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不熟》 半生不熟 第1节 本书名称: 半生不熟 本书作者: 慕吱 文案 【正文完结啦】 段淮岸冷情冷性,有人调侃他吃素多年活的像个苦行僧。 熟知他的好友闻言,笑容隐晦。 段淮岸这人也就在外面装装,他身边的人谁不知道,高考毕业那年,他就和怀念搞在了一起。 - 表面上,怀念是段家一位保姆的女儿,段淮岸是段家长子,是冷漠疏离的段家大少爷。二人之间,是云泥之别。 背地里,手机记录着二人的交集。 -你来我房间,还是我下来?我不介意当着你妈的面亲你。选一个。 -我不想选。 -我会生气的宝宝,你也不想看到我生气的对吧? -“所谓半熟,是我的得偿所愿,与你的含泪妥协。”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破镜重圆 天作之合 主角视角怀念段淮岸 一句话简介:人前不熟,人后猛亲 立意:要追求更好的自己,喜欢是束缚,爱是自由 第01章 01 《半生不熟》 文/慕吱 2024/8/26 - 十八岁那年盛夏,怀念无意闯入一个房间。 密闭的房间,随着门推开的声响,暖色调灯光骤然亮起。 淋漓的金色碎光照亮满墙的蝴蝶标本。 段淮岸站在她身后,他身上散发的气息滂沱地卷在她身上。他的存在如同一场连绵的暴雨,泥泞潮湿渗透进她的心脏骨骼。 她那时只觉得这是一场盛大、璀璨的纪念。 直到很多年后她的心脏骨骼痛的后知后觉—— 不是所有破茧的蝴蝶,翅膀都能共振。 蝴蝶拥有的春天,是被禁锢的永恒。 ——题记。 - 周六。 难得的休息日。 窗帘紧闭的暗室,辨不清昼夜。 怀念觉浅,闹钟嗡嗡震两下,她便醒了。 身体与大脑仍处于混沌阶段,眼皮被困意拉扯着,思绪昏沉迷蒙,与之相比,身体有种超负荷的疲倦感。 耳边响起清晰的,湿濡如同潮气入侵般的呼吸声。 约莫过了半分钟。 怀念小心翼翼地下床,脚步声砸落在空气里,如同浮尘涌动,几不可闻。 将房门合上后。 她往前走了没几步,冰凉的地面,脚底的触感却变得柔软。 脚步滞住。 她俯身,低眸看。 脚踩着的地方,掉落了一件衣服。视线随之延展开,沿着主卧门口,一路往前,直到玄关处,沿途都是衣裤。凌乱,又无声地宣告了昨夜的荒唐绮糜。 怀念神色平静,双眸近乎玻璃般透明。 思绪还处于放空阶段,睡眠不足,致使她太阳穴都隐隐作痛。 手里的手机再次嗡嗡震动,她慢半拍地举起手机,放在面前。 是室友朱雨彤打来的电话。 怀念慢吞吞地按下接听。 不待她出声,朱雨彤喋喋不休的话语通过电流传来:“怀念,你醒了没?你别忘了今天早上八点还有选修课。这门选修课的老师查得贼严,每次都要点名,要是被抓到一次不在,这门课就挂科。” 怀念温吞地嗯了声。 声线倦懒,鼻音很重。 “……”朱雨彤愣了愣,“你平时不是七点就自然醒吗,怎么现在七点半了还这么困?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偷男人去了吗?”说话的是另一位室友。 “拉倒吧,全世界的女人都会偷男人,唯独咱家的怀念不会。”朱雨彤当即反驳,“商学院院草都追了她两年了,到现在连微信都没加上。” “这只能说明商学院的院草长得还不够帅。” “都院草了,还不够帅吗?” “你忘了,咱们学校还有个更帅的——绝杀。” 绝杀一词,常用于球赛。 指将对手赶尽杀绝,而对方也没有任何反扑机会。 每个人的审美都不同,而这位“绝杀”破天荒地统一了南大女生的审美。 原因无他,他帅的太客观了。 听筒那端的二人,借此谈论起那位“绝杀”来,措辞激昂火热。 怀念没有参与进话题,转身进了洗手间,随口撂下一句“我先洗漱,彤彤,你记得帮我占个座”便挂断电话。 洗漱完,怀念来到衣帽间。 昨晚的衣服,浸泡着酒精,充斥着汗液,已经不能再穿了。 她没时间洗衣服、等待衣服晾干。好在昨晚她穿的是牛仔裤,仍干净。 只是衣帽间柜子里挂着的衣服,清一色男款。 他家保姆时常过来打扫房间,所以衣帽间里,不能也不会有女生的衣服。 怀念面无表情地取下一件全新的纯色短袖。虽说是男款上衣,穿在女生身上,像是oversize的设计。 换好衣服,她拿起沙发上的单肩包,出门前,往卧室看了眼。 手机里,朱雨彤的催促消息嗡嗡作响,提醒着她不要迟到。怀念迟疑了会儿,还是转身,毫无留恋地离开了屋子。 - 说起来,抢这门选修课的时候,发生了个大乌龙。 朱雨彤作为宿舍的情报小能手,她打听到“大学生恋爱与性健康”这门课程,老师极其宽松,只需要最后一节课交一篇三千字论文即可。 于是她们宿舍四人都抢了这门课。 却没想到,她们选的这堂课,是所有选修课里面,查得最严的。 事已成定局,宿舍其余三人并没有怪她,甚至还苦中作乐,说那堂课所在的教室离图书馆近,上完课就能去图书馆自习,省的再跑来跑去。 意料之中,教室里人满为患。 宿舍三人去得早,抢到了倒数第二排的位置。留给怀念的,是靠过道的位置。 还未等怀念坐定,便瞧见朱雨彤神色激动,十分震惊的表情。 “你知道还有谁来上这门选修课吗?” “谁啊?”怀念从包里掏出专业书,心不在焉的语调。 “你猜。” “校长?” “……”朱雨彤表情瞬间垮了下来,“算了,你还是别猜了。” 怀念弯唇莞尔,她侧眸看向朱雨彤:“所以是谁?” 朱雨彤清了清嗓,眉飞色舞地落下两个字来。 “——绝杀。” “……” 怀念眼睫轻颤。 话音落下。 上课铃响起。 朱雨彤压低了声音,疑惑:“不是说南大绝杀也选了这门课吗?他怎么还不过来,难不成逃课了?” 周遭仍有嘈杂声,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 半生不熟 第2节 不需要竖着耳朵听,也不需要去猜,也能知晓同学们在谈论些什么。 至于话题的主人公。 迟迟未出现。 而选修课老师,此时已经到了讲台上。 简短的介绍该门课的内容、点到方式、结课作业后,老师拿出了花名册,开始点名。 朱雨彤往四周逡巡了一圈,确定没有看到那道身影,她无比失望:“所以我们就这么错过和绝杀上一堂课的机会了吗?而且第一次上课他都不来,这不百分百挂科啊?” 怀念抿了抿唇。 还是于心不忍。 她掏出手机,打开微信。 点开了置顶联系人的聊天界面。 还没打字,空寂的教室里,陡然传来她的名字:“怀念——” 怀念的左手举起,目光直视教室前方:“——到。” 与此同时。 阶梯教室前门被人推开。 来人身后是老教室光线不明朗的走道,背光处黯淡似幽夜。他衣装全黑,冲锋衣拉链拉至最顶端,连脖颈都被藏在衣领里。露出的下颌,是冷调的白。 距离离得稍稍远,怀念望着门边的男生,眼眶里似是起了雾,过于模糊。 清晰的是他周遭的气场,有种清寂的冷感。 点名暂停。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有惊艳的呼声响起。 而他本人眉眼间不见任何情绪,往前迈了两步,走进光亮明晰的教室里。 他眼睫轻掀,平淡的唇线滑出冷而乏味的话语:“抱歉,我迟到了。” “段淮岸?”老师显然认得他,轻笑了声,“找个位置坐下吧。” 阶梯教室的台阶很宽,段淮岸双腿颀长,毫不费力地跨过一个又一个台阶。 朱雨彤拉着怀念的衣服,话语里是藏不住的惊喜,“段淮岸该不会坐到我们这边来吧?你边上那个位置还空着,怀念!” “应该没有那么巧。”她嘴角笑意牵强。 怀念眼睑稍抬,光影影绰绰,他们的视线就那样撞在了一起。 她看着他。 他漠然回望。 没有任何停留,段淮岸坐在与她隔着一条过道的位置上。 他双腿折膝曲起,坐姿慵懒闲散。不知何时,衣袖被他拉至手肘处,露出冷色调的小臂,肌肉线条紧实流畅。青绿色的经脉弯折起伏,仔细看,其实能看见有一条细红的血丝,在一条青筋下盘旋。 坐他身边的室友问道:“怎么来这么晚?” 段淮岸声腔冷淡:“起晚了。” “……怎么就起晚了?” “睡晚了。” “……” 说了跟没说一样。 但这就是段淮岸,大学两年,他的室友都知道他的性格。寡言,疏离。 段淮岸是南城本地人,有自己的交友圈。起初,室友们以为他是瞧不起他们,直到见到他与他发小的交流方式,比对他们还要冷淡。室友们才知晓,他天生冷情冷性。 简单几句对话后,段淮岸掏出手机。 冷白指骨在键盘上敲打。 几秒后—— 一条过道之隔的桌上,熄屏的手机亮了起来。 屏幕里弹出条消息提醒。 选修课几乎没什么人听课,学生们都低头玩手机。身边的朱雨彤已经沉浸在手机游戏里,压根没注意到怀念的异样。 怀念知道是谁给她发的消息。 但她不想回。 可又不能不回他消息。 他很难哄。 怀念也不想哄他。 她不自觉拧了拧眉,到头来,还是拿起手机,解锁屏幕。 dha:【身上穿的是我的衣服?】 怀念解释:【你昨晚把我衣服弄脏了。】 dha:【嗯。】 怀念:【我没衣服穿了。】 dha:【嗯。】 怀念:【我不能穿你的衣服吗?】 消息发出去,怀念隐约听见耳旁响起了一阵短促的,似有若无的笑声。 声音很轻,辨不出喜怒,可低荡在怀念的耳里,似是暧昧的湍流,听得她耳尖泛红。 怀念攥着手机的掌心渐渐收紧,她忍不住,侧眸而望—— 仿若方才的轻笑是她的幻觉。 一条过道之隔。 段淮岸高峭的身形坐在教室狭窄的桌椅间,他微低着头,眼睑耷拉着,从侧面看,神色困倦又冷淡。也因为那抹困倦,显得他整个人有股阴暗又颓废的厌世感。 即便认识近四年,怀念也时常处于混乱之中。 ——学校里的人贯以用“绝杀”一词形容段淮岸,因为他出色的长相,也因为他过于寡言的性格,无声中带来极强烈的压迫感,招人窒息。 偏偏就是这么一个,垂着眼都散发着不可触碰气息的男人。 以至于喜欢他的女生那么多,却没一个敢靠近他。 怀念的手机又震了下。 她低头。 是段淮岸发来的消息。 文字是冰冷的,没有温度的,他的话语赋予了文字情感。 他说:【我有说不能吗?宝宝,我很喜欢你穿我的衣服。】 第02章 02 2. 隔着一条过道,二人专注盯着各自手里的手机。 任谁看了都只觉得,他们是毫无相关的陌生人,不会有任何交集。 段淮岸始终低着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手里的手机。边上的室友和他说话,他也不过是挤出单字的鼻音回应。 从始至终,没分过半个眼神。 怀念放下手里的手机。 她没有回他那句话。 她心绪平静,平静到近乎麻木的地步。 最初,听到他喊自己“宝宝”的时候,怀念身体的某一处,也会有细微的瘙痒感。胸腔好像被什么填满了,血管骤然停转输送血液,大脑被某样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侵占。 时间久了,她逐渐意识到,他每一次的“宝宝”,都是有所图谋的。 恶劣的,贪婪的,得寸进尺的。 恰在这时,下课铃响。 身边的朱雨彤把手机放在桌上。 手机屏幕里,显示着大大的“defeat”。 朱雨彤烦闷抱怨:“又输了,队友好菜。” 说着,她挽住怀念的胳膊,头靠在怀念的肩上,蹭了蹭。未几,她挪过头,探究的眼神,扫荡着怀念。 毕竟身上穿着的是段淮岸的衣服,怀念难免心虚,她坐直了身子,想借此给自己壮胆。 “你盯着我看什么?” “你这件衣服……我好像在哪儿看到过?”朱雨彤摸摸下巴,思索琢磨,“好眼熟。” 不过是很稀松平常的一件纯白色短袖,加之朱雨彤和段淮岸压根没有任何交集。一个是医学院的,一个是工学院的,大学三年,他们只在这堂选修课有过照面。 其余时候,也不过是在八卦里听过段淮岸,在朋友圈里刷到过学生偷拍的段淮岸的照片。 “是不是学校附近的那家服装店?专门卖奢侈品大牌仿品的。”朱雨彤猛地拍了拍大腿,吐槽道,“他家的仿品仿的好假哦,gucci都是cucci,不过你这件还挺真的。” “……” 因为就是真的。 半生不熟 第3节 怀念弯唇笑:“我买的是高仿,比较贵。” 朱雨彤问:“多贵?” 怀念说:“两百。” 朱雨彤眨了眨眼:“那你能给我买一件吗?” 段淮岸衣帽间里挂着的衣服,看似简单,没什么设计感,实则任何一件衣服挂着的吊牌上,都印着不菲的价格。怀念之所以选这件衣服,是因为这件衣服段淮岸还没穿,吊牌还在。 她撕去吊牌的时候,有瞥到吊牌上显示的价格。 是两百块的两百倍。 抛开价格不谈,这位少爷的衣服都是限量款,还没上市就被预定了。 哪儿有高仿可言。 “我好像是在网上买的,那家店被举报关店了。”怀念话锋一转,劝道,“不要买仿品。” “你自己都穿仿品,还要我别穿?” “我待会下课就回家把这件衣服脱了。”这话是真的,她不喜欢穿段淮岸的衣服。 说来也是奇怪,这件衣服是全新的,段淮岸没有穿过。 但怀念总觉得这件衣服上有属于段淮岸的痕迹,是挂在衣帽间时被他其他的衣服沾染的味道吗?伴随着凄风苦雨的清冽,黏腻湿濡的雨紧裹着她的皮囊。让她无法不想起他。 “你怎么又回家?”朱雨彤捕捉到关键词,“你没看班级群吗,待会儿要去实验室做实验。” “啊?” “机能实验课老师下周要出差,所以把下周的课调到今天了。” 怀念是八年制的临床医学。如今大三,有上不完的专业课,也有数不清的作业。同学们都会在群里讨论作业,因此班级群消息时刷时新,怀念把群消息免打扰不说,还把班级群给折叠了。 闻言,怀念打开班级群。 昨晚八点,班长在群里发了调课通知。机能实验课调到了周六下午一、二节。 原本怀念上完选修课就要走的。 下午有课,意味着她得上完课才能走。 虽然相差了五个小时,但足够令她开心了。 “那只能下午再回家了。” 不轻不重的音量,刚刚好能让过道另一侧的人听到。 她嗓音声线是得天独厚的甜柔,被惹恼的时候,声音像是浮荡在半空的泡泡,紧绷的,一戳即破。但她很少有被惹恼的时候,大部分的时候都像现在这样,轻松愉悦的,尾音微微上翘,带着天鹅绒的质感。 语气里克制的开心,快要溢出来了。 “咚——”的一声。 声音沉闷。 引得众人纷纷看了过去。 怀念也循声而望。 始作俑者段淮岸微扬着头,喉结滚动,低哑的笑从喉腔溢出。 他室友问他:“你笑什么?” 段淮岸复又捡起被他扔在课桌上的手机,修长白皙的指敲打屏幕,他垂着眼梢,慢腾腾地又笑了一记:“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了一句话。” “什么话?” 冷不防他转头,在空中攫住怀念飘忽不定的双眸。 他目光停留在怀念的脸上,他向来情绪内敛,唯一外露的时刻,便是在怀念面前。他尤为喜欢看她这张脸,如调色盘般变幻的神情,生动,鲜活。 他们似乎对视了很久,其实也不过三五秒的光影。 怀念慌忙转过头。 黑漆漆的后脑勺对着段淮岸。 段淮岸并不恼,他眉骨轻抬,慢条斯理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听到这话,室友们均是一头雾水,搞不懂这有什么好笑的。 而听懂这句话的怀念,挺立的脊背萎靡地弯折下来。 是啊,到头来,她还是得坐他的车离开。 - 怀念是高二时认识的段淮岸。 更准确的说法是,高二才与段淮岸有了交集。在那之前,她只在学校的红榜、偶尔周一升旗仪式结束后的优秀学生代表发言见到过他。 不论是高中时期还是现如今的大学,段淮岸都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家境显赫,根红苗正,往上数几辈都是非富即贵。 长相外貌更是不用提,单他高中时期为学校拿过的奖都不胜枚举。遑论他是以“青少年机器人世界杯单项第一”的成绩保送进南城大学。 成绩好,家境好,长得帅。 喜欢上段淮岸,似乎是件理所应当的事。 怀念笃定自己对段淮岸没有任何非分之想,毕竟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她见过接送他上下学的车,同学们说价值近千万,怀念心道,她还每天坐上亿的地铁上下学呢。 自我安慰之后,她也会认清现实——她和段淮岸是云泥之别。 高二那年夏天,阴雨天,绿苔藓,沉闷转动的钟。 湿漉漉的景象里,怀念和段淮岸相遇。 顾家家大业大,房产众多,相应的,打扫房子的保姆也非常多。 怀念的妈妈便是其中一套房子的保姆。 妈妈说:“顾家房子太多,他们都住老宅,不会来这里。” 妈妈又说:“这里离学校近,走过去只要十分钟,以后你早上可以多睡会儿。” 妈妈还说:“我已经和太太说过了,她说你可以住客房。” 怀念的妈妈在顾家工作多年,手脚干净,利落能干,很讨女主人的欢心。要不然,女主人也不会同意怀念住在顾家的房子里。 怀念住进别墅后,本分规矩,只在客房里待着,连客厅的电视都没打开过。 日子平静,平和,平淡。 市中心的蝉鸣声都很微弱。 直到七月底的台风季,和狂躁台风一同来的,是段淮岸要搬到这里住的消息。 “说是祖宅要翻修,太太搬去城北的别墅,那儿离公司近,但是离少爷上学的学校就远了,隔着三十公里路。”妈妈放下手机,和怀念传达自己听到的消息,“所以,可能明天,少爷就要搬到这里住。” 怀念愣了愣,好半晌,找回自己的声音:“那我要搬走吗?” “不用,你住一楼的客房,他睡二楼的主卧。” “……啊,好。” 然而第二天,段淮岸没来。 第三天,段淮岸也没来。 第四天,段淮岸还是没来。 第五天,怀念午睡醒来,房间里的水喝完了,她抱着空水壶,打算去厨房装水。 半梦半醒地,她推开房门,双唇翕动,正准备打哈欠,朦胧的视线里,陡然闯入一个身影。 是个男生。 站在楼梯口。 待看清男生的脸后,怀念全身像是被室外的暴雨淋过,连血液都被淋透。 她打哈欠的动作顿住,手心一空,怀里的水壶应声落地。 安静的室内,闷响声盘旋于空中。 “对、对、对——不起。”怀念忙不迭捡起地上的水壶,边道歉,边抱着水壶跑回屋。 回到房间,怀念的心脏还是砰砰作响。 窗外狂风暴雨当啷作响,密密绵绵的水汽覆在窗玻璃上,潮热的脸也像是被凉雾覆盖,渐渐退温。怀念小心翼翼地拉开一道门缝,狭窄的门缝里,段淮岸背对着她站着。 连绵暴雨天,室内光线晦暗。 段淮岸手里拿着只手机,正在和人说话。 不知对方说了什么,段淮岸突然转头,看向怀念所住的客房。 怀念浑身瑟缩,偷窥被抓包,局促又慌乱地把门关上。 门关上前,她看到了段淮岸望向她的眼神,幽暗如同室外阴雨天,淡淡的,冷冷的。她以为冷淡后面跟随的是阴冷。 未料想,门合上的最后一秒。 怀念看到段淮岸眼睑低垂,漫不经心地笑了下。 房子的隔音效果并不好。 隔着一层门板,她听见段淮岸说, ——“我见到她了,但她见到我就跑,躲着我。” 第03章 03 3. 后来怀念才知道,那天和段淮岸通话的人,是段淮岸的妈妈。 段妈妈很喜欢怀念的妈妈,也很喜欢怀念。有一年怀念生日,还收到过段妈妈送来的生日礼物。 半生不熟 第4节 但那并不算真正意义的“躲”,他们虽住同一屋檐下,但鲜有交集。 怀念大部分时间都窝在房间里做题,偶尔出房门,是因为渴了出来倒水、饿了出来吃饭、闲来无事被妈妈拉出去散步逛街。 段淮岸来这里之前,她是什么样的,他来了之后,她仍旧是什么样,没有任何的改变。 倘若真有变化,无非是每次离开房间,她会下意识地仰头,隔着挑高的楼,目光眺望至二楼。二楼房门始终紧闭。 台风过境后的盛夏,蝉潮升起。 怀念从便利店回来,左手提着一袋冰棍,右手举着冰棍。 远远便瞧见停在门外的黑色轿车。 轿车外站着中年男人,一身黑西装,戴着白手套。 怀念步伐减慢,舔冰棍的动作也放慢了些。 过了一会儿,就看见先后有两个人从别墅里出来。 一个是段淮岸。 另一个她在学校见过,也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他叫迟径庭。只不过迟径庭在学校出名的原因和段淮岸不同,迟径庭是附中创办至今,唯一一个染黄毛的学生。屡教不改,学校老师都拿他没办法。 招摇,桀骜,混不吝。 迟径庭吊儿郎当地说:“要我说,你妈心也是真宽,居然答应让保姆的女儿和你住在一块儿。你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万一发生点儿什么怎么办?” “虽然但是吧,我还挺希望你和她发生点儿什么的。不是哥们不相信你啊,主要是你太清心寡欲,搞得哥们都快怀疑你的性取向了。” 段淮岸身侧是枝叶葳蕤的树,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摇曳,明暗交替,他的神色始终疏淡清寂。 灼热的阳光,聒噪的沸腾,都像是离他远去。 他像是坠落峭壁的冷泉。 “她——”段淮岸低闷的嗓音藏在尖锐的蝉鸣声里,衬托出了几分温和,“躲我还来不及。” “不是吧?居然还有女的躲着你,不应该是上赶着追你吗?” 段淮岸眉头微蹙。 迟径庭好奇心起:“那女的长得漂亮吗?” “……” “我听说她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不知道几班的。” “……” 他们边对话边走向车,司机半弓着腰,替二人打开车门。 迟径庭走向靠近大门的车,段淮岸则绕过车尾,来到另一边上车。 迟径庭还在念叨,“她到底为什么躲着你,你是长得吓人还是做了什么吓她的事儿?该不会你大半夜睡觉梦游去她房间了吧?我就知道,段淮岸你这人表面看着人模狗样的,私底下就是个变态。” 微风吹过,枝叶闪烁斑驳的阴影。 怀念忍不住笑。 光影在她眉梢流转,同样也有光溅入段淮岸眼里。 蓦地,他转头看向怀念所在的地方。 怀念唇畔的笑僵住,唇齿一张一合,咬下一大口冰棍。 兴许是冰棍太冷,冻的她唇畔两盏梨涡定格在脸颊。 他就那样看着她,眼神里不带任何温度与感情,双唇翕动,像是在和迟径庭说话,也像是在和怀念说话,“别聊她了,无关紧要的人。” “哎你这话说的——”迟径庭替怀念抱不平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是同学,以后在学校见到还能打声招呼。” “打什么招呼?”段淮岸坐上了车,“当陌生人就行。” “砰——” 司机将车门关上。 汽车发动,发动机轰鸣,轮胎碾压地面,车子扬长而去。 怀念神色平静地盯着车子远去的方向,早在段淮岸住进这套别墅前,怀念的妈妈就再三叮嘱过怀念,千万别在外面说自己和段淮岸住在一起的事。段家人最不喜欢外人拿他家的名号到处吹嘘。 怀念很听话很懂事也很会审时度势。 她保证,自己在外面一定会离段淮岸远远的,装作和他不认识。 好在段淮岸也和她有一样的想法。 于是二人就在外人面前装陌生。 从高二,装到了大三。 - 下课铃响。 礼拜六的选修课下课。 阶梯教室前后都有门,怀念和室友们由离得最近的后门走。一个室友她男朋友也在这栋教学楼上选修课,她撇开她们找男朋友去了。 怀念走得很快,没管段淮岸到底走没走。 倒是朱雨彤叫她:“你走那么快干什么?” 怀念没说话。 朱雨彤口吻遗憾:“我刚走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再多看段淮岸几眼,这还是我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看段淮岸,他真人比朋友圈偷拍的照片帅了不知道多少倍。” 怀念假笑安慰,“没事,下周六还能看,到时候你坐他边上。” “真的可以吗?”朱雨彤在脑海里想了想那个画面,还是摇头,“算了吧,我怕我紧张,我觉得今天这个距离就挺好的。要不下周还是和现在一样,你坐我和段淮岸中间。” 另一位室友景悦插话,不无赞同道:“我觉得可以,万一你俩看对眼了呢?” 听到这话,怀念眼睫轻颤了下。 她无言又好笑:“你看我俩今天像是看对眼的样子吗?” 二人沉默几秒,随即异口同声:“不像。” 朱雨彤:“你俩看上去,像是最陌生的陌生人。” 景悦点头。 很快到宿舍,景悦突然说:“我挺好奇的。” 怀念:“好奇什么?好奇段淮岸会和什么样的女人谈恋爱?” 景悦:“不是,我好奇你会和什么样的男的谈恋爱?” 怀念哽住:“你的好奇心太重了,收一收。” “不收。”景悦撑着下巴,嘴角扬起,一脸姨母笑的表情上下打量着怀念,“怀念同学,你知道我对你的第一印象是什么吗?” 怀念打开衣柜,穿着段淮岸的衣服,她始终不太自在,她想去洗个澡把衣服换下来。 她心不在焉地问:“什么?” “甜美清纯的邻家妹妹。” 景悦的概括简明扼要。 漂亮分很多种,怀念的漂亮很直接,毫无攻击力的清纯长相。杏仁眼,鹅蛋脸。当她朝你笑的时候你会意外地发现她唇边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像是成熟的桃子不小心被压溅出的汁液,有着纯天然、不掺杂任何工业糖精的甜。 第一印象极容易在朝夕相处中被更改甚至毁灭。 然而怀念不是,她是个性格与长相完全一致的人。 活泼,随和,她们就没见过比怀念还好说话的人。 但邻家妹妹或多或少都是需要别人照顾的,怀念却细心周到,很会照顾人。 怀念拿出衣服,合上衣柜,幽幽长长地叹了口气:“我比你大一个月,我是你的邻家姐姐。” “甜妹是一种气质,一种态度,不是年龄啦。”景悦哼笑了声,“我敢保证,唯一一个愿意叫你姐姐的,只有你家教课的学生。” “哎对了,那个妹妹是不是初三了?” 怀念关浴室门的动作愣了一下,她生硬地挤了个笑:“啊,对,初三了,明年中考呢。” 家教课只是个幌子。 为了掩饰怀念时常在校外过夜的事实。 按照规定,大一新生必须住校。 在段淮岸的眼里,合他心意的是规定,不合他心意的,都会被“自动”更改为合他心意的规定。 段淮岸养尊处优,又有严重的洁癖,自然不会住在学校。 他在离学校十分钟车程的小区有套房子,怀念所谓的“家教课上的太晚,学生家长害怕我出事,于是让我在这里过夜”——其实就是留在段淮岸的房子陪他。 怀念外宿过夜的次数不多,一周一两次。 零星的次数堆积下来,一个学期就几十次。 眨眼她大三,她口中的家教课学生,从初一学生变成了初三学生。 她在浴室里换衣服,顺便洗了个澡。 昨晚睡眠不足,她换的是睡衣,想着补个觉再去吃午饭。 怀念洗完澡出来,发现景悦站在床中央的楼梯处。 景悦愣了愣:“你要睡觉吗?” 怀念说话带着微末的鼻音:“嗯,昨晚没睡好。” 景悦忙让出位置。 动作间,景悦好像看到了什么,她眯着眼,凑近怀念。 怀念下意识往外倾:“干嘛?” 景悦指着怀念锁骨下面三厘米左右的地方,说:“你这里红红的,是被蚊子咬的吗?” “……” 半生不熟 第5节 猜到那是什么,怀念难以启齿,嗓音干涩:“啊,对,蚊子比较毒。昨晚我和蚊子打了一晚上的架。”说到最后,她上下碰撞的牙齿,像是要把彼此咬碎。 埋怨的、愤恨的、怨气十足的。 她爬上床后,一把拉过床帘。 床帘和墙壁圈出狭窄的、独属于她的私人空间。 怀念觉得景悦对她的认知有误,她不是没有脾气的,她脾气很差。 好比此刻。 她拿出手机,打开聊天界面。 噼里啪啦地打字。 怀念:【都说了轻一点!】 怀念:【段淮岸你是没有耳朵听不到还是没亲过人啊?】 消息发出去,对方几乎是秒回。 dha:【嗯,没亲过人。】 dha:【你忘了?第一次和你接吻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那是我的初吻。】 怀念:“……” - 怀念闷着一口气睡觉,睡醒后和室友们去食堂吃饭。 下午的课是实验课,小组实验,每学期绩点专业前三的怀念被众人争抢。她是名副其实的好学生,成绩好,还是院学生会会长。讨老师喜欢,也讨同学们喜欢。 实验课往往实验结束就下课,今天的实验课比以往的晚了十分钟。 怀念出实验楼和室友分开,往外走了好久,她才慢腾腾地掏出手机。 半小时前,段淮岸就给她发来消息。 他说他在老地方等她。 他问她还有多久。 他说不急,你慢慢来。 段淮岸口中的老地方,是学校地铁口对面的大厦。 段淮岸的车很好认,最贵最奢华的那辆就是他的。 怀念杵在原地,没过去。 段淮岸当然也没下来接她,他们早就约法三章。 在学校装陌生人。 在家里装不熟。 最后一条有些难以启齿……一个礼拜最多做五次。 学校附近的地铁口人流量极大,怀念停在边上的公交车站牌下,刚站定,就接到了段淮岸的电话。 不等他开口,怀念长驱直入:“我要坐公交回去。” 果不其然,遭到他的反对:“有车不坐,非得坐公交?” “到车里你又得弄我。”公交车站牌只有她一个人,眼前有车飞驰而过,喧嚣嘈杂的环境里,怀念声音压得轻柔,她平常说话都像是在撒娇,此刻更甚,掺杂了些微的委屈,是惹人心软的腔调,“我今天腰特别疼,腿也是。还有我说过很多次,不要咬我,你还是咬了。今天在宿舍睡午觉的时候,我室友都看到了吻痕。” 段淮岸没有半分罪恶感,并且还含混地笑了声:“你怎么和她们解释的?” “被蚊子咬的。” “原来我是蚊子。” “……” “过来,我不弄你。”段淮岸语气倦怠。 “我不。”怀念语气上扬,态度强硬。 只是这抹嚣张气焰没能持续多久。 手机听筒里,响起她的名字,段淮岸平波无澜的语调:“——怀念。” 这是段淮岸生气的前兆。他心情不好的时候,都是这样的,毫无温度的嗓音,直截了当地喊她的名字。 眼前忽然停下一辆公交车,恰好是怀念要上的那班车。 “车到了。”怀念讷讷。 “你——” 话音戛然而止。 段淮岸拿着被掐断的电话,深暗戾气的眼看向车外。 马路空荡,哪里还有她的身影? 还真是一如既往地躲他比躲洪水猛兽还快。 “李叔。”段淮岸和司机说,“跟着那辆公交车。” - 甩开段淮岸,怀念心情很好。 十月中旬,阳光明媚。 怀念坐在靠窗位置,嘴里哼着歌。 前方是个红灯。 公交车停了下来。 怀念揉了揉干涩的眼,眼睫低垂,余光里有片反光的灰影。 她慢吞吞且难以置信地转头。公交车车身高,停在它边上的轿车显得渺小。轿车后排座椅正对着她所坐位置的车窗,防窥玻璃车窗降了下来。 阳光在空气里浮沉,怀念的体内像是穿过一道电流,她僵硬着。 红灯很快。 公交车再次启动。 边上的轿车也启动。 下一个路口,又是红灯,斑马线外,又是同样的停车距离。 怀念忍无可忍,掏出手机,拨通了段淮岸的电话。 她盯着他,深吸一口气:“你能不能别跟着我?” 段淮岸也盯着她,眼梢挑起,笑得居然有几分温柔:“什么跟着?我要回家,这是我回家的路。” 怀念:“谁家宾利开四十码的?这条路都不限速。” 段淮岸:“这你得问李叔。” 驾驶座的李叔早已习惯了他俩的相处方式,他对着没什么车辆的马路,面不改色地说:“堵车,开得慢。” “绿灯了,李叔,你待会儿可得快点儿开。”段淮岸语气闲散,“不过——” “我怕我的车每次停下来,都能看到你的车跟在我车后面。你说,是谁在跟踪谁?”他的视线自下而上地打量着她,紧接着,摆出一副“原来你才是那个跟踪狂”的表情。 怀念:“……” 第04章 04 怀念和段淮岸回的地方,不是他俩曾住过的别墅,而是翻修好的段家。 翻修是个大工程,段家原先的装修是传统中式风,不管放在哪个时代看都不会落伍的装修风格。然而段妈妈始终不喜欢这个装修,于是在段淮岸父亲调任去海外分公司的那几年,先斩后奏地将整屋重装。 房子很大,重新装修花了三年的时间。 三年后,段淮岸搬回家,一同跟他回来的,是这三年照顾他日常生活的保姆,也就是怀念的妈妈。 怀念是南城人,然而她家很远,地铁坐到终点站,再转两趟公交车才到家。 得益于她出色的中考成绩,怀念考入南城最好的高中。 后来她高考正常发挥,考入了全国最好的大学南城大学。 老家路途遥远,奔波周折,加上老家也没多少亲人,她上高中之后便鲜少回去,大部分时候都回来段家。 当然不是因为要陪段淮岸,而是因为想她妈妈。 到了保姆房,怀念有气无力躺在床上。 未多时,房门被人推开。 “妈妈,”怀念翻了个身,“外面怎么那么吵?” “你程阿姨在家里开party,来了很多她的朋友。” 程阿姨就是段淮岸的妈妈,怀念第一次见到程松月的时候吓了一跳,她看着哪儿像是十七岁孩子的妈?分明就是姐姐。长得年轻,漂亮,举手投足间散发着浑然天成的典雅。 真是妈妈不是姐姐吗?她心里是这么想的,嘴里也这么说了出来。 程松月闻言,笑得开怀:“那你叫我姐姐好了。” “啊?太太,这不好吧?” “叫太太显得我年纪很大哎,”程松月说,“不过你和淮岸一个年龄,你要是叫我姐姐的话,淮岸那小子比你大几个月,还得叫你一声姨。怎么说呢,那个画面还是挺有意思的,就是没什么道德。” “我对别人可以没有道德,但是对儿子还是得有点道德的,你还是叫我阿姨吧。” 怀念发现,程松月不仅长得年轻,心态性格也很年轻。 不同于其他富豪家庭成员固有的偏见与傲慢,程松月没有半点隐藏,很随意地说:“我和我老公是商业联姻,商业联姻最大的好处是什么你知道吗?不愁吃穿,我每天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过得好开心的。” 怀念听得一愣一愣的。 还是段淮岸出来,目露轻嘲:“这很值得骄傲吗?” 半生不熟 第6节 母子俩好像位置颠倒。 程松月略显不自在,她给自己找补:“虽然我俩是商业联姻,但是我后来才知道,段淮岸的爸爸早就喜欢我了。这叫什么——” 怀念眨眨眼:“先婚后爱。” “bingo——!”程松月得意。 程松月挺喜欢怀念的,有时候家里办个小party,她都会让怀念过来玩。 说是玩,无非是让怀念过去吃好吃的。 这次亦然。 怀念妈妈说:“这次有很多甜品,你不是最喜欢吃甜的吗,过去吃点儿?” 怀念想吃,又不想动。 怀念妈妈手机响了,是催她去后厨忙活的电话。 “妈妈你去吧,我要是饿了我会自己去找东西吃的。”怀念朝她摆摆手。 “好,妈妈忙完就回来。” “嗯。” 房间再度恢复安静,怀念趴在床上,肚子咕咕叫出声。 她睡醒后没什么胃口,早上是空腹去上课的,睡了个午觉醒来去食堂,也没吃多少东西。到现在,肚子开始抗议了。 她认栽,起身准备去外面找些吃的的时候,手机响了。 是段淮岸发来的消息。 他说:【来我房间。】 怀念:【我饿了。】 段淮岸:【房间里有吃的。】 他随即发了张照片过来,他房间有个小会客厅,会客厅摆放着茶几和沙发。茶几上摆满了吃的,怀念看了看,全是她喜欢吃的东西。 怀念犹豫了下,试探性问:【你先说你没生气。】 段淮岸:【我要是真生气,还会给你准备这么一桌吃的?】 怀念:【你真没生气?】 怀念:【那你说,中国人不骗中国人。】 段淮岸:【?】 段淮岸:【中国人不骗中国人。】 怀念才不信,他这个中国人,就骗她这个中国人,只骗她这个中国人。 她撂下手机就往外走,快走到客厅的时候,被她妈妈叫住。手里无端被塞了一盘水果。 “妈妈,这是给我的吗?”怀念嘴角往上抬,笑容甜美。 “我有点忙,你帮妈妈把这盘水果送到少爷房间去。”怀念妈妈说完,不容她拒绝,便转身往后厨走,步伐匆忙。 怀念无奈,往前走了几步,忽地察觉到好像有人在看她。 她仰头。 二楼楼道。段淮岸手肘撑着走廊栏杆,精致的脸部线条勾勒出一张脸,基调是冷暗的,睥睨低敛的眼眸显出几分厌世的戾。 见她终于发现了他的存在,段淮岸挑了挑眉。 他双唇一张一合,用嘴型和她无声对话。 ——躲够了没? ——上来。 - 卧室门打开。 又合上。 一瞬间地,怀念被段淮岸按在了门板上。 果盘里的水果掉落一地,下意识地,怀念依稀记得果盘是在什么拍卖会买到的花口盘。反正盘子前面的描述词一大堆,她听不懂,但她知道这个盘子很贵。于是她紧紧抓着盘子,避免掉落。 段淮岸压了过来,牙齿撬开她的唇,激烈的、生猛的吻。 怀念只和他接过吻,无从判别他的吻技是好还是不好。 他吻得很蛮横,唇舌厮缠绕在一起,绞的她舌头发麻,湿濡的口水声混在混乱的呼吸声里,怀念被亲的头晕。 她身后是冷冰冰的门板,胸前是被她紧扣的果盘,被迫仰着头迎着他极具进攻意味的吻。整个人都很难受,她挣扎着,用手推他,段淮岸见状,拉过她的手按在门板上。 “外面都是人!”她急得不行,薄唇泛着水光,很软,他很喜欢。说出来的话,他很不喜欢。 段淮岸皱了皱眉。 怀念以为他会有所忌惮。 结果回应她的,是段淮岸一把抽走她怀里紧抱着的果盘。 段淮岸看这盘子很碍眼:“一个破盘子,也不闲勒得慌。” 说归说,见她跟宝贝似的抱在怀里,段淮岸没把盘子扔了,而是把盘子放在入户柜上。紧接着,打横公主抱起怀念,穿过长长的卧室走廊,把她扔在沙发上。 怀念手肘撑着,欲坐起来,嘴里忽地被他塞了一块甜品。 她含糊不清地“唔”了声。 恍惚间,段淮岸跪在了沙发的另一侧,他双手扯开她的裙子,热吻过后,他清明的脸沾上几分浓烈的情绪。怀念再熟悉不过了——是极具危险的侵略。 躲了他一天,怀念没有方才在公交车站朝他使性子的骨气,她慌忙咽下嘴里的甜品,蛋糕体缓慢在嗓子眼吞咽,她出声缓慢:“对不起……我说对不起段淮岸……我不该让你等我的……” 有衣料窸窣声,也有暧昧的水声。 然后是她咬紧牙关,却还是从唇齿间溢出的暧昧喘息声。 她抓着他手都在抖:“你别这样好吗?我送完水果不下楼,我妈妈会着急的,她说不准待会儿就会上楼来找我。” 段淮岸听到她这话,眼皮下压,笑得更肆意:“忘了和你说,我卧室是整套房子隔音最好的地方。” “……” “所以待会不管你叫得多大声,你妈妈都听不到。” “……” 段淮岸捏捏她的脸,很温柔也很薄凉:“我不会对你做太过分的事,你饿了,我也饿了,你吃你的甜品,我也吃我的——” 他目光扫荡,一路往下,露出意味深长的笑:“甜品。” 话音落下。 段淮岸又亲向怀念。 怀念侧头,看到窗户里她微曲的双腿,置身在其中的是男人宽阔的脊背,弯折的弧度随时间流逝而变动。 室外好像下雨了。 水声混着水声。 她被雨水淋湿,耳根泛起的红晕蔓延至全身。 朦朦胧胧的夜色里,她听见他说:“躲着我,这是惩罚,宝宝。” 不远处的主卧床上,段淮岸的手机嗡嗡震动。 许久未得到回应,手机那端的人不再执着,屏幕恢复漆黑。 等到夜幕降临,段淮岸洗了个澡出来,屋内早就没有怀念的身影了。他掏出手机,想给怀念发消息,手机屏幕解锁,意外地,躺着五条未接来电消息。 均来自迟径庭。 段淮岸拨回电话,等待音没响几声就接了。 电流带来刺耳的音浪,嘈杂锐利,听得段淮岸耳朵疼。 他二话不说,按断电话。 约莫过了两分钟,迟径庭打回来了。 甫一接通,迟径庭忍不住抱怨:“你就非得挂断电话,不能等我找个安静的地方吗?” 段淮岸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迟径庭早就习惯他这样,不是敷衍,而是段淮岸这人很懒,懒到惜字如金的地步。 倘若说旁人的情绪稳定来自于内核稳定,段淮岸的情绪稳定,是因为他对周遭的人事持无动于衷的漠然态度。不会被逗笑,也不会生气愤怒,归根结底,是懒得将注意力放在旁人身上。 迟径庭问他:“怎么一直不接我电话?” 段淮岸:“有事。” 迟径庭:“你明天干什么?” 段淮岸:“你有事?” 说出来的内容挺冲的,但段淮岸的语气和平常一样,无波无澜,只是单纯地询问。 迟径庭问:“没事不能找你吗?” 段淮岸说:“我在家。” 这是让他去他家的意思。 迟径庭说:“行,那我过来找你吃午饭。” 电话挂断前,迟径庭嚷嚷了一嘴,“我快把正事儿给忘了,小保姆在家吗?” “谁小保姆?不会说话就闭嘴。”段淮岸声线压低,不耐烦了。 迟径庭乐,谁说段淮岸懒的?看,提到怀念的时候,这话不挺多的吗? 他从善如流地改口:“怀念妹妹,怀念妹妹行了吧,是我一时嘴快,我和怀念妹妹道歉。” 段淮岸语气不善:“谁是你妹妹?” 半生不熟 第7节 迟径庭无语,“你占有欲未免也太强了些,一个称呼而已,至于吗?” 段淮岸:“明天别过来。” 迟径庭:“好好好,怀念——你家怀念。” 段淮岸松了脊骨,靠着椅背,问他:“找我家怀念干什么?” 迟径庭说:“有个小忙,需要她帮一下。”顿了下,知道这位爷的脾性,迟径庭强调,“真就是个小忙,你家怀念发条消息的事儿。” 段淮岸再度恢复往日的寡言,冷冷淡淡地回了个“嗯”,便挂断电话。 第05章 05 5. 室外真的在下雨,长夜浸在湿腻的雨里。 怀念趁段淮岸转身去浴室的空隙,火速溜回屋。 回屋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汗涔涔,混着甜品甜腻气味的身体,她伸手摸了摸,手心触碰到的是黏稠的白色液体。 怀念懊恼又烦闷,她还是没法习惯他的恶趣味。 洗完澡出来,手机震动,段淮岸发来的消息。 【跑什么?】 【不能在我这儿洗了澡再走?】 怀念撇嘴。 在他那儿能是单纯地洗澡吗? 肯定要被他吃干抹净。 好吧。 已经被他吃过了。 一想到今晚,段淮岸屈膝跪在她面前的模样,怀念脸上神情皲裂,如冷雨滑开的平静夜幕,暗夜被寸寸瓦解。 她挑眸,瞥见桌上的镜子里倒映着一张泛着不正常潮红的脸。 她无力靠着椅背,艳丽的唇紧抿着,艰难维持着平和的表情。 兴许是今晚段淮岸的所作所为过于放浪形骸,怀念一闭上眼,脑海里便不自觉浮现方才的情形,吓得她赶紧睁开眼。 她可不想做梦梦到他,这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衣冠禽兽。 夜雨淅沥,树荫斑斑。 直到后半夜,怀念才睡着。 隔天醒来,气温骤降。 天色阴沉,凉风轻薄。 怀念刚穿好衣服,就听见她妈叫她:“家里来客人了,说是找你的。” 怀念问:“谁啊?” “迟家二少爷。” 迟径庭。 在段淮岸众多的发小里,怀念与迟径庭往来最多。 迟径庭的性格和段淮岸截然相反,一个闷骚,一个明骚。迟径庭的明骚是一览无遗的,惹眼的金发,能放进时尚杂志的潮流穿搭,日常出行的车,从来都是张扬的跑车,改装后的发动机,轰鸣声几欲冲破云霄。 他嘴巴甜,会哄人,最擅长的就是哄女孩。 一见到怀念,他用缠缠绵绵的腔调喊她:“怀念妹妹——” 回应他的,是坐他对面的段淮岸的一记冷淡目光,伴随警告意味。 作为发小里,段淮岸和怀念这段关系的唯一知情人,迟径庭一点儿没在怕的。 段家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段淮岸可得把他那小心眼的占有欲收起来。 迟径庭简直是在钢丝上跳舞,叫得更起劲了:“怀念妹妹,几天不见,你好像又变漂亮了。” 怀念察觉到了他的过分谄媚,想到他是来找自己的,她有种不好的预感:“你该不会要找我帮你做什么事吧?” “真聪明,真不愧是高材生,我这什么都没说呢,你就猜到了。” “什么事?” “我看中了你们学校一姑娘。” “……我认识吗?” “你肯定认识,因为我是在你朋友圈看到的那姑娘。”迟径庭边说,边掏出手机,找到照片,举到怀念面前。 怀念视线定格。 眼前的照片,是一张大合影,由一张张年轻洋溢的脸拼凑而成。 南大秋季开学是在八月底。 开学初,校学生会组织开会,请了各学院的学生会会长。会议过后,有人提议聚餐。学生会会长出手慷慨,自掏腰包请大家吃饭。 照片是在聚餐时拍的。 照片里众人摆着姿势迥异的造型,怀念被人挽着胳膊,莹润的双眼盯着镜头,浅笑的模样如经濯枝雨,有种清透的美。 迟径庭指的当然不是怀念,他指的是怀念身边的那位姑娘。 “……林疏月啊,艺术学院的学生会会长。”怀念说。 “不仅人长得漂亮,名字也很好听。”迟径庭一本正经地说,“疏月衬清欢,兰烟晚径迟。——怎么说,我俩是不是绝配?” 怀念无语:“都不是一首诗里的,怎么就绝配了?” 迟径庭耍赖:“你别管,我和她就绝配。” “……” “你帮我和她约个饭,行不?” “……” 怀念不擅长拒绝人,她琢磨了会儿,拿捏着措辞:“我能帮你和她约吃饭,但她不一定会同意。” 迟径庭对她有种莫名的信任:“我很放心你,就你这张脸,没有人能拒绝你。” 怀念:“可是是你请她吃饭,不是我请她吃饭。” 迟径庭补充:“是我们——” 他指指自己,又伸手指向怀念,食指绕半圈,指向全程没说话的段淮岸身上。 “我、们。” 段淮岸话里没带一点情绪:“谁和你,我们?” 迟径庭很干脆:“好吧,是我和怀念——我们。” 怀念附和:“对,就我和你。” 段淮岸哪里听不出来她话语里的排斥:“不喜欢我和你们一块儿吃饭?” 他笑:“君姨。” 怀念妈妈应声而来,探头:“怎么了少爷?” 段淮岸慢条斯理道:“我朋友说今天中午,让怀念和我们一块儿吃饭,您记得在餐桌上,放怀念的餐具。” “……” “……” 怀念瞪着段淮岸,眼睛快要看酸。 然后,她的头一点、一点地低了下去,只露出个漆黑的头颅。 段淮岸向来如此。 只要怀念有一点点与他撇清关系的念头,他就会用这种方式,强迫她,让她在她妈妈面前,靠近他。 所有人都说段淮岸好。 可只有怀念知道,他有多坏。 她讨厌他。 十分。非常。极其。 - 段淮岸父母很少在家,因此今天中午,只有他们三个人吃饭。 三个人,排列组合,怀念有三分之二的概率和段淮岸坐在一起。段淮岸直接将三分之二变成百分之百。 迟径庭不急着吃饭,他更着急:“林疏月还没回你消息吗?” 非常巧地,林疏月的消息跳进怀念的手机里。 怀念扫了眼她发来的消息内容,大概复述了一遍:“她最近有很多比赛,下周和下下周都不在学校。不过她说,得先看看你的照片,看了你的照片,她才好决定要不要和你吃饭。” 迟径庭对自己的脸非常自信:“小爷我三百六十度无死角,保准她对我一见钟情。” “……”怀念打击他,“我们学校挺多帅哥的。” “有多帅?还能比我帅?”迟径庭拧眉,一脸严肃。 怀念笑,“反正林疏月的前男友们,个顶个的帅。” “能有多帅?再帅能帅的过这位少爷?”迟径庭语气轻蔑,用下巴指指身边的段淮岸,“他不是被叫南大绝杀吗?南大最帅的都坐这儿了,你说别的帅,我是不太信。” 怀念狡辩,“林疏月的前男友也不一定是南大的,吧?” “吧?”迟径庭笑了,语调懒散,吊儿郎当地,“你这话的意思,不就是承认了段淮岸就是南大最帅的男生?” 半生不熟 第8节 “……” 怀念大脑一片空白,没想到自己玩文字游戏居然没玩过迟径庭。她抿了抿唇,见迟径庭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她索性破罐子破摔,说:“毕竟是南大绝杀。” 段淮岸愣了一瞬,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说。 他眉眼自带冷感,此刻延展出愉悦的笑来。 从怀念坐着的角度看过去,侧脸线条随笑意涌动,像是能勾勒出心脏跳动的弧度。 饶是她再讨厌他,骂过他无数句脏话,可怀念得承认,段淮岸这张脸,确实是绝杀。 周身散发着冷感的矜贵。 爱轻易就在他身上有了雏形。 但喜欢他就像是经历潮涨。 结局是被搁浅在岸边。 - 吃过午饭,怀念被她妈妈拉着去逛街,天凉换季,她妈妈想着给她买几套衣服。 逛街的地方离学校五公里。怀念买完衣服,目送妈妈上出租车后,她才走到附近的公交站等公交。 回到学校,宿舍冷清空荡,她在宿舍群问了声,得知大家都在图书馆自习,于是她也拿了书去图书馆。 晚上十点,图书馆闭馆,怀念和室友们背着书回宿舍。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忙掏出手机。 手机里没有任何消息。 段淮岸没有找她。 接下来的几天,段淮岸只给她发过一条消息。 大致意思,是说他最近很忙,没时间陪她。 怀念知道他在忙什么。全国智能机器人格斗及竞技大赛进入最后的决赛阶段,南大只有段淮岸留到了决赛。决赛是在南大举行,南大作为东道主,学校只剩一个独苗,段淮岸自然成为了最近大家茶余饭后闲聊的重心。 怀念很仁慈地回了他消息:【比赛加油。】 学校里比赛氛围浓厚,就连她们宿舍的人都讨论起这个比赛来。 “决赛是十一月初,我们去看不?” “我倒是想看,但是不是要门票吗?” “要门票吗?那门票是免费还是收费?” “不知道,问怀念吧,怀念——” 怀念刚洗完澡出浴室,就被宿舍三人抓住。 三人你一嘴我一嘴,语速飞快,一句接着一句。 怀念先是被问的云里雾里,随后在七嘴八舌的探讨声里,捕捉到了重点。 怀念:“门票吗?这我还不清楚,不过明天晚上校学生会开会,应该是说比赛的事,到时候我再和你们说。” 学校的重大赛事、活动,一般都交给校团委负责。 校团委统共就四位老师,分身乏术,所以,这些事情都是交给隶属校团委的校学生会。全国智能机器人格斗及竞技大赛这种全国性赛事,事情繁多、复杂,因此,校学生会开会都会带上各院的学生会会长,探讨详细的活动安排。 会议定在大家都有空的周五晚上。 晚上八点,怀念提早五分钟到会议室。 她来得不算早,会议室里已经有不少人了。 怀念随意挑了个角落位置,陆续有人进来,大家互相打了声招呼。 学生会开会向来准时,八点整。 校学生会副会长刘宗然出声:“会长最近很忙,今天就不过来了,由我来给大家开——” 话还没说完。 怀念身边的空位陡然有人落座。 她漫不经心地转头。 映入眼帘的,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一张侧脸。她猝不及防地愣住。 段淮岸垂落在额前的碎发微湿,黑漆漆的碎发遮住他的眉,露出浅薄锋利的眼。他应该是刚洗过澡。怀念了解他的习惯,洗澡洗头向来都是同时进行的。 他们坐得好近,近得她闻到了他头上洗发水的气息。 和她发丝间的香味如出一辙。 清冷的雪松混檀木香。 沉闷的会议室,因为会长的突然到来,而变得热闹。 有人问段淮岸喊:“会长,要不你坐前面来?” 段淮岸没有回答那人,而是将目光缓缓挪到身边的怀念身上。他语速很慢,一字一句地问怀念:“这位同学,你边上这个位置,没人吧?” “……” 鸦雀无声。 浮尘里揉了几分尴尬。 有人主动替怀念缓解这份尴尬,“她是医学院学生会的会长,怀念。” “医学院的。”段淮岸下颌轻抬,一副才知道怀念的模样。他的声线听上去没有什么感情,可他们之间离得那样近,近到怀念辨清了他眼底藏在剧烈克制下的愉悦,“——怀念,我能坐你边上吗?” 第06章 06 6. 关于段淮岸“不记得”怀念名字一事,在场众人,只是替怀念尴尬。 他们并没有类似所谓的诧异、惊讶的情绪。 毕竟学校四十个学院,院学生会会长都有四十个。开学初学生会聚会,段淮岸只在聚餐前象征性地出现了一下,和前台沟通好付款方式后便仓促离去。 在他还没当校学生会会长前,也没怎么参与过聚餐。大部分情况下,他充当着买单的角色。 加之段淮岸表现得太古井无波,看怀念的眼神就是在看未知名同学的眼神。 众人都未起疑心。 等到段淮岸坐定后,会议立马开始。 会议和怀念猜想中的一样,商量下个月的全国智能机器人格斗及竞技大赛。他们要负责的东西很多,挂在学校的宣传横幅、设计及出售比赛门票、各网络账号的宣传活动…… 详细的工作安排发在群里,大家都低头看手机。 怀念也低下头,解锁手机屏幕。 映入眼帘的,是置顶联系人发来的消息。 她取消过置顶,每次取消,过不了几天,就被段淮岸发现,然后又被置顶。 她再取消。 他再置顶。 重复好几次,怀念也累了,想着反正除了他以外也没有人会看她的手机。 置顶就置顶吧。 好在段淮岸没改她给他的备注,言简意赅,他名字的拼音首字母。 她没有点进聊天框,但他最新发的消息,躺在备注名下。 浅灰色小字。 【最近在忙什么?】 怀念眼皮一跳。 她不想回他,余光注意到段淮岸忽然将手放在桌上。 骨节分明的手,指骨敲打着桌面,一下一下,无声又有声。 沉默。 过了一会儿,段淮岸收回手。 他生的高大,手长腿长,手脚极具束缚感地曲在办公桌椅间,手肘撑着椅子扶手,冷沉精致的侧脸对着泛冷光的手机屏,看着聊天框里,怀念回他的消息。 她说:【学习。】 段淮岸垂眼散漫,打字抱怨:【你的回答还没我问句长。】 怀念也抱怨他:【你话好多。】 怀念:【你就不能用对别人的态度对我吗?】 段淮岸不紧不慢地回:【不能。】 他说:【你又不是别人。】 怀念:【你用对迟径庭的方式对我不行吗?】 段淮岸:【不行。】 段淮岸:【我又不和他接吻。】 怀念:“……” 怀念闭眼,像是一拳砸在棉花上。 顿生无力之感。 - 学生会会议结束,人群里冒出一个声音:“北门新开了家烧烤店,这个时间吃夜宵正好。” 半生不熟 第9节 立马有人附和:“咱们去吃夜宵不?” “行啊。” “……” “……” 紧接着,大家伙推开座椅,起身。 脚步声凌乱,刚才主持会议的校学生会副会长刘宗然问段淮岸:“一起去吃夜宵吗?” 刘宗然和段淮岸是同班同学。 段淮岸游离于合群与不合群之间。不参与班级活动,除了上课时间很难见到他,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实验室里——他大一开学初弄了个机械手研发团队,没主动邀请任何人,可想进他团队的人如过江之鲫,各省市状元不过是进他团队的门槛,而门槛是用来踩的。 有的人天生就具备被人仰望的能力。 段淮岸对实验室很上心,与团队成员的交集颇多,可即便如此,团队聚餐他也不怎么参加,只会在买单的时候突然跳出来刷下存在感。 开学初,学生会聚会,段淮岸也是短暂出现了五分钟便离开。 刘宗然询问段淮岸,邀请或期望都有,但他心知肚明,段淮岸不会去。 “——可以。”段淮岸说。 “……” 以为自己听错,刘宗然愣了愣,“啊?” 段淮岸淡声:“一起吃夜宵。” 刘宗然仍是一副错愕的表情。 安静片刻。 还是旁观这一幕的怀念,有些看不下去。 她轻声道:“大家都走了,我们也走吧。” 刘宗然后知后觉地点点头,又摇摇头,恍若方才进行的对话都是他幻想的。他再次和段淮岸确认:“你是要和我们一起吃夜宵对吧,不是付完钱就走,是吧?” “如果你只是过去付钱的话,那你还是别来了。”刘宗然说。 “……”段淮岸微扯嘴角,“不是,我去吃夜宵。” 刘宗然这才松了口气。 室外有人发现了刘宗然不在,扯嗓嚷他。 刘宗然应了声,忙不迭跑出会议室,他不忘回头叮嘱:“你俩别落队了。” 大学生最热衷的事,应该就是吃了。 开会的时候一个比一个懒散,有气无力,一听到去吃烧烤,生龙活虎得不行,跑得飞快。 随着刘宗然离开会议室,会议室里,瞬间剩下怀念和段淮岸二人。 怀念抿了抿唇,声音很轻:“走吧。” 段淮岸下颌轻抬,示意她往外走。 晚上九十点,学校路上还有许多学生,远处的图书馆依然灯火通明。 通往北门的必经之路是条林荫大道。 高大蓊郁的常青树遮天蔽月,暖黄色的路灯盛着暧昧的光。 前面乌泱泱的一群人,怀念和段淮岸并肩走了几步,她怕被人看出异样,刚准备追上大部队的时候,手肘猛地一紧。 段淮岸拉住了她。 怀念的心脏也像是被人用手握住,她呼吸都快停了:“你干什么?这还在学校!放手啊!” “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的回答让我满意,我就松手。”段淮岸悠哉游哉,半分没有被别人发现他俩关系的紧迫感。 “什么问题?”怀念一紧张耳朵就红,路灯灯光照在她耳底,透着一层光。 段淮岸喉结滚了滚,“这几天有没有想我?” 怀念说:“想了,想了想了,很想你。” 回应得很快,敷衍意味很明显。 段淮岸都知道,可他还是笑了,言出必行地松开手。 几乎是他松手的下一秒,怀念毫无留恋地撒腿跑开。 - 烧烤店一下子涌入几十号人,包厢都坐不下。 好在今晚室外凉爽,众人将烧烤店外的桌子拼在一块儿,直接坐在室外吃夜宵。 怀念被熟人招呼着坐下,五张桌子拼在一起,她坐在中间位置。视线往外一扫,她看到段淮岸,离她很远,在她右手边最边的那张桌子上坐着。只是没和她并排,是她斜眼望去的对面。 烧烤上菜速度很慢,众人七嘴八舌地聊着天。 桌上都是啤酒,怀念默默起身,去冰柜里拿了几瓶饮料。 回到位置上的时候,身边的话题已经换了,主人公是她所知晓的段淮岸。 “你们说这回比赛,段淮岸会拿第一名吗?” “废话,他肯定拿第一名好吧。” “你可能忘了,他蝉联两届冠军了。” “蝉联两届冠军还来参赛啊?” “没办法,”那人一副知情的模样,耸肩,口吻无奈,“学校但凡能找到被人,也不会强拉他来参赛。听说校领导是他叔叔,段淮岸卖他叔叔一个面子。” “真的假的?” “不知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 怀念没参与对话,低头喝着手里头的草莓牛奶。 也没纠正话里的“叔叔”,其实是段淮岸的堂姑父。 怀念不喜欢这种感觉,段淮岸不在她身边,但有关他的声音始终围绕着她,而她看似心不在焉,实则一字不落地听进耳里。 所幸她放下手里的饮料,找了个上厕所的理由逃开。 起身的时候,她瞥了眼自己放在位置上的包,拿了起来。 此时正是学校外最热闹的时间,忙着出来通宵的学生、忙着赶回学校的学生、还在外面悠闲放松的学生构成小吃街最繁华的画面。 怀念很快溜进人流里,低头往校内走,边走边给刚才坐在她身边的人发消息。 【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作业没写完,老师要得急,我先回去了。】 对方没回,想必是聊得正欢。 等她们想到她的时候,会用手机联系她的,到时候就能看到她的消息了。 发完消息,怀念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紧接着,她手机叮咚作响,收到新消息。 怀念觉得自己这口气松的有点儿早了。 dha:【来我这里。】 怀念:【?】 怀念不自觉停下脚步:【你不是在吃夜宵吗?】 dha:【没。】 dha:【回家。】 怀念试图用同一个理由蒙混过去:【我有作业没写完,老师要得急,十点前就要交。】 dha:【书房有两台电脑,你随便用。】 晚上十点前就要交的作业,必然是电子档。 怀念说不过他,转过身。 四周都是小吃烧烤摊,雾蒙蒙的烟,人影幢幢,段淮岸长身鹤立地站在一家奶茶店外,很是惹眼。怀念神色很淡,把他当空气般经过。 段淮岸的房子离学校,地铁站一站。 怀念给段淮岸发了条消息,告诉他自己坐地铁过去。 消息发完,不等他回复,她便锁了屏幕,刷卡进站。 周末的地铁站人头攒动,轿厢门打开,怀念顺着人流走进去,车厢内拥挤,好在她眼疾手快地找到钢柱扶手,扶住站稳。 她面前是地铁门,透过挡板玻璃能看见她身边层层叠叠的人。 地铁停留时间短暂,很快,车厢内响起关门的提示音。 人潮涌动,怀念愣住。 挡板玻璃里,出现段淮岸的身影,距离渐近,逐渐清晰。他个高,头能碰到地铁里的横杆,眼低垂着,没有表情的脸显得几分锋芒凛然。 然后,段淮岸和怀念出现在同一个挡板玻璃里。 周围都是学生,极有可能有南大的学生。 怀念没吭声,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 段淮岸伸手,由她身后抓住扶手,是个保护欲与占有欲极强的姿势。 也是个地铁里常见的,抓扶手站稳的姿势。 他隔绝了好多视线。 这一瞬间,他在她头顶说:“伸手。” 怀念茫然照做。 下一秒,就看见段淮岸从冲锋衣里掏出一杯奶茶,塞进她手心。 半生不熟 第10节 动作很快,放完立马将手插回兜里。 地铁门玻璃里,他还是一副对万事万物不屑一顾的冷淡模样。 第07章 07 7. 静默片刻。 地铁响起到站提示音。 怀念和段淮岸前后脚走出车厢,顺着人流往外走,中间始终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晚秋夜深,气温渐凉。 小区与学校仅隔一站距离,却是与繁华相对的冷清。 夜风凉飕飕的,怀念双手捧着奶茶,温热的,让她有种奶茶店员工刚做好放到她手上的错觉。 怀念走在前面,段淮岸走在她身后。 风声盖过了他的脚步声。 怀念始终低头喝奶茶,没回头找他。 回到家里。 怀念打开灯。 换鞋时,室内传来“咔咔”的声音。 半人高的机器人走到怀念面前,走路得速度很慢,不是程序设定有bug,而是故意的,它走路同手同脚。一双眼睛很大很圆,脖子上挂着怀念给它买的蝴蝶吊坠项链。 这是段淮岸高考毕业后做的机器人,他把取名权交给了怀念。 怀念那时的心路历程万分复杂,由最初的——“我要离段淮岸远一点”,再到——“他人还挺好的”,然后变成了——“他就是个垃圾”。 因此给机器人取名这事儿,怀念不情不愿,敷衍着:“小机,小器,小人。你看你喜欢哪个?” 段淮岸听出她的指桑骂槐。 生理上,心理上,双重谩骂。 小鸡。 小气。 小人。 段淮岸目光幽幽,一言不发地盯着怀念。 怀念被盯得浑身发毛,于是尤为不自在地改口:“我看它长得挺漂亮的,要不叫小美吧。” 怀念摸摸小美的头,便进了屋。 她前脚走进主卧浴室,后脚段淮岸就跟了进来。 怀念翻了个白眼:“我想自己洗澡。” 段淮岸倚在门边,好整以暇地问她“不是要做作业?” “……” “老师急着要?” “……”怀念强装镇定,回,“老师刚刚发消息,说她也没有很急,可以等到明天再交。” 段淮岸早识破她的谎言,没再进一步拆穿。 他眉目倦懒,漫不经意道:“你洗你的,我洗我的。” 如果是第一次听到他说这话,怀念或许会相信他。 然而怀念经历过无数次段淮岸的言不由衷,她温声细气,企图唤醒段淮岸身上为数不多的良知:“我洗完,你再洗。或者是你洗完,我再洗,好吗?” 段淮岸垂在身侧的手背过去,动作利落地将门反锁。 他微笑:“不好。” 空旷但封闭的洗手间,怀念无处可逃。 她叫:“段淮岸,你出尔反尔——你别碰我——” “你不是说,你洗你的,我洗我的吗?” “啊——” “你出尔反尔!” 温度适宜的水流兜头而下,淋浴间氤氲着热气,白雾将他们笼罩在同一片水汽弥漫里。 段淮岸气定神闲道:“你洗你的,我也在洗我的。” 他是洗完澡才去学校开会的,他要洗的,当然不是他,而是她。 他可没有出尔反尔。 怀念不喜欢在浴室的理由很简单,她体力不行,而段淮岸体力异于常人。要不是二人在同一所高中上学,怀念肯定还以为他是以体育特长生的身份考进南大。 况且段淮岸严格践行表里如一原则,哪哪儿都长,穿上衣服显得清瘦,脱下衣服又有优越饱满的肌肉。该有力的地方,绝不含糊。 怀念和段淮岸先前的约法三章,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这人很不节制,小小的浴缸,都能换三四种姿势,变着法儿地弄怀念。 到最后,怀念被段淮岸抱在怀里清洗,她眼泪不受控地往外流。 “别哭了宝宝,”段淮岸动作轻柔地按着她的腰,说,“我下次轻一点。” “每次都是下次,我才不信你下次会轻一点。” 段淮岸冷白的脖颈弯着,露出的背部,鲜明指印张牙舞爪。 他厚颜无耻地承认:“谢谢你的不相信,我一定不辜负你对我的期望。” “……” “……” - 怀念周末都待在段淮岸这里。 段淮岸不允许保姆进书房,因为书房里放着太多重要的东西,涉及到他机械手研发团队。但怀念在段淮岸的房间是有自己的专属位置的。 书房里,一半放着怀念的书,一半放着段淮岸的书。 段淮岸见缝插针地让怀念存在于他的生活里。 室友们周五晚通宵唱歌,第二天清晨才回来。 宿舍每张床都拉着床帘,大家没发现怀念不在。等到第二天醒来,见怀念的床上没有动静,掀开才知道她没回宿舍过夜。 宿舍群里,景悦问怀念:【你又去上家教课了吗?】 怀念瞥了眼身边坐着的段淮岸,无声叹气:【对。】 景悦:【好辛苦。】 怀念:【不辛苦,命苦。】 段淮岸就坐在她身边,她面不改色地吐槽:【身体与心灵的双重折磨。】 宿舍三人见到她的发言,纷纷在宿舍群里发搞笑表情包安慰她、逗她开心。 和室友们聊了会儿,怀念精神放松了些。 她忽然想起,机器人格斗比赛门票的事。 昨晚开会的时候,校学生会的人有说,会给每个学院分十张票。怀念倒是可以假公济私地抽三张给室友,但她做不出来这种事。 怀念放下手机,手指默默地,缓缓地,轻轻地,拉了拉段淮岸的衣角。 段淮岸正敲着键盘,他做事很专注,对周遭的事物不甚关心。 于是怀念加重力度,扯着他的衣角。 “段淮岸。” 见她找他,段淮岸将注意力移到她身上:“怎么了?” 说来也奇怪。 怀念很擅长撒娇,也很擅长求人办事。 可和段淮岸低头,好像是她一辈子都学不会也不想学会的事。 一边是朝夕相处的室友,一边是朝夕相处的段淮岸…… 怀念清了清嗓,磨磨蹭蹭地问他:“那个机器人格斗比赛……参赛选手手里应该有门票吧?” 作为校学生会会长,段淮岸手里当然有一大把门票。 然而怀念问的是作为参赛选手的段淮岸。 二者当然不同,参赛选手有独属于他的亲友票。 段淮岸眼梢轻抬,对她主动问自己要门票一事感到新奇。 要知道之前两次比赛,段淮岸不管是明示还是暗示统统做了个遍,怀念没心没肺的:“比赛的学校好远,我还是不去了。” 段淮岸问她:“你要几张。” 怀念:“三张。” 段淮岸:“怎么要这么多?” 怀念:“我室友们想看。” 们。 段淮岸抓住了关键字。 半生不熟 第11节 他久久没有回应,长眸黑沉沉地注视着怀念,怀念霎时改口:“——四张,我忘了我也需要门票。” “好。”段淮岸平直的唇线松散开,心情肉眼可见地变好,“记得到时候给我加油。” “加不加油你不都能拿到第一名吗?”怀念嘟囔,近乎自言自语的音量,段淮岸没听清,“你嘀嘀咕咕些什么?” 怀念漫不经心地敷衍他:“我说我会给你加油的。” 周末两天,怀念认真复习,段淮岸并没打扰她。 等到周日晚上,怀念复习完所学知识点,又看了许久的医疗纪录片,整个人略显无聊。她上了个厕所出来,看见杵在客厅沙发边的小美,走上前,按下开关键。 小美开机的过程很华丽,它的上半身是一块屏幕,屏幕亮蓝金色调的光,光亮寥寥几笔,勾勒出蝴蝶飞舞的画面。 小美是段淮岸两年前设计的作品,那时段淮岸的能力远不及现在,所以小美尤为简单。 谈不上多智能,更不会开口讲话,唯一的用途就是取快递。 怀念半蹲着身子,见小美颈间的蝴蝶吊坠歪了,动手要把吊坠摆正的时候。 忽然听见机器人说话了—— 小美:“主人,晚上好。” 声音很耳熟,好像在哪儿听过? 约莫用了十秒钟,怀念反应过来。 这不是她的声音吗? 段淮岸居然采集了她的声源做拟声合成了小美的声音? 而且。 她刚刚听到了什么? 和她高浓度重合的声线,说了什么? 主什么…… ……什么人? 主人? 主人??? 主人!!!!! 主人是什么玩意儿?!!! 怀念尝试让自己冷静下来。 也是此刻,她意识到,人在情绪剧烈起伏的时候,大脑里是一片空白的。她想不起一句脏话,甚至想不到任何能描述段淮岸此番行为的词语。 她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向书房,推开门,面无表情地凝视段淮岸。 段淮岸摘下眼镜,不明所以:“你心情不好?” 怀念眼里情绪很冷,冰凉冷嗓:“我命令你。” 居高临下的口吻,没有半点儿畏惧。 “把小美的声音给我改了。” “……” 段淮岸眉峰蹙起,像是在回忆。书房只开了一盏夜灯,随着他起身的动作,灯光被他遮挡住大半,某部分不甚清晰的记忆如同阴影般扑面而来,他想起了什么。 “小美是用的我的声音还是你的声音?”事不关己又看热闹的悠闲态度。 怀念愣了愣:“小美的声音不是你弄的?” “昨天迟径庭来过,他鼓弄了很久。”段淮岸顿了顿,若有所思道,“他说给了我一个天大的惊喜,保证我会喜欢。” “所以,”段淮岸清楚好友的恶趣味,话语里多了几分了然,“——小美用的是你的声音?” 即便不是段淮岸弄的,怀念的心情也好不起来。 反正,段淮岸和迟径庭兄弟二人,一丘之貉。 段淮岸已然走到小美面前。 他抬了抬眉,和小美对话:“小美,现在几点?” 小美回答:“主人,现在是晚上十点四十七分。” 段淮岸脸上的表情僵了一瞬。 两人视线对上。 怀念听到“主人”这个词,头皮发麻:“我可以忍受它用我的声音,但是我没有办法忍受它用我的声音喊……” “……主人。”她难以启齿,每个字眼像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 闻言。 段淮岸眉眼舒展开,他弯唇,十分好说话的模样:“是得改。” 怀念以为他骨子里真有未被湮没的仁慈。 未料想。 紧接着便听见他闲淡的,藏着戏谑的声音问, “所以,你是想听我喊你‘主人’吗?” 第08章 08 8. 听到段淮岸的话之前,怀念觉得他可能在她不知道的某个阴暗角落,心胸变得宽广起来。 听到段淮岸的话之后,怀念确定无比段淮岸还是那个段淮岸,假正经又坏心眼。 “……” 怀念微抿唇。 知道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见缝插针地调戏她。 也不指望他能多善解人意。 怀念思考了下,掏出手机,决定找让聋哑机器人小美张嘴说话的“主犯”迟径庭。 她和迟径庭加上好友,至今都没聊过天。因此,找迟径庭的过程略显复杂。 好友列表往下滑,翻翻找找,还没滑到“c”那栏。 倏忽间。 有只手挡住她的手机屏幕。 段淮岸垂着眼,轻描淡写的口吻:“我来联系迟径庭。” 怀念半信半疑地望着他。 段淮岸索性将语音通话的免提打开。 等了没多久,语音接通。 迟径庭那边应该有人,叽里咕噜地吐出一大串夹杂一堆复杂的专业名词的话,而后,对着身边的人说:“我接个重要电话。” 短促的脚步声后,迟径庭吊儿郎当的声音再度传来:“这个时间你要么和你家怀念待在一块儿,要么琢磨着你的机械手,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 段淮岸言简意赅:“小美的声音改一下。” “为什么要改?”迟径庭含笑的嗓懒洋洋地,“你不喜欢你家怀念的声音吗?” “我也没叫过他‘主人’好吗?”怀念忍不住出声。 迟径庭静了静,恍然:“我说呢,原来是怀念要求换声音。” 他收起笑意,正儿八经的语气极具说服力:“可是语音系统里只有这一款声音,我还没来得及做。” 怀念还真信了:“那你改个称呼。” 说实话,怀念对小美用自己的声音说话一事,不反感,甚至觉得新奇。 据说,人听自己说话的声音,和别人听你说话的声音是不一样的。怀念也听出了些许不同,小美说话的声音,会比她认为的自己的声音,更清甜一些。 迟径庭答应得很爽快:“可以,词库里有很多备用选项,你看你喜欢哪个?” “比如?” “比如——宝宝,老公,亲爱的,甜心,honey……”迟径庭拖腔带调地,“你觉得哪个比较合你心意?” “……” 每个词都像是从四面八方朝怀念挥来的拳头,砸的她晕头转向。 怀念艰难维持着脸上的表情,不让自己崩溃得太明显。她后知后觉,察觉到了迟径庭在捉弄她。 “哪个都不喜欢,谢谢。”怀念的用词很礼貌,语气却是很不客气的,“麻烦你立刻、马上给我改了。” “不改会怎么样?”迟径庭跟无赖似的。 怀念忽然消音了,如他所言,她确实拿他毫无办法。 短暂的沉默里,手机听筒传来迟径庭短促的、嘚瑟的笑声。 耳边冷不丁响起另一道声音,熟悉的,近在耳畔的,命令声:“我知道你能远程操控,你现在就把称呼给取消了。” 说完,不等迟径庭回应,段淮岸掐断通话。 大概过了半分钟,客厅里响起“滴——”的一声。 怀念眼神里带着疑惑。 她试探性地问:“……小美?” 小美的声音已经变成官方客套的ai女声,像是导航软件里,平静又不带温度的声音,此刻怡怡然地说, “爆炸霹雳宇宙第一美少女,晚上好。” 半生不熟 第12节 “……” “……” 不管是谁听到这个称呼,都会无比确信,机器人的主人是个极自恋且对自己外貌无敌自信的人。 铺天盖地的窘迫感朝怀念袭来。 两三秒后,她上前,一把按下关机按钮。 关机前,小美也有语音。 小美:“和你聊天真的太开心了!期待下次再见哦!” 怀念既羞又恼,涨红了脸。 她一点都不开心,也不想和它再对话。 她又没法朝小美发火,毕竟它是个根据指令行动的机器人,毫无心机。有心机、爱整花活的是迟径庭。迟径庭满肚子坏心眼,故意想让怀念出糗。 段淮岸眉梢轻抬:“别不开心。他夸你长得漂亮。” “小美是你做的,它应该和你问好。”怀念无语,继而一字一句地喊他,“爆炸霹雳宇宙第一美少年。” 实在是过于中二过于自恋的名字。 简直比南大绝杀还有杀伤力。 段淮岸漆黑眉眼里,瞬间掺了几分反感与不耐烦。 他抓着手机,再度给迟径庭打了电话过去。 怀念冷笑一声,没听他们好哥们之间的对话,她回屋拿了睡衣,洗漱去了。 下周便是期中考试周,医学生面对的考试压力相较其他专业的学生要大许多。 对其他学生而言的,叫苦不迭的考试周,对怀念而言,是万分享受的。 因为考试周就代表,她可以找合适且不会被段淮岸拒绝的理由,不和他见面。 他们只能通过手机联系。 怀念是不会主动联系段淮岸的,都是段淮岸主动找她。 出乎意料地,连续两个礼拜,段淮岸没让怀念过去和他过夜,而是每天给她发消息。 时间很诡异,凌晨四五点,半夜十二点。 消息的内容质朴无华,不是“我到家了”就是“我睡了”。 怀念没有回他消息。 怀念对段淮岸,没有窥探欲,没有分享欲,更没有和他聊天的欲望。 凌晨三点多。 机械手实验室里。 段淮岸摆弄着实验桌上的机械手,实验室大门猛地被人推开。 来人身上有着室外的寒气,他凑近段淮岸,问:“还没弄好?” 段淮岸拉过身后的椅子,脊背往椅背倾倒。他掏出手机,打开操控app。 像是猜到他要干什么,迟径庭将实验室的灯关了,只留下靠门处的一盏灯。 光线昏昧,段淮岸漆黑额发垂在眼睫,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长长的阴影,倦懒的面容,随着眼尾挑起的弧度,略显几分玩世不恭的桀骜。 他手里的手机亮着光,光亮捕捉着他指尖的动作,映射在面前的机械手上。 按一下。 机械手响起“滋滋”的机械声。 机械手食指抬起。 又按一下。 机械手举起两个手指。 “我操?”迟径庭震惊之余,问,“它只能受app控制吗?我的意思是,机械手不是装在人身上的吗,能像我自己的手一样,自由操控吗?” 谈及专业领域,段淮岸不会吝啬言语:“手没了,但是控制手指的神经还在。机械手能通过检测手臂神经信号和肌肉信号来判断用户想要的动作。” 迟径庭:“意思就是说,机械手可以替代我自己的手,对吗?” 段淮岸淡淡地嗯了声。 迟径庭惊呼:“这手像咱们小时候看的铠甲勇士,动起来的电流声都好带感。” 段淮岸兴致乏乏,工作完成,他抓起一旁的手机。 手机上压着几张门票,他一并拿了过来。 是过几天机器人格斗大赛的门票。 段淮岸神态散漫,意味难辨。 迟径庭瞅到他手里的门票,凉声一笑,话里难掩冷嘲热讽:“我说你姑父也挺有意思的,非逼着你参加这比赛。之前两次比赛你不都是被你姑父逼着参加的吗?说实话我还是觉得高中时候参加比赛有意思,一大帮子人去观赛,多热闹。大学了大家都不在本地,人都凑不齐。” “而且你最近还忙着机械手的事儿,居然还能挤出时间参加这个破比赛?” “你怎么想的?” 迟径庭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段淮岸没有任何反应。 迟径庭睇向他。 光影将段淮岸的脸部线条勾勒得更锋利,他表情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迟径庭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下。 “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段淮岸眼睫微动,收回思绪,“很晚了,收工睡觉。” 迟径庭是开车来的,段淮岸坐他的车回去。 夜深露浓,空气里氤氲着晚秋的潮湿。 信号灯灯光拉扯着诡谲的红,零星几滴雨砸了下来。 阒寂深夜,漫长的红灯等待时间里,段淮岸随意往外瞥了眼。 车窗外,是空荡的公交车车站。 隔着朦胧的雨雾,置于时光深处的褪色记忆甚嚣尘上,变得鲜活。 …… 高二那年的八月下旬。 世界青少年机器人大赛锦标赛在南城拉开帷幕。 这是段淮岸第一次参加世界青少年机器人大赛,身边的参赛选手,无一例外都很紧张,唯独他神情淡淡,仿若置身事外的局外人。 场外有许多给选手加油的亲友团。 段淮岸的亲友团是迟径庭等一众发小。 他们也和段淮岸一样,悠闲放松,靠着墙,吊儿郎当地问:“待会儿去哪儿庆祝?” 狂妄,嚣张,张扬,毫不收敛。 自然也收到不少鄙夷目光。 段淮岸懒得搭理他们,慢腾腾地收回目光,视线移到一半,陡然停住。 定格在人群中的某处。 他看见了怀念。 她和朋友们待一起。穿着水军领衬衣和同色系半身裙,清纯明媚。身边的人和她说话,她边回边笑,牵出嘴角的梨涡,像是两滴雨,直勾勾地砸进他无波无澜的眼里。 没有多余的时间看她,比赛裁判过来催促段淮岸。 段淮岸收回视线,抬脚走向参赛区。 漫长的比赛结束。 满场的喝彩声里,段淮岸拿了两个单项第一。 颁奖典礼结束,段淮岸匆忙下台。 现场混乱,嘈杂喧嚣,迟径庭扯着嗓子喊了他好几声,他都没回头。 迟径庭纳闷:“我们不是在这儿吗?他急着跑出去干嘛?” 室外不知何时下起雨了。 伴随雷鸣的瓢泼大雨。 迟径庭左右张望,很快在路边的公交车站找到了怀念。 她被雨淋湿,狼狈局促地站在公交车站内。风很大,雨丝倾斜,吹起她裙摆。她一只手理着凌乱潮湿的头发,一只手又慌忙地捂着裙摆。 段淮岸眼微眯,没有任何犹豫,朝她走去。 怀念手忙脚乱之际,身前突然多了个人,站在风口。 怀念抬眸,猝不及防地撞入段淮岸的眼里。 段淮岸撑着伞,与她面对面站着,他低垂着眼,视线下拉,在空中的虚空结点与怀念的视线相撞。前所未有的近距离,近的他们能看清对方眼睫起伏的弧度。 流逝的是时间,定格的是伞下独属于他们二人的世界。 他们没有站在雨里,却比站在雨里更潮湿。 还是怀念先出声,让停滞的时间重新转动:“……好巧,我刚刚在比赛场馆里,看到你了。” 段淮岸:“嗯。” “恭喜你呀,拿到两个单项第一。” “嗯。” “……” 半生不熟 第13节 仿佛是察觉到自己的回应过于简短,段淮岸声线清润:“谢谢。” 怀念笑:“我有看你的比赛,很厉害,你的机器人很酷。” 段淮岸淡淡地嗯了声,风吹鼓起他的衣服,雨越来越大。 段淮岸问她:“回家吗?” 怀念停了一下,解释:“嗯,我朋友们都坐上公交了,但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我那趟公交一直不来。” “我也要回家。”他说,“一起。” “啊?”怀念问,“你不和你朋友们一起吗?” “他们走了。”段淮岸语气坦然,面不改色地说,怕她不信,于是,又加了个词,重复了一遍,“他们撇下我,走了。” 雨水浸湿了这座城市,怀念眼里好像也蒙上了一层雾气,无端流露出的情绪里,有惊讶,也有得知他被抛弃后的心疼。 她轻声:“那,一起等公交吗?” 段淮岸说:“司机快到了。” 怀念咬了咬唇,礼貌道谢:“谢谢你,带我回家。” 段淮岸冷淡着神情,说:“不客气。” 待他们上车后。 段淮岸解锁手机,看见了迟径庭发来的消息。 迟径庭:【你人呢?】 迟径庭:【我们不是说好了庆功宴吗?】 迟径庭:【我靠外面下了好大的雨,我坐你车过去。】 迟径庭:【?】 迟径庭:【你不会走了吧?不是?哥们?功成名就的辉煌时刻,你不需要你最好的哥们陪在你身边吗?】 迟径庭:【老师说过,把你的开心分享出来,你会获得双倍的开心。】 段淮岸侧过脸。 车窗里,映着他身边坐着的怀念的脸。 她坐姿拘谨,雨水打湿的头发成一绺一绺地,纯白色的衣服紧贴皮肤。 段淮岸拿了块毛巾递给她。 怀念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段淮岸能猜到她会说什么,率先一步说:“不客气。” 她一愣,随后笑了。圆润的眼弯出弦月的形状。 段淮岸喉结滚动,他视线挪回至手机屏幕,打字的动作,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 段淮岸:【不需要。】 段淮岸:【已经很开心了。】 迟径庭秒回:【少扯,你开心个屁。】 第09章 09 9. 那年夏天,潮湿的雨,阴郁的天。 车厢后排,他们坐在一起,穿过同一片暴雨。 段淮岸是个寡言至极的人,他没有主动挑起话题。 怀念坐在他身边,害怕身上的雨水沾湿车子,坐最少的身位。她偶尔看脚下踩着的地垫,偶尔看窗外的雨,小动作很多,偏偏没一个与段淮岸有关。 直到到家,怀念才和他道谢:“今天真的,谢谢你了。” 在她认识他的那段时间里,她真的和他说了很多遍的“谢谢”。 透明的雨珠如同泡沫渐变幻灭。 回忆也如同泡沫,一戳即破。 回忆如一桩夜里的悬案,找不到因果。 车子停在了小区的地下车库。 段淮岸住的房子是四室两厅两位的格局,经由一番装修改造,四个房间变成两个房间。主卧和客卧。迟径庭最近频繁来段淮岸这儿过夜,客卧衣柜都快挂满迟径庭的衣服了。 迟径庭打了个哈欠:“你明早有课吗?” 段淮岸说:“早八。” 迟径庭反客为主道:“那你明天起床动静小点,别吵我。” 段淮岸正敲字给怀念发消息,没时间和迟径庭说话。 他每天到家都会给怀念发一句:【我到家了。】 知道她不会回,但他还是坚持发。 发完,想起今天收到的一沓门票。 他把门票拍了过去。 段淮岸:【什么时候有时间过来拿门票?】 - 怀念早上很忙。 早起早读,早读结束后去实验室看实验进度。 确认实验顺利进行后,她松了一口气,这才有闲心思玩手机。 然后就看到了段淮岸凌晨发给她的消息。 老是大半夜凌晨的才到家,不知道的还以为去做男模了。 怀念小声嘀咕了会儿,拿着手机出了实验室。 医学院实验楼楼外是参天大树,常青树终年葳蕤,秋日本就微薄的光线被参天大树遮的所剩无几。漫长的楼道,透着荒凉的阴森感。像是悬疑剧里会发生命案的场合。 正是上课时间,实验楼里没人走动。 怀念独自穿过长走廊,隐约能听见脚步声回声。 她停在楼梯拐角,阳光穿过敞开的窗户照拂在她身上。 被暖融融的光包裹着,怀念手指轻快地敲着键盘。 怀念:【我最近有点忙,中午能抽出一点时间。】 怀念:【你中午在家吗?还是在实验室?】 怀念:【要不你把票放在家里,我自己过去拿。】 怀念真不是故意避开段淮岸,期中考试之后,她的课变多了。几乎天天满课。 段淮岸有她的账号密码,能登进学校的网站看她的课表。 段淮岸回得很快:【你现在不是没有课吗?】 显然早已查看过她的课表。 怀念:【要做实验。】 怀念:【不止你有实验,我也有实验要做。】 怀念:【好忙的。】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的回复。 怀念锁屏,打算回实验室。 这时候,楼下的楼梯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与此同时,怀念握在手里的手机震动不停。 是段淮岸打来的电话。 怀念漫不经意地接了起来,语气温吞:“喂。” ——“实验室几楼?” 清晰又模糊的声音,离得很近又隔着很远。 手机听筒里的声音和楼道里的脚步声近乎重合。 怀念眉心一跳,莫名浮现某种想法:“……你不会来实验楼了吧?” 段淮岸:“嗯。” 怀念:“爬楼梯的那个,不会是你吧?” 彼此的声音,都透过手机听筒和静谧空幽的楼道,传入对方的耳里。 二楼去往三楼的楼梯间。 脚步声停了下来。 段淮岸抬了眼,看到楼梯间里熟悉的背影。 “是我。”他说。 直到手机通话声中断,怀念才慢半拍地转过身。 见到段淮岸时,怀念的第一想法是,赶紧跑。 她眼神躲闪,像是要避开洪水猛兽地,躲着段淮岸。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她闪身上楼,踢踢踏踏的踩踏楼梯,一眨眼的工夫,便消失不见了。 段淮岸也是挺服气的。 半生不熟 第14节 他唇线抿直,顺着脚步声跟了过去。 医学院院学生会的办公室在三楼。 万幸怀念带了钥匙。 钥匙插进锁眼里,她单手推门,手背被覆上温热的触感。 段淮岸压着她的手,把她和自己一同推进办公室里。另一只手,顺势拔出钥匙。 进屋后,段淮岸把钥匙往边上随意一扔。 他垂下眼,居高临下地盯着怀念,寡冷的脸显得薄情,更有几分审视的意味。 因为跑得急,怀念语气起伏,带着不稳的喘息,“你怎么能过来?” 段淮岸眸光沉了下来,极具侵略性。 “我为什么不能过来?” “我们不是说好的吗,在学校,装不认识。” “周围没人,你跑什么?”段淮岸冷笑了声,眼底闪着锋利的冷光。 屋子里的气氛很压抑。 学生会办公室使用频率不高,生锈的窗户被风吹的砰砰响,到处漏风,阴凉感甚重。 怀念莫名脊背发凉,想偷偷瞥他一眼,被他锐利的眼神逮住。 下一秒。 段淮岸掐着她的后颈,强行让她仰头,她猝不及防间,唇齿与他相碰。 吻的很热,很猛,像是有一簇火,燎原的灼热。 暧昧的水声,吮吻声,舌尖黏黏腻腻地缠在一起。 因是在实验楼,怀念有所顾忌,撑在他胸口的手使劲推开他,全身上下都写满了抵触。她推的越狠,段淮岸吻的越狠。 很快,一股淡淡的铁锈味在唇齿间肆溢。 廊道外,下课铃声乍然作响。 段淮岸抽开身,湿濡的双唇淌着鲜明的血渍。 怀念是有一丝丝愧疚感的,然而不满更多:“这是在学校,你能不能认清场合?” “认清什么场合?在学校不能接吻吗?”段淮岸冷嗤,“有哪对大学生情侣不会在学校接吻的?有哪条法律法规规定不能在学校接吻?” 怀念想说,我们不是情侣。 可是她感受得到,段淮岸现在很生气,前所未有的生气。 他眼梢下拉,带着戾气,话语里嘲讽意味十足:“每次都是这样,用的到我、需要我帮忙的时候才会主动找我,用不到我的时候,连微信消息都懒得回。” 怀念怔愣了一瞬,没什么底气地反驳:“……我没有。” 段淮岸:“没有?需要我翻手机的聊天记录吗?我发十句你有回一句吗?” 怀念彻底不说话了。 她垂着头,圆润的眼皮耷拉着,细长睫毛一颤一颤的,看起来很委屈。 段淮岸掀了掀眼皮。 四面八方灌进来的冷风似乎能吹散他的火气。 他顿了下,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门票,不由分说地塞进怀念的手心里。 “拿着。”段淮岸嗓音哑了些,“四张门票,你不想来别来,没人勉强你。” 说完,不等怀念应话。 段淮岸穿过办公室的长桌,直直走向后门。清隽的侧影,开门,关门,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看怀念一眼。 周围变得冷清。 怀念盯着地面上自己孤零零的影子,再看看手里被他强塞进来的门票。 她吸了吸鼻子,忍不住骂道:“凶什么!不去就不去!谁稀罕看你那破比赛!” 骂完,她轻嘶了下,嘴巴好疼。 洗手间在每层楼的两侧,洗手间里有面超大的镜子。 怀念照着镜子,看清她嘴角的咬印。 虽然段淮岸嘴角的伤更大更明显,但怀念还是很委屈,“大半夜我都睡着了,你发个‘到家了’,要我回什么啊!” “蛮横,流氓,不讲理。” “吻技还这么差!”怀念快要气死了。 - 怀念顶着嘴角的伤回到宿舍。 段淮岸不知道是不舍得咬她还是别的原因,她只有唇瓣处裂开一道小小的口子。类似于天气太干,导致的唇瓣皲裂。 她随意找了个借口糊弄了舍友。 由于她往日的乖乖女形象,舍友们并未起疑,景悦甚至还给了她一只润唇膏:“新的,没用过,我嘴巴干了就擦这个,挺润的。” 演戏演全套,怀念接了过来,顺便把段淮岸给她的门票送给舍友们。 舍友们狂喜,一口一个“宝宝你真棒”地夸她。 宝宝。 她脑海里闪过一道声音。 原本好一点的心情,瞬间低落了下去。 比赛是明天。 学校里比赛的气氛越发浓烈。 怀念全都充耳不闻。 她也下定决心,绝对、绝对不会去看段淮岸的比赛。 才不是赌气,在和他要门票的时候,怀念就没打算去看他比赛。 她不关心他,更不关心他的比赛结果。 等到比赛这天,舍友三人去看比赛,她们问怀念:“你不去吗?” 怀念躺在床上,眼神涣散地对着宿舍的天花板,她声音懒懒的,听上去有几分孱弱,“我肚子不太舒服,就不去看比赛了。” 大家伙以为她来生理期。 “要喝红糖水吗?” “我这里有止痛药。” “怀念——” 面对大家的关心,怀念从床帘里探出脑袋:“没事,你们去看比赛吧,不用管我。” 没一会儿,大家都走了。 宿舍很安静。 这份安静没持续多久,就被电话声打破。 出乎意料地,居然是迟径庭给她打来的电话。 怀念迟疑半晌,还是接了起来。 那端响起迟径庭的吊儿郎当的声音:“怀念妹妹你人呢,怎么不来看比赛?” 怀念敷衍:“我有事。” 迟径庭问:“什么事比段淮岸比赛还重要?” 怀念冷漠:“挂了。” 电话挂断后,怀念下床想去上厕所。 刚爬下床,手机再度响了起来。怀念想按挂断,手一滑,不小心按到接听按钮。 “不是我说,你怎么挂我电话呢?”迟径庭尾音拖着,懒洋洋的,“我还记得高三的时候,学习那么紧张,你都能坐两个小时的车去看段淮岸的比赛。怎么现在走路十分钟就能到的比赛场馆,你都不愿意来了?” 话到这里,迟径庭长吁短叹,煞有介事道:“别人好歹是七年之痒,你才两年就对我家段淮岸痒了吗?” 怀念:“……” 第10章 10 10. 怀念的眼皮一跳。 迟径庭话里行间,透露着两个信息—— 段淮岸,苦等女友来看他比赛的纯情少年; 怀念,得到手就视男友为草芥的无情渣女。 沉默片刻,怀念扯了下嘴角:“以前是以前——”说到这里,她意识到自己这发言,更坐实她曾经对段淮岸有多重视,如今又有多忽视——的渣女身份。 她顿感束手无措,最终,还是妥协了:“知道了,我现在过来。” “行,”迟径庭得逞地笑,“我在场馆外等你哈。” 通话结束。 安静的休息室。 迟径庭瞥向坐在沙发上的段淮岸。 十分钟前,迟径庭来休息室找段淮岸。 半生不熟 第15节 原以为休息室里还会有个怀念,迟径庭怕坏了段淮岸的好事,很有礼貌地敲门。结果等待他的,是冷脸来开门的段淮岸。 段淮岸的冷其实也分两种。 常见的冷,是一尘不染的清冷。 极少数时候,也就是他处于暴怒状态下的冷,是现在这样的,冷极漠然,单是看人一眼就给人窒息般的压迫感。 迟径庭几乎不动脑就能猜到造成这一切的原因。 “和怀念吵架了?” 段淮岸没回话,随意摆弄着手里的手机。 迟径庭哼笑了声,习以为常的口吻:“她又装不认识你?” 对上段淮岸面无表情的脸,迟径庭心里有数了,他啧了声,“别人巴不得和你扯上点儿关系,就你家姑娘,偏偏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你俩的关系。” 段淮岸喉咙里滚出笑来,笑意不达眼底。 “她躲我跟躲鬼似的。” “可能在她眼里,你比鬼还可怕。”迟径庭很不给他面子。 “……” 段淮岸眼神暗了下来,身上冷漠气息几乎涵盖所有。 迟径庭告饶,他掏出手机,无奈道:“好了,别气了,和好小能手出动——” 一通电话打完,迟径庭挑眸睇向段淮岸。 果不其然,他好哥们已经阴转多云了。 迟径庭起身,伸了个懒腰,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劝段淮岸:“要我说,你俩当时公开不就完事儿了?至于到现在谈个恋爱还跟偷情似的吗?” 话一顿,迟径庭摸摸下巴,若有所思道:“话说你到底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我做了个思维导图,复盘了下你俩认识的时间,还是没理清楚。” 段淮岸扯了下嘴角:“你挺闲的。” 迟径庭:“毕竟咱俩好哥们。” 段淮岸:“少八卦我。” 迟径庭:“我这是关心你。” 段淮岸这回直接抿紧唇线,一副懒得说话的冷淡模样。 “……”知道他不想说,没人能撬开他的嘴,迟径庭起身,“怀念差不多也快到了,我去场馆外接她。” 迟径庭往外走了几步,随即想到了什么,回头问段淮岸。 “让她和我待一块儿还是怎么说?” 比赛是在室内体育馆举行,观众们坐看台位置。 迟径庭身前挂着工作人员的牌子,可待在体育馆的内场。 “随便她,”段淮岸语气冰冷,显然还处于吵架的状态,“她是来看比赛的,不是来看我比赛的。” 迟径庭的关注点挺偏,他拨着手指头数了数,很是震惊:“十九个字,你居然能一口气说十九个字。果然还得是怀念啊。” 震惊之余他又忍不住抱怨:“我他妈和你认识这么多年,你能和我多说几个字吗?怀念是你的亲亲女友,难道我不是你的亲亲好哥们吗?” “……” “不是,不能。”段淮岸面色不虞,无情到了极致。 - 怀念去了趟厕所,便出发去比赛的体育馆。 到检票口时,恰好碰见前来接她的迟径庭。 迟径庭促狭地盯着怀念被咬出一小道口子的嘴角,脑海里想起他哥们破皮了的嘴角,他不敢调侃段淮岸,还不敢调侃怀念么? 迟径庭慢悠悠地调笑她:“你俩的嘴,不仅能用来吵架,还能用来打架。” 怀念不甚自在别过眼。 迟径庭瞧见她手里的票,问她:“跟我去内场?” 怀念:“不去,我有座位。” 迟径庭笑:“还没原谅他?” 怀念迟疑了会儿,动作很慢地摇头:“不是,我和室友是连着的座位,我室友她们在等我。而且我去内场的话,被认识的人看到,不太好解释。” 迟径庭算是听出来了,怀念是真的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和段淮岸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这姑娘估计大半夜做梦说的梦话都是——我不认识段淮岸。 见她一脸执着,迟径庭没为难她。 迟径庭领她走到vip那排,忽地伸手往一个方向指了指。 怀念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狐疑地看了过去。 内场的休息区,穿着一身黑的段淮岸站在那里。 冲锋衣拉链拉到顶,黑色休闲裤拉扯出颀长的腿部曲线。他神容淡漠,下颌微敛,在紧绷的比赛气氛中,给人一种漫不经心的睥睨感。 与整张脸不搭的,是他的双唇。 下唇有块很明显的深色血痂,位置过于暧昧,惹人想入非非。 怀念双唇莫名火辣辣的,仿佛他俩刚亲完、吵完、咬完。 她尤为心虚,很快收回视线。 迟径庭问怀念:“你觉得这次比赛,他能不能拿第一?” 怀念:“能啊。” 迟径庭愣了下,看向怀念:“你对他就这么有自信?” 怀念茫然:“这和自信有什么关系?他参加比赛从来只拿第一,不会拿第二,他的实力不允许他拿第二。” “你不觉得他挺狂吗?” “……还好吧。” “?” “我也只考第一名。” “……” 莫名被秀一脸的迟径庭,像咽了一口黄莲。 高中生涯仅过去两年,迟径庭就已经忘了,在遍地学霸的附中,这俩是学神级别的存在。 对话间,比赛即将开始。 迟径庭和怀念分开走。 舍友们见到怀念,问她肚子还难不难受。 怀念本来就生龙活虎的,场馆内开了暖气,氤的她双颊红润。 她笑了下:“不难受了,所以过来看比赛。” 舍友们放下心来,很快将注意力放在赛场上。 机器人格斗比赛。 顾名思义,机器人打架。 与真人格斗般,凶残,暴力,充满血腥味。 周围有不少人是第一次观看这个比赛,机器人每次的碰撞,摩擦,都引起观众席一片惊呼声。 怀念的视线越过电光四射的机器人格斗画面,落点是拿着操控板的段淮岸。 他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场内的机器人。 机器人名叫nostalgia——怀念的意思。旁人听到这个名字,顶多以为段淮岸怀念往日的辉煌,想要将辉煌延续。唯独怀念知道,他没有怀念谁,他只是因为怀念。 名词是名词,人名是人名。 体育馆上方的电子显示屏,显示着机器人的过往格斗信息。 怀念注意到某一行。 【平均绝杀时间】 其实段淮岸的南大绝杀,取自于这里。 他的机器人刷新了历代绝杀对手的时间,某次比赛后,对手满脸敬佩,随口将“绝杀”这词安在段淮岸身上。 自那之后,段淮岸便有了这么个桀骜不驯的绰号。 ——南大绝杀。 怀念出神之际,比赛开始。 她也集中精神在小机器人身上。 这只机器人陪段淮岸征战多次,未尝败绩。 今天也不例外。 比赛结束。 欢呼声响至满场。 全场的人嘴里喊着三个词。 南大。冠军。段淮岸。 段淮岸仿若置身事外,他蹲下身子,迎接凯旋而归的nostalgia。像是满意孩子表现的家长,他摸了摸nostalgia的小脑袋,然后,一把把nostalgia抓起来,单手拎走。 怀念听见身边的议论声—— “我靠,这一幕怎么这么温情?” “段淮岸看机器人的眼神好温柔好深情啊妈的!” 半生不熟 第16节 “是谁说他冷冰冰的?我觉得和他谈恋爱真的会很爽哎,他对女朋友肯定特温柔特体贴,说不定还是特粘人的那种类型。” “……” “……” 怀念看了眼说“和段淮岸谈恋爱会很爽”的人。 正是她的好舍友景悦。 视线对上。 景悦像是找到了盟友,激动地拍着怀念的肩:“你也这么认为的吧?对吧!段淮岸真的很适合谈恋爱!” “……” 怀念无语。 不。 不对。 她不这么认为。 比赛结束,怀念巴不得赶紧走,偏偏她三个舍友还激烈地讨论刚才的比赛。 一会儿夸机器人长得萌动作猛,一会儿又夸机器人的主人段淮岸看着冷实则暖,妥妥的模范男友。 怀念没有任何插嘴的机会。 直到观众席的人都散场,只剩下她们宿舍四人。 她们才意犹未尽地起身离开。 看台下楼的转角处,站着两个人。 怀念心里咯噔一声,有不好的预感。 没来得及思考是装和他们不认识,还是快速跑开。 电光火石间,迟径庭撇下身边的人,挡住了怀念。 他神情里是挑不出一丝毛病的完美演技,震惊道:“怀念?这么巧,在这里遇到你。” 舍友们纷纷朝她投来疑惑又好奇的目光,眼里隐有八卦之火煜煜燃烧。 怀念硬着头皮,和迟径庭打招呼:“好巧。” 随后,她挨个给舍友们和迟径庭做介绍:“这是我高中同学——迟径庭,他在交大读书;她们是我舍友——景悦,朱雨彤,许芙。” “嗨,美女们好。”迟径庭很是自来熟地和怀念的舍友打招呼,顺势道,“快到晚饭时间了,要不我请你们一块儿吃个饭?” 舍友们不好回答,求助地看向怀念。 怀念哪里不知晓她们眼里的暗示。 ——好帅好帅好帅! ——我们要和帅哥吃饭!!! 迟径庭:“顺便庆祝段淮岸拿第一名。” 迟径庭抬高声音,回头喊段淮岸的名字。 与他们隔了约三四米左右的地方,段淮岸半靠着墙,背光的缘故,他的眼睛比往日要暗邃。他没有说任何话,却有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听到迟径庭喊他,他这才慢悠悠地抬眼看了过来。 段淮岸没吭声。 段淮岸表现得越无动于衷,迟径庭就越想看他被惹恼之后的模样。 于是,迟径庭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姿态,调侃着:“段淮岸,见到你曾经朝夕相伴的同桌怎么不说话?是不是看到咱们班班花长得比以前更漂亮,你紧张地说不出话来了?” 第11章 11 11. 然而迟径庭属实是不够了解段淮岸。 迟径庭一惊一乍地说完,段淮岸像完全没听见。 但是对怀念而言,犹如平地一声惊雷,将她劈的表情难绷。 怀念藏了许久的秘密,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迟径庭,公之于众。 余光里,舍友们眼里独属于八卦的熊熊烈火,几欲将她烫坏。 景悦被委派为宿舍发言代表,忍不住问:“怀念,你和段淮岸是高中同桌?” 见无论如何也瞒不下去,怀念应:“嗯。” 一旁,迟径庭很贴心地进行补充说明:“他俩高二到高三,一直都是同桌。高中一共就三年,他俩同桌了两年。”未几,还非常礼貌地询问怀念,“我没记错吧?” 怀念垂下眼,平静地说:“是同桌了两年,但是段淮岸一直忙着比赛,很少来学校。” 后半句话,似是为了证明,即便他们是同桌,但他们真的不熟。 说话间,体育馆的工作人员过来,比赛结束,体育馆要清场打扫卫生了。 一行六人聊得正火热,不得已中断对话,走出体育馆。 段淮岸率先提步往外走,双手插兜,一身黑的背影,透着生人勿进的距离感。 迟径庭只比他矮了三公分,放在人堆里也是惹眼出众的。 他们在前面走着,怀念她们在后面跟着。 宿舍三人压着声逼问她,声音里带着做作的哭腔,表情如同被辜负。 “怀念同学,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最好老实交代。” “真是不太熟的同桌,不信你可以问临床二班的班长,他是我高中同班同学。”怀念认真道,“不仅我和段淮岸不熟,我们班的学生和他都不太熟。” 这话是实打实的真话。 高考结束之前,怀念和段淮岸都没说过几句话。 即便是同桌,也没什么交流。 段淮岸惜字如金,能用一个字回复,绝对不会说两个字。加上怀念和段淮岸之间有着心照不宣的当陌生人的共识,所以二人之间始终保持着界限分明的距离。 可是有一次,段淮岸越界了。 就那一次。 怀念没和任何人说过。 高考前的成人礼,学校破天荒地放了半天假。 怀念只是去了趟英语老师办公室,回来的时候,教室里空空荡荡,只剩下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她的同桌段淮岸。 回到座位,意外地,怀念发现桌上放了一个粉色信封。 猜到是什么东西后,怀念头皮发麻。 她原以为段淮岸会像无视别人送他的情书一样,无视她桌上的情书。哪成想,段淮岸冷不丁地开口,嗓音莫名低哑,发涩:“不拆开看看吗?或许,是你喜欢的男生给你写的情书。” “不看,”怀念胡乱把情书揉成一团,塞进书包里。晚霞照拂在她脸上,使得她脸上浮着两抹斑斓红晕,她吐字飞快,“而且我没有喜欢的男生。” 因这封情书,怀念收拾东西都手忙脚乱的。 收拾好,她背上书包。 走到教室后门的时候,突然被段淮岸叫住。 她回头。 段淮岸黑沉的眼盯着她,他神色很平静,语气也很淡:“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怀念不记得当时自己的回答是什么了。 只记得。 当她说完后。 段淮岸扯了扯唇角,意味不明地说:“要求还挺多。” …… …… 怀念收回思绪,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 舍友们对怀念的话向来是深信不疑的,遑论她还有人证。 然而舍友们还是很好奇。 结合刚才迟径庭暧昧的语句,众人脑补出了一场大戏:“可是你同学说什么,段淮岸看到你紧张地说不出话来……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段淮岸以前暗恋你?” 怀念皱了下眉。 还不等她说话,大家进行自我反驳。 景悦:“段淮岸顶着这么张脸玩暗恋吗?” 朱雨彤:“你们是相信校草暗恋,还是信我是校花?” 许芙:“说的也有道理,帅哥怎么会玩暗恋?而且男人就分两种,闷骚和外骚的。段淮岸就是那种看着清心寡欲实则床上猛干的闷骚男。” 作为宿舍里恋爱经验最丰富的人,许芙一经发言,大家露出一脸受教的表情。 怀念没参与对话。 不知不觉间,到吃饭的餐厅。 学校附近吃饭的地方主打平价,迟径庭特意选了家学生不会来的高档商务餐厅,他提早定了个包厢。包厢里面摆了张圆桌,圆桌很大,但只有八个座位,因此每个位置隔着半米左右距离。 迟径庭极擅长活跃气氛,即便和怀念的舍友是第一次见面,他也能和她们聊得起劲。 怀念低头喝着水。 她余光瞥了眼段淮岸,他并没有看她,而是低头玩着手机。 半生不熟 第17节 还是那副对什么事都不上心的散漫态度。 很快,服务员过来确认菜单。 迟径庭做主点菜,菜单最后几页是饮料。他眼珠子往段淮岸和怀念身上扫了眼,顷刻间大脑里便有了个歪点子,意有所指道:“就不喝酒了,我哥们嘴巴被咬了,酒精太刺激。” 景悦:“被咬了?” 迟径庭笑得蔫坏:“对啊。”他尾音拖长,不怀好意道,“我哥们一个不留神,自己把自己的嘴巴给咬了。” 段淮岸没说话,手心里有一下没一下地翻转着手机。 像是默认了。 迟径庭眼神一转,视线落在怀念脸上。 他一副发现新大陆的表情,诧异道:“怀念,你也说话的时候不留神,把自己的嘴巴给咬了吗?你怎么和我哥们一样不小心?” “……” 室内静了一瞬。 知道迟径庭满肚子坏心眼,怀念要是不说些什么,估摸着这顿饭会吃的不得安生。她也没想过段淮岸会出面解围,毕竟他们两个现在还在吵架的后遗症——冷战中。 “天气太干了,所以嘴巴皲裂出血。”她语气淡淡,“我闲得没事咬自己嘴干什么?” “我也是这么问段淮岸的,我看到他嘴上的印子的时候,你们知道我脑海里冒出了什么想法吗?”迟径庭自娱自乐地笑出来,“我都以为我哥们铁树开花,谈恋爱了。他女朋友吻技不行啊,亲几口就动牙咬了。” 听到这话,怀念有些不自在,她伸手拿过水杯,想喝水平复一下起伏的情绪。 正好服务员过来给怀念倒果汁,怀念没察觉,手往外一伸,不经意地撞到了服务员举着果汁杯的手腕。瞬间,黄色橙汁沿着杯口倾倒,淌湿怀念的右手。 服务员连忙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庆幸的是怀念今天穿的是短袖加针织开衫,只有开衫湿了。 衣服弄湿,她反倒松了口气,不需要在包厢里,听迟径庭的胡言乱语。 更不需要面对段淮岸。 她好脾气地笑笑,“没事,我去下卫生间。” 怀念走出包厢,不到三秒钟,段淮岸也站了起来。 迟径庭见到他哥们这德性,忍不住翻白眼。 装。 接着装啊。 装了这么久。 现在装不下去了? 段淮岸也说:“我去趟洗手间。” 恰巧服务员推着餐车进来送菜,餐车停在怀念的空位旁,段淮岸路过时稍稍侧身,挡住了所有人的视野。他动作自然地,将怀念遗忘在桌上的手机,捡走,塞进自己的口袋里。然后,走出包厢。 卫生间的洗手池是男女共用的,怀念低头冲洗衣服的时候,身侧突然多了个人。 她知道是谁,但没搭理。 淅淅沥沥的水流声一直没停。 “再搓下去,衣服要起球了。”段淮岸忍不住出声。 “……” 怀念按下水龙头。 她拿起衣服就往外走,低着头,一个眼神都没给段淮岸。 没走几步,段淮岸突然抓住怀念的胳膊,近乎于扯的力度。 一路走,下楼梯,出了餐厅。 怀念看到他停在餐厅外的车,忍不住出声:“段淮岸——!” 段淮岸停住,瞳眸漆黑:“舍得和我说话了?” 餐厅门前的院子很静,就连路灯灯光都悄无声息地淌着光。 怀念又不吭声了。 只是对视。 一秒。 两秒。 …… 安静了不知多久。 段淮岸拉拽着她胳膊的手,忽然松开,像是妥协。 “就这么不想和我说话?” 怀念神色不明地盯着他:“我们还在吵架不是吗?” “吵架。”段淮岸重复了一遍,他嘴角倏地扯起一抹近乎自嘲的笑,“你知道吵架之后的人会想做什么吗?” “……” “我想和好,你呢?” 晚秋夜风凉飕飕的,段淮岸的嗓音毫无温度,拆穿怀念的心理:“你巴不得不和好,巴不得我不来找你,对吗?” 怀念屏息。 段淮岸笑了下:“还是不愿意说话?” 他收回的手,再度用力地拽住她的胳膊,将她整个人都拖着走,走到车边,他利落地打开车门,把怀念塞进车里。 怀念想甩开他,不断挣扎,却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 她冲他喊:“我舍友还在等我。” 话音落下,段淮岸从口袋里掏出个黑色的东西,朝她抛了过来。灯光溅入车内,手机的着落点是她的双膝,屏幕识别到人脸,随之亮起。 段淮岸单手抵着车门,居高临下地睨她,语气很淡,却带着极强的威慑感。 “我已经给你舍友发消息了,说你要去上家教课。” 怀念难以置信地瞪大眼。 紧接着,就看见段淮岸又掏出一只黑色手机。 手机屏幕闪烁,光线变幻,最后白光定格。 怀念没注意他的举动,她拿起自己的手机,挣扎着要离开。她实在是无法和段淮岸待下去了,这个替她擅作主张的男人,野蛮,自私,不讲道理。 她双手推搡着段淮岸,段淮岸岿然不动地挡在车门前。 他指尖对准屏幕里的播放按钮,轻松一按。 汲汲夜风好像停了。 电流声滋滋作响。 随之响起的,是被子摩擦的窸窣声响。 沉寂片刻,缓缓响起的,是怀念懊恼却又佯装镇定的声音。 “……抱歉,昨晚我好像喝多,耍酒疯了。” 怀念下意识抬头看段淮岸,对视间,时间的计量单位不是时分秒,而是漫长的年。 两年前。 高考毕业那年。 怀念头疼欲裂地醒来,映入眼帘的不是她熟悉的她自己的卧室,而是她所熟悉的,段淮岸的卧室。 还没等她理清状况,耳边传来一道更熟悉的冷嗓。 冷气由四面八方传来,段淮岸的嗓音似是凄风冷雨,朝她袭来。 “早上好。”他语气淡淡,吓得怀念尖叫出声,也不过叫了一秒,她就被段淮岸捂住了嘴。 距离骤然拉近。 空气里漫着悚然的静。 段淮岸的呼吸扑在她脸上:“你妈妈在外面打扫卫生,怀念,你要是不怕被你妈发现你和我躺在一张床上,你就接着叫。” 或许是害怕,或许是当下的情形让她倍感茫然,怀念收声了。 段淮岸也收回手。 怀念睖睁着眼,像个失忆新娘。全然忘记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然而周遭的一切都在提醒她……凌乱的床单,绞成团的衣服,被窝里裸着的两个人,酸涩肿胀的身体,皮肤淌着黏腻的湿濡感。 许久后,怀念艰难出声:“……抱歉,我昨晚好像喝多,耍酒疯了。” “你所谓的耍酒疯,就是拉着我亲我。”段淮岸语气平静地陈述着。 “……”怀念闭了闭眼,她完全不敢看段淮岸的脸,甚至无颜面对自己,她抿了抿唇,尝试给自己找借口,“我喝多了,但你好像没喝酒,你怎么不拒绝我?” “你以为我没有拒绝你?”段淮岸刚睡醒的嗓低哑,莫名有几分委屈感,“我不让你亲,你就说我小气。” “……” “我不让你脱我衣服,你也说我小气。” “……” “我——” “——对不起。”怀念并非对昨晚发生的种种没有印象,模糊地记得,自己确实是红着眼哭哭啼啼地骂段淮岸小气。至于为什么骂段淮岸小气,怀念记不得了。 倘若真是因为段淮岸说的这些理由…… 怀念哽了下喉咙,“你想怎么办?” 段淮岸说:“这话得问你,你打算怎么办?” 室内再度陷入安静中。 半生不熟 第18节 低糜又诡异的气息在室内发酵。 段淮岸姿态悠闲地靠着床头,他身侧,怀念双手紧抱着被子护在胸前,然而身侧与后背顾及不到,露出白皙漂亮的腰线。 段淮岸的视线,最后定格在她嶙峋突出的蝴蝶骨上,细细的,轻颤的。 他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自己收藏的蝴蝶标本。 “怀念。”他喉结滚了滚,想说出口的那句话,被怀念抢先了一步。 怀念说:“我会对你负责的,段淮岸,以后你——我随叫随到。” 段淮岸一顿,眉心微不可察地跳动了下。 见段淮岸半天没吭声,怀念语气加重:“我说真的,我没骗你,我会对你负责的。” 她边说,边慌地转身,目光一扫,撞上段淮岸深暗的双眼。 他周身清冷正经,面容严肃,忽然举起手机,手机屏幕朝向她,示意她看。 看清手机屏幕里的录音界面后,怀念脑子里“嗡”的一声,心脏快要爆炸。 偏偏段淮岸还用一丝不苟的语气说:“以防你以后反悔不认账,这是物证。” “……”怀念愣了愣,没忍住,出声:“我觉得我是个挺靠谱的人,挺值得人信任的。” “嗯。”段淮岸应声,但还是接着让手机持续录音,他眉梢轻抬,不咸不淡道,“但我这个人,生性多疑。” “……” 录音到此为止。 段淮岸站在车外,怀念坐在车内。 路灯灯光被他遮挡了大半,他低垂着眼,辨不清脸上情绪,只能听见他一贯冷淡的嗓音,沉沉往她耳里钻,像是要入侵她的大脑,搅弄她的良知。 “——随叫随到?挺靠谱的人?挺值得人信任?” 第12章 12 12. 想当初,怀念对于段淮岸不信任自己的行为,感到不满。 也对他用生性多疑一词形容自己而感到不可思议。 哪有人会这么说自己? 偏偏还真有。 偏偏这个人就在她面前。 他叫段淮岸。 然而结合怀念最近的所作所为,怀念实在辜负了她所谓的“值得信任的人”。她完全就是个厚颜无耻、出尔反尔的人。 而段淮岸原本卑鄙的录音行为,在怀念的对比之下,显得特别正气凛然。 怀念瞬间颜面尽失。 她弓起的腰脊慢慢无力地贴回到副驾驶椅背处,推搡着段淮岸的手,也收回,讷讷地拉起安全带系上。 闹腾了这么多天,终于温顺了一回。 就因为用了她不喜欢的姿势,能闹这么多天。 段淮岸关上车门,回到驾驶座,发动车子回家。 车一路往前飞驰,路灯灯光明暗交织,怀念眼底情绪闪烁。 过了不知多久,她语气很诚恳,和段淮岸道歉:“是我忘了,对不起。” 段淮岸话里带几分嗤笑:“这才两年,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其实她一直都是吃软不吃硬的人,听段淮岸一而再再而三地数落自己,还摆出一副和她清算最近的账的斤斤计较的模样,她也没想给他留面子了。 “难道都是我的错吗?段淮岸,你就没有错吗?” “你总是强迫我。” “刺啦——” 一个急刹,轮胎与地面摩擦出好长一截距离。 惯性所致,怀念整个人往前倾,再被安全带拉扯回位。 胸腔被安全带勒的发疼。 比痛感更清晰的是段淮岸的声音。 段淮岸:“强、迫?” 怀念:“不是吗?” 段淮岸扯了扯嘴角,语气清淡:“我要是强迫你,我刚才当着你舍友的面就会和你接吻,告诉她们,你是我的女朋友;我要是强迫你,你现在身上不会有一件衣服;我要是强迫你——” 他屏息,没再接着说下去。 密闭的车厢里,能听见他缓慢而深重的呼吸声。 隐忍的,克制的。 怀念听得心惊肉跳,她太清楚段淮岸说的,字字属实。 她眼睫轻颤,“你没有吗?在家里,会拉我去你房间,你妈妈在外面敲门的时候,你在干什么?你在脱我的衣服,不管我怎么求你,你都不住手。” 段淮岸冷笑:“你不在我房间的时候,我妈敲门找我,我也懒得开。” 怀念:“那我说累的时候,也没见你照顾过我的感受。” 段淮岸:“接个吻,你说累。牵个手,你怕被人看见。抱你一下,你马上推开。我说什么了吗?” 怀念赌气:“因为你吻技很烂。” 段淮岸:“我吻技烂?第一次接吻的时候,你说的话,你又忘了是吗?我不介意帮你重新温习一下——你说,段淮岸,你是不是和很多女的接吻过?你好像很熟练的样子。” “……”怀念头皮发麻,“你闲的没事记这些没用的东西吗?” “你都说了是闲的没事。” “……” “而且,初吻,不是没用的东西。”段淮岸喉结滚动,他放在方向盘的手,伸了过来,拉住怀念的手,手指填满她的指缝。怀念没有用一点力气,拒绝或是迎合,她都没有表态,只是静坐着。 段淮岸叹了口气,似是要为这场莫名其妙的吵架和冷战画上一个句号。 “我是有错,但是我能忍受的就是,在外人面前和你保持距离。” “没有外人的时候,我为什么不能和你接吻?”段淮岸慢慢转过身,语气变得黏黏糊糊的,“宝宝,你不能对我有那么多的要求,我就是喜欢你,想和你亲近一点啊。” 如果段淮岸寒声指责怀念,怀念势必会将这场莫名其妙的冷战延续下去。 可他了解她,就像她了解他一样。 她就是吃软不吃硬的。 寂静的车厢里,浮着丝丝缕缕的暧昧。 怀念抿了抿唇,略显不自在地说:“你别这么叫我。” 段淮岸低笑:“我怎么叫你?” 怀念眼睫掀动,面前,段淮岸还是那个段淮岸,淡冷的眉目,脸上没太多表情。散发着冷然又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场,但是他一张嘴,就是与外表大相径庭的极具反差的温柔。 一口一个“宝宝”。 一时间,怀念不知要说些什么,于是选择保持沉默。 静了一会儿,段淮岸说:“我最近很忙,没一天睡超过五个小时的觉过,你还和我闹——” “我没有和你闹。”怀念撇了撇嘴,还挺理直气壮的,“我给你足够多的自由让你忙。” “行,”段淮岸改口,“不是闹,是冷着我。自己快活儿潇洒去,留我一个人独守空房。” 怀念双唇翕动,还没等她开口,她的脸被段淮岸捧起,他另一只手掐住她的后颈,拉近二人间的距离。 这段路没有路灯,四周乌漆嘛黑的。 周围也没几辆来往的车,安静极了。 段淮岸蹭了蹭她的鼻尖,温热的吐息似是某种催化剂。怀念下意识地张唇,段淮岸轻笑了声,然后毫不犹豫地咬住她的唇瓣。舌尖趁势撬开她的牙齿,勾缠舔.弄着她的舌头。 绵密的,湿热的吻,像是夏天燥热的风。 夏日的风意味着暴雨。 段淮岸的吻由来如此,充满掠夺性,狂扫着她口腔里的气息,吻久了会有种窒息感。 他接吻也从来不规矩,把她的衣服弄乱弄皱。 怀念被他按在怀里接吻,安全带紧密地按压着她的胸腔,束缚着她的呼吸。这还不够,段淮岸捧着她脸的手拨开她的衣角,瞬间裹住她起伏的心脏。 其实怀念才是最具备反差感的人。 高中的时候,班里的人总会讨论她。 因为长得漂亮,成绩性格都很好,所以她很招人喜欢。不仅招同性喜欢,更吸异性眼球。 男生们讨论她的内容很一致。 ——“特纯特乖一姑娘。” 过于清纯甜美的长相,使得异性对她无法产生任何的遐想。 然而接触过后才会知道。 只有段淮岸才会知道——怀念的身材是和长相完全不符的性感火辣。安全带系带压着的软肉极具分量感,段淮岸的手在男生里算大的了,堪堪包住三分之二。 薄针织衫覆盖住他的手,按压起伏的弧线暧昧,令人发麻的快意由他的指缝扩散蔓延至她身上。 四下无人的街头。 这种氛围之下,怀念紧张的脚趾蜷缩。 半生不熟 第19节 她登时很慌,手胡乱间一个动作,不小心碰到了什么。段淮岸低嘶了声。 怀念皱眉:“你这车,手动挡的啊?” 她刚刚是不是碰到了手动挡的换挡杆了?好硬好长。 段淮岸发出一声嗤笑,不咸不淡道:“我最近一个人睡,确实成手动挡了。” “……” 怀念听出了他的意有所指,她呼吸很轻,脸上还有浅浅的红晕,藏在晦暗处的眸有着不自知的风情。 “你别把车停在大马路上,快开车。” “哦。”段淮岸靠回椅背,系好安全带,发车前,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话里带了几分玩味,“车里还挺刺激的,要不我哪天开车去个没人的地方?” “……” “换辆大点儿的车,宝宝你看可以吗?” 怀念合理怀疑段淮岸已经在脑海里搜索适合在车里的姿势了。 她按下车窗,凉风猛然涌进来,将车厢内暧昧涌动的气息都吹走大半。怀念陷入意乱情迷的眼也恢复了清明。 她面无表情:“不可以。” 段淮岸:“可以。” 怀念:“我不喜欢。” 段淮岸:“你会喜欢的。” 怀念找借口:“车里好小。” 段淮岸:“我说了,换辆大点的车。其实这辆车也行,不一定非得去后排,我们可以在驾驶座上做。” “……” 反正就是无论如何都要在车里大干一场的意思。 偏偏还要走个过场,表现得很有礼貌的样子,问她的意见。 - 回去的路上,段淮岸开车,怀念低头玩手机。 车厢内没有开音乐,因此,怀念打字的滴滴答答声尤为明显。 段淮岸余光瞥了她一眼,手机屏幕显示着聊天界面,怀念莹白的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聊天框里的文字逐字递增。 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怀念疑惑:“你看着我干什么?” 前方路口的信号灯闪烁着倒计时的数字。 “9.” “8.” “7.” “……” 时间按秒流逝。 段淮岸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敲打方向盘的频率和闪烁的红色数字一致。 他面上看不出任何波澜,口吻极淡也漫不经心:“回别人微信倒是挺快的,恨不得打一篇小作文。” 怀念愣了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心里还憋着一股气。 关于前段时间,怀念没有回他微信这件事。 沉默几秒,怀念垂头,接着回消息。 她好脾气地说:“你老是大半夜给我发一句‘我到家了’、‘我睡了’,我那个时候都睡觉了怎么回你消息?而且你要我回你什么?你发点能让我回复的消息我肯定会回,哪怕你给我发个问号,我都能回你。” 绿灯亮。 段淮岸踩油门,“我发个问号,你打算回我什么?” 怀念:“回你一个问号。” 段淮岸:“……” 空气滞住一瞬。 怀念温声道:“我回的是我们班同学的消息,她实验出了点问题,问我原因,我把我能知道的原因都打出来告诉她了。” “哦。”段淮岸没再接话,好半晌才松了松唇角,意味不明地哂笑了声,“我又没问你在和谁发消息,放心,我还不至于管那么多,你喜欢和谁聊天是你的自由,没必要和我交代。” “……” 怀念眼睫轻颤。 段淮岸字里行间都透露着“我压根不在意你和谁发消息”、“我也压根不介意你没回我消息”、“我本人挺大方宽容的”,“而你怀念——”,“你有点黏人了和谁回消息都要和我报备”等讯息。 就差直说:“嗯?别吧,你别太爱我了,怀念。” 第13章 13 13. 怀念想解释,分明是你自己想知道。 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 但她深谙和段淮岸的相处之道,她想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听什么。 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还是闭上嘴比较好。 不知不觉间,车驶到小区附近。 小区靠近马路的建筑物,一楼都用作商铺。商铺与马路中间隔着绿化带,段淮岸将车停在马路边,打着双闪。 怀念不明所以:“你要买东西吗?” 段淮岸:“不是没吃晚饭?” 刚刚二人出来的匆忙,菜还没上齐就走了。 主要是怀念也没想过段淮岸会追出来,并且毫无征兆地把她带走。 怀念冷笑了声:“我没吃晚饭,怪谁?” 段淮岸弯着唇:“怪我。” 他说:“这附近也没有别的店了,我去便利店给你买点吃的?” 今天好一通折腾下来,怀念没什么胃口,她瞄了眼时间,晚上七点,她甚至有点儿犯困。 她半个身子倾靠着车门,眼皮耷拉着:“我没什么想吃的,我就想早点回去洗澡睡觉。” “那我给你买杯酸奶,你晚上要是饿了,也能吃点儿东西。” 段淮岸下车前,还挤过来捧着她的脸亲了一下,意有所指地提醒她:“今晚睡的会有点儿晚。” “……” 被他拉上车的时候,怀念就猜到今晚会发生什么,所以听到段淮岸的话,她并没有太多的情绪。 段淮岸去便利店买东西了。 怀念毫无形象地躺在副驾驶座椅里,安全带勒的她胸疼,她忍不住扯了扯安全带。动作间,她注意到中控台里放了只黑色的手机。怀念动作一停,下意识地转头,隔着车窗去找段淮岸的身影。 她想出声叫段淮岸,可是段淮岸已经在便利店里面了。 视线里,他背对着怀念,站在酸奶柜前,一只手拿着购物筐,另一只手打劫似的把酸奶柜里的酸奶,每个口味拿了一瓶扔进购物筐里。 怀念看不下去,停了几秒,还是打开车门下车了。 身边忽然多了个人,段淮岸瞬间皱眉。 “你手机落车里了。”听到怀念的声音,他勾了抹笑。 她过来之前,购物筐已经被塞满。 段淮岸往里放东西,怀念往外拿东西。 怀念叮嘱他:“少买点,酸奶拿太多了,它保质期很短的,你拿两瓶就行,多的我也喝不完,浪费。” 段淮岸依她说的,只留了两杯酸奶,然后挑了些她常吃的零食放进购物筐里。 付款结账的时候,怀念想起自己之前在网上刷到的一款零食,她复又折身去货柜找。翻来找去,最后在货柜最上方那层找到,她眼前一亮,手刚碰到零食包装袋的时候,也有一只手抓起了这包零食。 两只手不经意地相碰。 那只手,相当漂亮吸睛,很有骨感,瘦削修长。 怀念一愣,忙收回手。 那人也随之抽离开来。 来人是个男生,比她高半个头,清隽斯文。穿着很简单干净的白t,他笑起来有种似曾相识的清润感,好像在哪儿见过。 “抱歉。”他说。 怀念:“没事,你喜欢的话,你拿吧。” 他说:“没关系,我只是过来找点东西吃的。” 说完,他随手挑起货柜里其余零食,拿了两包,走去收银台。 与此同时,怀念偏过的视线,撞上一脸寡冷的段淮岸。 段淮岸的声音没有什么温度:“过来。” 怀念拿起零食,走向段淮岸。 路过那个男生的时候,她朝他笑了下,是个尤为友善的、充满礼节性的微笑。 男生冲她弯了弯唇。 然后就看见她和排自己前面的男生走到一起。 半生不熟 第20节 女声很轻,是和他对话时截然不同的软,“还要这包薯片。” 面前的男生周身泛冷,很少见的,能将冲锋衣穿出精致感。脸上没什么表情,毫无生气的,看上去是很难伺候、脾气很差的大少爷。 “付钱啦——”女生扯了扯他的衣角,“段淮岸。” 段淮岸动作轻慢,把手机塞进她手里:“密码是你生日。” “哪个密码?” “所有密码。” “……”她垂着眼,眼皮褶皱微微下拉,卷翘的睫毛像是蝴蝶的翅膀。 段淮岸接过收银员递来的购物袋,将扫描过后的商品,逐一放进袋子里。 最后扔进袋子里的,是避孕套。 窸窸窣窣,十几盒,款式、型号各有不同。 面前的女生调出手机里的付款码,举起手机的动作一滞,颊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她眼神飘忽,刻意不去看购物袋最上方形形色色的包装盒。 “嘀——”声响后。 面前的男女,走出便利店。 男生两只手都提着购物袋,却还是走到副驾驶外,给女生开门。 昏暗的光线,年轻的男女,浸在溶溶冬夜里,画面有着难言的温馨、暧昧。 - 几乎是一上车,怀念就忍不住指责段淮岸:“你一次性买这么多干什么?” 段淮岸说:“打折。” 怀念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你家要破产了吗?” 要知道这位大少爷在家一日三餐的食材,都是国外空运过来的。 “有备无患。”段淮岸言简意赅。 “……” 怀念属实不想理他,翻出酸奶,插上吸管,低头喝酸奶。 到家的时候,酸奶还没喝完。她悠闲地拿着一杯酸奶进电梯,段淮岸则双手提着满满两大兜购物袋跟在她身侧。 一进门,怀念弯腰换鞋的动作被截停。 耳边传来几阵沉闷声响。 关门声,东西落地声。 属于段淮岸的气息倾覆过来,怀念偏头想躲,却被他整个人腾空抱起。她为寻求依靠,双手牢牢地圈住他的颈。 并不生疏的姿势,然而漫长的鼻息交融后,段淮岸将怀念搁置于玄关柜上。 他拿起了她还没喝完的酸奶。 “刺啦——”一声,撕开塑封膜。 放置在冷藏柜里的酸奶,冰冰凉凉。黏稠的酸奶代替了怀念的针织衫。 突如其来的凉意激起她不受控地颤栗,下一刻,段淮岸双唇打圈拨弄似的啄吻,给予她热度。 怀念迷迷糊糊地被他亲吻着,眼神虚软。 她抱着段淮岸的头,竟还有闲心思问他:“小美关机了吧?” 闻言,段淮岸停顿了下,而后,他搂着她的臂肌鼓起,晦暗处,青筋迸发,极具色情感。 他眼皮下的瞳仁漆黑,所有忍耐的,克制的,压抑的情绪,此刻抽丝剥茧般迸发。 他轻笑,沙哑的声音弥散在呼吸间:“宝宝,在我面前专心点好吗?” “我真的。” “真的很讨厌你把心思放在别人身上。” 落声的下一秒,怀念的呼吸连同灵魂都紧绷,涔涔汗液席卷全身,她一时间分不清自己眼里的究竟是眼泪还是汗水。 只觉得自己像是一张被水浸透了的纸,满身褶皱,满身斑驳,满身潮湿。 房间内一直没开灯。 只有盈盈的月光由窗外洒落。 周遭回归静谧后,段淮岸将怀念抱去浴室。 路过玄关处的挂钟时,怀念懒倦地掀了掀眼皮。 已经夜里十一点半了。 她作息规律,几乎和学校的作息表重叠。每天七点醒,十一点睡。对她而言,十一点半,已经是熬夜晚睡了。更何况现下她体力透支严重,眼皮很沉,渐渐地,阖上了眼。 毫不在意并毫无芥蒂地将后续的清理工作。 交给段淮岸。 隔天是周六,怀念和段淮岸还得去上选修课。 他俩一块儿出门,在学校门口分开。 虽然每周都一块儿上选修课,但是他们只遇见过那一次。 或许是想给学生们一个下马威,第一节 课的时候,选修课老师信誓旦旦说每堂课都要点名,其实也就第一堂课的时候点名了,后来几堂课连名单都没带。 舍友们给怀念占的座在阶梯教室最左边的中间位置,她进门的时候看到段淮岸坐在最右边最后排。 怀念直打哈欠,舍友们奇怪:“你昨晚没休息好吗?家教的学生很折腾人吗?” 怀念敷衍着点头:“叛逆期,可能还有狂躁症,很折腾人。” 舍友们不无赞同道:“确实,叛逆期的孩子管不住。” 离上课还有几分钟,舍友们闲聊着。 景悦忽然碰了碰怀念的胳膊,她压低了声音,似乎怕被别人听到,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说:“昨天你走的早,没听到一个惊天大八卦。” 怀念:“什么八卦?” 景悦:“段淮岸他有女朋友。” “……”怀念眼皮一跳,“段淮岸?” “嗯。” “谁告诉你的?”说到这里,怀念似是能猜到答案,“迟径庭吗?” “对,昨晚吃饭的时候,迟径庭说的。” 怀念弯弯唇角,脸上没多少笑意,神色堪称温和:“迟径庭怎么和你们说的?” “就……昨晚你走后没多久,段淮岸也走了。我们就问迟径庭,段淮岸怎么也走了?是不是有事之类的嘛。然后迟径庭就说,”景悦冥思苦想,将昨晚迟径庭说的话,完整地复述了出来,“——他就说,段淮岸还真他丫的背着好哥们找了个女朋友,他女朋友这会儿正和他闹脾气,他得去哄女朋友。” “……” 一边的许芙忽然凑过来,补充:“而且我们问迟径庭,段淮岸和他女朋友谈了多久。毕竟咱们学校的学生都以为他单身。结果你知道迟径庭说什么了吗?” 怀念有些麻木:“他说什么?” 许芙:“段淮岸和他女朋友谈了两年多了,可是他女朋友一直不愿意公开。” 怀念抿了抿唇,没说话。 紧接着,就听见她们室友讨论此事后的总结——“我们仨昨晚回去宿舍夜谈了一晚上,最后一致认为,段淮岸极有可能谈了个有夫之妇。” “要不然他女朋友凭什么不愿意公开?肯定是因为他俩的关系是不道德的、不可见光的。” “不过说实话,我还挺想知道他女朋友长什么样,居然能让段淮岸心甘情愿当小三。” “迟径庭说了呀,放在古代,段淮岸他女朋友,就是个祸国殃民的狐狸精。” “……” 狐狸精本人怀念无语至极。 第14章 14 14. 怀念一直知道自己舍友们有很强的脑补能力。 还别说。 分析得有理有据。 怀念要不是当事人,都信以为真了。 ——段淮岸经受不住美色的诱惑,与一名风情万种的有夫之妇勾搭在一起。而那位有夫之妇手段高明,妖言妖语,哄骗段淮岸心甘情愿地当男小三。 这位有夫之妇堪称狐狸精转世,害人不浅。 怀念忍不住,掏出手机打算给迟径庭发消息,痛斥他满嘴胡话的恶劣行为。 手机屏幕没有第一时间亮起,黑色的屏幕,映着怀念的脸。 怀念左看右看。 她到底哪儿长得像狐狸精了? 上课铃骤然响起,周遭嘈杂喧嚣的交头接耳声少了许多。 但身边的舍友们还在热烈讨论着—— “但是我想起来,迟径庭说段淮岸的女朋友是咱们学校的。” “咱们学校的妖艳美人……” “该不会是艺术学院的林疏月吧?” “林疏月不是经常换男朋友吗?” 半生不熟 第21节 “我靠姐妹,你发现了盲点!”景悦恍然大悟,“林疏月长相就是张扬妖艳的那款,而且她经常换男朋友,几乎没有空窗期,不就是有夫之妇吗?这不恰恰符合段淮岸当小三的前提?” 眼看着大家越说越来劲儿,怀念决定挽回一下局面,还没等她张口,手里的手机震动了下。 她低头看了眼,心情很是复杂,居然是林疏月给她发来消息。 莫名将林疏月扯进这段关系里,怀念难免愧疚。 她点开消息。 林疏月:【你前阵子不是说你有个朋友想要认识我吗?】 林疏月:【我记得他长得还挺帅。】 怀念眨了下眼:【嗯。】 她翻出聊天记录里,迟径庭转发给她,她又再度转发给林疏月的自拍照。引用说明:【就是他。】 林疏月:【实在不好意思,见不了了。】 怀念疑惑:【怎么了吗?】 林疏月:【我昨天刚谈了个男朋友,我总不能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对吧?】 看见林疏月发来的这句话,怀念莫名松了口气。 过了十几秒。 林疏月又发来一条消息:【不过他要是愿意等我分手,也行。】 林疏月:【毕竟我看他还挺帅的。】 怀念像是想到了什么,试探性地问:【你帅的都喜欢吗?】 林疏月:【也分人。】 林疏月:【像校学生会会长那样的我就不喜欢。】 林疏月:【长得确实帅,但就是……怎么说呢?你不觉得段淮岸长了张性冷淡的脸吗?】 林疏月:【我严重怀疑他不行。】 怀念的大脑似生锈般,迟钝运转。妄图给林疏月话语里的“不行”找出口,譬如说是成绩不行,譬如说是性格不行,可偏偏她前一句话非得是“性冷淡”。 “……” 怀念答非所问地回:【他长得确实挺帅的。】 林疏月:【也就骗骗你这种纯情少女。】 怀念想起迟径庭的话,默不作声地打字:【我是狐狸精来着。】 林疏月:【?】 林疏月:【大早上起来喝酒了?耍什么酒疯?】 怀念:【我觉得我有当狐狸精的潜质。】 林疏月:【我看你是真的疯了。】 怀念唇角弯出笑来。 - 一节课就在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中结束。 课间休息十分钟,怀念视线越过幢幢人影,落在教室另一侧。 段淮岸像是一直在看她,或许只是凑巧,她看过去的时候,正好撞进他眼里。 “……”怀念面不改色地挪回视线。 下一刻。 段淮岸发了条消息给她。 【怎么偷看我?】 怀念在心里嘀咕了他一句“不要脸”,在对话框输入:【你没看我,怎么会知道】我在看你。 字还没打完。 又收到他的消息。 段淮岸:【我当然一直在看你。】 段淮岸:【宝宝。】 段淮岸:【回头看一下我。】 怀念抿了抿唇,沉默了半瞬,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 段淮岸保持着撇头看她的姿势,纹丝不动。 这个角度只能看到怀念的侧脸,细嫩白皙的脖颈弯着,段淮岸想到了昨晚,他亲她脖子的时候,被她轻声叮咛:“你别亲的太用力,要是有草莓印,下次就不给你亲了。” 她尾音含糊不清,勾的人心里发痒。 段淮岸喉结起伏滑动,纠结了一万回,还是在第一万零一回的时候留有余地,没亲的太狠。 他极低地喘了声,拉扯下自己的衣领,“那宝宝,你舔舔我。” 怀念那个时候已经很迷糊了,又困又累,段淮岸说什么她都乖乖照做。 两年多了,怀念的吻技还是一如既往的糟糕。 但是喉结被她舌尖舔过时,段淮岸的呼吸停了一瞬。 吻技是不行,但是处处踩在他高.潮的点上。 段淮岸垂下眸来,没什么情绪的脸,唯有眼里翻涌着不可见光的沉郁情欲。 之后的一节课,段淮岸的目光始终定格在怀念身上。 至于怀念。 她没看他一眼。 被他拆穿了之后,就没再敢看他。 下课前两分钟。 怀念终于舍得给段淮岸发消息了。 怀念:【我待会要去图书馆。】 怀念:【借书。】 怀念:【借了书再去找你。】 段淮岸眉骨微抬:【我正好也要去图书馆。】 怀念:【?】 怀念:【真的假的?】 他说:【图书馆见。】 怀念看他发来的消息就猜到了他的心思,他这辈子估计就没去过图书馆。 以前还没和他有交集的时候,怀念就听说过——段淮岸小学时就已经找南大的博士导师学习超导磁悬浮、量子纠缠、远距离无线电传输、人工智能等学科了。听起来很夸张,但段淮岸说,这在他们圈子里是很稀松平常的东西。 下课铃很快响起。 怀念收起手机,舍友们早起犯困,要回宿舍补觉,她一个人去图书馆。 从一个教室走的,目的地又一致,很难不在路上遇到段淮岸。 他腿长步子快,却始终和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二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手里都是一样地拿着只手机。 段淮岸:【几楼?】 怀念无奈:【你这都要跟过来吗?】 段淮岸:【嗯。】 怀念:【三楼。】 段淮岸:【好。】 图书馆三楼一整层楼都是借阅室,没有自习桌椅,因此没什么人。 落地窗透着晚秋微凉轻薄的阳光,室内满是书香。 怀念已经查到了要借的书的序列号,根据书柜上的序列号指引,没一会儿,就找到了她要借的书。 然而好巧不巧,书放在最上面一层。 她垫了垫脚,还是够不着。 于是探头探脑地四下张望,书柜分两排放置,中间空出一条长走道。长的几乎看不到尽头的走道里,空无一人。 怀念掏出手机,给段淮岸发消息:【你人呢?】 段淮岸:【?】 怀念:【那本书放的很高,我够不到。】 段淮岸:【等着。】 他也没问怀念具体在哪一个书柜前,不到十秒钟,就出现在了怀念面前。 但他没动作。 懒散地靠着书柜,神色很淡,居高临下的姿态。 “求人之前,说句好听的。” 他半张脸都陷在淡金色的阳光里,眼角眉梢却未被染上柔和。微微耷拉的眼睑睨着她,语调轻慢,带股得理不饶人的傲慢。 “……” 怀念斜他一眼,好脾气地和他商量,“对你而言就是举手之劳的小事。” “我懒得举手。” 半生不熟 第22节 冷冰冰又非常欠揍的模样。 怀念眨了眨眼,之后,语气平静地说:“你不帮忙,我就找别人。” 段淮岸早绕着这间自助借阅室走了一圈,别说人了,虫都没有一只。他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悠闲道:“随意。” 怀念绕过他,往外走了没几步。 非常凑巧,迎面走来一位学生,穿着借阅室的工作马甲,估摸着是学校勤工俭学的学生。 怀念和他打招呼,低声:“同学你好,有本书放的比较上面,我拿不到,能麻烦你帮我取一下吗?” “可以的。” 那人跟着怀念走了过去,见到书柜前站了个比他还高半个头的段淮岸,愣了愣。 他踮脚取书,随口问道:“你没让这个同学帮你忙吗?他比我还高。” 怀念接过他手里的书,嘴角露出极大极甜美的微笑,梨涡荡漾。 “这个同学说他手骨折了。” “举不起来呢。” …… 好不容易让段淮岸吃一次瘪,怀念心情好的不得了。 待那位勤工俭学的学生走了之后,段淮岸嘴角轻扯,不急不缓道:“宝宝,你难道不应该说,——‘我和你不认识、不好意思找陌生人帮忙’吗?” “我和那个同学也不认识,我也好意思找他帮忙。”怀念抱着书,经过他的步伐,没有一丝停顿,她声音很轻,飘飘渺渺地,“哦对了,我想起来我还有本书落在宿舍了,我得回宿舍一趟。” 段淮岸皱眉,想伸手拉住她,又想起前阵子在学校和她有肢体接触后,漫长的冷战阶段。 他停下手:“就不能求我?” 怀念回头:“不要。” 段淮岸问:“为什么?” 怀念眨了眨眼,有些无奈,但无奈只持续了一秒,她眼神透着直白:“你是想要我求你,还是想让我哄你?” 沉默三秒。 段淮岸漠然的脸,漫着笑。 “都行,你看着来,我都可以。” “……”怀念看了他一眼,“你好不要脸。” “你才知道。”段淮岸轻哂,“我还可以更不要脸一点。” 大概能猜到他所谓的不要脸指的是什么,怀念掠过他,走出借阅室。 她没有回头,但是能感受得到落在自己背上的目光。 出了图书馆,她回宿舍,段淮岸一路跟她到女生宿舍楼下。 从教学楼到图书馆,再从图书馆到宿舍,一来二去地,现在已近午饭时间点。女生宿舍楼下人来人往,段淮岸大摇大摆地杵在那儿,想让人不注意都难。更别提他本身就是个惹眼的人,顶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什么都不需要说,轻而易举便成为人群的焦点。 怀念给他发了几条消息,让这位少爷低调些。 少爷回她:【宝宝你哄我一下。】 怀念翻了个白眼:【不要。】 少爷站在马路对面,神色冷淡,低敛着眉眼,打字:【那我只能站在这里了。】 【太阳好晒。】 【你真的不能心疼我一下吗?】 “……” 其实怀念每次听段淮岸说这些话,都挺无语的。 就。 他怎么可以一边缠缠绵绵地喊“宝宝”。 一边又摆出一副冷冰冰生人勿进的模样的? 挺牛的。 怀念没有搭理他,转身上楼。 宿舍是在二楼,担心影响到补觉的舍友,怀念动作很轻。好在到了宿舍后她发现,宿舍里只有景悦,其余二人都外出了。 景悦站在阳台处,若有所思道:“你说段淮岸为什么会出现在女生宿舍外面?” 怀念收拾东西的动作一顿,暗叹了口气,装漫不经心的语气道:“可能是路过吧。” 景悦:“他明显是在等人。” 怀念没吭声。 景悦又说:“段淮岸身边多了个人哎。” 闻言,怀念偏头看向景悦。 景悦说:“是个男的。” 安静了几秒。 好奇心使然,怀念提步走向景悦,顺着景悦的视线往外看。 不远处,段淮岸身边果真站了个男生。 男生很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一旁的景悦提醒怀念:“那不是孜孜不倦追了你两年的,商学院院草吗?” “……” “他和段淮岸认识啊。” “……” “看样子还挺熟的。” “……” “你说他俩在聊什么?” “……我怎么知道。”怀念脑子有点乱。 似乎她们的注视过于直白火热,段淮岸忽地侧头。 视线轻扫过来。 距离太远,怀念不敢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在看自己,然后她看见他掏出手机。 几秒后。 怀念的手机叮咚作响。 进来一条消息。 看到是段淮岸发来的消息,她心底有不好的预感。 她下意识点开。 段淮岸:【问你个问题。】 还不待她反问他什么问题,段淮岸步步紧逼,问她, ——【你是在看我,还是在看你这位追求者?】 第15章 15 15. 简单的十五个字, 充满了火药味。 尤其是“追求者”这三个字,怀念能想象到,段淮岸打这三个字的时候, 手指头用力的恨不得把手机屏幕给戳破。 怀念没回他消息。 她抱着书, 拍拍景悦的肩:“我走啦。” 景悦挽留她:“不再看会儿吗?校草和系草站在一起, 好赏心悦目的画面” 怀念的回复尤为高贵冷艳:“男人有什么好看的?” “……”景悦翻了个白眼, “就凭你对男人这种态度,怀念,等你到八十岁都脱不了单。” 怀念扯了抹笑, 而后离开了宿舍。 宿舍出来是条宽敞的马路。 段淮岸和商景泽站在马路对面。 商景泽就是追了怀念两年多的,商学院的院草。 追怀念的男生挺多的, 商景泽算是其中最出名且最有毅力的。 只是两年过去,别说成为怀念的男朋友, 商景泽甚至不是怀念的微信好友。 他正和段淮岸聊到兴起部分, 余光乍然捕捉到怀念的身影,立马扬着笑脸, 挥手,与怀念打招呼:“怀念——!” “我看到我朋友了,我们下次再聊。”商景泽立马撇下段淮岸, 跑到怀念面前。 怀念有些招架不住他的热情。 更招架不住的,是商景泽身后五六米地方,站着的段淮岸。 他脸上照例没什么表情,眼梢下拉,眼神极冷极沉。 “好巧,在这里遇见你。”商景泽跟感受不到周围的低气压似的, 笑得极灿烂,非常自来熟地和怀念说话, “你是去食堂吃饭吗?正好我也要去食堂,一起?” “没,我要出去。”怀念拒绝得很果断,“我就不打扰你吃饭了,再见。” “哎——” 半生不熟 第23节 商景泽跟狗皮膏药似的黏上来。 “你出去吃饭吗?” “不是,我出去有事。” “什么事?” “我要去上家教课。”这个借口怀念百试不爽。 商景泽是知道她要上家教课的,他点点头,怀念以为他就此放弃的时候,商景泽说:“你是在御景花园上课的对吧?正好我二哥住在那边,我有事找他,顺便送你过去。” “……”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说的都是真的,商景泽忽然抬高声量,冲怀念身后喊:“段淮岸,我记得你家也住在御景花园,我二哥也住那儿,你要回家吗?我们一块儿走。” “哦对,我开了车,你们可以坐我的车过去。” “……” 这人缺心眼吧? 怀念瞥了眼段淮岸。 他朝他们走了过来,视怀念为空气般掠过。 走到商景泽面前,神色很淡,慢条斯理的口吻,说:“行,那我们,坐你车。” “行啊。”商景泽没有一点眼力见,干脆利落地应着。 这种状况,怀念只能装傻充楞地跟他们一块儿。 一行三人并排走着,说不清有多吸人眼球。 不谈段淮岸,光是怀念和商景泽出现在一起,就是桩大新闻。毕竟是商学院的院草,根正苗红。和段淮岸那种经商世家完全不同,商景泽父母从政。 商景泽也算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了,学校论坛还有个帖子专门用来讨论他的,标题八卦味十足。 ——今天商景泽追到怀念了吗? 怀念估摸着,今天论坛这篇帖子应该会有99+的讨论了。 到校门口,商景泽抢先几步,走到副驾驶位旁,绅士地替怀念打开车门。 怀念迟疑的时间里,余光闪过一人,直直地走向副驾驶,坐了进去。 段淮岸的嗓音有种不通人情世故的冷,像是把商景泽当自家司机般,使唤着:“麻烦关门。” 怀念莫名被戳中笑点,偏头无声地笑着。 她没忍心看商景泽的表情,自动自发地打开后座车门,坐进后座。 沉默无言。 过半晌。 商景泽慢吞吞地上了车。 商景泽转动着方向盘,颇有闲心地和段淮岸说话:“我听我二哥说,你打算开公司?” 段淮岸低头鼓弄着手里的手机,闻言,鼻腔里懒懒地溢出声“嗯”。 怀念坐在段淮岸后面的位置,她没参与他们的对话,而是低头看手机。 手机里。 段淮岸正给怀念发消息。 怀念挺佩服他的,一心二用。 商景泽:“你自己开吗,还是和别人合伙?” 段淮岸:“自己。” 手机里,段淮岸给怀念发:【刚刚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 段淮岸:【你在看谁?】 怀念暗自叹气,顺他心意地发:【看你。】 车厢里,商景泽出声:“牛逼啊自己单干,那你找好员工了吗?不会就学校实验室那些人吧?” 段淮岸淡淡地嗯了声。 段淮岸:【你没觉得他话很多吗?】 怀念:【他不是你朋友吗?】 隔着一张座椅,怀念听见他似有若无的一声轻嗤。 段淮岸:【算不上。】 商景泽:“团队是不是太不成熟了点儿呢?毕竟你们还是些学生,生意场上的东西,很复杂。我觉得,你们业务部门是不是应该招些有经验的工作人员?” 段淮岸敷衍得很明显:“再说。” 段淮岸:【宝宝,你这追求者不行啊。】 怀念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啊?】 段淮岸:【说教味很重,你拒绝他吧。】 怀念:【……】 兴许是察觉到了段淮岸的冷淡,商景泽话题陡然一转,和怀念聊起天来。 商景泽:“怀念,你家教的孩子今年多大了啊?” 怀念:“初三。” 商景泽:“明年就中考了哎,你教她什么科目?” 怀念:“语数外都教。” 话音落下,怀念又听见段淮岸笑了声,这笑里不含任何嘲讽意味,更多的是促狭的。 怀念:【你别笑。】 段淮岸:【你教我什么了?】 段淮岸:【怀念老师。】 怀念神色不自然,羞窘的红了脸。 庆幸小区离学校很近,眨眼间,商景泽的车驶入小区地下车库。 商景泽问怀念:“你去几栋啊?” 怀念大脑飞速运转,思考自己要如何回答。 耳边响起段淮岸的声音:“我住7栋,就这儿下了。” 怀念一愣。 他的房子是8栋。 7栋和8栋的入户口面对面,段淮岸下车的时候,怀念解开安全带:“我要去8栋,也在这里下了。”顿了顿,她不忘道谢,“今天谢谢你送我过来。” “小事儿。”商景泽顺势掏出手机,真挚地盯着怀念,“所以,我们真的不能加个微信吗?” “……” 话音落下。 “砰——”的一声。 段淮岸把车门关上。 空寂的地下停车场,车门被蛮力关上的声音很响,回声震荡。 商景泽似乎见惯了段淮岸的行事作风,并未在意,他费劲地从主驾驶座弓过身,拿手机的手举至怀念面前。 还坐在他的车上,虽然他是“顺路”载她一程,但是如果拒绝,怀念良心上过意不去。 人家好心帮忙,只是想加个微信好友,也不算多难实现的要求。 无非是加个微信好友,加上好友,也不会聊天。 就这么让他无声无息地在好友列表待着吧。 - 因加好友,怀念稍稍磨蹭了会儿。 又目送商景泽的车离开这爿停车区,驶往他要去的那栋楼的停车区后,怀念才转身离开。转身的时候,吓了一跳。 段淮岸一声不吭地站在电梯口,目光幽幽。 怀念率先开口:“要不是你答应坐他车回家,我怎么可能会加他微信?” 段淮岸:“哦,我的错。” 怀念:“本来就是。” 段淮岸唇角轻扯:“你不能拒绝?” 怀念:“他刚送我回家,我怎么好意思拒绝他?你没听过农夫与蛇的故事吗?” 电梯门打开,二人走了进去。 再回到家。 前所未有的安静。 段淮岸没吱声,怀念也没说话。 他们各做各地,仿佛对方不存在。 没过一会儿,门铃响了,是外卖。 段淮岸取了外卖,把怀念那份放在她面前。 怀念沉默着,段淮岸没走。 她抬眼,段淮岸板着张脸:“没有‘谢谢’吗?” “……” 半生不熟 第24节 “蛇。”段淮岸双唇翕动,面无表情地吐出这么一个字来。 “……” 怀念是真没想到,段淮岸如此擅长举一反三、学以致用。 怀念原本也没什么脾气,目睹段淮岸一番举动后,忍不住笑了。 “笑什么?”段淮岸蹙眉,“加了追求者的微信,就这么开心?” 怀念盯着他看了会儿,轻飘飘地说:“是啊,挺开心的。” 段淮岸拆外卖盒的动作一顿,紧接着,他把外卖盒推开。起身走到怀念面前,手往下探,想去她衣兜里掏手机,“手机给我。” 怀念侧身躲着,段淮岸嫌她动来动去,索性把她整个人从椅子上抱起来。 “段淮岸你干嘛?” “别吵啊宝宝,”段淮岸坐在沙发上,把怀念按在自己双膝上,他眼睑微微耷拉着,眼缝里流出微末的戾气,“我看看你手机。” 怀念制止不了他,只能提醒他:“你别删他。” 段淮岸声音没什么温度:“知道。” 他能面容解锁怀念的手机,三两下找到微信的图标,点了进去。 段淮岸扫了眼置顶联系人,还是他。 再往下便是商景泽了,他发了条新消息过来。 商景泽:【你家教课几点结束?】 商景泽:【我可以带你回学校。】 段淮岸:“你打算怎么回?” 怀念说:“不回。” 段淮岸:“真不回?” 怀念:“真不回,我烦他。” 听到这话,段淮岸勾唇笑了笑,“第一次听见你说一个人烦。” 怀念默声瞅他,此时无声胜有声。 就差直说,“我最烦的人是你。” 沉默。 段淮岸再度抱起怀念,把她带回餐桌边:“算了,吃午饭吧。” - 吃过午饭,段淮岸接了个电话便出门了。 怀念一个人待在家里,安静地看书,手机始终保持静音状态。她看书的时候很专注,两门专业课的书看完,不知不觉间,外面天已经黑了。 她下意识地喊了声“段淮岸”。 “……” 无人回应。 怀念拿出手机,再一看,十分钟前,段淮岸给她发了消息。 【今晚我很晚回家,你早点睡。】 怀念回了个“哦”,伸了个懒腰,转身去厨房给自己煮了碗馄饨。 馄饨是冰箱冷冻室里的,她妈妈包的。 包馄饨的原因很简单,有回大半夜怀念饿了,想吃馄饨。她吃着外卖送来的馄饨,随口说了一句:“还是我妈妈包的馄饨好吃。” 隔天,段淮岸就让她妈妈包了馄饨送过来。 怀念吃着馄饨,心情很复杂。 她妈妈还是段淮岸家的保姆。 而她居然和段淮岸同进同出。 以前分明不是这样的。 以前她也很规矩,和段淮岸之间泾渭分明。 即便那天成人礼在教室里二人有过莫名其妙的对话,怀念也没有多余的想法。因为她脑海里全是他最后的那句。 ——“你要求还挺多。” 说话的语调毫无起伏,配上他寡冷的脸,自带嘲讽意味。 反正怀念有被嘲讽到。 那之后,怀念都不太敢正眼瞧段淮岸,生怕不一小心和他对视,然后看到他用眼神疯狂嘲讽自己——“你找男朋友的要求太多了”、“自己条件不怎么样但是还挺挑”。 后来。 再有交集是什么时候? 是谢师宴那晚的初夜吗? 不是。 那是之后的事了。 谢师宴再往前,高考结束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段淮岸吻了她。 …… 高考结束那天,怀念回教室收拾东西。 听到教室后排,迟径庭的声音:“今天去你家吧?哥,我叫你爹行吧,我今儿个准备和她告白。去别的地方她一定会发现的,我左思右想,你家是最好的告白地点。” 怀念下意识回头,然后就看见了迟径庭刚认的爹——段淮岸。 段淮岸像是刚进教室,就被迟径庭拦住。 他神态里透着不耐烦:“你有病?” “咱们哥们一场,你不能行行好?成全哥们一桩美事。”迟径庭描述着告白画面,“我已经想好了,玫瑰花,蛋糕,烟花,到时候告白成功,窗外噼里啪啦地放着烟花,我俩在烟花下亲的缠缠绵绵。” 段淮岸敷衍:“恭喜。” 迟径庭:“就这么说好了,去你家。” 段淮岸:“回你自己家。” 迟径庭:“我爸妈在家,我当着他俩的面告白,我爸会打死我的。” 段淮岸:“你爹我也想打死你。” 见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段淮岸,迟径庭抓耳挠腮,他视线往外扫,捕捉到怀念的身影。灵机一动,跑到怀念面前:“小保姆,你晚上有活动吗?” 学校每年的分班是在高二,高二开学,怀念意外和段淮岸、迟径庭分到了一个班。 也因此,迟径庭知道了怀念就是和段淮岸住在一起的,保姆的女儿。 没有陌生人的时候,迟径庭会打趣般地喊她一声“小保姆”。可能是他长得太帅了,帅哥说什么都是对的。也可能是他毫无正行的不着调模样,让人察觉不到一点恶意,所以怀念并没有纠正他这么叫自己。 “没有。”怀念老实地摇摇头。 “那你晚上帮我布置一下告白现场。” “……”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求婚。 迟径庭:“我家司机到了,小保姆,你东西收拾好没?我送你回家。” 怀念想拒绝:“不用……” 可是迟径庭已经一把抓起她手里的书包,将她桌上的东西一股脑儿地塞进书包里。然后自作主张地带着怀念的书包出了教室:“你俩动作麻利点儿跟上行吗?告白不等人。” “……” “……” 怀念往段淮岸那里瞥了眼。 段淮岸眼皮耷着,没看怀念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怀念无奈跟了过去。 到家后,迟径庭碎碎念着要怎么怎么布置,拉着怀念一块儿帮忙。怀念放下书包,余光瞥见段淮岸上楼的身影。 迟径庭说:“别理他,也别和他说话,我怕他一个不开心把我赶出去。” 怀念失笑。 迟径庭经常叫人来段淮岸这儿聚会。 他朋友多,玩的花样也多。只是聚会,总要准备许多东西,准备的事,自然交到了怀念母亲的手上。怀念经常过来帮忙。 为了今晚的告白,迟径庭特意让花店送了999朵玫瑰过来。 怀念不清楚他的告白对象是哪位,毕竟他看上去和所有女的都有一腿。迟径庭也没细说,他颇有闲情雅致地问怀念:“小保姆,你喜欢玫瑰花吗?” “女孩子应该都喜欢花吧。”怀念说。 “如果有人捧着花和你告白,你会答应吗?” 怀念呼吸稍稍一停,忍不住问他:“你的告白对象该不会是我吧?” 迟径庭一脸被吓到:“那我是真的自找死路。” 怀念没听出他话里的别有深意,只以为他看不上自己。 毕竟他好歹也是众星捧月的迟家小少爷,怎么可能会喜欢保姆的女儿。 他们到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好一通布置下来,外面天都黑了。 家门敞开,涌进一堆人。 有的怀念见过,有的怀念没见过,据说都是迟径庭和段淮岸的发小。迟径庭也和怀念指了指他今晚的告白对象,“怎么样?漂亮吧?” 半生不熟 第25节 怀念其实没看清,但还是点点头,说:“漂亮。” 众人到了之后,嚷嚷着:“段淮岸人呢?” 迟径庭:“搁楼上睡觉呢。” “睡什么睡?还不快下楼陪我们玩儿!” 迟径庭走不开,于是上楼叫段淮岸起床的任务,就这么交到怀念的手上了。 怀念也不是没有叫过段淮岸起床,好几次早上上课要迟到,段淮岸的房门紧闭,怀念被她妈妈推搡着上楼敲段淮岸的房门。 以往只需要敲几声就能得到主人回应的门,今天,怀念扣指刚碰上门,门轻轻一碰,便往里滑开。 门没锁。 怀念愣了愣。 室内光线微弱,她的视线逡巡一周,最后落在离她最近的沙发上。段淮岸上半身陷在沙发里,窗外的月光淌落,勾勒出他清瘦挺拔的身体轮廓。他微仰着头,似乎还在睡。 迟疑半晌,身后传来楼下热闹的交谈声。 隐约听见有人在找段淮岸。 怀念稍顿片刻,还是抬腿,朝段淮岸走了过去。 她动作很轻,走到段淮岸身边后,弯下腰,嘴里含着他的名字,呼之欲出,却又陡然停住。 月光浅淡,滑过他高挺的鼻梁,平日里散发着锐利冷光的眼此刻紧闭,压迫感褪去,独属于少年的清隽感扑面而来。 楼下好像放起了歌,歌声缱绻,缠绵。 怀念有一刹的恍惚,很快,理智回笼。 她伸手,拍了拍段淮岸的肩。 手刚碰到段淮岸的肩,手肘猛地一重,她眼皮轻颤,下一秒,她对上一道暗邃的目光。与此同时,腰间多了只手,微微用力,怀念便被拉扯着往前倒。 顷刻间,怀念跌坐进段淮岸的怀里。 距离好近,近到两个人的气息纷繁交错,辨不清谁是谁的。 “你——”怀念无措地不知该说些什么,“……我……” 段淮岸没说话,刚睡醒的眼仍带着浓浓的倦意。 一时无言。 空气里流淌着诡异的安静。 而楼下,蓦地迸发出一阵异口同声的促狭:“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 呼吸好像在这一刻停住了。 怀念垂眸看着他,连眨眼的动作都放慢。 段淮岸眼梢稍敛,漆黑的瞳仁如同一道漩涡,深深地吸着怀念。怀念想逃,却又情难自抑地深陷。她下意识地,口干舌燥,舔了舔嘴角。 “接过吻吗?”恍惚间,段淮岸张口,带着倦意的嗓音低哑,像是重金属音乐,摩擦着人的耳蜗。 怀念轻声:“……没。” “好巧,”他弯唇笑,“那这是我和你的初吻。” “啊?”怀念惶惶惑惑地。 下一秒,她的尾音被吞没在唇齿中。 段淮岸按着她的后颈,迫使她低头,而他仰着头,鼻尖相抵,二人的气息交缠在了一起。细密的吻,温热的唇,混乱的呼吸,是意乱情迷的夜晚的底色。 以及窗外突然响起的“砰——”的一声。 无数的烟花升空,在夜幕中拉出绚丽的颜色。 光影影绰绰,烟花奔向夜空,段淮岸的初吻,吻向了怀念。 第16章 16 16. 楼上楼下, 年轻男女都在热吻。 迎着众人的热烈注视,亦或是无声面对阒寂夜色。 那天,迟径庭告白成功了。只是他的爱来得快去的也快, 随着暑假的结束, 他的恋情也一并结束, 画上了句号。 而怀念和段淮岸之间, 则是剪不断、理还乱。 …… 怀念吃完馄饨,去厨房把碗筷洗了。 洗完碗,无所事事准备回床上躺着睡觉的时候, 接到了她妈妈的电话。 怀艳君的声音从电流里传来:“怀念,你在干嘛呀?” “妈妈, 我刚吃完晚饭。”怀念说,“你呢?” “八点才吃晚饭吗?” “嗯, 看书做作业, 一下子没注意时间。” 怀艳君叹了口气,还是老生常谈地劝怀念别只知道学习, 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随即又问怀念,“最近很忙吗,怎么都不回家?” “前阵子忙着期中考试, 过阵子又要期末考试了。”大学课程安排很紧凑,尤其到了大三,专业课多起来,怀念说,“可能等期末考试考完再回家吧。” “什么时候考完?” “一月中旬。” “那我也要放假了。” 段淮岸的爷爷奶奶定居新西兰,他父亲忙于工作常年不在家, 母亲要么和他父亲全世界跑,要么约着小姐妹逛街玩耍。然而每年过年, 段淮岸一家人都会去新西兰全家团聚。 也因此,国内的佣人保姆们都会一起放年假。 怀念默了几秒,问她:“那我放假了直接回老家,还是先去你那儿呀?” 怀艳君说:“到时候再看吧,也不知道是你先放假还是我先放。” 之后,母女俩又唠了会儿家常才挂断电话。 怀念挂断电话后,把厨房的灯关了,走出厨房。 等她洗完澡回到床上,段淮岸还没回家。 怀念抿了抿唇,还是掏出手机,给段淮岸发了条消息:【你几点回来?】 直到她睡着,段淮岸都没回消息。 隔天,怀念从睡梦中醒来,翻了个身,迎接她的是个温热宽厚的怀抱。 她意识模糊,反应迟钝,只觉得有什么硬邦邦的东西戳到自己的肚子,很不舒服。她用手想把那玩意儿挪开,刚碰到,头顶就传来一道清冷压抑的嘶声:“再扯下去,就扯坏了。” “……”怀念慢吞吞地抬头,嗓音黏黏糊糊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宝宝睡眠质量真好,睡着了怎么也吵不醒。”段淮岸贴着她,动作缓慢。 怀念争辩:“就摸了一会儿。” 然而争辩没用,段淮岸就着侧躺的姿势,吻过她。 怀念不满的双唇被他含在嘴里,深入的唇舌缓慢地舔舐着她口腔里的气息,绞起细密的口水声,喘息错乱,怀念嗓音细碎:“……我还没刷牙。” 她伸手,很强硬地推开段淮岸。 段淮岸垂眸盯着她看了会儿,泛着潋滟色泽的唇,紧闭着。她紧捂住唇。 “不要亲。” “好。”段淮岸目光灼热,顺着她白皙的颈往下亲。 耳边隐约有潮水起伏声,室外是在下雨吗?还是在下雪? 分不清了。 怀念的气息弥散在空气里,跌宕起伏。 声响停歇后,段淮岸换下床单,怀念也起身去往浴室洗漱。 床单在洗衣机里翻转来、翻转去,水声淅沥。 怀念洗漱完,走到客厅处,透过落地窗,看到室外纷纷扬扬的雪花。 还真是下雪了。 一年四季,怀念最喜欢的季节是冬天,“初雪哎。” 段淮岸侧眸望了她一眼,她仰头,专注地盯着窗外的雪。 “分明是春天出生的人,怎么喜欢冬天?”段淮岸问她。 怀念心情刚好一点儿,就被段淮岸这句话堵得胸口发闷,“凭什么春天出生就要喜欢春天,我就不喜欢。” 段淮岸无奈耸肩。 早上在床上磨蹭了好久,现下已经是中午十一点了。 吃午饭的时候,段淮岸又问她:“你手机呢?” “你能不能别老看我手机?”怀念不满,“你没有自己的手机吗?” “有啊。”段淮岸悠悠笑着,像是听不懂她的话,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这还是你第一次查我的手机,宝宝别客气,想看什么都可以看。” 怀念对他的手机没兴趣。 段淮岸折身回卧室,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怀念的手机。 过了会儿,他意味不明地哼笑了声:“还真是追了两年,挺有毅力的。” 怀念:“商景泽又发什么了?” 段淮岸把手机扔给她:“自己看。” 半生不熟 第26节 聊天记录里,全是商景泽单方面的文字。 因为怀念没有回他的消息,商景泽发了个疑惑的:【?】 再是:【你是不是很忙呀?】 然后:【忙完给我发条消息呗。】 段淮岸学着商景泽的话,说:“你回他消息呗。” 怀念默了会儿,也学着说话:“好呀,我回他——我现在不忙啦。” “……”段淮岸的心情很不爽,“你回他一个试试。” 怀念低敛着眸,往嘴里送了几口饭,咀嚼吞咽后,才说:“不想让我回就别说那样的话,我说过我很烦他,我不想也不会回他消息的。” “那我呢?” “……” “不是最烦我,怎么还回我消息?” “……” 沉默。 安静了下来。 段淮岸目光沉定,静静地看着她,神情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说你是烦我。 说你比起烦,更多还是,喜欢我。 说啊宝宝。 “我也不想回,但你有的是办法让我回你消息。”怀念好似全然捕捉不到他的欲言又止,语气温吞地抱怨,“你好难伺候啊,段淮岸。” 段淮岸默了默,而后笑,胸腔震动。 “是吗?我觉得我不难伺候。” - 隔天,周一。 怀念和段淮岸都有早八,一同出门。 怀念没带羽绒服,身上穿着的是段淮岸从衣柜里拿出来的黑色羽绒服。 怀念以为是他的衣服,穿上后,发现异常合身,后知后觉这是他买给自己买的。出门的时候她看到玄关处挂着他的羽绒服,和她身上的同款。 哦。 情侣款。 她神色淡淡。 接下去的几天,怀念照常上课、下课、做实验。 雪断断续续地下了一个礼拜。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课是公共基础课,临床专业的都聚在一个大教室上课。因是周五的课,又不是专业课,逃课的不在少数。怀念她们宿舍的人以“这么冷的天就应该待在被窝里看剧”为理由,顺理成章地逃课。 怀念拿起挂在架子上的羽绒服,正准备穿上的时候,景悦从床上探过头:“怀念,你羽绒服什么牌子的,好像挺暖的,我看你里面就穿了一件薄针织衫。” 怀念翻了翻衣领里的标签。 是串英文。 怀念待在段淮岸身边也有好些年头了,对他常穿的牌子也了若指掌。这牌子是国外的小众潮牌,一件羽绒服要五位数。 “地摊货,”怀念面不改色道,“我妈在夜市里买的。” “你妈的审美,”景悦满脸钦佩,竖了个大拇指,“绝了。” 怀念弯唇笑了下。 出门前,她再次确认了一遍,得到大家都要逃课的消息,于是她只能一个人去上课。 没走几步,她就收到了段淮岸的消息。 段淮岸:【我下午的课和你在一栋教学楼上。】 怀念:【?】 段淮岸发来一张照片。 是他们班班群的调课通知,上课地点确实换了。 换成怀念上课的那栋教学楼,并且,同一层。 怀念:【那,要见面吗?】 段淮岸:【看你。】 “……” 怀念是真的觉得他烦。 她耿直:【我们说好了在学校装不认识的。】 段淮岸:【我懂,你不想见我。】 怀念:【……】 怀念讪讪,又强调了一遍:【我们说好了的呀。】 这回,段淮岸发了条语音过来,声音顺着汲汲凉风灌入怀念的耳里,本就寡冷的嗓音更显得薄情:“知道,你现在看到我就烦。” 说到最后,尾音慢慢拖着,风声呼啸,他的嗓音似乎颤了颤。莫名掺了几分委屈。 “……”想着也就是见一面的事儿,怀念不和他争了。 怀念:【见一面吧。】 段淮岸又发了条语音:“感觉到了你的为难,你要是真不愿意,就算了。” 怀念忍着吐槽的冲动,面无表情地发:【我没有不愿意。】 怕他又发什么乱七八糟的,怀念连忙:【我还有十分钟到教学楼,你呢?】 段淮岸:“七楼天台。” 一条语音结束,自动播放下一条语音。 “不出去,就在里面楼梯间待着,不冷。” “你过来吧。” 羽绒服裹的她身体暖融融的,但她没有戴帽子,寒风吹过来,凛冽寒意仿佛入侵她的大脑。确定段淮岸不会再发消息过来,怀念取下了耳蜗里塞着的耳机。 她用的是有线耳机,白色数据线一圈一圈地绕回去,再装进自带的包装袋里,最后塞进书包。 到教学楼后,她没先去教室,而是直奔七楼。 七楼是天台入口,楼梯间相较于其他楼梯间,窄小许多。 怀念一仰头,就看到了和她穿同款羽绒服的段淮岸。 段淮岸站在高处,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薄薄的眼皮低垂,给人一种强势不可侵犯的感觉。只是这份冷傲感,在怀念出现在他视线的下一秒,如同冰雪消融。 他朝她轻抬下颌,勾了勾唇:“过来。” 距离上课还有五分钟,六楼楼道、廊道里响起踢踏脚步声。 怀念始终害怕被人发现。 她说:“我们不是说好了,见一面吗?” “宝宝,”段淮岸倏地笑了,笑意里藏着浓烈的占有欲,“我从来都不是见你一面就够了的人啊。” “过来,让我抱抱你。” 第17章 17 17. 对视了约有十秒钟。 怀念败下阵来。 “就抱一下啊, ”她咬唇,强调,“就一下。” 段淮岸意味不明地哼笑了声, “你过来。” 怀念还是不太乐意。 段淮岸当然无法忍受她的犹豫, 三步并两步地踩下楼梯, 毫不费力地把怀念扯到怀里抱着。身高差使然, 他下巴正好垫在她脑袋上蹭了蹭,鼻尖嗅到她头发上的味道。 和他的味道一样。 清冷的雪松混檀木香。 抱了没几秒。 怀里的怀念就不安分了,扭动着推搡着, 语气不太好地催他:“好了没啊?” 她全身都在抗拒,羽绒服布料摩擦, 发出窸窣声响。 “别动。”段淮岸揽着她腰的手骤然收紧,绷直的唇线, 低声说, “再动,还动, 信不信我在这儿亲你?” 怀念瞬间不动了。 隔着一层楼,能听见远处踢踏的脚步声,学生的说话声, 还有沿着缝隙灌入的飕飕风声。 怀念被他抱在怀里,既紧张又害怕:“你到底要抱多久?” “抱到上课铃响。”他喉结滚出笑,漫不经心的语调,悠悠地说,“要不别上课了?逃课吧。” “不行。”怀念难得强硬了回,郑重其事地说, “不能逃课。” 女朋友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半生不熟 第27节 段淮岸抬起手腕的腕表看了眼, 离上课只剩一分钟。 他终于舍得松开怀抱,几乎是他一松手,嘴里那句“好好听课去吧”还没说出口,就看见怀念没有任何留恋地往楼下跑去。 头也不回。 连句“再见”都没有。 段淮岸啧了声,眉眼散发的情绪,比室外寒风还要凌厉。 另一边。 怀念急忙跑下楼。 她上课的教室在五楼,教室门离楼梯口极近。 六楼到五楼的楼梯里,怀念眼梢稍挑,注意到站在教室门口东张西望的人,她下意识放慢脚步。 而那人一个侧眸,瞧见了从楼上下来的怀念。 “嗨!”他自来熟地和她打招呼,“好巧,在这里遇到你。” 怀念不明所以地看向他:“商景泽,你怎么在这里?” 商景泽挠挠头,“我听说陈教授的课特别有意思,正好今天下午我没有课,过来上会儿陈教授的课。” 他是很干净清爽的长相,这张脸很难让人怀疑他话语的真实性。 大学校园课堂,蹭课是十分常见的行为,但是蹭思修课的,恐怕只有商景泽一人了。 商景泽摸了摸鼻尖,动作很不自然,他咳了咳嗓,“就,还挺巧的。” “……”怀念无奈,“你没必要——” “——段淮岸!” 话刚说到一半,就被商景泽打断。 商景泽朝怀念所站的方向晃了晃手,听到他刚喊出口的名字,怀念心跳漏了半拍。 脚步声由远及近,怀念没回头。 四周好像有风灌进来,汹涌的,裹挟着凛冽的寒意,向她席卷而来。 余光里,率先出现的是一件黑色外套,然后是段淮岸的背影。 他停在了商景泽和怀念中间,挡住商景泽和怀念之间汇集在一处的视线。 怀念只能看见段淮岸黑漆漆的背影。 还有他那一截白皙的脖颈。 商景泽:“这么巧,你也在这里上课?” 段淮岸淡淡地嗯了声。 商景泽:“你在哪个教室?” 段淮岸:“604.” 商景泽:“我在你隔壁,606.” “606,”段淮岸轻哂一笑,离开前,他回头,不可捉摸地睨了眼怀念,“是挺巧。” “……” 幸好此时上课铃响了。 怀念低着头,闪身跑进教室。 她是掐着上课铃到的,不敢左顾右盼地找位置,又害怕商景泽坐自己边上引起不必要的误会,瞥见第四排靠走道的那个位置还空着,立马坐了过去。 跟在她后面进教室的商景泽没想到怀念仍是这幅铜墙铁壁的模样,挠挠头,颇为遗憾地找别的空位。 教室里很安静,唯有老师说话的声音。 怀念看似在认真听课,实则脑海里满是刚才段淮岸似笑非笑的模样。 哎。 回家又得哄他了。 与此同时。 一墙之隔的教室。 段淮岸坐在倒数第二排,手里拿着手机,翻了翻,随即又放下。 过了会儿,手机在掌心里震动了一下,他眉骨轻抬,看清来信人是谁后,又懒倦地垂下眸。 迟径庭:【好无聊。】 迟径庭:【好想谈恋爱。】 迟径庭:【你帮我问问你家怀念,那个什么月的,她哪时候有空,我请她吃饭。】 段淮岸懒得搭理他。 迟径庭得不到回复不罢休:【你为什么不说话?】 迟径庭:【你能不能理一理我?】 迟径庭:【能安慰一下你兄弟脆弱的小心灵吗?】 段淮岸:【上课。】 段淮岸:【别烦。】 迟径庭:【?】 迟径庭:【上课有你哥们的感情重要吗?】 迟径庭:【我不管,你立刻马上,帮我问怀念】 迟径庭:【你不问我!自!己!问!】 段淮岸眼神总算有了波动:【在上课,待会说。】 迟径庭:【我真的受不了你这小气吧啦的样子了,我和怀念聊个天而已,这醋你都吃。也就是我宠你,你不喜欢我和怀念聊天,我就不找她聊天。你看看,你上哪儿找这么宠你的好哥们?】 段淮岸:【能闭嘴?】 迟径庭:【哦。】 迟径庭安静了会儿,没忍住:【你啥时候下课?】 段淮岸不耐烦:【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 临床医学专业共三个班,不到一百个人,大大小小的专业课、公共课一起上了两年多,大家都混个脸熟。突然闯进了面生的,长得挺帅,仔细一看,还是商学院的院草,大家上公共课本就浮躁的心,更蠢蠢欲动了。 前阵子学校论坛热闹了会儿,那篇【今天商景泽追到怀念了吗?】帖子被顶上来。 最新的回帖内容,是几张画质模糊的偷拍照。 画面里共三人,但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怀念和商景泽身上。 有说商景泽终于追到怀念了,也有说他俩正在暧昧。 中间掺了些微弱的质疑声—— “照片里很明显啊,怀念和段淮岸站得更近。” “而且怀念和商景泽暧昧的话,商景泽的副驾驶不应该给怀念坐吗?副驾驶的含义大家懂得都懂,可是段淮岸坐了商景泽的副驾驶。” “什么意思?难道我们磕错了?其实南大绝杀和商学院院草是一对?” “……” 话题逐渐被带跑偏,随后又被人带回正题。 但是那篇帖子迄今为止也只那天更新了怀念和商景泽的同框照,之后再没更新过。因此大家渐渐也收起了好奇心。 结果没想到,临床专业上课的地儿,混进了一个商学院的人。 四面八方投递来八卦的目光,几欲灼烧怀念的背。 饶是怀念逃课的舍友们,也纷纷发来问候。 景悦:【这啥情况啊?】 朱雨彤:【你真和他在一起了?】 许芙一语道破:【看上去像是他厚颜无耻地缠着你。】 怀念发了个苦笑的表情。 朱雨彤:【早知道我们也去上课了。】 景悦:【他还真是贼心不死。】 许芙:【我要是男的我也死缠烂打咱家怀念。】 怀念这会儿连苦笑都笑不出来了。 庆幸的是课间十分钟,有人找怀念问专业课上的问题,对方磨磨蹭蹭的,怀念说完了,她也没走,半个身子趴在怀念的课桌上。 怀念眨眨眼,一脸困惑的小表情。 “我答应了许芙,要狠狠地占有你的下课时间,让外面的狗男人没有可趁之机!”对方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 怀念愣了愣,随后笑了,小声道:“谢谢你哦。” 等到上课铃响后,对方才慢吞吞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四十分钟的课很快结束,怀念收拾着东西。 因为坐在里面的人要出来,怀念站直身,给他们腾空间。过道许多人经过,人来人往,没一会儿,教室里的人走空了。 只剩下她和静坐着的商景泽。 商景泽走到怀念面前,还没等他开腔,教室正门处传来“咚咚”两声敲门声。 二人循声望去。 就看到段淮岸站在门边,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刚敲完门,缓慢垂落。 半生不熟 第28节 他神容淡漠,眼神淡然地盯着眼前面对面站着的年轻男女,寡冷的嗓,平铺直叙地说:“怀念,迟径庭找你。” 电话那头唧唧歪歪的迟径庭愣了愣,“……我是找怀念没错,但你不是说你会传达的吗?” 段淮岸似是认真做传达工作,等迟径庭说完,他一本正经和怀念说:“迟径庭问你,什么时候一起吃饭?” 迟径庭:“?” 怀念没说话。 反倒是商景泽,从段淮岸的语气里判断出,他俩关系非同一般。 “你俩,很熟?”商景泽问,“是坐我车的时候认识的吗?” “不是,”怀念生怕段淮岸说出惊天地泣鬼神的话语,率先开口,“我和段淮岸是高中同学。” “同桌。”段淮岸语气淡淡,顿了两秒,又补充,“两年。” “……” 商景泽往段淮岸脸上看了眼,“之前怎么没听你们提起过?” “这种小事——”段淮岸漫不经心的语气,配上他周身散发的冷傲气场,有种轻蔑的漠视感,然而下一秒,他把后半句话补充完整,“懒得炫耀。” 第18章 18 18. 段淮岸慢条斯理地说完, 最先有所反应的,是手机那头的迟径庭。 迟径庭默了三秒,一句接一句, 怒火滔天的谩骂—— “当个人行吗?但凡你把‘懒得炫耀’换成‘懒得说’呢?” “还, 这种小事。” “我看别人结婚发请帖都没你这么高调。” “非得强调你俩两年同桌是要怎样?” “同桌两年到底有什么可说的?你他妈要知道, 高二分班之前, 我和你,你全世界最要好的哥们迟径庭——我他妈和你从小学到高一,十年同桌!你和谁炫耀过这件事吗?请问呢?” 等迟径庭说完, 段淮岸往怀念的方向看了眼,“迟径庭有话对你说。” 迟径庭:“?” 怀念:“?” 但段淮岸的表情不像是假的。 怀念半疑半惑地, 接过段淮岸的手机,放置耳边, 轻声:“喂?迟径庭, 你找我啊。” 听筒里霎时换了个人声,迟径庭尤为憋屈, 内心里骂了段淮岸一万句脏话,嘴上却还是好声好气地和怀念交流:“怀念啊,我的女朋友呢?” 怀念下意识问:“什么女朋友?” 迟径庭大声嚷嚷:“那个什么月的!” 怀念这才反应过来, 她还没和迟径庭说林疏月的事儿。 想着这事儿涉及到隐私,怀念给了商景泽和段淮岸一个略带歉意的眼神,而后拿着手机匆匆离开教室。出了教室门,她松了一口气。 周五的教学楼分外安静,四周无人,怀念站在走廊尽头, 把林疏月和她说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了迟径庭。 转述完毕, 迟径庭没忍住,又骂了句脏话。 “我操。” “这女的挺带劲啊。” “……” 怀念捉摸不清迟径庭的态度,好像是反对,但“带劲”,好像是在夸林疏月。 “所以你,打算等她吗?” “当然不。”迟径庭哼笑了声,“让我等她分手?这不就是备胎的意思吗,我身边又不缺女的,我长得帅人又幽默还有钱,至于上赶着当人备胎吗?” 怀念:“也是。” - 教室里,怀念离开后,段淮岸也欲离开。 走之前,他瞥见她落在课桌上的书包,伸手拿过。 手刚碰到书包,蓦地,多了只手掐住他的手腕。 段淮岸眼梢稍抬,对上商景泽清爽干净的脸。 商景泽笑:“方便回答一个问题吗?” 段淮岸:“不方便。” 商景泽笑容僵住。 段淮岸示意他:“松手。” 语气很淡,却极具压迫感。 商景泽身体先于大脑行动,手心失了力度,缓慢松开。 段淮岸抽回手,拎着怀念的书包往外走,走了没几步,又被商景泽叫住。他眉眼带天然的冷感,此刻眼尾曳出凌厉寒意,语气不善:“还有事?” “你和怀念,到底是什么关系?”商景泽盯着段淮岸手里的女款书包,面前的人,倘若换成迟径庭,商景泽不会产生任何遐想,毕竟迟径庭是圈内出名的浪荡公子哥。 但这是段淮岸。 有过女朋友,身边更没有女性朋友。 与生俱来的高高在上,从肢体到眼神,都散发着一股傲慢。却因他寡言少语的性格,让人觉得他就是应该这般高姿态的,他这样的人,生来就应该被人仰望。 因此,热于助人,善良,好心,这种词是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的。 段淮岸更不可能帮一个,仅仅是同桌的女生,拎她的包。 商景泽深吸一口气,盯着段淮岸,一字一句地问:“怀念是你的女朋友?” 段淮岸的脸半逆着光,眼神淡然,拉直的唇线透着凌厉的嚣张。 “不是我女朋友,难道是你女朋友?” 停顿一秒。 “都说了懒得炫耀。” “……” 说完,段淮岸转身走出教室,视线回笼的一刹,他似乎在教室门旁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眨眼的功夫。 跑没影了。 - 怀念匆忙无措地跑走了。 快到宿舍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拿着段淮岸的手机。 而她把书包落在教室了。 怀念纠结着要不要回去拿书包,手里的手机震了两下。 是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怀念没有点开,然而手机屏幕自动显示出消息的内容。 第一条消息。 【跑那么快干什么?】 接踵而至第二条。 【我现在有事,晚上把书包送你宿舍去。】 冬天的太阳没有一丝温度,周遭冰雪消融,迎面而来的寒风带着渗入骨髓的冷。怀念没有回段淮岸发来的消息,也不知道他从哪儿这么快就借来一部手机。 她现在很乱。 满脑子都是段淮岸的那句, ——“不是我女朋友,难道是你女朋友?” 可他们根本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啊。 他们才没有在交往。 怀念吐了口气,面前浮现一团白茫茫的雾气。 她像是被困进迷雾里,眼前有层出不穷的迷障。 好难。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宿舍,门打开,室内热融融的暖气扑面而来。 随之而来的,是三张床的床帘齐刷刷地被拉开,露出三张如出一辙的八卦脸。 “商景泽送你回宿舍的吗?” “你俩到底什么个情况?” “看样子情况不咋滴,如果你对他感兴趣,你俩现在应该在外面甜蜜约会,而不是你独自一人寂寞孤独地回到宿舍。” 怀念有点儿茫然,一句句追问声里,她大脑跟生锈了似的,缓慢运转。 而后,她张了张嘴。 “阿嚏——” 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 “……” 半生不熟 第29节 气氛滞了一瞬。 怀念似是终于回过神来:“谁?商景泽?” “……” “我和他没情况。” 怀念脱掉身上的外套,爬回床上,语气温吞地说:“我好累,我想睡一觉。” 三人对视了眼,直觉她有异样,但是没多问,异口同声道:“我们会安静的,你睡吧。” 怀念原以为自己睡不着,结果几乎沾床就睡。 这一觉睡的天昏地暗,直到晚上六点半,她才醒。 醒来的时候宿舍空荡荡的。 她头晕沉沉地,鼻子也有些堵,她倒了杯热水,边喝水边垂眼解锁手机。 宿舍群消息半小时前有更新内容。 ——【性感寡妇在线裸.聊】 六点的时候,景悦发了条消息:【我先回家了嗷宝贝们,我妹妹今天过生日,我得回去给小祖宗庆祝生日。你们三个在宿舍要好好的。】 许芙紧跟其后:【我和男朋友出去玩了,今晚不回宿舍,你们两个在宿舍要好好的。】 然后是朱雨彤:【我去师大找我闺蜜玩了,今晚也不回来。你……怀念你一个人在宿舍要好好的,记得锁门哈。】 “……” 怀念回了个【收到】,继而便将手机搁置一旁。 桌上还有一只手机,怀念盯着那只手机看了几秒,思索着要不要给段淮岸发消息,让他别来宿舍找他。转念一想,他不来,自己去找他,势必得过夜。索性作罢。 等他到宿舍楼下后,找个阴暗的没人看的到的地方和他以物换物算了。 这天冷的,宿舍楼下已经没有恩爱缠绵的小情侣了。 也不知道段淮岸什么时候过来。 等他过来的时间里,怀念吃了两片吐司,冲泡了一袋感冒灵颗粒。喝完之后身体还是不太舒服,脑袋昏沉。 她记得许芙有体温计,于是发消息给许芙。 许芙估计在忙,迟迟没回复。 怀念正纠结要不要去买退烧药的时候,手机响了。 是段淮岸的手机。 未知号码。 怀念想起今天段淮岸也是拿未知号码发来的消息,于是按下接通按钮。 电话接通的第一时间,她并没有说话,但是喉咙发痒,没忍住。 “——阿嚏。” “感冒了?”听筒里传来段淮岸的声音,伴随猎猎风声,沾染几分金属质地的低沉质感。 “好像是。”怀念鼻音很重。 “你下来,我带你去医院。” 最近的医院离学校有五公里,怀念闲折腾,不想去。 她边往身上套衣服,边说:“我刚喝了一袋感冒灵颗粒,待会儿睡一觉估计就好了。没必要去医院。” 都已经重感冒到这份上了,怀念还不忘悉心叮嘱段淮岸:“你别像上次一样站在宿舍大门。” 段淮岸:“上次我没站在你宿舍大门口,我站在马路对面。” 怀念把门关上,瓮声瓮气道:“那你这次别站马路对面了。” 段淮岸答应得很干脆:“行。” 怀念一眼拆穿他:“我不想在宿舍大门口见到你。” 段淮岸笑了:“宝宝,你生病了,脑子好像更好使了。” …… 怀念到了宿舍大门,没看见段淮岸的身影。 “这里。” 顺着声音望去。 离她七八米的地方,停了辆黑色的车,段淮岸从车里下来。他手里拿着条围巾,走到怀念面前后,作势要帮她系围巾。怀念被吓得一个激灵,连忙往后退了两步。 段淮岸的眼唰地冷了下来,语气很重,像是压着火:“躲什么?” 怀念:“……在外面。” 段淮岸说:“周围哪儿有人?” 怀念左右瞟,兴许是天太冷了,夜里又下起了雪,大家都在室内待着,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任何人影。 段淮岸迈了两步,给她系围巾的动作强势霸道。 深灰色的围巾一圈又一圈地系好,之后,他没有收回手,而是用手背贴了贴怀念的额头。 寒风掠过,他的手并没有想象中的冰凉,反倒是温热的,被他触碰的那几秒,怀念脑海里突然萌生出一股贪恋的情绪。 “好像发烧了。”段淮岸神色凝重,“你拿体温计量过没?” 怀念摇头。 “宿舍除了感冒灵颗粒,还有别的药吗?” 怀念还是摇头。 “……” 段淮岸没再说话了,垂眸盯着她好几秒,眼里没什么温度,也没什么情绪。 莫名地,怀念垂下头,像是做错事的人,不敢吱声。 风声呼啸,同时带来他凉飕飕的嗓音:“一句话,是你自己主动上车跟我去医院,还是我把你扛上车,带你去医院。” 怀念半张脸被围巾裹着,露出来的一双眼雾蒙蒙的,表情茫然又委屈。 “这不是多选题。” “本来就没打算让你做选择。”段淮岸轻嗤了声。 说完话后,下一秒,他牵起怀念的手,往车停的方向走去。 怀念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了没几步,她闷着嗓喊他:“段淮岸。” “你走慢一点。” “我头晕。” 段淮岸回头看了她一眼,轻轻蹙起眉,脚步和语气一同放缓:“知道了。” 上车后,怀念整个人缩在副驾驶上,阖着眼,面色苍白。 段淮岸再度用手背碰了碰她的额头——出奇的烫。收回手,没有任何迟疑,他转动方向盘,驱车前往离学校最近的医院。 到医院后,怀念被段淮岸半搂在怀里,她面颊是毫无血色的白,鬓发处隐约冒冷汗,整个人显露出一丝易碎感。 医生给怀念简单的做了个检查。 检查结果。 三十九度七,高烧。 之后,护士领着怀念和段淮岸去输液大厅输液。 怀念左手手背扎针输液,右手连同人被段淮岸带入怀里。她脸颊贴在他胸口,长睫低垂,遮住那双灵动漂亮的眼。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输液厅没什么人,过于安静的环境里,段淮岸无所事事,双眼放空,似是在走神。 恍惚间,他想起今天和商景泽的对话。 ——“不是我女朋友,难道是你女朋友?” 女朋友。 男女朋友。 男朋友。 男朋友—— 让段淮岸想起,那年成人礼后,他和怀念在教室里的对话。 他藏在平静与疏离之下的小心翼翼的试探,试探地问她:“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安静了约有半分钟。 黄昏照的她双颊浮起斑斓红晕,似在她脸上抹了天然的胭脂,漂亮一词在她的脸上被具象化。她语速飞快地说:“我喜欢温柔的、对我好的、有耐心的,吵架了之后会主动来哄我的男生。” 之后,她直直地盯着他,像是为了证明什么。 她强调的口吻,说:“我不喜欢话少的男生。” 他扯了扯嘴角:“要求还挺多。” 下一刻,廊道里有人喊她,她仓促应着,“来了来了。” 然后,便从段淮岸的视野里消失了,也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段淮岸盯着她方才站着的位置,面无表情的脸,嘴角弯起的弧度,是浓浓的自嘲,“我和你理想男友的标准,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窗外的晚霞随时间流散,夜幕漆黑,无风无月的暗夜。 画面像是一触即破的虚幻。 他眼睫渐渐地垂了下来,整个人颓废的,像只丧家之犬。 却还苟延残喘着,声音里似有了颤音,语速很慢,像是一个字一个字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他说:“我改了的话,你可以试着,喜欢我吗?” 半生不熟 第30节 第19章 19 19. 吊瓶里的液体一滴一滴缓慢坠落。 时间流动的速度仿佛也随之变得缓慢。 医院输液大厅的椅子是单薄的塑料椅, 不宜睡觉。 怀念只浅浅地睡了一小会儿,弯着的颈线紧贴着质地优良的羊毛毛衣,药效发挥作用, 她沉钝的大脑变得轻盈稍许, 思考的速度变快。 她想起, 是段淮岸带她到医院来的。 她现在也是靠在段淮岸的怀里。 于是她一仰头, 入目的便是段淮岸冷削的下颌线。 视线往上移,是他心不在焉的脸。 怀里陡然一空,段淮岸回过神, 涣散的瞳仁很快凝聚,怀念出现在他眼里。 “醒了?” “嗯。”怀念轻声应, 她坐姿回正,没再紧贴他。 莫名无言, 气氛突然有些凝固。 怀念低头, 没有输液的右手,有一搭没一搭地绕着衣服拉链玩儿。 她眼皮耷拉着, 埋在围巾底下的嘴,唇齿翕动:“为什么?” 猝不及防的一句为什么。 段淮岸像是知道她问的是什么,神色没太惊讶, 语气淡淡:“那你呢,明明听到了,为什么要跑?” “……”怀念停顿了一会儿,说,“我们没有在谈恋爱。” 他们谁都没看谁。 段淮岸目光沉敛着看向前方,滚了滚喉结:“又要说那个词了吗?” 怀念不明所以:“哪个?” “强迫。”段淮岸呼吸声加重, 漠然地重复一遍,“又要说, 是我强迫你的吗?” 怀念眨眼的动作停下,她睖睁着眼,直到双眼干涩。 她缠绕着拉链的手也滞缓下来,最后,无力地放在双膝上。 滞闷的对话间,吊瓶的液体所剩无几。 恰好护士过来替另一位病人换吊瓶,见到怀念身边挂着的吊瓶空了,于是走过来,帮她拔下手背里的输液针。 护士说:“好了,可以回家了,然后医生配的药记得吃,要还有不舒服的,记得提早就医。” 怀念吸了吸鼻子,轻声道谢:“谢谢。” 她起身,双手放进口袋里,低头走出输液大厅。 段淮岸比她走得还要快,在她前面走着,脚下生风。他们两个,像是匆匆来医院看病就医的人,毫无瓜葛。 输液厅是在二楼,一个转身的工夫,怀念就遗失了段淮岸的身影。 她揉了揉眼。 又。生气了啊。 就这么把她扔在医院了吗? 就这么把一个病人抛下了吗? 他们根本就不是在谈恋爱啊。 哪有男朋友会撇下生病的女朋友的? 怀念向来情绪平静,善于自我安慰,走到急诊大门的时候,已经把段淮岸抛之脑后,思索着是打车回去,还是坐地铁回去。 也不知道现在几点,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屏幕点亮。 锁屏照片,是一张公交车站的照片。 怀念愣了愣。 这是段淮岸的手机。 眼前突然停下一辆车。 副驾驶车窗降下。 露出段淮岸眉目冷淡的脸,“上来。” 怀念站在原地,安静地看着他。 段淮岸没再说话,快速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大阔步走到怀念面前。而后,二话不说握住怀念的手腕,单手打开车门,把她拽进车里。 系安全带,关车门,全程不说话。 一看就知道,闷着一股劲儿,狠劲儿。 这家医院近几年扩建了,怀念所待的输液大厅是扩建过的新院区,楼上是住院部。夜里九点多,住院部整栋楼静悄悄的,外面的停车区域也分外安静。 驶过露天停车场,放眼望去,都是空车位。 段淮岸转动方向盘,猛踩油门,再猛踩刹车,车子停进露天停车场的空位里。 一个急刹。 惯性所致,怀念猛地往前扑。 “段淮岸你——” 耳边响起“咔哒”一声,勒住她胸骨的安全带被解开。 怀念顺势收声,紧接着,承载脊背重量的副驾驶座椅,缓缓往下倾。 怀念皱眉:“你要干什么?” 话音落下,眼前陡然暗了下来。 段淮岸越过驾驶座椅之间的中控,双腿桎梏住怀念抵抗的膝盖,他整个人欺身压了过来。宽敞的座椅空间因为他的存在而显得逼仄,间或有车路过,车灯扫荡过来,光线入侵他眼底,被他吞没。 车外是凛冽寒冬,冷风狂吹,落雪飞扬。 车内掀起一阵闷热的窒息感。 怀念毫无血色的脸此刻颊畔泛着生理性的红,整个人处于不安的无措状态。 “你有什么话直接说不就好了,为什么要过来?”她深吸气,“你到底要干什么?” “干你。”他轻飘飘的二字砸落,身体再度往前倾,压得她喘过不气来。 怀念被迫对上他覆着浓烈情欲的眼,眼很暗,翻涌着暴烈的占有欲。 听到段淮岸的话,她害怕,又惶恐。 冷不防,段淮岸拉住她反抗的手,他强迫着她的手心圈住强悍的滚烫。 “我他吗要是强迫你,现在就得让你给我解决,明白吗?”段淮岸神色里满是戾气,他平日不爱说话,面对怀念的时候话格外的多,可是他总归是哄着她的,每句话里都会掺些甜言蜜语。 怀念以为他这种矜贵清冷的大少爷,这辈子都不可能说脏话。 但她错了,他是会说脏话的。 “强迫。”他扯了扯嘴角,“我要是强迫你,你现在就得让我身寸出来,不管是手,嘴巴,月匈,都得让我爽,懂吗?” “……” 晦暗的车厢内。 怀念无声地落下两行泪。 段淮岸静了静,而后,松开手,回到驾驶座。 他找到车里的纸巾,抽了两张给她擦脸,怀念想躲开,被他掐着下颌。漂亮的脸蛋很倔,泪痕斑驳,因为讨厌他,所以双眼紧闭。 “怀念,”他很少连名带姓地叫她的名字,嗓音喑哑,“该难过的是我才对吧。” “你有什么好难过的?”怀念哽咽着,终于舍得睁眼瞪他,眼泪浸红了眼,顺着眼角滑落。 “我们是在谈恋爱啊宝宝。”段淮岸替她擦拭眼泪的动作很轻很温柔,他说,“你说我们没有在谈恋爱的时候,我也很难过。” “我的难过没比你少。” 怀念还是哭,一声不吭。 - 两个人情绪都不太好,车厢内鸦雀无声。 前方路口有个地铁站,怀念嗓音里夹杂着明显哭腔:“你把我放地铁口,我自己坐地铁回去。” 段淮岸把着方向盘的手松了紧、紧了又松,他语气毫不客气:“已经连和我住在一个屋檐下都难以忍受了吗?” “我没有。”怀念忍不住,一瞬抬高声音,沉默了瞬,又小声道,“你总得给我时间消化一下。” “在我那儿不能消化?” “嗯。” 段淮岸也嗯了声,语调平和,“我看你脾气比我大。” “……”怀念眉眼一耷,不说话了。 正这时,怀念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掏出来一看,是段淮岸的手机在响。 来电人是迟径庭。 怀念把手机递给他:“迟径庭找你。” 红灯漫长,段淮岸拿起手机,贴在耳边。 静谧的车厢里,手机听筒声音开至最大,因此电话一接通,手机那头喧嚣嘈杂的音浪声入侵二人的耳蜗。很吵很闹,段淮岸皱着眉,把声量调小了好几格。 半生不熟 第31节 对方似乎也察觉到自己这边动静太大,“等会儿,我找个安静的地方和你说话。” 段淮岸没什么耐心:“快点。” 之后,怀念就听不见迟径庭的声音了。 她只能听到段淮岸敷衍的回应。 “嗯。” “谁?” “有印象。” 她似乎感觉到段淮岸往自己这里看了一眼,但她情绪不佳,不想看他。 “待会来。” 电话挂断的同时,红灯变为绿灯。 段淮岸说:“我送你回宿舍。” 怀念抿了抿唇,别扭地挤出一句:“谢谢。” 换来他意味不明的一声嗤笑:“不客气。” 回到宿舍已经是十点半了,还有半小时就到门禁时间。 宿舍区灯火通明,怀念拿起后座的书包,下车前还是心软地叮嘱他一句:“回去的路上,开车小心。” 段淮岸没回话,只轻扯了下嘴角。 待二楼她所在的宿舍亮起灯,他才驱车离开。 怀念回到宿舍,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趴了好一会儿,暖气烘的她周身暖和到热的地步,于是她脱去身上的外套。手指碰到颈间的围巾,她顿了顿。 怎么忘了把他的围巾还给他了? 一个人待在宿舍,无所事事,加之时间又晚,怀念简单洗漱完便关灯睡觉了。 隔天,她是被手机消息提示声给吵醒的。 生病的缘故,她格外嗜睡,醒来是十点多了。 她眼梢稍扯开一道缝,微眯着看消息。 是宿舍群里的消息。 许芙@怀念。 许芙:【念念,这什么情况?】 紧接着,她发了个视频。 视频封面黑漆漆的,四面八方有射灯闪烁,一眼能辨别出是酒吧。 怀念茫然困惑地点开视频。 视频显示着酒吧的卡座,大理石台面上摆满了密密麻麻的酒杯。 座椅里,坐着几个男生,被簇拥在正中央的男生怀念认得,是商景泽。 商景泽穿着件黑色衬衫,衬衫纽扣解开两颗,露出有着明显训练痕迹的胸肌。他闷头喝酒,一杯接着一杯,衬衫、胸口处都被酒精打湿。他长相是清爽干净的类型,此刻却浑身上下散发着颓靡。 他身边的男生拍拍商景泽的肩,安慰道:“天涯何处无芳草,咱没必要为了一个女人这么闷闷不乐。” 商景泽一把拍开男生的手:“你懂什么。” “我怎么就不懂了?我谈过的恋爱比你多,老子情场浪子。” “……” 商景泽没再搭理他,接着喝酒。 身边有人问:“他到底咋了?” 有人笑着:“追一女的追了两年没追到不说,人姑娘居然还有个男朋友。” “那姑娘刚有的男朋友啊?” “哪儿能啊,老早就有男朋友了。” “啊?那商三少爷才知道啊?这姑娘不地道,有男朋友不说,还吊着咱商三少爷两年,这不是耍人玩儿吗?”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 然而视频里的对话,传达的信息足够的多,也足够的震撼。 商景泽追怀念追的轰轰烈烈,整个南大的学生都知道。 许芙:【什么男朋友啊念念?】 景悦:【我有点懵,商景泽除了追你还有在追别人吗?】 景悦:【念念你说话啊!】 朱雨彤:【我们可以接受你谈了个神秘男友且没告诉我们,但是他们胡说八道什么?你又没钓着商景泽,你明明白白拒绝了他多少次,是他自己死缠烂打穷追不舍好吗?】 怀念彻底精神,从床上坐起来。 然而群消息还在刷新。 许芙:【等一下朋友们,我现在有点懵啊。】 许芙又发了个视频。 视频仍是暗寂的,五光十色的镭射灯光耀眼。 像是接着刚才的视频继续往下放。 商景泽送至半空的酒杯,被人截停。来人吊儿郎当地笑着:“商三少爷,少喝点啊,你要是在我的地盘出事儿了,我不好和你家里交代。” 商景泽酒量不好,这会儿酒气醺天,迷迷糊糊地往一旁倒去。好在他身边的人急忙接住,没让他摔到地上。 周遭的交头接耳声淡了许多,众人态度谄媚,讨好着看向来人。 准确地说,来的是两个人。 迟径庭,以及他身边站着的段淮岸。 迟径庭作为这家酒吧的老板,自然得对客人负责。 他找了酒保,把醉醺醺的商景泽抬去休息室。而后,自若地寻了个空位坐下,身边的段淮岸也坐了下来。 “聊什么呢?” “哎,聊咱商三少爷的悲催情史呢。”那人只觉得迟径庭是来看热闹的,周围一圈坐着的也没商景泽的挚友,都是一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狐朋狗友,全然当八卦提,“咱商三少爷追一妞追了两年了,该说不说,那妞长得是真他妈的纯,结果现在才知道,那妞有男朋友了。而且谈了好久了,这不是把咱商三少爷当猴耍吗?” 迟径庭眼尾轻抬,瞥了眼段淮岸。 妞啊妞的。 以迟径庭对段淮岸的了解程度,这位爷估计想把这人的嘴给撕烂了。 迟径庭乐,还摆出一副听八卦的模样:“有那姑娘的照片吗?” “有啊。”那人还真有,拿出手机,三两下找到照片,邀功似的递到迟径庭面前,“怎么样,漂亮吧?就他们学校,南大的——哎,段淮岸也是南大的,你应该听说过吧?商三少爷一直追这女的。” 迟径庭憋着笑,憋得双肩都在抖。 “听过。”段淮岸自顾自地倒了杯酒,眼里没什么温度地瞥了方才问他话的人一眼,“她叫怀念。” 不是什么妞不妞的。 “长得确实漂亮。”那人盯着手机屏幕里的照片,感慨。 “是挺漂亮。”段淮岸的脸浸在暗光下,面无表情的脸平添几分冷寂,额发低垂,在眼睫处覆下一层浅浅的暗影,眼底情绪难辨,但他唇角忽地弯出笑来,慢悠悠地说,“我女朋友,当然漂亮。” 周围人愣住。 四周的音浪声好像也停了下来。 段淮岸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随后,他冷眸睨向卡座所有的人,像是知道有人在录像,他的目光最后定格在摄像头上。 举着摄像头的人似乎手抖了下,画面很明显的颤抖。 段淮岸对着镜头挑了挑眉,光线绚烂,不远处舞台暂停的音乐,在此刻骤然作响,他的声音随着起伏的音浪,毫无征兆地灌进人的耳蜗里,入侵听觉系统, ——“要不然,我也不会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第20章 20 20. 视频放至结尾, 宿舍传来钥匙转动声。 怀念面朝着宿舍大门而坐,顺着望去,就看见了开门进来的许芙。 许芙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也没顾着放, 第一时间跑到怀念的床边。学校宿舍是上床下桌的设计, 许芙仰头望着怀念:“你看过视频了没?到底什么情况?你什么时候有男朋友了, 而且男朋友还是段淮岸?” 问句一个接一个,怀念反问她:“我要先回答哪一个?” 许芙愣了愣,随后没忍住笑了:“要不你先下床洗漱?” 怀念点点头, 放下手机,下床洗漱。 洗漱完, 整个人清醒许多,她回到位置上, 吃着许芙带回来的菠萝包, 脑子快速运转,冒出的第一个问题是:“这俩视频, 你是从哪儿找来的?” “拍这视频的,是我男朋友一朋友。”许芙像是猜到了她心里的担忧,宽慰道, “放心好了,这视频也就是他们圈子里的人看看,大家都顾忌着段淮岸,没敢外传。” “……哦。”怀念嘴唇动了动,默了会儿,像是在思考, 又像是单纯地沉默,双眼放空。 见她这幅模样, 许芙心里暗自叹气,“你要是不想说,就不说。” 怀念:“不是,我就是有点儿,难以启齿。” 许芙:“什么难以启齿?” 怀念侧头看她,咬牙,下定了决心般,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我就是你们口中的,把段淮岸迷得不要不要的狐狸精。” “……”许芙一愣,“你怎么还记得这件事?大家开玩笑说的。” “我觉得你们说的还挺合理的。”怀念诚恳评价,但又费解,“我长得哪儿像狐狸精了?” 半生不熟 第32节 许芙笑,毫无正行地揶揄她:“你把脸遮住,你的身材确实很狐狸精嘛。” 怀念板下脸,“不想和你聊天了,你讲话太色.情了。” 许芙义正言辞:“分明是你自己的身材太色.情,我只是说真话而已。就刚刚我回宿舍的时候,你穿着睡衣的样子,都好性感。” 真不怪许芙这么说。 因为怀念的身材和她的脸完全不是一个类型的。 平日里穿衣服看不出来,回到宿舍,洗完澡换上睡衣,身材就显山露水了。尤其是夏天的睡衣,单薄清凉,将怀念前凸后翘的身材完美彰显出来。又因为她过于白皙的皮肤,更衬得火辣的身材,风情万种,举手投足间自带蛊惑气息。 “说你是狐狸精,其实也不为过。”许芙似是想到了什么,好奇问她,“段淮岸谈恋爱是什么样的?也是顶着张冷冰冰的臭脸和你相处吗?” “……” “不是我说,他看着是帅,但是给人的感觉就是,很不好相处。” “嗯,”怀念认同道,“他确实,很不好相处。” “……” “谈恋爱也不好相处吗?” “嗯,他脾气好差的。”怀念弯唇。 许芙笑了:“可我看他挺喜欢你的。” 怀念下意识反驳:“哪有。” 许芙:“视频里呀,他说——被你迷得神魂颠倒。” “……” 虽然段淮岸时常说些不着调的甜言蜜语,但怀念总觉得,他是为了哄骗她上床才这么说的。有时候为了满足他的恶趣味,肉麻话会更多。 可是那都是私下的,身边有别人在场的时候,段淮岸是那种敷衍都懒得敷衍的人,话少的可怜。 然而视频里的段淮岸,尤其是结尾处的段淮岸,实在是有点儿…… 和平时完全像是两个人。 话好多。 而且。 “被迷得神魂颠倒。” 怀念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分明是段淮岸说的话,到头来,铺天盖地的羞窘席向怀念。 “……” 沉默片刻。 怀念斟酌了下言语,老实交代:“其实我也是昨天才知道,我和他居然是在谈恋爱。我以前一直觉得我俩就是、就是……”话头停住。 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也是这时,她反问自己。 她以前和段淮岸,到底是什么关系? 恰在这时,二人的手机同时叮咚作响。 怀念心不在焉地拿起手机,是宿舍群聊。 朱雨彤:【哦买噶,论坛里那个帖子不见了。】 许芙:【哪个帖子?】 朱雨彤:【商景泽和怀念的那个帖子。】 怀念放下手机,和许芙对视一眼。 许芙:“你男朋友干的?” 怀念心情复杂:“我不知道。” 许芙:“要不问问你男朋友?” 怀念下意识打开手机,给段淮岸发消息。刚解锁手机屏幕,她缓缓抬起头,“怎么你一口一个‘你男朋友’喊得这么顺口?” “段淮岸不是你男朋友吗?” “……”怀念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儿,才吞吞吐吐地说,“好吧,他是我……”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她很艰难地吐出那三个字,“男朋友。” 怀念没想到事情一桩接一桩,跟噼里啪啦的惊雷似的,把她劈的晕头转向。 怀念是真的头晕,她觉得可能是自己还在生病。 “阿嚏——” 身体立马做出反应,打了个喷嚏。 怀念拆开桌上的感冒药,就着温水咽下药,之后,才打开和段淮岸的聊天框。 她慢吞吞地打字:【学校论坛的帖子】打到一半,又被她逐字删去。 想了想,她问他:【你昨晚送我回学校后,去哪里了?】 她还记得,昨晚他开车回学校路的路上,接了个电话。 迟径庭给他打电话,估计就是喊他去酒吧的。 迟径庭是很典型的富二代,吃喝玩乐样样俱全。然而他并不属于游手好闲那派,高中毕业就各种投资、创业,期间虽然经历许多失败,但是成功的不在少数。类似于他开的这家酒吧,如今俨然是南城最知名的酒吧之一。 消息发出去,段淮岸没有秒回。 怀念盯着聊天界面,渐渐出神。 或许是因为今天看到的视频,或许是因为许芙问她的那句——段淮岸谈恋爱是什么样的? 怀念想到了高中时候的一件事。 高三的时候,课表里除了主课以外,剩余的唯一的副课就是体育课了。 每周两次体育课,还时常被各任课老师抢走。高一高二的时候,老师们抢课还找各种借口,什么体育老师身体不舒服、体育老师出差了,结果转眼就看见体育老师生龙活虎地在篮球场打球。等到高三,老师们抢课都懒得编理由,理直气壮道:“我给你们体育老师放个假。” 那次是十二月中旬。 难得没有老师抢课,可以安心上一次体育课。 高三的体育课就是自由活动,又因为室外暴雪,所有人都待在室内体育馆。 男生们在打球,女生们聚在一起聊天。 然后,迟径庭忽然跑过来,给怀念塞了张校卡:“你帮我们去买几瓶水呗,怀念同学。” 那个时候,迟径庭和怀念已经挺熟的了。 怀念并没觉得这个举动多无理,同学之间互帮互助。而且平心而论,迟径庭对怀念挺好的。 怀念接过迟径庭递来的校卡,校卡分正反面,正面印着持卡学生的名字,照片,班级。 “具体要几瓶水啊?” “看你拎得动几瓶吧,但最少十瓶。” “好。” “哎,别只买水,买点儿饮料啥的。” “……好。” “别忘了给你自己买点喝的。”迟径庭强调,再强调,“你要是不给自己买东西喝,我死不瞑目。” “……” 学校超市离体育馆有一段距离,外面太冷,怀念没让关系好的同学陪她。 她独自过去,随便挑了些能量饮料和水放进购物袋里,继而响起迟径庭最后那句话,失笑,于是又给自己拿了杯酸奶。等到结账刷卡的时候,她才看清校园卡的正面。 少年五官精致,却没什么表情。 ……是段淮岸的校园卡。 结完账,怀念拎着一袋饮料回体育馆。 体育馆里暖气开得很足,在场馆里跑来跑去打球的少年们一个个都脱下臃肿土气的校服外套,露出里面自己的衣服。 体育馆只有一个球场,同时上体育课的班级有好几个,因此,上场打球的人数有限。 怀念到的时候,迟径庭那一帮子人正好下场休息。 见到怀念,迟径庭嫌弃地推开身边的人,给怀念腾了个空位出来,特热情地招呼着怀念:“来来来,怀念同学,坐这儿,坐这儿。” 怀念招架不住,只得坐下来。 坐下之后,她才发现,自己对面——篮球架下的底座,段淮岸坐在那儿。他穿着件黑色无帽卫衣,双手搁在膝盖上,有种独属于少年的意气风发,扑面而来。 怀念敛眸,将购物袋递给迟径庭。 迟径庭问她:“你给自己买了吧?” “买了的。”怀念说,“那杯酸奶……” 迟径庭给她拿酸奶,紧接着,便把其余的饮料分给同学们。 怀念其实想走,却被迟径庭留住:“别急着走啊,都是同学,聊会儿天呗。” “……” 但其实也没有她说话的份,他们一堆大男生聊得起劲。 她百无聊赖地喝着酸奶,忽然听到有人痛斥段淮岸:“段淮岸,你刚打球下手太狠了点吧,就不能对我温柔点?给我喂个球?” 周围的人都笑了,尤其是迟径庭,爆笑如雷:“想啥呢,段淮岸对你温柔?你又不是他女朋友,他凭什么对你温柔。我哥们这辈子和‘温柔’这词没关系。” 那人不服:“我就不信他谈恋爱,还是这副不搭理人的死样子。” 迟径庭摸摸下巴,不无赞同地看向段淮岸,然后发出灵魂质问:“哥们,我冒昧问个问题。” 段淮岸:“觉得冒昧就别问。” “……” 半生不熟 第33节 “……” 周围又是一阵爆笑。 怀念也没忍住,低头弯着唇。 迟径庭也笑了,自顾自地接着问:“你要是谈恋爱,会变得温柔吗?” 笑声止住,周围的人好像都在等他的回答。 远处运球声砰砰作响,怀念抬头,和身边的人一样,看着段淮岸。 段淮岸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滑过怀念的脸,只一瞬,便移开。 他往后扬了扬颈,运动完的脸浮着薄薄的汗,看上去尤为冷倦,又有几分不屑。 “不会。我凭什么为了另一个人,改变我自己?” 第21章 21 21. “不会”二字一出, 大家皆是一副失望模样。 然而段淮岸的后半句话,令大家沉思了。 为了迎合另一个人的喜好,改变自己? 听上去好像, 挺蠢的。 怀念往嘴里喂酸奶的动作也滞了滞, 她挺赞同段淮岸的说法的。 然而迟径庭提出异议:“搞笑吧大哥?你想想, 你对你女朋友和对我的态度一样, 那你谈什么女朋友?你和我谈恋爱得了。” “……” 怀念突然又觉得,迟径庭说的也有道理。 像是争不出结果的辩论题。 两边都占理,两边又都有漏洞。 很快, 篮球场里的人喊他们,那帮人打完, 轮到他们接着打了。 见他们要回球场,怀念起身也要走, 冷不防怀里多了件衣服。宽厚的男款冬装校服, 压在怀念的怀里,挺沉。 怀念抬眼, 正对上迟径庭玩世不恭的脸,他嬉皮笑脸的:“帮忙拿下衣服啊,怀念同学。” “……”怀念无奈, 却也无法拒绝,她并不擅长拒绝,“好吧。” 迟径庭转头,瞥见段淮岸正躬身把掉落在地的衣服捡起,拍落沾染上的灰尘,像是他才是拿衣服的那个, 积极主动道:“段淮岸,要不你也让怀念帮你拿一下衣服?” 听到这话, 段淮岸侧眸望了过来,发觉怀念怀里抱着的男款校服,他眉间一皱。 迟径庭粗神经地接着说:“同学之间,互帮互助一下嘛,你说对吧,怀念同学?” 不等怀念回应,段淮岸三两步走到怀念面前。 他伸手,轻松扯走怀念怀里的衣服。 然后,把迟径庭的衣服,连同自己的衣服,扔进球场边上的空位上。 “你没长手?要别人帮你拿衣服。” “……”迟径庭笑的讪讪,秒认怂,“我的问题,我不应该麻烦怀念的。” 路过怀念的时候,段淮岸脚步一停,他扫了怀念一眼,沉默几秒,还是没忍住:“你和他什么关系,帮他拿衣服?” 怀念格外茫然,想反问他,同学不能帮同学拿衣服吗? 然而段淮岸并没给她说话的机会,他说完,便转身进球场打球了。 怀念慢吞吞地回到自己之前的位置上,身边的朋友见她回来,朝她挤眉弄眼:“你和迟径庭是不是在谈恋爱?” 怀念:“没有啊。” “可你给他送水哎。” “买水的钱是段淮岸出的。” “那你还帮迟径庭拿衣服。” “……” 他们学校管得严,饶是迟径庭这种满肚子花花肠子的人,顶着头金发招摇过市,整个高中时期都没有谈恋爱。怀念没见过谈恋爱的人是什么样的,也不知道谈恋爱的小情侣会做些什么只有他们心知肚明的暧昧小事。 怀念坐在位置上,思绪翻涌,好半晌终于明白段淮岸那句话里的深意。 ——你又不是他女朋友,为什么帮他拿衣服? - 其实仔细想想,段淮岸的占有欲,在高中时期就可见一斑。 当时怀念和段淮岸之间,还没她和迟径庭的关系好。 所以。 该不会。 段淮岸那个时候就喜欢她了吧? 可她压根没感觉。 他对她的态度和对其他同学的态度,是如出一辙的冷淡。 他说过不会为了别人改变自己,那现在这个喜欢叫她“宝宝”的段淮岸是谁? 怀念越想脑子越乱,她惆怅地叹了口气。 许芙笑:“怎么心事重重的?” 怀念懒懒抬眼,忽然想到什么,问她:“阿芙,你为什么喜欢你男朋友啊?” 许芙没有一点迟疑,答:“他有六块腹肌,而且鼻梁很高。” 怀念:“鼻梁很高?” “那个很大的意思。”许芙摸摸怀念的后脑勺,同情的眼神看向怀念,随即悉心叮嘱,“以后吃席,你去小孩那桌。” “……” “不过你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许芙说,“我看段淮岸的鼻梁也挺高的。” “……”怀念头皮发麻,实在不想和她聊十八禁的东西。恰好在这个时候,她手机响起来点音乐,怀念如抓到救命稻草般拿起手机,看清来电人的名字后,她有种进退两难的局促。 是段淮岸打来的电话。 手机音乐声持续作响。 许芙疑惑地看向怀念:“怎么不接电话?” 怀念略显别扭,拿着手机出了宿舍:“我去外面接。” 身后,传来许芙故意的打趣声:“和男朋友打电话还要背着我?怀念你好小气,有什么肉麻话是我听不得的?” 怀念没多言,飞快地关上宿舍大门。 宿舍二楼有个宽敞的平台,可以供低楼层的学生晒东西。 怀念停在平台进出的门边,接起了段淮岸的电话。 电话接通,段淮岸的第一句话是:“身体好些了吗?” 怀念:“好多了。” 身体像是故意和她对着干,等她说完的下一刻,怀念嗓子发痒,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 “阿嚏——” 她急忙补救:“我起床的时候用体温计量过体温了,正常体温,现在应该就是还有点儿小感冒。” “嗯。”段淮岸说,“我这边还有事,等忙完再来找你。” 说完,电话挂断。 怀念眨了下眼,盯着十秒的通话记录,有些费解。 外面的风顺着门缝灌入室内,怀念被冷风吹得打颤,拿着被挂断的手机急忙回到宿舍。 见她回来,许芙惊讶:“你俩打电话这么快的吗?” 怀念:“他好像挺忙的。” “所以他有和你说论坛的事吗?” “没有。” “……”许芙无语,“那你俩这通电话都聊了什么?” “他问我身体怎么样了。”怀念老实交代。 “没了?” “没了。” “没有‘宝宝身体怎么样’这种话吗?” 对上许芙满是期待的眼神,怀念残忍说出真相:“很抱歉,没有。” 对视片刻,许芙嘴角抽了抽:“你俩这恋爱谈的,可真是没滋没味。我还以为段淮岸就看着冷冷淡淡不近人情,原来谈起恋爱来也这么无趣。” 怀念想起段淮岸平时张口闭口“宝宝”的模样,忍不住替他辩解:“他也没有那么无趣。” 许芙:“知道你爱他,别维护他了。” “……” 怀念:? 两个人在宿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很快到午饭时间,二人懒得出门,叫了外卖。 吃过外卖,怀念吃了医生配的药,可能药起作用,她有些犯困,于是又上床睡觉去了。 半生不熟 第34节 因为明天有早八,外出的舍友们陆续回来。 晚上八点多,宿舍的人到齐。大家先前已经在宿舍群里聊过,由惊讶震撼的情绪过渡到好奇,并且进行翻旧账的环节。 景悦:“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对那些追求者不感兴趣了,感情是家里藏了个大帅逼。” 朱雨彤:“所以你俩为什么不公开啊,谈地下恋会更刺激吗?” 想着大家日后还要同进同出生活五年,如果现在不解释清楚,以后只会更麻烦。 怀念干脆利落,一句话绝杀:“我妈妈是段淮岸家的保姆。” 话音落下,叽叽喳喳的宿舍陷入死寂中。 三人面面相觑。 与此同时,怀念的手机响了。 是段淮岸发来的消息。 言简意赅两个字:【下来。】 怀念觉得有必要给舍友们腾出时间和空间,消化这件事。她拿起挂在一旁的外套,边套衣服边说:“段淮岸在楼下,我下去一趟。” - 段淮岸的车还是停在昨天停过的位置。 他人站在车外,见到怀念,他反手打开车门,示意怀念坐进车里。 怀念本想拒绝,但雪下得没完没了的,她没戴围巾,细碎的雪花飘进她脖颈里,冻得她瑟缩了下。但她没上他开车门的副驾驶,昨晚副驾驶发生的事,给她留下了阴影。 段淮岸似乎也察觉到了,扶着门把的手一顿,并没有出声制止她。 然而等怀念上车,几秒后,她发现段淮岸开了另一侧的后座车门,和她钻进后排座椅里。 怀念浑身一僵:“你……” 段淮岸似是觉得她声音很轻,没听清,他陡然前倾,拉近与她之间的距离。随后,他眼帘一压一抬,淡声问:“什么?” 拉近的距离,使得怀念看见他眼睑处的乌青,浸着浓浓的倦意。眼里还有红血丝,丝丝缕缕地。看上去很困很累。 怀念霎时忘了自己刚才想说什么。 她问:“你没休息好吗?” 段淮岸不咸不淡地笑了声:“我能休息好吗?伺候完女朋友,又得去伺候女朋友的追求者,还得把他送回家,送他回家的路上还得听他念叨着——‘怀念,你就不能和段淮岸分手吗?’这种话。” 怀念眨了眨眼,按理说,她应该挺同情段淮岸的,但是听他的描述,怀念止不住地笑。 段淮岸漆黑的眼定在她身上,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笑够了没?” “你为什么送商景泽回家啊?”怀念问。 “我不太想和你聊他。”段淮岸敛眸,“更不喜欢从你嘴里听到他的名字。” “是你先聊他的。” “……” 怀念慢吞吞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指着宿舍群里的视频,问他:“这你看过没?” 段淮岸目光轻扫过手机屏幕,落点是屏幕上方的宿舍群名。 “性感寡妇在线裸.聊?” 他念怀念宿舍的宿舍群聊名称时,语调是一贯的无波无澜,不带一丝温度。可话落在怀念的耳里,让她有种被疯狂嘲讽的感觉。 耳边,又落下他一声轻笑,他故意曲解她的问话,慢悠悠地问:“想让我看你有多性感?” 第22章 22 22. 静默片刻。 空气里好似充斥着暧昧的调情。 怀念眉心一跳, 高举手机的手指也不经意地颤了下。 指腹刚好触碰到屏幕里的视频,视频随之被点开。 手机的音量开至最高,因此, 视频播放的第一时间, 车厢里满是酒吧的嘈杂音浪声。 段淮岸眉头蹙起, 二话不说, 把手机屏幕给暗灭了。 “吵。” 停顿两秒,他问:“这视频你哪儿来的?” 怀念说:“我舍友发给我的。” “你舍友,哪位?” “许芙。”怀念想了想, 解释,“说是拍视频的人, 是她男朋友的朋友。” 闻言,段淮岸扯了扯嘴角, 凌厉中裹挟着些许傲慢:“我说呢, 我都让人删了,怎么还传到你那儿去了。” 怀念一愣:“你为什么让人删了?” 视频的最后, 很明显,段淮岸明知道有人举着摄像头在拍他,但他不退不让, 一副“老子知道你在拍我、你最好能把老子的帅脸拍的清清楚楚”的嚣张模样。 段淮岸喉结滚出一声淡笑,答得坦然:“传出去,被人知道咱俩的关系,你又得来一句——‘我们没有在谈恋爱’。还是删了比较好。” 对话再度陷入僵持的沉默中。 怀念偏头,看向车窗外。 车子一直没熄火,车子内外温差很大,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 霎时,车窗浮起一片白雾, 蒙住外面的世界。 “不会。”怀念打破沉默,轻声说,“传出去了,我会说的。” “说什么?” 怀念嘴唇动了动,说:“我们是在谈恋爱啊。” 话音落下好久,身后都没有动静。 几乎是怀念转身的同一时间,后颈一重,段淮岸掐住她的后颈,扣着她的脸朝向自己。怀念眼前覆盖住阴影,鼻尖嗅到段淮岸身上的清冽气息,然后,她的唇被他含住。 挣扎声和唇舌缠绵的水声绞在一起。 怀念:“还在车里。” 段淮岸仁慈地退开,按在她后颈的手也退开,虎口拖着她的下颌,力度轻柔。 “宝宝,你好会哄人。”他笑时的气息都扑在她的脸上,温热,缠绵的。 车就停在宿舍门外的马路上,间或有打车回校的学生,出租车缓缓经过。周围的宿舍都亮着灯,灯光跃入车厢里,照亮彼此的眼。 宿舍楼下。 车里。 无论哪个地点,都令怀念倍感紧张。 怀念胸口起伏,颤声说:“我没有在哄你。还有,这是在学校,段淮岸,你不要乱来。” “我没有乱来啊宝宝,”段淮岸语调懒懒的,藏在冷淡皮囊下的纨绔做派此刻浮现,“只是接吻而已,接吻怎么能算是乱来呢?” “……”怀念还是用手挡在二人身前,她垂着眼,闷声道,“我要回去了。” 方才亲的激烈,动作间,她的外套拉链拉至胸前。 段淮岸哼笑了声,拨了拨她内里的睡衣:“怎么穿着睡衣?” 以防他语出惊人,怀念及时申明:“今天一天都待在宿舍,所以就没换外出的衣服。” 顿了顿,又补充:“不是因为要见你才穿的睡衣。” “我也没说你穿睡衣,是为了,”段淮岸刻意停顿,尾音拖长,“——勾引我。” - 怀念还是跑回宿舍了。 只是,是半小时后。 她被段淮岸按在车门与座椅间,亲了半个小时。 亲的激烈,怀念的睡衣扣子都被解开,她手里也湿漉漉的。 车里有湿巾,段淮岸抽了几张帮她擦手。 怀念含着雾气的眼迷蒙,她瞥向窗外,任段淮岸细致地给自己擦手。 “……还是在学校。” “我又没露天。”段淮岸不甚在意,“而且脱的是我裤子,又没脱你裤子。” 怀念呼吸一沉,仰头白了他一眼。 等擦完手,段淮岸才说:“回去吧。” 怀念开门就往外跑,还是那副吃干抹净就不认人的冷漠做派,没回头看他一眼。 怀念回到宿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再洗一遍手。 洗手液挤到手里,揉出透明的泡沫。洗手台正对着洗手间的门。 许芙洗完澡出来,就看到怀念用力地揉搓着双手。视线往上,是她凌乱的头发,敞开的外套,纽扣位置扣错的睡衣,以及锁骨处一块很明显的齿印。 “我记得你前阵子嘴巴裂开了。”许芙轻哂,“正好段淮岸的嘴巴也裂了。” “……”怀念洗手的动作一顿,她抬眼,撞进许芙不怀好意的眼里。 “就是正好。”知道她脸皮子薄,许芙拍拍怀念的肩,给她找借口,“我知道的,只是凑巧而已,绝对不是你俩亲嘴的时候互啃把嘴巴咬破,绝对不是。” “就像你锁骨那里的牙印,绝对不是段淮岸咬的,而是你刚刚下楼去纹身店纹的文身。”许芙说的尤为一本正经,然而眼里闪着明晃晃的戏谑。 怀念按住水龙头。 半生不熟 第35节 冲洗干净的手,猛地把外套拉链拉到顶。 她整张脸都埋进厚实饱暖的羽绒服里,闷闷不乐地转身,出了洗手间,爬回床睡觉。 躺了不知多久,宿舍十一点熄灯。 景悦忽然惊呼一声:“快熄灯了,不行,我得去洗澡。” 怀念昏昏欲睡,枕边手机响了声。 怀念滑开屏幕,点进和段淮岸的聊天界面。 段淮岸:【我最近会很忙,可能没时间和你见面。】 怀念:【嗯。】 段淮岸:【怎么不问我忙什么?】 怀念:【你忙什么?】 段淮岸没再发消息,而是改为拨了个语音通话过来。 语音通话响起的第一秒,怀念吓得立马按了个挂断。 段淮岸:【?】 段淮岸:【接。】 怀念:【宿舍里有人在。】 段淮岸:【我就这么见不得人?】 怀念默了默:【有人睡觉了,我怕吵到她。】 然而根本没用,段淮岸又拨了个通话请求过来,这回不是语音通话,而是视频通话了。 怀念紧张地盯着手机屏幕。 按照段淮岸的行事作风,倘若她今晚不接听,恐怕会打一晚的电话。 她找到耳机,连接好后,按下了,视频转语音的按钮。 电话接通,抵在耳蜗的耳机清晰传出段淮岸轻浅又带几分嘲弄意味的笑。 “就这么不愿意和我说话?” “非得我说一句,你才愿意接一句?” 怀念扯过被子,将整个人都埋进被窝里,仍是怕舍友们听到她和段淮岸在打电话,于是只敢用气音和他说话,“我们不是刚分开吗?” “刚分开就没话说了?” “……”怀念向来懒得和人争,面对段淮岸,更是不敢和他硬刚,她提起最初的那个话题,问他,“你最近到底在忙什么?” 段淮岸:“开公司。” 怀念陡然想起那天商景泽送他俩回家,不经意提了一嘴,段淮岸开公司的事。 怀念愣了愣:“你真的要自己开公司吗?” 段淮岸轻嗯了声。 怀念:“自己创业很辛苦吧?” 段淮岸嗓音带笑:“宝宝,你是在心疼我吗?” “……” 随着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宿舍一刹暗了下来。 熄灯了。 怀念揉揉眼,困意来袭:“我要睡了,明天早上八点有课。” 段淮岸听出了她嗓音里的倦意,“睡觉吧,晚安宝宝。” - 接下去的日子里,怀念没再去过段淮岸那里。 段淮岸也没发消息给她,让她过去。 临近元旦,学校每年一度的迎新晚会放在元旦假期前一天,既是迎接新生,也是迎接新年。 校学生会与院学生会主席团开会策划迎新晚会表演项目时,怀念也没看到段淮岸。 怀念觉得他这学生会会长当得真轻松。 什么事都不干的校学生会会长,还没人对他有意见。 甚至大家都有种,学生会会长这个位置就是属于段淮岸的感觉,至于他出不出现、做不做事情,都无所谓。 他这人有种魅力,或者说是与生俱来的能力,让人心甘情愿的仰望他。 怀念也不过是那么多仰望他的人里,极为渺小的一个。 元旦假期紧挨期末考试周,怀念她们专业已经结课了。 景悦放假回家,朱雨彤和闺蜜跨年,许芙昨天和男友分手,分手后不到十分钟找了个新男友,她也要和新男友跨年。 因此元旦假期前一天的迎新晚会,怀念独自一人去学校礼堂看演出。 礼堂人多纷繁,排队检票口排成长龙。 怀念拿着张工作证由侧门进去。 演出还没开始,观众席熙攘,人头攒动。 怀念没有票,顺着人流往后台走。 后台有化妆间,以及贵宾休息室,南大是国内顶级高校,财政方面无需担忧,时常请娱乐圈的歌手来学校办演唱会。偶尔也会有高校统一的,高雅艺术进校园活动,前来演出的演员自然待在贵宾休息室。 路过贵宾休息室的时候,里面的人急急忙忙推门出来,忘了把门关上。 从怀念这个角度看去,正好能看清里面坐在沙发上的人。 室内白炽灯灯光明晰,怀念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她看见了段淮岸。 从这个角度看去,正好能看见段淮岸的正脸。 颀长的身材被剪裁得体的西装包裹着,领带规整地束在颈间。褪去了周身的少年味,浑身散发出一种高级的禁欲冷感,凌厉的五官尽显锋芒,眼神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很是漠然。 怀念注意到,他身边沙发上坐着的是学校副书记,段淮岸的堂姑父。 其余几位中年人,也很眼熟,清一色只在开学典礼出现的校领导。 段淮岸身处其中,没有半分不适应的拘束感,看起来非常淡然。 然而仔细看就会发现,他伸手转了转手腕处的腕表。 这是他不耐烦时会做的动作。 怀念忍不住笑了。 …… 段淮岸确实挺不耐烦的。 但他表现得十分从容,有耐心。 身边坐着的堂姑父和其余校领导在对话,时不时会提一下他。 段淮岸也会做出相对应的回应,有长辈在场,他还是会表现出一副温良恭俭、举止谦逊的模样。 很快,迎新晚会要开场,众人起身去往观众席。 段淮岸落于后排,他姑父似是有话要和他说,也落后了几步。 二人没出休息室,段淮岸被他姑父拉住。 姑父:“听说你打算开公司?” 段淮岸:“嗯。” 沉默了半瞬,就听见他姑父说:“你爸和我说过这事儿,我和他的意见一致,认为你应当先出国留学,留学阶段去奥索、宝泰欧公司实习学习技术,那边我和你爸都有认识的人,可以给你提供最好的学习条件。” “这两家公司在国内都有分公司,我可以留在国内学习。” “总公司的资源和分公司的哪儿能比?” “再说吧。”段淮岸语气平静如水,“我还是想留在国内。” “我听说你爸打算把公司的重心放在欧洲,你们一家人这不正好能在国外团聚?” 段淮岸蹙眉,缓缓抬起眼。 正想说话的时候,有人叫他姑父,姑父应了声:“来了。” “……” 对话就这样戛然而止。 段淮岸伸手扯了扯领带,拔腿往外走,走到一半的时候,视线一顿。 停在置身后台角落处的女生身上。 光线很暗,怀念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双眼灵动,像只小鹿。 有人走到她身边,和她说话,她笑了起来,眉眼弯起漂亮的弧。 段淮岸的忍耐值到达顶峰。 他啧了声。 - 演出晚上七点准时开场。 六点五十分。 怀念正和待会要上台的男主持人说话,手心的手机陡然震动,消息一条接一条。 均来自段淮岸。 【别笑了。】 半生不熟 第36节 【你和他聊什么聊得这么开心?】 【能离那个男的远点儿吗?】 【?】 【你男人你是一眼都不看。】 【和我聊天的时候,你也没笑这么开心过吧?】 “……” 怀念后背一僵,油然而生心虚感,而且这份心虚感,带有浓烈的偷情意味。 她下意识看向四周。 果不其然,离她五六米左右的地方,段淮岸站在那儿,脸很帅,也很臭。 他低头,又按了下手机。 下一秒,怀念的手机再度震动。 收到一条来自段淮岸的新消息。 段淮岸:【宝宝,我现在很不爽,你哄我一下吧。】 第23章 23 23. 后台有许多表演人员和工作人员。 周围人来人往。 虽说怀念已经承认他俩是男女朋友, 也承诺过,倘若他俩谈恋爱的事儿传出去,她不会反驳、会承认。但怀念此刻没有上前, 和段淮岸做任何亲昵举动的想法。 更何况, 方才段淮岸没给她发消息之前, 她和男主持人聊天的话题, 正是段淮岸。 主持人是学生会主持部的部长,还是医学院的,怀念和他自然认识。 主持人名叫何杨, 人如其名,似白杨树般挺拔, 五官深邃立体,有股混血的感觉, 声音自带一股低沉的气泡音:“你说怎么有人能帅成那样?” 怀念不明所以地望向他:“谁啊?” 何杨说:“段淮岸啊, 你是没看到他穿西装的样子,帅的我都自卑了。那大长腿, 那腰,那个词儿叫什么来着?” “什么词?” “我想起来了!公狗腰!”何杨猛地惊醒。 “……”怀念还是头一次听到这词儿,一言难尽。 “哎, 你说老天爷怎么这么不公平?给了他有钱的爸妈就算了,给他这么完美的身高和身材也就算了,偏偏还要给他一张人神共愤的帅脸。”何杨忿忿不平。 怀念笑:“人都是有缺点的。” 何杨:“请问段淮岸的缺点是什么?” 怀念想了想:“脾气不好?” “也不好说,毕竟我和他也没怎么说过话。”何杨随口问道,“你怎么知道他脾气不好,难不成你和他深入交流过?” “……” 怀念瞬间噤声。 “不过段淮岸居然没有女朋友, 这我是没想到的。”何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注意到怀念的异常, 嘀咕着,“不都说十个帅哥九个浪子吗?” “可能他是十个里面剩下的那一个。” “剩下的那个是伪装成好男人的浪子。”何杨说,“这种最可怕,一口一个宝宝,实则就是想骗你上床。怀念同学,你可得离这种男的远点。” 怀念喉咙干哑,强撑着表情,转移话题:“你也是帅哥啊,那你是哪种帅哥?” “我是需要增高鞋垫的帅哥。”何杨很开得起玩笑。 怀念愣了会儿,忍不住笑。 单看脸,何杨是帅的。但他个子不高,只有一米七,所以每回上台主持,皮鞋里都会垫很厚的增高鞋垫。 段淮岸的消息,就是在这个时候发到怀念手机里的。 怀念叹气,她是真不能和别的男的说话。 才说几句啊,就被他看到。 她怀疑他在她身上安了监控。 但她也没觉得段淮岸不爽,主要原因是她。 刚才隔着老远,她就看到了,他坐在一堆领导身边,隐忍着的不耐烦。 怀念敲着键盘:【我和你聊天】的时候也笑。 剩余的几个字还没打,聊天界面,又多了几条消息。 【出来。】 【就五分钟。】 【我还得陪老头们看破迎新晚会。】 视线里,段淮岸转身,扬长而去。 身边的何杨感慨道:“连背影都这么帅的吗这位哥?” “……” 眼见其余三位主持人都往此处过来,怀念顺势找了个理由离开。 迈出的步子,还是很自觉地跟随段淮岸离开的方向。一前一后两道身影,晃进幢幢人海里,压根没人会联想到二人会有交集。 段淮岸个子高,怀念穿梭在人群里,只要仰头就能看到他。 她跟着出了侧门。 不需要多问,她便看到了停在侧门路边的,段淮岸的车。 怀念一上车,就被段淮岸抱进腿上。 她被吓得不轻:“你放我下来,外面都是人!” 段淮岸扣着她的手,“车里贴了防窥膜。” 怀念:“我不要在这里。” 段淮岸挑眉,慢悠悠地笑着,这模样看上去,一点儿都不像是心情不爽,反倒像是心情很爽:“不要在这里干什么?我又没打算干什么?还是说你想对我干什么?” “……” 怀念低垂的眼睫,视线恰好落在他被领带束缚的颈处。 “怎么穿西装了?”她转移话题。 “帅不?”段淮岸不答反问,“你男人帅不?” “刚刚我和何杨就在聊你,”怀念眼皮轻掀,企图模糊重点,“何杨说你好帅。” “然后你就笑得很开心?” “……” “是不是心里特骄傲,想附和一句:我男人肯定帅。” “……” 这话很熟悉,好似哪里听过。 记忆见缝插针地钻进她脑海。 ——那个视频里,段淮岸对着摄像头,尤为傲慢的高姿态,一字一句地说:“我女朋友,当然漂亮。” 与他这句“我男人肯定帅”,有异曲同工之感。 怀念不知道说什么,索性一声不吭,就低着头,视线落在他颈部。光线晦暗,段淮岸白皙的颈部,喉结凸起,上下滑动起伏。而领带又将他脖子束缚住,呼吸之间,莫名有种禁欲的放纵感。 “一个人来的?”段淮岸出声,问她。 怀念:“嗯。” 段淮岸:“舍友呢?” 怀念:“都去跨年了。” 段淮岸:“那待会和我跨年?” 怀念脱口而出拒绝:“不要。” “不是说要哄我?”因为怀念坐在他腿上,他掌心包裹着她浑圆的臀线,动作细慢地揉捏着,徐徐缓缓地说,“你得把我哄好才行。” 闻言,怀念顿感荒唐:“我没有说过要哄你。” 段淮岸:“你都和我出来了。” 怀念很无力,抬眼看他,“我看你现在也不像是不爽的样子。” 段淮岸眉骨轻抬,幽暗的车厢里,他漆黑的眼一错不落地盯着她,眼里有压抑的情绪,这种情绪带来逼仄的窒息感。 “因为你在我怀里,所以我可以忍一忍。” “……” “但我不是总能忍得住,就像你不能一直陪着我。” “……” 他垂下眼,温热的呼吸拂在她脸上。 怀念被热气氤氲的有些痒,她往后退了退,被他察觉到了。然后,她的后颈被他扣住,强硬又留有余地的温柔,他无法接受她远离他,于是会用他的方式,让她靠近自己。 即便这个方式伴随着极致的强迫意味。 段淮岸:“我车会停在这里,你什么时候上车,我什么时候走。” 半生不熟 第37节 怀念眼睫轻颤。 下一秒,右眼皮落下一个温柔的吻。 阒寂的车厢里,响起段淮岸的声音,温柔得不行:“五分钟到了,宝宝,我要走了,我们待会见。” 好像真是个颇有耐心的男友。 好像非常尊重她的意见。 段淮岸先下车,没过多久,怀念下车。 她到的时候,正好迎新晚会开始,主持人上台主持。 她站在侧门的空地处,身边有好多挂着工作证的学生会学生。 学校学生的表演大多如出一辙,歌舞表演穿插着相声小品。 怀念已经看过两年的迎新晚会,如今是第三年,早已没了新鲜劲儿。她的视线没有跟着舞台上的追光灯,而是和许多人一样,望向观众席前排。 身边有人在议论:“坐第一排那个男的是谁啊?就穿着西装的那个,好年轻好帅。” “段淮岸你都不知道?南大绝杀啊。” “知道是知道,但没想过他能这么帅。” “我听说他机械手项目有好多公司想投资入股,国内很出名的假肢公司,也向他抛出橄榄枝,他才大三哎,就能拿到年薪百万的offer了。” “年薪百万又怎么样,人稀罕吗?他大少爷一枚,手里那块表都要两百万。” “不怕有钱人,就怕人有钱又努力啊。” “哎,你说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怎么这么大?” 怀念低头,她站在侧门门口,间或有人进出,门打开的时候,打来室外凛冽寒风。 又一阵冷飕飕的风吹过来。 她把脸埋进围巾里,意识到这是段淮岸的围巾,随即又抬起头,抬头时感觉到眼皮有点痒,伸手挠了挠右眼皮,触碰到眼皮的手又停住。 ——好烦,刚刚段淮岸亲的就是这只眼。 怎么哪哪儿都是他? 她忍不住抱怨:他好阴魂不散。 - 迎新晚会七点开始,九点左右结束。 结束后,学生会的人收拾整理礼堂。怀念无所事事,于是跟着一同整理。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大家结束工作,恰巧是跨年的日子,大家约着找个能跨年的地方吃夜宵,也算是节日仪式感。 怀念和他们一同离开的会场,拒绝了他们的邀约:“我和朋友约好了跨年。” “要不叫你朋友一块儿来?人多热闹。” “不了,”怀念笑,“你们去跨年吧。” “行,那你路上小心。” “你们也是。” 怀念是和他们从礼堂正门出来的,正门出去往右转,便是一系列供学生们吃喝玩乐的场所。往左转,是礼堂的侧门。 四周空寂,雪落满地,好安静,好像能听见她的心跳声。 路边只停了一辆车。 怀念慢腾腾地走过去,不管是副驾驶还是后座,都给她留下阴影。 迟疑半晌,她打开副驾车门,坐了进去。 段淮岸单手握着手机,正和人在说话,神色里难得有一抹冷峻。怀念还没见到他有这种状态过,也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嗯,我现在过来。” 说完,他挂断电话。 怀念:“你有事要忙吗?” “实验室出了点儿事。”段淮岸说,“我送你回家,还是送你回宿舍?” “……” 怀念没说话。 段淮岸眼往后视镜处瞥,观察后方是否有来车。 余光瞥到副驾驶的怀念,她半张脸埋进围巾里,只露出一双清澈的鹿眼。来时淋了雪,双眼湿漉漉的,眸光很涣散,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段淮岸以为她没听见,于是又重复了一遍。 “……那你呢?”怀念问他,“你去哪里?” “学校实验室。” “哦。”她小声应,却也没说到底要去哪儿。 车窗外的雪越下越大,路边路灯漫着昏黄灯光,雪花在空中轻舞。 怀念似乎说了句什么,段淮岸没听清:“什么?” “我说——” “你说——” 怀念抿了抿唇,语速很快地说了一句话。 这回,段淮岸听清了。 她说:“不是要我陪你跨年吗?你让我一个人回去算什么?” 面前的人,很明显地僵住。 大约过了两三秒,或许是两三分钟,段淮岸自己也说不清了,他很少有如此猝不及防的无措时刻。时间变得漫长,又变得尤为短暂,时间在怀念存在时,流淌的速度便由她决定了。 段淮岸伸手,松了松颈间规矩了一整晚的领带。 他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滚出一抹低哑的笑来:“宝宝,你真的有在哄我。” 怀念低敛的眼,眸光微闪,她舔了舔唇瓣,干巴巴地说:“我就是,言而有信而已。” 顿了顿,强调,“你别多想。” “嗯,我作证,你确实是个很讲究信用的人。”段淮岸眼梢稍挑,曳出一抹笑来,语调懒懒的,尾音拖长,“那么我就先——谢谢女朋友陪我在实验室跨年了。” …… 这还是怀念头一回来段淮岸的实验室。 段淮岸大一时创办的机械手研发团队,学校拨款倒是其次,段淮岸自己都不知道搭了多少钱进去。怀念跟在他身边,即便她无心窥探,也无可避免地听到些许消息。 实验室约莫有三个教室那么大,满地的器械,凌乱的五金工具。 实验室里放了六张大桌子,每张桌子上都摆了一只机械手。机械手由高强度碳纤维和钛合金构建,极具赛博朋克风。 怀念看的几欲挪不开眼,“像是在看科幻片,让我想起了钢铁侠。” 段淮岸:“那倒没办法像钢铁侠一样有那么多功能,这手只能完成日常的工作。” 怀念眨了眨眼:“比小美要高级吗?” 段淮岸瞥她一眼,那眼神只有在看她的时候是带着友善的解释,倘若现在换一个人站在他面前,他看那人的眼神必定是看白痴的眼神,透着鄙夷,并且懒得搭理。 “小美和这个没有可比性。” “这手能代替我们自己的手吗?” “能进行简单的行为,像是拿东西之类的,没什么问题,它的握力达到40千克,拿重物也没问题。” “40千克?” 惊讶之余,怀念蠢蠢欲动,拽了拽段淮岸的衣角:“我能碰一下它吗?” “可以。”段淮岸说,“你可以和它握手。” “真的吗?” “嗯。” “它不会把我手折断吧?” “放心,不会。” 为了让怀念与它交流,段淮岸掏出手机,打开开关。 开关开启,机械手发出“滋滋”电流声。 段淮岸远程操控着,发出握手的指令。 置于置物支架的机械手转动方向,随后,五指缓缓伸开。 怀念半疑半惑地朝它伸过手,手指探入它的指缝里。 然后。 十指紧握。 怀念双眼瞬间放大,惊讶得不行:“真的可以握手哎。” 段淮岸眼里涤荡着笑:“有这么激动吗?” 怀念:“好神奇。” 段淮岸:“做出这个的——你男朋友,更神奇不是吗?” “……” 这话怀念没法接。 沉默间,有人走了过来。 来人面容憔悴,戴着幅黑框眼镜,镜片下的双眼凹陷,印着浓重的黑眼圈。因为没时间休息,更没时间整理仪容仪表,脸上胡子拉碴的。 “你终于来了,我和你说——”话一顿,他注意到段淮岸身边的女生,愣了好几秒,终于反应过来,“这就是你女朋友吗?” 半生不熟 第38节 段淮岸嗯了声,并没给他们二人做介绍,而是伸手朝某个方向指了指,和怀念说:“那是我办公室,你过去待着。我今晚可能会有点忙,没时间照顾你。” “我又不是小朋友,需要你照顾。”怀念嘟囔着,声音很轻,近乎自言自语,她和面前的人点了点头,当做打招呼,“你忙你的吧,不用管我。” 话毕,怀念朝段淮岸的办公室走去。 段淮岸的办公室是由玻璃墙隔断的,里面能看到外面,外面却看不进里面。 相较于外间杂乱的环境,他私人的办公室很干净,整洁,带有极强的段淮岸式风格。 办公室里有一个橱窗柜,怀念站定,目光轻扫过。 ……全是段淮岸大学期间,获得的奖杯。 在她看奖杯的时候,办公室的门遽然被人推开。 怀念以为是段淮岸,循声望去,意外撞上一双陌生的眼。 是刚才和段淮岸说话的学生。 两个初次见面的人,置身同一场合,难免尴尬。 他们相视一笑,笑意寡淡索然。 那人说:“我手机落这儿了,拿了手机我就回宿舍了。” 怀念淡声:“嗯。” 等那人拿了手机,怀念似是想到什么,突然问他:“同学,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什么?”那人挠挠头,不明所以地望向怀念。 怀念记起方才他说的那句“这就是你女朋友吗”,话里没有太多的惊讶,好像比起惊讶段淮岸有女朋友,他们更恍然大悟,原来段淮岸的女朋友长这样。 她犹豫了会儿,问道:“你好像早就知道段淮岸有女朋友这件事。” “我们研发团队的人都知道。”那人推了推眼镜,笑,“有时候段淮岸给女朋友发语音消息,语气肉麻得不行,跟平时那幅冷冰冰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怀念一愣,“都,知道吗?” “对啊。” 怀念认真问道,“你们什么时候知道的?” “就,机械手研发团队成立之后,没几天吧?” “那不就是大一开学没多久吗?” “好像是。” “……” 所以,大一一入学,段淮岸身边的人都知道,他在谈恋爱这回事了吗? 除了怀念。 除了身为他女朋友的怀念。 怀念深吸一口气。 所以段淮岸从一开始,就是在和她谈恋爱吗? 第24章 24 24. 一墙之隔的外间工作室。 段淮岸被紧急召唤回工作室, 是因为机械手的算法出了bug。 机械手主要通过人工智能算法执行复杂的操作,段淮岸负责算法部分。 工作之前,他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 解开衬衫袖扣, 挽起袖子时, 顺势瞄了眼腕表上的时间。 九点二十五分。 机械表没有秒针, 只有分针转动。 他瞥了眼自己的办公室,眼神直勾勾地,仿若要刺穿玻璃墙。 突然有些后悔, 应该做成透明的玻璃墙的,这样就能看见里面发生了什么。 分针已经超过三十的时候, 阒寂宽敞的空间,终于传来开门声。 何俊辉走到段淮岸身边, 忧心忡忡地问:“今晚是不是修不好, 要不你和你女朋友跨年去吧,等明天再来修?” 段淮岸的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 侧脸线条凌冽,语气很淡:“你们在里面聊了什么?” “就,她问我是什么时候知道你俩谈恋爱的。”何俊辉往办公室扫了眼, 又往段淮岸身上扫了眼,笑着,“我还是头一次见到你女朋友。” “嗯?” “我一直以来都以为,你女朋友应该是那种,高贵冷艳的千金大小姐。就像艺术学院那位。” 段淮岸对学校的人事不甚关心,也并不知晓艺术学院那位究竟是谁。 单一个怀念就分走了他所有的心绪。 在礼堂后台, 能和一个男的聊得喜笑颜开。 在他的实验室,也能和初次见面的男的聊六分钟。 足足六分钟。 学校里的男人真的太多了。 围在她身边的男人真的太多了。 段淮岸盯着电脑屏幕的邃暗眉眼, 渐露锋芒。 何俊辉没注意到,接着说:“没想到你居然喜欢软妹,你女朋友看着就很乖。” “这种乖乖女,看着不太像是会主动追人的,但你看上去,身边莺莺燕燕好多,也不像是会主动追人的。你俩谁追的谁啊?” “我追的她。”段淮岸没有一丝犹豫。 “我去,”何俊辉感慨,“很难想象你追人的样子,不过她应该挺好追的吧?” “我追她,不是因为她很好追。”段淮岸撇过眼,眼神很淡,却又漫着极强的压迫感,像是望不见底的深渊。 暖气充斥着整个实验室,何俊辉莫名察觉到又一簇冷气渗进他肢体里。 他冷的浑身一颤,只以为是自己穿少了,于是套上手里拿着的外套,边穿衣服边顺着段淮岸方才的话说,“也是,追一个人,不是因为她好追所以才追她,而是因为喜欢她才追她。管她是难追还是好追,喜欢一定要追上。” “就像我追我的女神一样。”何俊辉突然叹气,“我追了她快一年,到现在还没追上。” 何俊辉跟开了话闸子似的,和段淮岸聊起了自己艰难的追人之旅。 段淮岸敲着键盘,一句话都没听进去,他淡声道:“你再说下去,我明早都不一定能完成工作。” “……”何俊辉讪讪一笑,“不打扰你了,我回宿舍洗澡睡觉了。” 何俊辉走后,工作室恢复了沉寂。 听到工作室感应门开了又关的声音,怀念半躺到沙发上,头微仰,双眼好像在看天花板,又好像虚浮地找不到定点。 她满脑子都是何俊辉离开之前和她说的话—— “我们都知道段淮岸非常宝贝他女朋友,每周末都得陪女朋友。” “我们还打趣他,说他金屋藏娇,不舍得带女朋友给我们看。” “不过段淮岸也叮嘱过我们,说女朋友喜欢低调,不太想太多人知道他俩谈恋爱的事儿,所以我们也没往外说。” “他话少,也不爱参与我们的话题,偶尔提到女朋友——也就是你的时候,才会提起兴趣和我们聊几句。” “……” “……” 今晚听到的内容太多,怀念感觉精疲力尽。 脑海里一会儿是何俊辉说的话,一会儿又是在礼堂里听其他学生说的话,纷繁交错。想着想着,困意拉扯着她不甚清醒的理智,最后,梦境战胜了现实。 怀念睡了过去。 许是窝在办公室简陋的沙发上,怀念睡的并不安稳。 她陆续做梦,凌乱又复杂的梦境裹挟着她,之前的梦她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最后一个梦。 梦境前半部分和现实发生的一模一样,她和何杨在礼堂后台相谈甚欢,然后被段淮岸逮了个正着。 之后的发展便与现实完全两样。 因为段淮岸当着所有人的面,不管不顾地将怀念拽走,拽进后台休息室里。 门一关,段淮岸就开始脱怀念的衣服。 怀念被他这番举动吓到,眼里沁出生理性的泪水,嗓音里也带着哭腔:“外面都是人——” 嗓子里刚蹦出五个字,段淮岸的手忽然捂住她的嘴。 他凑近她,点漆似的瞳仁死死地盯着她,眼神里压抑着薄凉,他嗤笑了声:“你这张嘴,要么用来亲我,要么用来口我。就这两个选项,你做不到,就给我闭嘴。” 羞耻感与惊慌交错,怀念双唇被他含着,哭腔都被吞进他嘴里。 四面八方陡然灌进一阵冷风,她被吹得浑身发凉。 怀念就是在这个时候醒的。 眼皮掀开,映入眼帘的,是两只指骨修长,堪称为艺术品的手。 怀念吓得浑身一哆嗦,大脑混沌,脱口而出一句:“段淮岸你要是敢在这里和我做,我一定会和你分手。” 段淮岸的动作停住,眉头紧蹙,低垂的眼,似是很不解。 “……” 死寂。 怀念眼睫微动。 她是躺在沙发上的,段淮岸则半躬着腰靠近她。从她的角度看过去,看到的除了段淮岸靠近她胸前的两只手,还有他手里拿着的一件黑色羽绒服外套。 半生不熟 第39节 好像。 比起脱她衣服。 段淮岸更像是看她太冷,给她盖一件衣服。 意识到这一点后,怀念磕磕巴巴的:“我、我……我做了个梦。” 段淮岸很难得的展现出几分柔和脾性:“什么梦?” 怀念诚实道:“我梦到你脱我衣服。” 段淮岸:“只是脱衣服?” 怀念:“在礼堂的休息室。” 结合她睡醒后说的话,段淮岸大致知晓自己在她梦里干什么丧心病狂的事了。 视线交缠,无声的气氛约持续了十几秒。 “听过一句话吗?梦和现实是相反的。”段淮岸喉咙上下滚动,嗓音略沙哑。 “所以,现实是,你不会干这种事。”怀念松了一口气。 “现实是,”段淮岸垂眼看她,语调欠欠的,“你想在学校礼堂休息室,脱我的衣服。” “……” - 段淮岸来给怀念盖衣服时,已经结束了工作。 见怀念睡意正香,他没想着打扰她,打算等她睡醒了再回家。 结果没想到,他只是怕她冷,好心地给她盖件御寒的衣服,却发生这么一件事。 怀念抿了抿唇,尤为生硬地转移话题:“你工作结束了吗?” 段淮岸懒懒地嗯了声。 怀念作势从沙发上站起来:“那我们回家吧。” 段淮岸惜字如金,还是一声“嗯”。 出办公室前,怀念扫了眼挂在墙上的挂钟,已是凌晨三点多。 怀念身体惫懒,亦步亦趋地跟在段淮岸身后,离开工作室。 寒冬落雪夜,周遭只有寂静风声,萧条肃冷。 她想起之前和段淮岸冷战时,经常会在凌晨收到他发来的消息。 怀念的脑海里,陡然浮现一截模糊的、她未曾经历过的画面—— 段淮岸的工作室是在学校的工科楼c栋。 由工科楼去往学校大门,势必要经过怀念所住的宿舍楼。 他的车停在宿舍楼下,车窗缓缓降落,露出他细白修长的颈,颈线扬长,他仰头,目光远眺至宿舍楼的某一间黢黑宿舍。 高强度工作之下,段淮岸的神容疲乏到了极点,极度需要睡眠。 可他好似并不在意,盯着某处看了好久。 然后,掏出手机,给手机里的置顶联系人,发了条消息。 【宝宝,我回家了。】 消息发完,未得到回复的手机屏幕,随着时间的流逝,屏幕趋于黑暗。 段淮岸低垂着眼,安静地仿若毫无生机。 好像眼里的光,也随之一并黯淡了下去。 他嘴角扯起薄凉的弧度,低不可闻地说:“可是家里又没有你,我回去有什么意思?” …… …… 画面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仿佛是她做了个梦。 又仿佛是某个电影片段。 虚幻,但清晰感强烈,仿佛怀念亲眼目睹过。 正好车子驶过她宿舍门口的马路,怀念思考了会儿,问他:“你之前晚上很晚回家,也像现在这样,一个人吗?” “嗯?”段淮岸漫不经心地瞥她一眼,“有时候还会有迟径庭。” “……哦。” “怎么问这个问题?” “没什么。”怀念含糊其辞,“就是觉得大半夜一个人回家,怪孤单的。” 段淮岸眼帘一压一抬,眉眼间满是倦意。 他在怀念面前,也不是一昧的话多。犯困的时候,又恢复如常的沉默寡言状态。面对怀念的话,做出的反应也很平淡,薄薄的唇勾起一抹寡淡的笑,轻描淡写道:“还行。” 怀念察觉到了他的漠然,知道他现在应该处于极度疲惫极度缺觉的状态,于是接下去也没再找话。 一路无言到小区地下车库。 怀念和段淮岸解开安全带,相继下车。 小区是一梯一户,需要刷卡才能抵达所住的楼层。 电梯出来就是入户玄关。 怀念低头换鞋。 后头的段淮岸突然叫了她一声,懒洋洋的:“你今晚做的那个梦,还记得吗?” “……”怀念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语速温吞,“啊。” “我怎么脱你衣服的,还记得吧?” “……” 怀念回头,段淮岸交迭放在胳膊处的西装外套,此时被他随手扔落在地。他另一只手,正慢条斯理地解着衬衫纽扣。 一颗。 又一颗。 空气里蛰伏着沉欲的危险。 意识到段淮岸想对她干什么后。 怀念迟疑着:“已经很晚了。” 段淮岸淡淡地嗯了声,往前走了一步。 怀念往后退了两步:“你看上去很困。” 段淮岸半阖的眼忽地眼梢敛开,眼里放荡着笑来:“宝宝,你是怕我不行吗?” “……”怀念惊愕,“很晚了,我们睡觉不行吗?” “我睡觉前一般会进行一些睡前活动。” 段淮岸不紧不慢地说,一边说,一边把最后一颗衬衣纽扣解开。白皙的皮肤,纯黑的西装裤,构成反差感强烈的禁欲。随着皮带解开的声音响起,禁欲变成了纵欲。 怀念吓得往卧室跑,离卧室还有一步之隔的时候,被段淮岸抓住,按在墙边。 怀念整个人被他抱起,半悬在空中,过度紧张的身体止不住地打颤。 熬夜的疲倦感被密密麻麻的快感掩盖,她呜咽着,感受着一下又一下的热融融的入侵感。 段淮岸偏头吻她的耳朵,唇瓣贴着她耳朵处的软肉,低哑的嗓音煎熬着她的神经。 他说:“你的梦是正确的,在学校礼堂看到你和别的男的眉来眼去的时候,我恨不得把你关进休息室里。” 呼吸很沉。 “好在是我进入你的梦里。” 笑意轻缓。 “而现在,我确实在做梦里所做的事。” 一字一句。 “宝宝,忘了说,新年快乐。” 第25章 25 25. 和段淮岸跨年之前, 怀念有想过,会是这种跨年方式。 但是去了一趟段淮岸的实验室,凌晨三点才离开, 怀念都体力不支, 困得睁不开眼。她万万没有想到, 段淮岸居然还干劲十足, 硬是折腾到凌晨五点。 开车的时候,看上去还很困。 结果一到家,整个人都清醒了, 跟打兴奋剂似的。 隔天醒来,怀念垂头丧气, 其实挺想骂他的,但是略一思索后, 只剩下无言以对的想法。 段淮岸本来就是这种臭不要脸丧心病狂的毫不节制的男人。 元旦假期三天, 怀念在段淮岸这里只待了一天。 因为期末考试周紧挨元旦假期,怀念期末考试共七门功课, 七门考试放在两周的时间考完。然而她的复习资料本本都有一指厚,加起来有十二本。 每逢期末考试周,班级群里总会冒出一句话, 然后被所有同学+1. ——“劝人学医,天打雷劈。” 怀念也会默默跟风发个“+1”,发完,关掉手机,继续专心致志地复习。 半生不熟 第40节 长达半个月的期末考试终于结束。 怀念和舍友们告别。 舍友们一个个和她挤眉弄眼。 “希望在我们不在你身边的日子里,你家段少爷会好好照顾你。” “希望他是‘贴身照顾’。” “我们怀念是保守派小甜心, ”许芙似是终于良心发现,维护着怀念, “怀念啊,你要照顾好你自己啊,我希望你这个寒假平平安安的。” 说完,许芙往怀念怀里塞了一盒东西:“平安符哈。” 怀念还真以为是平安符,兴高采烈地低头。 结果一看。 是一盒套。 “……” 怀念就知道,许芙不安好心。 她手里的东西,像是定时炸弹,没有任何停留,她把东西塞还给许芙。许芙趁她没注意的时候,又悄摸着把东西塞进怀念挂在床边的羽绒服里面的口袋里。 和舍友们说说笑笑之后,大家陆续回家。 怀念是宿舍里最后一个走的,因为段淮岸考试时间比较晚,他要她和他一块儿回家。 说是一块儿回,然而等到了小区附近的公交站,怀念就下车,装作自己是坐公交车回来的样子。 今天恰巧没下雪,天微微亮,太阳似冰箱里的灯,起不到任何作用。 怀念是个慢性子,走路也慢腾腾的,低着脑袋慢慢往回家的方向走。快到家的时候,发现院子里停了辆大卡车,有工人在搬运东西。 怀念进屋后,找到她妈妈:“妈,程阿姨又买什么东西了?” 程松月虽说常年在外旅游,但是购物欲旺盛。 人在国外,国外买的东西已经运回家里摆着了。 怀艳君说:“不是太太买的,是少爷把之前住的那栋房子里的钢琴,叫人送回来。” 怀念:“钢琴?” 怀艳君笑:“嗯。” 段淮岸的钢琴是施坦威三角钢琴,全球限量八台。 之前放在怀念和段淮岸同住的别墅客厅里,正对着怀念卧室的门。怀念起初只觉得这架钢琴很精致很好看,后来在浏览器里输入英文字母才知晓价格更精致。 怀念有看过段淮岸弹琴。 记得是高二学期,开学前几天。 怀念记得很清楚,一整个夏天,她和段淮岸统共只见过三次面。 第一次,是他刚搬进别墅。 第二次,是在别墅门外,迟径庭来找他。 第三次,是怀念去看世界青少年机器人大赛锦标赛。那次是偶遇,她恰巧遇到被朋友们撇下的段淮岸,二人一同坐车回家。 到家之后,他们也没有任何的交集,各回各屋。 而段淮岸又深入简出,在家里的存在感几乎为零,所以怀念对和段淮岸同住一个屋檐下一事,没有很清楚的概念。 那天是傍晚。 怀念中午的时候闲来无事,和她妈妈在房间里看电影。 看到一半,她妈妈想起厨房还在煲汤,于是离开了,离开的时候没关门。怀念并未在意,接着看电影,等到电影看完,她妈妈还没回来,于是她去厨房找妈妈。 怀念:“妈妈,你煲什么汤啊?” 怀艳君倒了一碗绿豆百合汤给她:“清热解毒。煲汤锅里在弄晚上要吃的橄榄清炖鲍螺汤。” 怀念接过绿豆百合汤,喝了口:“好烫,这么热的天,要喝冰的才对。” 怀艳君不赞同:“女孩子家家喝什么冰的?” 怀念说:“这是夏天,妈妈,室外温度有四十一度。” 怀艳君:“那也要不能喝冰的。” 反对无效,怀念只得闷头喝热饮。 见她模样乖巧地喝汤,怀艳君和她闲聊:“电影好看吗?” “还行。” “讲的什么?” 怀念想了想,发现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想起来:“男主角好帅啊,妈妈,弹钢琴的男的真的帅炸了。” “……” 与此同时,厨房外突然多了个人。 是段淮岸,他似是刚洗过澡,微湿的额发垂在前额,眉眼间的冷冽被柔和了不少。清冷的少年感扑面而来,生人勿进的气息依旧很浓。 怀艳君立马站起身,局促地和段淮岸打招呼:“少爷,你要喝绿豆百合汤吗?” “不喝。”段淮岸打开冰箱门,拿了瓶矿泉水。 然后,转头离开。 怀念眨了眨眼,低头把碗里的绿豆百合汤喝完。 喝完后,她回到房间看书。 一直到傍晚,怀念看书看得累了,伸了个懒腰。突然听到楼梯踩踏的踢踏声,她第一反应是她妈妈打扫完楼上,下楼了。于是走到门边,打开门,想和她妈妈说话。 随着门缝逐渐扩大,怀念看清了楼梯上的人。 是段淮岸。 她扶着门把的手,僵硬地将门合上。 因为怕关门声太响,惊扰到他,怀念没有把门掩实,而是稍稍留了一小道缝隙。出乎她意料的是,段淮岸出现在了这道窄小的缝隙里,像是无孔不入的光,钻进怀念的视野里。 他坐在了那架钢琴前。 琴盖被掀开,他十指覆上,没一会儿,室内流淌着轻快的音乐。 钢琴声悦耳空灵,质感高级。 怀念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她只知道下一秒,迟径庭大大咧咧的声音让音乐声停了下来。 怀念吓得赶紧把门关上。 房间隔音很好。 她听不到外面的人在聊些什么。 只听到关门前迟径庭说的那一句:“我靠,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段淮岸你居然弹钢琴了?” 记忆里,段淮岸只碰过一次钢琴。 他本人对钢琴并没有太多的兴趣,谈不上热衷,更谈不上喜欢。 因此,怀念不清楚,他为什么费劲地让人把钢琴搬回来。 怀念边想边转身回屋,殊不知,二楼的走道处,段淮岸神色不明地盯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 客厅里,钢琴已经被摆放到合适的位置,保姆们在做清理工作。 这台钢琴不是段淮岸要搬回来的,是段淮岸他妈要搬回来的。 段淮岸也不知道他妈抽什么疯,人在欧洲,不顾时差,昨晚大半夜给段淮岸打来电话。问段淮岸家里是不是有架钢琴,分明她本人未来一个月都不会回国,还命令段淮岸势必派人明天就把钢琴搬回来。 段淮岸成长迄今,从不沉迷享乐,也未对某样事物产生过着迷的情感。 对他而言,很多东西都是必须要学的,学会了,便搁置一旁。 有关于这架钢琴的记忆,很有限。 他记得自己上次弹琴,是高二开学前的暑假。 原因很简单,也很可耻,因为无意间听到怀念说了一句——“弹钢琴的男生真的帅炸了。” 段淮岸承认自己城府深重,他的大脑在唾弃自己的想法,眼睛却盯着面前的琴谱,反复观看、背诵。 花了一下午的时间,他把琴谱背了下来。 然后下楼弹琴。 他知道,那道门缝后面,是怀念在看他。 他呼吸起伏,在琴键上落指。 即将进入高潮时,大门猛地被人推开。 琴声停下,代替琴声的是迟径庭的声音。 他往客房斜睨了一眼,那道细窄的缝隙,此刻已经被合上。 面前的好友极其没情商地来了一句:“怎么不弹了?让你的好哥们聆听美妙的音乐。” 段淮岸蹙眉,所有隐忍的、克制的、压抑的情绪,在瞥见那扇紧闭的房门时,倾泻而出。 段淮岸平生第一次爆粗口:“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迟径庭被骂的一脸懵。 - 怀念回到房间,想着过几天要回老家,于是拿出行李箱收拾回家的东西。 东西装好,要拉拉链的时候,房门被人推开。 怀念半蹲在地,仰头看向来人:“妈妈。” 怀艳君视线停留在平放于地的行李箱上,只一瞬,又移到了怀念的脸上,她很难得的,小心翼翼又试探的口吻和怀念说:“你爸爸前几天给我打电话了。” 怀念拉上行李箱的拉链,心不在焉地回:“他说什么了?” 半生不熟 第41节 “还是老样子,想让你去他那边过年。”怀艳君说,“前几年都没去,他挺不开心的。” “我在他那里过年的时候,他也不开心。” 怀艳君抿了抿唇,讷讷道:“他毕竟是你爸爸。” “可他也是别人的爸爸。”怀念说,“他有两个儿子呢,大儿子就比我小三岁。” “……” “说实话,我不想去。” “……” 怀念提起地上的行李箱,把它推至墙角。 她也面对着墙角站着,像是做错事被罚站的小孩儿。她低着头,声音轻得像是漂浮在空中的气泡,一戳即破。 “但是妈妈,如果你想我过去,我会过去的。” “电话里,你爸爸态度很强硬,说是你不过去,他就来家里找你。” “不会的。”怀念太了解许晋鹏的性格,“去他那儿过年,他那老婆肯定得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到时候他又会把过错怪到我身上,说是我想来和爸爸过年。” 听到这话,怀艳君眉头皱了起来:“那不去了,我晚点给他回个电话,通知他一声。” 怀念:“嗯,谢谢妈妈。” 聊完,怀艳君外面还有事要忙,拿起手机便出去忙活了。 怀念坐在书桌前,玩了会儿手机,打开微信,鬼使神差地点到微信黑名单。里面只有一个人,就是怀念的爸爸,许晋鹏。 怀念完全搞不懂许晋鹏的想法,是他亲手把怀念送到怀艳君身边的,送回来之后,又时常骚扰她,说什么很想她之类的话。 怀念不觉得肉麻,她觉得很恶心。 恶心的反胃。 怀念安静地坐在书桌前,微薄的光线由身侧的窗户泄入,在墙上勾勒出一个极浅淡的影子。 随着时间的流逝,夕阳垂落,影子也变淡变小,最后被黑夜吞噬。 怀念的坏心情,也一并被埋进暗处。 消失不见。 - 怀念她们专业算是所有专业里,放假最晚的专业之一了。 今天中午她去食堂打饭的时候,好多买菜窗口都关闭了,也没几个菜。因此怀念中午没怎么吃饭,冬日昼短夜长,晚上六点多,天完全黑了下来。 段淮岸家一贯冷清,他父亲段屹行常年在国外工作,母亲程松月也常年出国旅行,唯一留在国内的段淮岸,又得上学。 今天难得有主人在家,厨房里的人忙活着晚餐。 怀念是挺饿的,但没去厨房添乱,她给她妈发了条微信,问她什么时候能吃晚饭。 手机响了一下。 怀念以为是她妈回的消息,打开一看。 段淮岸:【来我房间。】 不知道大少爷喊她又要干什么,怀念说:【等我吃了晚饭再过来。】 段淮岸:【就不能来我房间吃?】 怀念:【我妈在。】 段淮岸:【你妈哪天不在?】 怀念:【……】 段淮岸:【我明天就要去新西兰了,你今晚不陪我?】 段淮岸似是懒得和她用文字较劲,直接甩了个语音通话过来。 恰好在这个时候,房间的门被人由外推开,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怀念连忙按断通话,遮遮掩掩地把手机藏进衣服口袋里。 “都多大了?你玩手机妈妈又不会说你。”怀艳君没多想,笑着说,“吃晚饭了。” 怀念连忙跟上怀艳君的步子,走去厨房吃饭。 厨房很大,其中放了个很大的中岛台,怀念一般都在这里吃饭。 落座后,她随意的一个仰头,视线落在餐厅处主位坐着的人身上。 面朝着她的段淮岸单手支着下颌,神情很淡,眉眼间有着挥之不去的傲气。倏地,他舌尖顶了下脸颊,弯颈低眉,拿着手机的手,指腹敲打着手机屏幕。 没几秒的工夫,怀念感受到兜里的手机震了下。 她知道段淮岸是在给她发消息,可是她妈就坐在她身边。 段淮岸发完消息后,仰头,黑熠熠的眼直勾勾地扫向她,见她始终不掏出手机,他眼梢挑起弧度,而后,散漫地站了起来。 “……” 想到他要走过来,怀念的呼吸都要停了。 她连忙掏出手机。 手机举得很高,想以此告诉段淮岸,自己已经在看他发的消息了,让他别过来。 余光里,段淮岸只是伸了个懒腰,而后,拿起碗筷慢条斯理地吃饭。 怀念精神松了下来,脊背松弛着靠在椅背上。 本以为段淮岸恶劣不过如此。 哪知点开消息,还有更惊恐的内容在等她。 段淮岸:【今晚你来我房间还是我们去外面?】 段淮岸:【选一个。】 怀念:【我不想选。】 段淮岸:【那我也不介意,当着你妈的面亲你。】 段淮岸:【你也不想看到我生气的,对吗?宝宝。】 第26章 26 26. 晚上七点半。 怀念拿好换洗衣服, 进洗手间洗澡。 洗澡的时候,段淮岸的消息没停过,一直在催。 怀念一条没回, 自顾自地洗澡。 洗完澡, 她抱着衣服, 打开洗手间的门。眼前兀的多了道阴影, 二人有明显的身高差,从怀念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堵住她人的冷削下颌。视线往上抬的同时, 那人将她推回洗手间里,反手把门合上。 “……” 洗手间里还有热水冲洗过后的雾气。 怀念的脸像是被热气烫的, 也像是紧张之下血液加速流动,脸颊爆红。 “你怎么过来了?” “我不是给了你两个选择吗?”段淮岸靠站在门边, 低笑着, “既然你迟迟不上来,那我作为男朋友, 主动点儿找女朋友,也没问题。” “我说了呀,我洗完澡就过来!” “等你洗完澡, 又得磨蹭很久。” “……” “洗个澡都要四十分钟。”段淮岸很清楚她平时洗澡所需要的时间,今天洗澡用的时间,比平时多了一倍,他垂眼看她,低敛的眼尾被潮湿雾气浸渍出几分欲念,“我不想浪费时间, 就当你洗澡洗了两个小时。” “……”怀念茫茫然,“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 ”段淮岸拉过她的手,“你终于有第三个选择了——今晚在洗手间。” 怀念抗拒地企图抽回自己的手:“我妈妈就住这边,万一被她发现了怎么办?” 段淮岸说:“不会发现的。” 怀念:“不行,去你房间。” “就这里。”段淮岸把她抱进怀里,她用的洗浴用品和他的一样,散发着雪松混檀木香,他喉结抑制不住地滚动,“我在吃晚饭的时候就石更了,看着你坐在我面前,你说你吃什么不好,非得吃香蕉?” 怀念的饭后水果是一根香蕉。 两个小时前,拿着香蕉的手,两个小时后,拿了与香蕉形状类似的东西。 只是,手感截然不同。 怀念胸口起伏:“你都忍了这么久了,就不能再忍一忍吗?” 段淮岸笑:“怎么忍?宝宝,我闭上眼满脑子都是你,更石更了。” 怀念一声不吭,头埋在他胸口,闭着眼,呼吸都很轻。 一副在装死,任他摆布也不会做出任何反应的架势。 段淮岸当然受不了她如此轻视他,他更不喜欢只有他自己在沉沦。比起他自己享受,他更喜欢看她沉浸其中无法自拔的画面。 于是,段淮岸松开怀念的手。 怀念眼皮轻颤,以为他仁慈地放过自己,然而下一秒。 段淮岸把怀念抱起,让她坐在了洗手台上。 陡然悬空,双脚落不到实地,怀念慌了:“你要干嘛呀段淮岸?” “不干嘛呀,”段淮岸学她说话,“我就想亲亲你。” “……”怀念当然不信。 半生不熟 第42节 然而段淮岸确实是在亲她,唇舌并用,气息紊乱。怀念双手指骨都在用力,难耐又压抑地抓着洗手盆边沿。她仰着头,洗手间里的水雾都要拂散了,可她眼里的雾气却越来越多,氤氲的她视野模糊。 段淮岸亲的火热,也吻的专注。 约莫五分钟。 怀念疲软地软成一滩水。 段淮岸才直起身,双手撑在她身侧。他唇边还有明晃晃的水渍,那张被所有人称为性冷淡的禁欲脸,泛红的眼尾拉扯出浮浪的笑,放浪形骸的不像话。 他额头贴着怀念的额头,见到她陷入情潮迷离的眼,他满意得不行,沉声哄她:“怎么一直咬着嘴巴?我说了,这儿隔音很好,没人听到,乖,松嘴,别把嘴巴咬破皮了。” 怀念下巴垫在他肩颈处,很听话地松嘴,然后,泄愤般往他肩上咬了一口。 段淮岸轻嘶了声,低笑了声:“多咬几口,我巴不得你在我身上多留点儿痕迹。” 怀念没吭声,整个人还沉浸在余韵中,轻颤着。 段淮岸屏息,手托着她的下巴,迫使她仰头与自己对视:“我明天就要去新西兰了,你不打算和我说点什么吗?” 洗手台里全是水痕,怀念坐着很不舒服。 她没什么好气地说:“恭喜。” 看到段淮岸的眼底一暗,怀念磕磕巴巴地改口:“同、同喜?” “……”段淮岸啧了声,另一只手骤然抵着她,怀念立马松嘴,带着哭腔,一副乖软得不行的模样,说,“我的意思是,你们全家团聚,我替你们开心。” “哦,我不开心,我不太喜欢全家团聚。”段淮岸嗓音低低的,似是很不能理解,“怎么在大家眼里,我很喜欢一家人待在一起吗?” 怀念对视上他漆黑的眼,反问:“为什么不喜欢?你家里人对你都很好。” “我妈对你也很好。”段淮岸懒洋洋地说,“不如你和我一块儿去新西兰过年。” “不要。”怀念拒绝得很快。 段淮岸哼笑了声:“不要、不行、不好、不可以。” “……什么?” “你最喜欢对我说的话。” “……”怀念咬着下唇,心虚地找不到借口反驳。 安静了好久,怀念闷声问他:“不回房吗?” “嗯,”段淮岸说,“我待会还要去趟学校,实验室有点工作。”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段淮岸低头,凑过去吻了吻她的唇角,贴在她唇边问:“你会想我吗?” 怀念很疑惑:“这么一小会儿,有什么好想的?” “我说的是寒假。”段淮岸蹙眉,克制着,喉结缓缓滚动,“寒假会想我吗?” 怀念抿了抿唇角,沉默半瞬,有点无奈,也有点委屈:“你要是刚才不那么对我,我会真的很想你的。” “可是宝宝刚刚很开心。”段淮岸低声说了几个字,怀念伸手就推他,“不想了不想了,我不会想你的段淮岸。” “别耍小脾气。”段淮岸眸光微闪,紧紧抱着她,“也别动了,我抱着你缓缓,缓下去我就去学校。” 怀念大概知道他话里的“缓缓”是指什么东西,毕竟存在感过于强烈。 她也不动了,长得很乖,人也很乖,安安静静地被他抱在怀里。 过了好久,段淮岸说:“要经常给我发消息,”一顿,“算了,我也不指望你给我发消息,我给你发消息的时候,记得回。” 怀念别过头,唇角擦过他的脸,她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头埋在他肩颈处,小声应:“嗯。” “出去玩也要和我说。” “……你管得好多。” “那你说不说?” 怀念小声说:“我都在家里待着,不会出去玩的。” 段淮岸:“也别和男的出去玩。” 怀念就知道他提防着这一点儿,“哪有男的会找我玩?” 段淮岸冷笑:“多的是男的想找你玩儿。” 怀念说不过他,也不理他了。 半晌,段淮岸还是拉着怀念的手,怀念启唇,鼻息不稳:“你不是说了你自己缓下去吗?” “嗯,我嘴巴是这么说的,但是它不受我的嘴巴控制。”段淮岸嗓音低哑,像是重金属乐器发出的音乐声般粗粝,灌入耳蜗,引起嗡鸣,令人昏沉。 “宝宝你手好小,好软啊,真的绝了宝宝。比我自己弄爽多了。” 怀念听着他闷喘出的话,藏在头发下的耳朵,不可控制地红了又红。 - 段淮岸家家大业大,最不缺的就是房间。 怀念和她妈妈不睡一间房,她有自己的小房间。 结束后,怀念没像往常一样,洗完澡去她妈妈的房间待一会儿,而是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的房间紧挨后院,回到房间后没多久,便听见轿车发动机的轰鸣声。 段淮岸回学校了。 怀念躺在床上,手很酸,懒得玩手机,躺了没多久,便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经是隔天。 醒来后她打开手机。 两个小时前,也就是早上七点多,段淮岸给她发了消息。 段淮岸:【我去机场了。】 段淮岸:【你最好是记得想我。】 怀念眼睛半眯着,睡意惺忪地打了个哈欠,撇了撇嘴,尤为冷血薄情地回了他一个字:【哦。】 主人都走光了,保姆司机保镖们自然也一并放假。 当天下午,怀念和怀艳君坐车回老家。 怀念的寒假生活和大部分大学生一样枯燥无聊,因为外面太冷,她基本没出过门。她没什么特别需要走动的亲戚,因此春节和平时的节假日也没什么不同。 大年三十这晚,她和妈妈两个人吃了个简单的年夜饭,然后在客厅里看春晚。 怀念记得自己小时候看春晚一直乐个不停,现在看春晚只觉得好无聊。 怀艳君看了会儿,也觉得无聊:“你还是回屋玩手机吧。” 怀念:“那你呢妈妈?” 怀艳君:“我洗个澡,也回床上躺着玩手机了。” 怀念:“好。” 她们家没有守岁的习惯,强撑着困意到零点然后说一句新年快乐,未免太折磨了,一点儿都不快乐。 怀念回屋后窝在床上玩手机,宿舍群的几个人都冒泡出来聊天。 她们的除夕夜安排的娱乐活动非常丰富。 朱雨彤:【啊啊啊啊,我和发小们打麻将,已经输了两百块了!】 景悦:【我真服了,我爸妈说要去海边放烟花,现在到处找卖烟花的店。】 许芙:【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跨年能不能成人一点?】 朱雨彤:【你该不会和男朋友跨年吧?】 景悦:【我记得你男朋友不是南城人。】 许芙:【哦,前几天刚换了一个,我们小区的。】 怀念发了个非常朴素的系统自带表情——竖大拇指,表达自己的敬佩之心。 然后遭到众人攻击。 许芙:【念念你能别发中年人表情吗?】 景悦:【我们念念虽然长得年轻,但是心态老成呀!】 朱雨彤:【念念我发你一些表情包,你记得收藏一下。】 “……” 怀念:【我有表情包,我的表情收藏都满了。】 怀念:【我就是觉得,阿芙真的牛逼。】 许芙:【那还是没你牛逼的,泡到了段淮岸。】 许芙:【大拇指/大拇指/大拇指/】 紧接着,其余二人也发了竖大拇指的表情。 三秒后。 宿舍聊天群里多了一行小子。 怀念撤回了一条消息。 仔细看聊天记录,那个大拇指的表情包没了。 怀念:【很晚了,我睡觉了,拜拜。】 消息发完,怀念干脆利落地把手机设置成勿扰模式。 设置好后,她瞄了眼时间,十一点多了,她眨了眨眼,似是想到什么,神情里有几分困扰与纠结。 过了一会儿,她还是把勿扰模式关了。 没有开灯的房间漆黑一片,怀念平躺在床上,双眼飘忽寻不到定点。困意与思绪纷繁交错,迷迷糊糊睡去之前,她脑海里莫名其妙涌起一件事来。 新西兰和国内的时差似乎是四个小时。 半生不熟 第43节 那边现在是凌晨吧。 他应该…… 在睡觉吧。 - 段淮岸这边是凌晨三点多。 他家对春节一事尤为重视,即便远在海外,房子内外依旧挂着春联贴着窗花,布置得尤为热闹喜庆。所有叔伯堂兄弟姐妹都来新西兰过年,客厅里很是热闹,麻将桌都摆了好几桌。看这架势,是要熬到天亮的。 段淮岸被他爷爷抓进书房聊天,从晚上十点聊到三点多,老爷子这把年纪也不困,精神气好得不行,要不是段淮岸频频看手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老爷子估计还能和他畅谈很久。 老爷子问他:“你是在等人消息呢,还是迫不及待想给人发消息?” 段淮岸敷衍:“我就看时间。” 老爷子:“我不信。” 段淮岸:“我就想看看您能和我唠多久。” 老爷子:“……” 段淮岸:“您年纪越大,话越多。” 给老爷子气得不行,“我关心你,你倒好,嫌我烦。你给我滚出去,别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我看到你就烦。” 段淮岸毫无留恋地起身走人,滚出书房。 客厅里很有过年气息。 一个个,穿着喜庆的红。 客厅里的人分为几批。 一批打麻将,一批看春晚,一批闲聊,还有一批在谈工作。 段淮岸哪一批都不想去,他径直走向室外。 新西兰如今是夏天,凌晨的空气温和,没有半分灼热。 段淮岸靠在门边,廊灯灯光落在他身上,他穿着件单薄的短袖,露出的皮肤被光照的冷白。光拖长他形单影只的身影,和一墙之隔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 他不甚在意,冷漠气质几乎涵盖了所有。 似是觉得无聊,段淮岸点了支烟,烟丝缭绕升至半空,挡住他无波无澜的眼。 他低头盯着手机,他的手机时间仍是国内时间。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不知不觉间,显示十一点五十九分。 段淮岸掐了烟,给怀念拨了电话过去。 第一通没接。 他又打了第二通。 第二通响了三秒就接起来了。 手机听筒传来怀念的声音,她睡觉被吵醒的声音很软,被吵醒了也没什么脾气,气息轻轻的,像是羽毛剐蹭着他耳朵:“你怎么不睡觉呀?” “宝宝,”他说,“新年快乐。” “……” 通话陷入安静。 静了约莫十秒钟。 怀念语气温吞地说:“现在才是零点。” 她像是挺难为情的,语速极快,说完立马挂了电话:“你也,新年快乐。” 段淮岸盯着被挂断的电话,眉骨慢慢抬起,嘴角滑出抹笑来。 笑的有些止不住。 然后眼前多了个人。 段淮岸微蹙眉,看向来人。 是他爸。 段屹行语气淡淡:“我刚在门外抽烟,没想到会听到你和你……”他整理了下措辞,“女朋友打电话?” “嗯。”段淮岸没什么可瞒的,直接承认了。 “该不会不出国留学,也是因为女朋友?” 段淮岸和段屹行一年见面的次数寥寥可数,追溯到上次见面,已经是去年五月。大半年没见面的父子,见面之后谈的内容也很枯燥、干涩。围绕着段淮岸的未来作谈。 对于段淮岸出国留学一事,段淮岸本人始终态度坚决:“不去。” 段屹行之前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愿意留学,刚才听到他打电话的语气,黏黏糊糊的,突然间就明白了。 但明白不意味着支持。 段屹行说:“或许你可以让你的女朋友和你一块儿出国留学。我想她如果真的喜欢你,应该会愿意和你出国,当然我觉得异国恋也是不错的,能挺过异国恋,说明你们的感情很深厚。” “不好意思,”段淮岸扯了扯嘴角,讥讽一笑,说的话反倒像是在炫耀,“我和她的感情不是很深厚。” “……”段屹行嘴角微抽,“什么?” “爸,您也年纪大了耳朵不行了吗?需要我给您挂个耳鼻喉科?” 段屹行皱紧眉:“既然不深厚,那就趁早分手。” “我说的是她对我,”段淮岸掀了掀眼皮,漆黑的瞳仁里印着浓烈的情绪,“不是我对她。” 闻言,段屹行愣了愣,反应过来后,摇头,神色里满是不赞同。 “我不认为这个世界上有个女人,值得我儿子倒追。” “嗯,拜遗传所赐,我和您一样,对喜欢的人耍了手段。”段淮岸勾了抹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我妈当初是有男朋友的吧,要不是你横刀夺爱,他俩会分手?我妈会嫁给你?” “倘若他俩是真心相爱的,又怎么会因为我的出现而动摇?”段屹行平静至极。 父子二人对视一眼,继而又纷纷挪开眼。 段屹行劝他:“有更好的教育资源和环境,为什么不选择呢?淮岸,你打小就有野心有目标,人生规划到这一步,要为了她而改变吗?如果你愿意为了她而改变,那你为什么不能接手我的公司?你大可以另开个公司负责机械手项目,届时聘请最好的工程师不就行了吗?” “我不会劝你分手,也不会去调查那个女的到底是谁、去劝她和你出国,感情这种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段屹行沉声道,“如果你非要拿我和你妈的事情作比较,那么我只能告诉你,因为我的地位、家境、所取得的成就,所以我才能让你妈妈心甘情愿成为我的妻子。如果我当初只是个清贫大学生,我又怎么可能取代她前男友的位置?” “淮岸,感情这种事情,不是谁爱得多谁就牺牲的多。” “爱得多的那个人,要谋划更多,走一步之前,得想十步。” “……尤其是,当她似乎并不爱你的时候,你得想方设法地困住她才行。” 段淮岸没吱声,目光眺望夜空,瞥见漆黑夜空里的一弯弦月。 脑海里霎时浮现出她笑起来的眉眼,很漂亮,挂在他心里,好多年。 直到段屹行离开,段淮岸都没说话。 但段屹行知道,他已经把话听进去了。 - 接下来的假期,段淮岸仍和怀念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和他之前说的一样,怀念不会主动找他,都是他给她发消息。 确定回国日期后,段淮岸给怀念发消息:【我下周二回国,你来机场接我。】 怀念:【我去机场好远的。】 段淮岸学她说话:【我回国也坐好久的飞机。】 怀念抿了抿唇:【你能别学我说话吗?】 段淮岸:【这得看你表现。】 怀念无奈:【可是我过去真的好远,公交转地铁。】 段淮岸:【知道了。】 “……” 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怀念揣摩不清他的态度,犹犹豫豫地说:【我不来接你了啊。】 怀念:【反正下周三我妈也要回去上班。】 怀念:【我周三去你家。】 怀艳君本来是这周日就得回去上班的,但是她最近胃不太舒服,因此约了下周二的胃镜检查。检查是在收到上班消息前定的,不好更改,段家那边也很慷慨地表示,可以让她周三再回来上班。 毕竟保姆挺多的,而且周二也只有段淮岸回家。 段淮岸的父母还得等下个月才回国。 消息发出去,段淮岸一直没回复。 怀念心里惴惴不安的,但又觉得只是晚一天见面而已,段淮岸不至于为这么点儿小事生气。 他心眼没那么小。 脾气也没那么大。 还是挺好说话的。 思考一番,怀念便没再胆战心惊段淮岸不回消息的行为,安心享受最后几天假期。 放假的时间过得格外快,像是按了快进按钮。 很快到了周二。 因为要做胃镜,怀艳君前一晚一直在吃医院配的泻药,夜里断断续续地上厕所。导致怀念都没怎么睡好,总是听到厕所门开了关、关了开的声音。 隔天要早起去医院做检查。 怀念早早醒了,醒来后拿过厨房里的燕麦,倒进牛奶,放进微波炉里加热。 清晨六点多,天蒙蒙亮,四周阒寂,连风雪声都远去。 半生不熟 第44节 蓦地。 响起刺耳的喇叭声。 “叭叭”两声。 怀念愣了愣,直觉喇叭声离得很近,好像就停在她家大门。 她狐疑往外走,心想自己定的网约车时间是七点,怎么这么早就到了?而且定位这么精准吗,能直接停到她家门口? 推开大门,院子外,果然停了辆车。 过长的车身,看不见车牌,但是车子轮胎里显示着价值不菲的车标。 怀念往前迈的步子突然停住。 与此同时,正对着她的主驾车窗缓缓降了下来,露出一张熟悉至极的脸。侧脸寡冷,慢慢地转头,目光不冷不热地看着她,静默无声。 “过来。”他说,“我现在挺累的,不想过去抓你,你自己上车。” 怀念内心慌得不行,走到他面前,俯视看向他,声音压得很低:“你跑到我家来干什么?” 段淮岸挑眸睨她,忽然笑了:“宝宝,这么久没见到我,你难道不应该主动亲我一下,表达你的相思之情吗?” “……” 话音落下的同时,怀念听到身后的屋子里传来下楼的脚步声。 怀念喉咙里的话像是卡带了,骤然停住。 身后,怀艳君疑惑着问:“怀念,你在和谁说话?” 怀念彻底僵住,过于安静的清晨,她仿佛听见自己失措的心脏狂跳的声音。 还不等怀念做出回答,面前,车里的段淮岸陡然打开车门。 “阿姨。” 怀艳君惊讶,更疑惑了:“段淮岸……你怎么在这里?” 她的眼神在怀念和段淮岸之间扫荡,有窥探,有好奇,有茫然,更多的还是莫名。 怀念想平复下心情,努力找个合适的理由圆当下的场景。 但段淮岸压根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挑眉,轻描淡写的口吻,说:“我来找女朋友。” 第27章 27 27. 怀念彻底僵住, 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了什么。 我来找女朋友。 来找。 女朋友。 “……” 怀念从没想过,简简单单六个字,威力大到她如遭雷劈, 心里掀起惊涛骇浪的震荡。 段淮岸的余光始终落在她身上, 注意到她紧绷的颈线, 轻颤不停地眼睫, 轻抬眉骨。紧接着,才缓缓落下后面几个字:“我女朋友住这附近。” 率先回过神的是怀念妈妈:“你女朋友是这里人吗?” “没,来这里玩。”段淮岸不咸不淡地说, “正好想起来,你们住在这边, 就过来看看。” 怀念松了口气,抬眼瞥向她妈妈, 她妈妈的脸色也稍霁许多:“原来是这样。” 恰在此时, 微波炉结束工作,“滴滴滴”的响个不停。 怀念咽了口空气, 声音不受控地发颤:“牛奶热好了,我去拿出来。” 然后,从段淮岸的视野里跑开。 跑开的同时, 怀念听到她妈妈热情地询问段淮岸:“你吃过早餐了吗?没吃过的话,要不在家里吃?” 怀念脚步一停。 她急忙转身,在妈妈的身后使劲朝段淮岸使眼色。 段淮岸跟瞎了一样,语调闲闲地:“好。” “……”怀艳君也明显被他的回答搞得猝不及防,平日里矜贵的大少爷,连早餐的食材都是当天进口的, 居然愿意来她家吃早饭。 怀艳君干巴巴地说:“家里没什么吃的,早餐只有燕麦和牛奶。或者你想吃点别的, 我让怀念给你去买。” 段淮岸敛眸,藏住眼里的笑:“没事,我早餐就喜欢吃点燕麦牛奶。” 他跟随怀艳君进屋。 一眼就瞧见低着个脑袋,给他往牛奶里泡燕麦的怀念。 怀艳君说:“我来吧。” 怀念神色恹恹:“没事,我来吧妈妈。” 怀念泡好后,把牛奶碗放进微波炉里。 加热两分钟,微波炉发出“叮”响,怀念取出牛奶碗,把它放在段淮岸面前。 她对上段淮岸的眼,忽然嘴角挤出一个弧度僵硬的夸张微笑:“少爷,请尽情享用您的早餐吧,祝您用餐愉快哦。” “……” “……” 怀艳君一把拉过怀念。 “不好意思啊,她可能昨晚没睡好,现在整个人还不清醒。” 说完,她拉着怀念进了里屋,把门合上,“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呢?” 怀念神情倦懒,眼皮耷着,慢吞吞地说:“妈妈,我们现在又不在他家,你为什么对他这么热情?还叫他来家里吃早饭。” “那到底是在他家上班的,而且大清早的,礼貌地问一下他有没有吃早餐,这很正常。” “不正常的是他,”怀念得出结论,“段淮岸有毛病吧。” 怀艳君不满:“说什么呢?怎么还骂上人了,人家就是来吃顿早餐,又没做特别过分的事儿。再说了,你平常吃他家的饭菜还少啊?” 经由妈妈这么一说,怀念也意识到自己有点儿小气了。 可是这真不能怪怀念,谁让段淮岸大清早地出现在她面前。 还口无遮拦地说什么……来找女朋友。 即便后续他把话圆回来了,可是那一瞬间受到的惊吓是真实清晰的。怀念突然后悔,应该往他的早餐里放点泻药的。 早知道昨晚就把妈妈吃的泻药偷点儿出来了。 怀念好后悔。 怀念和妈妈在里屋聊完,妈妈又回屋拿身份证之类的东西,准备去医院做检查。独留怀念一人面对段淮岸,她不情不愿地坐到餐桌边,拿起勺子往嘴里塞燕麦。 段淮岸低头吃着早餐,语调悠闲道,“我早就提醒过你,不要惹我生气。” 惹他生气的后果,显而易见。 怀念:“只是晚一天见面而已,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她是真的没见过比他脾气还差的人。 段淮岸:“让你来机场接我,你说太远太累。” 怀念:“……本来就是很远。” 段淮岸:“让你提早一天回去,你也不愿意。” 怀念:“我妈妈要去医院做检查,我得陪她。” 段淮岸也没了胃口,把碗推至一边,面容寡淡,徐徐道:“你看你总是有很多的借口,用来拒绝我。” 怀念后知后觉,他们许久没见面,见面的第一时间,居然吵起来了。 怀念她不擅长吵架,更不擅长和段淮岸吵架,“这都是挺合理的理由,不是借口。” “嗯,”段淮岸微抬眉骨,“做检查应该不用做一天。” “……” “做完检查你找个‘合理的理由’出来。”他语调讥讽。 “……” “我会把酒店地址发你。” “……” 怀念忍了忍,终究还是忍不住,沉沉呼吸着:“你来找我,就是为了上床吗?” “我说过要上床吗?”段淮岸说,“你不觉得你应该哄我一下?你嫌远嫌累,没关系,我不嫌远也不嫌累,我可以来找你。那你呢?” “你是用这种态度,对待你分开一个月没见面的男朋友吗?” 面对他的指责,怀念心虚地别过脸。 她讷讷道:“……但是你一声不吭跑到这里来,你就没有错吗?” “你想在这里和我讨论谁对谁错吗?” “……” “我去酒店等你。”说完这一句,段淮岸起身,离开了她家。 - 去往医院的路上。 怀念大脑乱糟糟的,满是刚才和段淮岸对话的内容。 连怀艳君叫了她几声,她都没反应。 半生不熟 第45节 直到怀艳君推了推怀念的胳膊,怀念才扭过头:“妈,怎么了?” 怀艳君说:“你在想什么呢那么出神?” 怀念糊弄道:“后天要去学校报道,我想着开学的事儿。” 怀艳君问:“学校事情很多吗?” 怀念:“还行。” 怀艳君这才想起自己刚才要说的内容:“段淮岸怎么突然走了?” “……”怀念面无表情道,“他女朋友给他打电话,他陪他女朋友去了。” “小年轻谈恋爱是真黏人。”怀艳君笑,“我收到的消息,说是他今天晚上才到南城,没想到为了女朋友,居然改签到一大早到南城的机票了。” 怀念蔫了吧唧地垂着头,对此没任何反应。 很快到医院,无痛胃镜因为要打全身麻药,所以需要家属陪同。 怀念静坐在手术室外,周遭时不时有医护人员走过,嘈杂又安静。过了一会儿,她收到段淮岸发来的消息,消息内容不再是以往缱绻的“宝宝”开头,而是言简意赅,冷冰冰的数字。 【8008.】 紧接着第二条,是一条定位消息。 定位地址,是市中心的七星级酒店。 怀念唇瓣微抿,双眼放空了好久,回他:【我送我妈回家后,再过来。】 等到做完胃镜出来,怀念送她妈到家,已经是中午了。 怀念:“妈妈,我约了同学吃午饭,就不在家吃了。” 这还是怀念整个假期以来,第一次约朋友出门,怀艳君开心得不行:“那你快出去吧,别让你朋友等。哦对了,钱够吗?妈妈再给你转两百块钱。” 怀念说:“我有钱,去年开学初发的奖学金一直都没用呢。” 怀念没什么可用钱的地方。 学校的饭卡提供微信充值,段淮岸早在不知不觉间用他的微信给怀念的饭卡充了五千块钱。至于为什么是五千块钱,因为学校饭卡最多只能充五千块钱。 她对穿着方面没太多的要求,几件基础款的衣服随便怎么搭都不会出错。日常用品又都是段淮岸负责的,他强硬地将自己用的东西,都用在怀念的身上。 怀念时常会产生,离开他,却又没离开他的错觉。 怀念没有打车,坐公交,再转地铁,期间花费了一个半小时左右的时间,才到酒店。 酒店需要刷卡才能上楼。 怀念给段淮岸发消息:【我没有房卡,上不去。】 段淮岸回得很快:【你和前台说你的名字,她会把房卡给你。】 怀念:【哦。】 她依言去找前台,抱了名字后,前台笑意甜美,将房卡递给怀念。 怀念进了电梯,出电梯后,按照墙上的指引,找到8008所在的方向。 房间在廊道尽头,怀念停在门外,在敲门和刷卡进门之间纠结了会儿,为了显示自己的礼貌,她选择了按门铃。 面前的门开的同时,怀念陡然听到隔壁的房门也被打开了。 她无心去看,然而静谧的长廊道,响起尤为响亮的一声闷响。 有个男人被踹出房间。 “砰——”的一声。 刚打开门的段淮岸也听见了这动静,眉头微蹙,顺着怀念的视线,一同循声望去。 装修高端优雅的酒店走廊,无端多了个男人躺在地上。 男人身材很好,肌肉分明,全身上下就穿着条内裤。他毫无形象可言地倒在地上,龇牙咧嘴地捂着屁股。 “……” 怀念眨了眨眼,下一秒,眼前突然多了一只手。 段淮岸走到她身边,用手捂住她的双眼,声线拉低:“不许看。” 他另一只手搂着怀念的腰,正欲把她搂进房间,廊道里又响起一道声音,是个女声:“你可真行啊,我第一次遇到男的,在我的床上和别的女的聊骚。” “房费还是我付的吧?你能要点脸吗?” 声音很熟悉。 怀念猛地反应过来:“阿芙!” 她顺势拉下段淮岸捂着自己双眼的手,探头往外一看。 那个双手环胸,穿着性感吊带睡裙,身材前凸后翘的女人,不正是她舍友许芙吗? 许芙见到怀念,也愣了愣:“怀念?这么巧,你也来开房?” “……” 虽然和男朋友开房是件稀松平常的事,但是被这么公开说出来,怀念浑身不自在。 她挤了个干笑,随后,像是想起什么,她拉着段淮岸的手没松开,而是用力地举起他的手,掌心覆盖住他的双眼。 怀念清了清嗓,略显别扭的语气,说:“非礼勿视,你也不许看。” 第28章 28 28. 和怀念预想的画面截然不同。 怀念来找段淮岸之前, 做了好多的心理建设,也觉得待会儿见面二人一定会尴尬。 但她没想到会是这种尴尬。 一个只穿内裤的男人,一个穿着性感睡裙的女人。 而且这个女的, 还是怀念的舍友。 怀念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冷静之后, 她推搡着段淮岸进屋:“你先进去。” 二人停在玄关处, 段淮岸被她举着的手,反手握住她的手腕,放了下来。 段淮岸垂眼睨她:“刚那谁?” “我舍友。”怀念瞥他, “你们之前一起吃过饭的,你忘了吗?” “没印象。”段淮岸向来对除怀念以外的人不甚关心。 怀念也是了解他的脾性, 她和他认识之前就听说过他的,身边没有任何异性朋友。旁人总说什么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迟径庭身边莺莺燕燕无数, 段淮岸依然孤身一人。 他是真的不缺女生追,明里暗里的追求与示好, 怀念都知道,但他是真的无动于衷。 不是不屑,而是懒, 懒得去应付那些女人,懒得对她们投以目光。 怀念对他记不住自己舍友一事,没太在意,毕竟高中同学他也记不住几个。 她在意关心的是:“我舍友好像被绿了,我得过去看看她的情况。” 然而段淮岸却拉住她:“你被绿的时候,会希望身边有人吗?” 怀念想了想:“……不太希望, 我会觉得,好丢人。” 她撩起眼皮, 盯着段淮岸:“但是,我应该不会被绿吧?” “不会。”段淮岸嘴角轻扯,意有所指道,“我们之间,我觉得我被绿的几率比较高。” “……”怀念皱巴着一张脸,“你别胡说八道。” 说话间,怀念的手机响起。 是隔壁的许芙打来的语音通话。 怀念没有开免提,但声音依旧响的惊人,加之段淮岸离得又近,许芙的声音落入二人的耳里。 “怀念,你还在隔壁吗?” “在的。” “你……哎,今天发生的事情,你别和被人说。” “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许芙气笑了:“我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男的,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开房都是我出的钱,他居然敢在我的床上和别的女的聊骚。他怎么可以这么不要脸?” 怀念颇为赞同地点头,想到对方看不到自己点头的样子,于是附和着说:“他真的好不要脸。” 许芙紧接着又骂了一连串的话,骂完后,终于解气,“算了,脏东西不值得我浪费感情浪费口水,我收拾收拾去吃午饭了,你吃过了吗?没吃过的话,我们一块儿吃午饭。” “……” 怀念确实没吃饭,但她不知道段淮岸吃了没。 怀念组织着语言的时候,手心忽地一空。 段淮岸拿过她的手机,贴在颊畔,语气冷淡又疏离:“不好意思,我女朋友要和我一块儿吃午饭。” 许芙愣了愣,轻哂一笑:“是你要和我家怀念一块儿吃饭,还是我家怀念离开你就没法吃饭了?” 听到这话,段淮岸眉头蹙起。 而后,果断地将电话挂断。 段淮岸瞥了眼怀念,不可捉摸的语气,说:“你这舍友怎么说话和迟径庭一样?” 一口一个我家怀念。 怀念到底是谁女朋友啊。 怀念不明所以:“一样吗?我怎么没感觉?” 段淮岸不想和她谈别人,拉着她的手进了室内。 套房有用餐区,餐桌上摆满了菜。 半生不熟 第46节 段淮岸说:“你说你来的时候,我就点了菜。” 怀念轻轻地应了声,迟来的尴尬在此刻甚嚣尘上,二人默不作声,面对面地吃着午餐。 吃了没几口,怀念抬眼看向段淮岸:“我听说,你原本订的机票,是晚上到南城。” 段淮岸挑了挑眉,没说话,一副让她接着说的架势。 “是因为我,才改签的吗?”莫名地,问出这句话时,怀念有些难为情,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居然有人愿意为了见她大费周章。她拿筷子戳戳碗里的米饭,“你要是真的想见我,为什么不早几天回来?” “爷爷奶奶不放人。”段淮岸没什么胃口,背抵着椅背,神色清冷,以至于说出来的内容显得毫无分量可言,轻描淡写的,“飞回来的这趟航班,是我能买的最早的航班。” 他隐瞒了许多内容,譬如他爸妈想让他去澳洲待几天,段淮岸确实也跟去澳洲了,到墨尔本之后,他立马买了最近的回国的机票。 给他妈气得不行。 还是他爸拦住了他妈:“行了,你也知道他的,打定主意,谁都说服不了他。” 程松月:“你就这么急着回国?国内是有什么宝贝吗?” 段淮岸语气如常般冷冰冰的,不含一丝温度,顶着张面无表情的脸,说:“是有个宝贝。” “……”程松月更气了,“你那幅死样子,像是有谁欠你几个亿,你要回国追债?” 程松月盛怒之下,扣下段淮岸的护照。 段淮岸使了不少法子才把护照给拿回来。 三十多个小时的飞行时间,被他逐一略过。 怀念见他无足轻重的态度,也没再多问。 她低头接着吃饭,刚咽下去一口饭,放在桌上的手机响起消息提示音。她解锁一看,发现是许芙发来的语音消息。 怀念想点语音转文字的,然后指腹轻轻一碰,语音自动播放。 许芙:“你过来一趟呗,我正好买多了衣服,送你一件。” 语音播放有个功能,播放完一条,会自动播放下一条。 许芙:“睡裙睡裙。” 许芙:“没穿过,我懒得带走,你过来拿。” 许芙:“还有个礼物,送给你的。” 怀念:【不用。】 许芙:“哎你先过来。” 许芙过分热情,热情到直接按响了门铃。 怀念坐的离门近,又是她的朋友,于是她率先起身,走去开门。 门外,许芙已经换下先前穿着的睡裙,只是她现在穿的衣服依然是大胆奔放的,露肤度极高,斜肩款露腰毛衣,搭配皮裙。零下十度的天气,她双腿光裸。 “送你的礼物。”许芙递上手里黑色的购物袋,“睡裙是新的,我没穿过,但是洗过了,你可以直接穿。还有一个小玩具在里面,你可以试着玩一玩。” 怀念眨眼,对玩具感到好奇:“什么玩具?” 许芙的手机在响,她急着离开,语速很快地说:“反正就是个小玩具。我还有事,先走了,祝你俩玩的开心。” “……” 许芙走后,怀念关门回屋。 此时段淮岸已经不在客厅了,她隐约听见洗手间里发出洗漱水声。 怀念吃得差不多了,她走到洗手间门外,问段淮岸:“你还吃吗?” 段淮岸洗好手,抽了张纸把手擦干,余光扫到她手里提着的黑色购物袋,“这什么东西?” “阿芙送我的睡裙。”怀念对睡裙不感兴趣,她更感兴趣许芙送她的玩具,打开购物袋,翻到里面的小玩具,粉粉嫩嫩的,七八厘米左右的长度,顶部圆乎乎的,有个空心圆洞。 “这是什么玩具,你知道吗?”她直接拿到段淮岸面前。 段淮岸正拿水,随意地向她瞥来,看清她手里的东西后,拧瓶盖的动作停住。 二人四目相对。 怀念一脸不知所措。 段淮岸垂着眼,薄薄的眼皮底下流着深浓的情欲。 沉默半瞬,他轻笑出声:“宝宝你是真纯。” 怀念更茫然了:“什么啊?” 得不到答案,还莫名其妙被说纯,怀念把玩具扔回购物袋。然后,食指和大拇指拉出睡裙的一角,把睡裙从购物袋里拿了出来。 如果说,睡裙也分风格,怀念觉得这条睡裙走的是简约风。 顾名思义,简单的没有几块布料。 又是蕾丝又是绑带的,怀念很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脸部烧起来了,她抿了抿唇,故作镇定地将睡裙放回购物袋里。 提着购物袋的手腕被段淮岸按住。 怀念没敢看他,眼神飘忽,语气不安:“你不是说,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和我讨论一下今天早上的事情吗?我觉得我们可以开始讨论了。” “结果显而易见。” “啊?” 怀念仰头。 段淮岸垂眼,碎发散落额前,慢条斯理道:“你刚刚捂我眼睛的时候不已经说明一切了吗?” “……” “你占有欲还挺强的,”段淮岸语调闲闲的,“就那么不喜欢我看别的女人?” 想起刚才的情形,怀念喉咙有些发紧:“是你先捂我眼睛的。” 段淮岸冷笑了声:“怎么,你还挺惋惜的?” 好像每次她都是被指责的一方,怀念忍不住,故意和他对着干地说:“那个男的有胸肌呢,他的胸比我还大。” 意料之外的,段淮岸并未因此冷脸动怒,他唇角勾起一抹笑来:“宝宝,你是真的很懂怎么惹我不开心。” 房间里响起“嘀”声,紧接着,落地窗边的窗帘缓缓合上。 室内骤然陷入黑暗。 怀念一惊,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整个人就被拽入一个温热又熟悉的怀里。 还是熟悉的接吻姿势,段淮岸的掌心拖着她的下颌,迫使她仰头,接纳他紧密纠缠近乎窒息的吻。 怀念小小地抗议了一下,随后就沉浸在他的吻里无法自拔。 从第一次接吻开始。 无论是哪次接吻,她脑海里都在想,他到底是从哪儿学来的吻技?怎么每次接吻,她都有种身体都要化成一滩水的感觉? 他的吻和他给人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很热,很烫,像是湿濡的沼泽,要把她都吸纳进去。 亲了不知多久,段淮岸把她放在沙发上,半诱哄半蛊惑的语气,问她:“想不想知道那个玩具是怎么玩的?” 怀念眼瞳湿漉漉地,意识迷糊,顺着他的话反问:“怎么玩?” “我教你。”段淮岸语气低缓,覆身过去,拿起掉落在地的小玩具,用消毒纸巾擦了擦。 空气里似乎有很细微的电流声,难以捕捉。 怀念在黑暗里寻找段淮岸的手,五指抓住他的手腕:“段淮岸?” “我在。”段淮岸嗓音低哑,“我们一起玩玩具。” “……” 怀念也是那时候才知道,有时候,声音不一定是要靠耳朵才能听到,也可以靠肌肤的感知。 她的身体似是穿过一股隐秘的电流,电流盘亘在她全身,使得她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地方。 她后知后觉地掀起害怕的情绪,双手撑着沙发后退,却被段淮岸一把抓住。 他低头,俯身,和玩具一同玩乐。 层出不迭的刺激感缠绕着她,怀念无所遁形,双唇张着,呼吸声不断溢出。 …… 窗外天渐黑。 怀念趴在床边,困得眼皮只能掀开一小道缝。 视野里,那个小小的粉色玩具格外碍眼。 一想到那个粉色玩具的用途,怀念羞耻得想死。 怀念想到中途,段淮岸格外“好心”地和她解释,这个玩具的用途:“除了不能说话,它的用途和我嘴的用途是一样的。” 经历过之后,怀念得出结论:“这不是玩具,这是世界上最肮脏的脏东西。” 洗手间淅沥的水声停了下来。 没一会儿,段淮岸出现在怀念眼前。 他伸手抚向她,“以后少看点别的男人,外面的男人有的,你男人也有。” 他指的是胸肌。 怀念无奈抬头:“我都没看清楚,你就把我眼睛给捂住了。” 段淮岸:“没看见最好,以后也少看,最好别看。” 怀念叹气,更无奈了,沉默了会儿,她勾了勾他玩自己头发的手指,“你坐这么久的飞机,累不累啊?” 听到这话,段淮岸半跪在她面前,同她对视:“我说累的话,你会说什么?” 气氛霎时变得缱绻暧昧起来,他们很少有这样的时候。 怀念瞬间僵住,说话也磕磕巴巴的,憋了半天就憋出干巴巴的两个字:“别累。” “……” 段淮岸扯了扯嘴角,他低头凑近她,神色很认真,声音低低的,一点一点地教她怎么爱自己:“你应该抱抱我。” 半生不熟 第47节 “然后和我说。” “我好想你。” “这样我就会觉得,再累也值得。” 第29章 29 29. 怀念整个人都被被子包裹着, 只露出一颗脑袋。 听完段淮岸的话,她慢腾腾地,掀开被子, 把头都埋进被窝里。许久都没吱声, 也没有任何动静。 沉默久的令人产生无望之感。 段淮岸垂在身侧的手, 由紧到松, 再由松到紧握,最后,他无力地松开连空气都无法抓住的指骨。 “我们不是天天都在联系吗?”被窝里传来她微弱的声音。 “……” “而且提早一天见面, 和晚一天见面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们一定会见面的。” “……” 段淮岸坐到床边,想扯开包裹住她的被子, 但她死死地拽着,不让他看她此刻的表情。 段淮岸眼神隐晦难测, 落嗓声很淡, “分开这么久,你就真的没有一点儿想我?” 隔着被子, 怀念的声音显得沉闷:“如果你今天没有一大清早到我家,给我一个惊吓。”她抿了抿唇,将今天所有的坏情绪剥离, 语气温吞道,“我还是会说……我想你的。” “如果我听你的,晚点和你见面,你就会主动说,你想我吗?”段淮岸问。 “……” 怀念又不说话了。 沉默漫长,漫长到段淮岸以为怀念已经睡着。 他笑, 笑得很是清醒,也很是薄凉:“不会的。” “我说了, ”怀念探出头来,“我有在想你。” “但你的想念有很多前提,而且都是我做完之后你才和我说。” “……”怀念又慢腾腾地缩回被窝里,她盯着黢黑的被窝,盯得双眼酸涩,似乎浮上一层潮湿的薄雾,她才很委屈地嗫嚅了一句,“你总是做完之后才和我说,难道不是你的问题更大吗?” 她其实真的没什么脾气,大清早醒来被他恶劣的行为吓得魂飞魄散,却还是乖乖地来到酒店。段淮岸总是很过分,可是她也有喊停的机会,也有制止他所作所为的权利,但她都没做。 沉默即是默许。 她的喜欢和段淮岸不一样,她的人生和段淮岸截然不同。 在她眼里,感情如同镜中月、水中花,尤为脆弱,又极易改变。 她说:“我会学着表达的,但是你不能总是一言不合地就闹脾气。” “如果你能乖乖听我的话,我也不会闹脾气。” “因为你不尊重我的意见。”怀念难得态度强硬,“我说了我不想今天见面,但我又没说不想和你见面,我们为什么不能明天见面呢?你坐了那么久的飞机,肯定需要休息,休息好我们再见面不好吗?” 她说完,外面的人好半天都没反应。 怀念畏手畏脚地拉开被子,撞进他含笑的眼里。 她莫名:“你笑什么?” 段淮岸说:“笑你好认真,好会讲道理,怀念老师。” 听到“老师”一词,怀念脸发烫,“不要叫我老师,很奇怪。” “不是每周都给我上家教课吗?”段淮岸不急不缓道。 “……”怀念喉咙干涩,“以后不给你上了,我要和我舍友们说,这个孩子没救了,我不给他上课了。” 段淮岸轻笑两声,连人带被地抱进怀里,他尾音很轻,像是在哄人:“有什么事你都可以和我说。怀念,我不会为了任何人改变,但我想要成为你期许的人。” 怀念有些招架不住这样的段淮岸。 好温柔。 好体贴。 既陌生又熟悉。 她被他看得浑身都像是高烧般发烫,生硬地岔开话题,毫无力度地控诉他:“我饿了,我还没吃午饭,现在都到晚饭的时间了。” 这一天从睁眼开始就不好过。 到处都是惊喜,到处都是惊吓。 怀念午饭还没吃,眼下就是晚饭的时间点了。 她好累,好困,好饿。 她看向罪魁祸首,段淮岸也意识到自己太过分了,清了清嗓:“我去叫人送餐。” 等待送餐的时间里,怀念给妈妈发了消息,说自己在朋友家过夜,不回家了。 她妈妈很干脆:【你不是周四回学校报道吗?我明天要去段家了,你要不提早一天回学校?】 正好她舍友景悦在群里发,她周三回学校,一个人待在宿舍有点孤单,怀念回她妈一个“好的”,随后在宿舍群里回了个:【我明天回学校陪你。】 怀念当晚仍是和段淮岸睡在一块儿。 隔天下午,段淮岸送她回学校,之后再自己驱车回家。 开学报到日是周四、周五两天,因此这天学校还没什么人,格外的空寂萧条。 段淮岸的车大摇大摆地停在怀念宿舍楼下。 怀念推门下车,甫一抬眼,就瞧见了拎着一袋水果停在路边的景悦。景悦正满脸好奇地望着出现在宿舍楼下的庞然大物,心道这是哪位富二代跑学校泡妞来了。 结果车门打开,原来是泡她家怀念的段淮岸的车。 怀念看到景悦的时候也愣了下:“你怎么在外面?” 景悦举了举手里的水果:“刚在食堂二楼买了水果。” 怀念点头,复又匆匆和车里的段淮岸说了声“我走了,你路上小心”,便头也不回地拉着景悦进了宿舍。 景悦倒是步步留恋地回头看,压低了尖叫:“段淮岸开的是大g吧?要两三百万呢!” 怀念对车不太了解,闻言也只是心不在焉地敷衍:“好像是。” 景悦:“好羡慕有钱人啊。” 怀念掏出宿舍钥匙,“我记得你家条件也挺好的。” 景悦冷笑一声:“我以前也觉得我家条件挺好。” “……”怀念似是听出一丝讽刺意味,她打开宿舍门,走了进去,问道,“话说你怎么这么早就回学校,不在家多待几天?” “可别说了,你都不知道我这个年过得有多可怜。” “啊?” 景悦放下手里的水果,喝了一口水,开始说:“我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我有个比我大一岁的哥哥,还有个上初中的妹妹。我哥不是大四实习了吗,实习的时候遇到一女生,俩人看对眼了。” 怀念:“这不挺好的?” 景悦:“谈恋爱我肯定是支持的,但是现在的情况是,他俩闹出人命了。” 怀念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怀孕就是怀孕,别搞得跟你哥组团杀人了一样。” 景悦满面愁容,接着说:“然后过年的时候就谈论结婚的事情嘛,我嫂子的意思是不想和公婆住在一起,要么我爸妈给他们小夫妻买一套新房,要么把我们现在住的房给他俩当婚房。你也知道南城的房子有多贵,我爸妈就说把这套房子给他俩,我们搬到乡下住。” 怀念:“可是你家住的那个房子,我记得有四个卧室,他们两个人住,会不会太大了?” “反正我嫂子态度很坚决,绝对不和公婆住。”景悦无奈道,“我以前也觉得我家条件挺好的,结果真到买车买房的时候,才意识到我家条件也不过如此。” “或许等你哥以后赚钱了,他会买套新房搬出去。” “拉倒吧,他要是有那本事,也不会厚着脸皮要我爸妈的房。”景悦咬牙切齿,“只顾自己老婆孩子享受,不管爸妈和两个妹妹的死活。我爸妈也是蛮搞笑的,儿子住的开心就行,压根不管自己俩女儿。搬家那天我妹还问我,‘姐姐我们住了这么久的房子,以后再也不是我们的家了吗?’,我还得各种解释各种找托词,无语死了。” 闻言,怀念低垂下眼,她作为局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无力地安慰景悦几句。 - 大学的寒假时间和暑假时间差不多,然而假期总是过得尤其快。 一眨眼,寒假结束,大家回学校继续上课。 新学期伊始,大家还处于放假的随心所欲状态,景悦和朱雨彤整天窝在宿舍打游戏,许芙依然早出晚归地谈恋爱。而怀念是宿舍里最安分的人,不是躺在床上看书,就是坐在书桌前看书。 许芙问:“你和段淮岸分手了吗?” 怀念说:“没啊。” 许芙:“那你不和他出去约会?” 怀念:“他挺忙的。” 许芙:“你俩同校恋爱谈的跟异地恋似的。” 怀念忍不住笑。 对话声被砰然的推门声截断。 朱雨彤靠在门边,眉飞色舞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们想听哪个?” 景悦坐的位置离门最近,抢答道:“坏消息。” 朱雨彤:“这个学期的局解实验课,是系主任给我们上,据说他的挂科率达到百分之四十。” 景悦哭丧着脸:“听到这个坏消息,我已经没心思听好消息了。” “放心,好消息来了。”朱雨彤说,“系主任出国了,我们这堂课由他的博士生代课。而且,这位博士学长据说长得超级帅,人超级无敌温柔。” 许芙:“我不信,学医的哪儿来帅哥啊?学医的帅哥全是戴口罩的帅哥。” 朱雨彤:“你要相信我的情报。而且咱们学院不是有个帅哥吗?大一的,叫贺什么的?” 半生不熟 第48节 许芙:“拉倒吧,上学期的选修课就是信了你的话,一万字的结课论文,写的我手疼。” 朱雨彤摸摸鼻子:“马有失蹄,人有失足嘛。” 许芙:“反正,我是不相信帅哥学医,而且他还是博士,博士哎!我严重怀疑他都秃了。” 众人争执不出个结果,好在隔天下午第一节便是局解实验课。 实验楼离得远,许芙和景悦都有电瓶车,朱雨彤坐景悦的车,怀念坐许芙的车。 过去的路上,怀念收到段淮岸发来的消息。 段淮岸前些日子忙实验室的事儿,二人有两个礼拜没见面了。 段淮岸:【你下午实验课几点结束?】 开学初,段淮岸便要求怀念把课表发给他。 其他的课都是严格按照上下课的时间,唯独实验课,上两三个小时都是很常见的。 怀念回他:【我也不清楚,今天第一次课,应该不会上很久吧。】 段淮岸:【快结束了发我消息。】 怀念想了想:【你要来接我吗?】 段淮岸:【嗯。】 怀念犹豫了下,脑海里冒出的想法是,让他别来,紧接着,脑海里又想起自己老是拒绝他惹他生气的画面。 三月初,春风料峭。 电瓶车一路开去,凉风吹透怀念清澈的一双眼。 她敲字:【我到时候和你说。】 骑车的许芙问她:“我都没机会问,那天那个玩具,你俩玩过没?” 怀念面无表情:“不提这件事我们还是好朋友。” 听她这话许芙就知道那玩具已经物尽其用了,她笑得脊背都在颤。 很快到实验楼。 一行四人找到教室。 因为许芙出门前闹肚子,众人来得稍晚,进实验室一看,除了第一排的实验桌空着,其余实验桌全都被人占了。 “……” 四人对视了眼,无奈走到第一排的实验桌坐下。 距离上课还有三分钟。 朱雨彤和许芙开始打赌。 朱雨彤:“真是帅哥。” 许芙:“是帅哥,我请你们喝奶茶;不是帅哥,你请我们仨喝奶茶。” 朱雨彤很自信:“赌就赌。” 景悦:“真好,啥都不用做,就有奶茶喝。” 怀念忍不住笑。 说话间,教室前门有人影晃动,众人望去。 一刹,安静的教室顿时沸腾。 许芙:“我靠,真是帅哥啊。” 朱雨彤:“别忘了奶茶。” 许芙:“奶茶小事儿,能看一学期的帅哥,真是赚大了。” 来人站在讲台上,个子很高,和讲台处的黑板都快一个高度。五官清隽,散发着平易近人的温润感。穿着件黑色的连帽卫衣,干净又清爽,还有一丝少年感。很难让人相信他居然是博士生。 怀念因是坐在第一排,离他很近。 她越看,越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他,有种难言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大家好,因为吴主任今年出国深造,所以这学期的局解实验课,由我给大家上课。”那人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他的字很好看,潇洒有力,“许如清。我的名字很好记——问渠那得清如许,大家可以叫我学长,毕竟我真实身份是你们的学长,而不是你们的老师。” 怀念眼睫一颤,愣住。 许如清自我介绍完后,收回逡巡教室的视线,最后落在离他最近的人的脸上。 见他突然看向自己,怀念硬着头皮,挤了个笑出来。 默了几秒,许如清说:“班长把班级名单给我一份,我们先点个名,再开始上课。” …… 实验课是在两个小时后结束的。 下课后,众人收拾东西离开教室。 怀念给段淮岸发了微信:【我下课了。】 消息发出去,她抱起手里的书,起身欲走的时候,许芙拉住她跑到讲台前。 许芙:“学长,能加个微信吗?” 许如清:“我已经加了你们班级群了,有什么事你可以在班级群问我。” 许芙败兴而归:“好吧。” 许如清目光浅淡,落在怀念身上。 怀念默了默,她有片刻的迟疑,毕竟两个人认识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她也不确定,对方是不是还记得她。 在她迟疑时,许如清忽然叫她的名字:“怀念?” “……啊,”怀念动了动唇,“学长。” “学长吗?你以前不是这么叫我的。”许如清微笑,“既然忘了,那我们重新认识一下,我叫许如清。” 迎着宿舍三人的八卦目光,怀念嘴角扯起牵强的笑:“好久不见,如清哥。” 许如清拿出手机:“方便加个微信?” 怀念放在口袋里的手指尖用力,停顿几秒,她掏出手机:“好。” 加过微信,许如清离开教室。 等他离开后,宿舍三人一副严刑拷打的架势,看向怀念。 朱雨彤:“这什么情况,你俩认识?” 景悦:“哥?他是你哥吗?有没有血缘关系啊?” 许芙:“怀念,你总是给我惊喜,一个段淮岸也就算了,现在又来了这么个温柔大帅逼,你身边怎么全是帅哥啊?” 问题太多,怀念一时间不知道回答哪个。 加上她属实没想到时隔多年会遇到许如清,她脑子有点儿乱。 然而更乱的还在前面等着她。 因为在舍友们叽叽喳喳的吵闹声里,怀念一抬头,就看见站在教室前门的段淮岸。 段淮岸站在门边,气场比身高还要强烈,面无表情的脸显得尤为寡冷淡漠。 怀念被他这么看着,莫名有种偷情被发现的错觉。 怀念直觉没有那么倒霉,被他听到舍友们的那些话。 她抱起书,和舍友们说:“我先走了。” 然后火速走到段淮岸面前。 段淮岸敛眸斜睨她一眼,一路往前走,保持静默不语的态度。 走到楼梯间。 怀念落后了几个台阶,企图缓和气氛:“你怎么上楼了?我以为你会在楼下等我。” “温柔大帅逼。”段淮岸冷不丁冒出这么五个字来。 “……” 很遗憾,她就是这么倒霉。 段淮岸下楼的脚步突然停住。 怀念也随之停住。 二人差了三级台阶,身高导致的差距,在此刻顿消。视线处于同一水平线上。 楼梯间的窗户敞开,阳光落入二人的身上。 段淮岸站在怀念面前,遮挡住光源,落下一片暗。 段淮岸眉骨轻抬,审视的目光轻扫向她,过了半晌,他开口,似是轻描淡写的口吻,问她:“你现在还喜欢温柔这款?” “回答不出来?”他躬身往前,逆光而站,神情辨不清晰。漆黑的眼里藏着压迫感极强的气流,语气仍旧很淡,像是随口一问,“那换个问题,你觉得我属于哪款?” 第30章 30 30. 怀念觉得段淮岸的问题好莫名其妙。 “我什么时候喜欢温柔款的了?” “不是你自己说的?”段淮岸站直身, 尾音像钩子,勾起久远的回忆,话语简洁, “高中成人礼那天, 忘了?” “成人礼那天?”怀念蹙眉, 在脑海里努力搜索关于那天的记忆。 印象里, 她只记得自己慌忙无措,胡乱塞了个回答给他。 想到他刚才问的那句——“你现在还喜欢温柔这款”。 半生不熟 第49节 怀念心里隐有不好的预感:“我该不会说,我喜欢的是, 温柔的男生吧?” 段淮岸冷削的下颌线轻抬,表情俨然给出了回答。 “……” “那都是我瞎说的。”怀念解释。 过近的距离, 怀念能够看清他细薄透着血丝的眼皮。 蓦地,他眼皮轻挑, 扯起个类似于嘲讽的弧度。 段淮岸一字一句, 重音重复:“瞎、说?” 怀念搞不清楚为什么段淮岸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毕竟段淮岸这个人和“温柔”一词毫不相干, 即便他一口一个喊“宝宝”的时候,怀念没觉得他有多温柔。 更何况。 怀念认真道:“我不喜欢温柔那款的。” 听到这话,段淮岸紧绷的神经松开:“不喜欢?” 怀念“嗯”了声, “而且喜欢哪款很重要吗?我现在有男朋友了啊,总不能因为你不是我喜欢的那款,我就和你分手吧?” “你敢和我分手试试。”段淮岸语气很随意很平静,但那份平静如同风雨来临前的深海。 怀念撇了撇嘴,她伸手拍开段淮岸:“走了,别站在楼梯口。” 此时临近下午第二节 大课上课时间。 来实验楼上课的人不多, 但还是有一些的,有人上下楼梯, 注意到他俩后,皆是投以好奇的目光。 段淮岸是学校的名人。 怀念是医学院的名人。 两个一直以来都毫不相关的人突然走在一起,吸引了好多眼球。 怀念并没有逃避,反倒还大大方方地迎着那些打量,莞尔一笑。 笑完,等到没人的时候,她低下头,闷声道:“完蛋了,我都不敢想学校论坛会怎么议论我了?你说,‘医学院怀念拒绝商学院院草商景泽,原因竟是……’,这个标题怎么样?” 段淮岸没想到她居然还有闲心思如此打趣自己,语气凉飕飕的:“论先来后到,我是先来的那个。” 那破标题取的,仿若是商景泽追求怀念在先,段淮岸横刀夺爱在后。 “……”怀念没想到他的关注点也跟自己一样偏,有些无语,“你就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段淮岸浑身都写满了轻慢,他瞥了怀念一眼,见她忧心忡忡的模样,于是说,“不会有帖子讨论你,放心。” 怀念冷不防想起之前商景泽的帖子,她问:“商景泽的帖子真是你让人删了的吗?” 段淮岸:“他自己删的。” 怀念抬眼:“我还以为是你找人删的。” 段淮岸:“我找商景泽,让他自己找发帖人删的。” 怀念一愣:“他居然答应你了?” 毕竟之前怀念对这个帖子的存在,感到很困扰。她找过商景泽,好声好气地商量,可是商景泽无动于衷地笑笑:“你是被追的那个,有什么好困扰的?大家都在看我的笑话呢,我都不急。” 怀念当时就挺烦他的,打着喜欢的名义,做一些让她备受困扰的事。 “嗯。”段淮岸说,“和他说了几句话。” “……”怀念问他,“不是威胁吗?” 两人走到段淮岸停在路边的车旁,段淮岸单手打开副驾驶座车门。他一身黑的穿搭,周身的气场是冷冽的,凌厉的,但看向怀念的眼神似是被初春微弱的阳光覆盖出浅淡的温柔,笑意很浅,语速轻缓:“宝宝,你是真的懂我。” 怀念边坐进车里,边问他:“你威胁了他什么?” “没什么。”段淮岸嗤声,“懒得提他。” 怀念眨了眨眼。 后知后觉意识到,段淮岸有在改变。 他以前都是——“我不太喜欢和你聊他”、“更不喜欢从你嘴里听到他的名字”。 虽然说现在的态度还是不太好,但是比起以前,已经善解人意许多。 - 临近晚饭时间。 二人常年不开火,要么叫外卖要么在外面吃。 小区对面即是商圈,购物广场、步行街、超市应有尽有。段淮岸把车停进小区地下车库,而后二人步行去对面找饭店吃饭。 商场三楼、四楼主营餐饮,许多店外站着店员,正在分发店里的菜单。 怀念被一位店员热情地塞了张菜单,她瞥了眼店外的招牌:“砂锅粥,要不我们吃这个?” 段淮岸没意见。 落座点单,等待上菜的间隙。 段淮岸问她:“刚刚教室里那人,什么情况?” 怀念就知道逃不过这一茬,老实交代:“小时候在我爸那边认识的哥哥。” “亲戚?” “没有血缘关系,就是住同个小区。”怀念的记忆有些模糊,只记得零碎的片段,“他爸好像是我爸的下属。” 段淮岸问:“你俩很熟?” 怀念摇头:“我不想和我爸爸那边的人有任何的联系。” 闻言,段淮岸眼里没什么情绪,:“那你加他微信?” “他现在是我老师。”怀念也想不到居然有这么凑巧,“真的挺多年没见了,没想到他现在在南大读博。” “读博?他多大了?” “比我大几岁,忘了。”怀念恍恍惚惚。 见她一副确实不太了解对方的模样,段淮岸没再深究。 吃过晚饭,二人又散步回小区。 途径快递驿站的时候,怀念想起自己有个快递:“我去拿个快递。” 快递是怀念海淘的书,二十来本,沉甸甸的,平日里连筷子都有人递到他手里的段大少爷,今天纡尊降贵地给她拿一箱子的书。 怀念越看这画面越觉得诡异。 段淮岸冷眼斜她:“要不你自己搬?” 怀念神色认真,朝他伸手:“还是我来吧。” “怀念。”段淮岸很少叫她的名字,“我是你雇主,还是你对象?” “……” 言外之意,段大少爷是段大少爷,段淮岸是能让你使唤的对象。 怀念讷讷地收回手。 尴尬之余,迎面忽然多了个人。骑着自行车,停在小区入口。 怀念脚步一顿,身边的段淮岸看她一眼,神容寡冷。 相隔七八米,许如清坐在自行车上,单脚点地,侧脸看向他们。小区闸机口开着,他却始终没进去,而是朝怀念招了招手:“好巧,又见面了。” 怀念:“……好巧。” 许如清手腕的手表滴滴作响,“我晚上七点有个会议,先不说了,我去开会了。” 言毕,他脚踏踏板,一眨眼的工夫,自行车骑进小区里。 电光火石间,怀念的脑海里记起某个画面。 去年她和段淮岸闹别扭,冷战结束的那天晚上,她曾在小区外的便利店遇到过一个男生,和她看上了同一款零食。男生留给她的印象,就很熟悉。 原来这份熟悉感,是因为他是许如清。 或许是她思绪游离的过于明显,段淮岸疏离的眼睫半阖,眼缝里游离出不耐烦的情绪。 段淮岸:“在想什么?” 怀念迟疑了半天,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把那天的事告诉段淮岸。她言简意赅地描述了下当天的场景,说完之后问段淮岸:“你还记得吗?” 段淮岸:“不记得。” 怀念:“那——” 段淮岸又改口:“记得。” 怀念:“?” 恰好进了电梯,电梯间只有他们两个人,密闭的空间仿若能听见回音。 段淮岸嘴角轻扯起抹不咸不淡的弧度,慢条斯理道:“我记得,那天我买了很多套。” “……” “口味也挺多。” “……” “不过咱来都是成年人,你那哥哥,应该没那么保守吧?” “……” 印象里,许如清一直都是体贴温柔的邻居哥哥。 许晋鹏再婚后火速有了第二个孩子,夫妻俩所有的关心都放在他们那两个孩子身上。怀念时常被忽视,放学忘记接她回家,是常有的事儿。 是许如清,许如清总是等在她们班教室后头,陪她一块儿回家。 那时候,怀念是真把许如清当哥哥看待的。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许如清上初中,而怀念没多久就被怀艳君带来南城。 其实要真细究那天的情形,类似于亲哥目睹亲妹谈恋爱,这也就算了,还眼睁睁看着亲妹和她男朋友买了一大袋的套。 半生不熟 第50节 思及此,怀念的思绪翻江倒海般翻涌。 她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抿了抿唇,从容不迫道:“他应该不是特别保守的人。毕竟他今天见到你,没有揍你一拳,也没有问你知不知道节制两个字怎么写。” “……” - 今天是周四,她只在段淮岸这里留宿了一晚,隔天一早便和段淮岸一同回学校。 她周五早上满课,舍友们帮她带了书,见到她后和她招手,示意她坐过去。 第三排的位置,前后左右都有人。 昨天她和段淮岸在实验楼同框的画面,已经有了闲言碎语。有人拍拍怀念的肩,问道:“昨天那什么情况啊,你和段淮岸……?” 怀念微抿唇,喉咙里那句“他是我男朋友”还没说出口。 身边的许芙先声夺人,轻描淡写里又藏了一股傲慢之意:“也没什么情况,就是段淮岸不仅长得帅眼光也很好,最近在追我家从头到脚都写着完美的怀念。” “……” 恰好上课铃响,怀念和许芙转回身坐正。 怀念扶额,低声与她交谈:“你说什么呢?” 许芙懒洋洋道:“学校的人不都以为他是单身吗?突然冒出来你俩谈恋爱的消息,多奇怪。我先说他在追你,之后你顺其自然地和大家介绍,他是你男朋友。我这一招叫顺水推舟,怎么样,厉害吧?” “可他也没追过我啊。” “那总不能说是你追他的吧?”许芙不乐意,“我是你娘家人,肯定得站在你这边。不过你俩之间,没有追求的过程吗?那你俩怎么在一起的?先婚后爱啊?” “……”怀念难以启齿二人在一起的过程,含糊其辞地转移话题,“上课了,别闲聊。” 之后的几天,许芙像是故意作弄怀念,一有空就问她和段淮岸到底怎么在一起的。 怀念由一开始地逃避,到后来,借由许芙的话说:“我俩还没在一起,他在追我。” 许芙笑得不行:“段淮岸知道他从男朋友变成追求者这事儿吗?” 怀念笑不出来,她只想着下次要还有同学问她和段淮岸是什么关系,直接了当地告诉对方,他们是在谈恋爱。 是在很认真地谈恋爱。 很快又到周四。 周四下午的实验课,因为帅哥老师的加成,大家都变得分外憧憬实验课了。 并且连第一排的位置都坐了人。 怀念和舍友们到的稍晚,自动自发地走去后排空位。 许芙问她:“你说今天,你家段淮岸还会来吗?” 怀念说:“他早上十点才睡,你说他会来吗?” 许芙一愣:“他干什么呢早上才睡?” 怀念说:“忙实验室的事儿。” 许芙感慨:“你们这对小情侣,一个比一个刻苦努力。” 实验室里交头接耳声不断,直到老师进教室,宣布上课,大家才安静下来。 众人换上衣服,戴上手套,拿好工具。 解剖前对解剖对象,进行感谢:“辛苦了。” 感谢完,注射空气进其身体里,将它杀死。 实验室时不时发出尖叫声与哀鸣声,还有些步骤成功发出的骄傲声。 …… 不知不觉间,实验课结束。 许如清说:“班长请假了,你们班学习委员是谁?跟我去办公室拿资料。” 有人说:“学长,我们班没有学委,什么事都班长一个人干,班长不在就会长干。” 许如清还是头一回见到如此散漫的班级,失笑:“会长是哪位?” 话音落下,众人的目光齐聚在怀念的身上。 怀念弱弱举手:“会长在这里。” 许如清看到是怀念后,愣了愣,随后笑了:“行,那会长跟我来办公室一趟。” 博士生办公室就在这栋楼。 怀念和舍友们说:“你们等我一下。” 许芙忽地挑了挑眉,视线定格在某处,意味深长道:“我们可能不能等你了。” “你自己看——”许芙朝怀念身后的大门抬了抬下巴。 怀念半疑半惑地扭头,望向实验室大门。 一周没见的段淮岸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面前。 熟悉的画面,熟悉的人。 他像是刚从某个正式场合出来,身上还穿着剪裁合身的西装,衬得身形挺拔落拓。有种介于少年感和成熟男人之间的气场,矜贵又清冷。 怀念是坐在位置上的,前面有许多人站着,因此,段淮岸并没在第一时间发现她。 许如清看向段淮岸,“来找怀念吗?” 目光相撞。 段淮岸眼里凝着冷淡。 空气里流淌着不知名的敌意。 怀念虽然不知道二人之间的气氛为什么剑拔弩张的,但是她太熟悉段淮岸了,他看每个男的都像是在看情敌。 她忍不住出声:“学长,我还有事,不能陪您去办公室拿资料了,我舍友去拿,行吗?” 说话间,她推搡着身边的许芙。 许芙立马站起身来:“学长,班长和会长都不在,我是寝室长,寝室长来拿资料,你看行吗?” 此话一出,众人笑了。 许如清也笑:“可以的。” 怀念松了口气,连忙带上自己的东西,穿过半个实验室,走到段淮岸面前。 身后的人群里,忽然冒出一个细微的,疑惑的声音:“段淮岸真在追怀念啊?” “……” 猝不及防的一个问句,偏偏是在这种时候。 怀念怔怔地,想着是要先和段淮岸解释同学为什么这么问,还是先和大家澄清二人之间的关系,犹豫之际,就看见面前的段淮岸垂下眼,视线落在她身上。 他慢腾腾地笑了一记,薄唇轻启:“嗯,我确实是在追她。这不,一听到她下课就连忙跑过来和她约会,生怕她被别的男的捷足先登。” 第31章 31 31. 段淮岸说这话时, 脸上情绪没有太多的起伏变化,声线平铺直叙的,分明他说的是他在追怀念, 但给人的感觉, 像是他俩已经在谈恋爱。 并且, 还若有似无传递着, 怀念是个四处留情的浪荡渣女,趁段淮岸不在的时间里,勾三搭四, 到处发散自己的魅力。 “……” 好在怀念是背对着同学的,她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 拉着段淮岸就往外走。 出教室。 下楼梯。 离开实验室很远的距离。 怀念终于松手,她仰头看着段淮岸, 神色复杂:“你为什么要说你在追我?” 段淮岸问:“让别人知道我在追你, 很丢人?” “不是,”怀念很是不理解, “你宁愿当个没名没分的追求者,也不愿意当个名正言顺的男朋友吗?” 兀的,沉默了一瞬。 身边是条林荫大道, 紧挨艺术学院。 隐约能听见艺术学院里飘出来的音乐,轻盈优雅。 春光穿梭于新生的绿叶中,落下斑驳碎光,碎光摇曳,段淮岸的声音似明暗交织的光影,带有不确定性:“不是你同学先问的, 我是不是在追你?” “……”怀念低头,踢了踢地面的小石子, 闷声无奈道,“他们误会了。这是谣言。” 段淮岸盯着她的头顶,没说话。 隔了几秒,怀念语气温吞地说:“我本来想找个机会说我和你是在谈恋爱的,但是最近也没人问我,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她也总不能平白无故逮着个人,劈头盖脸地来一句——“我和段淮岸在谈恋爱”。 “你不是不想公开吗?”段淮岸滚了滚喉结,敛眉,“怎么突然变想法了?” “因为……” 因为以前她根本不清楚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连自己都无法说服,又怎么说服别人呢? 但这回答段淮岸肯定不喜欢。 毕竟他从一开始就觉得,他们是在谈恋爱的。 怀念思考了下,抬眼看他,反问:“你刚刚到底为什么那么说啊?你说你是在追我也就算了,还扯什么……别的男的。我又不是什么万人迷,大家都是正常的同学交往,你怎么老胡乱揣测。” “商景泽是胡乱揣测?”段淮岸反问。 半生不熟 第51节 “而且你这个又是老师,又是学长,又是多年没见的哥。”段淮岸自己说着说着,忍耐的阈值不断降低,极其不耐烦,“我不认为我在胡乱揣测。” 以男人的角度,段淮岸很确定,许如清喜欢怀念。 不是哥哥对妹妹的喜欢。 就是男人对女人,异性的好感。 怀念在男女之情上感知很迟钝,倘若对方没有明晃晃表白,她绝对不会往那方面想。 二人聊得火热之际,冷不防听见一声“滴——”声。 很明显的,电子产品才能发出的声音。 段淮岸锐利的眼,扫向四周,最后停在一颗树下。 看清来人后,他眉间皱起的褶皱更深:“你怎么跑到我们学校?” 迟径庭被发现,有局促也有尴尬,然而眉眼间仍是熟悉的纨绔,他挥了挥手里的手机,“不好意思啊哥们,刚刚你俩的对话太精彩了,我一个不小心打开手机,又一个不小心,按下了录音按钮。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手这么不受控制。” 段淮岸:“你录我俩说话干什么?” 迟径庭:“很精彩啊——我还没见过你这一面,爱吃醋爱嫉妒,把全世界的男的都当成假想敌。” 怀念忍不住,反驳道:“他没把你当假想敌。” “……” 迟径庭有种被嘲讽的感觉,嘲讽他不是男的,还是嘲讽他是外星人? 他清了清嗓,选择不接怀念的话,自顾自地接着说:“我老早和陈疆册说了,你谈起恋爱来变得特别敏感脆弱,他不信。我待会儿就把录音发给他,让他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怀念认识陈疆册,段淮岸一块儿长大的哥们,他们仨的关系,密不可分。 只是陈疆册在国外留学,很少待在国内。 “谁敏感脆弱?”段淮岸啧了声,“找骂?” 迟径庭一脸受伤:“哪怕你对我,有对怀念十分之一的温柔,我都会感激涕零的。” 段淮岸沉了口气,懒得和他聊这种有的没的。 他拉着怀念的手就走。 迟径庭连忙跟上:“你俩去干什么,带我一个行吗?” 段淮岸懒得搭理他,他很识趣,走到怀念身边,和好脾气的怀念对话。 怀念想了想,说:“应该去吃饭吧,快五点了。” 迟径庭:“你说怎么有这么巧的事儿,我也要吃饭,我们一起啊。” 怀念:“也行?” 段淮岸:“不行。” 他嫌弃地乜了迟径庭一眼:“我没有带电灯泡吃饭的习惯。” 知道段淮岸铜墙铁壁,迟径庭讨好怀念:“你有带电灯泡吃饭的习惯吗?” 怀念不好回答,她撩了撩眼皮,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劲:“你怎么突然跑到我们学校来了?你不是来找我俩的吧,你来找谁的?” 按理说,迟径庭要是来找段淮岸的,那他势必会和段淮岸同时出现在实验楼。可是刚刚他出场的方式实在过于猥琐,像个狗仔,还录音。 迟径庭大大方方地说:“来找林疏月吃饭,结果她说临时加练,没时间吃饭。” 怀念愣了愣:“你俩怎么加的联系方式?” 迟径庭说:“她来我酒吧玩,一来二去地,就加上了。” 怀念哑然,沉默半晌,她问:“但你不是说不愿意当备胎吗?” “你迟哥我当然不是备胎,前阵子刚谈过恋爱呢。”迟径庭语调慵懒,吊儿郎当地说,“你说哪儿来这么凑巧的事儿,我俩刚好都单身,这不就接触接触,看看合不合适。” “那合适吗?” “好像不太合适,她老不爱吃饭。”迟径庭煞有介事道,“我想找个经常一块儿吃饭的,就像你俩这样。” 怀念淡声:“这是我和他这周,第一次一起吃饭。” 一直没说话的段淮岸,此刻开腔:“能别打扰我俩约会?” 迟径庭顿了顿,问:“你俩去哪儿吃饭?” 段淮岸:“食堂。” “……”迟径庭惊了,“你穿西装去食堂吃饭?” “刚开完会,没来得及去换衣服。” 怀念问:“你不是十点才睡觉的吗?” 段淮岸:“十二点被我爸电话吵醒,说是让我过去开个会,会议结束我就回学校了。” 怀念担心:“不困吗?” 段淮岸淡声:“陪你吃完晚饭,我再回去睡觉。” 迟径庭有点儿受不了他俩这幅旁若无人对话的模样,虽然他俩的对话里没有一个肉麻词,语气也正常得不行,没有小情侣黏黏糊糊的劲儿,但他就是,听着很不爽。 前面就是食堂,食堂门口人来人往的,迟径庭说着风凉话:“你俩还打算手牵手呢?不是地下恋吗?怎么,今儿个心情好,打算公开恋情?要不去学校的广播室打开广播,全校通知一遍?”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段淮岸冷笑,“要一起吃饭就闭嘴。” 闻言,迟径庭大拇指和食指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终于安静了。 段淮岸侧眸,问怀念:“要松手?” 语气很平和,神态也是,没有任何胁迫的意味。 怀念卡顿了下,磕磕绊绊地说:“又不是……见不得光的关系。” 于是二人就这么手拉手地走去食堂。 一路走去,确实收到了无数的注视。怀念和段淮岸皆是毫不在意。 食堂有专门卖小炒菜的窗口,段淮岸和迟径庭去买,怀念找了个位置坐下。 她坐的角度,能看到他俩的背影。 俩人的背影和他们本人的气场如出一辙,一个懒散,一个清冷。 怔忡间,怀念的手机嗡嗡震动,她打开来一看,是许如清给她发的消息。 许如清:【你爸给我发消息了。】 许如清:【他问我,有没有在学校遇到你。】 怀念没什么表情,平静回复:【你就说没有。】 又补充:【别告诉他,我们在学校遇到过这件事,好吗?】 许如清:【好。】 许如清:【但是他说,如果我遇到你的话,让我转达给你一句话。】 许如清:【生日快乐,怀念。】 怀念毫无情绪地看着手机里的最新消息,余光瞥见段淮岸和迟径庭端着菜走回来,她快速敲字回复:【我不过生日,也不过农历生日。不过还是谢谢你,学长。】 - 吃过晚饭,迟径庭陪段淮岸,送怀念回宿舍。 食堂和怀念宿舍很近,走路三分钟。 迟径庭挤眉弄眼道:“需要我消失一下,让你俩有亲亲抱抱、难舍难分的空间吗?” 怀念嘴角抽了下:“不用了。” “少把你谈恋爱那套,用在我俩身上。”段淮岸唇角勾起极浅的弧度,语调清淡,“回去吧,我也回去睡觉了。” 怀念点点头,离开前,不忘叮嘱道:“路上开车小心。” 目睹完这一切,迟径庭简直大失所望:“你俩谈恋爱一点儿都不腻歪,你说你真是的,吃醋嫉妒倒是挺会的,‘宝宝’、‘宝贝’、这种情侣间的爱称就那么说不出口吗?最起码也喊声‘念念’吧?” 段淮岸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白痴,“管好你自己。” 他车停在食堂马路对面,于是转身往回走。 迟径庭紧跟着,一副操碎了心的老父亲模样:“或许她有小名吗?你喊声她的小名也行。” “……” 段淮岸开车门的动作一顿,似是被提醒,他才记起来,“她还有个名字。” “叫什么?念宝吗?” 这回,段淮岸看他的眼神确实是在看白痴。 “惊蛰。”他说,“她叫惊蛰。” “但她不喜欢这个名字,更不喜欢别人叫这个名字。” …… 另一边。 怀念回到宿舍后,发了会儿呆。 她拿出手机,解锁后,一时间不知道该干什么。手指无意轻扫桌面,划拉来划拉去。等她回过神的时候,手机屏幕里显示的,是日历。 日历指向的日期下面,有淡紫色的字,显示着节气。 今天是惊蛰。 可她不过农历生日的。 出生以来就没过农历生日过。 怀念也说不清自己现在的心情,难过吗?好像没有。更多的还是莫名其妙,对许晋鹏感到莫名其妙。 - 惊蛰象征着气温回升,万物复苏。 半生不熟 第52节 这天之后,晴朗的日子越来越多,日子越发暖和。 怀念和段淮岸这天之后,见面的频率骤减。段淮岸这个学期开始,变得特别忙,不是在实验室,就是去外地找原材料合作厂商。 约莫过了半个月。 怀念上午早八,九点半下课,她打算下课之后去图书馆自习。她热情邀请舍友们和她一起去自习,被舍友们无情拒绝,拒绝理由很一致:“难得没课,我们要回宿舍睡觉。” 被拒绝的时候,怀念的手机弹出条新消息。 她心不在焉地打开手机。 是段淮岸发来的消息:【我看你待会没课。】 怀念:【嗯,所以我打算去图书馆自习。】 殊不知,收到她消息前一秒,段淮岸已经在输入框里打了一行字——【出来和你男朋友约个会】。段淮岸的手指在那一刻距离发送按钮,可能只有一毫米的距离,然后就看到怀念发了这么条消息回来。 “……” 学霸女友。 挺好的。 积极阳光正能量。 段淮岸删去输入框的文字,改为:【你去哪个图书馆?】 怀念:【主图。】 怀念:【你要过来吗?】 段淮岸:【嗯。】 怀念:【你不忙吗?】 段淮岸:【嗯。】 怀念:【单人研修间没有了,我约了四楼的位置。】 段淮岸:【嗯。】 怀念:【你是自动回复吗?】 段淮岸:【。】 怀念有点儿手足无措的茫然,她觉得段淮岸是不开心的,但他一般不开心都会直接了当地说出来,甚至还会夸大其词地说自己生气了。 今天就冷冷淡淡地回个“嗯”…… 可能没有不开心。 就是懒得打字。 怀念想。 和他聊完,怀念继续认真上课。 段淮岸给怀念发消息的时候,距离下课只剩十来分钟。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的工夫就下课了。怀念收拾东西,和哈欠连天的舍友们告别,独自一人搭乘校车去往图书馆。 到图书馆四楼,怀念找到自己预约的位置,远远就看见段淮岸坐在那儿。 他穿着件深灰连帽卫衣,面前摆着台笔记本电脑,鼻梁处架着眼镜。往日的冷感被清朗的少年感挡去大半,他眉眼里有几分慵懒感,一副刚睡醒的模样。 她站在原地盯了他好久,直到被他一个挑眉,视线被他抓住。 怀念轻手轻脚地走过来,拉过他身边的空座椅坐下。 因在图书馆,二人的对话是在手机里进行的。 怀念:【什么时候到的?】 段淮岸:【五分钟前。】 怀念:【幸好没让你等很久。】 发完这条消息,怀念把手机搁置一旁,再从包里掏出纸笔书本。 段淮岸瞥了她一眼,突然合上笔记本电脑,起身往外走。 他边走边给怀念发消息:【有事,出去一趟。】 怀念没多想,接着从包里掏水杯,然而包内并没有她的水杯。估计是早上起太早赶着上课,忘带了。她看书的时候极容易口渴,极爱喝点儿水和饮料。 想到这里,怀念起身,打算去自习室外面的奶茶店买杯奶茶。 快走到奶茶店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挺拔身影。 段淮岸站在奶茶的吧台前,他低着头,侧脸线条倦怠寡冷。像是在图书刻苦钻研学业的学霸,学的发困过来买杯奶茶提神。 怀念正欲上前的时候,手里的手机很轻微的震了下。 她以为是别人给她发的消息,哪成想,发消息的人就是站在她眼前的段淮岸。 她解锁手机。 段淮岸:【你说。】 段淮岸:【你非得挑人这么多的图书馆。】 段淮岸:【我在图书馆绕了一圈,都没找到没人的安静小角落。】 怀念一头雾水,他在图书馆绕了一圈?还是在奶茶店绕了一圈?她刚打算发个问号给他的时候,段淮岸下一条消息接踵而来。 段淮岸:【半个月没见,想和女朋友接个吻。】 段淮岸:【结果女朋友满脑子都是学习。】 发完最后一条消息,段淮岸买的奶茶也做好了。 他从店员手里接过奶茶,转身,眼梢稍掀,就那样,与怀念的视线撞上。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调戏她被当场拆穿的心虚。甚至还挑了挑眉,懒洋洋的眉眼里带着一股傲慢。 然后他走到她面前,把那份几乎不存在的心虚,彻底演变成傲慢。 外人看去仍是斯文淡漠的一张脸,低头,凑近怀念的耳边,扯着唇角,慢悠悠地说着和微信发送的消息如出一辙的内容。 “像跟屁虫似的跟在我身后。” “……” “知道了你也想接吻。” “……” “行了,图书馆这么庄严的地方,你忍忍。” “……” 第32章 32 32. 怀念反驳:“我哪有——” 话还没说完, 怀里猛地被塞入一杯温热的奶茶。段淮岸放完奶茶,立马迈开腿,扬长而去, 留给怀念一个冷冰冰又看上去分外欠揍的嚣张背影。 “……” 怀念呼吸平缓, 看在奶茶的面子上。 她忍。 忍住骂他的冲动。 怀念拿着奶茶闷闷不乐地回到座位。 她打开书, 专注认真地学习。 身边的段淮岸也心无旁骛地敲着键盘, 两个人像是学校里尤为常见尤为普通的校园学霸情侣。 怀念学得困了,拿着奶茶杯小口地喝着奶茶。 身边段淮岸敲键盘的声音此起彼伏,她在心里感慨, 他可真是比热爱接吻还要热爱学习,那专注认真的模样, 恨不得把眼睛都塞进电脑里。 她选的位置靠窗,三月底的阳光晒进来, 具有催眠的能力。 怀念见自己看书看的也差不多了, 想了想,给段淮岸发了条微信, 然后趴在桌上睡觉。 怀念:【我先睡一会儿,你待会吃午饭记得叫我。】 段淮岸的电脑登着微信,右上角弹出她的消息。 他敲键盘的动作一停, 视线往侧拉,落在她低埋的头上。 他勾唇轻笑,而后,接着看向电脑。 电脑里又弹出两条消息,是迟径庭发来的消息。 迟径庭:【我让人把传感器修好了。】 迟径庭:【你人在哪儿?】 迟径庭:【我送过来。】 段淮岸:【图书馆。】 迟径庭:【你跑图书馆干嘛?】 迟径庭:【又是为了怀念吧。】 迟径庭:【我真服了你。】 迟径庭:【我去图书馆还是去你工作室?】 由于怀念在补觉,不清楚什么时候才能醒。 让迟径庭去工作室, 也不知道要等多久,段淮岸想了想:【你来图书馆, 待会吃了午饭我们再去工作室。】 迟径庭:【我也正有此意,但咱们先说好,不在你们学校食堂吃饭。】 段淮岸也没有在学校食堂吃饭的打算。十一点到十二点半,学校食堂人挤人,他没有凑进人堆的喜好。 段淮岸:【外面吃。】 半生不熟 第53节 迟径庭明示:【我最近想吃鹅肝。】 段淮岸:【等怀念醒了,问她意见。】 迟径庭无语:【如果我和怀念同时掉进水里,怀念会游泳我不会游泳,请问你是选择看我死还是踩着我头让我死的更快些?】 “……” 段淮岸直接忽视,把自习教室的位置发给他后,毫无留恋地关闭聊天框。 …… 迟径庭到自习教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段淮岸和怀念坐在同一张桌上。 非常熟悉的画面。 像极了他俩高中同桌时的画面。 可是在怀念出现之前,段淮岸一直都是和迟径庭做同桌的,小学到高一。 学校每年都会在高二的时候分班,弄个重点班出来。迟径庭成绩一般,靠着家里每年给学校的天价赞助费,硬生生地混进重点班里。 开学前几天,迟径庭就拿到了分班名单。 “这个怀念,是不是你家小保姆?”他问段淮岸,“小保姆人不仅长得好看,名字也好好听,哎,你有问过她吗?她有没有男朋友?” 段淮岸坐在客厅沙发上,单手拿遥控器,不断切电视频道,懒得搭理他。 见他这幅冷淡模样,迟径庭自问自答:“你肯定没问,你都不关心咱们学校的美女的。哎,我也以为我毒辣的双眼没放过咱学校任何一个美女,可是万万没想到还有漏网之鱼,你家小保姆长得真纯真漂亮。” 段淮岸始终一副无动于衷的架势。 迟径庭索性起身,电光火石间,跑去怀念的门外,敲响她的房门。 他清了清嗓:“怀念同学,能开一下门吗?我不是坏人,我是段淮岸的好哥们,也是你的同班同学。” 几秒后,房门打开。 怀念眼神里透着局促,微抿着唇,露出标志性的梨涡,是非常完美的甜美清纯长相。 迟径庭心道这他妈在学校是多低调啊,他对她居然完全没印象。 迟径庭斜靠门边,一身纨绔子弟的浪荡:“嗨。” 怀念回以同样的问候方式:“嗨。” 迟径庭毫不遮掩来意,直白道:“你有男朋友吗?” “……”怀念一愣,摇头,“没有。” “那你有前男友吗?” “……也没有。” 迟径庭转过头,朝段淮岸做了个夸张的震惊脸。 然后又回身面朝着怀念,笑得很友善:“你有喜欢的男生类型吗?” 怀念有些尴尬,面上艰难维持着表情。 沉默间。 有只手拽过迟径庭后衣领。 怀念愣愣地看向不知何时过来的段淮岸。 段淮岸眼里滋生不耐烦的情绪,没看她一眼,动作很大,拉扯着迟径庭的衣领,迫使迟径庭只能跟他手间的动作往外走。 迟径庭嚷嚷:“别扯我衣服,新买的,限量款啊!” 段淮岸另一只手,拉着怀念房门的门把,砰然间,把门合上。 门后的怀念,被这关门声震的胸口一颤,却也随即松了口气。 而门外,客厅里。 段淮岸把迟径庭扔至沙发上,“能安静点?” 迟径庭理着被他扯大的衣领,理直气壮:“不能。” “那你滚回你家去。”段淮岸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接着换频道。 “行,”迟径庭说,“吃了晚饭我再滚。” “不过她真的很漂亮,你没觉得吗?” “要不是哥们不喜欢这款,刚刚真的会忍不住说几句骚话撩她一下。以哥们的魅力,可能不到一个月就能把她拿下。” 段淮岸斜睨他一眼,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却让被看得人莫名脊骨发凉。 “能闭嘴?” “你别总是让我闭嘴,你知道的,我生下来就没消停过。咱俩是在一个月子中心长大的,还记得吗,你妈妈说了,每天都能被我的哭声吵醒。”迟径庭摸摸下巴,“哥们这魅力,打小就吸引美女,连你妈那种级别的美女都得为我皱眉头!” “……”段淮岸扯了下嘴角,“你还挺骄傲。” “那可不。”迟径庭瞄了段淮岸一眼,嘴角噙着意味深长的笑,“我以前和女的搭讪,你管过我一回?今天怎么做起好人来了?” 迟径庭扬了扬眉:“怎么,打算近水楼台先得月?” 段淮岸听烦了,把遥控器往茶几上一扔:“不能闭嘴就滚。” 其实那天,迟径庭就察觉到了。 他这清心寡欲的哥们,好像喜欢上了怀念。 但是后面发生的事儿,又让迟径庭产生是他多想了的错觉。 因为开学后,他们虽是同班,但是段淮岸和怀念说的话,还没有迟径庭和怀念说的话多。 开学后的第一个月,位置是打乱随机坐的。 班主任说,等到第一次月考后,再重新安排位置。 那时怀念坐在第二排,段淮岸和迟径庭坐在最后一排。 迟径庭观察了怀念几天,发现这姑娘算不上低调,就是开窍晚,对男女关系反应迟钝。她爱笑,脾气好,人缘也好,经常有外班的学生来找她玩儿。 她很少一个人待着,身边总是围着人,本班的学生、外班的学生,都有。 成绩也好,迟径庭有次去段淮岸家抄作业,段淮岸还没做,迟径庭不要脸地问怀念要作业本,人姑娘就把作业本给他了。 迟径庭全都抄了,没有一字改动,哪想作业本发下来,班主任在本子上写了一句话。 “抄作业也动动脑子,怀念入学以来数学都是满分。” “……” 迟径庭也是真服了。 迟径庭把作业本扔给段淮岸:“你家小保姆成绩这么好,你不早说?” 段淮岸瞥了眼老师的标语,语气淡漠:“关我什么事?” 迟径庭:“她成绩这么好吗?” 段淮岸:“不清楚。” 迟径庭:“我刚下课的时候去看了下百名榜,宣传栏里的百名榜还挂着上学期第三次月考的名次,怀念这姑娘挺绝啊,第一名。” 段淮岸给了他一个“关我什么事”的眼神。 迟径庭诧异:“你都没看过百名榜吗?” “没。” 迟径庭喉咙一哽,随即又想到段淮岸并不出现在百名榜上,即便他出现在百名榜上,估计也没有兴趣往百名榜瞅一眼。 段淮岸他高一就已经忙着参加各种国内外的比赛,好巧不巧地,错过了所有大考。 迟径庭抓耳挠腮,忽地问他:“这次月考你参加吗?” 段淮岸思忖半晌,摇头:“月底我要去趟新西兰。” 迟径庭:“什么时候回来?” 段淮岸:“不知道。” 迟径庭:“那月考后换位置的事儿,我和老师打声招呼。” 他指的是,他俩接着当同桌。 段淮岸眼眸低垂,轻描淡写道:“已经打过招呼了。” 自称情场浪子的迟径庭,遭遇到人生第一格滑铁卢,对好哥们的感情判断失误。迟径庭自认为可以大方地把同桌之位送给怀念,他愿意牺牲小我,成全好哥们纯情的校园恋情。 然而开学近一个月,段淮岸表现得实在是……对怀念毫不关心。 迟径庭放弃了,连怀念这名字都懒得提,一口一个小保姆。 月考很快来临,月考之后便是国庆七天假。 学校为了让大家过个安分的假期,等到假期结束后,才公布成绩。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自习课,班主任手里拿着个黑色的u盘,u盘插进电脑时,教室前门出现了个人。 看到段淮岸的时候,迟径庭惊了惊。 等段淮岸回到位置上,迟径庭问他:“你不是下午三点落地机场吗?不回家睡觉,跑回学校干什么?” “学校比家近,”段淮岸语调清淡,道,“顺路。” “……” 迟径庭嘟囔:“我就算再顺路,也不会坐了几十个小时飞机,一下飞机就马不停蹄来学校。” 他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 因为教室前面的投影仪,放出了此次考试排名。 排名由高到低,依次排下。 第一名是怀念。 最后一名是没有参加考试的段淮岸。 半生不熟 第54节 迟径庭嘚瑟得不行:“幸好你没参加考试,要不然我就是倒数第一了。” 排名揭晓后,便是公布位置安排了。 迟径庭嘚瑟的嘴脸,在看到自己的同桌不是段淮岸后,僵住。 然后他到处找段淮岸的名字,看到的,是段淮岸和怀念同桌。 “……”迟径庭面如菜色,“你不是说已经打过招呼了吗?感情你打的招呼是这个?” 段淮岸侧头瞥他一眼:“不然?” 怕被别人听到,迟径庭压低了声音:“你不是不喜欢她吗?我说你喜欢她的时候你也不承认——” “——我也没否认。”段淮岸蓦地出声打断。 “……” 迟径庭瞬间傻眼。 段淮岸眼梢轻佻,双眼望过去的方向,是怀念所在的方向。 过了几秒,他收回视线,轻哂了声:“你没有猜错,我就是喜欢她。” 说这话时,眉眼间全是少年的意气风发与桀骜狂妄。 他根本没有否认过对怀念的感情,而否认的反义词,是直截了当地承认。 在迟径庭的固有认知里,段淮岸是个冷情冷性的人,但他承认自己对怀念的喜欢时,以往如死潭般的眼,泛起了经久不停的涟漪。 后来,迟径庭还是坐在最后一排,怀念和段淮岸就坐他前面。 他一抬头就是他俩的背影,他以为他俩会生出什么火花,结果直到高考毕业,他俩都相安无事。 …… 迟径庭盯着自习室这俩人神游的时候,段淮岸发现了他的存在。 见他一直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段淮岸给他发消息。 手机震动声,令迟径庭回神。 段淮岸和怀念这张桌上还有空位,迟径庭一屁股坐下。 迟径庭:【她还要睡多久?】 段淮岸:【不知道。】 迟径庭:【我饿了。】 段淮岸:【她困。】 迟径庭:【你是真的不考虑你哥们的感受。】 这条消息刚发出去,怀念就醒了。 怀念醒来,一抬眼,看见对面位置上多了个迟径庭,她懵了下,呆滞地眨眨眼。 迟径庭也朝她眨眼,然后举起手,朝她晃了晃,用气音和她打招呼:“嗨。” 怀念:“你怎么在这里?” 迟径庭轻抬下巴,指向段淮岸:“来找他。” 恰在此时,远处教学楼的下课铃声飘进图书馆,声音细微,落在阒寂的自习室内,极易被众人捕捉。 怀念问段淮岸:“去吃午饭吗?” 段淮岸“嗯”了声。 于是三人拿好自己的东西,出了图书馆。 迟径庭问怀念:“午饭想吃什么?” 在怀念回答“食堂”二字之前,迟径庭连忙说,“不去你们学校食堂吃,我烦这种需要我自己端菜放盘的事儿。” 到底是迟家大少爷。 怀念纠结:“可是我十二点半要去学生会开会。” “开会?”段淮岸侧头,“学院的?” “嗯,要去实验楼开会。” 迟径庭瞬间垮脸:“我大老远跑来你们学院,还辛辛苦苦花了大工夫找人给你修传感器,段淮岸,你不会就请我吃学校食堂的菜吧?” “我叫个外卖,去实验室吃。”段淮岸边说边掏出手机,“大概半小时就能送到。” “那行吧。”迟径庭勉强答应。 工科楼离图书馆很近,走路五分钟就到。 期间段淮岸接到一个电话,他打电话的时候,迟径庭是个嘴巴闲不住的,忍不住找怀念聊天。他们是高中同学,加上迟径庭是个很擅长活跃气氛的人,怀念被他逗得一直笑。 到工科楼的时候,段淮岸被他们学院的系主任拦住,迟径庭和怀念索性先上楼等她。 实验室里空无一人,估计都跑去吃饭了。 迟径庭穿着牛仔外套,背着个斜挎包,有种港式潮男的味道。 他从斜挎包里摸索出个东西来,放进段淮岸办公室的桌上。 那东西很小,怀念凑过头:“这是什么?” “弯曲传感器。”迟径庭见她好奇,于是颇有耐心地给她解释弯曲传感器的功能。 说着说着,实验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交谈声,约莫是吃了午饭的人过来。 见办公室的门开着,有人探头。 怀念和迟径庭一同和门外的人对视。 团队的人对迟径庭并不陌生,至于迟径庭身边的这个女生,整个团队只有何俊辉见过,其余人只听何俊辉描述过,段淮岸的女朋友长得确实很漂亮,俩人特般配。 然而当下,他们看着迟径庭和怀念站在一起,没多想,只以为:“迟大少爷,这你女朋友吗?长得真好看。” “……” 话音落下。 下一秒。 段淮岸出现在人堆里,冷着张脸,语调冷冰冰的:“他俩看着像是情侣?” 人群里冒出个声音,说他没眼力见吧,又挺有眼力见的,毫不吝啬赞美之词,夸着眼前这对“小情侣”,“他俩看着多般配啊,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对啊对啊。”居然还有人缺心眼地附和,“迟大少爷,今天怎么带女朋友来我们这儿?你明知道我们这里除了段淮岸以外,全是单身狗,故意来拉仇恨的是吧?” “……” 第33章 33 33. 迟径庭一开始纯粹是抱着凑热闹的心理, 任研发团队一堆脑子里只有学习没有爱情的直男打趣。但是他没有想到,平日里和女生们说话磕磕绊绊的直男们,夸小情侣的话倒是应接不暇。 眼瞅着段淮岸的脸越来越黑、越来越臭。 迟径庭忽地往旁边迈开一大步, 和怀念拉开距离。 他清了清嗓, 神色有些尴尬, “大家误会了, 这姑娘不是我女朋友。” “那是谁女朋友?你把她带到段淮岸办公室来?” “你不知道他不喜欢莫名其妙的人来实验室吗?” “……”迟径庭强颜欢笑,“有没有一种可能,她是段淮岸的女朋友呢?” 一瞬间。 满室错愕、震惊。 也满室充盈着窒息的尴尬。 众人静默, 大气不敢出一声。 要知道段淮岸有多宝贝这位女朋友,好不容易带到实验室一次, 结果被他们误认为是他好哥们的女朋友,而且还听他们一大帮子人夸自己女朋友和自己好哥们如何如何般配。 换做他们自己, 都得气爆炸了。 段淮岸是极锋利的内双, 眼皮很薄,透着辨不清纹理的脉络。没什么温度的眼, 有着与生俱来的傲慢,看人的时候自带一股审视锋芒。 此刻,他听完所有人打趣他好哥们和女友是天造地设的绝配后, 嘴角扯起抹讥讽的弧度,慢条斯理地问:“你们哪儿看出来,他俩般配的?” “……” 还是迟径庭出来打圆场:“可能他们头一回看到我身边有女的,就误以为你家怀念是我女朋友了。哎,你们真是见识少了,咱们要是同个学校的, 你们就能看到本帅哥我——早中晚身边的女生都不重样的,每个都前凸后翘性感妩媚的, 每个都和我很般配,真的绝了。” 他为人处世圆滑,三两句话便将气氛缓和。 与此同时,送餐的外卖员敲了敲实验室的门。 迟径庭见状,走出办公室的门,语调轻松地拨散人堆:“行了行了,大家伙都散了吧,你们都围在这儿盯着段淮岸女朋友看,人小姑娘脸皮薄,经不住你们这么看,小心下次段淮岸就不带她来实验室了。” “我们吃午饭了,你们有谁没吃的,要不一块儿?” 众人皆摇头,很快由办公室门口散开,回到各自的工位上。 迟径庭接过外卖员送来的餐,回到办公室。 他顺手带上办公室的门。 “好了,别板着张臭脸了,”迟径庭说,“你想想,要是你多带怀念来实验室,他们至于搞错吗?” 这话看上去像是在指责段淮岸,实际上好像是在指责怀念。 怀念抿了抿唇:“……我以后尽量多来。” 听到怀念的话,段淮岸的脸色才稍缓一些。 - 那天之后,怀念还真经常去段淮岸的实验室了。 半生不熟 第55节 但她过去之后,也只是坐在段淮岸的办公室看书学习,不怎么和人说话。 实验室的人也都忙于智能仿生假肢的研发,没时间和怀念插科打诨。 有次是晚饭后的休息时间,他们见到怀念,没见到段淮岸,于是问了一嘴:“段淮岸人呢?” 怀念说:“他被系主任叫住了。” “原来这样。”他们总算后知后觉,问怀念的相关信息,“你是哪个学院的?” “医学院。” 另一人凑过来,“你们医学院有一个女生特别漂亮,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怀念:“谁啊?” 那人说:“名字也特好听,叫怀念。” “……” 怀念头一回对工科男有了清晰的认知,确实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她和段淮岸谈恋爱的事儿这个学期之后便公开了,学校论坛也溅起了一些水花,偶尔他俩走在路上,也会招来不少注视。然而段淮岸工作室的学生们,连怀念叫什么都不知道。 怀念心平气和地自我介绍,“我就叫怀念。” “……” 又是熟悉的尴尬。 怀念观察到大家僵滞的神色,忽地转移话题,指着工作台上的智能仿生假肢,问:“你们做这个,是参加比赛吗?” “不是,这个是客户定制的智能仿生假肢,”何俊辉给她介绍,“根据她的手腕定制的,确保能够无比契合地安装。” 怀念点头,遂又好奇:“这个要多少钱啊?” “不要钱。” “啊?” “那个客户是挺有名的博主,她发一个广告好像就要七八十万的广告费。”何俊辉推了推鼻梁间的眼镜,说,“仿生假肢市场售价是在二十万到三十万之间,这么一算,她其实替我们省下了几十万的推广费。” “二十多万?”怀念看着眼前的机械手,小小地震惊了。 “嗯,人工、成本各种费用加起来,也蛮多的。段淮岸没收那人的钱,但他给我们发了相对应的工资。”何俊辉笑,“研发团队这几年花的钱,加起来都有大几百万了,全是段淮岸出的,他当老板是真的没话说。大方,专业能力强,又有经商头脑,人脉广,我们团队的人都决定好了,毕业之后跟着他干。” 怀念还是头一回从别人嘴里了解段淮岸。 他并非是生来的天之骄子。 而是他所拥有的能力与气魄,令众人无法不钦佩他、仰慕他。 “不过我听说段淮岸打算出国留学。” 何俊辉的一句话,叫回怀念涣散的思绪。 怀念犹豫了会儿:“出国吗?” 何俊辉挠挠头,问:“你不知道吗?我也不太清楚,有次听到他打电话,说什么出国留学的,难道不是他出国,是别人?” “可他不是开公司了吗?” “开公司又不影响他出国留学,毕竟我们这支团队现在很成熟,大家磨合了三年。即便段淮岸出国也没关系,我们可以在网络上实时沟通交流。” 怀念慢慢地点头,露出个礼貌微笑:“原来是这样。” 说话间,段淮岸出现在二人的视野中。 何俊辉适时走开。 段淮岸到怀念面前,问她:“这周回家吗?” 怀念反问他:“你要回去吗?” 段淮岸说:“我妈明天回国。” 怀念想起来,上次见程松月,似乎是半年前的事儿了。 段淮岸常用“公主病”一词描述程松月。每回回国,必须要她儿子,也就是段淮岸亲自去机场接机。倘若段淮岸不去,程松月必定在家里假模假式地掉眼泪,煞有介事地说:“我辛辛苦苦怀胎十月把你生下来,你连来机场接机都不愿意,在你眼里,我还是你妈吗?” 怀念有幸目睹过一次。 演技尤为真情实感。 段淮岸面无表情道:“她艺考第一名。” 怀念震惊:“……她是学表演的吗?我怎么记得她是学商科的?” 段淮岸:“她闲得慌,去参加艺考,玩玩而已。” 怀念还是震惊:“随便玩玩就能考第一,你妈妈很厉害哎。” 段淮岸不甚在意地笑笑。 已经是四月中旬,怀念思考了下:“我下周有期中考试,两门课,这周应该没时间回家。” “行,”段淮岸说,“我自己回。” 程松月是明天下午四点落地机场,段淮岸明天下午有一节课,三点半下课。学校去机场,不堵车的情况,至少要开四十分钟。 怀念问他:“你是不是要早退?” 段淮岸:“不早退。” 怀念:“那程阿姨怎么办?” 段淮岸对他妈一视同仁:“让她等着。” 怀念:“……” - 隔天下午,怀念满课。 下午最后一节课的时候,许芙朝三人挤眉弄眼:“学校边上开了家清吧,我们去玩儿呗?” 景悦蠢蠢欲动,但是:“我就不去了,鄙人最近捉襟见肘。” 许芙大手一挥:“钱都不是问题哈,今晚消费,许大小姐买单。” 许芙向来出手阔绰,平日里用的护肤品化妆品也都是大牌,偶尔背个书包也是奢侈品大牌。 景悦忍不住问:“许大小姐,你家里这么有钱,你为什么还要来学医啊?而且还是最苦逼最难熬的八年制临床医学。” “因为我家是开医院的,”许芙说了个医院的名字,“听说过吗?南城最大的私立医院。” 三人点头。 “我家开的。”许芙微笑,“你们说我为什么学医?这不就是为了以后名正言顺地接手我家医院,当院长嘛。如果你们毕业后找不到工作,就来找我,我一定给你们开多多的工资,就让你们坐门诊,不进手术室。” 众所周知,门诊每天上班规律,无需加班,钱多事少。 景悦:“可我还是想进手术室,感觉只是坐门诊,没有当医生救死扶伤的成就感。” 朱雨彤:“我也觉得,圆满完成一台手术,那种满足感和充实感是什么都比不了的。” 许芙对她俩很是失望,她企图在怀念的身上找共鸣,目光挑向怀念,突然想起对方是专业第一,叹气:“算了,怀念巴不得天天都待在手术室。” 怀念认真道:“那我会累死的,我是人,不是机器。” 许芙:“看来整个寝室只有我学医不是为了治病救人。” 怀念:“但你有钱,许院长。” 景悦:“但你有钱,许院长。” 朱雨彤:“但你有钱,许院长。” 许芙笑得很开怀:“我就喜欢别人夸我有钱,ok,晚上咱们一起去清吧喝酒,我买单,就这么说定了。” 怀念本来不太想去,转念一想,自己好久没有参加宿舍集体活动。于是没扫大家的兴,吃过晚饭,回到宿舍换了套衣服,和大家一块儿去学校外的清吧。 很凑巧的是,那家清吧离段淮岸住的小区只隔了一条街。 怀念倒不怕在这里遇到段淮岸,一来他今天去接他妈,肯定在那边过夜了;二来,段淮岸不喜欢这种人多的地方。 这家清吧的氛围很好,蛮安静的,只有驻唱歌手在舞台处唱歌。 许芙提早预约了靠落地窗的位置,有低消,但是四个人每个人一杯不含酒精的饮品加起来都快赶上抵消了。再随便点些小吃果盘,就超过最低消费数额了。 她们是两条沙发中间摆着茶几,两两对坐,许芙坐在怀念身边,她边东张西望寻找帅哥边心不在焉地问怀念:“来过清吧吗?” 怀念说:“没有,但是去过酒吧。” 这回答属实出人意料,许芙上下打量着怀念,“你什么时候去的酒吧?” 怀念:“大一。” “你去酒吧的时候,酒吧的保安没问你要身份证?”许芙满脸怀疑。 “……”怀念无语,但说话的时候也没什么底气,“那家酒吧是迟径庭开的。” “迟家大少爷整天不干正事儿,开店也开这种满是纨绔子弟聚集的酒吧。”许芙话锋一转,问道,“他店里的酒好喝吗?” “我以为你会问他店里帅哥多不多。”怀念语气温吞道。 许芙忍不住笑了,语气意味难明:“他那店,他都是招牌了,再帅都没有比他帅的。” 恰好服务员过来上酒,怀念没察觉到许芙话里的意味深长,她接过酒杯,喝了一口:“甜的。” “嗯,甜酒配甜妹。”许芙逗她。 怀念瞥她一眼,给自己撑腰找场子,说:“我喝过酒的,还喝过很多,都喝醉了。” “真的假的?”许芙显然不信,“什么时候?” “高考完的谢师宴。” 说着说着,怀念的语气渐轻,她眼皮缓缓垂下,“都耍酒疯了。” 许芙问:“你耍酒疯是什么样的?我和你说,我耍酒疯就是看到男的就亲嘴,哎——我朋友说我是老色胚,还是极度颜控,哪怕是喝醉了,也只找帅哥亲嘴。” “……” 怀念表情僵住,如鲠在喉。 她不仅找帅哥亲嘴,她还对帅哥上下其手,剥光了帅哥的衣服。 还色.欲熏心,把那位帅哥吃光抹净。 半生不熟 第56节 如果说抓着帅哥亲嘴的许芙是老色胚,那怀念是什么? 怀念不敢想。 好在另一旁的许芙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接着说:“但是我觉得我不是老色胚,我喝醉了找人亲嘴,那亲嘴的帅哥又没喝醉,他就不能制止我放浪不羁的行为吗?我觉得,他们被我亲的时候肯定也很开心,要不然怎么不推开我?大老爷们推不开一个喝醉酒的弱女子?反正我是不信的。” “……” 怀念一愣,随后也反应过来。 她记得很清楚,段淮岸那天滴酒未沾,非常清醒。 他完全可以推开怀念,之后的事,更不会发生。 思虑间,身边的许芙东张西望终于有了收获,她看到一位帅哥。于是立马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位置:“你们在这儿待着啊,我找帅哥聊会天。” 她们四人虽说在同一个卡座坐着,但是沙发与沙发之间隔了约有两米距离,中间还摆了张宽大无比的茶几,如果要说话交流,势必得扯着嗓子。而且落座后,就是景悦和朱雨彤聊天,许芙和怀念说话,因此许芙一走,怀念这里就静了下来。 怀念思来想去,脑海里冒出个很荒唐的想法,但又不敢确定。她难以相信,段淮岸高中的时候就喜欢她这件事。 纠结许久,怀念掏出手机,她盯着和段淮岸的聊天框,沉寂了好半晌。 她决定循序渐进,一步步来。 怀念:【谢师宴那晚,你不是没有喝酒吗?】 消息发完,她很是紧张也很有耐心地等段淮岸的回复。与此同时,她在大脑里预想段淮岸会回复的内容,类似于“怎么突然问这个事?”、“我是没有喝酒”。而她也想好了,自己要怎么回复他的话。 消息发出去后两秒,聊天界面最上方就显示“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 段淮岸发消息过来的同时,手机发出“咻”的声响。 而怀念看到他消息内容的同时,心脏也发出噼里啪啦碎成一地的声响。 段淮岸:【是不是想说,那晚你喝醉了,我没喝醉,我为什么不拒绝你?】 段淮岸:【我拒绝过。】 段淮岸:【但你好像认为我在欲拒还迎,亲得更猛了。】 “……” 欲拒还迎。 亲的更猛了。 怀念难以想象这两句话拼凑的内容,更难以想象自己居然是做出这一切丧心病狂之事的主人公。她心情复杂,伸手拿过面前茶几上的酒杯,不含酒精的饮品,喝起来像是气泡水饮料,加冰块后,液体冰凉。 她一口喝下去,整个人都被凉意占据,大脑也被冰冰凉凉的快感刺激的冷静许多。 怀念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动了动,缓慢打字:【但你是男人,我是女的。】 她的言外之意是,男女体型差距悬殊,力气也差很多,不管她怎么生猛,他应该都是有反抗之力的。 段淮岸:【宝宝你也知道我是男人。】 段淮岸:【正常男人能拒绝自己喜欢的女人投怀送抱吗?】 怀念深吸一口气,喉咙发紧,像是被冰冻住。 心底油然升起酸胀的情绪。 分明是呼吸哽咽,但她打字的速度也变得很慢,很慢,手像是被冻僵住,敲打屏幕的时候,磕磕绊绊,一卡一顿。 然后,她打出一行字,打好后,却始终无法按下发送按钮。 沉默间。 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 段淮岸拨了个语音通话请求过来。 清吧清静,只有远处舞台上的驻唱歌手唱着歌。 许芙定的是靠落地窗的座位,怀念坐在落地窗旁,按下了接听按钮。 第一时间,谁都没说话。 怀念知道,段淮岸在等她开口,或许不是在等她开口,而是在等她迈出第一步。 “段淮岸……”怀念感觉方才喝下去的无酒精饮料在喉管里作祟,口腔里弥漫着一股未知名的酒气,她侧眸,俯瞰这座城市的繁华夜景。远处的霓虹灯闪烁,她眼眸微闪,理智随之动摇,清醒也被酒气湮没,“你是不是,高中的时候,就喜欢我了?” 段淮岸气定神闲道:“比喜欢少一点,你说是什么?” 意料之外的回答,怀念并没因此放松,反而心里的酸胀愈发翻腾。 她嘟囔着:“比喜欢少一点,就是没那么喜欢。” 比喜欢少一点,是难以诉之于口的—— “暗恋啊,”段淮岸笑,“宝宝,你这都猜不到吗?” 第34章 34 34. 段淮岸收到怀念的消息时, 正在开车。 恰逢前面十字路口的信号灯亮着漫长的红灯。 等到红灯切换成绿灯,怀念还在给他发消息。段淮岸把着方向盘的手一转,将车缓缓驶出大路, 停到附近的大厦楼下, 路边滑白线的停车区域。 回完那句“是暗恋”之后, 电话那头就安静了, 最后,通话中断。 段淮岸并未再给她打电话,他觉得需要给她时间缓冲消化这件事。 他也没有启动车, 而是降下车窗,将车熄火。 中控台里放着烟和打火机, 他抽了一根出来叼在嘴里,打火机点燃。 青烟轻浮, 拢在眼前形成一片白茫茫的雾。 思绪也像是被雾气笼罩, 他拨开迷障,看见的是站在现在的对立面——记忆里的过去。 高三谢师宴那天。 段淮岸并没打算出席, 他本就不怎么参与集体活动。然而迟径庭是个尤为喜欢热闹的人,自己凑热闹不行,非得拉着段淮岸一块儿。 迟径庭特意跑到段淮岸家来, 左瞄右瞟的,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 段淮岸皱眉:“找什么?” 迟径庭说:“你暗恋对象呢?” “……” 暗恋对象。 听到这个称呼,段淮岸眉骨轻抬,黑瞳里闪着锐利寒光。 迟径庭咳了咳,立马改口:“怀念。” “怀念人呢?” “不知道。”段淮岸说。 “你到底知道什么?”迟径庭吐槽他,“我真是搞不清楚了, 到底是你暗恋她,还是我暗恋她?不过没关系, 哥们主打一个好人做到底,在帮你追妻这条路上,势必得抵达成功的终点。” 段淮岸对他的话无动于衷,低头看着电脑。 迟径庭拿着手机,低头噼里啪啦地按着键盘,没一会儿,卧室里响起手机消息提示声。 “怀念坐公交车去谢师宴的酒店了?”迟径庭眉头拧起,“你家附近还有公交车站啊?” “嗯。”段淮岸说,“小区出去大约五百米的地方。” “不是,她没想过坐你的车一起去吗?”迟径庭问,问完之后,似是又想起什么,“你是不是没邀请过她一起参加谢师宴?” 段淮岸:“我又不参加。” 见他始终一副淡定冷淡的模样,迟径庭扔下手机,双手环在胸前,若有所思地开口:“怕你不知道,我也是看在你是我多年好哥们的份上,才和你说这事儿。” 段淮岸无情道:“你可以不说。” 迟径庭也无情地忽视他的意见,语速飞快地说:“咱们班体委准备和怀念告白。” “……” 房间里静了下来。 持续作响的键盘声骤停。 以前,迟径庭不知道怎么治段淮岸。 自打知道段淮岸喜欢上怀念后,迟径庭太清楚怎么拿捏段淮岸了。 “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哦,你切记。”迟径庭煽风点火道,“假设怀念对体委没有好感,怀念那脾气性格,肯定会给那人留点面子,不会当场拒绝。即便是私底下拒绝,那体委万一模棱两可地说些暧昧不清的话,搞得大家都以为他俩谈恋爱怎么办?你真有那么大方,愿意听到她和别人谈恋爱的话?” “而且这还是假设,万一实际情况是,怀念对体委有好感呢?两个人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和和美美牵手成功,成就一段爱情佳话。” 事实证明,段淮岸没有这么大方。 即便是流言蜚语,他也讨厌怀念和别的男生捆绑在一起。 更何况,迟径庭说了个“万一”。 万一。 怀念喜欢别人呢? 段淮岸顿了几秒,起身:“走吧。” 迟径庭看着他那憋屈又隐忍的背影,止不住笑,嗤道:“没出息!” 谢师宴的酒店离段淮岸家不远,公交车三站,开车过去不到十分钟。 很快到酒店,迟径庭和段淮岸出现在不算晚,还有一些空位。 迟径庭张望着,很快找到怀念所坐的桌,她身边都有人,但是她坐的那桌还有两个空位。 迟径庭拉着段淮岸坐在剩下的两个空位里。 好巧不巧地,段淮岸坐着的另一边,就是要和怀念告白的体委。 半生不熟 第57节 段淮岸压根不记得这位体委的名字,他瞥了眼体委,又黑又壮地,潜意识觉得怀念不会喜欢这款。 迟径庭忽然凑到他耳边,说:“他的性格和他的长相完全不符,特别温柔特别有耐心,反正就是你没有的,他都有。” “……” 段淮岸脑海里复又想起成人礼那天,怀念回答他的,喜欢的类型。 他唇角抿起,神色逐渐变得凝肃起来。 他五官眉眼过于锋利,平时没什么表情时就自带几分戾气,如今沉着脸,令人产生望而生畏的恐惧感。 因此,当晚谢师宴,同学们互相碰杯喝酒,唯独没人敢碰段淮岸的酒杯。 段淮岸望着同桌的怀念,她人缘好,又是个没什么脾气的人,来者不拒地喝酒。他余光则始终落在身边的体委身上,对方正和朋友说话。 “你说我要什么时候和她表白?” “等敬完老师们酒?” “我也觉得。就在这儿表白吗?” “……那倒也不至于,太高调,万一她拒绝你咋整?” “拒绝就拒绝,我是没关系的。” “别,以后大家谈起高中同学,提到你就是,那个谢师宴表白被拒的男的。你不要脸,作为你的兄弟我也要脸。” “真服了,那行,那我约她出去?” “实在不行,就散伙了再叫住她和她表白。” “也行。” 一直等。 等到谢师宴结束。 迟径庭喝得半醉,被他家司机扶进车里。 司机问段淮岸:“段少爷,需要先送你回去吗?” 段淮岸目光始终定在怀念身上,“不用,我自己开车来的。” 视野里。 醉醺醺的怀念和好友站在一起,站都有些站不稳,摇摇晃晃的。 而那位体委,径直朝她走去。 “那个……怀念,”体委挠挠头,“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 怀念双颊坨红,仰着头,迷茫又呆滞的酒醉模样。 她嘴里嘤咛出的话,不是回应体委,而是迟钝地喊出,挡在她面前人的名字:“段淮岸?” 段淮岸横亘在体委和怀念之间,他面朝怀念,低敛着眸,毫无情绪的嗓无波无澜道:“回家了,怀念。”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静住。 暑气燥热,空气里只闻蝉鸣。 怀念身边的朋友困惑道:“怀念,你和段淮岸住一个小区吗?” 酒精把怀念的理智都溶成渣了,旁人说什么,她就乖乖地答什么。 她喝醉酒后的状态其实也很正常,和平时一样,很听话,很认真。 “嗯。” 然而这个回答显然不令段淮岸满意,他黑发垂在额前,神色散漫地说:“我们住一起。” “……” 众人皆露出惊愕的表情。 而身后,要和怀念告白的体委,听到这句话后大脑一片空白。 段淮岸盯着怀念,“能自己走吗?” 怀念费劲地想了想,说:“可以的。” 段淮岸:“走了。” 怀念于是松开挽着她胳膊的好友的手,同大家打招呼:“我先走啦,你们回去的路上小心。” 她步子很慢,晃晃悠悠地。 一步。 两步。 第三步。 一副随时都要摔倒的模样。 段淮岸实在看不下去,走上前,拽着她的胳膊。 他的力度没有收敛,拽的怀念有些疼:“你轻点儿,我疼。” “……”段淮岸手一顿,掌心收了些力,“这样,可以吗?” “嗯。”她说。 段淮岸的车就停在酒店大门附近的停车区域。 快走到车旁时,眼前忽地被一个人影拦住。 是那位体委,他微喘气:“抱歉,我有话想和怀念单独说。” 怀念记起来:“对,你刚刚说,要和我说几句话。你要说什么?” 体委看着段淮岸:“你能走开一下吗?” “不能。”段淮岸很不给面子。 “……” “段淮岸。”怀念想把自己的胳膊从他的手里拽回来,尝试了几次,无果。或许是因为喝多了酒,酒精上头,让她忘记了和段淮岸之间的身份差距,此时此刻,她把段淮岸当成一位普通的同班同学看待,她说,“这个同学要找我说几句话,你先走过去一下,可以吗?” “我说了,不可以。”段淮岸对怀念也没留情面。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看到你和别的男生独处。”段淮岸语气冷淡至极。 怀念双唇翕动,大脑跟生锈了一般,无法理清他话的缘由。 到最后,她只憋出了一句:“你怎么这么小气?” 在醉酒后的怀念的认知里,段淮岸这话像极了朋友嫉妒她去找另一位朋友玩才说的话。所以她才会脱口而出一句“小气”。 然而这话落在体委的耳里,像是情侣间的抱怨,尤其是她语气里带了几分娇嗔。 再结合段淮岸说的,他们住在一起。 体委难以置信:“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你们在学校不是没什么关系的吗?我看你俩都没说过什么话?” 段淮岸向来懒得和人说话,更懒得和人解释。 他直接忽视对方,拽着怀念,路过那人,走到车旁。 副驾驶车门打开,他问怀念:“自己能上去吗?” 怀念说:“可以。” 车身很高,怀念慢吞吞地爬上副驾驶座坐好。 段淮岸关上车门。 他没工夫搭理无关人等,更何况他烦死这个要和怀念告白的体委了,不当场揍他几拳都已经算很好。 坐进驾驶座,亟待发车时,他注意到身边的怀念没有系安全带。 他松开方向盘,看向怀念。 她坐姿很端正,标准的小学生坐姿,背挺直,双手放在膝盖上,一本正经地像是在上课。 “……”段淮岸一晚紧绷的神经,在此刻松散开,唇角也滑出笑来,“不系安全带吗?” “啊?”怀念犹豫地看向他,之后,很是懊恼,“我怎么忘记系安全带了?” 说着,她右手拉扯着挂在空中的安全带,拉到身子左边,找安全带的按扣。 车内光影晦暗,怀念尝试了好几下,都没把安全带扣上。 她眼里浮着层茫茫水雾,和段淮岸求助:“你能帮我扣一下吗?” 停顿两秒,又说:“你别那么小气。” “……”段淮岸瞟她的眼神里,隐约有几分憋屈。他右手夺过她手里的安全带系扣,对准按扣,轻松一插,将安全带扣上。 弄好后,段淮岸盯着安全带的按扣,沉默了一会儿,他声线压低:“所以,你喜欢的那个温柔的男生,是他吗?” 车厢内很静。 静的能听见细微的呼吸声。 段淮岸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怀念的答复。 他一抬眼,才发现她早已没心没肺地睡了过去。 睡去也好,得不到答案,对他而言,或许是好事。 段淮岸嘴角扯起自嘲的弧度,过了会儿,他发动车子回家。 夜里九点多。 段淮岸所住的这套别墅统共就三个人,除了他俩,还有怀念的妈妈怀艳君。怀艳君作息规律,每晚九点就卧床入睡。 别墅静悄悄的,唯有廊灯亮着昏黄暧昧的光。 段淮岸叫了怀念几声,她都没醒。 于是他下车,绕到副驾驶外,打开车门,要抱她下车的时候,他发现束缚在她身前的安全带,遂又弯腰,覆过她上半身,伸手按动安全带按扣。 “咔嚓”声响时,他耳边擦过怀念的脸,站绕到她温热的呼吸。 半生不熟 第58节 “你在干什么?” 蓦地,怀念说话了。 段淮岸下意识偏头看她。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他们之间的距离离得那样近。 能看到对方根根分明、卷翘浓密的睫毛,睫毛的每一次上下震颤,好像都轻扫过对方的眼。也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洋洋洒洒扑在彼此的脸上,然后他们被对方的气息包裹住,身体与神智都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段淮岸埋在阴影处的眼神逐渐暗沉,他难以抑制身体内的情欲,喉结滚动,嗓音喑哑:“怀念。” 怀念缩了缩脖子。 段淮岸问她:“还记得我和你接过吻的事吗?” 怀念说:“记得。” 段淮岸又问:“那次是谁主动的?” 怀念拧眉思索,或许是酒精令她忘记了那日的事情,亦或许是她难以启齿,毕竟那夜接吻过后,怀念一直躲着段淮岸。 她说:“……我忘了。” “没关系,”他笑意里满是温柔,这份温柔怀念从未见过,像是梦里才有的虚幻,“那次忘了,没关系。” “这次,你记住。” “是我主动吻向你的。” 话音落下,段淮岸不给怀念任何思考的机会,直直地倾身吻向她。 空气里蔓延着不知名的花香,热吻如夏日热浪般,倾巢来袭,难以退去。 从车里,到客厅,最后辗转至他的卧室。 …… 一根烟燃至末尾。 段淮岸的夹烟的指尖感受到了灼烧的烫意,他陡然回神。 暮春时节,夜风掺杂几分初夏的热。 来往路人不断,段淮岸浸在霓虹暗影里的五官,拼凑出一张寡冷至极的脸。他很少回忆往事,毕竟对他而言,过去不值一提,当下与未来才是最重要的。 这还是头一次。 他问自己。 隔天醒来,面对怀念时,他满是谎言。 心虚吗? 后悔吗? 段淮岸低头又点了支烟,眉梢微挑,漫不经心的眼往外一扫,忽然锁在马路对面的人身上。 他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怀念。 怀念并没有看到段淮岸。 还是景悦,她说:“那辆大g和你家段淮岸开的大g好像啊。” 怀念这才顺着景悦所指的方向看过去,然后,发现了驾驶座的段淮岸。 其余三人也看到了段淮岸,群起而攻之:“明知道我们三个都是单身狗,你却偷偷叫男朋友来接?到我们面前秀恩爱,怀念,我终于明白什么叫最毒妇人心了。” “……”怀念摇头,“我没让他来接。” “那他怎么会在这里?有缘之人注定会相遇,是吗?”许芙今晚撩人败兴而归,看谁都不顺眼,看男人和小情侣更不顺眼。 恰好她叫的车来了,景悦和朱雨彤先上去,许芙瞪着怀念:“和你的宝贝男友亲热去吧,这该死的爱情。” “……” 车门在怀念面前,无情地被合上。 怀念哑然失笑。 待面前的网约车离开后,怀念看向段淮岸。 这边没有斑马线,来往的车,车速很慢。趁没车经过的时候,怀念提步朝段淮岸跑来。 他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身影,心里有了清晰又确凿的答案。 他不后悔。 更不心虚。 他喜欢上了她,他对她有了贪欲,所以他没法做正人君子。 - 坐进车里,怀念微喘气,边系安全带边问他:“你怎么回来了?不在那边过夜吗?” “没什么好在那边待着的。”段淮岸发动车子,回二人住的小区。 “那程阿姨没说你吗?” 段淮岸说:“她到家就睡了。” 也就是说,段淮岸回来一事,程松月并不知道。 怀念:“等她醒了肯定要给你打电话骂你。” 段淮岸:“懒得接。” 二人心照不宣地避开了方才电话里的内容。 很快到家,两个人明天都早上都有课,因此今晚段淮岸格外规矩,就连怀念洗澡,他都没挤进淋浴间和怀念一起洗。 洗完澡,已经是十一点了,恰好到怀念睡觉时间。 她钻进被窝,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连段淮岸什么时候洗好澡上床,她也没印象。 隔天。 她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手机铃声响个不停,怀念困得睁不开眼,双手漫无目的地摸索着手机。 最后,在床头柜上摸到手机。 她一只眼眯缝出细细的一道线,只看见手机屏幕上是一串电话号码,没有备注,她按下接听,礼貌又客气地说:“你好。” “……” “你好。” “……” 对面还是无人应答。 怀念以为是打错电话了,随即想要掐断电话。 然而下一秒,手机听筒传来声音,“不好意思,请问这是段淮岸的手机吗?” 是女声。 声音很熟悉。 好像在哪里听过。 “那个,你不要误会,”来人解释,“我是段淮岸的妈妈,不是插足你们感情的小三。” “……” 这个声音她当然熟悉。 是段淮安他妈,程松月。 第35章 35 35. 怀念吓得瞬间清醒, 手里的手机宛若一枚炸弹,她手忙脚乱地挂断电话,慌张之下, 她寻找段淮岸的身影, 房间里没有。 她掀被下床。 恰巧遇到洗漱完, 从浴室里出来的段淮岸。 段淮岸:“跑什么?” 怀念脑子混沌, 停顿几秒后,说:“完了。” “什么完了?”段淮岸拿起床上的手机,看了眼时间, “六点半不到,你没起晚, 早八的课不会迟到。” “刚刚你手机有电话,我以为是我的手机, 电话显示未知号码, 我就接起来了。” “嗯。” 段淮岸注意到怀念的神色,窘迫中夹杂着些许慌乱。 段淮岸眉头蹙起:“到底怎么了?” 怀念莫名有种偷人东西的心虚感, 而比起心虚,更多的是不该做小偷小摸之事的后悔与懊恼,她低垂着脑袋, 被吓醒的困倦还缠绕着全身,肢体语言都透着一股无力,“结果那个未知号码,是你妈妈的手机号码。” 二人的手机是同款,都没套手机壳,之前并没有发生过拿错手机的误会。因为二人的手机锁屏壁纸截然不同。手机来电时又是一整个灰色.界面, 别说她没睡醒,就算睡醒了, 估计都会接错电话。 从她的话里,段淮岸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说话了?” “嗯。” “我妈呢?” “她也说话了。” “她认出你来了?” “……应该没有。” 半生不熟 第59节 闻言,段淮岸情绪淡淡,他走到衣帽间,拿衣服换上。 怀念后知后觉注意到,他刚洗完澡,浑身上下就一条浴巾裹着。浴巾里面有没有穿内裤不好说,但按照他一贯的生活习性,是没有的。因此,怀念背对着他,站在衣帽间外面。 段淮脖颈修长,仰头套卫衣的闲暇之余,瞥了眼怀念。 他问:“你担惊受怕什么?” 怀念:“你不害怕吗?” 他反问:“有什么好怕的?” “……” 怀念也不知道他怎么可以这么镇定,这让她想起刚才接电话时,电话那端的程松月,发觉有个陌生女人接起自己儿子的手机,表现得尤为从容不迫。 并且还、还说—— “你不想知道你妈妈说什么了吗?” “说什么了?”段淮岸语气挺敷衍,他压根对程松月说什么不感兴趣,像是,只是为了配合怀念,才问。 “她说,”怀念有点绝望,生无可恋地重复着程松月的话,“——我是段淮岸的妈妈,不是插足你们感情的小三。” “……” 很像是程松月会说的话。 段淮岸穿好衣服,走出衣帽间,路过怀念的时候,拍了下怀念低垂着的后脑勺。 “她说的也没错。” “……”怀念已经平静下来,犹豫着,问他,“你打算怎么和你妈解释?” 二人对视了一眼。 段淮岸把问题抛还给她,“你希望我怎么和她解释?” 换做以往,怀念会选择不回答,毕竟多说多错,不如不说。 但是想到昨晚的对话,一夜过去,怀念还是无法相信高中时期就喜欢上自己一事,而且他用的词不是喜欢,是, ——暗恋。 暗恋者是卑微的。 他并不在意这份卑微。 他像是,恨不得让她知道,这段感情里,她是占上分的那一个。 如同此刻,他询问她的意见,她主导着一切,他全听她的。 她目光流连在他脸上,他眉梢轻扬,还是那副冷淡疏离的傲慢模样。 有种她的回答令他不满意,他能立马翻脸的感觉。 “你那天到我家的时候不是和我妈说了,你有女朋友吗?”怀念语气温吞,极有条理地分析着目前的情况,“你妈挂了电话,肯定会和我妈八卦电话那头的女孩子,我妈肯定会把那时候的事告诉你妈。” “而且大清早,六点半,你也不能和你妈说,是女同学误接你电话。” 段淮岸耐心盯着她,等待她接下去的话。 “你必须得承认,你谈恋爱了这件事。但是——”怀念胸腔里叹出一口浊气,她满怀希冀地望向段淮岸,“你能不能别告诉她,你女朋友是我?” 正巧面包机考完面包,段淮岸起身去拿烤好的面包,放在餐桌上。 他邃暗的眸子往她脸上轻扫,眼里挑起笑,似是很满意怀念的回答。 “宝宝,我都听你的。” ……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个角落。 程松月坐在客厅沙发上。 她昨天坐了十个小时的飞机,落地后便困得不行,到家之后,连平日最爱的泡澡都没有泡,径直冲了个澡,便倒头就睡。因此,今早六点多就醒了。醒来后无所事事,想起自己的宝贝儿子思母心切来机场接自己,今天还要上早课,于是她体贴地去敲门叫他起床。 哪成想,回应她的是敞开的门,空荡荡的床。 气得她一通电话打过去,迎接她的,不是她儿子欠揍冰凉的声音,而是她儿媳妇温温柔柔的声音。 虽然她这未来儿媳妇,和她儿子一样,有个臭毛病,喜欢挂她电话。 程松月每次被段淮岸挂电话,她都会打开段屹行的微信,骂段屹行一顿。正所谓子债父偿。 但是今天不一样了。 今天,她打开段屹行的微信,一句话不带喘气儿地说:“你知道吗咱儿子谈恋爱了我的天呐铁树开花了吗他居然谈恋爱了居然有女的看上他的钱愿意和他谈恋爱了谢天谢地咱家祖坟冒青烟了。” 介于二人有时差,段屹行并没有回她消息。 程松月架不住寂寞,更架不住无人回应她的八卦。 恰好此时,她瞥到给她端来早餐的怀艳君。 程松月热情分享:“你知道吗,我儿子居然谈恋爱了?” 怀艳君想到两个半月前,自己就得知段淮岸谈恋爱一事,她以为程松月早就知道了。然而看她这幅震惊不已的神态,似乎今天才知道。 在雇主家工作,察言观色是最重要的。怀艳君笑着,像是也才得知此事般,说:“是吗?那个女孩子一定很优秀。” “不知道。”程松月发自肺腑地感慨,“能被段淮岸那种毫无情趣的男生看上,我觉得那个女孩儿挺倒霉的。” “……” “我儿子和我老公一点都不像的,我老公好浪漫的。” “……” “我儿子一点都不温柔,还没有耐心。” “……” “他全身上下的优点,就俩。一个是长得帅,遗传了他妈的美貌,另一个是有钱,因为他爸有钱。” “……” 程松月用叉子叉了块黄瓜,她若有所思道:“但我总觉得那个女孩儿,声音特别耳熟,好像在哪儿听过?” 怀艳君没法回答,她并没见过段淮岸的女友。 程松月自言自语:“也有可能是大众音?” - 程松月当然无法忍受自己被蒙在鼓里。 她给段淮岸两个选择。 1,我来学校找你,你和我解释今天早上的事。 2,你回家和我解释今天早上的事。 程松月给段淮岸打电话的时候,段淮岸正在回校的路上。他开着车,怀念坐在副驾驶,电话通过车载音响公放出声音。 听完程松月的两个选项后,怀念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真不愧是母子,选择题都是一样的,表面上装出一副大度豁达的模样,实际上不给做选择的人留活路、 今天是周五。 段淮岸和怀念下午都没课。 段淮岸当然也无法接受程松月来学校找他,他太了解程松月,出门在外,主打一个高调奢华风,恨不得让全校师生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我回家。”他说完,就要按断电话。 “哎——”程松月嚷嚷着,“你顺便带怀念回家呗,我好久没见到她了,好想她,我这次回来,还给她带了礼物,保准她会喜欢。” 听到这话,段淮岸动作稍停,他眼神玩味,瞥了眼怀念。 冷不丁被叫到自己的名字,那感觉就像是上课开小差的学生,突然被老师点名起来回答问题。怀念紧张的给段淮岸使眼神,为了表达更清晰,她直摇头,浑身写满了抗拒。 “我怎么带她?”段淮岸说,“我和她又不是一个班的。” “你给她打电话。” “我没她电话。” “我把她电话给你。” 段淮岸看着前方路况,冷淡落下两个字:“不熟。” 程松月:“怎么就不熟?你俩同住一个屋檐下两年,又当了两年的同班同学,你俩怎么会不熟?拜托,段淮岸,你遗传了我的美貌,怎么就没有遗传我的社交能力?你要知道,你妈妈我……” 话音戛然而止。 段淮岸懒得听程松月自吹自擂。 紧接着,他的手机消息响个不停。 不用看也知道是程松月发的。 段淮岸把着方向盘的手,食指极有规律地敲打着方向盘,沉默半晌,他敛住眼底的若有所思,问怀念:“你是不是很久没回去了?” “开学之后就没回去过。”怀念说,“这个学期很忙。” “我看你今天下午没课。” 怀念听出来他的言外之意了,他想让她跟他一块儿回去。 段淮岸随即又说:“回去吃个晚饭,吃完晚饭,我送你回宿舍。” 知道她下周要考试,也知道她把考试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段淮岸没想着带她回自己那儿。 怀念又有点儿心动了,毕竟她确实很久没见到怀艳君。 前面是怀念要上课的教学楼,怀念下车前,给了段淮岸答复:“那你待会儿来接我,我也想回家看看我妈。” 两个人上午都是满课,中午吃过午饭,怀念得睡会儿午觉。 午觉睡醒,她看到手机里躺着段淮岸发来的消息,正准备点开的时候,手机叮咚作响,一条新消息弹至消息列表前面。 是她妈妈发来的消息。 怀念率先点开怀艳君的消息。 怀艳君:【念念,我在你宿舍楼下。】 半生不熟 第60节 怀艳君:【你在宿舍吗?】 怀念整个人都清醒了,边下床边给怀艳君打电话。 下午没课,宿舍其余三人都去外面玩儿了,怀念出门的时候,不忘把宿舍钥匙带上。 低楼层也有低楼层的好处,怀念跑到宿舍大门时,电话还没接通,她就看见了停在宿舍门外的豪华轿车,以及站在车外,两个眼戴墨镜的女人。 其中一个,不管怎么装扮,怀念都不会认错,是她妈妈怀艳君。 另一个,打扮的时髦靓丽,除了程松月也不会是别人了。 程松月率先发现的怀念,她热情地朝怀念招手:“怀念!” 怀念挂断了电话,朝她们小跑过去。 “妈妈,程阿姨。”她挨个叫。 程松月把鼻梁处的墨镜往下扒拉两厘米:“怎么样,是不是很惊喜啊?我和你妈妈出现在你宿舍楼下。” “……”怀念摸不着头脑,却还是认真地说,“很惊喜。” 怀念走到怀艳君身边,挽着怀艳君的手,轻声说:“妈妈,你怎么这么突然就过来了?” 怀艳君不习惯戴墨镜,把墨镜往上抬,架在额前,她说:“你程阿姨说来捉奸。” 怀念:“?” 程松月半捂着脸,即便四周没什么人,她也压低了声音,谨防风声走漏:“我儿子,就是段淮岸,你认得吧?你俩当过两年高中同学的。他最近谈恋爱了,我现在来你们学校,刺探一下军情,看看那个被我儿子迷得神魂颠倒的女的,到底是谁?” 第36章 36 36. 捉奸。 神魂颠倒。 怀念觉得这两个词好陌生。 陌生到她都怀疑段淮岸背着她又找了个女朋友, 甚至她有种,自己看上了有妇之夫的段淮岸,即便知道他有女朋友, 仍旧执迷不悟地对他死缠烂打, 最后成功成为插足他恋情的小三的感觉。 要不然, 怎么会用上“捉奸”这个词? 怀念抿了抿唇:“段淮岸和您说的吗?他女朋友被他迷得, 神魂颠倒?” “不是,我猜的。”程松月分析道,“但我觉得这都是表象。他女朋友表现出一副被他迷得神魂颠倒的模样, 实际上是沉迷段淮岸的美色和他的钱无法自拔。” 沉迷什么? 美色。 还有什么? 钱。 钱???????? 怀念忐忑不安的心情,变得复杂起来。 她佯装平静地说:“程阿姨, 段淮岸应该不止这两个优点,应该还有别的值得被爱的优点。” 程松月摘下鼻梁处的墨镜, 一副洗耳恭听的认真模样, 很诚恳也很期待地看着怀念:“你能和我说说吗?我儿子还有什么优点?” 怀念在脑海里不断搜刮段淮岸的优点,发现他这个人闷骚又臭屁, 嘴贱程度令人忍不住想揍他,成天顶着张所有人都欠他八百万的臭脸招摇过市,对所有人都是一副懒得搭理的高冷模样。 段淮岸除了有钱和长得帅以外还有什么优点?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怀念沉默下来, 冥思苦想许久,最后憋出了一句:“他成绩好。” 程松月摆出一副早有所料的表情,冷哼道,“成绩好算什么优点?我在你们学校的路上随便扔块砖,砸到的十个人里面有八个是高考状元。” “……”怀念讷讷地,仍继续思索段淮岸的优点。 程松月忽然说:“我儿子身材好像挺好的, 有腹肌。但他很小气,不舍得给我看, 说男女有别,让我注意点分寸。” 这话确实是段淮岸会说出口的话。 怀念别开眼,忍不住笑。 视线往外挪的瞬间,一辆熟悉的黑色越野车映入眼帘。 而后,停在了程松月的车旁。 这辆庞然大物,很快吸引了程松月的注意力。她点评道:“现在的学生怎么这么高调?开这么贵的车来学校。怀念,你要记住你还是学生,学生应该好好学习,不要有攀比之心。像这辆车的车主,你就要离他远一点,太高调太虚荣了。” “……” 话音落下,驾驶座车门打开,虚荣的车主下来了。 看见是段淮岸后,程松月神情一僵,怀念以为程松月会改口,给段淮岸找回点颜面。哪成想,程松月说:“我就知道,他每天开这种车就是为了吸引女孩子注意力,所以才有幸谈上了恋爱。” 段淮岸走近了,眉头微皱,像是知道程松月嘀嘀咕咕些什么,“你说我坏话能大点声吗?” 程松月索性抬高声音,理直气壮地说:“你女朋友就是看上你的钱了。” 段淮岸瞥了怀念一眼,她满脸无奈。 段淮岸眼梢挑起冷淡弧度,不耐烦道:“你跑学校来干什么?” “来捉奸。”程松月说。 “我是出轨了?”段淮岸替怀念问出了心里的疑惑,“犯得着用‘捉奸’这词?” “……”程松月默了默,也才意识到自己用错词了,但她气焰很嚣张,“那你藏着掖着的,我到现在除了知道她是女的外,其他的一无所知。段淮岸,你别那么小气,哪怕你把她的照片发给我看看也行。” “没有。”段淮岸说着,打开车门,毫无温柔可言地把程松月塞进车厢,“你回家去。” 程松月负隅顽抗地挣扎着,然而挣扎无效,段淮岸把车门关了。 段淮岸眼梢一挑,就看见程松月非常灵活,从另一边车门跑出来。 “……” 程松月:“我今天不见到你女朋友,我就不走了!” 段淮岸眼皮掀开一道细缝,寡淡又冷冽:“见到了,你打算怎么办?” 程松月:“我不怎么办,我就看看她。” 说话间,段淮岸身后的女生宿舍里涌出一大帮子人。 像是班级聚会,众人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好多人都朝他们投来疑惑目光。还不等她们八卦,校车由远及近,停在路边,她们赶忙坐上校车。 段淮岸转身往后瞥了眼,收回视线后,他语调悠悠地,诱导性极重:“你已经看到了。” 程松月一愣,思维被他的话带走,以为他女朋友在刚才的人堆里。 程松月瞪他:“你不早说?我说呢怎么那些人都在看你,原来她们在看的是抢走她们好朋友的男人。” 段淮岸听不下去,再度把程松月推回车里。 与此同时,他给怀念使了个眼神。 怀念连忙拉着她妈:“妈妈,我们也上车吧。” 怀艳君:“好。” 这回,程松月没从车里跑下来了,一是没有多余的空间,二是她翻来覆去地回想,路过的人堆里,到底哪个是段淮岸的女朋友。 怀念是坐程松月的车回去的,段淮岸的车跟在程松月的后面。 怀念坐在副驾驶,想给段淮岸发消息,又怕打扰到他开车,最后还是没发。 好在一路上,程松月都没说话,特别安静。 很快到家。 程松月先进的家门,随后是怀念和怀艳君,段淮岸在最后。 “不过我真的很好奇,你女朋友到底是财迷还是色鬼?”程松月冷不丁开口,语出惊人。 众人停下步子来。 怀念和怀艳君被他们母子俩夹在其中。 怀艳君忽然说:“我锅里还在煲汤,我去看看。” 然后,企图拉着怀念逃离战场。 段淮岸语气淡淡:“在您眼里,我就那么一无是处?” “不好说,只是我真的想不明白你女朋友看中你哪儿点了。”程松月似是想到什么,一把抓住怀念的手腕,使得怀念逃离战场失败,怀念面带微笑,抿了抿唇,问,“程阿姨,还有什么事儿吗?” “怀念,咱们假设一下,然后你站在女孩子的角度回答一个问题。” “假设什么?” “假设你之前不认识段淮岸,今天是你和段淮岸的第一次见面。”程松月问怀念,“你会喜欢上段淮岸吗?” “……” 好一个假设。 怀念心想不如杀了我吧。 程松月很慷慨地给了个前提:“你看啊,段淮岸长得确实帅,毕竟遗传了我的美貌。他也确实有钱,我觉得我要是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也是会对他心动的,你呢?” “……我也会,喜欢?”怀念硬着头皮说。 “但是和他相处一天就能知道他这人,除了有钱和帅以外,一无是处,脾气还臭的要死。”程松月看向怀念,期待怀念接下去的话。 “不喜欢。”怀念应得干脆,陡然撞上段淮岸的视线,她极小声地,强行地加了个,“——吗?” 程松月叹气:“其实不管他女朋友是色迷还是财迷,我都会接受的,而且我觉得这挺好的,最好还是财迷,毕竟我老公真的很有钱。” 段淮岸一把拍开程松月拉着怀念的手。 程松月:“我疼——!” 段淮岸:“人的手也被你抓红了。” 半生不熟 第61节 程松月这才看到,怀念手腕处一截红晕。 程松月倍感歉意:“对不起啊怀念,我不是故意的。” 怀念笑:“没事,程阿姨,我肚子有点不舒服,想去趟厕所。” 程松月:“你去吧你去吧。” 等怀念消失在视野里,段淮岸目光定在程松月脸上,表情没半点变化,一字一句地说:“妈,我给你定了明天去澳洲的机票。” 程松月一脸惊恐:“什么?” 段淮岸说:“我和爸说了,你想他想的要发疯了,不见到他,你就活不下去。” 程松月:“?” 段淮岸:“爸已经推掉后天的工作,后天会去机场接你。” 程松月反应过来:“就因为我问你,你女朋友的事,你就要这样对我吗?我昨天才回国!” “如果你回国是给我添堵的,”段淮岸说,“不如别回。” “……” “还有。” “还有什么?” 段淮岸嘴角轻扯,眉眼间尽是玩世不恭的傲慢,语气狂妄至极:“我管我女朋友喜欢我什么?我喜欢她就够了。” 程松月呆愣在了原地。 好半晌,她才回过神,嘴角滑出抹若有所思的笑来。 恐怕他的感情,并没有她预想中的顺利和幸福。 不过他那个性子,很难有女孩子招架得住吧。太强势,太霸道,占有欲太强,性子又太冷。 程松月惆怅地叹了口气。 算了。 随他去吧。 程松月也懒得管了,隔天被段淮岸送去机场,也没反驳什么。 到了机场,她说:“妈妈还是想和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的。” 段淮岸正在给她办值机,闻言,睨了她一眼,她脸上神情沾染着几百年难得一见的、类似于母亲的温情,他也难得的对她松了口:“说。” “你好不容易找到个女朋友,可得对她好点儿。” “哦。” “她要是打你骂你,你忍忍。” “……” “打是亲,骂是爱。” “……” “她要是和你分手,你就跪下来哭着喊着求她别分。” “……” “女孩子都心软,你掉几滴眼泪,她就会回头的。” “……” 段淮岸接过机票,把护照和机票塞进程松月的手里,动作蛮横粗鲁,他说:“闭嘴。” “我就说最后一句,”程松月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就算她出轨,你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吗?外面的男人都是宾馆,只有你才是她的家。” 段淮岸没了送她去过安检的心情,转头就走。 程松月瞧着他的背影,直叹气:“脾气这么大,可怎么办啊?” - 段淮岸送走程松月后,开车回了学校。 到学校实验室没多久,他就收到怀念的消息。 怀念:【程阿姨走了吗?】 段淮岸:【嗯。】 怀念:【她和你说什么了?】 这回,段淮岸发了条语音消息。 怀念看到这条七秒的语音消息,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她默了两秒,觉得应该没有话比“捉奸”和“被迷得神魂颠倒”更过分,于是心态放平地点开了语音条。 段淮岸语气意味不明,慢悠悠地说:“她说,你家暴我,就让我跪下来哭着求你。” “……” 语音播完一条,自动播放下一条。 “求你别打外面的男人,只能打我。” 他轻哂一笑,散漫的语气听起来很是欠揍:“她说出轨的女人会遭报应,最好让我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谨防别的男人趁虚而入,毕竟这个世界男人太多,花花世界迷人眼,你容易被外面的男色所诱惑。” 怀念面无表情地回他:【你少胡说八道。】 段淮岸:“你可以去和我妈求证。” 他语气很淡定,并且摆出一副随便怀念调查的正直模样,让怀念不得不怀疑,他说的可能都是真的。再加上,在程松月的眼里,自己的儿子确实没什么可取之处。 好像,似乎,或许,可能。 程松月真说这些话了? 怀念搞不清楚,思绪凌乱。 这个问题并没困扰她太久,毕竟期中考试近在眼前,她和段淮岸闲聊了一会儿,便把手机放到一边,专心地看书复习。 期中考试之后,时间便过得很快。 天气一天天热了起来。 气温节节升高,六月底,灼热滞闷的夏天彻底卷席这座城市。暑热难消,室外仿若烤炉般滚烫。蝉鸣声沸腾,风里带着燥热。 即便是清晨出门,皮肤接触到的也是挥之不去的闷热。 六月底即是期末考试周,每逢考试周,自习教室便爆满。宿舍四人待在宿舍,只要有一个人张嘴说话,其余三个就没了学习的心思,扯东扯西地聊着八卦。 在宿舍学习,午饭又得去食堂买,早晚饭都还好,中午烈阳曝晒,吃完饭回来一身汗。 许芙第一个收拾东西离开:“我还是选择去酒店复习比较好。” “去酒店和在宿舍复习有什么差别?”景悦问。 “有美男作伴,能一样吗?”许芙描绘了下那个场景,“你想想,看人体骨骼结构图多没意思,我不如直接一个伸手,摸八块腹肌。” “……” 众人静默。 许芙挑眉,邀请大家:“一起吗?” “不了吧,四个女的摸一个男的,感觉今晚我们会进局子。” “……”许芙笑,“神经啊,你们要是跟我去的话,我就不叫我男朋友了呗。” 话音落下的同时,宿舍上方的挂式空调响起“嘀——”的一声。 然后。 停止工作了。 怀念保管着空调遥控器,她确定自己刚才没碰到遥控器,遥控器也是有电的,她对着空调吹风口按了按。关闭的扇叶缓缓张开,然而此刻,出的风是热风。 尝试几次,最后得出结论,空调坏了。 大家迫不得已,跟许芙去了酒店。 怀念没和她们去,四个人待在一起,有的没的能聊好久,于是她去了段淮岸那里。 经过一个学期的适应,宿舍其余三人已经习惯怀念已有男友的事实。 但这个学期,怀念外出过夜的次数屈指可数,导致她们听到怀念去段淮岸那里,还有点儿惊讶。毕竟宿舍里有个鲜明的对比——许芙可是周末会和男友在外过夜,春风一度。 景悦好奇:“你和段淮岸,真是玩纯爱的吗?” 朱雨彤说:“今天不纯爱了,今天纯看书。” 唯独许芙,笑得意味深长:“记得穿我送你的睡裙看书哈。” “……”许芙不提,怀念都快忘了那条睡裙,她权当没听到许芙的话,拿起自己复习要用的书,就往外跑。 段淮岸在实验室,怀念没给他发消息,她打开打车软件,约了网约车。 入校车辆得至少提前一天在学校公众号上预约,临时打车只能到校门口等。怀念认栽地撑着伞,顶着烈阳走去校门。 快到校门的时候,她意外看见一人。 来不及给她躲闪的时间,许如清发现了她:“怀念!” 怀念神态自然地冲他笑,走到他面前:“学长。” 许如清问她:“出去玩儿?” 怀念组织了下语言:“算吧。” “算吧是什么意思?你要去哪儿?” 看他也是一副外出的架势,且有很大的几率是回他们偶遇过的那个小区,怀念没有隐瞒地报出了小区名。 许如清:“我正好也要过去。你要坐地铁吗?我们可以一起去地铁站。” “太热了,”怀念说,“我打了车。” 囿于二人年幼时期的交情,怀念很不喜欢她父亲那边的人,但是许如清确实是她在那边认识的人里,唯一对她好的那个。 半生不熟 第62节 哪怕没有这份交情,许如清是怀念的任课老师,出于礼貌,怀念都应该邀请许如清坐一辆车回去。反正网约车坐几个人都是一样的钱。 怀念说:“我车要到了,学长,你和我一起坐车过去吧。” 许如清:“那就谢谢你了,学妹。” 约莫两分钟,网约车停在学校大门附近,二人上车。 凑巧的是,他们上车后,怀念就收到了段淮岸的消息。 段淮岸:【你们宿舍空调坏了?】 怀念低头回他消息:【你怎么知道?】 段淮岸:【刚碰到你舍友了。】 段淮岸:【她们说你去找我了。】 怀念:【嗯,我刚坐上车,十分钟就到。】 段淮岸:【我也要回家一趟。】 段淮岸:【拿东西。】 段淮岸:【别多想。】 段淮岸:【不是特意为了见你。】 “……” 我压根!没往!那儿想! 这空档,身边的许如清忽然开口,挑起话题:“其实我们之前见过面,不是这个学期,是去年,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小区门口的便利店?”怀念是真不想提起这件事,她试图混淆重点,“如清哥,你那个时候就认出我来了吗?” “嗯,你和小时候长得很像,总之,一眼就能认出来。”许如清笑,也很自觉地略过装满袋子的套。 怀念没有多言,敷衍着笑了笑。 不知不觉间,就到小区门口。 怀念和许如清从两边车门下车。 她伸手关完车门,不可避免地和许如清得一同进小区。她思索着如何开启话题的时候,许如清突然说:“你男朋友。” 听到许如清的话,怀念猛地抬头。 不需要任何指引,她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段淮岸。 段淮岸今天难得穿了件清透的白色衬衫,内里一件白色短袖,给人的感觉,是尤为干净,斯文,又很好说话的男大学生。 见她终于发现了自己,段淮岸出声:“过来。” “学长,我男朋友来接我了,我先走了。”怀念和许如清说完这句话,立刻朝段淮岸走去。 不得不说,怀念这句“我男朋友”,段淮岸听得挺爽的。 段淮岸没像怀念一样有礼貌,离开都要打声招呼。 等怀念到他面前,他懒懒地收回视线,神色散漫地,仿佛视许如清为空气。 进了电梯,段淮岸问她:“怎么和他在一起?” 怀念面不改色地糊弄他:“刚巧遇到的。” 段淮岸轻扯嘴角,不咸不淡地笑了声,却也没说别的。 话题不可思议地就此结束。 怀念打开家门的时候,身后的段淮岸突然问:“他叫什么名字?” 怀念以为那个话题已经过去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谁?如清哥吗?” “如清哥?”段淮岸瞥她一眼,眼里不带任何情绪,显得尤为寡冷,“一口一个‘如清哥’叫得挺顺口的,怎么没听你叫我哥?” 怀念记起来:“你比我小几个月。” 段淮岸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眉梢轻扬:“我又不是不能变。” 怀念莫名:“什么?” “我以前确实不能接受姐弟恋,”段淮岸尾音拖着,慢条斯理地说,“但我现在确实谈起了姐弟恋,还挺爽的,宝宝,你说对吧?” 怀念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你要是把话里的‘宝宝’改成姐姐,我会觉得你真的挺爽的。” 她语气干巴巴地,很没底气:“要不你叫声‘姐姐’让我听听?” 沉默间,段淮岸身上那股平易近人的男大学生气息顷刻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冰冰凉凉的疏离冷感。 他冷笑两声,落下两个字:“没、门。” 意料之中的回答,怀念有些郁闷,嘟囔了声,“那你说什么又不是不能变。” 声音很轻,段淮岸没听清,但想也不用想也知道她会说什么。 怀念看向段淮岸,转移话题:“你真是回家拿东西的?” 段淮岸随手拿起玄关柜上的一包抽纸,语调欠欠的:“拿到了。” “……” 第37章 37 37. 看着段淮岸动作自然的行为, 怀念无言以对。 她默了会儿,转身进厨房拿水喝。 段淮岸原本想跟过去,突然想到自己有东西落在车里, “我去车里拿点东西。” 怀念:“又拿抽纸吗?” “……”段淮岸啧了声, “拿电脑。” 怀念慢吞吞地应了声, 接着仰头喝水。 喝水的间隙, 她听到段淮岸开门关门的声音。喝完水,她拿好书进书房学习。一本本书从包里拿出来,像是想到了什么, 她开始翻包,她记得她把校园卡带出来了, 怎么找不着了? 找了会儿,还是没找到。 可能她记错了, 她没带校园卡出来。 过了大概五分钟, 室内出现开门声,以及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隐约有道目光注视着自己, 怀念偏头,看到段淮岸站在书房门边。 “和你说个事。”他说。 几乎是他一开口,怀念就有不好的预感, “和我有关吗?” “算吧。” 停顿两秒,段淮岸说:“我刚在车库,遇到你青梅竹马的学长了。” 怀念不敢脑补他们二人碰面的画面,尽量地语气轻缓,问他:“你们又不熟,应该没怎么交流吧?”你更没有冷嘲热讽几句吧?后半句, 怀念没敢说。 段淮岸气定神闲:“当然。” 怀念松了口气。 紧接着,又听到他说:“交流了好几句。” “……” 你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 怀念神色稍愣, 硬着头皮问他:“你俩没吵起来吧?” “当然。” “……吵起来了?”她接过“当然”后面要说的内容。 段淮岸面无表情地盯着怀念:“在你眼里,我是脾气很差的人吗?” 怀念想说,你不是吗?老生气的人不是你吗? 对着他不虞的面色,怀念还是忍住吐槽的冲动,将话题绕回去:“你和他都说什么了?” “想知道?” “嗯。” “哦。”段淮岸嘴角扯起抹不咸不淡的笑,“无可奉告。” 说完,他折身离开,留给她一个看起来非常欠揍的背影。 突然过来,又突然离开,留给她一段毫无营养的对话。 怀念不知道他过来的意义是什么,她无奈收回眼,接着看书复习。却始终无法集中注意力,过了一会儿,她还是掏出手机,打开微信。 她和许如清自打加上微信后,就没联系过。 因此许如清的微信藏在联系列表很下面,她翻了好久才翻到。 琢磨半晌,她给许如清发了条消息:【如清哥,我听段淮岸说,你俩刚刚在车库遇到了。】 消息如同石沉大海。 许如清没回她。 而另一边。 段淮岸离开书房后,再度下楼,去往车库开车回学校。 地下车库,空气里涌动着逼仄的闷热。 他走向车位,脑海里不自觉想起十分钟前的情景。 也是他刚出电梯,走到车位的路上,遇到的许如清。 段淮岸并不认为二人是可以见面打招呼的关系,他正准备漠视对方,走去自己的车旁时,被许如清叫住了。 半生不熟 第63节 “好巧,又遇到了。”声音清淡,飘荡在空寂的地下车库,幽鸣阵阵。 段淮岸停下脚步。 四目相对。 段淮岸眼尾微挑,看人的模样自带几分凛冽的审视意味。 他语气很淡,“有事?” “抱歉,”许如清说,“我没有任何敌意。” 说着,他朝段淮岸走来,拉近二人间的距离。 “刚刚我和怀念坐一辆车过来的,怀念的校园卡掉车上了。”许如清将手里的校园卡递给段淮岸,神态谦逊,表现得极有分寸感。 段淮岸盯着许如清伸至半空的手,以及他掌心托着的校园卡。 校园卡正面朝上,左边是名字和学号,右边是怀念的证件照。 沉默两秒。 段淮岸一把拿过怀念的校园卡,双眸漆黑如墨,压迫感很强:“你俩一辆车过来?” 许如清淡笑,笑意温文尔雅:“怀念没和你说吗?我俩在校门口遇到,她听到我也要回来,于是邀请我和她坐一辆车。” 大概能猜到,以她那讲礼貌的性格,遇到小时候对她照顾有加的哥哥,肯定没法冷淡忽视。 段淮岸瞧了许如清几眼,忽地,绷直的唇线松散开,“既然这样,网约车的车费a一下。” 话音落下,许如清脸上的表情皲裂开来。 他强撑着:“什么?” “不愿意a拉倒。”段淮岸故意曲解,折身,继续往他车里走,空气里浮尘翻涌,盛夏燥热,他声线却是区别于热意的凉,“还挺抠门。” “……” …… 段淮岸浸在晦暗车厢内的眉眼,阴冷低压。 和商景泽的情况完全不同,这个许如清,早于他认识怀念。 段淮岸没法心平气和地面对这人。 并且,当晚,段淮岸结束实验室的工作,回到家已经是夜里十点。 浴室里响起淅沥的水声。 怀念在洗澡,她的手机放在茶几上。 客厅的电视显示屏还亮着,播放着综艺,男女主持人嘻哈的笑声,填满空寂安静的房间。 段淮岸嫌吵,抓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按下暂停。 房间霎时静了下来。 他将遥控器放回茶几的时候,余光瞥到怀念的手机屏幕亮起。 有消息进来,发消息的人显示着名字:许如清。 以及消息内容:【一直都挺想问你的,你怎么会和段淮岸在一起?】 这条消息刚看完,又来了一条新消息。 【毕竟你俩看着,不像是一路人。】 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段淮岸保持着躬身放遥控器的姿势好久。 不知不觉间,浴室的水声停了,吹风机的声音隐隐作响。 怀念将头发吹到还有一点儿湿意就关了吹风机,她打开浴室的门,走至客厅。一抬眼,入目的是坐在沙发上的段淮岸。 他坐姿懒散,靠在沙发软背上。他看似沉静专注地看着电视,实则电视屏幕显示着暂停画面。意识到他在走神,怀念没打扰他,她东张西望,寻找自己的手机。 客厅没开灯,她洗澡前在看综艺,她看电视的时候,不喜欢开灯,喜欢四周都暗着,唯独电视屏幕亮着的感觉。 因此,此刻光并不明晰的室内,她像个无头苍蝇,到处找手机,却找不到。 身后突然传来段淮岸的声音:“你干什么呢?” 怀念说:“我找手机,你有看到我手机吗?” 段淮岸停顿了会儿,似是在思索手机的藏身之处,然而待他开口时,怀念才意识到,他是在思索如何巧妙地阴阳怪气。 “你说的是那只,能收到你‘如清哥’消息的手机?” “……”突如其来的“如清哥”让怀念有点儿猝不及防,刚想说为什么提到他,她脑海里闪过一些片段,想起自己下午给许如清发的消息,怀念抿了抿唇,含糊道,“我的手机也能收到你的消息。” “我看你急着找手机,还以为你是急着回他消息。”段淮岸轻飘飘地侧眸巡向她,“你回我消息的时候有这么迫不及待吗?” “我现在都是秒回你消息的。”怀念难得占上风。 段淮岸眼皮动了动,怀念说的是事实,她最近真的好乖,都秒回他的消息。 不像以前,他发十条,她才会慢吞吞地回一条,大部分时候还回个单字的“哦”、“嗯”、“好”。 “不过许如清给我发什么了?”怀念是不敢叫他“如清哥”了,叫学长也怕段淮岸阴阳怪气地重复,所幸直接连名带姓地喊许如清的名字。 “你自己看。”段淮岸朝茶几处抬了抬下颌。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怀念找到了自己的手机。 她伸手去拿,侧身对着段淮岸,因此,段淮岸并没发觉她动作间的仓皇与心虚。 拿到手机,怀念先是站着,发现手机推送消息除了许如清的消息以外,再无其他,暗自松了口气。之后,才安心坐在段淮岸身边。 以防段淮岸说些有的没的,怀念大大方方地当着他面,打开和许如清的聊天框。 看到许如清发来的消息内容后,怀念僵了好几秒。 怪不得段淮岸刚才一副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怀念双唇翕动,正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段淮岸打断她:“你打算怎么回他?” 室内油然静滞住。 说实话,怀念无比认同许如清的话。 直到现在,怀念也认为她和段淮岸不是一路人。 只是因为人生的轨迹,出现了偏差,所以造就了他俩现在的局面。 这份死寂被段淮岸的手机铃打破。 段淮岸不耐烦地拿起手机,本想挂断,然而发现是实验室那边打来的电话,他不得不接了起来。他回应得很冷淡,那边不知说了什么,电话挂断前,段淮岸说:“我十分钟就到。” “……” 怀念对现在的状况有点儿懵,“你要去哪儿?” 段淮岸说:“实验室出了点情况,我得过去一趟。” 他起身往玄关处走,走了几步,脚步一顿,改变方向,面朝怀念,眼眸低敛,无声地睨视着她,四周空气仿佛被抽干了,怀念有些喘不过气来。 怀念以为他会威胁自己,也以为他会和以前一样,说些什么自己生气了的话。 但此刻,段淮岸一字一句道:“我是真的,很烦这个人。” 说完,段淮岸转身离开。 门被他带着,“砰”的一声闷响。 怀念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 她没有打开微信,而是打开了新下的问答app。 刚才看综艺的时候,她无聊点开宿舍群,发现大家热烈地讨论着学校表白墙的最新消息。怀念问了一嘴什么东西,然后有人发了表白墙的链接给怀念。 怀念点开链接。 表白墙的内容是:【墙墙,我为了谈恋爱故意把校卡扔到女生宿舍,结果没人捡到我的校卡,我就想问一下,现在学校补办校园卡的地方还开着吗?补办校园卡要多少钱?】 “……” 怀念是真的挺佩服这位男生的,她闲着没事儿干,于是点进表白墙,翻看其余的内容。 表白墙投稿内容丰富多彩,有吐槽宿舍关系的,也有发张照片捞人的,更多的还是让大家分析感情的。毕竟表白墙嘛,顾名思义,和感情有关。 翻着翻着,怀念蠢蠢欲动,她突然萌生了投稿的冲动。 但是又怕运营表白墙的人认识她,毕竟是加微信投稿的,怀念在各个学院都有认识的人,万一被发现,她是真的会尴尬至死。 于是她佯装替别人尴尬的样子,问宿舍三人:【他们这种要是被熟人发现怎么办?】 景悦:【还是咱们怀念人美心善,不嘲笑他,而是替他考虑。】 朱雨彤:【说真的,代入扔校卡的人,我会有种想挖地把自己埋了的冲动。而且这种事也发表白墙,丢不丢人!】 怀念:【可能他倾诉欲旺盛。】 许芙:【倾诉欲旺盛就找个问答app。】 随即,许芙发了个问答app的名字,附带一句话:【解决一切问题,还不会丢人现眼。我真的服了这种蠢男人了!真不明白这么蠢的男的是怎么考上南大的。】 许芙的攻击力格外旺盛,怀念不解:【她怎么了?】 景悦:【不知道。】 朱雨彤撇清关系:【我俩吃过晚饭就走了,与我们无关。】 许芙:【我也想去问答app发个问题。】 许芙:【为什么大树挂小米椒的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我做错了什么,老天爷。】 景悦:【不需要问答app,我能替你回答。】 许芙:【景医生,我洗耳恭听。】 景悦:【做错人了,换个人做就行。】 许芙:【景医生妙啊,简直是华佗在世,神医啊神医。一语惊醒病中人。】 景悦:【低调低调。】 怀念没有参与她们的讨论,而是下载了许芙说的问答app。 半生不熟 第64节 下载成功后,她注册账号,乱码敲了个账号名。她思索了一会儿,没敢一五一十地照实发出来,而是修改了下内容才发。 ——【醉酒意外和高冷男神亲嘴,醒来后,对方突然说暗恋我很久,想和我谈恋爱,你们觉得我应该答应吗?】 距离发帖已经过去三个小时。 遗憾的是,底下评论空空荡荡。 怀念退出app,复又打开微信,她对着许如清发来的消息,不知道要怎么回复许如清。想着许如清隔了这么久才回复她,她也没必要秒回,决定什么时候想好答复再回。 关掉和许如清的聊天界面,怀念发现宿舍群又有了新消息。 她随手点开。 许芙分享了一张截图。 怀念点开截图,截图上有一行加粗加黑大字—— 【醉酒意外和高冷男神亲嘴,醒来后,对方突然说暗恋我很久……】 许芙:【我刚刚突然想到这个app,然后跑过去看,结果发现这么个问题。】 许芙:【还挺有意思。】 接下去的内容怀念已经没眼看了。 这张截图,犹如一块板砖,直直地砸向怀念的天灵盖。 怀念被砸的神志不清。 “……” 不是,请问她都特意跑去问答app了,怎么还会被舍友们发现? 而宿舍三人已经就此截图展开了激情讨论。 朱雨彤:【高冷男神?我不信,有多高冷?有怀念家段淮岸高冷吗?】 许芙:【我的建议是先别答应,毕竟人不可貌相,万一他和我今天遇到的男的一样,那方面不行呢?】 景悦:【为什么亲完嘴男神就和她告白,她是不是在炫耀她吻技很好?让男人亲一嘴就离不开她?】 第38章 38 38. 怀念如同面前的电视显示屏一样, 被按下暂停按钮,她整个人身体僵直,动弹不得。 大脑一片空白的同时, 浑身烧了起来, 极羞耻又窘迫。即便宿舍的人都不知道发帖询问的人是她, 但是尴尬感蔓延至她全身。 不知过了多久, 她站起身,动作麻木僵硬,像是站在客厅角落的机器人小美, 一步一顿地走去厨房。 冰箱里有矿泉水。 怀念喝了大半瓶冰水,思绪才堪堪回笼。 她疯狂给自己洗脑, 把群里的截图当作是陌生人发的,与她怀念无关。 安静了会儿。 她再度点开宿舍群消息。 大家仍讨论中—— 许芙:【吻技能有多好啊, 而且你没看到吗, 是喝醉酒后亲的。】 许芙:【我真无语了,都喝醉酒了, 还只是亲?就不能成年人一点?直接do吗?】 景悦:【只是亲的话,我严重怀疑这人和你一样的遭遇啊许院长。】 许芙:【景医生说的确有此理,我同情她了, 高冷男神又如何?男人很多地方都可以不行,但是那里不行是真的不行!】 好在朱雨彤的关注点和她俩不一样,尤为清新脱俗。 朱雨彤:【高冷男神,是她眼里的高冷男神还是大家眼里的高冷男神?】 朱雨彤:【如果真的很帅的话,我觉得是可以谈的哎。】 景悦:【但我觉得,如果女生不喜欢他的话, 没必要谈恋爱啊。】 朱雨彤:【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呀,你想想, 如果一个超级大帅哥出现在你面前,他问你要不要和你谈恋爱,你难道会拒绝?】 景悦:【当然是。】 景悦:【我愿意嫁给你。】 朱雨彤:【……】 许芙:【你俩真是小可爱。】 景悦:【?】 朱雨彤:【?】 许芙:【这种题目对我而言简直是小学生算术题。】 许芙:【听许院长给你们分析。】 许芙:【很简单啊,你们看她发的内容,因为怀疑男生说的暗恋,所以她纠结要不要和男生告白。】 许芙:【你们说她为什么不纠结自己喜不喜欢这个男生?】 许芙:【答案显而易见,不管男生的暗恋是真的还是假的,但是女生的暗恋是真的。当她问大家要不要答应表白的时候,她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看到这一句时,怀念忽地将手机锁屏。 漆黑的手机屏幕,模糊地印着她的脸,印着她此刻慌乱又不安的神情。 这份慌乱是以往从未有过的。 是深埋许久的秘密,她自以为藏得很好的秘密,却被人轻易地拆穿。 月光入侵,拉长她的身影,室内一片昏暗。她藏在暗夜的脸,辨不清情绪,唯独深重的呼吸是清晰的。起伏跳动的心脏,像是被人挖空一块,却又被某样情绪填满。 她知道填满她空寂无望的心的是什么。 一直都知道。 恍神之际,她手里紧攥的手机震动了下。 怀念骤然回神,神色里已经看不到任何异样。 是宿舍群的消息,许芙@了怀念,所以手机弹出新消息提醒。 许芙:【我突然想起来,我明天要去趟辅导员办公室,你是不是也要去那边?】 辅导员办公室和实验楼在一块儿,实验楼里还有学生会办公室。 明天是学生会换届选举,怀念作为医学院现任学生会会长,必须得出席主持大局。而且换届选举之后有必经流程,那就是新会长请大家吃饭。 去年,怀念就是请客的新会长。 一眨眼,一年过去了。 要不是许芙提醒,怀念压根忘了这事儿。 她回:【是,但是换届大会晚上八点才开始。】 许芙:【好晚!我还寻思着咱俩一起有个伴。】 许芙是课间上厕所都要拉人陪她的,怀念想了想,问她:【你明天几点去找导员?】 许芙:【下午五点吧,太早了好热。】 怀念:【我可以过去接你,然后一起去吃个晚饭,吃完晚饭,我去学生会开会。】 许芙:【okok,最爱你啦念宝。】 怀念笑了笑,挑了个表情包发给许芙。 消息发完,见快到十一点,怀念走去客厅,把客厅的电视给关了。拿遥控器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找了一下午没找到的校园卡,居然就明晃晃地躺在茶几上。 怀念疑惑,喃喃自语:“我记得我看电视的时候,这里没有校园卡的啊?” “难道被手机盖住了?” 她看了眼完全能覆盖住校园卡的手机。 “好像……”她也迷糊了,“真是这样?吧。” - 当晚,段淮岸并没有回家。 他给怀念发了条消息:【今晚不回家,你记得锁门。】 怀念回了个:【好的。】 一直到隔天下午,怀念回学校前,段淮岸都没有回来。 昨天怀念问宿管阿姨要了空调维修师傅的联系方式,正好维修师傅今天上午就在宿舍这爿修其他宿舍的空调,修好后,赶来她们宿舍修理。早上十点前,怀念在宿舍群看到了景悦发的空调运转的照片。 怀念嫌书太重,去接许芙前,先回了趟宿舍放书。 “你待会儿回宿舍吗?”景悦好奇,“不回你男朋友那儿了?” “明天有考试,一来一回太麻烦。” 怀念放下书,喝了杯水,才起身去往实验楼。 实验楼由a、b、c栋三栋楼组成,怀念常去上课的教室位于a、b栋,学生会办公室位于离马路最近的a栋。穿过a栋漫长的走廊,怀念终于到达各老师办公室所在的c栋教学楼。 辅导员办公室在三楼,怀念正打算上楼的时候,接到了许芙的电话。 许芙语气欢脱:“我结束了,你人呢?” 怀念随之收回脚,索性在原地等她:“我在c栋一楼。” “哪个方向?” “靠湖边的楼梯口。” “好,我马上过来,你等我——”许芙话音一顿,略困惑道,“我怎么好像看到了你家段淮岸?” 半生不熟 第65节 怀念不甚在意道:“是不是看错了?他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出现在我们学院?” “应该是看错了。”许芙茫然地收回视线,紧接着,空寂的楼梯间,满是许芙踢踏的脚步声,震荡回响,“我马上就下来了。” 怀念笑:“我听到你下楼的声音了,慢点儿,别摔了。” 许芙:“放心。” 一会儿的工夫,怀念便接到了许芙。 此时天边挂着浓稠的火烧云,湖里映着火烧云潋滟的光泽,水波荡漾,风里隐约带来一丝凉爽之意。 怀念收起手里的遮阳伞,问许芙:“我们去哪里吃晚饭?” 许芙指着大马路上的一辆红色跑车:“我今天开车过来的,咱们去校外吃饭吧?” “校外哪儿?”怀念提醒道,“我晚上还要开会,不能去太远的地方。” “不远,就校外商场的韩国料理。”许芙说,“我厌恶了食堂的饭菜。” 这话有些熟悉。 怀念上车后,想起来,迟径庭说过类似的话。 她又想起来,段淮岸说,许芙和迟径庭挺像的。 如今细想一番,许芙和迟径庭,确实有许多的相似之处。生活习惯,为人作风,以及随心所欲的男女关系。 到吃饭的韩国料理店,二人手机扫码点菜。 正好这个时候,段淮岸发了条消息过来,怀念打开微信的聊天小窗。 段淮岸:【怎么不在家?】 怀念:【我回宿舍了,晚上学生会换届选举。】 怀念想到了什么,问他:【你们校学生会什么时候换届?】 段淮岸:【也今天。】 段淮岸:【你换届选举后,有什么安排?】 怀念:【应该和大家一起吃夜宵。】 段淮岸:【好巧啊宝宝,我们也要去吃夜宵。】 不过是正常流程,非得说什么巧合。 怀念唇角微漾着笑,打字配合他:【是挺巧。】 段淮岸:【在哪儿吃夜宵?或许我们可以偶遇一下。】 与此同时,坐在怀念对面的许芙,幽幽飘来一句话:“吃饭时间,禁止和男朋友聊天,更禁止笑得一脸春心荡漾。” “……”怀念瞥她一眼,默默放下手机,“对不起。” “积极认错,还是好孩子。” “但我没有笑。”怀念坚持。 换来的是许芙一个充满鄙夷意味的白眼:“我刚刚就该拍下来,你那一副陷入爱情无法自拔的娇羞小女生的模样。” 怀念正想反驳,餐厅的服务员过来给二人倒水,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怀念顺势低头看手机,权当没听到许芙刚才说的话。 她默默地又给许芙和迟径庭找到一个共同点——都喜欢打趣彼此的好朋友,尤其是对方谈恋爱之后。 手机里,得不到怀念答复的段淮岸,噼里啪啦又发来三条消息。 段淮岸:【怎么不说话?】 段淮岸:【只想和你青梅竹马的如清哥偶遇?】 段淮岸:【不愿意和你最爱的男朋友偶遇?】 “……” 怀念以为过了一晚,段淮岸已经忘了许如清这一茬。没想到他还记得。 怀念有些头疼:【我不知道在哪儿吃夜宵,待会儿和你说行吗?】 段淮岸:【行。】 段淮岸:【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看着他穷追不舍的问话,怀念默了会儿,继而老实打字:【我和他是真的偶遇,和你的偶遇,都是你有意为之。】 怀念:【有本事我们都不告诉对方,晚上吃夜宵的地方,然后我俩真偶遇一次。】 对面也沉默了。 过了约莫三分钟。 段淮岸发来条语音消息。 处于饭点的餐厅,人多喧嚣。 因是韩料店,店里放着当下流行的韩文歌,女团歌甜美热情,音乐声很响。 怀念没有戴耳机,索性语音转文字。 段淮岸说:“宝宝,你知道我有一颗爱你的心,不舍得反驳你,你就欺负我人善嘴笨吧。” “……” 即便是文字,隔着手机,怀念也能想象到,段淮岸说这厚颜无耻的话时,脸上的神情有多从容淡定,眉梢轻扬,眼尾拖着股散漫的笑。整个人看上去,冷冰冰却又非常欠揍。 怀念有些郁闷,她是真的说不过他,占不占理都说不过他。 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不搭理他。 当做没看到他发来的消息。 聊完没多久,服务员过来上菜。 怀念和许芙吃过晚饭,许芙很体贴地送怀念去实验楼开会。 过去的路上,怀念问许芙:“你待会儿回宿舍吗?” “不回。”许芙说,“我回家。” “那你别忘了明天上午的考试。” 话音落下,车厢内响起一声哀鸣。 许芙:“明天上午有考试?什么考试?上午几点?” 怀念愣了下:“我不是把考试安排表发你了吗?” “我收到了。”许芙有些心虚地瞥了怀念一眼,清嗓,“所以明天上午几点考试,考什么?” “《生物化学》,复习资料我整理好发在群里了,你应该也忘了下载去看了。”怀念很是无奈,但也关心许芙,“你要不别回家了,待会儿回宿舍复习。把我整理好的内容全部背下来,考试应该能过。” 许芙霎时跟离开水的鱼似的,奄奄一息道:“知道了,我待会儿就回去背书。” 等到了实验楼,怀念打开车门,和许芙告别。 怀念提早十分钟到学生会办公室,未料想,所有人都已经到了。她和大家打了声招呼,索性直接提前举办换届大会。 换届大会的主持人是秘书部的秘书长,怀念坐在位置上听大家发言。 期间,她收到段淮岸发来的消息。 段淮岸:【宝宝,我们打个赌。】 怀念眨了眨眼:【什么赌?】 段淮岸:【我们待会儿要是遇到,下次接吻,你主动吻我。】 怀念眉心一跳,下意识把手机屏幕按黑屏,她置身会议室,周围都是人,她有种当众调情的错觉。 好在周围的人都抬头看讲台处发言的人,没人察觉到她的慌张异样。 怀念把手机的亮度调至最低,手机放在桌子上,鬼鬼祟祟的像是做贼。 她这才回段淮岸消息:【那要是遇不到呢?】 段淮岸:【遇不到,我这个月都不和你接吻。】 怀念不信他能说到做到,犹豫半晌,低眉,敲字:【我赌遇不到。】 段淮岸:【不会的宝宝,我们一定会遇到的。】 怀念愣愣地,没想到他会如此自信。 她眉头深蹙,举目往会议室里逡巡了一圈,会议室里坐着的都是医学院的学生,没有一个与段淮岸有交集,他到底哪儿来的如此虚妄的自信? 并且,大家现在都没讨论决定晚上去哪儿吃夜宵。 但是也有可能,在场有哪位是段淮岸认识的,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怀念忍不住强调:【考试不能作弊。】 段淮岸:【我从不作弊。】 怀念冥思苦想,整场换届选举大会,她都心不在焉地。 直到结束,她也没想出个结果来。 虽说是换届选举大会,但是新任主席团名单早已确定,所有人不过是来走个过场。大会结束后,大家商量着去哪儿吃夜宵。 最后商量出来的结果是——“边走边看吧,哪家店人多热闹,就去哪家店吃。” 怀念跟在人群后头,听大家热热闹闹的聊天声,忍不住嘴角上扬。 刚出实验楼,人群里传来几道细碎的、刻意压低的讨论声。 “那不是段淮岸吗?” “看上去像是在等人。” “等谁?” “你不上网的吗朋友?肯定是在等他女朋友怀念啊。”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怀念身上。 半生不熟 第66节 似乎是光线的问题,以至于,他们看到平日那个几乎任何时候看到都面带微笑的甜妹怀念,置于昏昧处的脸,没有任何表情,并且隐约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着怨气。 有人小声道:“他俩可能吵架了,我们先走吧。” 于是众人默默离开,给吵架的小情侣腾出独处空间。 怀念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还是段淮岸提步走过来。 他停在她面前,眉眼低敛,漆黑冷倦的眼里满是得逞的纨绔笑意。 “我们见面了,宝宝。” “你这还不是作弊吗?”怀念脾气很好,很有耐心地问。 “这怎么是作弊?”段淮岸语调散漫,悠悠道,“题目不严谨,我正巧抓住了题目的漏洞。” “……”怀念说,“是你出的题。” “你也是主考官之一,忘了?” “……” “还是说,”段淮岸眉骨轻扬,尾音散漫地拖腔,“你其实也很想主动地舌吻我?所以,故意装作没看到题目里的漏洞?让我钻空子。” 第39章 39 39. ——“你其实也很想主动舌吻我。” 言语间, 段淮岸将怀念描述的,像是段淮岸妈妈说的那样,是个馋段淮岸身子, 被他的□□迷得神魂颠倒的, 老色胚。 在几近静止的画面中, 段淮岸微微直起腰, 拉开了二人间的距离。 夜风燥热,他过于白皙的肤色泛着冷淡的光,自带冷冽锋芒的眼此刻眼皮轻挑起的弧度, 伴随几分刻意的疏离感。 仿佛在说——“这还是在外面,你注意点儿分寸!别满脑子都是情情爱爱。” “……”怀念直勾勾地盯着他一会儿, 突然说,“你说了‘也’。” “嗯?” “就是, 你先想——” “舌吻”这词, 像是被卡在嗓子眼里,怀念说不出口, 她换了个能说出口的字眼,“亲我,所以才会说, 我也想亲你。” 得对方先产生这个念头,所以才能用“也”这个字。 原本以为以段淮岸习惯装作清心寡欲,被觊觎肉.体的那一方的态度,他会死不承认,并且极有可能态度傲慢地倒打一耙。 然而这回,段淮岸没有任何犹豫:“宝宝, 我是一直都很喜欢和你接吻。” 怀念剩下的话彻底湮没在气息里。 段淮岸忽地弯下腰,人影压近, 骤然缩短了二人间的距离。 远处的蝉鸣声仿佛就此远去。 鼻息间满是他身上的气息,清冷的雪松混檀木香。呼吸在她的脸上,有了薄薄的痒意,顺着脸部的血管,蔓延往下,她的心也跟着躁动起来。 他漆黑的眼里,带着若有似无的深意,像是某种充满暗示意味的蛊惑。 怀念忍了忍:“这是在学校。” 段淮岸反问:“那又怎么了?” 一副就算老师都围在身边,他都要和怀念来个舌吻的嚣张架势。 怀念别开眼,逃避他散发着浓烈情绪的瞳仁,声线还算镇定平稳:“你注意点儿影响。” 段淮岸笑了声:“我需要注意什么影响?” 说话间,怀念察觉到,段淮岸又往自己这边靠了靠。 她好像整个人都被他圈在影子里,她偏着头,耳畔感知到温热的气息。以及,段淮岸说话时张合的唇齿弧度,好像都落入她的耳蜗里。 太近了。 真的太近了。 怀念有些惊慌,伸手想要推开他,然而她推搡的动作定住。 因为同一时间。 段淮岸也偏过头,低头亲了下她的唇角。 蜻蜓点水的一个吻,速度快得惊人。 怀念的呼吸停住,耳边像是飞过无数只蚊子,嗡嗡地响个不停。 路边路灯亮着孱弱灯光,突然一闪一闪地,像是陡然炸开的烟花。 散发出最亮的光后,路灯堕入黑暗。本就昏暗的周围,变得更暗了。 段淮岸目光落在她身上,注意到她绷直的身体,久久没有反应。他忍不住伸手,捏了下她的脸,“考试的奖励,我很喜欢。” “赌注作废了。”他心情颇好,“去吃夜宵了,女朋友。” “……” 怀念回过神的时候,段淮岸已经走出去一小段距离了。 步调很小,也很慢,走了没几步,他停下来,回头叫她:“跟上。” 怀念慢吞吞地哦了声,提步往前走,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地抬起,碰了碰刚刚被他吻过的唇角。她抿了抿唇,总觉得这天太热了,热的她脸好烫,嘴巴也好烫。 最后,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段淮岸居然也会有这么浅尝辄止的接吻方式。 即便是初吻,他也是热烈的,占有意味极强的,恨不得把她口腔里的气息尽数吞进的深吻。 但是比起初吻。 怀念更喜欢这个浅尝辄止的吻。 - 一路走出校门,到小吃街。 段淮岸问她:“想吃什么?” 怀念掀了掀眼皮:“你想吃什么?” 段淮岸似是气笑了:“我问你呢,你反问我干什么?” “我都行。”怀念说。 “别说‘都行’这种话。”周围嘈杂,段淮岸低沉的声线混迹其中,莫名显得清晰,他低啧了声,语气挺不爽的,“你跟我在一起,我什么时候让你将就过?” 正巧有辆电瓶车穿梭于小吃街店铺前的窄路上,道路拥挤,地面摆放乱七八糟的东西,怀念偏头看着他,没有注意到前面过来的车,段淮岸眼尖,在那辆摇摇晃晃像是随时都会摔去的车快要擦碰到怀念之前,猛地将怀念拉进自己的怀里。 下一刻,那辆电瓶车应声倒地。 倒在了怀念这边。 就差一点儿,就撞到她了。 怀念有点儿懵。 段淮岸松开搂着她的手:“没撞到吧?” “没,”她说,“我都没看到。” “没事,你看我就行。”段淮岸语气很淡,平铺直叙的腔调缓缓道,“我会看路。” 闻言,怀念抬了抬眼,轻轻地哦了声。 她是真的觉得今天好热,晚上又升温了,现在更热了。 他们又往前走了走,怀念企图转移注意力,把话题转移回去:“但我晚上吃了很多东西,现在都挺饱的。你看你想吃什么吧,我可以陪你吃点儿。” “……”段淮岸睨了她一眼,“不饿?” “嗯。” “那回家吧。” “……”怀念眨了眨眼,“你不饿吗?” “不饿。” 想来以往每次学生会聚餐,二人虽然顶着最耀眼的“学生会会长”的头衔,但都坐在角落处不发一言。即使今天二人各自参加聚会,也是如以前般当透明人。 二人的手,自从那辆电瓶车驶过后,莫名地以十指紧扣的姿势牵在了一起。 怀念往回抽了下,段淮岸察觉到,目光停留在她脸上一瞬:“怎么了?” 怀念说:“我明天上午要考试,回宿舍睡会比较方便。” 见是如此,段淮岸换了个方向,仍牵着她的手往前走。 夜里八九点,小吃街人满为患。 对比起小吃街,学校显得静谧许多。 走了许久,身边的人都没什么动静。段淮岸侧眸瞅向怀念,她低着头,视线好像落在二人紧握的手上。 段淮岸语调微凉:“是想让我松手?” 怀念飘忽的思绪,被他凉飕飕的声线唤了回来。 “没有。”她老实道,“这好像还是我们两个,第一次牵手。” 还是挺难以相信的,两个人在一起这么久,什么亲密的事都做了,但是牵手还真是第一次。 或许是他们进展太快了,高考结束当天便贡献了彼此的初吻,之后是神识不清的初夜。 其实仔细回想起来,怀念对初吻的印象也很模糊。 她只记得那个吻特别热烈,他那样一个冷冰冰的人,然而被他拥吻在怀中的时候,怀念整个人像是被热烈的火簇拥着,吻到最后,她头晕目眩,身体发软。 半生不熟 第67节 空白的大脑,慢慢被尴尬的情绪填补。 想到自己只是上来叫他下楼,没想到局面会进展到这份上。 她居然和段淮岸接吻了。 不是无意间嘴巴和嘴巴碰了一下。 而是实打实地,两张嘴严丝合缝地贴合住。 室外,迟径庭花的十八箱烟花不知何时放完了,徒留无边暗夜。 房间里光影暗淡,怀念从段淮岸的怀里下来,神色不自然地捋头发,她站在一旁,企图忽略刚才的事情,磕磕巴巴地说:“你、你朋友他们,喊、喊你……下楼玩。” “葡萄味的。”他脱口而出四个字。 昏昧里,他起身,停在她面前。 怀念瞬间屏息。 好在段淮岸只停留了一秒,像是很配合她的演技,把她当雕塑般路过。 暗室里,他的背影被室外月光圈出剪影,少年身型高大清瘦,单是背影都足够令人为止遐想。 怀念盯着他模糊的背影,松了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没完全从喉咙里吐出来。 段淮岸带有几分困倦沙哑的嗓,似是随口一问:“你上楼前是不是吃了葡萄软糖?” 怀念下意识问:“你怎么知道?” “刚接吻的时候,”他笑,听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我尝到了。” 如果说在这之前,怀念可以保持镇定和他沟通交流,那当段淮岸说出这句话之后,怀念大脑瞬间充血,整个人僵硬麻木,身体与灵魂都不像是她的了。 她没有办法做到像段淮岸一样的气定神闲,更没有办法回味初吻的味道。 大脑与理智都不清醒,怀念尤为艰难地挤了个应对之策出来。 那就是,只要不面对他,一切都好说。 于是,她快步上前。 “砰”的一下。 关上门。 把自己锁在了段淮岸的房间里。 她背抵着门板,狂跳的心脏随着时间的流逝,趋于平静。 房间的隔音效果并不好,理智彻底回笼之后,她听见楼下迟径庭指责段淮岸的声音:“怀念呢?我让她叫你下来,叫了半个多小时你才下来?他们说要去买烟花,人都走散了,就我还留在这儿陪你俩,不对,怀念人呢?” 怀念刚恢复平稳跳动的心脏,再次疯狂震荡。 过分安静的房子里,她听见段淮岸似笑非笑地说:“她在吃糖。” …… 怀念的思绪被段淮岸的声音打断:“你往我裤子口袋里摸一下。” 怀念低头瞄了眼他的裤子。 灰色西装裤。 “……”怀念脑海里突然冒出一句话来——“男人的灰裤子,女人的兴奋剂。” 怀念神色变得不自然,她硬着头皮,说:“你就不能,忍一忍?” “忍什么?”段淮岸没反应过来,注意到她脸颊处浮着异样的绯红,他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她一会儿,似是想到什么,“我看你才需要忍一忍。” “……” “我事先声明一下。” “……” 段淮岸身形挺拔,没有过多表情的脸,显得疏离寡冷,一副世间七情六欲都与他无关的性冷淡模样。 “我只是和你嘴贴嘴,轻轻地亲了一下。”他瞥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看着挺纯的脑子里装的却都是肮脏的黄色废料! 但他说出的内容比他的眼神更直白:“这么简单的一个吻,没想到你脑海里满是不纯情的想法。宝宝,幸好当初在图书馆,我让你忍一忍,我没有想到你这么渴望触碰我的肉.体。” “……” 渴望。 触碰。 你的肉.体。 再这么说下去,怀念觉得自己都要被段淮岸和程松月这对母子俩洗脑,她不是那种看脸的颜控,而是色欲熏心,馋段淮岸年轻力壮身体的老色胚了。 “……”怀念沉默两秒,“那你让我摸你裤子口袋,是为了什么?” 段淮岸低敛着的眉眼里,隐约有几分无奈。未几,他叹了口气。 他是用右手牵着怀念的,为了方便动作,索性松手,手放进裤子的右边口袋,很快就拿了出来。 他掌心朝上,伸到怀念面前。 怀念眼睫轻颤,下一秒,就看到他摊开的掌心里,躺着几颗葡萄软糖。 怀念:“……” 所以是她误会了段淮岸? 在她神情几欲迸裂之际,段淮岸并没给她台阶下,语调玩味道:“我车就在前面,你要真想摸我,我们可以去车里摸。” “?” “当然,你要是觉得车里空间太小,你伸展不开手脚,”他声音低沉,唇角却翘起,“我们可以回家,你知道的,我是不会拒绝你的。” 怀念顿了下,局面彻底由段淮岸掌控,他不给她任何解释的空间,并且说出口的话,越来越夸张。 沉默了会儿,怀念眼睫轻掀,憋出一句话来:“没关系,我可以忍。” “……” “我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怀念表现得很淡定,像是情场老手般,拿过段淮岸手心里的葡萄软糖,继而安抚似的拍了拍段淮岸的肩膀,“男孩子要对黄色.诱惑勇敢说不,实在不行,你可以采取必要的法律武器。” “……” 故作镇定地说完这一长段话后,怀念头也不回地往宿舍走去。步伐很快,并且越来越快,没一会儿,她跑回了宿舍。 回到宿舍,宿舍三人都埋头复习,只懒懒地朝她说了句“你回来了”,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 怀念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大脑钝钝的,像是团黏黏糊糊的浆糊,神智不清。再想起自己刚才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整个人跟高烧一般,烧了起来。 她觉得自己亟待降温,于是拿起换洗衣服,进浴室洗澡去了。 洗完澡出来,她看到手机里,有一条来自段淮岸的未读消息。 她既不敢点开,又不想不点开。 迟疑半晌,还是点开了。 她琢磨着,反正隔着一只手机,不管他怎么打趣她,她至少可以不搭理他。 然而消息内容却与刚才发生的事无关。 段淮岸:【明天下午,我带你去我公司逛逛?】 怀念一愣,她是知道他一直在筹备公司的,却没想到这么快,公司已经选好址了。 怀念:【下午什么时候?】 段淮岸:【看你。】 怀念:【等我午睡醒可以吗?】 段淮岸:【好,睡醒了给我打电话,我到时候来接你。】 怀念:【嗯。】 事情聊完,段淮岸发了条消息,结束今晚的话题。 段淮岸:【宝宝,早点睡,晚安。】 怀念的目光柔了下来,她捡起桌上的葡萄软糖,含进嘴里,葡萄汁水在口腔里炸开。 她敲字:【你也早点睡,晚安。】 段淮岸:【没有称呼吗?】 怀念:【……】 段淮岸:【叫声哥哥。】 怀念:【……】 段淮岸:【叫老公我也能勉强接受。】 怀念叹气,她觉得自己还是不能给他太多好脸色。 - 隔天上午有考试,怀念是宿舍里第一个考完交卷的,她在廊道里等宿舍其余三人出来。 等到另外三人出来,已经是十一点了。 四人坐许芙的车去校外吃饭。 到餐厅后,怀念去了趟厕所,回来的时候,大家聊的热火朝天,她默默坐在位置上听。 大家谈的是许芙出国交换生一事,昨天许芙去辅导员办公室,也是为了这件事。虽说她们专业是八年制临床医学,但是学校与国外许多大学有合作,也提供留学交换的名额。 学校不管这叫留学交换,换了个名字,叫联合培养。 以往联合培养都是两年,但是她们大一入学时,新增了五年联合培养项目。 许芙选的就是五年。 怀念问:“那是那边学校给你发毕业证吗?” 许芙说:“md学位和你们一样,咱们学校发,那边会给我发phd学位。” 半生不熟 第68节 景悦问:“一年要多少钱啊?” 许芙说:“学费好像是六万刀。” 景悦:“六万刀是多少人民币?” “四十多万吧。”许芙耸耸肩,轻描淡写道,“你们知道的,对我而言,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就不是什么大事儿。” “我都要有仇富心理了。”景悦叹气。 “有钱也有缺点。”许芙也叹气。 朱雨彤:“请问有钱有什么缺点?是钱多的不知道怎么花吗?” 许芙翻了个白眼:“不是,我没和你们说过吧,我有个未婚夫,等我毕业了就要和他结婚。” “……” 众人惊了。 怀念侧眸看向许芙,许芙是紧挨怀念坐的,她捏捏怀念的脸:“你家段淮岸该不会也有未婚妻吧?他家条件可比我家好多了,在我们这个圈子里,联姻是非常正常且普遍的行为。” “他没有未婚妻。”怀念这点倒是很清楚。 并且前阵子程松月得知段淮岸有女朋友一事后,煞有介事地叮嘱段淮岸,让他千万别分手,就算是死皮赖脸也要缠着那个女的,做鬼也不要放过他女朋友。 在她眼里,段淮岸有女朋友,简直是祖坟冒青烟。 怀念问许芙:“你未婚夫是谁啊?” 许芙态度随意:“只知道是个男的。” “……” “年纪呢?身高长相呢?你不是最在意这些吗?” “小时候见过一面,那时候长得是挺帅的,要不然我也不会选他当我未婚夫。就是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他有没有长残。”许芙不甚在意地笑笑,“我都联姻了,还看什么脸啊?怀念小朋友,有钱和长得帅,有一样就行,你以为谁都是你家段淮岸啊,又高又帅又有钱的。” “不能不联姻吗?”景悦问。 “不可以哦。”见大家都一副一筹莫展的忧心忡忡,许芙失笑,“不是,你们替我愁什么?我就算嫁给秃头男,下半辈子也衣食无忧,想干什么干什么。倒是你们,还得为了车贷房贷辛苦奋斗,好不容易还完自己的贷款,还得给自己的小孩买房买车。” “……” “行了,以后我拿我秃头老公的钱养你们。” “……” 倒也不必这么的,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好在许芙是个能拿自己开涮的人,而且她对待婚姻的态度很无所谓,更不想多聊此事,聊了几句便转移话题。 吃过午饭,四人回宿舍。 怀念喝了点儿餐厅的果酒,人有点儿晕,于是上床睡午觉。 她平常午觉只睡一个小时,今天睡的稍久,下午三点才醒。 宿舍静悄悄的,景悦和朱雨彤在底下坐着安静看书。 怀念问她们:“阿芙人呢?” 景悦转身,仰头看她:“她去找她的新男友了。” 怀念眨了眨眼:“又换了啊?” 景悦:“嗯,这回是刚高考完的十八岁帅哥。” 怀念抓了抓头发,刚睡醒的大脑还处于混沌之中,她下床喝了杯水。意识渐渐回笼,她想起来和段淮岸的约定,于是拿起手机,给段淮岸发消息。 怀念:【我醒了。】 段淮岸:【我在你宿舍楼下。】 怀念愣了愣:【你等很久了吗?】 段淮岸:【刚到没一会儿。】 怀念不信:【我马上下来。】 回完这条消息,怀念换了身衣服,下楼。 她急匆匆地跑进段淮岸的车里,刚准备开口说话,车厢里此起彼伏地响起几道声音。 “嫂子。” “嫂子。” “……”怀念表情僵硬,慢吞吞地侧过身子,和车厢后座的人打招呼。 车厢后座,坐着了三个研发团队的人。 段淮岸他研发团队的人,见到怀念就叫她“嫂子”,即便是同级的,也这么喊她。怀念曾经和他们友好沟通过:“你们叫我怀念就行。” 他们前一秒应了,下一秒:“好的,嫂子。” 怀念索性作罢。 车厢里有别的人在,怀念也不好和段淮岸说话。 好在后排那几个叽叽喳喳地聊着天,使得车厢内处于热闹的氛围中。 约莫半个小时之后,怀念发现周围高楼林立,路边行人衣着得体,规范,她意识到这是本城的金融商务区。而金融商务区的标志性建筑物,是段淮岸家的集团总部。 段淮岸的公司离集团总部不远,两条街的距离。 他将车停在地下车库,而后,一行人上楼,抵达公司。 公司已经装修好了,分为好几个区域:办公区、实验室、接待室、会议室等。 同车过来的人,回到他们的办公桌。 段淮岸带怀念参观公司。 参观完毕后,段淮岸带怀念来到他的办公室。 办公室位于二十七层,办公位后面便是落地窗,俯身往下,马路上的人如蚂蚁般渺小。 段淮岸给怀念倒了杯水:“感觉怎么样?” 怀念微笑:“挺好的。” 她喝了口水,问他:“所以你以后都要待在这里了吗?” “目前来说,是这样的。”段淮岸说。 目前。一个尤为模棱两可的时间度量衡单位。 怀念听出了他话里模糊的态度:“以后呢?” 段淮岸眼帘一压一抬,目光定在怀念的身上,“你应该早就听到过,关于我留学的事。” “……”怀念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这事儿,但还是点头,“嗯。” “我前几天,去了趟你们学院。” 怀念更莫名了。 段淮岸说:“我了解到你们学院也有出国留学的名额。” 怀念看着段淮岸,只字未语。 然后,就听见他说:“我不想和你分开。” “所以,” “——怀念,我们一起去国外留学。” 第40章 40 40. 段淮岸站在怀念的身侧, 说完之后,他俯身靠向怀念。 顷刻间,怀念被他身上的气息包裹住。 熟悉的冷冽气息。 以强硬的, 不容抗拒地姿态, 裹挟住她的鼻腔。 他说。 ——我不想和你分开。 他还说。 ——我们一起去国外留学。 平铺直叙的陈述句, 经由他毫无温度的嗓说出来。 至少落入怀念的耳里, 她不认为段淮岸是在询问她的意见。 怀念眼神没有半分闪躲,冷静地回望着他:“我的舍友,许芙, 你还记得吗?” “我们之间的事,扯别人干什么?”段淮岸仍是对她的这位舍友没有印象。 怀念也懒得解释许芙是谁, 她默了默,说:“许芙也要出国留学, 我们今天中午刚巧一起吃过饭, 她说了留学的费用……” “我了解得很清楚,你们学院有全额资助的联合培养项目。”段淮岸打断她说。 怀念脑海里闪过某些片段。 她想起昨天去实验楼接许芙, 许芙说,她好像看到了段淮岸。 或许不是许芙看错,那确实是段淮岸, 他为了怀念留学,特意跑来医学院的领导办公室询问学院领导有关留学的项目。 她思考了下,语气很认真:“在今天之前,我没有想过出国留学。” 段淮岸说:“那从今天之后,你可以想了。” 怀念摇头:“你要我说实话吗?我不想出国。” “乖,我知道这个消息对你来说, 很突然。”段淮岸唇角勾起笑,仿若没听到怀念的话, 自顾自地接着说,“是两年交换项目,你大五、大六阶段出国。还有一年的时间留给你考虑。” 半生不熟 第69节 “……” 怀念抬眸,对上他笑意渐深的眼,没吭声。 - 这件事像是个小插曲,二人只是很简单地谈了一下,之后便没再谈。 而怀念和段淮岸之间的关系,也并没有因此发生任何改变。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为期半个月的考试周,即将宣告结束。 怀念只剩下最后一场考试,因考试的教室离宿舍很远,虽然有校车,但是校车只在上课时间每十分钟来一辆,其余时间都是半小时才来一辆的。大家怕热不想等,索性呼叫许芙来接她们去教室。 许芙接到她们后,聊了两三句,大家的话题就从考试切换到考完试去哪儿玩。 景悦:“去逛街看电影不?” 朱雨彤:“我闺蜜待会来找我,恐怕我不能和你们一起看电影了。” 景悦:“叫你闺蜜一起呗,反正都挺熟的。” 朱雨彤想了想:“行,我问问她的意见。” 许芙说:“我待会儿要回家,不能和你们一块儿玩了。” 然后朱雨彤和景悦目光齐齐落在怀念身上。 怀念为难:“我倒是挺想和你们出去玩的,但是你们是知道我的,我考完试就想睡觉,我怕电影看到一半,我就在电影院睡着了。” 平常日子,晚上十一点,宿舍准时断电。 但到了考试周,宿舍就不会断电了。 怀念一个作息规律到每晚十一点睡的人,一到考试周,就熬夜到三四点。睡三四个小时,就起来看书。 思及此,朱雨彤和景悦轻易饶过她:“我们三个去玩也行。” 考试的教室就在一楼,大家嘻嘻哈哈地找到教室,看清讲台上站着的监考老师时,三人的第一反应是,看向怀念。 怀念神情淡淡:“看我干什么?他也是你们的老师。” 监考老师是许如清。 考试位置是按学号坐,许芙坐在怀念后面,她用笔戳了戳怀念的背:“我怎么记得,待会儿你家段淮岸要来接你?” 怀念:“嗯。” “你说他要是看到许如清,会是什么反应?” “……”想到这幅画面,怀念有些头疼。 印象里,段淮岸和许如清碰面的场景,平和的空气里充满着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 “我觉得许如清还挺帅的,你觉得呢?” “你别火上浇油了。”怀念说,“我和段淮岸说了,我带回去的东西有点儿多,他肯定是去宿舍楼下接我的。” 所以,许如清和段淮岸不可能碰面。 许芙还挺遗憾的:“上次段淮岸在所有人面前,说他在追你的画面,我还记忆犹新。说实话,你家段淮岸看着一副懒得和人说一句废话的高冷模样,但那天还挺……怎么说呢?挺风骚的,跟孔雀开屏似的,巴不得全校的人都知道,他在追你。” “那是因为当事人不是你。”怀念扯了扯嘴角,“要是你男朋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什么……怕她被别的男的捷足先登,你会和我一样尴尬死的。” “我不会啊,就,以我的姿色,确实多的是男人争着抢着要和我谈恋爱。”许芙说,“我男朋友要是这么说,我会爱死他的,好man哦,好霸道哦,占有欲好强哦。” 怀念无言以对,转回头,趴在桌上,等考试铃响。 身后的许芙被自己逗笑了,用气音喊怀念:“要不你把段淮岸叫过来吧,让我再看一次段淮岸吃醋的场景。” “不,”怀念坐直了身子,很没底气地反驳,“段淮岸很大方的,才不会吃醋。” “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你对他有偏见。” “……”许芙,“?” 怀念声音很虚,又强调了一遍:“段淮岸就是不会吃醋。” 聊天间,还没等考试铃响,许如清便拆封了存放试卷的密封牛皮袋。还有杂音的教室,霎时安静的落针可闻。 考试铃响后,试卷由前排传阅至后排,纸张传递,碰撞出窸窣声响。 紧接着,教室里便是笔头滑过纸张的沙沙声。 这场考试算得上是所有考试里面,难度系数最高的,卷面涉及的知识点很多。也是所有考试里面,唯一一场没有人提前交卷的考试。 考试结束铃响。 怀念收起笔,她坐在倒数第二排,许芙把卷子递给她:“你帮我交卷,我跑了。” “……” 还不待怀念回头,许芙就跑没影了。 怀念叹息了声,捡起课桌上的卷子,和自己的卷子叠放在一起,而后走去讲台。 四周都是交卷的人,怀念站在人堆外,不紧不慢地等前面的人交完试卷。 轮到她的时候,怀念和许如清对视了一下,彼此笑笑,便没后续交流了。 怀念独自回宿舍。 因为是坐许芙的车来的,怀念没带伞。路上又晒又热,怀念走了几分钟,身上的汗几乎要把衣服浸透。她怀疑自己还没走到宿舍,人就中暑晕过去了。 不远处是学校食堂,怀念打算去食堂避暑,等段淮岸来接她。 食堂里的奶茶店开着冷气。 怀念买了杯奶茶,坐下后边喝奶茶边给段淮岸发消息,把自己的位置告诉他。 段淮岸:【我大概十五分钟到。】 怀念:【好。】 发完消息,怀念百无聊赖,刷着朋友圈。 没一会儿,桌子边突然多了个人,清润的嗓音缓缓响起:“这么巧,在这里遇到你。” 是许如清。 怀念收起手机,和他打招呼:“如清哥。” 许如清笑意温淡,他问怀念:“方便聊几句吗?” 怀念正襟危坐:“是关于考试的事儿吗?” “不是,你别紧张。”恰好店员叫到许如清的号,他拿了奶茶后,坐到怀念对面的空位上,才说,“就普通的闲聊。” 怀念安静地看向他:“聊什么?” 许如清问她:“暑假什么安排?” 怀念老实道:“打暑假工。” 许如清:“不出去旅游?” 怀念说:“好热,出门会晒黑的。” 许如清笑笑:“我记得你小时候很爱玩,一放假就跑外面呼朋唤友的野,常常天黑了才回家。” 话到这里,怀念没了和他聊天的耐心,她说:“如清哥,段淮岸还在等我,我得先走了。” 怀念不留任何情面,立马起身走人。 提到小时候的事,怀念的心情差到了极点。 连室外高温都被她忽视了,她顶着烈日,闷头走回宿舍。 回到宿舍没一会儿,段淮岸的消息发进手机:【我到了。】 怀念提着小号行李箱,下楼。 上了车,怀念系好安全带,身形慵懒地坐在副驾驶位上,整个人看起来跟没骨头似的。 段淮岸边打方向盘边与她说话:“待会回家,想做什么?” 怀念说:“想睡觉。” 段淮岸像做完形填空:“想和我睡觉。” 换做以往,怀念是会好声好气地找理由反驳他的,但是今天她挺累的。身心俱疲的累,想着和段淮岸扯又要扯出一大堆有的没的,她索性破罐子破摔:“哦。” 闻言,段淮岸抽空瞥了她一眼,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怀念有气无力的。 段淮岸:“很累?” 怀念阖着眼:“嗯。” 段淮岸没像以往调戏她,只说:“那睡吧,等到家了我叫你。” 怀念又轻轻地嗯了声。 段淮岸之所以如此大摇大摆地开车带怀念回家,是因为程松月和段屹行还没到家。再加上怀念又是个十分怕热的人,从公交车下来,还得走十分钟的路,怀念懒得走。 到家后,二人还是老样子,装不认识,避嫌。 怀念先下的车,段淮岸将车停进车库,由地下车库的电梯直接回二楼。 怀艳君瞧见怀念回家,就捧了一碗绿豆百合汤过来。 怀念眉头紧皱,浑身写满抗拒:“妈妈,我快要热疯了,不想喝热的东西。” 怀艳君赶忙:“冰的冰的。” 怀念这才接过甜汤,手触碰到的瓷碗,冰冰凉凉。 她笑得双眼弯成弧月,段淮岸站在二楼,居高临下地往她脸上看,他的嘴角也忍不住弯了起来。 喝过甜汤,怀念伸了个懒腰:“妈妈,我去睡个觉,我今天还没睡午觉。” 怀艳君叮嘱她:“别睡太久,我怕你白天睡太多,晚上睡不着。” “知道了。”怀念说。 半生不熟 第70节 回到房间,怀念先洗了个澡,洗掉身上的臭汗。 洗完澡,她躺在床上,困得全身细胞都在和她抗争的时候,手机的消息提示音跟雷鸣似的在她耳边响起,一声接一声。 她磨蹭地解锁手机,看到是段淮岸发来的消息。 段淮岸:【真不上来睡?】 段淮岸:【我的床可比你的床软。】 段淮岸:【我还可以充当抱枕。】 怀念垂下眼,慢吞吞地打字,她对去他房间睡觉的情况掌握得很清晰:【我要是和你睡的话,今晚十点前估计都合不上眼。】 【我睡了。】 回完消息,她便将手机设成勿扰模式,然后,趴到床上闭眼睡觉。 正因为段淮岸发来的消息,打断了她要设置闹钟的动作。怀念这一觉睡得格外死,醒来的时候浑身酸胀,她没有睡饱觉的满足感,只觉得好累。 她掀开窗帘,意外发现外面天很亮。 再一看床头柜的闹钟。 已经是夜里六点。 等等—— 怀念抓起手机。 手机里的时间,是24小时制。 此刻显示的,不是18:07,而是6:07。 怀念沉默了。 她居然从昨天下午睡到了今天早上。 手机屏幕因为识别到她的人脸,自动解锁。 解锁的画面,恰是她昨晚锁屏前的画面——和段淮岸的微信聊天界面。 然后,她看到了聊天界面里,密密麻麻的消息。 段淮岸:【我可以保证,我绝不对你动手动脚。】 段淮岸:【宝宝,你得相信我的为人。】 段淮岸:【宝宝,过来跟我睡午觉吧。】 …… 段淮岸:【不是,你到我家就不要我了?】 段淮岸:【你有没有良心的?】 段淮岸:【行,你睡吧,睡醒了再来找我。】 …… 段淮岸:【?人呢?】 段淮岸:【你要睡到什么时候?】 …… 段淮岸:【谁家女朋友睡午觉,能从下午三点开始睡,晚上十点还没醒的?】 段淮岸:【要不是你在我家,我都要怀疑我的女朋友,在外面有新男朋友了。】 …… 段淮岸:【不过宝宝,即便是这样,我都没有下楼去你房间找你。】 段淮岸:【你醒来之后记得夸夸我。】 段淮岸:【最好来我房间,给我一个早安吻。】 怀念:“……” 第41章 41 41. 怀念看着手机里的聊天记录, 沉默了下来。 虽然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能睡这么久,但是段淮岸能忍着不下来找她,对于此事, 怀念还是挺诧异的。 毕竟他以前在家里常说的话是—— “你也不想惹我生气的, 对吧?” “乖乖上来。” “或者我下来找你。选一个。” “……” 怀念思考了下措辞, 正打算回段淮岸的时候, 房门被怀艳君推开。 怀念不着痕迹地暗灭手机屏幕,仰头:“妈妈?” 怀艳君问她:“早上有安排吗?” 怀念:“没有。” 怀艳君问:“那你能帮忙浇一下后院花园里的花吗?” 后院花园不是怀艳君负责的区域。 发现了怀念的困惑,怀艳君解释:“负责花园花草的员工昨天生病了, 他托我帮个忙,我寻思着就是拿水管浇花, 也不是什么大忙,就应了下来。但我现在要去做早餐, 没时间去浇花。” 怀念了解了:“没事, 我去浇花吧。” 手机弹出低电量提醒,怀念琢磨着段淮岸凌晨一点都再给她发消息, 估计也没这么早醒。等她浇完花回来,再回他消息也不迟。 她把手机插上充电,去洗手间洗漱换了套衣服后, 才去后院花园。 清晨晨光熹微,花园里五颜六色的花草,郁郁葱葱。 怀念找到水管,打开水龙头,水压很强,由细长的水管出来, 水流还是激烈的。 怀念瞬间找到了小时候玩水的乐趣,扯着条水管到处洒水。 蓦地, 好像有什么声音从头顶砸落下来。 “你倒是玩得挺开心。” 猝不及防的熟悉声线,怀念停下手里的动作,循声望去。 她仰着头。 看到站在二楼的段淮岸的脸。 他身上穿着深灰色的家居服,鼻梁间夹着幅半框眼镜,镜片锐化了双眼的锋利,添了几分柔和。因是刚睡醒,神态间还有几分懒怠感。 他双手撑在阳台栏杆处,俯身看她,语调慢慢悠悠的,“你只顾花草的死活,不顾你男朋友的死活。” “……”怀念讷讷道,“我看你挺有活力的。” 段淮岸扯了下嘴角,“醒了不回我消息?” 怀念顾左右而言他:“手机刚刚没电了,在充电。” 闻言,段淮岸眉梢轻轻挑起,“只是手机没电,没说没看到我消息。” “……” “那就上来吧。” “什么?” “睡醒之后,要干什么?”段淮岸懒声,“我不是给你说了?” 睡醒之后…… 要, 早安吻。 怀念说话时,眼前忽然飞过一只蝴蝶,蝴蝶震颤在她眼皮间,极痒,她下意识用手拍开蝴蝶。然而她忘了,自己手里还拿着一根水压极强的水管,水管顺着她的动作,在空中掀起波浪,像是下了一场太阳雨。 雨势绵延,顷刻间,水流直洒向段淮岸。 段淮岸被洒了一身水。 他面无表情,漆黑的瞳仁幽幽地盯着怀念。 眼里危险意味甚重。 怀念惊慌失措间,松开了手里的水管。 霎时,逃脱控制的水管被水压操控,在地面上七歪八扭,往四周喷洒水。 怀念也不好过,整个身子都被水洒去,她尖叫了声,连忙跑去水龙头处关水。 目睹这一切的段淮岸,紧抿的唇线延展出笑。 浑身被水溅湿,小腿处还有泥泞,怀念灰溜溜地跑回室内。 经过客厅时,意外碰到段屹行和程松月。 “程阿姨。段叔叔。” 程松月半个身子靠在段屹行怀里,瞧见怀念的时候,和怀念打了声招呼:“怀念,早上好呀,我给你打了礼物回来,但是我现在有点儿累,等我睡醒了再把礼物给你。” 怀念应声乖巧:“谢谢程阿姨。” 道完谢,怀念回到自己的房间。 段屹行搂着程松月上楼,待那咋咋呼呼的人影远去,他问:“刚刚那谁?” 程松月说:“君姐的女儿,以前是淮岸的高中同学,现在他俩是大学同学。特别优秀的一小姑娘。” 半生不熟 第71节 段屹行并不常在家,他和段淮岸一样,对于无关紧要的人员,不会投以任何眼神。 夫妻俩坐了二十多个小时的飞机,程松月累得不行,走路都闭着眼,全靠段屹行。经过二楼客厅时,段屹行瞧见了从里面出来的段淮岸。 穿着身灰色的家居服,衣裳上有星星点点的水渍,妥帖垂着的漆黑额发里也有水珠。 段淮岸的嗓音带着刚睡醒的低哑:“爸,妈。” 程松月懒懒:“别和我说话,儿子,你妈困死了。” “晚安。”段淮岸敷衍着。 “……” 简短至极的碰面,没有一家人难得见面的温馨。 程松月尤为爱干净,即便困得睁不开眼,也要洗了澡再上床睡觉。 段屹行给她放浴缸水的时候,脑海里电光火石般闪过某些零碎的片段。他垂着头,淡冷的眉目间凝着疑虑。 - 怀念以为,段屹行和程松月回家,段淮岸会安分点儿。 然而她低估了段淮岸。 待她换下那套被水溅湿的衣服,回到卧室。 手机屏幕因收到消息而骤然亮起。 怀念走过去,解锁手机。 段淮岸:【上来。】 怀念找着应对他的话:【你爸妈回家了。】 段淮岸:【所以呢?】 怀念快要无法呼吸,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大:【万一被他俩发现怎么办?】 段淮岸没像昨晚一样,有那么多的耐心打字发文字消息。 这回,他发了语音消息过来。 “他俩不会发现。”他语气很淡,但落在怀念耳里,满是不耐烦,“要是我下来找你,就不是他俩会不会发现,而是你妈会不会发现。” “我爸妈这边,我能负责,你妈那边呢?” “宝宝,你知道我的,我懒得和人解释。” 怀念盯着和他的聊天界面好半天,神情里有几分无奈,但无奈一瞬即逝。 她走出房间,左右张望了下,周围没人,她轻手轻脚地爬上楼。 手刚碰到门把,门就从里面被人拉开。 然后她被猛地拽进屋里,脊背抵在门板处,迎着段淮岸急切的灼吻。她愣了下,没来得及阖眼。视野里,是段淮岸根根分明的睫毛,以及藏于眼睫之下的浸着浓烈情欲的瞳仁。 温凉的唇瓣相贴,他湿濡的舌尖探了出来,舔。弄着她的唇,动作带了几分情.色。 身高差所致,她踮脚仰头与他接吻。呼吸被他缠弄,她瑟缩了下,察觉到这一点,段淮岸与她贴得更近,他怀里是她迤逦起伏的弧线,被夏日单薄的衣料包裹着,那份似有若无的布料,二人摩擦间的触感很真实,仿佛中间浑然无物。 冷气氤氲,都无法消散彼此间难耐的灼热。 吻的难舍难分之际,怀念感受到身后紧贴的门板,传来震动感。 她被吓得一惊,热吻的唇舌慌乱地动着。 “嘶——”段淮岸被她咬的嘶声。 一门之隔,传来段屹行的声音:“淮岸,你在屋里吗?我有几句话要和你说。” 怀念紧张的牙根发颤,用气音道:“怎么办啊?” 段淮岸伸手捏着她的下巴,作势又要亲过来。 怀念推搡着他:“你爸!” “管他干什么?”段淮岸捏着她的后颈,不疾不徐地说,“我不是说了,这间屋子的隔音很好,他听不到的。” “万一他推门进来呢?”怀念羞愤地咬唇,浑身写满了与他亲密接触的抵触。 “他不会。”段淮岸的呼吸声轻轻浅浅地拍打在她脸上,“宝宝,我们很久没有见面了。” 周身被他的气息裹挟,空气里满是蛊惑般的迷离。 怀念小声道:“昨天不也见了吗?” 段淮岸轻笑了声:“我说的不是这个见面。” 他拉着她的手,拨开家居裤伸了进去,他黯声道:“是和它,好久没见。” 怀念掌心灼热,她咬了咬唇,指尖刚触碰到,室内突然响起尖锐的手机铃声。 怀念猛地收回手,把头埋在他怀里,声音听着像要哭了:“……电话。” 段淮岸深吸一口气,呼吸声沉重,堆积着不满。 他把怀念抱起,放在床上,而后拿起手机。 是段屹行打来的电话,兴许是在门外没有得到回应,于是打电话找他。 段淮岸一边压着在床上动来动去的怀念,一边接通了手机。 见到他这番毫不逼人的举动,怀念瞪大了眼,她紧张又害怕,不敢发出任何声音,连呼吸都是轻轻的。 “爸。”段淮岸深吸一口气,眼里积攒着汹涌的欲望,“我忙着陪女朋友,挂了。” 接通到挂断,三秒钟的时间。 挂断后,似是又怕别人打扰他,段淮岸将手机关机。 他盯着怀念,邃暗的眸好像有把钩子,吊着怀念,挪不开与他对视的眼。 他一改之前的强硬,而是双手捧着怀念的脸,慢慢地落下一个缠绵温柔的吻。 房间里有一面偌大无比的落地窗,此时窗帘紧闭,唯一的光源是敞开的门。 门透进来的光,被室内的穿衣镜收纳,怀念没什么力气瘫软在床,涔涔冒汗之际,她扭过头,看见镜子里交叠的画面,暧昧,令人脸红心跳。 她默默地将头埋进枕头里,屈抵着床单的膝盖,一下又一下地与床单摩擦碰撞。 视觉感官被封闭,听觉就会变得尤为清晰。 她听见来自她身后的闷哼声与拍打声。 “刚刚是不是故意用水管洒我一身水?”段淮岸弯下腰,捞起她不断下坠的上半身,他附耳低笑,“那现在呢?还是故意的?把我的床单搞得好湿啊宝宝。” 怀念羞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 折腾了一上午。 怀念趴在他床上睡容安静。 段淮岸找到她手机,给她妈发了条消息糊弄过去。 段淮岸神清气爽地下楼,恰巧在餐厅处,碰到享用午餐的段屹行。 见到段淮岸落座,保姆拿了碗筷放在他面前。 餐厅里很安静,只有他们父子俩面对面坐着用餐。 过了好一阵,段屹行缓缓开口:“我以为你会给我一个解释,为什么挂我电话。” 段淮岸语气很淡:“我在电话里和你解释过了,我忙着陪女朋友。” 听到这话,段屹行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既然和女朋友这么腻歪,所以能麻烦段三少爷告诉我,关于留学的事,你到底准备的怎么样了?” 段淮岸陡然没了胃口,他放下筷子,拿起边上的水抿了口,说:“留学还有一年的时间,您就不能让我再考虑考虑?” “留学要准备的东西很多,不是说你今天想留学,明天就能去学校报道。” “以段总的人脉和实力,我认为您能做到这份上。” “……” 段屹行勾唇笑了笑,脸上没有太多的波澜起伏:“和你那女朋友没有商量好?” 段淮岸沉默了。 段屹行瞥他一眼,“难得见到你露出这么沮丧的表情。” 段淮岸面无表情:“少扯。” “她不愿意和你出国?为什么?” “不知道。” “你没问她原因?” “她就说,不想去。” “我记得你说,她不是很喜欢你。”段屹行故意往事重提。 段淮岸啧了声,斜眸冷睨他:“爸,你能别烦我?” 安静了会儿,段淮岸有些憋屈,也难得像个二十岁出头的小男生,“那是以前,我现在觉得她挺喜欢我的。” “喜欢到大早上起来两个人就玩水?”段屹行不咸不淡地说,“你俩是大学生,不是小学生。” “……” 室内瞬间静住。 段淮岸收了脸上的表情,眼皮轻抬,漆黑的眼里,尽是锐利的锋芒。 他声线不含温度,“爸,您在说什么?” “我说错了?”段屹行反问,“或许我刚刚应该直接推开你的房门,看看你究竟在忙什么。” 又静了几秒。 段屹行脸上始终挂着笑:“站在外人的立场,阶级自然很重要,保姆的女儿和你,不管怎样都是不般配的,并且我很难不用恶意的想法去揣测她接近你的行为。” “她不是——” 半生不熟 第72节 “——听我说完,淮岸。”段屹行不容置喙地打断段淮岸的话,“但是站在你父亲的立场,淮岸,阶级和被我踩在脚下的台阶没什么两样。你是我的儿子,我会适当地给你建议,但你的人生总是需要你自己亲生体验的。” “关于你谈恋爱这件事,我和你妈妈都很开心。”段屹行这回脸上的笑才是真情实感的,流露着动容的温情。 “我和你妈妈不会干涉你的恋爱,只是没有想到,你今天胆子能这么大,在我眼皮子底下和小姑娘黏在一起,还挂我的电话。” “你妈没说错,我真得治治你这喜欢挂人电话的臭毛病了。” 第42章 42 42. 段淮岸牵挂着还在他屋里睡觉的怀念, 因此,和段屹行聊完,便上楼了。 只是没想到, 他近到卧室, 被窝依旧凌乱, 但是上面的人消失了。 他离开前, 她还困得睁不开眼,一副要睡到地老天荒的架势。 这才过去几分钟。 人就跑没影了。 段淮岸掀开窗边窗帘,他坐在床边, 拨通了怀念的电话。 电话响了没一会儿,就传来她轻轻软软的声音。 “喂。” “你又跑哪儿去了?”段淮岸笑了, “灰姑娘吗?时间一到,就溜走。” “我又没有水晶鞋。”怀念嘟囔着, “我下楼吃午饭。” “不能在我房间吃?” 怀念皱眉, 再度强调:“你爸爸妈妈都在家。” “他们在家又怎么样?”段淮岸仍是那幅不上心的态度。 “你就没想过,万一被发现呢?” 段淮岸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其实已经被发现了啊宝宝,但这事儿绝对不能让怀念知道。说实话,对于他爸知道他和怀念谈恋爱这事儿, 段淮岸都挺惊讶的。 他还记得十分钟前,他忍不住问了一嘴:“你是怎么发现的?” “刚看到你身上都是水,我就觉得挺奇怪的,大太阳你怎么这么湿?”段屹行哼笑了声,“我没敢真往那方面想,毕竟那姑娘看着太乖, 抛去身份阶级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俩看上去也不像是一路人。” ——不像是一路人。 段淮岸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句话了。 他脸色很沉, 夹杂着暗昧。 “所以你们潜意识里觉得,我会和什么样的姑娘谈恋爱?” “谁知道呢?”段屹行嗓音沉稳而有力,“人生最奇妙之处在于,即便你做了滴水不漏的规划,也无法预判到来的明天究竟如何。” “淮岸,旁人的看法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和她之间,你们要有走同一条路的决心。” 想到这里,段淮岸眼梢下拉,终于说话:“如果被发现了,你会怎么办?” “会承认你是我女朋友吗?宝宝。” 他语气很温柔,声线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轻颤。 如他所料般。 怀念没吱声。 电话挂断了。 - 怀念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前是一小块千层蛋糕和两只手机。 一只是她的。 另一只是她回屋前,遇到怀艳君,怀艳君将手里的千层蛋糕和手机一并塞给了怀念。然后,她去厨房忙活了。 蛋糕是她最喜欢吃的榴莲千层。 但怀念现在已经没心思吃了。 对于段淮岸问的这个问题,怀念并非在思索答案。 和之前听到他说两个人是恋爱关系一样,怀念有些难以置信,也有些难以理解。 在男女关系上,她的认知和段淮岸的认知是有偏差的。她是走一步被迫接受这一步的人,段淮岸则是走一步就将之后的十步都想好的人。 造成这一切的,是两个人天差地壤的性格。 而性格形成的原因又有许多,成长环境、家庭背景等。 如果被双方家长发现,她会承认吗? 怀念登时发愁。 她没有办法想象她妈妈得知此事的反应。 毕竟是和雇主家的儿子谈恋爱。 犯愁之际,桌上另一只手机也有微信消息。 怀念瞥了眼,散漫的目光倏忽间滞住。 她定定地盯着发消息人的名字——许晋鹏。 以前看到许晋鹏的消息,怀念都会自动忽略,可今天,她鬼使神差地点了进去。 怀艳君和许晋鹏的聊天记录,基本都是许晋鹏找她,怀艳君客套地回消息。 看到许晋鹏刚发来的消息。 许晋鹏:【念念是不是放暑假了?你问问她,愿不愿意来我这里过暑假。一澄上次和她妈吵架之后就搬出去住了,一澈今年要去参加夏令营,也不在家住。家里有两个空房间,念念可以选一个她喜欢的房间住,没人会打扰她。】 怀念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一个叫许一澄,比她小三岁; 一个叫许一澈,比她小五岁。 名字寓意是,一帆风顺,澄澈明达。 再往上,是惊蛰那天许晋鹏发的消息。 许晋鹏:【今天是我们念念的生日。】 许晋鹏:【你和她说一声,爸爸祝她生日快乐。】 许晋鹏:【转账6000】 不过这个转账被怀艳君退回了。 然后,是春节许晋鹏发来的消息。 许晋鹏:【新年快乐。】 许晋鹏:【转账6666】 许晋鹏:【这是给念念的压岁钱。】 这个压岁钱,怀艳君还是没收。 春节前,许晋鹏也发了消息。 许晋鹏:【今年能让念念来我这里过年吗?已经好多年没有见面了,我真的好想她,她毕竟也是我的亲生女儿,我也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许晋鹏:【或者我们都退一步,你让念念把我的微信从黑名单里拉出来。可以吗?】 怀念盯着看了好一会儿,脸上的表情始终很平静,无风也无雨。 也许是因为看到许晋鹏发来的消息,怀念想起之前在许家的日子。 当时她还不叫怀念,她的小名叫念念。 她大名叫许惊蛰,和两个弟弟的名字不一样,她的名字没有任何寓意。单纯是因为出生那天是惊蛰,所以她就叫许惊蛰了。 怀念记得,是在她五岁的时候,她爸妈离婚的。 离婚后,怀艳君搬走,许晋鹏的新妻子搬了进来。和继母同时搬进家里的,是只比她小三岁的同父异母的弟弟许一澄。 三室一厅的房子,并没有因为两个人而变得拥挤。 只是多了许多声音。 许一澄总是抢怀念的东西:“你不是我姐姐吗?姐姐不应该让着弟弟吗?” 怀念总是很大方很包容:“你想要什么你就和我说,我都会给你的。你不要抢,万一摔倒了怎么办?” 但是换来的是许一澄得寸进尺的愤怒:“那你为什么要和我抢爸爸?” 怀念愣了愣:“他也是我的爸爸。” “才不是!”许一澄伸手猛地推了怀念一把,“你就应该从我家搬出去!” 怀念被推倒在地,地面有玩具,她手肘撞去,肉眼可见地红了一大块。疼感瞬间遍布全身,她双眼泪盈盈,蓄满了痛,也蓄满了无措。 怀念咬牙忍着痛,轻声说:“我比你大三岁,是你抢走了我的爸爸。” 许一澄蛮横傲慢,听到怀念反驳,更是气得不行,扔下手里的玩具,龇牙咧嘴地就和怀念打了起来。 虽说男孩子力气大,但怀念比他大三岁,两个人就这样撕扯成一团。 直到房间门口传来一声尖锐的女声:“你们在干什么!” 随后,继母将他们二人分开。 许一澄钻进他妈的怀里嚎啕大哭:“妈妈,她说我是来抢她爸爸的!她还说要把我从这个家赶出去!” 怀念难以置信:“我没有说过这些话。” 继母当然不会信怀念,她安抚着自己的亲生儿子,安抚好后,才和怀念说:“你就不能听话一点吗?念念,你作为姐姐,为什么要和弟弟打架?” “是弟弟先推的我。” 半生不熟 第73节 “弟弟年纪小不懂事,你比他大三岁,你也不懂事吗?” “……”怀念一张小脸,满是委屈,眼眶里的眼泪要掉却又不敢掉。 怀念当时还抱有幻想,觉得许晋鹏下班回来,一定会安慰她、哄她。 但是许晋鹏一回家,就抱着许一澄:“一澄,爸爸回家了,你有没有想爸爸?” 许一澄大声道:“一澄好想爸爸!” 许晋鹏抱着许一澄,进厨房去和做晚饭的继母说话。 怀念觉得,这个画面看上去真的好温馨啊,他们是温馨的一家三口,而她什么都不是。 怀念站在房间里,把拉开的那一小道门缝关了回去。 她也把自己撸起的袖子松开,衣袖盖住她手肘处肿胀的乌青。 她低下了头,所有要告状的话语,所有的委屈,都变成了透明的眼泪,落在地上。 …… 怀念是真的不理解许晋鹏。 这些年频繁来骚扰怀念,怀念拉黑他之后,他又骚扰怀艳君。 说什么亲生女儿,又说什么选一个她喜欢的房间,还说什么好想她。 如果真的把她当亲生孩子看待,那家里不应该有一个独属于她的房间吗?而不是让她在两个弟弟的房间里做选择。 她关了和许晋鹏的聊天界面,接着低头吃千层蛋糕。 蛋糕吃完,她还是饿,于是去厨房找怀艳君。 怀艳君正好在给她准备午饭,见她过来,招呼她说:“过来吃午饭吧。” 怀念笑:“好的妈妈。” 吃午饭的时候,怀艳君问她:“今年暑假,有什么安排吗?” 怀念想了想:“还是和以前一样吧,找个暑假工。” “要不今年别去打工了,去考个驾照?” “好热的,”怀念摇头,“而且又没车,考了驾照也没用。” “你李叔的儿子是驾校教练,他说了,车里会一直开空调,热不着你。”怀艳君口中的李叔是在段家多年的司机,“而且我已经交了报名费了,你待会儿把微信加上,问问你小李哥,什么时候考科目一。” 怀念登时垮下脸:“妈妈,哪有你这样的?” 怀艳君拍拍怀念的肩:“考驾照吧,加油,争取这个暑假拿到驾照!” 怀念撇撇嘴:“希望我不会中暑。” 吃完饭,怀艳君便回屋让怀念把驾校教练的微信加上。 微信秒通过,教练在微信里给怀念发具体的安排。 后天去体检,下周三去考科目一。 怀念原本以为自己这个暑假和以前一样,去打暑假工,没想到今年居然被安排上了考驾照。 一整个下午,她都躺在床上无聊地刷科目一的题目。 下午四五点的时候,外面格外热闹。 怀念按捺不住好奇心,扒拉着门,恰好遇到一位保姆阿姨,她问:“阿姨,外面在干什么?” “太太的朋友们晚上来家里吃饭,大家正忙活着呢。” 怀念轻轻地嗯了声。 怀念回屋,继续刷题。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弹出语音通话。 除了段淮岸也没别人会给她打电话。 想起中午时,二人的不欢而散,怀念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抿唇,缓慢地按下接听按钮。 接通后,谁都没说话。 隔着微弱的电磁声,呼吸很轻。 她房间的隔音效果一般,但他那边很安静,显得他的声音低哑陈冽:“在干什么?” “刷题。”她垂下眼,“妈妈给我报名驾校,后天要去体检,下周三就考科目一。” 听她一五一十地和自己交代,段淮岸笑:“好乖啊宝宝。” 怀念心跳得有点快,翻了个身,衣料摩擦出窸窣声响。 “下午有没有想我?”仿若中午那通电话不复存在,段淮岸安然自若地问她。 “不想。”她否认得很快,“我膝盖都红了。” 段淮岸不管是言语还是行动,都挺磨人的。 怀念以前真不知道人在床上有那么多的姿势,躺着趴着跪着坐着……然而,和段淮岸在一起后,彻底体验了个遍。 今天上午,怀念是跪在床上的。 真丝床单触感光滑柔软,但架不住段淮岸时间久,怀念跪的膝盖通红。 听筒里传来他低沉的笑声:“过来,我给你揉揉。” 怀念抿了抿唇:“外面都是人,你能不能低调点儿?” “我什么时候低调过?” “你在学校的时候就很低调。”怀念说,“都不搭理人的。” “别人是别人。”段淮岸问她,“出来吗?” 怀念有些懵:“出来?去哪儿?” “外面。家外面。后门。没有人的地方。”他扯了扯嘴角,没有再给她犹豫的时间,“快点儿出来行吗,我的公主大人,别让我等太久。” “啊?”怀念更懵了,“你现在在外面吗?” “嗯。”段淮岸又催,“快点。” 怀念有点儿状况外,怔忡许久,才慢慢地应了声。 随后,她挂断电话。 电话挂断的时候,她注意到现在的时间,晚上七点十四分。 室外天黑得彻底。 她推开门,由后院走出去。 恰巧楼上下来俩人,是段屹行和程松月。 程松月在闹脾气:“你儿子人呢?我难得回家一趟,他不来接我就算了,也不陪我吃晚饭?” 段屹行在哄她:“你那么多朋友过来陪你吃饭,还差他吗?” 程松月:“那能一样吗?段屹行,你就不能揍段淮岸一顿吗?” “……”段屹行无奈,“我平白无故揍他干什么?” “谁家好孩子,饭点跑出去的?” “他陪女朋友去了。” “真的吗?”程松月的语调骤然上扬,变为雀跃欢脱的,“想不到我儿子谈起恋爱来这么黏人,吃个饭还要女朋友陪。真不错,哎,不过你怎么知道他陪女朋友去了?你俩刚刚是不是聊了很多东西?他有说过他女朋友是哪儿人,叫什么名字吗?最重要的是照片!你有看过她照片吗?” 段屹行淡笑:“就你儿子那闷葫芦的性格,你觉得他能说什么?” 程松月:“所以你和我一样,也只知道他女朋友是个女的?” 段屹行:“是。” 程松月嘴角扬起笑来,笑得很嘚瑟,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嘚瑟的:“幸好他没和你说,要不然他只和你说、不告诉我,我是真的会生气的好吗?做儿子的,必须得一碗水端平,不能厚此薄彼。” 下楼时,段屹行余光往外扫,瞥见远处廊道里的身影。 女孩穿着条连衣裙,往廊道尽头跑去,越往外光线越暗,像是与人约好了私奔。 段屹行收回视线,胸肺里沉出一抹浊气,有些无奈。 一次两次地,就这么在双方父母的眼皮子底下谈恋爱,也不怕被对方家长发现。 - 怀念推开后门,离后门五米远左右的地方,停着辆车。段淮岸靠在车边。 周围是葳蕤的香樟树,路灯藏于树叶间,斑驳光影落在他身上。他穿着仍然是深色系的,脸上照旧没什么表情,散发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气息。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在看他,段淮岸抬睫,双眼直勾勾地扫向她。 怀念正欲往他那儿走去的时候,身后的后门被人打开。 “小段总。”来人是段屹行的助理,他和段淮岸打招呼,“啊对了,你之前和我说的事情……” 见那人走到段淮岸面前,并且滔滔不绝地聊了起来,怀念想了想,没敢打断,更没胆子走到段淮岸身边去。 她往外走,装作自己只是外出。 走了一段距离,她停在原地,低头,脚下有修剪过的树枝。 她捡起来,一边摘叶子一边数。 “结束了,没结束,结束了,没结束……” 数完一整根,最后一片叶子是:“结束了。” 她扭头看,段屹行的助理还在喋喋不休地说话。 怀念又捡了一根树枝,接着数。 这回最后一片叶子还是:“结束了。” 她不抱任何希望地看过去,段屹行的助理话好多,还在讲。 她又捡了一根,这次还是:“结束了。” 半生不熟 第74节 然而这次,段屹行的助理上车离开了。 车子缓缓在怀念身侧驶过,怀念头往后扬,看向段淮岸。 他越走越近,路过她的时候,却没有停留,接着往前走。 “……” 这是把她当陌生人了? 怀念默默跟上他,离他还有两步距离的时候,他后背跟长了眼睛似的,本来缓慢的步子瞬间加大,三两步就拉开和她的距离。 怀念不得不小跑跟上。 然后,又被他拉开。 怀念忍不住:“段淮岸。” 一直忽视她的段淮岸,终于停下脚,回眸瞥她。 “刚刚怎么不叫我?” “……”怀念很茫然,“刚刚有别人在啊。” 段淮岸面无表情地盯着她:“有别人在,就不能叫我?和我认识,很丢脸?” 所以他是为了报复她刚才装作不认识他的行为,所以也装作不认识她? 怀念稍顿,微掀起眼皮:“你和别人在说话,我平白无故插进去,很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段淮岸眉梢轻扬,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懒懒道,“你要是觉得奇怪,就拿着手机过来。” “?” “装作和我搭讪。” “……” “我呢,”段淮岸语调闲闲的,“装作被你勾引,和你一见钟情。” 第43章 43 43. 四目相对。 怀念仰头看他, 从这个角度,能看见他清晰锋利的下颌线。目光由下往上缓慢移动,最后停在他眼间。双眼漆黑, 如天边黯淡的夜空, 瞳仁里闪着星点的光, 光芒狡黠, 夹杂几分恶劣的谑笑。 谁都没说话。 尤为安静的夏日夜晚。 恍惚的沉寂时刻里,怀念好似真如同他话里所说般,被他蛊惑到。 半晌。 怀念动了动唇, 慢吞吞地收回眼,评价段淮岸临时起意的剧本:“那样更奇怪了, 你在你父亲助理的眼皮子底下,和女孩子眉来眼去。” 段淮岸笑了:“这有什么奇怪的?年轻人, 很正常。” “你爸知道你有女朋友。”怀念想起段淮岸接段屹行电话时说的话, 她语气温吞,“你爸的助理万一和你爸说这件事, 然后你爸就会觉得你——” 怀念组织了下措辞,“水性杨花、不守男德、见一个爱一个、四处留情的、很随便的男人。” “……” 怀念看他一眼,憋了半天, 提醒道:“男孩子要自爱,少勾三搭四。” “……” 段淮岸表情微僵,他没回话,垂在身侧的手,自然地找到怀念的手,手指扣进她的指缝里, 拉着她往前走。 怀念跟在他身侧,低头瞥了眼二人十指紧扣的手, 嘴角扬起笑。 她小声问:“我们去哪里呀?” 段淮岸说:“去吃晚饭。” 小区外面停了辆车,随着段淮岸的靠近,车灯亮了两下,缩进去的后视镜缓缓伸开归位。 段淮岸打开副驾车门,怀念顺势坐进去。 “你爸妈好难得回来一趟,你还和我吃饭。”她边扣安全带,边说。 段淮岸很喜欢模仿她说话,“我也好难得和你吃一顿饭。” “哪有。”怀念下意识反驳。 “你仔细想想,我们上次一块儿吃饭是什么时候?” 怀念默住。 好像自打考试复习周,两个人见面的时间就很少。那次学生会换届大会,本应该一块儿吃夜宵的,但他俩都不饿,到头来还是没吃。 怀念底气不足地转移话题:“你不和你妈一起吃饭,她好像挺不开心的。” 段淮岸语调轻飘飘的:“她老公会哄她。” “那你呢?” “啊?”怀念茫然。 段淮岸瞥她一眼,牵了牵嘴角,语气很淡:“我要是不开心了,你会哄我吗?” 怀念坐在副驾驶,双手缠绕绞成团,指腹摩擦着,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像是没听到段淮岸刚才说的话,也像是听到了故意装没听到,逃避回答。 段淮岸也没追问。 很快到吃饭的地方。 室外停车场没什么车,更没什么人。 段淮岸先下车,往外走了几步,没听见声响,他折身。 怀念还坐在车里。 他挑了挑眉,绕过车头走到副驾驶处,打开车门,躬身与她对视,嘴里有话想说,但是怀念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她忽然伸手抱住段淮岸。 夏日夜风潮热,周围的空气仿佛凝滞住。 段淮岸喉结滚了滚,低头问她:“怎么了?宝宝。” “不是你说的吗?”怀念埋在他胸口,有些难为情,但还是说出口了,“你要是累的话,我就抱抱你。那哄你的话,应该也……” 她有些磕磕巴巴地,“……也是要抱你的吧。” “还是说,还要别的方式?” 段淮岸没有任何动静。 他弓着腰站在车外,她挺着身坐在车里。 这个姿势,对二人而言都挺不好受的。 好半晌,见他都没有任何反应,怀念也不明白自己算是哄到了还是没哄到。一时间,她顿感棘手,束手无措地,想要推开他的时候。 头顶传来他的声音。 “别的方式,是什么?” 他松开了怀抱,慢慢低头,低垂的眼里,透着股克制的欲。 怀念仰着脸,与他对视的目光也垂了下来,视线飘忽着,却又像是带有强烈的目的性。 燥热的空气里,彼此的气息离得越来越近,脸上感知到的温度越来越烫,呼吸却越来越轻。 他们好像都预料到下一步要进行什么。 段淮岸喉结难耐地滚动,眼神昧暗又败坏。 然后,下一瞬间,是他期待的瞬间。 怀念吻住了他的唇。 她的气息在他唇边涌动,又顺着空气蔓延至全身。 没有察觉到他的回应,怀念渐渐伸手,搂住他的脖子,仰脖,与他贴得更近。她学着他以前吻自己的方式,舌尖轻舔过他的唇角,她颤了颤,大脑里一片空白。 “……我不会亲了。”她脸红得不行,咬着唇,慢慢退开,因为觉得丢脸,她把头埋进他的颈窝里。 也是这个时候,她余光瞥到他红的滴血的耳根。 从来没有主动过的人,第一次主动就以笨拙的吻技宣告失败。怀念觉得不能让自己一个人丢脸,于是她很不给他面子,说:“你耳朵红了。” “红了吗?”段淮岸应得很坦然,“你第一次主动亲我,我耳朵红一下不挺正常?” “……” “我还硬了呢,宝宝。” 怀念吸气,伸手去捂他的嘴,想了想,改为推开他的怀抱。 “我饿了,去吃饭。” - 怀念一见到段淮岸,总会不由自主想起停车场里自己主动的那个吻。 就。 哎。 她居然。 主动。 亲他了。 这都还好,关键是,她的吻技真的好糟糕。 怀念想不明白,自己的吻技居然差到这种地步。关键是她吻过去的时候,脑海里是有思路的,先怎么做、再怎么做、之后再怎么做。结果等唇瓣相贴的时候,所有的步骤都从脑海里撇去,她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 半生不熟 第75节 ——这样亲他的话,他会开心吗? 等待餐厅送菜上来的时间里,怀念努力地平复自己的心情,努力说服自己,她不会接吻很正常,毕竟每次接吻都是段淮岸主动的,她只需要乖乖享受就行。 冷不防,怀念脑海里冒出景悦说的一句话, ——“为什么亲完嘴男神就和她告白,她是不是在炫耀她吻技很好?让男人亲一嘴就离不开她?” 怀念既羞耻又惭愧,她无力地阖上眼。 好烦。 她的吻技堪称没有。 段淮岸坐在她对面,看着她神情无助地闭上眼,唇角轻挑,“没关系的宝宝,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你吻技不好。” 怀念一时不知道他是来安慰自己,还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地嘲讽自己。 “你吻技好不好,都不影响我喜欢你。”他轻笑了声,尾音拖得黏黏糊糊的,看向怀念的眼神也很黏糊。 恰好服务员过来送餐,怀念随之也站了起来。 段淮岸以为她起身去上厕所,低敛着冷淡的眸,伸手拿着桌上的手机。 手机刚解锁,余光却瞥到自己身边多了个人。 他看她。 怀念故作镇定道:“对面离得很远,我们好难得吃一次饭,还是坐近一点吃吧。” 段淮岸勾唇,给她台阶下:“是我考虑不周了,宝宝,我应该主动点坐你边上来的。” 怀念瞬间懂他的意思,表现得很体贴,顺着他的话说,“没关系,我坐过来,一样的。” …… 吃过晚饭,段淮岸和怀念一起回家。 家里仍灯火通明,远远就能听见客厅里的笑声。 程松月和她那堆姐妹们每次聚在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题,聊不完的八卦。而且段淮岸要是被她们见到,又得被强拉着问一堆有的没的。为了避开她们,怀念进屋后没多久,段淮岸也从后门进屋。 他刚到自己的房间,还没坐下,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以为是怀念的电话,嘴角扬起的笑,在看到来电人名字时,瞬间垮了下去。 是迟径庭。 段淮岸按下接听,把手机随意扔至床上。 免提开着,迟径庭的声音充满整个房间。 “你今天在公司吗?” “在家。” “我好无聊,你能出来陪我喝几杯吗?” “陈疆册不是回国了?让他陪你。” “你对兄弟们上点儿心吧,他月底才回国。” 段淮岸冷冰冰且毫无诚意地说了句:“抱歉,记错了。” 迟径庭对他的态度很不爽,故意冷嘲热讽他:“你能不能别一门心思都放在怀念身上?我看你家怀念也没有很喜欢你。” 段淮岸啧了声:“她没有很喜欢我?” 他语气沉了下来,哪怕隔着手机,迟径庭都惴惴不安,他抬高声音给自己壮胆:“我看她对你都冷冷淡淡的,偶尔牵个手,你还得问她意见。不是我说,哥们,你谈恋爱谈得好窝囊,你要知道我每次谈恋爱,别说牵手了,我女朋友都会主动亲我。” “舌吻我,特别热情。”迟径庭得意洋洋地炫耀。 “我女朋友也会特别热情地,亲我。”段淮岸笑了,笑得很是温柔,温柔到手机另一端的迟径庭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现在……给我一种,发.情的感觉。” “滚。”段淮岸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 挂断电话后,段淮岸脱下衣服,进浴室洗澡。 路过浴室洗手台处的镜子,他忽地停下脚,凑近镜子,看自己的嘴巴。 “亲的哪里?” 他在回忆也在回味。 “左边。” 他用指腹轻轻摸了下左边唇角。 过了会儿,他弯唇笑,低语道:“吻技是真有够差劲的,教了这么多年还是教不会。” 等他洗完澡出来。 看到手机里躺着好几条迟径庭的消息。 迟径庭:【真是够了!】 迟径庭:【这种事情你也要攀比吗?】 迟径庭:【你家怀念要是主动亲你,我去吃屎!】 段淮岸面无表情:【少来骗吃骗喝。】 迟径庭:【?】 迟径庭怒火滔天,立马说自己要来段家找他。 段淮岸想到楼下那一屋子爱聊八卦的女人就头疼,其中有个还单身,取向是年轻帅气的男大,不止一次地让程松月问段淮岸:“他那个长得很帅穿的很潮的单眼皮帅哥,有没有女朋友呀?” 很潮很帅的,指的是迟径庭。 但他不是单眼皮,是内双,得凑近看才能看出来。 段淮岸思索半晌,还是穿了套干净衣服出门:“我来找你。” “来我家,记得带瓶酒,从你家酒窖里拿,最好是你爸拍卖会买的那种酒,谢谢。”迟径庭狮子大开口。 “知道。”段淮岸说。 迟径庭高中毕业后就一个人住,他住的地方离段淮岸的公司很近,只需十分钟车程。 段淮岸当晚直接在迟径庭家留宿。 迟径庭好奇:“我以为你会回家陪你家怀念睡觉。” 段淮岸指了指面前杯子里的酒:“酒驾。” 迟径庭哪里不晓得他:“你要是回家过夜,我就是掐着你嘴喂你喝酒,你都能一滴不漏地给我吐出来。” 闻言,段淮岸勾了勾唇角:“我爸妈回家了。” “我说呢,以前叫你出来,十回有九回都是要陪怀念,剩下的那一回你倒是出来,可他妈那一回是我哭着喊着求你家怀念小祖宗出来,你才会跟在她屁股后头出来。”迟径庭絮絮叨叨地说,“现在好了,你爸妈回来了,直接还怀念一个清净。” 段淮岸懒得搭理他。 但迟径庭是自己一个人就能聊起来的,自顾自地又吹了会儿牛逼,见段淮岸始终一副置身事外的冷淡模样,他突然想起什么,问:“留学的事儿,怀念怎么说?” “她不想去。” “那你呢?你想不想去?” 段淮岸垂睫,酒精熏得他眼尾泛红,他一副无所谓的随性姿态,淡声道:“她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第44章 44 44.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 怀念都没有见过段淮岸。 段淮岸的公司离父母家很远,他时常加班,抽不出时间回家。 怀念也忙, 忙着考驾照。 科目一考完之后, 她便开始了早起晚归的练车生活, 教练每天都会来段家接送她, 省去她来回打车的费用。 她和段淮岸的交流都是在微信上。 但聊得不太多,白天,怀念忙着练车, 等到了晚上,她练了一天车身体累得不行, 躺在床上就想睡觉。以至于,他们每天晚上都在重复着第一天的情节—— 段淮岸:【宝宝, 洗完澡了没?】 怀念:【洗完了。】 段淮岸:【让我看看你。】 然后他发了个视频通话请求过来。 怀念躺在床上, 按下接听。 段淮岸的背景是他的办公室,他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 冷肃而英挺。五官仍是鲜明的少年感,但周身散发着精英的冷峻气场,沉洌冷峻。 怀念问他:“你怎么穿西装了?” 公司冷气打得很足, 他前阵子都是穿套头卫衣的。 “今天有个商务。”段淮岸没多做解释,问她,“明天周末,你还练车吗?” “不练,教练明天有事。” “那来陪我?” 怀念举着手机有些累,于是换了个姿势, 改为趴在床上,手机抵着床头, 直立着,“你明天不是要工作吗?” “嗯。”从段淮岸的角度看过去,恰好能看见她趴下时和床挤在一起的绵柔,睡衣领子很大,露出她里面的雪白,掌心似乎还有记忆,握着手机的手隐隐作痒,他眼神变暗,“宝宝,衣服领子滑下来了,你弄上去一点。” 默了两秒,怀念默默把手机屏幕对着天花板。 段淮岸气笑了:“我好心提醒你,宝宝,你这是恩将仇报。” 怀念整张脸都埋在枕头里,声音有些闷:“我困了。” “我也困,”段淮岸仍执着与此,“明天醒来能看到你吗?” “你公司好远,”怀念打了个哈欠,“再说吧。” 半生不熟 第76节 “别再说啊宝宝,我派人来接你。” 怀念捋了下耳发,温吞着说,“派迟径庭来接吗?算了吧,他太高调了,还是我自己打车过去比较好。”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后,才挂断电话。 挂断电话后的怀念,几乎秒睡,她的睡眠质量由来很好,一觉到天明。 隔天醒来,她发现手机里躺了几条未读消息。 段淮岸发了条定位消息。 段淮岸:【我刚到家。】 段淮岸:【我现在住这里。】 段淮岸:【你来之前和我说一声,我下来接你。】 是凌晨三点多发的,想来是刚加班结束。 怀念此时才回了个“好”。回完消息,她出房间洗漱,吃早餐。 她溜去厨房,却在餐厅处被眼尖的程松月发现,“怀念,过来和我一起吃早饭啊。” 怀念和怀艳君对视了眼,怀艳君笑笑:“过去吧。” 怀念这才点头,她走去餐厅,程松月很没有架子,主动地替怀念拉开椅子,热情地招呼她坐下,随后又扬声道:“君姐,你给怀念拿一下餐具过来。” 程松月的早餐讲究多样性,中餐西餐应有尽有,即便加上怀念两个人,也吃不完。 吃早餐的时候,程松月问怀念:“你今天还要去练车吗?” 怀念摇头:“今天教练有事,不用练车。” “那你待会儿是不是没事?” 对上程松月满是期待的目光,怀念犹豫着问:“程阿姨,你是有什么事儿需要我帮忙吗?” 程松月微微一笑:“我想去找段淮岸,你能陪我去吗?” “……” 怀念眼睫轻颤,吃东西差点儿呛到,她咽下嘴里的吐司,干巴巴地问她:“程阿姨……你找段淮岸,为什么要我陪啊?” “我怕他骂我,有外人在,他应该会给我留点儿面子。”程松月直言道,“他暑假了也不回家,说什么忙公司,但是哪有忙得抽不出一天时间回家的?我严重怀疑,他和他女朋友同居了,他现在就是一整个陷入爱情无法自拔,把他的亲妈都抛之脑后。” “……” “所以我决定,突击检查!” 怀念见她一副坚定却坚决的架势,她忍不住问:“程阿姨,你就这么好奇段淮岸的女朋友?” 闻言,程松月笑了声,她咬了口三明治,慢吞吞地咽下去后,才语调散漫地说:“本来没有很好奇。但是段淮岸越瞒着不告诉我,我这逆反心理就上来了,就挺好奇的了。” 一时间,怀念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她舔了舔干涩的唇,妄图退缩,硬着头皮拒绝:“我还是不去了吧。万一段淮岸的女朋友真在他那儿,我过去的话,挺尴尬的。” 以段淮岸女友的视角来说,男朋友的妈妈突然拜访,她顶多就是惊慌失措的手忙脚乱。 但是家里突然来了个年龄相仿的女生,再一介绍,要怎么介绍她? 保姆的女儿?高中同桌?大学同学?好像不管是哪个身份,都不应该是会出现在段淮岸和女友的甜蜜小屋的身份。 “有什么尴尬的?我们又不是去捉奸。” “……” “不过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儿捉奸的感觉哦。”程松月立马脑补出一场大戏,“婆婆带着儿媳妇,气势汹汹地去找出轨的儿子。” “……” 怀念脸上表情僵住,嘴角扯了个笑,生硬又麻木。 怀念是真的不想跟程松月过去,然而她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拒绝。毕竟第一时间没有明确地说明自己没有时间,那就是有时间的意思。 最终,她经不住程松月的软磨硬泡,被程松月拉上了她的副驾。 从答应过来,再到坐上她车,前后只隔了十分钟。 程松月根本没有给怀念缓冲的时间。 因此,怀念也没有回屋拿手机给段淮岸说一声的时间。 程松月日常出行都有司机,今天却当起了怀念的司机,她是真没什么架子。 过去的路上,她和怀念说:“等你驾照考出来了,可以开我车库里的车。家里的车可多了,你随便挑一辆开。” 怀念心不在焉地拒绝:“那些车都太贵了,我车技不好。” “贵吗?你可以挑辆便宜的开。”程松月说,“一百多万的那种。” “……” 怀念无言以对。 半个多小时的路程,对怀念而言,起初是煎熬的,然而时间久了,她的想法逐渐改变——“算了反正是段淮岸他妈,他自己会解决”——“这也算是和他见面了,我还省下一笔打车钱”——“救命啊希望他待会儿已经醒了,而不是在睡觉”。 至于为什么会有最后这个想法。 因为怀念记起来。 段淮岸喜欢裸.睡。 她可不希望程松月没见到和段淮岸甜蜜同居的女友,却带着怀念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见裸着的有妇之夫的段淮岸。 段淮岸在外面还是十分保守的,只是在床上比较爱袒胸露腹肌而已。 - 车子一路驶去,经过鳞次栉比的建筑物,高楼大厦拔地而起,周遭的事物,对怀念而言都是陌生的。 驶进小区时,怀念看见了小区名。 和段淮岸发给她的定位一致。 怀念之前并未来过。 “这套房子是他外公送他的十八岁生日礼物,房子装修都是我找人弄的,幸好当初是我一手弄的,要不然今天还没法开车进小区。”说到这里,程松月沾沾自喜。 怀念这才明白,为什么程松月放着那么多新车不开,要开这辆置办多年的旧车。 程松月将车停进地下车库的车位里。 隔壁车位,停着的车,怀念很眼熟,是段淮岸私底下常开的车。 程松月也认出来了,她提着保温饭盒,按下电梯,说:“正好,那小子还没出门。” 进电梯后,怀念看了眼程松月,试探性地问:“程阿姨,万一你真碰到段淮岸女朋友……” 程松月拧巴着脸,她压低了声音:“我会很紧张的,怀念,你到时候可得提醒我,让我注意一下仪态,当我求你了,行吗?” 刚才还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突然间又变得分外胆怯。 怀念愣了下:“阿姨,你现在也挺紧张的。” 程松月反驳:“我没有。” 怀念:“那你为什么还不按电梯楼层?” “……”程松月清了清嗓,给自己找台阶下,“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 “几楼来着?” “哦,十七楼。” 好一通自言自语结束,程松月终于将手按在电梯的“17”按键上。 然而,她迟迟没有按亮。 程松月一把将手里的保温盒塞进怀念的手里,“我怕段淮岸他的小女朋友尴尬,怀念,你行行好,你替我给他俩送早餐吧。” “……”怀念掀了掀眼皮,“我也怕尴尬。” “那咱俩要不走吧?”程松月按开门按钮的速度飞快。 怀念顿住。 程松月叹了一声:“我这突然过去确实也不太好,我就是太心急了,段淮岸好不容易谈次恋爱,不能因为我搞砸了。算了,我还是不去了。” “那、那早餐呢?”怀念手里还提着她们带过来的早餐。 “不送了吧,他俩能叫外卖。” “送吧。”怀念硬着头皮,尽量的将语气放于平静之中,“都拿过来了,我给他送过去吧。” “你不怕尴尬吗?” 怀念面不改色道:“我脸皮厚。” “……”程松月惊了,“看不出来。” 怀念垮下脸,“我把东西放到他家门口吧,不能浪费粮食嘛。” 程松月想了想:“也行。” 但无论如何,程松月是不敢上楼了,她委派怀念上楼送餐。 这时候,程松月的手机响起来电铃声。 “段屹行给我打电话干什么?”她眉眼间很是嫌弃,接起电话,“有什么事吗?” “什么钻石手链?” “老公你真好,我马上、不对,我待会过来。” 电话挂断,程松月催怀念:“你快点儿上去送餐,送完餐,我送你回家。你段叔叔给我买了钻石手链呢,我要过去看看那条手链。” 怀念踟蹰着:“那程阿姨,要不你先走吧。” 程松月确实很迫不及待,但还是问怀念:“那你怎么办?” 怀念含糊道:“我不回家,我约了朋友一块儿吃午饭,正好这边离我俩约饭的地方挺近的。” 程松月霎时松了口气:“那我走了?” 怀念:“程阿姨再见,路上小心。” 半生不熟 第77节 程松月:“今天谢谢你啦,阿姨请你吃午饭。” 怀念不明所以。 然后就看见程松月掏出手机,用微信给她转钱了,离得有些距离,怀念隐约看见是500块钱。 怀念无奈:“程阿姨,不用的。” 程松月揉揉她的头发:“要的,阿姨还要谢谢你,帮我这么大忙呢。” 程松月很快离开,怀念目送她车开走后,才搭乘电梯,到17楼。 电梯是一梯一户的,怀念站在门外,她没带手机,只能无助地按门铃。祈祷昨晚加班到凌晨三点多的段淮岸,能够在早上八点半醒来。 她接连按了好几下门铃,无人回应。 内心里说了一万次想走,幸运的是在第一万零一次的时候,门开了。 段淮岸站在室内。 穿着条睡裤,上半身裸着,肌肉线条明显。他一只手撑在门边,肱二头肌喷张。宽肩窄腰的衣架子身材,散发着强烈的男性荷尔蒙。 睡了一晚,他的头发稍显凌乱,额发堆在眉眼处,慵懒的眼斜睨过来。 没了往日的锋芒与不近人情。 像是被榨干了的男模。 “……”怀念压下内心这个匪夷所思的念头,伸手,傻乎乎地朝他说了声,“嗨。” 段淮岸第一时间以为自己在做梦。 很快又被他否定了,因为他梦里的怀念都是不穿衣服的。 段淮岸抓了把头发,露出额头,冷白皮的脸与出色的五官,像是场酣畅淋漓的视觉盛宴。 他眼梢轻挑起笑:“宝宝,你怎么这么乖,真的过来了?” “我过来给你送早餐。”怀念躲开他的视线,也妄图躲开他的人,钻进室内。结果路过他的时候,被他伸出来的手拦住腰,搂进他的怀里,“怎么过来前不给我打个电话?” 他说话时的气息都扑在她耳边,温温热热的,有些痒。 怀念缩了缩脖子:“我手机落家里了。” 段淮岸侧眸:“你怎么过来的?” 怀念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想起什么,提醒他:“你要不先关门?” 段淮岸眼弧上扬,“行。” 等他关好门,伸手要抱她时,怀念说:“你先穿衣服。” “穿什么衣服?又没外人。”段淮岸吊儿郎当地,“我全身上下有哪个地方是你没看过的?” “你穿吧。”怀念说,“再去洗个脸,我给你拿早餐。” 段淮岸的目光缓缓下滑,移到她手里的保鲜饭盒上。 他扬了扬眉:“什么情况?” 怀念抿唇,继而才将事情的起因告诉他。当然,省略了“捉奸”那部分的内容。 “所以,你为了上楼找我,和我妈说谎?”段淮岸像是压根没听到前半段话,只听到这一部分,“你学坏了,宝宝。” 怀念破罐子破摔:“跟你学的。” …… 怀念知道段淮岸没睡多久,问他要不要再睡会儿。 段淮岸轻嗤:“你以为人人都是你,睡神。” “……” “我醒了就睡不着。”段淮岸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很粗鲁,像是为了报复她吵醒他的行为,“我去洗个澡,洗完澡再来吃饭。” 段淮岸洗澡的时候,怀念把从家里带来的早餐,从保温饭盒里拿出来。 之后,她无事可做。 毕竟是头一次来这里,她目光逡巡四周,扫荡着房间里的一切。 浴室里的水声停下,紧接着,段淮岸边擦头发边出来。 他在怀念身边坐下,动作自然地将浴巾扔给怀念,怀念接了过来,比划了下,“你坐的太高了,我擦不到。” “这简单。” 话音落下,段淮岸将怀念抱起,坐在他腿上。 他言简意赅:“擦吧。” 怀念给他擦着头发。 室内很安静,阳光穿过落地窗,光尘涌动。 打破这份平静的,是段淮岸的手机铃声。 他捞起放在茶几处的手机,瞄了眼手机屏幕,随即又示意怀念看:“我妈。” 怀念眨了眨眼。 段淮岸接了起来:“妈。” 哪里想到程松月劈头盖脸地就是:“你联系得上怀念吗?你说她也真是的,出门不带手机,我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她都没接,后来还是她妈接的,说是手机落家里了。” 段淮岸故意把手机递给怀念,用口型说:你和她说? 怀念怕得要死,把手机捂在他耳边。 段淮岸笑:“她在我这。” 怀念瞪大了眼。 段淮岸立马纠正:“刚刚在我这。” 程松月:“那你给她钱了吗?” 段淮岸皱眉。 程松月说:“她和朋友出门玩,没带手机,你说她怎么联系朋友?别说联系朋友了,她怎么打车啊?” “她和你什么关系?你少操心她的事儿。”段淮岸一如既往的薄情寡冷。 “段淮岸,人家好心给你送早餐,你就是这么报答人家的?” “那我要怎样?我亲自送她回家吗?” “不可以吗?” “我只送女朋友。”段淮岸喉结滚动,他盯着怀念,不太正经地说,“我的副驾驶,只能女朋友坐。” 第45章 45 45. 怀念拿浴巾给他擦头的动作一滞。 随着段淮岸说出口的话, 室内与手机那端都静了下来。 段淮岸的头发湿漉漉的仍在滴水,水珠沿着发梢顺势滴落,砸到了怀念的手肘处。冰凉的水珠, 砸落在怀念裸露的皮肤上, 像是一簇火, 烫伤她。 她收回了手, 肩骨伏沉,还是忍不住,拿浴巾捂住他的脸。 与此同时, 手机那端传来程松月的怒吼:“能不能聊天?别说几句就聊到你女朋友,搞得好像没谈过恋爱一样, 秀什么秀?” “确实是初恋。”段淮岸空着的手扯下脸上的浴巾,自己擦头发, 边擦边说, “妈,你要是没事, 你去找怀念,我忙着陪我女朋友。” 听到这话,程松月眼疾手快, 试图抢先一步挂断电话。 然而还是以失败告终,因为段淮岸在说最后半句话的时候,指腹已经悬空在“挂断”按钮上了。 段淮岸将手机随意地搁置一旁,他搂着怀念:“我说错了?” 见他擦头发的动作很粗鲁,怀念默不作声地接过浴巾,沉默了一会儿, 她说:“又不是只有我坐过你副驾驶,你说的好像我特别小气, 不让别人坐你副驾驶一样。” 段淮岸问:“除了你还有谁坐我副驾驶?” 怀念思考了下,吐出个不容反驳的名字:“迟径庭。” 段淮岸啧了声。 还真是。 …… 段淮岸今天还要工作,吃过早饭,怀念陪他去公司待了会儿。 路上,她记起段淮岸还有一只工作手机,于是拿过来,给怀艳君打了通电话:“嗯,和朋友见面了,就……杜雪昭,您有印象吗?我拿她手机给您打的电话,我带了现金,不用担心的妈妈。我回来吃晚饭,好,拜拜。” 电话打完,余光瞥到段淮岸若有似无扫荡过来的视线。 怀念无奈:“杜雪昭是女的,我初中最好的朋友。” 段淮岸摸了摸鼻子:“我可没问她是男的女的。” 怀念偏头看向窗外,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头。 到他公司后,段淮岸没有什么时间照顾她,怀念在他办公室和小机器人玩,段淮岸去研发室忙活了。 怀念玩了一个白天,下午四五点,有人推开办公室的门。 她看过去,不是段淮岸,是何俊辉。 何俊辉说:“老大那儿还在忙,估摸着没四个小时出不来,他让我给你叫辆车送你回家。” 怀念起身:“谢谢。” 路过研发室的时候,怀念往里瞅了眼。 隔着一面玻璃墙,听不到里面的声音,只能看到段淮岸半躬着身坐在工作台前,面前戴着防护面罩,手里拿着机器,冒着滋滋电花。 他很专注,也很沉稳,别有一番魅力。 半生不熟 第78节 怀念很快收回了眼:“走吧。” 回到家后,怀念找到手机,想着把程松月转给她的钱退回去。 她打开微信,点开转账,退回转账前,眼皮一跳。 她以为是五百的。 但是好像不是三位数,是四个数字。 仔细数。 500? 不对。 多了个“0”。 是5000. 不是。 谁家女大学生出门吃饭,要吃五千块钱的啊? 应该是转错了吧? 可是转念一想。 但以段家人的标准而言,一顿饭五千块钱好像又很正常。 不过不管转没转错,怀念都把钱原路退回了。 程松月没回消息,她手机里的联系人很多,消息也很多。有次她抽不开手回消息,让怀念帮她回,怀念看到未读消息有几千条,一时间不知道回哪条。 “是要,每条都回吗?” “不是,”程松月忍不住笑了,她说了个名字,“你找到这个人,回她的消息就行。我一般不怎么回人消息,有事找她的时候才会回她消息。” 想来今天也是如此,不过她已经把钱退回去了,也没别的问题。 - 怀念休息了一天,隔天又被驾校教练接去练车了。 因是暑假,驾校里几乎都是刚高考完的学生。怀念刚去的第一天,都被误认为是高考生,结果被告知是准大四生后,车里其余三位学员,一脸震惊。 和她同车的三个学员都是女孩子,而且是高中同学组团来学车的。 因此,车内氛围很好。 午休时间,怀念来小卖铺买水,一转身,就看见不远处走来的人,她目光愣住。 对方正往这边走,神情里也有几分惊讶。 离她还有四五米的距离,许如清叫了她的名字:“怀念,这么巧。” 怀念:“如清哥。” 许如清:“来这儿练车?” 怀念:“嗯。你呢?” 许如清:“我也是。医院学校两头跑,很难挤出时间,今天再练练,明天考科三。” 怀念轻轻地嗯了声,便没再说话了。 怀念说:“如清哥,我要回车里了。” 许如清:“嗯。” 很快,她练车的车绕了一圈,回到她面前。 怀念说:“我要回车里了。” 许如清:“嗯,好好练车。” 怀念垂眸,点头应了一下,然后回到车里。 车里的三个女孩子是知道她有男朋友的,见她和一大帅哥在一起,于是好奇:“姐姐,那个帅哥是你男朋友吗?” “不是。”怀念说,“是学校的学长。” “我还以为他是你男朋友呢。” “不是,我男朋友,”怀念停顿了一下,认真道,“比他帅。” 一瞬间,车厢里充满尖叫声。 三个小姑娘缠着怀念问她男朋友的照片,怀念觉得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找到相册里保存的段淮岸的照片,给她们看。 照片的画质粗粝,有些模糊,像是偷拍。 男生站在车旁,穿着一身黑,身量颀长清瘦,脸上的表情冷淡到几乎没有,但五官着实优越,即便距离感很强,但还是帅的让人挪不开眼。 “真的好帅啊姐姐。你俩怎么认识的?” “他这脸,不进娱乐圈可惜了。” “他要是去当男模,一定是头牌。” “……” 车内的氛围堪称热火朝天,没一会儿话题就跑偏了。 一整个下午,她们都在聊天。 怀念没怎么参与她们的话题,她低头和段淮岸聊天。 段淮岸:【我下午没什么事儿,待会来接你?】 怀念:【你顺路吗?】 段淮岸:【你发个定位给我。】 怀念发了过去。 大概过了半分钟,段淮岸发了个导航截图,驾校在公司和段家中间。 段淮岸:【你平时几点结束?】 怀念想了想:【五点。】 五点结束,然后教练挨个送学员回家,怀念是最后一个。因为教练和段家的司机李叔是父子,教练送完怀念,顺便接李叔回家。 段淮岸:【那快了。】 段淮岸:【宝宝,我应该十分钟就能到。】 怀念:【嗯,我和教练说一声。】 然后她就看到段淮岸接连不断的消息,拼凑成一句话。 【你就说】 【你男朋友】 【太想你了】 【所以特意】 【接你】 【去约会】 “……” 怀念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儿,确定他还没有脸皮厚到说是她想他,她平静地敲字,也学着他的说话方式,回他。 【既然你】 【这么想】 【怎么】 【前几天】 【不来】 回完,她又觉得好幼稚,但也没撤回,既然发了也没撤回的必要。 退出聊天框,她找到教练微信,给对方发消息,说自己要提前走。发完消息,她坐在后座,把矿泉水瓶里最后的一点儿水喝完。没一会儿,就想上厕所了。 天灰蒙蒙的,空气闷热,像是随时都会落下一场暴雨。 怀念上完厕所出来,见距离段淮岸的“十分钟”没剩几分钟,索性没回车里,转身往小卖铺走去。她在冷柜里选了两支冰激凌,合上冷柜,身边忽然多了个人。 许如清问她:“要走了?” 怀念迟疑地点头:“你呢?” 许如清说:“我也要走了。” 他瞥了眼她手里的冰激凌:“这个好吃吗?” “还行。”怀念说,“我喜欢吃葡萄,所以觉得这款葡萄雪泥好吃,但是不喜欢吃葡萄的人可能会觉得不好吃。” “那我也买一个试试看好不好吃。”许如清推开冷柜的柜门,很不凑巧,怀念手里的是最后两个。 怀念想着反正她买什么段淮岸吃什么,于是很大方地把手里的冰激凌给了许如清。 “这个给你吧,我再拿一个。” 她拿了款草莓味的冰激凌,结账时,她把许如清那份的钱也给付了。 “谢了。”许如清伸手掏身后的书包,掏出一袋葡萄软糖出来,“送给你的,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吃这个?就是不知道这么多年,口味变没变。” 怀念讶异于他的细节,一瞬间,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她低声说:“……没变。谢谢你,如清哥。” 怀念接了过来。 许如清清风霁月地笑笑。 简单地聊完,怀念拆开冰激凌的包装,四处找垃圾桶扔包装纸的时候,面前突然站了个人,接过她手里的透明塑料盖。塑料盖被他捏在手心里,有清脆的折叠声响。 在他的手伸过来的时候,怀念就知道是段淮岸。 她眼睫轻颤,仰头看他的眼,但他的视线却与许如清的交汇在一起。 半生不熟 第79节 许如清温文尔雅地同段淮岸说话,“来接怀念?” 段淮岸扯了下唇:“嗯。” 他压了压眼皮,眼底敛着锋利的冷光:“走?” 意识到他只对自己说一个字了,怀念此刻当然顺着他,安静地跟着段淮岸走。 段淮岸的车停在路边。 上车后,他启动,换挡,踩油门,全程一言不发。 憋着一股劲儿,一股闷气。 怀念几次想开口,被他制止:“停车了再和我说话。” 车厢内气氛压抑,怀念垂下眼,沉默不语。 车厢内冷气冷得砭人肌肤,室外的天渐渐黑了,车子停在院子外。 路灯灯光半明半昧地照入车里,四周阒寂,段淮岸打破了这份死寂的沉默。 “我会联系人给你换个驾校。” 怀念心腔一下轻颤,她觉得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哽咽难疏通,好半天,她说:“我和许如清真的只是偶遇,他今天练完就去考试了。我和他不会再遇到了。” 段淮岸的嗓音似被冷气渗透,“听话宝宝,我之前学车的驾校挺不错的,离我公司也近,你就在我那儿过夜,也省的每天大老远地跑来跑去。” “明天就换个地方练车,我会每天接送你的。” 车内的发动机停了。 段淮岸按开安全带扣,折过身,体贴地替她解开安全带按扣。 他呼吸温热,扑在她的脸上,俯身吻了吻她的唇角:“我说过的,我真的很烦这个人。一次,两次地来挑衅我。” “他哪有?” “他没有吗?校园卡那次,还有这次。” “什么校园卡?” 怀念静了会儿,他一双眼是不含任何杂质的黢黑,鼻息很重,像是阴霾倾覆。 天边响起一阵惊雷,闷了一下午的天,下起了淅沥的雨。 “我打车遇到许如清那次吗?”她心跳轰鸣。 段淮岸目光死冷,“你说他为什么非把校园卡给我,而不是还给你?你俩不是有微信吗?他不是你青梅竹马的好哥哥吗?” “能不能别一口一个‘好哥哥’?我和他之间,没什么交集的。”怀念仍是温和态度。 “那是因为你身边有我。”段淮岸虎口抵住她的下颚,他猛地收力,手紧锢着她的脸,往日绵柔的缠吻的前奏,如今却带着冰凉的锋利,“你信不信只要我不在你身边,他就能放开手追你?” “他追我,我就会答应他吗?”怀念不理解。 怀念闭了闭眼。 她的脸被他箍得生疼,她伸手推他,却被他掐住手腕,压在车窗上。她挣扎着,反抗着,抵触着,段淮岸猛地亲住她的唇,想撬开她的唇齿与她热吻。怀念呜咽着,牙齿狠狠地咬住他伸进来的舌头。 有铁锈味蔓延在口腔里。 段淮岸却跟察觉不到似的,仍在吻她。 直到脸颊处感受到微凉的潮湿。 段淮岸停了动作,他退出来,额抵额,看到她红成一片的眼圈。 他眼眶也红了,“宝宝,你不能这么对我的。不能我一不在,你就和别的男的说话。” “我和他是正常的聊天。”怀念控制不住地掉眼泪,情绪也顷刻间崩塌。 “段淮岸,你是想我出国深造,”泪液沾湿眼睫,她忍无可忍,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还是要把我绑在你身边?” 第46章 46 46. 空阔的副驾驶, 因为两个人的存在而显得逼仄狭窄。 室外的雨淅沥落下,燥热的暑夏天,停止启动的车厢内很快变得闷热。眼泪和汗水混成一片, 怀念啜泣着, 脸上印着斑驳泪痕。 段淮岸用指腹温柔地擦拭, 边擦边说:“我很讨厌做非要放弃一个选项的选择题, 所以一直以来,我给你的选择题,都是没有余地的。” 她垂着眼落泪, 当然也没有看到他猩红的眼尾里泛着的泪光。 “如果非要在出国和你之间选一个,我一定会选择你。”段淮岸低头去寻她的视线, 可她已经不愿意看他,死死地闭上了眼。 “但我不会。”怀念遽然睁开眼, 湿漉的眼蒙着一层雾气, 像是数九寒冬天渗入人骨髓里的寒气,“如果在前程和你之间做选择, 我不会选择你。” 怀念的语气很轻很轻,一字一句砸落在他心里,如同巨石般, 将他的心砸的千疮百孔。 段淮岸看着她的眼神,桀骜又冷峻,然而在听到她的话之后,统统消失不见。 只剩下受伤。 他盯着她,想要从她脸上找到哪怕一丝的说谎的痕迹。 可是没有。 她说的是真的。 她是真的会放弃他。 段淮岸突然泄气了,他沉默地回到了原位, 将整个人都埋在暗影里。 在她开口之前,他有很多话想说的。 我真的很喜欢你, 怀念。 我没办法过没有你的生活。 我是真的,没有你就不能活。 你能不能像我选择你一样,坚定的选择我? 没有了。 他说不出口了。 在她放弃他的时候,他的喜欢变得毫无意义。 “为什么?”他嗓音很哑,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事到如今,他只能问一句为什么。 怀念眼里的泪和室外的雨一样淅沥落下,她用手背囫囵地擦了擦,语气依然温和从容,“段淮岸,我们分手吧。” “不可能。”他没有任何犹豫,“我不同意。” “我绝对不会和你分手。” “怀念——” “我好累。”怀念推开车门,她吸了吸鼻子,语气低沉,带着倦怠,“我真的很累,要在家里装和你不熟,要躲着人跑去你房间。还要担心自己哪儿做不好惹你不开心了,又得哄你。学校有那么多事,你一句想我,我就得和你见面。” 怀念胸腔起伏,深吸了一口气,再吐出,“你也很累吧,每天担惊受怕我身边又出现了哪个男的,那个男的是不是喜欢我,我会不会喜欢他?” “真的。”怀念走下车,背对着他,声音和凉风一同侵入车厢,“我真得很累。” 她下了车,头也不回地往屋里跑去。 身后也响起了车门打开的声音,还有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怀念推开了家门,整个人撞入一个宽厚的怀里。 她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低着头:“对不起。” 头顶传来段屹行的声音:“没关系,走路小心点。”他视线穿过怀念,落在站在大门出,急促喘气的段淮岸身上,雨水浇出满身狼狈,不复往日的高傲,双眼红得滴血,灼灼地盯着怀念。 怀念绕过段屹行,闷头往里走。 段淮岸还要往前追,却被段屹行拦住了。 段淮岸急切:“爸,你松手。” 段屹行淡声:“该松手的人,是你。” 话音落下,怀念步伐一滞,她听到身后的段淮岸哑声说:“爸我求你了,我真的有话要和怀念说。” “她不想听。”段屹行说,“淮岸,你要学会尊重她。” “……” 怀念眼里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滂沱落下。 她提步,快速跑回屋。 门合上。 室内室外落于无垠黑夜里。 她蹲坐在门后,将所有情绪都置于黑暗里。 天空好像破了个窟窿,雨一直下。 等到第二天,却照样放晴,空气里是挥之不去的燥热,蝉鸣声沸腾,树叶上寻不到一丝朝露,昨夜的雨像是一场梦。 怀念出门的时候,余光瞥到二楼阳台处站了个人。 她没回头,没去看他。 下午回来的时候,他还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他只站在阳台,遥遥地看着她,没有下楼找她。 怀念回到房间,看到手机里躺着的未读消息。 段淮岸:【宝宝,是我错了,我不应该让你和我出国的。】 段淮岸:【我没想过把你绑在我身边。】 段淮岸:【我再也不吃醋了,真的,我保证。】 段淮岸:【我也不勉强你了,你以后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要是不想和我见面,我就不强迫你来见我。】 半生不熟 第80节 段淮岸:【你别不理我啊宝宝。】 段淮岸:【你回头看看我,好吗?】 怀念没有回他消息。 接连几天,她都早出晚归。 但不管什么时候,她都能在二楼阳台捕捉到熟悉的身影。 直到科目二考完试这天。 怀念出了考场。 考场外停了辆黑色加长款的轿车,恢弘气派。 后座车门打开,阳光刺眼,下来的人,是段屹行。 怀念忐忑不安,“段叔叔。” 段淮岸的眉眼更像程松月。 段屹行的五官给人的感觉是温柔从容的,散发着平易近人的气场,怀念接触到的从来都是私底下与程松月相伴的段屹行,只觉得段叔叔很温柔很体贴。段淮岸一点儿都不像他。 段屹行声音低沉,放低姿态地问她:“方便聊聊吗?关于你和淮岸的事。” “……” 怀念默了默,目光瞥向他身后的车,“他在里面吗?” “不在。”段屹行说,“你小男朋友的状态不太好,所以我来和你聊聊。” 听到这个称呼,怀念脸颊微烫,她不甚自在地别过脸,“嗯。” 怀念坐上了段屹行的车。 她不知道这辆车驶去哪里,也不知道段屹行到底要和她谈什么。是问她怎么会和段淮岸谈恋爱?还是像传统电视剧里演的那样,问她到底是以什么目的接近段淮岸的?如果剧情再老套一些,他是不是还会甩给她一张支票? 内心始终惶惶,即便脑海里窜出许多乱七八糟的想法,到头来还是被紧张的情绪涵盖所有。 上车后,段屹行只说了一句话。 “去个地方,等到了地方,我们再谈。” 思及此,怀念偏头看向车窗外。 一路驶过的街景很陌生,不知不觉间,车子停在一个公交站牌附近。 段屹行问她:“对这里有印象吗?” 怀念摇头。 段屹行说:“没事,没有印象也没关系。” 怀念更莫名了。 不待她深想,段屹行话锋一转,步入主题:“你和淮岸在一起,三年了?” “……”怀念抿了抿唇,“嗯。” “真没想到他居然在我眼皮子底下谈了这么久的恋爱。”段屹行的语气听不出好坏,他唇角挂着淡淡的笑,“其实我今天想和你谈的事是,你知道他打算出国留学吗?” “知道。” “我清楚他的职业规划,所以我建议他出国留学,而且我也给他找了业界最好的公司,到时候他也能去那家公司学习技术。”段屹行说,“我能感觉得到,他是想出国的。” 怀念说:“我也希望他能出国。” 段屹行:“那你呢?” 怀念懵了一瞬:“什么?” 段屹行说:“淮岸和我说过,他了解过你们专业的联合培养计划。我原本想说,钱的问题你不必担忧,但是他说,你们学校会提供全额资助,钱的事不需要我们担忧。” 怀念大概知晓段屹行的来意。 为了劝说她和段淮岸一同出国。 但随之段屹行说:“淮岸一直没给我准确的答复,我想,是因为你不愿意出国。但我不是来质问你,为什么不愿意出国。” 停了两三秒。 段屹行问她:“淮岸是不是哪儿做错了,让你和他提分手?” “他年纪还小,脾气么,是不怎么好,身上确实也有许多的臭毛病。我并不是来向你要一个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的,毕竟你们在一起三年,这三年的时间,想来他并没有改变。” “我只是觉得,不能死不瞑目。你能和我说说,为什么和他分手吗?” 段屹行语速沉缓,很有耐心,一句一句地和怀念说。 像是记忆里,怀艳君和许晋鹏还没离异前,怀念眼里的父亲。 或许正因如此,怀念和段屹行说了一些,她没对任何人说过的话。 “以前我爸爸也对我这么好的,也非常有耐心,会问我,念念今天为什么不开心?”怀念尾音颤着,“我当时觉得,我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小孩儿。可是后来,我五岁那年,我爸妈离婚了,也是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爸爸早就出轨,和他的情人生了个小孩儿,只比我小三岁。” “我爸妈离婚的时候,妈妈问我,要不要跟她走?但是我还是跟着爸爸生活了。” 怀艳君和许晋鹏二人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 怀艳君仅有初中文凭,许晋鹏则毕业于重点大学。 一个是全职太太,另一个是外企高管。 许晋鹏能提供给怀念的成长环境,远好于怀艳君能给怀念的。许晋鹏本来找了律师的,他做好了打官司的准备,但怀艳君放弃得很干脆,“让念念跟你吧。” 怀念从那时起,就不喜欢做选择题。 因为她选择的,和她得到的,不一样。 “后来继母和弟弟来家里。一开始,他们对我挺好的,爸爸也对我很好。可是后来,继母怀孕了,我又有了个弟弟。” “妈妈说,只要我听话,乖乖的,她就来接我。” 怀念真得很乖,很听妈妈的话,不在这个家惹事。 她知道继母不喜欢她,知道继母看她不顺眼,所以她尽量降低存在感。要么在自己的房间待着,要么就出门玩儿,等到许晋鹏快下班了,她才踩着自己的影子,晃晃悠悠地走回家。 记忆里的路灯格外得亮,她能踩着自己的影子玩好久。 “每次妈妈来看我,带来给我吃的零食,都被弟弟瓜分走。妈妈和我说过的,要懂得分享,爸爸也说过,姐姐要照顾弟弟。” “我觉得,我真的很努力地在做一个听话的、懂事的小孩了。” “可是爸爸后来还是问我,要不要去爷爷奶奶家?” “两个弟弟都大了,他们想要自己的房间。” “那次是我第一次说,‘不要’。然后那天的晚饭,就没有我的份了。” 也就是那天,继母指着怀念数落她:“连你妈都不要你了,还指望我照顾你?我自己两个孩子都照顾不过来,你要不回你爷爷奶奶那儿去,要不打电话让你妈把你接走。” 怀念问她:“阿姨,你能借我一下手机吗?我要给我妈妈打电话。” “外面有电话亭,你去外面打。” 怀念吸了吸鼻子,走出房外,身后的门“咚——”的一声合上。 紧接着,她听见了门锁反锁的旋转声。 怀念霎时慌了:“阿姨,我还要回来的呀,你别把门反锁了。” “这是你的家吗你就回来?”屋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笑,继母嫌弃道,“快滚,每天白吃白喝住在这里,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要给别人养孩子。” “没人要的孩子!” “小垃圾!” “……” 她站在楼道里,怔怔地听着屋子里的人各种指责辱骂声。 她浑身都在颤抖,却竭力地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落下泪来。 听话的孩子,是不会哭的。 她转身,双腿像是被灌了水泥般,每一步都很累。 眼眶里氤氲的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寻找电话亭的路上,她一个不小心踩到了石头,趔趄地栽倒在地。 十二月底的风雪天,厚厚的雪地被她压下一块凹陷。 她站起身,坚强地拍下衣服上的雪,脚崴了,就咬着牙走到小区门口,找到了值班的保安。 “叔叔,你能不能,借一下你的手机给我,我给我妈妈打个电话?” 保安老远就看到她了,小小的一个,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他问:“是摔跤了吗?” “嗯。”她说,“摔跤了。” 保安把手机递给她:“摔跤了怎么不回家?” “妈妈还没来接我。”她低着头,一下又一下地按着键盘,很快,拨通了电话,“妈妈,你能不能来接我啊?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怀艳君语气为难:“念念,妈妈今晚要弄晚宴。你怎么突然要我来接你?” “爸爸说,要把我送到爷爷奶奶家去。阿姨说,你不要我了。”怀念哽了一下,嗓音里哭腔明显,“妈妈,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也是此刻,她彻底的撑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妈妈,我真的会很乖的,我会听话的,会好好学习,好好吃饭,和大家好好相处。” “你来接我好不好?” “妈妈?你别不要我。” “……” “……” 怀念看向段屹行,她嘴角挂着浅笑,“那天晚上,我妈妈真的来接我了。” 她没有说,她在保安室等了五个小时,终于在后半夜等到了怀艳君。 彼时,她崴了的脚肿得像个馒头,每走一步,牵动全身的疼。 但是那天之后,怀念并没有跟怀艳君一起生活。 半生不熟 第81节 怀艳君是住家保姆,主人家不会喜欢保姆带女儿一同住进家里的。所以怀念在小学三年级,就开始了漫长的寄宿生活。 渐渐,怀念低下眸来,“妈妈问过我好几次,让我去跟爷爷奶奶。因为她觉得,在爷爷奶奶身边,至少也有人会照顾我。” “我知道的,爷爷奶奶嫌弃我妈妈没学历没体面的工作,所以也嫌弃我。” “我也知道,妈妈其实觉得,我是个累赘,她也不想带我。” “段叔叔,”怀念偏头,吐息,“我很讨厌做选择题,因为我不是出题的人,也不是答题的人,我是那个不正确的、被放弃的选项。” 但段淮岸常常逼她做选择题,做,只对他有益的选择题。 “我爸爸很坚定地选择过我,但当他有了别的选项的时候,就会选择放弃我。连我亲生父亲都会放弃我……”之后的话,怀念没有说。 她弯了弯唇,“但是这话我没有办法和段淮岸说,因为他的回答一定是:我和他不一样。” 段淮岸还会说:“要相信我啊宝宝,你为什么不愿意相信我呢?我真的会永远爱你的。” 永远。 好漫长又好浪漫的一个承诺啊。 怀念不敢信。 她不敢相信的从来都不是段淮岸,而是她自己。 段淮岸太骄傲了,骄傲到近乎傲慢的程度。 他的爱很热烈也很坚定,他的爱是可以为了她抛弃全世界。 但怀念没有可抛弃的部分,她的身后一无所有,唯一能选择放弃的,或许只有段淮岸。 段屹行似乎明白了,她为什么不愿意和段淮岸出国。 因为害怕。 害怕有朝一日,段淮岸也会和她的父亲一样,坚定地选择她,却又放弃。 如果在国内,她还有可依靠的母亲,但在国外,她什么都没有了,只有她自己。 “但我觉得这不至于到分手的地步。”段屹行劝道,“我向来是不干涉淮岸的人生的,即便我认为出国更好,但是他想留在国内,我还是会支持他的。” 怀念:“他希望我出国,不是希望我出国深造,而是希望我陪在他身边。” 这就是段淮岸和段屹行之间最大的不同。 段屹行从不干涉段淮岸的人生,因为他认为人生是需要靠他自己亲身体验的,哪怕是错的也没有关系,因为他有试错的资本。 但段淮岸企图将怀念,拉入他的人生轨道里。 而怀念,她的人生是不允许她试错的。 她没有退路,也没有靠山,一旦被段淮岸抛弃,她就会成为当初那个在雪夜里孤独无依的小女孩儿。 怀念不想在异国他乡,一个人孤立无援地行走,连呼救的对象都没有。 段屹行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其实在今天之前,他都觉得,她和段淮岸挺不搭的。 但是这番对话之后,他似乎知道,为什么段淮岸会喜欢她了。很清醒,很冷静,很聪明,有强大的内核,是个很招人喜欢的女孩子。 段屹行对她投以尊重、欣赏的目光。 “段淮岸根本不知道,我走到这个地步,用了多少的努力。”怀念是笑着说这句话的,“他很努力地在爱我,但是他能做的,只有爱我。可我的人生经历告诉我,我是不能靠别人给我的爱活着的。” 她是以怀念的身份活着的。 不是以段淮岸的女友活着的。 做任何事都是以自己为前提,而不是所谓的,陪男友。 她和段淮岸的分手,根本原因不在于出国,而是段淮岸他对怀念的爱已经到了偏执的地步。 或许从一开始就是。 他的爱太强烈,全部强加给她。 怀念没有拒绝的权利。 …… 沉默好久,段屹行叹气,说:“往右边看。” 怀念下意识转头,朝向右侧。 段淮岸站在路边的公交车站牌下,手里举着只手机,贴在耳边。 他双唇翕动,与此同时,车厢里,响起他的声音。 他嗓音低哑又颓靡,沉沉道:“对不起啊宝宝,我好像,真的一直在,用爱你的名义,强迫你。” 第47章 47 47. 自怀念说“分手”的那天起, 段淮岸的情绪起伏剧烈,难以压住。 段屹行好言相劝过,也冷声呵斥过。 到最后。 段淮岸潦倒地倒在卧室沙发上, 他单手盖住脸, 胳膊挡住脸上的表情, 喉咙里像是含了一口沙砾, 嗓音沙哑干嘎:“爸,我不能和她分手的。” “但她提出分手了,不是吗?” “她不明白。” “……” 段淮岸拿开覆在脸上的手, 眼盯着天花板上明明晃晃的灯,双眼被潮湿水雾浸湿, 他喉咙一哽,嗓音里有着无法控制的哭腔。 “所有人都觉得, 我可选择的很多, 没了怀念,还有更多的女人。” “事实是, 我没了怀念就活不下去。” 段屹行看着他骄傲到不可一世的儿子,如此狼狈又如此卑微的模样,一时无言。 沉默许久。 段屹行说:“她妈妈就在这里, 你冒然过去找她,会让她妈妈多想的。” 段淮岸说:“公开好了。” 段屹行说:“这个时候公开,你觉得你的小女朋友,还会回头吗?淮岸,你和她之间唯一的纽带就是她妈妈。倘若公开,她妈妈还会留在这里工作吗?我总称赞你成熟稳重、处事滴水不漏, 没想到你在感情方面,毫无理智可言。” 段淮岸没说话了。 段屹行说:“这几天别出门了, 想来你也没有心思工作,好好待在家里,仔细想想要怎么处理这件事。” 段淮岸双唇翕动。 段屹行似是猜到他要说什么,打断道:“别想着下楼找她,门我会反锁的。” “……” “也别发疯,二楼是摔不死人。但你要是敢从二楼跳下去,我就敢让你这辈子都找不到她。” “……” 直到今天,段淮岸说:“爸,我想去一个地方。” 他说:“怀念不回我消息。” 深吸气,他求段屹行:“你帮我把她带来,行吗?” 隔着一扇车窗,段淮岸看不见里面的人,但他听到手机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哽咽着哭声。 直到听完她说的话,段淮岸才意识到自己做错了。 从一开始就错了。 即便他很讨厌“强迫”这个词。 可他不得不承认。 他对她,就是,强迫。 除了强迫,还有欺瞒。 二人的初吻,是他强迫,初夜,也是他故意隐瞒。 他拿着手机的手都在抖:“是我错了,对不起啊宝宝。” 车厢里,段屹行问怀念:“他有话要和你说,你愿意给他一个,倾诉的机会吗?” 怀念缓缓地点头,她伸手,推开车门,室外的热气扑面而来。 手机听筒的声音和不远处段淮岸的声音重叠:“不用下来,你就在车里。” 闻言,段屹行拍了拍主驾的后座,示意司机和他一同下车,给他们俩腾出独处空间。 周遭一下子静了。 连蝉鸣声都消失了。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二人。 怀念坐在车里,段淮岸站在车外。 夏日日光曝晒,高温灼烫。 怀念于心不忍:“要不坐车里?” “不了。”他停顿几秒,话锋一转,说,“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这里。” “……” 怀念猛地一滞,心脏像是由高空坠落。 像是夏日的阴暗面,不管藏得多深,都会被阳光捕捉到。 逃无可逃。 她有轻微的眩晕感。 半生不熟 第82节 然后又听见他说。 “中考那年的暑假。” 话一顿。 “你手里抓着很多氦气球,还记得吗?” “……” 命运将她裹挟,又带她回溯至从前。 她望着周围的一切,蓊郁的绿树,目光远眺,是游乐园的摩天轮。 脑海里细碎的记忆画面,如同拼图般,经由他的唇齿,拼出一副完整的图画。 那年暑假,怀念以全市第二的成绩,考上了南城最好的高中。 那天游乐园开业,好友把待在家里无所事事的怀念拽来游乐园。 好友塞给她一捆氦气球,两个人在游乐园里卖氦气球。 周围的商贩卖20块钱一个,怀念和杜雪昭卖10块钱一个。没一会儿,两个人手里的两捆氦气球,卖的所剩无几。 怀念最后留了一个。 是她亲手做的氦气球。 透明的气球,周围贴着pvc质地的立体蝴蝶。 东西卖完,杜雪昭问她:“去玩海盗船吗?” 夜晚渐渐拉出帷幕,怀念怕赶不上末班车,说:“我得回家了,下次陪你玩,好吗?” “我和你一块儿走。” “不用。”怀念知道经过她家的公交车,末班车是晚上十点,也知道她很想玩,笑着拒绝了,“你又不和我坐一辆公交车回去,没事儿,我先走。你接着玩儿。” 到底玩性大,杜雪昭最后还是上了海盗船。 怀念手指缠绕着氦气球的塑料线,慢慢地走出游乐园。 天边挂着浓烈的火烧云,阳光似甜腻的浆果汁,怀念坐在公交车站牌处的椅子上,仰头看向悬浮在空中的氦气球。 她心情很好。 公交车还没来。 她视线无意识地向四周扫荡。 然后。 就看见了从游乐园出来的少年。 他手里拎着一个保鲜盒,从形状大小来看,里面应该装了个蛋糕。 只是他脸上的神态,不像是庆祝生日的模样。 很颓,很冷,暖光映拓出一张厌世冷倦脸。 路过垃圾桶的时候,他把手里的保鲜盒扔进垃圾桶里。 怀念说不清自己当时的心情。 她几乎不带犹豫,跑向他。 “同学。” 段淮岸额发下的眼睫轻挑,眼神漠然又带了几分锋利,看向这位莫名其妙前来搭讪的人。 “这个送给你。”她强硬地把手里的氦气球的塑料线塞进段淮岸的指缝里,远远看见公交车驶过来,她急匆匆道,“我要走了,再见。” 往停靠的公交车跑去。 上车前。 她偏头,笑得很满,眼睛弯成漂亮的弧线,嘴角有梨涡。 “生日快乐。” 隔着几米远,她逆光而站,可在段淮岸眼里,她的笑很清晰,五官容貌也很清晰,一笔一划地刻进他的脑海里。 直到公交车离开,直到司机将车停在他面前。 段淮岸才意识到,自己保持着忡楞的姿势,始终没动。 他坐进了车里。 司机问他:“少爷,这气球?” 段淮岸这才回神,降下车窗,紧缠的指松开,塑料线失去拽力,气球飘出车内。 他降起车窗。 低头时,却看见膝盖上多了一只蝴蝶。 是刚才那只气球上贴的装饰蝴蝶。 他盯着这只蝴蝶很久,很久很久,突然萌生了一种,把这只蝴蝶永远留在身边的冲动。 …… 怀念突然记起,他那一房间的蝴蝶标本。 她想起自己误闯入那间房,看见满墙的蝴蝶标本时,满脸的惊讶。 “你怎么会,收集这么多标本?” “你知道制作蝴蝶标本的过程吗?”段淮岸不答反问,他站在她的身后,俯身搂着她的腰,下颚低垂,抵在她颈间,语速缓慢,沉声道,“要用毒气阻止制作时导致的器官损坏,在它的体内灌入开水。为了保证鳞片的完整,要用珠针从蝴蝶的背部插入。” 满墙的淋漓金色碎光,洒在蝴蝶身上,仿佛随时随地,蝴蝶都会起舞。 但他们知道,蝴蝶永远停留在那个夏天。 他灼热的呼吸触碰着她的耳,有些痒,也有后怕。 “好残忍啊。”她垂下眼。 “蝴蝶熬不过四季,”他说,“成为了标本,它们就有了永远。” “可是它们想要的或许不是被束缚的永远,而是自由的片刻。” “重要吗?”段淮岸轻蔑又不屑的一声嗤笑,“我想要的是它们的永远。” …… 一切早有预兆。 他要留住的从来都不是蝴蝶。 而是怀念。 …… 空气好似都凝住,呼吸也凝成一团。 段淮岸垂眸睨着她,漆黑的底色,窥不见任何情绪。双眼似沼泽,望一眼便弥足深陷,难以自拔。压迫感和窒息感很强,她想别开眼,周身好像有只无形的手,迫使她与他对视。 好难。 不看他,好难。 离开他,也好难。 “那天是我的生日,我一直以来都很讨厌过生日,因为我爸妈常年在外面,他们很少会记得我的生日。但是那天,”段淮岸深深地看着她,“你和我说了,生日快乐。” “我当时觉得,好开心。” “不是因为生日开心,而是因为你。” 怀念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绷紧,她垂低眼,没有回应他的话,而是问他:“所以后来,我们住在一起,分班到一起,都是你一手安排的吗?” “不是。”段淮岸说,“我没有在学校遇到过你,我压根不知道,我们在一所高中。” 命运没有告诉我,它会帮我找到你。 她太低调了,而他又是个对周遭人事万分冷漠的人。 无数次路过百名榜,分明只要一转头,他就能看到第一名的照片。遗憾的是,他错过了与她早认识一年的机会。 “是巧合。” “你觉得我还会信吗?”怀念问他。 “……”段淮岸微张唇,嗓音微哑,“我不至于对你说谎。” “或许吧。”怀念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嘴角,她问,“你和我说这个,为什么?” “我喜欢你。”他蹲下身来,仰头看着车里的她,伸手死拽着她的手,“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上了你。” 所以。 不要说分手。 不许说分手。 你不能……和我分手。 怀念俯身看他。 她一直都仰望的人,有朝一日,居然仰望着她。 他其实到现在都无法理解,她为什么提分手。他只是一股脑儿地道歉,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他有多喜欢她、多爱她。 “你还要强迫我吗?”怀念语气很轻,问他,“强迫我继续留在你身边吗?” 柏油地面,他的影子在轻颤。 怀念由另一侧下车。 “都是强迫吗?那天你主动亲我,是我逼着你亲我的吗?”段淮岸语调很冷,带着往日趾高气昂的傲。 怀念怔了怔,她垂下眼:“是我主动亲的你。” “现在。” “也是我不要你了。”怀念说,“你不是喜欢做选择题吗?我甩的你,和你甩的我,你选一个吧。对好口供,我好和大家说。” 半生不熟 第83节 “这不是选择题!” “可我一直以来,都被你逼着做这种选择题。” “……” 路边还停了一辆车,想来是刚刚送段淮岸过来的车。 段屹行示意她坐进去。 怀念眼里蓄着泪,她回头看了眼站在车旁的段淮岸。 他低着头,高大清隽的人,笔直地站着。但是慢慢地,他的肩塌了下去,头也低了下去。好像所有的锋芒与傲气,都在顷刻间消失。远远看去,疲倦又颓靡。 她只看了一眼,便转身,钻进车里。 车开走了。 经过段淮岸的身后,开走了。 那一瞬间,肺里的空气好似都被抽空,段淮岸撑着车门,急促地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兜里的手机持续震动。 段淮岸以为是怀念回心转意,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他手都在抖,手机从手心里脱落,脱落前,手指触碰到了接听按钮。 手机里,传来的是迟径庭的声音。 他吊儿郎当地:“哥们,生日快乐,猜猜我身边是谁——陈疆册,你快过来,祝咱们好哥们段淮岸永远帅气,当然,不能比我帅。” “二逼。”陈疆册骂了他一声,然后接过手机,“你在哪儿?我特意回国来给你过生日。” 段淮岸捡手机的动作一僵,高温好像将他浑身的力气都烤干,他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的热浪涌进他喉腔里。 “我在这一天找到的她,”在生日这天,他垂下眼,声音轻得被空气吞噬,“也在这一天弄丢了她。” “她不要我了。” 他捡起手机,手机屏幕里全是水,模糊了一遍,他动手擦,擦了一遍,没擦干。又擦了一遍,还是没擦干。 反复重复着这个动作,也反复重复着这句话, ——“她不要我了。” 第48章 48 48. 怀念没再回段家。 她和怀艳君说, 自己想在老家住。 怀艳君说:“那你照顾好自己。” 怀念轻轻地应。 独居的日子很充实,她每天看书,手机没有联网, 像是与世隔绝般。 她暑假很短暂, 四十多天一晃眼便过去。一个暑假, 她考完驾照, 看了二十多本书。开学前两天,她把手机的移动数据打开。 手机里有许多未读消息。 很多人给她发消息,也有人给她发了很多消息。 但段淮岸不属于以上两种。 至于给她发了很多消息的人, 是迟径庭。 上百条消息,怀念每一句都看过去。迟径庭先是质问怀念为什么和段淮岸分手, 后来又变成了死乞白赖地问怀念,能不能和段淮岸和好。 迟径庭发了几天, 或许是感知到怀念的冷漠, 后来就没有自找没趣地再发消息。 很快就到了开学的日子。 怀念回到宿舍,宿舍里少了一人。 许芙出国了。 大四的课很多, 实验也很多,怀念选了导师,每天过得忙碌且充实。 舍友们并不知道怀念和段淮岸分手一事, 毕竟段淮岸大四了,大四生都在外面实习,不怎么回学校。更何况她们都知道,段淮岸自己创业开公司,更是忙上加忙。 怀念整日不是窝在图书馆,就是待在实验室, 和舍友们相处的时间,只有晚上熄灯睡觉的时间。彼此都忙, 都累,连八卦都很少说,只想睡觉。 怀念偶尔晚上从实验室出来,时间尚早,她在学校里没有目的地逛。 然后莫名地,听到了实验楼前。 那间彻夜灯火通明的实验室,如今已经被漆黑取代。 她站在原地,看了好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或许什么都没想。回过神后,低头往宿舍的方向走。 不知不觉间,南城入冬,霜雪盈满天。 十二月底,室友们讨论着去哪儿跨年。 景悦:“要不回家吧?好难得有三天假,这个学期太忙,我都没回过家。” 朱雨彤说:“我和我闺蜜约了去中福广场看跨年烟花秀。你们要一起吗?” “烟花秀?我也没看过哎,我和你一起去,我把我妹妹也带上,看完我俩回家。”景悦看了眼怀念,说,“怀念肯定和段淮岸跨年啊。” “我和他分手了。”怀念冷不防地一句话,语出惊人。 叽叽喳喳的讨论声戛然而止。 怀念温吞地把话说完:“暑假的时候就分手了。” 她弯了弯唇角,神色一如往常的平静:“我应该不能陪你们跨年,我有点事情要忙,估计腾不出时间。” 景悦和朱雨彤对视了一眼,二人磕磕绊绊地说:“啊、好、行。” 她们没问太多,毕竟分手不是件值得讨论的喜事。 怀念和段淮岸谈恋爱的消息很突然,分手的消息亦然。 景悦和朱雨彤没说什么,反倒是千里之外的许芙发来一大串消息。 许芙:【什么意思?你俩怎么分手了?】 许芙:【没关系啊念宝,我给你介绍帅哥。】 许芙:【你要清爽小奶狗还是霸气小狼狗?】 怀念:【什么都不要,你自己留着吧。】 许芙:【还是你体贴哈。】 许芙:【你心情怎么样?】 怀念想了想:【挺好的。】 许芙:【我回来陪你跨年怎么样?】 怀念:【不了,你还是和男友在床上跨年吧。】 许芙:【你终于长大了。】 怀念:【……】 跨年这天,有堂实验课,从下午两点上到了晚上七点。 实验课结束,怀念被辅导员叫去办公室,听她苦口婆心劝自己劝了两个小时。最后,她说了句:“我会认真考虑的,老师。” 辅导员语重心长地叹气:“怀念,你要好好想想你的未来。” 怀念垂着眼:“嗯。” 聊完出来。 室外天冷气寒,她由医学院c栋楼穿过b栋楼,途径露天走廊。廊灯是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声,一盏一盏亮起,又一盏一盏地由她身后熄灭。 她低头往前走,心潮暗涌。 想起以往的跨年,自从认识段淮岸之后,每次跨年夜,他们都是一起过的。 但今年不是了。 以后也不会有了。 她在b栋下楼,一抬眼,就看到了站在教学楼外的人。嘴边呵出的白雾像是一团白茫茫的固体,凝在她眼前。 她的呼吸停住,声音被风裹挟。 大概五六米距离,段淮岸纹丝不动地站在路边。 时间是流动的,他们是静止的。 她看着他,觉得他好陌生。 还是那张脸,但是给人的感觉更冷了,像是寒冬落雪时,夹在雪里的水。 泛着蚀骨的凉。 他穿着件防风御寒的黑色外套,颈间围着条深灰色围巾。脸上没有表情,精致出色的五官,透着雍容的淡漠感。 一时间,谁都没说话。 有寒风吹过,怀念打了个喷嚏:“阿嚏——” 她眼睫煽动,视线里,看见他朝自己走来。 然后。 停在她面前。 身高差所致,她入目的是他颈间缠绕着的围巾,一圈又一圈,被他解开。 他喉结滚动,似是要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怀念颈间一热。 段淮岸把围巾围在了她的颈间。 半生不熟 第84节 “天冷。”他声线低哑,“多穿点衣服,别冻感冒了。” 怀念没说话,她说不出一句话,好怕一开口,满是哭腔的嗓,泄露出她此刻的情绪。 段淮岸也没说话。 他们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二人往前走,往她的宿舍楼走去。 等到她宿舍楼下,怀念取下颈间的围巾,递给他。 段淮岸静了很久,还是伸手接过,他声音低哑,说:“新年快乐。” 怀念点点头,声音很轻:“你也新年快乐。” 然后就此分别。 …… 元旦假期,怀艳君得知怀念待在学校、不回来陪她的消息,只是淡淡地笑着,叮嘱她:“要按时吃饭,别只知道学习,天冷了,多穿点衣服。” 怀念也淡淡地应:“知道啦,妈妈。” 这个学期,她没去过段家一次。 怀艳君没有念叨她,反倒是程松月,长时间在家没见到怀念,给怀念发来微信。 程松月贵人多忘事,早就忘了聊天记录里的5000块转账是因为什么。 程松月:【这是什么钱?】 程松月:【你为什么退回来啊怀念?】 程松月:【你最近很忙吗?哎,段淮岸不回家,你也不回来,家里没有小朋友,真的没有家的感觉。】 程松月:【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程松月:【你谈恋爱了不回家,段淮岸失恋了也不回家。】 程松月发了好几个“哭”的表情包。 怀念盯着屏幕看了好久,最后只发了一句:【我没有在谈恋爱,程阿姨。】 等到期末考试结束,怀念也没有回段家,而是回到了乡下老家。 每年春节都是她和怀艳君两个人,家里没有任何的年味。比起放假,怀念更喜欢念书的日子,每天都很充实。 春节过后,天气逐渐回温,学校里多了一群穿职业装的人。 又到了每年的校园招聘会时间,学生们穿上职业装,带上简历奔向自己的前程。 三月底,春风料峭。 怀念抱着笔记本电脑去图书馆自习。 她约了位置,到四楼的时候,经过四楼的奶茶店,她买了杯奶茶。等待奶茶做好的时间,身边忽然多了个人,他的气息贯彻她的周围。 熟悉的雪松混檀木香。 怀念鼻尖一酸,她眼睫轻颤着,缓缓垂下眼。 店员做好她的奶茶,递了过来。 怀念接过,转身要走的时候,他落嗓,声音落入她耳里。 “我拿到留学offer了。” 她默了默,问他:“哪所学校?” “帝国理工。” 怀念嗓音里有着微末的鼻腔:“恭喜。” 话题终结于此。 怀念拿着奶茶,离开了。 她回到自己预约的位置上,神态平静从容地打开电脑查阅资料。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余光里,那个长久驻足深望向她的身影终于走了。 怀念看向电脑屏幕,她应该是来写论文的,她看上去也真的像是在写论文。然而电脑屏幕显示着的,是一堆乱码。 怀念瞥了眼边上的奶茶,脑海里会想起些什么。 然后就很自然地想起了故事里的主人公。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从怅然若失中抽回神来。 也是从这天起,怀念跟被人夺走七情六欲似的,整个人发了疯似的学习。 那年期末考试,她以近乎满分的绩点,拿到了专业第一。 临床医学的第五年,怀念开始各科室实习轮转。 上班之后,时间变了一种计量方式。 大家不再期待寒暑假,也不再期待节假日,甚至不再期待周末,医护人员是没有周末的,一个月八天轮休,她们只期待这八天。 为了方便上下班,怀念没有住在学校,而是住在医院附近的出租房里。 景悦和朱雨彤都谈了男朋友,巧合的是,景悦的男朋友是怀念当初在学校后台聊天的主持人,何杨。何杨和她们在一家医院上班,只是她们是实习生,而何杨是通过医院招聘考试的麻醉医生。 - 八年似乎很长。 然而亲生体验过后才会明白,八年其实很短。 宿舍的门开开关关,就是一天。 图书馆的灯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阴森的实验室几乎时时刻刻都有人在刻苦做实验。 学校每年都会有学生离开,也会有新生从五湖四海前来报到。 不论是离开还是到来,都是为了开始一段崭新的生活。 毕业典礼那天,许芙也回来了,她和大家一同参加毕业典礼。 然而那天聚会之后,宿舍四人就很难再凑到一起了。 朱雨彤回了老家,景悦考上城北的一家三甲医院,许芙回到自家的私立医院,而怀念因为成绩优异,跟的导师是国内顶尖骨科专家,她也不负所托地留在了南城大学附属第一医院。 怀念在骨科上班,每天的生活两点一线,她的出租屋和医院。 骨科僧多粥少,十来号医生,居然只有她一个女医生。 她长得很漂亮,追她的人也很多,有医生,也有患者。科室领导,也就是带她的导师,还试图给她介绍过对象,怀念头疼不已:“主任,我每天忙得连睡觉时间都没有,哪儿还有时间谈恋爱啊?” “那你下个月转去门诊吧,这样就有时间了。” “……”怀念满脸写着难以置信。 主任这才说:“开玩笑的。陈医生离职了,门诊那边缺人,我和几位领导这阵子忙着vip病房的事,没时间去门诊。你就过去坐坐门诊吧,别皱着张脸了,门诊多轻松啊。就坐一个月门诊,下下个月回住院部,到时候你还得跟vip病房,事儿挺多的,下个月你就当放松。” “……” 门诊确实比住院部轻松许多。 早上八点上班,下午六点下班。中午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不用加班,不用值夜班,还有双休。 然而坐门诊也有坏处,比如说,追怀念的患者与日递增。怀念拒绝得很痛快,但是不免有穷追不舍的人,每天挂怀念的号,挂号之后就和怀念扯东扯西地聊天。 怀念就很无奈。 她就看着日历,倒计时坐门诊的日子。 结束最后一天的门诊工作。 下班回家的路上,她心情愉悦地和许芙打电话。 许芙笑:“你看一个病人收多少钱门诊费?九块?为了这九块钱,我们家怀念医生可真是吃苦又耐劳啊。” 怀念苦中作乐:“积少成多,一天看二十个病人,我就有一百八十块钱。” 许芙问她:“你什么时候掉进钱眼里了?” 怀念说:“我一直都掉进钱眼里。” “那你还和段淮岸分手?”许芙脱口而出这么一句,说完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连忙说,“我不是故意提到他的,你还好吧?” 怀念掏钥匙的动作一顿,她攥了攥拿手机的手指,她淡笑着,语气云淡风轻:“我没事。” 许芙快速转移话题:“对了,你们医院真要弄vip病房吗?几个房间啊?” 怀念说:“我们院区住院部八楼一层楼都用作vip病房,一共有三十个房间。” 许芙:“你负责吗?” 怀念:“当然是主任负责,但他要是抽不开身的时候,得我过去。” 许芙:“看来你们主任还是挺看重你的。” 怀念想了想:“可能是因为,我住的离医院最近。” 许芙:“你不是打算搬地方了吗?” 怀念是大五九月份的时候搬进这套房子的,一直住到现在,四年半的时间。期间,房东涨了三次房租,涨的不多,每次只涨两百一个月。过完年,房东说下半年房租要涨到3000一个月。要知道,最开始的时候,怀念交的房租是每个月一千五的。 房租足足翻了一倍。 很显然,每次她接受涨房租,以至于房东将她当做软柿子看待,很好拿捏。于是变本加厉地欺负她。 房租是每年交一次,现在是三月中旬,距离九月还有五个月。 她还有五个月的地方找新住处。 “还在找,”怀念说,“但是重新找的话,也是找医院附近的房子。” “行。” “你呢,最近忙什么?” 半生不熟 第85节 “没忙什么,毕业之后一直在医院待着。看看医院有没有帅哥医生,打算来一场激情四射的办公室恋情,结果半年过去,我依然单身。”许芙话锋一转,“不过没关系,我下个月就要和我那只见过一面的未婚夫,见面了。” “啊?下个月什么时候?” “清明。” “……”怀念沉默几秒,“你未婚夫,还健在吗?” 许芙笑得不行:“他还健在哈。这个日子确实有点傻逼,但是我们两家人确实也只有那天才有时间。” 怀念打开房门,进屋后,把大门反锁。 她换了只手拿手机:“那你是要结婚了吗?” “先订婚吧。”许芙打了个哈欠。 “希望他是个帅哥。” 许芙:“我就爱听你这句话。” 二人又聊了会儿,怀念握在手心的手机突然震动,她拿过来一看,是科室那边的电话,“阿芙,我这边还有事,先不说了。” “行。” 电话挂断,怀念接听科室的电话。 “附近发生一起交通事故,连环车祸,有十三位患者在送来医院的路上,怀念医生你什么时候能过来?” “五分钟。”怀念刚放下的钥匙,再度拿起来。 怀念急匆匆地跑回医院,因还没有空闲的手术室,她被主任叫进办公室。 “正好你过来,vip病房已经投入使用了,有个患者,大拇指骨折,躺在病房里。” “……”怀念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大拇指骨折,也要住院吗?” 主任憋着笑:“就一富二代,看着挺帅的,没想到这么惜命。” 怀念无语。 主任:“我明天出差,你明早记得去查房。” 怀念点头:“好。” 从主任办公室出来,怀念想到自己没吃晚饭,叫了份外卖。吃完外卖,又等了一个小时,终于等到手术室空缺,她换了手术服进手术室。 她接连做了两台手术,手术结束,已经是凌晨。 怀念脱下手术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 隔天早上七点,闹钟准时作响。 怀念这个月回到了住院部,她洗漱完,出发去医院。 到办公室后没多久,护士敲了敲门:“怀念医生,vip病房的病人一直在喊疼。” vip病房? 怀念:“大拇指骨折那位?” 护士:“嗯,说是医生再不去,他的手就要废了。” 怀念:“……” 眼看离查房时间不到五分钟,怀念索性换上白大褂,提早过去。 等电梯的时候,她大脑放空,想着大拇指骨折住院的人。听主任说是富二代,估摸着是个还在上学的小朋友,家里爸妈宝贝得很。怕出了什么差池,所以让他在医院住院观察。 同一时间。 vip病房里。 病床上躺着一男人,男人拿着手机正给人打电话,声音听上去中气十足。 “是你没听清还是我没说清楚?你最要好的哥们骨折住院了,请你立刻马上,抛开手头的事来看望我。” “大拇指骨折怎么就不是骨折了?伤筋动骨一百天!医生说了,想要完全恢复,要三个月。” “什么?你已经到医院了?” “我就知道我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朋友。” “所以你过来的时候给我带早餐了吗?医院的早餐太他妈难吃了!”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哦,让我闭嘴。嗯?什么?我是大拇指骨折不是嘴巴骨折,所以不能闭嘴呢。” 说话间,他看见病房门被人推开。 眉飞色舞的一张脸,在看清来人后,霎时僵住。 门边的人也愣在了原地。 “怀——”迟径庭硬生生地截住话头,“淮海路有家生煎包特好吃,我现在就想吃,你去给我买生煎包吧,就这样,我先挂了。” 迟径庭急匆匆地撂下电话,“怀念?” 怀念倒是没想到。 这个大拇指骨折的人会是迟径庭。 “你在这家医院上班?”迟径庭真服了,怎么可以这么巧? “我记得我的主治医生是个老头。” “主任出差了,”怀念公事公办的口吻,“你有哪里不舒服?护士说你一直喊疼。” “我很舒服,我健康得很。”迟径庭举着打了石膏的大拇指,“我的手指非常好,一点都不疼。” “手不会废了吗?”怀念想到刚才护士说的话。 “不会,我现在都能举铁。”迟径庭煞有介事道。 怀念担忧他是囿于二人过往的交情,忍痛故意说自己没事,她语气认真地,又问了一遍,“你真的没事吗?” 迟径庭:“真没事,你走吧。” 他赶她的意图很明显。 怀念见他确实生龙活虎地,于是转身离开了。 在她推门出去的一瞬间,迟径庭连忙掏出手机,急切地拨通刚才通话的电话号码。 然而听筒里响起官方的女声:“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迟径庭急的原地直转圈:“接啊,大哥你倒是接啊,你总不能真帮我去买生煎包了?这辈子你连一瓶水都没给我拿过,我他妈的真不信你能开半个小时去给我买生煎包。” 但他只能祈祷段淮岸善心大发:“你最好是真的给我买生煎包去了。” 电话始终处于对方正在通话的状态。 迟径庭干脆扔下手机,扔手机的时候一个不注意,手猛地砸在了窗边的护栏上。 “嘶——” “手真的要废了,二次骨折了。” 他疼得上半身躬起,手肘撑着病床,疼得龇牙咧嘴。 与此同时。 一墙之隔的过道。 怀念往电梯间走,按下电梯的上行按钮。 恰好有架电梯自上而下运行,怀念走到那间电梯门外。 她仰头,看着上面的数字,由小变大,时间分秒流逝。 电梯抵达八楼。 “叮——”响。 金属质地的梯门缓缓向两侧打开。 怀念仰头的姿势收回,目光回正。 而电梯里面的人低垂的眼,也逐渐往上抬,目视前方。 电梯里的人,穿着黑色西装,剪裁得体,落拓儒雅。少年感倾数褪去,不近人情的锋芒也被沉稳取代,浑身散发着不可亵渎的幽冥冷感。 他耳边贴着只手机,似乎正在与人通话,眼尾曳出漠然的弧度。 就这样,猝不及防地。 两道目光撞在了一起。 怀念一下子僵在了原地。 她没有想过会在这样的地点,以这样的方式与段淮岸重逢。 “好久不见。”是段淮岸先说话的。 他挂断了耳边的电话,深邃的双眸紧紧地盯着她。眼神淡漠,清冷,却又仿佛有种晦暗的的情绪在眼底暴烈翻涌。 怀念喉咙发紧,声线里莫名染上一丝哭腔,每个字都像是从嗓子眼里艰难挤出来的。 她说:“好久不见。” 第49章 49 49. 犹如一只蝴蝶引起的蝴蝶效应。 一只蝴蝶的翅膀震颤, 极有可能掀起一阵山呼海啸。 怀念和段淮岸的重逢,似是随意,又像是宿命般的牵引。 住院部电梯间相对安静。 怀念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段淮岸。大脑里, 往事如同烟花般, 一簇簇炸裂。时光删繁就简, 脑海里那张模糊的脸, 与面前的人逐渐重合,变得无比清晰。 因长时间无人走动,电梯门缓缓合上。 半生不熟 第86节 段淮岸按下开门按钮。 金属质地电梯门再度打开。 他走了出来。 停在怀念的面前。 他穿着黑色的西装, 而她是一身白大褂。 他的目光淡扫过她周身,看到挂在她胸口口袋处的铭牌—— 南城大学附属第一医院 姓名:怀念 执业范围:骨科 科室:骨科 职称:医师 他收回了眼。 重逢后, 说的第二句话是。 “瘦了。” 语气和以往没什么区别。冷冰冰的嗓,毫无起伏的声线。 可怀念还是从他的话语里, 听到了几分关心。 怀念正欲开口反驳的时候, 段淮岸手里的手机铃声大躁,在空寂的电梯间响起, 显得突兀。 与此同时,怀念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二人都是右手拿的手机,手机贴于右耳, 面对面的两个人,脸往两侧倾斜。 段淮岸的手机听筒传来迟径庭撕心裂肺的呼喊:“我的手真的要废了。” 而怀念的手机听筒传来护士一言难尽的声音:“vip病房的病人说,他的手要断了,怀念医生,您还在vip病房吗?” 手机并没有开免提,声音却响的惊人。 他们都听见彼此手机里的声音。 二人的目光再度交汇在了一起。 定格两秒。 怀念说:“我知道了, 我马上过去看看。” 相比于怀念的回应,段淮岸对于病人的态度则是:“哦。” “……” 同时挂断电话。 怀念明白了当下的情况。 段淮岸一大早出现在医院vip病房的所在楼层, 是来探望他受伤的好兄弟迟径庭。 她抿了抿唇:“一起?” 段淮岸:“嗯。” 走廊廊道静谧悠长,空气里渗透着微末的消毒药水味儿。 莫名的,怀念鼻尖嗅到的则是熟悉又陌生的,雪松混檀木香。清淡,冷漠。 她眼睫垂了垂。 很快到迟径庭所住的病房。 怀念推门而入。 映入眼帘的,是孱弱躺在病床上的迟径庭。 迟径庭眯缝着眼,他先看到的怀念,气若游丝:“我手被撞了一下,这回是真的疼——”声音在看到怀念身后的段淮岸时,他猛地从病床上坐了起来,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来回指着他俩,“你、她、你俩——” 话到一半,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兀自泄气了。 既然已经遇到了,他也没什么可说的。 迟径庭示意怀念,使唤人的口吻,很不客气:“过来检查一下我的手。” 他的手已经打过石膏,单靠肉眼,检查不出结果。 怀念问他:“你现在很疼吗?” 迟径庭:“很疼。” 怀念说:“要不再拍一次片吧?因为你又撞了一下,不排除移位的可能。” 迟径庭声量不自觉抬高:“移位?” 怀念点头:“骨折前期一定要做好保护措施,因为这个时候骨痂还没长好,骨折处很不稳定,就算是轻微的碰撞,也会导致骨头移位。” 迟径庭额角抽了抽:“那怎么办?” “先拍个片看看吧。”怀念掏出手机,毕竟是vip病房的病人,高昂的住院费自然拥有特权,“我给放射科打个电话,让他们马上腾出时间给你拍片。” 怀念打电话询问的间隙,段淮岸问他:“这手,怎么弄的?” 迟径庭说:“昨天玩骰子,手摇的太激情了,然后就这样了。” “……” 迟径庭抬眼,和段淮岸凉凉的目光撞上。 他很没底气:“确实是有点儿傻逼哈。” 等怀念挂完电话,她看了眼时间。她看时间习惯性看手腕处的腕表,手表表盘是通透清亮的粉色,机械表,指针走动准时,显示着当下的时间。 她说:“护士待会就过来陪你去放射科做检查,我要去查房了。那边结果出来,我再过来找你。” “我这手,不会废了吧?”迟径庭忧心忡忡。 “不会。”怀念弯了弯嘴角,“就算是移位了也能复位,你别太担心。” “那就行。” 交流完,怀念瞅了眼段淮岸。 察觉到段淮岸的视线,随着她抬手、垂手的动作,起伏迁移。 怀念不甚自在地将左手藏于身后。 “我先走了。” 离开病房后,怀念站在电梯间,等电梯上行。 四架电梯全在运行中,红色字体,一闪一闪地亮着。 怀念伸出左手,撩开衣袖,看着手腕处的银灰色手表。 她恍了恍神。 思绪飘到很远处。 那次在图书馆偶遇,像是一个开端。 之后好几次,她都在图书馆遇到了段淮岸。他们同样预约了四楼的位置,只是二人的位置离得有些距离。都是段淮岸先到,怀念后到,像是怀念得到他会来图书馆自习的情报,鬼鬼祟祟地跟踪过来。 他们也没有说话,坐在自习位上,各做各的。 一整个三月过去。 等到了四月,怀念忙于实验室,便没时间去图书馆了。 除了睡觉是在宿舍,她其余时间都待在实验室里。 那阵子正是倒春寒的日子,晚上温度降得特别低,怀念从实验室出来,迎面凉风汲汲吹来,她冻的全身哆嗦了一下。 她掏出手机想看下时间,发现手机屏幕黑了,怎么按都按不亮,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忘了充电。她叹了口气,将手机放回口袋,双手也随之放进口袋里,提步往外走。 下一刻,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段淮岸。 路灯光影昏黄,他穿着单薄的毛衣,手里拿着件外套。 见她终于发现了他的存在,段淮岸朝她走了过来。 他双手撑起手里的外套,似乎是要替她披衣服的。 然而,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眼眸低垂,低敛的眸收住压抑的情绪。 他将衣服递给她:“披上吧。” 怀念定定地盯着他伸过来的手,骨节分明,脉络如山峦般凸起。因为过低的气温,他被冻的皮肤略泛青紫色。 她摇了摇头:“你自己穿吧。” “我不冷。”他说。 “……” 到头来,他还是强硬地将衣服披在怀念的身上。 他从来没有过如此的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与她产生肢体接触,惹的她不快。可是余光还是捕捉到,在他帮她披衣服的时候,她侧脸紧绷,抿直的唇线微微发颤。 她的头发被衣服压在里面,段淮岸指尖一滞,呼吸加重。 沉默几秒,他还是将她的头发撩了出来。 怀念没有制止他。 场面再度陷入沉默中。 怀念被他的衣服包裹着,她吸了吸鼻子,主动打破沉默:“我要回宿舍了。” 段淮岸沉下嗓:“我陪你回去。” 一路无言到宿舍楼下,怀念取下自己身上披着的衣服,递还给他。 “我到了。” “嗯。”他接了过来,“上去吧。” 半生不熟 第87节 怀念掀了掀眼皮,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回宿舍了。 到宿舍后,她第一时间是走去阳台。 通过阳台,她看见站在路边的段淮岸。 凄冷的深夜,他的身影看上去清孑嶙峋。 那之后,几乎每个夜晚,怀念从实验楼出来,就看到站在路边的段淮岸。 他手里会多拿一件外套。 见怀念穿着保暖,于是就一路拿着那件外套。 有时候怀念身边会有舍友,段淮岸没有走过来,他只是遥遥地看着她,然后在她们后面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 景悦问怀念:“你俩这是什么情况,旧情复燃吗?” 怀念说:“没有。” 景悦:“他在重新追你?” 怀念想了想:“也没有。” 除了第一天他和她说过话,后面的时间里,他们都没说过话。 他就只是单纯地扮演一个,送她安全回宿舍的角色。如果真要给他安上一个名号,只能是护花使者,而不是怀念的追求者。 别说景悦搞不清楚他俩的关系,就连怀念自己也陷入困惑中。 有次回宿舍的路上,她终于打破这份长久的沉默,问他:“你最近不忙吗?” “不忙。”段淮岸思忖半晌,补充说明,“我找了位在业界有丰富经验的人管理公司,留学offer也下来了。这段时间,我没什么事儿。” 闻言,怀念轻轻地嗯了声。 过了好一会儿,她问:“那你什么时候出国?” 似乎是她的错觉,她好像看到他脸上的神情僵了半瞬。 但他的语气还是无波无澜的:“九月底。” 怀念在心里算了算:“还有三个月。” …… 怀念一直以为,段淮岸每晚陪她回宿舍的行为,到这个学期结束,他也就结束了。 但那年暑假,他还是陪着她。 从春天,到夏天。 到八月底,学校通知实习。 收到通知那天晚上,怀念和段淮岸说:“我后天要去医院实习了。” 段淮岸顿了顿,说:“好。” 怀念说:“你别来了。” 段淮岸没说话。 到宿舍楼下,怀念没有回宿舍,而是停在他面前。 段淮岸的黑色额发散落在眼睫处,周遭光影昏昧,使得他神容里不近人情的寡冷情绪更甚。 怀念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很狠心地说:“我们已经分手了,段淮岸。” “我知道。”他偏过头,视线挪向远处,“你没必要和我重复这件事。” “分手的情侣,不应该是这样的。” “那要怎么样?”段淮岸扯了下嘴角,“和你老死不相往来吗?我做不到。” “……” 怀念霎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双唇翕动,最后拼凑成一句很无力的话语:“我们都应该往前走不是吗?” 段淮岸终于舍得将视线落在她身上。 对视着。 他一字一句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往前走?” 话题无疾而终。 但怀念知道,自己惹他不开心了。 因为那天之后,段淮岸没再出现在她面前。 他们的微信好友没删,所有的,一切的通讯方式,都保留着。 怀念没有给他发微信,没有道歉,也没有示好。 毕竟他们已经分手了。 实习了一阵后,怀念难得有天和景悦一起休息。 医院的上班时间,每个科室自行安排,规定每人每个月有八天休息日。宿舍三人不在同一个科室实习,因此三人的休息时间不一样。 怀念和景悦轮到一天休息,二人哪儿也没去,昨晚十一点开始睡觉,睡到第二天中午,两个人才慢悠悠地起床,洗漱好后,去食堂吃午饭。 二人到食堂的时候,已经过了饭点。 只有炒菜的窗口开着,她们点了两份炒菜,坐在位置上等。 景悦开始吐槽起来:“说真的,每天回宿舍啥都不想干,尽想着睡觉了。宿舍离医院太远了,本来上班就累,还得坐半小时的公交,烦死了。” 怀念也赞同:“有时候晚班结束,一想到还要坐半小时的公交回学校,再走十来分钟的路回宿舍,整个人就好痛苦。” 景悦:“我和何杨商量过了,我俩打算在医院附近的小区租个房子。” 怀念没想到她有这么夸张的起承转合。 果然,谈恋爱是藏不住的,恋爱中的人,嘴里常念叨着另一半。 怀念:“租房,多少一个月啊?” 景悦:“最便宜的一千,但没有家具,而且挺小的。我俩看上一个两千五的房子,虽然是一居室,但是有五十多平,一室一厅一卫,民水民电,挺不错的。” 怀念:“那还挺好的。” 景悦:“怎么说,你也要去外面租房吗?” 怀念纠结:“房租有点贵。” 景悦笑:“你这学期拿了两万的奖学金,两千块钱,不贵啦。” 怀念琢磨着:“有家具的一居室,大概多少钱啊?” 景悦说:“一千五吧?我也不清楚,毕竟每套房子的格局都不一样,得你自己去问。” 怀念思考了一会儿:“等我哪天休息,我去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说实话,我也不想每天学校、医院两头跑,感觉时间都浪费在路上,没时间学习了。” “怀念同学,”景悦无语,“你脑袋里天天就想着学习吗?” “还想着赚钱。”怀念老实道。 “……” 恰在此时,炒菜窗口的阿姨在叫她俩:“菜好了。” 景悦站起身:“我去拿,你坐着吧。” 怀念于是没动,身边忽然有人经过,桌上多了两盒酸奶。 她眼皮一跳,似有预感来人是谁,她抬眼,看到的是段淮岸离去的背影。 景悦端着菜回来,看见桌上的酸奶,愣了愣:“你这么快就买了酸奶过来?” 她们做的位置,靠近餐厅里的小卖铺。 怀念含糊着敷衍过去:“嗯。” 她拿了一盒给景悦:“喝吧。” 隔天,怀念是白班。 她难得准点下班,下班后,她打算去医院附近的小区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 然而当她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就看到了段淮岸。 准确地说,是段淮岸的黑色大g。 段淮岸的车停在门诊大厅门口,门诊外面,不让车停留太久。 副驾驶车窗降下来,他俯身探过头,落下两个字:“上车。” 他车后面有车在等,怀念怕影响其他人,还是上他的车了。 车子刚驶出去,段淮岸就往她怀里扔了个东西。 是个比她手稍大点儿的绿色盒子。 不待她问,段淮岸轻描淡写:“实习礼物。” 怀念静了下:“还是……” “不要的话,我就扔了。”段淮岸口吻果决。 怀念是真的相信,他会扔掉的。 她指腹摩擦着盒子表面,过半晌,轻声道:“谢谢。” “打开来看看,”段淮岸弯唇笑了笑,“我挑了很久的礼物。” 怀念拆开了盒子。 是一枚手表。 “你经常不看手机,不清楚时间,有手表会方便一些。” 她拿着盒子的手没有动作,呼吸屏住,车厢内只有浅浅的呼吸声在流淌。 好像有一分钟。 或许是两分钟。 半生不熟 第88节 也许更久。 她咽下鼻腔里的涩意,说:“谢谢。” “戴上就行。”他语调随意,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但怀念知道,他余光始终注视着她,期望着她戴上手表。 怀念僵住的手指,还是从盒子里取出手表,动作很慢,也很细致地将表戴上。 他转头过来看了一眼,就那样笑了出来:“很适合你,宝宝。” 话一出口,彼此都噤声了,空气里流淌着滞闷的尴尬,有种绝望的悲伤无声蔓延。 有的话,就像是身体的肌肉记忆。 不受控地脱口而出。 段淮岸喉结滚动,喑哑道:“抱歉。” 怀念的心跳又从失控中回归,她说:“没关系。” 如同他叫习惯了。 怀念也听习惯了。 这声“宝宝”。 很难忘记。 刻骨铭心般的存在。 …… 记忆抽丝剥茧,缠绕着她。 电梯到达她要去的楼层。 怀念从记忆里抽出身来,她调整好情绪,提步往外走去。 - 怀念离开之后,迟径庭顾不上大拇指处传来的阵阵痛感,他眼神直白,又阴恻恻地打量着段淮岸。 段淮岸神容淡漠,任迟径庭怎么看,都无动于衷。 迟径庭忽地冷笑了一声:“我他妈看着你这幅模样就知道,你是不是打算和她和好?段淮岸,你能不能有点儿出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就不能换个女的喜欢?非得喜欢她?” “我是真的想不明白,怀念有什么好的?除了长得漂亮点儿,成绩好点儿,工作吧也还行,毕竟能在南城最好的医院上班,我也不能硬说她工作不行。”迟径庭还是很客观的。 “南城大学附属第一医院,是全国最好的医院之一。”段淮岸冷不丁说了这么一句话。 “……”迟径庭哽了下,“这个事你还要和我较真?”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迟径庭无语,但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一通总结下来,他不得不承认:“这么一说,怀念确实还挺优秀的?” 段淮岸坐在沙发上,他掏出手机,查看外卖进度,没有搭理迟径庭。 “但你身边优秀的女的那么多,还差她一个吗?” “你当初被甩的样子,我到现在还记得。” “你就这么喜欢她?就这么非她不可?” “一个你,一个陈疆册,你俩他妈都被下蛊了是吧?眼里就一个女人了吗?”迟径庭喋喋不休说了一大堆话,然而段淮岸始终没有回应。 迟径庭说累了,他躺在病床上,面朝着天花板。 他眼神涣散,放空了会儿,无奈至极的妥协:“你要是真喜欢她,我也拦不住你。就这样吧,正好我手受伤了,你每天来看我,就能和她见面了。” “至于我这手什么时候好,就得看你什么时候能追上她。” “我这手可以一天好,也可以一个礼拜好。如果你那么没出息,我的手可以断指一年,我在医院住一年也是没问题的。” 说到这里,迟径庭长叹一口气,一副牺牲小我成全哥们的两肋插刀架势。 最后还是忍不住,贱兮兮地吹自己一句:“谁让我有钱呢,vip病房随便住。” 第50章 50 50. 迟径庭都快把自己感动哭了。 这世界上除了他, 哪儿还有这么为兄弟着想的人啊? 倘若换一下,段淮岸为了给他提供追女友的空间和机会,迟径庭一定会涕泪俱下。 但段淮岸对迟径庭所说的话, 做出的回应是, 起身, 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迟径庭:“?” 迟径庭嚷嚷:“你他妈的有没有人性啊?我都二次骨折了, 你就不能安慰我一下吗?” 闻言,段淮岸回头抬了抬眼,装模作样地敷衍了句:“别疼。” “……” 撂下毫无温度的两个字, 段淮岸走出病房。 很快,他折身回来。 此时迟径庭麻木地躺在病床上, “你还回来干什么?” “生煎包。”段淮岸把手里的外卖袋放在病床旁,他撩了撩眼皮, 语调里掺杂了些许不耐烦, “不是你刚说要吃?” 迟径庭眼前一亮,“我去, 你还算有人性。” 段淮岸逡巡四周,看茶几处摆了矿泉水,他捡了瓶矿泉水喝。 他坐在沙发上, 拿着手机处理公务。 迟径庭的嘴即便吃着早餐,也没闲着:“你俩怎么一块儿进的病房?” 段淮岸:“在外面遇到了。” 迟径庭:“那你俩在外面说什么了?” 段淮岸浏览文件的指腹一顿,他压了压眼皮,保持一贯的沉默。 “不过你俩都多少年没见了?大学毕业到现在,都快五年了。”迟径庭自顾自地说,“五年过去,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她有男朋友了?” “那这怎么追?段淮岸, 我可警告你,要点脸,别去当小三!” “……”段淮岸嘴角扯起嘲讽的弧度,“你能闭嘴?” 恰在这时,护士推门而入。 “迟先生,这边带您去ct室做个检查,您看您现在有时间吗?” “有时间。”迟径庭下床,走了没几步,他扭头看向坐在沙发上的段淮岸,老神在在地像是来度假,“你别闲着,这个病房不养闲人,过来陪我去做检查。” “……”段淮岸看向护士,“ct室在几楼?” 护士被他看的有些脸红,说话都磕磕绊绊:“一、一楼。” 段淮岸:“我正好回去。” “你这就走了?”迟径庭难以置信地看着段淮岸,“我住院,你不陪我?” “上班。”段淮岸眼睫耷拉着,神态漠然。 他们一同到电梯间,迟径庭瞧见他这幅对任何事都持轻慢态度的模样,不甚满意。他眉梢轻扫,掠过身边的护士,忽地和护士说起话来:“你和怀念是一个科室的吗?” 护士:“对。” 迟径庭:“怀念有男朋友吗?” 护士意味深长地看向迟径庭:“你要追她吗?” 余光里,段淮岸不为所动地等电梯。 迟径庭模棱两可地,又问了一遍:“她有男朋友吗?” 电梯到达八楼,三人走进空阔无人的电梯里。 护士按下一楼按钮,干脆利落地回:“怀念医生没有男朋友,但是追她的人特别多,儿科的许医生都追了她好多年了,两人还是青梅竹马,结果到现在都没追上。” “许医生?”迟径庭抬起胳膊肘,碰了碰段淮岸的腰,“许如清?” “哎?你认得许医生?”护士诧异。 迟径庭意味不明地哼笑了声:“久仰大名。” 护士没听出他话里的讥讽,很好心地叮嘱迟径庭:“而且怀念医生说了,追她得讲究先来后到。迟先生,你现在追怀念医生,有点晚。” 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迟径庭笑出声,“怀念这些年经历了什么啊,谈个恋爱还讲究先来后到的?这不明摆着告诉大家,她和她那位青梅竹马看对眼了?” 护士歪了歪头:“可是他俩一直都没在一起。” 话音落下。 电梯到达一楼。 人来人往的一楼大厅,护士在前面领路。 迟径庭落后几步,和段淮岸并行。 他奚落道:“你完蛋了,你这一回国,排队领号都领到几百号去了。” 紧接着,迟径庭就看到段淮岸用看傻逼的眼神在看自己。 迟径庭皱眉:“你少用这种眼神看我!我这是在同情你!” “……” “要不我替你问问怀念,老同学能不能插个队?” “别烦。”段淮岸似是忍不住了,唇角小幅度地扯了下,不咸不淡道,“我走了,你做检查去吧。” 尤为少见地关心他。 半生不熟 第89节 迟径庭愣了下。 他莫名有种,段淮岸此时此刻心情极好的感觉。 迟径庭摸不着头脑,论先来后到,他都排到不知道多少号了,这还开心吗? 段淮岸和迟径庭分开后,直直往门诊大厅大门走去。 周遭人来人往,喧嚣嘈杂。 他压着笑,嘴角压得皮肤险些抽搐。 室外晨光熹微,微风和煦,轻柔的风拂过他的脸,段淮岸到底还是忍不住,扬眉笑了出来。 她好乖啊。 真的一直记得他的话。 - 护士带迟径庭检查完,送他回病房,然后回到护士站。 恰好在护士站遇到怀念。 护士走到怀念身边,“怀念医生,你和vip病房的病人,是之前就认识的吗?” 怀念翻看病历单,心不在焉地说:“嗯,高中同学。” 另一位护士凑过来:“我听说vip病房那位长得很帅,真的假的?” “真的。”刚陪同迟径庭做检查的护士名叫王薇,她神秘兮兮地说,“今天他有个朋友来探望他,那位朋友长得更帅,冷冰冰的,斯文败类的感觉,特带感。” “真的假的?”那位护士兴致满满,“怀念医生,那位朋友也是你同学吗?” 怀念翻看病历单的手一顿,她弯了弯唇角,淡声道:“是同学。” 停顿了几秒。 “高中三年,我和他。” 疏密的眼睫缓慢起伏,接着说。 “两年都是同桌。” 护士站陡然一静。 键盘和鼠标声都停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怀念,脸上表情,有些复杂。都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着重强调,同桌这一件事。 还是王薇干巴巴地笑了声,打破这份突兀的沉默。 王薇接着说:“但你同学好像想追你。” 怀念皱眉。 王薇说:“不过我和他说了,追你得讲究先来后到。” 怀念忍不住笑了:“是。” 王薇也笑,但很好奇:“怀念医生,你这不公平啊,追你还得讲究先来后到。” 怀念看完病历,把笔插回白大褂胸口的口袋里,她嘴角挂着清淡的笑,“是不太公平,但是没办法。我比较讲原则,说了是先来后到,就是先来后到。” 是真的没办法。 她很重视承诺的。 她答应过他的。 …… 怀念和段淮岸的分手,始终处于藕断丝连的状态。 并没有像迟径庭口中所说,二人五年没见。 距离最后一次见面至今,算是二人最长久的一次分别,是去年六月。 怀念起初还挣扎过,“我们已经分手了,段淮岸。” 段淮岸:“我知道我们分手了,你没必要一次次提醒我。我找你也不是为了和你谈恋爱。” 怀念:“那你来找我干什么?” 段淮岸的眸光久抓住她不放,嗓音低的像是在哀求:“我就是想你了,但凡我能控制得住,我都不会来见你。” 但就是。 控制不住。 怀念视线模糊,在空中,用眼无声地描摹着他的脸,他说话的唇。 她双唇翕动,好半晌,才低低地应着:“你是真的不嫌麻烦。” 从英国,飞回国内。 就为了见她一面。 他们每次见面,没做什么事,就是沉默无言地吃一顿饭,吃完饭,段淮岸送她回医院,他则去机场。 频率多的时候,一个月见一次面。 偶尔他忙,两三个月才能回来一趟。 怀念毕业典礼,段淮岸本来是要参加的,但是飞机延误了。 延误了六个小时,延误后,直接通知此趟航班取消。段淮岸不得不又换了一趟航班,可是最近一趟的航班,到达南城,也已经是隔天的晚上。他坐在柏林勃兰登堡机场的贵宾室里,期间拿着手机,忐忑又不安,想给怀念发消息,又不敢给怀念发消息。 最后,他发了一大串文字给她。 【对不起,最近工作太多了,我已经尽可能地在你毕业典礼前完成工作,想着赶最快的一班飞机回国,没想到飞机延误了。我答应过你的,参加你的毕业典礼,可是我好像没能遵守承诺。真的,对不起。】 “对不起”后面,其实还有几个字的。 怀念收到这条消息时,猜到了, ——“对不起啊宝宝。” 一想到他形单影只地坐在机场给她敲了这么长一段话,怀念无措之余,胸口蔓延着大片的心疼。 她回他:【没关系的,到时候我让同学们拍照片给你看。】 段淮岸:【好。】 隔天晚上,怀念心神不宁地参加班级的散伙饭。 她反复地解锁手机,又将手机锁屏。 一副很明显地,在等人消息的模样。 许芙喝了许多的酒,满身酒气的回来,醉醺醺地问她:“等哪位帅哥的消息?” 怀念立马将手机屏幕按灭,她语气平静道:“在等导师的消息。” 立马遭到许芙赤裸裸的鄙夷:“你是在炫耀吗?炫耀你跟的导师是全国顶级骨科医生。” 怀念哭笑不得。 许芙随即换了求人的口吻:“怀念啊,念宝啊,你以后发达了千万别忘了你的老朋友,你帮我把你导师挖到我家医院行吗?我给他开的薪资,都快八位数了,他都不愿意。当我求你,帮我说服他过来,好吗?好的。” 怀念的导师近些年只收了她一个学生,可见导师对她的重视程度。 怀念失笑:“你喝多了。” 许芙:“我没喝多,我很清醒,我喝多了会和帅哥亲嘴的。” 怀念哑然。 怀念费了好大的工夫,终于糊弄完许芙。 转头回来,手机里躺着两条来自段淮岸的消息。 段淮岸:【拍得好漂亮。】 段淮岸:【我还有一个小时到你们学校。】 一个小时后,散伙宴已经结束了。 班里好多人都喝醉了,怀念她们宿舍的三个也喝多了。朱雨彤和景悦两个人手拉手,摇摇晃晃地走回宿舍。怀念搀扶着许芙,还得忍受许芙对她的性骚扰。 许芙嘟嘴,想要亲怀念:“大美人,给我亲一下吧。” 怀念用手捂住她的嘴:“不给。” 许芙被她手心捂住的双唇开合,声音很闷:“你好小气!” 某个字眼,像是戳中了怀念,她整个人僵住。 而身边的许芙,猛地扯过怀念的手,跑到一边,狂吐不止。 “……” 怀念从包里取出纸巾,等她吐完后,将纸巾递给她。 许芙吐完后,清醒许多,她缓了会儿,不需要怀念的搀扶,踉踉跄跄地走回宿舍。怕她随时有可能摔倒,怀念紧跟着她。 突然间。 许芙停下步子。 她揉了揉眼,“我好像出现幻觉了,怀念,那是不是你前男友?” “应该是幻觉,你俩都分手这么多年了,他在德国潇洒,说不准谈了个德国女朋友,哪儿还记得你这个前女友啊。” 许芙喃喃自语,径直略过他,走进宿舍大门。 怀念想了想,仍是不放心,经过段淮岸的时候,说:“她喝多了,我怕她摔跤,我先送她到寝室,再下来找你,好吗?” “好。”段淮岸说。 怀念送完许芙,没有片刻停歇,是飞奔跑向段淮岸的。 她气息不匀,停在他面前。 昏昧中,她看见他眼睑处浓倦的疲惫,但他眼底是笑的:“跑什么?我又不会跑,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怀念的呼吸并没有缓和,反倒变得急促,心脏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揉捏成团。 半生不熟 第90节 下一秒。 怀念腰间一重。 她跌入一个温热宽厚的怀里。 耳边是夏日沸腾的蝉鸣,她明明没有喝酒,大脑却像是被酒精浸渍过般,昏沉沉,晕乎乎,进而发展成,神魂颠倒的状态。 理智告诉她,应该推开他。 但身体却做不到。 段淮岸双手扣在她腰间,扣得很用力,很紧,像是怕她随时会推开他。然而等了会儿,都没有等到她推拒的动作,他才小心翼翼地,将头埋在她的肩窝里。 交颈相拥的姿态。 段淮岸声音闷闷的:“我好想参加你的毕业典礼。” 怀念的脸贴在他胸口,她轻叹了声:“没关系的。” 段淮岸:“我失信了。” 怀念说:“你也不想的。” 长时间的飞行下来,他的声音很沉很疲惫:“你不要安慰我了,我知道,你也希望我参加你的毕业典礼。” “……”怀念的呼吸停了一瞬,她沉默着,低颈将头埋进他的怀里。 “我做的不够好,追你追得也不够好。”段淮岸泄气般地说,“你不能因为我一次失误,就给别人机会。” “……我哪有。”怀念很无奈。 “追人是分先来后到的。”段淮岸说,“我先追的你,其他人都得排在我后面。” 还是那副强硬的,高高在上的姿态。 怀念更无奈了。 段淮岸埋在她肩颈处的头抬了起来,他双手托着怀念的脸,迫使她与他对视。 一刹,离得更近了。 他眼里布满了红血丝,是累的。 眼圈很红,是压着眼泪。 “我待会儿就要回德国了,这次回去,大概一年都不能回来。”他滚了滚喉结,语速很慢,很慢地说,“肯定会有很多人追你,医院的医生、患者,可能你走在路上,都会有人问你要联系方式。” “你会不会忘记我?” “是我先喜欢上的你,论先来后到,他们都得排在我后面。” 怀念睫毛轻颤着,瓮声瓮气的语调,有几分别扭:“你又在强迫我。” 段淮岸说:“不是强迫。” 他低声:“我在求你。” 他眼尾泛红,有潮湿感,认真问她:“我排第一个,好不好?” 怀念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突然伸手,指腹拭去他眼尾的水汽。 她也很认真地回答他:“好。” 第51章 51 51. 接下来的几天, 怀念照常上班。 她每天上班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vip病房看迟径庭的情况。下班前做的最后一件事,还是去vip病房问候迟径庭。 只是她没再见到过段淮岸。 上了八天的白班, 怀念有了两天的休息日。 休息过后, 便是夜班。 白班是早上八点到晚上八点, 为了方便交接, 晚班则是晚上八点到隔天的早上八点。 怀念吃过晚饭,七点五十分的时候,到医院。 刚到办公室没多久, 王薇敲了敲门,一脸幽怨地看着她:“怀念医生, vip那位问了一天了,你什么时候来医院?” “主任不是回来了吗?”怀念偏头, “他不是我负责的, 你没告诉他吗?” “说了啊,但他说他不喜欢老头, 他就要高中同学给他看病。” “……”怀念头疼,“主任怎么说?” “主任说,反正他也没什么大毛病, 而且他都指名道姓了,就让你做他的主治医生。主任也能讨个清闲。” “知道了,我待会去看看他。”怀念说。 怀念整理了下桌面上的东西,这才去往八楼。 推开门,vip病房的格局,门口正对着的是过道, 左边是招待区,放置沙发茶几。右手边则是病床。怀念走进去, 病床里空无一人。而病床的正对面,茶几上摆满了东西,沙发上躺了个人。 那人个子很高,黑色西装裤裹着两条颀长双腿。 视线往上,是将他脸都盖住的西装外套。 洗手间里传来冲水声,没一会儿,洗手间门口推开,就见迟径庭走了出来。 看见怀念过来,迟径庭懒洋洋的:“你怎么现在才来?” 怀念默了默:“你是有什么情况吗,手不舒服,还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和我没关系,”迟径庭说,“不是我想见你。” “……” 他朝沙发那处抬了抬下巴,“那人在这儿待一天了。” 闻言,怀念一愣。 迟径庭说:“结果你一天没来。” 怀念讷讷:“我今天上夜班,白天休息。” 迟径庭:“叫他吧。” 怀念:“他在睡觉。” 迟径庭冷笑了一声:“装睡呢。” “我上厕所前,他还在工作,这才多久,就睡了?” “你上了多久的厕所?” “……”迟径庭思考了下,“就,十来分钟?” 不知怎的,怀念脑海里浮现出以前的事。 段淮岸一门心思投入工作中,怀念前脚去拿外卖,后脚回来,他不知何时,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很快,她回过神,说:“他应该不是装睡。” “是吗?”迟径庭半信半疑,轻手轻脚地走到段淮岸身边,撩开他盖在脸上的西装外套,待看见他紧阖着的眼后,他把衣服甩回原位。 “真睡了。” 怀念语气平静:“既然你没什么情况,我就先回办公室了。” 迟径庭:“不在这儿多待会儿?” 怀念摇头:“我今晚值班。” 迟径庭:“反正那边有问题,会给你打电话,你不如就在这儿待着。” 怀念仍是摇头:“还是不了。” 怀念离开了病房。 原以为今晚是个风平浪静的夜晚,然而晚上十点,收了个病人。 病人从楼上摔下来,右内踝、后踝骨折,肋骨下端骨折。 怀念联系麻醉科的医生,恰好今晚麻醉科值班的医生是何杨,何杨笑着和她打招呼:“说真的,每次跟你们科的手术,都像是进入大型的施工现场。这次有电锯吗?” 怀念上次和何杨搭配手术,用上了锤子和电锯。 给何杨着实吓了一大跳。 怀念戴上口罩,露出一双清丽漂亮的眼:“没有,但这次估摸着要打一排钢板螺丝钉。” 何杨:“?” 怀念:“腰麻,再给她留个镇痛泵,辛苦你了。” 何杨:“不辛苦,我看你们更辛苦。” 手术结束已是后半夜。 怀念以手作拳,敲了敲脖子。 她脱掉手术服,洗手的时候,何杨走到她身边:“喝杯咖啡?” 怀念累得不行:“我请你。” 何杨说:“还是我请你吧,毕竟你是悦悦的娘家人。” 聊到景悦,怀念弯了弯嘴角。 二人边聊边下楼。 医院楼下的咖啡店是二十四小时营业,怀念点了杯红茶咖啡拿铁鸳鸯。 室外气温舒适,他们坐在外面的位置上喝咖啡。 几乎刚坐下,何杨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一只手拿烟,另一只手拿手机,看清来电人后,眉头蹙起。他连咖啡都没拿,接起电话就起身走:“又有手术?行,我马上过来。” 边走边回头,指了指桌上没动过的咖啡,用口型示意怀念:帮忙喝了。 怀念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快去吧。” 半生不熟 第91节 收回眼,怀念发现桌上还有何杨没来得及带走的烟和打火机。 她叹了口气,怪不得景悦总说何杨丢三落四。 她随即把烟和打火机放进自己的兜里,想着待会儿拿到何杨的办公室去。 与此同时,她听见身后的脚步声。 因是午夜,医院格外冷清萧条,四周灯光都是诡谲的红黄交织,她略警惕地回头,然后,就跟段淮岸冷淡的眉眼撞上。 怀念身后是咖啡店的大门。 段淮岸正欲走进店里,他停下步子,垂着眼看她。 这一刻,怀念确定了,他刚才确实是在睡觉,并且是睡醒了就过来买吃的。他刚睡醒的模样很好认,眼尾耷拉着,厌世的冷倦感格外明显,浑身像是长了刺,极有锋芒感。 他走到怀念身边,见桌上还有杯咖啡,眼梢挑向她。 “有人?” “刚才有,”怀念说,“他去做手术了。” “追求者?” 怀念瞥他一眼,语气温吞:“是我大学室友的男朋友。” 段淮岸躬身坐在位置上,他生的高大,桌椅的间距过窄,以至于他的坐姿稍显束缚。双手搁在藤椅的扶手处,右手撑着下颌,目光慵懒又直白地落在怀念身上。 其实重逢到现在,两个人就草草地说了几句话。 怀念觉得怎么样都得来个正式的,正常的对话。 于是她问:“什么时候回国的?” 他像是听到什么有意思的,嘴角挂着笑,语调闲闲的:“这么官方吗?” 怀念故作镇定地回应他:“这有什么官方的?” 段淮岸:“那是怪我?” 怀念:“?” 他脸上的笑容不减,“我是想着等到所有事情都搞定了再来找你的,因为怕你很想我,很想和我见面。但是没想到,迟径庭出了状况,导致预想中的见面,提前了半个月。” “预想中的见面,是什么样的?”怀念双手手心贴着咖啡杯壁,加冰的饮品,杯壁沁出一层薄薄的水汽,浸在她掌心里,分不清是水汽还是她因紧张而手心冒汗。 段淮岸支着脸,笑:“不知道。” 怀念:“……” 她无语地收回视线,低头喝咖啡。 段淮岸这才说:“迟径庭住院的前一天,我回国的。” 怀念仍低头喝咖啡,没吱声。 听到他接着说:“最近在忙公司的事,所以也抽不出身过来看他。” 见她还低着头,用头顶对着自己。 段淮岸慢条斯理:“主要是看你,他是顺便。” 透明吸管,充斥着深棕色液体,突然停止流动了。 怀念眨了下眼。 又听到他问:“很多人追你?” 凉飕飕的语调,略带几分玩世不恭,比起调戏,更多的是不满。 怀念牙齿碰撞,咬住吸管。 她是真的想不明白,分明他看着比一年前多了几分成熟沉稳的质感,怎么脾气和性格还和以前一模一样? 怀念老实道:“是挺多的。” 段淮岸脸上的笑一秒消失了。 “都排多少个了?” “数不清。” “……”段淮岸也是真的服。 但也没办法不服。 毕竟她比起一年前,又漂亮了。 那天在电梯间看见的时候,他就有这种感觉。 确实也是瘦了,脸颊肉少了很多,以往就是清纯,现在多了份清冷感。 穿着白大褂,头发半扎,笑起来的模样,很温婉。很明显的,气质上的转变,那股学生气没了,多了几分女人味。不像邻家妹妹了,像是邻家姐姐。更有魅力的同时,也意味着,更吸引异性了。 就,有种但凡成年了的男人,都会喜欢她的感觉。 段淮岸很不爽。 怀念抬手,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不和你聊了,我不能离开值班室太久。” 段淮岸慢腾腾地起身:“我也回去了。” “你不是来买东西的吗?”怀念问。 “现在不想买了。”段淮岸说,“累,回去睡觉。” “回家,还是迟径庭那儿?” “回我自己住的房子。”段淮岸扯了扯嘴角,语气里带了几分自嘲,“什么家不家的,我独居,就一普通房子。” “……” 怀念发觉自己现在没法和他好好对话,家和房子,有什么区别吗? 起身往外走的时候,秉持着不浪费的原则,怀念把桌上另一杯咖啡带上。 段淮岸眉骨轻抬:“你还要给别人的男朋友,送咖啡?” 怀念说:“不是,他做手术去了,没时间喝。我带回去,待会儿渴了喝。” “给我。”他朝她伸手。 “……”怀念困惑,“你不是要睡觉了?这一杯下去,你还能睡得着吗?” “睡得着。” 他手一直伸在空中,一副不把咖啡给他就誓不罢休的倔强姿态。 怀念不太喜欢喝美式,又苦又酸,于是就把手里的美式递给了段淮岸。随即又忍不住,再度追问他:“我记得你不太喝咖啡的?” “给迟径庭。” “……” “他喜欢喝冰美式。” “……” “你等会儿。” “……” 段淮岸折身进了咖啡店,透过透明玻璃,怀念看见他和店员在沟通交流。 未多时,他走了出来,手里多了一只纸袋。隔着玻璃门,她看见店员往纸袋里放了两包三明治和一杯饮品。 怀念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他还是不喜欢她手里有别人的东西。 怀念接过他手里的纸袋。 二人安安静静地,由咖啡馆走去住院部。 进了电梯后,段淮岸按了八楼,他偏头问怀念:“几楼?” 怀念说:“十二楼。” 然后他按了“12”。 电梯缓慢上行,段淮岸问她:“几点下班?” “明早八点,”怀念盯着电梯里逐渐变大的数字,问他,“你什么时候到医院的?” “下班后过来的。”段淮岸说。 怀念想起迟径庭说,他在医院待了一天。 迟径庭真的挺会夸大其词的。 电梯到八楼了。 段淮岸出了电梯,转过身,面朝着她。 双目蓦然相对。 “我很想你。”他静静地凝视她,幽暗的眸里浮着浅浅的笑,“我没有想过我们会在什么地方见面,但这是我见到你的时候,想对你说的话。” “是开场白。” “也是我的真心话。” 说话间,电梯门缓缓合上。 恰好他说完,电梯门彻底紧闭。 怀念慢了半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电梯在上行,她的心也在不断地上浮,像是浮在云海里。 - 段淮岸回到了迟径庭的病房。 迟径庭见他给自己带了杯饮品回来,喜出望外,“真稀罕啊,有朝一日,居然能等到你给我买喝的。让我瞅瞅,你给我买啥好喝的了,就算是春.药,我也会喝下去的。”迟径庭接过来,仔细一看,翻了个白眼,“段淮岸你有病吧,凌晨一点给我买冰美式?” “我好不容易在医院调稍微好了那么一点儿的作息,能在两点前睡了。” “你倒好,直接给我买杯冰美式。” 半生不熟 第92节 “而且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冰美式!” 他逼逼赖赖地骂了好一通,一转身,看见段淮岸躺在沙发上。 像是在发呆,又像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眉头紧皱。 迟径庭拿脚踢了踢他的小腿:“想什么呢?” 段淮岸说:“我看到了。” 迟径庭以为是什么惊天大秘密,来了兴致:“看到什么了?” “烟,还有打火机。” “……”迟径庭又开始骂,“你自己兜里都有烟和打火机,这他妈有什么好说的?” “怀念。”他说,“是怀念的口袋里。” “啊?” “她现在抽烟了。” 迟径庭惊呼:“牛逼,乖乖女都抽烟了,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说明上班会使人憔悴,上班会使人颓废,上班会使人变得不像人。” “她很喜欢这份职业。”段淮岸喉结滚了滚,“是不是因为我?” 迟径庭从未有过如此自觉的闭嘴时刻,他扭头看向段淮岸。 段淮岸仰头的姿势,变成了正襟危坐,认真发问:“是不是因为我太久没回来,太久不和她见面,惹她不开心了?所以她才抽烟缓解情绪。” 听到这话,迟径庭嘴角一抽,板着脸,很不耐烦:“你又开始了。” “我不赞成你追她了,你一遇到她就不正常。” “我要出院!” “立刻!马上!出院!” 第52章 52 52. 怀念回到办公室后, 满脑子都是段淮岸的那句。 ——“我很想你。” 阒寂无人的深夜,办公室里只有时钟滴滴答答的声响。 怀念以往值夜班,都是在办公室里认真看文献, 写文章, 她是个很能静得下心的人。但今天不行, 今天每个字都飘进她视线里, 但她一个字都没看清。 不知过了多久,困意来袭。 她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分开比分手,似乎更让他们想念对方。 想着想着, 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中途几次醒来,是收到病床的呼叫铃。 隔天早上八点, 上白班的差不多都来了,怀念才离开。她回家休息, 睡了一个白天后, 她醒来看了会儿文献,下午五点, 进厨房烧晚饭。 她厨艺一般,给自己煮了碗面,等水煮开的时间里, 她掏出手机。 除却科室聊天群里的消息,还有来自许芙的消息。 许芙:【明天上班吗?】 怀念的聊天背景就是值班安排表,她回:【明天24小时值班,上到后天早上八点。周五和周六这两天休息。】 许芙:【我很无聊。】 许芙:【我周五下班了过来找你?】 怀念想了想:【我一般睡到下午三点,你三点之后再过来?】 许芙:【行,你把你家地址发我。】 怀念:【好。】 许芙:【你在家做饭给我吃吗?】 怀念犹豫了下:【我叫外卖给你吃吧。】 许芙:【难以想象你独居这么久了, 厨艺还是稀巴烂。】 怀念有些难为情,给自己找借口:【工作很忙, 而且我基本都是在医院吃。】 余光里,锅里的水已经烧开了,水汽蔓延。 怀念放下手机,往锅里放了一包面。 休息日短暂的转瞬即逝,怀念迎来24小时的值班。 早上照常先去vip病房看迟径庭。 只是迟径庭看她的眼神很奇怪,怀念内心有股不踏实感:“怎么了?” “没什么。”迟径庭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吸烟有害健康。” “你不是吸烟的吗?”怀念随口道,“你在戒烟了吗?” “……” 迟径庭表情一僵。 怀念正低头看早上护士给他检查的体温数据,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 见体温数据正常,怀念说:“你要有事,直接给我打电话。我先去查房了。” 迟径庭:“你电话号码多少?” 怀念说:“微信电话就行,还是那个,我没换。” 迟径庭:“哦。” 等怀念走后,迟径庭抓起手机,给段淮岸发消息。 因为大拇指骨折,打字不方便,迟径庭都是发语音的,声调懒洋洋的,带了几分不正经的吊儿郎当:“她真抽烟吗?我感觉不太像。” “我都没闻到烟味。” “不然你和她亲个嘴吧。” “亲嘴就能尝出来了。” “你觉得我这个建议怎么样?” 约莫过了两分钟,迟径庭收到了段淮岸的答复。 段淮岸说:【管好你自己,少掺和我的事。】 迟径庭冷笑了声:“如果你没有这种想法,你会回我一个简单的‘滚’。狗东西!你他妈的就是被我猜中了所以才会给我打这么多字!你思想太龌龊了,可怕得很,居然想和你前女友舌吻!” 迟径庭越发鄙夷他:“你拿了爱的号码牌了吗?知道自己排几号吗你?” 这回。 段淮岸也发了语音消息过来。 他气定神闲地:“我排第一。” 迟径庭:“自作多情。” - 很快到周五。 虽说是24小时值班,然而周五早上八点,怀念还没下班。 她得查完床,处理完医嘱,敲完病史。恰好有要出院的病人,她得给病人办理出院,一通忙活下来,等到中午十一点半,她才下班。 怀念累得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觉。 她午饭都没吃,回家后洗了个澡,便倒头入睡。 下午,被一通电话铃声吵醒。 怀念有种自己刚睡着没多久,就被叫醒的感觉。严重的睡眠不足。 她慢腾腾地翻了个身,拿起手机,按下接听。 手机那头,响起许芙很有活力的声音:“我到你家楼下了!” 怀念慢半拍地嗯了声,然后,拖着疲倦的身体,走到玄关处。 玄关处有可视屏幕,能够看见单元楼大门的人。许芙左右手都提着一大袋东西,耳蜗里嵌着蓝牙耳机,和怀念对话。 “砰——”的一声,单元楼大门打开。 “我上来了。”许芙笑,“你声音怎么听上去有气无力的?” “因为我刚刚在睡觉。” “都五点半了。你不是说,你一般下午三点醒吗?” 怀念住的楼层不高,对话间,许芙已经到她家门外。 怀念早已打开大门,见到许芙,她把电话挂断。随即接过许芙手里的购物袋,语气温吞地解释着:“24小时值班制就这样,说是24小时,至少也要28小时才能下班。” “好辛苦。”许芙还是头一回来她家,新奇地到处张望,“你这沙发——” “嗯?” “好像和我家的沙发一样。”许芙感慨,“现在仿制品都仿得这么真了吗?我那个沙发近十万哎,坐起来和你的质感差不多。” 怀念倒了两杯水,一杯自己喝,一杯递给许芙:“真的假的?” 许芙煞有介事道:“一模一样。” 她扫荡了下四周,评价道:“你这房子装修挺好的,房东品味不错。” “是挺好的,我当初找了好久,才找到这套房的。”怀念双腿盘坐在沙发上,她喝了小半杯水,缓解喉咙的干哑后,说,“可是没想到房租涨得这么快。” 半生不熟 第93节 “你们医院不是有宿舍吗?怎么不住宿舍?” “没有单人间。”怀念说,“我问过了,双人间也没了,剩下的都是三人间四人间。” 许芙:“那还是算了吧,都这个年纪了,万一谈个恋爱,男朋友都不好带来过夜。” 怀念没想到她考量的点是这个。 转念一想,她是许芙。 许芙考虑这个,理所应当。 怀念视线偏转,落在许芙带过来的购物袋上。 她问:“你带了什么东西过来?” “晚饭。”许芙说,“我四点就下班了,想着没事儿干,就去买了晚饭。” “四点下班?”怀念叹气,“我只在凌晨四点下班过。” “谁让你是骨科的未来呢?”许芙拍拍怀念的肩,“赵峰多少年没带学生,你算得上是他关门弟子。当年你还问我出国留学的事儿,你当时要真出国留学,肯定没现在混得好。” 赵峰是业内数一数二的大佬,眼光刁钻,要求严苛,近十年来只带过怀念一个学生。 他对怀念给予厚望,手头上的资源都倾斜给她。也因此,业内人士很看好怀念,将怀念当做赵峰的接班人。 谈及此事,怀念神色淡淡,轻描淡写道:“多少年前的事儿了,而且我不没出国吗?” 她并不想多谈,弯腰,拆开许芙带过来的晚饭。 “我饿了,先吃晚饭吧。” …… 吃过晚饭,许芙没走,嚷嚷着要在怀念这里过夜。 “自从不谈恋爱,你知道我每天过得多无聊吗?”许芙叫苦不迭,“那叫一个——清!汤!寡!水!” 怀念哭笑不得。 许芙躺在怀念的床上,滚来滚去:“你这床垫好舒服。” 怀念心不在焉:“有吗?” 许芙:“嗯,你这房东到哪儿淘来的这么多便宜又好用的东西?” 怀念无奈:“所以我挺不想搬走的。” 许芙趴在床上,看着坐在电脑前的怀念,她虽在私立医院上班,然而因为要经常挖公立医院医生的墙角,对医生的薪资了解得一清二楚。骨科医生在各科室里,算得上数一数二赚钱的。 她不解:“三千的房租,对你而言不是什么大开支。” 怀念实话实说:“我想买套房。” 许芙哇哦了声:“你爸妈不会给你出点儿首付吗?” 怀念垂下眼,语气无起伏:“我想自己买。” 许芙:“我是真的很佩服你,不对,崇拜你。” 听到这话,怀念心不在焉地笑了笑,她说:“你玩你的吧,我这篇论文要收尾了。” 许芙更崇拜她了,忍不住调戏她:“如果躺在你床上的是你男朋友,你也可以心无旁骛地写论文,不会回头看裸.男吗?” “……”怀念转头,面无表情地看向许芙,一本正经地纠正她,“你没有裸。” 许芙笑得不行,怡怡然道:“那我裸了,你就回头看我了?” 怀念收回眼,权当没听见她的话,接着敲键盘。 见状,许芙消停了会儿,去她的衣柜里拿睡衣。 安静没有一分钟。 许芙怪声怪气地尖叫:“怀念念!我送你的这条性感睡裙你居然还留着!这条睡裙不是让你穿的,是让你男朋友撕的啊!” 怀念深吸一口气。 这论文是写不下去了。 “我以为,你送我这条睡裙,”她压着情绪,面不改色地说,“是让我欣赏我前凸后翘的身材的。” “……” - 许芙在怀念这里待到周六下午。 怀念今晚有夜班,因此,许芙离开的时候,怀念和她一起下楼。 二人说说笑笑,忽地,路边停着的一辆车按了两下喇叭。 许芙十分嫌弃:“平白无故按喇叭,这种就是素质很差的油腻猥琐男。” 然而车门打开,车主的身形轮廓逐渐显行。 先是颀长的一双腿,穿着黑色西装裤,继而是同色系的衬衫,黑色皮带系在腰间。单看身材,是非常完美的模特身材。 随着他彻底由车上下来。 下一刻,正脸展露在二人面前。 许芙无比震惊,声量不自觉抬高:“段淮岸?” 她旋即看向怀念,话里话外满是兴奋:“他什么时候回国的?你俩是不是旧情复燃了?要不你委屈委屈吃点回头草,他这身材,这脸,这腰,看着就是一晚能干七次的。” 怀念听着许芙的描述,脑袋跟充了血似的。 她扯了下许芙的手,压低声音:“还在外面,你正经点。” 被怀念提醒,许芙稍稍收敛了点儿,她摆出一副端庄优雅的姿态,和段淮岸打招呼:“嗨,还记得我吗?” 毕竟时隔多年,不记得也正常,许芙好心提醒:“我送过怀念一条睡裙,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段淮岸记得与否,怀念不知道。但怀念还记得。 她身体僵硬,耳根红成一片,有种束手无措的惊慌感。 然而令她无比绝望的是,段淮岸说:“许芙,对吗?” “看来你记性挺好的。”许芙话锋一转,态度急转直下,又冷又拽地说,“我看你挺有钱的,怎么,和我家怀念谈恋爱的时候,不舍得给她买睡裙吗?” 她仰着下巴,眼神轻慢地打量着段淮岸,最后,低啧了声,吐槽道:“抠门男,怪不得是我家怀念的前男友,不是现男友。” 第53章 53 53. 场面失控, 朝着诡异的方向发展。 怀念的脑子卡壳,完全不知道如何将局面扭转至和谐安稳。 她抬眼,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段淮岸的神色。 周围光线明亮, 段淮岸以往额发都是自然低垂, 今天头发抓成露额头的背头, 显得五官更立体, 精致感与锋芒感并驾齐驱。 眼眸漆黑,曳出冷冽的慵懒感。 他眼尾挑着散漫的弧线,清冷声线浸在料峭春风里, 多了几分寡冷意味。 “抠门男?” 他重复了一遍。 许芙天不怕地不怕:“不是吗?我可看了怀念的衣柜,吊带睡裙只有一条, 还是我给她买的那条。” 怀念眉心一跳,她觉得自己再不出面, 这个局势绝对不是往段淮岸那边倒, 也不是往许芙那边倒。他俩剑拔弩张,最后惨的是她。 “我上班要迟到了。”怀念决定将他俩分开, 她管不住许芙,于是只能拉段淮岸走,正好他的车就在边上, 怀念强硬地把段淮岸推上驾驶座。 把段淮岸送上车后,怀念追悔莫及地面对许芙:“我回去就把那条睡裙,扔进垃圾桶里。” “那条睡裙挺贵的,”许芙语调闲闲的,也欠欠的,她故意抬高声音, 目的就是让车里的段淮岸听到,“两千多块呢, 都赶上你一个月的房租了。” 怀念顿了下:“两千多?” 许芙笑:“对啊。” 怀念认真道:“我把钱转你。” 许芙翻了个白眼:“我要你的钱干什么?本来就是送你的礼物。”到这里,许芙的声音还是正常的音量,下一句,便抬高了音量,“有的男的啊,看上去光鲜亮丽,背地里却小气得要死,你可要擦亮眼,别被男色蛊惑了心智,知不知道?” 莫名地,段淮岸在许芙的心里成为了怀念的抠门前任。 怀念还是忍不住,替段淮岸说话:“我俩谈恋爱的时候,他对我挺好的,也很大方。” “我骂他不是为了听你维护他。”许芙恨铁不成钢地瞪怀念。 “……”怀念有些懵,“那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让他多给你花钱。”许芙憧憬道,“最好明天送你一辆车,后天送你一套房,大后天把你的医院都给收购了,让你当院长。” “……” 怀念跟不上许芙的思路,她依样画葫芦地将许芙推回她的车里。 送走许芙之后,怀念并没有完全放松,毕竟车里还有个被冠以“抠门男”名号的段淮岸,等待她面对。 怀念硬着头皮,坐上了段淮岸的车。 出乎她意料,段淮岸很仁慈,没有聊刚才的事,他神态如常,问她:“回医院?” “嗯。”怀念点头后,又察觉到不对,“你怎么知道我要回医院?” “我看了你值班表。”段淮岸说。 “你哪儿看的?” 段淮岸转着方向盘,侧脸线条凌厉,只吐了三个字出来:“迟径庭。” 作为vip病房的病人,迟径庭要主治医生的值班表,似乎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怀念收回视线,简单地嗯了声当做回应。 半生不熟 第94节 她住的小区离医院很近,走路只需要五分钟,然而开车弯弯绕绕,等了两个红灯,时间远超过五分钟。 沉默的空档里,段淮岸忽地冒出了句:“你房租不是一千五一个月吗?怎么变成两千了?” “什么?” “房租。你朋友说,和睡裙差不多价格?” 怀念并没有反问段淮岸,是怎么知道她原先的房租的。 因为当初,这套房子,是段淮岸陪她签下租房合同的。 第一次去看房,是段淮岸送她手表那天。 她很难抽出时间看房,那天收下他送她的实习礼物后,见他将车开出医院,连忙说:“我不回学校,我要先去边上的小区看套房子。” “哪个小区?” 怀念报了小区的名字。 “几栋?” 怀念讷讷道,“我朋友说,会有很多房东在楼下贴租房信息的。我打算过去,碰碰运气。” 她很少找这种没有准备的仗,属实是学校和医院的事儿太多了,她压根抽不出时间在租房软件里找房源。 加之景悦提醒过她,实地看房比较靠谱,租房软件里的照片,好多都是网图。 段淮岸瞥了她一眼:“我送你过去。” 怀念沉默了一会儿:“谢谢。” 段淮岸嘴角扯起抹毫无温度的笑。 等到了小区。 段淮岸把车停在小区路边画白线的停车区域,察觉到他将车熄火的动作,怀念意识到什么,有些局促:“你不用陪我去看房的,我自己可以。” 段淮岸:“你确定?” 怀念看向段淮岸,“看房又不是特别麻烦的事儿。” “行,”段淮岸应得很干脆,“那你走吧。” 怀念道了声谢后,便解开安全带下车。 她像只无头苍蝇在小区里乱逛。 医院附近都是老式小区,没有围墙,安保几乎为零。小区由一栋栋排屋组成,楼层不高,共五楼。一楼大多租售做商用店铺,五楼是房东自主,二楼到四楼出租。 她接连找了好几套房子,没一套满意的。 房东见她摇了摇头,忍不住笑了:“小姑娘,你的心理价位摆在这儿,说实话,在我们这个小区,你这个价格,只能租到这样的房子。你换个别的房东也一样。” “我再考虑考虑。”怀念说。 她颓废地低着头,在小区里走着。 她不是没有看到房东神情里的轻蔑,也听到房东的言外之意。 ——没钱就别挑。 怀念神色安静又平和,她想,幸好自己没有出国留学。 在国外租房,肯定比她现在要难很多。她成绩是很好,英语的卷面分很高,可是口语很一般。她听过段淮岸说英语,有种在听外国人说话的感觉。 成绩,她能赶上他,也能努力地和他考上同一所学校。 可是好像不管她怎么努力,永远只能仰望他。 怀念往前走了没几步,忽地,视线里多了一个人,拦住她的去路。 她抬头,“你……没走吗?” “没走。”段淮岸看她这副模样就猜到了,“没找到喜欢的房子。” 怀念低下头。 他说:“先吃晚饭,吃完晚饭,再找。” 低垂的视野里,她孤零零的影子边,多了个熟悉的身影,陪着她。 怀念拒绝的话语就这样被咽回嗓子里,她说:“我请你吃饭吧。” “那不吃了。” “?” 段淮岸轻啧了声:“我这辈子都不会吃软饭。” “……” 附近都是吃饭的餐厅,放眼望去,清一色的韩国料理。 二人随便进了一家,最后,迫于段淮岸“你要是敢付钱我就从你们医院顶楼跳下去”的眼神,怀念掏手机付钱的动作停住。还是段淮岸付的钱。 租房一事不能急于求成,隔天,怀念下班后照旧想去附近小区碰碰运气。 刚出医院大门,她脚步一顿。 段淮岸掐灭手里的烟,“找房去。” 迟疑半晌,怀念还是跟上他。 这次段淮岸没开车,全程陪在怀念身边。很神奇的是,怀念跟着房东上楼看房,这间房间意外的很合她的眼缘,不管是装修风格,还是房间格局。空气里也没有任何怪味,干净,整洁,温馨又舒适。 最关键的是,房租和怀念的心理价位差不多。 房东说:“姑娘,你要是喜欢,三天内给我个答复。过了这三天,有别人看上这房,我就租给她了。而且我敢肯定,不超过一个礼拜,我这房就能租出去。” 怀念说:“我现在就能签合同。” 一旁的段淮岸笑了声。 房东去打印合同的间隙,怀念问他:“你刚刚,笑什么?” “房租,不讲价?”段淮岸挑眉,“也不问他水电费怎么算?” 怀念登时语塞,她的社会经验浅薄,压根没想过那么多,“那……我待会儿问问他?” “都要签合同了,有什么好问的。”段淮岸说,“既然喜欢这套房,就签吧。你记住,楼下出门左转,往前走两百米,马路对面就是派出所。有什么事儿,就去派出所,知道没?” 怀念没想到他对这里了解得这么清楚,她看了他一眼,停了好几秒。 她说:“知道。” 没一会儿,房东带着合同过来。 怀念签合同的时候,段淮岸就在她边上站着。 房东戏谑道:“你们小情侣闹别扭呢?” 因为租房的时候,怀念说过,这房子是她一个人住。 想来是因为这样,房东看到他俩一男一女,以为是小情侣吵架,她一气之下搬出来住。 怀念勉强地挤了个笑:“我俩不是情侣。” 说完,余光里,段淮岸的表情不太好看。 怀念装作视而不见,将合同和房东递来的钥匙一同放进包里,然后,离开出租屋。 下了楼,段淮岸的语气毫不客气:“狼心狗肺。” 怀念没听懂:“……我吗?” “我陪你找房,你呢?你是怎么报答我的?”段淮岸偏头,撞进她的眼里,目光幽深,一字一句地说,“知道我最讨厌听什么话,偏要说那些话。” “非要把我的心伤的,千、疮、百、孔,你才开心?” “……” - 其实这些年,怀念每天都过得很充实,充实到,很少去回忆往事。 但是一遇到段淮岸,大脑深处像是有个被遗忘的地方,那个地方甚嚣尘上,拉拽着怀念回到过去。 而她后知后觉发现,和段淮岸有关的事,她都记得非常清晰。 但段淮岸也记得很清晰。 居然连房租价格都记得。 想着毕竟当初是他陪着自己租的房子,如果不回答他,估摸着他又要倒打一耙,说自己狼心狗肺。 于是,怀念将房租每年都涨价的事情告诉了他,以及房东说的下一年每月房租涨到三千这事,也只字不漏地说了。 “涨价?”段淮岸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笑了出来,只是话语神态里有股明显的轻蔑与嘲弄,仿佛在说——“他怎么敢的?” 或许是因为他气场冷傲,所以看任何人的眼神都像是看轻的不屑。 怀念说:“不过离合同到期还有好几个月,还有充足的时间给我找新房子。” 谈话间,车子已经驶入医院的停车场。 二人先后解开安全带下车。 下车后,怀念说:“我去买杯喝的。” 段淮岸淡声:“我也要去买杯喝的。” 沉默两秒,怀念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他以前都不喝奶茶咖啡的,只喝白开水。去外面的奶茶店,也都是给她买喝的。或许是分开之后,他口味变了。 还是那家咖啡馆,怀念点了杯饮品,她偏头,问段淮岸:“你喝什么?” “热美式。”段淮岸掏出手机,扫码付钱,漫不经心道,“我记错了,迟径庭不爱喝冰美式,他爱喝热美式。” 听到这话,怀念刚才的疑惑清除了,他口味没变。 他说来买杯喝的,是给迟径庭买的,不是给他自己买的。 两分钟左右,店员将打包好的饮品递了过来,两只纸袋分开装。 怀念接了一只,段淮岸接了一只。 买好后,他们走向住院部。 半生不熟 第95节 进了电梯。怀念手机震动了一下,她低头查阅消息,没有多余的手按按钮,余光捕捉到段淮岸正在按电梯的按钮,她温声道,“你帮我按一下,12楼。” 是许芙发来的消息。 许芙:【你俩什么时候又搞上了?】 怀念头大:【没有搞。】 许芙:【你不是要去医院吗,怎么就坐上他车走了?怀念医生,你能不能认真对待工作,不要为了男色而翘班?】 怀念:【我已经到医院上班了,没有翘班!】 害怕许芙的脑洞大开,再有什么离谱的发言,怀念解释说明:【段淮岸的朋友住院了,恰好是我负责,所以他来医院看他朋友。】 消息发出去,电梯到达楼层,发出“叮”响。 怀念抽空看了眼楼层,发现已经到了12楼,她下意识提步往外走。 走了没几步,身后紧跟着脚步声。 怀念的视线从手机上挪开,移至身后从电梯里出来的段淮岸,她有些懵:“你不是去八楼看迟径庭吗?” “哦,我忘了。”段淮岸神情里没有半分异样,语调闲闲地说,“我没记错的话,你办公室就在12楼,对吧?我正好去你办公室坐坐。” “……”怀念不理解,“办公室有什么好坐的?” “非要我说得更直白点儿?” “嗯?” 段淮岸眉梢微微一挑,略微弯腰,与她的视线齐平,而后,慢条斯理地说:“先来后到。整个科室的人都知道许如清在追你,你不觉得有必要让你的同事们知道,我才是你的——” 他刻意停顿,声音里带着未散的笑,尾音拖长,将最后五个字说完。 “一号追求者。” 第54章 54 54. 顷刻间, 二人的距离拉近。 男人身上的气息,铺天盖地地袭来。笼罩住她。 有光擦在他锋利冷冽的眼里,他眼尾微微耷拉, 眼里含清淡又慵懒的笑。有几分柔和, 也有几分谦逊, 比起强硬的压迫感, 温柔之下藏着的侵略感是难以察觉又难以抗拒的。 怀念的视线最后落点是他的唇上。 薄薄的唇,唇色很淡,触感……很软, 极易令人动情的唇。 她的唇莫名发烫,心脏跳得很快。 “办公室晚上没什么人。”怀念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语气平静,她指了指段淮岸手里的热美式, “而且, 你不是要去看迟径庭吗?” “没人也行。”段淮岸说,“我过去坐坐。” “……”怀念抬睫看他, “但我换上衣服,就要先去看迟径庭的情况。” 她去办公室,就是为了换上工作时穿的白大褂。除此以外, 也没别的事了。 段淮岸顺势道:“我陪你。” 怀念还想说什么。 又听到他说:“天黑了,我怕你出事。” “……” 我在医院!能出!什么事! 怀念忍着吐槽的冲动,抿了抿唇,说:“那走吧。” 已经快到晚上八点,住院部走廊里没什么人,护士站也只有一位护士坐在电脑前, “烦死了,这什么破系统又卡了。” 怀念和段淮岸经过时, 对方也忙着和电脑做斗争,无暇分出眼神过来。 值夜班往往会安排三位医生,但不意味着三位医生都会在办公室。怀念打开办公室门,里面空无一人。 医生办公室和上班族的办公室也差不多,一张桌子,一台电脑。 怀念的白大褂挂在椅背上,已经是三月底,气温渐暖,她只穿了一件针织衫。白大褂直接套上身。 “好了,走吧。” 怀念一转身,看到段淮岸停在办公室的介绍栏里。 介绍栏里有科室所有成员的照片、职称和名字。 段淮岸若有似无道:“就你一个女医生。” “每次培训开会的时候,都会有人问我,你为什么会选骨科。”怀念淡笑,“因为骨科手术特别耗费体力,别说医生了,就连护士,我们科室也会尽可能地选择男护士。” “倒也不是性别歧视,因为这份工作真的很累。有一次,医院收了个两百斤重的病人,我得抬着他的腿做五个小时的手术。”怀念还是很轻松的笑,“那台手术下来,我是真的很累,但也是真的很有成就感。” 段淮岸看着她,听她接着说:“而且我虽然是在骨科,但我导师是关节镜手术的专家,我也是研究这方面的。关节镜手术……没有特别耗费体力。要真说耗费体力,没一台手术是不耗费体力的。” 段淮岸敛着眸,脸上表情没太多变化,很冷淡,也很平静,像是无风无雨的深海海面。 他们边说边去往电梯间,搭乘电梯到八楼。 迟径庭在病房里百无聊赖,见到有人推门进来,他歪着脑袋看来人是谁。 见是段淮岸,他惊了一下。 看见他身边的怀念后,那份震惊荡然无存。 但迟径庭还是很感动:“你对我真好,隔三差五地就来看我。在国外待了这么久,你也算是知道什么叫兄弟情了,兄弟住院会来看兄弟一眼,而不是像那个天杀的陈疆册,到现在就给我打了一通电话。他妈的那通电话,他就和我说了一句话——‘我把你最贵的那瓶酒给开了’——他真的不是个东西!” 怀念过来查看迟径庭的恢复情况,等迟径庭吐槽完,怀念忍不住插了一嘴:“其实你可以出院养病的。” “我可以吗?”迟径庭问这话时,没有看向他的主治医生,而是看向段淮岸。 那眼神很直白——你追到手了吗?追到手了我就出院。 对上段淮岸面无表情的脸,迟径庭得到了答复——没追到手。 迟径庭很鄙视他,但又很具有奉献精神。 他回答怀念,煞有介事道:“我心情不好,想在医院多住几天。” vip病房的病人,这种情况,不属于浪费医疗资源,医院巴不得多点儿他这样的病人。 像是想到什么,迟径庭脸转向段淮岸:“我白天的时候接到你妈的电话了,她问我,你什么时候回家?不是,你回国到现在,还没回过家吗?” 怀念有些惊讶,下意识看向段淮岸。 段淮岸被迟径庭提醒后,也提醒迟径庭,“我昨天应酬遇到你爸了,他说你下个月要和你未婚妻见面?” “我操。”迟径庭恍然,“我都忘了这件事。” “……” “你未婚妻?”怀念更惊讶了,“这么多年没见,你都订婚了啊。” “我五岁就有未婚妻了,”迟径庭吊儿郎当地说,边说边四处找手机,“不行,我得让理发师过来给我理个头。我这头发太长了,或者我明天出去一趟吧?医院待着太无聊,哎段淮岸,你明天陪我去剪头发。” 段淮岸:“没空。” 迟径庭:“明天周日,你又不上班。” 段淮岸说:“我回家。” 迟径庭嚷嚷:“那你现在陪我去剪头发。” 段淮岸看向怀念:“他能出医院?” 冷不防被点名,怀念默了默:“主治医生同意的话,他是可以出院一会儿的。” 闻言,迟径庭说:“那行吧,那现在就去剪头发。” 怀念看了眼段淮岸:“那,你们路上小心。” 段淮岸朝她轻抬下巴:“你回去上班吧。” 怀念点头,而后,先行离开了病房。 迟径庭临时出院,虽说只出去几个小时,但无法容忍自己帅气的身材藏在憔悴的病号服里。等怀念走后,他下床换衣服。 换好衣服,余光瞥见茶几处放了个装饮品的纸袋,他凑近看了眼,惊奇地发现他的好哥们居然又很体贴地给他带了喝的。 “希望这次不是冰美式。”迟径庭心有余悸,拿出喝的后,他两眼一黑,暴怒,“你他妈是不是有病,这世界上比冰美式还难喝的东西,就是热美式!” “你不喝热的?”段淮岸低头看手机,他的关心很敷衍,“那下次给你带冰的。” “你他妈听我说话了吗?”见他专注地盯着手机,迟径庭无语,“手机里是有美女?你眼睛都掉进手机里了!我要告诉怀念你背着她偷偷看擦边女!” 话毕,迟径庭探头探脑,企图寻找段淮岸出轨的证据,然而段淮岸直接锁屏。 “有病?”段淮岸语气不耐,说“再瞎扯不带你剪头了。” “不是,你刚看什么呢?我好像看到了连衣裙?”迟径庭嘴角抽了抽,惶恐不安道,“你什么时候有女装癖了?” “……”段淮岸本就寡冷的脸,黑得可怖,“正好在医院,你明天去看看脑子。” - 隔天上午,段淮岸回家吃午饭。 回国前,程松月便隆重地表示要来机场接他。好在段屹行拦住了她。 回国后,程松月也是隔三差五的一个电话,起初还是温柔的——“儿子,你什么时候回家啊?你都一年没回家了,妈也一年没见你了好想你。”后来演变成——“不是谁跟你似的成天不着家?你是不是忘了你有个貌美如花的妈和家财万贯的爸?” 最后怒火中烧,成为阴阳怪气的冷嘲热讽。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谈恋爱了和女朋友同居呢。啊,不好意思,我忘了,你好多年前就被甩了,真的抱歉呢。” “……” 段淮岸没听出他妈话里哪怕一丁点儿的歉意。 回家的路上,段淮岸再度接到程松月的电话:“你今天真的回家,对吧?” 段淮岸:“嗯。” 半生不熟 第96节 程松月:“那我下厨,给你做顿好吃的。” 闻言,段淮岸把着方向盘的手,欲左转掉头。 好在手机那端传来段屹行的声音:“你下厨的话,你儿子可能这辈子都不回家了。” 程松月沉默了几秒,很没底气地说:“我厨艺也没有那么差吧?” 段屹行没有回答她,或许是回答了,只是没让段淮岸听到。紧接着,段屹行的声音清晰传至手机这端,“还有多久到?” 段淮岸踩着油门,预估了下时间,“半小时。” 隔着家门有一段距离,他看见了门口的段屹行。 段屹行也发现了他的车,侧身朝向他。 段淮岸将车停在段屹行面前,下了车,“爸。” 段屹行上下打量着他,随后笑:“怎么一年过去,没什么变化?” “能有什么变化?”段淮岸淡声,“妈呢?” “在化妆,说是要以最美的状态迎接你。” “……” 两人又随意地聊了会儿,段淮岸才说:“爸,您说吧,找我有什么事儿?” 倘若没什么重要的事,段屹行绝对不会避开程松月,在门口等段淮岸。 段屹行也长驱直入,问他:“回国这么久了,见过她了没?” 语气里的“ta”没有点名道姓,也模糊不清,但段淮岸知道,段屹行问的她,是怀念。段淮岸嗯了声,顿了几秒,又忍不住强调:“见了好几次。” 那句“还喜欢吗”已经到嘴边了,见到他这幅模样,段屹行止住了。 答案显而易见。 段屹行换了个问题:“什么时候和好?” 段淮岸突然沉默了。 场面似是僵持住。 过了不知多久,段屹行听见段淮岸说:“有次,我和她分手没多久,妈不是说要给我介绍对象吗?后来,妈说不动我,于是找她妈聊天。然后,聊着聊着,我就听到妈说,要给她介绍男朋友,问她妈,想要个什么样的女婿。” 是真亲妈,把怀念往外推。 段淮岸当时差点儿没忍住,想去两位妈面前喊一声:“她喜欢的是我这款。” 好在他忍住了。 “嗯?” “她妈具体的回答,我不记得了,但我听清了一个词,”说到这,段淮岸挑眸看了眼段屹行,他语气很冷静,转述着那个词,“——门当户对。” 闻言,段屹行神情里没有一丝意外,“淮岸,我不觉得她妈妈有说错。尤其是像我们这样的家庭,连交朋友你都会选择和你差不多家境的,更何况是选择结婚伴侣?” “我当时听到,也没多生气,我就是挺后悔的。” “后悔什么?” “后悔自己没有考虑那么多。” 四周没有遮挡物,段淮岸整个人被阳光笼罩,但他的肤色没有任何暖意,是毫无血色的病态的白。莫名有种憔悴的落魄感。 “我以前觉得,只要我喜欢就好,我也认为,我可以有很多种手段把她留在我身边。” 可是随着贪欲的日益膨胀,他想要的逐渐变多。 一开始,他只想要她的喜欢。 有了喜欢,他又想要她的爱。 被爱之后。 他想和她有以后。 一天不够。 一个月不够。 一年也好短。 他想一辈子都和她在一起。 “后来我才意识到,您和我说的——要谋划更多。”段淮岸说,“我以前总想着拿她妈威胁她,没有想过,要是她妈真知道她和我谈恋爱,会有什么反应?” “辞职走人,让她和我分手,老死不相往来。”如果当初不分手,被怀艳君知道他俩的事,估计就是这个结局。 看着以往桀骜不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儿子,居然开始瞻前顾后地思考事情,段屹行神色里有几分赞许。 但是人的成熟并不能看他看待事物的角度,还要看他解决事情的方式。 段屹行不急不缓地问他:“所以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和您以前说的一样。”段淮岸说,“走一步之前,要想十步。我想和她谈恋爱、想和她结婚,那我就得搞定所有的阻碍。不然,一切都是无稽之谈。” 段屹行对他投以赞赏目光,他拍了拍段淮岸的肩,感慨:“不错,比以前成熟了。” 几乎是他俩刚聊完,二楼传来程松月的声音:“哇,我的儿子回家了!” “儿子,一年不见,你发现没,你妈又变漂亮了!” 迫于他爸的压力,段淮岸勉强地吐了个字出来:“嗯。” …… 吃完午饭,段淮岸没有任何停留,拿着车钥匙走了。 程松月并没有对他的短暂停留表示不满,因为吃饭的时候,程松月就接了好几个电话,都来自她小姐妹,叫她出门逛街参加party。 段淮岸离开段家后,没有回到自己的住处,而是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去一家商场。 根据网上的指示,段淮岸准确地找到女装店。 严谨来说,是一家内衣品牌店。 该品牌发源于英国伦敦,在国内仅有一家实体店铺,恰好在南城。 段淮岸进店后,按照记忆里的尺码,买适合怀念的睡裙。 他进店和买单离开,前后只用了不到十分钟。 出来的时候,两只手上挂满了购物袋。 - 与此同时,怀念刚下班。 夜班本来是早上八点下班的,然而早上六点多,救护车送来五个病人,怀念迫不得已,由白大褂换为绿色的手术服,进了手术室。 做完手术出来,又得处理两位病人出院,一通忙活完,已经是下午两点。 怀念回到家,打开衣柜准备拿睡衣的时候,看到衣柜里挂着的唯一一条睡裙。 就是许芙送的那条。 她没穿过,这么多年没扔掉,主要是觉得这裙子摸着手感很好,应该挺贵的。所以一直以来没舍得扔。 只是她没想到,这条睡裙能这么贵,比她一个月的房租还贵。 怀念伸手,掠过那条睡裙,拿了自己常穿的,长袖长裤的睡衣。 然后,她关上衣柜门,将那条性感暴露的蕾丝睡裙,关进柜子里,锁在黑暗里。 洗完澡,她上床睡觉。 以防医院有事找她,手机没开静音。 好在她这一觉睡得格外安宁,手机也没有任何动静。 醒来已经快晚上十点。 怀念躺在床上,玩了会儿手机,才不情不愿地起床。 她抓抓头发,刷了个牙,打算去楼下面馆吃一碗面。 怀念住的地方靠小区中央,小吃摊和餐馆都在小区外围,她走了会儿,由安静走进熙攘里,路过烧烤摊的时候,买了两串牛肉串。她边吃牛肉串边走进常去的面馆,点了碗千张肉丝砂锅面。 她吃东西的速度很慢,即便在快节奏的医院里工作,忙的只能从夹缝里抽出时间吃饭,但她还是慢吞吞的。 吃完面,她又去边上的超市晃悠了会儿,买了点儿吃的,才慢悠悠地走回家。 快到单元楼下的时候,她看到一个模糊却熟悉的人影,但是不敢认,总觉得这么晚了,他不会出现在这里。 再往前走了几步,对方也走向她。 这回,怀念看清了:“段淮岸,你怎么在这里?” 她连忙掏手机,发现手机里,没有他发来的消息,“你过来,怎么不给我发消息?” “怕你在睡觉。”段淮岸说。 “……”怀念眨了下眼,“所以你一直在这里干等着?” “嗯。” “那你要是没在这里等到我呢?” 段淮岸勾唇笑了出来,笑声浅浅的,因为离得近,气息好像都扑在她脸上。 “我刚到,正准备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就看到你了。” “哦。”怀念默了两秒,觉得二人这么干巴巴地站在外面也不是个事儿,她问,“你要不要上楼坐坐?” 话音落下,段淮岸眉骨轻抬,眼神意味不明,他清了清嗓,一派正直保守的架势,说:“怀念,你搞清楚,我现在是在追你。” 怀念抬眸,有些懵:“啊?” “我就只想追你,没想和你表白,更不想你答应我。” “……”怀念更茫然了。 “所以,”段淮岸的眼神暗了几分,喉结滚动,吐字清晰,“你休想——” “把我骗去你家。” 半生不熟 第97节 “然后,脱掉我的衣服。” “占有我年轻健壮的完美肉.体。” “……” 第55章 55 55. 怀念没有打断他段淮岸, 同样地,段淮岸也没有给怀念打断他的机会。 二人距离离得极近,段淮岸的存在感尤为强烈。 身高差所致, 怀念的视线停留在他一翕一动的唇边, 随着他越来越夸张的措辞, 怀念眸光闪烁, 视线渐往下拉。 然后。 定格在他颈间。 他以前这个季节喜欢穿冲锋衣,冲锋衣拉链拉至最顶端。如今年岁增长,穿衣风格有所变化, 由轻狂懒散的冲锋衣变为精致矜贵的衬衣。然而习惯没变,即便是私下的场合, 衬衣纽扣依然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颗。 黑色衬衫,与他颈间的肤色形成强烈的对比。 颈间喉结轮廓深刻突出。 他不说话, 有种强烈的禁欲感, 然而喉结滚动,又有种极致纵欲感。 怀念看着看着, 莫名口干舌燥。 恰好,段淮岸嘴里说的话是, ——“占有我年轻健壮的完美肉.体。” 结合他的身材与五官, 这话确实不假。 “我什么时候脱过你的衣服?”怀念据理力争,企图给自己找回场子,“而且,我是出于礼貌,邀请你上楼坐一下,喝杯茶。就和你当时要去我办公室坐坐, 一样。” 她脑子里才没有那么多!不纯情!的东西! “谁来找你,你都会出于礼貌, 邀请他上楼?”段淮岸沉冷的目光,染上一丝凉意。 “除了大学室友,只有你知道我家地址。” “所以,”段淮岸尾音拖着,意味深长道,“我是唯一一个去过你家的异性?” 怀念不忍心打击他,但又怕他说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她漠然道:“房东,还有修水管的工人。” “……” 然而段淮岸并没有上楼的打算。 他绕过怀念,怀念半疑半惑地侧身,循着他身影望去。 段淮岸的车停在路边,几年过去,他不开过于高调的大g。如今开着的车,是尤为商务,看上去也尤为沉稳的迈巴赫。 他打开车子后备箱,旋即,手里多了几袋购物袋。 他拿着购物袋,到怀念面前。 “拿着。” 怀念眼一眨:“什么东西?” 七八个购物袋,看似很大,实则轻飘飘的。 怀念想要打开购物袋,翻看里面的东西,然而段淮岸出声,嗓音凉飕飕的,浸在微凉的春风里,多了几分不爽的戾气:“我不是抠门男,麻烦转告你的室友。” 这话瞬间勾起怀念的记忆。 也是这样的场合,许芙不给情面地骂段淮岸抠门男。 抠门男的由来则是,许芙说段淮岸不舍得给怀念买睡裙。 “……”怀念神色僵住,“这不会是,睡裙吧?” “和她送你的,同个牌子。”段淮岸记性很好,嘴角弯起弧度,语气幽幽,“还真是长大了,穿衣风格都变得这么……”他故意停顿,话里暗示意味十足,“成熟。” 怀念的呼吸屏住,她抿了抿唇,调整好情绪后,平静地说:“那你还是没长大。成年人都这么穿。” 话落,这回神色僵住的人,成了段淮岸。 怀念大放厥词后,不敢多做停留,生怕自己一不小心绷不住,泄露了仓皇慌张的情绪。她提着购物袋,面不改色地找借口离开:“很晚了,你快回家吧,我也要回家睡觉了。” 走了没几步。 身后的段淮岸忽然冒出了句:“外面天好黑。” 怀念回头:“你开车来的,车灯很亮,马路上也灯火通明。” 仿若之前的对话没有发生过,仿若这会儿才是他俩今晚见面的时间,段淮岸说:“我来你家做客,你不请我上去坐坐吗?” 对视约莫十秒钟。 怀念诚恳道:“不了,我怕我面对男色,会控制不住,脱掉你的衣服。” “……” - 回到房间。 怀念无力地瘫软在沙发上,她面朝着天花板,缓缓平复自己的情绪。 好不容易控制好,她去上了个厕所回来,手机叮咚一响,段淮岸发来消息。 段淮岸:【真喜欢这种睡裙?】 手机又响了一下,接踵而至第二条。 段淮岸:【我过几天再给你买几套。】 怀念眉心一跳。 她能喜欢吗? 她会喜欢吗? 这么暴露!穿了跟没穿有什么分别!!! 想到这一系列事的起源,都源于当初许芙给自己送睡裙这份“好意”,这份“好意”前面应该再加两个字——不怀好意。 怀念叹息了声。 她抓起手机,表现得很淡定,回段淮岸:【你误会了,我在家喜欢不穿衣服。】 反正不管她回复自己喜欢那种风格,段淮岸都会给她买,怀念索性破罐子破摔。 似乎是她回的文字实在出人意料,段淮岸发了条语音消息过来。 背景音嘈杂混乱,起伏的音浪下,是他低沉泛冷,却又带着浅浅笑意的嗓。 “是不是去你家的人,都得把衣服脱了才行?” 怀念眼皮一跳,慢吞吞地打字:【我不是那么霸道的人。】 段淮岸回的还是语音。 他说:“你可以霸道。” 腔调懒懒的:“但只能对我。” 最后又发了条语音:“我在外面忙点事儿,你早点睡。” 聊天到这里就结束了。 怀念放下手机,打开电脑看文献。一直看到凌晨三点,她才睡觉。也许是因为遇见段淮岸,他说了那句“我现在是在追你”,以至于怀念做梦梦到了以前的事。 …… 怀念是知道,自己提分手提得特别突然。 在此之前,她和段淮岸之间相安无事,没有任何的矛盾,也没有任何的摩擦。所以段淮岸一时间无法接受,她也是能理解的。 怀念也知道,他们两个注定是要分手的。 段淮岸,他是备受众人仰望的人。大三的时候就已经拿到百万年薪的offer,前途一片光明。很多人崇拜他,很多人羡慕他,也有很多人对他有了好奇心——好奇他会和什么样的女生谈恋爱。 就连段家的佣人们也私下讨论过此事。 怀念听到她妈妈说:“总归是和,豪门大小姐谈恋爱。” 连段淮岸的父母都是联姻的。段淮岸或许会和怀念谈恋爱,但是他一定会和,与他身份地位平等的人结婚。 留学不是造成他们分手的原因,只是一个契机。 怀念还知道,段淮岸一定不会同意分手这件事。 但是分手从来都不是两个人决定的,只要有一个人有了离开的念头,那这段感情就会宣告结束。 她想,段淮岸这样骄傲,狂妄,目中无人的人,会因为被她甩而痛苦,但他绝对不会低声下气地来找她。 段淮岸的人生顺风顺水,没有遭受过任何挫折。 恋爱期间,即便怀念将“不要”、“不好”这种持反对意见的词挂在嘴边,但最后还是无奈妥协,顺从段淮岸。 被人甩。 是件屈辱意味极强的事。 怀念想,段淮岸一定不会回头找她了。 可是元旦跨年夜那晚,她在实验楼楼下看到了他。 他看她冷,把颈间的围巾摘下来给她围上。 怀念可以告诉自己,这是偶遇,是巧合。 然而跨年结束后没多久,最后一堂期末考试结束,怀念和舍友们一起去校外的饭店吃饭。 吃完晚饭,三人在附近的ktv唱歌。 景悦和朱雨彤都是麦霸,好在怀念去ktv喜欢当气氛组,三个人特别搭。气氛和谐,轻松。不知不觉间,快到十二点,但她俩唱的不亦乐乎,并且还去楼下续了四个小时。怀念困得眼皮直打架,于是她提早离场,回宿舍睡觉。 半生不熟 第98节 ktv楼下有几家清吧和酒吧。 怀念下楼的时候,看到有人从酒吧出来,半蹲在路边呕吐。 怀念收回视线,头埋进围巾里,双手插进口袋里,提步往前走。 走了没几步。 前面的酒吧里,出来两个人。 来人也发现了她的存在。 迟径庭是个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室外天寒地冻,他外面套着件短款皮衣外套。看上去很潮也很帅,但就是站在路边,被冻的瑟瑟发抖。 他说话的时候呵出一大片白雾,雾气一下被他吹散。 “那什么,好巧。”他局促地和怀念打了声招呼,打完招呼后,插在兜里的手伸了出来,拉着身边的段淮岸,“走了走了。” 不管迟径庭怎么扯,怎么拽,段淮岸都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 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怀念。 而怀念低着头,躲避着他的注视。 迟径庭的眼,在二人身上来回转,最后,看着段淮岸紧绷的侧脸,他长叹了一口气:“算了,我他妈要被冻死了,我不管你了。” 说完,迟径庭招手拦了辆出租车,扬长而去。 留下段淮岸和怀念两个人。 寒风阵阵,她闻到来自他身上的浓烈酒气。 怀念压下心底的涩然,提步,接着往前走,她想装作熟视无睹。然而路过段淮岸的时候,还是被他抓住了手。 也就不到三秒。 他又缩回手,蜷在空中的手心,隐忍着轻颤。 想碰她,又不敢碰。 “为什么,”他喉咙被酒精浸泡过,很哑,“要装作和我不认识?” 怀念垂眸,藏在口袋里的手指,指甲掐进掌心里。 他们是肩并肩站着的,段淮岸往后退了两步,然后走到她面前。他影子宽厚,瞬间将她笼罩住,就连周围的空气,都被他身上的味道侵占。 怀念终于舍得抬眼看他。 撞入他晦涩通红的眼里。 她愣愣地,有些不知所措。 段淮岸浅薄的眼皮耷拉着,淡漠的眼里毫无生机可言,他黯声道:“我好想抱你,但是我已经没有资格了。” “是我甩的你。”怀念嗓音很抖,“在你眼里,我应该是个坏女人才对。你见到我,应该很生气,骂我狠心,骂我绝情,而不是……想要抱我。” “我是真的很生气。”段淮岸说,“我想把你绑起来,把你锁在房间里,让你这辈子都待在我身边。但是——” 他呵出口薄气,“我不想要我的得偿所愿了,我想要你的心甘情愿。” 她妥协过他那么多次,如今,他不会再勉强她,也不会再威胁她。 怀念垂下眼,呼吸很重,胸口起伏着,她很擅长于控制情绪,但此刻是真的无法控制。 “我能抱你一下吗?”他说,瓮声瓮气的声音。 沉默两秒,怀念往前,用力到泛白的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 她抱住了他。 耳边是他如释重负的呼吸声,温热,蔓延至她耳根。 他抱她抱得很紧,紧的她能感觉得到他浑身都在抖。 他的头埋在她的颈窝处,空中好像开始飘雪了,零碎的,小片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她的颈间也有潮湿感,有点儿凉,也有点儿温热。 怀念一怔。 她听见他急促的、深重的呼吸声,声线摇摇欲坠的,他浑身都是酒气,像是在耍酒疯,但语气很清醒,也很害怕,“你说的分手,是要放弃我,还是要忘记我?” 她能感受到,他把自己抱得更紧了。 她说:“只是分开。” “是不是,我换个方式,好好地,认真地追你。”段淮岸问她,“你就会重新和我在一起?” 怀念默了默:“不是这样的,段淮岸。” 段淮岸:“那是怎么样?你和我说,怀念,我都会改。” 怀念又不说话了。 段淮岸没有执着要她的答案,他后退得很快,“那,我们以后见面,你别把我当做陌生人,好不好?行不行?我不想当陌生人……真的,我不想在你人生里,扮演一个可有可无的、无关紧要的角色。” 怀念心上几乎全是酸涩的情绪,他的话好像充斥在她的喉咙里,将她的气息湮没。 好半晌,她听见风雪飘零中,她的回应。 她说:“不当陌生人。” 当你看向我的时候,我也会看向你。 但是他们的交集并不多,比陌生人更进一步的关系,是点头之交。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都保持着这样的状态。 直到段淮岸毕业典礼那天。 毕业典礼是在室内体育馆举行的,怀念走去实验楼的路上,周围满是穿着毕业服,去参加毕业典礼的学生。她脑海里不合时宜地想起段淮岸来,掏出手机看了眼微信。 他的朋友圈很安静,没有发过一条内容。 反倒是迟径庭,发了条朋友圈。 配图是一张他的自拍。 配字是——【连我自己的毕业典礼我都没参加,我居然来陪段淮岸参加毕业典礼。真的绝。】 怀念和迟径庭是高中同学,因此,二人微信有很多共友。 怀念也看到了迟径庭回复其他朋友的评论。 迟径庭:【没办法,他爸妈不在国内,又没有女朋友,太可怜了,我这不得过来给他充场面?毕竟放眼四周,我的帅气,无人能敌。】 迟径庭:【父母有自己的生活,女朋友也不一定会永远陪在你身边,但是我,永远是你段淮岸的好哥们。】 迟径庭:【他挺感动的,以前只和我说一两个字,今天感动的和我说了五个字:你能不能滚?】 怀念忍不住笑了出来。 笑完后,她进了实验室做实验。 过了不知多久,实验室的门被人推开,怀念看向毛毛躁躁的朱雨彤,“你怎么了?是实验出什么问题了?” “不是。”朱雨彤把门阖上,她走到怀念面前,“外面有个人在等你。” “谁啊?” “还能有谁。”朱雨彤声音压低,咬字却加重,“段淮岸。” “……” 朱雨彤撩起眼皮,小声说:“我也是听我实验室的人说的,他好像在外面等了你好久。你是不想见他吗,要不要我帮你和他说?就说,你不在学校。” 怀念拿过一旁的手机,解锁后,发现了一个小时前,段淮岸给她发了消息。 段淮岸:【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我们能见一面吗?】 段淮岸:【就十分钟。】 段淮岸:【不,五分钟就行。】 过了几分钟,他又发来三个字。 【可以吗?】 请求,试探,小心翼翼的问句。 “我手机静音了,没看到他的消息。”怀念拍拍朱雨彤的肩,“没事,我出去和他见一面,你帮我看着点儿实验,我很快就回来。” “好。” 怀念出了实验室,一转身就看到了穿着学士服的段淮岸。 光线晦涩的实验楼里,怀念的实验室就在廊道尽头,段淮岸侧身靠墙,手里拿着手机,修长的手指,不断翻转着手机,神色寡冷又疏离。 “我没看手机。”怀念三两步就走到他面前,轻声解释,“你怎么不敲门?” 乍然听到她的声音,段淮岸猛地偏头看向她。 他说:“怕打扰到你做实验,想着你做完实验,应该就会看到我的消息。” “不会打扰到。”怀念抿了抿唇,问他,“你要和我说什么?” “我毕业了。” “嗯。” “过阵子要去国外了。” “……嗯。”怀念扯起抹笑,“挺好的。” 空气滞住一瞬。 段淮岸忽然说:“我还是喜欢你。” 怀念一愣。 段淮岸盯着她的眼,呼吸温热,克制着的低缓,“但我没有谈异国恋的想法,就是想单纯地追你,你不用答应我。” 怀念感到莫名。 “反正你有那么多追求者,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段淮岸似是也等的不耐烦了,或许是害怕连追她的权利也被剥夺,他话赶话,说得很快,“你也别有太大的压力,因为我,是绝对不会和你表白的。” 最后那句话,懒洋洋的腔调,傲慢至极。 “绝对不会和你表白”说出了,“我绝对不会答应你的表白”的高高在上的睥睨感。 半生不熟 第99节 他不像是来表白的,像是来听怀念表白,然后拒绝她的。 怀念:“……” 第56章 56 56. 对于追求者, 怀念能做的就是言语拒绝。 至于对方是就此放弃,还是像商景泽一样穷追不舍,并且联系学校论坛的人, 在论坛上开一篇帖子, 发些暧昧不清的照片和暗示性极高的话语。这种行为, 怀念无权制止。 段淮岸并未像商景泽一样, 对她死缠烂打。 他的表现和之前也没什么差别,每天晚上,陪她从实验室, 回到宿舍。 她每天离开实验室的时间都不一样,结束的早, 九点走;结束的晚,凌晨一两点才能走。但不管什么时候, 她都能在实验楼下看到段淮岸。 怀念说过他, 也劝过他,他都充耳不闻。 怀念劝的累了, 索性随他去。 但她觉得,段淮岸不像是追她,哪有人追人, 就是陪她走路。 一句话都不说,他像是她雇的保镖。 直到怀念去医院实习,怀念才有种,段淮岸真的在追她的感觉。 送她实习礼物,又陪她找房子。 一转眼,就快到段淮岸出国的日子了。 段淮岸这才慢悠悠地和怀念发起邀约:“晚上一起吃饭?” 怀念下意识拒绝。 段淮岸:“你找房那天说, 要请我吃饭。” 怀念:“但你那天说,你这辈子都不吃软饭。” “哦。”段淮岸斜睨她一眼, 下巴轻扬,姿态懒散地说,“我不喜欢吃软饭,我喜欢吃硬点的米饭,半生不熟那种,最爱吃。” “……” 想着毕竟他陪自己找房,又送了自己实习礼物,怀念没跟他较真。 哪怕不是追求者,仅是普通同学,做到这个份上,怀念都得请他吃顿饭。 怀念嗯了声,当天下班后,再一次坐上段淮岸的车,和他去吃饭。 吃饭的餐厅是段淮岸挑的,离医院很近,一家价格亲民的餐厅。吃到一半,怀念借着上厕所的由头,把单给买了。 说好了是她请客。 因此最后吃完饭,段淮岸自如地掏出手机,去前台付钱的时候,被告知已经买完单。段淮岸转回身,眼弧微微下耷,讳莫如深地凝视着怀念。 怀念经不起他这种半审视半玩味的目光,默默地转过头。 这顿饭吃完,怀念以为就到此为止了。 结果第二天下班,怀念又在医院门口撞见了段淮岸。 他车停在马路对面,驾驶座车窗降下。他左手胳膊搭在车窗上,小臂肌肉线条流畅,青筋如山峦般迭起,指尖夹着一支烟。 青丝缭绕,他双眸冷不丁地转过来,隔着七八米远的距离,攫住她。 然后,他开门下车,穿过马路,到她面前。 “我就要去英国了,之后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回来,你陪我吃顿饭?” 话毕,似是察觉到自己的口吻透着些许的命令意味,他微弯着脊骨,眉骨下拉,目光灼灼,与她对视,“行吗?” 他眼神直白,以往眼里总透着股强硬的掌控欲,但今天只有温柔的渴求。 光影婆娑掠过,怀念的心跳好似也随窸窣的树叶声失序地震颤。 她眼睫轻颤,还是没法做到无动于衷。 或许是觉得,他去了英国之后,或许下次见面就是明年他放假的时候。隔那么久时间见不到面…… 她还是答应了:“好。” 怀念吃饭时,满脑子都是段淮岸明天就飞英国的画面,心情难掩低落。 没想到这顿饭吃完。 隔天。 熟悉的医院大门,熟悉的马路对面,熟悉的那个人。 怀念站在原地,等他过来。 段淮岸还是那句话:“我过几天就要去英国了,可能很久都见不到你,你能陪我吃一顿饭吗?”语气比昨天好了不知多少倍,并且说得更令人无法拒绝,“就当是最后一顿饭。” 最后一顿。 说得好像两个人这辈子不会再吃饭一样。 怀念盯着他,半晌,还是点头:“那好吧。” 然而她属实低估了段淮岸。 因为隔天她再一次在医院大门看到了段淮岸。 段淮岸:“真是最后一顿。” 怀念扯了扯唇:“你到底什么时候走?” 段淮岸:“快了。” 怀念面无表情:“就是说,明天还有最后一顿?” 段淮岸点漆的眸子里满是笑,一副被她拆穿了,索性懒得瞒,带着理所应当的态度,“反正你也要吃晚饭的不是吗?多个人,热闹。” “你不是喜欢,食不言寝不语吗?” 请问热闹在哪里? 闻言,段淮岸的神色一顿。 盯着段淮岸的脸,怀念叹了口气,双唇翕动,说:“我晚饭就想在小区附近的面馆吃一碗面,然后快点儿回家看书。” “行,那就吃面。” 之后又过了一天。 段淮岸依然出现在医院门外。 怀念大老远看到他,转身就想走。 段淮岸身长腿长,没几步就跑到她身边。她脚步很慢,段淮岸悠哉悠哉地跟在她身边走,深知自己被她看破了,于是也不收敛,语调玩味:“那家面馆的面挺好吃的,今晚还是吃面?” 怀念心里那些他要出国远去的惆怅,在一天天与他见面的时间里,逐渐消磨殆尽。 她侧头看他:“你到底还有几天才去英国?” 段淮岸笑了一记:“明天去。” “……”怀念收回眼,“你能不能说实话?” “真是明天,”他眉心微动,“你明天上班吗?” “不上班。” “明天来机场送我?”他说的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儿。 怀念低头看脚下的路,路两旁是还未修建好的室外停车场,碎石铺路,过道也有许多的碎石,她随意踢了颗石子。哪怕他是在扯谎,怀念还是很认真地思考,然后回答他:“你出国,程阿姨和段叔叔一定会去机场送你,我就不去了吧。” “你要是去的话,我就让我爸把我妈撵走。”段淮岸态度随意。 “这样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我从小到大,他俩陪在我身边几天?”段淮岸说,“而且我妈经常跑英国,她要真想见我,随时都能飞英国来找我。” 怀念轻眨了下眼睫:“那挺好的,你在国外,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话音落下,她注意到,段淮岸停下步子。 她往前迈了两步,与他拉开距离,旋即回身。 段淮岸逆光站着,她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依稀看见他嘴角的弧度,收敛至极,他语气很低沉,也有些哑:“你不也是一个人在国内待着吗?” - ——“你不也是一个人在国内待着吗?” 梦在这句话落下后,戛然而止。 怀念由睡梦中苏醒,窗外天色泛起鱼肚白的光,她靠在床头,双眸涣散,发了一会儿的呆后,闹钟作响。她起床,洗漱的动作有些僵硬,像是机器人。 或许是因为这个梦,怀念一天都浑浑噩噩的。 好在今天没有手术,上午查房,检查今天回收的病历,检查完后,又排明天的手术计划,开医嘱。转眼的工夫就到了中午,中午短暂的午休后,她打开电脑,看明天手术病人的检查结果,又与他们进行术前谈话签字。 一系列事忙完,以为要下班了,被同事提醒,今天是一月一次的多院区全科病历大讨论。 中途,怀念接到科室里的电话,问她有没有时间,过去帮忙做台手术。 怀念匆忙赶过去,换好手术服,进了手术室。 搭配的麻醉医生仍是何杨。何杨玩着手机,抽空瞥了她一眼和她打招呼。 怀念大半张脸被口罩罩住,看不清表情,“嗨。” 何杨和另一位医生对视了眼,面面相觑。 长达五个小时的手术结束后,何杨没忍住,问怀念:“你今天心情不好?” 怀念矢口否认:“没。” 等到洗完手,怀念看向何杨:“很明显吗?” “非常明显。”何杨说,“我和悦悦吵架的时候,就是你这种状态。” 半生不熟 第100节 “……” “我又没有男朋友可以吵架。”怀念也意识到了自己今天状态不对劲,她解下扎头发的皮筋,抓了抓头发,“我下楼买杯喝的,你呢?” “一起。”何杨说。 “你今晚值班吗?” “是的。”何杨耸了耸肩,走出室外,从兜里掏出包烟和打火机。烟盒刚打开,还没来得及取出一支烟,他另一侧兜里的手机就响了。 手机响铃是救护车的铃声。 怀念听得心惊肉跳:“你这铃声,晚上睡觉的时候听到,真的不会被吓出心脏病吗?” “所以我晚上都是震动模式。”何杨又得放烟和打火机,又得拿手机,有些手忙脚乱,于是他拜托怀念帮他拿烟和打火机,自己接起了电话,“喂?我在医院?车祸?你等会儿,我马上过来开手术室。” 何杨边说边往回走,将他交给怀念的东西抛之脑后。 怀念也是等他离开后才发应过来,自己待会儿又得把烟送回到他办公室去。 夜色黯淡,怀念目送走何杨,折身继续往咖啡馆走。 好奇心使然,她翻着烟盒,看香烟的牌子。 往前走了没几步,她似有所感地抬头。 然后,与前面穿着病号服的人四目相对。 迟径庭唇边叼着支烟,一只手笼着烟,另一只手拿着打火机,还未点燃。他怔愣地站在原地,他视线一会儿放在怀念的脸上,一会儿又辗转至怀念手里的烟上。 同样,怀念的目光也定格在迟径庭嘴里叼着的烟上。 作为迟径庭的主治医生,怀念皱眉:“你作为病人,大半夜不睡觉,跑到楼下抽烟?” 迟径庭被她说了也理直气壮地回击:“你作为医生,大半夜不睡觉,跑到楼下抽烟?” 怀念没想到他作为病人这么嚣张,敢和主治医生公然叫嚣。 她正欲反驳这烟不是她的时候。 迟径庭压根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噼里啪啦地说了好长一段话:“我原本还不相信段淮岸的话,寻思着你一个温良恭俭的好学生、乖乖女,怎么也不可能抽烟?结果大半夜的,你烟瘾大的,居然翘班下楼抽烟。” “……我没有。”怀念艰难找到时机插话,她抓到重点,“段淮岸说我抽烟?” “你别趁机浑水摸鱼。”迟径庭说,“你少拿主治医生的身份压我,有本事你管段淮岸去,这烟还是我从段淮岸那儿偷的。” “……” 迟径庭越说越恼火,他把烟盒递到怀念面前示意她看,吐槽道:“一包烟二十根,他抽的只剩一根了,我真的服了。他这些年赚了那么多钱,能全款买下市中心一套几千万的大平层,结果只给我留一根烟?” “你骂我可以,但也别放过段淮岸,他是真的抠门!不给他好兄弟多留几根烟!”迟径庭怒骂。 骂着骂着,迟径庭的视线偏移,他盯着怀念身后的某个地方,说:“段淮岸,正好,你在这里,怀念有话要对你说。” 怀念愣了下,猝不及防地回头。 就见离她约四米远的地方,段淮岸不声不响地站在那里。他仍然是一身黑的穿搭,似融进沉沉夜色里。他慢慢靠近,冷冽低眉,视线似有若无,轻扫过怀念拿着烟的手。 “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段淮岸抽走她手里的烟,烟盒很轻,他打开扫了眼,“只剩一支了?” 一旁的迟径庭冷笑了声,“要不说你俩谈恋爱呢,一样的烟瘾大,还一样的小气,不给别人留几根烟,只顾自己。” 段淮岸对“抠门”这词阴影颇深。 怀念也因为初夜一事,对“小气”这词很是敏感。 于是,二人同时看向迟径庭,说出的话大差不差—— “能闭嘴?” “你能安静点吗?” “……” 迟径庭:? 第57章 57 57. 迟径庭觉得自己只是在陈述事实, 没想到遭到二人联手攻击。 生怕遭到二次攻击,他很识相地离开。 只是走的时候,被怀念叫住:“把烟给我。” 迟径庭一脸难以置信:“最后一根烟, 你也要拿走吗?怀念, 我们好歹也是高中同学, 你给我留一根烟过过瘾不行吗?” “病房内禁止抽烟。” “所以我跑到外面来抽了。”迟径庭还是挺守规矩的, “我就带回病房,望梅止渴,行吗?怀念医生。” “你确定不会在病房里抽?” “我确定。”迟径庭挑了挑眉, 嘚瑟极了,“以段淮岸的人品担保。” “……” 因为迟径庭的突然离开, 场面霎时陷入沉默中。 周围起风了,怀念披散在肩头的头发随风吹起, 显得凌乱。她抬手, 取下手腕处的皮筋,把头发扎成一簇。皮筋和她的腕表同在左手手腕, 取皮筋的时候,她顺便瞄了眼时间。 晚上一点多。 怀念找了个话题:“你怎么这么晚了,还来医院?” “嗯?”段淮岸说, “很早就来了,我正准备走。” 怀念抿了抿唇,“那,路上小心?” “我车停在室外停车场。”段淮岸忽然没头没尾地冒出这么句话来。 怀念盯着他,耐心等他下一句话。 “停车场没有灯,”他尾音拖着, 懒洋洋的,也欠欠的, “我怕黑。” “……” 你一个,一米八七的大老爷们,怕黑。 兴许是她内心腹诽的声音太大了,段淮岸又慢悠悠地说:“我记得你以前说过,男孩子在外面,要保护好自己。这么黑的路,我很没有安全感,需要个人来保护我。” “……”怀念无语,“我只听说过护花使者,没听说过,护草使者。” “嗯,恭喜你,成为我的护草使者。” “……” 话毕,段淮岸迈开腿,往室外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想着自己待会儿也没什么事儿,加之她很想知道,为什么段淮岸会误以为她抽烟,怀念没有任何犹豫,提步跟上他。 停车场确实没有路灯,但是不至于看不清路。 停车场离住院部也近,转个弯,全部路程加起来不到两百米。 怀念组织好措辞,还没发问,就听见段淮岸落嗓,说:“到了。” “啊?”她仰头。 段淮岸侧靠着车门,身形懒散,低垂着眼睨她,“你好像,不舍得和我分开?” “不是,”怀念指着他手里拿着的烟,老实说,“你还没把这些还给我。” 闻言,段淮岸语气淡了几分:“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怀念都不知道怎么会产生这种误会,“我不会抽烟。这烟也不是我的,是我同事的,你应该听我说过,我大学室友的男朋友。他是麻醉医生,今晚我俩一块儿做手术。手术结束后,本来打算一块儿喝一杯的,结果他临时又有一台手术,情急之下,把烟塞给我忘了带走。” 思索了一路,怀念一股脑地说出口,未几,无奈道:“我看上去像是会抽烟的样子吗?” “人不可貌相。”段淮岸悠闲道,“以前我能确定,现在,我不好确定了。” “以前怎么就好确定了?” “以前我能亲你。” “……” 不知是不是某种暗示,或许比起暗示,更像是蛊惑。 怀念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滑过段淮岸的锁骨,一路往上,经停他凸起的喉结,线条流畅的下颚,最后,定格在他的唇上。 无意识的。 怀念吞咽一下。 等她回过神时,段淮岸已经躬身靠近她,咫尺的距离,能感受到彼此的鼻息。 怀念屏住呼吸,却没有躲闪,她佯装镇定,“你——” “闻到了吗?”他冷不防的一个问句。 “什、什么?”她有些许的紧张。 “葡萄。”他喉结滚动,轻淡的口吻,却也轻易地唤回独属于彼此的记忆,“我刚吃了颗葡萄软糖。” 被他提醒,倏忽间,怀念闻到了一股清甜的葡萄香味。 “闻到了。”她说。 “嗯,你张嘴。” “……” 这远不止于暗示了。 怀念盯着他的眼,点漆的瞳仁,如同漩涡般引人深陷。他的言行举止,都散发着强烈的引诱气息。 关于葡萄软糖的记忆,是灼热缠绵的初吻,少年少女紊乱的气息,与混乱的心跳。 此刻的呼吸也很乱。 段淮岸的目光一错不错地落在她身上,眼里有淡淡的柔情,也有微末的笑,以及,若有似无的占有欲。 半生不熟 第101节 似乎下一秒,他们就要接吻。 蓦地。 远处一道冷亮光线射了过来。 一辆车经过,车轮碾压地面。 怀念陡然回神,一本正经的腔调,说:“我还没有答应你的表白,你就想让我亲你。段淮岸,你不觉得你——” 剩下的话,被陡然截住。 她的口腔里,被葡萄软糖的味道占据,唇齿绞动,带动软糖在嘴里滑动。 “谁要亲你?喂你吃颗糖而已。”段淮岸缓慢直起身,复又往车门靠去,他眉梢轻挑出笑,似是想到了什么,语调玩味着说,“确实是成年人了,满脑子都是不纯洁的东西。” 他意有所指,怀念霎时醒悟过来。 那天他送睡裙过来,二人之间的对话。 ——“还真是长大了,穿衣风格都这么成熟。” ——“那你还是没长大,成年人都这么穿。” “……” 也才一年没见,怀念由当初纯情的女大学生变为满脑子都是不纯洁想法的成熟女人。 私底下。 把情趣睡衣当睡衣穿。 并且。 在家喜欢裸奔。 怀念咀嚼软糖的动作变慢,大脑快速思考着对策。 安静对视了许久,怀念语气温吞,又尤为平静地问他:“我要是想亲你,你给亲吗?” 这下,大脑停止思考的人,成为了段淮岸。 他是有想过,怀念会回击的,但他没有料到的是,怀念会反问出这么一句话来。猝不及防之下,他嘴角的笑甚至都没来得及收回,那抹玩味的笑,似是被时间冻结。 怀念舔了舔唇,趁他还没开口前,语速飞快地说:“不给亲就算了,我不会勉强你。” 自顾自地说完,她转身,想要火速逃离此处。 手肘猛地一重,她被他扯住,脚步踉跄着,往回倒。 倒进了一个温热宽厚的怀里。 怀念仰头,与此同时,段淮岸懒懒地垂下头来,鼻尖相贴合。 谁都没动静。 呼吸缠绕在一起。 重逢之后,这是他们距离最近的一次。 段淮岸专注地看着她,深沉的眸光里,欲念横生。 怀念几度以为他会亲她。 她的脑海里闪过无数的画面。唯独没有推开他的动作。 他眼睑低垂着,敛着细细的一道缝,周围的气温很凉,他的眉眼天生自带冷感,但他的眼里似有一道无名之火。目光所及之处,也似带了火苗,将她燃烧。 “我是在追你。”他薄唇启动,声线是克制的哑。 虽说是自言自语,但二人离得太近,所以他说的每一句话,怀念都听得一清二楚。 “追求者,是不能亲被追的人的。” “如果我能亲,那别人也能亲。” “我不能亲你。” “即便我再想亲。” “也不行。” “……” 怀念心里原本躁动又紧张的心情,随着段淮岸说出口的话,荡然无存。 她顺着他的话,说:“那你抱着我,也行吗?你能抱我,别的追求者也能抱我。” 听到她的话,段淮岸眼尾微往上扬,拉扯出几分不耐烦的恼怒弧度。 然而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先开始的。 段淮岸松开了怀抱。 怀念站稳后,听到他问:“停车场怎么没路灯?” 怀念:“还在扩建,这边只是暂时用来做停车场。” “这么黑。”段淮岸神色很淡地俯视她,“你一个人走回去,我不放心。” 怀念隐有预感,紧接着,预感成真。 段淮岸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沉默几秒,怀念问他:“你送我回去之后,又说路黑,要我送你回来吗?” 段淮岸瞥她一眼,笑了,“放心,不会。” - 段淮岸还是守信的,送怀念到住院部楼下后,他便走了。 怀念走近电梯间,又走出电梯间,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直至消失在视野里,她才回到电梯间,按下上行按钮。 之后的几天里,怀念没了休息日。 三月底,科室群发了四月的排班表。 办公室里,遍地都是叫苦不迭的唉声。 怀念看完排班表,也忍不住叹气。 像是在她身上装监控了,许芙发来消息,问她:【清明有什么安排?】 怀念:【上班。】 许芙:【上几天?】 怀念:【一整个清明假期都在上班。】 许芙:【终于找到比我还可怜的人了。】 许芙:【我的心情一下子好了很多呢。】 怀念:【?】 怀念:【不要把你的快乐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 许芙:【我也不想的,可是我问了一圈,只有你比我惨。】 怀念疑惑:【你清明要加班吗?】 许芙:【我可是医院领导!加什么班呢!我就没一天不迟到早退!】 怀念被她这理气直壮的口吻,弄得有些无言以对。 许芙:【你忘了吗?清明我要和我的未婚夫见面,顺便商量订婚的事情。】 恰在这时,办公室有清明假期的人讨论着假期安排。 “你清明放假,打算干什么?”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清明放假要回家相亲。” 说话的是个男医生,怀念偏头望过去。比她早一年进医院的,长得很高很壮,兴趣爱好是健身撸铁,满身肌肉。出身书香世家,爸妈都是中学教师。 想来,应该不是许芙的联姻对象。 怀念将此事分享给许芙:【我们办公室也有人和你一样,清明相亲。】 许芙:【他不会就是我的未婚夫吧?】 怀念诧异:【你不知道你未婚夫的名字,职业吗?】 许芙:【这个圈子就这么点儿大,我要是知道他的名字,不到十分钟,他今天穿什么颜色的内裤我都能问出来。】 许芙:【就是联姻的关系,我懒得问。而且说实话,我怕一问,对方和小时候对比,长残了,变成大腹便便的油腻男,那我真的会崩溃的。】 许芙:【就当是拆盲盒,是惊吓还是惊喜,见到他的那一刻才知道。】 怀念佩服她有如此的勇气。 许芙:【本来还打算让你陪我一起相亲的。】 许芙:【没想到你清明居然还上班。】 许芙:【不过你放心,清明那天,我会给你直播我的相亲大事。】 许芙:【如果是帅哥,明天我会给你下单一百条性感睡裙;如果是丑逼,麻烦明年的今天你烧一百条情.趣内衣来祭拜我。】 怀念:【?】 怀念:【你不是说,联姻不是寻找真爱,只是为了家族利益找个人结婚吗?】 许芙:【但我要和他亲嘴。】 许芙:【爱不爱的不重要,能和帅哥亲嘴就是好的。】 怀念无语。 短暂的聊天结束后,怀念接着忙工作。 临近假期,工作多了起来。怀念每天忙的晕头转向,有一天甚至是在值班室睡的,没回家睡。很快到清明这天,难得地,怀念没有手术安排,也没有病人办理出院,也没有开会等一系列杂事。 中午午休的时候,段淮岸给她发了消息。 段淮岸:【我在迟径庭这里。】 半生不熟 第102节 段淮岸:【你在忙吗?】 段淮岸:【不忙的话,能上来一下吗?】 怀念边回消息边走出办公室:【不忙。】 四架电梯都处于运行的状态,一架电梯是手术专用电梯,其余三架电梯都停在某一层,时间漫长,没有任何动的迹象。 怀念怕段淮岸等,于是拿出手机,和他说:【电梯有点慢,等我一下。】 段淮岸:【没关系,慢慢来。】 又等了几分钟,倒是有电梯停在12楼,只是怀念等的是下行的电梯,这台电梯上行。 略加思索,怀念转身进了楼梯间。想着反正是下楼,她不如走楼梯。 一路踩着楼梯下去,等到了8楼,怀念推开楼梯间的门,左手边是电梯间,右手边是通往病房的楼道。 她往右转,身后,毫无征兆地传来段淮岸的声音。 “怀念——” 怀念脚步一滞,回眸一瞥。 段淮岸站在电梯间的窗边,五官线条锋利流畅,眉梢轻扬,笑意很淡。 他走到她面前,伸手将她压在白大褂衣领里的马尾拨了出来,动作温柔又熟稔,像是做过无数遍。 “怎么喜欢扎马尾了?”他关注点很奇特,“以前不都喜欢散着头发吗?” “不方便。”怀念快速掠过这个不重要的话题,眨了眨眼,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闻言,段淮岸敛眸,神态是比方才给她整理头发还要自然,稀松平常的口吻,嘴角衔着抹淡笑,薄凉的神态有着挥之不去的温柔。 他说:“当然是等你,想第一时间就见到你。” 第58章 58 58. 因他突如其来的话, 导致怀念霎时有种二人还在谈恋爱的感觉。 那个时候的段淮岸,时常把“我想你”、“我很喜欢你”这样的话挂在嘴边。 但他当时说得更多的还是—— 宝宝。 我好硬。 你摸摸我。 诸如此类的内容。 片刻的恍神,医院电梯间持续运转, 有医护人员来到这一层, 打断二人之间涌动的氛围。怀念往外扫了眼, 和医护人员相视一笑, 而后收回眼,没提刚才的事,语气平静地问他:“我们去病房吧?” 段淮岸似是也不甚在意方才的对话, 风轻云淡地嗯了声。 病房里没有人。 怀念逡巡一周,也没发现迟径庭的身影。 段淮岸坐在沙发上, 下颚轻抬,指向洗手间, 用词很文雅:“他肠胃不舒服。” 怀念应了声。 安静几秒。 怀念手机响了声, 她掏出来一看,是房东给她发来的消息。 距离上一次聊天, 已经是一个多月前。 那时候房东说要涨价,怀念说自己再想想。 怀念以为房东这次给她发消息,是催她做决定。 未料想, 打开聊天记录。 【是这样的,我和我老婆想了一下,租给别人的话,别的小姑娘没有你这么爱干净,住了这么久,房子里的家电还是崭新的。你一小姑娘也不容易, 在外打拼,房租的话, 我们还是按照以前的一千五一个月,你看可以吗?】 突如其来的转变,怀念有点反应不过来。 紧接着,房东又发了一条消息。 【我们之前是签了合同的,涨价这事儿,确实也是我不地道,多收的钱我转给你。你记得收。】 聊天页面里,瞬间多了一笔转账记录。 怀念有些懵。 段淮岸瞥她一眼:“发什么呆?” 怀念回过神,下意识将此事告诉段淮岸。 段淮岸淡声:“你把钱收了没?” 怀念:“还没。” 段淮岸:“赶紧收了。” 看似每次涨价只涨两百一个月,连续涨了三年,房东多收了她近一万五的房租。 怀念把钱给收了。 收完钱,怀念往洗手间的方向瞥了眼,嘀咕着:“迟径庭怎么还不出来?” “嗯?”段淮岸偏过头,盯着她看。 怀念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你看我干什么?” “我没记错的话,是我给你发消息,让你上来的。” “……嗯。” “那你找迟径庭干什么?”段淮岸低啧了声,嘴角轻扯,语气很不爽,还夹杂着点儿幽怨的妒意,“你上来,不应该盯着我看吗?” 经由他的提醒,怀念忽然意识到,自己确实是上来找他的。 她瞅了他一眼,老实道:“职业习惯,到病房会找病人。” “……” “所以他在洗手间还好吗?”怀念很担心,“他不会在洗手间晕倒了吧?” “要不你进去看看?”段淮岸语调幽幽。 听到他的话,怀念随即起身,刚站直身,手腕处猛地被人抓住。 他的力气很大,怀念失去重心,顺势沿着重力引导的方向倒去。 段淮岸坐姿悠闲,由于受到怀念猝不及防的一个猛冲,他也像是猝不及防,整个人往沙发软垫倒去。 动作间,画面定格。 怀念趴在了段淮岸的身上。 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男人身上的清冷气息将她包裹住。怀念身体骤然紧绷,大脑潜意识提醒她赶紧起开,身体却无法做出逃离的动作。 她抬眼,入目的是他颈间嶙峋凸起的喉结,喉结上下滚动,透着股难言的欲色。 莫名地,怀念脑海里不合时宜地涌出许多的画面。 曾经经历过的,火热画面。 “你也晕倒了?”头顶忽然传来段淮岸的声音,有些微的哑,然而更多的是很不正经的调戏,“这么巧,晕倒在我的怀里。晕倒的时候,还顺带着,把我的纽扣给解开?” “……” 怀念浑身一僵,连忙手忙脚乱地从他怀里起来。 思绪纷繁,动作慌乱,她刻意拉开与他的距离,坐在沙发的另一边。拉出安全距离后,她闪烁的眼神,避无可避地落在他的胸口处。 如他所说,他的衬衫纽扣,不知何时被解开了两颗。 “……” 怀念:? 是她解开的吗? 不是吧。 不是……吗? 怀念硬着头皮,说:“我觉得,不是我解开的。” 闻言,段淮岸眉梢轻扬,意味不明地笑了声,“那是我解开的?你要晕倒在地,我好心给你当人肉坐垫,然后我还顺便把我的衣服纽扣给解开,是这个意思吗?” “……”怀念抿了抿唇,“可能是你的衣服纽扣,自己解开的。” “现在又把错推给衣服?” “……” 怀念大概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 就是要她承认,自己是个恩将色报的女人。 沉默几秒,怀念面不改色地说:“我很久没见过年轻男人的肉.体了,我的大脑控制不了我的手,所以把你的衣服扣子解开,真是不好意思。” 段淮岸的表情僵了一瞬。 不给他任何回应的机会,怀念快速地说了下一句,关怀备至的口吻,说:“希望你以后和我见面,能够穿得保守一点。因为我害怕——” 她停顿了会儿,学着他的腔调,懒洋洋又欠欠地。 “下次我的手,不是解你的衣服纽扣,而是解你的裤子纽扣。” 段淮岸顿了顿,倏地笑了,“下次是什么时候?我还挺期待的。” “……” 怀念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段淮岸,看似平静地离开了病房。 半生不熟 第103节 门一关,她走到vip楼层里特设的休息区,坐在沙发上,她将脸埋进手心里。整个人是既懊恼又后悔。 她刚刚说了什么? 解裤子纽扣。 救命啊。 我是疯了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 过了片刻,她的情绪平复了些,兜里的手机持续作响。 是许芙的电话,怀念按下接听。 许芙的声音懒洋洋的,听起来像是刚睡醒:“你在医院吗?” “在啊。”怀念想起她今天相亲,“你相亲得怎么样?” “你真想知道的话,可以现在来你们医院大门迎接我。” “你要让我翘班陪你去相亲吗?”怀念感到棘手,理性分析着,“翘班是不对的,但是如果你相亲的场合离我医院很近,我也可以临时走开一会儿。” 忽地,许芙话锋一转:“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怀念:“坏消息。” 许芙:“我的相亲对象住院了。” 怀念皱眉:“好消息该不会是,他住院的医院,是我上班的医院?” “那倒不是。”许芙悠哉游哉道,“好消息是,如果他长得丑,我直接把他推去你们医院的整形美容科,让医生在他脸上动几百刀,直接整成我喜欢的样子。” 这话落下,听筒里陷入沉默。 怀念无言以对。 “我已经到你们医院了。”许芙叹气,“你不用来医院大门迎接我了,你最好去病房外等我,顺便带上氧气机,我怕到时候看到丑逼,我无法呼吸。” “……”怀念默了默,好脾气地配合她,“医院有新旧两栋住院部,你要去的是哪栋楼?” 许芙顿了顿,“还有两栋住院部吗?我不知道哎。” 怀念嗯了声:“那怎么办?你不是连他名字都不知道吗,我都没法帮你查。” “但他在vip病房。”许芙问她,“你们两栋楼都有vip病房吗?” “没,就新的这栋楼有……”怀念随口道,声音却越来越轻,脑海里忽地冒出个特别惊悚的念头来,她难以置信,咽了咽口水,“你的相亲对象,该不会是——” 话还没说完,通话被中断。 怀念再打过去,提示无人接听。 想必是许芙进了地下停车场,医院的地下停车场没有信号。 思忖半晌,怀念迟疑着,重新回到病房。 门推开,她直勾勾地撞进段淮岸似笑非笑的眸子里。 段淮岸单手拿着矿泉水,动作随意地拧着瓶盖,语调闲闲的:“这么快就到‘下次’了吗?” 下次什么? 哦。 下次解裤子纽扣。 “不是。”怀念装作没听清段淮岸的话,含糊搪塞过去,她左右转头,在病房里搜寻迟径庭的身影,“迟径庭人呢?” “洗手间。” “他真在洗手间吗?”怀念持疑惑态度,“这都多久了,他还不出来?” 段淮岸挺不爽她一口一个迟径庭的,语气冷淡:“我怎么知道?要不你推门进去看看。” 怀念嘴角弧度敛了几分,她表明来意:“我不是来找迟径庭的,不对,我是来找迟径庭的,但是找你应该也一样,你俩不是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吗?” “打住。”段淮岸更不爽了,“我家没穷到那份上,需要和他穿一条裤子。” “……”怀念哽了哽,自顾自地接着说,“迟径庭是不是有位未婚妻?” “嗯。” “你知道他未婚妻叫什么名字吗?” 闻言,段淮岸冷哼了声,冰冰凉凉的嗓音里满是憋屈,“我自己的未婚妻还没个准信,哪儿还有时间操心别人的未婚妻。” 听到他的话,怀念愣了一瞬。 就是在这份短暂的沉默里,病房门被人推开。 身后,熟悉的声音响起,将怀念内心的疑惑,彻底碾压成现实。 ——“怀念?你怎么在这里?” 怀念僵着身子,转过身和许芙打了个照面。 许芙的视线却又怀念的身上,辗转,移至房内唯一的一位异性上去。 伴随着惶恐,带来前所未有的震撼和冲击,许芙的声量无法控制地加大:“不是吧?段淮岸,你是我的未婚夫?” “……” “……” 话音落下。 霎时。 段淮岸眉头蹙起。 怀念表情出现一丝皲裂,她摆摆手,刚想解释。 遂又被许芙突然望向自己的眼神给打断,许芙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毫无征兆地抱住怀念,言辞恳切地求她:“你的户口能转移到我家来吗?从此以后,咱俩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妹妹,妹妹,和段淮岸联姻这事儿,就交给你了,姐姐我就先走了哈。” “……”怀念哭笑不得,“什么啊?” 许芙瞥见一旁脸黑得不行的段淮岸,她压低了声音:“我能和闺蜜的前男友结婚吗?而且你俩现在看上去就要旧情复燃了,我硬生生插进来算怎么回事儿?” “他不是你未婚夫。”怀念艰难开口。 与此同时,段淮岸也说:“我没有婚约在身。” “还有。” 他朝许芙抬了抬下颚,示意她:“松手,别抱她。” 许芙迟缓地回神,慢吞吞地松开抱着怀念的手,她犹豫着:“段淮岸真不是我未婚夫?” 怀念:“不是。” 许芙:“那他为什么在这里?而且这个病房就他一个男的。” 怀念再次和她确认:“你未婚夫,是在这个病房,没错?” “没错。”许芙说,“说是骨折了,哎,你就是骨科的,我这位未婚夫,哪里骨折了?严重吗?还能走吗?” 怀念一言难尽:“大拇指骨折,不影响走路。” 果然,听到骨折部位后,许芙一脸嫌弃:“大拇指骨折还要住院?这得多虚弱啊?” “……” “该不会虚到,每次接吻都得带个氧气瓶吧?” “……” 怀念忍不住替迟径庭说话:“他吻技挺好的。” 此话一出,身边的俩人露出了不一样的神情。 许芙满脸兴奋。 段淮岸满脸郁色。 但莫名地,他俩说出的话是一样的。 “你怎么知道?” “你怎么知道?” 前者是好奇中带着憧憬。 而后者—— 怀念看到段淮岸眉骨下压,眼神直白又毫不掩饰,淬着锋利的冷光。压迫感极强。 无声又有声。 仿若在质问她:“你和他亲过?” 第59章 59 59. 诡异的气氛里, 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终于从洗手间出来。 迟径庭对人情世故一向嗅觉敏锐。 只一眼,他就察觉到了段淮岸情绪不佳。 迟径庭幸灾乐祸地问怀念:“你又惹他生气了?” 段淮岸面无表情地看向迟径庭, 给迟径庭造成一种, 是自己惹他生气的错觉。 “我不就是上了半个小时厕所, 让你在外面等了半小时吗?”迟径庭也不乐意了, 觉得段淮岸实在小心眼,“你这都要生气?” “……” 段淮岸懒得搭理他这种无聊的问题。 说完,迟径庭偏头, 这才发现屋里多出张生面孔。 半生不熟 第104节 仔细瞧,哟, 美女。 就有点儿眼熟。 好像是怀念的大学舍友? 迟径庭问怀念:“这你女朋友?” 怀念心情复杂:“是你女朋友。” 迟径庭难得如此义正言辞:“别瞎说啊,待会儿我未婚妻来了, 你这样会让她误会的。” 怀念很无力:“有没有一种可能, 她就是你未婚妻呢?” 迟径庭一愣,看向许芙。 许芙也狐疑地看向他, 她忍不住,附耳,低声问怀念:“他住院之后做过检查吗?上厕所能上半小时, 我怀疑他肾有问题。” “……” 这问题怀念没法回答。 她求助似的目光,朝向段淮岸。 段淮岸虽然因为她那句夸迟径庭吻技好的话,从肢体到言语都透着一股极度的恼火,但还是朝她伸出援手。 他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抬起,五指张开,在空中停留了几秒, 没有拉她,而是拍了下她的肩。 “走了, 别在这里打扰他俩相亲。” 不待二人做出回应,怀念立刻转身,和段淮岸离开。 从病房出来,二人来到楼层的休息区坐下。 因为刚才说了句“他吻技挺好的”,和段淮岸相处时,怀念内心尤为忐忑。 这层楼没什么人,四处静悄悄的。 怕误会日渐加深,怀念出声解释:“有一次,我们撞见过迟径庭和他女朋友接吻,你还记得吗?” “嗯?”段淮岸漫不经心道,“我没事记别人接吻干什么?” 怀念对上他的眼,语气温吞地说:“因为那天,我们在书房里接吻。也是那天,他知道了我和你之间的事儿。” 关于迟径庭和他女友接吻的事儿,段淮岸实在搜刮不到任何记忆。 然而经过怀念的提醒,顷刻间,过往片段浮现于脑海里。 …… 谢师宴后,怀念和段淮岸每天同住一屋檐下。 怀念面对段淮岸,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总结而言,就是难为情。 那阵子,迟径庭几乎天天跑来段淮岸家。 美其名曰,过来陪段淮岸。 实则是他一个人待在家里,属实无聊。 迟径庭每回来段家的第一件事,就是问怀艳君:“君姨,怀念在家吗?” 怀艳君笑:“在呢,你要吃水果吗?我让怀念给你拿过去。” 迟径庭的目的达到:“你让怀念送二楼来。” 他换好鞋,脚步声踢踏,一路来到段淮岸的书房,没有任何礼貌的提醒,径直推开门。 “不是我说,你这到底要玩多久的暗恋?”迟径庭把门一关,就开始吐槽起段淮岸来,“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地,你说要还是读高中,你可以说一句不早恋。但是你俩都要上大学了,兄弟,可以谈恋爱了,可以亲亲抱抱了。别他妈老玩纯爱行吗?” 段淮岸阖着眼,一副不愿与他多谈的寡冷模样。 迟径庭看他这幅不上心的模样就来气,“我都和女朋友亲了一百回了,你呢?你连怀念的手都没拉上。没用的东西!” “说够了?”段淮岸嗤声,“说够了就回家。” “不要。”迟径庭说,“我让我女朋友来你家了。” 听到这话,段淮岸紧闭的眼皮掀了掀,迟径庭撞上他漆黑的眸子,无端瑟缩了下,他一改刚才的唾弃劲儿,讨好着段淮岸,“天太热了,我俩懒得去外面。正好她离你家近,我就让她来这边了。而且,她和怀念也认识,能给怀念做个伴。” 段淮岸说:“怀念不需要。” 迟径庭:“怀念怎么不需要了?她天天待在你这儿,除了她妈就剩一个大冰块陪她,我看她挺无聊的。” 恰在此时,书房的门被怀念推开。 怀念端着一盘水果,走了进来。 迟径庭热络地和她打招呼:“嗨,小保姆。” 说完,他察觉到了一股杀气。 面前的段淮岸眼神似刀刃般冷冽锋利。 迟径庭急忙改口:“嗨,怀念。” 怀念快速瞥了他一眼:“嗨。” 她放下手里的果盘,像是完成了什么大事儿,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说:“水果在这里,那……我就先下楼了。” “哎——”迟径庭叫住她,“你走什么?就在这儿坐着,一块儿聊聊天呗。” 怀念还在找借口的时候,又听见迟径庭说:“咱们好歹也是高中同学,整整两年的同班同学,这份同学情,都不值得让你坐这里吗?” “……” “而且我女朋友待会儿来,我有女朋友陪,没法陪段淮岸。”迟径庭玩味道,“反正你俩同桌两年,都陪伴彼此两年了,再陪伴一天,也不是不行。你说呢?怀念同学。” 怀念僵硬着扯了抹笑。 迟径庭登时察觉到了不对劲,“你怎么不敢看段淮岸啊?” 怀念:“……没啊。” 迟径庭瞟了眼段淮岸,旋即,恍然大悟:“段淮岸是不是欺负你了?那天谢师宴,他送你回家,你是不是在他车上吐了?” “哎你是不知道,我上次喝多了坐他车,想吐来着,他突然来了一句:吐车里五千。十几年好兄弟,居然问我要钱。”迟径庭感同身受地表示,“段淮岸是这样的,不近人情,不绅士,不礼貌,不体贴,不——” 眼瞅着迟径庭数落个没完没了,段淮岸冷声打断:“——说够了?” 冷不防听到段淮岸阴测测的声音,迟径庭瞬间噤声。 段淮岸拉开身边的椅子,抬眸,淡淡地睨向怀念:“坐。” 书房倏地一静。 被他俩看着,怀念没来由地紧张。 尤其是,她和段淮岸其实已经有两天,没有碰面了。 即便答应了他,会对他负责,但怀念这两天刻意地躲着他。她没谈过恋爱,更没和异性有过近距离的身体接触,面对段淮岸,身体到言语,都透着一股无所适从。 书房空间很大,然而仅有四张椅子。 倘若不坐段淮岸身边,那她只能和迟径庭坐。可是那样的话,迟径庭女朋友来了,就得和段淮岸坐了。 思虑过后,怀念还是硬着头皮,在段淮岸身边的空位坐下。 有迟径庭在,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 没一会儿,迟径庭的女朋友到了,他边起身边问段淮岸:“地下室的影音厅能用吧?” “嗯。”段淮岸一眼看透他的心思,“你来我家就为了这个?” “那不然呢?”迟径庭说,“这么热的天,边看电影边谈恋爱才爽。” “……” 迟径庭已经走到门边,怀念正低头吃水果,没往他这里看。反倒是段淮岸,投来一记尤为冷淡的目光,眼神里意味昭然若揭——让他赶紧滚,给他俩腾出独处空间。 迟径庭也朝他挤眉弄眼,就差直说“我给你创造空间了,你他妈的争点气,我也没想你和她手拉手,只求你和她表白!” 很快,迟径庭离开,周到地将门掩上。 怀念低头拿西瓜的动作一滞,慢半拍地将西瓜塞进嘴里。 倏忽间,颊畔处有温热的触感,一触即离。她下意识地别过眼,就看见段淮岸的手,似乎是要收回,但见她看了过来,他又伸手,指骨轻碰了下她的脸颊。 “舍得看我了?”他的嗓音是不同于以往的寡冷,慵懒的,带着惬意的笑。 怀念愣了愣,他们认识这么久,这还是她头一次听到他用这种语气和人说话。 两人对视。 段淮岸坐姿闲散,两只手手肘抵在椅子扶手处,躬身倾向她。头发半湿,像是刚洗完澡,略蓬松也略湿润,清爽却又潮湿,连带着他的眼神也是带着湿漉漉的胶质感,很黏糊。 “两天没和我说话了。”段淮岸扯着嘴角,“不是要对我负责吗?你所谓的负责,就是空口允诺?” “不是。没有。”怀念矢口否认。 “那你现在能对我负责了没?” 怀念没来由有点儿紧张,“你要怎么负责?” 段淮岸又碰了下她的脸颊:“你想不想亲我?” 怀念有些懵:“啊?” “我想亲你。”他低垂着眼,眼睑缝隙里溢着若有似无的欲,鼻尖的呼吸好像都热了起来,他嗓音低哑,“要不要接吻?” 心跳在此刻骤然加速,怀念不自觉地盯着他的唇,眼睫轻动,又睨向他的眼。 好似被蛊惑,怀念鬼迷心窍般地仰头,吻住段淮岸。 但也只是嘴对嘴的触碰,她唯一的接吻经验,是在段淮岸房间的沙发里,被他吻,全程由他带动,她所做的就是配合着沉沦。 接吻经验堪称为零。 因此,双唇贴合后,怀念就想离开。 段淮岸像是意会到她的动作,兀的将手按住她的后脑勺,猛然间,他的舌头钻进她的唇齿里,捻磨着她的唇瓣,吮吸深吻,像是要把她口腔里的气息都扫荡干净。然后将他的气息,渡进她的身体里。 尤为强势,进攻意味极强的深吻。 热吻中,段淮岸抱起怀念,将她由椅子上,移至自己的腿间坐下。 他搂着她的腰,二人的身体紧密地贴合着,越吻越激烈,静谧空间里响起汨汨水声。 半生不熟 第105节 吻了不知多久,段淮岸才松开她。 怀念浑身发烫也浑身无力地倒在他怀里,长时间的缓和后,她闭了闭眼:“我衣服,被你弄乱了。” “嗯。”段淮岸黯声应着,巴掌大小的衣料,被他弄的偏移了,他指尖拨动着柔软的衣料,趁机触摸比贴身衣服还要柔软的皮肤,“抱歉啊宝宝,我有点儿……” “情难自控。” 变了。 他不叫她怀念。 他叫她, ——宝宝。 怀念的耳根发红。 她指尖揪着他的衣服,迟疑半晌,问他:“你为什么,这么叫我?” “什么?”段淮岸明知故问。 “就……”怀念说不出口,她瓮声瓮气地转移话题,“你是不是和别人接吻过?” “你是在夸我吻技很好吗?” “……”怀念更说不出口了。 段淮岸那时候还远没有如今的恶劣,只逗她一次便收手,他侧头吻了吻她的耳垂,扑簌簌的热气氤氲她的耳根红的滴血。 “宝宝。”他说,“我想让你摸摸我。” “……” 怀念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他在说什么啊? 摸,哪里啊? 段淮岸用实际行动给了她答案。 到最后,怀念被他用湿巾,一根一根地擦着湿漉又黏稠的手指。 混乱又轻缓的呼吸声交错,怀念无声地躺在他的怀里,她垂着眼,藏住失序的心跳。室内过于安静,暧昧又满是绮糜,垃圾桶里的纸团昭示着二人之间发生的种种。 怀念胡乱地找着话题,转移自己也企图转移段淮岸的注意力:“迟径庭他们看什么电影?” “你也想看电影吗?”段淮岸揉揉她的头发,“我们下楼?” 怀念心想着有人在,段淮岸应该会收敛些,她急忙点头:“嗯。” “宝宝,看完电影还会和我接吻吗?” “……” 怀念正从他腿上爬下来,冷不防听到这么一句话,差点儿没站稳。 她举棋不定半晌,组织好措辞,尽量不把“你怎么话这么多”、“还这么黏人”表达得过分清晰,模糊不清的字句,问他:“段淮岸,你和迟径庭好像不怎么说话的。” “你又不是他,我又不和他接吻。”他态度轻慢又不屑。 二人是一起下楼的。 即便被怀艳君撞见,也有正常合理的理由:同学看电影。 影音室在地下室。 地下室的冷气比楼上要足很多,段淮岸瞥她一眼:“要不先回屋拿件衣服?” 怀念想了想:“影音室里有毯子,我盖着毯子就行。” 说话间,二人来到了影音室门外,门是很松的半掩。段淮岸没怎么用力,就把门推开。 影音室里,迟径庭和他的女朋友吻的难舍难分。 看清里面的状况后,段淮岸猛地将门合上。 屋内屋外。 四人一瞬沉默。 怀念干笑:“我们应该敲门才对。” 段淮岸皱眉:“难道不应该是,他们应该把门锁了?” 怀念眨了眨眼,老实道:“可我们……也没锁门。” “因为是在我家。”段淮岸眉宇间散发着冷傲,“我在自己家,想在哪儿亲就在哪儿亲。” “……”怀念不知道说什么,干脆保持沉默。 以防尴尬,怀念和段淮岸上楼了。 他们在客厅看电视。 没过一会儿,迟径庭从影音室出来,他尴尬地抓了抓头,肚子里酝酿好一大段轻松的开场白,却在看见怀念颈间的那几抹红印后,大脑一片空白。 他手颤颤巍巍地指向段淮岸,又指向怀念。顾及怀念的妈妈在,迟径庭声音压得很轻,怨念颇深,“好呀你俩,明面上装不认识,私底下亲的这么激烈。” 怀念眉心一跳,面上维持着不动声色,语气平静地说:“你是不是误会了?” 迟径庭冷笑:“你把你脖子上的草莓印遮了再和我说是误会。” “……” 怀念默了默,眼帘下拉,她伸手,拿起沙发上的抱枕,蜷缩着身体,企图将自己藏在抱枕后。 段淮岸长手一样,揉了揉她的头:“乖,进屋去。” 怀念闻言一顿,继而慢吞吞地抱着抱枕,起身回屋。 等她房间门一关,段淮岸才撩起眼皮,浑身透着股不屑又冷冽的锋利:“管好你的嘴,别到处瞎说。这件事,只许我们三个知道。” 这栋楼的隔音不好。 怀念听到段淮岸近乎威胁性的话语,她原以为迟径庭会因此和段淮岸大吵一架,毕竟彼此是朋友,朋友之间,威逼利诱,不太像话。 哪成想,迟径庭很是兴奋:“所以我们之间也有小秘密了对吗?兄弟,我就知道,我在你眼里就是最重要的朋友。陈疆册那狗崽子得排我后面,我就是你的第一好哥们!” “……” - 医院vip休息区尤为安静,落地窗框出大片蔚蓝天空。 怀念和段淮岸同时陷入回忆的沙漏中,最后一滴沙砾滴落,他们从回忆中抽身而出。 怀念思忖了会儿,说:“我记得,我俩当时看了很久的电视,迟径庭才过来找我们。” “所以你这就认为他吻技好?”段淮岸一顿,自问自答,“行,他吻技好。” “那我呢?” “你觉得我吻技怎么样?” 话赶话,根本不给怀念喘息的空档。 怀念嘟囔着:“我以前不是给你答案了吗?” “有吗?”段淮岸慢条斯理道,“我怎么不记得了?” “……” 怀念抬眼,恍然看清他眼底的玩味,知道他是故意的,想再听一遍她的答案。 沉默几秒。 “我呢?”怀念忽地凑近他,清透的双眸直勾勾地盯着他,“我的吻技,你觉得怎么样?” “我记得你以前就说过,我吻技很糟糕。” “我没记错吧?” 她有样学样,话赶着话,不给他任何回击的空档。 说完,她抽回身,双手环在胸前,露出个人畜无害的温软笑脸。笑容稍纵即逝,她耷拉着眼,憋屈又隐忍,像是练习很多次却依然做错题,有种束手无措的懊恼。 段淮岸看着她这幅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 怀念瞪他:“你笑什么?” 段淮岸脱口而出:“宝宝,你好可爱。” 话音一落,二人同时僵住。 第60章 60 60. “宝宝。” 暌违许久的称呼。 尤为陌生, 又尤为熟悉。 这声落下后,二人先是一僵,反应过来后, 同时偏头, 看向另一侧。 目光躲闪, 眼神逃避。 段淮岸是懊恼的, 他答应过怀念,要循序渐进地追她。这声“宝宝”不在慢慢来的范围内,是下意识的行为, 是情之所至。 怀念有些尴尬,也有些羞窘。这份羞窘在于, 那声“宝宝”,她差点儿就回应了。 安静下来。 怀念眼睫低垂, 打算装傻糊弄过去:“他俩在里面待了很久, 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段淮岸淡声,“他俩又不会打起来。” 想想也是, 迟径庭虽然是个纨绔的二世祖,但怀念从没听过他和谁打架。 怀念低低地应了声,抬眼瞥了眼段淮岸, 随即又神色慌张地低头,看了眼手表:“午休时间快结束了,我得回去上班了。” 半生不熟 第106节 “嗯。”段淮岸说,“我送你下去。” 二人先后起身,还没走出休息区,廊道里忽地响起一声开门声。 随后是许芙的声音:“怀念?你人呢?你和段淮岸跑哪儿鬼混去了啊?” “……”怀念无语, 她绕过休息区,走进廊道, 走进许芙的视线里。 许芙打量着怀念和段淮岸,脸上居然露出遗憾的表情来,她嘀咕着:“还以为你俩搞点医院病房play,段淮岸是真不行啊。” 声音不轻不重,段淮岸离得稍远,没听到。 怀念就在她身边,耳边像是有蚊子,嗡嗡的骚扰着她,她耳根发红,却也强装着镇定,若无其事地问许芙:“你和迟径庭都聊了什么?” “聊结婚的事,什么时候双方父母见面、什么时候试婚纱、什么时候办酒席。”许芙说这话时,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不像是她结婚,像是谈论别人结婚。 “聊得差不多了,我得回去了。”许芙拉着怀念的手,朝段淮岸使了个眼色,“怀念,我带走了。” 段淮岸微抬下颌,当做回应。 怀念被许芙拉至电梯间,她纳闷:“你拉我走,为什么还要征得段淮岸的同意?” 搞得怀念想是段淮岸的私人所有。 “那不然呢?段淮岸的眼珠子都快掉你身上了,就那么直勾勾盯着你看,一点儿也不避人。”许芙忽地问怀念,“你俩和好了?” “没有。”怀念说,“他现在在追我。” 许芙笑了:“都老夫老妻了,还追啊?” 怀念一哽:“我俩分手都很多年了。” 许芙冷哼了声:“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年你俩一直藕断丝连。那次毕业的散伙饭,我虽然喝多了耍酒疯,但我记得很清楚,段淮岸就在咱们宿舍楼下等你。你把我送上楼后,马不停蹄跑回楼下,我就在阳台上看的清清楚楚,你俩抱的那叫一个缠缠绵绵。” “……” 莫名被翻旧账,还是怀念私以为许芙根本不记得的内容,怀念心虚不已,她抿了抿唇,面不改色地质问许芙:“你怎么偷看我?” “你们就在宿舍楼下!大马路上!我那儿是偷看吗?我是光明正大地看你俩亲热。” “我俩没亲热,就抱了一下。” “这还是我见到的,我见不到的地方呢,你俩是不是做了比抱一下更过分的事?” 怀念立刻义正言辞地反驳:“我俩没有发生任何不纯情的行为。” 电梯到达楼层,二人走进去。 许芙按了个“-1”,梯门缓缓关上后,许芙叹了口气:“当初你一根筋打听交换生的事儿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俩没完。” “我不是没出国交换吗?”怀念语调平和。 “出国留学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我和你说过。留学回来,一切都是未知的,你留在国内,赵峰愿意当你的导师,你跟着他,前途无量。为什么要拿确定的事,去赌不确定的未来呢?”许芙说,“当初要不是我们都在劝你别出国,你还是会去英国的,对吧?” 怀念没说话。 许芙拿她这幅死心眼的样子是真的没办法,然后一针见血地问了一个问题:“既然那么喜欢他,当初为什么要和他分手?” 怀念表情一滞。 许芙说:“这个问题好像有点儿尖锐了,你可以不用回。” “你知道答案的不是吗?”怀念神态自若,脸上挂着抹浅淡的笑,“我说过的,我妈妈是他家保姆,你没有对这件事发表任何意见。因为你知道,有这层身份在,我们两个迟早会分手。” 因为许芙和段淮岸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们这个世界,感情排在利益之后。 所以许芙谈过很多个男朋友,也真情实感地与他们相爱过,但最后她还是得奔赴一场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婚姻。 闻言,许芙倍感无奈:“段淮岸……他家的条件远在我家之上,他爸爸又是圈子里出名的狠角色。怀念,你如果是和段淮岸谈恋爱,我肯定是无条件支持的,但是结婚,说实话,我不敢想他爸会以什么样的眼光看待你。” 即便换做是许芙自己,她都无法接受自己和自家保姆的儿子谈恋爱。 “段淮岸的爸爸?”怀念有些茫然,“他爸爸儒雅,随和,挺好相处的。” “你说的这两个词,和我听到的人,完全不一样。”许芙侧眸睨她,满脸惊恐,“难不成段淮岸有两个爸爸?” “……” 电梯一路直达地下一层,中间没有任何停留。 许芙朝怀念挥了挥手:“我走啦,记得帮我照顾好我的未婚夫。” 怀念差点儿没发应过来她口中的未婚夫是谁,反应过后,哑然失笑:“你接受的还挺快。” “那不然呢?”许芙话锋一转,说,“不过你真的,给他做个检查吧。我俩刚在病房里聊了没几句,他又进洗手间了,他肾功能是不是不太好?” 正好电梯金属门缓缓合上,怀念侥幸不用回她这个敏感的问题。 送走许芙这尊佛之后,怀念按下“12”楼,回到办公室。 短暂的午休就这样兵荒马乱地结束,她又得接着连轴转的工作。 三天的清明假期眨眼即逝。 等上班族复工后,过了两天,怀念才轮到休息日。 这次休息日还是24小时值班后的休息,而24小时的值班往往都是要到下午才下班。本来今天上午就能下班,结果这忙那忙的,等到下午五点才下班。两天的休息日,就这么被压缩成了只有明天一天的休息日。 怀念下班前处理的最后一件事是,给病人办理出院手续。这位病人好巧不巧,正是迟径庭。 怀念进他病房的时候,迟径庭正在打电话,手机搁在病床上,开着扬声器。电话那头的女声很暴躁,“你再不出院,以后就别进迟家大门了。” “真的可以吗?”迟径庭吊儿郎当道,“我真的可以不用回家了吗?妈。” “赶紧出院,后天两家人一块儿吃饭,你穿的正经点儿。” “什么叫正经点儿?我平时穿的还不正经吗?” “你平时穿的,我都懒得骂。”那边停了下,像是在思索什么样的才叫正经,好半晌,声调抬高,说,“就像段淮岸那样穿,听明白了吗?你整天和段淮岸混,就不能学他点儿好的?人现在开公司,混的风风光光的,你呢?你倒好,喜欢开酒吧,没个正行……” 接下去,就是一系列数落的话语。 把迟径庭和段淮岸进行对比,把迟径庭说的一无是处。 迟径庭干脆利落,将手机静音了,然后转头问怀念:“出院手续办好了?” 怀念将他给自己付钱的黑卡递还给他:“都办好了,你可以出院了。” 迟径庭:“行,麻烦你了,怀念医生。” 这声称呼说完,迟径庭像是给自己逗乐了,“以前叫你小保姆,后来叫你怀念同学,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你居然成了我的主治医生。怎么回事儿,你的地位一天天变高啊?” 怀念看着他,只是笑笑没说话。 一切东西都收拾好,迟径庭下楼。 怀念叮嘱他,术后的注意事项,迟径庭听了会儿,没忍住笑:“行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放心吧。”停顿几秒,他欠欠地补充,“我要是身体不舒服了,你能来段淮岸家看我的病情吗?” 怀念瞅了他一眼,语气温吞,用最温软的语气,说最伤人的话,“你打120应该会更快一点,因为我有时候会在手术室做手术,我怕我手术做完,你已经成一具尸体了。” “……”迟径庭觉得怀念和段淮岸都是一类人,在他俩面前,他保持闭嘴的状态才行。 等迟径庭坐上他家司机的车后,怀念回到办公室,脱下白大褂,和在办公室的同事们说了声,便下班了。 下班后回家洗了个澡,怀念倒头就睡。 一觉睡醒,已是隔天清晨。 怀念进了厨房,从冰箱里拿了瓶牛奶,又拿了袋燕麦片,用牛奶泡燕麦。等待燕麦泡软的时间里,她掏出手机,手机屏幕一亮,提醒着她今天是周日。 解锁后,她看到几条未读消息。 有段淮岸的:【我明天也休息,一起出来吃顿饭吗?】 也有许芙的:【你明天晚上有什么安排吗?】 许芙:【来酒吧玩不?】 许芙:【就迟径庭的酒吧。】 许芙:【可多人了,还有段淮岸。】 怀念一头雾水,她问许芙:【段淮岸也去吗?】 那他去酒吧的话,为什么要约她一起吃饭? 这个时间点,许芙还没醒,自然没有回怀念消息。 于是怀念去问段淮岸。 怀念:【昨天睡得早,我刚醒。】 怀念:【你今天晚上要去迟径庭的酒吧吗?】 不到一分钟,段淮岸就回她消息了,他回的是语音。 他周围很安静,低沉的声线极具磁性,声音有些哑,像是刚睡醒,慢吞吞的腔调带着几分倦怠的慵懒劲儿。 “他有问我要不要去,我没答应他。” “你要是想去,我和他说一声,我带个人过去。” 怀念皱眉:【带个人过去?】 段淮岸极短促的笑了一声:“我想想,到时候要怎么介绍你。” “我最近正在追的女孩子?” “好像不太好,那群人没一个正经的,估摸着会打趣你。” “那要怎样介绍你?” 他把问题抛还给了怀念。 怀念想了想,一本正经地回:【救死扶伤的,迟径庭的主治医生。】 【这个怎么样?】 段淮岸的语气恢复如常的冷冰冰:“不怎么样。” 他们就这样,一个发文字,一个发语音,乐此不疲地聊了一早上。 中途,许芙睡醒,给怀念回了消息:【你去的话,段淮岸肯定会去。】 许芙:【主要是都是迟径庭的朋友,我一个人过去怪尴尬的。】 许芙:【你就当陪我,好吗?】 半生不熟 第107节 怀念很少去酒吧那种场合,工作之后,她所有的休息时间,几乎都拿来睡觉。 思及此,怀念突然对酒吧感兴趣了。 怀念:【好。】 许芙:【就知道你最爱我了。】 许芙:【你自己来酒吧,还是我派人来接你?】 怀念暂先退出和许芙的聊天,继而回到和段淮岸的聊天界面。 怀念:【晚上去迟径庭的酒吧。】 段淮岸:【行,我待会儿来接你。】 结束和段淮岸的聊天后,怀念打开电脑,电脑还没开机,处于黑屏状态。屏幕里,显示着她的脸部轮廓,怀念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合上电脑。 她拉开抽屉,拿出许久没用的化妆品,给自己化了个妆。 她的脸型是标志的鹅蛋脸,眼睛很大很圆,加之有梨涡,显得年纪格外小。 怀念想起现在的段淮岸,气质偏成熟,穿西装的时候别有一番儒雅感。因此,化妆的时候,她用深色的眼影加重下眼睑,眼尾拉长加粗,化了个浓颜系的妆。 画好后,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看,挺满意的。 - 下午五点多,段淮岸来接怀念去吃晚饭。 他站在单元楼下等怀念,听见动静后,抬眼看了过来。 眼里滑过一丝惊艳,喉结滚动,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却又被他强硬地克制住:“……很漂亮。” 怀念有些不自在地别过头。 她听到了他想说的那两个字。 宝宝。 但她此刻的不自在,主要来源于,段淮岸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过于灼热。 怀念别扭地解释:“上午开了个会,所以随意化了个妆。” “知道。”段淮岸勾了勾唇角,语气听起来格外欠揍,“你才不会特意为了见我才化妆,以前也没见过你化妆。” “……” 吃过晚饭,二人出发去往迟径庭的酒吧。 印象里,上一次去迟径庭的酒吧,得追溯到怀念读大二的时候。那时候迟径庭的酒吧刚开业,邀请段淮岸和怀念过去坐坐。 怀念和段淮岸只坐了不到半小时,忍受不住这种嘈杂的环境,就离开了。 下车后,怀念打量四周,“我怎么记得,上次来的时候,边上开的都是酒吧?那些酒吧都倒闭了吗?换成吃饭的餐厅了。” “和上次的不是同一家。”段淮岸知道她说的是哪家,“迟径庭开了十几家酒吧,上次你去的是他第一家酒吧,今天去的是他唯一的一个清吧。” 怀念眼梢稍扬:“他挺厉害的。” 段淮岸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清吧氛围舒缓温情,没有乱七八糟的射灯,也没有震耳欲聋的强音浪。舞台上坐着一位歌手,手持话筒唱着曲调轻缓的抒情歌。 他们到的算早,卡座里只有迟径庭和许芙在。其余人都没来。 见到段淮岸,迟径庭迎了上来,和他勾肩搭背,二人不知说了什么。段淮岸转头看向怀念:“我离开一会儿,你在这儿坐着,别乱跑。” 还不等怀念做出反应,一旁的二人阴阳怪气地叫了出来。 迟径庭:“她在我的地盘,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许芙翻了个白眼:“你什么身份啊管着我家怀念?” “……”不想遭受二人的双重打压,怀念催着段淮岸,“你快走吧。” 迟径庭看热闹不嫌事大,语调欠欠的:“她赶你走呢,嫌你碍眼,嫌你在这儿妨碍她看别的帅哥。” “别的帅哥?”晦暗光影里,段淮岸挑了挑眉,神情里的傲慢与轻狂呼之欲出,语气冷冰冰的,言语到神情都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睥睨感,“你这儿还有比我帅的?” “……” “……” 卡座里一片静谧。 过了好一会儿,气氛被一道温吞的话语打破。 怀念盯着段淮岸的脸,认真地说:“我看了一圈,确实没有比你帅的。” 此话一出,许芙和迟径庭面面相觑。 许芙震惊脸:他俩是在秀恩爱吗? 迟径庭一脸麻木:习惯就好。他俩一遇到对方就不正常,尤其是我哥们。 第61章 61 61. 段淮岸和迟径庭很快走了, 卡座里只剩下怀念和许芙。 许芙还没从方才的对话里缓过劲儿来,“我记得段淮岸话特别少,而且他给我的感觉一直以来都是特别难接近的, 脸上没什么表情, 看起来很不好说话。” 怀念眨了眨眼。 许芙接着说:“但我没想到他……这么自恋?”顿了顿, 她又妥协, “好吧,他确实也有自恋的资本。段淮岸就算没学历没工作,靠着那么一张脸也能发家致富。” 怀念半撑着脸, 心不在焉地说:“那还是不行。” 许芙:“嗯?” 怀念眉头紧蹙,像是陷入窘境里, “医生的收入没有很高,他要是当男模的话, 我每个月拼死拼活做手术赚的钱, 可能都不够他三天的出台费。” “……” 许芙总算知道迟径庭所谓的——“他俩一遇到对方就不正常”是什么意思了。 平日里看着温软无害的怀念,没想到居然如此的语出惊人。 许芙弯唇笑了笑, 她朝服务员打了个响指,示意点单。 服务员递了酒水单过来,许芙问怀念:“有什么想喝的?” 怀念翻找着:“有果汁吗?” 许芙索性拿过酒水单, 和服务员说:“一杯橙汁,一杯西瓜汁。鲜榨的那种,不要拿果汁饮料冒充。” 服务员面露尴尬:“……好的,老板娘。” 听到这个称呼,怀念有些惊讶:“老板娘?” 许芙斜睨她一眼,语气幽幽:“你忘了这家店的老板是谁了?那服务员管我叫老板娘, 这不天经地义?” “……” 倒也是这么个理儿。 但是怀念换位思考了一下,倘若联姻的人是她, 她是做不到这么自如的。可能这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差异,毕竟许芙也不会和她的任何一任前男友藕断丝连。 果汁上来后,怀念用吸管喝了几口。 再环顾四周,周围的位置里零星地坐着顾客。 怀念问许芙:“你知不知道,迟径庭和段淮岸干什么去了?” 许芙说:“包厢里有几个人老早来了,他俩过去打个招呼。里面的人和迟径庭不太熟,但和段淮岸关系不错,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他俩的朋友圈基本重合。”怀念感到古怪,“而且迟径庭认识的人比段淮岸认识的人多。” 段淮岸疲于交际,不屑于拉拢人脉。 很少有,段淮岸私交甚笃,却与迟径庭是淡漠之交的存在。 许芙问:“商从洲,你听说过没?” 怀念对这个名字很是陌生,在脑海里搜刮了一番,确定自己从没听说过,她说:“不认识。” 许芙撇了撇嘴:“也是个超级大帅哥呢,不过都结婚了。” 怀念勾唇轻笑,她低眉接着喝果汁。 没过多久,迟径庭回来。 同时,他也带了几位朋友过来。迟径庭始终忙碌着招呼朋友,领了人进来,他手里拿着酒杯要碰酒的时候,手机一响,又有朋友要他出去接。 陆陆续续地,将近半小时的时间,卡座里坐满了人。 许芙是今晚的女主角,自然坐在中心位置。她和迟径庭本质上是一类人,长袖善舞,热衷社交。来之前口口声声说“没有认识的人怕尴尬”,实则和第一次见面的人就能聊的热火朝天。 由于段淮岸鲜少参与人多的聚会,是以怀念对迟径庭身边的这群人,也都感到陌生。同样地,他们也对怀念这张脸陌生。 怀念坐在许芙身边,难免被人问:“这位美女是?以前没见过啊。” 许芙若有所思地瞥了怀念一眼,而后,笑盈盈地介绍:“我好朋友。” 话毕。 余光瞧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她轻描淡写地落下两个字。 “单身。” 恰在此时,舞台上的歌手唱完一首歌,换歌的空档,四周陡然一静。 以至于许芙那声故意抬高声量的“单身”,更加清晰。 …… 段淮岸刚从包厢里谈完事儿出来,就听到这句话。 卡座内乌泱泱的都是人,迟径庭的朋友,也都是圈内出了名的纨绔子弟。 半生不熟 第108节 忽明忽暗的环境里,卡座茶几处放置一盏昏黄暧昧的氛围灯,暖融融的光扑在怀念的脸上,给她本就漂亮的脸覆上一层柔和的光。 她是真的很漂亮。 现在比平时更漂亮。 她今天还化了妆。 特意见他。 化的妆。 卡座里的男的,一听到她单身,一个个兴奋得不行。 段淮岸瞬间眉头皱起。 烦。 躁。 还夹杂着怒。 身边,有人撞了下他的肩。 段淮岸眼丝凉飕飕地,落在迟径庭身上,声音又沉又冷:“有病?” “我看你才像是有病。”迟径庭幸灾乐祸,“一遇到怀念,你就不像你了。” “……” “像不像以前?”迟径庭语调悠闲,笑着,“高中的时候你也这样,很多人给你同桌表白,和她示好,你就黑着张脸,一声不吭地看着。我当时觉得你挺怂的,哥们,你这辈子什么时候这么怂过?我是真想不明白,你对你妈都没什么好脾气。” “能一样?”段淮岸扯了扯嘴角,“她能是会早恋的人?” “我的意思是,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这么怂?”迟径庭奚落他,“光看着别人和她搭讪,也不过去阻止?” “刚准备过去,有个傻逼拦了我的路。” “哪个傻逼这么没眼力见?”迟径庭好奇,问完,他反应过来,指着自己,“你口中的‘傻逼’该不会是我吧?” 段淮岸给了他一个“你说呢”的眼神。 迟径庭无语:“不是你他妈说的,要尊重她,要追她,等她同意?我以为你又重拾高中纯情小处男的人设了。” 段淮岸本来就烦,听到迟径庭的话后,更烦了。 他没理会迟径庭,大阔步地朝卡座走去。 走近时,怀念身边的位置,换了个男的。那人举着杯酒,和怀念进行肤浅无聊的搭讪:“我看你好像有点儿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怀念今晚已经被好几位男性示好过,这句开场白倒是和其他人与众不同。 她偏头看向来人,占据她视野的,却不是身边的男性,而是站在卡座入口处的段淮岸。 他不知什么时候来的,穿着一身黑,整个人仿若都融进暗夜里。 脸上没什么表情,低敛着眉眼,眼缝里溢出的情绪,伴随着浓烈又极具锋芒的冷感。 怀念一愣。 不止是她发现了段淮岸,卡座里其余人也发现了段淮岸。 所有人都招呼着他,他眼波不动,视线直落在一个人身上。 他神色冷淡,朝怀念身边坐着的人抬了抬下颚,一字一句,落嗓有力。 “你,起开。” 而后,当着所有人的面,他慢悠悠地笑了一记,目光锁在怀念身上。 “她,我的。” “……” 四周有倒吸气的寒声。 特意换位搭讪的男生局促地起身,干笑,给自己找补:“那什么,我说呢,怎么看她这么眼熟,原来是你朋友。” 人堆里,忽然冒出一道疑惑的声音:“不是说她单身吗?” 段淮岸低眼,轻描淡写道:“我对她一见钟情,不行?” 提及“一见钟情”四个字,怀念想起有次在段淮岸家后门,他毫无正行地说,让她拿手机跟他搭讪,然后他当做被她勾引,一见钟情。 思绪回神的时候,怀念身边的人已经由刚才的陌生男性,变为了段淮岸。 段淮岸眼睑下拉,沉着脸,本就锋利的脸更显阴郁。 气氛由于段淮岸的突然出现,以及他的话语,陡然滞住。 众人低头交耳地聊天,时不时偷偷送来一眼,打量着段淮岸和怀念。 段淮岸坐下后并没有和怀念说话,怀念闷头喝着西瓜汁,接连喝了两杯,肚子有点儿撑,想去往洗手间。 她问段淮岸:“洗手间在哪儿?” 段淮岸说:“我陪你去。” “……不用。”怀念觉得没必要,“你告诉我怎么走就行。” “右转,直走,尽头的左边就是洗手间。” “好。” 于是她起身,走去洗手间。 洗手间的灯光是诡谲的红光,冷气幽幽,四处还有阴风,有种杀人现场的感觉。 怀念感慨迟径庭独树一帜的审美,上完厕所,她正准备推门出去的时候,听到外面传来的交谈声。 “段淮岸搞什么?他之前不是谈过对象吗?” 怀念的手一顿,她垂着眼,接着听外面的人说。 “之前那位初恋,段淮岸藏得可深了,好像只有迟径庭和陈疆册知道。” “初恋不是把他甩了吗?我那天可是在现场,亲耳听见迟径庭说的。” “迟径庭说什么了?” “就,为了个女人,值得吗?” “还有什么,她都把你甩了,你还对他念念不忘,段淮岸,你有没有尊严的?结果超级搞笑,段淮岸说,没有。” “我去,到底是什么女的啊,把段淮岸迷得这么神魂颠倒?” “谁知道呢。” “但是再喜欢又怎么样?估摸着早忘了那位初恋了吧,这不,来了个一见钟情。”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那几人上完厕所,洗过手后,回到位置上。 怀念低垂着眼睫,神色晦暗不清,过了好久,才推门离开洗手间。 走进清吧的卡座池里,四周灯光昏昧,若有似无的光线闪着暧昧的光,是极适宜调情的场合。卡座里坐满了人,喧嚣的卡座里,并没有段淮岸的身影。 她往四周看,在边上的空卡座里找到了他。他神容淡漠,低头,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酒。 熙攘的环境里,他有种支离破碎的孤寂感。 恍惚间,怀念觉得卡座里的人渐明渐暗,最终被暗影吞噬成虚幻,融入暗夜里。 所有的人影都已远去,她的视野里,只剩下段淮岸。 他坐在卡座里,面前的茶几上密密麻麻摆了许多酒。 他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精将他的眼熏染的通红。 迟径庭和陈疆册在他身边轮番劝他。 “一个女人而已,值得吗?” “她都已经把你甩了,段淮岸,她不要你了,不喜欢你了,你就算喝死,她都不会来看你一眼。” “她会的。”段淮岸低哑着嗓,“她只是不要我,没有不喜欢我。” “我真的服了你了,你有没有尊严的?”迟径庭骂他。 “尊严?”段淮岸眼皮轻掀,混沌的眼倏忽间染上一丝笑,笑意酸涩,“没有啊。我要尊严有什么用?她又不会回来。” “……”迟径庭夺过他手里的酒杯,气结,“你还是段淮岸吗?你他妈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萎靡的样子,你还是段淮岸吗?” 桌面上摆着无数的酒,迟径庭拿走一杯,还有无数杯。 段淮岸复又捡起一杯酒,往嘴里送。过于放纵的饮酒方式,有酒精顺着嘴角渍出来,液体沿着他下颌线往下滑,滑至颈间,溜入衣服里,消失不见。 一饮而尽后,他猩红着眼,喉结滚动,“段淮岸……是怀念的段淮岸。” “怀念在的时候,一切才有意义。” 他整个人往后仰,四周镭射灯光影闪烁,映照在他眼底被模糊成了光晕。 他整个人有种弓弦拉到最紧的紧绷感,唇线抿直,喃喃低语:“是我做得不够好,所以她才不要我的。一切都是我的错。可是好像……来不及了。” “我是属于她的,但她不要我了。” …… …… 怀念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涩意,视线聚焦,定格在段淮岸身上。 他一个人坐着。 怀念朝他走去,坐在他身边的空位上。她看见段淮岸面前的桌上摆了不少空酒杯,她忍不住,伸手拽了拽段淮岸的衣袖,段淮岸下意识俯身过来:“怎么了?” “你怎么喝了这么多?” “嗯?”段淮岸似笑非笑地看她几秒,“我喝多少酒,你也管?” “……”怀念哪是这个意思,“你平时不是不喝酒吗?” “心情不太好,喝几杯。” 怀念眨了眨眼,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迟径庭要结婚了,你心情不太好?” 段淮岸脸上的表情僵了瞬:“和迟径庭有什么关系?我心情不好,你不反思一下自己?” 半生不熟 第109节 “我怎么了?”怀念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就因为别的男的和我搭讪?” 段淮岸面无表情的脸,让怀念有种自己出轨的感觉。 怀念眼睫轻颤,避开他的视线。她低头喝了口果汁,而后,直白道:“你出国这些年,和我搭讪的男的挺多的。” “所以我不应该喝酒,”段淮岸四平八稳的语调,“我应该喝醋。” “……” “化醋意为酒意。”段淮岸盯着她,语气硬邦邦的。 话毕,段淮岸又拿了一杯酒,怀念霎时又想起刚才脑海里浮现的那一幕。虽说是她幻想的,但她有种亲身经历的酸涩感。 她忍不住,伸手按住段淮岸的手腕。 突如其来的举动,段淮岸没预料到,手心一抖,酒杯倾倒,酒精洒了他一裤子。 二人的视线同时往酒精的着落地扫去。 不幸的是,酒洒在他的裤.裆上。 幸运的是,段淮岸今天穿的是黑色的西装裤,光线下看不太清晰。 “……” 二人同时沉默了。 怀念咽了口口水:“那个……” 段淮岸意味不明地笑了声,“你造成的,你负责。” 怀念:“啊?” 段淮岸双腿分开,一副任她摆布的架势,悠悠道:“擦吧。” “……”怀念头皮发麻,像是喝了酒般,喉咙有种火烧火燎的刺痛感,她强装镇定,“一定要擦吗?” “很湿,”段淮岸皱眉,表现出很难受的样子,“里面的裤子都湿了。” “……” 里面的,裤子,都,湿了。 里面是什么裤子? 里面能是什么裤子?!!! 不就是内裤吗!!! 怀念抬了抬眼,明暗交替的光影里,段淮岸的脸部线条被勾勒的深邃立体。他瞳仁是尤为纯粹的黑,不掺杂一丝杂物,专注盯着人看的时候,让人无法抵御他的视线。 某一瞬间,怀念如同受到蛊惑。 她抿了抿唇,轻声问他:“那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 段淮岸眉梢轻扬。 没等他开口。 怀念语气自然,不急不缓地说:“你把裤子脱了,我帮你把两条裤子,都擦干净。” 顿了顿,似是觉得自己要做个有责任感的人,既然负责,就要负责到底,怀念补充道,“我再把你湿了的身体部位,都给擦干净。” “你愿意吗?” 第62章 62 62. 话落, 段淮岸抽纸巾的动作停住。 周围喧嚣,他们之间像是与周围有了泾渭分明的界线,安静至极。 段淮岸微抬眉骨, 打量着怀念。她泰然自若地, 仿若真是个负责至极的女人, 不仅负责, 还非常体贴周到的询问他的意见。 ——“你愿意吗?” 段淮岸眼眸漆黑,直勾勾地盯着她。 怀念说完后,内心无限忐忑, 尤其是段淮岸只看着她不说话的举动,让她更慌了。 “既然是我造成的, 我负责也没什么事儿。而且我是医生,在医生眼里, 是不分性别的, 所以你也没必要那么害怕我们之间的肢体接触。”怀念胡乱地找理由,越说她脑子越混沌, 有种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感觉。 “肢体接触?”段淮岸不慌不忙地打断她,“严格而言,是你单方面触碰我的身体, 而且触碰的还是,敏感部位。” “我是医生,”怀念磕磕绊绊地重复,“医生眼里,不分性别。” 段淮岸看着她的眼,过了几秒, 露出个了然的笑来:“我懂了。” “……” “又是洒酒,又搬出医生的幌子。”段淮岸坐姿懒散, 气定神闲道,“兜兜转转一大圈,不就是想找个借口,合理的摸我吗?” 怀念深知自己在段淮岸面前,就是个既想找个小角落和他接吻的,又想带他回家脱掉他的衣服——一个对他的肉.体充满好奇心和占有欲的,成熟,不纯情,色女形象。 沉默几秒,她从善如流地点头:“既然知道我想摸你,那我们现在找个没人的地方,你让我好好摸一摸。” “你处心积虑的下次,就是现在?”段淮岸眉梢轻扬,意有所指道。 这话瞬间勾起怀念的记忆。 ——“下次我的手,不是解你的衣服纽扣,而是解你的裤子纽扣。” “……” 她还真是,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想脱他裤子,处心积虑。 为了让自己清醒点,怀念决定去洗手间,用冷水冲个脸。 下一刻,她遽然站直身。 视线盲区里,服务员正端着托盘送酒过来,她突然起身,以至于服务员惊呼一声,来不及收手,手里的托盘向一旁倾泻。托盘里的酒倾数洒了出来。 怀念眼皮一跳。 电光火石间,段淮岸起身,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 夹杂着冰块的酒精.液体,倾数洒在了段淮岸的身上。 气氛舒缓的清吧,这声响着实过大,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在他们的视野里,段淮岸站在怀念面前,全身被洒了酒,白色衬衫被酒精溅湿,呈半透明质地,衣服黏着皮肤,勾勒出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 许芙和迟径庭对视了一眼。 许芙小声问:“你哥们做什么事儿了,被我姐们泼了一身酒?” 迟径庭斩钉截铁答:“肯定做了什么厚颜无耻的事,说不准想摸你姐们的手,被你姐们正义阻止。” 许芙:“那我们要过去吗?” 迟径庭:“没事儿,我哥们现在变了,不玩强制爱了,你放心吧。怀念要真不想,段淮岸肯定不会强迫她。” 说着说着,迟径庭招呼一众看热闹的人:“行了,小情侣吵架没看过吗?今晚是让你们来看我未婚妻的,你们净看段淮岸算怎么个事儿?” 话到这份上,众人不好拂了迟径庭的面子,讪讪笑着,收回视线。 卡座里再度回归热闹。 而另一边的卡座—— 闯祸了的服务员边收拾着倒了的酒杯,边和他俩道歉。 段淮岸置若罔闻,他紧蹙着眉头,看向怀念:“你有没有被酒洒到?” 怀念想说没有,但仔细一瞧,她腰间有一大块酒渍。 她今天穿着藕粉色乔其纱的上衣,下半身是半裙,被酒水一泡,衣服贴着腰线,几欲透肉。 段淮岸也注意到了,眉间褶皱更深。好在他刚才嫌热,脱掉了西装外套。他捡起放在一旁的西装外套,将其罩在怀念的身上。 “是我突然站起来,所以才撞到你的。”怀念和服务员说,“主要责任在我,和你没关系。” 服务员紧张得脸色煞白,“真的抱歉。” 怀念瞥了眼段淮岸,见他黑沉着脸,她推了推他:“真是我不小心。” 段淮岸紧绷的唇线才一点点松开,他和服务员说:“你走吧,让人过来把这里打扫一下,没喝过的酒水拿到你老板那桌去。” 服务员这才松了口气。 段淮岸搂着怀念,出了清吧。 四月初,昼夜温差较大,白天有几分燥热,夜里迎面吹来的风微凉。 怀念罩着段淮岸的西装外套,很宽松很大,随之而来的是被他的气息包裹住的安全感。她不仅被他的衣服裹着,也被他搂在怀里。 走了没多少路,就到段淮岸的车旁。 段淮岸说:“我喝了酒,得麻烦你当回司机了。” 怀念为难:“我驾照考出来,就没开过车。” 段淮岸不甚在意:“拿我的车练练手。” 怀念仍是犹豫:“要不我们叫个代驾?” 段淮岸笑:“我全身都湿成这样了,怀念,等代驾过来,都猴年马月了,我这站在风中被风吹的,估摸着明天起来就感冒。” “……”怀念老实道,“你车太贵了,我不敢开。” 段淮岸气笑:“撞了有保险,怕什么?” “可是——” “没什么可是。”段淮岸径直打开驾驶座车门,他单手倚在门边,眼梢稍敛开淡笑,“进去吧,我的公主大人。” 走到这一步,怀念无法拒绝,总不能让段淮岸酒驾,她边坐进去,边嘟囔:“分明是司机大人。” 段淮岸没听到她的话,他把车门关上,而后绕至副驾驶,坐了进去。 上车后的第一时间,怀念没有发动车子,她踟蹰了一会儿,偏头问段淮岸:“我们去哪儿?” 半生不熟 第110节 “嗯?”段淮岸心不在焉,“我家。” 车厢内静了一瞬。 怀念抿唇,说:“我要回家。” 段淮岸语调懒懒的:“我没不让你回家,你送完我,可以自己开车回家。” “……”怀念默了默,“是我误会了。” 她动作僵硬地转回头,眼睫轻颤,脸颊处突然有温热的触感。 耳边响起段淮岸的笑声,他说:“你没误会,我确实想带你回我家。” 怀念复又转回头,似是想到了什么,她问:“你不怕我,把你的衣服给脱了吗?” “我怕?”段淮岸哼笑了声,口吻近乎挑衅,“你敢吗?” 怀念屏息片刻,默默发动车子,憋屈地踩下油门。 “……” 她是不敢。 - 段淮岸的住处离迟径庭的清吧不远,十五分钟的车程。 怀念一路战战兢兢又手忙脚乱地开着车,所幸安稳开到段淮岸住的小区的地下车库。 段淮岸解开安全带后,并没下车,他弯了下唇角:“提醒你一下,我这里到你家,我基本都是要开四十五分钟的。你确定大晚上的,你能顺利地把车开回去?” 怀念一愣:“这么远吗?” 段淮岸说:“你也不看看南城有多大。” 怀念思索了下:“那我打车回家好了。” 她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的时候,察觉到了异样。 段淮岸没动。 怀念回头,对上他微侧的脸,眼皮耷拉着,带了几分倦怠感,“怎么?不舍得我?” “不是,”怀念问他,“你怎么不下车?” “我喝太多酒,走不动。”段淮岸眼尾曳出笑来,笑的略显玩世不恭,“需要有人扶我下车。” 演技假的怀念无动于衷,她兀自下车,毫不留恋地关上车门。 往前走了几步,她停了下来,在原地沉默了几秒,还是回头,走到副驾驶门外。 段淮岸非常嚣张,还将车窗降了下来。 二人无阻碍地对视上。 她站着,他坐着,他仰着头,语调玩味:“怎么回来了?没关系的,我走不动,大不了就在车里睡一晚。就是我这腿太长了,伸展不开,明天醒来,会腰酸腿疼什么的。” 怀念无奈地打开车门:“下来吧。” 段淮岸还是装无知无识:“嗯?” 怀念说得更直白了:“我送你回家。” 段淮岸:“这不是已经到家了?” 怀念叹了口气:“我送你上楼。” 段淮岸:“然后你下楼。” “……”怀念停顿了下,认真道,“我想在你家过夜,方便吗?” 此话一出,段淮岸迈开腿,下车,下了车后,他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一副大爷架势,朝怀念勾了勾手指,“不是要送我上楼?过来扶我。” 怀念一时间都分不清,他到底是真醉,还是装醉。 但她还是往前,走到他身边,有片刻的尴尬:“……怎么扶?” “小矮子。”他说,“借个肩。” 怀念刚想回嘴,自己怎么就是矮子了? 结果声音还没出喉就被段淮岸的动作堵了回去。 是比刚才从清吧出来,还要亲密的姿势。 段淮岸几乎半个人都压在怀念的身上,怀念眼帘一压一抬,撞见他并不太清明的眼里,她下意识地别过脸,深吸了口气,然而呼吸间,满是他身上的气味。 有清冷的雪松味,也有浓烈的酒味。 怀念拉拽着段淮岸往前走,他身体很沉,大部分的重量都放在了怀念的身上。 此刻,怀念终于有了他喝醉的实感。 “就因为有男的和我搭讪,你就喝这么多酒?”怀念不解,“你自己的酒量你不清楚吗?怎么一个人都能喝醉?酒鬼。” 段淮岸笑了下,热气扑簌簌地拂在她脸畔,“平时也没人能惹我不开心。” 怀念忍不住:“是吗?” 段淮岸凑近电梯入口处的人脸识别,识别成功,透明玻璃门缓缓打开,他们走进地下车库的电梯间里。 “在你眼里,我脾气很差吗?”段淮岸的声音毫无温度。 “也没有很差。”怀念诚实道,“但确实不好。” 段淮岸拿出手机,对准电梯的刷卡处刷了一下,电梯门缓缓打开。 怀念一声不吭地扶着他进去。 电梯缓速向上运行的时候,段淮岸突然说:“我以前,是不是对你很不好?” 与他过分亲密的近距离接触下,怀念大脑混沌,反应慢了一拍,“……怎么突然问这个?” “很早就想问了,其实答案我也知道。”段淮岸压在她身上的重力,逐渐减轻,他说,“我总是强迫你,强迫你上楼,强迫你见我。我当时,太自私了,只想着自己的感受,没想过你对我——不是喜欢,只是被逼无奈的妥协。“ 电梯到达段淮岸住的楼层。 金属质地的门往两侧收起时,段淮岸也从怀念的身上离开。 他直起身,眼神清明,声线平稳:“我知道你今天也是在妥协。”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怀念跟随他,一同出了电梯。 段淮岸的新家是电梯入户的格局,电梯出来便是家里的玄关。玄关处廊灯是声控灯,由他们的动静,灯光点亮。 段淮岸唇角弧度微敛,半疑半惑地望向她。 “我是有过妥协,但是无奈和妥协是不一样的。”怀念声线平稳,语速轻缓地说,“而且我今天不是妥协,我是不放心你一个醉鬼。” 和你无关,我所做的一切,都出自我的本意。 出乎意料的回答,段淮岸微怔。 好不容易真情流露一回,没想到段淮岸会是这种反应,怀念神色不太自然地别开眼,她囫囵转移话题:“你家没有女士拖鞋吗?” “有。”段淮岸回过神,打开鞋柜,鞋柜里全是男士鞋,只有一双嫩黄色的女士拖鞋。 怀念犹疑地打量着这双拖鞋。 “放心,没人穿过,”段淮岸似是看破了她内心,慢条斯理道,“这是专门给你买的。” “……”怀念低着头,表情僵了下,很快恢复如常,“我没那个意思。” “我有那个意思。” “……” “就是你以为的那个意思,”段淮岸轻笑了声,“我没什么异性朋友,更不会带同事回家,这屋子除了你,不会有第二个异性。放心。” 沉默几秒,怀念换好鞋。 在她换鞋的时候,段淮岸也已经换好了拖鞋。 她注意到了,是情侣款。 段淮岸带她往屋子里走,突然听见身后,她问:“所以你没醉?” 他靠在墙边,无所谓地瞧她,“嗯。” “那你假装喝醉,对我做的事,你应该记得一清二楚。”怀念把他酒后的“罪行”一项一项地指出来,“抱我,拉我的手,又厚颜无耻地把整个人都架在我身上。” “……”段淮岸轻啧了声,更厚颜无耻地说,“我待会儿还会故意耍酒疯,然后亲你。”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段淮岸眼前一暗。 唇边有温热触感。 一触即离。 怀念抬起眼,语气平静道:“不用耍酒疯,也能亲。” 第63章 63 63. 段淮岸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眉眼轻佻,眼里的笑僵住。 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怀念内心忐忑, 尤其是段淮岸的反应, 令她揣摩不透。 “虽然你是在追我, 但我觉得, 给你点甜头的话,你会追得更起劲。”怀念故作镇定地给自己找借口,又进很有礼貌地问他, “如果你觉得我做的有点儿过分,我可以给你道歉。” 段淮岸似是缓过神来, 他往前走了一步,挡住大片的光影覆在她眼睫。 视野变暗了, 她看他的表情也暗了, 眼神幽冥。 他说:“我不接受口头的道歉,很没诚意。” 怀念立即惴惴不安, 她讷讷地问:“你要我怎么给你道歉?” “就这样。” “什么?” 半生不熟 第111节 怀念抬眼,入目的依次是他凸起的喉结,锋利流畅的下颌线, 以及薄薄的双唇。看清他唇的下一秒,她的唇被他吻住。 段淮岸吻的温柔,暧昧轻柔地吻着她的唇瓣,一点点吞咽她唇齿间溢出的气息。 不知何时,段淮岸的手伸了上来,托住她的后颈和后脑勺, 他的吻很温柔,但手里的动作却是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怀念并没有退缩, 她睁着眼,对视着段淮岸黑沉的眼眸。 彼此都清醒。 彼此都沉溺。 安静的室内,响起逐渐凌乱的呼吸声,她唇齿被他的舌头撬开,他钻进她的口腔里,喘息声和缠吻的水声融合在了一起,情欲在口腔里发酵,随之蔓延至全身。 这吻比以往的吻要显得温柔,但怀念还是被亲的浑身无力,她眼睫轻颤,从细窄的眼缝里,看清段淮岸眼里密布的情欲。 他像是要将她一并拽进情欲的深渊里。 不知过了多久。 段淮岸退了出来,亲贴下唇瓣,他没有彻底抽离,灼热的呼吸在二人唇间翻涌。 他嗓音发哑:“宝宝,我好喜欢你主动。” 怀念声音轻颤:“你别这么叫我。” “有人在的时候,我不这么叫你。”他又轻吻了下她的唇,喘息声很沉,像是压抑的情绪终于得到释放,“没人在的时候,我只想这么叫你。” 怀念半阖着眼,眼里有她不自知的妖媚,对于段淮岸的话,她没说什么。 段淮岸抱着她,她头埋在他胸口,二人保持着这个姿势站了很久。 玄关处的廊灯早就熄灭了,落地窗外有城市星星点点的灯光照入室内,点缀着室内绮糜的夜色。 等到彼此的呼吸都恢复如常,段淮岸揉揉她的后脑勺,“宝宝,等我洗完澡,再回来抱你好不好?”调笑的口吻,不急不缓地补充,“要不你跟我一块儿进浴室洗澡?放心,我肯定伺候好你。” “……” 闻言,怀念默默地从他怀里出来,她别过眼,推搡着他:“你被酒洒了一身,现在浑身应该都很不舒服,赶快去洗澡吧。” 段淮岸笑:“你呢?要不要洗个澡?” 怀念迟疑了会儿,直白道:“如果不和你一起洗的话,我还是挺想洗个澡的。” “……”段淮岸气笑了。 怀念一本正经道:“一起洗的话,今晚给你的甜头就有点儿多了。” “行,咱们慢慢来。”段淮岸表现得很好说话,尾音拖着,字眼加重,一字一句地说,“下次,再、一、起、洗、澡。” 话音落下的同时,段淮岸按下了墙上的灯光开关。 室内骤然明亮。 怀念看清了室内的装修,带有极强烈的段淮岸的风格。大横厅,暗色调,家具摆设以黑、灰二色为主。干净的像是样板房,没有一丝烟火气。 段淮岸垂在身侧的手,自然地牵过她的手,带她到衣帽间。 “你家有女士睡衣吗?”怀念被他拉进衣帽间后,问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然后,她怀里被塞进一只购物袋。 购物袋外面印着品牌logo,似曾相识。 怀念唰地一下就想起来了,这是许芙和段淮岸送过她的睡裙的牌子。 她怀里抱着的像是定时炸弹,炸弹爆炸之前,她按捺不住好奇心,语气还算四平八稳,问段淮岸:“你为什么要在家里放女士睡裙?” “上次给你买的,”段淮岸倚靠在柜子旁,似笑非笑地说,“买的太多,一次性带不过去,就放在我这儿了。” 怀念:“我还以为……” 她说了很长一段话,声音很清,段淮岸没听清,眉梢轻扬:“就是你以为的那样。” 怀念:“?” 她无语:“你听到我说什么了吗?” 段淮岸:“没听到。” “那你还——” “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 怀念抿了抿嘴,“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所以宝宝,”段淮岸伸手把她往自己怀里拽,眼神缱绻,低沉的嗓极具蛊惑意味,“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在家里放你的睡衣?” 思忖片刻,怀念还是坦诚道:“我以为,你随时随地都想带我回家过夜。” “宝宝好聪明,一下就猜到了。”段淮岸俯身吻了吻她的唇,“我真的很想每天醒来,睁眼就能看到你。” 怀念一顿,下意识舔了下唇。 倏忽间,段淮岸松开搂着她的怀抱,他笑着:“我真要去洗澡了。” 怀念点头。 段淮岸拿了换洗衣服,走到衣帽间门口,复又折返回怀念面前。 怀念将他的举动尽收于眼底,她眨了眨眼,茫然地看向他。 “我之前没想过带你回家过夜。”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寡冷的脸,神态很放松,眼尾耷拉着,曳出微末的笑,“睡衣真是买多了,想着哪天找个送衣服的借口,再去找你。毕竟不是女朋友,不能用‘想你’作为理由,名正言顺地见你。” 不一样了。 怀念想,他真的不一样了。 还是那么霸道,但是进退有度了。 …… 段淮岸进了主卧的浴室,怀念把怀里的购物袋放回原位。 亲,她敢。 但是穿情趣睡衣和段淮岸共处一室,怀念是真的不敢。 她拿了件段淮岸的短袖和有松紧绳的裤子,当做睡衣。 段淮岸给她指了客卫,怀念抱着衣服走进去。 她洗完澡的时候,段淮岸还没洗好,茶几处有没开封的矿泉水,怀念拿了一瓶。 置身于陌生的环境,怀念回想着今晚发生的事情,所有的事情都在她的意料之外,但她没有任何的惊慌失措。仿若有种,这就是她该经历的。 静谧的室内,怀念不知道段淮岸什么时候会出来,也不知道他出来后,二人会发生什么。 越想,她脑海越凌乱,耳根莫名发红。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怀念掏出手机,解锁,看有没有工作消息。 工作消息倒是没有,未读消息倒是有好几条,全来自许芙。 许芙:【什么情况?】 许芙:【你怎么动手了?】 怀念莫名:【我动什么手了?】 她顶多就是动嘴了,但许芙也没在段淮岸家装监控,能看见她主动亲段淮岸啊! 许芙回得很快:【你不是洒了他一身酒吗?哎你看到了吗,段淮岸被酒洒了之后,那若隐若现的背肌,完美的湿.身诱惑!】 怀念眨了眨眼:【……我没看到。】 怀念解释:【我没有泼他酒,是不小心洒他身上的。】 许芙:【但我看你被他带走了,你被他带哪儿去了?】 怀念诚实道:【他家。】 许芙:【?】 许芙:【我要报!警!!!!】 怀念皱眉,很为难:【别吧,警察来了,会把我抓走的。】 许芙:【是他诱拐良家妇女。】 怀念更难为情了:【是我主动要来他家的。】 警察来的话,估计会以入室抢劫,劫的还是色——的名义,把她抓起来。思及此,怀念深深地叹了口气,她以前真不这样。 许芙:【我和迟径庭都要订婚了,我俩还没同居。】 许芙:【你倒好,和他拉拉扯扯的,都拉扯到他家去了。】 许芙:【以前是我小瞧你了。】 怀念强撑着表情,艰难打字:【我和他,不睡一个房间。】 许芙:【你看我信吗?】 怀念:【你要信。】 许芙:【你都二十七岁了,不是十七岁。】 许芙:【我只说一句话,别闹出人命。】 怀念满脸问号。 像是知道她听不懂言外之意,许芙说得直白,强调:【记得做好措施!懂了吗!】 怀念:“……” 她放下手机,拧开矿泉水瓶瓶盖,往喉咙里灌了小半瓶水。 她真的没有想过那种事,毕竟两个人现在还,名不正言不顺的。可是转念一想,以前,在她并未承认自己是和段淮岸谈恋爱之前,他俩确实名不正言不顺地干了很多的事。 登时,怀念觉得二人之间的关系,很是棘手。 思索之际,安静的房间忽地响起“咔哒”的开门声。 怀念的心陡然一震,她身体霎时紧绷。 半生不熟 第112节 段淮岸出现在她眼前,她神色依然不太自然,嘴角扯起抹生涩的笑,僵硬地找话题,“你怎么洗了这么久?” 段淮岸刚洗过的头发半干半湿,额发低垂,衬得瞳仁黢黑。 他嘴角扯起抹慵懒的笑:“你说呢?” “……” 怀念闭嘴,没敢再提。 段淮岸也拿起茶几上的矿泉水,边拧瓶盖边扫视着怀念,注意到她身上穿的并非是他买的睡裙,而是他的衣服,段淮岸也问:“怎么没穿睡裙?” 怀念慢腾腾地瞥了他一眼,回以他同样的三个字:“你说呢?” 静了半晌。 怀念手指缠绕着裤子松紧腰上的绳子,她说:“客卧在哪儿?很晚了,我想睡觉了。” 段淮岸朝一个方向指了指。 怀念:“那我去睡了?” 段淮岸笑:“去吧。” 怀念起身,她观察了下眼前的情况。 往左走,得绕过茶几才能走出去,往右走,势必得经过段淮岸。怀念很干脆地往左边走,特意避开段淮岸。 耳边响起一声极为短促的笑。 怀念耳根发红,装作没听到,佯装镇定地,接着往客卧的方向走去。 终于来到客卧,她把门关上,背抵着门板,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她找到客卧的灯光开关,“啪”的一下,点亮陷入黑暗的卧室。怀念惊讶的发现,段淮岸家的客卧比她租的一居室还要大。 蓦地,怀念想起迟径庭说,段淮岸全款买下的这套大平层。 哎。 怀念躺在床上,翻了个身。 他这些年混得好好。 她又翻了个身。 她已经这么努力了,可是好像,还是追不上他。 怀念在床上翻来覆去,她认床,陌生的环境,让她很难入睡,浑浑噩噩地睡了会儿,她认栽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没什么睡意,想着玩会儿手机,结果找了一圈没找到自己的手机。 后知后觉记起来,自己过来的匆忙,把手机落在客厅了。 于是,她下床,穿好拖鞋出了客卧。 客厅的灯还亮着,怀念稍显迟疑。她往前走了几步,发现段淮岸坐在沙发上,电脑放于双膝处,他戴着眼镜,对着电脑敲打着键盘。 阒寂的暗室,只他身边的落地灯点着,他低眉敛目,神情专注又冷硬,散发着不可亵渎的冷感。 怀念心里涌上一阵难言的情绪,被她竭力地控制住。 怀念低头,看了眼腕表。 凌晨两点多。 他还在工作。 一个人。 她想起高中的时候,有人问过迟径庭:“段淮岸话这么少,又不怎么搭理你,你怎么还每天凑到他面前自讨没趣?” 迟径庭的回答,怀念到现在还记得。 迟径庭说:“他常年都一个人待着,可孤单了。他就是嘴上不承认,实际上,他恨不得有一堆人天天围在他身边叽叽喳喳。我可告诉你,段淮岸这人看着高冷难接近,实际上特好相处,你对他说几句关心的话,他立马死心塌地地跟你一辈子。” 迟径庭的回答混不吝,毫无正行,以至于问话的那人以为迟径庭在开玩笑。 但怀念记得。 她记到了现在。 夜晚会将情绪无限地放大,许多藏在内心角落里的感情,逐一钻了出来。怀念突然有股冲动,有股很强烈的冲动。 她想抱住段淮岸。 她不想让他一个人待着。 她觉得他不应该是孤寂的。 她不想让他对自己死心塌地。 她只想陪在他身边。 只是想,让他不那么孤单,仅此而已。 胸腔内,情绪极具震荡,催促着她的肢体动作。 她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走到段淮岸面前。 段淮岸正专心工作,余光突然瞥见怀念,他急忙放下电脑,“怎么还没睡?是不是做噩梦……” 话还没说完,怀念停在他面前,双膝分开跪在他双腿边,撑在沙发上。 然后。 怀念张开手,抱住了段淮岸。 段淮岸只犹豫了一秒,一秒过后,也抬手抱住了怀念。 这个姿势,怀念头埋于段淮岸的颈窝处,是极具依赖感和贪图安全感的抱姿。段淮岸的侧脸正对着她的头,他蹭了蹭她的头发,轻笑了声:“怎么了?” “我做噩梦了。”怀念声音很闷。 “梦都是假的,别怕。” 藏在他目光死角处的怀念眨了眨眼,她用手指将眼尾沁出的潮湿擦去,声线轻颤着:“我知道梦是假的。” 段淮岸:“那还这么害怕?” 听到这话,怀念搂着段淮岸脖子的手,用力了几分,力度很重。不同于他抱她时,那股害怕她逃离的力度,她的拥抱让段淮岸产生了一种,失而复得的幸运感。 怀念心里涌起了一股难以阻拦的酸涩感,她垂着眼,混沌的大脑里,只有一个想法。 也只有一句话。 空间里响起窸窣声响,怀念抵在沙发上的脚似乎碰到了什么。 沙发边上的落地灯,倏地熄灭。 整个空间都陷入黑暗中。 落地窗外的城市灯光也早已熄灭,唯有月光照亮他们紧抱在一起的身形轮廓。 段淮岸伸手想把灯打开,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怀念说。 “我梦到你不在我身边。”她说,“这些年来,我总是频繁地做这个噩梦。” 第64章 64 64. 怀念工作之余的生活, 乏善可陈。 她只待在那个小小的出租屋里,要么看书,要么睡觉。 每每睡醒, 她都会发很久的呆。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 连自己落下的眼泪都无法坦然面对。 她好想他。 做梦是唯一能见到他的途径。 因为这个抱姿, 怀念无法看到段淮岸的脸。但她感受到, 段淮岸起伏的胸膛,沉重的呼吸,以及放在她腰间僵硬却又幡然加重力度搂着她的手。 空气里的浮尘仿佛都停止涌动, 整个世界安静地连月光都不忍打扰他们相拥。 乌云蔽月的夜,他们紧密地贴在一起。 “我刚刚真的做了个梦, ”怀念压着颤抖的声线,然而声音里还是透着她的惶恐与害怕, “我梦到你在国外找了个女朋友, 你回国的时候,她也跟着你回国。你很喜欢她, 比喜欢我还……还要喜欢她。” “你还带她回家了,程阿姨和段叔叔都好喜欢她。” “你牵着她的手,到我面前, 和我说——” “和、和、我说……” 怀念哽了下,咽下喉腔里弥漫的酸涩,呼吸变得艰难。她深吸了一口气,剩下的话,说得很慢,很慢:“你说。” “——怀念, 现在,是我不要你了。” 这话说完, 全世界仿佛都消音般。 怀念埋在他肩头,像是再也控制不住。段淮岸感受到有什么潮湿的液体,沿着他的肩,沿着他的锁骨,一点点往下滑。滑到他胸口处,他好像被岩浆烫了下,心脏有密密麻麻的灼烧感,无法散去。 怀念的喉咙被泪水浸泡,哭腔明显。 她说:“小时候,所有人都和我说,我妈妈不要我了。” “后来,我爸爸也不要我了。” “我和妈妈保证过很多次,我会听话我会乖,我会好好学习,我绝对不会成为她的麻烦,成为她的累赘。” “妈妈才愿意把我接到她身边的。” 分明落泪的是她,但他的世界仿佛下了一场瓢泼大雨。 段淮岸的手放在她的后脑勺处,很轻很轻地抚摸着她的头,他的喉咙颤痛,“没关系的宝宝,我不会不要你的。梦都是假的,我怎么会和别人谈恋爱呢?你说对不对?我也很乖的,和你一样乖,分手之后,还是——” 他深吸一口气,“只想回到你身边。” 怀念仍在哭,眼泪完全止不住。 半生不熟 第113节 段淮岸想抽纸给她擦眼泪,但她一发现他动作,立马将他搂得更紧。 “……” 段淮岸索性不动了,任她把衣服鼻涕都淌在他衣服上。 渐渐,有细碎的声响,段淮岸扬眉往外看,室外落起了细雨。 正值清明,多雨时节。 淅沥的雨声和怀念的哭声逐渐重叠,段淮岸抱着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她的背。他时不时地侧头,手撩过她散落的碎发,轻吻过她的额角。 这吻不掺杂任何情欲,却比任何一个热吻更令她情动。 哭了不知多久,她似是哭累了,瓮声瓮气道:“你能给我抽点纸吗?” “擦我衣服上吧。”段淮岸故意叹了口浊气,“我这一天,衣服不是被酒洒,就是被你用眼泪洒,你是不是对我的衣服很不满?” 怀念默了几秒,她说:“你的衣服都好贵。” 听到这话,段淮岸眉心一跳,立马抽纸巾给她擦脸,边擦边说:“衣服而已,脏了洗就行。” 见他如此小心翼翼,怀念唇畔溢出抹笑来,“你的房子也好贵。” “……” “我什么时候才能买得起房啊?”她表情耷拉下来,垂头丧气的,“说好了的,等我买了房,我就和你谈恋爱的。” “那你什么时候买房?” “五年之内吧。” “……”段淮岸盯着她,两秒后,气笑了,“我们分手五年,我刚熬过一个五年计划,你又来一个五年计划?怀念,你故意磨我是吧?” 怀念也被自己的计划逗笑,“好像,时间是长了点。” “想听实话吗?”段淮岸语气不太痛快,“我连五个小时都不想等。” “我明天回去上班,上四天班,正好第五天休息。到时候我要是想谈恋爱,我就给你打电话。”怀念掰着手指算了算,“那等五天吧。” 段淮岸表情闲散,透着股倦怠冷感,看上去挺没所谓的,哼笑了声:“那要是五天后,你不想和我谈恋爱呢?” “那就——”说到这,怀念稍显局促,很没底气地说,“我们就和以前一样,瞒着所有人,偷偷谈恋爱?” 说来说去,还是会谈恋爱。 段淮岸嗤笑了声,难得没与她较真。 怀念擦干了眼泪,并没从段淮岸的腿上下去,她问:“你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觉?” “你不是认床?”他淡声,轻描淡写的口吻,“我怕你睡不着,你又是第一次来这儿,对这里的一切都很陌生。你睡醒,应该会挺无聊的。我想着陪你一会儿。” “那你一个人坐在这里,不无聊吗?” “嗯?”段淮岸下颚轻抬,指了指身侧的笔记本电脑,“有工作陪我,不无聊。” “你每天都这样吗?”怀念忽然问。 “什么?” 怀念坐直了身子,视线下拉,和他对视。 她很有耐心地问他:“你在国外,还有回国之后的这段时间,都是一个人工作到半夜吗?身边没有人陪你吗?” 段淮岸嗯了声,语气很随意:“我没那么脆弱,需要人陪。而且你也知道我的,我不喜欢身边有人待着,挺烦。” 停顿一秒,他悠闲地补充:“你不一样,你忘了吗?高中的时候,咱俩就同居了。” “……” 高中。 同居。 他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 怀念:“我们是住在一个屋檐下,你睡你的房间,我睡我的房间,我们之间,井水不犯河水。” 所以,别说的,那么,暧昧,行吗!!! “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段淮岸抬睫,眼神轻佻地望着她,“和我睡一张床,我可以保证,我们之间,井水不犯河水。” 忍住拆穿他的冲动,怀念很给他面子,“你这儿离医院太远了,我上下班很麻烦。” 段淮岸很不识相,凉飕飕地说:“我看你是嫌我吵。” 怀念默了默:“如果你用对待迟径庭的态度对我——” “我又不和他谈恋爱,”段淮岸忍不住打断,“我和他每天扯东扯西干什么?” 段淮岸脸上没什么表情,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低哂了声,“如果我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态度,你还会觉得我是喜欢你的吗?” 怀念一愣。 沉默须臾。 她忽然意识到段淮岸说的是对的,她的问题显得有点儿多余,也显得冒昧。 怀念瞅了他一眼,又回到刚才的话题,“可我住你这里,上班的话,比平时得早起一个小时。” “你想让我搬你那儿住?”段淮岸不慌不忙地说,“也不是不行。” 怀念也不知道自己哪个字透露出自己在邀请他去她家同居的讯息,她忍气吞声,好言相劝道,“我那房子太小了,你住着会不习惯。” “床大就行了。”段淮岸毫无正行道。 怀念忍无可忍,突然冒出一句话来:“你精心挑选的床,当然大。” 这话让段淮岸沉默住了。 有的事情,怀念没有过多思考过。她的社会经验浅薄,即便工作了这么久,依然和初出茅庐的大学生没什么两样。然而当她仔细回想,就会发现处处都是漏洞。 为什么出租屋的装修设计像是为她量身定制? 为什么她搜出来,所有的家具都是国际大牌? 为什么一直在涨的房租,在段淮岸回来之后就回到原先的价格? 为什么之前难说话的房东突然如此慷慨? 怀念心里隐约是有答案的,但又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和段淮岸求证。她又怕自己内心的答案是错的,然而看到段淮岸的反应,怀念知道,自己猜对了。 “那套房子,是你的吗?”怀念问他,“还是说,房子里面的东西,是你买的?” “……”段淮岸神色一顿,“房子不是我的。” 那就是后者了。 怀念叹气:“我好像挺喜欢自找麻烦的,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用考虑,安心上学、安心上班。其实我也反省过,我们之间,没必要走到分手这一步。” “那我可能这些年会时不时给你买机票,让你飞到国外来陪我。”段淮岸说出自己的内心想法,“我大概还是会和以前一样,拿你妈妈威胁你、强迫你。” “……”怀念撇了撇嘴,无语,“分手快乐。” …… 聊着聊着,怀念的眼皮直打架。 鉴于她明天还要上班,哪怕再认床,段淮岸都把她抱回床上了。 怀念被他抱着,呼吸间满是他身上的气息,铺天盖地地席卷着她。温热的,对她而言,能给她带来无限安全感的气息。 以至于段淮岸把她放在床上之后,怀念的手还是搂着他的胳膊,不舍得松开。 段淮岸凑过去亲了下她的唇,嗓音喑哑,徐徐道:“陪聊服务结束,宝宝,我可以开始下一步陪睡服务了。” 然而怀念没有任何动静。 他低头一看。 睡着了。 睡得挺沉。 段淮岸保持着单膝跪在床上的姿势,弓着腰,任怀念搂着他的脖子,不知过了多久,怀念才松手,翻了个身,卷着被子沉沉睡去。 “宝宝。”他凑过去,亲了亲她的耳朵,“晚安,明早见。” 段淮岸没有趁人之危,也没有睡到怀念的身边。 关上客卧的房门后,段淮岸钻进主卧的卫生间,四月,夜里气温湿冷,段淮岸冲了半小时的冷水澡,才稍稍降低一点儿身体里冒出来的火气。 假使他和怀念睡在一张床上,段淮岸不敢想今晚他要冲多少次冷水澡。 尽管他们不在同一张床上,段淮岸仍精神抖擞,他靠坐在床头,按捺不住内心的躁动,手机忽然震动,是迟径庭的来电。 这些年,由于二人时差的关系,迟径庭通常习惯凌晨给段淮岸打电话。 这个时候,迟径庭刚结束酒局,而段淮岸那边正巧是晚上。 即便段淮岸回国了,迟径庭依然不改这习惯。 段淮岸按下了接听按钮。 手机听筒里有隐隐约约的风声,迟径庭的声音略显空寂:“我刚结束酒局,你那儿怎么回事儿?怀念怎么就泼你一身酒了?”话一顿,传来车门一开一关的声音,风声和嘈杂的背景音都消失了,迟径庭冷嘲热讽他,“是不是你对怀念动手动脚了?” “她没有泼我酒,而且——”段淮岸眉梢轻扬,“她在我家睡觉了。” “我操?”迟径庭震惊,“你他妈的,还强抢民女?你现在不是不玩强制爱了吗?怎么还整上囚禁play了?段淮岸,你能不能做个人!” 段淮岸蹙眉,一字一句,强调着:“是,她,主,动,来,我,家,的。” 迟径庭:“我看你喝多了。” 段淮岸:“我和你没话说。” 迟径庭仍是不信:“怀念会主动去你家?你老实交代,是不是装自己喝醉酒走不动道,让她扶你。” “不是。”段淮岸面无表情,“她说,她想来我家做客。” “我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爱信不信。” “主要是,这个时间点,你居然还醒着,你难道不应该和她睡一张床吗?”迟径庭觉得这不是段淮岸的作风,“怀念真在你家过夜吗?你别吹牛逼呗。 “不信的话,你可以来我家吃早餐。”段淮岸不屑一顾的口吻。 半生不熟 第114节 段淮岸说到这份上,迟径庭不再起疑,他感慨:“哥们你被泼一身酒,也不冤。怀念都愿意跟你回家了,那你下次跳个江吧,说不准怀念会把你带回她家。” “……”段淮岸直接挂断电话,他觉得自己和迟径庭真的没话讲。 电话挂断后,段淮岸还是非常精神。 只要一想到怀念睡在他家; 再一想到她坐在自己怀里,好乖的; 再往前,是他俩接吻; 再再往前,是她主动亲他。 段淮岸突然又起身,去浴室,冲了个冷水澡。 一晚上,段淮岸都没睡好。 不同于怀念的认床,也不像她一样做噩梦被吓醒,段淮岸是激动的。激动到大半夜进了衣帽间,选明天早上要穿的衣服。 早起要穿家居服,怀念穿的是白色短袖和黑色裤子,他也得穿白色上衣和黑色裤子。 然后想到明天上班要穿的衣服。 得帅点儿。 最好帅的怀念明天上班都在想他。 好一通折腾下来,段淮岸真正睡着,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了。 隔天,他被电话铃声吵醒。 段淮岸半睡半醒地拿过电话,按下接听按钮。 电话那端,响起程松月的声音,“我找不到你家的门禁卡了,你能不能下来接我?” 段淮岸思绪尚未清晰,下意识地顺着她的话,说:“你大清早地来我家干什么?” “我来给你送早饭。”程松月惊喜道,“找到了,我就说嘛,我带了门禁卡的。” “……” 程松月似是进了电梯,声音显得空灵,好似有回音,“儿子,我是你妈,我好难得表现一下我的母爱,你能不能别拒绝?” “今时不同往日,儿子,换做以前,你有女朋友的时候,我可不敢来你家,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段淮岸从床上坐了起来,缺乏睡眠,身体处于极度困倦的状态,他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蓦地。 程松月话里某个字眼令他暂停下动作。 段淮岸猛地掀被下床,他边往外走,边和手机那头的程松月说:“妈,我今天没时间在家里吃早饭,你把早饭送到我公司去。”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听见了听筒里电梯到达楼层的提示音。 他一抬眼,看见站在横厅与玄关交界处的怀念。 她一副刚睡醒的样子,低头揉眼。 他们身上穿着的衣服像是情侣睡衣,清晨阳光熹微,越过落地窗,尘埃浮动。他们面对面站着,冲彼此相视一笑。 如果没有程松月的突然出现。 那将是非常温馨的一幕。 “是我眼花了吗?”程松月神色僵硬,难以置信道,“我怎么在一个单身独居男人的房子里,看到了一个女人,而且这个女人,长得和怀念好像。” “……” 周围沉默下来。 怀念转过头,看到玄关处站着的程松月,她的心脏好似骤然缩紧,有一瞬间,呼吸停住。 段淮岸耳边的手机,手机里的声音与空间里的声音高度重叠,他唇线拉直,将手机挂断。 段淮岸大阔步走到怀念面前,搂着她的肩,低声说:“乖,你先进屋。” 怀念余光瞥了眼玄关处的程松月,她踟蹰着,咬了咬唇:“程阿姨……” “没事。”段淮岸说,“交给我,你先进屋换衣服,我待会儿会来屋里找你。” 他搂着她肩的掌心微微使力,几乎是半推半拖地,送怀念进了客卧。 再回来,程松月保持着方才的姿势站在原地,两只手,一只手提着她的包,一只手提着保鲜盒。 她的神情,如同灵魂出窍般,开始给自己疯狂洗脑:“你们公司现在不仅做智能仿生手,还做智能仿生人了吗?刚刚那个机器人,和怀念长得好像,怀念知道这件事吗?她有告你侵犯她肖像权吗?” 段淮岸目光微顿,盯着程松月,说:“她不是机器人,你也没眼花。” “她就是怀念。” “咚——” “咚——” 两声。 程松月惊吓过度,双手无力,手里的两样东西依次掉落在地。 第65章 65 65. 怀念回到客卧里, 坐立不安。 段淮岸的这套房子,隔音效果极好。怀念趴在门板上,耳朵紧贴门板, 想偷听些什么, 却什么都听不到。 过了没一会儿, 敲门声传来。 怀念打开门, 段淮岸站在门外,她视线往他身后扫,旋即被他伸手拦住。 “别看了, 我妈找地方冷静去了。” 段淮岸走进客卧,顺带把门合上。 他低着眼, 看见怀念一脸忧心忡忡的表情。再往下看,见她还是穿着他的衣服, 没有换上自己的衣服, 段淮岸催她,“赶紧换衣服, 换好衣服出去吃早餐,吃完早餐去上班。” “……”段淮岸举无轻重的模样,恍若程松月没有出现过一样, 怀念怔怔道,“你妈妈有说什么吗?” “待会儿说。”段淮岸说,“知道现在几点了吗?你再不换衣服,就要迟到了。” 怀念没应话,轻咬着唇。 未施粉黛的脸,唇瓣不点而红。此刻被她咬着, 唇瓣隐约冒出血渍来。 段淮岸忽地用手心托住她的脸,他仔仔细细地盯着她, 说:“宝宝,这个事情不需要你来解决,她是我妈,我自然会处理,你不需要担心。” “但是程——” “——怀念。”段淮岸很少直呼她的名字,只叫她的名字,给她一种无所适从的紧绷感。 段淮岸眼眸垂下,眼神克制,不掺杂任何温度,“就当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处理这件事,行吗?你乖乖地换衣服,换完衣服后吃早餐,然后开车去上班,我这里的事情,不需要你殚精竭虑。” 怀念观察着他的模样,好半晌,愣愣地点头:“好。” “乖啊宝宝。”段淮岸低在她双肩的手不易察觉地颤着,他收紧手心,忽地上前,将怀念抱在怀里,他唇角轻勾,似乎心情尤为愉悦,“所有的事情我都会解决的,你别怕,你放心。” 他接连重复了好几遍,语气郑重,怀念抿了抿唇:“好。” 场面定格好几秒。 怀念出声:“那个,我要换衣服了,你能别抱我了吗?” “行。”段淮岸很快收回手,他懒散地坐在床边,仰头,神态悠闲。 怀念和他对视,眨了眨眼。 他也眨了眨眼。 怀念重复了一遍:“我要换衣服了。” 段淮岸:“我知道。” 怀念很有礼貌:“请你出去。” 段淮岸也很礼貌:“请让我看一看。” “……”怀念反应慢了好半拍,目光有些微的呆滞,也有些微的猝不及防,过了几秒,她掀起眼帘,面无表情的模样,“我要叫你妈了。” 段淮岸乐了:“以前我拿你妈威胁我,现在你拿我妈威胁我?” 听到他的话,怀念也笑了起来。 见到她终于笑了,段淮岸从床上起身,“我出去了,你换衣服吧。” …… 怀念换完衣服出来,路过横厅时,往玄关处扫了眼。 鞋柜边,有一双裸色的高跟鞋。 一想到程松月还在家里的某个角落,怀念始终惴惴不安,她没有在段淮岸家吃早餐,匆忙撂下一句:“我喜欢吃医院食堂的早餐,而且时间来不及了,要是吃早餐的话,我肯定迟到。” 段淮岸没有强留她,他送她到电梯外,按下电梯的下行按钮,不急不缓地叮嘱道:“直接到地下一层,出了电梯间,就能看到一辆黑色的车。司机在车里等你。” 怀念一顿:“我自己打车去医院吧。” “上班高峰期,没那么容易打到车。”段淮岸轻扯了下唇角,略显歉意道,“本来应该是我送你去医院的,事发突然,只能让司机送你过去。对不起啊宝宝,下次不会了。” 没等怀念再说别的,电梯门缓缓开启,段淮岸像是怕她拒绝,干脆进了电梯,替她按下负一楼。 离开前,他在她眼皮处落下一个浅吻:“宝宝,路上小心,到医院了记得给我发消息。” 眼皮处,被他吻过的地方,隐隐发烫。 怀念的目光专注,流连在他吻过自己的唇上,她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知道了。” 等收到司机发给他,怀念上车的消息后,段淮岸走到书房外,他揉了揉眉心,敲门:“妈,怀念走了。” 约莫过了三分钟,程松月才缓缓拉开门。 半生不熟 第115节 目光远眺,段淮岸看到放在书桌上的矿泉水,都被程松月喝完了。 段淮岸嗤笑了声:“你一长辈,紧张成这样?又不是你和别的男的同居被我抓到,是我和怀念住在一块儿,被你发现,你现在应该兴师问罪,而不是一副害怕被我骂的模样。” “我不是害怕被你骂,”程松月无语地轻哼了声,抬高音量以抬高自己的气势,“我就是紧张!紧张,你知道吗!” “不知道。”段淮岸不解风情道。 “……”程松月郁结,“你和怀念到底怎么回事儿?你之前不是谈过恋爱的吗,一副非初恋女友不可的架势,现在这算什么?用新欢忘记旧爱?” “拜托,新欢就新欢,你找怀念算怎么个事儿?她妈妈是咱们家的保姆,你该不会觉得她妈妈在咱们家工作,所以觉得怀念好拿捏,给点钱就能打发了吧?” 段淮岸压根没睡几个小时,身体疲惫,被程松月大喊声弄的耳朵疼,听完她话里的内容后,不止耳朵疼了,脑袋更疼。 他侧身往外走,给自己倒了杯温水。 身边,程松月紧巴巴地跟了过来:“段淮岸——” “——初恋是怀念。”段淮岸凛冽寒声,打断了程松月的话。 程松月双唇翕动,所有要说的话,随着段淮岸这句话,瞬间消失。 话音落下,段淮岸又说:“前女友也是怀念。” 不给程松月任何质问的空间,他还说:“我很喜欢她。” “一直都忘不了她。” 程松月神情皲裂。 见程松月处于震惊中,一副凌乱混沌的模样,段淮岸再度给她时间让她冷静。他折身进了厨房,拿过程松月带来的早餐,吃了起来。 吃完早餐,他把餐具放进洗碗机里,一转身,就看见程松月不声不响地站在厨房的中岛台边,眼神幽幽,隐约夹杂几抹无法理解的荒谬感。 程松月问:“你说她是你的初恋,所以你大学时的女朋友,是怀念?” 段淮岸说:“是。” 程松月说:“你俩当时看着,像是陌生人!” 段淮岸问:“不然呢?我要是牵着她手出现在你面前,你会开心地接受这个儿媳妇吗?” 程松月欲言又止,胸腔里似有口浊气,半晌,她呼出这口气,轻叹:“我也自由恋爱过,淮岸。” “嗯,但是被我爸中途截胡了。”段淮岸扯了扯嘴角,嗓音清淡不含一丝温度,“你是被逼无奈,和爸结婚。” 程松月低下头,轻声说:“我不是反对你俩谈恋爱,只是谈恋爱和结婚是两码事儿。” 段淮岸斩钉截铁:“我就是奔着和她过一辈子去的。” 程松月脱口而出:“不可能,不现实,段淮岸,你别想了。” 接连三个否定。 段淮岸眼梢溢着锋利的冷峭。 程松月思忖半晌,说:“我和你爸虽然没有明确说过你不需要联姻,但是淮岸,你爷爷奶奶的想法你还不清楚吗?他们会接受一个保姆的女儿当他们的孙媳妇吗?他们对你寄予多少厚望?你走到这一步,除了你自身的努力,还有家族的付出,没有段家,你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天才。” “你看看你自己的公司里,放眼望去,全是天才。” “而你之所以能成为公司的段总,是因为你姓段,你是我和段屹行的儿子。” “我清楚这一点。”段淮岸撂下手里的水杯,脊梁笔挺,与程松月对视,“这件事爸在四年前就和我说过了,我不是段淮岸,我是段屹行的儿子。” “所以为了摆脱这个称号,这四年我一直都在很努力。我出国留学,又在德国待了两年。” “是,这世界上最不缺乏的就是天才,但那又怎样,我在德国的时候,所有人都得敬佩我,所有天才都得服我。”他有着与生俱来的傲气,眼神里透着蔑视万事万物的淡漠,“妈,时代变了。迟早会来到我的时代,到时候,所有人看到你,不会再问你,是谁谁谁的太太,而是我段淮岸的母亲。” “我不是段家的段淮岸,而是——段淮岸的段家。”段淮岸胸腔起伏,他垂下眼来。 沉默稍许,段淮岸接着说:“爸和我说过,爷爷奶奶并不喜欢你,但是他们只能支持他的决定,因为当时的段家,已经是属于段屹行的了。” 所以。 为了说服老人家接受。 段淮岸也必须和段屹行一样,变得强大,强大到,让人再面对他的时候,只有臣服。 程松月耐心听段淮岸说完,过了一会儿,她又抬高声音,辩驳,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声音越大,越心虚:“我和你爸是联姻的!” “你少在怀念面前说这话。”段淮岸警告她,“她本来就畏手畏脚的,一听到联姻,吓得魂都没了。” 闻言,程松月清了清嗓,憋屈极了:“那我要怎么说?说我原先的男朋友是你们段家二少爷,结果我变成了段家大少爷的老婆?拜托,这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吗?传出去,我是见异思迁的女人,你爸则是连自己亲兄弟都不放过的哥。” 段淮岸面无表情:“你俩感情要真那么坚固,又哪有我爸插足的份?” “……”程松月登时有种不寒而栗之感,“真不愧是父子,说出来的话一模一样。我看你和你爸一样,就喜欢强迫别人。” “注意你的措辞。我现在在追怀念,和她谈恋爱,非常尊重怀念的意愿。”段淮岸斜睨她一眼,凉飕飕的语调,“我要是强迫她,今天早上你就会在我房间的床上发现怀念。” 说到这里,段淮岸烦:“你能别大清早不打招呼就跑我这儿来吗?” “不是,”程松月很无辜,她指责段淮岸,“你要是提前说了你谈恋爱了,我会来你这儿吗?就三百平的房子,搞得我好像很稀罕一样,你的房间还没我衣帽间大!” “以后别来。” “不来就不来!”程松月气得不行,她拿过自己的包,转身往外走,换好高跟鞋后,哒哒哒地走到电梯前,按了下行按钮。 似是想起什么,连鞋都懒得换,或许是故意和有洁癖的段淮岸作对,她穿着高跟鞋走到段淮岸面前。 段淮岸眉峰紧蹙,没什么耐心:“有话能一次性说完?” 程松月表情有几分难为情,憋了半天,扔下一句话,说完就跑。 她说:“我还没想抱孙子,你给我悠着点儿。” 段淮岸:“……” - 怀念去往医院的路上,心绪凌乱,她想给段淮岸发消息,询问具体情况,又怕打扰到他。 两个人谈心完,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她昨晚也没睡多久。此刻还是空腹,又困又饿的状态,怀念大脑晕乎乎的,身体的困倦感侵袭了所有。 到医院后,怀念火速去咖啡馆买了咖啡和三明治。 早餐刚吃完,接到电话,说是附近的工地发生事故,有工人从楼上摔下来。接下去的半天,怀念都在手术室忙活,无暇去想今早的事。 忙碌的一天结束后,怀念下班已然是下午七点多。 她带上自己的东西,从医院往小区走。因是熟悉的路,路程不到五分钟,她低着头看手里的手机,没看前路。 她边走边盯着她和段淮岸的聊天界面。 今天一整天,段淮岸都没给她发过消息。忙的时候,怀念没注意这茬,但是现在闲下来了,怀念脑海里瞬间冒出早上的一幕。再加上段淮岸没给她发只言片语,怀念更紧张了。 她在键盘上敲:程阿姨和你都说了什—— 消息还没打完,她突然撞上个人,她连忙收起手机,向对方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 下一刻。 撞上了段淮岸懒懒耷拉着的眼。 段淮岸缓慢掀起眼皮,不咸不淡道:“走路不看路?” “你倒是看路了,不也撞到我了吗?”怀念动了动唇,回呛他。 “我在你面前站了那么久,你也没看我一眼。大晚上的,要是有居心不良的人跟着你,你都发现不了。万一被劫财劫色了呢?” “……”怀念打量了他几眼,很真诚地问他,“你居心很良吗?” 第66章 66 66. 段淮岸微微敛眸, 没什么表情的脸,看人的时候自带疏离冷冽气场。 此刻他居高临下的目光,落在怀念身上, 没有温度的眼, 显出几分薄情和冷淡, 又给人一种刺穿内心想法的审视感。 怀念霎时很没底气, “我——” 没等她说接下去的话,段淮岸突然伸手,温温凉凉的指尖碰了下怀念的脸。 “我确实居心不良, 但你脸红个什么劲儿,难不成你希望我对你, 劫财劫色?” “……” “说吧,”他不怀好意地问, “是想我劫财, 还是劫色?” “……”怀念很正直很好心地提醒他,“派出所就在前面, 不管是劫财还是劫色,正义立马就会降临。” “是吗?”段淮岸没有任何挫败感,也没有退缩, 语调闲散地问,“那昨晚有人劫我色,亲我,怎么警察不把这个人抓起来?” “亲嘴应该不犯法。”怀念没什么底气。 段淮岸眉骨轻抬,若有似无地笑了声。 这笑让怀念更不安了,她舔了舔唇, 装作刚才的对话没有发生,直接忽略, 她强装镇定地看向段淮岸,“你怎么会在这里?” 段淮岸意味深长地盯着她,语调玩味,“我这不是居心不良吗?跟踪狂,想跟你回家,入室抢劫,劫财劫色全看心情,心情好的话,都劫了。” “我家的东西都是你买的。”怀念无语,她不想扯这个,“你什么时候到的?” “没多久。” “你车呢?” “停在你家门口。” 怀念轻轻地哦了声,“那走吧。” 话毕,怀念收起手机,掠过他往前走,双手垂在身侧。 没走几步,身后有脚步声传来,空气里隐约也传来他身上熟悉的气息。 怀念瞥了他一眼,他穿着成套的西装,有种成熟男人的沉稳感。 她没忍住,又看了他一眼。 然后万分不幸地,被段淮岸当场逮了个正着:“想看就看,偷偷摸摸地干什么?” 半生不熟 第116节 怀念神色微顿,借由周围不算明亮的灯光,情绪很快敛住藏好,她舔了舔唇,义正言辞地警告他:“你离我远一点。” “够远了。”段淮岸喉结滚动,“都没牵手。” 距离已经远到,两个人的手都没牵在一起。 “……” 怀念低下头,视线顺势往下拉,见到段淮岸垂在身侧的手,随着走路的动作,他的手轻晃。 似是被他刚才的话蛊惑,怀念满脑子都是“没牵手”这三个字。 要牵手吗? 会不会不太好? 但—— 有什么不好的? 昨晚都亲嘴了,亲嘴可比牵手大胆多了。 那,牵个手,应该,没什么,吧。 倏忽间,段淮岸察觉到手背、指尖有若有似无的触感。 一下又一下的。 碰一下,火速离开。 像是在试探。 他偏头看向怀念,因为紧张,她双唇紧抿着,眼睫毛慌乱地颤动。 下一秒。 怀念身形微僵。 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拖长,一高一矮的两个影子,臂弯贴着,再往下,是一大一小的两只手,紧扣在一起。 片刻后,怀念收紧了手心,嘴角上扬,看向另一侧。 段淮岸也握紧了手心,与她十指紧扣,他低头,看到她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笑。他也随之,嘴角弯起愉悦的弧度。 …… 小区很热闹,马路两边摆满了小吃摊。 人流喧嚣,怀念和段淮岸穿梭其中,她问段淮岸:“你吃过晚饭了吗?” “没。”段淮岸说,“我叫了外卖,在车里。” “什么?” 段淮岸言简意赅:“去你家吃。” 怀念与他对视了几秒,默默地收回眼,低嗯了声。 越靠近怀念住的房子,四周越静谧,人声逐渐远去,仅剩下二人节奏不一致的脚步声。 段淮岸的车停在单元楼门口,他打开车门,从里面取出一只外卖袋。 因为不是透明质地,所以看不清里面的东西,只能隐约看到,里面装着的层层叠叠的外卖盒。 拿好外卖,二人上了楼。 进屋后,怀念放下手里的东西,进了厨房。 段淮岸站在玄关处,看着屋内的一切。 一室一厅一卫的户型,家具家电一应俱全,房间里没有一丝灰,非常干净。 准确而言,这是段淮岸第三次来怀念这儿。 第一次,是签租房合同那天。 第二次,是怀念搬家那天,段淮岸把她一个行李箱的东西带了过来。 当时他问她:“大学这么多年,只有一个行李箱的东西吗?” 怀念的语气轻松,像是在开玩笑:“行李少还不好吗?万一我哪天住这儿住厌了,就能马上搬家换个地方住,多快捷。” 她的行李一直都很少。 即便是这个住了五年的房子,也没有太多属于怀念的东西。 和他请人装修好那时,没什么差别。 没过多时,怀念从厨房出来,她看到段淮岸已经坐在餐桌旁,正在摆放餐食。见怀念手里拿着个水杯,段淮岸放完外卖盒,抽空接过她手里的水杯,喝了口水,才说:“吃晚饭。” 为了使得房间不过分安静,怀念吃饭的时候都会把电视机打开。 看电视还得结合前后剧情冥思苦想,她随便点开了个综艺。主持人和嘉宾聊得不亦乐乎,怀念和段淮岸面对面吃饭。 短暂的沉默后,怀念按捺不住好奇心,问他:“今天早上,你和程阿姨都聊了些什么?” 段淮岸:“她说不赞成我和你在一起。” 听到这话,怀念的动作停了下,她缓缓地低下眼,“嗯。” “‘嗯’是什么意思?”段淮岸笑,“怎么,打算再和我分手一次?” 空气倏地一静。 恰好此时综艺里的主持人拿着话筒,提问道:“所以你在剧里扮演的角色是,一个想要母凭子贵,嫁入豪门的女人吗?” “对,但其实母凭子贵这个想法不是女主角想出来的,是男主角提议的,他觉得怀孕了的话,他的爸妈就会同意我俩结婚。” “……” 怀念瞳孔地震,她连忙拿起遥控器,将电视机的声音调到最低。 慌乱之下,电视机的声音不减反增。 女声清脆,填满安静的房间:“我和男主角是学生时期的恋人,但是男主角的妈妈,也就是我的未来婆婆一直不满意我,所以我俩只能假分手,但是背地里偷偷谈恋爱这样。” “……” 怀念无意瞥到段淮岸投送来的目光,幽深的,昧暗的,若有所思的。 怀念干脆利落,把电视机给关了。 这下,房间彻底安静了。 她神色不太自然,扯了抹笑,嗓音干涩:“太吵了,所以我把电视关了。” 段淮岸似笑非笑地扬了扬眉:“你平时无聊,就在家看这种东西?” “我随便点开的。”怀念硬着头皮。 “那以后少看点儿,”段淮岸看着她的眼,语气很正经,猝不及防地拉回话题,“我妈没有不满意你,她也没有不赞成。” “……”怀念有点儿懵,“你刚刚不是说,她不赞成吗?” “骗你的。”段淮岸说,“她向来都不管我的事,何况我的事,都是我自己做主。” 怀念没应话,她再度拿起筷子,吃了几口饭后,她问:“程阿姨真的没有,不赞成吗?” “没有。”段淮岸略去和程松月的争执,轻描淡写的口吻,“我妈要是真反对,你难不成也想母凭子贵?” “不想。”怀念拒绝得很果断,“我才不会干这种事。” “放心,我也不会干这种事。”段淮岸尾音拖长,慵懒的腔调,慢悠悠地说,“你会干的事是,偷偷谈恋爱。” “……” “我妈还说了,她觉得自己还年轻,还不想当奶奶。” “……” 怀念直接装死,一声不吭。 吃过晚饭,秉持着公平的原则,段淮岸带来外卖,怀念便收拾吃完的外卖盒。她收拾的时候,段淮岸起身到沙发处坐下,随意轻慢的态度,俨然反客为主了。 怀念没有说什么,毕竟这房子里的东西,都是他置办的。他好歹也能算“半个主人”。 收拾完东西,怀念打开冰箱,洗了盘草莓出来。 段淮岸半躺在沙发上,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不知何时松开了,露出若隐若现的锁骨。怀念只看了三秒,便火速移开视线。她把草莓放在茶几上,四平八稳的语调:“吃草莓了。” “等会儿吃。”他懒洋洋地。 “……” 私底下,怀念并不擅长异性间的人情往来。说实话,她所有的,与异性的相处经验,全来自段淮岸。可他们以前私底下相处,全是黏黏糊糊的谈情说爱。乍然像现在这样,两个人保持着礼貌距离在一个密闭空间里,像是回到了高中时代。 高中生时候的段淮岸,对怀念而言,是风月不染的高岭之花。 她仰望他,也因为彼此间地位的差距,与他同处一室时,她总小心翼翼。 现在虽然是在她家,怀念也莫名紧张。 她往嘴里喂了颗草莓,细嚼慢咽地,脑海里慢吞吞地搜寻话题。 过了好一会儿,她问:“你什么时候走?” 闻言,段淮岸冷笑了声,“想了这么久,就想了这么句话出来?” 还是在催他走。 他衣服扣子都解开两颗了,这意思还不明显?居然催他走? 段淮岸坐直了身,“怀念。” 不知道被他这样连名带姓地喊了多少次,怀念紧张之余,还有种未知的惶恐。她转过头,试图心平气和纠正他这个臭毛病:“你能不能不要喊我的名字?像是上课走神,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很可怕的。” 段淮岸非常好说话:“行。” 怀念松了口气。 “不就是想听我叫你‘宝宝’吗?”段淮岸气定神闲地看着她,闲散的语调,听起来格外欠揍,“直说不就行了?非要搞暗示那一套。” “……” 怀念寻思着自己前因后果说得非常清晰,怎么就在搞暗示了? 沉默两秒,对上段淮岸略带挑衅的眼,怀念轻声道:“不是你说的吗,没有别人的时候,只想叫我‘宝宝’,可你今晚到现在,都没叫过。他们说的没错,男人喝完酒后说的话,都是骗人的。” 半生不熟 第117节 段淮岸觉得荒唐,又有点儿好笑:“他们又是谁?” 怀念含糊道:“就,网上网友的评论。” 段淮岸:“网友还说什么了?” 怀念抿唇,“没、没了。” “网友怎么没说,要和异性保持距离,不要随意邀请异性来家里做客?” “因为我昨晚先去了你家过夜,现在,是礼尚往来。”想到今晚他来她家,怀念主动撇清关系,义正言辞道,“是你主动来我家的,我并没有邀请你。” “嗯,礼尚往来——”段淮岸耳里似乎只听到了这么一个词,“我呢,人帅身材好,慷慨地借我的衣服给你,让你留宿我家,昨晚还被你抱了很久,让你一直摸我的腹肌,你昨晚摸我腹肌的时候,怎么没说礼尚往来?” “我哪有?”怀念无语,“我昨晚就抱着你的脖子,没有乱摸。” “那我现在是不是得抱着你的脖子?”段淮岸又重复了一遍,“毕竟,礼尚往来。” “……”怀念盯着他看了几秒,片刻后,她坐直了身子,“来吧,跟昨晚我坐你腿上一样,你坐我腿上,然后,再掉几滴眼泪。” 段淮岸没应话,神容里带了几分漫不经心,无所谓地瞧着怀念。 昨晚的坐姿,怀念记忆犹新,她双腿张开,跨坐在段淮岸的腿上。他是典型的衣架子身材,肩宽窄腰,怀念骨架小,被他紧密地抱在怀里。于昨晚凌晨时分,是万分旖旎暧昧的温存姿势,也有那么点儿的,霸总和他的小娇妻的意味。 知道段淮岸绝对无法忍受自己成为段娇妻,怀念非常慷慨地表示:“你做不到,也——” “没关系”三个字,被一声短促的叫声取代。 电光火石间,段淮岸欺身压在怀念的面前。 她坐在沙发边沿,几乎整个身子都嵌进沙发交界处,眼前,段淮岸一只手撑在沙发扶手处,另一只手捂着她的嘴。 四目相对,鼻间嗅到的满是熟悉的清冽冷香。 怀念不动了,连眨眼的速度都变得很慢。 段淮岸直直地盯着她,喉结滚动,黯声道:“宝宝,你知不知道,我要是真抱着你脖子,到时候哭的可不是我了,是你。” 第67章 67 67. 如此亲密的姿势, 段淮岸并没有贴着怀念,他是腾空身子,撑在怀念身前的, 与她保持着几厘米的距离。宽薄流畅的肩颈档去大片的光, 落在怀念的脸上成了暗影。 她的脸被段淮岸遮住大半张, 只露出一双澄澈清透的眼, 眼睫轻微的颤动,鼻息间呼出的热气盈在段淮岸的掌心。 空气静滞住。 对视漫长,彼此的眼神似有胶质, 黏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段淮岸捂着怀念的手, 失了力。 怀念迟缓地呼吸,声音很轻:“你打算, 怎么让我哭?” 安定的局面, 只要怀念像以往一样,胡乱扯个话题, 段淮岸都会风轻云淡地粉饰太平。 但她没有。 她不仅没有逃避。 还迎难而上。 “宝宝,”段淮岸嗓音喑哑,“你故意撩我呢?” 有的事, 有了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 更何况,怀念觉得自己不能再做嘴强王者了,雷声大雨点小的。每次都只进行简单的言语挑衅,不对,挑、挑逗。 “就, ”怀念鼓起勇气,面上情绪淡淡, “昨晚第一次接吻,是我主动的。” “根据礼尚往来定律,今晚应该是你。” “主动亲我。” 没等段淮岸回答,怀念松开抓着段淮岸手腕的手,另一只无措置身在身侧的手,两只手同时伸起,再度勾起段淮岸的脖子,压着他的脖子,往自己面前靠。 “算了,”怀念仰起头,靠向他,唇齿相贴前,她轻声呢喃,“是我想亲你,还是我主动吧。” 怀念的唇瓣,温热而绵软,贴在段淮岸的唇边。 在此之前,在她吻上来之前,段淮岸始终克制着,他并没有想过在怀念家和她发生什么。 毕竟昨晚在他家,他都忍住了。 他喉结滚动,鼻息间满是她身上的气息,淡淡的浅香,带着清爽的甜,像是葡萄。 来不及思索太多,清醒与坠落中,怀念的舌头撬开他的唇,顺势勾住他的舌尖,像是勾住他摇摇欲坠的理智,令他无法再保持冷静。 脑海中,一条无形的线崩坏。 段淮岸双眸里是漫无边际的欲色,他没有任何迟疑,夺回了主导权。 很慢很慢地舔舐,由舌尖舔到唇角,温软的舌头滑过口腔内壁,搅弄着她的气息。潮湿的气息熨烫着彼此,气温逐渐升高,昏黄灯光交织暧昧的光影,一切都是那样的恰到好处。 静谧的室内,口水搅弄,响起暧昧又情色至极的声音。 段淮岸似是不满这个姿势,手不知何时放于怀念的腰间。 天旋地转间,怀念和段淮岸换了个位置。 仍是昨晚的坐姿。 段淮岸勾着她的脖子,动作间,与她的舌尖没有任何的分离,反而吻的更难舍难分。 呼吸灼热,怀念被段淮岸紧搂着,他的手和他的气息一样到处游走。 初夏的衣服轻薄,隔着层薄薄的衣料,掌心的热意明显,慢腾腾地游荡在她肌肤之上。 昨晚的吻,段淮岸还在克制,在收敛,还能像个人,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 但今天不是了。 像是回到了毫无顾忌的,放纵的以前。 怀念气音发出一声嘤咛,这声音完全不受控,就连怀念都意识不到自己的声音有多娇媚。 段淮岸仿若被浇了一桶冷水,体温没有任何的下降,反倒升的更高,但理智回来了。 他抽离出来,浅浅地亲了亲怀念的唇,又亲了下她的鼻尖:“宝宝,很晚了,我得回家了。” 说话的同时,他作势要把衣服里的手抽出来,抽到一半,她无力地瘫软在他怀里,有两处尤为明显,碰着他的胸口。段淮岸的呼吸短了一寸,继而又伸手,把被他推上去的巴掌大小的衣料,慢慢地扯回原位。 “你碰到我了。”怀念趴在他肩上,紊乱的喘息里,声音绵软,像是抱怨,落在段淮岸的耳里,像是撒娇。 段淮岸像个正人君子:“抱歉,我不小心。” 停顿几秒,他侧头,亲了亲怀念的耳朵,在她耳边,嗓音喑哑地说,“好软好大,我有点儿爱不释手了。宝宝,你有自己摸过吗?” “……”怀念大脑瞬间充血,她忍不住,别过脸,对准段淮岸的脖子咬了一口:“别胡说!” “我就问问,问问而已。”段淮岸漆黑的眼里,情欲未散,同时也添了几分笑,“那宝宝,你觉得我大吗?” 怀念本来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的,也想过,含糊其辞地转移话题。 但是段淮岸说这话的时候,小幅度地顶了一下。 即便怀念不想面对,也不得不面对了,她都有点儿想哭了,胡乱地点点头,嗯嗯啊啊地附和着他,想要就此蒙混过关。 段淮岸唇角勾起,表现得很大度很慷慨:“宝宝,你要不要摸我?” 怀念视线往上,恰好段淮岸也看向她。 四目相对,怀念被他直白的没有半点儿掩饰的眼神给烫的不行,胸口剧烈起伏,呼吸滞了一瞬,她喉咙发紧,并没有正面拒绝。 而是说:“沙发好难洗的。” 段淮岸笑了一声。 “……宝宝。” 怀念把头埋在他肩颈处,羞得不行:“你别叫我了。” “好。”段淮岸应得很干脆,“再坐会儿,我缓下来,再走。” 怀念知道他口中的“缓下来”,指的是什么东西缓下来,更是因为她知道,所以她更羞耻了。 之后,段淮岸又捧着她脸,到处都亲了下。 小鸡啄米似的亲法。 一下一下的轻吻。 怀念靠在他怀里,手指勾着他松散的衬衣纽扣,一颗颗往下数。 一颗。 两颗。 嗯? 怎么第三颗也解开了? 她有些不安,是她解开的吗? 什么时候解开的? 她的手什么时候这么情难自控了? 难道她真如段淮岸所说,把他带回家就想脱他的衣服吗? “……” 思绪万分凌乱,趁段淮岸还没发觉,怀念默默地,把他的纽扣给扣了回去。 一颗扣子扣上,怀念觉得还不够,毕竟段淮岸是个对他自己的肉.体,保护欲和占有欲特别强的人。于是她的手指碰到他第二颗纽扣,刚打算扣上的时候。 头顶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还说不想摸我,衣服纽扣都被你解开这么多。” 怀念忍气吞声:“我只解了一颗,还是不小心碰到的。” 段淮岸不咸不淡:“是吗?” 怀念加重语气:“我都没解你裤子纽扣。” 半生不熟 第118节 “这不是——”段淮岸整个人松散地往沙发靠背倒去,眼梢轻佻,眼角眉梢还浸着浅浅的情欲,略显纨绔不羁,“沙发不好洗吗?” 言下之意。 沙发好洗的话,怀念必然解开他的裤子纽扣,然后进行…… 怀念闭了闭眼,闭眼的瞬间,她的眼皮有温热的触感。 怀念一怔。 “都是我自己解开的,”段淮岸气息滚烫,带着笑,“就想让你摸我。” 怀念想骂他几句,眼皮撩起,和他对视上后,瞬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没过多久,段淮岸抓起她的手,看清腕表上的时间,说:“这回是真要走了。” 怀念惶惶惑惑地:“嗯?还早吧。” “十一点半了,宝宝。”段淮岸倍感无奈地叹了口气,一脸“你别太黏我”的表情,“知道你想和我待久一点儿,但时间太晚了,我得回家。“ 话毕。 段淮岸将怀念从腿上抱下去。 他起身,边系衬衣纽扣边往外走。 怀念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走到门边,段淮岸拉开门,转身想和她告别,却明显感觉到衣服被重力拉扯着。低头一看,怀念莹白细长的手指,抓着他衣服的衣角。 段淮岸出声,故意逗她:“不舍得我走?” 闻言,怀念快速抽回手。 段淮岸眼底不易察觉地掠过一抹暗色,很快被笑意取代,他揉了揉她的头发:“我走了,你记得锁好门,知道没?” “哦。”怀念低着头,语气闷闷的。 “走了。”段淮岸往后退了一步,旋即,那股拉扯感去而复返,他垂着眸,淡声道,“宝宝,你该松手了。” “……”怀念还是低着头,挣扎了好久,重新抬起眼,她盯着段淮岸的眼,直白道,“你真的不能在这里过夜吗?” 这话落下,房间内再度陷入安静。 怀念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多让人误会,毕竟她家不像段淮岸家,有客卧。她这里只有一个房间,一张床。 “我的意思是,”怀念觉得段淮岸的眼神都带着火苗,眼神对视的一瞬间,她浑身像是被烫伤,她语无伦次地说,“就是,那个,我睡沙发,你睡床。” 段淮岸扬起眉:“你睡沙发,我睡床?” 怀念眨了眨眼,“如果你觉得不妥的话,也可以,我睡床,你睡沙发。” “……” “主要是,我家的沙发你也知道的,统共两米一长,你睡在上面,可能腿都伸不直。”怀念很替他考虑,体贴至极,“还是你睡床比较好。” 段淮岸气结反笑。 他没有明确表明态度,怀念内心忐忑不安。 让她想起来,成年人之间,没有明确的答应,就是拒绝。 思及此,怀念给自己找台阶下,“我家确实是小了点儿,也没有你的睡衣,你洗漱完也没衣服换,睡觉不方便。而且离你公司挺远的,你明天上班也不方便。算了,你走吧,路上小心。” “我睡觉一般不穿衣服。”段淮岸往前走了一步,将房门关上。 “……什么?”怀念有些懵。 段淮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神态略显傲慢,身上那股只对外人释放的不近人情的寡冷在此刻散发的淋漓尽致,他慢条斯理道:“我睡床,你睡沙发。” 意识到他要留在这里过夜,怀念愣了愣:“好。” 过了两秒,她反应过来:“你睡床?” “不是你说的?”段淮岸轻飘飘地斜睨她一眼,“我花了八万买的床垫,一次都没睡过,今天想睡一次,怎么,你有意见?不是你说让我睡床的?” 话里的意思,像是在嘲讽怀念是个虚伪的女人。 嘴里说的大方,愿意让段淮岸睡床;心里却尤为自私小气,霸占了段淮岸花高价买的床五年不说,还不舍得让段淮岸睡一晚。 怀念抽回拽着他衣服的手,瞥了他一眼,“我没有意见,你睡床。” 段淮岸嗯了声,“洗手间在哪儿?” 怀念往一侧指了指。 段淮岸不耐烦:“你不能带我过去?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怀念也没有想到他这位客人如此嚣张,嚣张的理气直壮,但她还是好脾气地提步,朝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走了没两步。 身后传来他懒洋洋的声音。 “我还在这儿呢。” “……” 怀念回头,感到莫名其妙。 余光里,段淮岸将自己塞进裤子里的衬衫衣角,扯了出来。动作随意。 “不是喜欢拉我衣服?”段淮岸扯了扯嘴角,“拉着我的衣服,带我去洗手间。” 怀念抬眼,定定地看着他好一会儿,唇角的弧度微微敛开,她抬手,抓着他衣服一角,走去洗手间。 进了洗手间,怀念原本想和他介绍哪个是沐浴乳哪个是洗发露,然而所有的洗护产品,都是她和段淮岸在一起时用的。 和他在一起时养成的习惯,很难改变。 只要去超市买东西,她都会下意识拿曾经段淮岸给她买过的东西,扔进购物车里后,她才反应过来。怀念起初也挣扎过,她想逃离段淮岸,包括段淮岸带给她的一切影响,她想从与段淮岸有关的世界里,跑出来。 她试图换过洗护产品,洗完之后,觉得浑身不自在。 她觉得这或许是心理作用,养成一个习惯只需要25天,于是她坚持了25天。 等到第二十六天,她将洗护产品全部扔进垃圾桶里。 说不出是什么心情,但她确实是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她不想折磨自己了,她拿起手机,去了超市,重新买了洗护产品。 “那……你洗澡吧?”怀念松手。 “我先叫个外卖。”段淮岸说,“你先洗。” “……” 怀念无语:“你饿了吗?有这么饿吗?不能洗完澡再吃?” 段淮岸也挺无语的:“你家什么都没有,难不成我洗完澡,光着在你面前走来走去?” 怀念默了默,小声道:“那你外卖……” 段淮岸面无表情,低低冷冷地吐出四个字来:“男士内裤。” - 怀念洗澡的时候,段淮岸坐在沙发上点外卖。 虽然他确实很想裸着,但是一想到明天怀念还要早起上班,他没法折腾太晚。段淮岸尤为憋屈地,联系人给自己送了衣服过来。 家居服,明天上班要穿的衣服,以及……五条男士内裤。 联系好后,他听着浴室里的淅沥水声,眼前又是刚才差点儿擦枪走火的沙发,他的眼神逐渐变得暗沉。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段淮岸拿出手机刷朋友圈。 恰好刷到迟径庭的朋友圈,段淮岸似是想到了什么,给迟径庭发了条消息。 段淮岸:【我不需要跳江。】 迟径庭是秒回的:【你在说什么?】 段淮岸懒得和迟径庭这个金鱼一般七秒钟记忆力的人解释。 昨晚。 准确地说是今天凌晨。 迟径庭和段淮岸打电话的时候,冷嘲热讽他:“那你下次跳个江吧,说不准怀念会把你带回她家。” 所以段淮岸才会给迟径庭发这么条消息。 过了几分钟,迟径庭骂骂咧咧地发来条语音:“不是,你现在该不会在怀念家吧?狗东西,你到底用了什么花言巧语,哄骗怀念,让她带你回家。” 迟径庭又发来一条语音:“去她家做客而已,又不是过夜。” “少说的那么煞有介事。” “等你和我一样,要订婚的时候,再来我面前炫耀吧。” “纯情老处男——不对,多年没开荤的可、怜、老、男、人!” “……” 段淮岸面无表情地退出和迟径庭的对话框。 很快,段淮岸手机响了,是段屹行在国内的助理给他打电话,段淮岸边接电话边往门边走去。打开门,助理站在门外,他接过助理手里大大小小的手提袋。而后,关上门。 又等了会儿,怀念洗完澡出来,她看到沙发边的手提袋,愣了愣:“这是……” “家居服。”段淮岸说。 “不是只有内裤吗?” 段淮岸瞥她一眼,口吻无奈:“宝宝,你是真放心我。” 怀念对他的突然转变,感到疑惑:“你话说反了吧?” 之前段淮岸都是把怀念归为,企图占有他年轻健壮的完美肉.体的女人。他穿得少,受益的应该是怀念,穿得多,怀念才不会对他含有任何龌龊思想。 “没说反。”段淮岸难得没和之前一样扭曲事实。 就在怀念以为他良心发现,做回正人君子的时候,又听见他下一句:“我怕你看了我的身体后,对我产生想法,更怕我,拒绝不了你。” “……”过了好半天,怀念别过脸,语气平静,“你去洗澡吧。” …… 半生不熟 第119节 段淮岸洗澡的时间里,怀念把床上的被子搬到沙发上,她又从衣柜里,拿出没有盖过的薄被,套上洗过的被套,扑在床上。 床上有两个枕头,她一个,段淮岸一个。 所有一切安排好后,她离开卧室。 是以段淮岸洗完澡出来,就看到怀念躺在沙发上。 段淮岸弯了弯唇角:“真把床留给我了?” 怀念啊了声,坦然道:“床比较大,你睡床吧,这个沙发你也看到了,我睡刚刚好,你要是睡在沙发上,明天起来估计腰酸腿疼的。” “……”段淮岸眼神意味深长,“行,我睡床。” 怀念从被子里伸出手,“晚安。” 段淮岸眼神绵柔,说:“宝宝,晚安。” 怀念早就把外面的大灯关了,只留沙发边上的一盏落地灯。互道完晚安后,段淮岸进了卧室。 过了约莫半分钟。 怀念的手机响起来电铃声。 她拿起来一看,发现是一墙之隔段淮岸打来的电话。 她半疑半惑地接了起来:“喂?” “是我,”段淮岸语气傲慢,“待客之道又忘了?过来帮我关灯。” “……”怀念是真的觉得他浑身上下臭毛病很多,但她还是很好脾气,很有耐心地说,“灯光开关就在床头,你伸手就能碰到。” “那能一样吗?”段淮岸一本正经的口吻,很严肃,“你关的灯比较黑,我睡得会沉一点。” 怀念:“?” 怀念:“……” 第68章 68 68. 怀念霎时无言, 过了几秒后,没忍住笑了出来:“段淮岸——” “不要连名带姓的喊人名字,这不是你说的?”段淮岸也笑了出来, 他笑声低低沉沉的, 透过电流, 有种磨砂的质感, 又开始了学她说话的臭毛病,“很可怕的。” “自己关灯。”怀念回到先前的话题,“我不过去了。” “真不过来?万一我因此失眠怎么办?” 怀念打了个哈欠。 段淮岸听到了, 还是放过她,又重复一遍:“晚安, 宝宝。” “晚安。”她嗓音倦懒。 电话挂断的时候,怀念注意了下当下的时间。 以往下班回到家, 她洗洗刷刷, 看论文写论文,结果一看时间, 才十点。她觉得时间过得无比漫长,但今天,她觉得自己也没做什么, 怎么时间过得这么快? 想着想着,她就睡了过去。 半夜。 卧室的房门被人推开,幅度很小,动静细微。 段淮岸来到客厅,极为安静的空间,连呼吸声都听不真切。他半跪在沙发边, 无声地打量着怀念的睡颜许久,嘴角不自觉地往上弯起笑来。 她闭着眼睡觉, 给予了他充足的时间和空间看她。 他缓缓低下头,胸膛微微起伏,昏昧里,收紧的掌心泄露出他此刻向她靠近的心情。然而距离她唇边还有两厘米左右距离的时候,段淮岸还是停了下来。 想亲。 又不敢亲。 算了。 今晚已经吃了够多的甜头了。 已经超乎他的预期,非常、非常多。 他眼里翻涌着许多浓烈的情绪,喉结滚动,最后,他把她抱了起来,动作小心翼翼,尤为珍视,像是在抱失而复得的宝藏。 一路往卧室走,等到床边,他再将她放在床上。 和昨晚一样。 离开卧室,他把门带上,低眉敛笑:“我还真能舍得让你睡沙发?” 他来到沙发,刚才怀念躺在沙发上,正好能伸直腿,睡姿放松,没有任何局促感。但段淮岸个高腿长,置身其中,略显狼狈的睡姿。 但他神色里满是无所谓,呼吸中,仿若能闻到清甜的葡萄气息。 她爱吃葡萄软糖的习惯一直没变,床头柜有几袋,书桌上也有,客厅的茶几处,也摆了两袋软糖。 空间里有属于她的味道,段淮岸睡得尤为安心。 - 隔天清晨。 怀念慢悠悠地睁开眼,入目是卧室熟悉的装修,昏睡许久的大脑迟钝运转。然而很快,她察觉到了不对劲。 昨晚,她是睡在沙发的,段淮岸才是睡在卧室的。 思及此,她准备掀被下床。 然而腰间似乎有股奇异的触感,似有所感地,怀念视线往下拉。顷刻间,便发现了这股触感来源于一只手。 皮肤白皙,小臂青筋盘根错节。 俨然是男人的手。 按捺住喉腔里呼之欲出的尖叫,怀念的胸腔急剧震荡,她动作很慢地,转过头。 然后。 撞上了段淮岸似笑非笑的双眼。 他侧躺着,单手支脸,见她醒来,他挑了挑眉:“宝宝,这是什么情况?” 因这距离,因这处境,怀念屏住呼吸,她强撑着表情,“我不是睡在沙发上的吗?” “你问我?”段淮岸说,“是你跑到我床上的。” “……”怀念理不清当下的状况,她记得自己是在客厅的沙发睡的,怎么一觉起来她就躺在床上了?难不成是她半夜起来上厕所,上完厕所,忘了段淮岸的存在,下意识地走回房间? 可她压根没有这部分的记忆。 总不能是梦游了吧? 亦或者是。 段淮岸半夜,偷偷把她抱上床。 想到这里,怀念心里有了确切答案。 也因此,怀念面对段淮岸的时候,分外镇定,她好声好气地说:“这是我家,这张床也是我的床。” “昨晚是我在睡。” “那,”怀念拨开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坐了起来,“我睡的也是床,没有睡你。” “……” “就算我睡了你,”怀念目光一错不落地盯着段淮岸,语速温吞,“你也得忍着。” 像是完全没有预料到,怀念会说出这么大胆直白的话,段淮岸冷淡的神情里,沾染几分荒唐的笑意。 怀念内心忐忑,借着上班要迟到的理由,飞快地下床,逃离这间潘多拉的卧室。 出卧室后,她注意到餐桌上摆了一堆早餐,继而脑海里浮现刚才的画面。段淮岸穿的不是家居服,是衬衫。 距离把门关上不到十秒,怀念又折返回来,把门打开。 段淮岸正整理着被子,听到动静,扬眉瞥向怀念,“不是要迟到了?还不去洗漱?” “早餐……”她欲言又止。 “我买的。” “哦。”怀念问他,“你很早就起了吗?” “嗯。” 看他又是早起买早餐,又是给她整理被子,像个贤惠的小娇夫。而怀念作为主人,招待客人的方式是表面大度地请他睡床,实则半夜偷偷跑到床上睡他。 难不成她有隐藏人格? 另一个人格的怀念,是好色之徒。 怀念越想越觉得荒谬。 忽然,段淮岸走近她,伸手揉了下她乱糟糟的头发,他一眼就能猜到她在想什么,轻描淡写道:“昨晚我睡的沙发。” 怀念慢半拍地啊了声,她侧头,正好段淮岸经过她身边。 门口的空间有限,二人的身子几乎紧贴着。 猝不及防地。 怀念的唇瓣滑过段淮岸的喉结。 二人都愣了一下。 反应过来后。 段淮岸喉结滚动,声线有些微的哑:“宝宝,我都忍了一晚上了,你就不能忍忍?” 怀念很想解释这真是意外,她抬了抬眼,视线滑过段淮岸的耳边,解释的话语,在看见他微微发红的耳根后,霎时被另一句话取代。 “要不是没刷牙,我现在亲的就是你的嘴,不是你的喉结了。” 半生不熟 第120节 怀念一本正经地说完,说完后,还表现得意犹未尽,伸手碰了碰段淮岸颈间的喉结。一系列动作,做的行云流水,像是身经百战的情场浪.女。 她收回手,慢腾腾地转身,朝洗手间走去。 身后,段淮岸语调幽幽:“那我等你刷完牙,再来宠幸我。” 背对着段淮岸,怀念眼神慌乱,声线有些微的颤:“不、不了。” 她手忙脚乱地打开洗手间地门,将自己塞了进去。 洗手间有面很大的镜子,映照出一张羞窘慌乱的脸。怀念闭了闭眼,深呼吸好几次,调整情绪。她把牙膏挤在牙刷上,电动牙刷滋滋运转,怀念的大脑有些微的放空。 空白宕机的大脑,忽地钻进刚才那一幕。 段淮岸耳朵红了。 他是不是特别喜欢被她亲喉结? 那下次。 先不亲嘴。 先亲他喉结好了。 - 吃过早饭,二人都要上班。 段淮岸开车先送怀念去医院,再去公司。 南城处于回南天,潮湿多雨,出门的时候放晴的天,车开过一条马路,空中便飘着毛毛细雨。车内没有备伞,为了不让怀念淋雨,段淮岸将车开进住院部的地下车库。 段淮岸的车停在车库电梯进出口,怀念和他挥了挥手:“你路上小心。” “嗯。”段淮岸眼睫微垂,弯了弯唇。 怀念下车时,恰巧身边车位上的车,驾驶座车门打开,露出一张颇为熟悉的脸。 怀念惊讶地和来人打招呼:“师兄,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段淮岸踩油门的动作陡然停住,隔着车窗,看到怀念和一个陌生男人谈得起劲,他眉头蹙起。没有任何犹豫,他将车挺进边上的空车位里。 车门关上,“咚”的一声巨响。 地下车库,回音阵阵。 使得正在交谈的二人,不由朝声源处投来目光。 怀念看着去而复返的段淮岸,略微疑惑:“怎么了?” 段淮岸说:“你东西落车上了。” 怀念上班就带一台笔记本电脑,别的都没了,但见他特意下来,她疑心自己真落了什么东西。她惶惶惑惑,发现他双手空荡荡地,“你没帮我把东西拿下来吗?” “嗯,太多了,拿不过来。” “……”怀念意识到,他是在骗她,有别人在,她忍住拆穿他的冲动。 边上的曾汇博瞥了眼怀念身边的男人:“这位是?” 怀念没有片刻的犹豫,介绍:“师兄,这是我男朋友。” “段淮岸,这是我师兄曾汇博。” 曾汇博似是发现了什么,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他就是那个——” “——嗯嗯嗯。”害怕曾汇博说漏嘴,怀念敲敲手腕处的腕表,朝他时眼色,“他就是我男朋友,师兄,你不是要去找院长吗?” 曾汇博看了眼时间:“噢哟,我还要去找院长,就先走了。” 曾汇博提着公文包,匆匆离开。 目送走曾汇博,怀念侧头看了段淮岸一眼,假装无事发生:“我也要去上班了。” 段淮岸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你师兄和你关系很好?” “……”怀念就知道他憋着股醋劲儿,很有耐心地和他说,“我师兄比我大十三岁,科室副主任,他对我挺照顾的,我很多论文都是他带着我写的,我来医院那阵,什么都不懂,也都是他教我的。你也别觉得他对我有什么男女之间的想法,他结婚了,有两个女儿,生活幸福美满。” 段淮岸神色淡然,十分敷衍:“祝他俩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怀念无语。 段淮岸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你东西落车里了。” 怀念奇怪:“我落什么东西了?” 半信半疑之中,她跟着段淮岸到他车的副驾驶外。 段淮岸朝她挑了挑眉,示意她打开车门,怀念打开车门。 车里什么东西都没有。 干干净净的。 怀念转过头,刚打算质问他,唇间忽地一热。 “你下车前,忘了亲我了。”他语调闲散,神情略显几分玩世不恭,话音一顿,他垂眼,直勾勾地盯着怀念,不急不缓地落下三个字来,“女朋友。” 听到这三个字,怀念收回目光,故作镇定道:“就,前天不是说了吗,偷偷谈恋爱。” “你说的是,让我等五天。”段淮岸声线低沉,玩味道,“原来你比我还等不及。” 怀念:“不是你说的吗,想让我身边的人都知道你?” 他笑:“我说的是,一号追求者,我可没说过,男朋友。” 怀念哽了哽,以退为进:“那我和我师兄解释一下,你只是在追我,还不是我的男朋友。” “那不行。”段淮岸变脸很快,“亲也亲了,摸也摸了,还从一张床上醒来,这是追求者能做的事儿吗?这是男朋友的特权。” “……” 总算应付完段淮岸,怀念提着电脑回到办公室。 由于段淮岸公司离得较远,所以怀念比以往提早了十五分钟出门。办公室里仅有两位值夜班的同事,一副精神迷离的困倦模样。其余同事还没来。 怀念换上衣服,打开电脑看病历。 没一会儿,手机响起来电铃,她专注地看着病历,没有看来电人是谁,就接起电话。 “喂?” “宝宝,你在忙吗?”是段淮岸。 “还好,还没到上班时间,”怀念心不在焉,“你怎么给我打电话,你不是在开车吗?” 沉默了约半分钟。 怀念第一反应是电话被他单方面挂了,她看完病历,将手机移至面前,发现电话还在通话中,于是又把手机挪回耳边。 “喂?” “你能抽五分钟出来吗?”隔着电流,他的声线变幻辨不清晰,“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 停顿了下,他补充,强调:“当面和你说。” 怀念眼睫动了动,滑动鼠标的指尖停了下来,段淮岸不会平白无故地打扰她的工作,因此,怀念问他:“是很重要的事吗?” “对我而言,挺重要的。” 怀念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你生病了吗?” “……不是,”段淮岸的语气一下子沉了下去,“你能抽出五分钟时间吗?” 离上班还有一会儿,怀念起身往外走,和进屋的同事说了声:“我出去有点儿事,很快就回来,查房的时候等我一下。” 同事给她比了个“ok”的手势。 怀念问他:“你在哪儿?” 段淮岸说:“住院部后门。” 怀念到电梯间的时候,正好有辆下行的电梯,缓缓打开电梯门,怀念走了进去:“我进电梯了,大概一分钟就能到。” “嗯。” 电话挂断。 因为段淮岸那句“对我而言,挺重要的”,怀念心神不宁。与段淮岸认识的这些年,怀念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东西对段淮岸而言是会被划分到“重要”的标签里的。 如果非要说有的话。 或许,大概,可能,她对他而言,是重要的。 可她也没出什么事儿啊。 怀念惴惴不安地出了电梯。 住院部后门,是医院的小花园。 连绵的毛毛雨飘荡在空中,四周是冒着新芽的绿植。 隔着透明玻璃门,小花园里空无一人。 怀念推开门,刚往外塌了一步,旁侧伸过来一只手,撑伞的手腕停在她眼前。空气里有清新的青草味,然而怀念闻到的,是馥郁的玫瑰花香。 眼帘下拉,她撞进一束玫瑰花束里。 怀念看着眼前的鲜花,眼睛一点点瞪圆。 “虽然你承认了我是你男朋友,但我觉得,还是得要点儿仪式感的。”段淮岸将伞面向怀念的身上倾斜,雨水将他后背淋得湿透,他却浑然未觉,嘴角轻扯,露出个自嘲的笑来,“总不能再和以前一样,两个人莫名其妙地就在一起。” 怀念被他说的一愣,嗓音干巴巴地:“……没关系的呀。” “有关系的呀,宝宝。”段淮岸喜欢学她说话的毛病恐怕这辈子都改不了,他的目光专注而深情,“时间太赶,我只来得及买一束花,宝宝,你别嫌弃。” 怀念的心脏重重一击,眼前的玫瑰花,鲜艳欲滴,在她眼里却似成了模糊的重影。 段淮岸专注的时候,脸上是没有任何表情的,显得寡冷又不近人情。 但他的目光里好似情根深种,沉冷的音色,隔绝了风雨,一字一句地飘进了怀念的耳里。 他郑重其事地叫她的名字。 “怀念,” 晦暗阴霾天里,他们对视着。 半生不熟 第121节 他眼里有汹涌的爱意在翻涌,直撞入她眼里。 然后她听见他问:“我很喜欢你,你能,再次,做我的女朋友吗?” 第69章 69 69. 即便在脑海里设想过无数遍, 他们复合的画面,怀念也没有想过,段淮岸会如此认真地和她告白。周遭无人经过, 唯有风雨飘零, 仿若全世界的人事都离他们远去, 也仿若全世界都在倾听他们的告白。 怀念并不认为, 她和段淮岸之间,是需要告白的。 因为,她知道, 段淮岸是喜欢她的。 一直以来,是她的爱不够明朗, 不够清晰,过于模糊。 所以只要她一次又一次, 坚定地表达对他的喜欢, 让他感受到自己的喜欢,那他们就可以回到从前。 而且。 他都叫她, 宝宝了。 属于曾经的称呼,是独属于段淮岸女友的称呼。 怀念觉得,他们已经在一起了。 告白不告白的, 并不重要。 但段淮岸不是。 他的爱一如既往的浓烈,像是要全身所有的喜欢都给怀念一个人。 是要爱她到死为止。 偏执又蛮横。 怀念眼睫轻颤,快速地撇去眼前浮出的薄薄水汽,视线自下而上,掠过横亘在二人其中的红玫瑰,掠过他颈间滚动弧度克制的喉结, 掠过他紧绷的下颌线,最后, 定格在他眼里。 她缓慢地眨了下眼,没忍住笑了下:“再次,做你的女朋友吗?” 闻言,段淮岸的神色更加紧绷,“以前……” 怀念有预感他要说什么,无非是他过于强势之类的话语,怀念急忙打断,“以前都过去了,我以前也有很多缺点。但是段淮岸,时间是流动的,我们不能总想以前的事,我们得一起走去未来。” 分开的五年里,时间仿佛停止流动,他们对彼此的爱意没有任何削减。 重逢后,时间的钟才开始运转,让他们不再被困于过去的爱里。旧时的爱人,要成为未来的爱人。 段淮岸是内勾外翘的眼型,近乎内双,眼尾往下耷拉着,隐约有湿漉漉的光。 他眼睑有些红,尾音颤着,“你真的,愿意和我走去未来吗?” 这话的重量,他们都清楚。 怀念语气很软也很认真:“嗯,我是真的想和你走下去。” 段淮岸深呼吸,继而,将怀里的花束,不由分说地塞进怀念的怀里,连同手里的雨伞,一并塞给怀念,“这几天可能会下雨,你照顾好自己,别淋雨。” “……那你呢?”怀念差点儿没接稳,头朝伞柄那侧歪,茫然地看着他,“你车停哪儿?” “一号停车场。” “室外的。”怀念皱眉。 段淮岸忽地往附近扫了圈,怀念好奇:“你在找人吗?” 他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怀念:“附近没人啊。” “所以我要亲女朋友一口再走。”随着他的话落下,吻也紧接其后,浅浅的轻吻,亲过后,段淮岸眼梢轻佻,“你男朋友走了,别当望夫石了,赶紧进去吧。” “……” 段淮岸转身往停车场跑去,怀念嘴角噙着抹笑,忽地,唇角抿住。 他穿着黑色的西装外套,其实看不太明显被雨淋过的痕迹,但是后背好像全湿了。 她仰头,看着头顶的雨伞,握着伞把的手,无力地蜷了蜷。 - 怀念抱着束花,一路经过护士站,各病房门口,回到办公室。 途径无数诧异注视。 怀念忍不住摸了摸耳朵,耳根烫得不行。 办公室里。 众医生正七嘴八舌地吐槽待会儿的查房工作,看见玫瑰花后,声音少了大半,看到抱着玫瑰花的是怀念后,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怀念泰然自若地回到工位上,见大家都盯着自己看,她问:“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不是。”曾汇博笑,“大家都好奇你手里的玫瑰花,谁送的?” “男朋友。”她四平八稳的语调。 此话一出,办公室瞬间炸开了锅。 “你什么时候有的男朋友?” “是儿科的许医生吗?我的天啊,医院院花和院草谈恋爱了,两个医生谈恋爱,不敢想以后会有多少个聚少离多的悲惨日子。” “不是许医生吧,怀念不老早说了,小时候的邻居。” “怀念,作为咱们骨科,唯二的女医生,你知道我们得知你谈恋爱的心情是什么样的吗?有种我女儿出嫁的感觉,很激动,又很不舍。” 说到这里,曾汇博纠正:“什么女儿?怀念就是咱们的妹妹。” “对对对,是我们科室所有人的妹妹。” “所以你男朋友是不是许如清许医生?毕竟按照先来后到的原则,许医生应该是我们认识的,追你的人里面,排在最前面的追求者。” 怀念扬眸,看向众人,正色道:“我男朋友,你们都不认识。” 顿了顿,补充:“他追了我很多年。” 又说:“不过我也喜欢了他很多年。” 她一句又一句话,应接不暇,使得办公室更热闹了。 然而查房要紧,所有人只能先放下八卦,去忙工作。 曾汇博来到怀念工位旁,“走吧,今天是我回国工作的第一天,和你查房去。” 曾汇博出国进修一年,据说是上周五回国的,原本有一个礼拜的假期,但他闲不住,提早结束假期回医院复工。 怀念把笔插在白大褂胸前的口袋里,起身:“好。” 他们两个身后跟着好几个实习生,曾汇博压低了声音,问怀念:“什么时候追到手的?” 两个人是说悄悄话的声量,怀念说:“也不算追,就是很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了。” 闻言,曾汇博朝她竖了个大拇指,旋即,他摸了摸下巴,“但我怎么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他呢?” 怀念一愣,否认道:“他今年才回国,你应该没和他见过。” 曾汇博斩钉截铁道:“应该是在我女儿的手机里。我女儿喜欢追星,每天就爱看点儿帅哥的照片,你男朋友可能和某个男明星长得很像,所以我才有熟悉感。” 怀念:“……” - 由于怀念接下去两天都是24小时值班,段淮岸要来她家过夜的请求,被她拒绝了。 得知原因后,段淮岸若有所思道:“你们医院vip病房应该没满。” 怀念反应稍愣,意识到他要以住院的名义陪她,怀念倒吸一口冷气:“你老老实实在自己家待着,我这两天班上完,有两天的休息,到时候我会陪你的。” “陪谁?”段淮岸问。 “陪你。” “我是谁?” 怀念不清楚他怎么会问如此弱智的问题,却还是很有耐心:“你是段淮岸。” 段淮岸被她的回答气笑了:“我能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怀念举棋不定,思忖了好久,后知后觉,语调轻扬起,仍有些不确定,“陪我的男朋友?” 段淮岸低哂了声:“算你有觉悟。” 趁休息时间,怀念和段淮岸打了会儿电话。 挂断电话后,怀念回到微信的聊天界面,消息框有许多未读消息,大部分都是医院各种群消息。再往下翻,有一条来自怀艳君的未读消息。 怀念点开。 怀艳君:【我明天正好休息,你来家里吧。】 她口中的“家”并非是段家,而是乡下老家。 怀念若有所思地盯着聊天界面,双眼酸涩,过好久,她回了个【好】。 …… 回乡下的公交车是22路公交车。 医院侧门有个公交站点。 22路公交车是一个小时一趟,怀念下午两点多下班,回家洗了个澡,又停留了会儿,两点五十分的时候她才出门。公交车很准时,没等几分钟就到了。 公交车上没什么人,怀念坐在倒数第二排,耳边带着有线耳机听歌,摇摇晃晃一路。 约莫过了一个小时,公交车走走停停数次,直到周围的一切变得熟悉,车门打开,怀念下车。 她到家的时候,怀艳君正在院子里晒床单被褥。 怀念放下手里的东西,自动自发地走过去,和怀艳君一同晒被套。 怀艳君淡笑:“回来了。” 半生不熟 第122节 怀念轻声应:“嗯。” 怀艳君说:“我买了点儿草莓,你进屋吃草莓吧。” 怀念:“没事妈妈,先把这些给晒了。” 都是过年时盖过的床单被套,过年期间没什么太阳,一时半会儿晒不干。今天晴空万里,阳光正盛,空气里有属于初夏的燥热。 晒完这些东西,母女二人回到室内。 今天猝然升温,怀念洗完澡后没察觉,穿了件宽松的毛衣。坐上公车后,因车窗开着持续往里灌风,她也没觉得热。现下在太阳底下一通忙活下来,她浑身冒汗,后知后觉自己穿太多了。 她把风扇开到最小档,吊扇慢吞吞地转着,年代悠久,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怀艳君拿着一盘草莓,放到她面前:“最近工作忙吗?” “就那样。”怀念没有吃草莓,她顿了下,长驱直入地说,“妈妈,段淮岸回国了。” “嗯,我知道。”怀艳君看了眼怀念,了然道,“你还是想和他在一起,对吗?” 怀念长睫低垂,默了几秒后,她说:“我还记得您说的话,我和他之间,不平等,也不般配,但我就是,很喜欢他。” “我当时也很喜欢你的爸爸。”怀艳君说,“但我俩到头来,还不是以离婚收场?怀念,即便过去五年,我的态度依然很明确,我不赞成。” …… 五年前。 也就是大四那年的春节。 大年三十那晚,怀念和怀艳君在厨房里包饺子。 那天是大年三十,怀念和怀艳君在厨房包饺子。 正好许芙发来一条语音,怀念毫无防备地点开语音消息,许芙的声音通过扬声器,在厨房立体环绕播放:“我靠,你知道我看到谁了吗?你前男友段淮岸,他身边有个女的!年轻女人!你俩才分手多久,他就找新欢了?” “……”怀念的脸登时烧了起来,她手足无措又手忙脚乱地按着屏幕。 直到手机黑屏,许芙的声音消失。 怀念胆战心惊地抬头,看到怀艳君受到惊吓而怔愣的脸。 怀念声音低若蚊蝇,艰难找理由:“妈妈,我朋友发错消息了。” 回过神的怀艳君一脸严肃:“你真和段淮岸谈恋爱了?” 怀念:“都说了,是发错消息了。” 怀艳君不容置喙:“把你手机给我,我问你朋友几个问题。” “……” 沉默须臾。 怀念如鲠在喉,语速很慢地说:“我俩是谈过恋爱,但现在已经,分手了。” 怀艳君松了口气:“分手好,就应该分手的。” 怀艳君的反应,在怀念的预料之内,但怀念低垂的眼里,一片黯淡。 有种,全世界都觉得他们分手是对的,的感觉。 没有一个人支持他们。 就连她的母亲也是。 “你和他之间,不平等,不般配。”怀艳君放下手里的饺子皮,语重心长地说,“念念,先不谈妈妈在段家上班这回事儿,就算我不认识段淮岸,我也不会支持你们两个。” 和段淮岸分手之后,怀念在所有人面前都是平静的,淡然的,她没有说过一句抱怨,也没有和任何人说,自己很后悔,也对段淮岸心怀愧疚。她表现得绝情,寡淡,将这段感情轻拿轻放,看似毫不在乎。 憋了大半年,唯独此刻,怀念忍不住,脱口而出:“为什么?” 怀艳君短促地笑了下,神情里却满是苍凉:“因为我的人生经验告诉我,你俩不合适。” “我中学毕业就打工,打工赚来的钱,全花在了你爸爸身上。他没钱读大学,是我花钱供他上大学的,他读书期间所有的花销,都是从我这儿拿的。他当时对我多好啊,每天下课就来我打工的奶茶店陪我,他说他爱我,他说等他毕业了,上班赚钱了,我就可以不用工作了。” 事实确实如此。 许晋鹏一开始真的是个完美男人。 不抽烟,不喝酒,没有任何不良嗜好。一下班了就回家,每天陪在怀艳君身边。夫妻俩恩爱的羡煞旁人。 “但我和他之间,逐渐没了共同语言。他聊的东西,我都听不懂,而我聊的都是些琐碎的家长里短,他不耐烦听,觉得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没必要和他说。” “他能力强,又善于交谈,长得帅,没几年就升职了。然后就认识了你的继母。” 怀念是知道的,她的继母,是许晋鹏所任职的外企的,总经理的女儿。 “公司老板很看重他,知道他结婚了,也知道他老婆是个没文化没工作的家庭主妇,一家三口,全靠他养着。” “其实不光是公司老板,当时小区里的邻居们,也都觉得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儿,这辈子能嫁给你爸爸这么优秀的男人。所有人都觉得我运气好,捡了便宜。就连我自己也这么觉得。” “什么风花雪月,什么海誓山盟,年轻时候的喜欢值几个钱呢?我的喜欢也很廉价,只是他大学四年的学费和生活费,还有简陋的出租屋。” “房贷很贵,车贷也很多,还有你的学费,你的补习班的费用……所有的一切都压在他身上。我知道他很累,我也很心疼他,可是我什么都帮不了他。但是和他老板的女儿结婚就不一样了,所有东西都能迎刃而解。” “念念,你要我怎么支持你们两个呢?段淮岸有多优秀,段家的条件有多好,我再清楚不过了。段淮岸身边会有多少女人,他又会有多少诱惑,还有……”怀艳君说的牙根直打颤,鼻音明显,“又会有多少人明里暗里地和他说,你配不上他。” 你配不上他。 你俩不是一路人。 怀念以各种千回百转的方式,听到过太多类似的话了。 年少时的感情轰轰烈烈,有着与全世界为敌的勇气。 可是勇气之后呢? 生活不是风花雪月,生活是柴米油盐。 怀念出神地望着眼前白茫茫的面粉,紧绷的肩骨无力地耷拉下来。 她说的干脆利落:“我知道的妈妈,我知道我配不上他,所以我和他分手了。” …… 如今五年过去,怀艳君的态度依然没有任何改变。 怀念:“但你只是不赞同,你并没有反对。” 怀念始终记得:“你还说过,如果我可以好好工作,有属于自己的房子、车子,那么你会支持我的选择。” 闻言,怀艳君弯了下嘴角,她喝了口水,继而语气平缓,却落下一句惊雷般的消息, ——“五年前,段淮岸找过我。” 怀念整个人如遭雷劈,满脸错愕:“他来找过你?什么时候?他和你说什么了?” 话赶话,一句接一句。 语气上扬,透着焦急。 怀艳君叹了口气,说:“知道你和段淮岸的事后,我就打算辞职的。” 因为实在没脸在段家待下去了。 自己只是段家的保姆,保姆的女儿,却和主人家的儿子谈恋爱。 春节假期结束后,她就给管家打了电话,说辞职一事。管家再三挽留,但见她态度坚决,便只好同意了。 然而隔天,怀艳君接到了段淮岸的电话。 段淮岸话语里带着低三下四的渴求意味,“君姨,您现在在哪儿?我想和您一面,请问您方便吗?” 怀艳君并不想见段淮岸的,但架不住段淮岸再三请求。 他们还是见面了。 那时怀念已经回学校。 南大尚未开学,但怀念的实验任务很重,她提早回学校做实验了。 段淮岸的车停在怀艳君家门口。 这一幕,让怀艳君想起去年过年,段淮岸说来找女朋友,正好路过。当时怀艳君没多想,也不敢多想,她只觉得荒唐。 段淮岸风尘仆仆地从新西兰飞回国,没有片刻的停留,来到这里。 这一路上,他脑海里想了无数的应对方案,斟酌许久,他和怀艳君说的第一句话是:“君姨,对不起,是我追的怀念。怀念她一直在拒绝我,她绝对、绝对,对我没有任何的企图。” 不是怀念接近的雇主家的大少爷,她也没有任何的目的。 是段淮岸不识好歹地招惹怀念。 怀念拒绝过他。 一切都是段淮岸的错。 和怀念无关。 听到段淮岸的话,怀艳君松了口气,她沉息,“这些年很感谢段家对我的照顾,但是我实在没有办法在段家继续工作了。” “我不想因为我和怀念的事,影响到您的工作。”段淮岸说,“您工作态度很好,工作细致讲究,我妈很喜欢您。” “就是因为太太很满意我,所以我没有办法面对她。” “但您突然离职,我妈恐怕会多想。”段淮岸说,“她是个特别执着的人,恐怕会追到您这儿来,刨根问底地追问您。如果你不说,那她可能会派人查原因。” 这话让怀艳君沉默下来。 段淮岸所说不假,程松月是会做出这种事的。 段淮岸正襟危坐,很诚恳的低姿态,挽留着怀艳君:“君姨,您应该也知道,我再过半年就要出国留学了。读研期间,我不会回国。您也不用担心因为见到我,而尴尬。我父母并不知道我和怀念的事,您也可以坦然地面对他们。” “我不希望我和怀念的事,影响到别人,尤其是您。您工作尽职尽责,没必要因此辞职。” 段淮岸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在你们的眼里,二十岁的承诺分量很轻,我没有奢望你们认可我对怀念的感情,但希望你们能够不要一口否定。不管以后我和怀念会不会和好,那都是我和她之间的事,和双方的父母、家庭无关。” “如果我的家庭不同意,那也是我没做好。” “怀念很好,我和她分手,是我不够好,是我做得,还不够好。” 段淮岸敛压着眉眼,掩盖住眼尾沁出的猩红,气息不稳,反复地,不断地强调着。 ——怀念很好。 ——是我做的不够好,配不上她。 半生不熟 第123节 第70章 70 70. 怀念始料未及。 她以为怀艳君继续在段家工作。 一是因为她习惯了这份工作带给她的安逸; 二则是因为怀念已经和段淮岸分手, 毫无瓜葛。 所以她没必要辞职。 但怀念没有想到,段淮岸私底下找过怀艳君。 所以。 所以有了后面的事—— 怀念在实验室天昏地暗地做着实验,突然接到怀艳君的电话。 她说她带了几件衣服, 现在在她宿舍楼下。 实验室离宿舍楼有一段距离, 怀念急匆匆地找到景悦, 问她借了电瓶车钥匙, 骑小电驴回到宿舍。 到了宿舍楼下,怀念将车停好,走到怀艳君面前。 “妈妈, 您怎么不声不响就过来了?” 怀艳君笑:“今天去外面逛街,给你买了几件衣服, 想着离你学校近,顺便给你送过来。” 怀念没有起疑。 她把衣服拿回宿舍, 宿舍里只有她一人。 怀艳君问她:“你舍友们呢?” 怀念:“有一个出国交换生, 其他的两个都在实验室做实验。” 怀艳君想到她急急忙忙赶来见她的模样,说:“你刚刚也是在做实验吗?” 怀念轻点头:“嗯。” 怀艳君说:“妈妈打扰到你了。” “没有, 我们也有休息时间的,您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玩手机呢。”怀念给怀艳君倒了杯温水, 面不改色地扯谎。 “那就好。” 话毕,二人陷入沉默中。 自打怀艳君知晓怀念和段淮岸的事之后,怀念和怀艳君之间,就有了一种尴尬的气氛。 很难说清,也很难缓解。 怀艳君接过怀念递来的水杯,手无意间碰到笔记本电脑的触控盘, 电脑屏幕随之点亮,映入眼帘的, 是一行黑色加粗打字。 ——南城大学学生出国(境)学习交流申请表。 怀念看着怀艳君的神情,连忙说:“这是公费交换生,不需要我出钱。” 怀艳君吹了吹杯中冒着的热气,轻抿了口热水,“如果你想出国交换,妈妈是支持你的,钱的部分,不需要你考虑,我这些年工作下来,攒了不少钱。” 似是完全没有想过,怀艳君会说出这番话,怀念表情微僵。 片刻后,怀念说:“我不打算出国了。” 怀艳君:“为什么?” “带我的导师是国内骨科大佬,跟着他学习,学到的东西会比国外留学学到的东西要多。而且出国留学没有那么简单,身边都是外国人,你得和他们用外语交流,你得融入新的社交圈,你得适应新的生活。”说到这里,怀念自嘲一笑,“妈妈,我厨艺您也是知道的,很糟糕。” 怀念这些年一直都忙着读书,根本没时间学做饭,也没有机会学做饭。 也没有人告诉过她,你要掌握一门厨艺。 怀念弯了弯唇角,语调轻松地说:“辅导员也和我说了许多,交换生只有两年的时间,学不到太多东西的。如果我能跟着导师好好学,以我的能力,一定能进南城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医院是有出国学习的名额的,等工作了再出国去哈佛学习——我觉得辅导员的建议挺好的,所以我决定,不出国了。” 怀艳君安静几秒,“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怀念嘴角扯了抹笑,并未对这话做出任何回应。 怀艳君说:“你现在还年轻,要把精力放在自己身上。” 怀念点头。 怀艳君说:“我以前没觉得读书重要,所以初中毕业,就去打工了。” 怀念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转移话题。 怀艳君盯着怀念,说:“你知道我最后悔的事是什么吗?” “……和我爸结婚?” “不是,我不后悔。”怀艳君说,“认真爱过,没什么好后悔的。” “……” “我后悔没有自己的事业,后悔和你爸离婚后,我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所以,没有办法带你走。”怀艳君伸手,很轻,又很重地拍了拍怀念的肩。 怀念身子紧绷,她万万没有想到,怀艳君当初果断地放弃抚养权,是因为这个。 她们如今住的乡下小房子,是怀艳君哥哥、也就是怀念舅舅的房子。后来舅舅生病去世,舅妈改嫁,这套房子没人住了,怀念她们才搬过来住。 怀念说话有点儿艰难:“妈妈,我——” “——买套房吧。”怀艳君站起身,将手里的水杯放在桌上,“你总不能和我一样居无定所,全靠别人的施舍。” 怀艳君直直地盯着怀念:“人要给自己留条退路。” - 怀念再清楚不过,不管怀念和谁谈恋爱,怀艳君都会和她说同样的话。 怀念坐在位置上,抬眸看向怀艳君,神色复杂,她用力地抿了下嘴角,将自己的情绪从听到段淮岸和怀艳君见过面的消息里抽离出来。 她用力地抿了下嘴角,讷讷道:“您是不赞成,但您也没反对。” “念念,”怀艳君叹了口气,“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太太。” 程松月对怀艳君真的很好,她没有半点儿架子,对待怀艳君和对待她圈内那些小姐妹没什么差别。 如果怀艳君真是程松月圈内的小姐妹该多好。 可惜不是。 她是程松月花钱请的保姆。 假使程松月是公司总经理,怀艳君是她的下属,怀艳君的女儿和程松月的儿子谈恋爱,也会被编排一句——攀高枝。 怀艳君脑海里,随之想起段淮岸说的那句, ——“不管以后我和怀念会不会和好,那都是我和她之间的事,和双方的父母、家庭无关。” 段淮岸用这种方式,强调着,强烈地希望怀艳君,不要过于在意双方悬殊的家境。 再看眼前的怀念,一副很轴的模样。 跟当初苦苦哀求着自己,把她留在身边时,一模一样。 怀艳君无奈道:“你很喜欢他,那他呢?他还喜欢你吗?” 思索了一会儿,怀念认真地给出一个答案:“我和他说过了,如果你们都反对,那我俩就偷偷谈恋爱。” “……”怀艳君气笑,“你俩都快三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能有这么幼稚的想法?” “那也没办法。”怀念咕哝着,“我真的很喜欢他,哪怕全世界劝我,我都要喜欢他。” 听到这话,怀艳君的心脏狠狠地抽了一下。 她年轻时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她神色不太自然,眼里掠过一片暗影,转移话题道:“洗衣机里还有几件衣服在洗,估摸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我去晒衣服。” “嗯。”和怀艳君说完后,怀念心口的石头落地,她捡起颗草莓往嘴里塞。 “对了,你今晚在这里过夜吧?”怀艳君走到一半,又回头。 “在的,我明天也休息。” “行,正好我买了菜,待会给你弄一桌子好吃的。” “谢谢妈妈。” 怀艳君去晒衣服的时候,怀念百无聊赖地吃着草莓,她边吃,边掏出手机,给段淮岸发了条消息。 怀念:【你在忙吗?】 约莫过了五分钟,段淮岸才回:【刚在开会。】 段淮岸:【你是不是想我了?】 不等怀念的回答,屏幕上,段淮岸的消息,接踵而至。 段淮岸:【我好想你啊宝宝。】 盯着聊天界面,怀念的嘴角往上勾了勾。 怀念问他:【你明天上班吗?】 明天是周六,南城许多公司都实行单休制度,怀念不清楚段淮岸的公司是单休还是双休。说起来,她还不知道段淮岸的公司叫什么名字,具体位置在哪儿。就连工作内容,她也是那天从程松月嘴里得知的,他仍是做智能仿生手。 像是很不满她这句话,段淮岸接连发来三条语音。 段淮岸:“周六为什么要上班?” 段淮岸:“周六是谈恋爱的日子。” 段淮岸:“当然,周一周二周三周四周五周日也都是谈恋爱的日子。” 怀念:“……” 她觉得自己真是多嘴。 半生不熟 第124节 沉默半晌,得不到回应的段淮岸,又发了条消息过来。懒洋洋的语调,极为无耻地说:“快点说你想我,想见我,想亲我,恨不得下一秒就要见到我。” “……”到底是谁在想这些事? 过了几秒,怀念敲字,敲了四个字后,又觉得打字输入很敷衍。 于是她按着语音条,一字一句地说:“我想你了。” 段淮岸:【行。】 段淮岸:【忍忍。】 段淮岸:【你男人正上班呢。】 段淮岸:【你撒什么娇。】 怀念对他回复的内容,有些措手不及,她放了遍语音,反思询问自己,她这语气是在撒娇吗?她就说了一句,她想他了,这怎么就算是撒娇? 而且要真是撒娇。 明明是段淮岸先撒娇的。 吧? 怀念觉得不管自己发什么内容,都会被他故意曲解,她干脆自顾自地说自己想说的东西,对于段淮岸发来的东西,她都装没看见。 怀念:【我明天上午就能过去找你。】 怀念:【你十点左右能醒吗?我到你那儿要一段时间。】 怀念:【你们小区让外人进吗?你到时候能出来接我一下吗?】 发完这一系列的话后,怀念想了想,又在最后补充。 怀念:【男朋友?】 段淮岸:【还撒娇呢。】 段淮岸:【不过你男朋友,还真挺吃你这套的。】 段淮岸:【明天我来接你。】 怀念以为他是答应自己,明天在他家小区门口接她,于是她退出聊天界面,打开导航软件,输入段淮岸现在住的小区的地址,搜索去他家的路线。 公交换乘地铁,一个小时左右就能到。 挺快的。 …… 怀念是连续两天的24小时值班,医院休息室环境简陋,加之晚上时常会有病人按铃找医生,因此她并没休息好。 吃过晚饭,怀念洗了个澡。 躺在床上后,她摘下腕间的手表,注意到当下的时间,七点半都不到,但她困得不行。打了个哈欠,然后倒头就睡。 这一觉睡得尤为踏实。 隔天早上六点半,怀念醒了。 怀念醒来后,简单洗漱了下,见怀艳君还没醒,她拿起手机,打算去附近的早餐店买早餐。 走出家门没多远,怀念似有所感般,往马路看了一眼。 就一眼。 视线定住。 马路上停了辆黑色的轿车,加长的车身,车身线条流畅,彰显高雅。 处于朴素的乡村里,尤为格格不入。 车里的人似是也发现了她的注视,驾驶座车门打开。 怀念看着段淮岸,朝她走来,距离被他快速地拉近,然后,他停在她面前。 “早上好,宝宝。” “……” “怎么不说话?”段淮岸嗓音微哑,低敛的眼睫直勾勾地盯着她,笑,“没在做梦,这是现实,你男朋友怕你做梦梦到他不在你身边,你掉眼泪,所以特意起了个大早,为了和你证明,他可没像你梦里的男人那么恶劣,把你一个人撇下。” 怀念注意到他下眼睑处透着的疲惫青色,他眼里也有红血丝。 怀念问他:“什么时候到的?” 段淮岸说:“没多久。” 怀念喉结发涩,唇线拉直:“到底什么时候到的?” 段淮岸直直盯着她,见她一脸严肃的模样,他放软了声音,“别生气,宝宝,你现在脾气挺大的,这么点儿小事有什么好生气的?” “我没生气,”怀念抬眼看他,“你是不是昨晚就到了?” “没有。”段淮岸失笑,“真没有,我凌晨三点才下班。想着反正早上要来接你,不如干脆直接把车开过来。” 怀念神色稍顿:“我的意思是,让你在小区门口接我。” 段淮岸:“嗯,但我的意思是,来你家接你。” 怀念的视线,安静地停留在他脸上,她不言不语。 忽然,她伸手抱住了段淮岸。 毫无征兆的一个拥抱,段淮岸接住怀念,往后踉跄了一步。 他语调闲散,吊儿郎当地说:“有这么感动吗?” “我好想你。”怀念的脸贴在段淮岸的胸口处,她轻蹭了蹭,认真地说。 “怎么撒起娇来了?”段淮岸喉结滚了滚,“昨天刚教的,今天就学会了?” “不是昨天。” “嗯?” 怀念垂下眼,声音很闷,隐约有几分埋怨:“以前,是你教我的。” 段淮岸:“我教你什么了?” “你说累的时候,”怀念仰头看他,两个人的视线随之对上,几秒后,怀念温吞地重复他曾经教过她的,爱她的方式,“我应该抱抱你。” “然后。” “和你说。” “我好想你。” 这样,你就会觉得,再累也值得。 就会觉得,这段感情,不是你一个人,在付出。 不是你单方面地在爱我。 我也在爱你。 第71章 71 71. 也许是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答案, 连段淮岸自己都不记得了的事,怀念还记在心里。 晨间雾风茫茫,段淮岸的眼眶被风吹得干涩, 他低敛着眉眼, 表情里看不出太多情绪变化, 但低哑的声线轻颤着:“好乖啊宝宝, 我教你的,你都记得。” 怀念没出声,只是抱着他的手略收紧了一些。 他们面对面拥抱。 又站了会儿。 “还准备在这儿抱多久?”段淮岸的手往上挪, 伸到她的脸颊处捏了捏,“吃早饭了没?要不先吃个早饭, 吃完早饭再接着抱?” “我刚打算出门买早餐,就看到了你的车。”怀念松手, 整个人从他的怀里抽离出来, 她眼帘轻掀,看向段淮岸, “你是不是也没吃?” 段淮岸嗯了声,却说:“你先跟你妈吃,吃完我们再走。” “……”怀念手指蜷了蜷, 还是没忍住,抓住段淮岸的衬衣袖口。 对于她如此细小又黏人的动作,段淮岸眉梢轻佻,“又撒娇?” 怀念并不想解释自己是在撒娇,她就是,不想让段淮岸坐在车里, 又困又饿又累地等自己。 两人僵持了片刻。 怀念问他:“你能等我五分钟吗?” 段淮岸:“嗯?” 怀念语速飞快:“不对,三分钟就行, 我手机充电器落在家里了,回屋拿一下,然后顺便和我妈打声招呼。我很快的,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听到这话,段淮岸皱起眉来。 段淮岸脸上没什么表情,冷冽的眉眼透着一股不近人情的疏冷,眉头蹙起,更添几分刻薄的凶劲儿。看着他这幅模样,怀念莫名也有几分恐惧,怕他出声就是拒绝自己,怀念是不敢像对待迟径庭一样要求段淮岸闭嘴的。 但是有更好的方式,能让段淮岸闭嘴。 段淮岸:“你——” 声音戛然而止。 怀念踮脚,亲了他一下。 段淮岸:“别以为撒娇有用,你吃了早饭再过来。” 怀念又亲了他一下:“我要陪你吃早饭。” 段淮岸无奈:“我不急的。” 怀念:“我很急。” 段淮岸气笑了。 然后怀念又在他上扬的嘴角处亲了一下:“撒娇对别人没用,但对你一定有用。” 半生不熟 第125节 亲完,她像是做了亏心事的小偷,转身就跑。 跑出好几米远,她回头,压低了声音,强调再三:“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段淮岸挑眸睨她,眼里带了点笑意,他轻抬了抬下巴,“知道了。” 段淮岸没等多久,或许三分钟都没到,怀念就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她手里拿着瓶牛奶和两个鸡蛋,塞进段淮岸的手里,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家里没什么吃的,就这俩,你先将就地吃一点儿。” “……” “你坐副驾驶吃。”怀念边说边推他往副驾驶走,她打开车门,示意段淮岸进去。 “那你呢?” 怀念眨了眨眼:“我开车。” 段淮岸啧了声,“这么体贴我?” “不是,”怀念老实道,“你才睡了三四个小时,开车的话是疲劳驾驶,我怕出车祸。” “……” - 这是怀念第二次开段淮岸的车,比之前熟练不少。 进入环城公路,往内环驶的时候,怀念的手机响了起来,她双手把着方向盘,到底不是老司机,不敢抽出手,于是让段淮岸给她接电话。 段淮岸抓起她的手机,看了眼来电:“短号。” “科室电话。” 段淮岸按下接听按钮。 “怀念医生,临时有个会要开。” 医院时常有突发状况,也有紧急会议,怀念习以为常。 “上午十点,你能赶过来吗?” “可以的。”说完,怀念让段淮岸挂断电话。 怀念在心里盘算了会儿,恰巧环城路下来的路口是红灯,怀念偏头,看向段淮岸:“我十点要回医院开会,如果送你回家,我再自己过来,就有点儿赶。” 导航里显示,这边去段淮岸家还有四十分钟,但是附近的地标建筑怀念很眼熟,离医院很近。她并不想来回折腾,觉得让段淮岸直接去她家补觉是最优解。 段淮岸坐姿松散,也别过脸看向怀念,意味深长道:“又邀请我去你的床上睡觉?” “……” “行吧,”他语气里带着几分勉强,嘴角轻扯,语气很刻意,“但我没睡好,体力可能跟不太上,你不能趁人之危,明白吗?” 怀念眉眼动了动,澄清道:“我没有别的想法,就是懒得来回折腾,让你在我家睡,仅此而已。” 话语一顿,“但是——” 信号灯进入倒计时阶段,还有八秒。 “你提醒我了。” 五秒钟。 “你最好把门锁好。” 三秒钟。 “毕竟。” 最后一秒。 “我想占有你年轻健壮的肉.体很久了。” 话毕。 段淮岸:“……” 红灯变绿。 怀念淡定地收回视线,踩着油门,面不改色地将车驶往她家所在的方向。 到她家楼下,怀念将车停好,随后和段淮岸一同进屋。 进屋后,怀念问他:“你要不要先洗一个澡?” “嗯。”段淮岸往四周扫了眼,察觉到他的举动,怀念好奇,“你是在找什么东西吗?” “我之前放在这儿的袋子,里面装了东西,你放哪儿了。” 猜到他说的袋子应该是他在这里过夜那天晚上,平白无故出现在家里的纸袋。一共两只纸袋,一只装了他的睡衣,那套睡衣至今还晒在阳台上没收。另一只袋子,纸袋很轻,里面是装了东西的,但是不知道装了什么。 怀念很保护他的隐私,没打开纸袋看过。 她记起纸袋被她换了个地方放,环顾四周,视线落在沙发处。沙发一侧紧贴墙角,落地灯就卡在那个位置,同样地,怀念把纸袋放在落地灯边上了。 “那儿——”怀念指了指,顾忌着他困倦的身子,怀念自动自发走过去,拿起袋子。 她随口问:“你里面都装了什么?” 段淮岸:“内裤。” “……” “喜欢吗?” 怀念看都不敢看一眼:“不喜欢。” 话音落下,房间里响起一声轻飘飘的嗤笑:“脱它的时候,你倒是挺喜欢的。” 怀念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她的心情有些难言,“谁脱它的时候很开心?难道不是你吗?” “有吗?”段淮岸尾音拖着,语调有点儿欠,也有点儿嘚瑟,“时隔多年,以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不过没关系,宝宝你的记性很好,我说的话你都记得一清二楚。” “……”怀念没想到抱了他一下,他能得寸进尺成这样。 段淮岸拿起内裤,正要问她自己那天的睡衣在哪儿,仰头一看,看到了挂在阳台衣服。 他走过去,用晾衣杆收了下来。 “最近就这么忙?忙的连衣服都没时间收?” “啊,”怀念漫不经心地回,“就,特别忙。” 段淮岸一只手拿着洗完澡后要穿的衣服,路过怀念的时候,揉了揉她的头发,倦怠的眼透着若有似无的欲,嗓音黏至发哑,“要不要陪我洗澡?” 闻言,怀念莫名地咽了咽口水。 今天天灰蒙蒙的,像是随时都有可能下一场瓢泼大雨。 没有开灯的室内光线昏昧,气氛在他话落下之后悄无声息地陷入暧昧之中。 怀念身体微僵,深吸一口气,“明天一定。” “……”像是完全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段淮岸不知给予什么回答。 怀念唇线微抿,故作平静地拍拍段淮岸的手,“今天先你一个人洗,”顿了顿,她又尤为关心地补充了一句,“知道你体力不好,所以千万别洗着洗着,在浴室里晕倒了。” 段淮岸动作停住,拉着她的手往浴室走,语气挑衅至极:“我体力不好?” 怀念被他的举动吓到了,连忙求饶:“是你自己说的。” 段淮岸:“嗯,我证明一下我说的都是错的。” 怀念把着浴室的门,“你体力最好了。” 段淮岸微笑:“敷衍。” 怀念还扒拉着门。 段淮岸把手里的衣服往浴室里的置物架一扔,两只手箍着怀念的腰,轻松一抬,便将她整个人都抬起,放在洗手台上。 他身长腿长,洗手台的高度在他腰下,怀念坐在台面上,还是得仰头看他。视线由下往上提,沿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再到他如深海海底般的眼,他喉结滚动的弧度,压抑着欲.望,有着难言的性感。 并不宽敞的卫生间,陡然容纳两个人,空气仿佛被抽干。 过于亲密的姿势。 以及他的变化。 怀念脸上热意攀升。 “怎么……” “我想你了,”他低头舔了舔她的唇角,“它也是。” 怀念:“不是前几天才和你见过面吗?” 段淮岸低笑了声:“你和它有好几年没见过了。” 怀念仰头承受着他的吻,她双手自觉地放在他肩上,渐渐地,被他黏糊潮热的吻,吻的浑身迷离发烫。 始终记挂着他没休息好这件事,怀念颤着眼睫,上半身往后倾了倾:“别亲了,你先洗澡。” “不急。”段淮岸额发低垂,眼眸漆黑含着浓烈的欲,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吸进去,“宝宝,你先和它打声招呼,就摸一下,别的都不用做,好不好?” 说话间,空寂的浴室里响起皮带解开的声音。 怀念被段淮岸抓着手,五指紧握,温度烫的慑人。 …… 从浴室出来,怀念浑浑噩噩地坐在沙发上。 她平复着呼吸,耳蜗似响起连绵的嗡鸣声,以及剧烈的心跳声。 为了让自己快点儿恢复平静,怀念突然起身,走到冰箱旁,打开冰箱,拿出瓶冰水,喝了小半瓶后,她靠在冰箱门上,沉沉地吐了口浊气。 她双手拿着冷藏过的矿泉水瓶,手心灼热的温度一点点褪去。 然而浴室里淅沥的水声,又将她的思绪带回进浴室里。 别的都不记得了。 只记得段淮岸低沉又性感的喘息声贴在她耳畔。 过了许久,他沙哑着嗓音开口,带着餍足的愉悦:“谢谢宝宝。” 怀念猛地抽回自己累的发酸的手,逃避着他朝自己脸上吐的灼热呼吸。 半生不熟 第126节 “你到底什么时候,”段淮岸埋在她的肩颈处,深吸了一口气,而后,饱含情欲的在她颈边落下很重的吻痕,慢条斯理地把剩余的话说完,“——才能来占有我?” 第72章 72 72. ——“我想占有你年轻健壮的□□很久了。” ——“你到底什么时候, 才能来占有我?” “……” 这茬儿怎么就过不去了呢! 怀念的脸再度升温,她拧开矿泉水瓶瓶盖,把瓶子里的水全部喝完。 她努力让自己的理智回来一些, 她带他回家, 真不是想和他做这种事情的。 对。 她回来是为了医院开会。 医院开会。 想到这里, 怀念抬起手腕, 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 注意到当下的时间,怀念的神情里一闪而过不自然。她记得自己下车的时候,看了眼手机里的时间, 才八点出头。 怎么。 现在。 就。 九点多了啊。 怎么就过了一个小时? 怀念懊恼地叹息了声,她就不该言语挑衅段淮岸的。 他最不怕言语挑衅了, 甚至,巴不得怀念挑衅他, 然后他借题发挥, 达到自己的目的。 浴室里的水声不停歇,像是雨声。 怀念从厨房走出来, 视线往外一扬,瞥到阳台上。那里原本悬挂着段淮岸和她的衣服,此刻只剩下她的衣服了。 其实不是她忘了收。 楼下能看到她阳台晒的衣服, 她每天上班、下班,一抬头,就能看到段淮岸的衣服。有种,段淮岸就在家里等她的错觉。 她过去收下自己的衣服,心不在焉地回到卧室。 等了会儿,段淮岸还没洗完澡, 大少爷洗头洗澡刷牙洗脸,洁癖重, 爱干净,没半个小时出不来。怀念不太敢在房子里待了,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受到段淮岸的蛊惑,再把持不住,那她今天开会铁定迟到。 想到这里,怀念走到浴室门外,敲了敲门。 里面的水声停了,段淮岸的声音隔着一道门,显得沉闷:“怎么了?” “我要去医院了。”怀念说,“开完会就回来。” “行。”他声线略沉哑,“早点回来,你男人在家等你呢,知道没?你现在不是孤家寡人,没事少在外面晃悠。” 怀念目光茫然,随即,眼里染上丝丝缕缕的笑。 从家里出来。离开会还有一会儿。 怀念走着走着,走到了医院附近的便利店。 医院里的便利店,可买的东西很少,吃的东西味道也一般。因此,医院的医护人员时常到这家连锁便利店买东西。 怀念不知想到了什么,抬起脚,往便利店走去。 便利店里除了收银员以外,没有顾客。 怀念走到柜台旁,拿起柜台边货架上巴掌大小的盒子,“结账。” 收银员:“现金还是扫码?” 怀念说:“扫码。” 收银员:“需要购物袋吗?” 她随身背的包是皮质的托特包,容量很大。 “不用。” 结完账,怀念走出便利店,一转身,恰巧遇到许如清。 见到她的时候,许如清眼里闪过惊讶:“刚下夜班?” “没有,今天休息。”怀念说,“如清哥,你刚下夜班吗?” “嗯。”许如清笑意温润,“待会儿一起吃午饭?” “我要回医院开会,应该没时间吃午饭。”怀念面上挂着浅淡的笑,“我还赶着开会,下次有时间再聊。” 说完,怀念朝他轻点了点头,而后,毫无留恋地离开。 和许如清分开后,怀念回到科室办公室。 所有人都在忙手头的事,怀念默默地走到储存柜前,打开写有自己名字的柜门,把装了大半袋子套的包放了进去。 “……”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居然买了十几盒套。 她觉得自己真的被段淮岸给色.诱到了。 哎。 怀念又开始反思自己,会不会太主动了? 惆怅许久,直到开会,怀念还心不在焉地纠结此事。 会议内容是说升职的事,怀念的导师,也就是骨科主任即将升职担任医院副院长,她师兄也要由副主任转为科室主任。 会议结束后,众人各归各位。 怀念被赵峰叫进办公室,聊了好一会儿,中途她师兄曾汇博进来,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嘴地又和她说了很多的话。聊着聊着,到了中午吃饭时间。 赵峰:“去外面吃饭吧,我知道一家餐厅,特好吃,带你俩去吃。” 他说了那家餐厅的名字,怀念有所耳闻,是专门做海鲜的。 怀念记挂着家里的段淮岸,一时间没做声。 见她沉默不语,赵峰瞥她一眼:“干嘛?不乐意?” 怀念连忙说:“没有。” 然而三人刚出办公室,曾汇博接到电话,vip病房的病人身体出了问题,要他过去一趟。曾汇博一走,怀念问赵峰:“还吃吗?” “你开会的时候就心不在焉的,”赵峰皱眉,“我就没见你这幅模样过。” “……”怀念低着头,“开会内容我都有认真听。” “一心二用,我还得夸你?” “……”怀念立马噤声。 “你和我说说,”赵峰似是想到了什么,问她,“是不是谈恋爱了?” 怀念不擅长撒谎,尤其面对的是对她极好的老师,她点点头,认真地说:“嗯,谈恋爱了。” 赵峰顿了下,眉间划过一丝惊讶,很快,他挥挥手:“行行行,不强留你吃饭了,和男朋友约会去吧。” 怀念笑:“谢谢老板。” 赵峰的办公室和她的办公室不在同一栋楼,怀念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带上储存柜里的“赃物”,步伐从容地回家。 一路上,怀念心神不宁,思考着要把这一袋子“赃物”藏在家里的哪个隐秘小角落里。买时一时爽,买后火葬场。 是的。 怀念后悔了。 原本她是嫌来回奔波过于麻烦,因此让段淮岸在她家睡觉。但是这一袋子套带回家,就显得她图谋不轨,之前说的话都是借口,就为了掩盖她想要占有他年轻健壮的完美肉.体一事。 她不仅是个贪图美色的好色之徒,还是个虚伪至极的女人,将自己的欲望伪装的冠冕堂皇。 等到家了,怀念正四下找藏东西的地方时,再度接到科室的电话,让她把身份证照片发过去。 怀念:“要得急吗?” “最好现在发过来,审批材料要用。” 她叹了口气,无奈道:“好。” 挂断电话,怀念又叹了口气。 她叹气的原因很简单,前几天晚上她写材料需要身份证,她抱着电脑坐在床头,用完身份证就将其随手一扔。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身份证应该在她枕头边上。 怀念随手将包搁置一旁,而后,轻手轻脚地走到卧室门外。 拉开门。 她的床是一侧靠墙的,段淮岸恰巧睡在靠里的位置,她眼神很好,一眼就看到,段淮岸枕头边的,她的身份证。 怀念屏紧呼吸,动作很轻地爬上床。 她速度很慢,单手撑着身体,趴在段淮岸的上空,慢慢往另一侧伸手。 脖颈间有熟悉的,温热的气息。 近在咫尺的距离,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怀念的身体不自觉变得僵硬。她低眼打量了段淮岸一眼,见到的是他处于睡眠状态的脸,脸上少了几分冷感,多了几分平易近人的柔和。他的皮肤透着病态的白,唇色不点而红。 怀念的心念松动。 脑海里突然冒出许芙评价段淮岸的那句话来——“靠着那么一张脸也能发家致富。” 她盯着他的脸,窒息又静谧的氛围里,空白的大脑霎时浮现出四个字来,而她也脱口而出这四个字:“男模从良。” 话音落下的同时,室内响起了段淮岸清冽的声音,不含一丝惺忪睡意:“谁是男模?” 半生不熟 第127节 下一瞬。 怀念看到段淮岸紧闭的眼,蓦地睁开。 她的呼吸在这一瞬停住了。 世界仿佛也随之静止。 唯有段淮岸是流动的。 段淮岸的神色里没有半分困倦之色,他眼梢敛开一道细细的缝,质问的口吻,“你口中的男模,该不会是我?” “你、你怎么醒了?”怀念的语气还算平静。 “我没醒的话,你打算对我做什么?”段淮岸下巴稍抬,眼神暗昧,“怪不得让我锁好门。” “我是来拿身份证的,我的身份证放在枕头边上了!”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怀念往床头内侧看去,那只本打算去拿身份证的手,朝枕边一指。 然后。 指向了空白处。 段淮岸顺势看过去,玩味道:“身份证?哪儿呢?” 怀念:“不是,刚刚就在这儿的啊!” 段淮岸的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她,气息低沉:“想要占有我,需要找那么多借口吗?” “我没有。”怀念头疼不已,仍想辩驳,腰间陡然一重,她本就是跪趴的姿势,摇摇欲坠,腰间的重力瞬间拉动她全身,朝段淮岸的身上倒去。 怀念以为在这股重力之下,自己会磕到什么。 然而段淮岸抱着她的腰,猛地使力。 天旋地转间。 二人的位置互换。 怀念被段淮岸压在了身下。 “整张床都是你的味道,”段淮岸的目光由她的脸一路下滑,冷淡的脸,眼里充满了浓烈的情欲,他的气息也很烫,“我满脑子都是你,根本睡不着。” 怀念浑身也仿若被他烫到,喉咙干涩,心脏狂跳。 她还来不及出声,就被段淮岸垂头吻住。 不同于重逢之后细密温柔的吻,这个吻带着熟悉的占有欲,寸寸掠夺怀念口腔里的气息,舌根搅弄着她的舌头,反复舔舐吸吮,近乎逼仄的窒息感席卷着怀念。 怀念今天穿了件宽松的衬衫,内里是自带胸垫的吊带。尤为简单的穿搭,整个人看上去很素净。 但段淮岸轻易地将这抹干净给染上欲色。 他轻易地脱掉她身上的衬衫,随后,展现出来的画面,是与她清纯的脸截然相反的身材,非常有料。 段淮岸深吸气。 绝。 她怎么净往他审美上长? 每个地方,他都好喜欢。 喜欢得要死。 她被吻的大脑缺氧,视线里一片朦胧,身体的快感凌驾于大脑的理性。 段淮岸彻底地压在了她的身上,隐忍着情欲,克制,又想放纵。 周身的,属于他的存在感,过于强烈,只是浅浅地触碰,都让她不自觉地瑟缩。 房间里不合时宜地响起电话声。 也是这声音唤醒怀念为数不多的理智。 她被他亲的呼吸不畅,艰难推开他的肩,“电话。” 段淮岸的手扣着她的腰,让她紧紧地贴着自己,只是这样紧贴着,没有任何缓和。他气息很沉,眼神灼热,“别接了。” “工作电话。”怀念深吸一口气,手慌乱地往床上摸索,找到了手机,按下接听按钮,“喂。” 段淮岸似是很照顾她,抽身离开。 怀念想坐起来和人通话,然而下一刻,她双眼瞪大,紧咬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段淮岸低埋着头,舌尖慢条斯理地打着转,轻缓,温柔,动作细腻。 许久没有经历过此事的怀念,有着微末的满足,也有隐晦的刺激,但更多的还是—— 不够。 想要更多。 身体逐渐空虚,想要他舌尖更深入。 电话那端,科室的人还在催促她:“怀念医生,你身份证照片找到了吗?” “身份证吗?”怀念紧咬着牙根,手肘撑着上半身弓起,她眼里浮着一层泪,渴求的眼神看向段淮岸,用口型求他:够了。 段淮岸只露出半张脸,冷冽的眼,眼尾上挑,恶谑又尤为傲慢。 他似是很听话,她叫停,他就停。 他的视线渐渐抬了起来,下半张脸也随之出现在怀念的视野里。 清冷孤傲的脸,眼里欲念深重,唇角淌着透明的液体,画面性感又尤为情.色。 怀念的呼吸停了一瞬。 听筒里,还有声音,问她:“怀念医生?” 眼前的画面带来的震撼过于强烈,怀念胸口微微起伏。 段淮岸起身上前,夺过怀念手里的手机,一把按下挂断。 “身份证发谁?”他也吸气,怀念发现身份证居然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段淮岸的手里,她哑着声音,“你故意把我身份证藏起来的?” “没藏。”段淮岸打开手机摄像头,边拍身份证照片边和怀念说,“宝宝连证件照都这么好看,看的我都石更了。” “……”怀念听不得他说这种话,她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道,“你把手机给我,我发照片过去。” 段淮岸嗯了声。 怀念发消息的时候,段淮岸把怀念抱在自己腿间。 他沿着她颈侧和唇角反复亲着,像是以此解渴。 只是被这么简单地亲着,怀念发消息的手都有些抖,她小声:“你别打扰我。” “就是亲你,我也没做太过分的事儿。”段淮岸喉结滚动,嗓音喑哑,“宝宝,你身上都是汗,好香,好想亲。” “……” 他都在说什么啊? 终于发完消息,怀念扔掉手机,也想扔掉他:“我要出去。” “不许。”段淮岸态度强硬,解开她脊背处的暗扣,他手绕过她单薄的脊背,把她紧搂在怀里,手指扯着她,她的呼吸不稳,他的呼吸滚烫,“你出去了我怎么办?” 突如其来的扯动,裹挟着无可言喻的爽感。 怀念低睫,看他还有湿濡黏感的鼻子,情.欲染红的眼眶,她阖了阖眼,叹息:“我出去拿个东西就回来。” “有什么东西非要现在出去拿的?”他嗓音很低,拉着她的手触碰着自己。 手心的温度烫得吓人,怀念总觉得比以前要大,她没敢看,别过眼,“我去拿——” 那三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怀念磕磕绊绊地说:“我去拿,拿,它的,衣服。” 房间里,喘息声凌乱无序。 段淮岸和怀念对视。 怀念受不了他的眼神,喉咙发紧,维持着镇定,说:“你先放开我。” “不放。”段淮岸不仅没有放手,还抱着她下床,他边往门外走,边有意无意地顶她。毫无隔阂的幽密地段,如同深林里泛着水雾的沼泽,湿濡温热的触感,湮没着彼此。 害怕自己跌下去,怀念下意识地搂住段淮岸的脖子。 一路出了卧室。 怀念一眼瞥见放在餐桌上的包。 她声音很娇,眼里也有着别样的风情:“包里。” 段淮岸走到餐桌边,把怀念放在桌子上。 桌子是岩板质地,桌面冰凉。怀念坐的浑身一激灵,“凉……” 下一瞬,对上段淮岸似笑非笑的眼,他不急不缓地:“一次性买这么多?宝宝,你还真把我当男模了?” “……” “男模?也行。” “……” 段淮岸拆开塑料,缓缓戴上,而后,他站在她面前,手掌箍着她的后颈,压着她的头靠向自己,他俯身吻住她的唇。他含了会儿她的唇瓣,稍稍退出来一点儿,低声问:“本男模确实从良了。” 怀念羞的浑身泛红,她到底为什么会说出“男模从良”这四个字来? “以后只服务你。”段淮岸动作缓慢而又轻柔,再度与她触碰,层层叠叠的触感带来紧密的包裹感,感受与以往的一样,甚至更好了,“不舒服,要说。” 他喉结滚动,怀念靠在他肩头,看到他紧张的颈间青筋层峦迭起,禁欲又纵欲的画面。 怀念低喘着声,在餐桌上止不住地抖晃,她喉咙很干,舔了舔唇,忽地仰头,舌尖舔过段淮岸的喉结。 有片刻的僵滞。 怀念茫然出声:“你怎么停了?” “宝宝,”段淮岸眼皮下压,瞳仁如墨般黑,嗓音低哑,如磨砂般质感,“我们做一天好不好?” 半生不熟 第128节 第73章 73 73. 窗外的天渐渐阴暗下来, 空气滞闷又黏稠,雨迟迟未下。 段淮岸的欲望直白又热烈。 他没有任何的掩饰,喘息声低沉发哑, “不想出来, 想一直待在里面。” 怀念浑身湿透, 她脸埋在他的胸膛处, 视线落在手里的腕表处,才发现已经是下午四点。她连震惊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又困又累, 午饭也没吃,还有点儿饿。 她动了动:“你出去呀。” “再待一会儿啊宝宝, ”段淮岸说,“别夹我。” “……我没有。” 话音落下, 怀念感受到了他有种卷土重来的趋势, 她皱眉:“你都不累的吗?” “不累,”段淮岸缓缓退出来, 他打了个结,见没有破洞漏出来,才将其扔进垃圾桶里。他垂眼, 打量着怀念的脸,脸颊处有着潋滟的风情,眼尾上扬,浑然天成的媚态,“男模没有说累的资格。” 怀念想着今天一下午的姿势,脑海里冒出他说的部分的, 称得上是人说的话。 “不舒服要和我说。” “是不是这里?很爽对吧?” “我也好爽啊宝宝。” “快爽死了。” “你能不能舔我的喉结?” “……” 对比他说的其他内容,这些甚至能算是正经话了。 怀念也记不得段淮岸以前在床上会不会说这些话, 她神色里一闪而过无奈,“你这些年在国外都怎么过的啊?” 段淮岸扯了自己的衬衫披在怀念的身上,两人浑身都是汗,床单被套也都湿得没法睡。 抱着她去浴室,他把浴巾垫在洗手台上,才把怀念放下来坐在上面。 “能怎么过的?”段淮岸斜眸瞥了她一眼,眼神里幽怨意味颇重,随即,轻飘飘地落下两个字来,“忍着。” 怀念抿了抿唇:“没有用手吗?” “没,”段淮岸调好水温,把怀念抱进淋浴间,“自己解决,挺没意思。” “那要是……”怀念不自觉地往下看,心脏忐忑地跳了下,怎么又起来了? “想了怎么办?”段淮岸猜到她要说什么,哼笑了声,“能怎么办,你又不在我身边。先攒着,等回国了,再好好和你算这些年,你欠我的债。” 平白无故一口大锅,怀念被他伺候着洗澡,也不敢太嚣张,她是真的不想动了,就想享受,她慢吞吞地说:“这么说,你也欠我债了。” 按照段淮岸的说法,他禁欲五年是怀念的错,那怀念这五年也没和异性接触过,段淮岸也有错。 段淮岸脸上还泛着情欲的潮晕,低笑了声,“所以宝宝,你这五年也很想和我做,是吗?” “……”怀念面无表情,“我不是那个意思。” “知道你脸皮薄,害臊,但我不是别人,”段淮岸问,“你有多想我?想的时候,我是用的什么姿势?” 怀念沉默了,她觉得还是装死比较好。 好在段淮岸并没有逼问她。 洗澡的时候,差点儿擦枪走火。 怀念皱着张脸,无奈:“你不是没睡多久吗?哪儿来的这么多精力?” 段淮岸也挺无奈的:“你倒是休息够了,就这么点儿精力,第三次的时候就一副困得睁不开眼的模样。” 怀念没吭声。 “洗完澡打算干什么?睡觉?”段淮岸问她。 怀念摇头:“床单都湿透了,没法睡。” “没有别的床单了?” “有。”怀念掀了掀眼皮。“我现在好累,我不想动。” “……” 行。 段淮岸听出来了。 这是要他洗床单换床单。 他掐了掐她的脸:“男模从良,改当男保姆了。” …… 洗完澡,怀念觉得自己也没有很累很困,她裹着条浴巾出了洗手间。来到卧室,打开衣柜的柜门,挑衣服的时候,她稍显迟疑,于是问段淮岸:“我们待会儿还出门吗?” 段淮岸边擦头发边走到卧室门边,沾了水的眉眼显得尤为深邃立体,他轻扯嘴角,“你明天不是休息?” “嗯。” “出门吃个饭,”段淮岸说,“再回我那儿睡。” 他没有明说,但是神态和身体都透着股对她这简陋狭小的出租屋的嫌弃。 怀念抿了抿唇,轻应了声,随后拿了套出门穿的衣服,欲盖弥彰地跑去浴室换衣服。 身后,似有若无地响起一阵轻笑。怀念耳根发红,权当没听到。 等她换好衣服出来,段淮岸也往身上套衣服,见到怀念,他挑眉,瞥向她:“过来。” 怀念半疑半惑地走到他面前,垂在身侧的手,被他抓起来,他一副大爷样,心安理得地指使她,漫不经心的声线透着股傲慢:“给我扣扣子。” 怀念眉心微动:“你不能自己扣吗?” “刚谁给你洗的澡?”段淮岸抬了抬下颌,那股轻慢的姿态更明显了,“礼尚往来,这不是你说的?” 听他这么一说,怀念霎时抬起手,憋屈地给他扣衬衣纽扣。 “对了。” “什么?”怀念瞥他一眼。 “谁扣的扣子,谁解开。” 怀念扣扣子的动作微顿,默了几秒,她还是帮他把所有的扣子都扣上了。 以她的角度,看到他胸口处许多抓痕,怀念心虚又愧疚,只想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把这些东西给盖住。衬衫纽扣扣至最上面一颗,怀念的视线也随之往上,定格在段淮岸的脖颈处。 他的喉结边上有颗痣,深棕色的小痣,被汗水沾湿的时候,喉结起伏,格外性感。 怀念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踮脚,吻了吻他的喉结。 然后,对上段淮岸意味深长的眼神。 她故作从容地说:“我没让你给我穿衣服,所以这是——” “帮你扣扣子的。” “报酬。” 段淮岸目光往下拉,唇角勾起,慢悠悠地说:“别人的报酬都是钱,你不一样,就喜欢我——”他刻意停顿了下,压低的声线尤为暧昧,一字一句地说,“以、身、相、许。” 怀念觉得,她的所作所为,确实是如段淮岸所说,她也没什么好反驳的。她收回眼,余光捕捉到餐桌上的包,以及餐桌上的塑料盒。注意到塑料盒已经空了,登时想起今天在家里发生的种种,她突然间产生窒息感。 怎么就!能!用掉!一盒的! 一时间,怀念意识到,段淮岸是真的忍了五年。 憋疯了。 怀念低头,将塑料盒扔进垃圾桶里。 她要把包拿走的时候,眼前突然多了只手。 段淮岸伸进包里,修长五指拿了三包出来,神容倦冷,面不改色地将未拆封过的三包塑料盒,放进他搭在沙发处的西装口袋里。 段淮岸轻笑了声,“谢谢宝宝给我准备的礼物,我很喜欢。” “……” - 两人没在家耽误太久,就出门吃晚饭了。 去吃饭的路上,是段淮岸开车。 怀念坐在副驾驶,看着段淮岸一副很精神的模样,问道:“你不困吗?” “不困。”段淮岸说,“你去开会的时候,我睡了会儿。” “我开会……”怀念算了算,“我九点出门的,大概十二点半到家。你有睡三个半小时吗?” “差不多。”段淮岸说,“你回来前十分钟,一个电话把我叫醒了。” 闻言,怀念脑海里浮现她爬上床,偷偷摸摸拿身份证的场景,她忍了忍,耐着性子,平静地问他,“所以我回家的时候,你也是醒着的?” 段淮岸点头。 “我爬上床,你也知道。” “嗯。” “那你为什么不出声?” 段淮岸挑眉:“我以为你要偷亲我。” 怀念:“我偷亲你,你就给我亲吗?不反抗一下?” “为什么要反抗?”段淮岸笑,“我巴不得你对我多做点别的。” “……”怀念被噎住。 聊天中,车子驶进室外停车场里。 怀念心不在焉地往外看了眼,视线滑过餐厅的招牌,她愣了愣。察觉到她神色的变化,段淮岸问她:“怎么?” 半生不熟 第129节 怀念说:“本来我中午要和我导师来这里吃饭的。” 段淮岸:“怎么没吃?” 因为想回家陪你。但怀念觉得,她要是说出实情,段淮岸估计会表现出一副,孔雀开屏的模样。她随意找了个理由糊弄过去,“师兄临时有事,我和导师两个人也吃不了多少东西,所以就没来。” “还以为你是想回家陪我。” “……”怀念硬着头皮,“你在睡觉,没什么好陪的。” “就是陪我睡觉。” 怀念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的动作一顿,她神色里闪过不自然,正准备说话的时候,就看到段淮岸拿起膝盖处的西装外套,把外套里的塑料盒全拿出来,放在车内中控台上。 她的脸火速烧了起来,急忙别开眼,下车。 驾驶座的关门声紧随其后。 段淮岸步子大,几步就走到怀念身边。 他身上还是白衬衫,西装外套拎在手里。 怀念:“不穿吗?” 段淮岸:“待会儿穿。” 怀念哦了声,没再多问。 餐厅的招牌亮着金色的光,气氛很好,生意也很好,客人络绎不绝。 服务员迎了上来,似是认得段淮岸,“段先生,您的包厢在这边。” 领着他们二人绕过熙攘的大堂,怀念走了没几步,就被一道疑惑的声音叫住:“怀念?” 怀念和段淮岸齐齐停下脚步,循声望去。 看清打招呼的人后,段淮岸脸上神情很淡,带着惯有的疏冷。 怀念倒是笑了,“师兄。” 是曾汇博。 曾汇博打量着二人:“这么巧,来这儿吃饭?” 怀念点头:“师兄,你一个人吗?” 曾汇博边说边往一个方向指了指:“还有我爱人和孩子,我们一家人出来吃饭。”怀念顺势看过去,恰好与曾汇博的太太打了个照面,她用口型和对方打了声招呼。 “先不说了,我得再点个单,我女儿非要吃帝王蟹,”曾汇博神情里满是宠溺,“我去给她加一只。” 海鲜店大堂摆放着许多鱼缸,新鲜海鲜置身其中,供客人挑选。 曾汇博说完,便和服务员挑选帝王蟹去了。 怀念和段淮岸接着往包厢走。 怀念拉了拉段淮岸的袖子,“我们不要去点单吗?” “早点好了。”段淮岸从她手里抽出自己的袖子,他牵着她的手,进了包厢,才松开。 等菜的时间,段淮岸状似心不在焉地问她:“我以前没见过你和人关系这么好过。” “什么?”怀念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是我师兄,我在医院的时候,都是他带着我的。他人很好,很有耐心,而且他妻子对我也很好。” 段淮岸神情冷淡,不为所动地低嗯了声:“我去趟洗手间。” 怀念垂着脑袋看手机,随口道:“快点回来。” 段淮岸上完厕所,出来洗手的时候,机缘巧合,镜子里出现个熟悉的面孔。 他微扬着下颚,面无表情地盯着曾汇博。 曾汇博也在打量着眼前的段淮岸。身形清瘦,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浑身散发着雍容的淡漠感,以及不近人情的冷傲。 “怀念经常和我说起你。”曾汇博边洗手边说。 段淮岸关掉水龙头,抽纸擦手,冷冰冰的语气:“她说我什么了?” “说你长得帅,很优秀。” 段淮岸低敛着眉眼,一副听惯这种话,所以很不耐烦的模样。 然而下一刻,曾汇博话锋一转,说:“她还说你脾气很差。” 段淮岸擦手的动作一顿,紧绷着脸部线条,不吱声了。 曾汇博自顾自地接着往下说:“我当时觉得,她挺肤浅的,就喜欢帅哥。当时她年纪也小,刚二十出头,我估摸着,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或许遇到下一个长得帅的,就换个人喜欢了。结果没想到,这么多年,她还是喜欢你。” 段淮岸早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经常。 当时。 这么多年。 显而易见,怀念屡次在曾汇博面前提到过段淮岸。 曾汇博洗完手,也抽了张纸擦手,他看着眼前比自己高半个头的段淮岸。从第一次见到段淮岸到现在,段淮岸给他的感觉和怀念描述的相差无几。 ——他长得很帅,很少笑,所以给大家的感觉就是,挺凶挺冷漠挺难接近的人,事实确实如此,他脾气不好,但是很好哄。 曾汇博比他年长十来岁,年龄带给他的阅历使得他在此刻能够温润地笑出来。 “所以我挺好奇的,她到底喜欢你什么?”曾汇博乐呵呵地,“你知道怀念回答了什么吗?” 段淮岸神色冷淡,睨他一眼。 “她说——”曾汇博记性很好,将怀念说的那句话,完整地复述了出来,“我也不知道我喜欢他什么,但是意识到喜欢这件事的时候,我和他已经成为高中同桌了。” 第74章 74 74. 话音落下。 气氛骤然陷入死寂中。 段淮岸似是听到与他毫无相关的内容, 神情依旧傲慢,眼尾耷拉着,显得气场更加凌厉冷峻。 也是他这幅居高临下的睥睨态度, 让曾汇博记起来些什么。 “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曾汇博问他, “在赵峰赵主任的办公室, 你和你父亲——段总。” 段淮岸仍旧没有回答, 他就是站在原地,薄情冷欲的眼注视着曾汇博。 也是因为曾汇博的话,提醒了段淮岸那天发生的种种。 段淮岸和段屹行来找赵峰。 段淮岸带了一沓怀念在校期间的任职证书、获奖证书, 成绩单上的绩点漂亮得不行。 赵峰只在接他资料的时候看了他一眼,其余时候, 全程都在和段屹行交谈。 离开后,二人回到车里。 段淮岸黑着脸。 段屹行笑:“被人冷待的感受, 怎么样?” 段淮岸不发一言。 段屹行瞥他一眼:“你应该能预料到这幅场景, 赵峰凭什么会给你好脸色?就因为你是我的儿子?一个还在读大学的学生,乳臭未干的富二代, 像你这种人,他见多了。” “爸,你有必要把我和游手好闲的那些人混为一谈吗?” “语气还挺冲。”段屹行哼笑了声, “我还没说呢,你刚那神情,是在求人吗?不知道的还以为赵峰求你办事。” “……”段淮岸眼梢滋生出料峭凉意,“天生不会求人。” “那怎么会求我来找赵峰?”段屹行,“就为了那保姆的女儿。” 段淮岸最烦这个称呼了:“爸,她有名字。” 段屹行:“但对我而言, 她的名字就是这个。” 段淮岸:“你之前对她不是这种态度。” “我对她的态度如何,取决于你的能力多少。”段屹行低头, 漫不经心地整理着腕间袖扣,语调轻慢地说,“想听实话吗?我不会接受我儿子,和保姆的女儿结婚,哪怕是谈恋爱,也不行。” 段淮岸眼里压着浓墨重彩的情绪,垂在身侧的手握紧,青筋迸发。 “你知道这件事上,我对你最失望的一点是什么吗?” “……” 段屹行猛地转身,鹰隼般的目光攫住段淮岸,他眼里流淌着尤为明显的失望情绪,“是我生来就高高在上的儿子,为了她,一而再再而三地低头。即便你低头的对象是我,也让我失望。” 段淮岸绷紧的身形猛地一震。 段屹行收回目光,他叹了口气:“你希望我接受她,其实很简单——” “让我尊重你。” “让我知道你有独当一面的能力。” “分手对你们而言,是好事。你们需要独立成长,需要时间沉淀。尤其是你,需要学会尊重她的意见,而不是以高高在上的地位身份,威胁她、强迫她。” …… 面前,曾汇博走到垃圾桶旁,将擦手过的纸扔进垃圾桶里。 曾汇博的声音唤回了段淮岸的注意力:“我没有记错的话,那天之后,我导师决定带个学生,那个学生是南大临床医学系的怀念。” 段淮岸眼帘上下掀动,他语气很淡,毫无波澜起伏的嗓音给人一种轻蔑感:“你记性挺好。” “我导师很多年没收学生了,所以这件事我记得很清楚。”曾汇博笑了下,“再加上是天恒的段总特意过来打招呼,挺罕见的。” “赵峰愿意收怀念为学生,是因为她专业能力强,和别人没关系。”段淮岸终于开口,眼梢下拉,下颌紧绷,“能注意你的用词?” 他像是彻底没了耐心,这话说完,冷淡着神情,转身离开。 回到包厢,包厢里的菜都上齐了。 半生不熟 第130节 怀念低头,无聊地拨弄着筷子,听到开门的动静,她转过身来:“你回来了,快吃吧。” 段淮岸淡嗯了声,在怀念身边坐下吃饭。 怀念见他拿起筷子,又放下,她问:“怎么了?” “我刚刚遇到了个人。”段淮岸倒不是在意曾汇博会把当初见面的事说出去,毕竟真正让赵峰决定收怀念的原因,是怀念的个人能力,段屹行不过是顺水推舟做了个人情,他在意的是,“他说了件我以前特丢人的事。” 闻言,怀念沉默了,“你还有丢人的事吗?” “你,”段淮岸顿了下,语气里带了几分玩味,“就这么爱我?” “……” “爱到觉得我这个人,没有缺点?” “……”忍着吐槽他浑身都是臭毛病的冲动,怀念老实道:“你什么时候丢人过?我记得迟径庭说过,小时候他闯祸丢人,你在后面替他善后。” 迟径庭曾经还打趣过段淮岸,说他像是寺庙里恪守清规的僧人。 话锋一转。 后半句话则是调侃:“没想到这僧人犯色戒了。” 别说怀念,换做任何人都不会相信,段淮岸会做过什么丢人的事。 但那天站在赵峰办公室里,被他冷落看轻的事,段淮岸是说不出口的。 段大少爷爱面子,更不会在喜欢的人面前说自己的糗事。 他游刃有余地找回自己说这话的目的:“我说这事儿呢,不是让你问我,我以前多丢人。” 怀念没反应过来:“那是……” “那人嘲讽我,”段淮岸冷眸游睇,“但我没骂他一句,你不觉得你应该夸夸我?” 怀念有些惊讶,以他那臭脾气,平生估计也就只发生过一桩丢人的事,相当于被人揭老底的存在。他居然能忍住不发火? “我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忍着火。”段淮岸啧了声。 “看在我的面子上?那人和我认识?” 段淮岸并不太想让她知道,自己刚才和曾汇博碰面聊了几句的事,短短几句,藏着太多重要的讯息,连他自己都仿佛经历一场地震,尚未从余震中走出来。 他吊儿郎当,挑了挑眉,不正经的腔调:“因为你今天白天很听话,我说什么就做什么。” 这话让怀念想起了在家里发生的种种,她沉默下来。 “快点,”段大少爷趾高气昂地催她,“夸我几句。” 怀念抿了抿唇,在段淮岸的灼热注视下,双唇张合,无奈道:“好棒。” “说段淮岸好棒。” “再亲我一下。” “……”怀念眼神闪了闪,别过脸,语气闷闷地,“段淮岸你好烦。” - 吃过晚饭,两人出了餐厅。 室外的温度降了些,夜里起风,凉飕飕的。 段淮岸带下车的西装外套始终没穿,此时,他将对折挂在胳膊处的外套,披在了怀念肩上。 衣服笼罩出热意,还有来自他身上的熟悉味道。 怀念低头瞅了眼身上的外套,意识到他带衣服下车,是为了怕她冷,她眨了眨眼,“这里离你家近吗?” “还行,”段淮岸说,“开车二十分钟。” 很快到车里,怀念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下。 她系好安全带后,掏出手机看消息。 发消息的是曾汇博,怀念愣了愣,念出消息内容:“师兄说,谢谢你替他把这顿饭的单给买了。” 段淮岸嗯了声,“顺手。” 怀念低头,索性回曾汇博同样的内容:【顺手的事儿,师兄你不用太在意。】 曾汇博:【你男朋友和你说的一样。】 怀念疑惑:【?】 曾汇博:【脾气不好,但对你很好。】 曾汇博:【下次有机会,我请你俩吃饭。】 怀念也没太在意,只觉得这是成年人之间的礼貌。回完曾汇博的消息后,她慢吞吞地把披在身上的西装外套,从后背和椅背中抽取出来。 西装外套有一侧格外重,沉甸甸地,怀念还没细想是什么东西,外套里就发出来电铃声。是段淮岸的手机。 怀念摸索到口袋,拿出手机:“迟径庭的电话。” 段淮岸正在开车,没工夫接电话,他说:“你开免提。” 怀念按下接听。 “你今晚忙什么?”一接通,迟径庭的声音伴随着缥缈的音乐声落在车厢里,自问自答般地说,“我看你一个人待在家里也挺无聊的,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我来你家陪你喝酒;二,你来店里陪我喝酒。” “……” 熟悉的选择题,怀念哑然失笑,感慨他俩真不愧是从小玩到大的好哥们。 段淮岸语气冷淡:“排除两个错误选项。” 迟径庭:“我一共就两个选项!” 段淮岸:“没事我就挂了。” 迟径庭大呼小叫:“你很忙吗?大晚上的你忙什么?孤家寡人一个!” “我有女朋友,”段淮岸瞥了怀念一眼,慢腾腾地落嗓,“你有吗?” “哦,”迟径庭意识到了,“和我主治医生和好了?” “谁主治医生?”段淮岸不耐烦,“别一口‘我我我’的。” “她本来就是我的主治医生!”迟径庭是真的挺服他的,这么多年过去,气质倒是沉稳了许多,但关于怀念的气量,还是那么小。 迟径庭哼笑了声,冷嘲热讽:“你有女朋友,很稀奇吗?我还有未婚妻呢,你有吗?” “……” 闻言,段淮岸瞥了怀念一眼:“把你手上的喇叭给我关了。” 怀念慢半拍,没按挂断。 听筒里再度响起迟径庭的声音:“什么喇叭?二十多年好兄弟,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喇叭吗?段淮岸,这就是你对待你好哥们的态度?有了女朋友就忘了哥们?你别忘了,这五年多来只有我,only me,飞去英国看过你。” “因为你当时的女朋友就在英国。”段淮岸不留情面地拆穿他。 “……” 迟径庭登时闭嘴了。 段淮岸勾了勾唇角,看向怀念:“宝宝,听话,把电话挂了。” 怀念没有想到他会当着迟径庭的面,喊自己宝宝。 迟径庭更是没想到,他抬高声音,怒骂:“恶心!” 然后,先怀念一步,按断了通话。 盯着被挂断的电话,怀念心情复杂,想提醒段淮岸,他答应过自己,只在两个人的环境里叫她“宝宝”。她耷拉着脑袋,又放弃了。 随他去吧。 …… 再次来到段淮岸的家。 怀念换鞋的时候,欲盖弥彰地提了句:“我今晚还睡客卧吗?” 听到这话,段淮岸眼梢轻抬:“你要是想睡客卧,也行。” “……”怀念耷拉着头,一声不吭地换好鞋。 她往前走了几步,身后传来段淮岸悠悠的声音:“我还没睡过客卧,正好今晚睡一睡。” 怀念抬睫看他。 段淮岸:“还是说你没睡过主卧,想睡主卧?” 怀念觉得这提议怪怪的,她皱眉:“你睡客卧,我睡主卧吗?” “怀念。”段淮岸气笑了,“我有毛病?带女朋友回家,还和她分房睡。” 怀念也笑了,她有点脸热,回避着他的视线,“我就是觉得,万一你现在睡觉不喜欢被人打扰呢?” “我们才分开多久?我以前什么样的,你忘了?”段淮岸垂着眼睑看她,眼神有些冷。 “……快六年。” “差不多一千七百天吧,也就不到两千天,”段淮岸说,“那也没几天。” 怀念被他轻描淡写的态度给惊到,“一千多天是,没几天吗?” 不知不觉间,走到沙发旁,段淮岸拽着她的腰就把她带到沙发上坐下,她的双腿被他分开,跪坐在他腿根,他的手沿着她后腰往上摩挲。指腹带来温热的触感,轻松解开她脊骨中间的暗扣。 “都和好了,你还要和我分房睡,”段淮岸凑到她颈间,对着她的锁骨咬了一口,“总是提分手的事儿,我是不是对你最近态度太好了?” 怀念紧张得浑身绷住,她下意识地推他:“别来了。” “不要。”段淮岸喘息声略沉。 怀念脸畔潮红,她说:“都肿了。” 这话让段淮岸停了下来。 他低颈埋在她胸口,调整沉重的气息,来回蹭着,蹭的怀念浑身掀起无所适从的痒感。 “我想去洗澡。” “我给你洗。”段淮岸低埋着的声音含糊不清,“洗完给你擦药。” 半生不熟 第131节 “……”怀念的脸火速烧了起来,“不用擦,明天就会好的。” 过了会儿,段淮岸哦了声,脸上仍旧一副清心寡欲的冷,但眼神很烫,欲望和渴望并重,他喉结滚动,黯声道:“那宝宝,明天你坐我脸上。” - 两人又在沙发上腻歪了会儿。 段淮岸才带怀念进主卧里的浴室。 怀念没让他和自己一起洗澡,她今天来回奔波,忙活了一天。此刻又累又困,只想赶紧洗完澡上床睡觉。她洗澡的同时,段淮岸在客卧洗澡,等她洗完躺在床上,段淮岸也回到了卧室。 段淮岸上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怀念抱进自己的怀里。 怀念累的睁不开眼,却还不忘警告他:“今晚不行。” “嗯,”段淮岸语调闲闲地,“我倒计时,等到零点就不是今晚了。” 黑暗中,床上发出窸窣声响,衣服与被子摩擦,怀念攀着段淮岸的肩,慢慢地往后退。察觉到她的远离,段淮岸放在她腰上的手立马把她拉了回来。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耳朵:“骗你的,睡觉吧宝宝,晚安。” 怀念眼皮困得睁不开,胡乱地应了声晚安,很快,就睡了过去。 长久轻缓规律的呼吸声响起。 段淮岸始终没有阖眼入睡。 有句话。 困扰了他一夜。 曾汇博说,她喜欢他的时候,他俩已经是高中同桌了。 高中。 喜欢。 是很熟悉的词,也是他曾亲身经历过的。 但是人物一换,段淮岸觉得陌生。 他的胸腔沉沉起伏着,怀抱着怀念的手,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即便是她承认他们两个人是恋爱关系的那段时间,段淮岸也没从怀念的嘴里听到过一句“喜欢”。他知道自己的感情过于浓烈,处理二人的关系时,也采取了许多令她不适的手段;她与他相反,尤为的冷清冷静,以至于他常常觉得,她是不喜欢他的。 她用的那个词,没有错。 ——强迫。 如果曾汇博说的是真的,怀念在高中的时候也喜欢段淮岸。 那么。 是不是。 他一开始就错了。 如果他一开始,就采用温和的方式,那他们两个是不是,不会分手? 后悔的情绪铺天盖地地充斥在段淮岸的脑海里。 …… 怀念半梦半醒间,感受到颈间一片湿意。 她动手想去摸,却发现自己的手被段淮岸箍在怀里。 怀念睡意朦胧地:“你压着我手,我动不了了。” “对不起啊宝宝,”段淮岸的声音有些哑,他改了个抱姿,将她的手放了出来,“我刚做梦梦到你了。” 室内没有一丝光,段淮岸的脸隐匿于黑暗中,看不真切。 他的声线和刚睡醒时没有任何差异,沙哑低沉的。 怀念没有起疑,听完段淮岸的话,怀念随意摆放着的手,在被窝里,回抱住段淮岸。她对自己出现在他梦里一事感到好奇,话刚到喉咙,被她脑海里冒出的不好预感给截停。介于段淮岸的种种不良前科,怀念觉得很有必要先问一个问题,再决定要不要接着问。 她嗓音干涩,小心翼翼地问:“我在你梦里,有穿衣服吗?” “……” 房间内静了下来。 即便看不清他的五官,但怀念还是敏锐地察觉到抱着她的怀抱,好像冷了几度。 怀念谨慎地思考着对策,语气温吞:“我刚刚说了什么?好像是在说梦话。我现在清醒了,你说什么?你梦到我了?那你的梦里,除了我以外还有谁?” 段淮岸唇线拉直,语气冷冰冰的:“我梦到咱俩回到高中了。” “然后你给我写了封情书,要我和你早恋。”他唇角弧度微敛,语气不知何时软了下来,“不过梦都是假的,行了,你睡吧。” “梦也不都是假的,”怀念眼睫动了动,嗓音里还有点儿困倦,说话的语速很慢,“我确实是在高中的时候,就喜欢上你了。” 第75章 75 75. 室内安安静静的, 两个人紧抱在一起,心离得很近。 灵魂好像也以前所未有的亲密距离相拥着。 他们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默。 迟迟没有等到段淮岸的反应,怀念褪去的困意再度席卷而来, 她蹭了蹭他的胸口, 打了个哈欠, 嘟囔着说:“真的好困。” 段淮岸略僵硬的手, 很轻很慢地拍了拍她的后腰,“先睡吧。” 你先睡,我再冷静冷静。 这一冷静。 不知不觉, 到了后半夜。 段淮岸动静细微地,从怀念的身下抽出自己的手。被她压了大半宿, 胳膊充血不足,有些发麻。他拿起手机, 边揉着手边出了卧室。 他倒了杯水, 懒得挪身位,将就着坐在厨房中岛台边上。 万籁俱寂的夜晚, 段淮岸的朋友圈依旧热闹。 尤其是迟径庭,分外活跃,一连发了三条朋友圈。 段淮岸随便点了个赞, 不到半分钟,迟径庭给他私发了条消息。 迟径庭:【大半夜不陪怀念,来给我朋友圈点赞?】 还没等他回复,迟径庭紧接着又发来一条消息:【这才和好多久,又被打入冷宫了?岸贵妃。】 段淮岸懒得搭理他。 等不到段淮岸的回应,迟径庭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我刚碰到咱们高中同学了。”他说了个名字, “你还记得吗,咱班学习委员。” 段淮岸没有任何印象。 “我高中的时候还小喜欢过她一阵子, ”迟径庭说,“她长相和怀念是两个极端,一个清纯一个妩媚,我的审美真是万年不变的喜欢性感火辣款。” “说完了?” “当然没有。”迟径庭大半夜地开始忆往昔起来,“我很少想高中的事,可能是今天遇到了她,让我想起许多以前的事儿来。你说,如果可以回到过去的话,你会想回到高中吗?” 不待段淮岸回答,迟径庭代替他回答:“我看你是不太想回去的,毕竟那个时候的你,是青涩窝囊,喜欢玩暗恋的纯情小处男一枚。” 迟径庭说话的时候,段淮岸喝水的动作一滞。 他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睫,“能回去的话,或许会尝试早恋。” “早恋?早恋那是你想恋就能恋的吗?怀念能同意吗?” “万一她也喜欢我。” 这句话应该是疑问句,但他的用词与语气,都是平淡的陈述调。 “……”迟径庭沉默三秒,“你在说梦话?” 听到这话,段淮岸冷笑了声。 “都做梦了,就别梦怀念也喜欢你这种纯情情节,你梦点大的。”迟径庭态度诚恳,建议道,“反正你俩平时也喜欢搞点人前不熟,人后猛亲的戏码。你梦回高中,就整点禁忌的,刺激的,什么教室play,体育器材室play,厕所play啊,统统安排上。” “……” 段淮岸懒得理他。 面无表情地挂断电话。 段淮岸本就心烦意乱,和迟径庭打完电话之后,他现在被气得胃疼。 - 隔天是周日。 怀念醒的时候,段淮岸还在睡。 段淮岸的手牢牢地将怀念圈在怀里,连睡觉,他的占有欲也没有一丝懈怠。 怀念窝在他的怀里,视线仔细描摹着段淮岸的五官轮廓。 他的五官生得极为出色,攻击性也极强,尤其是这双眼。好在此刻双眼紧闭着,少了大半的锋芒,过于白皙的肤色,将他没有表情的脸嵌上几分柔和之色。看上去不像是快到三十岁的成熟男人,和她记忆里十几岁的少年段淮岸,没什么差别。 怀念脑子里突兀地想起昨晚做的一个梦。 但她昨晚太困了,也不太确定是梦还是现实。 半真半假的。 思绪稍稍游荡了会儿,段淮岸就醒来了。 他刚睡醒的模样比平日更冷,眉眼间的锋利感似是加了好几倍。但他仍是一副处于睡梦中的状态,还未清醒。眼睫轻掀,与怀念的视线对视上。 几秒后。 他重新闭了眼,低语道:“又梦到你了,宝宝。” 半生不熟 第132节 怀念并不清楚段淮岸做的梦是什么内容,然而下一秒。 段淮岸缓缓低下头,温热的呼吸淌在她的颈间,逐渐往下。而他搭在她腰间的手也开始动作,掌心温热,带着缱绻的力度,传递着情动的潮热。 “……”怀念身体一僵,“所以我在你的梦里,真的没有穿衣服。” 被窝里的温度升得很快,段淮岸似是也清醒过来,意识到现在并非是梦境,而是现实。但他并没有停下,在被窝里摸索着,他们侧躺着,他抬起她一条腿,慢腾腾地磨着,“宝宝,早上好。” 怀念气息有点儿抖:“怎么大早上就来?” “昨晚不是没做?”段淮岸一副理所应当的态度。 怀念没回应。 两个人都有些沉默。 她咬着唇,竭力压抑住声音。 段淮岸和她截然相反,他喘息声明显,如浪潮般起伏,间或夹杂着低沉沙哑的嘶声,甚至还故意恶劣地覆在怀念的耳边,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什么宝宝好爽。 什么夹得我快身寸了。 什么宝宝你好紧。 怀念咬着唇,脸红心跳地逃避着他的话。 等到结束了,段淮岸亲了亲怀念的耳朵:“宝宝我好开心,睁开眼就能看到你,好多年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怀念的心又一下子软了。 两个人又在床上躺了会儿,才起床。 段淮岸抱她去洗漱,给她挤了牙膏,两个人并排站在洗手台前刷牙。 怀念昨晚就发现了,洗手间里放的都是两人份的东西,牙膏、牙刷、毛巾、浴巾。还有一系列给她准备的护肤品和化妆品。 昨晚没来得及问,怀念刷完牙后,问他:“这些,你是什么时候买的?” “搬进来的第一天就买了。” “你就笃定我会和你和好吗?” “没。”段淮岸水洗过后的脸,五官显得更立体,脸上淌着水珠,潮湿的眼睫似深渊,他语气轻慢,慢条斯理地说,“实在不行,和以前一样,强迫你和我住。” 骨子里的偏执,无法改变。 对他的回答,怀念没感到意外。 她看了他一眼,声音温软,警告他:“要做个守法的好公民。” “法律有规定,男女朋友不能同居吗?”段淮岸挑了挑眉,故意曲解她,“还是说你在暗示我,赶紧和你结婚?” 怀念一直以来都佩服他黑白颠倒的能力,她决定还是像以前一样,转移话题,“早餐吃什么?我饿了。” “抱歉啊宝宝,我只顾着我自己吃饱,忘了你了。”段淮岸嗓音黏黏糊糊地。 “……” 怀念充耳不闻,镇定自若地离开了浴室。 来到厨房,她打开冰箱,段淮岸的冰箱被生鲜果蔬摆放的满满当当。正当她纠结早餐要吃什么的时候,室内似响起门铃声。 怀念探头,看到段淮岸由主卧走出来,他看了她一眼:“送餐的。” 怀念哦了声,旋即把冰箱门关上。 送来的餐食,三荤两素一个汤。 怀念下意识看了眼当下的时间,注意到已经是十一点多,哪儿算得上是早餐,分明是午餐。怪不得段淮岸点的都是正餐。 怀念和段淮岸坐在餐桌边。 怀念身上还穿着段淮岸的短袖,她喝了口水止渴,然后问段淮岸:“我们今天出门吗?” “都行。”段淮岸也不知从哪儿翻了根皮筋出来,给她绑头发,心不在焉地问,“你想去哪儿约会?” 怀念只是说个出门,就被他解读成约会。 她没纠正,顺着二人的话题,说:“我想去买几套衣服。” “行。”段淮岸补充,“多买几套,放我这儿。” 怀念就是这个意思,“再买几套睡衣。” “我这儿不是有你的睡衣?”段淮岸替她绑好头发,收回目光,意味深长地盯着她,“正好是夏天,穿点儿吊带睡裙,多合适。” 怀念都不想说,那些吊带睡裙,遮住上面就不能遮住下面。 “不了,”怀念平静地说,“我睡觉喜欢多穿点。” “咱俩还挺配的。” “?” “我睡觉喜欢少穿点,互补了。” “……” 这都能,互补,吗? 客厅安静下来。 怀念把水杯放了下来,她拿起筷子吃饭,往嘴里喂了几口饭,她似是想到什么,问道:“我昨晚是不是睡到一半,醒来了?然后我俩说了几句话,对吗?” 毫无防备地开启这个话题,段淮岸眸光一滞,神色里闪过一丝紧张。他侧头瞧她,冷淡的眉眼不沾染任何情绪,语气也很淡,“怎么连自己醒没醒都不知道?” “因为我昨晚做梦梦到你了,”怀念老实道,“所以我不太确定,和你说的那些话,是我在梦里说的,还是现实里。” 段淮岸支着侧脸,直勾勾地盯着她。 关于昨晚的事,段淮岸本想就此翻篇,毕竟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即便她真是高中的时候就喜欢上了自己,他也不能改变已经发生过的这些事。 他决定轻拿轻放此时,却没想到怀念直接提了起来。 所幸他也不瞒,“你昨晚说,你喜欢我。” 怀念哦了声。 段淮岸挑眉:“你说你想和我结婚。” 怀念面无表情:“我没有。” 段淮岸笑了:“记性还挺好。” 又静了一瞬。 段淮岸说:“你说你高中的时候就喜欢我。” 像是延续方才的,为了捉弄她而编造出来的话,他尾音拖着,略显玩世不恭,可信度几乎为零,“哦对,是暗恋。” 怀念摇头。 见状,段淮岸紧绷的侧脸线条,艰难地松开。 下一秒。 耳边响起怀念的声音:“那不是梦话,是清醒的时候说的话。” 段淮岸保持着侧坐的坐姿没动,漆黑碎发垂在额前,眼里的情绪辨不真切。 “高中,什么时候喜欢上的我?” “记不清楚了。”怀念伸手,戳了戳他的嘴角,“我和你表白,你都不笑一下吗?脸上没有一点儿表情,段淮岸,我好不容易和你表白一次呢。” “我这不是,不敢相信呢?”段淮岸又开始学她说话,他抓过她碰自己脸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喉结滚动,沉声道,“真是高中时候就喜欢上我的?” 怀念笑:“你要重复多少遍这个问题?” 段淮岸看着她,不言语。 “那不然我为什么会愿意对你负责?” 和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男生躺在一张床上,正常人应该都是报警,但她抱着被子,一本正经地和段淮岸许下承诺,这不是喜欢,还能是什么? 怀念从他的掌心里抽出自己的食指,再度按着他的嘴角往上扬:“笑一下。” 段淮岸没有笑,而是伸过另一只手,按着怀念的后脑勺往自己这边靠。与此同时,他也俯头靠近她,边亲吻着她,边含糊地说:“我好开心啊宝宝,开心到,能原谅这六年。” 怀念眼睫一颤,好似有温热的液体,砸在她的脸颊处,她想去看。段淮岸按着她后脑勺的手却用力,吻她的动作也是,更缱绻深入。 - 二人闷头吃完饭。 幸好段淮岸是坐怀念边上的,怀念没敢看他,就怕看到他泛红的眼。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爱哭呢? 怀念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每次都是被自己弄哭的,在别人面前,他光那张脸就挺让人望而生畏了,哪儿还敢有人惹他,惹段大少爷。 吃过午饭,段淮岸收拾餐桌,怀念回卧室找自己的手机。 她打开微信,找到置顶联系人。 分手之后,怀念把他的备注改为【段淮岸】,没过多久,看到他的名字,怀念都无法波澜不惊,于是又改为【段大少爷】,以此提醒自己,二人之间的差距。 现在。 她敲了敲键盘。 改为——【小哭包】 改完之后,又觉得这个名字不符合他傲慢矜贵的气质。 思索片刻,她想了个尤为符合他的名字。 ——【段公主】 改完后,她心满意足地放下手机,去阳台收昨晚洗好晾晒的衣服。 下午,二人出门逛街。 怀念买好外穿的衣服,而后去挑家居服。 进了专门卖家居服的店,店员热情地迎了上来,招待着怀念。怀念挑衣服的时候,段淮岸就在边上跟着,一言不发,专注买单。 半生不熟 第133节 怀念觉得家居服买一套就行,段淮岸家离医院太远,她也不会经常过去。 她在两套家居服间犹豫的时候,店员说:“要不问问你男朋友的意见?” 怀念下意识看向段淮岸。 段淮岸目光毫无温度地盯着眼前的两套家居服,长袖长裤,他的意见就是都不要。否定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店员说:“这两套都是情侣款,你俩皮肤白,身材好,这两款穿起来都很不错。” 话音落下。 段淮岸眼皮轻掀,尾音轻扬:“只有两套?没别的情侣款了?” 第76章 76 76. 趁店员去拿衣服的时候, 怀念问段淮岸:“你不是说,你睡觉喜欢少穿点吗?” “家居服,”段淮岸垂眼睨她, 想是以为她不知道“家居服”的意思, 他很有耐心地给她进行科普, “指在家待着的时候穿的衣服。” “……”怀念看了他一眼, 没说什么。 没一会儿,店员递来装有情侣家居服的购物袋,段淮岸早已刷完卡, 他接过购物袋,二人离开这家店。 二人在商场逛了一下午, 顺便在这里吃了晚饭。 吃过晚饭,段淮岸开车送怀念回去。回家的路上, 怀念系着安全带坐在副驾驶, 她靠着车门,车速很慢, 她将车窗降下来一点儿。 微风拂热。 怀念似是想起了什么,把车窗升上去,才和段淮岸对话:“你平时都自己洗衣服吗?” 段淮岸:“洗衣机。” 怀念:“那你回家别忘了把那些衣服给扔进洗衣机里。” 段淮岸:“哪些衣服?” 怀念说:“家居服。” 段淮岸侧过脸睨她一眼, 落嗓,“那叫情侣睡衣。” “……”怀念观察着他的神色,似是想到了什么,语气温吞地说,“我们下次见面,可能要过好一阵儿。” 他们都要上班, 尤其是怀念,休息日不固定, 接下去半个月,她只有两天休息,那两天都是工作日。两个人离得又远,根本抽不出时间约会。 目光里,段淮岸的侧脸神情很冷,透着疏离。 怀念接着说:“那你能不能,拍张照给我看?” 段淮岸沉默着偏头,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她,空气里有无形的压迫感。怀念吞咽下字眼,维持着语气,从容地把后半句话说完,“就,你穿男款睡衣的照片。” “我还以为你要的是我什么都不穿的照片,”段淮岸唇角轻勾,脸色稍霁,看上去心情很不错的样子,悠悠地说,“原来只是要我穿睡衣的照片。” “能拍给我吗?” “都行。” “都?”怀念迟疑着,“好几套衣服呢,你一天换一套吗?” 但其实这样也行,每天都能看到他的照片。怀念对此还是挺心动的。 在她思维发散间,就听到段淮岸说:“穿睡衣和不穿睡衣的,都拍给你看。” “……” 沉默好一阵。 怀念觉得不管自己答应还是拒绝,手机在段淮岸的手上,他想拍什么照片就是什么照片。想到这里,怀念败下阵来,但她垂死挣扎着,问他:“不穿睡衣,那穿内裤吗?” 段淮岸与她对视几秒,嘴角扯了抹笑来,气笑的,“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就,对女朋友慷慨,无私奉献的好男人。” “……”段淮岸觉得荒唐,也觉得好笑,“我敢发,你敢看吗?” 怀念将目光从他的身上收了回来,她脑袋耷拉着,轻声:“不敢。” 段淮岸意味不明地哼笑了声,继续开车。快到她家小区的时候,段淮岸出声了:“每天上班要记得锁门,下班到家了要给我发消息。三餐记得吃,工作很重要,病人的生命也很重要,但那些都不归我管,我只操心你的身体。一天二十四小时不会时时刻刻都在忙,空闲的时候要给我打电话,不能我不在你身边,你就把我抛之脑后,你是有男朋友的,要是有人追你,你拒绝的理由得换成‘我有男朋友了’,知道没?” 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怀念反问他:“那你呢?” “我什么?”段淮岸唇角扯了抹笑,“我每天能给你发八百条消息。” 怀念忍不住笑了:“也是。” 终于到她家楼下,怀念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的时候,身后响起段淮岸清淡的冷嗓。她随之折身回眸,撞上他藏于晦暗光影处的眼。 “还有一件事。” 他轻飘飘的语调,毫无起伏。 怀念眉眼平静,盯着他,在他说话之前,抢先回答:“记得想你。” 她说:“我会想你的。” 闻言,段淮岸唇角一松,神情尤为傲慢:“错了——” “嗯?” “亲我一下再走。” “……” - 那天之后,怀念和段淮岸就各忙各的,联系都是靠手机。 有次周末,段淮岸原本打算来医院找怀念,然而公司临时有事把他拖住了,等到事情忙完,已经是晚上九点多。怀念六点多下班,临时又有个手术缺人,她离医院近,于是又被科室电话叫回去救火。 这种情况下,即便二人住在一起,也没什么见面相处的时间。 四月底出了五月的排班表,怀念发现自己五月最后一周是门诊。门诊有正常双休,还能按时上下班。她把这事和段淮岸说了声,段淮岸回了个“知道了”,顺便发了张对镜自拍的照片给她。 这段时间,段淮岸几乎每天都会发张照片过来。 都穿衣服的。 也不一定是睡衣,也会有他穿西装的照片。 怀念把每张照片都给保存下来了。 不知不觉间,来到五月中旬。 门诊是从周一开始的,值班表里,她上班到周六,周日休息一天,再回医院上门诊。 周六这天,中午午休,怀念在写病历的时候,段淮岸给她发了条消息过来。 段淮岸:【几点下班?我过来接你。】 怀念:【六点。】 段淮岸:【我过来接你吃晚饭。】 怀念:【好。】 怀念想了想,叮嘱他:【开车小心。】 回完段淮岸的消息,怀念将手机放至一旁。 注意到怀念的动静,曾汇博笑:“和男朋友聊天?” 怀念一顿:“很明显吗?” 曾汇博说:“嗯,脸上的笑止都止不住。” 怀念默默地把嘴角拉直,神情淡了下来。 曾汇博也是很难得地在办公室待着,过去的这个月,他既要忙升职的事,又忙着手术室的事,两头跑。今天清闲地坐在办公室,恰巧办公室只有他们师兄妹两个人,恰巧聊到怀念谈恋爱的事,曾汇博忍不住说:“上次在海鲜餐厅吃饭,我和他聊了几句,不知道他有没有和你说。” “没有,”怀念问,“你们聊什么了?” “聊了些有的没的。”曾汇博自然不会提赵峰收怀念为学生一事,段屹行只是起到牵线的作用,真正打动赵峰的,是怀念的个人能力。不论是赵峰还是曾汇博,都是非常欣赏怀念的工作能力和学习态度的。 曾汇博短促地笑了声:“他和你说的基本一致,脾气很差。” 怀念隐有不好的预感:“你俩吵架了?” “那倒没有。”曾汇博已是中年,性格沉稳,脾气又是出了名的好,和谁都吵不起来。那天他对段淮岸的态度不算好,主要原因是,他是唯一一个亲眼见到怀念一步步熬到现在的人。 曾汇博第一次知道段淮岸和怀念的关系,是在怀念毕业典礼那晚。 曾汇博的妻子傅莹是南大外语系的副教授,那天晚上,他因为临时有手术,原本和妻子约好的六点的晚饭,推到了晚上八点。等到吃完饭,已经是九点多,他们夫妻俩在学校散步消食。 走到女生宿舍楼楼下的马路上,远远就看见空寂的大马路上,有对情侣相拥着。 小情侣在宿舍楼下缠绵,已经是大学校园里见怪不怪的一条风景线了。 然而没多久,女生替男生擦脸上的眼泪,她笑着和男生告别,目送男生坐上一辆黑色轿车离开她的视线。 她始终保持着那个姿势,笔直地站着,朝着车离开的方向。 等到那辆车消失,她像是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取般,无力地蹲在了地上,哭得泣不成声。 那个女生就是怀念。 他和妻子对视了眼,走到怀念身前。 傅莹掏出纸巾给怀念擦眼泪,曾汇博无奈叹气。 傅莹问:“怎么哭成这样?我看你男朋友也在哭。” 怀念说:“不是男朋友,是前男友。” 傅莹:“我看你俩还互相喜欢,怎么就分手了呢?” 怀念一边擦眼泪,一边流眼泪,哭声不止,抽噎着说:“因为,我对他,不够好。” 像是开了话闸子,怀念哽咽着说:“我没有说过一句喜欢他,我对他一点都不够好,我老是说他,指责他……” 还把他的喜欢,都归结为,强迫。 还和他提了分手。 半生不熟 第134节 怀念的语速很慢,被潮湿的情绪浸红的眼,眼睫轻颤,一滴泪从眼里淌落,“他会遇到更多的人,也会遇到更好的人,然后和更适合他的人谈恋爱。这就是他的人生轨迹。” 是和与段淮岸相配的人谈恋爱,那个人很优秀,很漂亮,和段淮岸是一路人。 怀念不过是他人生错轨造成的一段离经叛道。 所以她一直隐忍着感情,强迫着自己,压抑着自己的感情。 可是为什么,都分手这么久了,他还是没有回到没有怀念的正轨? 怀念缓缓将头埋进膝盖里,哭声沉闷又压抑,“我也在很努力地,走向他,可是这么多年,我连他的影子都追不上。” 曾汇博其实并没有看清男生的正脸,所以并不知道怀念的前男友,就是段淮岸。 他只是从怀念的描述里,大概明白,她喜欢上了一个很优秀的人,只是自卑令她提了分手。而分手之后,他们两个依然深爱对方,于是藕断丝连着。只是今天之后,两个人好像又要断了联系。 在曾汇博的眼里,怀念是个非常优秀的女孩子。 因此后来,曾汇博问过她:“那个男生到底有什么好的,让你这么着迷?” 毕竟追怀念的男生很多,非常多,多的曾汇博数不过来。有医生,也有患者,数不胜数。个顶个的优秀。 “他长得很帅,很优秀,家境也很好。”说到此处,怀念的眼神黯淡了几分,随即又弯起嘴角,笑着说,“脾气很差,一下就生气,有人追我,他生气,我和男生说几句话,他也生气,就是个醋包。” “但是很好哄,非常好哄。”怀念眼睫垂了下来。 曾汇博长长地叹了口气,他算是看出来了,他俩绝对还会复合。 注定相爱的人,连谈及对方时的眼神,都刻骨铭心。 也不需要曾汇博问,怀念自己说了:“我想试一次。” “什么?” “所有人都觉得我们不是一路人,觉得我们应该分开。可是我每天都在努力地走向他……我想,等他回国后,如果他还喜欢我,我想试着,对他好一点,对他主动一点。”怀念吸了吸鼻子,眼里浸渍着柔和的笑,“我也想试着争取一下。”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和他谈一辈子恋爱。” 而不是偷偷摸摸地谈恋爱。 她不喜欢人前装不熟的滋味,她想光明正大地和他在一起。 不想面对他的时候,她永远是自卑低姿态。 爱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高墙,可她在努力攀登。 也坚信自己。 会站在他的人生里。 …… 然而在曾汇博的视角里,怀念和段淮岸之间,怀念是比较辛苦的那个人。 尤其是得知段淮岸是天恒集团大少爷这回事后,他了解到怀念口中的不般配,指的是二人之间悬殊的地位差距。 而段淮岸表现得就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傲慢姿态,和怀念口中的“脾气很差”完美符合。以至于曾汇博下意识以为,段淮岸谈恋爱时也是高傲的,颐指气使地使唤着怀念,而且还会经常对怀念挑刺——十足的纨绔子弟。 所以曾汇博那天面对段淮岸,忍不住提了句在赵峰办公室见过他的话,故意让段淮岸不痛快。 意料之外地是,段淮岸话里话外,非常护着怀念。 这也让曾汇博欣慰不少。 提到那天的事,曾汇博忍不住问怀念:“他脾气那么差,你到底怎么和他相处下去的?” “他就是给人的感觉比较冷,总是臭着张脸,而且平时不怎么说话,给人的感觉就挺高冷的,但其实他脾气挺好的,对我也挺好的。” “是吗?”曾汇博显然不太信。 “真的。”怀念强调,“而且他在我面前,话特别多。” 曾汇博更不信了,刚准备提出疑惑的时候,护士急匆匆地跑到办公室门口,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曾医生,怀念医生,救护车送来两位患者。” 二人收起谈笑的神色,一脸严肃:“患者情况怎么样?” “两位患者都是腿部受伤,一位是小腿处划出二十公分的伤口,另一位伤口比较深,一直在流血。具体情况还不清楚,不过正好空出了两个手术室,他们已经被推去手术室,麻醉医生也到手术室了。” 听到这话,曾汇博和怀念走到电梯间,等待电梯下来。 曾汇博揶揄怀念:“今天可能会晚下班,你男朋友可有的等了。” 怀念都快忘了这一茬,被曾汇博提醒后,想给段淮岸发条消息,结果手往口袋一掏,发现自己忘了带手机。 “小陈,”怀念仰头看向身侧的护士小陈,小陈是男生,个子很高,一身腱子肉,“待会我男朋友来找我的话,你和他说一声,我在做手术,你让他去我办公室等一会儿。” 小陈点头,随后又挠挠头:“怀念姐,你男朋友长什么样我都不知道。” 怀念想了想,描述着:“他和你差不多高。” 小陈挺不服的:“我有一米八五,怀念姐,你男朋友比我高吗?” 怀念一顿:“他比你高两厘米。” “……” “皮肤很白。” “……” “长得很帅。” “……” 一旁的曾汇博不正经地附和:“我见过他,穿着西装,老帅了。” 小陈皱眉,下意识地说:“又高又白又帅,还穿西装,姐,你找的是男朋友还是男模啊?” 余光注意到曾汇博笑得双肩都在颤,怀念也忍不住笑了,“不是,他开公司的,正经职业。” 恰好下行的电梯停在这一层,电梯门打开,怀念和曾汇博一同进了电梯。 医院有两栋住院部,手术室连接着新旧两栋住院部。 换手术服的时候,护士过来和怀念说患者的具体情况,交代完后,又心有余悸地说,“他们是对父子哎,今年流年不利,爸爸和儿子一起上手术台做手术。” 怀念啊了声:“那我跟哪台?” “儿子那台。” “嗯,行。” 到手术室后,怀念观察了下患者的伤势,受伤的地方在小腿处,二十公分的刀口,血液直流。做手术前得先进行清洁工作,洗去血渍后,她看清了,三厘米深,没有伤到骨头。 是个挺简单的手术。 约莫过了两个小时,手术结束。 怀念率先离开手术室,经过曾汇博的手术室时,她往里瞥了眼,里面还在忙活。想到之前小陈说,另一个伤得比较严重,估计手术还有一会儿。没有过多停留,怀念离开手术室,洗完手,脱掉手术服,穿上自己的衣服后,往住院部走去。 手术室外的病人家属等候区,坐着一位男生。看上去,年纪很小,像是大学生。 怀念和护士走过去,护士说:“那是刚刚那位病人的弟弟。” 听到护士的声音,男生立马站了起来:“医生,我爸爸和我哥哥的情况怎——”最后几个字,并没有说出口。 男生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困惑又试探地问:“惊蛰姐?” 多年没有听到别人喊自己以前的名字,怀念唇角的弧度敛了几分,她看着来人的眼神也迅速降温。 男生好似没有察觉到她的冷淡,尤为热情地拉住怀念的手,激动不已地说:“姐姐,我是一澈啊,你的弟弟,许一澈。” 第77章 77 77. 猛然间, 怀念被他男生激烈拉扯的身子僵住,脑海里有种难言的眩晕感。 空气里淌着难言的气氛。 护士似是察觉到了不对劲,连忙拉开许一澈拽着怀念的手, “不好意思,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这位是怀念医生。” 许一澈立即改口:“怀念姐。” 怀念神色微僵, 扯了扯嘴角:“你怎么在这里?” 许一澈说:“爸和哥在里面做手术。” 怀念一愣, 目光转移到护士身上,向护士求证。 手术患者的名字,向来都是由护士确认的。 进手术室之前, 上手术台前,做手术之前, 护士会一遍一遍地确认。这种微末的细节,怀念作为主刀医生并不会关注到。 护士说:“他就是刚救护车送来的两位患者的家属, 曾医生在给他父亲做手术, 怀念医生,你刚刚做手术的对象, 是他的哥哥许一澄。” “……” 许一澄。 许一澈。 据说他俩的名字,寓意是,一帆风顺, 澄澈明达。 不像她,只是因为生在惊蛰,所以取名叫许惊蛰。 怀念看向许一澈,他的目光也放在她的身上,目光柔和,带着点儿似有若无的讨好般的亲昵。这令怀念浑身不适, 她并不觉得他们之间是可以和谐共处的关系,她语气很淡, 说着一位主治医生该说的话:“你哥哥的手术结束了,大概还有两分钟就会出来。他没有伤到骨头,但是缝了二十多针,所以后续会着重观察伤口是否发炎。” “嗯。”许一澈点头,一副认真倾听并且唯怀念是从的模样,“辛苦你了,怀念姐。” “都是我应该做的。”怀念轻抿了下嘴角,“我还有事,先走了。” 许一澈欲言又止地望向她,双唇翕动,下定决心要说什么的时候,手术室的门打开,护士推着张病床走了出来:“许一澄家属在吗?” “在的。”许一澈连忙走过去接应,“哥。” 听到这声“哥”,怀念低垂的眼睫轻颤,她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成拳。 许一澈俯身看了眼许一澄,再直身转头寻找怀念的时候,却发现她原本站的位置,已经空空荡荡。 不知何时,怀念离开了。 …… 半生不熟 第135节 怀念绕了一个大圈,从手术室走到老住院部,再由老住院部出来,穿过一楼的连廊,回到新住院部楼下,坐电梯回到办公室。 办公室里没有人,空荡安静。 怀念敲病历的键盘声,不断作响。 最后一份病历敲完,怀念推开键盘,她陡然起身,走出办公室,一路来到住院部的花园。 她找了条石椅坐下,盯着地面上细碎的光影,大脑逐渐放空。然而坏情绪如同光照在树叶处落下的阴影般,随着时间点滴流逝,光逐渐褪去,阴影逐渐扩大。 她很少有现在这样,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时刻。 太阳不知何时落山,四周的路灯还没亮。 怀念低垂的视线里,突然闯出一双鞋。过了四五秒,她才慢半拍地抬起头,视线缓慢往上挪,滑过来人颀长的腿,再到他被皮带圈出的细窄腰身,黑色衬衫,带来尤为极致的禁欲冷感。 视线再往上。 定格在段淮岸冷情冷欲的脸上。 注意到她发现了自己,段淮岸敛眉睨她:“怎么不接我电话?” “你有给我打电话吗?”因为害怕医院有事,联系不到自己,所以怀念出来的时候是带了手机的,她慢腾腾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这才发现有五个未接来电。 ——全来自段淮岸。 怀念说:“静音了。” 段淮岸站在她面前,看着她一副不在状态的萎靡,他捏了捏她的耳朵,“发生什么事了,你看上去很不开心。” 怀念脑袋里纷繁交错的,沉默了一会儿,她说:“我今天和你发完消息后,就进手术室做手术了。” “嗯。”段淮岸也坐在她身边,夜里降温了,他把拿在手上的外套披在怀念的身上,左手顺势搭在怀念的腰上,将她搂进自己的怀里。 怀念也随着他的动作,靠着他,鼻尖嗅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她轻声说,“我也是做完手术才知道,躺在手术台上的人,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 “……” 完全没有想到会有如此大的转折,段淮岸有些猝不及防。 “救护车送来一对父子,我没有想到,隔壁手术室躺着的人是我爸。”怀念语气辨不出情绪,“我和我爸很多年没见面了,差一点儿,就和我爸在手术室里见面了。” “你怎么知道的?” “我还有个弟弟,他在手术室外等着。”怀念仰头看了眼段淮岸,发现他一直在看着自己,她嘴角轻弯,然而说话时语气却还是沉了下去,“他一见到我就认出我来了,他叫我……惊蛰姐。” 段淮岸蹙眉:“你从手术室出来,就坐这儿了?” “没,”怀念认真地说,“我回办公室写病历了,完成工作之后才溜出来的。” 闻言,段淮岸嘴角扯了抹笑,“我还得夸你,不管心情如何,都把工作放在第一位,是吗?” “嗯,”怀念眨了眨眼,“你夸我吧。” “工作放在第一位,男朋友放在第几位?”段淮岸敛着眼皮,冷眸游睇,“我给你打了五个电话你都没接,还想我夸你?” “……”怀念心虚不已,“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段淮岸下颌轻抬,指向不远处,路边停车位上停着的车,“停车的时候看到你了。” 和段淮岸简单聊了几句后,怀念意外地发现自己积郁一下午的坏情绪一扫而光了。 怀念抬手,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我下班了。” 段淮岸:“要回去放衣服吗?” 怀念身上还披着白大褂,她摇头:“我不想动了,我们直接回家吧。” 段淮岸瞥向她,脸上徐徐带笑:“要不要我抱你上车?” 怀念盯着他,沉默三秒后,她小声道:“可以吗?” “……”段淮岸漆黑的瞳仁,一错不错地落在她身上,似笑非笑的眸光。 “周围没有人,”怀念观察得很仔细,她也没有不想动的连走十几米的路都不行的程度,只是段淮岸的提议,对她而言,很心动,怀念在心理挣扎了会儿,还是忍不住,“你真的不能抱我吗?” 段淮岸眉梢稍开,眼里笑意明显:“周围有人我也能抱你。” 话音落下。 下一秒。 段淮岸将怀念腾空抱了起来。 走到副驾驶座旁,怀念拉开车门,段淮岸将她放进座椅里。 关车门前,他帮她把安全带扣上。 一进车里,怀念就打了个哈欠,整个人似是很困很累。段淮岸把车开出去两个路口,等红灯变绿的间隙里,他一转头,就看到怀念一副阂眼睡着的状态。 他唇线渐渐拉直,在她面前才展露出的温柔神色,被冷漠情绪全部涵盖住。 - 怀念这一觉睡得尤为不安稳。 她做了个梦,梦里是寒冷的雪天,是她被继母赶出家门的那天。 她被许一澄推出家门,一门之隔,许一澄笑得嘚瑟又得意,不顾怀念的渴求,他无情地将大门关上。 那天她不小心摔了一跤,在保安室里等待怀艳君来接她。 知道后半夜,怀艳君姗姗来迟,将怀念带走。 怀念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旁,脚腕肿的跟馒头似的,每走一步,痛感牵扯全身。 但她不敢说,因为怀艳君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念念,妈妈今天真得很忙,你有什么事非要让我来呢?” 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痛苦,怀念都苦涩吞进身体里。 她连眼泪都忍住,只一个劲儿地道歉,颤声道:“妈妈,对不起。” “算了。”怀艳君将怀念带到附近的酒店,她开了间房,“念念,你先住这里。” “你不带我回家吗?妈妈。”怀念震惊。 “我最近没时间,而且我是住家保姆,念念,我自己都没有家。”怀艳君接过前台递来的房卡,带着怀念进了酒店的房间,“我已经给你爸打过电话了,他在外地出差,后天才回来,所有事情,等他回来再说。” 怀念单脚支撑着身子,另一只崴伤了的脚虚浮着,她顾不得脚疼,只一昧地抓着怀艳君的衣服,“我不想回去了,那个不是我的家,妈妈,你能不能带我走?爸爸他不要我了,沈阿姨说要把我的房间给一澈弟弟,我没有自己的房间了。妈妈,你带我走好不好?念念会乖的,我真的会乖的,会听话的……” “妈妈,爸爸不要我,你不能不要我。”怀念红着眼,眼泪直流,“我真的会听话的,会听你的话的。” 怀艳君:“正好明天是周末,你也不用去上学,就在酒店安心地待着,酒店有早餐,你记得去吃。午饭和晚饭我会叫外卖。等到周日,不管是我还是你爸,会有一个人来接你走的。” 说完,怀艳君就走了,把怀念留在酒店房间里。 她走后没多久,怀念腿疼得脸色煞白,浑身滚烫,发起了高烧。 她脑袋晕乎乎地,在意识昏迷前,给前台打了通电话,让前台姐姐给自己叫救护车。 …… 怀念迷离朦胧地睁开眼,目光迷茫地扫荡着四周。 眼前是昏黄柔和的灯光,周遭的一切很熟悉,她的意识逐渐回笼,注意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躺在段淮岸的卧室里。 她张了张嘴,叫着段淮岸的名字,嗓音沙哑又轻。 很快,她听见了开门声。 段淮岸随即出现在视野里,他手里拿着一杯水,见到怀念醒了,段淮岸语气不太好,“你发烧了你知不知道?” 怀念能感觉到自己升高的体温。 没等怀念出声,段淮岸把她上半身扶起来,往她腰上垫了个软枕。 怀念靠坐在床头,接过段淮岸递来的水和退烧药,艰难吞下。 “我发烧了啊。”怀念拿着水杯,“今天白天都好好的,怎么就发烧了?” “穿着这么薄的一件衣服坐在路边吹风,你不发烧谁发烧。”段淮岸随手扯了下她的袖子,是尤为单薄的一件圆领针织衫,没多少御寒效果。 怀念一顿:“我还穿着一件白大褂。” 段淮岸语气偏冷:“我还得夸你是吧?” “……”怀念不吭声了。 “你知不知道我今天一天的心情?说好了来接你,结果在办公室转了一圈都没发现你人,给你打了五通电话都没人接,我差点儿都去调监控了。”他的车是停在地下车库的,找不到怀念,他才把车开出来,幸好她就坐在出来这条路的石椅上,结果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看得他的心都发紧。 段淮岸并没有第一时间下车,他坐在车里,看了她很久才下车。 好不容易找到她,带她回家,结果给她解安全带的时候,碰到她的胳膊,察觉到了她异常的体温。 “……”怀念咬了咬唇,“手机静音了,我没听到呀。” “下不为例。”段淮岸按耐着火气,“以后照顾好自己,正好我今天在你身边,万一是你一个人住呢?你烧死在那个小出租屋里都没人知道。” 怀念:“高烧而已,不会死的。” 段淮岸:“你还和我争。” 怀念抬了抬眼,撞上他寡冷凝肃的脸,她登时感到委屈:“我又不是故意生病的,而且我都生病了,你还冲我发脾气。” 这话一落,室内静了下来。 段淮岸低声:“抱歉啊宝宝,我的问题,我不该凶你的。” 怀念垂着眼,情绪难辨,她双手捧着水杯,好一会儿,把水杯递给段淮岸。 段淮岸接了过来:“别生气了宝宝,我的错,你原谅我好不好?” “我没生你气。”怀念说,“你是第一个,我生病的时候陪在我身边的人。” 听到这话,段淮岸的面色一僵。 怀念始终低着头,声音很轻:“我刚刚做了个梦,梦到小时候的事。就有一次,我和我继母他们吵架,被赶了出去。我出去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腿崴伤了。” “等到后半夜,我妈妈才来接我。我想和她说我腿好疼,但她看上去很忙,也很不想搭理我,所以我不太敢和她说我腿崴伤的事,我怕她嫌我麻烦。” “她把我送到附近的酒店就走了,但我腿特别特别疼,疼得根本睡不着。”怀念神态自若,接着说,“那天的雪特别大,我被赶出来的时候,脚上还穿着拖鞋,鞋子和裤子都湿了。” 段淮岸闭了闭眼,喉结滚动,哑声道:“后来呢?” “后来我给前台姐姐打了电话,让她给我叫120,没过多久,救护车就来了,把我带去医院了。”说到这里,怀念突然弯了下嘴角,“我还记得给我看病的医生特别好,她看到我鞋子和裤子都湿了,给我买了新鞋子和裤子,让我在诊室里换了裤子,才给我上药。” 怀念当时就在想,她以后也要做个医生,做个像这位医生一样的医生,治病救人。 半生不熟 第136节 “段淮岸。”怀念轻声叫他。 段淮岸听到了她嗓音里透露的,摇摇欲坠的情绪,他将她抱进怀里,低哑着声线,说:“我在这儿呢。” 怀念靠在他怀里,眼眶逐渐泛红:“我当时还发烧了,坐在输液厅里输液,满脑子都在想一个问题。” ——“第一次见面的医生对我这么好,可是为什么,生我的爸爸妈妈,他们应该是天底下对我最好的人,可我为什么感觉不到他们对我的爱呢?他们为什么不爱我?为什么不关心我?为什么不要我?是因为我做得不够好吗?是我不听话吗?” 她声音里哭腔明显,却竭力压抑着眼眶里的眼泪,不让其落下,“可我真得很努力,很努力地成为一个,听话的女儿。” 段淮岸的手放在她的脊背处,手心感受到她颤抖的脊背,他却有种束手无措的无力感。 那些他无从知晓的过往里,她到底是怎么咬牙坚持过来的? 他以为她是天生无棱角的温和性格,却没想到是她身边最亲的人,一刀又一刀地磨去她身上的棱角,将她塑造成一个温和的、隐忍的、没什么脾气的乖乖女。 原来,乖乖女,是被无数镣铐束缚的名词。 段淮岸气息很沉,放在她后背的手温柔地轻抚着她,“你做得很棒,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怀念,你一直以来,都做得很棒。” 怀念靠在他怀里,重重地点头,自我肯定:“我也觉得我超棒的。” “对啊,”段淮岸学她说话,“超棒的。” 怀念笑了,但眼泪夺眶而出。 过了一会儿,她说:“但我不想这么棒,我不想一个人去医院,我不想生病的时候只有护士陪在我身边,我不喜欢被人抛下的感觉,我为什么会没有家呢?段淮岸,你说多奇怪,我有爸爸妈妈,但我却没有家。” “你还记得吗?”段淮岸凑首亲了亲她的耳朵,“我和你说过的,许惊蛰没有家,但怀念有。” 怀念整个人愣住,她抬头,透着朦胧的视线看向段淮岸:“什么?” “忘了吗宝宝?”段淮岸用指腹擦去她脸上的眼泪,低声道,“好可惜啊,你居然不记得了。” 泪水打湿了眼眶,怀念的视线变得迷蒙晦涩。 渐渐地,尘封的记忆倾巢而出。 她想起来,是高二开学没多久,许晋鹏突然出现在怀念的面前。 那天怀艳君不在家,家里只有怀念和段淮岸两个人。 门铃作响,段淮岸以为是迟径庭来找他,于是下楼开门。未曾想到,门外站着的是位中年男子,儒雅斯文,他扶了扶鼻梁间的眼镜,文质彬彬地笑着:“请问许惊蛰在这里吗?” 段淮岸压根没听过许惊蛰这个名字:“不在。” 那人似是意识到疏漏,连忙说,“抱歉,我问错了。是怀念,怀念在这里吗?” 恰巧怀念出来倒水喝,段淮岸侧过半个身子,看向怀念。 与此同时,怀念也看了过来。看清来人的脸后,怀念手里的水杯倏地从手心里抽离开,自由落体地砸在地板上。 玻璃碎片,碎成一地。 “对不起。”怀念连忙道歉,她一时间手忙脚乱。 段淮岸眉头皱起,见她慌了阵脚,他瞬间急了,语气不太好:“你别动!” 怀念被他冷厉的语气吓得愣在原地。 段淮岸去拿清扫工具。 也是这个时候,他听到门外的人喊她:“念念。” 然后第二句话是:“是爸爸啊。” “……” 段淮岸拿扫帚的动作一顿,这份停顿几乎难以察觉,他神色波澜不兴地走到怀念身边,低着头,清扫地面。 怀念低着眼,犹豫了几秒后,和段淮岸说:“抱歉,我出去一趟。” 段淮岸:“嗯,这里我来收拾。” 怀念双唇翕动:“谢谢。” 说完,怀念避开玻璃渣的部分,走到门边,她和许晋鹏说:“这是别人家,我们还是别打扰他。” 见她愿意和自己聊,许晋鹏笑容敛不住:“好,我们出去谈。” 十月中旬,风清云静。 他们站在门外的树荫下。 许晋鹏时常给怀念发微信,但怀念几乎没回过,她看着许晋鹏,很是无奈:“爸,你能不能别来找我了?我的抚养权现在给妈妈了,当初也是你自己签的字,不是吗?” “但我好歹也是你爸爸,见你一面,也不行吗?” “……”怀念脸上情绪很淡,“你现在见到了,可以走了。” “惊蛰——” “我叫怀念。” “好,怀念。”许晋鹏一副百依百顺的模样,他说,“爸爸和你沈阿姨商量过了,你沈阿姨也同意我把你接回家。这里到底不是你的家,你看,刚刚你摔破杯子还要看一个和你年纪差不多大的男生的脸色,寄人篱下的滋味并不好受。” 怀念面色如常,“我在你那里摔了杯子,也要看沈阿姨的脸色。” 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许晋鹏的脸面有些挂不住:“你瞎说什么?你沈阿姨不是那种人。” 怀念也懒得和他较真,她说:“爸,外面很热,我要回去了。” “念念,”许晋鹏拉住她,“高中很重要,爸爸和你沈阿姨商量了下,决定还是让你搬回家住比较好。。” “我搬回去干什么?”怀念实在费解。 许晋鹏神色有些微的不自然,“一澄的成绩不太好,你周末回家的时候,做完功课,可以顺便给弟弟辅导一下。” 怀念觉得荒唐:“你让我过去,就是为了给许一澄辅导功课?” 许晋鹏不自在地揉了揉鼻子:“爸爸就是觉得,你待在自己家,总比待在别人家好。” 闻言,怀念看向许晋鹏的眼,满是失望。 她用力地从他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我不可能去你那里的,那里不是我的家,我不姓许,我叫怀念。” 这话和她油盐不进的态度,引起了许晋鹏的勃然大怒。 “许惊蛰!”许晋鹏怒斥,“这就是你对爸爸的态度吗?你妈妈没教你尊重人吗?爸爸的消息不回,爸爸来接你回家也不愿意,你还有点儿女儿样吗?” 怀念往回走的步子一顿,脊背一僵,然而她没有回头,接着往回走。 身后传来脚步声,以及许晋鹏不满的呵斥声:“许惊蛰你给我站住!” 怀念被许晋鹏抓住手腕,手腕处传来阵阵痛感,许晋鹏拉扯着她,迫使她面朝着自己。 然而下一刻。 身后响起道清冷淡嗓。 “松手。” 怀念眼睫轻颤,段淮岸的声音又徐徐响起:“我已经叫保安了,你不想事情闹大,就松手。” 许晋鹏觉得好笑:“我和我女儿在说话,你插什么嘴?” 段淮岸的目光落在怀念被他拉拽的手上,细白的手腕,被死命拽着,透着充血不足的红印。他抬起目光,和怀念对视,明知故问道:“他是你爸?” “我抚养权在我妈那儿。”怀念深吸一口气。 意识到她的抵触,段淮岸三两步上前,掐着许晋鹏的手,使了个巧劲儿,许晋鹏疼得自觉松开禁锢着怀念手腕的掌心。怀念得已解脱后,慌忙躲到段淮岸身后。 她扯了扯段淮岸的衣角,声音很闷:“我要回家。” 段淮岸淡嗯了声,“一起回家。” 许晋鹏的手被段淮岸一折,俨然脱臼,他气急败坏:“许惊蛰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妈妈不知廉耻,十来岁就和我同居,你也学她和男生同居是吗?” 段淮岸侧身,正好对上怀念轻颤的眼,她神情紧张,却在面对事实时,无力反驳,只是渴求般地看向段淮岸。 求他别听许晋鹏的话。 求求你了,别听许晋鹏说的。 我没有不知廉耻。 我没有。 段淮岸眉头皱起,他将衣服从怀念的掌心里抽出来。 怀念一根根手指被他分开,指尖微凉,连带着心也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冷。 “进屋去,别听这些乱七八糟的。”段淮岸揉了揉她的头发,“外面热,别中暑了。” “他……” “我能解决,你回屋去。” 两人的目光对上,定格好几秒后,怀念低头进了屋。 一门之隔的室外,她听见段淮岸语气冷淡,又不可一世的傲慢态度,说:“私闯民宅是犯法的,我揍你属于正当防卫,明白?” 许晋鹏是知道怀艳君的工作的,给有钱人家当保姆,再看眼前的少年,那股傲慢劲儿似是与生俱来,俨然不是好惹的人。 许晋鹏好声好气地说:“我是许惊蛰的爸爸,我来接她回家的,你明白吗?” “不明白。”段淮岸扫了眼他身后,轻蔑嗤笑,“保安来了,你可以滚了。” 怀念无神地坐在玄关处的换鞋凳上,内心尤为忐忑不安。 很快,段淮岸拉开门,他逆光站着,光拉长他的影子,笼罩着怀念。 她双眼放空,呆呆地看向段淮岸,她喉咙干涩:“我爸爸……那不是我的家,我也不叫许惊蛰。我知道这里也不是我的家,我只是暂住,没想过什么……同居,你别误会。” 段淮岸靠在门边,倏地嘴角扯起抹笑,还是那幅高高在上的傲慢的模样。 然后,她看见他喉结滚动,眉梢轻挑,似漫不经心地说:“许惊蛰没有家,但怀念有。” …… 那个高高在上的,傲慢疏离的少年。 他们的交集少之又少。 却在那个时候,成为了怀念的依靠。 段淮岸察觉到自己胸口处的衣服,被什么东西打湿。 半生不熟 第137节 怀念其实不想哭的,她觉得真没什么好哭的,但她就是忍不住:“对不起段淮岸。” 段淮岸以为她是因为忘了这句话,所以才和自己道歉,他笑着,语调轻松地说:“忘了也没关系,宝宝,真的没关系的。” “不是,”怀念摇头,“真的对不起。” 她不应该因为不想记得与许晋鹏有关的事,所以把故事里的段淮岸也一起忘记。 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她忘记的不止是段淮岸。 还有—— 怀念:“你不是问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吗?” 段淮岸一愣:“嗯?” “许惊蛰没有家,但怀念有。”怀念吸了吸鼻子,语气很认真、很认真地说,“在你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喜欢上的你。” 第78章 78 78. 在此之前, 怀念对段淮岸的感情,更多的是仰望。 可是那天。 段淮岸将她护在身后,怀念望着他宽薄的脊背, 内心油然产生了一种安定踏实之感。那种感觉以光速发酵, 直到听到他说, ——“许惊蛰没有家, 但怀念有。” 耳蜗极具震荡,心跳声阵阵骇然。 怀念仿若被宿命击中,无可避免又命中注定般地对他心动。 怀念靠在段淮岸的胸口, 潮湿温热的眼泪一滴滴打湿段淮岸的衣服。段淮岸抱着她,心疼得不行, 他微低着头,试图去寻找她的视线, “这有什么好流眼泪的?我开心都来不及, 原来那么早的时候,你就喜欢上了我。” “这么重要的事, ”怀念哽咽着,咬字加重,“我却忘了, 对不起,段淮岸。” “没关系,”段淮岸伸手擦她脸上的眼泪,气息温热又温柔地说,“就算你不记得,也没关系。你不想记得的事, 就不要记起,哪怕记忆里有我, 也不要去回忆。” 如果回忆的底色是痛苦的,那么段淮岸宁愿她忘记。 “我不是很在意,你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喜欢上的我,”段淮岸尽可能地将语调放轻松,“以前的事,我自己也很少去回忆了,挺没意思的,我又不是个活在过去的人。对我而言,我们现在是互相喜欢的就好了。” 可怀念的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流,一滴又一滴,泪流不止。 看着她这幅模样,段淮岸弯唇笑了声,半开玩笑道:“十六岁的时候就喜欢上我了?想和我有一个家了是吗?” “……”怀念的情绪陡然一顿,泪水打湿的眼,眼神涣散又有些呆滞地盯着段淮岸,“我只是喜欢你,没想过和你有个家。” “你不是因为那句,‘怀念有家’所以才喜欢我的吗?”段淮岸意味深长道,“这不就是想和我结婚的意思?” 怀念胸腔里积压的情绪沉重,却在段淮岸毫无逻辑的话语里,她的负面情绪莫名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无语,“谁说有个家就是想结婚?谁会在十六岁的时候就想结婚?” “——你。”段淮岸语调懒懒的,“你的喜欢太霸道了,十六岁就想独占我的后半辈子。” 怀念手抵着他的胸口,借力撑起自己,与他拉出距离。 她好声好气道:“那还是你先说,我有个家的。不应该是你想和我结婚吗?” “行,”段淮岸像是逆来顺受,委曲求全地说,“气氛到这儿了,我不求个婚感觉挺浪费的。” “……” 段淮岸的态度,像是怀念很想结婚,但碍于面子,不好意思说出口,于是他慷慨地决定,自己做那个极度想要踏入婚姻、渴望和她组建一个家庭的人。 怀念生病的大脑昏沉沉的,思维跟不上他,干脆破罐子破摔,“别人求婚,都是玫瑰花、气球,布置的特别浪漫,你求婚,是给我一杯水,一颗退烧药。” “……” “连求婚戒指都没有。” “……” “我拒绝。”怀念面无表情,“我拒绝你的求婚。” “……” 段淮岸漆黑的眉眼,被床头的壁灯染上柔和的光晕。他听着怀念的话,神情先是一僵,未几,似是气结返笑,他神情松散,颇为惋惜地说:“是不太合适,那下次我好好准备,再和你求婚。” 他转身,拿过放在床头柜的热毛巾,原本是打算给怀念擦身体的,她发烧了全身冒虚汗。现在好了,段淮岸拿着毛巾给她擦满是泪痕的脸。 擦完后,他冷冷地甩下两个字:“睡觉。” 怀念没吭声,没半点要躺回床的意思。 段淮岸觉得好笑:“怎么了?” 迟疑了会儿,怀念开口,她说话带着轻微的鼻音:“我睡觉,你呢?” “洗澡。”段淮岸扯起嘴角,语气凉凉,“我又被某人弄湿了一件衣服。” 意识到自己就是他口中的某人,怀念心虚地挪回视线,她讷讷地说,“我不是故意的。那不然,我给你洗衣服。” “发烧把脑子都烧坏了?”段淮岸叹气,“连洗衣机的活都开始抢了。” “……” 段淮岸起身:“快点睡觉,我去洗澡了。” 怀念没忍住:“那你洗完澡还回来吗?” “嗯?” “就——”怕自己表达得不够清晰,怀念说得很直白,“我想你陪我睡觉。” 怀念坐在床上,段淮岸居高临下地站在床边看着她。 四目相对。 定格几秒后。 段淮岸眉梢轻抬,嘴角扬起弧度,他慢悠悠地说:“放心,我保准洗的干干净净,然后,履行陪睡义务。” “……” …… 来到浴室,段淮岸心不在焉地解衬衣纽扣。 衬衣纽扣全部解开,他却停下了手头的动作。 大脑如电影影像般闪过许多画面,刚才和怀念的对话,以及多年前,许晋鹏来找怀念那天发生的一切。 然后,他想到怀念喜欢上他的原因。 看似荒唐,却又万分合理。 因为段淮岸内心深处,也渴望有一个家。而不是冷冰冰的一栋住宅。他厌恶只有保姆佣人陪伴的日子,厌恶屋子里都是毕恭毕敬叫他“少爷”的人。程松月和段屹行给了他优渥的生活条件,却没有给予他陪伴。 他深吸了一口气,低头,看着敞开的衬衫,被泪水打湿。 他目光渐深,诡谲阴森的气流在眼里流淌。 他庆幸那天许晋鹏的出现,让怀念喜欢上了自己。但如果有的选,他想,还是希望许晋鹏能够离怀念远一点。 可是那样,怀念就不会喜欢他了。 搁置在洗手台上的手机此刻响了起来,有条新消息。 迟径庭最近神神叨叨的,总发些莫名其妙的消息,今晚也是。 【你说,到底什么是命运?】 段淮岸:【?】 迟径庭:【许芙说我和她结婚是命运。】 段淮岸心不在焉地回:【我和怀念就是命运。】 消息发出去,段淮岸神情一僵,整个人像是被电流击过般,彻底醒悟。他和怀念的相遇是命运,相爱也是。 即便那天许晋鹏没有来找怀念,也会在之后的某一天,出现在怀念面前。而段淮岸,也一定会在站在怀念的面前,成为她的依靠,保护着她。 手机消息叮咚响个不停,使得段淮岸回神。 迟径庭:【?】 迟径庭:【我在说我的事,你扯你的干什么?】 迟径庭:【你俩算个屁的命运,我和我未婚妻,五岁定下婚约,二十七岁结婚,这才是命运。】 迟径庭:【还给你俩命运上了?】 段淮岸:【怀念十六岁就想和我结婚呢。】 迟径庭:【你疯了?】 迟径庭:【又说梦话呢?】 迟径庭:【大半夜的我想揍你一拳。】 “……”段淮岸面无表情地关掉手机,脱衣服洗澡。 等他洗完澡出来,怀念已经睡着了。 段淮岸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感觉和自己的差不多,又不太放心,拿起体温计重新测了□□温。确定比刚才的低了一些,他才踏实了点儿。 - 段淮岸睡的断断续续地,时不时地醒来,用体温计量怀念的体温。直到确定她体温恢复正常,段淮岸把她沾着虚汗的衣服脱了,随便扯了件自己的衣服给她套上,这才安然睡去。 隔天自然是晚起了。 他睡意惺忪地睁开眼,察觉到了异样,眼梢微敛着,看到怀念躺在自己的怀里。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醒的,醒了也没起床,而是安然地躺在他怀里玩手机。 段淮岸的视线往下滑,落在她手机屏幕上。 她正在和人聊天,指腹快速地敲打着键盘。 半生不熟 第138节 “和谁聊天?”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问。 冷不丁听到他的声音,怀念仰起头看他,“你醒了呀。” 段淮岸很喜欢她说话时,加个句末语气词,他也很喜欢模仿她:“对呀。” “……”怀念发现自己还是无法习惯他学自己说话的臭毛病,但他确实也改不了,她直接忽视,回答他刚刚的问题,“和许芙聊天。阿芙说她和迟径庭不订婚了,六月底结婚,她邀请我去喝喜酒。” 段淮岸淡淡地嗯了声。 怀念收起手机,思考了下,还是问他:“我的衣服,是你换的吗?” “嗯。”段淮岸说,“衣服都湿了,不换了,怕你又发烧。” “那你,”怀念动了动腿,眉宇间透着股难为情,“你怎么只给我穿了一件衣服?” 她浑身上下,只有一件段淮岸的衬衫。 “我不是买了衣服放在你这里吗?你怎么不给我穿我自己的衣服?” “我给你穿衣服的时候,你也没和我说你要穿自己的衣服。”段淮岸微眯着眼,刚睡醒的嗓音微哑,语调松散着说。 怀念无语:“我当时还在睡觉,怎么和你说?” “所以,我拿了什么衣服,你就穿什么衣服。”段淮岸趾高气昂地。 怀念盯着他冷淡又傲慢的脸,忍气吞声,过了会儿,又尤为憋屈地问他,“那你,你把我所有衣服都脱了,只穿一件衣服,你不觉得你做得很不合理吗?” 段淮岸笑:“我给你穿衣服的时候,也觉得挺不合理的。” 怀念以为他良心发现:“那你——” “——我就应该什么都不给你穿才对。”段淮岸说。 “……” 听他这么一说,怀念确实觉得,段淮岸良心发现,没有在她生病的时候,趁虚而入。她昨晚也没有睡得很踏实,半梦半醒地睁开眼,被人脱衣服的时候下意识想反抗,但身体提不起一丝劲儿。可是当她听到段淮岸的声音后,她旋即安心地阖上了眼。 “我想起床了。”怀念生硬地转移话题,她语气硬邦邦地,“你给我找条裤子。” 段淮岸把她往上捞了捞,头低埋至她颈边,深深呼吸,嗓音有些哑,“那也得我先完成我的陪睡业务。” “……” 怀念想拒绝的,然而下巴一重,他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仰头,迎着他的吻。 怀念一个小时前就醒了,早已刷过牙,她被他撬开唇齿,出乎意料地是,她尝到了他口中的冷冽薄荷味。 “为了伺候你,”他边吻边含糊不清地说,气息灼热,熨烫在她唇边,“我都没怎么睡。” 唇瓣相贴,似有若无的热气蔓延在二人的唇角,怀念的呼吸被他渐染变的滚烫。她脸颊微热,想推开他,但他在她唇上不轻不重了咬了一口,她喉咙不受控地发出一声娇吟,随后被他的气息吞没。 段淮岸并没有在她唇边停留太久,他轻易地解开她身上的衬衣纽扣,舌尖顺势往下。 被窝里光线晦暗,他舌尖舔过她的皮肤,轻轻地挑弄,唇齿并用。引得怀念的唇齿也上下打颤,气息混乱,身体瑟缩着。 她搭在他肩上的手,手指并拢,磨平的指甲一点点嵌入他的肌肉里。 感受到毫无阻隔的顶碰,怀念的呼吸一滞,身体随之僵住。 因为只穿了一件衬衣,怀念在被窝里尤为局促,只上半身躺在他怀里,下半身与他保持着距离,但她属实没想到,“……你怎么也没穿?” “我不是说过?”段淮岸笑得坦荡,“我睡觉不喜欢穿衣服。” “那你买那么多家居服。” “那不是情侣装吗?要不是情侣装,你看我会买吗?”段淮岸似是很喜欢这种小幅度的触碰,有一下没一下地动作。 过了会儿,察觉到她在他离开的时候,下意识地跟了上来,藏在被窝里的水声细微,黏腻拉丝,段淮岸喉结滑动着,低沉的嗓带着极强的诱导气息,似是在引导她,一步步地,心甘情愿地,与他沉沦。 他说:“宝宝,你也是想要我的,对不对?” 第79章 79 79. 房间的窗帘并未拉紧, 露出一道细微的缝,五月中旬的正午,太阳光线灼热。一道光嵌入室内, 照的室内光影昏幽。 怀念躺在柔软舒适的床垫上, 她仰着头, 与撑在她身前的段淮岸对视。 他低头, 黑发垂落,鬓角处躺着热涔涔的汗,眼角眉梢也被热汗浸湿, 衬得他眼里瞳仁的颜色愈发深邃晦暗。锋利感极强的五官,欲望横生。 仿若下一秒, 就要狠狠地贯穿她。 然而,他将主导权交给怀念, 让怀念五指握着。 怀念在犹豫, 在踟蹰不定。 他咬着她的颈,“宝宝, 我昨晚真得很辛苦,每隔一个小时就起来给你量体温。” “……”怀念咬了咬唇,“段淮岸, 你好烦。” 说完,她指尖蜷起,又松开,最后还是蜷紧,磨蹭地贴了上去。 她只是扶正方向,接下来的事, 就全权交给段淮岸了。他身上的气息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鼻息里,清冽又滚烫, 而她也充盈柔软地包裹住他。 在这一刻,他们之间有了彼此的气息,他们是最亲密的存在。 怀念双手揪着枕套,气息混乱动荡,起伏摇晃的弧度很大,段淮岸看得情热。她身上的衬衫还有几颗扣没解开,段淮岸似是连解扣子的时间都不想耽误,两手一撕,衬衣纽扣尽数掉落。 他把她抱起来坐着,动作间,拉扯着快感。 怀念深吸气,段淮岸的表情痛苦又愉悦,他说:“宝宝,我又在给你量体温。” 怀念楞楞地盯着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口中的体温计是什么后,本就潮红的脸如火烧般红的滴血。 她受不了这种刺激,手指陷入他的头发里,隐忍着呼吸。 “宝宝,”段淮岸咬着她的耳垂,“你叫出来好不好?我喜欢你叫,喜欢听你喘。” “……”怀念低头,张嘴,咬着他的肩,以此来拒绝他。 段淮岸喘息很重,笑声也很愉悦,“往上咬点儿,咬到我脖子上,种点草莓印出来好不好?这样,我在外面的话,不需要说,别人看到我脖子就知道,我有女朋友了。” 怀念觉得他脸皮实在厚,她没吭声。 有好一会儿,段淮岸也没说话,他节奏汹涌猛烈,怀念几乎要从他的怀里撞出去。 她还是没忍住,颤抖着叫了出来。 段淮岸笑了。 她抬眸,撞进他黑沉的眼里。 他亲了一口她的唇,笑声低沉,缓缓说:“宝宝给我的陪睡服务,打几分?“ - 段淮岸的陪睡服务可谓体贴周到。 不仅有昨晚的哄睡服务,还有今早的起床服务,服务完之后,还把怀念抱去浴室洗澡。怀念精神疲乏地躺在浴缸里,段淮岸给她洗澡的同时,顺便还额外赠送了按摩服务。 洗完澡,段淮岸怕她冷,往洗手台上放了块浴巾,才把怀念放上去。 怀念扯着胸前的浴巾,抬腿踢了踢段淮岸:“我衣服。” 段淮岸:“先刷牙。” 怀念:“我睡醒就刷过牙了。”话一顿,她皱眉,“你没刷牙就亲我。” 见她一副嫌弃他的模样,段淮岸面无表情,“我五点的时候给你量了个体温,顺便刷牙洗澡。” 怀念虽然挺感动他一晚为自己忙前忙后地,但是一想到今早的一切,怀念突然又不感动了。 她打量着他,目光扫过他左肩和脖颈处,有些不自然。左肩的牙齿咬印很明显,他喉结处有颗小痣,也有暧昧的吻痕。 怀念默默垂下眼来,故作镇定的口吻,说:“我还是自己去衣帽间换衣服比较好。” 她单手扯着身上的浴巾,慢吞吞地从洗手台上下来。 走了几步,她听到身后跟上来的脚步声,怀念狐疑回头,看着段淮岸:“你跟着我干什么?” 段淮岸眼皮下压,冷淡的眸光透着股散漫意味,“这是我家,我想走哪儿,就去哪儿。” 怀念很好脾气地往边上挪了挪,“那你走吧。” “……”段淮岸啧了声,斜睨她一眼,“一起换衣服。” “我不要。”怀念警惕心很强,也有预感,“到衣帽间,你又得对我动手动脚。” 头上响起一声嗤笑。 段淮岸不紧不慢地说:“我想对你动手动脚,还得挑地方吗?这个屋子里就我们两个人,你要是不和我换衣服,我就把你压在落地窗做一回。” “……” 他凉声落嗓:“我没和你开玩笑。” 怀念深吸气,很有眼力见地,在落地窗和衣帽间之间做出正确选择:“一起换衣服。” 闻言,段淮岸挑了挑眉,眼神轻蔑又嚣张。 仿佛在说。 ——“逃得过今天,逃不过明天,迟早会在落地窗做一回。” 怀念:“……” 好在段淮岸并没有在衣帽间对怀念做些什么。 之前怀念买的衣服,段淮岸都已经洗过,怀念穿上衣服,开始发愁:“都三点了,我们这个时间吃饭,到底是早饭,还是午饭,还是晚饭?” “早午饭。”段淮岸动作自然地搂着她的腰,走出衣帽间,“餐送到了,去吃吧。” 吃饭的时候,怀念察觉到了不对劲:“你天天吃外卖吗?” 段淮岸:“家里保姆送过来的。” 怀念夹菜的动作一顿。 段淮岸往她碗里夹菜,眼皮轻掀,脸上的笑淡了几分,显得寡冷:“有件事,你是不是还不知道?” “什么?” 半生不熟 第139节 “你妈妈辞职了。” “……”怀念略微恍神,过了几秒后,她淡声道,“这样。” “她有和你说过辞职这事儿没?” “没。” 怀念低下头,沉默不语地吃着饭。 见她不愿多谈,段淮岸也没就着这个话题继续聊。 等到吃完饭,怀念问段淮岸:“我手机呢?” 段淮岸:“在床头。” 怀念起身的时候,撞到桌角,她疼得轻嘶了声。 段淮岸盯着她心不在焉的背影,眉头蹙起。 怀念在床头柜找到了自己的手机,解锁手机后,打开微信。 怀艳君并没有给她过微信,在今天之前,怀艳君也没有透露过辞职一事。但怀念知道,自己和段淮岸在一起,怀艳君势必会辞职。 思索许久,怀念还是没选择问怀艳君,为什么辞职。 毕竟原因,她们心知肚明。 兴许是母女间的心有灵犀,怀艳君此时突然发了条消息给她。 怀艳君发的是语音消息,二十七秒的语音:“我刚刚看到你爸爸的消息,他受伤住院了,正好是你上班的医院。我听他说,你给许一澄做了手术,是有这回事吗?念念。” 怀念老实地回:【嗯。】 怀艳君:“你爸爸挺开心的,说是没想到你这么优秀。” 怀念眉目平静,没有回复这条消息。 紧接着,怀艳君又发来两条语音:“不过我和他说了,你优秀是你的事,和他没关系。” 怀艳君:“你今天上班吗?我想和你爸见一面,说点事情。” 怀念回她:【我今天休息,明天上班。】 过了约莫三分钟。 怀艳君发来消息:【我和你爸约了下周五见面,那天你有时间吗?】 怀念:【我下周门诊,只有中午和晚上有时间。】 怀艳君:【我中午来。】 怀念:【好。】 怀念并不清楚怀艳君为什么要和许晋鹏见面,并且还执意带上她。她在床边坐了会儿,琢磨了好久也没琢磨个所以然出来,于是起身出了卧室。 客厅里,段淮岸正拿着盆绿油油的盆栽,挑选合适的地方摆放。 怀念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她凑过去:“这是什么植物?” 段淮岸揪了片叶子,放在怀念鼻尖,清凉的薄荷味瞬间侵袭她的鼻腔。她一愣:“你怎么平白无故买薄荷放在家里?” “我闲的。”段淮岸语气懒散,伸手拨弄了下枝头的薄荷花。 察觉到他语气挺冲,怀念想了想:“谁惹你生气了吗?” 段淮岸没吭声,眼梢敛开一道冷淡的缝,瞥向怀念。 怀念:“?” 怀念一脸莫名,她只是去了卧室一趟,怎么就惹他生气了? 难不成是因为她吃完饭没有洗碗,让他收拾碗筷,所以生气了? 毕竟是段大少爷。 毕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段总。 怀念觉得他比以前更容易生气了。 “我以后吃完饭,会主动地去洗碗的。”怀念脾气很好地说。 话毕。 怀念发现段淮岸的脸更黑了。 “……”怀念更忐忑了,脑海混沌思考,左思右想,最后得出一个最有可能的结论来,“因为我今天没有和你穿情侣家居服,所以你才不开心?” 闻言,段淮岸面无表情地说:“你不是去拿手机了?” 怀念:“啊。” 段淮岸:“手机浏览器,搜一下,薄荷花的话语。” 怀念动作有些慢,段淮岸似是看不惯她慢吞吞的行动,夺过怀念的手机,把手里的盆栽塞进怀念怀里。 怀念的手机仍是大学时的那只,多年没换。 那时候段淮岸的掌控欲极强,三不五时地会查怀念的手机,看微信里有没有新的好友,主要还是看有没有男的加她、和她聊天。他知道怀念手机的解锁密码,更能用自己的脸,面容解锁怀念的手机。 此刻,段淮岸的脸出现在手机屏幕上,不到两秒的时间,成功解锁屏幕。 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微信界面。 段淮岸眸光轻扫,漫不经意的神态,正打算切过微信界面时,视线一停。 定格在置顶联系人上。 “段公主?”段淮岸不冷不热的腔调,眼皮挑起的弧度,带着暗沉的压迫感,“解释一下。” 四目相对。 周围静的落针可闻,气氛处于尴尬又窒息的环境里。 怀念的大脑紧绷成线,她艰难地吞咽着口水,面不改色地说:“打字打错了。” “那你想给我备注什么?”段淮岸眼里沁着层薄薄的寒气。 “……”怀念也想不出个答案来,她讨好地问他,“你想让我备注什么?” 段淮岸冷笑了声,冷冰冰的语气听起来很是欠揍,拖腔带调地:“——我想让你给我备注‘老公’呢。” “老公”这词一出,怀念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脸颊烧了起来。 旋即,她脑海里冒出昨晚的对话,她模仿着昨晚,段淮岸的故意曲解,慢条斯理地问:“你是在向我求婚吗?” “没有。”段淮岸挑眉,“我可没有和你求婚。” “……” “你死了这条心。” “?” 段淮岸目光仍放在她身上,居高临下的睥睨神态,看上去又冷又拽地,说:“我不可能再给你一次,拒绝我求婚的机会,你死了这条心吧。” “……”怀念很难想象,段淮岸居然能傲慢又理直气壮地说出如此憋屈的话。她欲言又止地盯着他看了会儿,还是忍住吐槽他的冲动,语气温吞道,“我也觉得公主不太符合你,段大少爷怎么样?” 段淮岸经常听迟径庭嚷嚷着“段大少爷喜欢搞点儿养成,和他家小保姆偷情”——类似的话,以至于他对“段大少爷”这词,分外敏感且不爽。 他噼里啪啦地按着手机,一声不吭地把备注改了。 改完后,退出微信界面,打开搜索引擎,输入薄荷花的话语。 所有事做完,他拿过怀念手里的薄荷花盆栽,把手机塞进她手里。 他走到落地窗边,把盆栽放在地上。 他穿着灰色的居家服,半蹲着弄盆栽的背影,让怀念产生一种,人夫感。怀念盯着他看了好久,才收回视线,低头看着手机。 手机里,显示着薄荷花的花语:期待重逢、永不消逝的爱。 怀念眨了眨眼,嘴角弯起。 手机突然又震了下,有新消息进来。怀念重新打开微信,准备看是谁给她发消息的时候,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置顶联系人上。 当她看清置顶联系人的备注的时候,她表情有些僵硬,大脑似乎都停止运转了。 因为段淮岸给他自己改的备注是, ——【187纯情男大】 第80章 80 80. 怀念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儿, 严重怀疑自己的眼睛出现了问题。 她缓慢地将视线由手机转移到段淮岸脸上,耐人寻味地打量着他。187纯情男大,187确实不假, 体检报告可以作证。然而“纯情男大”这四个字——怀念没忍住, 问他:“除了‘男’这个字, 你和‘纯情男大’里其他三个字有什么关系吗?” 段淮岸将薄荷花放在地面上, 起身走到怀念面前。 他没什么表情的脸显得尤为寡冷,嗓音很低,透着股不耐烦:“我不大?” “……”怀念强行绷着表情, 认真问他,“男大不是指男大学生吗?” “男大不是一个词。”段淮岸语气冷淡, 说话利落又干脆,“男, 句号。大, 句号。” 怀念思考了下,“所以你的大指的是年纪大吗?可你的年纪也不是很大啊。” 他们俩都才二十七岁, 怀念甚至去年才毕业,她觉得自己和大学生没什么两样。 听到她的话,段淮岸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松动, 甚至不耐烦的情绪更重了,他扯过怀念的手,往自己小腹下面的部位按了按,“指的是这里——” “大。” 怀念像是碰到定时炸弹,猛地抽回自己的手。 她掐了掐手心,难以置信地看着段淮岸:“男大的大, 不是指男大学生,而是指, 你是个男的,那里很大的意思,吗?” 段淮岸偏冷的声线,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不,然,呢?” “……” 半生不熟 第140节 怀念没想到段淮岸可以自恋且厚颜无耻到这种程度,她正打算和以前一样,沉默地将此事翻篇,然而段淮岸似是非常不满她的反应,将她抱进自己的怀里。 她是背贴着段淮岸的,段淮岸跟没骨头似的,松松垮垮地靠着她,下巴垫在她肩上。 “宝宝,”段淮岸吐息温热,“是谁说的——太大了吃不下?” 他双手将怀念禁锢在自己的怀里,说话的时候还侧头亲了下她的耳垂,这是怀念的敏感点,她被亲的浑身瑟缩了下。 “……我说的,”怀念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她抿了抿唇,觉得自己的体温比昨晚发烧时还要烫,“是我说的,你确实是男大。” “宝宝真乖。”段淮岸笑,“那你觉得187纯情男大,符合我不?” 怀念缩了缩脖子,胡乱点头:“符合符合,非常符合。” - 没一会儿,段淮岸接了个工作电话,他进书房前,掐着怀念的脖子,往她脖子上咬了一口才离开。 “……”怀念幽怨地扯过纸巾,把脖子上属于段淮岸的口水给擦了。 注意到她的举止,段淮岸气笑了:“嫌弃我?” 电话里的人听到他这话,卡壳般地停下:“段总?” “等我工作结束再来收拾你。”段淮岸说话前,把手机静音,说完后,才关了静音,他和手机那端的人说,“接着说。” 段淮岸这通工作忙了很久,结束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夜晚拉开了帷幕。 他看了眼手机,段家那边送餐的人已经到了,于是他出了书房,在玄关处等着餐食。接过餐食,段淮岸把餐盘一样样摆放在餐桌上。 怀念坐在沙发上,盯着他的动作,似是想到了什么,问道:“你说我是不是需要学做菜?要不然每天都让人送菜过来,挺麻烦的。” “你喜欢下厨?”段淮岸不答反问。 “不喜欢。” “那就没必要学。”段淮岸说,“以后我会请保姆,现阶段先这样,反正你也不是每天来这里住。” 怀念敏锐地听出他话里的埋怨,但她工作性质摆在这里,没法反驳,也没法调整。 怀念走到段淮岸身边,其实她下午的时候也在想这件事,“接下来的两周,我都是门诊,门诊的工作时间是朝八晚五,我在想……” “嗯?”段淮岸侧眸。 “就,如果你不嫌麻烦的话,”怀念不好意思说得太直白,委婉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你可以每天七点叫我起床吗?” 段淮岸在餐桌旁坐下,漫不经心地说:“给你打电话?” 怀念皱眉:“那和闹钟有什么区别?” 段淮岸不要脸:“我的声音可比闹钟性感多了,多低沉有磁性。” 怀念没有想到段淮岸反应如此迟钝,她都暗示到这种程度了,他还不明白她的言外之意。 她闷着股气,撩起眼皮,不情愿地看向他,结果一抬眼,撞进他满是笑的眼里。 “……”怀念登时意识到他是故意的,她闷闷不乐,索性明目张胆地说出自己的意图,语气很嚣张,像是命令,“接下去的两周,你每天七点叫我起床,然后把你的车接我开,我要开车去上班。” 段淮岸支着脸,侧脸看她这幅气势汹汹的模样,觉得很新奇,他忍不住掐了下她的脸。 “你别掐我——”怀念躲着。 “就掐。” “……” 完全小学生行为,幼稚至极。 段淮岸一只手撑脸,另一只手放在怀念身后的椅背处,十足十的宣告主权的占有欲姿态,“不用我接送你上下班?” “不用,”怀念说,“你公司离我医院应该不近,对了,你公司在哪儿啊?” “你去过的。” “啊?” “嗯。” 怀念脑海里闪过吉光片羽,她不太敢相信:“还是大学时候去过的那里吗?” 段淮岸淡嗯了声,解释:“懒得搬。” “那里离我医院好远的,”怀念还是摇头,“你借我一辆车吧。” “借?”段淮岸挑眉。 “嗯。”怀念不明白他为什么对此提出疑惑,“那我就是借你的车开呀,不过我已经想好了,等到今年年底,年终奖发了,我就去买一辆车。” “别买了。”段淮岸打消她这个想法。 怀念不乐意:“为什么?有辆车,我不管去哪儿都挺方便的。” “除了我家,你还有什么地方要去?”段淮岸不爽,“你的世界能不能小点儿?就不能只有我一个人?” “……” 又来了。 时隔多年,又来了。 “把钱攒着,先买房。”段淮岸还记得她说买了房才和他谈恋爱的事儿,虽然现在她还没买房他俩就已经谈上恋爱了,但是恋爱无关紧要,恐怕她要表达的是,先买房再结婚。倘若要买车,那离买房又远了一步。 也意味着。 离结婚远了一大步。 段淮岸态度强硬:“我车库里有辆车,挺适合你的,你今天就开我的车上下班。”顿了顿,他掐着怀念的脸,强迫她看向自己,“不许买车,听明白我的话了没?” “……”怀念大概猜到他心里的想法,她失笑,却也老实坦白地说,“你的车都太贵了,我怕撞坏。” 段淮岸本来想说有保险随便撞,但是一想到她在医院上班,还是低调些好。 他松开掐着她脸的手,思忖片刻,说:“我给你搞一辆便宜的车。” “你买吗?”怀念问。 “没。”段淮岸说,“我不要脸,去要。” “……” 怀念以为段淮岸是在开玩笑,没当真。吃完晚饭,怀念秉持着公平的原则,中午是他收拾的餐桌,所以晚上她来收拾。段淮岸点的东西正好他们两个吃,怀念要做的就是把碗筷放进洗碗机里。 洗碗机运转的时候,怀念出了厨房。 段淮岸坐在沙发上,坐姿慵懒,手里捧着只手机,见怀念出来,他语调闲闲的:“我要了辆车,下周到,你这周先让司机接送你上下班。” 怀念一愣:“真是要到的?” 段淮岸瞥她一眼:“过来。” 怀念半疑半惑地走过去,离他约有一米距离的时候,段淮岸伸手把她抓进自己的怀里,他含糊地亲了过来,吻的急切又激烈,亲了不知多久。 他退出来,喘息声低沉又性感,说,“——要车的辛苦费。” - 隔天,怀念并没有坐司机的车去上班。 段淮岸所住的小区,过去两百米就是地铁口,恰好有地铁是经过医院的。因此,她是坐地铁去上班的。段淮岸虽然很不爽,但怀念发现了治段淮岸的办法。 就是在他说话之前,抢先亲他。 亲一下,他还是不爽。 那就再亲一下。 多亲几下,他就会看似勉为其难实则很爽地答应她了。 怀念到医院后,直奔门诊。 忙了一上午,到午休时间,她离开门诊,去食堂吃饭。在食堂遇到曾汇博,二人拿着餐盘在同一张餐桌旁坐下。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后,曾汇博说:“有个事儿,我得和你说一声。” “什么?”怀念不以为然。 “周六我们不是一块儿进的手术室吗?那两位患者,似乎和你认识。”曾汇博似是听说了怀念和许一澈在手术室外陌生又尴尬的对话,也从彼此不同的姓氏里,察觉到了异样,所以他没有点名他们的身份。 怀念仍是那幅平心静气的模样,说:“我爸和我弟弟。” 曾汇博说:“他俩昨天就住进vip病房,我去看许先生的时候,他有问过你,想让你过去一趟。我当时的回答是,你在休息,明天才上班,所以他……” “我吃完饭过去一趟吧。”怀念低眼吃饭,语气里辨不出情绪。 曾汇博却说:“如果你不想去,可以不去。” 怀念夹米饭的筷子一顿,她犹豫着,小声问:“可以不去吗?” “当然可以不去。”曾汇博说,“医生也是人,也有感情有意愿。他虽然是vip病人,但是他提出的要求是看他的女儿,而不是让医生看他的病情。作为医生,你应该去,但作为女儿,医院无权干涉你的决定。” 闻言,怀念松了口气:“师兄,谢谢你。” 曾汇博笑:“这么点儿小事,我要是办不到,还配得上你这声‘师兄’吗?” …… 怀念虽然是许一澄手术的主刀医生,然而因为他转入vip病房,怀念便与他没关系了。vip病房的病人,是由科室的主任负责的。先前是赵峰,一周前,赵峰升职为医院副院长,曾汇博一同升职,成为骨科主任,因此,许一澄的主治医生变更为曾汇博。 怀念不需要负责许一澄术后事项。 她每天在门诊上班,乐的清闲。 很快就到了周五。 怀念上午的门诊,是十一点半结束。 十一点左右,她收到怀艳君的消息。 怀艳君:【我到医院了,你什么时候休息?】 怀念:【还有半小时。】 怀艳君:【我先去找你爸,你吃了午饭再过来吧。】 怀念对着聊天记录,静默半晌,手机屏幕因长久没有触碰而熄灭。怀念把手机塞进口袋里,起身去了食堂吃午饭。 吃过午饭,她心不在焉地来到vip病房所在楼层。 半生不熟 第141节 刚出电梯,迎面撞上一人。 怀念想装熟视无睹都不行,她和许如清打招呼:“如清哥。” 许如清准备踏进电梯的动作改为停在原地,等怀念出来,他也没有任何要离开的意思,“来看你爸和你弟?” 怀念点了点头,询问他:“你不进电梯吗?” “不急,正好是午休时间,没什么事儿。”许如清和她一同走出电梯间,电梯间出来是自动贩卖机,他买了两瓶水,递给怀念一瓶,怀念没接,“不渴,谢谢。” “……”察觉到她的冷淡,许如清神色略僵,但很快恢复如常,“你说怎么有这么巧的事儿,叔叔正好在咱们医院做手术,我听说,差一点儿,就是你给他做手术了。” 这么多年,怀念明里暗里拒绝过许如清无数次,对他刻意地亲近,也是以冷淡回应。只是没想到许如清对怀念仍旧穷追不舍,堪比当年的商景泽。 怀念停下脚步,许如清也停了下来,困惑地看向她:“怎么了?” “如清哥,”怀念看着他,无奈至极的口吻,说,“如果你每次来找我聊天,话题里不带上我爸,或许我们的关系会比现在好一些。” 听到这话,许如清的脸色变得不自然。 怀念总觉得在一个医院上班,最起码得维持表面的平和,但她现在只想撕破最后的一点儿体面,“我差不多是被我爸赶出他家的,而且你应该知道,我爸是婚内出轨,许一澄就是证据。你几次三番地在我面前提我爸和许一澄,不就是想让我原谅我爸?” “……” “你真的很喜欢我吗?”怀念淡声,笑意薄凉,“我看未必。” “怀念我——” “我爸答应给你什么好处?”怀念双眸清澈,平静地望着他,“让你追我、和我结婚,他会给你和你爸事业上的支持,对吗?” 怀念不是没被人追过,商景泽当初也是死缠烂打地,但许如清和商景泽有很大的不同。 商景泽会到处宣扬自己对怀念的喜欢,也会用各种方式制造和怀念偶遇的机会。 但许如清的喜欢,是遇到怀念的时候,才会凑到她面前刻意用只有他们经历的过去来开启话题。一旦不见面,许如清和他的喜欢就会消失在怀念的世界里。 怀念每说一句,许如清的脸色就黯淡一分,等她说完,他的脸色变得非常差。 “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许医生,我就先走了。”她用称呼定义二人间的关系,双手插进白大褂的口袋里,不急不缓地收回目光,擦身而过时,她轻声道,“不管怎么样,小时候,还是谢谢你的照顾。” 即便我知道,你照顾我,是因为你爸爸叮嘱你:“把妹妹照顾好,她爸爸才会提拔我。” 但还是。 谢谢你。 - 和许如清分开后,怀念拐进病房长廊。 到了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忘了问许晋鹏住在几号病房。她也懒得问,索性去休息区坐着等怀艳君出来。 走去休息区的路上,侧边的病房门被人打开,出来一人。 怀念抬眼,瞬间看到一张再熟悉不过的温婉面孔。怀艳君年轻时长得很漂亮,据说许晋鹏对她一见钟情后发起猛烈的追求。只是她如今快五十岁,岁月在她脸上留下几笔沧桑憔悴。 怀艳君的手还放在门把手上,她问怀念:“要进去和你爸打声招呼吗?” “……” 见她迟疑了,怀艳君立即把门关上:“以前不见,以后也没有见的必要。” 怀艳君问她:“这里有适合谈话的地方吗?” 怀念说:“这层楼有休息区,那里挺安静的。” 她们随之走到休息区的角落位置,vip病房区本就安静,她们坐的地方是半隔间,气氛静谧到尴尬。母女关系本就生疏淡漠,以往也没什么话题,现在更是沉默。 好半晌,怀艳君掏出什么东西,递到怀念面前。 怀念看清了,是两张银行卡,她不甚明白:“这是……” “黑色那张是你爸给你的,绿色这张是我给你的。”怀艳君说,“你收着。” “我不要你们的钱。”怀念下意识拒绝。 “你要。”怀艳君态度强硬。 沉默了好一会儿。 怀艳君嘴角扯起愧疚笑意:“我和你爸都不是合格的父母,我有时候在想,如果我学历高一点,有份正经工作,你爸是不是就不会出轨?我和他就不会离婚,那样的话,你会在一个健康的家庭里长大,也会比现在更自信。” 怀念注意到了她话里的自责,她把离婚的原因,归咎在自己身上。 怀念反驳:“他出轨是他的问题,他总说自己高学历,瞧不起你没读过书,但是他一个读过书的人,却不知道礼义廉耻。” 闻声,怀艳君笑了:“我的女儿真的很好,很优秀,只是她运气不好,成为我的女儿。” 怀念眼睫轻颤,用力地抿着唇,“你答应把我接到身边的时候,我真得很开心,妈妈,我不觉得我运气不好,我觉得我运气很好。” 怀艳君的眼眶微红,她长叹一口气:“不管怎么样,念念,这两笔钱,你都得收下。” “你爸不缺这么点儿钱,他住豪宅开豪车,大儿子连跑车都有三台。你是他的女儿,这些年你没要过他一分钱,他也没给过你一笔抚养费,这些钱,就当是他该给你的抚养费,你必须得收下。” 怀念怔怔地:“你刚刚在病房,是和他谈这件事吗?” 怀艳君嗯了声:“他自己心甘情愿给你的,你不要有任何负担,安心拿着。” 一时间,怀念的心情,五味杂成。 怀艳君说:“我没他那么有钱,所以我能给你的钱,也没有他的多。” 怀念:“妈,我不要你的钱,你这些年照顾我——” “——我也没怎么照顾你。”怀艳君说,“你吃喝都跟着我在段家,我顶多就是给你买了些衣服。忘了和你说,我已经辞去段家的工作了,太太把家里的保姆佣人都换了一批,以后你去段家,也不会太尴尬。” “……” “我打算离开南城。” “什么?” 怀艳君说:“我这些年的工资都没怎么用过,一半给你,剩下的一半自己用,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不想在有屋顶的地方待着了。我当够了家庭主妇,做够了家务,我累了,想为自己活一回。” 怀念发自内心地笑:“那妈妈,你得天天和我报平安。” 怀艳君说:“会的。” - 和怀艳君聊完后,见时间不早,怀念回到门诊室。 她手心无意触碰到口袋里硬邦邦的银行卡,心情尤为复杂。 今天门诊的病人不多,怀念掏出手机,看到段淮岸给自己发了条信息。 看到“187纯情男大”发来的消息时,怀念仍有些反应不过来,总觉得自己谈了个还在读书的年轻力壮小奶狗。 但怀念没有改备注。 反正改了也没用,段淮岸会趁她不注意,就把备注改回来。 以前也不是没有过。 怀念打开消息。 段淮岸:【今天你男人来接你下班。】 怀念:【可我五点就下班了,你不是六点才下班吗?】 段淮岸:【我在外面谈事。】 段淮岸:【事情谈完就能下班。】 怀念:【好。】 虽说是五点下班,但是临近五点的时候,有位病人进了诊室,怀念给他看病,耽误了些时间。等她从诊室出来,距离五点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透过医院走廊的落地玻璃,她看到室外不知何时已经下起了雨。 怀念脱下白大褂,走进医院熙攘的人群里,低头给段淮岸发消息,告诉他自己下班了。 她来到门诊大厅大门,心不在焉地望着淅沥的雨幕。 段淮岸回了消息:【你在哪儿?】 怀念:【门诊大厅正门。】 段淮岸:【?】 想起二人之前每次见面都是在住院部,住院部和门诊并不在同一栋楼,怀念疑心他跑错地方,连忙发起语音通话请求。 等待音漫长,迟迟没有接听,怀念转身欲走向住院部大楼,结果甫一转身,鼻尖撞进熟悉的气息里,她也被拥入熟悉的怀抱中。 段淮岸一只手撑伞,另一只拿着手机的手,手肘抵在怀念的腰上,他笑着:“我来接你下班,这么开心?都投怀送抱了。” 怀念仰头,并未回应他的话,只是问:“你从哪儿过来的?” “侧门。”段淮岸言简意赅。 谈话间,怀念并没有掐断通话请求,她听到耳边响起的通话铃声。 “你怎么不接我电话?”她边说,边偏头看向他的手机,视线落在他手机屏幕上,看清屏幕中央的那几个字,话不过脑地将他给自己的备注念了出来, ——“漂亮宝宝好喜欢?” 第81章 81 81. “……” 话音落下后, 过了约半分钟。 因长久无人接听,两只手机都静了下来。 怀念的理智回笼,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些什么。她以为取出这种备注的段淮岸, 会面容生硬, 然而她属实低估了段淮岸的厚脸皮。 段淮岸低啧了声, 倒打一耙:“怎么还偷看我手机?” 怀念神色不明地打量着他, 好心提醒:“我的手机都有你的人脸识别,我看一眼你的手机,怎么了?” 听到这话, 段淮岸唇角一松:“想查岗?随时。” 怀念哪是这个意思:“不要。” 半生不熟 第142节 段淮岸充耳不闻,将手机塞进她手里:“随便查。” “……” 怀念想把手机还给他, 但是段淮岸此时一只手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撑伞, 和她一同往停车场走去。见他没有多余的手, 怀念拿着他的手机,还是忍不住, “你怎么给我备注这种?” “我的手机,备注给我自己看的,”段淮岸说, “想备注什么就备注什么。” “……”倒也确实是这么个理儿。 段淮岸的车停在门诊楼侧门,二人上车后,怀念把他的手机放在中控收纳里。她下意识把自己的手机放进口袋里,指尖却触碰到某样硬邦邦的东西,她眼睫轻颤,有些微的失神。 这份失神落进段淮岸的眼里, 他边转动方向盘,边问她:“怎么了?” 怀念犹豫了一瞬还是开口:“中午的时候, 我妈来医院看我爸了。” 段淮岸瞥她一眼,没说什么,耐心等她下文。 “他俩也不知道聊了多久,”怀念深吸气,掏出口袋里的两张银行卡,“然后,我妈说这是他俩欠我的,让我收下。” 段淮岸声线毫无起伏:“按她说的,心安理得地收下,别有负担。” 沉默几秒。 怀念说:“我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我挺讨厌我爸的,也永远不会原谅他。但是我一边讨厌他,一边又拿他的钱,感觉自己挺……势利?” “学到个词儿就往自己身上贴?”段淮岸嗤笑了声,“他给你多少钱,说来我听听。” 怀念想起怀艳君离开后给自己发的消息内容,是银行卡的密码和金额。 怀念说:“一百万。” 段淮岸食指无序地敲打着方向盘,讽刺意味颇浓:“他大儿子都开三百万的车,给你一百万,也不多。” 闻言,怀念眉心微动:“你……调查过他啊?” “没,”段淮岸神情与话语里满是看轻,“他不配我浪费时间。” “那……” “忘了和你说,”前方道路拥堵,车速如同龟速,段淮岸偏冷的声线,极轻蔑地说,“他大儿子的简历投到我公司来了,我特意面试过他。” “面试结果怎么样?” 段淮岸抬睫,漆黑的眸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怀念:“怎么你这么优秀,你那个弟那么废?学历比你差了一大截不说,人还挺狂,也不知道什么叫低调,开着辆跑车来面试,手上一块表都赶上我公司员工一年工资。” 段淮岸口中的许一澄,和怀念记忆里的相差无几。 怀念问他:“所以,他面试没有成功吗?” “没有。”段淮岸随口说,“不招他,对他而言是件好事。” “什么?” “本来就蠢了,在一群天才中间,显得更蠢。” “……” 怀念觉得话题偏了,怎么莫名其妙聊到许一澄身上去了,她急忙将话题拉回来:“你说,我拿他们给我的钱,买套房怎么样?勉强能凑个首付。” “有想买的小区没?” “我们医院附近有个小区,五年前的楼盘,”怀念说了小区的名字,离医院确实挺近,开车五分钟就能到,“但就是没有新房了,我要买的话也是买二手房,不过我买了也不一定会住,除非……” “除非什么?”段淮岸眼梢敛着细细的一道缝,溢着危险意味。 他没什么表情的时候看着就挺凶的,现在更显得冰冷难接近。怀念却一点儿都不怕,非常诚实地说,“除非我和你吵架,我离家出走也有地方住。” “首先,我不会和你吵架。” “其次,就算闹矛盾了也是我走。” 段淮岸神情很是不爽,“我能让你离家出走吗?” 怀念眼眸弯起,她知道段淮岸说的都是真的,她轻声说:“你知道吗?被你喜欢的时候,我觉得我好幸福。” “那你以后——”段淮岸的声音降了几分。 “嗯?” “别和我提分手了。”他说这话莫名有些许的忐忑,手心也冒起了紧张的手汗,喉结滚了滚,低声问她的意见,但落在怀念的耳里,像是央求,“行吗?” 怀念这才知道那次分手给他留下了多大的阴影,她咬了咬下唇,加重咬字:“好。” “不分手。” - 难得两个人都休息在家。 这阵子,怀念陆续地往段淮岸这里搬了不少东西。她把电脑也搬过来了。她打算休息日宅在家里看文献写论文,然而下午的时候,就被段淮岸拉出家门。 怀念惶惶惑惑地问他,“我们是去约会吗?” “不是要买房?”段淮岸说,“带你去看房。” “……”怀念没想到他行动力这么快,迟疑着问他,“不会是你的房子,然后你转卖给我吧?” 段淮岸眼梢凉飕飕地斜了她一眼:“我有病?” 怀念:“你怎么连自己都骂?” 段淮岸气笑,他伸手掐了下她的脸,解气后才说,“要怎么和你说明?是我侄子的妻子的哥哥的房子。” “你侄子都结婚了?”段淮岸家的亲戚特别多,怀念也不知道他侄子是哪个,“他多大啊?” “比我大两岁。”段淮岸说,“我堂伯父的孙子,那伯父比我爸大了快三十岁。” “原来是这样。” 段淮岸把车开到小区大门,小区马路边上有画白线的停车区,他把车停进车位,而后拿起手机发了条消息,没一会儿,小区门口出现一男一女。 “宝宝,你侄子到了,下车。”段淮岸勾起嘴角,清冷的脸沾上几分恶劣。 怀念无语,“我才没有这么大的侄子,跟你在一起,辈分都升的好快。” “不挺爽?” “被比自己年纪大的人,叫叔叔,”怀念认真发问,“你好意思应吗?” “我可太好意思了。”段淮岸下颚轻扬,面容冷淡,双唇翕动,说出来的内容尤为无耻。 离得近了,怀念看清不远处站着的人,男生长相尤为普通,穿搭简单朴实。然而他身边的女生则非常明艳漂亮,是扔进人群里也很惹眼的存在。 怀念扯了扯段淮岸的衣角,小声问:“他俩是夫妻吗?” 段淮岸能猜到她的想法,“是不是看着挺不搭的?” 怀念轻点点头。 段淮岸眉骨轻抬,“你以为谁都能像咱俩似的,不管是外表还是内在,都般配得不行?” 怀念皱眉,挺想反驳自己可没他这么厚脸皮,然而他们已经走到段淮岸侄子面前,她艰难收回吐槽的想法。 “三叔。” “三叔。” 面前两人毕恭毕敬地和段淮岸打招呼。 段淮岸语气冷淡:“嗯。” 男人说:“三叔,我研究所那边临时有事叫我过去,看房的事儿就以星带你们过去,你们看可以吗?” 段淮岸:“嗯。” 交代完,正好路边驶过一辆出租车,男人招手拦车,而后离开。 那位名叫以星的人热情地朝怀念招手:“三婶你好,我叫沈以星,是段淮岸侄子的妻子。” 怀念硬着头皮说,“不是三婶,我和段淮岸只是在谈恋爱。” 段淮岸在旁边凉凉地补充:“还没结婚,但是在计划中。” “……” 怎么就在计划中了?什么时候的计划? 沈以星眨眨眼:“嗯嗯嗯,未来三婶,但四个字太长了,念起来费力,还是叫三婶吧。” 怀念艰难维持着笑,“我叫怀念,你还是叫我的名字吧。” “怀念,”沈以星重复了一遍,“你的名字真好听。” 短暂的寒暄后,沈以星说起这套房子:“这套房子是我哥的房子,当时我、我哥还有我闺蜜,我们三个在这儿买了房子,成了上下楼的邻居。但是这几年,我闺蜜结婚搬走了,我哥因为工作地方离这里很远,有好几年没住这里了。所以才委托我,帮他把这套房子卖了。不过我没想到这么有缘,你居然想买这个小区的房子。” “我哥这套房子挺好的,他有洁癖,房子很干净,跟刚装修好的没什么差别。”沈以星边介绍房子,边用钥匙打开大门,“家里的东西都已经搬走了,家具这些还在,你可以直接拎包入住。” 段淮岸恰好手机响了,他在门外的连廊上接电话。 怀念跟着沈以星,进屋参观房子。 到一个屋子的时候,沈以星面色羞窘地推开门:“这里面的东西没搬,实在不好意思,里面放的都是我的东西。” 门推开,里面放着好几个货架,货架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东西。有护肤品,也有化妆品,家居百货,应有尽有。 怀念看向沈以星。 沈以星说:“是这样的,我的职业是美妆博主,所以这些都是品牌方寄给我的东西。我家里实在放不完,所以就往我哥这儿塞。不过你放心,所有的东西都是全新的,你要是入住了,这里的东西都是你的。” “求你了,你要是买这套房子,这些东西都你拿着吧。”沈以星一脸感激的表情,“我家里是真的没地方放,而且我的东西太多了,用不过来,真的用不过来。” 怀念失笑。 沈以星随手拿起个猫耳朵发箍,套在怀念头上,“好适合你!” “……”怀念作势取下来,却被沈以星拦住,“这个真的适合你。你长了张特别清纯的脸哎,眼睛好大好圆,嘴角还有梨涡,我的天呐,我终于知道段淮岸为什么会喜欢你了。清纯甜妹,怪不得他高中就和你谈恋爱。” 怀念:“我们高中的时候没有谈恋爱。” “啊?”沈以星说,“怎么和传闻听到的不一样呢?” “传闻还说什么了?” “就说……”沈以星眼眸一转,忽然挤出谄媚的笑,“三叔,你打完电话了啊。” 怀念顺着沈以星的视线看了过去,段淮岸站在门边,神情寡冷又疏离。他视线落在她身上,忽然挑了挑眉,目光饶有兴致,“那什么?” 半生不熟 第143节 意识到他说的是自己头上的猫耳朵发箍,怀念伸手取了下来。 她打算还给沈以星,沈以星却推搡着她出了收纳间,“送你了,见面礼哈。” 出了凌乱的收纳间,客厅目光所及之处,干净的一尘不染。怀念一时间也不知道要把这发箍放在哪儿,于是只能拿在手里。 沈以星问她:“你对这房子还满意不?价格的话我哥说了,按原价卖,不是因为是你买,所以他才这么说的,我哥就是想尽早脱手这套房。” 怀念挺满意这套房子的,装修得很有格调,她问了关键问题:“原价是多少钱?” 沈以星报了个数字。 即便是原价,价格也很高,但在这地段,能用这个价格买到这种装修的房子,属实是怀念赚了。 怀念是个很干脆利落的人,她说:“过户那些,你了解吗?” 沈以星:“哦,这个你放心,我哥那边会派人弄这些事情。” 怀念:“那好,这套房子我要了。” 沈以星愣:“这么干脆?你不犹豫一下吗?” 怀念笑:“没什么好犹豫的,喜欢就买。” 沈以星朝她竖大拇指:“我就喜欢你这么果断的女人。” 段淮岸又凉飕飕地来了一句:“请你自重,她喜欢男人。” “……” 话音落下,沈以星的表情崩裂。 怀念神情滞住,突然想到一句话,一句段淮岸很喜欢和迟径庭说的话。 ——能闭嘴? …… 回到车里,怀念在沈以星面前维持的微笑,轰然倒塌,她耷拉着脸,深吸气,决定不搭理段淮岸。她扣上安全带,侧身靠着车门,远离主驾驶的他。 段淮岸眼梢挑起笑:“我没说错吧?” “……”怀念伸手想捂住自己的耳朵,然而此刻,她发现自己手里还拿着那个猫耳朵发箍。 怀念盯着手里的猫耳朵发箍,若有所思。 不知不觉间,车子已经驶进段淮岸所住小区的地下车库。 车子熄火。 地下车库光影晦暗,段淮岸偏头,见怀念仍是不愿意看自己一眼,他解开安全带,躬身靠近她,气息温热,尾音黏黏糊糊地:“宝宝,别生气了,我今天就是忍不住。” “我防着男人也就算了,今天还要防着女人喜欢你。”段淮岸抿直唇线,轻沉气。 怀念抬手,用猫耳朵发箍拦在二人之间:“我想看你戴这个。” “这都是小姑娘戴的玩意儿。”段淮岸不假思索地拒绝,“我有原则,你让我做点儿别的。” “我就想看你戴这个。” “……”段淮岸拧着眉,“戴这个你就原谅我?” “你先戴。”怀念含糊其辞。 十秒后。 段淮岸面无表情地戴上猫耳朵发箍,眼神黑沉,漫着不耐烦的情绪:“行了?” 怀念眨了眨眼,唇角的梨涡漾了出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反差萌吗?” 见她笑了,段淮岸伸手想把这毛茸茸的玩意儿给取下来。 怀念盯着他:“你再‘喵’一声,我就原谅你。” 段淮岸字音加重:“怀念——” 怀念语气缓慢,却理直气壮:“你凶我。” “……”段淮岸眉心一跳,“你讲不讲道理的?不是说我戴这个就原谅我?” “我可没答应。”怀念说,“是你自己说的。” “……” 还真是。 怀念仰头,讨好地亲了亲他的下巴:“‘喵’一声,我就原谅你。” 光影晦暗的车厢里,二人对视了不知多久。 段淮岸神情暗沉又冷淡,凶神恶煞的像是要去执行杀人任务,然而他双唇翕动,极轻地吐出一个字来:“喵。” 第82章 82 82. 怀念一眨不眨地盯着段淮岸。 段淮岸神情很冷, 眼神里若有似无地映着委曲求全。刹那间,怀念觉得自己的言行举止像是在调戏良家妇男。 愧疚感倏忽间涌上心头,怀念伸手把他头上的猫耳朵发箍给摘了下来。 动作到一半, 段淮岸夺过她手里的猫耳朵发箍, 改戴到她头上。戴好后, 段淮岸往后与她拉出点儿距离, 他轻抬眉,语调玩味:“这玩意儿——” “啊?”怀念莫名。 “宝宝好可爱。”段淮岸抬手捏了捏她的脸,“看得我都硬了。” “……”怀念沉默几秒, 突然解开安全带,作势开门下车。 车厢内响起细微的一声“哒——” 怀念无论怎么按车锁, 车门纹丝不动。 她心里有股强烈的预感,强行绷着表情, 温声细气地提醒他:“这里是在车库, 外面很多车的,也有人会下楼开车, 万一来人正好经过我们的车呢?” “车窗贴了膜,外面看不到里面。”段淮岸头抵着椅背,眼神很傲, 盛气凌人的冷感,“惹我的时候没想过后果?” “是你先惹我生气的。”怀念好脾气地说。 “嗯,”段淮岸看似很讲道理,实则毫无道理可言,“宝宝,去后座。” 怀念深吸气:“我不想去。” 段淮岸笑了, 他左手按下按钮,主驾座椅慢慢往后退, 给主驾腾出空间。 “坐我腿上,”他说,“我一直都想在车里做一次。” 怀念觉得以前那个恶劣不羁的段淮岸又来了,有种不可理喻的荒谬感。她整个人紧贴着车门,一副不愿意搭理他也不会听他意愿的抗拒。 段淮岸躬起身,越过车内的中控就压向副驾驶的怀念,他虎口掐住怀念的脸,唇瓣热烈滚烫地磨着她,吻的又急又凶,唇齿碰撞,紊乱的气息瞬间点燃车厢的温度。 空气里弥漫着无言又浓郁的暧昧情热。 一吻结束后。 怀念脸颊微热,不知何时,自己的手已经圈在了段淮岸的脖子上。 她气息不稳,轻喘气:“会被人看到的。” “不会的,”段淮岸与她额头相抵,黑暗里,他双眸滋长着蛊惑迷醉的欲,“去后座,不会被看到。” …… 段淮岸今天开的车是库里南,后排空间宽敞。 气息滚烫,理智被蒸发。 怀念屈膝坐在段淮岸的腿上,双手搂着他的脖子,无尽地缠吻。 段淮岸将她的头发都撩到她颈后,手心拖着她的后颈,他吮吻着她,沿着唇角往她细腻的颈边,灼灼气息扑在她身上。 “以前就想这么做了。”他喉咙发干,哑声道,“外面是看不到里面,但宝宝,外面听得到。” 怀念呼吸一滞,霎时脑海里有种背德的刺激感,这份感觉令她全身紧绷,而她的反应尤为明显,段淮岸将指尖伸至她眼前,“还说不喜欢,你看我手,都是你的……” 怀念浑身颤抖,指尖不安地掐着他,再度退缩了:“要不我们……还是回家……吧。” “先在车里,”段淮岸撕开塑料包装,他把东西塞在怀念手上,“你来。” 他双手压着怀念的双膝,让她意乱情迷的身体难以逃脱。 衣料摩擦,发出窸窣声响,车厢内又闷又热,怀念浑身冒汗,“……我不会。” “刚刚不是往我头上戴发箍吗?”他神态慵懒又惬意,好似箭在弦上的人不是他一般,还有闲工夫拨弄着她脑袋上的猫耳朵发箍,“两个头,你不能厚此薄彼。” 怀念的脑袋轰得一下炸开了。 他按着她的手,哼笑了声:“想快点儿上楼,就快点儿给我戴上。” 怀念眼里浮现层薄薄的水汽,她咬着唇,磨蹭着动作。段淮岸的手并没有闲着,沿着她的膝盖往后,揉捏着她。车厢内的水汽愈来愈多,温度愈发升高,逼仄滞闷的仿若迟迟未来的盛夏。 怀念把这当做一项任务,哆嗦着完成后,还没来得及抬眼,整个人被他拥入怀中,感受着跌宕起伏的波澜。 段淮岸垂眸看着她,看着她清纯的脸染上了绮糜的欲,看着她白皙的脸颊泛起暧昧的红霞,看着她眼神迷离,看着她紧抿的唇线,脸上的表情紧张又愉悦。 一切都是因为他。 只有他才能影响她的情绪。 “宝宝,”段淮岸喉结滚动,话语里占有欲强烈,“说喜欢我。” 怀念仰着头,感觉身体都不属于自己,她眼角微微湿润,咬唇压抑地喘。 耳边,是他一遍又一遍地说:“快说喜欢我。” “说你爱我。” “只爱我。” 她眼角滑出一滴泪,化成他怀里的一滩水,她失神地靠在他肩头。过了好一会儿,段淮岸发出声闷响,他们之间似形成世间最小面积的湖。 他嗓音带着黏沉的哑:“为什么不说喜欢我?” 半生不熟 第144节 他气息滚烫,密密麻麻地涌进她耳蜗里,也涌进她的心里。 怀念浑身发软无力,蹭了蹭他的颈窝,呼吸洒在他颈间喉结处,她吸了吸鼻子,声线都带着余韵在抖,“……我喜欢你。” 段淮岸掌心扶着她的后脑勺,听到她这声后,偏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宝宝好乖。” …… 两个人在车里又待了会儿才下车。 怀念下车时,看到后座真皮座椅里的混乱,她情潮未退的脸,更红了。 她转眸看段淮岸。 他由来抽离得很快,此时此刻,脸上没有半分情绪,神色清淡寡冷,浑身散发着不近人情的疏离。他似是发现了什么,弯腰,捡起掉落在地的那块巴掌大小的布料。 怀念浑身不自在:“你还给我。” “湿了穿着不难受?”段淮岸自顾自地将其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怀念的大脑几近空白,有种窒息的感觉,“你还给我呀。” “不行呢。”段淮岸搂着她进了电梯,电梯门关上,他旋即低头凑近她,有一下没一下地亲着她,两个人仿佛连体婴,“我陪你看房,这是我的报酬。” 怀念推开他:“我宁愿给你钱。” 段淮岸:“我有的是钱,不缺钱。” 出了电梯,回到家里,怀念无奈:“我要把它洗了,你还给我。” “我洗。”段淮岸神情慵懒,话语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我先给你洗澡,洗完澡再洗它。” “……” - 段淮岸的放纵日子只有周六这天,因为周日一大早,怀念的生理期如约而至。 怀念的生理期持续一周。 这一周,段淮岸都很规矩。 五月眨眼就过,与五月一同结束的,是怀念的门诊工作。怀念看了眼六月的值班表,她六月最后一周安排了门诊。 而许芙和迟径庭的婚礼恰好就在那周的周六。 怀念收到许芙发来的电子请柬时,她正结束一台手术,回到办公室。 她和许芙聊了几句,而后,办公室门被人敲了敲,有一道声音小心翼翼地问:“请问,怀念医生在吗?” 怀念闻声探头,意料之外地撞上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是许一澈。 怀念给许芙发了条“我有事要忙,待会再聊”,发完消息后,她收起手机,走到许一澈面前:“有事吗?” 许一澈的神情里带着渴求与讨好,他挠挠头,问:“你要是不忙的话,我们可以聊一会儿吗?就五分钟,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人,不想引得大家注意,怀念说:“我请你喝杯饮料吧。” 怀念来到自动贩卖机旁,她买了两瓶饮料,一瓶递给许一澈。 许一澈接过来,双唇蠕动:“谢谢……”后面那两个字,只有口型,没有出声,但怀念看清了,他要说的是——谢谢姐姐。 怀念收回视线,她淡声问道:“你想和我聊什么?” 许一澈说:“爸爸和哥明天出院。” 怀念:“嗯。” 许一澈:“哥说,谢谢你给他做手术。” 怀念想,许一澄的原话肯定不是这样的,他或许会冷嘲热讽地说,“没想到她居然混得这么好,当上医生了。” 但这并不重要,她也不在意许一澄说了什么。 怀念说:“这是我的工作。” 话语透着股,迫不及待撇清与许一澄关系的冷淡。 许一澈也察觉到了,他眉头紧皱,似是纠结再三才说:“姐,其实这些年,爸一直把你挂在嘴边。他说你是个特别优秀的人,他有三个孩子,可是最优秀、最让他骄傲的那个孩子,是你。” “家里这些年老是在吵架,爸和妈吵,妈和哥吵,哥又和爸吵,”许一澈无力地望着天花板,“我有时候在想,如果你在家,会不会好一些?我会不会有个依靠?姐——” 他偏头,看向怀念,“你一直以来都是我的榜样,我很努力地学习,想像你靠拢,但我发现,我做不到你这么优秀。你是南城的高考状元,而我复读了一年才考上南大。” 怀念听不下去了:“因为我很优秀,所以你希望我回家,是这样吗?” “不是。”许一澈说,“我们是姐弟,是一家人。” “我们不是一家人,”怀念说,“是你妈妈和你哥哥把我赶出你的家的,你小时候住的房间,是我的卧室。当然,我不是怪你的意思,但是许一澈——” 怀念说:“我不会恨你们任何一个人,但我也不会原谅你们任何一个人。” “就这样吧,”怀念站起身,离开前,扔下最后一句话,“以后不要打听我的消息,出了这间医院,我们就是陌生人。” 和许一澈聊完,怀念若无其事地回了办公室。 很快,她将这件事抛之脑后,她并不觉得这是件能影响她情绪的事,在她眼里,这件事还不如她和段淮岸晚上吃什么重要。 隔天,她听到办公室的人心不在焉地问,“vip病房那两位是不是出院了?” 有人答:“是,也住了大半个月,该出院了。” 办公室的人闲来无事就会聊会儿八卦,怀念听了会儿,没有参与,因为她又要上手术台了。 她平均一天三台手术,整个人都要忙疯了。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期待门诊的工作。 时间就在一台又一台的手术中悄然流逝,很快就到了六月底。 怀念迎来门诊,也迎来许芙和迟径庭结婚的日子。 许芙和迟径庭的婚礼分下午场和晚上场。下午场是在户外,晚上是室内。 下午场是三点开始,怀念和段淮岸提早半小时到场。此时场地里已经有了不少人,迟径庭在外面招呼着,怀念东张西望,并没有找到许芙的身影。 迟径庭眼尖,一眼就找到他俩,他和面前的人说了几句,而后立马赶到段淮岸面前。 不待怀念询问,迟径庭就说:“你姐妹还在梳妆打扮,我让人带你过去找她呗。” 怀念弯着眼:“谢谢。” 迟径庭找了个人,带怀念去酒店套房里找化妆的许芙。 他和段淮岸聊天,“怎么样,哥们我今天帅不帅?” 段淮岸拿了杯果汁,敷衍道:“帅。” 迟径庭摸摸下巴:“我真是大帅哥,难以想象,我这种帅哥居然英年早婚。” 段淮岸瞥他一眼:“二十八,不早了。” 迟径庭小时候生了场病,比同龄人晚一年上学,因此,虽然他做事分外不靠谱,时常闯祸让段淮岸给他善后,但是他比段淮岸大了一岁。 “那你觉得几岁算早?” “二十七。” 迟径庭很是嫌弃,“你倒是想英年早婚,怀念愿意吗?” “她上个月买了套房,”段淮岸语气很淡,然而说出来的内容,是刻意的炫耀,“婚房,懂?” 迟径庭觉得他简直无可救药,他忍不住提醒:“今天你爸妈也在,你说话可注意点儿。” 段淮岸不以为意道:“没什么好注意的。” 迟径庭无语。 聊了没一会儿,又有朋友过来,迟径庭拍拍段淮岸的肩,“我过去招呼人了。” 段淮岸:“嗯。” 他独自一人留在这边,准备找个地方坐下的时候,眼前忽然多了个人。 “你好,”来人五官艳丽,话里的搭讪意味十足,“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不是,”段淮岸眉目冷冽,没有一丝犹豫地说,“我和我未婚妻来的。” 来人一愣,讪笑着离开。 她走后,眼前被挡住的视线也松散开。段淮岸眼梢稍抬,猝不及防地与站在离他约三四米地方的人对视。 是程松月和段屹行。 程松月嘴角抽了抽,对着段淮岸翻了个白眼。 而段屹行神色一贯的温润儒雅,话语里却充斥着极强的压迫感:“未婚妻?你什么时候订的婚,我这个当爹的,怎么不知道?” 第83章 83 83. 周围人多熙攘, 并不是适合谈话的场合。 段淮岸放下手里的高脚杯,跟着段屹行来到酒店套房。 程松月并未跟上,置身事外的清闲, 悠哉游哉地喝着果汁, 和认识的人聊天去了。 来到套房。 段屹行站在落地窗前, 他逆光站着, 看向段淮岸:“如果我今天和你妈没有到场,是不是过阵子就会听到你结婚生子的消息?” “太夸张了。”段淮岸没有半分忌惮,“我只是用最简单的方式拒绝异性的搭讪。” “最简单的拒绝方式难道不应该是有女朋友?未婚妻是什么意思?”段屹行说, “别人家的孩子我管不着,所以以前你和怀念怎么小打小闹, 我从未对她做出过任何评价。但你是我的儿子,你需要注意你的言行举止。” 段淮岸:“我不觉得我有说错什么, 在我眼里, 她是我的结婚对象。” 段屹行:“我同意了吗?” 段淮岸:“你的意见对我而言并不重要。” 半生不熟 第145节 剑拔弩张的气氛之下,段屹行却笑了:“当年怎么不说出这种话?‘我不和她分手’、‘我会给她幸福’。” “那时候我什么都没有。”段淮岸挺烦的, “爸,你非得揭人短是吗?” “我可没有在嘲讽你,”段屹行是赞赏、欣慰的目光, “我只是在感慨,你脱离了我的隐蔽,照样风生水起。业界都在讨论归国的这位段总,到底是什么来头。还有人问到我面前,我说能是什么来头,他姓段, 我也姓段,我俩是父子。” 闻言, 段淮岸眉梢轻扬:“是吗?怎么没人跑我面前问我,我和你什么关系?” 段屹行说:“成天臭着张脸,谁敢和你说话?” 段淮岸不爽:“怀念很喜欢我和她说话。” “少张口闭口就是怀念。”段屹行说,“我那天问了下你爷爷奶奶的意见。” “他们怎么说?” “不同意。” “哦。”意料之中的态度,段淮岸没觉得奇怪。 段屹行神色和蔼,打量着眼前的段淮岸,他语调温和,缓缓道:“我得知你妈怀孕的消息时,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倒也不是希望你健康快乐的成长,毕竟在段家这样的家庭里生活,不是件容易事。” “我当时在想,希望你能够尽早地独当一面,取代我在段家的地位。”段屹行走上前,替他理了理略微松散的领带,而后,他拍了拍段淮岸的肩,力道很重,和他的期许一般厚重,“事到如今,我意识到,你远比我期许的要优秀。” “你爷爷奶奶反对,也无关紧要,你有资本和他们谈判。但是段淮岸——”段屹行说,“谨言慎行,明白吗?人家小姑娘还是黄花大闺女,莫名成了有家室的人,恐怕不太妥当,你再喜欢她,也得注意小姑娘的名声。” 段淮岸皱眉:“和我有家室,很丢人吗?” 段屹行完全跟不上他的脑回路:“我是这个意思吗?” 段淮岸受不了这么温存的父子关系,他拍开段屹行的手,沉默几秒后,说:“她为了我,买了套房子。” 停顿几秒,慢悠悠地落嗓,“婚房。” 又说,“你不觉得是她在败坏我的名声?” 段屹行:“?” “……” - 段淮岸和段屹行离开房间的时候,恰好走廊尽头的套房门被人打开。 走出来一人,五官出色,清纯漂亮,脸上挂着笑,嘴角处的梨涡很吸睛。 隔着几十米远的距离,段屹行幽声一笑:“我今年都留在国内,你要是真想和人结婚,找个日子带她回家。家里的佣人们都换了,她回来也不会遇见熟人。” “看她什么时候有时间,医院很忙。” “我也很忙,”段屹行说,“别人见我,都需要提前一个月预约。” “她是你未来儿媳妇,不是别人。”段淮岸态度傲慢,很不要脸。 段屹行被他这幅臭脾气弄得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经过电梯间,段屹行说:“我就不和你俩一块儿走了,怕她无所适从。” “嗯。”段淮岸毫无留恋地撇下他,头也不回地去找怀念了。 怀念远远地就看到段淮岸和段屹行了,她踟蹰不前,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和段屹行打个招呼。然而下一秒,段屹行就消失在她眼前。 段淮岸身长腿长,没一会儿就走了过来:“你不在里面多待会儿?” 怀念说:“不待了,婚礼就快开始了。” 他们去到电梯间的时候,已经没有段屹行的身影了。 怀念拉着段淮岸的手,思考片刻,还是没忍住,问他:“你刚刚和你爸爸有聊到我吗?” 段淮岸:“没。” 怀念:“真的?” 段淮岸轻嗯了声,一本正经道,“我俩主要在聊他的未来儿媳妇。” “……”怀念一顿,仰头看他,想说未来儿媳妇不就是她吗?然而她大脑火速运转,一想到她要是说这话,段淮岸肯定顺着杆子往上爬,调侃她这么想和他结婚。 她忍气吞声,憋屈地问他,“他对他未来儿媳妇有什么看法吗?” 电梯迟迟未来,电梯的金属门映着段淮岸的脸。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睫低垂着,有种冷冽的倦怠感。他就顶着这么张厌世冷倦脸,双唇翕动,一个词一个词地往外蹦—— “漂亮。” “优秀。” “可爱。” “脾气好。” “和他儿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 怀念收回目光,想骂他,但没忍住,笑了出来:“成天胡说八道。” 段淮岸勾着她的腰,也笑了,胸膛微震着,“咱俩就是最般配的。” …… 没一会儿,他们来到酒店举办婚礼的草坪处。 户外婚礼,位置有限,因此许芙和迟径庭邀请的都是关系很好的亲戚朋友。迟径庭邀请的朋友,都是和他一块儿长大的发小,而他的发小,也是段淮岸的发小。 离婚礼开始还有段时间,时不时有人和段淮岸打招呼,他们的视线很统一,都会落在怀念的身上。 “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初恋吧。”他们说的话也很统一,“怀念,久仰大名。” “……” 等到他所有朋友都打完招呼,回到位置坐下后。 怀念才问段淮岸:“久仰大名是什么意思?我在你们圈子里很出名吗?” 段淮岸:“因为我很出名,你就是顺带着,沾了我的光。” 怀念半信半疑:“是吗?” 段淮岸挑眉:“谁和我谈恋爱,她都会很出名。” 这话不假,怀念点头:“也是。” 段淮岸眼里敛着笑,只是拉着怀念的手,手心又紧了几分,像是握着什么失而复得的宝贝。 很快,婚礼开始。 因是联姻,二人没有过多煽情的部分,许芙也再三和怀念强调过,让她期待婚礼现场的纸醉金迷就好,别期待什么风花雪月的爱情。 然而看到许芙穿着婚纱,缓缓走向迟径庭的画面时,怀念眼睫动了动。 她看向段淮岸。 段淮岸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她身上,他眸光晦暗复杂,倏地,弯了弯唇:“我敢保证,等到我们结婚的时候,所有人都会羡慕我们。” 羡慕我们的婚礼,羡慕我得偿所愿。 羡慕我们之间的爱。 因为我们是世间最相爱的。 - 许芙和迟径庭的婚礼其实还有午夜场,非常符合这对新婚夫妇的,午夜酒吧场。 段淮岸和怀念没有参加,比起和别人玩,段淮岸更喜欢回家好好地玩怀念。正好他今天出席婚礼穿了正装,到家后,解开领带,将怀念的手捆在椅子扶手上。 怀念喝了点儿酒,本来就是个没脾气的人,半醉半醒的状态,更是对段淮岸有求必应了。 隔天醒来,她看着自己手腕处的一圈通红,甚至不记得这截红晕是怎么来的。 她问段淮岸,段淮岸面不改色道:“我也不知道。” 怀念:“你真不知道吗?” 段淮岸:“我哪儿舍得让你手受这种委屈?都红成这样了。” 怀念总觉得有蹊跷,但她喝醉酒后真的不记事,怎么想也想不起来昨晚发生的事。 好在这抹红晕在她上班前就消了。 七月到来,天气愈发炎热,酷暑难消。七月初,怀念挑了个休息日,和沈以星派来的人签了购房合同,合同很多,沈以星把所有事都操办了,怀念甚至没去银行,因为银行经理也被沈以星找来。 沈以星说:“毕竟你是我三婶,这点儿小事我必须给你搞定。” 等到签完合同,其余人都走了,沈以星一脸八卦地问怀念:“那天你在迟径庭的酒吧,泼了段淮岸一身酒,你俩是吵架了吗?” 怀念都快忘了这回事了,被她提醒后,她哑然失笑:“是我不小心洒了他一身水,我俩没有吵架。” 话音落下,怀念就看到沈以星一脸失望:“我还以为世界上终于有人敢甩他脸色了。” 怀念:“嗯?” 沈以星:“在你和他谈恋爱之前,你不觉得他这个人脾气很差,高高在上的,很傲慢吗?虽然他确实有傲慢的资本,但是我看着就是很不爽。他和我哥一样,冷漠,目中无人,一点儿都不温柔。所以我就特别期待,有一天有人能治他俩。” 怀念笑,模糊话题:“再冷漠的人,也会有温柔那一面。” 沈以星不赞同:“我难以想象我哥温柔的那面。” 沈以星开始吐槽起她哥起来,话题由此转开,她喋喋不休地,说个没完,怀念很有耐心地听着,时不时地附和几声,两个人就这样聊,聊了很久。 分开前,二人加了微信。 怀念驱车回到家里。 今天是周四,段淮岸还在上班,家里只有她一个人。 怀念回到家里,打开冰箱,拿了一串葡萄。她端着清洗过后的葡萄,坐在电脑前,打算写论文,手机叮咚一响,她以为是沈以星发来的消息,打开看,居然是一家甜品店发的广告。 手机屏幕锁着,所以看不完整消息内容。 怀念本来不想点开的,然而她突然想起,过阵子是段淮岸的生日,于是她点开了微信。 甜品店是群发的消息,开业十周年,所以有充值活动。 怀念放在屏幕上的指腹,陡然定住,心不在焉的眸光也飘忽着。 聊天界面,还有之前的聊天记录。 半生不熟 第146节 最后的一条是:【不用了。我和他分手了,这个蛋糕也没有意义了。】 店员:【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吗?要不你把地址给我?我让跑腿的把蛋糕送到你那儿去,毕竟一千多块钱也不是小钱。】 怀念:【因为不需要了。】 再往前。 店员:【?怎么这么突然就不要蛋糕了。】 怀念:【实在麻烦你了,钱我已经转了,蛋糕我不要了。】 再往前。 怀念:【可以写贺卡的话,那你帮我写一句话吧——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店员:【我们店可以写贺卡,你要写吗?】 往前。 怀念:【是,送给我男朋友的,他生日。】 店员:【这个蛋糕挺贵的,想来是送给对你而言很重要的人吧?】 …… 怀念眼睫低垂,逐字逐句地看完这些话语,思绪仿佛也被字句带回多年以前。当时的心情是如何的,她到现在还记得,轻盈的恍若飘在云端的风。 她再一次,敲打着键盘,时隔多年,再次给店员发消息。 怀念:【你好,我想订个蛋糕。】 店员回得很快:【哪个款式呢?】 怀念把聊天记录里,曾经要对方做的蛋糕款式图,再发了一遍过去。 店员:【但是这个蛋糕挺难做的,可能价格有点儿贵。】 怀念:【没关系。】 店员:【看来是送给你对而言很重要的人吧。】 看到店员发来的消息,怀念的胸口好似被什么东西堵住,又好像有什么被彻底地疏通,她松了口气,敲字回复:【嗯,送给我男朋友的,他生日。】 怀念:【有贺卡吗?】 店员回得很快:【有的,需要写什么内容吗?】 沉思片刻,怀念敲字:【贺卡上麻烦帮我写:我也会努力地喜欢你,像你喜欢我一样地喜欢你。】 第84章 84 84. 段淮岸下班回家后, 第一件事就是找怀念。 “老婆。” “宝宝。” “念宝。” 什么称呼都有,胡乱地叫了一通,最后, 他在书房找到了怀念。 怀念趴在桌上午睡, 被他吵醒后, 睡意迷蒙地张开眼:“你回来啦。” “嗯。”段淮岸凑到她面前, 捏捏她的脸,又亲亲她的嘴,一口一个宝宝地问她, 我不在家的时候,你有没有想我? 以往她都插科打诨地糊弄过去, 今天她搂着段淮岸的脖子,温声说:“想你了。” “宝宝今天这么乖。” “不只是今天, ”怀念声音低不可闻, “和你分开以后的每一天,我都很想你。” “我知道, ”段淮岸云淡风轻地说,“你一直以来都很乖,很乖地在这里等我回来。” 他说的话, 仿若段淮岸才是提出分手的那人,怀念偏头找他的眼,与他对视,“对不起,我在你生日那天和你提分手。” “你也知道那天是我生日,”段淮岸低啧了声, 嚣张又窝囊地说,“好歹陪我过完生日再和我提分手, 让我能留个念想。” “……”怀念心疼之余莫名又想笑,“什么啊?” “以后别提以前的事了,”段淮岸粗鲁地揉着怀念的头发,轻描淡写的口吻,说,“哪怕你甩我的时候那么狠心,我也觉得我们会和好。” “是吗?” “嗯。” “那你还要先来后到?”怀念问他,“你就一点儿都不怕我和别的男的在一起?” 闻言,段淮岸揉她头发的动作更用力粗暴了,“给我点儿面子,懂?” 怀念在他怀里笑,笑完后,她仰头亲了亲他的下巴:“你今年生日,我正好上班,但是我和同事换班了,那天我陪你过生日。” “生日礼物是什么?”段淮岸很煞风景地问。 怀念问他:“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段淮岸说:“这不得你自己想?生日礼物讲究的是惊喜,我和你说了,哪还有惊喜可言?” 怀念觉得委屈:“我都不过生日的。” “我就是你人生里最大的惊喜。”段淮岸厚颜无耻,“任何一个礼物都比不上我本人。” “……”怀念抬起眼,一声不吭地盯着他。 他眼梢轻佻,纨绔道:“难道不是?” 怀念提了提嘴角:“好吧。” 段大少爷不乐意了:“这么敷衍?” “是,”怀念叹气,目光认真地注视着他,“你就是上天送我的,最大的惊喜。” …… 段淮岸生日那天是周六,二人跟往常一样待在家里。 一觉睡到自然醒,然后怀念被段淮岸按在被窝里折腾了好久。洗完脸,她用梳子梳头发,突然问段淮岸:“你说我要不要去剪个头发?” “怎么想剪头发了?” “睡觉老被你压到。”怀念幽怨的眼神瞅他。 “我的错,”段淮岸没有做错事的愧疚,反倒弯起嘴角,笑着说,“长头发多好看,别剪了。” 怀念想起读书时,许多男生都有长发情结,于是问他:“你是不是喜欢我长头发?” 听到这话,段淮岸漆黑双眸直勾勾盯着她,他忽地伸手碰了碰她的长发,轻笑了声,语调散漫地说:“你坐在我身上的时候,头发垂下来,画面很色.情,看得我特别有感觉。” 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怀念皱眉,一把拍开段淮岸的手,出了浴室。 段淮岸跟在她身后,“宝宝,你长头发真得很漂亮。” “当然,短头发也漂亮。” “嗯,”他自我肯定般开口,“漂亮宝宝好喜欢。” 乍一提起他给自己的备注,怀念就很无奈,“你生日,我能许个生日愿望吗?” 段淮岸挑眉:“看在你是我女朋友的份上,说吧,你想许什么愿望?”顿了顿,他吊儿郎当地补充,“不过事先说好,今天不能让我和你求婚,我可不想以后求婚纪念日和我生日一起过。” 忍着吐槽他的冲动,怀念很有耐心地说:“你把给我的备注改了。” 意外地,段淮岸很好说话:“行。” 怀念:“真的改?” 段淮岸掏出手机,手机键盘发出“哒哒哒”的声响,不到十秒的功夫,段淮岸把手机递给她:“自己看。” 怀念半信半疑地接过手机,看到最上方,自己的备注后,她深深吸气。 段淮岸神色自然,“情侣备注,喜欢吗?” ——【167清纯女大】 一想到他眼里的“男大”,指的是男的那里很大的意思,怀念面无表情:“我不大。” 段淮岸目光轻佻,落在她胸口处,察觉到她沉下来的脸色,他登时改口,很识相地说:“你眼睛大。” “……” 吃过晚饭,怀念从冰箱里拿出提早半个月定的生日蛋糕。 她到处寻找打火机,段淮岸许久没抽烟了,两个人在屋子里找了好久才找到打火机。 蜡烛点燃后,怀念给他唱了首生日歌,她唱功一般,但是唱歌的时候脸上始终挂着笑,隔着幢幢灯火,眼里好似有光地看着段淮岸。 段淮岸吹灭了蜡烛,他问:“所以,真没有生日礼物?” “有的。”怀念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个盒子,递给段淮岸。 段淮岸打开,看清里面的东西后,低笑出声,心情分外愉悦:“不是,你送我戒指干什么?我不求婚,你就和我求婚是吧?” “我拿到第一笔工资后,陪朋友逛街,正好逛到一家银饰手作店。”怀念任他打趣,也温和地笑着,把话说完,“她把我拉进去,我想着也挺无聊的,所以就在那里耗费了一下午的时间,亲手做了两枚戒指。但是我记不得你的手围多少了,所以我也不知道这枚戒指对你而言,是大了还是小了。” 话音落下,段淮岸取下戒指,他往中指处一推,“正好。” 怀念惊讶:“怎么巧吗?” “嗯,”段淮岸朝她抬了抬下颌,“你的呢?” 闻言,怀念慢吞吞地把属于自己的这枚拿了出来,到这时她才有些不好意思,磕磕绊绊地转移他的注意力,“就,银戒指,不是很贵,你别嫌弃。” 段淮岸弯唇:“我不嫌弃。” 他说,宝宝你过来,我想亲亲你。 他双手伸着,一副要抱她的架势,怀念也起身走到他面前,在他怀里坐下,低头和他接吻。 两人就这样坐在沙发里亲了好久,而段淮岸难得的没有趁机揩油,只是如他所说的那样,和怀念接吻。 怀念问他:“你的生日愿望是什么?” 半生不熟 第147节 段淮岸眼弧微耷,清淡的嗓,语速很慢地说:“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怀念静默一瞬,伸手将他抱得更紧。 …… 晚上,段淮岸还有工作,在书房加班。 怀念没打扰他,她洗过澡就趴在床上玩手机。 没一会儿,许芙发来条消息。 许芙发的是几张截图,根据头像,怀念发现了,是迟径庭和段淮岸的聊天界面。 怀念还发现,迟径庭给段淮岸的备注是——重色轻友的狗。 段淮岸发了一张照片给迟径庭,照片是他和怀念两只手交叠在一起,露出指间的戒指。 段淮岸:【她不仅买了婚房,还和我求婚了。】 迟径庭:【你还要自导自演到什么时候?】 迟径庭:【不过这戒指看着很简陋。】 迟径庭:【你什么情况,不是说是商界新贵吗?求婚戒指就这么简陋?】 段淮岸:【都说了不是我买的。】 段淮岸:【是怀念。】 段淮岸:【我女朋友。】 段淮岸:【给我买的。】 段淮岸:【生日礼物。】 段淮岸:【你有吗?】 迟径庭直接甩了他和许芙的结婚照:【我没有生日礼物,但我有结婚照。】 迟径庭:【红红火火的结婚照,国家认可的结婚照。】 迟径庭:【你有吗?】 怀念:“……” 好幼稚的两个男人。 许芙:【这戒指不会真是你买的吧?】 怀念:【嗯。】 许芙:【你真给他买了婚房?段淮岸成了金丝雀了?】 怀念失笑。 许芙:【到底是真的还是段淮岸装逼啊?我一直以为你们两个,是他更想和你求婚。】 怀念解释:【我没和他求婚。】 许芙松了口气:【我就知道是他装逼。】 怀念坦白道:【主要是生日和求婚纪念日一起过,不太好。以后他会说,我为了省事儿,特意选在这一天和他求婚,他会闹的。】 许芙:【?】 许芙:【我真服了你俩。】 - 由于怀念时常要上手术台做手术,因此她没怎么戴这枚戒指。反倒是段淮岸,每天都戴着,像是电焊焊在他手指上似的,戴上去就没摘下来过。 怀念问他:“你们公司的员工,有没有问过你这枚戒指……” “问了。”段淮岸尾音拖着,懒散闲适,“女朋友觉得我太帅,怕我被别的女生看上,所以特意叮嘱我,每天都要戴着戒指,证明自己,名草有主、英年早婚。” 怀念一时间不知道该吐槽哪句话,她盯着段淮岸看了半晌,最后憋出一句:“二十七岁应该不算是英年早婚。” “退休年纪之前结婚,都是英年早婚。” “……” 怀念收回眼,不想和他辩。低垂的视线里,段淮岸戴着戒指的手映入眼帘。 她神色恍惚,寂静中,段淮岸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过手机一看:“我妈的电话,你想和她说几句吗?” “不了吧。”怀念讷讷,“我不知道说什么。” 段淮岸也没勉强她,他一只手抱着怀念,另一只手举起手机,将手机贴至耳边。他接电话的时候也很不规矩,空下来的手缠着怀念的头发玩儿。 手机没有开免提,然而二人距离过近,怀念还是听清了程松月的话。 程松月:“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带怀念回家?” 段淮岸:“急什么?” 程松月:“是我急还是你急?” 段淮岸:“再说。” 程松月似是猜到了原因:“怀念在医院上班很忙吗?” 段淮岸微不可察地瞥了怀念一眼,旋即拿着手机的手,按着音量键,把声音按小许多。 “还行。” 接下去,程松月的声音,怀念听不见了,她只听见段淮岸有些不耐烦地说:“行了,你又不是没见过她,我有时间就会带她回家,没事我挂了。” 话落,没有一秒迟疑,段淮岸把电话给挂了。 怀念虽是见惯了段淮岸这幅冷淡敷衍的态度,但是时隔多年没见到他对程松月这般,仍有些发懵。 段淮岸把手机随手扔在一旁,他捏捏怀念的耳朵,突然提起一件事来:“你那出租屋是不是快到期了?” “……”怀念没第一时间跟上他发散的思维,过了好几秒,才说,“嗯,九月底到期。” “还打算续约不?” “不了,”她说,“我想和你住一起。” 段淮岸嘴角轻扯,淡哂:“那记得交租金。” 怀念睁大眼睛看他:“租金?” 段淮岸语调闲闲的:“记得给。” 怀念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很好脾气地问他:“多少钱一个月?” “谁和你谈钱?”段淮岸散漫道,“你男朋友我,有的是钱。” “……”怀念心里隐约有预感,她笑着,“那你指的租金是什么?” 段淮岸指指自己的嘴,眉骨轻抬,语调闲闲的:“每天都要亲我一下。” 顿了顿,又快速补充:“得你主动。” “那要伸舌头吗?”怀念很严谨。 “不用。” 怀念笑:“行。” 随即又听见段淮岸似笑非笑地说:“伸舌头还是我主动,毕竟宝宝,这么多年,你的吻技还是一如既往的糟糕。” 怀念:“……” - 那天之后,怀念虽记挂着要和段淮岸回家见家长,但她每天忙得脚点地。虽然记挂着去见家长一事,然而她和段淮岸都忙了起来。 八月初,科室来了批实习生,怀念的工作任务又多了一项,带实习生。 恰巧段淮岸也在此时出差去德国,一出差就是小半个月。 一直到九月底,怀念终于有了三天的休息日。而这三天恰好是周五周六周日。 怀念的安排是周五搬家,周六和段淮岸一同回家见家长。 她给段淮岸发了消息,说了声这事。 段淮岸:【行,我通知他俩一声。】 怀念觉得他的语气实在嚣张:【你和他们好好说呀。】 段淮岸:【知道了,宝宝。】 段淮岸:【我都听你的呀。】 “……” 又学她说话。 好烦哦。 隔天。 周五。 段淮岸作为公司老板,光明正大地翘班一天,陪怀念搬家。 到她的出租屋。 怀念的东西并不多,三个纸箱全收纳完毕。 离开的时候,怀念恋恋不舍地望着这套房子里的一切:“再见了。” 和过去的一切,再见了。 她关好门,把钥匙放在房东说的地方,而后下楼。 楼下,段淮岸站在车边等她。 怀念走到他面前:“有一种,要迎接新生活的感觉。” 段淮岸眼梢轻挑:“只是同居,还不是结婚,算什么新生活?” “……”怀念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张口闭口都是结婚,她抿了抿唇,上车后,她状似云淡风轻的模样,说,“那我准备一下,挑个合适的时间和你求个婚,你觉得怎么样?” 半生不熟 第148节 段淮岸侧眸看她,眼神暗沉,带着几分不爽的冷感。 怀念硬着头皮改口:“你挑个时间,和我求婚?” 段淮岸慢吞吞地收回眼,心不在焉的口吻:“再说吧,我不急。” 见他这幅不上心的模样,怀念也摸不准他到底是真不急,还是假不急。 回到家里,怀念和段淮岸把东西搬回楼下。 其实怀念的东西很简单,衣服和书,还有一箱子的小东西。 段淮岸搬的是一大箱子的衣服和沉甸甸的书,剩下这一小箱子的乱七八糟的杂物,由怀念抱着上楼。 到家后,怀念进了储物间收拾东西。 储物间就在玄关入口,她收拾东西的时候,看见段淮岸又下楼了,她说:“东西不是都搬上来了吗,你怎么又出去?” “还有样东西忘了拿。”段淮岸淡声说。 怀念轻应了声,接着低头收拾东西。 她意外地发现自己还保存着高中时期的手机,她尝试着开机,似是想起什么,打开了手机录音。遗憾的是,手机听筒失灵,她想了想,捡起刚刚和手机放一起的有线耳机,耳机插上后,意外的,音乐声在耳边响起。 陌生又熟悉的音乐。 怀念高中时,几乎每天都听着这首只弹奏一半的钢琴曲上下学。 这首钢琴曲,是当初段淮岸弹得那首。 一墙之隔,怀念怀揣着少女心事,鬼使神差地打开手机的录音功能,将段淮岸弹奏的钢琴曲,录了下来。钢琴曲只弹到一半,就被突然出现的迟径庭打断,怀念也只录了一半。 后来,她问过学音乐的朋友,这首钢琴曲叫什么名字。 “是《水边的阿狄丽娜》。” “它背后有一个故事。” “讲述的是一个国王雕塑了一个美丽的少女,每天痴痴地看着她,最终无可避免地爱上了少女的雕塑。于是他向众神祈祷,最后他的祷告得到了回应,爱神赐给雕塑生命,国王和少女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怀念感慨:“好浪漫的爱情。” 朋友说:“这一般都是表白的歌曲,怎么,是谁和你表白吗?” 怀念藏住眼底的黯淡,她说:“没有。” 原来是表白。 原来,段淮岸是有喜欢的人。 那个人是谁? 记忆被电梯开门声打断,段淮岸在电梯间装了个设备,每次电梯到家,就会自动自发地响起“欢迎主人回家”的语音。怀念很喜欢这种感觉,有家的温馨感。 储物室就在玄关旁,怀念甫一仰头,就和回家的段淮岸四目相对。 视线下滑,她注意到了他手里的玫瑰花束。 “你这……” “怎么坐在地上?”段淮岸换完鞋,捧着花到她面前,为了配合她的高度,他半跪着。 “我收拾东西。”怀念的眼一错不错地盯着他手里的花束,想到他刚刚出门前二人的对话,她喉咙发紧,“……你说的有样东西忘了拿,就是这束花吗?” “嗯。” “怎么突然买花了?” “送给你的。”段淮岸眼梢稍敛,清淡的嗓辨不出情绪:“明天我们就要见家长了,宝宝,我其实没什么耐心。” “嗯?” “我都喜欢你十一年了,”段淮岸漆黑双眸专注地望着她,他脸上的笑尽收,眉眼间满是下认真与郑重,喉结滚动,声线沉冷,“所以怀念,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话音落下。 怀念感受到手机似是被什么东西扯住。 她低下眼,看到手机连接着耳机的那一处,耳机线被他轻扯。 旋即。 一枚戒指沿着耳机线的那头,滚落至耳机线的这一头。 落点。 是她的指间。 怀念讶异地望着这枚戒指,她垂着眼,眼里洇出氤氲的湿气。她把耳机插口从手机里拔了出来,戒指失去束缚,躺在她的掌心。莫名地,手机的听筒似乎又有用了,钢琴曲充斥在耳边,她抬头,看向段淮岸。 “你要把戒指给我戴上,才是完整的求婚仪式。”她说。 段淮岸拿过她手里的戒指,给她戴戒指的手轻颤着,动作很慢,时光在此刻仿佛也被按下了慢速键。他们曾拥有过那么多时光,而那些悠久的、漫长的时光,如今短暂的只有一截指尖的距离。 怀念看着段淮岸给自己戴上戒指,继而弯腰,在她戴着戒指的指尖落下一个吻。 思念的最小单位,是你落在我指间的轻吻。 那一刻。 隔着朦胧的眼帘,她仿佛看到了十六岁的段淮岸。 也仿佛看到了十六岁的自己。 二十七岁的怀念,望着青春里的自己,在时光的沙漏里,她找到十六岁时自己缺失的那一秒心跳。 她想告诉十六岁的自己,不必惊慌,不必患得患失。 因为, ——“段淮岸一直以来喜欢的人,都是怀念。”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