肉，美丽的丹凤眼却直勾勾地望着围成一桌的七人。 看他这样子，他尖锐的餐叉上仿佛挂的不是那块肥腻的肉，而是他们中某人的眼珠。 王凯小声道：“睡得还行。” 见那道似笑非笑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杀马特也不情不愿地开口道：“差不多吧，我是一觉睡到天亮。” 守密人满意地笑了笑：“那就好。” 他的视线在杀马特脸上停顿了一秒，仿佛是看到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事情，嘴角的笑容又加深了几分。 七人中，除了面容素来苍白的拉莱，以及杀马特，其余五人的眼底都留有青色的淡淡痕迹，显得有几分疲惫。 看起来，杀马特的确所言非虚。 但是…… 拉莱微微蹙了蹙眉，开口道：“你的脸是不是比昨天白了一些？” 她的视线落在杀马特脸上。 杀马特刚要发脾气，脱口而出诸如“老子的脸就是这样”“谁敢说我白”“你这个柔弱小姑娘昨天没事算你好运还敢来置喙我”一类的话，就看见众人的视线都一下子落在了他的脸上。 在这样被围观的氛围中，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成了动物园里的猴子，到了嗓子眼的谩骂竟没说出口。 半晌，黎诸摸着下巴，眨了眨眼道：“好像是比昨天白了一些。” 明明是在和杀马特说话，他却又看了拉莱一眼。 但她注意到之后，身子却微微后仰，仿佛想要离他更远一些。 黎诸眼底的探究之色更深了。 女主播撩了撩鬓边的碎发，品评道：“简直像是涂了不适合你的粉底。” “你才涂了粉底！你们全家都涂粉底！” 杀马特愤怒地站起身，用筷子敲击着桌子。 下一秒，他却看见，众人眼中的目光变得惊异了起来。 拉莱说：“你掉粉了。” 她的语气无比平淡，简直和说起“你吃饭了”不相上下。 但这句话听在周围人的耳里，却无比惊悚。 杀马特握住筷子的手指忽然发了抖，颤颤巍巍地伸向自己的面皮，这一动作使得掉落下来的乳白色粉末更多了。 很快，乳白色粉末就在桌子上积攒了薄薄一摊。 没有人敢靠近那一小摊不明粉末，拉莱却无所顾忌地用手指沾了一点，问孟珞道：“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孟珞大着胆子凑近闻了闻，犹疑道：“似乎有点香味……” 女主播脱口而出：“我见过的化妆品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如果有香味的话，那几乎错不了了——” “这分明是定妆粉！” 在她话音落下的下一秒，除了王凯的女朋友，所有人的眼中都升腾起淡淡的疑惑。 孟珞：怪不得我不知道，乖乖女·小镇做题家·高中生不配用化妆品。 拉莱：定桩粉？是用来固定海桩的吗？ 待女主播解释完粉底液和定妆粉的关系，另一边杀马特已经快把自己的脸抓烂了。 他的脸上，原本均匀的白色粉底变得斑驳，脸上又因为他疯狂的抓挠而现出一道道红痕，显得有些瘆人。 女主播看不下去了：“你别抓了，卸妆不是这么卸的，还是要用卸妆液。” “哪里有卸妆液？” 第11章 可能是疯狂抓挠时，粉末掉落进了眼睛里，杀马特的眼睛都变得通红了，恶狠狠的，像是即将进入躁狂状态的野兽。 女主播被他盯得有些害怕，胡乱应付道：“我们屋子的梳妆台上似乎有……” “你快去给我找！” 杀马特伸手，一把拽住了女人的领口，整个人像一头暴怒中的雄兽。 “诶？你这人，怎么这样？” 见女朋友吓得抽了一口气，王凯刚要站起身理论几句，却听见—— “啪啪啪！” 是守密人鼓起了掌。 他终于对这一出闹剧不耐烦了，冷冷道：“吃完了没有？今天的行程很紧，我们等下还要去参观校园。” 杀马特有些不服气，但几秒后还是悻悻地坐下。 “在参观校园之前，尊敬的守密人先生，我们是否还能拥有五分钟，对昨晚发生的事情进行一点讨论呢？” “我想，我似乎已经窥见了一点规律性的东西。” “我保证，这个过程仅仅占用您一点点时间。” 黎诸微笑着，双手在桌面交叠，对着守密人问道。 守密人审视的目光落在黎诸的脸上，半晌轻轻颔首。 黎诸直入主题道：“我认为三把不同颜色的雨伞对应了昨夜不同的危机。” 第6章 校史馆（修） 拉莱抬眸，朝着黎诸的方向看去。 说话的时候，男人的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了一个让她感到熟悉的弧度。他显得强大而自信，即使坐在略显局促的食堂桌椅间，也无比从容。 大多数人看到这样的人，能联想到阳光、可靠、安全感。 但她只会抗拒、厌恶、想要远离。 她刚要收回目光，就听到那人开口道：“拉莱小姐，可以问问你们昨日遇见了什么吗？” 拉莱淡淡扫了他一眼。 她其实想不明白，也无法理解，为何她已经将避开他的举动做得如此明显了，这个人还硬要往上凑。 是因为，他真的如她猜测的那样，也是怀着那种目的接近她的吗？ 她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然后看了孟珞一眼。 孟珞心领神会，回答道：“昨日我们……” 然而，她的话刚出口到一半就止住了话音。 即使她已经开了口，黎诸的目光仍旧紧紧盯在拉莱脸上，而没有赏光施舍给她半个眼神的意思。 孟珞：？ 我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 于是，拉莱只好在黎诸压迫性的视线下面无表情开了口：“房间里有一个会动的模特，还有人在外面敲门。” 黎诸迅速抓住了关键词：“人？你看见外面的东西了吗？” 拉莱：“没，它被我发出的声音吓跑了。” 这句“吓跑了”就很灵性。 拉莱转而问道：“你看见那个东西了？它也敲了你的门？” 黎诸眼中隐有深意：“不仅如此，昨夜听到敲门后，我们不慎发出了一点声音，结果那个东西直接就冲了进来……” “原来如此。”拉莱没有细问他们之后是如何从怪物手下逃生的，毕竟能够坐在这里就够了，她沉吟道：“我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黎诸笑容和煦：“我也猜到了。” 他们在交流的过程中，并没有刻意地压低声音，但这种心照不宣的对话，却仿佛将其他所有人都隔离在外。 尽管两个主人公没有感受到这种微妙的气氛。 王凯一脸懵逼：“黎哥，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黎诸解释道：“我刚刚说了，三把不同颜色的伞对应了昨夜我们遇见的三种危机。” “第一种危机是房间里的模特，第二种危机是敲门的无脸怪，第三种危机是熟睡中玩家的脸被上底妆。” 王凯傻愣愣道：“那为什么我们昨夜同时遇到了模特和无脸怪？” 话一出口，他就自己反应了过来：“嗷嗷嗷，我拿了把红伞，你拿的是黑伞！不是，这玩意还按照叠加的算啊？” “不对啊！”王凯又迷茫了：“那为什么拉莱小姐姐那屋，她们也遇见了模特和无脸怪？她们不是仅仅用了黑伞吗？” 黎诸笑了笑：“你没有留意到一个细节，我问你，在我们的房间，是不是你一发出声音，大门自动开启，无脸怪就闯进来了？” “是啊！” “但在拉莱她们的房间，她们即使发出了声音，无脸怪也没能闯进来。” “这说明……” “这说明……无脸怪的敲门，本不应该是她们的危机。” “我猜想……”黎诸转向拉莱，轻笑着问：“昨夜，无脸怪最初敲的，是隔壁的门吧？” 拉莱没有吭声，随后点了点头。 女主播也想起了什么：“对，就是这样的，最初那个玩意敲的是我们的门，但我之前恐怖小说什么的看的比较多嘛，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千万不能发出声音……但到后来，不知为什么，敲门声就转到隔壁了。” 黎诸一语道破：“那是因为她们那屋发出了声音。” 他总结道：“所以，黑色伞对应的是房间里的模特，红色伞对应的是敲门的无脸怪，白色伞对应了半夜上妆。” 孟珞：“那我们今晚还会再遇到一次这些危机吗？” 黎诸：“我想应该不会，这个线索真的非常明显，但凡经过了一次，下次就知道怎么应对了。” 第12章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一阵“叮铃铃铃”的闹铃声突然响起，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声音发出的源头—— 守密人左手腕的手表。 表盘显示得清清楚楚，一个巨大的红色感叹号几乎占据了整个屏幕，下面白色数字标注着“00:00”。 守密人站起身，那一瞬间仿佛地面都颤了几颤，口中嘟囔着：“五分钟到了。走吧，我们去校史馆。” . 漂亮中学的教学楼、食堂和其他建筑，从外观上看与国内普通学校并没有什么两样。 校园中时不时有匆匆走过的学生，大多数人都对他们一行外来客视而不见、不理不睬。 但偶尔有几个人，望向他们的目光直勾勾的，令人不适。 而其中，绝大多数的黏腻目光都是冲着拉莱来的，在这样恍若实质的目光围堵下，拉莱却连个眼神都没给，毫不在意。 女主播率先站不住了，她总感觉四处都凉嗖嗖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窥伺着她，释放出无限的恶意，她仿若无意地问守密人：“漂亮中学究竟是什么意思？” 守密人斜覷了她一眼，猛得低下头！ 看着他的面具在女主播瞳孔里的映像越来越大，女主播因为恐惧轻轻地发起抖来，他才满意地一笑： “问我干什么？去问npc去啊！” 女主播心下一动，正好看见一个背着黑色书包穿着校服的男生低着头正从她身旁走过，她急忙叫住了他：“同学！” 男生缓缓抬起头。 看见他的脸，女主播悄悄松了一口气，还好只是一张随处可见的大众脸。 不是他们方才提起的无脸怪。 那么就应该是普通npc了吧？ “同学，你知道为什么这所学校叫‘漂亮中学’吗？” 男生却像是没听见她的话那样，再次低垂下了头，向着前方走去。 “等等！” 一道思绪像闪电一样划过她的脑海: 这是跑团游戏，玩家的行动需要过骰子检定！ 但是，自己的说服技能和话术技能都很低啊！ 女主播灵机一动，没来得及细想，手比脑快地转动了骰子！ 下一秒，男生止住了步伐。 他的脑袋一寸一寸地转过来，目光痴迷，死死地盯着女主播，终于开口道：“你真美，我真喜欢你的脸。” 下一秒，他的右手疾如闪电地伸了过来，竟是想直接碰触到她的脸皮！ 这一变数实在是太快了，女主播双脚死死地扎根在地面，几乎移不开步伐，眼看着男生手上尖锐的指甲就要划破她的脸皮，她突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转瞬之间就被一只手拉到了身后。 是拉莱。 拉莱早就看见女主播在和npc对话，原本没想理会，却没想到事态发展成这样，于是拽了她一把。 再次深深意识到人类的脆弱和爱闯祸的特性，她皱着眉问女主播：“你用了什么技能？” 男生仍不死心，仍想要越过挡在前面的人去够她，但都被拉莱挡住了。 拉莱的耳旁响起了女主播发着抖的声音：“是魅惑。” 魅惑......顾名思义的技能......拉莱闭了闭眼。 再睁眼时，她看了女主播一眼，眼神微妙：“你知道，这个副本与美貌和脸有关。” “我……” 男生却突然笑出了声：“你不是想知道漂亮中学是什么意思吗？我告诉你啊！” “美貌在漂亮中学里是最值钱的东西！” “你们一定要成为校园里最美的人！” 男生摇摆着双手，状若癫狂，大笑大跳着向着远方奔去。 他跑到一座建筑后面，就不见了。 一直走在最前方的守密人却在这座建筑前停下了脚步，对着他们所有人道： “欢迎参观漂亮中学校史馆，这里记载着这所学校曾经的风风雨雨和辉煌岁月，也是你们在成为一份子之前，需要了解的关于这所学校的全部，是不是迫不及待了？快进来吧！” 所有人在心里腹诽:不，我一点都不迫不及待，也不想成为一份子。 但不论他们真实的想法是什么，此时都不得不踏了进去。 校史馆从外面看只是一个三层高的小型建筑物，但一旦走进去，却让人觉得，里面的空间太大了。 玩家们像是参观博物馆一样走走停停，玻璃橱窗内摆放着形形色色的东西，有建校时使用的第一把铲子，有政府批准学校建立的证明文件，也有家长赠送的锦旗，甚至还有状元的录取通知书复印件。 不知走了多远，杀马特终于耐心耗尽，伸出一根手指敲着玻璃，抓狂道：“这些东西和副本有啥关系？” 是的，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些东西都平平常常，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拉莱想了想，征得守密人的同意后，对着那张录取通知书掷了个骰子。 【侦查】检定/出目:70/68 成功 守密人：“你成功侦查到了……不，这里简直平平无奇，你什么都没看出来。” 拉莱：…… 不知何时，黎诸从她身后靠过来，虽然仍然隔着克制的社交距离，但由于身高差，男人低沉含笑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发现什么了，嗯？” 拉莱没有理会那句语气奇怪、尾音上挑的“嗯？”，她也不想说话，但为了尽快摆脱他，她简短道：“侦查成功了，但没发现任何东西。” 第13章 黎诸停顿了一下，重复道：“这里没发现任何东西。 ” 这里？ 一个想法如同电光石火般进入拉莱的脑海，她深吸了口气，对着守密人说：“二楼在哪里？我们现在就去二楼！” 守密人望了一会儿眼前长长的、仿佛永远都走不到尽头的走廊，挑眉问道：“你确定现在就要去吗？” 情侣中的女生不明所以：“这里还没看完，不知道之后还有没有线索……” 拉莱打断了她，深蓝的眸子直直对上守密人的视线，冷冷道：“参观时间还剩下多少？” “什么？” “你之前特意设定了时间，防止我们讨论过久，耽误参观校史馆，是因为，校史馆的参观同样是有时间限制的吧？” “或者说，参观校史馆之后，还有其他安排吧？” 守密人沉沉地看了拉莱一眼，片刻后笑了笑：“校史馆每天的开放时间是8:00-12:00。” 孟珞立即打开游戏面板，叫道：“可是现在已经11:52了！” 守密人满脸遗憾，一副居然被你们识破了的样子。 玻璃展示柜的对面原本是一面装饰墙，守密人向前一推，众人才发现，在装饰墙的正中，居然嵌着一道隐藏的门。 门后，有一道蜿蜒向上的楼梯，通向校史馆的二楼。 “靠，这二楼也够隐蔽的啊……真不知道……” 无人留意到杀马特的吐槽，甚至，就连他自己的话都卡在了半截。 因为，当他们转过了通往二楼楼梯的拐角处，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震惊和愕然—— 二楼依旧摆放着许多的玻璃展柜，但与一楼不同的是，其中陈列着的，是密密麻麻的面具。 第7章 求人的姿态（修） 男人的脸……女人的脸……老人满是皱纹的脸……学生生机盎然的脸，都一张张摆放在玻璃陈列柜中，冰冷又满怀恶意地注视着每一位来客。 尽管心知肚明这些只是面具，但当它们的仿真做到了一定程度，数量也累积到了一定程度，就会给人一种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 仿佛在高高的穹顶之下，行走其间的只有你一个活人，接受着所有面具的幽幽注视。 你不是参观者，你是被参观者…… 二楼的空调开得很凉，冷气源源不断地从玩家裤脚处灌入，又噌得蹿上人的脊背、脖颈，引起一阵颤栗。 拉莱跟在后面，她是少有的观察这些很仔细的人，毕竟她大多数队友已经在看到这些面具时就陷入恐惧并过理智检定了。 正因如此，她注意到，这些面具虽然不同于一楼的陈列品，在下面摆放介绍牌，但在它们的下部，都系着一张很小的纸条，上面写着蚂蚁大小的字迹。 尽管拉莱的视力非人，但仍看不出纸条上的字迹。 她意识到，这里是一个需要过骰子检定的线索。 【侦查】检定/出目:70/94 失败 此前，她从孟珞那里得知，一小时内，针对同一个对象同样的检定只能进行一次。 拉莱往前方看去，见不知从何时开始，原本密集聚拢在一起的大部队渐渐散开了。 那对情侣生怕掉队一般，紧跟着守密人，走在了最前面，与她相隔了好几米。 他们的后面是杀马特和女主播，两人也不说话，显得都很紧张和警惕，匆匆看了看那些面具就要跟上守密人的步伐。 再后面就是黎诸了，他和拉莱一样走得很慢，望向那些面具的目光又饶有兴致又专注，简直像是在欣赏什么少见的艺术品。 拉莱的心中陡然浮现出一层怪异，是不是少了什么？ 但此时已经容不得她犹豫了。 距离参观强制结束仅仅剩下五分钟了。 她“啧”了一声，叫住了黎诸。 “黎……” 只叫了一个“黎”字，那人就转过身来，英挺的眉峰微挑，笑容缓缓绽开：“怎么了？” 拉莱在心里暗自评价:虚伪、伪善、败絮其中。 她面上不变，微扬起下巴，示意他看那张她侦查失败的面具。 黎诸身高近一米九，弯下腰才看清了那张面具，他微笑着说：“早说嘛，求人就应该有求人的姿态。” 他刚要直立起身，后脖颈就传来了一阵凉意。 水果刀薄薄的刀片紧贴在他的脖颈处，距离颈动脉咫尺之遥。 拉莱讥讽道：“这就是我求人的姿态。” 黎诸仍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但嘴角的笑意渐渐收敛了，他这个人，无论面对什么人或者什么境况，大多都是含笑的，但当他不笑的时候，他英挺的眉宇间就透出了阵阵冷意，显得很不好惹。 他轻声道：“你似乎很讨厌我。” “但我左思右想，也想不出来曾经在哪里见过你，这是为什么呢？” 拉莱心中有些烦躁，不止是因为时间快到了，更是因为她的左眼皮不住地跳，她总觉得有什么点被她遗漏了，如果他们不尽快找到这个校史馆最关键的地方，就将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她果断道：“别废话了，回头再说，过骰子！” 她把水果刀抽回，插回自己的腰间。 黎诸低声喃喃自语了一句什么，她没听清，不过不重要了，因为接下来，她听见了骰子转动的轻响。 黎诸道：“过了。” 他又看了那张面具一眼，快速道：“这是一串日期，2048年12月18日。” 第14章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面具，道：“这张纸条写的是12月21号，而这张是12月31号……” 他抬起头，声音放大：“这些日期是连续的，纸条上写的是……” “是面具的制作日期！” 他们需要找到最初的那张面具！就可能找得到漂亮中学从一所普通的中学，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的原因！ 距离闭馆还剩下三分钟，拉莱心中不妙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她和黎诸拔步向着制作时间较早的面具方向跑去！ 很快，他们就超过了其他几人。 女主播、小情侣、杀马特他们虽然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要跑，但也只好追了过去，短短几秒后，原来的地方只剩下了守密人一人。 守密人:这届玩家怎么如此无组织无纪律，小惊喜都白准备了！哼！ 守密人精心准备的小惊喜，对于玩家们只能是惊吓。 当拉莱和黎诸终于一路跑到了展厅尽头的时候，他们见到了一个单独的隔间，隔间里面只展示了一张面具，面具下面注明着“2000年2月14日。” 但让人惊悚的不是面具本身，而是—— 锁着面具的玻璃展示柜从内部渐渐溶解，露出了一道流水波纹的门，而在那道门的门口，站着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她双目紧闭，正将手、脸连同整个身躯向着那道门贴去—— 她即将要与玻璃展示柜融成一体了！ 拉莱脱口而出：“孟珞！” 孟珞耳朵轻轻动了动，眼皮也颤了颤，但还是没醒，她似乎陷入了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中。 拉莱上前一把拽住她的手臂，但却并没有如她所想象的那样，把她拽出来，甚至于，她也感受到了一股恐怖的吸力，仿佛要把她也一并吸进去。 “玩家需要过一个力量对抗。” “当然，掷骰有风险，如果您失败的话，那么自身也难保哦。” 不知何时，守密人站在了隔间门口，提示道。 他尤其加重了“玩家”这两个字。 如果是拉莱亲身下场，别说拽一个人，就是把这整个隔间化为齑粉，也是弹指一挥间。 只是，既然以玩家的身份进入游戏副本，就要尽数接受玩家身份带来的制约。 转眼之间，孟珞的半边身子都已经被吸入了半固态半液态的玻璃门中，她已经醒来了，正有些悲伤地看着拉莱。 拉莱直直对上她的眼，心中却冷静到无情，她想，她也可以选择不救她。 一个两个人类的生命相较于整个大局来说轻如鸿毛。 说到底，她也只是其中一个人类观察对象而已。 但是…… 想起她令人温暖的笑容，想起她弱小却孤勇的模样，想起她说—— “我叫孟珞，还有三天十八岁。” 于是，拉莱拨动了面前的骰子。 拉莱：【力量】检定/出目:70/34 困难成功 ？？？：【力量】检定/出目:90/75 普通成功 拉莱松了一口气，下一秒，她感觉对方力量一松，孟珞直直由于惯性倒在了她的怀里。 站直身体、缓过气的孟珞顿时开始输出：“啊啊啊啊，我本来是跟着您走的，然后不知怎么的，就听见了一声掷骰声，我一想，坏了，守密人在暗骰，谁会成为那个被整蛊对象呢，不会是我吧？” “结果！我就真的莫名其妙一下子到了这里，见到了那副面具。” 顺着她的手指，拉莱看见，有一个女人的面具摆放在了玻璃展柜中。 那张面具很漂亮，像是十六七岁女孩子的脸，未施粉黛，一颦一笑间处处透着最为清澈纯粹的秀丽，是足以让人嫉妒或是追捧的美丽。 孟珞却缩了一下脖子：“我总觉得她在看我，她似乎在笑。” 拉莱心想，就算不看这张面具，她也能感受到这是一件极其关键的物品，因为在它的身上，她感受到了同类的气息。 这张面具与这个副本的boss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漫不经心问孟珞：“你看到她，然后就被蛊惑了？” 孟珞很委屈：“哪有啊！”对上拉莱明显不信任的眼神，她自暴自弃道：“好吧，最初是被吸引了，这张面具对我说：‘你想成为漂亮中学里最美丽的人吗？我可以帮你’，然后我就看到了一个幻象，幻象中是美上十倍的我自己，我心情一时无比激动，但就在我同意的前一秒，我突然想起来，不对，我还要报考志愿呢，我还要报考航空航天或者生物科技呢，捯饬这些没用的干嘛？然后，我一下子就醒过来了，这个玻璃门就突然融化了开始吸我。” 拉莱上上下下看了她一圈，目光奇异。 观察这样一个人类，真的有普适意义吗？！ 孟珞眨了眨眼：“所以，如果我当时同意了，是不是现在已经变成什么奇怪的东西了？或者已经疯了？” 在她意料之外，拉莱摇了摇头。 拉莱沉声道：“不，如果你暂时归顺祂，祂反而不会难为你。” 孟珞满脸不解：“为什么？” 拉莱审视地看了她一会儿，随后压低了声音，确保只有她们二人能听到： “因为在这个游戏中，祂们想要的不是你的命，而是你的信仰。” 孟珞似懂非懂，拉莱也无意再解释，正巧守密人通知参观时间到，让所有人立刻离开校史馆。 拉莱最后看了一眼那张横跨二十多年仍保存完好的女子面具，再次确认这应该是一位陌生的新邪神。 第15章 然而，就在她转过身，踏出隔间的刹那，她突然感觉，有一道目光在盯着她。 是黎诸。 从进入隔间开始，他就抱着双臂，站在角落，未发一言。 此时，见她发现了他的目光，他也丝毫不慌张，而是以微笑回应，只是，这个笑容看起来有几分微妙。 拉莱感觉这个人莫名其妙，转身就走。 第8章 教学楼大逃杀（修） 离开校史馆后，守密人在清点过人数后，径直带他们来到了一座教学楼。 此时应该是下课时间，教学楼里在走廊中活动的学生很多。 但由于女主播的前车之鉴，这次没人敢和学生npc随意搭讪了。 孟珞经历了之前的惊魂几度，自认为自己的胆量已经显著上升，她跃跃欲试地仔细观察了npc们半晌，然后轻声说了一句： “奇怪。” 拉莱看了她一眼，问道：“你觉得哪里不对劲？” 孟珞：“就是太安静了呀，正常情况下，即使是在学习紧张的高三年级，大家也会趁着下课时间出来放个风然后打打闹闹，但这里别说喧闹了，这些学生怎么一点声都没有......” 教学楼走廊里，学生们有的出来接水、有的出来去卫生间，但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集，仿佛一个个分布在不同时空的个体，感知不到彼此之间的存在，细看之下，他们的动作甚至有些僵硬，像是提线控制下的木偶。 杀马特少见地赞同：“老子上学的时候，下课十分钟都能和对面学校的‘青龙帮’火并一次。这里确实不太对劲。” 王凯好奇道：“那大哥您当年是哪个组织出来的？” 杀马特不满道：“什么组织？多不威风？我们那叫帮派。”说完悻悻补充了一句：“火蛇帮。” 王凯女朋友周雯“扑哧”笑出了声，嘲笑了一句：“怪不得会火并呢。” 杀马特刚想发火，却突然感觉到周围的气氛变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说话的声音太大，惊扰了这里的安静，还是...... 此时此刻，所有的接水的、上厕所的、回教室的学生的动作都停下了，扭动着脖子，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一行人。 女主播的一声小小的惊呼卡在了喉咙里面，与她咫尺之隔的地方，一个长发女生披散着头发，头转了180°，直直地看着她。 女主播仿佛能看见她微张的嘴中森白的牙齿和猩红的舌。 下一秒，猩红的舌微动，吐露出冰冷的评价：“整体不太协调的脸，但局部看起来不错，我可以帮你重塑吗？” 仿佛连锁反应一样，紧接着，所有学生的目光又移到王凯和周雯脸上，各式各样的脸上浮现出一模一样的神情，同时吐出一模一样的话语： “啊，黏黏糊糊的小情侣，适合一对双人面具。” 接下来是杀马特。 同学们这次沉默了很久，再开口时不再统一了： “丑得奇奇怪怪。” “丑得别有特色。” “很有上个世纪的复古风格。” “给我我都不要。” 杀马特：？ 他敢怒不敢言。 学生们的目光又齐齐转到了孟珞的脸上，这次，他们眼中的恶意几乎化为实质，既贪婪、又嫉恨： “你好年轻啊，皮肤水润光滑，瞳孔清亮纯粹，可不可以，让我也重焕青春啊。” 他们的目光移到了黎诸脸上，这次，没人张口，但每个人的眼睛中都牢牢黏着“想要”两个字。 最后，他们垂涎的目光移到了拉莱脸上。 这次，他们目光停留的时间很长很长，如同蛇信般，从拉莱的额头处，一路舔舐到她的下颚，从她的鼻尖，一路舔舐到她的脖颈，每一处都不敢看少了似的。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尖尖细细的女声说：“我想要她的……” 她这句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严厉的男声打断：“不，那是我的！” 这些学生仿佛有一套独立于外界的交流系统，让他们在说出完整的句子之前，就能明白彼此的意思。 但这也让他们，在短短几秒内，用支离破碎的话语，吵成了一锅粥。 “是我的！” “你上次考试输给我了……是我的！” “……” 在这不合时宜的时候，孟珞莫名其妙地联想到了宿管阿姨那句： “他们也会喜欢你的。” 拉莱倒是神色淡淡，完全不像是风暴中心的女主人公。 正在此时，一道声音高过了所有人：“谁抢到就是谁的！” 孟珞心道不好，下一秒，所有学生突然开始拔腿，冲着他们一行人狂奔而来，那势头像是要把他们活生生撕碎！ 明明之前看起来，他们的动作像是提线木偶，一举一动甚是僵硬，但是真的跑动起来，却像是矫健的运动员，简直能够原地加入国家队参加110米跨栏！ 王凯崩溃道：“不是，我们往哪跑啊？” 拉莱向四周望了一圈，心道果然，守密人已经不见踪影了。 但他的声音却传送到了他们每个人的耳边：“404室，我在画室等你们。” 四面都是疯狂涌过来的学生人潮，一时间，连楼梯在哪个方向都看不清楚。 “楼梯在那边！” 王凯的女朋友周雯离楼梯的方向最近，率先发现了楼梯的扶手，直接冲了上去，其他人紧随其后！ 第16章 场面极其壮观，七个人在前一路狂奔，后面如同丧尸般的学生大军在后面猛追，学生还源源不断地从各个教室中冒出来，加入追人的行列。 黎诸最后一个踏上台阶，他刚想迈上去，却感觉身后传来一阵滞涩之力，一回头，他的黑色名牌大衣被一个学生张嘴咬住了。 他面无表情，伸手就要把那个学生扯下去，与此同时却感受到了一缕视线。 他抬起头，见拉莱站在了高一级的台阶上，正微微低头望着他。 楼梯上的光线很暗，黎诸看不清拉莱的表情，只能看见明明暗暗的光影照在她的脸上。 只是一愣神的功夫，黎诸就感受到背后又多了几双手，正在揪着他的衣服把他死死往下拽。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无奈，细看还有恳求的意味，他伸出一只手，伸向拉莱的方向。 尽管看不确切，黎诸却觉得，拉莱冰封般的神情动了动。 但拉莱并没有伸手把他拉上来。 就在黎诸觉得他再不采取行动，小命真的要搭在今天时，拉莱终于伸出了手，一把把他拽上了她所在的台阶。 接下来她优美的薄唇吐出无情冰冷的话语： “救你一次，记住我的恩德，之后不要来烦我了。” 之前黎诸堵住了楼梯口，现在所有人都爬上了楼梯，但身后的学生大军仍没有放弃。 挤得上来的爬楼梯，挤不上来的爬扶手，整个一个浩浩荡荡，就连杀马特看到了都得称一句社会。 终于，七人气喘吁吁地爬到了四楼，一把推开了404的教室门，然后最后进来的黎诸把门关上。 说来奇怪，就在他们关上教室门的下一秒，走廊里的奔跑声、拥挤声都纷纷消失了，仿佛那些濒临疯狂的学生又恢复了从前的样子。 孟珞冒死将门打开一道小缝看了一眼，发现这不是错觉，学生npc们确实又变成了之前的样子，提线木偶般做着固定的任务。 她松了一口气，回头，发现守密人正抱着双臂，倚靠在课桌上，好整以暇地望着他们所有人。 下一秒，当她看清守密人旁边的布置后，这口好不容易松了的气又提了上来。 杀马特爆了句粗口：“卧槽，这都是什么！” 一般的画室中会摆放画布和画板，在天花板上可能还会悬挂优秀的学生作品，这本无可厚非。 但当风景画、肖像画、静物画被替换成一张张诡异的面具时，气氛就完全变了。 从窗框漏出的风一吹，天花板上悬挂着的各色各样面具齐齐抖动，像是无数张人脸转动了一个角度盯着他们，细微的风声和摩擦声在极其寂静的教室里听起来像是窃窃私语。 守密人脸上的面具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不戴面具的玩家们倒像是此地的异类。 一时间，他们竟分不清是守密人在说话，还是房间里的无数面具在说话: “欢迎光临画室，这里是参观的第二站，也是获取入学资格的最关键的一道测试。你们需要于两日内制作出属于你们的面具，然后在两日后的化装舞会进行展示，到了那时——” “你们就真正成为漂亮中学的学生了。” 守密人话一说完，身形就逐渐变得透明，然后在原地消失了。 孟珞惊讶道：“他怎么还能消失？” 拉莱伸手去拉门把手，眼底神色不鸣：“你以为在这种游戏当主持人的会是什么东西？难不成还是人类吗？” 孟珞瑟缩了一下脖子，就听见黎诸问道：“哦？那你觉得他是什么东西？” 黎诸那身一看就很昂贵的黑色大衣本资源由蔻蔻群要无尔而七屋耳爸一整理已经被撕咬拉扯得不成样子，他万分可惜地把它丢掉了，此时，他同样穿着和其他人如出一辙的校服，但不知为何，其他人穿起来松松垮垮的校服，穿到他身上却将他英挺的身形勾勒得淋漓尽致，薄薄的校服之下甚至还隐约可见腹肌的轮廓。 他一袭黑色大衣缓缓走来之时，像是运筹帷幄斯文败类的总裁，而当他穿着校服的时候，倒像是年轻英俊的大学生了。 拉莱淡淡瞥了他一眼，莫名其妙地反问：“我怎么知道？” 拉着门把手的手腕处传来一阵滞涩的感觉，果然，门被从外面锁住了。 周雯拉着她男朋友的手，声音细弱：“我们只能留在这里画面具了吗？” 任何人都听得出来，画面具肯定有鬼，谁也不知道，如果真的成为漂亮中学的学生，是不是就永远出不去了。 从窗框的缝隙处刮进来的风又猛烈了几分，几张面具被吹落在地，拉莱拾起一张，发现这张面具和之前模特脸上的一样，薄如蝉翼，触手温润，像是人皮。 她站起身的时候，忽然发现一旁的美工桌上，有几道深深浅浅的刻痕，像是用美工刀之类的工具，一笔一划刻下的字迹。 【侦查】检定/出目:70/57 成功 她分辨了一会儿，才看出来，这几个字写的是： 别这样对我。 当看清这几个字的一刹那，她仿佛被谁掐住了呼吸，眼前的教室、其余玩家、天花板上悬挂的诡异面具都已消失不见…… 她仿佛又回到了令人窒息的海底，那个满是笑意的声音在她耳边说着什么，她转过头的瞬间，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揽上她的腰。 那声音无比温柔，像是对待最爱的珍宝：“怎么样，满意你所看到的一切吗？” 第17章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虚空中响起：“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 “你没事吧？你是发现什么了吗？” 眼前的幻境如潮水般退散，孟珞正担心地望着自己。 拉莱缓缓呼了口气，道：“没事。” 此时，在外人看来，拉莱和平常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区别，外表冷淡，没有丝毫的情感波动。 她总是这样，那些猛烈的难以言喻的情绪总是压制在冰封的海平面下，只有在极其偶然的情况下才会破冰而出，但很快，她就会把它们尽数重新压制下去，重新戴上坚不可摧的面具。 拉莱平静地向其他人讲述了她在美工桌上发现的字迹。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守密人的声音响起：“请所有玩家过一个灵感。” 【灵感】检定/出目:80/14 成功 眼前一黑，又一亮，再睁眼时，她发现自己仍身处美工室中，只是布置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第9章 偷听（修） 空无一人的美工室中，天花板上悬挂的面具不见了，地面上凌乱地摆放着几个画板，满地都是完成一半的画纸，以及几个被粗暴地揉成一团的纸团。 “吱呀——” 美工室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瘦弱的姑娘低着头，被几个人推推搡搡进来。 拉莱刚想躲藏到窗帘后，就发现进来的几个人仿佛没看见她一样。 她瞬间意识到，这应该是之前在这间美工室里发生的事。 只是，不知道是多久之前。 推搡着女孩进来的是两男两女，他们都身穿着漂亮中学的校服。 瘦弱的女孩正在哭泣：“不是我的错……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不是故意的……” 迎面而来的一巴掌生生止住了她的话音。 领头的女生声音洪亮：“不是你的错？那为什么偏偏是你？说啊！为什么偏偏是你，传出这样的传言，让学校蒙羞！” 瘦弱女孩仍在哭泣，她一遍遍重复着：“我什么都没做……我真的什么都没做……我真的，真的什么都没做……” 回应她的是两男两女接连不断的拳打脚踢。 终于，她哽咽地说出：“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这样……我不该让学校名声受损……都是我的错……能不能……能不能放过我……” 领头女生停住了手中的动作，瘦弱女孩以为她得救了，眼中流露出希望的光，下一秒，却听到领头女生慢条斯理地问：“那你觉得你错在哪呢？” “我……”瘦弱女孩倏忽止住了话音。 “我错在……” 她低低地说：“我错在，不应该长成这个样子。” 领头女生满意道：“你知道就好。” 下一秒，她向着身后的帮手男生递了一个眼神。 然后，在瘦弱女孩惊恐的眼神中，男生抽出了一把水果刀，银白的刀锋上映出她苍白的脸。 “既然你认为你的错，在于不该长成这个样子，那么，我来亲手除掉你的祸根，你不是应该感谢吗？摆出这么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给谁看？我可不是那些被你迷得神魂颠倒的男人？” 说罢，领头女生拿过那把尖刀，就要划破她的脸！ 她的几个帮手也死死按住了瘦弱女生的四肢，确保她不会挣扎。 就在刀尖即将戳上女孩瓷白的脸的同时—— 美工室的门再次被一把推开了。 一道愤怒的男声响起：“你们在干什么？” 来人按下了墙上的开关，美工室内瞬间灯光大亮。 “崔堇，你在干什么？你还记得你学生会副会长的身份和职责吗？” 之前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很多细节都在傍晚的朦胧中看不清晰，这下灯亮了，拉莱才发现，两男两女的校服袖上都挂着学生会的标识。 领头女生手中的刀“啪嗒”一声掉落在地，她慌乱地摆着手想解释：“会长，我只是……” “够了！”学生会会长打断了她的话，再开口时语气更加严厉：“无论你怎么解释，我都会把你的行为如实报告给校管会，你有什么话就向他们解释去吧！” 四人无法争辩，只得灰溜溜地离去了。 美工室的门再次打开又关上，室内只剩下了学生会主席和瘦弱女生两人。 学生会主席身材挺拔、眉眼俊逸，他抽出一张纸巾，轻轻拭去受尽欺凌的女孩眼中的泪光。 他们站在一起，像是一对天生的璧人。 始终低垂着头的女生终于仰起头，对着救下她的学长轻声说了句“谢谢”。 隐藏在暗处的拉莱却瞳孔紧缩。 这本是极其寻常的一幕，如果不是她正巧看见了那个女孩的脸的话—— 她的脸和摆放在校史馆二楼尽头，最早制作出的那张面具长得一模一样！ 眼前再次变得一片漆黑。 拉莱再睁眼时，眼前又是熟悉的美工室和几名队友了。 孟珞、女主播、王凯的表情明显不太对劲，杀马特和周雯一副一无所知的模样，还有一个从面上看不出丝毫异状的黎诸。 孟珞试探地开了口：“你们刚才是不是都看见了……” 杀马特一脸懵逼：“看见啥？” 灵感通过的几人无奈地把之前见到的场面给其余几人讲述了一遍。 王凯迟疑道：“可是，这是什么意思呢？这是这所中学发生怪事的原因？可是，那堆人也没有划伤她的脸，她还被人救了呢……那之后，应该没事了吧？” 第18章 拉莱冷冷道：“如果她好好的，她的脸就不会出现在校史馆了。” 女主播质疑道：“但那只是面具……” 下一秒，她意识到了拉莱所指的暗示：“等等，你的意思不会是……” 她仰头看向天花板上如同风铃般一个个有序悬挂的面具，怔怔道：“可是，如果面具就是人脸的话……” 她看向摆放在书桌上的一堆空白面具，终于联想到了那个最可怕的可能性 ，一脸崩溃道：“那么守密人让我们做面具，我们会变成什么东西？” 没人知道做面具的后果究竟是什么，但所有人都知道违抗守密人的结果绝不会好。 因此，经历了一番心理斗争后，每个人都领取了一张空白的面具。 唯一可以成为安慰的是，空白的面具摸起来与普通的纸质面具并没有什么两样，不像是人皮的质感。 黎诸百无聊赖地转动着手中的画笔，半晌后，他在面具上画了个四四方方的轮廓，随着细节一点点被填充进去，四四方方的草图逐渐明晰起来—— 那竟是一个百面骰。 虽说百面无法尽数呈现在这张小小的面具上，但这张画已经极其神似了，活脱脱就像是他们跑团时投掷的骰子。 黎诸放下笔，环顾了一圈四周，见大多数人都迟迟没有下笔，唯有拉莱低垂着头，正神色认真地画着什么。 从他的角度看去，她的眼睫长而优美，遮掩了眼底的神色，但她的脸上少见地不那么冷淡，甚至有几分难得一见的柔和。 仿佛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拉莱抬头看了他一眼，就这一瞬间，她的神色又恢复成冷淡的模样，仿佛遇敌时瞬间炸起毛的刺猬。 黎诸回忆起之前在校史馆二层，当他们进入最末端那间隔间后，所发生的事情。 除了守密人，没有人知道，在拉莱压低声音的同一秒，他投掷了一个聆听。 【聆听】检定/出目:70/14 成功 “不，如果你暂时归顺祂，祂反而不会难为你。” “为什么？” “因为在这个游戏中，祂们想要的不是你的命，而是你的信仰。” 黎诸收回视线，将桌上的面具反复翻过来翻过去，当他的动作快到了一定程度，竟像是在拨动骰子一样。 他注视着那颗“骰子”，心想: 这款游戏有着怎样的秘密？ 而你，究竟是谁，又隐藏着什么？ 第10章 减员（修） 黎诸拎着那张被他画了个骰子的面具走到拉莱身后，注视着拉莱画的面具。 拉莱同样没有画人脸和五官，但令他没想到的是—— 她在空白的面具上，画了蓝色的大海。 海浪将暗色的礁石冲击得光滑，幽蓝的海面下隐约可见成队的鱼群，鱼群在海底石头造就的城市之间穿梭。 这本该是一幅普通的风景画，但拉莱却使用了大片大片暗蓝色和焦黑的涂料，为这张画添上了一分苍凉和诡谲。 拉莱没有回头，声音冷淡：“你来干什么？” 黎诸随意甩了甩手中的画，笑着道：“来找你交流绘画经验。” 拉莱没有理睬这句明显的废话，她又用笔刷蘸了蘸黑色的涂料，轻声道：“我上次和你说了，不要来烦我了。” 黎诸满脸无辜，辩解道：“可你也说过，下次就告诉我，你为什么格外讨厌我。” 拉莱:“……” 拉莱放下了手中的笔刷，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起了面前这个男人。 就单凭这个长相，他一定是从小到大都被人竞相追逐的，但再加上这个死缠烂打的性格，拉莱觉得他没被人打死一定是因为这张难得一见的俊脸。 拉莱轻描淡写地说：“没有什么理由，我只是单纯讨厌所有跟着我的……” 黎诸条件反射就要说：那那个未成年你怎么不防？ 下一秒，就听见她最后两个字尘埃落定：“异性。” “而且，你们这类人，无缘无故贴过来必有猫腻，年轻人，你的目的是什么呢？” 她那句“年轻人”很轻，近乎喃喃自语，但还是被黎诸捕捉到了，黎诸心中陡然生出一种奇怪的异样。 他摇摇头，眼中都是消散不去的笑意，仿佛听见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一般：“你才多大？而且，我们才刚认识，你就知道我是哪类人了？” 他扬了扬手中的面具：“其实很简单，这就是我想要接近你的目的。” 他紧紧盯着她的瞳孔，尽可能不放过其中任何一丝变化，然后一字一顿说道：“其他人可能以为你很柔弱任人欺负，但我能看得出来，你表面上对游戏规则一无所知，但你一定知道我们这些玩家所不知道的东西。” 他如此笃定，倒让拉莱诧异了一秒。 但不过半秒，她就缓缓笑开。 这还是黎诸第一次见到拉莱的微笑，平时那么冷淡的、几乎连一分一毫的注意力都不愿意施舍的人，一旦笑起来却如千里柳堤齐绿、万里桃花盛开，全天下美好的事物仿佛都在这一秒齐聚在了她身上。 黎诸简直要看呆了。 下一秒，拉莱微笑着说：“让我猜猜，你听见了我和孟珞的对话，对吗？” 她竟是一语道破。 黎诸心中的一腔柔软的情绪仿佛突遇暴风雪，瞬间被狂风吹得七零八落。 黎诸：“我只是……” 第19章 “没关系，好奇，是一种弥足珍贵的品质。” 拉莱打断了他的借口，她不再看黎诸，而是微微低垂着眼，看向桌面上缓缓爬过的一只小虫，道：“但你看，蝼蚁多快乐啊，它在副本中不会恐惧，也不会为未知的未来而绝望，它只要孤独地、或者和同伴一起爬行，爬到它认为正确的道路就行了。” 小小的蝼蚁很显然走错了路，它在桌沿徘徊了一会儿后，顺着桌腿下去了。 黎诸：“可人类不是蝼蚁，我们会因为好奇探索未知，也会因为前方的不确定性而充满恐惧。” 拉莱摇了摇头，目光沉静如水：“不，你错了，蝼蚁不是绝对的，而是一种相对的存在。” “人类相对于副本中的boss是蝼蚁，而有些时候，祂们也是蝼蚁。” 她怜悯地叹了口气：“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既为蝼蚁，又何必徒增忧愁呢？” . 拉莱和黎诸之间的交锋，全程声音压得很低，因此其他玩家最多往他们的方向看了一两眼，就因为听不见具体内容而收回了目光。 玩家们有更加让人烦心的事，即如何应付这张面具。 画室里凉嗖嗖的，明明空调和风扇都是关着的，玩家们却总觉得有幽幽的凉风不住地往脖子里钻。 杀马特甚至打了一下午的喷嚏。 一下午的时间过去，夜色渐渐落下帷幕。 民间风俗，在夕阳西下，一天逐渐步入黄昏时，也是最容易逢鬼之际。 王凯就觉得，天花板上悬挂的那些各式各样的面具，在黄昏的阴影下，看起来也愈发阴森可怖起来。 正在此时，画室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咚咚咚！” “咚咚咚！” 王凯的女朋友周雯从桌子前抬起头，缩了一下肩膀，声音颤抖着用气声说：“是谁呀？” 王凯刚想说，没事，不管是什么东西都进不来，毕竟他们想出都出不去，下一秒就听门外锁咔嚓一响，紧接着，门开了。 王凯:…… 进来的是两个学生模样的人，众人本对学生npc心有余悸，这两个人却看都没看他们，径直走到悬挂着面具的天花板正下面，一个一个开始摘面具。 两人动手很麻利，十几张面具被依次摘下，收集到了一个方筐里。 然后，这两个人提着方筐就要走。 “等等！” 王凯条件反射叫住了他们。 然后，两个脑袋齐齐转过去，盯住了王凯的方向。 他霎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时，他才看清这两名学生的样子。 明明身材不一，但他们，长着一副一模一样的脸。 王凯这才恍然想起，之前在走廊里见到的那些学生之所以那么诡异，不止是因为他们僵硬的动作，也是因为，他们的脸都具有某种相似，仿佛一个加工厂粗制滥造出来的。 两双黑黝黝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王凯背上沁出一层冷汗，一时间竟什么都说不出口。 “你们要把面具搬到哪里去？” 房间的另一侧，具有磁性的男声缓缓响起，是黎诸替他解了围。 【说服】检定/出目:50/28 成功 两个人齐齐开口：“送去校史馆。” 沉闷的声音响彻在宽阔的画室中，激起无数回音，显得尤为阴森可怖。 孟珞大着胆子插话问道：“那我们画完的面具，也要送到校史馆吗？” 两人的目光瞬间转移到她脸上，仿佛要将她的脸活生生戳出一个洞来。 半晌，其中一人幽幽笑道：“你们当然不需要了。” 正当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另一人慢悠悠接话：“毕竟，你们的面具还没有上脸呢。” 说罢，两个人再不发一言，径直离开。 他们离开后，门再次被锁住了。 黎诸环视了众人一圈，总结道：“好消息，我们画面具的过程应该比较安全。” “坏消息，面具一画完，两天后的假面舞会我们可能都要玩完。” 众人的心情都很糟糕，没人想知道等到面具“上脸”的那刻，究竟会发生什么。 当时钟走到晚上九点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咔嚓”一声轻响，是门锁开了。 第一天的绘制面具时间终结，虽然除了完成度较高的拉莱和黎诸，只有孟珞仿照着他们无厘头的风格画了半只苹果，其他人还在犹犹豫豫，不敢下笔。 黎诸宽慰道：“要是真的戴上就玩完，那么画什么都是一样的。 其他人感觉更加崩溃了。 众人按照前一夜分配的房间，回到宿舍楼休息。 这一夜，可能是因为白天有些疲累的缘故，拉莱少见得睡着了，一夜无梦。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穿透力极强的尖叫声直直扎进她的脑海。 她睁开双眼，迅速翻身下床，听得出来，尖叫声来自女主播和周雯所在的隔壁房间。 孟珞也已经醒了，不住地揉着自己睡眼惺忪的双眼，迷茫道：“才凌晨五点，发生了什么？” 然而，很快，他们都睡不着了。 615房间中，女主播平躺在地板上，蜿蜒的血顺着她的五官往下流，在她身侧积成了小小一滩。 或者说，那是曾经的五官。 她的整张脸皮被人粗暴得撕下，曾经好看秀丽的五官，此时已经看不出来轮廓了。 第20章 第11章 减员x2 “啊啊啊啊——” 尖叫声从与女主播合住的周雯口中源源不断地发出，周雯本就胆子小，这下脸色愈加苍白起来，看起来快要吓疯了。 房间里的血腥气很重，拉莱的脸色很不好，但她弯下腰，毫不避讳地将一根手指伸到女主播已经看不出形状的鼻翼处，半分钟后，她微微叹了口气。 正在此时，房间里的窗户“啪嗒”一响，被从外拉开了半扇，三个男玩家从半开的窗户中攀爬进来。 王凯最后一个爬了进来，嘴里还在嘀嘀咕咕：“发生什么了？守密人刚才让我们过一个聆听，然后我们听见了一声尖叫……” 当他的目光移到地上的尸体之时，他的话音停住了，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他的女朋友扑到了他的怀里，瑟瑟发抖。 黎诸的目光沉了下来：“昨天我们一直在一起……”他转向哭哭啼啼的周雯：“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原本温柔爱笑的人，一旦收敛了笑容，与生俱来的威严和高高在上感就渐渐刺破皮囊显露出来。 周雯显得更害怕了：“没什么啊……昨晚什么都没发生，我们都很困，就决定早早熄灯睡了，我昨夜睡得很沉很沉，根本没听见……” 她的目光再次碰到女主播那张血肉模糊的脸，顿时止住了话音，眼底蔓延上强烈的恐惧。 黎诸审视了她一会儿，认为她的害怕不像作假。 这件事最让人恐惧的一点，不是一觉醒来后身旁睡着的活人变成了尸体，而是—— 当你睡死过去的时候，与你同居一室的队友遭受了活生生剥皮的磨难，她有没有痛得尖叫？有没有苦苦央求着希望你醒过来救她一把…… 然而，你依然沉睡着，什么也没听见，无知地任惨案发生。 但如果不是同居者有鬼，又到底是什么原因，才导致女主播直接丧命呢？ 拉莱突然道：“因为那个魅惑。” “她对一个npc使用了魅惑技能，因此，那个npc半夜潜入她的房间，夺走了她的脸。” 众人的心情都很沉重，谁也没想到，有人会因为使用技能而丧命。 虽然他们还未曾见到真正的boss邪神，但已经领略了邪神所创造世界的步步杀机。 气氛变得更加紧张压抑了，当他们在校史馆最末位处见到了女主播的脸。 更确切的说，是她的面具。 前一日女主播胡乱画了几笔的面具被摆进了玻璃展柜，却不同于她画的那样，而是完美地呈现了她的脸。 女主播玫红色的嘴角浮现出一抹诡异的微笑，仿佛在对着众人说： 你们也会来陪我的。 孟珞低声道：“她失去了她的脸，然后面具变成了她的脸的样子，这是否暗示着面具就是人脸的载体？” 她被自己的猜想吓得一抖，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如果我们戴上了面具，是否代表着用面具代替了我们的脸，那么等到面具被收存到校史馆的那刻，我们也就放弃了我们的脸？” “但是……我们依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副本如此在意‘脸’和‘漂亮’这样的意象。” 孟珞习惯性地求助般看向拉莱的方向，却见拉莱安抚地看了她一眼，像是在说，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孟珞心头的焦急仿佛被一盆凉水浇灭，她逐渐冷静下来，并感激地看了拉莱一眼，她不知道的是—— 拉莱在自己心中的小本本上记了一笔：人类需要鼓励，和他们相处时，多鼓励他们，他们就会生出积极的情绪。 其他人都很赞成孟珞的推测，唯有杀马特一面用双手抓挠着自己的脸，一面抓狂：“老子听不懂你们说的什么面具啊脸啊的，你们有没有法子，让老子的脸不要这么痒了？” 他松开手，众人才看清他目前的样子。 一夜过去，他脸上的白色粉末似乎更多了，粉末掩盖了他原有的皮肤纹理，简直像是新长出了一层皮肤。 杀马特声称他的脸很痒，不停地抓挠着，这让他的脸上血痕密布，显得分外外狰狞。 拉莱道：“你觉不觉得，你长的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胡说！老子怎么可能！”杀马特又骂了一些脏话，整个人显得狂躁极了。 没人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再提醒什么，但在场的每个人几乎都能看得出来—— 脸上厚厚的一层□□模糊了他的五官，他逐渐有几分学生npc的样子了。 . 纵使千不愿万不愿，剩下的六人还是来到了画室，继续绘制未完成的面具。 守密人已经下了最后通牒:今日离开画室前，必须绘制好准备在化装舞会上佩戴的面具。 理论上来讲，如果面具真的会替代自己的脸，那么面具越不像人脸，就越安全，因此大多数人都选择像黎诸和拉莱那样，绘制与人脸毫无关系的东西。 除了—— 杀马特一边胡乱画着面具，一边死命挠着自己发痒的脸。 他也不傻，知道面具是千万不能和自己的五官特征高度相似的。 他也很欣慰于自己一塌糊涂的美术功底，虽然画得相似他做不到，但画的不相似，至少是可以做到的吧。 然而，在他用黑色的涂料涂上面具的时候，他突然无端生出一种可怖的感觉，就好像，他画出了一双眼睛，而这双眼睛正在盯着他。 第21章 他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就这么两个黑点，哪里有眼睛了…… 但再看一眼，那两个黑色的点中间淡淡的白色，不知为何有些像人类的眼白。 他手心生出了一阵冷汗，颤巍巍地去拿另一只涂料，拿到手里才发现，自己拿到的是一只红色的涂料。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向那张面具的下方点去，鲜红的颜料点缀在乌黑的两点下面，像是一个微微张开的嘴…… …… 黎诸是率先发现杀马特不太对的人。 杀马特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手中的面具，满脸恐惧，活像是见到了什么怪物。 黎诸皱起了眉，他刚要放下手中的面具，向着杀马特走去，就见杀马特突然再次向着自己的脸抓去，这次，他用的力道完全没有任何顾忌，短短几秒钟时间，他的脸就变得血肉模糊起来。 但他脸上的白色粉末非但没有因为他的动作而逐渐脱落，反而有愈来愈多的架势。 他原有的面容被牢牢遮盖，他看起来，真的有些像是另外一个人了。 正在此时，杀马特另一只手死死攥着的面具暴露出了一角。 黎诸眼皮忽的一跳。 虽然那张面具只露出了半边，但他仍能认得出来，那是杀马特自己的脸。 守密人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目睹了不符合常理的事物，请过一个理智检定，成功减0，失败减1d3。” 【san check】检定/出目:73/89 失败 1d3=1 守密人愉悦的声音响起：“理智值扣除1点，剩余72点。” 由于优越的家境和自身经历顺风顺水的原因，黎诸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恐惧的味道了。即使到了这个恐怖副本中，在大多数时候，他也以一种面对闯关游戏的心态去看待，去尽力挖掘副本背后的秘密，去接近可疑的玩家套取信息。 反正，这都不过是一场游戏而已。 直到，女主播被剥下脸皮，杀马特在他的眼前将面具画成了他自己的脸…… 在这一瞬间，他真的感觉到了一种无处不在的压抑感和诡异感。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做理智检定的时候，杀马特也进行了理智检定。 守密人残忍的话响起:“你在面具上看见了自己的脸，你遭受了巨大的惊吓。” 【san check】检定/出目:40/65 失败 1d6=5 “一小时内丧失五点理智值，你将进入临时疯狂状态。” 杀马特眼睛通红，一把将面具扣在了脸上，然后不管不顾地跑了出去。 所有人都站起身，看向杀马特离开的方向。 王凯感到不可思议：“他疯了？那扇门不是锁着的吗？他怎么出去的？” 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孟珞：“我们能出去追他吗？” 她试着推了一下门，门锁住了。 仿佛刚才杀马特离开的一幕是幻觉。 然而，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清清楚楚地知道，杀马特确实不在这个房间里了。 . 直到晚上回寝时，跑出去的杀马特也没有回来。 路过宿管执勤的房间时，黎诸注意到，杀马特所在的515房间的钥匙重新悬挂在了宿管的钥匙板上。 仅剩下的五人没怎么交流就各自回了房间，谁也没想到，在化装晚会来临前的一天，他们就一下子失去了两名队友。 谁又知道，这是不是血腥杀戮来临前的前菜呢？ 半夜一点，醒着的拉莱突然听见了一阵“咚咚咚”的响声。 响声并非来自房门，而是来自于她的床铺靠里侧的墙。 “咚咚咚！” “咚咚咚！” 好像是有人活生生被困在墙里，在即将窒息之前疯狂求助，只想获得一点生机。 当然，也可能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拉莱想起来，她这面墙的另一侧，是周雯所居住的615房间。 敲墙声渐渐停下了，取而代之的是周雯的声音，她的声音微微颤抖，显得很害怕： “拉莱，孟珞，你们睡了吗？我好害怕……卫生间里的镜子里，我感觉有什么东西一直在看着我，我能不能去你们那屋睡？” 拉莱淡淡道：“宿管说不能串寝。”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可我真的很害怕，真的，她不会知道的……我们悄悄的……” 拉莱突然干脆道：“那好吧，你来吧。” 对方说到半截的话顿时堵在嗓子眼里。 短短一分钟后，寝室门被敲响了。 第12章 夜谈（修） “咚咚咚！” “咚咚咚！” 沉闷的敲门声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门外的周雯轻声说：“我来了，快让我进去吧，再拖延一会儿，我怕宿管就要来了。” 拉莱将房门拉开一道门缝，只露出了半张脸，不动声色地问：“你害怕她？” 在幽黑狭长的走廊中，唯有“安全通道”的指示牌发出绿色的光，那绿光笼罩在周雯的脸上，显得格外诡异。 但在绿光的照亮下，拉莱可以认得出来，这确确实实是周雯的脸。 周雯理所应当道：“当然了。” 下一秒，她露出奇怪的神色：“你难道不害怕她？” 拉莱直视着她泛着绿光的脸，声音平静地道：“可是，你不就是宿管吗？” 话音落下的同时，她一把将门阖上，迅速收窄的门缝中露出“周雯”愤怒到扭曲的脸。 第22章 门后传出尖锐指甲划过门板的“沙沙”声，夹杂着宿管的暴喝：“让我进去！快让我进去！” 拉莱对其充耳不闻，重新坐回到床上，但外面的响声终于吵醒了孟珞。 她揉着睡眼惺忪的双眼，打了个哈欠问道：“怎么了？” 拉莱简单地给她讲述了一遍经过。 孟珞一边拍着余惊未消的胸口，一边好奇道：“可拉莱姐姐，你怎么知道她是宿管，不是真正的周雯？” 拉莱反问道：“如果你是周雯，当我打开一道门缝，你会怎么做？” 孟珞犹豫着道：“我遭受了那么大惊吓，好不容易发现了避风港，会直接顺着打开门？” 拉莱的眼中流露出赞同的目光，道：“周雯可以直接顺着打开我们的门，但宿管不行，当她把钥匙交到我们手上的那刻，她就失去了进入这几间房间的能力，正因如此，只有当杀马特……以后，她才重新得到他曾拥有的钥匙。” 不知从何时起，门外的沙沙声和谩骂声渐渐停息了，一切都回归寂静，拉莱和孟珞也止住了话音。 半晌，孟珞轻声道：“她走了吗？” 拉莱还没答话，两人就听见衣物摩擦形成的沙沙声再次在门外响起，紧接着，一阵相似的“咚咚咚”声在门口再次响起。 孟珞瞪着眼道：“又来？她以为我们是金鱼吗，只有七秒钟的记忆是吧？” 门外的人再次发出周雯纤细的声音：“拉莱，孟珞，我房间里有些奇怪，我，我有些害怕，能不能和你们一起挤一晚上啊？” 见房内的二人不答话，外面的人再次开口，这次声音中夹杂着“呜呜呜”的哭腔，就差直接哭出来了：“我，我真的很害怕，我没办法一个人睡的，我怕黑，我一想到昨天晚上……” 这次，没等她的话说完，拉莱再次将房门打开一条缝，门口的周雯直接顺着打开了房门，哽咽着跑了进来，然后一脸扎在拉莱的床上。 孟珞一脸诧异：“不是，这回是真的？” 周雯将泪眼婆娑的脸从被子中拔出来，问：“什么真的假的？” 待拉莱把从隔着墙壁喊话到宿管假扮成她在门口招摇撞骗讲述了一遍，一向小鸟依人柔弱爱哭的周雯已经要骂街了，连忙解释：“我才没有隔着墙壁喊话。” “不过，卫生间里的镜子确实有点可怕，有一次，我甚至出了幻觉，感觉从镜子中伸出了一双双白森森的手。” 拉莱：“这不是你的幻觉，女主播可能就是这么遇害的，否则，如何解释她在房门紧闭的情况下，活生生被剥下脸皮呢？” 女主播或许是为了卸妆，或许是在夜间上卫生间的时候临时起意想要照一下镜子，但不管如何，当她发现镜子不太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镜中的她红唇微扬，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来，无数双森白的手从镜中伸出，伸向她的脸皮，就连耳边都响彻着呢喃低语：“我想要你的脸……给我吧……和我一起下地狱吧！” 孟珞突然道：“可是，我们房间里的镜子……” 她刚说到一半，却突然止住了话音。 这件事细想起来其实是很奇怪的，明明在她第一次进入卫生间的时候，她也觉得无数张镜子很诡异，但之后这种感觉却消失了，那些镜子仿佛又变成了普通的镜子。 她想起第一次进入房间那天晚上，拉莱在卫生间里待了很久。 是因为她做了什么吗？ …… 拉莱解释她一贯不习惯与人同睡，也没什么困意，让孟珞和周雯先去睡。 没过多久，深深浅浅的呼吸声在身后响起。 拉莱孤身坐在窗台处，像是一具坐得笔直的雕塑，身形渐渐溶入窗外的漫漫长夜。 一点幽黑的触手如墨汁晕染般在她的校服裤脚处伸出一角，又被她刻意收回。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望着天边的上弦月，竟觉得有几分难得的孤寂。 突然，一阵“咚咚咚”的声音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一次，敲的不是墙，也不是门，而是她面前的窗户。 拉莱：？ 她的视线缓缓下移，看见了黎诸的脸，他一只手攀着窗台的栏杆，一只手敲窗，对着她眨了眨眼，嘴角依旧是不太正经的微笑：“让我进去呗？” 一分钟后，黎诸和王凯进入了613房间。 王凯一边抱歉一边解释着：“我左想右想，都觉得在化装晚会来临前的最后一夜，我们待在一起更安全些，实在是放心不下你们，所以才求着黎哥一道过来……” 拉莱懒得戳穿他放心不下的只有他独居女朋友的本质，她走进卧房，扬了扬下巴，道：“床睡满了，你们睡地上吧。” 王凯虽然想搂着他女朋友一起睡，但念在这毕竟是拉莱的床，而且也不想在他女朋友半夜醒来的时候吓她一跳，把午夜情感喜剧变成午夜凶铃，因此忍痛在地上铺了层闲置的被单，准备对付一晚。 黎诸的目光则在卧室中扫了一圈，扬了扬眉道：“你睡哪？” 他看向的是拉莱的方向。 拉莱面无表情道：“我不睡。” 但如果耐心观察，就能从她平静的外表下窥见一缕轻微的不快，像是被掠夺了生存空间的小动物。 黎诸兀自为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笑了半天。 拉莱不明所以，觉得他这个人真的有病。 第23章 夜已深，王凯也入睡了。 衣柜里只剩下两个闲置的枕头，他递给拉莱一个，笑着道：“别生气了，你一个，我一个？” 拉莱莫名其妙：“谁生气了？” 她不想理会那个一股尘土味道的枕头，但奈何黎诸硬给，她只好接下枕头，擦了擦上面看不见的灰尘。 两人在窗边枕着躺下，肩与肩间隔着半米距离。 没过多久，黎诸问道：“你冷吗？” 说罢，他往拉莱的方向挪了挪。 此时虽是春末夏初，但夜间也有阵阵凉意，如果是人类，在没有被子取暖的情况下，感觉冷理所应当，但对于拉莱来说，黎诸的问题简直是句废话。 她莫名其妙地说：“不冷啊。” 下一秒，黎诸和她之间的距离缩至五六厘米，在观察了拉莱半天，确实没在她脸上看到一丝不自然的神色后，他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冷。” 尽管并没有挨在一起，但热腾腾的温度仍旧从黎诸的臂膀传递到拉莱那边。 拉莱：你再说一遍，你什么？ 她没有这么说出口，而是决定给这个男人最后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拉莱道：“你不用这么……” 黎诸装傻：“怎么？” 拉莱轻声说：“你已经承认了，你接近我是想要了解游戏背后的秘密，所以你不需要做这些……多余的动作。” 黎诸看了她一会儿，缓缓露出一个笑来：“对，我觉得你隐藏着与游戏相关的秘密，但这不代表着，我接近你没有其他的目的。” 拉莱微微屏住了呼吸：“什么目的？” 黎诸微笑道：“我对你这个人本身，也是感兴趣的呀。” 空气仿佛都静止了，拉莱辨认着黎诸脸上的神色，一秒……两秒……，她的指尖微微一动，刚要有所动作。 就看见黎诸再次开了口：“开玩笑而已，别介意啊。” 他的眼中尽是狡黠的笑意，仿佛开玩笑成功后的洋洋自得。 如果是一般的女孩，在被外表如此优越的男生表白后，必然会沾沾自喜，紧接着又因为对方在开玩笑而怅然所失。 但在无人知道的心底，拉莱却长长松了一口气，一直死死攥到发白的指节渐渐松开。 她郑重道：“不要再开这样的玩笑了。” 黎诸很久没有说话，半晌后，他才说：“我还是不知道你为何厌恶我。” 拉莱没有答话。 黎诸摇了摇头：“好吧。” 他的神色终于认真起来，道：“你说，我们真的能出去吗？” 习习晚风透过半开的窗户吹拂在他们的身上、脸上，明明是极静谧怡人的场景，却因为他的话而产生了一种寂寥感。 或许是因为气氛真的很安宁祥和，拉莱少见地部分敞开了心扉，给出了一个不那么敷衍的答案：“或许吧，如果你们能摸清这个副本的邪神真正想要什么。” 黎诸停顿了一会儿，问：“你和我们，是站在同一阵营的吗？” 拉莱无辜道：“不然呢？我还能站在邪神的阵营吗？” 黎诸缓缓笑开，停顿了一会儿才说：“那就好。”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他才再次开口：“我之前还想，你会不会是其他特殊的存在呢。” 拉莱侧躺着朝外，听到这句话后，她轻轻阖上了眼。 黎诸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她的回应，最终轻声说了一句：“晚安，好梦。” 拉莱不知道，黎诸会相信她已经睡着了，没听见他的话，还是说，他从她的沉默中已经窥见了答案。 拉莱侧躺着，注视着窗外的夜色，静静思索判断着什么，她一夜未眠，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 第13章 耳熟（修） 在化装晚会来临前的一整个白天，玩家们都在校园里自由探索。 守密人要求他们傍晚七点前到达学校礼堂集合，在那里，他们会被统一测评，测评通过的玩家会获得漂亮中学的入学资格。 玩家们又在校园里探索了一番，但这次，他们没有发现除了之前的画室、校史馆之外，这所学校还有其他可疑的地方，就连那些言行举止奇怪的学生npc们似乎也变得正常了起来。 一切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玩家们又去了一次画室，但画室的门已经上了锁。 他们也结伴去了校史馆。 杀马特的脸出现在了校史馆二楼，紧挨着女主播。 和嘴角泛起淡淡微笑的女主播不同，杀马特的表情就像是在临死前看到了极为恐惧的事物一样，他的嘴唇发白，青筋和血管从脸上的皮肤鼓出来，眼白上萦绕着浓郁的血丝。 拉莱注视着这两张面具，没有说话。 忽然，她感觉身后有一道身影靠了过来。 拉莱瞥了一眼，是黎诸。 自从昨夜的夜谈之后，这个人仿佛就忘记了她说过不要来烦她的话，而是如同得到了某种隐秘的许可，再次变得无处不在。 她总能感觉到，有一道眼神，始终牢牢地追随着她，带着好奇和探寻。 拉莱微微叹了口气，然后听见黎诸在她身后轻声说：“你说，他们还会回来吗？” 拉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仔细审视了半天他脸上的表情后，她缓缓道： “通常情况下没办法了，他们已经成为这个副本邪神的眷属了。” 第24章 黎诸敏锐地意识到她话中的含义：“你是说，他们还没有死？” 拉莱反问道：“你见到女主播的尸体去哪了吗？” 答案是否定的，当周雯回到与女主播共同居住的房间时，尸体已经不翼而飞了，仅有地面上的斑斑血迹，证明发生过的一切不是幻觉。 拉莱淡淡解释道：“他们在邪神的力量影响下趋于疯狂了，逐渐迷失了自我，虽然劣质，但又何尝不是信徒的一种呢？” 黎诸若有所思。 校史馆有三层，之前他们参观了一层和二层，就被迫因为时间不够而离开了。 这次，他们发现，二楼通向三楼的大门紧紧关着，一把生锈的铜锁将其牢牢锁住。 总之，一整个白天的调查结果寥寥无几，仿佛一切悬而未决的难题都将在今夜得见分晓。 . 傍晚七点，所有玩家都来到了礼堂门口。 一日未见的守密人清点了他们的人数，满意地道：“拿好你们的面具，祝你们度过一个难忘的夜晚。” 礼堂门口站着一男一女，都穿着白衬衫和黑色西裤，拉莱注意到，他们的袖子上都戴着学生会的袖标。 他们一行人被一男一女拦下，女生面无表情道：“请所有参与晚会的学生佩戴好面具，方可入场。” 王凯还想挣扎：“必须要戴吗？我们好像还没拿到正式的入学资格呢？” 女生充耳不闻，她的嘴一开一合，重复道：“请所有参与晚会的学生佩戴好面具，方可入场。” 另一边的男生就直接多了，他将两条衣袖拽上小臂，一把拽过王凯的衣领，就要“帮”他戴上面具。 王凯面有土色，连忙道：“我戴我戴！” 其他几个人也不例外，虽然一旦戴上面具后不知会遇见怎样的危险，但如果不戴面具，很显然就无法进入化装晚会，接近真正的真相，也自然无法脱出副本。 因此，他们完全没有选择的权利。 礼堂中心是一个巨大的舞池，周围摆满了鲜花，在四角处还摆放了蛋糕塔、美酒与丰富的甜点。 古典音乐在静静流淌，礼堂中每一个人都戴着绘制的面具，有些人在舞池中央翩翩起舞，也有人在休息区静坐休憩。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身在副本，且还藏着一场险恶的测评，任何人都会被这场化装舞会的表象所迷惑，以为这只是一场普通的社交活动而已。 拉莱在礼堂中看了半天，没看出有什么名堂。 事实上，她甚至没在这里闻到同行身上的气息。 她微微蹙起了眉，正要运用技能再仔细观察一番，就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她回过头，是一张画着骰子的面具。 面具的主人在她的面前伸出了一只手，紧接着，富有磁性的男声在面具后响起：“拉莱小姐，能邀请你跳支舞吗？” 拉莱没有伸出手，而是冷淡地问：“为什么？” 黎诸似乎愣了一下，然后笑开，面具后面传来他闷闷的笑声：“我发现，你是真的不希望和我建立任何除了交流游戏以外的联系。” 拉莱没有吭声，他继续说道：“我还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讨厌我，现在能说了吗？” 骰子面具挡住了黎诸的脸，海洋面具挡住了拉莱的脸，他们彼此看不见表情。 拉莱的脑中回忆起上午，黎诸望着杀马特和女主播的面具，轻声问出口的那句：“他们还会回来吗？” 那一刻，他的表情肃穆，带着一显而易见的难过和伤感，看不出任何扮演的痕迹。 她张了张口，似要说出什么，但紧接着，多年以来逐渐形成的多疑迫使她止住了话音，她淡淡道：“我还需要再确认一些事情。” 黎诸的眼中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失望，但多年以来形成的教养让他迅速整理好了表情，下一秒，他点点头，脸上已恢复平静，他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手，然后微笑着说：“那我们往那边走走。” 拉莱点了点头，面上毫无异样，无人知道，她的心中也曾闪过一丝踌躇。 作为冰冷的物种，她其实从本能上就希望靠近温度、获得温暖，但当她看见黎诸脸上戴着的面具，以及他眼中那仿若温柔深情的眼神，她只觉得喘不过气。 他真的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吗？ 还是说，依然是那个祂，为她量身打造的精美陷阱？ 她心里清楚，如果是祂，根本不会对人类抱有任何怜悯和善意。 毕竟，整个世间的一切存在，纵使加起来，对于祂也不过蝼蚁而已。 但如果是，祂扮演得炉火纯青呢？ 当她注视着黎诸的时候，曾经经历过的噩梦仿佛就已经卷土重来。 因此，她突兀止住了话音。 无论是真是假，她都不会再上当了。 . 他们进入舞池，音响中播放着一首有名的探戈曲por una cabeza，很多人都在翩翩起舞。 拉莱甚至用余光扫见了王凯和周雯的身影，他们戴着一对画着小狗小猫的情侣面具，也在笨拙地跳舞，不是小狗踩了小猫的脚，就是小猫踢了小狗的腿。 孟珞顶着一张写着“妖魔鬼怪快离开”的面具，正在蛋糕塔前，似乎在想哪块蛋糕最好吃。 “要专心。” 黎诸轻轻用大手揽了一下她的腰，帮她避让开险些直直撞上的人群。 第25章 她能感觉到从男人手臂间传来的源源不断的热量。 她想避开，却又犹豫了一下，没有避开。 . 另一头，王凯和周雯坐在休息区。 王凯挠着头说：“孟珞和拉莱好像去跳舞了，我们要不要也去啊？” 周雯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谁？” 王凯：“孟珞和拉莱啊，我刚才还看见她们的面具了……诶，去哪了？” 周雯摆摆手：“她们要跳就跳吧，那个舞池一看就是这个晚会最为核心的地界，这种地方也最容易出事，她们想去送死就去呗，我们凑什么热闹？” 周雯虽然性格纤细脆弱，情绪不太稳定，但当她冷静下来的时候，分析还是头头是道的，王凯也一向听他女朋友的话，连忙赞同。 周雯像是想起了什么，迟疑着道：“趁现在他们都不在，我问你个事，你有没有觉得，黎诸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王凯头上竖起三个问号：“啊？？？” 周雯对他男朋友恨铁不成钢，埋怨道：“我就不应该问你，料想你也不知道。” 王凯有些委屈，但好奇的心思占了上风，他央求着道：“你想起来什么了？” 周雯的目光在舞池边缘的那人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道：“你们老板姓什么来着？” 王凯：“赵？” 然后迎来女朋友的一记爆栗。 周雯：“我问的不是你们部门经理，是你们总公司的、最顶端的那个人！是你们公司的大老板！” 王凯思忖了两秒：“你还真别说，确实姓黎。 但紧接着，他又嘶了一声：“不对啊！他也不叫黎诸啊，他叫黎鸣臣啊。” 王凯，理工科直男，长相平平，上学时成绩中流，这辈子最大的幸运是在秋招笔试面试中发挥超常，成功上岸一家互联网行业标杆型top公司，公司创始人已经成了全国首富，他也成为了996007大小周不间断的码农。 周雯托着下巴：“唔，这样吗？那你有听说过你们公司大老板有什么亲戚吗？儿子？侄子之类的……” 王凯摇了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 他有些匪夷所思：“不是，虽然黎这个姓氏不那么常见，那你也不能觉得，随便一个人就和我们公司总裁有关系吧？” 周雯点点头：“这倒也是，我只是觉得……” 她望向“黎诸”的方向，停顿了两秒才继续说道：“我只是觉得，他周身的气派，仿佛天生就该在这样的场合一样。” 王凯连忙道：“不会这么巧的，否则的话……” 他想起自己大骂“傻缺老板”，在黎诸面前表现得又胆小又瑟缩的样子。 他悲催地说：“我就不用干了。” 第14章 信徒 正在此时，音乐声渐渐停下了。 晚宴厅的灯光仍然明亮，但当所有人都停下动作，气氛沉寂下来的时候，一种无言的诡异感渐渐蔓延开。 在这种时候，率先找齐队友是关键。 黎诸和拉莱看向方才其他几人所在的位置，却发现，那几人也在同时转过头，与他们二人遥遥相望。 竟像是陌生人一样。 明明是与队友一模一样的面具，黎诸却心头一跳。 下一秒，在场所有的学生都转过头看向他们的方向，密密麻麻的，仿佛复制粘贴一样，由于面具的遮挡，他们看不清这些人的神情。 但他们的无数双眼，却透过面具的两个窟窿，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 他们二人，就像是宴会厅中唯二的两个异类。 拉莱突然意识到，不知从何时开始，另外三名队友就已经不在这里了。 之后出现的，所谓跳舞的王凯和周雯，研究甜点的孟珞，都不过是迷惑他们的假象而已。 “啪！” 宴会厅四周的吊灯壁灯齐齐熄灭，只余门口接待桌子上放置的一盏台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发出一片朦胧的光影。 “吱呀——” 礼堂宴会厅的大门悄然打开了一条缝隙，但那缝隙转瞬之后就阖上了。 拉莱和黎诸没有听见任何人进来的脚步声，仿佛那缝隙仅仅是被风吹开的罢了。 但是，在门口台灯的淡黄色灯光下，却陡然出现了一大片暗黑色的阴影，那阴影的边缘介于粗糙和光滑之间，隐约密布着无数细细密密的尖刺，像是一个庞大的怪物。 怪物无声地立在门口。 黎诸和拉莱能看见它庞大的阴影，能隐约感受到它冰冷而黏腻的注视，却唯独看不见它的身影。 拉莱心知肚明，这是游戏为了保护无知而天真的人类，如果邪神真的现形，在他们的目光触及祂的第一秒，他们就已经疯了。 但身边的黎诸是不是过于淡定了一点？ 他甚至还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去看邪神投下的阴影处头上的触角。 一道女声在一片死寂响起，声音晦涩，像是老旧机器传出的声音：“恭喜各位通过了第一阶段的考验，目前只需一步就可以解锁漂亮中学的正式入学资格了。” 与此同时，另一头，在一起的王凯和周雯也注意到了真正的队友已经消失不见，听到这话，周雯犹疑道：“这怎么这么像某多多砍一刀？” 紧接着，他们听见女声道：“你们是否愿意归顺我、服从我，成为我的信徒，如同飞蛾追逐辉光，如同蝼蚁渴望蜜糖？” 第26章 在她出口的一瞬间，所有盯着他们的学生同时齐齐张口，男声、女声、年轻的声音、苍老的声音在这礼堂中交织起来，音调机械而毫无起伏，在礼堂中激起一阵阵回音。 王凯和周雯背紧贴着背，两人的手心里同时沁出一把汗。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时钟的滴答声，王凯还能听见自己胸腔里传出的心跳声，两种声音几乎合二为一，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像是在仓促得逼迫他做出决定，王凯仿佛看见，门口的怪物已经不耐烦得伸展出一条长长的、布满鳞甲的触手，就要抓到他的脖颈。 一个“是“字呼之欲出，然而下一秒，他被周雯死死捂住了嘴。 周雯很害怕，但还是颤抖得把话说完了：“成为你的信徒，就会变成女主播和杀马特那样吗？” 在被周雯捂住嘴的一瞬间，王凯眨了一下眼，这才发现，眼前哪里有即将抓住他脖颈的触手，只是幻觉而已！ 邪神出人意料得好脾气：“你是说你们那些劣质的同伴吗？他们，仅仅为我的力量添加一些微不足道的养料。” “但你们可不一样——” 无数细长的阴影从门口处不断往里蔓延，直到涌现到两人面前时猝然暴涨！ 王凯拼命眨眼，但这一次，他发现眼前的一切真的不是幻觉了！ 带有蛊惑的呓语深入脑海，仿佛要烙刻在他们脑中一样：“成为我的信徒吧，交付上你们至纯的信仰，我将赐予你们无人匹及的美貌！” . 相较于周雯王凯和拉莱黎诸两组，孟珞所遇到的困境则险峻得多，毕竟，她只有一个人。 她回过神来时，就见所有的学生npc都齐齐看着她一个人，听见了晦涩女声问出的问题。 女声话音刚落，紧接着孟珞脱口而出：“不行！” 听见她的回答连犹豫都不犹豫一下，阴影下的邪神似乎都卡了一秒。 孟珞的输出如同机关枪：“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对不起，我是无神论者。” 要是在之前，孟珞独自一人遇到这样的事情一定会吓个半死，但她一想到拉莱那样看起来柔弱易碎的姑娘面临这样的场景都临危不惧，她就……嗯！自己一个人也要撑起一片天！ 邪神身下的阴影上方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但祂的阴影似乎在她的言语攻击下变淡了一秒。 下一秒，失去耐心的邪神爆发出一阵怒喝：“不信我的话都去死吧！” 铺天盖地的黑雾涌向孟珞！ . 拉莱在听见这个问题后，反问道：“你真的想招揽更多的信徒吗？” “什么意思？你只要回答要不要归顺我……” 拉莱打断了她的话，望着她的目光有一丝怜悯：“你真的认为美貌是最重要的东西吗？” 她对怪物在地上呈现的巨大阴影视而不见，一步一步向着门口走去。 “你……” 黎诸想要叫住她，但刚发出了一点声音就卡住了。 拉莱的声音平静，不带有一丝感情，明明没有步步紧逼的意味，却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表面上，这所学校的价值观非常明确，美貌就是最重要的东西，但如果你真的喜爱美貌，美貌在这所学校里又为何只会给人带来不幸呢？” “过度的美貌会被npc们恶意追逐，女主播运用了魅惑技能反被剥皮，杀马特大概率也是因为在第一夜做了和美貌有关的事情，才会被淋上白色粉底。” “不管你明面上怎么说，对于这个副本的boss你来说，在你的价值观中，美貌不是奖励、是祸端。” 女声更加晦涩沙哑了，似乎有些气急败坏：“那又如何呢？你们只要告诉我是否信仰我……” 祂说这话的同时，拉莱已经几乎走进邪神本体投下的巨大阴影中了，她轻叹了一句：“让我来看看你的过去吧。” 下一秒，她将一只手伸进了那团巨大的阴影。 紧接着，天旋地转，拉莱和黎诸仿佛同时被投入了黑色漩涡中，不知过了多久，眼前才终于明亮起来。 拉莱辨认出来，她和黎诸正站在漂亮中学的大门口，只是这扇熟悉的大门上挂着的匾额上写的是“苍兰中学。” 他们明明站在道路中间，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们，向他们投去一个异样的眼神，这些都指向了一个事实—— 没有人看得见他们。 黎诸探寻地看向她：“刚才你做了什么？” 拉莱面无表情：“什么都没做。” 黎诸：“……我似乎听你说了一句话。” 拉莱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道：“没有吧，祂说要考验我们一下，然后我眼前一黑，就进来了。” 正在此时，他们同时看见—— 学校大门，有一个女生正将自行车锁好停靠到一边，风吹起她一边的头发，她的侧脸暴露出来—— 正是那张最早放入校史馆二楼的脸。 相较于死气沉沉的面具，鲜活的她更加美丽、更加青春洋溢，在任何一所学校中，她的长相都是校花级别的。 女生停好车，背着书包，在校门口保安处登了记，就蹦蹦跳跳进了学校。 刚转学到苍兰中学的女生，对新学校的生活是很期待的。 黎诸和拉莱看着她报名了一个个社团和学生组织，用零食和班里的同学打好关系，为了补上新学校的课程而夜读到深夜。 第27章 她甚至被评为了所在年级的校花。 一日日过去，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一切都平静而自然，仿佛要向着最光明的方向一路走去，直到—— 一个匿名帖子在学校论坛上被发布。 第15章 谣言 主题：818高二年级那个校花的真面目 no.0 匿名用户 楼主最近得到了一个不靠谱来源的小道消息，有没有人想听～ no.1 我爱吃草莓棒冰 乖巧蹲瓜（微笑.jpg） no.2 不想上早课 哪个哪个？是那个很漂亮的转校生吗？ no.3 匿名用户 就是她！ 楼主前两天看见，她晚自习下课从学校离开后，上了一辆很豪气的车，我要是没看错的话，车牌子是奥某。 你们说，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 no.4 我爱吃草莓棒冰 啥？她那个人，平时穿的普普通通的，还有这背景？ no.5 美女贴贴 励志美女竟是隐姓埋名富二代？ no.6 匿名用户 我有一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no.7 我爱吃草莓棒冰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别吊胃口了，快说快说！ no.8 匿名用户 楼主倒觉得……这不应该是她自己的背景，要是家里能开得起那样的豪车，她不得左手挎一个香奈儿，脚下踩一双巴黎世家啊。 no.9 美女贴贴 那你觉得？ no.10 匿名用户 你们说，她会不会在外面做那种事啊？ no.11 不想上早课 我去！我早就想说了！ 你们看她平时一副专心学习的样子，你们知不知道，她对班里的男生是什么态度？那可真的是，眼神又甜又媚，声音柔柔的，你们都想象不到。 我都看见那群男生被她勾得，都往她桌斗里塞了一把情书了，这要不是专业练这个的，我可是不信的。 no.12 我爱吃草莓棒冰 笑死，那堆男的估计都想象不到，他们心目中的女神，早就被外面的大佬排着队玩.坏了。 …… 一小时后，这个帖子被顶上了论坛热门，一个红色的“hot”出现在帖子旁边，无比醒目。 越来越多深夜刷手机的学生点进去，在对话框中敲击着：“发生什么了？” 然后几分钟后，他们爬完楼，心照不宣地笑笑，然后转发给其他同学或者校外的朋友。 . 凌晨两点，瑛子被室友几下拍醒，还没睁开眼，就被劈头盖脸地来了一句：“你今天怎么没出去住啊？” 瑛子睁开迷蒙的眼，不解地对上她室友的目光，那目光中带着浓浓的厌恶和鄙夷。 室友把她的手机屏幕举到瑛子面前，晃了晃，嘲讽道：“自己看看吧，你这点事，都传到校外了。” 瑛子认出来，那是校内匿名论坛的界面。 她从来没上过这个论坛，只是在刚入学时被同班同学安利过，据说能吃到一些新鲜的瓜。 她对瓜、八卦这些都没有任何兴趣。 但这次，她手忙脚乱地注册了账号，点进了论坛，然后看见她的帖子飘红挂在首页。 她点进去，不到五分钟就退出来。 然后，她从入学时不知从哪里拍的模糊照片中找到了一串电话，直接拨打过去。 “喂，是校园信息部吗？” 对面是一串忙音。 她不死心，又找到了学生工作处的电话，但对面也是忙音。 室友斜覷着看她一眼：“想找人给你删帖？别白费力气了，这个点谁还在岗啊。” 瑛子顿时清醒过来，然后从通讯录里找到了另外一串电话。 这次，电话接通了。 中年男人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睡意，他温和地说：“喂，崔同学，什么事啊？” 他的语气中其实有一丝不耐烦，但掩藏在重重的鼻音之下，心慌意乱的瑛子没听出来。 她瞬间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样，把这件事完完整整、从头到尾地交代了一遍，然后带着哭音道：“杨老师，怎么才能删帖呢？我……我根本没干那些事……他们怎么能这么说我？” 班主任杨老师听完了全部，停顿了几秒后缓缓说道：“崔同学，这么晚了，老师一时半会儿也没法删帖，这样，你等到明天，老师去和信息部那边沟通，行吗？” 瑛子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应下。 她平躺着，睁大着眼看着木质的床板，一夜未眠。 第二日，她在班主任杨老师进入教室之前，就拦住了他。 “杨老师，您昨天答应我的事……” 杨老师叹了一口气，目光沉沉：“崔瑛子同学，我们要先上课，来吧，上完课再说。” 当她走进教室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抬起了头，笑容暧昧而隐晦。 望着昔日的同学们露出这样的目光，瑛子没来由地想起昨夜在论坛上看见的讨论回复： “你们说，她多少钱一晚？” “她是不是很精通这个啊。” “可不嘛，要不怎么能吸引那么多男生为她要生要死……” 整整一节坐如针毡的课终于结束，瑛子拔腿就跑了出去，直奔老师办公室。 办公室里，杨老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圈，然后目光说不清道不明地道：“瑛子同学，你那个帖子我已经看了，你说说，你真的没有做过那些吗？” 第28章 瑛子眼中露出不可置信的目光，争辩道：“老师，我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 杨老师摇了摇头，他满布皱纹的手搭上瑛子细嫩白皙的手，直视着她的双眼，声音更温和了：“瑛子，这里只有我和你两个人，你要和老师说实话，你真的没有做过那些事吗？” 瑛子疯狂摇着头：“我没有！” 慌乱之下，她甚至没有注意到一向和蔼的老师的小动作。 杨老师一字一顿：“那你说说，你为何要上校外来历不明的车呢？” “是因为……” 瑛子停顿了一会儿，仿佛难以启齿一般，但在老师咄咄逼人的目光下，她最终还是开口了： “我爸妈离婚了，他们有新家庭后都不管我了，我需要赚钱给自己交学费，我……我给自己找了个临时工，晚自习下课后去一个有钱叔叔的家里打扫卫生。” 杨老师眼中尽是怀疑：“真的吗？” 瑛子不住点头：“是真的！” “真的仅仅是打扫卫生，那个叔叔有没有像老师这样……” 杨老师的手顺着瑛子的衣袖，摸到她的小臂，轻轻捏了一下。 瑛子的小臂上瞬间泛起一大片鸡皮疙瘩，紧接着她如受惊的小动物般缩回手，脱口而出：“没有！真的没有！” 她只是单纯，人又不傻，此时看向杨老师的目光已经是惊恐中带着抗拒了。 杨老师幽幽叹了口气，从表情上来看似乎还有些遗憾，他将双手背到背后，居高临下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清楚了，我还要上报学校，学校还需要查证属实，如果你真的没做过这种事，自会给你删帖，现在，回去吧。” 整整一天，瑛子都在论坛上刷着，她没心思上课，没心思吃饭，只要一空闲下来，耳边就响起那些无尽的谩骂声。 她回复过帖子，可是没有人相信。 终于，在晚自习铃声响起来的时候，她发现，那个帖子终于被删掉了。 她深深呼了一口气，一腔受尽委屈的心终于暂时安定了下来。 然而，第一节晚自习下课后，她崩溃地发现，原先的贴子虽然消失了，但新的“科普”贴却冒了出来。 一个……三个……六个……八个 论坛中，满屏都是关于她的讨论贴。 其中被顶的最高的帖子主题写的是： “封什么嘴？删帖不就代表，这是真的吗？” …… 瑛子又找到了班主任杨老师。 这一次，她坚定地要求杨老师向学校反馈，她想要找出始作俑者。 杨老师却沉默了，不知过了多久，他悠悠道：“瑛子同学，你这件事呢，已经给学校造成了名誉上的负面影响了，学校这边，考虑的是冷处理，你要是把这件事上升到司法层面，那不就把这件事捅得更大了？” “学校不会告诉你发帖人是谁的，这是匿名论坛，那位同学的言论自由也应该得到保护嘛……” 瑛子几乎是浑浑噩噩离开了老师办公室。 此后的每一日，她都在别人的指指点点中度过。 食堂中、班级中、操场上……可能是怪她长得太有辨识度，无论她去哪儿，都有人能认得出她。 她逐渐被排挤、孤立，女生鄙视她，男生用那种让人很不舒服的目光看她，还在她拒绝后骂她“假清高”。 班级值日时，所有的脏活累活都会分配给她一个人，尤其是所有人都不愿意去打扫的美工室，更是她的专属任务。 那一日，她刚刚走到美工室门口，就被一只力气很大的手摁住肩膀。 她回过头，见是两男两女，为首的女生晃了晃红色的袖标，居高临下道： “崔瑛子，我们谈谈。” 拉莱认出来，这就是之前他们在美工室内所见到的情景。 第16章 发帖人 接下来的事情和原先他们看到的一样，瑛子被领头的女生步步紧逼，在险些要被划伤脸的时候，学生会主席从天而降，救下了她。 学生会主席对她怜惜、态度温柔，在安慰了她一番，并保证再不会放任手下的学生会成员欺凌她后，他们一起离开了。 黎诸轻声道：“灰姑娘遇见了白马王子的故事？” 拉莱却道：“或许是小美人鱼遇见了处心积虑的王子也说不定。” 黎诸立刻看向拉莱，见她的目光盯着虚空中的一点，脸上是她一贯的面无表情。 但他莫名地觉得，拉莱整个人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差，周身气场变得更加冷漠，难以接近。 黎诸思索了几秒她话中的含义，随后试探道：“海的女儿吗？童话中的王子也并没有处心积虑吧，他仅仅是……不爱她而已。” 拉莱懒懒地“嗯”了一声，然后抬眸问他：“你走不走？” 从黑色漩涡出来以后，黎诸和拉莱就像是被迫观看一场电影一样，电影中的角色看不见他们，但他们却全程跟着瑛子这个角色，见证她的悲伤与绝望，无法自行行动。 直到故事发展到瑛子被学长救走，那两人离开了他们的视线范围，而他们并没有紧跟着离开，这证明，他们终于可以自由行动了。 黎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嘴角勾起一个笑，道：“好啊。” 下楼梯的间隙，黎诸问道：“你觉得这位邪神究竟要考验我们什么？” 拉莱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祂。” 第29章 说话间，他们就走到了教学楼下，此时正是晚自习前，很多学生都在食堂门前来来往往，拉莱望着眼前这和谐热闹的一景，微微眯起了眼，道： “不管如何，我们首先需要搞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第一，谁是造谣的始作俑者；第二，为什么要污蔑她。” 整整一个晚上的时间，拉莱和黎诸都在校园里四处游走，从常理上判断，使出这样污蔑造谣手段的人必然是平日里就和瑛子不对付的人，但他们调查了与瑛子素有龃龉的其中一个室友，以及学生会那几位找她麻烦的干事，仍旧一无所获。 转眼间，明月高悬，学生晚自习已经下课，大多数人几乎都回宿舍了，校园里仅剩下三三两两的人。 没有人知道，邪神给出的探索时间还有多久，见事情再度陷入了僵局，拉莱正想要回去找瑛子时，却听黎诸道：“我有一个想法。” …… 十分钟后，在看了教学楼门口贴着的紧急疏散图后，他们重新回到了教学楼。 拉莱眼睁睁地看着黎诸走到其中一间教室前，不知从哪拽出一根纤细的钢丝，伸入门锁间，弯弯绕绕捅了几下后，他拔出钢丝，一拽门把手，门开了。 这是一个成功的开锁技能。 不同于其他教室中摆放的常见的桌椅，这间教室中……每一个桌子上都摆着一台……黑色的砖头。 正当她不明所以时，她看着黎诸走到讲台上的一台砖头前，微笑着道：“我们要运用现代科技的力量。 ” 紧接着，黎诸在一块有着很多凸出方块的黑色板子上快速敲击了半天，他的手指修长白皙，甚是好看，平日里大多数时候他的脸上都是漫不经心的，但当此时，他的双眼直直盯着前方，显得有几分少见的认真。 就连拉莱也多看了他好几眼。 【计算机使用】检定/出目:60/14 成功 黎诸呼了一口气，笑着摇摇头：“还好成功了，否则，要是被人知道我计算机是个半吊子水平，那可真是……” 他没说下去，但拉莱已经从他的话里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些黑色的砖头叫“计算机”。 她已经沉睡了太久了，对这些人类的最新小发明简直是一无所知，不过她很快就接受了这些奇形怪状黑砖头的存在，面上丝毫没有异样地转移话题道：“你似乎，还挺多才多艺的。” 黎诸毫不在意地道：“我父母是很开明的人，在我小的时候，当别人家的同龄人都被逼着上奥数班英语班、准备出国读美高然后海本mba回家继承家业一条龙的时候，我爸妈对我施行了严格的放养策略，所以我无论什么技能都学过一点……” 他突然停顿了一下，紧接着话锋一转：“下次我们再继续说我的前半生，你先过来看，有线索了。” “我刚才登录了学校的匿名论坛，找到了最初的那个帖子，我在想，能否通过一些手段破解网站的密钥，得到最初的发帖人当时所在的位置。” 拉莱“唔”了一声，然后道：“你发现什么了？” 听见这话的时候，黎诸突然觉得自己的手背有些痒，他用余光扫了一眼，发现是在拉莱探身过来的时候，她长长卷曲的茶色长发的末端垂了过来，在他的手背上堆积了一个可爱的旋。 黎诸心中一动，他的目光停留在那里半晌，终究没有移动那只手。 拉莱久久未听到黎诸的回答，本资源由蔻蔻群要无尔而七屋耳爸一整理正当她感觉到不对劲而看向黎诸的时候，他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然后道： “我找到了最初发帖人的真实身份和定位，但很奇怪，这似乎真的是一个与崔瑛子毫无关系的人。” . 程淋，高三复读生。 平日里抽烟喝酒、欺凌弱小、无恶不作，每天不是在打群架，就是在打群架的路上，曾声称自己就算一辈子考不上，父母也能养他一辈子。 在赶去程淋宿舍的路上，黎诸几乎将这个人的资料翻了个底朝天。 “奇怪，数据显示，最初的帖子的确是从他的宿舍里发出的，可是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呢？难不成就这么巧，程淋出门打群架，正遇上崔瑛子上豪车，然后程淋就自行脑补出来了这么一大堆谣言？” 黎诸摇了摇头，苦笑道：“那这谣言也太无中生有了吧。” 程淋的宿舍在一楼，推门进去之前，黎诸眼神微妙地看了拉莱一眼。 拉莱：“你眼神抽筋了？” 黎诸的眼神更微妙了，道：“你进男生宿舍，感觉不奇怪吗？” 拉莱反问道：“那你前两日时不时就跟着崔瑛子进一回女生宿舍，感觉不奇怪吗？” 黎诸笑了一声，道：“总是说不过你”，随后推开了房门。 程淋的宿舍是四人间，和普通的男生宿舍一样，一眼看去是十分杂乱的，乱糟糟没洗的衣物和杂物被随意堆积在桌上、地上、床上，地砖正中间还摆着一只脏兮兮的篮球。 时间已经走到十点半，震耳欲聋的呼噜声从四张床上响起，陷入沉睡的四人都没有注意到房门被从外面悄然打开了。 而房门后面，空无一人。 也还好他们已经睡着了，否则连环高亢的尖叫声必然会把宿管引来。 拉莱着重观察了程淋的书桌和抽屉，在过了侦查技能后依然没有线索后，她将目光转向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程淋。 第30章 她犹豫了一下，刚要伸出手，却被黎诸不由分说地拦下：“我来。” 黎诸在程淋身边的床单上摸索了一圈，在摸到一处明显的凸起后停下了步伐。 那处不同寻常的凸起距离程淋很近，如果贸然翻开有可能会惊醒他。 黎诸却没多少犹豫，他轻而快地撩开那处床单，一把拽出那个东西—— 那是一封，用牛皮纸包装好的信。 就在那封信被拽出的同时，他们同时听见守密人的声音久违地在他们耳旁响起：“请玩家过一个聆听。” 拉莱：【聆听】检定/出目:70/55 成功 黎诸：【聆听】检定/出目:70/98 大失败 躺在床上的人的呼吸突然停下了。 未合拢的窗帘的缝隙中洒进些许月光，把床头的墙壁照得发白，也照出了一个庞大而暴起的黑影！ 黎诸一抬头，就和床上猛得起身的人直直对上了视线。 程淋的身体庞大成数倍，关节处长出无数漆黑的触手，正张牙舞爪地伸向黎诸，他的脸上，还顶着一张微笑着的面具。 黎诸当机立断：“跑！” 下一秒，就见自己的校服上衣一角被死死攥在对方手中。 黎诸试着拽了一下，拽不开，就在他进行尝试的短短一秒内，程淋的手已经冲着他的眼睛抓来。 黎诸刚想冒险过个力量对抗，就感觉身上一松，向后的惯性让他直直退了几步。 地上是他的半截衣角，抬头一看，拉莱拿着一把剪刀，剪刀的锯齿处还残留着一些衣料碎屑。 黎诸嘴欠地笑着道：“我们什么关系呀，就这么撕我的衣服？” 下一秒，拉莱揪住他的衣服，向后一扯，“嗤啦——”衣服的破洞瞬间更大了，黎诸顺势低头一避，险险地避过了程淋硕大乌黑的拳头。 拉莱道：“别废话！快走！” 程淋“嗷嗷”得叫了几声，一腔动静同时吵醒了其余三张床上的几人，他们的身形同样在月光下迅速地胀大，幽绿的眼直直捕捉到拉莱和黎诸的方向，下一秒，三人同时跳下床，向着黎诸和拉莱扑来！ 第17章 最好的朋友 此时没有多余的时间多想, 黎诸一把拽上拉莱的手，以当年摘下大学生运动会百米跑赛区冠军的速度向着房门口冲去。 身后野兽的喘息声一声声响彻在耳边。 黎诸摁动门把手，一拉, 门应声而开，黎诸刚松了一口气, 想着还好没莫名其妙地被锁上，就发现走廊里已经完全变了一副模样—— 安全出口的绿光已经熄灭, 所有寝室的门都被大大打开，像是无数野兽张开的巨口。 往左看，往右看, 似乎都没有什么不同，他们找不到出口的方向了。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正在黎诸犹疑不定的时候, 拉莱终于一把扯开他死死攥着她的手，然后指向了左方： “往那边跑！我听见了空气流动的声音。” 黎诸没再细问拉莱究竟是怎么听见空气流动的声音的, 他再次把拉莱的手攥在手心，然后往她所指的方向一路狂奔。 不知何时起, 怪物所特有的喘息声不见了, 走廊里只余他们“咚咚咚”的跑动声, 一切都静得可怕。 前方的路无边无际，仿佛永远都跑不到尽头，不经意间，黎诸的目光扫见走廊两侧的房门，霎时后背涌现一阵寒意。 他看见，其中一扇房门的的侧边阴影处站着一个满脸是血的人, 鲜红的血一滴一滴地滴落在门口，逐渐积累了小小的一洼, 没有人能辨得清他的容貌和性别，甚至就连那双眼都已经被血糊住了，但黎诸却莫名觉得他在盯着他们。 不仅是他，在无数大开的房门口，仿佛每一阴影处都站着一个怪物，它们紧紧盯着他们，像是坐视无助的困兽在徒劳地反抗。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见到了熟悉的宿舍大门，冲出宿舍大门后，就连黎诸都抑制不住地弯下腰，长长得呼了口气。 他兀自喘息了一会儿，方才站起身，待将目光重新放在拉莱身上时，他疑惑地问道：“你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累？” 他素来体格甚好，但经历了这不知多少米的冲刺后仍旧抑制不住地冒汗，但他面前的拉莱却依旧冰肌玉骨，不仅脸上一丝出汗的迹象都没有，就连气息都没乱。 此时，她正以一种难以言描的目光看着他。 黎诸疑惑道：“你怎么这个表情？” 顺着她的目光一看，他发现自己继自己的全球限量款黑色大衣在教学楼大逃杀中光荣退役以后，就连这身统一发放的校服也在方才的撕扯中晚节不保。 他原先以为校服仅仅被撕裂了一角，现在却发现，在跑动中，小半身校服都被撕出了一道豁口，此时如同一块破破烂烂的布挂在他身上。 他原想再把破破烂烂的校服好好整理一番，但看到拉莱那微妙的眼神，他心思一动，改了主意，转而大大方方地把校服上衣脱了下来。 此时正是夏夜，黎诸觉得自己的举动无比正常。 然而拉莱哪见过现代人的这番阵仗，她的眼神飞快地从黎诸裸露的八块腹肌上移开，轻声评价了一句：“孟浪。” “你说什么？”黎诸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拉莱却将目光刻意地投向别处，然后道：“别浪费时间了，刚才那个信封你拿出来了吧？” 第31章 “拿出来了，你还真别说，差点就被那个程淋夺走了……” 他一边将藏在袖子里的牛皮纸信封递给拉莱，一边说着：“这一定是一个极其关键的线索，否则怎么会引起那样大的阵仗？” 拉莱瞥了他一眼，又因为再次不经意间扫到他的上半身而像触电一样立马收回目光，她懒得提醒他那么大的阵仗主要是因为他的大失败，而是语气平静地解释道：“这里虽然看起来是过去发生的事，但本质上是副本邪神想要告诉我们的事。” 黎诸似乎明白了什么：“你是说，我们看到的并非完全的真相？” 拉莱点了点头：“不排除有这种可能，我们见到的情景会因为邪神的好恶变得扭曲，就像是刚才一楼男生宿舍的每一个人都变成了怪物，可能对于祂来说，他们所做的事十恶不赦吧。” 牛皮纸信封里装着一沓信。 拉莱走到操场的塑胶跑道上，坐下后展开一封信开始阅读，黎诸坐在她身边，伸着脖子看向信的方向，笑道：“这封信写的什么？” 拉莱言简意赅道：“情书。” 确实是情书。 借着朦胧的月光，信纸上的字迹清晰可见： 瑛子： 从你入学的那一天我就爱上你了！你的长发、脸庞、你的身段，无一不长在我的（涂掉）点上！你虏获了我的心！ 我会爱你到海枯石兰（划掉）烂，黄昏尽进（划掉）头！接受我的玫瑰，成为我的女人吧！ 黎诸轻皱了一下眉，低着头笑了笑：“这些高中生怎么都这么……我当时可单纯多了。” 拉莱又往后翻，后面也是一张张情书，平心而论，这些情书确实从语气上让人不太舒服。 不知翻过了多少封，终于有一封信中的语气变得显著不同了起来： 瑛子： 你为什么从来都不回我的情书！ 为什么！为什么！ 你别看我学习不好，我告诉你！那些学习好的小白脸毕业了只能来我们家的工厂拧螺丝！你跟着我，吃香喝辣，保管做富太太！ 你要是再不理我，我就…… 信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但其中的威胁意味已经很浓了。 拉莱皱着眉又往后翻，后面的情书，情绪一封比一封激昂，信上的字迹夜一封比一封潦草，到了后来，拉莱已经几乎认不出上面的字迹。 黎诸摇着头评价道：“所以这其实是因爱生恨，得不到就毁了她，啧啧。” 说话间，拉莱将信翻到最后一张，在这一刻，他们二人同时停下了动作。 因为，与前面那些情书全然不同，这是一封收信。 拉莱展开信纸，见上面只有短短一句话： 你想得到她吗？傍晚八点，小树林，我告诉你怎么做。 没有落款和署名，但拉莱和黎诸都意识到了，无论署名是谁，他一定是始作俑者！ 黎诸打量了那行字迹半天，然后道：“我总觉得这行字有点眼熟，但想不起来，奇怪，在哪里见过呢？” 他思忖了半天无果，然后投掷了一个灵感。 【灵感】检定/出目:50/31 成功 黎诸的脑内突然浮现出一个场景，那是瑛子刚搬到宿舍的时候，同寝的一个姑娘立刻对她表示了善意，她问她叫什么名字，然后将自己的名字一笔一划写在了纸上。 而在那之后，她也成为了瑛子最好的朋友。 她们曾一起吃饭、结伴上卫生间、在遇到有趣的事情时同时放声大笑，她们也曾暗搓搓地吐槽过某位不负责任的老师。 但也是瑛子的好朋友，在瑛子一无所知的时候，给暗恋瑛子到疯魔的狂热追求者写信： 你想得到她吗？我告诉你怎么做。 第18章 背叛者 再走进寝室楼时, 黎诸在外面看了半天才伸脚进去。 拉莱在门口看他站了半天，问道：“你看什么？” 黎诸嗤笑一声，道：“看看里面有没有恢复原状, 害，我感觉我们就像两盘菜, 被里面的妖魔鬼怪虎视眈眈地觊觎。” 拉莱的眼中少见地沁出了一层笑意，道：“你是菜, 我才不是菜。” 黎诸意味深长地说：“你曾说，蝼蚁是有相对性的，那么在我这里, 菜也是有相对性的，在我看来，你不仅是菜, 还是一盘……怎么说呢……不行，说了你得杀了我不可……” 他看着拉莱兀自笑了半天, 却不肯再说了。 拉莱直觉他没想什么好话，瞪了他一眼, 率先走了进去。 宿舍楼里已经恢复原状了, 一楼的门口, 宿管办公室中依然点亮着幽幽的黄色灯光。 这次，他们来到的是瑛子所在的宿舍。 瑛子的宿舍中，常年住着的只有三个人，剩下一个床位是空着的，剩下的两名舍友，一名和瑛子关系极好, 另一名则从她来的第一天就对她看不顺眼。 拉莱轻轻推开了寝室的房门，在卫生间里说话的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门被悄然打开了。 黎诸在进来时, 过高的发顶不慎碰到了门上的风铃。 “叮铃铃……” “叮铃铃……” 瑛子的两个室友连忙跑出来，惊讶道：“门怎么自己开了，风铃也动了。” 但她们又没有看见任何人影，只好将其归咎于是走廊里的风把门吹开的，又回到卫生间里说话了。 拉莱走进去转了一圈，皱起眉，拉莱不在寝室。 第32章 宿舍门板的隔音不是很好，若隐若现的说话声从卫生间里传出来： “……我要是她，不如一头撞死算了，也清净……” “但她也没有什么错……” “别装了！我都看见你床板下面那个日记本了，她这件事，就是你干的吧！” 这次，卫生间里沉默了很久很久。 良久，一道女声轻声说：“你都看见了？” “害，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你在日记本中说，嫉妒她的美貌，谁不是呢？我还觉得你干了一件好事呢！上帝给人开了一扇门，就必然要给他关一扇窗，既然上帝不管，我们亲手把这扇窗给她关上！” “其实……”与拉莱关系好的室友欲言又止起来，但她终究没再说什么。 卫生间里的说话声渐渐消弭，见她们还没出来，拉莱开始心安理得地翻起了她们话中提及的日记本。 黎诸掀开了两个女生的床板，但都没有发现那本日记。 抽屉、柜子、书架……他们把那个女生能藏东西的地方几乎都找了一遍，但仍然没找到那本关键的日记。 拉莱皱了皱眉，上前一步，翻开了瑛子所在床位的被褥。 那本日记静静地躺在床板上。 拉莱和黎诸对视了一眼，日记本摆放在瑛子的床下，这其中暗示着什么，不言而喻。 拉莱轻声道：“怪不得，早在那个时候，她就意识到了……” 她回想起瑛子被学生会的几人质问的那一幕： 瘦弱的女孩低垂着头，缓慢而又字字清晰地说：“我错在，不该长成这个样子。” 拉莱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那个日记本。 日记的前半部分，记录了瑛子还未转学过来时，发生的一些日常琐事。 拉莱迅速翻到瑛子转学过来之后的日记。 起初，日记的主人对瑛子的态度是积极的，她记录了很多很多和瑛子一起时有趣温馨的琐事，她们一起吃饭，一起写作业，一起加入社团，她也写下了一些含着羡慕意味的话，诸如： “真羡慕瑛子啊，孟学长也向她表白了。” “瑛子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很漂亮呢 。” 然而，没过多久，这种表示羡慕的句子越来越多，并逐渐占据了每日日记的主体内容，并逐渐带有了嫉妒和愤懑的意味。 “为什么她就能那么漂亮呢，明明家里条件也不好。” “为什么，班里的每一个男生一旦和我说话，都是为了打听瑛子的动向呢，我是什么？我是她的跟班和秘书吗？” …… 拉莱翻到最后一页，白纸上几行黑字无比清晰： “她太漂亮了，我没办法不去做……”紧跟着的几个字被涂黑了。 “我了解每一个倾慕她的男生，毕竟他们的情书都是我帮忙退的。我联系了高三的程淋，他会答应的。” “我也是没有办法，毕竟她长成那个样子，希望她不要怪我。” 拉莱合上日记，心中的线索在此时连成一线，但似乎还有什么东西没有解开…… 一旦把手头的线索读完，思绪不再运转，她突然觉得，周遭是不是太过安静了一些。 不知从何时开始，卫生间里的说话声、流水声甚至脚步声摩擦声都消失了，一片死寂中，仅剩下的，是她自己和身边黎诸的清浅的呼吸声。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那声音很微弱，仿佛是怕惊动什么似的，又仿佛就在他们面前。 一根女人的发丝飘飘忽忽，在他们面前落下。 拉莱和黎诸在电光石火中对视了一眼，同时向着头顶的方向望去。 天花板上吊灯旁，悬挂着两张惨白的人脸，那两张惨白的人脸在他们抬头的瞬间，齐齐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 下一秒，两张人脸齐齐向着他们的方向移动！ 原来，那人脸并非悬挂在天花板上，人脸后面连接的身躯像是蜘蛛一样，紧紧攀援在天花板上，从而造就了人脸悬挂的假象。 而那人脸，不是瑛子的两个舍友又是谁？ 黎诸不由得吐出了一句卧槽。 “这邪神是想让我们帮祂，还是跟我们有仇啊！每次获得关键线索就来这一出！” 拉莱迅速道：“她不想接受自己的朋友一心想要害她的事实，别废话了，快走！” 黎诸却并没有立即就跑，他打开一旁的衣柜，从中迅速地取出了什么东西，然后才拽着拉莱的手一起跑。 但这一次，他们遇见的瑛子的两个室友可比程淋他们宿舍聪明得多。 她们的两条手和两条腿在天花板上移动得飞快，其中一个怪物在几秒之内就爬到了房门的位置，直接趴在了房门上，惨白的人脸扭转了180°，对着他们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 与此同时，黎诸突然觉得眼前降临下了一片阴影，抬头一看，正是另一个怪物垂下来的长长发丝。 他正想无情地把那怪物的“秀发”拨开，不让它们遮挡他的视线，就感受到手腕处传来一阵阻力。 是拉莱，她向前奔跑的步伐猝然停住，不动了。 黎诸晃晃她的手腕：“虽然逃跑困难但也不能摆烂啊，快支棱起来！” 下一秒，他听见拉莱一字一顿说：“算了，既然不想让我们走，就都别走了。” 黎诸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第33章 但他眼前怪物的秀发越来越长，他一时间也看不见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紧接着，他的耳旁传来了一阵阵低语，那低语仿佛要往他脑壳里钻一样，其中似乎还夹杂着怪物的嚎叫。 守密人似乎让他过san check，但那声音也被淹没在一声更甚一声的嚎叫中了，他不确定自己究竟有没有掷骰。 突然，所有的嚎叫声都戛然而止了。 始终牢牢遮挡在他面前的头发也掉落下来，齐根断裂。 而之前跳到他头上的怪物…… 黎诸一转头，它正被掐着脖颈，翻着白眼，在拉莱的手中不断得颤抖。 而门上的那只怪物…… 已经不知道去哪了。 黎诸想了想，识趣地没有问那只怪物去了哪。 拉莱问那只怪物：“你在日记里写的都属实吗？” 黎诸恍然，拉莱留下的这只怪物是联系程淋的始作俑者，不过，当副本中的npc异化成怪物形象时，它们的样貌就会发生剧烈的变化，也不知道拉莱是怎么认得出的。 “我……” “我……” 那个怪物颤抖着，说出的一个个短促的词终于连成了断断续续的一句话：“对，是我做的……是我嫉妒她的美貌，全部的事情都是我一个人做的。” 拉莱一松手，“啪嗒”一声，怪物坠落在地。 拉莱没再理它，任留它趴在原地细细颤抖着，和黎诸一起走出了门。 黎诸笑着道：“我以为你会直接杀了它呢？” 拉莱淡淡道：“没有这个必要。” “哦？” “它也不过是一个眷属而已。” 黎诸突然联想到了一种可能，他想问，是不是校史馆中的每一张面具，漂亮中学中的每一个npc，本质上都是那位邪神的眷属。 但在注视拉莱的侧颜半晌后，他终究什么都没问。 他换了个话题：“这样说来，过去的事情是不是已经全部解开了？那位邪神什么时候放我们出去？” 拉莱却道：“她说谎了。” “谁？” 黎诸本以为她说的是邪神，然而在她说出口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她说的是刚才被逼问口供的怪物。 “如果事情到此为止，瑛子已经得到了学长的庇护，那么她又为何最终还是被扒下脸皮？她的室友看起来可不像一个能够违抗学生会主席的人啊。” “而且……”拉莱百思不得其解：“瑛子的面具旁标注的日期是2月14日，这个日子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第19章 真凶 黎诸突然道：“2月14日？那不是情人节吗？” 拉莱疑惑道：“情人节？” 黎诸：“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拉莱淡定地说：“没过过这个节。” 但通过名字她也能大致推算出这个节日的含义。 她反问道：“怎么, 你过过？” 黎诸笑着投降道：“我也没有，只是每年这个时候，朋友圈里都会被反复刷屏, 购物平台里也是铺天盖地的广告。” 拉莱没再问朋友圈和购物平台都是什么，她想了想道：“情人节这一天, 是瑛子的面具诞生的日子。” 一个离奇的猜测陡然跃入她的脑海，她猝然看向黎诸, 道：“瑛子现在在哪？” 自从瑛子离开他们的视线后，他们已经不会被自动牵引至瑛子所在的位置了，而最后一次看见瑛子时, 瑛子正被学长安慰着离开。 拉莱心中不详的预感愈来愈盛，而当她和黎诸踏出学生宿舍时，这种不详的预感达到了顶峰—— 她看见, 眼前的一切仿佛都被摁下加速键： 明明进入宿舍时还是夜里，但现在外面天光大亮。短短几秒钟, 学生就从教室移动到食堂，而十几秒钟后, 天色转黑, 学生们又熙熙攘攘地返回了宿舍； 前一分钟还是炎热的夏日, 下一分钟葱绿的树叶就转至枯黄，纷纷扬扬地掉落在二人脚下。 正在此时，一张纸条从拉莱的袖口中轻飘飘落下。 拉莱垂眸，弯腰捡起它，才止住了它即将要被秋风吹走的步调。 纸条上的字迹他们同样很熟悉，正是他们在一刻钟前看到的日记本中的字迹, 写出这段话的人似乎很仓促，铅笔写就的字迹分外潦草—— 实验室……快去实验室 一刻钟前, 瑛子的室友在拉莱施加的压力下，口口声声说是自己一个人做的，然而当拉莱他们即将离开的时候，她却留下了这样一张纸条…… 简直像是理性和良心之间的挣扎和取舍。 拉莱刚要转身就走，就见黎诸披上了一件校服，那校服看起来有些显小，裹在他的身上，拉链一拉，简直连腹肌都凸出来了一块。 拉莱狐疑道：“你从哪里拿来的？” 黎诸：“刚才走的时候从衣柜里掏的。”他举起另一只手上还没丢弃的塑料袋，解释道：“崭新的。” 拉莱止住了脚步，有些不可思议地问：“你为什么要拿人家衣柜里的衣服？” 黎诸比她还无辜：“这还不是你一看我不穿上衣就皱眉，我也只能赶紧找一件，否则你都要不敢看我了。” 拉莱面无表情想： 很好，她觉得她已经确认完毕了。 如果这个人是祂假扮的，那么她现在就能开着拖拉机把脑子有坑的祂祖坟扬了。 . 第34章 所幸漂亮中学仅仅是个中学，因此没有独立的实验楼，否则要一间间找过去纸条所指的实验室实在有些困难。 实验室就在机房隔壁，过去的路上，黎诸已经向拉莱解释了： “就是上化学课和生物课的地方。” 等到他们到达实验室，季节已经由秋入冬，又再次转春。 就在他们站在实验室门前的一刻，时间的流逝再次恢复正常，就好像前面岁月长河的奔涌都是为了到达此刻一样。 黎诸看了一眼游戏面板，向着拉莱点点头，此时显示的时间正是2000年2月14日。 是一切事件的开端和伊始。 黎诸伸手推了下门，但出人意料的是，门没开。 他刚要再次实践一次自己引以为傲的开锁技能，就见拉莱指了指墙上的按键—— 唔，原来是密码锁。 这学校还挺高级。 【计算机使用】检定/出目:60/36 成功 黎诸的技能再次没有翻车，他三两下解开门锁，推开了实验室的钢门。 然而，实验室里并非空无一人。 照理来说，中学的实验室里应该和正常上课的教室差不多，然而，在这里，那些普通的桌椅和器材通通被推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白色的床。 床的正中平躺着一个女孩，她双手合拢置于腹前，双目紧闭，神态极其安详，她的手上还抱有一大束火红的玫瑰，玫瑰柔软的花瓣纷纷扬扬掉落满床和床沿的地面上。 正是瑛子。 拉莱走上前去，观察了一圈四周。 【侦查】检定/出目:70/94 失败 拉莱面无表情地递给了黎诸一个眼神。 黎诸：…… 【侦查】检定/出目:60/76 失败 拉莱：…… 黎诸觉得拉莱看向他的目光，写着满满的“要你何用”。 正当他们要再想办法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之前他们进来的时候，因为没想到里面会有人，也没想到外面还会来人，因此完全没考虑关上门！ 这样一来，外面的人一进来，就会发现密码锁开了，即使来人根本看不见他们，也可能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就在走廊里的脚步声愈来愈近的时候，他们突然听到了一道女声：“学长。” 脚步声猝然止住，不动了。 黎诸和拉莱轻手轻脚地走到实验室的门后，见大约三米外，有两个人正在对话。 其中一人仅仅露出了背影，但拉莱看得出来，他正是救下瑛子的学长。 而另外一人……虽然她的头发从披散变成扎起，但拉莱仍能从那张飞扬跋扈的侧脸看得出来，她正是美工室中带头欺辱瑛子的学生会副会长。 拉莱依稀记着，她的名字叫崔堇。 然而，此时此刻，她飞扬跋扈的神情全都不见了，甚至分外谨小慎微起来，如果拉莱没看错的话，她似乎在微微地发抖。 她递给了学生会会长一件东西，然后轻声道：“这是您要的。” 学生会会长接过了那件东西，却道：“你似乎在害怕我。” 崔堇抖得更厉害了，但她强行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来：“没有，您苦苦策划了这么久……不不，我是说，她有着一张那样的脸，这是她应得的，我是想说，这是她的荣幸……” 学生会会长哼笑了一声：“不，不是因为她的脸。” 崔堇惊愕地睁大了眼。 “对于用于献祭的祭品来说，生辰八字才是最重要的。至于过人的美貌，那不过是我的一点点小爱好而已。” …… 拉莱悄无声息地合上了密码门，和黎诸一起站在了窗帘旁边。 很快，密码门就再次被打开，学生会会长一个人走了进来。 他脸上的表情极其轻松，步伐也很轻快，他几步就走到了平躺着的瑛子身旁，弯下腰注视了她一会儿，眼中是一种令人不适的怜悯：“你似乎很喜欢这样红的玫瑰。” 说罢，他却将那束玫瑰从她的手上拿走，放到一边，然后用一只手轻轻放在瑛子柔滑的脸上，细细摩挲着，从眉骨描摹到鼻翼，又从侧颊描摹到唇珠。 他自言自语道：“唤醒那位神明的祭品需要满足三个条件。” “第一，生辰八字合适的女孩；第二，全心全意地爱着献祭她的人，没有一丝杂念和犹豫；第三——” 在之前，由于角度原因，拉莱他们看不见崔堇交给他的究竟是什么东西，直到此刻，那样东西才因为学生会会长把它摆到桌面上终于露了出来—— 那是一把通体呈深蓝色的匕首。 它的刀鞘和刀柄极其精美，其上刻有无数蜿蜒曲折的花纹，也像是一双双优雅迷离的眼睛。 而当学生会会长把它抽出来的时候，黎诸惊讶地发现，就连它的刀锋都泛着一种奇异的海蓝色，美丽而邪恶。 学生会会长继续说：“第三，被一把特殊的匕首完整地割下脸皮。” 黎诸转头想和拉莱说什么，却见她双目死死盯着那把匕首，几乎连呼吸都消失了。 他轻声唤了她好几声，才将她从魔怔的状态中唤醒。 黎诸疑惑道：“你怎么了？” 拉莱还没回答，他就见学生会会长当即就要用那把匕首划破瑛子的脸！ 然而，没有任何办法能让他们阻止这一切的发生，这里的npc看不见他们，他们也无法对这里事情的走向施加实质的影响，而只能放任悲惨的过去再次重演…… 第35章 黎诸正这样想着，下一秒却见身侧的拉莱伸出了手。 仿佛是空气中存在某种吸引力一样，那把匕首在拉莱伸出手的瞬间就直直飞向她！ 几秒后，匕首刚刚好落在拉莱的手心。 学生会长犹在惊疑不定，他看向匕首飞走的方向，但仍然想不清楚，匕首怎么会莫名其妙飞去一个无人的角落，他做了几番心里建设后，刚往那个方向迈了一步，想把匕首拿回来—— 就感觉脖颈一凉，低头一看，匕首正巧卡在他的锁骨处。 面前突兀出现了一位美人，她茶色长发长至腰际，每一寸皮肤、每一寸五官都极其精致，仿佛是造物主细心一点点雕刻而成的。她神情淡漠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团死物，开口道：“这把匕首，你从哪里得来的？” 第20章 菀菀类卿 学生会会长简直疯了：“你是谁, 你们是谁！你们怎么进来的！” 黎诸发现，虽然不知道拉莱是怎么做到的，但此时此刻, 自己也暴露在npc的视线下了。 仿佛有一个更高级的规则，在刚刚短短一瞬间覆写了此方天地原有的规则, 这说明，第二种力量是远远凌驾在原有的那股力量之上的。 黎诸望着拉莱的身影, 眯起了眼。 而随着新规则的降临，这方回忆世界中的所有物事都在一点点萎缩和坍塌。 学生会会长发着抖，像是受惊的鹌鹑一样：“匕首……匕首……啊, 我忘了，它就是一把普通的匕首啊。” 拉莱捏向他脖子的手缓缓收紧，他疼得眼泪都要下来了, 曾经的优雅和气度在此刻终于荡然无存，他终于脱口而出：“这是我家的传家宝！曾经从一个有名的古董商人那里收来的！他说, 他说这上面蕴含着某位古老邪神的力量……” 拉莱毫不留情地打断：“唔，那你用它做了什么？” “用这把匕首割下祭品的脸皮, 向邪神献祭, 就可以保我家族继续繁荣昌盛……” 见他再说不出什么, 拉莱像扔掉脏东西一样松开他的脖子。 学生会会长咳得厉害，像一个破旧的塑料袋一样瘫软在地上。 他本以为自己得救了，直到下一秒—— 一直昏睡着的瑛子周身突然爆发出一大团黑色的雾气，雾气一点点扩散，逐渐淹没了此间实验室。 而在黑色浓雾之中，似乎还隐藏着无数双暗中窥伺的眼, 黎诸甚至觉得自己听见了野兽的嚎叫，学生会会长的身体在碰触到那些黑雾的同时, 就抑制不住得痛苦挣扎起来，他尖叫着，他反抗着，但仍然没有办法阻止黑雾一点点侵入他的身体，撕碎他……蚕食他…… 与此同时，之前两股力量的厮杀终于导致这方世界难以维持了。 吊灯掉落下来，砸在学校重金采购的实验设备上，墙壁皲裂，地砖塌陷，实验室摇摇欲坠。 一片混乱中，黎诸看见，拉莱将那把匕首插进腰际，然后抬了脚，就要头也不回地走出实验室。 黎诸：？ 黎诸快速往前跑了几步，甚至连吊灯碎裂的玻璃刺破他的脚都没注意：“你等等！你等等！还有我呢？” 拉莱回了头。 紧接着，黎诸呼吸一窒。 他在她脸上看到了怜悯和遗憾的神情。 明明四周都在不断地垮塌，东西的碎裂声震耳欲聋，尘土飞扬给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模糊光影，但黎诸仍能清晰看得见拉莱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仍能听得见她冰冷的薄唇中吐出的话语： “之前你问我，我为何如此厌恶你，现在我可以给你一个答案了。” “我憎恶一个人，对他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抽其骨。” “而你，”拉莱仿佛又恢复了初始时冰冷的模样，对他毫不掩饰厌恶与反感：“你有一些特质和他很像。” 一时间，空气仿佛都静止了。 黎诸屏住了呼吸，他张开口想说什么，但还没出声就被打断了。 “当然，你们未必是同一个人，但鉴于那个人总是以不同的身份出现在我面前，那么在我无法确定的时候，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是我唯一的选择。” 拉莱微微一笑，笑容如冰雪消融，分外妍丽：“下辈子投个好胎，别再遇见我了。” 她轻巧地合拢了实验室的门，没有留恋，没有歉意，就像高等的种族一员面对卑微的蝼蚁，能够投之一瞥已经是最高级别的礼遇和尊重。 之前与人类友善相处的种种都只是她的伪装而已，这才是真面目。 黎诸立刻想要上前推开门，却发现，门已经被她从外面反锁上了，输入密码也不管用。 黎诸：……真是冷血无情。 实验室摇摇欲坠，就连天花板都被上一层掉落下来的重物砸出了个大窟窿，这说明，不仅是实验室，整座教学楼就要塌了！ 或者说，这方回忆的世界终于要支撑不住了！ 黎诸一边躲避着四处掉落的杂物，余光却忽然扫到病床上的瑛子。 她已经不再往外面扩散黑雾了，但她的周身却仍旧在发生巨大的变化，一张脸变得血肉模糊，隐约可见黑窟窿般的眼睛，四肢逐渐膨胀巨大化，长出无数其上镶嵌有复眼的触手。 这是她逐渐转变成邪神的过程，即使刚才拉莱打断了学生会会长剥下她脸皮的动作，但既往的事实却不会改变。 黎诸咬咬牙，掐了自己一把，在直视未成形邪神产生的巨大眩晕下，他勉强从裤兜里抽出了一张薄纸，然后当机立断贴在了自己的双眼上。 第36章 虽然他们家不信神佛，但开公司的都多多少少在意风水，因此会购置一点吉祥如意的玩意，这种薄纸就是花了重金购入的，据说可以用来防止看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 薄纸一贴在眼上，效果立竿见影！ 瑛子和她周身的那些乱七八糟不能见人的东西一瞬间都像被打了马赛克一样，黎诸的精神状态瞬间稳定了不少。 他一步一步走向瑛子，脑中飞速运转： 邪神送他们进来的时候，说目的是要考验他们，不过这句话是拉莱说的，目前来看可信程度不足一成。 不过即使不是邪神主动送他们进来的，邪神作为这方回忆世界的主人，也应该具有送他出去的能力吧。 黎诸走到已经大变模样的瑛子面前，道：“你想知道害死你的始作俑者吗？” 话音刚落，瑛子睁开了鲜红的眼，阴厉可怖，恍若兽瞳。 她的嘴里发出滞涩阴沉的声音，正是他们曾在化装晚会上听到的声音：“是美貌……如果我没有一张这样的脸，他们就不会……” 黎诸恍然，他轻声说：“所以你创造了漂亮中学副本，你认为人人都渴望美丽，所以你将此作为给予信徒的奖励，但你本身又因美貌而死，因此美貌又会给玩家带来祸端。” “美貌是你的执念……可是，你错了。” “他用迷.药让你昏迷，因此你永远都不会知道，真正剥下你的脸、杀死你的是你以为最爱你的人。” “而他的理由，也与美貌没有什么关系。” 瑛子鲜红的眼中突然洇出一滴泪来，她怔怔地望着黎诸：“美貌难道不是有罪的吗？” 黎诸摇了摇头，他看着这个本可以拥有大好前途的女孩，坚定地道：“美丽是无罪的，有罪的是那个害你的人。” 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世界的垮塌停止了。 黎诸的眼前再次变得一片漆黑，瑛子消失了，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他再次进入了空间夹层。 再睁开眼时，他回到了举办晚会的礼堂，不同于那晚的是，这里虽然仍保持着晚宴的布置，但空无一人。 大概是晚宴散场了吧。 黎诸环顾四周，长长地呼了口气，直到这时，他才把贴在眼皮上的薄纸取下。 他走出礼堂，此时正是黑夜，但当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见空中的一角时，他瞳孔紧缩—— 他看见，在一座楼房的顶层，从窗户中正透出熊熊火光。 那座楼他们都很熟悉，正是校史馆。 而那正在燃烧的顶层，正是他们还未探索过的校史馆三层！ 黎诸拔腿就跑！ . 同一时间，校史馆门口。 孟珞半眯着眼，看向正在燃烧的楼房，问拉莱：“拉莱姐，这样真的就能化解邪神的执念，让我们出副本了吗？” 她、王凯和周雯其实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在邪神发怒之时就晕了过去，之后就沉入了一个个连环的梦境中，在那些梦境中，有些时候，他们被一连串戴着面具的人追着跑，有些时候，他们梦见自己失去了自己的脸，还有些时候，他们在镜子中看见了别人的脸。 那些梦境晦涩、复杂、阴暗，像是来自魔鬼的召唤，想要将他们逼疯，再把他们投入下一层地狱中。 直到拉莱把他们唤醒，他们才发现，自己始终躺在礼堂的舞池中央，邪神已经不知所踪。 拉莱向他们讲述了邪神过去的经历，这一次，当他们再次来到校史馆三层的时候，三层的门锁是开着的。 整个校史馆三层中，到处都挂着女生被抓拍的照片。 瑛子的最多，有她刚入学的青涩模样，也有她竞选学生组织演讲时的模样，也有……她背着书包，局促地走向校门口停靠的汽车的模样。 甚至还有，她平躺在实验室中央的白色床上，手握一把艳丽绽放的红色玫瑰，淅淅沥沥的花瓣掉落满床，紧闭着双眼的安详模样。 而在她之前，还有十数位女孩子的照片，她们的生辰八字都与瑛子有着某种联系。 她们的名字已经不可考，但她们年轻的生命都葬送在这所罪恶的学校中，葬送在那些眼里只有名利的人的血腥欲望中。 拉莱眼中看不出什么神情，她淡淡道：“都烧了吧。” 于是就有了这一场燃尽一切的大火。 火光照亮了拉莱苍白的脸，让她的脸上增添了一点红润，孟珞听见拉莱回答她：“她始终想要证明她的美貌是无罪的，但因为不知道害她的人究竟是谁，因此不得其法。” 她眼睫低垂，无人能看清她眼中的神色：“这些罪恶的东西，烧了反而干净。” 正在此时，她的余光中却突然闯入一双球鞋。 穿着紧身校服的男人插着兜，一步一步向着她走来，裹挟着夜晚特有的霜露味道。 走到她面前时，他英俊的脸上似笑非笑，就这样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 然后，与她擦肩而过。 第21章 屠神（副本一完） 火光照亮了黎诸的半边侧脸, 在某一瞬间他恍然若神明，而那始终保持微笑的嘴角一旦拉直，就给人一种不好接近的感觉。 拉莱眼中的惊讶仅仅维持了一瞬, 就收回了目光。 孟珞左看看拉莱，又看看黎诸, 总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 但她想了半天，也没从自己接受的九年义务教育和三年高中教育中思考出这样的情况该如何处理。 第37章 王凯和周雯对一切也懵懵的, 他们甚至不理解曾经看起来柔弱美丽得像是菟丝花的拉莱，为何如今周身都萦绕着一种大佬的气质。 但王凯这个人，最为上司称赞的一点就是与己无关的事情绝不多问, 他谨慎问拉莱道：“我们能出副本了吗？” 拉莱道：“快了，还有最后一步，杀了副本boss。” 王凯点点头：“好, 杀了……” 下一秒，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听到了什么：“啥啥啥！为什么要干掉boss？” 孟珞的一双眼睛也望了过来, 她的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铃。 她虽然没开口，但满眼写的都是“拉莱姐, 您三思啊。” 孟珞吞吞吐吐地说：“这位崔瑛子小姐姐还挺可怜的, 被人平白无故造那样的谣言, 以为终于得救了的时候，却终于发现，原来拯救自己的人才是真正的始作俑者……” 拉莱忽然看了她一眼，孟珞的话停下了。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拉莱表面上是在看她，但目光已经透过了她, 去追寻渺远记忆中的某件物事。 拉莱淡淡道：“对，是很可怜。” 她话锋一转：“但你们不想出去吗？” 这下, 没人说话了。 拉莱继续道：“何况，当她变成邪神的那刻起，她就和从前的崔瑛子没有半点关系了。” 黎诸忽然开了口，双眼紧紧盯着她：“邪神究竟是什么？” 拉莱道：“祂就在你们眼前。” 话音刚落，一个人影缓缓现形在他们面前。 没有黑色的触手、没有令人恶心的粘液，没有可怖到令人畏惧的阴影，邪神恢复到崔瑛子的模样，只是，她曾经姣好的脸被剥去了，血肉模糊一片。 邪神的声音依然喑哑低涩，但音调柔和了许多：“美貌的脸不再是我的执念，我的存在基础即将毁灭，我已经闻到了死亡的悲歌，谢谢你们，你们可以走了。” 众人都没想到出去会如此轻易，正在暗自欣喜的时候，却听拉莱道：“对不起，我必须亲手杀了你。” 下一秒，他们眼睁睁看着拉莱上前一步，掏出了一把深蓝色精妙绝伦的匕首，然后用它牢牢地抵住了邪神的脖颈。 在场除了拉莱和崔瑛子，没人知道，与此同时崔瑛子的脑中闯入一道声音： “初次蒙面，你好，我来自拉莱耶。” …… 无人知道短短半分钟内发生了什么，但在场所有人都能看得见的是，崔瑛子的胸口被匕首瞬间捅穿，那动作又快又狠，毫不迟疑。 下一秒，拉莱拔出匕首，匕首深蓝色的刀刃上一丝血花都不见。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崔瑛子的身体重重地倒在地上，但几秒之后，她蹲下身，轻轻阖上了她那双鲜红的眼。 紧接着，她向着某个方向遥遥一指：“你们可以走了。” 所有玩家同时听见耳旁的提示音：“滴滴——副本boss湮灭，本副本永久关闭。” 五米外的不远处，空气中忽然打开了一扇黑色的门，在那扇门打开的一瞬，就像黎诸之前在小世界中经历的那样，副本中的一切都如积木被推倒般开始萎缩坍塌。 “那，后会有期！” 话音刚落，王凯就拉着女朋友三步并作两步跃入了门中。 作为副本中完完全全的躺赢型玩家，在能跑的时候赶紧跑是他的人生准则。 但他没注意到的是，他女朋友在出门时幽幽地看了他一眼，黑色的瞳仁中似乎闪过一丝红光。 孟珞倒是犹豫了，她看向变得有些陌生的拉莱，终究还是道：“我们可以加一个联系方式吗？” 她心里虽然觉得拉莱比她想象的降妖除魔世家继承人还要复杂一些，但不管怎么说，拉莱都救了她，这是不争的事实。 拉莱：联系方式是什么？ 她和孟珞互相对视了半天，彼此都觉得很迷茫，最终，拉莱故作无事道：“你们先加，我之后再说。” 孟珞和黎诸互换联系方式后也离开了。 临走前，她依依不舍地向拉莱挥挥手：“下次希望还能一起玩游戏！” 这方天地里，就只剩下了黎诸和拉莱。 拉莱有些不耐烦道：“你怎么还不走？” 黎诸却不慌不忙：“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那把匕首是怎么回事？” 拉莱反问：“你是怎么出来的？” 一时间，风声仿佛都停息了，树木的折断声、房屋的倒塌声都已经远去，黎诸听见自己在心里发出了一道叹息。 他原以为，她不会把这个问题放到明面上的。 她的脸上依旧没有丝毫歉疚，将一个无辜的人留在几乎无法生还的困境，对她来说，就像是理所当然一样。 她平静地看着他，一如她话里所说，只是想知道他是怎么出来的而已。 看来，那个她所憎恶的人，在她心中的分量，比他所料想的还要重的多。 黎诸的心里沉了一沉。 黎诸不知道自己想要从她那里要到什么说法，他想要质问： 你就那么觉得我和他很像吗？ 那你如果猜错了呢？ 副本中经历了那么多生死一线的时刻，你对你的队友下手时，就没有半点迟疑吗？ 但黎诸最终什么都没有说，他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愤怒的、剧烈的情绪强行压下，面上仿若无事般说：“很简单，借助了崔瑛子的力量。” 第38章 他话锋一转，似乎是不经意间问起：“不然呢？如果是那个人，你以为他会用什么方式出来？” 拉莱沉吟了一下，突然道：“其实在看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应该不会是祂了。” “即使是伪装，祂也无法掩饰自己对低等生物的高高在上的蔑视，如果是祂的话，崔瑛子就不会还好好得站在那里了，祂不会倾听她的哪怕一句话，而是会面上如沐春风，脚下直接将她踩死，就像是对待一个微不足道的蝼蚁。” “对之前的试探，我很抱歉。” 口中说着抱歉，但她的脸上却没有半分抱歉的意味。 “作为交换，我可以回答你刚才那个问题，那把匕首，是我曾经的所有物。” 黎诸心中微变，但还没等他将心中的所思所想梳理个明白，就听拉莱道：“你可以尽情去推断什么，但这都不重要，因为，桥归桥，路归路，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话音刚落，黎诸就感觉身后传来了一阵猛烈的推力，还没等他说一句话，他直接被拉莱推入了门中！ 所有碍事的人类都已经离开，拉莱环顾了一圈四周，对世界坍塌的景象视而不见，她终于慢慢松开一直紧攥着的手，释放出了一直死死压抑着的力量。 在她松手的刹那，世界的坍塌骤然停止！ 翻涌的海潮无声涌入校园，逐渐淹没了每一寸赤.裸的土地，潮水越涌越高，校史馆顶层的熊熊火焰悄然熄灭，短短几分钟，漂亮中学已然陷入了一片汪洋之中。 拉莱立于风头浪尖上，她环顾着这片蓝色的汪洋，注视着无数无脸或是有脸的npc被卷入浪潮之中，他们的脚底长出蹼足，他们的双颊长出水生生物特有的腮。 她亲手杀死了崔瑛子，因此她的领域将被她的力量吞并，而她领域中的每一个眷属，都将成为她的仆从。 这些仆从的蹼足在身后拍打着水面，逐渐聚拢过来，它们仰望着头，就像是信仰着唯一的神明。 拉莱俯视着它们，但目光却并没有定焦到它们身上。 她的脑海中闪过方才崔瑛子临死前所说的话： “我明白了……” “您杀死我吧，如果这能为您的计划提供哪怕一点点微薄的助力……这也是我的荣幸……” “可是，您想要对付祂，这条路太难了、太孤绝了、太苦了啊，您不能心软，不能迟疑，不能有一丝错漏……即便都做到了，这条路真的会有结果吗？” 脑海里，崔瑛子声声泣血。 现实里，眷属们俯地称臣。 拉莱自嘲地笑了一声，随后不再留恋，她缓缓走向那扇通向现实的黑色的门，然后身影消失了。 但她不知道的是，邪神论坛此时因为她而吵得天翻地覆。 第22章 回归现实 邪神论坛。 no.0 威震天 刚才信仰排行榜是不是崩溃了？我咋看见我的名次突然涨了一名又掉了一名？会这么巧吗？ no.1 兔女郎 啥？你瞎了？ no.2 威震天 你才瞎了！ no.3 兔女郎 肯定是你瞎了！ …… no.99 青蛙先生 呱！别吵了！我也发现我的名次突然变了呱呱！聪明的呱呱从不大吵大闹, 而是积极寻找线索！ 你们这些不聪明的邪神难道没发现，邪神总数少了一个吗？ …… 这句话一经发出，立刻把这个帖子顶上了热门。 no.157 猫女 是谁？快告诉我！我好兴奋, 我已经抑制不住自己，要把副本里的人类都变成猫了！喵呜—— …… no.180 青蛙先生 好像是华夏那边的邪神, 代号叫“漂亮面具”的，本呱曾向她借过面具来参加面具舞会！但现在找不到她了耶！ no.181 威震天 从信仰排行榜上消失只有一种可能, 就是她已经湮灭了。 可是，人类不可能让邪神湮灭的吧！妈的，我就说, 她肯定被其他邪神干掉了！ no.188 兔女郎 不可能吧，就算为了更强大的力量，甚至想要那位的权柄。可是, 每个邪神都居住在自己的领域地点，谁会去横跨千里跑到人家邪神的地盘当菜？那个漂亮估计是之前就湮灭了, 刚才排行榜的变化，赶巧了吧？ …… 附和的评论越来越多, 甚至有评论指责威震天为“被害妄想神”, 威震天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私下打开了一个小窗，发送了一条消息： 这事真这么巧？ 对方没有回复，威震天悻悻地关上了小窗，退出前注意到，这位聊天搭子的头像是一张塔罗牌： 天空中高悬着一轮圆月，圆月下方的地面上, 两只狗正在狂吠，月亮中似乎映着一张女人的脸。 还挺时髦的, 威震天在心里吐槽道。 . 拉莱没想到，半小时前，她跟黎诸说完“桥归桥，路归路，我们不会再见面了。”这句话还没捂热，就惨遭打脸。 她从副本里出来，检查了一下信仰排行榜上自己的排名，发现她从3498/3498的吊车尾上升到了3208名。 看来，漂亮中学里那些眷属虽然几乎全是已经迷失的劣质信徒，但堆人数还是有点作用的。 3207名的邪神的称号叫“占卜师”。 邪神们本没有名字，但祂们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获得唯一的称号。 第39章 拉莱在“占卜师”这三个字上扫了一眼，想到，这个称号或许是因为祂的能力和占卜有关系。 下一秒，她抬起深蓝色的眸，本以为自己会直接回到拉莱耶的海底，却没想到，眼前出现了一片人类的房屋。 百年沉睡之前，她曾在西方的几座古老城市中见过，这种房屋叫别墅，是富人通常生活和居住的地方。 所以，她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仅仅过了两秒，她就恍然，邪神和人类虽然同在地球，但邪神是更高维度的生物，存在于更高维度的空间，她用玩家的身份，副本结束后就将她传送回了人类的维度…… 那么，她自然不能回拉莱耶了。 事情发生到这里的时候，拉莱的心里还很坦然和淡定，左不过就是随便找个海域睡一觉，睡到下次副本来临，反正，睡觉这件事，在哪里不是睡。 下一秒，她脸上的淡定表情就裂开了—— 别墅区的小区铁门本来是紧紧闭着的，此时却被人从里推开了一道口子。 一个身高近乎一米九、身材挺拔的帅哥迈着大步走了出来，他的身上披着眼熟的长款黑色大衣，手腕戴着一款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腕表，正一边走一边与身边的人争执着什么。 拉莱隐约听到类似于“我不去……”“有什么好看的……”“难道我雇不起职业经理人吗？”的话。 她眼神微微一动，此时没时间去思考为什么黎诸会出现在这里了，她条件反射就想避开！ “这位小姐，请问您是……” 之前一直未出现的小区门卫终于出现了，他挡在拉莱面前，眼中闪着殷勤的光。 拉莱：“不是……” 她转头就想走，然而好巧不巧，那个门卫为了上前再追问，挡着她的身体一歪，暴露出了一侧的空隙。 黎诸终于注意到了这里的争执：“等等，你们那里……” 突然，他的目光扫到一处时，不动了。 邱秘书：“……老板老板！” 黎诸喃喃自语道：“我这是眼花了吗？夜有所思日有所梦？不对啊，她都那样对我了，难不成我真有某个字母的特质？” 他匆匆道：“我看那个人有点眼熟，你在此处，不要走动，我去……” 话还没说完，他就向着看见那个熟悉背影的方向匆匆走去！ 邱秘书眼看着老板跑了，猛追：“您不要再随便找个借口蒙骗我了！这次的洽谈会议您必须得参加，总裁说了，参会和相亲您必须二选一！” 拉莱想走，那个门卫依旧不依不饶，她无奈地扶额，直到黎诸出现在她面前。 黎诸满眼都写着四个字“真的是你？” “你……”黎诸率先开了口，但很显然，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刚出口就没声了。 拉莱冷淡地侧过了脸。 见她这样，黎诸嘴角隐隐的笑意也逐渐消失了。 他轻声道：“你来做什么？” 拉莱还未开口，他就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你不会是，一击未中，还要特意追杀我到家里吧！” 往这边走的邱秘书一听到这句，眼神在他们二人间扫来扫去，心中激荡：难不成这位美貌的姑娘竟暗恋他们这不成器的公子？在外面追求还不够，偏偏追到家里？ 拉莱面无表情：“我还没那么无聊，估计是当时我和你待的时间比较久，系统识别错误了。” 邱秘书的内心戏：啊啊啊～待得比较久～ 黎诸还想细问，但在邱秘书和门卫两人的虎视眈眈下也不好说什么，只好把拉莱拉到一边，然后对着邱秘书说：“她初来乍到，我先带她出来逛逛，爸妈那边就拜托你了！回见！” 说罢，他就带着拉莱上了门口停靠了一辆劳斯莱斯，然后启动发动机，扬长而去。 门卫今天异常热情，问邱秘书：“需不需要骑着我那辆宝马牌电三轮去追？” 他又强调了一遍：“宝马牌哦。” “不用不用，追什么追？” 邱秘书掏出手机，一眼看见黎鸣臣董事长发来了一条消息： 会议快开始了，那臭小子到底来不来？ 邱秘书喜滋滋回复：不来啦！ 董事长：？ 邱秘书：可喜可贺！他桃花终于盛开了！ 董事长：！！ . cbd商圈最为标志性的购物大楼内，黎诸和拉莱一人端着一杯奶茶，坐在vip休息区的沙发间。 黎诸将手中的包装盒慢条斯理拆开，然后将其中的东西推到拉莱面前：“诺，新手机，新电话卡已经插进去了。” 他又拿出一叠小册子在拉莱面前晃了晃：“说明书和保修卡。” 拉莱吸了口甜到齁的奶茶：“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要买这些？” “你已经说了，‘我可以尽情去推断什么’。” 拉莱审视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道：“我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黎诸：“谢谢夸奖。” 购物中心里依旧人来人往，尽显城市繁华，vip休息室里倒没有其他人，一旁垂首肃立的侍者也被黎诸打发走了。 黎诸注视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突然道：“这个游戏并没有卷入全球范围内的所有人类，我爸妈他们依然不知道游戏的存在，他们甚至只是以为我这一觉睡得久了些。” “副本内和现实世界的时间流速是不一样的，全球播报也只是个幌子而已，真正能听见全球播放的人只是游戏选中的人。” 第40章 “但选择的规则是什么呢？”黎诸陷入了沉思。 拉莱：“如果你是始作俑者，你会甘心只有这么一小部分人进入这个游戏吗？” 黎诸摇摇头：“不会，我会逐渐地扩大……你是说，我们是被随机选中的样本，之后游戏波及的范围还会进一步扩大？” 拉莱：“没人知道祂是怎样想的。” “祂是谁？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还是你恨的那个人？” 拉莱站起身，将椅子推回原位，道：“今日到此为止吧，你想知道的太多了。现在，送我去海边。” 黎诸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要去哪？” 正在此时，一阵香风迎面飘来，刚被拉莱推回原位的椅子再次被拉开，一个身穿精致小香风套装，脚踩七厘米高跟，顶着一头黑长直顺滑秀发的女孩直接坐在了黎诸对面。 女孩主动伸出手：“我叫黄氤，你到得还挺早。” 黎诸：？？？ 电光石火间，他猛然想起来，这家商场是他plan b的目标地点。 黎鸣臣制订的plan b：如果黎诸不肯出席与重要客户之间的合作会议，那么他就必须去相亲。 这里的vip休息室，正是他父亲幻想中两人手拉手去吃饭之前的碰面地点！！ 拉莱见状，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吩咐道：“给我汇个车费，你们先聊，我自己去。” 说罢，拔腿就走了。 黎诸眼睁睁看见拉莱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他的目光又回到眼前的姑娘的手上，也没握，干巴巴地说：“对不起，我有急事，要不我们直接走流程？” 姑娘：？ “虽然我家大业大，你可能以为我有王位要继承，但我从小到大，没掺和过公司的一点事，我爸发誓我再去攀岩冲浪滑板速降他就把家里的存款捐了扬了撒到大海里一分钱都不留给我……” 姑娘犹疑道：“那你还攀岩、冲浪、滑板速降吗？” 黎诸骄傲道：“我去年还在国际滑板速降大赛得了公开赛前十呐。” 姑娘抿了抿唇，羞涩地笑了笑：“实在抱歉，您的兴趣爱好太危险了，我还是向往稳定一点的生活……” 黎诸点了点头：“理解，要不要我送您出去？” “不用了！”姑娘拿起香奈儿精致小挎包，重新对着随身携带的小镜子描画了一圈口红，再次礼貌地对着黎诸笑了笑：“我朋友还在外面等我。” 黎诸看着她的背影火急火燎离开，刚拿出手机准备收拾收拾离开，就看见手机锁屏界面弹出了一条消息。 在看到那条消息的刹那，他瞳孔紧缩。 下一秒，他点开联系人列表，拨打了刚刚才存入的手机号： “喂，你现在在哪？” 没等对方说出进一步拒绝的话，他迅速说：“我的人找到崔瑛子了。” 第23章 瑛子 叶城天气多变, 明明出门时还是艳阳高照，但当黎诸的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时，车窗外已经是苍茫雨幕。 透过被雨刷器一遍遍刮擦的前挡风玻璃, 能看见前面车辆被雨水和雾气氤氲过的红色尾灯。 后座上，孟珞问道：“还需要走多久呀？” 黎诸瞟了一眼导航, 正看见拉莱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阖眼小憩，放轻了声音道：“还有半个小时。” 孟珞“唔”了一声, 注视着窗外的雨幕，不说话了。 黎诸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双眼紧紧盯着前车窗和后视镜。 他原本给拉莱拨通了电话, 告知了她找到崔瑛子那件事，正准备一起出发时，忽然想起来自己也存了孟珞的电话, 便也告诉了她一声。 . 通过高速公路收费站后，还有一段异常崎岖的盘山公路, 而在盘山公路的尽头，一座在建中的工厂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而在那工厂的侧面, 他们找到了一座小小的墓。 墓碑像是随处可捡的一大块灰白色石头, 上面被人歪歪扭扭地写了三个字“崔瑛子”, 生卒年月已经模糊了。 但在生卒年月的下面，还被人用马克笔写了一道黑色的字迹“对不起。” 立碑人：姚可。 姚可是崔瑛子室友的名字，也是受到学生会主席胁迫而被迫背叛她的人。 黎诸立在墓前，垂首注视着这座小小的墓，心头陡然涌起一阵现实与虚幻交错的不真实感。 从副本出来后，他只是派人随意找了找, 对找到本就没抱有太大的希望。 却没想到……难不成，副本中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吗？ “你们在这儿干什么？” 一个头戴橙黄色安全帽, 身穿工装的四十岁男子走了过来，他皱着眉头，看向他们的目光像是盯着什么到处调皮捣蛋的问题少年。 黎诸道：“向您打听一下，这里之前是不是有一座学校？” 随后，他随意地从外套口袋抽出根烟，递了过去。 包工头本来是不打算理睬他们的，把他们轰走就算他任务结束，但当他看见那根烟上面注明的牌子后，他的两眼瞬间开始冒光，就像是饿急了的野兽望见了大块大块的肉。 雨天点不着烟，他一把拿过那根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揣进了裤兜，然后拼命地道谢：“太感谢您了，您太客气了。 ” 紧接着，他道：“这里原本是有学校的，听说叫什么苍兰，后来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也就是个都市传闻听个乐子你们不要当真，就是说，后来这建得好好的学校莫名其妙开始闹鬼，请了几个有名法师做法事都不管用，也就渐渐没落了。” 第41章 包工头摊开手：“但您也知道，这地方可不能永远闲置的呀，所以这不有大老板买下这块地，让我们把学校推了，建个汽车零件加工厂。” “咦？这里怎么有个墓，这可不行……我去叫几个人把这推了……” “不必了。” 包工头刚要走，就听见黎诸的话，于是转头回去解释。 他揉着脑袋，笑着道：“不是，这墓怎么能不推，它也在工厂的规划图上。” 黎诸道：“我说不必了，是因为你们不必再建工厂了。” 包工头怔愣在了原地。 一分钟后，他的手机震了起来，待看见上面来电人的信息时，他颤抖着接起电话，那是雇佣他们的大老板。 电话里传来他老板的声音：“喂，带着你的人回去吧，工厂不用建了，那块地我转手他人了，解除合同的违约金我会照付的。” 电话挂断，包工头叹口气：“还真被您说准了，丢什么不好，偏偏丢了工作。” 黎诸：“回头我派人联系你们，重新签份合同，具体建什么之后再看，这墓是别推了。” 包工头意识到他话里的意思，惊讶又惊喜地睁大了眼。 施工工人都离开了，一时间只能听见细密雨丝敲击地面的声音。 黎诸转向拉莱：“邪神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你认为呢？” 黎诸：“曾经我以为，祂们是某种超自然存在，但现在我不确定了。” 拉莱清冷的声音如冷玉相撞：“祂们确实是超自然的存在，只是大多都诞生于低维度而已。” 黎诸：“低维度，难道是指我们的现实世界？” 拉莱颔首：“副本中的这些邪神和你们认知中的神可能挺不一样的，祂们通常诞生自特定地点发生的某个契机中、源自久久不愿消散的执念，但最重要的是，真正促使祂们诞生的是，祂们必须接触过源自高维度的世界本源的恶念。” 黎诸从这一大长串文绉绉的话中剥离出了成就邪神的两个条件：第一，内在执念：第二，接触世界本源的恶念。 只是不知，世界本源的恶念究竟指什么。 . 回去的路上，黎诸先把孟珞送回了家。 孟珞道谢，刚要走，就听见拉莱问她：“你志愿报上了吗？” 孟珞猛点头，想了想又摇头：“上次没提交上，还好我们打完副本也就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我刚才又提交了一次。” 拉莱：“报的哪里？” 孟珞拍着胸脯骄傲道：“清大生物系。” 黎诸“嚯”了一声：“学霸！” 拉莱想了想：“好好读书。” 等到孟珞走了，黎诸转向拉莱：“你曾经活着的时候是不是也是学霸？” 拉莱莫名其妙：“什么活着死了的？” 黎诸只是笑。 车一路行驶回黎诸的别墅，途中黎诸一直招摇撞骗：“你真的不打算住在我家吗？十间客房你随意挑一间，里面一应俱全，卧床沙发投影仪，蔬果盆栽锦鲤池，怎么样，我父母还不在，我保证，你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这样的住处了。” 拉莱注视着窗外天边翻涌的乌云，更大的狂风暴雨正在酝酿，如果去住幽黑色的海底，必然是雨水敲敲打打恼人的一夜。 她淡淡道：“那好吧。” 黎诸坑蒙拐骗的话术卡在了半截，良久：“那？” “快开，雨要下大了，十分钟之内我要到你家。” 黎诸嘴角一抽，险些踩下了刹车，连忙换了油门，向着高速收费站一路驶去。 . 十分钟说到做到，一分一秒都不差，黎诸将车在房子跟前停稳。 他刚停好，紧接着，铺天盖地的雨水就洒落了下来。 “说好了，车里可只有一把备用雨伞哦。” 黎诸锁了车，撑起雨伞，留意往拉莱的方向倾斜了些许。 这次，拉莱虽然轻皱了一下眉，但没有刻意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 黎诸嘴角沁出了几分笑意，但他并没有说什么。 进了家门后，黎诸随手打开墙壁上的灯。 拉莱也打量了一番几百年后的人类房屋。 在她曾经见过的人类房屋中，各种犄角旮旯中通常会堆有许多的杂物，代表着居住的人类生活的痕迹。 但是黎诸这，却显得太过整洁了。 屋内的装饰很简洁，家具显得很新，明明房子很大，但四处都空荡荡的，流露出一种冰冷的味道，没什么人气。 黎诸看着她打量着房子，解释道：“我不常住在这里，我一般都住我爸妈那，所以你可以住在这里。” 拉莱直接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住宅对于人类来说是很私密的地方吧，你为什么偏要留我住宿。” 黎诸看了她一眼，意味不明地笑出了声："害，干嘛这么有提防心，我们也算是生死与共的关系了，虽然这个生死与共，是你想杀我没成功，但……你要知道，我家的企业是个有社会公德心的企业，我也是个爱岗敬业有社会公德心的优秀公民，所以，我当然不能放你这么个不明目的的危险分子到处乱跑了。” 拉莱像看神经病一样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上楼了。 黎诸不慌不忙，他在心里默数：一秒、两秒…… 当数到第三秒时，果不其然，拉莱面无表情地下了楼，走到楼梯的拐角处俯视着他：“你说的十个客房在哪里？” 第42章 十个客房当然是没有的，毕竟这只是一座普通的双层别墅，家庭影院、健身房、衣帽间、音乐房一应俱全已经是它的容积能给予的最大尊重了。 黎诸在拉莱越来越冷的气场中带她上了二楼，推开了一间房间的门，指着里面道：“诺，你的客房，只有这一间是客房。” 里面卧床、茶几、小沙发、独立卫浴一应俱全，拉莱的心情明媚了些许，然后指着一旁的房间道："这不也是客房吗？“ 从门缝里透出的光景来看，里面同样是这些类似的设施。 黎诸：“嗯……这是我的卧房。你要进来看看吗？” 拉莱：…… 她转身就进了客房。 . 下雨时阴沉沉的天气很适合午睡，这一点对于邪神来说也不例外。 拉莱在床上度过了半个下午，醒来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傍晚。 醒来的时候，她的心情还不错，她想人类发展了几百年，还是有一些有意义的发明创造的，床铺和被子可比几百年前的舒适柔软多了，她甚至少见地没有做噩梦。 然而半小时后，她将那个人类称之为手机的必需品的说明书翻来覆去看了三遍，终于意识到了一点： 不同的种族之间还是有质的隔阂的。 她没有过多纠结，直接出了门。 走廊里黑黝黝的，没有开灯，很显然，黎诸不在外面，只有隔壁他的卧室门缝中透出些许黄色的光。 邪神不需要对蝼蚁讲礼貌，拉莱一拧门把手，直接打开了门。 黎诸坐在书桌前，他的面前一台摆着之前他们在机房看见的黑色砖头，也就是计算机，不过黎诸面前的黑色砖头看起来更轻更薄。 黎诸听见了身后传来的声音，直接把屏幕上面的一个窗口关掉了，拉莱没见过那个绿色的页面，不过，她对于人类的小伎俩也没什么兴趣，她走上前，在黎诸回头的同时把说明书递到他左手里，又把那个学名为手机的金属和玻璃的复合物递到他右手里： “教我怎么用手机。” 想了想，她大发慈悲地说：“作为回报，我可以回答你一个问题。” 第24章 慰问优秀“员工” 作为一个现代人, 黎诸要是摆弄手机还需要对照说明书，这事如果被他爸妈知道，一定会被放到公司官网introduction部分嘲笑整整一个月。 儿子的名誉不重要, 重要的是免费的商业宣传热搜。 黎诸三下两下给拉莱看了在哪里开关机、打电话、发短信、下载常见应用，又把他常用的几个屏幕手势给拉莱逐一设置好。 拉莱怀疑道：“所以你们发明这个, 到底有什么意义？” 黎诸：“方便联系呀。”然后看着拉莱满眼都写着‘有什么可联系的必要’，他悻悻道：“最重要的是, 打发无聊的时光，让时间过得快一些。” 拉莱无法理解为什么人类的寿命已经如此短暂了，还要发明奇奇怪怪的东西让时间流逝得更快。 不过考虑到邪神的自我修养, 她虽不理解，但表示尊重。 拉莱学着黎诸的样子，把手机放在一侧的口袋里, 然后态度少见温和地问道：“你有什么想知道的？” 柔和的黄色灯光下，黎诸双腿叉开, 坐在旋转电脑椅上，英俊潇洒温柔迷人, 往那一坐就是迷倒万千少女的最佳伴侣人选。 他支着下巴, 打量了拉莱半晌, 缓缓开口道：“你昨天说，邪神的诞生需要源自高维度的世界本源的恶念，这是什么意思？” 拉莱面上罕见的柔和表情渐渐消失了，她沉默了半刻后道：“唯有这件事我不能告诉你。” 黎诸：“哦？那我如果偏想知道呢？” 拉莱却道：“你还记得我和你提到的蝼蚁吗？” 那是在她第一次询问他接近她的目的时，曾向他透露过，有的时候, 副本中高高在上的邪神也仅仅是蝼蚁而已。 拉莱坐在床沿，面颊是一如既往的苍白, 唯唇珠一点嫣红，她目光沉静道：“当你谈起祂的时候，即使未曾指名道姓，祂可能也会知晓你的存在。” 黎诸心跳停了一瞬，但他面上仍玩笑道：“那他一个个找的过来吗？” 拉莱却没有笑，她清冷的声线在寂静的夜里甚至有些瘆人：“神明怎会关注地面上卑微的蝼蚁？但当祂实在无聊的时候，倒霉撞到祂面前的那个人，祂又为何不施舍一点别出心裁的盛大奖赏呢？” 黎诸直觉她说的“奖赏”绝不是什么好事。 正在此时，他的手机发出了“滴哒哒——”的声响，是一条短信进来。 如果是普通的短信，在当下的气氛下，黎诸看都不会看，但这条提示音他只给一个人设置过，是他那日常要把他挫骨扬灰恨不得回炉重造的爹。 黎诸长叹了一口气，点开了那条短信，原以为又是让他与哪家名门闺秀见面，或者被迫参与公司事务，却没想到那短信只有短短两行： “傻小子，有个优秀员工生病请假了，派你带上点水果晚上去慰问一下他，我就不怪罪你气走黄家大小姐的错了。” 黎诸的第一个想法是：我和那个黄家小姐不是和平道别的吗？ 第二个想法是，这次居然这么轻易地就放过了他？要知道，他上次相亲失败后，整整被迫在公司里批改了半个月的文件。 他抬头，对着拉莱微微一笑：“下午睡得怎么样？要不要出去吹吹风淋淋雨清醒一下，我们又有活要干了。” 第43章 拉莱：？ 等到拉莱离开他的房间，黎诸的笑容才完全收敛了，他摁开电脑的显示屏，重新打开之前关掉的界面，眼底是少见的凝重。 屏幕上是一个聊天对话框。 对方的备注是“邱秘书”。 黎诸发送的内容是：“别告诉我爸，能不能再帮我查一件事，‘源自高维度的世界本源的恶念’是什么？我无论怎么都检索不到，拜托你啦！” 邱秘书还没有回复。 黎诸面色微沉，一分钟后，他关上了电脑。 . “我还是不明白，你爸派你来慰问员工，你为什么非要把我找过来撑场子？” 一座老旧的居民楼下，黎诸数着“一单元”、“二单元”，然后又顺着二单元往上数了十个窗户，看见那窗户里发出暗黄的灯光，满意道：“他家里还没睡呢，正好我们进去慰问一圈，他就该睡了，还能临睡前补充点维生素。” 黎诸，穿着一双全球限量版意大利手工皮鞋，外披一件薄薄的黑色羊绒外套，外套里面是成套的名牌西装，但他右手举着一把超市赠送的标着“天天生鲜”的红色雨伞，左手提着一个果篮，生生得把他这副优质总裁下乡体恤民情的气质毁了个彻底。 听到拉莱的话，黎诸道：“这不是为了让你饭后消消食吗？你可能不知道，我们人类有句古话：饭后走一走，活到九十九……” 拉莱打断了他的话：“我们吃饭了吗？” 黎诸卡住了，悻悻道：“好吧，还没吃。”半晌后，他长叹了口气：“你怎么这么不禁逗呢？” 到门洞的时候，见拉莱正要采用暴力手段收伞，黎诸连忙飞快收起了自己的“每日生鲜”，递到拉莱手里，然后夺过拉莱手中即将被粗暴对待的伞，动作轻柔地把它收好，每一条被压住的褶皱细细抚平，然后幽幽道：“你知道吗，这把伞比我身上这一套加起来都贵。” 拉莱看着他那肉痛的样子，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但在他注意到她的笑意之前，她摇着头，走进了单元楼。 “叮当！” “叮当！” …… 黎诸摁了五次门铃，门内都没有人应答，他疑惑道：“不应该啊，从外面看起来，里面还是亮着灯的。” 正当他打算使用暴力模式“咣咣咣”砸门时，门终于姗姗来迟地开了。 王凯穿着睡衣睡裤，揉着眼睛出现在他们面前，打着哈欠道：“谁啊？” 黎诸正要砸门的手停在了半道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面前这个人半天，还是难以将他和他爸口中的优秀员工对上号，只好艰难道：“原来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是重名。” 王凯的表情却显得不是很热络，他接过黎诸手中的果篮，招呼他们进来。 黎诸直入正题道：“我听说你生病请假了，特代表公司来慰问一下你。”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是因为副本的事情吗？” “不，与那没什么关系。”王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谢谢你们来看我，是我的女朋友，她最近有一些不对劲。” “不对劲”这三个字狠狠戳中了黎诸敏感的神经，他立刻问：“是哪里不对劲？” “您进来亲自看吧。” 黎诸跟着王凯往书房的方向走，而在他们身后，拉莱打量着四周的陈设，极轻地蹙了一下眉。 透过厨房的玻璃门，她能看见料理台上很干净，见不到食物的碎屑，就连一旁的碗架上都很干净整洁，没有洗好的锅碗瓢盆，就连水珠都并不明显。 王凯推门进入书房，发出陈旧木门摩擦时“吱呀”的一声轻响。 书房里没开灯，一切都是漆黑的，房间内的摆设都是模糊的，唯有电脑桌上的电脑屏幕发出幽幽的白光。 借着白光，黎诸才发现，电脑前坐着一个女人。 女人披散着长长的黑色头发，正在一下一下地、持一把红色的波浪形角梳梳头发。 她梳头发的动作很机械，每一下都是从同样的位置插入头发，再从同样的位置拔出梳子，像是设定好的机器程序，分毫不差。 但她的力度却很惊人—— 第一下，她扯下了半把头发，黑色的一大绺头发掉落下来挂在了椅子后面，她的后脑勺瞬间白了一块。 第二下，她从头梳到尾时，殷红的血液顺着破裂的头皮缝隙汩汩流下，像是熟透西瓜的汁液从食客的嘴角流下。 第三下，当她将梳子插入头发时，像是将刀锋劈入了脑壳，黄黄白白的脑浆从脑壳中流淌出来，流到桌子上、椅子上、地毯上。 脑浆混着鲜红的血，就像一只被暴力摔破的西瓜。 而她就在此刻回过了头。 她的脸上空荡荡的，没有表情、没有五官、也没有脸。 第25章 行刑 黎诸突然感觉自己的右边空空荡荡的, 一看不知何时起，王凯已经不见了。 面前的诡异女人因被忽视而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暴喝，紧接着, 她缓缓移动头颅，对准了黎诸。 明明她没有眼睛, 但黎诸却觉得自己和她对上了视线。 下一瞬，她没有五官的脸缓缓发生变化,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刻刀和画笔在她的脸上不停地雕琢勾画上色，她的眉宇、眼球、鼻子、嘴唇快速成型。 黎诸心下一沉，那是他自己的脸。 “他”的脸在电脑屏幕的白光下照得雪白, 唇边溢出一分诡异的微笑。 第44章 但“他”的头发仍旧乌黑茂密，垂至腰际。 黎诸：…… 扮鬼就扮鬼，毁坏别人的形象又算什么事？ 黎诸不忍再看“自己”的形象, 他环顾了一圈四周，想找把趁手的武器, 上次他用随手捡来的电吹风对付了头发怪，这次…… 一把冰凉的小刀被递到他手里。 不是那把深蓝色的神秘匕首, 只是一把普通的家用小刀。 拉莱看了他一眼, 黎诸竟觉得从那目光中看出了鼓励和喝彩, 然后她向后退了几步，找到了观众席最佳观赏位，不动了。 黎诸：？ 与此同时，屡屡被忽视的诡异女人终于发怒，所有头发尽数生长炸开，在她头上排成了一大排紧密的钢针, 就连她的睫毛也迅速延长，黑色的毛发在她的面前结成一团细密的网, 遮天蔽日地向着黎诸飞来。 黎诸却直接向身旁一跃，避开了那团不明形状的毛发，毛发见状还想拐弯，黎诸迅速三步并作两步到达诡异女人的侧后方，当机立断用小刀割向女人的脖子。 小刀很钝，第一次只划出了一道白痕，第二次，黎诸用了些力道，刀锋划下的下一秒，皮肉绽开，鲜红的血沁了几滴。 黎诸心下一喜，下一秒，他感觉脖颈间一痛，一摸—— 滴落下的，是他自己的血。 黎诸瞳孔紧缩，大脑一片空白。 良好的时机稍纵即逝，下一瞬，诡异女人迅速将头转了180°，直直看向黎诸，黎诸被迫与自己的脸近在咫尺，连每一根汗毛都清晰可见，女人迅速触手，尖利的指甲抓向他的眼！ 这一下如果抓实了，黎诸的眼球必然被活生生捏爆，像是熟透的果肉挤压出甜腥的汁液！ 女人甚至张开了嘴，猩红的舌头伸向黎诸的眼珠，就要舔舐第一口甘甜的汁液！ 正在此时，异变陡生！ 一把匕首横空飞来，直直插在了女人伸出的舌头上！ 这一下太快了，女人没来得及缩回舌头，瞬间爆发出一阵痛苦的尖叫！ 黎诸条件反射地舔了一下自己的舌头，心下庆幸，还好还在。 黎诸以为，那匕首最多只是把女人的舌头齐根切去，然而，他眼睁睁看见，深蓝色的匕首刀刃上跃起一缕趋近透明的蓝焰，女人的嘴里飘出缕缕白烟，她的半张嘴都在这极高温的炙烤下被燃烧殆尽。 女人弯下腰，痛苦地呛咳着，从喉咙中冒出不断的蓝色火焰和白烟，但很快，她就无法支撑站立的动作了，她翻倒在地，翻滚着，尖叫着，那把匕首从她的嘴里插进去，通入喉咙，一路捅穿五脏肺腑，一路燃烧。 在她最后的时刻，她伸出一只露出森森白骨的手，像是在向行刑者寻求宽恕。 拉莱穿过迷离朦胧的白烟，跨过因女人的挣扎而倒塌一地的东西，来到她的面前。 女人眼中闪过希望的光，那只手举得更高了：“求求您……” 拉莱平静地看着她的痛苦挣扎：“你不该来到人间界的，这是对你的惩罚。” 女人便在她的眼前，燃烧殆尽，成了一堆灰白的灰。 黎诸：“她是怎么…” 他的话还没说完，拉莱便像是猜到了他要问什么，淡淡道：“王凯和周雯离开副本的时候，被里面的东西钻了空子。” 黎诸一直以来隐隐觉察到的不对劲终于落实：“所以刚才的王凯……” “你以为，他真的是王凯吗？”拉莱嗤笑了一声，走到另一边的卧房中，撩起被子，王凯赫然躺在床上，沉沉地睡着。 “周雯已经被附身她的东西吃掉了，你可以给他写个字条，等他醒了告知他这一切。” 黎诸：“……不是，你是什么时候意识到前因后果的？” 拉莱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刚进门的时候。” “那个东西的攻击方式你是不是也猜到了？你就眼睁睁看我出洋相？” “……我想看看以人类的潜力能做到什么程度。” “你的观察结果呢？” 拉莱看了他一眼：“唔，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蠢……” 黎诸委屈到崩溃：“话不能这么说吧！要不是你误导我扔给我了一把匕首……” “砰砰砰！” “砰砰砰！” 外门被疯狂砸响，伴随着一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叫喊：“大半夜的！夫妻之间吵什么吵！睡不睡了！不睡去床上消耗精力去！” 刚刚还为社会治安解决了心腹大患的两人顿时收好尾巴，重新做人。黎诸默默给王凯留了写了联系方式和事情前因后果的纸条，两人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一通折腾后已经是深夜了，黎诸后知后觉地想起，晚饭还没吃，怪不得有些饿。 他问拉莱：“你饿吗？” 拉莱淡淡道：“不饿。” 虽然对于非人来说，不饿才是合理的，要是她说饿，恐惧的就该是黎诸了，但他还是能隐隐觉察到，拉莱的心情不太美丽。 然而，黎诸在王凯小区附近开车转了半圈，都没找见一家还没打烊的饭店。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开车回了家。 “现在再去打电话叫米其林大厨起床给我做饭未免太不人道了，不如我们就将就吃吧？你想要红烧牛肉啊还是小鸡炖蘑菇啊。” 两碗热腾腾的汤面被端上桌，黎诸的围裙有点小，罩在他高高帅帅的身材上显得有些滑稽，但拉莱却莫名地心情舒适了一些。 第45章 她想说我不需要吃东西，但看见黎诸正笑盈盈地望着她，她不知不觉中偏离了冷硬的理智，指向距离她近的一碗，道：“就这个吧。” 煮得软烂的面咬断入喉，顺顺滑滑地随着馥郁的汤汁流入胃里，冷硬如石头的五脏六腑仿佛都被温化了，配上青翠可口的绿叶和软嫩的水煮蛋，一碗热乎乎的面下肚，始终紧张的神经都缓解了些许，拉莱久违地感受到了一点松弛的困意。 餐厅吊灯发出的光照在她的睫毛上形成了一圈淡黄的光晕，她那层盛气凌人的冷漠外壳渐渐褪去，看起来有几分慵懒和温柔。 拉莱抿了抿唇，公正地评价道：“你厨艺还不错，做的还挺好吃的。” 黎诸没好意思提那都是康师傅的赫赫功劳，气氛实在太好，他也笑了一下：“所以呢，下次对我温柔一点，我要是死了，就没人给你准备好吃的了。” 拉莱眼中流露出一层笑意。 . 第二日，黎诸从他长宽各两米的床上苏醒的时候，正巧听到了一声短信提示音。 他捞过来手机一看，见来信人是一个陌生人： 黎哥，谢谢你对我的提醒，但我还是决定，不和你们一起走了。 黎诸皱了皱眉，随意抓了一把乱成鸡窝的头发，坐起身拨打过去。 对方的手机铃声是一首老歌，“爱情不停站，想开往地老天荒……”刚唱了一句，电话就被接起。 对方起初并没有开口，黎诸能听见，那边的人颇为急促的喘息声。 半晌，一道耳熟的男声刻意压低了声音开了口：“黎哥，谢谢你和拉莱姐特意到我的家里来救我，我，我实在没想到你是我老板的……之前有些话说得……” 黎诸打断了他的话：“我没问你这个，你现在在哪？” 对方没有应答。 但黎诸能听见，电话那边的背景音很嘈杂，他能听见叫喊声、跑步声、小孩的打闹声、广播的声音、火车驶过的声音…… “你在火车站？” 王凯的声音几乎带上了一点哭腔：“黎哥，我实在是不能在这座城市继续待着了，自从我醒来，我每一次在出租屋里走过，都觉得雯雯在我背后哭，哭我为什么没有去救她；我出了出租屋，可是每当我走过书屋、咖啡店、酒吧、街头烧烤摊，我都能想起，这是她和我一起走过的地方……” 黎诸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 王凯停顿了几秒，苍白地笑了笑：“我，我也无法再面对你们了，我曾经以为，漂亮中学副本中的经历仅仅是我们生命中的一个插曲，却没想到，已经是最后的绝唱了。” “那你准备去哪？” “南城吧，我从网上看到，那里有一个玩家集结的公会组织，我想加入他们，背着雯雯的命，一起活下来。” 黎诸一时无言。 “那你多保重”的话还未出口，电话里就传来了一阵忙音，大概是信号不好，电话被强行挂断了。 经此一遭，黎诸也睡意全无，正往身上套睡裤时，门被“咣当”一声打开。 拉莱推门就进，见此一幕又“咣当”摔上了门，退了出去。 黎诸的睡裤正提到半截，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由于清晨甚为可观的下.身，又看看一旁隆起的被子，照理来说，拉莱匆匆一眼应该看不到什么，更何况有被子的遮挡。但万一邪神的视力非同一般呢？ 黎诸三两下提好裤子，又去卫生间的镜子前确认了半天自己可以直接出道当男模的脸没有半点纰漏，这才慢吞吞得打开房门。 拉莱双手抱肩，站在他房间门口的拐角处，面容如霜雪清冷。 但黎诸发誓，在他踏出房门的一瞬间，拉莱先朝他的下半身飞速掠了一眼。 但她面上神色分毫未变：“孟珞刚才给我发短信，她问问能不能和我们组队进游戏，她看见游戏面板上写着，距离下次进副本倒计时两小时。” 第26章 鬼伞镇 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 车窗上结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外面的绿树、红花、房屋都陷入了一片模糊朦胧之中，大巴车的窗户关不紧, 细密的雨丝和凉凉的风顺着缝隙吹到车里。 拉莱就在这样的环境下睁开了眼。 身旁是孟珞，她也像是刚刚醒来的样子, 正用一只手掩着嘴打着哈欠，见她醒来, 立刻双眼发光地盯着她，张口要说什么。 “咚咚咚！” 拉莱突然感觉自己的靠背颤了颤，她回头一看, 是黎诸，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看来，在游戏面板中选择组队果然会让三人分配到同一个副本。 正在此时, 黎诸听到了一声绝不该出现在此时的声音：“黎总？” 他的脖子一寸一寸地转到那个方向，然后看见邱秘书不顾还在行驶的大巴车, 直接向着他三步并做两步走来，然后一屁股坐在了他身旁的空位上。 三十多岁的跟随繁黎科技创始人叱咤风云多年面对泰山崩于前而不改其色的工作狂邱秘书此时满脸都是惊慌, 他看向黎诸的表情就像是活见了鬼：“这是哪？我不过就是睡了一觉, 我不会在做梦吧？天哪, 做梦都要见老板，这是什么样的中年惨事！” 黎诸纵然平常时候伶牙俐齿，也没见过这样的场景，一时语塞，正想着如何用最简洁的语言向这位父亲的好帮手解释当前的情况时，突然余光看见前面的一人猛然站起身。 第46章 那人一脸横肉, 说话时发黄的大板牙一呲，满脸的凶恶之相, 他呵呵一笑：“你们竟然是认识的，头一回玩游戏就这么幸运，不过，我们也是一起的。” 随着他话音落下，他身后两人也起了身，其中一人是个瘦高个，看起来沉默寡言，但手臂上的肌肉贲张证明了他不太好惹，另一人贼眉鼠眼的，个子也矮，此时一双小眼睛正滴溜溜地望在四人身上，不知在打着什么坏主意。 矮个子对着拉莱殷勤地笑了笑：“美女，你和他们两个是一起的吗？” 他指着黎诸和邱秘书。 拉莱瞥了一眼黎诸，见他和邱秘书坐在一起，卡在喉咙里的话不知为何转了个弯： “不认识，纯粹的陌生人。” 黎诸：？你再说一遍？ 汉子脸上的肉笑得更颤了，他搓着手道：“那妹子，你愿意让我们保护你吗？” 拉莱看了他几秒钟，正当汉子以为她要拒绝的时候，拉莱突然微微一笑，道：“好啊。” 矮个子对着满脸横肉的汉子汇报道：“大哥，这样我们就是五对二了。” 他们本就是常年盘踞在固定几个小巷聚众抢劫的混混，三人原本就认识，上次又一起进了同一个副本，更是有福同享，不仅狠狠地敲了一个人傻钱多的大学教授一笔，更独占了通关副本时邪神留下的道具奖励。 上天眷顾，这次又叫他们碰见了人傻钱多保镖看起来也不聪明的金主，他们有人数优势，更何况，又顺便捞个美人作伴，一举多得！ 满脸横肉的汉子“哈哈”一笑，正要站起身往黎诸的方向走去威胁他几下，大巴车忽得一刹，首领脚下一滑，直接向后栽去，摔了个人仰马翻。 他刚稀里糊涂被小弟搀扶着爬起身，就见自己的眼前突兀出现了一双绣鞋。 他一寸一寸地抬起眼，不知何时起，他的面前站着一个窈窕的女子，缀有细小银饰的彩色统裙长至脚面，翠绿紧身内衣外罩无领窄袖短衫，一条长长的乌黑辫子从发顶垂下，垂至腰际，发尾装饰着一颗小小的蘑菇，本是一张古典美人脸，却从眉到嘴都给人一种极大的不协调感，红唇向两旁大大得咧开，几乎咧到双颊。 女子嘻嘻一笑：“跪安吧。” 胖子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滑跪着向身后退去，他的双膝摩擦地面发出巨大的摩擦声，他疼得“嗷嗷“得叫着，几乎滑了五六米才停下。 两个小弟连忙去车尾搀扶他们的大哥。 女子没理他的惨叫，注视着所有的玩家道：“南城有一个名为“鬼伞”的小镇，镇民世代种植蘑菇，这里的蘑菇鲜嫩多汁、松脆可口，作为特产出口到世界各处，你们是上级单位派来的考察团，前来学习小镇的培育蘑菇经验。” “你们将会入住镇长家里，请注意，大多数鬼伞小镇镇民对外乡人很抗拒，如果招致对方的反感，可能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哦。” 众人的目光投向窗外，大巴车的门正对着一条羊场小道，而在小道的尽头，出现了一扇大门，上面挂着一个牌匾，写着三个字“鬼伞镇”。 那门和牌匾由一整块石料制成，是荒芜的四面八方里唯一的地标，门后雾蒙蒙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绵绵细雨中，众人下了车，往镇子的大门走去。 没有人提出要打伞，毕竟冻到感冒不会没命，惹毛守密人可就说不好了。 只有胖子殷勤地要脱下外套给拉莱挡雨，被拉莱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逼得退了一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往地上啐了一口，想：我刚才为什么要退一步，女人不就是欲拒还迎吗？装什么装？老子强行给她披上她还能不依吗？ 但此时所有人都往石门去了，再提这茬显然不合适，他也只能在心里咒骂了一圈在场所有人，然后追了上去。 走到石门前时，矮个子突然尖叫了一声：“啊！那是什么！” 顺着他所指的方向一看，瘦高个和胖子老大也面色变了—— 石门建造在湿润的泥土中，但在石门两侧，土地中却伸出数双灰白色的手，手指柔软，指甲锋利，保持着向上的姿势，仿佛下一秒就要将附近的人拽入地底！ 这一幕极为诡异，邱秘书之前已经听黎诸讲了游戏的主要规则，心里有了预防针，但仍被这一幕吓得几乎心跳骤停，哆哆嗦嗦道：“这下面是埋着人吗？” 黎诸没有说话，谁也没想到，还没正式进入鬼伞镇，游戏就给他们玩了这么个大的。 黎诸弯下腰，蹲下去，打量着这些灰白的死人手指，观察着观察着，他突然觉得这些手指有些怪异，就像是…… “啊，我曾经在讲述奇闻怪谈的书上看到过这个，它叫死人手指菇！被称为世上最恐怖的蘑菇！”孟珞走上前道。 “居然只是蘑菇。”矮个子不害怕了，甚至上来踩了两脚，把那些碍眼的灰白色手指踩碎、碾碎，又毫不在意地甩了甩鞋底。 胖子道：“美女，你妹妹真是博学多才啊。” 拉莱头也不抬，视线落在那些被踩碎的蘑菇上，灰白色的植物组织满地都是，汁液流出，渗入更深层的地底，她淡淡道：“赶紧进去吧，别让里面的人等急了。” 众人依次穿越过了那扇门，没有人注意到，在他们离开镇门后，几根灰白色的手指再次耸动着从泥土中长出来。 第47章 . 里面果然有人在等他们。 众人穿过那扇门，眼前之景完全换了一副样子，空气中迷蒙的雾气尽数散去，面前出现了一座城镇，宽阔的石板路两侧布置着数不清的商贩。 一个中年男人站在门口，他穿着一身老旧的中山装，手臂内侧夹了个笔记本，正焦急得转圈圈，望见他们一行人后脸上浮现出一副谄媚的表情，伸出手道：“各位就是省里来的领导吧，我叫李力，在这镇里忝居镇长一职，各位领导叫我老李就行！” 各位玩家一一与他握了手。 胖子见npc这么好说话，一双眼悄咪咪地往镇长的上衣兜里瞥了好几眼。 黎诸注意到，镇长是看不见守密人的。 镇长带着他们一行人往里走，黎诸边走边打量着道路两侧的商贩，摊位上卖着各种各样的杂物，但多半是形形色色的蘑菇，这些蘑菇都长得异常肥大，粗壮的根茎流淌着黏腻的汁液，让人无端想起齿间流淌的涎水。 忽然，他感觉到一道目光打在他的背后。 他迅速回过头，捕捉到了那道眼神。 那是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商贩，他的身形很瘦小，像是一只小猴子，他黑白分明的眼睛紧紧盯着黎诸，当黎诸发现他时，他的目光也没有躲闪。 而他身边的商贩看向他们一行外乡人的目光都是厌恶与抗拒的，当注意到黎诸的目光向他们扫过，他们不停地嘀嘀咕咕。 大概走了十分钟，镇长的家终于到了。 梨木制的二层小楼本应十分风雅，但墙根处长出的灰黑色蘑菇破坏了这种气氛，木楼所有的窗户都被厚厚的竹帘覆盖着，一丝阳光都透不进去。 镇长敲响了房门。 几秒钟后，门被从内侧拉开，一个人站在阴影里，看不清容貌体态。 所有玩家同时听见守密人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所有人过一个灵感。” 拉莱：【灵感】检定/出目:80/26 成功 黎诸：【灵感】检定/出目:50/80 失败 孟珞：【灵感】检定/出目:65/21 成功 邱秘书：【灵感】检定/出目:45/87 失败 胖子：【灵感】检定/出目:30/32失败 瘦高个：【灵感】检定/出目:50/1 大成功 矮个子：【灵感】检定/出目:57/6 成功 拉莱、孟珞、矮个子、瘦高个顺着从门外照射进来的阳光，他们看见，门内人脚踩着的阴影似乎有些怪异，在影子的尽头本应是头颅的位置，椭圆形的形状仿佛一下子翻转了90°。 这不像是一个人的影子，倒像是，一株顶着伞盖的巨大蘑菇的影子！ 第27章 吃席不如掀桌 瘦高个站在那里, 突然身体抖了抖，瞳孔猛然睁大，像是被眼前所见冻在了原地。 矮个子用肘去撞他, 嘲笑道：“这就吓得你软了？” 瘦高个脱口而出：“不是！”反应过来后，他咬咬牙, 将胖子和矮个子拉到一旁，几人兀自耳语了几句。 在他们说悄悄话的时候, 门已经被完全拉开了，里面站着一个穿着普通的中年女人，正殷勤地招呼他们进去。 镇长在后面说：“大家快进去, 这是我老婆。” 镇长的家里很幽暗，唯有一盏照明灯发出白光，勉强照亮了客厅的大部分地方, 惨白的地砖上有许多杂物投下的阴影，像是幢幢鬼影。 “啊——那是什么？”矮个子突然爆发出了一阵短促的尖叫, 自从瘦高个和他耳语了一阵后，他整个人都看起来更加惶然了。 众人往那个方向一看, 见白色的地砖上竟有许多蘑菇的倒影！ 镇长若无其事道：“只是一些晾晒的干蘑菇罢了。” 杂物架上确实晾晒着许多干蘑菇, 红的、白的、灰的、黑的, 表皮皱巴巴的，水分都被挤得一点都不剩了，让人联想起布满褶子的老人皮肤。 “镇长，你家里为什么这么黑呢？” 这时，一道清冷的女声响起。 镇长：“哪里黑了，这不是有一盏灯……” 拉莱点了点头：“说的也是……” 还没等镇长松一口气, 她话锋一转：“那为什么不让屋子更亮一点呢？” 说罢，她直接拽开了竹帘的一角！ 有些刺眼的阳光顿时从外面透进来, 照亮了屋子，但还没等她拉得更大，镇长扑上来死死拽住了竹帘，怒道：“你做什么？” 拉莱耸了耸肩，平静道：“我怕黑。” 镇长怒意未消，一把拉上竹帘：“那你也不能……” “这位是我们特聘的生物专家，负责领导我们全程的调研活动，她为什么不能，您说说？” 拉莱看了黎诸一眼，他双手抱肩，一席黑衣几乎融在屋子的阴影中了，看见她视线望过来的时候还眨了一下眼。 拉莱表情如常，像是没看见。 这一招对镇长果然有用，他整个人的气势顿时落了下风，支支吾吾说：“原来是领导啊，领导，是我冲动了，但您也知道我们这种蘑菇的，环境的阴暗潮湿比什么都重要，不能开窗啊，不能开窗啊……”说着，他背对着众人，把竹帘拉得更严密了。 蘑菇需要的生长环境阴暗潮湿，和房屋不能进光有什么关系？ 拉莱和黎诸对视了一眼，心中闪过一个猜测。 镇长安排客人们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自己和妻子转身去了后厨准备晚餐。 第48章 可能是小镇比较落后的原因，镇长家并没有购置彩电，电视柜上摆着一个七八十年代常见的老电视，一打开就是黑白的雪花屏。 胖子连续换了几个台，发现都是雪花屏，他缩了缩肥胖的脖子，嘻笑道：“这可真有一种恐怖片的感觉。” 他又换了一个台，这次不是雪花屏了。 一男一女出现在屏幕上，由于信号不好，黑白的条纹在他们脸上不停闪过，显得有些阴森。 男的弯腰从麻袋里取出一株蘑菇，那蘑菇颜色黑沉沉的，体积庞大，形状古怪狰狞，简直有几分像是成年男性的手臂。 他将蘑菇捧在手上，嘴里一张一合：“鲜香美味，口感绝佳。” 女人也开了口：“原滋原味，健康自然。” 男人：“秋用野菌冬喝汤。” 女人：“食补汤补总相宜。” 胖子松了口气，脸上因紧张黏在一起的肉都松弛了下来，回过头笑道：“原来是卖蘑菇的广告。” 但在这时，他突然发现，其他人的眼睛都死死盯着屏幕，面色有些不对劲。 他回过头，正巧看见镜头给了那一男一女一个特写—— 抛开呆滞的表情和僵硬的动作不谈，电视里的一男一女，与刚才接待他们的镇长夫妇长得一模一样！ 下一秒—— “开饭啦！” 镇长和妻子端着盘子出来，吆喝着。 他们的目光扫到电视机上的画面，竟像是完全没看见一样，只是将一盘盘的菜往桌上端。 矮个子额头上沁出了一层冷汗，连忙道：“太多了，太多了。” 镇长头也不抬：“不准备多点，你们怎么吃得饱呢？” 矮个子的脸白了。 胖子想说他不饿，能不能不吃这顿饭了，但终究没敢说出口，他看见拉莱倒是毫不在意，直接在圆桌周围拽了把椅子坐下了，他咬咬牙：女人都能行，我也行！ 众人犹犹豫豫地，但最终都在圆桌周围坐下了。 他们还记得守密人的叮嘱，最好不要招致镇民的反感。 然而一坐下，胖子三人的脸就更白了一些。 他们看见，虽然镇长端上来了那么多盘子，但其中百分之九十都是蘑菇。 邱秘书在这些红的、黄的、灰的颜色各异、形状各异的蘑菇上瞧了半天，小声对黎诸说：“这能吃吗？” 他这声音不大，没想到坐在对面的镇长却听见了。 镇长蹭得一下站起身，猛地用拳头砸了砸桌子，满桌的瓷碗和餐具都晃了几下，他吼道：“怎么不能吃？” 他又转向正在向唯一的一盘非蘑菇菜——炒鸡蛋伸筷子的胖子、矮个子、瘦高个，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你们怎么不吃！” 这一幕让众人都愣住了。 空气仿佛都静止了。 一秒……两秒…… 镇长仿佛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一样，脸上不好意思地笑笑：“对不住啊，各位领导专家，我这人脾气不太好哈哈哈哈，我老婆也经常说我脾气火爆，真是对不住，但我们鬼伞镇的蘑菇都是一等一的，虽然是养殖的，但比外面那些野生的菌子还好吃，您大老远来一趟，怎么可能不尝尝呢？我跟您打包票，您今天出了鬼伞镇的大门，这辈子都不会吃到比这更好吃的蘑菇了！” 邱秘书有些支支吾吾，但他毕竟是经历过那么多大风大浪的总裁秘书，依旧坚持了他的想法：“镇长，我看您端上来的这些蘑菇花花绿绿的，不会是毒蘑菇吧？” 镇长摆手：“怎么可能嘛，鬼伞镇是被神祝福过的地方，不长毒蘑菇，而且这些都是我们人工养殖的。” 被神祝福？ 不长毒蘑菇？ 无人注意到，拉莱蹙了蹙眉，又仔细打量了那些蘑菇半天。 但即便是她，也觉得这些都只是普通的蘑菇而已。 在镇长鼓励的目光下，她夹起一块蘑菇，放到嘴里。 蘑菇被油炒过，表面上看起来油汪汪的，但真正放到嘴里，却又觉得清爽不腻，一咬下去，蘑菇的汁液在嘴里爆炸开，是一种很清甜鲜香的味道。 “滴！” 黎诸听见了一声只有他能听见的提示音。 他打开游戏面板，见队内通讯栏，拉莱给他发送了一条私信： 还是比你做的小鸡炖蘑菇好吃的。 黎诸哑然失笑，想了想回复道： 那回头我就请十个米其林大厨轮番来上课怎么样？保证提升厨艺，包君满意。 拉莱没再回复，心里想的是，你提升厨艺和我有什么关系。 黎诸想的是，回头就劝说他爸入股康师傅，好好把小鸡炖蘑菇配方改良改良。 在他们一来一回的期间，其他人也迫于镇长的淫威下，开始尝试那几盘蘑菇。 那蘑菇虽然好吃，但拉莱尝过一块后就没再动筷，她不是人类，对于口腹之欲没那么看重。 她思索了副本线索半天，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却见餐桌上的数盘蘑菇已经被吞食了大半！ 黎诸还能勉强控制自己的理智，用另一只手打掉了邱秘书伸向蘑菇的筷子。 孟珞眼神迷离地望着拉莱，似乎不明白为何拉莱突然出手没收了她的筷子。 另一头顾不到的混混三人组已经要疯了，他们状似癫狂，手舞足蹈，脸上都是吃到难得一见的美食的浓浓陶醉。 第49章 一块又一块的蘑菇被夹走，每咽进喉咙里一块，他们脸上的迷醉气息就又多一分。 他们的嘴里念叨着什么，起初拉莱听不清楚，但随着那声音越来越大，她听清了： “鲜香美味，口感绝佳。” “原滋原味，健康自然。” “秋用野菌冬喝汤。” “食补汤补总相宜。” 他们的口型逐渐和电视里的人重合，他们的目光呆滞，神色僵硬，也逐渐和电视里的人的表情一模一样！ 拉莱注视着眼前这些只要一点微小的手段就可以迷惑的人类，她其实无所谓救不救他们，但如果让幕后的副本boss如此轻易得获取信徒，也太便宜祂了。 而且，死在开局，实在是毫无意义，就算是蝼蚁，也应该死得有利用价值，才算是死得其所。 拉莱走向电视机，一把摁下了电源。 “嗯？你干什么？” 拉莱干净利落一个侧身，避开了镇长冲上来阻拦她的动作，下一秒，在镇长震惊和惊恐的表情下，她用力一推，一桌残羹剩饭霎时间被倾倒一地，盘子的碎裂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镇长的表情转为愤怒：“啊啊啊啊，你个臭婆娘，我要杀了你！” 他张牙舞爪地就冲了过来，两只爪子结成一个圈，就要掐住拉莱的脖子，拉莱灵巧地向后一避，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铁制的镣铐，上下一扣，就把镇长即将要扣住她脖子的手铐在了一起。 镇长的眼中是天真的愚蠢，他看看自己的手，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要保持这个姿势。 拉莱遗憾道：“李镇长，我有理由怀疑你涉嫌在蘑菇里添加迷幻剂成分，毒害省里来的领导，你被逮捕了。” . 与客厅隔着一层天花板和地板的楼上。 楼下传来的一连串叮叮咣咣的声音，并没有引起桌前男子的注意。 他披着一条乌黑的斗篷，斗篷将他这个人从头罩到尾，垂落至地，唯有帽沿处和领口勾勒着暗金色的花纹。 他从袍角下伸出了两根苍白的手指，捻起桌上的三张牌然后左右翻转。 正中心的一张牌是正位的愚者，代表着崭新的开始与随之而来的冒险。 但当他看向左右两张牌的时候，他本就轻微的呼吸静止了一瞬。 左边的牌面上画着一座高塔，高塔本身巍峨屹立，却被一道闪电击中而熊熊燃烧起来，仿佛空气中都能听到木料燃烧石料摧枯拉朽的声音。两名男子从塔中坠落，脸上甚是惊恐。 这是一张寓意着毁灭的牌。 右边的牌面上，骷髅骑着白马，身披盔甲，手擎绘有蔷薇十字会图腾的黑色旗帜，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地上的一切生灵。 这张牌被称为第13号——“死神”。 第28章 谁是内鬼 随着电视里播放的洗脑音效停下, 桌上的一盘盘蘑菇也被砸落在地，玩家们终于逐渐恢复了清醒。 但下一刻，当他们看见此前发了几次脾气、守密人三令五申不能惹怒的镇长正委委屈屈地被铐在桌腿处, 而拉莱站在那里，正动作随意得把镇长夫人也铐在另一条桌腿上, 他们还以为自己再次进入了幻觉。 胖子、矮个子、瘦高个：我可能在做梦吧。 孟珞：我拉莱姐终于又要发威了吗？ 邱秘书：救命啊，小黎总这个红颜知己好些有点吓人？ “扑哧。”黎诸笑出了声。 众人转过头去, 怒目而视：你怎么和我们所有人反应都不一样。 黎诸站起身，按了按手腕，像是在舒展筋骨, 走到拉莱面前道：“需要帮忙吗？” 拉莱摇了摇头，但黎诸还是从墙角处捡了一条绳索，把镇长和镇长夫人的手串在了一起。 他点评道：“夫妻本是同林鸟。” 镇长都要气疯了。 但他没有忘记当前的主要任务是让拉莱放了她, 连忙向着拉莱辩解道：“什么迷幻剂？我不知道啊，我们鬼伞镇的蘑菇都是绝对安全放心的！就算是专家也不能血口喷人啊！” 他没办法用手指, 只得用抬下巴的方式示意了胖子三人那个方向：“你看看，他们不也正常了吗？他们也没见小人啊！我们鬼伞镇的蘑菇好吃有什么错, 食客觉得好吃, 一吃再吃有什么问题？” 镇长自认这段话说得毫无纰漏, 但拉莱却没有看他，而是走向瘦高个，道：“你之前看见了什么？” 瘦高个正看戏呢，冷不丁被问道：“啊？” 拉莱又重复了一遍：“你在门口的时候，看见了什么？”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投向他。 一滴冷汗从瘦高个的额头上滑下。 如果是平常, 瘦高个断断不会说的，毕竟这是他们三人小团队所掌握的信息, 没有人知道是否会在之后起到关键作用。 然而……当拉莱站在他面前，与他间隔咫尺之遥之时，他才意识到，遥遥看上去那么精致、瘦弱，仿佛一阵风都能吹跑的美人，近看时眉宇间都淬着一层难以接近的冷意。 镇长仍在地上嗷嗷地叫着，瘦高个的余光扫到他的样子，垂在身侧的手指抖了一下，他又将目光回到拉莱脸上，正看见她似乎终于失去耐心一般向他伸出手—— 他连忙道：“蘑菇！都是蘑菇，我投掷了大成功，我看见，街上行走的每一个人，他们的脑袋顶上都变成了蘑菇。” 第50章 拉莱：“那我们呢？你看见我们变成蘑菇了吗？” 瘦高个思考了半晌，然后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 他看起来是真的不知道，拉莱转过身。 在她转过身的下一秒，瘦高个心中升腾起一个疑惑：她那腰我一手都能掐断，刚才我在害怕什么呢？ 镇长再次看见拉莱向他的方向望过来，他和瘦高个可不一样，现在的他对拉莱恐惧到了极点，见到她走来无异于亲见死神收割性命。 拉莱捡起他身旁散落的绳子，头也不抬，兀自在手中无聊地打着结，她轻声道：“你如何证明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镇长脱口而出：“培育基地！各位专家领导，你们不是想知道我们镇种植蘑菇的秘诀吗，明天！明天我就带你们去培育基地转转，到那你们就知道了，真没有什么迷幻剂啊什么新型毒.品啥的。” 拉莱轻飘飘地点了下头，镇长仔细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也没看出来她究竟满不满意。 只听她道：“客房在哪？” 镇长脱口而出：“楼上有两间！”下一秒他就改口：“不对，是一间，对不起，我忘了……原先有两间，最近一间改成了储藏室。” 他殷勤道：“我带你们过去？” 拉莱：“不必了。” 镇长：“……啊啊啊啊啊好歹你得放了我吧！臭婆娘！” 拉莱带着孟珞走过黎诸面前时，黎诸伸出一只手拦了她一下，拉莱扬起眉，淡淡道：“就一晚上，死不了人。” 黎诸笑了笑：“不是问你这个。” 拉莱没说话，但她的眼里明晃晃写着：你还有什么话说？ 黎诸直视着她的双眼，轻声道：“你就不怕，明天去培育基地是请君入瓮？” 拉莱嗤笑一声：“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然后没再看他，就走了。 邱秘书虽然没听见他们这里具体说了什么，但看到他们气氛紧张的样子，在拉莱走后立马凑过来：“老板，你的情况究竟是什么来头，看起来好吓人……” 黎诸莫名其妙：“什么情况？” 邱秘书：“拉莱小姐啊！” 黎诸的目光追随着她上楼梯的背影，直到她和孟珞消失在楼梯尽头，才轻笑着道：“非常大的来头，大到吓死你。” “啊？”邱秘书摸着脑门，心中想：大到吓死我，不会是全球首富的家庭吧！下一秒，他心中悲从中来：老板不会是被包养了吧。 . 由于二楼只有一间客房，因此七位玩家都被迫挤在一起。 二楼客房中仅有一张床铺，因此所有人一致同意，为公平起见，采用抽签方式选择每晚在床上睡的两名幸运玩家，其余人都要打地铺。 而对于男男女女睡在一床的事，都进入副本了，活下来就不错了，管那么多干嘛？ 第一夜的抽签结果非常符合尊老爱幼女士优先，孟珞和拉莱睡在床上，其他人打地铺。 矮个子在衣柜里找到了一张床单，往地上一铺，又往上一躺，叫道：“这地板真凉，还不如我们上次住的呢！就算船舱摇摇晃晃，好歹有个单间。” 邱秘书好奇：“上次你们怎么度过的？” “上次……”矮个子刚要顺着开口，就听胖子用警告的语气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然后就不敢说话了。 被这么一提醒，他才想起，自己差点忘了，他们进副本的主要目的是捞钱，从npc和玩家身上捞钱，越多越好，那他刚才和即将被抢的人废什么话？万一暴露出那个道具怎么办？他恨恨地啐了自己一口。 正当玩家收拾收拾准备安睡的时候，房门却突然被敲响了。 孟珞对这一幕何其熟悉，顿时转过头，一脸惊恐地看向拉莱。 下一秒，门被推开了。 一双精致的绣鞋踏了进来。 守密人的脸出现在门口，她看了看除了个别人，其余全部面露惊恐之色的玩家们，满意地笑了笑：“睡前故事环节。” 本就害怕的玩家们抖得更厉害了。 守密人：“没事，骗你们的。” 她走进门，随手把门阖上，道：“我差点忘记说了，你们中有两个人被隔壁竞争镇买通了，想要盗取鬼伞镇的蘑菇种植成功经验，抢生意。” “作为正义公平的上级机关部门，你们要抓到这两个内鬼，但尽量不要让镇长和镇民知道你们中有内鬼哦，否则——” 她环顾了一圈神色各异的玩家，笑得幸灾乐祸：“会有不好的事发生哦。” 黎诸抬头：“我们要如何抓到这两个内鬼？内鬼如何知道自己是内鬼？” 守密人兴高采烈地跳起来，粗.长的乌黑辫子在脑后一晃一晃，银饰也在衣服上咣当咣当作响：“好问题！我最喜欢好问题啦！” 胖子瞪了黎诸一眼。 心中不忿道：就知道讨好守密人，等之后被他踩在脚下，不得不交保护费的时候，就知道谁才是这里的老大了。 守密人道：“内鬼自己可以通过本轮的人物卡辨认自己的身份，内鬼每天晚上都需要在零点之前向隔壁镇发送一次信息，所有玩家在零点之后可以进行‘谁是内鬼’的投票。” “现在是23：00，两位内鬼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加油加油！” “所有选手需要在第二日早上7：00之前在游戏面板提交谁是内鬼的投票，经所有玩家的1/2及以上指控的内鬼人选才为有效投票，若两位内鬼均被票出，则投票正确的玩家有资格抽取副本奖励。现在，开始吧！” 第51章 话音刚落，守密人就消失在了原地。 下一秒，邱秘书如一阵龙卷风般冲了出去，目的地似乎是卫生间的方向：“不好意思，我有点吃多了，憋不住了，你们先来！” 邱秘书坐在马桶上，不死心地再次点开了游戏面板，然后再次确信了刚才果然没看错，他在游戏面板上的人物卡名字旁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色标识：内鬼。内鬼标识的旁边还有一个类似于短信的标识，大概是通讯的快捷键。 他纠结了半天，是要立马在卫生间里向竞争镇汇报，还是之后再伺机行事。左思右想后，他怕自己在卫生间里待得太久更引人生疑，决定出去再说。 他站在洗手池前，拧开了水龙头。 冰凉的水汩汩流出，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水不太清亮，有点浑浊。 正当他要关上水龙头时，水管中冲出了一个黑色的小东西。 邱秘书本以为那是一只虫子，下一秒，当他定睛在那东西上时，他的呼吸霎时停了一瞬。 那是一颗很小的蘑菇。 第29章 暴露 那颗很小的蘑菇摊在他手心里, 它的菌柄被拦腰折断，只能看见菌盖和菌褶了。 为什么进水管会冲出来蘑菇？ 难道这里的自来水是不过滤的吗？ 邱秘书正想着，卫生间的门被外面“咣咣”拍响。 一道不客气的声音传来：“老子快憋死了, 你快出来！” 邱秘书打开门，见外面疯狂拍门的果然是胖子, 见他终于出来，胖子危险地眯起眼：“该不会内鬼是你吧, 怎么进去了这么久？” 邱秘书心里怦怦跳，但嘴上立马反驳：“说什么呢？我是发现了这个。” 胖子瞟见了他手里有个东西，但没看真切, 刚想伸手去够，就被邱秘书避开了。 短短几秒，邱秘书直接跑出了他的视线范围。 胖子看看自己的下身, 犹豫了一下后，没去追他, 而是走进了卫生间。 趁着瘦高个和矮个子在墙角说着什么，邱秘书将那颗小小的蘑菇拿给黎诸他们看。 拉莱摇了摇头：“我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孟珞也道：“看不出品种。” 黎诸想了想道：“我曾经在南城吃过一些野生菌, 这里的当地人认为蘑菇和菌子具有清晰的界限, 人工养殖的被称为蘑菇, 野外自然生长的才能叫菌子。” 拉莱道：“但是镇长将我们饭桌上的那些称之为蘑菇。” 黎诸点点头：“这是很奇怪的一点，不光是从水龙头中冲出来的这株我识别不出品种，就连饭桌上的那些蘑菇我也辨认不出品种，可是，养殖菇就那么多种。” 他说的这些都是拉莱此前不知道的知识，她默默记下。 拉莱：“你的意思是, 这里的蘑菇这么好吃，是因为鬼伞镇发展了某种技术, 能将野生的菌子进行大规模养殖？” 黎诸：“不止，刚才我在饭桌上食用的蘑菇确实比我之前花高价吃的野生菌更好吃，而且，虽然在吃的过程中确实有一种失去理智被迷惑的感觉，但真正吃完后却没有食用野生菌容易导致的‘见小人’等不良反应。” 正说着，胖子回来了，他阴鸷地看了邱秘书一眼，在心里计划着要除去黎诸这一左膀右臂，拿到关键线索，然后他清了清嗓子，大声道：“我怀疑他是内鬼！今晚都跟我投他！” 然后，他腆着壮硕的脸，对着拉莱道：“我们兄弟三人投他，美女你要不要一起投他？我们四个加起来就过半数了，当然如果能加上你妹妹就更好了。” 他嘴里是可以商量的语气，但眼里带着威胁。 邱秘书看着他老板这位神秘红颜知己，已经幻想出一幅拉莱暴打胖子、脚踩瘦高个、一拳一个矮个子的壮丽图景了，却没想到—— 拉莱微微一笑：“好啊。” 甚至问孟珞：“你要不要投邱秘书？” 邱秘书觉得他没看错，拉莱的眼中简直带着跃跃欲试的鼓励。 孟珞的目光艰难地从邱秘书脸上再移到拉莱脸上，犹豫道：“我不了吧。” 拉莱很遗憾：“真的不投吗，投对了有奖励呢。” . 邱秘书躺在黑暗中，注视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他还没完成内鬼任务。 “内鬼”标识旁边的短信图标一直在闪烁，但他没有理睬，他自暴自弃地想：反正人都要被投出去了，还做什么任务？ 按照狼人杀天黑请闭眼的游戏规则，估计天一亮，他就over了。 正在此时，他的游戏面板中另一处出现了闪烁，是消息界面。 难道有转机？ 他点开，是黎诸给他发送的私信： 你真的是内鬼吗？ 邱秘书想说不是，但他知道黎本资源由蔻蔻群要无尔而七屋耳爸一整理诸这个人，虽然外界传闻他是个不着调的富二代，白瞎了他爸给他打下的大好河山，但只有最亲近的人知道，他其实很有自己的想法。当黎诸问他这个问题时，心中往往有自己的判断了。 他输入：“是，但是……”，后面的内容他还没想好，紧接着他一个脑抽摁到了发送键然后发了出去。 他刚想再找补一句，新的消息进账： “太好了，那我也投你。” 邱秘书：？？？ 打工人的命就不算命吗？ 时间终于到了十二点，十二点刚过五分钟，邱秘书就收到了一条系统私信： 第52章 内鬼支线任务已失败，您无法获得额外奖励。 邱秘书心如死灰，静静等着生命倒计时的来临。 他就这样数了600多只羊，都快数困了，然后垂死病中惊坐起，道：“不是，我怎么还没死？” 黎诸也没睡着，他看了他一眼：“你还记得，守密人怎么说的吗？” 见他仍愣愣的，黎诸叹了口气，故作老成道：“老邱啊，你下次还是跟着我爸吧，守密人只让我们抓到内鬼，全部抓到了有奖励，可是也没说我们抓不到、或者你和同伙被抓到有什么惩罚啊。” “这种游戏，向来是能多吓唬我们一点就多吓唬一点，要是内鬼被揪出来就得死，守密人怎么不说呢？” 邱秘书直愣愣地躺下，只觉得今晚上真是白担心了。 比他更震惊的是胖子三人，三人兀自骂了半天傻.逼游戏真没意思，骂累了也转头去睡了。 拉莱却收到了一条消息，来自孟珞，孟珞将她的疑惑发在了三人群里： “我左思右想，总感觉这个内鬼任务还是不太对。” 黎诸立马回复：“孟妹妹，是哪里不太对？” 拉莱瞥了黎诸一眼，在暗黑的夜色下，她只能看见他侧躺身影的轮廓，她犹豫了一秒，终究懒得去挑他称呼上的小心机。 孟珞：“我不理解，如果这个内鬼任务没有惩罚，那还有什么意义呢？这条支线，总感觉莫名其妙的，和主线很不相干，如果我们确实是上级单位派来的专家和领导也就罢了，可我们都知道我们不是，那莫名其妙出来个竞争镇有什么意义？” 黎诸：“……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身在副本中，你要考虑的是，一切的设计必然是辅佐于副本boss的目的。” 拉莱慢悠悠地打下这一行字，然后发送了过去。 她的打字才刚入门，很不熟练，但相较于二十六键和九键拼音，她五笔输入敲得更快。 下一秒，孟珞的身体贴上来，女孩子甜甜的声音压低了，在她耳边响起：“那拉莱姐，怎么从这个支线中看出boss的目的呀？” 拉莱轻声道：“我也没想明白。” 孟珞：“那拉莱姐晚安。” “晚安。” 身旁的孟珞打着哈欠睡了。 拉莱并没有骗她，她确实没有完全弄清楚这个boss的目的。 她再次打开了游戏面板，然后点击了“内鬼”标识旁边的消息框。 这一幕除了她自己，无人能看见。 她再次把之前的聊天内容细细地读了一遍。 拉莱：“我们还没有调查出鬼伞镇的秘密。” 隔了五分钟，对方回复： “当然，如果让你们一个晚上就调查出来这些，也太强人所难了。” “那么，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诡异的怪事？” . 第二天众人苏醒的时候，所有人的状态都不太好。 矮个子和瘦高个声称他们在梦里见到了一株十分可怖的蘑菇，蘑菇的菌盖遮天蔽日，每一条菌褶都有上千米长，菌柄更有数万米之高，宛如末日降临，最可怕的是，空气都变得浑浊起来，到处都漂浮着它的孢子。 守密人让他们过了理智检定，两人都掉了san值。 而黎诸和孟珞表示，他们在快要天亮的时候听见了一阵阵咳嗽声，那咳嗽声离得很近，简直就像在隔壁一样。 拉莱到隔壁看了一眼，试着拧了一下门把手，结果和昨天一样，这门是锁着的。 这间屋子就是镇长口中的，从客房改造而来的储藏室。 拉莱在门口停留了一小会儿，眉心蹙了蹙。 其他人都在收拾床单和被褥，拉莱的目光在矮个子和瘦高个身上一扫而过，忽然意识到了之前她感觉到的那丝微妙的不对来自哪里。 她走到他们面前，问：“你们老大呢？” 矮个子摆着手：“我不知道呀，一睁眼就没看见他的人影。” 瘦高个也摇了摇头。 拉莱眸色微深，她知道他们在说谎，否则，如果发现自己的老大不见了，最应该惊慌着急的应该是他们二人。 拉莱思忖了一两秒，忽然大步向着外面走去。 身后传来矮个子惊慌失措的声音：“喂，你去哪儿？” 拉莱顺着楼梯直接下到一楼，一眼就看见镇长和他夫人依旧好好地倚靠在饭桌腿处，他们紧闭着眼，正陷入沉睡中。 而在他们面前，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正将一只手伸进镇长的上衣兜里，不断摸索着。 正是胖子。 第30章 脆弱的核 拉莱刻意没有惊动胖子, 她遥遥地站在不远处，望着胖子的那只手。 但可能是因为镇长的衣兜里真的没有什么东西，没过几秒, 胖子就懊恼地伸回了手。 拉莱清楚地看见，他的掌心空空如也。 “你拿了什么？” 胖子被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 他环顾了四周一圈，才看到楼梯上下来的拉莱, 他有些尴尬：“美女我只是……” 拉莱重复了一遍：“你拿了什么？” 她从楼梯上一节节走下时，茶色的长发从双肩滑落，无风自动, 一双眼瞳深蓝趋近于黑，专注地盯着他，仿佛眼里心里都只有他一个人, 胖子不禁心旌摇荡。 胖子紧张的心情被冲淡了些许：“我什么都没拿，你刚才是不是也看见了, 这老镇长身上什么也没有啊。” 第53章 拉莱又盯了他几秒，但没有再说话, 而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随后又上了楼梯。 矮个子刚好也追了过来, 一脸担忧得叫了声“大哥”，急匆匆地跑下楼。 拉莱与他擦身而过。 矮个子走到胖子身边后，往上下四周看了半天，确保这次没有闲杂人等后，方才低声道：“大哥，怎么样？” 胖子往自己裤兜一掏, 掏出了一条项链。 矮个子一看就两眼放光：“金的啊？” “不止。”胖子示意他看项链中心串着的东西，道：“这估计还是个重要线索呢。” 黄灿灿的项链中心, 坠着一面雕着少女的小牌，那女子长相普通，属于混在人群中都找不出的样貌。 然而，极为诡异的一点是，女子的双瞳中心，两朵对称的蘑菇。 矮个子笑道：“真是好东西，还好有大哥你上轮游戏获得的道具，不然就被发现了。” 胖子“嘘”了一声，瞪了他一眼：“这可不能乱说。” “我观察了一番，其他几个玩家都不像是有道具的样子，估计他们上一个副本只是勉强逃生而已，否则怎会连邪神boss发放的道具都没有？”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更不能露富，知道吗？” 矮个子高高兴兴地说“知道了”，每次胖子说话他就应一句，然后和胖子一起回到了二楼客房。 又过了一段时间，镇长终于醒了，拉莱也解除了他身上的束缚。 镇长眼底浮现出一丝阴狠，嘴上说：“总算愿意把我放了？” 拉莱平静道：“我们需要吃早饭。” 镇长：…… 口中说是吃早饭，但玩家们可不敢再吃镇长准备的饭菜，最终还是找了点这座房子里密封包装的零食草草糊弄了一顿。 临出门的时候，拉莱问镇长：“对了，我们隔壁的房间，真的无人居住吗？” 镇长的表情没有丝毫漏洞："对啊，早就改造成储藏室了，我们鬼伞镇比较偏远，通常也很少有外乡人来我们这边，那客房空着也是空着，我想着不如利用起来……” 他这一段话原本说得信心十足，但在拉莱越来越冷的目光注视下，有些不自觉得瑟缩起来。 拉莱在心中轻轻念了一句：心理学。 【心理学】检定/出目:75/？ ？ 心理学是暗骰，投掷时玩家不知道掷骰是否成功。（注1） 守密人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能感受到他的声调有些紧张，情绪上有些慌张，似乎在隐瞒着什么。” 拉莱轻轻一笑，直视着镇长的双眼，道：那么你告诉我，为什么那间屋子的门口会有蜡烛燃烧的味道，你会在储藏室中燃烧蜡烛吗，嗯？” 镇长霎时脸色白了。 “再说了，从昨日我们进来，你和你妻子就再也没有机会踏进二楼一步，你告诉我，你是凭借什么本事在二楼放置蜡烛的？” 不仅是镇长，其余玩家也都睁大了眼。 孟珞低声道：“那一声声咳嗽是真的？真的有其他人？” 黎诸上前，微笑着对着镇长说：“所以你，还接待了谁？” . “砰！” 在层层威逼之下，镇长最终被迫承认了二楼另一间客房住着人，但那是一位他不敢冲撞的贵客，他坚决不肯交出钥匙。 黎诸最终用一个成功的开锁技能撬开了门。 镇长还在一边喊着：“冲撞了贵客，你们都得死！” 但还没说完，就被其他人用抹布掩住了嘴。 出人意料的是，房间里空无一人。 厚重的竹帘和紧闭的门阻碍了空气的流动，客房里残留着浓浓的蜡烛燃尽的气味，而在桌案上，摆放着一只燃烧到一半就熄灭了的蜡烛，纵使只剩半只，但蜡烛的下半截却雕刻着极为细致的螺旋状的花纹，一看就极其精贵价值不菲，蜡油在烛台上堆积了小小的一摊，已经冷却凝固了。 望见此前一景，拉莱突然觉得心脏一窒，像是被人紧紧按着，喘不过气来。 眼前的一幕有些似曾相识，似乎要拉扯出某些早已尘封多年的记忆。 但那仿佛只是一瞬间的错觉。 没等那些零碎的片段探出触角，记忆的大门再次翕然合拢，不留半点缝隙。 “你怎么了？” 所有人中，只有黎诸注意到了拉莱面上的不对劲。 黎诸脸上时常挂着的漫不经心的微笑褪去，眼中是浓浓的担忧。 拉莱突然从心头生出一阵冲动来，一种猛烈的情绪冲垮了她的理智，她几乎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步伐，几步走到黎诸面前，一把扯住他的领子。 拉莱明明比黎诸矮了一头，但在这个姿势下，黎诸却恍然觉得，她手中的不是自己的领子，而是脆弱的咽喉。 他明明身材高大，在她面前，却像是被献祭的雄兽，甘愿低下高傲的头颅，自愿献出自己的一切。 其实，从他们进入新副本开始，黎诸就感受到了一种深深的不真实感和无力感，在现实世界朝夕相处的默契和温情像是吹弹可破的假象，甫一进入副本，拉莱对待他的态度就像是此前说的那样：“不认识，纯粹的陌生人。” 她公事公办，全心全意为了通关副本，冰冷又冷漠。 他想问，那他算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喜欢的时候放在脚下摇尾乞怜、看不顺眼的时候毫不理睬甚至随意杀之的狗吗？ 第54章 他想将自己的领子从她的手里抽开，仿佛这样就能让他拾起一点点被踩在脚下的尊严。 但还没等他动作，他听见耳边传来拉莱的一声梦游般的呓语：“我能相信你吗？” 黎诸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他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她永远杀伐决断冷漠无情的外衣之下，似乎透露出了一点脆弱的核。 拉莱没看黎诸的脸，也就忽略了他脸上的错愕，她等了几秒，没有等到他的回答，于是她直起身，松开了黎诸的领口。 黎诸的领口在这一番动作下被扯皱了。 她甚至平心静气地为他抚平了领口的褶皱，一下一下，轻柔又细心。 但她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向他的脸。 她低声道：“抱歉，刚才有些冲动了。” 黎诸瞳孔缩了一下：“为何会冲动？” 拉莱没有回答。 她最后看了黎诸一眼，然后向后退了一步。 那脆弱的核就像是幻觉一样，也像是烟花，短暂绽放一瞬后就再也寻不到踪迹。 她再次用不近人情和心狠手辣的外壳将自己包裹保护了起来。 第31章 古刹 黎诸想要不管不顾地上去追问, 但他的理智告诉他，此时已经不是好的时机了。 其他人早就注意到了他们这边的异样，有人担心, 有人惊愕，但也有人为他们之间的争端幸灾乐祸。 但黎诸丝毫不在乎他们, 他依然紧紧注视着拉莱，注视着她那苍白的脸与纤薄如纸的唇, 注视着她的背部如一张紧绷的弓弦，一步都不回头地离开了房间。 其实身处上流社会这个圈子，黎诸不可避免地见过很多美人, 拉莱虽然有一种震撼人心的美貌，而她身上萦绕的神秘感又为这难得的美貌进一步加成，但其实, 美貌对于上层社会来说，并不能算作一种十分稀缺的资源。 至少, 在过去，没有任何一种美貌能让他刻意接近。 黎诸近乎悲哀地想, 那么我为何一见到她, 就像哈皮狗一样卑微地凑上前去呢？真的仅仅是因为她背负的隐藏的那些关于世界的奥秘吗？ 还是因为窥见了她冷漠外衣之下的那一点隐秘的脆弱？ “老板, 你没事吧？” 走过来的邱秘书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一脸担忧地望着他。 黎诸长舒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没事。” 现在确实也没有思考这些的闲暇，他开口道：“不是准备要去培育基地吗，出发吧。” 一行人从镇长的房子离开。 在踏出房门的刹那，拉莱的脚步突然顿了一下, 她突兀地转过身。 这一转身，她险些与断后准备关门的黎诸撞在了一起。 黎诸喉结滚了一下, 明明不应该，但他却无端想起此前拉莱抓住他的领口时，扑面而来的冷淡霜雪气息。 “怎么了？” 拉莱往黎诸的背后看了好几眼，又往镇长家木楼的四周看了几眼，闻言摇了摇头，道：“无事，应该是看错了。” 她总觉得，在她踏出门口的一瞬间，有一道目光正牢牢粘在她背后，如影随形。 . “镇长，前往培育基地为啥还要爬山啊，这山还得走多远？” 胖子累得气喘吁吁，他表面的壮实原来都只是虚胖，他从山脚处捡了一根粗壮的树枝当拐棍，但即便如此，他还需要矮个子和瘦高个轮流扶他走一段，才勉强扛到了半山腰处。 镇长在前面带路，头也不回地道：“蘑菇嘛，都是长在山上的，很正常，它们喜好阴暗潮湿的环境，一旦下雨啊，你就放眼一望，这漫山遍野的蘑菇都像是雨后春笋一样，纷纷扬扬地就成片冒出来了，可好看了。” 孟珞小声对着拉莱嘀咕道：“那也不需要这么阴暗潮湿吧。” 拉莱向着远方望了望，确实，自从他们跟着镇长爬到了半山腰，就发现眼前的一幕几乎换了个模样，如果说半山腰以下，林木趋近于繁茂，但整体上还没脱离正常生长的范畴；那么等他们爬过半山腰，树木的密集高大程度就又上了个层次—— 树木深棕的树干生长得极高，深绿的树冠又极其繁茂，无数密集的高大树木站在一起，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遮天蔽日，一点微弱的阳光都透不进来。 由于不进光，这里的环境极为阴暗潮湿。人的脚一踩向地面，就能感受到湿漉漉泥土粘在鞋底的黏腻触感，而随着他们往山上走，地上生长的蘑菇也越来越粗壮肥大，颜色也越来越阴暗诡异。 走着走着，拉莱忽然停住了脚步：“镇长，我们是往山顶走吗？可是山顶怎么会适合蘑菇的生长呢？” 镇长沉默了一会儿，避开了她的问题，顾左右而言他道：“就快到了。” 其他人见镇长这鬼鬼祟祟的样子，也停住了脚步，犹疑不定地望着他们。 镇长转过身：“你们不是想知道鬼伞镇的蘑菇为什么如此出色吗？我告诉你们，真正的秘密不在于培育基地，这才是鬼伞镇蘑菇好吃的原因！这才是鬼伞镇可以从赤贫走向富强小镇的原因！” 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所有人都同时看见，就在前方的不远处，有一个庙宇。 深山中的古刹，向来是各大鬼故事和恐怖片中的热门选材。 矮个子不由得咽了下口水，小心问道：“这里面，是敬了什么神吗？” 第55章 镇长幽幽一笑：“当然，这就是我们鬼伞镇供奉的、保鬼伞镇风调雨顺、蘑菇大丰收的神明。”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更不想进去了，听他这语气，供奉在这庙里的，就是副本中的boss了。 但走都走到这里了，又不能不进去，毕竟如果逃避副本剧情，探索度严重不足，到副本结束时一样会被邪神抹杀。 问题是，谁先进去？ 胖子三人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迈出第一步。 眼看着镇长的背影都要消失在五米之外了，黎诸走到拉莱面前，微微一笑道：“我们打头阵？” 从表面上来看，他的情绪丝毫没有受到方才摩擦的影响。 拉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与他并肩向着神庙走去。 邱秘书立即挪到孟珞边上，准备保护她，他还是对这个刚高考完的女孩很同情的，同情的同时，还有些佩服。 自己的一生也算是见过了无数大风大浪，一朝进入闻所未闻的生存游戏都不免有些乱了阵脚，但人家小小年纪，却能做到理智思考、不骄不躁，他一对比自家那个不给钱就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闺女，更觉得羡慕： 怎么老板的红颜知己的妹妹，都如此伶俐贴心呢？ 胖子和他的两个小弟走在最后，胖子冷冷地瞥了黎诸和拉莱并肩的背影，冷哼了一声。 矮个子忙道：“大哥您别急，我们今天就给那个傻.缺富二代下个套，只要他一进套，到时候啊，就只能像个傻子一样任人摆布了，您想要踹他多少脚出气就踹多少脚，您想拿多少钱就拿多少钱。” 他又在胖子耳边说：“到时候啊，美人不也顺理成章地是您的了？” 胖子的脸色这才由阴转晴。 拉莱完全没管其他人各异的心思，径直和黎诸踏入了庙门。 出乎人意料的是，这庙宇内部并不像是龙潭虎穴，反倒和普通的寺庙没什么区别。 这庙宇从外面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像是经受过很多年的风吹雨打，但从里面看起来却很新，应该经过了修缮，神桌上的香炉中插着密集的香火，一个普通镇民打扮的人正跪在蒲团上敬香。 他对身后走进来的众人视而不见，而是咣咣咣朝着神座上的神磕了三个响头，虔诚地双手合十，手中持三支香，口中念念有词：“求您保佑来年风调雨顺，蘑菇收成大增。” 他将香插入香炉，转过身时注意到了镇长，他刚和镇长打了声招呼，目光就扫到了其他人身上，顿时，他目光一沉，冷冷地道：“外乡人。”，随后骂骂咧咧地出去了。 胖子撇了一下嘴：“什么态度？” 神座上端坐着一位少女的雕像，那女子初看很平常，眉宇五官都不具备明显的记忆点，表情温柔，慈眉善目，但细看下来，她温柔上扬的唇角却似乎有些隐秘的诡异。 神像的眼睛用琉璃制成，那琉璃晶莹剔透，初看之下令人心眩神迷，细看之下，那两颗琉璃之中，仿佛绽放着两株小小的蘑菇。 黎诸望着少女的神像，问镇长道：“你们这里的神，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生啊？” 没等镇长回答，他就转向拉莱，语调微微上扬：“你说是不是？” 这话听在旁人耳中，会以为黎诸的意思是鬼伞镇供奉的神不是道教佛教那些常见的神，但他不确定，因此问一下拉莱。 但拉莱却听出了他另一层意思。 她瞥了他一眼，神色微妙，接着将目光移到少女神像，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盖棺定论道：“我也没见过。” 黎诸心里有了个底。 镇长阴恻恻的声音响起：“那些杂七杂八的神鬼有什么可供奉的？他们要保佑苍生，又能给鬼伞镇带来多少福祉？我们只供奉独属于我们的真神！” 他这一席话说得铿锵有力，但拉莱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重复了一句：“独属于你们？” 在其他人向镇长套取信息的时候，无人注意到，矮个子没有向镇长的方向看一眼。 他的双眼紧紧盯着年轻女子的像，手插进兜里，攥紧那条金色的链子的手心尽是冷汗。 明明耳旁传来其他玩家们的质问声、镇长的辩驳声，但他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他只能看见面前的神像红唇微启，听见她轻柔的声音响起：“过来……” “你过来呀。” “你为什么还不过来呢……” 一声声恼人的呓语传入他的脑海，他不由得往前进了一步，他想让那个神像闭上嘴。 却没想到，回荡在他脑子里的噪音更大了： “你都拿了我的东西，再走近点吧……” “你是要向我投诚，成为我的信徒吗？” 矮个子仅存的理智告诉他这一切不太对，他想说：“我不愿意”或者“我再想想”“我再考虑考虑”，可是灌了铅的双腿却带着他亦步亦趋地走向神像。 “你怎么了？”瘦高个是第一个发现矮个子不太对劲的人，他想要去扶他的同伴，却没想到，矮个子不知从哪里得来的一番大力，一把将他掀翻到一边。 这里的声音终于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所有人都转过头来，惊疑不定地注视着矮个子。 矮个子却仿佛没看见他们一样，他继续聆听着神像的话语： “信仰我吧，我能给你带来至高无上的财富。” 第56章 “供奉我吧，我能让你成为任何你想成为的人。” 矮个子的脑中倏忽冒出了一个想法：我能……获得只属于自己的财富吗？ 少女笑得温柔，那一瞬间，她看起来不像是什么邪灵，倒像是道貌岸然的菩萨：“当然可以，你真的想依附那个人吗？你叫他大哥，可是他呢？对你颐指气使，把赃物、有风险的东西都放在你这里，自己倒是两手空空不承担任何风险……你难道，不想要为自己出口气吗？” 她的声音很轻，却在他的心中落下重重一锤：“说白了，你不就是想为母亲治病吗？” 矮个子的眼中难以置信，他想说“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他问：“我要做什么？” 少女的笑声越来越响：“除去你想除掉的人后，帮我拉拢更多的信徒吧！” 少女的笑声逐渐远去，神像又恢复成了最初的模样。 矮个子深吸了一口气，还没等完全回过神，迎面就被人击中了一拳，将他砸得头昏眼花！ 第32章 陷害 一阵猛烈的眩晕过后, 矮个子才勉强睁开了眼，面前扯着他的领子面露不满的果然是胖子。 他瞪着矮个子：“方才叫了你几声你都没听见？发什么呆？” 矮个子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扬起了一个与平时别无二致的笑容，道：“大哥, 实在抱歉，我刚才走神了。” 胖子还想再发作, 但瘦高个走上前来，在他耳旁悄悄地说了几句话，眼神瞟向黎诸拉莱的方向, 胖子最后狠狠瞪了矮个子一眼，也不说话了。 拉莱的垂在身侧的手突然被人轻轻碰了一下。 她偏头一看，是黎诸, 于是她又转回头。 黎诸：“怎么样？看的这么认真，有没有看出什么？” 拉莱：“在刚才的五分钟内, 他的身上应该发生了某些事情，可能和那位邪神有关系。” 她说完了半晌, 黎诸都未回应, 她心生奇怪, 扭头一看，就见黎诸正笑意款款地盯着她。 他轻声说：“就只有这些？” 拉莱没搭话，她的目光却停留在他的脸上，意思是：你有什么高见？ 黎诸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我是想让你猜一猜，刚才瘦高个跟胖子说了什么？” 拉莱：“……” 黎诸贴近她的耳廓，轻巧的呼吸拂在她的耳朵和侧颊上, 让她的耳垂微微战栗：“我猜，他们在说, 大敌当头，又何必内讧呢？你说我猜的对不对？” 拉莱过去几千年都没玩过这么无聊的游戏，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想走。 黎诸哈哈一笑，拽住了她的衣角，轻声道：“拉莱小姐，所以，你可要记住，我们是同一阵营的呀。” 拉莱觉得很可笑，他们哪算是同一阵营，就算在胖子三人的眼中，黎诸是首当其冲的针对对象，而她充其量算个待拉拢对象。 但以她的性格，与他争执这些实在是毫无意义，因此她冷嘲了一句：“是吗？那你千万要活得久一些，别丢我的脸。” 黎诸笑出了声。 拉莱转身就走。 但她没看见的是，她一转身，黎诸唇角的笑容就淡了下去。 . 众人本来打算让镇长下一步就带他们前往蘑菇的培育基地，却没想到，他们刚从神庙里出来不久，天空中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培育基地自然是去不成了，但如果回到神庙还需要走十几分钟…… 众人打量着山顶处的神庙，邱秘书突然道：“怎么回事？下着这么大的雨，还有人要去神庙里吗？” 雨幕之中，一个全身黑色的人进入了他们的视线中，随后他进入了神庙，消失在了他们眼前。 黎诸本没太在意，但注意到拉莱一直盯着那个方向，久久没移开视线。 他问：“怎么了？” 拉莱：“你注意到那个人穿着什么衣服了吗？” 黎诸回想着：“黑色的……好像是袍子？” 他不解地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拉莱深吸了一口气：“无事，只是刚才在某一刻觉得，他的背影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黎诸敏感地眯起了眼。 他刚想旁敲侧击一下故人的类型，就听拉莱道：“应该是我看错了，毕竟那个人曾被我亲手杀了。” 黎诸：……不愧是你的故人，真是毫不意外的清新脱俗。 众人最终还是打算直接冒着大雨往山下走，天阴沉得厉害，看架势一时半会可能停不了，越晚下山山体滑坡泥石流的风险越大。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胖子脚下踩到了一块松动的石头，整个身体失去控制向下滑去，他惨叫一声，左手扑腾了一下却什么都没抓住，右手抓住了一根脆弱的树枝，他能感受到，那根树枝变得越来越脆，即将折断。 其他人离他都有一段距离，他对着离他最近的矮个子伸出左手，命令道：“快来拉我一把！” 他已经完全忘却了，不久前对矮个子打骂的场景。 然而，矮个子没有伸出手。 胖子脸上的不屑逐渐转变为央求和惊恐，他不断地重复着：“救救我……救救我……”央求声越来越大，逐渐转为嘶吼。 就在他即将滑下去的一瞬间，矮个子终于伸出了手，一把将他从生死线上拉了回来。 胖子甫一上来就大发雷霆：“你为什么不救我？” 第57章 矮个子一脸无辜：“刚才我没找到好的发力姿势，这不是一找到，就拉大哥上来了吗？” 胖子“哼”了一声，反正他最终还是救了他，便没再说什么。 类似的危险场景还发生了很多起，大雨始终没停，遍地都是泥沼和土坡泡水之后的坑坑洼洼，待玩家们终于互相扶持着回到镇长的房屋，每个人都已经精疲力尽，感觉活生生从鬼门关捡回来了一条命。 整个下午，拉莱借着没有人类玩家干扰捣乱的闲暇时间，把镇长房子中能探索的地方摸了个遍。 她也再次去了隔壁的客房，但里面依旧没有人，空气中漂浮的蜡烛气味也淡了，前一夜住在这里的人仿佛真的已经远走高飞了。 然而，那道窥伺的视线虽然已经消失了，但仍然如同跗骨之蛆，让她一回想起来就会有些许不适。 究竟是谁呢？ 这种事态部分超出掌控的感觉让她有些心烦。 一想到心烦，她就想起黎诸，于是更心烦了。 一转头，心烦意乱的万恶之源出现在她眼前，黎诸笑意款款地道：“饿不饿，别着急找线索了，过来吃晚饭，人是铁饭是钢嘛。” 拉莱过去的时候，其他玩家已经开动了，圆桌上摆着几道家常菜，没有镇长夫妻的参与，这几道菜居然难得地看起来不错，西红柿炒鸡蛋、炒土豆丝、炒木耳都散发出淡淡的热气。 拉莱斜覷了黎诸一眼：“你做的？” 黎诸心道：她不会真因为那袋小鸡炖蘑菇对我的厨艺产生了什么误解吧？ 他摸了摸鼻子，如实道：“我打了下手。”然后指了指真正的功臣。 上的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全国互联网龙头企业的董秘·邱秘书摸了摸鼻子，笑了笑：“这还得多亏这个游戏对我们网开一面，镇长家除了蘑菇还存着其他烹饪材料，不过，我也只是做了几道家常菜，大家尝一尝。” 面对这一桌家常菜，众人自从进入副本就紧紧绷着的情绪终于暂时放松下来，有人甚至谈起了自己进入副本之前的经历。 拉莱望着桌上色香味俱全的几道菜，饶有兴致地夹了几根酸辣土豆丝放在嘴里，作为邪神，她不会感到饥饿，也不需要像人类一样从餐食中汲取养分，但她不得不承认的是，人类这种寿命短暂、能力弱小的生灵真的很擅长给无趣如白纸的生活染上颜色。 餐桌上的几盘菜很快被一扫而空，但一时间还无人离席，他们已经太久没有经历这种酒足饭饱的平静生活了。 正在此时，拉莱的目光突然不经意地扫到黎诸的脖颈，她目光一凛： “你脖子上是什么？” “什么？” 黎诸不解地将手摸向自己的脖子，意料之外地，他摸到了一条冰凉的链子。 他将链子翻出来一看，链子的末端，正挂着一个雕着少女的小牌，那少女长相普通，属于掉到人堆里都找不回来的类型，但黎诸却一眼看出来，小牌上画着的少女，正是白日他们拜见的神像！从某些角度射入的光线照到她的双瞳上，甚至能隐约看到两株小小的蘑菇！ 拉莱的脸色阴沉地可怕：“这是从哪来的？” 黎诸刚想说他也不知道，但还没说出口，紧接着，事态进一步急转直下—— 从玩家进入餐厅吃晚餐起就消失的镇长突然冲了进来，脸色是罕见的暴怒，指着黎诸道：“原来就是你！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偷，夺走了神明赐予我的信物！” 黎诸：？ 对于拉莱来说，镇长这句话却如刺破迷雾的光剑，让她于电光石火之间洞悉了几件诡异事件的因果联系，从胖子盗窃不成，到矮个子举止可疑，再到莫名其妙挂在黎诸脖子上的项链……诸多散乱的线索逐渐连成一线—— 拉莱直视着胖子，冷冷道：“是你做的吧？” 胖子摸了摸脸上不存在的汗水：“啊，美女，你在说什么，我……” 一片难言的寂静中，拉莱一字一顿道：“是你偷走了项链，又悄无声息地放在了黎诸的脖子上，企图嫁祸于他，我没说错吧？” 胖子：“美女，不是……祖宗，我哪有这个本事啊！” 拉莱：“你当然有，你的本事可比你展现出的大的多，你上次进入副本时，得到了邪神所赐的道具吧？” 第33章 怪物与神像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除了胖子三人组, 其他人对“道具”这个词简直不明所以。 邱秘书：“道具？” 他年纪大了，没听过这么新潮的词汇！ 孟珞：“啊，邪神还会赠道具吗, 那我们怎么没有……” 话一出口，她就自己认识到了问题所在—— 上轮副本的boss崔瑛子, 她直接被拉莱杀了啊啊啊啊！连个送道具的机会都没有！ 短短半分钟过去，处于风口浪尖上的胖子满脸都是冷汗, 他一面不断地擦着鼻尖上冒的虚汗，一边中气不足地开口：“什么道具？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拉莱却没理他，她踮起脚, 从黎诸的脖颈上取下了项链，有那么一瞬间，他们离得极近, 几乎就连呼吸都交织在一起。胸膛中的两颗心，一颗怦怦跳动, 仿佛从五湖四海都能听见它跳动时发出的震音；一颗则毫无波动，冷硬如铁。 然而这种陡然之间的拉近仅仅维持了不到半分钟, 黎诸微微叹了一口气, 心里不免有些遗憾。 第58章 他注视着拉莱将金链子和吊坠攥在手里, 一步一步走到了胖子的面前，胖子的神色越来越紧张，像是即将见到地狱里的修罗。 他听到拉莱淡淡道：“哦？是吗？让我猜猜你的道具的功能吧，你看看我有没有说错。” “第一，当你在进行盗窃的时候，当事人会自动昏睡, 以确保你行动成功，这一点放在你用赃物嫁祸别人时也是一样的, 你只需要拿走他最微不足道的一点东西即可。” “第二，虽然你的偷盗几乎绝无可能被当事人发现，但若被第三人发现，你也会吃不了兜着走，因此你的道具还赐予你了一项能力，在你被第三人发现之前，它就会用某种方式警戒你。” “我说的没错吧，这就是你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的原因。” 她的话音刚落，胖子的脸上顿时涨成了猪肝色，心虚、怒气、不忿……种种情绪在他的脸上纷纷闪过，最终化作了一道胡搅蛮缠的话语：“那又如何？老子就算有道具又如何？这只能说明一件事——老子比你们强！你们这群过了副本连道具都没拿到的都是废物！都是废物！” 出乎他意料的是，拉莱脸上没有任何被她激怒的表情，她淡淡道：“不如何，我只是想证明一件事。” 紧接着，她转向镇长，道：“您看见了吧，是他拿走了您的项链，而非黎诸。” 胖子终于想起他一直遗漏的事情是什么了—— 拉莱道破这一切道破得太快了，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直接就脑子一热承认了！但他甚至忘记了他嫁祸黎诸的真正目的！ 守密人说过，最好不要招致镇民的厌恶，但拉莱那样对待镇长，镇长也没对她做什么，这是否意味着这种程度还不够呢？ 不管怎么说，在游戏规则内打败对手都是最安全的方式，胖子计划给黎诸下套，威胁他给钱，当然，如果能顺便做掉他那就更好了！ 然而，现在……一切都搞砸了！ 胖子惊恐地看着镇长一步一步向他走来，正当他即将要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一道声音传来：“也不能就这样断定是我大哥做的吧，又没人亲眼看到他拿了。 是矮个子，他朝着胖子露出一个安抚的笑。 胖子顿时面露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镇长停下了脚步，目光犹疑不定地在胖子和黎诸之间逡巡。 他得救了？ 胖子在心里狂喜。 下一秒，镇长“嗬嗬”地笑起来，冷冷道：“我人老了，不知道是你们中谁做的，所以，你们所有人都将会受到惩罚！你们逃不掉的！” . 大概是因为镇长那番话的影响，玩家们早早就回到了房间，没有人敢在深更半夜里进行额外的探索了。 这一次，抽到在床上睡的两人是拉莱和黎诸。 胖子虽然因为拉莱的质问而对她印象变差，但一见到她那张脸，他又不免得目眩神迷，因此吐槽了黎诸一句：“好运气。” 黎诸确实觉得自己的运气很好，尤其是当客房中摆放的是一张单人床。 两张枕头之间被迫隔着半尺不到的距离，两床被子也紧紧交叠在一起，如果不是在副本里，任何人见到这样的摆设，都会以为这两个人的关系密不可分。 拉莱没说什么，合衣上了床，她平躺在床的内侧，过了一会儿就翻了身，面靠着墙。 黎诸也难得没有借此时机多说话。只有在黑暗的遮掩下，他才能肆无忌惮地注视着拉莱的背影。 他注视了一会儿，傍晚时发生的一幕幕再次在他的脑海中重演。 他想，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会无法自控地一次次靠近拉莱了。 一片黑暗中，她的身体微微蜷曲着，像是无法安睡的幼鸟，她的脊背十分瘦削，仿佛脆弱到一折即断。 然而，黎诸知道，真正的事实完全相反。 凌霄花攀援而上，借他人的权势和高位炫耀着自己的美丽，但她不是这样—— 她不需要任何树干或是别的帮助，她自己就是树干，她自己就能枝繁叶茂，直指苍穹。 当她把你划为自己人的时候，你是真的可以把后背交给她。 所以，对这样的人死皮赖脸地靠近，似乎也不算难接受了。 正当黎诸试图与自己和解的时候，他突然感觉，拉莱的背影有一丝异样。 若不是他盯得时间久了，他绝不会察觉到她目前的动作与五分钟前之间的微妙差异—— 拉莱的脊背绷紧了。 但从黎诸的角度看，拉莱的面前就只有一面惨白的墙。 她在看什么？她发现了什么？ 黎诸的心头飘过一丝疑惑。 . 拉莱在与内鬼系统的另一边的人交涉。 她起初没打算与对面的人多说什么毕竟诚如孟珞所说，这个内鬼系统真的从上到下从外到内都透着一股子怪异，对方是敌是友犹未可知。 然而，系统不断地跳出弹窗广告，仿佛只要不跟对方联系，系统就要率先上演大罢工。 随意搪塞了几句后，她发现，这个竞争镇派驻的代表对鬼伞镇的蘑菇秘密其实并不关注，他在旁敲侧击，他们今天究竟经历了什么。 拉莱心中疑窦陡生，她想了想，输入了一行： 去了蘑菇培育基地，但没发现什么特别的。 隔了好一会儿，对方回复： 第59章 是吗？那你注意安全，我看天气预报，鬼伞镇下了好大的雨。 这句话看起来没什么问题，拉莱刚想关掉对话框，就见对方又来了一句： 你们去过神庙了吗？有没有发现什么？ 拉莱皱起眉，对面的这个人怎么知道他们去了神庙？ 她回复：没去，神庙是什么？ 对面久久都没再回复，不知过了多久，拉莱才收到了一件新消息： 说谎可不是好孩子哦…… 拉莱的眉蹙得更紧了，如今她几乎可以肯定，这个所谓竞争镇的人并非如同游戏所说，通过内鬼盗取秘密。 而是……他必然有其他渠道，能够知晓玩家们的一举一动。 如果内鬼并非只剩她一人的话，短信那头的人必然能轻易地知晓玩家们每日的调查进度。 可如果说，短信那头的人是敌非友呢？ 零点的界限很快到来，这一次，大约过了足足半小时，拉莱才听见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在她耳旁响起：“滴——玩家检举失败，恭喜您成功逃脱，明天请继续努力哦。” 拉莱盯着面前的白墙，心中思索着副本设置内鬼的目的，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感觉面前的白墙有一丝异样。 正常情况下，从窗外洒进来的月色会照亮她这一侧的墙壁，墙壁上会出现她的倒影。 然而，在此时，月光仿佛一下子暗淡下来，她的影子在夜色微弱的光线下忽明忽暗。 鼻尖隐约传来一阵若隐若现的腥气。 拉莱猛然回过头—— 她看见，月光不是消失暗淡了，而是被什么东西遮挡住了一半！ 一个人形生物趴在窗户玻璃上，它瘦骨嶙峋，四肢极长，正试图用尖锐的指甲划开窗户的禁锢。 感受到屋内人的目光，怪物仰起头。 饶是早有准备的拉莱，见到这一幕时也不禁瞳孔地震。 当怪物抬起头的瞬间，她看见，那怪物有一张和神像少女一模一样的脸。 第34章 培育基地 怪物仍在用力地划着窗户紧闭的缝隙。 它的指甲在玻璃上划过, 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可能是因为它太想进来，但凭借自己的能力还做不到，这一幕看起来与其说可怖不如说有些搞笑。 拉莱坐起身, 淡淡的目光落在不远处努力与窗户搏斗的怪物身上。 怪物看见她袖手旁观，“咿呀”叫了一声, 看样子似乎有些委屈。 拉莱想了想，两脚着地下了床。 然而她刚走出半步, 就被一只手拉住了衣袖。 男人的嗓音因久未开口而变得有些沙哑：“你去做什么？” 拉莱有些惊讶于黎诸居然还没睡着，毕竟同住一屋的其他人都已经呼噜连天了，不过短短几秒后她就释然, 根据她观察孟珞的结果，人类的作息是件缺乏弹性的奇妙东西，一旦改变, 就很难拉回来—— 她想，可能是黎诸下午睡多了。 她罕见有耐心地回复道：“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黎诸立马道：“我和你一起去。” 如果不是真实经历, 即使是黎诸自己也无法想象到这样的一天，在此起彼伏各具特色的呼噜声中, 他和拉莱一起站在窗前, 在夜色中观看怪物是如何打开他们的窗户的。 更可怕的是, 一个念头从他的心里划过：这可比那堆极限运动刺激多了。 黎诸注视着怪物那张脸，道：“它就是白天那个神像？” 拉莱摇了摇头：“不像。” 可能是由于黎诸求知若渴的目光太强烈，她主动解释道：“它们之间可能有或多或少的联系，但是，上午那个神像给我一种很不适的感觉，你可以把它简单地理解为见到同行的应激反应, 但是这个——” 她盯着眼前仍在扒拉窗户的小怪物，缓缓吐出一句：“你不觉得, 它看起来有点傻吗？” 黎诸几乎笑出了声。 黎诸：“它看起来像是刚从泥土里刨出来的。” 拉莱：“不止，除了它那张脸，它的身体从上到下都已经腐烂了。” 黎诸更加仔细地观察了一下，甚至过了一个成功的侦查，这才发现，虽然怪物的表皮上处处都覆盖着厚实的泥土，但随着它的动作，泥土纷纷扬扬落下，它躯体的个别地方失去泥土的掩盖，已经露出了森森白骨。 黎诸：“真是从地底下爬出来的呀。” 拉莱：“不用爬，它不过是一道幻影罢了。” 黎诸还没反应过来拉莱说的是什么意思，下一秒就见怪物突然停下了刨窗户的动作，身影一闪，就极其自然地穿过了之前困了它那么久的窗户玻璃。 在黎诸闻到腥气愈加猛烈的同时，他突然感受到身边一空，不用看他也知道，拉莱必然已经往后退了一大步！然后熟练地拾起旁观者的角色，坐视他们打斗。 黎诸死也想死个明白：“不是，就算它只是个影子，那为什么之前它进不来，你一说它就进来了？” 拉莱道：“之前它没意识到自己是什么，我的话提醒它了……别管这些细枝末节的事了！你快避开，它要发动攻击了！” 然而，令他们都没想到的是，怪物没有发动攻击，而是进来后就低垂下了头颅。 它身体极瘦削，四肢都很短小，勉强站立的时候，竟像一个瘦小的人，它浑身都是黑色的泥土，但从它腐烂的皮肤表面，腥臭的水不断沁出，混成泥泞的汤，滴落在地。 第60章 它的嘴没有开合，但从它腐烂的嗓子眼里却发出了一道有些稚嫩的女声： “请问，你们看见我的坟了吗？” . “所以，昨天就在这个位置？那个怪物就在这个位置？你们还和它说话了？” 邱秘书指着窗台边，一脸崩溃。 他所指方向的地面上原先有怪物身上滴下的泥水，但现在连一夜风干后的水渍和细碎的泥土都没有留下，证明了那个怪物真的只是个影子而已。 孟珞细声细语地问：“那我们要帮她找坟吗？” 拉莱有点好奇人类的选择：“你认为我们要帮它吗？” 孟珞想了想道：“听你们这样说，它像是很可怜的样子，我想帮它。不过，也不知道它的请求和副本主线有没有关系……” 拉莱这时才抛出最后一个重磅炸弹：“它的脸和镇长带我们看的神像一模一样。” 孟珞惊讶地“啊”了一声，然后犹豫着说：“如果是这样，它的可怜或许是伪装出来的。” 无论小女鬼是真情还是假意，她给出的线索太少了，信息也太模糊了，众人没办法立刻去替她找坟。 黎诸念叨着昨夜询问小女鬼得到的信息：“好黑，我很疼，蘑菇长出了牙，它们都在日夜啃噬我、分食我……我怕水，但这里到处都是水……” 他下结论道：“这只能说明埋她的地方有水源，其他的看不出来了。” 正说着，镇长推门就进，他阴沉沉的目光在玩家面前转了一圈，看起来心情很躁郁，恶狠狠道：“走不走？去你们最想看的培育基地！” . 这次，守密人也随行了。 这还挺少见的，经过了两个副本，黎诸已经意识到，守密人的作风是能不出现就不出现，如果有其他引导npc引导玩家进行剧情，他们惯常就不会出现。 黎诸之前还问过拉莱这个问题。 她的回应是：“这有什么离奇的？你们在副本中是玩家，你觉得守密人算什么？” 黎诸：“打工人？” 拉莱：“所以嘛，不想上班有什么离奇的。” 所以，这次守密人跟随他们前往培育基地，基本上明示了，培育基地有一场硬仗要打。 . 培育基地不在别处，就在通往神庙那座山的半山腰处。 之前，他们之所以没在登山时看见培育基地，是因为培育基地处于山的另一面，镇长带路的时候刻意避开了它。 此时，鬼伞小镇的神秘种植基地终于呈现在了他们眼前。 不同于现代养殖菇基地常见的大棚，这里的蘑菇都直接长在地表湿润的土壤中，漫山遍野随处可见。 但没有人会将这些奇形怪状各式各样的蘑菇认作是野生蘑菇，原因无他，它们生得实在是太过密集了—— 一株又一株紧挨着，粗壮的根茎相连、肥大的菌盖相连，简直连一点阳光都难以穿透它们之间的缝隙映照在土壤表面，只有当某一株被摘下时，才会留下一个不明显的空位。 是的，数不清的人系着白色的围裙，穿梭在蘑菇地之中，弯腰采集着一株株成熟的蘑菇。 他们不断重复着手上的动作，就连弯腰的幅度、摘取的动作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而直到玩家走到他们附近，这些镇民像才是刚刚意识到一样，冷眼呵斥：“滚出去！外乡人！别碰我们的蘑菇。” 镇长在外围遥遥地看着，见状道：“你们也看见了吧，这里根本没什么特殊的，我们还是别打扰人家工作了。”过了几秒，见没人理他，他自己尴尬地咳咳了两声。 拉莱对着蘑菇丛骰了个侦查。 【侦查】检定/出目：70/34 成功 拉莱注意到，有几株蘑菇看起来很奇怪，粘稠的黑色墨汁状的液体从白色粗糙的伞盖下滴落，像是雨水在伞下流淌成了一道帘幕。 她指着那蘑菇对黎诸问：“这是什么？” 黎诸挠了挠下巴：“我在书里见过，但那是很诡异的一种野生蘑菇，叫什么来着……” 他思索了两秒，刚要开口，就被在不远处听到他们说话的胖子打断：“哈？你们这都不知道？” 他蔑视的目光在拉莱和黎诸身上走了一圈，当然主要是对着黎诸，他对拉莱主要是对其眼睛瞎了站错队了的愤恨。 黎诸面上不恼，饶有兴致问：“那你说说，这是什么？” 胖子不假思索道：“鬼伞啊，南城有名的野生菌，幼嫩期可食，开伞后菌褶融化为墨汁状的液体，这时候，就不能吃了，知道吗？” 拉莱长长地“哦”了一声，对着镇长道：“镇长，你这些蘑菇，都不能吃了哦。” 镇长哈哈一笑，摆摆手：“怎么可能嘛？你们那都是外面的鬼伞，我们鬼伞镇的鬼伞才是正宗的。” 他面上神秘地在口前竖起一指：“不瞒你们说，你们知道我们镇为什么叫鬼伞镇吗？那是因为，神明最初赐予我们种下的就是一批味道极其鲜美的鬼伞啊。” 第35章 牙 胖子急了, 他刚找回自己的一点威信，又怎能在这个时候容忍他人冒犯他的权威？ 他对着镇长吼道：“你在说什么鬼话？” 镇长却没答话，只是冷冷斜覷了他一眼。 胖子却更急了, 镇长与他争论还好，不与他相争, 却像看着可笑的跳梁小丑一样看着他，这是什么意思？ 第61章 他挥舞着拳头, 想要给镇长一个教训。 却没留意到，自己站立的位置前方，是一大片种植得密密麻麻的蘑菇。 他的一只脚直接踢到了一株盛开得艳丽的蘑菇上, 蘑菇软嫩的菌盖被踢裂了，瞬间软烂倒塌在一旁，从伤口处流淌出汩汩的红色液体, 就像是人类受伤后流出的血一样。 胖子毫不在意脚下踩到了蘑菇，他又陆续往前踹了好几脚, 就像是在泄愤一样。 然而，他再次抬起头面对镇长时, 却发现镇长的脸上涌现出一阵奇异的表情, 如果硬要描述的话, 就像是注视着一袋垃圾或是一个死物。 他突然感觉到周围都安静了下来，无数双眼睛好像在默默注视着他。 那些目光来自不远处的镇民，来自更远的山坳，也来自…… 脚下的土地！ 他慌张地向脚下看去，但什么异样也没看见，他还想蹲下来, 看得更仔细一点，但已经来不及了！ 他听见镇长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山坳：“驱逐他！是他毁掉了我们的蘑菇！驱逐他！他是外面派来的间谍, 目的是毁掉我们的财富！” 胖子疯狂辩解道：“我没有啊！” “那你说，你为什么要偷我的东西？那是神明赐予我的信物！” “我……”胖子百口莫辩，他愈加慌乱，脚下一滑，又将几株蘑菇踩得粉碎。 镇民更愤怒了，他们捡拾起手边能触碰到的一切工具，木棍、寒光闪闪的刀子、石块，就朝着胖子跑来。 胖子一见四面八方都是围攻，千军万马仿佛都奔着他一人而来，心头一阵慌张，正巧瘦高个离他很近，正着急地往他的方向走去，口中担心地叫了一声：“大哥！” 胖子咬咬牙，上前一步，一把将瘦高个拽到他身边，然后在瘦高个错愕的视线中，一脚踹上他的肚子。胖子虽然胖，但一身的肉也并非全然是脂肪，也混着不少多年打家劫舍练出的腱子肉，他又用上了全身的力气，这一脚实在是太重了，瘦高个直接毫无防备地被踹翻在地！ 胖子得手后，环顾了一圈四周，见镇民们的注意果然暂时被倒在地上的瘦高个吸引了过去，他直接找了个缝隙就窜出了包围圈，逃进了一个小树林，就不见了。 镇民们本来只是暂时看向瘦高个的方向，胖子依然是他们的首要仇恨对象，但见胖子借机跑了，他们所有的愤怒都瞬间汇聚到了瘦高个身上。 他们神色残忍、举止野蛮，向着瘦高个扑去，这架势竟像是要把他活活撕碎在原地！ 在不远处远观了半天的黎诸看不下去了，他“啧”了一声，摇着头道：“这可不厚道啊。” 他和拉莱本来看着胖子自食恶果，并没有出手的意思，但见胖子居然能干出这样的事，黎诸微微叹了口气，认真地问拉莱：“你能救他吗？” 拉莱有一些不解地问：“对于你们人类来说，你们似乎是两个阵营的。” 黎诸摆摆手：“人类讲究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阵营是可以转换的。”他视线往侧面不经意地一扫，注意到了什么，顺手递给拉莱： “看，老天都在赞成我的观点，说要救人就送武器，不过也真奇怪，有谁采蘑菇会带着这个呢？” 拉莱接过来一看，见是一把弓箭。 它的样式很普通，就像是某个镇民跑动间不小心遗落在这里的一样，但拉莱的心却重重一坠。 黎诸注意到她的神色变化，疑惑道：“怎么了？” 拉莱的神色沉沉：“没什么，我只是很讨厌看到与弦类似的东西。” 黎诸：“你不喜欢的东西可真不少，讨厌弓弦，害怕黑夜，还讨厌我这种人……” 拉莱打断他：“别废话了，你再说下去，就只能给他收尸了！” 说罢，她抬起手臂，直接将弓弦拉至满月形状，也不需要瞄准，直接信手射出一箭！ 【斗殴：弓箭】检定/出目：90/83 成功 箭矢如同一瞬流星，直直地插进了离瘦高个最近的镇民的衣角，重重的作用力直接将那个镇民往后拽了几步远。 瘦高个周围的镇民见状一片哗然，惊恐的目光在拉莱和黎诸身上转来转去。 拉莱再次将一支箭搭在弓弦上，冷眼道：“再不躲开，下次扎中的就是你们了。” 镇民们小声地议论纷纷，但他们毕竟与被推出来挡枪的瘦高个没有深仇大恨，也终究不想为这么一件小事以命相搏，最终还是面露不甘地渐渐退去了。 黎诸松了一口气，微笑着对拉莱道：“如果是我，一定无法像你做得一样干净利落。” 射箭他也会，但要威慑住镇民又不至于激怒他们，需要的就不仅仅是准头了，还有超越人力所能及、控制得极其精准的力道。 人流散去，但瘦高个仍旧面露痛苦之色地趴在地上，黎诸走到他身边，问：“你受伤了吗？” 言外之意：没受伤就赶紧起来。 令他没想到的是，瘦高个支支吾吾地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咬我的脚。” 黎诸：“啊？可是你这脚下，就只有蘑菇啊。” 拉莱本来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不打算过来，然而听到这话，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向黎诸。 而就在她接近瘦高个的同时，她敏感地感觉到，脚下的某一株软烂的蘑菇似乎动了一下，紧接着，一个极其坚硬的小东西接近了她脚掌之下的鞋底，往里越钻越深，像是要挤穿她的鞋底！ 第62章 拉莱不动声色地一脚重重踏下去，将那点坚硬的东西碾碎成齑粉，空气中似乎响起了一声细弱的尖叫，但那也有可能是她的错觉。 她问瘦高个：“直接把你拽起来可以吗？” 瘦高个：“啊？可以……但是……” 拉莱给了黎诸一个眼神，黎诸耸耸肩，像是老鹰捉小鸡一样，抓着瘦高个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瘦高个爆发出一阵尖叫。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当机立断把他拽起来已经是不得不的选择了—— 瘦高个脚下的运动鞋已经趋近于破破烂烂了，透过鞋子破开的大洞，隐约能看见他血迹斑斑的脚。 从脚后跟到脚掌再到脚趾，处处都是被啃噬过的痕迹，如果再拖上一时半刻，这双脚怕是要废了。 【侦查】检定/出目：60/58 成功 而在他的脚掌上，还残余着数颗惨白色的东西，黎诸从地上捡拾起几颗，竟觉得，那像是一颗颗锋利莹润的小牙。 黎诸惊愕地抬起头，对着拉莱轻声重复了此前听到的那段话：“我很疼，蘑菇长出了牙，它们都在日夜啃噬我、分食我……” 瘦高个有些无法接受：“咬我的竟然是蘑菇？” 不等其他二人回答，他有些心灰意冷道：“算了，大哥能在那样的情况下把我推出去，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黎诸：“不是吧，兄弟，你这是还心心念念你的大哥啊。” 瘦高个有些惆怅：“害，经此一遭我也看清了，只是暂时改不了口而已。 ” 他转向黎诸和拉莱，神色认真道：“非常感谢你们救了我，我之前对你们的态度也有问题，在此向你们赔罪了。另外，关于胖子的道具，上次拉莱小姐已经猜到了它的一些功能，但你们还是要万分小心，因为有一个最核心的功能胖子没有提——” 瘦高个深吸了一口气，道：“胖子可以利用它，与作为道具主人的邪神对话。” 第36章 神祇 明明上山时还算清晰的路, 下山时就无论怎样都找不到了。 胖子暴躁地一拳击打在地上的石头上，然后往地上叉腿一坐。 他往前望望，又回头往后往往, 但无论他怎么看，都觉得四周的景象没有任何区别, 一大片一大片苍绿的树林连成一线，冠接苍穹根接地, 他甚至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从哪个方向来的了。 这样下去绝不是办法。 胖子很清楚，在副本中的夜晚, 通常较之白日会更加危机四伏、险象迭生。而现在—— 繁茂的树冠遮挡住了日光，他无法通过日头辨认现在的大致时间，但从出门的时间推算, 距离傍晚可能只有零星几小时了。 再不找到正确的路，他就要出不去了！ 胖子也过了几个侦查, 试图找到一些线索，但无一例外地都失败了。 他咬咬牙, 从上衣内侧兜里拿出一样东西。 这样东西他放得极其隐蔽, 一直贴身收着, 从来不假以人手，就连矮个子和瘦高个都不知道他将它放在哪里。 这是一枚小小的金色钥匙，长度不过手掌的三分之一，它的真正作用是打开任何显形或隐形的门锁，偷到任何想要拿到的东西。 当胖子的手指触到它的同时，一个白色的指示框自动弹在了他的游戏面板上。 【四十大盗的金钥匙】还记得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的故事吗？四十大盗卷土重来, 这次他们带来了一个新点子！这次，他们能打败阿里巴巴吗？ 道具功能介绍：1. 当使用该道具时, 被偷盗者无知无觉。2. 偷盗过程中，如有任何干扰因素，道具使用者可以得到警示。3. 如对使用方法有困惑，请直接联系道具出品方进行相关咨询。4. 道具的冷却时间为24小时。 当胖子的视线看到了最后一行，他的眼睛死死地瞪大，屏住了呼吸。 等等，冷却期24小时。 他在昨日的晚饭前将项链悄无声息地放在了黎诸的衣兜中，自然少不了这个道具的功劳，那么从昨晚到现在……真的到了24小时了吗？ 他不抱希望地在心里呼唤了几声：“我对道具的使用有疑问”“我要咨询”“我要与道具出品人对话”…… 最后，他忍无可忍地尖叫了一声：“有没有人啊！” 他的喊声在森林里反复回荡，激起了一片鸟雀受惊飞起。 然而，不管他怎么呼唤，他渴望的那道声音都没有响起。 眼见天色越来越黑，就当他越来越崩溃，准备到小树林里横冲直撞，杀出一条生路的时候，一道打着哈欠的声音终于悠悠在他脑海里响起：“不好意思啊，睡过头了。” 胖子一听就听出，这正是上一个副本中邪神boss的声音！ 那是一个阵营本，玩家们分别加入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两个阵营，完成各种各样的任务，相互智斗对抗。 到最后，所有的计策都已穷尽，玩家们杀红了眼，正要死战之时，邪神打着哈欠出现，感谢他们所有人在副本中呈现的伟大演出，并赠与他们以他的能力为源泉的道具。 然而，那道具只有一个。 胖子在矮个子和瘦高个的协助下，最终得到了那个道具。 记忆回笼，胖子在辨认出邪神声音的下一秒就大声叫起来：“快告诉我怎么出去！” 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他已经忘记了对话的对象并非那些被他踩在脚底下的人，而是恐怖的邪神。 第63章 邪神倒没有在意他的失礼，只是又打了一个哈欠，不感兴趣地道：“可是，你能带给我什么呢？” 胖子：“我愿意为您做任何事！” 邪神苦恼道：“任何事……真是人类一贯的、十足敷衍的回答啊。没有具体的回报，我可是没办法帮你的呀，毕竟，你要知道，这可不是举手之劳，在其他邪神的地盘动手，也是有一定风险的。” 胖子已经走投无路了，他望着眼前愈来愈暗的树林，在黑夜中每一棵树崎岖的树干仿佛都化为张牙舞爪的魑魅，他焦躁地问：“你想要什么？” “为什么不考虑成为我的信徒呢？” “反正，你已经拿到我的道具了，你已经知道它与你有多么契合了吧，怎么样，难道你不想，获得更加强大的力量吗？” 魔鬼的脸终于在暗夜里露出，勾起一个残忍的微笑。 . 晚间。 玩家用过晚饭后，胖子终于回到了镇长的木屋。 他身上极其脏乱，衣服上到处都是草叶和桔梗，满是灰尘，一看便是在草丛或者树林里摸爬滚打过。 他脸色很差，一句话也不说，回来后就往屋内走去。 见到他平安返回后，其他的玩本资源由蔻蔻群要无尔而七屋耳爸一整理家面色也沉了下来，毕竟在今天，几乎所有人都看见了他将瘦高个推向愤怒的镇民，而自己独自逃脱的一幕。 只有矮个子追着他回到了屋内。 拉莱对玩家之间的暗潮涌动毫不关心，自顾自地往门口走。 耳旁却突然传来一声：“你去图书馆吗？” 拉莱偏头一看，黎诸正站在她身旁，微微低垂着头看她，看不清神色。 拉莱点了点头，犹豫了几秒后，破天荒地邀请道：“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话一出口，她觉得有些不对，又找补道：“我需要一个对现代图书馆非常了解的人。” 黎诸笑了笑，那笑意看起来有些温柔，然后道：“还是不了，这里……需要有人看着。” 他的目光在周围的玩家身上转了一圈，意有所指。 拉莱也不强求，随意点了点头，孤身一人离开了镇长的房子。 . 鬼伞镇只有一个图书馆，三层楼高，外观看起来很陈旧，深绿的藓爬了满墙，几乎看不出修缮翻新的痕迹。 图书馆里大多数设施也很陈旧，书架上都积了厚厚的灰尘，馆里见不到什么人，只有一个图书管理员样子的人坐在图书馆门口，低着头在本子上写着什么，看不清神情。 直到拉莱从她身旁走进去，她也没有抬起头。 一小时前，在镇长家的餐桌上，当拉莱再次问起镇长鬼伞的事情时，镇长破天荒地告诉她，镇上的图书馆中有关于蘑菇的书，她可以去翻阅查看。 这意味着，他们又开辟了一个新的探索地点。 但镇长表示，图书管理员不喜热闹，建议每次只去一人，不要超过两人，因此最终还是拉莱一个人去了图书馆。 【图书馆使用】检定/出目：15/37 失败 守密人幸灾乐祸的声音在拉莱的脑海中响起：“失败了哦，你只能自己去搜寻想要的书啦。” 拉莱不理睬她，自顾自地往里走。 在书架间走了十分钟后，她察觉出了一丝蹊跷。 她原以为，鬼伞镇以蘑菇闻名，那么图书馆中，必然有大量的蘑菇相关书籍，无论是种植方法还是品种介绍都应该有所涉猎。 然而，这一道走来，她没看见有多少蘑菇有关的书，倒是志怪杂谈多些。 她蹙了蹙眉，随意在书架中抽了一本，翻阅起来。 这本书讲述了古代中国<a href=https:///tags_nan/xihan.html target=_blank >西汉末年的一则小故事，有一部族子息凋敝，长达数年竟无一子降生，部族长老率众日夜向西王母祷告，终于感动上苍，使得部族各家香火旺盛千年不断。 拉莱又陆续地翻阅了几本，发现都是人类向神明祷告，神迹显灵，从而人类欲望达成的故事。 她对这些故事不感兴趣，甚至嗤之以鼻，毕竟她清楚地知道，这世间本没有善良公正的神明，人类相信并供奉的大多数神明，也不过是邪神而已。 不过都是欲望和杂念的产物罢了。 但同时，一个猜测逐渐在她心中浮现。 不知道翻过了多少本，她终于翻到了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发生在一座山里，有一户人家世代赤贫，无论播种什么粮食都逃脱不了失败的结局。就在他们即将要饿死的时候，家中的小女儿从路边捡来了一株造型奇特的蘑菇，插到了雨后的土壤中。 男主人和女主人本来没抱什么希望，但那蘑菇却越长越好，而它洒落的孢子又带来了一大片新的蘑菇。 男主人本以为那是毒蘑菇，然而，在路过地流浪汉误食后，他惊喜地发现，这蘑菇不仅没有毒素，反而味道绝佳！ 紧接着，男主人在睡梦中见到了一株蘑菇，它自称掌管菌类的神祇伊可曼，看见他们家的小女儿十分可怜可爱，特降下恩泽，保他们一家靠种植蘑菇勤劳致富。 故事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但拉莱总觉得有些奇怪，比如为何伊可曼喜欢男主人公家的小女儿，就愿意双手供上美味的蘑菇。 拉莱已经沉睡太久了，对近百年诞生的新神毫不知情，但她确信的是，没有一个邪神会一心地为人类送温暖。 第64章 当祂们没有表现出目的的时候，暗地里索取的，很有可能是你的全部。 她将书推回书架的同时，意外地发现书推不回去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卡在了中间。 她弯腰伸出手，拽出了那个东西。 这是一个薄薄的小册子，原先紧贴着那本书，不细看根本注意不到。 拉莱翻开它，泛黄的书页上仅仅用手写记载着一句： 子时生女，命里逢凶，宜沉入泥塘之底，再埋入潮湿之地，方可作为容器。 拉莱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一夜的场景，瘦弱的小女鬼身上到处都是泥泞，周身甚至还滴着脏水，她用稚嫩的声音说：“请问，你们看见我的坟了吗？” 所以，她就是那个可怜的容器吗？ 而刚才那个皆大欢喜的故事，或许也与实际发生的真相相去甚远吧。 父母生活极其贫困，生计无法维持，于是将可爱的小女儿作为祭品，召唤邪神，希冀能够获得滔天的财富。 拉莱摩挲着手中的书页，忽然感觉扉页处有一些异常的厚重，她观察了半天，方才从封皮中抽出了一张卡片。 卡片上画着一株几乎遮天蔽日的蘑菇，庞大的伞盖下，人群、建筑都显得格外渺小。 人群似乎很惊恐，每个人都在奔跑着，无数人因为踩踏而摔倒在地，但距离巨型蘑菇较近的人们的头颅已经变成了蘑菇的伞盖。 这张图画画风极为晦涩阴暗，任何一个看见它的人都会感到极为不适，如果拉莱不是心理承受能力极为强大的邪神的话，此时已经sancheck了。 而在卡片的背后，用铅笔写着三个字“伊可曼”。 巨型的蘑菇，是否是伊可曼的真身呢？ 拉莱思索了几秒后，将卡片夹回小册子中，拿着小册子就转身往出走。 她这一回头，发现图书管理员就站在她的身后！ 不知已经悄无声息地注视了她多久。 图书馆里极其寂静，听不见一丝杂音，也加重了空旷空间给人的恐惧感。 图书管理员面无表情地道：“图书馆将于五分钟后闭馆，请收拾好个人用品，并有序离开。” 她的声音一卡一卡，像是运转多年的旧机器，没有声调波动，也没有感情。 拉莱点点头，就要越过她往外走。 图书管理员却再次开了口：“请不要将任何图书带出图书馆。” 拉莱脚下的步伐停了下来，她微笑问道：“我如果一定要带走呢？” 图书管理员：“那我就会……” 她这句话没有说完，但也再也没有机会说完了。 就在拉莱的面前，她的头颅变成了一个肥硕的菌盖！ 第37章 报复 这一幕极为可怖, 明明图书管理员的颈部以下的部位仍旧保持着人的外观，然而她的头颅已经变成了蘑菇的形状。 仿佛是人变成了蘑菇…… 亦或是，蘑菇莫名其妙地长出了腿脚。 图书管理员转过身, 向门外走去，她越走越快, 越走越快，简直像是有人在追她一样。 拉莱拿着书, 跟着图书管理员走出去，图书馆的大门在她背后应声而关。 下一秒，当她的目光触及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时, 她瞳孔紧缩—— 大街上，家家户户的门大开，无数的人从门内奔涌出来, 加入游行的队伍。 但他们，可能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他们的头上, 都顶着一颗菌类特有的伞盖。 . 一小时前，镇长家。 胖子很心烦, 他觉得今天推瘦高个下水这件事有损他作为大哥的威严, 让他有些后悔。 但如果能够重新回到那一刻, 他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 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 你看，瘦高个不也好好地回来了，他也活下来了，皆大欢喜。 否则, 要是他真的被抓住了，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胖子在客房里一个人转来转去, 心头的烦躁终于被强行地压制了下去。 他刚想走出去和瘦高个解释一下，却见矮个子推门走了进来。 他颇为不爽道：“你来干什么？” 此时，他已经完全忘记了，就在一天前，矮个子还救过他的命。 矮个子语气讨好：“大哥，我想给您看个东西。” 胖子一想，给瘦高个道歉这件事拖拖也没事，就与矮个子出去了。 矮个子带着他来到了洗手间，在胖子进来后，从里面反锁上了房门。 胖子起疑道：“你干什么？” 矮个子陪笑道：“这不是怕有人打扰吗？” 胖子：“你究竟要给我看什么？” 矮个子打开了水龙头，汩汩的水从其中流出，他道：“大哥，我们都被骗了。” 之前，邱秘书在水龙头冲下来的水流中，发现了一颗小小的蘑菇。 玩家们虽然不知道这究竟代表着什么意思，但一致决定不能继续用镇长家的自来水了，因此一连几日使用的都是镇上买来的桶装水。 矮个子：“大哥，你再仔细看看这水。” 胖子抵近一瞧，没看见那水流中有什么蘑菇之类的杂物。 矮个子：“大哥，你仔细想想，你那天，真的看见邱秘书把蘑菇从水流中拿出来了吗？” 胖子怒道：“你这不是废话！他一个人在里面，我哪看得见？我又不是变态！没兴趣围观人上厕所！” 第65章 矮个子轻声道：“那我们怎么知道，邱秘书说的是实话呢？毕竟，他和我们可不是站在一起的啊。” 胖子仍旧保持着那个弯腰的姿势不动，脑子里陷入了思考：“可是，他这样做有什么目的呢？” 矮个子：“大哥，你忘了吗，我们都是拿镇长的钱去购买桶装水的啊，可是，咱们有那个道具，镇长的钱到最后不都变成咱们的了吗？” 矮个子痛心疾首：“他这是偷取我们的财富啊！” 胖子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 他潜意识里依然觉得有哪里的逻辑不太对，但还没来得及细想，就眼尖地在水池里发现了点不寻常的东西。 那水流初看是清澈透亮毫无异常的，但不知为何，当水流流经水池底部，流入下水管道的时候，却在池底残留下了一层黄棕色的东西。 他弯腰的幅度更低了，正要细看那究竟是什么东西时—— 异变陡生！ 他的脑后瞬间传来一阵大力，一把把他的头摁到了水池里！下一秒，水龙头立刻被拧至最大，顺着他的头哗哗淋下，冲进他的鼻腔和嘴里。 “咳咳咳！”胖子怒道：“你干什么？” 他被呛得整条气管都在剧烈疼痛，他想要抬起头继续大骂，却在下一秒愣住了，他发现—— 他咳出了一颗小小的蘑菇。 但这不是结束，在他看见那颗蘑菇的下一秒，他无端感觉自己的鼻腔黏膜如火烧一样疼痛，他的喉咙很堵很堵，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卡在里面出不来，也像是在黏膜外侧糊了一层零碎的粉尘。 “呕——” 他抠着自己的嗓子眼，不住地吐着，但那种异状丝毫没有缓解。 他痛苦极了，没有精力再回头惩罚偷袭的矮个子，也没注意到，不知从何时起，头上方的水流声已经停了。 他太在意口鼻之间的痛苦了，因此，他不知道，有一株灰色的蘑菇已经从他的耳中悄无声息地生长了出来，直直映照在身后矮个子的眼底。 “你……” 矮个子开了口，却只说了一个字就收住了话音。 不知为何，当他终于得到了想要的胜利，达到皆大欢喜的这一刻时，他竟然不知道要对这个“大哥”说些什么。 想了想，他道：“我从小就跟着你，跟着你学如何偷盗、放火、打群架，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就像一只小野猫一样，饿死在没人知道的地方。” 胖子太痛苦了，他掐着嗓子低吼道：“那你这个废物，就是这么恩将仇报的？” 矮个子自顾自地说：“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也是真心把你当做大哥的，我曾经也想过，要一辈子跟着你，做你的小弟。” 他的眸中隐约有水光闪过，但胖子看不见。 下一秒，那水光褪去，他的眼中充斥着如有实质的愤怒：“可是，你为什么非要逼我用你偷来的医疗设备治疗我妈！你知不知道，那个档位稍微调高一点，就会要人命的啊！” “你知道，我是如何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在我面前的吗？她大睁着眼白，跟我断断续续地说对不起我，小时候养不起我，把我送给了一户有钱的人家，却没想到那户立马有了自己的亲生子，最后也抛弃了我……” “我想和她说，我不怪她，但她还没听到就断了气。” “其实我妈刚死的时候，我对你还没有那么恨，直到我知道，你是故意的。” 矮个子惨白着脸。 明明受尽痛苦在水池边不停干呕的是胖子，矮个子的脸却比鬼还白。 “你早就想让我丢掉她这一拖油瓶了，你早就想去大城市继续开展偷盗了……我早该想到的，你要在带我去大城市之前，除掉我唯一的软肋。” 矮个子注视着无数株蘑菇从胖子的身体中生长出来，不断吸收着他的血肉。 “你不是最喜欢掌控别人吗，不在乎别人的思想与情感，只想要他们牢牢地在你的控制之下。” “那我也让你尝尝被控制的滋味。” “你会被蘑菇寄生，直到你的每一处血肉、每一片骨骼、每一条筋都成为蘑菇们的养料。” 正如他所言，胖子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模样了，就连他的双眼中也长出了两颗十足艳丽的蘑菇，鲜红的蘑菇插在人的眼眶中，像是插在人骨杯中的玫瑰，可怖又十足美艳。 那株蘑菇却突然说话了：“原来，你母亲已经去世了呀。真奇怪，我从你的脑海中没看到。” 邪神竟附身在那朵蘑菇上，不知偷听了多久！ 矮个子心中微动，面上神色却毫无变化，淡淡道：“我一直给自己洗脑，我母亲还没有死。” 邪神“嘻嘻嘻”地笑了半天，不说话了。 纵使外表已经趋近于恶鬼，但胖子的意识还没有完全消失，他断断续续地道：“对了，邪神，我的神明……” 下一秒，他尖叫出声：“啊啊啊啊啊啊——” 邪神残忍地将自己附身的蘑菇从他的眼眶中重重地插了进去，在脑子里搅了三搅。 少女饱含恶意的声音响起：“原来不是我的错觉，你的身上真的有好难闻的气味。” 蘑菇的根茎柔软灵活，一勾一扬，就将胖子上衣兜里的秘密掏了出来。 胖子：“你还给我！” 蘑菇观察着那把金钥匙，“唔”了一声：“好像是那个家伙的东西，不过他最懒了，成天都在睡觉，就算他醒着，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毕竟——” 第66章 “有哪个邪神会踏入其他邪神的领地呢？这不是找死吗？” 她的话没错，在胖子生命倒计时最后的几分钟里，他一直在呼唤着那位将他收为信徒的邪神，然而再没得到过回应。 那把金钥匙在蘑菇的根茎上熊熊燃烧起来，终究化为一把余烬。 而就在胖子生命消亡的下一秒，一道慵懒的男声在卫生间里响起：“伊可曼，我只是睡了一觉，你就把我新收的小信徒搞死了，怎么说？” 第38章 蘑菇人 客房内, 夜间，大多数玩家已经陷入沉睡。 黎诸打算等拉莱回来再入睡，他睁着双眼, 抵抗着困意。 还有一件奇怪的事情，胖子也没回来, 矮个子表示和胖子分开后，就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黎诸直直看向天花板, 脑中思索着拉莱何时才会回来，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到眼皮越来越沉, 有一种愈来愈猛烈的困意席卷了他。 “滴！” 黎诸猛然惊醒，声音的来源是游戏面板。 他收到了一条通讯消息： 拉莱：外面不太对劲。 然而，经此一打岔, 黎诸的睡意依然未消，常年名列“绑架赎金百强榜”榜首的他, 敏感地意识到，这种压倒一切的困意不太对劲。 他嗅了嗅, 面色微变, 空气中似乎有一种微妙的刺激性气味, 虽不易引人察觉，但一旦往有诈的方向猜了，那股味道就更显怪异。 下一秒，一道熟悉的声音在门口轻轻响起：“他们应该都睡着了吧？” 是镇长的声音！ 镇长夫人的声音响起：“真的要动手吗？” 镇长语气有些不耐烦：“好不容易才把那个女的支开，我倒要看看，他们这次还有没有办法从我手里逃过一劫。” 镇长夫人：“可是, 他们是省里派来的专家和领导……” “呵。”镇长打断了她的话，表现地嗤之以鼻：“我会交上一份好报告的, 省里的领导们在离开培育基地时突逢暴雨，山中乱石滚落形成泥石流，他们不慎遇难，无一人幸免。” 黎诸心里咯噔一声，他环顾着四周，再次确认除了他之外，所有的玩家都在沉睡。 【聆听】检定/出目：70/20 成功 黎诸仔细听了一下，发现镇长和他妻子依然在门口窃窃私语，可能是在商量如何一举拿下他们。 他轻手轻脚地站起身，然后从桌上抄起一个空花瓶，掂量掂量重量后，又放轻脚步走到了门后。 他想要在镇长进来的时候一举击中。 然而，当他距离门口更近的时候，他渐渐能够听见镇长和妻子窃窃私语的内容了： 妻子：“不如把他们拉去喂蘑菇？最近的收成越来越少了，是不是……的效力降低了。” 镇长：“可是我们也没有仪式啊。” 妻子：“死马当活马医啊，上次贵客来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 镇长：“没有……那行吧，我们就把他们跟那个死小孩埋一起，否则这么多富有养分的尸体可真是浪费了……” 镇长的手放在了门把手上。 黎诸心中一动，轻轻将花瓶放到一边的隐蔽之处，原地躺下，装作未曾醒来的样子。 听起来，那个深更半夜造访的小女鬼是被镇长等人埋到地里的，他可以借由镇长之手，找到小女孩被埋的地点。 只是，仪式又是什么？ 正想着，门直接被推开了。 走进来的人脚步一顿，惊疑道：“他怎么躺在这里？” 妻子不耐烦地说：“打地铺嘛，哪里不是躺，那就先拖他吧，正好也不用我们多走几步了。” 镇长左思右想，也没想出除此之外的第三种可能，他伸出手，就来拖黎诸。 镇长：“嚯，他还挺沉。” 黎诸：……都是肌肉。 妻子也过来搭了把手，两人就像是抬八抬大轿一样把黎诸往外面搬。 黎诸紧闭着眼，感受着他被拖到了哪里，下楼……客厅……出了大门…… 然而，刚出了大门，他就感觉到身体重重一坠！镇长那头失去了对他的支撑！ 镇长：“啊！这是什么！” 计划有变，再隐藏下去就要被摔成脑震荡了！黎诸当机立断从镇长夫人的手里挣脱出来，落到地上的时候迅速用手脚撑地，才没有摔到关键的头颅和颈椎。 镇长夫人惊呼道：“啊，你醒着！” 但她的目光很快就被更令人震惊的事物吸引了过去：“啊，老头子，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黎诸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见镇长原本人类的头颅已经不见了，一个硕大的菌盖扣在了他的脖子上。 守密人的声音响起：“目睹了无法理解的事物，请过一个理智检定，成功减0，失败减1d5。” 【san check】检定/出目：72/60 成功 黎诸万分庆幸自己无时无刻的好心态，下一秒，他就看见了，镇长在变成蘑菇之前所看见的东西—— 整条街上，家家户户门户大开，然而，从里面走出的，不再是人，而是顶着蘑菇头、脖子以下仍保持着人形的生物…… 而他们移动的方向，好像就是朝着镇长的房子来的！ 来不及多想，黎诸就要押着镇长的妻子回去，毕竟她是在场唯一一个可能知道真相的证人了，但一件事突然涌入他的脑海： 拉莱还没回来。 第67章 他咬咬牙，对着镇长妻子说：“先别管其他的了，你先回去！” 然后在中年妇女一脸懵逼的表情中一把把她推了回去，然后重重关上门。 他回忆着镇长之前描述的图书馆的方向，下一秒却见街上的每一个蘑菇人都直直地看向他。 蘑菇人是没有眼睛的，但从他们身体的正反方向，还是能看出他们是把正面朝着黎诸，还是把后脑勺朝着他的。 黎诸苦中作乐地想：真是万、众、瞩、目啊。 下一刻，所有蘑菇人朝他聚拢过来，逐渐形成包围圈。 而他手无寸铁，像是站在怪物之间待宰的羔羊。 . 拉莱的情况也没比他好多少。 她出了图书馆，就发现街上出现了不少蘑菇人，它们东走走西逛逛，无意识地在街上游荡。 最初的时候，还是有正常镇民察觉到外面的不对，然后从窗子探出头来，或是推开门查看情况。 但是没过多久，这些正常的镇民也都变成了蘑菇人。 而这些蘑菇人仿佛肩负着进一步传播污染或是毒素的重任，专门往没受污染的正常人靠近。 就像是闻到腥味的狼。 而拉莱作为这一条街上唯一的“正常人”，整条街上的蘑菇人都朝着她聚拢，她面前的道路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甚至，有蘑菇人几乎将伞盖蹭到她的头上，如果不是它没有表情，拉莱简直要以为会看见它的满脸疑惑：这个人类怎么还没被感染？ 拉莱冷着脸将它充满探索欲的伞盖挥到了一边。 拉莱被前方密密麻麻的蘑菇人堵地迈不开脚步，心情有点烦。 她本质是邪神，自然不会因为蘑菇人的接近而变成蘑菇，但这样堵着不让人走路又算是怎么回事？ 而且，她望了望天空，皎洁的月色洒落下来，却似乎没有穿透此方的空气，空气并不清透，好像蒙着一层薄薄的纱。 是错觉吗？之前似乎没觉得今天的空气质量这么差。 拉莱随着蘑菇人浩浩荡荡的大部队，拥挤了很久才走完了图书馆到镇长房子之间一半的距离。 她终于失去了耐心。 其实她不是无法对付这些蘑菇人，只是存在一些顾虑—— 待到副本结尾，她一旦吞噬掉这个副本的邪神，该副本内所有曾经属于死去邪神的眷属都会成为她的，成为她的力量的一部分。 毕竟，邪神的力量起源于信仰。 不过，既然这些眷属如此愚蠢，提前消灭，以免拉低她的信徒智商平均值倒也未尝不可。 她眸中一冷，刚要出手—— 却见前方堵塞交通的蘑菇人军团中豁然被撕开了一条大口子，那条口子越来越大，直到裂到了她的面前！ 周围是惊慌失措到处奔跑的蘑菇人，耳旁是脚步声和听不懂的喧嚣声，但拉莱看见的是笑意款款向她伸出手的黎诸—— 黎诸脸上蒙着一块奇形怪状的面巾，手中拿着一条不知什么布料交缠捆绑而成的绳索，那绳索在蘑菇人脚下灵巧地穿梭来穿梭去，就把无数蘑菇人绊倒在地。 后面的蘑菇人止不住脚步，纷纷踩踏在前方的蘑菇人趴倒的身上，再次绊倒在地。 蘑菇人们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倒下了一大片。 拉莱：…… 黎诸生得极为优异的脸在面巾的遮挡下没有完全显露出来，但更显得他眉骨英俊立挺，眼睛深邃有神采。 他微微一笑，向她伸出修长的手来，道：“走，我带你回家。” 拉莱莫名地想起他们第一次初见，黎诸举着那把黑色的伞，站在车门口，也是这样邀请的姿态。 周围蘑菇人匍匐一地，黎诸没有将目光停留在他们身上哪怕一眼，他含笑的目光始终紧紧盯着拉莱。 就像是等待女王首肯的骑士，甘愿献上自己一切的谦卑与功勋。 第39章 孢子 蘑菇人们只是暂时被绊倒失去了行动力, 拉莱和黎诸迅速抓住时机向着镇长房子的方向跑，身后逐渐爬起身的蘑菇人穷追不舍。 漆黑的夜色里，唯有月光洒在街道上, 前面两个人影拉着手一路狂奔，后面一串蘑菇奋起直追。 拉莱总觉得有种荒谬感。 身后不断有跑得快的蘑菇人靠近, 有一个蘑菇人甚至用手指触到了拉莱的发丝，但下一秒就被黎诸用手中的“绳子”一把抽翻在地, 紧接着后面的蘑菇人收不住脚步，又陆续绊倒了一串人。 拉莱：…… 拉莱脚下步伐不停，目视前方道：“有句话我很早就想问了, 你那根绳子是从哪里来的？” 朦胧的夜色中，她看不清黎诸挥舞的绳子的颜色与细节，只是觉得, 它似乎比普通的绳子更宽一些。 嗯……像个又宽又扁的面片。 “这个？” 黎诸随意地把它伸到她的面前，刻意让她看个清楚：“是腰带啊。” 腰带？ 拉莱艰难地将目光从那根由腰带首尾相连拼接而成的“绳子”移开, 然后看了看黎诸的腰部以下，在没发现什么异样后, 她一言难尽地看向不远处那些或趴或站的蘑菇人, 只觉得它们的身影都可怜了起来。 黎诸见她看完了, 又熟练地用“绳子”绊倒了好几个人。 拉莱艰难道：“你不觉得，这对他们太残忍了吗？” 黎诸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有什么残忍的，他们最多构成点皮肉伤，又不会要他们的命。” 第68章 拉莱深吸一口气：“可是你不觉得你的行为很离谱吗？” 黎诸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有什么离谱的？” 拉莱：你抽下人家的腰带，组装成绳子，又用来对付它们, 不离谱吗？你搁这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呢！ 她还没开口，就见黎诸调转了方向, 拉着她到了一家路边小店里。 店门大开，店主人不知所踪，大概是变成蘑菇人成为大街游荡者的一员了。 拉莱没看清店门口标语写的什么，但当黎诸打开灯，她看清了，店里满满当当悬挂的都是待售的腰带。 这是一家皮革店。 黎诸非常自然地走到店中挑了几条皮带，重新熟练地拼接成了一条“绳子”。 然后他将原先的绳子放到店里，口中解释道：“原先的腰带有些坏了，拼装一个新的。” 然后他疑惑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离谱？” 拉莱到了嘴边的话一转，面无表情道：“我觉得你不付钱的行为很离谱。” 黎诸很委屈：“我也没带钱啊，要是我有钱，说实在的，就凭着这绳子救你于水火的赫赫功勋，我非得给它镀个金边再还给店主！” “诶，你别走啊——” . 待黎诸和拉莱回到镇长的房子，其余的玩家依旧呼呼大睡，没有丝毫即将清醒过来的迹象。 看来，镇长给他们下的迷.药还是很猛的。 镇长的妻子倒没再作妖，她心惊胆战地站在一楼客厅，透过窗户望着外面那些成群结队游荡的蘑菇人，想要找出她丈夫的踪迹。 “别找了，天王老子也没办法从一大堆蘑菇里挑出长得像你丈夫的那一株，天也黑了，你也不能一件一件衣服数过去看吧”。 黎诸又问道：“上面那堆人，你们有没有什么解药？” 镇长的妻子迟疑道：“解药……我们没准备呀，要是买是不是要去药店买，可是现在这形式……” 她再次看了看窗外，不说话了。 黎诸刚要再追问什么，就见拉莱往厨房的方向走，她接了一大盆水，然后蹬蹬蹬上楼。 端着水盆走到孟珞和邱秘书的面前时，她终究犹豫了，决定还是用更加温和的方式唤醒他们，她对跟在他后面的黎诸说：“交给你了。” 然后将水盆端高，走到矮个子和瘦高个睡觉的位置，毫不留情地将那一整盆水直直灌下，两人同时因寒冷打了个激灵，颤抖着缓缓苏醒。 黎诸摇了摇头，笑道：“你是真的毫不留情。” 拉莱：“你们人类真磨叽。” 不管怎么说，其他四个人都在各种手段之下醒了过来。 刚醒来的他们一脸懵逼，但紧接着，拉莱就拉开了窗户上的竹帘，他们看见了窗外街道上到处都是蘑菇人的景象。 邱秘书：“这是怎么回事？” 黎诸叹息道：“不知道，其实我们可能还得感谢这些蘑菇人，要不是镇长变成了蘑菇人，我们此时可能都要被埋到地下了。” 孟珞眼睛瞪得圆圆，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他们只是睡了一觉就发生了这么多事。 黎诸：“前情提要就不讲了，反正镇长也无了，反正呢，我们大概已经摸清了守密人刚进副本时交代我们的话，惹怒镇长或是其他镇民的后果很大概率就是被悄无声息地弄死。” 他话锋一转：“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蘑菇人是如何产生的。” 拉莱问邱秘书：“你还记得你在水龙头冲下的水流中看见的蘑菇吗？” 邱秘书点了点头：“您是说……” 拉莱沉吟了一会儿道：“如果想要大规模地感染一个小镇上的所有人，而不被发现，目前看来，水源是一个绝妙的思路。” 众人们不禁一阵后怕，还好他们近几日已经不再用镇长家的自来水，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孟珞突然开口道：“还有孢子……”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她，刚成年的女孩不由得瑟缩了一下，不过她很快就找出了当年在课堂上给其他同学讲题的气势，娓娓道来道： “蘑菇通常利用孢子繁殖，在合适的条件下，蘑菇菌丝体的一部分会形成无数的孢子，这些孢子通过水分、空气及其他生物的传播扩散到其他地方，再生长出新的菌丝，直至新的蘑菇。” “我在想，扩散到水源中的可能不是蘑菇，而是孢子。” “以此类推，如果就像你们刚才说的那样，蘑菇人具有强烈的趋人性，这可能是因为，控制他们的蘑菇想要接近新的宿主传播孢子。” 这一席话逻辑严密，专业性极强。 拉莱轻声道：“你懂得不少。” 孟珞也没想到自己初高中学的那点东西真的能派上用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都是义务教育学的啦，天天刷填空题，背都背下来了。” 此时夜已深，月亮也隐藏在了乌云之后，单凭视力实在难以看清空气中有没有孢子，众人决定去卫生间看看情况，看看那里的水质是不是污浊的。 没人注意到，矮个子悄悄落在了最后，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黎诸一把打开门，在看到里面的景象时一愣，紧接着他迅速上前一步进行了一番动作，然后立马收回了脚，用身体牢牢挡在了门口。 拉莱疑道：“怎么了？”就要越过他踏进去。 黎诸却四两拨千斤地一挡，无奈地笑了笑：“真的要看吗，挺血腥吓人的。 ” 第69章 拉莱面无表情地瞪了他一眼，就扒拉开他走了进去。 其他人也陆续走了进去，然后重复着惊讶和恐慌的表情。 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在胖子身上。 或者说，那已经与曾经的胖子相去甚远了。 他壮硕的身躯上的每一个孔洞都长出了一株蘑菇，不仅仅是眼眶、口鼻、耳朵，还有很多密密麻麻平时看不见的细小毛孔，此时也被急剧生长的蘑菇从内部顶破，流出淙淙的血来。 胖子的头趴在洗手池中，已经没有了呼吸。 在黎诸动手之前，水龙头仍旧是打开到最大，过多的水早已漫出洗手池，在卫生间的地砖上积攒了大约十厘米深，要不是镇长家的卫生间门隔水不错，这水早已漫到外面去了。 正因如此，每个人稍微往里看了一眼就停下脚步，再不肯往里迈了，谁知道那水中是否藏着致命的孢子呢？ 没有人注意到，黎诸审视的目光在他们每个人脸上依次略过。 拉莱、孟珞、邱秘书，他们的神情都是符合一贯的，看不出什么异样。 但当他看向矮个子的时候，他极轻地皱了一下眉，他觉得矮个子的表情很奇怪。 他和其他人一样表现得很惊讶，但对于一起参加副本的同伴之死，若是仅有惊讶，本身就很奇怪。 黎诸看向矮个子：“当时胖子回到客房，是你随他一起的吧。” 言下之意，你是最后见到他的人。 矮个子不慌不忙：“当时大哥训斥了我一番，就不知去哪里了，我本来要去寻他，但一想大哥也未必想要见我，因此没再去找……没想到……大哥竟然已经死在了卫生间里。” 他的声音逐渐哽咽：“是我的错，如果我当时坚定地去找大哥，也不至于如此……” 瘦高个已经在安慰他不是他的错了，黎诸心头的狐疑缺依旧未散： 真的是这样吗？ 正想着，矮个子突然道：“其实我也有一事不明。” 他的目光在拉莱和黎诸脸上转来转去，似乎很犹疑不定。 拉莱：“你要问什么？” 矮个子直直迎上她刀锋般冰冷的视线，不慌不惧：“我想知道，如果真如你们所说，外面有数以万计的蘑菇人，疯狂地感染着一切异类，并将其变为同类，那么您二位又是如何从重重围攻中逃出来的呢？” 第40章 暗中的人 他话音落下一瞬间, 空气都静止了。 拉莱淡淡道：“你什么意思？” 矮个子针锋相对：“你们真的还是人吗？” 拉莱心想：这话怎么这么像是在骂我。 试想一下，蝼蚁问人类，你真的还是只蚂蚁吗？ 是不是很有一种想把它拍死的冲动。 拉莱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抑制住自己想要把他一巴掌拍死的冲动, 但也避开了这个奇形怪状的问题，道：“我们戴了面罩。” 这是一个任何人都能看出的十足敷衍的答案, 面罩只有一个，在黎诸进门前, 所有人都看见了，唯一的面罩罩在了黎诸脸上。 但拉莱把嘴一闭，一副这就是我的答案, 你想怎么猜就怎么猜吧。 “你……” 矮个子刚要继续质问，就听黎诸说：“这一码事归一码事，你怎么还转移视线呢？” 黎诸摊开手, 无奈地道：“很简单嘛，进门之前, 她说我从衣服上撕下的布颜色不好看，她不喜欢, 就扔在外面了。” 他展开下摆, 使所有人都能清清楚楚地看见衣角处确实被撕开了一个非常大的口子, 至于说那究竟是一个人的面罩用的布还是两个人的面罩，没人能分辨地出来，而丢在外面的面罩，谁知道被蘑菇人们移动的时候踢到哪里去了呢？ 矮个子没话说了，他不得不承认，黎诸的理由就像是他编造的借口一样, 找不到证据，但也找不到反证。 真的不是在针对他吗？ 只有邱秘书的目光在黎诸和拉莱脸上转来转去, 眼中闪动着欣慰的光： 这是什么？这是爱情啊！老板，你这个不成器的儿子终于要摆脱孤注生的命运了！ 拉莱轻声评价了一句：“伶牙俐齿。” 这话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 黎诸笑容不变：“谢谢夸奖，伶牙俐齿，但好用。” 镇长的妻子还被他们晾在楼下，她大概是心中有愧的缘故，她一直没敢上来，满脸担忧地向楼上望着。 当被问起外面的蘑菇人和孢子究竟是怎么回事时，她表现得惊慌失措：“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 黎诸：“镇长有没有和你提起过什么？” 镇长妻子：“他从来没有过，而且，他也不应该知道啊，我们……我们要是知道这件事一定会阻止的……不是，你们怀疑是我们干的……那更不可能了！我们一心想要的都是鬼伞镇的繁荣，赚好多好多钱，让鬼伞镇的每一个人都过上好日子，这……大家都变成蘑菇了，怎么可能是我们做的啊！” 她涕泪俱下，若是不明白情况的任何人都可能会为她这一番话心生怜意，从而排除对她的怀疑。 然而黎诸丝毫不买账，他对无关的人素来是如秋风扫落叶，毫不留情：“那你说说，仪式是什么意思？你们要做什么？为什么要把我们埋在地底？” 周围不清楚情况的人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心中对她的怜意一扫而空。 第70章 其他人不明白，拉莱瞬间从他的话里联想到一切的关窍，她冷冷道：“你们前两日接待的贵客呢？他又是什么身份？让我猜猜，他是赐予你们那种献祭仪式的人吗？” 她这话重如千钧，镇长夫人面如死灰，半蹲下来，缓缓抱住了头。 不知过了多久后，她缓缓讲述了一个故事。 十年前，鬼伞镇还不叫这个名字。曾经的小镇十分贫穷，人们吃不饱穿不暖。 而这一切都源于，鬼伞镇是个很奇妙的地方，任何植物在这里都无法存活，因此鬼伞镇的人们没办法像其他农业镇那样发展和贸易。 渐渐地，镇子里的青壮年越来越少，大多数人都出去务工了。 镇长夫人闭了闭眼，声音有些滞涩地道：“那个时候，就连我和老李也考虑出去另谋出路了，否则又能怎么办呢，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 但就在这时，他们家中来了一位借宿的客人。 “他穿着一袭黑袍，拖曳至地，就连那袍子的边缘上都绣着金色的纹路。” 客人面色苍白，双手合拢置于身前，微笑道：“你们想要得到无与伦比的财富吗？” 拉莱突然打断了她：“他有没有向你们自我介绍过，他自称什么？” 镇长夫人咬了咬唇，似乎很为难的样子，但很快，她就从遥远的回忆中筛选到了一条记忆片段： “他说过，可以叫他占卜师！” 黎诸笑道：“神神叨叨的名字。” 拉莱却瞳孔一缩。 她没有忘记，在邪神信仰排行榜上，位于她排名上一位的对手也叫占卜师。 是单纯的巧合吗？ 还是说，这个副本中竟然同时存在着两位邪神！ 拉莱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思绪，继续听镇长夫人讲述： 那位客人告诉他们说，他有一种召唤蘑菇之神的办法，只要能够得到祂的眷顾，鬼伞镇就可以凭借种植蘑菇发家致富。 可是，正如世间所有的恩赐都必然要付出代价—— 这个代价是，将一个特殊时辰出生的女孩作为祭品。 说到这里时，镇长夫人迟疑了，她的目光在在场所有人脸上扫来扫去。 孟珞艰难地问道：“你们难道照做了吗？你们把那个女孩……” 镇长夫人：“不，我们没有！我们只是……” 拉莱厉声道：“你要对你的话负责，如果因为你的隐瞒导致全镇的蘑菇人问题无法解决，那你要付出的代价，你要担的罪，可比当年杀害一个女孩要重的多！” 这段话实在是太重了，镇长夫人面露惊恐，扑腾一下跪在地上，“咚咚咚”给所有人都磕了三个响头，痛哭流涕道：“各位省里的领导明鉴啊，我们确实找到了那个女孩，但是，我们可没有干杀人放火的事情！我们是过了明路的！” 孟珞疑惑道：“明路？” “我们提前告知了那个女孩的父母，支付了他们好大一笔钱，这些钱可是我和老李苦苦攒下，准备出镇用的啊！那这不就代表着，我们把那女孩买下了吗？命都是我们的了！” 拉莱目光森然：“那个女孩知道吗？” 镇长妻子莫名其妙：“什么知不知道？” “我问你，那个女孩，她自己知道她要被牺牲这件事吗？她知道她要成为一个从未信仰过、甚至一无所知的邪神的祭品吗？” 镇长夫人：“她不知道，那又能怎样呢，一个被买下的物，难道需要问她的意愿吗？”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拉莱扼住了脖颈。 邪神与人类，本是毫不相干的物种。 如果说，一个邪神有朝一日会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类的过去而大发雷霆，这属实是天方夜谭。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说的就是这件事。 不同种族的情感，怎么可能共通呢？ 可世事就是这么奇妙。 当那个声音稚嫩的小女鬼的过往传入拉莱的耳的那刻，就戳动了她最敏感的、也最痛的那根神经。 就在尘封多时的记忆准备再次出现，将她整个人拖入深渊的时候，她突然感觉额头上贴上了一只冰凉的手掌。 眼前出现了一张放大的脸。 黎诸担忧地问：“你还好吧。” 这句话瞬间将她拖回现实，往日惊涛骇浪的记忆再次埋藏到脑海深处。 拉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没事。” 她有些厌倦了，想要尽快结束这一切，她从怀中抽出从图书馆顺出来的小册子，问镇长夫人道：“这就是那位贵客，给你们的方法吧。” 令她没想到的是，镇长的妻子却慢慢瞪大了眼：“那本书怎么可能在您那里，我们老李，一向是贴身放在他床铺下面的。” 拉莱皱了皱眉：“我在图书馆找到的。” 镇长的妻子比她还惊讶：“图书馆？这么核心的东西我们怎能放在图书馆？那不是等着人来查吗？” 镇长夫人完全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那么这本书，是专门放在那里等她搜的吗？ 她再次想起镇长房子中莫名其妙的偷窥感、那支燃烧到一半的蜡烛…… 背后的人用层层迷雾织就了一张滔天巨网，专门等着她过来钻。 但，那又如何呢？ 她会把那些暗中作乱的人一点点摁死、踩灭，连一点灰都不给他们留。 第71章 第41章 第三条路 镇长妻子再也吐不出什么有用信息的时候, 时间快到凌晨，距离天亮也就只有短短几个小时了。 众人一致同意先休息一阵进行养精蓄锐，到天亮再让镇长夫人带领他们前去埋葬小女孩的地方。 毕竟, 这是目前唯一的突破口了。 内鬼任务还未结束，但已经在玩家们心中激不起什么波澜了。 纵使知道还有一个内鬼没有找到, 众人也只是随意地进行了投票，以至于没有人被投票出去。 现在当务之急的蘑菇人, 以及幕后黑手，哪个不比内鬼任务重要？ 只有拉莱注视着游戏面板上的“内鬼”图标，久久没有移开目光。 两夜以来, 她从来都很谨慎，几乎没有泄露给对方过多的信息。 可如果第二个内鬼不是她呢？ 如果，邱秘书没有那么早就被发现呢？ 那么此时, 对方会不会已经掌握了玩家们的每日动向和调查进度了？ 孟珞曾经提出的观点其实很好，内鬼这条支线, 看似是与主线完全割裂的。 然而，一个毫无意义的支线, 不像是一个邪神所做的事。 这条支线必然有意料不到的作用。 拉莱深吸了一口气, 在输入框中打出五个字： 你是占卜师？ 对方很久都没回复。 正当十二点即将到来的时候, 通知栏亮了。 一条消息发送了过来： “真遗憾，居然这么快就被识破了，我还想套取到更多的消息呢。” 拉莱轻轻舒了一口气，对方是占卜师的这件事，终于将一切看似与主线无关的事合在了一起。 这也没什么，看似在意料之外, 实际上她已经隐隐有所察觉。 然而下一秒，对方发过来的消息直直将她钉在了原地： “多年未见, 甚是想念。” 拉莱的心中浮现起惊涛骇浪。 还没等她下一步动作，对方又发过来了一条消息： “不必猜测我是谁，因为，你很快就能见到了。” 时针悄然走过十二点的分界线，内鬼的通讯栏变灰。 窗外的月光倾洒进来，照在拉莱冷白的面容上，显得有几分森然。 黎诸就是在这个时候凑过来的。 他打量着她的神色，道：“你看起来心事重重。” 他又道：“真奇怪，明明没有任何证据指向这一切，但我总觉得，这个副本的很多细节都是针对你的。” 夜晚朦胧下，拉莱看不清他的神色。 但起码在此刻，她从他的语气中仅仅洞悉了关心这一种情绪。 她莫名不觉得烦了。 而是从心底深处，生出了一点点名为安心的情绪。 就像是她独自一人走过那么多诡谲迷离的长夜，终于见到了一个或许值得诉说的对象。 尽管，这个对象生命短暂而脆弱，他面对她，如蟪蛄面对鲲鹏。 拉莱这次破天荒地没有敷衍，而是说道：“我也有这种感觉。” 黎诸笑着道：“你不会遇见你的仇家了吧？” 拉莱垂眸，思索了一番才道：“近百年我都在沉睡，对新诞生的新神一无所知，如果是从前的话，那似乎确实有不少仇家。” 黎诸：“杀父弑母？杀身之仇？” 拉莱摇了摇头：“那倒也不是，邪神与邪神之间虽然也有或多或少的联系，但祂们大多数时候，都是盘踞在自己的那一块地盘，互相老死不相往来。如果不是这一次的变故的话，祂们会永远停留在高维度等待消亡，永远不会和人类产生进一步的联系。” “所以，如果诛杀了一个邪神，那也就是诛杀了而已，不会有其他邪神来找你报复。” 黎诸怔怔道：“那你的仇人是……” 拉莱脸上缓缓浮现出了一个奇异的笑容，吐出了两个字：“情仇。” 黎诸的后背慢慢僵直了。 “或许是你们人类所说的情仇吧，但我曾把每一个与我有情感维系的人都亲手杀了，如果还有漏网之鱼，那可能就是情仇吧。” 黎诸屏住了呼吸，很久都没有说出一句话。 半晌，他低笑着道：“那我可能会嫉妒的。” . 天亮了，但众人期待的曙光却没有到来。 镇长的房子外被蘑菇人大军围了个水泄不通。 邱秘书崩溃道：“他们为什么就围堵我们？” 拉莱冷冷道：“我们怕不是这座镇子中仅有的几个没有被感染的人了。” 邱秘书脖子一缩，身体打了一个激灵。 更可怕的是，此时由于日光大亮，玩家们都能够清晰地看到，窗外的空气中浮动着无数黄色黑色及更多五彩斑斓颜色的小颗粒。 那都是蘑菇的孢子。 一小时……两小时…… 天空中的孢子密度肉眼可见地越来越浓，玩家们几乎能想象，一旦踏入外面的世界，将会立刻被传染，变成蘑菇。 可是，镇长的房子注定不能成为他们永远的避风港。 一直在窗边放风的孟珞跑回来，惊讶地告诉他们，部分蘑菇人已经开始做出了翻墙的动作。 而之前水淹卫生间的祸端也渐渐显露出来—— 镇长家的卫生间门终究不是铜墙铁壁，之前的防漏只能说是超常发挥，浑浊的水慢慢从卫生间房门缝中溢出，在门厅中积攒了一小滩。 第72章 而那浑浊的水中，肉眼可见的都是如花粉一样的颗粒，学名孢子。 众人的脸色都很不好。 矮个子提议：“在这里只能坐以待毙，不如冲出去杀出一条血路？” 自从胖子死去，他与黎诸和拉莱发生言语冲突后，他就没怎么开口。 但拉莱不止一次地注意到，相较于忧心忡忡的孟珞和邱秘书，或者心情不好的瘦高个，矮个子整个人完全没有陷入焦虑中，他的状态很轻松很闲适，他似乎……在享受着这一切。 这是极其反常的。 拉莱淡淡道：“现在你们冲出去也是送死。” 矮个子摆摆手，脸上是孤注一掷的决心和勇气，道：“昨天你们二人因为遮掩住了口鼻幸存了下来，我们怎么就不行呢？留在这里必然是送死！冲出去还有一分自救的希望！” 他的话极具煽动力，就连瘦高个都不由得有些意动，他想了想，道：“我的命是你们救的，如果你们觉得危险，我可以出去探路，我平安无事的话，你们再出来。” 矮个子面上很感动：“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但我们怎么能让你担着去送死的风险，这不是太不公平了吗？要走我们就一起走！” 这一番话，直接将众人架在了不得不走的火堆上！ 孟珞和邱秘书尚存疑虑，黎诸却突然开口道：“可以啊，往哪走？” 拉莱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却见他像是真的对这个问题感兴趣一样，单手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望着矮个子。 矮个子没有掩饰住眼中流露的兴奋的光，像是早有准备一样，道：“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直接下楼，我们准备好掩住口鼻的面巾，相互掩护，寻找那个小女孩所在的位置。” 黎诸点点头，道：“我有一个问题。” 矮个子：“你说？” 黎诸指了指窗外的蘑菇大军：“你告诉我，按照现在这个人山人海的情况，我们就算戴上防毒面罩，挤到目的地也得花个几天几夜吧？” 孟珞拍了拍手：“对啊，在拖延的时间够长的情况下，我们几乎没办法做到完全不吸入那些孢子……” 矮个子咬咬牙，声音这次降低了许多：“我们也可以走水路，就在镇长家门口，有一个下水道口，我们一个一个进去，总行了吧？” 他的话却再次迎来黎诸无情的嘲笑：“水龙头里流淌下来的水都含有孢子，你又如何确信下水道里的水没有问题呢？” “更何况，还有两个女孩子在，一起爬下水道是不是太残忍了？” 黎诸含笑的余光瞥向拉莱。 拉莱的眼角抽了抽，她很想辩白什么，但又觉得和黎诸在众人面前掰扯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实在是太离谱了，只好面无表情道：“有没有人发现，镇长的妻子去哪了？” 众人这才发现，不知从何时起，镇长的妻子已经不见了。 拉莱高高在上地看了矮个子一眼，淡淡道：“不如我再给你提供一条新的路。镇长当年与虎谋皮，我不信他一条后路都没给自己留。事到如今，他给自己留的退路，就是我们的退路。” 第42章 疑无路 玩家们最终找到了一间地下室。 之前, 众人们谁也未曾发现，这么一间结构简单的小楼中竟然还有一间隐蔽的地下室。 但在这次，可能是因为镇长的妻子太慌乱了, 在进入地下室时没有掩好身后的房门，留下了一条微小的缝隙。 以至于一个成功的侦查就让玩家们发现了它。 地下室的后门, 连接着一条幽深的通道，甚至火烛的光芒都只能点亮往前一两米的距离, 再往后的一大片黑暗像是蛰伏着的鬼怪，随时准备将任何侵犯它领地的人一吞而下。 邱秘书吞了吞口水，迟疑道：“这怎么这么像, 盗墓的地方啊。” 他这话一落下，除了拉莱，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打了一个寒战。 拉莱过了一个侦查。 【侦查】检定/出目 70/55 成功 拉莱指着前方的地面道：“你看这里, 有一串脚印。” 她这话是对着邱秘书说的，但黎诸却凑了上来, 赞同道：“确实。” 邱秘书更害怕了：“……盗墓贼刚从这里下去了？” 拉莱莫名其妙道：“你在想什么？脚步轮廓较小，印记较轻, 像是一个女人, 应该是镇长的妻子先于我们下去了。” 话罢, 她斜瞥了黎诸一眼，道：“你的人怎么都和你一样，这么……” 黎诸追问：“怎么？” 拉莱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那个形容词是什么，但她决定不再纠结了。 她面色冷肃，对着所有人道：“我会从这边下去, 你们可以选择跟着我，但我并不能确保你们的安全。” 孟珞立刻表示要跟着她。 黎诸笑了笑, 道：“我可不信镇长在他们家地下室刨这么大一条地道，只是为了诱导敌人去死。” 他点点头：“我和你一起。” 邱秘书和瘦高个觉得他们说的有理有据，也决定和他们一道走。 矮个子撇了撇嘴，故作大度说：“既然这是大家的决定，那我也一道走，便是死了，一起死也是公平。” 他这句话听得人不太舒服，瘦高个皱了皱眉。 众人便顺着黑漆漆通道的方向往里走，瘦高个自告奋勇要打头阵，黎诸断后。 第73章 由于这条通道不知道有多长，且一点光都透不进来，为了防止走散，所有人都手拉着手，拧成一股绳，连成一条线。 拉莱走在孟珞的后面，黎诸的前面，她能感觉到，黎诸轻轻落在她脖子上的具有温度的吐息。 就这样，不知摸黑走了多久，直到走过一处转角，拉莱突然察觉到一丝不对—— 身后的人，是不是很久都没有呼吸了？ 她骤然停下了脚步。 然而，真正惊悚的事情在此时才显露出来！ 如果孟珞和黎诸真的走在她的前方和后方，那么当她突然停下脚步时，她应该能感受到孟珞在前方拉扯她的力量，黎诸也应该瞬间靠近她的背部。 然而，此时此刻，什么也没有发生，她的双手处没有传来任何异常的力道。 那么，此时与她的双手相握的“孟珞”和“黎诸”究竟是什么？ 通道内很黑，但如果将东西移到近处，还是能勉强看清那件事物的轮廓的。 拉莱缓慢地，将她双手握着的东西移到近处。 那东西确实是手指的模样，指尖指甲极其分明，但细看之下，却仿佛泛着一分死人才会拥有的惨白僵硬之色。 正是此前他们刚刚步入小镇时，所看见的死人手指菇！ 她握着那两株蘑菇，就像是提着两只被齐根切断的手掌！ 她环顾前后，其他人不知从何时起早已消失不见，黑暗的通道中仅剩下她一个人。 正在她意识到这一切的同时，一声声呓语在她的耳旁响起： “我赞赏蘑菇，我信仰蘑菇，我成为蘑菇。” “我生于满目茂密的丛林，我生于潮湿阴暗的雨后，我被你采下，被你折断羽翼，被你置入贪婪的喉舌与肠胃。” “我好恨啊！”“我好怨啊！” “你难道不应该为了我赎罪吗？” 那声音起初很微弱，像是响在耳边，但很快，那声音一声比一声高昂，一声比一声刺耳！仿佛在脑海中都在共振！ 那声音越来越大，几乎要刺穿人的耳膜！ 一道轻柔的女声在同时响起，语调温柔，像是在唱一首古老的童谣： “孩子，皈依我吧，向我赎罪吧，我将赐予你财富、希望和荣光。” 如果是意志不坚定的人，一定会立刻从情感上倾向于第二道响起的声音，毕竟，较之第一种声音的声嘶力竭、歇斯底里，那温柔的声音，简直就像是来自天国的曙光。 然而，拉莱：“别装了，伊可曼，角色扮演游戏好玩吗？一人分饰两角好玩吗？” 在她话音落下的下一秒，两种声音同时消失了。 半晌，一道恼羞成怒的女声响起：“你这个愚蠢的蝼蚁是怎么看出来的？” 拉莱叹了口气，道：“如果我看不出欢迎加入企鹅君羊一五二而七五二把一来你在招摇撞骗才是真有问题。”没等伊可曼追问，拉莱立刻道：“这个副本不止有你一个邪神吧，占卜师在哪里？” …… 拉莱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依然身处那条幽黑的通道。 但拉莱却心知肚明，有什么不一样了。 她能听见身前身后之人的呼吸声了，也能感受到源自黎诸的热量正随着两人的双手一点点传递到她的手上。 但大部队还没有前进，依然停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是因为，他们仍旧停留在梦魇里。 在拉莱一语道破伊可曼的身份，并指出副本中存在不止一个邪神后，伊可曼的态度简直来了个大转弯—— 她满口答应停止对她同伴的蛊惑然后期期艾艾地说：“聪明的人类啊，你愿意成为我的信徒吗？” 邪神信仰值排行榜上的积分不仅仅取决于信徒的人数，更重要的是信徒的质量。 越清醒、越优质的信徒带来的积分加成越高，而那些已经变成盲目痴愚眷属的信徒，只能靠堆人数获得一些少量加分。 因此，此时的拉莱在伊可曼眼里，就像是一块香喷喷的肉。 前提是，祂不知道拉莱是祂的同僚。 拉莱本想拒绝她，但突然福至心灵地想起了黎诸在聊天时谈起的“画饼”理论，她话锋一转，话出口时已经变成了“看你表现。” 伊可曼高高兴兴离开了。 象牙塔中的邪神，对人类花样百出的敷衍话术一无所知。 渐渐地，其他人也苏醒了过来，他们纷纷开口，表示自己落到了和拉莱相似的境遇，但那邪神刚刚蛊惑到一半就跑路了。 大部队重新开始移动后，拉莱问了黎诸一句：“你受祂蛊惑了吗？” 黎诸怔愣了一下道：“怎么可能？我干脆利落地拒绝祂了，就在祂恼羞成怒决定让我生不如此的时候，祂突然离开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质感，缓缓在黑色的隧道中响起，但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 “我这个人，素来不信什么神啊鬼啊的，如果说将来一定要信仰一个，那也必然要经过时间漫长的日积月累。怎么可能随便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神让我信仰祂我就真的信了？” 拉莱“唔”了一声，没再开口。 但她那颗长年冷硬的心却微微一缩，心情莫名地愉悦起来。 “诶，怎么有水声？” “你们听到了吗？” 是孟珞。 邱秘书道：“没有啊，等等……好像确实有那么一点。” 第74章 黎诸摁开从镇长家翻出来、电量所剩无几的手电筒，顺着手电筒射出的光线一看，众人才发现，不知从何时起，地面已经不全是干燥的了，在他们依旧在行走着的石台之下，水不知道从哪个方向涌入，流淌在他们一石之隔的脚下。 只要一步踏错，他们就有可能踩进水里！ 邱秘书：“我们还要往前走吗？” 正在此时，从前方传过来一道耳熟的女声，只是那声音如今听起来，有一种彻头彻尾的虚弱。 黎诸举着手电筒往前一照，前方的人不是镇长的妻子还是谁？ 还没等玩家们质问她，她率先开了口，语气里是十足的悲哀：“你们不能往前走了，我也是走到这才想起来，当年的逃生隧道，老李只挖完了一半。” “再往前，就没有路了。” “但你们也无法回头了，这些水终会漫上你们走的回程路。” 她低低地叹息了一声：“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她站在石台上，水流在她的脚下波动，与她的脚面仅仅隔着咫尺之遥。 第43章 献祭 她的话所言非虚, 顺着手电筒的光亮，众人绝望地看见，她所在的石台后面, 隧道上下之间的距离急剧缩小，根本再无可能容许一人通过。 矮个子面上闪过一丝得意,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通道中回荡：“我说什么了？就不应该进入这条送死的地道？你以为我们在地道战吗？要是按照我说的去做，直接从大门冲出去, 我们可能都到目的地了！” 矮个子仍在絮絮叨叨，从胖子意外的死，说到他们的决策错误, 整段话都刻意地在证明拉莱的决策错误。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拉莱身上。 毕竟最初是她坚持要下地道的。 人都是喜欢推卸责任的动物，即便她特意强调过, 这条路无法保证安全，但在这个时候, 矮个子的话很容易招致其他人对拉莱产生怨恨，去想： 如果不是因为听她的？如果她没找到这个地道, 我们是不是就可以活下来了？ 面对其他人各形各色的目光, 拉莱的脸色丝毫未变, 她甚至没有投给兀自叫嚣的矮个子哪怕一眼。 她只是向着镇长的妻子走了几步，然后询问道：“你有注意到，水流是从哪个方向涌下的吗？” 她这话一落下，众人瞬间如梦初醒！ 既然有水流源源不断地留下来，这就说明，这地道必然有突破口！ 他们只要顺着突破口出去, 就有可能进入外界！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下，镇长妻子摇了摇头。 但她道：“我也是走到这附近, 才感觉到水流，可能是上面漏水了吧。” 守密人的声音久违地响起：“你们可以选择过一个侦查，一个困难难度的侦查能帮助你们辨识水的源头。” 守密人一开口，就证明这条线索是有意义的！ 他们的路线没有问题！这条走地道的方案是剧情设计的一条路线，因此绝无可能是死局！ 想通这一点后，众人此前对拉莱所有的隐隐约约的怀疑和不满，都化作了感激。 现在的问题就是侦查了。 拉莱：【侦查】检定/出目 70/45 普通成功 拉莱摇摇头，示意其他人来。 然而，接下来，黎诸和邱秘书都投过了，但无一人达到困难成功的标准。 全村的希望都集中在孟珞一人身上。 毕竟，如果是矮个子或者瘦高个过了投掷，也无法保证他们告知的信息是真实的！ 孟珞咬了咬牙，注视着面前通体透明的百面骰，心里一点都不轻松。 她的侦查仅仅只有50，如果要达到困难成功的标准，她至少要投掷到25或者比25更小的点数。 她能成功吗？ 她能帮助拉莱姐重新获得队伍里的主导地位，还是要将信息的主导权让与他人，被矮个子牵着鼻子走？ 孟珞拨动了面前的骰子。 孟珞：【侦查】检定/出目 50/1 大成功 一个“1”明晃晃地展现在了骰子顶部，孟珞兴奋地嗷嗷直叫！ “啊啊啊啊啊感谢幸运女神的眷顾。” 另一头，矮个子的表情阴沉地像是要滴下水，他放下了准备去掷骰的手。 他不愿意让自己承受一丝额外的风险。 孟珞走到通道的边缘处，指着一处道：“应该是这里，水流是从这里流下来的。” 但她的脸上却有一分明晃晃的迷惑不解。 众人走了过去。 矮个子见状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你看这上面都是石头，一点光都透不进来，怎么可能有水从上面流下来……” 他的话还没说完，拉莱踮起脚，伸手将一块石头搬了下来，道：“水流冲下来的时候，把一些地面上的石头也冲了下来，这块石头太大了，反倒堵上了裂口。” 她挪下石头的下一秒，只听闻“轰隆”一声，零零碎碎的石头、土块纷纷扬扬掉落下来，洒了矮个子一身。 他还没来得及躲开，紧接着，被堵塞已久的水流汹涌直下，瞬间浇了他一身！ 黎诸快速道：“事不宜迟，快走！” 众人立刻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自制口罩，匆忙戴上，就一个接着一个顺着水源的开口向上爬去。 所幸水流的冲击力度不够大，黎诸攀爬在最前面，还能勉强抗衡水流向下的冲击力，试图去摸索上面的开口。 第75章 但即便如此，他的动作但凡有一丝犹疑，就会立刻因扶不稳而掉落下来，到时候不死也得脱层皮！ 邱秘书着急道：“老板，上面怎么样啊？” 黎诸皱着眉，他的手在粗砺的泥土和沙石间划过，手掌和手指被锋利的石子割出了一道道血痕，但他并没有感觉到。 他用双手摸索着，感受着距离，然后犹豫着道：“好像不太够……” 好像不太够让一个人出去。 可是，那该怎么办呢？ 正在此时，黎诸突然感觉到，顶上的光暗了暗。 一只巨大的蘑菇头瞬间伸进了隧道顶部，似乎在观察着下方的情况。 黎诸心头一阵恶寒，条件反射之下，他单手托住蘑菇人的上半身重重向上一推！ 更多的沙石纷纷扬扬落下，劈头盖面地浇了黎诸一头一脸。 但这一推，把还没反应过来的蘑菇人向上推离通道的同时，也利用蘑菇人的身躯，成功开辟出了一条一人可以通过的通道！ 黎诸丝毫没有犹豫，双手在身体两旁一撑，就直接将半身伸出了地下通道！ 睁开眼，底下通道的上面竟然是一处河流的浅滩，汩汩的河水正顺着开口处往里倒灌。 在他身后，其余几人也陆续爬出了通道，正惊疑不定地盯着周围的情况。 好消息，那一个将头颅伸进隧道的蘑菇人终究只是个例，在他们的出口的旁边，并没有更多的蘑菇人围追堵截。 否则，他们双拳难敌四手，必然插翅难飞。 坏消息是，堪堪十米开外，浩浩荡荡的蘑菇人大军正朝着他们的方向驶来。 黎诸疑道：“他们是狗吗？不是，我们一钻出来，他们就朝着我们的气味来了？” 拉莱看了几秒后，神色冷凝道：“不，他们不是朝我们这里来的。” 下一秒，蘑菇人大军果然转向了。 他们沿着河道一路高歌猛进，就像是追着火焰的飞蛾，无知无觉地朝着那一个方向前进。 拉莱道：“我们跟上去。” 沿着河道走出一段后，他们终于见到了一处有些熟悉的景色。 不高的山峦以及茂密的丛林。 黎诸喃喃道：“等等，这不是前往培育基地的那座山吗？” 拉莱：“也是在顶端有神庙的那座山。” 一个灵光在黎诸的脑海中闪过，他喃喃自语道：“好黑，我很疼，蘑菇长出了牙，它们都在日夜啃噬我、分食我……我怕水，但这里到处都是水……” 这是曾经夜袭的小女鬼留下的只言片语，也是他们对于找到她的坟的唯一的线索！ 之前由于过于匆忙，他们没来得及询问镇长夫人他们曾将小女孩埋在哪里，而就在方才，镇长的妻子也再三表示不愿意随他们爬上来，她想要用自己的命为鬼伞镇祈福和赎罪。 这样一来，小女孩的坟只能靠他们寻找了。 此前，在他们参观培育基地时，瘦高个曾被一些奇怪的小牙咬过。 而在这里，众人又亲眼所见了一处河流。 这是否证明，那个被当成祭品献祭给邪神、年纪轻轻就死去的小女孩的坟就在这附近！ 蘑菇人们仍在簇拥着往前走，大概走了二十分钟后，众人终于看见了它们的目的地—— 一朵硕大的蘑菇遮天蔽日，立在了河道的源头，它的伞尖处向下流淌着一滴滴乌黑的墨汁，而从它的周身处散发处无数肉眼可见的、颗粒状的孢子，源源不断地融入河流、流转于空气中。 那些蘑菇人排着队伍，一个接着一个走到硕大的蘑菇伞底，身形融入到阴影中，随后消失不见。 这是一场规模巨大的献祭。 拉莱脸色冰寒，她从腰间抽出那把深蓝色的匕首，瞄准，重重向前一掷！ 匕首的目标，不是那株巨大的蘑菇，而是在蘑菇身侧坐着的那人。 他身披一件纯黑衣袍，背对着他们，几乎与蘑菇滴下的黑色墨汁融合到了一起。 第44章 占卜师 拉莱几乎已经看见, 当匕首戳中那黑袍人的下一秒，匕首刃尖上瞬间爆发出一朵冰蓝色的火焰，紧接着将那人燃烧殆尽。 然而, 就在那致命的刃尖即将戳中那人的前一刻—— 那人敏感地抬起头来，侧身微微一避！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没有击中目标的匕首自动回旋回到拉莱手中。 占卜师哑然失笑，半晌才道：“我们好歹也是多年未见, 怎么不打个招呼，就直接兵戎相见？” 他站起身，纯黑色的黑袍逶迤在地, 黑色的兜帽盖在他的头上，几乎遮掩住了他的半张脸。 但最惹人注目的是，他及地黑袍的边缘上点缀的金边。 其他人的目光在占卜师和拉莱之前反复流转, 眼里惊疑不定。 这队伍里的漂亮小姐姐怎么和疑似boss的这人很熟一样？ 拉莱直视着占卜师，说出口的一字一句仿佛都沁着冰碴：“你上次怎么没死？” 占卜师回想了一会儿, 半晌笑了笑：“上次？你说的是你把我打入万丈寒冰的那次？” “唔，你确实对此一无所知。” “你的‘那位’救下了我, 怎么, 他没和你说吗？有的时候, 我真的很好奇，你们究竟是怎样的关系？” 拉莱眯起了眼，冷冷道：“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你只要知道，今日就是你的死期就够了。” 第76章 “哎呀呀。”占卜师轻声细语地说：“竟然这么坚决地不留情面吗？我还以为，你会在看到那根蜡烛时, 心中至少燃起哪怕一分的怀念呢？” 拉莱握着匕首，就要第二次尝试刺入占卜师的胸口, 正在此时，风云骤变！ 占卜师身旁的那株遮天蔽日的硕大蘑菇原本只是立在那里，就像是没有意识的摆设，但在这一刻却突然活动了起来，肥硕的伞盖微微一倾斜，对着占卜师的半身铲去！ 拉莱眉头一蹙，止住了手上的动作。 下一秒，占卜师和蘑菇缠斗了起来！ 占卜师的声音随着风送到她耳旁：“我先去解决一点恼人的小虫子，一会儿再来见你。” 两位邪神的战斗对于祂们来说仅仅是打架，但对于站在地面上的普通人来说完全不是这样。 他们看不清邪神们的交手和动作，但能看见天气迅速变幻，转瞬间就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倾盆大雨倾泻而下。 孟珞感觉到有些喘不过来气，明明她只看得见连绵不断的雨水，但她却隐约觉得，有无数双隐藏在暗处的眼睛正紧紧盯着她，各种光怪陆离的颜色在天空上不断流转，刺眼而眩目。 其他人的状态也没好到哪去，邱秘书不知从哪里闻到一阵极刺鼻的气味，都快把肺咳出来了。 拉莱见他们这样，只道：“我们先离开这里。” 大概走了半公里远，众人的症状才基本减轻。 孟珞问：“拉莱姐，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呢？等这两位分出个胜负吗？” 拉莱遥望着邪神们战斗的方向，声线平稳：“伊可曼打不过占卜师的。” 望见孟珞和其余人疑惑的目光，她解释道：“十年前，占卜师找到了召唤伊可曼的方法，他心馋伊可曼的大规模感染能力，于是选择了鬼伞镇作为实验地点。十年后，镇上的镇民已经拥有了很多蘑菇特性，喜阴暗潮湿、畏光等等，这次他归来，就是要把所有人都变成蘑菇，都变成他一个人的信徒。” 孟珞还是不明白：“可是变成蘑菇的话，不就成了伊可曼的信徒了吗？” 拉莱淡淡道：“这就是当年那个小女孩起到的作用，以她为容器，伊可曼的力量必然受限，占卜师这次来，就是想要彻底地吞噬她。” “我们要做的，就是帮伊可曼一把，把她的力量释放出来。” 她一扬下巴：“诺，到了。” 眼前正是培育基地，不久前，瘦高个曾在这里被牙齿咬伤，而就在此前，他们也发现了此处有水源。 这一切都和那小女孩的描述完全契合了。 玩家们本以为要挖很久才会有结果，却没想到，他们在瘦高个上次受困的位置附近用锄头轻轻一挖，就看见了一团白色的东西。 那不再是一堆白色的牙齿，而是一团纤细的骨骼。 历经十年之久，骨骼的表面早已腐烂，散发出一种难言的气味，但人们依然可以从它的外观，推断出它腐烂之前的样子—— 娇小的少女被沉塘致死，又被随意地丢弃在土里，成为蘑菇的养料，她本可再入轮回，魂灵却因那祭祀仪式而不得解脱。 她的身体在湿润的泥土下面日经月累一寸寸腐烂，一寸寸腐朽。 而她的魂灵只能在午夜梦回间进入不相干的人的家里，一次次问： “请问，你们看见我的坟了吗？” 当拉莱将她幼小的骨骼一点点捡起，包在纸中，她才意识到，她竟这么轻。 但她的执念却那么重。 拉莱摩挲着手中的纸，脑中不合时宜地闪过一个念头： 人类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 他们脆弱的身躯和短暂的生命，仿佛都是靠蓬勃的情感和执念撑起来的。 她缓缓转身，对着其他人道：“走吧我们去神庙。” 神庙依旧是他们上次前来时所看见的那副样子，少女的神像面对着他们，嘴角浮现出一缕诡异的微笑。 这张脸是属于曾经被夺去年轻生命的女孩的，而笑容是属于邪神伊可曼的。 拉莱将装着女孩枯骨的纸包轻轻放到神像的脚下，就在那枯骨和神像接触的刹那，神像的笑容倏忽收起，脸上雕刻的五官逐渐变淡，很快就消失了。 一道纤细的声音轻轻响起，裹挟着一声叹息：“谢谢你们送我解脱。” 下一秒，堆积在神像脚下的纸包摊开，其中的骨骼逐渐风化，化作了看不见的颗粒和浮尘，被风一吹就散了。 神像也仿佛失去了支撑，瞬间倒塌下来，在地上摔碎滚落了无数片。 另一头。 伊可曼柔软的伞盖被扯出了无数大口子，从中汩汩流出蘑菇清香的汁液，祂的伞柄也断了半截，几乎已经站不稳了，摇摇坠坠地倒向地面。 正在此时，祂的眼前出现了一双纹着金线的靴子。 占卜师嘴边溢出一丝笑意，那笑意依旧温柔和善，在伊可曼看来却比魔鬼更加可怖。 占卜师扼住了祂的菌环，这个部位对应人类的脖颈部位，是祂的要害。 伊可曼庞大的身躯逐渐缩小，没过多久，就缩小成了一人大小。 占卜师勒在祂菌环上的手越收越紧，祂喘不过气来了，祂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呛咳，眼前一片朦胧中，祂似乎被占卜师提了起来。 正当祂的脖颈要被掐断，从此消散在世间时，祂突然感到一种没来由的力量从胸腔中迸发！ 第77章 这股力量太熟悉了，又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道，祂还没反应过来，就帮着祂摆脱了占卜师的禁锢！ “咦？” 占卜师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紧接着，如有所感般看向了山上神庙的方向。 第45章 端水大师 下一秒, 伊可曼的蘑菇身躯瞬间暴涨至无数倍，竟然在短暂的力量比拼中占了上风，猛烈刮起的风流迅速把占卜师冲翻, 直接往后滑了几十米远！ 伊可曼望着自己的身体，低声喃喃道：“我自由了？” 下一秒, 祂也和占卜师一样，仰着头, 望向山顶神庙的方向。 或者说，望向翩翩走来的拉莱的方向。 太阳移至西方，夕阳西下的橙色余晖映照在来人的发间、额上, 显得光彩照人。 伊可曼向来知道祂们这些所谓的邪神，虽然称之为神，但那不过是那些一无所知又心怀幻想人类的妄想。 与其称之为神, 不如说他们是获取了神力的怪物、异种。 祂曾经不过是一株蘑菇，意外沾染了古神的力量, 从此生出了许多妄念与贪婪，祂将附近一个村庄内的所有生命吸收殆尽, 才获得了如此庞大而健壮的身躯, 才成为了今天的样子, 成为了一个邪神。 可当祂看到拉莱一步步走来的样子，她眉目极疏淡，面上无悲无喜，竟像是真正的神明。 明明隔着很长的一段路，但短短几秒间，她就走到了祂们面前。 这时候, 再认为拉莱不过是一个引诱价值颇高的人类就太愚蠢了，伊可曼堪堪开口说了一个“您”字, 就被拎着菌环提了起来。 一触碰到拉莱冰冷的皮肤，祂就抽搐着体积再次缩小，像是植物被抽干了水，再次干瘪下去。 伊可曼怔怔道：“您不是来救我的？” “救你？”拉莱轻飘飘地重复了一句，眼中闪过一丝讥讽，道：“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她看向祂的目光，就像是看向一个死物。 在上一个漂亮中学的副本中，她还会对邪神boss崔瑛子产生些许怜惜，告诉她前因后果让她死个明白，但对于手上沾染了无数罪孽、仍旧死性不改的伊可曼—— 她没什么话要讲。 多说一句话，都是白费她的口舌。 就在伊可曼要被生生掐断喉咙的刹那，祂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撕破嗓子喊出了声：“你不能这么做！那位……那位是让我们公平竞争！我们要公平竞争信徒和力量……你不能，你不能采用这种手段！祂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是吗？” 伊可曼的眼前已经模糊一片了，因此祂没有看见拉莱眼中闪过的一丝恨意与厌恶。 她轻飘飘地道了一声：“你怎么知道不会呢？”与此同时，手中一紧，掐断了伊可曼的脖子。 伊可曼的身躯急剧缩小，紧接着伴随着“砰”的一声，重重地瘫软在地。 与此同时，漫山遍野所有的蘑菇人都停下了动作，茫然地望了周遭一会儿，几分钟后，他们头颅上的蘑菇伞盖渐渐消弭了，他们的口中不断地说着“我怎么在这？”“为什么我们要站在一起？”“你们都是谁啊？” 随后就逐渐散开，各回各家了。 但经过了邪神标记过的所有镇民，此生都无法再回归曾经平静的生活了。 时间的推移会让他们洗刷掉关于蘑菇和伊可曼的记忆，但午夜梦回间，独属于拉莱的印记会一遍遍在他们的心中、脑中刻下烙印—— 直至成为她最忠实的信徒。 拉莱看向一直在一旁看好戏的占卜师道：“看够了吗？” “到你了。”她拔出了腰间的深蓝色匕首。 占卜师有些委屈：“我刚才可是把苦苦养了十年正准备收割的肥美猎物拱手让给你了？你真的还要赶尽杀绝吗？” “一夜夫妻百日恩……” 紧接着，占卜师在拉莱即将要杀人的目光中改口道：“好吧不是夫妻，那好歹对于曾经的那段日子，我们之间没有感情也有恩情吧？” 眼见着那把匕首就要戳到祂脖子的大动脉，占卜师只好再次改口道：“停停停！我这次说的真的很关键”！你那位……小男朋友就要死了，你真的不去看看他吗，否则再晚就要给他收尸了。” 拉莱眼中一变：“你什么意思？” 占卜师微微一笑：“字面意思啊。” 拉莱的匕首尖又往前探了一寸，目光寒气逼人：“你在骗我？” 占卜师笑容未变：“骗不骗的你一看便知，不过，要是你真去晚了，人没了，你可不要怪我呦。” 饶是知道这次一放手，占卜师就会再次跑掉，但拉莱深呼吸了几个轮回，无数思绪与判断闪过她的脑海，最终确定了一个抉择—— 罢了，反正今天她就算在此地杀了占卜师，也无法再消化一个邪神的力量为己所用了。 拉莱冷冷覷祂一眼，抄起匕首，再没说一个字，转身就走。 她不知道的是—— 在她用最快速度走出一公里远后，占卜师叹息了一句：“还好走了，否则再拖下去就要被她发现了。 紧接着，从祂的袖子中飘出了一缕蘑菇幻影，与伊可曼成年体的形态一模一样，只是体积缩小了数倍。 他叹了一口气，道：“感谢我吧，在大杀神的面前留你了一条命，但这片区域已经变成了她的领域了，你只能找你的小信徒看看有没有逃生的法子了。” 第78章 那幻影在原地转了几圈，终是服从于与生俱来的吸引力，朝着山顶神庙的方向飞去。 占卜师摸了摸下巴，望向山顶的方向，喃喃自语道：“我可真是个卑劣的端水大师啊，还好在她来之前就留了个后手。” “不过，那男人究竟是什么来头，我可从没见过我们冷心冷情的神女变成那个样子。” “他究竟比我强在哪里呢？我得试试他……” “不过，”占卜师的嗤笑声融在山间的冷风中：“凭借着那位对小神女的占有欲，若祂知道有这么个人的存在，那个人类，一定会死得很惨吧，真的是……非常期待呢。” . 此前，拉莱为了确保其他人类的安全，将其他人都留在了山顶神庙里，她孤身一人去寻了那二位邪神。 不再压制属于邪神的力量后，她赶路的速度很快，转瞬之间就来到了山顶神庙门口，“砰”地一声推开了门。 门内的景象和她离开之际大不相同。 所有人都围在一个躺着的人身侧，甚至连她开门的动静都没注意。 拉莱轻轻地走了进去，掩住了门，目光锁定在平躺着的、身上盖着一块白布的人身上—— 是黎诸。 他不住地呛咳着，咳出了无数的血沫，甚至其中还有隐约的内脏碎片，他英俊的脸上一片青黑，仿若濒死。 第46章 恶魔 终于, 孟珞发现了站在外围，目光怔怔的拉莱，连忙给她让开。 拉莱俯视着倒在地上的黎诸, 道：“怎么回事？” 她神色冷凝，从他咳出的血中捞起了一株蘑菇的伞盖。 明明虚弱地像是下一秒就要断气, 黎诸却挤出了一个苍白的笑来，他轻轻将手往上举, 伸向她的，然后道：“应该是从地下往上爬的时候，那时候我的手被割破了, 还接触到了那些沾染了孢子的水……咳咳咳！” 拉莱握住了他那只伤痕累累的手，手上伤口流出的鲜红的血已经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团团墨色晕染在伤口边缘, 显得尤为可怖。 “别看了。” 黎诸笑着抽回手，道：“没什么好看的, 伤口全部感染了，五脏六腑也侵蚀地差不多了, 没什么好看的。” 黎诸目光中有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他轻声说：“你知道汉武帝李夫人的故事吗？” 拉莱：“……你别说了！” 黎诸又咳嗽了一阵, 才道：“不，是我想岔了，我们不是汉武帝和李夫人，毕竟，你是那么的厌恶我……” 拉莱想说，她不讨厌他了。 一时间, 纷繁的记忆如同走马灯般涌入她的脑海，她想起冰冷的夜晚里热腾腾的面, 她想起他跨越千军万马的蘑菇人，来到她面前伸出手的姿态，她想起他说不会随便信仰一个人…… 她想说，我不讨厌你了。 可不知为何，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黎诸望向她的目光有依恋，有遗憾，可他，快断气了。 如果还想让这双深邃的眼睛再次焕发出琉璃般的光泽，就只有…… 她闭了闭眼，几乎没有多少思考的空间，她从怀中抽出了一根弦来。 没人注意到，她握住那根弦的手指是微微颤抖的，竟像是拿不稳一般。 弦通体透明，晶莹剔透，任何人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拉莱垂下眼眸，长长的鸦羽挡住了她眼中的神色，她低声说了一句： “有点疼，你忍忍。” 下一秒，她手下动作毫不迟疑，就将它戳进了黎诸的身体。 在外人看来，那根弦在碰触到黎诸表面皮肤时就消失了，但只有她能看见，当弦碰到黎诸胸膛时，他体内的一切就完完全全对她敞开了。 这是高维度的邪神对低维度的人类最直观的碾压—— 祂们不仅仅能看见三维之中人类的表面，更能同时看到他们的全部和内里，就如同三维空间中的一切被压扁、抽象出一幅五彩斑斓的画。 她用那根弦灵活地穿梭在黎诸的肋骨、五脏六腑之间，刮下一层层代表着污染的黑色。 黑色在沾染到那根弦的时候就自动消弭了，像是被吸收到了净化装置里。 黎诸没有叫出声，他的忍痛能力在他多年的极限运动生涯中得到了显著的提高，较之一般身娇肉贵的富二代更强。 但这种感觉实在是太怪异、太微妙了，就算是他也无法忽视——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你最隐秘、最内里的部位上反复摩擦剐蹭，有些疼，但更多的是一种异样，就好像你的每一个器官、每一个细胞都被摊开了，大大方方地展示给人把玩、作弄。 为了将注意力从自己的身体上转移开，他的目光一动不动注视着拉莱，注视着她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表情。 良久，他听拉莱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响起：“你的感染清理得差不多了。” 紧接着，她有些疑惑地问：“但你的心跳怎么跳得这么快，你很紧张？” 她撞上了黎诸含笑看着她的目光。 黎诸轻声“嗯”了一声，道：“对，我在紧张。” 拉莱道：“没什么可紧张的，我来得还比较及时，不会死的。” 她“咦”了一声，道：“你这里怎么还有一个图案？” 黎诸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见在自己的胸膛位置，有一朵小小的黑色蘑菇纹路。 第79章 像是一个标记。 拉莱的神色冷了下来，道：“不会对你的生命健康造成什么影响，但我暂时也没办法去掉，这是伊可曼对她的猎物打上的标记。” 她心中有一股无名火不知往哪里发泄，脸色竟显得比之前看见黎诸受伤时更阴沉上三分。 黎诸轻轻摇摇她的袖子，道：“这么生气啊？” 拉莱俯视着他，有些高傲地一字一顿道：“我只是，不喜欢我的所有物被别人染指，打上别人的标记。” 这是极其霸道的一句话，甚至还有些不明是非，如果是别人说出这种话，黎诸早就让他洗洗脑子了。 但当拉莱说出口的时候，他一颗热腾腾的心却止不住地雀跃，止不住地欢欣。 他甚至产生一种冲动，想问问拉莱什么叫“我的所有物”，什么叫“被别人染指”。 但他的口张了又张，终究没问出一个字。 他为他的胆怯在心里发出了一声叹息。 他很怕打碎这个梦境。 . 休整到晚上，黎诸终于活蹦乱跳一如往昔了，正当拉莱准备带其余玩家出副本时，她听见耳边传来一句： “你难道不想考验考验他吗？我可以帮你。” 是占卜师的声音！ 他竟然还没走！ 拉莱立即向着周遭望去，但并没有发现疑似占卜师的身影。 邪神之间的传话可能隔着很远，占卜师既然敢在这个时候对她说话，就必然有办法不让她发现他的存在！ 什么考验？ 拉莱转过头，遥遥望着不远处的黎诸。 他原本在和邱秘书说话，不知为何却突然愣了一下，那微微的停顿间隔很短，很快，他就面色如常地继续和邱秘书说话了。 拉莱站在暗处，注视着他说完话，又注视着他一个人独处了一会儿。 长达二十分钟的时间里，他都没有来找她。 纵使早已猜到所谓的考验结果，拉莱的一颗心还是沉了下来，即将触到冰冷的海面，被冻上一层寒冷的冰。 就算占卜师没说那具体是什么考验，拉莱其实也能猜得到，无非是一点小诱惑、一点小玩意，虽然微不足道，却能让没见识的人类迈不开腿。 她听见冰冷的心中传来一道声音： 果然，这次也是重蹈覆辙吗？ 记忆里恶魔的声音再次如跗骨之蛆般攀爬上她的心头，投下一处阴霾： “你知道要如何成为一个真正的邪神吗？” “你必须无所依靠，你必须冷心绝情，你必须舍弃掉那些无用的情感，你不需要有任何人与你并肩，你要高高在上地俯视众生，看着他们为你生、为你癫狂、为你浮沉，为你死去，而你唯独要做的就是玩弄他们，戏谑他们，就像是对待一只蝼蚁。” 恶魔的声音越来越近，响彻在她的耳边，但她竟有一种错觉，觉得连身躯都被牢牢控制住了，仿佛那条无法挣脱开的手臂仍旧勒在她的腰间，强行将她拉入祂的怀抱。 恶魔含笑的声音无比轻柔：“我会教会你的，教会你在这一路上，没有任何人值得相信，值得依靠，他们都会背叛你……” “只有我……”她颤抖了一下，那似乎是个冰凉的吻，落在她的发间。 “你只可以相信我，信仰我，遵从我的意志，而我会让你继承我的权柄。” 第47章 鱼尾（副本二完） 拉莱深吸了一口气, 才借着夜间的冷风，将脑中的阴霾挥走，她清醒过来后, 冷嘲了一声，转身就走。 才刚走出几米, 肩膀就被人从身后拍了一下，英俊却难掩病容的男人笑意款款地看着她, 一张口就让人想打他：“刚才，为什么一直盯着我？怎么，终于良心发现我的好了？” 拉莱转身就走, 袖子却被人拉住了。 黎诸：“别急着走！这次真的是找你有正事！” 伴随着他的话，一样东西被强行塞到了她的手里，像是坚硬纸片的形状。 拉莱摊开手一看, 发现那是一张扑克牌。 而就在她触碰到牌面的一瞬间，一行小字在她的眼前浮现： 【占卜师的倒吊人牌】倒吊人, 塔罗牌中数一数二的厄运牌！但这张完全不是这样呢，它携带着创造者的神奇能力, 能将你的厄运转嫁到别人身上, 作为交换, 别人的好运成为你的了！ 道具功能介绍：1. 将此牌贴在目标人身上，即可交换厄运与好运；2. 道具冷却时间为7天；3. 道具有一定概率可被应用于现实世界。 待阅读完这张扑克牌的功能介绍，就连拉莱的呼吸都静止了一瞬，无他，占卜师给出的这项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这功能比胖子的那个道具不知高明了多少倍！ 更别提还有那句似真似假的—— 有一定概率可被应用至现实世界。 真的会有人类能够抵挡住这样的诱惑吗？ 拉莱注视着黎诸，半晌神色微妙道：“这是副本邪神赠与你的道具, 你给我干什么？” 黎诸道：“我要它做什么？这种道具一看就不安好心，要是真的用了, 还不知会怎么受蛊惑呢？怕是不知不觉间就变成邪神的眷属了吧。” 拉莱心中一动，这一点还真叫他说对了。 在这场游戏中，每一位邪神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争取到更多的信仰，从而获得更强大的力量。因此这些所谓的小道具、小馈赠，不过都是为了达到最终目的所采用的手段罢了。 第80章 “更何况……” 拉莱本以为黎诸会进一步说出什么有理有据的论断，却没想到他笑了笑道：“更何况，你不是不想在我身上看到别人的印记吗？” 原本拉莱说这句话的意思是很正经的，但不知为何，这句话从黎诸的嘴里复述出来，她总觉得怪怪的。 她强行压下那种不知所以的异样感，然后道：“你既然不要，丢掉就好了，给我干什么？” 黎诸脸上很委屈：“我尝试了很多次，都丢不掉，才来找你的。” 原来，他之前独处了那么久，都是为了尝试丢掉这件道具。 拉莱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她抬眸，和他确认道：“你真的不要了？” 黎诸坚定地摇了摇头。 拉莱便将那张牌置于手心，下一秒，牌被她掐碎成一团纸屑，又在一阵无风自燃的蓝焰中燃烧殆尽。 这张若能问世必然被大量人类趋之若鹜的道具，在刚被送出时就被掐死在了摇篮里。 拉莱看着手上的浮灰，等待它们被风吹散到各处，才重新将视线落到黎诸脸上，淡淡评价道：“你有一种世间很罕见的坚定。” 黎诸眼睛一眨不眨，轻声道：“那这种罕见的坚定，够让我与您并肩而行吗？” 拉莱颇为认真地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终于不再是神明看蝼蚁般高高在上、毫不在意的目光，而是首次用一种打量平等个体的目光注视了黎诸一会儿，随后抿了一下唇道： “看你表现。” . 这次和上次一样，空气中突然形成了一扇黑色的门，只要跨出那道门，就可以回到现实世界了。 邱秘书掩饰不住脸上的欣慰：“等我们出去后，一切就回归正常生活了吧。” 黎诸赞同道：“是的。” 邱秘书长舒了一口气，但还没等他这口气舒完，就听黎诸继续道：“然后几天之后，你又会进入一个新的副本。” 邱秘书满脸绝望。 这次，众人分别时倒没有那么不依不舍，孟珞知道之后还要和黎诸拉莱他们进入同一个副本，邱秘书和黎诸本就现实中认识。 瘦高个在拉莱他们和矮个子之间目光流转了半天，终于咬咬牙和矮个子一道走了，临走前，他对着拉莱他们正式地道了一声“谢谢”。 他心知肚明，如果没有他们，他不可能从第二个副本中存活下来。 众人依次进入返回现实的门，开启短暂的休息时光。 果不其然，当拉莱再次回到人类的现实世界时，她直接被定位到了黎诸别墅中她的客房中。 她直接打开了游戏面板。 与其他的人类玩家不同的是，她的游戏面板中还有一个隐秘的入口，点进那个入口—— 邪神的世界缓缓在她眼前开启。 红黑相间的混乱无序的古老网站界面，蜿蜒的藤蔓、一颗颗诡异的眼构成了这里最主要的图样。 如果是人类的话，怕是一看到这个界面，就会因接受到了过多的精神污染直接疯掉。 她事先在这个房间布置了禁术，因此，无人能打开这扇门，看到她如今的样子。 她本就如海藻一般的茶色长发再度疯狂生长，几乎摊开了满床，她冷白的面容逐渐变得透明，愈加美丽，愈加诡异，但更让人诧异的是她的双足—— 她的双足逐渐融化消失，化作星星点点消散在了空气中，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通体透明的鱼尾，在光线下每一块鳞片都折射出好看的光晕，整体泛着蓝光。 她用一只手撑在床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的那条鱼尾。 半晌，她突然暴起，抽出那把深蓝色的匕首就重重地扎上尾部！ “噗！”淡蓝色的血霎时喷射了出来，在白色的床单上留下星星点点的痕迹。 但那仿佛只是一刹那的错觉，因为紧接着，她尾部的皮肤就融合如初了，就连洒在床单上的血迹也消失了，风化在了空气中。 她感到无趣，将匕首随意扔到一边。 她总是忘记，她已经不是那条脆弱的、胆小怕事的人鱼了。 她的鱼尾不再是真正的鱼尾，充其量只是邪神的拟态。 扎下去的时候，她的手劲那么大，那么狠……却连一点痛意都感觉不到了。 拉莱自嘲地笑了一声，随后点开了信仰排行榜。 由于吞噬了伊可曼的力量，她的排名上升到了2978名。 退出排行榜后，她想了想，点进了邪神论坛的入口。 她本意是想要得到一些近年诞生的新神的消息，却意外地看见了一个不久前发布的帖子。 发帖人的头像是一张塔罗牌，牌面上画着一面圆月，其中有一张女人的脸，而在圆月下面，两只狗正在吠叫。 拉莱心下一动，点进了那个帖子。 发帖人： 我知道上次在副本中对其他邪神大开杀戒的人是谁了。 你们想知道吗？ 那就用拉莱耶是怎么沉没的这个消息和我交换吧。 发帖人的身份简直不用猜就知道！ 若拉莱在副本中扮演玩家的事情被泄露出去，其他邪神必然会对她有所防范。 甚至，群起而攻之。 拉莱心中冷了冷，她往下翻着回帖。 帖子被盖了很多楼，但虽然大多数邪神都对发帖人提供的消息很感兴趣，但祂们无一例外地对拉莱耶一无所知。 第81章 拉莱悄悄松了口气，看来不了解新神也不是什么坏事，毕竟，新神也不了解她。 直到—— 拉莱翻到了最后一条回帖。 回复者的头像是全黑的，在正方形的头像框中，显得格外压抑诡异。 这位未知的神明回复： 好的。 第48章 湮灭 就在那条回复被贴出的下一秒, 整个页面都变成了404。 再点进来的时候，网页提示“该帖子已被删除”。 追到一半的大瓜没了，邪神们就像是瓜田里四处乱跳的猹一样, 又在论坛里开了好几个帖子，讨论诸如“到底有没有那个暗杀副本boss的人啊！”“关于杀戮者可能性的十种猜测”…… 还有人破口大骂： “话说到一半就跑路！这也太离谱了吧！等到回头逮住他, 我一定削死他！” “楼主肯定是心虚删帖跑路了！他还以为没人能看穿他的伎俩，这不一有人回了, 他就怕了！” “……” 明明最直接的威胁消失了，拉莱却不知为何从心底升腾出一阵不祥的预感。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 她心跳越来越快，重新点开了邪神信仰排行榜。 这一次，她在占卜师大致的排位范围附近寻找了很久, 都没有找到占卜师的称号和头像。 占卜师消失了…… 但以他的实力，他绝无可能像是那些自然消失的邪神一样, 因为没有人信仰而逐渐湮灭在时空的洪流中。 那么真相只有一个，他是被其他人干掉的。 . 无人知道, 在占卜师被全网谩骂的十分钟里, 他都经历了什么。 就在他看见那条黑色头像发送的“好的”的同时, 他感觉到一种如同被毒蛇爬过的阴冷黏腻感缓缓在脊背上升起。 他扫向桌案上的三张牌，依然是和此前在鬼伞镇一样的结果—— 愚者，毁灭和死神。 这说明，他依然没有逃出这个死局。 一阵风从窗户的缝隙中吹到屋内，幽幽穿堂而过，桌上的蜡烛火光被风吹得有些不稳, 忽明忽暗。 紧接着，火光灭了。 一切都伸手不见五指。 从遥远的天边处传来一道惊雷, 几道闪电刺破苍穹，大雨倾盆而下。 占卜师无端地感觉，自己身处的小木屋在暴风雨中风雨飘摇，简直要被吹倒了。 他皱了皱眉，暗骂自己疑心疑鬼，就伸手要去够桌上的烛台。 然而他的手却被按住了。 占卜师汗毛直竖，他脑中什么想法都没有，条件反射就要挣扎。 但按住他的力道太大了，那是邪神都无法抗拒的力道。 而且，该如何形容那种触感呢？ 冰冷、黏腻，不像是人的躯干，倒像是冷血动物的信，或是软体动物的腕足。 其实作为邪神，占卜师本不会为这种非人生物的偷袭而感到恐慌。 触手、复眼、头发，这些对于人类来说感到惊悚的事物，对于邪神来说能算的了什么呢？ 但此时此刻，占卜师的恐惧感却从那只手上蔓延到了心尖，又一寸寸蔓延到了脊背和脖颈，他几乎颤抖起来。 “啪啪啪。” “啪啪啪。” 脚步声不急不缓地响起，越来越近。 直到，占卜师听见一道优雅磁性的含笑声音在他耳旁响起： “你不是想交换线索吗？我来了。” 占卜师睁大了眼，一双脚死死钉在原地，下一秒，他立刻匍匐在地，虽然从他的动作来看，这更像是被隐形的威压直接压倒在地。 他向来一丝不乱、优雅从容的黑袍随意地堆积着，染上了沙土。 占卜师声音颤抖着：“我……我只是太过好奇您和她之间当年发生了什么……我不是有意冒犯……” “唔，旺盛的好奇心。” 占卜师更慌张了，他逐渐语无伦次起来：“我知道她能以玩家的身份参与这场游戏必然得到了您的首肯，我想，我就算透露出去一星半点，也不会对她造成什么伤害……” 来客重复道：“造成什么伤害？”他的音色本有着如黑天鹅绒一般的质感，但当那声音伴着冷笑时，却给人一种狂风骤雨般的狠厉： “你配吗？” 占卜师的求饶声一声高过一声，来客却充耳不闻。 祂苍白的手指捏起占卜师的脖子，紧接着，就像捏碎一张薄薄的纸那样，将占卜师的脖颈连同头颅都捏碎成了粉末。 一声如咏叹调的慨叹在寂静中响起：“不堪一击。” 占卜师脖颈以下的部位也迅速溶解，化为了一阵黑烟，那些黑色的物质想逃，但来客双手一拢，手中凭空出现了一颗骰子，而那些黑烟就被尽数吸到了骰子中。 骰子消失后，来客并没有着急离开，祂闲适地看了会儿窗外连绵的雨幕，微笑道：“看来，我也该去见见她了。” . “唉。” “这是你今天晚上叹的第十二口气，也是看向窗外的第四十八眼。” 窗外阴雨绵绵，但黎家饭桌上仍旧其乐融融，桌子上摆满了热腾腾的饭菜。 黎诸听见母亲的问话，故作无事道：“啊？有吗？” 母亲白了他一眼，道：“你不会心里有人了吧？” 黎父见状清了清嗓子，“咳咳”了两声，道：“上次邱秘书说的你那个什么桃花？有结果了吗？” 第82章 黎诸一个头两个大，道：“什么桃花？没有花没有花！” 他无比庆幸，刚刚出游戏，他就特意交代了邱秘书不要告诉他父母任何关于拉莱的事情。 因为谈到拉莱就必然牵扯到副本。 而他至今怀疑，邱秘书之所以进入副本，是因为他找他打听了与邪神有关的事。 但他也有点委屈，出门时再三问过拉莱要不要和他一起去他父母家吃饭，但拉莱却丝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母亲·程女士满脸怀疑：“真的没有？” 黎诸到嘴边的答案打了一个转儿：“害，谁知道呢，反正还没到那步呢，远着呢……” 他正说着，窗外陡然响起一阵惊雷，打散了他的话音，雨一时间下得更大了，落地窗外一片苍茫的灰黑色。 黎诸心中一动，他扒拉完了最后几口饭，一手拿起车钥匙，道：“我先走了！” “啊？”程女士一脸不解：“不是说好了下雨住一晚上吗？” 黎诸摆摆手：“不住了不住了！走了走了！” 没等父母继续挽留，他就拎着一把伞冲到了雨幕里，找到停车位上自己的车，他一踩油门，扬长而去。 明明上个副本结束的时候，拉莱也借住在他家，但那个时候，他并没觉得这有什么，虽然他们之间始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但他对她依然是试探居多。 但这一次…… 黎诸的手松弛地握在方向盘上，直视着前方高速公路的路面，心情有种止不住的飞扬。 就好像家中住了个让人魂牵梦萦的人，虽然不能随意看望，也不能随意接触，但他知道，她就在那里，与他一墙之隔。 而这已经足够令人安心，令人期待。 他抑制不住地想，那日她毅然决然救下我，是否代表着，她对我，也有着那么一点在意呢？ 回到家后，黎诸左思右想了一会儿，还是敲了敲拉莱的房门：“你睡了吗？” 时钟刚刚走过晚上九点 ，这个睡眠时间对人类来说实在是太早了。 果不其然，他才敲了两下，拉莱就拉开了门，室内一片漆黑，唯有小夜灯发出幽幽的光。 黎诸讶异道：“真的睡了吗？” 拉莱叹了口气道：“还没有。” 黎诸便道：“那我们出来说说话？” 第49章 背叛往事 黎诸注意到, 当拉莱从卧房内走出来的时候，她的肩膀明显松了松，后背也不那么紧绷了。 他回来时随手打开了客厅的灯, 客厅看起来很明亮，更衬着她那间客房黑漆漆的。 黎诸暗想道： 果然, 她是怕黑的。 为了这个，他不惜冒着风雨赶回来, 只为了不让她在这所别墅中独自一人度过漫漫长夜。 但他并没有说出口，而是径直邀请拉莱在沙发上坐下，走到酒柜前抽出了一瓶某场慈善晚宴拍来的红酒, 撬开瓶盖，将酒液缓缓注入两个高脚杯中。 拉莱注视着他的动作，冒出了一句：“你们人类这套可对我没用。” 黎诸失笑, 半晌道：“酒后吐真言，就算吐不了真言, 在这样的雨夜里，暖暖身子也是好的。” 拉莱接过, 抿了一口, 皱眉道：“这和我之前喝过的好像不一样。” 黎诸好奇道：“你在哪里喝过？” 拉莱回忆了半天, 道：“不太记得了，似乎是在某个庄园里，那里的主人拥有一个葡萄园，葡萄园的旁边还有酿酒厂，人们穿着晚礼服，在仲夏夜中翩翩起舞。” 黎诸笑着道：“这听起来, 简直像是古老的欧洲。” 温暖的灯光下，拉莱微微靠在沙发靠背上, 嘴角残留着一抹未被抿去的酒红色液体，衬得她皮肤愈发莹白光亮，她慵懒地坐在那里，心情似乎不错。 黎诸看着她，不知从何而来一种冲动，想将她嘴角的那一抹艳色抹掉。 他盯着那个方向实在是太久了，拉莱以为他有话要对她说，淡淡道：“有话直说吧。” 她补充了一句：“你想问什么？”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嘴唇一张一合，那抹酒液瞬间被抹去了。 黎诸暗自惋惜了一下，只好转移话题道：“上个副本遇到的那个占卜师好像跟你很熟的样子，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拉莱哑然失笑，半晌才道：“你只是想知道我和他是怎么认识的？” 当然不是！ 黎诸更想知道的是，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记忆里，占卜师见到拉莱时的语言和姿态，简直超出了普通认识的人的熟稔程度，但拉莱对他却很是厌烦抗拒，这不由得让黎诸联想到了拉莱所憎恶的那个人。 占卜师难道就是那个人吗？ 不知为何，他有些微微的不爽。 拉莱摇晃着手中的酒杯，眼中似有微光浮灭，她沉声道：“还记得那日房间里的蜡烛吗？” “记得。” 黎诸当然记得，那一日，他们进入占卜师暂住的房间，看见了桌案上摆放的燃烧到一半的精致蜡烛。 也就是那一日，拉莱拎着他的衣领，说出令人难以置信的话语：“我能相信你吗？” 那是他第一次穿透她冰冷华美的外壳，窥见罕见的脆弱的一隅。 拉莱眼中闪过一丝讽刺，道：“我后来左思右想，都想不明白为何那里偏要被摆上一根蜡烛，直到后来我见到了占卜师，我才意识到，那是对我的一种暗示。” 第83章 黎诸不解道：“暗示？” 拉莱眼中的讽刺之色更浓，道：“通过重现我们初见时的场景，暗示他在这个副本里。” “不过，”拉莱摊摊手，道：“他的一番良苦用心可付之东流了，要不是后来他出现在我面前，我早就忘记这一番陈年旧事了。” 真的吗？ 黎诸眼中现出怀疑的神色，他本能地感觉到不对，但聪明的做法是不应该在这点上纠缠不休，他想了想问道：“你们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拉莱的视线穿透了眼前所有的人和物，又穿透了无数时空组成的虚空，回到了那个倾盆的雨夜—— 天空黑沉沉的，仿佛透不进一丝光亮，倾盆的雨水大滴大滴地砸在路面上，形成了一个个或深或浅的水坑。 所有人几乎都回家了，街道上空无一人，拉莱身上湿漉漉的，一脚一个水坑地奔跑着。 每当她踩过一个水坑，水面上就呈现出她的倒影，她却跑得更快了，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她。 就在那时，她跑过一个转角，正看见一根蜡烛立于屋檐下的台阶之上。 蜡烛的火光在屋檐下跳跃，颜色温暖明亮，拉莱不知不觉地就被吸引了过去。 走到近处一看，她才发现蜡烛身旁还有一人，那人一身黑色，宽大的兜帽罩住了他的脸，他整个人仿佛都融进了浓浓黑夜，因此她之前没有注意到。 听见脚步声，他苍白的脸从兜帽中露出，微笑道：“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拉莱没有说话，他又道：“相逢即是缘，有没有想知道的事，我今天可以为你算一下。” 他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摞牌，随后灵巧的手指上下翻动着，将牌的顺序重新打乱。 这次，拉莱开了口。 她的声音很悦耳，但声调却带着一种十足的冰冷：“我想知道，我什么时候会死？” 占卜师手上的动作停住了，半晌，他失笑道：“塔罗预测三个月之后的事情可能就不准确了。” 于是，拉莱又换了个问题：“那为我预测一下，我什么时候会被人抓到吧。” 客厅的灯光照在黎诸的脸上，闻言，他瞳孔缩了一下 道：“你当时在逃命？” 拉莱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那时候我父母刚去世，杀死他们的仇家想要找到我。” “所以，我想要知道，我何时会被仇家杀死，或者，何时会被他们抓住。” 黎诸呼吸一窒，他没想到她竟有着这样的过去，过了半晌他轻声问道：“那占卜师告诉你了吗？” “他告诉我，如果我现在不动身，最多五分钟，就会被抓住。” “后来，就是再度漫无目的的奔跑，不，也不能说漫无目的，他将我安置在了他的一间小房子中。” “他说：‘这里是我的一处居所，我曾在这里设下了一些阵法，可以避开大多数追踪手段。” 拉莱的眼神有一些迷蒙，仿佛陷入了回忆。 她的声音配上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将黎诸的思绪带回了那个惊心动魄的雨夜。 “那天晚上，我没有被抓住，但我知道，背后的人并没有善罢甘休，他依然在寻找我。” 黎诸突然打断了她的话：“那个他是谁？你的仇家是谁？” 拉莱沉默了一秒，然后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黎诸打量了半天她的神色，然后道：“后来呢？” 拉莱：“后来，占卜师通过他的占卜，又帮我逃脱了几次搜捕。我原先是不信这些神鬼之事的，但他的占卜真的很灵验，总之，有大约半年多的时间里，我都成功地在他的帮助下躲过了那人的追捕。” 黎诸敏感地抓住了一点：“你不信鬼神，你那时还是人类？” 令他没想到的是，拉莱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对，那时我还是人类。否则，我又怎么可能那么狼狈地在仇家的追杀下四处奔逃呢？” 黎诸一想也是，如果是现在的拉莱，都不用别人主动攻击她，这个冷心绝情的女人，向来都是毫不废话主动出手。 他继续问道：“那后来呢？你们还是被仇家抓住了？” 令他没想到的是，拉莱嘴角扬起一抹奇异的微笑，否定了他的话：“不，结果其实是对的，我确实被仇家抓到了，但过程嘛，有一点小小的差异——” 拉莱一字一顿道：“他最终还是背叛了我。” 黎诸瞬间心领神会，这就是拉莱对占卜师态度不好的原因，这也是占卜师问拉莱看到蜡烛会不会怀念的原因。 不管怎么说，在背叛的一刻到来之前，他曾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成为了她唯一的支柱和依靠。 黎诸感觉牙有些酸，他的语气有些酸溜溜地问道：“他为什么……要背叛你？” 如果是他的话，要是有这种本事，恨不得做她一辈子的引路人，又怎会选择背叛呢？ 拉莱缓缓道：“世间的诱惑是很多的，金钱、权力、力量，我不知道那人具体允诺了占卜师什么，又是如何与占卜师搭上线的，但占卜师最终向他透露了我的所在地。”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一日，窗外风雨交加，落叶和杂物被吹得到处都是，她的右眼皮反复跳动，几近痉挛。 正当一道闪电划过苍穹，照亮半边天空的时候，门被敲响了。 她刚想前去开门，敏感的神经却让她感到了有一丝不对—— 第84章 占卜师已经回来了，那此时敲响房门的又是谁？ 但还没等她想个分明，门倏忽开了。 就好像，此前的敲门仅仅是一道通知而已。 她寒毛直竖，怔愣在了原地。 而在她的背后，占卜师的房门打开。 余光中，她看见占卜师跪了下去，朝着门口的方向，他垂着头，黑袍布料堆积了一地。 这是丝毫不加掩饰的背叛。 拉莱起初睁大了眼，她几乎是不可置信地望着占卜师弯下去的背影，她的心中瞬间升腾起一股猛烈的隐秘的怒火来，她想去质问，她想拎着他的衣领去问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但就在那些怒火还未成形的下一秒，那些愤怒的、激烈的情绪仿佛被浸到了寒冷的冰水里，她的心头霎时涌上一层冰封般的寒意。 因为，在她看清眼前人长相的前一秒，她的后脑被一双修长冰冷骨节分明的手拢上，下一刻，她的眼前漆黑一片。 一片全黑的布料被蒙上了她的眼，那布料滑滑的，像是传闻中东方的丝绸。 她嗅到了扑面而来的冰雪般的味道。 但那绝不是寒冬腊月圣洁的霜雪，而是深埋着种种阴暗与罪恶，浮现在海面上的肮脏浮冰。 一声轻笑在她耳旁响起：“你跑什么呢？” 第50章 技能提升 黎诸听着拉莱的叙述, 一幕幕在他的眼前展现。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占卜师与追杀她的人的身上都有一丝怪异之处，就像是—— 他们有着似有似无的、某种隐秘的联系。 是哪里的联系呢？ 黎诸想了半天, 没有结果，只好暂时把这个问题放下, 问起了另一个问题： “那你之后，看见他的脸了吗？” 这本是个很简单的问题, 但拉莱却沉默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一时间，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不知过了多久, 拉莱缓缓道：“不，我从未见过他的脸。” 她的语气实在是太过于笃定了，因此黎诸强行压下了心头的疑惑。 然后他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他声音很轻，但话里的内容却重如千钧： “你后来是怎么成为邪神的？” 拉莱淡淡道：“那就是下一个故事了, 今日你的问题已经够多了，到此为止吧。” 黎诸遗憾地“哦”了一声, 然后将拉莱喝尽的高脚杯从她手里抽出来, 和自己的一起放到洗碗池中冲刷干净。 拉莱注视着黎诸刷洗杯子的背影, 突然道：“你有没有发现，你和其他的富二代还挺不一样的？” 黎诸笑了一声，道：“毕竟爸妈放养嘛，除了做饭这类高难度的事情基本上都会一点。” 他转过头望了她一眼，眼中带着促狭：“怎么，愈加发现我的好了？” 拉莱一噎, 她完全没理会黎诸莫名其妙不论场合与时机的孔雀开屏，而是道：“你做饭还可以, 挺好吃的，不用妄自菲薄。” 这次噎住的是黎诸了，他绝望地想，自己要怎样才能告诉拉莱，是康师傅做得好吃，而不是自己的技术超然。 算了，还是之后向邱秘书借几本他视若珍宝的厨艺书研习一下吧。 . 一夜安睡。 拉莱醒来后，窗外的天光已经大亮，她伸手关掉了床头的小灯。 她扒拉了一下摆在床头小桌上的手机，点开了通知栏。 她原本是没有这个习惯的，但黎诸曾笑着交代说现代人不能没有手机，就像是西方不能没有耶路撒冷，所以她这个古早邪神，为了入乡随俗，每日起床第一件事三省吾身刷手机。 拉莱本想刷两下就放下，却没想到，通知栏还真有一条消息。 是孟珞发来的短信： 拉莱姐，可以见一面吗？我好像发现了一些东西。 她回复： 可以。 拉莱走出卧室，就看见黎诸站在开放式厨房中，身上不松不紧地系了一条粉红色的围裙，不知是他临时出去买的还是一早就有的。 他背对着她，一手端着平底锅，一手拿着一把铲子，锅中平平整整放着两个被煎得溜黄的蛋。 两个蛋在他颠簸的动作下上下翻腾三周半，让人眼花缭乱，煎个鸡蛋硬是整出了米其林大厨准备国宴煎炒烹炸齐上阵的既视感。 他身边的灶台上摆着一本被翻阅得皱皱巴巴的《烹饪入门指南：三天教你从厨房小白进阶成厨房大神》。 他听见背后的脚步声，立刻熟练地关火欢迎加入企鹅君羊一五二而七五二把一，关抽烟机，将两个蛋从平底锅过渡到早准备好的餐盘中，随后转身，恰到好处地露出一张精心收拾过的帅脸，微笑道：“叮铛铛，欢迎来到早餐时间。” 拉莱看了一会儿，评价道：“这件围裙还挺衬你的。” 黎诸往身上一看，连忙解释道：“不是，这是我妈之前来这里落下的……” 拉莱摆摆手，眼中罕见地露出了一抹笑意，走进卫生间洗手去了。 留下满头满脸茫然的黎诸： 这是她的冷笑话时间吗？不是，这也太冷了吧！ 两人在餐桌前坐下，黎诸还另外准备了烤面包片和热牛奶，不过按照他的说法，这些都不如他亲手煎的鸡蛋更有诚意。 黎诸道：“刚才孟珞给我发了一条消息，说她发现了什么。” 拉莱点了点头，一口咬下流心的蛋黄，道：“我也收到了。” 第85章 正说着，黎诸打开了电视，新闻播报的女主持出现在电视屏幕上。 “近日，全国各地生活必需品需求量明显上升，甚至如面包、方便面、火腿肠等保质期较长的食物在二三线城市中出现一货难求的情况，这都说明了我国经济稳中向好的发展态势。下面，请经济研究院的专家向大家分享一下他的最新研究成果。” “必需品需求量上升……嘶……你说现在有多少人已经进入游戏了？” 拉莱摇了摇头，但脸色不是很好，沉声道：“我不知道，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牵扯到的人数必然越来越多。” 黎诸接上了她的话：“会不会有那么一天，所有的人类都无法独善其身？” 拉莱没有回答。 电视里的专家正在喋喋不休着，从央行的加息，说到最新的货币政策，再说到a股，他为这种异常的经济现象寻找了无数种解释，但这终究只是徒劳—— 当某种突破人类过去所有认知的新力量介入的时候，万般预测和推测都将毫无价值。 “叮铃铃——” “叮铃铃——” 黎诸走到猫眼前看了一眼，发现是孟珞，随后打开了门。 孟珞穿着一件很宽大的、充分遮掩身形的冲锋衣，头上扣着帽子，脸上戴着口罩，一进门就立马四处张望寻找着什么，直到目光扫到沙发上坐着的人时才惊喜叫道：“拉莱姐！” 拉莱淡淡地嗯了一声，但在孟珞跑过来的时候，还是没忍住，揉了揉她戴着两个小猫耳朵帽子的头。 这是孟珞第一次按照黎诸提供的地址找到他们现居的房子，她一进门就啧啧赞叹：“想不到，黎哥你还是个有钱人啊。” 黎诸谦虚道：“哪里哪里，比起我爸还是差了一些。”下一秒，他危险地眯起眸，道：“这栋可就两间卧房，你可不能过来。” 孟珞吐了吐舌头：“我才不来呢，我爸妈管的可严了。拉莱姐其实和我一起睡也可以。”她半仰着头，畅想着快乐生活：“啊，和拉莱姐一起睡……” 黎诸不可置信道：“要是她搬去你那里，你该不会让她和你挤一张床吧？” “那有什么的？”孟珞撇了撇嘴道：“少见多怪。 拉莱终于等他们的拌嘴结束，问孟珞道：“你发现了什么？” 孟珞小小地惊呼一声：“差点忘记正事了。” 孟珞在她身旁坐下，道：“我今天早上出于无聊看了下游戏面板，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黎诸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凑了上来，道：“你发现了什么？” 孟珞：“我发现我的人物卡上，乔装技能竟然加了2点。” 拉莱瞳孔微缩，缓缓道：“会不会是记错了，或者，你之前做了什么？” 孟珞确定地道：“我绝不可能看错，乔装的初始技能就有5，我之前又完全没有研究过这个，所以就是5点。但就在今天早上，我看它变成了7点。” “如果说我做了什么的话……”孟珞榨尽脑汁地想了半天，然后道：“我昨天研究了一下化妆，算不算？” 黎诸：“这大概就是你技能数值上升的真正来源了。” 孟珞瞪大了眼睛，喃喃自语道：“所以，我们的技能数值，是可以随着现实中技能的练习提高而上升的吗？” 拉莱道：“或许还会因为变得不熟练而降低呢。” 孟珞怔怔道：“这……这似乎有点恐怖……” 恐怖在哪里呢？ 虽然他们所有人都知道，在这个真身进入的恐怖游戏中，人物卡的数值来源于玩家本身的数值，但他们原以为，这些数值仅仅是初始扫描后形成的。 如果说，玩家们在现实中的每一段经历，都可能对游戏中的技能数值有所影响，这是不是证明—— 现实世界这表面上的避风港湾，也早已在游戏的监控下了？ 黎诸道：“多想无益，我们不如亲自试验一下？” . 一夜风雨后自是一个艳阳天，黎诸从车库里挑了一辆敞篷版帕加尼，待其余两人落座后发动了引擎。 他坐在纯黑张扬跑车的驾驶座上，特意修剪的发型显得格外帅气英俊，他心情很好地看向身旁的人：“准备好了吗？” 独自坐在后座上的孟珞语气酸酸地道：“嫉妒使我面目全非，钱真的是万能的。“ 紧接着，她疑惑道：“你该不会是要带我们去开车兜风？然后看看你的驾驶技能有没有提高吧？” 黎诸却没有说话，他仍旧注视着拉莱，脸上洋溢起一分微笑，似乎一定要等待她的答案。 拉莱：…… 拉莱：“好吧，你要带我们去哪？” 黎诸这才挥挥手道：“怎么可能只是让你们兜风，那也太没参与感了吧？等着吧，今天一定是难忘的一天！” 话音刚落，他一脚踩下油门，车腾得一下窜了出去！ “啊啊啊啊啊啊——” 后排的孟珞的头发都被吹得到处都是，往日教养很好的甜妹暴喝道：“你别开那么快！这风都要把我……送上西天了啊啊啊啊啊——” 第51章 南城公会 跑车缓缓停在一处岗哨前, 两个端着枪的身穿制服的人立刻跳下来，对着车里的人道：“请出示证件。” 拉莱看着黎诸递过了一张薄薄的卡片，几乎就在下一秒, 那二人对视一眼，然后点头, 紧紧绷着的肩膀和脊背微微松懈下去，齐声道：“请进。” 第86章 大门的后面, 是一大片十分宽敞的草场，草场的边缘种植着些许树木，车子沿着公路行驶, 他的车速并不快，悠悠的微风吹得地上的小草四处倒伏，也吹得车里的人心旷神怡。 突然, 一人一马闯进了拉莱的视线。 马儿在草场上欢腾地奔跑着，后面看不清面目的人拉紧了缰绳, 他的动作看起来不太娴熟，甚至因为马儿的速度过快而有些手忙脚乱。 拉莱恍然：“这里是一个赛马场？” 黎诸：“谈不上赛马, 只是一个体验骑马的地方, 不过, 今天我们的目的地并不是这里。” 他踩下刹车，一抬头，扬了扬下巴，对着拉莱道：“诺，到了。” 面前是一个纯黑色的建筑，建筑只有三层, 不像cbd的高楼大厦那样高大，但每一层都很宽广, 拥有着极其开阔的占地面积。 建筑的正前方，本该写着名称的匾额上，一个字都没写。 他们下了车，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的一个身着西装的工作人员立刻迎上来，对着黎诸道：“您就是黎先生吧。” 黎诸便伸出手与那人握了个手，然后语气随意道：“赵佑怎么没来？” 这个年轻的引导者挠了挠头，道：“赵哥刚才好像去处理一些事情了。” 黎诸倒也不为难他，只是道：“那就麻烦你了。” 引导者连忙道：“不为难不为难。” 他在最前方带路，心思却全然落在后方的几人身上。 他的余光瞥见，那位黎诸先生一直和身边茶色长发的美人说话，神色温柔。 他们二人说话的声音都很轻，他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能从动作里推断出来，黎诸在向身旁的美人介绍着什么。 八卦之魂在他的心中熊熊燃烧，他想，没听说这位黎公子有什么桃色新闻啊，各家狗仔真不给力！回去上网搜搜，这漂亮的姑娘是什么来历……出道的大明星？还是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 不过，这美人的神情真冷淡啊，倒像是，首富家的公子凑上去巴巴倒贴一样。 不过选在这样的地方，黎公子是铁了心，要抱得美人归了吧？ 引导者穿过狭窄的走廊，走到一楼大厅中，刚想从头开始介绍，就听黎诸说：“这块我熟，你自己去忙吧。” 引导者乐得轻松，也有些遗憾错过了一手八卦，但黎诸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多留，只好挤出一个笑来：“好嘞，那黎先生您和您的朋友慢慢玩，这里是我的电话，如果有任何问题，您随时联系我就行。” 大厅中再次只剩下了黎诸、拉莱和孟珞三人。 黎诸走到拉莱面前，微笑着问：“猜一猜，我把你们带到了哪里？” 拉莱用“你当我傻”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扬了扬下巴，示意黎诸去看大厅通向几个隔壁房间的指示牌： 右边的指示牌写着“此处通往枪.械实战场”。 左边的指示牌写着“冷兵器体验请上二楼”。 黎诸：…… 孟珞倒是很兴高采烈的样子，很给面子地惊呼道：“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 黎诸感慨良多地拍了拍孟珞的肩膀，郑重地道：“谢谢你。” 孟珞：？ 黎诸：“我和你姐冷场的时候，气氛组的任务可都交给你了！” 于是，新晋气氛组成员·电灯泡·孟珞跟着黎诸和拉莱，蹦蹦跳跳地进入了选枪室。 一面橱窗中摆放着无数黑色的枪.支，手.枪、步.枪、冲锋.枪一应俱全，拉莱四处扫了一眼，心中便有了数： 这应该就是现代人类所拥有的武器了。在她陷入沉睡前，她曾在误入两国交战之时见过类似构造的武器，但那些武器的枪管更厚重，制作更粗糙，就连里面的火药也有时不时爆炸的风险，极易伤到武器持有者。 但这些武器明显制造更加精巧，尤其是放在最下面一排摆放的小型枪.械，标语牌上标注的是手.枪，从大小上来看，也确实能够一手持握。 拉莱拿出一把，不由得有些怀疑，这么小的东西，真的能爆发出那么强大的威力吗？ 黎诸笑着看向她手中的枪，道：“眼光不错，瑞士产p200，被称为世界第一枪.械。” 他没急着挑自己的枪，而是道：“走，我教你。” 孟珞挑了一把看起来威风凛凛的步.枪，她兴奋地举手：“我有一个问题！” 黎诸却道：“啊，我差点忘了，还有你。” 说罢，他拿起电话就给方才的工作人员打了个电话，然后对着孟珞宣判道：“我找他来带你。” 孟珞：“……”这卸磨杀驴来得可真快。 靶场中除了他们之外没有别人，很是冷清，黎诸看起来却很满意，他一把将拉莱拉到了一边，指着手.枪的各个部位道：“这里是保险栓，这里是扳机，这里是枪管弹道，子.弹就从这里出来。” 他挑了挑眉，微笑道：“怎么样，试试？” 拉莱：“好。” 黎诸便示意她两脚微微开立，伸出手轻柔地摆正她握枪的姿势。 当他的手触到她的，黎诸虽然已经给自己做了心理预期，但呼吸还是不免乱了一瞬。 之前，他虽然也曾在混乱中握住过她的手，但此时细细想来，之前的所有瞬间都是事急从权，他的心里还没来得及产生什么滋味，那只手就离开了他的掌心。 但这次，他惊讶地发现，这双从来都冰冷苍白杀伐决断的手，竟然这么小，小到，可以被牢牢禁锢在他的掌心。 第87章 黎诸心里柔软的情绪愈盛，但他的面上仍旧没有外露分毫情绪，他细细地讲解了一阵，随后在教她如何瞄准时，健硕的胸膛贴上了她的后背。 拉莱的心中却没有任何旖旎的情绪。 男人胸膛散发出的热度贴在她的后背上，让她的脊背微微有些冒汗。他距离她极近，在她侧过头的瞬间，他们就连呼吸都几乎交织在一起。 黎诸那张几乎完美无缺的帅脸，骤然在眼前放大时，更是令人目眩神迷，没有女孩不会为此而心动。 可拉莱…… 她急促地呼吸了一下，紧接着微微侧身避开了身后那个若有若无的怀抱，冷淡道：“你距离我太近了。” 但如果细听，还是能听出她往日平静的声线此时带着一丝波动。 黎诸的动作停了，半晌，他笑着说：“哪有？” 拉莱没再说话，但她却往前踏了一步，那一步虽然不大，但却完完全全地将她和黎诸之间的距离划出了一道楚河汉界。 下一秒，她双手持枪举至身体正前方，凝神屏息瞄准，扣动了扳机。 “砰——” 子弹正中靶心。 拉莱感受着手感，又发了几枪。 在她的眼中，小小的子弹以一种人类无法辨识的速度向着靶子冲去，这速度极快，若是打在□□上，必然留下很重的伤。 她回头对着黎诸道：“你们人类在这些方面还是很有进步的。” 在她亲自进行射击的全程，黎诸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闻言笑着道：“是吗？” 他刚想再说什么，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在靶场外响起，听起来像是一楼通往二楼楼梯上的声音，紧接着，那脚步声到了靶场门口，一队人浩浩荡荡地走进靶场，在他们两男两女的面上一扫。 为首的人是一个壮汉，半袒露着胸膛，一脸凶相，脸上有着两道刀疤，他见到靶场里的几人嗤笑一声：“小白脸，女人，白斩鸡，小孩。” 正在教孟珞持枪手势的工作人员立刻回过头来：“你们是谁？” 壮汉冷冷道：“我们是谁不重要，现在，请你们从靶场里出去。” 靶场的工作人员一脸懵逼：“不是，这里还有客人呢？你们是正规进来的客人吗，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们……” 他立刻就掏出了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号码，喃喃自语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然而，那电话还没播出就被壮汉一旁的小弟上前挂断了。 就连他的手机也被没收了。 壮汉：“我再说一次，我的队员需要在这里进行训练，闲杂人等一并退开！” 一时间，仿佛空气都寂静了。 一片安静中，黎诸脸上突然扬起一层微笑：“你们是南城公会的人？” 拉莱顺着他目光的方向一看，发现壮汉的衣领上写着四个不易察觉的小字： 南城公会。 她又看向其他人，发现每一个他所谓的队员的衣服上，都用笔或是线注明了四个小字： 南城公会。 第52章 喂警察吗（一更） 为首的壮汉“咦”了一声, 犹疑道：“你们知道南城公会？” 下一秒，他恶劣地笑开：“是看到我们制服上写的字了吧？” “既然已经知道我们是一个组织，那你们就应该知道, 我们是不好惹的，识相的赶紧乖乖躲开。” “悄悄告诉你们, 我们干的是拯救世界的大事，你们这些躲在温室里的平民, 还不快乖乖给我们让开？” 他兀自挑衅着，但在场没有一个人将他的挑衅当回事。 拉莱只觉得耳边像是有蚂蚁正在叽叽哇哇显得很是喧闹。 南城公会…… 黎诸总觉得这个称谓有那么一些耳熟，他思考了片刻, 终于从记忆中扒拉出了那么一点信息。 王凯曾给他发送过一条消息，他加入的组织就是南城的玩家公会。 看来，这些人全部都是已经进入游戏的玩家了。 黎诸若有所思, 就是不知道他们是否也是因为知道人物卡上的技能点数会因为现实中的行为而产生变化，才特意到这里练习的。 壮汉看他们迟迟没有动作, 不耐烦简直写到了脸上：“你们还有什么问题？” 黎诸一脸笑意：“没有了，我们这就离开。” 他甚至还向着那群人友好地招手道别。 见他如此知情知趣, 壮汉和其他人面上都有些怔愣： 就怎么走了？ 他们公会原本驻扎在南城, 近来意外发现, 现实中的技能进步能够反哺于游戏，又听说叶城有一个全国难得的靶场和冷兵器训练场，因此特地来这里进行真枪实弹的演练，想要在游戏里更进一步。 但他们没想到，刚一进入这里，他们就差点被人轰了出去—— 滑天下之大稽！这里竟然是一个会员制体验馆！ 还好他们早有准备, 这次出来也不是两手空空，事先准备好的一点小道具派上了用场。 但这人……远远看上去像个脑子里尽是稻草任人捏扁揉圆的小白脸, 但壮汉却总觉得，他表面上和煦的微笑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好惹。 因此，他本来以为他还需要多费口舌地周旋一阵的，不过这样也好。 壮汉看着他们四人往外走，那个小白脸甚至再次向他们挥了挥手以示道别，显得尤为热情。 他有个愣头青手下甚至被带动得也挥了挥手。 第88章 壮汉怒喝道：“挥什么挥？” 然后面色冷下来，对着所有人道：“排好队伍，依次拿取自己需要的枪支。” . 黎诸甚至贴心地替他们关好了房门。 孟珞有些委屈：“黎哥，我们就这么走了吗？我还没玩够呢！” 黎诸语重心长地说：“你去问问你拉莱姐，她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吗？” “啊？”孟珞一个头两个大，一双大眼睛扑棱扑棱地困惑地望着拉莱。 拉莱无奈地转向黎诸，道：“你又在憋什么坏主意？” 黎诸自信道：“这才对嘛，但我们还是要先出去。” 刚一走出大厅，黎诸问工作人员道：“你刚才想干什么？” 工作人员丈二摸不着头脑：“啊？我想问问什么情况……” 黎诸道：“那不快打？” 工作人员翻遍了所有兜，然后一脸崩溃道：“可是，我手机被他们拿走了啊。” 黎诸无奈地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他，道：“你打，可别告诉我你连电话都不记得。” 工作人员猛地点头，连忙道：“这个还是记得的！”主管直系领导的电话他可不能忘！ 黎诸谆谆叮嘱道：“记得说严重一点。” 工作人员请教道：“那该有多严重呢？” 黎诸摸了会下巴：“大概就和2001年的五角大楼，1919年的波士顿蜜糖洪水级别差不多吧……” 工作人员点了点头，刚要拨通，犹疑道：“这是不是太严重了？” 黎诸摆摆手：“一点都不严重，我有理由怀疑他们携带着生化武器，否则，你想想，你们射击场的安保不至于这么脆弱吧，这么大一帮人想来就来，你们还毫无觉察？” 在尊贵会员的面前，作为苦逼打工人的他万万不能说是己方公司的工作疏漏，因此他咬咬牙，拨通了电话。 电话刚挂断，他就看见黎诸晃着一根手指道：“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如果一会儿，阵仗太大了，他们提前跑了可怎么办呢？黎诸苦恼了一会儿，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射击场的入口门前，转了转门锁。 “咔！”门被从外面锁上了。 黎诸拍着手道：“这就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 射击场内，当南城公会的一众人听见外面传来了无数脚步声的时候，他们简直是懵逼的。 壮汉来不及去想他们为什么这么快就觉察出了不对，可能是因为监控录像？不管因为什么原因，壮汉立刻叫道：“所有人，撤退！” 下一秒，离门最近的小弟转了一下门把手，黑豆豆的眼中带着茫然：“大哥，门是锁着的。” 壮汉怒喝道：“你这个蠢货！是不是不小心把门锁上了？” 他迅速迈了几步走到门前，然而，门把手就好像是坏了一样，无论他怎么转，都没能把门打开。 小弟：“这门不会是自动从外面关上吧。” 壮汉：“蠢货！门要是自动关的，刚才那几个人怎么出去的？我们都被骗了！” 他转向其他人：“咱们这次出来，有没有人带了穿梭空间的道具。” 所有人都摇了摇头，一个小弟大着胆子说：“王哥，这次没带，你忘了吗，否则我们进来的时候，也不至于非得一个个迷惑那些站岗放哨的人。” 门外嘈杂的脚步声越来越大，终于—— 一道严厉的声音从大喇叭中传出：“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我们包围了！你们已经插翅难逃了！速速放下武器，抱头蹲下，或许还能寻求法律的从轻处罚！” 有小弟走到窗边，往下看了一眼，哭着道：“王哥，这下面密密麻麻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人！他们都穿着制服，还举着枪！” 另一个小弟道：“王哥，我们有枪，他们也只有枪，不如和他们拼了？” 王硕深吸了几口气，立即走过去给了那人一个大耳刮子，呵斥道：“我们只是进入游戏成为了玩家，不是脱离了人类社会，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想让我们全部都被枪毙吗？” 下一秒，“砰”的一声，在射击场的门大大敞开，所有警.察特种兵浩浩荡荡冲进来的同时，王硕率先蹲下身，抱住了头，步.枪掉落在地。 与此同时，“报告！冷兵器训练区发现一人！”可怜的赵佑正揉着昏昏沉沉的头，从楼梯上下来，望见他们一群人，顿时伸手指向了他们：“就是他们！我一见到他们，就想问他们究竟是什么人，有没有预约，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没问出口就失去意识了！” 警察们手中的枪顿时指得更直了。 . 拉莱、黎诸、孟珞正站在进来时的岗哨门口，看着南城公会这十几个人正被一堆警.察用枪指着头押走。 警察感激道：“同志，感谢你的报案！还好我们省局都来了，及时制止了他们的暴行，否则不知道要闹出什么更大的乱子！” 黎诸笑嘻嘻道：“没关系！”他甚至敬了个礼：“为人民服务！” 壮汉走到黎诸他们面前，恨恨地瞪了他们一眼。 黎诸一脸无辜。 在他的身后，一个戴着钢丝眼镜，看着就很斯文败类的男人昂着头，颇为蔑视地看了他们一眼： “你们真的以为眼中所见的平静生活是真实的吗？我本来想要放你们一条生路，不想把你们牵扯进入游戏，但既然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也只能不客气了。” 第89章 他压低了声音，确保只有他们几人能听见，道：“邪神争夺信仰的游戏已经到来，你们会和我们一样，被卷入一个个副本中，成为祂们竞相争夺的玩物，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什么呢？” 一旁端着枪的警察满脸怒气地走过来，把他们分开。 那金框眼镜的男人仍在说：“你们！你们马上也要进去了！” 他的笑声越来越大，直到被押走。 黎诸望着他们一行人被押走的方向，喃喃自语道：“这人啊，为什么一定要发疯呢？” 他转向拉莱道：“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望向他鼓励的眼神，拉莱只觉得莫名其妙：“说明什么？” 黎诸慷慨激昂道：“人是不能找精神不稳定的另一半的！古往今来，多少支离破碎家庭的悲剧都是因为其中一人情绪不稳定啊！” 拉莱：…… 晚上，黎诸左思右想，还是给王凯发送了一条消息： 你还在南城吗？ 王凯很快就回复了： 在呢，哥！ 黎诸咳咳一声，打字道： 你们那个公会怎么样了？ 王凯： 还行吧，反正都是玩家，大家彼此扶持交流一下经验什么的也挺好的……不过吧，今天副会长带人出去，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没回来，我听人小道消息说，摊上大事了。哥你聪明，能不能给我分析分析，这能摊上什么大事啊？ 黎诸刚喝了一口水，差点没呛着喷出来，他的指尖颤抖着，一字一字输入进去： 什么大事我不知道，但你小子记着，千万别说认识我啊。这是为你好！ 王凯：？ 黎诸没理睬他那个问号，径直关机睡觉，毕竟两个小时后，他们就要进入下一个副本了。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与“再也不想认识的人”的重逢竟然来得如此之快。 进副本后他一睁眼，就看见了在一旁的拉莱和孟珞。 这本也没什么。 然而下一秒，他就看见了壮汉和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 他们死死得瞪着他，像是要把他撕成碎片。 哦豁。 还有两个女孩子，环顾着四周，一脸茫然，满口都是“我在哪”。 最后一名玩家很矮，看身高只到黎诸的腰，看起来也就七八岁大，小男孩痛哭流涕，声浪能传出十八里地： “妈妈，你在哪——” 黎诸：……这游戏谁爱玩谁玩吧！不想伺候了！ 第53章 飞越中世纪（二更） 拉莱刚睁眼的时候, 只觉得眼前糊着一层厚厚的雾气，让她看不清周围的人和物。 她心里悄然敲响了警钟—— 如果是连她也看不透的浓雾，那只能说明, 这是副本环节的一环了。 没想到，刚进入副本就有这样的考验。 她心情平静地等待着, 等待着浓雾中突然冒出魑魅魍魉，或是高大的举着兵器的怪物。 然而, 她只听见了一声骰子的轻响。 下一秒，这雾就散了。 拉莱轻蹙了一下眉，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铺满鹅卵石的街道上, 街道两旁都是低矮的房屋，那些房屋有木质结构也有石制的，在房檐和门框处都雕刻着古朴的花纹, 花纹有深有浅，像是某种宗教的象征。 房屋的门口处摆着贩卖各种日常物品的小摊, 蒙着头巾的女人和男人们穿着粗布制的长裙，脸上手上都密布着做工多年留下的皱纹, 他们吆喝着叫卖着, 几乎在浓雾散去的下一瞬, 声音就传到了拉莱的耳里： “香料咧！来自古老波斯的香料！真的不来闻一闻吗，包各位太太小姐们成为宴会上最靓丽的明珠。” “这把剑传说是从亚瑟王的圆桌上拔下来的佩剑……” “新鲜的狐狸皮狼皮貂皮……” 这些人多半眼眶深陷，生着蓝眼睛鹰钩鼻，拉莱虽然能够听懂他们吆喝的内容，可还是能判断出，这些人口中说着的语言, 与她此前在黎诸那里听见的不一样。 这些人说的是英语，但音调和现代的英语也不太一样, 若说起来，倒有点像她沉睡之前人们的腔调。 待看见遍地垃圾、脏乱差一条龙的地面，她瞬间意识到—— 这里是欧洲的中世纪。 观察完四周的环境后，她一转身，终于看见了这个副本中的队友，然而，目光一扫，她就皱起了眉。 孟珞，刚才见到的壮汉和金丝眼镜男，一个哭哭啼啼的小男孩，两个拉着手一脸茫然的陌生女孩…… 那么，黎诸呢？ 她刚想问孟珞见没见到黎诸，就见孟珞走过来，一脸疑惑地问她：“拉莱姐，你看见黎哥了吗？浓雾刚起来的时候，我还觉得听见他的声音了呢，怎么浓雾一散去，他人就不见了。” 她话音刚落，一旁的壮汉就大笑起来：“遭报应了吧！看他那样子，怕是刚进副本就被怪物撕碎了。” 拉莱叹了口气：“你怎么不说他刚一进副本就通关了呢？” 看见她毫不担心的样子，壮汉感觉自己的一腔嘲讽都落了空，激怒道：“你！” 拉莱脸上浮现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孟珞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拉莱注意到了，问她道：“你怎么了？” 孟珞道：“没什么，就是刚才突然觉得，您刚才说话的风格，和黎哥有点像了。” 第90章 在她的印象里，拉莱素来是冷淡示人的，整个人就像一株世所罕见的高岭之花，这些意气用事的拌嘴她素来不会参与，毕竟她能开个口都是给人三分薄面。 但黎哥却完全不是这样，脸上几乎永远持着一抹微笑，无论对谁说话都是好脾气温柔以待的样子，时不时拌个嘴嘲讽一下都是他的拿手好戏，但事实上，没人能从他微笑从容的表皮下，看穿他真正的所想。 孟珞：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觉得，很有反差萌cp感呢。 她这话一出，拉莱就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满脸都写着“我什么都没说。” 这次副本的队友中，金丝眼镜男和壮汉自然是知道游戏规则的。 趁着还没有人来寻他们，孟珞好心地开始给那两位新女玩家介绍规则。 两位女玩家听得战战兢兢：“为什么我们会遇见这种事情啊，我们只是大四毕业出国毕业旅行啊，这刚看完圣母百花大教堂，为什么就一脚踏进中世纪啊！” 孟珞感慨道：“没事，一回生两回熟，好在，这游戏还有良心让我能听懂他们的语言，不至于两眼一抓瞎。” 至于那个小男孩，孟珞弯下了腰，为难地看着他，这时候替他找妈妈显然不太现实，还是先看着点别乱跑就行。 这个游戏怎么连不到十岁的孩子都牵扯进来啊！ 正在此时，一匹马“哒哒哒”地停在了他们面前。 马鞍上坐着一个骑士，他腰间系着一条佩带，挂着一柄宝剑，紧身上衣外披着一条红棕色镶有金纹的外袍，穿着长筒袜，腿上还绑有白色的布条。 他没有下马，用高高在上的姿态把众人打量了一圈，淡淡道：“你们就是新来的理发师吧，跟我来。” 紧接着，他竟一句都不想再解释，转身就想骑马原路返回！ 这时，一阵孩子的哭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骑士冷淡的目光扫到那孩子，突然顿了顿，迟疑道：“公爵大人的次子怎么在这？” 众人这才发现，之前那小孩一直用手捂着脸哭，他们都没看清他的长相，骑士一开口，他们才发现—— 这小孩虽然有着一头黑发，可眼睛却是如法国尼斯海一般的深蓝，原来是个npc！ 还好还好，不是玩家就行，否则谁能带着这么个拖油瓶啊！ 托小男孩有权有势的福，他们最终没跟着骑士的马屁股后面，用双脚跑到目的地，而是坐上了一架马车。 骑士仍旧骑着他来时的马，跟在他们马车身旁。 金丝眼镜男打探道：“大人，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他早已看出，坐在马上的这人身份与方才路边那些平民商贩一个天一个地，平民们穿着灰黑色为主的粗布麻衣，衣服款式极为单调，而这个人就连衣领袖口袍尾处都镶着一层精巧的花纹。 骑士脸上的不耐烦因为这句大人而消散了些许，他淡淡道：“我送你们去参加考核。” 考核？ 什么考核？ 金丝眼镜男联想到他方才的话，试探地问道：“考我们理发吗？” 骑士眉头一皱，脸上愈加不耐烦：“装什么傻？谁会考你们理头发，能被学院派看上，你们可真是祖坟上冒了青烟，这可是你们唯一的从平民跃升为上层阶级的机会，要好好把握知道吗？” 他这一番话说得不清不楚，但任其他人再怎么问下去，他都不再开口了，只是道：“你们之后就知道了。” 待他们终于到达目的地时，天色已经晚了。 众人草草用了一点粗糙坚硬的黑面包，就被带到了一片帐篷前。 骑士指指帐篷，道：“你们就住这。” 帐篷刚好有三个，这次只有六个人，分房极为顺利，拉莱和孟珞住在一起，两个女大学生新人住在一起，金丝眼镜男和壮汉住在一起。 三座帐篷的不远处坐落着一座高大宏伟的建筑，是欧洲常见的教堂，常有穿着白袍的修女和教父在其中穿梭。 拉莱合衣躺在帐篷中，注视着孟珞轻轻吹熄了一排蜡烛，只剩下一盏当做小夜灯。 拉莱道：“这个副本，你有思路吗？” 孟珞摇头摇得像拨浪鼓，道：“这真是最奇怪的一个副本了，我们到现在还不知道要干什么呢。” 拉莱没评价，只淡淡道：“睡吧。” . 夜半三更，所有玩家都睡下了。 一片静谧，只有蚊虫的声音偶然响起。 突然，有一道熟悉的声音伴着徐徐的敲击帐篷门的声音在黑夜中响起： “临时安排培训！考核前培训！别睡了！都给我起来！” 第54章 截肢表演 十五分钟后, 玩家们都被迫站在了帐篷门口，一个个睡眼惺忪的样子。 孟珞感慨道：“上次我深更半夜参加考核前培训，也就是晚自习的时候, 还是高中，没想到进了副本, 还要培训。” 她仰天长叹道：“学生的命就不是命吗？” 叫醒他们的正是白天带他们来的骑士，他这次没有骑马, 但仍旧穿着一身劲瘦的骑装，见他们出来，不耐烦道：“怎么这么久才收拾好, 快跟我走！再拖下去那边就要开始了！” 众人懵懵懂懂地跟着他走，拉莱却骤然停下了脚步，指着教堂道：“不在这里吗？你要带着我们去哪？” 骑士的眼中流露出一丝轻蔑, 用嘲讽的语气道：“那种污秽之事，怎么可能在教会所在的圣洁之地, 我把你们安排在这里，是因为在你们之后为期三天的考核中, 每天都需要来到这里向大人们复命, 怎么, 你们以为你们能住在这里吗？” 第91章 壮汉有些急了，怒气冲冲道：“你怎么说话的？” “诶，王哥……”那个金丝眼镜男还算冷静，连忙拉扯着他的老大让他不至于刚入副本就引得npc不快。 骑士倒没生气，冷冷道：“世道就是这样，你们只是平民, 所以你们的命连草芥都不如，想要更进一步, 待会就认真观看培训，然后通过考核！” 他这一番话既冷酷又不留情面，但脾气火爆的壮汉却意外地没再呛声，而是沉默着率先跟了上去。 这个副本从进入以来就透着一股子诡异，没有前两个副本熟悉的大巴车，以及引导游戏进程的守密人，只有一个npc。 但到目前为止，他们的主线任务已经基本明了，即通过那场考核。 只是，考核的内容依旧不得而知。 而且，黎诸仍旧不知所踪。 步行了大概十分钟，拉莱的眼前出现了一座圆拱形的建筑，拉莱曾在现实世界中见过影剧院电影院之类的建筑，眼前的建筑虽因为身处中世纪的原因而稍显简陋，但形态大体差不多。 建筑的门口摆着一张木牌，上面写着： “大师终于回到他的故乡苏格兰，奉上一场精巧绝伦的演出！医学圣手能否再现辉煌，每张门票只要五枚安德鲁盾！” 骑士刚要带着他们进去，就被人伸手一拦。 穿着整洁侍者服饰的男人几乎隐藏在了门口投下的黑暗里，低声道：“先生，门票钱。” 侍者的衣服虽然整洁，但他的姿态却放得很低，和那些平民商贩差不了多少。 骑士扬起下巴，整个人显得傲气十足，他扬了扬自己的肩侧，那里有一枚十字架标识的肩章，他缓缓道：“认识这东西吗？你敢和教会的大人物要门票钱？” 那侍者的脸颊逐渐涨红，他辩白道：“可是，主人会打死我的……”但最终，他还是在骑士越来越严厉的视线下屈服了，侧开身放他们进去。 进去的时候，孟珞低声对着拉莱说：“我曾经在高中历史课上，学到过相关的内容，中世纪被很多人评价为‘信仰黄金时代’，那时的教会甚至成为了社会的中心和支柱，但他们的信仰有时又过于极端了，甚至衍生出异端裁判所、审判女巫等恶行。” 拉莱扭过了头，看向了这个一直跟随着自己的人类女孩，她问道： “那你，是更喜欢这种人人心中都有信仰，为了心中的信仰飞蛾扑火呢，还是更倾向于谁也不信呢？” 她这句话仿佛只是随意问出口的，也无所谓孟珞给出什么回答，但无人知道，她的一颗心在胸膛中紧了一紧。 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想得到什么回答。 孟珞笑了笑道：“人有信仰固然是好，可我嘛，更愿意相信自己。” 拉莱颇为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她的眸中沁出一层星星点点的笑意。 在这一刻，她想，我希望你可以一直坚定下去。 坚定地只信仰你一个人，永不动摇。 . 从建筑外的冷冷清清，完全看不出里面居然已经容纳了这么多人。 拉莱没有猜错，这个建筑就类似于一个小型剧院，以中间的舞台为中心，外面围坐着数不尽的观众，他们气氛很热烈，几乎沸反盈天。 骑士给他们安排的座位很靠前，处于观众席的最前面一排，距离舞台正中就只有一步之遥。 舞台上仍旧空无一人，演出时间还未到。 但拉莱能听见身后无数观众的窃窃私语声： “听说这位医生15秒就能完成一场截肢手术，是不是真的？” “……啊？那我们花门票钱来看岂不是很亏，座位都没坐热就走了。” “门票才几个钱啊，我真是心疼我的时间，还不如去看那个从印度来的吟游诗人呢，听说他会讲不少故事……” “你们懂什么，今天这场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这种事呢，看一次就包管你们上瘾！” 富家小姐太太和绅士们相互调笑着，骑士在这空档里对他们说：“等下你们可要好好看着，记着，你们可不是来看戏的，是来学习经验的。” 终于，舞台上的帷幕拉开了。 所有的聚光灯都照在了中间那人的脸上，他的脸不是很年轻，有几条皱纹在他的眉宇中交错纵横，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的长袍，双手也用黑色的手套包裹起来，显得庄严又肃穆。 他向着四面八方的观众席鞠躬招手。 在排山倒海的欢呼声中，他拿起了一把寒光凛凛的刀。 下一秒，在他的身后，一个个子很矮的年轻人推着一个简易的代步车过来，车上躺着一个虚弱的人。 他的一只脚似乎被什么猛兽咬了一口，正从伤口处汩汩地流出鲜红的血液，他伸出一只手，像是在向他的医生请求挽救他的命。 身穿深灰衣袍的医生轻轻颔首，也用自己的手回应般握住了他的。 下一秒，医生手起刀落，以极快极果决的姿态瞬间砍下病人的脚踝！ 伴随着鲜血喷涌而出的，还有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啊啊啊啊啊——” 然而，那尖叫声中不仅仅有病人的。 医生身旁的助手突然蹲下身去，他痛苦着抱着自己的身体，在地上滚作一团。 医生手中的手术刀“啪嗒”掉在地上，他震惊地翻过助手的身子，发现助手的一根手指被他砍断，鲜血淋漓的断指从舞台的台阶上一节节滚落下来，从截面处还能看见森森白骨和粉红的肉。 第92章 那根手指最终滚落到了玩家们脚下。 他们还没如何，就听见另一声尖叫从耳旁响起！ 就在他们身旁，一个观众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截断指，眼睛通红，呼吸急促，他的手上脸上逐渐泛起青筋，眼珠越睁越圆越瞪越大，他的胸腔不住地起伏着，直到—— 他的身体往后重重一坠，就要摔落到后排的观众席上。 千钧一发间，距离他最近的金丝眼镜男瞬间挡住了他往后倒去的动作。 他立刻伸出手，就要按压那位观众的胸骨，然而，他的动作在他刚刚触碰到对方的胸膛时就被制止了。 三四个负责安保的人拦住了他，横眉冷对：“你在干什么？” 金丝眼镜男：“我在给他急救！” 然而，那三四个人完全没理他，他们嗤笑一声。 紧接着，那位受到巨大惊吓的观众，面目狰狞地失去了呼吸。 望着观众的死状，金丝眼镜男脑中一道灵光突然如闪电划过，他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他一时间也不分是敌是友了，激动地向着所有人比划道：“这里发生的一切我曾在书里看到过！在医学史上，曾经有一个著名的案例，那件案例之所以闻名，是因为他的死亡率是史无前例后无来者的300％。” “那场手术由著名的外科医生罗伯顿·李斯特操刀，可是他的截肢手术实在是太快了，他不慎将病人的下半身和助手的手指也一并切了下来，术后这两人都因感染而不治身亡，而更为不幸的是，场上还有一名观众因为目睹了如此血腥的场面，而心脏病突发，不慎离世。” 拉莱敏感地抓住了题目的重点：“所以，这仅仅只是一场意外，这说明，我们的培训内容应当是一场完美的手术。” 金丝眼镜男的脸色比纸都白：“对，这场考核，是想要考核我们做一名合格的医生。” 拉莱：“从你刚才的表现，你似乎对于急救一点都不陌生？” 金丝眼镜男苦笑着：“我在现实中，就是一名医生。” 始终未参与讨论的那两个女大学生不满道：“那也太不公平了吧，你本职工作就是医生，怎么可能和我们这些对医学一无所知的人平等竞争？” 金丝眼镜医生推了推他的眼镜，脸上更苍白了：“你们难道能从这里，看出现代医学的影子吗？在欧洲长达两千多年里的历史里，放血和截肢才是他们最主流的医学。” 他突然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必须是理发师吗？” “因为，在中世纪的欧洲，鲜血被认为是污秽的，从教会组建的正统医学院毕业的医学生们不愿意进行外科手术，因此放血和截肢，多半是理发店中的理发师们代劳的。” 女大学生点点头，毕竟她们也无法不妥协：“好吧，只要不是截我们的肢，放我们的血就行。” 拉莱却道：“不一定。” 她将目光投到了舞台上，淡淡道：“让我们看看犯了大错的名医会是什么下场。 ” 第55章 放血疗法 拉莱的话音落下, 众人的目光猛得投向舞台。 舞台上的医生神色很是慌乱，哪还有此前从容不迫的样子，他已经不再试图挽救病人和他的助手了, 而是将目光投向台下，简直像是在乞怜在求助。 然而, 他的姿态没有得到台下观众的同情。 台下此前那些对他表现期待的绅士太太们变成了恶狠狠的样子，他们拿起了手边的一切东西—— 手杖、花束、帽子, 甚至还有金光灿灿的香料盒和珠宝，就往台上扔！ 他们的口中恶毒地喊着“庸医”“滚出我们的国家”…… 金丝眼镜医生说：“不太对啊，书上说中世纪的人们对医生很宽容, 毕竟以那时候的医疗条件，治死是很常见的事情……” 拉莱打断了他的话：“那个观众是一名贵族！” 其他人顿时彻悟，贵族们可以接受病人死亡, 但绝不能接受来观赏手术找乐子的自己也被波及！ 拉莱喝道：“快走！” 那些被扔上台的物品有些被扔歪了，几乎砸到了他们这一排, 还有一些被砸到舞台上后就咕噜咕噜滚下台，他们再停留下去, 极有可能成为台上医生的陪葬品！ 孟珞喃喃道：“不, 我们跑不掉了。” 台下的观众已经不满足于扔东西来宣泄怒气了, 他们站起身，往台上的方向涌去，脸上露出疯狂的表情。 再这样下去，这里极易发生踩踏！ 拉莱正一刻不停地思考着，忽然，她的手臂被一只手攥住了, 带领他们来的骑士的脸色阴沉地可怕：“跟我走！” 在越来越多的观众涌上来之前，他反其道而行之, 带着他们直接爬上了舞台，躲避过一路飞开的各种杂物，找到了一扇隐秘的小门。 他掏出一把钥匙，转动了几下，小门开了。 舞台上手足无措的医生注意到他们，连忙跑过来，脸上露出乞求的表情—— 他不停地重复道：“求求您了，大人……” 他也想要从这扇后门走。 骑士冷酷道：“你必须在这里接受神的审判。” 然后他将门一关，将面如死灰的医生紧紧关在了里面。 众人通过后门，重新回到了剧院的外面，此时已进入深夜，外面的街道小巷中空无一人。 第93章 没有人知道，剧院的里面正进行着一场血淋淋的屠杀。 骑士神色冷凝道：“截肢你们刚刚已经看到了，明天会有专人来教授你们放血的技巧。从明天开始，就是为期三日的考核。” 他伸出手指，将面前的人一个一个点过去：“你们一共六个人，你们应该感谢最近医学院那边空缺出了不少名额，因此这场考核仅仅淘汰两个人，四个人都可以获得前往苏格兰最正统医学院进修的机会。” 壮汉沉声问：“那如果通不过考核会怎么样？” 骑士：“也不会怎么样。” 众人刚要松一口气，就听他继续说道：“不过是被遣送回原来的理发店罢了，只是，通不过考核的人再回去或许会被其他的理发师撕成碎片吧，毕竟浪费了那么好的机会。” “滴滴！” 所有人的游戏面板中顿时弹出一条消息：副本主线（第一阶段）已解锁！ 主线介绍（第一阶段）： 主要目标：通过教会医学院的考核，成功打入教会内部，成为一名见习医师。 失败惩罚：被遣送回理发店。 看起来，如果不通过第一阶段的任务，就不会解锁第二阶段的任务了。 众人回到帐篷中，依次睡下，度过了正式考核前最后一夜的平静。 . 第二日一早，拉莱是被帐篷外的声音吵醒的。 熙熙攘攘的叫骂声从外面传来，声音很大很具有穿透力，似乎有很多人正团团聚在帐篷外面说着什么。 孟珞揉了揉眼：“发生了什么？” 下一秒，她大惊失色：“不会是冲我们来的吧。” 拉莱没有出声，但兀自把帐篷掀起了一个小角。 通过着一角下面的缝隙，他们能看见帐篷外的场景，但帐篷外的人们却很难发现他们。 幸运的是，帐篷外面的人不是冲他们来的。 甚至于，他们本身想要接近的目标并非是他们的帐篷，只是他们的数量太庞大了，以至于在他们的帐篷外面都站了密密麻麻一层人。 教堂前的广场上站满了人，顺着他们面朝的方向望去，拉莱终于发现了他们围观议论的目标—— 在广场正中，有一个人正吊在那里。 他身穿深灰色的医师长袍，留着长长的胡子，整个人显得仁慈又和蔼，但他紧闭着眼，喉骨已经被粗硬的麻绳勒断了，只剩下薄薄一层血筋勉强连接着头颅和脖颈。 拉莱带着孟珞钻出帐篷，问帐篷前正和友人议论纷纷的一人道：“他犯了什么罪？” 那人神采飞扬，大声道：“他竟然敢亵渎神明！你知道吗，他竟然深更半夜偷偷潜入墓园偷盗尸体！这可是亵渎神明的大罪！” 他的友人也啐了一口，讽刺道：“亏他还是教会正统医学院毕业的，怎能与上帝的旨意作对！” 在众人的谩骂声一片中，拉莱遥遥望向那个被吊死在教堂前的人，她的眼底十分复杂，几乎让人看不懂其中的情绪。 半晌后，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维度，她右手微动，幻化出了一朵小小的洁白的花，借着风将其送到了那人脚底下。 . “你们早上有没有注意到那个被吊死的人？” 一间理发室中，在等待放血疗法的课程开始之前，壮汉王霆率先开了口，打破了玩家之间的平静。 他环视了一圈道：“相逢即是有缘，我们之前虽然有一些龃龉，但我们南城公会向来大人不记小人过，先握手言和共享信息行不行？” 这话，他是对着拉莱和孟珞说的。 拉莱半晌后微微点了下头。 南城公会副会长王霆便认为她同意了，继续道：“不过你们那个叫黎诸的队友最好是死了，否则，我见他一回打一回” 孟珞忍不住道：“您这哪是握手言和的态度？” 王霆：“就他干出来的事，我没直接砍了他就不错了，上一个这样戏弄我的，坟头上的草都三米高了。” 拉莱淡淡道：“你们找不到他。” 王霆嗓子一噎，只得求饶般道：“行吧，关于早上的上吊者，你们都有哪些线索。” 拉莱便把上吊者的罪名简单说了。 王霆“嘶”了一声：“盗取尸体，亵渎神明……”他严肃道：“我们打听到，最近医师之职位之所以欠缺，是因为多个医生都犯了和他类似的罪名，他们同样被处死了。” 两个大学女生中的张妍：“那我们如果通过考核的话，会不会也陷入同样的问题？之前听你们说，副本里的boss几乎不会主动杀死人类，而是倾向于引诱，那么这种盗墓的行为是否是他们被引诱的结果？” 她这话一落下，众人都陷入了沉思。 孟珞怔怔道：“难道这个副本中的死局就在这里？我们这么快就挖出了副本的原意？” “不！” 一道否决的声音响起。 金丝眼镜医生眼睛都泛红了，他说：“这不是引诱，我终于想起来，我曾在医学史的书中读到过类似的情况，中世纪时医学发展落后，但教会又禁止人体解剖，因此，有一些医生会冒着极大的风险去墓园偷盗尸体，以进行人体结构的研究。” 但他们却被吊死在了教堂前，受尽万人唾骂。 终于，一个理发师推门走了进来，他看起来穿着很普通，有些风尘仆仆的样子，见到众人，他露出了一个笑来，自我介绍道：“你们好，我叫菲利普斯，今天由我来教你们放血疗法。” 第94章 在古老的欧洲，放血通常由理发师们进行，因为他们能够忍受污血、伤口、溃疡甚至粪.便，而那些高高在上的神职人员和正统医学院毕业的医生，从来不愿玷污了自己的手。 但即便如此，放血疗法作为最常见的疗法之一，也是每个进入医学院的医学生的必修课。 菲利普斯介绍道：“希波克拉底认为，人体中有四种体.液，黑胆汁、痰、黄胆汁和血液。当这四种体.液不平衡的时候，人体就会生病，因此我们要放出多余的体.液。” 他拿出了一把小刀，见到众人如临大敌的目光，他笑了笑：“不用紧张，静脉切开术虽然是最常见的手段，但它的技术难度很高，因此我们今天来用一种更温和的手段。” 他的桌子上原本放着四五个陶土制成的罐子，罐子倒扣着放在桌子上，看不见里面有什么，这时候，菲利普斯将罐子重新放正，几秒后，从罐子的开口处缓缓爬出了一条黑色的虫子。 菲利普斯微笑道：“谁第一个来尝试一下？” 他话音还没落下，只见那条虫子直接冲向了离它最近的拉莱！ 菲利普斯：“看来这条水蛭它有自己的想法……”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眼前的情景惊了一下，话硬生生地断了半截。 那条刚刚爬出来时生龙活虎健壮无比的水蛭，才刚刚贴上那个柔弱美丽姑娘的皮肤，甚至还没有将它最为孔武有力的吸盘吸附上—— 就身子一歪，从拉莱的皮肤上脱落下来。 菲利普斯：？？？ 第56章 过度宣传 水蛭柔软的身躯掉落在地上, 菲利普斯弯下腰捡起那条水蛭放在手心，他一副难言的样子，左看看右看看, 最终道：“无事，大概只是晕过去了吧。” 菲利普斯转而又从罐子中拿出一条水蛭, 这次的水蛭看起来比上一条更加健壮肥硕，一看就吸食过不少血液。 菲利普斯像之前一样, 将那条水蛭放在拉莱的小臂上。 拉莱微垂着头，目视着那条水蛭，面无表情。 菲利普斯惊讶地笑道：“你还挺淡定的, 要知道，虽然水蛭叮咬人时会分泌出一种类似麻醉的物质，但是大多数人看到它们吸附在自己身体上时依然会感觉到恐惧。” 他的话音刚落, 下一秒震惊地睁大了眼，就在他的眼前, 他眼睁睁看着，第二条水蛭仍旧刚刚将吸盘贴到拉莱的皮肤表面上, 就身子一歪。 菲利普斯：？？？ 拉莱似笑非笑：我该感到恐惧吗？ 一次还能认为是巧合, 比如那条水蛭身体虚弱外强中干, 然而两次…… 菲利普斯尖叫道：“这可是医用水蛭，是最为干净的东西！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他悲愤道：“看你年纪轻轻，身体里怎么有这么多毒素啊！” 众人：？ 他们微妙的目光望向拉莱。 拉莱：…… 拉莱不想说话。 此时若是黎诸在这里，他必然能迅速意识到水蛭接触拉莱即死的原因，或许还能编出一个完美的借口。 毕竟，区区一只水蛭胆敢贴到邪神的皮肤上, 还妄想吸血—— 不将它的灵魂都焚烧殆尽都算拉莱有礼貌了。 然而，他不在, 而拉莱又不想多废话，因此所有人都只能看着菲利普斯将一条条水蛭像是扔垃圾一样往拉莱胳膊上扔。 然后，无一例外地，他们都晕了。 不过，晕了只是菲利普斯一腔情愿的想法，在其他人看来，这些水蛭和死了没什么两样。 终于，菲利普斯放弃了。 他提着最后一个装着水蛭的罐子，悲愤道：“你们谁来？我就不信了，难道我花大钱购入的水蛭都是残次品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王霆承担起南城公会的副会长的职责，在菲利克斯期待的表情中，他捞起最后一条水蛭，放到了自己的小臂上。 他本以为，自己会像拉莱那样，水蛭一碰到他的皮肤就死亡。 结果…… 水蛭一口咬住他的手肘，就开始大口大口地畅快吸血，活像是大半辈子都没吃饱饭似的。 王霆的心里像是日.了狗，菲利克斯却长舒了一口气，看着他的表情像是看着再世恩人。 “啊，看来这批水蛭还是没问题的嘛！” 金丝眼镜医生推了推鼻子上的镜片，问道：“这些水蛭很贵重吗？” 菲利普斯：“那是自然，不过你们要参加医学院的入学考试，因此这些水蛭啊，手术刀啊，都由医学院为你们准备。”紧接着，他一脸神秘道：“你们知道，这些水蛭是怎么获得的吗？” 他幽幽道：“女人们站在河水里，水蛭们就会吸附上他们的腿，稍等一会儿，就能抓捕到几十个呢。” 王霆“嘶”了一口气，瞬间觉得自己小臂上这一条水蛭的咬劲不那么疼了。 菲利克斯最后语重心长地对着拉莱说：“年纪轻轻的，多多放血排毒，别到了老了才知道生命的可贵。” 拉莱：…… “好了，安德烈还在等你们，我就不送你们了。” 原来那个骑士，也就是顶替守密人职责的引导npc叫安德烈。 走出理发店，安德烈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们一圈，问道：“你们都学会放血的基本步骤了吧。” 众玩家点点头，心道：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我们学会了不要把水蛭放到拉莱身上。 第95章 安德烈不知他们心中所想，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对着所有人道：“接下来我要说考核规则，你们一定要记住。” “你们会被分配到六家位于同一条街道上，相互距离很近的理发店中，这几个理发店的客源量总体接近，唯一的变数就是你们。你们要为他们进行放血和截肢，开启为期三天的考核。” 金丝眼镜男：“考核的标准是什么？死亡率？复发率？治愈率？” 安德烈：“不，是钱。” 钱，怎么可能是钱？ 众人的脸上都闪过一丝惊讶。 安德烈却没做更多解释，他冷笑道：“三天之内通过放血截肢赚到1000磅，赚不到这个数目的人自动淘汰，若所有人都赚到了这个数目，赚钱最少的后两名淘汰。” 壮汉王霆：“什么？你不会在骗我们……”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游戏面板中传来一声滴滴响。 方才安德烈所说的内容被自动填写到了游戏面板中。 王霆：……打脸竟如此之快。 既然规则得到了游戏面板的承认，那么他们自然无法再质疑游戏规则的真实性。 他们被安排到了六家相邻的理发店中，原先在这里工作的理发师暂时离开了，考场中只有他们自己。 每个理发店的环境都破破烂烂，空气中甚至还飘有一丝隐隐约约的血腥味和腐臭味道。 在中世纪，大多数理发店都同时承接着一些简单的外科手术，如放血和截肢。 孟珞意外地发现，她所在的理发店的贮藏室和拉莱理发店的后门是通的。 计划通！看来在此前，这两家理发师的关系也很好。 趁着游戏还没开始，孟珞来找拉莱，一脸匪夷所思：“在中世纪，一个工作体面的绅士一年的工资可能只有不到千磅，我们去哪给他搞这么多钱，游戏规则还只让我们通过放血截肢挣钱，我们也不是什么名医啊。” 拉莱想了想道：“我们其实可以试图变成名医。” 孟珞：？ 于是，她们的两家理发店门前立了个牌子： “来自东方的名医圣手来到西方，不来试试这个术到病除的好机会吗？” 孟珞：“这样是不是太张扬了，我们要是治疗水平一般怎么办？” 事实上，这都不用设想，拉莱姐她不知道，她要是能从那两场敷衍异常的培训中掌握放血和截肢就有鬼了。 虽然中世纪的医疗水平很低，截肢和放血的过程看起来都很草率，消毒什么的都是天方夜谭，病人术后不死都得夸赞一句医生刀下留人。 但是孟珞还是觉得，她与医生这个职业仍旧隔着质的差距。 拉莱瞥了她一眼：“治疗水平一般不是很正常吗？我们可是来自东方啊。”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她的语气加重了。 孟珞心悦诚服，竖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治好了，我是名医；没治好，我是东方名医。 游戏开始了，孟珞依依不舍地和拉莱告别，返回自己的理发店大本营。 她刚一回去，就见一名拄着拐杖的病人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一把就紧紧攥住她的手，就像是见到了生身父母： “您就是来自东方的医生吗？” 孟珞腹诽道：拉莱姐这招真妙，这话说的和“您就是东土大唐来的得道高僧”异曲同工一脉相承，妖怪们，不是，病人们闻着味就来了。 下一秒，她听见病人痛哭流涕地说：“我这条腿不想要了，您给我剁了吧！” 孟珞哭笑不得，心说你们真是对东方医术一无所知，不过，游戏规则也只让她进行放血和截肢。 但截肢实在是…… 她提议道：“我们先放个血？” …… . 金丝眼镜男早就发现不对劲了。 顺着和大哥的理发店相连的通道，他偷偷摸摸地溜进去，然后看见了，王霆的理发店中同样门可罗雀。 金丝眼镜男：“大哥，你发没发现，对面那两家店好像生意都很好的样子？” 王霆不满道：“这还用你说，傻子都看得出来，有事没事的人一涌入这条街，就都朝着他们那去了。” 王霆：“我早就等着你过来了，怎么，你给我分析分析，你这个正经医院里当医生的论医术比不过两个丫头片子？” 金丝眼镜男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沉吟道：“不对，就算他们的医术真的如此高超，回头客也不会这么快就来吧，进入他们理发店的明明都是新客。” 金丝眼镜男咬咬牙，眼看着自己的理发店中来了一位病人，他倒也不治疗了，而是直接溜到了拉莱和孟珞的理发店前面。 待看见最显眼的位置放着的那块牌子时—— 金丝眼镜男：…… 他一脸悲愤地对着大哥道：“她们作弊！” 王霆痛斥了他一番：“作什么弊！看这样子，游戏已经默许了他们的行为，游戏规则只是说钱要通过给病人提供放血和截肢赚取，也没说不能通过营销扩大客源啊。” 王霆严肃道：“我们也搞一个，但东方被抢先了，那就……” 十分钟后，两个木牌被放置在了他们二人的理发店门口： “理发师为来自古埃及的名医，擅长无痛放血和截肢，敬请光临体验！” “来自古巴比伦失传多年的放血术，真的不来试试吗？” 第96章 相似的对话也发生在大学生奈奈和小蓝这一对室友之间。 小蓝发愁道：“选西方的话，假名医实在是太容易被拆穿了，选东方或者古老国家的话，四大文明古国都快被选完了。” 奈奈倒是很沉着冷静：“无事，宣传语又不止他们那一种。” 十分钟后，她们的理发店前面也摆起了木牌： “在医疗中补充草本精华和海洋精华，助你重焕青春靓丽！” 小蓝心悦诚服：“好强的宣传词。但我们怎么给他们补充草本精华和海洋精华呢？” 奈奈：“放血或者截肢结束后给他铺层草药，唔，在那之前还要用水把伤口洗干净。” 小蓝：“……呃，这样不会被告虚假宣传吗？” 奈奈：“这有什么的，你忘了吗，我的护肤水一通宣传猛如虎，简直是穷尽天地至宝，一看含量99%的成分是水。” 小蓝深以为然。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条街上其他店铺的店主纷纷探出头来，看到门口摆放的木牌，大为吃惊： 这届理发师这么卷吗？ 于是，他们也绞尽脑汁去思考宣传语了。 第57章 首日排名 “放轻松。” 用木架子搭建的简陋病床上, 一个身穿里三层外三层的中年男人瑟缩着躺着，快速陈述着自己的病情：“大夫好，我好像生了病, 我感觉所有的气血都在往我的脸上走，我这心里啊是又焦又燥, 简直没有一刻安息，所以找您来放个血。” 这是一位体型颇有些肥胖的富商。 拉莱将病人的一只手用橡皮筋捆好, 然后拔出一把小刀，向着他的静脉刺去。 刀子还未触及皮肤，病人的手腕就瑟缩了一下, 他求饶般道：“不可以用水蛭吗？” 他补充道：“我听说水蛭更安全些，可以让血不至于流出太多。” 拉莱看了他一眼，缓缓道：“可是对我而言, 静脉切开术效果更好。” 静脉切开术，顾名思义, 用刀子从患者的静脉处刺入，从而让血流出来。 病人还没来得及再次辩驳, 他的手腕就感受到了轻微的刺痛, 他吓得连忙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他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手腕汩汩流下，他手心里的温度也在渐渐流失。 没过多久，他就听见一句“好了” ，然后他连忙睁开眼，见到他手腕旁边的陶碗里已经接了满满一碗血, 拉莱正在往他手腕的创口处贴敷草药。 可是，奇怪的是, 他几乎没有感受到任何疼痛。 他大为吃惊，毕竟上次放血的时候，尖叫得像是被杀的猪的也是他。 与此同时，他感觉一直卡在自己心头的那一股子久久消散不了的热气终于散开了。他整个人感觉轻松地像是能飘起来。 他不由得佩服地问道：“您行医多久了？” 拉莱手指划了一个“1”。 富商却误解了，他大惊失色道：“十年！” “您可真是世所罕见的行医天才，要知道，我上次找的那个医生，足足行医十五年了，他技术远不如您！” 拉莱没好意思和他说这是第一天。 富商啧啧称奇，走出去的时候特意往门口扫了一眼，待望见那块摆在门口的宣传木牌时，他不由得心生敬佩： 这就是神秘古老的东方力量吗？ 我之后一定要跟我那些酒肉朋友好好推荐推荐。 室内，拉莱刚要收拾器具，就听见一个幽幽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你真的很幸运。” 是金丝眼镜男。 他挑着眉道：“你的医学是多少？” 拉莱道：“30。” 这是实话，毕竟她是邪神，又不是医生，系统判定能给她30点的医学已经让她很惊讶了。 金丝眼镜男却叫道：“怎么可能，难不成你刚才投掷了一个大成功？” 拉莱没说话。 金丝眼镜男却自顾自喋喋不休：“我职称都已经是副主任医师了，这离谱游戏也不过堪堪给我的医术评估了个80，就在刚才，我还倒霉地投了个89，还好没大失败，但那病人疼得嗷嗷叫地走了，还发誓下次再也不来找我。” “我刚才在后面看半天你的表现了，你做出的创口也太小了，我还以为你现实世界学医的呢，不过既然不是，那30的成功率你可要小心了，而我，必然会超过你的！” 金丝眼镜男耀武扬威地笑着，从理发店后面的逃生通道溜出去了。 原来，他是从那个地方过来的。 拉莱想了想，她走上前，将逃生通道的门闩拉上了。 嗯，这样，奇奇怪怪的人就进不来了。 拉莱刚才其实没有完全说实话。 她的医学技能确实是30，但她在给病人进行放血时，并没有掷骰。 而是，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她的衣角阴影处缓缓探出了一截触手，触手末端的硬刺比钢刀更为坚硬，几乎能够划开一切她想划开的东西，但那些小刺的直径很小，因此能创造比刀子刺入更小的创口。 这也算是放血，只是工具不同。 这起初只是一个尝试，但令她意外的是，她真的成功了，通过邪神的能力，绕开了掷骰，得到了更完美的结果。 这其实是非常不合理的。 在此前两个副本中，她发现，在解决副本谜团直面副本boss之前，她并不能动用非人的力量来“作弊”。 第97章 就好像当她以玩家的身份进入副本，就被套上了一个名为人类的壳子，只有在非常偶然的时候，她的气息才会从密封的壳子边缘处透露出一点。 否则，她直接动用邪神的力量，暴力通关直捣boss巢穴即可，又何必陪那群无聊的人类解谜。 可是在这个副本中，她却感觉到针对她密不透风的限制被捅出了一个口子，至少在放血和截肢的考核中，她能动用一点非人类的力量。 另外还有一点奇怪之处，她也是在和金丝眼镜男的交流中逐渐意识到的。 在这场淘汰制考核中采用掷骰医学技能的规则，这本身就很不合理。 在之前的副本中，其他的技能掷骰对于游戏的结果并不会发挥决定性的作用。 就像是侦查一次不过，还可以在一小时后尝试第二次，而且玩家们多半面临的是合作共赢的局面。 换句话说，玩家之间点数的差异并不会对游戏的结局产生重大的影响。 而在这次，当所有人都在暗自较劲，想要通过第一阶段考核的时候，却要通过医术掷骰的成功率来判定手术是否成功。 这是否对玩家们太过不公平了？ 这个副本如今细细想来，处处皆是疑点，还有始终没有出现的守密人，消失的黎诸…… 拉莱深吸了一口气，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一整个下午，到她店里的病人大概有七八位，她也观察了一下其他的竞争对手的理发店，接待的病人比她略少一点，可能是由于挂上宣传词的时间比她晚。 但无论是哪位病人，都没有现场给她费用的意思。 她猜想，赚钱数额或许要在之后进行统一结算。 . 入账金额的公开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 理发店关店后，夜幕降临，玩家们重新回到了帐篷中，那里有安德烈为他们带来的面包。 小蓝都快饿疯了，一见到晚饭就像是狼一样扑了上去，然后猛得一咬—— 下一秒，她的双排牙齿缓缓松开面包，欲哭无泪道：“这面包怎么比石头还硬，而且一点味道都没有！” 其他玩家一听，都觉得这顿晚饭对饥肠辘辘了一天的自己吸引力都不强了。 安德烈有些不满地道：“你们应该庆幸，只有贵族才能用白面包，要不是因为你们是医学院预备役，早就用黑麦面包打发你们了，那才是比石头硬呢。” 其他的玩家只好忍气吞声地开始吃面包，唯独拉莱将发到她手里的面包打量了半天，不感兴趣地推到了一半。 人类的餐食远非邪神的必需品，只有感兴趣的时候她才会品尝一二。 “滴滴滴！”所有人的游戏面板都发出了一阵提示音。 率先打开游戏面板的金丝眼镜男惊叫道：“是今日的排行榜！” 他扫了一眼排行榜，忽然朝着拉莱的方向瞥了一眼，那笑容中有一些幸灾乐祸。 拉莱的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她打开排行榜，望见医生赚取了105磅排在了最前面，然后是孟珞和王霆，他们分别赚取了97磅和89磅，再往后是两个女大学生，他们赚取的金额极为接近，是68磅和67磅。 他们之间的数据其实都相差得不大。 除了—— 拉莱的目光扫到排行榜的末尾，她仅仅赚取了32磅。 为什么会这样？ 众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但各自的表情和打量的目光却都无法掩饰，金丝眼镜男接收到了羡慕和嫉妒的目光，女大学生舍友显得有些忧心忡忡，似在担忧之后会被淘汰。 但她们的目光扫到拉莱的时候，却都是带着嘲笑的，像是在说，还好有人才是真正的吊车尾。 气氛一片沉默，没有人谈起对赚钱数量的分析和推测，因为他们已经是竞争对手了。 玩家们各自散去，回到各自的帐篷。 孟珞低声问拉莱道：“怎么会这样？” 拉莱反问孟珞道：“你今天一共医治了几个病人？” 孟珞想了想道：“七个。” 拉莱点了点头道：“我是八个。” 她紧接着道：“我观察了一下其他玩家，他们今天大概接待了五六个病人。” 孟珞困惑道：“难道医治的病人越多反而赚钱越差？”紧接着她就反应过来：“那也不对啊，我的数据是比较正常的。” 拉莱：“医治的患者数量必然和赚取的金钱呈正比，否则这不太符合客观规律，唯一的问题是单价。” “平均算下来，金丝眼镜医生的医治单价可能有17磅，你的单价大概14磅，也算是正常的范围，但我的单价只有4磅。是什么造成了这样大的差异？” 孟珞张大了口。 拉莱在心里想，难道是因为使用了触手作为工具？ 但紧接着，她就摒弃了这个猜想。 如果这个游戏真的不让她用触手，那么大可以像之前那样限制她，而不是用这种奇怪的手段。 她想了想，对孟珞说：“在刚才，大家也都忽略了一点。” 孟珞：“什么？” 拉莱：“这场考核除了会淘汰掉排名末尾的二人外，还会淘汰掉所有总收益不足1000磅的人，而按照今天的比例推算，我们任何一个人，按照这个速度，都不可能在三天内获得1000磅。” 她轻叹了口气：“赚钱的数量多少，和病患的数量、技术的好坏可能有关系，但一定存在另一个未知的指标，与赚钱存在着更直接的关系。” 第98章 是什么呢？ . 就在他们帐篷安置不远处的教堂中，其中一个房间中有人举着一盏烛火，对着面前白发苍苍的老人恭敬地说： “谢尔盖院长，这就是今日那些医学生预备役的考核成绩，请您过目。” 跳动的烛火照亮了那人苍白的面庞。 正是安德烈。 第58章 发现 被尊称为谢尔盖院长的老人抚着胡子, 接过羊皮纸细细阅读着上面的字，少顷后惊讶道：“竟然会这样？” 安德烈沉声道：“结果就是您看到的那样。” 谢尔盖苍老的手指在排行榜末端拉莱的名字上轻轻一划，道：“如此高的天赋, 可惜了。” 安德烈：“她不懂成为一个医生最需要的那个东西。” 谢尔盖眼中仍有遗憾，闻言笑道：“安德烈, 也不能这么说，那一点未必是成为医生最需要的东西, 只是我们所期望的候选人是可以眷顾两个方面的人，不必二者都做到完美，但至少不能滑向其中一端的深渊。” 安德烈点点头：“如果她之后意识到这一点, 或许会……” 谢尔盖摇了摇头：“太迟了，而且我一看到她的技术，就已经能猜测出她是个怎样的人了, 她不会妥协的，若没有那样的固执, 又怎能将自己的医术磨炼到尽善尽美呢？”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 笑眯眯道：“安德烈, 我突然想起来, 你父亲也是一个很固执的人，你是如何看待他的呢？” 安德烈缓缓道：“那是一种愚蠢的固执，我深以为耻。” 谢尔盖点了点头：“是啊，愚蠢，他坚持那些奇淫技巧，坚持那些巫术, 丝毫不把教会和医学院放在眼里。” 他笑容轻勾着，在某个角度看去甚至有些残忍：“所以他最终被吊死在了教堂门口, 就在昨日清晨，安德烈，你也看见了吧？” 安德烈停顿了一下，但最终点了点头。 谢尔盖笑容扩大：“安德烈，你要记住，你本来能做一个很好的医生的，但是因为你的父亲，你的前途被毁了，作为罪人之子的你只能借由我的关系在教堂中当一名骑士。你应该知道该怨恨谁该感激谁吧。” 安德烈低垂下了头，半晌后深深鞠了一躬，一字一顿道：“谨遵院长教诲。” 谢尔盖面容慈祥，笑着拉起他的手道：“起来吧。” 安德烈却没有起来，而是又鞠了第二躬，然后道：“您的恩情我不敢忘记。” 安德烈一连鞠了三次躬，才结束。 谢尔盖笑得合不拢嘴了，然而，就在安德烈向他告退的下一秒，他突然道：“安德烈，你弟弟怎么样了？” 有那么一瞬间，安德烈觉得自己的脊背都僵直了。 半晌，他才低声道：“他很听话，应该不会出什么大的乱子吧。” 谢尔盖随意地点了点头，也不知信没信，最终道：“退下吧。” . 半夜，一片静谧中，拉莱突然听到了一阵女人的尖叫声。 紧接着是一阵拳打脚踢的声音。 似乎是两个女人正在互相叫骂。 是隔壁两个女大学生的帐篷！ 孟珞也醒了，揉着眼睛道：“什么声音？” 拉莱带着她出去一看，见金丝眼镜男和王霆也站在了女大学生帐篷的门口，脸色很不好的样子。 透过帐篷门口的缝隙，拉莱看见，两个女学生正滚作一团，互相扯头发拳打脚踢。 拉莱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行动，就听见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你们在干什么？”” 是安德烈。 安德烈这次没有穿那套骑士的装扮了，欢迎加入企鹅君羊一五二而七五二把一而是穿着一身便衣，他独自站在夜色中，显得脸色有些阴沉。 帐篷内的两人一听到这道声音，就住了手。 小蓝率先控诉道：“我就想问她为什么比我高一分，秘诀是什么，她不愿意告诉我。” 奈奈慢条斯理道：“那你也不能深更半夜站在我的床头拿着一把刀吧。” 奈奈缓缓张开手掌，她的手心正中有一处还未结痂的血痕，像是挣扎中留下的伤口。 小蓝：“明明是你先拿起刀子的……” 安德烈沉声道：“我不知道你们孰对孰非，但你们确实在考核结果揭晓前不能住在一起了。” 他又转向其余四人：“你们也是，为了防止不必要的争端，今晚我会再拿三个帐篷过来，你们各自住吧。” 于是，不管玩家们心中支持还是反对，他们都得接受“独居”的结果。 其他人都还好，孟珞表现得很崩溃，她泪眼婆娑地说：“拉莱姐，晚上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 拉莱抚了下她的头发，叹了口气：“人都是要学会独自行走的。” 孟珞：“……拉莱姐，你刚才说的话和我班主任真像啊。” 拉莱：……这听起来不像好话。 再次分完帐篷后，已经很晚了。 拉莱独自一人躺在帐篷中，静静思索着这场游戏的关键。 忽然，一阵敲击帐篷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拉莱看见，一个小型的拳头在帐篷上反复地敲击着，直至把帐篷表面都砸出一个个坑。 拉莱心中大概有了猜测，扬声问道：“你要做什么？” 一道小男孩稚嫩的声音响起：“姐姐，我可以和你睡吗？” 第99章 拉莱上前，一把拉开帐篷的拉链，见帐篷外面果然站着初来副本时见到的那个小男孩。 他不再哭泣了，黑色的头发显得毛茸茸的，蓝色的大眼睛扑闪扑闪，有一种天真无邪的可爱。 他满脸期待地看着拉莱，直到—— 拉莱冷漠地说了一句：“不行。”下一秒就要拉上帐篷拉链。 小男孩伸出肉乎乎的手抹了半天眼泪，央求道：“我爸爸出去了，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好害怕，姐姐姐姐，收留一下我吧。” 拉莱打量了他一会儿，正当小男孩以为她会心软的时候，拉莱喊了一声：“孟珞。” 下一秒，孟珞从隔壁帐篷里探出头来：“拉莱姐，你找我？” 拉莱：“带他去睡。” 孟珞：“？” 小男孩：“？” 下一秒，拉莱毫不留情地拉上了帐篷拉链。 孟珞：“呃，你要和我一起睡吗？但我没带过小孩，不知道怎么带……” 她的话还没说完，却突然被打断了。 “不用了，谢谢。”小男孩一改此前楚楚可怜的神情，脸色冷漠下来，扭头就走。 孟珞心中疑惑万分，她注视着小男孩越走越远的背影，不知为何，觉得那种走路姿势不应该属于一个小朋友。 应该是错觉吧。 她摇了摇头，挥去脑中的疑团和思绪，径直回去睡了。 . 教堂三公里外。 黎诸眼皮下的眼球突然开始转动，这是快速眼动的征兆。 但他最终没有清醒过来，而是再次陷入深睡。 他所处的地方极其阴暗、潮湿，空气中甚至有一种怪味，像是东西发生霉变的气味。 他身穿着一身中世纪贵族才能穿的衣服，精致又整洁。 他躺在棺木之中。 而在他的头顶，立着一个洁白的墓碑，上面写着： 哈里斯爵士之墓。 . 第二日，玩家们和昨日一样，早早来到了各自的理发店，准备一天的营业。 金丝眼镜男脸上仍旧是耀武扬威的笑，路过拉莱的理发店前的时候，还蔑视地瞥了她一眼，全然忘记了前一日着急来取经的是谁。 让人一看就想打他。 此前姐妹情深的两室友已经完全撕破了脸，她们从帐篷出来后，前往理发店的路上彼此没再说一句话。 人类一旦陷入互相争斗中，曾经的感情和过往转眼即成空。 拉莱感慨着，走入自己的理发店。 经过了半宿的整理线索，她对于所赚取钱币的构成已经有了一点猜想，但仍旧需要验证。 趁着还没来病人，她绕着自己的理发店周围逛了一圈，却没找到相应的线索。 孟珞也在闲着，见到拉莱一直在外面走来走去，不禁问道：“拉莱姐，你在找什么，我和你一起找？” 拉莱点了点头，问孟珞：“昨日白天，你在诊治病人的时候，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孟珞：“啊，什么样的声音？” 拉莱：“其他人的交谈声，鼓掌声，吵闹声，什么都有可能。” 孟珞仔细回想了片刻，道：“好像没有，四周都挺安静的，如果有声音，也是理发店外面的声音。” 难道是她想错了？ 拉莱告别孟珞后，回到了自己的理发店，再次在脑中整理了一遍线索。 如果说赚钱的单价还与另一个因素密切相关，那么这个因素必然是前面的剧情暗示过的。 副本总不会让他们天马行空地想破局的办法，而不给他们任何的线索。 而她昨夜思索了半夜，想起了一点可能的暗示。 她想起，第一次的截肢培训发生在剧院中。 她也想起，剧院门口向观众收取门票费用的侍者。 有没有可能，观众的门票收入也是他们收入的一部分，甚至构成极其重要的一部分？ 拉莱的目光在这间狭窄的理发店中不断逡巡着，寻找着可疑的地方。 不久，她的目光定在了一面帘幕上。 那面帘幕是深玫瑰色的，布料有一种羊毛的质感，长度垂至地面，看不清背后有什么。 拉莱昨天只是匆匆一扫，当时觉得帘幕的后面是窗户。 毕竟，那种帘幕的质地就和黎诸家的窗帘差不多。 但现在想来，在古老的中世纪，这么好的料子出现在一个小小的理发店中，充当的真的仅仅只是一副窗帘吗？ 拉莱上前一步，掀开了那帘幕。 下一秒，她屏住了呼吸。 她看见，在帘幕后面还有一块空间，其中摆放着十几个椅子。 其余椅子都是空空荡荡的。 唯有最中间的一把椅子，坐着一个人。 然而，那人看见拉莱出来，却动也不动，像是被焊死在了座位上。 拉莱走近一看，才从他的脖颈脸颊不自然的颜色中看出—— 这是一个木头制成的人。 它披着一件规规整整的衣物，一张脸被描绘得惟妙惟肖。 木头人的嘴唇猩红，两边的嘴角几乎要裂到双颊。 【侦查】检定/出目：70/49 成功 它的领口处用别针别着一张白色的纸条，拉莱拽出来一看。 纸条上面写着两个字： 观众。 第59章 濒临淘汰 “滴滴滴——” 第100章 游戏面板发出提示音。 一行小字在拉莱的眼前滑动： 恭喜您率先解锁暗线“观众”！您将拥有率先使用这个线索夺得领先地位的权利！ 拉莱问道：“收入究竟是如何构成的？” 眼前的小字闪动得飞快： “在中世纪, 大多数手术都有前来观摩的观众。 放血和截肢，这对于躺在手术台上的病患来说是一种刀割般的折磨。 但对于前来观摩的贵族们，又何尝不是一种饱含着原始的鲜血和残忍的视觉盛宴呢？ 作为最低等的医生——理发店中的理发师, 你要做的，不仅是要保住手术台上平民病患的命, 不让他们死在手术台上。 还要兼顾着大贵族们的观看体验！” 拉莱觉得好笑：“你的意思是，即使我有更为安全快捷的放血方法, 也不能用，还要让病患流出尽可能多的血，发出刺耳的惊恐尖叫, 以满足上流社会观众们的兽.欲？” “bingo！不仅如此，除了用精彩的手术自发地吸引观众以外，你还可以选择本场手术售票的人数, 观众越多，理论上你赚得越多, 但要注意的是，病患的感染风险也就越高哦！” “如果病患真的死了, 更多的病患可能就会到你的竞争对手那里寻求帮助哦！” 拉莱：“这个线索现在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小字继续抖动着： “是啊是啊, 但是为了保障游戏的公平, 若再无其余玩家发现该线索，到了今日下午，我将会向所有玩家推送‘观众’暗线的玩法。” “到那个时候，小姐姐就不是唯一一个知晓这个秘密的人了，因此，为了得到竞争优势, 请尽快行动哦。” 拉莱突然道：“不，还有一个办法, 可以让其他玩家都不知道这个线索。” 小字卡了半晌：“什么？” 拉莱微笑道：“杀了你，他们就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话音刚落，她伸手抓向了那排小字。 但就在她的指尖触及那方领域的前一秒，小字用着比出现时更快的速度飞速消失了。 一个尖叫的女声炸开在她的耳旁：“啊啊啊，不要杀我。” 拉莱“嘁”了一声。 其实她心知肚明，她没办法把那行小字背后的东西怎么样，或者说，就算捏死它也改变不了什么。 因为，那不过是副本背后boss的一个影子。 死了一个再捏一个就好了。 没有什么价值。 她只是想要借着吓唬试探一下它，看它能不能吐露出更多的线索罢了。 因为这个副本的游戏规则和某些经历，总让她不知不觉想起一些并不美好的过去。 即使副本已经把如何通过第一阶段的秘诀摆在了她眼前，拉莱也没有按照这个方法通关的意思。 一个上午，她接待了四个病人。 无论是用刀子或者触手进行静脉切开术，还是用水蛭，她始终没有让病人流出更多的血，感受更多的痛苦。 她甚至在病人脚踝疼得受不了，想要将其切除的情况下，劝说他采用了放血这种温和的手段。 整整一个上午，她接收了无数感激涕零的病人的感谢，他们不断地诉说着，相较于其他人，拉莱的手术让他们几乎感觉不到痛苦。 病人们走后，拉莱掀开那侧帘幕，发现唯一的木头人观众也消失了。 她长舒了一口气，她知道整整一个上午的忙碌，病人们真心实意的感谢，也换不来足够她晋级的金钱。 从某些角度来说，她似乎比人类更有人性一点。 但她知道，那不是人性，而是—— 她真的很讨厌因为屈从于某些诱惑，而扭转自己的选择。 即使在这个虚拟的副本中，也是一样。 可能是由于情绪上来，没来由的，她回想起了一些旧事。 那是占卜师那件事过去的很多年后，见她被禁锢在拉莱耶中愈加憔悴，“祂”终于松了口，不再与她玩那些猫抓老鼠的小游戏。 祂说：“你生来高贵，是被我选中的人，与我平起平坐，自然可以随意地去世间任何一个地方，去定居，去流浪。” 她虽然半点不信祂的鬼话，但还是离开了，毕竟至少可以暂时脱离祂的掌控。 她走了很多地方，都没有与任何人产生联系。 每当她想要与人对话，想要像路途中遇到的任何一个人那样试着交朋友的时候，她的脑海中都会回荡起那句： “我会教会你的，这一路上没有任何人可以相信，值得依靠，他们都会背叛你。” 她恐惧着这句话，却也铭记着这句话。 直到，她来到了欧洲某个小国，那时正是被后世称之为中世纪的时期。 那是一个愚昧无知与新兴科学并行的时代，宗教神学控制着医学和其他的科学，一切科学技术的发展一旦违背了宗教的理念，就会被抹杀。 她遇见了一个医生，那个人明明是贵族，却一心要揭穿来自神学的骗局，教会不允许亵渎尸体，他甚至秘密潜入墓地，偷盗尸体解剖，想要掀翻几百年来医学界对人体认识的谬误。 在那段时间，她真的以为，她遇见了一个十足坚定的人。 …… “滴滴滴——” 游戏面板再次传来提示音。 但这次的提示音相较于上次而言，不知为何透着一股子沉闷。 第101章 “由于您没有利用暗线线索‘观众’，因此您将丧失优先权，该条线索将被披露给其他玩家，祝您游戏愉快。” 最后一句“祝您游戏愉快”，从语气听起来像是“祝您死得愉快”。 拉莱完全没理睬游戏提示音的险恶用意，她打开店门，正巧看见有一个患者正在四处张望，似乎在纠结应该去哪个理发店进行治疗。 见她出门，患者连忙朝她的方向走来，向她诉说了一通病情，随后进入了她的理发店。 . 拉莱这边风平浪静，其他玩家那边倒是暗潮汹涌。 除了孟珞自知自己的技术不行，盲目增加观众数量必然会导致大量死亡外，其余玩家都咬咬牙，把观众数量或多或少得上调了一些。 反正，都是副本中的虚拟人物，就算多死几个又怎么了？ 更何况，之后可能降低的获客率，当然不如眼前得到的利益！ 毕竟，只要熬过明天，这场考核就结束了。 金丝眼镜医生和王霆商量：“大哥，我们是第一名和第三名，照理来说还是挺稳的，但是，我担心排名靠后的那两个小丫头片子反扑……” 王霆咬咬牙：“稍微增加一点观众数量，也不打紧的吧？” 与此同时，由于小蓝和奈奈在之前已经闹崩了，因此她们这次互有默契地谁都没找谁，而是默默往上加码。 小蓝：现在我有十个观众，我掷骰运气很好，病人还没有死的呢，那么再加十个也不过分吧？ 奈奈：我分数之前比小蓝多一分，她为了追上我，会不会添加更多的观众？ 她左思右想后，额外添加了十五个观众。 小蓝想着自己距离前面几名的分数，又狠狠心，再次添加了十个观众。 …… 不过一个下午，几床盖着白布的尸体就被放到担架上抬了出去。 他们多半都是平民，生命卑贱，就算被治死了也是很常见的事情。 没有亲人为他们哭丧和闹事。 晚上玩家们围坐成一圈咬粗糙的白麦面包的时候，没有人说话，气氛有点沉重。 突然，金丝眼镜男打破了沉默：“你们下午都调高观众数量了吧？” 小蓝眼里尽是攻击的意味：“你在试探我们？” 金丝眼镜男哑口无言，半晌摇了摇头，苦笑道：“我只是觉得，今天下午的自己，比起一个医生，更像是一个刽子手。” 气氛更加沉默了。 众人后知后觉地从心中升腾起了一阵怜悯之心。 尽管，那些微不足道的愧意在看见排行榜的刹那，就烟消云散了。 金丝眼镜男按捺着心中的激动，尽管游戏规则改变了，但他仍旧是不变的第一！这一日加上前一天，他足足赚取了698磅，可以想见，明日必然能超过1000磅的目标！ 王霆因为也冒险增加了不少观众，因此以532磅超过了孟珞。 小蓝和奈奈分别以380磅和312磅位居第三第四。 孟珞因为没有增加观众，被一路反超，两日下来仅仅得到了200磅。 而拉莱，以98磅安心地在排行榜末尾躺平。 看到排行榜的同时，小蓝和奈奈同时松了口气，她们对视一笑，在最主要的危险消弭后，她们又成为了好姐妹。 小蓝抱怨道：“还不知道第二阶段的任务是什么呢。” 她转向王霆，笑着道：“大哥，我听说你们是南城公会的玩家，南城公会待遇怎么样呀？” 王霆便和她到了一旁，为她讲解南城公会的情况。 奈奈则不甘落后，立刻对着金丝眼镜医生道：“我也想加入南城公会！” 金丝眼镜男也不会对送上门来的玩家视而不见，也与她言笑晏晏沟通去了。 他们所有人，都像是已经知道最终淘汰结果那样，同时无视了拉莱和孟珞。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孟珞走到拉莱面前道：“拉莱姐，要是被淘汰了，我们真的会被理发师撕碎吗？” 拉莱反问：“你认为我们会被淘汰吗？” 孟珞有些傻傻地看着她：“难道不是吗？” 拉莱凑到她耳边，吐气如兰道：“走着瞧，好戏，还在后头呢。” 第60章 晋级 考核第三日, 所有的玩家们都起了个大早。 金丝眼镜男显得神采奕奕，高傲地对着拉莱和孟珞说：“需不需要我为你们求求情，让你们也进入医学院？” 他说这话的时候, 脸上尽是炫耀的意味，很显然, 他自己心里也没底，不过是在说大话罢了。 他要是能凭着三言两语就撼动游戏规则, 那还能站在这里，和他们一起受游戏的摆布？ 拉莱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管好你自己吧。” 孟珞也没理他。 他整个人极怒反笑，道：“那我等着看你们被撕碎的时候。” 不光是他, 小蓝和奈奈也对她们很有敌意。 拉莱心想：这也能理解，毕竟如果不是她们吊车尾，被淘汰的就是她俩了。 不过, 游戏还没结束，孰赢孰输还说不准呢。 事实证明, 昨天游戏规则中写的“如果病患真的死了，更多的人可能到你的竞争对手那里提供帮助”并不是一句虚言。 金丝眼镜男等人脸上洋洋得意的表情在理发店开始营业一小时后就渐渐消散了。 “为什么？为什么整整一小时, 来找我的都只有一个病人？” 第102章 金丝眼镜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拉莱和孟珞理发店的方向, 整个人都快疯了。 他眼睁睁看着一个一个病人自动忽略了他们几个的理发店, 而选择进入那两家连在一起的理发店。 拉莱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就算猜到，她也毫不在意。 她整个人都要忙飞了。 这就是人类医生的日常工作吗？她好想回海底睡觉啊。 “张嘴。” 病人依言张开了嘴。 拉莱点着蜡烛往他的口腔里看了半天，然后淡淡道：“只是一个火泡，用不着放血。” 病人可怜兮兮地说：“可是医生，我好疼啊，我听说您这放血特别灵, 还不疼，我们试试吧。” 拉莱啼笑皆非, 但拗不过他的请求，在他的手臂上戳了一个浅浅的血洞，几滴血从中流出，很快伤口处的血就凝固了。 病人感激万分又欢天喜地地走了。 他刚走，下一个病人就推门进来，坐到拉莱面前的小板凳上，道：“医生，我要截肢。” 他拉开袖子，露出了他的右臂。 纵使是见过很多惨状的拉莱，也不由得惊讶了一瞬。 那条胳膊从手腕到大臂一路已经完全溃烂了，青青紫紫的痕迹中溢着黄色的脓水，已经几乎找不到一处好肉了。 “怎么弄的？” 病人抬起头，这是一张颇有些英毅的脸。 “我原先是一个士兵，在战场上手臂被敌人砍了几刀，幸运的是没伤到要害，不幸的是，长官看我人也废了，就把我遣送回家了，之后家里缺医少药，我又得日日做工，就拖成这个样子。” 拉莱观察着他的手臂，神色认真。 如果是现代，医院或许能找到保住他这条手臂的办法，但如果是中世纪，截肢或许真的就是唯一的办法了。 她没有多废话，而是嘱托他在病床上躺好。 中世纪医术都很简陋，那时没有麻药，也没有酒精，手术死亡率高达50％，一切都要靠病人自己挺过去。 病人闭上了眼。 拉莱毫不迟疑，她手起刀落，一条断臂就砸到了地上。 尽管那实在是太快了，但病人还是爆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他条件反射地往右边一摸，发现右面已经是空荡荡的了。 拉莱正在往他的创口处涂抹一种草叶。 “几天内不要沾水，是生是死就看你的命了。 ” 病人尽管很痛，但他仍旧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对着拉莱道谢：“谢谢您，您的刀法真的很快，我相信在您这里我能感受到最小的痛苦。” …… 孟珞来找拉莱，年轻的女孩眼中跃动的都是兴奋的神采： “拉莱姐，我上午整整接待了二十个病人！你说我们今天能不能一举反超他们？” 拉莱道：“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不太可能。” 孟珞：“啊？为什么？” 拉莱：“你忘了有观众和没有观众的区别了？” 孟珞恍然大悟，第一天的时候，明明每个人接待的医生都差不多，但是赚钱数量已经拉开了差距。 而在第二天，那些利用增加观众数量而弯道超车的人，真的用赚钱数量和他们甩开了差距。 孟珞绝望道：“那我们还有办法吗？” 她没注意到拉莱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 拉莱淡淡道：“办法嘛，也不用我们操心。” “什么意思？” 拉莱看向了窗外。 在那里，无数的平民高举着写着她名字的牌子，他们簇拥着，靠近了她的理发店。 这里面，有着求医问药的病人，也有着来看热闹的行人，但不管怎样，他们都构成了一道壮观的人潮。 也是最显而易见的观众。 他们欢呼着，庆祝着新的神医的诞生。 孟珞怔怔道：“为什么会这样？” 她也看见，有人高呼着她的名字，希望能在她的手下得到医治。 拉莱轻声道：“三日的考核其实是一个更长时间维度的浓缩，可能代表着一年，也可能代表着十年。” 孟珞：“什么意思？” “你有没有发现，一切都进展地太快了，我们会在三天的角逐内竞争出最终的胜者进入医学院，但在现实中，即使在野蛮的中世纪，从零培养起一个医生的过程也要数年。” “游戏要我们在三日内赚够1000磅，才能进入下一阶段，但这笔收入也是当时普通劳动力五到十年的收入，底层劳动力一辈子的收入。” 拉莱的目光移到不远处偷看她们的其他玩家身上：“我们感知的时间是三天，但其真正代表着的时间维度可能是五年，十年。” “他们以为，三天那么短暂，他们不会如游戏规则里说的那样，迅速陷入没有患者的境地。但我知道，一定会的。” 这表面上是为时三天的考核，但其实是一场长达数年的漫长角逐。 角逐的不是玩家本身，而是你的心，唯有意志坚定的人才能走到最后。 才能，被所有人景仰，成为一名真正的医生。 拉莱喃喃自语道：“这个副本的boss还挺奇怪的，他想要测试出什么呢？” 但孟珞没听见。 最后一日的排行榜毫无悬念地放出。 拉莱和孟珞占据了前两名的位置，稳稳晋级。 后两名金丝眼镜男和王霆靠着前两日累积的优势，以及今日接待的少数几个病人，勉强擦边1000磅晋级。 第103章 后两名小蓝和奈奈被淘汰了。 安德烈领走他们的时候，她们的眼睛中含着赤裸裸的恨意，似是不明白原本一片大好的局面怎么会变成这样。 而她们最恨的人，无疑是拉莱和孟珞。 她们心里觉得南城公会家大业大，输给那两人实属正常。 但拉莱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再带着一个刚刚高中毕业的小丫头片子，居然能反超她们！ 小蓝哭哭啼啼地，朝着安德烈求情道：“我们是第一次玩游戏，不能就这么淘汰啊，能不能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安德烈作为npc，自然听不懂什么游戏什么淘汰的，一脸莫名道：“考核就是考核，你们没通过考核，我就只能送你们回老家了。” 他也没有耐心对付她们二人的胡搅蛮缠，连忙叫个其他的骑士把她们带下去了。 孟珞：“她们会变成眷属吗？” 拉莱：“看这个副本邪神的心情好不好了。” 安德烈转向他们四人道：“走吧，我带你们见院长。” 于是，第一次，四人终于走进了一直近在眼前的教堂。 洁白的教堂高大宏伟，一走进去就能看见四周都是洁白的柱子，就连房顶上也是富含着宗教寓意的壁画，一看就历经了数年才建成。 安德烈边走边介绍：“医学院由教会组建和支持，因此医学院的人大多也都住在这座教堂和其他附属建筑里，谢尔盖院长就住在教堂中，他曾说住在这里可以让他保持心灵的纯净。” 他带着他们穿过洁白的长廊，推开了一扇位于尽头的门，在房间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面如春风地等待着他们。 安德烈却讶异地叫了一声：“院长，我不知道您在这里，没来得及敲门，我还以为您是叫我先带他们进来等您。” 谢尔盖院长摆摆手道：“都是小事。” 说罢，他的目光扫向众玩家。 拉莱却注意到，他望向别人的眼神都实属平常，但望向她时目光却轻轻一顿。 那仿佛只是一个错觉，因为下一秒，他就对着她露出了一个善意的微笑。 拉莱确信自己不认识他。 但她仍然在心中敲响了警钟。 谢尔盖院长招呼他们坐下。 这是一个长方形的十二人桌，他们六人坐下后，其余的座位空空荡荡，而他们的面前，都摆着一杯刚刚沏好的茶。 谢尔盖笑道：“恭喜各位正式加入医学院，成为捍卫正统医学的一员。” 这句话刚说完，他的笑容淡了下去，显得有些忧愁。 金丝眼镜医生主动道：“院长，看您似乎有心事的样子，有什么事情可以为您做的吗？” 谢尔盖微微地叹了一口气，他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道：“我可能需要诸位，帮我在医学院中找出异教徒。” 第61章 异教徒 “滴滴滴——” 只有他们几人能听见的游戏提示音响起。 游戏面板上再次发布了主线任务： 主线介绍（第二阶段）： 主要目标：收集有关异教徒的线索, 收集齐线索后，将其举报给谢尔盖院长，由院长对异教徒进行严惩！！ 失败惩罚：未解锁。 在茶水升腾热气的氤氲下, 谢尔盖院长的面目有些模糊，看不清表情。 他举起茶杯, 微微抿了一口，叹息着说道：“近来, 医学院中总有一些声音，评价我们传承几百年的正统医学不科学，更有人竟然质疑盖伦的解剖学（注1）, 质疑我们一直以来奉若神明的方法是错的！这些人放着好好的四□□学说不研究，而总是去搞什么歪门邪道！” 他激动极了，呼吸越来越急促, 连忙大喘气了好几次才继续道： “教会已经给我这边下了最后通牒，必须要把这些侮辱神的疯子绳之以法, 让他们下地狱！” 谢尔盖院长拿出了一张羊皮纸。 羊皮纸上写着一个人的名字： 查文斯·波尔。 羊皮纸的下半部分，写着他简单的生平： 37岁, 毕业于波多瓦医学院, 现供职于圣玛丽安医学院, 职位教师。 谢尔盖院长叹了一口气，道：“这几天，有人举报说看见他曾去往西郊墓地。” 谢尔盖拉开红木书桌的抽屉，拿出了一把钥匙，递给他们。 “这是他的房间的钥匙，你们可以先从他的房间搜起。记住, 如果发现他犯罪的确凿证据，一定不要打草惊蛇, 率先汇报给我。” . 波尔讲师住在教堂旁边的侧楼中，郁郁葱葱的树木种植在侧楼周围，显得有些冷清。 众人来到侧楼的门口，侧楼的门开着，但里面不太明亮，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他们刚要试探地进去，就看见一个个子高高的人抱着一叠书出了侧楼的大门，步子急促，往教堂的方向走去。 孟珞低头看向手上的羊皮纸，意外地将上面的画像对上了不远处的人脸。 她轻声说了一句：“波尔。” 王霆：“真是天助我们，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们原本还在担心如何确保波尔不在屋内，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搜查了。 待那个人完全离开他们的视线，他们进入了教堂侧楼。 波尔的房间在一楼，靠近走廊最内侧的位置。 金丝眼镜男将钥匙插入门锁，转动了几圈就打开了。 第104章 “吱呀——” 门发出沉重的声音，在一片安静的走廊里显得尤为明显。 金丝眼镜男：“还好我们确定了他不在这里，否则什么都还没调查到就直接打草惊蛇了，他应该是去上课，那我们至少应该有一个下午的探索时间。” 然而，当他们看见房间里的一切，所有人顿时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 这屋里实在是太乱了。 书桌上胡乱堆积着很多本书，床单上甚至散乱地纷纷扬扬摆放着不少写满笔迹的材料，就连地上都没什么下脚的地方，书籍、笔记和生活用品混作一谈。 王霆：“这人的生活作风够差劲的啊。” 他从桌子上拿起一个烟斗，对着众人道：“我没看错吧，这人还抽烟？” 孟珞道：“我曾在历史书中看见过，中世纪确实有烟草，只是基本上只有贵族才能消费得起。” 王霆扬了扬眉道：“呦，小学霸嘛。” 拉莱：“那就很奇怪了，这个人看起来不像是能消费得起这种高规格的烟斗的人。” 王霆的脸色有些怪异，他道：“刚才我的游戏面板显示我们找到了一个线索，数量进度是1/10。” 拉莱：“看来，这确实是一个重要的线索。” 孟珞：“我发现，我的面板也同步显示这条线索了，看来，这个阶段的任务我们应该是通力合作的。” 王霆和金丝眼镜医生闻言脸色都好了一些，毕竟合作通关总比继续竞争的好。 拉莱从地上捡起一本书，她看了看封面：“是盖伦的解剖学，这本书被胡乱地丢弃在地上证明它不太受这里的主人尊重，而且……” 她翻开书页，皱了皱眉：“其中有很多涂改勾画的痕迹。” 游戏面板“叮”了一声，显示线索2/10。 孟珞走到书桌旁边，对着一大堆散乱的羊皮纸犯了难，她过了一个侦查。 【侦查】检定/出目：50/16 成功 她发现，桌面上的手稿虽然散乱，但能从字迹看出并非同一人所写，而是有两种笔迹，第二种笔迹所写的内容正是在誊抄第一种笔迹。 她把发现与拉莱讲了。 拉莱想了想道：“波尔在临摹一个人的手稿。” 但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游戏面板显示线索掌握3/10。 突然，她停住了动作。 在守密人或是游戏面板用掷骰聆听来提醒他们之前，拉莱率先敏感地听见了一串脚步声正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 她只来得及低低提醒了一句：“好像有人来了。” 金丝眼镜男：“啊？不会吧？” 波尔的房间位于走廊的最末端，只要来人的脚步声在任何一扇门前停下，他们都算成功逃过一劫。 然而，随着来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们心中的希望越来越小。 众人已经开始搜寻合适的掩体。 终于，那阵急促的脚步声在他们这扇门前停下了。 “吱呀——” 门再次被打开。 波尔走了进来，他懊恼地敲击了几下自己的头，自言自语地道：“怎么连锁门都忘了。” 那几本原先在他手中的书已经消失了，看起来，他去教堂并非是去授课的，而是去还书的。 波尔似乎并没有发现他的房间被人翻过，他一屁股坐在书桌前，摊开两个本子，专注地一字一句地记录着什么。 拉莱知道，他誊抄的是另一个人的手稿。 波尔抄了很久很久，直到西斜的阳光打在他的侧脸上，他似乎觉得有一点晒，站起了身，走向了窗帘的方向。 “啪嗒啪嗒。” 拉莱注视着他的鞋尖，注视着他离她越来越近。 三步……两步……一步…… “唰——” 波尔合上了半边窗帘。 在他看不见的角度，拉莱正站在另外半边窗帘组成的阴影里，静静打量着他。 之前他们仅仅是遥远地观察过波尔，但这样一细看，她才发现—— 波尔明明还不到四十，头发就斑白了很多块，眼角也带着细细密密的皱纹，整个人都很显老。 但他的老态不仅仅来源于年龄带来的特征，他双眼上有两个厚重的黑眼圈，皮肤很苍白憔悴，整个人活生生像是几天没睡觉一样。 只有玩家能听见游戏面板传来的再一声提示音： 线索掌握：4/10。 波尔又坐下誊抄了一会儿，突然他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好像还有节课要上。” 然后他捞起公文包，就往外面走。 然而，就在他即将踏出门口的一瞬间，他的脚步突然停下了。 他缓缓回头，朝着身旁看了一眼。 才终于离开，消失在了走廊末端。 . “咳咳咳！” “咳咳咳！” 金丝眼镜男和王霆终于从满是浮灰的床底下爬出来，大声呛咳起来。 咳了一阵后，金丝眼镜男才抚着胸口道：“吓死我了，我刚才还以为他发现我们了。” 拉莱：“他没发现，但是他看向了一个方向。” 金丝眼镜男困惑道：“什么？” 拉莱走到方才波尔所站立的位置，她闭了闭眼，回忆着此前波尔视线投放的角度，过了一会儿后，她睁开眼，目光精准地投向了一个方向。 她伸手道：“是那个方向。” 第105章 金丝眼镜男走到近前，疑惑地观察了半天才道：“可是这里什么也没有啊？” 拉莱走到那个位置，想了想道：“我觉得这里一定有什么，只是我们单凭肉眼可能看不出来。” 说罢，她就掷了个骰子。 【侦查】检定/出目：70/1 大成功 金丝眼镜男张大了嘴。 拉莱再次观察了一会儿，道：“在这面墙被重新上色之前，原先的墙壁上曾经写有一行字。” 金丝眼镜男：“什么？” 王霆和孟珞也凑了过来，望向她的方向。 拉莱一字一顿道：“我将誓死捍卫我追求科学的信仰。” 一时间，众人再没有人开口。 拉莱环顾了他们一圈，道：“而且，还有一件事。” 孟珞：“什么？” “那行字，是用鲜血写的。” 游戏面板立刻弹出了提示音：线索解锁进度5/10，恭喜解锁关键线索！ 孟珞不解道：“那是他写的？” 拉莱：“我倾向于不是，虽然血书这种写法可能会导致与日常书写笔法不一致，但通常情况下也不会有太大的差异。” “这个字迹，更像是波尔刚才誊抄的书稿上的字迹。” 孟珞：“如果墙壁被重新粉刷上色，那是不是代表，写下血书的很有可能是这间屋子的原主人？” 拉莱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我倾向于也是这样，而且，这样就能解释波尔在誊抄什么了，他誊抄的应该是这座房子原主人留下的笔记。” 之后，四人又在波尔的房子里寻找了半天，但并未有更多进展，线索的收集进度也卡在了五条。 不知不觉间，夜色降临。 四人连忙退出波尔的房子，防止他再次杀个回马枪。 没过多久，波尔果然回来了。 他疲惫地挎着公文包，一进门就将鞋子通通踢飞。 没过多久，屋内的烛火就熄了。 众人本以为他终于睡了，正准备也回到谢尔盖给他们准备的住所，好好休息一下。 没想到—— 下一秒，侧楼的小门处出来了一个人，夜色下看不清他的容貌，仅有身形和轮廓若隐若现，正是波尔。 拉莱：“追上去看看？” 第62章 墓地 深更半夜, 几乎所有的人都进入了梦乡，波尔却在这时候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四人远远地尾随在他的后面，不敢靠得太近, 但也不能落得太远，怕失去他的踪迹。 这样一路从大道上走到羊肠小道, 波尔终于在一扇小门前停下了脚步。 在中世纪，电灯还未被发明出来, 富人们会在屋内使用蜡烛，但室外却没有任何照明的东西。也是由于这个原因，平民们甚至会在夜间起夜时因为看不清环境掉入化粪池。 一缕月光照在波尔身上, 众人这才看见，他的背上背着一个黑色的布包。 波尔从布包里拿出了一柄东西。 众人起初没看出来那是什么，直到波尔敲响了旁边小房子的窗户。 窗户很快就被打开了, 从里面露出了一张年过半百的老人的脸，与此同时, 屋内的烛光瞬间照到了波尔的身上。 他们才看清，波尔手中拿着的, 是一柄烟斗。 正是之前他们在波尔的房子中搜查到的烟斗。 孟珞恍然大悟：“所以这一切都有了解释, 以波尔的身份, 他应该不会使用贵族才能用得起的烟斗，而且从我们的资料中，也没看出来他有过吸烟史，所以那烟斗是他买来送人的？” 拉莱：“更确切地说，是贿.赂。” 下一秒，屋内的老人通过窗户接过了那柄烟斗, 狠狠吸食了一大口后，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后用钥匙打开了波尔身前的小门。 波尔道了一声谢，就继续背着他黑色的布包走了进去。 王霆：“我们怎么办？还要不要跟着了？” 此时小门虽然开着，但老人还在一旁守着，波尔虽然前脚走了进去，但他们必然不可能绕开老人也走进去。 但如果不跟了，跟了这么久什么都没发现，终究前功尽弃。 金丝眼镜男：“要不然我们也贿赂？” 王霆：“贿赂什么？波尔和这老家伙一看就是熟识，才能这样，我们一露面，指不定就被这老头卖给波尔了。我们不能打草惊蛇！” 眼看着老人再次拿出钥匙，就要把那扇门关上。 拉莱突然开口问道：“谁投掷技能最高？” 孟珞摇摇头：“我只有30，应该不是我吧。” 王霆道：“我有70，有人比我高吗？” 拉莱伸出手，把一个罐子递到了他手里。 王霆疑惑道：“这是什么？” 拉莱言简意赅道：“水蛭。” 王霆瞬间意识道，这就是之前菲利普斯教授他们放血技巧的时候，所采用的工具“罐装医用水蛭”，只是后来他们都嫌这个工具不够血腥，无法带给观众们真正的刺激，于是都没再用过。 王霆：“需要我做什么？” 拉莱：“这里面有十几条水蛭，往他身上丢就行了。” 王霆瞬间领悟，竖起大拇指：“高，真的是高。” 任是大罗金仙，在黑漆漆的夜里一下子被这么多虫子咬满一身，也会被吸引注意力吧。 然而，在投掷之前，他的脑海中闪过什么，他又看了拉莱一眼，突然道：“你从哪里拿到的？” 第106章 拉莱淡淡道：“波尔的房间。” 王霆转念一想，觉得这个说法也合情合理，毕竟波尔终究是个医生，房间里有这类东西也不奇怪。 只是……刚才出门的时候，也没看她手里拿东西啊？ 此时已经不容许他多想了，眼看着看门老人即将关上小门，他连忙将罐子中的蚂蟥向着老人的方向扔去。 【投掷】检定/出目：70/37 成功 黑夜之中什么都看不清，但一声惊疑不定的“什么东西！”却猝然在一片寂静中响起。 就在老人奋力地拍打自己身上一旦沾染就牢牢吸附的水蛭时，他们终于趁此机会跑了进去。 他们的脚步声被刻意压低了，直到又跑出十几米时才恢复正常。 金丝眼镜男率先停下了脚步，愣着道：“这都是什么？” 拉莱看见了一大片土地，土地上种植着很多遮天蔽日的树木，而在这些树木之下，立着许多白色的碑。 更确切地说，是墓碑。 夜色很暗，他们本不应该看清这周围的环境，但月光洒在墓碑上，又因为角度原因而产生了一些反光，从而导致这片墓园比其他地方显得更明亮些。 孟珞道：“波尔来墓园干什么？” 拉莱却已经有所预判，她注视着远处那个不断移动的人影，道：“诺，他在那里。” 众人的目光跟着她投向不远处的人影，波尔就站在那里，他弯着腰，手上一下一下的动作十分规律，但每动作几分钟，他就要停下来歇一会儿。 孟珞不可置信地问：“他在挖坟？”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游戏面板传来了一声提示音： 波尔线索解锁进度6/10，漫长征途已经过半，继续努力哦！ 金丝眼镜男带着喜色道：“我觉得这已经实锤了，很明显，他就是院长让我们找的异教徒，我们已经差不多可以交差了。” 拉莱却道：“看看他挖出来了什么。” 没过多久，波尔终于停下了手中反复刨挖的动作，他大喘着气，卖力地从地下拽出一具厚重的棺材。 棺材的四角本来都钉了铁钉，他用工具把它们尽数都去了，然后掀开了棺材盖，从里面中拽出了一个人出来。 更确切地说，是一具尸体。 拉莱遥遥地望着那个方向，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那具尸体的身形有一些眼熟。 但是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潜伏的地方距离波尔所在的位置不近，能看清波尔所在的位置已经是实属不易，更别提为他的未来实验对象求一个情。 拉莱等人看着波尔对着那具人高马大的尸体走远。 他们才走到了那扇墓碑的近前。 柔和的月光下，一行小字映入拉莱的眼帘： 哈里斯爵士之墓。 其他人都没什么表情，拉莱的眼睛却一动，她觉得这个代称也有点耳熟，不知在何时由谁提起过。 思考了几秒后，她的眼底涌起惊涛骇浪，她连忙道：“不能让他对那具尸体解剖！” . 再次赶回波尔所在的侧楼时，王霆和金丝眼镜男都显得有一些灰头土脸，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以这样的速度冲了回来。 金丝眼镜男：“我们要不走流程推门直接进吗？” 王霆犹疑道：“院长曾说不能打草惊蛇。” 拉莱：“只要阻挠他，就不可能不打草惊蛇。” 王霆想了想确实是这样，他看了看其他三人一眼，很有义气地道：“你们跟在我后面，跟紧了。” . “咚咚咚！” “咚咚咚！” 沉闷的敲门声响起。 波尔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疑惑地问：“谁啊？” 门口的人没说话，但敲门声更加急促了。 波尔想了想，将那具新鲜的尸体拖到床上，用被子从头到脚地遮掩住。 他又拍了拍身上的土，确保看不出什么可疑之处后，他一把打开了房门，道：“什么人啊……” 他的目光触及眼前四个陌生人的时候都懵了，他立即条件反射就要关上房门，结果门还没关上，他的嘴巴就被一双手早有防备地掩上： “不许动！” 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大汉说道。 下一秒，他看见一个外表美丽的姑娘开了口，但她的语调却是淡淡的：“你带回来的那具尸体在哪？” 王霆放开了紧紧捂住他嘴的手。 波尔绝望地道：“……你们怎么知道尸体，你们是教会派来的对不对？你们……” 王霆一把捂住他的嘴。 拉莱又重复了一遍她的问题。 波尔受制于人毫无办法，只好用手指了指床上。 拉莱上前，一把掀开了被子。 紧接着，她看见了一张意料之外的脸。 黎诸双目紧闭着，英俊的一张脸显得有些消瘦，不说话的他看起来格外安静，与他平时妙语连珠的样子相去甚远。 金丝眼镜男：“他竟然在这里！你之前是不是就是看见了他，才让我们赶紧回来阻止他被解剖……” 王霆：“要是知道是他，我才不会急匆匆赶回来阻止呢，不得不说，你装的真像啊，我还以为阻挠解剖关系主线呢。” 拉莱没有说话。 她在思考，除了思考为什么黎诸会出现在这里之外，她在回忆，刚才在墓碑上看到的那一句“哈里斯爵士”是否仅仅是她的幻觉。 第107章 她简直以为，在那一瞬间返回了曾经经历过的一切。 拉莱深吸了一口气，摸了摸黎诸的鼻息。 还好，还有气。 他比起一具死尸，看起来更像是睡着了。 只是，他们尝试了许多方法，都没能把他叫起来，只得暂时作罢。 王霆松开波尔。 波尔顿时向后退出几米远，抱着臂远远望着他们，眼中含有敌意。 “你们究竟是来干什么的，我在医学院中从未见过你们。” 一时间，无数念头同时在所有人脑海中周旋着涌过： 是和盘托出？ 还是死鸭子嘴硬不承认，编造一个其他的借口，待明日一早就对谢尔盖院长报告，直接连人带证据地把波尔抓一个现行？ 第63章 神医 波尔看了看这些人中看起来最没威胁性的拉莱和孟珞, 最终目光定在了拉莱脸上：“你来说说，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他已经三十多岁了，虽然面露老态, 憔悴虚弱，但眼中仍旧流露着鹰隼般的精明。 “私自闯入一个忠于教会的医生家里, 是要按罪论处的。” 拉莱微笑道：“可是，一个忠于教会的医生, 家里不应该留有一具尸体吧。” 波尔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他条件反射脱口而出道：“你们是来抓捕我的？” 话一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究竟说了什么, 脸色顿时更差了。 拉莱慢条斯理道：“唔，其实不是。” 波尔满脸怀疑，眼中明明白白写着：你在逗我？ 拉莱：“事情其实很简单, 我们走在路上，恰巧看着你背着一个人回来, 那人无声无息的，我们还以为你杀了什么人呢, 这才闯了进来。” “而且, 不瞒你说, 你背着的那个人，身形有一点像我们的朋友。” 波尔半信半疑的，再次问道：“你们和教会真的没有关系？” 拉莱摊开手，表情无辜：“要是有关系，我们还至于半夜三更出来找睡觉的地方？” 波尔沉吟了半晌，然后道：“原来是这样, 那你们今晚可以住在那边闲置的起居室。” 说罢，波尔就要越过他们, 走向黎诸。 “还有一件事。” 拉莱忽然开了口。 波尔：“什么？” 拉莱：“你确实不能动那具尸体。” 波尔眼中逐渐蔓起怀疑之色：“你知道我要对他做什么？” 拉莱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他确实很像我们的失踪的朋友。” 波尔深吸了一口气：“好吧。” . 起居室中，由于只有一张单人床，拉莱让年纪最小的孟珞去睡床，金丝眼镜男和王霆打了地铺，她自己则双手抱肩靠坐在衣柜前。 待波尔一走，金丝眼镜男就幸灾乐祸道：“这npc也够傻的，我都能想象的到，等到明天我们一检举他，他的脸色哈哈哈哈。” 拉莱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地面，一下一下，声音清脆，她忽然道：“其实我们也不一定要检举他。” 金丝眼镜男和王霆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我们辛辛苦苦调查一天，不就是为了检举他？” 拉莱却道：“你们还记得第一阶段的考核吗？” 当然记得，就是在那个阶段的考核中，他们满心以为自己能风光大胜，结果在最后的时间里被彻底反超。 金丝眼镜男就像是被揭开了心里最隐秘的那一道伤疤，不满地问道：“你提这个做什么？” 拉莱反问道：“你不觉得，这个副本的boss很拧巴吗？” 王霆和金丝眼镜男都投来疑惑的眼神。 拉莱无奈地解释道：“第一阶段的任务目标是赚尽可能多的钱，若想要赚更多的钱，玩家唯一的办法就是增加观众的数量，从这个角度分析，副本boss似乎希望我们遵守中世纪旧医学体系的逻辑。” “然而到最后，是我和孟珞这样没有增加观众数量的玩家率先通过副本。” “我愿称之为，这是一种摇摆不定的矛盾感。” “如果将这种矛盾感带入这个任务，形势就很明朗了。” 王霆似乎明白了她想要说什么，迟疑地开口：“你的意思是，副本boss表面上让我们完成谢尔盖院长的任务，其实可能更想让我们反其道而行之？” 拉莱：“我不确定，但由于这个副本的boss实在是太别扭了，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王霆深吸了一口气，随后赞许地看了她一眼，素来凶神恶煞的表情似乎都柔和了些许。 他叹了口气道：“我们南城公会自以为聚拢了很多各具才能的玩家，也积累了许许多多的丰富资料和经验，但从未有人，会从副本boss的角度考虑问题。” 他第一次真诚对着拉莱道：“你的思路很具有创新性，欢迎你之后加入南城公会。” 拉莱：“那还是不必了。” 王霆：“？” 没想到拒绝来得如此之快。 但见拉莱没有继续解释原因的样子，他也只好遗憾道：“不管怎样，之后南城公会的大门始终为你打开。” 当他的目光扫到黎诸和孟珞身上时，他的神色有些悲愤：“好吧，也为他们打开。” 南城公会的副会长此生从未有这么一刻，想要打之前放狠话的自己狠狠一巴掌。 顺着拉莱的思路，众人商量了一番第二天的动向，他们打算的是暂不向谢尔盖院长汇报，而是进一步留在波尔身边挖掘线索，之后随机应变。 第108章 毕竟，波尔的事情看似已经很明朗了，但关于他的线索仍有四个没有挖掘到。 玩家一个一个地睡了。 绵长的呼吸声在房间中隐隐约约响起。 拉莱却没有睡。 她的心中远没有她面上看上去那样轻松。 刚才和其他玩家分析邪神想法时，她其实还隐藏了一点。 也是最关键的一点。 当她看到哈里斯爵士的名字出现在黎诸的墓碑上时，她甚至有一种时空错乱感。 仿佛时光逆流，一下子又回到了当年。 拉莱调出游戏面板，进入了邪神的入口，随后打开了信仰排行榜。 这里的排名每天每时每刻都在变化。 她看见比起刚进入这个副本时，自己的排名还掉了两名，大概是因为这段时间，她既没有吞噬副本boss，也没有新增的人类信徒。 信仰排行榜没有搜索功能，但从上翻到尾对邪神来说不是难事。 拉莱又看了那群玩家们一会儿，确保他们都已经睡着了，她方才从衣服下面缓缓伸出一节纤细的触手。 那截触手伸展到了游戏面板上，但并未直接透过去，而是神奇地趴在面板上，开始进行大业—— 翻页。 触手可比人类的鼠标滚轮好用多了，随滚随停，绝不多滚，它将信仰排行榜从上至下飞快翻动着，几乎移出了一道残影。 忽然，拉莱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个奇怪的名字，让触手停下了。 信仰排行榜上没有哈里斯的名字，但却有一个“神医”的代号。 拉莱死死盯着那个代号。 曾经那个叫哈里斯的医生已经湮灭在时间的长河里了。 但他的豪言壮志仿佛还发生在昨天：“我不想与那些一生只为了酒足饭饱的贵族同流合污，我的名字即使和他们相提并论，我都认为是对我的羞辱。” 拉莱曾经饶有兴致地问：“你不想做贵族，那你想做什么？” 哈里斯一推鼻梁上的眼镜，一字一顿道：“我想做真正的神医。” 神医是那个人曾向往的存在，也是他可能的代号。 拉莱瞳孔如针。 如果同时出现了太多巧合，那么真相往往是一种巧合都不存在。 这是她无数次死里逃生中积攒下来的经验。 她意识到，她需要去审视曾经那段经历中的每一个细节，哪些是真实的，哪些是处心积虑了。 突然，拉莱闻到了一股烟味。 仿佛是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 空气中仿佛还有着噼里啪啦的响声。 是那个叫波尔的医生在抽烟？ 拉莱皱着眉，走到门前，想要推开门。 然而门锁处传来了“咔嚓”一声，她没推开。 门被锁住了。 波尔是防止他们乱跑，还是…… 鼻端的烟味越来越浓重，简直有些呛人，耳边的噼里啪啦声音也越来越响—— 拉莱立刻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紧接着，她伸出一截触手给每一个睡着的人依次抽了一巴掌。 抽打王霆和金丝眼镜男的时候格外的狠。 抽打孟珞的时候……嗯，她最终轻拍了一下她的鼻子。 三人都陆陆续续转醒了。 孟珞揉着鼻子，惊讶地问：“什么味道？” 金丝眼镜男和王霆一脸怒意：“谁抽了我一巴掌？” 罪魁祸首的触手已经被她重新收回了，拉莱没有一星半点半夜突袭人的愧疚感，她摊开手，指指外面，彬彬有礼道： “诸位，我们被骗了，门锁住了，外面着火了，那个波尔大概是要活活烧死我们。” 第64章 大火 金丝眼镜男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 王霆更是不相信自己能阴沟里翻船，重重一脚踹向那扇紧闭的门。 这样踹自然是绝无可能将门踹开的。 门纹丝不动。 与此同时，游戏面板闪过提示音：“一个困难成功的力量能够让你们打开这扇门。” 王霆咬咬牙： 【力量】检定/出目：80/98 大失败 居然在如此关键的一刻屋漏偏逢连夜雨！ 王霆非但没有踹开那扇门, 反而被剧烈的反作用力掀得向后仰去。 “咚！” 金丝眼镜男想要去阻止，但终究没有赶上, 王霆的后脑勺朝下跌到了地上。 1d3=2 生命值=15-2=13 金丝眼镜男手足无措：“掉生命值会怎么样？” 王霆被这一摔，脑子里有些发蒙嗡嗡嗡, 半晌才听见他的话：“也不会怎么样，出副本后能恢复，只要别在这个副本内降得太低就行了。” 王霆伸出手：“别愣着了, 你扶我起来。”” 金丝眼镜男刚要去扶，王霆又改了主意：“算了，你赶紧去试试那扇门。” 金丝眼镜男忙不迭点点头, 跑到门前一推。 【力量】检定/出目：50/49 普通成功 金丝眼镜男：“……” 外面的浓烟味源源不断地透过门和门框之间的缝隙进入他们所在的房间，如果再不能出去, 他们都会被活活呛死在这里！ 孟珞：“说个鬼故事，我力量只有30。” 金丝眼镜男和王霆面露绝望：“你去试试。” 他们很想骂人, 但一时也不知道该骂谁, 毕竟, 你难道能要求一个平平无奇的女高中生在比拼力量的场合挺身而出一举得魁吗？ 第109章 困难成功其实没那么难，只要投掷进入技能值的一半即可，但当孟珞只有30力量值时，这意味着，唯有她投掷的数值小于等于15，才有可能推开这扇门！ 孟珞还没投, 金丝眼镜男已经在安慰她了：“别有那么大压力，你后面还有拉莱呢。” 王霆已经不敢看地闭上眼了。 正在此时—— 孟珞惊喜地说了一句：“我成功了？” 王霆：“啥？” 孟珞念了一下掷骰结果： 【力量】检定/出目：30/7 困难成功 与此同时, 她轻轻一推，门却发出了极大的噪声，向后打开的同时，一股热浪瞬间将所有人逼退了半步。 金丝眼镜男仍在絮絮叨叨：“虽然不太合时宜，但我还是想说，我终于知道这个游戏为什么叫命运游戏了，真的是只有掷骰决定我们的命运，点数……唉……到底有什么用……” 王霆吼道：“出去后再发表你的获奖感言吧！” 金丝眼镜男：“啊？不是获奖感言啊……啊，你们等等我……” 拉莱看见，曾经的客厅已经陷入一片火海，大大小小的火苗燃烧在各处，波尔的书桌上和地面上本就胡乱堆积了不少书籍和纸张，此时一股脑得全变成了助燃的燃料！ 孟珞的面前有一处火光，她犹豫着不敢跳过去，拉莱立刻捏住她的后脖领，像是提小鸡崽一样把她提了过来。 四人艰难地躲过熊熊燃烧的火焰和从天花板上因无法承重倒塌的东西，奔跑到了大门门口。 拉莱拧动门把手，心下一沉，果不其然，这扇门也是锁着的。 这样的大门如果要撞开，难度必然不是刚才那扇小门可以比拟的。 她沉声道：“你们有谁会开锁吗？” 王霆：“哪个正经人会那个东西？” 金丝眼镜男也摇了摇头。 如果是黎诸在这里，他倒是能解众人的燃眉之急。 一想到黎诸，拉莱瞬间意识到，坏了！ 刚才出来的时候太匆忙，黎诸被他们落在卧房内了！ 正在此时，从他们身后的火光里缓缓走出一人，他的手里还拖拽着一人的身体。 拉莱定睛一看，正是黎诸，她心里稍定。 波尔的斑白头发十分凌乱，发尾甚至还有着被烧焦的痕迹，他的脸上到处都是黑灰。 但与他的狼狈外表形成猛烈反差的，是他的表情—— 他脸上是一种超脱生死的平静，仿若放下了一切。 他微笑着对着他们四人说：“你们走不了了。” 拉莱瞳孔微缩。 她直视着前一晚还对他们十分友好的男人，平静地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波尔反问道：“那你们呢？你们又为什么要闯入我的家里，翻我的东西呢？” 他一字一顿道：“你们是谢尔盖那个老家伙派来的吧。” 他似乎觉得有些好笑，脸颊一看文来抠抠君羊八六一齐齐三三零四整理抽一抽地，甚至笑出了声：“让我猜猜他叫你们做什么，自从我的老师被抓住后，他对我早有怀疑，他是不是叫你们搜集关于我的证据和线索，然后在教堂前吊死我，就像是吊死我的老师一样，嗯？” 正在此时，几块因燃烧终于承受不住自身重量的木头掉落下来，直直地就要重重砸落在他的头顶、肩背上。 从这个高度落下来，就算不把人砸死，重伤也是轻的。 可波尔虽然注意到了，他甚至还往头顶忘了一眼，却丝毫没有躲开的意思！ 拉莱目光微变，她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把波尔推开！ “轰隆隆——”那几块破损的木头重重砸落在了波尔脚边，距离他只差毫厘。 拉莱：“你要求死？” 波尔喘着粗气，恶狠狠道：“不，我要拖你们所有人和我一起下地狱！我不想被吊死在教堂前被审判成异教徒，我宁可干干净净的……”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拉莱一字一顿地说：“你真是个傻瓜。” “哈？”波尔不理解她什么意思，张了张口，眼里一片茫然。 拉莱身后的王霆和金丝眼镜男也面露不解，这样真的不会激怒已经濒临疯狂的npc吗？ 拉莱清冷的声音在摧枯拉朽的背景音中格外明显，像是一锤定音的审判：“你这样的死法，毫无价值。” 波尔愣愣道：“可你们，不是要检举我吗？” 拉莱：“谁说我们要检举你了？” 拉莱刚想再说什么，就听孟珞大声喊道：“有什么话出去再说吧，这里真的要支撑不住啦啊啊啊啊——” 一片混乱中，拉莱向波尔伸出了手：“钥匙。” 波尔“哦哦哦”了半天，却没递给她，而是自己兀自捣鼓了半天，满头大汗地，终于打开了门。 众人终于从波尔满是浓烟的房子中逃出，又穿过走廊，鼻腔乍然接触到深夜中冰凉的空气，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拉莱的目光却投向远方，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 其他人刚逃出生天，才松了一口气，听见她这话，一口气又吊了起来，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众人这才发现—— 波尔的房子并不是远在什么街边小巷，而是位于教堂侧楼。 此时，他们遥遥望着，一队人马正朝着这里的方向前来。 第110章 领头的人一身整齐骑装，不是安德烈又是谁？ 这里剧烈的烟气引起了教堂的人的注意！ 拉莱快速道：“趁他们还没发现我们，走吧。” 波尔犹犹豫豫地：“走了之后呢？” 孟珞看不惯他那畏畏缩缩的样子，一把拽着他跟上其余几人的脚步，道：“他们会以为你被烧死在里面了！快走！再不走就更说不清楚了！” 五人还有一个被拎着到处跑的黎诸朝着教堂的反方向一路狂奔，不知跑出了多远，王霆猛然停下：“不是，我们这样跑能跑到哪里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望向波尔，期待着他能给出一个答案。 然而，贫困医学讲师·波尔沉默了，然后缓缓道：“我只有这一处住处。” 还是教会分给他的，已经被烧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没说话。 少顷，拉莱说：“你们是不是忘记了我们队伍不只有我们四个人？” 波尔不知所以，其他人却瞬间恍然大悟。 孟珞点头如同小鸡啄米。 金丝眼镜男质疑道：“你说那两个女大学生？可她们不都被淘汰了？” 拉莱：“可这不代表她们死了。” 王霆恍然大悟：“你是说，她们还在这个副本里的其他地方，而那个地方很有可能能收留我们！对啊，当时游戏规则说的明明是，第一阶段被淘汰的人会回到曾经的理发店！” 他立刻打开了游戏面板，点开了副本内通话界面，他本担心那两个人已经不在联系人列表中了，没想到还是在的！ 他在公屏里直接艾特了那两个人，编辑了一条消息： 在吗？你们现在在哪？我们过去找你们。 他本没抱希望她们立刻能回复，毕竟现在深更半夜的，正常人谁不睡觉啊！ 然而，五分钟后。 游戏面板倏忽“滴滴——”了两声。 是奈奈的回复： “碑谷广场，黑水街，36号院。” 下一句话是： “怎么了，过不下去，要来投奔我们了？” 女人的声音仿佛幽幽地在漆黑的密林深处响起：“但你们敢来吗？” 第65章 追随 王霆回复了一句： 你们都敢去, 我们有什么不敢去的？ 对面再未回复，像是被气笑了。 但真正要找到目的地的时候，众人却犯了难。 中世纪不比现代, 各种导航技术十分发达，况且深更半夜, 连个带路的人都没有。 他们从教堂那边一路跑出来，现在既不知道自己在哪, 也不知道目的地在哪，堪称一问三不知。 就连波尔也不知道黑水街这个地方。 最后，还是波尔有经验, 带着他们找到一家报纸摊，在一旁售卖的地图中顺手牵羊了一本。 波尔有些疑惑：“你们原来不是理发师吗？我听说，不少理发师都聚居在碑谷广场附近, 那你们应该知道才对。” 王霆苦笑着，打了个哈哈过去了。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 拉莱拿过了那本地图，仔细看了半天。 从地图上看, 黑水街果然很贴切, 一条宽广的河流贯穿了整个碑谷广场, 而河流的主体部分正位于黑水街，与其说黑水街中有一条河流，不如说黑水街是在水流的空隙中建立了居民区。 王霆问她：“看出了什么问题了吗？” 拉莱摇了摇头：“也没有，先往北走吧。” 王霆点了点头：“那就先往北走，再往东走。” 自从小队变成了四个人，王霆已经俨然担任了小队的队长角色, 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作为南城公会的副会长, 无论从经验和资历上，他都是最有资格带领小队探索并活下去的人。 金丝眼镜男本来就是他的下属自不必多说，拉莱和孟珞虽然拒绝加入南城公会，但她们一个是聪明却美貌的女人，一个是刚成年的小屁孩，自然也要在他的羽翼下接受保护。 王霆非常自觉地走在队伍的最前方，拿着地图，为所有人引路。 不知走了多久，众人终于看见一块写着“黑水街”的木牌立在一道岔路口处。 似乎，两条路通往的都是黑水街。 王霆过了个侦查，然后道：“这个木牌下面写着一行小字，左单号，右双号，这是什么意思呢？” 孟珞吐槽道：“这听起来像是现实世界的剧院，不管怎么说，36号院应该在右手边吧。” 众人便往右手边的岔路口走，这样一走他们才发现—— 黑水街的左右两侧正是被地图上那条河流阻断开的，但河流两侧并非完全不可通过，之间还修建了一座木桥。 2号院……6号院……18号院…… 每一个院落都是紧紧挨在一起的，有些拥挤。这些院落并不大，虽然标识中叫做“院”，但实际上就是一些常见的房子。 拉莱发现了很奇怪的一点。 在中世纪，照明和光源是极其稀缺的存在，正因如此，每当到了深夜，城市里大多数街道都是漆黑一片的，就连透过家家户户的窗子也看不见烛火。 但在这里，不少的门口都悬挂着一个烛台，烛台上燃烧着蜡烛，红光在黑夜中分外显眼。 甚至照亮了几人周围的环境。 “啊，那是什么？” 孟珞突然开了口，声音中是抑制不住的惊恐。 第111章 拉莱定睛看去，她发现了，漆黑一片的黑水河中似乎有东西在动。 很快，她就发现，那不是她的错觉，伴随着有东西移动的景象，她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似乎是有人正淌在冰冷刺骨的水中，任水流冲刷的声音。 隐隐的，不知从哪里传来几声尖叫、哭泣，还有鞭子抽到人身上皮开肉绽的声音。 “你们来了，怎么不说一声？” 拉莱回过头，眼睛眯了一下。 眼前正是多日不见的小蓝。 孟珞倒是被她的出现吓了一跳：“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她这个问题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曾经青春靓丽的女大学生小蓝，才短短几日就瘦得不成人样，她的脸即使映照在诡异的红光下都透着一种极端的苍白。 小蓝嘴角上扬，那似乎是一声讥笑：“先进来吧。” 他们这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到了36号院门口。 36号院的门口也挂着一根燃烧着的蜡烛。 36号院中有三间房子，小蓝和奈奈住在其中的一间。 小蓝推开门，里面的设施虽然简陋，但还称得上整洁。 小蓝让众人坐下，本就不富余的空间瞬间被挤了个满满当当。 她开门见山地问：“你们来做什么？” 王霆把之前发生过的一切挑重点讲了，尤其陈述了他们现在遇到的问题，想要找个地方留宿。 小蓝似笑非笑：“仅仅是找个地方留宿？” 王霆犹豫了下，沉声道：“不是，我们主要是想把他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这一点是他们之前就达成共识的。 如果仅仅是找个临时留宿的地方，其实根本没有必要这么麻烦，去哪里凑合一晚都可以，而且教堂本身也为他们准备了宿舍。 但真正的问题是，波尔该去哪里。 如今，一把大火烧了他那间屋子，能让波尔和无法交差的玩家们同时全身而退的唯一办法就是让谢尔盖认为波尔已经在这场“意外”中死了。 因此，在最后的计划来临之前，波尔绝不能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就需要一个安全的、隐蔽的地方来把他藏起来。 小蓝却道：“他不是女人，没办法藏在这里。” 王霆脱口而出：“不是女人，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陡然想起了黑水街家家户户门口悬挂着的红蜡烛，心里飘过了一个猜测，他迟疑着问：“你们不会是在这里做……那种营生的吧？” 小蓝登时脸色就变了，怒道：“你在说什么鬼话？” 她拉开一侧的窗帘，月光刚好洒落在那一侧，使人能看清外面的景象。 她冰冷地说：“今晚是奈奈要出去做工，你们可以看看，我们都在这里经历着什么？” 之前拉莱就注意到河面上的异动，但直到此时，她才真正看清河面上发生的事。 几十个人手拉着手站在河道中，一动也不动，汹涌冰凉的水反复冲刷着她们的双腿。 她们都披散着头发，她们都是女人，她们穿的很少，她们都露着白生生的大腿…… 孟珞：“她们这是干什么呢？” 拉莱音色冰凉，轻声道：“她们在吸引水蛭。” 孟珞恍然大悟：“那个培训我们放血的菲利普斯曾经说过这件事……这得，多疼啊……” 虽然跨越了时间与空间，但乍一看见历史上曾有同类遭受过这样的事，任何人都会于心不忍。 就连王霆也颇有感慨道：“我小时候是个野孩子，在田地河沟里玩，有一次被蚂蟥叮着了，都吓得疼得嗷嗷叫，那条蚂蟥就咬在我腿上，怎么搞都下不去，后来还是我爸用了鞋板子才拍下来，后来我还做了好多次噩梦。” 小蓝：“这就是我们在经历的事。” 她表情极其冰冷：“你们也看见很多院落门前都悬挂着蜡烛了吧，每当这户有人出去做工，我们就要点亮蜡烛，防止那人找不回归来的方向。” 孟珞忍不住问：“你们不能跑吗？” 小蓝脸上缓缓溢出一丝讥笑：“怎么跑？他们有鞭子，有刑罚，就算你跑了出去，周围所有的村落一见你是黑水街的女人，都会给送回来的。而我和奈奈，回到理发店后被嘲讽了一圈后也被丢到了这里。” 她昂起头：“不过，我跟你们讲这些，绝不是为了得到你们的同情，你们的同情在我这里毫无价值。我和奈奈已经商量好了，不管你们出于什么原因，让我们收留你们，收留可以，男的也行，这边管理得没那么严格。但这是有代价的。” “我和奈奈隔日轮流上工，既然你们让我们收留你们，那你们就要替我们上工。” 众人面面相觑，但没人说她痴心妄想，也没人说她不该如此，他们只是觉得，这是怎样的世道，居然将曾经单纯的女大学生都逼成了这样。 波尔“咳咳”了两声，然后道：“可以，你们收留我，我可以替代你们。” 话音落下，他弯腰，朝着小蓝深深地鞠了一躬：“对不起，我曾经对医用水蛭的获取渠道也只是道听途说，从不知道你们竟然遭受着这样剧烈的苦楚。我为医学的愚昧和无知向你说一声抱歉。” 小蓝似乎愣住了，她张了张口，却没说出什么。 下一秒，她听见拉莱说道： 第112章 “刚才王霆只和你说了我们遇到了逃亡的情形，但并没具体和你说，我们要做什么，怎么做。” “你说她们跑不掉了，但你想不想真正解放这群被迫日夜劳作、被无知和愚昧驱使的女人？还她们自由，也还你们自由？” 小蓝的嘴唇奇怪地颤抖着，话音颤栗着：“我该怎么做？” 拉莱微微一笑：“要不要加入我们？我们会证明古老的四□□学说和解剖学是错误的，当放血和截肢变得毫无意义，也就再没有人可以逼迫你们在这里裸露双腿吸引水蛭了。” 拉莱目光沉静，朝着她伸出了手。 这是小蓝第一次认真地打量着队里这个惊鸿一瞥的美人，女人对于比自己更漂亮的女人都是很敏感的，至少第一印象通常是敌意而不是善意。 她也不例外，因此从最开始，她和奈奈就对拉莱毫无好感。 这种单纯的没有好感到了第一阶段后期的争夺就变成了厌恶乃至恨意。 凭什么是她？ 如果不是因为她，我是不是就不用站在冬日的冰水里了，好冷啊，好疼啊…… 每一刻每一分每一秒，她都是在对拉莱的恨意中度过的。 可是…… 此时认真打量起她柔和的眉眼，小蓝不知为何，竟然觉得胸中的怒意和恨意都渐渐消散了。 她从拉莱的眉目中看出了一点点神性。 那一点神性，天生就吸引别人相信她，追随她。 小蓝的手颤抖着，一点点够到了拉莱伸出的手。 就像是飞蛾的尾羽够到了那一丝缥缈的烟火，即使下一秒化作飞灰也在所不惜。 第66章 盘问 夜间, 其他人都还在沉睡，拉莱却醒了过来。 她听见了一声门打开时“吱呀”的轻响。 紧接着是几声女孩子的抱怨声，然后响起了另一道安慰的声音。 “你这里流了好多血……嘶, 别动，我给你涂药……” 应该是小蓝在为回来的奈奈上药。 后来她们声音放轻了, 似乎在谈论今晚的不速之客。 拉莱便没再听了。 她想，人类真的很奇怪, 在存在利益之争的时候，小蓝和奈奈撕破了脸皮，就像是生死之敌, 可当他们一起落到了如今的境地，却又能互相体贴扶持了。 不知不觉，她也睡着了。 再苏醒过来的时候, 是第二日的清晨。 “咚咚咚！” “咚咚咚！” 门外有人在敲门。 其他人都没醒，拉莱上前开了门。 “你们醒的真晚……”奈奈一声训斥还没说完, 待看见前方的是拉莱时，连忙止住了话头。 她昨夜翻来覆去左思右想, 都觉得在拉莱征询小蓝的同意的时候, 拉莱一定给她下了咒, 否则简直没有道理，她整个人就像是被魇住了。 她没有问“你昨晚是不是给小蓝下咒了？” 而是道：“我昨夜听小蓝说了你们想做的事，你们这是冒着被吊死的死罪，稍有不慎我们都得交待在这里，所以你们现在有没有什么成形的计划？” 其他几个人也都因为房间里的声音陆陆续续醒了 ，闻言目光迷茫。 拉莱望向波尔：“你有没有什么建议？” 波尔道：“我认为, 现在新型医疗手段被打成异教徒的原因是，从教会到平民, 他们都不相信放血和截肢是无效的，他们很多人甚至认为放血能拯救洗涤他们的灵魂。” “那你们呢，平民如何形容你们？” 波尔无奈摊手道：“他们认为我们的医疗方法会让他们的灵魂坠入地狱。” 拉莱若有所思：“所以，这件事真正的症结是，我们首先要让民众认为过去的医疗手段都是不科学的，才能让他们接受这些真正科学的手段。” 波尔道：“我这里有一些证据，是我的导师身故之前留下的一些研究报告，可以证明现在的医疗的不正确之处，可惜还没等他公之于众，他就被吊死了。” 孟珞：“可是，昨晚那场大火……” 波尔拿起他一直背在背上的背包，从中拿出了几页纸，那正是之前拉莱他们在他桌子上看到的文件。 波尔叹了一口气道：“虽然大部分都被烧毁了，但我当时抓了几张在包里，当时想的是，这样死的时候，就可以离导师的遗愿更近一些了，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居然留下来了。” “另外，还有一件事，我希望你们回到医学院后，能帮我留意一下，我的导师希伯有一个小儿子，他叫梅里森，导师还有很多珍贵的文件都放在他那里，我想，如果把这些材料放在一起，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大白于天下，一定能够洗刷导师的冤屈，打倒传统医学院那些老顽固。” 奈奈点了点头：“既然小蓝这么相信你们，那我也不多说什么了，祝我们能成功吧。” 如果是在生活平静的现代，当有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下一秒必然是举杯喝酒，每个人都是对即将到来的未来自信蓬勃的模样，可是，在危机四伏的副本中，每个人的头上都悬着一把达摩克利斯剑，不知何时会落下。 因此，奈奈说出这句话，甚至没有一个人笑一下。 波尔忙道：“我是不是还要顶小蓝姑娘的班？” 奈奈看了他一眼，目光里带有讽意：“小蓝逗你的，你还真信了？若是他们几个要我们收留也就罢了，我们非要宰他们一笔。可你，若是让你站在冰水里任蚂蟥咬，你年老体弱的，怕不是一会儿就没力气了？” 第113章 波尔想要辩驳一下自己并不老，看起来面色不佳也只是因为最近思虑过重，却又被打断了： “小蓝已经去了。好好修养吧，大医生，我们这群人能否完成这项光荣事业，还得靠您呢！” 波尔眼睛微微睁大，自导师去世以后，他就对这个时代、这个腐坏的医学体系感到绝望了，他从未想过，有生之年自己还能从一个短短几分钟前还是陌生人的人那里获得支持感和信念感。 他突然明白，导师这么多年，是靠着什么在黑夜中独自一人苦苦支撑的了。 他严肃道：“我会努力的。” 奈奈不知道他心里所想，她哪知道随意的一句讥诮话就能为波尔带来额外的力量。 . 纵然前路未卜，当下玩家们最亟需解决的任务是如何向谢尔盖交差。 在前往教堂的路途中，王霆又打开游戏面板中的任务念了一遍: 主线介绍（第二阶段）： 主要目标：收集有关异教徒的线索，收集齐线索后，将其举报给谢尔盖院长，由院长对异教徒进行严惩！！ 失败惩罚：未解锁。 他看着看着咬到了舌尖，疼得“嘶”了一声，评论道：“这个任务看起来完全没有钻空子的空间啊，首先要收集齐线索，这个我们做到了，暂且不谈，之后还要举报给谢尔盖让他严惩，少了哪一步都不行啊。” 他发愁道：“可我们不能把波尔的事情检举给谢尔盖啊，那这就只能任务失败了，还不知道要被怎么惩罚呢？” 他一想到小蓝奈奈两姐妹因为任务失败受到的惩罚，心头一缩。 拉莱目视着不远处的教堂，淡淡道：“不，我们可以让任务不失败。” 王霆：“啊？” 他满脸不相信的样子，可还是真心地希望拉莱能说出什么破局的办法。 拉莱：“你忘记了，波尔他已经‘死’了。” “对啊，就是因为他死了所以才……” 王霆声音一顿，再次咬破了舌尖，龇牙咧嘴了一下，但这仍旧不能阻止他几乎破音的音量：“你是说……” 拉莱：“波尔他已经死了，因此我们甚至可以如实倾诉我们调查出来的线索，虽然那些线索所依附的证据都已经付诸大火燃烧殆尽了。” 王霆怔怔地：“而且，他已经死了，因此，谢尔盖再怎么严惩，都和他没有半点关系了。” 拉莱的眼中渐渐沁出一层笑意，轻声道：“对啊，房子烧没了，人也烧死了，谢尔盖还能严惩什么呢？” 四人再次站到了教堂门口，等待着医学院谢尔盖院长的传唤。 波尔和醒不过来的黎诸“摆件”被他们暂时安置在了小蓝奈奈的居所里。 虽然仅仅过了一天，但距离四人上次站到这里的时候，他们的心境与他们之间的关系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曾经是针锋相对的对手，经历了这么多波澜诡谲的事情后，再往后，是并肩而行的同伴。 安德烈骑着马出来，面色冷肃：“谢尔盖院长让你们进去。” 依然是上次的房间，谢尔盖面容和蔼慈爱，抚摸着长长的胡子，微笑着亲手为他们倒上四杯绿茶。 他叹了口气，开门见山道：“我已经听说了波尔学士昨夜的惨事，我想知道，你们有没有调查出来什么东西？” 王霆道：“昨日和您分别后，我们就使用您给的钥匙进入了他的房间，看到了一些线索。” 谢尔盖饶有兴致地问道：“哦？是怎样的线索？” 王霆便将那日在波尔房子里看到的东西捡主要的说了，但他刻意略过了晚上跟着波尔前去墓园以及后来住进波尔家里的经历。 谢尔盖沉吟了一会儿，道：“看来，我的怀疑没有错，波尔有问题，他果然和他导师是一丘之貉。” 谢尔盖慈爱一笑：“孩子们，你们做的很好，不愧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医学院新生，以后就可以和你们的师兄师姐好好学习了。” 这么容易就通关了？ 玩家们同时松了一口气。 下一秒，他们听见谢尔盖缓缓说：“可是，我还有最后两个问题想不明白，你们能为我答疑解惑吗？” 王霆咽了一口口水，往拉莱的方向求助般地看了一眼，然后道：“您说。” 谢尔盖端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在场所有人的表情一一映入他苍老的眼眸。 他笑容更盛，道： “第一，波尔房子确实着了火，火势危急，可是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我的人无论如何寻找，都找不见他的尸体？难不成一场大火，尸体就不翼而飞了？” “第二，昨夜你们没有回到教堂，入住我事先为你们安排的房间，你们去了哪里？” 谢尔盖十指相扣，在腹间轻轻一搭，他向后仰倒在红色天鹅绒座椅靠背上，笑容温和，姿态闲适，可口中却吐出了来自恶魔般冰寒的话语： “一共就这两个问题，你们想好再回答哦。” 一时间，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谢尔盖笑道：“脸色不要那么僵硬嘛。” 他举起面前的茶杯，作出邀请的姿态：“来，孩子们，先喝一杯，再告诉我答案，这可是上好的来自意大利的茶叶，他们那里温暖湿润的气候最利于茶叶的生长，由成千上万的女奴们亲手采摘。很多人都说这是异教徒的饮料，可我对这样的言论不屑一顾。” 第114章 “饮料本是无罪的，若认为其肮脏，也是因为沾染上了人的罪行。你们觉得呢？” 第67章 暗中相助 谢尔盖这两个问题无疑抓住了事情的关键, 一时间，王霆背上的冷汗都几乎把衣服沁湿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在他终于要被迫说出他那个不堪一击的借口的时候—— 一道冰凉的声音响起：“哦？您问我们, 我们倒还想问您呢。” 王霆卡在胸口的那股气瞬间被释放出去，他轻轻呼了一口气, 虽然还不知道拉莱要说什么，但无端地, 他竟然感觉到了一种安心。 谢尔盖面上毫无愠色，他好奇地挑了挑眉：“哦？你们要问我什么？” 拉莱：“我们想问您，是不是要除掉我们灭口？” 这话一出, 不仅谢尔盖愣住了，就连其他的玩家也都一齐愣住了。 这是什么操作？他们之前没商量过啊？ 谢尔盖勉强笑了笑道：“何出此言？” 拉莱：“您前脚叫我们去调查波尔，后脚波尔就连人带物烧死在了家里, 所有的线索更是付诸飞灰。您说，他这是畏罪自尽呢, 还是您想要毁尸灭迹呢？” 谢尔盖的笑容消失了，他缓缓道：“怀疑一位神职人员可是亵渎神灵之事。” 拉莱却微微一笑, 退了一步道：“我并没有怀疑您, 但昨夜, 我和我的同伴们在看到火光的那一刻，真的是吓坏了，我们不敢回到教堂，于是保险起见，在外面勉强度过了一夜。后来到了今日，又觉得凭借子虚乌有的事情就怀疑您实在是不应当, 因此又回来向您报告了。” 她强调道：“您也知道，我们只是理发师, 从没接触过医学院里这些纷繁诡谲的事情，一时乱了阵脚，望您海涵。” 这一席话说得真是太漂亮了，只是说自己没见过世面，谢尔盖再想质问都无处质疑。 谢尔盖目光幽深：“那波尔的尸体？” 拉莱长叹了一口气：“那您就要问您的手下了，我们又不是波尔，怎么知道他的尸体在哪？” 谢尔盖直视着她的双眼，不放过她眼底的每一个细节，道：“那把火是波尔自己放的，他推倒了一根蜡烛，蜡烛的火苗点燃了地上的纸张，引起了火灾。” 拉莱无辜地回望回去。 说实话，她确实不知道波尔那把火是怎么烧起来的，谢尔盖想通过这句话识别她是否说谎可就太难了。 谢尔盖：“你们的任务是盯着波尔，你们就真的没在波尔的房子着火后，过去看看？或者，看见有什么熟悉的人影从后门跑出来？” 拉莱摇头刚摇到一半，门被“咚咚咚”地敲响了。 谢尔盖：“进来。” 进门的是安德烈，他对着谢尔盖低声道：“院长，波尔的尸体找到了。” 谢尔盖的脸上露出一丝意外：“哦？真的是波尔吗？那为什么之前没找到？” 安德烈道：“尸体的面目已经被火烧得模糊不清了，但从身形上判断，尸体的身形和波尔极为相似。” “另外，我们这次是从地窖里找到他的。上次并没有搜查地窖，这次我们把他那间小屋子里三层外三层翻了好几遍，才有了这个发现。我想，他可能是在慌不择路的情况下进地窖了吧。” 谢尔盖点了点头：“哦，原来是这样。” 他微笑道：“既然这样，那就一切都说得通了。安德烈，你带他们出去，从今日开始，他们就可以正式在医学院中进行学习了。” 安德烈点了点头，依言带他们出去。 拉莱最后一个回身关上门，透过门缝，她看见了谢尔盖审视的目光。 他还在怀疑。 只是，这一切都太巧了，巧合得连他都挑不出什么问题。 “滴滴滴——”游戏面板传来提示音： 恭喜各位第二阶段任务成功通过，从今日起，你们将成为医学院的正式医学生，学习知识积累经验，直到有机会为贵族们医治。 温馨提示:无论站在传统医学一边，还是新式医学一边，都要对自己的选择不后悔不动摇哦！该副本的结局就取决于你们的选择！ 其他玩家都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谢尔盖院长这关暂时通过了。 拉莱却上前，对着安德烈道了声：“谢谢。” 一小时前，安德烈为他们带路的时候，拉莱眼尖地看到，一个腰饰从安德烈的腰间坠落下来，掉在地上。 拉莱弯腰捡起。 腰饰很古朴简洁，和安德烈身上其他夸张精美的装饰品比起来，简直显得格格不入。 拉莱本想直接叫住安德烈还给他。 下一秒，她看见那块腰牌上写着一个名字： 梅里森。 她瞳孔紧缩，电光石火间，她想起波尔对他们说的那番话: “……我希望你们回到医学院后，能帮我留意一下，我的导师希伯有一个小儿子，他叫梅里森，导师还有很多珍贵的文件都放在他那里，我想，如果把这些材料放在一起，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大白于天下，一定能够洗刷导师的冤屈，打倒传统医学院那些老顽固。” 一个猜测忽地划过她的脑海： 安德烈其实叫梅里森，是波尔被吊死的导师的小儿子？ 这个猜测一出，她就自动把它否定了—— 如果谢尔盖连安德烈的真实身份都搞不清楚，就敢用他，那他这个院长也做得太失败了。 第115章 不过，梅里森是小儿子……为什么单单提起小儿子…… 拉莱走上前，将那枚腰饰递到安德烈的手上，与此同时放轻了声音，确保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 “安德烈，你弟弟怎么样了？” 安德烈的动作停住了，他甚至没来得及握紧那枚腰饰，他的眼神难以描摹：“你怎么知道的？” 此时，距离谢尔盖的会客室就只剩下一个转角了。 拉莱轻声道：“帮我们渡过难关，我就告诉你答案。” 下一秒，她再没看安德烈一眼，率先踏入了谢尔盖的会客室。 …… 此时，安德烈目光沉沉地道：“你应该兑现你的承诺了。” 其他玩家都怔怔地看着他们二人，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拉莱叹了一口气道：“你倒也不是完全忠心嘛，我原还在想，你若是真成了他的狗，你父亲若是九泉之下有灵，该有多难过呢。” 安德烈：“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的？波尔告诉你的对不对？” 他正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歇斯底里地说着，忽见从转角处冲出来一人，他抱着满怀的书，一下子撞到安德烈身上，书散落得四处都是。 那人声音模糊地叫了一声抱歉。 下一秒，他的后衣领被提了起来，蓝色的瞳仁中映出一张怒气冲冲的脸：“你怎么在这里？给我个解释！” 拉莱在一旁围观，感慨： 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第68章 行动计划 一张看起来很年轻的脸被迫抬了起来。 乍一看去, 他与安德烈简直是两个极端，安德烈形容俊美，身材矫健, 一看就是认真学习的同时也没落□□育锻炼。 而他的弟弟的脸色却很苍白，透着一种书卷气。 但细看之下, 倒也能从他们兄弟二人的眉目中寻到相似的特点。 安德烈看起来很生气，但还是刻意地压低了声音道：“你怎么在这里？” 梅里森昂起头：“我来寻找需要的资料……”他话一顿, 瞥了一眼安德烈：“反正我不是来当杀父仇人的走狗的。” “你！” 王霆连忙来劝道：“这里终究不是久留之地，我们出去再说。” 走出一段路后，他们渐渐弄清了安德烈和梅里森之间的故事。 大概在半月前, 他们的父亲希伯因为私下研究人类尸体及其他属于“异端”的医学而被捕，安德烈和梅里森也接受了调查。 在那场漫长而残酷的调查后，安德烈和梅里森都被剥夺了研习医学的机会。 安德森选择成为医学院院长谢尔盖麾下的骑士一员, 而梅里森则远走高飞，不知去向。 安德烈的眼神很危险：“你可别告诉我, 你还在研究那些要人命的东西。” 梅里森不甘示弱：“那又怎么样？” 安德烈：“它夺走了父亲的命，你还要让我眼睁睁看那种危险的研究夺走你的命吗？” 梅里森：“哥哥, 你明明知道, 杀死父亲的从来不是那些研究, 而是……” “无论是什么，你为什么就不能好好活着呢？” 梅里森垂下了头：“人若是只为了活着，就可以屈服……”他低低笑了一声，不知道是讥诮还是讽刺。 他闭了闭眼，复又睁开：“我这次找到了传统医学谬误的证据。” “哥哥，向杀父仇人报仇的机会就在眼前, 你真的不想试试吗？” 安德烈不想试试，但拉莱一听他们这话, 就意识到梅里森和他们是一边的，于是向梅里森透露了波尔的存在。 梅里森一听，年轻人的眼中闪动着喜悦的光，连忙请求让波尔也过来参观他的新发明。 于是，等安德烈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身处梅里森的临时居所中，面前还站着一个不久前他刚为之找了个替身尸体的波尔。 梅里森在他的实验台上摆弄了半天，然后看向拉莱，招呼道：“您用这个看一下。” 透过那个小小的镜片，拉莱看见了一些极其微小的生物，攀爬在桌面的边缘。 其他人也依次看过，轮到孟珞时，她惊叹了一声：“这就是最古老的显微镜吗？课本上说，世界上第一台显微镜由列文虎克发明。 拉莱瞥了她一眼道：“但其实在同时期，有不少科学家，甚至眼镜店的老板，都在阳错阴差的情况下通过简易显微镜观察过微生物。” 梅里森听不太懂她话中的全部，不过他意识到了显微镜和微生物这两个名词所指代的对象。 他若有所思道：“这两个名字很贴切。” 波尔喜道：“不管怎么样，你这个发现真的是如虎添翼，这样一来，有了我和你那里存放的导师的文章，再加上这个发明，不愁推不倒传统医学！” 梅里森：“但这个研究还不完善，我想等到再完善些，再从长计议……” 安德烈原本只是在懒洋洋地看着，不发一言，见状道：“你们可能已经没有从长计议的时间了，虽然波尔已经“死”了，但你在医学界还没有死亡。” 波尔一愣：“什么意思？” “在民众的心里，你的名字依然代表着传统医学，享有一定的威望。因此，明日礼拜日，谢尔盖要在教堂人流量最大的这天，宣布你的死亡以及被审判为异教徒的身份。” 波尔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拉莱作为旁观者却瞬间意识到了他话里话外的意思： 第116章 一旦谢尔盖先下手为强，波尔被认定为异教徒，那么他就再难以在名誉上翻身了。 把一池污水漂白，可远比用一滴墨汁把清水搅浑困难得多。 拉莱注视着所有人：“也就是说，我们明早必须抢占先机，直接行动，打谢尔盖一个措手不及，让民众站在我们一边。” 金丝眼镜男是最先提出质疑的：“我们能行吗？他们凭借着宗教，凭借着对普通民众的渗透，说服力不知比我们这边高出了多少。” 拉莱却道：“总有人要第一个做翻天覆地的事，做这类事时，不确定性总比确定的东西更多，但你难道不想吗，你难道不想刺破这个虚伪的文明与信仰吗？” 金丝眼镜男喃喃道：“真奇怪，我们系主任每次和我说类似的话的时候，我总觉得他在画饼，心里想爱谁做谁做反正老子不做，但现在，我也知道你在画饼，可是……我却想，能成为历史的参与者，这种感觉还真不赖。” 王霆和孟珞也没反对，于是计划就这么顺利通过了。 为了不打草惊蛇，下午四人就回到了谢尔盖事先为他们安排的房间休息，顺便养精蓄锐。 毕竟，从分工来看，他们四人明天更多是承担保卫者的角色，确保梅里森和波尔能够将他们手上的证据完整地展现给民众。 然而，没休息多久，一阵敲门的声音把他们吵醒了。 是安德烈。 不知为何，他的脸色有些微微的阴沉：“谢尔盖院长叫你们过去。” 虽然在实质上已经默许了他们的动作，从面上看来，安德烈对他们的态度与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照孟珞的话说，这叫“演艺圈第一人，一天208万都请不起他”。 拉莱问道：“他叫我们去做什么？” 王霆紧张道：“他不会听说了什么吧？” 拉莱似笑非笑道：“明早计划的知情者只有我们几人，若是泄露了出去，是谁干的不就一目了然吗？” 安德烈：“他让我来叫你们的时候，并没有告知我是什么原因。” 四人跟着安德烈，又回到了教堂中，他们走过了地板上一幅幅的大理石镶嵌画，也走过了几条玫瑰花窗的走廊，方才回到了谢尔盖的会客室。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与先前几次都不同，谢尔盖的房间里并不只有他一个人，还站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 正是此前被误认为玩家，实际上是贵族之子的npc。 此时，他看起来像是刚刚哭过，眼圈都红了，一头微卷的黑发十分散乱，蓝色的大眼睛里水盈盈的。 谢尔盖正在对他低声说着什么，像是在安慰。 望见他们四人进来，他无奈地抬起头道：“不要这么紧张，孩子们，放轻松，我这次不是来找你们问话的。” 听见他这么说，拉莱心里的那根弦却依旧没有放松，在明早计划开启前出现的任何一个变数，都可能会让他们的努力付诸东流。 命运却并没有眷顾她。 她听见谢尔盖叹了一口气，道：“这位是凯撒公爵的小儿子，或许你们已经见过了？” 谢尔盖的脸上很少露出犹豫不决的神色，拉莱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但他确实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公爵大人最近得了严重的风热，想要寻求为他放血的医者。” 他看向地上七八岁的小男孩，道：“你们本来是不会拥有为公爵大人亲自诊治的机会的，但既然他的小儿子亲口推荐了你们，那就希望你们不要让公爵大人失望，不要在外面丢医学院的脸。” 他这个要求一出，拉莱就想拒绝。 但下一秒，她就意识到了其中的问题： 虽然她不想节外生枝，可是一旦拒绝，找不到完美的借口，必然会打草惊蛇。 她用余光扫了一眼王霆、金丝眼镜男那边的表情，见他们已经有些微微慌了。 她心下一沉，愈加沉着冷静，问谢尔盖道：“我们应该在什么时候为公爵大人诊治？” 谢尔盖：“今晚吧，吃完晚饭你们就过去，治病救人当然是越早越好，可别让公爵大人等急了。” 拉莱直觉他真正想说的是最后一句话。 手术安排在今晚，照理来说并不会对明天的计划产生什么影响，但不知为何，她的心底总有些不妙的预感。 第69章 下狱 吃过晚饭, 他们就到了公爵的府邸。 在这个社会阶级与贫富差距极其之大的时代，贫民和奴隶饿死冻死极其常见，而贵族的府邸却尽显奢华。 孟珞一路看, 一路惊叹华美的建筑风格和周围人们的着装。 孟珞低声道：“据说，农民甚至不能购买超过20先令的衣物, 但贵族甚至可以享受到东方的丝绸。”（注1） 公爵的仆人带着他们到了公爵的寝室。 仆人轻声交代了一句：“公爵大人在那里，有什么事情吩咐我就好。”随后就后退一步, 退到了后面的阴影里。 透过厚重的纱幔，拉莱看见公爵正躺在那里，紧闭着眼, 看起来是睡着了。 金丝眼镜男：“你来？” 拉莱“嗯”了一声，走到了公爵的床边，在她的身后, 厚重的镶有花纹的纱幔垂落下来，遮掩了她的动作。 他们事先已经说好, 由安全性更高的拉莱实行这次手术，在不需要观众的情况下, 她之前进行放血时的战绩是万无一失的。 第117章 拉莱垂眸看向躺在床上昏睡的公爵, 衣袖下的手微微一动, 就伸出了一截极细的触手。 表面上她拿着一把刀，但是事实上，那把刀仅仅是一个假幌子。 隔着一条纱幔，外面无人能看清她的动作。 然而，就在她的触手即将触及公爵的皮肤时，她敏感的神经突然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下一秒，她对上了公爵睁大的眼。 他竟然醒了！ 但拉莱丝毫不慌, 就要继续用触手刺破他的皮肤，毕竟从公爵的视角来看，动手的依然是那把刀子。 然而，就在此时，她感觉到了一阵阻力。 她持着刀的手被轻轻推了一把。 拉莱皱起眉。 公爵先是咳嗽了几声，然后喘息着道：“不要这把刀，不要这把刀……” 纱幔瞬间被拉开，之前在外面垂手恭立的仆人跑了过来，恭敬地问：“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公爵再次咳嗽了几声。 见状，拉莱不引人注意地往后缩了两步。 公爵：“把那把……我家传的宝刀拿过来……” 仆人嗫嚅地想要说什么，但开了开口，终究没说什么，就要跑出去寻刀。 没过一会，他就端着一个装饰华美的瓷盒回来了，他还没走到公爵的床前，就被孟珞拉到了一边，孟珞和他悄悄话道：“这把刀有什么不一样的？” 仆人：“也没什么不一样的，这把刀是国王陛下赐给公爵大人的父亲的，公爵大人和他父亲一直舍不得用。” 孟珞还想再追问两句，但紧接着，仆人就走进了纱幔，她只好闭了嘴。 换了一把刀，应该不会有什么变数吧，她乐观地想: 要相信拉莱姐的技术！ 拉莱从仆人手中接过那把放在盒子里的刀，这把刀的刀柄上镶嵌着宝石，刀刃上闪动着寒光，一看就价值不菲。 无端地，她想起自己那把意外捡回的匕首，心情就降了三分，连看向公爵这把匕首时也不顺眼了些许。 真是无趣，她想。 但出于她一贯的谨慎，她对这把匕首过了一个侦查。 【侦查】检定/出目:70/89 失败 失败了。 但一个小时内只能对同一件物品侦查一次。 而且，再叫其他人进来也来不及了。 拉莱抬起头，对上公爵神采奕奕的眼神。 公爵脸上的皱纹都挤成了一团，笑着道：“开始吧。” 帷幔内又只剩下了拉莱和公爵二人。 拉莱抿了抿唇，用那把匕首划破了公爵的手臂。 “嘶——”公爵痛呼一声，血冒了出来，流到了一旁事先准备好的碗里。 然而，那血一冒出来，拉莱就敏感地感觉到不对劲—— 这血冒得太多也太快了！ 邪神的反应力是千分之一秒级别的，几乎短短一瞬间，拉莱就将那把匕首拔了出来！ 明明她仅仅划破了一道很浅的口子，然而，在她拔出的时候，公爵的血却大面积地喷涌出来，几乎形成了一道弧线。 如果拉莱接触现代生活更久一点，她应该会瞬间想到一个词叫碰瓷，或者玩游戏时常见的剧情杀。 但她都没想到，她只是条件反射地看向那把祖传宝刀，然后这次她看清了，在刀子的刀刃上有一条宽阔的血槽。 堪称杀人之利器。 公爵的血流淌地满床都是，简直像是凶杀现场，他虚弱地叫唤着。 邪神只会杀人，不会救人。 拉莱想了想，拉开了帷幔，对着外面等待的仆人说：“过来救他一下。” 仆人都听愣了，下一秒看见眼前的场面惊了，他“嗷嗷嗷”地叫唤了一句：“杀人啦——” 一刻钟后，公爵府中的卫兵把四人层层包围了起来。 而在公爵那张柔软宽阔的大床上，公爵已经翻着白眼躺倒在了床上，停止了呼吸，身子虽然还没凉，但也快了。 王霆仍在和卫兵解释：“人不是我们杀的，不是，我们只是来治病，又不是来杀人的，我们又没仇没怨，谁想杀这个糟老头啊。” 然而卫兵完全不理睬他的抗辩，他们只会不断地重复着：“你们谋杀公爵，罪大恶极。” 拉莱的目光扫过那把已经被当作重要凶器证据收起来的刀。 孟珞对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很关注，注意到她这样子道：“拉莱姐，你是想到什么破局的办法了吗？” 拉莱淡淡道：“没有，我只是觉得，那把刀不错。” 孟珞：“……” 您心真大。 又一列骑士进入了这个房间，持着武器在房间四周站好，呈包围之势。 安德烈赫然在侧。 拉莱似有所感，一抬头，就看见了谢尔盖缓缓踱步走了进来。 他一看见屋内尤其是床铺上的景象，双眼忽得瞪大，脸色都涨红了。 他完全没理睬被层层包围住的四人，直接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走到公爵所在的床铺旁，一把拉住他的手，随后触及他的鼻息，一分钟后，谢尔盖的脸色如死灰，缓缓转向四人，声音中是压抑不住的怒火： “你们居然敢谋杀公爵大人！” 他直接就把这样大的一顶帽子扣下来了！ 他完全没听几人辩解，面上痛心疾首道：“是我看错了人，是我看走了眼，你们都给我下狱！通通下狱！” 第118章 中世纪的欧洲环境不太好，除了贵族所居住之地有人打理之外，就连街道都臭气熏天。 监狱尤甚。 四人刚进去不足半小时，除了拉莱之外的三个人就都吐了。 拉莱嫌弃地看了他们一眼，选择站在一旁的角落里，离每个人都有一段距离。 “呕——”孟珞一边吐一边大声道：“我觉得我已经把前夜的晚饭吐出来了，拉莱姐你的忍耐力真强啊！” 拉莱故作高深地“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她不知道的是，拉莱那比普通人类还敏感得多的嗅觉怎能忍受这样的气味。 因此，她做了弊，手动封禁了自己的嗅觉。 一个狱卒听到他们这边的声音，冷冷道：“别吐了，肚子里留点存货吧，明天就要上路喽。” 拉莱问他：“你什么意思？” 狱卒：“没什么意思，安德烈大人打点了我，让我通知你们一声，你们将会在明日一早被处死。” 第70章 审判 狱卒这话一出, 其他人脸色都变了。 拉莱问：“安德烈怎么没亲自来？” 狱卒：“他因为和你们走得过近，教会怀疑他同样有不良的倾向，据说要观察他一段时间, 放心，你们死之前都见不到他了。” 狱卒因为没要到什么贿赂而骂骂咧咧地走了。 孟珞：“医疗事故不是在中世纪很常见的吗, 怎么一下子就要处死我们？” 拉莱叹了口气：“你还记得我们来到这个副本的第一夜，那个误伤贵族的医生的下场吗？” 孟珞不说话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波尔他们还等着明日和我们里应外合呢, 这下好了，明日一早，他们刚一拿出那些证据, 我们就被推出来杀头，哈，这场面完全就是死刑犯大集合！” 拉莱在牢房的边缘坐下, 沉吟道：“我们需要向波尔他们想办法传递消息。” 金丝眼镜男：“告诉他们计划搁置？” 拉莱：“不，明日计划继续, 但由于我们的情况改变，需要改变计划。”她补充了一句：“明日被处死也是任务失败, 不如就此出手。” 王霆突然问：“你刚才真的是失误吗？” 拉莱知道他在问她手术的事情, 抬头看了他一眼：“那把刀只要轻轻刺破一点公爵的皮肤, 他就一定会死。” 王霆声音冷了下来：“剧情杀。” “我在想，我们的路线真的是正确的吗？你之前说这个副本的邪神很别扭，表面上遵从传统医学，实际上渴望变革。可是，为什么都到这个节骨点了，祂偏偏要给我们来这么一招？” 拉莱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游戏规则告诉我们, 无论站在哪一边，都要十足坚定。” 王霆叹了口气：“好吧, 感觉莫名其妙上了贼船还下不来了。” 四人开始琢磨明天的计划该如何实施，拉莱在牢房中找了一块能画出笔迹的石头，直接在石地上画起了线。 “上次我出帐篷的时候，那个人就已经被吊死了，有没有人看见他被吊死前的情况？” 金丝眼镜男：“我看见了，他是被人从教堂侧门推出来，然后一个身穿教袍的人宣读了他的罪行，什么偷盗尸体大不敬之类的，然后就有两个人抓住他的手和脚，用绳索把他吊了起来。” 拉莱抓住了一点：“也就是说，在他被宣读完罪行之前，他都没有被控制起来？” “好像没有。” 拉莱点了点头：“不过，也有可能是他只有一个人，年纪也大了，教廷觉得他不具有威胁力，对于我们，教廷未必不会束缚住我们。” 孟珞：“那怎么办？” “明日，假如我们没有被绳索一类的控制住，那么宣读罪名的时候必然是戒备最森严的时候，我想就算我们不被束缚，也会被堵住嘴巴，那么我们就要在即将走向绞刑架的路途中，反杀控制我们的人，抢到主动权，然后与波尔他们回合。” “那么，如果我们被控制住了呢？” 拉莱在地上教堂门口的位置画了一个圈，沉声道：“那我们就需要在更早的时候，也就是宣读罪名时就实现反杀，不然就来不及了。” “我们如何反杀，我们连个趁手的武器都没有？” 拉莱：“这就是要传递消息给波尔他们的原因，他们需要佯攻，为我们创造机会。” 佯攻之目的，在于声东击西。 可如今的问题在于，如何向外面传递消息。 他们已经出不去了，唯一相熟的安德烈也已经被扣下了。 就连她，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就在她进行思索的时候，她的余光扫到了牢房一旁，她的目光瞬间凝固了—— 牢房一侧的地面上，有一道投下来的阴影，那道阴影不像是任何东西形成的影子，倒像是，一个人的影子！ “谁在那里！” 其他人的思绪被拉莱这句话打断，也和她一样，目光惊疑不定地望向那个地方。 一个小小的人从牢房的柱子后面探出头来。 是公爵的儿子！ 之前他们完全没注意到有人在这里，才商讨起了行动计划，这样一来，他们都不知道他偷听到了多少！ 拉莱微微一笑：“过来。” 她这一笑，如同长空破晴，黑夜破晓，柳树抽芽，桃花绽开。 小男孩似乎愣了一下，犹疑着挪着步子走向了拉莱。 第119章 拉莱半蹲下身，使她的身高与小男孩平齐，问道：“告诉姐姐，刚才你听到了多少？” 小男孩平静地陈述着：“你们要跑。” 无视其他人如临大敌的目光，拉莱再次问道：“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跑吗？” 小男孩重复着：“你们杀死了我父亲，你们要跑。” 拉莱摇了摇头：“我们是在救你父亲。” 小男孩：？ 小男孩都惊了。 对上小男孩谴责的目光，拉莱继续道：“杀死你父亲的是传统医学，唯有推翻传统医学，我们才能拯救更多如你父亲一样的人。” 她低声道：“去帮我们拿张纸和笔。” 小男孩犹豫着，但还是依言去了，不一会儿就拿着纸笔回来了。 拉莱没问他这些东西是从哪来的，她唰唰在纸上写下了几行字，然后将它叠好，递到小男孩的怀里：“碑谷广场，黑水街，36号院，去吧。” 小男孩拿到东西跑掉了。 孟珞从后面探出头来：“拉莱姐，可以啊，这么快就说动他为我们送信了。” 拉莱：“他不太对。” 她似笑非笑地望向众人：“你们觉得，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有多少理解能力？能瞬间理解我说的话。” 其他人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少顷王霆哆哆嗦嗦道：“那你还让他给你送信？” “他会送的。你们还记得吗，正是因为他的举荐，我们才被迫揽上了那件为公爵治病的差事。可我后来想了很久，都觉得当时的病人里面没有他。呵，好一个推动剧情的工具人。” 孟珞：“那他到底是什么？” 拉莱淡淡道：“谁知道呢？一直未出场的守密人？或者是……始终别别扭扭的邪神在重重踩了我们一脚后，决定亲自为我们送温暖了。” 但其实还有一件事，拉莱想不明白。 她从小男孩的身上，没有闻到属于邪神的独特味道。 …… 这一夜，拉莱的意识始终飘飘忽忽的，她的耳旁仿佛有一道声音呼唤着她，诱惑着她，让她半身都沉入海底，让她就此沉没，永劫不复…… 意识迷离间，她看见了黎诸的脸，她心头陡然飘过一丝轻松，但下一刻，那张脸就变成了她最不想看到的那张脸！ 拉莱陡然清醒过来，她重重地吸了一口气，下一秒，她听见了一声巨响。 牢门“轰”得一声开启。 昨日的狱卒进了牢狱，对着他们露出了一丝冷笑：“出来吧，今天可是你们的好日子，该上路了。” . 教堂前已经围满了各色各样的人。 拉莱一出来，就感觉他们的目光洒在了他们几人的脸上，带着好奇与恶意，甚至有些刺眼。 他们的谈论声音也顺着风传进她的耳中: “听说他们给贵族做手术的时候失误，那位大人直接因为流血过多死在了手术台上。” “是吗，我怎么听说，是他们故意谋杀的！他们用了一把杀人的刀！” “你们的消息都过时了吧，我听说，这可不是公爵那么简单，这位贵族大人，可是王位的第三顺位继承人……” “可是，我儿子曾在那个姑娘手下医治过，效果挺好的呀。” “……” 拉莱感觉到手腕一紧，传来粗砺的触感。 是一条粗糙的麻绳捆绑上了她的手腕。 她的余光扫到，其余几人的手腕也被束缚住了。 可是，她没有看到波尔和梅里森的身影。 谢尔盖已经站到了最前方，抑扬顿挫的声音传至广场四周，宣读起了他们四人的累累罪行。 除了谋杀公爵以外，还有翻找偷窃前辈私人物品、潜入墓地等欲加之罪。 拉莱白皙的手腕中悄无声息地伸出了一截细弱的触手，那截触手像是有生命一样，翻腾了几下，就捅开了紧缚住拉莱手腕的绳子。 没人注意到，拉莱手部的麻绳已经松了。 但是…… 拉莱四处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他们四人身侧的四个骑士仍旧虎视眈眈地往他们这边望，谨慎地防止一切风吹草动的发生。 在这种程度的密切监视下，她绝无可能隔着几米的距离，把其余几人的绳子解开。 怕是她刚一动作，下一秒就会被人摁在地上。 谢尔盖已经宣读完了他们四人的罪行，话锋一转，开始宣读起波尔的审判结果。 正在此时，从广场的一角突然传出了一道格格不入的声音:“你要干什么？” 就连谢尔盖也瞬间被吸引了注意力，朝着那个方向抬起头。 下一秒，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黑火.药的爆炸声为这场反叛拉开了序幕。 第71章 对不起 人群霎时一片混乱, 没有人被炸伤，但引起的动乱仍旧不可小觑。 拉莱的余光扫到谢尔盖，他立刻向着一旁的护卫队走去, 让他们去看看究竟何人在捣乱。 一直死死盯着他们的骑士也将目光投向了那个方向。 就趁这个机会！ 拉莱当机立断，快速赶到其他几个人身后, 手腕中伸出的泛着蓝光的触手干净利落，直接切断了那几条严严实实的绳索。 “快走！” 其他几人如梦初醒, 快速跑向刚才发生动乱的方向，此时最要紧的事是与他们的另外两个合作对象回合。 第120章 拉莱却道：“错了！” “他们又不傻，等在那个位置是专等着人来抓吗？我昨天在传递的纸条上写, 以他们搞事的方向作为十二点钟方向，我们到九点钟的方向汇合！” 跑到约定好的汇合地点时，广场上已经是一片混乱, 不少护卫人员正在盘问搜查平民携带的东西。 拉莱粗略地扫了一圈，没看见波尔和梅里森的身影。 “我们在这里。” 忽然, 她听见了一阵声调很轻的呼唤。 顺着那个方向一看，波尔和梅里森就站在树荫的阴影下, 波尔看起来有些紧张, 梅里森却看起来有些心神不宁。 拉莱注意到, 梅里森背了一个很大的包，里面或许就装着他们今日要披露的那些资料。 她刚要和其余几人过去，就听到一声她此时最不想听到的声音响起： “别过去，否则，我就要动手了。” 那道声音阴冷，怨毒, 如同跗骨之蛆。 拉莱缓缓回过头，就看见谢尔盖不知何时起走到了他们身后, 他微白的鬓发乱了，他脸上的微微笑意也已经完全消失了，此时的他，已经完全不像是一位慈祥而德高望重的老人了，倒像是一个如毒蛇般阴冷的人。 待看到他身边的人时，她的目光微凝了一瞬。 他手下羁押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一晚没见的安德烈。 明明只是一晚没见，安德烈整个人却像是老了十岁一样，他的头发凌乱像是鸡窝，额头上磕了一个青紫色的碗大的包，他被按着双肩，压在地上，甚至无法抬头看他们一眼。 拉莱猛得回过头，就看见梅里森往后退了半步。 那只是很小的一步，但拉莱的心重重沉了一下。 谢尔盖笑了起来，他的笑声穿透力极强，耀武扬威地道：“怎么样，这样你们还要反抗我吗？” 广场上的平民群众朝他们的方向望来，逐渐向这边聚拢过来。 看热闹是人类的天性，无论是哪个时代的人类，虽然他们刚刚才被盘问过，但依然毫无障碍地步入了看别人热闹的行列。 谢尔盖傲慢地道：“梅里森，你是个好孩子，看看你的哥哥，你想让他像你的父亲一样去死吗？” 梅里森抬起了头：“我……” 波尔着急道：“梅里森，想想你的父亲，想想你父亲的遗愿，我们不能在这里功败垂成啊！” 梅里森缓慢地眨巴着眼睛，他迟疑地转头，几乎将在场的每个人都细细打量了一遍，他又望向安德烈一会儿，问谢尔盖道：“你能放过我哥哥吗？” 波尔：“你……” “你的事情可没完，波尔，少操心别人了。”谢尔盖拍拍手，从他的身后就有两人抬上了一具担架，担架上的人双目紧闭，正是黎诸！ “这就是你在墓园挖出来的尸体吧，波尔，你竟然敢偷盗尸体，亵渎尸体，你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异教徒！” 周围人群的讨论声一下子变大了。 波尔：“我不是……” 谢尔盖微笑道：“你本该被吊死，但如果你放下手里的这些东西，举起双手投降，我还是可以饶恕你这条命的。” 他的目光沉沉地扫向在场的几人：“你们也是一样。” 正当气氛胶着时，一道让拉莱感到耳熟的声音回荡着响起：“副本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卡，每个人都可以做出自己的选择，你们要选择放弃反叛，还是继续坚持呢？” 拉莱在心中问：“你是守密人？” 声音响起：“我是掌管这个副本的邪神。” 拉莱的心中有数了。 从周围众人的表情来看，这道提示音只有玩家才能听见。 波尔、谢尔盖脸上接连露出犹豫的表情，他们退后了一步。 谢尔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通往变革之路本就艰难困苦，稍一行将踏错就将坠入万丈深渊，那么，在众叛亲离之时，你还会坚定自己的选择吗？ 拉莱心中没有丝毫犹疑，在心中问：我不放弃，我该如何做？ 这次，那道温润如玉的男声隔了很久才响起：“所有书面资料都在波尔和梅里森的手里，你只能剖开那个死者的胸口，向周围所有人用事实展示之前的解剖学是错的。” 拉莱愣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指向一旁昏睡不醒的黎诸：“你是说他？可是，他从来都不算什么死尸，他还有呼吸。” 那道声音充耳不闻：他是。 一阵寒意瞬间席卷了拉莱，她瞬间意识到了，这个副本的目的，邪神的目的。 周遭的人人事事都在她的眼中模糊一片，唯有不远处紧闭着双眼的黎诸无比清晰，她的呼吸都放轻了，她不知道自己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情走到他近旁的。 她俯下身，垂眸打量着那个人的脸，心头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虽然外表英俊倜傥，是最能招惹女孩子的长相，可平日多话，经常破坏他那得天独厚的样貌塑造的氛围感，此时他就躺在那里，是很少见的安静样子。 不，其实，距离他上次濒死，也没有过去太久。 只是，上次她救了他。 这次，她要亲手夺去他的生命。 她本以为，这一日可以再拖得晚一点的。 她听见那道邪神的声音依然在她的脑海里回荡：“你也可以不这么做的，他在这个副本中是死尸，但也是你们的队友。只要你选择屈服现有的规则和秩序。” 第121章 只要你选择屈服。 记忆在脑海中一页页翻动，回到更早的时候，记忆像是一趟无穷无尽的河流，新的记忆总是会一遍遍覆盖旧的，以至于，她已经忘记那道类似的话究竟是在什么情况下说的了—— 为世间所有生灵所忌惮恐惧的神明捏住她的下巴，残忍的笑声一声声回荡在她耳旁： “你为什么不屈服，你为什么还要一次次逃跑，去相信那些根本不值得你信任的人？嗯？拉莱耶的沉没、灭族之痛还没有教会你吗？” “你是我亲自选中的，你只能和我在一起，你是我唯一的继承人。” 她的脑海中一片混沌，她已经忘记那一次她是如何回应祂的了。 但想来，答案应该和这次她即将出口的差不多吧。 她绝不屈服。 她、绝不、屈服。 她已经猜到这个副本考验她的目的了，她必须以这条道路通过这个副本，她必须做出这个选择，否则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将刀子插入黎诸胸口的时候，她低声道了一句：“对不起。” “没关系。” 黎诸竟然醒了，此时，他温柔而又忧郁地看着她，但仍旧无法掩盖使眉心凝结的剧烈痛意。 她的眼睫微颤了一下，又道：“对不起。” 他又重复道：“没关系。” 事实终究胜于雄辩，当人体的构造明明白白地展现在人群前面的时候，引起部分医者的轩然大波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赢了。 在真实的历史中，推翻传统医学长达一千多年的统治必然经历了更多的艰难困苦，但在这个副本中，他们仅仅需要付出一点代价就可以实现目的。 以失去队友、朋友、同伴、或是亲人作为代价，你是否仍坚定心中的选择？ 黎诸的血源源不断地从胸膛中流出，几乎将原本干净的担架都染得血红一片，但他仍旧喘息着说着什么：“没关系的，我知道你们要做什么，我虽然之前一直睁不开眼，但意识一直是清醒的，我支持你的抉择……” 拉莱捂住了他的嘴：“你别说话。” 不知不觉间，她扶着黎诸的担架，走出了教堂所在的广场，走到了人流稀疏之地。 在途中，她也看见了王霆、孟珞、金丝眼镜男几人的身影，他们已经看到了那道可以离开的门，准备离开了。 孟珞想要留下来陪她，但被她以“小孩子留在这里做什么”为借口赶走了。 临走之前，孟珞望向她的目光饱含着担忧与不解。 她也遥遥看见了小蓝和奈奈，她们带领着黑水街的女人们突破了桎梏，她们杀了逼迫他们的管教，奔跑着回到家中，奔跑着拥向自由。 待一方角落里只有黎诸和她二人的时候，她望向空气，问道：“哈里斯，你告诉我，要如何才能救他的命？” 一道身影在拉莱面前缓缓展现，这个人一副中世纪医生的打扮，但和副本中出现的每一个人都不一样，他看起来年轻，又格外的温文尔雅。 他无奈道：“你是不是早就猜到是我了？” “从我看见墓碑上写着你的名字，还有你逼玩家做出的那些选择。” “我只是不明白，你是什么时候被祂诱惑的？” 邪神哈里斯：“终究是我对不起你。” 他看向拉莱怀中的黎诸道：“但这个副本中的有些事，并不是我能决定的，就像是我想要看看这些玩家的选择，看他们会与我当年一样支撑不住而半途而废，还是会坚守内心的选择。但是，用解剖这个人的手段，来试探你，这不是我做的。你对他，应该很在意吧？” “什么？” 哈里斯：“想起来了吗？这个副本是没有守密人的，是没有至高无上的祂的影子和眷属的。” “当年是我对不住你，我愿意被你杀死，吸收全部力量，但祂，就在那边等你。” 顺着哈里斯手指的方向，拉莱看见了一大片浓郁的黑雾，仿佛是世间最纯粹的恶，让人视之即战栗、癫狂。 哈里斯倒在她的手下。 她让黎诸平躺在地上，独自一人一步一步向着黑雾走去。 第72章 大礼（副本三完） 黑雾浓稠而黏腻, 拉莱几乎感觉到，像是有无数可怖的眼睛在后面盯着她。 她闭了一下眼，复又睁开时, 不再犹豫，一下子跨入黑雾。 然而, 令她意外的是，那黑雾似乎仅仅是一层阻碍而已, 黑雾后面的景象，让她觉得简直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空气中，纷纷扬扬的白色花瓣飘落着, 落在她的足尖与脚侧，她的脚下是湿润的泥土，周围是高大的树木。 空气也变得温润潮湿了起来, 像是瞬间步入了密林，而密林中正在降临一场纷繁迷人的花雨。 一张纸忽然随着花瓣一起落到她的足面, 拉莱垂眸弯腰俯下身，捡起了这张纸。 这是一张现代工艺制成的纸, 绝不该是中世纪的欧洲该有的。 纸四四方方, 四角都印着金色的暗纹, 正中心写着一行意大利文： quanto tempo（好久不见。） 字形优美典雅，走笔流畅隽秀，像是一个艺术品。 拉莱却在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后，就直接随手一扬，纸张掉落在地面上，燃烧成一把飞灰。 “出来, 不要装神弄鬼了，出来。” 她的声音在密林深处回荡, 形成一阵阵回音。 第122章 一道优雅低沉的男声响起：“你和人类待久了，怎么也会用人类的说辞了，不要装神弄鬼，那我们算什么？” 拉莱徐徐抬起头，她的目光在触及正前方十米开外的一幕时就立即避开了，那是一种震人心魄的灼烧感—— 俊美无俦的男人长身玉立，身着精致合体的贵族服装，戴着白手套的手伸向她，那是一个邀请的姿势，他的脸上温柔和煦，又带着慈悲与宽容，像是面对着犯了错的情人。 然而，拉莱却从他的背后，看见了独属于恶魔的倒影。 人形不过是祂刻意伪造的假象而已，身后那巨大的、遮天蔽日的阴影才是祂的真身！ 拉莱强忍住身体条件反射下的战栗，她发着抖，从腰间抽出了刃间闪着蓝光的匕首，然后重重地向着前方掷去！ 她没奢求能砸中那个人，但是—— 那人竟然看到前方飞来的匕首避也不避，直至胸前被掏了一个血窟窿！ 温柔含笑的声音响起，只是这次带上了一缕极其幽微的喘息： “就这么狠心吗？” 得手了？ 拉莱几乎不敢相信，她一步一步朝着前面那个人的方向走去，起初步伐缓慢很是犹豫，迈了几步后就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至跑了起来。 她来到那人面前，重重地拔出匕首，传来的触感却不是刀子捅穿血肉的触感，而是…… 她一把撩起她的目标物—— 这只是一件挂在树枝上的衣服，一件精致的、属于贵族的衣服，两条空荡荡的裤管下还端正正地摆放着两只鞋。 而她的匕首，只是将这件衣服的胸口处划出了一道大口子而已。 一时间，她的心头涌上了一阵失望，但与此相伴的，她还隐秘地松了一口气。 那么，方才听到的话语、看到的人都是幻觉吗？ 密林中的风声停了，就连树叶摩擦而发出的沙沙声也消失了，耳旁一片寂静，这里仿佛只有她一个人。 但她的脑中却传来了一声声幻觉般的呓语: “这么多年不见，怎么不向我道声好呢？” “喜欢我送给你的久别重逢的大礼吗？” “不喜欢吗？” “……” 拉莱缓缓蹲下身，抱着头，声音几乎是从她的嗓子眼里挤压出来的：“不喜欢！快滚！” 正在这时，她的余光注意到，一双鞋子立在了她的面前。 她抬起头，看见了那个黑发蓝眼的小男孩。 拉莱：“是你！” “原来如此，你若亲至，还要守密人做什么呢？” 祂不再刻意伪装后，原先小男孩的皮相渐渐发生变化，转而和她之前眼中的幻象合二为一。 拉莱：“我不想让那个人类死。” “哦？你很少向我提要求，真是难得。这样，你跟我回拉莱耶，我就满足你的要求怎么样？” 拉莱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你不想让他死的，你想让我对他们失望，但不想让他们成为我心中永恒不灭的标识。” 古神微笑道：“你总是可以让我变得好说话。” “他会活下去的。”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祂的声音几乎是贴着拉莱的耳朵说的：“但你要认真思考，他是否还值得信任哦。” . 再次睁开眼的一瞬间，拉莱以为自己还在做梦，她重新回到了黎诸那别墅间。 她推开门，走到了隔壁，却没有立刻就敲房门，她的手在门前停放了一会儿，才最好心理准备。 “咚咚咚” 她敲了几下，没人开门，于是她又敲了几下门，正当她要开启第三段敲门的时候，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拉莱觉得自己的头顶上投下了一片阴影，抬了下头就对上了黎诸笑意晏晏的目光。 他伸出双手支着拉莱身后的门框，那是一个颇具占有欲的姿势，拉莱想要向后退一步，却被他伸出脚一别止住了步伐。 “跑什么呢？来跟我说说，这次的邪神boss和你又是什么关系？” “我是怎么活下来的？” 拉莱目光一转一转盯着他的模样，万般思绪在头脑间穿梭而过，半晌后才道：“嗯。” “嗯？”黎诸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拉莱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淡淡道：“活下来，就够了，想那么多干嘛。” 第73章 深潜者 上次开车来到这里的时候, 还是一个阴雨绵绵的日子，但这次却艳阳高照，天色湛蓝, 万里无云。 黎诸没再开他那辆敞篷版帕加尼跑车，而是开了辆全球限量劳斯莱斯。 他两手松弛地放在方向盘上, 余光注意着后视镜中前方后方的车辆，一边不忘对着拉莱说：“猜猜我要带你去哪。” 拉莱沉吟了一下：“崔瑛子的墓有结果了吗？” 她还记得上次他们来的时候, 走的就是这条路。 黎诸笑着道：“怎么什么都瞒不过你？” 即使心中早有预期，当拉莱到达苍兰中学原址的时候，她不由得惊讶了一瞬。 她还记得, 上次她们到达这里的时候，唯有那一面小小的墓碑标志着这里曾发生过什么，原来的学校已经被大面积地推平, 只剩下一片疮痍。 而这次，墓碑仍旧好好地待在那里, 而在它的周围，被人为种植了一圈雪白的小花, 星星点点地点缀在棕黑色的泥土中。 第123章 而在墓碑后面, 在学校的原址上, 建立起了一座办公楼。 拉莱微眯着眼，一字一句地读出大楼上的牌匾名字：“接纳不完美慈善基金会”。 “对。”黎诸毫不在意地撩起他看文来抠抠君羊八六一齐齐三三零四整理那纯手工制作的黑色大衣，席地坐下，道：“曾经在苍兰中学里作恶的人已经化为一抔黄土，就算把他们尽数挖出来挨个鞭尸也无济于事，但是, 如果崔瑛子当初不会因为容貌而遭到那么多非议，可能也未必会爱上学生会长, 得到那样一个结局。” “我想，如果能通过宣讲、开展项目的方式，让更多的学生乃至社会上的人认识到，容貌仅仅是一个人身上极其微小的一部分，人不应该因为过于美貌而遭受到其他人的非议和嫉妒，也不应该因为容貌有瑕疵而遭受到攻击和嘲笑，这样会不会能创造一点不同呢？” 拉莱的眼中露出一丝笑意，虽然转瞬即逝，但黎诸却看见了。 她从怀中取出一个透明的小瓶子，拔掉瓶塞，等待片刻后，又将瓶塞塞了回去。 黎诸：“这里面有什么？” 拉莱：“是崔瑛子。” 黎诸：“她不是死了吗？”还是被你亲手杀死的。 拉莱注视着虚空中的一点，道：“我杀死她，只是为了获得她的力量，她的执念还未完全消散，魂灵也未灭。接下来，是投胎还是留在这里督察你的慈善事业，就看她的选择了。” 这时，拉莱忽然笑了笑。 黎诸：“她想要做什么？” 拉莱：“她没说，但是，她很喜欢你的主意。” 黎诸再次发动车辆的时候，对着副驾驶座上的拉莱道：“猜猜我们第二站要去哪里？” 拉莱耸了耸肩道：“不回家吗？那我猜不到了。” 黎诸抓住了那个关键词“家”。 他有些讶然，但下一刻又从这个字中咂摸出了一丝幽微的甜意。 他想，她也把这里当成是家吗？ 其实在拉莱借住之前，他平日大多数时候都不会住在这座郊外别墅中，这里距离市中心很远，交通不方便，去哪里都需要开车。 他只会在度假的时候过来小住一段时日，而到了平日，通常会选择住在市中心的大平层里。 但自从拉莱过来之后，他竟然已经习惯了这里的清净远人，冷冰冰的别墅中也逐渐蔓延上了一缕家的气息。 “你走什么神？” 黎诸扭过头，正看见拉莱也微微偏过头，看着他。 他看见她柔和的眼角，嘴角微微上扬的笑意，那曾经冷漠的外衣终于在渐渐熟稔中融化，化为春日的冰雪。 他轻叹道：“没有，就是感觉现在可真好。” . “你确定没带我来错地方？” 拉莱狐疑地望着眼前一大堆头戴小黄帽、个子不到她腰的人类幼崽，正一个一个排好队往里走。 黎诸忍俊不禁：“没来错。” 他轻咳了一声，道：“人有点多，我们别走散了。” 拉莱低了下头，望见了他触碰上来的那只手，那只手只是轻轻地贴着她，既不上前一步，也不退后，似乎在等待她的反应。 拉莱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她没有动作。 于是那只手便牵住了她的，但只是虚虚地握着，克制又知礼，似乎在随时等待她抽身而去。 “雨林奇观、海底环游、海洋大剧院……”黎诸对着大厅里的指示牌念念有词：“想先去哪个？” 周围有大人领着孩子路过，闻言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 拉莱左思右想，都不觉得参观海洋馆像是黎诸的兴趣爱好，她对着黎诸问：“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黎诸哑然失笑：“你不是想来这里吗？” 拉莱望着他，等待着一个解释。 黎诸：“你还记得我们曾在崔瑛子那个副本中被要求画面具吗？你在面具上画了大海和游鱼，但是最近不是去海滩的季节，所以我想带你来这里看看。” 拉莱：“那只是因为……” 话刚出口，她自知失言，但望向黎诸灼灼的眼神，她淡淡道：“那是我曾诞生的地方。” 黎诸脱口而出：“你曾经不是人类吗？” 拉莱：“和人类其实也差不多吧，都是任人宰割的生物。” 黎诸还想说什么，但见拉莱已经往里走了，他连忙也跟着往里走，强行压下心中的困惑。 叶城的海洋馆在全国都首屈一指，海洋生物的种类和数量都是最多的。 拉莱和黎诸在海底栈道中并肩走过，五彩斑斓的游鱼隔着一层玻璃在他们周围穿梭。 又一条游鱼原本冲着拉莱过去，然后在与拉莱隔着一段距离时中途转向。 黎诸脸色不见异样：“它们好像有点怕你。” 拉莱似笑非笑：“或许吧。” 黎诸：“你曾经不会是条大鲨鱼吧？” 拉莱瞥了他一眼，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虽然像是在开玩笑，但目光中却暴露出一缕探寻的目的。 拉莱：“你听说过鱼人吗？” 黎诸：“什么？” “人类关于邪神与祂们的眷属的神话和传闻虽然大多数都是假的，可也有部分真实。鱼人，也称深潜者，头顶鱼头，脖子以下是人形，脖颈上有腮，身上有鱼鳞。” 她缓缓地、一字一顿道：“我就是那种丑陋的生物。” 第124章 黎诸愣住了。 下一秒，他就看见拉莱的眼角流露出一丝压抑不住的笑意，他立即意识到她在捉弄他，连忙要追上去，跟上她的步伐。 然而，他突然感觉自己的双腿有点重。 一低头，两条白生生的粗短手臂扒拉住了他的裤子，是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在大哭，眼泪鼻涕都蹭到了他定制的西装裤上。 原来是这小孩听他们讲故事，太过入迷，一转头找不到妈妈了。 黎诸又废了一番周章，才把那小孩从他裤子上薅下去，交给海洋馆的管理人员，然后急匆匆去找拉莱。 …… 拉莱在给黎诸描述完深潜者的样貌特征后，就直接向前方走去。 她走了一会儿后，发现黎诸还没有跟上来，她也不急，放慢了脚步，想要试图以人类游客的心态观看这些游鱼。 她发现，人类很喜欢把其他生命关起来欣赏，虽然不至于伤害它们的性命，但却享受着高高在上俯视弱小生灵的姿态，这让她感觉有一些不适。 她的思绪转了一下，黎诸怎么还没回来，该不会真的被她的描述吓跑了吧。 她的心头涌上一层淡淡的悲意。 她想，她应该早就习以寻常了，可为什么再度经历的时候，还是这么痛呢？ 她继续向着前方走去，可能是因为她走得太快的缘故，很快，她就把熙熙攘攘的人群拉开了一段距离，她的前方空空荡荡的，除了游鱼，什么都没有。 她转过了一个拐弯，突然发现一侧玻璃墙处靠坐着一人。 她距离那人还有四五米远，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那人的姿态有一些怪异。 但他的半身都陷在灯光触及不到的阴影之下，这让那种怪异感可以归咎于看不清的缘故。 拉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 这股气味出现在海洋里本不奇怪，毕竟这里有海水和数不尽的游鱼以及水生生物。 但出现在海洋馆里，这就很可疑了。 毕竟海洋馆的鱼类和海水都被牢牢地隔绝在厚实的防爆玻璃后面，那么，在这样严丝合缝的隔绝下，还有鱼腥味散发出来就太诡异了。 拉莱慢慢停住了脚步，望向不远处那个姿态诡异的人。 但还没等她继续下一步动作，那个人突然抬起头来。 那根本不是人，或者说，那个人的脖子上顶着一颗硕大的鱼头。 下一秒，巨头硕大的嘴张开，露出密密麻麻的牙，咬向了一侧的防爆玻璃。 伴随着“咔嚓”一声，防爆玻璃被坚硬的鱼牙咬得粉碎，巨大的水压之下，汹涌的海水和其中无数的鱼类劈头盖脸地对着拉莱浇下！ 第74章 渗透 拉莱的反应速度极快, 她侧身迅速一避，才避开了哗哗啦啦的玻璃碎片。 但由于玻璃破裂流淌出的水却是止不住的，短短几秒钟, 那些海水就流入了人行通道，直至淹没了她的脚踝。 “滴——” “滴——” 报警声震耳欲聋, 海底通道棚顶上所有原本熄灭的灯瞬间大亮，闪动着红光。 那始作俑者的鱼人咬这一下还不够, 它没有善罢甘休，而是又找到一处完好无损的玻璃，就要把那里的玻璃也咬碎！ 海底环游的玻璃隔层并不是完全互通的, 毕竟这里不是真实的海底世界，因此每隔一段距离，展柜和展柜之间是完全隔断的, 防止种类差异大的鱼相互撕咬。 此时，那鱼人的目标展柜, 正是鲨鱼的展柜！ “妈妈——” “妈妈——” “你在哪——” 人类小孩的哭闹声在身后响起，似乎有一个人类幼崽正一脚深一脚浅地向着这边而来。 眼看着鱼人张开了血盆大口, 张开了一口森然密布的牙齿, 就要重重咬上那层表面上防爆实则不堪一击的玻璃, 而饿了几天的鲨鱼即将汹涌而出的刹那—— 拉莱转瞬之间就移动到了鱼人的身侧。 还好这附近没有人类，否则无人能描述清楚她究竟是如何过去的。 谁也不知道，水面之下，她的双腿已经化为有力的鱼尾！ 下一秒，鱼人缓缓转过了头，巨大凸出的鱼眼中流露出诡异的光。 然后, 它俯身重重一咬，朝着拉莱的胳膊上咬去！ 凭借它之前一举咬穿防爆玻璃的神力, 就在它以为，它能将眼前这个弱小的生物直接撕裂成两半时—— 它突然觉得，卡住了。 不止。 鱼人的死鱼眼忽得睁大，它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万千利齿在碰触到拉莱的瞬间就碎裂崩飞成千千万万片。 下一秒，它感觉到自己的脑后被什么东西极快地抽了一下，然后就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海底环游通道本就狭窄，咸湿的海水已经没过腰间，拉莱借着海水的掩盖收回充当凶.器的尾巴，鱼尾又变成了人类的双腿。 她俯视着被敲晕的鱼人，冷冷道：“蚍蜉撼树。” 那颗硕大的鱼头在她的眼前逐渐变小，同时形态也在发生巨大的变化，直到变成正常人类的头。 此时，被敲晕趴在地面上的变成了一位正常的人类男子。 “啪嗒！”一件很小的物事掉落在地面。 拉莱弯腰将其捡起，发现那是一枚鱼形的小牌，青铜质地、手指甲大小，看起来很有古朴的韵味。 第125章 拉莱若有所思：“竟是道具吗？” 突然，她感觉到她的大腿处牢牢贴附上了什么东西，她一低头，原来是两只肉乎乎的小手。 下一瞬，她与一双长在娇嫩圆脸上的黑豆豆眼睛对视了。 紧接着，从后方跑过来了一个气喘吁吁的女人，她穿着海洋馆里的员工制服，一把抱住地上的小不点：“别再跑了，累死我了。” 然后，她的目光扫过眼前的一片狼藉，喃喃自语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的身后又响起一阵脚步声，这次走出来的是黎诸。 黎诸不明所以地向着拉莱走来的同时，海洋馆员工将怀疑的目光投向拉莱：“这是怎么回事？” 拉莱：“……” 她拽着后衣领，把趴在地上失去意识的人提起来，却没想到力道太大，那人的下巴不知怎得直接脱臼了，满是碎牙的口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拉莱：“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吧，嗯，就是这样。” 她扬了扬下巴，示意了破裂的水族箱玻璃，又示意了那人破碎的一口牙。 工作人员满脸都写着： 你在逗我？ “啪啪啪！” 脚步声再次传来，这次是无数警察将这块案发现场围了个水泄不通。 . 拉莱最终还是被迫去了警察局，即使黎诸以人格和财力担保也无济于事，刚正不阿的警察叔叔始终不肯相信那破碎的水族馆防爆玻璃是被人类的牙咬断的。 不过在现场，他们没再找到更多的证据，现场的监控录像又因为漏水短路全烧坏了。 于是，警察只能放拉莱他们回去，然后拘留了仍处于昏迷的“碎牙男”，打算等他醒了之后好好盘问盘问。 . “今日下午13点48分，我市海洋馆发生了一起抢劫案，张某某故意砸碎海底环游游览区域玻璃，致使大量珍贵海洋生物受损，其真实目的系为同伙王某掩护，王某潜入海洋馆机密区域，意在窃取其中存放的珍贵财产……” 望着电视上的女主持人字正腔圆地说着新闻，黎诸一把将手中的玉米掰成两半，其中一半给了拉莱。 拉莱注视了几秒手中这半截黄澄澄的奇怪东西，眼中有些如临大敌。 黎诸笑着道：“很好吃的，试试看。” 拉莱这才模仿他的姿势，犹豫着咬了一口，甜糯的口感在唇舌间炸开，混合着一种奇妙的芳香。 黎诸嘴角的笑意更深，似是很满意自己的投喂。 作为全国最顶级的富二代之一，黎诸不像是其他富二代那样，非价钱高昂的东西不吃不用，他既能开着顶级名车戴着昂贵名表出入上流商会，也能像是普通人那样咬根玉米、煮袋红烧牛肉方便面。 黎诸沉吟道：“原来是抢劫啊。” 拉莱突然问：“我们已经经历过几个副本了？” “三个，怎么了？” 拉莱轻轻叹了一口气：“三个副本，差不多是时候了。” 黎诸眯起了眼：“什么意思？” 拉莱舀了一口桌上的汤，氤氲的雾气模糊了她的面容，使人看不清她的神色，她吹凉那口汤，缓缓道：“你认为，现在已经有多少人类进入过游戏了？” 黎诸：“五分之一？” 拉莱：“真实的数量可能没有这么多，我推测目前进入游戏的人数大概在全球总人数的十分之一左右，否则，我们遇见游戏玩家的概率就不应该是偶尔了，世界估计都已经大乱了。” “但是，玩家数量的增长是一种指数级别的爆发性增长，你听说过生物族群的增长吗？” 黎诸眯起了眼，若有所思：“1生2，2生4，4生8，生生不息。” “对，第一批进入游戏的可能只有几千人，或者更早的时候，在所谓的公测期仅有几百人，但是凭借着这种繁殖般的速度增长，进入游戏的玩家可能已经达到世界总人口的十分之一了。” 黎诸的嗓子有些发紧：“你为什么认为这是生物繁殖般的指数级增长？” 拉莱：“那么，邱秘书是如何进入游戏的呢？” 黎诸的目光缩了一下。 “当进入游戏的人在现实世界透露出只言片语，就极易诱导人进入游戏，这是传染，也是繁殖。” 黎诸：“那么，长此以往下去……” 拉莱：“如果继续发展下去，再过一段时间，全世界的人都会被拖入游戏之中。今天那个人使用了道具，他以为是在低维的人类世界里动用了来自高维度的神秘力量，但他也把高维度的力量引入了原本安定的人类现实世界。” “随着这种力量的侵袭和传染，长此以往，低维的人类世界，迟早会变成高维度邪神的斗兽场。” “你在副本中所见到的那些盲目痴愚的邪神眷属，就是你们人类的未来。” 第75章 偷袭（一更） 黎诸需要出席一个晚宴, 晚宴定在晚七点开始，直到六点，他还在更衣室内挑挑拣拣。 拉莱简直无奈了：“这些衣服在我看来都没什么区别。” 黎诸拣起最后一件大衣, 并决定就穿这件作为出席晚宴的最佳搭配：“害，这不是为了, 让走在我身旁的你不至于丢脸吗？” 拉莱一脸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去？” 黎诸笑得坦然：“其实本来我也不想去的，毕竟我最讨厌参加这些无意义的商圈活动了, 有一大堆人排着队让你叫xx叔，xx姐，xx姨, 还有一大堆不知道在哪里认识的人都要和你碰一面。“” 第126章 “但是呢，”他话锋一转：“第一，我爸非让我去, 第二，你昨天说目前大约有十分之一的人进入游戏, 我想去验证，在这一场晚宴上, 究竟有多少游戏玩家。” 拉莱沉静道：“你验证不出来, 他们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 黎诸：“但就像是海洋馆里发生的事一样, 总有人会按耐不住，暴露出马脚。” 他邀请道：“怎么样，要不要去看看？” 拉莱最终还是答应了他的邀请，作为女伴的身份出席，但黎诸也再三保证他本来就是替他爸出席，因此他这一家子都不会出现在晚宴上, 只有一堆不是亲戚也谈不上朋友的杂七杂八的人。 黎诸先去车库发动车子了，拉莱刚出家门, 往车库的方向走。 突然，她的余光扫到了什么，止住了脚步。 此时正是傍晚，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即将落入海平面，除了天边一抹艳丽的红，到处都透着黑夜来临前的深蓝，事物都显得雾蒙蒙的，看不清细节。 拉莱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但下一秒，那处灌木丛再次猛得晃动了一下。 无风自动。 下一秒，从灌木丛中猛得窜出两个人来，他们的身手极其敏捷，紧接着，拉莱的脸上被覆上了一层白布。 一人道：“是不是晕了？我往里面足足放了十倍的药！” 另一人：“那肯定晕了啊，你小心点，药量可别把人弄死了。” “不会的！不过你身手可真敏捷啊，她都没反应过来！” “还不是因为有道具……” “等下，你有没有觉得有一点不对劲，我的腿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扒拉我……” “没有吧，你这样说起来怪恶心人的……” 最后一句话还没说完，他们二人齐齐被一根横空而来的树枝齐齐绊倒！而他们拖着的“昏迷”拉莱却没有被摔在地上—— 她瞬间暴起，迅速收回了方才出手的触手，随后伸出匕首，冷冷道：“是谁派你们来的？” 她手中的匕首重重抵在其中一人的颈子上，那人的双眼紧紧盯着可以对他生杀予夺的匕首，身体发起抖来。 另一人不答反问：“你刚才那招是道具吧，真是小瞧你了，原来你也是玩家。” “不过所有的道具都有冷却时间，你现在怕是没有还手之力了吧，今天就让我来教教你……” 他话音未落，猛得出手，对着卡在他同伴颈子上的匕首重重一拽！ 拉莱瞬间感觉到从手腕处传来了一阵拉力，这股力道对人类来说堪称无人可撼动的神力，几乎能瞬间完成夺刀！ 拉莱却微微一笑：“今天就让我来教教你。” 明明眼前是如此柔弱的女孩，适才大放厥词的壮年男子心头却陡然传来一阵不妙的预感，他使出了他的浑身气力，然而在道具加成的情况下，匕首竟然纹丝不动。 他想要立时收回手来，却发现自己的手掌都被粘在匕首上无法动作！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尖叫声响彻天际，激起一群鸟雀。 正在此时，从转角处走出一人，见状道：“你们在做什么？” 拉莱听出这道声音很熟悉，往那个方向一望，正是黎诸。 他一手提着车钥匙，整个人看起来急匆匆的，看起来是坐到车里后，听到了这边的呼救声然后赶了过来。 他的目光在拉莱和夺刀姿势的青壮年，以及在地上被刀指着发着抖的人周身不动声色地转了一圈，面色冷了下来，单手拽着夺刀那人的衣领，将他狠狠往地上一掼，然后微微笑了起来：“怎么回事？” 明明是笑着，但这次的笑意可和友善完全沾不上边，那人被他这样的笑意一吓，咬了咬牙说道：“你们做了亏心事，你们自己还不知道吗？你们污蔑构陷我大哥，害他出了副本还得继续被拘留……” “哦？原来是南城公会啊。” 黎诸摩挲了几下下巴，然后感叹道：“你消息已经落伍了，不知道我们已经和你王哥积累了多么深的革命友谊。” 偷袭者一脸不可置信：“怎么可能……你……” “本来我该看在他的面子上的，但奈何你动了……不该动的人，怎么，你有什么遗言吗？” 在说“不该动”那三个字之前，他微妙地停顿了一下，就像是原本想说的不是这三个字一样。 之前被匕首抵在地上的那人一骨碌爬起来：“就算你再有能耐，现在是法治社会，你不敢的……” 黎诸摆摆手：“害，你们动用道具绑架的时候也没考虑过现在是法治社会啊。” 偷袭者眼睛滴溜溜地在黎诸和拉莱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心知大势已去，他们二人不是他们的对手，咬了咬牙道：“我们虽然距离核心区域还很远，但到底还是南城公会的人，你们想知道什么，我们可以说，只求能放过我们。” 黎诸眨了眨眼：“那就说说，你们公会是怎么组建起来的吧。” “这个我知道的也不算多，只知道最初是一个叫宋文常的人，也就是我们现在的会长，我听说他是这个游戏刚出现时最早的公测玩家，就是新闻里那些无故消失的人之一，后来游戏正式上线后，那些此前消失的人也都和后来进入的普通玩家一样，还得一次次进入游戏。那时候，宋文常在论坛上发了个帖子。” 第127章 黎诸眼睛一眯：“什么样的帖子？” “具体内容我也不知道，毕竟我听说这件事的时候，那帖子早已被删了，据说就是想要寻找和他一样的玩家，组建公会，共享信息和资源吧。” 黎诸和拉莱交换了一个眼神。 拉莱在心里想，不，不仅仅是为了共享资源，宋文常此举，足可以将很多本可以逃过一劫的人拉入游戏。 果然，偷袭者继续道：“可能是因为那个帖子确实热度很高，宋文常真的招募到了不少玩家，此外还有王哥，王哥本名王霆，他本来开着一家武术馆，本人能打又仗义，在南城小有名气，他带着他的徒弟加入南城公会后，就得了个副会长的职位。” 黎诸：“你们南城公会的高层人员就这两个？” 偷袭者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道：“倒也不是，宋会长还有一个弟弟，叫宋文章，也是副会长，但他整日神神叨叨的，也不干什么实事。” “我们都是边缘小人物，只是在王哥手下做事罢了，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南城公会也不过就是给玩家们提供了个交流交易的平台，道具可以私下交易，每个成员出副本后都要如实记录在副本中的所见所闻进行信息共享，方便其他玩家遇到同样的副本时吃一堑长一智，真的没什么特殊的了。” 黎诸半真半假地叹息一声：“本来还想送你去你王哥那里见见世面的。” 偷袭者见他拿出手机，作势拨出了110，连忙告饶跑了。 黎诸眼里是意味深长：“一个创始人会长，带着神神叨叨不得人心的弟弟，还有一个极得人心一呼百应的副会长虎视眈眈，真是一出好戏。” 拉莱心中一动，道：“我倒是更在意那个人口中的神神叨叨，人类接触与邪神有关的东西，san值会降低，也就更容易疯。” 黎诸点点头，但紧接着，他的目光投向了拉莱。 拉莱蹙了蹙眉头：“你看我做什么？” 黎诸摇头轻笑：“我在想，你刚才为什么不叫我？” 拉莱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叫你？” 黎诸：“如果我不来，你要怎么解决这件事情？” 拉莱没有说话。 半晌后，黎诸摇了摇头道：“算了。” 经此一事，二人的时间已经不剩太多，黎诸径直开车载着拉莱前往了宴会现场。 一路上，二人之间的气氛少见地有些冷凝。 拉莱不知道方才黎诸质问的用意是什么，人类的情绪总是变幻莫测，欢喜和悲伤都可以只停留在短短一瞬，随后再迅速发生变化。 但她不一样。 拉莱透过车窗，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和络绎不绝的行人。 她花费了那么漫长的、几乎占据了她人生大部分的时光去恨一个人，当情绪阈值被调得极高的时候，那些微妙的欢欣和悲哀都很难在她的心中留下波澜了。 她无心去体察黎诸的情绪变化，因为就连她自己也没有什么情绪变化。 非常偶尔的时候，她能隐隐察觉到，黎诸想要她做出怎样的反应。 但她心知肚明，那些她都给不了。 . 两人果不其然迟了到，不过以黎诸的地位，在这个圈子里也不会有谁真的为难他，左不过就是罚酒三杯。 相识的公子哥晃着高脚杯中的酒液，试探地看向拉莱：“这位是？” 第76章 变数（二更） 黎诸笑着说：“都成了我的女伴了, 那还有介绍给你的道理，去去去，一边去！” 公子哥：“上个月的慈善拍卖上, 我刚得了一瓶好酒，怎么样, 去喝一杯？” 他转向拉莱：“嫂子也来赏个脸吧。” 黎诸看向拉莱。 拉莱：“我就不去了。” 如果是平日，黎诸必然会费劲全身解数让拉莱和他一道过去, 再不济也会拒绝公子哥的邀请，但此时话头在嘴边绕了一圈，不知怎得, 他竟然点了点头：“有事情记得叫我。”随后深深地看了拉莱一眼，就跟着那个公子哥离开了。 拉莱环视了宴会厅一圈，这还是她第一次参加现代社会人们的宴会, 印象中的上次还是在几百年前，那时的人们衣香鬓影, 裙裾袖口处处都遍布着繁复的花纹，而如今人们的衣饰虽然依旧奢华, 但到底多以内敛低调为主。 她走到一旁的甜点区处, 拿起了一角蛋糕, 轻轻咬了一口，任绵密甜腻的口感在口中静静融化。 正在此时，她听到了一阵低低的交流声。 “邪神”、“道具”等字样进入了她的耳朵。 是哪里传来的声音？ 她的目光在四处搜寻了一圈，最终定位在了宴会厅外的一处走廊，她放轻了脚步，走了过去, 在走廊口往里望，发现在走廊尽头的阴影处, 隐约能看出两个人的身影。 一个女声低声道：“你听说的消息保真吗？” 男声道：“自然，我亲眼所见，那两人来之前，制服了南城公会派来的人。” 拉莱心中一动。 紧接着，她听见那女人说：“他们上次就狠狠打了南城公会的脸，还能在副本中全身而退，必然有不平凡之处。” 那男声又说了些什么，但声音很低，拉莱想了想，又沿着走廊，往里轻轻挪了几步。 这次，那声音逐渐清晰了起来，但不是她以为的交换线索，那声音晦涩低哑，听不出究竟是什么语言，但让拉莱瞬间警醒过来。 第128章 下一秒，她头顶上忽明忽暗的壁灯忽然重重坠落下来，砸落在她的脚边。 那咒语声越来越快，越来越大，她在头疼之际一抬头，就看见那一男一女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身前，正言笑晏晏地看着她，那两人都穿着酒店侍者的制服，手上拿着一块巨大的摆钟，那钟声沉沉，一下一下地仿佛敲击在她的心口，她的眼皮越来越沉，逐渐失去了意识。 . 黎诸被邀请到楼上的雅间中坐下，他喝了一盅酒，听了对面的人谈论了半天最近的花天酒地，耐心正在逐渐告罄。 方才的冲动渐渐耗尽，他想去找拉莱了。 他的脸上浮起一个淡淡的微笑，语气礼貌但又不容拒绝：“我先去寻我女伴了，她一个人在这里，人不生地不熟的，我怕她害怕。” 黎诸知道，自己在说废话，以拉莱的本事，就算被孤身一人扔到马里亚纳海沟，也断不会有害怕的心理。 话也说尽了，黎诸站起身，当即就想要离开。 没想到，公子哥却站起身，露出了一个笑来，那笑容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你听听，外面是什么声音。” 黎诸听见了，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阵沉闷的钟声，一下一下，仿佛敲击在人的心头。 他惊疑不定道：“怎么会有钟声？” 他心中陡然升出一阵不妙的预感。 “凡钟声响彻之地，皆是狄安娜女神之领土，凡领土之上之凡人，皆是狄安娜女神之信徒。” 黎诸爆了个粗口，骂了一声：“什么女神，你们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公子哥的脸色已经完全冷了下来：“留下你的所有道具，我饶你不死。” 话音刚落，他不知从何处拔出了一把通体翠绿缠绕着藤蔓的长剑，向着黎诸攻了过来！ . 钟声响起的时候，宴会厅中的众人还在纷纷起舞，也有些人正在觥筹交错之间，与故交谈论生意与近况。 然而，就在钟声响起的刹那，所有人的动作都在一瞬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他们的表情陷入迷茫，就像是被刹那间抽取灵魂的木偶一样，呆呆地站立在原地。 刚刚潜入宴会厅，准备按照黎鸣臣的吩咐，监督黎诸好好履行工作的邱秘书，才刚刚从黎总的合作伙伴那里打听到了黎诸似乎去了二楼的消息，就听到了这钟声。 那钟声初听没有什么不同，但细听之下，却仿佛带着万鬼嚎哭、邪灵肆虐，幽怨的声音一下一下冲击着人的心底。 邱秘书也是进过副本的人，顿时意识到了这钟声的不对。 他条件反射地吼了一声：“快捂住耳朵！” 他在捂住耳朵的同时，有一些人如梦初醒，同样捂住了耳朵，目光逐渐清明，但更多的人依然陷在了梦魇里，口中喃喃自语，像是在念咒语：“狄安娜女神……狄安娜女神……” . 二楼雅室内，公子哥抹了一把嘴上的血，冷冷道：“你还挺厉害。” 黎诸也挂了彩，只是从外表看起来没那么严重，但他的胸口其实在隐隐作痛，那是最初公子哥捅过来的一剑，黎诸虽然避开了，但却下一秒，公子哥却手腕一转，用剑鞘重重地撞向黎诸的胸口，直至让他发出了一声闷哼。 黎诸冷冷道：“你们有多少人？” 公子哥笑道：“想套我的话？其实我们没有几个人，但带着狄安娜女神赐予的道具，我们足可以将今日参加宴会的所有人都转变为女神的信徒。” 黎诸看着这个昔日的玩伴，不可思议道：“我以前怎么没看出你还有这样的雄心壮志呢，怎么，地球是装不下你了吗？好好的富家公子不当，非要去做邪神的爪牙？” 公子哥道：“少废话，你根本不知道，那是怎样强大的力量。” 黎诸却摇了摇头：“你忽略了一点，今日来参加宴会的人中，除了你们这些人之外，不止有没进入过游戏的普通人，还可能，有其他邪神的信徒呢。” 黎诸突然停下了声音，静静地侧耳倾听着什么，半晌轻轻地笑了起来。 公子哥也变了神色，他听见，从楼下传来了一阵打斗声。 公子哥咬咬牙：“不管如何，你不愿意交出道具，也不愿意成为狄安娜女神的信徒，那么如果留你一命有朝一日必成心腹大患，我先除掉你再说。” 话音未落，他就再次持剑，向着黎诸的方向重重刺去。 这一下实在是太快了，力道也太狠了，如果真刺实了，必然会直接把黎诸穿成一个筛子！ 黎诸向后一撤，但紧接着，他看见对方露出了一个得逞的笑来。 他心道不好，下一秒，他肩膀上瞬间被按上一个重重的力道，就要强行按着他，迎向那把利剑的刃口！ 不知在何时，另一个人悄悄地潜伏在了他的背后，意图偷袭！ 就在那把通体碧绿的长剑即将要把黎诸捅个对穿的时候—— 一条乌黑粗壮的触手席卷上了黎诸的腰，拽着他逃出了这个必死的困境。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乌黑触手涌入雅室，几乎占据了空间中的每一寸角落！ 第77章 小掉马 沉闷的钟声不知在何时停了下来, 拉莱猛得惊醒过来，睁开了眼。 她仍旧处在那条狭小的走廊之中，但与之前不同的是, 乌黑的触手从她的身体各处延伸生长出来，逐渐填满了走廊的每一处角落。 第129章 粗的触手如同成人的手臂, 细的触手也像是海藻的细丝，从走廊入口延伸出去, 直到宴会厅。 触手是她的触须，也是她的感官系统，她虽然仍旧身处于这条窄小的走廊, 但她的神识却遍布这座别墅的各处。 她能看见—— 二楼的雅室中，黎诸的对手惊恐地望着满室的触手，爆发出一声惨烈的尖叫, 他手中的长剑脱手而出，掉落在地。而黎诸正奋力地和紧缚在腰间的触手搏斗, 然而他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撼动分毫。 一楼的宴会厅中, 曾经的歌舞升平已经陷入一片混乱, 一部分人眼中失去了焦距, 呆呆傻傻地望着眼前浮动着的触手；另一部分人意识尚存，他们哭喊着，奔跑着，他们想要逃离这噩梦般的困境，他们跑向大门口，却发现大门也被杂乱的触手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们跑向后门，却发现后门挂上了一把坚硬的铜锁；但还有极少数的人, 他们眉头紧皱，从怀中掏出了各种各样的道具，他们想要用其他邪神的力量为自己闯出一条生路。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眼前，那两个服务生打扮的人痛哭流涕，眼中尽是惊恐，声音都带着因为恐惧的颤抖：“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们手中拿着的钟，早已被那些张牙舞爪的触手撞出了一个缺口，已经失去了神力，不会再发挥作用了。 区区邪神的道具而已，只能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勉强得手，若真的正面对上，道具中蕴含的力量又怎么可能对抗正统的邪神？ 拉莱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这两个瑟瑟发抖的人，轻笑了一声道：“你知道你们犯下的最大的错是什么吗？” “是什么？”二人抱成一团，几乎瑟瑟发抖。 “你们千不该、万不该让一位邪神陷入昏迷，你们可知道，我为了维持人类的外表耗费了多大的意志力吗？” “啊啊啊啊啊——”那个女侍应生听懂了她的意思，“噌”地一下站起身，撕扯着头发，将一绺绺的黑发硬生生地从头皮上撕扯下来，大笑大跳地向着走廊的一端跑去，没一会儿就失去了踪影。 拉莱没去寻她，她知道，那个人类已经疯了。 拉莱的目光幽幽落在另一个男侍应生身上。 明明身上延伸出无数诡异可怖的触手，可她人身的形态仍旧如往昔一样美丽，可当知晓她真实身份的那一刻，才会发现她少见的美貌下早已张开了诡异的双翼。 男侍应生看见了同伴的结局，他的目光在触及她的一瞬间就低下头去，他的声音除了害怕，竟然还沾上了一丝狂热：“如果您愿意留我一命，我愿意成为您的信徒！我愿意为您鞍前马后，我愿意……” “不必了。” 一根滑腻的触手从男侍应生胸口穿过，直直阻断了他没完全说出口的话，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胸口，似乎不明白怎么从那里一下子冒出了这么多血来。 “啪！”他的身体向前轰然倒地，只有胸口到后背被穿出了一个血窟窿。 拉莱将那根夺去他性命的触手齐根切断，触手被蓝焰点燃，一点一点化为灰烬。 她垂眸看着地上的满目疮痍，下一秒，无数乌黑的触手被回收到了她的身体里，她又恢复了此前人身的模样，仿佛之前宴会厅中恶魔炼狱般的景象都不过是错觉而已。 走廊里只能听见她一个人的脚步声，她一步步地走回了宴会厅。 宴会厅里的触手尽数散去，但其中的人们仍旧双目无神，早在他们听到带有邪神力量的钟声那刻，他们就失去了永远成为普通人的权利，可能是现在，可能是将来，他们必然会进入游戏。 而其中的一部分，已经在潜意识中成为了她的眷属。 她能隐约感觉到，她能够动用的力量更多了。 触手虽然已经尽数消失，但她的头发却因为力量的波动长了不少，几乎垂至脚踝。 突然，她的头发处猛得传来了一阵拖拽感，她回头一看，见是一个贵妇人死死地拽住她的头发，表情阴狠:“女神她不会放过你的。” 拉莱手心一动，不动声色地将触手穿过这个人的喉咙。 她对这个人的脸有印象，她的丈夫是黎诸父亲的合作伙伴，方才还在餐桌上亲亲热热地唤黎诸“小黎”。 没想到，已经有这么多人类都进入了游戏，选择了追随的邪神。 人类或趴或跪或躺在地面，她本来想要直接到二楼找黎诸，却注意到了一道目光，来自于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邱秘书同样趴在地上，他死死地盯着拉莱，眼中是不可置信。 拉莱走到他的面前，垂眸看了他一会儿。 邱秘书艰难道：“你也要杀了我吗？” 拉莱自知他刚才看见了她杀人的全程，思忖了片刻，然后道：“算了。” 邱秘书不知道她说“算了”是什么算了。 拉莱：“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名拉莱，取名源自沉没之城拉莱耶，从物种上看也是你们所说的邪神。” 邱秘书的眼中浮现出惊涛骇浪，他想要说什么，却在看到拉莱背后的一幕时硬生生止住了话头。 拉莱回过头，就看见黎诸正在楼梯上看着她，他的手边是奄奄一息的富家公子哥儿，已经陷入昏迷了，就连那把耀武扬威的碧绿长剑也在触手的撕扯下变成了飞灰。 拉莱眼中似有光华闪烁：“怎么，很惊讶吗？” 第130章 她以为黎诸会露出厌恶的表情，再不济也是失望的情绪，却没想到，黎诸只是笑起来：“怎么会呢？只是猜到的东西落实了而已。” 拉莱：“我杀了那些人。” 黎诸：“我知道。” 拉莱有些费解：“你不害怕吗？没有一个邪神会对人类心生怜悯。” 黎诸：“你也仅仅杀了那些真正要伤害我们的人而已。”他的目光扫过地面上其余的人类，笑道：“你知道么？你比你口中说出的，要心软的多。” “我只是希望，下次你再做这些事的时候，不要再一个人遮遮掩掩了，我真的很想赢得你的信任，我真的很想在你筋疲力尽的时候成为你的港湾，我真的很想能和你并肩。” 拉莱刚想说什么，她的余光却突然扫到了什么，她脱口而出：“小心！”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不知从哪里骤然出现的汹涌浪潮，高达几米，瞬间没过了一楼大厅，将他们所有人都席卷到了潮水中！ 第78章 海难 拉莱苏醒的时候, 耳旁是翻涌的海浪声，她身处的地方摇摇晃晃，似乎还有很多人奔跑叫喊的声音。 她睁开眼睛, 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简陋的单人床上，床单上有一股阴暗潮湿的气味, 像是终日见不到阳光而发了霉。 她翻开同样泛着潮气的被子下了床，眼前是一间狭小逼仄的房间, 只有一张床和带着裂纹的木桌，木桌上方贴着一张泛黄的纸，上面用黑色的笔迹手写着： 船长室电话:2734； 大副舱室电话：2735； 船员室电话：2738。 看得出来, 她正身处一架正在航行的轮船上。 拉莱推开门，原本仅是隐约响起的人声和跑动声终于清清楚楚地响彻在她耳旁： “船在下沉！” “怎么会下沉？” “好像是船舱进水了！天哪！好大的风暴！我打赌我航行十几年了都被见到这样的风暴！” 拉莱逆着匆忙跑动的人流，爬上甲板, 天边刚好划过了一道闪电，照亮了正在缓缓下沉的巨轮和深蓝趋于漆黑的海水, 巨大冰冷的雨滴落在她的脸上手上，狂风肆虐着, 海浪正一波一波地涌向甲板和船舱。 一个面容青涩的船员跑过, 看清她的脸时愣了一下：“小姐, 您在这里做什么？快回到船舱中吧，这里不安全。” 听起来，她的身份应该是轮船上的游客，而非船员。 拉莱冷静地问：“你们要做什么？” 船员：“船长和大副命令我们卸载货物！这趟航程估计要血本无归！我得现在就去了，否则就来不及了！” 他向拉莱行了一个匆忙的礼，随后就向着货舱的方向跑去了。 很快, 汹涌的海面上就出现了大大小小的箱子，它们刚一露出水面, 就被更加猛烈的重力向着海底拖去。 然而，拉莱感觉到，轮船仍在缓慢地下沉。 果不其然，那个面容青涩的船员很快又出现在拉莱面前，这次他脸上的表情愈加慌张：“小姐，快走吧，船要沉了，船长命令开始放救生艇，您再不上去就来不及了小姐！” 拉莱跟着他跑下几乎半被海水淹没的楼梯，果然看见了两条救生艇，一大一小，小的那条能容纳六七个人，大的看起来能容纳三四十人，此时两条救生艇都已经坐了一半人。 【副本名称:托里克半岛的祭祀】 【主线任务解锁进度：5％】 【现阶段主线任务:在轮船最终沉没前登上救生艇，活下来】 “拉莱！” 拉莱转头一看，正是黎诸，他穿着一身船员的制服，上衣裤子都很破旧，展露出缝缝补补的痕迹，他正向着拉莱的方向跑来。 拉莱却注意到了他身后的异状，眉心一跳：“小心！” 黎诸来不及转头看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在听到提示后条件反射侧身一避，下一秒就感觉一阵风声破空传来。 【闪避】检定/出目：80/69 成功 后面那人一击不成，又来一击，黎诸这才看清，一个船员打扮的人正阴恻恻地看着他，双手正举着一把船用救生锤！但看这张脸，无疑是方才宴会中的人，是一起进入这个副本中的玩家。 黎诸三下两下把他撂倒，夺过救生锤，但这一番动作到底拖延了时间，转眼间，大救生艇和小救生艇都仅仅剩下两个位置了。 黎诸刚要拽着拉莱的手奔向救生艇就感觉身后被人猛烈推了一把，紧接着，两个人越过他们，奔向了那个离他们最近的小救生艇，其中一人还耀武扬威地回过头，很显然，那也是一个与黎诸素来不对付的老熟人。 “快走！救生艇要开了！否则等大船沉就来不及了！” 拉莱和黎诸同时一跨，终于在最后一刻，齐齐上了大救生艇。 而在他们身后，海水已经淹到了大船的甲板，几个还没来得及上救生艇的船员绝望地叫着：“上帝保佑！有没有人能救救我们！” 风中传来两三人的哭喊声：“我是玩家！我是玩家！怎么能游戏还没开始就结束了！我不要失败！凭什么——” 他们的声音终于随着沉没的大船而逐渐消散了。 黎诸神色冷凝，对着拉莱道：“现阶段主线任务显示完成了，但游戏还没提示下一个任务。” 拉莱颔首，她思索了一下道：“托里克半岛的祭祀，听起来这次的副本地点是一个小岛。” 第131章 “我听说，有些远离城市、未被发现的小岛上会有食人族的踪迹，他们会将来到此地的外乡人杀害分食。” 拉莱顺着声音望过去，见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但她的眸子中却无多少恐惧，而是带着一股子与年龄极不相符的稳重。 黎诸向她点点头，然后对着拉莱介绍道：“柳叔叔的大女儿柳淑兰，是富雪房产未来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拉莱在之前的宴会上与这位柳姑娘打了一个照面，也听黎诸介绍了这位极有本事的柳姑娘，她是父亲原配所生，由于母亲早死在家中不得重视，后来父亲再娶时新任妻子生下了一个弟弟。但她能在这样险恶的环境中仍旧夺得继承权，足见其心机与手腕。 柳淑兰对着拉莱笑笑，神色不见一丝异样，看起来，之前宴会厅中大多数人还是陷入了昏迷，没有听见拉莱的自曝。 “啊！救救我们！” “救救我们！” 拉莱转过头，正看见一个大浪猛得扑过来，将一直在海面上颤颤巍巍行驶的小救生艇打翻了。 小船底朝天，顶朝下地漂浮着，几双不肯放弃的手死死地抓着小船的边缘，然而仅仅半分钟后，就将小救生艇弄得四分五裂。 伴随着几声惊叫声，小船上的人尽数被翻涌的海浪席卷着沉下去，直到海面上不见一个人影。 “我从未见过任何一个副本中，玩家死得如此迅速和突然，而且毫无头绪。”黎诸的语气有些严肃。 拉莱：“那场宴会中的人太多了，这个副本容纳不了这么多玩家，必须进行一定的筛选。况且你说头绪——” 她嗤笑一声：“死亡的逻辑和原因是你们人类想要推测出的东西，但对于邪神，大多数时候祂们的动手都是出于随心所欲。” 正在此时，她听见柳淑兰急促地道：“你们快看那是什么！” 在大型救生艇的不远处，突然出现了一辆通体漆黑的巨型轮船，这艘船仿佛犹如鬼魅一般突然降临，但也可能是因为它的外观几乎已经融入进了漆黑的夜色下，因此过于隐蔽。 但思考这些都已经来不及了，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救生艇猛然撞击在轮船上，这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将所有人都齐齐震晕了过去。 昏迷过去的前一秒，拉莱隐约看见，轮船桅杆上悬挂着一个血色的旗帜，旗帜迎风飘动，上面画着一条利齿密布的食人鱼。 . 拉莱再次苏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双手被缚，身处在一个阴暗的小空间中，从摇晃的环境判断，这也是船舱。 她的面前，坐着许多与她一道被绑着的人，她数了数，加上她，一共十三人，有些人还在沉睡，但有些人已经醒了，正眼含敌意地打量着周围。 其中，绝大多数面孔拉莱都有印象，正是之前出席宴会的来宾。 黎诸、柳淑兰、邱秘书也在其中。 船舱的木门忽然从外面打开了，走进来一个长相十分粗犷的男人，他的头发和垂至胸前的胡子都乱蓬蓬的，隐约还能从毛发之间望见跳蚤的踪迹。 他大咧咧地袒露着胸口，只有一块脏得看不出本色的布在下半身兜了一圈。 他端着一个盆在玩家面前放下，言简意赅道：“吃饭。”话音落下就要走。 有玩家不满道：“我们怎么吃？不给我们松绑的话……” 那壮汉嘿嘿一笑，俯下身，做出一个狗叼肉的动作，然后理都不再理他们，扬长而去。 拉莱往那铁盆里一看，见里面果然是烹饪好的肉类，颜色暗沉沉的，堆积在铁盆中，不多的汤汁上浮着一层泥泞的油花。 “呕——”当即就有人抑制不住干呕起来。 柳淑兰：“不会还真是……” 拉莱看了她一眼，语气淡淡地道：“不是人类的肉。” 柳淑兰松了一口气，口中道：“那就好，那就好……”还没说完，她就止住了话音，脑中跃入了一个疯狂的想法： 她是怎么知道的？ 第79章 托里克半岛 柳淑兰的目光在拉莱的脸上打量来打量去。 拉莱问：“盯着我做什么？” 柳淑兰叹息一声, 苦笑道：“害，只是觉得挺搞笑的，我们这种家庭, 平日里父母长辈都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坐同一架飞机，生怕继承人齐齐出事, 却没想到——”她摊开手：“到底被游戏一网打尽了。” “咱们也都不用自我介绍了吧，都是平日里明争暗斗从小比到大的老熟人了。” 其他人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没有人统一组织，进过游戏的玩家就开始给首次进入游戏的新手讲解规则。 拉莱却感觉到后背处贴上了一人, 黎诸悄悄地在她耳边说：“九点钟方向的那个人，我不认识。” 那是一个年约四十多岁的人，鬓发微白, 满脸都是皱纹，身穿着破破烂烂的袍子, 眼睛紧闭。 这时，那人的眼睛突然睁开了。 他的双手也被绑缚在身后, 但他却一步一步用身体腾挪在门口, 耳朵紧紧贴附在门口, 像是在倾听着什么。 其余人也注意到了这里的异常，不知不觉间都不说话了，只是暗自观察着那人。 那人喃喃自语：“托里克，托里克……” 有人道：“那个老头在说什么？” 另一人讶异道：“你也不认识他？” 第132章 “对啊，他是谁？我从来没见过他。” 中年人突然回过头，望向他们一群人, 眼中尽是惊恐，失声叫道：“我听到了, 门口的守卫说我们的目的地是托里克，他们要将我们托里克半岛！” “托里克半岛？” “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岛屿！” 中年人缓缓道：“我航行这么多年，也遇见过许多奇闻诡事，但从未有这么一个名字让我如此胆寒。” “据说在大西洋的西部，有一处海域因为洋流和风向的原因极易发生海难，因此被航行家称之为死亡之海。” “但死亡之海未必死亡，若得救及时还能有一线生机，真正的死地在于，传说中在死亡之海的源头，有一处由三个半岛首尾连接而成的岛屿，称之为托里克半岛，在岛屿上居住着原始残暴尚未开化的原始人，他们迷信着邪恶的宗教，对所有外乡人赶尽杀绝。” “这么多年，无论是好奇前去探险的人，还是像我们一样，被海盗船抓去的人，都没有回来。” 拉莱看着眼前的中年人，他受尽折磨愈加憔悴的脸与她记忆中船舱张贴着的意气风发的脸对上了号，她问道：“你是船长？” 中年人点了点头，他继续道：“我们必须要逃！” 他话音还未落下，身后的房门猝然打开，走进来了一个外表穷凶极恶的汉子，他皮肤黝黑，鼻梁侧边留有一道深深的刀疤，他一手持着刀，一手拎着船长的后衣领，几乎不废吹灰之力就将船长提了起来。 拖拽着船长往外面走的同时，他回头狞笑了一下，带有警告的意味。 他并没有牢牢关紧木门，而是留有一条窄窄的缝。 拉莱看见，木门的外面站着两个同样腰佩长刀，长相健壮的看守。 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鲜红的血液汩汩地流出，穿过门缝流入屋内，染红了地面。 门再次被打开，一个人形的物体被丢了进来。 更确切地说，是船长的尸体，他从胸膛到肚腹间被开了一条极深极长的口子，几乎能从口子中窥视到他暴露出的内脏，尽管一切都是血肉模糊的。他死死瞪大了双眼，眼白占比极大，死不瞑目。 一声抽泣从女孩堆里传来。 这是一个赤裸裸的警告，当船长听见外面看守聊天时泄露的只言片语，他想要逃跑的话也同样被外面听见了。他自以为是黄雀，却没想到黄雀之后亦有黄雀。 船长的尸体代表着一个血淋淋的警告，警告着与他有着相同心思的人，如越雷池一步，就与船长有着同样的下场。 这一威慑果然有效，在之后的几天里，尽管玩家们居住环境极其恶劣，每日的饭食依旧是用大盆装上来，像是在喂牲畜，但这些往日养尊处优的少爷小姐们却不哭也不闹，战战兢兢地活着。 终于，五日后，轮船靠岸了。玩家们被守卫挥着鞭子赶出来，又下了船，被迫登上了这座死亡岛屿——托里克半岛。 拉莱眯着眼，打量着她踏上的这座岛屿，相较于船长口中描述的凶神恶煞，这座被外界传得玄之又玄的岛屿看起来其实很安宁祥和，海浪平稳地冲刷着岛屿的礁石，整个岛屿的地面上都生着青翠的草与树木。 “嘿！好极了！您可真阔气！”劫掠他们的船员从岛上一人的手里接过一个黑布袋子，他一打开袋子，眼睛笑得齐齐眯了起来。 然后，他把他们这一排十二个人往前重重一推，意思很明显，他们都归您了。 所以，他们是被当成奴隶卖了吗？ 但拉莱一看到买主，一种预感就缓缓升了起来，买主身穿着一身逶迤及地的白袍，脸被厚实的布蒙着，看不清长相，但这都掩盖不了他身上散发出的混乱邪恶的气息。 果不其然，买主沉默地带着他们走了一段路，到了僻静处，转头对着他们说：“我是你们本轮游戏的守密人。” “国王陛下想要建立一座神庙，但尚未决定献给哪位神明，你们的目标是让自己信仰的那一位神明坐享神庙。” 游戏面板提示音同步响起—— 【本轮游戏玩家人数：12人】 【神明总数：三位】 【根据抽签结果，你信仰的神明为：狄安娜女神】 【你的队友包括：黎诸、邱密书，柳淑兰】 很显然，其他玩家也听到了提示音，他们自发地找到了自己的队友，四人一组站好，望向其他人的目光含着敌意。 这次的副本游戏机制竟然是团战，但是到目前为止，他们还不知道，如何才能辅佐自己信仰的神明登上神庙。 另外，竟然这个副本中同时有三位邪神。 黎诸小声说：“狄安娜，你听说过这个名字吗？” 拉莱摇了摇头：“她应该是近百年诞生的新神，我没听说过。” 黎诸声音沉了下来：“方才在宴会上搞破坏的那群人，他们所信奉的邪神，就是狄安娜。” “唔，那这位按照副本设定，我们应该信奉的邪神，和我们或许是有深仇大恨的。” 更棘手了。 守密人：“你们的第一站是幽暮之海，你们将会在幽暮之海度过三天，三天后，我会在小岛的入口处等待你们，带领你们前往下一站。记住，我很讨厌莫名其妙掷骰的玩家，因此，你们的每一次掷骰，都需要得到我的先行同意。” 游戏面板弹出相应提示信息： 第133章 【托里克半岛为三岛合一，分为幽暮之海、浮空之岛、迷雾之森】 【所有玩家将会在每个小岛停留三天，九天后神庙将建成，届时神庙上镌刻的名字将会是最终的胜利者。】 【胜利的神明所属的玩家可以离开托里克半岛，其余玩家将永远成为托里克的仆从】 【拼尽你们最后一丝气力传教吧！为你们信仰的神明的荣耀而战！】 第80章 幽暮之海 不知不觉间, 雾气从海面上升腾起来，逐渐弥散开来，玩家们都看不清彼此的面孔。 雾气再次消散、一切都变得清明的时候, 拉莱发现，守密人不知从何时起已经不见了。 看来, 这是一位社恐不爱说话的守密人。 游戏面板提示：【欢迎各位来到幽暮之海！】 【幽暮之海的神明诚心迎接各位的到来，但只有真心信仰祂的子民能够自由出入幽暮之海的守门, 其余人—— 【那就看你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喽！】 没等几分钟，四个人不情不愿地站了出来, 看得出来，他们本来是不想透露自己的阵营的，这眼生的两男两女走近了小岛的入口, 一对手持叉戟的守卫看了看他们，就放他们进去了。 其中的一男一女似乎回了下头, 轻蔑地看了他们一眼。 柳淑兰：“唔，是宋家的两个讨厌的人, 我最厌烦看到他们了。” 小岛门口剩下八个人, 如果想要进一步推进游戏进度, 进入幽暮之海势在必行，但他们要用什么方法突破守卫的封锁进入幽暮之海呢？ 游戏并未给出三位邪神的名字，单从他们信仰的狄安娜这个名字什么都推断不出来，但是，可以确信的一点是，剩下两队的主场必然是浮空之岛或是迷雾之森。 主场的属性, 或许与邪神赐予玩家的能力有关。 “扑通！”另一支队伍中其中一人扑腾跳入海水中，然后立即游向小岛的入口。 邱秘书抚掌称快道：“我怎么没想到, 陆路不通走水路啊。” 下一秒，那人正在奋力游泳的身子重重一坠，他像是被折翼的鸟一样，无法控制地卷入海中的漩涡，紧接着，海水没过了他的头顶，他消失在了大海中。 这一幕发生的实在是太快了，就连他们队内都不曾有一人反应过来，半晌，他们队内有人骂了句脏话。就算现实世界里不算朋友，但谁也不想看着队友白白送命。 邱秘书：“看来走水路是不可行的了。” 拉莱却道：“未必。” 另一队再次商量了半天，半晌后，他们的背后长出若隐若现的雪白双翼，双翼拍打着，向着小岛入口飞去，这一次，他们平安地飞越了小岛入口。 拉莱若有所思：“他们的主场是浮空之岛，我们姑且管他们的神明叫羽神，幽暮之海的神明叫海神，迷雾之森……那就叫树神吧。” “刚才那个人失败，其一是因为这里本是海神的领域，盲目跳跃到海里风险很大；第二，他是羽神的信徒，把自己的双翼沾湿，那可不就像坠海的鸟儿一样，投身大海了吗？” 柳淑兰：“如果我们是树神的信徒的话，是不是可以通过长高的树木，同样跨过小岛入口。” 拉莱却看了黎诸一眼，自从进入游戏后，黎诸的表现就不太对劲，往日随和话多的他变得沉默寡言。但她总能感觉到，他牢牢盯在她身上的目光，就像是有某种隐秘的渴求似的，也像是在寻求她的答案。 不过此时不是想这件事的时机，拉莱想了想道：“游戏并未告诉我们该如何向神明祈求，我们可以试试看。” 她心中默念了一会儿“狄安娜”的名字，半晌后，狄安娜终于被问烦了。就在他们一行人的眼前，一株细小的幼苗突然破土而出，然后飞快地向上生长，起初它只是一截青绿的幼苗，但眨眼间就长出了树干和枝桠，树木继续往上生长，又不断变粗壮变坚硬，直到几分钟后成长为了参天大树，几乎突破苍穹，任何人都看不到它的顶端，因为树木本身就被细细密密的垂下来的柳条遮掩住了。 邱秘书：“……这树也太高了，我们爬不上去啊。” 拉莱抬头看了半晌那棵树，然后道：“不用爬。”紧接着，她拽了拽一根柳条，感受了一下柳条的韧性，就要试图通过柳条荡到对面去。下一秒，她的动作被黎诸拦住了，黎诸的眼底看不清什么表情，只淡淡地道：“我先来。” “不用，我先来。”她来的话，就算计划不通也不会送命。 黎诸这次却异常强硬，他深深地看了拉莱一眼，道：“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吗？” 还没等拉莱理清楚他究竟说过什么，下一秒，她看见黎诸拽着柳条，助跑了几步，然后往小岛入口处迅速一荡！ 那一刻，无处由来的恐惧几乎攫住了她的心。 她看见，黎诸的双足几乎只比那两个守卫的头顶高了一点，那一瞬翻过去的风声几乎引起了那两人的注意，但当他们抬起头疑惑地望过去的时候，黎诸已经飞过去了。 看起来，黎诸成功了，接下来，他们一个一个地利用坚韧的柳枝荡了过去，成功进入了岛口。所有人都进去后，拉莱向来时的路望了一眼，发现那棵临时生长起来，送他们进来的参天大树已经不知不觉间消失了。 幽暮之海虽然名字带海，但也只是三岛之一的小岛，但岛内却有一道长长的深沟，其中倒灌了海水，这可能就是称之为幽暮之海的缘由。 第134章 拉莱和其他人在小岛上转了半日，发现“鱼”在这里是一个很特殊的意向，无论是集市摊位、建筑、甚至修建的石路上都有鱼的图案。图案上，这条鱼显得身躯十分巨大，它甫一出海面，就连轮船都在它引起的剧烈风暴中纷纷沉船，它一张口，血红大嘴里是密密麻麻的森白牙齿，它的一只眼睛如日月般明亮，另一只眼睛却蒙上了一层阴翳。 看来，这就是幽暮之海中的神明了。 拉莱在集市上打听了半天，方才问到了当地人最喜欢去的一个祭祀神明的地方。 小贩一边吆喝着，一边对他们神神秘秘地说：“你们看到那边的山头了没？从那里上山，走到半山腰能看见一个岔路口，左边是死路，悬崖峭壁，千万不能往那边走，右边再往山上爬，就能看见一座神庙……诶，我看你们，怎么觉得有些眼生？” 众人忙不迭跑了。 柳淑兰疑惑道：“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在公众场合向他们传教，去邪神的大本营很危险吧？” 拉莱微笑道：“知己知彼嘛。” 其他人想的都是遵从游戏提示去传教，谁能想到，她的目标是去杀邪神的呢？ 第81章 虫灾 小贩所指的山头遥遥看起来很矮, 待走到山脚下，才发现走到山顶并不简单，一道蜿蜒的小径从山脚向上延伸, 看不清指向何方。 走了一段路后，他们就看到了小贩所指的岔路口。 邱秘书刚要向着右侧的方向走, 拉莱就制止了他：“等等。” 她低头捡起了一块地上的石头，向着右侧扔了过去。 一阵石头与草木摩擦的声音后, 众人都没有听见石头落地的声音。， 一瞬间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石头没有落地，这说明，岔路口的右侧不可能是普通的土地！拉莱走在前面, 其他几人跟在她后面，放轻了脚步, 往右方走了一点，下一秒, 他们止住了脚步。 真相与小贩所说的恰恰相反, 岔路口的右侧才是真正的悬崖峭壁, 且这悬崖形成得极为歹毒，岔路口的右侧带着一个微小的转弯，转弯的后面视觉死角处即为断崖，如果他们对小贩的话不曾有半分怀疑，此时估计已经坠入万丈深渊，连尸体都凉透了。 柳淑兰佩服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拉莱却看向黎诸的方向, 语气肯定：“你也看出来了。” 黎诸脸上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虽然那笑容咫尺之间出现又咫尺之间消失：“他从始至终, 都在盯着我们手上的印记看。” 邱秘书：“我们有什么印记？” 他低头一看，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手背上显现出了一个若隐若现的标记： 那是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树，柳条垂落下来，显得郁郁葱葱，如果仅仅是这样也便罢了，但那柳条上的每一片树叶，都不再是树叶，而是无数颗眼黑眼白一应俱全的眼睛。 “呕——”邱秘书一阵恶寒，他艰难道：“所以我们刚才所抓的柳条，也是……” 拉莱：“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座岛屿上的每一个人，在看到我们手上的印记之时，就能知道我们是外乡人，是异教徒。” 下一秒，她听到身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回过头，就看到最初上岛的幽暮之海的四人正不怀好意地望着他们。 拉莱这才认真打量起了眼前四个人。 柳淑兰讨厌看到的一男一女看起来十八九岁，长相极为相似，举手投足之间仅是高傲，根据他们的自我介绍，哥哥叫宋章，妹妹叫宋雪。而另外两人看起来就颇为普通了，自我介绍是某公司的职员，得到老板青眼才能出席这样的宴会见见世面，一个叫程凌，一个叫孟钦，程凌看起来很单纯，他们一问就把自己的来龙去脉和盘托出了，孟钦的目光却有些闪烁。 宋章扬了扬下巴，傲慢道：“我们要和你们一起走。” “……”拉莱四个人转身就走。 见没人理他，宋章急了，斜觑了程凌一眼，程凌犹豫了一下，说道：“宋少爷的意思是，结伴走这样会安全些，看你们这架势是要去神庙吧，神庙这种地方，素来是探索的关键地点，危险估计也不少。” 宋章颔首：“我要你们保护我。” 然而，他嚣张的气焰在黎诸开口的一瞬间就止息了：“可以，回头我就和伯父伯母说说你在副本里是怎么表现的。” “你！”宋章敢怒不敢言。 最终他们还是和这条队伍一起走了，按照拉莱的话说，与其让他们远远地跟着，不如放到眼皮子底下，才能看清他们究竟在玩什么花招。 但由于黎诸那一席话，宋章和宋雪的气焰彻底沉了下来，不怎么开口了。 . 神庙建立在山顶处，有不少人进庙叩拜。 宋章宋雪四人这次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甚至大大方方地露出了手上的标志。而拉莱他们拉下衣袖，借着垂落的衣袖遮掩了手背上的印记，也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 神庙里蔓延着一种让人很不舒服的香灰味道，一个与之前他们在岛上各处看到的图案如出一辙的大鱼雕像被放置在主位之上，前方摆放着三四盏长明灯，蜡油如同眼泪一滴一滴落在贡品上。不知道是否为错觉，拉莱还闻到了一种隐秘的鱼腥味。 拉莱在心里道：守密人，我要过一个侦查。 大约几秒钟后，一个骰子出现在了她面前。 第135章 【侦查】检定/出目：70/59 成功 守密人：你看见在神庙的墙角处，有一个半坐半躺的人。 拉莱顺着这个提示看过去，发现那里确实半坐半躺着一个人，这个人的穿着打扮与前来敬香的普通信众不太一样，他身披袍子，头戴发冠，倒像是这里的神职人员一样。 “这里前来敬香的人似乎很多。”拉莱与身边的同伴说了一声，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那人听到。 那人的目光投了过来，下意识地借口道：“这是自然，毕竟一年一度的大祭就要开始了。” 大祭，听起来就不像是什么好事。 “届时我们能见到神明吗？” 神职人员的目光中顿时染上了一丝怀疑：“你是什么人，就想妄图见到神明？” “最近家中发生了些事情，实在是想要向神明祈求祷告一番，也是慌不择路了……” 守密人：过一个话术，看看他是否相信你说的话。 【话术】检定/出目：60/34 成功 神职人员眼中的怀疑渐渐消失了：“这倒也无可厚非，只是，能否见到神明要看你们自己的命数，每逢午夜，传闻神明可能化身为巨鱼，穿梭于内海，曾有人窥见过神明的风采，只是见到祂的人都死了。” 拉莱道谢，就带着其他人往出走。 柳淑兰不解道：“我们这就打听完了？不顺便传传教？” 拉莱：“我只需要知道在哪里能见到祂，至于传教……”她嗤笑一声：“在神庙这种邪神的大本营传教，你们是嫌我们死的不够快么？” 待拉莱他们走后，宋章对着孟钦吼道：“你不是说他们来神庙必然是想传教吗，还让我们来捣乱，耽误了半天时间，结果他们就盘问了一下如何见到邪神就走了？” 孟钦：“宋少，不要紧的，他们要是真去找邪神了，那这不是送菜吗？估计用不了明天，我们就知道他们的死期了。” 宋章这才喜笑颜开。 . 另一头，拉莱还没走出多远，就听见从风中传来了几句话，似乎是上山的信众闲聊了几句： “最近收成都快没了，也不知道我这一家五口怎么过。” “你们那边的农田也是？我们这边种的作物都快被虫子吃完了。” “也不知道多来祭拜几次，神明能不能听见我们的诉求……” 拉莱望向下山小径两侧的树木，这一细看才发现，树木和灌木丛的枝桠是完好的，但叶片的上面却布满了细细密密的虫眼。 她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其他人立刻凑了上来：“怎么回事？” “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们力量幽微，主场队伍人多势众，虽然表面上他们也只有四个人，但实际上，整个幽暮之海的原住民都能成为他们的帮手，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怎么可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号召幽暮之海的人信仰我们的神明？” “幽暮之海犯了虫灾，作物产量巨幅缩减，原住民民不聊生，这对于我们是个机会，对于另一支队伍也是个机会。” 她话音刚落，所有人同时听到了一声清越的啼鸣！ 几十只雪白的鸟儿扑扇着翅膀，从天边飞了过来，它们穿梭在树木和庄稼之间，所到之处，恼人的虫蚁尽数消失！ 空中的飞鸟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从飞鸟的身上还掉落下一张张简易的纸条，拉莱捡起一张摊开，发现上面写着一些宣传神明的话。 拉维斯，这是那支队伍所信仰神明的名字。 . 宋章宋雪他们也紧随其后出来，自然也看见了空中飞起的无数飞鸟，一块鸟粪甚至还不偏不倚地掉在了宋章的额头上。 宋章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样的气，他急怒攻心，直接扇了孟钦一巴掌：“你不是说黎诸他们看起来更厉害，让我们跟着他们吗？另一队没了我们监视，都开始传播信仰了，他们都拔得头筹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第82章 巨鱼 晚上, 三个队伍的玩家们都被安排在一个海边的聚居区进行住宿，经过了白天的一番经过，他们之间的气氛变得异常诡异, 就连晚餐时都没多说几句话。 准备睡觉前，宋章恨恨地瞪了一眼那支队伍, 恶狠狠道：“你们等着。” 说罢，他也不忘拉莱他们, 如出一辙地瞪了他们一眼：“你们也等着，这个地方，进来容易, 出去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拉莱心中倒没有被冒犯的情绪，毕竟活到她这个年纪，无论如何都不会和一个寿命短暂的人类小孩计较。 只是, 原来父母放养式育儿，不仅会教养出黎诸那样的, 还会教养出宋家孩子这样的。感谢黎诸的父母，虽然黎诸也够肆意妄为的, 但好歹披上了一张衣冠禽兽的外衣, 不像宋家这个孩子, 从里到外都是一个混世魔王。 半夜，拉莱听见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了一声声的钟声，是午夜来临了。 她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刚要下床，一只手却被人摁住了。 黎诸的神色在黑夜中看不太清楚，他轻声道：“我和你一起去。” 拉莱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笑着道：“你去能做什么？” 话说到了这份上，她本以为黎诸就要立即放开她的手了, 却没想到，黎诸仍旧毫不退缩：“至少你需要一个放风的人，不是吗？” 他的眼中有着一缕很深的哀愁，拉莱被那道目光烫了一下，微微低下了头，叹息着道：“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之后会给你一个回应的，但不是现在。” 第136章 她又道：“我不知道那条巨鱼的来历，也不知道祂的弱点，即使是我亲自出手，也无法确保万无一失，你去的话......” 她咬了咬牙道：“不要让我担心，不要成为我的后顾之忧，好吗？” 她看见，几乎是在她话音落下的刹那，黎诸的目光就亮了起来。 这本应是她的得偿所愿，可是，拉莱的心情却丝毫没有好转，她甚至觉得从肠胃到喉咙逐渐蔓延上了一种微妙的恶心。 仿佛有人在她耳旁说着：“你看，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让任何一个男人为你折腰，心甘情愿地为你驱使。你说对吗，黑寡妇？” 黎诸还想说什么，但下一刻就被打断了。 沉重的木门被“砰”地一声踹开。 “他们都是异教徒！他们来自于其他两座岛屿！快把他们抓起来，我们要用他们祭祀神明！” 几个手拿武器和火把的人闯了进来，看见拉莱和黎诸醒了还愣了一下：“你们怎么还醒着？” 这个说话人紧接着就被身后的人推了一把：“醒着又怎么了，别废话了，快抓住他们！” 他们的声音丝毫没有压低，吵醒了一众玩家，其他人睡眼惺忪地被拎了起来，还没弄清楚什么情况。 拉莱：得来全不费工夫，正合我意！ 几分钟后，他们一众人就被押着到了海边，被逼着垂首望向海面。 大概是深夜的缘故，海水展现出一种界于深蓝和黝黑之间的颜色，从某个角度看，倒不像是流动的海水，倒像是粘稠的如同石油一样的物质，令人一望上去，就从心底生出一种厌恶。 押送他们的人有白天见到的小贩、神庙中的庙祝、晚上收留他们的村民，看来就是他们白天遇到的人将他们的线索捅了出来。 这些人一见到海水，就像是被输了药的瘾君子那样，眼中流露出狂热的情绪，就连手足都开始颤抖起来，他们起初只是喃喃自语，慢慢地声音越来越大，尖利而可怖！像是在说着某种邪恶的咒语。 拉莱从他们的话语中捕捉到了几个词汇：“伟大的神”、“祭品”、“保佑”...... 这让她依稀想起，几百几千年前，也有人这样呼唤过她的名字，不过她只当耳旁传来了某个不长眼的小虫蚁的窃窃私语，从不多加留意，翻个身又睡了。 这呓语对她毫无影响，但对于其他人影响却不可谓不大，随着那声音越来越响亮，他们的脸色也越来越差，眼神逐渐变得呆滞。 终于，咒语停止了。 庙祝的目光带着慈悲与祥和：“误入歧途的羔羊们啊，你们谁愿意第一个接受神的洗礼？” 他只是这么一说，也没奢望能得到自告奋勇者，当即就给旁边等着的手下一个脸色，让他推离他最近的人下去。 然而他还没等出手，就看见拉莱自告奋勇举起了手：“我第一个来吧。” 庙祝犹疑道：“我们这边一向优待女性。” “无妨。”拉莱脸上露出一抹奇异的微笑：“只要祂能吃得下就行。” 庙祝还没在心里消化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下一秒就看见拉莱完全没有再与任何人商量的意思，直接一跃跳下了海！ 海水冰冷到刺骨，拉莱跳下深海的下一秒，两条腿就化成了一条通体透明的鱼尾，她环顾四周，观察着身边的异状。 暗黑色的礁石、浮动着的水草、成群结队的鱼群，明明一切都是熟悉的情景，拉莱的心上却缓缓升上一层寒意，她的心跳加快了，呼吸却放轻了。 她的后背绷紧，缓缓转过头，看向身后的鱼群。 那鱼群本身是静止不动的，但就在她的目光扫过的一瞬间，鱼儿就像是被赋予生命了一样，欢快地开始游动起来。 拉莱当机立断，拔下腰间的那把匕首，重重插向前方的鱼群！ 海鱼们争相逃窜，但她的匕首却刚刚好捅进了一条鱼的双眼中，霎时间，鲜红的血液流淌出来，把海水都染红了。 紧接着，她眼前的幻境破碎成千千万万瓣，她定睛一看，眼前哪是风平浪静的海底世界，分明是一条张着血盆大口的巨鱼，细细密密的惨白牙齿镶嵌在牙床之上，而她的那把匕首，正插在两颗牙的牙缝之间！ 巨鱼牙床受伤，疼痛地缩了一下嘴，看文来抠抠君羊八六一齐齐三三零四整理但紧接着，它再次张开大口，就要向着拉莱吞来！ 拉莱则拿着那把匕首，匕首的刃上爆发出深蓝色的火焰，借着巨鱼冲上来的力道向上一贴，转瞬间，巨鱼的鱼唇就被烧焦，海水中都蔓延着一股烤鱼味。 之后，拉莱又在巨鱼的身上造成了多处烧伤刺伤，但这条鱼皮糙肉厚，受了这么多伤，依然雄赳赳气昂昂地势要吞下拉莱，也没有败下阵来的意思。 拉莱心知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可没有时间和这条鱼在这里耗，她必须尽快找到破局的办法。 借着巨鱼后退一步，喘息半晌的空挡，她再次打量起了这条鱼，它和之前他们在神庙中看到的雕像极为神似，就连另一只眼睛也蒙上了一层阴翳。 等等……眼睛上的阴翳！ 拉莱身后的鱼尾飞快摆动，向着巨鱼猛冲过去。 之前都是巨鱼率先发起攻击，她还是以防御和借力攻击为主。 这一次她主动攻击，巨鱼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拉莱游到它的近前，它才张开了大嘴，就要像吞食小鱼小虾那样顺口把拉莱吞食下去！ 第137章 拉莱的目标却不是它的嘴，她向上一游，拿出匕首，重重一扎！ 等到巨鱼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它那只蒙上阴翳的右眼瞬间被扎出一个血洞，紧接着被从根部硬生生地剜下来，弄出了一个大坑。 一颗没有光泽的死鱼眼轻飘飘地掉落下来，因为自身的重力在海水中坠落，滑向幽深的海底。 巨鱼退后，剧烈地喘了几下，似乎是因为重伤而力竭了。 拉莱刚要上前补刀，就隐隐约约感觉有一道注视感，黏着在她的背部。 这仿佛只是一个错觉，因为当她再次转身回头的时候，她看见身后的海面风平浪静。 巨鱼只剩下了一只眼睛，那只眼睛在深黑的海水中显得更加熠熠生辉。 拉莱便又回头望了一眼。 身后依旧风平浪静。 下一秒，巨鱼猛冲过来，再次张开了血盆大口。 拉莱向后一退，这一退，她的后背却猛然撞上了一个硬物。 那硬物其实并不十分坚硬，反倒带着一种软塌塌的触感，拉莱心道不好，脑子中的警钟疯狂警告，她伸出一只手顺着后背一摸，摸到了一个正牢牢黏附在她后背上的东西。 她想要把它掰扯下来，那东西却黏黏糊糊的，像是陈年的橡皮泥，表面上柔软，却十分柔韧，根本撕扯不下来。 她看不见的是，巨鱼的那只眼睛牢牢地贴附在她的背后，当她摩挲它的时候，它黑色的瞳仁上下转动了一圈。 下一秒，拉莱的眼前一片黑暗，她听见一道温润的男声在她耳旁说：“孩子啊，你是因何来到我的领域，是想要向我献上你的一切吗？” 万千力量撕扯着她，驱动着她说出那句：“是。”拉莱艰难地摆脱了控制，说了句：“不是。” 温润的男声变了调：“为什么不是呢？你的过去如此痛苦，难道不想要摆脱那一切，回归心灵的平静吗？” 下一刻，拉莱脑中的记忆不受控制地被撕扯出来，更深的梦魇从头到尾淹没了她。 第83章 摊牌 海水本应是深蓝的, 幽蓝而深邃，少时的拉莱很喜欢坐在被珊瑚、水草遮掩的角落中，待在没人能找到她的地方。 然后, 她在那个无人能找到的角落静静弹着竖琴，竖琴来自于她在海底沉船上翻到的宝藏, 很多人都说，她在弦类乐器上极有天赋。 然而, 现在深蓝的海水被血染红了，不只是眼前，族群被屠戮流出的血几乎蔓延了近千里。 血腥味一直在鼻尖扑而不去, 令人反胃，她望着眼前的场景，眼睛惊恐地瞪大, 当她的父亲被那个恶魔抓住时，她终于抑制不住地探出了一只脚。 恶魔向着她的方向走来, 语调温柔，隐带诱惑：“我的小新娘, 终于肯出来了？” 但祂却没有放过身后的人, 祂“唔”了一声, 轻声道：“还有一些事情没处理完呢。”然后一刀斩断了她父亲的鱼尾，父亲在抑制不住痛觉尖叫的时候，祂已经走到了她面前，把不断战栗的她抱了起来。 祂的眼中温柔，对于拉莱来说却是森然可怖，他微笑道：“你的竖琴, 想不想要换一换弦？” 她发着抖，摇着头, 但逃离不了桎梏。 记忆再次向前奔涌，大概到了几百年后，当她从持续几百年的梦境中苏醒的时候，人间界已经成为了一片焦土。高楼大厦坍塌，无数人唱着跳着，拉莱倾听了半天，才判断出来他们说的是“欢迎至高神莅临人间界。” 拉莱坐在水面边上，任柔软的头发长长垂落，垂到泥泞的污水中，她的眼中无悲无喜。 然而，下一秒，她却望见，一个青年正跌跌撞撞地向着她走来。 他满头满脸都是风沙，不知在拥挤游行的人群中被挤到地上多少次，又打了多少个滚，他的衣服也皱皱巴巴的，但这些都无法掩盖他优越眉骨体现的与生俱来的英气和俊逸。 他说：“命运游戏是一个骗局，人类世界已经成为了邪神四处屠戮的乐园，您还能救救人类吗？” …… 那道温润的男声仍在她耳旁重复：“忘掉那些噩梦吧，孩子，你可以回归心灵的平静了。” 拉莱反讽道：“平静？” 她注视着曾经的自己在噩梦中一次次挣扎，一次次想要逃离，又一次次被抓回来，她眼中的光愈来愈淡，几近消失。 她一遍遍拷问自己：“你为什么要吞噬其他邪神呢？” “因为，信徒的信仰是邪神力量的源泉，我要吞噬他们拥有的信仰，得到至高无上的力量。” 最后一个问题是：“你为什么要获得力量呢？” 她喃喃自语道：“我要拥有与古神的一战之力。” 拉莱猛得睁开眼，噩梦自动消散，巨鱼的身躯缩小到了一米多长，它已经被刚才强烈的力量波动逼到濒临窒息了。 拉莱似笑非笑：“我要对你说谢谢你。” “你以为让我回忆起最恐惧的噩梦，会让我逃避，让我退缩。” “对我而言，恰恰相反，我只会更加坚定。” 拉莱抽出手中的匕首，这一次直接讲巨鱼从喉咙到尾部捅了个对穿，巨鱼下一秒就断了气，尸体都浮了上来。 拉莱“嗯？”了一声，望着巨鱼轻飘飘的尸体，若有所思道：“原来只是个替身。” 不知道巨鱼是从何时起用替身顶替真身逃离的，但不管如何，明天还有大祭，她不心急，可以慢慢等。 第138章 …… 拉莱浮出水面，水面上只剩下了黎诸一人，他坐在岸边，摆弄着几块石头。 黎诸的目光扫到水面有异动，就立刻抬起头，正看见拉莱湿漉漉地从水里冒出来，海藻般的长发飘荡在水面上，精致的脸面容平静。 黎诸打趣道：“这是谁家的小美人鱼游到海面了啊。” 拉莱走上岸，环顾了四周一圈：“他们呢？” 黎诸：“之前你跳下去后，那几个人说要将我们全部都扔下去献祭鱼神，但后来他们又改了主意，决定今天只献上一些开胃小菜，毕竟明天才是正日子的风光大祭。” 黎诸在地上弄了个火堆，自己往旁边挪了挪，示意拉莱坐在火堆前烤烤火。 拉莱“唔”了一声。 黎诸：“你杀死鱼神了？” 拉莱摇了摇头：“没有，下面的只是一个替身，明天大祭时祂的本体应该会出现。” 黎诸的侧脸被火光烤得金黄，显得有点温柔：“其实我一直想问一个问题。” 拉莱：“你问。” 黎诸：“你为什么要杀死其他邪神呢？” 拉莱沉默了。 半晌后，她轻声道：“我们还是来谈上一个问题吧。” “什么问题？” “你说你想要取得我的信任的那个问题。” 海浪一下下冲击着海岸，风声也一直没有停歇，黎诸却觉得世界都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就像是待宰的羔羊，在等待着一个审判。 “我曾和你说过，在我被杀死我父母的仇家追杀时，占卜师曾收留了我，但后来又背叛了我。” “你之前不是想知道，我和上个副本的邪神是什么关系吗？” “故事的走向是相似的，就连结局也并无什么区别，只是这次，他背叛的不是我，而是他心中曾经奉若神明的信念。” “哈里斯曾经是个很坚定的人，他出身贵族，本就可享一世富贵繁荣，加入医学院也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传统名医，但他在认识到传统医学的不足后，他想要走通一条布满荆棘危险重重的路……他想要推翻传统医学。” “所有人都觉得他疯了，但他却很固执，几乎孤注一掷地在努力着。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这样，蓬勃向上满怀希望，仿佛没有什么力量能真正摧毁他一样。” “直到有一天，就在最终计划开展的前夜，他在最后关头放弃了，因为他的父亲被守旧派陷害下了大狱，当夜就死了。” 黎诸评价道：“阴差阳错。” 拉莱却笑了起来，她很少这样酣畅淋漓地笑过，她的笑声穿透了漫漫长夜，其中却无半分喜悦，笑了好一阵子，她才停下来继续说道：“当初，我也是如此认为的。直到这次，我发现了哈里斯也变成了邪神，我才意识到，哈里斯遭遇的是和占卜师一样的事情。” 黎诸瞳孔紧缩：“你是说，哈里斯也被那个追杀你的仇家收买了。” “或者说，不是收买，那个隐藏在暗中的人，只是用一点小小的手段，就可以改变他们的想法，摧毁他们的信念，让他们成为他的走狗。” 黎诸对上拉莱的目光，一字一顿道：“他究竟是谁？” 拉莱的目光垂落在地面上，望向黎诸已经摆好的两颗石子，她亲手从身旁捡起一颗更大的石头，向前一滚，就将那两颗石头撞得直接翻了个跟头，那颗石块继续向前滚动，又将沿途所有的小石头都撞翻了。 拉莱的声音闷闷的：“你还记得我最初要杀你的原因吗？” 黎诸：“你说过，我和你憎恶的人很像，他就是那个人吗？” 不知为何，黎诸从心底生出一阵隐秘的嫉妒，嫉妒他可以让拉莱产生如此浓烈的情感。 拉莱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但她的反应其实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只是平静地道：“那个人依旧在看着我们，看着出现在我身边的每一个人。” 黎诸突然感觉到不寒而栗，仿佛真有一道目光正居高临下地遥遥望着他们，是隐藏在身后茂密的丛林里，还是隐藏在头顶密布的乌云？ “你已经是邪神了，那个人是谁，能让你如此忌惮？” 拉莱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平静道：“神明之外，亦有神明。” 还没等黎诸体味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拉莱的目光重新回归到黎诸脸上，那目光中有着些许遗憾，道：“我今天和你说这么多，只想说明一件事。” “什么？” “结合我此前几次盲目交付信任的后果来看，我再也不会重蹈覆辙，对任何人付与信任了。” 这记从多日前就已经高高抬起的重锤终于落下，黎诸还没厘清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一股酸涩和失落的情感就率先淹没了他的心。 他急于证明什么：“可是，我没什么可以被诱惑的，我不想要更多的财富，也不想要更多的力量…我……” 拉莱似笑非笑：“你不想要更多，可如果有人硬要你失去呢？你拥有滔天的财富，而祂可以让你一夕之间变成一个乞丐，就算你说这些你都不在乎，可是你还有那么疼爱你的父母，你也不想看着他们惨死在你面前吧？” 黎诸即将出口的辩解被堵了回去。 拉莱的眼中浮现出一丝了然，她最后轻声道：“你只是个人类而已，这些邪神之间的恩恩怨怨本就与你无关。” 第139章 她低头笑了一声，这已经不知是她今夜第几次笑出声了： “所以，为了你的家人，为了你的朋友，为了你的正常生活，不要再说与我并肩而行这样的傻话了。” 黎诸怔怔地望着她，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她望着他的目光，像是望着一个幼稚的小孩。 半晌，他轻声道：“那如果不考虑别人，仅仅为了你呢？你难道认为我的出现，对你没有一丝助力，或者说，连一丝情绪上的安心都无法让你体会到吗？” 拉莱沉默了许久，才给出了答案：“很遗憾，没有，你这种人我见过太多太多了，每一个在初时都对我情真意切，后来无一例外背叛了我。”她抬起头，朦胧的月色照在她的脸上，让她的脸色显得有几分惨白：“不光是占卜师和哈里斯，在我前行的路上，我还遇见过很多与他们与你一样的人，为此，我还得了个代号‘黑寡妇’，因为背叛我的人，都被我杀了。” 黎诸笑了起来，眼中确是一片死寂：“我明白了，我越靠近你，就会越让你感觉恶心，对吧？” “是我自作多情了。” 他抛下最后一句话，就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拉莱遥遥地望着他进了临时住宿的小屋，期间他一次也没有回头。 黎诸这个人，天性率真，看见想要的东西拼尽一切也要拿到，等到不想要了，放手的时候也毫不拖泥带水。 拉莱却恍惚想起，初见之时，大巴车外是淅淅沥沥连绵不绝的雨水，车内黎诸笑着向她伸出了手： “我叫黎诸，不知有没有这份幸运，能邀请两位与我共撑一把伞？” 第84章 涨潮 大祭每年一次, 每逢这日，岛上家家户户的民众都需要备上祭礼上的吃食，以及人祭。 一大清早, 他们几人就被像是赶牲畜一样拽起来，作为奉献给神明的祭品, 需要清洗得干干净净，不能有丝毫差错。 庙祝发现拉莱还活着, 大为吃惊：“你昨天怎么没去死？” 拉莱淡定道：“鱼神大人说昨日不是正日子，就让我回来了。” 庙祝连连点头：“这也合理，这也合理, 鱼神大人真是心生慈悲。” 然后道：“既然你昨夜已经下海了，那就不需要清洗了，你们几个, 势必要把自己清洗得干干净净，知道没有！” 说罢, 就拿出了一个用来刷猪毛的刷子，又把他们推向事先准备好的水池, 那水是冰凉的, 可如今是这个形势, 谁也没机会说个不字。 众玩家都是生活优渥惯了的，很多更是家里金枝玉叶娇宠着长大的少爷小姐，被带着粗硬鬃毛的刷子清洗身体都黑了脸。 但当他们被押到大祭现场时，无论他们之前有多少心思，此时都不得不收敛了起来。 成片的乌云黑压压地在空中凝结，整片天空竟不见一丝光亮, 不过一会儿，闪电就像一道光剑直直地劈开苍穹, 紧随其后的是震耳欲聋的雷声。 有留着长须的老人道：“这天象，似乎有些不对啊。” 庙祝：“怎么不对？” “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俗话说天象是神明心情的写照，鱼神大人的心情似乎有些不妙啊，但怎么会这样呢，明明今天是祂老人家得到供奉的日子……” 拉莱：……祂心情能美妙就怪了，谁想在自己好日子的前一天被人打出了个半残呢。 但这话她不能和任何人说，于是又听到庙祝说：“柳老，你见识多，在我出生之前你就开始参加大祭了，你曾见到过这样的天象吗？” 被称为柳老的老人摸了摸胡须，叹息着道：“我只在书中见到过一次，那一次据说所有参与大祭的人最终都没有回来。” 一道闪电刚好在这时劈了下来，照亮了庙祝和所有听到这话的人的惨白的脸。 庙祝扯了扯嘴角，强行露出一个笑来：“这都是传闻，传闻。” 他咬了咬牙，刻意忽略了其他人恐惧的目光，大声命令道：“下祭！” 下祭指的是将祭品沉入大海，以备邪神享用。岛民们事先准备好的祭品此时就派上了用场，祭祀讲究一个循序渐进，需要将祭品们按照价值进行排序，首先下祭的必然是最不值钱的东西，最后才是人祭。 岛民们纷纷把此前家中做好的菜式倒入大海中，每倒一盘就虔诚地磕一个头，之后祭品越来越贵重，直至衣物和金银首饰。 庙祝的脸色却越来越苍白。 拉莱距离他很近，识别出了他喃喃自语的内容：“不对劲，不对劲，这么多祭品倒下去，照理来说大人的使者早就应该出现接受贡品了，今天怎么……” 拉莱：使者？你说的是被我昨天一匕首从头捅到尾的那个吗？ 庙祝的目光越来越恐惧，他的身体甚至细细密密地发起抖来，他的眼珠突出，环顾着四周虔诚的人们，滴溜滴溜转。 他的眼球越来越突，简直像是胀大的鱼眼，某一刻他的脸颊两侧突然裂开一对鱼鳃，他摸上自己的双颊，疯言疯语道：“我怎么了？我怎么了？”下一刻，他的头颅彻底变成了一个硕大的鱼头，紧接着，他缓缓转过头，向着人最多的一侧猛冲过去！ “啊啊啊啊，咬人了！庙祝大人疯了！” 现场陡时一片混乱，还有村民大叫道：“都是他们几个在这里，才引得苗祝大人变异，快把他们献祭了！” 拉莱都感觉到，身后突然搭上了几只手，就要将她往水里推去！ 第140章 但蚍蜉怎能撼树，她自纹风不动，但其他人却被推搡地愈加靠近水面。 正在这时，邱秘书惊叫道：“退了退了。”只见海水都向着反方向涌去，转瞬之间就退了好几米。 众人见状一喜，唯有拉莱喊了一声：“退后！”几乎是在她话音落下的下一秒，海水瞬间暴涨，瞬间就淹没到了他们的大腿根处！ 比他们这些玩家更慌乱的是普通民众，他们看见还在四处咬人的庙祝大人已经慌了，又看见海水涨潮就更加慌了，他们不断地在地上磕头叩拜，终于有个人大声道：“神明欲诛杀我们，我们为何不转投他神？” 羽神队伍的张阔借机说：“昨日我看见了好多鸟儿，羽神为我们解决了粮食危机，我们为何不信任羽神呢？” 柳淑兰咬咬牙道：“这样危急的关头，他还想着传教。”此时，他们正顺着水流涌来的方向奔跑。她不甘心道：“我们要不也试试传教，反正……”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拉莱说了句：“不必。” 让她给别人传教，她要是真的照做了，在整个邪神界都会被人笑掉大牙。 羽神队伍搬来的救兵终于到了，无数白色的鸟儿在乌云之间穿梭，咿咿呀呀地乱叫，看得出来，这救兵来了也没什么用。 酝酿了许久的电闪雷鸣终于迎来了大爆发，倾盆的雨丝形成一大张网，从高空坠落，而在那些雨丝接触鸟儿时，鸟儿发出了一声无比凄厉的惨叫，紧接着仿佛失去了所有力量，直直地从高空坠落。 羽神队伍的张阔仿佛能听懂鸟儿的遗言：“那是酸雨！是酸雨！” 就在第一滴酸性的雨丝降临到海平面上时，海水瞬间再次暴涨，而这一次，直接涨到了十几米高，汹涌的海水向着人群冲了过去！ 第85章 离岛 “咳咳咳！”这变数实在太快, 众人口鼻中瞬间都呛了水。会游泳的姑且还能在汹涌的浪涛中苦苦挣扎，不会游泳的面临这样大的风浪中只能等死。 “快来！”羽神一方的人连忙召集天上的白鸟们飞回来，想要借着鸟儿飞上蓝天。 鱼神一方的玩家们甫一接触水面, 周身就进入了一个巨大的透明泡泡中，这个泡泡虽然透明, 但隔水隔物，他们可以在里面一直呼吸。 拉莱皱了皱眉, 眼看着自己这一方的人即将被卷入浪潮中，她心念一动，默默召唤着狄安娜的名字。 虽然, 一个邪神在危急情况下呼唤另一个邪神的名字很奇怪，但这毕竟是在别人的主场，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下一秒, 树木在海边应声而起，长出无数繁茂的枝叶, 拉莱和黎诸、邱秘书、柳淑兰几个人立刻双手扒着树木，一下一下爬到高处。 然而, 正当他们终于松了一口气的时候, 异变陡生！ 一条硕大的鱼尾从海面扬起, 重重地击打上他们所在的树木。“噗嗤”一声，那看起来极为高大坚硬的树木，转瞬间出现了一条裂纹。 他们数人猝不及防，从高高的树干直直坠落！ 此时已经没有时间再去思考如何隐藏了，拉莱的手中霎时间扬起无数根透明的弦，那弦仿佛自带挂钩一样, 勾住了他们的腰部，缓冲了他们下坠的力度。 那条鱼尾将树干直直砍断还不够, 在回落到海面之前，它还空中仿若无意一甩，又将海面上那些刚刚起飞的载人百鸟直接挥了下来。 “妈.的！”从空中传来无数句骂人的话，但这些叫骂声也无法止得住他们身体下坠的姿势。 所有人，都无一例外地再次掉落到海里。 这时，巨鱼的真身终于缓缓出现了。 拉莱眯起了眼，见眼前的巨鱼果然比昨日的替身更大，只是即使拥有如此庞大的身躯，依旧能让人从它身上看出一抹别样的憔悴和瘦弱，像是被人抽了灵魂。 邱秘书左看看拉莱右看看大鱼，颤抖着道：“你你你，你对它做了什么？”他可不傻，在之前意识到老板身边出现的神秘红颜知己原来是食物链顶端的邪神时，他就不太敢和拉莱说话了，而在昨夜，拉莱下水了那么久，邱秘书可不会真的傻到以为，她是去给其他邪神送夜宵了。 拉莱微微一笑：“也没干什么，只是让祂失去了一大帮手，祂现在估计很恨我吧。” 邱秘书：“所以你昨天和祂的替身交手了？那祂可真无耻，他这算不算黄雀在后啊？” 拉莱笑意更浓：“谁是黄雀还尚未可知呢！” 下一秒，借着汹涌海浪的遮挡，她直直冲向了那条表面上仍旧巨大，却已近强弩以末的巨鱼。 巨鱼却不想与她直接交战，祂尾巴一摆避开了她的致命一击，然后转向早已被席卷到海浪中的人群，张开了血腥大口，就想将所有人类一吞而下。 电光石火间，拉莱终于想通了这次大祭异样的原因，如果是以往的大祭，巨鱼确实只需要吞噬那些被献上来的祭品，就可以满足地摇头摆尾离开了。 但这一次大祭的前夜，巨鱼在与她的交战中消耗过大，因此这一次，祂不仅仅要笑纳所有的祭品，更要将所有在场的人类都一口吞下，才能平息祂的怒火，才能恢复祂的力量。 拉莱：“想得美！” 巨鱼刻意避着她，她偏偏要迎着巨鱼，她手中紧握匕首，眼中目光冷硬似铁，毫不犹豫地下刀，刚好捅穿了巨鱼柔软的嘴唇。 “啊啊啊啊啊——” 第141章 在旁人的耳中，巨鱼的叫喊声应该是无声的，但拉莱却能听见属于昨夜温润男声的一声惨叫，昨夜祂尚且觉得自己胜券在握，对着拉莱这个外来的邪神使出了诱惑的技能，然而今日，祂就要成为她在这个副本中第一个刀下亡魂！ 巨鱼暴怒，大张大合的牙齿咬向拉莱！从拉莱的角度，甚至能看见祂鲜红的嗓子眼，以及牙缝间残存的鲜红肉丝和人类支离破碎的衣衫。 拉莱不退反进，她丝毫没有畏惧，直接顺着大鱼大张的嘴游进了他的肚子。在之前的数番尝试中，她已经发现，巨鱼通体的那一层鱼鳞极为坚硬，难以让匕首轻易捅穿，当她淬有邪神之力的匕首划过祂坚硬的表皮时，那感觉，就像是两层极为坚硬的金属在摩擦，只能冒出电火花，但是一方难以直接压过另一方。 此外，既然她之前对于祂眼睛是弱点的猜测也判断有误，那么真正的弱点只能是—— 拉莱游入巨鱼的肚子，避开了他星罗密布的牙齿，她强忍着难闻的恍若发酵的味道，从内到外，重重一捅！ 那一瞬间，巨鱼的惨叫仿佛让整个大海都震荡了起来，她不再迟疑，又从各个方向，从内至外捅了巨鱼不知多少刀，巨鱼接连不断地惨叫着，终于，在最后一声惨绝人寰的惨叫后，祂的声音消失了，祂身子一沉，缓缓向着海底坠去。 拉莱就是在这一刻，彻底捅穿巨鱼的肚子出来的，她一重见天光，没看见别人，倒直接看见了宋家那个讨人嫌的小少爷。 不知为何，他身处透明泡泡中，竟然好巧不巧地飘荡到了这里。 宋家小少爷显然也没想到她在被巨鱼吞食后，还能破腹而出，但紧接着，他脸上的惊讶就变成了巨大的恐慌：“啊啊啊啊啊啊——” 拉莱皱了皱眉，打量了一下自己周身，除了脏一点臭一点，哦，她那条蓝色的大尾巴不知何时冒了出来。 她淡定地收了回去，但宋小少爷仍在尖叫，他脸上尽是惊恐：“你你你，你别过来，你你你，你不是人——” 这是他最后一句逻辑清晰的话，因为下一秒，他的嘴角就流出了白沫，咿咿呀呀地笑了起来，他对着拉来指指点点，活像是看见了什么新鲜的玩具。 他已经完全疯了。 . 这场战役，虽然人类玩家们最终胜利了，但也付出了不少的代价。 再次到达幽暮之海岛口时，所有人都一时间没有说话，默默地养精蓄锐。 羽神的队伍中，由于当时作为骑行工具的白鸟被巨鱼的鱼尾重重挥下，以至于一人直接因为从高空坠落，又运气不好掉落到了沙土地上，磕到了脑子伤重不治身亡。再加上他们队伍刚进入副本时的减损，原本好好四人队伍刚过了一个副本就仅仅剩下了两人。 鱼神的队伍中倒是没人丢命，可宋小少爷活脱脱吓疯了，无人知道在他变疯的最后一刻，他曾经看到了什么，当别人问起来的时候，他就只会咿咿呀呀地笑。但宋小姐仍旧坚持要带上他。 一通看下来，拉莱的小队竟然成为了无一减员的小队。 不过当他们终于见到守密人的时候，守密人却着重夸奖了羽神的小队，声称他们在幽暮之海副本中获得了132个新信徒！ 守密人还特地嘱咐了鱼神的小队，他微微一笑，虽然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幸灾乐祸：“你们信仰的神明有更新。” “更新？”宋小姐惊讶道：“是换成新邪神了吗？可是我们的游戏面板中的信息还是没变的……” 守密人敷衍道：“你们不需要知道新邪神是谁，反正你们之后进行的一切贡献，都会记到新邪神的头上。” 他们窃窃私语了半天：“邪神为什么会变？”“不知道，应该是那条鱼死了吧。”“死了，谁能杀它？”“鬼知道，我们就当成旧邪神死了，然后给我们安排了一位新邪神吧。” 新邪神·拉莱打开了游戏面板，扫了一眼后，又满意地合上。 上一个副本结束时，她的排名到了1852名，而这次杀死巨鱼后，她直接承继了属于祂的所有信仰，排名到了1530名，距离登上第一，挑战古神之位又近了一步！ 守密人调来了一艘船，他在前面划桨，玩家坐在木船中，水波围着船桨荡漾，这是难得安静的一刻，守密人示意他们看前方：“那就是浮空之岛了。” 柳淑兰：“怎么可能？这座岛怎么可能浮在空中？” 守密人嗤笑道：“怎么不可能浮在空中？” 在他们的眼中，如果说幽暮之海更像是一个海边常见的村落，那么浮空之岛就恍如仙境一般，这座岛的高度比其他两座岛都高出不少，真真像是浮在空中，就连白云都在岛的下面飘飘忽忽地浮荡着。 黎诸淡淡道：“是啊，怎么不可能，邪神的力量，怎是你能猜到的？” 拉莱看了他一眼，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他这句话意有所指。 黎诸却没有看她，自前夜，她与他全面说开后，他整个人都沉寂了下来，就像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美玉突兀蒙上了一层尘埃。 拉莱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其实，她永远都无法说出口的是，她是有一点点后悔的，不是后悔自己说出了那么伤人的话，而是后悔没有将这场美梦，为他维持地更久一点。 但她深谙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 守密人那艘船既能走水路，也能走空路，倒真的载着他们，向着空中的浮空岛屿飞去。 第142章 船只落到地面时，守密人道：“你们今天有一天的自由活动时间，但要注意，明日祭司就要过来了。” 众人异口同声道：“祭司？是浮空之岛的祭司吗？”他们都想到了幽暮之海的庙祝。 “不，是三岛之岛，也就是整个托里克半岛的祭司，他对于神庙的最终敬奉对象，有着一定的话语权哦。” 第86章 浮空之岛 浮空之岛的环境与幽冥之海简直是两个极端, 整座岛屿上仅有一条河流聪南贯穿至北，而且，就连这条河道也濒临干涸了。 离天空近的地方, 看似飘飘欲仙，但也要时刻接受着阳光的毒辣炙烤。 “好晒啊！”守密人离开以后, 众人才刚刚走了数步，就感觉饥渴难耐, 连忙坐在那独苗苗的河水旁。 邱秘书舀起一捧清亮的水。 他还没将那水往唇边递过去，就听到一道声音如同石破天惊般在不远处炸起：“你在干什么？” 邱秘书手一抖，那水又流入到了河里。 拉莱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见那是一个白衣白裤的少年，正满脸愤怒地望着他们。 他走了过来，气呼呼地叉腰道：“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居然敢动这里的水？” 拉莱：“水源在你们这里很珍贵吗？” 少年一看见她，眼睛就变得晶晶亮, 回答道：“这是天河水，只能在祭祀的时候用, 你们如果想要喝水的话……” 他伸手递来了一个水囊。 除拉莱没有喝水, 其他人都或多或少抿了几口。 少年：“你们是外乡人吧, 你们来自哪里？” 黎诸半真半假道：“我们来自幽暮之海，但是不太认同那边的信仰，就过来了。” 少年果然很开心，但紧接着他整个人就耷拉了下来：“我听说幽暮之海的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所以你们这里还是缺水的吧。” 少年：“是啊，十天半个月才会下一场雨，也不畅快, 淅淅沥沥的。” 少年很热情，一定要邀请他们去他家中坐坐, 他们走了这么久，视野所及都只有这条不知流向何方的河流，然后就是光秃秃裸露的土壤，自然也不知道往何处去，因此双方一拍即合。 跟着少年走出几里地后，他们渐渐远离了那条河流，进入了城镇区。柳淑兰在后面拉了拉拉莱的袖子，悄悄道：“你刚才有没有注意到，鱼神队伍那几个人离开天河的时候磨磨蹭蹭的，一看就没憋什么好主意。” 拉莱：“看见了，不用理他们。”他们就算搞出再多离奇的操作，最终都是为她作嫁衣裳。 柳淑兰：“我们真的要这么佛啊？完全不需要宣传我们的邪神吗？浮空之岛这边的问题是缺水，感觉还是能够和大树联系起来的。” 拉莱：“不用，你只知道我们最后会赢就是了。” 柳淑兰心里十分敬佩，她原先没在世家中听过拉莱的名字，只以为是黎诸看中了人家的美貌找来的新花瓶，现在看来，谁包了谁还真说不定呢。 不过，他们之间的气氛真是越来越古怪了，明明在现实世界的宴会上还十分亲密的两个人，到了副本中却不怎么互相说话，活生生像是陌生人一样，不，但也没有一对陌生人能像他们一样，明明相互之间不太说话，但每当对方有了什么动作或者说了什么话，另一方一定会投去一个眼神或者目光。 真是太好磕了！磕cp快乐女孩·柳淑兰想道。 拉莱都这么说了，其他人也没再坚持，他们组一副躺平的姿态，放在其他组眼里，都以为他们直接放弃了。 浮空之岛上岛民的服饰和其他地方也很不一样，极具特色，拉莱最开始还以为那个少年穿着白色的上衣下裤仅仅是偶然而已，后来才发现，大多数岛民都同样穿着白色的衣服。 柳淑兰：“他们简直像是，没有翅膀的天使。” 宋小姐嘲笑道：“你居然这么大了还有这种幻想？” 柳淑兰：“你不觉得真的很像吗？” 拉莱眯起了眼，望着地面上的人群，视线缓缓上移，又转向蔚蓝色的天空。 说实话，这些岛民的穿着确实可以让她联想到那些愚蠢的鸟人，而浮空之岛本就位于空中，更让人产生这样的联想。 不过，人类传说中天使是圣洁高贵的存在，但她却知道，这世间哪有什么至善至美的存在，天使，也不过是某个道貌岸然的邪神的眷属罢了。 跟着少年来到他家的房屋后，从中又走出了两个老人，他们热情地款待起了他们，虽然食物的长相和味道都有些奇怪，但好歹有吃有喝了。 吃完饭后，羽神队伍那两个人表示要去周边进行探索，很快就走了，虽然他们截至目前伤亡最为严重，但他们依然很积极。 鱼族队伍的三个人却一反常态，表示要坚守这里。 柳淑兰奇怪地问：“你们竟然不出去？” 不知为何，宋家二女儿显得有几分紧张，干巴巴地说：“我哥哥还在这里，我要照看他，我不能走。” 她继续道：“你们上次就没试过传教吧，这次还不去扩散你们邪神的声名，你们就要被淘汰了。” 柳淑兰望向拉莱，征询她的意见:“我们要过去看看吗？” 拉莱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我累了，我要留在这里睡觉。” 她皮肤莹白，眉眼清丽，显露出难得一见的困倦样子，仿佛就连瞳孔中都流露出了波澜水光，显得惹人怜爱。 第143章 他们队伍的人还没说什么，宋小姐却率先怒了：“你不能留在这里，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悻悻闭上了嘴，自知失言。 “哦？”一听到这话，拉莱就知道之前的猜想完全没错，她瞬间精神了，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你告诉我，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宋小姐哑口无言。 拉莱却不依不饶：“还是你想说，你和你的人想要在这里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宋小姐支支吾吾地反驳道：“哪里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只是这里是那个队伍的主场，你不想要借此机会传教，我们还想要传教呢，我们想要在这里好好商量一番，你们在这里多费事！” “唔，原来是这样、”宋小姐的眼都直了，她本以为拉莱之前那么喋喋不休的样子，一定会继续追问下去，却没想到她如此轻易地就接受了这个蹩脚的理由。 宋小姐所有的神色变化都进入了拉莱眼中，她极为好说话地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出去，不给他们碍事。” 他们队伍的人出了正门，邱秘书不解道：“他们看起来一定有诈，我们为什么偏偏要如他们的意？” 拉莱：“我们如果呆在那里，我倒怕他们就不敢做了，所以，我们佯装全都出去，但我想留一个人在这里，你们谁想要留在这里，如果没有人想要留在这里的话，我就留在这里。” 其他人一时间都没有搭话，在没有人知道鱼神队伍隐藏着什么阴谋诡计的情况下，一个人留在这里，意味着如果一旦被发现，就会直接面临他们全队的反扑，到那时，就连生命安全都无法保障。 半响后，邱秘书叹了口气道：“我一把老骨头了，我留在这里吧，正好，我就算说我走不动了，半路回来睡觉了也并不突兀，他们也不会觉得我是个多大的威胁。” 一个谁都没想到的人却开口了，是黎诸：“不，我留在这里。” 拉莱：“其实，我留在这里是最安全的选择。” 黎诸却依然道：“我可以留在这里，我有自保的能力。” 他这句话似乎仅仅停留在表面，但拉莱却瞬间听出了其中隐含的意思： 就连初识时，你处心积虑要送我去死，我都能平安归来，又何惧此时的小小险境？ 拉莱注视了他很久很久，她忽然发现，她自以为经过这么多副本后，她已经对人类有了充分的了解，更何况她有那么多次被人追逐的经历，本应将黎诸这个人看得透透的。但事实恰好相反—— 此时黎诸微微垂着目光，没有看她，往日精力无限的俊帅面孔显得竟有几分萎靡。 而她竟看不出，黎诸经历过上次的说开后，是真的要与她一刀两断，连一段路的共行都不愿意；还是说，他依然在与她赌气。 她想出了很多理由来反驳他，但最终，由于黎诸的态度过于坚持，因此她只能同意把黎诸留在这里。 邱秘书：“可是，留在这里的人要怎么进去？” 拉莱指了指那间房子的后门：“后门那里可以进，我进门之前余光扫了一眼，没有落锁。” 于是，她目送着黎诸打开小门，走了进去，他的脚步声近乎无声，没有一点声响，也没有打草惊蛇。 拉莱、邱秘书、柳淑兰一行人往街上走，起初，几人都没有说话。 直到邱秘书看这条路越走越偏，疑惑道：“我们这是要去哪？” 拉莱看了他一眼：“这么快就不认识了？这是我们来时的路。” 竟然是那个白衣少年带他们走过的路！ 邱秘书：“我们去那里干什么？” 拉莱：“不是想看鱼神他们队伍在耍什么阴谋诡计吗？黎诸在他们那里盯着，而我们要去看看，他们最初在河边搞了什么事情。” 之前，白衣少年在把他们交给父母照顾后就离开了，他说自己要继续回去捕鱼。 拉莱就猜测，所谓的捕鱼地点应该就在那条所谓的天河，否则无法解释，为何他会大老远地走到那个偏僻的地方，还捡到了他们。 果然，当他们到那里的时候，就看见白衣少年独自一人在那里“捕鱼”。 他脱了鞋袜，捕鱼篓和钓鱼竿扔在一旁的河岸上，他在水沟里踩水玩得十分开心。 拉莱：...... 柳淑兰：...... 邱秘书：......我什么世面没见过，不，这世面我真没见过。 谁能想到，一个npc在副本里玩得这么开心。 邱秘书感慨道：“这个游戏还挺真实的。” 拉莱：“他们本身就是真实的。” “什么？”邱秘书瞪大了眼。 “人类进入游戏，不过是躯体和意识经过某种转化，从而突破低维的限制，进入高维的世界罢了，在高维的世界中，他们本来就不是npc，而是真实存在的生物，只是意识已经被邪神侵袭得不剩下多少了罢了。” 柳淑兰突然问道：“那有没有可能，人类世界也会这样？” 拉莱的脑海中再次展现出了那个场景，原本属于人类的世界被邪神的力量所侵袭，只有少数的人类仍旧保持着人类的外貌，而大多数人类都从四肢、五官等身体的各个部位长出了奇怪的触手和肢节，曾经和平整洁的城市中到处都是奇形怪状的怪物，就连曾经的高楼大厦都终究倒塌，化作了焦土。 拉莱轻声道：“有可能的。” 第144章 这一瞬间，仿佛空气都静止了。 柳淑兰：“我之前从未进入游戏，这是我第一次，但是我之前确实在新闻中看到了很多奇怪的事情，我感觉你说的属于高维度的邪神力量已经渗透进人类世界了。” 她话音未落，就惊叫一声：“那是什么？” 他们的目光齐齐投向河边，就发现白衣白裤少年已经完成了他的踩水娱乐大业，准备临走前捞几条鱼，用来回去交差。 然而，他随意扔在地上的几条鱼其中的一条，鱼口中却有一张皱皱巴巴的纸条。 从他们这个角度，根本看不清纸条中所写的字，但无论那张纸上写的什么，鱼口中塞张纸条都实在是太古怪了。 白衣白裤的青年完全没注意这些，他将这几条鱼扔进鱼篓，就高高兴兴地往家的方向走了。 正在此时，他们同时听见游戏面板中响起了一声提示音，是组内通讯频道有新消息时才会响起的提示。 黎诸：他们制作了很多纸条，上边好像写着他们信仰的邪神。 下一瞬间，又一条提示消息传出：我听到了他们密谋的内容，我靠，原来是鱼腹藏书。 还没等岸边这几个人心中涌现出惊涛骇浪，他们就同时看见了最后一条消息： 等等，他们发现我了。 第87章 祭司 他们几乎是用了自己最快的速度, 飞快地往来时的地方跑！ 途中甚至超过了蹦蹦跳跳回家的白衣白裤青年，他一脸懵逼地看着他们从他面前跑过，跑出了一道残影, 疑惑地自言自语：“是我看错了吗，他们怎么从这边跑过去了。” “应该是我看错了吧, 无论怎样他们都不应该来这边啊。”他摇头晃脑地回家了。 黎诸发送最后一条消息后就再未回复，无论他们在群消息中如何提问, 他都再未输出只言片语。 拉莱进入大门时，还强行压抑着情绪，唯有手指蜷缩在了一起, 等到她走到鱼神队伍暂住客房的门前，她一脚踹开了门！ “什么人？” 听到异响冲出来的是孟钦，拉莱一把抓住了他的脖颈, 厉声问：“人呢？” 孟钦个子不高，被拉莱拎着脖子拽起来时, 起初还有些忿忿不平，觉得被个子比他高的女人如此羞辱是件很丢脸的事情, 他整张脸都涨红了, 但很快, 他就没有心思去想那些弯弯绕绕了，他脸上的红色逐渐因为缺氧而变成青紫色，他奋力挣扎着，用手死死去扣拉莱的那只手。 “什么人？你快放开他？”宋雪从内间跑出来，瞪大了眼睛，万万没想到眼前会出现这样的场景。 拉莱却真的如她所言放开了他, 只是朝着宋雪一步步走去。 宋雪在家里本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与她的哥哥宋章是一丘之貉, 此时却自出生以来第一次犯了怵。 她竟觉得，拉莱在一步步朝她靠近的时候，脚下走的哪是脚步，那是死神来临的脚步！ 拉莱走近一步，她就退一步，直至被逼到墙角，退无可退。 “你想知道什么？” “我的人，他去哪了？” “你的人？” 宋雪终于意识到她究竟在说谁，一脸崩溃地发出低低的泣音：“我们没动他啊。” 正在此时，一个肩宽腿长的男人从外面走了进来，一眼看见此间混乱的场景：“你们在干什么？” 他的眉眼依旧英俊，面颊线条流畅如同刀削一般，但与此前郁郁的样子不同，他此时看起来心情却很好。 拉莱走到他面前，拼命才克制住了狠狠打他一拳的欲.望。 下一秒，她一句话也没说，就与他擦肩而过。 在擦肩而过的瞬间，她听见黎诸的声音入耳，激起耳垂微微战栗： “看样子，我不是自作多情啊。” 拉莱的后背缓缓绷紧了。 …… “所以，他们刻意支开我们，就是为了整个鱼腹传书来传他们自己的教？” 四人的房间里，柳淑兰简直不可相信。 黎诸耸耸肩：“他们在离开那片水域时曾在几条鱼口中塞下纸条，而我在他们的房间里发现了他们正在写的纸条。” “唔，我还顺便顺了一张出来。” 柳淑兰接过纸条，目光扫过的下一秒，就开始捧腹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 纸条上画着一条鱼，这条鱼的长相不能说和之前他们所见到的大鱼图样一模一样，只能说是毫不相关，简直是儿童三两下简笔画的水准。 而在大鱼的下面，又写着几个字： 改信隔壁鱼神者，可永享滔滔不绝之水源。 拉莱淡淡道：“他们的方法虽然麻烦，但未必不会有效。” 柳淑兰：“就是有点费鱼哈哈哈哈！” 笑了半天后，她终于回过神来，担忧道：“但他们这个方法要是真的能有效，倒确实能够为他们获得很多信仰加成啊。” 柳淑兰悄声道：“我们要不要搞什么破坏？” 拉莱：“不，千万别搞破坏，一点都别搞。” 柳淑兰：：？？？ 她艰难道：“真的吗？” 拉莱的语气肯定：“对的。” 柳淑兰心中虽仍有万分疑惑，但她早已习惯了在这个副本中听拉莱的，因此只能半信半疑地应下了。 . 第二日，他们很早的时候就被唤起床了。 第145章 “快醒醒！快醒醒！今日是祭司来的日子！” 拉莱翻身下床，只觉得外面很是聒噪，像是有无数叽叽喳喳的鸟儿同时鸣叫。 透过窗子，她看见外面已经和昨日大不相同了，街道上到处都是张灯结彩的布置，一看便知要举行大活动。 她问接待他们的青年：“祭司为何要来？” 青年：“这消息不太保真，但我听说，国王正在修建一座神庙，但这座神庙究竟花落谁家尚未可知，因此国王陛下派祭司前来考察情况。” 这个消息倒是和守密人告诉他们的任务目标对上了。 突然，拉莱感觉身边投下一道阴影，她一抬头，是黎诸。 他现在的样子又和前一日没有太多区别了，整个人丧丧的，一脸没睡醒的样子，仿佛前一日说的那句关于自作多情的话仅仅是错觉罢了。 她只看了他一眼，就避开了眼神，转而望向窗户外面街上的景象。 她发现，原先挤得满满当当的街道突然从中间被撕开一个空来，仔细一看 原来是街道上的人都在往道路两旁分散。 下一秒，一抬轿辇步入了她的视线范围。那轿辇的四周都笼着薄薄的轻纱，她只能看见在其中坐着一个看不清面貌的人。 柳淑兰：“原来这就是祭司，不知道他会偏向哪位邪神呢？他来到羽神的地盘，莫非是偏向羽神？” 她想起来守密人说过的：祭司同样会对结果产生重要的影响。 拉莱淡淡道：“现在的他谁也不会偏，但之后可就说不定了。” “确实，按照守密人的意思，祭司和民众的意见都会对最终的结果产生影响，那么民众的意见分割极为公平，祭司也应该是这样。” 那台轿辇突然停下了，是一个人跪在轿辇的前面。 拉莱眯起了眼，她看见那人纵使跪在地上，却双手向上抬起，而在他的手中，拖着一条死去多时的鱼。 楼下突然安静下来，所有的叽叽喳喳和喧闹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这是有忠实的羽神信徒对这些藏书鱼类的出现心有困惑，想要咨询邪神的意见吗？还是说，原住民已经意识到宋雪他们的行为是弄虚作假，想要揭穿并且严惩他们。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拉莱终于看见那轿辇中的人抬起手，向身侧挥了一下，下一秒，那原住民就被带走了。 “他很鼓励这样的竞争。”拉莱若有所思道。 生命危险解除，玩家们下了楼，望向祭司的轿辇向着远方走去，他们怕错过关键信息，于是跟着人流一路走一路停，终于看见祭司的轿辇停了下来，从中走下来的却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的少年。 “祭司竟然这么年轻？我还以为会是个白发苍苍的老爷爷呢。” 路人听见柳淑兰的话，骄傲道：“这位祭司可才当上祭司不久。” 拉莱心中一动，问道：“如何当上祭司？” 那路人压低了声音：“托里克半岛的传统你们还不知道吗？” “知道，就是再确认一下。” “杀死祭司的人就可以成为新一任祭司啊。” “晚上，祭司大人将要于碧波赴宴，由岛主亲自接待他，不知有多少勇士要前去挑战他呢？” 黎诸一言难尽：“那这不妥妥鸿门宴吗？如果我是你们祭司，干脆每天不出家门好了，这样才能保护好自己 。他居然还跑到其他小岛去浪，真是几条命都不够用的。” 路人表情严肃下来：“这是祭司的责任，只有最强的人才能担任祭司，而祭司也要时刻被挑战。” . 碧波开宴时，时间已经临近傍晚。 果然，岛主刚把那些冠冕堂皇的敷衍语句说完，就话锋一转，告诉祭司今晚安排了六位勇士去挑战他。 柳淑兰：“六位？他可真不要脸。” 然而，让他们没想到的是，祭司却异常骁勇，前五个对手都被他轻松地斩于剑下，只有第六个让他稍微废了些气力，但还是有惊无险。 经过车轮战，祭司的脸上不见一丝疲态，仅仅增添上了一分苍白，他又从随侍的手中拿了一杯酒，然后敬了岛主一杯。 岛主脸上的笑容都僵硬了，但只能陪笑。 正在此时，拉莱清脆的声音在宴会厅中响起：“我也想要挑战祭司大人。” 拉莱一步一步走向祭司，走到路途中间却被一人拦下。 白天告诉他们诸多信息的路人一脸不可置信：“你疯了？” 但他也只能看着这个外形柔弱的姑娘一路朝着祭司的方向走去，就像是走进了一条必死的胡同。 然后，下一秒，她一刀砍断了祭司的脖颈。 没人看得清她是如何出手的，他们只看见少年祭司的头颅骨碌碌滚落在地。 这一变数实在是太快了。 其他围观群众都没反应过来，拉莱却走向黎诸，微微踮起脚，在他耳旁说了一句话： “在我斩下他头颅的瞬间，我看见，他的容貌变成了你的脸。” 与此同时，拉莱觉得手背上有些微微发热，她低头看了一眼，却发现邪神的印记金光大亮。 她心道不好，一抬头，正对上岛主晦暗幽深的眼神。 第88章 吻 但是下一秒, 那道诡异的目光就移开了。 拉莱又回想起刚才祭司的脸变成了黎诸的脸，她深吸了一口气：“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们必须尽快结束这个副本。” 第146章 前任祭司被杀死, 祭司易主，拉莱被密密麻麻的人群层层包围起来, 每个人都兴高采烈地拥护着她，庆祝着她的加冕。 拉莱脸上却无半分喜悦, 成为祭司获得主动权只是顺道而为，她还没有达到进入浮空之岛时的真正目标，即杀死浮空之岛的邪神主人。 这时, 她又感受到了那道从倾斜方向投来的隐隐带着恶意的目光。 她敏感地回过头，什么也没有看到。 就连岛主都没有看向她的方向。 是错觉吗？ 但是，那道目光的方向又确实来自岛主的方向。 大概是她望向那里的时间太长了, 就连岛主都有所察觉，缓缓抬起头来。 下一秒, 拉莱屏住呼吸了—— 那张脸上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嘴巴，就像是瓷实光洁的大理石平面, 哪里还有原先岛主的样子？ 这一幕吓得所有人心跳骤停, 拉莱毕竟是邪神, 微微一愣神后就恢复了平静，她甚至还走上前去，要查看岛主脸上的异状。 正在此时，异变陡生！ 岛主那如同剥了壳的鸡蛋般平滑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道歪七扭八的黑色裂纹，犹如鸡蛋碎裂, 那裂口越来越大，直至, 从中飞出了一只通体洁白的鸟儿。 这一幕，如同最精彩的魔术一般绚丽与精妙，如果不是那只鸟儿甫一飞出来，就迅速地啄向她的眼睛的话。 拉莱迅速闭眼后退，鸟儿扑了个空，再睁开眼时，她眼中的场景已经和所有人眼中的都不一样了。 那只鸟儿身长急剧拉长，体积越长越大，翅膀伸展开来，几乎遮天蔽日！ “怎么光暗了？” “灯被什么东西遮上了吗？” 拉莱知道绝不能在这里直接动手，否则在场所有人都会成为邪神的眷属，她向着外面跑去，飞鸟也跟了上来。 他们到达了一处清净远人的地方，拉莱在动手前问了一句：“你刚才一直在看我，你是冲我来的，为什么？你见过我？” 飞鸟翅膀在身后一拢，缓缓化作人形。 拉莱眉毛一扬，大多数邪神都是无法化作人形的，依然保留着曾经的物种特征。 眼前的男人头发灰白，或者说就连眉毛和睫毛也是灰白的，但他的脸却很年轻，看起来至多三十岁，羽神道： “所以就是你对吧，在副本中吞噬邪神，所以排行榜排名才会如此波动。” 他发现这件事情时，还上论坛发了个帖子，结果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的称号正是“威震天”。 拉莱眯了眯眼，平静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威震天咧了咧嘴：“别装了，这次我可是早有准备。” …… 这一战，打了个两败俱伤。 威震天两片薄薄的翅羽被拉莱用一根竹竿对着穿过，他在短时间内再也无法通过飞翔避开拉莱的攻击了。 但拉莱身上露出来的皮肤到处都是被鸟翅扑打和被鸟嘴啄伤弄出来的痕迹，而在看不见的地方，她无数条触手都被折断了，她短时间内也无法再使用触手攻击了。 拉莱喘息着，走向无法动弹的威震天，然后在他绝望的目光下，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匕首插入他的胸口。 威震天就像一只濒死的鸟儿，终于慢慢咽了气。 拉莱的状况也没比他好多少，她的眼皮越来越沉，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 再醒过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屋子是熟悉的陈设，正是白衣白裤青年给他们准备的客房。 屋子里有些昏暗，她身侧的床边上坐着一人，是黎诸。 他正轻柔地替她拭去额头上的汗水。 见她醒来，他叹息了一口气说：“你知道，我赶过去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你几乎整个人都滑进了河水里，我再晚一点过去，你就要泡成巨人观了。” 拉莱对他的满嘴跑火车素来敬谢不敏，她淡淡道：“你不来我也不会变成巨人观。”她想知道的是另一件事：“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黎诸：“一个一个地方找，总能找到的。” 拉莱沉默了。 这一瞬间，仿佛空气都凝固了。 半晌，她缓慢地说：“其实，你也不用……” 她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黎诸仿佛是根本没听到她说的话一般，继续说道：“这几日我仔细思考了一下你上次说的话。” “什么？” “你不能一朝被蛇咬，就十年怕井绳。这对我，太不公平了。” 安静的房间中只有他们二人，墙壁之外隐约有着人交谈的声音，但是都听不真切，唯有黎诸的声音回荡在她的耳边。 简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拉莱笑道：“公平？你不会还是想要那些不合实际的妄想吧，我上次已经和你说过了。” 黎诸坦然道：“对，你说过，神明之外，亦有神明，还说你的每一步都是在钢丝上行走，你说，如果我不想失去一切，就应该和你保持毫无关系的状态。” 拉莱：“你这不是很清楚吗？” “可你错算了一点，我不是这样的人。” 拉莱抬头，望进黎诸幽深的眼。 “我不是一个在条条框框中、在既定轨迹中成长起来的富二代，虽然我的父母、或者说我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希望我可以学习管理和金融或者计算机的技术知识，来继承家业，但我从小到大，所做的一切，都是基于我自身的选择。” 第147章 “我不愿意被困在一种既定的生活方式中，因此我接触过很多种技术；我喜欢极限运动，所以我可以不顾及我自己的生命。” “在任何时候，我都会将我自己的选择放在第一位，而你现在告诉我说，我需要为了其余的那些东西，放弃我真正所要的？” “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而且我的父母、家人，他们也拥有保护自己的本事，他们没你想得那么脆弱。” 拉莱深吸了一口气：“你想要什么？你想要我把一切都告诉你？还是想要……” “不，我那么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吗？” “而我对你来说，也不是真的如那日你说的，与曾经你见过的人无甚区别吧，否则，这几日你总是看我，又是做什么呢？” 拉莱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艰涩开口道：“你只是一时新鲜而已，从小到大，没有什么是你得不到的，任何东西对你而言都是触手可及，所以当你见到我，产生一时的新鲜感也实属正常。” “不，不是一时新鲜。” 拉莱突然感觉到一阵清新的气息靠近，他话音的尾调最终被扣在了她额间的吻上。 拉莱盯着黎诸，仿佛在盯着洪水猛兽。 “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些什么吗？” “知道。” “那这样呢，你也知道吗？” 有史以来第一次，她对着人类，露出了她的触手。 第89章 交心 在那截东西闯进黎诸视线的下一秒, 他的眼睛瞬间感到了一阵被灼伤般的刺痛，他不得不闭上眼睛，再睁开眼时转移了视线。 他清楚地听到了一道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是守密人的声音： “直视邪神的部分躯体，sancheck理智检定, 成功理智减3，失败减1d10+2。” 【理智检定】检定/出目：72/89 失败 1d10+2=4 黎诸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黑色, 但那并不是纯粹的黑，从一片黑暗的中央逐渐溢出一圈斑斓的光圈，那光圈飞速旋转着, 一边旋转一边扩大，直至一切黑暗都在七彩斑斓的光晕下闪烁起来！他晕晕乎乎的，那一瞬间, 他简直觉得自己见到了天堂。 拉莱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但那声音太遥远了, 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海绵层，只能听见一些零碎的话：“你……好……那……” 直到, 一盆凉水从他的头顶从上到下兜头浇下, 他才喘息着, 意识重新回归大脑。 拉莱怜悯道：“你知道吗，你差点就疯了，如果你的理智值在一小时内掉落超过五点，你就会陷入临时疯狂，到那时候，你是想要选择疯疯癫癫的状态, 还是目盲，还是失聪？” 黎诸仍抑制不住自己的喘息, 他抬起头，看向拉莱那张宛若白瓷却比魔鬼更加冷漠的脸。 她继续说着，一字一句像是要穿进他最深层的心底：“你连我的真身都无法直视，又怎么能说喜欢我呢？” “你喜欢的，不过是这个美貌的壳子罢了，这个壳子是不是让你觉得很有保护欲？那如果你见到的，是一具浑身布满粘液、到处都是触手和复眼的我呢？你还会口口声声说，你喜欢我吗？” 见他一时没有说话，拉莱冷笑一声，转身就想要离开。 然而，她刚走出两步，就被一具温度极高的身躯紧紧抱住了。 作为海洋生物，她的体温是很凉的，但黎诸的体温却很热，和他这个人一样——热情而炽烈。 黎诸的力气还未恢复，因此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勉强发出声音： “漂亮的壳子、沾满粘液的触手、或是复眼，这些都是你啊。” 拉莱的身子颤了一下。 “我或许无法克服自己作为人类的生理限制，无论何时，只要我见到你的真身之时，就是我陷入永久疯狂之时，可是，这不妨碍我爱你啊。” 黎诸走到拉莱的正面，眼神专注而认真。 他明明比拉莱高上很多，但当他轻柔地吻向拉莱的额头时，就像是信徒在恭敬地吻上高高在上神明的手背，满心满眼都是孤注一掷的信任，以及将自己全然交付出去的勇气。 面对这恍如献祭一般的姿态，拉莱闭上了眼，她的声音几乎轻不可闻： “你会后悔的。” 但黎诸却听到了： “我不会。” . 下一站也就是本轮副本的最后一站，迷雾之森。 邪神的名字是狄安娜。 照理来说，迷雾之森是属于拉莱他们队伍的主场，他们终于可以暂且放松下来，只要谨防其他队伍搞破坏就行。 然而，事实没有那么简单。 在之前的宴会上，狄安娜的信徒是被拉莱亲手杀死的，祂的信徒的献祭活动是被拉莱亲手毁掉的。 和之前一样，守密人把他们送到地方之后就离开了，任他们自生自灭。 这是一片极其茂密、几乎遮天蔽日的森林，地上的土壤极其湿软，稍有不慎就会踏进淤泥之处，整张脚面都陷进去。 众人往密林的深处走去，他们不知要走多久，要往何处去。 但根据前两个副本的经验，他们在进入小岛不久后就会自动触发事件，或者见到相应的npc，从而可以开始走剧情。 不知走了多久，突然，拉莱脚下猛然滑了一下，这仿佛只是一次不经意间的打滑，然而她刚要站稳，却觉得有什么东西，握住了她的脚踝。 第148章 不，不是握住。 她低下头，看见自己的脚踝上，缠上了一条弯弯曲曲的藤蔓，那藤蔓竟是从土里冒出来的，仍在往上延伸。 她神色一凛，就拔出了匕首，砍向那截藤蔓。 藤蔓被砍断了，断口艳红如血，可紧接着，更多的藤蔓从地底延伸出来，缠绕上她的脚踝和腿部。 黎诸迅速反应过来，要过来帮她。 拉莱：“别过来！” 黎诸脚下只微微停顿了一下，下一秒当机立断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她身侧，就要把那些恼人的藤蔓砍断。 拉莱却发现，即使黎诸已经跑了过来，但那些藤蔓根本就不理睬黎诸，或者说，它们的目标就是她一个人。 始作俑者不用推测便知，狄安娜最恨的目标是她一个人。 她这一停下思考，就给藤蔓创造了更多的机会。 终于，那些藤蔓像是长了腿一样，将她重重缠绕以后，飞快地撤退，往一个方向拖去！ 黎诸见状，他紧紧拽着一条粗壮的藤蔓，就想要随着她一并过去。 拉莱见状喊道：“不要过来，等我回来！” . 拉莱这一去就去了很久。 后来，他们又走了一里地，就看见了几座帐篷和一个简单的基地，在这里住宿的人们暂时收留了他们。 黎诸咬着干硬的面包，心神不宁。 他知道拉莱是邪神，只有他们找不到她的道理，没有她找不到他们的道理，因此拉莱既然没有回来，就只能说明一件事，她必然被什么事情困住了。 再加上她是被抓走的…… 黎诸咬咬牙，决定出门去碰碰运气，争取能找到她出现过的蛛丝马迹。 然而，正在此时，一道优雅含笑的声音在它的耳边响起。 “初次见面，你好。” 黎诸起初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尤其是当他环顾四周后，发现没有第三个人听到这席话。 然而，下一秒，他听到那声音继续道：“唔，这或许也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了，上次你陷入濒死，她来求过我，想来，那次我们也算隔空相见了。” 黎诸的后背绷紧了，他的心中缓缓浮现出一个不妙的猜测。 拉莱即使在面对其他邪神的时候都用不上“求”这个字眼，普天十地，只有一个人能让她用上“求”这个字。 他哑声道：“你是曾经杀了她全家，让她最恨的那个人对吧？” “哦？她是这么说的？” 温柔而具有磁性的声音中似有一丝惊讶，但紧接着，他叹息道：“她依然不明白，我那都是为了她好。” “不过，你要知道，所有的恨，曾经都是基于爱的。” 那声音就像刀子，一刀一刀剜起他心上最柔软的一块肉：“她是不是也说过你和我很相像？她是我见过最口是心非的孩子，明明说恨我，可她从小到大，寻找的所有与她有过暧昧关系的对象都和我很相似啊。” 黎诸的一颗心像是被浸泡在冰水里。 那声音极其具有蛊惑性：“孩子，放弃吧，你不过是个没有能力的人类，就连外表都是模仿我，才能得她高看一眼，你再这样下去，与她又能有什么结果呢？” 那道声音没等他回应就渐渐消散了。 黎诸抱住手，蹲到地上，他一遍遍地对自己说：“这都是祂的蛊惑，不要相信！” “这都是祂的蛊惑，不要相信！” 你难道忘了其他那些被蛊惑，然后遭到拉莱厌弃的人了吗？ 你绝不能和他们成为一样的人！ 你绝不能！ 黎诸缓缓站起身，他的意志没有被击垮，做出的选择也没有什么改变。 但他的心态却已经和半小时前不大一样了，心上仿佛漏了个口子，正呼呼呼地从外到内漏风。 . 古神到达拉莱身边的时候，祂本以为，她已经奄奄一息，甚至濒死，毕竟狄安娜实力不弱，而她已经在前两个小岛中消耗了很大一部分的实力。 然而，他却看到，他们战意正酣，两人身上都挂了彩，竟一时分不清楚谁赢谁输。 无数坚硬而冰冷的松针朝着拉莱的方向射出。 拉莱已经避开了前面八个，她刚要向后退去，避开最后一道，就感觉自己的身后有股力量突然出现，猛得把自己往前一推！ 她躲闪不及，眼睁睁看着那根松针穿透了她的胸膛。 第90章 王妃 与此同时, 拉莱胸口一痛，下一秒失去了意识。 再睁开眼时，她头痛欲裂, 像是有无数根钢针在脑子中搅拌，直到把脑浆糊成一团稀泥, 她勉强用手臂撑起上半身，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 这张床的四柱与架子是颜色幽暗的红木, 床垫是极其松软的天鹅绒，整张床看起来华丽却又分外萎靡。 整个屋子给人也是相同的感觉，仿佛是十八世纪的洛可可时代, 处处都是精致，但也处处都是浮夸，像是来自宫廷的轻佻爱情。 拉莱下了床, 勉强想起了她昏迷之前发生的一切，心下一沉, 她三步并作两步，迅速向着门口走去。 她一推门, 果不其然, 门被锁上了。 她想了想, 退了几步回到屋内，她尝试着推了推窗户，窗户用普通人的力道也打不开。 如果动用邪神的力量，她未必不能打开禁锢她的窗户和门。 可是，如果真的是她能料想到的最差的那种结果—— 第149章 她回想起意识消失之前的那刻，从背后推来的那阵无法抗拒的力量, 眸光暗了暗。 如果真的是那个人的话，那么她绝不可能打开祂设下的禁锢, 反而会打草惊蛇。 最终，拉莱选择重新躺在了床上，闭上了眼。 但她并没有睡着，而是时刻用意识关注着周边的声响。 没过多久，随着“咔嚓”一声，屋门打开了。 当那阵脚步声响起的刹那，拉莱的脊背都悄悄绷紧了，这脚步声有多熟悉呢——熟悉到她在做梦时都绝不会错认，多少午夜梦回，这个人的脚步声都作为她噩梦的开端，响彻在无法度过的漫漫长夜。 这是最坏的结果。 然而，那阵脚步声却没有直接向着她的床边走去，而是在打开房门的下一瞬间就停住不动了。 祂在看哪里？是躺在床上生死不知的她，还是她没敢动的那扇房门？ 终于，房门合上了。 拉莱悄悄地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但还没那口气松完，下一秒，她听见那阵脚步声朝着窗户的方向去了！ 窗户发出了“咔嚓”一声，是祂想要打开窗户，但是没有打开的声音。 这是全然的巧合？还是祂已经发现了什么？ 警钟在拉莱的脑中敲响，她从不相信全然的巧合！ 她猛然睁开眼，与此同时却见—— 那人明明还站立在窗边，可他似笑非笑望着的方向，根本不是窗外，而是她的方向！而在她闭着眼的时候，祂的触手已经无声无息地缠绕上了她的双足和双臂，只需再等一时半刻，她就会被完全束缚住行动！ 拉莱心中一凛，趁着触手还没完全缠上来，她干净利落地用匕首砍断触手，然后下床迅速上前，用匕首直指祂咽喉。 她之前曾对黎诸说，她从未见过那人的脸。 这其实是骗黎诸的。 那么多年的羁绊纠葛，她怎么可能没见过祂的脸？ 但有一点她没有说谎，那就是祂和黎诸在某方面真的很相似。 相似之处不是长相。黎诸是典型的亚洲人长相，但少见地拥有极其立体的五官，他整个人乍一看就是阳光开朗。但古神幻化出的人类外表则是真正的欧洲人长相，皮肤冷白，眼眶深陷，头发金黄。 但是，与大多数人的料想都不同的是，古神周身完全没有那种阴郁冰冷的气质，他看起来阳光又璀璨，就像是神话故事中品德高尚的王子，一笑起来分外温柔。 这才是祂与黎诸极其相似的点。 此时，那弧度完美的笑意就回荡在拉莱眼前。 古神一笑，道：“反应得可真快。” 下一秒，不知怎地，那把匕首瞬间掉头，刀尖直直地指向了拉莱的脖颈。 拉莱本就没想在这里能杀祂，但她佯装怒意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古神：“唔，扮演一个角色。” 拉莱：“什么角色？” 古神：“被迫当一下这个国家的国王。” 拉莱瞬间意识道，国王就是托里克半岛中，决意修建神庙的那个国王，也是本轮副本中隐形的关键人物！ 古神微微一笑，道：“我们玩个游戏好不好？” 拉莱警惕道：“什么游戏？” 古神：“你来当我的王妃，我就让你们组轻松大胜。” 拉莱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思议道：“你疯了？” 古神微笑道：“还没发现吗？” 他双手合在一起，置于上腹部，微微一笑：“在这个副本中，影响最终结果的有三股力量，民意，祭司、国王，羽神占民意，你占祭司，那么最后一个国王便是影响胜负的关键因素。” 拉莱冷冷道：“我已经吞噬了羽神。” 古神轻轻地“啊”了一声，笑道：“被你发现了？” 拉莱面色冷了下来。 古神：“可是，你别忘了，国王才是最关键的要素啊。民意与祭司的选择都不过是提供给国王的参考罢了。在最后的时刻，我想要选择谁，谁就是神庙之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古神在等待拉莱的选择。 不知过了多久，拉莱道：“我没有选择的权利。” 古神笑了：“你说得对。” 第91章 全员存活（副本四完） 她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 因此她只能困在这个小房间中，陪祂玩这个无聊的游戏。 古神看见她如临大敌的样子，轻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一直想让你当我的继承人的, 你要相信，我会帮你。” 拉莱环抱起肩膀：“是这样吗？” “那你为什么要让这个游戏降临人间界呢？” “我猜猜, 你和那些邪神是怎么说的？他们用编织的副本吸引人类，然后登上邪神排行榜上第一的邪神, 就可以继承你的权柄？” 古神微微一笑：“你猜对了一半，我还和祂们说，随着人类科技的发展, 他们变得越来越不信神明，当一个神明丢失全部信仰的那刻，祂就必将湮灭在最终的长河之中。” 拉莱眯起了眼：“这就是你诱惑祂们的话术？可是你欺骗了祂们, 你最后吸收了所有邪神，你成为了人间界唯一的邪神……” 她自知失言, 抿住了唇。 古神却没有恼怒，祂轻柔地为她搭上一条纯黑的披风, 那披风上缀有精致的暗纹, 在不同角度折射出不同的光彩。 第150章 “孩子, 当你逆转时间的那刻，我就已经知道了，别忘了，是谁让你成为了除我之外，这世间唯一的神明？” 拉莱的后背缓缓爬上一层寒意。 下一秒，她的手臂甚至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因为, 古神握住了她的手。 “走吧，我感受到了, 你新选中的那人已经找到这儿附近了。” “准备好了吗？我的王妃？” 拉莱声音发紧：“我都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回应她的，是古神轻轻抚上她的手臂，激起另一阵鸡皮疙瘩：“我还以为你刚才那番表现，是真的不怕我了呢，原来是色厉内荏啊。” . 拉莱本以为古神只是带她到黎诸面前晃一圈，满足一下祂莫名其妙的占有欲也就罢了。 却没想到，祂直接把她带到了钟楼上。 原来，迷雾之森岛上有一处国王的行宫，她昏迷后就被祂安置在一处小宫殿中。 不知从何时起，钟楼之下，到处都是簇拥着的人群，从拉莱的角度，能看见无数张好奇而向上张望的脸。 虽然，幽暮之海、浮空之岛、迷雾之森三岛的人们信仰不同的神明，但他们无一例外地遵从唯一国王的旨意。 就像是—— 世界上有那么多邪神，祂们或强大或虚弱，或邪恶或心存良善，但无一例外地，祂们都是因为沾染上古神的力量才诞生的。 她身边的这个言笑晏晏的、享受着所有人崇拜的男人，彬彬有礼的外表仅仅是祂的表象，祂是真正的万恶之源。 一只冰冷的手揽上了她的肩。 国王在向隶属于祂的臣民宣布着立王妃的旨意。 钟楼下的人们欢呼雀跃，但拉莱只是冰冷着脸。 忽然，她感受到了一道灼灼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往那个方向一望，是黎诸，他正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真奇怪，明明搁着那么远的距离，她却觉得，都能看得见黎诸眼中的泪光了。 “啪嗒！”一滴泪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她恍惚了一下，才意识到，那原来是自己的眼泪啊。 原来，邪神也会流泪。 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拭去了她的泪。 古神笑意款款：“好端端地，大喜的日子，哭什么？” 他轻轻地“啊”了一声，恍然大悟道：“这难道就是人类常说的喜极而泣吗？” 祂的视线往下方一扫，拉莱打赌，祂也看见了黎诸。 拉莱强忍住声音的滞涩：“你究竟要干什么？” “唔，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如果当初那场婚宴顺顺利利地走下去，我们会是什么样子呢？你会爱上我吗？” 拉莱感觉有些好笑：“你不是王子，看文来抠抠君羊八六一齐齐三三零四整理我也不是那个爱上王子甚至愿意为了他去死的小美人鱼。故事仅仅是故事而已，这件事，对于作为编造者的你不是最清楚吗？” 古神思索了一会儿，道：“你说的对，我不希望你爱我，你还是恨我比较好。” 祂这话一出口，拉莱猛然感觉到不对劲，但她还没做出反应，就看见古神面带微笑，重重地往她的后背上击了一掌。 转瞬之间，她就从高高的城楼上坠落。 下空传来了无数吸气声、尖叫声，拉莱的身体飞快下坠，高高的城楼在她眼前转瞬间飞速越过，喧闹恐慌的人群，空中冰冷的风将她的发丝吹得凌乱。 有那么一刻，她简直想要就这么一了百了地摔下去。 若以如此高的速度撞击地面，即使是她也会身受重伤，再加上前几日受的伤，两相累积之下，直接没命也不是全无可能。 然而，下一秒，就在她即将坠落到地面时—— 她看见，黎诸正位于她的下方，他站在那里，伸着双臂，正准备要接她，就像是甘愿奉上一切的勇士，也像是引颈就戮的君王。 拉莱心头一震，使劲全身力气减轻自己的下落速度，并向着远方纵身一跃！ “砰！”由于提前做了速度缓冲，因此她撞击地面时的力量并没有过于强烈，但她的身体却和黎诸擦身而过，黎诸身子一晃，也受了不小的震荡。 拉莱：“你在这里干什么？” 黎诸：“难不成我还眼睁睁看着你摔下去吗？” 拉莱：“我是邪神，我不会死。” 黎诸：“可是……那你也会受伤啊！” 拉莱注视着眼前的这个曾经让她万分厌恶的人，心中不知涌起了什么滋味。 良久，她叹息道：“你确实和祂全然不一样。” 她抬起头，此时高高的城楼上，仅剩下古神一人。 祂的衣袍宽大，无声垂落于地，唯有风从祂的袖口穿过去，将衣袖鼓起。 拉莱看不清隐藏在他袖口中的手有什么动作，但她看见，在祂所在的钟楼后面，有什么东西突然拔土而起，转瞬之间就高至两三米。 那是一栋正在修筑的建筑，明明没有修建工人，也没有石料与木材，但那座建筑却像是有看不见的手在添砖加瓦一样，渐渐落成了。 落成了一栋九层的神庙。 古神从空中拿出一支笔，祂走在空中，如履平地，就开始在神庙的匾额上写字。 当落下的第一笔写在匾额之上时，拉莱就意识到，那绝不是她、羽神或者鱼神的名字。 第151章 以字母“d”为首，只能是狄安娜的名字。 果然，古神的话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能信，什么陪他玩这个游戏，祂就让她赢，都是谎言。 或者说，从表面上看，神庙选择狄安娜，他们队伍确实能活，但是，古神明明知道，她想要的，是吞噬狄安娜后自己加冕。 她从始至终就清醒地知道，古神最擅长的，也最喜欢做的，就是通过一次次的欺骗和谎言，将满怀希望的她推入谷底和深渊，从而让她不要相信包括祂自己在内的任何人。 神庙的两侧突然生长出了两株树木，眨眼间棕黑的树干就抽出了新芽，嫩绿新芽逐渐转变为夏日的深绿，树枝越抽越多，叶子在树间摇荡，愈加繁茂。 就像是，属于狄安娜的加冕。 必须尽快打断这一切！ 否则，一旦狄安娜赢得这场游戏，虽然他们队伍按照游戏规则不会死在这里，但她却再也无法吞噬狄安娜了！ 她没办法阻止古神写字，因此，杀死狄安娜始终是最简捷的办法。 但是，狄安娜究竟在哪？ 狄安娜不像是一位生性收敛胆小谨慎的神明，毕竟她胆敢让信徒光明正大地在人类的晚宴上传教，又在发现拉莱踏入她的地界后悍然出手，那么，此时即将得偿所愿的她，又怎么可能不来享用胜利的果实呢？ 拉莱紧紧地盯着那两棵树，就在古神的笔画即将落成，仅仅剩下最后一个a的时候，她敏感地发现，靠右的那棵树的树冠上下颤动了一下，从层层叠叠树叶中，逐渐显露出了一张女人的脸。 拉莱瞬间暴起，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抄起匕首，将那截树冠和女人的头颅直接砍下！ 与此同时，她的脖颈处传来一阵飓风！ 一双冰冷的手掐紧了她的脖颈。 “又是你，坏我好事！” 但掐紧她脖颈的力量没多久就断了，失去头颅的邪神失去了所有力量，那些无形的力量被源源不断地吸收进拉莱的身体里，为她医治沉疴的同时，也让她更加强大。 高高的神庙上，古神“咦”了一声，在祂的手下，“diana”的最后一个字母a再也没机会被写上，已经写完的四个字母在匾额上渐渐融化，重新出现时变成了“laleh”。 即使是古神在副本中也要遵守游戏规则，拉莱取代了狄安娜，神庙上业已书写的结果无可撼动。 在场所有人同时听见了一阵提示音： “恭喜您拥护的邪神夺得神庙加冕，本副本即将在半分钟后关闭，请迅速离开。” 本以为一败涂地的羽神队伍和鱼神队伍：？？？ 你再说一遍？我们之前的邪神也不叫这个名字啊？ 下一秒，地面上出现了无数个黑洞，所有人都栽出了副本。 第92章 突袭 拉莱醒过来, 发现眼前仍旧是宴会厅，但几乎变成了一片断壁残垣，摆放着蛋糕塔的桌子塌了, 蛋糕掉落在地面上，奶油稀稀拉拉地糊了地毯一层。就连吊灯都颤颤巍巍地摇晃, 像是时刻要坠落下来。 呼吸间，空气都泛着一股受潮的味道。 身下和背后传来柔软的触感, 她正靠坐在宴会厅角落处的沙发上，和她坐在同一张沙发上的还有几个人，他们还没苏醒, 双目紧闭。 突然，一把精巧的手枪重重抵上了拉莱的额头。 持枪者全身黑色，且从头裹到了脚, 他上下身都穿着纯黑的制服，左胸口处印有一个类似于枪支的标志, 但最惹人注目的是他的脸，他戴着一个人们只有在抢劫银行时才会用到的纯黑面罩, 仅仅在眼睛和鼻孔处挖了几个洞, 方便呼吸和视物。 其他人也陆续醒来了, 但就在他们睁眼的那刻，他们的额头上也被其他的如出一辙的黑衣人用手枪抵住。 拉莱面前的持枪人终于开了口：“诸位，随我们走一趟吧。” 有人害怕地缩成一团：“你们是什么人？” “两日前，我们接到周围群众举报，说他眼睁睁看见海水淹没了这座别墅，可是方圆十里内, 是没有大海的。我们进入别墅，发现你们所有人都陷入了沉睡。” 纵使看不见黑衣人脸上的表情, 但所有人都能从他的语气出猜出他咧嘴笑了一下：“你们，是进入副本了吧？” 那语气没有疑惑，而是十足的肯定。 “根据一日前政府发布且立即生效执行的法案，《特殊时期临时管理条例》第三条，任何从副本中出来的人都需经联合局专业设备检验，排除危险因素后方可放归人类社会，若危险因素无法排除，立即击毙。” 说到“击毙”两个字时，他的手指在扳机上微微一按，待看到被枪指着的拉莱依然面无表情，他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但其他的少爷小姐们则像小鸡崽一样瑟瑟发抖起来，他们本以为离开副本之后就可以继续往日平静的生活，谁能想到竟然会这样。 “你竟然用枪指着我，你知不知道我爸爸是……”一人还没说完，就感觉到枪口离额头又近了几公分，他连忙噤声了。 “少爷小姐们，我不管你们曾经过得都是怎样骄奢淫逸的生活，我要告诉你们，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现在是战时管理机制，请拿出你们所有的道具、以及非人类的物品，这些都要上交，如身体存在变异情况现在立即上报。” 在所有人都纷纷表示没有道具和变异症状后，他们被用枪指着，依次坐上外面停靠的一列军用防弹车，每辆车只在后座容纳一个“犯人”。 第152章 拉莱透过车窗，看向窗外源源不断走来的人，他们的脸上惊慌、茫然、不可置信，她等待了很久，终于等到最后一个人踏出了房门。 黎诸被枪指着，但脸色毫不惊慌，他坦然地走出大门，目光却在诸多车辆之间逡巡着，像是在寻找什么人。 拉莱收回了目光。 车一边行驶，黑衣人一边登记着她的信息。 “姓名。” 拉莱缓缓皱了皱眉。 “姓名。”黑衣人投来了怀疑的目光。 拉莱思考了半天，方才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翻出黎诸曾经给她办了张身份证件，上面写的名字和她的名字是一样的，于是她回答道：“拉莱。” “奇怪的姓氏，是少数民族？” 拉莱没回答，黑衣人熟练地用手指在一个不大的手持机器上敲了几下，把她的名字输入进去后，问道：“身份证号？” 这一点拉莱真的不记得了，毕竟那张薄薄的卡在她拿到的下一刻就不知道扔去了哪里。 黑衣人：“这都忘了？” 拉莱只能迷茫地盯着他，然后道：“我忘了。” “算了，这个名字应该很稀有。” 黑衣人摁了搜索，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搜索结果，他的眉头越皱越深，他把显示屏幕摆在拉莱面前，道：“全国一共两个叫拉莱的人，一个是2岁还不会说话的小孩，一个是72岁老太，你觉得你是哪一位？” 车辆行驶时的引擎声音都仿佛消失了，窗外的嘈杂声音也渐渐消失了。 拉莱从这个人类警察的脸上，看到了浓浓的不信任。她想了很久，方才慢半拍地意识到，黎诸那个人表面上神通广大，实际上给她办了个假证。 在这种尴尬的情况下，最好的解决方式是，拉莱深吸了一口气，道：“其实我是外籍，我的真实名字是laleh。” 黑衣人已经失去了耐心，冷冷道：“我不管你是哪籍人，到了局里，你就算是天王老子我也能把你的信息扒出来！” 正在此时，汽车突然一个大刹车，黑衣人的头咣当一声砸在了前座靠背上。与此同时，车内通话铃声“滴滴滴”响起，声音急促而紧急。 黑衣人：“接！” 司机摁下了电话通话键。 电话那头是一道有些青涩的声音：“老大，我们是打头的第一辆车，在我们的前方约100处，有一个人类突然在过马路的时候身体迅速膨胀，撞翻了五六台车，前方发生了持续碰撞和交通堵塞，附近的联合局分管局已经派出了执勤人员，但他们希望我们能在他们到来之前，能帮助他们控制住事态，不让它进一步恶化……” “不用说了，我已经看到它了。” 在他们的前方不远处，一个高约二三十米的巨人正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他每一次落脚就有几辆车或者人类被碾压成泥，而他前往的方向，正是他们所在的方向！ 第93章 蝴蝶 拉莱在看到巨人的第一眼, 就判断出，这是一个已经堕落为邪神眷属的人类。 但令她有些意外的是，黑衣人虽然嗓音有些发紧, 但面上却没有多少慌乱。 他通过车载电话迅速地布置了人员和武器，然后, 他握紧了手中的枪。 巨人踏着沉重的步伐，它的脚下踏过了无数血肉, 就连随意的摆手都会引起一栋楼房的坍塌，埋葬无数人类的生命。 黑衣人甚至还对着拉莱，问了一句：“害怕吗？” 下一秒, 他还没等拉莱回答，就迅速打开离他最近的右侧车窗，向前放了一枪！ “砰”的一声枪响, 堪堪击中巨人的右腿，但仅仅创造了一道无足轻重的擦伤。 巨人的吸引力却被完全吸引了过来, 它完全放弃了脚下那堆脆弱的人类，以及手边如同模型玩具般的楼房, 向着他们这台车辆全力冲去。 它不知道的是—— 就在它奔跑过来的同时, 倒计时在车载通话中响起： 10、9、8……4、3、2、1—— 随着倒计时归零, 巨人的巨手终于堪堪够到了他们所在的那辆车。 就在它的指甲如同刀锋捅穿前车窗的同时，一阵更大的爆炸声响起，巨人的脚底瞬间升腾出一朵巨大的蘑菇云，巨人的下半身整个都被炸穿了，它再也无法支撑住身体的力量，而直接瘫软在地上。 这场爆破极其精准, 他们这辆车距离巨人只差毫厘，却丝毫没有被炸到。 车载通话传来陌生的汇报声音： “目标已被‘鱼雷’击中, 下面开始清场。” 几个同样身穿黑衣的人迅速端着突.击.枪靠近，对着巨人的上半身补枪，无数枪口出现在巨人的身上，它已经奄奄一息了。 黑衣人转过头，又问了拉莱一次：“你害怕吗？” 拉莱觉得这个人的脑子有点毛病，她有些不耐烦地答道：“你们的应对手段很好，很快就制服了它，我不害怕。” “不。”黑衣人的目光意味深长：“我不是问你害不害怕那个怪物，我想要告诉你的是，如果你有朝一日变成这样恶心的怪物，我们也会干净利落地消灭你，不会给你更多为非作歹的机会，明白吗？所以，如果想要留个全尸，死得体面点，在你发现自己有变异的特征时，自尽是最好的出路。” 拉莱：“我不会的。” 黑衣人：“你最好不会。” 拉莱心想：何谈变成怪物的有朝一日，她早就是了。 第153章 . 联合局全名“抗击异种入侵联合指挥局”，设立起因是当局发现了许许多多的诡异事件，这些诡异事件都指向了降临的跑团游戏。 经过进一步调查，调查人员发现，从游戏中出来的玩家往往携带了邪神的道具，他们在现实世界里动用这些超凡力量的道具，成为了那些诡异事件的幕后黑手。 而他们本身，也因为道具的影响，极易堕落成邪神的眷属，失去人类的理智和感情。 联合局坐落在城市偏远的角落，不过五层楼高，却聚集着人类如今对抗诡异力量的主力军。 “放轻松。” 一个同样一袭黑衣从头裹到脚，作护士打扮的少女拿出一根抽血的针，在用橡胶皮筋扎紧拉莱的手臂后，轻柔地用针刺穿了她的皮肤。 可能是为了让她不要把注意力放到针上，她一边抽血，一边与拉莱说话。 但拉莱注意到，她起初提到的都是无关痛痒的话题，但越说就越往拉莱的自身情况引导，看来，这也是“检验”的一环。 “好了。”护士将装有她血液的小瓶子放在了仪器中，然后摁下了仪器上方的一个按钮，温柔道：“稍微等待一会儿，仪器就可以给出检测结果，如果没问题你就可以走了。” 拉莱也盯着那个仪器上的显示窗口。 没人知道，就在她与刚才那个黑衣人接触的时候，借着下车时那人短暂的懈怠，她用一根极细的触手刺穿了那人的皮肤，取出了一点血液。 然后，在护士给她抽血时，她用黑衣人的血液悄然替换了她自己的。 她虽然有着人类的外形，就连血液从外表形态上也与人类极为相似，可是从本质上，那终究是两种物质。她无法想象，如果检验结果显示，被检验人的血液是一团无法辨别物质构成的粘液，那会是多么好笑的局面。 她盯着那个检测仪，上面显示的倒计时逐渐归零，但不知为何，她总有一种隐隐约约的不祥预感。 一个想法突兀地进入了她的脑海： 为什么这些人都一定要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呢？ 倒计时终于归零，但就在它归零的同时，仪器突然爆发出一阵极其强烈的警报声音，声音几乎响彻了整条走廊。 打针的护士姑娘瞪大了眼，下一秒，她似乎反应过来，直接抽出摆在桌子上的另一管药剂给拉莱直接尽数推了进去！ 那药剂冰冰凉凉的，拉莱倒是没什么感觉，那女孩子却一脸崩溃：“强力睡眠药物，你怎么都没晕？” 拉莱的肩头突兀搭上了两只手，就连她的双手也被人控制住了。 带她来的黑衣人语气冰冷：“你真的没有任何变异症状吗？” 拉莱摇了摇头，但她的脑中却依旧在想着方才的问题。 黑衣人：“带她走！特别观察室24小时关押，混乱指数高到这个地步，她必然会在24小时内产生变异。” 拉莱抖了抖肩膀，在她身后束缚住她行动的那几人只感觉到一阵大力传来，不知怎得就脱手摔倒在地。 她冷冷道：“我自己能走。” 正好，她也想实地考察一下，政府这所谓的抗击邪神入侵的联合局，是否真的能起到相应的作用。 走到转角处，她看见了黎诸。 黎诸看起来已经通过了测试，他面色有些苍白，给他抽血的护士正殷勤叮嘱着他回去后的饮食，但黎诸却对小护士的殷殷切切显得有些没精打采。 待看到拉莱后，他的目光一下子亮起来。 “你去哪？” “特别观察室。” 拉莱打赌，当她说出这五个字的时候，黎诸很想骂人，但他没说出口。 大概他也觉得，把一个邪神关进特别观察室很搞笑吧。 黎诸想了想，问一旁的工作人员：“我可以和她一起去吗？” 带拉莱去特别观察室的人愣了一下：“以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但您要知道，根据我们的检测，您并没有发生变异，是基本安全的，但她很显然是高危群体，您跟她待在一起，一旦她发生变异，那……” 他停顿了半天，到底没说出那句：“您可能会直接变成她的食物。” 黎诸感谢了他的好意，但表示还是要与她一起去。 工作人员无奈道：“好吧，那您二位的关系是？” 这话明明问的对象是黎诸，黎诸却看向了拉莱，那目光中有着一丝隐秘的期盼。 他奢望着，她能亲口承认一些什么。 拉莱心知肚明。 于是，她开口一锤定音道：“朋友。” 工作人员却迟疑了：“普通朋友的话，进入同一间观察室似乎……” 黎诸笑着打断了他：“她只是有些害羞，其实，我们是伴侣。” 望见工作人员脸上复杂难言的一副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的表情，黎诸不依不饶道：“你知道我们当初是怎么认识的吗？等你听我说完你就知道我们的爱情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了！诶诶诶，你别走啊！” 拉莱在另一个工作人员震惊的表情下，大步朝着观察室的方向走去。 . 观察室内，黎诸终于安分地坐了下来，喝了一口水，一边道：“这可渴死我了。” 能不渴吗？他在进入观察室之前，都在拽着那个工作人员向他讲解他们曾经的“浪漫”故事，直到工作人员终于不耐烦了跑出去了几十米远。 第154章 黎诸喝了口茶，难得称赞道：“我原本以为会是监牢，但这里环境还不错。” 确实不错，应她的要求，观察室内摆了两张床，原本还摆放了一面沙发，一张茶几，甚至还有一个书架，其中摆放着很多畅销书。 大概是为即将死去的人奉上最后一点人道主义。 不同于一般的审讯室，这里的玻璃也不是单向可视，而是三面完全不透明的墙壁将屋子颇为隐私地封了起来，这说明，所有的监控设备都暗暗隐藏在屋内。 黎诸打量完房间后，他用极其低的声音贴在拉莱耳旁说：“我以为你会使用一些招数呢。” 拉莱也低声道：“测验的样品并非我的血液。” 黎诸的双眼霎时间就眯了起来：“什么意思？” 拉莱在他的手心画了一个简单的人形轮廓，然后将其内里用手指填涂满，她的声音压得极低，但黎诸却听得很清晰：“这里面每一个……可能都是接触过邪神的力量，有一定变异和混乱程度的人。” 黎诸看向她手上的图样，意识到她说的是“工作人员。” 他若有所思：“这很有可能，只有魔法能够打败魔法。” . 夜间，黎诸和拉莱都早早睡了。 拉莱还好，但黎诸终究是个人类，在副本中精神高度紧张，出了副本后，现实世界却发生了骤然改变，难免有些疲累。 当时针指向三点整的那刻，一阵爆炸声突然从不远处传来。 拉莱睁开眼，目光清醒不迷离，就像是一直没睡一样。黎诸则睡眼惺忪地醒来，起初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我刚才好像听到了一声爆炸，是怎么了？” 下一秒，他们都知道这不是错觉了。 夜晚本身是黑暗的，唯有走廊里的小夜灯幽幽地发出白光，但就在爆炸声响起之后，整条走廊都亮了起来，外面光芒骤亮，甚至照亮了他们这间小小的观察室。 透过门上的小窗子，拉莱和黎诸看见，外面冒出了滔天的火光，火光明亮而刺眼。 警报声鸣叫起来，下一秒，警报器整个都被连根拔起，飞向半空中。 一扇巨大的翅膀从他们隔壁的观察室中探了出来，那翅膀是类似于蝴蝶的翅膀，极其漂亮，上面还点缀着层层叠叠的金粉。 但它又像钢筋一样坚硬，毫不留情地就将观察室那坚硬的门框重重撕裂。 那也是火光来自的地方。 他们隔壁的观察室，已经化作了一片火海。 蝴蝶从火光中踏出，像是浴火重生。 第94章 宋文章 黎诸曾经看到过书上的一句话 ： 蝴蝶是很美的生物, 除非你抵近视之。 之前，黎诸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毕竟在他过去那么多年的生命中, 他从未有过细致观察一只蝴蝶的场合。 然而到此时此刻，虽然他依旧没有抵近观察那只蝴蝶, 但当它极其庞大的身躯展现在所有人面前的时候，已经足以起到了抵近观察的效果。 它华美的翅膀和尾羽上布满了纤细密长的绒毛, 末端沾有无数磷粉，那些磷粉星星点点散落在地上。而它的身躯，完全就是一条粗肥的黑色虫子, 由无数小眼组成的半球形复眼一片漆黑，长长的口器伸出来，吸向不远处一个倒地人类的胸膛。 那个人类一袭黑衣, 他本是今夜的执勤人员，他的腿部和足部都因为那场意外的爆炸而受了伤, 因此无法动弹，他眼睁睁地看着那诡异蝴蝶的口器重重插入了自己的胸膛, 就像是吸食植物的汁液那样, 吸食着自己的鲜血和□□。 他的瞳孔越睁越大, 他的面色越来越痛苦，他的呼吸越来越剧烈，终于，他的脚往前重重蹬了一下，他死了。 蝴蝶最后用细长的足剖开了他的心脏，但不感兴趣地看了看就走了, 短短几分钟，那人胸膛中的血几乎都干涸了。 下一秒, 蝴蝶的复眼缓缓转了一个角度，定位到了他们这间监控室。 黎诸悄无声息地，看着拉莱，朝着那蝴蝶的身上努了努嘴。 拉莱的目光沉了沉。 她看见，在蝴蝶庞大粗肥的身躯上，挂着一件极不合身的t恤衫和牛仔裤。 这只蝴蝶原本是一个人类，和他们一样，由于混乱值超标被留在这里临时观察，但它变异了。 它已经成为了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个维度的怪物。 拉莱攥紧了手中的匕首，耳朵注意听着所有的声响。 她在等待一个时机，如果蝴蝶现在破门而入，她就可以借机将尖利的匕首插入它的胸膛，冷眼看它因失血过多而苦苦挣扎，就像是那个人类一样。 如果蝴蝶选择不破门而入，那么她会主动出手。 然而，蝴蝶向着他们这间观察室伸的足突然停顿了些许，像是在迟疑着什么。 拉莱也听见了预料之外的声响，透过门上的透明窗子，她望向了走廊的尽头。 下一秒，那只蝴蝶背后合拢在一起的翅膀迅速张开，它急促地拍打了几下翅膀，直接顺着之前因大爆炸被炸开的窗户飞了出去。 它跑了。 就在它的翅膀消失在窗口的下一瞬间，十几个黑衣人迅速持着枪包围了这里，为首的人迅速检查了现场的火情，命令他们先行灭火。 随后，他转过身，目光刚好与观察室后面黎诸和拉莱的眼神对上。 他颇有些意外：“你们居然醒着？” 第155章 然后道：“那样正好，你们是在场唯二的目击证人，我们需要得知，今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由于救火现场过于混乱，他们被提前从观察室中提了出来，前往一个临时的讯问室。 黑衣人仔细地盘问了一番他们今晚见到了什么，黎诸和拉莱如实描述了火光与蝴蝶，黑衣人记录下后，又询问了他们几个问题，得到回答后，他的神色有些冷肃，然后道：“我会让人把你们安排到另一个观察室，今晚让你们受惊了，好好睡一觉，如果没有意外情况，你们明天就可以回家了。” 这时，讯问室的门被从外面打开了，一个老人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笔挺的制服，头发虽然已近花白，但精神矍铄。 黑衣人很意外，局促地唤了一声：“局长。” 被称为局长的老人点了点头，道：“你先出去吧。” 黑衣人出去后，局长坐上黑衣人原先坐的位置，随后转向黎诸和拉莱，道：“我已经看了你们今夜的监控。” 拉莱心思急转。 观察室本身就是有监控的，隔壁那间虽然被蝴蝶破坏掉了，但不代表监控也被破坏掉。 这说明，他们被盘问今夜发生的事，不仅仅是因为那些人想要知道，更重要的是，需要测试他们有没有说谎。 真是，一箭双雕。 人类的狡诈超乎想象。 局长：“经过局内评估，你们临场表现很镇静，丝毫不慌乱，已经达到了加入执法队的资格，怎么样，你们愿不愿意加入啊？” 执法队，听起来就是那群黑衣人了。 拉莱借机想要验证原先的猜测，道：“我是被观察的高危群体，这样也可以加入执法队？” “执法队的组成中，90％都是和你一样的人，我们发现，接触过邪神的人类可能会拥有一点邪神的力量。” “但执法队的成员为了不给普通人带来危险，他们必须在加入执法队后，每时每刻都要穿上隔绝布料，到死才能脱下。” 拉莱想，人类虽然力量微薄，但他们的勇气与自我牺牲塑造了他们千百年来、在无数艰难险阻中存活下来的可能。 拉莱没有立马答应，她问道：“你在现在这个关头招募我们，是因为蝴蝶很棘手吧。” “我想要知道，关于那只蝴蝶的全部信息。” 讯问室外，仍有无数人在为了今夜的变故忙忙碌碌、殚精竭虑，讯问室内却很安静，鬓发花白的联合局局长没有过多推脱，就向他们讲起了那只蝴蝶的前因后果。 他双手合十放到胸前，长长地叹了口气：“让我想想应该从哪里说起。” “或许你们知道，南城公会吗？” 听到这个名字，拉莱和黎诸同时看向对方，对上了眼神。 “怎么，你们听说过？” 局长有些讶异。 黎诸谨慎道：“曾经在副本中遇见了他们公会的人，有过简单接触。” 他隐瞒了与南城公会曾经在靶场结下的梁子。 “哦？”局长似乎来了兴致：“那么，你对他们公会的印象是怎样的？” 黎诸给出了个让人所料不及的答案：“大概是，和我很像吧。” “有些狂妄与自大，不服输还看不起别人，对，别怀疑自己，就是你对富二代的刻板印象。” 局长“哈哈哈哈”地笑起来，然后道：“我刚才只是随口一问。我倒不知道南城公会的人都是怎样的，但这只蝴蝶恰恰与他们的副会长有关系。” 局长的笑意完全消失了：“或者说，就是他们的副会长变成的。” 黎诸和拉莱异口同声道：“王霆？” 局长“啊”了一声，道：“不是，是另一位副会长，叫宋文章的。” 在上次拉莱被南城公会成员偷袭时，他们曾审问过那个偷袭人，由此得到了南城公会的建立渊源以及组织架构。 在那人的口中，宋文章副会长是会长的弟弟，但居于这样一个举足轻重的职位，相较于极其得人心的副会长王霆，宋文章仅仅得了一句“神神叨叨”的评价。 局长轻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咙，才开口道： “在联合局成立之前，我们获知到玩家群体中已经建立起了几个颇为成熟的玩家公会，其中，南城公会是最大的一个。我们官方机构本身也不排斥与民间团体合作，因此想要与南城公会沟通一下，在研究和资源信息共享方面达成一些合作。” “我们与南城公会的会长取得了联系，敲定了会面的时间。” 局长目光没有再落到他们两个身上，仿佛陷入了回忆：“那些后续合作的商谈都很顺利，直到我们进入副会长宋文章的房间参观时，南城公会的一人误打碎了桌上的花瓶。” 他还记得，当精巧的鎏金瓷瓶碎裂一地的时候，那个成员慌张地连连说对不起，宋文章脸色不太好，但仍旧强撑着气度，当即就想要送客。 他递了个眼色给助手，让他帮忙收拾地上的凌乱碎片。 然而，就在那助手弯下腰、视线与地面平齐的一刹那，他听见助手惊讶地“咦”了一声。 东窗事发就是这么快，宋文章的房间表面上整整洁洁、毫无异常，可是他的床下，竟然到处都是写满了鬼画符的白纸。 无人能辨清宋文章画的究竟是什么，可这些东西若光明正大，他又何必藏在床底？ 第156章 更何况，纵使从未接触过副本，但无论是局长，还是那日到场的每一个人，都觉得当他们凝视那些画纸时，一种阴森感就从脚底油然而生，就像是有什么陈旧古老的可怖生物正投下幽暗的一瞥。 出于第六感，不顾会长宋文常的阻拦，他们坚持带走了宋文章。 并且在宋文章的混乱程度检测并不算太高的情况下，仍旧把他暂时安置在观察室。 之后，就是拉莱和黎诸看到的那幕了。 拉莱：“你这里有没有当时鬼画符的纸张？” 局长：“纸张被我申请锁了起来，不能随便拿出来看。”他想了想道：“但我当时拍摄了照片。” 局长找出了那张照片，目光落在那张照片上时，拉莱轻轻眯起了眼。 那的确是如同鬼画符一样的图案，但对于拉莱来说，那远不仅仅是未知的图案，而是只有他们这种存在才能读懂的文字。 她淡淡道：“这是召唤神明到现实的术法，需要超过百人的虔诚信徒聚集在一起才能生效。” “这说明：第一，南城公会已经几乎变成了个□□公会，其中有大量刚才那只大蝴蝶的信徒；第二，宋文章的术法已经成功了，刚才那只大蝴蝶就是上他身的神明，祂应该是飞去寻找祂的信徒了，如果我们再不动身，南城公会中的每一个人都会成为祂的食粮。” 第95章 磷粉 不知何时起, 外面起了风，在呼呼的风声中，拉莱、黎诸和其他联合局作战成员上了专机。 他们一坐到座位上, 二人就被发了两套与其他人如出一辙的黑色衣服。 黎诸一摸面料，笑着道：“这是特制的面料吧, 怎么摸起来……跟塑料差不多。” 发放衣服的人已经走远了，没听见他的话。 拉莱瞥了一眼, 评判道：“也没什么用，没有什么能抵御得了来源于邪神的影响。” 她望向窗外，瓷白的脸上面无表情, 她的眼底，映着城市的满目仓夷和流连失所的人类。 黎诸有意想要逗她，轻声与她说悄悄话：“你说说你, 好好的一个邪神不当，还来帮人类共渡难关, 我该说你这是心怀大爱呢，还是夫唱妇随呢？” 拉莱扭过头, 看了他一眼, 然后重重地把黑色的面具往他脸上一拍, 道：“我要去杀了那只蝴蝶邪神，那你呢，妇唱夫随？” 黑色的面具从黎诸脸上滑落下来，他笑出了声。 两小时的航行很快结束，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地下了飞机，眼前就是南城公会的大本营。 两把突击.步.枪被放到拉莱和黎诸手中。 本次任务的负责人扯着大喇叭喊： “听好了！我下面说的内容你们都谨记于心, 千万不能忘了！本次行动一共有三个任务目标：第一，诛杀蝴蝶, 这是首要目标，第二，保护无辜群众撤离，第三，尽可能不破坏南城公会里面珍贵的资料。” “好了，记住，我不管你们谁先找到蝴蝶，找到蝴蝶的人不要逞能，那不是你们单枪匹马可以对付的。发给你们的枪把上有一个微型信号弹，一旦谁先发现蝴蝶，就释放信号弹，然后悄悄地躲起来，知道了吗？” 他最后环顾了眼前这一群黑衣人，然后道：“我不希望你们中出现毫无意义的牺牲。” 任务者们异口同声地回答：“知道了。” 任务负责人走到拉莱和黎诸边上，对着他们道：“走吧，局长特意交代我，要和你们一起走。” 从他的音色判断，他就是最初和拉莱坐在同一辆车上的那人。 大敌当头，他也没什么叙旧的心思，只是沉默地端着枪往里走。 黎诸倒是审视了他一会儿，然后不经意地往拉莱的方向靠了靠。 从他们的站位来看，黎诸和拉莱像是一起的，负责人倒像个外人一样。 黎诸唇边的笑意扬了扬。 还没走到南城公会所在院落的大门处，他们就注意到了乱成一团的人群，很多人都像是逃难一样，毫无目的地往外跑 。 负责人拦住了一个人，问：“你们跑什么？” 那人脸上极其慌乱，他的手指向后指着：“好大的蝴蝶，我从未见过那么大的蝴蝶，它飞进去了。” 负责人心下了然，然后交代道：“出门向左转十米有一排大巴车，直接上车就可以，稍后你们会被统一转运。” 那人千恩万谢地跑了。 一路上，他们又遇到很多南城公会的普通成员，他们或多或少地见到了蝴蝶的身影，但没有一个人说得清楚，蝴蝶降临在何处。 但他们事先拿到了南城公会建筑的结构图，因此他们往着宋文章住处的方向走去。 “诶？那是什么？” 又走过一处院落后，负责人的目光落在一个方向，他皱起眉，就要弯腰看得清楚点。 “别碰它！”他即将伸出的手指被拉莱的一记冷喝打断了。 负责人望向地面上那些星光闪闪的痕迹，疑惑道：“这是什么？” 拉莱：“这是蝴蝶的翅膀洒下的磷粉。” “磷粉？” “我不知道这位邪神的磷粉有什么作用，但还是不碰为妙。” 负责人点了点头，刚要起身，他的身体右侧就被人猛得撞了一下，他打了个趔趄，没有控制好平衡，直接摔倒在地，脸朝下撞在了那堆磷粉里。 这变故实在是太快了，就连拉莱都没有来得及制止住他。 第157章 黎诸一把薅住撞倒负责人的那人，怒道：“你跑这么快做什么？” 那人只是不断地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然后就想继续往外面冲。 拉莱：“等等。” 她看着这人年轻的面容，竟觉得有几分微妙的诡异。 作为邪神的一员，虽然素日闭门不出，但她也能分辨出人类与眷属之间的一些微妙的不同来。 人类有感情，也有理性，他们有着蓬勃的生命力，也带来让人无法预测的变数。 但眷属，却更像是被抽走灵魂的空壳，他们盲目遵从着主人的命令，他们大多时候仅会不断重复那几句话…… 拉莱神色一凛：“摁住祂！” 话音刚落，拉莱用枪一个点射，子弹正中那人眉心。 黎诸愣了一下，但没问什么，因为下一秒，他们就同时看见，那人的眼睛碎掉了，就像是摔得粉碎的玻璃一样，从瞳孔到眼白碎成千千万万瓣，紧接着，从缝隙中飞出了—— 拉莱：“快躲开！” 无数小型的蝴蝶从被枪杀倒地者的眼瞳中飞出来，在阳光的照射下，它们的翅膀甚至在熠熠发光。 这是一幕极其赏心悦目的图景，如果这些美丽的小生灵不是邪恶的产物的话。 拉莱却看向地面上一直趴着的负责人。 他趴在这里，是不是已经太久了？ 黎诸捡拾起地面上的一根木棍，将负责人翻了个面。 负责人仍旧一动不动。 从表面上来看，他仍旧穿着一袭从头裹到脚的黑衣，脸上戴着只露出眼睛、鼻子、嘴巴的面具，从正面看不出丝毫异样。 然后，拉莱用她的匕首，划开了负责人的面具。 她看见，在面具之下，负责人的脸上鼓起一个个透明的脓包，脓包中并非仅是无色透明的液体，每一个脓包中都有一条黑色多刺的毛毛虫，它们在脓包中滚动着，就像是襁褓中的婴孩在哭着要奶喝。 她闭了闭眼：“是繁殖。” 黎诸也被这一幕震惊地说不出话来，甚至没听清她的话：“什么？” “那些磷粉的作用，是传播也是繁殖。当人类吸入磷粉之时，就成为了祂继续繁衍眷属的温床，起初是幼虫，然后幼虫慢慢生长，破茧而出而成蝶。” 拉莱的目光又缓缓落在地上躺着的负责人脸上。 那一瞬间，黎诸竟觉得，她看起来有些悲伤。 拉莱：“这是我们第一次看到他的脸。” 在他死亡之后，他的面具终于得以摘下，虽然那张脸，已经被黑色虫子寄生，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拉莱又道：“我们甚至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她仰头问黎诸：“你们人类，是不是很渴望落叶归根，能有个记载自己名字和生平的葬身之所？” 黎诸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他只是将她揽入自己的怀中，安慰地拍了拍。 黎诸通过通讯系统告知其他人要避开磷粉，随后，他们继续往里面深入。 拉莱和黎诸顺着磷粉的踪迹往里走，逐渐靠近了宋文章所在的院落 看来，他们的猜测是正确的，宋文章即使被邪神附身，也回到了他自己的房间，毕竟，那也是最初他召唤邪神的地方，邪神对那里也必然会感到亲切。 然而，通往宋文章房间的那条路，满地都是细细密密的磷粉，几乎没有丝毫落脚的地方。 黎诸拧起眉，提议道：“不如先释放个信号弹，让所有人都来这里？” 他这句话刚说完，余光就看见了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藏在了树后面。 “是谁？” 出现在面前的身影却让他们都吃惊了一瞬。 竟然是许久不见的王凯。 王凯看起来强壮了些，但从脸上看却比那时更憔悴了，他显得比他们更加震惊：“黎哥，怎么是你们？” 黎诸和王凯都三言两语交代了那次分别之后发生的事，王凯听完感慨了一声：“真是有缘分。” “黎哥，拉莱姐，如果你们想去宋文章的房间的话，我知道另外一条路。” 黎诸没有立刻答应，他打量着这个许久不见的队友，判断着他这句话的可信度。 拉莱却直接道：“可以。” 她甩给了黎诸一个眼神。 那意思很明显：跟我走在一起，还怕什么？ 黎诸苦笑着，摸着鼻子走了过去。 幸好，王凯并没有成为邪神的走狗，他带他们走的这条路，确实让他们成功抵达了宋文章的房间门口。 拉莱刚要推门进去，就听见不远处穿来一阵响彻天地的爆炸声。 她松开刚刚触及房门的手，回头一看，见那条铺满磷粉的路已经被炸穿了，如果他们是从那条路走过来的，那么就算幸运地不被蝴蝶寄生，也逃不过被炸成碎片的命运。 但是，这里唯一的问题是，宋文章已经变成了蝴蝶，爆炸又是谁布下的呢？ 拉莱回过头，正看见一个穿着唐装、眉眼间尽是细纹的中年男子从方才他们走过的那条小道上走过来。 他看到他们还好端端地站在那里，明显愣了一下，下一秒，他反应过来，微笑着道： “你们好，初次见面，我是宋文常。” 第96章 消失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宋文常, 这位一手创立了南城公会这一最大玩家组织的首领看起来也仅仅像是个极其普通的中年人一样。 第158章 憔悴，而饱经风霜。 拉莱却知道他不可小觑。 即使宋文章此时真在屋内，也不应该从那么远的位置就洒下了整整一条路的磷粉。 那磷粉散布极为均匀, 绝无可能是自然散落。 那么这个“人为”，自然非宋文常莫属了。 不仅如此, 他甚至还布置了炸弹，一旦有外人碰触到宋文章的房间就会触发, 心思不可谓不缜密。 也不可谓不狠心。 宋文常唯独漏算了一点，他们能从只有内部人知晓的通道，直接到达宋文章的门前。 宋文常的面色阴沉, 盯了他们一会儿突然道：“我有一个提议。” 没人应声，但他仍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刚才也听见了，你们此行的目的, 还包括保全南城公会的全部资料对吗？” 拉莱静静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只见，宋文章从兜里拿出了一个小巧的遥控器, 抛到半空中又不慌不忙接住，他沉声道：“可以。南城公会作为最早建立的玩家公会, 我们掌握着你们难以想象的副本规则以及……” 他咽了一口口水, 才道：“邪神的情况。” 拉莱的目光微微地变了。 注意到她的异状, 宋文常满意地笑了笑，一笑过后面色却彻底了冷了下来，一字一顿道：“但只要我摁下这个按钮，只要‘砰’的一声，所有的资料都会灰飞烟灭。” 黎诸：“你想要什么？” 宋文常的目光落在他们身后的门上，但其实更像是穿透了那扇薄薄的木门, 落在了一墙之隔的什么人身上。 他温声道：“我要我的弟弟活下来。” 他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空气都凝固了。 黎诸看向拉莱的方向, 却发现她的面色很是微妙，有种难以言描的意味。 宋文常见状有些慌了，一直垂在身侧的手几乎要握拳出青筋：“怎么？你们难道不想要那么多资料吗？我告诉你们，在这个世上，没有一个人，像我宋文常一样掌握了如此全面的游戏线索！我弟弟他不过就是一个人，杀了他，政府能得到什么？拥有资料，联合局能拯救更多的人，这不就是你们的口号吗？啊？孰轻孰重……” 他的面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红。 可就在这时，拉莱打断了他未曾说完的话：“可是，你弟弟已经死了。” 宋文章所有的动作都停下了，他瞪大了眼，像是隔空被人打了一拳。 那一瞬间，他成了一具只会喘气的雕塑。 不知过了多久，他抽着气说：“你骗人。” 拉莱的目光带着怜悯，她的语气平静：“你是不是以为，降神的过程仅仅是一瞬间，等到神离开了，你弟弟就回来了？” 宋文常的嘴唇抽动了几下，声音几不可闻：“不是吗？” “神明本不是这个维度的产物，当祂强行通过你弟弟的身体降临人间，就将你弟弟的身体、思维以及它所有的一切都重塑成了祂的模样，就算之后，那具身体祂不要了——” 拉莱叹息道：“你说，一只蚂蚁如果强行被扯成正方体，它还能被按压回到最初的样子吗？” 宋文常哭了。 很难想象，一个中年男人哭成他这个样子。 但他仍问了一句：“你是怎么知道的？” 虽然黎诸此前已经投放了信号弹，但此时还无人前来，周围仅有宋文常、黎诸、王凯三人而已。 但即便如此，拉莱仍旧保有了她的谨慎：“我曾经信仰过一个神明，这都是祂告诉我的。” 宋文常信了，他哭得更伤心了。 他整个人的心理防线都几乎被击垮了。 黎诸却看了一眼拉莱。 宋文常仰着头，任眼泪回流至眼睫，口鼻间一片咸湿，他的声音发抖着道： “创办公会这件事原本不是我的主意，是我弟弟的。但我后来才知道，文章他不是真心想要集结玩家创办公会，他的原意就是为他信仰的邪神招募信徒，因为这是他的神明交与他的任务。” 黎诸冷哼了一声：“你助纣为虐了对吗？” 宋文常脸色涨红了：“我，我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我和他相依为命长大，他终究是我的亲弟弟。” 他握紧的拳头松开，无声无息地垂了下去，他的眼睛通红：“可终究，是我的放任害死了他。” 看到信号弹的黑衣人终于赶到，把宋文常押了下去。 宋文常没有反抗，他甚至瘫软在了黑衣人的束缚里。 当他知道弟弟已经没命的那刻，支撑他这个人活下去的那根筋就已经折了。 宋文常被带走了，可眼前最重要的问题还未解决。 拉莱的单手扣在木门上，既是对黎诸说，也是对所有人说： “你们都退后，我一个人进去。” 黎诸嘴唇抽动了几下，他想说：“不，我想和你一起进去。” “不，我能不能给你望风。” “不……” “……” 可这一切，他最终都没有说出口。 理智如同汹涌而上的洪流，瞬间淹没了那些由情感和冲动构成的星星点点的浪花。 他用双手掩住面，从尾椎到脊背徐徐爬上了一阵疲惫感，他几乎是跌坐在台阶上，就连其他人的问话也充耳不闻。 那道优雅的声音仿佛再次在他耳边响起，充满了嘲讽： 第159章 “你只是个人类而已，你无法给予她支持，甚至无法在她有性命之虞时拉她一把。” 纵使他在人类世界里身处的地位几乎能呼风唤雨，却依旧无法否认这句话。 他也回想起了拉莱那句感叹： “你只是一时新鲜而已。” 他心知肚明，不是一时新鲜。 但他突然意识到古神那句话的漏洞在哪里了。 拉莱作为最古老的一代邪神之一，其实力自然不可言说。 可她需要的，真的是更强的力量上的助力吗？ 她那么坚定的一个人，眼中也曾露出过迷茫和受伤。 她说：“他们都曾背叛过我。” 她说：“你是个很坚定的人。” 黎诸心上的阴霾渐渐散了。 从今以后，他再也不会为这种无谓的怀疑而折磨自己了。 他会证明他自己独特的价值。 他想起拉莱临进去前说的那句话，去思考究竟该如何做了。 . 拉莱打开门后，不出所料，那只蝴蝶正在宋文章的房间中。 它看起来，比最初刚出现时大了一圈。 它硕大的头颅几乎戳在了天花板上，触角形成了一个极为弯曲的角度，才避免了折断。 拉莱拧了拧眉，望向祂的身下。 果然，在祂的身下，就是那道宋文章召唤祂而来的阵法。 这道阵法让祂现身在了人世间，也哺育了祂。 之前在联合局出现的蝴蝶并非邪神的完全体，因此祂需要尽快回到召唤自己的地方补充能量。 如果祂真的恢复全部的力量，那么即使是拉莱，也未必是祂的对手。 不知何时，蝴蝶的复眼对准了拉莱。 但祂还没有动作，仍旧趴在阵法上，汲取着每一丝力量。 拉莱走到窗边，抄起一个花瓶，就将其中的水对着蝴蝶的翅膀浇了下去。 当水流触及翅膀的瞬间，那些磷粉被黏着在翅膀上，无法再随意地散落下来。 蝴蝶大怒，伸出了极为狭长的口器，就要啄向拉莱的眼睛。 拉莱却将那瓷瓶往墙上一摔，一块瓷片被她顺手扔出了窗外。 紧接着，口器出现在了她的眼前，越来越大，最前端甚至闪烁着刀剑般的光泽。 拉莱侧身一避，避开了口器的攻击，但她整个人并未向后退去，而是不退反上，伸出双手就要撕裂大蝴蝶的翅膀。 她撕下了翅膀的一角，但是转瞬间，那翅膀就愈合了，恢复原状。 蝴蝶的复眼盯着她，像是在炫耀着什么。 拉莱望向蝴蝶脚底的阵法。 这阵法并非是那种用石子堆积成的，把石头踹离原位即可达到目的。 血色字迹密密麻麻地书写了方圆一米，成为了这个源源不断为邪神恢复生命力的阵法。 之前也有水流泼洒到了字迹上，但它们丝毫没有被洗去的架势。 拉莱退后几步。 蝴蝶以为她要跑，没去理她，祂初降临人间，唯一的执念就是恢复成完全态。 下一秒，祂感觉，身体吸收阵法给予力量的速度慢了。 蝴蝶愤怒地睁开眼，却见不知何时拉莱潜至祂的背后，在她面前，那些血色的字迹都被墨汁覆盖上了。 而她就站在那里，提着一桶调好的墨汁往里倒。 再不让开，就连自己的翅膀也会被沾上墨汁！ 蝴蝶出离愤怒了，祂甚至没管地上的墨汁，直接用两片厚厚的翅膀夹住拉莱。 在自然界中，蝴蝶立于花上，翅膀都是紧紧闭合的。 祂也行，但他的翅膀若钢筋水泥般坚硬，若紧紧闭合，夹死一个人类还是不在话下的。 窒息……痛苦…… 拉莱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只觉得自己的肺中像是被人强行堵上了一块海绵，那海绵通水不通气，挤压时间越长，就让她从嗓子到肺部都有一种疼意。 她奋力地将蝴蝶的翅膀再次撕开，给自己留出了个一人通过的缝隙，然后抄起匕首，就要往蝴蝶的肚子上刺去。 就在这时，一连串的爆炸声从外面传来。 爆炸声还未止歇，一阵水流就透过门的缝隙，冲刷到了屋内。 蝴蝶的翅膀瞬间被层层流入的水打湿浸泡，无法动作了，只能引颈就戮般躺在那里。 二十分钟前，拉莱在临进门前，曾听到了黎诸的问话：“那只蝴蝶，有没有什么弱点？” 她凝眉深思了半晌，答道：“或许是水吧。” 二十分钟后，黎诸炸掉了宋文章小院内的游泳池，水一股脑地涌入了宋文章的房子。 拉莱站在蝴蝶面前，就要将匕首对准祂的肚子捅进去。 蝴蝶的目光落在那把泛着蓝光的匕首上。 祂说了到目前为止的第一句话：“原来是你。” 拉莱没有答话。 蝴蝶：“本是同根生……” “谁跟你同根生？” 蝴蝶黑黝黝的复眼中浮现出怨恨：“我们本都是古神大人的眷属，只因祂选中了你……” 拉莱没再听祂说话，她用匕首直接划开了蝴蝶的肚子。 蝴蝶的生命力正在缓慢流失。 拉莱：“对了，你在邪神排行榜多少名？” 蝴蝶没有答话，想必是没有力气再回答了。 拉莱便打开邪神排行榜，在第79名处找到了疑似蝴蝶的邪神。 第160章 她又看向自己的633名。 给人类打工的这一遭，看来收获不会太差。 蝴蝶慢慢咽气了。 就在蝴蝶的力量即将涌入拉莱的身体之时，蝴蝶的身体突然原地消失了。 无影无踪，就像是从未出现过那样。 而在地板的缝隙中，悄然生长起了一株小小的蘑菇。 第97章 重逢伊可曼 蘑菇…… 地面上的蘑菇顶着灰色的伞盖, 伞柄被卡在地板的缝隙中，身姿幼小柔弱，极易被忽略。 但这蘑菇, 她总觉得有一些眼熟？ 而且，如果这真的只是一株普通的蘑菇, 会这么巧吗？ 它恰巧生长在蝴蝶消失的位置，就像是, 把蝴蝶一口吞下了一样。 拉莱皱起了眉。 她曾经见过关于蘑菇的邪神，但那个叫伊可曼的邪神，早在几个月前, 就应该被她吞掉了。 正在此时，之间被紧紧关上的房门再次打开，几个执行任务的队员淌着水走了进来, 脸上流露着不好意思：“好久没听见里面传来声音了，我们有些担心……” 下一秒, 他看见地面上的一片狼藉，但蝴蝶却消失不见, 惊喜地瞪大了眼, 声音都一抖一抖的：“蝴蝶, 消失了？” 拉莱没有说话，她蹲下身，打量着那株蘑菇。 一道阴影从侧面落下来，是黎诸，他看到那株蘑菇，同样蹲下来看了半晌, 随后他眉毛扬了扬，笑着道：“这蘑菇怎么有一股子烟熏火燎的味道？” 拉莱轻眨了一下眼, 可能是由于她之前一直在这个屋子里，其中气息庞杂，她竟没有注意到这个蘑菇有其他的味道。 “什么东西会有烟熏火燎的味道？” 黎诸迟疑了两秒，慢半拍道：“烤蘑菇？” 不远处的队员正在跟局长通话报喜：“蝴蝶已经消失啦……对的对的，大获成功！伤亡也在可控范围内……就是我们队长不见了，我们还需要再找找……” 拉莱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在队员愕然的表情中一把抢过电话，声音中淬着寒冬冷意： “蝴蝶在我面前消失了，我怀疑是有什么其他的生物劫走了它。这附近有没有什么烧烤店？” 嘴里说的是生物，但她心知肚明那只能是邪神。 只有邪神有可能在一个邪神的眼皮子底下，劫走另一个邪神。 “烧烤店……你等等，我查查，附近指的是多大范围？” “最多方圆一公里。” 无论始作俑者使用了什么手段，但他必然离这里不远，否则那被留下的蘑菇上，也不会留着祂所在地的味道。 一阵噼里啪啦的电脑键盘敲击声在电脑那头传来，终于，敲击声停下了，局长的声音透着一丝明显的不确定，细听甚至还有些崩溃： “这附近五公里内都没有烧烤店！哪里有什么烧烤店？只有二百米外有一处火葬场！” 火葬场？ 电光石火间，拉莱和黎诸对视了一眼。 拉莱问道：“火葬场在哪里？” . 二十分钟后，他们到达了一片荒废的火葬场。 火葬场这种地方，就连空气都透着阴冷冷的气息，直往人脖子后头钻。 空气中飘来了一阵烧火后会有的特殊味道，火烧火燎的，大概是有人在附近烧纸祭祀先祖。 照理来说，这附近是不会有太多住家的，毕竟不太吉利。 但这火葬场附近，却有一些零零散散的住宅和院子，灰墙黑瓦，有些阴森。 明明是白天，这些住宅却都大门紧闭，一个出来的人都没有。 一个执行队成员敲响了其中一扇门，不知敲了多久，门才被打开。 一个面色暗沉、身材瘦削的中年男子站在门里，他的眼底都透着青黑，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疲惫，见到他们这群人，他一下子警觉起来：“谁啊？” 执行队成员立刻接上话头，直愣愣地开口：“我们想要来……”搜查个人。 他的话还没说完，他整个人就被拉莱拉到了后面，拉莱的目光在中年男子的肩膀上穿过，透过空气中燃香之后螺旋状向上升腾的烟雾，她看见—— 一张黑白的写生画位于供案上，一个头发间隐有银丝的女人正跪坐在供案前，一次次磕头叩拜。 画作中，碳笔勾勒出了一具鱼头人身的怪物形象，画作的背景是一处普通的餐馆，怪物站在餐桌前，用筷子夹起了什么东西。 细看上去，那东西，像是人腿的形状。 执行队队员也看到了这一幕，他眼睛瞪圆，呼吸急促起来，脖子的青筋都鼓了出来，紧接着，他的目光移到中年人的脸上。 之前那男人站在阴影里，背着光，他并未看清他身上的细节。 此时，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看见，那男人的下颌线处有一道深深的裂痕，裂痕处没有血，但却一鼓一鼓的，就像是鱼的鳃。 执行队员只感觉全身的血液几乎都冲到了头上脸上，他眼前一阵阵发黑，在极度的惊恐中说不出一句话。 下一秒，一道冰凉的声音将他解救回了现实。 “你好，可以让我见见你所供奉的神明吗？” 拉莱如是说。 …… “这一带居然有这么多供奉邪神的人家，简直像个邪.教团体了。” 执行队成员拍着胸口，余惊未消。 第161章 黎诸：“今天不能打草惊蛇，回头就打个报告上去，一个一个的都清除掉。” 黎诸放轻了声音，让他的话只有拉莱能听得见：“我原先以为，那些在副本里招摇撞骗的邪神找不到什么信徒，没想到，还是有这么多的人被蛊惑。” 他下判断道：“看来，我的自信来源于和你一起下副本的缘故。” 笑话，她下过的副本，邪神能捡到一条命就不错了，副本都关闭了，哪还有心思招摇撞骗？ 拉莱：“人都是有欲望的，只要有欲望，就有了口子。” 她瞟了黎诸一眼，意有所指。 黎诸却没接她的暗示，话锋一转：“那你呢？你有欲望吗？” 拉莱大步向着远方走去。 不远处的一栋民房内，灯光幽暗，空间狭小，一个身材矮小的人正注视着供桌上的东西，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期待。 几个月前，伊可曼邪神通过附着在他身上逃出了副本，虚弱近乎奄奄一息的邪神意外进入了现世。 但祂无法再造就更多风浪了，失去了所有信仰和力量的祂，离消失不远了。 胖子死后，矮个子继承了他在那条长街上的势力。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这样不行。 那里太引人耳目了，他需要一个地方，暗暗发展自己的势力，为邪神招募信徒。 于是，他与瘦高个分别后，来到了这里。 所幸，几个月以来，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他招募到了二十多个信徒，数量虽然不多，但靠着他们的信仰，伊可曼的状态渐渐好了起来。 虽然祂始终没有醒来。 但矮个子始终有一个梦想。 梦里，他靠着邪神的力量最终登上了万人之巅，他不需要再顾及任何人，也不需要再去舔任何人。 直到今日，伊可曼突兀地醒来了。 祂的身躯已经因力量的流失而急剧缩小了，如今不过是巴掌大的一盏蘑菇而已。 一道声音在矮个子脑海中响起： “我感受到，附近有一只快要死去的邪神，我要去吃了祂，我要去吃了祂，我要去吃了祂——” 祂每重复一遍，声音就愈加尖利，透着十足的欲望。 矮个子紧张地问：“我要怎么做？” 伊可曼吩咐道：“把我埋到土里，我自会去找祂。” 于是，矮个子就把祂埋在了土里。 大概只过了几分钟，等到矮个子再次把祂从土里刨出来的时候，伊可曼的状态果然好很多了。 但祂抱怨道：“跑的时候太着急了，遗落了一颗孢子。” 矮个子下意识问道：“跑？” “我才发现，那邪神是被人类打怪打到一半剩下的，距离那邪神去死也就差临门一脚了吧，只是被我抢了先。不过，我总觉得那附近有一股很讨厌的味道。” 矮个子隐隐地觉得有些不对，他有些害怕道：“他们不会发现吧？” 伊可曼洋洋得意：“人类只会以为是那蝴蝶自己消散的，和我伊可曼有什么关系？谁会想到黄雀在后呢？” “再说，发现了又能怎么样？我感觉到我已经恢复了至少七成的实力，谁能是我的对手？” 祂话音刚落下，房门就被一下子从外踹开！ 矮个子被屋外冲进来的黑衣人死死摁在了地上，无法动弹，只能用求救的目光投向伊可曼。 伊可曼……伊可曼刚刚膨胀到一米高的蘑菇柄被一只纤细的手单手提了起来。 拉莱的眼底酝酿着风暴，她微微一笑：“好久不见。” 伊可曼傻傻地重复：“好久不……” “等等，怎么是你？”祂因为崩溃而爆发出的尖叫几乎要震塌这间破旧的房屋！ 拉莱一手暴力地试图将祂的伞盖从伞柄上掀下来，一边笑着道：“你是要自己吐出来？还是我帮你？” 第98章 生日礼物 无论伊可曼选择自己吐出来, 还是拉莱帮祂弄出来，结果都是一样的。 几分钟后，伊可曼再次缩小成了一株小蘑菇, 这一次，祂是真的油尽灯枯了。 祂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拉莱汲取走了祂全部的力量, 一寸寸地感受自己旺盛的生命力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一样，在摧残中飘飘摇摇, 直至真正熄灭。 祂已经无力反抗了，祂用尽祂最后的力量，燃尽了祂一生的恨意, 对拉莱说：“你如此不择手段，你一定得不到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你会不得好死！” 下一秒, 祂就咽了气，躯体渐渐消散, 魂归天际。 因此，祂没听见拉莱轻声说了一句： “借你吉言。” 在返程的过程中, 拉莱看了一眼邪神排行榜。 由于她此行一下子干掉了伊可曼和蝴蝶两位邪神, 她的排名直接到达了98名。 她的前方, 不过寥寥几十位，几下即可翻完。 她的后方，是无穷无尽想要往上爬的邪神。 可是，谁又能想得到，她并非是想要得到古神继承人的位子。 而是想要获得足够的力量，才能与之抗衡呢？ 她距离她的目标愈来愈近了。 这是一件好事。 只是, 她无端想起了伊可曼咒她的话。 不过没关系，她本就不得好死。 她闭上了眼, 心头突然泛起一丝难言的寂寥感。 突然，她感觉到身边靠上了一股热源，她睁眼一看，发现黎诸不知何时靠了上来，手上拿了一串红彤彤的冰糖葫芦，笑意温柔：“尝尝？” 第162章 “你从哪里弄来的？” 黎诸笑而不语。 拉莱咬了一口冰糖葫芦，山楂松脆可口，被冰糖浸透了甜意，把她心上的阴霾都挥去了不少。 黎诸笑着道：“刚才上飞机时，看到不远处有一位推车卖冰糖葫芦的大伯，特意给你买了一串，怎么样？是不是觉得人类的小玩意也挺有趣的？” 拉莱斜觑他一眼：“我可是吃过的。” “噢，我还以为你没吃过呢。”黎诸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 拉莱：“虽然以前吃过，但也不阻挡我觉得这次的好吃呀。” 黎诸转而笑了起来。 飞机返回联合局总部后，拉莱和黎诸又陆续进行了述职、参与扫尾工作，写报告。 转眼间就过了两个月。 这两个月以来，黎诸和拉莱又参与了几次的怪物或邪神清剿工作，总体上有惊无险。 拉莱在邪神排行榜上的排名到达了23位。 天气渐渐变冷的时候，他们迎来了一位久未见面的朋友，是孟珞。 孟珞仍旧是那副可爱的样子，但不同于初见面时的年轻、幼稚，她如今的目光中比那时多添了一抹坚毅。 孟珞过来，并非单纯是要和他们叙旧的，她带来了一个疑问。 “中世纪的副本是我参与过的最后一个副本，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进入过游戏，你们呢？” 拉莱和黎诸告诉她，在那之后，他们也仅仅进入了一个副本而已。 孟珞看起来毫不意外，她打开了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几下敲击之下，一个线性图出现在了屏幕上。 她指着屏幕上那条极速下坠的曲线，解释道：“我做了一个覆盖几千人的调查，发现在某个时间点之后，玩家进入游戏的频率就大大降低了，甚至在最近这段时间，几乎没有人进入游戏了，无论是老玩家还是新玩家。” 孟珞眼中流露出希望的神采，询问道：“你们觉得这是为什么，是因为那些离奇古怪的力量放过我们了吗？” 她不过是一个刚刚成人，即将进入大学的小女孩，过去的十八年都生活在象牙塔中，她希望着、盼望着世界能够恢复从前和平的模样。 和平与安定，总是在得不到时愈显珍贵。 拉莱却没有那么乐观。 空气中飘浮着一丝异样的甜香。 那是她在一刻钟之前，在家门口杀死了一只梅花变成的怪物而留下的气味，久久消散不去。 她对着孟珞道：“也可能是，始作俑者即将达到祂的目的了。” 孟珞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睫毛震颤起来，呼吸也急促起来。 虽然人类不再进入游戏。 可如今的现实世界，与游戏世界又能有多大的差别？ 信徒遍地，诡异横行，外来的力量早已霸道地占据了人类世界的每一寸角落，将他们原本平静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 玩家暂时无法进入副本，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一样。 . 又过了几日，黎诸从主卧床上醒来，收到了某个手机软件的提醒： “距离您的生日还差0天。” 他笑着摇摇头，然后下床去找拉莱，但他在家里找了几圈，都没找到她的踪影。 直到午饭时间，拉莱才推门回来，毛昵大衣上沾染了一层从外面带来的寒意。 黎诸已经做好了一桌丰盛的饭菜，正在厨房中洗手，抬头埋怨道：“发短信不回，打电话也不接，今天不是周末吗，联合局真不把人当人看。” 明明出口的是埋怨的话，黎诸的看文来抠抠君羊八六一齐齐三三零四整理目光却透着一丝探寻，他想知道，拉莱究竟去做什么了。 拉莱却直接顺着他给的台阶下了，她叹了一口气，才道：“是之前我交上去的一份报告出了问题，他们通知我，非要让我去现场立刻就改。” 黎诸心头微微一动，道：“什么案子啊，这么着急？” 拉莱面色如常，吐出了一个最近催的很急的案子。 黎诸点了点头，然后神色又高兴起来，他眉骨本就极其英俊，神采飞扬的时候仿佛所有的阳光都汇聚到了他身上。 他笑起来，指了指桌上这一桌丰盛的午餐，然后道：“猜一猜今天是什么日子？” 拉莱虽然与人类接触没那么多，但这点小心思还是能猜出来的。 她一边将浸着寒意的大衣放到门口的衣架上，一边道：“你的生日？” 黎诸打了个响指：“bingo！蛋糕马上就到，我爸妈半个小时后估计也到了。” 当她听到后半句话时，拉莱唇边浮现的笑意渐渐消失了，唇线拉至平直，她的脊背都绷紧了，问：“你父母要来？” 黎诸笑着道：“对啊，让他们来尝尝他们儿子亲手做的饭菜，免得他们成天说我一无是处，在让他们见见你……” 拉莱打断了他，眼神中尽是不赞同：“黎诸，你父母年事已高，就算你和我接触没出什么问题，但这也不代表，接触我会不会让你的父母发生变异。你父母还有多久到？我现在出去，应该不会和他们碰上吧？” 拉莱一边看了看表，一边就拎起了适才脱下的大衣，就要直接披上走人。 黎诸却拽上了衣服的一角，眼中的笑意已经凝固了，轻声问：“你真的要走？” 没等拉莱回答，他又问了一次：“你就算不陪我过生日，也要避开我的父母？” 第163章 拉莱的眼中却没有一丝动摇，坚定道：“我不能给你的父母带来额外的风险。” 黎诸松开她的衣服，重重地抹了把脸，那一瞬间，她没看清他眼底的神色，只觉得那其中似乎闪过了痛苦和挣扎。但紧接着，黎诸的神色恢复如常，他笑着道：“我骗你的，别说你了，就连我都不敢接触我父母了，天天干这点刀口舔血的工作，谁知道哪天衣服上会不会沾染上点邪神的血、道具的碎片？” 他面色如常，直接将拉莱的外套挂了上去，然后坐在了饭桌前。 黎诸做这一席菜色香味俱全，看的出来用了不少心思。 拉莱不知道，黎诸从一个厨房小白，进化到这个地步，向邱秘书讨教过、私下反复练习过多少次。 饭桌上的气氛却有些冷淡，两人没再多说话，直到生日蛋糕被送过来，拉莱亲手将“27”形状的蜡烛插在奶油蛋糕上，然后对黎诸说了一声：“生日快乐。” 黎诸看起来心情好了一些，他温柔一笑：“我的愿望是，我希望往后余生的每一年，我们都可以这样过。” 拉莱不置可否。 吹完蜡烛后，黎诸鼓励的目光看向拉莱：“你有没有给我准备生日礼物？” 明明拉莱之前都不知道今天是他的生日，但被他这么一问，她心里却莫名其妙生出一阵愧疚感。 黎诸倒十分宽容大量：“没关系，但我给你准备了个礼物。” 拉莱满心疑惑，被黎诸带到了沙发上，下一秒，黎诸把落地窗的窗帘拉上了一半，窗帘是绒布做的，遮光性极好，这样一来，窗外就看不见他们在做什么了。 黎诸将上身的衣服往上一卷，露出了紧实的腹部和健硕的小麦色胸膛，笑着道：“过来，我给你看个东西。” 他这话一出，拉莱整个人都绷紧了。 不是心动，而是紧张。 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的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声音，也能感觉到耳垂根部火烧火燎一样的感觉。 但她还是走了过去。 然后，她看着黎诸，用手指指向了他自己的胸膛。 几个月前，在黎诸被蘑菇感染，几乎深陷死局那日，她虽然刮走了他的感染，但在他的心口处，却留有了一处蘑菇形状的黑色印记，意味着他曾作为猎物被伊可曼捕获过。 但如今，那处印记被一个新的纹身图案代替了。 laleh。 是她的名字。 第99章 礼物 她几乎是不受控制地, 用手指贴上他的胸膛，手指微微移动，将那道纹身轻柔描摹了一遍。 待手指划到字母的尾端, 她的脑中突然闯进一个想法： 我在做什么？ 她立刻就想将手指抽回，紧接着, 她的手却被另一只宽厚的大手盖住了。 男人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 隐隐有薄荷清新的味道。 低沉的笑声响在她的耳旁，让她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痒意，就像是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心头爬行啃噬一样。 不疼, 但这种感觉无法忽略。 “满意我的礼物吗？” 如果现在有外人闯入，一定会以为这是一对十足亲密的夫妻。 黎诸整个人仰躺在了沙发上，上衣全部被翻了上去, 拉莱靠在他的胸膛上，她低着头, 离他的距离极其之近。 他们从未有过如此近的距离。 就像是，两个本不应该有任何交集的人, 两条异面直线, 因为时空的震动, 猝不及防相交了一样。 可能是因为空气中弥漫的酒香醉人吧，她甚至不想移动。 黎诸迷人的眼眸望着她，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咚咚咚！” “咚咚咚！ 有人在外面大力敲门。 只是一个小小的住户安全普查，黎诸出去填了五分钟，但二人之间的气氛却已经完全被搅乱了。 黎诸懊恼地叹了一口气。 但拉莱已经全然清醒过来，她刚准备回屋, 目光不经意间扫向窗外，就定格了。 不知何时起, 窗外飘起了轻盈的小雪，细小的雪花沾染在窗棱上，掉落在地面上，融化，消失不见。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雪花纯洁又美丽，拉莱却如遭重击。 她脸上闪过不可置信，但黎诸出于角度的原因没看到。 拉莱喃喃问：“现在不是刚十二月初吗？” 黎诸也走到她身旁，望着窗外白色的天光和纷纷扬扬的小雪，他已经收拾好了失落的心情，和平常一样笑道：“今年的雪是比往常更早一些。” 拉莱的身体一寸一寸变冷，血管中的血液都几乎因寒冷结成了冰。 她不受控制地想起—— 在她扭转时间之前，人类世界毁灭之日发生的一幕幕。 那一日，她从沉睡百年的梦中苏醒，海浪遵从她的意志将她托举至海平面上。 如果是平日，她翻个身也就继续睡了，但是那一日，不知为何她的心里却有一丝不安，就像是即将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 她吃惊地望着曾经繁花似锦的人类城市，变成了一座即将毁灭的城市，人类身上长出触手、复眼、奇奇怪怪的肢体，他们正在逐渐转化成怪物。到处都是火光、毁灭与杀戮。 而在高空中，一颗巨大的骰子浮在空中，如同悬日俯瞰大地，骰子散发出的光辉几乎遮盖了太阳的光线，它成为了新的太阳。 第164章 拉莱眯起眼，那是古神的化身。 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在她的双肩上，凉丝丝的。 她来到海岸边，注意到了一个背着双肩包、风尘仆仆的男人。 一道声音把她从回忆中拽了出来。 黎诸看她神色不对劲，问道：“你怎么了？” 拉莱将目光移到他的脸上，突然觉得，他的容貌和当初她见过的那人有几分相似。 她之前从未注意到这一点，如今想来，却是恍然大悟。 黎诸始终和她被分配到一个副本，为什么会这么巧？ 因为，在茫茫因果中，他与世界的重启也是息息相关的啊。 那个风尘仆仆的男人仿佛刚从别的城市赶回来，他望着眼前的一片苍夷，眼中尽是悲意。 他向她求情，他愿意将整个人从心到身献给她，只想为人类找到一丝存活的可能。 那时候，拉莱本已经在古神一次次的折磨下被磨平了一身反骨，几乎要陷入无休止的沉沦，但那人的话却让她心中微颤了一下。 这会不会成为一个扳倒古神的机会？ 至少，如果真的任古神将世间所有邪神都尽数吞噬，祂就再无对手了。 于是，她答应用尽自己的毕生神力将世界重启。 于是，当她再度苏醒时，她以玩家的身份出现在了游戏中，邪神排行榜上位居吊车尾。 可是，今年的第一场雪依旧如期落下了。 这代表着，距离时间线上那场世界毁灭，已经时日无多了。 很多事，如果在当下不去做，那么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拉莱望向黎诸，几乎是心有灵犀一般，当黎诸接到她视线的下一秒，他就上前一步，颤抖地吻上她的唇。 她的唇极冰，但黎诸却更用力地吻上去，想让她从外至内都沾染上他的气息。 黎诸把她抱起来，回到主卧，压在了主卧的大床上。 礼物被层层剥开，暴露出内里最隐秘的蕊。 黎诸俯下身，再次吻上她，吻去她的泪。 一根触手突然冒了出来，四处摇摆，像是在好奇地四处观看。 紧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 “不要看……”拉莱的声音低哑。 她用手挡住黎诸的眼睛，换来的却是印在她手心的一个个轻柔的吻。 她呼吸一窒，正在此时身体激起一阵震颤，不得不放下了手。 但黎诸的眼中却没有恐惧与厌恶。 太烫了…… 她作为海洋生物，身体的温度极低。 可这样紧密相贴的姿态，她几乎能从黎诸身上，汲取到不属于她的温度。 黎诸在最混乱的时刻开口了： “我是谁？嗯？你现在在谁的怀里？” 拉莱没有回答，他又问了一遍。 拉莱这才把目光移到他身上，颤抖着唤出他的名字。 黎诸笑了一声。 但那笑声听得并不真切，拉莱整个人都要在愈加汹涌的浪潮中溺死过去。 最后的时刻，她听见他在耳边说：“我会让你爱上我的，只要再给我一些时间。” 他又吻上她，颤抖着叹息着说：“我好喜欢你啊。” 拉莱的目光越过他的肩头，望向窗外迷离的风雪。 她又想起联合局的局长上午找她，与她交谈的内容。 她从未有如此一刻真正意识到： 没有时间了。 就像是小美人鱼终究要变成海面上的泡沫， 那场预示着最后一刻到来的风雪终将要来临。 时间就像是无力回转的齿轮那样，加速前进，从不回头。 没有时间了。 . 第二日，联合局局长来找拉莱的时候，黎诸正在厨房里做早饭。 他正琢磨着要把鸡蛋煎成心形，然后又想到，一个心形太孤单了，要不煎两个心吧。 心连心，多好。 他刚把那两颗心摆到盘子里，想着再把两片面包放到面包机里，就听见客厅里的声音大了些许。 联合局局长隐隐带着冲动的声音：“我们没有办法达成你的要求。” 黎诸心中一动，轻手轻脚地走到厨房门的背后，将耳朵贴在门后。 拉莱只说，昨天修改再次提交的报告仍有问题，所以局长又来找她了一次。 但黎诸要是信她这番鬼话，这么多年就白活了。 之后，那两人的声音就压低了下来。 黎诸“啧啧”了两声。 说实话，要是细听也能听得见。 但他觉得没必要，这是他的房子，那个在沙发上坐着的女人是他的人，他干嘛要让自己鬼鬼祟祟的。 跟个奸夫似的。 黎诸一把推开了门，面上的阴霾一扫而空，笑得阳光璀璨： “早饭做好了。” 拉莱的面色不太好，她起身，就要进入厨房帮黎诸端盘子。 黎诸唇边笑意仍在，淡淡道：“别急着吃，先告诉我，你们在聊什么呢？” 拉莱闭了闭眼，刚要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就听见联合局的老头说：“我们官方不能给你出面，但是，资本的力量，我们可就干涉不了了。” 拉莱仍然不想告诉黎诸。 他的出现会给这件事带来变数，也会成为她的软肋。 但……她心知肚明，就算要瞒也瞒不住了。 局长：“我不知道她有没有跟你说过，昨天我们从之前南城公会的资料中搜查到了一份东西，是一张邪神排行榜。” 第165章 黎诸惊讶道：“他们竟会有这样的东西？” “我也没想到，据说是一名成员信仰了一位邪神，那位邪神想要让他的小信徒帮祂留意排名在前邪神的信徒们，因此就给了他。” 局长灰白的眉毛皱起来，神情严肃起来：“我们不知道邪神的排行榜是否会更新，多久更新一次，也不知道手上拿的这份是不是最新的，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局长的目光落在拉莱身上：“重点是，我们在邪神排行榜上看到了你的名字。” “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局长皱着眉头，看着黎诸。 黎诸假装惊讶地“啊”了一声，解释道：“我太惊讶了，表情都跟不上了。” 局长：…… 所以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是吧？ 局长：“我们查不到你的任何现实信息，你又在邪神的排行榜上出现了。” 拉莱的目光悠悠落在面前的杯子上，没看他们任何人。 黎诸：“所以，你们要做什么？把她送去科研院，像是研究一只珍稀小白鼠一样做实验吗？” 局长却出口即惊人：“不，我们要把她推向邪神排行榜的榜首。” 第100章 登顶 黎诸沉下了脸：“你们都背着我商量了什么东西？” 时间仿佛回流到一日前, 在局长办公室，打印好的邪神排行榜就放在办公桌上，鬓发尽白的局长端坐着, 面色是不加掩饰的阴沉与怀疑，他一手悬空, 虚虚地放在桌上的按铃上。 只要他一按下按铃，无数穿着制服端着武器的人就会瞬间闯入, 将他对面的人直接扣下。 他声音冷冷，语调威严而富有声势：“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在他的面前，那头发如同海藻般卷曲垂至腰际, 肤色冷白，容貌美极如同鬼魅的女人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 在这一眼中，她终于放下了她曾经所有的伪装, 处于食物链顶端的生物俯瞰蝼蚁才会有的眼神暴露无遗。 局长背后瞬间沁上了一层寒意。 女人微微一笑：“那确实是我。” 局长没想到她会这么快承认，转瞬之间就要按下手底下的按钮。 然而, 他往下重重一按，却根本碰触不到那个按钮, 就像是有什么无形的力量, 阻挡在了他的手掌和按钮之间。 局长心中一窒, 但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再将自己的手掌往下压哪怕一公分。 拉莱的语气带着遗憾：“你太小瞧邪神的力量了，今日，哪怕是你按下求救的按钮，我也能在他们进来之前杀了你。” 局长松开了用力的手，冷哼了一声,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败在这里，但一直以来的上位者姿态不允许他对着小辈求饶, 哪怕是长得像小辈也不行。 于是他冷哼一声：“是刀是剐，悉听尊便。” 他闭上眼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死亡降临到自己身上。 再睁开眼时，拉莱已经自顾自地舀起一杯他刚泡好的茶，抿了一口，然后面无表情道：“你猜错了，其实我和人类目前是站在同一战线的。” 之后，她告诉了他游戏的本质，古神蛊惑各邪神争夺信仰的行为，但是古神根本不会将权柄按照约定交给赢得游戏的邪神，而是将排名靠前的邪神直接吞下，以获取更为强大的力量，届时，所有人类都会被迫成为古神的眷属。 这些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局长闻所未闻，花费了很久才尽数吸收。 局长转动鹰隼一样的眼睛：“这些事情，你怎么知道的？” 拉莱：“我是邪神，自然知道这些。” “不，我想问的是，你是如何知道古神骗了你们的？” 拉莱抿了下唇，她犹豫了一下，开口就是石破天惊：“这个世界已经是重来过的了，一周目的人类世界已经被全部毁掉了。” 局长额头的纹路加深了些许：“难道就没有一个人逃过那场罹难吗？” 拉莱想起了上辈子的黎诸：“就算暂时有人活下来，又能幸存多久呢？” 老局长明白她的意思。 当世界都毁灭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局长摘下了他的老花镜，用手挡住了苍老的脸，他的指缝间闪过了一丝泪光：“我从未想过，我这么大岁数了，苦日子也过来了，先苦后甜也体会过了，如今竟要看见人类的绝唱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望着拉莱道：“我还想问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帮助人类？” 拉莱的眼中闪过一丝嘲意：“第一，我不想被古神吞噬。” 局长点了点头，这个理由合情合理，然后他听到了第二点，瞬间怔愣在了原地。 他听见拉莱说：“第二，我和古神有一段私怨。” . 窗明几净的客厅中，拉莱转向黎诸：“就是这样。” 黎诸的嗓音有些发紧：“所以你之前吞噬掉那些邪神，都是为了爬榜，然后对抗古神？” 拉莱肯定了他的说法。 黎诸想问她那为什么之前不告诉他，这个念头死死地压在他心底，他简直要疯了，但他已经不是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了，他已经学会了在必要的时候变得妥帖而贴心。 但与此同时，当他听到她说要对抗古神的时候，他还隐秘地松了一口气。 一时间，心里冰火两重天。 他死死地压住了那些呼之欲出的情绪，任由它们燎烤着他的心。 第166章 拉莱走到茶几处，端起一杯水抿了一口，茶水已经冷了，最后一丝热气也消散在冬日里了。 她望着局长和黎诸：“我需要爬上邪神排行榜的第一名，才有把握对抗古神 。” 局长叹了口气，眉头几乎皱成了一个川字：“我今天来就是要和你说这件事，我已经和上级汇报了，但他们拒绝了你的提议，我们无法用官方的名义为你站台，为你招募更多的信徒。” 拉莱笑了起来：“因为你们不相信我。” 局长没有说话，他有些窘迫，手握拳堵在嘴边咳了一声。 拉莱倒是毫不意外，她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所以并没有一早就与人类政府达成协作。 只是…… 副本开放频率越来越低了，她已经很久没有进入副本了。 若不采取点其他的手段，就要来不及了。 突然，她感觉到了一道瘆人视线，落在她的后背上。 但当她回过头时，又什么都没发现。 应该是古神。 祂就像是此前无数次那样，坐视着她功败垂成，露出残忍而餍足的笑意。 局长觉得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一番动作下，他的头发显得更秃了几分：“但我们想了想，如果你采取其他的手段，我们不会干涉。” 黎诸：“这个简单，给你上各大平台买个热搜，买上几十条热门推广，我就不信24小时内你的信徒不会翻个番。” 黎诸说干就干，动用了他资本的力量。 说到底，邪神在一个个副本中积累信徒，相较于热搜的传播速度，效率极为低下。 但如果一早采用这个方式，必然会被政府部门察觉并阻止。 因此此刻，不早不晚，正是动用这个备选方案的最好时机。 信仰其他邪神的信徒见状也要靠买推广头条上位，但他们的推荐都被掩盖在信息洪流下了。 中午，孟珞一边吃饭，一边熟练地掏出手机，然后发现了热搜榜第一的词条，她好奇地点了进去，然后震惊了。 下午，王凯也刷到了这个信息，惊讶之余，直接顺手转发了，让这条信息被扩散得更快更远。 王霆、奈奈、小蓝想起了曾经共度副本时的一幕幕，他们终于意识到那个神秘的女人是怎样的存在，在疯狂地和同伴倾诉之余，他们把那些发出吐槽或者质疑言论的账号直接拉黑。 还有被拉莱在托里克半岛拯救的富家公子小姐们，他们给每一条夸夸拉莱的评论点赞，纷纷表示：如果人一定要信仰一位邪神，为什么不信仰一位帮助人类活下来的邪神呢？ 黎诸的手机都快被打爆了，在过去的一段时间，很多他的朋友和父亲那头的商业伙伴都猜到了他和拉莱的关系，可是，谁能想到那位竟是这般炸裂的身份！！！ 这样一来，谁包养谁岂不是呼之欲出了？ 黎诸一个电话都没有接，任它在饭桌上无助地发出嗡嗡嗡的呐喊，他笑着对拉莱说：“怎么样？” 拉莱原本也只是死马当活马医，她对这个结果很意外，道：“这么一会儿，已经到第七位了，积分还在上涨。” 黎诸长舒了一口气，由衷地道：“这并非是我的功劳，这都是你应得的。” 拉莱喃喃道：“应得的。” 在她刚刚重启时间，从睡梦中懵懂苏醒，降临在那辆驶往漂亮中学的大巴上时，她那时对待人类的姿态，还是像对待小玩意一样。 留你一命是为了观察你如何逃生，夺取你的生命也只是无心之举。 即使对待孟珞，她也像是对待一个有待观察的可爱小宠物。 但不知从何时起，这种心态渐渐转变了。 她从观察人类仅仅为了得到更多的信仰，逐渐转变为仿佛真的能体会到人类的喜怒哀乐、痴愚悲惘，在某些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拥有了一点人类的情感。 黎诸微笑道：“‘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他们能体会到你给他们带来的好意，自然也会好好待你。” “他们，和那个只会伤害你的古神是不一样的。” 黎诸的目光带着鼓励：“你可以试着再次学会相信的。” 拉莱刚要说什么，就听见了“滴”的一声。 游戏面板自动弹开，邪神排行榜如同画卷一般徐徐展现在她的眼前。 提示音兴高采烈地说： “恭喜您登顶邪神排行榜首位！正式成为下届古神神位候选人，请再接再厉，向至高神的位置进发吧！” 第101章 人鱼 【解锁副本：失落的拉莱耶】 【副本介绍：人一生绝不会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但你可以回到最初的梦魇。登顶神位还是湮没为尘埃，取决于你的选择】 拉莱的眼皮似有千斤重，拽着她不断下沉, 她睁不开眼，于是周围都是一片黑暗, 但她有触觉，因此感觉到处都是咸湿的海水。 下坠……下坠……不知过了多久, 她的脚底终于传来了某种实感，是柔软的沙子？不，那不是她的脚底, 那是她鱼尾的尾鳍触碰到了海底。 突然，她眼皮上无形的威压一松，拉莱睁开眼, 直接愣了一下。 在她面前，一面镜子中, 她长相明艳、娇俏，正呆愣愣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一头松散的茶色中长发被拧成无数细小的麻花辫, 她眼睛是温润无害的圆形, 鼻头小小的，双边脸颊鼓起，有一些婴儿肥。 第167章 镜中的少女至多十五六岁。 镜中的拉莱皱了皱眉，这一动作由她这样年纪的女孩做起来引人发笑，于是她又立马松开了眉毛，顺势嘟起了嘴。 拉莱觉得无论怎么看镜中的自己, 都有些微妙的怪异，但她的脑子似乎被人蒙上了一层雾, 擦也擦不干净，怎么都想不起来哪里不对。 诶，我是叫拉莱吗？ 我不是叫…… 她还没想起那个名字，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呼唤：“阿南，仪式就要开始了，怎么还不过来？” 她的尾巴左右一摆，就向前滑了好几米，与此同时心中想： 对，是这个名字，我叫阿南。 叫住她的女孩名为伊莎，她打量着阿南，眼中有一丝嘲弄：“你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 阿南下意识道：“哪有……” “哦，对了，待会仪式的时候，你可千万不要动你那把竖琴了，仪式结束后也不要动哦，你都把首领气成什么样子了。” 突然，阿南停住了。 她圆圆的眼睛瞪大了—— 眼前是一片海底平地，但每一处都有一条人鱼沉默肃立，他们口中念念有词，炽烈而虔诚的目光交汇于一点，那是位于他们所有人正前方的、悬浮在海水中的一颗骰子。 阿南瞳孔一缩，从头部突然传来一阵猛烈的刺痛，像是有无数钢针在一下下缓慢地戳，动作缓慢却深入，像是凌迟。 她不受控制地往下滑去，下一秒却被人拉了起来，伊莎带着愠怒的脸看着她：“你做什么？” 说来也奇怪，就在她开口的一瞬间，所有疼痛又像是从未来过那样，全部尽数消失了。 她眼中含着还未消散的泪光，仰着头，望着伊莎。 伊莎心道，真是好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就是因为这个，古神大人才选中她的吧。 伊莎冷着脸，手下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直接拖着阿南的胳膊，将她拖到人群的最前方，恭恭敬敬道：“首领大人，首领夫人，我把阿南小姐带来了。” 首领一见到她，眉毛都拧成了一个“川”字，声音带着不容反抗的威严道：“阿南，你既然来了，就要好好诵读知道吗？” 首领夫人往她的手上递了一颗很大的贝壳，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着符号和文字。 她的语气慈爱，却也透着一丝责怪：“怎么这么晚来？作为古神大人定下的祭品，你不比其他人更加虔诚就是了，怎么还......” 辩解的话语条件反射说出口：“对不起，是我路上耽搁了。” 耳旁的诵读声越来越大，阿南的头越来越痛，前面的父母都低垂着头，敬仰着他们唯一的神明，她悄悄地转过头往后看，后面的族人也都在低声诵读，她感觉无趣，刚要回过头，却发现，在一处珊瑚丛下，有什么东西正在闪闪发光。 她玩心大起，屏住呼吸，尽量放轻尾巴摆动发出的声音，悄悄穿梭过拥挤的人鱼群，向着发光的所在地寻去。 随着她的游动，海水在她的尾巴周围泛起涟漪和波纹，正在虔诚诵读的族人们没有丝毫反应。 闪闪发光的源头，是一把竖琴。 金色的琴弦在蔚蓝的海水中折射出多彩的光线，闪闪发亮，吸引着人的视线。 阿南一看见它，心头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那些如同蚊虫嗡嗡声一样烦人的诵读声都远去了。 在她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前，她拿起了那把竖琴，手指拨弄着琴弦，音符在海水中一层层地震荡开。 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所有人鱼已经都停下了诵读，盯着她的目光怒气冲冲，像是要把她活生生撕碎。 但她们终究没那么干，他们仿佛还顾忌着什么，在望了上方的骰子一眼后，人鱼们纷纷离去，到最后，原地就只剩下了阿南的父亲和母亲。 人鱼一族的组长的眉毛再次拧成了“川”字，青筋在他的额头上不住跳动着，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眼中是显而易见的失望：“阿南，瞧瞧你在弹什么东西，我的心中原本有对古神的极高崇敬与热爱，都快被你弹没了！” 族长又转向阿南的母亲，怒喝道：“管好你的女儿！”随后就游走了，连离开的背影都带着低气压，周围的小鱼小虾畏惧着他的气势，一哄而散。 母亲的眉头郁结着，一片愁云惨淡，她伸出手，摸了摸阿南的头，又摆动着自己的尾巴，与阿南的尾巴轻轻贴了一下，这是人鱼一族表示亲近的姿态。 母亲叹了口气道：“我们人鱼一族与深潜者一族都是古神大人的眷族，一生都要以古神大人为信仰，这是每一条人鱼与生俱来的本能，你怎么就与其他人鱼不一样呢？” 阿南低着头，没有答话。 母亲看着她的女儿，目光温柔，但夹杂着一丝感伤和失望，半响后终于狠下了心。她平静道：“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在你十五岁的祭祀礼到来之前，你都要安安分分的。这段时间，你就不要出门了。” 阿南抬起头，眼中有些委屈。 但母亲这次心意已决，于是她被关进了禁闭室，直到两个月后的十五岁生日，才会被放出来。 第102章 逃跑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 阿南都不被允许出她的房间，房门被从外面锁住，只有在送食物进来的时候, 房门才会短暂打开。 竖琴也被母亲没收了，阿南每天唯一的娱乐活动, 就是研究给她送餐的人鱼的尾鳍样式。 第168章 直到有一日，一条摆着青紫色尾鳍的人鱼优雅地摆动着进来, 放下了几盘精致的食物。 阿南正想着这尾鳍的颜色为何如此熟悉，下一秒目光缓缓移到来者人脸上时才意识到，这是她的母亲。 阿南像是还巢的燕儿一样扑到她的母亲怀里, 险些把那些食物打翻，她的尾巴在母亲周围打转，拍打着海水, 声音细弱带着一丝委屈：“母亲，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母亲看起来也有些不忍, 但她还是道：“等你满十五岁那天，就能出去了。” 阿南仰着头, 瓷白的脸上有些迷茫, 她轻声道：“古神大人会杀祭品吗？” 母亲觉得有些好笑, 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怎么会呢？我们又不是那些生祭，人鱼一族自古是古神的眷族，举族尊奉唯一的真神，你能被古神大人选中，被挑中为祂的神侍, 是我们全族兢兢业业供奉修来的福气。” 阿南想说，可是我每逢祭祀就溜号, 每逢仪式就捣乱，祂真的不会一怒之下杀了我吗？ 早知如此，就不应该在十岁那年出去捡什么破石头，那也不会因为误捡到一颗骰子，而变成古神的祭品预备役了。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母亲盯着阿南把食物全部用完，才收拾餐盘准备离开，在离开之前，她突然想起什么，对着阿南说：“过几日，海面上可能有几艘人类的轮船行驶，海底可能也会因为震荡有所感应，你不要理睬就好了。” 阿南乖乖应答，直到门口传来门锁落钥的声音，她失望地叹了口气，一条尾巴在身后晃呀晃，但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什么逃跑的小妙招，只好倒头睡了。 刚刚过了几日，海底果然出现了一些异状，鱼群受到惊吓逃窜，海水的流向也发生了一定变化。 阿南正想着今天送饭的人鱼怎么这么晚还没来，门口的锁芯处就传来了一声干脆的咔嚓声。 门应声而开，但这次开门的力道却格外地轻柔，像是开门者格外鬼鬼祟祟一样。 没有餐盘被放在门口。 阿南的目光与进门之人的目光对在了一起，她惊讶的眼神无法掩饰，脱口而出道：“伊莎，怎么是你？” “嘘！”伊莎重重地瞪了她一眼，咬咬牙，压低了声音问：“你想出去吗？” 这还用说？阿南猛地点头。 伊莎脸上便缓缓露出一个笑来，虽然那笑容绝对与好意毫无关系，她继续压低了声音道：“我使了个绊子，支使给你送饭的人鱼去检查海底的异动了，还从他腰间顺来了钥匙。”她晃了晃手里的银色小钥匙，道：“你现在就走，但是我只能让你出去，你出去的这一路上，记得要避开其他人鱼，全族人几乎都知道你在这里关禁闭。” 阿南眉梢间是止不住的喜意，摆动着尾巴，直接冲出去的同时，不忘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要帮我？” 伊莎撇撇嘴：“谁想帮你，但你可要想好，你一走，我就是古神大人的祭品了，你再无可能……” 她话还没说完，阿南忙不迭地就跑了，她才不愿意当古神的祭品呢！ 可能是由于海底震荡的缘故，在外面游荡的人鱼并不多，阿南一边飞快游向水面的方向，一边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她心里明白，如果依然留在这片海域，她迟早会被人抓回去。 那么，摆在她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或是逃亡去其他海域，或是拼一把，前往一个全新的世界。 前往其他海域需要突破族群的岗哨，她现在去无异于自投罗网，因此，她选择第二条路。 突然，阿南听见了一道惊讶的声音：“你怎么在这里？” 珊瑚丛和水草一动，一条颇为年长的人鱼注意到了她，见状就要拉她的胳膊。 阿南心下一沉，她注意到目光所及没有其他人鱼，心中稍微放松了一些，紧接着，她拔起地面上三四根水草，在人鱼的挣扎下把她的嘴系得严严实实。 她想了想，在原地放下了一枚很精致好看的小贝壳作为歉意，这样的贝壳很受人鱼欢迎，能换取不少食物。 然后，她摆动着尾巴，向着即将在面前展开的自由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柔顺的卷发终于破水而出，阿南只把头露出水面，眼睛滴溜滴溜地打量着新世界的一切。 在她面前的不远处，一艘巨大的游轮正在缓慢航行，船体的两侧不停地排出大量的海水，深蓝的海水被来回撞击形成了白色的泡沫。 阿南有些忌惮那艘轮船。 在她看来，一旦靠近轮船，就会和那些海水泡沫一样，被吸入、被搅碎。 可是，如果不靠近轮船，她该如何逃到船上呢？ 不知不觉间，天色阴沉了下来，狂风卷集着乌云，一场暴雨正在海上酝酿。 狂风吹动轮船上的桅杆，旗帜被吹地疯狂倒向一个方向，海水都在巨大的风力下，原本缓和的波浪急剧变宽变高，几乎没过了半艘轮船。 阿南也几乎无法保住自身的平衡，随着海浪的方向左摇右晃。 她注意到，轮船上的灯亮了，人类惊慌失措，有人从船舱到甲板上观察轮船排水的情况，更多人躲在船舱之中。 那个人一走到甲板上，一道闪电从天边划过，照亮了半边天，也照亮了他惨白的脸，紧接着，在他身后左摇右晃的桅杆终于控制不了自身的稳定，朝着他的方向倒塌下来。 第169章 阿南瞪大了眼。 但她只来得及发出了一阵尖细的叫声，那提醒的声音在愈来愈烈的狂风骤雨中显得很小，但那人却听见了，他转过身后顿时一惊，他看见了头顶如同死神降下镰刀重重砸下的桅杆，紧接着他向后避去，却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大头朝下重重栽向海面。 桅杆断裂仅仅是个先兆，船体越来越经受不住愈加猛烈的狂风和暴涨的海水，就在海水漫上甲板之时，船体终于出现了个大窟窿，海水源源不断地漫入船体。 船要沉了。 第103章 王子（二更） 轮船终于在海浪的敲打下逐渐沉没, 漆黑的夜色下，有几条细长的小船被放到了水里，但那几条救生小船也被汹涌的海浪打得七零八落。 阿南意识到, 人类虽然自由，不必遵从着族群的信仰, 不必日日进行那些无聊的祭祀，不必被困于漆黑的海底, 但生命极其脆弱，一场风暴就可以将不久之前还欢欣雀跃的人们拽入地狱与泥潭。 她的心情低落下去。 正在这时，她的身体撞上了一个庞然大物, 竟是其中一艘救生船，那救生船已经侧翻了，但船上的人仍紧紧抓着船沿, 不肯松手。 那一刻，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 当即一手抓住那人不肯放松的衣袖，向着海岸处游去。 在冰冷刺骨的海水中穿梭, 本应是她的拿手好戏, 可风浪实在是太剧烈了, 即使是她，在把那人拖拽上沙滩之前，也闯过了好几道鬼难关。 待把那人平安地带到沙滩上，她才来得及喘息着，打量着那人的面庞。 任何一个人在冰冷的海水中浸泡了那么久都不会好看的，这个人也不例外, 湿漉漉的头发遮住了他的额头和眼睛，他的皮肤被冻得惨白, 嘴唇乌青带紫。 阿南之前把他救上岸完全凭借着一腔不知从何而来的孤勇，如今倒是犯了愁，完全不明白要把这个人类怎么办。 人类那么脆弱，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会冻死的吧，可是，不留他在这里，就连阿南自己都无路可去。 这个人的衣服还是很精致的，处处都是金边的修饰，阿南曾经在海底的人类沉船里见到过类似的装饰品，她胡思乱想着，或许这个人是个有身份的人，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也会有人来寻他。 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阿南眯着眼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发现有一队人类拿着火把正在往这边搜寻着什么。 阿南一拍自己的脑袋，自认为真是小天才，刚刚想到或许有人来救，这不人就来了吗。 她退后几步，将从那个人身上薅到的外套又往自己身上裹了裹。 她所在一族毕竟属于古神的眷族，也属于古老的神秘生物，远不仅仅是普通的鱼类可以匹及，因此她一上岸，鱼尾就自动变成了人类的双腿，但虽然双腿可以以假乱真，但她的衣物相较于这些人类相比仍旧过于清凉，于是就从那个被救的人类身上薅了一件外套。 反正，救他的人都来了，阿南心安理得地想，我需要这件外套，这样前往人类的城镇时才不会被当成怪物。 果然，那一队人将火把往她救下的男人脸上挥了挥，惊叫道：“王子殿下！”“是王子殿下！”“王子殿下还活着！”“真奇怪，殿下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别愣着了，赶紧过来搭把手——” 阿南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看着这群人团团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不由得打了个哈欠，想着自己今晚应该去哪里。 下一秒，空气突然寂静下来，她一抬头，就看见那堆抬着王子的人的眼神直勾勾的望着她。 还没等她说话，他们已经七嘴八舌交谈起来了：“你是王子殿下的救命恩人！”“国王和王后一定会好好款待你！” 阿南心道不好，脱口而出：“我不是！” 然而那群人全都迷茫地看着她，仿佛在说：你在说什么鬼话？ 阿南这才意识到一个让人落泪的残忍事实，种族不同语言不通，她作为高等生物能听懂人类这种低等生物的话，但不代表人类能听懂她的话！ 她在人类堆里，无异于一个小哑巴！ 阿南仍想挣扎，但那群人已经七嘴八舌热情异常地围了上来，强行拉着她和还没脱离危险的王子一起走了。 . 接下来的一小时，阿南被迫认识了这个国家的国王王后、王宫的侍卫长、从小照顾王子起居的女官、女官饲养的小狗等一系列家庭成员，每个人都对她无比热情万分感谢，虽然她用艰难的手语表示她想离开，但所有人都一致认为，至少应该让苏醒后的王子亲自感谢一波他的救命恩人后，她才能离开。 一小时后，阿南在王宫里的客房都已经被收拾妥当了。 房间被打扮得像是小公主的卧室，天鹅绒的床垫铺好，天蓝色的纱幔围上，整个房间既温馨又整洁。 阿南刚躺下，准备体验一下人类的入睡环境，房门就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她踩着软绵绵的拖鞋下床，走了几步去开门。 令她意外的是，门口的人竟然是她刚刚救下来的王子。 王子目光温柔地看着她，明明不久前他还是个陷入昏迷、被寒冷的海水冻得瑟瑟发抖的病人，然而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就已经完全恢复了过来，眉宇英俊，鼻梁高挺，皮肤清透白皙，整个人都是让少女目眩神迷的好颜色。 第170章 王子开口了，语调温和，带着询问的口气：“我听说，你想要离开？” 阿南猛地点头。 王子微微一笑，如同海底最肥美的蚌开壳吐出珍珠时的一瞬华光，他轻声道：“但是，你救了我的命，我却还不知道你的身份，让你独自离开实在是太不礼貌了。” 他接着道：“不如这样，你告诉我你家人的住址，我派人找过去，也好平平安安护送你到家。” 阿南猛地摇头，救命，她的家人此时都在海底疯了一般找她呢。 王子无奈了：“你不会连你家里人的住址都忘记了吧。” 阿南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她警惕地盯着这个她救上来的人，生怕他又想出什么古怪的昏招。 王子伸出了手，看样子是想要摸摸她的头，但阿南一直留心着他的动作，怎能让他得逞，她侧身一避，直接避了过去。 王子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中，半响后才放下来，他叹了口气道：“好吧，但我们总归不能就这么让你独自一人离开，我会试着用你的画像在全国范围里寻找你的家人，你只要等着就好。” 王子离开了，阿南再次滚上了床。 根据画像找家人，是不可能找的到的。 不过，要是暂时留在皇宫里也不错，反正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要去哪。 左不过再东躲西藏一个月，等到她十五岁生日当天的祭祀礼过去，她就可以回到海底世界了。 希望父母不要太过责怪她，毕竟她不当祭品，也有伊莎变着法子想当呢。 第104章 婚约 之后的一段时间, 阿南便住在王宫中，日常吃吃睡睡，好不自在。 被她救上来的人类王子倒是每日前来打卡, 日日不落。 暖烘烘的火炉旁，阿南蜷缩着身子, 整个人都缩在天鹅绒制成的椅子上，只有白生生的脚趾搭在椅子的边缘处。 她正捧着一本书, 正在细细地读，她对名山大川、灵异志怪这些总是格外有兴趣。 她在看书，而对面的王子就只看她。 看她纤细白皙的指尖轻柔地翻过书页, 看她读到跌宕起伏时胸脯一起一伏的样子。 王子在心中盘算着时间，待觉得她读累了，就递上一盘精致可人的糕点。 阿南用食指和拇指夹起一块糕点, 放到唇间，也不咬, 而是先轻轻地舔一口，像小猫似的, 一点柔嫩的微红在雪白整齐的齿间一闪而过, 大概是糕点很合口味的缘故, 她的眉梢都染上了笑意，然后才轻轻地咬一口，唇边沾染了些许糕点的碎屑。 王子如同被蛊惑那样，伸出一旁侍从递上的雪白餐巾，轻轻拭上了她的唇。 阿南完全没理会，倒是因为餐巾上的细小绒毛刮得她有些痒, 而轻轻避了一下。 王子的目光沉了一下，但转瞬间恢复如常, 他的声音是一贯的温和，道：“我已经将你的画像传到了全国，但是目前仍未找到有关你家人的消息。” 阿南抬了下眸，心道，不仅是目前，之后也找不到。 王子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叹了口气道：“假以时日一定能找到，在找到之前，不如你先继续住在这里？” 阿南干脆利落地点了点头。 王子的唇边笑意扩散了些。 阿南想的却是，算算日子，距离祭祀的日子就只有半个月了。 躲过这半个月，她就将迎来彻底的自由。 王子忽然道：“我似乎还没问过你的年龄。” 他伸出了手掌，意有所指。 阿南想了想，在他的手掌上写下两个数字。 王子惊讶道：“这么小？” 他追问道：“那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这一次，阿南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在他的手心继续写下半个月后的某个日期。 王子喃喃道：“十五岁，是可以婚配的年纪了。” 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直接站起身，甚至没跟阿南说一声就飞快走了。 阿南没去想失魂落魄的王子，她拿起之前被丢在一旁的书，津津有味地继续去读书去了。 一旁的侍女倒是感慨良多，看王子丢了魂儿的样子，怕是要去跟国王王后商量求娶阿南姑娘了吧。 这几日宫中都传遍了，说王子殿下情窦初开，对在暴风雨中救了他命的平民姑娘动了心。 日日相见还不够，要时时相伴才能安心。 可她自幼服侍宫中，耳濡目染之下，却不看好这对的感情。 王子是什么身份，只有邻国公主才能堪堪配得上，一般的贵族小姐都是不够格的，更遑论一介没有身份的平民。 不过她冷眼瞧着阿南姑娘，对王子却也不像有心的样子，王子陷入满心的爱恋看不出来，她作为旁观者倒觉得，如果谁能给阿南姑娘插上一对翅膀，她怕是能直接飞起来，再不回头。 不过这次，她倒是想错了。 王子很快就兴高采烈地回来了，带着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 他的脸颊因激动而染上微红，嘴角止不住地上扬，他快步走到阿南面前，笑意款款：“阿南，父王母后同意我们的婚事了。” 阿南眼睛睁大，一眨不眨：你再说一遍？同意了什么？ 王子脸上的兴高采烈眉飞色舞收敛了一些：“阿南，你怎么看起来没那么高兴的样子？” 但紧接着，他就再次高兴起来，他一把握住阿南的手，捧在胸口，自说自话道：“应该是看错了吧，我们两情相悦，怎会有假？” 第171章 “婚期就定在你十五岁生日那天，怎么样，阿南，你欢不欢喜？” 话都被他一个人说了，他这是欺负自己在人类世界是个哑巴吧。 而且，十五岁生日那天，已知要进行古神的祭祀仪式，现在又加上了个婚礼仪式。 她怎么有一种不妙的预感，就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 好事往往不灵，坏事的预感十中九真。 阿南还没从半个月后就要嫁给人类王子的噩耗中缓过神来，新一轮的离谱事件已经到来。 有一位邻国公主前来访问，对王子一见倾心，非卿不嫁。 从小在王室环境中长大的公主，容貌如同被精心打磨过一般无可挑剔，礼仪更是无可指摘，尽显王室风范。 一时间，上到国王王后，下到公众侍从婢女，都被这位公主吸引了目光。 所有人都在默默等待着一个结果，等待王子作出他的选择。 对于他们来说，这个选择无论作出得有多么艰难，其结果都必然是注定的。 从门当户对，从妻子的优劣，从无数方方面面来看，王子都只会作出一个选择。 阿南对其他人聚焦在她身上的目光与猜测完全不在意，她只是有些烦心，因为每天定时定点来到她这里打卡的人又多了一个人。 不仅仅是王子，邻国公主也养成了每天不到她这里溜一圈就浑身不舒服的恶习。 上午，当温暖和煦的阳光透过玻璃花窗照进来的时候，邻国公主正提着她新做的月白色纱裙，在阿南面前转了一个圈。 在阳光的照射下，月白纱裙上的层层细纱都渡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像是有无数小精灵在跳舞。 邻国公主拎着裙摆，道：“这是父王母后为我新做的裙子。” 她已经改口了，全然不顾阿南还担着这个未婚妻的名号。 阿南从书页间抬起头，望着眼前的邻国公主。 她与阿南的长相是全然不同的风格，阿南长相偏稚嫩，还未完全长开，但从清丽的眉眼和五官来看未来一定是少见的美人，而且是那种少有的冷淡美人。 但邻国公主的长相温婉可人，见谁都带三分笑，阖宫上下没有不夸赞她一句平易近人的。 从某个角度来说，邻国公主和王子真的很有夫妻相，同样是这样温温柔柔的样子。 阿南想起自己的父母，一个威严，一个温柔，性格也能形成互补。 若是像邻国公主和王子那样，两个都从早到晚温柔地对着笑，那场景—— 阿南扑哧笑出了声。 然后她又将目光投回了书页，重新专注下来。 邻国公主不悦道：“你笑什么？” 见阿南没有搭理她，她一边跟自己说为什么要跟一个小哑巴置气，但还是气不过，伸手一把扯过阿南正在阅读的书，直接看了眼封皮，道：“这都是我小时候看的书，你怎么还在看？” 阿南眨了眨眼，伸手要把自己的书拽回来。 邻国公主看着阿南还带着点婴儿肥的脸颊，心突然就软了，温柔道：“姐姐带你去图书馆里找其他书好不好？” 她拉着阿南的手，走到房门前，刚要推开门，房门却被从外拉开了。 跃入眼帘的是一捧火红的玫瑰，每一片花瓣上都坠着一滴如同眼泪的露珠，愈发显得花瓣娇艳欲滴，在玫瑰的后面，露出了一张英俊温柔的脸。 王子鼻梁很高，下颌线流畅优美，五官深邃迷人，当他捧着花出现的刹那，任何女孩都会为此意乱神迷。 可惜，这里的两位女孩子，阿南目光不为所动，邻国公主的脸色由晴转阴了。 王子：“阿南，我......” 紧接着，他注意到邻国公主，脸上出现了一抹愠色：“你怎么在这里？” 邻国公主：“我倒想问问你怎么在这里？” 她紧接着道：“我要带阿南妹妹去图书馆看书，就先不奉陪了。” 王子：“松手。” 邻国公主握住阿南手腕的手丝毫未松，反而握得更紧了。 阿南原本觉得他们在打情骂俏、醋味横飞，毕竟她看的话本中的人类情侣们就是这样的。 但不知为何，她从这古怪的气氛中嗅出一缕微妙的不对。 为什么争抢的目标是我啊？ 最后，邻国公主如愿地牵着阿南到了图书馆，她自幼接受过完善的贵族培养体系，天文地理均不在话下，她为阿南挑选的书目十分合阿南的心意，有趣又精彩。 . 时间慢慢走到了婚礼前的第七日。 王子终于做出了他的选择。 这个选择尽管十分艰难，但结果与其他人料想的没什么区别。 他要娶邻国公主为妻。 作出决定那天，他拎着一瓶酒，直接到了阿南的卧室，喝一口冷酒。凝视着阿南的睡颜。 阿南不是那些自幼生活在蜜糖罐安宁区的人类，出生在大海中的她即使在夜间睡眠时，也不会全然放下心防，而是对一草一木的动作都有着敏锐的感知。 正因如此，当她因为王子那道不可忽略的目光醒来，就直直对上了王子泛着红的眼睛。 他发丝凌乱，衣衫微微不整，就连下巴处都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尾泛红，瞳孔中汇聚着深潭。 见到她醒来，王子丝毫没有慌乱，他甚至给她掖了掖被角，将她的脖颈盖得严严实实。 第172章 “你为什么还睡得着？你为什么看起来一点都不难过呢？” 王子的双眼泛红，眼中酝酿着一种罕见的疯狂。 阿南没有说话，但她柔和的双眼中清清楚楚地问出了两个字：什么？ 王子的手挑上了床上之人的下巴，摩挲了片刻，几乎有些咬牙切齿：“我要娶别人了，你被背叛了，傻姑娘。” 阿南的双眼仍旧清明，她的眼中没有怨怼、没有仇恨，只有一腔平静。 正在这时，房门被一把推开。 闯进来的邻国公主一脸低气压，质问着王子：“你来这里做什么？” 王子：“你深更半夜来到这里又要做什么？” 他们剑拔弩张，之间的火药味一触即发。 他们完全不像是一对璧人。 完全不像是一对婚礼即将在七天后举行的未婚夫妻。 第105章 再被背叛 那一晚的剑拔弩张仿佛仅仅是幻影, 之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王子和邻国公主甚至分别来找阿南当参谋，来研究婚礼礼服的样式。 阿南想了想，在新娘子的裙摆处添了一小块贝壳图样。 王宫里到处都喜气洋洋的, 除了—— 阿南路过墙角时，听到几个佣人在窃窃私语： “王子真的抛弃了阿南姑娘啊。” “那可是他的救命恩人！” “这和背叛有什么区别！” 他们也不是真的为阿南鸣不平, 而只是看热闹说闲话罢了，于是, 当他们看见阿南悄无声息地走过来，连忙提着裙子行了一礼，道了一声：“阿南姑娘好。”就慌慌忙忙地跑了, 像是有什么人在后面追他们。 阿南驻足，面孔细嫩柔婉，她把那两个字在心中默念了一遍, 眉间闪过了一丝疑惑。 背叛…… 她怎么觉得，这两个字如此熟悉, 似乎在哪里听过一样，可是却想不起来了。 就如同戳碎了最深层次的梦魇, 她突然感受到了一阵极为剧烈的头痛, 像是有无数把小锤子在她头颅的内部猛砸, 也像是有什么东西亟待抽根发芽、破土而出。 她缓缓蹲下身去，用双手抱住了自己的头，生理盐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又被一只轻柔的手拭去。 阿南睁开眼，看见邻国公主担心地看着她，问道：“你怎么了？” 阿南摇了摇头, 还是紧紧捂着自己的头，不仅是眼泪, 疼得连鼻涕都快出来了。 邻国公主带她去看了王宫里的医生，但医生也看不出来她的头部存在任何病症。 邻国公主送她回去，走进她的屋子后，她把她扶到床上，扶着她躺下，又细心地为她掖好被角，擦去额间的冷汗。 昨晚这一切后，她本应该回去的，但邻国公主脚下往外走的步伐却停住了，她缓缓回过头盯着阿南，眼中复杂难言，几秒钟后，她重新回到阿南的床前，蹲下身仰头去看她，然后轻声道：“要不，我们逃跑吧？” 阿南心中缓缓闪过一个问号。 她甚至没遮掩住自己的表情，那个问号进一步出现在了她的脸上。 邻国公主体谅道：“你是不是还担心我还爱着王子，你不用担心这个，我……” 她似是觉得羞愧难言，但还是咬了咬唇，看向阿南的目光是期待与柔和，轻声道：“我只想和你一起走。自从我看见裙摆上你为我亲自设计的贝壳，我就想要和你一起走了。” 阿南没有回应。邻国公主就开始洋洋洒洒地说起了逃跑计划，该计划布局之全面，谋划之详尽，看得出来，邻国公主有这个想法不是一日两日了。 阿南有些忧伤，理论上来讲，这些王子公主们想要搞出什么花活她都无所谓，毕竟她只要在人类世界躲过十五岁的祭祀礼，就可以活蹦乱跳回海底世界了。 但她依然很费解，为什么这些王子公主能搞出这么多的花活。 和婚事一样，逃跑计划也轮不到她来做主。 邻国公主面上温温柔柔的，双手却不容置疑地扣住阿南的手腕，不断摩挲着，眼中酝酿着隐隐的疯狂。 阿南没有提出任何意见，逃跑的时点就被定在了大婚日早晨，邻国公主会在妆娘为她梳妆时把她打晕，然后潜入阿南的房间带走她。 临走前，邻国公主温柔一笑：“阿南，你唯一要做的就是不要睡懒觉，那日一定要醒得早些。” . 几日过去，就到了婚礼的日子。 清晨，阿南很早就醒来了。 她在等着那个要和她一起逃跑的人的出现。 但直到日上三竿，直到外面传来喧嚣的声音，她抬手打开了窗子，看见了王子和一个罩着头纱捧着花束的女人并肩走上通往宴会厅的拱桥。 到处都是繁花和彩灯，到处都是贺喜声。 当她望向那个戴着头纱的女人时，那个女人也同时抬头，她们之间的目光在电光石火间交汇。 雪白薄纱之下，邻国公主的嘴唇一张一合，明明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她却觉得自己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她要说的话。 她说的是：对不起，我背叛你了。 看清邻国公主所说的话的下一秒，阿南的头部再次传来一阵剧痛，这一次，她痛得直不起腰，直接瘫软在地。 她的脑中缓缓浮现出一段记忆，她对这个人，这句话毫无印象，但这段记忆却是她痛苦的根源。 第173章 她整个人瘫软在了身后冰冷的怀抱里，如同蛇类生物冰冷的吐息缓缓吐在她的脖颈上，激起一阵颤栗。 她听见身后那人说话，声音阴森，语调却很柔和： “所有人都会背叛你。” . “滴滴滴——” 警报声突然在医疗室内响起，正单手支在床头栏杆处打了个盹的黎诸猝然惊醒，他立刻看向拉莱的脸，然后飞快地飞奔出去，叫道：“医生！”“医生！” 在病床上，拉莱原本仅仅只是苍白的脸颊竟增添上了一缕灰暗，在她的床侧，显示仪上的数据产生了剧烈的波动，这也是其发出警报的原因。 具有经验的医生齐聚拉莱的病房，在进行一些简单的检查后，他们皱起了眉。 黎诸平时精心打上发胶的珍贵头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头堪称凌乱的窝窝头，自从拉莱进入副本，他就盯在这里，像是恶龙守护着公主。 虽然拉莱不是人类，但她作为高级的邪神，身体的所有数据都模拟了人类，于是，当她模拟出的人类的指标发生了波动，也昭示了她对这具身体的掌控力出了问题。 主治医师皱着眉头说：“病人的身体各项数据陷入了极度紊乱的状态，现在已经进入了深度沉睡。” 他抬起头，严肃地对着黎诸说：“她的求生意志很低，我们需要对她进行新一轮的抢救。你是病人的家属吗？” 出乎他意料的是，黎诸破天荒地道：“不必了。” 即使拉莱真的求生意志很低，对她的这具身体进行人类医学范畴中的抢救也毫无意义。 黎诸直接去找了联合局的局长。 局长正在开会，秘书拦下了他。 黎诸没有管秘书难看的脸色，推门就直接进去了。 会议刚开到一半就被迫打断，政界和商界的大佬们都出去了，甚至友善地替他们关上了门。 生逢乱世，动荡时分，有太多太多的事情都比他们这群老头子开会更加紧急。 黎诸正对着还坐在红木椅子上的局长深深鞠了一躬，诚恳道：“我想要进入她所在的副本。” 局长的眉间皱成一个川字，沉吟道：“从她进入副本的第一天起，我们就试图破解过这个副本的密钥，但是没有成功。” 通过这段时间的研究，人类已经发现，每一个副本都有一个与之匹配的密钥，玩家正是通过被分配到同一个密钥而进入同一个副本的。 局长拧眉道：“她是邪神，你是人类，如果这是连她都无法解决的问题，你贸然追过去也无济于事，再给她一些时间呢？” 这一番话合情合理，黎诸的喉头间却漫上几分苦涩，他苦笑着道：“不，您不了解她。” 只有他一人明白，拉莱并非无所不能，在她邪神的壳子下面，那个女孩曾经历过层层欺骗与背叛，掐住她咽喉的始作俑者至今也没有放过她。 她能够如此坚韧地活着，本身就是一场奇迹。 更何况，她的目标是屠神。 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人类。 联合局束手无策，黎诸回到了他们的住处，他想，拉莱那么聪明，从来都要在必死的困境中为自己谋求一条后路。 这次，当她孤身一人进入副本，奔赴一场不成功就成仁的局之时，她就当真没有为了他，留下一条后路吗？ 黎诸翻找了他们家中的四处，从拉莱平日喜欢仰躺着晒太阳的阳台，翻到她消失之前最后用的茶杯，但无论他如何翻找，他都寻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最后，他失望地仰躺在他们曾经同床共枕过的床上，试图去想拉莱离开前，和他共度最后一夜之时在想什么。 或许，副本的开启实在是太匆忙了，匆忙到，没有任何时间留下蛛丝马迹吧。 黎诸想要坐起身，这时，他的余光注意到，当阳光照射在床单上时，他右手边似乎有一处反光的东西。 那是什么？ 黎诸心跳加速，手颤抖着去够那个东西，他害怕是他看错了，也害怕那仅仅是一个被遗落在床上、微不足道的物品。 终于，他触碰到了那根冰冷的东西。 是的，那根。 那是一根琴弦。 更精确地说，那是一根竖琴的弦。 黎诸十分确定，他的家中绝无可能平白无故出现一根竖琴的弦，他平日也没有弹奏竖琴的爱好，因此这根琴弦必然是拉莱放在这里的。 可问题在于，拉莱为什么要在床单上放一根竖琴的琴弦？ 记忆猝然回笼。 那是在鬼伞镇的副本中，拉莱曾说过：“我只是很讨厌，看到与弦类似的东西。” 而在他被毒素感染，五脏六腑间俱是毒素，全身器官即将衰竭之时，也是她拿出了一根通体透明、晶莹剔透的弦，为他治好了伤，救了他的命。 黎诸眯起了眼，立刻抄起这根琴弦去了联合局。 不管琴弦对拉莱曾有着怎样独特的意义，但她既然把这根弦留在这里，就说明，这根琴弦与她的过去息息相关，并极有可能成为进入副本的密钥！ 第106章 苏醒 在黎诸奔赴联合局的同时, 副本之中，婚宴已经开始。 壁炉上、桌案上、阳台上，到处都装点着鲜花, 这是王宫的佣人一大早去采摘的，隔着老远也能闻见芬芳扑鼻的气味。 几个捧着花束头戴花环的五六岁小花童捧起新娘子垂落在地的裙摆。 第174章 邻国公主轻撩了一把她雪白的头纱, 星星点点的装饰闪闪发亮，她的唇边荡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 她被王子揽着腰，向着阿南的位置走来。 不知不觉间，周遭的空气都仿佛凝结了。 所有的佣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看向了他们的方向，他们的瞳仁极黑，眼白占比极小, 细看之下流露着无机质般非人的光。 阿南的头更疼了，她的理智告诉她不太对劲, 可是记忆还未连成一线，她的脚下仿佛灌了铅, 一步都迈不出去。 终于, 在万众瞩目下, 王子揽着他的新婚妻子走到阿南的面前，眼中透着神情，微笑着道：“作为我们之间爱情的见证者，我想要在你的面前，亲自为我的未婚妻戴上戒指。” . 与此同时，另一头, 黎诸终于在联合局的帮助下，通过那根实质上为密钥的琴弦找到了副本的开口, 他刚要一跃而下，就听见联合局局长那老头语气凝重道：“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没有人知道这里面究竟有什么，也没人知道你会被传送到哪里，直接传送到古神的嘴边也不无可能，你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 黎诸垂下了眸，眼中不知划过了什么情绪，半晌后他却笑起来，对着局长眨眨眼道：“我知道您是什么意思，但如果在这世间存在着一个能够拯救她的人，那个人只能是我。” “所以，”他最后看了一眼这混乱繁华的人间，轻声说：“如果我有什么事，请替我照顾好我的父母。” 局长脸都绷紧了，半晌后道：“你放心。” 但那个需要放心的人已经进入副本了。 黎诸的身体还躺在病床上，眉头紧锁，不知在副本中遇到了什么痛苦。 但即使身体安全地保留在现世，一旦他在副本中死亡，放在副本外的身体也会同步死亡，如果足够幸运，或许可以变成一具植物人。 局长身边的助手困惑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先生，我不明白，拉莱小姐已经是邪神了，如果是连她都无法对抗的力量，那么黎诸先生进去又有什么用呢？” 局长转过头来看他的副手，眼神慈爱：“你多大了？” 助手更疑惑了：“上个月刚满二十，可是这和我的年龄有什么关系？” 局长的目光更慈爱了：“你是不是没谈过恋爱？” 助手脸红了：“是没谈过，可是……” 局长叹息了一声，目光从他脸上收回来，重新投到黎诸和拉莱的病床上，道：“爱情就是这样的，不计能力，不计得失。” 他心中无端想起自己的老伴病重那晚，他因为手上有一个紧急的项目到了最关键的节点，他到底没能回去看她最后一眼。 从此午夜梦回，那种缺憾犹如在心房上开了个大口子，每逢冷风吹过，随之而来的寒冷都会一点点渗入血肉，刻骨般刺痛。 可是，再如何痛，都无法再挽回了。 局长望向黎诸重新舒展开的眉头，想道：你可一定要把她带回来，也要平平安安地把你自己带回来啊。 . 在明晃晃的水晶吊灯下，王子拿出了一个天鹅绒的小盒子，从中取出了一枚戒指。 无数碎钻在戒指的环上闪烁，其中最大的钻石镶嵌在戒指的顶端，无数切割面闪烁着惑人的光辉。 王子低着头，将那枚戒指缓缓戴在了妻子的左手无名指上。 佩戴完成后，他温柔地笑了一下，然后抬起头。 在他抬起头的刹那，阿南的心中却无端地警铃大作。 下一秒，她眼尖地从王子绣有精致纹路的袖口处窥见一丝银光！ 那是一把匕首，刀尖呈半透明，极其锋利。 王子用那把匕首，捅穿了新婚妻子的胸膛，鲜血喷涌而出，泼洒在波斯国进献的地毯上，星星点点的喷溅状血迹几乎喷到了半米外。 阿南之前站的位置离他们太近，她看文来抠抠君羊八六一齐齐三三零四整理的胸口和脖颈沾上了新娘子的血，她感觉自己的脸上湿漉漉的，一摸，一手温热的鲜红。 王子提着匕首，对着那锐利的刃吹了口哈气，面对阿南的时候，笑容一如往昔：“她竟然想要带你逃跑，这就是她的下场。” 他伸手要来够阿南—— 正在此时，从天花板处突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巨响，细小的砖瓦纷纷扬扬砸下，砸到地面上造成一个个深坑，一个黑洞出现在天花板处，摇摇晃晃的水晶吊灯终于不堪重负，直接掉落在了地面上，摔得粉碎。 两人同时看向天花板的方向。 天花板的黑洞后面，露出了一个矫健的人影。 阿南瞪大了眼。 王子则无法掩饰眼中的厌恶。 五分钟前，黎诸被传送到了宴会厅二楼，当他听见从一楼传来的音乐声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了主剧情正在楼下演绎。 好消息，他距离拉莱不过仅仅隔一层，坏消息，从二楼通往一楼的楼梯被王宫侍卫重重把守，他并无把握一定能冲出去。 于是，他直接在二楼的地板上炸了个洞。 当黎诸看到拉莱的瞬间，他就发现了她身上的不对劲。 从这个姑娘的眉眼和五官能看出拉莱的影子，可无论是个子还是四肢都比拉莱小多了，神态甚至还有未曾泯灭的鲜活和天真。 黎诸瞬间意识到了拉莱所遇到的困境。 他脚下的碎石纷纷落下，激起无数浮尘，他看了看脚下距离地面的三米多高，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直接一跃而下，在他跳到地面的同时，即使已经进行了缓冲，但他的双足仍狠狠地在地面上戳了一下，脚崴了。 第175章 但他像是没有感受到丝毫痛觉一样，直接向着拉莱的方向奔去，与此同时，他大声喊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它们曾经在你的记忆中，但你已经都挺过去了！不要再流连于此了！快醒过来吧！” 阿南怔怔地看着这个在一片混乱中奔向自己的人。 下一秒，她的头如同被针扎一样痛起来，无数的噩梦，无数的恨重新回到她的脑海。 再睁开眼时，她虽然仍是少女的样貌，但眸子中已经冷静下来，不带丝毫情绪，宛如一潭死水。 她伸手去夺那把锐利的匕首，手指刚刚碰到匕首的柄，就被王子躲开了。 不过，她不应该称他为王子了，而是—— 拉莱冷冷道：“古神。” 古神笑起来，笑意清雅温柔：“我还是喜欢你原来的样子。” 祂环视了一圈支离破碎的宴会厅，摇着头道：“我本想再让你重温一次我们美丽的曾经，只要剧情线重来一次，你就会永远停留在这里，而我，也会陪着你。” “但是，偏偏有搅局的蝼蚁。” 祂轻蔑地瞟了一眼已经站到拉莱身侧的黎诸，不满地说道。 “但我，可以大发慈悲地让你看看，我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人类，如果你知道这一切，就会知道，我和拉莱之间是不可能插进去第三个人的。” 祂加重了语气：“你的存在，不过是一个笑话。” 宴会厅所有的灯光突然全部暗淡了下来，正中心却陡然亮起了一个巨大的投影。 在投影正中，缓缓亮起了一条蓝色鱼尾的小美人鱼，她看起来才十岁上下的样子，活泼可爱，却也展现出了天生丽质的预兆。 正是拉莱。 第107章 拉莱 少时的拉莱是一条具有好奇心的小人鱼, 与其他人鱼都不一样。 不过，那个时候，她还不叫拉莱, 父母给她取的名字叫阿南。 当其他人鱼前往祭祀古神的时候，阿南悄悄地溜出去, 在水草间寻觅好看的石头和贝壳。 由于她是首领的女儿，主管祭祀的人鱼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正如—— 阿南摆动着蓝色的尾巴, 在几棵水草间翻来翻去，翻出一颗红云纹路的石头后，她放在手上摩挲了半天, 看起来并不满意，然后又去翻另一块水草。 不知道翻动了多少棵之后，在她的手掌心出现了一粒通体透明的骰子。 这是一颗百面骰。 她终于甜甜地笑起来, 然后将那颗骰子握在手心，就要离开。 然而下一秒, 她眼睛一闭，直直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 她躺在自己的卧室中, 父亲母亲都坐在她的床头, 一见她醒来，声音难掩激动道：“你被选为了古神的祭品。” 拉莱睁大了眼：“为什么？” 母亲：“应该是因为你找到了古神的信物，你看，它还被你紧紧握在手心呢。” 父亲、母亲所有族人的面上是难掩激动，是光宗耀祖的喜悦，但她的心中却是一潭死水。 从那以后, 曾经天真烂漫的小人鱼被迫慢慢长大了。 她不再被允许缺席祭祀仪式，她被要求以最虔诚的姿态敬奉古神。 因为, 她即将于十五岁那年被献给祂。 她总是想，她如果没去那片水草下翻石头就好了，她与生俱来就少那么一抹虔诚的魂，却要故作虔诚。 真是可笑。 事态在她十五岁到来前的一个月出现了转机。 她逃出了禁闭室，救了遭遇海难的王子的命，也借助他的手，成功躲藏到了王宫里。 那时的她，想的很简单，她只要避开十五岁的关口，之后任父母打骂都无所谓。 然而，圣洁的婚礼上，王子抽出藏匿的匕首，一把戳穿了新娘子的胸膛。 王宫众人和所有宾客都没料到这一幕的发生，他们大惊失色，争相逃窜。 王子的父母质问：“你在干什么？”下一秒，也被王子亲手所杀。 他一步步向着阿南走来，像是恶魔一步步走近他的祭品。 阿南感觉自己的脸被捧了起来，她挣扎着，脚在地面上徒劳地摩擦，但无法挣脱分毫。 当他不再伪装的时候，阿南只感觉面前的不再是友善温柔的人类王子，而是一个混乱邪恶的庞然大物。 面前的人微微一笑，这笑容是一贯的温柔：“你不记得我们五年前的约定了吗？” 阿南想要逃跑，但她的手被紧紧扣着，半响，她感觉自己的无名指一凉。 一枚戒指被推到她的中指上，戒环上是一粒水晶做的骰子。 早在她第一次参加祭祀礼的时候，她就知道人鱼一组敬奉的古神的本体是一颗巨大的骰子，代表着随机和无序，代表着混乱，也代表着无限可能。 “你是......”她发着抖，声音都像是浸了冰碴。 古神温柔笑着，他像是最慈悲的父亲，也像是纵容任性小妻子的丈夫，一字一句道：“要带你逃跑的人背叛了你，你为什么不杀了她呢？” 阿南瞪大了眼，望向了邻国公主，她向前趴伏着，已经没了生息。 来自恶魔的声音仍然在她头顶回旋：“口口声声说要娶你的人另娶他人，你为什么不报复呢？” 恶魔将匕首捅向了自己的胸膛，但没有血冒出来。 恶魔强硬地拽着她的手，带着她走出了一片狼藉的王宫。 第176章 不知何时起，外面的天变成了晚霞来临时才有的红色。 可这绝不是晚霞到来的时间点，这是古神降下神罚之时的血红色。 恶魔将祂邪恶的注视投向了王宫。 阿南想跑，但又被他拉了回来。 “王宫里每一个人都对你的遭遇袖手旁观，他们漠视你，他们嘲笑你，你难道，就不想把他们都杀了吗？” 阿南摇着头，她从未有这么一刻疯狂地摇着头。 但恶魔用一种怜惜的眼神看着她，虽然这目光只会让阿南感到无限惊悚：“我心疼你，所以——” 祂挥一挥衣袖，王宫瞬时倒塌，所有人都被压在了里面。 但这场破坏并没有止于王宫，而是以王宫为中心，坍塌的趋势逐渐蔓延到了整个国家。 到处都是哀鸿遍野，到处都是人命飘零。 祂一步步拖着濒临虚脱的阿南走向海边，眼底意味不明。 半响后，祂低声说：“你的父母困住了你，他们......” 阿南颤抖着，手脚发软，鬓发都被汗水淋湿了：“不，不要！” 可那人却道：“你是我用骰子选中的，和我一体两面的邪神，而非盲目痴愚的眷属。你不该有软弱的感情。” 祂抬起了手，海水便像煮沸了那样蒸腾起来，无数声惨叫从海底传来。 “你不该有毫无意义的怜悯。” 从倒塌的房子下面勉强逃出生天的人们，刚松一口气，就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怪物杀死、吃掉。 阿南脸色煞白，眼前出现了重影，她恍惚间看见父亲母亲和族人从海面上露出头来，他们冷冷地觑着她，像是看着灭族的仇人。 但真实的场景是，古神从海中抽出了四十七根华美的琴弦，但美中不足的是，那琴弦之上，沾染了不少血迹。 古神居高临下地看着瘫软在地的她，笑着道：“听说你喜欢弹奏竖琴？这的确是个好爱好，我希望你能继续保持，你弹奏的乐曲还有让人明眼清心的功效呢。” 祂之后说的话，阿南都没有听见，她死死地看着那四十七根透明的弦。 她怎能认不出来，那是从她父母身体的筋骨中抽出来的。 黎诸看着眼前的画面，他瞬间意识到，这就是拉莱看到弓弦都会刻意避开的原因。 那是她一生的梦魇。 煮沸的海水屠尽了海里的一切生灵，大浪又涨到了数十米高，淹没了王宫以及周边的城镇与村庄。 古神将几乎昏厥过去的拉莱抱在怀里，他甚至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道：“这是我送给你的十五岁的礼物，这片沉没的海域叫拉莱耶，那么你就叫做拉莱吧。” 画面仍旧在不断变化。 曾经的城镇已经变成沧海桑田。 之后的很多年，拉莱都被困在了拉莱耶的万米深海下，不见天日。 古神是最初最初的邪神，人世间一切恶念因祂而起，祂所到之处，眷属无不伏地称臣。还有一些人，会在机缘巧合之下变成邪神。 每当她偶然逃离的时候，她都会遇到一个拯救她于水火的人，对她施舍善意与恩惠。 但最终，那个人无一例外都会背叛她。 黎诸在这些黑暗沉重的过去里，看见了他曾见过的占卜师、中世纪医生哈里斯，但还有更多更多的人…… 他们或是后来被古神收买，或是本身就是古神的化身。 古神将这些称之为成为神必需的训练。 “你要放弃对人类的信任、依赖，转为对人世间的恶意。” 祂让拉莱杀死每一个背叛过她的人。 长此以往，“黑寡妇”这个名号渐渐在邪神界流传开来。 第108章 大战（上） 后来, 拉莱不再出门了。 她将自己封闭在拉莱耶的海底，不再试图向外界求救，也不再试图寻找一个意志坚定的、让她觉得与众不同的人了。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 她都平躺在海底，躺在那些柔软的沙子上, 睁着眼，平静地仰望着海平面, 眼中没有情绪波动，就像是一腔死水。 她还记得母亲曾说过，每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向海平面的时候, 大海中就会展现出一种奇异的色彩，那是一日中海洋中最美的样子。 可如今她平躺在这里，耳旁不再有族人的诵读声, 眼中不再有成群的五光十色的游鱼。 她的眼角处，终于缓慢地沁出了一滴泪来。 她再也感受不到那么温暖的阳光, 也再也看不到那么美丽的海底风光了。 之后，她一睡就是几百年。 再睁眼时, 恰好是人类即将覆灭的那刻。 喧嚣声惊扰了她的安眠, 她浮出水面, 望向人类世界的惨状的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看到了几百年前的拉莱耶。 古神对人类崇尚科技忽略神学的趋势十分不满，祂以游戏为手段，诱使人类进入邪神的高维世界做任务。 起初，那不过是做任务而已, 人类在任务完成后依旧可以回到人类世界。 可是，随着人类从邪神世界中携带的道具逐渐增多, 他们自己的世界也逐渐被污染。 就像一张干净的白纸，最初被泼洒上星星点点的墨汁时，可能还不曾有人注意。 但当墨渍逐渐扩大，白纸大半被墨汁污染。 人类才惊骇地发现，他们原先当做避风港的现实世界，不知从何时前已经和恐怖的邪神世界一样了。 第177章 接下来，就是古神降临。 祂会像是在邪神世界一样，收割人类世界的全部信仰。 暴雨倾盆，海浪席卷城市，原本整洁的街道上到处都是暴动，人们疯狂着哭着喊着，有人跪地祈求上苍，有人肝肠寸断自愿赴死，也有人倾尽家财想找到前往其他星球的办法。 她想到了那个无辜的国家，以及自己的父母。 拉莱答应了那个风尘仆仆的青年人。 于是，她取下了脖颈上的项链。 项链的末端缀着一个小小的戒指，戒指的末端，是一颗晶莹剔透的百面骰。 多年前的一日，古神发现她手上的戒指不见了，祂笑着道：“戒指呢？” 祂的眼中，有柔情，有蜜意。 但拉莱却轻轻发起抖来，像是在寒冷的冬夜里被丢出巢穴的幼鸟。 她抿了抿唇，将那枚戒指从某个犄角旮旯处翻了出来。 古神没有生气，他只是拿出一条空荡荡的项链，将戒指挂在了链子的末端，然后伸手在拉莱脖颈后面一扣。 链子便挂在了拉莱脖颈上，像是束缚，也像是控制。 祂微笑道：“这次可不要再取下来了。” 拉莱抬眸，在将戒指从项链上取下来的时候，她竟莫名地觉得眼前的青年人坚毅、俊朗，像是挺立在西北风沙中的松杨。 那颗小小的戒指终于再次出现在她的手掌心，她垂眸看着它，心中竟然有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畅快。 脖颈空荡荡，就像是那条束缚着她的链子消失了一样。 她终于笑起来，仿佛回到了当年，自己还是一条小人鱼的模样。 她对着面前的人类说：“这颗骰子上蕴含着古神的力量，它能让时间倒流回到过去，具体能够回到多久之前我无法控制。” “人类能否挺过这次难关，只能听天由命。” 她将那颗被抠下来的骰子抛到半空中，望着它发出光晕的刹那，她想： 但我会助人类一臂之力。 重来一世，我一定要杀死那个人。 . 金碧辉煌的王宫被沙砾掩埋，耳旁尽是海浪的声音，咸湿的海水没过了砖瓦，没过了宫殿墙壁上那些古老的画。 黎诸刚从这数百年的爱恨中回过神来，就看见拉莱和古神已经战到了一起。 古神：“重来一世，人类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个即将覆灭的结果，你什么都没能改变。” 拉莱将手中的匕首朝着祂的喉咙方向扎去，冷冷道：“只要我在这里杀死你，人类世界就能回归成曾经的模样。” 古神轻巧地避开拉莱的攻击，手一扬，手心就凝聚起一股黑色的风暴，毫不留情地向着拉莱的方向砸去。 拉莱向后一滚，但口鼻之中还是进入了一些黑色的烟雾。 与她所设想的不同，那些黑雾不是剧毒之类的东西。 在黑雾进入她鼻腔的一瞬间，一阵猛烈的情绪突兀地闯进了她的脑海，她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她的眼前浮现出了河水涨潮淹没村庄、家家户户的哭喊声冲破天寰的场景，浮现出了连年大旱后缺衣少粮，易子而食的场景...... 曾有很多新生的邪神探究过作为万神之神的古神的源头，但最后无功而返。 那是因为，古神从未有过修炼成神的过程，祂自身就是世间所有阴暗情绪滋生的恶念的产物。 古神低下头，俯视着被这番情绪击倒，泪眼涟涟的拉莱，遗憾地道：“你本来也可以成为这些东西的主宰的，如果你未曾试图犯上......” 他的话还没说完，腰间就被骤然暴起的拉莱捅了个透心凉！ 拉莱猝然睁开眼，眼中一片清明，并无一分迷离的神色！ 她趁着古神被避开，又将匕首往前探了几分！ 古神冷哼一声，皱了下眉，手中的黑雾幻化成一柄长戟。 拉莱立刻后撤，将匕首直接拔出，避开了长戟，但她的发丝还是被长戟的刀锋割到，一绺头发掉落下来。 古神看着她的匕首，摇了摇头，他似乎很费解，道：“这么一个小玩意，居然能伤到我？” 下一秒，祂恍然大悟：“你借由人类的力量，爬上邪神排行榜第一后，不仅意志坚定了，就连武器也得到了加强。” 祂脸上一贯轻松闲适的笑意终于收回，祂抄起长戟，就朝着拉莱的脖颈刺去。 寒光在拉莱的眼中骤然放大，她闪躲极快，脑袋一偏避开了这险恶的杀招，下一秒，却见古神的眼中流露出了一抹冰冷的笑意，她心道不对，但来不及反应，当即被当胸一踹飞了出去。 这一踹实在是太狠了，不知道有多久，拉莱躺在地上，眼前都是模糊的光影，半天爬不起来。 她强忍着剧痛，勉强起身，就看见古神漫步走到了她眼前。 祂举着那萦绕着黑雾的长戟，似乎在想，究竟从哪里刺进去比较好。 拉莱面无表情，右手直接幻化出一把竖琴，右手拨弦，几声乐音直接从指尖流淌出来。 古神的动作猝不及防地一顿，就趁着这个光景，拉莱飞身而起，再次重重将匕首推入古神的胸膛，但她的匕首刚推进去不到半寸就被止住了，长戟架在她匕首的刀柄上，使她无法再往前推动一寸，而她右手抱着的竖琴猝然被夺，转瞬间就到了古神手里。 古神将那把竖琴往地上重重一摔，几根琴弦应声而断，古神笑道：“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用这把琴了，用自己生身父母的血肉制成的琴弦滋味如何？” 第178章 拉莱不言，她将全部气力都汇聚到了匕首上，她呼吸急促，鬓发皆湿，奋力使其刺向古神的胸口。 如果不行的话，她就只能使用那个办法，但是...... 突然，她的肩膀处传来了一阵推力，那推力帮着她，向着古神的方向刺去！ 她都不用回头，从这个温暖宽阔的怀抱，她就能辨认出来，身后的是黎诸。 古神冷笑道：“蚍蜉撼树。” 黎诸谦虚一笑：“那如果加上这个呢？” 他喃喃自语了几句什么，话音落下的那刻，拉莱骤然发现，黎诸按压在她肩膀上的推力猝然变大，与此同时，她也获得了更多的力量，那把匕首又往前方移动了半寸！ 拉莱：“你做了什么？” 黎诸笑了一声：“在之前，我的信仰可还没交出去呢！” 古神的脸色终于变了，他能感受到，那匕首距离他的心脏位置只剩下仅仅半寸。 拉莱的匕首并非凡物，那毕竟是人鱼一族的家传之宝，蕴含着深海的力量，即使是他，也会被捅成重伤！ 古神一咬牙，在那匕首即将戳破他心脏的瞬间，祂将身体往前重重一送，当即将拉莱和黎诸直接踹飞了出去，但这也让祂将胸膛彻底送向匕首的刀刃，随着一声像是气球爆破的声音，祂这具人身的心脏爆炸，骨骼寸寸碎裂，人身骤然化作一缕烟尘。 拉莱半天才醒过神来，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下垫上了一阵温暖的触感，她爬起身，四周已经找不到古神的踪影，被她压在身下的正是黎诸。 看到黎诸状态的一瞬间，拉莱浑身的血就从头到脚凉了下来，她手足无措道：“你怎么样？” 黎诸低低喘着气，脸色煞白，他捂着自己的胸口，半天都没有说话。 但他仍挤出了一个勉强的笑来：“我喘不过气来，好像有什么东西扎在了我的肺里。” 拉莱俯下身，急忙道：“让我看看！” 她探查了一番，心越来越沉，诚如黎诸所言，一截木头戳在了他的身体里，五脏六腑都存在了或多或少的伤，汩汩的鲜血从无数看得见的、看不见的裂口中流出。 如果古神真的死了，此时能出去医治还好，如果不能的话...... 正在此时，一颗巨大的骰子出现在了半空中，古神的幻影出现在了骰子旁，他不再像之前那么闲适，脸上有些狼狈，但他的话仍旧是耀武扬威的： “刚才死去的不过是我的人身，拉莱，你以为你可以像是杀死一个人类那样，如此轻易地杀死我吗？” 第109章 大战（下） 拉莱心下一沉。 她最后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生死不明的黎诸, 然后沉默着取出了一样东西。 看到那样东西的时候，古神的脸色变了一瞬。 这是那颗戒指上的骰子。 不同于幻象中的，这颗骰子历经千百年, 戒托有少许磨损，但骰子依然光辉亮丽。 古神颇为忌惮地看着那颗骰子, 然后缓缓道：“即使使用它，你也杀不死我。” 拉莱道：“理论上是的, 不过你现在已经身受重伤，我再毁去你的半数神魂，二者相加之下你直接消亡于人世间也说不定。” 古神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毁去？”他面色真正沉下来, 道：“你也是在毁掉你自己。” 拉莱却破天荒地笑起来，这是她重返拉莱耶这么久后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她道：“你说的对, 它在我身边这么久，我的半数神魂也系于它身上了, 所以，等到捏爆它的那一刻……”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明明刚才已经是最后一次看黎诸了, 但她没能控制得住, 她又看了他一眼。 往日俊秀的脸如今苍白地像是纸人, 他在昏迷中仍旧皱起的眉峰被她的手抚平。 她的嗓音变得有些哽咽：“但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她仰起头，目光仿佛能穿透几万米海水的阻隔，看见人世间的罹乱，她又重复了一遍：“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不知在告诉别人，还是在说服自己。 真奇怪，明明同归于尽这条路是她从一开始就决意踏上的。 甚至最开始, 她都没想过先用其他的手段消磨古神的实力。 她只想在自己的实力到达巅峰，与古神足以匹敌的那刻与她同归于尽。 她以为到了那一刻, 她会是快意的。 但是，为什么，她心中却酸酸涩涩的。 就像是，想要后悔一样。 但她已经没有余地后悔了。 她的脑中回想起崔瑛子声声泣血的话： “可是，您想要对付祂，这条路太难了、太孤绝了、太苦了啊，您不能心软，不能迟疑，不能有一丝错漏……即便都做到了，这条路真的会有结果吗？” 她从未有这样一刻清醒地认识到： 这本来就是一条孤苦决绝的路，一旦踏上来，往后所有的余生，她都要告诉自己——莫回头，往前走。 往前走，莫回头。 于是她的目光重新坚定下来，对着古神脸色越来越差的脸道：“其实他们都是无辜的。”她的目光扫过变成废墟的拉莱耶，颠沛流离的人类世界，扫过黎诸。 她微微一笑：“我与你的恩怨，本就应该在我们之间解决。” …… 大爆炸来临的那刻其实是无声的，只有刺目的白光闪耀了天地。 第179章 人类们上一秒还在与来自异世的怪物打斗，下一秒眼睛却接触到了如此炫目的白光，足足有一刻钟，人类世界都是寂静无声的，像是地球在星系之中失去了生命的光辉。终于，白光散去，人类却惊讶地发现： “下雪了！” “鹅毛大雪！” “奇怪，刚才和我打斗的怪物怎么消失了？” 几百年前，拉莱从拉莱耶的深海中浮上来时看到的那场大雪，终于与此刻渐渐重合。 不同的是，那时的人类世界趋于灭亡，就像一颗即将熄灭的流星，划过冷寂的夜空。 而此刻，人类仍有希望。 . “呼吸机上了吗？” “呼吸机还需要等一下，已经在上cab了！” “……” 抢救室的门猝然关上，气密门阻隔了门里门外的一切。 拉莱长长吐出一口气，她的所有思绪和念想，也随着抢救室门的关闭，被留在门里了。 “啪啪啪。”一个人走了过来，脚步声在寂静的医院走廊中十分明显，沉稳但也沉重。 来人坐在了拉莱的身侧。 拉莱偏头看去，见是联合局局长。 她沉默着没有说话。 她素来是个冷漠的人，对人对事都是，偶尔的几次情绪表露都是因为黎诸。 此时黎诸不在，她身上的非人感愈加明显。 联合局局长用手捂着咳嗽了一声，然后关心道：“你看起来也不太好。” 任何人都能看出来拉莱的状态很不好。 往日容颜如同冰雪一般完美的人儿此刻看起来有些憔悴，她的脸色几乎苍白到趋于透明了，下巴尖细，衣服上沾有很多灰尘，还有星星点点的血迹。 这时那场惊天动地的爆炸造成的。 但拉莱却轻轻摇了摇头。 她再次看向抢救室的气密门，眸子有些黯淡。 如果是往常，这种类型的阻碍根本奈何不了她，她只需坐在这里，手术室里的一切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高维的存在能看穿低维世界里的一切，这本身就是邪神所固有的能力。 但此时，在她的眼中，她只能看见那扇隔绝一切的抢救室气密门。 她的身体就像是一个被捅破了的气球一样，温暖和气体都在持续泄露。 她感觉有些冷。 联合局局长问她：“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拉莱告诉了他黎诸受伤的过程。 局长长叹了一口气：“孩子，这不是你的错。” 他的目光也落在抢救室的门上，似乎有些感伤：“他会好起来的。” 虽然，两人都知道，这不过仅仅是个祈愿。 在副本中重伤或者死亡，都可能会让现实世界的身体变成植物人。 局长再次开口时，语气严肃了很多：“我这次来，是想和你交流一件事情。” 他似乎有些迟疑，可还是说了下去：“世界的污染虽然减弱了，但我们发现，那些诡异的物种，似乎并没有从人类的世界里完全消失。” 局长试探地问道：“古神真的消亡了吗？” 拉莱并不十分意外，她点点头道：“对，祂死了。” 紧接着她话锋一转：“但祂的力量还未消亡，当祂死去的那刻，古神的权柄就降临到了杀死祂的人身上，也就是，我的身上。” 局长心下一沉，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啊”一声。 沉寂在医院走廊的空气中蔓延开。 拉莱盯了一会儿抢救室门口的“手术中”的字样，然后道：“不过你不用过于担心，因为——” 她微笑着，一字一顿地说：“我的生命也只剩最后几天了。” 站起身的那刻，她感觉自己的身上更冷了一些，就像是凛冽寒风透过衣服上的裂口，往心房悠悠地吹。 只是，那些裂口并非出现在她的衣服上，而是贯穿了她的身体和灵魂。 第110章 自由 拉莱回到了她曾和黎诸共同居住的别墅中。 “你回来了？” 一推开门, 她的目光就死死地定在了前方。 在厨房的炉灶前有一道忙前忙后的人影，他正握着锅铲在油锅内四处腾飞，听到声音后回过头, 温柔一笑。 “你先坐，菜马上就好。” 那人端着盘子上桌, 一边说着：“但我想，先索要个晚安吻。” 拉莱深吸了一口气, 从房间两侧大开的窗户吹过的穿堂风让她有些冷。 黎诸走得太急了，甚至忘记关上房间的窗户，之前飘进来的雪花在窗台上化成了水, 雪又在零下十几度的空气中结成了冰。 她沉默地站在原地，望着空无一人的客厅，半晌后才想起来要去挂衣服。 最初的时候, 她的衣服都是挂在客房里的衣柜中的。 但不知何时起，她的衣柜里的衣服越来越多, 逐渐装不下了。 那个总是自以为是的男人的声音再次在耳旁响起：“这个牌子的当季新款明天会送来一批，我让他们也送来了你能穿的。” “上次去店里你觉得有趣的那件衣服还记得吗, 我凑巧看见一件更有趣的。” …… 于是, 她的衣服后来都被挪到了衣帽间中, 和黎诸的衣服挂在一起。 她刻意地把自己的衣服挂在角落里，但黎诸就会把他的衣服也放在那个她千挑万选的角落，让他们连衣柜里的衣服也密不可分。 第180章 她曾问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黎诸无所谓地笑道：“这样的话，你就算有一天要悄悄跑路了，也没办法一下子收拾完所有的东西，还能给我留个找你来道歉的时间差。” 拉莱在心中想, 如果我真要跑路，也不会被这些衣服绊住脚步, 她又不是人类。 但饶是如此，她却没有对黎诸的做法表示出明示的拒绝。 于是，他们的衣服亲亲密密地挨在一起，若有任何人进入这个衣帽间，都不会怀疑他们之间的关系。 此时，她将那些衣服一件一件地从衣架上取下来，放到她从外面杂货店刚买的行李箱中。 她不需要这些衣服，但是—— 在副本中受伤的人醒来后有一定概率会失去记忆。 如果黎诸醒来后失去记忆了，那她不想让这些东西成为他找回记忆的诱因。 如果他没有失去记忆，那么，她也不会让这些东西留在这里，让他徒增难过了。 人生几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年轻、富有、帅气，总能忘记她的，总能找到更好的。 又何必留着这些每每看到就会痛苦的蛛丝马迹呢？ 拉莱将这栋房子中她曾留下的所有痕迹一扫而空，就连床铺都恢复成了另一侧未睡过人的样子。 她将收拾好的行李箱放在门口，最后回头望了房间一眼。 她拉着箱子，突然有些迷茫，不知自己该往何处去。 兜里的手机“叮叮当当”地响起来，拉莱拿起手机，是一串不认识的号码。 她接起来，对方那头的背景音很杂，有密集的说话声，也有搬动重物的声音。 一个陌生的男声开了口：“喂，是拉莱小姐吗？” 拉莱慢慢吐出两个字：“你是？” 那个男声急匆匆开口：“是这样的，我们这边是医院，在患者知情同意书上看到了您的电话，所以打给您。黎先生这边的手术进行的很顺利，但是他还没有醒来。但您放心，他已经基本上脱离了危险，只是需要在医院进一步观察。” 拉莱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却觉得空荡荡的，仿佛飘在虚空中，她问道：“那他什么时候能醒来？” 男声有些迟疑：“不知道呢，对于黎先生还没醒来这件事，我们也很费解。” 男医生撂下了电话，就听见身旁女护士挤眉弄眼问道：“打通了？” 男医生将面前的病历立起来，整理成整齐的一叠，道：“打通了。” 护士撇撇嘴：“他们这群人还真奇怪，手术结束后，照理说在场的那个家属直接把结果告诉其他人就好了，偏偏还要我们告诉。” 男医生若有所思道：“或许有我们不知道的苦衷吧。” 下一秒，他的手机铃声再度响起，看到来电人的名字时顿时喜笑颜开，立马接起来：“喂，老婆……” 十几公里外的别墅区中，拉莱猜到了局长没有直接告诉她的缘由。 他想让她不受任何干扰因素、遵循自己的内心去做一次选择。 选择是否要见黎诸最后一次。 在她已近穷途末路的生命中的最后一次。 拉莱将行李箱倚靠在墙根处，松开了手。 她对自己说： 我只去看最后一次。 我只去看最后一眼。 很快我就回来。 拉莱到了医院，穿过消毒水味道的走廊，护士将拉莱带到了病房。 黎诸的病房是单人单间，到处都是雪一样的白色，桌上的花瓶中还插着几朵喷过水珠的百合。 护士见拉莱往那个方向看了几眼，笑着道：“这些是黎先生的同事送来的。” 随后她就出去了。 但她在心里已经脑补了一通豪门大戏，将富二代贵公子和貌美千金小姐的爱恨情仇演绎地淋漓尽致。 只是……那位拉莱小姐，为什么看起来有点不高兴呢？ 应该是错觉吧，毕竟黎先生已经快醒了。 一墙之隔，坐在黎诸床前的拉莱却知道他的苏醒绝没有那么容易。 即使身体已经查不出毛病，但在副本中重伤濒死，相当于精神上遭受了严重的打击，能意识清楚地醒过来就已经是命大了，对于何时苏醒只能做最坏的打算。 正因如此，她才用手指轻轻抚上他的眉形，将那在昏迷中仍旧紧皱的眉头抚平。 但是，无论如何抚，都抚不平。 就像是她化不开的心结那样。 既然如此，她只能作罢，和紧皱着眉头的黎诸说说话。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病房中响起： “古神死了，我已经完全感受不到祂的力量波动了。我原先从未想过会这么顺利，毕竟在上个周目，排行榜上第一的邪神也曾被祂一口吞下。现在想来，大概是因为你做的那些宣传吧。” “古神一死，游戏和副本也轰然崩塌了，再也不会有无辜的人类进入副本了，邪神也没办法随意进入人类的世界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古神的力量还未完全消散，这个世界中仍有祂留下的痕迹。” “不过你可以放心，”她微微笑起来，如释重负的样子：“随着我的死，那些痕迹也终会消散。” “从此以后，人类就仅仅是人类而已，不是任何神秘生物的眷属或者信徒。” “这里本来就应该是你们的地盘。” 第181章 “邪神不应该高傲对待人类，邪神本不应该惊扰人类的生活。” 拉莱看着一只小虫从墙角爬上去，一点点爬上了阳台，然后顺着窗户的缝隙溜了出去，它自由了。 即使力量强大，可以为所欲为，但高等生物也不应该惊扰蝼蚁的生活。 拉莱心中忽地轻松起来，她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就在此时，她的手被一只熟悉的大手握住了。 她惊愕地低下头，看见了黎诸不知在何时睁开的眼。 第111章 重生（正文完结） 黎诸的呼吸有些急促, 他的手握紧了拉莱的手，拉莱甚至觉得有些疼痛。 他眯起了眼：“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拉莱装傻：“什么？” 黎诸：“你刚才说，‘随着你死后’,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拉莱轻轻地叹了口气，这声叹息在她心里生了根发了芽, 随之而来的是更加猛烈如同潮水的难过。 她苦笑道：“我原本是想瞒着你的。” 黎诸原本松弛地放在身体两侧的手握紧了。 拉莱仰头看了眼他吊瓶的滴液速度，淡淡道：“其实也没什么, 这一切我早就预料到了，我没有足够的力量杀死祂，能够同归于尽, 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黎诸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不可置信地质问道：“最好的结果？” 他冷冷道：“那我怎么办？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拉莱避开了他的目光，平静道：“我们本就不是同一种族, 如今在一起本就是阳错阴差，你还会有更好的。” “更好的？” 黎诸仿佛第一次认识她, 他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半天，目光简直要把她脸上的皮肤灼烧个洞来。 他简直都要被气笑了, 他点点头, 道：“我们从头捋一遍吧, 你为什么喜欢我，嗯？不就是因为觉得我意志坚定，不会犯下以前你认识的人犯下的错？那么如今呢？我通过层层筛选才通过了你的考核，结果到头来你和我说，此路不通，让我再找一个？这我要是能做到, 还能通过你的考核吗？这还有没有天理？” 拉莱沉默着，半晌才道：“是我对不起你。” 黎诸：“这是一句对不起就能说的完的？拉莱, 你可不能就这样算了！你不能就这样让我去找别人，你……” 拉莱猛然抬头，用比他更高的声调道：“我也不想死啊！我也不想离开你啊！可是我能怎么办？我有办法吗？你当我是为了完全消除人类世界的异端而自愿赴死的吗？我告诉你，我没有那么崇高的道德感！反正人类最大的危机已经过去了，如果能放他们在这里半死不活，我和你都能好好活下去，我为什么不愿意？可现实是，当我在拉莱耶引爆那颗骰子的时候，我们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啊！” 拉莱眼尾泛红，她僵直地站在那里，身体微微颤抖着。 不知过了多久，黎诸伸手将她抱进怀里，然后爆发出一声悲鸣。 在他们无声的拥抱期间，有护士悄悄推门进来，想要察看他们是否吵架了。 但在看清二人的亲密姿势后，又红着脸合上门离开了。 最后，拉莱和黎诸一起回到了别墅。 黎诸虽然刚刚动过手术，但他最大的问题尚未苏醒已经解决，他跟医院死缠烂打了半天，才获得了提前出院的机会。 拉莱的行李箱不知被黎诸拿到了哪里，反正她回来后不久后箱子就不见了。 她没再急着走，因为，黎诸想要陪伴她最后一段日子。 他们去北方滑雪看极光，去南方海潜探访南珠，还养了一条丑丑的热带鱼。 有着红白条纹的热带鱼在装着水的袋子中翻了个身，径直去追逐鱼食去了。 活泼又生机盎然，蕴含着无限的生命力。 拉莱和黎诸正在爬山。 这是一座在当地最高的山峰，只在春夏秋开放，每逢冬季都因为安全问题关闭。 但黎诸有极限运动的相关资质证明，又签下了责任自负承诺书，甚至花大价钱把山峰包了下来。 厚厚的冰雪覆盖了山峰的岩石层和土壤，如果不是依靠专业的设备和娴熟的技术，人是怎么滑下去摔死的都不知道。 在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在地平面上的时候，他们终于爬上了山顶。 山顶风很大，一阵冷风吹来，拉莱不由得咳嗽了几声。 她的身体已经很虚弱了。 从体格和力量上，她依旧能打过强壮的人类，这是高等种族的优势。 可她能感觉到，每时每刻，自己的生命力都在不断地流逝。 就像是一个无法颠倒的沙漏一样，早晚会有滴到尽头的一刻。 漫山遍野，视线所及，只有他们两个人在这里。 就像是天地间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一样。 寒冷的冬夜中，丝丝北风中，二人依偎着睡了过去。 拉莱感觉自己没睡多久，就被黎诸唤醒了。 她睁开双眸，看见了清晨的第一缕曙光，点燃了苍茫的雪山，将每一座山都变成了金山。 她没告诉黎诸的是，她活了那么多年，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日出。 生命无法单纯用长度进行丈量，就像她此前千百年的漫长时光，都抵不过此时的弹指一瞬。 她的眼前倏忽闪现出重影。 在这旭日东升的壮丽奇景下，她又想起那日，当她结束了百年长眠后，看见人间山河破碎、满目疮痍，而黎诸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一瞬间。 第182章 她从未问过黎诸为何爱她，也从未问过他是因哪个瞬间爱上她的。 但她想，对她而言，或许就是初见的那个瞬间吧。 她的手缓慢地垂了下去。 黎诸搂在她后背上的手突然不受控制地震颤起来。 他尽量放轻语气，道：“看了日出，接下来你还想去哪里，嗯？” 没有回应。 他再度开口，是小心翼翼的语气：“我们看了日出，你会好的，对吧？” 没有回应。 接下来，他就连欺骗都无从欺骗自己了。 当日光终于洒满大地的时候，他看见拉莱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然后渐渐消散到了空气中。 那简直只是一瞬间的事，无论他如何用尽全力阻止，都没有减缓她的消失。 黎诸没来由地想起了海的女儿，小美人鱼因为不忍心杀害王子，在太阳升起到海平面时，化为了海上的泡沫。 只过了短短几秒钟，这座全国闻名的高山上只剩下了黎诸一个人。 孤零零的，仿佛从一开始，就只有他一个人。 黎诸掩住面，爆发出了一声痛哭。 . 黎诸回家时，打开门后，在玄关处看见了两双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拖鞋。 他抬起头，见到了他意料之外的人，唤道：“爸，妈。” 母亲上前拥住他，黎诸在温暖的拥抱中一下子就湿了眼眶。 没有人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最为亲近的家人只会轻抚他的背，默默地安慰。 饭已经做好了，热过后被端上了餐桌。 餐桌上的气氛死气沉沉，父亲和母亲接连挑起话头，但黎诸一言不发，只是偶尔“嗯”几声。 母亲要去厨房收捡碗筷，端起餐盘后想了想对她儿子说：“斯人已逝，她也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 她还没说完，就被黎诸打断。 黎诸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道：“妈你放那吧，我来吧。” 母亲说：“不用，你歇着吧，我……” “可我需要给自己找点事干。” 黎太太望着她素来执拗的儿子，红了眼眶，她矛盾又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走开了。 黎诸将碗筷一个个洗好，擦干水分后在碗架上摆放整齐。 往常他都是用洗碗机的，但今日，他想体会冷水冲刷皮肤的感觉。 仿佛，这样就能让他清醒一点。 他的眼前仍会时不时地出现幻觉。 有时候，是拉莱站在灶台前，煮一锅看不出颜色和原材料的东西。 有的时候，是他们并肩站在阳台的落地窗前，一颗一颗数着天上的繁星。 还有些时候，是情.事结束，她的脸上仍有未完全消退的红潮，她倚靠在他肩头，静静睡去。 而他会揽住她的腰，小心地把她打横抱进去。 他的眼前出现了这个幻影，手中也不由自主地做出了这个动作。 突然，他感觉心口一痛。 才发现，不知何时他拿起了厨房的菜刀，而刀尖对准的，是他自己的心脏。 还好力道不重，刀尖仅仅捅进去了一毫。 他在橱柜中找到了一片创可贴，给自己贴了上去。 这时，他的目光落在了茶几上的鱼缸。 被他们千里迢迢带回来的小鱼仍然活泼极了，在鱼缸中肆意玩耍。 他突然想起来，他已经好几天没有给它喂食了。 他漫不经心地将鱼食往鱼缸中洒去，星星点点的粉末撒在了水面上。 他的手放得太低，手指不经意地触碰到了水面。 小鱼没有理会鱼食，却用吻部轻轻触碰他的手指。 说不清是心中什么滋味，等黎诸反应过来的时候，泪已经落了下来。 . 黎诸的生活变得很简单，在家、养花、喂鱼，就连此前热衷的极限运动也没那么热衷了。 父母为了怕他寻短见，强行搬了回来，和他一起住。 黎诸对此没有支持，也没有反对。 他整个人都消瘦了下来，偶尔出门穿上曾经的外套时，都撑不起来了。 直到有一天，他连喂鱼都忘了。 母亲替他喂鱼时，忽然叫他过来：“儿子，你这条鱼原来是这个颜色吗？我怎么记得以前是红白条纹？” 对，红白条纹。 他走到鱼缸前，看见那条鱼的尾巴上染上了一层蓝色。 那美丽的蓝色恍若天然长成的，与鱼儿原本的颜色过渡极为自然。 母亲还在说：“这鱼看起来比刚到咱家时大了好多啊，热带鱼会长得那么快吗？” 黎诸忽然想到了一种不可能中的可能。 他颤抖着将手指没入水中，鱼儿就欢快地来啄他的手指。 母亲在一旁打趣：“它是真的亲近你，每次看你一来，鱼食都不顾了。” 黎诸的心怦怦地跳。 自他记事以来，他的心从未跳得这么快过。 他疯狂地想，拉莱是否和他提过存活下来的可能，是否在某个被遗忘的瞬间曾透露过一线生机。 可是，都没有。 无论他怎么一遍遍回想。 他都只能想起那些痛苦与绝望。 但在这时，鱼儿张开尾巴，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印记。 黎诸顿时睁大了眼，在他看清那块印记的下一秒，他在母亲面前，几乎哭成了一个孩童。 第183章 在蓝色鱼尾上，花纹组成了两个英文字母，或者说是一个拼音： “l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