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之四福晋只想种田》
第1章
[穿越重生] 《<a href=https:///tuijian/qingchuan/ target=_blank >清穿之四福晋只想种田》作者:蒹葭是草【完结】
文案:
姜舒月带着种子空间穿到清朝,穿成了未来四福晋的堂妹,准备陪堂姐进宫选秀走个过场,然后嫁给自己的竹马,做一个低调的农场主。
谁知堂姐重生了,使计落选,导致姜舒月被康熙指给了四爷。
回顾历史上四福晋贤惠且憋屈的一生,姜舒月:悲剧了啊!
大婚当夜,新郎醉酒,把小小新娘当成抱枕圈在怀里,姜舒月探出头:“爷,宫里让种菜吗?”
从此,肝帝还是肝帝,却多出一个种田的爱好。
#神农氏后裔穿到清朝种田#
#春日我播一粒种,秋来农收万斤粮#
#你养我,我养全天下#
ps:架空清穿,一切以剧情为中心,请勿考据,鞠躬感谢!
内容标签:清穿 随身空间 种田文 爽文 成长 轻松
主角:姜舒月,胤禛 ┃ 配角:雍正一家子,康熙一家子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别人夺嫡,咱们种田!
立意:民以食为天。
第1章 穿越
望着眼前土陶碗里那半块比张飞脸还黑的面饼,以及另一个陶碗中泔水似的碎渣豆腐,姜舒月感觉自己很饿,身体很虚,却半点胃口都没有。
透过面饼黑黢黢的脸,姜舒月能闻见新磨面粉的味道,以及卤水豆腐粉身碎骨之前的豆香。食材是最新鲜的食材,奈何做饭人的手艺,仍旧像三天之前,她刚穿来时那样糟糕。
今天已经是姜舒月穿到这个世界的第三天了。她只知道自己穿到了康熙朝,今年十岁,住在城外的一个田庄,跟着常妈妈和她的女儿冯巧儿过活。
原主不是常妈妈的女儿。听冯巧儿话里话外的意思,原主极有可能是常妈妈儿子的童养媳,也就是冯巧儿未来的嫂子。
常妈妈的儿子冯明知在城里读书,不经常回家,只等几年后考取功名,便与原主成亲。
怕露馅,姜舒月穿过来之后,一直没敢说话。
有时候她都觉得原主好像被拐卖了。
她也试图整理过原主的记忆,那真是比眼前碎豆腐渣还要稀碎,根本无法拼凑。
不过眼下出身来历什么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原主刚死过一回,她代替原主起死回生,身体虚弱到随时可能追上原主去阴曹地府报到。
偏偏在这时,姜舒月身上的神农氏血脉觉醒了。
没有锦上添花,更没有雪中送炭,这时候血脉觉醒,很有一种趁她病要她命的意思。
穿越前,父母早亡,姜舒月被爷爷抚养长大。从小爷爷就告诉她,他们姜家是神农氏的直系后裔,身上流淌着神农氏的血脉,而且这种血脉会在有需要的时候觉醒。
可在科技高度发达的二十一世纪,农业成了边缘行业。姜舒月从小到大,都没见过姜家有人血脉觉醒。
一个都没有。
不但没人血脉觉醒,就连从事农业生产的人也没有。
如果不是为了让爷爷高兴,姜舒月不会学农,更不会选择育种专业。
“古有神农尝百草,传五谷,今有咱们月月学育种,都是一样的。”爷爷在临终前单方面断定,姜舒月身上的神农血脉觉醒了。
姜舒月哭肿了眼睛:您高兴就好。
她根本不相信所谓的血脉觉醒,在大学只能说学习成绩还算优异,毕业之后顺利保研。
本来还有直博的机会,却折在了最后的实验上,被延毕。
起因是导师对她日久生情,打算潜规则一下,结果被她打伤,并且被实名举报。
导师是业内知名专家,学院和学校的领导都找她谈过话,想要私下解决,怕把事情闹大,影响学校的科研项目。
在某一刻,姜舒月觉得她身上的神农氏血脉当真觉醒了,哆哆嗦嗦坚持伸张正义,并且通过网络找到了好几个有类似经历,甚至被导师侵害过的师姐。
她以为自己是天降正义,哪知道却等来了天降的车祸。
车祸之后,她原来的导师仍旧是业内专家,只不过不敢那么明目张胆地潜规则女学生了,而她这个孤儿却成了实打实的孤魂野鬼。
姐是身负神农氏血脉的最后一人,你们不配,姐投胎去了。
下辈子姐要去一个需要姐的地方,乘风破浪!
大约神农氏老祖宗听见了她这个不肖子孙最后的呐喊,再睁开眼,她穿到了康熙朝乡下的一个田庄。
如果她没记错,从元朝末年开始,地球进入小冰河期。气温骤降,天灾频发,粮食减产,随之而来的是饥荒和战乱。
小冰河期最冷的时候,在明末清初,包括康熙朝。
她真的来到了一个需要她的地方,并且成功觉醒了神农氏的血脉。
值得庆幸,却又高兴不起来。
不为别的,原主身体太差,生活条件也很糟糕。
想到小冰河期,姜舒月就是一个哆嗦。这屋里四面漏风,只有一个土炕,还烧不热。
她裹紧身上的旧棉被,再不吃点东西,只靠血脉觉醒之后那点余热,别说乘风破浪,连明天的太阳恐怕都见不着。
可神农氏血脉觉醒之后,她对食物的气味比平时敏感很多,就炕桌上那两碗黑暗料理,委实吃不下。
饿死也吃不下的那种。
“有人在吗?”姜舒月感觉自己穿越之后收集到的信息足够了,应该不至于立刻穿帮,便用尽力气朝外喊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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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门帘掀起,一个差不多年岁,却敦敦实实的小女孩走进来。
她进门先看了一眼放在炕桌上的陶碗,见里面的食物没被动过,空咽了一下口水,这才看向姜舒月:“你怎么不吃?”
三天只喝一碗稀饭,还病着,换做她早饿死了。
眼下大雪封山,府里已经好几个月没给田庄送吃食了,米缸空了,面粉和豆腐还是她娘厚着脸皮向庄头家借来的。
她娘一早冒雪下山,往城里去,最早也要明天后晌才能讨了粮食回来。
“饼子太硬,咽不下。”
姜舒月听见冯巧儿吞咽口水的声音,跟她打商量:“我知道你到现在还没吃东西,饼子归你,豆腐归我。但豆腐你得按照我教的方法再做一遍,做成我喜欢吃的鸡刨豆腐。”
三天了,冯巧儿第一次听见姜舒月说话,人都是懵的:“你……你会说话?还会做饭?你不是傻子吗?”
姜舒月:……草率了。
她清了清嗓子,看向冯巧儿:“傻子就不能变聪明了?”
不知为何,冯巧儿红了眼圈:“能能能,你本来就是被马撞傻的,郎中说没准儿能好!”
“我刚才又撞到头,不傻了,但很多事都记不得了。”姜舒月顺着她的逻辑往下说,“现在能去做豆腐了吗?我说你做,做好的豆腐也分你一半。”
几天观察下来,黑暗料理都是常妈妈做的,姜舒月希望冯巧儿能像她的名字一样,是个心灵手巧的姑娘。
事实证明,冯巧儿的手确实很巧。
姜舒月虚弱地躺在土炕上听着声音,闻着气味,指挥冯巧儿做鸡刨豆腐。只在姜舒月说要打一个鸡蛋的时候,冯巧儿有些迟疑,接下来的起火烧油全部做得像模像样。
听着热油翻炒碎豆腐的声音,闻着卤水豆腐因为失去水分而发出的香味,姜舒月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巧儿,家里有蒜吗?有的话,切碎了,出锅的时候撒上。”在漏风的屋子里吃鸡蛋会腥,姜舒月觉得除了盐,还是得放点配料进去。
没有胡萝卜碎、木耳碎、海米碎和起锅时撒的香葱碎,放点蒜末提香也勉强能吃。
说完并没听见冯巧儿回应,却很快听到了拍蒜的声音。
片刻之后,土炕的热气上来了,冯巧儿也端着一碗鸡刨豆腐走进屋中。
姜舒月吸了吸鼻子,配料少,佐料也没什么,能有现在的香味全靠纯天然无污染的新鲜食材撑着。
冯巧儿常年被她娘的黑暗料理支配,觉得之前在庄头家门口闻到的烧豆腐已经很美味了,可跟这道鸡刨豆腐比起来,还是差得太远。
她一边吸着鼻子,一边吞着口水,抬眸看姜舒月:“真的分我一半吗?”
她娘走之前说家里能吃的不多,都紧着姑娘吃。
冯巧儿从昨天晚上就没吃饭,饿到现在早已前胸贴后背。
姜舒月示意她现在就分。冯巧儿转身出去拿了一双筷子进来,直接将喷香的鸡刨豆腐拨进了盛着“张飞”面饼的陶碗里。
姜舒月费力地撑起身子看,发现冯巧儿只分了一小半给自己,将大半留给了她。
这孩子能处,连带着她对常妈妈的印象都有了改观。
身体饿得太狠,豆腐又是软中硬,不好消化,姜舒月吃得很慢,不像对面冯巧儿那样风卷残云。
等冯巧儿吃完,姜舒月又拨一些没动过的豆腐给她,试探着跟她商量:“晚饭能不能熬点蛋花粥?”
中午吃豆腐没什么,晚上再吃,恐怕克化不动。
冯巧儿扒了一口豆腐,闻言看她:“家里没米了,得等我娘明天回来。”
“有鸡蛋吗?晚上做个疙瘩汤也行,我教你。”总之得喝口稀的。
冯巧儿摇头:“没有鸡蛋,也没有面了。”
没有米,没有面,那她们吃什么,姜舒月想什么就问了出来。冯巧儿倒也没瞒她:“就这些吃的了,得饿到明天后晌我娘回来。”
躺在屋里能闻到风雪的气息,在冯巧儿出去洗碗的时候,姜舒月也不管穿帮不穿帮了,肉疼地在种子空间里取出一小袋培育过的麦种。
空间里的种子不多,全都是她从前上学时自己培育的。这会儿拿出来的麦种平均亩产在三百公斤左右,抗寒耐旱,抗倒伏抗病,是所有粮种里最一般的,也是她最开始培育的那批种子。
饶是如此,都比这个时代小麦的平均亩产高出五倍还多。
与未培育的麦种掺着用,在没有化肥和农药的情况下,预计能减产一半,也就是平均亩产一百五十公斤左右。
年景好,粮食产量翻倍,勉强说得过去,不会太显眼。
姜舒月出来乍到,身体差得要命,可不敢一口吃个胖子,被人盯上。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她懂。
听见灶屋没了动静,姜舒月将冯巧儿叫进来,对她说:“我记得庄头家有粮食,你用这些换点米和面过来。”
刚想说如果能再换点鸡蛋和肉更好,就见冯巧儿摇头:“这么点麦子,换不来米和面。”
之前粮食接不上的时候,她娘都是用铜板和布换。用麦子换人家的米和面,庄头人老实,却不是傻子。
又想起庄头婆娘那个“坐地炮”的泼辣样,冯巧儿缩了缩肩膀,她要是去了,估计得让人拿扫把打出来。
姜舒月坚持把小布袋塞给冯巧儿:“这是粮种,你拿去试试。庄头若是个识货的,一准儿能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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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若不识货,她暂时也没法子了,只能饿肚子。
说出“粮种”两个字,姜舒月已经做好了被追问的准备,比如粮种从哪儿来的,或者她手上为什么会有粮种。
然而冯巧儿什么都没问,她想了一会儿抓起布袋就走。
从前姑娘傻,她娘不愿意她哥娶个傻媳妇。现在姑娘不傻了,还能教她做饭,她怎么也要借点米回来熬粥。
娶媳妇要花很多彩礼钱,她哥白捡一个大户人家的姑娘做媳妇,还不傻,可不能把人饿坏了。
还有蛋花粥……从她跟着她娘带着姑娘从府里搬出来,搬到山里的田庄,她再也没喝过美味的蛋花粥。
望着冯巧儿离开的背影,姜舒月心道,这小姑娘手巧心直,自成逻辑,应该能帮她蒙混过关。
第2章 换粮
就在姜舒月和冯巧儿商量去庄头家换粮食的时候,庄头家也正在议论她们。
“回头让小丫去瞧瞧,不行就让宝树下山请个郎中回来,可别把人病死了。”左庄头吧嗒了一口旱烟,对自家婆娘说。
左婆子嫌弃地直嘬牙花:“风雪正大,山上有狼,她的命是命,咱儿的命就不是命了!”
左小丫坐在她娘对面搓麻绳,闻言只抬了一下眼,什么都没说,也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倒是左宝树坐不住了,放下手里的木工活,站起身要往外走,却被他娘喊了回来:“活计没做完,火烧腚似的干什么去?”
左宝树站在灶屋门口:“娘,姑娘好赖是主家的闺女,若病死在庄子上,让爹咋跟主家交代嘛!”
左小丫又抬眼看她哥:“哥,那边有常妈妈管着,姑娘也是主家许给冯家的媳妇,咱家管太多惹人嫌嘞。”
她哥那点心思,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吗。
常妈妈是姑娘的乳母,都嫌姑娘傻,不想让姑娘给她儿子做媳妇。
这会儿病死了岂不好。
若是让常妈妈知道,他们家管了闲事,这梁子可就结大了。
且不说常妈妈的儿子冯明知有些出息,读书上进,将来多半能考取功名,就是常妈妈的男人在主家铺子里做管事,也不是她爹一个庄头能惹得起的。
姑娘生得天仙似的,莫说她哥,她看着也喜欢。可人傻成那样,话都说不齐整,吃喝拉撒都要人管,庄户人家哪里养得起。
真不是她娘心恶,而是这样的麻烦他们家不敢沾。
“常妈妈下山嘞,一早就走了,那边只剩下一个冯巧儿。”左宝树心性随了左庄头,憨厚淳朴,做不到见死不救。
那冯巧儿手虽巧,却是个缺心眼儿的,如何懂伺候人。
姑娘是傻了,可她是被街上的马撞傻的,又不是她的错。
说着推门往外走,不期然与拎着布袋前来换粮食的冯巧儿撞了一个对脸。
从冯巧儿口中得知,姑娘醒了,还吃了东西,左宝树这才放心带她进屋。
冯巧儿拎着布袋走进来,只说要借粮,被左婆子含笑拒绝:“你娘不是下山去讨粮食了吗,估摸着明儿后晌也回来了。”
借粮借粮,从来都是有借无还。
她去找常妈妈理论,常妈妈就给她摆臭脸,说什么庄子都是主家的,他们家出点粮食养主家的闺女,天经地义。
去他娘的天经地义!
庄子是主家的没错,可他们家种主家的地也不是白种,每年都要交租。
年景好,除了口粮,还能剩几个钱。若遇上饥荒年,交给主家的租子半点不能少,他们家连口粮都剩不下。
这几年天寒得出奇,冷得早,回暖晚,时旱时涝,日子不好过。
昨儿常妈妈过来借粮,说姑娘病重,再不吃东西怕熬不过,她才借了一点粮食。
今天姑娘的病好了,冯巧儿又跑来借粮,打死她也不会再借。
救急救不了穷,左庄头吧嗒了一口旱烟,看向冯巧儿手里拎着的布袋子,问她:“手里拿着啥?”
冯巧儿一听就知道借不到粮了,这才想起换粮的事来。
她将布袋子递给左庄头:“叔,您看看,这麦种能换粮不?”
左庄头放下烟袋,接过布袋掂了掂,能有一斤重?
布袋小小一只,巴掌大小。
并没看里面装的什么种子,先问冯巧儿:“换多少粮?”
到底是换,不是借了,谁知冯巧儿狮子大开口:“想换点米和面,叔您看着给。”
左庄头沉默了,听自家婆娘冷笑一声:“用这点粮种换米换面,当咱家是痴货吗?”
左小丫这回头也没抬,只顾着搓手里的麻绳。
冯巧儿眼珠转动,随口扯了一个谎:“叔,这是粮铺里的麦种,主家给我们姑娘带过来的,您看看,都是好种子。”
如果姜舒月在场,肯定会给冯巧儿的逻辑自洽能力点赞。
听说是主家粮铺里的种子,左庄头立刻重视起来,翻转小布袋倒出一些麦种在掌心。只见种子颜色略深,颗粒饱满,一看就是最上乘的粮种。
少是少了点,但真是好种子。
好种子撒在地里,能种出好粮食,好粮食丰产之后又能留下好种子。二代种虽然不如一代种,但良种的二代,肯定比普通的一代种强。
粮种是庄户人的命,好种子更是命根子,左庄头长这么大都没见过如此饱满的粮种。
手心里捧着一小把良种,左庄头仿佛能看见日后田庄大丰收时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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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主家是旗人,还是上三旗的贵族,手里有好几个田庄。上等田和中等田是不租的,让府里的奴才们耕种,只下等田和山地才会出租。
左家租种的正是山地,背靠大山,能开荒出的田地少得可怜。
若能用上这样的良种,就算没有上等田的收成,多卖些苦力,追上中等田想来没啥问题。
主家有上等田,有粮铺,常妈妈的男人还在一家粮铺做管事,左庄头并没怀疑粮种的出处,只问冯巧儿这样的良种还有多少。
冯巧儿哪知道啊,随口说她娘不会种地,都拿来磨面吃了,只剩下这么一点点。
左庄头听说磨面吃了,额上青筋蹦起多高,忙喊左小丫去装粮食,对冯巧儿说:“以后再有这样的良种,都拿来找我换粮。一小把种子换你一斗谷子一斗麦。”
这下不光冯巧儿惊了,左庄头全家都朝他投来疑惑的目光。左庄头假装看不见,吩咐左小丫:“按我说的给巧儿装好。”
别看左婆子人送外号“坐地炮”,但凡左家有大事都听左庄头的。
左小丫张了张嘴,终究不敢有异议,领着冯巧儿去装粮食了。
“当家的,金种子啊,换这么多粮?”左婆子相信自己男人,可还是觉得换太多了。
左庄头一摆手,对左宝树说:“那边不会舂米磨面,你给弄好,再让巧儿拿回去。”
之后才给自家婆娘解释:“好种子,都是最上乘的好种子!可惜麦子种下去了,明年不赶趟!秋天种这个,把二代种都留下,后年收的麦子能赶上中等田嘞!”
上等田每亩产粮一石,中等田八.九斗,下等田六七斗,山地开田全靠卖苦力。一年从头忙到尾,能赶上下等田的收成都算老天爷赏饭吃。
听左庄头说完,左婆子二话没有,跑到灶屋找了两颗鸡蛋塞给冯巧儿,对正在舂米的左宝树说:“雪天路滑,弄好了,你给扛过去。”
左宝树巴不得,应了一声好。
跟着左宝树往回走的时候,冯巧儿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真、真换到了粮食啊,还有额外两颗鸡蛋。
走回小院,看着左宝树把两小袋米和面放在灶屋的锅台上,见他站在灶屋门口,放缓了声音问里间的人:“姑娘,身上可大好了?用不用请个郎中过来瞧瞧?”
里间的姜舒月被吓了一跳,她记得冯巧儿离开的时候锁了门。刚刚听见开门声,她以为是冯巧儿回来了。现在是个什么情况,隔壁灶屋怎么会有男人?
想不通就装死,很快又听见了冯巧儿的声音:“宝树哥,姑娘是我未来的嫂子,自有我照顾,你回吧。”
左宝树被她看破心事,满脸通红,手紧张地在棉袄上搓了一下。他知道常妈妈嫌弃姑娘傻,不想让她做儿媳,还对他娘流露过想将姑娘转嫁给他的意思。
他是愿意的,也会对姑娘好。
可惜他娘没接话头,生生错过。
娘说姑娘再傻,也是金枝玉叶。哪怕嫁给自己的奶兄,都得在冯明知考中举人之后,根本不是他这样一个庄稼汉能攀上的。
冯巧儿冷脸赶人,其实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姑娘变聪明了,会教她做饭,还教她做那么好吃的鸡刨豆腐。
这样漂亮的姑娘,这样能干的嫂子,可不能被人抢走了。
送走左宝树,冯巧儿进屋把换粮的事说了,然后兴高采烈地对姜舒月道:“嫂子,晚上你教我做蛋花粥吧!”
嫂子都喊上了,姜舒月一阵头冷:“好、好啊。”
吃晚饭的时候,姜舒月一边喝粥一边套话,这才将原主的真实身世拼凑出来。
原主姓乌拉那拉,闺名舒月,是历史上雍正帝的原配,孝敬宪皇后乌拉那拉氏大伯诺穆齐的女儿,也就是孝敬宪皇后的堂妹。
原主的额娘是诺穆齐的原配福晋,生下原主就撒手人寰了。一年后,诺穆齐续弦,娶了现在的继福晋索绰罗氏。
索绰罗氏刚进门那几年对原主还不错,说句视如己出都不为过。原主生活照常,一直由亲额娘的陪嫁,自己的乳母常妈妈贴身服侍。
大前年,常妈妈老子娘没了,告假回家奔丧。原主被丫鬟领到街上玩,被马撞伤了脑袋,变成傻子。
当时正赶上宫里小选,乌拉那拉家送去的姑娘都被退了回来。很快有传言说,是皇子骑马撞伤了原主,乌拉那拉家虽然没有追究,还是让宫里的某个贵人心里不痛快了,这才出手阻碍了乌拉那拉家姑娘们的上进之路。
为了给宫里的那位贵人宽心,在继福晋索绰罗氏的一番运作之下,原主被托付给了乳母常妈妈,跟着常妈妈和她的女儿冯巧儿被打包送到了城外田庄生活。
起初府里还经常派人带郎中过来给原主看病,两年过去,别说郎中,连每月的吃食用度都不送了,只在短缺的时候由常妈妈进城去讨。
从前讨一回,能拿回之前所有亏欠的,现在直接变成讨一回给当月,不讨就没有。
今年冬天来得早,雪也下得早,常妈妈没法下山,一下子便缺了吃食。
若不是原主病得实在厉害,有性命之忧,常妈妈也不敢冒雪下山求救。
继母,车祸,病弱的原主和回不去的家,姜舒月正在感慨buff叠满的时候,就听冯巧儿掰着手指欢喜道:“今天初九,明天初十,明天上午印公子就该给咱们送点心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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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印公子是谁?姜舒月翻了一下原主的记忆,还真让她翻出来了。这位印公子是原主的……朋友,算老朋友了,在附近皇家围场当差,从大前年原主搬到田庄,就与他相识。
这个人十分神秘,每月初十都会到田庄附近的那片小树林来见原主。给原主带吃的,陪她聊天,天气好的话还会带着原主骑马兜风。
冯巧儿馋嘴的特点算是被这位印公子狠狠拿捏了。每月初十,为了好吃的点心,冯巧儿都会想办法带原主去小树林见他。
第3章 见面
寅时初刻,天还黑着,在姜舒月和整个田庄都沉浸在黑甜乡的时候,毓庆宫已然灯火通明。
太子又又又做那个噩梦了,并且成功被吓醒,醒时汗透衣背。
梦里他骑马在闹市穿行,前方要拐弯,他下意识勒了勒缰绳。就在这时,余光瞄见一个小姑娘将另一个更小的姑娘往前一推,那个更小的姑娘忽然冲到他马前。
他勒紧缰绳,勒得手掌生疼,可惜还是晚了。
从前他经常在闹市纵马,撞伤人再正常不过。
一切都有随从善后,该治病的治病,该发丧的发丧,钱由他来出。
并不会放在心上。
可这回不一样,这回他感觉自己好像被人利用了。
事后派人去查,果然如此。
乌拉那拉氏是上三旗贵族,在多尔衮摄政时期曾煊赫一时,后来随着多尔衮倒台,逐级消失在名利场。
之后唯一的亮点,就是他们家的二爷费扬古娶了太祖皇帝的玄孙女,贝子穆尔祜第四女觉罗氏,勉强算是皇亲国戚。
然而乌拉那拉氏最出名的,还是他们家出美人,以及近些年与宫里的德妃走得很近,乌拉那拉氏的姑娘似乎很得德妃的青眼。
太子从小长在深宫,什么样的宫斗没见过,就乌拉那拉氏长房后院里的那点子宅斗,根本不够看。
不就是继母容不下原配生的孩子,不想进门给人当后妈吗,太子见怪不怪。
可别人家宅斗是一回事,利用他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于是他想办法让乌拉那拉氏送进宫参加小选的所有姑娘落选,一个没留。
小惩大诫。
后来听说那个跟他一样落草就没娘,被继母算计,还被他纵马撞倒的那个可怜的小姑娘成了傻子,很快被乌拉那拉家扫地出门。
太子轻轻叹气,好像更可怜了一点。
从那以后,他隔三差五就会做同一个噩梦。梦见纵马撞人,梦见他挥动鞭子抽打王公大臣,梦见汗阿玛训斥他,梦见兄弟们算计他,梦见自己被废被圈禁,浑浑噩噩直到病死。
午夜梦回,汗湿衣背,起初他还会安慰自己,梦都是反的。
他是汗阿玛唯一的嫡子,也是汗阿玛最疼爱的儿子,大清最完美的储君,怎么也不会沦落到梦中那般凄惨的境地。
奈何这样的噩梦反复出现,梦中的场景如此逼真,逼真到太子都有些恍惚了。
而噩梦的缘起,正是在他纵马撞人之后。
太子想到了那个被他撞成傻子的小女孩,并且很快见到了她。
小女孩生得玉雪可爱,皮肤白得像个瓷娃娃,墨丸似的大眼睛黑白分明,盯着他看的时候,却有些呆滞和空洞。
她喜欢吃他带来的点心,喜欢他抱着她骑马兜风。那时候她会咯咯咯地笑,唇边现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又美又甜。
也不知是什么缘故,每回去看她,他很长时间都不会做那个噩梦。
可时间一长,噩梦会反扑,给他带来更多更刺激的场景。
比如他与表兄弟断袖被抓。
比如他与庶母乱.伦被抓。
一个月,一个月他必须去看她一次,不然就会被噩梦反复折磨。
他好像病了,而她就是那个解药。
“太子,该起了,大学士们都在南书房等着了。”门外响起内侍尖细的声音。
月初汗阿玛去南巡,留他在京城监国。这是他第一次被留下监国,本来想好好表现,现在全被噩梦搅黄了。
他起早贪晚读书,兢兢业业监国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只是为了日后被汗阿玛忌惮废黜,被兄弟们当成箭靶练手吗?
陷在逼真的噩梦中拔不出来,太子都快分不清哪些是现实哪些是梦境了,只想尽快摆脱。
摆脱所有人,所有事,立刻去雾隐山寻他的解药。
“愿意等,就让他们等着吧。”想起内阁那群老狐狸就烦,见面互掐,说正事打太极,太子没好气地道,“备马,我要去雾隐山的围场狩猎。”
这个围场也是前年才建成的,方便他过去找她。
彼时,姜舒月正不情不愿地被冯巧儿拉起来穿衣梳洗,听她在耳边絮絮叨叨:“嫂子,快点吧,别让印公子久等了。”
“你还知道我是你嫂子啊。”姜舒月虚弱地被她摆弄着,半点反抗的力气也无,“我还病着,昨天才退热,外头多冷啊,我会被冻死的。”
谋杀亲嫂可还行。
昨天她就说她不去,奈何冯巧儿一根筋,被人家的点心馋到睡不着觉。姜舒月当时气虚不想跟她废话,并没多说。
哪知道一早就被冯巧儿叫醒,非要拉着她出去。
忽然想起冯巧儿昨天对左宝树说过的话,姜舒月梳洗过后仍然没有放弃挣扎:“巧儿,我是你未来的嫂子,印公子是外男,你拉着我背着你哥哥去跟野男人幽会,合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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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隔壁灶屋挥动锅铲的声音一顿,半天才继续,冯巧儿很快端着现出锅的简易版手抓饼走进来。
也不怕热,直接上手将一整张饼撕成两半,一大一小,大的推给姜舒月,小的留给自己。
“印公子跟左宝树不一样。”姜舒月还在吹饼,冯巧儿已经趁热咬了一大口,香得她直眨眼睛,“印公子说把嫂子你当妹妹,左宝树喜欢嫂子,他要跟我哥抢嫂子。”
姜舒月:当妹妹……好蹩脚的借口,这也信?
还没见到印公子本人,姜舒月在心里已经给他打上了一个小黄毛的标签。
反倒是冯巧儿口中喜欢原主的左宝树,给姜舒月留下的印象还不错。
昨天他送粮食过来,并没进屋,只站在灶屋说话,做事很有分寸。
当时姜舒月没有接话,却听得出来,左宝树对原主的关心是真的。
左宝树是庄头的儿子,也是个庄稼汉,听冯巧儿说他很会侍弄田地,将来也许会是她的好帮手。
有后娘就有后爹,乌拉那拉家嫌弃原主,不想要她,姜舒月穿过来也没打算回去。
比起回府应付后妈继妹,她宁愿留下种地。等攒够第一桶金,就买个田庄,做个低调的农场主。
奈何原主才十岁,年龄小就不说了,身体还弱,种地可是重体力活,恐怕一时半会儿做不来。
她的农场需要壮劳力,而憨厚老实的左宝树显然是最佳人选。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姜舒月被冯巧儿搀扶出屋的时候,迎面被冷风呛到,咳个不停。
“巧儿,我真去不了,你自己去吧。告诉印公子,就说我病了,他也会把点心给你的。”姜舒月扒着门框做最后的挣扎。
经过一天一夜的休养,吃了三顿饱饭,这具身体才缓过来。
病得快,缓得也快,盲猜就是饿的。
其实姜舒月感觉还好,只是怕冷,不想出去罢了。
冯巧儿打开院门,回来扶她:“那可不行,印公子之前说过,见不到嫂子,没有点心吃。”
是有多馋,姜舒月忍不住腹诽。
不过冯巧儿没让她走路,给她穿好斗篷,戴上兜帽,背起她七拐八拐朝约定的那片小树林走去。
昨天左庄头家给的两颗鸡蛋都吃完了,家里没有任何食材可以下饭,姜舒月不想喝白粥,更不想吃常妈妈腌制的咸菜。
那就去会会印公子这个小黄毛,想办法让他对自己死心,顺便拿点心回来充饥。等下午常妈妈带吃食返回,就能接上了。
今日风雪已然停了,太阳露出脸来,只是有些冷。
在喝白粥和吃点心之间,姜舒月果断选择了后者。
心里小算盘打得噼啪响,可当她看见印公子这个小黄毛的时候,忽然又觉得小黄毛有本事骗身骗心,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
比如眼前这少年英俊挺拔,清贵雍容,是她两辈子都没见过的大帅哥。
少年看见她大步走过来,边走边张开双臂,似乎是想抱她。
小黄毛就是小黄毛,上来就动手动脚。姜舒月干笑一声,抬手用力拍了一下对方的手掌,避开拥抱,也算是打过招呼。
冯巧儿似有所感,背着她直接绕到少年身后,躲过第一拨暴击,这才给他解释:“我嫂子病了一场,走不动路,我背她过来。”
之后忍不住提醒:“人你看到了,点心呢?”
嫂子?才几天不见她嫁人了?
不对,十岁不能嫁人,太子想到这一点,被狠狠揪起的心才勉强好受了些。
他震惊于自己的反应,半天才解下背在身上的小包袱,递给冯巧儿。
冯巧儿找到一块平整的地方,放下姜舒月,像之前无数次那样,抱着点心包,跑一边享用去了。
“她为何喊你嫂子?”明知道眼前瓷娃娃似的小姑娘是个傻子,不可能回答他的问话,太子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声。
他感觉自己有点生气,很生气,却又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见他一边问,一边朝自己走过来,姜舒月下意识朝后退:“你别过来,我……我是她未来的嫂子,是她哥哥的媳妇,我……我是良民。”
太子闻言愣在原地,上下认真打量她:“你的病好了?”
本来也不是病,姜舒月脚下没停,继续往后退。余光瞄向四周,随时准备逃跑:“我撞了一下头,就好了。”
少年怔了一下,旋即笑开,跟随自己心意上前拉她:“走,随我回去!”
她是他的解药,他的,无法与人分享。
什么鬼?姜舒月挣脱不开,忙喊冯巧儿,却见冯巧儿早被人一掌拍晕,哪里指望得上。
还有同伙?
这不是小黄毛,是劫匪吧,姜舒月后悔出来了。
恰在此时,一匹骏马踏风而来,马背上的少年逆着光,身上披风猎猎。
“二哥,让我好找!”
马已到,声才至。
第4章 托付
随着这一声喊,对方很快被来人吸引,放开了她。姜舒月想跑,奈何腿软走路都费劲儿,哪里跑得动。
而且冯巧儿还在对方同伙手中,姜舒月能跑也不会丢下她,否则常妈妈回来没办法交待。
“你找我做什么?”看印公子冷漠的态度,两人显然不是一伙儿的。
来人跳下马,看她一眼,拉着印公子往旁边走:“二哥,南边来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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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印公子愣了一下,似乎想要挣开少年的束缚,还是被人朝旁边带去:“二哥,这姑娘太小……”
见无法说动,又改口:“家主人在南边,若是知道你在京城……会怎么想?”
印公子嗤笑,回头看姜舒月,话却是对着后来的少年说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她不一样。”
少年随着他的视线回头,眯了眯眼:“她怎样,没人关心。可大哥跟在家主身边,一层一层传话过去,难保没有偏颇。”
这话说得委婉,以大阿哥与太子势同水火的关系,消息传到江南会变成什么样,太子用后脚跟都能想出来。
皇上南巡视察河工,甚是辛苦。太子第一次留在京城监国,不好好办差,跑到乡间强抢民女。
伤天害理。
太子觉得大阿哥这样编排他,可能都算手下留情了。
他每个月初十都会来雾隐山狩猎,还特意在这边修建了一个围场,已经很招眼了。
若把事情闹大,再让大阿哥把小月挖出来,事情就难办了。
到时候根本不必大阿哥动手,他只需把这个消息告诉索党的人,索额图自然会帮自己抹平污点。
就像从前无数次那样。
可小月不是他的污点……太子警惕地看了四阿哥一眼:“你跟踪我?”
自打做了那个噩梦,他看哪个兄弟都不顺眼,总感觉所有人都在算计他。
四阿哥苦笑:“二哥每月初十都会来这里狩猎,不必跟踪,也知道你在何处。”
按照宫里的规矩,太子十二岁身边就有了通人事的宫女伺候,之后更是毫无节制。
再加上皇上赏的,各宫母妃给挑的,毓庆宫虽谈不上人满为患,走进去也是一片莺声燕语。
若不是太子主动说眼前这个小姑娘不一样,四阿哥根本没把她往不一样的地方想。
对方留给他的唯一印象就是,年龄太小。
直到太子亲口承认她不一样,不是他想的那样,四阿哥才分了一半心神在不远处的小姑娘身上。
除了比毓庆宫里那些漂亮,真看不出有何出奇的地方。
见四阿哥的目光落在小月身上的时间有些长,太子哈一声笑出来,揽着四阿哥的肩膀,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她是大前年我在闹事纵马撞傻的那个小姑娘,我瞧着可怜,便时常来看看。”
四阿哥唇角抽了抽,心说你在闹市区纵马伤人的事件还少吗,莫说撞傻,便是撞死也不是没有。
每次闹出这事,不是索党出面,就是他出面解决,并没见太子可怜过谁。
嘴上却道:“二哥宅心仁厚,是我小人之心了。”
太子解释完,故作不在意地干笑两声:“行了,看也看过了,人都好好的,也该回去办正事了。”
皇上正在南巡,南边来的信,除了他没人敢拆开看。
大约是南书房那边接到信,不敢拆,又找不到他,这才求了老四来找自己。
毕竟这些兄弟中间,只老四与他走得近些。
四阿哥点头,又朝小姑娘那边看了一眼,提醒太子:“二哥,她脸色不太好看。”
又看向倒在一块大石上,昏迷了手里还抱着点心包的另一个姑娘:“她同伴的情况……也不太好。”
太子深深吸气:“家里有事我先回去,你帮我送她回家。她就住在附近的田庄,应该不远。”
说完就走,头也不回。
目送太子离开,四阿哥敛起笑容,近乎冷漠地问姜舒月:“还能走吗?”
走了小黄毛,又来一个冰块脸,还是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冰块脸。
如果说刚走的小黄毛是一只漂亮的大瓷瓶,那么眼前这个冰块脸就是一把深藏在鞘中的剑。
锋利无比。
藏得越深,锋芒越烈。
危险系数也更高。
姜舒月很想拔腿就跑,奈何腿根本拔不动。再看旁边还在昏迷当中的吃货冯巧儿,她朝冰块脸笑笑:“我大病初愈,走不动,麻烦你送我们回去。”
说着指了一下西边的矮山:“我家在那边,有劳了。”
不管怎样,先回去再说。
四阿哥被她的笑晃了一下眼,很快垂眸。
太子闹市纵马伤人,撞到一个小姑娘,没把人撞死,却撞傻了这事他知道。
如果他没记错,被撞的好像是乌拉那拉家的姑娘,还是内大臣费扬古嫡亲兄长的女儿。
费扬古的侄女,怎会住在如此荒凉的田庄?
她不是被太子的马撞傻了吗,怎么看起来一切正常?
想起费扬古那一支的乌拉那拉氏,四阿哥有些头疼。听说他那个好额娘德妃正与这家打得火热,似乎有意在乌拉那拉家的姑娘们中间挑一个给他做福晋。
大阿哥去年才成亲,他上头还有太子和三阿哥,他这个做弟弟的怎好越过兄长先成亲?
德妃这时候着急给他选福晋,皇上会怎样看他,满朝文武会怎样看他?
所有人都会觉得他是一个胸无大志,且急色的人。
皇上偏爱太子,想好好给太子选个太子妃,太子晚婚他能理解。
三阿哥呢,三阿哥比他大了快两岁,三阿哥的生母荣妃娘娘为何不急?
想到这里,四阿哥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三阿哥跟他一样,都只是平头阿哥,身上什么爵位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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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有爵选的福晋,和无爵选的福晋,出身家世肯定都不一样。
荣妃按兵不动,是在等三阿哥办差之后,以有爵之身选福晋,为三阿哥选一个得力的岳家。
而德妃这时候为他挑选福晋,更像是急于名正言顺地将他分出去。
他的养母佟佳皇后尸骨未寒,生母就着急随便塞给他一个福晋,让他成家单过,眼不见心不烦。
虽说皇子的亲事,都是由皇上指婚,其他人做不得主。
奈何前朝事忙,皇上哪里顾得上这些,很多时候都会参考皇子生母的推荐。
大阿哥的福晋,便是惠妃娘娘早就看好的。
皇长子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他这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四阿哥。
德妃在他的亲事上有话语权。他若敢反对,便是是不孝。
百善孝为先,不孝远比胸无大志和急色更为世人所不耻。
四阿哥拳头捏得咯咯响,唇角却扬起一个冷漠的弧度。
姜舒月并不知道眼前的少年是谁,更不知道此时他心中所想。见他勾唇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还以为他不愿意送自己回家。
“你要是有事,就走吧。”不等对方找借口,姜舒月先贴心地送上一个,“我可以等我的同伴醒了,让她背我回去。”
刚才她看见冯巧儿动了一下,感觉快醒了。
以后不管是小黄毛还是冰块脸,姜舒月都会有多远躲多远。
直觉告诉她,这俩人都不正常,还是不要招惹为好。
谁知对方并没接话,好像根本没听见,淡漠地朝后一摆手。不知从哪儿又冒出来一个侍卫模样的人,牵马走到大石旁边,作势要去抱冯巧儿。
“她怀里有包点心,别弄掉了。”姜舒月忍不住出声提醒,那包点心可是她们一天的口粮。
冷漠少年闻言忽地笑了,走过去接过侍卫递来的点心包塞到姜舒月手中,问她:“你自己上马,还是我抱你上去?”
姜舒月抱紧点心包:“不用,不用,我跟我的同伴乘一匹马就好了。”
说着看过去,泄气般地垂下肩膀,只见冯巧儿横趴在马鞍上,根本没地方给她坐。
算了,试着走回去吧,反正就一刻钟多一点的路程。
奈何脑子想得很好,身体并不配合,姜舒月没想到对这具身体来说,前进比后退困难得多。
刚刚她为了躲避小黄毛,退了几步都没事,这会儿才朝前迈出半步,膝盖忽然一软,就要向下倒去。
然而并没真的倒下,她很快被人抱起来,托上马背。
两辈子第一次骑马,可把姜舒月吓得不轻,也顾不得丢脸,嚷道:“我……我不会骑马,我害怕!放我下去!快放我下去!”
下一秒,背后忽然有了依靠,左右两边的缰绳被人提起,高头大马听话地缓缓跑动起来。
第5章 赚钱
这回倒是不害怕了,就是有些冷。
姜舒月裹紧自己破旧的棉斗篷,余光瞄见少年身上的披风,转头问他:“你穿这样少,冷不冷啊?”
他冷不冷她不关心,反正她冷,是真的冷。
冬天骑马,就好像冬天坐摩托车,她坐的还是挡风用的前座。
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之后,她又被人抱下马,放在背上,听少年冷冷抱怨了一声娇气。
姜舒月:不是娇气,是病了。
才走出几步,姜舒月抬手拍他:“劳烦你背我去那边的树下看看,就那边。”
她指着一个方向说。
另一个侍卫看过来,很快移开目光,牵着马带着昏迷中的冯巧儿朝林边走去。
背上的人轻得像一片羽毛,四阿哥都怕北风一吹把她吹到天上去,没想到拍人还挺有劲儿。
“树下有什么?”一边朝她指的方向走,一边问。
姜舒月闻到了野山参的味道,她敢说吗,当然不敢。
她怕被当成妖怪抓起来烧死。
等少年将她放在指定的那棵树下,姜舒月抓住一棵早已枯黄,根本看不出模样的野草,喊了一声:“棒槌别跑!”
紧接着抬眸看向身边的少年:“这里有根山参,目测在三十年以上。你身上有红绳吗,得把它拴住,不然就被它逃跑了。”
四阿哥朝她手中的枯草看去,并没看出任何异常,仿佛就是最普通的枯草,她是怎么辨认出山参的?
对上小姑娘求助的目光,四阿哥想了想,一把扯下腰间的玉佩,解下上面的红绳和穗子递给她。
在扯下的一瞬间,四阿哥还在想,自己为什么要把玉佩扯下来。
听嬷嬷说这对玉佩,是他出生时德妃拿来给他玩的。后来他被人抱到佟佳皇后的承乾宫,玉佩一直跟着他,长大之后挂在腰间。
这些日子德妃忙着给他挑福晋,让他烦心不已。他曾经将玉佩捧到德妃面前,试图唤醒她对自己的一点孺慕之情,让她设身处地为自己想想。
哪知道德妃根本不记得,笑着问他为什么不戴皇上赏的,却总戴着这样两块上不得台面的丑东西。
原来他珍视的宝贝,在她心里只是上不得台面的货色。
既是这样,不要也罢。
姜舒月得到两根红绳,手脚麻利地把野山参枯萎的茎叶捆上,又看少年:“有匕首吗?冻土层用手挖不开。”
玉佩都给她解了,四阿哥倒要看看这棵枯草是不是野山参,于是从靴筒里抽出匕首递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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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姜舒月熟练地用匕首破开地表,之后小心地,一点一点往下挖,越往下越小心,生怕误伤什么似的。
大约两刻钟后,她才将匕首还回去,又用手指扒拉了一会儿,颤巍巍从土里取出一支根须完整的野山参。
盯着山参看了一会儿,她喃喃自语:“发财了,发财了,至少三十年以上。”
能在枯黄杂草间发现野山参,完全是托了血脉觉醒的福气。可这种福气发作的时候,多少有些不舒服,非得抓两把土才能缓解。
“三十年的野山参,卖二十两银子贵吗?”被人放在土炕上,姜舒月看了一眼昏迷中的冯巧儿,问背她回来的英俊少年。
四阿哥想了想:“不贵。”
姜舒月露齿一笑:“那卖给你了。”
“……”
跟在四阿哥身边的随从长命眼睛都瞪圆了。如果他没记错,拴参的红绳是四阿哥的,挖参的匕首也是四阿哥的,就连这位姑娘都是四阿哥亲自背回来的。
就算参是姑娘发现的,可没有主子爷,她想挖也挖不出来呀。
按理说不该分一半吗,怎么还卖上了?
三十年的野山参,二十两银子,不算贵也算不得多便宜。
再说宫里什么样的山参没有,不至于跑这么老远花高价买。
四阿哥看了一眼山参茎叶上拴着的红绳,点点头,转身问长命:“带钱了吗?”
长命捂紧钱袋:“……带了。”
“给她银子,参我买了。”四阿哥冷着脸说。
二十两银子对主子来说不多,可长命为什么总有一种被坑了感觉。
付过钱,四阿哥才看姜舒月:“我把你背回来,把你同伴也带了回来,还买了你的参,你拿什么报答我?”
姜舒月掂了掂银子:“大恩不言谢。”
四阿哥看向别处:“偏我喜欢挟恩图报。”
长命终于不肉疼了,主子哪里是个肯吃亏的,能算计他主子的人,还没出生呢。
这位果然不是什么君子,姜舒月将银子收好,转头看他:“你想我怎样报答?”
四阿哥盯着墙体上的某处水渍:“我二哥很有钱,对我也好,你报答他,便是报答我。”
姜舒月很会抓重点,很快抓住了“很有钱”三个字,当即笑道:“那行,下回他过来,我请他吃饭。”
“在这里吃?”四阿哥环顾一圈这间破破烂烂的屋子。
想到钱,姜舒月笑起来,露出唇边两个浅浅的梨涡:“我很会做菜,到时候请印公子过来做客,保准他吃一回还想第二回。”
从第二回起收钱。
长命没忍住嗤了一声,心说太子生在皇宫长在皇宫,什么样的山珍海味没吃过,能咽下农家的粗茶淡饭才怪。
谁知主子点头说好,而后离开。
另一边,常妈妈揣着手坐在牛车上,押着这个月的吃穿用度,往田庄赶。
牛车上除了常妈妈和车夫两个,还有常妈妈长年在城里读书的儿子冯明知。
常妈妈下山的时候摔了一跤,伤了腰。冯管事不放心,这才让冯明知跟着回来照顾一段时间。
“明知啊,我这腰没事,等会儿把车上的东西卸了,你就跟车回城去。学业重要!”每年交那么一大笔束脩,告假亏得慌,常妈妈劝冯明知。
郎中说娘伤了腰,得好好将养,不然以后走路直不起来。
家里虽说有小妹巧儿,可巧儿心眼直,得有人指使。
况且巧儿还要伺候姑娘,分身乏术,他必须留下支应一段时间。
冯明知回头,朝常妈妈温和一笑:“娘,您放心养伤吧,我的学业落不下。”
儿子是读书的好料子,族学里的先生都这么说,往后考取功名,肯定差不了。
唯一的遗憾就是这亲事。
车夫是冯管事的心腹,不算外人,常妈妈并没避讳:“我跟左庄头的婆娘说过,他婆娘不愿意,宝树那孩子老实,倒是愿意的,再说说兴许能成。左庄头家的日子苦是苦了点,架不住人心好,姑娘嫁到这样的人家我也放心了。”
将来她儿子考取功名做了官,若是被人知道家里有个傻媳妇,指不定会被笑话。
明知读书有多辛苦,别人不知道,她这个当娘的还能不知道吗。
她可不希望将来儿子出人头地,却因为傻媳妇在人前抬不起头来。
“娘,姑娘是我未过门的妻,不许你再这样说。”冯明知看了车夫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就知道他爹也是这样想的。
他苦口婆心:“当初若没有姑娘,主家如何能一文钱不收,就放了咱们全家的奴籍,还破例让我在族学读书。”
只这一条,足够他感谢姑娘一辈子,照顾姑娘一辈子。
常妈妈闻言叹口气,什么都没说,可心里仍然有自己的盘算。
不能让傻子姑娘,拖累她儿子一辈子。
想着牛车已然停在院门口,然后所有人都闻见了饭菜的香味。
“豆角干炖五花肉,大米饭,还有鸡蛋和豆腐的味道,不知是什么菜,真香!”车夫猛吸鼻子,由衷赞叹。
常妈妈做饭是出了名的难吃,他没打算留下吃饭,可现在闻到饭菜香,腿都挪不动了。
常妈妈听着车夫报菜名,额角一突一突地跳,心说食材多半是冯巧儿这个馋丫头厚着脸皮向左庄头家借的。
左婆子肯借,自然是听说她下山讨粮去了,等到后晌就该打上门来索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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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从前断粮她去借,还能赖,这次才讨了粮食回来,赖也赖不掉。
再说明知跟着一起回来了,以儿子那层薄薄的面皮,左婆子一说,他就得还。
常妈妈惆怅地看了一眼牛车上可怜巴巴的几小袋粮食,和一些鱼干肉干,以及袖袋里躺着的一两银子,忽然很想撸起袖子打冯巧儿一顿。
姑娘每月就这么点儿月例,巧儿不是不知道,她居然敢趁自己离开的时候向人借粮借肉。
等会儿人家打上门来索要,光是还鸡蛋还肉,就得折去不少粮食。
眼下大雪封山,她摔坏了腰才讨到这么一点月例,刚回来就被自己那个馋嘴的女儿抵出去一小半。
今天是饱了口福,明天的日子不过了?往后的日子不过了?
常妈妈招呼冯明知扶她下车,笑吟吟对车夫道:“明知回来了,车上的东西让他卸。”
车夫不管卸车,没脸留下吃饭,能省一点是一点吧。
车夫才搬起一小袋米,又讪讪放下,遗憾地看着冯明知涨红了脸从车上往下搬东西。
送走牛车,常妈妈让冯明知先把东西搬进院中,而后扶她进屋去找冯巧儿算账。
彼时冯巧儿正在做饭,她坐在小板凳上烧火,姜舒月有些虚弱地躺在土炕上,靠嗅觉指挥冯巧儿。
“巧儿,可以撒蒜末了。”姜舒月提醒。
然后听见隔壁的冯巧儿喊了一声娘,又拔高声音充满惊喜地喊了一声哥哥。
第6章 竹马
哥哥?冯明知也回来了?姜舒月赶紧闭上眼睛装死。
冯巧儿已经知道她不傻了,再装傻不可能。装傻不行,唯有装死。
“巧儿,刚刚谁在说话?”常妈妈一门心思要打冯巧儿,没注意听,倒是冯明知耳朵尖,听见了姜舒月的声音。
小半年没见到哥哥,可把冯巧儿高兴坏了。
听冯明知问起,她才想起姜舒月来,拉着冯明知说:“哥,嫂子撞到脑袋,不傻了!嫂子变聪明了!”
姜舒月:给机智的巧儿点赞。
隔壁响起脚步声,和常妈妈喜极而泣的哭声:“老天爷开眼了!我可怜的姑娘终于回来了!”
姜舒月:不好意思,换了芯子。
紧接着门帘掀开,常妈妈粗糙的手在她额头上摩挲了一下,然后是冯明知略带颤抖的声音:“巧儿你自己进屋去吧,姑娘大了,我该避嫌。”
读书人就是读书人,冯明知自觉避嫌,让姜舒月感觉很安心。
她轻轻睁开眼睛,乖巧地喊了一声常妈妈,又把常妈妈刚刚憋回去的眼泪再次激发出来。
“我苦命的姑娘唉!你终于好了!你再不好,可要愁死我嘞!”常妈妈嚎得好大声,仿佛把这些年的心酸全都哭了出去。
收住眼泪的时候,人都仿佛年轻了几岁。
哭完吸了吸鼻子,对冯巧儿说:“姑娘醒了,合该庆贺一下!来,咱们赶紧吃饭!等会儿左婆子过来,怕是吃不好了。”
冯巧儿眼睫湿漉漉的:“左大娘干什么来?”
常妈妈一怔:“又是炖肉又是白米饭,不是你跟左家借的吃食?”
左婆子借了粮食,听说她从城里回来了,可不得来要。
“娘,姑娘在树林里挖到了参,跟人换了钱。粮食和肉都是用钱在左庄头家买的,不用还!不用还!”姜舒月想接话都接不上,全让冯巧儿一张小嘴给说了。
避重就轻,逻辑上没有任何差错,姜舒月再次给冯巧儿的逻辑自洽能力点赞。
常妈妈金鱼似的张了张嘴,她离开的时候,姑娘还发着烧,怎么这会儿都能起来挖参了?
姑娘从小金尊玉贵地养在府中,大前年才搬到这里。搬来之后,很少外出,跟谁学的挖参?
山里确实有过采参人,可人家只在夏天出没,因为夏天容易辨别人参的茎叶和年份。
冬天挖参,没点手艺恐怕不行。
姜舒月挖参的时候,冯巧儿还在昏迷,当然不知道具体过程。
她不知情,但她会编啊,见问,就道:“咱们姑娘运气好!在林子里碰上了!”
刚才在外间,她哥说她了,说姑娘还没过门,不能现在喊嫂子,所以她又改回原来的称呼,喊起了姑娘。
运气好?常妈妈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都说否极泰来,运气也算一种。
中午吃饭的时候,冯明知根本不敢抬头看姜舒月,姜舒月倒是大大方方给他夹菜:“明知哥,别总吃菜,多吃点肉,你太瘦了。”
在原主零碎的记忆中,冯明知总是在读书。他对原主极好,原主在潜意识里把他当成自己的哥哥依赖。
冯明知一张脸爆红,握着筷子的手都鼓起了青筋,吃下姜舒月夹到碗中的肉,感觉像是放了糖,带着甜丝丝的味道。
他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视线对上,冯明知爆红的一张脸又有些发白。
“姑娘,你的病好了,打算什么时候回府?”没人知道冯明知说这话时,内心有多纠结。
从前姑娘傻乎乎的,他把姑娘当妹妹,愿意遵守与家主的约定,守着姑娘过一辈子。
无论贫穷还是富贵。
现在姑娘清醒过来,他欢喜得紧,也……喜欢得紧,再也没办法把她当妹妹,却又不忍心让她继续留在这里跟着自己吃苦。
毕竟继福晋当初赶姑娘出来,理由是姑娘傻了,生活不能自理,会影响乌拉那拉家其他姑娘议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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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姜舒月还没开口,冯巧儿先急了:“哥,家主早就说过,姑娘是你媳妇,只等你考中……”
话说一半,被冯明知打断,他鼓起勇气注视着姜舒月的眼睛:“姑娘,这里太苦了,你想回去的话,随时可以回去。”
冯明知看起来清瘦白皙,文质彬彬,很有魏晋时期文人自带的风雅。说话也是斯斯文文,书卷气十足。
姜舒月没想到他不但有文人的风雅,还有风骨:“他们不想要我,我又何必回去自讨苦吃。”
她身上的神农氏血脉觉醒了,不种田浑身难受,又怎会离开田庄,回那个曾经抛弃过她的家。
现在的生活确实很苦,可有她在,还愁过不上好日子吗?
“除非明知哥赶我走。”
姜舒月最后调皮了一下,对面的冯明知再次涨红了脸,脱口说:“不会!我不会!”
又感觉太过孟浪,改口:“你想住在哪里都可以。”
常妈妈看看姜舒月,又看冯明知,怎么感觉儿子被人家姑娘给调戏了呢,忙着帮冯明知打圆场:“明知,你要好好读书,等将来……”
“娘,我吃饱了!”冯明知霍然起身,不自在地说,“姑娘的病好了,巧儿能腾出手照顾您,我……我回城读书去了!”
说完往外走,走到门边,忍不住回头看了姜舒月一眼,之后匆匆离开。
“娘,我哥这是怎么了?”冯巧儿看着他哥碗中的白米饭,都没动过,怎么可能吃饱。
有菜有肉有米饭,她自己能干三碗,她哥一个大男人吃这么少。
常妈妈将冯明知碗中的米饭拨到自己碗里,呵呵笑着说:“读书好啊,读书好。”
吃过中午饭,常妈妈让冯巧儿刷锅洗碗,她则扶着腰领姜舒月看今天讨来的吃食。
“不是发黑的面,就是生虫的米,还有臭鱼烂肉干。”
冯巧儿一边淘刷锅水,一边抱怨,两颊鼓起来活像一只正在咀嚼的松鼠:“娘,等会儿我收拾,外头冷,您带姑娘回屋吧。”
觉得不解恨,又补了一句:“别让那些臭鱼烂肉熏到姑娘。”
粮食不是好粮食,肉也不是好肉,姜舒月看着都恶心,赶紧搀扶着常妈妈离开了。
“这粮食和肉拿出去卖了换钱,不拘多少。”姜舒月根本不会吃,也不许冯巧儿和常妈妈吃。
常妈妈早习惯了,为难道:“卖了咱们吃什么?”
粮食挑一挑,再簸一簸,还能吃。鱼干和肉干把表面的白毛刮下来,炒菜也勉强能下咽。
夏秋还好,山里有蘑菇有野菜,偶尔左家套了山鸡还会分点肉给她们,总饿不死。
冬春可就难过了,山里什么都没有,只能靠讨来的吃食过活。
冯巧儿手脚麻利地把碗筷放进刷干净的大锅里,盖好锅盖,跑出去收拾他娘从府里讨回来的吃食。
“娘,这回油都是黑的,不会是泔水桶里淘出来的吧?”粮和肉她都能忍,只忍不了脏兮兮的猪油。
姜舒月听着冯巧儿的抱怨,越发坚定了自己刚才的想法:“巧儿,你把银子拿给常妈妈,看看能不能去庄头家再买些吃食。”
这些银子她本来打算先修房子,也好招待印公子吃饭,赚点钱扩大再生产。
印公子这人虽然危险,喜欢动手动脚,绝对是从前姜舒月敬而远之的对象,可现在的生活,根本没有给她清高的资本。
她需要钱换粮食填饱肚子,需要钱改善居住环境,筹建梦寐以求的农场。
她太需要钱了,奈何现实留给她的只有一眼望不到头的大山,和漫山遍野的皑皑白雪。
即便血脉觉醒,能够轻易发现人参之类的宝贝,可这具孱弱的身体别说翻山越岭,在平地走上几步都喘。
今日若没有印公子的兄弟帮忙,便是挖到野山参,也不可能这么快出手。
二十两银子,对印公子兄弟可能只是一顿饭钱,但对于像她这样的贫苦百姓,是十年都攒不下的一笔巨款。
让常妈妈带着野山参到城里出售,一次可能没问题,时间长了会不会被有心人盯上,真的很难说。
处在小冰河期最冷的时候,种地靠天吃饭,只会越发艰难。在民生维艰的年代,道德的约束往往很薄弱。
她们这个小院没有男人,又在田庄边缘,贫穷才是最好的保护色。
在她有能力自保之前,必须低调。
与别有用心的陌生人相比,还是原主的老朋友印公子更可靠些。
不过原主娘家不给力,她连温饱都解决不了,谈赚钱太早。
还是想办法,先将这个严冬熬过去再说吧。
野山参值钱,常妈妈知道,可那是在药铺里。没法子倒腾出大山,什么也不值钱了。
刚进门的时候听巧儿说姑娘挖到野山参,常妈妈惊讶归惊讶,并没多想。挖到山参能卖给谁,左不过是庄头一家,顶破天换点吃食罢了。
这会儿听说还有银子,常妈妈再一次变身瞪眼的金鱼。当她将碎银子拿到手中,眼珠子差点瞪出来,这得有十几两吧。
以现在的粮价,够她们三个人好吃好喝过上一年多了。若是再搭配些粗粮和野菜,吃三年都不成问题。
第7章 种菜
“野山参卖给谁了,得这许多银子?”常妈妈目瞪口呆地问
姜舒月挖山参卖山参的时候,冯巧儿一直在昏迷,等她准备做饭时,冯巧儿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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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印公子的手下非常有分寸,真就只是让冯巧儿晕了一会儿,醒来照样活蹦乱跳。
冯巧儿拿到银子,问也不问直接跑去庄头家换吃食,回来就闷头做饭炖肉,连那包点心都不惦记了。
不过姜舒月相信冯巧儿,超强的逻辑自洽能力让她说什么都像是那么回事。
再加上冯巧儿年纪小,长得憨厚,很容易建立信任感。
听常妈妈问起,姜舒月看向冯巧儿,冯巧儿果然接话:“卖给印公子了!印公子人好,给的价钱也公道!”
典型的记吃不记打。
常妈妈知道这个印公子,是个大善人,经常拿点心接济她们,不求回报。
从姜舒月穿越,到卖野山参赚钱,其中所有不合理的地方,全都被冯巧儿超强的逻辑自洽能力给抹平了。
常妈妈也不是个爱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毕竟在温饱面前,什么都是浮云。
借粮没有,买粮就有了。常妈妈拿钱过去的时候,左婆子忙前忙后,别提多热情了,给的还是友情价,比城里粮铺便宜许多。
不为别的,主要是今年左婆子打算给左宝树娶媳妇。娶媳妇就要给彩礼,彩礼只有粮食可不行,还要拿银子。
左家有粮食,奈何将粮食挑出山太费劲儿,倒不如便宜点卖给常妈妈。
银子是常妈妈揣过去的,粮食却是左宝树带人挑过来的。挑粮食进门的时候,他一眼就看见了拿着小镐在刨地的冯巧儿,和站在旁边教冯巧儿刨地的姜舒月。
“不用刨得太深,表层浮土就行。”姜舒月才站一会儿已经累了,回身往灶屋走,倚在灶屋的门框上说话。
左宝树惊喜地将目光移到姜舒月身上,他不敢跟姜舒月说话,只回头问常妈妈:“姑娘这是……全好了?”
常妈妈敷衍地“啊”了一声,催促他带人把粮食搬到厢房,然后扶着腰将人送走,片刻都未停留。
早知道姑娘能好,她何必拿热脸去贴左婆子的冷屁股。现在可好,左宝树看上了姑娘,一瞧见眼睛都有些挪不开。
送走左宝树,常妈妈笑吟吟将银子还给姜舒月,姜舒月没接:“钱您拿着,往后缺什么直接买就成。”
姑娘是她奶大的,以后还要嫁给她儿子做媳妇,钱给她拿着也行,左右都是一家人。
温饱的问题暂时解决了,姜舒月开始琢磨赚钱的营生。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常妈妈见冯巧儿像模像样地拿着小镐翻土,忍不住问。
姜舒月含笑卖了一个关子:“到时候您就知道了。”
又问:“让您买的东西都有吗?”
常妈妈笑着说有,让冯巧儿将厢房里买的杂物都拿进灶屋。
姜舒月坐在锅台上检查,两个柳条编的带孔小筐,两个木盆,几块粗纱布,和一包菜籽。
“姑娘这是要做什么呀?筐子底都戳坏了,怪可惜。”常妈妈蹙着眉问。
银子是姑娘赚的,她想买就给她买好了,只当个玩意儿,常妈妈自己安慰自己。
姜舒月费力地从锅里舀了一点水倒进木盆,测试之后岔开话题:“这盆不错,半点不漏。”
常妈妈不想在姑娘面前夸左宝树能干,可这后生的木匠手艺确实很好:“左家那儿子木工活还行,盆是早弄好了的,还没送到杂货铺去。筐子是听说之后现编的,眨眼就编完了。”
姜舒月闻言点点头,拿起带盖的陶罐,听常妈妈介绍:“咱们买粮买得多,我让左婆子饶了一个油罐子,他们家自己的,没收钱。”
姜舒月笑起来,朝常妈妈比出一个大拇指:“妈妈真厉害!”
姑娘没傻之前就是个开朗的性子,这回大病初愈,性格越发好了。
中午做饭的时候,姜舒月让冯巧儿把淘米水留下了,这会儿全部倒进陶罐里。
此时冯巧儿的地表土也挖好了,姜舒月又撒了一些土在淘米水中,抬头对目瞪口呆的母女二人说:“我这边还需要两个鸡蛋壳,正好咱们晚上喝蛋花粥。”
中午才吃了米饭炖肉,晚上又喝蛋花粥,可把常妈妈心疼坏了。
不过姑娘才好,身体还虚着,补一补也是应该。
冯巧儿听到蛋花粥,眼睛都亮了,看了一眼西斜的太阳,笑嘻嘻说:“我这就去做。”
忙活了一下午,她早饿了。
拿到鸡蛋壳,姜舒月没着急用,而是将蛋壳用碗盛了,放在窗台上晾晒。
美滋滋喝完一碗蛋花粥,常妈妈心满意足地靠在炕头上,对姜舒月说:“先福晋在的时候,很爱做饭,做出来的饭菜比厨娘都好吃。家主那时候喜欢的不得了,只可惜……”
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只剩眼眶微红。
姑娘这做饭的手艺,多半是随了先福晋,教巧儿随手冲个蛋花粥,都这样美味。
常妈妈坚信做饭手艺是天生的,后天学不会,不然她怎么做了三年饭,手艺没有半点长进。
并且主动忽略了冯巧儿是她女儿,以及冯巧儿一学就会的事实。
在常妈妈心里无敌好喝的蛋花粥,姜舒月却觉得差点意思。
主要是米不行,颗粒不饱满,瘪瘪的,熬出粥来不香。
好在这时候的猪油比较纯,取长补短,勉强能入口。
米的问题,以后姜舒月会解决,并不急于一时。
至于她天生会做饭的这个漏洞,都没用冯巧儿逻辑自洽,常妈妈自己给补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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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先福晋,也就是原主的生母会做饭,原主遗传了亲妈的手艺,任谁也挑不出毛病。
补上了穿越的最后一个漏洞,姜舒月趁着常妈妈和冯巧儿都在灶屋忙的时候,偷偷从空间里取了一些培育过的空心菜种子,与常妈妈买回来的菜籽掉了包。
这类空心菜种子是特殊培育过的,有着极强的生命力和抗严寒的能力,并且对光照要求不高。
穿越前,姜舒月跟着导师为南极科考专门培育了这样一批种子,能在南极科考的帐篷里种植。
与南极相比,小冰河期这点寒冷,又算得了什么。
南极有温室,她在这里有房子,有土炕,可以在冬天种出新鲜的蔬菜。
昨天听说印公子很有钱,姜舒月就已经在琢磨怎么割韭菜了。
高端局,玩的就是出其不意。
在寒冷的冬天,吃上一口现场采摘的新鲜蔬菜,在清朝绝对算新颖。
就算是皇宫,有实力建温室大棚,也做不到现摘现吃。
姜舒月看了一眼四处漏风的屋子,农家乐,吃的就是一个新鲜。
找准方向之后,姜舒月指挥冯巧儿往两个木盆里倒水,然后将戳了小洞的柳筐架在盛了水的木盆上。
架上去的时候,盆里的水刚好将柳筐底部打湿,姜舒月拿起纱布铺在柳筐底,均匀地在湿润的纱布上撒上空心菜种。
没有喷壶,只能用手洒水,缓慢将种子打湿,最后让冯巧儿将两个木盆放在土炕上。
种子萌发需要温度。
五天后,空心菜种子成功发芽,目测发芽率是百分之百,姜舒月:达标,一颗种子没有浪费。
五天时间鸡蛋壳也晒好了,姜舒月用手碾碎,放进发酵的淘米水中,盖好盖子。
淘米水、腐叶土和鸡蛋壳,含有很多微量元素,是最天然的复合肥,能促进无土栽培植物快速生长。
这种天然复合肥可以直接用,但远不如发酵过的肥力大,效果好。
“娘,你是不是没洗脚,屋里怎么有点臭?”某天早晨,冯巧儿睡醒之后揉揉眼睛嘀咕。
姜舒月吸了吸鼻子,就知道她配置的营养液发酵成功了。
作为农学生,总要面对各种各样气味的肥料,姜舒月早免疫了。
大约闻到了熟悉的气味,她刚才还梦见自己在穿越前第一次去温室大棚记录数据的情景。
姜舒月淡定地穿好衣裳,听常妈妈叫屈:“我天天洗脚,哪里臭了?我怎么闻不见?”
她伸长了脖子在冯巧儿那边闻闻,又朝姜舒月这边闻,迟疑着说:“是姑娘那边发出来的。”
土炕是这样的,越靠近灶屋的那一边炕越热,越远越凉。三人当中姜舒月身体最弱,自然是她睡最热的那一边,中间是常妈妈,最后才是冯巧儿。
在实验室,不管发酵什么都会密封,防止气味外溢。但这个地方没有密封罐,用陶罐发酵复合肥,肯定会有味道。
淘米水的发酵原液,加了腐叶土和鸡蛋壳,气味还算好闻的,至少对人体无害。不像某些化肥,闻多了中毒。
如果有条件加些橘子皮一起发酵,气味会更好闻些。
只不过在清朝,冬天的橘子还是稀罕物,要从南边运来,恐怕只有皇宫或者皇亲国戚的府上才有。
起床之后,姜舒月先去冯巧儿那边看过长满空心菜幼苗的两个柳筐,然后在冯巧儿的协助下给柳筐下的木盆换了清水。这才将发酵好的复合营养液倒入清水中,略微搅拌,最后把柳筐架上去。
普通空心菜幼苗在加入营养液之后,通常三十天左右长成。而培育过的空心菜,只需十五天就能收割。
姜舒月算着日子,最早一批菜应该能在初十之前采收。
第8章 风波
毓庆宫,太子起床时打了一个喷嚏,吓得身边服侍的齐齐一抖。
皇上南巡才不到一个月,太子枉顾朝政,把内阁大学士集体晾在南书房,自己跑到城外寻欢作乐的事,已然在宫里传开。
四阿哥因为这事找过太子,想帮太子把舆论压下,太子却说:“怕什么,传到汗阿玛耳朵里更好。汗阿玛早点回来,我也早点解脱。”
若结局真如梦中那般,他还扑腾什么,不如及时行乐。
这些日子他没心情管朝政,奏折都是内阁在处理。遇到内阁也决定不了的,八百里加急往江南送,请皇上定夺。
他半点不想费心。
这些日子,太子一直在翻看史书。
以史为鉴,可以明得失,这话说得太对了。
纵观历朝历代,但凡与他处境差不多的太子,几乎没有一个善终。
前明有个朱标可能顺利继位,结果人早早没了。
太子越看心越凉,深觉那个噩梦是上天给他的警示。
“太子,该过去了,大学士们都在南书房候着呢。”天不亮,大学士们已经候在了南书房,四阿哥却等到日上三竿才过来请太子。
饶是如此,毓庆宫上上下下都对四阿哥心生敬佩,外带感激。
除了四阿哥,没人敢劝太子去南书房。
换成别人,最好的结果是被无视。赶上太子心烦,一顿打是免不了的。
可皇上南巡,让太子监国,若太子在这段时间荒废朝政,皇上回宫舍不得惩罚太子,少不得要从毓庆宫抓几只替罪羊出气。
从前三阿哥也会来劝,被太子踹了一个窝心脚之后,再没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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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眼下只盼着四阿哥能说动太子,哪怕去南书房点个卯,说两句话呢。
然而太子好像没听见似的,直接吩咐摆膳。
也不问问四阿哥吃过没有,只自顾自地用起了早膳。吃完吩咐备马,四阿哥询问去哪里,太子穿好斗篷往外走:“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日初十,是太子去雾隐山狩猎的日子。
“二哥真不怕那些传言……”
四阿哥的话很快被太子打断:“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走到门外,想起什么似的,忽然抬手揽住四阿哥的肩膀:“十几岁就愁得跟个老头子似的,你也别去南书房了,陪我打猎去。”
四阿哥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佯装拒绝,却被太子拖拽着带出了宫。
宫门口,有个小内侍探头探脑,四阿哥看见了权当没看见。太子则是全程没注意,他的心思全都在四阿哥刚刚说的话上面:“哦?她要请我吃饭?她怎么想起请我吃饭了?”
他只记得她不傻了,还被身边的小丫鬟喊嫂子,当时给他气够呛。
当着他的面都没邀请,倒是跟老四说了。
老四不过送了她一回,两人已经这么熟了吗?
到现在还记得小姑娘清醒之后,看他时惊慌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害怕得很,怎么看也不像能请他吃饭的样子。
见盯梢的小内侍没了踪影,四阿哥才笑起来:“小姑娘并不知道二哥是当年骑马撞伤她的人,只记得二哥对她的好,这才托了我邀请。”
想了想,又道:“还说她做饭很好吃,保准二哥吃了第一回还想第二回。”
太子本来对吃饭没什么兴趣,他从来都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如何咽得下农家的粗茶淡饭,可听四阿哥这样说,又忍不住有些好奇。
“小丫头人不大,口气倒是不小。”太子笑着打马,与四阿哥一起朝城门而去。
彼时,那个在宫门口探头探脑的小内侍已经七拐八拐地回到阿哥所,向三阿哥禀报:“爷,四阿哥劝过太子了,没劝动,反而被太子拖着出宫去了。”
三阿哥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站起身往外走。
走到南书房门前,对一众苦哈哈候着的内阁大学士道:“太子有事来不了,诸位请回吧。”
众人闻言齐齐看向索额图,把索额图看得浑身不自在。
皇上在宫里的时候,还能压制住太子。眼下皇上南巡去了,太子就开始放飞自我。
从前太子就够放飞的,索额图以为是极限了,没想到太子还能飞得更高。
掐指一算,整整一个月了,太子什么都不管,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
他苦口婆心地劝,太子半点听不进去,总拿一套一套歪理怼他。
自比杨勇和李承乾。
“那能一样吗?”索额图被气得心口疼。
太子反唇相讥:“哪里不一样了?隋文帝和唐太宗不是圣主明君吗?杨勇和李承乾不是元后所生的嫡子吗,不是太子吗?上有圣主明君的父亲,下有不逊于人的兄弟,与我现在的处境一模一样。”
索额图捂着心口:“太子可是皇上亲手带大的!”
太子冷笑:“倒是忘了,杨勇和李承乾还有疼爱他们的母亲,独我没有。”
果然还不如别人。
饶是他巧舌如簧,这一回也被太子怼得哑口无言。索额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毓庆宫的,只知道自己回家就病了。
这会儿才好。
与索额图相比,明珠的心情那是格外晴朗,不过他不敢表现出来,脸上的忧虑反而比索额图还要浓重。
“敢问三阿哥,太子有什么事比奉旨监国还重要?”明珠脸上忧虑,话却说得无比锋利。
皇上让太子监国是下了圣旨的,可不是随口说说。
太子监国是奉旨,不作为便是抗旨。
抗旨有罪,还是大罪。
索额图本来只想冷眼旁观,见明珠骤然发难,不得不站出来为太子辩解:“许是身体不适。”
说着暗戳戳给三阿哥使眼色,三阿哥会意:“说是腰疼得厉害,起不来床。”
话音未落,大学士们的脸色更难看了。
毓庆宫夜夜笙歌,太子天天做新郎,腰疼可太正常了。
索额图眼前一黑:“我怎么听说是头疼呢?”
三阿哥一脸少不经事的慌张:“是是是,是我记错,是我记错了,是头疼!头疼!”
能在南书房混的,哪一个不是千年的狐狸。
索额图竭力掩饰,把三阿哥吓得都不敢说真话了。
再说头疼能比腰疼好到哪里去,腰疼是女人睡多了,头疼是酒喝多了。
一样的烂泥扶不上墙。
见三阿哥越描越黑,南书房人心浮动,明珠忽然抽冷子问:“四阿哥呢?四阿哥人在何处?”
三阿哥因为劝谏太子被踹了窝心脚,一直在养病。今天他们请托了四阿哥去请太子过来议事,怎么四阿哥没来,倒是正在养病的三阿哥来了?
听明珠这样问,索额图心里就是一咯噔,今天初十,太子不会出宫去了吧?
四阿哥是他做主请来的,也是他请托四阿哥去请太子过来议事……索额图心里叹气,感觉四阿哥多半是步了三阿哥的后尘。
见问,三阿哥略显拘谨,没接话。
可就是这一点拘谨,让明珠看出了端倪:“三阿哥,四阿哥人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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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索额图能想到的,明珠自然也想到了。
这回被问到脸上,三阿哥心中冷笑,面上却表现出左右为难。
索额图见势不好,强笑着说:“太子身体不适,今天先到这里,都散了吧。”
明珠却不依不饶非要派人去问一问四阿哥的情况,结果可想而知,又惊掉一地下巴。
四阿哥人没事,只是被太子带出宫去狩猎了。
太子自己是滩烂泥,还要拉着四阿哥一起寻欢作乐,明珠和一众内阁大学士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索额图撑着一口气,强行为太子描补:“我大清弓马得天下,骑射不能荒废。”
明珠嗤笑:“那也要分场合。”
这时不知谁说了一句风凉话:“哪里是狩猎,分明是跟小美人幽会去了。”
明珠闻言冷哼一声,索额图眸中闪过寒意,撑着圈椅的扶手才摇晃着站起来,总算把南书房里的人劝走了。
这一天天的,每到初十就整幺蛾子,必须快刀斩乱麻。
乾清宫的南书房沉寂下来,位于京郊雾隐山的农家小院却比平常热闹。
第9章 盘算
话说太子带着四阿哥出门,先去了雾隐山脚下的围场,打了一些山鸡野兔。这才由四阿哥领路穿过熟悉的小树林,七拐八拐走了一刻钟,终于在半山腰看见了隐在山坳里的小田庄。
“远倒是不远,就是难找。”太子以为很近,没想到拐了这许多弯,拐得头晕脑胀。
四阿哥记性好,去过的地方不会忘。他示意人去敲门,门很快开了,先露出一张惊疑不定的妇人脸,而后妇人被挤开,那个叫巧儿的小丫鬟迎了出来。
太子和四阿哥赶到雾隐山的时候,已经派人知会过了,他们先去狩猎,之后到小院吃饭。
“印公子请进!”巧儿看了一眼印公子身后的陌生少年,见两人都是围场侍卫的打扮,“这位是?”
太子含笑回答:“这是我四弟。”
态度比在毓庆宫不知好了多少,连声音都变得轻快起来。
四阿哥看了小丫鬟一眼,回头示意随从将猎物一并拿进小院。
先到围场打猎,再到小院吃饭,是太子的主意。他不信那么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会做菜,更不信自己能咽下农家的粗茶淡饭。
所以在围场他放过了鹿和獐子等大型猎物,专门猎了山鸡野兔,想着若是小院里的饭菜没法下口,烤点野味果腹也行。
与太子相比,在口腹之欲这块,四阿哥倒是无所谓。
他从小养在承乾宫,养母茹素,他也跟着茹素。
毫不夸张地说,四岁之前,除了宫宴,没吃过一口肉。
后来佟佳皇后薨逝,皇上想把他送回永和宫,跟着亲额娘住一阵子,缓解心情。
谁知德妃婉拒了,理由是永和宫养着十三和十四两个小的,实在没地方给他住。
永和宫不算小,且只住了德妃一个主位娘娘,十四跟着德妃住主殿,十三住西偏殿,东偏殿还空着。
之后他被安排去了阿哥所居住。
都说内务府最会看人下菜碟,住进阿哥所才知道,那里的拜高踩低半点不比内务府差。
养母病逝,生母不愿养他,既非嫡又非长,住在阿哥所的待遇可想而知。
直到后来得太子照拂,他的日子才算好过一些。
没肉吃,他可以,粗茶淡饭,也可以。
田庄小院里的饭菜再难吃,至少是热乎的,总不会比阿哥所里的冷饭更难吃吧。
山货拿进来,冯巧儿接过转手给了常妈妈,只拿眼睛盯着太子。
太子恍然,好脾气地一拍脑门:“出来太急,忘了带!”
眼瞧着冯巧儿的肩膀耷拉下去,四阿哥轻笑,招呼长命把点心拿过来。
他以为太子的点心是带给那个小姑娘的,没想到只是买路钱。
太子幽幽看了四阿哥一眼:“你怎么知道?”
四阿哥心中一紧,面上含笑:“上次送她们回来的时候看见了。今日过来,没见二哥带,我就自作主张拿了一点。”
想起上回的事,太子这才收回目光,看着冯巧儿抱着点心包欢天喜地,跟着她往里走。
“请我吃饭的人呢?”太子进院之后问。
冯巧儿笑嘻嘻回答:“在割青菜,姑娘说现摘现吃才新鲜。”
盯着对面两脸震惊,冯巧儿仿佛看见了上个月她和她娘脸上震惊的表情。
没错,姑娘,她未来的嫂子,在正月寒天,用淘米水种出了绿叶菜。
油绿油绿两大筐。
冯巧儿满意地欣赏完两人的震惊脸,兴冲冲带着他们走进灶屋,迫不及待从木盆上拎起一只柳条筐展示。
只见柳条筐里全是绿油油的叶菜,筐下则是白花花的根须,没有土,而是滴答滴答滴着水。
太子伸手摸了一下,菜叶新鲜得很,这时节在宫里都未必吃得到如此新鲜的绿叶菜。
现摘现吃,有点意思。
抬眸对上小姑娘漂亮的杏仁眼,太子勾起唇角:“你这手艺跟谁学的?”
从前感觉傻乎乎,话都说不整齐,现在居然学会种菜了。
还是在冬天种菜。
也算绝活。
这话若是单独问姜舒月,确实很难回答。
从前脑子被撞傻的姑娘,忽然在某一天清醒过来,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无土栽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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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骗鬼呢。
可问话现场不止有姜舒月,还有逻辑强大的冯巧儿,见姜舒月没接话,她嘴快道:“我们先福晋有个带汤池的陪嫁庄子,听我娘说先福晋在汤池边上泡发过豆芽。我们姑娘是先福晋的女儿,泡发一点绿叶菜,还用跟别人学吗?”
姜舒月:泡发绿叶菜,牛啊,我的巧儿。
太子吃过豆芽,却并不知道豆芽是怎么来的。既然是家学渊源,也就没什么好问的了。
问多了,倒像是要偷学人家祖传的手艺。
种菜这一块刚好是四阿哥的知识盲区,见太子没问,他也把好奇心给压了下去。
为了请客,姜舒月让常妈妈从庄头家买了现磨的豆腐、小白菜干和蘑菇干。
与常妈妈不一样,左婆子是个很会过日子的女人。做豆腐是她娘家祖传的手艺,在缺粮的饥荒年,吃豆子也能充饥。别家做豆饭,只图填饱肚子,左婆子却凭借做豆腐的手艺,让全家都吃得美滋滋。
除了豆腐,她还会做各种腊肉干、熏鱼干以及蔬菜干、蘑菇干,努力让全家一年四季都能吃得饱吃得好。
在原主零碎的记忆中,每到饭点,冯巧儿都会跑到左庄头家门口迎风闻味。
偶尔原主跟去,被左婆子瞧见,她嘴上念叨着常妈妈不会过日子,手上却拿着吃食分给她们。
左宝树更憨更大方,连她娘才煎好的豆腐,都能给她们端出一碗来解馋。
买完食材,姜舒月简单规划了一下,打算等客人来了,做一道小白菜干炖豆腐,一道蘑菇干炒鸡蛋,一道豆角干炖五花肉,最后就是压轴的蒜蓉炒空心菜了。
印公子是个讲究人,虽然多带了一个人,却没空手来。
没有一只兔子可以活着走出四川,姜舒月看见野兔,脑中自然而然就闪现出了麻辣兔头和冷吃兔两道菜。
可惜手边没有辣椒。
嗯,以后得种点备用。
姜舒月把视线艰难地从兔子身上移开,看向放在兔子旁边的野鸡,一道农家乐的名菜立刻浮现在眼前。
小野鸡炖蘑菇。
这个可以有。
常妈妈做得一手好黑暗料理,所以今天灶屋的主厨是常妈妈的女儿冯巧儿。
其实经过一个月的悉心调养,姜舒月可以自己下厨,奈何她用土灶台不如冯巧儿熟练。
再加上常妈妈舍不得让她动手,冯巧儿也说银子都是她赚的,不用她干活,直接将灶屋的活计全都揽了过去。
这顿饭姜舒月只管动嘴,并不用亲自上手,倒也乐得清闲。
姜舒月调养的这一个月,三餐都是她说冯巧儿做,半点没让常妈妈沾手。
第一次配合效果就很好,又练了一个月,冯巧儿已经能独立做出很多美味的饭菜了,与姜舒月的配合也是炉火纯青。
为了达到最理想的效果,把农家乐成功开下去,姜舒月还是去灶屋盯着了。
常妈妈是原主外家的家生子,跟着先福晋嫁到乌拉那拉府上。等到了年纪由先福晋做主配给了外头铺面的一个管事,本人仍旧留在先福晋身边服侍,成了管事妈妈。
后来又升级为原主的乳母。
生在高门长在高门,常妈妈虽不敢说见多识广,看人还是有些准头的。
早听冯巧儿说过,附近围场有个侍卫经常拿点心给她们吃。
那时候姑娘傻不知事,巧儿又是个贪嘴的,常妈妈不是没有跟去过,奈何总是因为各种原因见不到人。
两年多时间,愣是连那个侍卫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她不让冯巧儿带姑娘去,可冯巧儿馋得难受,哪里肯听。
时间久了,没见出事这才逐渐放下戒心。
今日对方登门做客,常妈妈才算见到真佛。
从看见两人的第一眼起,常妈妈就在心里断定,这两个侍卫出身不低,至少是上三旗的贵族。
又见两人没什么架子,似乎很好说话,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放下。
从前人家没少拿点心接济姑娘和巧儿,连她都吃过,特别好吃,请人家吃顿饭也是应该。
乡下人家没有高门贵族那么多讲究,什么女眷不能见外男,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
家里穷的连桌子都没有,来了客人只能挤在灶台上吃饭的,大有人在。
去年小院东墙被雨水泡塌,找田庄的人帮忙筑墙,还不是一堆人男男女女凑在一处吃。
她和巧儿也就罢了,都是下人,可姑娘到底是金枝玉叶。
哪怕主家将姑娘许给了冯明知,在常妈妈的认知里,姑娘也照样是她奶大的小主子。
永远不会变。
“姑娘,今日跟印公子说清楚吧,以后不见了。”常妈妈一边给冯巧儿打下手,一边委婉地提醒姜舒月。
转过年,姑娘十一岁了,大户人家十一岁的姑娘都该开始议亲了,再见外男不合适。
姜舒月以为常妈妈这样说,是因为家里将她许给了冯明知的缘故,笑道:“妈妈您放心,我有分寸。”
见常妈妈蹙眉,索性摊开了说:“城里上学束脩很贵,笔墨纸砚也不便宜,您看明知哥都瘦成什么样了。我缓过来了,就想着赚点钱贴补家用。”
她把自己开农家乐的计划跟冯巧儿说了,冯巧儿举双手支持,现在见她娘拖后腿,当场拉下脸:“娘,为了让哥哥读书,家里所有钱都搭进去了!这回若不是姑娘挖到人参,咱们就得吃陈米陈面,和那些臭鱼烂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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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如果没吃过好的,为了填饱肚子,她还能忍。近一个月好吃好喝,冯巧儿想起厢房里那些吃食都恶心,饿死她也不会再碰。
“哥哥读书辛苦,吃也吃不好,住也住不好,身体早晚要垮。”
知母莫若女,冯巧儿可知道她娘的痛脚在哪里,逮住拼命踩:“再说哥哥考中举人还要娶姑娘,便是主家早就允了,也不能干巴巴空手求娶吧。”
常妈妈当然知道娶媳妇要聘礼,明知后年参加乡试,她现在就该给儿子准备上了。
可就像姑娘说的,在城里读书太贵了,笔墨贵,束脩更贵。明知吃住都在粮铺里,省了租房钱,但粮铺人来人往十分嘈杂,吃不好睡不好是一定的,还要没日没夜地读书,身体都要熬垮了。
这回见儿子,又瘦了一大圈,常妈妈心疼得紧。
原本她在乌拉那拉家当差,还是姑娘的乳母,每月有二两银子的进项。她男人在粮铺做管事,每个月也有二两银子工钱拿,举全家之力供一个孩子读书都算勉强。
更不要说她跟着姑娘被分了出来,还被主家放了奴籍,从此没了月例银子。
姑娘的月例银子府里也不轻易给,只说她们住在山里没地方花,能折成粮食尽量折成粮食。
上个月姑娘挖到参是卖了不少银子,可府里给的吃食实在不是人吃的,那些银子常妈妈想了又想,还是决定留下养姑娘用。
想到人参,常妈妈忽然福至心灵:“那参姑娘是卖给印公子了?”
姜舒月点头:“算是吧。”
想起那个眉眼冷峻的少年,姜舒月总觉得他只是看着冷,其实心肠很软。
第10章 说服
一支山参卖二十两银子,价钱给得很公道,就算没有从前的恩情,也该请人家好好吃一顿。
更何况对方并不是空手来的,就厢房里那一大堆山鸡野兔,也足够这顿饭食的开销了。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皇家围场结交两个贵族少年也好。
别看常妈妈活了一把年纪,离开主家独自在山里的田庄生活,也是头一遭。
她只会伺候人,做针线,并不会种地。
不然也不至于被左婆子笑话不会过日子,也不至于守着山和田地,每月还要厚着脸皮去城里讨吃食。
只靠那点吃食过活,日子过得艰难,这回更是把姑娘都饿病了。
她尝试过种地,奈何身上没力气,种地也不得法,累个半死收成却少得可怜。
上个月姑娘在山里挖到参,算是给她提了个醒。
春天山里有野菜,还有野鸡野兔,夏天有蘑菇有木耳,秋天各种果子都成熟了,左庄头家的左婆子和左宝树时常进山,一去就是一整天。
回来收获颇丰。
将山货背下山卖给城里的酒楼,能赚几百钱。
若是运气好,猎到山鸡野兔什么的,还更值钱。
这些钱对于城里的高门大户可能不值什么,但对山里的贫苦百姓来说,能买不少粮食。
攒几年也是一笔收入。
常妈妈不是没有眼馋过,奈何当时姑娘和巧儿都还小,姑娘又傻,生活都不能自理,常妈妈走不开,也只有眼馋的份儿。
再加上那时候府里给的吃食还没这么差,常妈妈便歇了心思。
现在府里彻底不要脸了,给的东西没法吃。就算有姑娘挖参赚的钱,坐吃山空也撑不了几年。想要把日子过起来,同时给儿子攒学费准备聘礼,她就得进山碰碰运气。
可山货弄出来总得有个销路,想着常妈妈朝里屋看了一眼,心说这不是打瞌睡送枕头来了吗。她还没进山淘货呢,财神爷自己送上门了。
常妈妈自以为了解了姑娘的赚钱之道,见印公子兄弟俩也不是那奸邪之徒,况且冯家确实缺钱,便道:“往后恐怕要辛苦姑娘了。”
常妈妈没细问,姜舒月也没细说:“都是一家人,妈妈这样说就见外了。”
灶屋里各人都打起了赚钱的算盘,坐在里屋炕上的两个“财神爷”也没闲着。
太子头一回歇在漏风的屋子里,微微蹙眉。想过她住的地方不会太好,却没想到能差成这样。
整间屋子只屁股底下的土炕有些温热,其他地方都冷嗖嗖的。刚进屋时还想把大毛衣裳脱下,幸好没脱,不然很容易染上风寒。
“她不能住在这个地方,我今天要带她回去。”心结因她而起,也只有她能解,万一哪天不小心染上风寒人没了,他哭都找不到地方。
之前她傻,生活不能自理,他嫌麻烦,即便有过将人拘在身边的想法,也不是那么迫切。
如今人不傻了,还有点聪明,太子忽然迫不及待起来。
四阿哥进屋之后也没脱貂绒斗篷,上回他跟踪太子来这边,身上只穿了一件普通的绒披风,并没觉得冷。
可被人问过冷不冷之后,再出来真就觉出冷了,吩咐人将皇上赏赐的貂绒斗篷找出来穿。
果然骑马的时候暖和许多。
算起来这件貂绒斗篷还是佟佳皇后刚刚病逝那年,皇上赏给他的,一直在住处压箱底。
前几年没想起来,也就没穿。
四阿哥自诩聪慧过人,却不得不韬光养晦,那会儿穿着貂绒斗篷坐在马上,忽然自嘲一笑。
又不是没有大毛衣裳,之前为什么一直挨冷受冻呢?
真不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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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好像不是。
他认真回想了一下,更像是冻惯了,从没感受过温暖。
身上是,心里也是。
这会儿听太子忽然提到那个问他冷不冷的小姑娘,四阿哥下意识就道:“二哥,姑娘年纪还小。”都未及笄。
毓庆宫早已人满为患,说是小后宫都不过分。这么小的姑娘被太子带进宫,会遭遇什么,四阿哥简直不敢想。
四阿哥十岁跟在自己身边,对自己从来都是言听计从。
可上次来雾隐山,他想带走小丫头,四阿哥拿汗阿玛的书信压他。这回他又动了念头,四阿哥竟敢出言阻止。
太子当场立起眼:“老四,你管我?”
四阿哥赶紧站起身,垂下眼睫说:“家主这次南行,身边只带了大哥。大哥与二哥一向不睦,想必没少在家主面前编排二哥的不是。”
其实哪用得着大阿哥编排,只太子做下的那些事,就够大阿哥嚼上很久了。
见四阿哥诚惶诚恐,太子还算满意。抬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四阿哥坐下说话:“就他那点小聪明,不足为惧。”
四阿哥这才重新坐好,心中早已有了计较:“大哥性急鲁莽,二哥从来都不怕他。可大哥背后有人支持,此人正在京城,与二哥这边的人势同水火,不得不防啊!”
听到此处,太子才正了颜色,心说明珠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四阿哥点到即止,话锋一转:“二哥此时若带个民女回家,最高兴的怕是大哥那边的人了。最该提防的,反而是那些支持二哥的人。他们太想二哥好了,生怕二哥有事,也会提前为二哥筹谋,抹掉污点。”
这些年跟在太子身边,太子是当局者迷,四阿哥则是旁观者清。
索党私下为太子摆平了多少事,杀了多少人,太子所知不过是冰山一角。
别的不说,只说被各路人马塞进毓庆宫的美人,几乎每年都有更新,总人数却始终没变。
表面上看人满为患,其实并不算挤。
多出来的人都去哪儿了,肯定不是被大阿哥那边的人弄走了。
惠妃给毓庆宫送过美人,恨不得太子再荒唐一些才好,又怎会帮忙遮掩?
愿意手上沾血,替太子披荆斩棘的,恐怕只有索党那些人了。
不得不说索额图是个能臣,将其中分寸拿捏得刚刚好。太子过分出挑,长大之后难免会被君父忌惮,不如稍微荒唐一些安全。
但荒唐也要有个度。
太荒唐,同样会让皇上失望,觉得所托非人。
索额图拿捏着这个度,始终将毓庆宫里美女的人数控制在一定量,多余的会被剪除。
其中自然安插了不少自己的眼线,替他看着太子,必要时替他出手。
人总有生老病死,美人也会生病,也会出各种各样的意外。
就算被发现了,也不过是女人之间因为嫉妒互扯头花,没人会多想。
更不会联想到前朝去。
四阿哥之所以能察觉到,还是因为他离太子够近,且跟毓庆宫里的人混得很熟。
要知道能给毓庆宫塞人的,没有无名之辈,能有幸被塞进去的,也都是心机美人。
有后台的心机美人都活不长,更不要说乌拉那拉家这个被抛弃的小姑娘了。
能进宫,也活不长。
又帮了她一回,四阿哥在心里记上一笔,准备日后图报。
太子听到最后,眉心已经皱得能夹死苍蝇了,不得不承认老四说的半点没错。
上一回没带走她,就是因为他忌惮自己身边这群人。
如果没有忽然冒出来的流言,如果流言没有经由大阿哥添油加醋传到汗阿玛耳中,又从南边以书信的形式反馈回来,他带个姑娘回宫,多半还护得住。
可上个月汗阿玛特意写信训斥他,把他骂了一个狗血淋头,将索额图吓得如惊弓之鸟。这时候他再带人回宫,无异于送羔羊入虎口。
眼下的形势,比上一次还要严峻,太子也没把握能保护谁了。
糟了,他忽然想起一事:“咱们今天过来,会不会……”暴露了。
四阿哥注视着太子的眼睛,缓缓摇头:“二哥放心,跟来的尾巴都切断了。”
原来真有尾巴。
他和索相本来就是一条船上的,有什么不能当面说清楚,非要暗地里派人跟踪。
太子攥了攥拳,心中对索额图的不满又添了一分。之后看向四阿哥,抬起手想拍一拍他的肩膀,才发现隔着炕桌够不着。
四阿哥非常有眼色地下炕,走到太子身边让太子轻易拍到肩膀,听太子道:“你办事,我放心。”
恰在此时,冯巧儿端了第一道菜上来,小白菜干炖豆腐。
她看了一眼两人奇怪的互动,按照姜舒月教的笑吟吟报了菜名,最后介绍:“两位公子且尝尝,小白菜干是去年秋天晒的最后一批,还算新鲜,豆腐是庄头家早晨现做的,可甜可鲜了。”
最香的还是油热之后放的五花肉,滋啦滋啦蹦着油花,可惜姑娘不让说,只给介绍小白菜干和豆腐。
冬天宫里新鲜的蔬菜不多,但白菜是不缺的。太子和四阿哥都吃过白菜炖豆腐,却没人吃过小白菜干炖豆腐。
他们以为小白菜干是白菜在小时候被晒成了干。如果姜舒月在场,一定会给他们科普,两种菜都属于十字花科,却不是同一品种。两种菜无论是营养价值和口感,都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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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哪怕是同一个品种的小白菜,鲜菜和菜干的口感也大不一样。
四阿哥示意太子先尝,太子尝了一口,眼睛亮了:“这个味道很新鲜。”
第11章 卖菜
能让太子说新鲜,四阿哥当真有些好奇了,夹起来吃下一口,味道确实新奇,也足够美味。
豆腐的香和肉香结合得刚刚好,再加上吸满汁水的小白菜干那种说不上来的滋味,比不得山珍海味,吃起来却莫名上头。
冯巧儿并不知道面前两人压根儿没吃过小白菜干,却对这种新鲜吃食格外上头,只觉她娘说二人贵不可言大约是看走了眼。
很快第二道菜上桌,小野鸡炖蘑菇,桌上两位客人的兴趣肉眼可见地下降。
这道菜是冯巧儿最喜欢的,见两人反应平平,腹诽了一句不识货,又出去端菜了。
第三道也是肉菜,豆角干炖肉,桌上客人同样不是很感兴趣,至少不如小白菜干炖豆腐吃得多。
不吃就不吃,剩下都是她的,冯巧儿心里美滋滋。
最后一道压轴菜,空心菜三吃,分别是油淋空心菜、蒜蓉炒空心菜和空心菜蛋花汤。
太子吃了一口油淋空心菜,点点头,指着放在墙角的那筐油绿油绿的叶菜,问冯巧儿:“就是那边的菜?”
又让姑娘猜对了,最后一道菜果然最受欢迎,冯巧儿笑弯了眉眼:“就是那边的菜,一共种了两筐,现采现吃用了一筐。”
可惜叶菜不禁炒,缩水严重,满满一筐也就做出这三道来。
“那一筐我买了,带回去吃。”太子说着摸向腰间,这才发现出来得匆忙,竟然忘了带装钱的荷包。
正要喊随从,却见四阿哥将自己的荷包递了过来。太子看也不看,直接扔给冯巧儿,问她够不够。
“印公子照拂我姐妹多年,今日算是答谢宴,怎能收公子的钱?”
原主被许给常妈妈的儿子做媳妇,怕常妈妈心里不自在,姜舒月一直在灶屋避嫌,只让冯巧儿端菜。
冯巧儿很听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听到印公子要买那筐青菜,姜舒月才走进来。
尽管心疼,姑娘这样说了,冯巧儿还是将荷包放在了炕桌上。
太子看了姜舒月一眼,又看冯巧儿,并没收回桌上的荷包,只含笑问冯巧儿:“你上回喊她嫂子,怎么不见你哥哥?他不在家吗?”
冯巧儿点头:“我哥哥在城里读书。”
太子又问:“在乌拉那拉家的族学?”
冯巧儿“嗯”了一声,扎心补充:“我哥哥已经是秀才,只等中举,姑娘就是我嫂子了!”
也就是说现在还不是,太子略略放下心:“乡试可不好考。”
这个冯巧儿知道,她也很担心:“没办法,家主是这样说的。”
“若你哥哥连考不中,怎么办?”太子追问。
“不会,不会,我哥哥读书很好!”冯巧儿都被问急了。
她越急太子越放心,他就说乌拉那拉家嫡出的姑娘,即便是个傻子,也没有嫁给奴仆之子的道理。
敢情这桩亲事是附了条件的。
也就是说,冯家的儿子只有在中举之后,才能迎娶他的小姑娘。
换句话说,如果冯家的儿子一直落榜,他就一直达不到家主的要求,也就一直娶不到乌拉那拉家的姑娘。
帮人中举可能不容易,但让人落榜并不难。
对上冯巧儿气鼓鼓的脸,太子轻笑,转而问姜舒月:“你现在病好了,想回家去吗?”
如果她回家去,就必须参加选秀,落选了才能自行婚配。
而他是太子,又怎会让她落选?
反正现在没人关注到她,只要她及时回家,一切都好办了。
经由选秀进宫,名正言顺,背靠乌拉那拉家这棵大树,她搬进毓庆宫也更安全。
这穷山恶水,这漏风的破屋,原以为有回家的机会她会很珍惜,结果对方想都没想直接摇头:“不瞒印公子,我虽是家中嫡长女,但生母早逝,阿玛续娶,继福晋面甜心苦,回去也是遭罪,不如留在田庄自在。”
与他一样,都是没娘的可怜娃。
好歹他还有一个疼爱自己的阿玛,而她什么都没有了。
若是男子,即便遭遇如此逆境,长大之后也能靠自己闯出一番天地。
女孩子就不一样了。
她们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嫁人就是第二次投胎。
连个反悔的机会都没有。
自古婚嫁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亲是最终拍板的那个人,可人选一般由母亲相看。
之后的婚嫁也是由母亲操持。
生母早逝,摊上这样一个面甜心苦的继母,也难怪她不愿回去。
可她堂堂高门贵女真就甘心下嫁给一个穷酸书生吗?
更何况那个书生还是她家的下人之子。
就算对方甘心,他也不能让。
乡试三年一次,最近一次也要等到后年,来日方长。
“冬天青菜难得,现摘现吃更难得,想必你们也是费了一番力气的。”
太子将炕桌上的荷包朝前推了推,示意姜舒月收下,“我喜欢吃你种的菜,今日答谢宴的饭菜也合胃口。你若将钱收下,我下次想吃了还会来。你若不收,便是与我生分了,下次我也没脸来了。”
姜舒月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当即把荷包收下。笑吟吟向印公子道谢,又亲自收割了另一筐空心菜,小心地用粗麻布包好,让冯巧儿拿出去交给印公子的随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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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送他们出门的时候,印四公子忽然对姜舒月说:“这样的菜我也想要一筐带回去,只可惜没有了。”
姜舒月注意到他说的是要,不是买,磨了磨牙根。
可谁让人家上个月才买了她挖的山参,解了眼下的燃眉之急呢。想起那雪中送炭的二十两银子,姜舒月弯起眉眼看他:“这菜若培育得法长得很快,等养大了,我给你送去,只是不知送到哪里?”
送进宫肯定不行,四阿哥想了想说:“送到附近的围场就好,我在那里当差,就说给印四的,他们都认得我。”
姜舒月点头:“我记下了。”
在回去的路上,太子问四阿哥:“刚刚出来的时候,你和小月嘀嘀咕咕在说什么?”
四阿哥并没瞒他:“让她送一筐青菜给我。”
太子瞪眼:“我都用你买的,你吃白食?”那可是他罩着的人。
四阿哥哼笑:“二哥你知道我荷包里装了多少银子,看也不看就给了人家。”
他以为太子接过荷包怎么也得看看里面装了什么,然后按照人家的报价给钱。
结果刚好相反。
太子看他一眼:“那么小的一只荷包,能装多少银子?”
四阿哥回看他:“十二个银锞子。二哥你用十二个银锞子,买了两把青菜。”
那青菜种在筐里看着多,真割下来也就两大把。
上回他用二十两银子买下一支三十年左右的山参,今天太子用将近十两银子买了两把青菜,四阿哥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太子一年的俸禄就有两万两,虽然不够挥霍,却也不会将十二个银锞子瞧在眼中:“贵是贵了点,可今日吃得欢快,值了。”
十二个银锞子都不够在外面吃顿饭的,更不要说吃到合口味的了。大约是农家小院让他比较放松,也可能是换了菜品,让他感觉新奇,总之今天这顿中午饭吃得很饱,都有些撑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环境,窗户都在漏风,屋里有些冷,不敢脱外头的大衣裳,让他很不自在。
“把这样柔柔弱弱的一个小姑娘扔到山里,挨冷受冻,乌拉那拉家委实可恨。”太子说着攥紧了手里的鞭子,眼神变得冰冷。
为了攀龙附凤,这家人与德妃走得很近,四阿哥也烦,并不介意火上浇油:“他们家还想把女儿嫁给我呢,已经走了德妃的门路,也许过不了多久二哥就会有一个姓乌拉那拉的四弟妹了。”
这个太子真没关注,闻言蹙眉:“长幼有序,我和三阿哥都还没婚配,轮也轮不到你冲在前头,德妃是怎么想的。她这样急吼吼,传到汗阿玛耳朵里,让汗阿玛如何看你?”
至少得扣上一个急色的帽子。
四阿哥头又疼了,这回是真疼:“我不成家,她这个亲额娘甩不脱包袱,总要管着我的事。可我跟她不亲,她不想管。”
太子气笑了:“从前我还羡慕你们都有亲额娘,只我没有。如今看你这样,还不如没有。”
没人帮忙,倒也不会有人拖后腿。
不过也分人,太子感慨:“你看荣妃事事为儿子着想,她现在按兵不动还不是想等三阿哥有爵之后再议亲,到时候能挑个更好的。”
四阿哥落寞:“二哥你忘了,德妃不止我一个儿子。”
更何况他从未养在德妃身边,也从未与德妃亲近过。
可那是他的错吗?
德妃可以恨皇上,恨佟佳皇后,唯独没有理由恨自己。
他被抱到承乾宫的时候才出满月。
结果德妃不敢恨佟佳皇后,更不敢恨皇上,在外人面前委曲求全,百般讨好,转头就将一腔怨气全都发泄在自己的孩子身上。
如果德妃就是窝里横的性格,四阿哥可能还会包容她,甚至因为可怜而亲近她。
奈何德妃不是。
在她的小儿子被人欺负的时候,她也会站出来给他撑腰,得罪皇上的新宠也无所畏惧。
就连永和宫得脸的嬷嬷在外头受了气,德妃都愿意为她出头。
那时候四阿哥才明白,原来德妃的窝里横只针对自己。
而他在德妃心里,可能连个得脸的奴才都不如。
“还真是,小十四跟你也不亲,还不如十三跟你亲。”太子也是奇了。
想起十四,四阿哥头更疼了:“十四被德妃宠坏了,总欺负十三。我给十三打抱不平,十三自然跟我亲。”
“还好你长大了,搬到阿哥所住,不然也得被那对母子欺负了去。”说到这里,太子都有点心疼四阿哥了,“议亲的事你别管,我出面帮你搅黄,保证成不了。”
眼下乌拉那拉家最大的一件事应该就是这个了。
想要攀龙附凤,也得问问龙子凤孙愿不愿意。
第12章 人情
姜舒月并不知道乌拉那拉家因为她即将遭遇来自皇宫的新一轮打击,她此时正带着冯巧儿和常妈妈一起数钱。
上个月卖野山参,得银二十两。
为了改善生活,姜舒月让冯巧儿去左庄头家买粮食、菜肉蛋以及各种调料若干,总共花去一两银子。
粮铺米价九百文一石,左庄头家给出友情价八百五十文一石。去年年景还行,粮食颗粒饱满,常妈妈一口气买了六石,一千多斤粮食,讲价之后花去五两银子。
种植水培绿叶菜,买了两个木盆和两个柳编筐,花去五百文,也就是半两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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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日常买菜肉蛋给姜舒月补身体,花去一两银子。
准备今天的答谢宴,花去一两银子。
今天的答谢宴,收获野兔五只,野鸡十只,做菜用了一只鸡,剩下的五只野兔和九只鸡,常妈妈都留下给姜舒月补身体,并没有拿出去卖钱。
姜舒月没意见,并且说动常妈妈托人进城送两只野兔、两只野鸡给冯管事和冯明知打牙祭。
常妈妈感动到红了眼圈,冯巧儿笑弯了眼,直夸姜舒月会疼人。
另外答谢宴上卖出一筐水培绿叶菜,得银……十两!
姜舒月瞪圆了眼睛,知道冬天菜贵,却不知道能贵成这样。
一个月时间,收入三十两银子,花去八两五百钱,净赚二十一两五百钱。
还不算印公子送来的那些野物。
“姑娘,菜这么值钱,再多买几个盆和筐吧!”盘过账之后,冯巧儿两眼放光地说。
盆和筐可以无限次地用,割完这一茬,还能种下一茬。淘米水不要钱,鸡蛋壳也不要钱,简直就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姜舒月也是这个意思。
虽然空间里的种子不多,但空心菜易生不定根,只要留好藤茎,可以不用种子,直接利用藤茎或者种蔸进行无性繁殖。
姜舒月早已留好了藤茎,随时可以催根。
冯巧儿说干就干,问她娘要了钱就要去庄头家买盆和编筐,被姜舒月叫住。
姜舒月转身回灶屋,再出来时手里端着一个陶碗,碗中盛满中午剩下的豆角干炖肉,递给冯巧儿。
冯巧儿心疼,常妈妈接了,笑着朝姜舒月点头:“还是姑娘想得周到。”
路上冯巧儿问她娘:“买东西就买东西,姑娘怎么还给人家送菜?”送的还是锅里没动过的肉菜。
常妈妈心里有自己的盘算,抬手点了一下冯巧儿的额头:“庄子里人不多,全听左庄头的,咱们想在这儿活下去,少不得庄头家照拂。”
庄子在山坳,走路进城得一天一宿,并不方便。只庄头家偶尔进城卖山货,或是去卖左宝树做的木桶木盆,会带些杂货回来。谁家缺个什么,不是特别稀罕的都能买到。
眼下大雪封山不好进山,等春暖花开,常妈妈想求了左婆子带她上山找山货。
冯明知读书要花很多钱,求娶姑娘也要聘礼,办喜事还要花钱,常妈妈无论如何都该开始攒钱了。
再不能像从前那样浑浑噩噩度日。
虽然姑娘心灵手巧会赚钱,可到底还未及笄,常妈妈脸皮再厚,也不能让一个小姑娘养他们全家。
之前姑娘傻,吃喝拉撒都要人管,巧儿也是个缺心眼儿的,常妈妈本人第一次离开锦衣玉食的高门大户,来到这鸟不拉屎的田庄,心理落差太大,难免性情暴躁,看谁都不顺眼。
有卧龙的地方必有凤雏,左庄头家的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与常妈妈经常有摩擦,两人见面没话。
这回厚着脸皮去求人家,必然不能空手去。
她们这个小院没有男丁,虽然山里民风淳朴,不用担心安全问题,但有些重活,少不得会求到左庄头和左宝树。
从前遇上这种事,常妈妈都让冯巧儿带着姑娘去求,便是左婆子拦着,左庄头和左宝树看在姑娘面上,总会来一个人帮忙。
不想不知道,一想吓一跳,原来她们得过左庄头家这么多照拂,常妈妈给冯巧儿细数完都汗颜了。
越发觉得姑娘这一碗肉送得及时。
冯巧儿听她娘说完,也觉得应该送,不觉心疼,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
就在常妈妈和冯巧儿边走边说起左家的好时,左婆子还在纳闷:“这一个月都没见冯巧儿在门口闻味了,那边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左庄头进山套野鸡去了不在家,左小丫听见她娘的话,忙放下手里正在搓的麻绳,站起身就要出去看看。
她哥答应给杂货铺做的木盆因为被那边买走两个,现在还没做完,不能叫她哥分心。
到时间做不完的话,杂货店老板会扣钱。
“不用去了,没事。”左宝树蔫巴巴道,手里的木工活没停。
左婆子和左小丫齐齐看向他,左婆子奇道:“你不是对那边最上心吗,怎么不让你妹妹去?”
姑娘再傻,那也是家主的亲闺女,总不能让人在这里有个三长两短。
左宝树心不在焉地打磨木盆边缘,直到表面变得光滑:“姑娘的病好了,变聪明了。常妈妈不会做饭,姑娘教冯巧儿做,站在门外都能闻见香味。”
上回他去送粮食,哪怕过了饭点,站在院子里也能闻见饭菜香。
比他娘做得都香。
冯巧儿这会儿吃香喝辣,又怎会再来他家门口闻味。
“姑娘……姑娘的病好了?”左婆子腾地站起来,眼前一阵眩晕。
不是说被马撞伤了脑袋,治了好几年都没治好吗?
怎么不治反而好了?
她有些不信。
左小丫也不信,可她的关注点跟左婆子不一样:“姑娘会做饭?”还做得很好?
她娘是她见过最会做饭的了,整个田庄都没人能比过。
尤其豆角干炖肉,过年还给家主送过,家主吃了都说好。
正在娘儿两个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常妈妈端着豆角干炖肉,带着左婆子刚刚念叨过的馋丫头冯巧儿上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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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盯着常妈妈手里那一大碗豆角干炖肉,左婆子有些傻眼,被左小丫暗戳戳扯了一下,才摆出笑脸问:“您老这是?”
左婆子心眼不坏,就是性格泼辣,不会说话。
常妈妈今年才四十出头,并不觉得自己很老,被人喊“您老”虽然知道是客套,心里终究不是很舒服。
“今天家里来客,做了些吃食,想着从前没少得你们家照拂,权当给你们晚上添个菜了。”常妈妈是高门大户的家生子,口才与主子们没法比,但比乡间农妇还是强上不少。
整个田庄就属常妈妈会说话,又爱打听这个打听那个,不然也不能落下一个“长舌妇”的诨号。
不过常妈妈也就话说得漂亮,农活干得一塌糊涂,连饭菜也做不好。
常妈妈端来的吃食,左家人下意识都不敢接。
把好好的食材做到面目全非、难以下咽,全庄只有常妈妈一个能做到。
万一接过来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折磨的还是自己。
常妈妈知道自己做饭难吃,可她端来的是肉菜,再难吃也是肉菜啊!即便是庄头家,不到年节也舍不得炖肉吧。
屋中有一瞬僵持,常妈妈飞快自信,又飞快自我怀疑。
她做的菜就这么难以下咽吗?
在常妈妈自卑到快要自闭的时候,又被亲女儿“捅了一刀”,听冯巧儿安慰左家人:“放心吧,肉不是我娘炖的,是我炖的。”
见左家人还是不接,冯巧儿又补了一句:“是姑娘教我炖的,可香了。”呜呜呜她都没吃多少呢。
遭遇亲人背刺,常妈妈老脸有些挂不住,也不用左家人接,直接将肉碗放在了左家的灶台上。
左小丫还没反应过来,左宝树已经找来自家的陶碗,将碗里的菜扣在自家碗中,把碗还给了冯巧儿。
冯巧儿接过碗还在强调:“真的可香可香了!”
不敢再说,再说要流口水了。
见儿子收了人家的肉菜,左婆子才从震惊中缓过来。且不说冯巧儿做菜的手艺如何,姑娘是真好了啊?
从听见这个消息,到接受这个现实,左婆子的心情有些复杂。
早知道姑娘能好,只图这副容貌,她也该应下常妈妈的话。
念头在心中升起,很快被按下,庄户人家的媳妇空有好容貌可不行,还得体格健壮,能操持家务好生养。
而姑娘除了脸,似乎什么都没有。
不合适。
她不后悔。
想到这里,左婆子脸上才有了笑,又是拉着常妈妈进屋,又是吩咐左小丫沏茶。
姑娘一个人在家,她不放心,常妈妈站在灶屋就把来意说了。
左婆子再次被震惊到:“买多少木盆和编筐?”
常妈妈就爱看她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买五个盆,五个编筐。”
本来想买十个,姑娘说马上开春了,没必要。
左婆子闻言忍不住上下打量常妈妈:“是主家发财了,还是冯管事发财了?”
常妈妈这次回来,又是买粮食又是买杂物,零零碎碎花了不少钱。
要知道,姑娘可是没有月例银的,全给折成了吃食。冯家要供儿子读书上进,穷得叮当响,根本无力接济田庄这边。可看常妈妈这花钱不眨眼的架势,好像守着金山银山,用也用不完似的。
一口气买五个木盆五个筐,进货量与城里的杂货铺有得一拼。
常妈妈守着姑娘,可不是守着金山银山吗,差点把摇钱树拱手让人,她现在想起来都后怕。
不过姑娘到底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娘子,不好抛头露面做买卖。常妈妈并没明说,只敷衍道:“都不是,是我跟人学了点手艺,赚了点钱,想要将摊子铺开些。”
听人家说到手艺,左婆子没有再问,再问就是窥探了。
“柳筐好办,我当家的也会编,只是木盆……”
左婆子话说一半,被左宝树打断:“不妨事,赶得及。”
见哥哥大包大揽,又让人插队,左小丫用常妈妈和冯巧儿都能听见的声音提醒:“哥,城里杂货铺收货的日子眼看到了,迟了扣钱。”
左宝树看她一眼:“我自己的活计我心里有数。”
常妈妈谢过左宝树,当场交了一半定金,领着冯巧儿回家去了。
第13章 交换
黄昏时分,左庄头带着几个人从山上下来,收获一般。只套了两只山鸡和一只野兔,都不够分的。
跟着他上山的都是庄里的穷苦人家,左庄头索性什么都没要,两手空空回家了。
左婆子一看自家男人的脸,都不用看手,就知道又白忙活了一天。
“自打这片有了围场,附近山林里的野物一年比一年少,听说都被搜刮进围场里,供贵人们取乐了。”左庄头靠山吃山,也算是老猎手了,即便是老猎手,这两年照样有颗粒无收的时候。
所幸他们家不愁吃喝,没有猎物,还有粮食,总归饿不着。
左庄头净手上桌,坐定之后惊讶地问:“今天什么日子,怎么还有肉?”还是他婆娘最拿手的豆角干炖肉。
山里转了一整天,肚子早饿了。在家人出声提醒之前,左庄头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眼睛都亮了:“这肉润味!火候也刚好!比过年那天炖得都好吃!”
“……”
左家吃饭从来都是左庄头第一个上桌,他动筷别人才能动筷,他放下筷子,别人也要放下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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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今天同样如此。
结果他吃完都夸完了,并不见有人动筷:“你们怎么都不吃?”
左小丫低声提醒:“肉是常妈妈端过来的。”
听见“常妈妈”三个字,左庄头下意识想将吃下去的吐出来,还好肉香及时唤醒了他的理智。
他示意左婆子:“你尝尝,常妈妈做菜长进不少。”
左婆子撇着嘴吃了一口,又吃一口,吃到第三口,心中隐隐感觉自己仿佛错过了什么。
冯巧儿说肉是姑娘教她炖的,显然是第一次做。第一次炖肉就比她这个长年做饭的炖得还好吃,可见姑娘不止有漂亮的脸蛋,还很会做饭。
这一顿晚饭,左家吃得各怀心思,却诡异地全都吃撑了。
有人吃撑,有的人却在绝食,比如乌拉那拉家的大姑娘舒心。
她的名字叫舒心,奈何重生之后,就从没舒心过。
不为别的,只为自己的亲事。
上辈子她被圣祖爷指给了皇四子胤禛为嫡福晋,之后便开启了她贤惠且憋屈的一生。
由德妃牵线,盲婚哑嫁,成亲时年纪又小,这桩亲事几乎每一步都踩在四阿哥的反骨上。
再加上四阿哥性子冷,她自己也有点端着,后能和谐才怪。
没有一个好的开始,中间也格外波折。成亲六年后她生下长子弘晖,夫妻成为父母才算有了共同话题。
然而八年后,弘晖急病夭折,带走了她半条性命,也带走了这个家大半的子孙缘。
她从此再未生育。
没有孩子承欢,没有夫君宠爱,她只能守着嫡福晋之位和贤惠的名声过活。
看着府中的小妾一个一个地生孩子,又一个一个地夭折,差点因此连贤惠的名声都保不住。
她敢对天发誓,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胤禛与生母德妃不睦,德妃不敢找胤禛的麻烦,就朝她撒气。不是拿她与十四福晋做对比,嘲讽她占着鸡窝不下蛋,就是拿嗣子单薄说事,指责她为妻不贤。
总之十四福晋做什么都对,她做什么都错,完全忘了她是如何成为四福晋的。
在宫里受婆母的气,回府还要跟宠妾李氏斗法,管着上上下下一大家子人,身心俱疲。
原以为胤禛就是这样一个冷清冷性的人,对谁都缺少耐心和热情,哪知道他也有老房子着火的时候。
在胤禛三十六岁那年,遇到了毕生真爱,年氏进府。
年氏入府便是侧福晋,斗倒李氏之后一枝独秀,几乎包揽了当时后院所有生育。
可惜最后全部夭折。
年氏的到来很好地压制了李氏,她作为无人能撼动的嫡福晋一直冷眼旁观,并不会偏帮谁。
直到四爷坐上龙椅,追封了年氏夭折的儿子为亲王,却对弘晖视而不见,她才终于愤怒了。
差点与皇上撕破脸。
可她的唯一的儿子仍旧没有得到追封。
她的心碎了,命也快跟着去了。
皇上听说她病重,直接将她挪去了圆明园,临死前都没见她最后一面。她死后,皇上也找理由,拒绝出席她的葬礼。
而敦肃皇贵妃年氏病逝的时候,皇上亲自为她盖棺,还亲自主持了她的葬礼。
一世夫妻,终成怨偶,她最在意的什么都没留住,哪怕母仪天下,又有什么意思。
重新来过,她只想远离那个寡情薄幸的男人,远离皇宫,过一过夫妻恩爱,儿孙绕膝的平凡生活。
“姑娘,宫里来话了,说德妃娘娘忙,没空儿见福晋,后天不让福晋进宫了!”丫鬟跑进来报信。
舒心一惊,不应该啊,上辈子她额娘拍德妃的马屁拍得很成功,不然她也无法得到推荐,嫁给四阿哥。
“可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事?”原以为这辈子仍旧会按照上辈子的轨迹发展,她才无奈出此下策,打算用激烈的方式反抗。
如果注定像上辈子那样憋屈的活着,活成一个笑话,她宁愿去死。
这个丫鬟哪里知道,就连当事人,舒心的额娘觉罗氏自己都不清楚。
她听说之后也吓了一跳,慌忙托人去打听,然后被巨大的惊喜撅住。
“什么?太子看上我了,要纳我为侧妃?”舒心听完觉罗氏报喜,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就在乌拉那拉家乱成一团请太医的时候,姜舒月已经利用无性繁殖又种出两筐空心菜来。
冯巧儿望着炕上绿油油的菜叶,问姜舒月:“这么好的菜,卖给印公子能赚十两银子,姑娘真要白送给印四公子啊?”
这个时代冬天的菜确实值钱,却没值钱到两小筐水培空心菜能赚十两银子的份儿上。
姜舒月总觉得印公子厚待原主另有原因。
见色起意应该不是。一则原主年纪小,还没长开,印公子看起来也不是那种有特殊癖好的人。二则几年过去,除了上回见面有些不老实,并没见印公子对原主有过什么表示。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没人会无缘无故地特别关照一个陌生人,在搞清楚印公子照拂原主的原因之前,姜舒月不打算与他深交。
冯巧儿嘟囔了一句没人理,又补充:“白送的话,送一筐就不少了。”
姜舒月看冯巧儿一眼,宽慰她:“上回印四公子买了我挖的山参,这回他又买了一筐叶菜,算是照顾了咱们的生意。菜没了还能种,不需要本钱,白送他两筐也是咱们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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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冯巧儿低下头,小声纠正她:“上回的菜是印公子买的。”
姜舒月失笑:“可钱是四公子出的。”
除了照顾生意,姜舒月还有话想问问印四。
结果两人将割下来的青菜送去围场的时候,守门侍卫听说是给印四的便将青菜收下,又听她们说想当面交接,不客气道:“印四公子也是你们想见就见的?莫说他家里有事告了假,便是人在围场也不会见你们!菜送到了,赶紧走!”
看来印四在这里是个有头有脸的。
也对,他那通身的气派一看就不是个普通侍卫,难道是侍卫长?
清朝的侍卫还与别朝不同,地位超然。很多名臣的履历往前倒都是侍卫,比如康熙朝最著名的索额图和明珠,全都是御前侍卫出身。
其中索额图还是康熙智擒鳌拜的大功臣。
没见到人确实有些遗憾,可这一趟也不算白跑,因为她们才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被人喊住。
回头见两个面生的侍卫从门里走出来,一个手里拎着两个填白瓷鱼缸,另一个手里拿着竹编的筛子。
鱼缸仿佛是故意做旧的,看似粗糙,其实造型很美,瓷面也实,上面没有任何装饰,越发透出一种返璞归真的美来。
竹筛做工精巧,通体成麦黄色,看上去就很有分量,筛子上孔洞均匀,很适合做水培植物的基座。
姜舒月看得职业病差点犯了。
那两个侍卫拎着东西走出来,对姜舒月二人说话显然比守门侍卫客气许多:“四公子说他从来不会白要人家的东西,让咱们把这两个种睡莲的小花缸和竹筛拿给姑娘,算作买菜的钱。”
宫里冬天缺菜,他们知道,有汤泉的山庄能种出少量的新鲜蔬菜,他们也知道,可用花缸和竹筛……换菜,还是第一次见。
四阿哥又不是没钱,给点银子不就行了,何苦又是找花缸又是编竹筛,还要从宫里一路带到这鸟不拉屎的围场。
花缸不小,却不是很重,姜舒月和冯巧儿一人抱了一个,却没办法腾出手拿竹筛。
有个侍卫几步上前,将竹筛往花缸口上一套,竟然严丝合缝地套上去了,好像竹筛就是专门为花缸量身打造的盖子。
盖完竹筛,侍卫还有话说:“四公子让我给姑娘带话,木盆和柳筐放一起太丑了。”
这句话对带话侍卫来说简直莫名其妙,可姜舒月一听就明白了。
是嫌她种菜的工具丑。
如果印四本人在现场,姜舒月高低得跟他掰扯掰扯。她种的是菜,不是花,菜好吃就行,你管它长在哪里呢。
不过姜舒月看看那两个古朴的花缸,忽然觉得种菜也是一门艺术,一边收获一边享受美,并不矛盾。
于是欣然收下,请那侍卫代她向印四道谢。
其实四阿哥还给了银子,说姑娘若是不要花缸,想要银子就给她银子。结果这姑娘很怪,抱着缸就走,什么要求都没提。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两个花缸做工讲究,抱回家转手卖了,也值些银子。
带话侍卫如是想。
卖花缸是不能的,对于水培植物来说,种在泥土烧制的花缸里,比种在木盆里长得更好更快。
本来打算白送两筐菜,没想到还有回馈。虽然对方有嫌弃她审美的意思,但姜舒月得到了实惠,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真心觉得印四这人能处。
姜舒月并不知道,她才离开,在围场附近转悠的几个人也悄然离开了。
第14章 乱局
“什么?雾隐山田庄的那个小姑娘跟太子没关系,是给四阿哥送菜的?”
索额图才把人找到,却发现找错了,不由蹙眉:“打听清楚没有,山坳里那个田庄是谁家的产业?”
“是内大臣费扬古嫡亲兄长家的产业。”人不好找,田庄倒是好查,管事很快回答。
“原来是乌拉那拉家的。”索额图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人称“三眼索相”并非浪得虚名。
明年大选,乌拉那拉家早早走通了德妃的门路,想将费扬古的嫡长女许给四阿哥做嫡福晋。
听说德妃已经答应在皇上面前推荐了,乌雅家私下也与乌拉那拉家来往密切。
四阿哥一直跟在太子身边,太子总爱往雾隐山那块跑,乌拉那拉家大约听说了什么,这才让底下的田庄给围场送菜,直接讨好四阿哥本人。
倒很像乌拉那拉家的做派。
所以上个月到田庄吃饭,并不是四阿哥跟着太子,而是太子跟着四阿哥。
索额图拿着盖子在茶碗口拨了好几回茶叶,却并没喝,转而吩咐管事:“既是乌拉那拉家的产业,不必查了。初十也快到了,守株待兔吧。”
他就派人盯着太子,不信找不到勾走太子魂魄的小妖精。
在索额图郁闷的时候,德妃也很郁闷,她不光郁闷,还有点害怕。
皇上南巡命太子监国,太子不好好监国跑出宫寻欢作乐。消息很快传到江南,皇上亲自给太子写了一封书信,狠狠训斥太子不成器。
这事本来与德妃无干,她权当看个乐子,结果看着看着自己成了乐子。
太子也不知听了谁的挑唆,非揪着她选的准儿媳不放,要纳人家姑娘作太子侧妃。
正妃还没影儿呢,就闹着纳侧妃,很难不让人将太子之前的不成器与现在的纳侧妃联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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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如果被人推波助澜,传到皇上耳中,很有很可能变成她给太子拉皮条,导致太子荒废朝政。
太子是皇上亲手带大的,即便养得不成功,皇上也不会承认自己的失败,总要找人背锅。
太子读书的时候,是太傅、侍讲学士和伴读背锅,后来在朝上站班,是朝臣们背锅,现如今背锅侠的名单已经写到后宫来了吗?
她这段时间因为四阿哥的亲事确实与乌拉那拉家走得近些,乌雅家得了她的授意,也与乌拉那拉家交好。奈何皇子的亲事向来都是皇上做主,她私下相看并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知道的人不多。这回让太子一闹,她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就算能洗清,恐怕也会被皇上迁怒。
亏大发了!
到底谁要害她?德妃冥思苦想。
首先想到的人是索额图,老家伙为了转移皇上的注意力,替太子脱罪,居然拿她作伐。
也有可能是明珠,借此离间太子和四阿哥,她只是被利用的倒霉蛋。
还可能是乌拉那拉家捣的鬼。毕竟太子是储君,将来有皇位要继承,太子侧妃虽说是妾,却比一个平头阿哥的嫡福晋有体面。
想了半天没想出头绪,不得不把四阿哥叫来商量,谁知四阿哥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太子是储君,他想怎样岂是儿子能左右的?”
德妃急得火上房:“谁让你改变太子的想法了,我是让你想办法把我择出来!”
“额娘就不该背着汗阿玛搞这些小动作,事已至此,额娘恐怕择不出来了。”四阿哥努力压制,才没让唇角翘起。
德妃一口老血堵在心里:“我为了谁,还不是想先下手,给你挑个好福晋!等到来年大选,皇上、太子、大阿哥和三阿哥一层层挑下来,轮到你还有什么好的!”
德妃就是这样,心口不一,还总是振振有词。四阿哥心中冷笑,面上不显:“这个额娘不必操心,到时候汗阿玛给儿子指谁儿子就娶谁。”
德妃:油盐不进,冷漠疏离,她和皇上都不是这样的人,怎么就生出这样一个怪胎。
走出永和宫,四阿哥的心情并没有想象中的愉悦,甚至莫名有点烦。他转道去了毓庆宫,向太子道谢,对太子说:“那边生怕惹祸上身,很长一段时间不敢瞎折腾了。”
太子抬手拍拍他肩膀:“你办事,我放心。等你有事,我自然会给你撑腰!”
“二哥身后的尾巴甩掉了吗?”四阿哥看向太子,转移话题。
听他说起这个,太子渐渐敛起笑容:“那个没甩掉,又添了一个。”
四阿哥挑眉:“是老大那边的人?”
太子心累摇头:“不知道,左不过就那些。”
好像从那一次的闹市纵马开始,太子变得不一样了,比从前懈怠许多。人一松懈下来,身上的戾气都比从前少了。
四阿哥眼中闪过机锋:“二哥身后多了一条尾巴,初十还去吗?”
太子冷笑:“怕什么,大不了一起抓了当下酒菜。”
狂妄倒是半点没少,四阿哥点头:“上回跟那小丫头要了一筐绿叶菜,她给我送了两筐。”
太子斜睨过来:“你当真白要了人家的菜?”
四阿哥摆手:“我送了她两个花缸,填白瓷的。”
太子哈哈笑起来,抬手点着四阿哥:“嫌弃人家姑娘过得糙,老四真有你的!”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送了还不如不送。
“白瓷绿叶,相得益彰,我觉得好就送了,真没二哥想那么多。”四阿哥虚张声势为自己辩解。
太子看他一眼:“初十你跟我一起过去!”
又补充:“带上银子。”
慰问一下小姑娘严重受伤的心灵。
四阿哥目的达到,没说两句就离开了。
与此同时,明珠那边得到了最新消息:“太子要纳乌拉那拉家的姑娘为侧妃?就是德妃最近密切接触的那一家吗?”
见手下人点头,明珠大笑:“好啊,好啊,太子和四阿哥决裂了才好呢!”
笑过之后,对手下人说:“想办法让皇上知道这事,怎么说,不用我教吧。”
手下人拍胸脯保证:“请主子放心!”
太子、四阿哥和德妃,谁也别想跑,明珠志得意满地想。
此时康熙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太子不成器无法为他分忧,什么事都得亲力亲为,实在累得慌。
“皇上京城来信儿了,索相说一切都好,明相也说一切都好。”梁九功将信呈上。
康熙看也不看:“都说好,准没好事!”
果然才走到一半,就接到了荣妃的书信,信中说太子要自己给自己纳侧妃,已然闹得满城风雨,她不敢管。
又几日,宜妃的信也到了,所说与荣妃基本一致。额外附加的信息是,太子要纳的侧妃出自乌拉那拉家,而乌拉那拉家最近与德妃走得很近。
快进城的时候,康熙问梁九功:“惠妃有信来吗?”
梁九功说没有,又问德妃,梁九功也说没有,康熙偏头看向某处虚无:“朕知道了。”
二月初九,圣驾回京,全城戒严。
这些姜舒月都不知道,她此时已经用印四给的填白瓷花缸和竹筛盖,种出了第一批叶菜。
为了方便观赏,她更换了叶菜的品种,将空心菜换成了奶油生菜。奶油生菜长成的时候,很像一朵盛开的绿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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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左家应承的木盆和柳筐也都送到了,姜舒月没舍得浪费空间里的种子,仍旧种了空心菜。
“姑娘,白瓷花缸配绿牡丹真好看!”奶油生菜长成的时候,冯巧儿已经是姜舒月的小迷妹了。
从前原主傻,都是冯巧儿照顾原主,姜舒月刚穿来那会儿,冯巧儿对她的决定还有过质疑。
到今日,冯巧儿已经对姜舒月言听计从了,并且能够利用自己强大的逻辑帮助郝如月解释一切不合理现象,每次都能自圆其说。
比如常妈妈问姜舒月这么好看的生菜种子从哪儿来。她刚从城里回来那会儿,确实从左家买了些青菜种子,常妈妈虽然不认得左婆子给的是什么菜的种子,却知道左婆子从没种出过如此好看的叶菜。
姜舒月被问到,看向冯巧儿,冯巧儿仿佛早已准备好说辞,想都没想道:“娘,这不是菜,是花,能吃的花。印四公子给了花缸,怎么可能不给花种,难道要让姑娘在这么漂亮的花缸里种菜吗?”
原来是印四公子给的。
那位印四公子看着通身的贵气,他手上有这样别致的种子种出这样别致的花,常妈妈就不难理解了。
姜舒月再一次被冯巧儿强大的逻辑自洽能力征服,私下问她:“你就不好奇种子从哪儿来?”
冯巧儿摇头:“我只想尝尝好不好吃。”
姜舒月:终究是馋战胜了一切。
快到中午的时候,左宝树过来了,手里端着一只大陶碗,碗里盛着两小块豆腐。
常妈妈好奇地打量他,左宝树挠挠头:“我娘让我用豆腐换一小把青菜,您看能换不?”
本来他想拿四块豆腐换,他娘说太多了不划算。
常妈妈笑了,从前都是她们拿东西跟左婆子换吃食,看左婆子脸色,没想到也有对调的一天。
姑娘种菜不需要本钱,卖给贵人们却能卖出好价钱。至于以物易物的交换,只做过一回,那就是用四小把青菜换了印四公子的花缸、竹筛和花种。
常妈妈老神在在地想了一会儿,领他进屋看放在炕头上的两个填白瓷花缸和竹筛,这才回答他的问话:“不是我驳你面子,冬天青菜难得,长得也慢,实在金贵。看见那两个花缸和竹筛了吗,是姑娘用四小把青菜跟人换的。”
言下之意,两小块豆腐能值几个钱,也好意思拿来换青菜。
左宝树人憨却不傻,讷讷说知道了,转身要走,正与从厢房找了农具出来得姜舒月和冯巧儿撞了一个对脸。
第15章 翻地
冯巧儿警惕地看左宝树一眼,又看看他碗里的豆腐,顿时扬起笑脸,甜甜喊了一声宝树哥:“你干嘛来?给我们送豆腐吗?”
“送”字咬音极重。
上回姑娘给他们家送了那么一大碗豆角干炖肉,之后左宝树和左小丫过来送木盆和柳筐的时候,姑娘又好心割了一小把青菜给左小丫,也不见左庄头家对她们家有什么表示。
冯宝儿至今还记得,两小把青菜卖给印公子能卖十两银子,卖给印四公子也换了两个花缸和竹筛回来。
此时再看左宝树手里托着的那两小块豆腐,冯巧儿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左宝树被她问到,慌忙应了一声,转身回灶屋将碗放在锅台上就要走。
“宝树哥,怎么好好的来给我们送豆腐?”冯巧儿喊左宝树哥,姜舒月比冯巧儿还小些,就跟着她喊了。
左宝树人老实,又懂得避嫌,不会没事来她们家串门。
左婆子是个精明的,也不会无缘无故让左宝树过来给她们送豆腐。
左宝树第一次听见姑娘喊他,声音又软又甜,比银铃都好听。
他无端收住脚,根本不敢看,才要回答,就听常妈妈冷道:“哪里是白送的,左婆子是想用两小块豆腐换咱家一把青菜呢。”
“那怎么行!”冯巧儿第一个不答应。
左宝树早知道不行了,豆腐也不要,碗也不要了,就闷头朝外走去。
“宝树哥,你等等!”姜舒月将手里的小镐放下,在常妈妈和冯宝儿两脸震惊的目光中,割了一把空心菜,走到门口递给左宝树。
左宝树不可置信地看向她,又看手里那一把已经割下来,再也长不回去的嫩绿青菜,喉头滚了滚,问姜舒月:“你们拿镐做什么?要刨地吗?”
记得姑娘她们刚搬过来的时候,是冬天,当时他们家正在翻地晒土。听说搬过来的是主家的亲闺女,主家还在田庄给分了地,他爹就提醒过常妈妈,冬天要翻地晒土,明年种地才能有好收成。
奈何常妈妈根本不会种地,也不听他爹的话,结果第二年忙活了小半年,收成很差。
后来常妈妈索性不种地了,就让地荒着,缺粮去城里讨。
守着地挨饿,是他爹对这一家人的评价,也是他娘不愿意帮她们家的原因。
后来知道姑娘能用水在冬天种菜,卖菜赚了钱,改善了家里的生活,左宝树真心为姑娘高兴。
这时候见姑娘翻出生锈的镐头,左宝树下意识就猜到了翻地。
在冬天用水种出绿叶菜,固然是门手艺,也能赚到钱,可终究不长久。
绿叶菜只在冬天值钱,卖的是一个缺,等到夏秋满地都是,就不值什么钱了。
想把日子过好,还得踏踏实实种粮食,仓里有粮,心里才能不慌。
姜舒月拿小镐确实是为了翻地,冬天翻地晒土,能增加地力,还能利用冬天的寒冷冻死土壤里的害虫,变废为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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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冬春不翻地,夏秋徒伤悲,就是这个道理。
没错,最佳的翻地养地时间其实是在初冬,那时候土地还没上冻,翻地省力气。
踩着冬天的尾巴翻也不是不行,只不过地气上不来,土都被冻住了,翻起来特别费劲儿。
种植反季节水培蔬菜赚到了钱,姜舒月倒不是很缺钱,主要是几天摸不到土,她浑身难受。
没办法,谁让她是神农氏的直系后裔呢,谁让她身上的血脉觉醒了呢。
她爱种地,也必须爱种地,不种都不行。
听左宝树这样问,姜舒月就知道是行家了,她点点头:“想趁着天冷将土翻一翻,春天种点菜。”
水培蔬菜是好,可水培需要容器,有成本。且水培对温度和湿度要求很高,控制不好,不是黄叶就是烂根。
老朋友小黑飞就更不用说了,特别顽固。
到今天姜舒月一共种了五盆水培蔬菜,占去里屋土炕的三分之一面积,再多放不下了。
水培就是吃个方便,吃个新鲜,产量与地里种的没法比。
院子里的地,姜舒月肯定会利用上。
左宝树听见真是要翻地,眼睛都亮了。二话不说将手里的菜还给姜舒月,弯腰捡起她放在地上的小镐就干了起来,话都比平时多:“院子里的地是少,种上菜,也够你们三口人吃了。”
至少不用花钱买。
这时候地气上不来,土冻得像钢板一样硬,镐头砸上去发出“嘭嘭嘭”的响声。
饶是左宝树有把子力气,一时半刻哪里翻得完。再加上左小丫很快找过来,说家里有事,左宝树就跟着她离开了,约定明日再来。
左宝树在她们家卖了苦力,常妈妈自然不能再收他的豆腐,连姜舒月割下来的空心菜也给他拿回家了。
“哥,寒天开地,开的还是生地,你给人家当牲口使啊!”冬天新鲜的叶菜是金贵,全家都爱吃,可左小丫宁可拿东西换,或者干脆不吃,也舍不得她哥在农闲的时候卖苦力。
春天一下地,她哥就要忙起来,又要种地又要做木工活。
她娘都舍不得使唤她哥,常妈妈倒好……想着左小丫抹了一把眼泪。
左宝树知道妹妹心疼自己,可他不允许妹妹误会姑娘一家:“人家的叶菜金贵着呢,用两小块豆腐换,我怎么张得开嘴。院子里没多大地方,放心,累不着。”
说完将一把叶菜小心递给左小丫:“这样换,不占人家便宜,吃着心里也踏实。”
又哄妹妹开心:“回去给你做青菜丸子汤。”
左小丫想想也是这么个理儿,终于破涕为笑。
翌日吃过早饭,左宝树又来了,来了也不会说什么,就是拿着镐头干活。
只不过左宝树这回拿的不是小院的镐头,而是从他自己家扛来的,用着更顺手。
冬天地硬,又是没开过荒的生地,翻土格外费劲儿,左宝树干了一个时辰也只翻了后院的。
姜舒月所住的小院只一进,与其他村民不同的是,这个小院有前后两个院子,且两个院子的面积都差不多。
守着前后两个大院子买菜吃,这也是常妈妈被村民们笑话的主要原因。所有人都不理解,以为她好吃懒做。
“宝树哥,不急的,歇会儿吧。”姜舒月端了一碗热水递给左宝树。
左宝树吹着喝了,拘谨地将碗还给她,也没甚说的,扛起镐往前院走。
姜舒月把水碗放回灶屋,冯巧儿刚烧了一锅热水,盛在罐里留着给姑娘喝。
她和她娘都能喝生水,姑娘身子弱,喝生水闹肚子疼。
望着左宝树在前院忙碌的身影,冯巧儿撇撇嘴,小声嘟囔:“那地我也能翻,不过费些时日,哪里用得着他见天往这儿跑。”
还不是想跟她哥抢她嫂子。
下回见到哥哥,她一定劝哥哥常回家看看,免得被人抢了媳妇。
虽说家主有言在先,到底没落在纸上,不过是口头约定。姑娘长大之后花落谁家,还真不一定。
左家佃了家主的山庄种田,听说与府里的管事有些交情,万一托人去说项,再送上丰厚的聘礼,保不齐就能生出变数来。
府里那位继福晋可是出了名的见钱眼开,还能轻易左右家主的决定,见姑娘能卖个好价钱,又怎会错过。
起先姑娘傻的时候,左宝树就很愿意来着,只是左婆子拦着不让才作罢。
现在姑娘不傻了,变聪明了,还有赚钱的本事,打死左婆子也不会再拦。
冯巧儿估摸着左婆子这时候的肠子都悔青了,正坐在家里打嘴巴呢。
打过嘴巴,以左婆子的精明可能就该想法子了。
什么换青菜,左家一年四季有三季都在吃青菜,怎么可能好这一口。这时候让左宝树过来刨地,多半就是左婆子的阴谋。
冯巧儿自以为堪破一切,奈何姑娘不信,笑她想太多。
姜舒月寻声看过去,只见冯巧儿一边在灶台前忙碌,一边仇视着前院的左宝树,便笑着给她安排活计,转移注意力:“巧儿,先煮饭吧,等印公子他们来了不赶趟。”
冯巧儿应了一声,想起印公子带来的美味糕点,脸上才有了几分真实的欢喜。
姜舒月忖着时间,感觉印公子他们快到了,进屋去割空心菜,打算把菜给左宝树算作酬劳,让他先回家去。
剩下的地,她和冯巧儿可以慢慢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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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谁知才走进屋,院门被人敲响了,左宝树不明就里放下镐头去开门,与门外一行人大眼瞪小眼。
第16章 撞见
太子在宫里山珍海味都吃腻了,偶尔来不一样的地方,吃到了不一样,却同样美味的饭菜,自然念念不忘。
他从前每月过来,哄着小傻子玩,不过是因为那个可怕的梦。仿佛傻姑娘漂亮脸蛋上扬起的明媚笑容,能驱赶这世间所有噩梦。
除了噩梦,山野田间,草木葱茏,民风淳朴,也能让他暂时卸下防备,获得片刻放松。
这回过来又多了一个期待,农家新鲜的美食。
想起四阿哥促狭地送了人家小姑娘两个填白瓷的花缸,太子出门前没有忘记派人去喊四阿哥。
昨天皇上回宫,一路舟车劳顿,只来得及与众人见个面,便说累了,连政事都没问。
太子奉旨监国两个多月,即便皇上昨天没问,今天也该主动请安,向皇上述职。
太子显然没去。
不但没去述职,还想出宫吃饭。
四阿哥掐指一算,昨天初九,今天初十,确实是太子出宫的日子。
再算皇上的归期,按照之前旧例,归期应该在五日后,而不是昨天。
也就是说,皇上是一路赶回来的。
难怪疲累至此。
皇上南巡累死累活,太子却在京城荒废朝政,贪图享乐,还差点自己给自己纳侧妃。
让皇上知道了,心里不冒火才怪。
昨天皇上隐忍不发,大约是想给太子一个机会,让他连夜想好对策,今日陈情。
毕竟太子是唯一的嫡子,又是皇上亲手带大的,就算养废了,皇上也不能认。
就连皇上回宫的时间,都是给太子的警示,不许他出宫胡闹。
奈何皇上的苦心太子并没体会到,或许体会到了却拧巴着偏不想照办,仍旧我行我素地按时出宫。
一百斤的体重,一百零一斤反骨,用来形容太子再贴切不过。
这要是他的儿子,一百遍也打过来了,可偏偏是他的兄弟,还是压在他头上的兄长。
那便是老天在帮他了。
这会儿见毓庆宫的人来请,四阿哥很快被请了过去。
他赶到时,正好与毓庆宫詹事府满汉两位詹士撞上。
詹事府是东宫独有的配置,也是太子身边的智囊。詹事府的詹士品阶不低,在朝中的地位同样不低。
他们可以参加朝会和九卿议集两个朝廷最高级别的会议,且站位靠前。
先帝在时,废除了詹事府。当今上位,立二阿哥胤礽为皇太子,又恢复了詹事府的建制。
太子的詹事府有满汉两位詹士,分别是满人詹士孔郭岱和汉人詹士陈廷敬。
孔郭岱和陈廷敬此时灰头土脸地往外走,四阿哥快步往里走,正好在毓庆宫大门口遇见。
“两位大人来得好早。”四阿哥若无其事与他们打招呼。
两人有些狼狈地齐齐抬头,给四阿哥行礼。
陈廷敬笑容苦涩,孔郭岱是旗人,脾气也大些,行礼过后又给四阿哥跪了:“皇上昨日回宫,太子今日不想着汇报政事,却想出宫游玩!臣等苦劝无果,陈大人还挨了太子一脚,求四阿哥进去劝劝太子,今日无论如何不能出去!”
四阿哥闻言朝陈廷敬望去,还能在他干净的朝服上看见一个完整的脚印。
太子犯错,身边人受罚,一直是这个套路,皇上也一直是这样罚的。
但凡太子心大些,都不必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因为总会有人替他背锅。
很明显,陈廷敬这只老狐狸已经给自己找到退路了,而孔郭岱会成为这次的替罪羊。
四阿哥同情地看了一眼跪在自己面前的“替罪羊”,为难道:“劝太子?两位大人真是高看我了。我不过是太子身边的小班跟,太子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可不敢劝。”
三阿哥为了在皇上面前充好人,倒是劝过太子一回,当场喜提窝心脚,在床上躺了一旬才缓过来。
劝太子充好人这事,四阿哥绝不会做。
皇上春秋正盛,他也还年轻。他上头还有太子、大阿哥和三阿哥,不能操之过急,得有耐心。
伸手将孔郭岱扶起来,看着两人失魂落魄地离开,四阿哥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转身往里走。
“二哥,我在门口碰上了詹事府的两个詹士。”觑着太子脸色,四阿哥缓声道,“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就上脚,仔细着脚疼。”
见太子听到最后脸色稍霁,跟在太子身边伺候的太监刘福忍不住在心里给四阿哥比了根大拇指。
都说四阿哥阴晴不定性子冷,但在规劝太子这件事上,还真没人比得过。
别人只会劝太子以大局为重,礼贤下士,只有四阿哥关心太子踹人自己的脚疼不疼。
太子刚刚被两个詹士气得火撞顶门,这会儿听见四阿哥半规劝半安慰的话,心里才好受几分。
“走,去雾隐山!”说起雾隐山,太子脸上勉强有了笑意,“上回打山鸡野兔难不倒她,这回猎点大东西,看她怎么做了吃!”
想到陈廷敬官袍上那个清晰的脚印,四阿哥轻咳一声:“二哥,现在走了,等会儿下了早朝汗阿玛找你怎么办?”
本来早朝太子都应该去站班,今天不知为何没去。
陈廷敬和孔郭岱也要上早朝,他们这时候过来,应该是被皇上派来找太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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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四阿哥能想到的,太子根本不用想,因为陈廷敬和孔郭岱刚刚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如果昨夜他没有被噩梦抓住,狠狠折磨,也许还能爬起来去早朝站班。
奈何梦魇的时候,谁也唤他不醒。那个噩梦又格外真实,醒过来好久,他都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在梦里汗阿玛恨极了他,将他圈禁。他也恨极了汗阿玛,一门心思只想为索额图报仇,甚至动了篡位的念头。
他让人拿把镜过来,看见镜中的自己满眼都是疯狂和仇恨,化都化不开。
野心明晃晃写在脸上,他怎么敢去上朝?
连皇宫也不敢久待,只想尽快逃离。
结果他才冷静下来想出对策,陈廷敬和孔郭岱联袂而来,又是讲故事又是摆道理,听得他一个头两个大。
他告诉陈廷敬:“不必再给我讲《史记》中的故事,我可以背给你听。”
谁知一向温和的陈廷敬忽然反问:“太子既然会背,为何偏要反其道行之?”
事出反常必有妖,太子想了想就反应过来,陈廷敬怕给自己背锅,这才故意出言顶撞。
对方想给自己找退路,那他就成全好了,于是抬脚踹向陈廷敬,在对方干净的朝服上留下一只清晰的脚印。
他还想给孔郭岱一脚,帮他脱罪,奈何那家伙根本没想到这一层,闪身躲开了。
现在虽然醒了,但噩梦中的情景犹在眼前,真实到让他根本没办法面对汗阿玛。
梦中,他站在咸安宫的院子里,一遍一遍问自己,汗阿玛那么疼爱他,为什么要将他囚禁?
他的兄弟们明明都很顺着他,为什么每一个都想要他死!
不能想,根本不能想。太子一把挥开宫女的手,自己给自己穿好斗篷,系好系带,也不回答四阿哥的问话,径直朝外走去。
四阿哥紧紧跟上。
一路疾驰到雾隐山,像上次那样先去狩猎,而后带着猎物七拐八拐送去山坳里的小院。
区别是这一次到的比上次早很多。
开门的并不是之前那个中年妇人,也不是叫巧儿的小丫鬟,而是一个高大俊朗的年轻人。
看打扮应该是个庄稼汉。
“你是……冯明知?”太子心情不好,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眼中漫上杀意。
四阿哥细细打量眼前这个约摸十七八岁的男子,见他惊得接不上话,对太子道:“应该不是,冯明知是个书生。”
太子眯了眯眼:“那你是?”
年轻男子这时才反应过来,可没等他接话,冯巧儿已经从门里挤出来,笑嘻嘻解释:“他是庄头家的儿子,今天过来帮忙翻地。”
翻地?冬天翻什么地?太子丢下一句“不知所谓”,越过左宝树和冯巧儿带人走进院中。
四阿哥跟在太子身后,一眼就看见了站在灶屋门口手里还拿着绿叶菜的小姑娘。
太子每次过来都是满腹心事和委屈,一看见他的小姑娘就想过去抱,结果没走几步,忽然被人从后面扯住了斗篷。
喉间一紧,太子回头,看见四阿哥放开手,手臂刚好挡住了怒气冲冲的冯巧儿。
太子的注意力成功被冯巧儿一脸怨念吸引,又转头看四阿哥,企图祸水东引:“四弟,点心呢?”
四阿哥:“……”
上回他确实带了点心,那是因为他以为太子带点心是给乌拉那拉家那个小姑娘吃的,哪知道只是买路钱。
失望之余就没放心里,没放心里,怎么可能想着带?
四阿哥实诚摇头,看冯巧儿。冯巧儿虽然有些缺心眼,却知道什么叫冤有头债有主,居然没被太子忽悠住,只拿眼睛谴责地看着太子。
太子:“……”
“四弟,我提醒你好几次,你怎么能忘了带?”太子虚张声势地质问四阿哥。
四阿哥也是无语。
太子在宫里混世魔王一样,谁都不怕,想打谁打谁,想骂谁骂谁,怎么会在这个小田庄里被个小丫鬟拿捏得死死的。
脾气好到没朋友。
不,不是脾气好,而是……怂?
第17章 分工
四阿哥也不好拆穿他,也不好让太子二哥继续暴露在小丫鬟的死亡凝视中。
他抽了抽唇角,吩咐身后跟着的随从:“去,拿银子到城里的糕点铺买。”
太子轻轻“啊”了一声,补充:“要最贵的,最好的!”
冯巧儿听说有糕点吃才收回死亡凝视,欢欢喜喜迎接印公子一行人进屋。
姜舒月手里拿着一把青菜,朝印公子点点头,看向印四的时候扬起一个笑脸。让冯巧儿招呼他们进屋喝茶水,她自己则拿着青菜去追左宝树。
人家干了小半天活计,忘记给酬劳了。
农家乐只是为了眼下的生计,守着田庄,姜舒月早晚要种菜种粮食,少不得会雇佣像左宝树这样的庄稼把式。
今天是个很好的开始,姜舒月不想慢待他。
左宝树没想到家里来了尊贵的客人,姑娘还能跑出来给他送菜。他被叫住,扛着镐往回走,迎上几步:“冬天叶菜可金贵,昨天拿了不能白拿,不用再给。”
姜舒月把菜塞给他:“以后我还要种菜种粮食,到时候你得空儿了过来帮忙。”
左宝树挠挠头:“你好了,不回家去吗?”
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她好了,不傻了,就一定要回家。姜舒月直摇头:“不回去,我想留下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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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对方显然被这个答案惊到了:“种地可苦。”
姜舒月笑起来:“我知道,我不怕。”
身负神农氏血脉,怕苦也没用,摸不到土浑身难受。
左宝树笑着点头,这才小心翼翼地将青菜揣怀里:“有事说话。”
送走左宝树,姜舒月转身往回走,远远看见印公子一行人等在门边:“你们怎么都出来了?外头冷,快进去!”
印公子不答反问:“贵客登门,你这个主人不在屋中待客,一个人跑出来合适吗?”
刚才在院中看见她,自己朝她笑,她只朝自己点头,却对着四阿哥扬起笑脸。
太子心里已经很不得劲儿了。
四阿哥是他兄弟,三番两次掏钱,又给小姑娘送了花缸,太子勉强忍了。
今日进到屋中,仍不见人影,他追出去,就看见她和庄头家的傻儿子言笑晏晏,太子忽然有些压不住脾气。
从小到大,他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
一个小姑娘而已,他今天就要将人带走。
姜舒月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妥当,忙扬起笑脸:“是我不对,等会儿做点新鲜的吃食,给公子赔罪。”
印公子这副霸道总裁的做派,让姜舒月觉得有点颠,倒是一直跟在印公子身边的印四看起来正常些。
伸手不打笑脸人,太子让她这一笑也没了脾气,不过心里还是泛酸:“我今日猎了头鹿,你看怎么吃?”
之后又出难题:“你那花缸里养的绿花菜很漂亮,能就着鹿肉一起吃吗?”
鹿肉红烧最好吃,可在红烧鹿肉里放绿叶菜,那个画面,那个味道,四阿哥感觉自己无福消受。
论焚琴煮鹤的功夫,太子号第一,没人敢称第二。
小姑娘心思奇巧,对食材的认知远超常人,做菜时将火候掌握得刚刚好。
就是四阿哥这样一个没什么口腹之欲的人,都对今天这顿饭或多或少抱有期待。
可听太子这样给人家出难题,他又觉得还是没有期待更好,免得期待越多失望越大。
果然小姑娘听完直蹙眉,四阿哥垂下眼睫,这顿凑合吃吧,能填饱肚子就行。
姜舒月确实挺愁,倒不是她不会做,主要是手边能用的东西太少,施展不开。
说起鹿肉与青菜的组合,她首先想到的是烧烤,而后是火锅。
可烧烤需要木炭和烤肉架,火锅也需要炉子和锅子,还有各种佐料,她都没有,找起来也麻烦。
用其他方式做这两样食材,姜舒月都觉得不好吃。
忽然想起在一个电视剧里看过的做法,似乎可行,不过剧中手法非常复杂,姜舒月决定来个简易版。
想好对策,姜舒月对印公子说:“我没吃过鹿肉,更不会处理整只鹿,还请公子指一个会处理的人,给我帮忙。”
这个没问题,奈何太子把今天他带来的人扒拉来扒拉去,就没找出一个能用的。
他是太子,走到哪儿都有人伺候,而且他身边的人分工很细,侍卫就是侍卫,厨子就是厨子。
在厨子里挑个侍卫,不是很难,但在侍卫里挑个厨子,难度可大了去了。
毕竟他身边的侍卫全都是上三旗贵族出身,谁在家里还不是个公子了,想吃鹿肉也不必自己动手。
汗阿玛闲不住,他时常跟着外出狩猎,偶尔会在林子里烤鹿肉吃,倒是看别人处理过。
可若是他出手帮忙,不就相当于他自己给自己出了一个难题?
太子正自犯难,听四阿哥说:“我没做过,倒是见过。”
太子看他一眼,对啊,他见过,老四也见过,随即大手一挥:“那就辛苦四弟了!”
四阿哥含笑说不敢,下炕随着姜舒月走到灶屋,听她指挥。
“请公子将鹿剥皮,取下身上所有五花肉。”
姜舒月说完便走,教冯巧儿如何用猪骨、猪皮和碎肉熬制高汤,之后让常妈妈在屋外用石头搭一个简易灶,再出门捡些松树枯枝回来做柴。
四阿哥也没多余的话,抽出匕首,循着记忆给鹿剥皮取肉。
鹿身上的五花肉并不多,主要分布在腹部和肋骨两边的特定部位。
所幸他们这回猎杀的鹿比较大,而且是两头,这才勉强凑出四大块五花鹿肉。
等肉取好,姜舒月刚好回来。
看见灶台上放着四块边缘齐整的五花肉,她朝印四投去惊喜的目光:“四公子做事果然利索。”
看着他切下来的肉块,姜舒月感觉强迫症都能被治愈了。
“下一步是烤肉,外头的石灶和松枝都准备好了,公子能行吗?”姜舒月真诚发问。
问一个男人能不能行,不能行也得能行啊,四阿哥磨牙:“烤几成熟?”
见问,姜舒月开始提要求:“只烤肉皮,烤焦之后用刀子刮掉焦糊的部分,冷水清洗。之后再烤,烤到肥肉加起来只剩下两公分厚的时候。”
四阿哥都亲自下厨了,外头的随从也不敢干看着,都凑过来帮忙。
只为一道菜,把他带来的所有人指挥得团团转,太子觉得人再多点,她也照样指挥得开。
四阿哥都出去帮忙了,太子独个儿坐在里屋的炕上,身边陪伴他的只有五盆绿叶菜,还有一盆被剪掉了半边“头发”,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根须。
有点后悔。
早知道小姑娘做事这样认真,就不为难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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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太子无聊下炕,无聊地走进灶屋,没找到想找的那个人。又走出灶屋,走到院中,看见他的小姑娘正在指挥四阿哥烤鹿肉呢。
他吸了吸鼻子,松香很足,看来是用松枝为柴在烤。
还挺讲究。
四阿哥抬眸看见他走出来,对他说:“二哥,外头冷,你回屋等着去吧。”
此前太子一直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会儿见院中所有人都忙忙碌碌,莫名就体会出一点做饭的乐趣来。
他揣着手,走到姜舒月身边,轻轻拱了拱她手臂:“给我也找点活儿干呗。”
“……”
小院统共只有一口大锅和一个临时灶,煮菜、烧菜的流程不能并行,谁先谁后姜舒月都安排好了。
炙鹿肉这道菜复杂些,有印四帮忙,也正在有条不紊地推进。烤好的鹿肉已经在高汤锅里滚过,洒上手边有的佐料,上屉清蒸了,只等蒸熟晾凉下油锅炸。
炊事班这边暂时不缺人手,姜舒月看了一眼小院里还未翻完的土地,对印公子道:“不然你帮忙翻翻土?”
要不是他们过来,左宝树都把前院的地翻完了。
怕他不会,姜舒月正打算指点一二,就见人扬起小镐干上了。动作有模有样,力气也足,只是不够熟练,比左宝树这样的庄稼把式慢一些。
难道常妈妈判断错了,印公子并非出身贵族,而是寒门子弟?不然怎么解释他无师自通会翻地?
太子真会翻地,不但太子会翻,所有皇子都会,皇上更是经常下地干活。
畅春园除了有花有草还种了不少庄稼。别的不说,只太子在畅春园的书房无逸斋门口,就有一大片庄稼地。
皇上在丰泽园还种了御稻田,就是怕皇子们站得太高,忘了民间百姓稼穑之艰。
就在太子这边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烤过火滚过高汤的鹿肉按照姜舒月的要求蒸熟了。
四阿哥以为可以吃了,拿刀便要切片,被姜舒月阻止:“还差最后一步。”
四阿哥看向她,表示愿闻其详,姜舒月用筷子戳了戳蒸好的鹿肉:“下油锅。”
第18章 真相
姜舒月话一落地,冯巧儿已经手脚麻利地撤去蒸屉,将锅中热水淘出。等淘不出去的水烧干,加入好大一块白花花的猪油。
灶中火很足,猪油迅速化开,姜舒月让四阿哥进屋休息,最后一步下油锅非常讲究火候,做好了外焦里嫩,做不好前功尽弃。
姜舒月拿起蒸好放凉的大块鹿肉,从锅边滑入油中,一块接一块,动作丝滑无比,看着非常解压。
仔细盯着锅中油色和鹿肉表面水分的流失,血脉觉醒之后,姜舒月的五感都得到了相应提升。
在一面刚好炸制金黄时翻面,直到四大块鹿肉的各个表面全都炸到,且金黄程度与第一面相同,姜舒月飞快将鹿肉捞出,等肉稍凉切成薄片装盘。
四阿哥没有进屋,一直站在旁边看着。恰在此时,有人走进来趴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四阿哥挑起一边眉毛:“鹿肉好了,请二爷进来吃饭。”
“不急,让他把院子里的地刨完吧。”等冯巧儿将锅中的油淘出,姜舒月将切好的鹿肉一片一片贴回锅中,同时在锅底炒椒盐。
没有辣椒的烧烤缺少灵魂,姜舒月此时此刻变不出辣椒,只能利用手边就有的干花椒炒点椒盐作为蘸料。
来人有些焦急地看向四阿哥,皇上派来的眼线就快到了,再不开饭,眼线看到的将是太子辛苦刨地的画面,而不是有酒有肉的奢靡之态了。
四阿哥的视线一直落在围着灶台团团转的小姑娘身上,收回目光走到灶屋门口。看着院中众人忙忙碌碌的身影,和太子疯狂刨地的背影,忽然开口,对来人说:“再等等吧。”
来人明白,主子说等就是时机不成熟的意思。
主子做事从来稳扎稳打,步步为营,规避所有风险和潜在的危险。
来人只觉可惜,错过了在皇上心里给太子减分的机会,却相信主子的判断,不会平白错过。
美景和美食不可辜负,四阿哥在心里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提步走出灶屋,拿起院中的另一把镐头,与太子一起翻地。
这个时节土地还没开化,搞头撞击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彭彭”声,手臂震得发麻,心却意外地收获了片刻宁静。
原来身体劳累,心会跟着平静下来。四阿哥看了一眼旁边拿着镐头专心刨地的太子,忽然明白他为什么干得这样起劲儿了。
之后两人比赛似的刨地,并没人发现,小院已经被三拨人马听过墙根儿。
“什么?四阿哥带着太子在乌拉那拉家的田庄里帮工?”
索额图听到禀报,差点掉了手中茶盏:“四阿哥好大的胆子!乌拉那拉家好大胆子!”
就算有德妃牵线,四阿哥的嫡福晋可能出自乌那拉那家,四阿哥作为皇子实在没必要如此抬举未来岳家。
就算四阿哥想要抬举乌拉那拉家,他怎么敢带上太子,让太子跟着卖苦力?
热血上头之后,索额图很快冷静下来,以太子的脾气,似乎不大可能乖乖听四阿哥的话。
索额图喝了一口茶,好在只是刨地,卖些苦力,比从前做下的那些荒唐事好太多。
便是四阿哥带过去的,也算用心良苦了。
索额图承了四阿哥的情,这才缓了口气:“种地是好事,随他们去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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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之前明珠老小子一番布置,给皇上耳边各种吹风,把太子说得恶贯满盈。这下可好,没有强抢民女,不存在寻欢作乐,外室更是没有的事,太子经常往外跑,是跟着四阿哥种地去了。
皇上回来前后,索额图整日惴惴,今天终于可以放心睡个好觉了。
至于明珠的算计……利用流言扰乱皇上南巡计划,让皇上提前回京。一旦皇上查出流言不实,以及流言背后的黑幕,不必自己出手,也够明珠喝上一壶的。
与此同时,明珠也得到了消息:“你是说,太子带着四阿哥在乌拉那拉家的田庄里刨地?看清楚了,确实是在刨地?”
皇上南巡,下旨令太子监国。太子不理朝政,跑出宫去强抢民女,寻欢作乐,之后趁着皇上不在,自作主张要给自己纳侧妃。
其中不理朝政是真,经常偷跑出宫也是真,至于强抢民女、寻欢作乐和纳侧妃全都有迹可循,只等皇上回来揭开盖子自己看。
九十九拜都拜了,怎么到了最后一哆嗦忽然变成刨地了?
太子连畅春园无逸斋门口那片庄稼地都懒得管,怎么可能大老远跑到乌拉那拉家的小田庄去刨地!
明珠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最后想到心口疼,颤巍巍找来管事:“去给我告个假,就说我身体不适,需要静养。”
在明珠病倒的时候,康熙同样得到了消息,同样一脸震惊:“太子没有寻欢作乐,人在刨地?”
得到证实之后,康熙气笑了。太子春夏秋三季都对种地不感兴趣,非要冬天去刨地。放着畅春园的庄稼地不要,跑到城外,去给别人卖苦力。
明显太子身上有反骨,在跟他较劲儿呢。
不过种地好啊,种地总比强抢民女、包养外室好,懂得稼穑之艰,才有可能成为一个仁德的君主。
从前太子对此不屑一顾,让康熙很生气,如今倒像是想明白了。
“四阿哥呢?他在干什么?他是跟着太子一起出宫的。”
说跟着太子出宫,都是给太子面子,其实四阿哥与陈廷敬和孔郭岱一样,都是得到消息去劝谏太子的。
结果陈廷敬喜提窝心脚,孔郭岱被骂得狗血淋头,四阿哥则直接被太子强行带出了皇宫。
半天都不见人影。
暗卫想了想,禀报:“奴才赶到时,太子正在刨地,四阿哥也在太子身边拿着镐子刨地。两人跟比赛似的,干得起劲儿。”
也不知被挑动了哪根神经,皇上闻言哈哈笑起来,半是欣慰半是怜惜道:“这个老四!”
他满月之后便被抱去了承乾宫,在佟佳膝下承欢。佟佳薨逝,他忽然与太子走得很近,对太子言听计从,没少替太子背锅。
这回估摸着是老四觉得锅有点大,怕自己背不动,这才试着带太子学好。
太子是个好孩子,只是被宠坏了,有点任性。
四阿哥也是好的,虽然带太子种地这个主意有点馊,至少能让太子听进去。比什么都不敢说什么都不敢做,只会跟着太子胡闹强。
在这一点上,老四比老大和老三聪明多了。
同样是与太子相处,老大只会激怒太子,老三则什么都由着太子,可以说是两个极端。
老四就懂得审时度势,在太子感兴趣的领域,选一两样有益的进行引导。
种地就很好,深得他意。
说起种地,康熙有些好奇:“太子在哪里刨地?”
这个暗卫早查过了:“是乌拉那拉家在雾隐山的一个小田庄。”
乌拉那拉家?康熙记性很好,第一个想到的人是费扬古:“是内大臣费扬古家的田庄?”
暗卫没想到皇上问得这样细致,赶紧说:“是内大臣费扬古的兄长,佐领诺穆齐原配福晋陪嫁的田庄。”
诺穆齐?佐领跟内大臣不一样,内大臣位高名额有限,佐领太多了,这个诺穆齐似乎并不出挑,康熙皱眉想了半天都没对上号。
“怎么跑那儿去了?”康熙下意识问。
暗卫斟酌措辞:“皇上南巡的时候,奴才听说德妃娘娘与乌拉那拉家有过几次交集。”
这话说得足够隐晦,可只要联想到明年的大选,并不难猜出其中关窍。
康熙懂了,德妃趁着他南巡,暗中给老四挑福晋呢,好像看中了乌拉那拉家的姑娘。
老四还没成年呢,德妃急什么,康熙想不通。
“皇上,奴才还有一事禀报。”既然说到这里,暗卫觉得还是由他告诉皇上的好。
虽然有可能被迁怒,也比皇上从别处得知,认为自己无能的好。
“还有什么,都说了,别吞吞吐吐的。”康熙有些不耐烦。
暗卫几不可察地缩了缩肩膀:“皇上南巡的时候,太子跟詹事府和内务府都提过给自己纳侧妃,太子看中的人与德妃娘娘相中的人……好像是同一个姑娘。”
都是乌拉那拉家的?难怪太子和四阿哥会跑到乌拉那拉家的田庄卖苦力。
“那姑娘是谁?”康熙更好奇了。
这个难不倒暗卫:“是内大臣费扬古的嫡长女。”
康熙喟叹般地“啊”了一声,还是联系不起来:“德妃和太子看中的姑娘是费扬古的女儿,可太子和四阿哥却在费扬古兄长原配福晋陪嫁的田庄里刨地……”
暗卫也觉得很奇怪,不由回想:“那个田庄被佃出去了,里面好像住着诺穆齐原配福晋留下的独女,和她的乳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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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越说越乱了,诺穆齐康熙都对不上号,至于什么原配福晋留下的独女,还有乳母,实在无暇顾及。
大概搞清楚太子和四阿哥为什么去乌拉那拉家的田庄刨地,而不是别家,就足够了。
田庄里住着那么多人,一个一个去了解,他没那么闲。
有时间不如去查查,流言的出处。
南巡的时候,听到那些流言,康熙起初半信半疑。
毕竟太子有前科,那些荒唐事也都是他做得出来的。
可康熙心里还是抱着一丝侥幸,觉得太子不傻,应该不会在他南巡的时候搞事情。
就算太子胡闹,索额图和詹事府也不会坐视不管。
于是他写信回去警告太子,同时提醒索额图和詹事府,管不好太子,等他回去谁也没有好果子吃。
他以为太子接到信会害怕,会立刻给他回信,可他等啊等啊,什么都没有等来。
他给太子写的亲笔信,如同石沉大海。
后来流言传得越发不像,他日夜悬心,被迫修改行程,提前回京。
连日奔波,舟车劳顿,他没有立刻召见太子,而是选择了休息。
一来是真的累,二来想给太子一个争取主动的机会。
没想到太子根本不理。
昨日还能接驾,今天却是连早朝站班都不来了。
他一怒之下责问詹事府,敲打索额图,让陈廷敬和孔郭岱一起去找太子,结果等来的只是陈廷敬官袍上一个清晰的脚印。
有那么一瞬,康熙咬牙切齿,恨不得自己冲过去打太子一顿。
然而早朝还没结束,他不能在太子身上浪费太长时间。虽然忍下一时之怒,心中早已尽信,流言并非空穴来风。
若不是他对太子还有期许,派暗卫去查,得知真相,等太子回来,他肯定大发雷霆。
太子一身反骨,又怎会屈服,到时候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康熙自己也不敢想。
正是有人抓住了他的恨铁不成钢,和太子的青春叛逆,才险些上演一场父子大战。
用心何其歹毒。
想到这里,康熙冷笑,吩咐暗卫:“去查流言的出处,给朕一查到底!”
暗卫应是,领命而去。
第19章 放下
此时雾隐山小院已经开吃了。
经过松枝熏烤、高汤滚煮、上屉清蒸和油锅煎炸四道工序,由神农氏后裔姜舒月亲自把关的鹿五花端上了桌。
夹一片肥瘦相间的鹿肉,蘸一蘸姜舒月特调的酱汁,卷在翠绿的生菜薄叶中,轻轻咬下一口,细细咀嚼。
外冷内热,既不会烫嘴,又保留了入口合适的温度。
叶子柔嫩甘甜,鹿肉外焦里嫩,酥脆咸香,不光造型养眼,吃起来更是美味。
太子在宫里什么山珍海味没尝过,御厨的手艺也非姜舒月可比。
大约是刨地刨累了,也可能是没用早膳,午饭又吃得晚,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太子吃相素来斯文,此时吃到叶包肉却有些狼吞虎咽的意思。
相比之下,四阿哥吃得慢条斯理,很认真,有一种大厨慢慢享受自己劳动果实的感觉。
若他所料不错,各路暗卫此时应该已经退了,终究让太子逃过一劫。
他也能在尘埃落定之后,心无旁骛地享用美食。
算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专心地吃过一顿饭了。
鹿肉这样做确实麻烦,所幸结果是好的。
难道这就是佟佳皇后临终前说过的放下吗?
养母让他放下。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奈何逝者已矣,活着人仍要继续,竞争者太多,而皇位只有一个。
鹿五花一共四大块,给屋里上了三块,剩下一块留在灶屋,由姜舒月、常妈妈和冯巧儿分享。
屋外的临时灶也没闲着,侍卫们正在烤鹿腿,人人都有肉吃。
还好姜舒月她们住的这处小院比较偏僻,附近没有什么邻居,不然肉香能把人馋哭。
就连上午在墙外蹲守的暗卫,都恨不得与院子里的侍卫易地而处。
同样是侍卫,凭什么对方跟着主子吃香喝辣,而他们只能苦哈哈缩在墙外灌西北风。
“你这做菜的手艺确实不错,只是屋子太破了。”印公子出过难题,又挑毛病。
不挑毛病,不成买卖,屋子确实太破,姜舒月欣然接受批评:“等我攒够钱就翻盖房子。”
太子吃到肚歪,笑一下都怕把鹿肉吐出来,于是没笑,只对四阿哥道:“我说她傻,你还不爱听。”
又看姜舒月:“院子都不是你的,凭什么你出钱翻盖房子?”
背靠大山,还有分到的田地,姜舒月有信心过上好日子,并不想因为房子的事与乌拉那拉家有任何牵扯。
“等我赚到钱,会把院子和田庄都买下来。”姜舒月知道这个田庄其实是原主生母的陪嫁,本该留给原主,后来却被继福晋巧立名目霸占了去。
她到底不是原主,不想回家宅斗,能用银子解决的事,不稀罕浪费口舌。
她身上有太多的不可思议,和不合逻辑,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常妈妈那样好糊弄,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冯巧儿那样的逻辑自洽能力。
也怕半路穿过来,跟谁都不熟被拆穿,当成妖怪烧死。
她恨不得一辈子躲在田庄,闷声发大财。
“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整个田庄都是你额娘的陪嫁,本来就该归你所有。”吃饱饭,太子心情不错,忽然不想抢人了,却被小姑娘浆糊似的脑袋气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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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姜舒月一惊,她知道印公子打听过她的来历,却没想到打听得这样深入,连这个田庄原本的出处都知道。
没等她接话,对方又道:“碰上我,你算碰上活菩萨了。我这个活菩萨就爱管闲事,田庄的事包在我身上,保管给你要回来,一文钱不用花!”
姜舒月动了动唇,没防备常妈妈撩帘走进来,对印公子说:“那敢情好!田庄本来就是我们姑娘的,多谢公子了!”
常妈妈对自己看人的眼光非常自信。这位印公子虽说是在附近围场当差,只是一个侍卫,可看这通身的气派,出身必然贵不可言。
岗位重要吗?不重要!在本朝,出身才是最重要的。
印公子把什么都打听清楚了,还敢如此大包大揽,其家族势力必然在乌拉那拉家之上。
像她们这样的小人物跑断腿,也不如上位者一句话来得便宜。
至于姑娘说的什么买院子买田庄,全都是孩子话。
她们眼下连温饱都成问题,拿什么买?
如果能托了印公子的福,拿下田庄,哪怕拿不下田庄能拿下小院呢,她们一家几口将来的日子也不会难过。
原身还是个孩子,常妈妈更像是家长,她都给印公子道谢了,姜舒月再拒绝,多少显得有些不识抬举。
到时候买院子买田庄也是要惊动乌拉那拉一家,大不了她将来把钱给印公子便是。
说实话,原主被那一家人害死,姜舒月宁可把银子给照拂过原主的印公子,也不想便宜了乌拉那拉家。
话赶话说到这里,姜舒月也跟着常妈妈提前向印公子道谢,并表示:“我不会白拿公子的好处,等我赚到钱,会把买田庄的银子还你。”
她不知道印公子的出身,想着就算是皇亲国戚也不能白占别家的便宜,总要花钱买。
更何况乌拉那拉家并非平门小户,至少原主的叔叔官位不低。
左不过是印公子出身高门,由他出面买,价钱可能比她自己买便宜些。
太子连皇上的胡都敢截,别国进贡的宝马,说抢就抢,跟乌拉那拉家要个小田庄,都算给了他们家巴结自己的机会。
对方还敢收钱?
见傻姑娘会错了自己的意,太子一摆手才要放狠话,话头却被四阿哥截去:“价钱好说,等事情办妥自会通知姑娘。”
太子摆出去的手飞快收回,尴尬地挠挠头,又点点头。
差点说漏嘴。
姜舒月最怕欠人情,见他们肯收钱,悬起的一颗心才算放下。
临走的时候,四阿哥向姜舒月要了一整盆绿花菜,说要拿回家去养。姜舒月告诉他绿花菜是菜不是花,且已经长成,养不住。
“那我拿回去吃。”四阿哥坚持。
花缸和竹筛盖子本来就是四阿哥的,人家又答应帮她买田庄,连吃带拿也不过分。
“印公子可要拿些?”给印四拿了菜,总要问一问“活菩萨”的意思。
“活菩萨”摆摆手:“给老四就行,我想吃去找他。”
又改口:“不对,我来找你,找他顶多蘸酱吃,暴殄天物。”
在回去的路上,四阿哥担忧地问太子:“二哥回去打算怎么办?”
不用说得很明白,太子也清楚四阿哥的意思,问他回去如何面对震怒的龙颜。
该怎么面对怎么面对呗,大不了挨一脚,汗阿玛总不至于为这点小事就圈禁他。
想到噩梦中真实到可怕的情景,太子冷下脸。早晚都是圈禁,不如现在就及时行乐,把想做的事都做一遍,也不算白来人间走一遭。
如梦中那般窝窝囊囊地活一辈子,他宁可不做太子。
觑着太子脸上的神情,四阿哥放缓了声音给他出主意:“汗阿玛昨日回宫,风尘仆仆,应是星夜兼程赶回来的。汗阿玛为什么会提前回来,想也知道与那些流言脱不了干系。”
太子闻言冷哼:“父子一场,汗阿玛总是愿意相信别人,而不是自己的儿子。”
“二哥心里的苦,我都知道。”四阿哥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抬眼望向远处的路,“可这些话,你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算了,千万不能让汗阿玛知道。”
“知道了又怎样,这些都是我的心里话!”
话是这样说,可太子心底的小火苗蹭蹭蹭地往外冒,根本不受控制:“父子之间如果连真心话都不能说,还算什么父子!”
天家向来只有君臣,哪有父子,四阿哥在心里冷笑。他几岁上就明白的道理,太子都快成年了,怎么还转不过弯儿来。
也是,他与太子,甚至所有兄弟与太子都是没法比的。汗阿玛在太子身上投入的精力和疼爱,比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多。
他们只把汗阿玛当皇上,唯有太子会把皇上当父亲。
这也是太子最大的弱点。
太子文武双全,却因为笃信皇上是父亲,才屡屡犯错,屡教不改。
就像一个被宠坏的熊孩子。
可随着年龄增长,随着皇上在太子身上投入的精力不断累积,对太子的要求只会更高。
到那时,可就不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期待了,而是皇帝对接班人的审视。
如山般沉重的担子压下来,若太子如阿斗般扶不起,四阿哥相信以皇上的圣明,肯定会放弃太子,重新选择继承人。
皇上是圣主明君,绝不会纠结于父子深情,而置大清的江山社稷于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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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到时候,太子倒了,其他所有兄弟都是庶出,大家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就各凭本事吧。
非要论出身的话,他是已故佟佳皇后的养子,勉强算半个嫡子,比其他人更有优势。
想着四阿哥唇边扬起一抹浅笑,很轻很浅:“二哥说的是。奈何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对面人太多,防不胜防,在汗阿玛面前,二哥还是要小心应对。”
太子冷哼:“你是说老大吗?那就是个有勇无谋的匹夫,何足惧!”
四阿哥:当然不是,还有三阿哥和我。
第20章 背锅
不得不承认,太子对大阿哥还是很了解的,一个有勇无谋形容得无比贴切。
但大阿哥背后有明珠,明党的势力并不逊于索党,至少在现阶段是非常强劲的对手。
太子如此轻敌,难怪差点被人算计了去。
除了大阿哥,三阿哥的实力也不容小觑。
与有勇无谋的大阿哥不同,三阿哥更像荣妃,是个阴险且精明的主儿。
没有明珠加持,大阿哥对上太子从来都是光明磊落地较量,什么香的臭的都摆在台面上,让人一眼能看到底。
三阿哥只躲在暗处,像只阴沟里的老鼠,看似软弱,却随时准备着跳起来狠狠咬上一口。
虽然不能一击毙命,想发现他躲在哪里也不容易。人总被老鼠咬,时间一长也会致命。
更何况荣妃一直憋着劲儿,想给三阿哥谋个好岳家,助他一臂之力。
三阿哥的软弱可欺只是暂时的,早晚会有抖起来的那一天。
至于他自己……四阿哥一直觉得,他的对手从来不是大阿哥、三阿哥,或者太子,他真正忌惮的那个人其实是皇上。
皇上圣明,慧眼如炬,所以在大阿哥和三阿哥倒下之前,他始终都会是太子的好兄弟,皇上的好儿子。
“大哥不足为惧,但大哥背后有明相,不得不防。”
四阿哥干脆捅破这层窗户纸:“汗阿玛南巡时传出的流言,连索相都没办法完全封锁,还是传了出去,迫使汗阿玛提前返回,可见对方的厉害了!”
“你是说那些流言是明党传的?”没人提,太子差点把流言的事忘了。
连索党都捂不住的流言,除了明党搞鬼,还能有谁?
四阿哥只觉心累。
索性太子很快反应过来,虽然关注的重点有些歪,但效果比四阿哥预想中的还好。
因为太子说:“苍蝇不叮无缝蛋,若汗阿玛相信我,谁敢造我的谣!即便有人造谣,汗阿玛也不会信,更不会提前回宫!”
矛头没有对准明党和大阿哥,而是直指核心,四阿哥勾了勾唇:“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
再说就不孝顺了。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不是他这个太子的好兄弟,皇上的好儿子应该听的。
“臣弟人微言轻,帮不了二哥什么。”
说着让随从将那盆新得的,形似牡丹的绿花菜交给太子身边的人:“冬日青菜难得,这样赏心悦目的青菜更难得,二哥拿回去献给汗阿玛,以表孝心。汗阿玛再生气,知道二哥心里一直装着汗阿玛,想来会如从前那般,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四阿哥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骂明党的人愚蠢,怎么就这么相信太子的闯祸能力!
换他来运作,必然有两手准备。太子能自己闯祸激怒皇上最好,即便临时收手,凭空捏造也要造出一点事端来,引起皇上的反感。
怎么能发现太子刨地,就束手无策了。
更何况太子不理朝政是真,撇下南书房一干大学士偷跑出宫玩乐也是真。
太假是假,太真也显得假,只有三分真七分假,才更像是真。
这么好的机会,之前做了那么多铺垫,居然被明党生生玩脱线了。
四阿哥不能顺水推舟,只得另辟蹊径刷存在感,给太子和皇上留下点好印象了。
“汗阿玛信别人不信我,你居然还让我拿东西去孝敬。”太子越说越伤心,觉得委屈极了。
两人最初说话的声音很小,离身后的侍卫也远,对话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
直到四阿哥命人拿绿花菜给太子,让他拿去孝敬皇上,两人身后的随从才赶上来。
四阿哥不用回头也知道,此时皇上安插在太子身边的眼线,一定竖着耳朵在听两人的对话。
肯定听清楚了太子刚刚说的那一句。
他故作惶恐地朝四周看看,谨慎提醒:“二哥,祸从口出,你少说两句吧。”
太子也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的话大逆不道,可少年人强烈的自尊心不允许他低头,更不允许他认错,憋到最后只回给四阿哥一声冷哼。
太子身后的眼线静静听着,把看到的听到的,全都如实记在了心里。
他是皇上南巡之前被安排到太子身边伺候的,并不得太子重用,在雾隐山小院都不许他进到院中。
他能做的,就是如实记录自己能听见看见的,太子的言行,如实反馈给皇上。
当时皇上的原话是:“不用跟得太紧,免得太子起疑。朕想知道什么,会让暗卫去办。”
回到皇宫,太子才翻身下马,就被蹲守的乾清宫太监喊住了:“太子,皇上让您过去一趟。”
四阿哥看向太子,接过侍卫手上用绒布仔细包裹的整盆绿花菜,递给过去:“二哥,跟汗阿玛好好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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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太子赌气不接,四阿哥跟着他一起去了乾清宫。
乾清宫的太监本来只传太子一人觐见,可看太子一脸官司,很怕他过去说话不知轻重惹怒皇上,连累乾清宫上下都没好果子吃,便故意忽略了跟在太子身后的四阿哥。
与太子相比,四阿哥稳重多了,关键时刻能替太子背锅。
只要有人出面替太子背锅受罚,就能很快熄灭皇上的一腔怒火。
康熙等了小半日才见到太子,刚想问一问刨地累不累,就看见了跟在太子身后抱着东西的四阿哥。
就是这么片刻耽搁,太子已然行过礼,面无表情冷冰冰问:“汗阿玛找儿臣有何事?”
只这一句就把康熙才压下去的心头火成功勾了起来,虽说流言大部分都是子虚乌有,可并非全假。
比如太子监国期间不理朝政。
比如太子贪玩,时常出宫。
今天更是出息了,述职也不做,早朝也不参加,巴巴跑去乌拉那拉家的田庄刨地。
种地是好事,能够深入体察民情,可作为一国储君,种地能有朝政重要吗?
自己没追究他贪玩懒政,他反而给自己甩脸子,哪儿有这样的道理!
康熙闭了闭眼,提醒自己,太子还没成年,还是个孩子。
孩子哪有不贪玩的。
于是没理太子,而是瞪眼看向跟在太子身后的四阿哥:“朕没传你,你跟过来做什么?”
太子不懂事,老四怎么也跟着凑热闹,还嫌他不够烦吗?
四阿哥赶紧跪下,替太子陈情:“汗阿玛,太子在城外田庄寻得一株雅致的绿花菜,让儿臣帮着拿回宫献给汗阿玛赏玩。”
皇上洞若观火,四阿哥在皇上面前从来不敢耍花样。
什么绿花菜,康熙心里有气,嫌弃地看了一眼包裹在外面黑乎乎的绒布,怒道:“老四啊,太子是储君,不止是你的二哥,凡事都要以国事为重,不要没事儿总拐着他往外跑!”
明知道四阿哥做不了太子的主,出宫肯定是太子的主意,可太子是储君,不能动不动就拎出来骂一顿。
所以只能骂太子身边的人,借此敲打太子:“你总是顺着太子,不敢劝谏,是为了太子好吗?你是在害他!这一回朕姑且饶你,再有下次,滚去奉先殿跪祠堂!”
四阿哥早料到会被迁怒,赶紧应是。
不过……总算保住了这盆绿花菜。
若不在皇上面前过了明路,让绿花菜惹出点风波来,以太子的性格,回宫就得跟他要走。
现在正好,皇上不要,太子也不会要了。
皇上没要绿花菜,却会因为迁怒对自己心生愧疚,往后总会在别的方面找补回来。
只要不是雷霆震怒,替太子背锅半点不亏。
四阿哥如愿抱着绿花菜告退,感觉这次背锅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值。
没想到才走到门边,还有惊喜。
因为他听见太子说:“四弟,我就说你多此一举!汗阿玛见多识广,又怎会稀罕什么绿花菜!”
话音未落,殿中空气倏然变冷,山雨欲来。四阿哥不敢久留,权当没听见,快步离开。
晚上再见太子,并不是在毓庆宫,而是在奉先殿。
“二哥,天这么冷,你何苦惹汗阿玛生气?”四阿哥这回是真心发问,实在搞不懂太子的脑回路。
太子昨天晚上做噩梦就没睡好,今天白天在田庄吭哧吭哧刨地,从下午开始跪祠堂,跪到半夜,铁打的人也要废了。
人废了,精神也几近崩溃:“这个太子我做够了,只想快些解脱!”
四阿哥惊得后退半步,以为太子看出什么在试探他:“二哥你别胡说!你生下来就是太子,天命所归!”
太子闻言先是大笑,而后伏地痛哭:“我不认命!”
四阿哥本来还想挑拨两句,见太子神色有异,赶紧离开。
出了奉先殿,直奔乾清宫,求见皇上。
康熙半夜被吵醒十分不悦,听四阿哥说太子情况不对,赶忙披衣起身,裹着厚绒斗篷就去了奉先殿。
四阿哥识趣地没跟着进去,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只是在早朝站班的时候没看见太子,却见皇上容颜憔悴,好像被抽走了大半的精气神。
皇上心情不好,所有人都瞧得出来。至于皇上为什么会心情不好,昨天上过早朝的人也都清楚。
因为太子。
太子小时候天资聪颖,文武双全,很久以来都是皇上的骄傲。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太子忽然生出反骨来,不再对皇上言听计从,甚至有处处针对的意思。
从皇上的骄傲,变成了负担。
变成负担之后,太子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先是对毓庆宫里的奴才动辄打骂,之后发展到詹事府,现在已经发展到朝堂之上了。
不管是王公大臣还是皇亲国戚,只要惹到太子,就没有他不敢打的。
有人气不过,将太子的暴行告到御前,皇上不是帮忙打马虎眼,就是轻轻揭过,还有反过来受罚的。
皇上的理由很充分,太子是君,他们是臣,君要臣死,臣都得谢恩去死,更别说只是打一顿了。
有皇上撑腰,太子越发嚣张,现在膨胀到开始气皇上了。
朝臣们对此早有预料,没有谁会惊讶。
因为皇上心情不好,御门听政早早结束,四阿哥下朝之后先回了一趟阿哥所,换上常服才去毓庆宫看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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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21章 登门
太子此时还没醒,寝殿门外却站了不少人。四阿哥放眼看去,有跟他一样才下早朝的索额图,也有詹事府官员,还有毓庆宫当差的太监宫女。
“出了什么事?”四阿哥走过去问。
太监刘喜见他来了,好像看见了救星,忙迎上前道:“从奉先殿回来,太子就把自己关在屋里,谁也不见。奴才进去伺候,也被赶出来了。”
越说越蔫吧:“后来詹事府的几位大人和索相进屋,也……也被……总算把您盼来了!”
四阿哥朝索额图和两位詹士点点头,推门进去,还没走到床边,迎面砸过来一只瓷枕。
四阿哥侧身躲过,瓷枕落地发出“哐当”一声,门口立刻响起一片倒抽气。
“二哥,是我。”四阿哥大步走到床前,才要撩起帐帘,迎面又飞来一个枕头。
看出不是瓷枕,四阿哥便没躲,任由软枕砸在腰间。
“你怎么不躲?”太子的声音从帐帘后传出,沙哑得厉害。
四阿哥抓住软枕,撩起帐帘,见太子疲惫地靠在床头,弯腰将软枕重新垫在对方身后,放缓了声音说:“我知道二哥不会伤我。”
太子脱力般靠在软枕上,泪流满面:“这世上,只你最懂我。”
太子看起来暴躁倨傲,其实最爱伤春悲秋,猛虎落泪。四阿哥更务实,很看不上这一套,也懒得陪他演:“二哥,你答应小丫头的事,忘了?她还傻乎乎等着你给她出气呢,你却自己躲起来自暴自弃了。”
说大话的时候眼也不眨,回到家转身就忘,也是太子的一大特点,四阿哥忍不住提醒。
“什么?”太子恍惚了一下才终于想起,空洞的眼睛都泛起光芒,招呼刘喜刘福进来伺候更衣。
刘喜刘福如蒙大赦,朝四阿哥投来感激的目光,匆匆进屋伺候去了。
太子正在更衣,四阿哥退到殿外,被索额图拉住问:“四阿哥与太子说了什么,怎么立刻让太子改了主意?”
没有半点试探的意思,开门见山。
四阿哥客气地看向索额图:“不方便说。”
索额图蹙眉:“太子刚在奉先殿被皇上教训过,听说还挨了打,可不敢顶风作案。”
“索大人,你知道的,我也只是听命行事。”四阿哥一脸为难。
索额图感同身受:“我知道,我知道,在太子身边伺候谁没有点苦衷。”
随后压低声音:“可若是太出格,阿哥还是透露给我一些的好。”
说完朝四阿哥眨眨眼。
四阿哥明白是有备无患,省得日后背黑锅的意思。
他沉吟片刻,扯着索额图的袖子往外拉了拉,将声音压得比对方还低:“我只能说,与太子纳侧妃有关。”
索额图惊得睁大眼睛,再想细问,四阿哥就不肯说了。
等太子用过早膳,四阿哥才跟着太子骑马出宫,直奔乌拉那拉家。
因为大前年选秀失利,乌拉那拉氏族里的姑娘怎么进宫又怎么被打包送回来,可谓颜面尽失,沦为笑柄。
在上三旗贵族圈,选秀是风向标,宫里留了谁家的姑娘,没留谁家的姑娘,谁家的姑娘留得多,谁家的姑娘留得少,都是圣眷的体现。
乌拉那拉家出美人,再加上二房的费扬古娶了觉罗氏为妻,也算皇亲国戚,按理说乌拉那拉氏不至于输得这样惨。
被人一巴掌抽回来,让乌拉那拉氏全族不得不坐下来好好想想,到底碍了谁的眼。
结果并没有。
但事情已经出了,明知道是替罪羊,也得找出一只来。向众人表明,乌拉那拉家并没有失去圣眷,只不过得罪了人。
都是暂时的。
于是大宅中有怨的报怨,有仇的报仇,互相揭短。
奈何被揭发之人都有靠山,谁也动不了。最后还是长房大爷诺穆齐大义灭亲,把先福晋生的傻女儿打包送去田庄,才将事情平息。
对外也有了说法。
皆大欢喜。
渐渐地,没人再提起,所有人都把长房大姑娘忘在了脑后。
“额娘,大姐姐病了,明年大选还能去吗?”舒兰依偎在索绰罗氏身边,撒着娇问。
这位索绰罗氏是乌拉那拉家长房大爷续弦的福晋,而依偎在她怀里的小姑娘,则是索绰罗氏的女儿。
索绰罗氏闻言撇撇嘴:“大姑娘也是个没福的,你二婶上蹿下跳这么久,又是巴结德妃,又是高攀太子,脚踩两条船,现在可好哪一条船都没上去,人还病倒了。”
大姑娘断断续续病了几个月,看着不像是能好的。
明年能否参加大选,都是未知。
可惜舒兰年纪不够,不然一个人去胜算更大,若舒心到时候不中用了,没准儿还能走一走弟妹觉罗氏的门路。
“额娘,大姐姐的病若是一直不好,咱们家是不是没人去了?”舒兰只觉可惜,毕竟大选三年才一次。
话音才落,母女俩都没来由地想起一个人,想起之后又觉晦气。
“额娘,家里不会送田庄那个傻子去吧?”舒兰到底年纪小,想到什么就问了出来。
索绰罗氏深谙选秀规则,笑道:“怎么可能,她生得再美,也是个傻子,皇宫里怎么会收傻子?”
舒兰长出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小傻子生得那样美,也是嫡出,真怕家里不甘心将她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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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万一被哪个贵人相中,要为她出头,可还有她和她额娘的好日子过?
舒兰只盼着小傻子一辈子窝在山里的田庄,永远不要出现在她面前。
没有那个傻子,她就是乌拉那拉家尊贵的二姑娘。
“额娘,冯家那个书呆子能考中举人吗?”舒兰还是不放心,万一冯明知中举,小傻子就还有出山的机会。
她可不想有人介绍小傻子的时候,说她是阿玛原配福晋的女儿,是乌拉那拉家的二姑娘。
那样的话,所有人就都会想起,她额娘是阿玛的继室,而她这个曾经的二姑娘,是继室所出,按齿序排行第三。
她更不想喊一个傻子姐姐。
听女儿提到冯明知,索绰罗氏眼中闪过一丝寒意:“放心吧,举人哪是那么好考的。”
就算常妈妈的儿子当真有这个本事,她也能想办法让他丢了功名。
莫说是冯明知,只要她愿意,碾死整个冯家,都不费劲儿。
舒兰还是不放心:“额娘,我不想见到那个傻子!”
要是让别人知道,她的姐姐是个傻子,还不被笑话死。
索绰罗氏拍着女儿,笑容慈爱:“那个傻子最好乖乖在田庄里住着,不然我就让她永远留在那里。”
反正家中都没人记得还有这么个人了。
这时外头忽然闹起来,细听还有跑动的声音,索绰罗氏拧眉问:“出了什么事,就这样闹腾?”
很快有丫鬟慌慌张张走进来禀报:“大福晋,家中来了贵客,大爷让大福晋到前院厅堂去……去磕头。”
“……”
“什么?大爷叫我过去干什么?”索绰罗氏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
来报信儿的丫鬟哆哆嗦嗦,声音越发小了:“大爷让大福晋去前院厅堂……磕头。”
乌拉那拉家一共两个房头,因有老太太在,还未分家单过。后院平辈当中,就属二福晋,也就是二老爷费扬古的嫡福晋觉罗氏地位最高。
且她是二爷的原配福晋,即便不论出身,她的地位也比长房的继福晋索绰罗氏高一些。
按理说老太爷病逝之后,孀居的老太太应该把府上的中馈交到二福晋觉罗氏手中。
奈何觉罗氏看不上,嫌麻烦,心也不在这上面,便将这个苦差事推给了大嫂索绰罗氏。
算上今年,索绰罗氏执掌中馈已经有五六个年头了,也是个雷厉风行,杀伐决断的狠人。
嫁进乌拉那拉家之后,她只跪过老太爷和老太太,现在什么情况,家中有客登门,大爷让她过去磕头?
什么样的贵客敢让当家主母磕头?
再说大爷只是一个佐领,芝麻大的小官,跟二叔费扬古根本没得比,能有什么了不得的贵客登门。
索绰罗氏一生要强,把自己的脸面看得比命都重要。
这会儿见大爷让个小丫鬟跑来打自己的脸,索绰罗氏气得胸膛起伏,抄起茶碗就朝那个丫鬟砸过去。
丫鬟想躲没躲开,肩膀被茶碗砸中,疼得发出一声闷哼,衣裳也被滚烫的茶水打湿了大半。
“大福晋饶命!饶命啊!”幸好冬天穿了厚衣裳,不然没被砸伤,烫也要被烫伤了。
见小丫鬟拼命磕头求饶,索绰罗氏心中的火气才消去一般,冷冰冰道:“你回去告诉大爷,不用成天恶心我,那个花楼里的娼妇进不了乌拉那拉家的门!除非我死了!”
二爷宦海沉浮,削尖了脑袋往上爬,不然也攀不上觉罗氏这么个出身高贵的福晋。
大爷身为长子,半点进取心也无,整天提笼架鸟,溜猫逗狗。
最近也不知被人挑唆的,竟然逛起了青楼,还给个小娼妇赎了身,想要带回家中做妾。
她不愿意,大爷就跟她闹,变着法儿地恶心人。
小丫鬟才被大福晋砸了茶碗,哪里敢再解释,慌忙退下给前院报信儿去了。
第22章 出气
前院厅堂,诺穆齐正满头大汗地亲自给太子和四阿哥倒茶,一边倒茶一边试探着问:“不知两位爷亲自登门,有何贵干?”
太子没接话,拿眼看四阿哥,四阿哥无奈开口:“贵干谈不上,只想跟你的福晋打听点事。”
不过为了一个山里的田庄,也值得太子亲自登门,随便找个索党的人就能把事办了。
四阿哥不理解。
然而让他更不理解的事还在后头,太子亲自登门也就罢了,对着家主诺穆齐不肯说,非要当面问人家的福晋。
不过太子从来都是这样想一出是一出,四阿哥虽然不赞成,却并不想劝太子改掉这个习惯。
毕竟太子身上的坏习惯越多,越令皇上失望,距离皇位也就越远。
这事换成四阿哥来做,他才不会亲力亲为,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因为在四阿哥心里,有太多需要花时间去做的更加有意义的事。
可跟在太子身边,肆意挥霍时间,做一件仗势欺人,极有可能被御史弹劾的事,四阿哥又觉得物超所值。
皇上对太子的态度已经有了明显的松动,不然不会动手教训。可太子仍然在作死的路上,发足狂奔。
四阿哥不介意帮他跑得再快一些,甚至在背后推着他跑,直到尘埃落定。
“有什么事,两位爷不如直接问在下,在下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光四阿哥不理解,诺穆齐也想不明白,什么大事不能跟他这个家主说,非要让人去请福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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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去请福晋也没问题,可太子爷说他们是微服私访,不想在人前暴露身份。诺穆齐还能怎么办,只得含含糊糊说有贵客登门,又怕福晋不明就里慢待了两位贵人,便让人给福晋带话,让她赶紧过来磕头。
福晋为人虽然刻薄寡恩,但脑子还是很灵活的,与他做了这么多年夫妻,一听就该知道出了大事,赶紧过来。
结果没等来福晋,却等来了半身淋湿的小丫鬟,和福晋让小丫鬟带来的那句话。
这给诺穆齐气的,抓起茶碗也想砸,却不敢。
冲撞储君,罪加一等。
他赶紧跪下请罪:“内子不知情,还请两位爷恕罪。”
太子并没叫起,而是对那个小丫鬟说:“你再跑一趟,就说你们家大爷被罚跪了,问一问大福晋是否愿意前来搭救。”
小丫鬟不清楚两人的真实身份,闻言看向大爷,被大爷吼道心慌:“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小丫鬟连滚带爬地去了,又连滚带爬地回来,还是只带了一句福晋的口信:“大爷愿意跪,就一直跪着吧。”
“……”
诺穆齐气得七窍生烟,他知道索绰罗氏心狠,却天真地以为索绰罗氏只对别人心狠,在他面前是不一样的。
这回可让他看清楚了,毒妇就是毒妇!
还又蠢又毒。
“两位爷稍安,在下亲自去找人。活见人,死见尸。”说到最后,诺穆齐都开始磨牙了。
太子含笑摆手:“你这福晋还真难请,竟是连夫君的死活都不顾了。你去吧,好好说话,到底是女流之辈。”
四阿哥算是看出来了,太子这回过来不是单纯索要田庄,还有给小丫头出气的意思在。
来都来了,他也愿意帮忙撩拨一下火气:“敢让二哥等这么久的人,不多见。”
太子看他一眼,接话:“那是你见识少,今天不就瞧见一回。”
四阿哥哼笑:“长见识了。”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诺穆齐哪儿敢逗留,慌忙脚踩风火轮往后院去了,见到索绰罗氏二话不说扬手就是一巴掌。
索绰罗氏也不是省油的灯,以为诺穆齐是为了青楼的娼妇打她,在第一个巴掌落下的时候就还了手。
两人打做一团,吓得舒兰哇哇大哭,想劝架,又怕被波及。
另一边太子和四阿哥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太子叫来管事,问他二爷费扬古是否在家。管事说在,二人便让管事叫了二爷费扬古过来说话。
费扬古此时正与觉罗氏坐在一起为长女的亲事发愁,他不能理解女儿的反应:“给太子做侧妃怎么了,虽然是侧妃,等太子继承大统,那舒心就是潜邸从龙的娘娘。以咱们家的家世,和你的关系,至少能封个一宫主位。若是得宠,生下一儿半女,封妃也不是没指望。”
康庄大道就在眼前,舒心得知却吓出一场大病来,死活不愿意。
女儿是这个反应,觉罗氏哪敢应承太子的话,生怕结亲不成反结仇。
在与皇室结亲这件事上,觉罗氏知道的更多,也比费扬古谨慎许多。
以当今的性情,在太子大婚之前,是不可能给太子指侧妃的。
而太子妃的人选,到现在还没着落,天知道要等多久。
与其委屈女儿以侍妾的身份留在太子身边,倒不如嫁给四阿哥做嫡福晋来得自在。
众多皇子之中,觉罗氏最看好四阿哥,即便与皇位无缘,将来至少能封个亲王,保女儿一世荣华。
她把心中所想都与女儿说了,舒心笑容凄凉:“何止一世荣华,那是……能做大事的人。额娘,您权当女儿不配。女儿这辈子无意攀龙附凤,只想嫁一平凡男子,琴瑟和鸣,恩爱到老。”
上辈子她倒是母仪天下了,最后又得到了什么?不过是相看两厌,孤寡半生,最后被人扔在行宫自生自灭罢了。
无趣,无趣得紧!
“让太子这一搅和,德妃那边也没了消息。”觉罗氏一通操作猛如虎,回头一看二百五。
想起舒心病倒之后,长房那边的反应,觉罗氏就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跟费扬古抱怨:“大嫂和舒兰那丫头看着亲热,其实都是口蜜腹剑的主儿。”
觉罗氏皇族出身,母家也是一大家子人。林子大了,什么品种的鸟雀没见过。
从前二房没事,长房那对母女演得多好,她竟然都没看出来。
直到舒心病倒,觉罗氏才品出些别样的滋味。
“说舒心的亲事就说舒心的亲事,没必要迁怒旁人。舒心病倒之后,长房派人送了多少补药过来,你心里没数?”大嫂索绰罗氏精明能干,侄女舒兰乖巧可爱,费扬古对她们的印象一直都很好。
觉罗氏现在看着丈夫,就好像看见了从前的自己:“二爷还不知道吧,舒心绝食那段时间,长房天天吃香喝辣,舒兰那丫头胖了一圈不止。舒心病倒之后,我没空出府应酬,索绰罗氏带着舒兰可是一场没落下。”
要不是回娘家的路上,刚好遇见手帕交,听对方说起索绰罗氏和舒兰外出赴宴时喜气洋洋的模样,觉罗氏还被蒙在鼓里呢。
有些事就是这样,你不怀疑的时候,或者没空怀疑的时候,一切正常,什么都是好好的。
但凡萌发了怀疑的种子,再回头看,就会发现美好的表象之下,其实漏洞百出。
“还有这事?”费扬古将信将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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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大哥虽然是嫡长子,却资质平庸,别说光宗耀祖了,就连支应门庭都费劲儿。
大哥不行就得他上,带着全族人的希望,费扬古从小读书就比别人用功,到最后幸不辱命。
付出自然要有回报,回报给费扬古的,不止有高官厚禄和光耀门楣,还有来自长房一家的马屁。
长房很会拍他马屁,把他和福晋拍得极舒服。
这会儿听说怎么着,舒心闹绝食的时候,他与福晋急得吃不下睡不着,长房不跟着难受,居然胡吃海塞,好似在庆祝一般。
舒心病倒,大嫂和舒兰不说过来帮把手,还敢代替福晋参加宴请,与人言笑晏晏。
前后反差也太大了。
觉罗氏让人拿来灶上的账本,递给费扬古:“当初大嫂为了防着常妈妈,让灶上每日记账,二爷看看日子和长房的饭菜就知道了。”
建账的时候,大嫂说长房每月给足了雾隐山那边月例,吃食上也没亏待过,可常妈妈那老货不知足,总仗着先福晋多吃多占。
乌拉那拉家能有今日,全靠二房苦苦支撑,长房不过帮忙管管庶务。觉罗氏虽然心疼舒月那丫头,但家里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而且听索绰罗氏的意思,常妈妈多吃多占并没有用在舒月身上,全都拿去给她那读书的儿子补身体了。
觉罗氏最恨这种欺上瞒下的奴才,见索绰罗氏出手了,她便没言语。
哪知道正是这本账簿,让她看清了长房一家子的嘴脸。
平时做小伏低,奉承拍马全是假的,气人有笑人无才是真。
若非没有那个能耐,保不齐还会落井下石。
费扬古不是不相信自己的福晋,而是长房反差太大,让他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女儿从什么时候开始闹绝食,他记不得了,只记得女儿病倒的时间。
对照一看,长房那天中午吃肘子,晚上烤肉,还取了两坛好酒。
二房为了舒心的亲事鸡飞狗跳,长房一边假装愁眉苦脸,一边吃香喝辣,暗中庆祝,还不忘美滋滋代替他的福晋参加宴请。
这时门外有人禀报:“爷,福晋,长房大爷有请。”
听见外头的禀报,费扬古沉着脸没说话,觉罗氏替他回答:“就说二爷有事,去不了。”
细想起来,长房喊丈夫过去,不是走门路,就是引荐别人走门口,总之都是慷二房之慨,给长房做脸面。
换做以前,不太为难的事,二房能帮就帮了。
毕竟大爷是二爷嫡亲的兄长,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搭人情也就算了,偶尔打点还需要银子,都是二房自掏腰包,没跟长房要过一文钱。
为了给宫里的贵人出气,让族中的姑娘能有条上进之路,大爷狠心把嫡长女送去山里的田庄,一送就是好几年。
那边另起炉灶,也要花钱,听索绰罗氏说花费还不小。
如今见识到了长房那一家子的嘴脸,觉罗氏心凉半截,再不肯让丈夫出面帮忙了。
“那对母女是那对母女,大哥还是好的。”虽说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但费扬古还是顾念亲情,觉得兄长同样被索绰罗氏蒙蔽了。
正好大哥叫他过去,他必须当着大哥的面,把索绰罗氏母女的所作所为说清楚。
可当他走进长房的厅堂,看清楚屋里端坐的两个少年人,腿都吓软了,直想往下跪。
在他喊出“太子爷”三个字之前,太子摆摆手:“不必多礼,起来吧。”
太子截断了他的话头,再看两人一身侍卫的装扮,费扬古猜他们应该是微服私访,不想暴露身份。
于是站着,朝二人一拱手,恭敬道:“二位爷光临寒舍,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我等去做?”
之所以说我等,而不是在下,主要是因为对方先到长房,而后才叫他过来。
费扬古想可能与大哥也有些干系。
至于大哥为何不在场,他猜多半是已经开始着手去办了。
太子并没看他,而是将视线挪到主位:“我听说你家长房在雾隐山有个小田庄?”
费扬古心思本就比他大哥灵活,又在<a href=https:///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 >官场摸爬滚打多年,听太子这样一说,立刻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是,是有一个小田庄。”费扬古说到这里放缓了声音试探,“那田庄在雾隐山的山坳里,而整座雾隐山都归皇家的围场管,按规矩,那个田庄在皇家围场建成当天就不属于乌拉那拉家了。”
清朝从入关开始就有跑马圈地的习惯,即放出骏马任其肆意驰骋,所过之处土地都归骏马的主人所有。
太子见他还算识趣,便问:“地契在哪儿?”
就等于明抢了,费扬古赶紧赔笑:“是是是,是长房的疏忽。”
先把自己择出来,而后才道:“两位爷稍等,在下这就去找兄长,让他将地契归还。”
归还二字咬音极重。
太子满意地点点头,四阿哥挥手示意费扬古去拿,心说强抢朝臣家的田庄,有理也变没理了。
不过这是太子的决定,哪怕日后自己背了黑锅,是非曲直皇上心中自然有数。
从小到大,他给太子背过多少黑锅,皇上都是知道的。
费扬古走出厅堂,问过院子里当值的,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不规矩了,快步朝后院走去。
他赶到的时候,诺穆齐已经仗着男性优势把索绰罗氏打了一顿,诺穆齐脸上也有好几道抓痕,看起来十分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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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二叔,二叔你可来了!”
索绰罗氏以为费扬古此时过来是听说了诺穆齐在打她,来劝架的,好像看见了救星:“二叔你评评理,大爷为了一个青楼的小娼妇打我!咱们乌拉那拉家清清白白一家人,家中的姑娘们云英未嫁,我就是拼了这条性命,也不能让娼妇进门!”
如果索绰罗氏这句话是在昨天说的,费扬古多半会站在她这一边。
可今日听见,愣是从中听出了一点威胁的意思。
费扬古冷着脸,对索绰罗氏道:“清官难断家务事,长房的家事我无意掺和。”
又转向诺穆齐:“大哥,贵客们还在厅堂等着,你出来,我有话说。”
诺穆齐这才想起被他晾在厅堂的两位贵客,狠狠瞪了索绰罗氏一眼,忙跟着费扬古出去说话。
“一个小田庄而已,太子爷想要就给他好了。”诺穆齐倒是爽快,反正那个田庄从前也不是乌拉那拉家的,而且平地少坡地多,位置偏面积还小,难为太子能看上。
能攀上太子的关系,莫说是山里的田庄,便是良田费扬古也舍得。奈何雾隐山的田庄有些特殊,那里面住着的除了佃户,还有他大哥的嫡长女。
那孩子虽然傻了,到底是乌拉那拉家的姑娘,还喊过他几年二叔。
田庄一日是乌拉那拉家的,舒月就一日是田庄的小主子,一旦献给太子,她可就成毓庆宫的奴仆了。
大哥这是连嫡长女都能舍弃,还是根本就忘了舒月的存在啊,费扬古低声提醒兄长:“大哥,田庄可以献给太子,但舒月那边还得重新安排一下。”
“舒月?”诺穆齐早把这个傻女儿忘到爪哇国了,半天才对上号,不在意道,“她在那边住惯了,就留在那里好了。”
“留下给毓庆宫当奴才吗?”费扬古看诺穆齐这反应顿时心凉半截,都说索绰罗氏心狠,原来他大哥也不遑多让。
索绰罗氏是后妈,她对舒月向来公事公办还说得过去,可大哥是舒月的亲阿玛,怎能不管女儿死活。
诺穆齐哪里听得进去,还反问:“给毓庆宫当奴才不好吗?咱们不都是皇家的奴才吗?”
那能一样吗,费扬古听得目瞪口呆。等他反应过来,诺穆齐已然进屋找地契去了。
索绰罗氏才挨了一顿打,心里正气呢,又见诺穆齐冲进来翻箱倒柜找地契,简直气上加气。
“怎么,给那小贱人赎身的银子还没凑够吗,又要卖地?”索绰罗氏娘家不富裕,乌拉那拉家长房看着是那么回事,其实全靠先福晋的陪嫁和二房的贴补,苦苦支撑。
此前是她没留心,让大爷偷偷拿到地契,卖了京城附近的一个田庄,给那娼妓赎身。
索绰罗氏闹了两天,现在想想都肉疼。
赎身的银子早凑够了,人他都接出青楼养起来了,可这一切诺穆齐都不想让索绰罗氏知道。
“少啰嗦,快把雾隐山田庄的地契找出来,爷要送人!”刚才二弟也说了,太子爷是微服私访,不想暴露身份,他不能把话说得太清楚。
索绰罗氏闻言如遭雷击,大爷是个败家子,只败他乌拉那拉家的祖产就好,怎么能将手伸进她的钱袋!
索绰罗氏的娘家并不富裕,不然也不会让好好的嫡长女来给人家当填房。
索绰罗氏穷怕了,爱财如命,婚后不久便侵占了先福晋的所有嫁妆和田产铺面,牢牢攥在手中,视为自己的私产。
诺穆齐之前卖田卖地,卖的都是乌拉那拉家的东西,索绰罗氏只是肉疼,并不敢阻止。
可她的私产就不一样了。
那是她的!不是乌拉那拉家的!
面对诺穆齐的威逼,索绰罗氏眼珠一转:“爷,你忘了,舒月还在庄子里住着呢。”
“她住她的,爷送爷的,你就说地契藏哪儿了吧。”诺穆齐在索绰罗存放地契的柜子里翻了半天,也没找到想找的那一张。
索绰罗氏噎住,半天才道:“爷,能不能换个田庄?西山那边的庄子比雾隐山的好。”
西山那边的庄子是乌拉那拉家的。
诺穆齐摇头:“不成,对方点名要雾隐山的田庄。”
就索绰罗氏心里那点小算盘,打量他看不出来吗。
索绰罗氏内心崩溃,比刚才挨那一顿削,还让她难受。
见对方无动于衷,诺穆齐终于暴怒,才要扬起手掌,就见舒兰哭着将一张地契递到他手中,哽咽着说:“阿玛,额娘也是为了这个家。”
诺穆齐接过地契,验明无误,这才冷哼一声,摔门而去。
索绰罗氏心疼地瞪着女儿:“舒兰,你怎么这么傻,那些可都是额娘留给你的。”
舒兰满脸泪痕:“额娘,阿玛要卖地,咱们哪回拦住了?您这样死扛,不过是白挨一顿打!再说那个田庄卖了也好,省得阿玛哪天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女儿,把小傻子接回来。”
女儿再聪明,还是对她的阿玛不够了解。她的阿玛连她们娘俩儿的死活都不顾,卖田卖地也要给那个小娼妇赎身,又怎会将傻女儿接回来。
可她派人出去打听过,那个小娼妇已经被大爷置了院子养在外面,大爷这边还有什么大开销,需要卖地?
地契被拿走,索绰罗氏无力回天,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查一查大爷打算用这笔钱做什么,免得下回再被打一个措手不及。
太子顺利拿到地契,满意地欣赏完诺穆齐脸上醒目的抓痕,这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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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四阿哥像往常一样跟在太子身后,绕过影壁时转头看了一眼后面的随从,随从会意立刻放缓脚步。
等太子一行人离开,四阿哥的随从才骑马朝相反方向奔去。
姜舒月没想到这位印公子如此神通广大,才过去一天就把田庄的地契交到她手上了。
更没想到,这样一份地契会引发怎样的风波,甚至彻底改变了她的命运。
第23章 转变
姜舒月收起地契,向印公子道谢,让冯巧儿拿来纸笔,当场要写借据。
她现在没钱,只能欠着,等将来赚钱之后还上。
但下笔的时候又犹豫了。
要回田庄的事,当时印公子一说,姜舒月一听,并没当回事,也就没找人问田庄价值几何。
“京城的中等田,每亩三两银。此处在山坳里,算不得中等,按下等田作价,也值二两银一亩。地契上写得很清楚,雾隐山田庄一共一百亩地,总价二百两。”
正在姜舒月想要找人问一问的时候,印四已经把田庄总价算出来了。
姜舒月认真听着,觉得很公道,便将印四报出的数字写了上去。
太子见两人一唱一和,当场就不干了,将脸转向四阿哥:“老四你做什么?”
这个田庄是他要来的,一文钱都没出,就是想物归原主。人家姑娘提钱意思一下就行了,老四怎么还真算上了。
姜舒月将借据写好,签字画押:“四公子算得没错,不然我也要找人问问地价。”
见四阿哥看过来,眼神意味深长,太子觉得背后另有隐情,这才没再说什么,却也没接那张借据。
姜舒月见他不接,便将借据递给印四,印四倒是痛快收下了。
太子见他收了,还有些不自在,只别扭了一会儿,便给姜舒月讲起了去乌拉那拉家的经过,最后笑道:“我不过故意挑拨一下,你阿玛就把那继室打了一顿。”
姜舒月不解:“你怎么知道的?”
索绰罗氏是女眷,而印公子他们是外男,总不能诺穆齐把索绰罗氏打一顿,然后将人带出来给印公子他们展示吧。
家丑不可外扬,就算诺穆齐打了索绰罗氏也绝不会往外说的。
除非他缺心眼儿。
听她这样问,太子更乐了:“想来那继室也是只母老虎,你阿玛进后院之前,脸上白白净净的,回来的时候却挂了彩。”
说着在自己脸上比划起来:“这里,这里,和脸颊上,全是抓痕,道道见血。”
对方形容得绘声绘色,姜舒月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凭那两口子对原主做下的事,就值一句“活该。”
四阿哥却并不觉得好笑,因为把小姑娘害惨的罪魁祸首,可不是她的阿玛,或者继母,正是替她出头的太子爷。
他知道太子想要尽量弥补,可伤害的事实已然造成,不是用一个田庄就能揭过的。
更何况,如果小姑娘没有受伤,这个田庄原本就是她的。
换做四阿哥来处理,他会告诉她真相,然后想办法送她回家,让她重新获得尊贵的身份,和从前失去的一切。
而不是像太子这样掩耳盗铃。
田庄建在山坳里,全庄只有一个庄头,和十几家佃户,让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和她的乳母、丫鬟住在这里并不安全。
而且她住的这个小院,说是被孤立了也不为过,并没有与庄头和附近佃户杂居。
也就是太子在雾隐山建了围场,围场管事为了讨太子欢心,把附近山里能搜集到的猎物,全都赶进了围场豢养起来。
雾隐山的生灵被围场洗劫一空,导致狼和熊这样的大型猛兽捕杀不到猎物,全都往更深的地方去了,这才没有下山祸害庄子里的人。
山里没有大型猛兽,却有人啊,有时候人比猛兽还可怕。
小姑娘现在还小,又生得单薄,人也是傻的,短时间内可能没被惦记上。时常一长,谁说得准呢。
更何况,她现在病好了,不傻了,原本的七分颜色变成十分。
小院里只有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两个小姑娘和一个中年妇人,不肖很多人,只两个青壮便可轻松制服。
想着看向小姑娘瓷白的脸颊,四阿哥一个猛醒,这些都应该是太子考虑的,他跟着瞎操什么心。
他现在应该想的,是如何利用今天芝麻粒大的这点事,把天捅破。
让皇上雷霆震怒,在心里给太子默默减分。
在皇上心灰意冷,废掉太子的之前,他可不能分心想别的。
就连眼前孤苦无依的小姑娘,都是他目前对付太子最重要的一枚棋子。
他这个下棋人,掌控全盘,且这盘棋已经下了三年,局势一直都在朝着他心中所想的方向发展。
不敢有半点分神。
绝不允许,他在任何时候,去同情任何一枚棋子。
手握棋局,万事万物都可为我所用。
所以太子笑,小姑娘笑,四阿哥也跟着笑,不细看并看不出笑意未到达眼底。
骑马出了雾隐山,太子勒住缰绳,转头问四阿哥:“为什么要收借据?”
他想英雄救美,快意恩仇,可一收借据,整件事的性质都变了。
他不是英雄,成了掮客。
四阿哥就知道太子会找他秋后算账,早已想好说辞:“二哥想让她知道你是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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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太子摇头。
他想跟有血有肉有灵性的人交朋友,就必须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否则对方会首先考虑他储君的地位,说一些冠冕堂皇话,做一些言不由衷的事。
就像宫里那些提线木偶一样。
有什么趣儿!
再者,当年闹市纵马伤人,乌拉那拉家不够重视,这才没找到他头上。
自己把她害得这样惨,要是让她知道了真相,就算现在恢复了,恐怕也很难原谅自己。
事情败露之后,他确实可以把她强行带回宫,关起来,或者通过大选,让她名正言顺留在自己身边,可那时候的她还会像现在这样,为他洗手作羹汤,与他轻松自在地闲话家常吗?
太子在心里划掉了一个又一个选项,最终还是觉得,保持现状最好。
见太子摇头,四阿哥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唇:“二哥想想,乌拉那拉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上三旗贵族,皇亲国戚。二哥得是怎样的身份,才能平白跑到人家里,一文钱不花把田庄地契拿到手?”
费扬古已经是内大臣了,觉罗氏是多罗格格,除非皇上或者太子,没人敢这样敲乌拉那拉家的竹杠。
太子一怔:“我可以说是买的。”
四阿哥点头:“那二哥为什么不肯收对方的借据?”
因为他心里有愧,急于补偿,再往下说恐怕就是当年的真相了,太子叹息一声,打马离开。
姜舒月并不知道那对兄弟九曲十八弯的心肠,她现在一心都扑在了田庄上。
拿到地契之后,先跟着冯巧儿去了一趟左家,把田庄易主的事说了。
左庄头和左婆子两脸愕然,左宝树放下了手里的木工活,就连一直专心绩麻的左小丫都抬眼看过来。
短暂错愕之后,左庄头接过地契,确认无误,又拿给左婆子看。左婆子反应倒是够快:“田庄都是上交租,今年的租,去年年底交过了。”
左庄头古怪地看她一眼,嘴唇才动了动,已然听左宝树纠正道:“娘,去年只交了一半。”
左婆子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主家催得那样急,交没交你知道!”
左宝树还要再说,左庄头接过话头:“上回你让我交租,我没去成,银子还在手里。”
“你!”左婆子一直在朝着左庄头狂眨眼,谁知对方半点默契也无。
以姑娘跟那继室的关系,能把先福晋的田庄要回来已属不易,多半没有交接。
不然主家怎么没派人过来。
姑娘与主家的恩怨情仇,左婆子不想掺和,但若是能钻空子给自家捞点好处,她还是愿意试试的。
哪知道姑娘还没说什么,自家男人和儿子先跳出来反对,差点把左婆子气得一个倒仰。
当初跑马圈地,主家圈到的地还算不错,哪怕是山地也有下等田的收成。
地好,相应地租也高,一亩地要抽走一半的收成。
左家所在的田庄,虽然是先福晋的陪嫁,随的也是主家的旧例。
一半收成交租,还是上交。
如此高的地租,如此苛刻的交租条件,她想钻空子捞点好处怎么了。
初初接手田庄,姜舒月两眼一抹黑,并没想干涉太多。
她穿过来才两个多月,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仅停留在康熙朝和小冰河期,以及乌拉那拉家那点子糟心事。
至于具体的气候、土壤和人文情况,没有多少了解。
所以穿来的第一年,凡事以观察和实验为主,并不急于发光发热。
所谓观察,就是以田庄全年的情况为样本,记录一切与农事有关的数据。
配合观察,还有实验,实验田就在姜舒月居住的小院。
经过左宝树和印公子的前仆后继,小院前后两个院子板结的土壤已经翻出晾晒,被姜舒月划分成了四块实验田。
前院两块地种菜,后院种粮食。
这个时代的房子,与后世差不多,主屋坐北朝南,两边配有厢房。
对于坐北朝南的房子而言,前院比后院采光要好。但考虑到准备用来实验的粮种比较特殊,有些在康熙朝还未大规模引进,且产量惊人过于惹眼,姜舒月思虑再三还是决定把粮食种在后院。
“姑娘,有人想逃租呢。”
冯巧儿的声音把姜舒月飘远的思绪拉回左家堂屋,把左婆子气得直翻白眼:“误会,都是误会。”
左小丫声援她娘:“冯巧儿,你没良心,你血口喷人!”
她娘想逃租是不对,可她爹和她哥已经指出来了,冯巧儿何必把话说得这样难听。
忘了她自己和姑娘落魄的时候,她娘是怎么接济她们了?
这个姜舒月当然没忘,而且她也没想当黄世仁,吃“人血馒头”:“之前我们难过的时候,没少得左家关照,另一半租子不收了,算是还了这份恩情。”
人情债最是难还,如果能用钱解决,再好不过。
左庄头人老实,也不觉得从前给口吃的算什么恩情:“一码归一码,东家能有这份心,左家上下心领了。”
现场改口喊东家。
姜舒月只知道左庄头实在,却没想到还很固执,之后任凭她说出花儿来,左庄头都要将剩下的一半租子交上。
“左大叔,这样吧,开春我打算把房子翻盖一下。我和常妈妈不懂这些,到时候少不得请您帮忙操持。屋里要打一些家具,也得麻烦宝树哥。另一半租子抵工钱,我们包一顿午饭,你看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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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姜舒月住的那一处房子,是整个雾隐山田庄,唯一一座青砖瓦房。大约是从前主家派人过来时歇脚的地方,却因为年久失修,四处漏风,屋顶上的灰瓦也坏了不少,冬天还能凑合住,夏天肯定漏雨。
别说现在房子归她了,姜舒月想要翻盖,便是只给住,也要翻修的。
夏天漏雨还是小事,万一哪天棚顶掉下来砸到人,小命都可能没了。
“只翻盖主屋能干完,带上厢房,就要耽误春耕嘞!”左庄头宁可把那一半租子交上,也不想因此耽误农时。
又是挖野山参,又是种水培蔬菜,姜舒月手上确实有些余钱,但这些钱她留着还有用处,不可能全拿来翻盖房屋。
而且她比任何人都更重视农时,又怎会因为翻盖房子而耽误春耕,姜舒月点头:“我手上的钱有限,翻不起厢房,敢在春耕之前把主屋翻盖了吧。”
见姜舒月如此好说话,且懂得尊重农时,左庄头严肃的脸上难得有了点笑模样:“春耕之前,咱闲着也是闲着,就去给东家张罗翻盖主屋。不要工钱,中午饭能吃饱就行。”
姜舒月摆手:“不光是张罗翻盖房子,还要打家具,木匠的工钱可贵。”
左庄头把旱烟点上:“半年的租子,不少嘞,够打多少家具。”
真是半点便宜都不想占,姜舒月越发觉得这家人可交:“所有门、窗和柜,不少东西呢。”
左庄头吧嗒两下旱烟,终于应下。
大约还是觉得占了便宜,心中难安,出声叮嘱左宝树:“到时候赶一赶,干完木匠活把炕和锅台垒上。”
左宝树憨憨的:“放心吧,爹,错不了。”
说定之后,左庄头和左宝树一起跟着姜舒月去了她住的小院,初步了解东家翻盖房子的需求。
“把主屋盖得矮一些?跟厢房平齐?”左庄头种地之前干过木匠和泥瓦匠,也给人翻盖过房子,只见过翻盖时加高的,往矮里盖的,还是头一回听说。
姜舒月并没瞒他:“我打算在后院种些粮食,主屋太高遮光。”
左庄头越发稀奇了,从前姑娘和常妈妈她们难过的时候,房前屋后的园子全荒着长野草,怎么姑娘成了东家,反而勤快起来?
看着已经规划好,且明显深翻过的四块地,左庄头给出建议:“粮食有佃户们呢,年底就能交租,东家不用自己种。东家若想种,不如在院子种点菜,吃起来便宜。”
这个院子不管谁住,都没种过东西。地还是生地,种什么都差点意思。
非要种的话,种点菜就行了,种粮食也收不了多少。
再说,粮食都种在田地里,家里的大多是菜园,没见谁在家里种过粮食。
“不瞒左大叔,我要种的粮食跟现在常见的粮食不太一样。”姜舒月解释。
都在一个田庄住着,有些事瞒不住,倒不如从一开始就说好。
听她这样讲,左庄头并没表示惊讶,反而有些兴致缺缺:“是新得了什么种子吗?”
姜舒月:看起来好像被谁给的新种子骗过似的。
姜舒月点头,老实回答:“是玉米和红薯种子。”
都是<a href=https:///tags_nan/mingchao.html target=_blank >明朝传到中国的,也不算是很新的种子了吧。
左庄头就猜到是这两种,好心提醒:“别种了,瞎耽误功夫,产量不高,还难吃。”
姜舒月:那是你们的品种不行。
未经培育的玉米,长成之后只有她现在的手掌大小,颗粒也并不饱满,费劲儿磨成渣没有香味不说,还扎嘴。
红薯也是一样。
且不论品种,光栽苗就有“头朝南结一篮,头朝北结一堆”的说法。
育苗方法是否正确,能否因地制宜地移栽,如何追肥,如何翻秧,都对红薯的产量、品相和口感有很大影响。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淮北为枳。玉米和红薯初到中国,也曾水土不服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乾隆朝才得到广泛种植。
不是没有种子,而是种子未经培育,或者单纯就是种植方法不对,导致产量低,口感差,没人愿意种。
就像左庄头说的,瞎耽误功夫。
在小冰河时期温度低气候多变的情况下,没有现代的化肥和各种药剂,能否仅靠培育过的种子,种出产量高口感好的粮食,姜舒月没试过,也不敢打包票就一定能行。
“我手里的种子好,应该强些。”姜舒月言尽于此。
乌拉那拉家到底是上三旗的贵族,还是贵族中比较有实力的,姑娘回家要过田庄,再要些好种子,应该不是难事。
不过玉米和红薯他不是没种过,种子也都出自乌拉那拉家,听说也是最上乘的良种,结果……不提也罢。
那一年的租子都差点没交上。
左庄头现在听见玉米和红薯就头疼。
玉米磨成的大渣子,他家现在还有呢,吃着扎嘴,扔了可惜,快把他家婆娘愁死了。
红薯倒是一窝能扒出不少,奈何最粗的也只比他拇指大些,蒸熟之后吃起来像树根,细品才能尝出甜味。
最后都被她婆娘切碎喂猪了,猪吃得倒是欢,吃完膘上得也快。
左庄头还要再劝,转念一想,姑娘并不靠种地过活,种着玩儿,图个新鲜,没什么。
除了主屋低矮一些,与厢房平齐,姜舒月还想在厢房建一间浴房和一间恭房。
左庄头之前给大户人家盖过房子,知道浴房和恭房怎样建,谁知姑娘却提出在恭房旁边建化粪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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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大户人家的恭房里摆马桶,每天有专门的人倾倒清洗,污秽物统一用粪车拉走。
“化粪池是什么?”这个说法够新鲜,左庄头听都没听说过。
姜舒月解释给左庄头听,最后因为没有隔水材料而放弃,还是改用恭房加马桶的传统组合。
等有了恭房和马桶,再也不用去旱厕了。农家肥虽然是个好东西,但制造农家肥的过程,姜舒月还是希望能舒服一点。
常妈妈和冯巧儿听说厢房要建浴房和恭房,没人反对,她们都曾是大宅门里的奴婢,来这里之前也没上过旱厕。
送走左家父子,姜舒月带着常妈妈和冯巧儿收拾东西,随时准备搬出正屋,暂时搬到厢房去住。
小院虽然只有一进,但东西厢房俱全,被姜舒月规划了浴房和恭房的是西厢房,东厢房是她们临时居住的地方。
天气转暖,不烧炕多盖几层被子也能住,东厢房原来就是有床铺的,还是通铺,收拾收拾就行。
安排好住的地方,姜舒月开始着手按照心中规划的实验田做育苗准备。
与雾隐山田庄的岁月静好不同,乌拉那拉家只平静了半个月又开始鸡飞狗跳。
“太子怎么了,太子就能随便抢别人家的田庄吗?”若不是女儿在宴会上偷听到别人议论此事,索绰罗还被蒙在鼓里呢。
“你浑说什么!”诺穆齐闻言吓得赶紧屏退屋里服侍的,压低声音吼道,“太子是储君,未来的皇上,平时巴结都巴结不着的主儿,能看上咱家的那个小田庄都是咱家的福气!”
说得长房好像有多少处田庄似的,索绰罗氏柳眉倒竖:“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就不信了,天子脚下都没有一个说理的地方!”
诺穆齐瞪眼警告:“你不许胡来!”
索绰罗氏也瞪起眼:“二房倒是巴结太子来着,最后得到什么了?你也说了,只是一个小田庄,瞧在太子眼中屁都不是,过后谁还记得你是谁!”
诺穆齐认真一想,话糙理不糙。
见丈夫神情有所松动,索绰罗氏趁热打铁:“这事你不用管,交给我便是。”
诺穆齐拧眉,到底没说什么。
说来也怪,从前太子鞭打皇亲国戚都没闹出事来,这回只是白拿了乌拉那拉家的一个小田庄,居然在京城传开。
索绰罗氏外出参加宴会,不可避免地被人问起,她故意吞吞吐吐说不知道,之后飞快躲开,有几次甚至提前离席。
她越是这样,别人越觉得是真。
消息很快传到御史耳中,有个新晋的愣头青直接写了一份弹劾太子的奏折呈上。
平时太子高高在上,作威作福,朝臣们都是敢怒不敢言,从不敢公开上折弹劾。
这次的弹劾奏折,一石激起千层浪。见有人愿意出头,所有人都力所能及地开了绿灯,默契地将这份奏折成功送进了南书房。
康熙把奏折反复看了又看,深觉此事并不简单。
普通御史怎么敢写弹劾太子的奏折,况且普通御史所写的奏折也不可能这么快就送进南书房。
联想到太子最近几年的所作所为,康熙也是一阵头疼。看来这份奏折背后的怨气不小,很多敢怒不敢言的官员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康熙是少年天子,到如今已经完成了擒鳌拜、平三藩和收.台.湾三件大事,此时盯着眼前的奏折,却一时想不出该如何妥善处置。
若御史所参是假,很好办,处置御史便是。
可康熙仔细看过奏折,觉得多半是真。
如果是真,便坐实了太子强抢官员田宅。
胤礽是本朝的第一个太子,也是第一个由皇上亲手带大的太子,该如何处置才能不损储君威仪,同时让太子得到教训呢?
普通御史的奏折,能这么快出现在南书房,已经很说明问题了,这回不能再轻轻揭过。
对付脓包最好的办法,就是拿刀将其划破,把里头的脓血挤出。
这样做虽然疼,却能一次性治好脓包,防止脓包越长越大,危及性命。
当年不管是擒鳌拜、平三藩还是□□,康熙用的其实都是挤脓包的办法,用最疼却最短的时间解决问题。
很快这份弹劾太子的奏折被拿到朝会上公开廷议,那位御史也破例被允许在朝会站班。
说完军国大事,康熙点名四阿哥:“胤禛,你把这份奏折念一遍。”
皇上叫皇子很少叫大名,倒不是皇子们的大名不好听,主要是儿子太多,名字容易记混。
皇上喊大阿哥保清,喊太子保成,后面那一堆儿子,记大名都费劲儿,干脆不给取小名了,简单粗暴地按齿序称呼。
三阿哥就喊三阿哥或者老三,之后以此类推。
听见皇上喊自己大名,四阿哥就知道愣头青御史的弹劾奏折多半起效了。
皇上处理政事,从来都是洞若观火,雷厉风行,只遇上太子会变得迟滞,甚至可以说是昏聩。
四阿哥没想到,这一回皇上居然能够狠下心,当众给太子没脸。
短暂地错愕之后,四阿哥很快收敛情绪,故作茫然地接过太监递给他的奏折,轻轻一扫,微微蹙眉。
“皇上,这是……”
“读!”四阿哥话说一半,被皇上用一个字给堵了回来。
四阿哥看了太子一眼,又被皇上催了一回,这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御史弹劾太子的奏折朗声读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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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读完才对上太子投来的目光,四阿哥垂下眼睫,听皇上问太子:“胤礽啊,可有此事?”
又喊了太子大名,可见皇上是真生气了。
太子听完弹劾奏折,第一反应是费扬古黑他,之后是明珠害他。
目光从可怜的四弟身上移开,太子鹰隼一般盯着费扬古,盯得费扬古全身发凉。
不等太子回答皇上的问题,费扬古赶紧跪下说:“皇上,没有的事,雾隐山那个小田庄本就在皇家围场之内!”
参奏太子的御史此时就站在朝班之中,闻言赶紧出列:“皇恩浩荡,跑马圈地那一套早被朝廷废止。”
不是太子找匹马跑一跑,雾隐山那一带就全数归了皇家围场。
雾隐山比较偏僻,山高林密,不好开垦,有主的地少。太子让人跑马,圈出一块建围场,本来不是什么大事。
也没占谁的地。
可山坳里偏就有一个田庄是乌拉那拉家的,太子也想据为己有,甚至亲自去乌拉那拉家索要,就有些仗势欺人了。
这个御史虽然是愣头青,却也是个很会告状的。他这样说,等于又告了太子一状,跑马圈地。
见自己为太子描补不成,反而越描越黑,费扬古立刻改口:“皇上明鉴,那田庄是家兄自愿献给太子的。”
“信口雌黄!”御史热血上头,又一次拆台,“太子和四阿哥亲自找上门去,逼迫乌拉那拉家长房交出地契,长房福晋不愿,与家主诺穆齐起了冲突。”
他缓了一口气,沉痛道:“原本管着雾隐山田庄的管事因为丢了差事,一时想不开,在家中自尽了。”
他并没说那个管事,其实是他家的一个远房亲戚,曾经在他没钱读书的时候,伸出援手拉了他一把。
如果没有当年的善意资助,他可能就此辍学,沦为贩夫走卒。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是再造之恩呢!
所以当管事的家眷求到他门上,他明知不可为,却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跑马圈地虽然被废止,暗地里也时有发生。太子仗势欺人不是一天两天了,众人早已习惯,可闹出人命,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见自己越描补事越大,费扬古跪伏在地,再不敢言语。
索额图见势不好,站出来拉偏架:“皇上,这件事一个人一个说法,御史言之凿凿,可费扬古才是乌拉那拉家的人。依臣看,不如先派人去查,查清楚了再说。”
能查清楚,算他输。
见索额图将拖字诀玩得炉火纯青,明珠冷笑着出班:“皇上,中堂大人所言极是,事涉御史,不如交给刑部去查。”
刑部归他管,想查出什么就能查出什么来。
索额图看了明珠一眼:“皇上,明相所言不妥,事涉太子,理应交给宗人府去查。”
宗人府他熟,谁也插不进手去。
竟然还死了人么,这是四阿哥没有想到的。
可眼看自己的精心谋划要被索额图的拖字诀搅黄,四阿哥站出来说:“皇上,雾隐山那座小院另有隐情,太子替天行道,并非仗势欺人!”
康熙一听还有隐情,也不愿让太子蒙冤,更不想被索额图和明珠插手,索性叫人把诺穆齐带到御门之下亲自审问。
可诺穆齐所说之言,与太子了解到的和常妈妈说的大相径庭,让刚才还能保持冷静的太子,当场发飙。
“诺穆齐,我再问你一遍,雾隐山那个田庄是谁的?”太子盯着诺穆齐,眼也不眨。
诺穆齐第一次在早朝上回话,腿都吓软了,哆哆嗦嗦道:“是……是乌拉那拉家的。”
“胡说!”与诺穆齐相比,太子明显更相信四阿哥的调查,“去找你之前,我已经调查过了,雾隐山田庄是你原配福晋的陪嫁!你那原配福晋生下女儿难产死了,你以长女为要挟,逼得原配娘家没有收回女儿的陪嫁。”
想起小姑娘与自己一样,都是一出生便没了娘亲,太子心疼极了。
再看诺穆齐,眼中喷火:“三年后你续娶,与那继室一起瓜分了原配福晋留下的嫁妆,没有给你那可怜的长女留下一文钱,是也不是?”
舅兄外放,原配的娘家跟着舅兄迁到江南去了,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人。
当年的嫁妆单子也被他销毁了,知情人少之又少,可以说是死无对证。
如果太子私下问他,诺穆齐也许会说实话,可现在当着皇上和文武百官的面,诺穆齐实在拉不下脸,承认自己逼迫原配母家和侵吞原配嫁妆的事实。
“皇上明鉴,乌拉那拉家并非平门小户,绝难做出私自扣下亡妻陪嫁的事!”诺穆齐说真话哆哆嗦嗦,说假话反倒理直气壮。
费扬古隔着一个房头,并不知情,没有附和,也没有反对。
其实他不反对,就相当于默认了。
睁着眼睛说瞎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污蔑他,太子热血上头,几步过去一脚踹在诺穆齐肩膀上,将人踹倒在地。
四阿哥只是起了一个头儿,之后冷眼旁观,看着太子和乌拉那拉家兄弟俩博弈。
太子满周岁就是太子,金尊玉贵,从小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儿,哪里受过被人围攻的委屈。
太子受了委屈,一定不会憋在心里,打人是他最喜欢的发泄途径。
可在御前伤人,还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也是头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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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四阿哥用眼角余光瞄了一下皇上,果然见龙脸黑透,他知道皇上又在心里给太子默默减分了。
只可惜太子在皇上心里分值太高,一时半会儿很难减完。
不过他还年轻,不会像大阿哥那般着急,他有的是耐心等。
等太子在皇上心里分值归零。
此时太子被围攻,已经气到动手打人,他作为合格的小跟班再不出面解围,显得不正常。
他没着急说话,而是过去拉住太子,只让太子堪堪踢出第二脚,却没有踢到人。
“太子息怒,乌拉那拉家长房的大姑娘还在那处院中住着呢,她身边的常妈妈是原配福晋的陪嫁,咱们有人证。”四阿哥将太子拉到一边劝慰,声音足够在场所有人听见。
康熙听了半天,也没听到什么有价值的隐情,反而听了满耳朵乌拉那拉家陈年的八卦。
他很忙,没时间管别人家的糟心事:“四阿哥,你所说的隐情就这些?”
四阿哥再次被点到,他看向太子,见太子朝他点头,才道:“皇上,诺穆齐没说实话,儿臣调查过,雾隐山那个田庄并不是乌拉那拉家的,而是诺穆齐原配福晋的陪嫁。原配福晋过世之后,陪嫁理应由娘家收回,或者由娘家做主留给原配的女儿。”
停顿一下,继续说:“儿臣调查的证据,朝会之后呈上。”
又盯着诺穆齐的眼睛,盯得他浑身发毛:“诺穆齐续弦之后,原配福晋的女儿被继室赶去了雾隐山田庄,住在那里已经有好几年了。原配福晋的女儿和她的乳母常妈妈,都是人证。”
“四阿哥的意思是,太子要那田庄,不是自己想要,而是给那原配留下的女儿打抱不平?”索额图很会抓重点,也很会给太子脸上贴金。
明珠就不爱听了:“且不说田庄的归属问题,太子为什么要给一个素昧平生的小姑娘打抱不平?”
康熙觉得明珠这话问到点子上了,于是看向四阿哥:“这里边也有隐情?”
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太子就不是一个爱打抱不平的。
恰恰相反,太子是那一个热衷制造不平的。
见四阿哥面露为难,太子索性自己说开:“皇上还记得儿臣当年在闹市纵马,曾经撞伤过一个人吗?”
康熙呵呵:“记得,不止一个。”
“……”
太子自动跳过这个答案,丝滑接上刚才的话头:“三年前,儿臣在闹市纵马,把一个小姑娘撞傻了。那个小姑娘正是乌拉那拉家长房原配留下的女儿。”
若不是话赶话被问到这里,太子恨不得这件事永远埋在往事的尘埃中,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他亲手撕开自己的伤疤,在人前展示:“她跟儿臣一样,生下来便没了亲额娘,人又傻了,被乌拉那拉家赶到山里,过得并不好。儿臣可怜她,便在雾隐山建了一个围场,每月初十都会去看她,给她带点吃的。”
原来他只以为她过得不好,却没想到能差成这样。
说着看向康熙:“皇上在南巡时听到的那些流言,半真半假。我确实没怎么管朝政上的事,撇下内阁,去城外看她。也只是去看她,没有花天酒地。”
四阿哥看看太子,又看皇上,见皇上并没被太子的话感动,反而龙脸更黑,缓缓垂下眼睫。
太子总把皇上当阿玛,也只把皇上当阿玛,什么掏心窝子的话都愿意跟皇上讲。
可他们兄弟从小就知道,皇上先是皇上,而后才是他们的阿玛。
太子小时候,皇上把太子当儿子,除了课业严格,几乎宠上了天。
如今太子长大了,皇上更多地把太子当成继承人看待。听他自己说自己不理朝政,偷跑出去探望一个可怜的姑娘,皇上并不会觉得太子善良,只会认为太子作为储君过于任性,不分轻重缓急,且妇人之仁。
四阿哥垂着眼睫,静等皇上发落太子。
本来那些流言已经被压下,康熙没再提这事,就算是原谅了太子。
可听见太子大言不惭地说流言并非全是假,他确实没管朝政,心里的火气再次被撩拨起来。
“太子,为了一个女人,撇下内阁,不管朝政,你可知错?”
皇上的反应与四阿哥预料的差不多,不管太子是否知错,该减的分数还是要减的。
如果太子不认,还能跟皇上杠起来,减分只会更多。
果然太子没有认错,却也没像从前似的跟皇上杠,转而道:“皇上,那个姑娘的不幸说到底是儿臣造成的,儿臣愿意……”
“二哥,你愿意补偿她没错,但你是储君,不能不管朝政,更不能让皇上失望!”明知道太子要说的话,极有可能惹怒皇上,比预想中的杠起来效果还好,可四阿哥还是强势地截断了太子话。
甚至因为心急,直接喊了太子二哥。
四阿哥说完自己都愣了一下。
第24章 盖房
四阿哥怔住,太子也愣了一下。刚刚他旧事重提,她恐怕很快就会知道,当年撞傻她的人是自己。
如果她知道了,还会邀请他去她家做客,给他做好吃的吗?
到时候,恐怕想见她一面都难了。
所以他才想把她接进宫,留也好,关也好,让她永远待在自己身边。
可是那样的她,还会是他喜欢的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吗?
太子当真左右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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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想不到他与她的出路,太子烦恼极了,干巴巴地道:“皇上,儿臣头晕,先告退了!”
说完转身就走。
康熙气得拿手指点着太子离开的背影,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老四,他甩脸给谁看呢?”等太子从视野中消失,康熙冷脸质问四阿哥。
四阿哥始终垂着眼睫,并没有回答这句根本没法回答的问话,很快听皇上又道:“你去,去瞧瞧他,真不舒服就传太医。”
四阿哥领命,才走出几步,听皇上又道:“这事让宗人府去查,一定要查清楚。”
又点索额图的名字:“你也盯着点。”
四阿哥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这事让宗人府去查,就等于授权给索额图,能查出不利于太子的事才怪。
又帮了那个小丫头一回,不管对方是否领情,四阿哥单方面在心里记上一笔。
宗人府很快查出,雾隐山那个田庄并非是乌拉那拉家的产业,而是诺穆齐原配福晋的陪嫁。
原配福晋生女难产而死,诺穆齐以女儿作为要挟,让原配娘家放弃收回嫁妆,双方约定原配的嫁妆全都留给原配的女儿。
两年后,原配的娘家举家南迁。又一年诺穆齐续弦,娶索绰罗氏为妻。在索绰罗氏的挑唆下,诺穆齐盯上了原配留给女儿的陪嫁,苦于没有下手的机会。
几年后,原配的女儿在闹市被马撞伤了脑袋,乌拉那拉家长房以此为由,将嫡长女送到了雾隐山田庄养病,从此再未接回。
当年原配的嫁妆单子一共两份,一份在乌拉那拉家,一份在原配娘家。乌拉那拉家声称单子找不到了,宗人府不远千里,派人去江南将原配娘家手上的单子取回。
经核对,确实有雾隐山的田庄。
也就是说,雾隐山田庄本来就是原配留给女儿的,只不过后来被乌拉那拉家长房夫妻侵占。
宗人府的人也在太子的带领下,乔装去了雾隐山田庄,看到了姜舒月手上的地契。
至此,真相大白。
太子去乌拉那拉家索要田庄地契,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出于同情,替乌拉那拉家长房大姑娘要回原本就属于她的田产。
非但没错,反而伸张了正义。
至于那个上吊自杀的管事,并不是因为丢了差事,而是家中独子在外欠了赌债,倾家荡产也还不上,这才寻了短见。
诺穆齐欺君,本是重罪,念在他是苦主的阿玛,且苦主尚未成年,只罚了二十个板子。
诺穆齐早被酒色掏空了身体,二十个板子下去,打没了半条小命。
索绰罗氏虽然没有受到惩罚,但她苛待继女的恶名已然传开,再没人愿意邀请她参加宴会了。
诺穆齐在外面浪惯了,骤然在家养伤,看谁都不顺眼,连平时最疼爱的一对龙凤胎都被骂好几回。
索绰罗氏更不用说,几乎天天挨骂,有时候离得近了,还要被打上两下。
“败家的娘儿们!我说太子要,给就好了,你偏不听,非要讨个公道。”
诺穆齐上药的时候,疼得直骂:“现在可好,把该得罪的不该得罪的全都得罪了!我当初怎么瞎了眼,娶了你这样一个搅家精!”
诺穆齐打她,骂她,索绰罗氏并没放心上,自己男人是个什么德行自己最清楚。
真正让索绰罗氏心慌的,还是二房的反应。
今天早起去给婆母请安的时候,觉罗氏见到她,连句话都没有。
平时她管着家里的庶务,拍觉罗氏的马屁拍得很到位,有什么宴请觉罗氏都愿意带着她和舒兰去。
现在因为雾隐山的田庄,大爷被打了板子,二爷被罚了俸禄,索绰罗氏感觉问题不大,怎么觉罗氏的反应会这样大?
二爷虽然被罚俸,却也只有半年,还不如她平时孝敬觉罗氏的多。
索绰罗氏作为长嫂,放下身段巴结弟妹觉罗氏,可不是为了丈夫,而是为了自己的一双儿女将来都能攀到好亲。
若因此与二房生分了,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费了不说,她的一双儿女怎么办?
于是索绰罗氏忍着气,拿了不少好东西去二房给觉罗氏道恼,说自己目光短浅。
皇上问起时,那些欺君的话都是大爷说的,并非出自她口。她自己不说,也没人知道上吊的那个管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索绰罗氏唯一的错,只是将原配福晋的陪嫁昧下,对继女不够好。
仅此而已。
再说威胁原配福晋娘家的事,都是丈夫出面,她只管出主意,并没掺和。
非要鸡蛋里挑骨头的话,只能说她太听丈夫的话。
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父,听丈夫的话,怎么能算错呢?
至于苛待继女……当初送继女去田庄,主意是她出的不假,可全家人也都是同意了的。
不然她一个继室怎么敢将丈夫的嫡长女许给冯家,扫地出门?
总不能有福大家一起享,出了事就把错全算在她头上吧。
索绰罗氏越想越气,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一味地在觉罗氏面前做小伏低。
费扬古因何受罚,觉罗氏心知肚明,全是大伯兄猪油蒙了心,被人利用了,与索绰罗氏关系不大。
她也不觉得索绰罗氏一个后宅妇人有胆量去挑战太子。
觉罗氏生索绰罗氏的气,不过是因为自己女儿难受的时候,长房母女迎来送往、吃香喝辣,丝毫没有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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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这会儿见索绰罗氏拿着东西过来给她道恼,气也消了大半,好心提醒:“二爷回来说,当年撞伤二姑娘的人是太子,太子一直心里有愧,想要补偿二姑娘。看来当年咱们都想偏了,选秀失利,可能只是巧合。”
说到此处,看着索绰罗氏的眼睛:“大伯兄已经因为雾隐山的田庄把太子给得罪了,得罪太子,往后可有乌拉那拉家的好果子吃?”
大选定在明年秋天,家中只有觉罗氏的女儿舒心年岁合适。什么乌拉那拉家没有好果子吃,还不是怕她自己女儿的亲事受影响。
索绰罗氏本来不想接话,可转念想到自己那一双儿女,又不得不接:“弟妹见多识广,可有什么挽回的好法子?”
觉罗氏都没见过太子几回,能有什么好法子,只能从约束自己人做起:“太子伤了二姑娘,对二姑娘心中有愧,这回找乌拉那拉家的麻烦,也是为了替二姑娘出头。既然之前是咱们想偏了,又有太子这一层关系,大嫂还是尽早把二姑娘接回来吧。”
兴许太子见二姑娘得到妥善安置,对乌拉那拉家的怨念能减轻一些。
索绰罗氏以为觉罗氏会想办法找门路,往上递话,谁知她竟然想出这样的一个馊主意来。
没有小傻子在,她就是乌拉那拉家长房的大福晋,她的一双儿女就是乌拉那拉家长房的嫡子嫡女,金尊玉贵。
一旦把小傻子接回来,所有人都会想起她不是原配,只是一个继室。她的儿女虽然还是嫡出,在身份上却要矮小傻子一头。
刀落在谁身上谁才知道疼,觉罗氏一进门就是原配嫡妻,自然不能理解她这个继室心里的痛。
“这个……怕是不好办。”索绰罗氏含含糊糊地说。
不过是从田庄接个人回来,有什么为难,觉罗氏蹙眉。
长房那边的院子并不小,哪怕从前舒月的院子被舒心占了,也不是没地方给舒月住。
大约是不愿意养一个傻姑娘吧。觉罗氏心里记挂着女儿的亲事,生怕受到影响,咬咬牙妥协道:“大嫂那边若是没地方安置舒月,倒是可以将她放到我院中来养。”
不过是添一副碗筷和几个伺候的人,与女儿的终身幸福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养在谁院中是重点吗,索绰罗氏与觉罗氏对着咬牙,本来不想说,如今不说是不行了。
“当初舒月走的时候,身边只带了常妈妈和她的闺女。我怕常妈妈苛待了舒月,就与大爷商量着,把舒月许给了常妈妈的儿子冯明知。”说完捏紧了手里的帕子。
见觉罗氏睁大了眼睛,索绰罗氏气都不敢缓一下,赶紧自己接上自己的话头:“大爷把身契给了冯家,许常妈妈的儿子在族学读书,并言明等冯明知考中举人才许他娶舒月过门。”
儿女亲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乌拉那拉家的姑娘即便是个傻子,也不能随便许给奴仆之子吧。
更何况舒月生得好,眉眼如画,又不是天生的傻子。等到了年纪,找个依附乌拉那拉家的小官之子嫁了,应该不难。
大伯兄是个糊涂的,她面前的大嫂却是个人精,难道想不到这一层吗?
便是大伯兄认识的人不多,求到二房,二爷这个亲叔叔又怎会不管!
觉罗氏抬眼,怀疑地看向索绰罗氏,怕不是想不到,而是想远远把二姑娘给打发了,眼不见心不烦吧。
对上觉罗氏的目光,索绰罗氏也不藏着掖着了:“雾隐山的事,皇上打也打了,罚也罚了,就算过去了。长房儿女的亲事,自有我和大爷做主。我手头还有些事,失陪了。”
小傻子是她的底线,谁碰谁死,觉罗氏要管,她连觉罗氏这个门路也可以放弃。
心里想着放弃,脸上就不那么好看了,索绰罗氏说完站起身就走。
觉罗氏被晾在原地,又是气又是无奈。
“福晋,罢了,二姑娘到底是长房的,人家有父有母,轮不到咱们二房操心。”范嬷嬷站在觉罗氏身后,听了全场,这时候见索绰罗氏走了,才忍不住出声提醒。
从前索绰罗氏拍着二福晋的时候,范嬷嬷就觉得索绰罗氏精明过了头,总劝二福晋离她远些。
奈何二福晋好像被索绰罗氏灌了迷魂汤,把府里的中馈交给她管不说,还经常带着索绰罗氏和她的女儿出去应酬。
直到大姑娘闹绝食,二福晋才算看清了索绰罗氏的嘴脸。
“老奴瞧着,大福晋是个闷声干大事的。福晋若不想二房跟着吃挂落,还得早些想办法把中馈拿回来,攥在自己手中。”范嬷嬷进一步提醒。
范嬷嬷是觉罗氏的乳母,很得觉罗氏信重,听范嬷嬷这样说,觉罗氏后背一寒:“怎么说?”
范嬷嬷叹口气:“雾隐山田庄这事,看似与大福晋没关系,可大爷是个胆子小的,怎么敢找太子的麻烦?还有上吊的那个管事,之前没听说他儿子爱赌,怎么忽然欠下一大笔赌债?”
疑点太多,可她没证据。
觉罗氏越听后背越凉:“嬷嬷说得很是。”
又想起二爷领罚回来那日,说舒月那孩子在雾隐山过得不好。觉罗氏出身高,对谁都是淡淡,唯独见不得孩子受苦。
尤其舒月只比舒心小几个月。
“嬷嬷,长房的事咱们管不了,可我心疼舒月那孩子。时不时派人过去瞧瞧,送点吃食。”好歹二姑娘喊了她几年婶娘,从前以为索绰罗氏不至于虐待一个傻子,她就没关注,现在知道了,总还是要管一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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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亲事管不了,吃穿用度方面总不能亏了。
范嬷嬷应是,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层。
听二爷回来说,二姑娘为太子骑马所伤,太子心中愧疚,时常过去探望。
这回闹出事来,皇上只让宗人府去查,该打的该罚的罚,却并没阻止太子去雾隐山。
可见在皇上心里,也对二姑娘有些怜惜。
二姑娘傻了,太子再有亏欠,皇上再是怜惜,也不可能把二姑娘接进宫养着。
不然这么多年过去,二姑娘怎么可能还住在雾隐山。
明年就是大选之年,大姑娘又在秀女之列,若二房能利用好太子这一点点亏欠,和皇上那一丝丝怜惜,说不定能给大姑娘谋个好亲事。
之前太子不就吵着要纳大姑娘为侧妃吗,说不定就是为了补偿乌拉那拉家。
即便皇上对太子的枕边人另有安排,雾隐山田庄的事闹得这样大,德妃娘娘也该听到消息。
四阿哥是太子的小跟班,替太子还人情,娶了大姑娘,也不是没可能。
范嬷嬷越想越觉得关照二姑娘可行,非常可行,立刻就把这事安排下去了。
另一边,索绰罗氏气沉着脸回到长房,越想越气。
小傻子都被送去雾隐山了,还这么让她不省心。
先是平白损失了一个田庄,现在又损失了觉罗氏这样一个门路,无论哪一样都让她肉疼。
然而屁股还没坐热乎呢,宫里来人了,带来了一份嫁妆清单的誊抄本,并给长房传话:“太子让乌拉那拉家长房立刻按照这份清单整理实物,限期在下个月初十之前,将清单和实物一并送去雾隐山田庄。”
太子这是抢东西抢上瘾了,上回抢了一个田庄,这回又想替那傻丫头要回先福晋留下的所有嫁妆。
所有嫁妆啊!!!
与索绰罗氏这个继室不同,先福晋是明媒正娶的原配,嫁妆丰厚到乌拉那拉家见了都咋舌的地步。
其中包括京城附近的几处田庄,除了雾隐山那一个差些,其他田庄的地都是最上等的良田。
还有位于京城繁华地带的几处铺面,有粮铺,有香料铺,还有绸缎铺,都很赚钱。
除去田庄和铺面,还有宅院,光京城就有两处,另一处在江南。
至于珠宝首饰、古玩字画、绫罗绸缎,足足堆满了两间库房。
连死后穿的装老衣裳都有。
若先福晋没死,只靠着娘家的陪嫁,也足够体体面面地活到七老八十了。
接过厚厚两本嫁妆清单,索绰罗氏想死的心都有了。
且不说只给几天时间清点,算不算为难,也不说索绰罗氏一下交出这么多东西,有多肉疼,只说这份清单上的东西,根本凑不齐。
先福晋没了已经有十几年,长房这些年的开销,不说全靠这份嫁妆支撑,也确确实实变卖了大半。
就连田庄,都因为丈夫执意给青楼女子赎身卖了两处。
现在说要,让她去哪里寻!
长房因此又吵了一宿,最后决定去找舒月,让她告诉太子,她不想要那份嫁妆。
“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你去找她可以,但不许把人接回来!”索绰罗氏坚守自己的底线,寸步不让。
诺穆齐为养外室卖了两处田庄,自知理亏:“放心,那丫头傻了,只会学舌,我让她说什么,她就说什么。”
出了这么大的事,索绰罗氏以为诺穆齐第二天就会过去,谁知一拖就拖到了初十那日。
姜舒月并不知道初十这一日会有三拨人来看她,她此时正跟冯巧儿一起准备食材,预备着印公子他们过来吃饭。
农历三月的山里,已经有野菜冒头了,姜舒月决定靠山吃山,进山去挖些野菜做食材。
“姑娘,我听说山里有狼,咱们还是别去了吧。”自打姜舒月成了田庄的东家,冯巧儿出门恨不得横着走,可一听说要进山,整个人都不好了。
姜舒月背着小背篓兴致很高:“昨天打家具的时候,宝树哥说他今天带人进山伐木,咱们跟着他们过去,只在边上挖些野菜,不往深处走,应该没事。”
姜舒月成了新东家,在常妈妈母女不遗余力地宣传之下,消息很快传开。
听说东家要翻盖房子,不用左庄头挨家挨户找人,田庄所有壮劳力全都自告奋勇。
说是翻盖房子,并不是把房子全扒了,从打地基开始建,而是先找泥瓦匠看,看看哪些要换,哪些可以保留。
姜舒月虽然是田庄的东家,却还没收到租子,也是囊中空虚。找左庄头看过,只需把房顶拆掉,按照姜舒月的要求拆下一些砖石将主屋变矮,然后换房顶、换窗户和门就行了。
工程量并不大。
因为主屋本身是砖石所建,屋顶的瓦也都是好瓦,有些瓦拆下来还能用,而拆下来的墙砖也可以卖钱,也可以换新瓦。
花费有限。
集合整个田庄之力,不到一月时间,主屋已然建好。只等左宝树把家具打完,便可拎包入住。
可惜田庄里懂木匠活的只左宝树一个,不然姜舒月她们个把月就能搬回去了。
古代盖房子、打家具没有工业漆和胶,盖房子用砖石黏土,打家具全是榫卯结构,不存在空气污染,晾晒几天就能住人。
从伐木到挑土,从换屋顶到换窗户,左庄头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姜舒月三人只负责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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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每天左婆子和左小丫都会来帮忙,姜舒月也留了她们一起吃饭。
期间姜舒月和左婆子彼此切磋手艺,姜舒月获益良多,左婆子也学了好几个新菜。
这边盖房子,起大灶,引来不少妇人和孩子围观,中午飘在空气中的肉香,更是馋哭了好几个小娃娃。
自家男人在帮工,有胆子大的妇人带着孩子过来帮忙做饭,中午便留下蹭肉吃。常妈妈和冯巧儿有些不乐意,姜舒月则照单全收。
这个小田庄是她穿过来之后的第一个根据地,往后还不知道要在这里生活多久,她自然会善待这里的每一个村民。
真不是姜舒月圣母心泛滥,而是神农氏本来就是帝王血脉。姜舒月觉醒了这种血脉之后,除了爱种田,还有一种天生的责任感。
仿佛在她的地盘里,都是她的臣民。
而她有责任有义务,带领自己的臣民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就像神农尝百草,辨百药,授五谷,造福人类一样。
房子盖到最后,都不像是盖房子了,更像是雾隐山人民公社大食堂。
小院本来就不大,人又多,姜舒月的无土栽培绿叶菜很快被人关注。
她并没有藏私,顶着常妈妈和冯巧儿不解的目光,主动教授村民们无土栽培技术。
从育种到分苗,从培植器皿的选择到营养液发酵,从控温到保湿,倾囊相授。
有学成的,姜舒月还会给绿叶菜让人拿回去打种子。
有种子,有技术,所需材料既不复杂也不名贵,相信今年冬天,雾隐山田庄很多家庭都能吃上自己水培的绿叶菜。
庄里人人得了实惠,真心觉得新东家好,给新东家翻盖房子、改造厢房、新建院墙,全都竭尽所能,没有一个人偷懒。
第25章 做饭
“姑娘,那些绿叶菜可是咱们赚钱的营生。”房子盖完之后,常妈妈还对这事耿耿于怀,时不时就要拎出来唠叨几句。
姜舒月笑着给她解释:“妈妈您信我,往后咱们赚钱的营生多着呢。”
反季节蔬菜的生意固然赚钱,可赚的都是小钱,以后想赚大钱,还得靠土地和会种地的佃户。
不过赚钱,只是姜舒月人生理想中很小的一部分。她真正的目标,是带领她的臣民们在饥荒的小冰河期,吃饱穿暖。
别骂她圣母,谁让她家老祖宗神农氏自己就是个圣父呢!
她那迷人的老祖宗以身试毒,好几次差点被没命,都坚持下来了。
而她根本不用冒生命危险,只是用自己的技术和金手指,带领臣民们吃饱穿暖。
姜舒月十分知足。
“姑娘,宝树哥他们在村边等着咱们呢。”冯巧儿刚才还吓得说不去,看见左宝树他们立刻改了主意,拉着姜舒月就跑了过去。
姜舒月:人家现在好歹是个东家,就这么跑过去也太没形象了。
心里这样想,奈何力气没有冯巧儿大,只得被她拉着毫无形象地跑。
呼哧烂喘跑到村边那棵大树下,姜舒月偶像包袱碎一地,转头幽怨地看着冯巧儿。
还好她的臣民们没让她失望,一个个笑容憨厚地喊她东家,姜舒月:好吧,她靠的是实力。
姜舒月扬起笑脸,张大叔、李大叔、刘大哥……喊了一个遍,最后看向左宝树:“宝树哥,人到齐了吗?”
进山伐木是为了打家具用,左宝树年纪最小,却是他领头。
左宝树憨憨一笑:“齐了。走吧。”
田庄在山坳里,走出田庄也就意味着进山了。冬春没有菜吃,田庄周围的野菜才冒头便被村民割干净了,只留下短短的茬。
姜舒月想要割到新鲜大颗的野菜,只能往深里走。
除了割野菜做食材,姜舒月进山还有另一个目的,观察山上的土质。
如果土质还不错,姜舒月打算直接从山里弄点腐叶土出来,做肥料。
腐叶土中含有大量植物生长所需的营养,但因其本身常年腐烂发酵,会携带真菌、细菌和虫卵,直接使用容易造成病虫害。
但经过晾晒杀菌、翻搅除虫、混合泥沙,再重新腐熟,就是一种不用花钱却效果很好的肥料了。
关键腐叶土的气味,比农家有机肥好太多。
姜舒月科班出身,被各种肥料荼毒了六七年,早已免疫,主要是怕常妈妈和冯巧儿受不住。
农家有机肥用在田里,可以增加收成,在家里的话,姜舒月还是决定用处理之后的腐叶土。
其实草木灰也不错。但小院里的地是生地,土质偏硬,偏碱性,在改良土壤之前,不适合用草木灰做肥料。
雾隐山没有被开发过,就是纯纯的一座野山,越往里走林越密,路越少。
打家具需要很多木料,左宝树招呼众人分三组,在三个区域伐木。
之前翻盖房子的时候,柁木檩架都是木质,窗户和门也要用到木材,众人不是第一次进山伐木了,很快便完成分工,各自离开。
“你们跟着我,我在哪里伐木,你们就在附近挖野菜,不许走远!”爬山的时候,左宝树对姜舒月和冯巧儿说。
从进山开始,平日温和憨厚的左宝树忽然变得强势起来,好像换了一个人。
就像他做木工时一样,非常专注,也非常严肃。
冯巧儿吓得抖了抖,平时咋咋呼呼的气势早没了。姜舒月知道山里危险,也知道在山里领头人必须说一不二,她很快适应下来,应了一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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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之后各人按照各自的分工行事,姜舒月和冯巧儿避开了左宝树他们伐木的危险区域,在附近找起了野菜。
此时天光已然大亮,阳光透过树木光秃秃的枝丫,洒向大地,照亮了树林里刚刚冒出头来的野菜。
姜舒月欣喜地找到一大丛野根蒜,忙从背篓里拿出小尖锄去挖,见冯巧儿拿的是镰刀,忙拦住她:“下面还有小蒜头,不能割,要用挖的。”
冯巧儿也不问她是怎么知道的,只听话地将小镰刀换成了小尖锄,学着姜舒月的样子挖,挖出来的菜根果然是小蒜头。
她看看挖出来的小蒜头,又将整株拿起来放在鼻尖闻了闻,转头问姜舒月:“姑娘,这是葱还是蒜?”
姜舒月一边挖,一边回答:“闻着像葱,吃起来像蒜。拿回去炒腊肉,那滋味……”
穿越前,她和师姐们在山脚下培育木耳的时候,吃过当地农家的野根蒜炒腊肉。
只需要一点刀工,把腊肉片切得尽可能薄,之后随便炒,最好稍微炒得焦些。
色泽浓郁,香气扑鼻,非常下饭。
听她描述,冯巧儿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家里正好有腊肉,回去我来炒!”
野菜都是成片长的,割完野根蒜,姜舒月又发现了朝天委陵菜,也就是鸡毛菜。
脑海中自动浮现出一道农家菜——鸡毛菜排骨汤。
不敢走太远,姜舒月带着冯巧儿绕着左宝树他们伐木的区域画圆,陆续找到一点荠菜和附地菜,打算回去做一道荠菜炒鸡蛋和一道附地菜炖豆腐。
野菜大多数都性属寒凉,即便用重油大肉,也不会显得很腻,吃多了不容易上火。
两人的背篓很快装满了野菜,姜舒月见左宝树他们的伐木还在继续,便走过去问:“宝树哥,附近可有松树?”
左宝树点头:“有倒是有,只不过长得不高。”
不高也没事,有松针土就行。
腐叶土经过处理可以做肥料,可腐叶土也很多种,其中弱酸性的松针土非常适合改善板结偏碱性的土壤。
见她眼巴巴看过来,左宝树叮嘱两句伐木的注意事项,便带着姜舒月和冯巧儿去找松树。
走到地方,姜舒月用脚踩了踩,蹲下用手拨开表面浮土,一眼便看见了埋在下面厚厚的松针土。
此时的松针土已经是深褐色了,轻轻一捏就碎,早已腐熟,取回晾晒驱虫就可使用。
姜舒月蹲下的时候,肩上的背篓便被左宝树接了过去,可等她站起来,背篓已经换到了冯巧儿手上。
只见冯巧儿背着自己的背篓,抱着她的背篓,正一脸虎视眈眈地望着左宝树,好像怕被他抢走似的。
姜舒月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有些哭笑不得。接过冯巧儿怀里的背篓,自己背好,对左宝树说:“宝树哥你去忙吧,我们在这儿歇会儿。”
左宝树看了一眼她背上满满当当的背篓:“林子里冷,野菜若是采够了,我送你们回去。”
冯巧儿着急回去准备饭菜,就让左宝树先带她们下山。
行到村边,姜舒月说她们可以自己回去,左宝树便没有送,转身走了。
才走到村口,正好遇上印公子一行人。冯巧儿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又看印公子,抱怨:“越来越早了,以后是不是还得给你们准备早饭呀!”
印公子这回没忘带点心,还一口气带了两包,让随从扔给冯宝儿:“也不是不行。”
上回印公子忘了带点心,印四让人去城里最好的点心铺买最贵的,可冯巧儿一吃就说,不如印公子之前带过来的好吃。
印公子笑着说她有品味,还说下回过来多带一包。
今天果然多带了一包,可把冯巧儿高兴坏了:“我这就回去做饭!”
姜舒月:好吧,猪瘾战胜一切。
想着肩上一轻,背篓换到了印四手中,很快有随从接过背上。
太子看了四阿哥一眼,心说老四过于体贴了,体贴到把他想做的事全给做完了。
姜舒月下意识看冯巧儿,只见冯巧儿抱着两包点心,欢天喜地头前带路去了。
山路七拐八拐,没办法骑马,印公子一行人都是牵着马步行。所幸已经走到村口,穿过村子,继续往北走上一段就到了。
常妈妈迎出来,请印家两位公子进屋喝茶。太子这才注意到,一个月过去小院旧貌换新颜了。
院墙比从前高出不少,两边厢房明显被粉刷过,主屋则是大变样了。
顶子好像矮了一些,走进灶屋,两边都有灶台和锅,东屋是炕,西屋也是炕,里里外外都簇新簇新的。
只不过没有家具,看起来有些空。
东屋的炕桌还是那一个旧的,从前屋子破炕桌也破,并不得觉得有什么。如今在新房里看见旧炕桌,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太子又看了一眼破旧的炕桌,才要开口,就听四阿哥吩咐人:“去城里,买一张炕桌来。”
说着四阿哥抬头看了看房顶,又看土炕,补充:“不要上漆的那种,也不要工艺复杂的,简简单单本色就好。”
太子:又抢我活儿干!
“四弟你也太小气了。”太子转了转手中的茶碗,“人家盖新房,咱们过来也算温居,只买一张炕桌怎么行?”
见太子实在不接地气,四阿哥耐心给他解释:“二哥有所不知,家具都是定做的,成品很少,基本不卖,这时候过去能买到一张成品炕桌已经算是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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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太子恍然,“哦”了一声,想让人从围场搬家具过来,一想也是旧的,便有些兴致缺缺。
这时灶屋响起常妈妈埋怨的声音:“哎呦,你这孩子,买骨头的时候怎么不让人给断开呀!咱家就算有菜刀,你有那个力气砍断吗?”
紧接着冯巧儿委屈巴巴:“我这就拿去左家,让左大叔帮忙断开。”
常妈妈急头白脸:“左庄头一早进城去了,宝树人在山里,骨头要熬汤的,等不及呀!”
之后是小姑娘的声音:“妈妈别急,我去找人帮忙。”
太子才把茶碗放在炕桌上,就见四阿哥先他一步下地,熟练地挽起衣袖,走进灶屋。
太子:怎么总抢我活儿干!
隔壁灶屋很快响起了菜刀断骨的声音,和冯巧儿响亮的马屁:“四公子真厉害,这么大的骨头,一刀就斩断了!”
“这么大块,可以吗?”四阿哥问。
小姑娘说了一声可以,然后就是接连不断的断骨之声。
“哎呦喂,四公子的刀法真不错,所有骨头都是一般大小,比左庄头砍的规整多了。”最后是常妈妈的赞叹。
太子又等了一会儿,仍不见四阿哥回屋。
独个儿坐着没趣儿,也下炕去了灶屋,就见老四挽着袖子帮人煎起了猪骨头。
冯巧儿坐在灶台前烧火,常妈妈在旁边择菜,他的小姑娘和四阿哥并排站在灶台前,一个盯着锅里的骨头指挥,一个听指挥拿着产子翻面。
“要煎多久?什么时候放调料?”四阿哥偏头问,声音平静。
可狭长淡漠的眼睛此时却染上一点笑意,眼尾微微上翘,整个人看起来英俊又温暖。
他的小姑娘则笑弯了眉眼,弯腰从灶台上拿起一只小酒壶,递给四阿哥:“倒些黄酒进去,等酒香散了,再倒热水略煮一下出出沫,就可以盛出来了。”
说完她踱步到对面灶台,见锅中的水已然烧开,就拿起勺子想要舀水。
太子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帮忙,四阿哥人都在小姑娘身边了。亲密地接过她手里的勺子,从锅里往盆中舀热水,而后端走,倒入锅中,瞬间腾起一片水气。
撇了一会儿浮沫,四阿哥将锅中的排骨盛进陶盆里,转头又看小姑娘:“然后呢?”
小姑娘似乎有些晃神,缓了一下才道:“倒进这边锅里。”
等排骨入锅,小姑娘问:“你会煲汤啊?”
太子:他会个屁!
果然听四阿哥道:“不会,这不是在跟你学吗?”
小姑娘朝他比出大拇指:“上回我就看出来了,你在厨艺方面很有天赋!”
太子:听着像是骂人。
冯巧儿拉着小板凳挪到对面灶台烧火,认真地扬起头问:“姑娘,是我的天赋高,还是四公子的天赋高?”
姜舒月认真想了想:“差不太多。”
太子:四皇子和一个烧火丫头比厨艺,还没赢?
哈哈哈,够他笑上一年了。
“下一道菜做什么?”结果四阿哥并不恼,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
太子:做菜上瘾了是吧?下一道菜我来!
“一个人坐着怪没意思,给我也派点活儿干吧。”太子不打算再给四阿哥抢戏的机会。
见他出来帮忙,小姑娘显然很高兴,甚至比看见老四还高兴,太子得意地想。
然后心碎一地。
因为他的小姑娘说:“印公子锄地是一把好手,如果印公子愿意帮忙,就给前后院的菜地再松松土吧。”
凭什么老四能让她手把手教做菜,轮到自己就要房前屋后地卖苦力呢?
“我也想学做菜。”太子不管,他就要学做菜,老四有天赋,他也不差。
四阿哥很识趣地接话:“那我去松土吧。”
太子对四阿哥的表现非常满意,然后就体验了一把什么叫没天赋硬做菜的痛苦。
第二道菜叫附地菜炖豆腐。
太子决定延续四阿哥的风格,全程大包大揽,不让他的小姑娘动一根手指头。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他先是翻面太慢,把一半豆腐煎糊了,而后炒菜的时候,因为起锅不及时,又把附地菜的嫩叶炒老了。
最夸张的,要属第三步油煎五花肉。
五花肉倒进热油里,瞬间迸溅出的油花,烫到了他的手,疼得他扔下铲子。
油煎五花肉,最后变成了油煎五花肉和木铲子。
冯巧儿一边烧火,一边看着他手忙脚乱地折腾,无情吐槽:“印公子还是去松地吧,把四公子换回来,我怕等会儿你把灶屋烧了。”
太子拎着马勺去捞木铲,一个没留神又被锅边烫了手,越帮越忙。
常妈妈瞧着他的手,哎呦哎呦地说:“印公子这手一看就是拿笔的,可别烫坏了。”
太子疼得直甩手,实在没脸在灶屋继续添乱,丢下一句“君子远庖厨”就气呼呼地跑去后院锄地了。
四阿哥很快被换回来,灶屋瞬间变得和谐,一切都是那么井井有条,有条不紊。
就在太子弃厨从农,气呼呼在后院锄地的时候,乌拉那拉家来人了。
“干什么呢,这是,门外都闻见糊锅味儿了!”随车管事推开门,诺穆齐腆着肚子当先走进来,不悦地皱了皱鼻子道。
小院还在修缮,门口和前院都摆着木料,太子他们一行人便将马拴在了院子后面的大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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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一部分侍卫留下看马,并没进院。
跟进院的侍卫,此时都被太子领着在后院吭哧吭哧锄地呢。所以诺穆齐一路走来,没看见任何异常,只是院中飘出的焦糊味让他略感不适。
乌拉那拉家是深宅大院,灶屋离主屋很远,屋中也常熏香,诺穆齐就没闻到过如此呛人的油烟味。
而且这一路上坑洼难行,好容易到了地方,马车还进不来,只能七拐八拐地走下山坳。
诺穆齐虽然是佐领,却管着京城的旗人,多少年没爬过山了。
腆着肚子步行下山,走到村口早已满头大汗。到了地方又被油烟熏到,诺穆齐憋了一肚子的火,看见路边的野狗都恨不得给一巴掌。
听见声音,常妈妈第一个迎出来,等看见来人,张大了嘴巴。
“放肆!瞧见大爷,还不行礼?”随车管事瞪了常妈妈一眼,拔高声音道。
常妈妈结结巴巴喊了一声大爷,腿一软便要跪下。可跪到一半,想起什么,又直起身来,朝后退两步,将身后的灶屋门堵住。
“不知大爷今日登门所为何事?民妇有失远迎,还请大爷见谅。”只肯嘴上请安,连个蹲礼都没有。
诺穆齐火撞顶门,不等管事开口,已然怒道:“冯常氏,你疯了,竟敢跟爷这样说话!”
常妈妈冷笑:“大爷忘了,老婆子早不是贵府的奴婢了。老婆子一家被放了奴籍,如今已是良民。”不光是良民,还在旗,实在没必要给前主人行礼。
说着环顾小院,继续呛声:“这个田庄的地契,如今都在姑娘手上,姑娘才是这里的东家。大爷就这样闯进门,不合适吧。”
诺穆齐一噎,之后咆哮:“那又怎样!舒月还是爷的闺女!她一日是爷的闺女,爷就一日管得了她!”
常妈妈哼哼两声:“可福晋已经将姑娘许给老婆子的儿子做媳妇了。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这个道理大爷不会不懂吧?”
不管大爷这时候过来是为了什么,都不能让他知道姑娘的病好了。
常妈妈有自己的私心,可更多的还是对乌拉那拉家的防备心。
姑娘没傻的时候,虽然也被金尊玉贵地养着,她却听正院的人说过一嘴,好像大爷和继福晋有意用姑娘的亲事为长房换取利益。
至于怎么换,说法不一。
被提到最多的,是将姑娘嫁给江南大商贾家的纨绔,换取天价聘礼。
远嫁,嫁商贾,嫁的还是纨绔子弟,这辈子就算毁了!
为了银子,长房那对夫妻脸都不要了。常妈妈听说之后好几天吃不下睡不着,生怕一睁开眼,姑娘就被带走做童养媳去了。
之后她花银子托人将这个消息传到老太太耳中。老太太最要脸,当着大爷和福晋的面,说乌拉那拉家再落魄,也不许家里的姑娘嫁到商贾人家。
头顶有个孝字压着,还有二爷和二福晋共同施压,那次议亲才终于告吹。
那年姑娘才七岁,虽然生得漂亮,到底还没长开。
如今姑娘出落得越发标致了,好似画中仙女,要是让大爷知道姑娘的病好了,天知道会不会再被卖第二回。
据她所知,长房比三年前,更加落魄了。
老太太也老到几乎不管事。
仅凭二爷和二福晋,还能否压制住贪婪成性的长房夫妻,常妈妈不敢赌。
“无知贱妇!”诺穆齐最近诸事不顺,正憋着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呢,“你那儿子考中举人,才有资格娶爷的闺女。爷的闺女现在还归爷管,轮不到你一个贱妇比手画脚!”
常妈妈被骂了也不生气,大爷就是这个德行,她早习惯了:“不归我管?三年了,要是没有我这个无知贱妇,姑娘都不知道饿死多少回了!”
说到这里,退无可退,只得一步一步朝前逼近:“大爷,你摸着良心说话,这些年姑娘的月例给够了吗?前年冬天,姑娘耐不住冷,高烧不退,那时候你在哪里?去年大雪封山,府里好几个月不给送吃食,姑娘差点饿死,你又在哪里!”
眼瞧着常妈妈一步一步逼近,诺穆齐起初还退了一步,可也只是一步。
等常妈妈再靠近些,他忽然抬起脚,冷不丁朝常妈妈的肚子踹去。
结果他才抬起脚,膝盖便被什么击中了,疼得他哎呦一声,伸手去扶身边的管事。
变故发生太快,管事根本没反应过来。
诺穆齐扶了一个空,直接朝侧边倒去,“噗通”一声摔在地上,摔了一个狗啃泥。
姜舒月看着院中摔倒的诺穆齐,又转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旁边的少年,就见他丢了一颗小石子在地上,然后嫌弃地拍掉了手指上的浮土。
第26章 嫁妆
“来人!来人!”见诺穆齐摔倒,随车管事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赶紧扯着脖子喊起来,“保护家主!来人保护家主!”
然而乌拉那拉家的侍卫才冲进院子,便迎面与另一队更加雄壮的侍卫对上了。
姜舒月见势不好,要冲出去拉常妈妈,反被人捉住手腕,扯到身后。
这时太子带人从后门走进来,视线在四阿哥拉着小姑娘的手指上掠过,并没多想,带着侍卫处置诺穆齐去了。
“太……”诺穆齐还没喊出太子两个字,便被太子身边的侍卫用从灶屋顺来的脏抹布堵住了嘴。
管事虽然不认识太子,见到太子和满院子侍卫,也知道碰上了惹不起的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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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诺穆齐,看来二十个板子打得还是轻。”太子抱臂站在院中,问也不问,当场吩咐,“来人啊,再赏他五十板子。”
五十个板子打下去,谁还有命在,诺穆齐堵着嘴,被押着跪在地上哐哐磕头。
随车管事和乌拉那拉家的一干侍卫早被拿下,押到院外去了。
小院正在修缮,别的没有,板子各式各样随便挑。
等侍卫挑好趁手的木板,太子又改了主意:“算了,减半吧,省得打死了,弄脏新院子。”
两个侍卫应是,不敢耽误太子用膳的时间,你一下我一下,把诺穆齐打得鬼哭狼嚎。
打完,太子走过去,用靴尖碰了碰诺穆齐的脸:“这个田庄以后爷罩着,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双打一双,记住了吗?”
诺穆齐被打得半死,嘴还被堵上了,只能发出痛苦的哼哼声。
太子嫌弃地将靴尖在对方的衣服上蹭了蹭,往回走几步,想起什么,又道:“还有……今天是最后的期限,爷拿不到想要的东西,可就不是一顿板子这么简单了。”
等诺穆齐又发出两声猪叫,太子才摆摆手,让人把他扔出小院。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姜舒月实在好奇。
原主的记忆不多,可听常妈妈和刚才那个肥胖男人的对话,也不难推断出他是原主的父亲。
乌拉那拉家是上三旗贵族,原主的父亲是个佐领,二叔是内大臣,二婶是觉罗氏的姑娘,也算皇亲国戚了。
印家到底什么来头,问也不问,就敢将一个佐领压倒在地,动私刑打了二十五个板子。
迎上她疑惑的目光,四阿哥没回答,而是轻轻捏了一下她纤细的腕骨。姜舒月感觉有些疼,这才发现他还拉着自己的手腕,忙将手腕抽回。
在抽回的瞬间,听他道:“做好你自己的事,不该问的别问。”
好奇害死猫,这个道理姜舒月懂。她从善如流地点点头,真的没再追问,转头张罗起中午的吃食。
“她没事吧?”太子进屋还想显摆显摆,听小姑娘夸他几句威武,结果对方却像没事儿人一样,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淡定得一批。
四阿哥见人出去了,才回答:“没事儿,就是有点傻。”
说什么都信。
被冯巧儿吐槽,被常妈妈暗讽,连诺穆齐都敢抱怨院子里有糊锅味,太子片刻都不想逗留,直接穿过灶屋,去后院锄地了。
做完鸡毛菜排骨汤和附地菜炖豆腐,姜舒月让印四进屋休息,最后两个炒菜冯巧儿也能做。
开饭的时候,炒菜先上,两道炒菜分别是小根蒜炒腊肉、荠菜炒鸡蛋,之后是附地菜炖豆腐和鸡毛菜排骨汤。
“好香啊!”炒菜的时候,太子刚好把后院的地锄完,打水洗了手,重新坐在炕桌边等开饭。
四阿哥亲自做了两道大菜,对自己的手艺十分满意:“二哥快尝尝,我做的炖豆腐和排骨汤。”
太子古怪地看他一眼,明明是自己带老四过来做客,这才来了几回,老四倒跟他摆起了男主人的架势。
将筷子从炖豆腐上挪开,转而去夹腊肉,吃下一块满口生香。
腊肉切得极薄,与分不清是葱还是蒜的配菜混炒在一起,闻着像是葱爆肉,吃起来却是蒜炒肉。
风味独特。
吃过炒腊肉,又夹了一筷子青菜炒鸡蛋。青菜鲜嫩甘甜,鸡蛋咸香酥脆,看上去平平无奇,口感很不一般。
吃过这两样,才让老四给他盛了一碗排骨汤,喝完直眯眼,却不想夸老四半句:“听说她们刚刚进山挖了野菜,现挖现吃就是新鲜。”
四阿哥应是,这回只给太子盛了一碗菜汤,太子:“……”
太子吃饱喝足,说困了,姜舒月只得抱来一床新做的被褥,给他铺好。
太子舒舒服服躺进去,问四阿哥要不要歇一歇,四阿哥说他不累,去前院锄地了。
他的小姑娘听说四阿哥要去锄地,直接撇下他,屁颠屁颠跟着去了。
太子:我锄地的时候怎么没人帮忙?
事实证明,四阿哥只有做菜的天赋,却没有种地的天赋。
太子躺在炕上哪里睡得着,竖起耳朵听着前院动静。
“四公子,你锄得太浅了,深翻效果才好。”小姑娘的声音清脆婉转,好像黄鹂在唱歌,“你看后院印公子翻过的地,非常深,又平整。”
那是,为了学好翻地,他把工部的农事官都借到畅春园去了,一对一学了好几天。
太子心中得意,又听小姑娘纠正四阿哥:“你拿锄头的手法不对,再翻下去要打水泡了。”
“怎么用,你教我。”之后是四阿哥的声音。
太子稍微脑补了一下外头教学的画面,顿时后悔起来,早知道不学了,也让小姑娘教他。
“我睡醒了!”太子出声打断院中教学,走到前院亲自给四阿哥做示范,手把手教他锄地。
对上两脸茫然,太子不自在地哼哼:“我爱锄地,听见锄地就兴奋得睡不着,不行吗?”
姜舒月:……你高兴就好。
谁让人家三番两次帮了她大忙呢。
恰在此时,炕桌买回来了,姜舒月不用看,只用闻也知道是沉香木做的。
太子看看沉香木的炕桌,又看四阿哥:“老四,你最近发财了?”
别人用沉香木做手串,他做炕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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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四阿哥摇头,抬手抚摸其上的纹路:“不是新买的,老物件儿了。”
又问出去采购的侍卫:“没买到现成的?”
侍卫挠头:“没有爷要的那种。”
沉香木自带香气,夏天香气还能驱蚊虫,二手沉香木炕桌也很值钱好吧。姜舒月推说太名贵了,不能收。
印四给她解释:“沉香木分很多种,这种不值钱。我和二哥在附近围场当差,以后少不得过来打牙祭。冬春蚊虫少,到了夏秋,还得用沉香木的炕桌驱蚊驱虫。”
原来是为了他们自己用着方便,姜舒月这才同意收下。
太子听说是二手的,顿时没了兴趣。
安置沉香木炕桌,又费了一番周折,他的小姑娘花蝴蝶似的围着老四上下翻飞,问这问那。
太子根本插不进话,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在前院锄地。
走之前,终于把前院的地全都锄完了,也没听见小姑娘夸他一句。
送走印公子一行人,姜舒月才去巡视前后院的地,并且发出衷心赞叹:“印公子地翻得真好!”
经过两遍深翻晾晒,土壤板结的情况大有好转,再撒两遍腐熟多年的松针土,可以有效改变土壤偏碱性的ph值。
冬春养好土壤,等到谷雨前后,就可以种瓜点豆了。
姜舒月满心欢喜回屋,却见常妈妈坐在东屋炕上发愣。她低声问冯巧儿怎么了,冯巧儿摇头:“印公子他们走后就这样了,跟中了邪似的。”
“胡说八道!”姜舒月问的那一句常妈妈没听见,却听见了冯巧儿的回话。
她看向姜舒月,亲热地拉起姜舒月的手:“姑娘,当初你病的时候,福晋确实说过把你许给明知的话。可是现在你好了,我想问问你今后的打算。你若是想回家,我就权当没听见福晋说的那句话。”
从前姑娘说她不想回家,常妈妈相信,可那是在乌拉那拉家不知情的时候。
今天大爷找上门来,常妈妈虽然不知道因为什么,却猜到多半瞒不住了。
印公子他们只是每月初十过来一趟,并非天天都在,能挡一次还能挡一辈子吗?
乌拉那拉家早晚会知道姑娘的病好了,一旦知道了,以大爷和那继福晋的算计,必然不会遵守从前的口头约定。
自己回去,和家人来接,完全是两回事。
若姑娘想回去,常妈妈绝不会提从前的口头约定,只会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
若是姑娘铁了心不回去,谁接也不回去,常妈妈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不会让姑娘再回狼窝。
所以在拼命之前,常妈妈觉得很有必要再跟姑娘严肃地谈一谈将来。
姜舒月知道常妈妈之所以又问一次,是被乌拉那拉家的人给刺激到了。
她今天也看见了常妈妈保护自己的决心,认为有必要跟常妈妈把话说开,给真正想要保护她的人吃下一颗定心丸。
“妈妈,在我心里,冯家才是我的家,您、巧儿、明知哥和冯大叔才是我的亲人。”
姜舒月反握住常妈妈枯瘦冰凉的手,坚定地看着常妈妈的眼睛:“不管明知哥能不能考中举人,你们都是我的亲人,我仅有的亲人。乌拉那拉家再好,他们容不下我,我也接受不了他们。”
常妈妈老泪纵横,连着说了几声好:“姑娘不愿意回去,老婆子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他们把姑娘接走!”
冯巧儿跑过来一个熊抱,把姜舒月和常妈妈一并抱住,高声道:“咱们才是一家人!永远是一家人!”
雾隐山小院这边统一了思想,城里的乌拉那拉家却是各怀心思。
诺穆齐竖着走出家门,被横着抬了回来。
回家也顾不上治伤,先让人把老太太和二房全都请到了长房的厅堂,忍着疼把自己今天的经历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而后道:“太子说今日是最后一天,他若拿不到想要的东西,就不是打我二十五个板子这么简单了!”
他趴在门板上,泪眼汪汪看向老太太:“额娘,儿子不想死,您可要救救儿子啊!”
老太太见长子又被打成了血葫芦,进门就差点晕过去。这会儿听他这样说,顿时六神无主。
费扬古除了叹气还是叹气。长房有事,哪一回二房没管,可大哥这回惹上了谁也惹不起的人,让二房怎么管?
从前长房只是一个大包袱,他负重前行也能过,现在长房变成了一座山,费扬古却不想做愚公。
觉罗氏也是这个想法,见老太太来求,忍不住开口:“额娘,这回的事太大了,二爷已经被罚了半年俸禄,再不能行差踏错,不然您的另一个儿子也要完了。”
老太太吓得面色惨白,终于接受现实。大儿子废了,长房也废了,她能指望的只有小儿子,小儿子可不能再倒了。
“老大啊,太子说怎样办,你就怎样办吧。”老太太没再求二房,就事论事,“舒月娘没的时候,亲家没有拿走嫁妆,说好了都留给舒月。那些嫁妆本来就是舒月的,太子想替她出头拿回去,咱们就得给!”
不耐烦听索绰罗氏哭穷,老太太打断她:“富有富的过法,穷有穷的活法,你管着府上的中馈,还能亏了长房的嘴?”
当初若不是这个索绰罗氏上蹿下跳,非要把选秀失利的意外归咎到舒月头上,舒月又怎会被送到城外田庄,闹出这些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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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归根结底,都是这个索绰罗氏面甜心苦,嫌弃舒月是个傻子,不想给人当后妈,更不想让原配留下的孩子挡在她那一双儿女前头。
真以为她老糊涂了,什么都不知道?
她不过是为了长房的和睦,才不得不装聋作哑,让他们将舒月送走。
索绰罗氏管着府上中馈多年,从中捞了多少油水。不看别的,只看她那一双儿女平时吃的用的,半点不比二房的舒心差,就可见一斑。
现在跟她哭穷,说什么吃糠咽菜,她是老了,不是傻了。
“额娘,吃糠咽菜是我说重了,可富兴和舒兰也都大了,再过几年便要议亲,怎么也得留一点给他们吧!”索绰罗氏哭道,不得已祭出一双儿女。
老太太不心疼大爷,总不能不心疼这一对孙子孙女吧。
老太太听她提到龙凤胎,刚刚硬起的心肠果然软了,转头朝觉罗氏看去。
见老太太看过来,觉罗氏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没说话。
就是不想管的意思。
“老二家的……”
老太太才要开口求,被觉罗氏不客气地打断了:“额娘,先福晋有嫁妆,大嫂就没有吗?她有一双儿女,别人就没有吗?她的一双儿女,合该她和大哥去养,凭什么要用先福晋的嫁妆来养?”
老太太被觉罗氏提醒,眼前一亮。
当时索绰罗家生怕被乌拉那拉家看不起,踮着脚给索绰罗氏准备了一份还算丰厚的嫁妆。
与先福晋的嫁妆没法比,但在上三旗也不算寒碜了。
因索绰罗氏出身平常,当时交换礼单的时候,老太太多了一个心眼儿,将索绰罗氏的陪嫁清单让人誊抄了一份留底。
有这样一份嫁妆保底,就算把先福晋的嫁妆都退回去,长房也不会太难过。
“老二家说的有理,老大家的,你也有嫁妆……”
谁知老太太的话又没说完,就被索绰罗氏打断了:“额娘,用媳妇的嫁妆,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觉罗氏闻言冷哼:“用先福晋的嫁妆,养继福晋的儿女,传出去就好听。用你自己的嫁妆,养你自己的儿女,传出去就不好听。敢情这好不好听,全是大嫂一个人说了算的!”
索绰罗氏一口老血,从前她怎么不知道觉罗氏如此牙尖嘴利。
指甲掐进掌心的皮肉里,索绰罗氏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得赶紧从老太太和觉罗氏手里把钱抠出来。
大爷心大,拖到最后一日才肯去雾隐山见他那个傻子闺女,索绰罗氏却没有这么乐观。
她带人加班加点,对照着毓庆宫给的清单,将先福晋留下的嫁妆仔细清点了一遍。
点完,心就凉了。
当年分账的时候,她与大爷各拿一半,她手里的多是田宅和铺子,大爷则要了金银珠宝。
在她的精心打理之下,除了大爷偷拿地契卖了两处田庄之外,所有产业都在,且每年收益不错。
可被大爷拿走的那些金银珠宝,全被挥霍一空。
也就是说,她把田宅铺子都吐出来,也只能填上一半,另一半从哪儿出?
自然是老太太和二房来出。
当年将舒月赶出家门,是全家商量过的,谁都没意见。现在闹出事来,总不能只让长房独自撑着。
她的嫁妆是用来养老的,丈夫指望不上,又不想拖累儿女,就只能指望银钱了。
“弟妹,不怕你笑话,我出身普通,娘家也没什么钱。我的那些嫁妆全是样子货,充充门面还可,根本不值什么。”
装穷不成,亲情牌打不了,只剩卖惨这一条路可走。
这些年她拍觉罗氏的马屁,全靠卖惨。
果然她一卖惨,老太太和觉罗氏都招架不住了。
“老二家的,长房没什么钱,总不能看着老大去死吧!”老太太先开口。
觉罗氏没反驳,只是说:“到底是长房的事,大嫂赶紧把先福晋的嫁妆清点出来,然后再拿自己的嫁妆来补,最后看看还差多少。”
没说管,也没说不管。
见老太太看自己,索绰罗氏痛快说好:“为了救大爷的命,我的嫁妆我一定都拿出来!”
别说为了不成器的丈夫,便是为了乌拉那拉家,她也不会动用自己的嫁妆。
可为抛砖引玉,让老太太和觉罗氏掏钱,她必须做足姿态。
至于嫁妆……反正她的嫁妆清单在自己手上,只要跟娘家通个气,到时候别说漏了,还不是她拿多少就是多少。
这点抛砖的小钱,她出得起。
觉罗氏比索绰罗氏进门早,老太太暗中誊抄索绰罗氏嫁妆清单的事,觉罗氏听到了一点风声。
见索绰罗氏痛快答应,并撂下狠话,觉罗氏很想看看对方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
“什么,还差一万五千两银子?”等索绰罗氏清点完毕,报出差额,老太太眼前一黑一黑又一黑。
卖了她这把老骨头,也不值这么多钱啊!
索绰罗氏抽噎:“本来不卖那两处田庄,还能作价多少折些银子,可大爷非要给那青楼的娼妇赎身,窟窿越捅越大。”
此时大爷已经上了药,昏睡过去,并不在场,还不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况且她说的都是真的。
觉罗氏并不听她的一面之词,直接吩咐自己的人现场复核。
复核到索绰罗氏的嫁妆时,觉罗氏听到结果,微微蹙眉:“我记得当年大嫂的陪嫁不少,怎么变卖之后只有区区一千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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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索绰罗氏按着眼角,哽咽:“我的那些陪嫁不过充充样子,给娘家做脸面的,不值什么钱。”
觉罗氏亲自将索绰罗氏的陪嫁清单拿给老太太过目。老太太接过一看,手抖了抖,抬眸再看索绰罗氏,眼神都变得凌厉起来。
她问索绰罗氏:“还有吗?”
索绰罗氏心里一突,转念想到自己都安排好了,摇头:“就这些。额娘和弟妹若是不信,可派人去我娘家查问。”
老太太连说两声不对。不用觉罗氏再说什么,拉起她便走,边走边说:“这事太大,咱们管不了。”
索绰罗氏人都懵了。她嫁进乌拉那拉家七年,嫁妆一直都是自己收着,单子也在自己手里,就算老太太看过,也不可能记得这样清楚。
“额娘,大嫂拿了多少出来?”走出长房的院子,觉罗氏忍不住问。
动用媳妇的嫁妆确实不够磊落,可这都什么时候了,生死攸关,她不信大嫂这样狠心。
老太太在路上什么都没说,由着觉罗氏将自己搀扶回住处,颤巍巍从枕头底下取出一折清单,交给觉罗氏。
觉罗氏从头看到尾,蓦然抬头:“加上这些……差得不多了。”
老太太又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叠银票:“大佬不成器,就算她的嫁妆够用,我也不会让她全出。我这里还有五千两棺材本,大不了先拿去应急。”
说着落下泪来:“可索绰罗氏一根汗毛都不拔,只想坑钱。”
觉罗氏跟老太太想到一起去了,她也准备了五千两。
五千两银子对于乌拉那拉家来说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了。
觉罗氏从袖中掏出银票给老太太看,老太太让她收起来:“这些年乌拉那拉家对得起老大两口子。这事咱们不管了!不管了!”
嘴上说着不管,当晚就气病了,又是请太医,又是熬药,委实折腾了一阵。
诺穆齐一觉醒来,发现问题还没解决,劈头盖脸质问索绰罗氏怎么回事。索绰罗氏干巴巴回答,老太太和二房不管了。
诺穆齐不信,让人抬他去老太太的院子,得知老太太病了,又转道去二房。
“大哥,我和觉罗氏商量了一下,决定分家。”费扬古得知后,气得不行,催着觉罗氏收回管家权。
觉罗氏却坚持分家。
“二弟你说什么?”诺穆齐不明白之前发生了那么多事,二房都没丢下过长房,怎么这一回忽然要分家。
费扬古把来龙去脉说了,诺穆齐震惊:“不可能!索绰罗氏她不敢!”
“把老太太手里的嫁妆单子拿给大爷看。”
费扬古声音冷漠:“本来额娘和觉罗氏都拿了银子出来,想帮长房度过难关,可大嫂这样做,太让人寒心了。额娘气病了,觉罗氏要分家,我没意见。”
诺穆齐看完这份嫁妆清单,回去又看了索绰罗氏伪造的那一份,气得肝儿疼,当场要休妻。
“诺穆齐,乌拉那拉家不要你了,你只剩下我和我的一双儿女,你敢休了我,我看你跟谁过去!”
索绰罗氏没想到老太太当年居然留了一手,今天被人看穿,索性破罐子破摔。
诺穆齐当场怂了:“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天知道怎么办,索绰罗氏一着急福至心灵。
她盯着诺穆齐的眼睛:“钱我可以拿嫁妆补上,帮大爷度过难关,但舒月得接回来养。”
一个傻子而已,给钱都不会花。
只要她把傻子捏在手里,还愁没有银子吗?
诺穆齐立刻明白了对方话里的意思:“行,就按你说的办!”
说完又忧愁起来:“额娘病了,不肯见我,二房闹着要分家呢。”
索绰罗氏不在意地笑笑:“分就分,我早受够了觉罗氏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不过让我管着府里的中馈,好像给了长房金山银山似的。”
管中馈能捞到不少油水,可既然被人看穿,索绰罗氏也不愿意再用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咱们把舒月接到身边来养,大爷还愁高攀不上太子和索相吗?”
这样一对比,管中馈捞的那点油水根本不够看的:“现在分家也好,我还怕大爷今后攀龙附凤,二房要贴上来走门路呢。”
诺穆齐深觉有理,咬牙切齿:“到时候老二跪下来求我,我也不管!”
达成共识之后,索绰罗氏拿出自己所有的嫁妆填了窟窿,终于将毓庆宫的人送走。
“过几日,等风头过去了,我亲自去一趟雾隐山,把舒月接回来。”索绰罗氏不敢现在就去,生怕再遇上太子,像丈夫一样挨打。
此时此刻,想把舒月接到身边抚养的,可不止长房一家。
觉罗氏与费扬古商量,打算将舒月接回家,养在老太太膝下。
二房不求财,却想通过舒月搭上太子,走通宫里的门路。
几乎同时,替姜舒月拿到大笔陪嫁的太子也有些发愁,他问四阿哥:“这些嫁妆该怎样处置?”
四阿哥明白太子的顾虑,若将嫁妆直接运到田庄,估计今天运过去,明天就可能被抢。
“依我看,不如暂时存在二哥手上,下个月过去把清单给她,跟她说清楚。”
想起那个漂亮娇憨的小姑娘,四阿哥唇边不自觉漾出笑意:“她是旗人,早晚要参加选秀,不管将来花落谁家,二哥将陪嫁一并归还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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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第27章 主意
朝廷有规定,十三岁到十七岁的旗人女子不经选秀,不得自行婚配。
而对年龄的上限和下限没有严格要求,也就是说十三岁以下和十七岁以上,同样可以参加选秀。
如果乌拉那拉家报了名,明年那个小姑娘就能参加选秀。只不过年龄小,被选上的可能性也小。
除非提前内定,很少有人家愿意冒这个险。
“花落谁家?她还能落到谁家?”太子听四阿哥这样说,微微蹙眉,“老四,难道你竟不知我的心?”
他在等她长大,而不是等着看她花落谁家。
四阿哥闻言也微微蹙眉:“二哥,她闲适自在惯了,未必愿意进宫。”
太子瞪眼,他知道她闲适自在,他喜欢的正是这份闲适自在,害怕的也是这份闲适自在。
他矛盾他纠结,可当这话从四阿哥嘴里说出来,太子都忘了矛盾和纠结,只剩震惊。
四阿哥从小跟在他身边,对他言听计从,很少提出反对意见。
即便有,也会很委婉地表达出来,或者抛砖引玉让他自己想明白。
像刚刚那样直白地不赞成,直白地宣之于口,这么多年还是第二回。
第一回也跟小丫头有关。
太子说一不二惯了,被人这样抢白,心里很不自在:“老四,你什么意思?”
四阿哥垂下眼睫,藏好眸中的复杂情绪。
太子的心,他当然明白,如今让他看不懂的,反而是自己的心。
僵持间,外头有人禀报:“太子爷,含珠过来送茶点了。”
含珠是太子的枕边人,也是近期太子最宠爱的宫女,在毓庆宫很有些体面。
她这时候送茶点过来,多半要留宿。
太子瞧着天色不早,想起明日还要早起站班,便挥挥手,让四阿哥回去。
直到毓庆宫吹熄灯烛,四阿哥才合上手里的书。可苏培盛看得清楚,平日夜读四阿哥能看上小半本,今天却连一页都没翻过去。
四阿哥有心事,不爱说,全都闷在心里。苏培盛一个奴才哪里敢问,看了一眼放在墙角的自鸣钟,趁着剪灯花的机会,低声提醒:“爷,不早了,该就寝了。”
四阿哥收起手里的书,由苏培盛伺候洗漱就寝,听他絮叨:“爷,莲枝过来有些时日了,到底是德妃娘娘亲自给爷挑的,不好总这么晾着,要不要……”
才说到要不要,苏培盛就感觉周身一寒,舌头打结,再也说不下去了。
莲枝原名宋莲枝,是德妃身边得力的大宫女,在永和宫替德妃管着内务,可以说是心腹中的心腹。
宫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皇子在成亲之前,要先通人事。而给皇子通人事的宫女,往往由其生母挑选,在皇上面前过了明路,就可以经由内务府直接调到皇子身边伺候。
宋莲枝今年十八,再过几年便要放出宫去,德妃舍不得。莲枝家中生母早亡,料在继母手下讨不到好处,也不想出宫。
德妃干脆把她送到四阿哥身边。
可自打莲枝住进阿哥所,就没见到四阿哥的面,还不如平时在永和宫见得多。
这时,门外有人小声禀报:“爷,莲枝过来送宵夜了。”
得,山不就我,我就山。四阿哥把人当空气,人自己主动送上门来了。
苏培盛看向四阿哥,却见四阿哥早躺下了。
同样是送吃食,含珠留下侍寝,莲枝则吃了闭门羹。
苏培盛也没办法,只能熄灯,谁让四阿哥和太子不一样呢。
翌日早朝,太子顶着硕大的黑眼圈站在御门台阶之下,一脸倦容,好似昨夜被妖精吸了阳气。
四阿哥脸上的黑眼圈也不小,眼睛有些红,一看就是熬夜看书来着。
大阿哥和三阿哥都跟四阿哥的情况差不多,熬夜看书的迹象很明显,把太子衬托得越发不像。
康熙看看太子,再看其他三个儿子,气不打一处来。先把詹事府两个詹士提溜出来为难了一番,各自罚俸半年。
又看索额图。
幸好索额图有要事禀报,这才躲过一劫。
几日后,上早朝的时候,有御史弹劾太子殴打朝廷命官。
太子在雾隐山田庄对诺穆齐动私刑的事,发酵出来。
一波才平一波又起,皇上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太子撸起袖子要跟御史对喷,被四阿哥拦住。最后还是四阿哥和费扬古联手为太子作证,才勉强将弹劾压下。
“现在怎么办?小丫头要被乌拉那拉家接走了,以后想见一面都难。”在御史的步步紧逼之下,费扬古提出将人从田庄接回家,不给太子添麻烦。
乌拉那拉家的后院,可不如雾隐山田庄那样好接近。
四阿哥想不明白,正好当面问问太子:“二哥为何每月都去见她?”
太子不想让四阿哥知道那个噩梦的存在:“我……喜欢她。”
在那个噩梦里,所有人都面目可憎,可太子找了一圈,并没找到四阿哥。
这也是太子近几年为什么与四阿哥走得最近,并且愿意相信他的主要原因。
四阿哥挑了挑眉,表示知道了,转而接上刚才的话头:“乌拉那拉家长房贪财,二房求势,未必真心想抚养小丫头。二哥不妨先把费扬古叫来说说话,也不用给实际好处,他多半比诺穆齐更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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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大饼固然好吃,可吃到嘴里的大饼,哪有挂在眼前的美味。
“这个主意好!”太子给出评价,很快安排下去,然后吩咐备马。
四阿哥诧异:“二哥要去哪里?”
太子笑笑:“出了这么大的变故,我得先去雾隐山一趟,给小丫头通个气。”
四阿哥很想跟去,又想起太子刚才说的那一句“我喜欢她”,涌到嘴边的话,艰难咽下。
“什么,汗阿玛要禁我的足?”跑去备马的小内侍很快跑回来禀报,太子一脸不可置信,从小到大他都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四阿哥勾唇又压下:“不是禁足,只是在风口浪尖上,不许二哥出宫罢了。汗阿玛是在保护二哥。”
太子不想被人这样保护,让他感觉窒息:“怎么办?小丫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四阿哥朝前迈出一步,挡在太子面前:“有汗阿玛的口谕在,二哥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不然二哥想要保护的人会有危险。”
刚刚在御门之下,他清楚地看到了皇上眼中稍纵即逝的杀机。
“那好,我派个人去,得让她提前知道发生了什么,早做准备。”太子这回很听劝,四阿哥猜自己看到的,太子应该也察觉到了。
太子看了一圈,最后还是将目光锁定在了四阿哥身上:“老四你去,把什么都告诉她,让她别害怕,就说我会保护她。”
四阿哥嘴上应是,心中冷笑,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如何保护别人?
“二哥出不了宫门,却不妨碍费扬古进来。”四阿哥领了出宫的差事,又给太子出主意,“二哥把他找来说话,尽快将事情定下,免得夜长梦多。”
朝堂上发生的事,乌拉那拉家长房并不知情。昨天两房分了家,今天一早索绰罗氏便坐上马车往雾隐山田庄去了。
先福晋的嫁妆已经在太子手上,她得赶紧把小傻子接回家,才能名正言顺地将嫁妆要回来。
听诺穆齐说起常妈妈的抵触,索绰罗氏虽然没怎么放在心上,可出发的时候,还是特意多带了一些人手。
亲眼见证诺穆齐被打之后的惨状,索绰罗氏长了个心眼儿,提前派人去雾隐山田庄打听过,只有每月初十,才会有外人进村。
这个外人是谁,索绰罗氏心知肚明。
另一边,费扬古下朝之后派人给家里送了口信,觉罗氏听说立刻吩咐备车。她要亲自带着老太太,去雾隐山田庄,大张旗鼓将舒月接回来。
山路难行,当索绰罗氏撇下马车,带着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村口时,二房的马车才驶出城门。
而此时,四阿哥已然赶到,并且把近期发生的所有事,全都给姜舒月讲了一遍。
其实完全可以派个心腹过来,不用亲力亲为,可他想了想还是跑了一趟。
权当是对太子托付的一种尊重吧。
姜舒月接过印四递来的厚厚一摞嫁妆清单,本就圆溜溜的杏仁眼,此时瞪得更圆了:“这些……都是我的?”
印四朝她点点头:“是你额娘留给你的嫁妆。”
姜舒月: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明天是个好日子,打开了家门咱迎春风……
时间倒回两天前,房子建好了,所有家具也齐全了,姜舒月带着常妈妈和冯巧儿乔迁新居。
左庄头一家,庄里其他农户,全都送了东西过来,给东家暖居。
上回印公子他们来,拿了不少野味,姜舒月让常妈妈和冯巧儿全都收拾出来,叫上左婆子和左小丫过来帮忙,全都炖了,请庄里的佃户们吃大餐。
说是全庄,其实也就十几户人家。还不是全来,只当家的男人和主妇过来了,全加在一起不过四桌人。
吃饭用的桌椅是全庄拼凑的,碗筷自备,张罗起来照样很热闹的。
男一桌,女一桌,言笑晏晏。
从肉菜上桌开始,咕咚咕咚咽口水的声音就没停过。不管是老实的庄稼汉子还是他们泼辣的婆娘,全都红了脸,根本不敢看肉菜,生怕在人前出丑。
庄户人家一年到头种地,累死累活,交过五成租子和人头钱之后,家里剩不下多少口粮。
一年当中,只有五个月能吃上粮食。这五个月里,农忙的时候才能吃上一口干的,其他时间只能喝粥。
五个月之外,黑面和糠就是主粮。
饶是如此,也只有半饱。
除非过年,谁家也难见到半点荤腥。像今天这样大碗炖肉,很多人见都没见过,更不要说吃了。
怎能不馋?
肉菜之后,还有肉炒菜,还有他们一冬天都见不到的新鲜绿叶菜,还有整碗整碗的白米饭。
“东家,这样一桌席面是不是太破费了?”左庄头家的日子过得还不错,可也没见过如此丰盛的席面。
左庄头一开口,坐在他身边的庄稼汉们都纷纷附和,又想吃又觉得不好意思。
男人们还算克制,妇女这一桌,有人直接抬起袖子抹起眼泪:“东家免了半年的租子,咱们全家都感激着呢,给东家盖房子也是应当应份。”
众人听她说话,都跟着点头。
那妇人用袖子擦了擦眼睛,继续说:“盖房的时候,东家又是炖肉,又是白米饭地招待,让咱们全家都来吃。房子盖完了,还有,我这心里啊,不落忍!”
所以这回盖完房子,东家又请客,还说叫上全家老小,他们怎么有这个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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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于是跑到庄头家商量,左庄头让各家带点东西过去,权当给东家温居。
庄户人家除了粮食,没啥好带的。各家就商量着,一家拿上一斗麦子,再带点菜干菌子干什么的过去。
不敢全家都来,一家来一个主事的,来一个婆娘帮忙做饭收拾。
姜舒月今天请客,不光是因为此地有风俗,房子盖好之后,要请所有帮忙盖房子的人吃一顿饭,还有自己的目的。
“巧儿,上酒。”姜舒月说出自己的目的之前,先招呼冯巧儿上酒。
酒是她提前托左宝树去城里买的,一共买了五坛,足够在场的每个人喝上一大碗。
冯巧儿将酒坛搬上来却不会开,还是左宝树帮忙敲掉泥封,先倒了半碗酒递给姜舒月,而后给各桌倒酒。
等酒满上,姜舒月端着酒碗,含笑说:“雾隐山的田庄是我额娘留给我的产业,今天我正式以东家的身份跟大家见个面。”
不知谁带头喊了一声东家,之后陆续有人跟着喊。
声音落下,姜舒月又道:“各位叔伯婶子,我是个姑娘,还没嫁人,新得了这个田庄,往后有什么事,少不得麻烦各位。到时候,还得请你们多多照拂!”
这个田庄是印公子虎口夺食,帮她从乌拉那拉家要回来的。乌拉那拉家畏惧印公子,不敢找他的麻烦,倒是十分有可能过来找自己麻烦。
上回便宜爹诺穆齐不是已经来过一次了吗?
虽然没来得及露出目的,便被打得七荤八素,但看那气势汹汹的样子,就知道来者不善。
也是便宜爹运气不好,来的时候正好碰上印公子一行人。
那下回呢?下下回呢?
印公子和印四都有差事,只在每个月初十过来,不可能一直保护她。
所以姜舒月便想到了庄子里的佃户。
她必须团结身边所有可以团结的力量,以图自保。
“东家心善,对咱们好,以后东家有事,咱们也不会干看着!”有人立刻应和。
妇女们这边也说:“东家是个姑娘,办事有不方便的,或者要卖力气的,东家只管言声,咱们一定办!爷们儿办不了的,娘儿们几个给办!”
说完自己先笑起来,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姜舒月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趁着气氛正好,举起酒碗:“那我这里先谢过各位叔伯婶子了!”
说完仰头,将半碗酒一饮而尽。
“敬东家!”
“敬东家!”
“敬东家!”
吃完之后,姜舒月问起农事,众人齐齐看向左庄头,左庄头叹气:“山里的地就那样,一年累死累活能有外头下等地的收成,就算老天爷赏饭吃了。”
“山在一天,地一天就是这个样子,谁也改变不了。”左庄头认命地低下头,又抬起,“咱们最怕的不是地,是天。”
天旱,庄稼减产,甚至颗粒无收。
天涝,庄稼照样减产,照样可能颗粒无收。
佃户本来就是靠天吃饭,不该抱怨。可近几年,老天爷属实不给人活路。
今年开春一场大雪,之后又是倒春寒,地气上不来,耽误农时。
而春天到现在都没下过一滴雨,旱灾近在眼前,再不让人抱怨,要活活憋死了。
姜舒月听着抱怨,从中提取有价值的信息,记在心里,默默将耐旱作物和微型农田水利建设提上日程。
耐旱作物的种子,空间里有很多,可姜舒月不敢用。
试想一下,这个时代的上等地种小麦,亩产一百多斤,而姜舒月名下的田庄,山地种小麦,亩产八九斤,结果会怎样?
没等她被朝廷发现,获封当代神农,就得被人绑架,甚至丢掉性命。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在没有一个强大依靠的前提下,姜舒月是不会贸然动用那些高产的作物种子。
幸好早期培育失败的那些种子并没扔掉,用在现阶段再合适不过。
至于微型农田水利工程,是调节田区旱涝最有效的方法。涝时储水,旱时放水,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改善靠天吃饭的现状。
但再微型也是个工程,涉及储水、灌溉和排水三个方面,前期需要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财力。
姜舒月打算先做规划,等农闲时考虑做一个简易版来用,以后她有钱了,再做专业版的。
哪知道,正瞌睡有人来送枕头。
姜舒月欣喜地将嫁妆清单收好,问印四:“四公子,清单上的实物在哪里?”
没见有人抬进来,不会是一张空头支票吧。
四阿哥看着她,半晌笑问:“在我二哥手上,过两天给你运过来?”
姜舒月摇头:“别,运过来我也保不住!”
上回只拿了一个田庄,便宜爹就打上门来。这次拿回来的可不止一个田庄,还有宅院、铺面和各种金银珠宝,姜舒月怕整个乌拉那拉家都打上门来。
她只想好好种田,带领她的子民在小冰河期过上丰衣足食的好日子,没时间应付极品亲戚。
“如果可以,实物暂时存放在印公子手上,我很放心。”姜舒月非常识时务地道,“每年交点保护费也愿意。”
“你愿意,乌拉那拉家未必愿意。”四阿哥哼笑,“二哥与你非亲非故,没办法替你保存嫁妆。”
早该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姜舒月强笑:“即便如此,还是很感谢印公子替我要回这些嫁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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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见她只顾着感谢太子,四阿哥垂下眼睫:“这件事并不容易,只靠二哥一人很难做到。”
姜舒月抬眼看他,表情认真:“也谢谢你。”
四阿哥摆手:“你想怎样谢我?”
朝堂上发生的事,不方便对她说,可他到底救了她的命。
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
印公子虽然偶尔有点癫,动不动霸道总裁上身,心胸还是很宽广的,至少不会挟恩图报。
印四就不一样了,他像一团迷雾,靠很近也看不清楚。
不过对方到底帮了她大忙,就算挟恩图报也是应该的,姜舒月认真起来:“我想不出,或者你说说看,你想让我怎样谢你?我能做到的,一定尽力。”
她也是才知道,原主额娘给原主留下这么大一笔嫁妆,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四阿哥盯着她看了片刻,缓慢移开目光:“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你再报答。”
姜舒月并没多想,爽快答应下来。
答应完又发愁:“这么多嫁妆,小院厢房恐怕放不下。”
四阿哥把费扬古在朝堂上说的话告诉了姜舒月,耐心给她分析:“二房不比长房,二房要脸,不至于私吞你的嫁妆。即便有父母在,你养在祖母身边,也说得过去。此处虽好,却不够安全,还是回家吧。”
姜舒月不愿意:“我喜欢这个田庄,不想离开这里。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二房帮我管着嫁妆,而我不必搬回乌拉那拉家去住?”
果然是野惯了,不想受约束。
她连自家的约束都不愿承受,太子居然想等她长大,接她进宫。
这样闲适自在的小姑娘,只怕越长大,越爱自由,越不想被束缚。
四阿哥早有猜测,继续给她分析:“二房有求于我们印家,这才答应二哥出面抚养你,未必有多少真心。你可以把嫁妆暂存在你祖母手上,交给二房打理,然后提出不回乌拉那拉家住,仍旧留在田庄生活。”
论种田和做菜,印四不如她,但在人情世故方面,姜舒月甘拜下风:“我觉得可行,谢谢你。”
四阿哥缓缓伸出三根手指:“三次了,我都记着呢。”
姜舒月很有一种“债多不愁,虱子多了不痒”的闲适:“行,你先记着,我会报答你的。”
四阿哥绷了半天,终于绷不住笑出声来:“等我想到了,可别反悔。”
姜舒月也笑:“伤天害理的事不行。”
四阿哥注视着她漂亮的杏仁眼:“我像是那样的人吗?”
姜舒月想了半天,实话实说:“看不透。”
四阿哥这回真被她逗笑了,笑意从唇角蔓延至眼底,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阳光许多。
如果苏培盛在场,肯定会说四阿哥已经很久没这样笑过了。
说笑间,院门被人拍得“砰砰”响,姜舒月要出去开门,被四阿哥抬手拦住。
第28章 保护
院门被拍响时,常妈妈正在院中,走过去开门,被人一把推开,险些跌坐在地上。
变故来得猝不及防,姜舒月想推开印四挡在面前的手,结果没成功。
不但没成功,反被人捉住手腕,动弹不得。
冯巧儿跑过去扶住常妈妈,质问来人:“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要干什么?”
不等对方回答,常妈妈已然认出了索绰罗氏,喊了一声大福晋。
索绰罗氏看也不看常妈妈,扬声问:“二姑娘呢?我来接她回家。”
常妈妈一听就急了:“大福晋真是贵人多忘事,您忘了当年是您把二姑娘许给我们家明知的?”
索绰罗氏当然没忘,但此时一时彼一时:“我当时还有个条件,冯明知必须考中举人。现在舒月大了,不适合留居在外,我先把她接过去,等冯明知考中举人再说吧。”
有她在,冯明知即便考上举人,也保不住功名。
至于舒月的亲事,她另有打算。
“人呢?我现在就要带她走!”这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到处都是土,索绰罗氏片刻也不想多留。
常妈妈对索绰罗氏还有几分敬畏,冯巧儿却是不管这些。她只知道姑娘是她嫂子,是冯家的人,不能让人把姑娘带走了。
这会儿见索绰罗氏咄咄逼人,冯巧儿抬起手,翻转小指放入口中,吹出一道悠扬哨音。
这是前几日左宝树教她的,让她有事就吹哨,离得最近的人家听见哨音会赶来帮忙。
小院是原来主家过来收租时歇脚的地方,在田庄边上,并不与村民杂居。
前年田庄有嫁娶,扩大了一些,从最近的一户人家跑到小院无需多久。
索绰罗氏问话,没人搭理,反被对面响亮的哨音震得耳膜疼,当场翻脸:“来人,给我搜!”
与此同时,灶屋的门被人从里面关上了,发出“砰”的一声,之后上了门栓。
索绰罗氏发飙:“砸门,把人抓出来!”
就是这片刻的耽搁,有村民跑进院中,喘着气问冯巧儿:“咋了?”
说完才看见满院子都是家丁护卫,来人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可想起这里是东家的田庄,又挺直了腰板。
就听冯巧儿带着哭腔道:“他们都是坏人,要绑了姑娘走!”
那可不行!雾隐山田庄换过好几个东家,就属姑娘对他们最好。免了半年租子不说,还请他们吃饭,教他们在冬天用水种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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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这样好的东家,打着灯笼都寻不到,怎能让她被歹人绑走!
最先跑来的,是田文和田武兄弟两个,两人都是标准的庄稼汉。
尽管瘦,但身量很高,往灶屋门口一站跟门神似的。
看见媳妇和孩子们也跑进来,被院中情景吓呆,田文喊道:“我和武子守在这里,你们去村里喊人!”
被田文一喊,他媳妇和孩子们才从惊惧中缓过神来,转身就跑,兵分几路。
跑到门外,又看见田武媳妇和孩子们,忙拉着他们一起去村里报信。
索绰罗氏没想到小傻子才拿到这庄子,就把人心收服了。
乌拉那拉家各处都有各处的管事,索绰罗氏管着中馈的时候,只是查账,顶破天核对一下贵重的实物,从没下过田庄。
即便如此,也经常听田庄管事说起,穷山恶水出刁民,田庄有多难管,佃户有多么刁钻乖滑等等。
尤其这几年,年景不好,粮食欠收,而租子半点没减。田庄时常有佃户逃走,或者交不上租子的情况发生,偶尔还有械斗,佃户与主家之间关系日趋恶化。
震惊之余,索绰罗氏环顾小院,这才发现主屋和厢房都是崭新的,吸吸鼻子还能闻到木料尚未干透的气味。
房子也翻盖了?
索绰罗氏看了常妈妈和冯巧儿一眼,在心里摇头。常妈妈要是有这个能耐,也不至于每月进城讨吃食了。
想起太子,这才恍然。
来不及细问,索绰罗氏由膀大腰圆的婆子护着,退到墙边,朝家丁们道:“还愣着做什么,给我打!”
她一声令下,院中顿时鸡飞狗跳。
“打起来了!快放开我!”
见小姑娘用力甩手,极不听话,四阿哥索性将人扯进怀中,抱紧了:“已经打起来了,你现在出去,被人绑走,想要保护你的那些人挨打也是白挨。”
姜舒月一怔,仰头求他:“你会功夫,你再救我一次,都记上,都记上好不好?”
四阿哥无奈地看她一眼,无奈道:“我现在不方便出面,不过……”
耳尖动了动:“援兵也快到了。”
四阿哥今天微服出宫只带了几个侍卫,还都留在围场了。双拳难敌四手,他得留下保护正主。
况且太子心里有鬼,不想太早暴露身份。上回诺穆齐送上门来讨打,也是先堵了嘴,才赏的板子。
乌拉那拉家算是皇亲国戚,之前觉罗氏没少带长房母女赴宴,四阿哥不确定索绰罗氏是否认得自己。
万一被她认出,跪下请安,以小丫头的聪明劲儿不难联想到太子的身份。
保持现状是太子的意思,也是四阿哥最想看到的。
听见了械斗的声音,姜舒月急得想咬人,对方好似早有准备,根本不给她留下嘴的地方。
“你放开我!”姜舒月一直没放弃挣扎,此时已经满头大汗,“再打下去要出人命了!”
那不是更好,雾隐山田庄这边的事闹得越大越好,四阿哥心里这样想,嘴上却道:“谁的命,也没有你的命重要。”
谁叫太子喜欢你呢!
姜舒月几乎虚脱,软软靠在他怀中,再开口声音里带着哽咽:“印四,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求求你了!求求你救救他们!”
对方不为所动,只是把她抱得更紧了一些,紧到姜舒月差点窒息。
“别打了,我在这里!”姜舒月情急之下福至心灵,卯足力气大喊一声。
奈何院中太乱,而她的声音又小,喊声没传出窗户就散了。
四阿哥听她这样喊,长臂一收,将人紧紧贴在自己胸膛上。利用身高差,和手臂的压力,让她连微弱的声音也发不出。
胸前的衣襟很快被泪水和汗水打湿,想起小丫头刚刚给他发的好人卡,四阿哥磨牙。
单手摸出一块令牌,朝窗户扔去,令牌穿过薄薄的窗纸,“哐当”一声落在院中。
很快有人捡起,喊了一声:“是出宫的牌子!”
院中正打得难解难分,听见这一声喊,全都停了手。
那人将令牌递给被家丁护在其中的索绰罗氏,索绰罗氏检查之后惊疑不定。
金腰牌,一般是皇子随身携带之物,索绰罗氏一下就想到了太子。
从太子又想到了被打得屁股开花的诺穆齐,索绰罗氏知道自己闯祸了。
可对方并未露面,只扔了腰牌出来,大约不想暴露身份,或者不想把事情闹大。
索绰罗氏赶紧让人把金腰牌放回原处,吩咐停手,然后灰头土脸带上自己的人溜了。
“姑娘,人走了。”刚才械斗的时候,常妈妈和冯巧儿被村民护在一边,并没受伤。只不过常妈妈吓傻了,还是冯巧儿第一个反应过来,给姜舒月报信儿。
姜舒月脱力般伏在印四怀中,由他抱着坐在椅子上,虚弱地问:“我没事,外头有人受伤吗?”
冯巧儿没说话了,问题是左宝树回答的:“东家,不碍事,只田家兄弟受了点轻伤。”
对方家丁配刀,而他们有锄头,虽然没有重伤,却也是人人都挂了彩。
可一想到东家免了半年的租子,这些租子足够各家交人头钱了。去年年景还好,奈何山地粮食产量低,刨去要交的租子,根本剩不下多少。
交了人头钱,全家都得挨饿。
不交,又要被拉去服徭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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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徭役繁重,不脱掉一层皮哪里回得来。身体弱些的,去了就是个死。
所以挂点彩,又算什么呢?
田武费力地直起腰,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憨憨道:“东家放心,咱们兄弟是铁打的,结实着呢!”
姜舒月没有出屋,却好似才与人拼过命,腿软得厉害,头也晕乎乎的。
这会儿恢复自由,也没力气出去见人了:“我很好,大伙儿先回吧。”
又对左宝树道:“宝树哥,麻烦你请个郎中来给大伙儿治伤,诊金和药钱,我出。”
听说要请郎中,院中众人都说不用,姜舒月坚持:“救命的恩情,我记下了。眼看就是谷雨,有伤的早点治好,莫要耽误了农时。”
老天可不等人。
就算租子全免,佃户们也还要交丁税,没有粮食怎么行。
如此煽情的时刻,听她说起农时,四阿哥唇角抽了抽。
上三旗贵族家的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有女红特别出色的,厨艺了得的,可热爱种地,时时刻刻不忘把农时挂嘴边的,不能说凤毛麟角,反正他没听说过。
东家这样体恤,佃户们心中越发感激,田武媳妇更是抹起了眼泪。
左宝树看了一眼紧闭的灶屋门,有些担心地问:“姑娘,你要不要也请郎中看看?”
上回他喊东家,现在却喊姑娘,四阿哥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眼神愈冷。
左宝树话中的担忧,不止四阿哥察觉到了,还触发了冯巧儿心中的警铃。
她笑嘻嘻说:“东家这边的事,不劳宝树哥费心,我和我娘会照顾好的。”
左宝树应了一声,很快带人离开,小院再次恢复平静。
然而灶屋的门仍旧关着。
“四公子,姑娘没事吧?”常妈妈走过去,隔着门缝儿问道。
四阿哥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小丫头,轻笑回话:“刚才吓哭了,哭得有点凶,没有大碍。”
常妈妈不放心:“劳烦公子把门打开。”
“能下地吗?还是要我抱你?”四阿哥压低声音问姜舒月。
姜舒月此时已经缓过来一些,挣扎下地,要去开门,走到一半被人抱起放回椅子上。
“多谢。”经此一事,越发看不懂这人了,姜舒月心情复杂,还是向对方道了一声谢。
四阿哥走过去开门,边走边说:“记得报答就好。”
姜舒月:“……”
灶屋门一打开,常妈妈和冯巧儿风一样卷进来,见姜舒月没事,只是眼圈有些红,这才放心。
“常妈妈,可是那继室来了?”姜舒月冷静下来问。
常妈妈看了旁边的印四一眼,姜舒月强笑:“四公子不是外人。”
有些事他比自己都清楚,没什么不能听的。
常妈妈点头:“索绰罗氏管着乌拉那拉家的中馈,想必知道田庄易主的事了,过来找麻烦。”
故意没提索绰罗氏侵占嫁妆之事,怕姑娘难过。
“乌拉那拉家分家了。”四阿哥自己给自己倒了茶水。
常妈妈吃惊地看向他,终于明白姑娘为什么说四公子不是外人了。
四阿哥喝下一口茶水,继续道:“家都分完了,长房先福晋的嫁妆留给你们姑娘了,东西在我二哥手上。”
常妈妈泪目,赶紧抬起袖子擦,跪下向印四公子道谢。
常妈妈是先福晋的陪嫁,自然清楚那是多大一笔嫁妆。
先福晋没了有十余年,嫁妆也被继福晋想办法侵占。以大爷花钱如流水的性子,常妈妈以为几年过去,早被挥霍一空,没想到还能找回来。
她就说印家两位公子大有来头。若不是他们鼎力相助,从继福晋手中抠出那些嫁妆,无异于在铁公鸡身上拔毛,难如登天。
四阿哥坦然受了常妈妈三个头,挥手让她起来:“不过这笔嫁妆,不能直接给你们姑娘。”
常妈妈也不是傻的,立刻明白过来:“是是是,嫁妆还没到姑娘手上,索绰罗氏就派人打上门来了。”
若当真给了姑娘,只凭这个小田庄,送过来也保不住。
见常妈妈犯愁,姜舒月顺着印四的话补充:“应印公子之请,老太太答应抚养我,嫁妆暂时交给二房打理。”
“二爷是高官,二福晋出身皇家,想来不会贪图姑娘的嫁妆。”常妈妈也想不出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常妈妈觉得妥当,冯巧儿却不干了:“姑娘,你要回乌拉那拉家住了吗?那我哥哥怎么办?你不想给我当嫂子了?”
四阿哥眉心一跳,忽然觉得把小丫头送回乌拉那拉家也挺好,至少不会被这么多人惦记。
他都替太子着急。
从大爷找上门来,常妈妈就知道姑娘多半是要回去的。哪怕姑娘不想回去,恐怕也由不得她。
现在好了,先福晋的嫁妆被印公子从继福晋手中抠了出来。想要保住那些嫁妆,姑娘也必须回去。
能拿回嫁妆,保姑娘一辈子吃喝不愁,常妈妈真心为姑娘高兴。
至于姑娘与明知的亲事,继福晋都不认了,恐怕再无指望。
除了心疼儿子这些年的付出,常妈妈不敢再做他想。
“巧儿,不许胡说,姑娘金枝玉叶本来就不应该住在这里,能回去养在老太太身边也是好的。”常妈妈训斥女儿。
冯巧儿眼圈一红,呜呜呜哭起来:“哥哥嘴上不说,我就是知道他特别喜欢姑娘!娘,哥哥有多努力,别人不知道您还不知道吗。后年……后年哥哥一定能考中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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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常妈妈再次泪目,嘴唇动了动,挽留的话终究没说出口。
姜舒月掏出帕子给常妈妈擦眼泪,又去推冯巧儿:“谁说我要走了!我不走,我哪儿也不去!”
四阿哥的目光一直追着姜舒月,又在她看向自己之前挪开,听她道:“四公子给我出了主意,我觉得很好。嫁妆交给二房打理,在老太太身边挂个名,我仍旧住在这里。”
姜舒月移开目光,看向前院松了两遍土的菜园,无限憧憬:“前院后院的地都松过土了,我想着这几日去山里挑些松针土回来做肥料。等到夏秋,院子里瓜果飘香,咱们再也不用花钱买菜吃了。”
四阿哥:什么都能联想到种地上去,这是有多爱种地。
想起她在冬天用水种出的绿叶菜,四阿哥觉得她可能在种地方面有些天赋。
又恍然,也许她身上的那种自在闲适,与田园生活密不可分。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四阿哥觉得很有意境。可听见她说什么松针土和肥料,又觉得她只是单纯喜欢种地,而非享受田园生活。
听见姜舒月说不走,常妈妈泪流满面,冯巧儿反而不哭了,拉着姜舒月的手保证:“明天咱们就上山挑土,姑娘说挑什么土,就挑什么土,姑娘说挑多少,就挑多少。不用姑娘动手,巧儿有的是力气!”
松针土虽然不沉,但上山下山路程有些远,前院后院的菜园都要用,只她们两个去挑土,猴年马月才能干完。
“不急,等会儿带上些吃食,你随我去各家转转。”姜舒月也是去感谢,也是去看看谁没受伤,“过几日叫上些人再去山里挑土。”
冯巧儿乖巧点头,给姜舒月出主意:“叫人的事姑娘不必自己张罗,去庄头家跟宝树哥说一声就行。”
听她提到左宝树,姜舒月才想起来:“妈妈给我拿些银子,去庄头家的时候一并把诊金和药费给了。”
又要去找左宝树,四阿哥长指敲了敲桌边:“你需要多少松针土?”
姜舒月看向他:“前后院加起来要五十筐。”
如果是熟地,并不需要这么多,撒些草木灰也是一样的。可生地不行,想要养熟,需要很多肥料。
其实粪肥效果更好,考虑到撒在院中,还是松针土的气味容易接受。
只不过松针土的肥力不如粪肥,所以需要更多。
四阿哥敲着桌边的手指一顿:“什么时候用?”
姜舒月想了想说:“越快越好。”
四阿哥抬眼:“围场那边的松树多,松针土也多,三日后我让人给你送五十筐来。”
有松树的地方就有松针土,但不是所有松针土都能用作肥料。最好是自然腐熟过的,不然还得自己挖坑腐熟,很浪费时间。
那天进山挖野菜的时候,姜舒月听左宝树说起过,雾隐山大片的松树林都被圈进了皇家围场,只在边缘剩下一小片。
上次在那一小片松林,姜舒月亲自挖开土看过,表层之下的松针土是自然腐熟过的,拿来就能用。
皇家围场那一片虽然是延伸,姜舒月还是有些不放心:“挑土那天,我能跟去看看吗?我怕挑过来的土不能用,白耽误工夫。”
四阿哥点头:“三日后,去围场找我。”
说完伸出四根手指,姜舒月秒懂:“四次,我记性不好,你记着就行。”
这时院门再次被敲响,常妈妈抖了抖,冯巧儿惊恐地看向姜舒月。
村民们刚刚打完架,人人脸上都挂了彩,再打一回,怕会闹出人命。
姜舒月要出去开门,却见印四先她一步走出门外,弯腰捡起院中的金腰牌,过去开门。
看见前来开门的人,觉罗氏呆了一呆,半天才想起行礼,却被人叫住:“二福晋不必多礼。里头的人不知道我是谁,我也不希望她们知道。”
四阿哥与太子交好,四阿哥这样说,多半是太子的意思。
觉罗氏心念急转,想通之后直起身:“只是不知公子姓甚名谁?”
四阿哥对她的表现非常满意:“二福晋唤我印四便好。”
印还是胤,觉罗氏没着急分辨,含笑说:“四公子,有礼了。”
刚才说话的时候,四阿哥把身后的院门关上了。这会儿见觉罗氏十分配合,才转身推开,带领一行人走进院中。
常妈妈看见是老太太和二福晋,忙带着姜舒月和冯巧儿迎出来。
老太太和觉罗氏的目光在常妈妈、冯巧儿身上掠过,最后定格在姜舒月身上。
眼神清亮,唇角带笑,并不见痴傻。
“舒月,你的病好了?”三年未见,乍然见到孙女,老太太眸中半点泪光也无,全是惊喜。
长子不成器,当年想找个门当户对的媳妇也难。眼看年纪大了,乌拉那拉家不得不降低要求,老太太做主迎娶下五旗小官之女为长媳。
之所以看上原主的额娘,一来是人漂亮,长得跟天仙似的。二来亲家官职不大,却极擅经营,家资颇丰,愿意出一大笔钱给女儿做嫁妆。
亲家想借乌拉那拉家的势,乌拉那拉家想要亲家的钱,两边一拍即合。
怎奈天妒红颜,长媳生下一个女儿,难产死了。
舒月的容貌性情都随了她额娘,模样跟天仙似的,性情也温婉乖巧。
老太太本来指望舒月能凭借惊人的美貌,在大选上胜出,为乌拉那拉家光耀门楣。哪知道一朝算计,因为一场人祸,全盘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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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模样再好,人傻了也不行。
二房的舒心倒也沉静大方,可惜容貌随了觉罗氏,寡淡平常,并无任何出彩之处。
而且那孩子越大越不听话。
觉罗氏走通了德妃的门路,想把舒心内定给四阿哥做福晋,本是一桩好姻缘,结果舒心竟然闹起了绝食。
老太太远远见过四阿哥,模糊记得那是一个英俊到有些锋利的少年。
都说四阿哥性子冷,可性子冷有性子冷的好处,听说一众皇子当中,就属四阿哥屋子里人少。
好像只有一个通人事的大宫女。
相比毓庆宫的夜夜笙歌,四阿哥可以说是洁身自好了。
如果舒心不愿意,舒月倒是可以,至少在容貌上与四阿哥般配得紧。
老太太看着姜舒月的脸,又觉得将她嫁给四阿哥太亏,不如直接进宫服侍皇上,混个宠妃当当。
皇上也才三十几岁,春秋正盛。
大选定在明年秋天,现在报名也来得及。老太太越看姜舒月越顺眼,越看越觉得小姑娘是个有福气的。
第29章 规划
姜舒月被老太太露骨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却又不得不上前给对方行礼:“祖母,我的病好了,只是身体还有些弱。”
老太太欣喜地拉起她的手,上下打量,就差掰开嘴看牙口了:“病好了就行!病好了就行!”
身体弱些也没关系,听说皇上就喜欢弱柳扶风那一挂的。
觉罗氏看看老太太,又看姜舒月,固然欣喜于二姑娘病好了,人不傻了,抚养起来更轻松,却总感觉老太太对二姑娘好像生出了别样的心思。
没来由想到明年的大选,觉罗氏心中顿时升起不祥的预感。
以二姑娘的容貌身形,非常有可能被皇上选中。倘若二姑娘留在宫里,她的舒心几乎没可能被指给皇子。
为了女儿,觉罗氏也不能随了老太太的意,更要想办法阻碍二姑娘报名选秀。
所以当姜舒月说出只将嫁妆暂时交给二房打理,自己不住回乌拉那拉家的时候,觉罗氏顶着老太太的眼风,当场答应下来:“既然你在这里住惯了,不想挪动,就继续住着吧。”
老太太果然觉得不妥:“从前舒月病着,你们两房商量把她挪出来,我就不乐意。现在舒月的病好了,怎么还能将她留在这穷乡僻壤?”
既然准备报名选秀,就得赶紧把人接回去,请了教习嬷嬷在家里学规矩。
听老太太这样说,觉罗氏在心里撇撇嘴。
当初把二姑娘送出来,可没听说老太太不乐意,现在又有把话往回说,有什么意思。
“祖母,我在这里挺好的,回去也是给二叔和二婶添麻烦。”姜舒月不喜欢这个祖母,更不想跟她生活在一起。
谁知老太太固执得很:“哪有什么麻烦的,他们是你的二叔二婶。再说你回去跟我住一个院子,祖母亲自照顾你,碍不着谁的事。”
说着看向觉罗氏。
头上有孝字压着,觉罗氏纵然心里不爽,倒也没说什么。
姜舒月种地是一把好手,可宅斗她不擅长啊,于是求助地看向坐在旁边看热闹的印四。
乌拉那拉家有求于印家,想必印家是个了不得的家族。印四从小在大家族里长大,于宅斗一道,应该有些心得。
至少比她强些。
见对方视而不见,一脸看戏的表情,姜舒月悄咪咪伸出五根手指。
四阿哥盯着她的手指看了一会儿,气笑了。
这是赖上他了,还是觉得他真是好人,不会让她报答啊。
五次,好吧,五次就五次。四阿哥敛笑,对知情人觉罗氏道:“二姑娘会种菜,她得留在这里给我二哥种菜,不能回乌拉那拉家住。”
四阿哥的二哥……觉罗氏立刻将腰背挺得笔直,劝自家婆母:“额娘,我瞧着舒月在这里过得很好,人也比养在府中那会儿活泛。再说两房虽然分了家,舒月毕竟是大哥的女儿,将她接回去,少不得又有一番纷争。”
常妈妈忙附和:“不敢欺瞒老太太和二福晋,大福晋刚刚带人来过,想要把姑娘接回去,姑娘不愿意,两边起了争执。”
走进院中觉罗氏就留意了,到处都乱糟糟的,地上有横七竖八的脚印,细看还有几处阴湿,好像是血迹。
老太太听了常妈妈的话,半点不意外:“那就更要将舒月接到我身边养了,由我护着,看谁敢找她的麻烦。”
老太太平日看着随和,其实是个很有主意,且固执的人。当年给大爷议亲的时候,全家人包括老太爷都不愿意与下五旗的人家联姻,还是老太太力排众议,将亲事谈成的。
小事上,老太太习惯性装聋作哑,打趣说不聋不哑不做家翁。但凡遇到大事,总有老太太推波助澜的身影。
比如明年的选秀,对谁家来说,都是大事。
老太太当然不能继续装聋作哑,终于摘下慈和的面具,将强势固执的一面表现出来。
觉罗氏看了四阿哥一眼,倾身过去在老太太耳边说了一句什么。老太太脸上胜券在握的神情顿时一变,诧异地抬眸看向对面的陌生少年。
她就说这里怎么会有一个外男,而且这个外男看上去很眼熟。
精致到有些锋利的五官,修长挺拔的身形,还有看人时似笑非笑,却自带压迫感的眼神……
是四阿哥没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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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那么他说的二哥,应该是太子吧。
舒月是被谁撞傻的,老太太早听诺穆齐和费扬古说过了。
这个小院,和先福晋留下的所有嫁妆,也是太子帮舒月出头,从长房抠出来的。
太子对舒月心存愧疚,皇上如此疼爱太子,想必也会在选秀的时候给乌拉那拉家开后门。
那么舒月进宫,又添了一层保障。至于是进宫为妃,还是做太子侧妃,在老太太看来,都是一样的。
太子满周岁就是太子,这朝廷这天下早晚是太子的。
如果非要二选一的话,老太太还是更倾向于让舒月进宫为妃。毕竟皇上也才三十几岁,她怕自己活不到孙女宠冠六宫,为乌拉那拉家光耀门楣的那一日。
可太子是个混不吝的,看长子两次被打成血葫芦就知道了。既然舒月会种菜,而太子又爱吃她种的菜,老太太心中转过几个念头,呵呵笑道:“也行,舒月愿意留下,就留下吧。”
舒月会种菜?乌拉那拉家的姑娘怎么会有如此奇怪的爱好?
常妈妈不会种菜,每回过来讨吃食,都会拿菜,舒月傻了这么多年,跟谁学的种菜?
再说太子生在宫里养在宫里,什么名贵的菜没吃过,又怎会专门爱吃舒月种的菜?
老太太脑中闪过一串问号,再次将目光落在舒月身上,看一次惊艳一次,每看一次都觉得比上一次更美。
太子爱吃的多半不是菜。
反正大选在明年秋天,与其带舒月回去,惹太子不痛快,还不如让她留下伺候太子,与太子培养感情。
毕竟规矩学得再好,也不如上位者的偏爱重要。
老太太想通了这一切,便没再坚持。
姜舒月就知道印四有办法应付宅斗,让她留下。看便宜二婶和便宜祖母的反应,也侧面印证了印家的强大,和不好惹。
印家?姜舒月虽然是个农学生,也学过历史,怎么不记得康熙朝有个这么厉害的家族?
能让满洲八大姓之一的乌拉那拉家低头,应该不会藉藉无名才对。
想了半天都想不起来,姜舒月索性不想了,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祖母,二婶,我想从嫁妆里支一百两银子。”她缺钱,同时也想试试嫁妆在二房手里,自己能不能随意支取。
老太太听她提钱,没有接话,转而看向觉罗氏。
觉罗氏还没拿到那笔嫁妆,也知道婆母只会嘴上甜乎人,才舍不得出银子。
又想起自己为了女儿,会阻挠舒月选秀,亲手断了她上进的路,顿时觉得,区区一百两不算什么。
“好,那笔嫁妆是你的,二婶不过代为保管。今后你想用多少,只管让常妈妈来找我便是。”觉罗氏痛快应下。
老太太和觉罗氏坐了一会儿,叮嘱了姜舒月几句,便离开了。
“祖母,我住在这里,也是家中同意的。”姜舒月将人送到门口,想了想还是道,“阿玛和继福晋那边还请祖母约束一下,不要让他们过来接我了。”
老太太回望院中还未收拾好的狼藉,又想起常妈妈刚才附和的话,点点头:“好孩子,你养在我膝下,我回去自会与你阿玛和索绰罗氏说清楚,不许他们再来打扰。你只管安心住在这里,万事有祖母在。”
姜舒月谢过,又与觉罗氏说定,明日让常妈妈过去拿钱,这才送一行人离开。
“今天谢谢你。”明知道对方要回报,姜舒月还是对印四说了一声谢。
四阿哥莞尔:“嘴上说的不算。”
姜舒月知道:“你都记下,我也记着。等哪天你想好了,尽管来找我。”
常妈妈和冯巧儿到院中收拾东西去了。又是翻盖房子,又是打家具,打完家具打架,院中乱得没法下脚,得好好打扫一番。
“新得了一大笔嫁妆,想要守住,恐怕不容易。”四阿哥看着姜舒月给他倒茶,打算好人做到底,帮她分析分析,顺便规划一下未来,“你是怎么想的?有什么打算?”
姜舒月宅斗不灵光,看人还是很准的。
老太太将她视为所有物,看她的眼神好像不是在看一个人,而是一个物件儿,一个美丽的物件儿。
将这个物件儿拿到手,有大事要做,眼神格外露骨。
而觉罗氏把精明都写在了脸上,对老太太要做的事,既无奈又防备。
两人本来目的相同,可在得知她病好之后,忽然变得各怀心思。
姜舒月对乌拉那拉家的了解,仅限于常妈妈和冯巧儿的讲述,所知非常有限。
并猜不透两人的算计。
但印四不一样,他对乌拉那拉家的了解比自己多多了,姜舒月很想听听他的建议。
“就像你说的,乌拉那拉家有求于印公子,这才将我额娘留下的嫁妆还给我。”
姜舒月斟酌措辞:“因为这笔嫁妆,我祖母和二婶才愿意抚养我。”
“一切都有前提,她们并非真心待我。”说着姜舒月捏紧了手里的帕子,“现在乌拉那拉家有求于印公子,她们尚且各怀心思,等到得偿所愿,还不知会怎样算计我。”
“那些嫁妆,从前保不住,以后也注定保不住。”姜舒月不擅宅斗,且志不在此,对于保住嫁妆,确实没有多少信心,“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能拿回多少算多少了。”
“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不能自己立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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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四阿哥清楚她的意思,又把话说得更加直白了一些:“你的娘家,各有算计,靠不住。外家远在江南,还要仰乌拉那拉家的鼻息,同样靠不住。”
“想要守住这笔嫁妆,唯有出嫁从夫这一条路可走。”
说到这里,四阿哥都没察觉到自己唇角翘起多高:“攀一门好亲,嫁一个好丈夫,压乌拉那拉家一头,你才能有好日子过。”
可拉倒吧,姜舒月在心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印四确实帮过她不少,人也聪明,可当他抛出“出嫁从夫”这个概念,姜舒月就知道他们不是一路人。
娘家靠不住,外家靠不住,两个有血亲的人家都靠不住,夫家就能靠得住了?
嫁人能保住嫁妆,勉强说得过去,可是嫁人能过上好日子,恕姜舒月不敢苟同。
穿越前的那个世界,女人婚后尚且要承担许多,事业和家庭无法兼顾,都不敢说能过上好日子,更不要说讲究“三从四德”和“七出三不去”的封建社会了。
她现在是单身狗,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每天睡到自然醒,想吃什么就做点什么,想种地就种地,想养花就养好,随心所欲。
一旦嫁人,只姜舒月看过的那些不太严谨的古装剧,也能了解到媳妇每天在公婆跟前晨昏定省是少不了的。不被婆婆要求立规矩,都算是嫁了一个好人家。
睡到自然醒,想都不要想。
然而晨昏定省只是基操,婚后还要忍受丈夫三妻四妾。不能吃醋,不能闹,否则就会被扣上善妒的大帽子,遭人耻笑,一辈子翻不了身。
后院一票小妾,而男人只有一个,无穷无尽的宅斗将不可避免。
可与传宗接代比起来,宅斗那点死亡率根本不够看的。
一边宅斗一边传宗接代,相当于地狱模式叠加。
果然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想到古代女子出嫁之后的“好”日子,姜舒月忽然觉得乌拉那拉家很值得依靠。
“多谢四公子提点,我还小,暂时不考虑嫁人的事。”以后也不会考虑。
如果可以,姜舒月愿意一辈子单身。
嫁妆没了就没了,她有手有脚有种子空间,还怕搞不到钱吗。
人生短短几十年,何必自己为难自己。
果然年纪小,想得少,四阿哥哼笑:“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是你说不考虑就可以不考虑的。大选定在明年秋天,旗人女子非经选秀,不准婚配。你猜你祖母来的时候为什么那样直勾勾盯着你?”
原来如此!
这万恶的旧社会!
姜舒月据理力争:“明年选秀?我还不够年龄。”
这个四阿哥调查过:“选秀对年龄的要求不算严格,年龄不够也没关系,报名即可。”
姜舒月:想骂人。
屋里没有镜子,可原主的美貌在洗脸的时候总能在水盆里照见。虽然年纪小,却并不妨碍倾国倾城。
“皇上今年几岁?”姜舒月认命地问。
四阿哥才喝下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庶妃不是那么好当的?”
姜舒月连宅斗都应付不来,能不知道宫斗有多难吗,可她有什么办法:“大选不就是给皇上选庶妃吗?”
以原主的美貌,十有八九能选上。
康熙皇帝雄才伟略,年龄估计跟便宜爹差不多,三十几岁的样子。
既然躲不过,姜舒月决定抱大腿。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和氏璧在康熙大帝手上,看谁还敢抢。
听说康熙皇帝对农事特别重视,在丰泽园种了御稻田,还有人说康熙皇帝种出了中国第一株杂交水稻。
到时候有她在,就不劳皇上费心了。杂交水稻、杂交小麦和杂交玉米全都是培育过的良种,亩产绝对能惊掉全国人民的下巴。
康熙之后是雍正,雍正皇帝是清朝数一数二的明君,也是整个中国历史上对百姓最好的皇帝。
说到雍正皇帝,就不得不提原主的堂姐了。
她可是未来的四福晋,雍正皇帝唯一的皇后。
正当姜舒月的思绪飘到“姐妹同心,其利断金”的时候,听印四给出全新的思路:“大选不是只给皇上选庶妃,还会给皇子挑福晋,为宗室子弟指婚。”
姜舒月抬眸,恕她才疏学浅:“还可能被指婚?乱点鸳鸯谱?”
万一被指给某个提笼架鸟的纨绔子弟,她这辈子就完了!
“有没有什么办法避过选秀啊?”自己的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的感觉,太差了,让她只想逃。
四阿哥点头:“有大病,或者天生残疾。”
那还是算了,姜舒月不会伤害自己。
见小姑娘蔫巴巴的,好似被霜打了的小白菜,四阿哥就给她出主意:“除了庶妃,选秀很多指婚都是提前看好了,内定的。”
内定好啊,至少不会盲婚哑嫁,可她一个人都不认识怎么办:“能装病吗?”
四阿哥:“……”
“朝廷会派人上门诊脉,很少能作假。”四阿哥吓唬她,“装病装不好,容易装出大罪来。”
姜舒月:“……”
姜舒月托腮想了一会儿,缓缓伸出两根手指,比出“六”的手势。
四阿哥气笑了:“又求我?”
姜舒月画饼:“你记下,都记下,到时候我一定好好报答你。”
四阿哥故意逗她:“你觉得太子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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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姜舒月一口茶水喷出来:“你这门路够野的!”
四阿哥笑出声:“就问问。”
姜舒月憋了半天:“……还是皇上吧。”
她可不想跟着太子窝窝囊囊半辈子,最后圈禁到死。
四阿哥板起脸:“皇子当中,就没一个你看得上眼的?”
“我又没见过他们。”不过她听说过。
姜舒月掰着手指头算,大阿哥圈禁至死,叉掉,三阿哥郁郁不得志,最后幽禁而死,叉掉,四阿哥……叉掉,七阿哥身有残疾,叉掉,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是八爷党,全部叉掉。
“五阿哥可以。”姜舒月眼前一亮。
第30章 打脸
五阿哥虽然是宜妃所生,还是九阿哥的同胞哥哥,但五阿哥宅心仁厚,从不参与党争。
康熙皇帝在位时,五阿哥一次大封都没落下,及至雍正帝上位,五阿哥一次清算都没赶上,妥妥的人生赢家。
四阿哥脸更黑了:“五阿哥汉话说得极差,你会说蒙古语吗?”
姜舒月见他脸都黑了,声音小小:“不会。”
“那五阿哥不合适。”
四阿哥看向姜舒月,认真注视着她的眼睛:“你觉得四阿哥怎样?”
姜舒月被茶水呛到,咳了半天,坚定摇头。
四阿哥笑到最后,固然是好,可看孝敬宪皇后贤惠且憋屈的一生就知道,雍正帝的皇后并不好当。
如果说皇太极把自己的一腔真情给了海兰珠,顺治帝把自己的真情给了董鄂妃,康熙帝给了赫舍里皇后,那么雍正帝就把自己所有的真情给了年羹尧和十三爷。
相比老爹康熙和好大儿乾隆,雍正帝的后宫最清净,人数少得都有点寒碜。
即便如此,还是把孝敬宪皇后给累死了。可以想见雍正帝对自己要求高,对皇后的要求同样不低。
姜舒月种地还行,自认没有统御后宫的能力,更达不到雍正帝变态的高要求,还是不跟着瞎掺和了。
本来五阿哥挺好,奈何语言不通,姜舒月不死心:“宗室子弟里有合适的吗?”
“没有!”对方刚才还老神在在,现在忽然变得不耐烦起来,“这个忙我帮不了,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摔门而去。
姜舒月:“……”
“姑娘,眼看到饭点儿了,四公子怎么怒气冲冲走了?”冯巧儿都已经开始准备午饭了。
姜舒月并没放心上:“中午咱们简单吃点,吃过去各家转转。”
过去看了才知道,村民的伤势比想象中严重,几乎人人脸上都挂了彩。
其中受伤最重的是田武,肚子上挨了一刀,幸亏伤口不深,没有累及内脏。
姜舒月免了田武家一年的租子,还额外给了十两银子让他请郎中医治。
田武的婆娘和孩子们当场给姜舒月跪下了,二话不说就磕头。
田武瘫上炕上的老娘,抹着眼泪道:“东家是好人嘞!东家是好人!好人有好报!”
田武本人也红了眼圈:“前年交不上租子,咱差点被收租的人打死!从来只见东家打人,还没见过东家救人嘞!”
说着拍胸脯保证:“咱的命都是东家的!往后东家有事,咱一定豁出命去!”
田武还要养伤,姜舒月并没多留,问了几句便往左庄头家去了。
今日械斗,除了田武,就属左宝树受伤最重。
才走到左庄头家门口,就闻到了浓浓的药味。
姜舒月看见左小丫在灶屋里熬药,问她左宝树伤情如何。左小丫眼圈红红,声音淡淡:“肋骨断了一根,手也伤了,往后做木工活费劲儿。”
“小丫,不许跟东家这样说话!”左庄头一瘸一拐迎出来,训斥女儿一句,把姜舒月请进屋。
姜舒月不肯坐,着急道:“叔,宝树哥呢,我想去看看他。”
“他肋上有伤,脱了衣裳躺着,不方便。”左庄头费力地坐在炕上,给自己点了一袋烟。
既然不方便,姜舒月也没坚持,只问左庄头:“叔,我是来送诊金和药钱的,一共多少?”
左庄头吧嗒一口旱烟:“田武受伤不轻,东家去看过了吧?”
姜舒月点头:“刚从田家出来。”
左庄头又吧嗒一口旱烟:“那没事了,都是皮外伤,养两天就好,不用请郎中。”
姜舒月不信:“叔,宝树哥断了肋骨,伤了手,得请郎中来瞧。”
草药都熬上了,怎么可能没请郎中。
“东家免了半年租子,抵了。”左庄头低头抽烟,并不看姜舒月。
姜舒月没说话,放下十两银子就走。
左庄头看见炕桌上的银子,拿着追出去:“东家,太多了,用不了!”
姜舒月带着冯巧儿跑到院中,被左婆子拦住了,只见她肿着半边脸,对姜舒月道:“宝树醒了,东家去看看吧。”
姜舒月盯着左婆子的脸:“左婶子,您……”
“他们打我儿子,我能不上吗?不为东家!”左婆子捂住肿着的半边脸,强扯出一个笑容。
笑比哭还难看,姜舒月动容:“婶子,您放心,今天的打不会白挨。”
她肯定要讨回公道。
左婆子叹口气:“胳膊拧不过大腿,东家好好然然留在这里,比什么都强。”
遇上个好东家不容易,所以大家伙儿才愿意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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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姜舒月心里打定主意,没再多说,由左婆子引着去探望左宝树。
“宝树哥,别起来。”姜舒月走过去,按住想要起身的左宝树,“我听小丫说你断了一根肋骨,不能挪动。”
见对方的脸有些红,姜舒月抬手摸了一下左宝树的额头:“没发热呀。”
左宝树别开脸:“姑娘莫听小丫胡说,没那么严重。”
这一句不为何为,又触动了冯巧儿心里的警铃,她纠正左宝树:“宝树哥,得喊东家。”
左宝树梗着脖子不理,姜舒月笑着打圆场:“不妨事,喊姑娘也是一样的。”
冯巧儿小声嘀咕:“那怎么能一样。”
姜舒月不知道冯巧儿对左宝树哪儿来这么大敌意,让她出去帮左小丫熬药。
左庄头跟进来还银子,姜舒月不收:“叔要是觉得多,其他村民受伤的诊金和药钱,我不另给了,叔帮忙操持吧。”
左庄头这才应下,听姜舒月又道:“宝树哥的手伤了,做不得木工活,往后给我家做帮工,工钱随行就市。”
左庄头连声说使不得:“佃户给东家干活,应当应分,怎么能收工钱?”
他们从前没少给东家使唤,都是白干活。
说完看向自家婆娘,寻求支持,结果自家婆娘没说话。
又看儿子,儿子随他,仁义。哪知道儿子也不说话,只红着脸傻笑。
“叔,我家活儿多,得长期雇人。”姜舒月说得真心实意。
除了小院前后两个菜园,当初她们搬来的时候还分了地。地到现在都荒着,姜舒月打算雇人种点粮食,用来观察和记录数据。
还是那句话,她初来乍到,并不敢一上来就用培育过的良种。
一则,她没有靠山,怕被人盯上,或者碍了谁的眼遭报复。
大宗的粮食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最必不可少,且炙手可热的商品。
二则,她对这个世界的气候、土壤和水源知之甚少,而种子空间里的良种并非取之不尽,在没有足够的了解之前,姜舒月不会冒险动用。
第一年,整个四季,姜舒月都会以观察和记录为主。
第二年因地制宜选取良种,在小范围内种植,记录数据的同时收获第一批二代种。
第三年扩大范围试种二代种,分别在上等田、中等田和下等田进行实验,并记录数据。
一切顺利的话,第四年将在田庄普及二代种和三代种的种植。
第五年等待收获,并完成所有记录数据的整理,将耕种技巧、注意事项和病虫害的应对写成小册子,普及下去。
以上就是姜舒月对雾隐山田庄做出的五年规划。
她也想快一点,可农业研究就是周期长,见效慢。
别的实验失败了,可以很快从头再来。如果农业实验失败,就要等下一个合适的农时。北方冬天长,一等就是一年,南方好点,也要等上半年时间。
若是培育新品种,可能三年五载,也可能十年八年,十几二十年也不是没有。
把雾隐山田庄看作是一个实验基地,那么这里所有的佃户都是实验员,而姜舒月则是基地负责人。
负责人很忙,要做的事情很多,不可能什么事都亲力亲为,所以姜舒月打算培养一个助手。
从翻盖房子开始,她请村民们吃过几顿流水席,与他们面对面接触过,近距离交谈考察过,最后选定左宝树做她的助手。
今天雇佣左宝树,既不是临时起意,也不是单纯为了补偿。
姜舒月说得真心实意,左庄头却以为她在照顾他们家。毕竟东家不用种地,只小院里那点活计,根本不用长期雇人。
不过小院里只有常妈妈一个成年妇人,东家和冯巧儿都是女孩子,还未成年,像砍柴、挑水这些重活确实做不来。
而宝树这回伤了手,很长时间都没办法做木工活。少了这一项收入,家里的日子也会艰难许多。
左庄头吧嗒两口旱烟,到底没再推辞,只说工钱不能随行就市,得减半。
见他爹应承下来,左宝树才问什么时候上工。姜舒月说不急,等他养好伤再说。
翌日,常妈妈按照约定好的,去城里拿银子。
与往常一样,清早出发。不同的是,从前是腿儿着进城,要走上一整天,现在是坐着村里的牛车进城,大半天就到了。
牛车是左庄头家的,除了进城买东西,平时可舍不得用。
左小丫熬药的时候听冯巧儿说她娘明天要进城,便告诉了自己爹娘,左庄头一大早就赶着牛车在小院门口等了。
常妈妈坐牛车进城,直奔乌拉那拉家求见觉罗氏。觉罗氏知她来意,很痛快地拿了一百两银子给她。
怕她不敢去钱庄兑换,没给银票,而是贴心地给了现银。
十两一锭,一共十锭,方便零花。
从前常妈妈到乌拉那拉家讨吃食,受尽白眼就不说了,通常苦等半天东西都拿不够数。
今天她一说,二福晋就给拿了足数的银子,常妈妈鼻尖酸酸。
老太太说的不错,姑娘是个有福气的。自打姑娘病好之后,她们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
先是拿回了田庄,之后又要回了先福晋的陪嫁,今后再也不用为生计发愁了。
一百两银子,她多少年都没见过了。
紧紧抱着装银锭的木匣,常妈妈让左庄头把牛车赶到一家粮铺旁边,走进去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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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常妈妈已经两个月没来城里讨吃食,冯管事以为出了什么事,急得不行。算计着常妈妈再不来,他就得跟掌柜告假,亲自去田庄看看了。
“这都两个月了,你怎么才来?”冯管事见到常妈妈就担心地问,“是不是姑娘出了什么事?”
说着在身上翻了翻,翻出十几个铜板,往常妈妈手里塞:“明知才交了束脩,我身上钱不多,这十几个铜板你先拿着,给姑娘买鸡蛋补补身体。”
见常妈妈没接,又从袖袋里翻出几个铜板,一并递过去:“这里还有几个,等你下回来,我支了工钱再多给你一些。”
对方还是不接,冯管事这才抬头,发现常妈妈怀里抱着一个木匣:“这是什么?”
又看常妈妈身后:“讨来的东西呢?可不兴放外头,仔细让人摸了去。”
说完就要出去拿,被常妈妈拦住,扯着他往住处走。
冯管事急起来:“有事说事,扯我做什么,我这边还有活儿干呢!让掌柜瞧见了不好!”
这间粮铺以前是先福晋陪嫁的铺面,后来被继福晋巧立名目占去。冯管事本来是这里的掌柜,继福晋接手之后换了新掌柜,看冯管事还算老实,才把他留下做了一个管事。
新掌柜一直忌惮着冯管事,把脏活累活都扔给他。
东家换了,儿子要在城里读书,姑娘那边也需要他的工钱接济,冯管事只能默默忍受。
新掌柜见冯管事好拿捏,越发肆无忌惮,以扩建仓房为由,催着冯管事把他儿子冯明知挪出去。
冯家脱了贱籍之后,常妈妈带着冯巧儿跟着姑娘去了雾隐山的田庄,冯管事和冯明知也被扫地出门。
京城寸土寸金,冯明知要在城里读书,冯管事没钱租房,只能在粮铺后院打扫出一间仓房住下。
仓房朝西,冬天冷夏天热,父子俩挤住在里面,条件很是艰苦。
现在仓房也不让住了,冯管事正在为租房发愁。
乌拉那拉家的族学在城里,可城里的房子太贵,冯管事根本租不起。
城外的房子便宜,可那样的话,儿子就要起早贪黑地往族学里赶。
儿子读书已经很辛苦了,每天熬到半夜才睡。如果搬到城外,恐怕连个囫囵觉都睡不成。
冯管事心疼儿子,想着等会儿拉下脸去求求掌柜的,实在不行,就咬牙把那间仓房租下。
他今天就是跪下求,也不能让儿子搬到城外去住。
新掌柜是个笑面虎,对上逢迎,对下压榨,要是看见他上工的时候偷懒,只怕租仓房的事也要泡汤。
先福晋的陪嫁都是姑娘的,以后这间粮铺也是姑娘的,常妈妈什么都不怕,只管拉着冯管事往后院的住处走。
好巧不巧,正撞上掌柜的带着工匠去后院丈量仓房。
“掌柜的,我们还没搬走呢,怎么把我们的铺盖全都扔出来了!”冯管事看见仓房门前乱七八糟的东西,眼前就是一黑。
又见乱七八糟的东西下面,垫着一堆带字的纸片,忙跑过去扒开,身体跟着晃了晃。
全是儿子的书!
书太贵了,冯明知买不起,就借了同窗的书来抄。
不知熬了多少个夜,才将下半年要学的书抄好。
现在全没了!
仓房是粮铺的,可书是明知的。扔东西可以,为什么要撕掉那些才抄好的书!
冯管事愤怒了,抓住掌柜的要打,很快被几个年轻力壮的伙计压在地上。
常妈妈看见那些被撕碎的书,也气得不行,可她怀里抱着银子,不能冲过去捡。
这会儿见冯管事被人压在地上,她冷笑一声:“掌柜的,粮铺易主了,你知道吗?”
月初掌柜的才得了大福晋的吩咐,让他想办法为难冯家父子,断了他们的活路。
忙到月中,他才想到法子,正准备干完这一票去大福晋跟前买好呢;“常婆子,你失心疯了!”
丈夫还被人压在地上,常妈妈懒得跟他废话:“乌拉那拉家分家了,先福晋留下的陪嫁全都归了二姑娘,现在是二福晋在帮忙打理。掌柜的不信,可以派人去打听打听,现在粮铺的东家是谁。”
二姑娘?掌柜的反应了一下,才想起乌拉那拉家的二姑娘并不是大福晋生的,而是三年前被送去雾隐山田庄的那一个。
乌拉那拉家分家的事,掌柜的听说了,可没听人说起连先福晋的陪嫁也被分了出来。
“不可能!你胡说八道!”大福晋的手段,掌柜是见识过的,再怎么分家,也不可能从大福晋手里将先福晋的嫁妆抠出来。
常妈妈没理他,当场打开木匣,将里头白花花的银子展示给压着冯管事的两个伙计看:“我说粮铺易主,就是易主了,今天掌柜的姓史,保不齐明天又姓冯了。”
三年来,常妈妈几乎每个月都进城打秋风。去过乌拉那拉家,总要跑来粮铺找冯管事要钱,冯管事不给就哭哭啼啼说活不下去了。
那时候的常妈妈面黄肌瘦,满脸愁容,眼睛总是肿的。
伙计们犹豫着松开冯管事,揉了揉眼睛,看向常妈妈。
才两个月不见,常妈妈胖了许多,脸上也有了光彩,再也找不到从前那个愁苦妇人的影子。看模样和做派,倒像是主家跟前得力的女管事。
再看常妈妈手里那一匣白花花的银锭,伙计们心中顿时信了七八分,忙将被压得喘不过气的冯管事扶起来,还给他拍了拍身上的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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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史掌柜见伙计们反水,并不敢逗留,虚张声势离开打听消息去了。
常妈妈将木匣盖好,并不为难粮铺里的伙计:“前头还有客人,你们忙去吧。”
两个伙计如蒙大赦,带着懵逼的工匠一起离开。
幸福来得太快,冯管事比落荒而逃的史掌柜还懵:“怎、怎么回事?”
常妈妈本来想低调一点,这下说开也不用装了,对冯管事笑道:“姑娘的病好了,还拿回了先福晋的所有陪嫁!”
冯管事空咽了一下口水,姑娘的病好了,他早听冯明知说过,可拿回先福晋的陪嫁,谈何容易?
但看妻子脸上的笑容,和她抱在怀中一整匣的银锭,又由不得他不信。
日影偏西,没多久就要关城门了,常妈妈得赶紧出城,来不及跟冯管事细说。
她麻利地从匣中取出三个银锭,塞给冯管事:“这是姑娘给的,收好了。”
说着环顾粮铺乱糟糟的后院,和那一堆被人撕碎的书,红了眼圈:“姑娘心疼明知读书辛苦,让你拿了钱在城里租房子另住。”
常妈妈抹眼泪:“姑娘说以后还会送钱过来,让你租个独门独院,再给明知请个先生。需要什么书,尽管去买,不用心疼银子。生活上也不必省吃俭用,凡事以身体为重。”
冯管事抱着三个银锭,蹲在院中,哭得像个孩子。
三年了,他们一家守着姑娘,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哭过之后,冯管事与常妈妈执手相看泪眼:“你怎么样,要跟着姑娘搬回去住了吗?”
姑娘的病好了,还要回了先福晋的陪嫁,与明知的亲事怕是告吹了。
冯管事心中又欢喜,又失落。
儿子读书上进,先生都说他是好苗子,今后前途无量。
十几岁考中秀才,谁见了不得夸一句神童。
举人虽然难考,他们一家都对儿子有信心,明知自己也很有把握。
可考中举人之后,他就要履行承诺,娶姑娘为妻。
姑娘模样好,奈何是个傻子,生活都不能自理。他和妻子宁愿一辈子养着姑娘,把她当女儿,也不想让她拖累儿子。
明知看出了他们的心思,非常直白地告诉他们,他钟意姑娘,愿意娶她为妻,一辈子照顾她。
姑娘病着的时候,明知尚且如此钟意,现在姑娘好了,他嘴上不说,读书却比从前更加刻苦。
奈何两家门第相差太过悬殊,即便明知考中举人,也高攀不起乌拉那拉家长房的嫡长女。
以乌拉那拉家的门楣,和姑娘出挑的容貌,再加上先福晋那一大笔陪嫁,只要乌拉那拉家放出风声,想娶姑娘的人家恐怕能排到城门口。
轮也轮不到冯家。
冯管事问得隐晦,常妈妈还是一下就听出了弦外之音,笑道:“乌拉那拉家先后来了两拨人,又是抢又是劝,姑娘都没走。姑娘说咱们才是她的亲人,她就住在田庄,等着明知金榜题名!”
最后一句姜舒月没说,是常妈妈自己猜的。
乌拉那拉家来人接,姑娘不走,说冯家人才是她的亲人。之后又拿银子给明知租房子请先生,又让他注意身体,不是钟意明知,又是什么。
从前姑娘没傻的时候,总让巧儿带了明知进府来玩,有好吃的好玩的,都不会忘了他。
明知也说过,他钟意姑娘,哪怕姑娘一直傻着,他也愿意娶姑娘,一辈子对她好。
这在常妈妈看来,就是郎有情妾有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最后必然能走到一起。
就算现在两家门第悬殊,等儿子考中进士当上官,也不算辱没了姑娘。
而且姑娘病好之后,比从前更有主见,就连老太太和二福晋都说不动。
到时候只要姑娘自己愿意,亲事多半能成。
冯管事听妻子这样说,心中颇感安慰,却并不乐观:“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是姑娘一个人说了算的。再说姑娘是旗人,乌拉那拉家又是上三旗的贵族,姑娘病着还好,现在病好了,若想婚配,先得过选秀这一关。”
听到选秀,常妈妈脸上的笑容一僵。以姑娘的出身和姿容,一旦参选,想要落选都难。
第31章 舆论
就在常妈妈为姜舒月参加选秀发愁的时候,觉罗氏也在为自己女儿的选秀之路发愁。
“额娘,舒月的病才好,不知道会不会有反复,现在就给她报名,是不是早了点?”
老太太一回家,就把索绰罗氏和觉罗氏叫到一起,商量给姜舒月报名选秀。
索绰罗氏没把人接回来,身边得力的管事还被雾隐山的佃户打伤了好几个,心中正自懊恼。这会儿见老太太直接越过她,和觉罗氏商量起了给二姑娘选秀报名的事,差点掰断一根指甲。
“额娘,舒月是个傻子,怎能参加选秀?”索绰罗氏越听越不对劲儿。
怕不是舒心闹绝食,熬坏了身体,老太太心疼过度,脑子糊涂了。
舒月固然生得美,可傻子算身有残疾,不能参加选秀。
话音未落,却见老太太和觉罗氏齐齐转头,好像看傻子似的盯着她,还是觉罗氏先开口:“大嫂,你不是去过那个田庄了吗?舒月的病好了,不傻了,你不知道?”
索绰罗氏:“……”
晴天霹雳,五雷轰顶,一路火花带闪电向索绰罗氏的天灵盖劈去:太医不是说好不了吗?怎么可能不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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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她作为继室,一个后妈,敢苛待原配留下来的嫡长女,不过仗着对方傻了,永远失去了被家族利用的价值,无人理会。
现在对方好了,不傻了,那她之前的种种苛待……
索绰罗氏一个激灵,难怪对方好了之后一直作妖,先拿回田庄,再要回嫁妆。
也就是说,对方不但不傻了,相反还很聪明。
至少懂得如何利用太子,借力打力。
那她之前的种种筹谋,包括将对方接回,从而实际控制那笔嫁妆,不是泡汤了?
要知道她给出去的,不止是先福晋的嫁妆,还有她自己的陪嫁!
想到这里,眼前一阵发黑,所以她这些年起早贪黑、机关算尽,到底为了什么?
给别人作嫁衣裳!
一口老血哽在喉间,索绰罗氏艰难开口:“额娘,弟妹,既然舒月的病好了,还是将她接回来养着吧。”
幸好对方没成年,而自己是她的继母,名义上的母亲,还有机会把东西要回来。
即便先福晋的陪嫁要不回来了,她自己的嫁妆总不能便宜了别人。
谁说不是呢,可舒月不愿意回来,太子也不想让她回来。老太太并没藏着掖着,照实说了。
索绰罗氏不死心:“既然这样,我回头安排几个人过去服侍。再怎么说,舒月也是大爷的长女,无论如何不能亏待了去。”
“不必了!”老太太听常妈妈说起,知道索绰罗氏去抢过人,还失败了,有些鄙夷地看向她,“舒月今后由我亲自抚养,她身边的人自然我来安排,不敢劳你费心。”
老太太只是老了,并不瞎。从前常妈妈多少次从长房抹着眼泪离开,她不是不知道。
只是那时候舒月傻了,生活都不能自理,老太太不想沾手。
现在舒月好了,能参加选秀,光耀门楣,她怎么可能继续放任索绰罗氏苛待她的宝贝孙女。
可那孩子被扫地出门好几年,与她并不亲厚,看她的眼神都带着戒备。
孩子被放弃,被苛待,心里有怨,很正常。为了家族的利益,老太太并不介意重出江湖,打压索绰罗氏给她的宝贝孙女出气。
老太太话里的揶揄,索绰罗氏如何听不出,顿时气得眼冒金星。
好个心狠手辣的老虔婆,什么脏活累活都扔给自己,她躲在后面享清福。
一旦出了问题,先拿自己祭旗。
她永远是好人。
“舒月能养在老太太身边是她的福分,可先福晋留下的嫁妆,还是交给长房打理比较妥当。”老太太图穷匕见,索绰罗氏也懒得兜圈子了。
孩子谁爱要谁要,她只想要钱。
穷门小户果然见识短浅,听索绰罗氏这样说,老太太半点不意外:“先福晋的嫁妆是留给舒月的,自然要跟着舒月走。分家之后,我在二房,舒月养在我身边,先福晋的嫁妆由二房暂管。”
直接宣布,完全没有商量的意思。
索绰罗氏气死:“额娘,凭什么!”
老太太“啪”地将佛珠拍在桌面上:“就凭你喊我一声额娘!”
索绰罗氏连说三声好,站起身就走。走到院中身体晃了几晃,撑着丫鬟的手,才挪出老太太的院子。
人就这样走了,老太太抚上心口,恨声道:“来人,传我的话,索绰罗氏目无尊长,忤逆长辈,罚去祠堂跪着!”
发落完大儿媳,又看二儿媳:“选秀报名的事你熟,尽快去办吧。”
大嫂都被罚去跪祠堂了,觉罗氏哪里还敢说个“不”字,当场应承下来。
心中却有自己的盘算。
等两个儿媳全离开,老太太拿起佛珠,对身边的老嬷嬷说:“当我不清楚她心里那点小九九,选秀报名的事你盯着,别让觉罗氏给搅黄了。”
事关乌拉那拉家的兴衰荣辱,老太太不能不管。
老嬷嬷恭敬应是,低声问:“选秀很多都是内定的,要不要……”
老太太对孙女的美貌充满信心,也怕乌拉那拉家瞎搅和坏事:“不用,报上名就行。”
把决定权交给皇上和太子。
太子被禁止出宫,心里跟猫抓似的,见四阿哥返回,忙将人拉来问话。
四阿哥没说松针土的事,只将索绰罗氏带人打上门来,和乌拉那拉家老太太、二福晋过来接人的事说了。
太子听完砸了茶盏:“爷都说爷罩着了,还敢带人上门生事,看来诺穆齐根本没把爷瞧在眼中!”
诺穆齐不过一个佐领,被太子打死,也就打死了,掀不起大多风浪。
四阿哥劝太子:“二哥稍安,诺穆齐并不知道二哥对雾隐山那边另有安排。”
太子看他一眼:“也对。可是费扬古知道。”
不知者不怪,知道了还去接人,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太子拉着费扬古说了半天保持现状,敢情是白费口舌:“套麻袋揍他一顿,怎么样?”
除了打人,太子还会什么,四阿哥以手扶额,心情并不比太子好多少。
他今天被人嫌弃了。
想起那个自以为是的小丫头,四阿哥还是勾了勾唇角:“明年大选,觉罗氏没放弃走德妃的门路,烦人得紧。”
太子气笑了:“说来也怪,乌拉那拉家怎么就盯上你了?”
算他们家眼光好,但乌拉那拉家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慧眼识珠,也有把珍珠错当鱼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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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平白嫌弃他,连个理由都没有。
四阿哥垂下眼睫,没回答,转而道:“二哥,想让人难受,未必要动粗。拿走他想要的,比打一顿更有效。”
太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捧场道:“我知道了,不让费扬古的女儿参加选秀。”
顿了顿,忽然问:“老四,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四阿哥仍旧垂着眼,摇头:“我什么都有了。”
太子真诚道:“老四,你想要什么,尽管跟我说。我有的,都会给你。”
四阿哥诧异抬眸:“是吗?先谢过二哥了。”
“你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太子难得关心起自己,四阿哥想了想,还是道:“乌拉那拉家知道小丫头的病好了,估计会让她参加明年的选秀,二哥要早做打算。”
“这有什么好打算的,我喜欢她,左不过求了汗阿玛将她指给我做太子妃。”太子悠然道。
四阿哥蹙眉:“太子妃的人选汗阿玛早有计较,我听说已经私下见过好几次石家的人了,多半属意石家的姑娘。”
从小到大,什么都是汗阿玛安排好的,明知道汗阿玛的眼光不会错,太子还是觉得烦。
尤其在那个噩梦出现之后。
太子脸上的笑容变冷:“汗阿玛挑的是太子妃,大不了我不做太子了。”
“二哥就这么喜欢她?”从前太子也经常发脾气放狠话,四阿哥早习惯了。
太子摇头:“不只为她,是我累了,身心俱疲。”
四阿哥眼皮动了动,感觉太子话里有话,又好像在试探他:“二哥累了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四弟,想要什么就跟二哥说,我有的,都会给你。”
走到门口,听太子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四阿哥脚步一顿,头也不回:“二哥,我想要的会自己争取。”
走出毓庆宫,苏培盛迎上来:“爷,明天是隆科多大人的寿辰,您看生辰礼是您自己送去,还是安排人送过去?”
隆科多是佟佳皇后的亲弟弟,按辈分四阿哥得喊他一声舅舅。
四阿哥的心有些乱,边走边说:“我不见他。”
苏培盛一怔,小声提醒:“若是问起选秀的事……”
储君之位早定,可隆科多偏爱烧冷灶,特别看好四阿哥。
明年大选,他有意牵线,为四阿哥谋一个佟家的姑娘做福晋。
四阿哥疾走几步,忽然站定。苏培盛跟在后头差点撞上,听四阿哥淡声道:“替我谢过他,就说我另有打算,让他不必费心。”
一路无话,走回阿哥所,苏培盛觑着四阿哥的脸色说:“爷,乌拉那拉家的二福晋还没死心呢,明日又递了帖子进来给太后娘娘请安。”
外命妇想进宫没那么容易,但觉罗氏身份特殊,又得太后青眼,在宫里走动方便许多。
给太后请安只是幌子,三拐两拐又得拐到永和宫去。
四阿哥抬手揉了揉眉心:“我知道了。”
第二天,觉罗氏进宫给太后请安。太后瞧她眼底发青,问出了什么事。觉罗氏脸上笑容变苦:“劳太后娘娘挂怀,是为了明年大选。”
太后挑眉:“怎么,德妃没看上舒心?”
觉罗氏摇头,太后回过味来:“让太子给吓的。”
说起太子,太后眉心都能夹死蚊子。不过太子到底是太子,皇上的心头肉,太后看不惯,也不会说什么。
“太子这阵子倒是消停下来了。”太后安慰觉罗氏,“你没事多去永和宫坐坐,德妃耳根子软,说不定还能行。”
四阿哥的性子冷是冷了点,但人品贵重。难为他一直跟在太子身边,却没学坏。
只可惜他跟德妃不亲,佟佳皇后又走得早,不然乌拉那拉家未必能攀上这么好的亲事。
德妃对四阿哥的亲事不是很上心,只要太子不折腾,觉罗氏有把握谈成。
奈何老太太横插一杆子,打乱了她所有的筹谋。
“哦?你们家长房那个小姑娘,是被太子撞傻的?”听觉罗氏说完前因后果,太后有些惊讶,“皇上最是心软,若她参加选秀,少不得要给补偿。不管是皇上自己将人留下,还是指给太子,舒心与四阿哥的亲事,多半成不了。”
又问:“那姑娘生得如何?”
如果是个丑的,倒不用担心了。
可看觉罗氏那一脸愁苦,太后就知道正相反,果然听她说:“国色天香,见之忘俗。”
太后捻动佛珠:“你先去永和宫,把德妃稳住。选秀的事,我替你想着。”
不管真情还是假意,觉罗氏时常进宫请安,陪着说话,还替太后办过不少事。太后决定投桃报李,帮她一回。
得了太后的准话,觉罗氏一颗心才算放平,告退之后便往永和宫去了。
“爷,觉罗氏已经到永和宫了。”苏培盛得到消息,进来禀报。
过完年,觉罗氏总打着给太后请安的旗号,去永和宫陪德妃说话。
四阿哥刚开始并不关注,后来得知觉罗氏的企图,有些厌烦,现在不知为何忽然关心起来。
主子的心思,恕苏培盛愚钝,一次都没猜对过。
好几次瞎猜,差点弄巧成拙,苏培盛也学乖了,做个提线木偶挺好。
苏培盛禀报完,就看见四阿哥站起身,面无表情说:“走,过去看看。”
彼时,觉罗氏正与德妃聊得热络,而德妃一直淡淡的,似乎没什么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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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见德妃这副表情,觉罗氏心里一咯噔,不敢再绕弯子,陪笑说:“臣妇才从慈仁宫出来,太后娘娘疼爱舒心,让臣妇过些日子带舒心进宫请安。”
德妃“哦”了一声,并没接话。
觉罗氏脸上有些挂不住,还是勉强笑笑:“太后夸娘娘好眼光,还说舒心是个好孩子。”
见她终于转到正题,德妃叹口气:“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给你交个实底,那个事啊多半不行了。”
觉罗氏诧异:“娘娘,之前都快说定了,为何忽然不行?”
“我是看好舒心的。”德妃知道觉罗氏很得太后青眼,不想得罪她,先表明自己的立场,才话锋一转,“可是你也知道,四阿哥与太子的感情很好,太子看上的人,四阿哥不会染指。”
说这番话之前,德妃没问过四阿哥的意思,她只是单纯地不想因为这事得罪太子。
至于四阿哥的亲事,总归明年就大选了,她跟皇上提过,皇上也答应给四阿哥指婚。
如果不是觉罗氏上赶着,德妃也不会这么上心。
德妃自己操心费力,四阿哥还不领情,过来请安的时候,总是冷着脸。
与他说起亲事,要么神情淡漠,要么满脸抗拒,好像自己会害他似的。
后来让太子一闹,德妃心累放弃,再不想管了。
听德妃提到太子,觉罗氏就是一阵胸闷:“娘娘,此事另有隐情。”
又把刚才说与太后知道的内容重复了一遍,最后道:“舒心和太子连一面都没见过,完全是被迁怒的。”
即便太子那边的警报解除,只看四阿哥消极的态度,德妃也懒得管了:“今日你所说,我会想办法让皇上知道,皇子的亲事最后还是皇上做主。”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皇上日理万机,哪儿有时间给皇子挑福晋,还不是生母挑好了报上去,皇上择优录取。
德妃实在不愿意管,还有太后,觉罗氏门路多,并不强求。
之前想走通德妃,不过是听说四阿哥与德妃母子关系紧张,怕舒心嫁过去为婆母不喜,受夹板气。
话不投机,打算告退,却听门外通传:“四阿哥过来给娘娘请安了。”
自己生的自己了解,四阿哥看着冷漠寡言,其实敏感多思。
专挑这个时候过来,肯定有他自己的道理。
四阿哥阴晴不定,脾气也不知随了谁,但心眼和算计九成九随了皇上。
说出来可能没人信,德妃从端茶宫女一路逆袭到妃位,全靠对皇上的爱慕,和满腔赤诚。
后宫的风雨,只要皇上愿意,都可以为她挡下。
奈何宫里的女人就喜欢把事情想得很复杂,凡事总要勾心斗角,反而让一片赤诚的德妃钻了空子。
皇上曾不止一次对德妃说过:“朕最爱赤子之心。”
德妃守着自己的赤子之心,十几年如一日地爱慕着七窍玲珑心的皇上,却对同样玲珑心肠的长子怎么也喜欢不起来。
相比长子,德妃明显更偏爱与她一样,保有赤子之心的小儿子。
就连不是她亲生的十三阿哥,都比四阿哥看着顺眼。
“四阿哥有心了,只是我身体不适……”
德妃话说一半,四阿哥已然大步走进来:“额娘身体不适,儿子更要过来请安。”
说着看了觉罗氏一眼。
是啊,趁她病要她命。德妃拉下脸,刚想问他是怎么进来的,见他看向觉罗氏,话到嘴边硬生生咽了下去。
在外人面前,母慈子孝还是要的。
觉罗氏也不是傻子,敏锐地察觉到四阿哥这时候过来,可能与亲事有关。
从前不知内情,两眼一抹黑,只觉太子搅局,简直是飞来横祸。
如今了解到太子对舒月的愧疚和同情,想起太后对她说的话,再看四阿哥主动放低姿态,觉罗氏瞬间就想歪了。
也许太子搅局,并非搅局,只是想通过另外一种方式补偿舒月,补偿乌拉那拉家。
奈何太子是储君,太子妃和侧妃都得皇上点头。舒月病了那么久,肯定不行,保不齐太子想补偿到舒心身上。
太后也说了,皇上心软,肯定会补偿乌拉那拉家。四阿哥与太子交好,太子本人不能补偿,让四阿哥来也是一样的。
况且乌拉那拉家想要攀亲的对象,本来就是四阿哥。
觉罗氏自以为堪破一切,忙起身给四阿哥行礼。四阿哥难得没有冷脸,非常和气地与她攀谈,几乎把乌拉那拉家问候了一个遍。
觉罗氏越发肯定心中所想,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真诚起来。
德妃看得一愣一愣的,想不出四阿哥忽然变脸的原因。
觉罗氏离开的时候,四阿哥一直将她送到永和宫门外,被刚好路过的几拨人亲眼见证。
消息很快传开,觉罗氏走通了德妃的门路,四福晋的人选内定了。
“你不是很烦觉罗氏吗?”不仅德妃无法理解四阿哥的转变,太子也有同款疑惑。
四阿哥无奈:“刚好遇上。”
觉罗氏往永和宫跑得太频繁,偶然遇上很正常。
太子不理解,也没多想。
四阿哥与太子走得近,那些想要扳倒太子的反太子党对四阿哥同样关注。
“听说你的福晋内定了,是乌拉那拉家的姑娘。”乌拉那拉家在上三旗算不得煊赫,大阿哥不清楚乌拉那拉家有几个姑娘,就笼统地这样称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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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四阿哥莞尔:“还没定。”
四阿哥笑着说还没定,大阿哥兀自理解为“很快了”。
大阿哥故意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三阿哥,三阿哥也拉着四阿哥问:“就这样认了?”
太子闹市纵马,把乌拉那拉家一个小姑娘撞傻的事,已经不是秘密。
不仅大阿哥知道,三阿哥也知道。
只不过大阿哥脑子直,想得不深,三阿哥却立刻想到了四福晋内定乌拉那拉家的姑娘,多半是四阿哥在拿自己的终身幸福替太子赎罪。
以皇上的性情,和对太子过分的疼爱,以及四阿哥日常的背锅属性,这种交换完全有可能发生。
四阿哥苦笑:“不认又能怎样?”
四阿哥的潜台词是,德妃是他的生母,生母给他选定了福晋,他这个做儿子的,不认又能怎样。
三阿哥七拐八拐地想到,是皇上和太子的安排,四阿哥无力反抗。
于是在各种势力的运作之下,这件事传到康熙的耳朵里,就变成了四阿哥替太子赎罪,准备迎娶乌拉那拉家的姑娘做福晋。
第32章 误会
“真有这事?”康熙翻了德妃的牌子,见到她就问。
四阿哥与太子要好,经常替太子背黑锅,德妃见怪不怪。
太子纵马撞人事件传出来之前,四阿哥非常抵触与乌拉那拉家结亲,之后又变脸。
除了维护太子,德妃想不出合理的解释。不过她没直说,只是把四阿哥前后的变化说与康熙知道。
康熙听完有些吃惊:“没想到四阿哥能为太子做到这一步。”
德妃虽然不喜欢四阿哥,可四阿哥到底是她亲生的,听皇上夸奖四阿哥,她也与有荣焉:“老四脾气不好,却是个重感情的。”
康熙满意点头,没问德妃内定的四福晋是乌拉那拉家的哪位姑娘。
在他看来,太子撞的是长房的姑娘,四阿哥要娶的自然也是那个姑娘。若换成别人,就不算为太子分忧了。
至于赎罪一说,康熙不认同。
皇上已然知晓此事,德妃不想管太多,见皇上没问,便也没说。
康熙没问德妃,转头问了四阿哥。四阿哥心知皇上会错了德妃的意,也没提醒,只是非常孝顺地表示:“全听汗阿玛安排。”
“觉罗氏真是个有能耐的,居然把亲做成了!”太子听说之后,霍然起身,直接去了乾清宫。
康熙见太子来了,以为有四阿哥替太子分忧,太子终于想明白了。谁知太子行礼过后,连句问候都没有,劈面便问:“汗阿玛,四阿哥娶了乌拉那拉家的姑娘,儿臣还能娶么?”
康熙被问懵了:“你的太子妃和几位侧妃朕早有打算,你还想娶谁?”
那就是不能了!
听汗阿玛的意思,即便四阿哥不娶乌拉那拉家的姑娘,他也不能。
“汗阿玛,儿臣当年在闹市纵马将人踢伤,都是儿臣的错!”太子跪下说,“儿臣很后悔,一人做事一人当,儿臣想娶当年被踢伤的姑娘为妻。”
“放肆!”康熙“啪”地一拍御案,“是朕没说清楚,还是你没听清楚。太子妃和几个侧妃,朕早有打算!”
太子脑子一热:“汗阿玛选的是太子妃和太子侧妃,但太子不一定是儿臣!”
“保成,你说什么!”康熙气得抄起御案上的砚台,又放下,改用茶碗砸向太子。
太子闭上眼,没躲,茶碗砸在他肩膀上,并不疼。茶水是温的,也不烫,只是落了半身茶叶,显得有些狼狈。
从小到大,汗阿玛没动过他一根手指。每回他犯错,总是身边的人受罚。
现在他长大了,汗阿玛终于对他动手了。
此情此景,与噩梦中的某些桥段,何其相似。
太子脑中一片混乱。
他被禁足在皇宫,初十没去成雾隐山,已经被那个噩梦折磨了好几天。
跪在御案前,已然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噩梦了:“汗阿玛,儿臣受够了,求汗阿玛废了儿臣吧!”
他说出了经常在噩梦里出现的一句话。
说出这句话,他感觉如释重负,轻松又自在。
“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康熙不可置信地盯着太子,最后一句威胁的意味很浓。
太子瘫坐在地,仿佛重新被压上了千斤重担,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汗阿玛,儿臣受够了,求汗阿玛废了儿臣太子之位。”太子失魂落魄地重复了一遍。
康熙腾地站起身,在原地转了半圈,定定看向太子:“为什么呀,保成?”
这句话更像是在问他自己。他亲手带大的孩子,兢兢业业培养了十几年的继承人,怎么会突然自请废黜!
昨天,前天,大前天都还好好的!
想起刚刚两人的对话,康熙眯起眼:“因为那个姑娘?”
为了一个女人放弃江山,放弃祖宗的万世基业,这情景……似曾相识。
是了,先帝不就是这样的大情种吗?
如果当年皇祖母狠下心,早些除了那个女人,也许他就不用八岁登基,受制于鳌拜了。
心中才涌起杀意,又想起四阿哥来。
四阿哥与太子要好,也许早就发现了太子不对劲儿,这才改主意,答应了乌拉那拉家的亲事。
康熙掩去眸中不善,对太子道:“滚去奉先殿跪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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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四阿哥听说太子被罚了,喝完一盏茶慢悠悠起身,去了奉先殿。
“老四,我说出来了!”太子跪在奉先殿中,面对列祖列宗的牌位和画像,欣喜地对四阿哥说。
由于太子受罚,奉先殿门口有侍卫把手,四阿哥进不去只能站在门口问:“二哥,你到底说了什么,让汗阿玛如此生气?”
四阿哥猜应该与小丫头有关。
不管是前朝还是本朝,很少有两个皇子娶一家姐妹的。
后宫可以平衡前朝,皇子和公主的亲事也一样。
皇上挑选一家的姑娘做皇子的福晋,是抬举,也是恩典。可恩典不会同时降临在同一个家族,更不要说同一家了。
他娶乌拉那拉家的姑娘,太子就不可能再娶。
不光是太子,其他皇子也基本没可能。
更何况乌拉那拉家在上三旗中,并不算多么显赫的家族。
以太子对小丫头的喜欢,听说了他与乌拉那拉家即将结亲的传言,肯定会着急。
再着急,换成太子之外的任何一个皇子,都只会默默消化,或者自行解决。
太子不一样,他把皇上当阿玛,听说之后肯定急巴巴跑去求皇上成全。
毕竟很多事,皇上再为难也愿意成全他。
奈何储君的亲事,事关国本,岂能儿戏。而且皇上对太子妃和太子侧妃的人选,都有自己的考量,太子本人也只能遵从。
在大是大非面前,皇上只是皇上,不是谁的阿玛。
君臣,父子,杠在一处,皇上也许还能克制,太子未必可以,脑子一热什么话都敢说。
四阿哥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欣赏太子对皇上的暴击,结果还是被太子接下来的话震惊了。
因为太子对皇上说的话,与昨天对自己说过的话,一模一样。
他怎么敢?!
这次给太子下绊,比以往任何一次效果都好,可四阿哥没有自己想象中那般高兴。
尤其想到昨天临走时,太子对他说的那句“四弟,想要什么就跟二哥说,我有的,都会给你”,四阿哥闭上了眼睛。
就算太子倒了,不管是立长还是立贤,好像都轮不到自己。
“四阿哥,皇上正找您呢。”梁九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四阿哥眉心一跳。
他很快平静下来,对梁九功说了一句有劳了,便跟着他去了乾清宫。
康熙此时已经在南书房转了好几圈,听说四阿哥到了,这才坐回御案后面。
眼下能断了太子念想的,只有老四。可这件事有风险,康熙得提前跟他说清楚。
“太子喜欢乌拉那拉家那个小姑娘,你知道吗?”康熙劈面便问。
四阿哥点头:“儿臣知道。”
康熙瞪眼:“知道你还敢娶她?”
四阿哥跪在地上,没接话,听皇上又道:“前朝的襄亲王因何而死,你知道吗?”
襄亲王博木博果尔是先帝的兄弟,比先帝小四岁,与先帝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很好。
后来襄亲王死于非命,卒年十五岁,而他当时的福晋正是董鄂氏,也就是先帝终其一生最宠爱的女人董鄂皇贵妃。
反观自己,比太子小四岁,与太子一起长大,兄弟感情深厚。
明年大选,如果不出意外,他将迎娶太子喜欢的姑娘为妻。
仿佛昨日重现,难怪皇上有此一问。
“儿臣知道,但儿臣别无选择。”四阿哥看了一眼奉先殿的方向,又看皇上,“儿臣还有汗阿玛。”
襄亲王死的时候,先帝早已登基。而太子还只是太子,皇上春秋正盛,身体康健,还能添丁进口,他没什么可怕的。
至于他的亲事……乌拉那拉家在上三旗不显山不露水,各方面都合适。
赶在太子和三阿哥之前成亲,他的岳家不能太显赫。
他相信自己的实力,没有岳家的帮衬,反而更好。
他用自己的终身大事,为太子挡掉桃花劫,还要冒很大风险。皇上以后肯定会更加看重他,并且给他补偿,稳赚不赔。
即便太子知道了,也只会以为皇上逼迫于他,并不影响他与太子之间的兄弟情。
脑海中浮现出小丫头拒绝他时坚定摇头的模样,四阿哥轻轻磨牙。
事已至此,不管她愿意不愿意,都得嫁给他了。
姜舒月并不知道自己名花有主了,她此时正在发愁,明天带谁去皇家围场挑松针土。
“姑娘,前天四公子走时气呼呼的,他还会帮你吗?”冯巧儿觉得这事悬了。
与财大气粗的印公子相比,她对四公子的感觉很一般。
姜舒月心大:“没事儿,他每回帮我,都记着呢。等他想好了要什么,我会报答他的。”
反正不是白帮忙。
冯巧儿闻言直撇嘴:“还是印公子好,他帮咱们从来不要回报。”
那种更像施恩。
姜舒月不否认印公子是个好人,但还是四公子这种施恩图报的,让她相处起来更自在。
“宝树哥的伤还没好,不能下地。我娘腰疼,我陪姑娘去围场吧。”村里倒是有壮劳力,但冯巧儿不放心让他们带姑娘去。
姑娘可是她未来的嫂子,她得替哥哥看好了。
冯巧儿陪着姜舒月去过围场,可这回是去挑土,属于重体力活,小姑娘做不来。
再说常妈妈不会做饭,姜舒月也不想回来吃破马张飞似的黑暗料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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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正犯难呢,院中响起常妈妈惊喜的声音:“明知,你怎么回来了?”
“今天族学的先生有事,给我们放了假,爹让我回家看看。”是冯明知清越的嗓音。
冯巧儿一听她哥回来了,就朝姜舒月眨眨眼:“这不,陪姑娘去围场的人来了。”
姜舒月:……也行。
正好她有话想单独跟冯明知聊聊。
冯巧儿说完迎出去,姜舒月没她跑得快,跟在后面。
冯明知的目光在妹妹身上划过,下意识朝她身后看去,果然看见了走在后面的姜舒月。
不知为何,耳根微微发热。
姑娘小的时候,他把她当妹妹,和巧儿是一样的。后来姑娘受伤,他还是把她当妹妹,因为她生活不能自理,对她比对巧儿更加上心。
哪怕是在爹娘发愁,害怕姑娘拖累他,他亲口说出钟意姑娘,愿意娶她为妻,一辈子照顾她对她好的时候,在冯明知心里,姑娘也只是他的妹妹。
可上次他回家,惊喜地发现姑娘的病好了,再对上她的眼睛,冯明知没来由有些慌乱。
他从小就知道姑娘生得美,像月宫里的仙女,可上次见她,冯明知仿佛才真真切切地看见了那种美。
惊艳,心动,惶恐……百感交集,心跳得比平时快很多,每当她看向自己,冯明知呼吸都不顺畅了。
她与他说话,给他夹菜,冯明知感觉心都要跳出胸腔了。
根本不敢看她,更不敢跟她说话,连她夹的菜也没吃,落荒而逃。
进到城门里,他的脸还热得吓人。
回到粮铺,把爹吓了一跳,以为他生病了。
这次娘拿了银子过来,说是姑娘给的,让爹出去租房,给他请先生,冯明知的心情再次激荡起来。
可爹的一番话,如冷水浇灭了他心中的火,爹说:“乌拉那拉家认回姑娘,还给了她那么大一笔嫁妆,你与姑娘的缘分,怕是尽了。”
冯明知如坠冰窟:“大福晋不是把姑娘许给我了吗?后年,我加把劲肯定能考中举人。”
爹只是摇头:“姑娘是旗人,病好了要参加选秀。以乌拉那拉家的门第和姑娘的容貌,肯定能被选上。”
“爹,姑娘才多大,还不够选秀的年龄!”冯明知急了。
爹同情地看着他:“明知啊,大选三年一次,姑娘的病好了,躲过明年,还有下一回。”
冯明知看到希望:“等不到下一回,我便是举人了。”
爹叹口气:“旗人女子不经大选,不准婚配。”
那次对话之后,冯明知将律法翻了一遍,终于想到一个办法。
这个办法有些冒险,他并不清楚姑娘对他的心意,所以得见上一面。
“哥哥,姑娘与印四公子约好去皇家围场挑土。四公子那边出人,姑娘不放心要去盯着,我和娘都走不开,你陪姑娘去吧。”巧儿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印公子的大名,冯明知经常听妹妹说起。他知道印公子是个侍卫,在田庄附近的皇家围场当差,似乎与巧儿很投契,每个月过来都给她带点心。
印四公子又是谁?他为什么要与姑娘约定?还有……姑娘为什么要挑土?土哪里都有,为什么非要到皇家围场去挑?
冯明知满脑子问号,都顾不得耳根在发烫了。
见他眼神中充满疑惑,冯巧儿将自己的逻辑自洽能力发挥到了极致,耐心给他解释。
连姜舒月都没听出破绽。
原来是这样,冯明知放下心,看了姜舒月一眼,点头:“好,我陪姑娘过去。”
本以为还要带些人手,毕竟姑娘现在已经是田庄的东家了,出发的时候冯明知才后知后觉,只有他们两个结伴去。
“挑土是重体力活,姑娘不叫上几个佃户一起吗?”听巧儿说挑土的人印四公子给找,可印四公子也只是一个侍卫,冯明知怕人手不够,频繁进出,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毕竟那是皇家围场,不允许随意进出。
姜舒月也想多带些人过去,少麻烦印四,奈何田庄现在全是伤员,哪里干得了挑土的活计。
姜舒月才要回答,就被冯巧儿气呼呼地抢了话:“哥,快别提了,前两天大福晋带人过来要抢姑娘,跟庄子里的人干了一架!田庄里的壮劳力全都挂了彩,正在养伤,无人可用。”
冯明知一惊,下意识打量姜舒月,姜舒月忙摆手:“我当时没出去。”
冯巧儿又气鼓鼓的:“哥哥就知道看姑娘,怎么不问问我和娘有没有受伤?”
冯明知被质问,这会儿连脖子都红了,姜舒月岔开话题:“幸好印四公子也在,拦着没让我出去,不然我出去了,也是添乱。”
那时候热血上头,姜舒月并没想太多,过后冷静下来才有些害怕。
就她这副身子骨,风大点都能吹走,冲出去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又是印四公子。
冯明知在巧儿口中,只听过印公子的大名,一听就是好几年。而这位印四公子,才出现不久,可他似乎总是围着姑娘转。
他与姑娘约定,他帮姑娘的忙,在大福晋打上门的时候,他拦住姑娘,不让出门。
冯明知心中隐隐不安,再次打量姑娘,深觉今日回家一趟是个很明智的选择。
两人结伴也好,找机会把话说开。人多了,有些话反而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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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初春的山里,树木还未返绿,枝丫上光秃秃的,只远处有几株野草探出了头。阳光透过树木枝丫的缝隙洒向地面,将林子里的草地照得深一块浅一块。
一路都伴着鸟儿欢快的鸣叫,两人并肩走在山道上,影子在地面拉得老长。
“姑娘……”
“明知哥……”
同时转头,同时开口,同时笑开,冯明知示意姜舒月先说,姜舒月也没跟他客气:“我想问问你以后的打算。”
冯明知驻足看她:“我会努力,后年一定考中举人。”
冯明知与原主有口头婚约,条件是他得考中举人才行。所以冯明知这样说,简直与告白无异。
不,不是告白,是求婚。
穿越前,姜舒月长得也很漂亮,被很多男生表白过,情书更是收到手软。
被求婚还是第一次。
抬眸看向眼前的少年,斯文俊秀,若换上宽袍广袖,很有些魏晋名士的风流。
只不过他在求婚,白皙的皮肤烧出了樱粉,风流褪去,显出另外一种脆弱的俊美。
好像碰一下,都会碎。
姜舒月以为自己会小鹿乱撞,结果没有,她人淡如菊:“我想去江南,做一个低调的农场主。”
冯明知第一次听说农场主这个称谓,私以为等同于地主乡绅。他低头沉吟片刻,收起自己的鸿鹄之志,再抬头时,含笑说:“那我再加把劲儿考进士,争取外放江南做官。”
姜舒月回给他一个明媚的笑容:“我等你。”
冯明知被晃了眼,脸更红了:“一言为定。”
姜舒月伸出小拇指,微微屈起,刚想和冯明知拉钩,耳边忽然响起一道惊雷。
片刻后风起云涌,豆儿大的雨点砸在身上,两人谁都没带伞,冯明知只得拉着姜舒月往树下跑。
惊雷落在不远处,将一棵小树劈得焦糊。
“打雷不能在树下避雨!”姜舒月松开冯明知的手,头顶忽然一暗。
蓦然抬头,看见了印四和他手上的伞。
第33章 夺爱
“春日天气多变,怎么不知道带伞?”印四将油纸伞倾到姜舒月那一边,垂眼问她。
长命牵着主子的马,听主子这样说,唇角就是一抽。
主子出门也不带伞,这伞还是苏培盛拿给他的。
他们一行人先去了围场,得知舒月姑娘还没到,主子骑马来迎。走到半路,看见舒月姑娘和一个少年有说有笑,主子便没上前,带人隐在林中观察。
这时候变天了,主子问他要了伞,英雄救美。
长命看得分明,舒月姑娘和那少年的关系很不一般。等人走近,又听舒月姑娘喊那少年明知哥,长命立刻猜出少年是谁了。
因为太子的关系,主子让他调查过舒月姑娘的背景,知道舒月姑娘被乌拉那拉家扫地出门的时候,被她那个继母许给了奴仆之子。
那个奴仆之子,正是舒月姑娘的奶兄,冯明知。
也就是说,眼前这个少年不是别人,正是舒月姑娘名义上的未婚夫。
那么主子这一招英雄救美恐怕不能算是英雄救美,说横刀夺爱更贴切。
主子性冷,对姑娘总是提不起兴趣。宋宫女被德妃娘娘打发到阿哥所三年了,也没见主子正眼瞧过她。
今天看见主子横刀夺爱,长命一个激灵:难道主子好人妻?
难道太子也……
皇上好像没这个毛病,但先帝爷有。
长命都快想到隔代遗传了,赶紧甩甩脑袋。男未婚女未嫁,不过是未婚夫,还没成亲呢!
这场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可姜舒月身上的衣裙还是被淋湿了,让山风一吹,瑟瑟发抖。
四阿哥脱下自己身上的披风,将她裹了一个严实:“没几步路了,上马跟我走,去围场把衣裙烤干。”
姜舒月打了一个喷嚏,吸了吸鼻子,还是道:“多谢四公子,我没事,可以自己走。”
想要脱下披风还回去,可是太冷了,她舍不得这点温暖:“暂借披风一用,等我回去清洗过再还你。”
这具身体太弱,很怕着了风寒。
育苗的前期准备工作已经做完了,只等松针土下地,天气再暖些就可以移栽。
别的都还好,只红薯需要扦插,移栽是门技术活,只有她会做。
农时不等人,姜舒月不敢在这时候生病。
四阿哥看看姜舒月,又看冯明知,并且从冯明知眼中看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
他很想大声告诉冯明知,小丫头已经是他内定的福晋了,让对方不要用这种悲愤的眼神看自己。
他心疼自己未来的妻子,天经地义。
奈何现在还不是暴露身份的时候,也不能把这个秘密过早公之于众。
四福晋内定的事,到目前为止,只有他和皇上心照不宣。
太子、德妃和乌拉那拉家全都蒙在鼓里。这些人不管是谁,都有能力暗戳戳搞事情,防不胜防。
就连眼前的冯明知,在四阿哥看来,也是一个不稳定因素。
四阿哥将油纸伞收起,头也不回往后一递,很快被人接走:“久等你不来,围场的侍卫已经开始挖土了,也不知挖的是不是你要的松针土。”
“上午要操练,留给他们挖土的时间不多。”又补充一句。
听到松针土,姜舒月眼睛发亮,恨不得插上翅膀立时飞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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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裹紧披风跑到马前,回头催人:“那劳烦你了,我想快点过去!”
又对冯明知歉意一笑:“我有急事,先走一步。”
清朝的侍卫一般都是贵族子弟,五谷不分的大有人在,又怎会分辨松针土。
若是挖错了,白耽误功夫不说,还得让她白欠印四一个人情。
印四的人情可不是那么好欠的,要还。
四阿哥勾唇,大步朝姜舒月走去,抱她上马,自己也随后上去,一手将人搂紧,一手握住缰绳:“等会儿要往田庄挑土,我送你回去。”
“也好。”不光她的衣裙被淋湿了,冯明知也没好到哪里去。
姜舒月坐在马上,对冯明知说:“明知哥,印四公子可以送我,要不你先回吧。刚刚淋了雨,染上风寒就不好了。”
冯明知定定看了她一会儿,才勉强笑了下:“你注意安全。”
又朝四阿哥拱了拱手:“有劳了。”
四阿哥偏了下头,没受他这一礼,轻轻一抖缰绳。
马跑起来的刹那,回头警告般地看了冯明知一眼,扬长而去。
冯明知攥紧了袖中的手指,又徒然松开,挺直脊背往回走。
“冷吗?”马背上四阿哥问姜舒月。
对方搂得太紧,姜舒月都快被他抱出汗了,半点也不冷,就摇头。
下一秒骏马嘶鸣,扬蹄狂奔,姜舒月吓得直忙往人怀里钻。
本来只有几步路,硬是让他跑出了千里奔袭的感觉,姜舒月被抱下马的时候,头都晕了。
她轻伤不下火线,扶着印四的手臂,坚持不肯先烤火,非要去松林里看侍卫们挖土。
“放心吧,有人认得松针土,不会挖错。”为了给她挖到能用作肥料的松针土,四阿哥专门去了一趟工部的农事司,找人过来盯着。
姜舒月不放心,到底还是先去了松树林。
来到松树林,嗅着松香,姜舒月放开扶着印四的手,走过去指导侍卫们挖松针土。
她蹲下.身,用手扒开松树下最表层的松针和泥土,露出里面深棕褐色早已腐熟了不知多少年的土壤,对旁边的侍卫说:“上面没有变色的土,不能用来当肥料,要下面这些颜色更深,更蓬松的。”
说着捏起一点,用指尖轻易碾碎:“颜色分辨不好,可以用碾碎的方法辨认。”
见正主到了,农事司的官员走过来问:“松针土还能做肥料?”
京城周边的松树林不少,可用松针土做肥料,农事司的官员还是头一回听说。
他知道的素肥,只有草木灰一种。
姜舒月不知道有农事司的官员在场,看那人身穿便服,只以为他是围场里当差的,便认真给他解释:“我要种的地,是开荒地,土壤偏碱性。碱性土壤板结得厉害,靠翻土晾晒效果一般,放些偏酸性的松针土,可以改善土壤偏碱性的特征,同时增加肥力。”
土地板结他听得懂,翻土晾晒开荒的办法也知道,可酸性碱性是什么东西,请恕他才疏学浅。
见农事司的官员一脸懵,与姜舒月大眼瞪小眼,四阿哥好脾气地充当翻译:“常说的盐碱地应该是偏碱性的。”
姜舒月朝他比出大拇指,农事司的官员秒懂,听姜舒月又道:“有的植物喜酸,有的植物喜碱,因地制宜耕种,效果事半功倍。”
这种说法也很新奇,姜舒月指导侍卫们挖松针土的时候,农事司的官员一直围着她打转,问这问那,问个不停。
聊起来,姜舒月才发现对方是行家,也乐意他跟着,边走边交流经验。
四阿哥跟在两人身后,根本插不上话,蹙眉吩咐长命:“舒月姑娘来了,这个农事官可以回去了。”
长命这会儿还在心疼四阿哥的披风呢,那可是皇上赏的金线滚边缂丝暗纹披风,每位皇子只一件。
这件披风平时都收在衣柜里,四阿哥很少拿出来穿。今天正是穿了这件披风,苏培盛才死活要塞给他一把伞,生怕主子淋雨。
而苏培盛叮嘱他好好保护的披风,才为舒月姑娘挡过雨,现在又被她穿在身上满树林扫地。
站着扫不够,还要蹲着扫,长命简直不敢想等会儿拿回去,苏培盛见了得心疼成什么样。
听见主子吩咐,长命才嘬着牙花回神,走过去暗示农事官可以走了。
农事官遇到了行家,正交流得起劲儿,听说要走有些不情不愿。长命见对方磨蹭,示意他回头看。农事官听劝回头,就对上了四阿哥似笑非笑的眼。
姜舒月此时的注意力全在松针土上,并没看见身边的眉眼官司,感觉一直跟着她交流的人消失了,才走过去问印四:“四公子,刘先生哪里去了?”
她不知道刘良的真实身份,问起时,对方只说是围场管树林的。
林业和农业沾边,对方年纪比自己大很多,姜舒月就喊刘良先生。
三人行,必有我师,况且术业有专攻,姜舒月也从刘良口中学到了一些林学知识。
“他有事,先走了。”四阿哥看了一眼她额上的湿发,和略显苍白的脸颊,不想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浪费时间,“该教的都教过了,现在能休息一下了吗?”
姜舒月确实有些累了。她穿来时,原主已经死去,而且是病饿而死,身体底子不是一般的差。
经过三个多月的精心调养,才终于缓过来,身上有了些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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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奈何这片松树林太大,徒步走一遍,身体恐怕都吃不消,更不要说蹲下指导了。
好在有刘先生随行,边走边交流,走走停停,姜舒月总算把松针土的概念给树林里所有侍卫都科普了一遍。
精神松懈下来,才感觉腿有些发软,姜舒月想找根枯枝当拐杖,却见四阿哥伸手过来,听他道:“值房离得不近,我扶你过去。”
话音未落,姜舒月感觉身后射来不少探究的目光,可等她看过去,只见侍卫们仍旧在专注挖土,并没谁抬头。
原来是错觉。
抬眸看见牵马过来的长命,姜舒月没有去扶印四的手:“骑马也是一样的。”
不管刚刚是真实也好,错觉也罢,都让姜舒月心中升起一丝警惕。
穿越前,她是农学生,经常在农学基地里做实验,搭便车是常有的事。有时候坐汽车,有时候坐摩托车,当然坐得最多的还是电动三轮车。
搭载她的有师兄,有师姐,还有导员和导师。
那时候她是现代人,凡事只图方便。
在来的路上,她听说侍卫们已经在挖松针土了,怕他们挖错有些着急,印四公子说骑马带她,姜舒月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
完全把印四当成了某位热心助人的师兄。
可等挖土的事安排好,姜舒月才后知后觉她穿来了古代,古代人讲究男女大防。
不能随便搭车,更不能搭男人的车。
这会儿见印四伸过来的手,姜舒月虽然很怕马这种生物,还是艰难地决定骑马。
长命调到四阿哥身边几年了,却总也猜不透主子的心思,经常办错事,甚至帮倒忙。
可这一回,他敢发誓,他猜对了,主子喜欢舒月姑娘。
看见舒月姑娘在林中指导挖土,主子爷跟在后面时不时蹙眉,长命又猜到,主子爷肯定心疼了。
于是送走农事官,他自作主张地牵了主子爷的马过来。
让舒月姑娘骑在马上指导挖土,岂不是轻松许多,长命越想越觉得自己贴心。
贴主子爷的心。
舒月姑娘看见马,眼睛都亮了,可主子爷看自己的眼神为何如此瘆人?
然后长命才看见主子爷朝舒月姑娘伸出的手臂,长命:“……”
姜舒月看见了长命和他牵来的马,四阿哥当然也看见了。不但看见了长命和马,还看见了小丫头眼前一亮的模样,四阿哥勾唇。
原来她喜欢骑马。
也好。
才想到这里,抬头看见长命活像见了鬼,扯着马就往回跑,四阿哥:“……”
“干什么去?把马牵过来!”
听见主子爷扬声吩咐,长命就知道自己又又又猜错了,顿时心如死灰。
以后再瞎猜,他倒立吃屎。
马儿牵到近前,姜舒月抬了抬脚:呃,脚没问题,腿不够长。
四阿哥失笑,要过来帮忙,被婉拒:“其实走路也可以。”
然后姜舒月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抱上了马,而抱她上来的人,此时就坐在她身后。
很快拨转马头,带着她慢悠悠朝一个方向走。
姜舒月想说什么,见对方只是带着她走,并没有多余的动作,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出口。
身上淋了雨,打湿衣裙,姜舒月在值房的火盆边烤手,又喝下一碗印四端来的姜汤,这才感觉好些。
“谢谢。”将汤碗递还回去的时候,姜舒月出于礼貌说了一句。
谁知对方不客气道:“都是要还的。”
姜舒月:“……”
围场侍卫不认得松针土,手脚倒是不慢,五十筐很快挖完。
姜舒月听到消息的时候,第一批已经挑过去了,第二批也即将出发。
从围场走,还有一条小路可以通往田庄,有些绕,却能骑马。
“我着急回去,原路返回吧。”印四提出走小路,骑马过去,被姜舒月婉拒了。
原路的最后一段,只能步行。
才走到田庄边上,迎面看见冯明知一个人等在那里。
姜舒月心中一暖,提着裙摆跑过去,这才想起给冯明知介绍:“明知哥,这位是……”
“印四公子,久仰大名。”冯明知打断她的话,越过姜舒月朝她身后走去。
见对方朝自己拱手,四阿哥手都没抬,只是把缰绳随意地扔给身后随从,嘴上客气道:“冯公子,多礼了。”
这句话听在冯明知耳中,很像是上位者的施舍,或者奴才行礼时,主子不在意地说起来吧。
冯明知眼中闪过阴翳,稍纵即逝:“舒月不懂事,给四公子添麻烦了。”
俨然一副男主人的口吻,四阿哥挑眉:“她很好,没感觉不懂事。会种菜,还会烧菜,贤惠得很。”
原来还在他家吃过饭,冯明知握了握拳,又松开:“家里乱糟糟的,不方便留四公子喝茶。”
这么快就下逐客令,心眼儿不是一般的小,不过四阿哥还有事,也没有久留的意思。
目送一行人离开,等第二拨来送土的侍卫也走了,冯明知才和姜舒月一起往回走。
“能指使皇家围场这么多侍卫挑土,印四公子的身份恐怕很不一般。”冯明知放慢脚步,转头看姜舒月。
姜舒月正在心里规划如何有效使用这五十筐松针土,听冯明知这样问,便道:“他管着皇家围场的侍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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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十几岁混到侍卫长,非皇亲国戚不能,冯明知心凉半截。
他问姜舒月:“姑娘今后有何打算?”
“去江南,做一个农场主。”姜舒月诧异抬眸,早与他说过了,怎么还问。
冯明知点头:“可姑娘是旗人,旗人女子非经选秀,不能自行婚配。”
这题无解,神通广大的印四也帮不上忙,姜舒月叹口气:“听说选秀很严格,不是报名就能选上。不能装病的话,大不了到时候我表现得蠢笨一些。当今是个聪明人,聪明人都厌蠢,我选不上。”
也算急中生智了。
冯明知本来想说,让她受点伤,身上有疤的话,最初的验身都通不过。
听她自己有了主意,到底于心不忍,点头说好。
姑娘不想进宫是好事,但印四的身份他得想办法查一下。若真是皇亲国戚,看上舒月将她早早定下,恐怕还是要遭点罪才能躲过。
冯明知在想四阿哥的时候,四阿哥也在想他,吩咐长命:“挑两个人送去那边。”
长命一惊,暗中揣摩:“爷是为了防冯明知?”
四阿哥轻笑:“他没那个胆量。”
长命不解:“那是为了防谁?”
小丫头不是别人,是他未来的福晋,但在尘埃落定之前,这事还不能说。
“都防着点吧。”
长命听得一头雾水,但并不妨碍他严格执行,很快从皇家围场挑了两个身手不错的侍卫过去盯梢。
雾隐山的皇家围场是太子闹着要建的,可太子根本不管,全都丢给四阿哥。几年过去,四阿哥在围场说句话,比太子都好使。
回到皇宫,听说太子已经从奉先殿出来了,四阿哥毫不意外。
皇上疼爱太子,与别的皇子都不同。皇上只把太子当儿子,其他皇子是用来帮太子守住江山的工具人。
大阿哥弓马娴熟,像裕亲王福全那样领兵打仗,冲锋陷阵,再合适不过。
三阿哥有点口吃,但文笔锦绣,可以用来著书立说。
只他各方面平平无奇,没有长项,亦无短板,皇上大约还没想好怎样用他。
因他与太子走得近,临时给太子背锅的差事不可避免地落在了他头上。
“哎呦喂,这件披风怎么变成这样了?”苏培盛看见长命手上的御赐披风,想死的心都有了,没忍住拔高声音质问。
“不是带伞了吗,蓑衣也带着呢,怎么还能糟蹋成这样!”苏培盛接过来发现还湿着,下摆不仅有水,还有泥。
这还是长命在路上整理过的,不然上面应该还有枯草和松针,别提多热闹了。
与舒月姑娘告别的时候,舒月姑娘要穿走,拿回去洗。长命想着苏培盛,这才顶着主子爷的眼刀,硬是将披风给带了回来。
长命心里苦,可爷不让说,他就只能自己认下。
就在两人扯皮的时候,乾清宫来人了,苏培盛只得放下披风,跟着四阿哥去乾清宫面圣。
皇上面沉如水,四阿哥一看就知道太子是从奉先殿被放回去了,但皇上怒气未消。
这时候叫他过来,是准备拿他撒气吗,想着心里某根弦忽然绷紧。
四阿哥上前行礼,就听皇上道:“你的亲事,朕想好了,就按你说的办。”
按他说的办……四阿哥心底涌起不安,面上不显:“多谢汗阿玛。”
皇上一摆手:“主意是你出的,坏人也要你来做。”
见四阿哥诧异抬眸,皇上给他解释:“你的亲事,你自己去跟太子解释,务必让他听进去,不许再闹。”
四阿哥诚惶诚恐:“儿臣不敢。”
太子情根深种,皇上怕他被女人左右,更怕他步先帝的后尘,是绝不可能按照太子心愿来的。
皇上与太子父子情深,不想因此撕破脸,所以需要他来做这个恶人。
但四阿哥不愿意。
太子近几年变得越发不可理喻,有时候四阿哥都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尤其对上小丫头的时候,太子疯得可怕。
宁可不要太子之位,也要和小丫头在一起。
如果自己去做恶人,向太子坦白,太子保不齐会跟他拼命。
这么多年韬光养晦,四阿哥一心求稳,不敢行差踏错。
皇上让他去做的事,太过冒险,违背了他一直以来的初衷。
“你不敢?朕问你,你今天到雾隐山干什么去了?”皇上被拒之后冷下脸。
四阿哥没想到有太子牵制,皇上居然还能分心监视自己:“回汗阿玛的话,太子托儿臣照应那边。”
太子确实说过类似的话,也不怕皇上调查。
“那朕赏赐给你的披风呢?现在拿过来瞧瞧。”康熙盯着四阿哥。
四阿哥垂眼盯着地上的金砖:“汗阿玛,儿臣……”
康熙走到他面前,打断他的话:“你不去也行,朕自有办法解决。”
听到解决两个字,四阿哥拧眉,又缓缓展开。
再开口,声音干巴巴的:“儿臣遵命。”
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康熙挥挥手,让四阿哥退下。
“皇上,万一四阿哥不答应,你当真要把那个小姑娘……”说到这里,梁九功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康熙冷笑:“没有那个万一。”
梁九功就奇了:“奴才怎么没看出来?”
“所以你是奴才,朕是皇上。”康熙丢下一句也走了,南书房还有一堆人在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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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第34章 威慑
皇上没想要姜舒月的命,知道四阿哥会保她,但索绰罗氏咬牙切齿,忍不住动起了歪心思。
“大福晋,锦衣阁的管事天天来催账,实在顶不住了!”内院管事一早就跑来诉苦。
她这边还没说完,外院管事也到了:“大福晋,大爷说下个月协领大人过生辰,让您提前把生辰礼准备好,不能寒酸了。”
两个管事还没走,二房又派人来要钱:“大福晋,这个月给老太太的孝敬银子准备好了吗?”
当初分家的时候,老太太跟着二房过,但长房需要每月支付孝敬银子,给老太太的养老。
长房出孝敬银子,等老太太百年之后,老太太住的院子和体己银子才能平分。
索绰罗氏好不容易把这些管事都打发走了,正在东拼西凑地筹钱,女儿舒兰也跑过来凑热闹,吵着要拿钱去琳琅阁买钗环。
分家之后,没有二房支撑,长房那点家资几乎见底。此前为了应付太子,补上先福晋嫁妆的亏空,索绰罗氏把自己的陪嫁都填了进去。
可长房花钱大手大脚惯了,谁也不知节省,苦的只有管家的那一个罢了。
“别哭了,我之前给你买的钗环还不够用吗?”从前有觉罗氏带着去参加宴会,为了体面,索绰罗氏每年都会给舒兰买一套时下最流行的头面首饰。
如今两房分家,平时很少走动,以后根本没有什么像样的宴会可以参加,买那么多钗环做什么。
再说她现在拆东墙补西墙,又是外头的欠账,又是人情往来,还要准备给老太太的孝敬银子,哪里有余钱。
舒兰一听就急了:“额娘,您也说那些钗环是之前买的,都是去年的款式,让我怎么戴得出去?”
索绰罗氏一个头两个大:“戴出去?没有你二婶提携,还有谁会邀请咱们?”
“额娘,您忘了外祖母的生辰快到了,就在月底。”
舒兰看着索绰罗氏眨眨眼:“额娘,您不会忙忘了,还没准备生辰礼吧?”
索绰罗氏眼前一黑,全赶到一起了,这是要逼死她的节奏呀!
也没避讳女儿,索绰罗氏从妆奁里取出一套红宝石头面,交给心腹大丫鬟,对她说:“偷偷拿出去当了,别让人看见。”
丫鬟领命而去,舒兰改眨眼为瞪眼:“额娘,咱们长房要靠典当度日了吗?银子呢?”
索绰罗氏心累地闭了闭眼:“全都补了先福晋的嫁妆,给了那个傻子!”
舒兰眼睛都瞪圆了:“全给她了?”
震惊之后哽咽:“我去年想再买一对南珠的珠花,您都嫌贵,没给我买,竟然转头全给了别人!”
害她戴着前年的珠花去赴宴,被人好一顿嘲笑,小半年在贵女圈都抬不起头来。
又补刀:“我和那个傻子到底谁才是您的女儿!”
索绰罗氏积攒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在女儿背刺时爆发,抬手便打。
舒兰结结实实挨了一耳光,人都傻了。
从小到大,她都是阿玛和额娘的掌珠,别说挨打,连句重话都没听过。
索绰罗氏打完女儿也傻了,等她反应过来,又结结实实给了自己两巴掌。
早知道撞傻舒月的人是太子,她就不该把舒月赶出家门,让她自生自灭。
若此时舒月被她攥在手中,她左手握着太子的垂怜,右手握着先福晋的嫁妆,又怎会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手握权势和资财,就算是老太太和觉罗氏都得反过来巴结她。
可惜一步错步步错,之后她所走的每一步都不对,而且错得离谱。
该怎样挽回?
舒月那边被她得罪了一个彻底,太子的垂怜是别想了,不被清算都是菩萨保佑。
眼下的燃眉之急是从哪儿能弄到钱?
目光在屋里打转,最后定格在女儿身上,索绰罗氏忽然想起一件事。
先给女儿揉脸,又将她按坐在床上,两眼放光对她说:“舒兰,现在只有你能救长房,你愿意吗?”
舒兰才被打得两眼冒金星,这会儿见母亲兴奋地盯着自己,吓得浑身直颤,都忘了脸上的疼:“我……我怎么救长房?”
索绰罗氏坐在她对面,握着女儿的手说:“管着你阿玛的主官,协领沈大人下个月生辰,他家中只有一个嫡子,与你年岁相当。上回在沈家的赏花宴上,沈夫人一个劲儿地夸你,说你知书达理。你若能嫁给沈大人的嫡子,你阿玛的前途就不用愁了。沈大人位高,家底也厚,又只有一个嫡子,聘礼肯定不会少!”
这不是权和钱都有了吗?
舒兰听说额娘居然想把她嫁给沈家那个纨绔,哭都找不到调了:“额娘,沈文才是个纨绔,长得像头猪!女儿不要嫁给他!死都不要嫁给他!”
沈大人是协领,从三品,也算大员。他家中的嫡子沈文才,都快二十了还没说亲。不为别的,只因为长得又胖又丑,还好赌好色。
京城里的贵女提到沈文才,没有一个不掩口笑的,眼中全是鄙夷。
“舒兰,阿玛额娘养了你十几年,金尊玉贵,没让你受过半点委屈。”
索绰罗氏哀求道:“如今长房有难,你怎能袖手旁观?再说,咱家没钱了,再也过不上以前的体面日子,你受得了吗?”
“我受得了!”舒兰抽回手,戒备地看着索绰罗氏,“额娘,我不买时兴的钗环了!家里实在没钱,我的东西也可以拿去典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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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只要不把她嫁给沈文才,让她做什么都愿意。
索绰罗氏生下的一对龙凤胎,儿子随了她的美貌,女儿却越长越像丈夫。虽然也是浓眉大眼,但女生男相,怎样打扮都不讨喜。
明年大选,二房的舒心都还在找门路,想要拿到四福晋的内定名额,舒兰估计第一轮都通不过。
选秀是指望不上了。
分家之后,以长房的声望和家底,给舒兰找个门当户对的亲事都难。
不如将她嫁给沈协领唯一的嫡子,给丈夫谋个前程。沈家丰厚的聘礼也能帮长房度过眼下的困境。
至于女儿的嫁妆,她早就准备好了,若再耽搁,恐怕也要被大爷惦记上。
“舒兰,沈夫人说了沈公子只是年纪轻,屋里又没有一个知冷知热的,成亲之后就好了。”索绰罗氏安慰女儿。
舒兰一听就知道额娘打定了主意。她深知额娘的性子,但凡额娘认定的事,极难转圜。
情急之下,她想到一个法子:“额娘,沈公子爱美色,女儿这点姿色恐怕入不了他的眼。倒是雾隐山那个傻子,皮囊生得不错。额娘不如将傻子病好的事,透露给沈公子。别说那傻子住在雾隐山,便是天边,沈公子也有办法找到。”
沈文才有多好色,全京城的贵女都知道。之所以这样出名,还有一个典故。
去年沈文才看上了醉花阁的头牌,叫上一众狐朋狗友,差点给人祸害死。
醉花阁吃了暗亏,碍于沈协领并不敢声张,便偷偷将自家头牌送到江南分号去了。
沈文才得知以后,竟然带人追到江南,将醉花阁那个倒霉的头牌押到画舫上折磨了三天三夜,直到把人弄死才罢休。
自打听说雾隐山那个傻子的病好了,不傻了,舒兰心里就不痛快。她怕傻子回来,抢她乌拉那拉家长房嫡长女的身份,更怕旁人看见她,想起她额娘是继室,而她是继室之女。
继室之女也是嫡出,可终究矮原配的女儿一头。
现在听额娘说,那傻子把长房的家底都掏空了,害得他们一家靠典当度日。
不是她想害人,全是让那傻子给逼的。
况且,若不想办法祸水东引,被送去沈家给沈文才折磨的人就是她了。
索绰罗氏并不清楚沈文才是个怎样的人,只听了沈夫人的一面之词,觉得是门好亲:“岂不是便宜她了?”
舒兰把自己知道的,关于沈文才的一切,全都跟索绰罗氏讲了。
索绰罗氏不可置信地看向女儿,听舒兰冷冷一笑:“据说沈公子很会伺候姑娘,不妨让那个傻子尝尝滋味。等她失了贞,恐怕冯家的傻儿子都不会要她了。”
雾隐山田庄统共十几户人家,又刚刚被她带去的家丁修理过,人人带伤,此时正是防卫最薄弱的时候。
而死丫头她们并不住在田庄里,实在很方便下手。
若冯公子真是惯犯,身边还有一票狐朋狗友和家丁打手,说不定能一击成事。
把死丫头弄死最好,即便弄不死,生米煮成熟饭,她也能以此逼迫沈夫人答应这门亲事。
沈家失礼在先,为息事宁人聘礼多半不会少。
说不定,比舒兰嫁过去,还多呢。
嫁妆一文钱不出,白得聘一大笔聘礼,索绰罗氏做梦都要笑醒。
等沈文才把人折磨死,在无子的情况下,嫁妆要全部返还娘家。
聘礼送到长房,嫁妆自然也由长房接收。
空手套白狼,不但拿回了嫁妆,还狠赚一大笔聘礼,和沈协理一家人的愧疚。
索绰罗氏脸上的愁云一扫而空,一把将女儿抱住,好像抱住了后半辈子的希望。
她的舒兰长大了,容貌虽然不够出挑,但脑子聪明,一张口就给她出了一个稳赚不赔的主意。
说干就干,没等到沈协领过生辰,索绰罗氏就让人将雾隐山田庄住着绝世美人的消息告诉了沈文才。
沈文才果然心动。
听说是个村姑,他并没带打手,只带了几个家丁和一群狐朋狗友,深夜摸进了雾隐山。
这天晚上,姜舒月心神不宁,躺在炕上翻来覆去。
冯巧儿见她睡不着,起身熬了一碗安神汤服侍她喝下。
常妈妈上了年纪,经常失眠,从前买不起安神的汤药,只能瞪着眼睛等天亮。后来手上有了钱,在姜舒月的催促之下,才从医馆买了几包回来。
姜舒月喝完躺下,很快睡去。
常妈妈喝了汤药,早已睡沉。
冯巧儿睡觉特别死,打雷都吵不醒的那种,没喝安神汤照样一夜好眠。
第二天早晨,院门被人拍响,来人是左婆子和左小丫。
见两人都顶着硕大的黑眼圈,跑出去开门的冯巧儿问怎么了,左婆子满脸不可置信:“昨夜庄里进了两伙儿歹人,从村边一直打进山里,把全庄都吵醒了,你不知道?”
冯巧儿睁大眼睛:“还有这事?”
左婆子和左小丫进屋,把昨夜的事跟常妈妈说了,结果常妈妈也不知道。
左婆子都惊了:“打斗声原先就在你们这边,当家的还以为是你们出了事,拿起锄头叫上人就过来了。走近一看,原来是两伙儿人在打架,一伙儿人多,另一伙儿只有两个。可那两个人明显会功夫,见有人来了,便将人多的那一伙儿往山里赶去,打得哭爹喊娘。”
常妈妈光听左婆子说都感觉心惊胆战,对姜舒月道:“姑娘,山里不安全了,要不咱们搬到村里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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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姜舒月舍不得前后院翻了两遍土,且撒上五十筐松针土的试验田,想了想说:“现盖房子来不及,不然先雇几个护院。”
雾隐山田庄坐落在山坳里,进村的路七拐八绕,很少有外人绕进来,相对安全。
昨夜应该是个意外。
“眼看就到谷雨了,都要下地,盖不起房子。”左婆子心里想着左庄头的话,含笑对姜舒月说:“我家后院还有几间房,东家若是不嫌弃,倒是可以临时搬过去住,等闲下来再盖房也不迟。”
东家是个还未出嫁的姑娘,住在村外总是不安全。
万一出点什么事,他们上哪儿再找这么好的东家去。
不是房子的问题,而是姜舒月现在万事俱备,只等谷雨一到下种栽苗,实在走不开。
谁知她还没想好措辞,冯巧儿已经替她婉拒了:“婶子的心意,我们心领了。可我们在这里住惯了,不想搬家。再说婶子家的宝树哥还未成亲,姑娘和我住过去算怎么回事。”
听女儿提起左宝树,本来已经动摇了的常妈妈重新变得坚定:“是啊,咱们不讲究这些,亲戚来了住对面屋都行。可姑娘到底不一样,就怕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左小丫看了一眼冯巧儿,扯了扯左婆子的衣袖:“娘,东家跟咱们家的亲戚不一样,是咱们没想周全。”
东家是旗人,还是贵女,长大要参加选秀,与她们根本不是一路人。
只她那个傻哥哥拎不清。
左婆子一拍大腿:“是是是,是我们没想全乎!”
姜舒月这时才道:“叔和婶子也是为了我们好,我们都知道。以后有事,少不得要麻烦。”
东家给了一个台阶,左婆子下得心里舒坦:“东家人好,咱们一时不知该如何报答。往后东家有什么事,尽管说。”
又闲话几句,起身告辞。
左家是一番好意,姜舒月没让左婆子空手回去,吩咐冯巧儿去厢房装了一袋肉干给她。
左婆子不接,姜舒月就塞给了左小丫:“拿回去给宝树哥补补身子,眼看就要农忙了。”
左小丫含笑接下,给姜舒月道谢,又说:“东家这里还缺人手吗,我会做饭,会织布、种菜,养鸡养鸭也在行。”
左婆子赶紧扯了扯女儿:“瞎说什么呢,东家这里才几个人,哪里需要雇工。”
想起冯巧儿刚刚说过的话,姜舒月立刻明白了左小丫的用意。
她虽然是东家,毕竟还没出阁,就算出阁,也没道理见外男。
若她只雇左宝树一个,恐怕会传出闲话,若她雇了左家一对兄妹,就不必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了。
左小丫很聪明,姜舒月决定接下她这份好意:“好啊,我这边正想养些鸡鸭。”
“只养鸡鸭的话,我不收工钱。”左小丫本来也不为挣钱,“东家赏口饭吃就行。”
左婆子见女儿不收钱,脸上这才有了笑容:“东家使唤她就是,饭也不用赏,让她回家吃。”
左小丫不干了:“娘,我就是馋东家这里的饭菜!”
姜舒月笑起来:“宝树哥也管饭,就让小丫跟着他一起吃。”
听说左小丫要来蹭饭,冯巧儿本来还有些不高兴,又见姑娘说起左宝树,立刻没意见了。
她跑过去,热情地拉起左小丫的手:“你今天别走了,跟我做饭去!”
左小丫只想跟着她哥过来,给她哥当防火墙,可没想当天上工。
奈何冯巧儿力气太大,她抽了几下都没抽回自己的手,只来得及将肉干塞给她娘,就被冯巧儿扯走了。
左婆子还要说什么,常妈妈此时也回过味儿来:“都是小姑娘,正好有个伴儿,让她们一起玩去吧。”
左婆子没想到自己出来给东家报个信儿,人家的忙没帮上,倒是给女儿找了一个管饭的去处,还白得了一小袋肉干。
“东家真是个好人!”想到女儿学会走路就帮着她娘干活,长大之后更是承包了大半家务,一天到晚不得闲,左庄头抽着旱烟,眼窝有些发酸。
奈何他是个标准的庄稼汉,心中感激,嘴上也说不出多少恭维的话。
左宝树比他爹强些,闻言笑道:“姑娘出身高门,识文断字,是个有本事的。小丫跟着她,准没错。”
“姑娘姑娘,姑娘也是你叫的?”左婆子瞪了儿子一眼,“东家年纪再小,那也是东家。”
左宝树闷着头,不说话了。
东家病着的时候,儿子都愿意娶她,更不要说现在东家的病好了。
当初她百般阻挠,硬是毁了儿子一段好姻缘。
左婆子悔得肠子都青了,恨不得穿回去打死从前那个不识好歹的自己。
与此同时,肠子悔青的可不止左婆子一人,还有沈文才。
沈协领是从三品,这个官放在地方,也算大员了。但在京城,天掉下一块砖,能砸死好几个正三品,从三品也得夹着尾巴做人。
沈文才只是心眼儿不好,脑子没坏,他从来都是欺软怕硬,为非作歹那也得见人下菜碟。
平门小户家的姑娘随便调戏,睡了也就睡了,弄死也掀不起多大风浪。
汉人小官家的女儿,只敢调戏,不敢睡。
旗人,尤其是上三旗的,哪怕是平民,他也不敢动。
天知道人家会不会有做高官的亲戚。
就算是秦楼楚馆,闹事之前,他都会提前打听一下背景,生怕惹到不能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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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正因为足够谨慎,且欺软怕硬,沈文才这个京城一霸才能完好无损地逍遥到现在。
在酒楼喝酒的时候,无意间听说雾隐山田庄有个绝色的村姑,沈文才狠狠心动了。
绝色,还是个村姑,他喜欢。
之所以半夜才动手,是因为他打听到那个田庄归乌拉那拉家长房所有。
乌拉那拉家长房大爷诺穆齐,是他爹的手下,沈文才并不怕。但二爷费扬古是内大臣,比他爹的官职高,还是让他忌惮了。
悄悄地进村,打枪地不要。为保险起见,他本来打算将人掳回去慢慢享用,谁知一脚踢到了硬茬子。
被皇家围场的侍卫打得满山跑,最后被堵到围场里,掉进捕兽陷阱,摔断了腿。
沈文才知道雾隐山的围场是太子建的,他也没胆跑过去搞破坏啊,他是被围场的侍卫赶进去的。
可被四阿哥的侍卫找上门问起时,他百口莫辩。
四阿哥派来的侍卫问他:“你大半夜跑到皇家围场去做什么?”
沈文才吓死:“草民没去皇家围场,草民去的是附近田庄。”
谁知那侍卫根本不听他说:“你没去皇家围场,为什么被围场的侍卫逮到了?还打伤了人?”
对呀,皇家围场的侍卫大半夜不在围场当差,怎么跑到田庄给人看家护院去了?
打伤了人?是的,他们一行十几个人,被两个侍卫打得满地找牙,最后被赶进皇家围场,全掉进了捕兽陷阱。
他的腿就是被另一个人叠罗汉砸断的。
可侍卫所言,似乎不是他所想的意思。
在平民百姓面前,沈文才就是理,他怎么说怎么是。
但在皇室面前,他就是个屁,只想被轻易放掉。
“整座雾隐山都是皇家围场,山上的一草一木归皇家所有,你听明白了吗?”侍卫质问。
沈文才能说什么,敢说什么,只得捏着鼻子认错。
认错也不行,侍卫要求他三日之内去衙门自首。
沈文才敢不去吗,当然不敢。他爹花了不少银子也没把他赎出来,硬是在牢里关了十几天,挨了二十个板子把屁股都打烂了才算刑满释放。
经此一事,京城大大小小的纨绔都听说了,雾隐山是太子的地盘,神圣不可侵犯。
第35章 坦白
沈协领为捞儿子心力憔悴,整个人看上去都老了十岁。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沈文才再混,也不是个莽撞的,给他一百个胆子都不敢去皇家围场胡闹。
问过才知道,原来沈文才的目标并不在围场,而是在围场附近的田庄。
“无缘无故,你跑去那边做什么?”沈协领问出这句话,心中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好像有人在故意整他。
沈文才哭唧唧把当时在酒楼怎样听说绝色村姑的事说了,想了想道:“儿子认得,说话之人正是索绰罗家一个小子。”
索绰罗家?沈协领立刻想到了自己的下属诺穆齐,他的福晋正是索绰罗家的。
而雾隐山那个田庄,好像也是乌拉那拉家长房的产业。
沈协领气得直捶桌子,这是故意害他,想要取而代之了。
于是沈协领并没声张,只在衙门里给诺穆齐穿小鞋,并且嘱咐妻子,自己的生辰不许诺穆齐一家进门。
另一边,索绰罗氏安排好一切,就等着沈文才凯旋的消息。
结果凯旋的消息没等来,却等来了沈文才摔断腿的消息,气得骂了一句蠢材。
然后在沈协领生辰当天,被人拿扫把赶了出来。
当着那么多宾客,全家都被赶出来了,颜面尽失。
诺穆齐越想越不对,自己带着生辰礼,又去了一趟沈家。
这回倒是见着了沈协领,虽然挨了一顿骂,却也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诺穆齐忍着气回家,扔给索绰罗氏两个解决办法,要么他休妻,要么把舒兰嫁给沈文才。
索绰罗氏当然都不愿意,哭着问诺穆齐为何这样狠心,明知道沈文才是个什么样的人,还敢把女儿嫁给他。
这回诺穆齐的脑子转得并不慢:“你还有脸问我?你让人把沈文才引到雾隐山田庄打算做什么?让他去祸害舒月,对不对?”
“舒兰是我的女儿,舒月就不是了吗?”
面对丈夫的质问,索绰罗氏有些慌了,不得不用缓兵之计,暂时答应把舒兰嫁给沈文才。
就在长房鸡飞狗跳的时候,二房也没好到哪里去。
自打从雾隐山田庄回来,老太太一直催觉罗氏给姜舒月报名选秀。
觉罗氏没敢拖延,却在提交名帖的时候买通佐领,故意把姜舒月的生辰写错。
这个生辰是太后给的,正好与皇上八字相冲,第一轮就会被淘汰。
哪知道名帖才交上去,老太太就让人拿回来了。拿回一看,果然是错的,气得老太太把觉罗氏好一通数落。
“都打量我老了,不管事了!”
老太太数落觉罗氏的时候,把索绰罗氏也一并叫了来,各种指桑骂槐:“舒月选秀的事,我盯着呢,谁敢坏我的事,我就敢打她的脸!”
事关乌拉那拉家今后几十年的荣辱,老太太不敢不上心。
回到自己院中,觉罗氏长吁短叹,听丫鬟说女儿仍旧不肯好好吃饭,气得跑过去训斥:“为了你的亲事,我操碎了心,今日更是被你祖母训斥!可你倒好,处处拖我的后腿,连自己的身体都不爱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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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舒心固然心疼母亲,可她更加心疼自己。
如果重生一回,还是要嫁给胤禛那个薄情的男人,她宁愿现在就去死。
不想再回顾上辈子生不如死的日子,不想再承受一回丧子之痛,不想看着胤禛和李氏生孩子,不想看他与年氏你侬我侬,把年氏的儿子当宝贝,却将弘晖忘得干干净净。
那个男人没有心,更没有爱。
弘晖死后,自己伤了身子不能侍寝,他独宠李氏。可李氏最终得到了什么,连仅有的儿子也保不住,被革了黄带子,送去给八爷做儿子。
那时候的八爷早已不是胤禩,更不是允禩,而是阿其那,沦为阶下囚。
年氏更惨,生了那么多孩子,一个没留下,伤身又伤心。她似乎得到了胤禛的宠爱,可胤禛并没有因为宠爱她,就放过她的二哥,和她的家人。
明知年氏病重,胤禛还是囚禁了最疼爱她的二哥,令她痛不欲生。
年氏拖着病体去求情,胤禛不见,让年氏在外头淋了一夜的雨。
这就是胤禛唯二独宠过的两个女人,舒心半点也不羡慕,只觉可惜、可怜、可笑。
可惜那两个女人对胤禛付出的真心,可怜她们的悲惨遭遇,可笑一个都没得善终。
哪怕重活一回,以胤禛的心机和手腕,舒心也绝不认为自己有逆天改命的机会。
这辈子她只想远远逃开,离他远一点,再远一点。
可她到底心疼她的额娘。上辈子乌拉那拉家非但没沾上她这个皇后的光,反而因为帝后不和,屡遭排挤,额娘更是为她操碎了心。
“今日祖母为何训斥额娘?”额娘一向孝顺,祖母也把额娘当成女儿看待,婆媳这么多年都没红过脸,舒心不解。
这些日子,为了反抗命运,她闹绝食,大病一场。每天都浑浑噩噩的,并不知道府中发生了什么。
觉罗氏本来不想告诉女儿,怕女儿担心加重病情,可她今天实在太憋屈了,很想找个人倾诉。
于是三言两语把乌拉那拉家分家,长房二姑娘病愈,以及老太太催着她给二姑娘报名选秀的事说了。
最后抹着眼泪道:“舒月那孩子我见过了,出落得天仙似的,有她珠玉在前,别人可还会看到你?”
被艳压,还不是觉罗氏最忌惮的:“当年撞伤舒月的人,竟然是太子。太子残暴跋扈,皇亲国戚几乎都被他打过,可他唯独对舒月心怀愧疚。前些日子,太子替舒月出头,逼长房将先福晋留下的陪嫁一文钱不差地还给她,听说还闹到了御前,连皇上都知道了。”
原来她生病的这段时间,家里发生了这么多大事。
舒心上辈子到底是皇后,听觉罗氏说到这里,就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如果堂妹被选中,按照选秀不成文的规定,她大约高攀不上四阿哥了。
高攀不上好啊!
刚刚重生那会儿,她不是没动过这个心思。奈何她只有两个堂妹,大堂妹人傻了,二堂妹年纪太小,都不堪用。
那时候额娘一门心思搞内定,时间紧迫,除了绝食反抗伤害自己,她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现在好了,大堂妹的病痊愈了,不傻了,还得到了太子的垂怜和祖母的支持,稍微运作一下,就可以在大选中脱颖而出。
代替自己嫁入皇家。
有大堂妹在前头冲锋陷阵,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被撂牌子,自行婚配。
这辈子只要不遇上胤禛,她相信自己嫁给谁,都能过得很好。
舒心在心里权衡了一下,对觉罗氏道:“额娘,您别哭了,我不闹了,我去选秀还不行吗?”
她相信祖母的眼力,更相信太子的审美,大堂妹一定能在选秀中脱颖而出,帮她逆天改命。
只要能改了姻缘,远离胤禛,舒心也不想伤害自己,更不想死。
正相反,她很珍惜这次重生的机会。
上辈子过得太累太苦,这辈子她想活得简单一些轻松一些。
觉罗氏哭声一滞,惊喜地看向女儿:“你真的想通了?”
舒心拉着觉罗氏的手,含笑说:“我不想额娘在祖母和大福晋面前丢脸。”
人的成长并不是循序渐进的,而是一瞬间的事,觉罗氏也曾年轻过,知道女儿这是受了刺激,终于长大了。
与母亲和解之后,舒心开始给堂妹的亲事做规划。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她懂,珍爱生命远离胤禛更是她的人生信条。她要远离胤禛,也不希望堂妹重蹈覆辙,步自己前世的后尘。
从结局开始捋,皇上儿子不少,在胤禛手底下能得善终的不多。
首先排除胤禛本人,之后是太子、大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和十四阿哥这一组终身圈禁的难兄难弟。
三阿哥虽然最后才惨遭幽禁,终究也没躲过。
胤禛把一众兄弟都祸祸成什么样了,说句凶残不为过吧。
尤其十四阿哥,可是他一奶同胞的亲弟弟。
想到十四阿哥与胤禛的关系,舒心坏心眼地想,如果胤禛在她对面,肯定会板着脸纠正:“不,十三才是朕的亲弟弟。”
十三爷确实好,无论心机还是手腕,都不输胤禛,却甘心唯胤禛马首是瞻。
可是这样好的弟弟,被活生生累死了。
没错,怡亲王胤祥是累死的。
十三爷死后,胤禛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每天除了工作还是工作,最后把自己也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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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舒心掐指一算,十三阿哥今年还是个小萝卜头,只好排除。
在他之后的都别想了,他之前的,与堂妹年纪相仿的……五阿哥还不错。
晋封一个没落下,劫难一个没赶上,安然善终。
关键五阿哥疼媳妇,后院的莺莺燕燕相对少些。
就他吧。
“就他吧。”四阿哥走出乾清门,一眼看见从不远处经过的五阿哥,挑了挑眉,给自己找个帮手。
他叫住五阿哥,问五阿哥要不要去毓庆宫看太子:“太子受了罚,心情不好,咱们过去找他,替他开解开解。”
太子跪奉先殿的事,五阿哥有耳闻。可耳闻归耳闻,五阿哥并没打算这时候过去堵枪眼,就说自己还有事。
“什么事能比储君的事更重要?”四阿哥拦住他。
等会儿他就要去完成皇上交给他的任务,告诉太子他的亲事,做一个恶人。
太子有多浑,没人比四阿哥更清楚了,所以他得拉个人一起过去。
找谁呢?当然是谁最受宠,在皇上面前最说得上话,就找谁的儿子做见证。
不然皇上怎么知道,他为了皇上,做出了多大的牺牲。
眼下宜妃正得宠,九阿哥还小,五阿哥最合适。
五阿哥被四阿哥问得哑口无言,明知没好事,还是跟着四阿哥去了毓庆宫。
彼时太子正在喝闷酒,脸都喝红了,一副醉生梦死的样子。
太子醉酒之后比清醒的时候疯多了,五阿哥见状要跑,被四阿哥一把扯住,动弹不得。
“你怎么把他带来了?”看见四阿哥,太子让身边的侍妾散了。
四阿哥不喜欢这些,他知道。
他也不喜欢,可皇上不许他出宫,害他日夜被噩梦折磨,濒临崩溃,总要给自己找点乐子。
四阿哥拎着小胖子五阿哥,对太子露齿一笑:“我从乾清宫出来,正好看见小五。小五听说二哥被罚跪,很担心,我就自作主张带着他过来了。”
“哦?”太子不信任地看向五阿哥,“你消息倒是挺灵通。”
五阿哥被太子一眼钉在原地,不用四阿哥拎着也不敢走了,结结巴巴道:“臣弟……臣弟也是无意间听人说起,很……很担心太子哥哥,就跟着四哥过来、过来探望。”
说到最后太紧张,满语说不下去,把蒙古语都彪出来了。
见对方紧张成这样,太子便没理他,转而问四阿哥:“你去乾清宫做什么了?”
四阿哥撩衣袍,给太子跪下了,吓得五阿哥也跟着跪下,听四阿哥说:“二哥,你把小丫头让给我吧!我想娶她!”
五阿哥听得一头雾水:小丫头是谁?
太子闻言忽然暴起,揪着四阿哥的衣领,将他带起来:“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五阿哥没人带,不敢擅自起来,仍旧跪着。
四阿哥就是四阿哥,被太子揪着衣领,脸色都没变,声音依然平静,字字铿锵:“二哥,我……我喜欢她,你把她让给我吧!”
话音未落,五阿哥就看见太子捏紧拳头,赶忙扑过去拦,替四阿哥开脱:“太子哥哥,四哥刚从乾清宫出来,说不定……说不定……”是皇上的意思。
五阿哥虽然不知道两人在打什么哑谜,可他会联系上下文啊。
而且他确实是在乾清宫门口遇上的四阿哥。
太子特别能闯祸,惹皇上生气,四阿哥给太子背黑锅,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见四阿哥刚才回答得不情不愿,五阿哥顺理成章猜到可能是皇上属意的。
听五阿哥这样说,太子渐渐冷静下来,松开了揪着四阿哥衣领的手:“是汗阿玛的意思?”
四阿哥只是摇头,不接话。
太子哈一声笑出来,提步便走,被四阿哥从身后抱住了腰:“二哥,你不是说我想要什么,只要你有的,跟你说了,你就会给吗?”
太子一怔,停下脚步:“她不行!”
四阿哥仍旧从身后抱着太子的腰,用只有两个人能听清的声音说:“她不行,就得死。”
当日太子也从皇上眼中看到过杀机,他知道四阿哥没骗他,更知道四阿哥这样做是被逼无奈。
太子握拳抬手,一下一下敲着自己的额头,仿佛一只困兽。
半天,他才深深吸气,沙哑着声音说:“好,我成全你。”
五阿哥并没听见四阿哥刚才对太子说的话,只听太子一会儿说不行,一会儿又说成全四阿哥,更懵了。
不过太子浑身酒气,看样子应该是醉了,醉酒的人语无伦次也正常,五阿哥并没放心上。
四阿哥放开太子,朝五阿哥使了个眼色:“二哥醉了,咱们扶他回去休息。”
五阿哥走上前,与四阿哥一左一右,架住太子。太子哪里肯休息,拉着四阿哥和五阿哥饮酒。
酒菜都凉了,就干喝,三人很快喝醉。
太子醉得东倒西歪,五阿哥也是满脸通红,四阿哥酒量好些,才到微醺。
他看看五阿哥,又看太子,半开玩笑似的说:“二哥,我问过她,她没看上你,也不想要我。”
太子眯起眼:“你把我们的身份暴露了?”
四阿哥摇头:“没有,我只是给她做了个假设。假设她参加选秀,被指婚。”
太子往嘴里倒酒:“没有就好。”
又好奇:“那她看上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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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那天他跪在奉先殿一直想不通,就一直跪着。晚些汗阿玛过来看他,问他想通了没有,他倔强摇头。
汗阿玛叹口气,对他说:“这次朕不管了,就随了你的心意。”
他信以为真,给汗阿玛磕头,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结果。
把老四的终身都搭进去了。
每回都是这样,他犯错,别人受罚。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感觉,很难受。
可又说不出来,全都憋在心里,真的会让人发疯。
借酒浇愁愁更愁,太子等着四阿哥回答,却见他一直看着五阿哥,太子拧眉:“小五?”
五阿哥早喝醉了,起初还知道敬太子敬四阿哥,喝到现在只顾着一杯一杯牛饮,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听见太子喊自己,五阿哥一个激灵看过去,就见太子站起来,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小五,来,陪我摔跤。”
五阿哥:“……”
第36章 送人
毓庆宫很快响起了五阿哥的惨叫,直到翊坤宫的人闻讯赶来,才把五阿哥救下。
宜妃一头哭到皇上面前,太后也派了人来问,皇上问五阿哥怎么得罪了太子,五阿哥哭着说不知道。
皇上问他在毓庆宫发生了什么,五阿哥照实说了。
“太子当真是这样说的?”康熙问五阿哥,思路明显跑偏。
五阿哥是后来才喝醉的,太子与四阿哥的对话他听得清清楚楚,于是点头。
康熙这才放下心,知道四阿哥把事办成了,脸上露出笑容。
宜妃见皇上笑了,整个人都不好了:“皇上,太子这明显是迁怒!”
康熙看宜妃一眼,敛起笑容:“因何被打都不知道,让朕说他什么好。”
说完拂袖而去,留下宜妃母子在风中凌乱。
圆满完成皇上交代的任务,四阿哥才放任自己喝醉,醒来时已然月上中天。
“老五怎么样了?”太子邀请五阿哥摔跤,四阿哥并没跟去,而是坐着自斟自饮。
苏培盛端来醒酒汤:“五阿哥自小养在慈仁宫,搏克练得不错,虽然打不过太子,也没吃多大亏。只是脸上有些擦伤,看着吓人。”
四阿哥接过醒酒汤一饮而尽。太子乍然听闻皇上的安排,心里肯定有情绪,找个人发泄出来就好了。
“宜妃呢?怎么说?”四阿哥又问。
太子是发泄出来了,宜妃恃宠而骄,肯定不会吃这个哑巴亏。
苏培盛拿回汤碗,递给身边服侍的:“宜妃娘娘正得宠,哪儿肯善罢甘休。可跟太子硬碰硬,宜妃和五阿哥加起来也不行啊,反被皇上训斥了一顿。”
四阿哥轻嗤,没有再问。
苏培盛跟着四阿哥去了乾清宫,之后又去了毓庆宫,五阿哥听到的对话,他也听见了,忍不住问:“爷,皇上要给您指婚了?”
四阿哥大醉之后,心情不错:“是啊,就是乌拉那拉家的姑娘。”
苏培盛一惊:“您之前不是不乐意吗?”
四阿哥莞尔:“人总会变。”
苏培盛:就属您变得最快。
不过四阿哥变了,太子好像也变了,苏培盛又担忧起来:“爷,太子之前说要纳乌拉那拉家的姑娘为侧妃,您这样跟太子杠上,好吗?”
连正得宠的宜妃和五阿哥加起来都搞不定太子,四阿哥孤身一人,怎么敢。
根本就不是一个人,四阿哥也不解释:“在毓庆宫,太子不是说成全我了吗?”
当时场面有些乱,苏培盛站得又远,根本没听清。
不过苏培盛还是很佩服自家爷的,跟太子抢东西,无异于虎口夺食。到目前为止,好像只有四阿哥一个人成功了。
快要睡下的时候,长命过来把沈文才已经出狱的事说了,问四阿哥:“田庄那边要加派人手吗?”
来之前,长命跟苏培盛通过气,猜测雾隐山田庄的那位舒月姑娘极有可能是未来的四福晋。
有了这样的猜测,长命对雾隐山田庄格外上心。
四阿哥躺下想了一会儿,不答反问:“乌拉那拉家的老太太知道了吗?”
长命点头:“应该知道了。”
四阿哥翻身朝里:“选两个丫鬟送过去给二姑娘使唤。”
姜舒月并不知道她的选秀之路已经被人为铺好,并且连结果都有了。
她此时正在为倒春寒发愁。
眼看谷雨都过了,也不见天气回暖,再晚怕是要误了农时。
好在没过几日,气温转暖,地气跟着上来了。
姜舒月脱去厚棉衣,换上夹棉的衣裙,带领冯巧儿和常妈妈撒种栽苗。
按照她之前的规划,前院种菜,后院种粮食。
前院人来人往,隐蔽性差,种菜最保险。
后院她打算种一些耐旱高产的粮食,但在找到保护伞之前,不会贸然推广,更不想引起太多关注。
种粮食不急,蔬菜幼苗已经培育好,急等下地栽种。
既然是实验菜地,姜舒月不会只种一两种蔬菜。她准备在前院东边的那一片菜地间作辣椒和生菜。
辣椒植株较高喜阳,生菜相对矮小怕晒。个子高的辣椒可以给生菜遮阴,避免生菜被晒坏。生菜也可以利用自己的根系固土保湿,防止野草生长,改良辣椒的生长环境。
辣椒用途广泛,既是烤肉的灵魂,又可以拿来炖鱼烧菜,还能晒干炒熟做火锅底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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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生菜就更不用说了,易成活,生长周期短,基本是种多少出多少收获多少。春天缺蔬菜,生菜刚好弥补这一空白。
生菜可以水培,奈何水培所需工具太多,不如种在地里划算。
同时在前院靠西边的菜地,间作韭菜和番茄。韭菜根部含有抗菌物质,既能丰富土壤中的微生物,又可以防治病虫害,尤其能有效预防番茄的青枯病,帮助番茄开花坐果。
韭菜收割之后,带上遮光帽,还可以长出韭黄。一种蔬菜,两种吃法。
番茄是姜舒月的最爱,番茄炒蛋、番茄炖牛腩、意大利面、罗宋汤……
在没有水果的情况下,还可以暂时充当水果。
与东边的间作组相同,西边也是一高一矮的组合,生长周期也是一长一短,保证夏秋的每个月都有蔬菜吃。
在生菜和韭菜之间,姜舒月留了一条供人进出的甬道,甬道两边各种一垅红甜菜。
不仅美观,成熟之后还能熬制红糖稀,甚至脱色凝成霜糖。
糖在古代的任何时期,都是奢侈品。
城里的店铺有糖出售,奈何价格贵到离谱,哪里有自己种出来的划算。
穿越前,在农学试验基地,姜舒月还见过师姐用红甜菜自制口红和腮红,方法并不难,使用效果也很好。
“姑娘这些小苗真能种出糖来吗?”冯巧儿不太相信,要是有这么简单,糖还会那么稀缺那么贵吗。
一般的小苗肯定不行,架不住空间里的种子好啊,耐旱抗寒,高产高甜。
当然这些都不能告诉冯巧儿,甚至种子的出处,姜舒月也做了伪装。
在育苗之前,她让常妈妈进城一趟,买了不少菜种。
常妈妈不会种地,更不认识菜种,稀里糊涂买了一堆回来,根本记不住自己买的都是些什么种子。
拿到一百两银子之后,姜舒月又托人进城买了几本农书回来。她出身高门,又是东家,能识字会看书并不稀奇。
而她又是田庄的东家,买些农书来看也正常。
书在古代很金贵。在不识字的庄稼汉看来,书中什么都有,自然也有种地的妙法。
东家病好之后,似乎对种地很干兴趣,也很在行。
种过地的人都知道,庄稼汉也分三六九等,最上等的叫庄稼把式,天生就会侍弄土地。同样的天气,同样的地,庄稼把式种出来的粮食就是比一般人多。
东家虽然是个姑娘,可她能用水在冬天种出绿叶菜,保不齐就是天生的本事。
现在见东家买农书,庄里人恍然大悟,并且对东家越发信服起来。
“糖是种不出来的,但可以用甜菜熬制。”甜菜能熬糖是欧洲人最先发现的,方法还没传入中国,姜舒月种甜菜有些冒险。
但中国传统的饴糖不够甜,蔗糖又贵还难买,她馋糖已经很久了,冒险也要试一试。
索性种得不多,熬糖的方法与饴糖有些相似,应该能蒙混过去。
冯巧儿听说果然两眼放光,拉着姜舒月问:“这种糖能做点心吗?”
话说印公子上个月没来,这个月也没来,冯巧儿已经很久没吃过甜甜的点心了。
姑娘托人进城倒是买了一些饴糖做的点心给她吃,奈何她的嘴早被印公子带来的点心养刁了,总觉得饴糖做的点心味道寡淡,甜味不够。
不仅冯巧儿这么觉得,姜舒月也是一样:“甜菜熬制的糖浆比饴糖甜上许多,但也做不出印公子带来的那些点心。”
印公子带来的点心,比她在后世吃过的还美味。如果她没猜错,那些点心应该是用名贵的蔗糖所做。
甜菜里含有蔗糖,但熬出的糖浆差点意思。
她让人买来的《天工开物》里,详细记载了糖浆脱色提纯的工艺,可以提炼霜糖。
古人所谓的霜糖,应该就是后世的白糖。
穿越前,农学基地里有人试过这些方法,无一例外都失败了,也包括姜舒月自己。
但她始终相信,古人能如此详细地记载下来,方法不会有错。
神农氏血脉觉醒之后,姜舒月自觉对天气、土壤和植物的理解,比穿越前更透彻。五感也比之前敏锐,她想用甜菜再试一次。
如果成功,至少她的田庄可以很快实现霜糖自由。
至于对外推广,还是那句话,在她找到保护伞之前,不会轻举妄动。
万恶的封建社会,对女子的约束太多,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出趟门都费劲。
明清两代尤甚。
像她这样能到处跑的大家闺秀,少之又少。
在人治社会,皇权至高无上。她想找的那把保护伞,似乎只有皇帝才够格。
可哪个皇帝会允许自己的女人抛头露面。
正相反,这世间对女子禁锢最严格的地方,就是皇宫。
路被堵死了,姜舒月只能苦笑。
她还是太弱小了,又受困于女子的躯壳,只能在极其有限的范围内发光发热。
如果冯明知足够争气,考中进士,她大约会跟着他去江南,做一个低调的农场主。
他养她,她养她的农场。
他做父母官,她就做衣食父母。
不甘心又何如,这世上令人不甘之事何其多。
郁郁不得志者,也非她一人。
“姑娘,这是……苞谷的种子?”左宝树伤好得差不多了,过来帮工,他从布袋里抓出一小把种子,托在手心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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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姜舒月第一批拿出来做实验的,是后世种植最多的普通黄玉米,也叫硬粒玉米。
特征是籽粒饱满,高产,耐寒抗旱,种植得当还抗倒伏。
不等姜舒月回答,左宝树用手掂了掂:“这么沉手的苞谷粒,我从来没见过。”
这批种子是空间里最初代的培育种子,抗病抗倒伏能力表现很一般。
饶是如此,还是一拿出来就引起了关注。
没办法,相差三百多年,育种技术突飞猛进。
姜舒月回神,朝他笑笑:“我管这个叫玉米,你见过的苞谷种子长什么样?”
“姑娘这个种子看着还挺像玉的,我见过的种子比这个小,又干又瘪,把籽粒脱下来特别困难,用手搓能把手搓坏。”左宝树是庄稼人,看见好种子爱不释手,托在掌中仔仔细细地看。
姜舒月判断,他口中的苞谷种子,可能还是最原始状态的种子:“我看田庄里没人种这个。”
左宝树点头:“苞谷耐旱,但产量低,脱粒难,还不好吃,没人愿意种。”
玉米确实不如白面和稻米好吃,原始玉米脱粒难也正常,可产量低从何说起啊。
很快姜舒月就明白了原始玉米产量低的原因。
姜舒月把盛种子的布袋交给左宝树,让他按照自己的方式给玉米撒种。
只见他熟练地开沟,然后像撒麦种一样密集地将玉米种子撒到地里,用脚覆土。
姜舒月:“……”
姜舒月叫停,蹲下用手抓起一把土,轻轻碾碎,又抬头看看天,问左宝树:“春天到现在只下了一场雨,打湿地皮就停了,你觉得三天内还能下雨吗?”
左宝树也抬头看天,半晌摇头:“今年怕是要闹旱嘞。”
姜舒月又碾碎了一把土,提醒他:“地干成这样,撒种之前是不是要浇点水?”
“苞谷不怕旱。”左宝树蹲在他刚开好的浅沟旁,看向对面的姜舒月,表情认真,“这个种子好,很容易出苗。”
姜舒月也看他:“种子再好,也要吸饱水才能出苗,对不对?地太干,出苗是可以出苗,但出苗不齐会影响抽穗,影响最后的产量。”
左宝树不认同地梗着脖子低下头。
他虽然不是村里最上等的庄稼把式,也知道如何种苞谷。姑娘出身高门,十指不沾阳春水,懂什么种地。
见他这个态度,姜舒月放弃解释,学着冯巧儿玩起了逻辑自洽:“我虽然没种过地,但我阿玛与工部管农事的官员交好,我听他讲过如何种苞谷才能高产。”
又画大饼:“你按我说的做,肯定能种出像种子一样饱满的苞谷。”
事实证明,逻辑自洽加画大饼战术很奏效,左宝树看看布袋里的种子,又看姜舒月:“那行,我试试。”
他爱惜地将刚刚播种下去的半沟种子回收,重新开沟,浇水,等一会儿又准备播种。
姜舒月叫住他:“苞谷种子不能像小麦种子那样密集地撒。”
说完过走去,亲自示范怎样挖坑,怎样保持株距,怎样覆土。
边示范边教学:“沟距这样就可以,种坑一寸多一点,株距六寸。种坑不能浅,浅了不好扎根,也不能深,深了不好出苗。株距最重要,像小麦那样撒种,到了秋天只能看见秧苗,收不了多少粮食。”
姑娘才说自己没种过地,就亲自下地示范,还说得头头是道。
左宝树一边听,一边看。只见姑娘用手一挖就是一个不深不浅的坑,他走过去看,用手指量,一寸多一点。
姑娘做示范一共挖了十个种坑。左宝树全都用手指量过,十个种坑都是一寸多一点,从形状到深度,好像用模具压出来的。
半点不差。
很快他又发现,不光是种坑,就连十个种坑之间的距离,也是一模一样。
比用木匠的墨线量还准。
他倒吸一口凉气,忽然想起他爹瞪着姑娘用水种出来的叶菜时,说过的话:“有人天生会种菜,不服不行。”
看来姑娘不止天生会种菜,还会种粮食。
比起工部的农事官,左宝树更相信他爹说的话。
若农事官有这本事,苞谷也不会到现在都没人种。
姜舒月示范完一抬眼,正好对上左宝树炙热的目光,顿时被吓了一跳。
对方目光太过明亮灼人,让姜舒月有一种想喊人的冲动。
“东家,我都听你的!”左宝树第一次喊姜舒月东家,声音洪亮,“你让我怎么种,我就怎么种。我信你,一定能种出像种子那样饱满的苞谷!”
冯巧儿和常妈妈被他这一声喊全给喊到后院来了,见只是在撒种,像看傻子似的看了左宝树一眼,问姜舒月:“姑娘,没事吧?”
姜舒月回神,摆摆手:“没事儿,你们忙去吧。”
她教左宝树种玉米的时候,常妈妈和冯巧儿也没闲着,正在提水浇灌前院的菜苗。
恰在此时,院门再次被拍响,冯巧儿以为是左小丫来了,跑出去开门。
结果门打开,外头站着好几个人,她一个也不认识:“你们找谁?”
听见女儿这样说,常妈妈走过去,看见为首那人,怔了一下,旋即笑开:“宁嬷嬷,什么事还劳烦您跑一趟啊?”
宁嬷嬷是乌拉那拉家老太太身边的心腹嬷嬷,比老太太还大两岁呢,平时只陪着老太太喝茶聊天,并不当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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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宁嬷嬷看见常妈妈,笑容和蔼:“老婆子不请自来,是奉了老太太之命,给二姑娘送两个丫鬟过来差遣。”
顺着宁嬷嬷的目光,常妈妈看向那两个丫鬟。说是丫鬟,却有男子一般高矮,生得五大三粗,黑铁塔似的。
乌拉那拉家的男人大多是武官,老太太同样出身将门。这些年不管事,看起来与世无争,听说年轻的时候刚毅得很。
就连老太爷也要退让一射之地。
常妈妈还听说,老太太身边的丫鬟都略懂拳脚,之前住在府里时并没看出来,如今却是信了。
宁嬷嬷见常妈妈看出来了,还是给她解释了一下:“这两个丫鬟是从外头买来的,身上有些功夫,应付个把悍匪不成问题。她们的身契全都捏在老太太手里,也是老太太亲自调.教过的,姑娘大可放宽心用。”
老太太本来打算从身边选两个懂拳脚的丫鬟送过来,人都选好了,结果闹出沈文才那桩事来。
雾隐山田庄虽然偏僻,七拐八绕很难找,老太太还是改了主意,让宁嬷嬷亲自去牙行挑功夫好的丫头,回来亲自调.教。
也是宁嬷嬷运气好,去了就碰上这对姐妹花。且不说功夫,就是这把子蛮力都能手撕歹人了。
更难得的是,这对姐妹花人长得粗笨了些,脑子却并不笨,规矩礼仪一学就会,一点就通,几天就从老太太手底下出师了。
常妈妈赶紧将宁嬷嬷一行人让进去,姜舒月这时也走出来,见过宁嬷嬷和她带来的两个丫鬟。
宁嬷嬷又把刚才给常妈妈解释的话,对着姜舒月讲了一遍。姜舒月看看那两个丫鬟,请宁嬷嬷回去代她向老太太道谢。
几人在东屋炕上坐定,宁嬷嬷才说出真正来意:“老太太已经让二福晋给姑娘报了名,明年秋天参加选秀。姑娘不愿回府去住,住在这里也是一样的。老太太让老奴隔三差五过来,教教姑娘宫里的规矩。”
印四猜得真准,乌拉那拉家果然给她报名参加选秀了。
姜舒月心中有数,脸上却故作惊讶:“嬷嬷,我不够年龄,明年参加选秀是不是太早了点?”
“不早了,不早了。”宁嬷嬷连声说,“宫里贪新鲜,这几年秀女的年龄都偏小,最大的也才十六岁。”
说法也跟印四的一模一样,姜舒月无语凝噎。
宁嬷嬷年岁不小,耳朵却灵,听见后院有动静,忙走出去看。
却见一个俊朗健壮的后生正在后院忙活,不禁皱纹,问常妈妈:“姑娘住的院子里怎么会有外男?”
不来不知道,一来吓一跳。常妈妈也是府里的老人儿了,在田庄才住了三年,怎么连男女大防都忘了?
“不瞒您老说,我冬天进城的时候摔坏了腰,干活就疼得厉害。”常妈妈大吐苦水,“姑娘心疼我,在村里雇了一个帮工在家里干粗活。”
又看冯巧儿:“做饭也是我闺女巧儿在做。”
正月里大雪封山,常妈妈进过一次城,在路上摔坏了腰,宁嬷嬷也听说了。
“姑娘养在老太太膝下,你们这边有困难怎么不说?”宁嬷嬷觉得幸亏自己来了,这要是传出什么闲话,二姑娘的选秀都得告吹。
“祖母心疼我,将我养在膝下,也不好什么事都去麻烦她老人家。”
这回是姜舒月接话:“再说大福晋把我额娘留给我的嫁妆还给我了,这点小事我自己有能力解决。”
宁嬷嬷敢训常妈妈,却不敢训老太太如今的心头肉:“是是是,姑娘有孝心,老奴回去自会转达。今日老奴来了,带了能干活的,姑娘也不必在村里雇帮工了。”
第37章 团队
上回老太太过来,宁嬷嬷没跟着,只听老太太说二姑娘出落得越发标致了。
今日一见果然如此,用标致都不足以形容,而是惊艳。
没有华服,没有上妆,只穿着最普通的春装,甚至连首饰都没戴,可宁嬷嬷就是感觉美。
太美了!
已故的先福晋也很美,哪怕站在人群中,也能一眼被看见。
大约二姑娘比先福晋更年轻,白嫩的小脸能掐出水来,一双大大的杏眼忽闪忽闪的,宜喜宜嗔,仿佛会说话。
连她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婆子瞧见都挪不开眼,更何况是男人。
难怪老太太只来看过二姑娘一回,就立着眼睛逼二福晋给二姑娘报名选秀。
多少年没管过事了,忽然变得强势起来,在两个儿媳面前放了狠话。
可惜二姑娘身量不高,有些瘦弱,不像好生养的。
不过老太太也说了,二姑娘进宫不是去伺候皇上,就是伺候太子。
做不了正妻,最多混个宠妃。
宠妃也够了,多少人挤破了脑袋都求不来呢。
姜舒月心里不愿意,可宁嬷嬷代表老太太,也不好驳她的面子,便道:“嬷嬷说得是,等后院的活干完了,我就让人回去。”
宁嬷嬷应是,并没走,第一天来就开始教规矩。硬是等到左宝树把后院规划的玉米地种完,人离开,宁嬷嬷才告辞。
“巧儿,等会儿午饭好了,给宝树哥端些过去。”姜舒月去后院检查过,左宝树已经严格按照她的要求把玉米种子全都种好了。
同时还将旁边两块试验田又平整了一下。
农活干得漂亮又利索,是个很好的帮手。
不等冯巧儿回话,新来的一个门神似的丫鬟已然道:“主子,让奴婢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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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姜舒月挑眉:“你认路?”
“不认识,不认识,还得巧儿姐姐带路。”那丫鬟眸光闪了闪说。
姜舒月坚持住在庄子里,就图一个无拘无束。现在可好,她还没去选秀呢,已经被限制了人身自由。
看来她对这个时代还是不够了解,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在前后院巡视一圈,姜舒月回到东屋,将两个丫鬟叫进来,问她们的名字。
这两个丫鬟是对姐妹花,还是双生子。唯一的区别是其中一个额上有条浅疤,另一个没有。
额上有疤的那个,也就是刚才抢着去送饭的那一个,先站出来说:“回主子的话,奴婢叫吉祥。”
另一个也站出来说:“回主子的话,奴婢叫如意。”
取名的方式有些眼熟,一时又无法对号入座。姜舒月不是很喜欢这些吉利话,决定改名:“以后你们跟着我,就得按我的规矩来。你们今后一个叫立夏,一个叫小满。”
两个丫鬟闻言唇角抽了抽,主子爷给她们取名就够随意的了。她们给主子爷请安,说主子爷吉祥,主子爷就给她们取名,一个叫吉祥,一个叫如意。
没想到这位舒月姑娘给人取名,比主子爷还随意。
眼下谷雨才过,谷雨之后是立夏,立夏之后是小满,所以她们就叫立夏和小满。
还好她们来得够晚,不然其中一个极有可能叫惊蛰或者清明。
意思都不是很好。
“你们被卖到牙行之前是做什么的?”既然决定接受她们,总要问问情况,姜舒月想什么便问了。
立夏站出来说:“回主子的话,奴婢家是猎户,父母早亡,没房没地,自卖牙行为奴。”
姜舒月看了一眼她额头上的浅疤,信了:“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你们也不用回答一句,就说一句回主子的话。你们跟巧儿和常妈妈一样,喊我姑娘便好。”
立夏和小满应是。
“你们家是猎户,之前种过地吗?”了解过情况,姜舒月还想再挖掘一下技能。
主子爷英明,果然问到了种地,立夏点头:“种过一些地,有粮食有菜,但奴婢家主要以打猎为主,种的地并不多。”
她们家确实是猎户,也确实父母早亡,没房没地,自卖为奴。
可她们之前真没种过地。
自卖到牙行之后,凭借一身蛮力,和射箭的准头,被佟家挑中到内院做了丫鬟。
说是丫鬟,其实与护院无异。
前年,她们被隆科多大人送给了四阿哥。四阿哥没用她们,将她们送到城外的庄子里散养。
学种地还是从今年春天开始的,管事专门找了庄稼把式教她们,没日没夜地学。现在基本掌握了翻地、开沟、浇水和栽苗。因为节气不允许,之后种地的操作,只是听了一遍,没机会实践。
她们有把子力气,又有进山打猎的经验,学武艺非常快。学到如今,七八个侍卫近不了身,遇到成群的悍匪也能应付。
可是学种地,翻土、开沟和浇水都还行,就是蹲在地上绣花似的栽苗,实在太熬人。
也是她们手笨,学到现在才勉强出师,不然上个月就该来了。
小满跟立夏的经历一样,都是种地速成班肄业学员,回答问题很是心虚:“没种过多少地,姑娘把我们当成新手也行。”
肄业之后,她们又被田庄管事卖到牙行,专等乌拉那拉家来买人。
她们以为被卖到乌拉那拉家就要去种地,然而并没有。乌拉那拉家的老太太亲自调.教她们,安排出宫荣养的老嬷嬷教她们规矩,仿佛随时准备把她们送进宫似的。
佟家规矩大,什么都按照宫里的来。宫里的规矩,她们早在佟家学会了,自然很快通过乌拉那拉家老太太的考校,然后被送到了……庄子里。
从一个庄子里出来,又被送到另一个庄子,她们终于见到了四阿哥要她们守护的姑娘。
看见房前屋后大片的菜地,她们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要学种地。
因为姑娘喜欢种地。
绕了好大一个圈,她们终于结束漂泊,安定下来。
望着眼前天仙似的小姑娘,立夏和小满顿时理解了四阿哥的苦心。
美,太美了,美得出尘,美得自在,没有距离感。
清水出芙蓉。
哪怕刚才被她迁怒,见她蹙眉,立夏和小满都甘之如饴。
原来人美成这样,连生气都是好看的。
在乌拉那拉家接受岗前培训的时候,老太太对她们说,她们要伺候的姑娘明年即将参加选秀。
在佟家待过一段时间,两姐妹对选秀并不陌生,知道选秀不仅是给皇上选庶妃,还能给皇子挑福晋。
尽管四阿哥没有明说,立夏和小满还是福至心灵地猜到了。
乌拉那拉家这个小姑娘,到明年,很有可能就是四福晋了。
听说她们会种地,姜舒月脸上的笑容又亲切了一些:“会基本的就行,我教你们。”
又问:“识字吗?”
两人齐齐点头:“识得一点。”
会功夫,会种地,还识字,简直像专门为她量身打造的。
午饭前,冯巧儿带着立夏去左家给左宝树送饭,并且传达了姜舒月的意思:“宝树哥,府里派人来了,家里的杂活有人干。姑娘说对你另有安排,让你先在家等几日,工钱……按月支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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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别人家帮工的工钱都是按天支付,做一天工给一天钱,不做就没钱。
只有管事才能按月领钱。
这时左小丫回来做饭,看看冯巧儿和她带来的饭菜,又看她哥,当场急起来:“哥,你的伤还没好,怎么跑出去做工了?”
冯巧儿吓了一跳,对左宝树说:“正好,姑娘对你另有安排。宝树哥,你安心在家养伤吧,我们先走了。”
左小丫送冯巧儿她们出去,问了她哥上午干过的活计,气得直跺脚:“我哥也真是,听我爹说常妈妈挑水费劲儿,让我娘歇晌的时候过去帮忙浇地,他就听进去了。”
冯巧儿安慰她:“这几天不急,让宝树哥养好伤,姑娘说了按管事的例,工钱月付。宝树哥是为救姑娘受的伤,姑娘说算工伤,工钱照给,月底找我拿钱就行。”
左小丫午饭都没做,跟着冯巧儿回去给姑娘磕了三个头才离开。
回到家中,却见哥哥蔫巴巴的,饭菜都没动。左小丫问他怎么了,按月领钱还不高兴。左宝树只是沉默不说话。
左小丫一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哥,我刚从那边回来,巧儿说乌拉那拉家给姑娘报了名,明年秋天参加选秀。”
见哥哥诧异抬眸,左小丫嘴里发苦:“姑娘是金凤凰,早晚要飞出穷山沟。你若是放不下她,就要争取做这个田庄的管事。”
做了田庄的管事,也不一定能见到姑娘。可这个田庄终究是姑娘的,守着姑娘的田庄过活,也算一种牵绊和安慰吧。
对上哥哥受伤的目光,左小丫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转身去灶屋做饭。
姜舒月听说左宝树的伤还没好,心中反而安定下来。
虽然早知道老太太出面养她打的是什么算盘,选秀还是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她对田庄的规划。
明年秋天选秀,她最迟夏天就要住回乌拉那拉家去了。
留在田庄的时间,满打满算还有一年。
实验倒是不耽误,可实验之后的第二年规划,她得找人接手。
如今乌拉那拉家图穷匕见,送了两个丫鬟过来看着她,而左宝树还伤着,不能上工,她正好有时间重新调整一下规划,并且做出安排。
试过两个丫鬟种地的本事,姜舒月觉得还是让她们干粗活吧。有两个门神似的丫鬟盯着,她也不可能再见外男。
让左宝树做田庄的管事,有左庄头和左婆子协助,应该可以完成她对田庄的第二年规划。
这个田庄对她来说太重要了,不管她在哪里,都想时刻掌握实验田的情况和数据。
思来想去,姜舒月想到一个办法。
是夜,躺在西屋的大炕上,姜舒月小声问冯巧儿:“你觉得左宝树这个人怎么样?”
冯巧儿没想那么多:“宝树哥很好啊,又会种地,又会做木匠活,是个能干的。”
姜舒月抿了抿唇:“嫁给他,你愿意吗?”
黑暗中有一瞬的凝滞,半天才听冯巧儿哽咽着说:“姑娘是厌烦巧儿了吗?巧儿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姑娘尽管说,打一顿也行,别赶巧儿走!”
姜舒月一听就知道冯巧儿不乐意,也没勉强:“不是,不是,你这么好,我怎么会厌烦。”
又跟她说起自己的打算:“明年我要去参加选秀,我会想办法落选。可凡事都有万一,万一没成,我想把这个田庄交给左宝树来管。”
姜舒月才穿过来一年,就要面对选秀,完全是两眼一抹黑。
她对清宫的了解,仅限于小说和电视剧,不知道自己这点小伎俩能否蒙混过关。
最最关键的是,原主长得太美,属于披个麻袋片都能把人迷倒那种。
每天早晨洗漱的时候,姜舒月都不敢看水盆里的倒影,生怕被自己迷倒。
她现在活得就像一朵近乡情怯的水仙,很想看自己的脸,又怕不能自拔。
穿越前,她长得也很漂亮,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自恋过。
“这个田庄对我来说很重要,得留下一个自己人看着,我才能放心。”左宝树是不错,可人心最易变,姜舒月总觉得不踏实。
穿越前,带她的导师也很好,对她很照顾,谁能想到教授变叫兽,还是个有前科的叫兽。
有时候不是人心易变,而是有的人善于伪装,并不能一眼看穿。
话音落下,掉地上半天才被人捡起来:“姑娘,我……我……”
姜舒月早已知道答案,抬手拍了一下冯巧儿,感觉她都浑身僵硬了:“我就是问问,你若喜欢左宝树,我成全你,将你留下替我看着田庄。你若不喜欢他,也没事,还有别的办法。”
冯巧儿对左宝树一直挺好的,也挺关心。只是在他靠近自己的时候,冯巧儿才会对他产生敌意。
有时候姜舒月觉得,冯巧儿有这样的反差,是为了冯明知。有时候又觉得,冯巧儿可能喜欢左宝树,吃醋了?
姜舒月两辈子都是母单,从来没谈过恋爱,也不知道恋爱中的男女该是什么样的。
穿越前直到大学毕业,室友对她的评价都是情窦没开,还有人猜她根本没有情窦。
毕竟长得漂亮,从小被人追求到大,情书收到手软,她从来没对谁心动过。
大学之前,还能用学业做借口。上了大学,连借口都没了。
那时候有人笑话她没情窦,她也会反击,告诉对方她虽然可能没有情窦,但她身上流淌着神农氏的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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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她是事业挂。
谁能想到一语成谶,她穿越后身上的血脉觉醒了。
她真是事业挂!
姜舒月为自己没有情窦还乱点鸳鸯谱的行为,给冯巧儿道歉。冯巧儿接受了她的道歉,热心给她出主意:“姑娘想要拿捏左宝树还不简单。左小丫不是也想来姑娘身边伺候吗,姑娘把她带走不就行了?”
“左大叔只有这一对儿女,能愿意吗?”姜舒月犹豫。
既然不能把冯巧儿留下,将左小丫带走,也是一个很好的主意。
倒不是想用左小丫要挟左宝树,让他替自己卖命,而是身边得有一个靠谱的人,能往来田庄,替她传递消息。
心中诉求变得越发清晰,但姜舒月不想强人所难,害左庄头一家骨肉分离。
然而姜舒月认为的骨肉分离,在冯巧儿看来却是一个难得的出路:“只要姑娘亲自去说,左小丫绝对愿意,左家全家都得跪下给姑娘磕头。”
姜舒月不解:“左家虽是佃户,却是良籍,左小丫跟着我可是要变成贱籍的,他们家能愿意?”
冯巧儿笑了:“姑娘,左小丫是女子,又不用考状元,良籍贱籍有什么打紧,活得体面才是正理。以左家的情况,左小丫顶破了天嫁给一个庄稼把式,过着跟她爹娘一样,靠天吃饭,土里刨食的生活。”
缓一口气又道:“可她跟着姑娘,能进城,能嫁护卫能嫁管事,随便嫁谁都比待在山沟里强。姑娘愿意带她,那是左家祖坟冒了青烟!”
事实证明,冯巧儿的判断是对的。
第二天姜舒月亲自去左家说了这事,左小丫跪下磕头,左庄头和左婆子高兴得跟什么似的,也想磕头,被早有准备的冯巧儿眼疾手快扶起。
只左宝树站着没动,被他娘盯了一眼也没反应。
左小丫自己不能立户,所以姜舒月托了冯管事,哦不,现在已经是冯掌柜了,将左小丫带到牙行过了一遍水。又让常妈妈跑了一趟乌拉那拉家,才算将左小丫划拨到自己名下,成了丫鬟。
冯巧儿有着超强的逻辑自洽能力,姜舒月让她管外头的迎来送往。左小丫内秀,人也聪明,适合管屋里的事。常妈妈统管人财物。新来的两个丫鬟主要负责护院,干粗活。
姜舒月自己则什么都不用管,每天拿着小本本记录前后院蔬菜和粮食的生长情况,收集数据。
穿越前姜舒月跟着导师的团队做实验,搞研究,做梦都想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团队。
她考试成绩优异,做实验不怕吃苦,所负责的专题研究非常成功。
可等到小师妹都组建了自己的团队,而她还跟着导师,她就不乐意了。
她跑去找导师申请,导师却满脑子都是潜规则。
没想到一朝穿越,她竟然梦想成真。虽然除了她之外,其他人严格来说只能算后勤,但能这样心无旁骛地做实验搞研究,她已经很满足了。
“姑娘,印公子已经四个月没来了。”这一日姜舒月正带着立夏和小满给院中种植的小米辣打顶,冯巧儿在院中择菜,边择边惆怅道。
“辣椒打去头,下一句是什么?”姜舒月提问立夏。
立夏挠挠脑袋:“产量大如牛。”
姜舒月给立夏示范完,教她数叶片,给她讲解:“至少保留八片叶子,太少影响产量。”
说完看向抱着本子的小满,小满笑呵呵的:“姑娘,这个顺口溜好记,我都记下来了。”
记在本子上,也记在了脑子里。
姑娘教种地,比从前管事给她们找的师傅有趣多了。用到很多顺口溜,非常好记,记下不容易忘。
姜舒月随口提问小满:“小米辣在什么情况下打顶?”
小满看着本子回答。
姜舒月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回应冯巧儿的幽怨:“你想吃点心了,去问问左大叔谁进城,托人买回来就是。”
又不是没银子。
冯巧儿嘟嘴:“城里买的不甜。”
姜舒月熟练地给辣椒秧苗打顶,把与她一起出发的立夏远远甩在后面。她打完一畦拐弯,立夏还在一半的位置数叶片。
小满抱着本子跟在姜舒月身后数,她只是数叶片,照样被姜舒月落下多远。
立夏直起腰,抹了把额上的汗,看一眼姜舒月站的位置,忍不住问小满:“姑娘都不用数一下吗?打多了怎么办?”
小满直咋舌:“姑娘好像不用数,眼睛一扫就打了。我跟在后面数着,每棵秧苗上留八片叶子,不多不少。”
立夏也傻眼了,感觉姑娘现在这个进度,完全是因为身体弱,走得慢,时不时还要停下休息。
若姑娘有自己这个体格,甩她三畦不在话下。
姜舒月停下等了一会儿立夏,话却是对着冯巧儿说的:“点心也有甜的,就是贵,你不会多拿点银子。”
冯巧儿幽幽看了一眼正在扫地的常妈妈,姜舒月会意,对常妈妈道:“妈妈,我也想吃甜点心了。”
常妈妈闻言拎着扫帚,走到冯巧儿跟前,拿眼睛瞪她。冯巧儿赶紧举白旗,学着常妈妈的口吻,反过来劝姜舒月:“姑娘,先福晋的陪嫁也不是花用不完的,平时能节省就节省些吧!”
立夏边数叶片边笑,小满也抱着本子抖肩膀。姜舒月看也不看冯巧儿,只对着常妈妈撒娇:“妈妈,我真想吃了,多拿点银子,买最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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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常妈妈知道姑娘心疼巧儿,无奈应声,回屋拿银子去了。
一包点心要花二两银子,可贵。
常妈妈才进屋,院门被敲响了。
今天正好是初十,冯巧儿听见拍门声,腾一下站起来往外跑,手里的菜都忘了放下。
她拎着一把野菜去开门,欢喜道:“姑娘,印公子来了!”
第38章 慷慨
太子答应成全四阿哥以后,终于被解除了禁足。解除禁足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来雾隐山田庄吃饭。
四阿哥不能理解太子这种急切:“二哥当真只是去吃饭?”
既然已经成全他了,为什么还要去雾隐山打扰他未来的小福晋。
太子被四阿哥拦住,脸上的惊讶半点不比对方少:“老四,你要是这样小气,我收回之前的成全。”
四阿哥第一次去还是他带的路,小丫头也是他介绍的。
倘若两人成亲,他能算半个媒人。
请媒人吃顿饭,很难吗?
还没成亲呢,就防他跟防贼似的。要是真成了,他是不是想见小丫头一面都难了?
如果是这样,他不介意食言。
四阿哥很想收回阻拦太子的那只手,奈何没成功:“二哥,你还喜欢她,是吗?”
太子挡开四阿哥阻拦的手臂,走出两步,又回头看他:“你呢?”
四阿哥没说话,太子笑笑:“不喜欢的话,千万别勉强。”
说完太子大步走出去,四阿哥磨了磨牙,紧随其后。
“印公子,我的点心呢?”冯巧儿的话将四阿哥的心神拉回小院。
太子闻言一拍脑袋,下意识去看四阿哥:“带了没有?”
四阿哥:又没跟我要。
冯巧儿堵在门口,不让太子进门,却侧身将四阿哥放了进去。
太子:“……”
四阿哥一路策马跟在太子身后,结果比太子先进门,堵在胸口的那团闷气顿时散开。
立春和小满看见四阿哥忍着才没上前行礼,只朝他点点头,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姜舒月看看两个丫鬟,又看印四,心中疑惑。
立春和小满门神似的守着小院,拒绝一切外男进入,期间左宝树过来两回,两回都被她们挡在门外。
半点不肯通融。
刚刚听冯巧儿说印公子来了,姜舒月还在想怎么放他们进来,抬头就见印四大步走进院中。
而立夏和小满好像被辣椒秧迷住了,一个忙着打顶一个忙着记录,都没看见。
也是奇了。
恰在此时,常妈妈拿着银子走出来,见印四公子成功进门也很惊讶。
她赶紧上前问好。
四阿哥这才将目光从姜舒月身上收回,笑着问常妈妈要去做什么。常妈妈如实说了,四阿哥挑眉问姜舒月:“你也喜欢吃那些点心?”
姜舒月见印公子被冯巧儿堵住了,就知道他又忘了带点心,含笑说:“有点想吃。”
四阿哥折身回去,听见太子让人立刻去买,叫住那人,转而吩咐长命:“你去买,要二公子平时拿的那种。”
长命嘴里发苦,太子平时拿的点心都是御膳房的手笔,有些还是毓庆宫特供。
太子见四阿哥进去又出来,出来就吩咐回宫拿点心,很快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他扬眉对长命说:“那种点心不好买,回家拿吧,我屋里还有一些。”
说着扔给长命一个腰牌,转身好脾气地给冯巧儿赔礼:“这回是我疏忽了,等会儿给你补上。”
听太子这样说,四阿哥又吩咐长命:“把点心都拿来。”
太子又看四阿哥,被气笑了:“慷他人之慨?”
四阿哥也没客气:“二哥不是还要留下用饭,正好相抵。”
还没成亲呢吧,好像吃了他的喝了他的,太子意味深长地盯了四阿哥一眼,半晌才提步进门。
进到院中,太子惊讶了一下,上次来院子里还光秃秃的,这回全都种上菜苗了。
去年他过来,冯巧儿还跟他抱怨呢,说常妈妈不会种菜,乌拉那拉家又不肯给菜蔬,她们吃菜还得拿东西去庄头家换。
那回他让侍卫买了很多菜送给她们,把冯巧儿高兴得直蹦。
自打小丫头病好之后,她们冬天都有绿叶菜吃。现在更是种了满院子的菜苗,可以想见入夏之后瓜果飘香的丰收场景。
到时候他得带上一些回去,吃个新鲜。
看过菜苗,才发现在菜地里辛勤劳作的两个丫鬟。说是丫鬟,身量比他高,脸盘子黢黑,膀大腰圆,看着比门神还像门神。
“这两尊是……”
冯巧儿热情给他介绍:“她们是乌拉那拉家送来的丫鬟,身上有功夫,专门来保护姑娘的。”
乌拉那拉家的老太太出身将门,身边有几个会功夫的丫鬟,很正常。
“你们姑娘明年也要参加选秀了?”太子问出口,心中早已有了猜测。
乌拉那拉家这样重视,多半与选秀有关。
冯巧儿点头:“老太太派人来说已经报上名了。”
太子不经意看了四阿哥一眼,却见四阿哥早已走进菜地,正认真地盯着菜苗看。
生菜成熟期短,此时已经有了雏形,四阿哥吃过,所以认得。
他越过生菜,指着东边正在被两个丫鬟摧残的菜苗问:“这是什么菜?为什么要掐掉它们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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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四阿哥翻过几本农书,认识很多蔬菜。
饶是如此,院子里的菜苗,除了生菜,他一样也不认得。
四阿哥从小五谷不分,太子听见他的问话并不意外。
信步走过去跟小丫头打过招呼,便走到地里,准备给四阿哥答疑解惑。
四阿哥他们只知道畅春园西垣有菜地,却不知道菜地里的菜有很多都是他和汗阿玛一起种的。
太子不但亲自种过菜,还种过粮食呢。他居住的“讨源书声”和读书的无逸斋周围都有成片的庄稼地,农忙时节汗阿玛会带着他下地干活。
太子对农耕不感兴趣,也不是很重视,奈何汗阿玛极其看重,他也不得不跟着学。
既有理论知识,又有实践经验,太子对自己的农业知识非常自信。
至少不会比五谷不分的四阿哥,和刚学种菜的小丫头差。
结果他走过去,也傻眼了,与四阿哥一起大眼瞪小眼,好不尴尬。
“二哥认得?”四阿哥知道太子没少被皇上拉去种粮食种菜,见他胸有成竹地走过来就问。
太子干咳一声,摇头。
不认得刚才走那么快那么自信,四阿哥无语。
此时姜舒月正在给立夏和小满换班,同时检查小满记录的内容,听见印四问话才要回答,却被冯巧儿抢过话头。
“是小米……小米……”冯巧儿急着给印公子解围,结果话到嘴边就是想不起来是什么了。
“小米?”太子没见过这种菜苗,却是见过小米长在地里的模样,“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冯巧儿你别骗我。”
姜舒月闻言轻笑:“是辣椒的一种,叫小米辣。”
辣椒太子吃过,四阿哥也吃过,都不是很爱吃。
太子强势挽尊:“这个我吃过,只比葱姜辣上一点。”
可不只一点,而是很多点,姜舒月猜这个时代的辣椒还是原始版本,并没有后世的辣。
哪怕在后世,小米辣也是辣椒中的翘楚,又香又辣,特别过瘾。
“你种辣椒做什么?不是很好吃。”说不是很好吃都是委婉的了,太子觉得很难吃,辣嘴还没有葱姜的香味。
姜舒月也没藏着掖着:“做调料,做菜,做锅子底料都合用。”
太子只知道辣椒能做调料,对做菜和涮锅子持怀疑态度:“我不喜欢辣椒,以后我来吃饭,不要用辣椒。”
姜舒月并没跟他争论,只是说好,哪怕在后世也有不爱吃辣,或者对辣椒过敏的人。
她都尊重。
小丫头种辣椒说明她爱吃,四阿哥也不爱吃却没像太子那样明确说出来,他只是越过辣椒苗,去看别的。
“这些又是什么?”四阿哥没有太子的好运气,能跟着皇上一起耕种,可他最近确实对种地有些兴趣了。
他刻意培养这样的兴趣,也算投皇上所好,是加分项。
太子一直减分,而他一直加分,相信早晚有一天,皇上能看见他。
辣椒不常见,辣椒苗更是稀罕,太子觉得自己不认识也正常。可院中有这么多菜苗,他就不信自己一样也不认得。
于是跟着四阿哥走过去,又傻眼了,再次与对方站在了同一条起跑线上。
“甬道两边种的是红菜头。”姜舒月没想到印家两兄弟在菜地里较上劲儿了,不禁有些慌。
辣椒、生菜和韭菜清朝就有,她很确定。
但甜菜和西红柿这两样舶来的蔬菜,此时是否传过来了,她心里没底。
所以才选择与这个时代的蔬菜间作,企图蒙混过关,哪知道印四的好奇心这么强。
而印公子的好胜心似乎比印四的好奇心还强。
就这么杠上了。
当印四问起甜菜时,姜舒月都不敢说是甜菜,只敢说红菜头,就怕他把甜菜和糖联系在一起。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她才改了说法,冯巧儿就“咦”了一声,嘴快道:“不是叫甜菜吗?姑娘还说能熬出糖浆?”
听到糖浆两个字,印公子和印四齐齐看向姜舒月,姜舒月勉强扯出一个笑:“也叫甜菜。”
冯巧儿嘴太快,以后不能什么都跟她说了。
印公子感兴趣地蹲下细看,抬头问姜舒月:“我只知道粮食能熬糖,甘蔗能熬糖,菜里也能熬出糖吗?”
姜舒月故意绕开蔗糖,含糊道:“跟饴糖差不多,不是很甜。”
冯巧儿又纠正她:“姑娘不是说……”
“巧儿,你是不是应该做饭去了。”姜舒月打断她。
冯巧儿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门:“哎呦,差点忘了!”
冯巧儿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问姜舒月中午吃什么,姜舒月报了几个菜名,跟着冯巧儿进灶屋准备去了。
她可不想站在院中继续回答问题,揭自己老底。
进到灶屋之后,姜舒月才挽起袖子,就被冯巧儿和左小丫合力推了出去。
冯巧儿笑道:“姑娘说的几样菜我都会做。”
“用不着姑娘动手,我给巧儿打下手就行。”左小丫刚收拾完屋子,自告奋勇把姜舒月帮厨的差事给抢了。
灶屋待不下去,姜舒月只得回到院中:“印公子,四公子,外头晒,进屋喝茶吧。”
“这个像茄子苗。”印公子指着西红柿苗猜测道。
印四摇头:“叶片有些像,但茎的颜色不对。”
印公子看他一眼:“你见过茄子苗?我见过。我还种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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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听见姜舒月喊他们进屋喝茶,太子指着西红柿苗问她:“这个是不是茄子苗?”
西红柿和茄子同属茄科,叶片略有相似,但就像印四所说,茎的颜色不一样。
“那个是番茄苗。”姜舒月不想解释太多,索性往茄子那边靠拢。
太子哈哈笑:“番茄也是茄。”
四阿哥无语地看他一眼:“番茄也是茄,二哥,你赢了。”
番茄和茄子他们都吃过,能一样吗?
太子讪讪然地直起腰:“是有点晒,走吧,喝茶去。”
经过灶屋的时候,太子忽然转向去了后院,却见后院仍旧光秃秃的,只中间那片地开了沟。
“后院没种菜?”太子问。
后院是套种,撒种有先后,收获也是一个个来。
先撒种的玉米,清朝已经有了,姜舒月不用避讳:“后院种了苞谷。”
听她说是苞谷,印公子微微蹙眉:“苞谷产量低,又不好吃,你种这个做什么?”
姜舒月东拉西扯:“我喜欢煮着吃。”
“煮着吃味道还行。”四阿哥附和。
太子不信任地瞥他一眼:“没滋没味的,真好吃?”
四阿哥点头:“用糖水煮,可以吃。”
太子哈一声笑出来:“用糖水煮?老四,算你狠。”
说话间,姜舒月默默记下这个时代玉米的另一大特征:甜味不足。
如果真像印四所说,这个时代的玉米要用糖水煮过才能吃,那么后院刚刚种下的黄玉米就显得过分鹤立鸡群了。
姜舒月谨慎地想。
可她再谨慎,也找不出比黄玉米更普通的品种了。
今年春天只下了一场雨,旱灾近在眼前。姜舒月必须先拿出玉米和红薯这样高产扛旱的作物进行实验,帮田庄度过灾年。
在找到足够强大的保护伞之前,她不敢轻举妄动,可自己的田庄总要保住。
为掩人耳目,同时满足套种的要求,她还打算在后院种些大豆。
饥荒年,豆饭虽然不好吃,也比草根树皮和观音土好太多。
当然,后院这片实验田所种的粮食不足以养活全庄,但姜舒月记得常妈妈说过,她们刚搬来时分了二十亩地。
到现在还荒着。
雾隐山田庄一共十五户人家,按每户平均六口人计算,一共九十人。
古代人肉蛋油吃得少,对粮食的需求量大,再加上庄稼人要干重体力活,一个成年男性一年大约要吃掉六百斤粮食。
而雾隐山成年男性占比不到一半,按照一半计算,四十五个成年男性,一年要吃掉粮食两万七千斤。
另外一半老人、小孩和妇女,按照一年消耗三百斤计算,四十五个人,也要吃掉一万三千五百斤粮食。
全庄一年消耗的粮食就是四万零五百斤。
除了口粮,还有人头税,也要用粮食折算。
不管有地没地,只要有人,就要交人头税,也叫丁税。
遇上灾年,交租之后佃户们连丁税都交不起。
卖儿鬻女几乎是常态。
否则就要被罚去做繁重的徭役,能活着回来都算命大。
姜舒月这段时间已经把村里的田地全都看了一遍,大多数都是山地。
冬小麦已经在去年种下,今春只下了一场雨,收成堪忧。麦秋收上来的粮食交了丁税,只够留下明年的粮种。
口粮是没有的。
所以她免了半年租子,佃农们恨不得跪下给她磕头。
这点粮食救不了穷,但可以救急。姜舒月手上有二十亩地,已经让左庄头带人深耕过,土也翻了两遍,撒了农家有机肥。
肥料是姜舒月托冯掌柜,在城里问粪道主买的,价钱还算公道。
若不是旱灾近在眼前,姜舒月本来不想动那二十亩地,想养上一年,等到明年拿来试种黄玉米的二代种。
现在看来,计划要提前了,二代种赶不上,只能用一代种了。
所幸空间里的黄玉米种子数量足够多,种二十亩地堪堪够用。
一代种比二代种更耐旱,产量也更高,即便在山地,亩产也能在一千斤左右。
二十亩能收两万斤粮食。
养活全庄一年可能够呛,只吃半饱的话,再加上一些野菜山货,应该能撑过今年冬天。
开春就可以进山找些吃的了,总不至于饿死,或者吃土饼涨死。
捱到麦秋,等粮食下来,只要运气不是太差,一直遇上旱灾,粮食应该能接上。
小冰河期最冷的时候,天灾不断,姜舒月不敢想太多,只能冒些风险,尽量保证自己的田庄不饿死人。
院门再次被拍响,把姜舒月飘到明年的思绪扯回。冯巧儿、左小丫和常妈妈都在做饭,腾不出手,正在按照姜舒月的交代给辣椒打头的立夏跑去开门。
“你找谁?”立夏看着眼前俊秀的少年,扬声问。
冯明知看见她也是一怔,忙退后两步看周遭,发现没走错,便道:“这是我家,你是谁?”
立夏冷笑:“这里是乌拉那拉家二姑娘住的院子,怎么可能是你家?”
冯明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得不自报家门:“我是常妈妈的儿子,冯巧儿的兄长,我叫冯明知。”
原来是常妈妈的儿子,主子爷点名要她们重点关照的对象。
“院中都是女眷,不方便进外男,冯公子有什么话大可跟奴婢说,由奴婢转达,或者叫常妈妈和巧儿出来说话。”立夏她们以后还要让常妈妈管着,暂时不想得罪冯明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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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立夏说完,小满又道:“奴婢们不敢自作主张,全是乌拉那拉家老太太的意思,还请冯公子见谅。”
冯明知涨红了脸:“劳烦进去向姑娘通报,就说冯明知求见。”
“那可不行。”立夏断然拒绝,她们固然不想得罪常妈妈,可更加不敢违背主子爷的意思。
还是立夏拒绝,小满解释:“姑娘明年就要参加选秀,这段时间不能见外男,也是老太太交代下来的。”
冯明知攥紧袖中的拳头,又退后两步,指着西边树上拴着的几匹马问:“既是这样,两位姑娘就该一视同仁,这些马又是怎么回事?”
他认得其中那匹黑马是印四公子的。
那天去围场挑土,印四抢走姑娘,所骑正是这匹神骏的黑马。
他回到城里便去打听印家,结果什么也没打听到。
印这个姓不是普通姓氏,应该很好找。
更何况看印四公子的穿着打扮,特别是他坐下的马,能推断出此人非富即贵。
京城权贵虽多,姓印的不会太多,可他问了很多人,都没听说过。
这就很说明问题了。
于是便赶着初十的日子过来,提醒姑娘注意。
立夏被问到语塞,还是小满反应够快:“老太太说印家两位公子是贵客,乌拉那拉家得罪不起。”
印公子是谁她们不知道,可四公子是皇子,哪怕乌拉那拉家的老太太亲自在此坐镇,恐怕也不敢拦。
冯明知并不怀疑两个丫鬟说的话,若不是老太太指派过来的人,他娘绝不敢用。
看来乌拉那拉家老太太知道印家两位公子的身份,却没有戳穿,可见尊贵。
有一瞬,冯明知想到了微服私访,又想到了皇亲国戚。或许,这两位印公子是来相看的,也未可知。
尤其是印四。
从前他只听巧儿说过印公子,这位四公子是姑娘病好之后才出现的。
冯家没脱籍之前,是乌拉那拉家的奴仆,自然知道乌拉那拉家极擅钻营的特点。
老太太深居简出,他不清楚,但二房的钻营是出了名的。
眼下乌拉那拉家分了家,老太太归二房赡养,说不定被二福晋说动要拿姑娘做什么交易。
又想到明年大选,老太太给姑娘报了名……所有一切都对上了!
冯明知心凉半截。
上次他与姑娘见面,非常直白地表明了心意,姑娘也回应了他的心意,并约定以后一起去江南生活。
如今看来,都白费了。
若对方真是皇亲国戚,还是乌拉那拉家也惹不起的那种,只等相看之后指婚,他还有什么希望。
他娘带着他妹妹守了姑娘那么多年,他和他爹为了接济姑娘,省吃俭用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到头来终究是给别人做了嫁衣裳。
他用功读书,十几岁中了秀才。后年乡试,也有把握考中,成为举人老爷。
然而乡试之后还有会试,会试之后还有殿试。
他出身太低,家境又贫寒,想要再进一步成为进士,入朝为官,就必须在中举之后找到合适的靠山。
他所能接触到的达官显贵,就只有乌拉那拉家了。
乌拉那拉家再不济,也是大姓,还是上三旗的贵族。二爷娶了觉罗氏,更是皇亲国戚。
只有攀上乌拉那拉家的高枝,他才有可能一飞冲天,得偿所愿。
他一个下人之子,如何与乌拉那拉家攀上关系,嫁娶无疑是捷径。
恰好长房的大姑娘被马撞傻了,恰好大姑娘的乳母是他娘,恰好大爷娶了继福晋看大姑娘不顺眼,把大姑娘口头许给了他。
让他有机会攀上乌拉那拉家的高枝,成为长房大爷的乘龙快婿。
姑娘再傻,那也是长房嫡出的大姑娘,乌拉那拉家总不会不认。
即便岳父指望不上,他还可以借此去攀二房的叔父费扬古。
费扬古可是内大臣,正儿八经的高官,还娶了爱新觉罗氏的女儿为福晋,风头无两。
冯明知对自己的能力十分自信,坚信只要找到合适的领路人,他一定能飞黄腾达。
那时候他想要娶姑娘,照顾姑娘一辈子是真,想利用她做跨越阶层的跳板也是真。
直到姑娘病愈,他被姑娘的美晃了眼,动了心,深觉老天待他不薄。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他好像同时拥有了。
谁能想到半路杀出一个印四,而对方好像也看上了姑娘,并且与乌拉那拉家达成了某种默契。
一朝梦碎,冯明知眼圈都红了。
他不甘心,却又知道,不甘心也没用。
姜舒月和常妈妈走到门口,正好看见冯明知眼圈红红,攥紧拳头,僵硬地站在原地出神。
第39章 齐聚
看见冯明知被拒门外,常妈妈的眼圈也跟着红了。姑娘病着的时候,乌拉那拉家甩包袱似的将姑娘口头许给明知,现在姑娘好了,那边又变卦了,要送姑娘去选秀。
朝廷是有规定,旗人女子未经选秀,不许嫁人。可姑娘病了这么多年,只要乌拉那拉家坚持说她还病着,谁又会专门跑到田庄来检查。
如果老太太不接手,以大福晋的手段,和二福晋的算计,姑娘恐怕会一直“病”下去,直到明知中举,便可安然出嫁。
明知喜欢姑娘,她和巧儿也会好好地照顾姑娘,整个冯家都会将姑娘捧在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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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可惜天不遂人愿,老太太知道姑娘好了,竟然重新出山,压着二福晋替大福晋给姑娘报了名。
参加选秀固然能攀上好亲,以姑娘的姿容才情,留在宫里也不是没可能。
都说宫门深似海,姑娘心地太单纯,再加上惊人的美貌,走进宫门恐怕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哪怕被指给宗室子弟,高门的后院也不是那么好混的。
与其嫁进高门受磋磨,还不如嫁给平门小户自在些。
姑娘病着被赶出家门的时候,也不见老太太为她出头,这会儿见姑娘的病好了,老太太才跳出来主持公道。
能有几分真心。
若将来姑娘过得好,还罢了,万一不好,老太太多半也不会管。
高门大户家的姑娘看着光鲜,其实不过是家族间利益交换的牺牲品。
先福晋就是最好的例子。
乌拉那拉家要钱,而先福晋的娘家要势,两家一商量便决定嫁娶。把仙女似的姑娘,嫁给了一个靠着恩荫才混上佐领的纨绔,草草一生。
先福晋死后,娘家也不敢拿走嫁妆,因为那些嫁妆是早与乌拉那拉家商量好的。
后来姑娘傻了,被继福晋扫地出门,她几次给姑娘的外家送信,全都石沉大海。
红颜多薄命,先福晋的命运如此,料想姑娘也很难逃脱。
常妈妈此时红了眼圈,既是为儿子到手的好姻缘没了,也是为亲手带大的姑娘一叹。
姜舒月见到冯明知还是很高兴的,上次不欢而散,他很久都没回来。
虽然乌拉那拉家给她报名参加选秀,姜舒月没办法不去,但她有自己的打算,会竭尽全力拿到出宫的名额。
康熙纵然是个好皇帝,但他绝不会允许自己的庶妃每天下地种田。
而姜舒月身上的血脉觉醒之后,不能离开土地太久,更不能缩在深宫,只顾自己享乐,不问民生疾苦。
清宫有“后宫不得干政”的祖训,姜舒月身负上古帝王血脉,自然不能遵守。
一个是祖训,一个是血脉传承,矛盾不可调和。
姜舒月想出的办法是装疯卖傻,太医可以诊断身体上的疾病,却拿精神疾病无法。
原主本来就傻过,这回能报名参加选秀,应该是乌拉那拉家走了门路。
能傻第一次就能傻第二次,临时旧病复发,太医又看不出什么,只能撂牌子送她出宫。
至于指婚……用装疯卖傻这个法子也够了。
原主再美,堂堂宗室子弟也没人愿意娶一个疯女人或者傻女人回家做嫡福晋吧。
常妈妈能想到的,姜舒月早都想过了。乌拉那拉家老太太肯将她养在膝下,越过长房逼迫二房给她报名,不过是觉得她漂亮,可以用来为乌拉那拉家交换利益。
等她选秀失败,失去利用价值,大约也不会再管她了。
只等冯明知考中举人,便可成亲。再等几年,等他考中进士,被调去江南做官,她就可以跟着一起过去。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至少在冯明知治下,她可以有一番作为。
然后冯明知步步高升,她能发挥的范围也会越来越大。
姜舒月觉得这样很不错。
娘家靠不住,外家也靠不住,不能自己立户,她只能把冯明知当成保护伞。
所以她现在看冯明知,哪儿哪儿都好,满眼星星。
见常妈妈只是红了眼圈,并没动,立夏和小满则像门神一样堵在门口,说什么都不肯放冯明知进来,姜舒月有点生气了。
“这里是冯公子的家,你们凭什么不让他进来?”姜舒月去推立夏没推动,又去推小满,还是不行,更气了,“到底你们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
立夏闻言缩了缩脖子,小满接过话头,瓮声瓮气道:“自然姑娘是主子,可老太太也是主子。奴婢们是老太太派来保护姑娘的,还请姑娘不要为难。”
姜舒月推不动人,也不理小满,转头对冯明知道:“明知哥,你等着,我去叫人!午饭快好了,留下吃饭!”
说完折身回灶屋去叫冯巧儿和左小丫。
冯巧儿听说气呼呼从灶屋冲到院门与立夏两个理论,左小丫却说要进屋倒茶。
屋里还有客人,姜舒月没管她,转身帮冯巧儿去了。
“外面出了什么事?”四阿哥喝下一口茶问。
左小丫照实说了,转身出去。
太子懒洋洋地靠墙坐着,一脸看热闹不怕事大:“老四,你情敌来了。我听说这个冯明知是小丫头的奶兄,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小丫头病着的时候,被长房那个继福晋口头许给了冯明知,只等冯明知中举,便能完婚。”
“二哥知道的还真多。”四阿哥放下茶碗,站起身往外走。
太子嗤一声,跟上去。
“印公子和四公子都不算外男,我哥哥怎么就算外男了?”冯巧儿没有逻辑都能扯出逻辑,更不要说被她逮到理了。
立夏和小满毫不犹豫把乌拉那拉家老太太推出来挡枪,也吵不过冯巧儿。
常妈妈左右为难,既不敢违背老太太的意思,又不想儿女受气。
姜舒月想帮冯巧儿说话,奈何冯巧儿嘴太快,她根本插不上话。
左小丫护着姜舒月,生怕她被激烈争吵的两边挤到,忙得不可开交。
四阿哥远远看着在人群中挤来挤去的小姑娘,暗自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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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身边这点人都摆弄不明白,要是以后嫁给他,管着他的后院,还不得被人欺负了去。
他快步走上前,先将他的小福晋从人群里择出来,吩咐左小丫把人扶到一边。
“四公子,冯明知不是外男,他是我的奶兄。”在人群里插不上嘴,见到他倒是嘴皮子利索得很,“立夏和小满她们欺负人!”
四阿哥朝姜舒月笑了笑,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话却是对着立夏和小满说的:“这里是舒月姑娘的田庄,轮不到你们两个丫鬟当家做主。回头若是老太太问起,只管推到我身上来。”
立夏和小满闻言齐齐住口,恭敬应是,心说主子爷都不追究,她们认识乌拉那拉家老太太是谁。
冯巧儿被气哭了,又怕立夏和小满动手打她,此时看见印公子,跑过去就往他身后躲。
太子自然而然将她护在身后。
立夏和小满:……好吧,只有她们是坏人。
“坏人”立夏和小满闪身,放冯明知进院。
冯明知还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也顾不得有人在了,他看向姜舒月:“姑娘,我……我想和你单独谈一谈。”
他记得姑娘说过,参加选秀她有办法落选。冯明知不甘心就此错过与乌拉那拉家搭上关系的机会,还是想当面确认。
院中人多,确实不是说这个的好时机。可乌拉那拉家老太太派了人守着,看今天这架势,以后未必有机会见到姑娘。
姜舒月才点头,就听印四忽然道:“冯公子被乌拉那拉家视为外男,我让公子进院,也是看在常妈妈和巧儿面上,还请公子不要让我为难。”
外男与姑娘单独见面,成何体统。但凡冯明知懂点规矩,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冯明知眯眼,立刻改了主意:“那我便不与姑娘说,与四公子说也是一样的。”
四阿哥挑眉:“哦?既是这样,进屋说吧。”
冯明知攥紧拳头,不紧不慢地跟着走到东屋。此时太子已经回来了,正看着冯巧儿给他倒茶。太子看见冯明知,问四阿哥:“你怎么把他带进来了?”
四阿哥哼笑:“冯公子说要与我单独谈谈。”
“巧儿,你先出去,我有事请教两位公子。”冯明知抽冷子道。
冯巧儿不知他哥要说什么,局促地看了印公子一眼。只见印公子兴致缺缺地靠墙坐着,朝她看过来时,眼神温和:“点心快到了,出去等着吧。”
冯巧儿会意,这才舒展眉头,轻快离开。
“敢问两位公子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为什么要接近姑娘和舍妹?”冯明知没绕弯子,选择单刀直入。
太子蹙眉看四阿哥:“好像暴露了。”
四阿哥无所谓笑笑:“印这个姓太稀缺,稍微打听一下不难猜到。”
又看冯明知:“这世上有很多秘密,能不知道还是不知道的好。”
看在常妈妈和冯巧儿面上,太子留了冯明知一起用饭,之后带着他一同离开,并不曾给冯明知单独与人说话的机会。
回宫之后,太子对四阿哥说:“若冯明知死咬着之前的口头婚约不放,再与乌拉那拉家长房搞在一起,恐怕有些麻烦。”
四阿哥是皇子,选嫡福晋本来就该谨慎,哪怕情有可原,也不可能娶一个与人有过婚约的女子。
“托二哥的福,我不会有这个烦恼。”为了太子,没有谁是不能牺牲的,四阿哥很清楚皇上的行事风格。
莫说只是口头婚约,便是个寡妇,皇上也会想办法找人接盘,免去太子为情所困、为情所误的劫难。
太子沉下脸:“你也喜欢她?”
这个也字很微妙,四阿哥笑容变淡:“以前无感,如今发现她并非除了脸蛋,一无是处。”
太子很快抓住重点:“你看上了甜菜?”
是了,朝廷对盐铁有控制,对糖却没有。
眼下成规模的糖行,有一多半控制在佟家手上。
甘蔗可以熬糖,但甘蔗的生长条件极其苛刻,所以糖的产量一直不高,价格却高得离谱。
如果甜菜真能熬出像甘蔗一样的霜糖和冰糖,还可以大面积种植,那将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就算甜菜的产糖量不如甘蔗,佟家也要把甜菜的种植捏在自己手里,免得甜菜糖流入市场,影响蔗糖的价格。
四阿哥不置可否地笑笑,走出毓庆宫却沉了脸。
他利用这桩亲事成功离间了皇上与太子之间的父子情,却也被皇上利用,离间了他与太子之间的兄弟情。
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回到阿哥所,四阿哥吩咐苏培盛:“约一下隆科多,就说我有事找他帮忙。”
苏培盛应是之后,小声提醒:“爷,隆科多大人还惦记着把佟家的姑娘许给您呢。”
结果您自己先定下了四福晋的人选。
“先约吧,地方随他挑。”四阿哥用长指敲了敲桌面,半晌才道。
苏培盛一听就是不想多说的意思,不敢再问,立刻去办了。
主子爷看着冷淡,实则是个急脾气。他自己雷厉风行,也不希望底下人办事拖泥带水。
“这么急找我什么事?”隆科多顶着一脑门子官司问,“可是德妃又逼你了?实在不行,就从佟家找,总比乌拉那拉家强不是。”
乌拉那拉家刚入关那会儿还行,后来受到多尔衮的连累,被先帝迁怒,越发不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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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也不知德妃是怎么想的,上了乌拉那拉家的贼船就下不来了,非逼着四阿哥娶那家的姑娘。
隆科多非常看好四阿哥,可不想让他被德妃给连累了。
奈何德妃是四阿哥的生母,而隆科多只是四阿哥的舅舅,还是隔了一层的舅舅,很多时候想帮忙也是有心无力。
他只能给四阿哥提供思路,或者渠道,具体怎样操作,还得看四阿哥自己。
皇上偏心太子,总让四阿哥给太子背黑锅。德妃偏心小儿子,对四阿哥的事根本不上心。他姐姐孝懿仁皇后死得又早,他想关照一下四阿哥,家里人还拖后腿,说四阿哥是皇子,佟家得避嫌。
爹不疼娘不爱,偏偏自己很优秀,他这个舅舅是真看不过眼了。
佟家谁爱避嫌谁避嫌,选嫡福晋这么大的事,他必须得帮帮可怜的外甥。
四阿哥知道隆科多是真心帮他,谢过才道:“德妃催得紧,我懒得跟她争,乌拉那拉家的姑娘就乌拉那拉家的姑娘吧。”
隆科多叹口气:“德妃跟皇上提了,皇上同意了?”
四阿哥点头,又摇头:“德妃还没跟皇上提呢,太子先提了。”
太子闹着纳侧妃的事,隆科多早听说了,气得直拍桌子:“皇上好狠的心,又让你给太子背锅。”
太子妃都还没有,皇上怎么可能让太子先纳侧妃。哪怕毓庆宫如今莺莺燕燕不少,却没有一个怀孕的,就很说明问题。
在太子妃进门之前,皇上是不会让太子生下庶长子的,更不会让太子纳侧妃。
但太子闹起来,让皇上很是头疼,所以皇上图省事,干脆让四阿哥背下这口黑锅,断了太子的念想。
也怪德妃糊涂,上了乌拉那拉家的贼船,就算她还没来得及与皇上正式提起,肯定也透露过这方面的意思。
好巧不巧,正赶上太子胡闹,皇上就来了一个顺水推舟。
这一推,皇上省心了,太子不闹了,德妃甩掉包袱,乌拉那拉家得偿所愿,受伤的只有四阿哥一人。
皇上都点头了,基本尘埃落定,四阿哥这时候找自己还有什么用,隆科多想什么就问了出来。
两人见面的地方是隆科多定的,在京城最有名的茶楼,私密性非常好,不用担心隔墙有耳。
隆科多连“皇上好狠的心”都敢往外秃噜,四阿哥说话也不用拐弯抹角:“乌拉那拉家的姑娘有过口头婚约,男方咬着不放,有些麻烦。”
隆科多闻言差点把嘴里的茶喷出来:“德妃疯了吧,怎么给你挑了这么一个福晋,乌拉那拉家到底给了她多少好处!”
这里面有误会,但四阿哥不会明说,也不想透露太多细节:“可能德妃并不知道。事已至此,我出面料理不方便,还得劳烦舅舅。”
“需要我做什么,你尽管说!”见外甥被人组团欺负成这样,隆科多气不打一出来。
四阿哥把自己的主意说了,隆科多听完诧异:“用得着这么复杂,弄死不就完了?”
但凡换一个人说起这事,他都得被绕进去。
四阿哥垂眸苦笑:“我的福晋已然定下,再无转圜,不想把事情闹大。”
也对,是他鲁莽了,隆科多大包大揽:“这事虽然复杂,却并不难办。你放心,包在我身上了。”
四阿哥再次谢过隆科多,这才问:“舅舅为何也满面愁容,可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
隆科多有能力,心眼却很小。他可以帮自己的忙,但事后必然索取更多的回报。
与其让他日后狮子大开口,倒不如现在就把人情还上。
果然四阿哥一提到愁容,隆科多更愁了,也没藏着掖着:“你的亲事不如意,我的亲事又何尝如意,娶了一个木头似的福晋,无趣得紧。”
隆科多比皇上小几岁,家中早已妻妾成群。四阿哥很是不解,还是顺着他说:“舅舅若觉无趣,多纳几房美妾便是,何必自苦?”
隆科多哪里是个愿意自苦的人,他是看上了不该看上的女子,于是腆脸说:“不怕你笑话,我岳父老泰山最近新纳了一房美妾,风骚得紧,勾得我魂不守舍。”
四阿哥下意识蹙眉,见隆科多看过来,嘴上就道:“这事……不好办。”
隆科多也愁,眉头拧得比四阿哥还紧:“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脑子最灵,快给我想想办法。”
四阿哥烦死了,都是什么破事。但他麻烦对方的事也很破,不但破,还复杂。
“这事舅舅不方便出面。”四阿哥收起心里的不屑和不耐烦,敷衍道,“舅舅得找个稳妥之人去说,确保此事不传六耳,还能让您的岳父知道,并且忌惮,将此事做成。”
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大多是屁话。四阿哥懒得管隆科多这破事,却又不得不投桃报李,就只能说些看似高深的屁话,尽一尽心了。
哪知道隆科多瞬间得到启发,醍醐灌顶:“对呀,让福晋去说!”
四阿哥:“……”
隆科多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高兴得恨不得当场给四阿哥磕一个:“你真是帮了我大忙!放心,你的事我也会尽快去办!”
说完茶也不喝了,扔下些碎银子,告辞离开。
京城很快出了两件不大不小的事,在吃瓜群众眼中顶多算是劲爆的谈资,但其中一件对姜舒月来说,绝对是重磅炸弹。
第40章 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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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妈妈您说什么,大福晋变卦了,要把自己的女儿嫁给明知哥?”姜舒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初索绰罗氏打发她的时候,口头承诺把原主许给冯明知,是因为原主病了好几年,一直没有好转,生活都不能自理。
饶是如此,也是附了条件的,必须等冯明知考中举人之后。
现在什么情况,冯明知只是一个秀才,索绰罗氏竟然想把自己的女儿许给他。
常妈妈脸色铁青地点头,眼泪直往下掉。
冯巧儿见她娘不说话,急得直跺脚:“娘,爹爹怎么说?咱家早就不是乌拉那拉家的奴才了,爹爹又在姑娘的粮铺里做掌柜,没得乌拉那拉家说什么咱们就应什么!”
当初应下与姑娘的亲事,一则她娘是姑娘的乳母,曾经答应先福晋会好好照顾姑娘,二则为了转成良籍,让哥哥考取功名。
现在的情况比那时候不知好了多少,冯家没有把柄握在乌拉那拉家手上,完全没必要受制于人。
见问,常妈妈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先福晋和姑娘对咱们家恩重如山,你爹当然不同意,可是……可是……”
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只是哭。
冯巧儿急得摇晃常妈妈的手臂:“可是什么?还有什么好可是的!”
没有先福晋,就没有现在的冯家。
没有姑娘,也就没有冯家现在的好日子。
在冯巧儿心里,早把姑娘当成嫂子了。只等哥哥中举,娶姑娘进门。
就算明年还要参加选秀,姑娘也说了,她自有办法落选。
根本没想到还会有变数。
常妈妈捂着脸,边哭边说:“可是你哥哥自己愿意。”
“怎么可能!”冯巧儿差点跳起来,不断摇着常妈妈的手臂,“娘,这里面肯定有误会!”
见常妈妈不说话,又转头对姜舒月道:“姑娘,肯定有误会!”
他们一家受了多少大福晋的气,后来大福晋为了甩包袱,硬是将姑娘和他们全家扫地出门。
不给月例,不给吃食,还免了她爹掌柜的差事,差点把姑娘饿死,将冯家逼上绝路。
这样的深仇大恨,莫说哥哥与姑娘有婚约在先,便是打一辈子光棍,也不可能娶大福晋的女儿。
“常妈妈,把明知哥叫回来,我有话要问他。”姜舒月比冯巧儿还懵呢,那天他向自己表白,自己回应了,才过几天啊,怎么就变卦了,想要另娶他人。
常妈妈哭着摇头:“没用的,当家的把棍子都打断了一根,也不见他松口。”
姜舒月用手扶住冯巧儿才算站稳,站稳之后,心中反而释然了。
她并没有多喜欢冯明知,之所以回应他的表白,不过是因为这个时代没有女户,她需要一个正常的身份。
而冯明知读书刻苦,也很有才华,可以通过科举当官,给她提供一定的庇护。
还有常妈妈和冯巧儿,也是加分项。
仅此而已。
不管冯明知因为什么忽然变卦,她失去的不过是一个正常身份的提供者,以及一把不知何时才能拥有的保护伞。
真正让姜舒月割舍不下的,其实是她对常妈妈和冯巧儿的感情。
“姑娘,我和当家的合计过了,若那逆子铁了心给大福晋做女婿,我们就只当白生了这个儿子!”常妈妈抹着眼泪把姜舒月抱在怀里安慰。
姜舒月都认命了,冯巧儿还懵着呢:“娘,我要进城,找哥哥问问清楚!”
第二天,常妈妈真带冯巧儿进城去了,只不过没用。
冯巧儿满怀期望地去,咬牙切齿地回,回来哭着告诉姜舒月:“姑娘,巧儿没有这个哥哥,我爹要和他分家!”
只见过兄弟分家,没见过父子分家,更何况冯明知还是独子。
“常妈妈,巧儿,你们可想好了?”姜舒月虽然珍惜冯家人给她的亲情,也不希望冯家因为自己搞得四分五裂,家不像家。
穿越前姜舒月父母早亡,从小跟着爷爷过活。没熬到她上大学,爷爷也去了。
姜舒月习惯了一个人生活,没有亲情没有爱情,她照样能过得很好。
“好姑娘,我们想好了!那逆子被猪油蒙了心,梗着脖子不回头,我们没有这个儿子!”常妈妈抱着姜舒月放声大哭。
冯巧儿也从身后抱住姜舒月,哭得比常妈妈还伤心。
她支开爹娘,哭着问哥哥,姑娘病着的时候,他都愿意娶姑娘,愿意照顾姑娘一辈子。哪怕娘说怕姑娘耽误他,想把姑娘当女儿养着,哥哥都不愿意。为什么现在姑娘的病好了,哥哥反而要另娶他人?
哥哥告诉她,他当初坚持娶姑娘,不过是想借着姑娘攀上乌拉那拉家的门楣。
现在姑娘的病好了,明年就要参加选秀,以姑娘的姿容肯定能选上。不管是留在皇宫,还是被指婚给宗室子弟,都没可能再嫁给他了。
他对自己非常有信心,后年一定能中举。也许再过几年,他就是新科进士了。
进士之后,若想进入翰林院,还要参加庶吉士的选拔。
本朝庶吉士的选拔方式是先选后考,倘若过不了选的那一关,再有才华的人也会被埋没。
成不了庶吉士,就进不了翰林院。进不了翰林院,除非上三旗的贵族子弟,几乎没可能进入内阁。
既有鸿鹄志,就不得不舍弃一些东西,将目光放得长远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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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他需要乌拉那拉家的助力,却不敢把所有赌注都押在姑娘身上。
从田庄回来,有人找到他,明确告诉他,乌拉那拉家二姑娘的亲事早被内定了。
“别问了,对方是你惹不起的大人物。”那人如是说。
没过几天,大福晋派人来找他,也对他说了同样的话,并且问他愿不愿意娶三姑娘为妻。
天上掉馅饼,他接住了,有错吗?
冯巧儿从小跟着姑娘一起长大,与冯明知反而有些生疏。可就是这份生疏,让她看冯明知总是带着滤镜。
尤其在冯明知考中秀才之后。
正是因为这一层厚厚的滤镜,让冯巧儿很难了解到冯明知心中所想。
这一次质问和反质问,滤镜碎一地,让冯巧儿彻底看清了冯明知凉薄自私的嘴脸。
也让她彻底理解了爹娘的决定,并且坚定地站在了爹娘这一边。
另一边,冯掌柜已经将冯明知赶出家门,而冯明知很快被乌拉那拉家长房派来的马车接走。
“当初你撺掇着将舒月许给冯明知我都不乐意,冯明知再有出息,那也是下人之子,如何配得上乌拉那拉家的姑娘!”
诺穆齐听说了妻子的打算,简直匪夷所思:“现在舒月的病好了,被额娘接管,你又想把舒兰许给冯明知。难道我长房嫡出的姑娘,除了嫁给冯明知,就没有第二条出路了?”
“不嫁给冯明知,难道要嫁给沈文才吗?”索绰罗氏也是病急乱投医。
因为雾隐山围场的冲突,让长房狠狠得罪了沈家,不得不答应等舒兰参加完选秀,就将她嫁给沈协领的儿子沈文才。
前提是舒兰在选秀中被撂牌子。
越了解沈文才这个人,索绰罗氏越觉得不能让女儿嫁给他。于是多方走动,想给舒兰谋一个指婚的内定名额。
不拘家世人品。
宗室子弟随便拎出一个,也比沈文才强得多。
可皇帝指婚的名额哪里是那么容易得到的,便是二房钻营了好长时间,银子流水似的花出去,都没成功。
关键索绰罗氏还没钱。
某一日,回娘家诉苦,她嫂子听了跟着长吁短叹:“舒兰模样倒是不错,也知书达理,只是沈文才二十好几了,恐怕等不得,会逼着舒兰早些参加选秀。你也知道,年龄越小,参加选秀被选上的可能性越低。万一舒兰落选,可不就便宜了沈家那个纨绔。”
索绰罗氏最怕的就是这个,淌眼抹泪问她嫂子怎么办,她嫂子给她出主意:“宫里头的事,咱们做不得准,外头还不能筹谋一下吗?单看你更在乎名声,还是更在乎女儿了。”
“这话怎么说?”其实她嫂子一提,索绰罗氏大概就明白了,只是怕会错了意。
当年她嫁给诺穆齐,已经用过这一招,虽然惹恼了乌拉那拉家的长辈,最后还是成了。
她嫂子见她揣着明白装糊涂,就给她讲了一个故事:“最近你听说了没,佟家闹出一桩事来,好像是他们家的小儿子将岳父的侍妾接回了佟家,闹得鸡飞狗跳。”
这段时间索绰罗氏自顾不暇,哪有时间关注别家的八卦,摇头说没有。
她嫂子笑了:“听着像一桩丑闻,可那个侍妾如今在佟家混得风生水起,将原配的风头都给压了下去!”
说着看向索绰罗氏:“嫂子跟你说这个,就是想提醒你,怎么做不重要,别人的眼光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人过得好!”
索绰罗氏自己就是受益者,如何听不明白:“有什么好主意,嫂子尽管说。”
她嫂子拍拍索绰罗氏的手:“有沈家压着,舒兰的亲事得早点定下,不能明着来,就暗通款曲。若沈家不依,只说舒兰年纪小,沈家还能怎样!”
想到沈文才身上的斑斑劣迹,索绰罗氏咬咬牙:“嫂子可有合适的人选?”
暗通款曲不是不可以,奈何男方的人选不好找。
主意出到一半,她嫂子却摇头:“舒兰是你闺女,人选自然得你定。不过宜早不宜迟,眼睛也别总盯着门当户对的人家,谁家好儿郎愿意蹚这浑水。别回头亲事没结成,反而结了仇。”
嫂子不愿担干系,索绰罗氏心知肚明。况且就算嫂子给出人选,她还不一定乐意呢。
就在索绰罗氏一筹莫展的时候,又从别处听到了另一个消息,雾隐田庄那个小傻子好像被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看上了,婚事已然内定。
具体是哪一位了不得的人物,对方不清楚,可索绰罗氏大约猜到了。
不是太子还能有谁?
想到雾隐山那个小傻子的亲事,索绰罗氏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冯家的独子冯明知。
当初是她将小傻子扫地出门,许给冯明知的。
冯明知脱了奴籍,十几岁中秀才,还是当年的案首。不得不承认,确实是读书的好料子。
听说常妈妈对儿子非常有信心,认为后年的乡试,冯明知一定能考中举人。
说不定再加把劲儿,还能考中进士,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呢。
那孩子长得好像也很不错,文质彬彬的。
汉人流行榜下捉婿,她是不是可以提前预定一下。
冯明知是常妈妈唯一的儿子,而常妈妈是小傻子的乳母,也是她最信任的人。
若舒兰与冯明知议亲,冯家拿不出聘礼,自然要伸手朝小傻子要。
舒兰嫁给冯明知,除了能得到一个举人甚至是进士的丈夫,也许还能得到一笔可观的聘礼,将她之前的损失稍微挽回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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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这样一想,冯明知就更合适了。
索绰罗氏是个实干派,说干就干,当即绕开冯掌柜和常妈妈,派人与冯明知单独接触。
一番利弊分析完,冯明知很快答应下来,并表示不必长房出面,他自己说与父母知道。
冯明知的识时务,让索绰罗氏更满意了,认为他是个做大事的人。
两家之前龌龊不断,可为了自己的前程,曾经那些龌龊又算得了什么。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奈何索绰罗氏算对了冯明知,却没想到冯掌柜和常妈妈的反应如此激烈。
两人只有冯明知一个儿子,居然听说之后要跟冯明知闹分家。
下人就是目光短浅。
索绰罗氏看上的是冯明知这个人,而不是他的家。所以当他被冯掌柜赶出家门的时候,干脆派马车去接他,将人安置在别院,继续读书。
与冯家闹掰,冯明知只能依靠她。即便再不愿意蹚浑水,恐怕也由不得他了。
至于舒兰那边,不着急,一切等冯明知考中举人再说。
在生菜和韭菜收获的时候,冯家还是分了家。冯明知坐着长房的马车来过一趟田庄,常妈妈和冯巧儿都不见他。他想进来,立夏和小满也不让。
最后还是姜舒月带着左小丫见了他一面。
“姑娘,是冯某食言在先,对不住了。”冯明知所有的动机其实都来源于猜测,来源于那些还没有发生的事情。
未战先怯。
姑娘到现在为止,没有说过一句对不起他的话,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他的事。
姜舒月心里有些酸,空落落的,但她知道时间足以抹平一切。
她朝着他笑,笑着祝福他早日金榜题名,得偿所愿。
冯明知坐上马车才捂住心口,就这么捂着,一直捂到进城门,回到住处。
他不知道自己的心居然可以这样疼,好像被人生生剜去一块似的。
话说隆科多如愿抱得美人归,又帮了四阿哥一个大忙,虽然闹得满城风雨,有些不愉快,但他感觉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又约了四阿哥在茶馆见面,四阿哥向他道谢,隆科多大手一挥:“你不是也给我出了好主意,让我得偿所愿,算是扯平了。”
隆科多最喜欢四阿哥的就是这一点,知恩图报。
四阿哥一阵无语,他很想说他只是提供了一个思路,如此伤天害理的主意,不是他想出来的。
但事已至此,隆科多愿意扯平就扯平吧,四阿哥并不想欠他的。
“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隆科多念了一句名言,呵呵笑道,“还以为那个姓冯的秀才多有骨气,几句话就被说动了心。”
四阿哥哼笑:“跟读书人没关系,是冯明知这个人不行,鼠目寸光,急功近利。”
隆科多不以为意:“我打听过了,他还是当时那一届的案首。”
“案首怎么了,状元里就没有负心汉了?”四阿哥端起茶碗喝下一口,转而劝起隆科多,“舅舅纳妾,别人管不着,若是做得太过,恐怕会被御史盯上。”
宠妾灭妻,也是御史弹劾的一项。
想起自己家的后院,隆科多叹口气:“这事让福晋去办,虽然办成了,福晋心里总是窝火,动不动就摆正妻的谱儿,找四儿的茬儿。四儿也是可怜,我多疼她些,谁敢说什么!”
那是多疼些的事吗,李四儿才搬进佟府多久,已经把嫡福晋气晕好几回了。隆科多非但不肯约束,居然还以福晋身体不好为由,将他这一房半数的管家权交给了李四儿。
但佟家的事,四阿哥不想管太多,点到为止。
况且隆科多不是小孩子,心里应该有数。
佟半朝果然并非虚名,隆科多把自家后院闹得鸡飞狗跳,就连京城百姓都知道了,御史们却一个个安静如鸡。
四阿哥暗中观察,只是冷笑。
最该铮铮铁骨的御史们,好像被人打断了脊梁骨。有这样一批御史尸位素餐,皇上还能听到多少真话。
转眼又到了初十这一日,四阿哥照例去毓庆宫找太子,太子说自己忙,没空出宫。
两人相顾无言地坐了一会儿,四阿哥告辞离开,快走到门边时被太子叫住:“把点心带上,巧儿爱吃。”
四阿哥点头,接过毓庆宫总管太监刘福递来的点心包,谢过太子离开。
打马出城,四阿哥一路都在想,冯明知转投乌拉那拉家长房,狠心与冯家分了家,也不知小丫头是个什么反应。
去围场挑土那日,他隐在暗处看得清楚,小丫头对冯明知眼中有情意,两人甚至约好了以后去江南生活。
婚事骤然生变,总要难过上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四阿哥没去打扰,想让她自己消化。
此时的姜舒月没时间消化男女之情,因前院的生菜和韭菜都到了收获的时间,同时还要准备扦插红薯秧。
“这么小一片菜地,怎么能长出这么多菜!”常妈妈和冯巧儿不会种菜,但左小丫会啊。
如果说她爹是村里最会种田的庄稼把式,那么她娘就是菜园打理最好的那一个。
左小丫在家时围着锅台转,经常去自家菜园拔草摘菜,见过郁郁葱葱的菜园,却没见过如此生机勃勃的。
生菜地翠绿欲滴,大颗大颗的生菜长势喜人,只一块生菜地就种了三个品种的生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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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有叶生菜,有圆生菜,还有像花一样盛开的生菜,放眼望去,不像菜地,倒像花园。
而甬道两边红甜菜的叶子,比生菜绿很多,茎秆是玫红色的,好像给生菜花园镶了一条红绿色的边。
红甜菜秧的个头比生菜高,卫兵似的守在甬道两边,仿佛举起双臂在欢迎谁。
与生菜花园有一条甬道之隔的,是韭菜地。
韭菜姑娘也种了三种,一种是种根的韭菜,根是从左家拿的,此时已然长成,可以收获了。
一种是撒种的韭菜,紫根,长得细小而稀疏。姑娘说这种韭菜今年吃不上,得经过一冬天的休根,明年才能吃。
时间是有点长,但好饭不怕晚,明年她们就能吃上头茬的紫根韭菜了。
她娘说紫根的韭菜没见过,但头茬韭菜包饺子特别好吃。
然而最让左小丫期待的,还是贡韭,姑娘管贡韭叫韭黄。
韭黄,菜如其名,长得像韭菜,但通体嫩黄。
不过现在没有,姑娘说得等割完一茬韭菜之后,给韭菜根做遮光处理,才能长出韭黄来。
左小丫从前只听她娘说起过贡韭,好像是宫里的贵人们才能吃上的好东西,没想到姑娘也会种。
“姑娘,到时候能教教我吗?”左小丫小心翼翼地问。
蔬菜与粮食一样,良种和种植技法全都掌握在贵族或乡绅员外手中,并不会轻易外露。
因为那是人家的摇钱树。
姑娘出身乌拉那拉家,是上三旗的贵女,她手上有良种和种植技法,左小丫半点不意外。
她不贪心,只想学学种植贡韭的方法。如果姑娘愿意教,她可以保证只自家吃,不会拿出去卖。
韭黄的种植方法简单易学,根本没有难度,姜舒月痛快答应,什么条件都没提。
“姑娘,我保证只自家吃,不会拿出去卖。”姑娘越是这样,左小丫心中越难安。
姜舒月想了想,还是点点头。
听左小丫管韭黄叫贡韭,就知道是贡品了。贡品一般由皇商垄断,不会允许在坊间市场上流通。
若贡菜遍地都是,老百姓也吃得起,那还叫贡菜吗。
让皇室的脸往哪儿搁。
《<a href=https:///tuijian/honglou/ target=_blank >红楼梦》里的薛家就是皇商,背靠内务府,财大气粗,行事霸道。万一遇到一个像薛蟠那样草菅人命的,可就危险了。
但她的实验将来只会越做越大,不可避免地要被人盯上,得尽快找到保护伞才行。
母家靠不住,外家靠不住,如今冯明知打了退堂鼓,冯家只能反过来依靠她。
可她一个弱女子,又能依靠谁呢?
这事若放在现代,女子可以单独立户做户主,也可以从政经商,姜舒月肯定选择自己干。
奈何时代不一样,这个时代对女子限制太多,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
姜舒月虽然是穿越者,却从来没想过跟康熙大帝过招,在清朝自诩的盛世倒反天罡,成就一翻霸业。
身负神农氏的血脉,她只想好好种地,带领子民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
可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愿望,却因为性别女,和复杂的时局,变成了遥不可及的梦想。
当时有冯明知在,姜舒月还能设想一下跟着他去江南,在山高皇帝远的鱼米之乡,造福一方百姓。
如今连冯明知这个保护伞也没了,难道她当真要怀璧其罪一辈子,无所作为吗?
第41章 诱惑
姜舒月的思绪再次走进死胡同的时候,院门被敲响了。冯巧儿从灶屋弹射出来,跑去开门,嘴里喊着:“有点心吃了!”
立夏和小满在后院的大豆地里抬起头,彼此对视一眼,继续埋头除草。
见冯巧儿风一样卷出去,正在番茄地里搭架的左小丫放下手里的活计,转身去灶屋择菜。
常妈妈也从辣椒地里抬起头,提醒冯巧儿别只顾着吃点心,记得给客人沏茶。
姜舒月本来在收割韭菜,见冯巧儿跑去开门,也放下手里的薅锄,跟在后面迎出去。
“印公子呢?他没来吗?”冯巧儿打开院门,发现只有印四公子及其随从,并不见印公子的踪影,忍不住问。
四阿哥让人把点心拿给冯巧儿:“印公子有事,抽不开身。”
冯巧儿蔫巴巴地接过点心包,脸上的笑容都勉强了几分。
姜舒月走过去,没听见冯巧儿的问话,也问了同样的问题。
四阿哥脚步一顿:“怎么,我一个人过来,不欢迎吗?”
姜舒月眨眨眼,没回答,做出请的手势,然后手上多出了一个点心包,细看跟冯巧儿怀里抱着的包装不太一样。
姜舒月诧异:“还有我的?”
冯巧儿爱吃点心,越甜越好,所以印公子每回带来的点心,姜舒月都留给冯巧儿。
上回她说想吃点心,最后拿来的点心包也是给了冯巧儿。
四阿哥越过她去,闻言回头:“上回不是没吃着么?”
原来他知道,这回特意多带了一包给自己,姜舒月笑起来。
“二哥喜欢吃甜食,他那边的点心特别甜,齁嗓子。”四阿哥耐心给她解释,“我喜欢清淡一点的,这包是我让人做的,你尝尝看,喜欢哪一种。”
姜舒月点头:“谢谢。”
“举手之劳,这个不用报答。”说完四阿哥进屋去了。
在东屋坐定,喝上茶,四阿哥问姜舒月:“今天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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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今天印四来得有些早,姜舒月还真没想好吃什么,想起前院丰收的两种蔬菜,笑着征求食客的意见:“饺子还是烤肉,选一个。”
烤肉之前吃过,在宫里也常吃,四阿哥兴致缺缺:“饺子什么馅?”
姜舒月朝外看了一眼:“韭菜肉和韭菜鸡蛋,一荤一素两种。老规矩,现割现吃。”
真把他当食客了,四阿哥失笑:“那就饺子吧。”
韭菜虽然味道比较重,但饺子的寓意好。
象征团圆。
姜舒月说好,转身要去割韭菜,被印四叫住:“后院除去苞谷,还种了什么?”
从前院一路过来,四阿哥发现小院里的菜地生机勃勃,比畅春园专门找人打理的菜地长得还好,产量也多。
如果他没记错,她好像说过前院种蔬菜,后院种粮食。
在院子里种粮食,有点奇怪,但他更好奇,她的粮食是不是可以跟蔬菜一样高产。
当然,会种蔬菜的不一定会种粮食,毕竟两者差异很大。
钦天监预测今年北方的雨水不够,相当隐晦地传达出了旱灾的信号。
皇上十分忧心,为此专门步行去天坛祈了一回雨。祈雨很成功,七天之内就有效果,但降雨量很小,堪堪打湿地皮的程度,缓解旱情的效果微乎其微。
姜舒月被问得心头一颤,抬眸看向印四,半天不答反问:“我可以相信你吗?”
四阿哥挑眉:“我不是多好的人,但你可以试试。”
姜舒月:“……”
姜舒月扭着手里的帕子,将原本平整的布料差点绞成麻绳,看了一眼屋中没有别人,才低低开口:“你……你成亲了吗?”
声音堪比蚊蚋,但四阿哥还是听清了,照实回答:“没有。”
又反问:“怎么了?”
姜舒月比比划划:“你觉得我怎样?”
这是主动向他求婚吗,她才多大。
如此直白的暗示,四阿哥假装没听懂,敷衍道:“你很好。”
对面小姑娘的脸都涨红了,手上帕子绞得死紧,话也说得得结结巴巴:“我是说……你觉得我们……合适吗?”
四阿哥朝后靠了靠:“为什么是我?”
两辈子没跟男人表白过,一上来就谈婚论嫁,姜舒月确实没什么经验,只能凭直觉回答:“我就是觉得……你、你很合适。”
“那冯明知呢?”四阿哥自己都没察觉自己紧绷的脸上有了笑意。
姜舒月见他笑了,才被激发出一点点信心:“我一直把他当哥哥。”
等四阿哥发现自己笑了,想压一压唇角,奈何没成功:“左宝树呢?”
姜舒月无奈:“跟冯明知一样。”
四阿哥抿了抿唇:“为什么不是我二哥?”
姜舒月想了想,认真看他:“你更像好人。”
莫名被发了好人卡,四阿哥仰头看了一会儿屋顶,才压抑着没有笑出声:“你这样说,是喜欢我,还是觉得我比较好欺负?”
这个问题太刁钻,姜舒月一时没想好。
其实跟印四表白这事,也是突发情况,她大约想找靠山,想疯了。
想到靠山,就想到了粮食,姜舒月的脑回路不知为何拐了一个弯儿,从爱恋剧场转到了农业频道,神奇般地接上了印四问出的第一个问题:“我天生会种田,在后院种了苞谷、大豆和番薯,等到丰收的时候,大豆的亩产在四百斤左右,苞谷和番薯应该都能在千斤以上。”
其实红薯的产量保守了,正常情况下亩产可达四千斤,在山里收获三千斤应该不成问题。
种粮食就像传染病,只要种了,产量根本瞒不住。所以姜舒月才着急找靠山,生怕传出去被有心人盯上。
即便小院里种的粮食能瞒住,可她分得的那二十亩地呢。用一代种,撒农家有机肥,精耕细作,要长出两万斤粮食,才能保证她自己的田庄不饿死人。
况且小院里种的粮食,能瞒过村里人,还能瞒过印家两兄弟吗?
左小丫刚来她身边的时候,问过:“姑娘,印家两位公子怎么总来家里吃饭啊?”
那时候姜舒月给她的回答是:“印公子于我和巧儿有恩。”
其实她心里真正的想法是,那是两座看起来还不错的靠山。
至少能护着她在雾隐山一带搞实验。
只不过当时她身上背着与冯明知的口头婚约,并没有往其他可能的方向想。
如今冯明知投靠了乌拉那拉家长房,准备做索绰罗氏的女婿,从前的口头婚约基本作废,不会再有人提起。
姜舒月这才想到别的可能性。
穿越前,她无依无靠能活,穿过来之后,无依无靠,还想搞实验田,只会死得更快。
在成仙和成仁之间,姜舒月毫不犹疑选择成亲:“怎么样,你心动了吗?”
她指粮食。
对上小姑娘圆圆的杏眼,四阿哥心跳漏了一拍,他点头:“动了。”
单方面向人表白,姜舒月羞得不行,但说起粮食,她当场就释然了:“契约婚姻,听说过么?”
见对方摇头,姜舒月热心给他科普:“就是你和我成亲,你给我提供保护,我定期给你分红。”
还不忘强调:“一亩地产一千斤,十亩地就是一万斤,一百亩就是十万斤,可不是小钱哦,很划算的。”
原来是这么个契约法,四阿哥敛起笑意,懒洋洋靠在墙上:“你说的那几样都不好吃,肯定也不好卖,我没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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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怎么不好吃!”想到他吃的多半是原始版本,姜舒月信心满满,“等我种出来给你尝,你就知道了。”
不过那三样都是粗粮,穷苦百姓拿来填肚子的。高门大户家的公子哥儿吃惯了细粮,也有可能不爱吃。
姜舒月再次绞紧帕子,磨了磨牙道:“那亩产千斤的小麦,你感兴趣吗?”
其实她手上还有杂交水稻,但在印四娶她之前,姜舒月不打算掀底牌。
就连小麦,她都是有保留的。
话音未落,见对方诧异抬眸,姜舒月就往回找补:“我是说可以试一试。我有经验。”
四阿哥注视着那双圆溜溜的杏眼,起身下炕:“走,带我去后院瞧瞧。”
一看有门儿,姜舒月恨不得扶他出去:“后院的玉米再过个把月就能煮着吃了,完全成熟还要一个多月。大豆已经出苗,番薯月底扦插下地。”
前院的蔬菜是间作,后院的粮食是套种。间作是为了预防病虫害,减少杂草,解放劳动力。套种则可以很好地平衡土地肥力和作物之间的关系,避免争肥争水,还能避开集中收获的时间。
里头学问大得很,姜舒月都不敢说完全掌握。
介绍完粮食试验田的情况,姜舒月让立夏和小满去休息,自己带着印四逛,各种画大饼。
由于没有邻居,又是一进的院子,前院相对较小,后院目测差不多有一亩地左右。
逛完一圈,被小姑娘眼巴巴盯着,四阿哥含笑垂眼,并不看她:“小麦的事先不说,只说这三种粮食,什么时候能收完?”
姜舒月想都没想:“霜降之前。”
四阿哥道了一声好:“霜降那天,我带人来称重,八百斤,一斤都不能少。”八百斤是平均产量。
姜舒月狠狠点头:“放心,只多不少。”
外头太晒,两人逛完一圈便回屋了。走到灶屋的时候,冯巧儿问中午吃什么,姜舒月含笑说:“韭菜馅的饺子,做鸡蛋和猪肉两种,多放鸡蛋多放肉。”
冯巧儿欢喜应下,拉着左小丫准备去了。
头茬的韭菜肯定香,更不要说多放鸡蛋多放肉了。
饺子端上桌的时候,姜舒月破天荒没走,而是留在东屋陪着“大靠山”一起吃。
给他添茶,给他倒醋,热情地给他碗里夹饺子,小心翼翼问:“怎么样,成交吗?”
她给的利益虽多,愿意五五分账,到底涉及对方终身大事,还有说服家里等一系列复杂操作,怎样也要多给对方些时间考虑。
但夜长难免梦多,姜舒月已然交出一些实底,若不能成,恐怕会有麻烦。
四阿哥专心吃饺子,半天没接话。
结果是他想要的,过程还有惊喜,可他为什么没有最开始她向自己表白那会儿高兴呢?
“你亲我一下。”四阿哥在答应之前,试图给自己找回最初的快乐。
亲他一下没什么,可没凭没据的,连个口头承诺都没有,对方凭什么这样要求自己。
姜舒月放下公筷,自己吃起饺子:“我吃饺子了,韭菜味重,怕熏到你。”
没同意也没拒绝,单看他反应。
四阿哥手撑着炕桌,微微倾身过去,偏过脸:“你亲我一下,我要是高兴了,没准儿能答应你。”
姜舒月夹了一整个饺子放进嘴里,鼓起腮帮狠狠嚼,嚼完咽下,飞快探头过去,在对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很轻很浅,几乎是才触碰到就离开了。
可就是这一吻,让某人平静的心湖,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仍旧保持着倾身的动作,四阿哥轻轻闭了闭眼:“成交。”
姜舒月鼓着腮正在嚼另一个饺子,闻言立刻下炕,拿来笔墨纸砚现场写契书。
冯明知亲口向她表白都能说反悔就反悔,可见口头约定有多不靠谱。
还是白纸黑字来得踏实。
姜舒月把自己想写的都写上了,这才拿给印四看,问他有没有不妥或者需要补充的。印四扫了几眼,提笔签字,印四。
“得写全名。”姜舒月边吃边提醒。
话说,她还不知道他的全名叫什么呢。
“全京城只一个印四。”对方坚持。
姜舒月长了一个心眼,也没写全名,只工工整整写下舒月二字。
之后将砚台推过去:“按手印。”
两人都将手印按好,姜舒月才想起什么似的:“我明年要参加选秀,万一……”
“交给我。”四阿哥吃饱了,慢条斯理放下筷子,“我求皇上指婚。”
姜舒月睁大眼睛,才发现自己连对方的家世都不知道,就轻易许下终身,真是想找靠山想疯了!
都是为了她的子民,谁让她身上的血脉觉醒了呢,姜舒月安慰自己。
如果对方没吹牛,有能力求皇上指婚,至少是个宗室子,或者皇亲国戚。
姜舒月看着对面英俊的少年,虽然她才被冯明知伤过,还是决定再相信一次。
回到皇宫,四阿哥就被太子的人请到了毓庆宫。
“四阿哥您可回来了,太子爷正满世界找您呢!”毓庆宫的太监刘喜看见四阿哥仿佛看见了救星。
今天初十,他见过太子,太子怎么会不知道他在哪里,还要满世界地找?
四阿哥一边跟着刘喜往里走,一边问:“太子找我什么事?”
刘喜哪儿清楚啊,他只知道太子中午一觉醒来就在找四阿哥,已经派了好几拨人出去,跟中了邪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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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见刘喜摇头,四阿哥便不再问,加快脚步往书房走。
此时太子正在书房里砸东西,把能砸的全砸了,一地碎玉碎瓷片。
四阿哥走到门边,根本无处下脚。
“二哥,这是怎么了?”四阿哥不怕太子闹,太子闹得越厉害,他在皇上心里的分数就会越低。
太子寻声看过来,不管不顾踩着地上的狼藉冲到四阿哥身边:“老四,我戒不掉!我试过了,根本戒不掉!我后悔了!你把她还给我,好不好?”
刘福跟在太子身后跑过来,脚被硌得生疼,也顾不上了。
太子中午一觉醒来好像中了邪似的,一会儿说找四阿哥,一会儿又喊着戒不掉。
他问太子什么戒不掉,太子不肯说,只说要找四阿哥。
现在见到四阿哥,太子说的话,刘福依然听得云里雾里。
“太子这里有我,你们都下去吧。”还是四阿哥最善解人意,他们都陪着太子闹了半个下午,就快累虚脱了。
等周围人走干净,四阿哥才扶住太子:“二哥,她选了我,我们已然说定。”
太子闻言腿一软,若不是被四阿哥扶住,人恐怕会摔到脚边的碎瓷片上。
旋即暴跳如雷:“我不管!你把她还给我!你想要什么,只要是我有的,我都给你!”
想起什么似的,压低声音:“即便是太子之位,你想要,都可以拿去。”
想起大阿哥的歹毒,三阿哥的阴险,和整个八爷党的声势,虽然不知道最后的新帝是谁,太子觉得反正他早晚被废,与其便宜那些人,倒不如将太子之位让给和他最亲近的四阿哥。
也许扶四阿哥上位,他才能得一个善终。
太子的噩梦已然做了三年,梦中全是他被汗阿玛厌弃,以及之后被废的悲惨遭遇。
他很害怕,不敢跟任何人说,此时精神都有些错乱了。
四阿哥垂着眼,没接话,搀扶着太子走过一地碎玉碎瓷,将他放在最近的一把太师椅上:“二哥,你不想我受罚,就不要再说刚才的胡话!”
毓庆宫上上下下全是皇上的耳目,不管被谁听了去,皇上都能知道。
太子回神:“老四,你肯将她还给我了?”
“我把她还给你,你也保不住她的命。”
太子明白四阿哥的意思,可他试过了,根本戒不掉。
上回他被皇上禁足宫中,忍着没去见她,神奇般地没有做梦。
以为噩梦放过他了,然而并没有。这个月他打算再试第一次,故意没去雾隐山,结果没等到晚上,就被噩梦缠住了。
没错,是被缠住了。
有一瞬他知道自己在做梦,可就是醒不过来。
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太糟糕,他很怕晚上噩梦再来,更怕永远留在梦中,无法醒来。
“老四,我管不了那么多,我现在就要去见她!”太子挥开四阿哥阻拦的手臂,挣扎起身。
四阿哥看了一眼西边天空残存的微光,扬声吩咐:“太子病了,传太医!”
之后便不再管太子,走出书房对刘喜说:“太子情况不对,我也拦不住,快去乾清宫禀报皇上!”
太子赶到宫门的时候,宫门早已关闭落匙。太子本来有夜间出宫的令牌,奈何上回禁足被皇上收走了,到今天还未拿回。
太子出不去,只想打人,索性把守门侍卫全都打了一顿,连为首将领都没放过。
今日正好隆科多在皇上身边当值,听到毓庆宫的禀报,便被皇上派到宫门口带太子回去。
说是带,哪里带得动。
隆科多是佟国维的小儿子,也是皇上的表弟,太子的表叔。
太子本来想给佟家留点面子,不想打他,但隆科多实在太可气,太子一时没忍住,狠狠抽了隆科多几鞭子。
隆科多被抽了鞭子,脸上都挂了彩,连滚带爬回乾清宫复命。
康熙见太子把隆科多打成这样,霍然起身,亲自去宫门口捉太子。
那阵仗,与擒鳌拜,不遑多让。
这时候的太子好似困兽,亏得康熙带去的人多,不然想把太子毫发无损地捉回乾清宫都费劲。
不出意外,太子再次放出狠话,再次被禁足,再次罚去奉先殿外跪祖宗。
皇上也没好到哪里去,气得心口疼,晚膳都没用,跑去南书房熬大夜批奏折。
“太子这半年都不太正常,到底为什么呀?”隆科多受了伤挂了彩,不能在御前当值,也出不了宫,便到阿哥所找四阿哥聊天去了。
四阿哥听说太子把隆科多都打了,不由挑眉:“太子没说为什么吗?”
隆科多摇头:“太子要是说了,我还用来问你?”
“舅舅听全了吗?”四阿哥不放心。
隆科多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鞭伤,恨声:“我从头听到尾,直到皇上罚太子去跪奉先殿才离开。”
没说就好。四阿哥赌太子不会说,所以才没冲上去挨鞭子。
对上隆科多探寻的目光,四阿哥苦笑:“舅舅是御前侍卫,能不知道毓庆宫上上下下的嘴有多严,除非太子自己说,半句话也套不出来。”
长指敲了桌沿两下:“太子对皇上都不肯说,又怎会告诉我?”
隆科多想了想,是这个道理,便没追问。
四阿哥让人取来伤药,亲自给隆科多上药。隆科多嘴上说不敢,身体却坐着没动,心里美滋滋的:“就冲你对我这份心,今日的鞭子没白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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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舅舅想帮我,我感激不尽。”四阿哥给隆科多的脸上完药,又吩咐苏培盛伺候隆科多更衣,为他身上的伤涂抹药膏,“可舅舅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不用如此拼命。”
他越是这样说,隆科多心里越暖,越觉得挨鞭子也值。
与睡觉相比,太子更愿意在奉先殿门口跪祖宗。
只要他不睡,就不会做噩梦。
奈何熬到三更就有些撑不住,才打了一个盹儿,便被噩梦纠缠上了。
“皇上,太子脉搏强健,身体无恙。”太医诊过脉,也没瞧出太子哪里不对,可太子一直昏睡,掐人中扎针灸都唤不醒。
按理说医者不应该信鬼神,可太医看太子这样子,确实很像被邪祟附身。
“皇上,萨满已经在殿外候着了。”梁九功的声音拯救了太医。
康熙挥手让太医退下,吩咐梁九功将萨满请进来。萨满看完也是一筹莫展,勉强做了一个招魂的法事,并不见效。
太子是第二天一早醒过来的,睡醒之后整个人浑浑噩噩。
正常吃饭睡觉,正常早朝站班,当晚甚至召了人侍寝,可就是看上去怪怪的。
却又说不出哪里怪。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一段时间,皇上习惯了,众人也跟着习惯了。
又是一个初十,四阿哥没有去毓庆宫找太子,独自去了雾隐山,却发现太子比他先到一步。
四阿哥在院外看见了太子的马,轻轻磨牙,吩咐人去叫门。
第42章 相处
大约知道他今天会来,出来开门的不是冯巧儿,也不是立夏或者小满,而是姜舒月本人。
四阿哥看见她勾起唇角:“怎么你来开门?”
姜舒月抿唇一笑:“谁让你来晚了,巧儿在吃点心,小丫和立夏她们都有活计。”
“就你最闲?”四阿哥看她一眼,带人进门。
姜舒月点头:“只我有时间来迎你。”
四阿哥哼笑,压低声音:“你就很好。”
姜舒月红了脸,不再理他。
因为契约的关系,她把印四当成了家人和靠山,对他比从前亲昵许多。
穿越前,姜舒月属于情窦迟迟不开那种,初中高中学业紧张,没时间恋爱,大学忙着做实验跟项目,同样没时间。到了研究生阶段,姜舒月想谈恋爱了,却被导师骚扰,彻底失去兴趣。
一朝穿越,不谈恋爱,直接谈婚论嫁,对她来说也挺好。
特别是血脉觉醒之后,看土地比男人亲切多了,谈恋爱哪儿有种田重要?
现在的姜舒月,只想赶快定下终身大事,让她有一个稳定的环境和心态种田。
当然,如果夫君能为她撑起保护伞,让她自由发挥,不用担心被人盯上,甚至谋财害命,那就更好了。
而她所期待的一切,印四都能给。
他能给她的,甚至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多。
不管是亲事还是契约,姜舒月都很满意。
所以面对印四的调.戏,她也觉得没什么。
毕竟他们以后是要成亲的,会有更多亲密的行为,她这个恋爱小白得赶紧适应。
情窦还没长出来,但姜舒月穿越前已经读到研究生,是个二十几岁的大姑娘了。从小学就开始收情书,一直收到研三,还是能分清楚什么是正常说话,什么是情话。
听到情话,女孩子要恰到好处地脸红。
见对方红了脸,四阿哥别开眼,不再逗她:“我二哥呢,他人在哪里?”
前院没有,灶屋没有,东屋也没有。
“印公子和巧儿在后院给苞谷追肥。”提到种田,姜舒月脸不红了,眼中涌出光彩,“深施肥要挖坑,巧儿挖不动,便请了印公子出去帮忙。”
与小丫头不同,冯巧儿生得珠圆玉润,一看就很有力气。
“我瞧着冯巧儿的力气只比立夏和小满差些,挖多深的坑她挖不动啊?”四阿哥挑眉问。
姜舒月白他一眼:“仔细她听见了和你理论。”
四阿哥举手认输,冯巧儿自带一套理论,吵遍天下无敌手。
跟着小丫头走到后院,就看见太子拿着铁锹在前头挖坑,冯巧儿提着筐在后头施肥。
配合默契,有说有笑。
四阿哥倾身过去跟姜舒月咬耳朵:“冯巧儿挎着那么大一个柳筐施肥,没有力气挖坑?”
姜舒月偏头听他说话,而后笑笑:“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二哥,要不要进屋喝茶?我带了太平猴魁。”四阿哥沉吟片刻,扬声问太子。
太子抬眸,看见是他脸上没有任何惊讶,只是摇头:“等我帮巧儿把坑挖完。”
四阿哥看向太子,总觉得现在给人挖坑的太子才是从前那个太子,而宫里的太子充其量算是提线木偶。
皇上的提线木偶。
为争储位,四阿哥不希望太子好,但他同样不希望太子变成宫里那个样子。
他可以和太子争,却不想跟一个提线木偶争。
赢了也没意思。
“二哥,你进去喝茶,我帮巧儿姑娘挖坑。”四阿哥试探着问。
结果太子还没说话,冯巧儿先急了,朝着四阿哥的方向扬起一把肥灰:“这里头有夜香,你闻闻,还想来帮我吗?”
四阿哥抬手扇了扇,不悦蹙眉。
太子倒是浑不在意,还迎着肥灰说话呢:“这个肥不是草木灰,有点臭,你爱洁,先进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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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四阿哥盯着太子看了一会儿,这才转身回屋。
没回东屋,而是停在灶屋,挽起袖子问姜舒月:“中午吃什么?”
今天两人虽然是一前一后过来的,但来得都挺早,还不到做午饭的时辰。
前几天下了一场小雨,山里应该长出蘑菇和木耳来了。
姜舒月本来想先带着冯巧儿她们一起给玉米追肥,之后进山采摘新鲜的蘑菇和木耳回来做菜。
前院的韭菜割也割不完,韭菜炒鲜蘑就是一道非常不错的时令小菜。
西红柿也全熟了,可以采摘,做西红柿炖牛腩。
至于鲜木耳……做一道葱烧木耳,也很有农家乐的感觉。
此外,几天前被套了黑布套的韭菜根,也应该长出这个时代的贡菜,韭黄来了。
韭黄既然是贡菜,用五花肉炒足够了。
只是汤的食材还没有着落,姜舒月想进山转转,看看有没有新发现。
听姜舒月说想去附近山里找食材,四阿哥便要跟去。
从前小院里也种了蔬菜和粮食,却没有异味。这回过来,刚开始也没闻到。不知是因为冯巧儿扬了把肥灰,还是被她给提醒了,从后院回到屋中,四阿哥总觉得哪里臭臭的。
正好姜舒月也有话对印四说,便与他同行。
那天的契约写得太匆忙,好多细节都遗漏了,姜舒月想了几日,还是决定加一些补充条款比较好。
既然要说私房话,姜舒月没让别人跟着,吩咐左小丫把牛腩炖上,又让立夏和小满帮厨,这才接过常妈妈递来的小背篓,带着印四出门了。
从小院出发一直往西就能进山,可姜舒月故意拐了一个弯儿,先带印四去了自己分到的那二十亩地。
走到地头,姜舒月指给他看:“这是村里仅有的二十亩中等地,是我刚搬来时分到的,我让佃户在这里种上了苞谷。不出意外,秋收的时候,这块地能收获两万斤粮食。”
四阿哥诧异抬眸。
与后院种的玉米不同,这块地里的玉米苗过分矮小,凑近了细看还能看到有些叶子尖都枯黄了。
姜舒月才要给他解释,忽然看见左宝树从旁边的玉米地里钻出来,挥手跟他打招呼。
左宝树看见姜舒月目露惊喜,大步走过来。快走到近前才发现,她身后还站着一个英俊少年,因为离得远,刚才没注意。
“这位是……印四公子?”虽然没见过几面,可左宝树对少年明亮的眼睛印象深刻。
既然左宝树认出来了,姜舒月便没给他介绍。才要转头将左宝树介绍给印四,却见对方淡淡一笑:“你是左宝树,庄头的儿子?”
左宝树抱拳:“久仰。”
印四勾唇:“幸会。”
等两个少年寒暄完,姜舒月问左宝树:“追肥追完了吗?”
左宝树正为这事发愁呢。他指着一株矮小、叶尖有些枯黄的秧苗苦恼道:“下雨之后追肥,肥是追完了,可惜没什么效果。我让我爹看过,我爹说肥埋得太深,离根有些远,怕是糟蹋了。”
说起种田,被太阳晒得有些蔫吧的姜舒月立刻来了精神。她蹲下.身,用手在那株秧苗附近刨了一个浅坑,手法老练。不看她白皙的小手,还以为她是一个经验老道的庄稼把式呢。
她指着土里一些不细看都看不出来的根须,给左宝树答疑:“苞谷生长分为两个时期,就像人一样,第一个时期是生长期,第二个时期是生育期。我们种苞谷,是为了让秸秆长高当柴烧吗?不是,我们想要收获的,是果实和种子。”
见左宝树仍旧一脸迷茫,姜舒月缓了口气,才要往下说,就听旁边有人接话:“所以肥才要埋得深些,离得远些,防止秧苗在生长期够到肥。秧苗再长大些,根须也会随着长大,等根够到肥,正好进入生育期。本来应该用来长身高的肥,没有发挥作用,却在开花结果的时候顶上,有效增加亩产。”
姜舒月打了一个响指:“就是这个道理!”
另外又补充:“这叫先限后促,限制秧苗长高,促进开花结果。秧苗矮小,也有矮小的好处,可以防风抗倒伏。”
秧苗虽然矮小,但茎秆壮实,可见储备的养分足够抽穗。
姜舒月拉过一株玉米茎秆,熟练地扒开顶叶,对左宝树说:“苞谷不怕旱,但抽穗的时候务必要浇一遍水。”
姑娘也说了苞谷不怕旱,既然不怕旱,为什么还要浇水。听他爹说,从前有人种苞谷,种下就不用管了,顶多除除草。
“前两天下了一场小雨。”左宝树提醒姜舒月。
姜舒月点头:“我知道,但抽穗期和灌浆期必须浇水。到时候忙不过来,我会动员其他人家帮忙挑水。”
这个时代没有灌溉设备,浇水纯靠人工。所以勤快的人家,粮食收得多些,懒人收得就少。
二十亩地纯靠挑水浇地,确实是个大工程,但这二十亩地收上来的粮食,可能是整个田庄未来的口粮。
姜舒月抬头看了一眼天上明晃晃的太阳,和天边几缕硕果仅存的云,心中暗暗祈祷。
但愿是她想多了。
“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离开玉米地,四阿哥垂眼问姜舒月。
姜舒月又被晒得蔫巴巴的:“今年从春天到现在只下了两场雨,地里的粮食恐怕会减产许多,刚刚那二十亩地是我给村里人预留的口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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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四阿哥朝四周看去,只见金黄色的麦浪随风起伏,田间有农人在收割,忙得不亦乐乎,怎么看都是丰收的景象。
“村里有地,不是都种了粮食?”四阿哥能理解姜舒月给左宝树讲的道理,却无法理解她现在说的话。
姜舒月领他到田边,撸下一串麦穗,在手里熟练地搓了搓,将麦粒搓出来,递过去给对方看。
四阿哥从她手里接过麦粒,再低头看看腿边的麦穗:“怎么只有这么一点?”
手中的麦粒,大约只有麦穗的一半,意味着粮食减产近半。
四阿哥把麦粒还给姜舒月,自己又撸了一串,将麦粒搓出来看,发现还不如刚才的那串多。
他沉下脸,转头问:“麦子是去年秋天种下的,冬天下了雪,不是说冬天雪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馍馍睡吗?”
姜舒月苦笑:“那是风调雨顺的情况。”
“麦苗冻了一冬天,又遇上倒春寒,缓苗本来就慢了一步。再加上春夏干旱,能有现在的收成已经很不错了。”姜舒月一眼看见了在田间收割的左庄头和左婆子。
果然,这是左家的麦地。
左庄头是村里最好的庄稼把式,伺候土地不惜力,说是精耕细作也不为过。
庄头家的地尚且如此,其他人家只会更不如。
姜舒月看见了左庄头,左庄头也很快看见了她,提着镰刀走过来,晒得古铜一样的脸上沟壑更深了。
姜舒月给左庄头和印四做了介绍,之后听左庄头叹气:“东家,今年年景不好,又是春寒又是旱,粮食收不上来多少。”
姜舒月把刚才她和印四搓下来的麦粒交给走过来的左婆子,关切地问:“减产半数?”
左庄头绝望地摇摇头:“不止一半,能收上四成就不错了。”
虽然东家免了下半年的租子,能缓解一些,不至于像往年那样逼死人命。可这点收成,连丁税都交不上,更不要说明年的租子了。
佃户都是上交租,用今年六成的粮食,交明年的租子。
今年麦秋才开始,就有村民找到左庄头,想让他出面求求东家,晚点收租。
可东家已经免了今年下半年的租子,再去求就显得蹬鼻子上脸了。左庄头嘴唇动了又动,话在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
左婆子也垂着头,唉声叹气。她知道当家的为难,想着当家的说不出口,恶人由她来当。
反正她脸皮厚,坐地炮之名全村皆知。
奈何走过来,见东家如此关注,任凭她脸皮再厚,缓交租的话硬是憋住了。
姜舒月看看左庄头,又看左婆子:“今年收成不好,租子延期到明年交。往后的租子都改成当年交当年。”
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姜舒月懂。
就算她是穿来的,在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下,也不敢跳出来挑战公序良俗。
反正她有先福晋的嫁妆,明年还能嫁人,总不会缺了吃穿。收上来的租子,不卖就是,等到灾年拿出来接济村民也是好的。
左庄头一听眼圈都红了,拉着左婆子跪下磕头,却被印四拦住:“等等,你们家有几口人?”
左庄头被拦得一个踉跄,还是左婆子回答:“本来是四口人,小丫成了东家的丫鬟,家里吃饭的只有三口。”
他们知道皇家围场的侍卫一般都出身高门显贵,而他们眼前这个少年身上不只有贵气,还有非常明显的压迫感。
左婆子本来没想回答,可对上少年的目光,不知怎地全都秃噜出来了,还说得无比详细。
少年闻言抬眼扫了一下四周:“这片地都是你家的?”
左婆子颤巍巍应是,听少年又问:“家中可还有余粮?”
见那农妇点头,四阿哥沉下脸:“我听说你们东家已经免了半年的租子,你们有地有收成,还有余粮,为何还敢说租子延期上交的话?莫不是欺负她年纪小,不知事?”
话音未落,左庄头和左婆子吓得齐齐跪下,左庄头想说话,被左婆子拐了一胳膊肘,到底慢了半拍。
左婆子跪在地上就哭开了:“侍卫老爷不知,咱们佃户苦啊,每年收上来的粮食要交租子,还要交人头钱,年景不好,口粮都留不下!”
跪着哭不得劲儿,索性坐在地上,拍着腿哭:“去年收成还行,可交过租子和人头钱,摊过火耗,就只剩一点口粮。今年年景不好,粮食只能收上四成,根本交不起租子。人头钱要交两成,还要另拿一成出来摊火耗。剩下的一成和去年余下的口粮,也只够全家喝粥吃到明年开春!麦秋之前那几个月,还不知怎么过呢!”
把对方逼得掀了底牌,四阿哥本来就拧紧的眉头,此时拧得更紧了。
如果旱灾继续,而丁税和火耗不减,明年开春这些佃户恐怕当真要吃野菜啃树皮了。
四阿哥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很多人家找牙行买人都在春天。因为春天穷苦百姓活不下去,为了一口吃食,只能选择卖儿卖女。
同时也明白了小丫头的苦心。
左庄头看了一眼少年侍卫挂在腰间的佩刀,赶紧将哭闹中的婆娘扯起,将她挡在身后。
往年他和儿子进城打短工补贴家用,没少在街上撞见侍卫打人,惹急了当街杀人的都有。
左婆子哭完闹完热血下头之后也有些害怕,被自家男人扯到身后就不敢冒头了,只是隐忍地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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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他们家虽然没有她说的那样惨,全赖当家的肯付苦,不惜力地伺候庄稼,还有儿子左宝树会做木匠活,但村里很多只靠种地过活的人家,就如她所说,绝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只盼着龙王爷在夏天多打几个喷嚏,不然村里有些人家恐怕连今年冬天都熬不过去。
听见自家婆娘还敢哭,左庄头急得攥拳捶她,口中骂道:“混账娘儿们,谁让你给侍卫老爷还嘴了,还不快跪下给侍卫老爷赔罪!”
然而想象中的危机没有到来,侍卫老爷并不看他们,只朝收割到一半的麦地看了一眼,淡声对东家说:“走吧。”
大约是粮食减产的缘故,雾隐山靠近田庄这一边的蘑菇啊木耳啊,全被洗劫一空,只能看见一些被采摘过的痕迹。
“能吃的野菜都被拔光了,看来村民们已经做好了今冬、明春挨饿的准备。”姜舒月在一截枯树桩下找了一窝被村民们遗漏的蘑菇,只是拍了拍蘑菇们的头,并没摘下。
“你不摘它们,为什么还要拍它们的头?”上个月签契约的时候,听小丫头口出狂言,动不动就亩产千斤,四阿哥还以为她在吹牛,跟着一路走来,才发现她也许真有这个本事。
而且她总有一些很古怪的想法,比如蔬菜间作、粮食套种,还有刚刚传授给左宝树的深施肥,很多术语他听都没听说过。
“蘑菇是靠孢子繁殖,拍两下头,可以帮助孢子传播。”早知道小冰河时期粮食减产是基操,可当真正要面对的时候,姜舒月还是心情沉重。
“孢子是什么?”四阿哥实在好奇。
不过更让他好奇的是,她怎么什么都知道。
姜舒月站起身,背着空荡荡的小背篓往外走,还不忘给他答疑解惑:“孢子是蘑菇的种子,你可以这么理解。把蘑菇摘走的时候,打两下蘑菇头,等同于替蘑菇传播了种子,等下回再来也许还能采到蘑菇的后代。”
四阿哥跟在她身后,若有所思。采蘑菇的小姑娘都知道采完蘑菇,要给蘑菇留下后代,等到下次来还能采到,朝廷怎么就不知道竭泽而渔的道理呢?
很多人都以为前明亡于大清,可若没有李自成的农民起义军,大清的铁骑再厉害,也不可能如此轻易地踏进山海关。
在四阿哥看来,前明并非亡于大清,而是亡于疯狂的土地兼并。
真正有地有钱的贵族豪绅,不用交税不用服役,而像雾隐山田庄里这些无地的贫苦佃农却要交丁税和火耗。
国库收入因此大打折扣,同时将贫苦百姓逼上绝路,矛盾激化到不可调和的时候,就是王朝丧钟敲响的那一天。
前明的矛盾,在大清同样存在。
他都能看到的矛盾,皇上不可能看不到,但皇上只是口头约束,私下敲打那些出头鸟,从没想过用重典。
他问过太子为什么,太子非常认真地告诉他:“因为大清的根基不是百姓,而是八旗。”
皇上天天把《贞观政要》拿在手边把玩,想要比肩唐太宗,成为一代圣主明君。独独忘了,《贞观政要》的核心思想是什么。
如果太子也这样认为,大清或许很快便能追上前明的脚步。
“你最近好像瘦了一些,回去炖个鸡汤喝吧。”姜舒月不知道印四是谁,也不知道这一趟民生之旅,让印四想到了这么多。她只想在婚前给他交个底,顺便显示一下实力,为下一步的谈判做准备。
他垂眼看她,只能看见一个毛绒绒的发顶,忍不住抬手揉了揉:“不是想吃蘑菇和木耳吗?”
姜舒月偏头,躲开对方的魔爪:“山里的蘑菇和木耳都被采光了。”
左家有晾晒蘑菇干和木耳干的习惯,夏天采摘,晒干了冬天吃,也是一道好菜。
想来村里其他人家也会。
说话间已经走到小院门口,四阿哥看了一眼萎靡不振的小姑娘,吩咐长命备马。
第43章 想吃
“公子,快吃饭了,要去哪儿啊?”长命边准备边问。
他吃惯了宫里糟糕的侍卫饭,很珍惜在小院里吃的每一餐饭食。
舒月姑娘大方,给东屋端什么菜,都有底下人一份。
量不算很大,胜在一模一样。
别说在宫里,便是在普通的大户人家都不可能。
有资格吃到主子剩下的饭菜,那都算是体面的奴才了。
宫里下人伙食最好的地方,非毓庆宫莫属。倒不是太子有多体恤下人,而是太子的膳食丰盛,有时候竟然比皇上吃的花样还多。
相比毓庆宫的奢靡,阿哥所就要简单许多。
大阿哥搬进阿哥所,先是有惠妃娘娘的照顾。成亲之后,又添了一个福晋和几个侍妾,小日子过得美滋滋。
三阿哥端午之后也搬进了阿哥所,荣妃娘娘总派人去送吃食。虽然三阿哥还没有成亲,日子也过得相当滋润。
同样是有亲额娘的阿哥,四阿哥在佟佳皇后薨逝之后就搬进了阿哥所,也不见德妃娘娘上过心。
别问,问就是忙不过来。
德妃娘娘养着十三和十四两个小阿哥,可惠妃娘娘和荣妃娘娘也没闲着,人家怎么就有时间管儿子。
再加上四阿哥平时不重口腹之欲,基本上大膳房做什么就吃什么。主子都吃不好,奴才们的饭食可想而知。
只有在雾隐山这个小院,长命才能吃上一顿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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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四阿哥看他一眼,没理,也不用长命牵马,自己牵起缰绳朝外走去。
长命见四阿哥沉着脸,并不敢问,只偷偷压低声音问姜舒月:“姑娘,公子这是要去哪儿啊?都快到饭点儿了。”
姜舒月也不确定,就摇头,然后看见牵着马走远了的少年站定,回头问她:“还想不想吃蘑菇木耳了?”
姜舒月实话实说:“想吃。”
少年似乎被气笑了:“想吃,还想不劳而获是吗?”
听出不对,姜舒月忙跟上去,小声嘟囔:“谁知道你要带我去。”
然后头上挨了一记爆栗,揉着脑袋被人抱上马背:“不带你,爷怎么知道哪种蘑菇能吃哪种不能吃。”
从田庄到围场本来只有一条路,马车进不来,也不方便骑马,只能步行。
但姜舒月小小一只,体重又轻,骏马驮着她并不费劲儿。
直到上了大路,四阿哥才翻身上马,带着她风驰电掣朝围场而去。
姜舒月本来还想嘴硬一下,很快就被吓得直往对方怀里钻,根本说不出一句话。
围场有一大半在山里,只不过是比较平坦的那一边,可以跑马打猎。
这里的侍卫不少,还有几个管事,也有灶房提供伙食,却没人愿意进山采摘,导致野菜、蘑菇、木耳横行。
姜舒月背着小背篓,欢快地行走在野生食材的世界里。
“好大一片珊瑚菌啊!”姜舒月这边打着鸡腿蘑的头,眼睛已经盯上了不远处的一片淡黄。
“如此鲜艳的蘑菇……能吃吗?”在四阿哥的认知里,带颜色的蘑菇都有毒,而且毒性很大。
“颜色这么淡,哪里鲜艳了。”
姜舒月挖出一窝鸡腿蘑,抬眼见印四已经拎着小树枝,一窝一窝地打起了珊瑚菌的头,不由失笑。
等这一大片珊瑚菌采摘完,姜舒月的小背篓已经半满了,背着有些沉。
她才活动了一下肩膀,肩上就是一轻,背篓被转移到了印四身上,听他指挥:“你去前面察看,能吃的就用树枝打一下头,我来采。”
姜舒月接过他手上的小树枝,一路打过去,采摘的速度果然快了很多,收获也是相当丰富。
有一窝一窝长的鸡腿蘑,有一片一片长的珊瑚菌,还有大颗大颗长的黄粘盖牛肝菌。
离开的时候,姜舒月居然在杨树林里找到了五六颗似乎被时间遗忘了的新鲜羊肚菌。
炒菜的食材有了,煲汤的也有了。
羊肚菌鲜肉瓦罐汤的美味,谁能抵挡。
满载而归的路上,印四的马骑得很慢很慢,慢到姜舒月都怀疑他随时准备停下。
“再慢一点,回去都要做晚饭了。”姜舒月抱着小背篓,原地择起了菌子。
背后的少年应该是笑了,胸膛起伏:“午饭赶不上了,吃晚饭也不错。”
姜舒月扭头白他一眼:“你有时间,印公子未必有。”
四阿哥哼笑:“他比我闲。”
这话倒是真的。
太子病过一场之后,跟个游魂似的,做什么都心不在焉。
早朝站班的时候,皇上问东,他答西,皇上让他打狗,他骂鸡,总之驴唇不对马嘴。皇上一气之下,给太子放了假,让他好好调养。
这不,才放了假,跟谁都没说一声,又跑这里来了。
如果可能,太子恨不得住在这里,吃晚饭简直正中他下怀。
四阿哥也很想留下吃晚饭,奈何不愿便宜了太子。
于是提醒姜舒月抱紧小背篓,打马回了田庄小院。
本以为他们已经吃过午饭,谁知还没有,一个个的都在等。
“公子,你们再不回来,二公子都要派人去找了。”长命肚子饿得咕咕叫,尤其闻到番茄炖牛腩撒上香菜的香味,差点馋哭。
四阿哥进院之后,也闻到了牛肉和番茄充分炖煮,彼此激发出的香味,再配上香菜,味道闻起来香极了。
宫里经常做这道菜,但不知是少了什么佐料,闻起来竟不如小院里的诱人。
“老四,你是不是也在想家里和这里炖牛腩的区别?”太子手里拿着咬了只剩下一半的番茄走出来,“区别在番茄。这里种的番茄特别红特别甜,比家里用的那种个头大很多。”
等太子说完,冯巧儿乖巧地端出一盘洗过的番茄,递到四阿哥面前供他挑选。
左小丫几乎同时端来铜盆和布巾,请他净手。
四阿哥一边净手,一边惊讶于太子居然能独立思考了。
自从上次生病,太子一直浑浑噩噩的,问他点什么反应特别慢,想半天也回答不上来。
皇上都放弃了,让太子静养,没想到一来小院满血复活。
四阿哥拿起盘中最红的一个番茄,咬上去,酸甜的汁水立刻在口中炸开。他赶紧吸了一下,满嘴都是酸酸甜甜的味道。
“是不是比西瓜还甜?”
太子扬起手中番茄问四阿哥,却把姜舒月吓了一跳。
就算她种的番茄是培育改良过的水果番茄,甜度也不可能赶上西瓜。
又想起这个时代玉米种出来之后那副瘦小枯干的模样,不禁有些同情起这个时代的人来。
不过她,姜舒月,已经找到未来归宿,和保护伞了。只等印四撑伞为她遮蔽风雨,她将把这个时代从美食荒漠变成美食的乐园。
在回宫的路上,四阿哥时不时看太子一眼,太子知道他有话要说,便朝后挥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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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身后的随从见状,齐齐勒了一下缰绳,与主子们的马拉开距离。
“想问什么就问,不用总盯着我看。”太子转头,对上四阿哥的目光道。
四阿哥并没闪躲,当真问了出来:“二哥似乎心情不错?”
太子点头:“青山绿水,民风淳朴,我喜欢这里。”
四阿哥追问:“是喜欢地界,还是喜欢人?”
太子看他一眼:“都喜欢。”
那日老四来找他,正赶上他失态,浑浑噩噩之下对老四说了实话。
他试过了。
但戒不掉。
老四从小就独得很,性格孤僻,不合群,却极其护短。
他身边的奴才,他怎么使唤都行,怎么骂都行,但不能被别人使唤,更不能被别人骂。
有一回长命被大阿哥迁怒,挨了一脚,四阿哥便带着长命去找大阿哥理论,甚至闹到了惠妃处。
最后还是佟佳皇后出面,才算把风波平息。
老四对身边的奴才尚且如此,更不要说他未来的福晋了。
太子问过皇上,老四的亲事定下了,正是乌拉那拉家的二姑娘。
“我今日特意带她离开,见二哥情况还好,可见戒不掉一说是二哥臆想出来的。”
四阿哥垂下眼睫,并不看太子,话说得十分不客气:“二哥最好分辨清楚,到底是喜欢地界,还是喜欢人。”
太子微微蹙眉:“你呢?你喜欢什么?”
四阿哥看向远方:“皇上已经替我选好了。”
看他这反应,就知道心里一定很介意,太子难得推己及人一回,可他一时也分辨不出:“多给我些时间。”
“在明年大选之前。”四阿哥给出时间限制。
太子挑眉,他以为四阿哥会说下个月初十,没想到竟然宽限到明年去了。
老四独是独了点,可当初他让老四跟在身边,正是看中了他性格上的缺陷。
也是因为这点缺陷,才让老四与自己一样,从来都是独来独往。
一个人在黑夜里独行久了,也有渴望结伴的时候,他和老四就是这样。
他才向老四释放善意,老四便毫不犹豫来到他身边,哪怕经常替他背黑锅,也无怨无悔。
这一回老四更是把亲事都搭了进去,太子想到这里,轻声说好。
另一边的乌拉那拉家,觉罗氏耐不住女儿央求,也说了一声好,又补充:“你去看看可以,但要避开初十那一日。”
据说那日太子会带人过去,撞上也是麻烦,不如避开。
“为何?”舒心不解。
觉罗氏没给她解释:“避开就是。”
舒心疑惑,但第一次去还是打算听母亲的,特意避开初十。在十一日那天派人前去知会,得到同意后,十二日启程去雾隐山田庄。
“二房极善钻营,二福晋更是长了一副玲珑心肠,姑娘对上二房的人,要格外小心。”常妈妈不知道大姑娘此来的目的,总觉得要算计她们姑娘似的。
也不怪常妈妈草木皆兵,如果不出意外,明年大选大姑娘也会参加,与二姑娘有竞争关系。
不孝子投靠长房,与姑娘的缘分算是尽了,常妈妈希望姑娘能嫁个好人家,到时候打脸那不孝子,和整个长房。
常妈妈是家生子,从小在高门长大,后院里那些见不得人的腌臜手段见过不少。
其中就有姐妹俩为了争一门好亲,暗中较劲,给彼此使绊子。
甚至闹出人命的都有。
听常妈妈这样说,姜舒月都有点害怕了:“要不我明天装病吧,将她打发走。”
她宁愿下地干活,去伺候庄稼,也不想跟浑身八百个心眼子的人接触。
常妈妈听完直摇头:“那怎么行,姑娘明年就要去参加选秀了,这时候可不能装病。说不定大姑娘就是来找姑娘麻烦的,要是知道姑娘病了,回去还指不定怎么说呢。”
二福晋出身皇室,在宫里很有些人脉,别到时候耍手段,把姑娘进宫选秀的事搅黄了。
“行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姜舒月好不容易找到一把合适的保护伞,可不想平白错过。
明年大选她是一定要参加的。
翌日,常妈妈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起床,伺候姑娘梳洗,给姑娘梳头。
她昨夜一宿没睡,睁着眼睛到天亮。见姑娘一夜好眠,半点心事都没有的样子,越发觉得姑娘是个有福的。
有福之人都心宽呐。
吃过早饭,姜舒月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人,便叫上立夏和小满跟她一起去玉米地转转。
后院的玉米就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势很好,姜舒月并不担心。
可把外头那二十亩玉米地全都交给左宝树和村里人,姜舒月总是不放心,隔三差五就要去看上一回。
立夏和小满是老太太派来看着她的,为了顺利参加选秀,防止节外生枝,姜舒月每回出门都会带上她们。
沿着土路走出村庄,走到地头,此时麦收基本结束,地里有三三两两的佃户在翻麦茬。
姜舒月一眼认出了田武,把他喊过来说话:“你们在做什么?”
田武走过来,二话不说便跪,跪下就磕头。本来额上全是汗,几个头磕下去,水人秒变土人。
姜舒月吓得后退一步,赶紧吩咐立夏将人拉起来。
田武这才站起,他哥田文和附近正在翻地的几个佃户也很快赶过来,如法炮制地跪下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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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这回立夏和小满都有经验了,不等姑娘吩咐,三下两下将人拉起,偶尔下手重能把人拉得一个趔趄。
等人站好,姜舒月才想明白:“租子的事,左大叔都跟你们说了?”
一群庄稼汉除了下跪只知道点头,还是田文嘴皮子稍微利索些,憨憨道:“东家人好,可怜我们,我们都知道,可我们也不能总让东家吃亏。当年交租,租子能交上,减到三成太少了。”
从六成减到三成,是姜舒月后来定的,只告诉了左庄头一人。
从前他们也遇到过一个好东家,可惜庄子不赚钱,那个东家就把庄子贱卖了。
庄子小,位置也偏,几经转手,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更好的东家,他们可不敢太过分。
田文说完,田武也挠挠脑袋:“今年闹灾,总不能明年也闹灾吧。”
众人纷纷附和。
年景好的时候,吃上三四个月的糠,还是能把租子交上的。
今年下半年的租子,已经免了,要是明年的再减,东家不要他们了怎么办?
姜舒月闻言眼神一黯。小冰河期总是三灾九难,现在又是最冷的时候,眼下这场旱灾还不知要多久才能结束。
天灾归天灾,人总要活下去,也不知是骨子里的韧劲儿,还是血脉觉醒的缘故,姜舒月很快振作起来:“明年会是什么样谁也预测不来,但我有个增收的法子,只不知你们愿不愿意付苦。”
田文一听,眼睛都亮了:“咱们就在苦水里泡着,什么苦没吃过。”
田家是前年夏天才逃荒过来的流民,老家发大水闹瘟疫待不得了,这才背井离乡。
起先是流民,沿途乞讨,流浪到雾隐山成了棚民。
因为朝廷要在雾隐山建皇家围场,山里不准住棚民,田家求到左庄头那里,才搬进田庄居住。
后来成了乌拉那拉家的佃户,总算拿到身份。
去年交了租子交不上丁税,兄弟俩被官差抓去服苦役,人差点没回来。
姜舒月闻言点头,又问田武:“你们在做什么?”
田武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泥:“在翻地,把麦茬埋土里,秋天种冬小麦。”
“中间农闲两个月?”姜舒月问完马上说出自己的法子,“我的法子是,在两茬冬小麦之间轮种大豆。”
一众庄稼汉听完直笑,推了田文出来做代表:“东家不知道,冬小麦九月底就要播种了,种大豆要翻地,还要等出苗,不赶趟。”
一年要吃三四个月的糠,他们不是没想过在农闲的时候种大豆,很早就有人试过,可惜行不通。
姜舒月看看天,又看附近满是麦茬的田地:“谁跟你们说轮作大豆要翻地了?”
整个田庄都没有一头耕牛,翻地犁地全靠人工,费时费力。
姜舒月把耕牛的事记下,见众人一脸懵,笑道:“大豆可以铁茬直播。”
于是众人更懵了:“能、能行吗?”
并没人敢试,万一失败影响秋播,就会影响明年小麦的收成。
明年的租子、丁税、火耗,还有一家子的口粮,可全靠这一茬的粮食。
“这样好了,一家拿出一亩地来试试,成了算是赚到,不成也没多大损失。”
姜舒月也想循序渐进来着,奈何形势比人强,旱灾不等人。万一明年旱灾还没结束,粮食可能绝收,不趁着现在攒一点,全指望那二十亩玉米,压力太大了。
众人本来不敢试,一亩地也是地,能收百八十斤粮食呢。可东家对他们这么好,第一回跟他们张嘴,实在不好打驳回。
这回是田武带头:“地都是东家的,东家让怎么种咱们就怎么种。”
上次他受伤,东家可是给了十两银子做药费。
他得了东家的好处,自然要回报一二。
田武治伤那段时间可豪横,连吃半个月的白米饭,田文一家也跟着吃了。见弟弟第一个站出来支持东家,田文只恨自己站晚了:“对,地都是东家的,东家让种什么就种什么!”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田家兄弟,全都答应下来。
冬小麦之间轮作大豆,众人只知道从前有人失败过,谁也没干过,并不会种。
他们不会,姜舒月却是熟手:“豆种我来出,一家一亩地,不用翻地,铁茬直播。”
听说豆种东家出,众人脸上全都有了笑模样,可对不翻地仍旧持怀疑态度。
地里旱得厉害,麦茬梆硬,不翻地怎么种大豆?
见他们仍有疑虑,姜舒月现场做示范,结果又出现分歧。
“大豆耐旱咱们都知道,可东家播种为何播得这样浅?”众人心中都有疑虑,最后还是一个老者没忍住问了出来。
他们从前种大豆,跟种麦子差不多,没有任何技巧。
准确点说,他们种什么庄稼,都跟种麦子差不多,很少有人动脑筋。
东家愿意动脑筋很好,但这种得也太浅了,有些种子甚至半边露在外面,不怕被鸟雀叼走吗?
“想要豆苗齐,播种在地皮。”姜舒月指导左宝树的时候,还能跟他讲一些理论知识,但面对这些三四十岁的农民,只能像指导立夏和小满时那样,用一些农谚或者顺口溜来加强记忆。
“深种麦浅种豆。地越旱,大豆越不能种太深,太深难出苗。”
为了增加这种说法的可信性,姜舒月想了想又道:“各位叔伯,我识得几个字,为了管好田庄,我专门买了几本农书回来看。还有我额娘留给我的陪嫁里,也有一些农书。这些农书我都看过了,受益匪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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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原来是书里写的呀,众人这下安心了。
书在这个时代仍旧是奢侈品,刻印一本书的成本就要十六两白银,其售价可想而知。
根本不是普通百姓能消费得起的。
就算能消费得起,买回家也看不懂,因为不识字。
姜舒月之所以选左宝树做助手,就是因为整个田庄,只他一人略识些字。
百姓不识字,也买不起书,却对读书识字的人格外信服。
一提到书,所有人脸上的疑惑都消失了。
恰在此时,冯巧儿出来找姜舒月,说二房的大姑娘到了。
姜舒月对众人道:“农时不等人,你们先回去,告诉邻里一声,有愿意试种的,太阳快下山的时候过来找我拿种子。拿到种子,立刻下地,趁凉快赶紧播种。再晚,恐怕会误了冬小麦的事。”
再次提醒:“深种麦,浅种豆。五月豆,半边露。苗距,看我刚才的示范。”
说完匆匆离开,并没回家,而是跑去玉米地看。
上回来,玉米秧的叶尖还有些枯黄,这回已经全绿了。茎秆长高了一些,也在合理范围之内。
“姑娘,你看,苞谷抽穗了,长势很好!”左宝树指着其中一株玉米秧苗给姜舒月看。
姜舒月检查过,也笑了:“你做得不错。”
左宝树眼中泛起亮光:“我找种过苞谷的庄稼把式来看,他们都说没见过长得如此壮实,个头却矮的苞谷。还说今年这片地里的苞谷,一定大丰收,侍.弄好了,亩产五百斤能有。”
区区五百斤么?可不止。
玉米地已经缓过来了,姜舒月没再逗留,跟着冯巧儿返回小院。
第44章 堂姐
马车照例进不来,舒心是被婆子背下山的,她简直不敢想象舒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怎么在这里生活。
站在院外,看着粗糙的青砖围墙和瓦房,舒心抽了抽嘴角。
进到院中,看见满院子的蔬菜瓜果,又觉得好像还可以。
很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乡野情趣。
想到陶渊明的诗,就不可避免地想起,上辈子住过的圆明园。
与圣祖爷一样,胤禛非常重视农桑,圆明园西北面的景观几乎都与农事有关。
她经常去的两处,是稻田和菜圃,后来改名淡泊宁静、杏花春馆。
名字改得再文雅,也是一处种庄稼,一处种菜果。
每年的二月二,胤禛再忙都会抽空去扶犁,亲自耕田。
她一般也会跟着去。
春天耕地,夏天插秧,等到收获的时候,还要参与稻谷的脱壳筛选。
除了种粮食,还种蔬菜水果。
作为皇后,她每年要主持亲蚕礼,过程复杂到令人头疼。
别的皇后主持亲蚕礼,把仪式走完就行了,胤禛却要求她去圆明园亲自养蚕,亲自抽丝剥茧,还要亲自织布做衣裳。
她和胤禛的袜子,很多都是用她织的布,由她亲手缝制。
世人只道皇上累,她却累死在了胤禛前面。
那是一个怎样的男人啊,没有口腹之欲,甚少情.欲,对自己要求极严,对别人的要求更严。
爱则加诸膝,恶则坠诸渊,爱恨分明,心狠手辣。
不见菩萨心肠,唯有霹雳手段。
很遗憾,她并非他所爱,还与他相看两厌,这才有了后来一系列的悲惨遭遇。
李氏和年氏,还有后来走上人生巅峰的钮祜禄氏,都非他所爱。
舒心觉得,被胤禛真正爱过的人,只有年羹尧和十三爷胤祥。
年羹尧恃宠而骄,被赐死。
十三爷鞠躬尽瘁,被累死。
总之,都难逃一死。
重活一回,她早已将名利看淡,只想离那个瘟神似的男人远远的,不要与他产生任何交集。
所以她今日登门,就是为了提醒小堂妹,珍爱生命,远离胤禛。
同时结合自己上辈子宝贵的人生经验,给小堂妹的未来做一个趋利避害的规划,然后深藏功与名退出选秀舞台,寻一个情投意合的郎君嫁了。
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夫妻恩爱,儿孙绕膝,白头到老。
想着,余光瞄见道旁的秧苗中间有一根杂草,舒心蹙眉停步,弯腰拔掉。
匆匆赶来,正好看见这一幕的姜舒月:对植物友好的大堂姐能有什么坏心眼。
不过眼前这位拔草的小仙女,不仅是她的大堂姐,还是未来雍正帝唯一的皇后。
哪怕常妈妈昨天吓唬了她一晚上,姜舒月对这位大堂姐的好奇,还是压过了害怕。
她转头朝道旁那排红甜菜看去,整整一畦,好像只有大堂姐手里那一根杂草。
都说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大堂姐果然与历史上的雍正帝一样,眼睛里不揉沙子。
貌似还有点强迫症的疑影儿。
“大姐姐。”没人给她介绍,姜舒月也不知道该喊什么合适。
舒心回头,看见姜舒月,忙把手里的野草扔了,几步走过去拉起她的手上下打量:“好个标致的姑娘,难怪把祖母稀罕得什么似的。”
对方被夸了,也不知红脸低头,自谦几句,反而笑呵呵地夸回来:“大姐姐也很漂亮。”
舒心:……至少大大方方的。
眼神也不差。
其实大堂姐生得很是寡淡,算不得漂亮,但举手投足间自带一种从容,让人瞧着很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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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再加上刚刚拔草那一幕,在姜舒月心里狠狠加分,舒服立刻升级为漂亮了。
小姐妹俩长大之后第一次见面,都给彼此留下了很不错的印象。
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之后便是一见如故,相见恨晚。
舒心仔细回忆了一下前世,压根儿没有对雾隐山田庄的印象,也不记得有这么一位嘴甜,笑起来更甜,蜜枣儿似的堂妹。
舒心不记得原主,姜舒月却久仰眼前这位孝敬宪皇后的大名。
就连做事严谨的雍正帝,给她的评价都是:孝顺恭敬。
乾隆帝更是曾为她写诗,歌功颂德。
可见贤良。
严格来说,孝敬宪皇后是姜舒月穿到康熙朝之后,见过的第一个历史名人。
如果说雍正帝是明君,那么孝敬宪皇后便是贤后,一个管着前朝,一个管着后宫,同样有条不紊,举案齐眉,相得益彰。
抛开私人感情不说,至少算一对非常称职的帝后。
第一次见到历史名人,让姜舒月既兴奋又激动,哪怕手拉手都让她有一种很真实又很抽离的感觉。
想到雍正皇帝,就不可避免地要聊到明年的大选。
“明年大选,二妹妹可有什么想法?”明知道对方在山里长大,知道的不如自己多,舒心还是礼貌地问了一句。
大堂姐礼貌地问,姜舒月就礼貌地回:“左不过是被撂牌子出宫。”
不管是内定,还是选秀的时候被选上,大堂姐肯定是要嫁给四阿哥做嫡福晋的。
历史摆在那里,姜舒月这个穿越者,可不想在这时候扇动翅膀,把一代贤后给蝴蝶没了。
且不说她没有这个本事,便是有也不会如此做。
一旦大堂姐被选中,她这个堂妹基本没戏留在宫里。康熙皇帝的后宫确实有好几朵姐妹花,可没道理跟儿子成为连襟。
也没有哪对姐妹花,能同时嫁给两个皇子,让人家兄弟成为连襟的。
如果印家足够给力,能求来皇上给印四和她指婚,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
姜舒月不敢奢望太多。
谁知她这样想,大堂姐却鼓励她:“你生得如此漂亮,又有乌拉那拉家和祖母做后盾,选秀之前合该有一番思量。”
她和印四都说好了,不想再思量什么。
况且想了也是白想。
见大堂姐兴致勃勃,姜舒月忍不住给她剧透:“大姐姐早晚要嫁给四阿哥,我就不跟着凑热闹了。”
她不跟着凑热闹,却想提前抱大腿。
刚穿过来那会儿,是一条大腿都没有,也不知是她在心里拜的哪位神佛显灵了,最近两个月大腿噌噌往外冒。
想不抱都难。
原本姜舒月只想要一把保护伞,为她遮风挡雨,现在她不介意多来一把。
她接下来要做的事,很大,可能会动很多权贵的蛋糕,保护伞当然越多越好。
嫁给印四之后,她可以在印家势力范围内活动。有了孝敬宪皇后这个堂姐的支持,她是不是可以获得更大的活动范围了?
历史上,孝敬宪皇后生了雍正帝唯一的嫡子弘晖,只可惜八岁夭折了。若她这时候扇动一下小翅膀,保住弘晖,算不算从龙之功,以后是不是就可以抱上新皇大腿了?
反正雍正帝死得早,新皇很快就能登基,那么她的活动范围是不是就可以扩大到全国了?
新皇的小姨和救命恩人,太后嫡亲的堂妹……姜舒月幻想自己权势滔天,想在哪里种地就在哪里种地,想种什么就种什么的时候,耳边忽然想起大堂姐冷冰冰的声音:“你知道的真不少,不过那亲事黄了,我不会嫁给四阿哥。”死都不会。
姜舒月:全都是泡沫,只一刹的火花……
很快又反应过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是穿来的,熟知这段历史,大堂姐肯定会嫁给四阿哥,然后母仪天下。
也许,过程没有史书中记载得那样轻巧。
毕竟秦始皇统一六国,用了十年时间,合纵连横多少波折,最后也只得了一句“六王毕,四海一。”
好饭不怕晚,瓜是苦后甜,过程波折就让它波折去吧,最后结果是好的就行。
姜舒月哄好自己,又反过来哄人:“好事多磨,大姐姐莫要心急。”
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堂姐我看好你。
才与小堂妹见面,舒心本来不想说她和四阿哥的亲事,毕竟两边都没拿到明面上来说,万一传出去恐怕会影响她的闺誉。
奈何上辈子过得太苦,重生之后又无人倾诉,舒心憋了一肚子话,好容易找到合适的听众,不倒出来会憋死。
“你知道我在议亲,肯定也听说了我闹绝食。”
想起那个冷漠的男人,舒心笑比哭还难看:“四阿哥冷情冷性,就像一块捂不热的石头。他厌恶你,踩你一脚都觉得硌。他若是喜欢你,更惨了,因为你得配得上他的喜欢,并且用十倍百倍偿还。”
年羹尧还不上,被赐死。
十三爷还上了,被累死。
没有活路。
反倒是陪他睡了一觉,之后被抛诸脑后的钮祜禄氏,母凭子贵成了人生赢家。
姜舒月:听这描述,似曾相识。
不过大堂姐的描述与历史上的雍正帝形象大差不差,都是冷面帝王。
“这样的男人……我高攀不起。”准确点说是躲都来不及,舒心只求这辈子与他没有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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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所以小堂妹的亲事也得尽量避开。
倒不是舒心托大,觉得皇子可以随便她们姐妹挑选,而是命运使然。
上辈子四阿哥娶了乌拉那拉家的女儿,这辈子姻缘仍在。她是重生了,不惜任何代价都要避开,谁知道这份命定的姻缘会不会落在小堂妹身上。
如果小堂妹因为她的退出误打误撞成了胤禛的嫡福晋,那她就成了胤禛的大姨子。
还是有了交集。
舒心与小堂妹脾气相投,一见如故,也不想因为自己的退出把对方推入火坑。
她现在已经说了太多实话,而事实上,她这辈子从未与胤禛见过面。
再说下去,恐怕会暴露重生的秘密。
于是岔开话题,说起别的:“总之四阿哥不是良配,二妹妹若想嫁入皇室,五阿哥敦厚老实很不错。如果二妹妹需要,我也可以求我额娘替你筹谋。”
早答应过印四,姜舒月不想在亲事上浪费时间:“我福薄命浅,高攀不起,还是被撂牌子自行婚配的好。”
大堂姐就是大堂姐,天生的皇后命,看人准得一批。
五阿哥做皇子时不显山不露水,却是康熙皇帝众多儿子当中结局最好的。
晋封一次没落下,清算一次没赶上,最后在亲王爵上寿终正寝,谥号为温。
就连以毒舌著称的雍正皇帝,对恒亲王的评价都是“秉性和平,持躬谦谨”。
可听印四说,恒亲王平时说蒙语,她听不懂。
彼此熟络起来,舒心才有机会细细打量她这个小堂妹,脸蛋足够惊艳,奈何身形太过瘦削羸弱,一看就不是好生养的。
舒心做过十年皇后,亲自主持过两次大选,非常清楚地知道以小堂妹这样的身体,多半入不了皇上的眼,很难指给皇子做嫡福晋。
皇上偏爱身段苗条的女子,可给皇子们选嫡福晋又是另外一套标准。
当年她的那些个妯娌,除了她自己苗条些,哪一个不是珠圆玉润。
就连药罐子似的大福晋也是不瘦的。
上辈子见惯了皇子间的勾心斗角,和妯娌间的尔虞我诈,再看她这个把什么都写在脸上的小堂妹,舒心忽然觉得被撂牌子自行婚配也很好。
到时候,她求额娘给小堂妹攀一门好亲,还可以经常走动。
她上头有哥哥,下头有弟弟,唯独没有妹妹。
眼前这个蜜枣儿似的小堂妹,心地单纯,很合她心意。
姜舒月要留舒心吃午饭,被婉拒了:“额娘许我出来看你,已是法外开恩,再不许久留的。”
又问:“初十你这里可是有什么事?”
好奇额娘为什么偏要她避开初十这一日。
“每月初十都有贵客登门。”
姜舒月据实以告,却见舒心轻蹙柳眉:“什么贵客?”
“两位在我落难时曾经出手相助的公子。”姜舒月笼统道。
“外男?”舒心嘴上说,“大选在即,这段时间还是不要节外生枝。”
心里却在想,额娘都知道的事,祖母不可能不知道,为何不管,任凭小堂妹私会外男?
此处田庄虽隐蔽,也并非世外桃源,万一传出闲言碎语,小堂妹如何议亲,连带着乌拉那拉家女孩的名声都得受连累。
回去问额娘,额娘只说不让她管,舒心越发好奇了。
额娘出身宗室,最重名声和体面。平时她出门,除非宴请,中午必须回家用饭。额娘管她管得如此严苛,为何如此放任小堂妹?
小堂妹不是额娘的女儿,却也是乌拉那拉家嫡出的姑娘,与乌拉那拉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当初大伯母将小堂妹许给冯家的儿子,额娘都觉得不妥当,认为有失身份。
现在知道小堂妹私会外男,额娘居然不管!
委实说不通。
撇开额娘的双标,只说那两个外男,舒心也觉得格外不对劲。
小堂妹国色天香,天真烂漫,可别在选秀之前被纨绔子弟给哄骗了去。
于是舒心决定下月初十想办法再去一趟雾隐山田庄,到底看看是怎么回事。
另一边,姜舒月正在问常妈妈:“大姐姐说她的亲事黄了,可有此事?”
常妈妈有个同乡在二福晋身边管事,闲聊时透露过一些大姑娘议亲的事,但消息还停留在几个月前。
“二福晋最善钻营,为了走通宫里的门路,银子流水似的花出去。”常妈妈心疼地撇撇嘴,“大姑娘的亲事一早就有了眉目,好像……好像是四阿哥。”
常妈妈仔细回忆了一下:“没听说黄了啊。”
为了独女的亲事,二福晋去年就开始忙活,以她的身份和手段,不应该失手才对。
常妈妈给左婆子取了一个外号叫“坐地炮”,左婆子也送了常妈妈一个外号叫“长舌妇”。
损是损了点,但很贴切,常妈妈确实爱打听,也爱传闲话。
最为难得的是,常妈妈还有自己的关系网和渠道,消息十分灵通。
乌拉那拉家的很多事,姜舒月都是听常妈妈说起的,全都能对上。
“大姐姐还说她闹绝食来着,有这回事吗?”姜舒月虽然对大堂姐的印象很好,可毕竟是第一次见面,二房的人又猴精,她还是留了个心眼儿。
常妈妈想了半天:“大姑娘过年那会儿好像病过一回,绝食……没听说。”
想起二房那些人,常妈妈撇嘴:“二爷和二福晋插上尾巴就是猴儿,几位公子也都是人精,大姑娘……更是人精中的人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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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顿了顿,又道:“大姑娘的亲事,二福晋从去年就开始走门路,花了那么多银子,怎么可能就黄了?”
说着眼神闪烁了几下,轻声问:“大姑娘是不是还说了四阿哥很多坏话?”
姜舒月一惊,点头,听常妈妈笑道:“这就对了!大姑娘准是听说了姑娘明年也要参加选秀,怕姑娘的风头压过她去,跟她抢四阿哥,这才跑过来搬弄是非。”
“可我瞧着大姐姐不像那样的人。”姜舒月犹豫。
常妈妈一拍大腿:“姑娘心思单纯,要是让姑娘瞧出目的,大姑娘还能算是人精中的人精吗?”
所以说宅斗中最经典的桥段姐妹想争,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开始了?
姜舒月心里有点乱,不愿再聊这个话题,转而说起别的。
吃过午饭,村里人过来领大豆种子,十五户人家只来了一半不到。
灾年免租,村里人都很感激她,但还是不敢轻易尝试她说的法子,在两茬冬小麦之间轮作大豆。
白给豆种,也不敢。
姜舒月理解。
毕竟这边会种大豆的少,主要粮食作物还是小麦。而且今年的小麦已经收割完,减产一半以上。
明年的冬小麦就是全家人的命。
没有多少人敢拿全家的人命,去赌一个从未听说过的法子。
再看这些愿意试种的,全是索绰罗氏打上门那日为了救她受伤的,多多少少得了一些银子作药费,这才有些底气。
六家就六家吧,一家一亩,也有六亩地了。
六亩地撒下豆种,哪怕明年仍是灾年,至少也能收上两千多斤大豆。
这些大豆全是含油量高的油豆,榨成豆油,也够村里人吃上一段时间了。
种庄稼是重体力活,肚里没有油星儿,早晚把身体熬坏。
另外豆渣也能做豆饭,烙豆饼,半点糟蹋不了。变成农家肥之后,撒在地里比一般农家肥养地。
妥妥的良性循环。
只是可惜了空间里的一代油豆种,不能留下后代,要被当成粮食下肚造肥。
所幸空间里培育过的大豆种子不少,稍稍浪费一些救人命,姜舒月觉得很值。
将油豆种子发下,姜舒月又带着立夏和小满去地里亲自示范了一遍,确定所有人都学会了,这才回来。
月底,第一批小米辣可以采摘了,只是个头小,还青,辣味差点意思。不着急吃再等一个多月就变红了,辣味和香味都会更好。
“中午吃什么?”姜舒月正带着冯巧儿和左小丫摘辣椒,耳边忽然响起印四的声音。
她吓了一跳,辣椒脱手,被对方接住,扔进冯巧儿挎着的小筐。
“走路怎么没有声响,吓我一跳。”姜舒月抚心口。
左小丫却蹙眉:“立夏和小满呢,有客登门为何不报?”
冯巧儿的关注点更偏:“只有你一个,印公子没来吗?”
一个问题引出三个问题,四阿哥的目光落在姜舒月身上,却在回答冯巧儿的问话:“今日不是初十。”
冯巧儿一拍脑袋:“还真是。”
又问,左小丫:“谁是客人?”
左小丫一头雾水,看向姜舒月。
姜舒月秒懂印四话里的意思,干笑一声:“四公子不算客,今后不必通报。”
“怎么,你没告诉她们?”卖身契都签了,还想反悔不成,四阿哥挑眉。
月中接到立夏和小满的消息,说乌拉那拉家的大姑娘来看小丫头,莫名其妙说了不少他的坏话。
四阿哥当时就想过来澄清,又怕做得太明显把立夏和小满给暴露了,再加上皇上指了差事要他办,这才拖到月底。
姜舒月差点抬手捂他嘴,脸颊爆红:“八字还没一撇呢。”
明年才大选,能不能被指婚都还两说,她可不想中途开香槟,最后被打脸。
他和小丫头的亲事基本内定,碍于太子的关系,才没公开身份。
四阿哥知道是自己心急了,运气之后缓声,转移话题:“我走路有声音,是你择辣椒太专注,没听见。”
见对方没有纠缠,姜舒月暗暗呼出一口气:“辣椒能吃了,今天中午吃小炒肉。”
众人:都什么跟什么。
第45章 玉米
印四公子不是第一回自己过来,小院里的人都习惯了。
“你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四阿哥吃了一口农家小炒肉,辣得直冒汗。
姜舒月心虚地朝屋门口看了一眼,压低声音:“你是个好人。”
四阿哥并不清楚后世的好人卡意味着什么,听完还算满意,嘴上却道:“我本来就是好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你为何压低声音,怕谁听见?”
姜舒月在心里翻一白眼,故意扬声:“是,四公子,你真是个好人!”
四阿哥:“……”
跳过好人卡,四阿哥又问:“若是有人在你面前说我坏话,把我说得十分不堪,你会信吗?”
“协议都签了,我没得选。”姜舒月埋头吃饭,压根儿不想回答这种没有营养的问题。
桌上四道菜,用各种方式放了辣椒,四阿哥吃不惯,总夹那第五道猪蹄炖玉米。
姜舒月觉察,问印四:“你不吃辣?”
见对方无辣不欢,四阿哥面不改色地吃起了农家小炒肉和干锅珊瑚菌,辣到说不出话。
姜舒月默默倒了一碗自制的凉茶推给他:“不吃辣就不吃辣,逞什么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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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四阿哥端起饮下,蹙眉:“这是什么茶?”
平时太子带人过来,茶和茶具都是自备的。四阿哥一个人过来只喝白水,喝茶还是头一回。
头一回就给他整郁闷了,一股浓重的青草味。
茶叶是叶,不是草,她煮了什么给他喝。
难喝倒是不难喝,咸咸的,就是青草味太重了。
姜舒月抿嘴笑,又倒了一碗给他:“是千斤草和盐煮的凉茶,夏天喝预防中暑。”还能补充电解质。
咸咸的,凉凉的,倒是解暑,四阿哥又喝了一碗,总算把嘴里的辣味驱散了。
于是不再逞能,仍旧只吃猪蹄炖玉米。宫里只吃猪肉,猪头、下水和猪蹄一律不在个人的分例中,几乎吃不到。
刚开始吃的时候,四阿哥心里还有些抗拒,认为不洁,可见小丫头啃得欢实,再加上其他菜都放了辣椒,不得不屈尊降贵也夹了一块啃。
猪蹄肉虽不多,胜在软烂,味道也还不错。
“猪蹄是哪里来的?”四阿哥在宫里吃饭从来都是“食不言”,到田庄之后,见小丫头她们总是一边吃一边闲聊,便也入乡随俗。
姜舒月斯哈斯哈吃着干锅珊瑚菌,感觉浑身舒爽,灌下一口凉茶才道:“麦收完不休息,轮作大豆,庄子里的劳力太累了,几家凑钱托左庄头进城买猪蹄补身体。我也想吃,就凑了一个份子。”
四阿哥闻言注意力很快从猪蹄转到了大豆上:“麦收完不用养地吗?如此轮作会不会影响下一茬小麦的收成?”
问题越来越专业了,姜舒月放下筷子给他解释:“大豆是直根,扎根比较深,只吸收深层土壤的养分,而小麦扎根相对较浅,吸收浅层土壤的养分,互不干扰。大豆的根瘤供养自身的同时,还能为土壤提供养分。大豆收获之后,枝叶腐烂较快,还田也是一种很好的养分。除此之外,大豆和小麦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作物,病虫害交叉很少。在两茬冬小麦之间轮作大豆,不但能增收,还能起到养地的作用,一举两得。”
四阿哥听着听着也放下了筷子,上下打量姜舒月:“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姜舒月:村里人不识字,还能骗他们是书里写的。印四肯定认字,而且一看就是好学生,要怎么蒙混过去?
早知道不说这么多这么详细了,姜舒月脑筋转得飞快,cpu差点干烧了:“我额娘陪嫁的典籍里有相关记载。”还是书里写的,但对方看不到。
乌拉那拉家先福晋留下的陪嫁,已经由太子派人转交给了乌拉那拉家二房暂时保管,可先福晋娘家都是读书人,怎么会有农学典籍?
但旗人中的读书人,与汉人不太一样,家中没有那么多藏书,买些农学典籍充数做嫁妆也是有的。
四阿哥并没怀疑,还在心里给小丫头打上了一个好学的标签,并且将这个法子记在心里,打算持续关注,看看最后效果如何。
如果真如对方所言,倒是可以说给皇上听听。
毕竟大豆耐旱是共识,而据钦天监测算,今明两年雨水都少,恐怕旱灾会持续。
一旦旱灾持续,粮食欠收,百姓活不下去就要闹。
百姓闹起来,朝廷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赈灾,要么镇压。
无论哪一种都耗费颇多。
在灾年,能让百姓吃上三分饱,不至于饿死,就算有反清复明势力的挑拨,也闹不出多大阵仗。
话题结束,午饭继续,四阿哥啃过猪蹄,又啃玉米。
他在畅春园吃过玉米,不管是煮着吃,磨碎了贴饼子,还是做窝头或者熬粥,都粗糙得难以下咽。
就算是用玉米渣熬粥,吃到嘴里没有香味也就罢了,每喝一口还得抻长脖子才能咽下。
可与猪蹄一起炖过的玉米,又香又糯,自带的甜味和猪蹄的咸香水乳交融,比畅春园御膳房做出来的好吃多了。
四阿哥自以为学到了玉米的新吃法,打算回宫之后自己试着做一回。
吃过午饭,四阿哥让姜舒月带他到后院看看。
站在地头,眼前一片郁郁葱葱,心情都莫名变好了。
姜舒月让立夏拿来小背篓,轻轻背上,转头对四阿哥说:“玉米可以煮着吃了,四公子要不要亲自下地采摘,拿一些回去?”
想起刚刚吃过的猪蹄炖玉米,四阿哥点头,当先走到玉米地不算熟练地掰下一根玉米,扔进姜舒月背着的小背篓。
姜舒月只觉背后一沉,就笑吟吟跟上去,自己并不动手,只看着对方掰。
才掰了几根玉米,小背篓就换到了四阿哥背上。
倒是个知道疼人的,姜舒月对四阿哥的表现非常满意,也对一年之后的契约婚姻有了些憧憬。
掰了二十几根玉米,四阿哥带着姜舒月走出玉米地,瞧见她白皙的手背上有被玉米叶子刮出的红痕,不禁蹙眉。
“以后这种粗活,让下人做。”说完对方,再看自己,堂堂皇子被人忽悠成了农夫,说出去也是够荒唐的。
姜舒月笑着纠正他:“让别人摘,哪有自己采摘好玩。”
后世非常流行采摘,不仅要自己驱车去果园或蔬菜大棚,采摘之后的菜果还要自己花钱买回去。
售价比超市都高。
主要图个新鲜,还有采摘的乐趣。
至于手背上的刮痕,姜舒月压根儿没注意到。穿越前她经常活跃在各种农学基地,凡事喜欢亲力亲为,更严重的伤都受过,这点剐蹭又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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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四阿哥定定看了她一眼:“你似乎很喜欢种地。”
这回姜舒月没藏着掖着:“左庄头说我天生会种地,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我确实喜欢。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土地永远不会辜负勤劳肯干的人。”
见四周无人,站在田埂上仰头看他,眼巴巴地:“所以成亲之后,我还能种地吗?”
“你也说了,八字还没一撇呢,害不害臊?”四阿哥耳根发热,撇下她,独自背着玉米朝灶屋走去。
姜舒月:她喜欢种地,光明正大,有什么可害臊的?
屁颠屁颠追上去,又提议:“前院的辣椒、韭菜和番茄大丰收,要不要也去摘点儿?”
不管怎么说,先在婚前把兴趣培养好,婚后才有继续种地的可能。
四阿哥将背篓扔给长命,长命张大嘴巴:主子爷下地干活了?
除了每年的二月二,众皇子跟着皇上扶犁下地,四阿哥很少对农事上心。
长命张着嘴巴接过背篓,听主子爷吩咐:“把玉米装好,带回去,将背篓腾出来,我还要用。”
跟着皇上春耕也还好,天气不算热。这大夏天的,四阿哥额上全是汗,还想干啥?
将玉米收好,就见主子爷跟着舒月姑娘钻进了菜园,又是辣椒、又是番茄,就连韭菜都亲自割了半畦。
长命:主子爷不是想去户部行走吗,怎么看着越来越往工部靠了?
朝廷六部没有农部,农事本来归户部管,可户部只管田地和赋税都要忙不过来了,根本没时间发展农桑。
而皇上又格外重视,便将发展农桑这一块从户部挪出来,在工部单独成立农事司。
理由十分牵强。
工部兴修水利,有利于发展农桑,比户部这个管钱的衙门更适合。
皇上注重发展农桑,可要技术没技术,要人才没人才,户部管了这么多年都管不好,急于甩包袱,让工部这个临时接手的怎么管?
可谁让人家是户部呢,管着朝廷的钱袋子,在六部中的地位仅次于吏部,又岂是工部敢招惹的。
工部尚书被迫接下这个烂摊子,头发愁白了。
户部甩完包袱,还得了便宜卖乖地给工部提要求呢,每年要筹集军粮多少石,太仓的储备粮需要多少石……规定得明明白白。
总量不减反增。
工部尚书心里苦,不仅愁白了头,还脱发呢,后脑勺一大块斑秃,无冬历夏都得戴着帽子遮丑。
四阿哥有事没事就往雾隐山田庄跑,从客人变成半个厨子,现在又从厨子变成了农夫。
因着雾隐山田庄的关系,四阿哥虽然还办着皇上交代的户部差事,可私下没少往工部的农事司跑。
有一回,工部的人见到他,半开玩笑问:“爷不会放着户部的美差不去,想来工部的农事司接烂摊子吧?”
据说工部尚书都知道了,天天烧香拜佛盼着四阿哥过去领衔呢。
发展农桑这破差事,费力不说,功劳全被户部拿走了。四阿哥年龄不大,没有多少经验,可他毕竟是皇子,总能为工部在皇上面前分说一二。
来时两手空空,回去满载而归,四阿哥骑马都带着笑,长命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快到城门时,四阿哥才压下唇角,恢复了一贯的冷脸,对长命说:“给立夏和小满传信,下次乌拉那拉家的大姑娘再去雾隐山田庄,不许她进门。”
长命应是,在心里给乌拉那拉家大姑娘点上一根蜡。
白色的。
要说这乌拉那拉家的人都是妙人儿。
二福晋削尖了脑袋往永和宫里钻,想尽办法讨好德妃,只为得到德妃的推荐,把女儿嫁给四阿哥
若不是中途被太子搅了一下,现在估计都成了。
即便不顺利,也并没说死,看德妃暧昧的态度,兴许还有门儿。
可二福晋的这个女儿,也就是乌拉那拉家的大姑娘吃饱了撑的,大老远跑到雾隐山田庄去说四阿哥的坏话。
还被正主知道了,能落着好才怪。
回宫之后,长命又开始发愁:“爷的伙食都是大膳房做的,这么多鲜货怎么吃啊?”
宫里主子们的膳食,由两个地方在做,一个地方是御膳房,主要负责乾清宫、毓庆宫和慈仁宫的膳食,另外一个地方则是大膳房,除了以上三处,所有人的膳食都由大膳房来做,做完各处派人去取。
宫里没有皇后,最得脸的四妃因着要照顾年幼皇子的关系,所居宫室倒是配有能做简单膳食的小厨房,可也只有那四处宫室有,阿哥所并没有。
现阿哥所只住了三位皇子,即大阿哥、四阿哥和刚搬来不久的三阿哥。
若是大阿哥得了鲜货,可以送到惠妃娘娘的延禧宫去做。换成三阿哥,拿去荣妃娘娘的钟粹宫便是,自有荣妃娘娘亲自安排。
只四阿哥一人,没处做去。
其实德妃娘娘的永和宫也有小厨房,可那个小厨房忙得很,不是在给十四阿哥炖牛乳,就是在给十四阿哥煲汤,一天到晚不得闲。
而且四阿哥与德妃娘娘的关系很一般,这半年多又因为议亲的事闹得不愉快,长命提也不敢提。
四阿哥盯着那两筐鲜货看了半晌,对长命说:“都拿去毓庆宫。”
东西才送到,人也到了。太子看看那两筐鲜货,又看四阿哥:“小丫头倒是大方,给你摘了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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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雾隐山那个小院子能有多大,又挨挨挤挤种了不少蔬菜和粮食,有些能吃了,有些才刚开花,并不是一起成熟。
院子里住的人比从前多了两个,多出的那两个丫鬟饭量比他都大,小丫头能一下拿这么多出来送给四阿哥,可见对他的看重。
上回自己过去,都没说送。
太子心里酸溜溜的,很有一种自己辛苦种下的好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抬眼就见四阿哥一向平直的唇角微微翘起,压都压不下去。
“这回过去,前院的菜都能采摘了,吃不了的全送给我了。”四阿哥压着唇角,努力让声音听起来与平常一样。
太子更酸了,很想让他拿着东西滚,又舍不得如此新鲜的吃食。
然后不等他再问什么,四阿哥已经自己说起来了:“二哥尝尝,都是我自己下地摘的。”
太子怀疑:“你会掰玉米?还懂割韭菜?”
每回他被汗阿玛压着种地,老四都躲得远远的,生怕被连累。
见问,四阿哥眼睛都笑弯了:“不是有人教吗?”
太子:“……”
好好好,在这儿等着他呢。
想炫耀是吧,太子磨牙:“拿走,我不爱吃!”
四阿哥没想炫耀,可炫耀的话轻易就说出了口,这会儿见惹怒了太子,索性破罐子破摔:“阿哥所没有小厨房,二哥若不爱吃,我只能拿走分给大哥和三哥了。”
“等等,分给老大和老三?他们也配!”太子更生气了,却不得不把两筐鲜货和四阿哥一起留下。
毓庆宫只有茶房,平时烧个水熬个药什么的,顶多炖点汤喝,并不能做菜。
于是两筐鲜货又从毓庆宫被送到了御膳房。
临送走之前,太子看了四阿哥一眼,交代说:“一筐留着我自己用,一筐让御膳房看着做,就说是四阿哥亲自采摘的,给汗阿玛晚上添个菜。”
四阿哥诧异抬眸,看向太子:“不必提我。”
太子笑容可掬:“汗阿玛吃过你摘的菜,下回带我去种地的时候,一准儿捎上你。”
从这个月开始,噩梦变得不同,梦中很多场景与现实重合,分毫不差。
太子起初只把噩梦当成是梦,偶尔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如今看来,噩梦未必是梦,很可能是上天给他的警示。
梦中的场景太可怕了,汗阿玛厌弃他,兄弟们争先恐后地陷害他,与他不睦的大阿哥竟然想亲手杀了他。
就连后宫里的那些母妃,平时与他井水不犯河水,也为了自己的儿子在汗阿玛耳边吹枕头风,进谗言。
都想让他死。
太子很想报复回去,可梦里的那些事还没有发生,他不可能仅凭梦境去报复任何人。
更不可能杀光所有人。
梦境与现实重叠,仿佛活过两世,他累了,很累很累。
在梦里他见过所有人丑恶的嘴脸,唯独没有老四。
老四经常在他身边转悠,却从未出现在他的梦中。
如果可以,他希望老四能取代他,成为大清的太子,未来的继承人。
替他将梦中的那些人踩在脚下。
所以自己要做的第一步,就是将老四推到汗阿玛面前,让汗阿玛看见他,和他的才能。
用晚膳的时候,如太子所愿,康熙喝到了玉米排骨汤。
“这玉米是老四带回来的?”康熙喝完汤,又单独吃了两小段玉米,问梁九功。
皇上喝汤从来只喝一碗,夹菜也不会夹第三次,像今天这样喝汤,很不寻常。
其实传晚膳的时候,梁九功就发现了不寻常之处。
今天皇上忙着与朝臣们商议准噶尔的事,没时间点晚膳。流水牌怎么送来,怎么拿走。
御膳房问起,梁九功让他们看着做,清淡些便好。
结果晚膳摆上桌,梁九功看见了一样稀罕物,玉米。
玉米竟然上了皇上的膳桌,梁九功派人去责问,这才得知是太子吩咐的。
这会儿见问,梁九功忙笑着回答:“是,是四阿哥从宫外带进来的。四阿哥带进宫之后送给了太子,让太子尝鲜。太子孝顺,全拿去了御膳房,说是给皇上加菜。”
康熙没接梁九功的话茬,转而道:“去把四阿哥叫来,朕有话问他。”
梁九功斗胆提醒:“玉米是太子派人送到御膳房的……”
康熙似笑非笑看他:“你收了索额图多少好处?”
梁九功吓得赶紧跪下:“是奴才多嘴了!奴才该死,请皇上恕罪!”
康熙心累地摆摆手,梁九功应是退下。
四阿哥过来的时候,晚膳已经撤下,皇上面前的食案上只摆着一碗玉米排骨汤。
“难为你寻到如此饱满鲜甜的玉米,炖汤很好。”皇上招呼他走近些,“朕知道阿哥所没有小厨房,这碗汤赏你了。”
四阿哥谢赏,却不敢当着皇上的面吃,听皇上又问:“这样好的玉米,从何处得来?”
玉米前明就有,据说十分耐旱,还很高产,但在前明并没有得到推广。
康熙本人在畅春园试种过,只有抗旱是真,高产不知从何说起,口感更是粗糙难咽。
可今日这碗玉米排骨汤,让康熙对玉米糟糕的印象有了很大改观。
起初他以为是做法的问题,在四阿哥来之前,派人去御膳房问有没有煮熟的玉米。
二十多根鲜玉米,光炖汤就用去了十根,最后呈上的,只是其中最饱满最鲜嫩的四小段,剩下的都还留在御膳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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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康熙仔细观察过这些被挑出去的玉米,不是头就是尾,要么就是颗粒长得不够整齐,或是明显有些熟过头了,但每一段都籽粒饱满。
反观他在畅春园里试种的那些,个头只有一半大,玉米尖还都是秃的。
仅有的那些籽粒,远没有这些玉米饱满。
拿起一段尝了尝,甜甜糯糯,嚼在嘴里有香味。
汤里的玉米,有排骨的咸香。这些玉米被捞出很久,只有甜糯,带一点点微咸,却自带香味。
比他从前吃过的,可口多了。
就算和御膳摆在一起,也不显突兀。
四阿哥斟酌了一下,含糊道:“是儿臣从雾隐山田庄带回来的,那边有山泉,水很甜,种出来的玉米更好吃。”
尽管小丫头信誓旦旦,地里的玉米确实长势良好,但在皇上面前,四阿哥还是不敢托大。
万一夸下海口,最后被打脸都是小事,会让皇上觉得小丫头在哗众取,从而留下不好的印象才要命。
甚至可能影响指婚。
得不偿失。
四阿哥的性子虽然冷,偶尔有些阴晴不定,做事还是很踏实的。
他这样说,康熙也没怀疑,只是道:“朕记得太子在那边有个围场,若是那里的水土好,可以开垦出一些农田来种粮食和瓜果。”
看来皇上很喜欢吃小丫头种出来的玉米,居然答应在皇家围场开辟农田。
这放在从前是不可能发生的。
“汗阿玛,那个围场是太子的……”四阿哥眸光闪了闪,欲言又止。
皇上果然沉下脸:“是太子的又怎么了,朕还用不得吗?”
四阿哥本来想举个太子跋扈的例子,给太子减分,可不知为何,话到嘴边变成了:“太子那边儿臣自会告知。”
并且没放过给小丫头请赏的机会:“不知汗阿玛打算开垦出多少农田?”
皇上若是随口一说,他一听,话传到太子那里,还不知会有多少变数。
毕竟太子最近的情绪很不稳定。
四阿哥觉得还是由皇上亲口定下,这事才算作准。
康熙知道太子跋扈,又十分宝贝那个围场,只让四阿哥去传话恐怕有些难。
转头吩咐梁九功:“传朕口谕,着雾隐山围场划出五十亩地给四阿哥,用于耕种。”
梁九功:?
皇上昨天去永和宫,还与德妃娘娘说起,要让四阿哥去户部行走,怎么一转眼划了五十亩良田过去……用于耕种?
四阿哥真可怜,眼瞧着要被踢出户部,转到工部的农事司去。
但凡上过朝站过班的,谁不知道工部的农事司是个费力不讨好的地方。别人恨不得绕着走,四阿哥倒好直接给皇上送了二十多根玉米,不擎等着被发配吗?
这下可好,多半求仁得仁了。
梁九功能想到的,四阿哥自然早想到了,并且随时做好了去工部农事司行走的准备。
就在四阿哥给姜舒月请赏的时候,舒心也没闲着,她正缠着祖母给小堂妹的大选提前找门路走关系呢。
第46章 差事
听说长房有意把舒兰嫁给沈协领的儿子沈文才,乌拉那拉家老太太差点背过气去。
老太太虽然早早退居二线,不再过问府中事务,且又是孀居之人,轻易不出去走动,却也听说过沈家独子的纨绔之名。
乌拉那拉家的女儿在太祖爷的时候,是做过大福晋的,与中宫皇后无异。就算后来受到牵连,煊赫不再,也仍是八大姓之一。乌拉那拉家再衰败,也不至于沦落到将家中嫡女抵给纨绔为妻的地步。
老太太为此把诺穆齐和索绰罗氏叫到面前,好一顿的训斥:“二姐儿明年参加选秀,以她的姿容多半有大造化。你们做父母的,不说帮她一把反而上赶着拖后腿,是什么道理!”
诺穆齐一脸懵:“额娘,这话从何说起啊?”
从前老太太只觉得长子不成器,如今看来竟是个傻的,越发气不打一处来:“二姐儿一看就是有大造化的,保不齐明年大选会被宫里的贵人看上。你们却在这个时候把舒兰许给一个纨绔,考虑过宫里贵人的感受吗?”
时人家族观念很重,各家的姑娘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一个沾上纨绔,还是京城有名的纨绔,会连累家里其他姑娘的闺誉。
毕竟谁家好姑娘会跟纨绔扯上关系。
老太太缓一口气又威胁:“分家之后,二房你们可以不管,但绝不能连累了舒月的名声!”
诺穆齐见老太太真生气了,打心眼儿里有些畏惧:“舒月是嫡福晋所生,舒兰出自继福晋,并非同母姐妹。”
沈文才再不成器,沈协领到底是他的顶头上司,诺穆齐同样不敢得罪。
见丈夫把嫡福晋和继福晋分得这样清楚,索绰罗氏心里很不舒服,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只是麻木地旁听。
沈家是她得罪的,为此丈夫在任上没少穿小鞋,搭上一个女儿,这事才算消停下来。
再说口头答应沈家的亲事是明修栈道,她还给女儿准备了一个暗度陈仓的机会。
不过现在不能说,她也不想说。
老太太不是偏宠那个傻丫头吗,捧着对方去参加明年的选秀,她偏要添堵。
选不上才好呢。
若是傻丫头选上了,一朝飞上枝头,可还有长房的好日子过。
“这会儿你倒是想起二姐儿是嫡福晋生的了!”见长子滚刀肉似的,怎么也说不通,老太太气得用拐杖杵地,转头问索绰罗氏,“舒月不是你生的,舒兰却是你的女儿,你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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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索绰罗氏心中冷笑,却低眉顺眼道:“儿媳全听大爷的。”
老太太一口气堵在心口,抖手指着长房夫妻,硬是半个字也骂不出来了。
当天夜里,老太太就给气病了,又是请太医又是熬药,折腾得人仰马翻。
两房福晋都要主持各自的中馈,忙得很,本来想把姜舒月接回家照顾老太太,毕竟她现在名义上养在老太太膝下。但老太太顾忌着太子的意思,拒绝了。
舒心去过一趟雾隐山田庄之后,自愿搬去老太太院中,代替二福晋端汤送药,让老太太很是满意。
等老太太病愈,她就试探着问:“祖母,二妹妹明年就要参加选秀了,您给她提前打点了吗?”
老太太警惕地看她一眼,不答反问:“怎么,永和宫那边有消息了?”
若德妃给了准信儿,舒月的选秀之路怕是艰难了。
“没有,多半是黄了。”舒心每天都在祈祷,并且做好了再次反抗命运的准备。
没有就好,老太太一口气这才喘匀:“选秀的事,自有家里大人操心,你不必想太多。”
其实舒心也是个好的,知书达理,奈何天资不够,在看脸的选秀中占不到多少便宜。
如果没有觉罗氏费心打点,被撂牌子是早晚的事。
事关自己终身的幸福,舒心怎敢马虎:“祖母,孙女去看过二妹妹了,见二妹妹越发长开了,出落得国色天香。”
若二妹妹能成功嫁进皇室,不拘嫁给谁,她都不可能与胤禛再续前缘。
这几乎是她重生之后唯一所求。
但舒心见过舒月之后,对她很有好感,生怕她受自己连累,重蹈自己前世的覆辙。
她是重生的,知道每个人的结局,总想提前为舒月谋划一下,尽可能帮舒月避开九龙夺嫡中所有的坑。
当然,所有坑中,胤禛是最大的那一个。
在舒心看来,胤禛之后的五阿哥胤祺才是九龙夺嫡中真正的人生赢家。
对上祖母疑惑的目光,舒心知道对方想偏了,忙道:“我与二妹妹一见如故,很是投缘,祖母放心,我不会害她。”
明年选秀她和舒月都会参加,自然少不得姐妹相争,所以祖母才会想偏。
舒心能理解,索性明牌:“祖母,虽然我额娘一心想让我嫁入皇室,可我并不想。不然也不能闹绝食,闹了那么久,差点把命搭进去。”
手指捻动佛珠的动作一顿,老太太惊讶地看向舒心。见她目光坚定,不似作伪,心下越发狐疑:“这是为何?”
绝食的事,舒心不说,老太太也不会问。但现在她主动提起,老太太还是想问一句为什么。
觉罗氏为了她的亲事,可是花了大心思和大笔的银子,动用了一切可以动用的关系。
听说连太后都惊动了。
而四阿哥也是人中龙凤,模样英俊只是他众多优点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再加上与太子交好,于一众皇子中炙手可热,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老太太想不明白,舒心还有什么不足的。
舒心闻言苦笑,当然不能说真话,不过理由她早编好了:“孙女钟情外祖家的表哥,再不肯另嫁他人,就是皇子也不愿意。”
原来是心有所属。
若是别的什么原因,老太太也许还要怀疑,但舒心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最怕心有所属,钻了牛角尖。
不然就不会有梁祝了。
老太太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自然知道情窦初开的滋味,又酸又涩,恨不得生死相随。
“你的心思,你额娘可知道?”老太太想了想觉罗氏娘家的那些侄儿,没成亲的几个都很不错。
老太太无意打探是谁,只觉舒心能嫁到舅舅家,亲上做亲,也挺好。
至少算嫁进宗室了。
这样乌拉那拉家一下就有两个姑娘嫁进宗室,前途一片光明。
见祖母展开眉心,舒心腼腆一笑:“孙女想等选秀之后再与额娘说起。”
也对,等被撂了牌子再说也不迟。
到那时,除了让女儿嫁回娘家,觉罗氏恐怕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老太太看破不说破,听舒心又道:“四阿哥冷情冷性绝非良配,孙女瞧着五阿哥倒是很好。若祖母有太后或者宜妃娘娘那边的门路,不如提前替二妹妹筹谋一番。”
小堂妹姿容绝世,奈何生得太过单薄。以她对皇上的了解,如三阿哥、四阿哥这样炙手可热的皇子,基本想都不要想了。
反倒是在各方面都不出彩,甚至有点憨直的五阿哥,有些希望。
当然也得提前谋划,至少得到太后或者宜妃的推荐才行。
龙子凤孙的亲事,可不是那么好攀的。
五阿哥么?如果没有太子撞人的大背景在,老太太还真想试一试。
毕竟五阿哥在各方面都很一般,几乎被上头的几个兄长衬托到泥里去了,是个相对容易攀亲的。
老太太不是觉罗氏,没有那么多门路可走,也跟太后说不上话,但在宜妃那边倒是可以想想办法。
可有太子珠玉在前,五阿哥就显得不够看了。
在老太太看来,给太子做侧妃,都比给五阿哥做嫡福晋好。
太子是储君,早晚要继承皇位,那时的太子侧妃就是宫里的娘娘了。
至于太子妃,以乌拉那拉家如今的情况,老太太想都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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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能做侧妃已经很好了。
虽说皇上春秋正盛,短时间内不可能传位给太子,但舒月年纪小,可以等。
既有太子的亏欠,又有潜邸的情分,还是个绝色的美人儿,以后想不成为宠妃都难。
念在舒心一片好意,老太太不介意给她多透露一些:“你应该听说了,当年撞伤舒月的人是太子,太子因此很是自责。每月初十,都会白龙鱼服去田庄看她。”
保不齐早已暗生情愫。
怪不得额娘让她避开初十那一日,怪不得祖母对舒月选秀信心满满,舒心瞳孔一缩:“太子妃多半早已定下,由不得太子做主。”
皇上对太子的控制,比天牢对要犯的管控还严。
因为成亲早,舒心嫁给胤禛最初的那几年仍旧住在宫里的阿哥所,并未出宫建府。
那些年听了满耳朵有关太子的八卦。
最开始是太子和皇上之间的八卦。
比如太子每天的饮食起居,吃了什么饭菜,见过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几点睡几点起,都有专人监视,定时向皇上汇报。
上辈子胤禛与太子的关系非常一般,甚至不如三阿哥与太子亲近。听她说起太子的八卦,胤禛只是冷笑:“比坐牢也好不到哪里去。”
比如太子成亲之后,经常被皇上传去乾清宫居住,一住就是十天半个月,想与太子妃见上一面都难。
太子做了三十几年的储君,经过两废两立的非人折磨,最后还是被囚禁至死,下场凄惨。
这辈子虽然有些变化,比如胤禛和太子的关系忽然变好,舒心也不敢说太子就能逆风翻盘。
毕竟胤禛也是有野心的,而且野心不小。
“太子妃怕是不行,侧妃还是可以搏一搏的。”
祖母的话将舒心飘到前世的记忆强行扯回,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对方:“您想让舒月做妾?”
太子侧妃说起来好听,还不是个妾。
上辈子,太子有一个太子妃,五个侧妃,侍妾无数。
那五个侧妃,不是包衣奴才就是出身汉军旗,没有一个是上三旗的。
上三旗贵族家的女孩,选不上太子妃,也不会轻易委身做妾。
“让长房嫡女做妾,祖母不怕乌拉那拉家遭人耻笑吗?”舒心不理解,很不理解。
尽管家族没落,乌拉那拉家也是八大姓氏之一,有着曾经的辉煌和骄傲,何至于此。
再说以乌拉那拉家上三旗贵族的门楣,和小堂妹过人的姿容,只要肯花钱走门路,嫁给五阿哥做嫡福晋难度不大。
上辈子额娘费心给她铺路,她连四阿哥也嫁得。
“你见过舒月,应该看到了,她过于苍白瘦弱,不像个好生养的,很难过皇上那一关。”这一点舒心知道,老太太也知道。
皇子的嫡福晋都是皇上指婚,皇上自己偏爱弱不胜衣的少女,却不会将她们指给自己的儿子。
“再说,等到太子登基,舒月成了宠妃,谁还敢嘲笑乌拉那拉家!”太子满周岁便是太子,老太太像上三旗的很多人一样,笃信太子一定会登基。
然而事实恰好相反。
不过上辈子听说太子被废的时候,舒心自己也是错愕不已。
见祖母打定了主意,要让小堂妹给太子做妾,舒心越发下定决心,要在初十那一日再去提醒一下小堂妹。
离太子远点,否则会变得不幸。
与此同时,太子在毓庆宫打了一个喷嚏,听完梁九功传来的口谕,太子领命。
等梁九功一走,太子沉下脸问四阿哥:“你想在雾隐山的围场圈地种粮食直接来找我便是,为何要惊动汗阿玛?”
四阿哥接过苏培盛递来的玉米排骨汤,推到太子面前:“我没想圈地,都是汗阿玛的主意。”
他只是帮忙敲定了而已。
太子喝了两口汤,抬头看四阿哥:“味道还不错。”
四阿哥示意太子尝尝玉米,太子啃完一小段,立刻理解了皇上。
如此甜糯的玉米,确实该多种些。
“这种玉米亩产如何?”太子问,上回去没仔细看。
四阿哥垂眼:“还不知道。”
汤碗不大,只放了一块排骨和一小段玉米,太子啃完玉米就没了兴趣。
推开汤碗,想到什么似的,忽然抬眼,问四阿哥:“你最近是不是该去六部历练了?”
见四阿哥点头,太子蹙眉:“你既然想去户部行走,这时候给汗阿玛送什么玉米啊?”
这下可好,被划了五十亩地种庄稼,下一步恐怕就要被发配到工部的农事司吃土去了。
四阿哥一边吩咐人将汤碗收走,一边提醒太子:“玉米是二哥让送去御膳房的。”
太子一拍脑门,站起身:“我这就去跟汗阿玛说,玉米是我送的。”
四阿哥拦住他:“我说了,但没用。”
另外一种可能在脑中浮现,也许没有今天送玉米的事,他也会被皇上安排去工部的农事司。
他从前做了那么多不利于太子的事,最近做得尤其多,很难保证每件事都干干净净。
或许,某件事留了尾巴,引起皇上的警惕。皇上想要借此敲打他,也未可知。
康熙用完晚膳并没翻牌子就寝,仍旧返回南书房处理政务。
这半年准噶尔与沙俄过从甚密,多半要挑起战端。大炮一响,黄金万两,粮草要提前准备好,今年的秋粮预计加收两成,用于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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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翌日早朝,户部和工部吵了起来。户部提出加收秋粮,工部根据今年的秋收情况提出反对意见,两位尚书吵得不可开交。
下了早朝,康熙留了三阿哥和四阿哥说话:“明年恐怕会有战事,秋粮要加收两成,户部和工部的压力都很大。”
说着看向三阿哥:“老三,朕派你去户部行走,主抓秋粮催收。”
又看四阿哥:“老四去工部农事司,了解今年秋收和旱灾的情况。”
按照惯例,皇子十五岁在早朝站班,半年后在六部领差事行走。
三阿哥刚够年龄,四阿哥还差一些,却因为太子的举荐跟着三阿哥一起站班,一起分配差事。
太子和大阿哥是第一批上朝站班的,之后太子协助皇上处理政务,大阿哥则被皇上派到兵部行走。
轮到三阿哥的时候,因四阿哥和五阿哥都不够年龄,没人跟他争。他虽不敢明着说想选户部,却在功课上明明白白地体现出来了。
皇上让皇子们自己选题写策论,三阿哥所选题目几乎全与税赋有关,其意不言自明。
朝廷一共有六部,兵部被大阿哥占了,吏部虽然没明说,但太子管得最多,同样不能选。
三阿哥以为除了兵部和吏部,其余四部随他选,谁知半路杀出来一个四阿哥。
而且太子一上来就带着四阿哥与户部接触,显然有意让四阿哥在户部行走。
如果户部也被占去,六部之中就只剩下礼部、刑部和工部了。
礼部穷,刑部得罪人,工部费力不讨好,且都不是实权衙门,三阿哥哪一个也不想选。
原以为有四阿哥横插一杠,户部肯定会被占去,哪知道还有峰回路转的一天。
听说四阿哥带人抬着两筐粮食蔬菜去了毓庆宫,毓庆宫又命人送去了御膳房,三阿哥就知道自己告的密起作用了。
别看老四跟在太子身边,总是替太子背黑锅,其实黑太子黑得最狠的那个人就是他。
从前三阿哥还没看出来,最近四阿哥动作频繁,百密一疏终于被他看出端倪。
他就找到太子告了密,还拿出了老四黑太子的证据,同时向太子示好。
太子听完脸上阴晴不定了好一阵,什么都没说,便端茶送客。
三阿哥吃不准太子的想法,毕竟老四跟了太子几年,就给太子背了几年黑锅。只怕太子用熟了手,不想换。
况且他所告之密,都不是什么大事。
直到听说毓庆宫将老四送来的粮食蔬菜全都打包送去了御膳房,三阿哥才终于放下心。
他知道太子对老四出手了。
眼下正是皇上给他们分派差事的当口,送这些鲜货过去,无疑断了老四去户部的路。
老四敢算计太子,这么多年滴水不漏,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失去户部差事的同时,从太子的围场里划了五十亩地出去种庄稼。
再如何挣扎也是种庄稼,老四多半会被皇上安排到工部的农事司。
谁都知道那是一个烫手的山芋。
太子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三阿哥以为自己一箭三雕,既得到了户部行走的差事,又拆散了太子和老四的联盟,同时把烫手的山芋扔给老四。
老四进了工部农事司,等于半只脚踏入泥潭,没有太子拉他,恐怕很长时间都要陷在里头出不来。
太子失去老四这个背锅侠,被扳倒不过早晚的事。
奈何这些都是三阿哥以为的,当他如愿被皇上安排到户部行走,情况还没熟悉呢,就接到了一个比山芋还要烫手的差事。
催收秋粮!
户部尚书和工部尚书的口水仗还未分出胜负,这么大一个差事就水灵灵砸到他脑袋上了。
他何德何能!
而四阿哥果然去了工部的农事司,得到的差事几乎没有难度。
只是去了解情况?
也太不公平了!
第47章 丰收
皇上并没打算问他们的意思,直接宣布了差事,便挥手让三阿哥和四阿哥退下。
走出殿外,三阿哥和四阿哥都没说话,谁也不看谁,只是闷头走路。
出了乾清门,四阿哥忽然叫住三阿哥,拱手对三阿哥说:“恭喜三哥得偿所愿。”
老四平时寡言,但论气人的本事他称第二,没人敢号第一。
三阿哥站在乾清门口,看了一眼守门侍卫,袖中拳头捏得咯咯响,面上仍是笑着的。
全然一派光风霁月,兄友弟恭的模样,也朝四阿哥拱拱手:“也恭喜四弟喜提美差。”
可不是美差吗,说出来更气了。
四阿哥含笑:“今年春旱,夏天雨水很少,各地麦收情况不容乐观,减产恐怕在五成之上。催收秋粮这事难办,恐怕要费不少口舌。不过三哥口舌够长,这事对别人来说是难事,遇上三哥定然迎刃而解。”
此时两人已然离开乾清门,谈话再难被守门侍卫听到。
当面骂他是长舌妇,三阿哥拳头又硬了,打弟弟要趁早这话没错。
可若在这里动手,刚刚兄友弟恭的窗户纸会被捅破,让乾清宫的人看见总是不好。
三阿哥捏着拳头,气得浑身抖,却见四阿哥忽然掉头往回走,还不忘朝他摇摇手:“三哥先回吧,太子让我中午陪他一起用膳。”
中午一起用膳?难道太子和四阿哥的关系并没决裂,而是将计就计,把四阿哥从户部择出来,换他跳进催收秋粮的火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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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是了,太子一直跟在皇上身边处理政务,不可能不知道准噶尔蠢蠢欲动,朝廷打算兴兵的事。
所以太子改了主意,不让四阿哥去户部了,将他调入工部行走,暂避风头。
农事司固然费力不讨好,可眼下麦收已完,农事司清闲得很,无功亦无过。
而朝廷秋粮未收,正是户部最忙的时候。
正如四阿哥所言,今年春旱,夏天也没怎么下雨,粮食减产几乎是必然。朝廷却要在这个时候加收两成秋粮,难度可想而知。
他偏偏就领了这样一个差事,不是掉坑里了是什么!
所幸他是第一次下到六部衙门办差,担子不可能全压在他身上。
皇上给他的权限也只是督办。
到底是第一份差事,他很想好好表现,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若户部不给力,完不成加收秋粮的任务,耽误粮饷筹措,他少不得要跟着吃挂落。
展望未来数月,很有一种“自己挖坑埋自己”的感觉。
三阿哥就想不通了,明明他向太子告了密,并且所告非虚。以太子的性格,合该打四阿哥一顿,然后与他决裂。
可太子不但没有发作四阿哥,还帮他躲过一劫。
而且听老四刚才话里的意思,太子好像把他卖了。
人要倒霉,真是喝凉水都塞牙缝。
四阿哥走进毓庆宫,太子没在,只把围场划地的事与詹事府说了。詹事府早得了太子的吩咐,等四阿哥一来立刻派人着手去办。
将这事交给詹事府,四阿哥打算去工部的农事司报到,结果半路遇上隆科多,被拉到僻静处说话。
“怎么样,分到户部没有?”隆科多是御前侍卫,消息比谁都灵通。
他知道皇上有意把四阿哥派到户部行走,又见下朝之后皇上单独留了三阿哥和四阿哥说话,就猜是为了分配差事。
四阿哥摇头:“没有,三哥去了户部,我被分到工部的农事司。”
隆科多蹙眉,想起什么,提醒四阿哥:“月初的时候,三阿哥去找过太子一回,谈了很久才出来。”
四阿哥知道他想说什么:“这事跟谁都没有关系,是我自己想去农事司。”
隆科多更懵了:“为什么?”
那可是连户部都急于甩出去的包袱,谁见了不是绕着走。
隆科多到底是皇上身边的人,自己虽然叫他一声舅舅,却并没将他全然当成自己人。
四阿哥不想深说,只简单说了三阿哥的差事,就见隆科多长出一口气:“还好,还好。”
此一时彼一时,此时户部的坑比工部还深。
还好四阿哥没主动跳下去。
据他所知,催收秋粮这事每年都很棘手。今年又遇旱灾,忽然说要加收两成,谈何容易。
搞不好要逼死人命。
四阿哥第一次在六部行走,独立办差,实在没必要扛起这样的重担。
与催收秋粮相比,隆科多觉得暂时躲去农事司避风头也不错。
可四阿哥并不想躲。
他利用太子和三阿哥让皇上改变心意,派他去农事司,另有目的。
四阿哥去农事司报到的时候,工部还没接到旨意,但不妨碍农事司主事红了眼圈。
他之前跟四阿哥有过交集,就是那一次被叫去雾隐山围场盯着挖松针土。
记得当时四阿哥身边跟着一个小姑娘,年纪不大,长得特别漂亮。然而让他印象最深刻的,并不是小姑娘惊为天人的容貌,而是她对农学的了解。
松针土能做肥料,就是那个小姑娘告诉他的。
他试过了,效果不错。
小姑娘还告诉他,土地分酸碱性,草木灰固然好,但不能乱用。
主事受益匪浅,要不是四阿哥很快送他离开,他还想请教更多。
那时候他就在想,四阿哥身边有这样一位懂行的姑娘,将来若是到农事司行走,说不定能让农事司从烫手的山芋变成香饽饽。
可当他试着跟上司提起,求上司去争取一下的时候,上司笑了,说四阿哥是太子身边的红人,要去也该去户部行走,替太子看着朝廷的钱袋子,怎么可能来接农事司这块烫手的山芋?
主事想想也对,当场打消了这个荒唐念头,又开始浑浑噩噩地混日子。
农事司被户部甩包袱似的扔出来,主要是因为皇上期望太高,而下面的人根本做不到。
皇上在丰泽园种的御稻亩产可达四五百斤,而江南最肥沃之地所种水稻的亩产不过一两百斤,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于是皇上就给农事司提要求,在江南推广御稻,要求达到丰泽园的亩产。
那时候的农事司还在户部下面挂着,主事有幸去丰泽园考察过,并且做了详细的记录。
考察回来直接向尚书汇报,尚书听完眉头紧锁,不出半年农事司就被踢出户部,挂到了不情不愿的工部名下,彻底名存实亡。
原来农事司在户部的时候,有三位主事,被甩到工部之后就只剩下他一个了。
一个人能干什么,不过是混日子,等皇上哪天想起来替上司背锅罢了。
谁能想到,太子身边的大红人,皇子中间最炙手可热的四阿哥居然真如他所愿来农事司报到了。
看见四阿哥本人,听他说明来意,不光是农事司主事,就连工部尚书都震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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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四阿哥怎么可能到工部来行走,还接了农事司的差事?
无视所有震惊的目光,四阿哥也没跟任何人寒暄,拉上农事司主事刘良就走,直奔雾隐山田庄。
刘良跟在四阿哥身后站在小院门前的时候,感觉屁股都快着火了。
原因无他,马骑太快。
彼时小院也很热闹,并没人听见敲门声,所有人都在后院收玉米呢。
小院不在村里,前后左右都没有邻居,所以当初盖房子的时候,姜舒月特意做了扩建。
后院留出一亩地种粮食。
一亩地分种三类作物,均分之下,留给玉米的只有三分地多一点,也就是二百个平方。
可就是这二百个平方的开荒地,收获的玉米堆成一堆,金黄喜人。
姜舒月让人把玉米堆摊平晒好,吩咐立夏和小满:“三天后脱粒称重。”
这会儿左宝树也在,看着被摊平的玉米堆,激动得直挠头:“这一堆脱粒之后怎么也有三百斤。”
姜舒月绕着玉米堆转一圈,纠正他:“应该有四百多斤的样子。”
左宝树不可置信地也围着转了一圈,看向姜舒月:“姑娘,三分地产出四百多斤,一亩地就是一千两百多斤!”
比之前说的亩产千斤多出两成。
姜舒月让他稍安勿躁:“我这边是精耕细作,水、肥和除草都跟得上。大田没有这个产量,亩产顶多一千斤。”
一千斤也不少了,之前有人种玉米,亩产连四百斤都到不了。
靠天吃饭,亩产一千斤,左宝树感觉自己跟做梦似的,看人都不真实了。
一亩一千斤,二十亩就是……两万斤!
两万斤粮食,够全庄人吃半年了。
如果只吃半饱的话,能撑一年。
玉米种起来比小麦省事得多,产量却能翻五倍。
虽然姑娘说玉米粗糙,不如小麦磨出来的面粉好吃,可再难吃那也是粮食,总比野菜、树皮和土饼好吧。
人饿急了,有口吃的就不错了。
在左宝树为产量兴奋的时候,姜舒月却在为脱粒发愁。
三分地的玉米手工脱粒还行,大田里的玉米可怎么办?
两万多斤玉米都用手工脱粒,全村一起上手掌也别想要了。
而且全村一起上并不现实,因为现在地里还有大豆,大豆比玉米娇气些,同样需要人手。
后世玉米脱粒有电动脱粒机,她一个人就能给二十亩地的玉米脱粒,轻轻松松。
清朝没有电,更没有电动脱粒机。
没有电动脱粒机,可以有手动脱粒工具啊。姜舒月忽然想起之前下乡在一个村民家里看到过手摇脱粒机。不用一度电,给玉米脱粒干净又省力,使用起来非常方便。
想着,姜舒月走进屋拿出纸笔开始画手摇脱粒机在记忆中的模样。
好画之后拿给左宝树看,问他铁匠铺是否能做出来。左宝树看过摇头,表示太复杂了,铁匠铺里可没有这样的能工巧匠。
恰在此时,姜舒月听见有人敲门,吩咐立夏去开门。
院门打开,立夏欢喜禀报:“姑娘,四公子来了!”
姜舒月眼前一亮,拿着图纸迎出去。
四阿哥走进院中,先看见姜舒月,而后就看见了跟在她身后的左宝树。
“怎么有外男在?”他偏头问立夏,声音压得很低。
立夏唇角抽了抽,心说您也是外男啊,嘴上却小心解释:“左宝树是姑娘让进来的。”
上回冯明知过来,她拦着不让进,还跟冯巧儿和常妈妈吵架,被姑娘狠狠批评了一顿。
姑娘还说,她若只听老太太的,就把她送回到老太太身边。
她发誓赌咒自己以后只听姑娘的,姑娘才将她留下,以观后效。
今日姑娘喊了左宝树过来收玉米,打死她也不敢拦了。
四阿哥闻言沉下脸:“忘了谁是你们的主子?”
立夏一抖,忍着才没跪下,因为这时姑娘已然迎到近前。
“四公子,你看看这张图上的器具能找人做出来吗?”彼此问好之后,姜舒月直奔主题,同时将刚好画的图纸递过去。
四阿哥仔细看过,问她:“做什么用的?”
姜舒月比比划划解释:“给玉米脱粒用的手摇脱粒机。”
“脱粒机?”四阿哥最近看了不少农书,也没听说过这个东西。
姜舒月又说了原理,印四还在理解,站在他身后那人已然道:“既能脱粒,又能将玉米芯排出,好精巧的机关!”
细看来人,姜舒月记起他是谁了,喊了一声刘管事。
刘良笑着问姜舒月好,又道:“玉米难吃,产量又低,姑娘种玉米不如种小麦。”
“谁说玉米产量低了?”见有人诋毁玉米,冯巧儿第一个不乐意听,“我们姑娘在后院种的玉米,亩产千斤。”
左宝树纠正她:“后院的玉米不止千斤,大田里的才是千斤。”
刚听说姑娘要种玉米的时候,左宝树管玉米叫苞谷,有嘲讽玉米难看又难吃的意思。
后来拿到种子,才发现并不难看,黄澄澄的,表面还有光泽,看着真像玉一样。
等青煮的时候,把嫩的掰回家煮着吃,甜甜糯糯十分可口。
左宝树便随着姑娘的意思,管玉米叫玉米,不叫苞谷了。
刘良闻言睁大眼睛,人都傻了:“亩产千斤?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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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冯巧儿就不爱听他说话,引着他往后院走:“来来来,不是不信吗,我带你去后院看看。”
刘良真跟她走了。
姜舒月也要跟去,被四阿哥拦住:“你这图画得太潦草,拿给工匠也看不明白。你取笔墨来,我试着画一画,将原理写在图上,方便看,也方便打造。”
姜舒月眼睛亮了亮,头前领路:“你能找人做出来?”
四阿哥跟着她走进东屋,在炕桌前坐定,提笔作画:“试试吧。”
等刘良在后院把问题问完,又盛赞了一番,四阿哥手边的图纸也画好了。
望着印四画的工笔画似的图纸,再看自己的涂鸦,姜舒月毫不吝惜溢美之词:“印四,你真厉害!”
说完还比出一根大拇指。
拇指很快与对方比出的拇指对上,还被人轻轻按了按,听他含笑问:“你这小脑瓜是怎么长的,里面怎么装了那么多鬼点子?”
莫名感觉被人调戏了,姜舒月后知后觉地红了脸:“其实……我想了很久。”
见对面巴掌大的一张脸几乎红透,想着此时院中外男不少,四阿哥没再逗她,转而问起正事:“现在这个时节还能在麦地里种大豆吗?”
说起种地的事,姜舒月脸上红晕褪去,正了颜色:“麦茬无早豆,麦收当天或隔天种豆都算晚的了。现在过去快一个月了,肯定不能种,再种怕是要误了明年冬小麦的事。”
原来如此,难怪她从前总把农时挂在嘴边。
“我刚听说,今年的秋粮要加征两成。”旗人无论官民都不用交税,雾隐山田庄在乌拉那拉家名下,当然在免税之列,可四阿哥此来另有目的,便将这个消息告诉姜舒月作为铺垫。
姜舒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今年天灾,粮食减产超过五成,朝廷还要加征税?”
康熙康熙,吃糠喝稀,原来是真的啊!
想起什么似的,又问:“丁税呢?丁税要加征吗?”
四阿哥摇头:“暂时没有。”
姜舒月长长吐出一口气,人明显没有刚才精神:“灾年加税,要逼死人了。”
原因不方便说,四阿哥也是眼神一黯:“今年误了农时,只能得过且过,唯有期盼来年风调雨顺。”
姜舒月嗤笑:“丰收年景,穷苦百姓也不过勉强填饱肚子,灾年可怎么过!”
特别是在朝廷加税的灾年。
风调雨顺么?小冰河时期最冷的年月,三年一小灾,五年一大灾,气温降低,粮食减产,年年都不好过。
“我在工部的农事司谋了一个差事。”四阿哥铺垫完,切入正题,“我打算建议朝廷在北方推广玉米种植,增加粮食产量,但现有的玉米种子太少,良莠不齐,所以我想买你手上的种子。”
围场侍卫还能在六部做官吗,姜舒月心生疑惑,又很快想通。
这是在清朝啊,清朝的侍卫都不是一般人,混到御前不但能做官,还能做高官呢。
康熙朝最有权势的两个人,明珠和索额图全都是御前侍卫出身。
想通之后,姜舒月精神一振,又肉眼可见地蔫巴下来。
种子她有,可是没有那么多,不足以支撑推广种植。
田庄那二十亩地产出的粮食倒是可以全留作种子,但那些玉米是她留给村民最后的口粮,暂时不能动。
姜舒月说出顾虑,把四阿哥气笑了:“我是买,给钱的。”
朝廷收丁税和火耗也是收银子,佃户要把粮食卖了换成银子,然后交税。
与其让佃户卖自己的粮食换银子,把玉米当口粮,还不如直接将玉米卖了换银子交税。
这样一来,佃户有银子交税,还能吃些细粮,不必用玉米果腹,而他买到了想要的粮种,岂不两相便宜?
听印四分析完利弊,姜舒月恍然:“原来丁税收银子啊。”
又弥补了一个知识盲区。
“可朝廷推广玉米种植,为什么你掏钱买种子?”姜舒月算完大账,又算起了小账。
那得花多少银子啊!
不出意外,她明年就要嫁给他了。他要是成了穷光蛋,她的日子能好过吗?
姜舒月苦日子过怕了,连回忆都不想回忆一下。
碍于太子的关系,不方便曝露身份,四阿哥抬手捏捏她脸上的婴儿肥:“我买种子献给朝廷,是为了我的前程,你拿自己地里的粮食接济佃户,又是为了什么?”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姜舒月立刻支棱起来,眼巴巴的:“能换多大的前程,御前侍卫行吗?”
清朝的御前侍卫下放之后官职都不会低,怎么也能混个父母官当当吧。
到时候带她去江南……腮边软肉又被人捏住了,姜舒月龇牙咧嘴别开脸,喊疼。
“小傻子,应该先喊疼,再转脸。”印四改捏为揉,声音里带着笑意。
既然是为了日后的前程,姜舒月痛快答应,不过账得算清楚了:“粮食是粮食的价格,种子是种子的价格,你知道吧?”
四阿哥给她揉脸的手一顿:“我知道,怎么了?”
“你知道就好。”姜舒月想表现得大度一些,“我下地看过,那二十亩收上来的都可以做种子。我留下两千斤自用,剩下的全都卖给你。也不用出高价买,你把田庄里这十几户丁税交上就行。”
四阿哥收回手,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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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钱他是一文都不会出的,但丁税可以想办法免掉。
想起皇上划给他的那五十亩地,四阿哥看姜舒月:“我在围场租了五十亩地,你有没有兴趣接手?”
姜舒月指自己,欢天喜地:“我吗?”
又感觉太快了,忙摆手:“我还没嫁给你呢,等成亲之后再说吧,万一没成……”不是多了一重纠葛。
四阿哥很会抓重点:“你这边有变化?”
他敛笑:“指婚不是小事,乌拉那拉家也不是小家族,很有些门路。若你这边有什么变化,赶紧告诉我。”
觉罗氏把门路都走到太后和德妃那里去了,天知道还有没有后手。
果然小丫头垂下脑袋:“前几天大姐姐来过了,她热心帮我分析利弊,最后……”
说着小心翼翼看对面一眼:“最后说五阿哥更合适。我不知道五阿哥更合适,是她的意思,还是乌拉那拉家的意思。”
“你之前不是也说五阿哥最合适吗?”四阿哥哼笑,很快将小丫头口中的大姐姐,和觉罗氏的女儿联系在一起。
五阿哥确实更合适,姜舒月作为穿越者半点不怀疑。别看五阿哥现在还只是一个平头阿哥,以后会荣升郡王,最后是亲王。
在皇子中,亲王是顶了天的存在,能给她撑起更大的保护伞。
可谁让姜舒月有契约精神呢,既然答应了印四,就不会反悔。
“你之前不是也说了,五阿哥说蒙语,我听不懂蒙语,语言不通,没办法生活在一起。”姜舒月眨眨眼。
四阿哥看她,面无表情:“若是五阿哥说满语或汉语,你就愿意嫁给他了?”
怎么还生气了,姜舒月就哄人:“跟皇子攀亲,哪有容易的,让她们闹去吧,最后肯定成不了。”
四阿哥垂下眼睫:“万一成了呢?”
姜舒月几乎被逼到死角:“那我就学大姐姐绝食抗议!”
四阿哥揉她脸:“小傻子,不许伤害自己。你告诉我就好,我来想办法。”
第48章 算计
轮种大豆的事虽然不成,但四阿哥谈妥了玉米种子,连夜写了人生中第一份奏折,经由工部农事司递了上去。
几天后,九阿哥在御花园撞见五阿哥与一个大宫女拉拉扯扯,屁颠屁颠跑回去告诉宜妃。
听说是大宫女,宜妃急忙问宫装花色。九阿哥简单描述一下,自己先猜上了:“儿子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好像是乾清宫独有的式样。”
乾清宫后头有个围房,里面混住着答应、官女子和一些侍寝之后没有名分的大宫女。
答应和官女子不必说,都有相应品阶的旗装。只有那些侍寝之后没有名分的大宫女才会穿样式独特的宫装,以示区分。
宜妃吓得掉了茶盏,有心找五阿哥过来责问,又恐太后吃味。况且这事死死瞒住才好,不宜声张。
当晚宜妃一夜没睡,睁着眼睛到天亮。天才亮,她就踩着花盆底去慈仁宫给太后请安了。
“怎么来得这样早?”太后有了春秋,每天很早便起,宜妃赶到时,太后已经做完早课,从小佛堂里出来了。
宜妃示意太后屏退屋里服侍的,当场跪下,膝行到太后面前,压低声音把五阿哥在御花园做下的事说了。
最后强调:“那宫女可能是乾清宫后身围房里的妖精,请太后救救五阿哥!”
父子聚.麀,无论哪朝哪代都是天大的丑闻,太后掐住一颗佛珠,沉声问宜妃:“你可看清楚了?”
都找到太后面前了,当然从有,宜妃哭着点头。
自己养大的孩子自己最清楚,五阿哥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可宜妃是五阿哥的生母,又怎会诬陷他。
思前想后,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五阿哥血气方刚被妖精勾引了。
“五阿哥身边也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了。”太后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带着沉郁,“这事你不用管,我去跟皇上说。”
宜妃弱弱提醒:“可太子、三阿哥和四阿哥都还没成亲呢。”
太后将佛珠拍在炕桌上,发出“啪”地一声:“你若顾忌这些,就自己想办法。”
宜妃被震得抖了抖:“全听太后娘娘安排。”
又过几日,宫里传出了五阿哥快要订亲的消息。五福晋西林觉罗氏是太后亲自挑选的,已经在皇上面前过了明路。
“老五比你还小一岁,太后为何这样着急?”老五开蒙晚,通人事也晚,太子以为他的亲事也会晚些,没想到竟然是他们兄弟当中第二个订亲的。
之前太子还担心德妃对四阿哥不上心,急吼吼给他挑福晋,会给四阿哥带来不好的影响。
如今五阿哥先越过去,坏了规矩,还是由太后做主,之后的成亲顺序就变得不再重要了,谁先谁后无所谓。
四阿哥勾勾唇角:“五阿哥是太后带大的,自然多疼他些。”
太子闻言笑笑,没当回事,转过天就知道是什么原因了。
翌日太子有事路过御花园,为避嫌没走大路,绕小路而行。好巧不巧,正看见五阿哥给一个宫女擦眼泪。
“阿哥订亲了,可不要忘了奴婢。”那宫女一边说一边哭得梨花带雨。
五阿哥忙不迭给她擦眼泪:“你放心,等福晋进门,我一定求了汗阿玛将你指给我做侧福晋。”
太子一摆手,带人躲在假山后面听墙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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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那个宫女是哪宫的奴才?”太子问跟在身后的刘喜。
刘喜恨不得重金求一双什么也没看过的眼睛,见太子询问,才压低声音回答:“看衣着应是在乾清宫当差。”
太子瞳孔一缩:“是乾清宫的宫女?”
乾清宫的宫女是怎么回事,没人比长年住在乾清宫的太子更清楚了。
而且这早已不是什么秘密,老五他怎么敢?他怎么能?
糊涂啊!
想到这里,太子当先走出假山轻咳一声,立刻惊动了不远处的那对鸳鸯。
“什么人!”一向温厚老实的五阿哥爆喝一声,当看清来人是太子又吓得脸色发白,两股战战。
那宫女更是面无人色,赶紧跪下,几乎是五体投地的姿势,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五阿哥也要跪下为那宫女求情,却被太子一把拦住,然后见太子转头吩咐身后随从:“堵了嘴,拖下去杖毙。”
“二哥!二哥!”五阿哥自知理亏,却不敢分辩,只一声一声祈求地喊着太子二哥。
太子一把扯起五阿哥,就这么把五阿哥扯进了毓庆宫。见五阿哥还不死心,想要跑去救人,抡起一巴掌抽在他脸上,低声训斥:“闹到汗阿玛面前,她只会死得更惨。”
“二哥,我是真心喜欢她!”五阿哥脱力般滑下,抱着太子大腿痛哭。
太子叹息着摸摸他的头:“你这喜欢一开始就是错的。”
要问皇宫里何处的宫女最漂亮,肯定非乾清宫莫属。
可所有人都知道,那些宫女是皇上的私有物,莫说染指,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少年少女,青春少艾,金风玉露一相逢,便可胜却人间无数。
太子本人也曾被蛊惑过,不可救药地喜欢上了乾清宫的一个大宫女,然后被皇上罚去跪祖宗。而那个大宫女就没那么幸运了,她被送去慎刑司,并没立时死去,哀嚎七天七夜才断气。
她的家人也被株连,全家没留下一个活口。
从此,乾清宫一干宫女视他如洪水猛兽,根本不敢看他,更不敢跟他说话,生怕惹上嫌疑。
这些事宫里的老人儿都知道,可太子并不想告诉五阿哥,让他像自己一样落下阴影,惶惶不可终日。
这时刘喜走进来禀报:“太子爷,办妥了。”
五阿哥闻言捂住嘴,心口一阵一阵绞痛,眼泪成串落下。
刘喜看了五阿哥一眼,迟疑问太子:“如今乾清宫少了一个大宫女,若皇上问起……”
太子叹口气:“就说那宫女在御花园冲撞了我。”
刘喜迟疑着不敢领命。
“二哥,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听人提起乾清宫,五阿哥才从失恋的阴影中走出来,有些害怕。
可他再害怕,祸事终究是他闯下的,没道理让太子替他受过。
太子递给五阿哥一个安抚的眼神:“这事由我揽下,不过是挨汗阿玛一顿训斥,若换成你,得脱层皮。”
倒不是太子有多圣父,非要救五阿哥不可,而是在那个预言梦里,五阿哥没参与夺嫡,更没陷害过太子。
正相反,现在的五阿哥,以后的恒亲王逢年过节都会派人去咸安宫给庶人胤礽送年节礼。
太子这话不假,可五阿哥不愿意,坚持自己去乾清宫请罪。
这时门外有人通报:“太子爷,四阿哥来了。”
四阿哥是太子属意的接班人选,所以太子做什么都不瞒他,让人带四阿哥进来,同时安抚五阿哥:“老四脑子聪明,主意多,嘴还严。你放心,他知道了也不会说出去。”
四阿哥走进书房,看见五阿哥就知道东窗事发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巧被太子撞见。
这回真不是他坑太子,是太子主动撞上来的。
按照四阿哥的本意,今日御花园里的西洋景应该被宜妃亲自撞破才对。
宜妃为了保住五阿哥,肯定不会声张,而是派人去查。
只要宜妃知道,并且肯查,就会顺藤摸瓜,找出在背后害她之人。
没错,对方要害的其实是宜妃。只不过翊坤宫铁桶一般极难下手,这才选中了五阿哥这个老实头。
有隆科多这个御前八卦小能手在,四阿哥早知道有人要针对宜妃,并且已经对五阿哥下手了。
当时隆科多不想管,四阿哥也不想管。都是有儿子的妃位,斗得越狠越好,等到两败俱伤,他们正好坐收渔翁之利。
但小丫头和乌拉那拉家对五阿哥的看重,让四阿哥改了主意。
所以才有了九阿哥的参与,宜妃的警觉,和太后的果断出手,一系列连锁反应。
“你之前不是说不管,想看着她们斗吗?”听说五阿哥要订亲,隆科多立刻找到四阿哥。
不等四阿哥回答,隆科多自顾自动起了歪心思:“利用这事拖宜妃下水,将计就计让皇上撞破五阿哥与乾清宫宫女的私情,彻底将五阿哥踢出局。然后借皇上之手彻查,查出大阿哥和惠妃母子,将他们一网打尽!”
小小年纪,城府之深,手段之狠辣,就连隆科多都自叹不如。
“一石三鸟,秒啊!”隆科多忍不住朝四阿哥比出大拇指。
谁知四阿哥却摇头:“五阿哥本不在局中,何来出局?”
“阿哥有这好心?”隆科多道,这还是他看好的四阿哥吗。
四阿哥长指一下一下敲着案几的边缘:“有时候,收买人心比一网打尽效果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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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这会儿耐心听刘喜讲完太子御花园棒打鸳鸯的故事,见太子要插足顶罪,四阿哥沉吟:“照二哥说的办,固然于五弟无碍,但难保有这一次不会有下一次。”
“下一次?”太子不解地看向四阿哥。
分不清是自己太阴险,还是太子过于天真,四阿哥耐着性子给太子解释:“乾清宫的宫女是怎么回事,合宫皆知,她们自己又怎会不知?宫女犯罪,连坐全家。明知故犯,很不合理,背后多半有人指使。”
对上太子疑惑的目光,四阿哥别开眼,看当事人五阿哥:“你们之前幽会都在御花园?”
五阿哥红了脸,轻轻摇头:“只最近两次是。”
四阿哥又看太子,太子恍然,深觉五阿哥先被自己撞见是命大。
准噶尔与沙俄勾结蠢蠢欲动,汗阿玛每天下朝都会拉着内阁在南书房开会,商量应对之策。
明党和索党因此吵得厉害,汗阿玛不胜其烦,经常撇下两边去御花园透气。
御花园人来人往,汗阿玛为图清净,极有可能放弃大路改走小路。
他今日撞上五阿哥和那大宫女的时候,正是早朝之后,所走路线也是汗阿玛经常走的那一条。
“那现在该怎么办?让我给背后之人顶罪?”五阿哥是他兄弟,举手之劳顶了也就顶了,但别人不行。
看太子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了,五阿哥收住眼泪:“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这就去乾清宫请罪。”
被人算计是他蠢,虽然他现在猜不出谁要害他,也猜不出别人害他有什么用,但事情是他惹出来的,没道理让太子去顶。
四阿哥抬手按住他:“等等。这事可大可小,还是照二哥说的做更稳妥。”
太子是储君,在皇上心里的分量根本不是五阿哥能比的。毫不夸张地说,太子在皇上心里比所有皇子加在一起还重要。
今日这事若是摊在五阿哥身上,皇上多半会各打五十大板,处死宫女,五阿哥也别想好过。
但若发生在太子身上,哪怕太子有前科,皇上也只会认为是宫女引诱了太子。
至于宫女为什么引诱太子,有何目的,皇上肯定会派人彻查。
调查力度比宫女勾引五阿哥要大很多,更容易揪出幕后黑手。
见太子张了张嘴,四阿哥又补充:“当然,二哥顶罪只是暂时的,等找出背后指使之人,汗阿玛自然会还二哥一个公道。”
按了按五阿哥的肩膀:“到时候你再说出实情,汗阿玛也不会怪你,只会认为二哥有情有义。”
事情与四阿哥所料一致,只不过查到延禧宫的时候,惠妃推了良贵人出来顶罪,理由无非是争宠。
这时候五阿哥站出来替太子澄清,皇上并没夸太子,也没罚五阿哥,只给良贵人降了位份。以御下不严为由,罚了惠妃一年月例,便轻轻揭过。
“如此轻易就……过去了?”隆科多直觉皇上这样处置很不寻常。
四阿哥垂下眼睫想了想,霍然起身:“以后没有要紧的事,不要联系了。”
隆科多后背发凉:“阿哥是说……”
四阿哥蹙眉:“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说完快步离开。
与此同时,康熙在南书房召见暗卫:“你是说那些事都与隆科多有关?”
暗卫并不是很确定:“有两件事牵扯到隆科多,不知是不是巧合。”
康熙挑眉,又问:“有没有皇子参与其中?”
提到隆科多,康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四阿哥。
如果真是四阿哥一直在算计太子,而他就在太子身边,也太可怕了。
暗卫轻轻摇头:“目前还没查到与四阿哥有关的事。”
康熙眯起眼:“继续查,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暗卫才走,梁九功丧着脸走进来禀报:“皇上,宜妃娘娘小产了。”
宜妃这一胎做得并不安稳,终究还是没能保住。
康熙坐着没动,半晌才道:“给翊坤宫送些补品过去。”
说完低头继续批阅奏折。
补品送到翊坤宫,宜妃没瞧见皇上,又气得哭起来:“良贵人老实巴交的,怎么可能是她?一定是惠妃!一定是她!”
“娘娘,这事皇上都断过了,可不兴再说。”再说就是对皇上的处置不满意,吓得旁边的心腹大宫女差点去握宜妃的嘴。
当年宜妃设计害惠妃流产,伤了母宫,终身无法再生育。事情虽然做得天衣无缝,足够隐秘,还是被惠妃察觉了,怀疑到宜妃身上。
这些年翊坤宫和延禧宫始终面和心不和,暗中较劲使绊子。
自打生下九阿哥,隔了快十年,宜妃再次被诊出有孕。虽然坐胎有些不稳,人也孕吐难受,可太医说保一保能保住。
谁知五阿哥出了这样的事,吓得宜妃吃不下睡不着,生怕自己和九阿哥被连累。
好容易熬到尘埃落定,宜妃却见红流产了。
五个月的男胎,说没就没了,简直与惠妃当年的情形一模一样。
惠妃的手法明显拙劣许多,直接推了良贵人做替罪羊。皇上竟然相信了,只给良贵人降了位份,罚了惠妃一年月例,就此揭过,宜妃不恨才怪。
延禧宫几乎与乾清宫一同收到了宜妃小产的消息,惠妃大笑三声,又忍住,忍得表情扭曲:“只可惜五阿哥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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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心腹宫女哼一声:“还不是被太子搅和的!”
这三年太子不务正业,就像一根搅屎棍,到处乱搅。
惠妃冷笑:“折了一个眼线,换宜妃肚里的男胎,并不亏。”
宫女点头:“也算报了当年大仇。”
稍晚一些,钟粹宫也听说了宜妃小产的消息,荣妃揉着额头,苦笑:“好容易想出来一个可行的法子,人都安排好了,却被惠妃拿来报仇了。”
太子式微,惠妃不想着怎样扳倒太子,反而趁着宜妃有孕去报仇,荣妃都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了。
孰轻孰重,半点拎不清。
叹口气,吩咐心腹宫女:“出了这样的事,都停了吧。一个法子使不了两回。”
永和宫第二天才听说,德妃念了两声佛,叫人看好了十四、十三两个小阿哥,不许他们跑出去玩。
围场是太子建的,农田是皇上划拨的,毓庆宫的詹事府很快将地契办好,交给了四阿哥。四阿哥想了想,吩咐长命送去雾隐山田庄。
“四公子让你把地契给我?”姜舒月一脸懵,上回她不是说不要吗。
就算可能成亲,也要等到明年,还要经过大选,谁说得准呢。
万一不行,这地还得还回去。
得到又失去的滋味太难受了,不如一开始就没有。
长命比姜舒月还懵呢:“是啊,四公子说姑娘喜欢种地,他就托人在围场买了一块地送给姑娘。姑娘想种什么就种什么,只求丰收的时候给点鲜货让四公子拿回家。”
“五十亩地,白给我种?”姜舒月想要长久的合作,并不觉得那点鲜货能抵地租。
主子爷性冷,不可能无缘无故对一个人好,长命早就猜到眼前这位姑娘很有可能是未来的四福晋。
于是他开始自由发挥:“四公子说姑娘不是外人。”
若真如他所想,将来中馈都要交给姑娘,五十亩地实在不算什么。
血脉觉醒之后,姜舒月实在抵抗不了土地的诱惑。
不过她没收地契,只含笑对长命道:“无功不受禄。四公子买的地,我可以帮他种,种子和肥料我出,劳力我出,到时候地里的产出五五分。”
正常应该是四六分,东家占六。
“这样分他吃点亏。”姜舒月实话实说,“他若愿意,初十过来签一个租赁契约便好,不用给我地契。”
长命把地契怎么拿来,又怎么拿回去。四阿哥见了沉下脸:“她不要?”
长命把姜舒月的话原封不动说了,四阿哥扶额:“人不大,规矩不小。”
长命声音虚弱:“爷不是常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吗。”
四阿哥将地契扔给苏培盛,让他收好,毕竟是御赐之物。
“你去内务府问问,图纸上的农具做出来了没有?”四阿哥又道。
如果玉米在北方大规模推广,图上的农具能派上大用场。
长命应是退下,很快回来:“说是框架和摇柄锻出来了,只转盘费些功夫,误不了爷初十用。”
玉米还在地里,已经被姜舒月卖了出去,同时丁税也收到了雾隐山田庄这个偏僻的小地方。
佃户们此时都聚在左家发愁,左庄头吧嗒吧嗒抽着旱烟,一连抽了好几锅,抽得直咳也想不出办法。
田文、田武兄弟俩蹲在窗根底下,田武挠着脑袋道:“我受伤之后东家给了银子,除去请郎中抓药,还剩一些,我都拿出来。”
田家本来是流民,逃难逃到雾隐山成了棚民,之后被田庄的东家收留才有了户籍,成为村民。
刚到村里落户的时候,田家只有老爹老娘和兄弟俩,什么都没有,还是村里人你给一双筷子我给一个碗,才算把家安下。
老村民对他们家这个外来户有恩,田家总想着回报。
今年春旱,夏天的雨水也少,粮食减产了五成,可诡异的是,粮价不涨反降。
谷贱伤农,特别是今年这样的灾年。
他们这些佃户没有地,又赶上了姑娘这样一个好东家,反而比山外村子里的农户过得还好。
粮食减产,朝廷加收秋粮,这是不让人活了。
左庄头这几天出山去打听粮价,沿途就看见两家带着儿女进城去卖。
村里佃户过得虽苦,好歹遇上个好东家,免了半年租子,只交人头钱的话,倒不至于卖儿卖女。
可粮食减产,就算按去年的粮价,今年交完人头钱,家里也剩不下多少口粮。
偏今年粮价还降了,粮食难卖。若按今年的粮价卖了粮食,交完人头钱,别说冬天,秋天就得饿死人。
“不行去找找东家,问东家借几个钱用。”有个老者小声提议,话还没说完,就被几道目光盯得面红耳赤。
左庄头用力敲了敲烟袋锅,好像敲在每个佃户心上:“东家已经免了全村半年的租子,明年的租子更是只收三成,咱们怎么还有脸去跟东家借钱。”
左庄头咳了一声,还要再说什么,被左婆子嗽嗓子的声音打断。
这时有个婆娘坐地上哭起来:“粮食收不上来多少,还要贱价卖,交了人头钱口粮都没了,秋冬可怎么活呀!”
让她这一带,左家院中顿时哭声震天。
“这是怎么了?”姜舒月带着立夏和左小丫才走到门口,就听见了震天的哭声,忙快步走进来问。
左小丫以为她家里出事了,吓得脸都白了,直到看见她爹、她娘和她哥都好好的,这才喘匀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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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院中哭声一顿,落针可闻,却没人回答姜舒月的问话。
见村民们都不说话,姜舒月简单说明来意:“今年收成不好,日子难熬,我托了关系,把村里的人头钱免了。各家收上来的粮食,磨成面之后交一斗白面给我,记住要白面,黑面不行。另外,各家还要出两个劳力帮我掰玉米脱粒算是……公关费。”
第49章 冤家
血脉觉醒之后,姜舒月立志带领自己的子民在小冰河期最冷的几年过上丰衣足食的日子,不是说着玩的。
数千年前,她那迷人的老祖宗神农氏,为了这个目标不惜口尝百草,以身试毒,连死都不怕。
她现在只拿出点粮食,确切地说只出了点种子和肥料,耕种都不用自己动手,并不算多大功德。
可话一出口,就被人围住,像老祖宗那般享受了村民们的跪拜,姜舒月都怕自己折寿。
免人头钱这事,立夏和左小丫都不知道。立夏还好,她不知道这事,却知道四阿哥的身份,也猜到了姑娘以后的身份。
左小丫完全两眼一抹黑:“免税可不是小事,姑娘走了谁的门路,怎么可能只收这点粮食?”
受惠的人里虽然有她的家人,但左小丫将自己的身份摆得很正。
她现在不只是左家的闺女,还是姑娘的贴身丫鬟,自然凡事以姑娘为先,不能让姑娘吃亏。
让左小丫这一提醒,村民们才回过味儿来。对呀,人头钱是交给朝廷的,地方官都做不得主,怎么可能轻易免掉?
姜舒月猜到有人会问,早想好了说辞:“每月初十,都有两个贵人到我家吃饭。他们是皇家围场的侍卫,家中很有权势。我托了他们帮忙,这才把事办成。”
村里人老实,动不动就下跪磕头,姜舒月不习惯,这才一笔带过。
之所以问各家要一斗白面,是不想让村民们总觉得亏欠她,更不想让村民们养成不劳而获的坏习惯。
掰玉米脱粒,也是一个意思。
东家出身上三旗,还是贵族,认识个把贵人很正常。
朝廷是旗人的朝廷,汉人跑断腿,旗人动动嘴,再真实不过。
汉人官员见到白身的旗人,照样得下马请安。
旗人贵族的权势,根本不是他们这些平民百姓所能想象的。
所以姜舒月一说,村民们全都相信了。
他们的东家人美心善,还特别有本事,连人头钱都能免。
最后姜舒月带着村民们充满敬意的彩虹屁离开,临走时叫上了左宝树,半路对他说:“趁着地里没活,这两天带人把玉米收了,尽快脱粒装袋,我有急用。”
袋子早就买好了,只等大田里玉米成熟。
做种子的玉米需要颗粒饱满,成熟度是最重要的标准,故而大田里的玉米比后院种的玉米收获晚。
左宝树点头,折返回去叫人收玉米。
姜舒月带着立夏和左小丫回家,远远看见好几个人堵在门口,其中一个婆子用力拍门,也不见院门打开。
走近了才认出是二房的大堂姐来了,姜舒月忙提裙小跑过去,人未到先喊了一声“大姐姐”。
不是她谄媚,而是这位大姐姐将来也会是一把非常大的保护伞。
伞面绝对超过印家。
叫门不开,舒心本来正窝火,见小堂妹来了,听她亲亲热热喊了一声“大姐姐”,心中火气一下被什么捅破,只剩温暖。
她拉过小堂妹的手,用帕子给她擦额上的汗,并没提自己被拒之门外的窘境,而是关切道:“怎么一个人跑出去了,还出了这么汗?”
姜舒月笑眯眯站着任她擦,擦完亲自去拍院门:“大约是小满当值,不认识的一律不开。回头我说她,让她给大姐姐赔礼,下次大姐姐再来就不会了。”
身边有丫鬟,却自己去拍门,虽然有些不合规矩,至少说明小堂妹重视她。
也不枉她来回奔波,为对方筹谋了。
想到一会儿可能对上太子,舒心不禁有些发憷。
尽管她做过十年皇后,可对上这时候的太子,仍不免心中惴惴。
不为别的,只因为太子是个混不吝,能不能说通道理,全看他心情。
赶上心情好了,太子就是仁义礼智信的化身,大道理信手拈来,懂的比谁都多。
若运气不好,撞枪口上,嘴都没张开,就可能挨一顿鞭子。
不管是谁,王公大臣打得,女人也打得。
思及此,舒心脸上的笑容都变得勉强起来。
门再次被拍开,小满看见是姜舒月在拍门,忙屈膝让她进去。立夏见机行事,拉着左小丫紧随其后挤进去,然后原地转身与小满并肩把二房一行人等挡在门外。
“……”
姜舒月不见有人跟上来,回头才发现大堂姐又被拦住了,不由黑脸:“你们怎么回事,为何拦在门口不让大姑娘进院?”
反了天了!
立夏和小满心里苦,主子爷不许,但她们不能说。
正僵持着,就听身后有人问:“出了什么事,怎么都堆在院门口?”
是太子的声音,舒心捏着帕子的手下意识紧了紧。
哪怕隔了一辈子,这清越的声音也不难认出。
听声音,太子似乎心情不错,舒心捏紧帕子的手又是一松。
舒心没回头,却见两个门神似的丫鬟齐齐朝她身后行礼:“给印公子,四公子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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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四公子?舒心猛地回过头,果然看见了那个薄情寡义的男人。
身形依旧,容貌依旧,眼睛特别亮,虽然是少年的模样,却已经有了那种沉郁的锋芒。
他本来就是锋利的性子,眼睛里从不揉沙子,却因为经年累月的压抑,整个人的气质反而变得沉郁。
贵客全都赶在一天登门,姜舒月就很愁,忙迎出去问好,然后给两边介绍。
“大姐姐,这位是印公子,这位是印四公子,他们都是附近皇家围场的侍卫。”
想起印四已经不在皇家围场了,又改口:“印公子在皇家围场当差,四公子在工部,他们是……我的朋友。”
刻在骨子里的教养,让舒心朝两人僵硬一笑。
胤礽,胤禛,可不是胤公子吗?
一个是侍卫,一个在工部,等等,胤禛怎么会在工部?
舒心飞快回忆了一下,这时候的胤禛应该在户部行走才对。
户部仅次于吏部,吏部由太子管着,三阿哥和胤禛都想去户部办差,最后三阿哥棋差一招,被胤禛拿到了差事。
也对,太子都成皇家围场的侍卫了,胤禛在哪部还重要么。
当初骑马撞伤小堂妹的人是太子,心存愧疚的人也应该是太子,又没胤禛的事,他跑来凑什么热闹。
姜舒月给大堂姐介绍完,又给印公子和印四介绍:“这位是我大姐姐,我二叔的女儿。”
原来是乌拉那拉家二房的大姑娘,差点成为四福晋的那一位。太子勾唇,用手肘轻轻戳了戳四阿哥,转头跟他咬耳朵:“觉罗氏可够拼的,追你都追到这儿来了。”
四阿哥哼笑,给他回:“二哥不是也说过要纳人家为侧妃吗?不一定是来追我的。”
太子推四阿哥:“白眼儿狼,我是为了谁。”
忍不住品头论足:“都是乌拉那拉家的姑娘,容貌怎么差这么多?这个大姑娘长得也太普通了一些。你是不是提前见过,所以才如此抵触?”
很怀疑四阿哥当初的动机,也怕被人认出,暴露身份。
四阿哥小幅度摇头:“从前没见过,但现在抵触了。”
他不想承认自己是看脸的俗物,奈何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太子朝对面礼貌颔首,四阿哥也是,谁知对面半点反应也无,好像被人施了定身术。
“还说不是来追你的,看你看得眼睛都直了。”四阿哥没见过对方,不见得对方没见过他,现在太子更担心身份暴露。
四阿哥不以为然:“她看我的眼神,像倾慕吗?”
还真不像,更像是厌恶到了极点,太子轻笑一声没再说话。
“大姐姐?”给大堂姐介绍完印家两位公子,见大堂姐盯着印四眼也不眨,姜舒月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印公子和印四都挺英俊的,印公子看上去更明朗,印四相对沉郁,似乎少了一些少年意气。
舒心被小堂妹的手一晃,立刻还魂,下意识要跪,又想到对面两人是微服私访,只浅浅行了一个蹲礼。
这时再看门口,两个门神似的丫鬟已经退到两边,舒心终于跟着走进院中。
回想两个丫鬟刚才的表现,心里隐隐有了一些猜测。
她上回过来,好像说了不少胤禛的坏话。
若真如她所想,那么以对方睚眦必报的性格,一切都能解释通了。
姜舒月把印家两兄弟请进东屋,本来想将大堂姐安排去西屋,毕竟大堂姐是贵女,高门讲究多。
谁知大堂姐也跟着去了东屋,见两位印公子上炕坐,她就让人搬来一个条凳坐了。
姜舒月看看那个简陋的条凳,再看大堂姐华丽的衣裙,暗暗决定回头托人买两个绣橔回来。
“刚刚守门的那两个丫鬟是买来的?”舒心问小堂妹。
姜舒月摇头:“是祖母让宁嬷嬷送来的。”
舒心拧眉:“既是祖母派人送来的,为何不让我进?”
姜舒月也不知道啊,上回还不这样呢,这回忽然抽风。
本想等人走了之后再说,现在大堂姐问起,姜舒月只得将立夏和小满叫进来问话。
立夏缩着脖子不说话,气势全无,小满也秒变鹌鹑,声如蚊蚋:“奴婢是宁嬷嬷从牙行买来的,不、不认识大姑娘。”
不等大堂姐说话,姜舒月先道:“我不是给你们介绍了吗?”
“奴婢没听见。”两人心有灵犀,齐齐应声。
太子饶有兴致地听着,俨然一副看戏的模样,四阿哥却微微蹙眉:“大姑娘,这里是舒月姑娘的院子,你僭越了。”
客人到主人家做客,被下人慢待。主人已然赔礼,也教训了下人,客人实在没必要揪着不放,跟下人一般见识。
如此对主人不够尊重,也显得客人小肚鸡肠。
哪怕隔了一辈子,狗男人还是一张嘴就能勾动她的火气,稳准狠地说出她最讨厌话来。
舒心火大,扬声问立夏和小满:“不是我要为难你们,你们是我祖母安排到这里来服侍二姑娘的,外男到访你们不拦,你们偏要三番两次地拦我,是何道理?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这个大姑娘长相平凡也就罢了,脾气还臭。瞧把他的小福晋吓得一惊一惊的,站在旁边干着急插不上嘴。
四阿哥再好的涵养,也濒临破防:“客随主便的道理大姑娘都不懂,还有脸跑到别人家里教训别人家的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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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心里的小火苗瞬间燎原。上辈子他是她的丈夫,她忍让他,这辈子她只想躲得远远的,他却偏要凑上来给她添堵。
什么是冤家路窄,从前舒心还没感觉,今天终于体会到了。
不是微服私访吗,别怪她不给面子:“男女七岁不同席,胤……四公子难道不知?若不知,我今天就给公子上一课。来人,把外男都给我赶出去!”
这回舒心带了不少人过来,她一声令下,院中立刻骚动起来。
印家侍卫也不是吃素的,人少,但拔刀更快。
眼看嘴仗即将演变成械斗,姜舒月按住大堂姐,歉意地对印公子和印四道:“我与大姐姐有些话要讲,请两位公子去院中逛逛。”
太子看了四阿哥一眼,心中纳闷,老四平时挺沉得住气,怎么能被一个小丫头撩拨出如此大的火气来?
再说人家刚刚只是在教训自家下人,也没说什么难听的话,若老四不接话,战火根本烧不到他们身上。
现在可好,人家姐妹一条心,反倒给他们下了逐客令。
何苦来哉。
太子地方也来了,人也见了,心愿已了,甚觉无趣。伸手拉四阿哥离开,嘴上却不饶人:“好男不跟女斗,泼妇而已,理她做甚!”
姜舒月觉得印公子这句说得有些重了,才要开口提醒,反被大堂姐拉住。
胤禛再气也不会打女人,但太子不好说。
惹不起,躲得起。
舒心宁愿听太子骂人,也不想听胤禛说那些阴恻恻的诛心之言。
“怎么出来了?”冯巧儿正在烧水,准备沏茶。
太子瞧见她鬓边插了一朵漂亮的小野花,弯腰嗅了嗅,含笑说:“天热,不想喝茶,带你喝山泉水,去不去?”
冯巧儿跳起来,赶紧把嘴里的酥皮点心嚼完,惊喜地问:“怎么去?”
太子笑:“当然是骑马去。”
冯巧儿拍手欢呼,但她没忘了规矩,进屋向姜舒月告假。姜舒月让她别贪玩,早去早回,便放她走了。
冯巧儿离开,姜舒月叫了左小丫、立夏和小满到灶屋,让左小丫做饭,立夏和小满帮厨。
左小丫的厨艺随了左婆子,做饭做菜是一把好手,跟着姜舒月和冯巧儿学了一段时间,早已出师。
舒心见左小丫面生,又黑又瘦像个村姑,就问:“为何不让常妈妈做饭?”
家中有客,看样子还要留饭,这点人忙都忙不过来,放走冯巧儿实在不明智。
但带走冯巧儿的的人是太子,又另当别论。
冯巧儿走了,常妈妈自然要顶上。
常妈妈在乌拉那拉家是女管事,并不需要做饭,所以舒心不清楚常妈妈的本事。
听她提到常妈妈,似乎还有意让常妈妈做饭,左小丫、立夏和小满脸上齐齐露出了惊悚的表情。
姜舒月也抽抽嘴角:“常妈妈年纪大了,冬天又伤了腰,还没好利索呢。”
总算把事情揭过。
常妈妈做饭的事揭过了,又有人在外头点起了菜,非要吃干锅珊瑚菌。
这道菜左小丫会做,奈何手头没有原材料,得进山采摘。
可今天来了两拨客人,姑娘说都要留饭。一下做这么多人的饭菜,再分出人手去山里采蘑菇很不现实。
就算能分出人手,附近山里的蘑菇早被村民们洗劫一空,去了也是白去。
之前吃的珊瑚菌还是姑娘和印四公子去围场那边山里采回来的。
“印公子想喝山泉水都自己去找,想吃野蘑菇的,也该亲自去采,何苦为难别人?”上辈子胤禛并不是一个重口腹欲的,除了不爱吃辣,随便吃什么都可以。
当然,可能不是不想点菜,而是政务太多,改革太多,一日三餐都不能保证,更不会将时间浪费在点菜这种小事上。
舒心不客气地回了一句,又想起往事。
算起来最近一次吃干锅珊瑚菌还是上个月的事。上个月的辣椒青得很,辣味也差点意思,总有些美中不足。这个月已经有变红的了,摘下晒干,炒干锅香辣味更足。
有心去围场采一些回来做干锅,可大堂姐是稀客,又是一把巨大的保护伞,姜舒月只是想一下就忍住了。
转头对印四道:“四公子若是想吃,可以派人去围场采一些食材回来。”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四阿哥在此刻产生了怀疑。
小丫头多么可爱讨喜,看见她心里就甜丝丝的。可她那个什么大堂姐,眉眼生得寡淡也就算了,性子更是孤寡,真不知道这样的两个人怎么可能相处融洽?
但偏偏就很融洽。
她一来,小丫头都不理人了。
四阿哥看了院中菜地一眼,悠然道:“也好,我自己去摘,可那五十亩地,也只能下次再看了。”
听他提到土地,还是五十亩,姜舒月血脉觉醒的后遗症立刻犯了:“大姐姐稍坐,我恐怕得出去一趟。”
舒心诧异:“他不是自己去摘了吗?”
她的关注点是野蘑菇,而姜舒月关注的则是土地,根本不在一个频道。
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但姜舒月清楚地知道,那五十亩是生地,需要松土施肥,在种粮食之前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
如果现在不做起来,很可能耽误农时,平白荒废一年。
土地,怎么能够荒废,血脉觉醒之后姜舒月无论如何忍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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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解释不清楚,索性放弃解释,姜舒月搪塞:“山里的野蘑菇不能乱采,万一摘到毒蘑菇,吃了要出人命的。”
舒心闻言一阵心塞,倒不是因为输给了胤禛,而是唏嘘小堂妹这几年在山里过的苦日子。
听她那口气,没少在山里采野蘑菇。
乌拉那拉家长房嫡女住在田庄也就罢了,居然沦落到在山里采野蘑菇果腹。
人都被送到田庄了,舒心猜到小堂妹的日子不会好过,却也没想到会难过成这样。
野蘑菇事件,让她对索绰罗氏这个伯母有了全面的认识。
此人面甜心苦,以后得绕着走。
“舒月,印家权势滔天,非一般权贵能比。”
今天舒心是借故跑出来的,怕被发现不能久留,这会儿见小堂妹要走,忍不住隐晦提醒:“皇亲国戚……你晓得的,后宅妻妾众多,勾心斗角。”
据她所知,毓庆宫莺莺燕燕无数,能留在太子身边的,没有哪一个是善茬。
上回试探祖母的意思,感觉祖母有意将小堂妹送给太子做妾。
即便做不成侧福晋,侍妾也是愿意的。
理由很充分,小堂妹貌美,且让太子心有愧疚,早晚受宠。
可舒心今日过来一看,并没看出太子对小堂妹有多少关注,唯一带的那包点心,还是送给冯巧儿的。
在她看来,太子对冯巧儿都比对小堂妹更好。
太子对小堂妹似乎无意,舒心略略放宽心。
可祖母那边信誓旦旦,舒心还是决定先提醒小堂妹一下,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至于计划外的胤禛,舒心根本没往那边面想。
第50章 哄人
众皇子中,胤禛野心最大,却藏得最深。
九龙夺嫡的时候,其他皇子都卯足了劲儿扳倒太子,甚至形成了声势浩大的八爷党。
胤禛从头到尾都是看客,他一心围着皇上转,表现出富贵闲人的孝顺模样。
等大阿哥倒了,八阿哥也倒了,胤禛都没站到前台,推了十四阿哥在身前,结果还是他笑到最后。
到那时,舒心才恍然,除了她是德妃硬塞的,剩下的所有侧福晋、格格,包括年氏,对胤禛夺嫡都有助益。
而她虽然得不到丈夫的宠爱,却为了贤名将后宅打理得井井有条,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这才得到了胤禛的尊重。
细细算来,潜邸后宅的所有女人,都是他手上的棋。
没有一个废子。
胤禛本人似乎只对权力有欲望,对女人总是淡淡的。
她这个嫡福晋在生下弘晖之后,就开始守活寡。李氏虽受宠,也只有宠,没有爱,宠的结果当然是开枝散叶。
后来的年氏比李氏更受宠,但也只是宠。
年氏娇花一般,身体算不得好,可胤禛还是让她一胎接一胎地生,到最后一个也没留下。
年氏因生育损了身子,又因年羹尧被清算伤了精神,年纪轻轻香消玉殒。
钮祜禄氏和耿氏,及其他侍妾更不用说了,陪着她一起守活寡。
在李氏失宠,年氏病逝,后宫集体守活寡的情况下,到舒心合眼的时候,胤禛就只有弘历和弘昼两个儿子。
在子嗣上,也只比差点绝收的八阿哥好了那么一点点。
所以在这里看见他,舒心只觉得胤禛在“下棋”,意在太子,与其他人无关。
即便他对小堂妹表现出了过分的关注,舒心也没往男女之情那边想。
与他做了四十年的夫妻,舒心太了解他了。
此时听见大堂姐的低语,姜舒月才终于有了一点穿越到封建社会的真实感。
是啊,在这里,但凡有点家资的男人都有小妾,权贵人家的公子哥儿三妻四妾也正常。
而大堂姐也说了,印家是皇亲国戚,权势非比寻常。若她当真嫁给印四,是不是也要像其他人的妻子那样,接管他的小老婆,甚至亲自为他纳妾。
如果真是这样,她得在契约中再加几条。
第一条,她生下嫡子之前,不许印四纳妾。
第二条,纳妾之后,不许再碰她。
第三条,他可以有很多小妾,只要养得起,但不要交给她管。
大堂姐说完告辞离开,姜舒月将她送出门外。
走回院中,正好对上印四的目光,和微微勾起的唇角。
“走吧,去围场看看那片地。”姜舒月无奈道。
前几日长命跑来送地契,姜舒月没收,只说可以合作,收成五五分。
今天又听印四说起那块地,姜舒月以为他同意了,这才提出要去看看。
她都这样说了,印四还嘴硬呢:“先去采蘑菇,顺便看地。”
难得见他有些少年意气,姜舒月也愿意迁就,笑着说好,随他去了。
这回没有骑马,全程步行,正好有一个独处的机会,姜舒月想跟他把话说明白:“围场那五十亩地荒着可惜,我愿意租下来种,收成五五分,你同意吗?同意的话,回去签租契。”
人都要嫁给他了,还与他如此生分,四阿哥拉平唇角。又想到他们的婚姻都是契约,自己也是同意了的,这才点头说好。
租地的事谈妥了,姜舒月又说了婚姻契约里加条款的事,四阿哥讨价还价:“第一条我同意,但第二条和第三条怎么说?”
莫说他是皇子,本身承担着为皇室开枝散叶的责任,便是普通贵族男子,也没有一辈子只守着正妻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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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那样恐怕会被人诟病,惧内。
还有哪个妻子不给丈夫管着后宅,管着小妾的?不光小妾,连庶子庶女都归正妻管。
从古至今。
天经地义。
四阿哥把自己反对的理由说了,姜舒月没办法妥协:“反正咱们是契约婚姻,讲究的是合则来不合则散。”
“我同意。”三个字说出口,四阿哥自己都愣了一下。
怎么就同意了?
旋即又安慰自己,她说出这样离经叛道的话,不过是因为年纪小,不懂事,再加上从小在田庄生活的缘故。
田庄里多是穷苦百姓,男人根本娶不起妾室,所以每个人只有一个妻子。
见对方答应下来,姜舒月点头:“那行,回去在契约里加上,签字画押。”
四阿哥点头,愿意等她长大。
沉默地走出一段路,四阿哥想起什么,忽然问:“刚才在屋里,你堂姐跟你说了什么?”
不等姜舒月回答,他自己就先猜了:“要加的那三条是她出的主意?”
果然是个讨厌的人。
姜舒月否认,四阿哥也不信。他的小福晋单纯善良,除了种地对什么都不上心,怎么可能想到这些?
“你们明年要一起参加选秀,有竞争关系,她的话你最好别信。”高门里那些阴私,别人不知道,四阿哥可太清楚了。
为了阻止家中姐妹参加大选,让自己成为家族鼎力支持的唯一,制造谣言污人名声的有,将姐妹推进水中令其生病的有,更有甚者可能闹出命案。
不说别家,只佟家就闹出多少事来,都叫一床被子掩了。
尽管印四和常妈妈说了同样的话,姜舒月还是坚持认为大堂姐不是那样的人。
却又想不出反驳的理由。
想不出就不想了,姜舒月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很少钻牛角尖:“大田里的玉米能收了,最迟后天收完。收完之后要脱粒,比较麻烦,可能还得等几天时间。”
姜舒月想问手摇脱粒机做出来了没有,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毕竟这个时代的锻造技术全靠人工,短时间内大约做不出如此精巧的农具。
四阿哥一看就知道她想问什么,一直在等着她问,然后献宝。谁知对方只是翕动一下嘴唇,便把话咽了下去。
行吧,她不问,他也得说:“手摇脱粒机已经做出一个样品,就放在围场,你要不要去试试?如果好用,我再让人多做几台出来。”
内务府只对皇上负责,其中发生的大事小情自然都逃不过皇上的眼睛。
他前脚才把图纸交给内务府造办处,皇上后脚就知道了手摇脱粒机的事,把他叫去问话。
民以食为天,皇上非常重视农事,不仅亲自下田耕作劝课农桑,还特意在户部成立了农事司。
农事司的主要任务并不是监督,而是推进农业发展,可惜户部没有领会精神,或者太忙顾不过来,让农事司逐渐边缘化。
后来在皇上的耳提面命之下,户部的农事司勉强起到监督作用,协助户部收夏税和秋粮,仍旧担负不起促进农业发展的重任。
万般无奈之下,皇上在丰泽园自己研究起来。皇上把御稻都种出来了,交给农事司去天津试种,结果被搞砸了。
畅春园的御稻田最高亩产可达八百斤,可农事司在天津试种的结果,亩产只有区区二百斤,还不如普通水稻的产量高。
皇上得知以后,把户部尚书叫来狠狠训斥了一顿,结果农事司不但没有因此崛起,还被户部像甩包袱一样给甩了出来。
皇上心灰意冷,将农事司暂时安置在工部,把原来的三个管事裁撤成一个,堪堪保留建制。
工部比户部还冤呢,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勉强接下农事司,根本不知道怎么管。
也没人愿意管。
农事司就这样从一个简在帝心的衙门,变成了烫手的山芋。又很快从山芋,变成了如今名存实亡的样子。
之所以还存在,不过是因为皇上爱面子。
直到吃上四阿哥带进宫的玉米,皇上仿佛又看到了希望。
从前他关注水稻、小麦忽视玉米,就是因为玉米难吃,产量还低。
可四阿哥带进来的玉米,煮着吃居然很美味,甜甜糯糯自带香味,关键不剌嗓子。
当时只问了口感,没问产量,这会儿见四阿哥拿了如此精巧的农具去内务府打造,便猜到产量不会太低。
见皇上问起,四阿哥照实答了。此时他已经看过后院玉米的产量,也去大田考察过,并不怕说错话惹来欺君之罪。
皇上果然大喜,问四阿哥粮种从何处得来,又问脱粒机是谁设计的。四阿哥没有隐瞒,实话实说,皇上当面夸他有识人之明。
四阿哥趁机说出自己对玉米的规划,皇上连说了几个好,却没有立刻答应,只说要看见围场那五十亩的产量再做定夺。
但皇上吩咐内务府全力支持四阿哥的农具创新,他想做什么都可以,不用自掏腰包。
内务府的造办处藏龙卧虎,能工巧匠云集,得了皇上的吩咐之后,马不停蹄开造,这才能在很短的时间内造出样品。
没想到印四当真找人把手摇脱粒机造出来了,姜舒月欢喜地围着他转了一圈,然后扯着对方的袖子往回走:“快回去,取玉米来!”
没有玉米,没办法测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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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四阿哥没想到她敢上手,被扯得一个趔趄,反手捉住对方纤细的手腕:“不用回去取,围场里有现成的。”
他带人来测试,又怎会没有万全的准备。
姜舒月闻言眼睛都亮了,反客为主拉起对方的手:“在哪儿,带我去看!”
四阿哥这回有了准备,站着没动,对方没拉动反而弹了回来。四阿哥朝前迎出半步,人就径直撞过来,温香软玉抱满怀。
姜舒月:哎?
四阿哥如愿之后张开手臂,显示自己的清白。姜舒月满脸通红,赶紧放开他的手,可心情依然雀跃:“我现在就想看。”
四阿哥并不买账:“我饿了。”
姜舒月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很快把自己哄好:“好饭不怕晚,咱们先去采蘑菇,吃过饭再来也是一样的,样品总不会长腿跑了。”
最近几日都没下雨,蘑菇是不可能采到的,只能采些野菜回去。
姜舒月哄好自己,又去哄印四:“等会儿咱们把这截烂木头抬回小院,我种蘑菇和木耳给你吃。你下回再来,不管是否下过雨,保证能吃上干锅珊瑚菌。”
四阿哥挑眉:“蘑菇和木耳还能种?”
姜舒月朝他笑笑,唇边现出浅浅的梨涡,乖乖巧巧,甜得不行。
那张小嘴,也像抹了蜜似的:“以后你爱吃的,我都给你种。”
四阿哥攥了攥拳头,才忍住再次将人抱住的冲动,转头吩咐侍卫:“把这截木头抬到小院去。”
再看这截烂木头都觉得顺眼许多。
走着来,走着回,来的时候谈不上愉快,但回去的路明显欢快许多。
“这几日有些忙,忘了时间,今天的主菜还没着落。”姜舒月有些歉意地看向印四。
四阿哥本来想说有什么吃什么,可一想到背篓里的野菜,瞬间改了主意。
朝四周看看,垂眼问她:“附近有河吗?”
姜舒月秒懂:“有河,还有鱼,你喜欢吃鱼?”
鱼当然可以做主菜。
不得不说,心有灵犀的感觉真好,四阿哥笑起来:“你会抓鱼?”
姜舒月愣住:“不、不是你抓吗?”
四阿哥忍不住捏她脸:“是我抓。”
姜舒月拍开他的手:“抓鱼,不是抓我。”
当天中午的主菜是汆花鲢炖豆腐,鱼很新鲜,搭配的野菜也很新鲜。
“怎么又出去?”吃过午饭,太子正在喝茶,却见小丫头跑进来找老四,说要出去。
四阿哥看了姜舒月一眼,给太子解释:“带她去看那五十亩地。”
太子挑眉:“上午不是去过了吗,还去?”
四阿哥含笑:“上午只顾摘野菜抓鱼,没来得及。”
太子眸光越深地盯着四阿哥:“早去早回。”
第二次骑马过去,很快到了围场,姜舒月如愿看到了清朝版本的手摇脱粒机,比她穿越前见过的精致多了,手摇也更省力。
“这是哪里做出来的?太好用了!”姜舒月自己上手,给玉米脱粒,惊喜地问。
“让家里匠人做的。”皇宫确实是他家,这样说不算欺骗,四阿哥脸不红心不跳,“好用的话,就按照这个造了。”
如果四阿哥亮明身份,姜舒月肯定不会太惊讶,毕竟是九族严选。
质量过关,还能量产,姜舒月又关心起工期:“多久能造出第一批?以十台为一批。”
这个手摇脱粒机造价并不便宜,在内务府做,大约十两银子一台,十台就是一百两。
不过皇上交代过内务府,全力支持,四阿哥想了想:“下个月应该能行。”
姜舒月不满意:“下个月太晚了,月底行吗?”
二十亩地的玉米全靠人工手脱粒的话,且不说手会不会废,实在过于浪费。
两茬冬小麦之间轮作大豆,农闲时间很少,佃户们持续劳作身心俱疲。
如果这段时间再安排搓玉米粒,等收获大豆的时候,人都要累趴了。
收完大豆,还要做秧苗还田,之后便是冬小麦的播种了,铁人也扛不住啊。
年景一年不如一年,今年的雨水比去年少多了,天知道明年会是怎样的光景。姜舒月能做的,就是在现有条件下,想办法让雾隐山田庄的佃户们多收获一些,再多收获一些。
就算明年仍是灾年,也不至于饿死人,或者被迫卖儿卖女。
多收获,意味着多劳作,所以姜舒月才搜肠刮肚地想用精巧的农具尽可能解放劳动力,给佃户们争取一些休息的时间。
见对方迟疑,姜舒月适当放宽条件:“可以不用做得如此精致,好用就行。”
样机要拿给皇上看,自然得精致。如果只是使用,粗糙些也没什么。
四阿哥也想尽快拿到玉米种子,于是点头:“我试试吧。”
样机测试过后,见对方要收回,姜舒月抱住不给,四阿哥苦笑着解释:“我拿去给同僚看看,明天还你。”
想到他如今在农事司当差,还打算在北方推广玉米种植,姜舒月这才松开手。
看过新农具,姜舒月又去看了准备租种的五十亩土地。
雾隐山很大,南坡缓,北坡陡,皇家围场为了方便跑马,圈了整个南坡。
地势平缓,土质好。
姜舒月抓了一把土,缓缓松开,只顺着指缝漏下一些渣子:“这是上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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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虽然没有开垦过,但地确实是好地。
等姜舒月将五十亩地看过一遍,心中惊喜,都是上等地。
同样是土地,肥沃的上等地和贫瘠的下等地粮食产量天差地别。
姜舒月累得瘫坐在地头上,含笑对印四说:“这块地特别好,咱们赚大了。”
听她说“咱们”,四阿哥忍不住勾唇:“打算种什么?”
姜舒月略沉吟:“全都拿来种玉米。”
玉米确实抗寒、耐旱,产量还高,但种子空间里有毫不逊色的小麦种,非常适合在北方种植。
即便种在没开垦过的生地,只要肥力能跟上,亩产赶超玉米不是问题。
可问题在于,培育过的玉米种子还是玉米种子本来的模样,但培育过的小麦种子有包衣,是红色的,与小麦原种在外观上有很大区别。
在找到足够强大,且可以全然信任的保护伞之前,姜舒月不敢往外掏。
皇上想看的就是玉米,四阿哥自然没意见。
在回去的路上,姜舒月又想起一个手动的播种神器,也是她下乡的时候在老乡家看见的。
她在网上搜过,销量还不低呢。
回去之后,凭着记忆又画出一张草图,交给印四加工。
印四看着这张更加复杂的草图,都能想象出皇上的惊喜,和内务府造办处管事生无可恋的脸。
见对方长久没说话,姜舒月意识到什么,小声问:“做这个是不是要花很多银子?图纸是我画的,银子我来出,你说个数。”
她现在有原主额娘留下的嫁妆,并不缺钱。若她能找到能工巧匠,不会给印四添麻烦。
太子看看图纸,又看四阿哥:“这个不用花银子,我家的造办处应该能做。”
说着拿过图纸,问姜舒月做什么用的,姜舒月照实说了,太子非常感兴趣:“这个好,若是推广开来利国利民。”
又问四阿哥:“老四,你不是在农事司当差吗,这个正好用得上!”
四阿哥把之前做手摇脱粒机的事说了,最后道:“这个更复杂,我怕造办处推诿。”
太子大包大揽:“画一张更详细的,你不好出面,我去找他们。大不了,我院子里那房先不修了,让他们集中人手做这个。”
太子在内务府说话跟皇上一样好使,有太子出头,这事打死造办处也不敢往后推。
皇上说话,内务府办不到位,顶多挨顿骂。若换成太子,怎么也要赏一顿鞭子。
太子愿意管,四阿哥求之不得。
解决完播种神器,姜舒月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要问:“那五十亩地紧挨着围场,我能带人去耕种吗?”
按规矩,皇家围场三里之内,不许有农田和村庄。
也就是不准百姓靠近的意思。
每天都会有人巡逻,抓住了要挨打。
四阿哥名义上已经不在围场当差,而太子还在:“这个好办,回头给你几个出入令牌。”
“爷,到底是皇家围场,随便给外人令牌……”太子这话是站在院子里说的,跟着他一起来的随从闻言着急提醒。
太子摆手,意有所指:“舒月姑娘不是外人。”
再说那个围场是他的,除了他每月初十过来,根本没人会去。
似乎为了证明姜舒月不是外人,太子又道:“五十亩够吗?不够还可以再扩。”
爱种地的人还嫌地多吗,但姜舒月知道再扩恐怕不容易,便说够了,还提到自己对那块地的规划。
太子说好:“高粱能酿酒,酒税低,收入高。”
姜舒月也是这个意思:“朝廷收税不收粮食,只收银子,粮价太低,不如种些高粱酿酒划算。”
太子点头,夸她聪明,四阿哥却听出不对:“今年春旱,粮食减产,粮价怎么会低?”
姜舒月摇头,这个她就不知道了,也没关注。
经四阿哥提醒,太子也听出不对。
两人对视一眼,谁都没有再说。
回宫之后,太子吩咐詹事府去了解情况,发现粮价果然持续走低。
“灾年粮价低,不应该啊?”太子把了解到的情况说与四阿哥知道,兀自沉吟。
四阿哥劝太子不要深究,理由十分充分:“能在京城搅弄风云,恐怕来头不小。”
时间太短,四阿哥也没查到背后是谁,只是凭经验提醒太子。
太子在皇上的高压下做了十几年乖宝宝,青春期的叛逆比任何一个皇子都严重,持续的时间也长。
听了四阿哥的提醒,反而精神抖擞非要将此事掀个底朝天,看看是谁在搞鬼。
第51章 惊人
毓庆宫的詹事府也不是吃素的,查来查去就查到了江南的大粮商身上。
然后经由大粮商,查到了江宁织造曹寅。
曹寅是皇上的奶弟,也是皇上的心腹,更是给皇上私库搂钱的耙子。
詹事府查到曹寅立刻停手,太子却强硬要求继续查。几经周折终于拿到了曹寅与江南大粮商勾结,故意打压粮价的证据。
为了给京城百姓一个交代,太子事先没有跟任何人商量,直接在朝会上将此事捅破,引起轩然大波。
康熙气得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其实曹寅所为,正是康熙授意。
目的并不是太子所说的买低卖高赚差价,而是为了平抑江南粮价。
今年春旱,粮食减产,江南就有粮商搞起了囤积居奇那一套,企图推高粮价,牟取暴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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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康熙早料到会有这一天,便传密旨给曹寅,让他那边放出丰年囤积的粮食,平抑粮价。
江南那边的高粮价还没起来,便有大宗粮食入市,有效维持住了江南的粮价。
奈何曹寅没有把握好时机,放出粮食的时间有些早,虽说有效平抑了江南粮价,却也造成了谷贱伤农的事实。
若再晚些,等到朝廷收完税赋,就不会给百姓造成困扰了。
康熙也气曹寅和李煦办事不力,可密旨是自己下的,出了岔子也只能一床被子掩了。
算是功过相抵。
谁想太子浑浑噩噩好几个月,忽然清醒一回,就把这事给抖了出来。
逼得康熙不得不挥泪斩马谡,贬了曹寅的官,将李煦削成白板。
密旨的保密程度很好,没几个人知道,可曹寅是谁满朝文武心里都有数。
查到曹寅,就该停手,奈何太子偏要顶风上,亲手打皇上的龙脸,实在不明智。
见皇上沉着脸处罚曹寅和李煦,明珠唇角抽出一个微笑。
索额图暗骂太子一声“愚蠢”,只觉心力憔悴。
这时四阿哥站出来给曹寅和李煦求情,条理清楚地分析了整件事,认为此二人可功过相抵。
又站在太子的立场,盛赞太子微服私访,体察民情。
一通稀泥和完,正中康熙下怀,两边都不得罪,完美解决了这次的危机。
最后康熙采纳了四阿哥的意见,只罚了曹寅和李煦的俸禄,又违心地夸了太子两句,这才作罢。
回到乾清宫,康熙叫暗卫过来问话:“查到四阿哥与隆科多私下密谋的证据了吗?”
暗卫摇头:“目前没有。”
想起刚刚在朝堂上四阿哥出面为太子解围,康熙摆摆手:“将人撤了吧,不必再查。”
退朝之后,四阿哥跟着太子回了毓庆宫,身后紧紧跟着詹事府的两位詹士孔郭岱和陈廷敬。
“太子,曹寅是皇上的心腹,他的所作所为全都是皇上授意。”这一点满朝文武皆心知肚明,孔郭岱不信太子不知。
陈廷敬也说:“即便太子看不惯曹寅,想在朝上参他,也该事先给臣等通个气,让臣等早做准备,以为策应。”
今日若非四阿哥出面解围,太子不但把曹寅和李煦都得罪狠了,还会惹皇上不悦。
太子不以为然:“两个奴才而已,爷不放在心上。”
孔郭岱还要再劝,被陈廷敬扯了下袖子,心中叹息一声,告辞离开。
“二哥,今日朝堂之上确实凶险。”曹寅和李煦是奴才,不足为虑,但皇上的脸都青了。
所有人都觉得太子蠢,四阿哥却认为太子仁义又孝顺。
只不过参奏曹寅和李煦的方法太直接,让皇上都有些下不来台。
“我自然知道凶险,可错了就是错了,不能因为主意是主子出的,就不追究奴才办事的过错。”
太子也有自己的一番道理:“若助长此风,将来底下的奴才们全都阳奉阴违,朝廷岂不乱了套。”
“曹寅和李煦是什么人,不用提醒我也知道他们的情况。”太子看向四阿哥,“所以我更要计较,免得汗阿玛被他二人连累背上骂名。”
越说声音越低,说到最后很有一种托孤的意思:“老四,我不想再做提线的木偶了,我想做个孤臣,助汗阿玛整顿吏治。你好好做你的皇子,以后全靠你了。”
做了十几年的好儿子、好学生,太子厌倦了。他想做点不一样的,却始终找不到方向。
就在刚刚,他参奏曹寅和李煦的时候,心中涌起了畅快的感觉。
四阿哥垂下眼睫,站直身体,朝太子轻轻一揖,转身离开。
就在朝堂上风起云涌的时候,雾隐山田庄这边的玉米已经全部收获,并且放在场院里晾晒了。
左庄头正招呼人准备手搓玉米粒,被姜舒月叫停:“这两天大家辛苦了,都回家休息吧。”
众人面面相觑:“东家,不用搓粒吗?”
佃户们并不知道田庄的人头钱是怎么免的,但猜到东家肯定是找了关系使了银子,心里感激得不行。
有机会给东家干活谁也不惜力,恨不得今天掰完玉米,明天就把玉米粒搓完。
左庄头怕东家年纪小,不懂规矩,忙解释:“玉米不搓粒,城里的粮店不收。”
玉米难吃,城里的粮店很少有收。
即便有收,价格也比小麦低很多。
但东家种的玉米不一样,不管是青煮的时候还是磨成渣贴饼子都很香。
可不能因为没有搓粒影响了价钱。
姜舒月让他们放宽心:“玉米要晾晒,大家先休息两日,等脱粒的工具做好了,还得麻烦大家帮忙。”
左宝树第一个听出玄机:“脱粒不用手搓吗?”
姜舒月摇头说不用:“这么多玉米用手搓,手都要废了,用手摇脱粒机省力许多。”
田武挠着脑袋:“东家,俺手脚笨,怕学不会。”
众人一阵哄笑,姜舒月也笑:“打水摇辘轳会不?”
田武憨憨一笑:“那谁不会。”
“会摇辘轳,就会摇脱粒机。”姜舒月给他解释。
又有个妇人问:“东家,费劲儿不?男人能用,女人能用不?”
姜舒月含笑说能用:“不光女人能用,七八岁大的孩子都能用。”
左婆子瞪眼:“天爷嘞,这是什么神仙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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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见大家问得仔细,姜舒月干脆无实物表演,简单讲了一下用法。
左庄头认真听完敲了敲烟袋锅:“东家,那脱粒的事就能交给女人和孩子嘞。”
村里下地种田的主要是男人,女人和孩子打下手,或者干些轻省活计。
男人从年头忙到年尾,只麦收之后和冬天有时间休息。今年麦收之后,紧接着播种了麦茬豆,夏闲基本没有。
播完麦茬豆,又给东家掰玉米,男人们嘴上不说,身体也要吃不消的。
搓玉米粒虽然轻省,却十分磨人,熬时间。
若能分给各家的女人和孩子干,男人们也能歇上一段时间。
下个月就要收大豆,收过大豆马上翻地播种冬小麦,都是费力活。
歇不过来的话,身体迟早熬坏。
姜舒月也是这个意思:“手摇脱粒机十分省力,脱粒还快,每天来十个人,几天就能干完。”
众人闻言目瞪口呆,左婆子说的没错,真是神仙工具。
第一批十台手摇脱粒机很快到位,做工虽不如样机精致,但用起来没区别。
当天全村的佃户都来了,在村民们的围观下,姜舒月亲自示范。
她拿了一根玉米,尖朝下放在手摇脱粒机的入口处,然后用力摇起来。整根玉米很快被吞下,玉米粒顺着脱粒机的空隙落在地上,而玉米芯则被出口吐出。
真正实现了粒和芯完全分离。
“东家,我想试试。”左婆子就站在旁边,第一个冲上来。
姜舒月将位置交给她,左婆子照葫芦画瓢操作起来,效果无差。
左婆子比姜舒月力气大很多,摇动明显更轻松。摇了一根,又摇一根,旁边有人问她累手吗,左婆子摇头:“比摇辘轳省劲儿多了。”
村里男主外,女主内,女人每天都要挑水做饭,每天都要摇辘轳。左婆子这一说,村里女人们的心全都放在了肚子里。
有个胆大调皮的孩子跑到左婆子面前,嚷着要玩,左婆子拦他:“可不敢瞎弄,坏了赔不起。”
姜舒月又让人摆了一台给那孩子,孩子学得非常快,三下两下就给一根玉米成功脱粒。
于是有更多孩子加入进来,十台脱粒机占去七台,一边玩一边就把活儿干了。
倒是女人们没有孩子腿脚快,算上左婆子占的那台,只抢到两台。
十台脱粒机一起摇,整个场院响起此起彼伏的咔嚓咔嚓声,脱粒机下很快堆起金黄的玉米粒。
近处的玉米脱完粒,有人将远处的玉米运过来堆好,方便脱粒的人伸手就能拿到。
还有人瞧见地上的玉米粒越堆越多,主动用簸箕搓起,端走。
姜舒月觉得这样太费力,对那人道:“不必用簸箕装,只需挪动脱粒机就好。”
负责脱粒的人照办,果然可行。
这回连玉米都不用挪窝了,孩子们抱着脱粒机到处跑,大人在身后喊:“慢着点,别摔坏了!”
欢声笑语所过之处,留下满地金黄。
姜舒月嗅着丰收的味道,双手合十,许下心愿。
“许了什么愿?”耳边响起少年低沉的声音。
听印四问起,姜舒月抬头看他:“荒年无饥馑。”
印四哼笑:“恐怕很难。”
历朝历代,多少圣主明君,没有一个能做到。
本朝同样被称为盛世,民间仍然有“康熙康熙,吃糠喝稀”之言。
丰年尚且吃糠喝稀,灾年无饥馑,谈何容易。
“明年这时候正是大选,不求一求好姻缘?”被皇上问起玉米的事,他实话实说,让两人的姻缘变得不那么确定了。
四阿哥有些忐忑,但并不后悔。
玉米是小丫头种的,手摇脱粒机也是小丫头想出来的,这些本来就是属于她的荣光。
契约都签了,补充条款也加了,还求什么姻缘。姜舒月想也不想,朝印四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好姻缘已经求到了啊。”
四阿哥一怔,旋即耳根发热,将目光从小丫头脸上移开。
见对方这个反应,姜舒月有些急了:“怎么,你想反悔?”
好容易找到一把合意的保护伞,不会没了吧!
然后脸颊被人捏住,轻轻扯了扯,听他低声喃喃:“不知羞。”
姜舒月拍开他手,一边揉脸,一边心虚地朝四周看看:“光天化日,动手动脚,到底谁不知羞。”
话音未落,另一边脸也被捏了,姜舒月:“……”
*
与此同时,太子将播种神器的图纸拿到内务府,造办处管事顶着两个大黑眼圈直接给跪了。
为了赶制第一批手摇脱粒机,造办处日夜加班,幸不辱命。
但谁也没说过手摇脱粒机之后,还有一个更麻烦的自动播种机。
“太子饶命,造办处真不能再熬了,再熬累死人了!”造办处主事托着图纸如丧考妣。
太子看向主事硕大的黑眼圈:“毓庆宫偏殿的房子先不修了,你们集中人手做播种机。”
主事一个头两个大,斗胆嗫嚅:“那也不是一拨人啊。”
然后被太子一脚踹翻,赶紧跪伏以头抢地:“奴才不敢,奴才这就去安排!十天,最多十天,一定造出样品!”
太子本来想给半个月,见主事自己说十天,那就十天好了。
在造办处排除万难给农事司卖命的时候,四阿哥正带着农事司主事在雾隐山围场验收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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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刘良捧起金黄饱满的玉米种子,笑得嘴角差点裂到耳后根:“捡到宝了!下官在农事司当差十多年,从没见过如此饱满的玉米种子。”
不,他见过,就在前不久,在那个后院。
刘良又捧起一些,感觉种子库破旧的房屋都被色泽金黄的玉米,映出了蓬荜生辉的感觉。
“这些种子都是雾隐山田庄种出来的?”刘良忍不住问。
四阿哥已然禀报过皇上,自然没有隐瞒的必要:“一共两万斤粮种,都是那边的。”
本来还想让刘良看一下是否能做种子用,结果对方一开口就说是种子,倒也省了口舌。
果然猜对了,刘良又问:“不知种了多少亩地?”
“二十亩大田。”四阿哥替他计算,“亩产一千斤。”
其实不止,小丫头还自留了两千斤呢。
尽管有心理准备,刘良还是怔了一下,玉米,大田,灾年,亩产千斤,籽粒饱满都能做种子?
怕不是在做梦吧!
农事司收到两万斤玉米良种的消息很快传到宫中,飞进南书房。
康熙拍着四阿哥的肩膀说:“老四,干得不错!”
谁能想到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四阿哥,才被派到农事司行走就搞出这么大一个政绩来。
两万斤粮食都不算小数目,更不要说两万斤良种了。
然而美中不足的是,这两万斤良种不是小麦的种子,也不是水稻的种子,而是玉米种子。
玉米是舶来品,听说在番邦产量很高,但传到大清明显水土不服。
产量低也就算了,口感还差。
当时农事司还在户部,户部尚书没少被玉米荼毒,于是他第一个发问,苦大仇深地问亩产。
难吃都能忍,毕竟玉米再难吃也是粮食,总比树皮和野菜好些。
穷苦百姓只为活着,填饱肚子,并不追求口感。
奈何农事司试种玉米那些年,户部尚书年年被皇上指着鼻子骂无能。
理由很简单,玉米在番邦是灾年救命的粮食,怎么到大清就不行了。
大清差在哪里!
好容易把农事司甩到工部,没想到工部又作死试种玉米,不是上赶着步后尘吗?
话虽这样说,户部尚书也理解。玉米抗寒抗旱能力都很突出,就眼下这个年景,工部不死心想要再试一回,很正常。
但农事司多年的试种结果摆在那里,最高亩产不会超过二百斤。
而皇上的要求极高,非要让玉米和御稻比产量。御稻最高亩产八百斤,神仙来了也追不上啊。
为了证明种玉米这事谁来了也不好使,洗刷多年屈辱,户部尚书越过工部尚书第一个跳出来问亩产。
亩产达不到皇上的要求,粮种再多也没用。
康熙早问过亩产,这会儿见户部尚书问起,也看向四阿哥。
只见四阿哥不卑不亢回答:“精耕细作亩产一千三百五十斤,大田亩产一千斤。”
看来上回有所保留,收获之后才有底气说出实际产量。
此时的南书房,几位大学士都在,除了大学士,还有六部尚书,阵容堪比小朝会。
“多少?”这回不是户部尚书的声音,而是工部尚书震惊地问。
四阿哥不卑不亢地重复了一遍,听户部尚书又问:“何时种何地种?”
其实亩产说出来,再问什么都是枉然。
御稻亩产最高纪录是在丰年。
谁知四阿哥开口又是惊雷:“今年种。田地在雾隐山。”
刚才还勉强保持镇定的一众人顿时哗然。
谁不知道今年是灾年,先是倒春寒,而后是旱灾。
灾年,山地,种玉米,大田亩产一千斤……这玉米怕是神仙下凡种的吧。
“皇上,不是臣不信四阿哥,而是亩产实在惊人,臣认为应该派人实地考察。”还是户部尚书瞪着金鱼眼提议。
他就是不信,打死也不信。
“不必派人去查,我每月都去雾隐山,亲眼目睹。”太子站出来作证。
那二十亩地玉米是他看着长大的。
索额图听说这里边还有太子的事,连忙跟着站出来:“原来太子去雾隐山是为了试种玉米。”
早说啊,闹出多少事来。
不过有户部珠玉在前,试种玉米确实有些风险,低调点好。
好在试种成功,太子此身也算分明了。
哪知道索额图给了台阶,太子却不肯下:“索相此言差矣。”
说着看向康熙:“汗阿玛,儿臣过去纯属散心,玉米是雾隐山田庄种的,儿臣不敢居功。”
又看四阿哥:“倒是老四出力不少。”
索额图抹汗,偷偷给四阿哥使眼色,然后听四阿哥开口道:“正如太子所说,玉米是雾隐山田庄种出来的,儿臣不过帮点小忙,同样不敢居功。”
索额图:“……”
明珠一直旁听,暗暗心惊,从前他以为大阿哥登基之路上的绊脚石只有一个,那就是太子。
如今看来,倒也未必。
四阿哥第一次在六部行走,就搞出这么大动静,委实不容小觑。
但明珠不想让他冒头:“玉米在番邦的产量很高,本身也抗寒耐旱,只可惜口感太差,吃起来剌嗓子。”
从前明开始,就有玉米,并不是雾隐山田庄第一个种出来的。
玉米本身抗寒耐旱,产量高,与雾隐山田庄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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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至于口感……当年户部试种的时候,上到皇上下到文武百官,谁没受过荼毒。
他这样说,等于将雾隐山田庄和四阿哥的功劳降到最低。
除非对方能种出口感不同的玉米来。
见明珠挑不出毛病拿口感说事,四阿哥就放心了。
这回不必太子出面,皇上开口便夸:“明珠,这你就不知道了,雾隐山田庄种出的玉米香甜软糯,炖排骨汤乃上佳之选。”
如此粗糙的玉米竟然能炖汤么?明珠不死心:“许是御膳房的手艺好。”
除了熬粥,炖汤、炖肉、清蒸,甚至是炭烤,康熙都吃过,非常有发言权:“清蒸都好吃。”
见户部尚书和明珠瞪眼不信,康熙笑了:“明日早朝,朕请众爱卿喝玉米碴粥。”
听到“玉米碴”三个字,莫说户部尚书和明珠,就连工部尚书都开始嗓子疼了。
难吃!太难吃!
他们不是第一次上早朝被请喝玉米碴粥,剌嗓子只是一方面,关键玉米这东西没有粮食的香味。
有一次还喝出了怪味,咽不下去,又不敢吐,别提多难受了。
尽管皇上说好吃,但玉米排骨汤里除了有玉米还有排骨,而玉米碴粥里就只有玉米碴。
那是一种连御膳房都拯救不了的难吃。
令人记忆犹新。
第52章 封赏
翌日早朝,听说皇上又又又要请喝玉米碴粥,几位老大人干脆称病没来。
他们年纪大了,胃口浅,生怕喝下去控制不住吐出来在御前失仪。
来上朝的官员,也是上班如上坟,只恨自己年轻不能随便称病。
玉米碴粥很快端到面前,大约是为了缓解众人的心理阴影,每碗粥旁边还放了一小碟八宝咸菜。
四阿哥若无其事,第一个端起碗喝粥,没碰咸菜。
太子紧随其后,很快喝完,一边放下碗一边问御膳房的人:“是不是放糖了?有点甜。”
御膳房的人摇头:“与之前一样,没放。”
康熙第三个喝粥,先放在嘴边吹了吹,喝下一口,满意点头。
索额图舍命排第四,喝完惊喜:“有甜味有香味,不剌嗓子。”
户部尚书和明珠都不信,也愁眉喝下一口,而后拧紧的眉头松开,面无表情将粥喝完。
等碗筷收走,御门前的气氛明显轻快不少。康熙笑着让众人说说吃后感,得到了非常不错的反馈。
这时候工部尚书站出来,马后炮:“皇上,臣接手农事司之后专门问过钦天监,得知今明两年气温低雨水少,粮食减产在所难免。而玉米耐寒抗旱,产量又高,可先在北边推广。”
气温低雨水少都是委婉的说法,钦天监给出的结论就是冻害和旱灾。
连续两年都是灾年。
工部尚书问过之后,既忧心又庆幸。
忧心灾年粮价上涨,庆幸天公不作美,农事司在工部做不出成绩也有说辞。
哪知道打瞌睡有人送枕头,先是四阿哥被皇上派到农事司顶雷,之后四阿哥又带来了玉米种子,种出神仙玉米。
比起户部尚书,工部尚书真心觉得自己还是有些官运在的。
户部尚书气炸了,他怎么就这么背,在四阿哥来之前把农事司甩给了工部,让工部平白捡了一个大漏。
如今再想把农事司要回来,恐怕不容易了,因为皇上心情愉悦地又道:“四阿哥,雾隐山田庄弄出来的那个什么……手摇脱粒机也很实用,正好配合这次玉米推广种植。”
居然还发明出了手摇脱粒机,户部尚书更想把农事司要回来了。
这时太子良心发现,替快要累死的内务府造办处说了句话:“皇上,雾隐山田庄不仅设计出了手摇脱粒机,还有一个自动播种机。只需一人推动,便可完成挖坑、播种和填土压实,可在播种时节省一个劳力。内务府造办处已经按照图纸将样机做好,只是毓庆宫要修缮,造办处人手紧张,一时间无法做太多。”
内务府是皇家大总管,严格来说只管与皇室有关的事务,让内务府造新农具有些不合适。
于是皇上大手一挥,给工部的农事司新增了一个造办的管事,又从内务府造办处临时抽调了几个人过去,专门制造新农具。
办完要紧事,康熙决定论功行赏,这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道功臣的名字,转头问太子:“你只说这玉米是雾隐山田庄种出来的,可雾隐山田庄一直在,为何现在才种出高产的玉米啊?”
太子一怔,看了四阿哥一眼,这才道:“回皇上的话,高产玉米是雾隐山田庄的东家舒月姑娘种出来的,手摇脱粒机和自动播种机也是她亲手设计的。”
又补充:“舒月姑娘只画了草稿,最后交给造办处的图纸是四阿哥所画。”
康熙故意越过四阿哥这一节,含笑对费扬古说:“你们乌拉那拉家养了一个好姑娘,是个能人,朕封她为六品格格。”
入八分国公嫡女才可以封有品阶的格格,而乌拉那拉家既非皇室,又没有爵位,可见皇上对舒月的看重。
皇上都夸舒月是个好姑娘,是能人,可就是这样一个好姑娘在三年前被乌拉那拉家扫地出门,去年冬天差点饿死。
错把珍珠作鱼目,错将凤凰当鸡养,费扬古被皇上夸奖,心里五味杂陈。
而此时心里五味杂陈的不止费扬古一个,还有亲手把姜舒月捧上神坛的四阿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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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倒不是因为皇上忘了他,而是皇上越过他问太子,还破格封了舒月为六品格格。
正如皇上所说,小丫头是个好姑娘,是能人,值得破例。
可获封之后,她就不只是乌拉那拉家长房的嫡女了。六品格格在大选的时候,通常不会被留在宫里成为庶妃,却很有可能被皇上指婚。
便是太子也嫁得。
据隆科多从前透露给他的消息,太子妃基本定下,出自瓜尔佳氏,汉姓为石。
石氏的父亲石文炳,时任杭州正白旗都统。出身军功世家,祖上三代都是八旗将领,手握重兵,且对皇室忠心耿耿。
尤其石文炳,虽是旗人,却在汉人中间颇有威望,可见手段了得。
石氏的祖母是豫亲王多铎的女儿,母亲是礼亲王代善的孙女。石家可以说世代与皇室联姻,煊赫非常。
这样的太子妃定下便不会轻易更改。
但皇上给太子挑选侧福晋的时候,反而犹豫,举棋不定。
太子妃人选已定,不出意外不会更改,但侧妃仍旧空悬,有很大操作空间。
皇上疼爱太子,有好东西只想留给太子。太子不要,才可能分发给其他皇子。
此时皇上越过他问太子雾隐山田庄的情况,说不定改了主意,想将小丫头许给太子做侧妃。
高产玉米和新农具是小丫头对朝廷的贡献,破格获封六品格格是她应得的。相比之下,他只是辅助者,没有封赏,很正常。
可皇上已经答应了他的亲事,现在又生出别的心思,让四阿哥有些难受。
早朝之后,四阿哥斗胆求见皇上,结果皇上忙,没见他。
四阿哥心凉半截,走回阿哥所却见毓庆宫的刘喜正在等他,瞧见他回来了便道:“四阿哥,太子有事找您。”
走进毓庆宫书房,太子吩咐上茶:“新得的太平猴魁,知道你爱喝,特意给你留着呢,快尝尝,口感如何?”
四阿哥垂眼喝下一口,点头:“不错。这样好的茶,二哥舍得?”
太子笑得从容:“你喜欢的茶,我未必喜欢。”
四阿哥诧异抬眸:“我记得二哥从前也喜欢。”
“是我想岔了。”太子端起茶碗,示意他看,“其实我在意的是这只茶碗,而非碗中的茶。只不过茶碗和茶搅在一起,难以分辨罢了。”
当日太子信誓旦旦,如今又改口,四阿哥并不相信:“二哥不必让我,我在意的,会自己想办法得到。”
太子放下茶碗,缓缓靠向椅背:“我给不了她想要的,但你可以。我没有让你,只是不想她因我再受伤害。”
四阿哥一口将茶水饮尽,站起身,朝太子拱手:“我承了二哥的情。”
康熙看过四阿哥呈上来的折子,非常满意,当场朱批通过。想起什么,又补了一句,粮种不能白拿,按市价买。
折子很快发回工部农事司,几日后康熙又收到了四阿哥的奏折,明说玉米种子无偿献给朝廷,但恳请皇上将雾隐山田庄划为皇庄,而后与封号一起赐给乌拉那拉舒月。
康熙盯着奏折看了半晌,兀自轻笑:“四阿哥这脑子转得是真快。”
两万斤种子,还是玉米种子,就算按良种结算,也不值多少银子。
无偿献给朝廷,和卖给朝廷,明显是两个观感,且前者更有意义。
种子可以无偿献,但封赏要加一条,赐皇庄。
雾隐山田庄不是皇庄,本来就是乌拉那拉舒月的,如此请求表面上看不过是给田庄镶个金边,并不需要朝廷花一文钱,只图体面。
但皇庄不用交税,地税和丁税全免。
且因是皇庄,基本没人敢招惹。若真有事,可请内务府出面调停。
雾隐山田庄种出高产玉米,在北边推广,势必会得罪一些大粮商,而大粮商背后恐怕还站着某些王公大臣。
为求自保,成为皇庄也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反正不用付出什么,提供保护和威慑即可,康熙乐得成全。也希望在相对安全的环境里,雾隐山田庄能再接再厉培育出更多良种,设计出更加实用的新型农具解放劳力。
彼时姜舒月还不知道自己被皇上破格封了六品格格,她此时正在带人平整土地。
想要在短时间内改造五十亩生地,并不容易。
她找到左庄头,让他帮忙从周围村镇雇佣些劳力垦荒,左庄头吧嗒一口旱烟:“庄里都是劳力,东家何苦去外头雇。”
说着起身出去招呼人,结果全庄的壮劳力全来了。
姜舒月傻眼:“不是让你们在家歇着吗?”
两茬冬小麦之间轮作大豆,已经把夏天的农闲占用了。玉米脱粒都是妇女和孩子在干,为的就是让家里的男人好好歇上两天。下个月就要收大豆,播种冬小麦,地里活计重得很。
众人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全都看向左庄头。
左庄头敲敲烟袋锅:“东家免了今年半年的租子,明年的租子只收三成,还替咱们交了人头钱,咱们拿啥还嘞?”
田文立刻附和:“咱还不上,只有把子力气干活。”
田武也道:“庄里都是劳力,东家种地还要到外头雇人,让外人笑话咱田庄没男人嘞!”
姜舒月闻言忙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
“东家不是这个意思,就让咱们干吧,管饭就行。”左宝树站在姜舒月身边给她解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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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话音未落,被一只烟袋锅敲在脑袋上,听左庄头骂道:“混账东西!管饭,管什么饭,家里缺你吃食了!”
左宝树疼得直龇牙:“不管饭也干!”
姜舒月没办法,只得道:“那行,今天就是翻地,一家去一个人,谁家有灶灰挑些过去。”
田文不解:“灶灰各家都有,东家要那东西做甚?”
左宝树帮小院干过活,听姜舒月讲过草木灰的功效,便由他给众人科普。
田文听完直拍大腿:“要说咱种地不如东家,身边现成的肥全都扒出来扔了。”
“哥,干活我去吧,我想跟东家学种地。”田武挠着脑袋说。
田文白他一眼:“你想学,我还想学嘞。我这就回家扒灶灰去!”
见田文走了,田武赶紧追上,众人也一哄而散。
姜舒月交代左庄头一声,让在村口集合,就回家安排饭食去了。
回去的路上遇见几个妇人带着孩子,与姜舒月问好。姜舒月问她们做什么去了,有个妇人回答,去地里浇水了。
天太旱,地里的大豆秧苗不浇水得干死。
妇人们见姜舒月满头是汗,问她进村有什么事。姜舒月把事说了,冯巧儿催她:“姑娘快走吧,吃饭人多,得赶紧回去准备。”
妇人们忙问要不要帮忙,正中冯巧儿下怀,当场点了两个会做饭的,一起带回家。
田武正在往外挑灶灰,抬头见自家婆娘跟在东家身后,便问她做什么去。田武媳妇说到小院帮东家做饭,田武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忙喊他婆娘:“别去,回来看家!”
田武媳妇横他一眼,理直气壮:“咱家得东家这些恩惠,过去帮个忙怎么了!再说我就回去告诉娘,说你忘恩负义!”
说完再不看丈夫,跟着走进小院。
安排好中午的饭食,姜舒月带着立夏和小满扛上锄头去村口集合,之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围场而去。
走到地头,左庄头蹲下抓了一把土,对姜舒月说:“东家,是好地,这块地比庄里的地肥。”
姜舒月点头,信心满满:“这里种玉米产量更高。”
听她提到玉米,左庄头与几人对视一眼,试探着问:“东家,庄里能种玉米吗?”
“能啊。”姜舒月眼睛一亮,“有人想种吗?”
之前她搞创新,在两茬冬小麦之间轮作大豆,讲道理磨破嘴皮子,只有不到半数人家愿意试。
今年秋天滴雨未下,幸亏去年冬天下了一场大雪,把田庄周围的河沟填满了,不然浇地都成问题。
小冰河期的灾害都是连着的,一连几年大旱也不是没有过。小麦的耐旱能力远不及玉米,与姜舒月手上经过改良培育的玉米更是没法比。
玉米浇点水就能活,顶多减产,而原始版本的小麦则有可能绝收。
奈何与麦茬豆一样,庄里的佃户从来没种过玉米。当初推广轮作尚且如此困难,让佃户放弃小麦改种从未种过的玉米,基本不可能。
后来二十亩地玉米大丰收,姜舒月让庄里的劳力帮忙收获,也没人心动,主动提出改种玉米。
田庄的地虽然是姜舒月的,可租种给佃户,地里种什么佃户说了算。
当然,北方都种小麦,很少有别样。
刚刚听左庄头主动问起,姜舒月心中升起希望。
左庄头很谨慎,尽管听儿子说过玉米的亩产,也亲自去地里帮过忙,可那个亩产的数字太吓人,让他感觉不真实。
见问,姜舒月实话实说:“宝树哥说的没错,精耕细作亩产一千三百五十斤,大田能有一千斤。”
玉米收获之后在庄里的场院脱粒,之后运到围场统一称重,村里人并不知道具体产量。
虽然有心理准备,众人还是齐齐空咽了一下口水,而后齐齐看向左庄头。
左庄头捏紧手里的烟袋:“咱们没种过玉米,怕出不来这么多。”
与朝堂上的关注点不同,穷苦百姓从来不关心口感,只关心产量。
若没有惊人的产量,玉米再好吃,他们也不会种。
“这个好办。”姜舒月已经带出徒弟来了,她看向左宝树,“我那二十亩玉米都是宝树哥在管,他已经记下要点,完全可以指导大家耕种。”
想了想又补充:“玉米比小麦好伺候,耐寒抗旱,产量高,除了口感差些,几乎没有缺点。”
简而言之,会种小麦的,都会种玉米。
众人闻言羡慕地看向左宝树,第一次感受到了识字的好处。
田庄初代“技术员”左宝树在心里捋了一遍玉米种植过程,又想起放在家里的小本本,瞬间挺直腰背。
姜舒月劝佃户们留出一半土地种春玉米,另一半播种冬小麦。
“玉米卖不上价,不如小麦值钱,明年交不上人头钱就得被抓去服苦役。”一位老者苦着脸说。
不等姜舒月回答,左庄头已然反驳回去:“万一明年还是不下雨,小麦收不上来呢?”
老者语塞,低下头去。
左庄头看看老者,又看众人:“大伙儿是怎么想的,都说说。”
左庄头是村里最好的庄稼把式,村里每年种什么,怎么种全都比照左家。
这会儿见左庄头有意留出一半地改种玉米,纷纷表示愿意追随。
统一思想之后,左庄头才看向姜舒月:“东家,咱们都愿意留出一半地种玉米,只是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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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种子我来出。”姜舒月想都没想。
全庄不过百十亩地,留出一半也不到六十亩。按照一亩地播种十斤计算,还不到六百斤。
把两万斤玉米交给印四的时候,姜舒月自留了两千斤种子,算上全庄和眼前这块地,也只用到一半而已。
拿出六百斤种子,对于姜舒月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但在穷苦的田庄百姓看来,东家与那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也差不多了。
少不得又是一番跪拜。
之后的除草、撒灰和翻地,根本不用监督,每个人都干得卖力。
中午,姜舒月喊人回去休息,并没人动。
左庄头让左宝树回村,通知各家各户送饭食。谁知他还没走出多远,就看见常妈妈带着几个妇人挑着担子朝这边来了。
走近了,常妈妈笑吟吟说:“姑娘让做了饭食给各家送去,左嫂子料定大伙儿不歇晌,让送到地头上来。”
立夏和小满放下担子,掀开桶盖,炖肉的香味就一阵一阵地往外飘。
田武本来想说他婆娘,嘴才张开,口水差点流出来。
倒是他婆娘臊眉耷眼抢先说:“咱只听说东家找人做饭待客,就去帮忙,谁知道客是村里人嘛。”
左庄头看着自家婆娘,也是一阵运气,同样被左婆子抢了先:“大米饭炖肉,做了好几桶,咱不吃,东家也吃不了。天热,坏了糟蹋东西。”
姜舒月也道:“大伙儿不来我也要雇工。大伙儿都不要工钱,再不管饭,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田文咽下口水,笑呵呵说:“东家待咱们恩重如山,不管饭也没人敢说什么。谁说东家不好,都是脏心烂肺,我田家第一个不答应!”
瘸五儿憨笑,挤兑田文:“全庄就你一个会说话嘞。”
众人都笑。
吃完饭继续干活,左宝树见姜舒月鬓边的碎发湿成一缕一缕,脸被晒得通红,便对她说:“天太热,姑娘先回吧,莫要中了暑气才好。”
左婆子看了儿子一眼,也跟着劝:“咱们庄稼人耐热,东家身子娇贵,受不起。”
不得不承认,东家伺候田地是把好手,懂得比旁人多得多,说是雾隐山最好的庄稼把式也不为过。
奈何身子骨太过柔弱,风大点都能吹跑了似的,万一中了暑气,可不是玩的。
初秋的天早晚凉爽,中午骄阳似火还是很热的,此时姜舒月确实被晒得头晕脑胀,脚下都有些站不稳。
才踉跄了一下,便被人扶住,然后扶她的人也踉跄了一下,又换了另一个人来扶。
头顶有黑影罩下,然后身体一轻,视野变高。
姜舒月小幅度挣扎,头晕得更厉害了,四肢软绵绵使不上力气。
“别动,是我。”
听见熟悉的声音,想到明年大选和契约,姜舒月放心地把自己交给对方。
第53章 回家
不知他把自己抱到了何处,眼前被大片浓荫笼罩,空气凉凉的,仔细闻还有甜丝丝的味道。
姜舒月睁开眼,终于不再天旋地转。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雕花的拔步床上,床边放着两盆冰。印四坐在床沿,用水将布巾浸湿,轻轻提起拧干,覆在她脑门上。
见她睁开眼,沉凝的脸色才缓和几分。
姜舒月挣扎起身,被人按住肩头,重新按回枕上:“你中了暑气,好好躺着。”
“我带来的那些人呢?”姜舒月不放心。
四阿哥垂眼看她:“我让他们回去歇着了,明日再来。”
姜舒月这才躺实:“谢谢你。”
四阿哥挑眉:“救命之恩,如何报答?”
姜舒月眨眨眼:“以身相许?”
四阿哥含笑,不看她:“不知羞。”
姜舒月撇嘴:“那算了。”
手腕被人捉住,仍是不肯看她,转而说起别的:“玉米种子和手摇脱粒机被农事司呈到御前,龙颜大悦,皇上封你为六品格格。”
姜舒月睁大眼睛,关注点明显跑偏:“六品格格有食邑吗?”
她对封号、俸禄什么的都不感兴趣,只想要土地。
越多越好。
结果换来一声哼笑:“本朝公主都没有食邑。”
没有就没有,嘲笑别人就不礼貌了,姜舒月瞬间蔫下来,听对方又道:“皇上对你有些想法。”
姜舒月蔫巴巴的:“宫里的娘娘也没有食邑啊。”
“想什么呢你!”手腕被人捏了一下,姜舒月想缩回来没成功,对方的声音忽然变得沉郁,“皇上想把你许给太子做侧妃。”
姜舒月闻言腾地坐起来,不期印四低头看她,脑门对脑门磕了一个天昏地暗,眼冒金星。
被迫躺回去,揉着额头,急切道:“我不做妾!太子的也不行!”
穿过来之后,姜舒月自认过得还算如意,只婚事一样让她焦心。
古人讲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况且还有大选,主动权一日不在自己手中,姜舒月一日难安。
害怕乌拉那拉家拿她做交易,搞联姻,更怕皇上把她随便指给谁谁谁,平衡势力。
好容易找到一个家世好、模样好,且愿意签订契约的印四,结果还是事与愿违。
指给谁不好,偏偏是太子胤礽。
哪怕她是个穿越者,知道每个人的结局,可她只会种地,金手指也只与种地有关。与天斗,与地斗,她都在行,唯一不擅长与人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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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她能力有限,没办法帮太子逆天改命。
想到若干年后的两废两立,和后半生的圈禁,姜舒月差点崩溃。
身体被人拉起来,抱住:“别怕,有我呢。”
姜舒月伏在他怀里,抱紧他的腰:“印四,我们跑吧,天涯海角总有容身之处。”
只要有地,她就能活得很好,大不了隐姓埋名。
“还没到那一步。”四阿哥觉得自己疯了,才会认真思考逃跑的可能性,“交给我,我来想办法。”
姜舒月莫名就很相信印四的本事,听他这样说当真放下心来。
“皇上给你的封赏,乌拉那拉家已经知道了,他们很快会来接你。”四阿哥将人放平在床上,继续拧布巾给她敷额头降温,“圣旨颁到乌拉那拉家,你得回家接旨。”
之后把接旨的步骤和注意事项说了,最后提示:“不管他们怎样留你,都不要住下,回田庄更安全。若有人刻薄你,全数还回去便是,不必委屈自己。乌拉那拉家除了觉罗氏,没人有封诰。”
姜舒月定定看他:“索绰罗氏名义上是我母亲。”
“母亲怎样,又不是亲的。”
对亲生的没办法,一个继室怕什么,四阿哥捏捏她脸蛋,“你现在是皇上亲封的六品格格,有俸禄的,索绰罗氏白身一个,怕她什么?她若敢摆长辈的谱儿,自有你祖母和觉罗氏为你出头。”
“万一我阿玛和索绰罗氏一条心呢?”姜舒月第一次回去宅斗,心中难免惴惴。
捏完一边脸,又捏另一边,捏得十分对称:“乌拉那拉家现在你祖母最大,之后是二房。你拍好老太太的马屁,谁拿你也没辙。”
姜舒月受教点头,想起大堂姐,就道:“我在二房有大堂姐,她对我很好。”
想起那个背后嚼他的长舌妇,四阿哥自然没有好感:“明年大选,你们有竞争关系,离她远点。”
就小丫头这傻乎乎、软绵绵的性子,落在精明算计的二房手里,被卖了还得给人数钱呢。
与此同时,乌拉那拉家也在开会,商量明天把姜舒月接回来住。
“那孩子一看就是个有福的,大选还没开始呢,就凭自己的本事得了皇上的封赏。”
那可是六品的格格,只有入八分国公爷的嫡女才可能得到这样的封赏。
老太太现在对这个孙女再满意不过,坚信有了她,乌拉那拉家的腾飞指日可待:“都是六品的格格了,住在田庄不合适,明天把她接回来,由我亲自教导。”
宁嬷嬷每半个月过去一趟教规矩,反馈很好,再加上有太子那边的压力,不然老太太早让把人接回来了。
封赏的消息是费扬古带回来的,同时带回来的还有皇上夸人的原话,把全家听得一愣一愣的。
舒月会种地,不但种出了高产玉米,还发明了手摇脱粒机和自动播种机……听着好像神话。
可费扬古不会讲神话故事,更不敢拿皇上打岔,于是全家消化几天,被迫接受了这个不可思议的现实。
这会儿听老太太说要把人接回来,见丈夫没反应,索绰罗氏先开口了:“额娘说得很是,明儿一早我就派人去田庄接舒月回来。”
老太太从众人身上收回目光,仿佛没听见索绰罗氏的话,转头对觉罗氏道:“明儿你亲自去一趟。”
索绰罗氏暗自咬牙。
忽然被点到名,觉罗氏有些尴尬,面上却不显,缓声应下。
老太太给了妻子没脸,诺穆齐这才反应过来,笑呵呵说:“等弟妹把舒月接来,还让她住回原来的院子。”
当年舒月前脚被扫地出门,舒兰后脚就把她的院子给占了,老太太还记着呢:“舒月原来住的院子不是叫舒兰占了吗?怎么,舒兰搬出去了?”
诺穆齐臊眉耷眼:“儿子这就让她搬!”
“舒兰东西多,现在搬也来不及收拾。”索绰罗氏咬碎银牙,面上仍旧笑吟吟的,“不如让小姐妹俩住一个院子,毕竟是亲姐妹……”
话没说完便被老太太截断:“算了,让舒月跟我住吧,省得搬来搬去的都不自在。”
索绰罗氏是个什么德行,老太太早看明白了。让舒月住在长房,她不放心。
诺穆齐闻言横了索绰罗氏一眼,赶紧央求:“额娘,您有了春秋,身体一直不好,院子里多一个人就多一分打扰,还是让舒月住到长房来吧。”
老太太确实怕吵,可又不放心让舒月住去长房那个虎狼窝,正犹豫,就听舒心接话:“祖母,我住的院子大,不如让二妹妹住到我院里来。反正明年大选也是我姐妹二人同行,早晚要住一起。”
同族姐妹一起参加选秀,通常被安排同住。
舒心与舒月虽是堂姐妹,还去田庄探望过一回,比舒兰这个嫡亲妹妹不知强了多少。
觉罗氏虽精明,却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懂得凡是以家族为重的道理。
老太太笑容慈和地看向舒心:“大姐儿有心了,就让你二妹妹住你院里吧。”
接人是二房去接,人接回来住二房的院子,诺穆齐气死:“舒月是我的女儿,又不是二弟的,额娘为何不肯让她与长房亲近?”
老太太本来想给他些脸面,不愿把话说得太白,奈何长子实在不上道儿,连连逼迫。
“你还知道舒月是你的女儿!”老太太冷笑一声,“自打继室进门有了自己的孩子,舒月可曾过上一天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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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见老太太撕破脸,不等诺穆齐说什么,索绰罗氏先不干了:“额娘,您把话说清楚,谁不让舒月过好日子了?”
当初将人赶出门是有原因的,全家无异议,怎么现在把屎盆子往她一个人头上扣!
老太太盯着索绰罗氏,连说了三声好:“咱们这就把话说清楚。”
说完老太太给宁嬷嬷使了个眼色,宁嬷嬷站出来把调查结果说了,最后道:“当年出事,老太太让奴婢去查,二姑娘好端端的为何跑到街上玩耍。奴婢幸不辱命,一直查到了大福晋身边的丫鬟。那丫鬟事后被大福晋发卖,奴婢让人将她买了下来。”
宁嬷嬷说到这里,老太太接过话头,对索绰罗氏道:“当时没有追究你,不过是因为你生下一对龙凤胎,也算给长房留了后。”
主要是老太太心疼孙子,怕孙子没了娘。
诺穆齐闻言立起眼睛质问索绰罗氏,索绰罗氏心虚一瞬,却梗着脖子不认。
怕老太太诈她。
其实她想的没错,老太太就是在诈她。
当年二姑娘出事,老太太确实让宁嬷嬷查过,结果什么都没查出来。
倒是风波之后几日,长房忽然发卖了一个丫鬟,引起了老太太的怀疑。
可惜宁嬷嬷慢了一步,并没找到人。
不过都不重要了,只凭索绰罗氏刚刚那一瞬的目光闪躲,老太太还有什么看不出来。
“行了,要吵架回去吵,我见不得这些。”老太太摆手赶人,“以后舒月的事,不用你们管。”
回到长房院中,诺穆齐抬手打了索绰罗氏一耳光,指着她低吼:“现在让舒兰搬出来,腾院子!”
索绰罗氏被打到耳鸣,却一滴眼泪也没有,只是朝诺穆齐冷笑:“舒月又不回来住,你折腾舒兰做什么!”
等诺穆齐再次扬起手,索绰罗氏不闪不避,还朝前凑了凑:“老太太当着人把什么都说了,舒月早晚会知道。她恨我,也会恨你。是你娶了我,是你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没有好好保护她,你觉得她还会认你吗?”
索绰罗氏将脸凑到诺穆齐手边,让他打:“大爷,舒月住到二房去了,你现在已经没有这个女儿了。再折腾舒兰,她没准儿也会恨你,不认你。”
诺穆齐颓然垂下手臂,瞬间像老了十岁。他谁也不理,佝偻着身子回了自己院子。
索绰罗氏轻蔑一笑,仰起头挺直腰背往前走,恨只恨当初太子的马不够快,没把人当场踩死。
不过没关系,还有下一回,等着吧。
姜舒月身上的暑气才消,觉罗氏就亲自带人来接她了,与觉罗氏一起来的,还有大堂姐。
见姜舒月把行装都准备好了,觉罗氏半点不意外,认为是太子告诉她的。
一行人离开小院,马车很快驶上大路。路过皇家围场的时候,姜舒月叫停了马车,下车去看堆肥池。
此时围场划拨出来的那五十亩地已经完成了除草、撒灰和深翻晒土,下一步便是基肥。
五十亩地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靠山吃山,听说附近几个村很多农户养羊,姜舒月决定基肥用羊粪。
说起农家有机肥这一块很有意思,城里人口密集,卖粮食有粮霸,卖布有布霸,卖粪也有粪霸。
但粪霸只存在城里。
山里养羊的人家多,又不会堆肥,有人把羊粪直接撒地里,营养物质吸收不了,还经常烧苗。
什么多了都不值钱,羊粪在雾隐山根本没人要,赶上清理羊圈的时候扔得到处都是,臭烘烘的。
于是姜舒月让佃户们上门给人清理羊圈,清理得干干净净,还不收钱,代价是将羊粪带走。附近村民无不欢喜答应,感觉占了大便宜。
等收集到足够的羊粪,姜舒月教佃户们堆肥之法。
此时在离围场最远的那一边已经挖了好几个堆肥池,里面满满当当全是正在腐熟的肥料。
姜舒月挨个看过,发现臭味比之前淡了许多,颜色却在加深,就告诉专门看管堆肥池的左宝树,再有十几天就可以用了。
左宝树第一次见她穿戴如此华丽,人都看呆了。
“姑娘,你还会回来吗?”早知道她被皇上封了六品格格,要回家接旨,左宝树还是很忧心。
怕她一去不复返。
姜舒月笑着说会:“这里才是我的家。”
返回马车,舒心给她扑了好几遍香粉才算遮住不好的气味。
“二妹妹,你是怎么想起种地的啊?”放着大家闺秀不当,非要跑到田间地头吃土,舒心很不理解。
理由是现成的,姜舒月想都不用想:“之前什么都缺,靠种地填饱肚子。后来种出一点名堂,就放不下了。”
何止是一点名堂,把皇上都惊动了,舒心觉得小堂妹自谦太过:“种出名堂就好,你看你,马上就是六品的格格了。”
都是浮云,姜舒月糟心地想。
如果可以,她宁愿不要这封赏,免得与太子扯上关系。
进城之后,马车慢下来,外头响起各种吆喝声,听着很热闹。
姜舒月想掀开车帘看看,却被大堂姐按住了:“姑娘家的,不能随便露脸。”
才进城,就已经感觉到了不自由,仿佛整个人都被什么框了起来。
进府之后,束缚感越发强烈。
这时候宁嬷嬷每次来教的那些规矩终于派上用场,虽然有些不习惯,姜舒月亦步亦趋倒也没出什么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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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这些日子没见又长高了一些,脸上也有肉了。”行礼过后,老太太招呼姜舒月坐到她身边去。
又看舒心,笑呵呵说:“大姐儿也来。”
于是老太太身边一左一右坐着舒心和舒月两个孙女,等舒兰挤过去发现根本没她坐的地方,只得扭着帕子与庶出的姐妹们坐在一起。
舒心和舒月都是原配福晋生的,而舒兰是继室所出。又听见宁嬷嬷她们左一句二姑娘右一句二姑娘地喊,舒兰看看身边庶出的姐妹,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时隔三年,再看那小傻子,已然完全变了模样。
尤其与容貌寡淡的大堂姐坐在一处,更显得楚楚动人,好似清晨开出的第一朵蔷薇花,上头还带着露珠儿呢。
才封了一个六品的格格就猖狂成这样,若是将来封妃还不得上天。
想起来之前额娘的警告,舒兰抿紧嘴唇,只坐着一言不发。
听见祖母叫她,让她过去给小傻子行礼,舒兰还勉强装得下去。直到宁嬷嬷引荐的时候,称她作三姑娘,舒兰没忍住红了眼圈。
“怎么了?谁着惹你了?”大喜的日子哭丧着脸,老太太只觉晦气。
舒兰狠狠盯着姜舒月,声音哽咽:“祖母,我是府里的二姑娘,不是三姑娘。”
平时坐在祖母身边的,也不是小傻子,而是她。
凭什么小傻子一回来,她坐的地方没了,还一下从二姑娘变成了三姑娘!
老太太闻言板起脸,乌拉那拉家从前对不住舒月,舒月不计较,一床被子盖上就算揭过去了。
连她说话都加着小心,生怕触碰到什么,谁知半路杀出来一个舒兰,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二姐姐比你早出生,她才是乌拉那拉家正儿八经的二姑娘。”老太太语带警告。
结果不但没吓到舒兰,反而把她惹急了:“祖母,她就是个傻子,不配我喊她姐姐,更不配做乌拉那拉家的二姑娘!”
老太太正要发作,被姜舒月扶住。
想起印四说过的话,姜舒月没打算惯着谁:“三妹妹,莫说我现在病好了,不傻了,便是没好,我也是你二姐姐,乌拉那拉家的二姑娘。我活着一日,你总越不过我去。”
她既占了原主的身子,就得替原主说上几句公道话。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即便她不擅长宅斗,也不能才进府就被人揉圆搓扁。
在舒兰的记忆中,小傻子脾气软得很。被她欺负了,只会哭。可哭也没用,阿玛看不见,额娘瞧见了只当没瞧见,把额娘哭烦了还要罚跪。
当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谁能想到会有今日的张狂。
奈何明年大选,对方的病却在今年好了,还成了祖母眼中的香饽饽,舒兰自是招惹不起。
想到大选,她眼珠一转,看向坐在祖母另一边的大堂姐:“不就是封了一个六品的格格,大选还没开始呢,狂什么狂!”
她招惹不起,自然有人招惹得起。
明年大选,大堂姐和小傻子都报了名,存在竞争关系。
二房为了明年的选秀,准备了很久,结果大选还没开始,就被小傻子在身份上压了一头,心里能好受才怪。
小傻子只敢在她面前叫嚣,对上心机深沉的大堂姐,啥也不是。
自以为给两边拴好,随时准备作壁上观,却见大堂姐眼神犀利的朝她看过来,十分不客气地说:“来人,三姑娘早饭吃撑了,净说胡话,快把她扶出去消食。”
含沙射影地骂谁呢,知道今天要见小傻子,昨天晚饭她都没心情吃,更不要说早饭了。
姜舒月含笑附和:“我猜三妹妹早饭吃了臭豆腐,一张嘴全是味儿。”
舒兰气得跳脚:“小傻子,你……”
“跟着来的都死了不成,没听见大姐儿的话吗,还不快扶三姑娘出去消食!”老太太敛笑截断话头,目光冷冰冰扫向舒兰身后。
这回根本不用长房的下人动手,老太太院中的两个婆子便将气急败坏地三姑娘“扶”出了会客厅。
消息很快在府中传开,三姑娘因为早起吃了臭豆腐口气重,被老太太赶出了院子。
第54章 寿辰
女儿被赶走,索绰罗氏原本就没有表情的脸差点裂开。想到几日后老太太的寿辰,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唇角还稍微勾起了一点弧度。
她全程冷眼旁观,看得姜舒月心里毛毛的。
所幸老太太很快端茶送客,索绰罗氏识趣离开,等屋中只剩下二房的人,姜舒月绷紧的神经才放松下来。
然而没放松多久,便有丫鬟走进来禀报:“老太太,大爷回来了。”
大爷就是诺穆齐,原主的亲生父亲。
果然听老太太温声叮嘱:“二姐儿,你阿玛回来了,去给你阿玛请个安。”
小堂妹刚刚怼了舒兰,舒心怕她过去受委屈:“祖母,我陪二妹妹去。”
说话间,外头又有人通报:“老太太,大爷过来了。”
老太太闻言笑开,扬声让大爷进来,对姜舒月说:“你阿玛来了,倒是省得你过去了。”
不然她也不放心。
可谁也没想到,诺穆齐是来兴师问罪的。
不等姜舒月给他行礼喊阿玛,诺穆齐劈面便问:“舒兰几岁你几岁,你是姐姐,至于刚回家就欺负她吗?”
姜舒月:倒是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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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古人重孝道,长辈训斥晚辈,对是对,错也是对,晚辈不能当面顶撞,否则就会被扣上一顶忤逆的大帽子。
索绰罗氏母女正是算到了这一点,才敢挑拨诺穆齐过来教训她。
她若还嘴,便是忤逆长辈。若不还嘴,既要忍气吞声,还可能背上欺负幼妹的黑锅。
无论是大帽还是黑锅,姜舒月统统不想要。
于是想起印四说过的话,她不方便出面,老太太自会替她摆平。
姜舒月咬唇,硬挤出几滴眼泪,可怜巴巴地看向老太太。
诺穆齐是原主的阿玛,老太太还是诺穆齐的额娘呢,比辈分尽管放马过来。
果然见老太太笑容僵在脸上,抬手指着诺穆齐:“官府断案,还得把两边叫到一起对嘴呢,你可倒好,只凭一面之词就给舒月定罪了!”
说到这里,手指抖了抖:“怎么,舒兰是你闺女,舒月不是吗?”
舒月马上就是六品格格了,有了这样的身份,何愁大选没有好的归宿。
二房都知道善待舒月,以后不会吃亏,偏长房怎么说都不听,非要对着干。
她从前只道长子蠢,今日一见更像是被猪油蒙了心。
而索绰罗氏就是那块臭猪油。
老太太舍不得发落儿子,只让人把索绰罗氏和舒兰叫来对质。
结果派出去的人说索绰罗氏心口疼的毛病犯了,舒兰在旁边照顾,全都来不了。
老太太连说了三声好,举起拐杖要打诺穆齐,幸亏费扬古及时赶到拦住了。
与他一起来的,还有宫里的天使。
天使来,圣旨到,老太太没心情搭理长子,撇下他带着舒月和二房的人出去接旨。
天使宣读圣旨之前问了一句长房,老太太回答全都病了,来不了。
欺君可是死罪,这下诺穆齐没病也得病了,连着几日告假。再加上之前发生的事,年底评级甲等恐怕保不住了。
他前年把女儿赶出家门,曾遭御史弹劾,当年评级也不是甲等。
连续三年,两年不是甲等,佐领的位置难保。
这下诺穆齐和索绰罗氏都病了,病得货真价实,长房这边天天熬药,烟熏火燎。
舒兰虽然没病,也被拘在院子里不让出来,没病也快被憋疯了。
姜舒月接旨之后坚持回田庄,奈何月底就是老太太的六十大寿,只得答应住到老太太过完生辰。
分家的时候,老太太归二房,老太太的六十大寿自然也由二房来操办。
拿到长房那边的宴请名单,舒心蹙眉问觉罗氏:“额娘,隔壁怎么请了沈协领一家?”
沈协领是大伯的上级,一般人家宴请通常只会请同僚和下级,很少邀请上级。
毕竟是要随礼的。
这位沈协领也很有意思,下级敢请,他就肯来。
觉罗氏知道的比舒心多,就给她解惑:“上回雾隐山田庄出事,沈公子受伤不轻,沈协领没少给你大伯穿小鞋。后来还是你大伯答应把舒兰许给沈公子,这事才算了局。”
这事舒心也听说了,可舒兰还小,亲事并没定下,两家不算姻亲,实在没必要走动。
舒心想到的,觉罗氏也很快想到了。
她的脸色忽然变得难看,郑重对舒心说:“那天你带着舒月待在你祖母身边,哪儿都别去。”
舒心点头,轻轻捏了一下手里的帕子。
上辈子直到祖母去世,乌拉那拉家才分家。那时候两房也有明争暗斗,却都能发乎情止乎礼。
就算她嫁给胤禛,陪着他夺嫡,都没经历过如此凶险的内斗。
后来她成为皇后,管理后宫。宫斗也是暗地里进行的,谁都不敢冒头,更遑论明晃晃害人了。
很快到了寿辰那一日,姜舒月早早被薅起来梳妆打扮,吃过早饭便去了祖母院中。
给祖母拜过寿,舒心让人呈上生辰礼,顺便把姜舒月那一份也准备了。
来之前并没想住这么多天,所以姜舒月什么礼物都没准备,现买也来不及,便承了大堂姐的情。
一上午姜舒月都跟在大堂姐身边,帮着招待女宾。
“大姑娘,这位是……”很多人都没见过姜舒月,却被她的美貌惊艳到了,有人只是暗暗打量,与乌拉那拉家相熟的则问出了声。
舒心大大方方给众人介绍:“这位是我堂妹,长房的嫡长女,乌拉那拉家的二姑娘。”
众人:“……”
与乌拉那拉家相熟的,多半清楚是怎么回事,可很多人还是懵。
乌拉那拉家的二姑娘不是索绰罗氏的女儿舒兰吗,这怎么又冒出来一个二姑娘?
也不怪众人懵圈,主要是这些年索绰罗氏没少带舒兰出门赴宴,给别人介绍也是一口一个嫡长女,张嘴闭嘴二姑娘。
不光索绰罗氏这样介绍,觉罗氏也如此。
慢慢地,本来就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原主变成了一个透明人。她在乌拉那拉家所拥有的一切,全都被人占了去。
姜舒月并不稀罕这些所谓的虚名,只是替原主不值,觉得自己占了她的身子,总要为她做点什么。
按照宁嬷嬷教的,姜舒月不卑不亢与众人见面,彼此问好,说话做事规规矩矩,极有分寸。
甜美出挑的容貌,本来就容易让人心生好感,再加上懂规矩,有礼貌,自然能收获更多。
距大选还有一年时间,乌拉那拉家忽然冒出这样一个漂亮乖巧的二姑娘,还是嫡女,可太让人羡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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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于是众人纷纷恭喜老太太,老太太笑得满脸堆菊:“二姐儿体弱,一直在庄子里调养,前几日才回来。”
也算给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同时官方认证了姜舒月的身份。
这时索绰罗氏和觉罗氏联袂而来,她们刚才一直在内院迎宾,这会儿见宾客来得差不多了,才回到花厅待客。
才走进来就感觉气氛怪怪的,觉罗氏还好,只是被人盯着看了两眼,索绰罗氏则全程被围观,且那一道道目光算不上多友好。
“原来大福晋还有一个如此标致的女儿,可把咱们瞒得好苦。”此时花厅里,所有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偏有那与索绰罗氏不对付的,把话说出来,故意触她霉头。
谎言当众被揭穿,索绰罗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舒月身体一直不好,长年在庄子里养病,今年才见起色。”
体弱是体弱,仔细调养是能养好的。可身体一直不好,需要长年在庄子里养病,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舒月虽是难产,身体却不差。若不是被索绰罗氏算计,刚好被马撞伤,又何至于被送到田庄。
大选在即,舒月生病的过往老太太恨不得挖个坑给埋了,不让任何人知道,索绰罗氏居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什么都说了。
老太太气得拐杖拄地,为了乌拉那拉家的颜面才没跟索绰罗氏当场翻脸。
姜舒月没有这层顾虑,她才张开嘴,却被大堂姐抢了先:“大伯娘,舒月的身体是怎么回事,非要说得这样清楚吗?”
这句话说得相当巧妙,外人听来是一种掩盖,只有知情人明白是威胁和敲打。
老太太爱面子,觉罗氏比老太太还爱面子,索绰罗氏正是吃定了这一点才敢睁着眼睛说瞎话。
哪知道舒心不吃这一套,竟敢当众威胁她。
罢了,小不忍则乱大谋,索绰罗氏看了一眼沈协领的妻子,决定忍下这口恶气,强笑着改口:“是我词不达意,舒月只是体弱,已然调养好了。”
见沈夫人眼睛亮了亮,索绰罗氏心里直撇嘴,就沈文才那个野猪样,还嫌弃舒兰长得不够漂亮,一门心思奔着舒月去了。
他看不上舒兰,舒兰还没看上他呢,正好一拍两散,甩掉这个大麻烦。
抬眼对上老太太不善的目光,索绰罗氏借口去看宴席离开花厅。
索绰罗氏走了,所有人又将目光移到了蔫巴巴的舒兰身上,把她看得浑身不自在。
原来乌拉那拉家的二姑娘另有其人,还是大爷原配福晋的女儿。
“身份不如人也就罢了,偏偏姿容也比不过。”不知谁低声说了一句。
很快有人附和:“云泥之别,拿什么跟人家比。”
舒兰脸上的笑再也维持不住,与老太太说过之后,匆匆离开。
母女俩全走了,更显心虚。
小小年纪落在继母手里还能有个好?众人纷纷朝姜舒月投来同情的目光,暗中猜测她身体弱,在田庄养病,很可能与继母有关。
姜舒月只安静垂眸,亦步亦趋地跟在大堂姐身边,打算把寿宴应付过去就回田庄。
她出来的时间不短了,也不知堆肥池现在怎么样了。堆肥好用是好用,但也有安全隐患,虽然已经反复叮嘱过左宝树,姜舒月还是有些不放心。
正想着,跟在她身边的冯巧儿默默离开,又默默回来。
与立夏耳语几句,立夏瞪眼,又与冯巧儿低声说着什么,这次换立夏离开,半天才回。
所幸花厅里人不少,说说笑笑,时常有人进出,并不显。
“出了什么事?”姜舒月压低声音问冯巧儿。
冯巧儿一脸古怪:“刚才有个丫鬟来报信,说……说太子在荷花池那边等姑娘。”
姜舒月眨眨眼:“谁?”
冯巧儿苦笑:“说是……太子。”
太子?怎么不说皇上在等她?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姜舒月无语地转过头,再不理会。
“都过去这么久了,她竟然还未觉察?”索绰罗氏也很无语,不知该夸太子装得像,还是该感叹小傻子榆木脑袋。
于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老太太听说宴会还要一会儿,便按照事先商量好的,让舒心带着贵女们去园子里逛。
舒心领命,临走还不忘带上小堂妹。
一行人多,姜舒月本来只想带冯巧儿,立夏却坚定地站在她身后,说什么都不肯走。
园中有湖,等会儿要坐船游湖,舒心看看弱不胜衣的小堂妹,又看人高马大的立夏,笑道:“多带一个也无妨。”
为了给小堂妹打掩护,她让所有人都带了两个丫鬟。
“大姑娘,湖上的画舫小,盛不了这许多人。”女管事见人多,小声提醒。
舒心看她一眼:“无妨,到了地方再说。”
做过十年皇后,多大的阵仗没见过,今日游园又算得了什么。
大姑娘平时沉静又温婉,很少管事,没想到管起事来如此果断,全完就是一言堂。
被莫名的气势一压,女管事含恨闭麦,只得唯唯诺诺跟着,再不敢有任何异议。
乌拉那拉家是第一批随着多尔衮打进北京城的,因祖上军功卓著,破格分到了一个郡王的府邸。
虽然是郡王府邸,除了大,并没有任何出奇之处。
只园子里有一片湖,湖上种有荷花,“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也算一处别致的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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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所以乌拉那拉家每次办宴会,必有画舫游湖这个环节。
秋日胜春朝,天高云淡,浮光跃金,湖上已无荷花,却因水面足够大,令人心旷神怡。
五彩画舫停靠在岸边,舒心带着众人上去,身边只带了一个丫鬟。众人有样学样,也都只带了一个。
姜舒月带着冯巧儿上画舫,将立夏留在岸上。
“秋天风凉,你怎么把披风脱了?”舒心招呼客人的时候没注意,这会儿见立夏站在岸上,臂弯里挂着小堂妹的披风,这才看向小堂妹,忍不住问。
秋天风凉,可眼下秋老虎肆虐,风一点也不凉。大堂姐照顾她就像照顾小孩子,事无巨细,早晨出门硬是给她套上了一件披风。
从大堂姐院中走到祖母院中,只几步路倒是不热。可从厅堂走到湖边,走了足足一刻钟,被太阳一晒,姜舒月当场出了一身汗。
这会儿才凉快下来。
“外头不凉,我都出汗了。”姜舒月知道大堂姐在关心她,可她太热了,只得实话实说。
舒心走过去,拿帕子给她擦额上的细汗,唠叨:“出了汗,更不能脱披风了,仔细凉风扑了热身子。”
不知为何,大堂姐只比她大几个月,却总能让她感受到母爱。
没错,就是母爱,非常丰沛。
姜舒月找不到原因,却很享受,她搂住大堂姐的腰,静静听她唠叨完,才细声细气道:“我知道了,下回不敢了。”
记得上大学的时候,室友接到妈妈的电话,总是很快挂断。
姜舒月问她为何不多说两句,室友奇怪看她:“你愿意听你妈妈唠叨?”
姜舒月没说话。
她没有妈妈了,想听也听不到。
一朝穿越,原主跟她一样没有妈妈,可她有真心疼爱她的大堂姐。
姜舒月觉得自己很幸运,也很珍惜。
舒心被人搂住腰,怔了一下,眼圈发热。
上辈子她的弘晖也是这样漂亮乖巧的孩子,喜欢抱着她的腰说话,从来不顶嘴。
大约老天爷都妒忌她生出这样一个聪明懂事的孩子,在他八岁时便将人带走了。
同时被带走的,还有她的心。
“姐姐,怎么了?”抬头见大堂姐红了眼圈,姜舒月有些慌。
几天相处下来,姜舒月逐渐卸下心防,对舒心的称呼也从大姐姐,变成了姐姐。
舒心拿帕子按眼角:“没什么,就是眼睛里进了沙子。”
姜舒月起身给她吹眼睛。
画舫里一众贵女瞧见了,全都是一头雾水。
乌拉那拉家不是分家了吗,最近觉罗氏出去应酬都不带索绰罗氏母女了,想来闹得有些僵。
而且明年就是大选了,听说乌拉那拉家长房和二房全都有人报名。
年龄够的旗人女子不必报名,花名册全在都统手中,想不参加都难。
只年龄不够的需要报名参加。
乌拉那拉家嫡枝嫡出只有三个姑娘,舒兰年龄太小,所以报名参加大选的只可能是眼前这对姐妹花。
大选当前,莫说是堂姐妹,便是嫡亲的姐妹之间也有竞争。
明争暗斗,谁都想一枝独秀,独占家族资源。
所以每回大选之前,贵族们的后宅总要闹出一些丑闻。
如乌拉那拉家这般明知道有竞争,却仍旧相亲相爱的堂姐妹,简直如凤毛麟角。
让人羡慕嫉妒恨。
有人羡慕嫉妒恨,也有人怀疑作秀。
毕竟觉罗氏长袖善舞,面子情做得很到位。
画舫游湖一圈,有船娘划了小船过来,舒心熟悉这个流程,当即询问有谁愿意乘小船赏景。
画舫换小船,也是乌拉那拉家游湖的另一大特色。
于是众人纷纷应和,邀上两三个手帕交同乘小船返程。
谁知在返程途中出了事故,一个船娘忽然晕倒,所驾小船失控,径直撞上了舒心和姜舒月同乘的船。
舒心吓了一跳,却没慌,两手抓住船帮,身子朝船底滑去。
她对乌拉那拉家的小船很有信心,这样的撞击,不会翻。
只要船不翻,她就不会掉进湖中。
姜舒月也没慌,奈何船正好撞在她这一边,来不及抓住船帮,人已经被震落湖中。
还好她会游泳。
此时船已经快划到岸边,后宅的花园不知从哪儿冒出几个纨绔,正站在岸边眼珠不错地盯着靠岸的船只。
在姜舒月落水的瞬间,他们已经朝这边看过来,发出哄笑。
舒心气死了,倾身拉着小堂妹的手,却不敢把她拉上船,恐怕她湿身的样子被外男看了去,清白尽毁。
可湖水冰凉,小堂妹整个人浸在里面瑟瑟发抖,再不上船人都要冻坏了。
就在舒心左右为难的时候,听小堂妹压低声音道:“姐姐,我会洑水,我洑到另一边上岸。你先上岸,让巧儿送披风给我。立夏习武,应该能拦住他们!”
在时人心中,姑娘的名节比生命更重要。若是出了今天这样的事,姑娘湿身被外男看到,家族考虑姑娘的名节,不但不会追究外男的责任,反而会把被看光的姑娘嫁给他。
这种手段虽然下三滥,但不是没有人用过。
在小堂妹落水的时候,那群纨绔哄笑之后自觉退去,只剩下沈文才一个站在岸边看热闹。
舒心瞬间想明白了,长房那边请沈夫人,根本不是为了讨好沈家,而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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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索绰罗氏想要针对的,从始至终都是小堂妹。
是她大意了。
想着,赶紧放开小堂妹的手,打算按对方说的办。
姜舒月恢复自由,潜入冰凉的湖水中,朝另一侧岸边游去。
谁知才游出一小段距离,忽然被一根船篙拦住。
严格来讲,那根船篙不是拦住了她,而是向她劈面打来时被她灵活躲开,这才拦在她面前。
感谢试种海水稻时,室友拉着她学会了游泳。之后若干年,游泳成了她主要的健身方式。
如果不是受身体拖累,她这会儿恐怕都快游到岸边了。
“舒兰,你干什么!”这句话是大堂姐喊出来的,没有疑问,全是质问。
众目睽睽之下,舒兰眼神闪躲,船篙仍然紧紧抓在手上:“我、我看二姐姐落水了,想把她拉上来。可我力气不够,拿不动船篙……还好二姐姐没事。”
刚才那一下明明是朝她拍过来的,用力不小,现在却说是为了救人。
姜舒月信了她的鬼。
在场众人也不瞎,自然知道是原配女儿和继室之间的机锋,心中充满鄙夷,全都似笑非笑地看着舒兰。
继室之女就是继室之女,算计人的手段如此拙劣,真是狗肉上不得席面。
有了刚刚那一船篙的教训,姜舒月猜撞船可能也是索绰罗氏母女的手笔。
见一击不成,又生出别的坏心思。
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姜舒月想要游到另一边必须经过舒兰所在的船只,不把这颗钉子拔了,很怕对方不要脸地在背后搞偷袭。
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想着,姜舒月朝舒兰伸出手:“三妹妹,我游不动了,快把船篙伸过来,拉我上去。”
舒兰看了一眼站在岸边的沈文才,含笑将船篙伸向姜舒月。只要她将人拉上来,就能把沈文才这个大包袱甩给小傻子了。
一石二鸟。
哪知道船篙被人抓住用力一扯,舒兰脚下没站稳,“噗通”掉入水中。
现场又是一阵大乱,很快有船娘入水,将舒兰打捞起来。等船娘想起姜舒月,也想捞她的时候,却见她独自朝另一侧岸边游去。
另一侧岸边长满芦苇,即便湿身上岸也看不真切。反倒是舒兰衣裙湿透贴在身上,被站在岸边的沈文才看了一个清清楚楚。
与此同时,舒心上岸,吩咐冯巧儿去给姜舒月送披风。
沈文才要跟去,却被人高马大的立夏拦住。沈文才耍横,根本没把一个丫鬟瞧在眼中,抬脚便踹,反被立夏抓住脚踝摔了一个狗啃泥。
跟着沈文才一起来的纨绔们见状纷纷朝立夏合围,几个照面被打得哭爹喊娘。
这边鸡飞狗跳乱成一锅粥,那边姜舒月早已披了斗篷上岸,由冯巧儿护着抄小道往二房的后院去了。
第55章 事发
事情闹到老太太跟前,老太太谁也不信,只让舒心私下说给她听。
舒心不偏不倚把自己看到的听到的全都讲了一遍。老太太听完,攥紧手中的拐杖又松开,脸上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既没追究园子里怎么会有外男,也没过问船娘晕倒一事,只带着两个儿媳给各家女眷道恼。
得到谅解之后,宴席照常开,言笑晏晏,宾主尽欢,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越是这样,索绰罗氏越心慌,送客时频频出错,老太太权当没看见,半句也不曾说她。
送走客人,老太太仍旧没有要发火的迹象,只把索绰罗氏叫到跟前说:“光天化日,众目睽睽,舒兰那副样子被沈家公子看见,接下来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了吧。”
怕什么来什么,索绰罗氏膝盖一软就给老太太跪下了,抱着老太太的腿央求:“额娘,沈文才是个什么成色,您比我更清楚。舒兰年纪还小,被看见了也没什么,只要咱家不追究,想必沈家也不会有异议。”
“沈家占了便宜,他们当然不会追究,可舒兰怎么办?”老太太将人踢开,冷着脸问。
人少还好,偏今日来的贵女全都看见了,乌拉那拉家若不追究,岂不让人看扁了去。
舒兰是小,在老太太看来,乌拉那拉家的脸面才最要紧。
“祖母,祖母!”此时舒兰跑进来,挤开姜舒月抱着老太太痛哭流涕,“沈文才是无赖,孙女宁可出家,也不要嫁给他!”
老太太深深吸气,浅浅吐出一个好字,夸舒兰有志气:“若你当真不愿嫁,出家也使得,不算辱没了乌拉那拉家的门楣。”
舒兰的哭声戛然而止,愣愣看着祖母,好像陌生人一般。
小傻子回来之前,祖母一直很疼她,比疼大堂姐还要疼她。
可就是这样疼爱她的祖母,今天居然逼着她出家。
要么嫁给纨绔,要么出家当姑子,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不,第三条路还是有的,那就是死。
可为什么是她,明明应该小傻子来做这个艰难的选择。
舒兰不想死,扬言出家也是气话,但她知道祖母有多看重家族的脸面。
正是深知这一点,额娘才会想出落水这一招来对付小傻子,让祖母彻底放弃她。
谁知小傻子不但会洑水,还顺手将她扯下水,这才造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祖母,是她把我拉下水的,我想救她,她却要害我!”舒兰指着姜舒月控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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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公道自在人心,姜舒月根本不想理她,舒心听不下去了:“当时若不是舒月躲得快,被你一船篙拍上,可还有命在!”
舒兰年纪小,力气也小,拍死倒不一定,但拍晕是肯定的。
不管是否晕倒,但凡湿身被外男看见,就只剩三条路可走。
要么嫁,息事宁人。
要么出家,保全体面。
要么自杀,以死明志。
幸好小堂妹会洑水,安然脱身,否则只能打掉牙和血吞。
即便她才是受害者。
谋害亲姐的罪名,舒兰当然不会认:“大姐姐胡说,我是为了救人,只不过没控制好力道!”
眼风刮过舒兰,姜舒月冷道:“三妹妹船上的船娘又没晕倒,三妹妹何苦自己救人?”
让船娘来救不好吗?
再说船篙本来就在船娘手上。
见舒兰还要歪缠,舒心懒得跟她费口舌:“你到底是为了救人,还是要害人,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落水湿身被外男看见,之后该怎么办。”
害人不成反害己,东拉西扯也没用,做选择吧。
舒兰爱热闹,自然不会出家,至于死,更是想都没想过,可她也不想嫁给沈文才。
于是求助地看向索绰罗氏,索绰罗氏抿了抿唇,拉着舒兰跪下说话:“额娘,舒兰年纪小不懂事,但她心肠不坏。求您念在她一片善心的份儿上,饶了她这一回!”
说完就是磕头。
善心?当所有人都是傻子吗?
不追究,不代表不知道。
若舒兰愿意嫁给冯文才,全了乌拉那拉家的体面,老太太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此事轻轻揭过。
若不愿,还有一条路留给这对母女。
老太太闭了闭眼,实在不愿走到这一步,奈何索绰罗氏不省心,舒兰也是个蠢货。
“今日游船是谁做主?”老太太明知故问,并没叫起。
虽然不待见索绰罗氏,可她也是自己的儿媳,没道理自己寿辰只让二房忙碌。于是提前做了一下分工,宴席由二房负责,而游船是长房操持。
今日宴席办得妥妥当当,反倒是游船出了纰漏。
索绰罗氏跪着回话:“是儿媳没顾到。”
老太太鼻孔出气,意有所指:“没顾到?我看你是顾得太多,痴心妄想。”
心事被挑明,索绰罗氏反而挺直脊背:“请额娘教诲。”
老太太冷笑:“教诲你,我可不敢。你先看个人吧,看过了再说。”
说完拍拍手,宁嬷嬷带人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妇人走进来。
正是今天在船上晕倒的船娘。
索绰罗氏只看了那船娘一眼,心早已凉了半截。
没想到老太太下手比她还快。
家丑不可外扬,老太太看向索绰罗氏,隐晦地问:“不必将人嘴里的布团取出来了吧?”
索绰罗氏大呼冤枉,宁嬷嬷厌烦地蹙起眉,高声提醒:“大福晋的娘家人并没走远,眼下仍在府中做客。”
船娘不是索绰罗氏亲自安排的,所以才能有恃无恐。
听说老太太把她娘家人都给抓回来了,索绰罗氏眼前一黑,低头不语。
老太太不再看她,转头看舒兰:“你不想嫁到沈家也可以。”
舒兰抬眼看向祖母,就知道祖母疼她,不会将她往沈家的火坑里推。
随即话锋一转:“乌拉那拉家现在休了你额娘,你跟着你额娘姓,随她回娘家住,永远不许踏进乌拉那拉家半步。”
相当于永久切割。
家有贤妻,男人不做横事。大爷虽然不成器,却也坐到了佐领的位置,若家族给力,也许还能再进一步。
当年先福晋进门,长房一直都很平静,谈不上光耀门楣,也不曾为家族摸黑。
奈何天不假年,人早早没了。
自打索绰罗氏进门,长房的事就没断过,让人不往那方面想都难。
本来老太太不想把事做得这样绝,毕竟休妻“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是家丑。
可乌拉那拉家衰落太久,急需一个腾飞的机会。
如今腾飞的机会近在眼前,差点被索绰罗氏亲手毁掉。
在老太太心里,与光耀门楣相比,什么都是浮云,什么都能舍弃。
舒兰在长房横行霸道惯了,经常欺负庶姐庶妹,甚至庶出的兄弟,长辈从来只站在她这一边,没人说她不对。
这回她只想教训一下小傻子,还没教训成,反被小傻子利用,拉她下水,害她湿身被外男瞧见,闺誉受损。
明明她才是那个受害者,祖母为什么不去教训小傻子,反而将她逼进了死胡同。
舒兰吓得大哭,膝行过去抱着祖母的腿央求。
外祖家早已落魄,这些年全靠额娘贴补才能勉强过得体面些,她才不要离开乌拉那拉家,搬去外祖家住。
索绰罗氏一边流泪一边给老太太磕头,磕得额上生疼,地面染血,也不见老太太松口。
这是铁了心要休她了,索绰罗氏恨恨地想。
大爷扬言要休了她,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都是被老太太挡回来的。
理由简单粗暴,丢人。
现在却是老太太说要休她,索绰罗氏根本不敢指望大爷。
大爷混不吝,但很怕老太太。老太太让他休妻,他不敢不从。
索绰罗氏不甘心,她在乌拉那拉家辛苦筹谋这么多年,生龙凤胎的时候差点没命,后来管家也是兢兢业业,怎么能说被休弃就被休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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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除了女儿,她还有儿子。
儿子才是她后半生的依靠。
哪怕为了儿子,她也不能被休。
心中一番天人交战之后,索绰罗氏还是低了头:“额娘,事已至此,舒兰不嫁也得嫁了。”
老太太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让宁嬷嬷将她扶起:“你能想通最好。乌拉那拉家可不止舒兰一个女孩儿,不能让她的姐姐妹妹因为她而蒙羞。”
刚才还嚎啕大哭的舒兰,此时已经吓得呆住了。
额娘是什么意思,真让她嫁给沈文才那个纨绔吗?
沈文才出事之后,沈协领一直为难阿玛,让阿玛给额娘施压。
额娘没办法这才口头答应了沈家的求娶。
旗人女子都要参加选秀,在此之前不许婚嫁。额娘当时给她的说法是,额娘会竭尽全力给她谋一个指婚,名正言顺摆脱沈家。
谁知分家之后,长房与二房越发不睦。借不上二房的势,仅靠长房和她自己根本得不到指婚。
于是额娘相中了已经是秀才的冯明知,打算来一个榜下捉婿。反正她年纪小,参加不了明年的大选,家里也没给她报名。
等她参加选秀的时候,冯明知早就是举人了。
到时候哪怕弄出一些丑闻来,额娘也不会将她推进沈家的火坑。
谁知丑闻提前发生了,她用船篙没拍中小傻子,反而被对方拖下水,正好让沈文才看了一个齐全。
最可气的是,当沈文才看清落水的人是她,居然捂着眼睛跑开了。
若不是被小傻子那个黑铁塔似的丫鬟拦住暴打,他也不可能留下看自己。
此一时彼一时,彼时额娘答应沈家求娶不过是缓兵之计,此时应承祖母,便是板上钉钉了。
她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舒兰好后悔,当时她就不该自己拿船篙拍人,应该让船娘来。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祖母为了家族的体面抛弃她,额娘为了自己的体面也抛弃她。
舒兰想死的心都有了。
另一边姜舒月冻病了,正缩在被窝里发热。
原主是死过一回的,身体特别特别差,姜舒月穿来之后一直好吃好喝地养着,才算缓过来。
可也只是缓过来,并没有多么强健。
初秋在湖里游泳,哪怕有秋老虎在,也吃不消。
“小月,你还病着,不着急回去。”听说姜舒月要带病离开,舒心不让。
田庄再好,能有家里好吗。
撇开吃的用的不说,山里连个好郎中都没有,万一病情恶化,哭都找不到地方。
心里想着堆肥的事,姜舒月哪里躺得住。
来之前,印四就提醒过她,接旨以后赶紧返回田庄。
是她抹不开面子,被祖母的寿辰耽搁了,这才落水生病。
若她早点离开,就算索绰罗氏母女要针对她,恐怕也找不到机会。
“姐姐,有人要害我,我怕再住下去,对方会变本加厉。”姜舒月听舒心说了老太太对今日之事的处置,虽然没有任何责罚,却将索绰罗氏母女逼进了死胡同。
保不齐对方破罐子破摔,再做出什么对她不利的事来。
舒心也对老太太的处置理解无能。
沈文才是个什么德行,京城的贵女圈早都传遍了,舒兰嫁过去只有死路一条。
如果交给她来处置,她不会为了家族的体面,把舒兰往火坑里推。
但也不会轻易放过她。
修家庙,带发修行,十年苦修是免不了的。
出家虽然枯燥辛苦,也比送去沈家被人折磨死的好。
至少还有一条命在。
舒兰小时候活泼可爱,并非天生坏种,完全是被索绰罗氏给教坏的。
舒心不会对同胞姐妹痛下杀手,却不代表她会放过索绰罗氏。
索绰罗氏就是个搅屎棍,留着终究是祸害,换做舒心是老太太,会毫不犹豫将她休弃回家。
可祖母一直坚持着“家丑不可外扬”,总想把家丑掩藏起来,殊不知越藏事越大,早晚酿成恶果。
上辈子,皇上还想利用皇子之间的相互制衡,掩盖所有人的野心呢,最后却换来一场无比惨烈的九子夺嫡。
出了今天这样的事,老太太只逼着长房去与沈家交涉,将错就错将舒兰嫁给沈文才,却没有追究索绰罗氏。
如今索绰罗氏仍然管着长房中馈。乌拉那拉家虽然分了家,可东西两府依然住在一起,中间只隔了一个花园。如果索绰罗氏怀恨在心,想对小堂妹做点什么,不能说没有机会。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相比乌拉那拉家,小堂妹还是住在田庄更安全。
想通这一切,舒心点头说好,站起身才要去做老太太的工作,就听外头有人通报,太医到了。
二房没有派人去请太医,府上也很少请太医,不过祖母看中小堂妹,说不定是祖母那边安排的。
等太医被立夏领进来,舒心立刻推翻了刚刚的猜测。
来人并不是与乌拉那拉家相熟的太医,而是负责给太子诊平安脉的夏太医。
以乌拉那拉家现在的情况,能请动的太医不多,夏太医绝不在其列。
所以夏太医是谁派来的,就很明显了。
舒心挑挑眉,没想到太子对小堂妹这样上心。
夏太医诊过脉,又问了几句日常饮食,只说是着了寒气,开了药方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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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送走夏太医,舒心坐回床边,半点不着急了。
果然没过一刻钟,宁嬷嬷带人过来,亲自送姜舒月回田庄。
“回去一趟怎么成这样了?”常妈妈扶着姜舒月躺下,心疼得不行。
宁嬷嬷有些尴尬:“寿辰上出了点意外。”
对方没明说,常妈妈也没深问。
宁嬷嬷是老太太的心腹,与其打破砂锅问到底,得罪她,倒不如等会儿问姑娘。
等宁嬷嬷离开,常妈妈问姜舒月。不等姜舒月回答,冯巧儿就把前因后果全说了,气得常妈妈啐了一口:“黑心肝的,就是欺负姑娘没人撑腰。”
冯巧儿很看得开:“皇上封了姑娘为六品格格,整个乌拉那拉家,除了二福晋,就属咱们姑娘最尊贵。往后啊,姑娘自己就是自己的靠山,自己可以给自己撑腰。”
姑娘得了封号,常妈妈比谁都高兴:“是是是,咱们姑娘有了品阶,看谁还敢为难!”
明着不敢,这不就来暗的了。
惹不起,躲得起,往后不回乌拉那拉家就是了。
反正大选就在明年,姑娘有了品阶,再不愁指婚。
到时候有姑爷撑腰,才算真正的高枕无忧。
回到田庄,接了地气,姜舒月的病两天全好了。
“姑娘,沤肥池不臭了,可以用了吗?”左宝树在地头看见姜舒月,忙迎上去说话。
姜舒月走过去看了看:“用一多半做基肥,剩下的春天拔节时追肥用。”
左宝树十岁下地干活,耕种的年头也不短了,只听说过种肥,即播种同时施肥,一次性用够量。至于基肥和追肥,都是第一次听说。
当然,东家说的堆肥法,也是闻所未闻。
见左宝树愣怔,姜舒月问过原因,耐心给他解释:“冬小麦出苗之后就会分蘖,这时候一定要保证肥力,不然影响越冬。秋施基肥能给冬小麦出苗分蘖提供养分,还能保温,帮助冬小麦成功度过越冬期。等到春季返青,肥力依然充足,基本不会出现苗细苗弱的问题。等到拔节期再追一遍肥,补充肥力,促进分蘖,等到秋天才能有好收成。”
也就是给左宝树答疑,姜舒月才愿意说得多些,换成旁人,只说施肥两遍能高产足够了。
说多了,听不懂,解释起来太费劲儿。
“越冬?姑娘不是说这片地种玉米吗?”基肥和追肥的好处他都听明白了,也记下了,可怎么听都不像是要种玉米。
姜舒月“啊”了一声:“忘了说,我改主意了,打算种冬小麦。”
玉米再好吃也是粗粮,不如面粉口感好。
况且高产玉米的种子已然上交朝廷,想来会有试种和推广。
她现在掏出同样高产的小麦种子,怎么也要等到明年才能收获,明年麦收的时候她和印四的亲事应该能定下来了吧。
除了这五十亩地,原来的二十亩,她也打算种冬小麦。
好在印家的保护伞足够大,让姜舒月敢拿培育过的新粮种赌一把。
就在姜舒月全然信任印四,觉得在他的运作下,亲事能成的时候,四阿哥那边却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汗阿玛找我了,有意将小丫头指给我做侧妃。”太子从乾清宫回来,派人请四阿哥到毓庆宫说话。
怕什么来什么,四阿哥垂下眼睫,掸去袍角上的一点灰尘。
在皇上眼中,只有太子是儿子,其他皇子都是协助太子巩固政权的工具。
这世上所有美好的,有利于政权巩固的人和物,都该归太子所有。
天经地义。
可凭什么!
不得不屈从,却始终在心里憋着一口气的,不止大阿哥和三阿哥。
还有他。
即便从小佟佳皇后就告诫他要懂得收敛锋芒,做事以太子为标杆,不得超越。
佟佳皇后所说的不得超越,并不是不能超过太子,而是要以太子能力的最低限,作为自己的最高限。
如此才能保平安。
事实证明,佟佳皇后很了解皇上,她说的都对。
大阿哥精于骑射,在骑射方面超越了太子,并没有等来皇上的夸奖。
皇上转头给太子和大阿哥同时换了教习骑射的内谙达,换给太子的更强了,而大阿哥的更弱了。
大阿哥几次想换回原来的谙达,都被皇上婉拒了。
三阿哥以文采见长,文章锦绣,字也写得漂亮,但皇上给他的评语始终都是中规中矩,从不曾超越太子。
四阿哥都瞧在眼中,这才明白佟佳皇后的苦心,于是学会了收敛锋芒,换来的结果反而越发好了。
结果变好了,心中仍是不甘,不甘屈居人下。
明明他并不比太子差。
正相反,他的资源比太子差,差了不是一星半点,但他可以做得比太子更好。
可他偏偏不能。
如果有大道可走,没人愿意绕路走歪门邪道。
偏偏皇上把所有大道都堵死了,只留下歪门邪道给他们。
于是大阿哥走了,三阿哥走了,他自己也在其中。
走了这么多年的歪门邪道,一直禹禹独行,在遇见小丫头之后,他忽然想换一条路走。
可前方的路,才开阔起来,又一次被堵死了。
换做从前,他多半会隐忍退出,但这一次他不想退。
“汗阿玛也是好意,二哥怎么说?”四阿哥抬眸看向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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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民以为天,小丫头种粮食很有天赋,四阿哥不信太子不心动。
太子对种地不感兴趣,而且他被噩梦缠身,根本无暇他顾:“我说过,愿意成全你。”
四阿哥勾唇:“我也说过,我承了二哥的情。可皇上那边,谁说了也不算。”
太子无奈笑笑,皇上乾纲独断,他确实爱莫能助。
别说侧妃,就连太子妃,都得皇上定。
不喜欢的,也得接着。
哪知道他自己认命了,四阿哥却不肯认:“二哥,我有一计,也许能让皇上回心转意。”
从平三藩、收台湾,再到硬刚噶尔丹,哪一样不是力排众议,皇上决定的事,难以转圜。
等太子屏退书房里服侍的,听完四阿哥的主意,太子眼前一亮:“或许能行。”
这是四阿哥第一次明着坑太子:“恐怕要借二哥的势。”
早晚都是被圈禁的命运,太子破罐子破摔:“无妨,反正也没有多少。”
皇上宠着他,也在防着他,小时候不明显,越长大看得越清楚。
第56章 封爵
没过几日,高产玉米被吹上了天。其实也不算吹嘘,就是实话实说,同样引起了很多人的特别关注。
灾年,山地,玉米,都给最后的亩产一千斤增加了致命的吸引力。
玉米种子是四阿哥派人运到农事司的,却没有得到任何嘉奖。他索性把功劳全都让给太子,对外宣称是太子的安排。
原来皇上南巡那段时间太子整天往雾隐山跑,并不是懒政,也不是去会什么小美人,而是发现了高产的玉米种子,就地试种。
此前的种种谣言不攻自破,康熙很满意,觉得自己没看错人,太子心怀天下,是个合格的储君。
康熙给太子打了一个及格分,到了内阁评分变成优秀,等到六部就成了满分。
太子能有今日的成就,索额图比皇上还高兴,索党也跟着将尾巴翘上了天,行事越发霸道。
明年要对准噶尔用兵,康熙忙得脱不开身,有意让太子代替自己去盛京祭祖。
本来打算由太子主祭,大阿哥、三阿哥和四阿哥陪祭,结果让索党一通搅和,取消了陪祭。
只太子一枝独秀。
如今太子风头正盛,朝臣们都没意见,就连明党都三缄其口,冷眼瞧着索党咄咄逼人,各种骚操作。
太子动身从京城出发,所用仪仗与皇上出巡无异。
在盛京祭祖的时候,全副排场,比康熙上次去还要隆重。
灾年依然盼丰收,又给高产玉米本就十分高涨的热度,添了一把火。
太子回京的时候,沿途百姓夹道跪迎,不知谁喊了一句“太子万岁”,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给太子用天子的仪仗,是康熙的意思。亲自下场为太子结党,让索额图给太子当靠山,也是康熙运作的。
只因他登基时主少国疑,受鳌拜等权臣摆布,所以不想让太子步自己的后尘。
可索党的发展,太子的才干,以及百姓对储君的爱戴,超出了康熙的预期。
尤其朝廷刚刚结束了三藩之乱,和□□,紧接着剑指准噶尔与沙俄,连年战乱没有给百姓休养生息的时间,今年更是在旱灾的情况下加征税负。
这时候太子试种出高产玉米,拯救百姓于水火,更显得康熙本人穷兵黩武。
储权与皇权本来就是此消彼长的关系,哪怕康熙再疼爱太子,此时也有些烦恼了。
这时又传出,雾隐山不仅试种出了高产玉米,还可能有高产的小麦。
自己的儿子自己最了解,特别这个儿子还是自己亲手带大的。太子于农事一道并不精通,之所以有现在的成就,恐怕与乌拉那拉家的小姑娘脱不了干系。
那个小姑娘了不得,若让她给太子做了侧福晋……康熙犹豫起来。
去盛京祭祖之后,还要在奉先殿再祭拜一轮,然后康熙就看见礼部把太子的拜褥堂而皇之地放在了奉先殿的门槛里。
祭拜的时候,拜褥能放在门槛里的,只有皇帝一人。
康熙叫来礼部尚书,让他着人调换,礼部尚书支支吾吾请皇上把刚才的吩咐记档,才敢照办。
康熙大怒,对着礼部尚书就是一通输出,气得差点动手。
尽管太子闻讯赶来,自己把自己的拜褥挪到奉先殿外,还是没得一个好脸。
太子未及弱冠,便能威慑六部,若是再将乌拉那拉家那个宝藏小姑娘指给他做侧福晋……康熙无声摇头。
转过天,以培育高产玉米为由,晋封四阿哥为贝子。
变相分了储君的风头。
削弱储权,就等于加强皇权。
至于那个小姑娘,康熙也另有打算。
“二哥,我没想把事做大,这里头恐怕有人捣鬼。”高产玉米的风声是四阿哥放出去的,之后若干与他无关。
太子没想到汗阿玛如此忌惮自己,比梦里还要早几年。
有些事就是这样,表面上看花团锦簇,千万别想着试探,挑开之后不过一地鸡毛。
在梦里经过一世,眼下更像是昨日重现,太子破罐子破摔都摔累了。
不想玩了,爱咋咋地吧。
彼时,大阿哥与大福晋正在延禧宫,给惠妃请安。
惠妃屏退左右,问起前朝之事,大阿哥便将明党顺水推舟给太子戴高帽的事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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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汗阿玛偏袒太子,就该抓着他懒政误国不放,往他脸上贴金有什么意思?”明珠从前做什么,大阿哥都觉得是对的,只这一次有些疑惑和不满。
惠妃也参不透,但她相信明珠的能力:“他是你叔祖,总不会帮别人。”
“爷,别烦恼了,听额娘和叔祖的不会错。”大福晋在旁边柔声开解。
大阿哥与大福晋少年夫妻,恩爱非常,怕大福晋孕中烦恼,便没多说。
这时有个宫女走进来禀报:“娘娘,皇上刚刚下旨封四阿哥为贝子。”
“……”
惠妃刚刚喝下一口茶,闻言差点喷出来。大福晋到底年轻些,撑不住劲儿掉了茶碗,发出“哐当”一声,被溅起的茶水和碎瓷片弄脏了裙摆。
大阿哥瞳孔缩了一下,见惠妃和大福晋脸色都难看起来,反而缓着声音劝:“不过是个贝子,急什么。等我上了战场,要封个王爷当当。”
惠妃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大福晋,问报信宫女:“四阿哥因何得封?”
四阿哥除了与太子交好,在众多皇子当中并不显眼。
皇上第一个封他的爵位,不可能没有原因。
报信宫女缩了缩脖子:“听说是因为高产玉米。”
这个理由是惠妃没想到的,挥挥手让宫女下去,转头强颜欢笑:“这份殊荣,给四阿哥,总比给太子强。”
然而惠妃的强颜欢笑并没有安慰到大阿哥,反而让他更焦虑了。但碍于大福晋惨白的脸色,大阿哥忍住了,只是道:“额娘宫里的宫女该治一治了,说话做事毛毛躁躁。”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应该什么时候说,心里一点数也没有。
若刚才的话,惊了大福晋的胎,大阿哥杀人的心都有了。
惠妃知道他在迁怒,也怕大福晋生产在即有什么闪失,便顺着大阿哥的话将话题转移到下人的管教上。
大福晋见惠妃脸色如常,大阿哥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心中才算安定下来。
大阿哥有妻有女有顾虑,三阿哥至今单身,无所顾忌,闻言当场砸了茶碗。
荣妃见状给他解心宽,说辞几乎与惠妃一样,三阿哥却不领情,冷笑道:“这份殊荣给太子,太子还是太子,一时半会儿做不了皇上。可给了老四,老四就成了我们当中第一个受封的!”
朝廷的封赏,与后宫一样,一步提前步步提前,一步落后步步落后。
从今日起,他这个做哥哥的,将永远落后弟弟一步。
他不要面子的吗?
只落后一步,还是建立在老四今后再无建树,碌碌无为的基础上。
可现实恰恰相反。
老四找对了路,并且在这条路上发足狂奔,早晚把他这个兄长彻底拍死在沙滩上。
而他自己,深陷户部加收秋粮的泥潭里,腿都拔不出来。
才开始当差就被甩下,十年之后会怎样,二十年之后又会怎样,三阿哥根本不敢想。
德妃得到消息已经是第二天了,还是去给太后请安的时候,听惠妃和荣妃酸溜溜说起的。
“怎么,四阿哥封贝子的事,哀家都听说了,你竟然不知?”惠妃和荣妃都快柠檬成精了,合起伙来挤兑德妃,德妃则是一脸懵,太后看不下去,忍不住提醒。
德妃恍然,想了想笑道:“四阿哥一直跟在太子身边,得太子提携也是有的。”
儿子凭本事封爵,换成荣妃能高兴得跳起来,可到了德妃这里,全然变成了太子的提携。
“听说高产玉米是太子和四阿哥一起试种出来的,太子封无可封,皇上便只封了四阿哥。”荣妃眼睛都嫉妒红了,还是忍不住替四阿哥不值。
德妃对他也忒不上心了。
说到高产玉米,惠妃心中一动:“听说这次试种,还有一个人功不可没,皇上破格封了她六品的格格。”
这事荣妃也听说了:“好像是乌拉那拉家长房的姑娘,皇上先封了她,之后才封四阿哥。”
明显人家姑娘才是主力。
太子和四阿哥只是结识那姑娘,沾到了光,又是去盛京祭祖,又是封爵的。
若谁有本事将她娶回家,前途可不限量。
不巧的是,乌拉那拉家长房的人,她们都不认识。巧合的是,德妃与乌拉那拉家二房的觉罗氏一度走得很近,差点议亲成功。
那时候她们觉得德妃太着急给四阿哥挑福晋,现在又有些羡慕嫉妒恨了。
不得不承认,德妃的运气好到爆炸。昔年从端茶宫女一路开挂顺利升到妃位,除了六阿哥早夭,几乎没有波折。
四阿哥也争气,非嫡非长,却于一众皇子当中脱颖而出,第一个封爵。
十四阿哥年纪虽小,却聪明伶俐,身强体健,很得皇上喜爱。
就连整天迷迷糊糊的德妃想给四阿哥随便挑个福晋,一挑就挑到了乌拉那拉家。
这运气,不服不成。
傻子总抓好牌,就说气不气。
于是惠妃和荣妃默契地抛弃德妃,主动挑起话题,与太后聊起了乌拉那拉家。
觉罗氏长袖善舞,可不管是觉罗氏的娘家,还是乌拉那拉家都已然没落,不是很能入惠妃和荣妃的眼。
唯二能说上话的,只有太后和德妃。
德妃傻子净抓好牌,惠妃和荣妃气得不想跟她玩了,只肯套太后的话,想请太后牵线,让她们与觉罗氏搭上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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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太后没想到四阿哥封了贝子,转头把乌拉那拉家带火了。深宫长日无事,太后寂寞如雪,好不容易有点乐子,自然要狠狠抓住。
当初觉罗氏一眼相中四阿哥,太后觉得高攀了,毕竟乌拉那拉家远不如从前辉煌。
与皇子攀亲,差点意思。
后来四阿哥脱颖而出率先封了贝子,太后这才品出觉罗氏眼光独到来。
到今日,乌拉那拉家被惠妃和荣妃联袂问起,太后又感觉乌拉那拉家与皇子结亲,不算高攀了。
只不过从前是二房要攀亲,现在长房成了香饽饽。
种粮食,这条路选得妙啊。
太后虽是妇道人家,也知道朝廷连年征战,百姓没时间休养生息,又赶上灾年,对皇上和朝廷来说,粮食比金子都重要。
这时候试种出高产的粮食,无异于雪中送炭,皇上肯定要重重嘉奖。
而且如此优秀的姑娘,多半要被皇室收入囊中,在明年大选的时候许给一个皇子。
太后看看惠妃和荣妃,首先排除大阿哥。
大阿哥早已娶妻,女儿都生了两个,乌拉那拉家再落破,也不可能让自家女孩儿给人做妾。
三阿哥文才斐然,尚未娶妻,有可能。
“听说三阿哥和四阿哥都在六部办差了?”太后越过惠妃,问荣妃和德妃。
提到三阿哥的差事,荣妃嘴里全是苦涩:“三阿哥在户部行走。”
德妃没想到太后关心这个,一脸懵。
见德妃又是这副表情,太后都无语了,还是惠妃酸溜溜道:“四阿哥没人惦记,却自己给自己谋了个好差事,现下在工部农事司行走。”
难怪四阿哥第一个封了爵位。
皇上年幼丧母,当时太皇太后忙着与先帝留下的四大辅臣周旋,太后则负责照顾皇上的饮食起居。
自己带大的孩子自己清楚,皇上再宠爱太子,也不可能如德妃所说那般,爱屋及乌地封赏四阿哥。
四阿哥之所以第一个得到爵位,必然有他的过人之处。
德妃啊德妃,错把珍珠当鱼目,太后都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了。
这些年德妃确实有些运道在身上,奈何本人并不聪明,终其一生也就在妃位上混了。
四阿哥在农事司行走,与太子和乌拉那拉家长房的小姑娘一起试种出了高产的玉米……
如此优秀的小姑娘,以太后对皇上的了解,应该是准备留给太子的。
太子妃不可能,因为身份不够,侧妃有大希望。
所以高产玉米才试种出来的时候,皇上只封赏了乌拉那拉家长房的那个小姑娘,没有给四阿哥任何表示。
等风头过去,才想起封赏四阿哥,太后隐约明白了皇上的用意。
至于为什么没有留给太子,而是打算许给四阿哥,太后暂时想不通。
思及此,再对上惠妃和荣妃殷切的目光,太后就开始嗯嗯啊啊打起了马虎眼。
宫里有人惦记姜舒月,宫外更多人则惦记上了四阿哥。
太子从上朝站班就开始变得叛逆,这一年半载的越发不像了。虽然皇上对太子的宠爱没有减少,可有那政治嗅觉敏感的,还是品出了一点不对劲。
恰在此时,四阿哥越众而出,第一个受封爵位,越发印证了某些人心中的猜想。
太子风头过盛,隐隐有超越皇上的趋势,皇上有所忌惮,准备分封诸皇子,牵制太子了。
索额图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却没想到来得这样快。他跑去提点太子,太子根本不以为然:“高产玉米本来就是老四和乌拉那拉家的小丫头联手试种出来的,没有我什么事。他愿意把功劳分我一半,也是好心,我为什么要疏远他?”
当初筹谋的时候,四阿哥说得很清楚,连借势的话都说出来了。
只是中间运作的时候被明党利用,一番煽风点火,事情的走向才变得失控。
其实太子帮四阿哥的忙,也有试探汗阿玛对自己态度的意思。不试不知道,一试吓一跳,原来汗阿玛对他的忌惮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高产玉米是小丫头种出来的,却是四阿哥发现的,也是四阿哥带到农事司的。
灾年粮价飞涨,尽管朝廷不允许,还是有不少大粮商囤积居奇,赌明年旱情持续,准备大发国难财。
这时候高产玉米横空出世,耐旱,高产,不仅引起了朝廷的重点关注,也被很多大粮商盯上了。
而大粮商的背后,多多少少都有贵族或者高官的影子,其中不乏皇亲国戚。
四阿哥做了很多人都不敢做的事,利国利民,却也挡了许多人的财路。
挡人财路无异于杀人父母,贝子爵位是他应得的,依着太子看来该直接封贝勒或郡王。
今后四阿哥将面对什么,太子不清楚,可他知道这件事做得好,也必须做。
如果借了自己的势,能给四阿哥挡掉一些不利因素,太子觉得很值。
谁知索额图却在这时候跑过来,提醒他四阿哥是在利用他,让他远离四阿哥。
四阿哥是在利用他,而且在利用之前已经跟他摊牌了,他也愿意被四阿哥利用,属于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远离不了一点。
这么明显的利用都看不出来?索额图见太子油盐不进,脸都气红了。
索额图不知道四阿哥给太子灌什么迷魂汤,让太子义无反顾地给他挡枪,连自己的话都听不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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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其实索额图跑来劝太子,不光是为了太子,也有自己的私心。
明党一天一天做大,明珠卖官鬻爵也就算了,居然还私下与江南的大粮商勾结,发了好几次国难财。
索党以上三旗贵族为基础,党众的个人家底比明党中人要好。
皇上重用上三旗,对上三旗的限制并不少,这也不许那也不许。再加上朝廷鼓励旗人生育,各家人丁激增,有些人家早已是强弩之末,金玉其表败絮其中了。
于是有人暗戳戳投靠明党,只求明珠吃肉,能分到一点肉汤。
索额图鄙视明珠,更鄙视那些无利不起早的商贾,可形势比人强,为了保住索党,他也不得不同流合污。
眼下江南的大粮商分三派,曹家派、明党派和索党派。
曹家是皇上搂钱的耙子,麦收之时放粮,故意压低粮食收购价格,造成谷贱伤农的事实。
当时明党派和索党派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并不敢插手,一直作壁上观。
只当吃亏是福。
后来曹家被查,还是太子的功劳。
太子跟谁都没商量,直接在早朝上把曹家揭了一个底朝天。
再揭下去,恐怕连皇上都要揭出来了,皇上这才被迫削了曹寅和李煦的官。
最后还是四阿哥出面做好人,替曹寅和李煦说情,才算把皇上的龙脸从地上捡起来贴回去。
太子如何得知曹家所为,索额图不清楚,但他知道,坏人让太子做了,好人却是四阿哥的。
这回的高产玉米事件,与上回的谷贱伤农事件一样,太子傻乎乎冲在前头挡枪,好处全归四阿哥。
若不是君臣有别,索额图真想冲过去摇醒太子,别被人骗了,还在帮人数钱。
就在索额图苦口婆心劝太子睁开眼睛看清四阿哥的时候,觉罗氏也在劝自己女儿看看四阿哥。
第57章 十三
“四阿哥龙章凤姿,文武双全,才上朝站班就被封为贝子,日后定然前途无量。”觉罗氏感觉没得挑,完全想不通女儿为何如此抗拒。
舒心挺佩服觉罗氏的眼光。听外祖母说,当年额娘待字闺中的时候,不少门当户对的人家上门提亲,其中不乏权贵。额娘愣是谁也没看上,却一眼相中了陪着人来外祖家做客的阿玛。
外祖母不愿意,额娘就说:“此子登高只差一节台阶,女儿愿意做那台阶,助他平步青云。”
后来额娘嫁给阿玛,阿玛果然得以施展才华,位列内大臣。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额娘都看好四阿哥,认为四阿哥自带雍容之气,将来必有一番作为。
事实也是如此,四阿哥最后在九龙夺嫡中胜出,君临天下,是达官贵人和贪官污吏最痛恨的皇帝,也是天下百姓最爱戴的皇帝。
可那又怎样,他对自己来说,并不是一个好丈夫,对弘晖而言,也不是一个好阿玛。
上辈子自己兢兢业业做一个好妻子,好儿媳,甚至是好皇后,结果换来了什么。
相看两厌。
舒心没办法与额娘说起上辈子发生的事,毕竟重生太过匪夷所思,而且也没办法反驳额娘对四阿哥的评价,因为并没有错。
她只能单纯地表达对四阿哥的不喜:“四阿哥再好,到底与亲额娘生分,想必心肠冷硬,女儿不敢嫁。”
想找胤禛的弱点,并不容易,但德妃绝对算一个。
觉罗氏一怔,是了,这些都是自己告诉女儿的。与德妃接触的过程中,德妃也不止一次表现出对四阿哥的不满。
若母子不合,女儿嫁过去少不得要被婆母磋磨,受夹板气。
其实上辈子舒心就是这样过来的,一边受丈夫的冷落,一边被德妃迁怒,同时还要与底下的妾室们斗法,处置后宫日常事务,最后被活活累死。
见女儿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觉罗氏败下阵来,再不提去宫里给太后请安的事了。
四阿哥封爵之后去给德妃请安,德妃正在喂十四阿哥吃饭,一边给十四阿哥擦嘴,一边说她知道,之后勉励四阿哥几句就让他离开了。
四阿哥从暖阁出来,差点与迎面跑来的十三阿哥撞上。十三阿哥站定,喊了一声四哥,笑嘻嘻恭喜四阿哥封爵。
四阿哥笑着摸了一下他的小光头,看向他身后,低声问:“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伺候你的人呢?”
十三阿哥没到开蒙的年纪,整日在永和宫闲逛,德妃对他并不上心。
见问,十三阿哥耷拉下脑袋,蔫巴巴说:“十四弟那边人手不够,德娘娘调了我身边的人去伺候,只留了翠儿和顺儿照顾我。这会子翠儿在屋里叠衣裳,顺儿不知跑哪儿去了。”
幼年皇子身边一般配有乳母八人,保姆八人,再加上宫女、太监,一共四十人。
十四身边有四十个人伺候还嫌不够,德妃居然抽调十三身边的人去伺候十四,四阿哥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说是有四十人,其实贴身伺候的只有五六个,剩下的还包括灶上的、针线上的、浆洗的等等做粗活的。
四阿哥有心去找德妃说项,又怕德妃以为十三告状,日后更不喜他,便与德妃说了一声,带着十三回了阿哥所。
这是十三阿哥第一次来阿哥所,这里看看,那里摸摸,新奇得不行。
“等我以后搬到阿哥所,就与四哥做邻居。”四阿哥让苏培盛端了一盘点心过来,十三像是饿了,抓起点心要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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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四阿哥拦他,命人打水进来,亲自给十三洗手。
十三赶紧放下点心,笑嘻嘻谢过四阿哥。四阿哥拿布巾给他擦手,这才许他吃。
“明年你就要开蒙了,可有人教你识字?”皇子四岁开蒙,可在开蒙之前,母妃都会安排人提前教识字,免得课业不顺利,为皇上不喜。
当年四阿哥养在承乾宫,两岁上佟佳皇后便亲自教他识字,三岁提笔写字。等到四岁开蒙的时候,才得了皇上一句夸奖。
十三阿哥哪里懂这些,闻言摇头。
贴身服侍的都被抽调走了,德妃又怎会提前教十三认字。
四阿哥觉得自己问这个问题多少有些傻。
德妃再不好,终究是他的生母,血浓于水。她做不到的,或者做不周全的地方,他少不得要替她描补。
就如今日,十三阿哥身边没人伺候,到处乱跑,被有心人发现告到皇上面前,德妃难辞其咎。
他这个做儿子的瞧见了,不可能袖手旁观。
至于给皇子提前启蒙,只是宫里不成文的规矩,可若是别的皇子都有这个待遇,独十三没有,传到皇上耳中也是好说不好听。
“十四还小,德娘娘顾不过来,四哥教你识字如何?”同样是被德妃不喜的孩子,四阿哥没觉得自己可怜,却有些可怜十三。
十三听说能日日来阿哥所找四哥玩,立刻高兴得跳了起来。
所以在初十那一日,雾隐山小院登门的贵客忽然多出了一个。
自打在工部农事司行走,四阿哥就忙碌起来。除了自己的差事,还要帮太子打杂善后,简直忙得不可开交。
可他答应了要教十三认字,十三又没有玩伴,整日蹲在阿哥所等他。
有一次四阿哥回去晚了,十三见不到他不肯走,当晚歇在了阿哥所。
德妃第二天才知道。
摊上这样一个不靠谱的额娘,四阿哥还能怎么办,只好去哪里都把十三带在身边。
“这是我弟弟,带他出来散散心。”四阿哥是这样给姜舒月解释的。
印公子漂亮得像个大花瓶,四公子沉郁英俊,就连眼前这个不知排行第几的奶娃娃都生得玉雪可爱。
印家果然都是高颜值,基因不错。
姜舒月又找到一个嫁给印四的理由。
太子地位超然,平日只与三阿哥和四阿哥两个大些的弟弟走得近些。
与老三走得近,是因为太子小时候在钟粹宫住过几个月,得到过荣妃的照拂。
与老四亲近,不过是这几年的事,全都因为那个噩梦。
老四之后的几个弟弟,除了逢年过节,太子很少见到,自然没什么感情。
今日见小十三尾巴似的跟着老四,太子还挺新奇。
他抬手摸了摸小十三的光脑壳,手感不错,转头问四阿哥:“怎么介绍?”
喊四嫂,还是……
四阿哥和姜舒月的亲事,可以说是太子一力促成的。见皇上给了四阿哥爵位,就知道亲事基本定下来了。
四阿哥蹙眉,给小十三介绍:“这位是乌拉那拉家的舒月姑娘,也是雾隐山田庄的东家。”
十三阿哥从小在宫里长大,见过不知多少美人,此时还是被眼前这个漂亮得不像真人的大姐姐震住了。
也太好看了吧。
然后被太子哥哥往前推了推:“喊人,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十三阿哥年纪还小,听四哥的介绍也不知该喊什么,这会儿被太子哥哥一推,紧张地脱口道:“仙女姐姐。”
翠儿哄他睡觉的时候总会讲些神鬼故事,他听话睡觉呢,翠儿就讲仙女的故事,他闹腾着不睡,翠儿就讲鬼故事吓唬他。
翠儿不识字,语言也贫乏得紧,讲仙女故事的时候只会用漂亮,仙女儿似的。
十三阿哥纠正她:“仙女已经是仙女了,怎么还用仙女似的?”
明明是翠儿错了,她还不服气:“仙女儿似的,就是非常漂亮的意思。”
眼前这个姐姐非常漂亮,简直就是十三阿哥心里的仙女本女,再加上对方比他高,被太子一推直接喊了仙女姐姐。
姜舒月知道原主很漂亮,然而被人当面喊仙女姐姐还是头一回,心里别提多受用了。
她朝十三阿哥伸出手:“来,仙女姐姐等会儿给你熬糖稀吃。”
糖在宫里也是奢侈品,德娘娘总是以小孩子糖吃多了坏牙为由,不给他吃甜食。
可十三阿哥总听十四炫耀说点心上的霜糖有多甜,牛乳茶放了蜂蜜更好喝。
他问翠儿为什么十四弟能吃糖,他却不能。翠儿就贼兮兮地朝外看看,压低声音告诉他:“十四阿哥牙口好,吃糖不会闹牙疼病。”
后来十三经常跟在四哥身边,吃阿哥所的点心,一次牙疼病也没闹过。
可翠儿告诉他,阿哥所的点心都是四哥的分例,被他吃光了四哥就没有了。
于是十三阿哥就不肯吃了,四阿哥问他为什么不吃,是不是不合胃口,十三只是摇头:“怕吃多了,闹牙疼病。”
翠儿说宫里的糖都是有数的,来自内务府。内务府的糖是从外头的糖行买来的。
这会儿听仙女姐姐说她会熬糖稀,十三阿哥睁大眼睛:“姐姐是开糖行的吗?”连仙女都省了,直接喊姐姐。
开糖行嘛,还早了点,但姜舒月确实想试试:“等你长大了,姐姐就开糖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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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十三阿哥欢呼起来,自来熟地把小手递过去,被仙女姐姐领进院子,激动得小嘴不停:“姐姐做的是什么糖稀啊?能吃几碗?”
姜舒月就给他介绍:“是红糖稀,想吃多少碗有多少碗,还能蘸着馒头吃,可甜。”
十三阿哥就快手舞足蹈了,欢天喜地跟着姜舒月忙前忙后,准备熬糖稀。
太子看了一眼甬道旁边长出地面的“红萝卜”,他记得小丫头管这些“红萝卜”叫甜菜。
四阿哥则蹲下拔出一颗人头大的红甜菜,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切开,挖出里面玫红色的果肉,自己先尝一块,点头:“比梨甜。”
又挖了一块给太子,太子有些嫌弃,没洗就吃?
他记得老四爱洁,没洗过的东西绝不会入口,这才去农事司多久,就变得如此不拘小节了?
见太子蹙眉,四阿哥用清水洗过才递给太子,太子咬了一口,点点头,将剩下的全吃了。
一个字,甜。
“这么甜的萝卜,可以当水果吃。”太子给出评价。
十三阿哥此时正在帮姜舒月清洗红甜菜,干得风生水起,闻言纠正太子:“二哥,姐姐说了,这不是萝卜,是红甜菜。”
来之前,十三阿哥被太子叮嘱过,微服私访,不许暴露身份。
太子让四阿哥切一块给十三尝,十三当场爱上了:“好吃,比梨都甜。”
就是吃起来有些硬,费牙。
十三阿哥正在换乳牙,吃硬东西费劲儿。
清洗之后擦丝,将红艳艳的甜菜丝放在大锅里添水熬煮。
熬煮需要时间,姜舒月让冯巧儿和左小丫做饭,她带着印家的小十三看锅煮甜菜。
昨天收红辣椒,姜舒月做了麻辣兔头和冷吃兔。麻辣兔头已经卤好,只差油炸拌料就可以上桌,而冷吃兔本来就可以凉着吃。
野兔三吃,除了麻辣兔头、冷吃兔,还有一道爆炒兔肚,姜舒月留到最后自己亲自下厨。
租种印四的那五十亩地在围场里,为了方便进出,印四给了姜舒月出入的令牌。
又是平整土地,又是撒肥,又是翻地,姜舒月经常带人过去,久而久之便与那里的侍卫们混熟了。
虽说是皇家围场,可侍卫们的伙食很一般。姜舒月带人去种地,几乎每回都管饭,就在地头吃。
香味飘出多远,可把围场里的侍卫们馋坏了。
于是有侍卫过来找姜舒月打商量,说他们也可以帮忙种地,能不能跟村民们一起搭伙吃饭。
皇家围场的侍卫出身都不低,根本不会种地。可人家是围场的地头蛇,姜舒月不敢惹,便借了这里的厨房,让村里的女人们挑着东西到围场的厨房做饭。
现做现吃。
不过是每回多做一些,并不费事。
围场里的侍卫们也很客气,主动贡献出油盐,让姜舒月随便用,还经常猎来山鸡野兔打牙祭。
今天做野兔三吃的十五只野兔,正是围场侍卫们孝敬的。
昨天野兔送来就开始收拾,姜舒月教冯巧儿卤兔头,同时教左小丫做冷吃兔,两人学得很认真,今天各自独当一面。
所幸灶屋为了烧炕,有东西两口大柴锅,可以同时蒸饭烧菜,很是从容。
昨天收拾完十五只野兔,姜舒月走到前院一看,发现红甜菜也可以收了。
正好麻辣兔头和冷吃兔都要用到糖,便喊来立夏和小满“拔萝卜”,熬甜菜糖稀。
之后用《天工开物》里记载的脱色法,手工给红糖脱色,用了几十斤红甜菜,才得到很小一罐糖霜。
一直忙到深夜,几个做事的人各自分得一勺糖霜,用刚出锅的白面馒头卷了吃,吃得两眼放光。
今天一早,别人都早早起来了,姜舒月又是那个赖床的。
本以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结果印家兄弟忽然带了个奶团子过来串门。
穿越前姜舒月孤寡惯了,她以为自己不喜欢小孩子。直到看见小十三才发现,她不是不喜欢小孩子,而是只喜欢又漂亮又乖的小孩子。
田庄农家乐野味居多,还真没有好吃的点心招待他。印公子倒是带了点心来,可那是给巧儿的。而且自己家的点心再好吃,吃多了也腻。
姜舒月有意嫁给印四,自然不会亏待了印家的任何人。
思来想去,决定亲手做一道甜点来招待这位小客人。
此时甜菜已然熬煮得差不多了,姜舒月喊了立夏和小满来攥浆。
所谓攥浆就是用纱布包裹住熬煮好的甜菜,用力挤出浆水。
被挤出的浆水,就是糖浆。
再将糖浆放进大锅熬煮,才能得到红糖的糖稀。
立夏和小满力气大,堪称人形榨汁机,她们攥出来的糖浆,比冯巧儿和左小丫多三成。
这边熬着糖浆,那边姜舒月让左小丫回家去拿几个豆包过来。
她记得左婆子说过,今天好像要蒸豆包。
左婆子蒸的豆包,也是一绝,皮薄馅大,入口香而绵软。
只可惜没有糖,不然就不是豆包,而是点心了。
等左小丫回来的时候,糖稀也熬好了,姜舒月拿起勺子浇了两大勺红糖稀在刚出锅的豆包上。
小十三要吃,姜舒月拦住他:“仔细烫,晾凉了更好吃。”
北方人爱吃粘豆包,南方人钟情于红糖糍粑,眼下姜舒月手头只有粘豆包和红糖稀,于是自创了南北合璧的红糖稀粘豆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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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小十三端着盘子走来走去,不停吹气,累了还走到太子和四阿哥身边,让他们帮自己吹凉。
太子也是服气:“家里缺你吃缺你喝了?这样没出息。”
四阿哥只是帮忙吹凉,等十三走了才说:“他在家里过得并不好。”
不然也不会总像小尾巴似的跟着自己了。
“十三可是皇……谁敢亏待他?”太子不是不信四阿哥,而是这事在太子看来过于匪夷所思。
皇子都有自己的分例,尤其是年幼的皇子,分例很足。就算被抱养,不在亲额娘身边,也不会占了谁的便宜。
忽然想起小十三养在永和宫,太子看了四阿哥一眼,笑容愈冷:“还好你搬到了阿哥所住。”
十三不被德妃重视也就罢了,毕竟不是亲生的。若换成四阿哥,恐怕要难受很长一段时间。
偏四阿哥性子冷,从小养在承乾宫,与德妃不亲。而十四生得虎头虎脑,身体强健不说,嘴巴也甜,把汗阿玛都哄得团团转,更不要说亲娘德妃了。
佟佳皇后刚薨逝那会儿,汗阿玛心疼老四,想让他去永和宫跟着亲娘住上一阵子,结果被德妃婉拒。
理由是照顾两个小的,忙不过来。
太子以为十三被德妃照顾得多么周全呢,敢情过得并不好。
饶是德妃如此对待四阿哥,四阿哥仍旧把她当成母亲,不声不响地替她善后。
别的不说,只消让汗阿玛知道,德妃亏待了小十三,就够她喝上一壶的。
可四阿哥没有,他只是默默地将小十三带在自己身边。
所有人都说四阿哥冷清冷性,甚至连德妃都不止一次这样评价过,汗阿玛更是当着众人的面说老四“喜怒不定”。
经此一事,太子却看清了老四内心的柔软。
也更加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人。
十三吃过粘豆包,可没吃过滚过红糖稀的粘豆包,又粘又软又甜,好吃极了。
他一边吃一边点着大脑袋,小辫子在身后甩啊甩的,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唇红齿白的奶团子,听话又懂事,谁能不喜欢呢。
粘豆包不好克化,个头又大,姜舒月只许奶团子吃两个,之后再央求也不给了。
现在吃饱了,等会儿午饭该吃不下去了。
见十三又像条小尾巴似的跟着姜舒月,有一次差点把姜舒月绊倒,四阿哥没忍住把他拎到自己身边:“吃那么多糖,不怕闹牙疼病了?”
十三小脸通红,拉着四阿哥的袖子说:“姐姐会熬糖,这里的糖包随便吃。”
宫里的糖按定好的分例分配,谁的就是谁的,若给了别人,自己就没有了。
四阿哥听懂了小十三话里的意思,心中有些暖。
这时姜舒月端来了三碗红糖水,介绍道:“这是红甜菜糖稀冲的糖水,与白糖不是一个味儿,你们尝尝。”
十三看过来,眼睛都亮了,伸手要去拿那碗,却被印四拍了回去。
印四先他一步拿到碗,感觉不烫,才让十三去拿。
姜舒月抿了嘴笑,真心觉得印四是个好哥哥,至少比一直袖手旁观的印公子好。
十三捧着碗喝,连声说好喝。
太子也给出评价:“像红糖,又不像,再熬下去能熬出白糖吗?”
“再熬就糊了。”姜舒月笑着纠正他,“糖稀经过脱色和结晶,才能得到白糖。”
说着去灶屋拿了昨天得的糖罐给他看。
太子打开盖子看了看,将糖罐递给四阿哥,四阿哥倒出尝了一点,抬眸看向姜舒月:“成亲之前,别让太多人知道。”
糖行的水,不比粮行浅多少。
高产玉米已经碍了大粮商及其背后靠山的眼,挡了人家发国难财的路。若再爆出红甜菜能取代甘蔗榨糖,得罪糖商,只会腹背受敌,将自己陷于危险的境地。
成亲?姜舒月没想到他会当着印公子和小十三的面把成亲的事说出来,顿时脸飞红霞,并没应声,转身离开。
“成亲?”小十三糖水都不喝了,瞪圆了眼睛看着四阿哥。
太子挑了挑眉,他明白四阿哥话里的意思,并且认为他的顾虑是对的。
饭要一口一口吃,操之过急有害无益。
可听见“成亲”两个字毫无压力地从老四嘴里说出来,太子还是有点意外。
四阿哥自知失言,端起糖水喝下一口,齁甜。
第58章 威望
午饭很快端上桌,有香辣油亮的麻辣兔头,有看着一般吃起来却贼香的冷吃兔。之后是葱烧木耳、干锅珊瑚菌,最后还有又香又脆的爆炒兔肚,和西红柿蛋花疙瘩汤。
宫里的分例只有肉,很少有身体的零部件,类似头啊脚啊肠啊肚啊,根本不会出现。
再加上十三阿哥年纪小,在宫里吃的是儿童餐,哪里见过这样豪横的饭菜。
就算是宫宴,也都是以蒸炖为主,好多菜端上来都半凉了。
热气腾腾,麻辣鲜香,姜舒月还担心十三人小吃不惯,结果他最适应,反而是印公子被辣得直呼气。
印四额上见了汗,人还算淡定,慢条斯理地吃着,时不时提醒小十三别吃太多辣。
小十三也听话,眼睛盯着冷吃兔,筷子却只往葱烧木耳那边伸。
“夏秋没怎么下雨,你这木耳哪儿来的?”靠山吃山不假,可一直不下雨,庄稼播种都成问题,山里怎么可能长出木耳,而且太子吃着不像干木耳泡发的,倒像是用新鲜的木耳炒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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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让太子这一问,四阿哥忽然想起之前从围场抬到小院的那截烂木头,替姜舒月回答:“木耳也是你种的?”
姜舒月含笑点头:“今年雨水少,山上的野草都要枯死了,长不出蘑菇和木耳。桌上这些都是我种的。水少,地方有限,只种了木耳和珊瑚菌。”
“木耳肥厚可口,只是这珊瑚菌吃起来怪怪的。”太子给姜舒月出主意,“不如改种羊肚菌,煲汤喝最好。”
“羊肚菌难得,不容易收集菌丝。珊瑚菌哪儿都能长,不挑地方,好养活。”姜舒月说话的时候,下意识瞥向印四。
只这一瞥,便对上了少年含笑的眼,听他说:“我爱吃这个,清爽。”
太子难得与人讨论一回农桑,被婉拒也就罢了,反被人强塞了一嘴狗粮。
见有人像他一样留心四哥的喜好,小十三很高兴:“四哥爱吃,我也爱吃,这个不辣。”
才夹起一些放碗里,又被四哥夹走了,然后面前摆了一碗疙瘩汤。
四哥英明,蒙混过关失败,十三阿哥鼓着小脸喝下一口汤,眼睛亮起来:“这汤好鲜。”
姜舒月含笑给他解释:“番茄是现摘的,鸡蛋是昨天才从鸡窝里摸出来的,面粉也是用今年收的麦子磨的,食材新鲜,汤自然鲜美。”
蔬菜和粮食都没用化肥,走地鸡不吃激素饲料,厨师要做的,就是还原食材本身的味道。
十三阿哥听傻了眼,他不知道番茄长什么样,也不清楚鸡蛋与鸡的关系,更不晓得面粉是用麦子磨成的。
感觉这里是另外一个世界,他忽然对一草一木都好奇起来。
喝完一碗汤,才发觉自己吃撑了。十三阿哥抱着肚子坐了一会儿,穿鞋下地,再次变成一条小尾巴跟在姜舒月身后。
之前只是跟着,这儿看看,那儿看看。混熟以后,化身十万个为什么,瞧见什么都要问上两句。
姜舒月喜欢漂亮乖巧的孩子,更喜欢聪明的孩子,见问十分耐心地给他讲解。
十三阿哥小鸡啄米式点头,学得很快。
一下午过去,十三阿哥已经学会了如何采摘番茄、如何晾晒辣椒、如何挖出红甜菜,还亲自用红甜菜熬出了糖稀。
过来时两手空空,回去则抱着小半罐自己熬的红糖稀,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回到永和宫,四阿哥带着十三去给德妃请安,顺便告诉对方,他和十三回来了。
彼时德妃正在教十四背《百家姓》,德妃将十四抱在怀中,她念一句,十四跟着念一句。
“这些都背下来了,教后面的。”德妃总念那一段,她不烦,十四都听烦了,攥着小拳头捶她。
四阿哥走进去,正好看见这一幕,刚要上前阻止,却被人拉住了袖子。
只这一耽搁,就见德妃与有荣焉地笑起来:“好好好,咱们小宝最聪明,学什么都快,是额娘拖了后腿,额娘这就教下一段。”
小宝是德妃给十四阿哥私下取的小名。
又教完一段,这才抬眼看四阿哥和十三,沉着声音问:“十三身上怎么这样脏,你带他去哪里疯了?”
话里话外全是不满。
四阿哥蹙眉,袖子再次被人拉住,听十三乖巧地给德妃回话:“四哥带我去了城外的皇庄。”
听说能出宫,十四阿哥眼睛都亮了,在德妃怀里挺直腰背,口中喊着:“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德妃赶紧哄十四阿哥:“什么好地方,全是土,咱们小宝不去。”
十四阿哥生在永和宫,长在永和宫,再加上德妃宝贝得紧,很少带他出去玩。
仅有的几次,不是去御花园,就是去慈仁宫的小花园。
十四阿哥生下来就比别的孩子体格强健,十个月会走路,一岁上追得小宫女小内侍满院子跑。
两岁骑在内侍背上,能拉开小弓射箭,准头还不错。把比他大的十三阿哥,甚至是豆芽菜似的十二阿哥都给比了下去。
皇上瞧见了喜欢,当众夸十四阿哥神勇,还说将来可堪大任。
偏十四阿哥是个闲不住的,眼瞧着永和宫已经不够他折腾了,最近一直吵着要出去玩。
出去能去哪里,宫里不许人随便跑动,小孩子也不行,只能由保姆抱着去御花园放风。
御花园也没多大,还时常有怀孕的妃嫔过去散步,德妃根本不敢把横冲直撞的十四撒出去。
别的孩子只在学走路的时候图新鲜,不让大人抱。等学会了,知道累了,就不肯走了,总是要抱着。十四阿哥是个例外,从他学会走路开始,就不喜欢被人抱着,也不喜欢走路,只爱疯跑。
皇上总说她溺爱十四,劝她将心思分出一半放在四阿哥身上,尤其在四阿哥封爵之后。
真不是她偏心小儿子,实在是十四不省心,让她一时一刻都不敢撒手。
四阿哥主动帮她照看十三,德妃心里是暖的,可她不赞成四阿哥将十三带到皇庄去,弄一身土不说,心玩野了不好管。
十三年阿哥听说十四阿哥也要去,吓得赶紧附和德妃:“是是是,全是土,一点也不好玩。”
“你不喜欢玩土,我喜欢!”十四阿哥是个小人精,见十三阿哥说完身体绷直就猜到他在撒谎。
说着从榻上站起来,推开德妃和想要抱他的保姆,破天荒朝四阿哥伸出小手,要他抱,还朝他撒娇:“四哥,下回带我去,带我去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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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四阿哥无法,只得走过去抱起他。
与健壮如小牛犊,抱起来十分沉手的十四相比,十三轻得像根豆芽菜。
但十四比十三年纪小,个子矮些,抱起来圆滚滚软乎乎,更舒服。
到底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四阿哥抱着十四掂了掂:“长高了,也长胖了。”
十四阿哥被掂得笑起来,张开小胖胳膊让四阿哥举高高。四阿哥当真举了几个,十四笑得更大声了。
尽管四阿哥转移了话题,却没能转移十四阿哥对城外皇庄的向往,又是作揖又是说好话,只想跟去。
四阿哥将他放在榻上,对他说年纪太小不能出宫,十四阿哥当场发飙,见人就打。
十三阿哥身边服侍的小内侍躲闪不及,被十四阿哥推得一个趔趄,手一松摔了盛着甜菜糖稀的小陶罐。
十三阿哥见状“哇”地一声哭出来,冲过去要去捡那陶罐,被四阿哥一把抱住。
十四阿哥则走过去,低头看看那个摔碎的陶罐,指着里面流出的东西,问十三阿哥:“这是什么?”
“是我在皇庄做的甜菜糖稀!”糖罐被摔碎,十三阿哥生吃了十四的心都有了,指着对方怒道,”你还我糖稀!你还我糖稀!”
德妃让人将十四抱到身前,不去责怪十四,也没有责怪十三,反而埋怨起了四阿哥:“什么腌臜吃食都敢往宫里带,若是十三吃坏了肚子,又是一桩公案。”
四阿哥失望地看了德妃一眼,什么都没说,抱起哭成泪人的十三离开,直接将人带回了阿哥所。
于是转过天,姜舒月又见到了印家的小十三,和他的四哥。
彼时,田庄已经收完大豆,姜舒月让左庄头和左宝树押车,把大豆送去榨油作坊。
田庄里吃得起油的人家很少,要吃也是过年宰杀鸡鸭的时候,熬出来的清油。
每年只得一点点,不像城里人有钱买油吃。
听说东家要把地里的大豆运走榨油,包括左庄头在内的所有人都有些心疼。
今年虽然大旱,但东家给的豆种好,特别耐旱,亩产也高得惊人。
每亩能收三百斤大豆。
别说大豆,就是小麦也没见过这样高的亩产啊!
当初怕影响冬小麦播种,田庄只有一半人家种了大豆,每家也只种了一亩地。
可就是这一亩地,收获了整整三百斤大豆。
快赶上两亩小麦的收成了。
全庄一共十几户人家,统共只有一百多亩地,平均下来每家只有几亩地。
年景不好,小麦减产,这三百斤大豆也是一笔不小的收获。
相信东家种了大豆的,个个喜上眉梢,没种的则直拍大腿,悔得肠子都青了。
大豆收上来脱粒之后,本来想运回各家当粮食吃,谁知东家却让送到榨油作坊去榨油。
豆饭粗糙难吃,还有一股浓重的豆腥味,但煮熟了也是粮食,总比野菜树皮好吃。
东家免了下半年的租子,又想办法把田庄变成了皇家围场的一部分,免了人头钱,各家收上来的粮食一粒都没往外掏,就算旱灾持续,今明两年的口粮也够用了。
“听东家的准没错,我家的豆子送去榨油!”田武做梦都没想到,他们一大家子能在灾年攒足口粮。
若没换东家,以今年糟糕的年景,别说口粮,就连人头钱都得去借。
年景不好,又是租子又是税,家家都难,谁又有闲钱借给他呢?
交不上租子,东家会将田地收回,明年他们一家就得喝西北风。
可交上了租子,又交不起人头钱,不愿意卖儿卖女的话,就得出一个壮劳力去服苦役。
运气好的,舍半条命也许能活,运气不好,可能有去无回。
他们家得了东家这么多恩惠,别说拿出一亩地大豆去榨油,就是直接献给东家,也是愿意的。
左宝树慢了一步,被田武抢了先,紧跟着附和。
麦茬豆算是额外收获,榨油就榨油,都听东家的。
有高产玉米和麦茬豆打底,姜舒月在田庄的威信日隆,她说怎么做,佃户们就怎么做,连个打驳回的人都没有。
两千多斤大豆分批送到城里的榨油作坊,再次引起关注。
不为别的,只是这两千多斤大豆的出油量惊人。
普通大豆,用古法榨油,每一百斤能出九斤豆油。而雾隐山田庄送去的大豆,用同样的榨油法,每一百斤能出十五斤豆油。
一百斤多榨六斤油,一千斤多六十斤,一万斤多六百斤。
大豆卖给粮铺,按照粗粮价格,五文一升。
折合三文多一斤。
三百斤大豆,勉强能卖上一两银子。
而三百斤大豆,可榨出四十五斤豆油,就地卖给油行,刨去加工费能卖出将近二两银子。
所得翻了一倍。
这下不光榨油作坊的人呆住了,就连早有心理准备,知道东家实力的左庄头和左宝树也呆住了。
麦茬豆,只一亩地,随手种下,得银二两。
过去辛苦劳作一整年,不拉饥荒都是赚的,攒钱根本不敢想。
一亩地赚这么多钱,真是做梦都能笑醒。
东家免了下半年的租子,又托人免了人头钱,各家不缺粮食,却都缺钱。
家里人没病没灾还好,赶上生病,只能硬抗,谁家也请不起郎中,吃不起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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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不说生病,每年生娃因为请不起稳婆,糟蹋了多少妇人,左庄头不忍回顾。
仓中有粮,心里不慌,手上有余钱,家人少遭殃,都是在理的。
豆油的卖价是大豆的十几倍,但左庄头和左宝树还是按照东家的嘱咐,只卖一半油给油行,剩下的全都运回了田庄。
东家的原话是:“种田太累,终年不吃油水身体会垮。”
说到底还是命重要。
饶是如此,当种黄豆的佃户们拿到二十斤豆油和一两多银子的时候,激动得掩面而泣。
而另一半没种黄豆,让地空着的,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种小麦得细粮,种黄豆得粗粮,从来没人想到过用黄豆榨油。
然而羡慕嫉妒恨远远没有结束,更让人生气的是,黄豆榨油之后剩下的豆饼运回来可以煮豆浆,做豆腐,剩下的残渣摊饼也可以吃。
就是黄豆秧打碎了埋进土里,也是养地上好的肥料,听东家说埋过豆秧的地比白地粮食亩产高。
黄豆浑身都是宝,他们却拿它当根草,一个个都恨不得穿过去抽死当初那个犹豫的自己。
然而这还不是最让人绝望的,最让人绝望的是,旱灾一直在持续。入秋开始滴雨未下,田地里的土一捏就碎,旱得根本没办法给小麦播种。
今年粮食减产,各家收成都不好。即便没交下半年的租子,也没交人头钱,确实囤了一些粮食,可明年若是绝收,以后的日子也会非常难过。
卖儿卖女不至于,但挖野菜啃树皮是免不了的。
姜舒月抓起一把垄沟里的土,轻轻捻着,对众人道:“这种情况种不了小麦,全都改种春玉米。”
她之前留下的种子够用。
培育过的小麦种子有一定的抗旱能力,但跟玉米还是没法比。
众人听说全都改种玉米,心有些慌,可也只是一瞬。
有了轮作大豆的教训,所有人都意识到,种地听东家的准没错。
这回没种大豆的人家很快响应,比种了大豆的还积极。
四阿哥就是在这时候到的,在小院没找着姜舒月,便领着十三来地里找。
果然看见了她。
小姑娘一袭艾青的衣裙,站在干涸的田埂上,好像一株才刚破土的幼苗,稚嫩却坚韧。
她扬起脸,对一群黝黑的庄稼把式说:“这种情况种不了小麦,全都改种春玉米。”
没有一道反驳的声音,众人短暂地愣怔之后纷纷点头。
“四哥,仙女姐姐可真厉害呀!”在十三阿哥幼小的心灵中,大人就是大人,小孩就是小孩,小孩要听大人的话,没见过大人听小孩的话。
还是一群大人听一个小孩的话。
十三阿哥宣布,仙女姐姐是他见过的,最威风的小孩姐。
四阿哥含笑摸着他的头,什么都没说,却是一脸的与有荣焉。
“你怎么……来了?”姜舒月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人群后面的兄弟二人。
两个冷白皮,一个是沉郁英俊的翩翩少年,一个是唇红齿白的三头身,就这么水灵灵地出现在视野中,与眼前干枯黝黑的画面格格不入。
四阿哥听见对方的话,微微蹙眉,总感觉被她主动过滤掉的那个字是“又”。
你怎么又来了,明显带着一点不耐烦。
他为她骄傲,她却嫌他麻烦,四阿哥有点闹心。
“我来送自动播种机。”还好他有正事,不然真被问着了。
自动播种机上个月已然造出样机,奈何四阿哥用了几次都不满意。
好在当时已经过了农忙,自动播种机造出来也无用武之地,四阿哥便让回炉重做,务必做到轻省好用。
直到这会儿才算通过四阿哥的严格检验,并且具备了量产的能力。
听到自动播种机,对方脸上黯然了一下,又很快高兴起来。
眼下正是给冬小麦播种的时节,奈何播种机来了,却因为旱灾没办法完成播种,她心里应该很不好受。
可她脸上的黯然只一瞬便消失了,仍旧回给他大大的笑脸。
第59章 老三
对上小姑娘朝霞般灿烂的笑脸,四阿哥一点也不闹心了,走过去安慰她:“钦天监算过了,明年秋天旱灾才能过去,你的决定是对的。”
种玉米比种小麦稳妥许多。
印四在农事司当差,这个时代的农业都是靠天吃饭,他知道这些并不奇怪。
可姜舒月没有被安慰到:“如果旱灾继续,朝廷应该在北边推广玉米种植,不然可能有大.饥.荒。”
这事基本定下来了,近两万斤玉米种子将于明年春天,在京城周边的皇庄试种。
所得粮食全部用于赈灾。
明年旱灾持续,还可能有战事。准噶尔不老实,引得朝廷厉兵秣马。
四阿哥之所以能第一个封爵,有皇上对太子忌惮的原因,更多地还是他向皇上建言,如果旱灾继续,不宜立刻在北边推广玉米种植,而应集中在皇庄安排专人耕种。
按一亩地撒种四斤计算,两万斤玉米种子,可以种五千亩地。
若让百姓耕种,田地有好有坏,耕种技术良莠不齐,结果不可控。
交给皇庄的话,地是上等地,种地人的耕种技术也有保障。
高产玉米的一代种,在灾年,山地,能有每亩一千斤的产量。
那么二代种,在灾年,上等地,应该也能有这个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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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集中耕种的话,五千亩的总产量就是五百万斤粮食。
虽然不多,却可以赈济京城周边十几个州县,保证战时后方的稳定。
四阿哥的建言,并不是自己一拍脑袋的决定,而是经过农事司测算的结果。
当然所有假设,都建立在明年旱灾持续的前提下。
如果灾情有所缓解,这两万斤种子种出的玉米,还可以被当做种子来用,在北边推广种植,造福百姓。
“区区五千亩地,真能种出五百万斤粮食?”高产玉米已经在雾隐山田庄试种成功,种子的能力康熙并不怀疑,让他怀疑的是皇庄。
不仅皇上怀疑,四阿哥也怀疑。
但高产玉米的种子实在难得,四阿哥不放心拿出来推广,于是咬牙在皇上面前立下军令状。
皇上龙颜大悦,这才提前给了贝子的爵位,并且明说,完成了,再升贝勒,完不成,还要治罪。
同样是皇上的儿子,太子生下来就是太子,而其他皇子想要得一个爵位,都要付出莫大的代价。
与准噶尔的战事在即,大阿哥几乎吃住都在军营,随时准备建功立业。
三阿哥则一头扎进户部,协助催收秋粮。前有旱灾,后有战事,秋粮加收的任务,无比艰巨。
若是完成,也算一桩政绩。
上朝站班的兄弟们都在卷,四阿哥作为第一个封爵的人,肩上的压力可想而知。
“你说是朝廷打算将那两万斤种子集中在皇庄耕种,为此还特意拨了一个六十顷的皇庄给你?”四阿哥把集中耕种的事告诉了姜舒月,姜舒月眼睛都瞪圆了。
一顷地是一百亩,六十顷就是六千亩地。
六千亩啊!
姜舒月掰着手指头算起来:“两万斤种子大约能种五千亩地,还剩下一千亩,你打算种什么?”
不等印四回答,姜舒月已然兴奋道:“皇庄有蓄水池或者小型水库吗?有的话,我们可以试种高产小麦,或者含油量高的黄豆,或者种高粱酿酒,都能有不错的收益!”
听她说到“我们”两个字,四阿哥勾起唇角,等她兴奋完才泼冷水:“皇庄有没有水利设施我不知道,这得我们亲自过去看。但那一千亩地,肯定有奴才们居住的地方,最后还剩下多少可以耕种,也得带人过去测量。”
姜舒月也注意到了他说的是“我们”而不是“我”,笑得梨涡都比平时深了一些,弯起眉眼问他:“你会带我一起去,是这个意思吗?”
四阿哥垂眼:“你反正也要嫁给我了,往后还不是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血脉觉醒之后,姜舒月只想拥有更多的土地,越多越好,谁要跟他夫妻一体?
可话又说回来,这个时代的土地全都掌握在贵族和乡绅手里,如果挤不进这个圈层,她很难拥有更多土地。
两害相权,姜舒月选择跟着印四混:“亲事有眉目了?”
从前签订的协议更像是私定终身,除了她和印四谁都不知道。乌拉那拉家不知道,印家也不知道,就连她身边的常妈妈和冯巧儿都被蒙在鼓里。
当时姜舒月想,若印四有本事运作成功,她就跟他。若不成,反正没几个人知道,权当是生意往来。
谁知还没到大选,印四已经说了两回成亲的事。
几个月接触下来,姜舒月不算了解印四,也知道他是一个做到十分嘴上只肯说三分的人。
他两次提到成亲,甚至说出夫妻一体的话来,姜舒月觉得他应该与家里说过,并且得到了支持。
果然印四点头:“过了家里的关口。”
家里的关口过了,只是过了最容易的一处,在大选中运作才是最困难的。
姜舒月劝他戒骄戒躁,千万别做提前开香槟的傻事,印四挑眉:“家里的关口过了,自然有印家出面周旋,你现在确定要嫁给我吗?”
这是在向她求婚么,怎么有一种软饭硬吃的感觉,姜舒月扬起脸看他:“你敢娶,我就敢嫁。”
四阿哥笑起来,抬手捏捏她的腮。
都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了,四阿哥想过告诉她自己的身份,奈何太子一直压着不让。
四阿哥也怕自己的身份给她太大压力,让她失去现在的灵动鲜活,变成一个诚惶诚恐、面目模糊的女子。
就像后宫里那些妃嫔一样。
“四哥,仙女姐姐要成我四嫂了吗?”十三阿哥歪着脑袋听到最后才听明白,顿时手舞足蹈,被十四打碎宝贝糖罐的郁闷都跟着烟消云散了。
四阿哥按住欢呼的十三,朝他比出噤声的手势:“这是个秘密,不能让外人知道。”
自动播种机一到,所有佃户都成功被吸引了注意力,早推着到田里试用去了。
四下无人,他才敢压抑着内心的激动,与她分享消息。
皇上的赐婚圣旨都写好了,就压在南书房,只等明年大选之后盖章颁下。
十三阿哥被按住肩膀,跳了一下很快稳住,严肃脸道:“是了,不能让别人知道,万一被抢走可怎么办?”
“……”
这一日姜舒月得到了轻便好用的自动播种机,十三阿哥重新熬了一罐糖稀带回宫,同时还有一整屉刚刚出锅的粘豆包。
有了上次的教训,回到阿哥所,十三把带回来的所有东西都安置好,简单梳洗一番,又换了干净的衣裳鞋袜,这才准备去永和宫给德妃请安,报备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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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惹不起,躲得起,他不会再让十四看见他带回来的任何东西。
结果才出门,差点与匆匆跑来的十四撞上。十三刹住脚,警惕地看着对方:“你怎么追到这里来了?”
十四抱着胳膊:“我盯着你呢,你是不是带了好吃的回来?”
“你是狗鼻子吗?”隔这么远都能闻到味儿,十三阿哥也是无语。
昨天十四发脾气推了十三身边的小内侍,摔了糖罐,十三心疼大哭,被四阿哥抱走。
十四被十三忽然大哭吓了一跳,继而对被摔的那个罐子好奇起来,让人去尝罐子碎片上的暗红粘液,有说是糖浆,有说是蜜糖。
十四问好吃吗,尝过的人都说好吃,十四也想尝尝,奈何德妃不让。
于是十四留了一个心眼,派人盯着十三那边的动静,果然见他第二天又跟着四哥出宫去了。
平时四哥总为十三打抱不平,十四也觉得没什么。可这一回,他心里酸酸的。
四哥明明是他的亲哥哥,为什么出宫只肯带十三,却不带他?
有好吃的好玩的,也只给十三。
“额娘,四哥偏心!”听说四阿哥带着十三回宫了,十四甩开德妃的手,气势汹汹带人朝阿哥所杀去。
十四从小脾气就大,倔得很,德妃也拿他没办法。
这会儿被十三骂狗鼻子,十四并没回嘴,而是委屈地抬头看自家亲哥:“四哥,他骂我是狗。”
两个小阿哥年龄加在一起,都没他一半多,四阿哥一手抱起委屈巴巴的十四,一手领着十三,率领一群服侍的,返回自己的住处。
冷情了几年的阿哥所,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热闹过。
四阿哥也没想到,自己会因为一罐甜菜糖浆,成为两个小阿哥眼中的香饽饽。
十三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也知道这样去永和宫,十四肯定会向德娘娘告状。德娘娘把十四看得像眼珠子似的,自己骂他狗鼻子,德娘娘多半要训斥,甚至可能把这句话告诉汗阿玛。
于是不情不愿地拿出糖罐,分出一半给十四,半是赔礼半是讨好:“十四弟,你尝尝,是不是跟咱们平时吃的糖不一样?”
十四阿哥鼓着腮,就着四哥递过来的勺子舔了一口,眼睛都亮了:“是不一样,这个味儿好。”
见十四成功被转移了注意力,不再提狗鼻子的事,十三阿哥暗暗松了口气,非常大方地让人热了粘豆包,亲手在上面浇了甜菜糖稀,推到十四阿哥面前:“这个是糖稀豆包,你尝尝,可好吃了。”
白玉似的粘豆包,圆圆一个,上面浇着红艳艳的糖稀,盛在白瓷碗里,果然秀色可餐。
十四阿哥张了张嘴,想吃,奈何豆包太大,不知从何处下嘴。四阿哥用勺子将豆包一分为二,又分为四,舀起一块吹了吹,这才送到十四嘴边。
十四张开嘴,嗷呜吃下,满嘴软糯甜香。
怕他噎着,四阿哥让保姆端了温水来,十四阿哥不喝,小手指着粘豆包还要吃。
四阿哥把十四放在榻上,改半勺半勺喂给他,十四一双大眼睛笑成了弯月亮。
等十四吃完,四阿哥给他擦了嘴,这才抱着他,领着十三去永和宫给德妃请安。
难得见十四乖巧地窝在四阿哥怀中,德妃错愕一瞬,旋即笑起来。
还没来得及问四阿哥去了哪里,就见十四抱着一只青花瓷的小糖罐献宝似的给她看:“额娘,十三哥给我的,这个糖好吃。”
德妃打开糖罐,见里面是糖稀,细闻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焦香。
如果姜舒月在场,肯定会科普,这是焦糖味。
上回十四打翻了十三的糖罐,把十三气哭。这回十三不计前嫌,送了半罐子糖稀给十四。糖稀本不值什么,难得十四喜欢吃,德妃也高兴。
她将十三叫到身边,摸摸他的头:“德娘娘让人给你十四弟做了新玩具,等会儿你挑几样拿回去玩。”
十三阿哥谢恩,四阿哥趁势道:“额娘,十三明年到了开蒙的年纪,合该找个人提前教他识字。”
刚分得一个皇庄试种高产玉米,五千亩地,四阿哥身上背着军令状,实在抽不出时间管十三。
可一众皇子内卷成风,年龄越小越卷得厉害。听说十阿哥开蒙时,把三百千都背下来了,给他开蒙的老师不得不跳过启蒙书,直接讲起了《诗经》。
十二阿哥也不差,虽然没有十阿哥卷得那么夸张,但开蒙时也认得几百个字了。
若十三两眼一抹黑,恐怕会让皇上不喜。
十三的生母身份低微,若开蒙时便被皇上厌弃,之后的日子可想而知。
德妃仿佛才想起十三明年开蒙的事,含笑让十三明天一早过来,由她亲自教授。
十四明显不想学认字,牛皮糖似的黏着四阿哥带他出宫。四阿哥看了德妃一眼,只答应下次回来给他带好吃的。
十三阿哥一直将四阿哥送出永和宫,四阿哥松开他的小手,朝他眨眨眼道:“红甜菜糖稀我也得了一罐,回头让人给你送来。”
十四被德妃宠坏了,甚是霸道,别人有的,他都要有。
怕十四抢十三的糖罐,四阿哥特意问姜舒月多要了一罐,打算送给十四。
谁知十三提前分了半罐给十四,那他这一罐干脆送给十三好了。
十三本来还因为痛失半罐糖稀而难过,现在得到一整罐,高兴得直抹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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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几日后,四阿哥按约定去雾隐山接姜舒月,到刚分得的皇庄实地考察。
没办法,他才立下军令状,成了晋升,成不了受罚。
小皇子卷学业,大一点的皇子卷政绩,是皇上最乐意见到的。
如果不出意外,明年的战事大阿哥会参加,而且军职不低。待到得胜还朝,说不定能封郡王爵。
三阿哥在户部行走,说是收秋粮,其实是在为朝廷大军筹集粮饷。若成了也是大功一件,虽不及大阿哥功劳大,至少也能封贝勒。
而四阿哥选了农事司,又因高产玉米第一个封爵,如果被人反超,脸就丢大了。
所以高产玉米这一次皇庄试种,对四阿哥来说非常重要,只能赢不能输。
皇庄里奴才们的水平,四阿哥不清楚,他现在唯一能相信的,只有他的小福晋。
哪知道才走出阿哥所,见三阿哥迎面走来,笑呵呵与他打招呼。
阿哥所各人有各人的院子,因住的人不多,并非毗邻而居。
就算同时出门,撞见的可能性也很低。
四阿哥都搬来好几年了,这还是头一回在自己的院门口撞见三阿哥。
“四弟这么早出门,干什么去呀?”三阿哥走过来,谈笑风生地问,虽然在铜臭气最重的户部行走,却自带文人那一段清雅的风流。
难怪差事一直做得没起色,四阿哥面无表情回礼:“去田庄看看。”
三阿哥被明晃晃地敷衍了也不恼:“听说四弟与人一起试种出了高产玉米,我实在好奇,也想长长见识。”
“与人”二字咬音极重,半句不提太子。
四阿哥似笑非笑:“今天不方便,改日再请三哥过去。”
高产玉米一出,不光他本人成了香饽饽,就连他的小福晋恐怕也被盯上了。
皇子选福晋,主要看家世背景,之后是贤良淑德。他的小福晋出身没问题,且能力拔群,现在已经是皇上亲封的六品格格了。
不靠男人,自己给自己挣出一个封号。
也就是说,不靠娘家,她本人就是未来夫君最好的助力。
不是管理后宅的贤内助,而是事业上的助力。
四阿哥看了一眼“夜猫子进宅”的三阿哥,越看越觉得对方别有用心。
大阿哥早已成亲,与大福晋女儿都生了三个,应该不至于惦记他的小福晋。
但三阿哥与荣妃都是能算出天上星星的主儿,而明年就是大选之年,又怎会轻易放过这样一个能提供助力的姑娘?
今年大旱,收秋粮本就艰难,又赶上加收,人脑袋都快打出狗脑袋来了。三阿哥只是协助,也是身心俱疲,很想干完这一票想办法换个赛道。
论骑射,他比不上大阿哥,无论是体魄还是年纪都不占优势。
三阿哥很清楚自己的优势,文采斐然,但有太子珠玉在前,再加上汗阿玛的心偏到没边,也很难超越。
还是额娘说吏部是皇上留给太子的,他不能碰,除了吏部,只户部最有前途,让他往户部使劲儿。
即便厌恶铜臭气,三阿哥仍旧捏着鼻子各种努力,只为去户部行走。
结果三阿哥才到户部,户部就接了一个大活儿,加收秋粮。
灾年加收秋粮,这不是逼着百姓造反呢吗?奈何朝廷明年用兵,连年征战,国库并不充盈,只能增加税赋。
三阿哥清清白白一个皇子就这样被拉进了阿堵物的泥潭,每天收到的都是坏消息。
从收秋粮开始到现在,三阿哥差事没怎么办,人生生瘦了一大圈。
这会儿见四阿哥选对赛道,一骑绝尘,三阿哥眼睛都红了。
他知道四阿哥的崛起背后有太子的功劳,可太子这几年一直怪怪的,不管他怎样讨好,始终无法亲近。
太子似乎认定了老四,做什么都愿意把他带在身边。
面对油盐不进的太子,三阿哥束手无策,但他注意到,在四阿哥封爵之前,皇上还给了一个姑娘封号。
三阿哥派人打听过,这个姑娘就住在雾隐山围场附近的田庄,也就是太子常去的那处。
而高产玉米,正是在雾隐山试种成功的。
把三点连成一线,三阿哥恍然大悟。
问过额娘才知道,那个姑娘出身乌拉那拉家,就是之前与德妃走得颇近的乌拉那拉家。
都说老四与德妃离心,敢情是演戏给别人看吗?
三阿哥请荣妃去试探,圣旨都颁下了,德妃还装呢,仿佛才知晓似的。
好好好,母子俩合起伙来装傻。
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三阿哥也懒得浪费时间,直接上手抢:“四弟也在知道,户部收秋粮有些困难,我搅在里头很难受。这回不是我自己要出去,而是汗阿玛派下来的差事,让我跟你一起出宫去民间看看,体察百姓疾苦。”
三阿哥筹谋许久,终于逮到机会,得了皇上的准话。
敢拿皇上说事,四阿哥并不怀疑三阿哥的话,只是对他的用心又添了一层警惕。
毕竟粮食这条赛道本来就在风口上,眼下又被旱灾推上了全新的高度,实在惹眼。
多少人都想挤进来分一杯羹,三阿哥有这个想法再正常不过。
但分羹归分羹,想要动他的碗不行。
惦记他的碗,也不行,四阿哥勾唇:“既是这样,三阿哥随我去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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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就知道搬出汗阿玛管用,三阿哥优哉游哉地跟在四阿哥身后,一直跟到了毓庆宫。
“不是去田庄吗?”怎么拐到毓庆宫来了,三阿哥以为四阿哥耍他,当即沉下脸。
虽然太子这个月情绪还算稳定,可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疯。上回被踢了窝心脚,三阿哥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好,如今想来胸口还隐隐作痛。
四阿哥对三阿哥的冷脸熟视无睹:“试种高产玉米,太子也有份。”
他怎么忘了这一茬?尽管心肝颤,想起前景一片大好的新赛道,三阿哥还是咬牙跟了进去。
太子一直被皇上带在身边学习处理政务,此时看见三阿哥,不必四阿哥说什么,也明白了三阿哥的来意。
这是在户部混不下去了,打算换一个方向。
当初老四想去户部行走,老三也想去,明里暗里没少给老四使绊子,功夫都使到永和宫去了。
之后老四退出,去了农事司,老三如愿以偿,怎么还不满足?
灾年加收秋粮,确实有难度,可越是有难度,做成之后的功劳也越大。
若老三肯塌下心来做事,事成之后保不齐能越过老四直接封贝勒。
可老三显然不是这么想的,看样子想贴上老四染指高产粮食,来一个围魏救赵。
太子自己破罐子破摔,却格外看不上三阿哥这种喜欢走捷径,投机取巧的。
他看了四阿哥一眼,很不给面子道:“带他干嘛?”
“三哥说是汗阿玛让他跟我去体察民情。”四阿哥实话实说。
三阿哥被怼到脸红脖子粗,奈何太子是储君,君臣有别,他连个屁也不敢放。
太子“啧”一声,又找到一条讨厌三阿哥的理由,正事干不了一点,算计人倒是一套一套的。
可对方都把汗阿玛搬出来了,太子也没说什么,沉默着出了宫。
一行人来到雾隐山围场换衣服,太子郑重提醒三阿哥:“我和老四一直都是微服,用围场侍卫的身份,田庄里的人并不知道我们是谁。”
对于真实身份,四阿哥持无所谓的态度。
反正乌拉那拉家一直打算攀龙附凤,用谁攀不是攀。
而他的小福晋天赋异禀,胆子又小,与他签订契约,不过是为了寻求庇护,免得挡了谁的财路遭人暗算。
等她知道所谓的“印家”其实就是皇家的时候,说不定还有惊喜。
三阿哥就知道雾隐山田庄有猫腻,没想到猫腻这么大,表面含笑点头,心中越发肯定乌拉那拉家的那个小姑娘才是真正的高人。
至于四阿哥和太子,不过是冒领了人家的功劳,往自己脸上贴金。
只要他能在大选之前,把这个小姑娘搞定,往后还有老四什么事。
太子冷眼瞧着三阿哥,总感觉对方的脸不真实,像是戴着一层面具。而被面具盖住的,全是龌龊心思。
太子住在毓庆宫,他对三阿哥的了解远不如同样住在阿哥所的四阿哥深刻。
荣妃怕三阿哥沉迷女色,所以给三阿哥选的大宫女全都是相貌平常,却谨守本分的。
于是三阿哥私下里诸多抱怨,看见漂亮的宫女眼睛都挪不开。
与荣妃相比,德妃没有那么多心思,或者不肯在他身上用心思,给他屋里挑选的宫女属于皇宫正常水平。
尤其那个宋氏,名义上是指给他通人事的,姿色比皇宫正常水平略高。
就是这样一个普通的宫女,偶遇三阿哥,也能被看得面红耳赤。
“荣妃管得严,老三通了人事之后没吃过好的,你当真要带他去那小院?”太子警告完三阿哥,又跑去警告四阿哥,把心都操碎了。
“汗阿玛只让他跟过来体察民生疾苦,雾隐山附近村庄不少,随便他看。”四阿哥根本没打算让三阿哥见到他的小福晋。
太子嗤笑:“也是。”
于是太子留在围场狩猎,四阿哥带着三阿哥围着雾隐山转圈,路过的每个村子都要进去瞧瞧。
第60章 偶遇
“老四,能不能找个地方歇歇?”望山跑死马,可把三阿哥累坏了。
他此行的目的是高产玉米,和乌拉那拉家那个小姑娘,不是体察什么民情。
刚刚路过一个村庄,有个汉子领着他闺女往村口走,两人穿得又脏又破。小姑娘停下来抓头发,汉子就将她的头发扒开,在上面找着什么。
三阿哥好奇,让人过去问,侍卫很快回来,嫌弃地说:“……在找虱子。”
三阿哥差点吐了,之后总感觉身上痒,好像隔空招了虱子上身。
雾隐山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他是一刻钟也待不下去了。
四阿哥坚持把最后两个村子逛完,脸色比来时还要冷肃,他问三阿哥:“你知道刚才那对父女要去做什么吗?”
三阿哥现在满脑子都是虱子,想也不想道:“抓虱子。”
四阿哥哼笑:“如果我没猜错,那个汉子要卖了他闺女。”
“不可能,刚才他还在给他闺女抓虱子呢。”三阿哥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他闺女才停下来,那汉子就过去帮忙,可见是个极疼女儿的。”
小闺女也乖巧,看起来六七岁的模样,不哭不闹。
而且据三阿哥观察,那小闺女身上穿的衣裳虽然也很破,却比之前任何一个村里的孩子,包括男孩子,穿得都好。
至少把身体全遮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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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三哥看得真仔细。”四阿哥说完调转马头往回走。
在回去的路上,碰巧又遇上了那对父女,四阿哥骑马掠过,三阿哥勒住缰绳,非要问个明白。
侍卫领命而去,很快回来:“那汉子不说话,他闺女说进城买糖吃。”
三阿哥叫住四阿哥,得意地把问来的结果告诉他,四阿哥什么都没说,继续赶路。
“这阴晴不定的性子,也不知随了谁。”三阿哥嘀咕一句,紧紧跟上。
没走出二里地,又遇见一对父女组合。四阿哥示意三阿哥去问,三阿哥将信将疑照办,结果也是父亲不语,孩子说进城买糖。
快走到围场的时候,又碰上一对,派人去问,仍是这个答案。
三阿哥品出不对来了:“怎么全是女孩?”
四阿哥冷笑:“若旱灾没有缓解,战事又起,也许明年在这条路上三哥能看见男孩。”
三阿哥差点被口水呛到。都说卖儿鬻女,其实被卖的多是女儿,逼着百姓卖儿子,等于自断生路。
穷苦百姓多数种地,靠天吃饭。种地是体力活,女儿干不来,还得儿子。
抛开延续烟火这一篇不说,若朝廷逼得百姓卖丁男,京城恐怕也离乱不远了。
京城生乱,朝廷必然派兵镇压,到时候消耗的军费分摊到税赋之中,再次压在百姓头上,然后再乱再镇压再消耗军费……循环往复。
前明就是这样没的。
三阿哥博览群书,又在户部行走,想通这一点并不难。可想得越通,心里就越害怕,他在户部正在办的差事,就是在逼百姓造反。
万一官逼民反,闹出动静来,别说晋封,恐怕还要受到牵连。
“四弟,跑了一上午,找个地方歇歇吧。”三阿哥又累又怕,却没忘了此行目的。
秋风乍起,却见三阿哥脑门上全是汗,四阿哥感觉差不多了,带着三阿哥打道回府。
没想到在半路遇见了他的小福晋。
围场附近那块地早已经开过荒,地也翻了,肥也撒了,只等明年耕种,她这时候过来做什么?
“印四——”姜舒月坐在牛车上招手,跟他打招呼。
车后少年轻轻夹了一下马腹,骏马奔驰起来,少年的袍角被秋风撩起一边,好似离弦的箭。
自己跟他打招呼,他怎么还加速了?
姜舒月以为对方有急事,没时间说话,失望地转头朝前看。
就在骏马与牛车擦肩的时候,少年忽然勒住缰绳,骏马扬起前蹄,嘶鸣一声才落下。
跟在少年身后的几匹马齐齐急刹车,差点叠在一起。
“老四你怎么骑马呢?”要不是三阿哥眼疾手快死死勒住缰绳,连人带马就怼到四阿哥马屁股上了。
四阿哥没理三阿哥,眼睛只盯着姜舒月:“外头乱,怎么跑出来了?”
旱灾持续,京城附近还算好的,河北、山东、河南受灾严重,再加上朝廷加收秋粮,短短一个月已经有灾民涌向京城。
山里也有了棚民的踪影,并不太平。
姜舒月也知道山里不安全,所以她这次出来请了左庄头赶车,还带上了立夏和小满两个“保镖”丫鬟,车后跟着左宝树、田文、田武等五六个青壮,没什么可担心的。
“听说山里住了不少棚民,我想过去看看。”田庄里的土地有人耕种,若加上围场附近的那五十亩,就显得人手不足了,姜舒月也是没办法,才想出吸收棚民做佃户的主意。
天太旱,冬小麦无法正常播种,只能等到明年改种玉米。
眼下农闲,围场附近那五十亩地开荒,可以让田庄里的佃户们临时帮忙。
等到农忙的时候,就是出钱雇人,十里八村恐怕都招不到人。
姜舒月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没办法一个人种五十亩地。
正在发愁的时候,有零星灾民到田庄乞讨。左庄头领着村里的青壮驱赶,田文田武兄弟俩却在灾民中认出了老家的族弟,当场抱头痛哭。
田家人并不是雾隐山的土著,也曾经是从外乡逃难过来的灾民,流落到雾隐山成了棚民。
当时这个田庄的东家心善,见山里的棚民不多,便全都收留下来,租给他们田地。
庄里好几家佃户,与田家一家,都曾经是棚民。
被东家收留之后,一直老实本分种地,再没出过雾隐山。
打瞌睡有人来送枕头,姜舒月照葫芦画瓢欣然收留了逃难的田家人。
雾隐山田庄青壮不少,但家中人口都不多,再加上这个时代种地纯靠人力,能够耕种的土地有限。
基本每家一到两个壮劳力,种上十几亩地都算是好的庄稼把式了。
而围场的地,离田庄不算近,每天在路上要消耗不少力气,临时打短工还行,让田庄里的佃户租种并不现实。
所以姜舒月萌生出一个念头,能不能在围场附近建一个小田庄。
只有五十亩地的迷你田庄。
每十亩地租给一家耕种,大约需要五家人,相当于雾隐山田庄的三分之一。
姜舒月记得印四把耕地划出来的时候,好像说过这处皇家围场不常用,多占几亩地也没关系。
当时她还打算种高粱酿酒来着。
知道小冰河期不好过,却没想到能惨成这样。
酿酒是不可能了,要是多占几亩地建一个迷你田庄,应该不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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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田家一大家子从河南逃荒到京城,又被驱赶到山里,颠沛流离之下病的病死,饿的饿死,侥幸活到现在的只有小儿子一家。
因为刚成亲,没有孩子,又是家中幺儿,路上受父母兄嫂庇护。
好在小夫妻俩还年轻,人也算乐观,并没有因为亲人离世,消磨掉对生活的热情。
姜舒月问他们是否愿意做佃户,两人说愿意,跪下就是磕头。
于是雾隐山田庄分庄,有了第一家佃户。
灾民那么多,姜舒月也不是什么人都肯收留。
第一,要会种地,最好是庄稼把式。
这一点最重要,姜舒月会让左庄头亲自把关。
第二点,有家人,家里要有女人,有孩子更好。
单打独斗的青壮年,或者几人结伴的,在姜舒月看来不够安分。家里有女人,有孩子,才能安心种地,不容易想那些歪门邪道。
第三点,家中男丁身体好,能带领一家人啃下十亩地。
灾民应该朝廷来安置,姜舒月要建的是田庄,而不是慈善机构。
三个硬性条件摆在那里,进庄乞讨的灾民中,只留下田才一家两口。
其他灾民,姜舒月只给了老的小的一些粗粮饽饽,就将人驱赶了。
不敢给太多,也不敢给太好,生怕被盯上。
明年还不知是怎样的光景,哪怕姜舒月血脉觉醒,眼下所能照拂的也只是自己名下的田庄。
从那天开始,她盼着大选早点到来,让她早点嫁给印四,从而得到印家的庇护。
到时候她也许能放开手脚,拯救更多在小冰河期苦苦挣扎的子民。
姜舒月没觉得自己有多大方,可她的施舍还是让村里人紧张了好久,生怕被灾民盯上,成群结队过来讨食。
毕竟年景不好,粮食减产,现在还能拿出粮食接济灾民的村子,少之又少。
让左婆子和常妈妈联手一番吓唬,姜舒月也不敢再拿粮食出来接济灾民了,但组建雾隐山田庄分庄的事刻不容缓。
那五十亩地已经租下来了,总不能荒着。
而组建一个田庄,可不是红口白牙一说就能有的。
首先得经官,给佃户们落籍。这一关并不好过,上头没人很难办成。
这事姜舒月打算请印四帮忙,疏通的银子她来出。
现下已然入秋,天气转凉,落籍之后佃户们总要有地方住。
找地方盖房子,又是一桩大事。
姜舒月要建的是正规田庄,而不是奴役百姓的黑作坊,不可能让佃户们拖家带口住在窝棚里。
盖房子的钱,她可以垫付,将来分期从佃户的租子里抽头。
房子盖好之后,分发粮食让佃户一家过冬,还要分一些粮种给他们,预备明年春耕。
当然,这些也是分期付款,一律用之后的收成偿还。
姜舒月计划了一圈,自觉没有遗漏,那么眼下要做的,就是精心挑选出另外四户佃农。
“姑娘不怕银子搭出去,人跑了?”左宝树经过几个月的历练,已经从一个腼腆憨厚的农村少年,变成了姜舒月在种田方面的左膀右臂,人比从前自信许多,也变得乐于思考了。
姜舒月看他一眼,赞许地点点头,还是反驳道:“灾民能有一口吃的,都算好了,我租给他们田地,垫钱给他们盖房子、发粮食和种子,怕是有人发路费让他们回家,他们都不会走的。”
顿了顿又道:“再说户籍已然落下,人和田庄绑在一起,能往哪儿跑?”
左宝树受教,含笑道:“姑娘说着狠话,却做着最善的事。”
灾年,很多乡绅都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姑娘偏偏反其道行之,建田庄,收容灾民。
虽然田庄不大,收容的灾民不多,但姑娘肯这样做,已然难能可贵。
原以为要等初十才能见着印四,没想到还能在路上遇见。
姜舒月觉得,自己和印四是有些缘分在的。
今天又是想嫁给他的一天。
事实证明,姜舒月眼光不错。
建田庄的事,她与身边的人说,常妈妈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冯巧儿不感兴趣,左小丫比常妈妈担心的还多,佃户们都听她的,盲目跟风,只她的小徒弟左宝树支持她,并且积极出谋划策。
左宝树种田是一把好手,奈何读书少,年纪不大见识也有限,态度是积极的,却总也说不到点子上。
印四就不一样了,他不但能给出切实可行的建议,还能帮忙落地。
“山里不太平,不用你到处跑,挑人和落户的事交给我。”印四下马,站在牛车前认真听完她的想法,指出几处漏洞,然后将挑人和落户两件事大包大揽下来。
她的想法,他无条件支持,她要做的事,他捡最困难的承包,这样的好男人去哪里找。
姜舒月很想抱住他亲两口,但这是在古代,谈恋爱犯忌讳,只能等成亲之后补上了。
“老四,挑人我不在行,落户的事,可以来找我。”三阿哥刚才差点连人带马怼老四的马屁股上,惊魂甫定,此时终于听出点门道来。
刚刚小姑娘坐在牛车上,侧面对着他,三阿哥又遭遇追尾,看得并不真切。
这会儿转过脸来,与四阿哥说话,三阿哥一见,身子都酥了半边。
忍不住插句嘴,视线就被人挡了一个结实。
刚想将人扒拉开,三阿哥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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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宝藏美人原来是这样小小一只。
三阿哥注意到了姜舒月,姜舒月自然也注意到了他。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跟在印四身边的全是帅哥。
印公子俊美,小十三唇红齿白,鲜活可爱,不难想见长大之后也是个阳光帅哥。
而此时被印四用身体挡住的这一位,姜舒月只匆匆一撇,便知道又是另外一种类型的美男子。
很有读书人崇尚的魏晋风流。
穿越前,姜舒月就在感情这块少根筋,但不代表她没有审美。
穿到清朝,血脉觉醒,对土地的热情超越一切,却并没有泯灭她对美好的向往。
她看过印公子刨地的模样,见过印四摘辣椒,就连小十三都拔过红甜菜……现在地里还有什么活计?姜舒月突发奇想,很想见识一下“魏晋名士”在田间地头忙碌的风流。
正值农闲,地里好像只有沤肥这一样可干。
四阿哥带着三阿哥体察民间疾苦,根本没去田庄那一边,不想还是遇见了。
“二姑娘,这是我三哥。”
给姜舒月介绍完,四阿哥转头看三阿哥,眼中全是警告:“三哥,这位是乌拉那拉家的二姑娘。”
太子早就警告过他,三阿哥不敢自爆身份,只含笑问:“敢问姑娘芳名?”
古代男子都这样直白吗,才见第一面就问姑娘芳名?姜舒月觉出不妥,便没答,只拿眼看印四。
四阿哥沉下脸,倾身与三阿哥耳语。三阿哥错愕,忍不住转头看他:“当真?”
难道老四不光封了爵,还提前预定了眼前这个小美人做嫡福晋?
凭什么!
皇上也太偏心了!
四阿哥从容点头:“已经向家主禀明,只等来年。”
没人敢拿皇上打镲,三阿哥压根儿不怀疑四阿哥说假话蒙他,只感叹老四的嘴真严呐。
这么大的事,居然对谁都没说。
上回他额娘去探太后和德妃的口风,回来说太后在打马虎眼,德妃全然不知情。
也不知是德妃演技太好,还是当真被蒙在鼓里。
可怜他筹谋许久,又是花银子打点乾清宫的侍卫,又是巴结梁九功,这才得到一个名正言顺接近雾隐山的机会。
今日更是厚着脸皮讨好四阿哥,忍受太子的白眼。一大早跟着老四在雾隐山跑马,受了虱子的刺激不说,还喝了一肚子风吃了一肚子土。
结果,就这?
三阿哥没有“曹操综合症”对人妻不感兴趣,尤其是已经被皇上指定的人妻,打死他也不敢染指。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三阿哥顿时对体察民情再无兴趣,只想尽快回宫。
谁知他想回去,却有人挽留。
“三公子来都来了,不如随咱们去地里瞧瞧。”
来者是客,对方又是印四的兄长,怎么也不好让人就这么走了,于是姜舒月出言挽留。
若是老四留他,三阿哥多半会婉拒,但换成未来的四弟妹,三阿哥便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再说求娶不成,还可以谈合作嘛。
三阿哥点头,跟着一行人往回走。
“这是要去哪里?”走过某处岔路口,路越走越熟悉,三阿哥很快意识到,这是通往皇家围场的路。
不去田庄吗,怎么又回围场了?
围城又没有田地,能看什么。
果然乌拉那拉家二姑娘的话,印证了三阿哥的猜想:“去皇家围场。”
“那边有五十亩田地,是四公子的,我租来耕种。”姜舒月给他解释。
太子在雾隐山弄了一个皇家围场,他是知道的,可围场周边什么时候多了五十亩田地?
三阿哥狐疑地看向四阿哥,却见四阿哥点头:“家主前不久划给我的。”
三阿哥:真有啊!
早知道在农事司行走有地分,他何苦削尖了脑袋往户部钻?
他去户部又是花银子又是找关系,掉进泥潭拔不出来,老四一文钱没花去工部,封爵不说,居然还分到了一块田地。
像他们这样的皇子,在开牙建府之前,是没有田地分的,每月的开销全指望例银。
三阿哥这回去户部,把自己这么多年攒下的银子都花了不说,还让荣妃搭进去不少。
反观老四,刚封了贝子,年俸翻了两翻不止,还另有禄米一千三百斛。
除此以外,居然还分到一块五十亩的田地。
当然这些身外之物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老四找到了一条快速升迁的道路。
大阿哥是皇长子,早已成亲,女儿都生了三个,还是一个平头阿哥。若不是准噶尔挑衅,朝廷打算用兵,大阿哥在兵部行走,还不知要蹲多少年。
即便有机会上战场,立军功,刀枪无眼,也是要冒极大风险的。
可四阿哥不显山不露水,只跟着太子在雾隐山泡了大半年,也没见他下地活干,也没见他冒什么风险,说封爵就封爵,说分地就分地。
五十亩地,如果全种上高产玉米,就不止是田地了,而是一棵摇钱树啊!
三阿哥越想越酸,有心不去,一抬眼已经到了。
站在地头,朝远处看去,看到的不仅仅是肥沃的良田,还有来年的大丰收。
姜舒月蹲下抓了一把土,蹙眉:“地太干了,吸收不到肥力,得洒点水。”
于是佃户们向围场借了桶,从不远处的池塘,挑水浇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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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地太多,人又太少,姜舒月想去提桶,被印四按住:“我来。”
三阿哥见四阿哥都加入了,自己也不好干看着,辛苦奔波了小半日,又干起了提桶浇地的活计。
直到太子闻讯赶来,吩咐围场侍卫帮忙,才很快给五十亩地洒完水。
“二哥,你怎么现在才出来?”皇家围场的侍卫可不是谁想指使就能指使动的,三阿哥刚好指使不动。
太子莞尔:“难得三弟热心农桑,不忍打扰。”
三阿哥:“……”
干完活儿总能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了吧,三阿哥累得呼哧呼哧地想。
“今天中午不必备饭,我等在围场吃。”太子不想带三阿哥去小院,对姜舒月说。
那怎么行,四公子和三公子都有干活,而且三公子是头一回来,又是印四的兄长,没有让人家辛苦干活还自备干粮的道理。
“我那边麻辣兔头和冷吃兔都是现成的,再炒几个菜,很快。”姜舒月私下跟围场侍卫做起了交易,侍卫打野兔给她,她将其中三成做好送到围场给侍卫们打牙祭。
所以小院从来不缺野味,尤其是兔子。
这两样菜名听起来就好吃,又是没吃过的,三阿哥此时饿得前胸贴后背,自然想尝尝。
刚好太子也没吃过,顿时来了兴致:“也行,你回去准备吧。”
“回去多麻烦,围场也有灶房。”四阿哥出言提醒。
太子挑眉看他,含笑朝姜舒月点点头。
知道印四跑了一上午的马,姜舒月以为他累了,便说好。
立刻让人给小院带话,将午饭准备起来。
终于能吃饭了,三阿哥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转身往围场的值房走。
他现在的身份是侍卫,不配在主屋休息。
谁知才走出几步,听老四未来的小福晋又发话了:“天不下雨,沤肥池那边也得洒点水。”
太子听见“沤肥池”三个字,推说口渴,回去喝水了,还不忘坑三阿哥:“沤肥是粮食高产的关键,三弟感兴趣,不妨跟去看看。”
三阿哥眼前一亮,庄稼地他见过,沤肥池却是听都没听说过。
如果能搞清楚粮食高产的关键,今天也算没白来。
第61章 变故
太子及时躲开,四阿哥倒是一直跟在姜舒月身边,不过被重点“照顾”的肯定是三阿哥。
辣眼睛,呛鼻子,反胃,三阿哥斗志昂扬地来,扶着随从的手臂回去。什么麻辣兔头,什么冷吃兔,统统吃不下,只眼泪汪汪地看着太子和四阿哥吃,然后眼泪汪汪地被告知分摊饭费。
他都没吃,一口都没吃,而且晚饭也不打算吃了,怎么还收他饭钱?
有没有天理了!
三阿哥震惊地看着四阿哥,一起去的沤肥池,四阿哥如此爱洁,怎么吃得下!
他不知道的是,四阿哥的目光始终没离开姜舒月,压根儿没看沤肥池。
倒是他,走过去的时候满脸求知欲,被姜舒月重点“照顾”,拉着去看沤肥池,细细讲解如何利用动物粪便、垫草和泥土沤成基肥,以及基肥对粮食种植的重要性。
后面的科普半点没听见,满眼都是微生物,鼻子嗅到的全是恶臭。
当时三阿哥就想,粮食赛道很好,他再也不碰了。
“老三,老四说得没错,不能白吃人家的。”太子让人拿出十两银子递给进屋结算的立夏。
四阿哥也出了十两。
好家伙,一出手就是十两。
真不是三阿哥小气,他一年的例银也才五百两。
又想到太子的两万两例银,和四贝子的一千三百两奉银,以及明年这五十亩地的收成,三阿哥气死了。
但太子表了态,四阿哥也给钱了,三阿哥只得忍痛掏银子。
一顿饭,主菜全是兔子,居然值三十两,比他在京城最好的酒楼吃一顿都贵。
当立夏把三十两银子递过来的时候,姜舒月有点懵,都是一家子的兄弟,怎么还收上饭钱了?
奈何立夏说,这是印公子和四公子的意思。姜舒月再迟钝也看出来了,印公子和四公子似乎不太欢迎这位印三公子,于是将银子收下。
大家族内部关系错综复杂,有亲近的人,自然也有不亲近的。
比如乌拉那拉家,她与大堂姐虽然不是一个房头,但格外亲近。而继妹舒兰,与她同父,却形同陌路。
送走三公子,印公子也要走,印四没跟着一起,坚持送她回家。
在回家的路上,姜舒月问他:“你们印家有很多兄弟吗?”
印四点头,姜舒月又问:“谁是跟你一个房头的?”
上回来的是小十三,姜舒月猜印家肯定有很多房头,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孩子。
印四紧了紧缰绳,几乎将她圈在怀里:“小十四跟我一个房头。”
“怎么不见你带他过来玩?”姜舒月回头看他。
印四莞尔:“他还小,不方便带出来。”
顿了顿才道:“等你嫁给我,就能见到他了。”
姜舒月这时才想起来,自己太急于找保护伞,对印家几乎没有任何了解。
“印家有几个房头啊?大约有多少人?”马儿走得很慢,再慢都快站住了,姜舒月也没催,正好可以提前了解一下印家的情况。
谁知印四答非所问:“我不是嫡出,你介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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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姜舒月是现代人,嫡庶观念不深:“我还是被家族发配的傻姑娘呢,你嫌弃吗?”
印四哼笑,胸膛震动:“你是挺傻的。”
姜舒月:“……”
从围场到田庄的路并不长,马儿走得再慢,终究还是走到了。
回到小院,姜舒月才发现被印四转移了话题,一路上她都在自证,举例子列数字证明自己不傻。
不但不傻,还很聪明。
而她对印家的了解,仍旧原地踏步。
回到皇宫,三阿哥沐浴梳洗过后去钟粹宫见荣妃,告诉了荣妃今天的所见所闻。
“你说什么,皇上有意把乌拉那拉家那个姑娘许给四阿哥做福晋?”荣妃明显更关注这个。
“不是有意,应该已经定下来了。”三阿哥不信四阿哥敢假传圣旨。
荣妃捏紧帕子,四阿哥的亲事都定下来了,德妃不可能不知道,今日她问起,德妃还在打马虎眼呢。
实在可恨!
日影西斜,荣妃问三阿哥用过晚膳没有,三阿哥忙摆手:“没胃口,不想吃。
三阿哥正在长身体,怎么能不用晚膳,荣妃问怎么了,三阿哥搪塞一句苦夏便走了。
等三阿哥走了,荣妃才想起来,这都秋天了。
在印四的帮助下,另外四家佃户很快招募到位,并且落了户籍,姜舒月趁着农闲张罗建农舍的事。
本来要给工钱,奈何谁都不肯收,只得多准备一些盖房子用的材料,顺手给田庄里老旧的房子全都打了补丁,至少保证冬天下大雪不至于将房子压塌。
又怕自己管太多,让新来的佃户养成不劳而获的坏习惯,姜舒月在全体佃户的见证下,与他们签订了契约。
盖房所有花费,分三年还清,从每年的租子里加收。
新来的佃户本来就是灾民,逃荒到雾隐山成了棚户,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眼看秋末冬初,北边天冷,莫说生计,冻死在山里都没人知道。
这时候有人给落了户籍,盖好房子,还愿意佃地给他们种,简直天上掉馅饼,做梦都不敢这么想。
保命要紧,五家佃户连契约内容都没听完,直接冲上去按了手印。
姜舒月吃惊地看着他们,众人推出一个中年汉子做代言人:“东家是俺们全家的救命恩人,这辈子给东家当牛做马也愿意!往后东家说咋干就咋干,俺们没二话!”
说完带领五家人跪下,给姜舒月磕头。
这怎么动不动就跪,姜舒月是现代人,对古人这种表达感激的方式很不习惯。
忙让人将他们扶起,姜舒月清了清嗓子:“行吧,分完田地和农舍,再分点粮食给你们过冬。”
话音未落,五家人又要跪,被立夏和小满眼疾手快拎了起来,嘴上说着:“东家年纪还小,受不起一次一次的跪,怕折福。”
众人这才起身,男人红了眼圈,有两个妇人没忍住,直接哭出了声。
姜舒月最见不得这些,赶紧说明:“过冬的粮食也不是白给的,全都记录在册,以后要还。”
分完粮食,还要分明年春耕的玉米种子,姜舒月却不敢当众分了,生怕立夏和小满双拳难敌四手,又让人跪下去。
玉米种子是会后,由左庄头带人分到各家各户的。
不光新来的佃户有,雾隐山田庄所有佃户都有。
一圈发下来,当初姜舒月预留的两千斤二代种子,几乎用尽。
初冬的时候,乌拉那拉家派人来说大选时间有变动,从原定的中秋前变成了端午节前。
“提前了三个月?”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了姜舒月一个措手不及,“有说是为什么吗?”
大选涉及满蒙汉八旗,动静不小,时间怎么可能说变就变。
这回过来送信的是舒心,她前世经历过许多次大选、小选,甚至作为皇后亲自主持过。
大选改时间确实少见,但也不是没有,而这一回改时间是因为战事。
战事一起,皇上哪里还有心情选秀,所以才将大选时间提前,了去一桩心事。
但战事离小堂妹太远,舒心不想说出来吓唬她:“宫里的事,谁说得准呢。”
又说起正事:“大选提前,祖母让我接你回家,你准备准备,明天启程。”
大堂姐哪儿哪儿都好,就是特别喜欢做决定,让姜舒月很头疼:“明天不行,我手边有许多事需要安排,最早也要明年开春了。”
从明天到明年,跨度有点大,不过小堂妹现在已经是六品格格了,是乌拉那拉家除了她额娘之外,第二个有封号的女子,而且只比她额娘低了一级。
舒心打心眼里替小堂妹高兴,并不肯勉强她:“知道你忙,你忙你的,我回去向祖母解释。”
想来祖母不会为难,左不过辛苦宁嬷嬷多跑几趟罢了。
送走大堂姐,姜舒月连夜画了一张针对雾隐山田庄的农业水利图。
从引水、储水、灌溉和排水几个方面考虑。
眼下虽然旱情严重,但不可能一直不下雨。从小冰河期的气象特点分析,不是旱就是涝,单纯靠天吃饭恐怕连肚子都填不饱。
若能在涝时引水,储水,涝就不再是问题。
然后利用储存的水源,用于旱时灌溉,旱也不再是问题。
老天不肯赏饭吃,就得打人定胜天的牌了。
去年冬天大雪封山,山上流下来的雪水把田庄周围的河沟全都填满了。即便开春少雨,春夏少雨,夏秋无雨,田庄无论是饮用,还是浇地,都没受到太大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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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粮食减产,也比附近村庄好些。
初冬并不是开沟挖渠的最好时机,但姜舒月开春就要离开,这一走不知何时能回,该准备的还是得准备上。
佃户们才得了东家的好处,这会儿听东家说要开沟挖渠,问也不问,就是埋头苦干,一个偷懒的都没有。
大半年相处下来,他们算是看清楚了,东家说什么都是对的,东家做什么都是为他们好。
问了也听不明白,索性啥也不问,干就对了。
将近一百号人,苦干两个月,终于在冬至前完工。
有条件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佃户们吃苦耐劳,给了姜舒月胜天半子的信心。
冬至那天,她请全庄佃户吃饺子,一水儿的猪肉丸,肥肉多瘦肉少,吃得人满嘴流油。
然后宣布了春天离开的消息。
笑容凝固在脸上,碗中的饺子都不香了,左婆子和几个帮忙做饭的妇人,一边煮饺子,一边抹眼泪。
东家到底是个姑娘,早晚要嫁人,他们心里明白。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样快。
想要苦苦挽留,但女子哪有不嫁人的。东家漂亮又能干,听说高产玉米都惊动了皇上,被赏了封号。
那可是封号啊,还是女子的封号,并不是用钱能买来的。
有人出身高贵,一出生就有封号,有人家世好,嫁了高官,能请封号,偏他们东家哪样都不占,凭实力获封。
这样好的姑娘,上哪里找去,现在去主家提亲的,怕不是将门槛都踩平了。
小院里喜庆的气氛一下消失,姜舒月也不想扫兴,可乌拉那拉家催得急,很多事必须当着众人的面说清楚。
事情是说清楚了,也起到了稳定人心的作用,但姜舒月本人喝醉了。
饺子就酒,怎么喝怎么有,姜舒月穿越前酒量很好,也爱喝酒。
种子培育成功,要喝酒庆祝,培育失败,更要在酒桌上总结经验教训。班级年会没人敢跟她拼酒,但每次喝完,都是她清醒着拖人回宿舍。
哪知穿到这个世界,原主酒量不行,是个一杯倒。
第二天一早,姜舒月是被饿醒的,并没有宿醉之后的头晕脑胀。
古代的酒都是粮食酿的,没有酒精勾兑,所以醉酒也不会头疼?
又或许是原主酒量不行,喝得太少,不至于头疼。
然而两者都不是,冯巧儿进来服侍她洗漱时说:“谢天谢地,印四公子送来的醒酒汤管用。”
姜舒月头顶冒出一个问号:“昨天四公子来过?”
冯巧儿“啊”了一声:“姑娘喝醉之后大约一个时辰,印四公子就到了。”
姜舒月闭了闭眼:“我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比如穿越之类的。
“那倒没有。”冯巧儿说话的时候表情有些古怪,“姑娘只是拉着四公子的手,说不想离开田庄,要留下种地。”
那没事了,姜舒月松口气。
冯巧儿压低声音提醒:“姑娘,你拉了四公子的手,攥着人家的手,攥了半个多时辰。”
姜舒月“哦”了一声:“啊?我占他便宜了?”
冯巧儿抿了嘴笑,斜睨着姜舒月:“姑娘,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对印四公子有意思?”
该知道的,早晚会知道,没必要现在就说。
姜舒月不想中途开香槟,怕到时候出了岔子闹笑话:“喝多了,不记得了。”
冬至之后,宁嬷嬷从每月来两次,增加到了每五天来一次,主要过来教姜舒月规矩。
入冬开始,姜舒月又把印四送给她的花缸翻出来种菜。
小院里外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土炕烧得暖烘烘,上面通铺着鹅黄色的毡毯,毡毯上放着一张半旧的沉香木炕桌。土炕两边都摆着填白瓷的花缸,里面养着正在生长的绿叶菜,屋外寒风萧瑟,屋里春意盎然。
冬天除了种菜,姜舒月还喜欢研究吃食,每天菜色不重样。
宁嬷嬷每回过来总要住上一两天,走的时候恋恋不舍,还要带上姜舒月捎给老太太和觉罗氏的吃食。
有时候是两把新鲜的绿叶菜,有时候是两罐子红甜菜糖稀,还带过冷吃兔等野味。
自古婚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她养在老太太膝下,自然由老太太做主。
分家的时候,老太太跟着二房过,觉罗氏也是能说上话的。
姜舒月相信印四,可不代表她要坐享其成,该走的人情,还是要走的。
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更是两个家庭的事,姜舒月不会让印四孤军奋战。
“嬷嬷,这瓶口脂是送给大姑娘的,托您一并带过去。”口脂是用红甜菜和蜂蜡熔融之后制成的,纯天然纯手工,既能做口脂,也能做胭脂,颜色晕开不突兀,却能显出好气色。
大堂姐是觉罗氏的心肝宝贝,对她也是极好的。况且明年两人还要一起进宫选秀,不能断了联络。
舒心收到小堂妹的礼物时,她才跟觉罗氏吵完架。
之前说好了,她不嫁胤禛,打死都不嫁胤禛,怎么胤禛封了贝子之后,一切都变了。
上辈子,直到成亲的时候,胤禛都只是一个平头阿哥。
重生之后,肯定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改变,这才让胤禛提前崭露头角,越过一众皇子,甚至是早已成家的大阿哥,率先封爵。
皇子封爵就是这样,一步先步步先。胤禛第一个封爵,只要日后不出大错,或者被其他皇子赶超太多,他都会是众皇子当中爵位最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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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圣祖爷喜欢搞批发,不管是后宫大封,还是皇子大封,几乎全是集体晋封,很少有例外。
舒心记得,第一次大封皇子是在康熙三十七年,那时候她已经嫁给胤禛,连弘晖都满周岁了。
那一次大封,大阿哥封多罗直郡王,三阿哥封多罗诚郡王,胤禛和五阿哥、七阿哥、八阿哥一起封贝勒。
那年胤禛二十一岁。
如今大选还没开始,胤禛还未成亲,就被皇上独个儿封了贝子。
别看只是一个贝子,按照本朝的规矩,皇子在成年之前不封爵。活过一辈子的舒心深知,胤禛这次封贝子意义重大。
尽管觉罗氏没有重生,不如舒心知道得多,可凭借着过人的政治敏感,又开始为舒心和四阿哥的亲事奔走。
但在舒心看来,就算胤禛明天登基,她也不想再嫁他一次了。
于是母女俩又杠起来了,谁也说服不了谁。
更让舒心头疼的是,祖母也瞄准了四阿哥,放话说她不愿意的话,让额娘给小堂妹想想办法。
舒心这辈子都不想与胤禛有任何牵扯,当然不希望小堂妹步自己上辈子的后尘,沦为胤禛后院的工具人。
她试图说服祖母,却反被祖母禁足,在大选之前,不许她见小堂妹的面。
过年的时候,姜舒月禁不住祖母催促,还是跟着宁嬷嬷回到了乌拉那拉家。
仍旧住在二房,却被安排在另外一个院子,不许她与大堂姐同住。
“大姐姐被禁足了?”姜舒月听常妈妈爆料,眼睛都瞪圆了,“知道因为什么吗?”
知道原因也好为大堂姐求情。
常妈妈是府里的老人儿,平时又爱打听,自然清楚原因:“听说是因为亲事。”
历史上大堂姐是被康熙皇帝指婚给四阿哥的,难道这其中还有波折?
见常妈妈一脸讳莫如深,不愿多说的表情,姜舒月就诈她:“莫非与四阿哥有关?”
常妈妈当场表演金鱼瞪眼,让本来就微凸的眼球更加突出,看起来有些滑稽:“姑娘……姑娘怎么知道?”
还真是啊,姜舒月托腮,这事太大了,她管不了。
也怕扇错翅膀,蝴蝶掉大堂姐的皇后命。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她是后世穿来的,觉得大堂姐这一生过得贤惠却憋屈,也许大堂姐本人并不这样认为。
事关大堂姐的终身幸福,姜舒月决定安守本分,不掺和。
第62章 算账
过了年,姜舒月提出回田庄,不出预料没成。又说想去看大堂姐,也被祖母拦了。
祖母给出的理由是:“大姐儿身上不爽利,怕吵。”
姜舒月想见大堂姐一面未果,也让长房那一对夫妻想见她的愿望落空了。
给出的理由是,水土不服,身上不爽利。
“雾隐山离京城才多远,怎么就水土不服了?”索绰罗氏嘴上抱怨,心里却清楚不过是对方搪塞的理由。
自己虽然是继福晋,却是对方名义上的母亲。母亲召唤,除非有不得已的原因,否则不能不见。
上次在老太太寿宴当天,舒兰算计姜舒月不成,反被暗算,这会儿心里还憋着气呢。
她积极给索绰罗氏出主意:“祖母不是看好小傻子吗,断言她大选一定能飞上枝头。阿玛竟然也信了几分,以为自己能父凭女贵,于仕途再进一步,摆脱沈协领的挟制。额娘不如让阿玛喊了她来,再续父女亲情。”
其实索绰罗氏几次三番要见姜舒月,也是为了这事。
不过她这样做并不是为了诺穆齐,而是为了女儿舒兰。
沈家敢如此要挟乌拉那拉家长房,还不是因为沈大人是诺穆齐的顶头上司,官大一级压死人。
诺穆齐屡次在衙门里被沈大人穿小鞋,人已老实。
可诺穆齐老实了,索绰罗氏不能眼睁睁看着女儿掉进沈家的火坑。
于是想尽办法,为诺穆齐谋升迁。只要赶在两家订亲之前,将诺穆齐从沈大人的下属变成同事,乌拉那拉家长房就有底气退掉这门亲事。
奈何门路也走了,银子也花了,半点效果都没有。
究其原因,问题出在吏部。
又是一轮托关系找门路,将费扬古的人脉都用上了,终于得到了吏部的回复:宫里有人压着。
好吧,没辙了。
看不见希望,诺穆齐又恢复了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状态,至于女儿的死活,只能寄希望于“儿孙自有儿孙福”了。
谁放弃了索绰罗氏也不会放弃,毕竟她只有一儿一女。
若女儿掉进火坑,嫁给沈文才这样的纨绔,保不齐儿子将来也会受到影响。
可不放弃又能怎样,索绰罗氏吃不好睡不好煎熬了小半个月,又一次将算盘打到了姜舒月身上。
并且真心希望她能如老太太所言,在宫里混一个位置。
一笔写不出两个乌拉那拉,再说诺穆齐又是她阿玛,不管别人,不能不管自己阿玛吧。
只要她能行,且肯管,想办法帮诺穆齐升官,就相当于亲手将舒兰拉出火坑。
所以这一回索绰罗氏没想算计谁,正相反,她是来向姜舒月求和的。
结果热脸贴了人家冷屁股。
自己出面无果,是时候搬出诺穆齐,让他冲锋陷阵了。
当晚一阵枕头风过后,诺穆齐眼睛亮了亮:“你也觉得舒月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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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为了舒兰,不行也得行,索绰罗氏点头:“我到底是继母,之前又闹了不少误会,她不愿见我也是有的。可二姑娘与大爷是亲生父女,血浓于水,哪儿有什么隔夜仇。”
诺穆齐深以为然,他倒不是多看好姜舒月,主要是被沈协领恶心坏了,急于摆脱。
于是被索绰罗氏轰炸两天之后,姜舒月再次接到了长房邀请。
只不过这一回的邀请人,从继母索绰罗氏变成了便宜爹诺穆齐。
之前她回绝长房,老太太那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回邀请人一换,老太太立刻有了说辞:“二姐儿,大爷是你老子,总不会害你。”
那可不一定,姜舒月腹诽,唇角却依然带笑:“是,孙女这就过去。”
媳妇再孝顺也是外人,儿子再不孝也是自己生的,这句话在老太太这儿体现得淋漓尽致。
大选在即,姜舒月在娘家所能依靠的,只有这个满脑子算计,说不上亲切的祖母。
之前的九十九拜都拜了,可不能毁在最后这一哆嗦。
“家中父母俱在,偏要去隔壁住,还真是孝顺呢。”当着阿玛额娘的面,舒兰不敢发作,只能嘟嘟囔囔表示不满。
可姜舒月还是听见了,给长辈行礼过后,坐下说:“阿玛,继福晋,我回府之后住在哪儿,并不是我自己能定的,全是祖母的意思。若有谁对祖母的决定不满,也不用在我面前阴阳怪气,大可去祖母跟前分说。”
想在大选之前,给她扣上不孝的帽子,门儿都没有。
大堂姐说过印家有权有势,越是这样的人家,越看重孝道。
姜舒月想嫁给印四,就必须保证在德行上没有瑕疵。
印四为了亲事付出良多,姜舒月帮不上忙,也不会拖后腿。
听见姜舒月喊她继福晋,索绰罗氏脸上慈和的表情差点裂开,但想到舒兰,只得捏紧了帕子忍下。
诺穆齐倒是没觉出有什么,当年舒月是怎么受伤的,已经查清楚了,索绰罗氏没有资格给舒月做母亲,舒月能喊她一声继福晋已经很客气了。
当年的事,他不知情,要怪就怪索绰罗氏好了。
可舒兰说的也没错,就算索绰罗氏对不起舒月,他还是她的阿玛吧。
他还活着呢,舒月怎么能住到隔壁去,让他在兄弟面前抬不起头来。
“舒月,你住在隔壁确实不合适,回头与你祖母说,就说你想回长房住。”诺穆齐理所当然地认为。
话音才落,舒兰挑衅般地看向姜舒月,她就知道阿玛在意这个。
姜舒月将印四提点她的话进行到底,怎么痛快怎么说,不让自己受半点委屈:“阿玛,我倒想回来住,可是您忘了,祖母寿辰那日,我是怎么掉进湖里的?那一次若不是我会洑水,现在必须嫁给纨绔的,就是我了吧。”
那可不行,他还指望父凭女贵呢,怎么能把舒月嫁到沈家。
诺穆齐刚想说,都听老太太的,却见舒兰当场炸毛:“寿辰那日的事,你还有脸说?”
姜舒月占理,为什么不敢说:“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已经查清楚了吗?合该三妹妹与沈公子有缘,别人想拆都拆不开呢。”
舒兰被人踩到痛脚,气得站起来,指着姜舒月的鼻子开骂,半点大家闺秀的风范也无。
姜舒月终于找到机会脱身,转头对立夏说:“三姑娘失心疯了,堵住她的嘴,免得沈家人听说了闹着退亲。”
立夏早听不下去了,几步过去,用手捂住了舒兰的嘴,又一个干脆利落的手刀,让花厅归于死寂。
姜舒月趁机告辞:“既然长房不欢迎我,我何苦回来找骂。对阿玛的孝道,女儿自然会尽,但继福晋和三妹妹这样对我,委实令人寒心。”
索绰罗氏:与我何干?
刚想为自己鸣冤,迎面被人扇了一耳光,听诺穆齐骂道:“败家的娘们儿,早该休了你!”
之后凭他如何哄劝,姜舒月始终作泪盈于睫状,再不肯留。
三姑娘当面辱骂二姑娘,被二姑娘身边的丫鬟打晕,大福晋护女心切,又被大爷一耳光扇得嘴角流血,长房的闹剧传到老太太耳中,差点把老太太气出一个好歹来。
“立夏,你说,因为什么?”立夏是宁嬷嬷亲自买来,亲自调.教之后,按照老太太的意思拨到二姑娘身边的,相当于老太太留在二姑娘身边的眼线。
见老太太气得直掐佛珠,宁嬷嬷一边给老太太顺背,一边询问立夏。
立夏不偏不向把当时在长房花厅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讲了一遍,最后道:“奴婢见三姑娘一口一个……骂得实在难听,把先福晋都扯上了,奴婢才出手将三姑娘打晕。”
还不忘把主子择出来:“我们姑娘嘴笨,不过实话实说,哪里是三姑娘的对手,被骂了只是哭。”
意思是她再不出手,二姑娘就要被三姑娘欺负惨了。
立夏是老太太的人,自然更得老太太信任。一番话说完,就见老太太怜爱地看向二姑娘:“长房没个章法,往后你就在二房住着,任谁请也不许去了。”
姜舒月得了“尚方宝剑”,泪盈于睫谢过老太太,被老太太拍着手背好一番地哄。
另一边舒兰人还没有醒转,老太太的责罚已经到了,罚她抄《清心咒》一百零八遍。
清心咒不长,但一百零八遍也太多了,舒兰醒来听到这个噩耗,当场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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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暂时摆脱了长房的纠缠,姜舒月上午跟着宁嬷嬷学规矩,下午自由活动的时间总爱往花房跑。
老太太爱花,更爱养花,特意在东西两府交界的花园盖了一个暖室,一年四季都能种花。
姜舒月离开田庄无法种地,只能去花房帮忙种花。
穿越前,姜舒月也爱养花,可在血脉觉醒之后,明显对种菜种粮食更感兴趣。
“这盆花枯死了,能改种菜吗?”二房饮食偏清淡,不是蒸就是煮,好吃是好吃,奈何吃久了总感觉嘴里少点滋味,姜舒月想种些辣椒解馋。
花房是老太太的花房,里头当差的自然知道当年被扫地出门的二姑娘,现在成了老太太的心肝宝贝,连宁嬷嬷与她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的。
这会子见二姑娘瞧上了长房的大花盆,准备拿来种菜,哪里有不依的道理。
大花盆是长房的,二姑娘还是长房的嫡长女呢,二姑娘用自家房头的花盆,根本轮不到花房点头。
况且这盆山茶送来的时候,已经是半死了,花房也无力回天。几次催长房那边取回,都没人来抬,便以为是不要的了。
花房管事巴结姜舒月还来不及,闻言笑道:“都是自家的物件儿,姑娘想用什么随便用。”
这也是老太太亲口交代下来的。
姜舒月如愿得到大花盆,也不用人帮忙,当场将枯死的山茶植株取出扔掉,土却没扔。
花房管事不解,姜舒月耐心给他解释:“山茶花喜酸,我准备种的辣椒也喜酸,正好不用换土。”
此外山茶花还喜肥,这盆土湿润肥力很足,倒掉可惜。
二姑娘得了封号,圣旨颁到乌拉那拉家,合府皆知。至于为何获封,圣旨里说得明白,盖因种出高产玉米,于社稷有功。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花房管事一听就知道二姑娘是行家,于是虚心请教:“姑娘,土还能分酸碱呢?”
“有人喜甜,有人爱酸,植物和人是一样的,也有口味上的偏好。”
在田庄与劳动人民打成一片,姜舒月逐渐学会了与他们沟通的技巧,善用比喻和拟人。
她这样一说,花房管事很容易理解。山茶花和辣椒口味相似,都喜酸,所以能养山茶花的土也能种辣椒。
等姜舒月松好土,花房管事已经对土壤的酸碱性有了初步认识,并且掌握了花房里正在种植的所有花卉的“口味”。
之后又提问:“二姑娘,刚刚扔掉的那盆山茶花是怎么枯死的?”
花房管事救了一个月,也没把花救活。
这个姜舒月还真仔细观察了,不是病害,而是:“冬天水浇多了,烂根。山茶花喜酸喜湿,春夏多浇水没错,但冬天不行。”
并不是花房管事不专业,而是烂根这种情况,只有将植株拔出才能断定。
管事受教,帮着混合一些新土,重新装入大花盆中。
老太太爱养花,二爷孝顺从皇家的丰台花房重金聘请了一个花匠到府中养花。
花匠不是自己来的,而是拖家带口全搬进了乌拉那拉府。因他花养得好,在老太太面前很有些体面,府中上下都高看一眼。
这会儿冯巧儿就看见年过半百的花房管事,像小尾巴一样跟在姑娘身后,问问这个问问那个,又是搬绣橔又是倒茶水,殷勤得活像一个还未出师的学徒。
有人取花他也不管,只让手下人办,专心围着姑娘请教。
冯巧儿忖着饭点,刚要提醒姑娘早些回去,别让老太太等着,就听花房外头闹了起来。
先是一个丫鬟跑进来,发现那盆山茶花不见了,质问花房管事去了哪里。
管事鼻子都气歪了,说花没救回来,已经死了扔了。
丫鬟当场撒泼,说那盆山茶花是大福晋给索绰罗家老太太准备的寿礼,揪着管事让赔。
管事甩开丫鬟,问她早干什么去了。丫鬟大哭,说寿礼没了,要被大福晋打死了。
此时花房涌进来不少人,姜舒月直觉不对,后退几步,躲在了立夏身后。
下一秒,花房乱起来,丫鬟连摔了几个花盆,管事冲上去拦,却被跟着丫鬟进来的小厮按住。
丫鬟一眼看见了原来山茶花的花盆,几步冲过来,扬起手里尖锐的花盆碎片就往立夏身后扎,很快被拦下。
“立夏,护我离开。”对方人多,此地不宜久留,姜舒月飞快做出判断。
立夏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施展本事的机会,怎么可能放过,护着姜舒月如虎入羊群,将丫鬟带来的人打得哭爹喊娘。
花房这边的大乱,很快引来了二房护院的小厮,姜舒月顺利脱身。
与此同时,索绰罗氏正在屋中修剪另一盆山茶花,听舒兰笑嘻嘻说:“是她先动了咱们的东西,打一顿也是应该。”
索绰罗氏悠然剪掉一片多余的绿叶,后退一步仔细打量:“花房里地方小,转不开身,伤到也是有的。”
舒兰哼一声:“最好伤了脸,看祖母还疼不疼她。”
母女俩都设计好如何把姜舒月换嫁到沈家去了,就听见外头有人禀报,说老太太让索绰罗氏过去一趟。
“额娘,肯定是小傻子出事了,我也去!”一想到小傻子那张绝美的脸蛋被毁,舒兰哪里坐得住,恨不得立刻长翅膀飞过去。
可当母女俩赶到才发现,结果恰恰相反。她们派去的人个个挂彩,而小傻子完好无损地坐在老太太身边,被温言软语地哄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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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二福晋觉罗氏也在,同时在场的,还有被禁足的舒心。
索绰罗氏心凉半截,有心将舒兰打发走,却发现院门被人关上了。
母女俩过来时有多高兴,现在就有多害怕。
不过索绰罗氏还有底牌,并不畏惧责罚。
进屋给老太太行礼,跟觉罗氏打招呼。觉罗氏根本不理,老太太则扬声问:“大爷呢,怎么还没来?”
门外立刻有人通报:“大爷到了。”
事到临头,索绰罗氏反而冷静下来,领着舒兰在一边坐下。
说到底,她也是苦主。
花房里的事,都是下人做的,她顶多算治家不严。
与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比起来,今天的事最不值一提。
只是可惜,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还是没能将人毁了。
诺穆齐走进来给老太太请安,问老太太午饭用了什么,老太太冷哼一声:“还没吃,也吃不下。”
示意宁嬷嬷把刚才在花房发生的事讲一遍。
诺穆齐听完蹙起眉,质问索绰罗氏怎么回事,索绰罗氏轻描淡写:“我精心准备的寿礼被人拔了扔了,大约下人害怕回来被责罚,这才闹将起来,谁知道差点伤了二姑娘。”
都到这时候了还巧言令色,觉罗氏对索绰罗氏的厚脸皮叹为观止,怕气到老太太,忙纠正她:“老太太的花房都被砸了,长房的奴才追着二姑娘一直追到大姑娘的住处,可不是大嫂你三言两语能带过的。”
诺穆齐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寿礼?与舒月何干?”
两任福晋都是高攀乌拉那拉家的门楣,诺穆齐对谁的娘家也不重视,尤其索绰罗氏还是继室。
索绰罗氏自觉占理:“过几日是我额娘的寿辰,我准备了一盆名贵的山茶花做寿礼,谁知今日去取,被告知花没了,花盆被二姑娘占去种菜。”
“你胡说!”立夏全程跟在姑娘身边,那盆山茶花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听得清清楚楚。
四阿哥将她派到姑娘身边,说得很清楚,不许姑娘受任何委屈。
她能办的,就办,不能办,可以传话进宫。
立夏有恃无恐。
姜舒月并不知道立夏上头有人,只怕她当面与长房大福晋对线会吃亏。
毕竟这个时代没有平等可言,以奴欺主,就算是主子错了,奴才也别想好过。
她拉住立夏,转头对老太太道:“寿礼的事,我并不知情,不然也不会动那盆花。但我过去时,山茶花早已枯死,管事也说可以用花盆,我才想拿来种菜。”
见舒兰伸长脖子似乎要反驳,姜舒月怎么可能给她恶人告状的机会:“我与大福晋都是当事人,自然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祖母不如将花房管事叫来,问一问就明白了。”
长房人多,姜舒月懒得跟她们打口水仗。
姜舒月能想到的,老太太早想到了,吩咐人让花房管事进来。
等人进到屋中,老太太紧皱的眉头都能夹死蚊子了。只见花房管事脸上有好几条血道子,明显是抓挠所致,虽不致命,却是破了相的。
看见花房管事的惨状,姜舒月眉心跳了跳。今日若不是立夏会功夫,护着她一路从花房杀出来,被破相的那一个恐怕就是她自己了。
先是在寿宴下手,企图毁她清誉,而后制造花房暴乱,想要毁她容貌,还有去年将沈文才引到田庄,导致村民受伤,这一桩桩一件件,今日定要算算清楚。
想着姜舒月“吓得”花容失色,扎进老太太怀中,哭得梨花带雨:“若不是祖母拨给我的丫鬟忠心护主,孙女这张脸恐怕也保不住了。脸毁了,还怎么参加大选,如何光耀乌拉那拉家的门楣?”
对面可是长房大爷明媒正娶的继福晋,和长房嫡女,如果只是花房管事破了相,砸了老太太的花房,顶多罚抄书,或者出银子修复花房,可太便宜对方了。
想起常妈妈说过的,当年原主被扫地出门的时候,老太太也是点了头的。
如今将她捧在掌心,还不是她的病好了,不傻了,对乌拉那拉家有了利用价值。
这一点在大堂姐口中得到了充分印证。
所以老太太真正在乎的,不是原主这个亲孙女,而是那个能代表乌拉那拉家参加选秀,并且能给家族带来荣耀的孙女。
果然提大选戳中了老太太的心窝子,戳得生疼,她抬手指向索绰罗氏的时候都在发抖:“你……你这个毒妇,我一再容忍,你却是要绝了乌拉那拉家的门楣,不休了你,家中永无宁日!”
这下不光是索绰罗氏和诺穆齐,就连姜舒月都止住了哭。
接下来不管谁说什么,老太太脸色惨白,抖着唇,坚定地要休了索绰罗氏。
赌注越来越多,老太太心弦紧绷,但她清楚地知道,长房就是烂泥,再烂一点又何妨。
而二房的今天也是靠裙带关系和钻营得来的,算是走到头了。
三年前的选秀失利,让她意识到,乌拉那拉家若想恢复从前的煊赫,宫里有人才好办事。
本来老太太不敢赌,生怕姜舒月空有美貌,选上之后也难长久,可这段时间看下来,发现她只是不屑于后宅争斗,并非不通。
而且舒月在大选之前拿到了六品格格的封号,已然入了皇上的眼,胜算一下增加不少。
很值得赌上一赌。
也是索绰罗氏太能折腾,几次三番地挑战老太太的底线,让她不得不狠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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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额娘,我有喜了,昨日才诊出来。”这才是索绰罗氏最后的底牌。
姜舒月眨眨眼,将睫毛上的泪珠抖落,抱着老太太腰身的手紧了紧:“祖母,我害怕!”
原来肚里有货了,难怪敢这样搞。
即便暂时休不了她,也得将人困住,至少在大选之前,不能再给她算计自己的机会。
果然老太太震惊之后,叹口气说:“你回去养着吧,大选之前不许踏出院子半步,也不许人进去探望。”
相当于禁足。
索绰罗氏执掌中馈多年,各处都有她的人,简直防不胜防。
想了想对觉罗氏道:“还是让二姐儿跟着大姐儿住吧,你多照顾着些。”
老太太年纪大了,照看不过来,如今中馈在觉罗氏手中,将人交给她再合适不过。
觉罗氏警告地看了舒心一眼,这才应下。
姜舒月很快搬去了大堂姐的住处,这回没住在厢房,而是与大堂姐同吃同住。
“下个月就要进宫了,你怕不怕?”夜里躺在一张床上,两人都没睡,舒心问姜舒月。
怕她跟小堂妹灌输“不好”的思想,觉罗氏和老太太都在院子里安插了眼线,只晚上对她的监控稍松,能与小堂妹单独说上几句。
姜舒月是北京土著,从小学到高中,不用家长带,光学校组织就不知去过故宫多少回了。
虽说是去选秀,可她的亲事基本定下来了,只是乌拉那拉家还不知情。
她心中有了隐秘的欢喜,两辈子头一回,总是忍不住想找人倾诉:“大姐姐,我有喜欢的人了。”
舒心一怔,转过头问:“是谁?”
那个名字就在嘴边,可姜舒月捂着心口,小鹿乱撞,怎么也说不出来。
舒心催了一回,心里忽然升起不好的预感:“是印公子?”
与太子相比,其实胤禛的容貌更出色,但他那个性子实在不招女孩子喜欢。
姜舒月摇头,舒心急起来:“冯明知被长房收买了,你不会还喜欢他吧?”
冯明知是小堂妹的奶兄,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好,小堂妹还没出府时就喜欢跟他玩,之后两人还有过口头婚约。
十分可疑。
见小堂妹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舒心又又又想偏了:“是田庄里的?”
记得听冯巧儿说过,好像庄头家的儿子也不错。
印四有这么差吗,大堂姐都猜到田庄里的人了,都没猜到他,姜舒月为他鸣不平:“是印家的四公子。”
舒心:“……”
第63章 胤禛
屋中静极,落针可闻,甚至连大堂姐轻微的呼吸声都没了。
姜舒月不安地唤了她一声,舒心才发觉自己失态了,幸好是夜里,小堂妹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是么?可印家权势滔天,很难高攀。”
姜舒月放松下来,轻笑出声:“印四已经与家里说妥了,只等大选尘埃落定。”
舒心:“……”
上辈子年氏都没有这个待遇。
年氏进雍亲王府,是年羹尧向胤禛要来的,也是经过年家的运作,才被圣祖爷指婚。
当时胤禛三十几岁,年氏才过豆蔻,嫩得能掐出水来。
所有人都以为胤禛独宠年氏是老房子着火,但经历过年羹尧身死和年家倒台再回想,宠爱固然有,更多的恐怕还是笼络人心。
要知道年氏最得宠的那几年,正是年羹尧立功最多的时候。
思及此,舒心转头看小堂妹,胤禛在小堂妹身上又想得到什么呢。
是了,高产玉米。
民以食为天,粮食不光是百姓的命,也是朝廷的根基。
三藩之乱打了八年,□□用了两年,十年兵戈未歇,大半个江山到处都是烽火。
眼下又到了准噶尔闹腾的时候,舒心猜大选提前多半与战事有关。
百姓需要休养生息,朝廷却要用兵,导致秋粮加收,民怨沸腾。
这时候高产玉米横空出世,正好可以缓解朝廷与百姓之间的矛盾,让百姓仓中有粮,让朝廷用兵无后顾之忧。
胤禛大约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放弃户部的差事,改去工部农事司行走。然后瞅准时机将高产玉米献给皇上,分一半功劳给太子,但太子已然封无可封,皇上龙颜大悦之下给了他贝子的爵位。
上辈子年氏受宠,大部分是因为年羹尧得力,而小堂妹根本不需要家族的力量,仅凭自己就能让胤禛越过一众阿哥提前封爵。
怎能不让人觊觎!
“舒月,你想没想过他是在利用你?”舒心很为小堂妹感到不值。
很多人都不能理解,高门贵女怎么会跟种田挂上钩,舒心做过皇后,见过不少能人异士,很多人都是天赋异禀。
上辈子年氏过目不忘,也是个极有天赋的女子,只可惜被抬进王府之后,一个接一个地生孩子,宠爱是有了,身子骨也败了。
母体受损,生下的孩子又怎能健康。年氏冒死给胤禛生下三子一女,全部夭折,只一个福惠长到八岁上也没了。
胤禛这个人很奇怪,他喜欢谁,就会让谁不断生孩子。
最初的李氏如此,后来的年氏亦如此,同样生了三子一女,最后一个都没能活下来。
反倒是让最不得宠的钮祜禄氏笑到最后。
姜舒月并不知道印四是谁,不然她知道的历史比舒心还全乎呢,可她现在希望被印四利用,因为自己也在利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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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这种建立在互相利用之上的婚姻虽然不够纯粹,却比任何一种婚姻形式都牢固。
她把印四当成保护伞,印四借着她的东风扶摇直上,然后为她撑起更大的保护伞……循环往复,螺旋上升。
姜舒月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舒心独自消化半天才道:“你管这叫喜欢?你就是这样喜欢人的?”
“彼此欣赏,彼此成就,不算喜欢吗?”姜舒月于情爱一道缺根弦,很多人都这么说过,她早已放弃治疗。
舒心不觉得,却又找不出反驳的理由,甚至有一种小堂妹与胤禛十分般配的感觉。
无论是容貌,还是性格,都极度适配。
但她不想支持。
因为每见胤禛一次,她就难受一次,恨不得死生不复相见。
如果小堂妹嫁给胤禛,那个薄情寡义的男人就会成为她的妹夫,就有了见面的可能。
黑暗中,有人贴过来,抓住她的手臂,轻轻摇晃:“大姐姐,你会祝福我的吧?”
舒心闭了闭眼,嘴上说着祝福的话,心里却有了别的计较。
一个月转眼过去。
进宫当日,舒心特意把姜舒月送给她的口脂拿出来用。这款口脂没有脂粉的香气,却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甜味。
舒心喜欢甜甜的味道,上辈子在苦水里泡久了,直接导致这辈子对甜味特别上头。
她忍不住舔了嘴唇一下,又担心起来,问姜舒月:“这口脂能吃吗?”
舒心之前用的口脂,全是从外头商铺买来的,颜色浅些的大多能吃,但像这种颜色浓郁的,涂上之后最好不要吃喝。
姜舒月也调皮地舔了一下,含笑说:“能吃,用红甜菜糖浆和蜂蜡做的。”
舒心这才放下心,听给她上妆的丫鬟说:“姑娘脸皮干,用普通胭脂扒不牢,上了等于没上,上多了还显假。幸亏二姑娘做的口脂能当胭脂用,涂在姑娘脸上好像自带红晕,又显白,又显气色。”
另一个梳头的丫鬟附和:“抹在嘴唇上也好看。”
舒心望着铜镜中华贵的自己,转头看小堂妹。只见她穿一身嫩鹅黄色的旗装,头上只用珠花点缀,腕上是羊脂玉镯,只耳边两颗米粒大小的翡翠坠子,看起来有些颜色。
“你为何穿得这样素净?”舒心的衣裳首饰都是觉罗氏亲自挑选的,华贵又不失典雅。
姜舒月朝她眨眨眼,附在耳边说:“大姐姐忘了,我的亲事都定下来了,只等今日撂牌子。”
等选秀结束,印家就应该派人到乌拉那拉家来提亲了。
舒心嘴唇动了动想告诉小堂妹真相,又怕吓到她,于是遣了身边服侍的,单独对她说:“宫门深似海,吃人不吐骨头,我也不想被选中,特意带了头晕药在身上,少吃一点可以蒙混过关。”
选秀天不亮就得出发,坐骡车在神武门外候着,然后被接引进宫,几人一组被皇上、太后阅视。看完也不能走,要等第一轮选完,快中午的时候才能在神武门集合一起离开。
万一被留了牌子,选完第一轮,还有第二轮。
吃二遍苦,受二茬罪,只在脑子里过一遍都累了。
姜舒月打了一个呵欠,点点头,又猛地摇头,把瞌睡虫都摇走了。
大堂姐这是什么情况,装病逃避选秀么?
历史上有这一段吗?
她立刻不困了。
历史中,雍正帝和孝敬宪皇后的感情好像很一般。夫妻感情好坏,在后世不是很容易辨别,但在古代简单多了。
可以透过表象,看孩子的数量。
在年氏进府之前,侧福晋李氏最受宠。从康熙三十四年,一直生到康熙四十三年,十年中生了三男一女,四个孩子。
平均两年半生一个,再加上怀孕的时间,可以说最受宠的那段,不是在生孩子,就是在准备生孩子。
之后年氏进府受宠,接过李氏手上的接力棒,继续生孩子。
从康熙五十四年,一直生到雍正元年,九年时间一共生了三男一女,四个孩子。
平均两年一个,比李氏还集中。
而孝敬宪皇后终其一生只有弘晖一个孩子。
飞快回顾了一下孝敬宪皇后贤惠且憋屈的一生,姜舒月果断地在保护伞和大堂姐之间,选择了大堂姐。
如果大堂姐不愿意,换一种人生也好。
收起脸上的震惊,姜舒月点头,又跟大堂姐交换信息:“早晨不让吃饭,我带了点心。”
宫里不方便如厕,要求待选秀女早晨不准用饭,不准喝水。
天不亮离开家,中午才能返回,大半天不吃不喝,姜舒月感觉自己不用吃药,照样能晕倒。
只怕在御前失宜,被治罪,这才偷偷带了点心。
舒心失笑说好,叫了人进来,与姜舒月一起去拜别长辈,登车进宫。
这样的经历,舒心在上辈子已然有过一次,只不过那时候她心中无限憧憬,如今却是心灰意冷。
选秀按照满蒙汉八旗排列,乌拉那拉家是满洲正黄旗,姜舒月乘坐的马车排在车队靠前的位置。
她撩开车帘朝前看了看,问大堂姐:“不是正黄旗先选吗,咱们前头怎么还有那么多人?”
舒心主持过大选,自然门儿清:“咱们是本次选秀的秀女,咱们前头是上一批参加复选的秀女,复选秀女前头是后妃娘家的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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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姜舒月咋舌:“还有走后门儿的?”
小堂妹瞪圆了杏仁眼看自己,气鼓鼓的,却漂亮得惊人,舒心遵从本心抬手在她腮上捏了捏,含笑说:“宫里有人好办事,可不是说说的。”
怎么都喜欢捏她的腮,姜舒月将脸重新转到车窗边,无聊地看着外面:“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们啊?”
肚子也跟着抗议起来,饿得咕咕直叫。姜舒月解下腰间的荷包,从里面珍惜地取出一小块酥饼,递给大堂姐:“吃点,垫垫肚子。”
舒心接过,在贴身丫鬟反应过来之前,咬下一口,辘辘的饥肠立刻得到了抚慰。
上辈子坐在马车里太紧张,忘了渴和饿,选秀结束之后回到家中差点晕倒。
这辈子只想落选,心态放得很平,早就饿了。
只不过她的贴身荷包里放着头晕药,没地方再放吃的。
此时在车里伺候的,是舒心的贴身丫鬟月香,见姑娘被二姑娘蛊惑着吃了一整块酥饼,急得直冒汗。
别家姑娘的荷包都是香囊,谁能想到二姑娘荷包里装着点心。
月香赶紧撩开车帘,问外头要水囊,想伺候姑娘漱口。二姑娘拿的点心是芝麻酥饼,这要是黑芝麻粒卡在牙缝里,面圣的时候洋相可就出大了。
可二福晋交代过,进宫之前不许给姑娘喝水,其他家也是一样,根本找不到水。
舒心吃完一整块酥饼,感觉人都活了过来,再看小堂妹,怎么看怎么面目狰狞。
是的,姜舒月吃太快□□巴巴的酥饼噎住了。
咽不下去,还打嗝。
舒心一边给她拍背,一边让月香去找立夏和小满。
立夏闻言让小满去车里伺候,她自己则一溜烟跑没影儿了。
立夏跑去宫门口找了一个侍卫,侍卫又跑去通知了四阿哥。
四阿哥听说又好气又好笑,也不用别人代劳,拿了自己的水囊赶到神武门外,很快找到了乌拉那拉家的马车。
由于出来得急,没有换衣服,他走了一路,被人跪了一路。
酥饼太干,姜舒月吃得太快,附近又找不到水,卡在食管半天也咽不下去,还打嗝。
这时马车外一阵嘈杂,姜舒月打着嗝,听见此起彼伏的请安声。
“奴才给四阿哥请安,四阿哥吉祥。”最后这一句是乌拉那拉家随车管事的声音。
四阿哥?
此时此地,此人,姜舒月顾不上打嗝,转头去看大堂姐。
舒心笑容苦涩地为她撩开车帘,姜舒月才凑到窗边,迎面见一只低调却奢华的水囊递进来。
噎得太难受了,姜舒月想也没想打开水囊喝下一口,把卡在食管里的酥饼咽下去。
再抬眼,愣住了。
此刻与她四目相对的,不是印四,是谁?
而他身后正跪着乌拉那拉家跟来的一众管事,连带人进宫选秀的正黄旗佐领及一众手下全都跪下了。
“你到底是谁?”也不知是噎的,还是渴的,姜舒月说话时声音有点哑。
事到如今,也不管太子怎样想了,四阿哥朝她笑笑:“我是皇四子胤禛。”
姜舒月:“……”
见对方朝自己看过来,舒心僵硬颔首,唰地放下车帘。
姜舒月抱着对方递来的水囊,想起自己刚刚好像喝了一口,脸后知后觉地烧起来。
她闭了闭眼,隔着车帘将水囊递出去:“这个还你。”
水囊被人接走,车外同时响起印四,哦不,是四阿哥的声音:“人我带走了。”
话音才落,马车动起来,缓慢朝前行进。
姜舒月半张着嘴看向大堂姐,却见大堂姐面无表情,顿时恍然:“大姐姐,你早就认出他是四阿哥了,对不对?”
舒心点头,叫停马车,让月香下去,倾身抓住姜舒月的手压低声音,不答反问:“你现在还想嫁给他吗?”
姜舒月心里五味杂陈,脑中乱成了一锅粥,没有立刻给出答案。
片刻后手腕被人抓住,手心里赫然多出一颗黑色小药丸,她知道这是大堂姐为今天落选准备的头晕药。
只见大堂姐倒出一颗给她,毫不犹豫将剩下那一颗仰头吞下。
姜舒月想拦可惜晚了,眼睁睁看着大堂姐软倒在自己面前,她忙过去扶住。
可就是这样一个动作,药丸脱手,不知滚到哪里去了。
她想跟着晕过去都难。
马车再次被叫停,姜舒月心情复杂地看了四阿哥一眼,还是顺着大堂姐的意思,说她忽然头疼,之后晕倒。
太医很快赶到,诊脉过后也说不出原因,只能断定不是饿晕,也不是中暑。
那便是病了。
带病秀女不能进宫,乌拉那拉家的马车原地掉头,姜舒月则坐进了四阿哥传来的软轿。
“我想回家!”姜舒月抗议。
印四忽然变成胤禛,让她一时间接受无能。
况且大堂姐服药之后,呼吸都变得微弱了,一副病得不轻的模样。
姜舒月想成全她,也怕药有问题,很想跟着回去照顾。
“姑娘,四阿哥有事先走了。”轿外传来小满的声音,“今天是大选的正日子,无病不得返家。”
软轿抬到神武门,再不能进,姜舒月下轿,被小满带着去找领头的接引宫女。
“姑姑,这位是德妃娘娘的远房亲戚。”说着小满递过去一只沉甸甸的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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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陈姓宫女早得了四阿哥的吩咐,知道德妃的远房亲戚要来插队,收起荷包便招来一个小宫女,对她说:“这位姑娘是德妃娘娘的亲戚,把她往前带,第三排进。”
宫里没有皇后,贵妃摄六宫事,所以钮祜禄家的两位姑娘和几位表姑娘属于第一梯队。
贵妃之后便是四妃,按照惠宜德荣的顺序,惠妃和宜妃家的亲戚在第二排,德妃与荣妃家的亲戚自然是第三排。
皇上日理万机,不可能全天都扎在秀女堆里,所以大选每日只进两旗。
第一日是两黄旗。
即便只有两黄旗,那也是黄旗招展人山人海,装着秀女的骡车从神武门外一直排到了崇文门大街上。
除了两黄旗的新晋秀女,前头还有参加复选的秀女,还有走后门的后妃家的亲戚。
姜舒月就这样从车队中部,水灵灵地插队,成功跻身第三排。
很有一种带资进组的感觉。
此时前十排秀女已经列队候着了,只等内务府负责接引的太监将她们带进顺贞门供皇上和太后阅看挑选。
前三排秀女站了很久,有人脸色发白,有人摇摇欲坠。
不过能挤进前三排已经很好了,至少天还不热。轮到中间的时候,就要热起来了,被太阳晒得满脸通红,还选什么选啊。
这时候忽然冒出来一个插队的,插的还是第三排,等候的人群就是一阵骚动。
等看清楚插队者的脸,别说第三排,整整十排秀女都不淡定了。
怕不是画里的天仙吧,所有雄心勃勃的秀女惨遭艳压,在同一时间沦为陪衬。
很快有人不乐意了:“咱们前三排都在门外站了一个多时辰,怎么能说插队就插队?”
立刻有人附和:“就是,排位越靠前来得越早。咱们半夜出家门,人家倒好,现在才来,一来就是第三排!”
还有人小声议论:“前三排都是几位娘娘家的亲戚,不知这小姑娘什么来头?”
内务府的人才不管什么公平不公平,在宫里只有得脸与不得脸,哪有公平可言。
交接完身份令牌之后,众人才知道,眼前这个插队的小美人是德妃家的亲戚。
有那消息灵通的,已经在窃窃私语了:“听说德妃娘娘今日跟着皇上一起过来阅看。”
“不是皇上、太后和贵妃吗?之前一直是这样的,怎么德妃也来了?其他三妃呢,不会都来了吧。”
话音未落,已经有社恐的秀女瑟瑟发抖了。
不过很快有人辟谣:“听说贵妃病了,来不了,后妃列席的只德妃一个。”
还是三个主考官,众人心中稍稍安定。
“为什么只德妃列席?”
也不怪众人起疑。按照四妃排位,惠妃生皇长子功劳最大,理应排在第一,宜妃最得圣宠,排名第二,德妃只因能生排在第三。
不可能惠妃和宜妃也生病了吧?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性了:“四阿哥第一个封爵,皇上有意给他指婚。”
德妃不是来给皇上选女人的,而是来给自己挑儿媳。
第64章 表白
说起嫁皇子,很多人都动了心思。
皇上正值壮年,可后宫妃嫔实在是多,三年五载见不到皇上也正常。
除非出身名门,或者祖上于社稷有大功,或者有得力的父兄支持,不然进宫只能慢慢熬资历,等着大封六宫批发岗位。
嫁给皇子就不一样了。
除了太子,嫁皇子的门槛并不高。
皇上指婚,风光无限,进门就是嫡福晋,或者侧福晋,至少不会被丢在哪个旮旯,独守空房。
熬到出宫建府,就更自由了,关起门来想怎么过怎么过。
只要不造反,就是一辈子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再说四阿哥,生得龙章凤姿,青春年少,未及弱冠提前封了爵位。
按照宫里分封的规矩,一步先步步先,不犯大错,以后至少是个王爵。
前途不可限量。
于是四阿哥因为姜舒月的插队,忽然变得炙手可热起来。
众人小声议论完四阿哥,再次将目光转移到姜舒月身上,并且有人认出了她:“这不是乌拉那拉家的二姑娘么,怎么会是德妃娘娘的亲戚?”
那人将此事举报给内务府,得到的回复是:站好队列,不许交头接耳。
面前的顺贞门缓缓打开,大选首轮面试正式开始。
什么叫排队三小时,面试一分钟,姜舒月算是体验到了。
她跟着队伍进入顺贞门,然后一字排开展示,才站稳立刻撤退。
等前十排秀女看完,康熙喊了暂停,转头问德妃:“你觉得乌拉那拉家的小姑娘怎样?”
一排一排地花枝招展从眼前经过,德妃眼睛都看花了,根本就没对上号。
见问,只是笼统回答:“全听皇上安排。”
从前德妃对老四不甚上心,康熙忙于朝政便没理会。如今老四封爵,面临指婚,德妃还这样稀里糊涂,康熙就有些不满意了:“四阿哥是你亲生的,他的终身大事你这个额娘怎好全指望朕?”
当他是月老,还是当他很闲啊。
除了太子,康熙并不想在其他皇子的亲事上浪费太多时间。虽然没有明说,可给了后宫妃嫔极大的斡旋空间。
大阿哥的福晋,就是惠妃提前相看好的,他觉得没什么问题,下旨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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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三阿哥没有成亲,但据康熙所知,三节两寿荣妃也在有意相看。
只德妃一个不上心。之前与乌拉那拉家走得近,也是觉罗氏自己上赶着的结果。
告吹之后,永和宫再没了动静,德妃一门心思全都铺在了十四身上,就连养在她宫里的十三都是老四帮着带。
见皇上动怒,德妃赶紧起身下跪,试图为自己辩解:“四阿哥性子冷,臣妾也想与他亲近,奈何他根本不给臣妾机会。”
“老四不给你机会?小十三他都替你带了,还让他怎么给你机会?”康熙少年丧母,非常重视亲情,再加上受太后照拂,实在想不明白,他与太后不是亲生都能胜似亲生,而德妃和四阿哥却是亲生还不如路人。
难道四阿哥曾经养在承乾宫,就不是德妃的儿子了?
还是德妃怨恨自己将四阿哥抱给孝懿养,以致迁怒?
都有可能。
德妃吓得抖着声音认错,康熙烦不胜烦,朝她摆摆手:“下去吧。”
德妃如蒙大赦,连忙告退,又听皇上冷冷补充:“往后四阿哥的事,你不必管了。”
德妃肩膀抖了抖,以帕掩口,匆匆离开。
与此同时,惠妃和荣妃正在一起喝茶,惠妃抱怨:“凭什么德妃能跟着皇上去顺贞门,咱们却不行?”
论资历,荣妃最老,论生育功劳,舍她其谁,论宠爱,也该是宜妃,怎么就轮到德妃了?
眼下贵妃病重,没有精力摄六宫事,德妃这时候跟着皇上去顺贞门,是不是有什么指向。
惠妃不服气。
荣妃早听三阿哥说了四阿哥的亲事,心里酸话更酸:“德妃可不是去主持大选的,她多半是相看儿媳,待不了多长时间。”
四妃之中,就属德妃没用,心里半点算计也无。所倚仗的,不过是漂亮的脸蛋、柔顺的性子,和爆棚的运气。
奈何破窑偏偏烧出了好砖,四阿哥从前跟在太子身边,不显山不露水,却很会看时机,也很会办事。
只一个高产玉米,就得了皇上的青眼,如今爵位也有了,福晋也有了。
再看自己那傻儿子,处心积虑跳进户部的火炕,悔得肠子都青了,却连腿都拔不出来。
如今正奋战在加收秋粮的第一线,费力不讨好。
荣妃都要羡慕死德妃了。
惠妃并不知情,荣妃也不怕告诉她,惠妃听完直拍大腿:“德妃这运气也忒好了!”
话音未落,有小宫女进来禀报:“两位娘娘,德妃娘娘不知为何被皇上训斥,哭着回来了。”
荣妃看向惠妃,惠妃秒懂,不禁感叹:“自己的儿子自己不上心,什么都推给皇上,皇上能乐意吗。”
舒心悠悠醒转的时候,得知小堂妹被宫里留了牌子,心中五味杂陈。
她该做的,能做的,都做了,也许这就是上天的安排吧。
胤禛这辈子必须娶一个乌拉那拉家的姑娘做福晋,不是她,也会是别人。
如今小堂妹代替她跳进了火坑,舒心总觉得对不住。心中暗暗下定决心,若胤禛婚后对不起小堂妹,她一定会站出来为小堂妹出头。
她是重生的,知道胤禛这辈子大致的发展轨迹,也清楚四福晋贤惠却悲催的一生。
就算无法插手内务,帮着小堂妹对付李氏和年氏,保住第一个孩子的性命,想来是能做到的。
当年弘晖过世,舒心有太多猜测,只是苦于没有证据。
再来一回,她绝不会让悲剧重演。
姜舒月毫无意外地被留了牌子,与其他通过第一轮面试的秀女一样,被临时安置在离御花园最近的储秀宫居住。
第一轮被留了牌子,也不一定能留在皇宫,之后每天都要跟着教习嬷嬷学规矩,属于留宫观察。
过了观察期,还有第二轮复试,通过复试才会给位份或者指婚。
搬进储秀宫之后,姜舒月才发现,别人都住标间,只有她是大床房。
别人都不许自带宫女,只能用内务府指派的,可在姜舒月身边伺候的人,却是小满。
“你和立夏都是四阿哥派来的?”如今水落石出,姜舒月再猜不到就是个棒槌了。
小满赶紧跪下说:“雾隐山小院远离田庄,没有男丁,四阿哥怕姑娘遭人暗算,这才将奴婢姐妹派到姑娘身边,护姑娘周全。”
又将沈文才带人夜袭,被打跑的事讲了一遍。
这个姜舒月真不知道,伸手将人扶起:“我想见一见四阿哥。”
有些话,还得当面说清楚。
小满会意,告退去办了。
姜舒月想见的人是四阿哥,结果四阿哥没来,倒是先见着了两个小萝卜头。
小满匆匆去了,又匆匆回来,说四阿哥不能随便进后宫,约了姜舒月在阿哥所附近见面。
那么问题来了,四阿哥不能随便进后宫,姜舒月这个秀女就能随便溜达去阿哥所吗?
还真能,因为小满一闪身,姜舒月又看见了一个熟人,小十三。
她就说印家怎么这么能生,一口气生了十几个儿子,放在古代大家族也是相当炸裂的存在。
等看清楚一切,都能解释通了。
眼前这位哪里是什么小十三,分明是日后雍正朝,被雍正帝辣评“宇宙全人”的常务副皇帝怡亲王胤祥。
只不过怡亲王现在还是个三头身的小奶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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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然后小奶团别别扭扭,又从身后扯出一个比他更小更奶的团子。
姜舒月:套娃可还行?
不过更小的奶团子更可爱,天生冷白皮,吹弹可破,细看那傲娇的小神情,似曾相识。
不光是神情,五官也有些相似。
姜舒月想起来了,印四说过,小十三不是他亲弟弟,他的亲弟弟是十四。
未来平定西南,驱准保藏的,抚远大将军王。
也是雍正帝一奶同胞,却胳膊肘往外拐的亲弟弟,十四阿哥胤禵。
现在恐怕还不到上幼儿园的年纪。
“仙女姐姐,这位是我十四弟,也是四哥的亲弟弟。”十三阿哥小大人似的给姜舒月介绍,说到最后半句,眼中闪过羡慕。
又转头给十四阿哥介绍:“十四弟,这位是仙女姐姐,也是乌拉那拉家的……”
“哎呀,十三哥你好啰嗦,直接喊四嫂不就行了。”十四阿哥乖巧地走到姜舒月面前,乖巧地喊了一声:“四嫂。”
姜舒月:“……”
虽然有些不合礼数,但谁会跟一个小奶娃计较呢。况且相比十三阿哥,十四明显圆滚许多,也漂亮许多。
不是说十三不漂亮,主要是人类幼崽都属于越小越可爱那一挂。
十四喊完,自来熟地朝姜舒月伸出小胖胳膊要抱,姜舒月一个没忍住,将小奶团抱在怀中。
沉甸甸的,委实不算轻松。
小奶团得意地扬起头,看了一眼下边的十三阿哥,奶声奶气提醒:“十三哥,四哥不是让你带话给四嫂吗,你怎么忘了?”
又在姜舒月面前献宝:“四嫂,我带你去阿哥所找四哥。”
仗着自己年龄小,到处撒娇卖萌要抱抱,十三觉得自己是大孩子了,很看不上十四惯用的这一套,转而对姜舒月道:“四嫂,四哥让我带你去阿哥所,他在那里等你。”
做事非常牢靠的样子。
于是姜舒月抱着十四,跟着十三,带着小满,及小十三和小十四身边伺候的,浩浩荡荡却拐弯抹角来到阿哥所。
阿哥所其实是一组建筑群,由一个一个独立的四合院组成。与东西六宫顶上的黄琉璃瓦不同,阿哥所的房顶统一用绿琉璃瓦,规格稍逊。
此时储秀宫人满为患,房上掉下来一块瓦能砸死十个秀女,而隔了一座御花园的阿哥所却十分清净。
少年身穿绛色缂丝云纹蟒袍站在高大的琉璃影壁旁边,在阳光照耀之下,显得尊贵又寂寥。
“四哥,我把四嫂给你带来了!”十四伏在姜舒月怀中一路,也不见出力,此时瞧见四阿哥反倒第一个表起功来。
十三阿哥则规规矩矩在头前带路,小跟班似的向四阿哥复命:“四哥,仙女姐姐来了,幸不辱命。”
一本正经的样子,把姜舒月逗乐了,连带着心里那点子郁结都消去大半。
四阿哥也笑了,抬手摸摸他的小光头,这才看向姜舒月,话却是对着十四阿哥说的:“你又胖了一圈,还让人抱。”
说着伸手来接。
十四阿哥喜欢漂亮姐姐,见状就往姜舒月怀里躲。
从储秀宫到阿哥所的路程不算远,可抱了小奶团一路,也给姜舒月累够呛,让他这一折腾,差点脱手。
幸亏四阿哥眼疾手快接住,将十四阿哥抱起,在他装哭假嚎之前警告性地拍了他小屁股一下。
十四阿哥含恨闭麦,眼泪才挤出来,还在长长的睫毛上挂着。
十三抿了嘴笑,小声告诉郝如月:“十四谁都不怕,汗阿玛都不怕,只怕四哥。”
打弟弟果然要趁早。
听小满说姜舒月要见他,四阿哥半点不意外。
瞒了她这么久,肯定生气了。
如今在皇宫,不是雾隐山田庄,他是皇子,她是秀女,想见一面并不容易。
于是四阿哥差人将十三阿哥喊来。十三很快到了,十四也尾随而至,便有了姜舒月见到的奶团套娃。
“圣旨颁下之前,不许乱喊。”四阿哥又拍了一下十四的小屁股,警告他。
只是轻轻拍了一下,力道还不如拍蚊子的大,却把十四阿哥拍哭了。
刚刚是装哭,现在真哭了,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蓄满泪水,不敢流下来,让人心疼。
“十四还小,吓他做什么?”打弟弟要趁早没错,但打哭了是要记仇的,姜舒月走过去重新将十四抱在怀里,轻轻哄着。
穿越前她是独生女,在这个世界不是独生胜似独生,很羡慕人家有弟弟妹妹。
十四阿哥小嘴瘪了瘪,忍辱负重伏在姜舒月怀中,一边抽泣一边与亲哥对峙:“看着了没,四嫂都没说我,你又说我嗷?你还、还……还收拾我,还唬我!四嫂可稀罕我了,不嫌我沉。”
奶凶奶凶的小模样,别提多招人喜欢了,姜舒月抱着他哄:“我是很喜欢你呀,但你四哥说的也没错,我现在是秀女,不能乱喊。”
十四阿哥立刻收起对抗模式,乖乖点头,然后语出惊人:“额娘说圣旨都写好了,你就是我四嫂。”
十三阿哥嘻嘻笑:“我也听说了,是太子哥哥说的。”
姜舒月:“……”
四阿哥偏头咳了一声,吩咐身后服侍的:“带两个小阿哥去屋里玩。”
两个小奶团都知道四哥有话要对四嫂说,于是谁也没闹,被各自保姆抱进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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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此时琉璃影壁附近只剩姜舒月和四阿哥,气氛变得微妙起来,最后还是四阿哥先打破僵局:“之前一直瞒着你,不解释,给你赔礼。”
刚得知真相的时候,姜舒月很懵,也很生气,感觉自己被人欺骗了。
四阿哥啊,那可是未来的雍正皇帝,让她怎么敢嫁?
还有大堂姐……想到大堂姐可能早知真相,而自己还在她面前说喜欢印四。
呜呜呜没脸见人了。
现在可好,大堂姐吃药病退,她手忙脚乱把小药丸弄丢了,想退都退不了。
而且十四刚才说了什么,她和四阿哥的赐婚圣旨都写好了。童言无忌,姜舒月此时被逼上梁山,根本没有退路。
她认命地闭了闭眼,只想问:“之前的契约还作数吗?”
四阿哥点头:“当然。”
姜舒月加码:“那一夫一妻呢?”
四阿哥蹙眉,迟疑了一下,还是道:“可以。”
怎么可能,这不是在做梦吧,姜舒月掐了自己一下。
生疼。
“赐婚圣旨当真已经写好了?”姜舒月不死心。
四阿哥笑:“去年就写好了。”
姜舒月发出灵魂拷问:“为什么是我?”
四阿哥挑眉:“非让我把话说明白?”
姜舒月很想知道,他打算说什么,没接话,下一秒听他说:“我喜欢你,想要你。”
姜舒月:康熙朝有几个四阿哥,他真的是雍正帝吗?
见她一脸呆滞,怕她没听清楚,四阿哥换了一种说法:“寤寐思服,辗转反侧。”
姜舒月:嘶——好肉麻。
“可我……我还没及笄,我……”穿越前姜舒月都二十五岁了,还是个女研究生,此时此刻被一个男高中生表白,忽然变得语无伦次。
四阿哥倾身,拉住姜舒月的手,将她攥紧的拳头握在掌心:“不急,我可以等。”等你慢慢长大。
和你一起长大,成人。
平时冷漠的人,倏然热情起来,铺天盖地,排山倒海,让人招架不住。
“二姑娘,你还好吗?”小满担忧的声音在耳边想起,姜舒月才发觉自己回到了储秀宫。
脑中一片空白,脸颊烧得厉害,想喝水,却因为手抖端不起茶碗。
两辈子母胎单身,第一次被人当面表白。理智告诉姜舒月拒绝,奈何脑子好像一锅开水,咕嘟咕嘟冒着粉红泡泡,怎么说话都忘了。
五感只剩触觉,还是来自那只被他握在掌心的拳头。
“不拒绝,就当你同意了。”对方表白之后,一直笑一直笑,俊脸晃得姜舒月头晕目眩,怎么被送回来的都忘记了。
被小满喂了一口温茶水,姜舒月捧着滚烫的脸颊,开始想婉拒的理由。
“姑娘,静仪姑娘来了。”小满听见敲门声,出去开门。
静仪是姜舒月在顺贞门加塞的时候认识的,当时就站在她旁边。
“你这口脂和胭脂在谁家买的,真好看。”很多人对她表示不满的时候,静仪是第一个对她释放善意,并且主动搭话的。
姜舒月说是自己做的,静仪便说想买,姜舒月让她得空过来,送她一瓶。
见人被小满引进来,姜舒月与她打过招呼便去取。
“这是口脂?”
对面两脸疑惑,姜舒月才发现自己拿了一盒香粉给人家。
几日后,姜舒月没有参加复试,因为她被皇上赐婚给了皇四子胤禛做嫡福晋。
第65章 备嫁
消息传到乌拉那拉家,老太太念了一声佛,虽然没福气伺候皇上或者太子,嫁给四阿哥也算攀上高枝。
觉罗氏望着缠绵病榻的女儿,忍不住叹息,没有那个命强求不来。
索绰罗氏又惊又妒,还有点幸灾乐祸。
惊的是小傻子当真选上了,妒的是一下就嫁给了皇子,还是众皇子当中第一个封爵的四阿哥。不过老太太一门心思想让她当宠妃,为乌拉那拉家光耀门楣,怕是落空了。
皇上春秋正盛,上头又有太子压着,四阿哥想出头也难。
自己都是泥菩萨,哪里顾得上岳家。
常妈妈听说呆愣一阵,让冯巧儿掐她,掐疼了才笑出声。
笑了一阵又惆怅起来:“姑娘被指婚给四阿哥,也不知四阿哥是个怎样的人,会不会对姑娘好?”
冯巧儿也为姑娘远离乌拉那拉家这个火坑感到高兴,可姑娘成了四阿哥的福晋,恐怕很长一段时间要住在宫里,别说跟过去伺候,想见一面都难。
笑着笑着就哭了,常妈妈怎么哄都哄不好。
按照钦天监测算的黄道吉日,诺穆齐穿戴整齐去皇宫接旨,三跪九拜,之后接姜舒月回家备嫁。
回到家中,姜舒月先去给祖母请安,之后给二叔、二婶请安,然后留在二房照顾舒心,半点去长房的意思都没有。
诺穆齐还算淡定,毕竟刚刚在宫里出了风头,人也是他接回来的。索绰罗氏这个名义上的母亲,被漠视成这样,鼻子都气歪了。
“大爷,我是不是你明媒正娶的福晋,是不是她的母亲?还没嫁进宫呢,就敢对母亲不孝,当真不怕传出去被人耻笑吗?”
诺穆齐本来不想寒碜索绰罗氏,可谁让她上赶着呢:“咱家的事闹上早朝,全京城都知道你苛待了舒月。今日之事最好别传出去,不然被嘲笑的人不是她,反而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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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又补充:“她是贝子福晋了,你见了都要行礼,往后她不搭理你,你也别上杆子招惹她。”
索绰罗氏一肚子委屈,却被怼到哑口无言。
舒兰从消息传来就在哭,哭自己命不好,要嫁给沈文才那个纨绔,哭小傻子命太好,居然能嫁给皇子,还一下成了贝子福晋。
“舒月,我这病是怎么来的,你最清楚。”
舒心屏退屋里服侍的,才拉着姜舒月的手劝道:“本朝以仁孝治天下,你回家不去拜见父母,万一传到宫里,皇上不会喜欢,四阿哥也不会喜欢。”
不光康熙朝以仁孝治天下,雍正朝更是。
别看圣祖爷死得不明不白,德妃也很快追上了的圣祖爷仙逝的脚步,之后八爷党被连根拔起,死的死,守陵的守陵,甚至连三阿哥弘时都卷进去被革了黄带子,雍正朝反而比康熙朝更加重视“仁孝”二字。
“大姐姐不用担心,我不去长房请安,就是四阿哥的意思。”姜舒月并不知道舒心所想,实话实说,“他说我傻,过去会被算计,还说乌拉那拉家的事皇上早知道了,就算听说什么,也不会追究。”
舒心:“……”
上辈子胤禛在九龙夺嫡中表现得相当低调,尤其在太子被废之前。
那时候的胤禛“醉心”佛法,整日与和尚为伍,有段时间舒心都怕他忽然看破红尘,原地出家。
后来,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爱新觉罗家信佛的不少,可除了世祖爷,没有谁当真六根清净,愿意舍弃俗世,追随佛祖。
圣祖爷信佛,说自己是什么佛祖转世,胤禛跟着信佛。
圣祖爷打胜仗,胤禛写文章歌功颂德,圣祖爷身体违和,胤禛抄佛经祈福,主打一个孝顺。
那时候装得多好啊,武装到牙齿,连孩子都不放过,怎么重来一回,不装了?
不装也好,至少对小堂妹是个好消息,不必为了谁强颜欢笑,受了委屈也不敢吭声。
大选还未结束,舒心不敢痊愈,说一会子话便有些累了:“我好着呢,不用你照顾,快回去歇着吧。”
大婚吉日已然选定,姜舒月不能住在大堂姐院中,被觉罗氏挪到了隔壁院落。
自打进宫,好些日子没见到常妈妈和冯巧儿她们了,姜舒月十分想念,于是告辞,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姑娘,你可回来了,想死我们了!”见到姜舒月,冯巧儿就是一个熊抱,她一个人抱不过瘾,转头招呼左小丫也来抱。
三人抱成一团。
常妈妈在旁边笑着抹眼泪。
“姑娘,你成亲会带上我们吗?”坐定之后,左小丫打水伺候姜舒月净手净脸,冯巧儿给姜舒月倒茶,忍不住问。
姜舒月端着茶碗点头:“本来是不行的,但我与四阿哥说过了,他答应让我带上你们。”
冯巧儿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左小丫还算稳得住:“姑娘见过四阿哥了?”
姜舒月笑起来:“你们也见过。”
冯巧儿与左小丫面面相觑,她们又没进宫?
“就是印四公子啊。”姜舒月卖了一会儿关子才道。
冯巧儿和左小丫眼珠都快瞪出来了,倒是常妈妈反应快些:“那印公子是?”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姜舒月都没顾得上想印公子,这会儿让常妈妈一提醒,也瞪圆了眼睛:“是……是太子?”
四阿哥的二哥,不是太子又是谁。
冯巧儿闻言差点再次哭出来,这回不是喜极而泣,是吓的。
在雾隐山田庄,她给太子甩过脸,瞪过太子,还嘲笑过太子,进宫之后会不会被打死啊。
姜舒月还想带常妈妈,结果被婉拒了。她很意外,但能理解,毕竟外头还有冯掌柜和冯明知,常妈妈舍不得。
“妈妈是良籍,留在乌拉那拉家不合适。”姜舒月想了想,做出安排,“等会儿我去找二福晋清点嫁妆,想请冯大叔做总管事,替我经营嫁妆里的田宅和铺面。妈妈不愿进宫,做个副管事,帮我看着那些宅院也行。”
一下解决了冯家的住宅和生计。
常妈妈要跪下给姜舒月磕头,姜舒月忙将她扶起:“没有妈妈就没有我的今天,我把冯家人当亲人,妈妈也别跟我客气。”
赐婚就是这样,成亲的日子很急,所幸嫁妆都是现成的,清点一下即可。
才开始清点,舒兰过来串门,觉罗氏说忙让她先回去,舒兰却死赖着不走。
出宫之前,四阿哥叮嘱过,说乌拉那拉家的人心里全是算计,让她能少接触就少接触。
躲不开的话,以礼相待即可。若遇上那些死皮赖脸,或者给她难堪的,也不用惯着。
她现在有封号在身,还是皇子的福晋,很没必要迁就。
想着姜舒月给立夏使眼色,立夏会意,走过去对舒兰道:“二姑娘在忙,没时间与三姑娘说话,请三姑娘自便。”
舒兰知道一个大秘密,怎么可能不过来告诉小傻子一声,给她添堵。
其实这事全家都知道,只不过为了家族利益,约定守口如瓶。
就连额娘都提醒过她,让她不许到处乱说。
可她都要嫁给沈文才那个混蛋,掉进万劫不复的深渊了,乌拉那拉家只求自保,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她说话。
家族早已抛弃她,她还要家族有何用!
就在立夏准备将她叉出的时候,舒兰忽然大叫:“小傻子,你知道你是怎么傻的吗?知道是谁害了你吗?是太子!是当朝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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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觉罗氏脑袋“嗡”地一声,立刻吩咐人去捂舒兰的嘴,可惜已经晚了。
“全家都知道,长房知道,二房知道,祖母也知道,大堂姐也知道,只瞒着你一个傻子!”
舒兰一把推开冲过来想要捂她嘴的婆子,疯狂叫嚣:“全家都知道是谁害了你,可没人告诉你,还要把你嫁去仇人家,给仇人做弟媳!小傻子,你就是一个笑话!天大的笑话!”
毁灭吧,她不好受,谁也别想好受。
姜舒月拿着嫁妆清单的手顿了一下,看向觉罗氏,却见觉罗氏的脸色极为难看。
心中所有疑团尽数解开,原来真相之中还有真相。
可姜舒月不是原主,她同情原主的遭遇,却不会为了原主做傻事,毁掉自己的人生。
因为她要做的事,比报仇更有意义。
姜舒月站起身,平静地看着状似癫狂的舒兰:“事已至此,我不会回头看,但我的将来一定比你好。”
遇上这种气人有笑人无的,最好的回击方式是明确告诉她,你永远会过得比她好。
不用多说,对方脑补就能把自己气死。
果然舒兰气炸,还想出口成脏,被立夏一个手刀劈晕,囫囵个儿扛走了。
“二婶,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能告诉我了吗?”姜舒月不会为原主干傻事,却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伤害过的她的人。
觉罗氏惊恐地看了姜舒月一眼,颤巍巍把事情经过,以及她知道的所有信息和盘托出。
原来太子也是被人利用的。
晚上费扬古回家,发现觉罗氏脸色惨白,询问发生了什么。觉罗氏看向他,把今天下午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最后道:“舒月不会原谅我们了。”
这边嫁妆才清点完,又到了一个吉日,四阿哥身穿蟒袍,带着内大臣、散佚大臣、侍卫和护军,亲到乌拉那拉家府上见岳父母。
当日诺穆齐和费扬古穿官服到大门外迎接,四阿哥在正堂给诺穆齐行礼,诺穆齐赶紧还礼。
见过岳父之后,按规矩还要见岳母,四阿哥却只去了供奉先福晋的祠堂,恭恭敬敬上了三炷香,半点见索绰罗氏的意思都没有。
也没说见一见老太太和觉罗氏。
这三人都起了一个绝早,梳妆打扮,只为给四阿哥留个好印象,谁知连人都没见着。
从祠堂出来,四阿哥见了常妈妈,细致问过福晋在娘家的日常起居,便离开了。
索绰罗氏气得砸了茶碗,老太太和觉罗氏没有砸东西,也是空欢喜一场。
可四阿哥越是这样,她们越不敢慢待了姜舒月,对她反而比从前更好。
到了初定那一日,就更热闹了,可以说宾客盈门。
一早由内大臣带人送来仪币和赐币。仪币是给新娘本人的,成亲那一日要随新娘进宫,赐币则是给新娘母家的,算是聘礼。
乌拉那拉家大门中开,诺穆齐和费扬古再次穿官服迎出门外,按规矩将仪币陈于正堂,将赐币放于堂外台阶之上,赐马则安置在阶下中道,供人参观。
这一日所有不当班的公侯伯爵,内大臣,二品以上官员极其家眷都要过来观礼。再加上乌拉那拉家的亲戚、族人和本旗的旗人,把东西两府全用上,才勉强装下。
“听说乌拉那拉家这位四福晋从小在田庄长大,是个只会种地的野丫头,是不是真的啊?”正在大选期间,别人家的女儿要么被撂了牌子,要么还没参加复试,却见乌拉那拉家的姑娘光速成了四福晋,自然有人心里发酸,嘴里直冒酸话。
“胡说八道什么,听说这位四福晋种出了高产玉米,皇上十分看重,指婚之前就封了六品格格。”
有人冒酸话,自然也有人知道些内情:“婚前,凭着自个儿的本事得封号,满京城你找找能有几人。”
说话这人是内务府官员的家眷,她的话明显更有说服力,很快就有人找到了佐证:“不愧是六品格格,贝子的福晋,仪币都比旁的福晋多。”
此时皇子当中,只大阿哥一人成亲了,自然是与大福晋当年的仪币做对比。
内务府官员的家眷早得了话,让她盯着放定和婚礼这两日的舆情,不许传出不利于四福晋的闲话。
她想了想,反驳:“话可不是这样说的,这回仪币虽略多,但赐币还少了,两边一抹,大体相当。”
经她提醒,众人才想起来,正堂阶前的赐币确实少得可怜。
还有那细心的人早看出来了:“赐币好像只有金银、狐皮朝服和马鞍之类,没有首饰布料。”
赐币也分男女,给新娘阿玛的是金银、裘皮朝服之类,给额娘的多是首饰、皮子和布料。
而乌拉那拉家今日摆出来这些赐币,明显只有诺穆齐的,没有索绰罗氏的。
皇上赏的仪币多,说明看重这位四福晋,给的赐币少,说明不看好四福晋的父母。
如今又被人发现,赐币只给了一半,另一半为什么没给,就十分地耐人寻味了。
很快有人想起之前传出的,索绰罗氏苛待继女之事,很难不把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原来是真,连皇上都知道了。
外人能看得出来,乌拉那拉家又怎会不知。可知道了又怎样,还不是只能装不知道。
索绰罗氏气到内伤,也不敢在人前显出来,被异样地目光盯着,被人指指点点,咬碎银牙强颜欢笑才算把筵席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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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宴会结束,索绰罗氏终于迎来高光时刻。没人重视又如何,她也是四福晋名义上的母亲,宴会结束也得她带领众命妇到阶下跪拜,叩谢皇恩。
哪知才到这个环节,姜舒月忽然抱着先福晋的牌位来了。索绰罗氏脑中“嗡”地一声,刚想冲过去质问,不妨被觉罗氏拉住。
“这是宫里的意思。”听觉罗氏半提醒半威胁地说。
索绰罗氏咬牙撑到现在,全靠这最后的高光时刻撑着。她要用这最后的高光时刻,打脸所有看不起她,对她指指点点的官眷。
结果对方给她来了一招釜底抽薪。
索绰罗氏被觉罗氏拉在身边,僵硬地随着牌位行礼,眼前一黑一黑又一黑。
好像被当众剥光衣裳,抽了无数个巴掌,脸上又热又疼。
随着众人起身的时候,终于支撑不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姜舒月抱着原主额娘的牌位,看着索绰罗氏软倒在自己面前,缓缓勾起唇角,露出两个漂亮的小梨涡。
舒月,先福晋,善恶到头终有报,你们看见了吗?
索绰罗氏以为宴会结束,属于她的噩梦也要结束了,哪知道定亲宴只是个开始。
等到了成亲的正日子,姜舒月天不亮便被拉起来梳妆,坐在妆镜前还在打呵欠。
这时门外有人禀报:“四福晋,大姑娘来了。”
全福人正在伺候姜舒月绞脸,闻言蹙眉:“大姑娘的病还没好,恐怕过了病气,该避嫌才对。”
大堂姐的病是怎么回事,姜舒月比谁都清楚,并不理会全福人,站起身迎出去。
“怎么出来了?快进屋!”小堂妹这回出嫁,嫁的可不是她上辈子嫁的平头阿哥,而是贝子,嫁衣更繁复,首饰也多,不赶紧妆扮起来怕要误了吉时。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可姜舒月与这位大堂姐非常投缘,甚至在生活上有些依赖。
“绞脸很疼。”姜舒月挎着大堂姐的手臂,走进屋中,吩咐巧儿上茶。
大堂姐看了一眼全福人手中的绞线,微微蹙眉:“二姑娘皮肤嫩,怎么能用粗线绞?换细的来。”
全福人目光闪烁了一下,还是被舒心捕捉到了:“你下去吧,我来给二姑娘开脸。”
这回不光是全福人,就连常妈妈都觉得不妥:“大姑娘,这活计还得全福人来做。”
所谓全福人,是指父母健在,有丈夫,且儿女双全的有福之人。
让全福人给新嫁娘开脸,取吉利的意思。
大姑娘云英未嫁,怎能取代全福人。
姜舒月是穿来的,在后世这样的讲究不多,她也不信。况且全福人绞脸确实很疼,才绞了额头,已经火辣辣烧起来了。
“你们都下去吧,就让大姐姐给我开脸。”见常妈妈一脸不赞同,姜舒月又道,“除了开脸,全福人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二姑娘出嫁,给了大福晋好大的没脸。大福晋不敢做别的手脚,只拿了银子让她给二姑娘开脸的时候,让新嫁娘吃点苦头。
现在可好,差事被夺,没脸的那个人成了她自己。
舒心察看过小堂妹的额头,越发肯定全福人有问题。让人拧了凉水帕子来,给小堂妹冰敷泛红的额头,一边取来细线,象征性绞了几下,便作罢。
姜舒月不信全福人,舒心重生一回,更不信了。
上辈子她出嫁的时候,也是全福人开脸、唱喏,一路将她送上八抬彩轿,最后还不是夫妻形同陌路,仅有的一个儿子也没了。
哪儿来的福气可言。
之前舒心一直病着,直到大选结束才好,很少有机会能见到小堂妹。
今日小堂妹出嫁,她作为过来人有几句话想对小堂妹说。
本来想把话说完就走,这会儿见全福人有问题,竟是走不脱了。
姜舒月并不知道舒心在想什么,只是朝她撒娇:“还是大姐姐疼我,开脸一点都不疼。”
舒心笑着给小堂妹梳头,全福人不知何时进来了,低声提醒她:“二姑娘头发多,编上才好看。”
“编发是好看,可头冠戴久了揪着疼,不如梳普通发髻来得舒服。”上辈子她梳了编发,顶着头冠到半夜,当晚胤禛喝醉,看都没看她一眼就睡了,等到拆发髻的时候她差点疼哭。
反正在人前会被头冠遮住,人后也不一定能被看到,实在没必要受罪。
姜舒月听说会疼,立刻表态,怎么舒服怎么来。
之后上妆也是大堂姐的手笔,没有画成红唇女鬼,看起来非常自然。
“大姑娘,喜庆的日子妆浓些好看。”眼瞧着二姑娘要更衣了,全福人又忍不住提醒。
舒心看她一眼,指挥人给小堂妹穿喜服,戴头冠:“有盖头挡着,妆容谁能看见。”
只新郎和贴身服侍的能看见。
她与胤禛做了半辈子夫妻,还能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
脑中想着胤禛的审美,嘴里便说了出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就像墩肃皇贵妃年氏那样。
年氏的美貌她是比不过的,就连李氏她也比不过,但小堂妹足以艳压群芳。
这辈子不是她嫁给胤禛,而是小堂妹嫁过去,想必李氏和年氏的日子要难过了。
想到李氏和年氏,就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宋氏,舒心这才想起来意。
等小堂妹梳妆完毕,舒心借口有体己话要说屏退了屋里服侍的,对姜舒月道:“我听额娘说四阿哥屋子里有个通房,姓宋,曾经是德妃娘娘的心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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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这话说得算是比较直白了,很有些提醒的意思。
姜舒月听懂了,不过她的关注点显然跑偏:“什么,四阿哥屋里有通房?”
大堂姐虽然有些独断,喜欢替人做决定,但说话非常靠谱。
回到乌拉那拉家以后,姜舒月也听说了觉罗氏之前巴结德妃的事。大堂姐知道一些内情,很正常。
舒心没想到小堂妹更在意这个,耐心给她解释:“皇子在成亲之前,屋里有几个通房很平常,有人连侧福晋都有了。”
相比之下,胤禛成亲早,屋里人是最少的。
在皇宫的时候,她跟四阿哥提过一夫一妻的事,他只犹豫一瞬便答应了。
没想到,在此之前,他屋里早有了通房。
“那通房是什么时候的事?”这个时间对姜舒月很重要。
舒心回忆了一下:“应该有几年了。”
原来是在认识她之前,姜舒月吐出一口气,可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饿,饿到想吐。
成亲当天,仪式冗长复杂,根本没时间如厕,所以祖母昨日专门派人来叮嘱过她,不许吃早饭,最好连水都不要喝。
“大姐姐,我饿了,想吃东西。”姜舒月忽然揉着胃,弯下腰。
重活一世,舒心自然知道成亲当日不吃早饭的规矩,尤其小堂妹要嫁进皇宫,中途没有如厕的地方。
但看对方脸都饿白了,又想起是因为自己使计,才调换了两人的命运,顿时又是心疼又是愧疚。
舒心叫了人来,吩咐常妈妈去熬粥:“白粥最是养胃,加点糖喝下去就好受了。”
又看了全福人一眼,额外嘱咐常妈妈:“今天是姑娘大喜的日子,妈妈亲自盯着点,可别闹出岔子。”
常妈妈会意,警告般地盯着全福人,应是退下。
才走到门边,外头有小丫鬟禀报:“花轿到了!”
舒心看了一眼放在墙角的自鸣钟,来得这样早。
第66章 成亲
这个报信的小丫鬟还没离开,又一个报信的小丫鬟来了:“姑娘,花轿到了,新郎官儿也到了,老太太让准备着,吉时一到立刻起轿。”
皇子成亲,都是皇上指婚,成亲当日皇子不会亲自上门娶亲,而是选取一名命格相合的内务府总管,带着銮仪卫和护军迎接新娘,并将其护送进宫。
内务府总管负责接亲,他的福晋带着八个内管领的福晋兵分两路,一路在宫里的阿哥所伺候,一路到新娘家接应。
这些规矩宫里来人反复强调过,昨日进宫送嫁妆,又重申一遍。
姜舒月已经做好了喝合卺酒时才能见到新郎的准备,谁知他竟然亲自来接她了。
舒心不可置信地盯着后一个来报信的小丫鬟:“四阿哥人来了?”
上辈子,她可没有这个待遇。
小丫鬟眉开眼笑,脆生生回答:“是,前院的管事是这么说的,老太太知道以后很高兴,说这是贝子爷看重咱们姑娘呢!”
话音才落,门外又有人禀报:“姑娘,宫里的女官到了。”
这套流程姜舒月不熟,舒心却是再熟悉不过了。她是重生的,自己嫁过皇子,成为皇后也主持过皇子的婚礼。
听说宫里来人了,屋里服侍的齐齐挺直脊背,就连胃疼的姜舒月都抬起了头。
舒心面色不变,代替姜舒月说了一声知道了,仍旧吩咐常妈妈:“妈妈去熬粥吧,别熬太稠,多放点糖。”
常妈妈立刻有了主心骨,应是退下。
之后吩咐自己身边服侍的:“去外头招呼女官,就说四福晋还没梳妆好,请她们去花厅喝茶水吃点心。”
花轿到得再早,也得按照钦天监算好的吉时启程,时间还是原来的时间。
姜舒月喝下冯巧儿端来的温水,感觉舒服了一些,对舒心道:“大姐姐,我想见四阿哥。”
舒心:这是什么孽缘,一个比一个急。
还好此时屋里的人不多,舒心恨铁不成钢地用手指虚点着小堂妹才上好妆的脑门:“不知羞,这一会儿都等不得了?”
不过胤禛的皮囊随了圣祖爷和德妃的优点,确实是好,没成亲之前也是不少贵女的深闺梦里人。
上辈子要不是觉罗氏下手够早,恐怕轮不到她。
姜舒月不是那个意思,她现在很想当面问问四阿哥屋里的通房是怎么回事?成亲之前为什么不告诉她?
明知道古代是这样的,别说皇子,但凡有点家资的男人都三妻四妾地养着,可轮到自己身上,姜舒月接受无能。
她清清白白,凭什么要委身给一个脏了的男人。
如果四阿哥当真睡了别的女人,她要在契约上加一条,及笄之后,也不许他碰她。
他按照契约,给她的事业提供保护,她用高产粮食助力他夺嫡,完全是冷冰冰的契约关系。她不必尽妻子的义务,不会给他生孩子,更不会为他挑选妾室。
可契约的事,姜舒月不想告诉任何人,只一味求大堂姐帮忙,说她有话要问四阿哥。
舒心被缠得无法,只得答应传话。反正已经到了正日子,早晚要见面,才吩咐人去前院秘密送信,四阿哥已然来了。
听说四阿哥到了,舒心都吓了一跳,忙带着屋里服侍的退去隔壁。
四阿哥被人引进暖阁的时候,就看见他的小福晋一身大红喜服,头戴凤冠,背对着他坐在妆台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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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铜镜里映出覆面的珍珠流苏,并看不清面容。
他知道现在见面不合规矩,可小满派人告诉他,说她早起没吃没喝,梳妆之后饿到胃疼。
她还在长身体,哪里经得住饿,四阿哥与诺穆齐说了一声,便来后院看她。
大约听说他来了,女眷全都避了出去。四阿哥摆手,让带他进屋的立夏和小满也退下,踱步到妆台前。
“万事有我,不用紧张。”走到她身后,四阿哥扶住姜舒月的肩膀,这才听见了细碎的抽泣声。
女子出嫁都要哭,还有哭嫁一说,可那是哭给外人看的,或者舍不得离开娘家才哭。
眼下两个条件都不具备,她怎么哭了?
转到新嫁娘身侧,抬手撩起珍珠流苏,看见一张早已哭花的小脸。
四阿哥第一个反应是:“谁欺负你了?”
还未得到答复,心中已然怒气翻涌,压都压不住。
“是你,你欺负我了,都把我气哭了!”反正被发现了,姜舒月干脆哭出来。
四阿哥给她擦眼泪,生生被气笑了:“没到洞房那一步,我怎么欺负你呀?”
姜舒月哭成泪人:“你都有通房了,还骗我说一夫一妻!”
明晃晃的骗婚!
原来是因为这个,对方不说,四阿哥都快把自己有通房这事忘了。
眼泪越擦越多,要是不说清楚,还会更多。四阿哥索性不擦了,将人抱起来放在腿上哄:“通房是通房,妻是妻,两回事。”
诡辩,这是诡辩,姜舒月伸手推他:“放开我,我嫌脏!”
不但没成功,反而被箍得更紧了。新郎明显不会哄人,只是用力抱着,不让她挣脱。
还没成亲就家暴?姜舒月转头朝他手臂咬去,咬得对方闷哼一声,手劲儿却没放松。
手臂吃痛,四阿哥忽然明白她为什么这样生气了:“通房是德妃给的,只是个摆设罢了。”
姜舒月这才松口,额上是汗,脸上是泪,整个人都要虚脱了。
恰在此时,常妈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贝子爷,福晋,粥熬好了。”
四阿哥“虎口余生”,放松了绷紧的手臂,护着小小新娘靠在自己身上,才道:“用食盒装了,放在门口晾着。”
之后低头哄人:“你缓一缓,等凉了,我喂你吃。”
到底是在田庄长大,那里佃户家贫,能娶上一房媳妇就不错了,小妾是想都不敢想的。
他的小福晋耳濡目染,这才闹着一夫一妻,容不下妾室通房。
想起毓庆宫的各种明争暗斗,四阿哥只觉头疼。
娶一个不省心的,满够了。
姜舒月缓过一口气,威胁:“当真?我会自己调查。”
四阿哥为她取下覆面的珍珠流苏,放在妆台上:“随便你查。”
姜舒月转身照一照铜镜,泄气般地伏回去:“妆花了,是不是很丑?”
耳边胸膛震荡,对方半天才止住笑:“先喝粥,之后我给你上妆,不让别人看见。”
脾气好到没朋友,与历史中记载的冷面君王,判若两人。
姜舒月简直怀疑自己嫁的是个赝品。
误会解开,胃不疼了,该饿还是饿,姜舒月一边小口喝粥,一边担心地问:“会不会喝太多了?等会儿想去恭房怎么办?皇宫里的恭房多吗?”
四阿哥也不答,只管喂,喂完一碗红枣甜粥才道:“别紧张,指婚的仪式没那么复杂。”
然后一边给姜舒月讲流程,一边为她上妆。
说是上妆,其实就是净脸、画眉,连脂粉都没用,最后用指尖挑出一点口脂在唇上匀开。
望着铜镜里美得如同新荷出绽的小新娘,姜舒月收回刚才的猜测。
这逆天的审美,这逆天的动手能力和喜好微操的性格,不是历史上的雍正皇帝,还能是谁。
下一秒,珍珠流苏就被装了回来,把镜中小美人的脸挡了一个严严实实。
姜舒月:“……”
吉时已到,八抬彩轿赫赫扬扬抬出乌拉那拉家的正门,沿途早被清理干净,并无闲杂人等围观。
彩轿行到宫门口,换软轿。侍卫和护军退下,换一拨内侍抬轿,将软轿一直抬到阿哥所的琉璃影壁前。
早有两个女官等候在此,一左一右搀扶姜舒月下轿。先跨火盆,驱邪,再跨马鞍,寓意平安。
走进院门,手中如意换成宝瓶,之后被送入洞房,在喜床上坐好。
另有女官托着朝服走进来,伺候姜舒月脱喜服换朝服,含笑对她说:“宫宴已经开始了,稍晚四阿哥会过来饮合卺酒。”
另一个女官也道:“福晋若是饿了,桌上有点心。但别多吃,饮过合卺酒还要吃子孙饽饽,一整盘都要吃完,寓意多子多福。”
话音未落,有宫女过来送席面。
两个女官面面相觑,问是不是送错了,为首宫女笑道:“四阿哥说四福晋年纪小,禁不住饿,赏了席面下来。”
这倒是稀奇了。
等屋里的席面摆好,为首宫女又道:“四阿哥还赏了席面给几位女官,已经摆在厢房了。”
两个女官对视一眼,这是要用好处堵她们的嘴呢。
不过四阿哥说的也没错,四福晋年纪确实小些,身子骨单薄,从早忙到晚,万一饿晕过去不吉利。
再说后面还有合卺礼,她们的差事没办完呢,可不能出任何闪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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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四阿哥疼媳妇,她们跟着沾光,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明知不合规矩,两个女官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乐呵呵到厢房吃席去了。
女官一走,姜舒月赶紧让冯巧儿帮忙取下沉甸甸的朝冠,扶着左小丫的手,踩着花盆底去桌边吃饭。
还好出家门的时候喝了一碗红枣甜粥,不然低血糖都要犯了。
“松枝烤鹿肉、干锅珊瑚菌、鸡毛菜排骨汤……全是姑娘爱吃的!”姜舒月让冯巧儿和左小丫坐下一起吃,两个小丫头一人一个报菜名,眼睛里全是欢喜。
从雾隐山田庄,到乌拉那拉家府邸,再到皇宫,要说谁心中不惶恐,多半是装的。
这会儿见到雾隐山田庄常吃的饭菜,不知冯巧儿和左小丫是怎么想的,反正姜舒月心里很暖。
席面吃完,又是一番漱口净手的操作。以为会等到深夜,结果天才全黑,四阿哥就醉醺醺被人搀扶回来了。
“人都醉了,还能喝合卺酒吗?”姜舒月担心大婚之夜,四阿哥酒精中毒。
女官们将酒端进来,也很愁。
“你们都下去吧,合卺酒等人醒了之后再喝也不迟。”姜舒月一边吩咐熬醒酒汤,一边对两位尽忠职守的女官道。
女官无法,只得照办。
谁知两人前脚才走,新郎官立刻悠悠醒转,朝姜舒月眨眨眼:“我渴了,想喝水。”
姜舒月没喊人,自己倒了一碗茶端过去。
对方接过一饮而尽。
“你没喝醉为什么要装醉?”仔细打量过后,姜舒月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四阿哥歪在喜床上,懒洋洋将茶碗还给她:“不装醉我怎么提前回来?”
姜舒月脑子有一瞬短路,想什么就说了出来:“你为何要提前回来?”
好吧,她不想承认自己有点害怕。
两辈子,第一次结婚,还是在这样小的年纪。
四阿哥看她的眼神有些复杂,半晌才道:“你想独守空房到半夜?”
一整夜也行。话到嘴边,姜舒月还是咽下了:“你没喝醉,那……我喊人进来,还有合卺酒没喝。”
她才挪动了一下脚步,便被人捞进怀中,抱紧了:“初潮来过了吗?”
姜舒月睁大眼睛,好羞耻,然后诚实摇头,听男人在耳边吹气:“别怕,在那之前,我不会碰你。”
原来是这样,可还是很羞耻,怎么办?
沟通完这一切,再喝合卺酒,姜舒月都没品出味道来,白瞎了宫里的好酒。
饮过合卺酒,到了吃子孙饽饽的环节。
盘中一共八个饺子,天一对,地一对,爹一对,娘一对。
饺子是半生的,用红枣、栗子、花生为馅,味道吃起来还不错。
吃到只剩一对的时候,窗外忽然有个小男孩问:“生不生?”
姜舒月一听就知道是小十四的声音,脸倏地红了,按规矩应该是她回答生。
这一问一答是早教好了的。
可她太羞耻了,怎么也说不出来,最后还是四阿哥扬声,替她回答:“生!”
窗外立刻有人欢呼,听声音不止一个小孩子。然后是保姆、内侍嘈杂的声音:“十四阿哥,怎么是您问的呀?”
小十四大约跑远了,声音断断续续传来:“你怎么不说是四哥答的呢?男人能生孩子吗?”
“……”
因为四阿哥醉酒,传统的闹洞房环节,临时取消。
“老大你没事儿灌他干嘛,现在可好,洞房都闹不成了!”太子有些惋惜,不然还能过去看看冯巧儿。
大阿哥指着自己跟太子杠:“我灌他?老四什么酒量,别人不知道,太子你还能不知道吗?”
眼看要杠起来,三阿哥赶紧劝大阿哥:“老四太高兴了,喝酒之前没垫肚子,喝急了,这才醉的。”
大阿哥并不领情,又指着桌上不省人事的五阿哥道:“我可没灌老四,是老四非要拉着老五喝,瞧把老五喝的,烂醉。”
三阿哥同情地看了一眼趴在桌上的五阿哥:“新郎官儿也醉了,老五也醉了,散了吧,都散了吧。”
太子今天喝了不少,不知道的还以为新郎官儿是他呢。太子醉酒爱闹事,万一跟大阿哥干起来,触怒龙颜,他也得跟着吃挂落。
太子不死心,转头看见小十四和小十三一前一后跑过来,就问:“你们四哥怎样了?”
十三阿哥嘴唇动了动,不期话头被十四抢了去:“吃完子孙饽饽了。”
“这你都知道?”大阿哥笑呵呵问。
小十四骄傲地挺起胸脯:“生不生,还是我问的呢。”
太子看十三阿哥:“老四不是让你问么?”
十三阿哥苦笑:“十四非要跟去,被他抢了。”
大阿哥哈哈笑,故意逗小十四:“那你四嫂说生不生啊?”
小十四闻言好像被戳中笑点,也咯咯咯笑起来:“四嫂没说话,四哥说生。”
众人哄堂,大阿哥笑得前仰后合:“谁答让谁生。”
打趣过新郎官儿,这边宴席终于散去,姜舒月那边也梳洗沐浴完毕了。
“今晚怎么睡?”羞耻归羞耻,她可记得对方说过,不来初潮不会碰她。
四阿哥刚沐浴过,才走进屋就听见这一句,挑眉反问:“洞房花烛夜,你说怎么睡?”
当然是一起睡。
不光要一起睡,还得弄出动静来方便听墙根的去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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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明日起床,便会有老嬷嬷过来收元帕,不见红的话,又是一桩公案。
这些规矩出嫁前应该有人教才对,就算乌拉那拉家没教,进宫选秀时宫里的教习嬷嬷也会教。
该学的规矩,姜舒月确实学了,只是一紧张给忘了。
她不情不愿地朝床里挪了挪,分了一半床板给四阿哥,心里想着要是冬天成亲就好了。
冬天冷,盖厚被,一人一个被子,互不干扰。
夏天热,又没有空调,盖不得被子。
想着裹紧身上的薄毯,硬是把自己裹成了一个茧。
四阿哥望着床上的茧,失笑,很快上了床。
天热,他没有盖薄毯,和衣而眠。
才要睡着,身边忽然有了动静,窸窸窣窣的好像老鼠在搬家。
四阿哥翻身,面朝里,身边的动静立刻停止了。
没一会儿,又窸窸窣窣动起来,借着烛光看见薄毯裹成的茧慢慢散开,从中谨慎地探出半颗小脑袋,四处张望。
大约确定没有危险了,这才将身子探出。
天太热了,屋里还没有冰,裹在薄毯中,姜舒月差点中暑。
竖起耳朵,听身边的少年呼吸绵长均匀了,这才破茧而出。
凉快多了!
下一秒,被长臂一捞,撞入带着水气的怀抱。
“你干嘛?”人吓人,吓死人,姜舒月捂心口。
话音未落,已被压在身.下,姜舒月大惊:“胤禛,你说话不算话,你说……”
嘴被捂住,身体一轻,跨坐在对方身上,听他用压得极低的声音说:“外头有人听墙根,得弄出点动静来。”
姜舒月:“……”
听房这个事,也是宫里的规矩。
在自己压他,和他压自己,两条路中姜舒月果断地选择了前者。
于是红着脸,上下动起来,假装自己在骑马,正奔驰在广袤无垠的草原上。
约摸过去一刻钟,姜舒月才停下,低头问:“你还好吧?”
“快被你压死了。”身.下人没好气地说。
姜舒月喊冤,又问:“人走了吗?”
听对方说早走了,姜舒月这才翻身下“马”,平躺在床里侧休息。
可累死她了。
“今晚算是应付过去了,明天怎么办?”明天早起老嬷嬷过来,发现元帕还是昨天的老样子,今夜演多像也得穿帮,姜舒月又惆怅起来。
然后听见四阿哥叫水。
姜舒月:忘了还有这个。
忍着羞耻被阿哥所的宫女服侍擦洗,姜舒月破罐子破摔地想,还好给冯巧儿和左小丫放了假。
不然多难为情。
一阵兵荒马乱过后,姜舒月看见四阿哥屏退了服侍的,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只小瓷瓶,打开瓶塞,将鲜红色的液体倒在元帕上。
然后将元帕拿起,放在拔步床外侧的小几上。
“这是什么?”
“鸽子血。”
姜舒月比出大拇指:“厉害了,我的爷。”
四阿哥垂眼看她,抬手摸摸她发顶:“行了,都是假的,等你家爷真厉害起来,可别哭。”
姜舒月:“……”
感觉对方在耍.流.氓,但她没证据。
这一夜,对方只是嘴上流.氓,身体却规矩得很。
第二日醒来,姜舒月发现身边空荡荡的,忙喊了人过来问话,得知四阿哥上朝早走了。
“新妇早起要去请安,怎么没人叫醒我?”早起请安也是规矩,现在明显晚了,姜舒月有些着急。
“福晋别急,是爷说不让打扰福晋好眠的。”
皇子成了亲,就算成年,不能再喊阿哥,而应该喊爷了,冯巧儿谨守规矩回话:“爷说福晋醒了先用早膳,再梳妆也不迟,等爷回来再带福晋去各处请安。”
听见是四爷的交代,姜舒月这才安下心来。
用过早膳,她在冯巧儿和左小丫的服侍下换上吉服,等人下朝。
这时门外有人禀报:“莲枝来给福晋请安了。”
第67章 请安
姜舒月初来乍到,却并不是两眼一抹黑。在家时大堂姐便提醒过她,说四爷屋里有个通房叫莲枝,曾经是德妃的心腹,让她防着点。
嫁进来之后,四爷在前院应酬的时候,姜舒月也没闲着,早让人把这个院子和那个莲枝姑娘的情况搞清楚了。
乾西五所,一共五座三进的四合院。大阿哥已婚住头所,四阿哥搬进来比较早住二所,三阿哥未婚住三所,五阿哥未婚住四所,五所无人居住闲置。
二所的一进院子主要是客房和下人房。从垂花门进入前院,是四爷住的地方,有卧房、书房和会客厅。经由耳房两侧的抄手游廊进入后院,才是姜舒月自己的地盘。
后院正房五间,东西厢房各三间,正房两边还有耳房,后头是罩房。
独个儿住一进院子,十室一厅,姜舒月十分满意。
这一番摸底下来,她了解到,二所前院的总管是苏培盛,四爷在宫里的日常起居都是苏培盛贴身伺候。她嫁进来之前,后院由宋莲枝打理,可以说是无冕的女总管了。
可就是这样一个女总管,大堂姐口中德妃的前心腹,仍旧住在后罩房,与宫女挤在一处。
四爷用她,却不给名分,也不肯给任何额外的福利待遇。姜舒月顿时信了四爷的话,没睡过。
若睡过,仅凭德妃的前心腹这一条,也不至于到现在都没个正经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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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也从侧面坐实了四爷与德妃母子不睦的传闻。
是真不给亲娘脸面啊!
可就算没睡过,宋莲枝在名义上也是德妃指给四爷的通房。从前二所没有正经的女主子,还能说四爷不管后院的事,如今她嫁进来,再不给宋氏名分,恐怕连德妃那一关也过不去。
德妃拿四爷没办法,若想磋磨她这个儿媳,倒是轻松得很。
才嫁进来第一天就要面临如此棘手的难题,姜舒月都有点心疼自己了。
给宋氏名分吧,她心里不好受。不给,德妃心里不好受,将来想法子磋磨她,照样能让她难受。
“这宫女也忒不懂规矩,福晋还没去请安,她倒先来了。”冯巧儿本来就是炮仗脾气,一点就着,“福晋见她做什么,给脸了,合该打出去。”
宋莲枝是个什么角色,冯巧儿早知道了。她一心都扑在姜舒月身上,自然见不得一个通房大早晨跑来耀武扬威。
倒是左小丫能稳得住:“不如将人叫进来瞧瞧,若是个好的,便给些体面,若不成,日后也好防备。”
她虽然是乡下丫头,却极有心眼,更是在乌拉那拉家填鸭式的培训之下快速成长起来。
眼下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姜舒月还没想好怎样与宋氏相处,人家都打上门来了,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安抚冯巧儿两句,对左小丫道:“让她去正堂候着。”
冯巧儿脑子轴,话却是不错的。宋氏只是一个没有名分的通房,不可能想见主子,就能见得上。
但她又是德妃的前心腹,第一次来求见,也不好避而不见。
求见可以,等她有时间再说。
昨日四阿哥大婚,宋莲枝枯坐一宿。
三年前,德妃指了她给四阿哥做通房,是有提拔的意思。
最后一日在永和宫当差,德妃把她单独叫进内室,拉着她的手说:“你是个好的,尽心伺候四阿哥,将来生下一儿半女,也算终身有靠了。”
德妃的话足够隐晦,可宋莲枝还是听明白了。
四爷与太子爷关系好,她也刻意结交了太子爷的宠妾含珠。即便得宠如含珠,每回伺候完太子,也会有人端了避子汤盯着她喝下。
防的就是太子妃进门之前,有人为太子生下庶长子,给太子妃添堵。
德妃这时候提到子嗣,显然是不打算约束她了。
宋莲枝当时也是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可自打住进阿哥所,激动的心磨没了,只剩下被气到颤抖的手。
整整三年时间,她用尽手段往四爷身边挤,别说生孩子,连面都见不上。
宋莲枝向德妃诉苦,德妃劝她,说四阿哥就是那个性子,跟谁都热乎不起来。
知子莫若母,宋莲枝信了。
昨日四阿哥大婚,四福晋也是德妃娘娘挑的,宋莲枝天真地以为四阿哥对四福晋也会很冷淡。
而上三旗的贵女多半脾气火爆,哪能有她这份忍耐力,一旦受了冷落,保不齐明天就会闹起来。
到时候自己从中斡旋,不怕四爷发现不了她的好。
谁知不近女色的四爷,居然在大婚当夜叫了水。虽然只有一次,宋莲枝的心却凉了一半。
剩下那一半也在翌日清早凉透了。
乾清宫的老嬷嬷拿走了四福晋的元帕,喜滋滋回去复命。
她等啊等啊,好不容易等到四爷起床,凑过去服侍,想在福晋面前混个脸熟。结果只四爷一个起了,四福晋睡得正香。
宋莲枝站在门外,听四爷出来的时候叮嘱四福晋身边服侍的:“福晋昨夜累着了,让她多睡一会儿。”
苏培盛提醒请安的事,四爷摆手:“等我下朝再去也是一样的。”
那怎么能一样,下朝再去不合规矩。
目送四爷离开,宋莲枝去了一趟永和宫,德妃娘娘听说也惊了,之后又是心酸,话也说得酸溜溜的。
“男人疼妻子是好事。”德妃揉着额角说,“等会儿趁着老四不在,你去求福晋给名分。福晋年纪轻,脸皮博,好说话,你做小伏低求一求,准能成。”
四爷疼福晋,福晋又是新嫁娘,第一次主持后院的事,即便四爷不喜,也不会轻易驳福晋的面子。
宋莲枝没办法了,明知不妥,也要急巴巴地求见。
果然如德妃娘娘所料,福晋经事不多,她一求见,便派了贴身的大宫女将她领到正堂。
只是一个时辰都过去了,也没见到人。
直到听见外头通传,四爷回来了,宋莲枝心里终于“咯噔”了一下。
有心想走,可福晋让她在这儿等,她不敢擅自离开。万一福晋来了,发现被她放了鸽子,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好说话了。
宋莲枝不敢拿自己的一辈子去赌。
彼时,姜舒月已经穿戴整齐,跟着才下早朝的四爷,前往慈仁宫给太后请安。
路上,姜舒月说起宋莲枝一早来请安的事,四爷问她怎么看,姜舒月不答:“她毕竟是娘娘给你的通房,我想先问问你的意思。”
“你嫁给我,便是我的福晋了,后院的事随你处置。”四爷说话的时候唇角带笑,让姜舒月安心不少。
是呀,她已经嫁给他,成了四福晋。在这个男主外女主内分工明确的时代,既然嫁了人,就该做好自己的分内。
二所的后院,就是她的分内。
四爷对她放权,就是完全信任的意思,她也不能让他失望:“好,我会妥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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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天热,太阳也晒,四爷带着姜舒月七拐八拐循着树荫走,一路无话。快走到慈仁宫门口的时候,忽然说:“只一样,别委屈了自己。”
说完当先走进慈仁宫大门。
姜舒月抿嘴一笑,类似的话他从前也说过,只是都没有今日的分量重。
要知道这是在皇宫,姜舒月没在这里生活过,也在穿越前看过清宫剧。宫里的人,上到皇帝下到最低等的宫女内侍,谁心里没有委屈。
他敢在皇宫这样说,说明他相信自己能护得住她。
不要委屈了自己,她知道该怎么办了。
四爷走进慈仁宫大门之后,回头看了苏培盛一眼。苏培盛听了一路,联系上下文瞬间心领神会。爷嘴上说将后院交给福晋,心里还是放不下。
福晋年纪小,又在民风淳朴的田庄长大,哪里斗得过宫里这些成了精的宫女。
莲枝看上去老实本分,哪怕三年过去,苏培盛依然没忘记她曾经的身份。
德妃娘娘身边的心腹。
会咬人的狗不叫,莲枝便是,所以爷不放心福晋直接对上她,让自己留意着呢。
太后是地地道道的蒙古人,嫁进宫多少年了,仍旧耐不住京城的暑热。
大选之后,便有些苦夏,也懒得喝太医开的苦药汤,只提前用了冰保守治疗。
太后在大选当日见过姜舒月,对她印象深刻,也是小姑娘生得过于美丽,也是那一组同行衬托。
只不过那天她打扮得素净,再加上年纪小,甜多于美。
今日盛装,身着朝服,头戴朝冠,让珠光宝气一衬,便显出艳色来了。
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惊人的美貌,等将来长开,还不知会怎样颠倒众生呢。
再看四阿哥,唇角带笑,融化一身冰雪,也是平时难得一见的英俊风流。
很有些“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然后将其中最美一朵采摘入怀的得意之感。
妥妥一对璧人。
谁不喜欢漂亮的人物呢,又是隔代亲,太后把姜舒月叫到跟前,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亲切询问是否住得惯之类的话。
在姜舒月看来,太后比乌拉那拉家那个便宜祖母慈爱多了。
姜舒月含笑回答,问起太后的身体状况,得知太后苦夏,懒怠饮食,便说等会儿做了好克化的药膳端来给太后解暑。
太后苦夏是老毛病了,太医院和御膳房联手都没办法,太后对姜舒月的话并不抱多大希望。
可孩子孝顺,太后也是很高兴的。
寒暄过后,姜舒月让人把两盆茶花抬进屋给太后赏玩。
如果乌拉那拉家的情报足够准确,这两盆“十八学士”将不偏不倚打在太后的心巴上,起到拉近感情的作用。
太后是康熙皇帝的嫡母,待康熙皇帝如亲生,康熙皇帝少时丧母,也把太后当成亲额娘奉养。
姜舒月嫁给四爷,注定要跟着他走上夺嫡之路。投太后所好,与太后搞好关系,总是没错的。
等两盆茶花抬进屋,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这两盆茶花,一盆以粉色为主,一盆以红色为主,从下到上,均匀分布着十八朵含苞欲放的茶花,颜色由浅至深,没有一朵重复的颜色,很多颜色根本叫不上名字。
“茶花乃花中娇客,四季常青,有吉祥和长寿的意思。”姜舒月弯起眉眼对太后道,“听说太后娘娘爱茶花,我家中正好有花房,便养了这两株十八学士献给太后。”
太后钟爱茶花,奈何茶花难养。丰台花房里养的十八学士,慈仁宫也有几盆,却只能做到每株开花十八朵,每朵开花十八轮,绝养不出十八种渐变的颜色来。
更为难得的是,茶花在冬春开花,也不知乌拉那拉家的花房用了什么法子,居然将茶花的花期延长到夏日。
太后爱极了,站起身走近观赏,再抬头笑得见牙不见眼。
“太后昨夜没睡好,皇上都是下了早朝才来请安。”走出慈仁宫大门,四爷放慢脚步,等着姜舒月走到身边才开口给她解释。
姜舒月以为四爷在教她做事,认真点头:“我以后会留心。”
“这些不用你留心,有苏培盛盯着。”四爷莞尔。
苏培盛马上应声:“福晋,奴才会提前禀报。”
过分贴心了,姜舒月笑起来,跟着四爷往乾清宫去。
穿越前,姜舒月也参观过故宫,可现在的故宫与后世的很多地方都不一样。
越往乾清宫走,越能感受到皇家威严的气象。
“别怕,皇上不会为难漂亮的小姑娘。”四爷轻轻牵起她的手,好像在给她打气。
从雾隐山田庄,到紫禁城,两人已经成亲了,却还是第一次牵手。
姜舒月红了脸,任由他牵着自己,快走到乾清门时才松开。
康熙在大选时见过姜舒月,只不过参加选秀的人多,分到每组的时间有限,匆匆一瞥,隐约记得是个很甜美的小姑娘。
今日才算看清,确实甜美,只不过美远远大约甜。
难怪把太子迷得魂神颠倒,老四更夸张,豁出命去也要娶。
“高产玉米很好,于社稷有大功。”有功要赏,有过要罚,康熙向来赏罚分明,如果对方颜值够高,他也不会吝惜溢美之词。
姜舒月和四爷献出膝盖,感谢皇上夸奖。
知道康熙皇帝重视粮食,姜舒月也是有备而来,命人呈上培育过的杂交玉米一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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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这些种子明显比之前的高产玉米种子更大更饱满,康熙看向姜舒月,听她介绍:“皇上,这些种子是杂交过的,取精华去糟粕,产量比从前更高。”
之前的高产玉米亩产可达一千斤,已经创造历史,原来还可以更高吗,康熙眯眼问:“高多少?”
姜舒月保守地说:“五百斤。”
高产玉米亩产一千斤,杂交玉米亩产能到一千五百斤。
年景好的话,两千斤不费劲儿。
康熙朝后靠了一下,连着说了三声好:“今年下地试种,若成功,朕封你为多罗格格。”
之后勉励四爷几句,给了赏赐便让退下了。
走出乾清宫,四爷都有些酸了:“你还有多少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还有很多,姜舒月不敢说:“你会支持我吗?”
四爷无奈摸摸她发顶:“你都是我的福晋了,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姜舒月往他身边靠了靠:“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四爷伸手揽住她:“想让我夫凭妻贵吗?”
至少九龙夺嫡的时候,你有事做,不必如历史上那般苦闷。明明心怀天下,却偏偏要求佛问道,精神分裂地把自己装扮成富贵闲人。
其他八条龙想夺嫡,就让他们夺去好了,咱们种地,名利双收,照样能笑到最后。
姜舒月靠在他怀中,默默想。
请安最后一站,永和宫。
德妃起了一个大早,赶了一个晚集,之前还因为大选失言被皇上冷落至今,心情能好才怪。
之前两站,大boss都相当友好,真应了那句话“阎王好斗,小鬼难缠”。
更何况这位“小鬼”还是四爷的生母,她的亲婆婆。
不慌不慌,她有杀手锏,一招定乾坤。
对上德妃一张冷脸,四爷拉平唇角,淡漠地给出解释:“太后娘娘凤体欠安,不喜人太早打扰,这才改为早朝之后请安。”
太后苦夏,夜里睡不着,白天起得晚,德妃是知道的,可改了行程是不是应该提前知会她一声。
害她一大早起身梳妆打扮,穿着厚重的朝服一直枯坐到现在,身上黏黏腻腻全是汗,再晚些脸上的妆都要花了。
德妃憋了一肚子气,不敢朝儿子发泄,只能转头为难儿媳:“莲枝早起去给你请安了吗?”
姜舒月含笑点头:“去了。”
见她还算乖巧,德妃放缓了语气:“她是从永和宫出去的,服侍我好多年,非常尽心,后来被我送去二所伺候老四。从前二所没有福晋,老四顾不上,如今你来了,你看如何安置?”
说是安置,其实就是逼着姜舒月给宋莲枝名分。
“额娘,福晋昨日才进门,多少事等着她处置,还轮不到莲枝。”不管莲枝从前在永和宫多有体面,如今也只是一个通房,四爷并不觉得她有多重要。
神仙打架,还是母子局,姜舒月插不上嘴,就静静听着。
该说不说,今日请安改变行程,确实应该提前知会。若德妃因此发难,姜舒月还真得接着,并且赔礼道歉。
但德妃没有,转而替宋莲枝要起了名分,便落了下乘。
新妇昨日进门,今日通房登堂入室,被冷落之后还敢到处告状,给新妇没脸,怎么也说不过去。
理在姜舒月这边,德妃却仗着婆母的身份,当面逼迫,为通房索要名分。
很有些下马威的意思了。
时人重孝道,但凡儿子有一点愚孝,倒霉的便是新妇了。
头顶一个孝字压着,这哑巴亏不吃也得吃。
但四爷没有,他没有顺着德妃说话,也没做端水大师,而是就事论事,条分缕析地给德妃讲道理。
认真又可爱。
姜舒月觉得四爷认真又可爱,德妃脸都气白了。
那是一种胭脂都遮不住的苍白。
“额娘,十四弟呢,怎么没见他?”
姜舒月以后还要跟德妃这个婆母打交道,可不想头一回见面就闹僵。这回有四爷挡在前头,下回呢,下下回呢,是时候展示真正的绝技了。
第68章 通房
听她问起小儿子,德妃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地缓和下来。还没回答,就听门外有人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四嫂”,然后小炮弹似的冲进来,一头朝姜舒月怀里扎去。
半路被截胡,转投亲哥怀抱,小幅度挣扎几下才彻底老实。
四爷抱起小十四掂了掂,拍拍他的小屁股:“又沉了,压胳膊。”
德妃气笑了,很是无奈:“你四嫂身子骨单薄,哪里经得住你这一撞,以后可不许了。”
说话间,十三阿哥走进来,恭敬给德妃行礼,之后又与四爷和姜舒月见礼。
“四嫂,红甜菜糖稀熬好了没有啊,十三哥的罐子都要空了!”十四阿哥在四爷怀中挣扎着问。
古代牙科不发达,小皇子经常受牙疼病的困扰,所以宫里对皇子们每日糖的摄入量有严格控制。
长期被限制的结果就是疯狂的渴望。
而且十四阿哥似乎对红甜菜糖稀自带的焦糖味,特别着迷。
上回在阿哥所见面,十四阿哥就求过姜舒月了,说十三阿哥有一罐糖稀,他也想要一罐。
这时甜菜早已传入中国,但主要用作蔬菜和药材,并没人用甜菜熬出过糖。
最早发现甜菜能榨糖的,还是德国的一位农业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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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清朝的皇宫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带焦糖味的红甜菜糖稀。
听小儿子一见面就跟人家要东西,德妃脸都绿了:“十四,不得无礼。”
姜舒月笑着说无妨:“都是一家人。”
吩咐左小丫把糖罐拿来交给十四阿哥,又给十三拿了一罐,可把两个小萝卜头高兴坏了。
“十三哥,我这罐比你的大。”十四被四爷放在地上,跑过去跟十三阿哥比大小。
十三阿哥之前早得了一罐,是四哥给的,就道:“我屋里还有半罐呢,加起来跟你差不多。”
十四阿哥笑嘻嘻的:“你屋里那半罐也是我吃了。”
十三阿哥白他一眼:“你知道就好。”
他本来舍不得吃,想留着,结果十四拿了热腾腾的粘豆包过来,就没忍住。
十三阿哥胃口有限,吃一点就饱了,十四吃起来没完,一次性吃掉了小半罐。
把十三阿哥心疼够呛,发誓再也不给十四吃了,这才有了十四跟着他去找姜舒月,当面索要糖稀的事。
十四也是个会来事儿的,拿到糖稀第一个跑到德妃身边,让宫女取来小勺,挖给德妃尝。
德妃吃下一口,也说好,想起什么问姜舒月:“选秀那日,你用的是哪家铺子的口脂,我瞧着颜色自然,也通透。”
德妃从端茶宫女一路逆袭到妃位,除了运气爆棚,出色的容貌同样功不可没。
康熙是颜控,德妃与其他妃嫔一样,格外在意自己的脸。
现在年过三十,恩宠日减,吃完青春饭,终于开始了保养、化妆两手抓的日子。
对效果好的化妆品尤其感兴趣。
大选那日,德妃看见姜舒月也是眼前一亮,但她的关注点很快从人身上转到了化妆品。
哪怕后来被皇上训斥,受了委屈,德妃仍然记得那一日姜舒月唇上漂亮的口脂。
想什么来什么,姜舒月正好给德妃准备了四色口脂。
新妇进门,为了表示孝顺,都会给长辈送自己亲手做的礼物,比如鞋袜等。
可皇宫有针工局,哪里需要新妇做鞋袜,于是姜舒月思来想去,决定因人而异,投其所好。
觉罗氏出身皇族,对宫里贵人们的喜好比较门儿清,姜舒月在家时没少拉着大堂姐问。
舒心是重生的,协理过皇上的万寿,太后的千秋,还给德妃当过儿媳,没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自打有了大堂姐这本“百科全书”,姜舒月的礼物准备起来得心应手。
“德妃娘娘最爱美,你送鞋袜她可能看不上。”记得她向大堂姐问起德妃时,大堂姐的嘴角向下撇着,差点掉地上,“送德妃的礼物是现成的,就送你做的那款口脂,她肯定喜欢。”
送化妆品不是不可以,但口脂只一瓶,孤零零呈上去似乎有些寒碜。于是姜舒月调整了一下红甜菜汁和蜂蜡的比例,一口气做了四瓶颜色渐变的口脂出来。
“额娘天生丽质,唇形饱满漂亮,最适合化咬唇妆了。”姜舒月不但做出了渐变口脂,连怎么用都替德妃想好了。
“何为咬唇妆?”德妃见到心心念念的口脂很是高兴,又听儿媳夸自己,心里更是美滋滋。
姜舒月净手之后,现场给德妃改唇妆。用樱粉打底,层层递进,最后用爆浆杨梅色收尾,让差点糊掉的妆面变得干净许多,嘴唇的边界感被弱化,显幼态也显年轻。
“四嫂真厉害,额娘一下变漂亮了!”十四阿哥瞪圆眼睛,非常给面子的评价道。
童言无忌,德妃信了,忍了又忍才没让人拿把镜过来看。
德妃忍住没看自己,再看姜舒月时,态度明显慈和许多,早把莲枝忘到爪哇国去了。
“怎么想起给额娘送口脂?”不光是给德妃的礼物,他的小福晋好像是各位长辈肚里的蛔虫,每一样礼物都送得恰如其分,令人叹为观止。
反正四阿哥想不出来。
“宫里的娘娘都注重保养,年过三十者尤甚。”姜舒月当然不会告诉他,自己有本别人没有的“百科全书”,“我在大选时见过额娘,见额娘的唇生得尤其美,便想到了送口脂。”
四爷对化妆品果然不感兴趣,转而说起宋莲枝来:“她的事你不用管了,我让苏培盛料理。”
之前莲枝还算老实,四爷懒得理会,现在她闹起来,还敢跑到永和宫告福晋的状,很有必要敲打一下。
历史上,德妃偏爱小儿子,与四爷关系冷淡。后来康熙驾崩,四爷登基,德妃闹着不肯做太后,当众质疑新皇,几个月后追随大行皇帝而去,留下多少疑云。
八爷党攻讦雍正帝得位不正,其中最重要的疑点,除了先帝临终前身边只有隆科多一人之外,便是德妃之死了。
亲额娘都质疑你,你敢说自己没问题?
姜舒月阴差阳错嫁给四爷,成了四福晋,也算抱上了未来雍正帝的大腿。
这把保护伞,来得始料未及,却又遮天蔽日。
姜舒月站在伞下,少不得要与四爷风雨同舟,为他今后的登基之路填坑。
论起坑娃,德妃在历史上都算一骑绝尘。等姜舒月嫁进来,发现母子之间的问题已经很严重了,再不想办法缝合,往后恐怕越来越难。
“莲枝的事归后院管。”姜舒月仰头看他,“交给我,我能处理好。”
四爷垂眼,与她四目相对:“那有劳福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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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回到住处,有人求见,四爷去了前院,姜舒月独自往后院走。
莲枝还在后院正堂等着,却早已派人去永和宫告了状。这会儿听见四爷和四福晋回来了,忙站起身,挺直腰背迎接。
德妃拿四爷没办法,莲枝是知道的,但给通房名分是四福晋分内。德妃不敢对四爷怎样,总能给儿媳施压吧。
不是让她等着吗,那她就好好等着,等福晋哭着回来给自己名分。
结果福晋还没等到,先等来了从慈仁宫、乾清宫和永和宫送来的各种见面礼。
莲枝也是宫里的老人儿了,此时望着院中丰厚的赏赐,眼睛都有些不够用。
感觉比大阿哥成亲那会儿的赏赐要多。
福晋昨天才进门,二所的后院还是莲枝在管,她站在堂屋门口指挥:“怎么都摆在院里了,赶紧登记入库。”
彼时姜舒月已经回来了,正在内室换衣裳,留了冯巧儿在屋里伺候,让左小丫去院中安置。
由于二所库房不够宽敞,左小丫便在院中登记造册,之后才让人抬进库房。
听见莲枝站在堂屋门口说话,左小丫拿着账本抬头看她:“不劳宋姐姐费心,福晋把这差事交给我管了。”
宋莲枝一噎,倒也没敢呛声:“福晋已经回来了?什么时候有空见我,喝茶?”
整个二所的庶务都在苏培盛手上管着,只在忙不过来,或者不方便的时候,让莲枝出面。
莲枝只教了几个小宫女规矩,便对外说自己管着二所后院的内务,以掩盖自己不得宠的事实。
原本想趁着福晋初来乍到,将后院庶务交接作为筹码,逼福晋喝下自己敬的茶,给自己名分,如今看来是不能了。
左小丫手里的账册,莲枝都没见过,想来已经与苏培盛那边交接过了。
四爷这心是偏到胳肢窝里去了。
福晋才多大呀,又是在田庄里长大的,没见过什么世面,才进门第一天就把后院的库房交到她手上。
最要紧的库房都交了,剩下那些无关紧要的,肯定也要交。
留给她的还有什么,只有一个名分了,今天无论如何都得把名分要到手。
喝茶?左小丫心思通透,自然明白莲枝话里的意思,笑道,“宋姐姐进屋等着去吧,福晋空了自会见你。”
宋莲枝苦等一上午,又碰软钉子,心里很不自在。
按照宫里的规矩,福晋请安的最后一站应该是永和宫。不会在永和宫被德妃娘娘训哭了吧,妆花了还是眼睛肿了,不方便见人。
姜舒月进门就是换衣裳,朝服太热,朝冠太重,一分钟都不想多穿。
换上轻薄的家常衣裳,喝下一碗宫女送来的冰镇酸梅汤,姜舒月神清气爽去逛御花园。
也不赏花,就在御花园里一通找,最后拔了几株野草回去,看得周围人目瞪口呆。
将野草带回洗净,放入熬药的吊子里煎煮,晾凉之后调入野生蜂蜜,命人送去慈仁宫。
做完这一切,姜舒月才去堂屋见宋莲枝。
从姜舒月进屋,宋莲枝就在悄悄打量她,想从她脸上看到受过委屈的蛛丝马迹。
然而并没有。
她给福晋行礼,福晋含笑叫起,唇边现出两个小梨涡,能甜到人心里。
“奴婢三年前被德妃娘娘派到二所服侍四爷,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将福晋盼来。奴婢今后必然尽心服侍四爷和福晋。”
说着端起姜舒月手边的茶碗就要跪下,却被冯巧儿眼疾手快扶住了。
冯巧儿生得珠圆玉润,也有把子力气,被她扶住,宋莲枝胳膊差点脱臼,硬是没跪下去。
“福晋这是嫌弃奴婢了?”宋莲枝被冯巧儿扶得眼泪汪汪,心中却道,嫌弃我就是不给德妃面子。
孝字也能压死人。
却听门外有人禀报:“福晋,爷回来了,要摆膳吗?”
见宋莲枝一上来就咄咄逼人,连句话都不肯好好说,姜舒月腻烦得很:“摆膳吧。”
起身便走。
“福晋,福晋留步!”宋莲枝不想再等了,带着哭腔挽留。
姜舒月头也不回:“想跪就跪着吧,什么时候能说话了,我再来与你说话。”
当时堂屋门户大开,宋莲枝这番骚操作很多人都看见了,无一人为她说情。
苏培盛候在外头看了一个齐全,在心里给宋莲枝点了根蜡。
“宋氏不老实,打发了便是。”果然才坐定,四爷发话了。
姜舒月不习惯吃饭的时候有人在旁边伺候,屏退了屋里服侍的,才道:“人是好打发,可额娘那边恐怕不好交代。”
不好交代的事,也不是第一回做,四爷都习惯了:“额娘那边你不用顾虑,我去说。”
这满满的信任和安全感,真的很难不爱,姜舒月给他布菜:“都说了,后院的事交给我。”
下一秒手腕被人捉住,姜舒月看过去,听四爷道:“不许委屈了自己。”
姜舒月气笑了,反握住他的手:“我长得很像受气包么?”
怎么总担心她被人欺负。
四爷怜惜地攥了攥她的手:“你这样的年纪,就该在雾隐山无忧无虑地生活,是我太心急了。”
把她扯进皇宫无休无止的争斗中。
姜舒月并非一张白纸,进宫虽然是个意外,但也意外地抱上了未来新帝的大腿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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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
历史上,雍正帝是个冷酷无情的人,在野史里更是被塑造成了一个杀父弑母,关兄囚弟,连亲生骨肉都不放过的阴险小人。
直到近几年才被平反,一晃成了清朝最圣明的君主,甚至在中国封建君主中执政能力足以排进前十。
可谁又能知道,雍正帝年少时的心肠,竟如此柔软。
见对方不说话,眼圈却有些发红,四爷放开姜舒月的手:“爷的福晋,只有爷能欺负,其他人不行。”
姜舒月:……草率了。
用过午膳,四爷歪在临窗的大炕上打瞌睡,姜舒月拿了枕头过来,服侍他躺下。
四爷迷迷糊糊睁开眼,想把姜舒月拉上炕,姜舒月红着脸避开:“我早上睡多了,不困。我去看看莲枝。”
苏培盛在外头听着,又在心里给莲枝点了一根蜡。
从早晨等到中午,早饭和午饭都没吃,宋莲枝饿得前胸贴后背,人已老实。
“宋宫女,我与四爷商量过了,给你两条路选。”忙活了一上午,姜舒月也累了,懒得跟她废话,“第一条路,你仍旧做宫女,调回永和宫,到了年纪放出宫自行婚配。”
见宋莲枝摇头,姜舒月抬手示意她保持安静:“第二条路,四爷给你名分,你继续留在二所扮演通房,守一辈子活寡。”
姜舒月更倾向第一种。若宋莲枝愿意做回宫女,等她出宫的时候,姜舒月会额外给她一笔陪嫁,让她今后生活无忧。
当初大堂姐提醒她四阿哥身边有宋莲枝这号人的时候,她就问过怎样处置。
大堂姐说若宋莲枝被四阿哥宠幸过,并且给了名分,就只能留下她做侍妾。若没有,宋莲枝仍旧可以做回宫女,对外只说是借调,大不了将来出宫的时候多给一笔嫁妆。
“福晋,奴婢可是德妃娘娘亲自指给四爷的通房。”宋莲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话都带着哭腔。
就算四爷不喜欢她,看在德妃面上,也不可能将她退回,或者让她守活寡。
四福晋看着年纪小,不谙世事,似乎对宫里的规矩极其熟悉,手腕狠辣到足以与四妃比肩。
宋莲枝后悔了,后悔轻敌,这才被人拿捏。
若她像从前那样在后罩房安分度日,不曾主动上门惹怒福晋,也许不会被逼到死角。
奈何世上没有后悔药。
“用午膳的时候,我问过四爷,他没有宠幸过你,也没给过你名分,你现在并不是他的通房,顶多算是德妃娘娘指派到二所伺候四爷的宫女。”
在封建社会,但凡有点家资的男人都会有几个小妾,更不要说皇子了。
一夫一妻就是天方夜谭。
以姜舒月现在的处境,留下宋莲枝做幌子,堵住悠悠众口,其实是最好的选择。
但让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守一辈子活寡,除非她自己愿意,姜舒月宁可遭人非议,也不想造这个孽。
“如果你选第一条路。”姜舒月看向宋莲枝,语气笃定,“额娘那边我去赔礼,求她将你调回永和宫。等你到了年纪,放出宫,我会给你一笔嫁妆,算作是你这些年伺候四爷的酬劳,给足你体面。”
宋莲枝今年二十一岁了,再有四年便可出宫。
想到家里那个没用的爹,和偏心的继母,宋莲枝咬牙跪下:“福晋,奴婢不想出宫!”
反正她不出去,就吃定四爷了。
至于什么一辈子守活寡,宋莲枝并不相信。
四爷是皇子,已经有了贝子的爵位,不可能一辈子只守着福晋一人,早晚会有侍妾。
四爷这会儿刚成亲,福晋又生得天仙似的,正热乎着呢。等新鲜劲儿一过,未必没有她侍寝的机会。
好好好,是她自愿的,姜舒月端起宋莲枝刚才想要敬她的那碗茶,喝下一口:“你敬的茶,我喝了,退下吧。”
福晋只喝了茶,受了她磕的头,却没说给什么名分,也没有重新给她安排住处的意思。
“怎么,想反悔?”那可不行,她茶都喝了。
宋莲枝等了一天才让福晋喝了茶,又怎会反悔,忙说没有,告辞离开。
先留下再说,若福晋苛待她,自有德妃娘娘为她做主。
新婚第一天,比她在雾隐山田庄一个月都忙,姜舒月心累地坐在临窗的大炕上休息。
袖子被人扯住,转头对上四爷含笑的眼:“累了上来歇歇。”
姜舒月红了脸,抽回袖子要走,却被人抱住了腰,低呼一声被拖上炕。
“鞋子,等我脱了鞋子。”
三下两下脱去鞋子,就被人像抱枕一样揉进怀里,姜舒月心中小鹿乱撞,防备着对方有下一步的动作。
结果并没有,对方午睡似乎只缺一个抱枕。
姜舒月也累了,挣脱不开,便和着对方规律的心跳,缓缓睡去。
一觉醒来,人还在,就尴尬了:“你不忙吗?”
劳模属性怎么失灵了。
“梦见你被人欺负了。”四爷失笑,放开她,坐起身给她整理发髻和衣裳。
发髻睡得有些散乱,衣裳也皱吧了。
姜舒月坐起身,任由他摆弄,对他说:“我喝了宋莲枝的茶,答应给她一个名分,你说给什么名分好?”
身后人闻言,手明显一顿:“你不是很在乎这些吗?”
在乎他屋里的通房,在乎他干不干净。
这些在别人看来,可能是善妒不肯容人,但四爷独惯了,并不觉得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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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如果有,也是欣喜。
她在乎这些,说明她在乎自己。
姜舒月回头:“我是在乎这些,可我也需要挡箭牌啊。”
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说话没必要藏着掖着。
四爷轻笑,很快给她整理好发髻,又去扯她的衣裳:“名分随你定。”
姜舒月被扯得有些不舒服,转过身面对他:“侧福晋?不可能。就给个格格的名分吧。”
说完才意识到离对方太近,这个姿势有些危险,想逃来不及了,很快被人抱住。
第69章 串门
“你怎么总是抱我?”姜舒月被扯上炕,瞪眼看对方,“不热吗?”
热是肯定的,但她实在太甜太可爱,直接导致四爷看见她手就痒,总想抱着。
“你都是我的福晋了,抱一下不行吗?”四爷懒洋洋往墙上一靠,将人捞过来,换了姿势抱着。
这一抱,整理好的发髻又乱了,索性拆了,将头发披散开,有一搭没一搭地捋着。
“格格的位份不低了,都依你。”
就在御花园里的牛筋草快被姜舒月薅秃的时候,太后苦夏的老毛病神奇般地痊愈了。
听说太后的病好了,四妃过去请安。
寒暄过后,众人的注意力很快从太后身上,转到了德妃脸上。
不为别的,只是德妃的气色实在太好,好像吃了回春的仙丹,把四妃之中年龄最小,容色最艳的宜妃都给比了下去。
如此鲜明的对比,太后也看出来了:“德妃,你今天气色不错,人逢喜事精神爽?”
三妃明白,太后说的喜事,是新媳妇进门的事。
四阿哥娶了福晋,德妃千年的媳妇熬成婆。
可熬成婆,也该熬成黄脸婆才对,像惠妃那样才正常,怎么还越熬越年轻了?
“听说昨儿皇上翻了姐姐的牌子,最近永和宫的喜事还真不少呢。”宜妃说话酸溜溜的,不仅酸德妃在大选之后复宠,还酸她回春般的气色。
德妃在大选的时候,因为对四阿哥的亲事不上心,被皇上训斥,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侍寝了。
再加上大选之后,宫里涌进一批嫩瓜秧子似的新人,分走了皇上不少精力。
就连平时最受宠的宜妃,色衰难免爱驰,却眼睁睁看着德妃逆流而上,一连几天侍寝,心里不酸才怪。
“德妃妹妹是不是新得了什么保养的方子,快说出来大家听听。”四妃之中荣妃年龄最大,也是最急于保养的那一个。
惠妃生下大阿哥之后,恩宠日减,早已心如止水,只静静听着,并没说话。
“也不是保养的方子,而是用了老四媳妇送我的口脂。”德妃本人纤细苗条,肤色瓷白,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她的嘴唇。
因为唇色过于苍白,涂浅色口脂,显得没气色,涂深色显刻薄又显老,简直愁死个人。
权衡之后,德妃为了显年轻,只得放弃好气色,每天涂浅色口脂。
而使用四色渐变口脂化出的咬唇妆,一下打开了德妃颜值的死角。
另外这款口脂还能上脸,比任何一款胭脂都自然,很提气色。
原来是四福晋的功劳。这下不光宜妃和荣妃心里发酸,就连人淡如菊的惠妃都有些眼热了。
四福晋的出身很一般,但人家在闺中便种出了高产玉米,入了皇上的眼,获封六品格格。
消息传开之后,荣妃和宜妃都动过结亲的念头,奈何下手还是晚了。
乌拉那拉家的小姑娘早被内定。
后来听说那小姑娘从小在田庄长大,只得自己安慰自己,不过是个粗笨的乡下丫头,根本配不上自己的儿子。
哪知道粗笨的乡下丫头不但能试种出高产玉米,还懂调制口脂,帮德妃争宠。
更酸了,怎么办?
然而这还不算完,因为她们又听太后笑呵呵说:“别看四福晋年纪小,却是个又漂亮又能干的。上回过来请安,听说我有苦夏的毛病,专门送了药膳过来。只喝了几日,吃也吃得香了,睡也睡得沉了。”
敢情太后苦夏的老毛病,也是四福晋给治好的。
还有什么是她不会的吗?
“天太热,下火似的,我最近晚上也不得安睡。”宜妃都快化身柠檬精了,“不知她用了什么名贵药材,治好了娘娘的苦夏之症?”
太后苦夏人尽皆知,太医院也束手无策,而乌拉那拉家的觉罗氏经常进宫走动,说不定是她找到什么偏方给了四福晋,用来讨太后的欢心。
“没用名贵药材。”药膳第一次送来时,太后让太医看过,又派人去御花园问过,“她只用了一种寻常的野草,和野生蜂蜜,调了糖水。”
野草?蜂蜜?过于骇人听闻了。
“四福晋嫁进来也有几天了,咱们都还不认识呢。”当初三阿哥只比四阿哥慢了一步,荣妃酸得都开始迁怒德妃了。
宜妃立刻附和:“是啊,我把见面礼都准备好了,可是不见人来啊。”
太后闻言看向德妃:“新妇进门,又住在宫里,合该领着到各处转转。”
又对三妃道:“四福晋年纪轻,才进宫不久,有做不到的,可不许你们挑她的礼。另外她身上有封号,见面礼也不能薄了,不然我第一个不答应。”
不但给德妃派了活儿,还抢了她的话。
德妃现在是又得儿媳又得宠,双喜临门,即使被三妃针对了,心里也是美滋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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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打算明天亲自领着宝贝儿媳去东西六宫显摆显摆。
结果才志得意满回到住处,就被眼圈红红的莲枝破坏了一天的好心情。
“四福晋不是给了你名分吗,还有什么不足的?”德妃给过莲枝机会,是她自己不争气,死活入不了阿哥的眼,能怪谁。
别说没有侍寝过,便是已经侍寝的,不得阿哥喜欢的话,福晋进门不给名分,也大有人在。
四福晋才进门,立刻给了莲枝名分,德妃知道那是儿媳孝顺,不想驳了她这个婆母的面子。
但凡丢开手,交给她那个阎王似的儿子处置,莲枝多半会被原路退回永和宫。
到时候自己才叫没脸。
德妃承了儿媳的情,自然不会给得陇望蜀的莲枝好脸色。
“娘娘,福晋给了奴婢名分不假,可奴婢仍旧住在后罩房,与宫女挤在一处。”
见德妃沉着脸,莲枝又道:“福晋还说……还说让奴婢守一辈子活寡!”
“胡说八道!”德妃当初看重莲枝,不过是因为她比别人安分,怎么才得了名分就轻狂起来。
德妃只觉自己看错了人:“二所是阿哥的,阿哥想宠幸谁,不想宠幸谁,由不得福晋做主。”
从前二所没有福晋的时候,也不见莲枝得宠,那时候她不闹,如今倒说起了守活寡的浑话来。
成何体统!
这样凉薄的话,绝不可能是四福晋说的,可莲枝也不敢在她面前扯谎。所以德妃私以为,话应该是她那个阎王儿子教他的小福晋说的。
“福晋,莲枝回到后罩房摔摔打打,这会儿又往永和宫去了。”左小丫进屋禀报。
肯定是去德妃那里告状了,姜舒月此时正在准备后天回门的礼品,哪里顾得上一个“挡箭牌”。
“福晋,莲枝到底曾是德妃娘娘身边的红人儿,她既然眼热奴婢住耳房,奴婢就跟她换好了。”左小丫初来乍到,不想得罪宋莲枝这条难缠的地头蛇。
结果左小丫愿意,冯巧儿却是不愿的:“她就是根搅屎棍,怎么能让她住到后院来?”
按照姜舒月之前的安排,二所从前服侍的,该住哪儿还住哪儿。为了方便伺候,让左小丫和冯巧儿,以及立夏和小满,一起住进了耳房。
条件比后罩房好一些。
“不换,让她闹去。”若是宋莲枝闹一闹她就妥协,往后岂不是要被她拿捏了,姜舒月想了想说。
至于德妃那边,她有杀手锏。
想起杀手锏,姜舒月吩咐冯巧儿:“你去茶房盯着熬糖稀,凡是入口的吃食,务必仔细些。”
没一会儿,小满进来禀报:“福晋,永和宫的迎春姑姑来了。”
旋即压低声音:“宋格格也被押回来了。”
如果说宋莲枝曾经是德妃的心腹,那么这位迎春姑姑便是心腹中的心腹了。
“四福晋,明儿个请安过后,娘娘亲自带您去东西六宫认人。”
迎春含笑把话带到,这才提起宋莲枝:“娘娘知道福晋给了莲枝名分,娘娘说莲枝往后就是四爷的人了,让福晋放手去管。”
姜舒月谢过德妃,让左小丫送迎春出门。
“福晋,荷包给出去了。”左小丫很快回来复命,“迎春姑姑说莲枝跑去告福晋的状,被德妃娘娘打回来了。德妃娘娘现在很烦莲枝,不会再管她的事,让福晋不要有顾忌。”
从永和宫回来之后,莲枝彻底老实,再不敢轻易生事。
“四嫂,四嫂糖稀熬好了吗?”傍晚四爷回来,把十三和十四也带了过来,才走进抄手游廊,十四就喊了起来。
“阿哥哎,宫里不许大呼小叫。”跟在十四身后的保姆,慌得提醒,“慢些跑,仔细摔着。”
四爷则几步过去,将迈着小短腿不管不顾往后院冲的十四拎起来,抱在怀里。
然后停下等十三,一起走进后院。
姜舒月迎出来,见四爷冷着脸,身上挂着一个小奶团,手上牵着一个大奶团,活像地主带着他的两个傻儿子。
巨大的反差,让姜舒月没忍住笑出了声。
四爷走到半路被两小只伏击,颇为无奈:“你笑什么?”
姜舒月不敢讲地主和傻儿子的故事,笑道:“感觉你和从前不一样了。”
“哦?哪里不一样?”四爷进屋把十四放在炕上。
姜舒月还没说话,十四抢答:“四哥从前都不抱我,现在特别喜欢抱我。”
十三撇撇嘴,毫不留情拆穿:“四哥那是怕你跑太快了摔着。”
说完光秃秃的小脑袋被揉了一下,十三阿哥抬头,朝四爷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姜舒月:唔,这才是真爱吧。
糖稀早熬好了,粘豆包也蒸好了。二所没有小厨房,只有一个标配的茶房,但难不倒冯巧儿这个馋丫头,才几天把厨具都淘换齐全了,食材也有,随时可以开火做饭。
“十四阿哥,看看这是什么?”
冯巧儿端了糖稀和粘豆包进来,小十四立刻欢呼,回头招呼十三阿哥:“快,快上炕,有好吃的了!”
晚上吃粘豆包不好消化,姜舒月没让冯巧儿端上来太多,两个小阿哥一人两个粘豆包,都是两口一个的那种小个头,糖稀倒是浇了不少。
永和宫管得严,很少让两个小阿哥吃甜食,可长久不吃糖,会让人感觉压抑,不快乐。
童年就应该是多彩和快乐的,尤其清朝皇子的童年很短很短,所以两个小阿哥每回过来,姜舒月都会让他们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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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除了粘豆包,还有浇了糖稀的蔬果沙拉,补充每日所需膳食纤维。
小男孩大多不爱吃水果蔬菜,十三和十四也不例外,但他们在二所能吃掉一整盘新鲜的菜果,这也是德妃放他们过来找姜舒月的主要原因。
两个小萝卜头挨着吃粘豆包,时不时偏头看一眼炕桌那边的饭菜,十四阿哥抱着肚子,对十三阿哥说:“早知道四嫂这里有好吃的,我就不跟额娘一起吃了。”
十三阿哥难得表示赞同:“看着好香啊。”
四爷不想让姜舒月给德妃带孩子,端起碗又放下,给两个小阿哥讲道理:“你们的分例在永和宫……”
对上两个小的可怜巴巴的眼神,话说一半说不下去了。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分例不分例。”姜舒月笑眯眯看向两个三头身,“宫里长日无事,随时欢迎你们过来串门。”
姜舒月不怎么喜欢哄孩子,但谁又能拒绝两个又聪明又漂亮的奶团子呢。
况且十三和十四身边有一堆人伺候,二所的宫女内侍也得用,并不需要她做什么。
两个小的吃着糖稀,嘴巴好像抹了蜜,直把姜舒月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莲枝又去告状了?她还有什么不足?”送走两个小阿哥,四爷才问姜舒月。
皇子成亲有九天婚假,可农时不等人,四爷又在皇上面前立下了军令状,除了成亲那日,几乎每天都出去办事。
此时高产玉米早已完成播种,正是拔节的时候,水和肥都不能马虎。
皇庄是个什么情况,四爷也有耳闻,没人盯着就磨洋工。
时间紧,任务重,临时换人显然来不及了,四爷只得放弃假期,亲力亲为监督。
正事还忙不过来,哪里有时间管后院,偏莲枝得了名分之后比从前还不安分,令人烦不胜烦。
就在四爷准备出手的时候,姜舒月道:“彻底解决了,额娘不会再管莲枝的事。”
四爷挑眉:“怎么做到的?”
他之前都没能断了德妃和莲枝之间的联系。
其实姜舒月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道:“术业有专攻。”
翌日跟着德妃去东西六宫串门,说是东西六宫,德妃的位份摆在那里,能去的不过四处。
先去永寿宫给贵妃请安,贵妃病着,不见人,只给了见面礼。
从永寿宫出来,就近去了翊坤宫。
宜妃格外热情,拉着姜舒月的手上下打量,直夸德妃有福气,得了这么一个漂亮又能干的儿媳。
宜妃打量姜舒月的时候,姜舒月也在悄悄打量着她。虽然已经是几个孩子的母亲,宜妃依然非常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几岁的样子。
宜妃是康熙朝的著名宠妃,见过她,就等于见识过了康熙皇帝的审美。
明艳而典雅。
翊坤宫主殿的风格,与它的主人相得益彰,处处明快,却透露着严谨的典雅。
宜妃出手也很大方,撸下手上一对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不由分说套在了姜舒月腕上。
德妃眼皮抽了抽,忙说太贵重了。姜舒月要取下,却被宜妃按住:“不过是身外之物,还是我戴过的,不值什么。”
德妃这才示意姜舒月收下。姜舒月向宜妃道谢,宜妃含笑受了。
又一通商业互吹之后,宜妃忽然叹口气,德妃问怎么了,宜妃苦笑着说:“还能怎么了,不过是五阿哥到了年纪,也没个去处。”
听她提到五阿哥,德妃以帕掩口,轻咳一声:见面礼收早了。
迎春听见德妃咳嗽,立刻会意:“娘娘,喝药的时辰到了。”
见德妃满面春色,也不像有病的。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她要说到正题的时候,又是咳嗽又是喝药。
骗鬼呢。
宜妃心里腹诽,面上却不显:“姐姐身上不爽利且回去,我与四福晋投缘,想多留她说几句话。”
得,人质还在对方手上呢,德妃还能说什么:“不妨事,补药而已,晚点喝也无妨。”
果然之后的话题全都围绕着五阿哥展开。
见德妃婆媳都不接招,宜妃终于把话挑明:“听说四阿哥在农事司做得不错,皇上都夸他肯吃苦是个干大事的。我就想,五阿哥与四阿哥一向要好,四阿哥说什么,五阿哥都没二话。能不能让四阿哥跟皇上提一嘴,把五阿哥也派去农事司行走,跟着他四哥学学本事。”
在四阿哥去农事司之前,宜妃都不知道朝廷还有这么一号衙门。
农事,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去处,跟钱啊官啊压根儿不挨边。
哪知道,自从四阿哥加入之后,农事司就像一颗蒙尘的明珠,忽然被人擦亮,绽放出万丈光芒。
晃瞎人眼。
与农事司一起被点亮的,还有四阿哥本人。
四阿哥去农事司之前,皇上给他的评价是,喜怒不定,为人轻率,难堪大用。
自从四阿哥在农事司行走,与四福晋一起试种出了高产玉米,皇上对四阿哥的评价上演大反转。
更为难得的是,皇上不但给了四阿哥好的评价,还给了相应的爵位。
宜妃服侍了皇上这么多年,孩子都生了几个,自认没人比她更了解皇上。
评价什么的,都是虚的,只有爵位才是实的。
五阿哥满月便被抱到慈仁宫,在太后膝下承欢,依着太后的意思,五阿哥站班之后,去礼部行走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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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宜妃对此不是很赞同,六部之中,礼部是最清水的那一个,去了就废了。
太后总说五阿哥资质平常,去礼部最合适,宜妃也不爱听。
之前皇上还说四阿哥难堪大用呢,自打去了农事司,不也变成栋梁之才了?
宜妃觉得五阿哥还能抢救一下,便将目光锁定在了工部的农事司。
没想到宜妃把话说得如此直白,德妃后悔刚才没硬起心肠早点离开,这会儿想走都走不脱了。
前朝的事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做不了老四的主。
“这事太大了,妹妹与其跟我说,不如直接跟皇上说。”德妃自知劝不动儿子,只能掉过头来劝宜妃。
四阿哥与德妃母子关系不睦,后宫谁不知道,宜妃本来也没指望德妃。
德妃倒好,自己帮不上忙,还给她瞎出主意。
五阿哥分到哪里行走,自然是皇上一句话的事,可这话她能问皇上吗?
后宫不得干政的铁牌子,还在交泰殿立着呢。
她若当真求了皇上,不但自己要受罚,连五阿哥也要跟着吃挂落。
从前荣妃说德妃能跻身妃位,靠的是美貌和运气,宜妃还不信。
现在她信了。
宜妃看着德妃,半天没说话:她不跟蠢人一般见识。
于是没理德妃,转头看姜舒月。四阿哥疼媳妇,宫里人都知道。
别的不说,只说成亲当日到岳家亲迎,便可见一斑。
都说大阿哥疼媳妇,也没见成亲的时候去迎。
当时惠妃都说:“没想到四阿哥的心这样诚。”
姜舒月没有德妃那么多顾虑,她感觉四爷很好说话,也希望农事司能壮大起来,得到朝廷的更多关注。
朝堂上的事,姜舒月不懂,也不敢一口应承下来,只说帮忙带话。
至于是否能成,还得四爷自己考量。
德妃闻言很松了一口气,别把她扯进去就好,她可不想看老四那张阎王脸。
宜妃也知道,这么大的事女人做不得主,就算老四肯帮忙,皇上那一关也不好过。
四福晋没有当面拒绝,宜妃已经很满意了,又说了一会儿话,便送德妃婆媳离开。
出翊坤宫,往东六宫走,先去延禧宫给惠妃请安。
第70章 回门
惠妃对这次见面也很重视,特意喊了儿媳过来作陪。
“头所与二所挨着,每天都能闻见美食的香味,别说十三和十四两个小阿哥,我都想过去串门了。”伊尔根觉罗氏十八九岁的模样,生得白净秀气,说话慢条斯理。
姜舒月对她观感不错:“大嫂若不嫌弃,往后我做了好吃的,派人去请你。”
伊尔根觉罗氏笑着摆手:“我不用请,有你这句话,我自己过去。”
因着姜舒月有品阶在身,又与伊尔根觉罗氏相处融洽,惠妃给的见面礼也相当丰厚,是高看一眼的意思。
等到了钟粹宫,荣妃也算热情,见面礼也够丰厚,只是笑起来的时候略显疲惫。
三阿哥在户部跟着吃了挂落,被皇上训斥,德妃也听说了。
她给姜舒月使了个眼色:此地不宜久留。
姜舒月接到信号,才要起身,便听荣妃说起口脂之事,姜舒月笑道:“回头我调了适合娘娘的,给您送来。”
德妃与荣妃同是后宫姐妹,怎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变美,于是板起脸对姜舒月道:“那方子用料名贵,可不敢做了,我那里还有一瓶没用过的,等会儿派人送过来。”
荣妃不明就里,可见德妃用了效果确实好,外头也没有卖的,便信了七八分。
她是长辈,当然不能占小辈的便宜:“你看德妃多会疼人,怕你累着,更怕你破费。”
转头对德妃道:“我买,多少钱一瓶,你说话。”
德妃狮子大开口:“要二百两一瓶。”
荣妃现场拍出一千两银票:“要五瓶渐变色!”
德妃:真够拼的。
姜舒月:“……”
荣妃想的很清楚,她没有德妃的好运气,生不出能干的儿子。三阿哥陷在户部的泥潭里拔不出腿,她不能再倒下了。她得打起精神,与大选之后才进宫的那些莺莺燕燕争宠。
就算不为自己,儿子还没成亲呢。
她等了这么久,挑了这么久,已经让三阿哥落后于四阿哥,三福晋的出身、容貌和封号,怎么也不能比四福晋低了。
从前荣妃给三阿哥挑福晋,还没有这么高的标准,主要看出身。
现在有了四福晋这个对照组,才把容貌和封号加上。
姜舒月并不知道自己这一趟拜访,会给三阿哥坎坷的成亲之路再添绊脚石,她此时踩着花盆底,腿都走木了。
再看前头的德妃,腰背挺直,步履轻快,仿佛从东六宫走到西六宫,又从西六宫走回东六宫的,只有她自己。
穿越前,姜舒月穿着运动鞋逛故宫都没这么奔波过。
想起十四那个不知疲倦的小胖子,姜舒月失笑,敢情不是随了皇上,而是随了德妃。
转个弯就是永和宫了,进了永和宫就能好好歇歇了,胜利的曙光近在眼前,姜舒月不由加快脚步。
哪知道才走到拐弯处,膝盖忽然一软,幸好被人及时扶住。
再抬头,与身着朝服的四爷对上了眼。
“走路怎么这么不小心?”四爷扶起她,却拦着不让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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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姜舒月回给他一个笑容:“我没事,就是有点累。”
此时德妃也折回来,看看自己那个阎王儿子,又看姜舒月:“怎么了这是?”
姜舒月才要说话,话头却被四爷接管:“额娘,你们刚才去了哪里?”
这兴师问罪的语气,德妃柳眉微蹙:“还能去哪里,当然是带着你媳妇去各宫串门,认认人。”
“从哪里出发,都去过哪里?”四爷语气越发不善。
德妃对老四都没这么用心过,这会儿亲自带着他媳妇去踩点,还踩出不是来了?
德妃不说话了,还是迎春把路线说了一遍。
感觉是有些绕,可德妃也是好心,姜舒月小幅度扯了扯四爷的袖子:“有话进屋说,这里怪热的。”
再耽搁她要站不住了。
下一秒,视野升高,她被人打横抱起,没忍住低呼一声。
德妃简直没眼看,本来还想让小夫妻俩进门叮嘱两句夫妻和睦之类的话,现在看完全多余。
她挥挥手:“回吧,都回吧。”
说完快步走进永和宫。
姜舒月被四爷从东六宫一路抱回西边的阿哥所,路上遇见不少人,惊掉无数下巴。
“皇上对杂交玉米很感兴趣,又拨了一个皇庄给农事司。”在姜舒月羞得想找地缝的时候,四爷带来一个好消息。
姜舒月立刻忘了羞耻,凑过去问:“有上次那个大吗?”
四爷推开她的脸,卖起关子,吩咐人进来伺候更衣。
姜舒月笑眯眯把进来的宫女打发出去,换上软底绣鞋,亲自服侍四爷更换朝服。
四爷最喜欢她像花蝴蝶一样围着自己上下翻飞,虽然个头有些矮,要踮脚才能取下他头上的朝冠,虽然手指不够灵活,左抱右抱也解不开朝服的腰带。
见对方腿有些软,四爷弯腰将人抱上炕,让她坐着忙活。
姜舒月费了好大劲儿,才把里三层外三层的朝服扒干净,亲自去里屋取了干净的常服出来,伺候四爷换上。
这位大爷除了抱她上炕,全程一动不动,耐心等着她伺候。
换好常服,姜舒月累得手指都不想动了,倚在炕桌上问:“现在能说了吗?”
四爷早起站班,之后又与太子一起去南书房听政。太子是储君有座位,四爷和几位大学士从头站到尾。
本来南书房的军国大事,四爷根本没资格旁听,半路被梁九功截住带去,还有些诧异。
很快他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加收秋粮不成,差点激起民变。户部束手无策,兵部蜡烛两头烧,皇上便将目光挪到了农事司来,盯上了杂交玉米。
准噶尔与沙俄勾结,屡屡犯边,必须予以回击。
可朝廷才经历过三藩之乱和□□,十年动荡,国库空虚,太仓比国库还要空虚,把主官卖了也凑不出更多粮食。
“胤禛,朕再拨给你一个皇庄,两千亩地,连同之前划拨的皇庄,年底之前,你要给朕凑齐七百万斤粮食。”
指望不上户部,皇上转头对四爷说:“你能做到吗?”
“皇上……”
“此战成败,全系于你一身。”
事后四爷了解到,朝廷从几年前噶尔丹秘密与沙俄勾结,便开始为剿灭噶尔丹做准备。
奈何年景不好,军粮筹备困难。算上今年还没收上来的,户部铆足了劲也只给十万大军,准备了四个月的军粮。
哪怕是速战速决,至少需要六个月军粮打底。
此战万事俱备,却没想到去年粮食减产严重,今年可能比去年还差,就算把户部尚书罢免,也凑不齐最后这两个月的军粮。
皇上所说的七百万斤粮食,正是这最后两个月的缺口。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四爷还能说什么,唯有应是。
皇上没说成了给多少奖励,也没说不成受多少责罚,但在四爷看来,这就是一场惊人的豪赌。
“皇上给了一个皇庄,两千亩地。”四爷靠着姜舒月坐下,抬手握住了她的手,并没提粮食的事。
姜舒月闻言两眼放光:“用来试种杂交玉米吗?”
从前她想嫁给印四,不过是为了寻求保护。谁知印四变成胤禛,她不但得到了保护,还得到了无限的发展空间。
简直是意外之喜。
她抽回自己的手,一下扑进四爷怀中:“爷,能算我一个吗?”
四爷将人抱住,点头。
姜舒月没忍住,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爷,明天能出宫去看看吗?”
四爷感觉身体一僵,好似被雷电劈中,半晌才道:“明日回门。”
姜舒月没放弃:“上午回门,之后去皇庄瞧瞧。”
她掰着手指算:“早些准备,还能种一茬秋玉米。两千亩地,全种上杂交玉米至少能出四百万斤……”
话说一半,被人捂住了嘴,姜舒月仰头看对方。只见四爷朝她笑笑,无声摇头。
不能半途开香槟,她懂,立刻闭麦。
也是从那天开始,四爷忽然变得比从前粘人,具体表现为睡觉的时候总喜欢拉着她的手。
翌日清早,姜舒月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手仍然被人握在掌心。
没去上朝吗?
康熙是个勤奋的皇帝,每日都上早朝,而她身边这位未来的雍正帝,比他爹还劳模。
皇子大婚有九天假期,这位爷除了大婚当天,硬是一天假都没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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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
好吧,人家确实有皇位要继承。
姜舒月想把手掌抽出来,哪知道才动了一下便将人吵醒了。
“今天不用上早朝吗?”姜舒月朝他笑笑。
四爷似乎有一瞬晃神,很快勾起唇角:“今日陪你回门。”
“不用你陪。”其实姜舒月想说这不合规矩。
四爷朝她眨眼:“我怕乌拉那拉家的人欺负你。”
一路上姜舒月都在想,自己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好,给四爷留下了一个软弱可欺的印象。
她在皇宫都混得风生水起,把德妃的前任心腹,兼四爷名义上的通房斩于马下,怎么可能会被乌拉那拉家的人欺负。
听说胤禛陪着小堂妹一起回门,人都到了,舒心深深陷入往事。
上辈子,她嫁给胤禛的时候,对方并没有亲自上门迎亲,更没有陪她回门省亲。
宫里的规矩向来如此,任谁也挑不出什么。
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等到八爷娶嫡福晋的时候,亲自带队迎亲,第一个破了规矩。
那时候舒心想,肯定是因为八福晋的出身高。
即便如此,八爷也只破了一回例,并没陪福晋回门。
这辈子,同样是乌拉那拉家的姑娘,长房还不如二房,胤禛却像换了一个人。
以胤禛的性子,把姿态放得这样低,多半有所图。
可他图什么呢?
跟着长辈迎出垂花门,舒心很快知道了答案。
与上辈子不一样,胤禛此时已经是贝子了,他陪小堂妹回门,乌拉那拉家蓬荜生辉。
又一次见到活的皇子。
这位活的皇子半点架子也无,亲自走到软轿前,扶小堂妹下来。
小堂妹见是他,羞得脸飞红霞,催他去前院。
胤禛也不着急走,叮嘱冯巧儿和左小丫之后,转头提醒祖母:“四福晋从前在府里受了不少委屈,有些人能不见还是不见吧。”
所有人闻言下意识看向满脸堆笑的索绰罗氏,果然见她脸上笑容僵住,很快变成了一种笑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四爷把话说得如此明显,祖母也不好装聋作哑,扬声道:“长房的人先回去吧。”
竟是一个不留。
说完又看了小堂妹一眼,胤禛才朝祖母点点头,提步去了前院。
进屋寒暄过后,陪祖母说了一会儿话,舒心终于等到了与小堂妹单独相处的机会。
“四爷对你好吗?”等丫鬟上过茶,舒心屏退了屋里服侍的,问姜舒月。
姜舒月红了脸,点头:“挺好的。”
刚才在垂花门被强塞了一嘴狗粮,舒心到现在还没消化完呢。
“宫里的生活还习惯吗?宋氏没寻你的晦气吧?德妃呢,有没有让你立规矩?”人生地不熟,被通房威胁,被德妃刁难,都是舒心上辈子亲身经历过的。
从新婚开始受尽委屈,她想告诉胤禛,可他太忙了,根本没时间关注这些。
她只能放下小女儿的矜持,强迫自己直面风雨。
她被额娘从小寄予厚望,精心培养,十岁上开始学管家。饶是如此,进宫之后仍是忙乱了整整一年,才堪堪站住脚。
刚进宫那段黑暗的岁月,让舒心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挺过来的,每一天都度日如年。
小堂妹生母早亡,根本没学过管家,从田庄回家只来得及学些规矩便进宫去了。
这几天舒心真为她捏把汗,谁知小堂妹却道:“我感觉宫里比家里还自由些,宋莲枝已老实,德妃娘娘对我很好,昨天亲自带我去各宫认人。”
舒心:“……”
看着小堂妹脸上的好气色,和真心洋溢的笑容,她信了。
心中不由五味杂陈。
都说后院是女人的天下,可她现在才知道,原来有没有男人的宠爱,可以相差这么多。
别的不说,只说德妃这一关。上辈子莫说是她这个不受宠的福晋,便是得宠的李氏和年氏,都没少看德妃的脸色,被德妃为难。
头顶一个孝字压着,除了忍,还是忍。
记得她第一次去东西六宫请安,还是在回门之后,德妃让宋莲枝带她去的。
堂堂四福晋被通房拿捏,一时间沦为合宫笑柄。
那宋氏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一边带路一边给她使绊子。有德妃撑腰,她初来乍到不敢得罪宋氏,只能任她摆弄,晚上躲在被窝里哭。
后来事情闹得不像样,传到胤禛耳中,他才出面约束宋氏。
宋氏跑到德妃面前哭诉,德妃偏听偏信,压着她给宋氏名分。
最后她不得不退让,在成亲当年喝了宋氏敬的茶,给了她格格的名分。
“你是不是给了宋氏名分?”没有得到名分的话,宋莲枝怎么可能老实,舒心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
“是给了格格的名分。”姜舒月实话实说。
当初还是大堂姐提醒她小心宋氏,她才能先下手为强,没有着了别人的道儿。
原来如此,舒心担忧地看向小堂妹:“那宋氏的心大得很,她想要的可不止是格格的名分,她想做侧福晋。别看她现在老实,等新人进来,还有的折腾呢。”
上辈子也是这样,她给了宋莲枝格格的名分,宋莲枝老实了一阵子。可等李氏进门,她又跑去跟李氏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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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舒心拿出上辈子的经验,给小堂妹出主意:“宋氏有德妃撑腰,自然不会将新人瞧在眼中。等新人进门,肯定要掐起来。到时候你不要管,只静观其变,坐收渔翁之利。”
宋氏有后台,李氏有宠爱,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等李氏胜出,再想办法辖制李氏便好,实在没必要在宋氏身上浪费精力。
姜舒月一惊:“还会有新人?”
她这个嫡福晋才过门,屋里已经有一个格格了,短时间内还有会新人吗?
“当然会有,最迟明年。”舒心从皇子福晋一路做到皇后,皇家的尿性她可太清楚了。
皇子一般十三四岁屋里便有了通房。在嫡福晋进门之前,皇子屋里不但有通房,有格格,还可能有个暂时主持内务的侧福晋。
嫡福晋说是正妻,真正轮到的时候,已经不知是第几手的夫君了。
上辈子她与胤禛成亲比较早,当时二所只有宋莲枝一个通房。
可在婚后一年,李氏被抬进门,一进门就是格格,几乎将胤禛整个人都霸占了去。
独宠十年有余。
关于二所的事,舒心说了太多,再多说恐怕要引起怀疑了:“都是听我额娘说起的。”
觉罗氏出身皇族,又经常进宫,之前还为大堂姐谋过亲,知道些内幕也正常。
不过姜舒月对四爷很有信心,之前他答应过自己的事都办到了:“可他答应过我,这辈子只有我一个女人。”
“这你也信?”舒心气笑了。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上辈子他还答应过她,会好好教养弘晖呢,结果弘晖病逝,他就把弘晖抛到脑后,不闻不问了。
年氏一个妾室,她生的儿子都能封王,而身为嫡长子的弘晖,直到她死都只是一个平头阿哥。
想到上辈子胤禛给李氏和年氏的专宠,舒心不想多说,也忍不住给小堂妹打预防针:“四爷是皇子,皇子怎么可能一辈子守着一个女人过。就算本人愿意,皇上和德妃能答应吗?”
小堂妹可能在种田方面有些天赋,对后宅那些心机真是半点不通,舒心都替她着急:“我还听说四爷偏爱汉人女子,你往后可得长点心。”
让大堂姐这一提醒,姜舒月才想起雍正后宫的两大宠妃,齐妃李氏和墩肃皇贵妃年氏。
另一边,四爷在前院喝茶,身边有诺穆齐、费扬古两兄弟,还有乌拉那拉家几位耆老作陪。
寒暄过后,诺穆齐暗戳戳请四爷帮忙,将他调离沈协领手下,或者干脆给他升个官,与沈协领平起平坐。
“我在工部行走,官员升迁归吏部管,岳父大人怕是求错人了。”四爷想过大婚之后诺穆齐会贴上来,却没想到贴得这样早。
诺穆齐好不容易攀龙附凤,哪里肯放过:“听说姑爷与太子爷关系好,太子爷能在吏部说上话。咱们跑升迁跑断了腿,也不如太子爷在吏部动动嘴。”
这倒是真的,但四爷并不打算管。
一来诺穆齐没什么本事,佐领之职都是靠祖上的恩荫,扶植起来对自己没有帮助,白费力气。
二来诺穆齐不是个好官,也不是个好阿玛,尤其对他的小福晋。四爷没找他算账,都算恪守孝道了。
三来诺穆齐是他的岳父,不能做高官。那样的话,只会让皇上忌惮,得不偿失。
“我听说岳父大人有意与沈家结亲,这时候升迁,恐怕会伤了和气。”四爷故意拿话点诺穆齐。
诺穆齐一噎,不得不说出实情。沈文才是京城有名的纨绔,他着急脱离沈协领的管辖,就是不想结这门亲。
把自己扮演成一个为了女儿,什么都豁得出去的老父亲。
“升迁有困难,退亲还不简单?”四爷顾左右而言他,“不必岳父出面,我可以代劳。”
诺穆齐被这一套炉火纯青的太极拳给打蒙了,直到四爷离开,都还没绕出来呢。
相比诺穆齐这边的暗度陈仓,索绰罗氏直接明牌。
她才不管老太太说什么,一头哭到姜舒月前面,求她看在一奶同胞的份儿上救救舒兰。
“舒兰怎么了?”姜舒月进宫之后几乎断了与乌拉那拉家的来往,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皇子与福晋回门不会在娘家吃午饭,到了晌午就要返回,特别姜舒月还跟四爷约定好,下午去雾隐山田庄和那几处皇庄看看。
时间紧迫。
老太太闻言警告地看了索绰罗氏一眼,笑呵呵对姜舒月说:“还不是亲事闹的,小孩子家不懂事。”
原来与沈家有关,姜舒月不愿多掺和要走,却被挣脱束缚的索绰罗氏拦住:“四福晋,就算你狠心不管舒兰,也不管你的奶兄冯明知吗?”
第71章 回村
听索绰罗氏提到冯明知,老太太脸都绿了,吩咐人将她拖下去。
“慢着。”姜舒月又坐了回去,转头问老太太,“祖母,到底出了什么事?”
老太太以手帕掩面,摇头不想说,还是觉罗氏给姜舒月解了惑。
原来是沈家公子忽然重病,催逼舒兰嫁过去冲喜。乌拉那拉家以旗人女子不经选秀不许自行婚配的理由婉拒,结果沈协领威胁诺穆齐要参奏他吃空饷。
明年恐怕会有战事,山雨欲来,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被人参奏吃空饷,丢官帽都是轻的,搞不好要坐牢。
关键时刻,老太太拍板,让索绰罗氏给舒兰灌药,将人毒哑避开选秀,送去沈家冲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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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舒兰的亲事屡遭打击,人已经有点疯疯癫癫的了,所以老太太才想到要毒哑她。
而沈家也明确表示不挑,能冲喜就行。
索绰罗氏下不去手,便偷偷将舒兰送去了冯明知的住处,反手给冯明知下药,将生米煮成熟饭。
还将此事透露给沈家,逼沈家放手。
沈家哪里是好惹的,转头把丑事传扬出去,还带人到乌拉那拉家闹,逼着乌拉那拉家将淫.妇沉塘。
哪怕乌拉那拉家将沈家的聘礼退回,沈家也不肯罢手。
若不是姜舒月回门,沈家还要上门来闹,今日恐怕就是舒兰和冯明知的死期。
姜舒月听完打了一个抖,下意识看向大堂姐,只见大堂姐也是满脸问号,明显被蒙在鼓里。
手很快被祖母握住,听祖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道:“好孩子,不与你相干,乖乖跟着姑爷回去,权当什么都不知道。”
只要四爷肯护着舒月,就没人敢拿这事说嘴。
“一个房头的亲姐妹,妹妹做下这样的丑事,怎么可能不连累姐姐?”觉罗氏的脸色比老太太还难看,“不光是姑奶奶要被人说嘴,乌拉那拉家全族的姑娘都得跟着吃挂落。”
她的舒心也在劫难逃。
此时站在姜舒月身后的冯巧儿哭出了声,哥哥再糊涂,那也是她一奶同胞的亲哥哥。
姜舒月心跳如擂鼓,她对舒兰没什么感情,也不怕被牵连,可这事牵扯到了冯明知,她必须得管。
不仅仅是冯明知,就连大堂姐的闺誉也会受损,影响将来结亲。
索绰罗氏正是算准了这一点,才敢将事闹得这样大。
姜舒月不想遂了对方的心愿:“祖母,这事我管不了,只能求四爷帮忙。但我有个条件。”
说着看向索绰罗氏:“阿玛必须休妻,且阿玛名下只能有我一个女儿。”
也就是说,被休弃的不止有索绰罗氏,还有她的一双儿女。
索绰罗氏想到自己会因此被休,却万万没想到姜舒月敢动她的一双儿女。
给冯明知下药之前,她已经给自己想好退路。即便被休弃,还有一双儿女在,往后的日子总不会过得太差。
至于诺穆齐,和乌拉那拉家长房大福晋这个虚名,她早就厌倦了。
不要也罢。
现在什么情况,二姑奶奶果然中计要出手管了,条件却是她和她的一双儿女。
不,女儿已经毁了,不能再毁了儿子。
无数念头在脑中盘旋,最后化为一道声音:“富兴什么都不知道,不要连累他!二姑奶奶气不过,就让大爷休了我吧,我给二姑奶奶赔罪!”
说完跪下磕头,磕得砰砰直响,边磕边说:“沈家那边的事,我去摆平,只求姑爷帮忙善后!”
因为舒兰的事,索绰罗氏肚里的孩子流产,儿子便是她最后的指望。
沈家那边要如何了局,姜舒月已经猜到了,但这是索绰罗氏的选择,也是舒兰自作孽,她压根儿不想过问。
饶是如此,四爷到后院来接她的时候,姜舒月腿都是软的。
“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四爷快步走到她身边,眼风扫过厅堂里的所有人,最后定格在不断磕头的索绰罗氏身上。
他问老太太:“她怎么在这儿?”
老太太难堪极了,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见觉罗氏铁青着脸不接话,只得厚着老脸把刚才发生的事讲了一遍。
四爷听完也不理人,只牵起姜舒月的手说:“走,时辰到了,咱们得回了。”
姜舒月看了一眼还在磕头的索绰罗氏,轻轻点头,由四爷牵着走出垂花门,然后被抱上马车。
来的时候,姜舒月坐车,四爷骑马。回去时,四爷改坐马车。
“这事难办吗?”才成亲,就找了这么大一个晦气,姜舒月真的很抱歉。
她伸手比了一个七:“第七次,我记着呢。”
四爷气笑了,抬手捏捏她脸蛋:“放心,我也记着呢,要还。”
就是答应了。
姜舒月这才放下心,偏头靠在他肩膀上,想说两句好话哄人来着,结果还没想好说什么就被马车晃悠着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她已经在四爷怀里了,赶紧支棱起来下车。
下车之后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田庄,熟悉的炊烟,和熟悉的村民们。
嗅着饭菜香,姜舒月惬意地感叹:“还是这里最舒服。”
嫁给四爷之后,姜舒月把雾隐山田庄的小院交给了左家人打理,并且将此处做成了一个类似礼堂性质的地方,村里开会或者婚丧嫁娶都可以在这里摆席。
望着小院方向的炊烟,姜舒月转头对四爷道:“看来今天村里有事。”
四爷点头:“是左庄头的儿子成亲。”
姜舒月睁大眼睛,她没接到任何消息,就很突然。
后边冯巧儿和左小丫同款惊讶,冯巧儿几人已经在恭喜左小丫了,左小丫眼中黯然了一下,又重新亮起来。
此时临近晌午,正是婚宴开席的时候,村边没什么人。
走到田家附近,看见田武老娘带着孙子孙女正在锁门,大约也是要去喝喜酒的。姜舒月走过去与老人家打招呼:“大娘,您能下地走路了?”
记得刚穿来那会儿,田武老娘瘫在炕上已经好几年了。
田武老娘回头,眯起眼打量姜舒月,半晌才“哎哎哎”地叫起来:“东家,是东家回来了?东家回来看咱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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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她一边朝着姜舒月笑,一边吩咐孙子孙女去小院报信:“托东家的福,老婆子的寒腿治好了,能下地洗衣裳做饭了!”
问过才知道,当初她给田武留下治伤的十两银子,田武只花了一半,另一半拿出来给老娘治了腿。
今年夏天终于见到效果,能下地走路了。
“大娘,天不下雨,地里的庄稼怎么样了?”姜舒月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庄稼。
这段时间又是大选又是成亲,姜舒月忙得不亦乐乎,还没来得及过问田庄的情况。
提到庄稼,田武他娘笑得满脸堆菊:“庄稼好着呢,亏得听了东家的话,改种玉米。这么旱的天,小麦全瞎了。”
叹口气,又惆怅起来:“山下的村子成天闹,打得跟热闹窑似的,卖儿卖女也换不来几个钱。咱们村子不为粮食发愁,就是得天天晚上派人在地边看着,再有个把月收粮食,怕有人饿急了来偷。”
“朝廷没有放粮赈灾吗?”姜舒月没想到灾情已经这么严重了。
田武他娘撇撇嘴:“赈灾?赈啥灾?听说今年夏税和秋粮都要加收嘞!”
这不是火上浇油吗,思及此田武他娘又道:“今年麦子全完了,收不上来几粒,有儿女的卖孩子,没有的都上山从了匪。只听说朝廷剿匪,没听说赈灾。”
姜舒月悄咪咪看了四爷一眼,只见他脸色沉凝,比刚从乌拉那拉家出来时那会儿还肃穆。
等会儿他们要去参加的是婚礼,不是葬礼,姜舒月努力扭转话题,这才让沉郁的气氛活跃起来。
走到院门前,左庄头、左婆子、左宝树、常妈妈和冯掌柜以及村民们全都迎了出来。
姜舒月嫁进宫的事,常妈妈已经跟村里的人说过了,众人这才知道经常来小院做客的两位印公子,并不是围场的侍卫,而是太子和四皇子。
他们到小院来也不是为了吃喝,而是冲着东家试种的高产玉米来的。
这会儿听说东家和四爷来了,齐齐迎出门,跪下请安。
四爷叫起,平易近人地说:“听说左家儿子今日成亲,我与福晋来喝喜酒。大家不要拘束,如从前便好。”
一行人被迎进小院,四爷没去男宾席,而是跟着姜舒月去了西屋。
因为冯明知的事,冯巧儿情绪一直不是很高,这会儿见到老子娘,眼泪止都止不住。
为了给冯巧儿打掩护,左小丫催着自家人离开,把西屋腾出来给东家和冯家人说话。
“巧儿,怎么了?”常妈妈抱住女儿,才几个月没见,她也想女儿,却不至于难过成这样。
原来冯家人还不知道,姜舒月把事情粗略说了一遍,饶是避重就轻,常妈妈听完还是差点晕过去。
冯掌柜更是急红了眼,要跪下,被四爷拦住:“这事还有转圜。”
姜舒月抱着几乎晕厥的常妈妈,把乌拉那拉家的决定也说了,最后道:“长房母女是她们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明智哥那边……”
说着看向四爷,四爷垂眸:“我想办法给他一个新的身份,但愿他知错能改。”
出了这样的事,能保住性命已经很好了,冯掌柜和常妈妈千恩万谢。
“新身份能参加科考吗?”姜舒月知道这样问有些得寸进尺,但她实在不希望看到冯明知寒窗苦读十几年,最后败在如此荒唐的事情上。
正因为自己淋过雨,才想给别人撑起一把伞。
四爷抬眼看她:“我尽量。”
听到这一句承诺,冯巧儿和常妈妈抱着姜舒月放声痛哭,冯掌柜也直抹眼泪。
今天毕竟是左家的好日子,冯家人很快收起眼泪,照常吃席。
另一边,左小丫问爹娘出了什么事,哥哥怎么忽然成亲了。
左婆子脸上笑开花:“什么叫忽然成亲,你哥哥都多大了,聘礼我都攒了好几年了!”
左庄头也笑:“你哥哥跟着东家学了不少东西,东家走后便被皇庄请去了,教那里头的佃户种玉米。正好皇庄管事有个女儿还未嫁人,一眼相中了你哥哥。”
左婆子嫌左庄头说话磨叽,忍不住插嘴:“那可是皇庄的管事,正儿八经的旗人,手底下管着好几百号人呢!天上掉馅饼,你哥哥还不愿意,能由得他吗?我和你爹一合计,亲自过去商量,就把事情定下来了!”
旗人哪怕不用耕种,也有铁杆庄稼养着,能看得上汉人,还是佃户,绝对是左家祖宗把坟地都给烧了,才能冒出这么多青烟。
姜舒月并不知道左宝树成亲的事,她这次过来是为了看庄稼,和左宝树记录的数据。
喝过喜酒,姜舒月才想起随礼,左婆子笑道:“东家贵人多忘事,贺礼今早已经送到了。”
姜舒月看四爷,四爷点头。
“我想去田里看一下。”姜舒月没忘了来意,“新郎官不方便,左大叔跟我去也是一样的。”
左宝树是田庄的管事,东家过来理应由管事接待,可谁让人家今天刚好成亲呢。
左庄头才要说好,却见左宝树身穿吉服从人群里挤进来:“还是我带东家去吧。”
他手里拿着厚厚一本小册子,姜舒月认得,是她在进宫之前那段时间写的黄玉米种植指南。
里面详细介绍了黄玉米种植的注意事项,和各种灾害的应急预案,以及病虫害的防治方法。
“上面有些能看懂,有些看不懂。”左宝树憨厚地挠挠脑袋,“东家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想当面请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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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姜舒月还没说什么,左小丫紧张地看了四爷一眼,小声提醒左宝树:“哥,东家现在是四福晋了。”
见外男已经不合规矩。
即便想去地里看看,也要提前清场,怎么可能让外男跟随。
这些日子左小丫也看出来了,四爷极宠福晋,福晋说什么四爷都说好,从没打过驳回。
可越是宠媳妇的男人,心眼儿越小,越不能容忍自己的女人在外抛头露面。
更不要说宫里那些能压死人的规矩了。
若是谁的嘴巴不严,传进宫,又是一桩公案。
听见左小丫提醒左宝树,姜舒月知道这一天还是来了。
她嫁给四爷,找到了可以庇护自己一辈子的保护伞。
而且这把伞会随着四爷一步一步高升,直至登顶,变得遮天蔽日。
可这把伞本身也是双刃剑,既能保护她,也能限制她。
想着,抬眼看向四爷。
恰好四爷也在看她,还朝她点点头:“我陪你一起过去。”
“爷,奴才这就带人去清场。”长命按规矩走程序。
四爷摆手:“这里是福晋的田庄,不必清场。”
姜舒月勾唇,眼巴巴的:“能带上左管事么?”
四爷垂眸:“你的田庄,你说了算。”
现场人多,姜舒月自持身份才没跑过去抱着他亲一口。
这人冷着脸,怎么能说出如此有温度的话来。
他怎么这么好!
谁说雍正帝是冷面君王,必须给他平反。
走到田边,虽然地里已经是半黄半绿的状态,姜舒月却感觉笼罩在头顶的阴云都散了,到处生机勃勃,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得到了滋养,变得饱满丰盈。
浑身下上充满力量。
她力能扛鼎。
下一秒,脚被什么东西绊到,幸好被人扶住。
然后手被牵住了,时不时享受人工语音播报:“小心。”
声音也好听。
成熟的玉米地就是这样充满惊险,尽管姜舒月知道怎样躲避,也没松开男人牵着的手。
都说青纱帐是最危险的地方,此刻姜舒月却感觉无比安心。
左宝树一直低着头在前面带路,时不时停下来提问,姜舒月详细给他解答。
一路走走停停,姜舒月随手掰了几个玉米,扒开皮观察。
从乌拉那拉家出来,到雾隐山田庄,姜舒月被马车摇晃着睡着了,四爷却没忘撩开车帘察看民情。
本该是麦收的季节,也是农民一年当中最忙的时候,田间地头空有野草不见人。
偶尔遇见人,不是逃荒的灾民,便是拉着儿女去城里变卖的穷苦百姓。
直到经过雾隐山围场,才看见一片玉米地。来到雾隐山田庄,玉米地渐渐扩大,四爷才算嗅到一丝丰收的味道。
如果别的地方丰收,雾隐山田庄也丰收,哪怕收成多一些,也不会显出丰收的珍贵。
可眼下的对比如此强烈,四爷心里受到的冲击不可谓不大。
“玉米耐旱,收成看起来不错。”四爷替姜舒月扒开玉米外皮,看着其中饱满的颗粒,不禁感叹。
姜舒月得意地扬起头:“旱灾有影响,但不大,亩产在一千斤左右。”
想起路上看见的荒芜,四爷叹口气:“还是太少了。”
“灾年亩产一千斤不少了。”姜舒月对玉米的表现非常满意。
四爷勉强笑笑:“我是说地太少了。”
那是,种地的人谁嫌地多呢,姜舒月很赞同:“加上朝廷之前划拨的,咱们手上只有七千五百亩,确实算不得多。”
朝廷之前划拨的六千亩地,姜舒月跟着四爷带人去丈量过了,刨去村庄和预留的水利设施,能种庄稼的只有五千五百亩。
很快姜舒月又从失落中振奋起来;“地少也不怕,今年试种成功,明年就能推广啦。”
看着她的笑脸,四爷抬手捏了一下,终究没说出扫兴的话。
“粮食收下来,卖给朝廷,按市价。”在去往皇庄的马车上,四爷对姜舒月说。
亏了谁也不能亏了他的小福晋。
姜舒月也很讲道理:“田庄挂着皇庄的牌子,不用交粮纳税。我吃点亏,五成租子上交朝廷,剩下都是佃户的粮食,朝廷可以派人来跟左庄头谈。”
今年再不收租,左庄头他们都不答应了。
雾隐山田庄大约一百二十亩地,精耕细作之下,亩产可达一千斤,总收成在十二万斤左右。
而且这里种的玉米不是杂交,可以自留种。
四爷放下心,又想起一件事来:“夏天收的玉米种子能秋播吗?”
姜舒月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个,想了想回答:“理论上是可以的,但春玉米和夏玉米成熟期不同,不建议这么做。”
姜舒月疑惑地看向四爷,总觉得他有事瞒着自己:“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有。”四爷别开眼,看向远处荒芜的田埂。
认识这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很会隐藏自己的心事,什么都一个人扛。
从前的事她可以不问,现在不一样。现在他们成亲了,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飞不了你,也跑不了我。
姜舒月手动转过对方的脸:“说,是不是有事瞒我?”
小姑娘漂亮的脸蛋在眼前放大,呼吸相闻。四爷喉结滚了滚,鬼使神差把军令状的事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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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
然后见他的小福晋坐回原处,如释重负:“还以为出了多大的事。”
第72章 种草
之前朝廷拨下来的皇庄,五千五百亩,春耕的时候已经种上了高产玉米。
五千五百亩,全是上等地,用二代种,亩产千斤也不成问题。
那个皇庄姜舒月让左宝树盯着呢,就怕耕种不善浪费了种子。左宝树比她想象中还能干,不但去那边指导了生产,还顺道儿把皇庄管事的小女儿拐回家,成功脱单。
当时雾隐山田庄那二十亩地,精耕细作产出两万斤粮种,姜舒月自留了两千斤给田庄用,只给了朝廷一万八千斤。
一万八千斤粮种,够种四千五百亩地,还有一千亩地没有种子,怎么办?
姜舒月提前试种了杂交玉米。
不是没有高产玉米的种子,而是当时印四说朝廷要打仗了,太仓告急,没有多余的粮食赈济旱灾造成的灾民。皇庄里种的高产玉米,是朝廷预备的赈济粮。
赈济粮都是救命的,姜舒月再小心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直接给了左宝树杂交玉米的种子。
七百万斤粮食,听起来很多,也许一个皇庄就能解决了。
马车驶进第一个皇庄,姜舒月看过一遍,再次确定了心中所想。
从第二个皇庄回来,姜舒月才对四爷交了底:“杂交玉米产量高,却不能留种,二代种没法用。我想将这里的两千亩地,一半用来种杂交玉米,补齐军粮,剩下的作育种之用。这样既能保证完成皇上交给你的任务,也不会耽误明年玉米的推广种植。”
至于赈灾用的救命粮,姜舒月也有打算:“地太少了,我有通天的本事也变不出更多的粮食,能不能再要一个皇庄过来。”
皇庄的面积都不小,再要一个皇庄,农事司手里的土地恐怕会超过一万亩。
幸亏九龙夺嫡还没开始,不然皇上肯定会想:老四要这么多地,囤这么多粮食,想造反吗?
尽管不是最糟糕的时候,难度也是有的。
难度有多大,看四爷脸上沉凝的表情就知道了。
姜舒月只会种地,连宅斗都不擅长,更不要说朝斗了。
可她只说了一句“粮食都充军了,灾民怎么办?”,四爷便答应下来。
就知道自己没跟错人,这人脸上比谁都冷,心却比谁都热。
就在四爷背上新任务的时候,姜舒月再次被人求到面前。
先是慈仁宫的姑姑来说,太后服用四福晋熬的药膳病情好转,但几日没喝又有反复,劳烦四福晋每日派人送一碗药膳过去。
不是姜舒月不给太后熬药膳,而是御花园刚刚锄了一遍草,牛筋草遍寻不到。
姜舒月把困难说了,慈仁宫的姑姑就是一笑:“本朝以仁孝治天下,为了治好太后娘娘苦夏的毛病,皇上曾亲至寺庙给太后求符水,想来在御花园种点药草,不算什么。”
姜舒月上午得了准话,下午便带人到御花园忙活去了,将才锄过草的边边角角,种满了牛筋草。
真不是她故意跟内务府过不去,主要是血脉觉醒之后,不种地手痒。
而皇宫虽大,土地却少,只能祸祸御花园了。
某日贵妃身体好些,心中烦闷,便想起去御花园散心。这一去不打紧,除了烦闷,还添了麻心。
只见奇花异草间全是野草,密密麻麻,密集恐惧症差点犯了。
“这是怎么回事?”贵妃气得找个地方歇脚,命人将御花园的管事叫来问话。
她才病了多久,宫里就乱成这个样子了?
后宫要没有她,得散。
管事也不知道内情,只说野草是四福晋种下的。
四福晋?贵妃想起来了。四阿哥才成亲那会儿,德妃好像带着这位四福晋过来给她请安,她没见。
“今日是我瞧见了,不过说两句,改天让皇上瞧见,可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
想起四福晋,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四阿哥。在一众皇子当中,论出身,除了太子,便是她生的十阿哥最尊贵。
可十阿哥到现在还只是一个平头阿哥,反倒是四阿哥越众成了贝子。
一步先步步先的道理,荣妃她们能想到,贵妃自然也能想到。
不迁怒,是不可能的。
“贵妃娘娘息怒,四福晋刚撒草籽的时候,奴才问过四爷的意思。”御花园管事咧嘴苦笑,“四爷说……说四福晋爱种地,想种什么就让她种好了,也没占多少地方。”
那些草籽确实都撒在了不起眼的旮旯,别人来逛也没说什么,偏贵妃眼尖问起。
贵妃正迁怒四爷,听管事这样说,当场炸了。
也没心情逛园子了,回去之后叫了惠妃和荣妃说话。
宫里没有皇后,由贵妃摄六宫事,入宫较早的荣妃和惠妃协理。
贵妃把今日在御花园看见的说了,问两人的意思。惠妃和荣妃对视一眼,还是惠妃先开口说:“四福晋是个有本事的,在闺中便有种田的天赋。想来是宫里地少,这才想着在御花园种点东西。”
这段时间大福晋与四福晋妯娌间相处融洽,大福晋本来身子骨有些弱,入夏之后胃口变差,瘦得皮包骨。自从每日去隔壁串门,喝了四福晋煮的茶汤,胃口比从前不知好了多少,人都丰盈起来。
大爷与大福晋感情好,惠妃都瞧在眼中。大福晋吃不下饭,大爷着急,惠妃嘴里也起了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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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这两天才好。
见四福晋真心为大福晋好,惠妃哪怕心里嫉妒四爷第一个封爵,也不想在贵妃面前恩将仇报:“那些药草我看了,都种在不显眼的地方,碍不着谁。”
荣妃豪掷重金购买的口脂已经到货,还一款多用,既能做口脂,又能当胭脂。
因为是量身定制的缘故,特别提气色,涂上之后皇上见了都说好看。
荣妃最近枯木逢春,终于有了侍寝的机会,心里跟抹了蜜似的,看谁都顺眼:“御花园里不是树就是花,看久了也腻,种点草看着反而清爽。”
好好好,一个说碍不着谁,一个说看着清爽,到底收了这位四福晋多少好处。
记得老四才封贝子那会儿,三妃酸得眼睛都红了。
惠妃和荣妃不中用了,贵妃也懒得跟她们闲磕牙,又把宜妃叫来说话。
四妃当中宜妃最受宠,难免心高气傲,贵妃最烦她。
不过贵妃清楚地记得,老四封贝子时,宜妃眼睛最红,话也说得最酸。
“贵妃娘娘不说,我都没发现御花园里种了草。”宜妃眼睛确实最红,话也说得最酸,可为了儿子的前程,她不会轻易得罪老四和老四的福晋。
老五只比老四小一年,也到了上朝站班的年纪,可她跟皇上提了几次,也不见皇上安排老五去六部行走。
宜妃把这事跟太后说了,太后笑呵呵说老五去礼部最好,那里清闲,是非少。
礼部本来就是清水衙门,再加上朝廷一直在用兵,礼部不但清水还透明呢。
老五天资有限,宜妃没指望他有什么大出息,但也不能落后别人太多吧。
于是宜妃腆脸求到四福晋面前,想让她给老四说说,让老五去农事司给老四打个下手什么的,过几年也捞个爵位。
这事目前还没着落,宜妃才不要在节骨眼上得罪四福晋。
好好好,又来一个装傻的。
贵妃气够呛,把德妃喊来训斥,当面质问她是怎么教儿媳的,快把御花园变成御草园了。
如果说宜妃是装不知道,德妃就是真不知道了。
她手边有两个小阿哥要看,已经很久没逛过御花园,好好的花园怎么就变成草原了?
见德妃跟她打岔,贵妃感觉旧病都复发了,她不跟蠢人说话。
“皇上,不是我这个长辈要说小辈的不是,四福晋在御花园里种草,委实有碍观瞻。”
送走德妃,正赶上皇上过来探望,贵妃直接给姜舒月告了御状。
把三妃和德妃的态度都说了。
康熙抽空去御花园逛了一圈,也觉不妥,但他是公爹,总不好与儿媳对说对讲。
况且老四正在为明年的战事储备军粮,康熙也不想在这时候分他的心。
后宫的事,还是交给后宫的人来办最好,便对贵妃说:“德妃要照顾十三和十四两个小的,难免顾不上老四那边。四福晋年纪小,有做得不妥当的,你提醒一下便是。”
皇上说的是提醒,贵妃却拿着鸡毛当令箭,闹出一个三堂会审来。
永寿宫的人去二所请姜舒月,扑了一个空,又跑到御花园草地里才算找到人。
“贵妃娘娘找我何事?”姜舒月正在地里割草,准备熬汤送去慈仁宫。
最近暑热得厉害,太后又有些食欲不振,每天都得喝一碗浓浓的牛筋草野蜂蜜水才能好转。
姜舒月趁机亲近土地,缓解血脉觉醒之后的不适感。
与太后可以说是双赢。
此时四妃都到了,永寿宫衣香鬓影,只差接受审判的四福晋。
“贵妃娘娘没说,四福晋过去就知道了。”永寿宫的人才扑了一个空,想着等会儿四福晋要没脸,态度实在算不上好。
姜舒月在宫里混了快两个月,才经历过宋氏和德妃的联手洗礼,对宫斗也算有些心得。
她本无意于此,奈何总有人逼她成长。
刚成亲那会儿,德妃亲自带她去给贵妃请安,贵妃都没见,为何现在忽然想起见她?
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可姜舒月脑筋飞转,也没想出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贵妃。
永寿宫的人一直在催,姜舒月推说身上有汗,想先回去更衣梳洗,再去拜见贵妃娘娘。
果然不行,永寿宫的人态度强硬。
姜舒月留了一个心眼,让冯巧儿和小满留下割草,只带了左小丫和立夏去往永寿宫。
等姜舒月一走,早得到信号的冯巧儿和小满,一个去慈仁宫报信,一个想办法通知四爷。
来到永和宫,看见大阵仗,姜舒月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但她只猜对了目的,没猜对缘由。
“贵妃娘娘,我在御花园种草,是太后准了的。”贵妃娘娘摄六宫事姜舒月知道,可御花园也归她管吗。
编,接着编,太后最重体统,怎么会允许她在御花园种草有碍观瞻?
知道太后病着,除了皇上谁也见不着,就拿太后说事,真好大的胆子。
本来想借题发挥,让老四没脸,谁知四福晋不怕事大,把太后给扯了进来。
妄议太后,假传懿旨,可不是吃点苦头就能了的。
太后苦夏,喝了四福晋的药膳有好转,四妃都有耳闻,却并不知还有后续。
此时听贵妃问话,大约猜到一些。
四妃都是宫里的老人儿了,从不同岗位熬资历拼儿子,升到如今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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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相比之下,贵妃只能算是个会投胎的。出生在钮祜禄家,有个辅政大臣的爹,和皇后的姐姐,初入宫闱便封了妃,一年后晋升贵妃。
佟佳皇后病逝之后,贵妃摄六宫事,掌皇后权,就问谁能心服。
四妃心里不服,面上不敢露出分毫,却并不妨碍她们知情不报,手拉手看贵妃的笑话。
德妃作为婆婆,本来还有点担心儿媳,听完这一问一答,也是稳坐钓鱼台,一言不发。
见四妃齐齐装死,贵妃心中好不得意。如今她统御六宫,初见成效,俨然是一言堂了。
贵妃虽然没有关注太后那边,却是知道朝中发生的大事,比如这位四福晋和老四一起试种出了高产玉米,在成亲之前便因此获封六品格格。
此女年纪不大,却有另一种形式的简在帝心,贵妃顾忌着皇上并不敢重责,只让她跪在殿外反省。
七月流火,此时正是一年当中最热的节气,永寿宫殿外连棵树都没有,就这样出去跪着,多半要中暑。
德妃给姜舒月使眼色,姜舒月会意装晕。贵妃冷笑,让人去掐姜舒月的人中。
掐人中是门技术活,掐好了能救人,掐不好能毁容。
就在永寿宫的人撸袖子准备动手的时候,姜舒月悠悠醒转。
“四福晋年纪小,禁不住吓,贵妃娘娘教训两句便是,可别把人吓坏了。”因着大福晋的关系,惠妃对姜舒月印象极好,忍不住出头和稀泥。
贵妃看不惯宜妃的矫情,宜妃也看不惯贵妃的跋扈,跟着道:“万一将人吓出个好歹来,影响到高产玉米,不知贵妃是否担待得起。”
荣妃理了理鬓发,不经意道:“什么大事也值得贵妃娘娘喊打喊杀,娘娘不喜御花园的草,回头让人拔了便是。”
快拔,快拔,谁拔了太后的救命草,就等着太后拔谁吧。
拔不了,也得挨削。
贵妃冷笑:“何止本宫不喜,皇上也很是不喜,本宫刚才已经叫人拔了。只是这乌拉那拉氏拿太后娘娘作伐,委实可恨,不可不罚。”
四妃:霸气!
牛筋草虽然好养,生长周期却长。而且只有鲜牛筋草有清热解暑的功效,现割现熬最好。
太后苦夏比较严重,对牛筋草的需求非常大。最初姜舒月只在二所的院子里种植,奈何二所土地太少,不得已才搬到御花园的偏僻之处。
想着捱过今年夏天,回头再想办法扩大种植。
谁知就这点可怜的牛筋草,还被人给拔了。
姜舒月才进宫,只拿宋莲枝练过手,还没经历过真正残酷的宫斗,并参不透四妃心中所想,但她知道自己身娇体弱,顶着大太阳一时半刻也跪不得。
料想太后那边的人也该到了,姜舒月开始跟贵妃打太极,跪是不能够,嘴皮子还是可以耍一耍的。
贵妃这些天憋了一肚子气,旧病都要复发了,就等着惩罚姜舒月纾解一下呢。这会儿见对方动也不动,只顾着跟她耍嘴,气得七窍生烟。
“来人,请四福晋出去跪着。”贵妃本来不想动粗,都是对方逼她的。
话音未落,从外头走进来两个膀大腰圆的宫女,姜舒月看了小满一眼。
小满会意,当场1v2,还是ko。
贵妃气炸了,她身边的宫女也是看热闹不怕事大:“来人,反了,四福晋冒犯贵妃,统统拿下!”
“我看谁敢动她!”怎么是太子的声音,姜舒月疑惑地朝门口看去。
可不是太子吗,太子身后还跟着冯巧儿呢。
话说冯巧儿本来要去慈仁宫搬救兵,结果半路遇见太子,顺手向太子求救。
换成别人看见太子肯定有多远躲多远,但冯巧儿不怕啊,她在雾隐山田庄还给太子甩过脸子呢。
太子对冯巧儿也是一百个信任,问也不问,带人直闯寿康宫救人。
看见来人是太子,贵妃头疼病都犯了。
太子是储君,又是皇上的心头肉,在前朝后宫横着走,除了皇上,谁敢惹他。
即便如此,太子对她们这些母妃还算尊重,平时谨守规矩,长大之后从来不踏足东西六宫。
也不知这位四福晋有什么通天的本事,竟然能请动太子。
看见冯巧儿,姜舒月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心中稍安。
姜舒月在御花园种草这事,知道的人不多,太子恰好是其中之一。
还是闲聊时,听四爷说起的。
在来的路上,太子问过冯巧儿,把前因后果都了解清楚了。
“贵妃娘娘,四福晋在御花园种草,是太后的意思。”太子站定,依次给各位母妃行礼,等众人还礼之后,才解释。
太子与老四一向要好,合穿一条裤子都嫌肥,这是打上门来救人了。
虽然两人一口咬定在御花园种草是太后的意思,可贵妃就是理解无能。
太后爱花,也爱种花,没听说又爱上种草了呀?
还是那种上不得台面的野草。
有心派人去慈仁宫核实,奈何太后病着,关门闭户,谁也不见。
“这事是皇上交代下来的,我也是奉命行事。”太子拿太后压她,她就不能拿皇上反压了吗,贵妃斟酌措辞道。
太子最烦有人用皇上压他,语气顿时变得强硬:“人我要带走,皇上那边娘娘尽管去回,我自会禀明。”
贵妃这回不但头疼,心口也跟着疼起来:“太子必定要当着众妃嫔的面,给我没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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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这里是后宫吧,摄六宫事的人是她没错吧,太子的手伸得未免太长了些。
今天若是被下了面子,让人给太子带走,今后她还怎么管事。
贵妃在后宫跋扈,太子也有耳闻,可后宫不关他的事,他也懒得管。
但老四不是别人,小丫头也不别人,冯巧儿更不是。
“前因后果,我都与贵妃娘娘说清楚了,人我是一定要带走的。”太子才不惯着贵妃,再开口就是渣男语录,“贵妃娘娘非要往歪处想,我也没办法。”
“巧儿,小满,护送你们家福晋离开,我看谁敢拦。”太子逼视着贵妃的眼睛,又吩咐自己带来的人,“谁拦打谁。”
第73章 敲打
贵妃闻言霍然起身,用手指着太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知道太子浑,却没想到能浑成这样。
恰在此时,慈仁宫的姑姑到了。给众妃嫔行礼之后,只问姜舒月:“四福晋,太后娘娘的药膳可熬好了?”
姜舒月摇头,拿眼看贵妃:“今日才割了草,便被贵妃娘娘传来说话,一直说到现在。”
又委屈巴巴地看向慈仁宫的姑姑:“御花园里的牛筋草被人拔了,只二所院中还有一些,仅够两三日的用量。之后还请姑姑想办法,去外头找一些回来。”
那姑姑蹙眉:“谁这么大胆子,敢拔太后娘娘的药草?”
殿中静极,落针可闻,贵妃一阵眩晕:真是太后让种的啊!
四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声勾唇:有好戏看了。
太子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贵妃,揭晓答案:“现在这阵仗,姑姑看不出来吗?”
那姑姑盯着贵妃,深施一礼:“还请贵妃娘娘随奴婢回去复命。”
草拔了,锅得有人背。
见贵妃摊上大事,同为后宫姐妹怎能袖手旁观,宜妃第一个笑道:“贵妃娘娘也是听命办事,刚才我们问过了,贵妃娘娘说拔草是皇上的意思。”
说着还要拉上另外三妃:“可不是我瞎说,几位姐姐也是听见了的。”
皇上日理万机,哪有时间逛御花园跟一个小辈置气,还不是贵妃恨上了老四第一个封爵,迁怒四福晋,想给老四没脸。
四福晋初来乍到,人又老实,不敢假传懿旨。贵妃盘踞后宫多年,仗着母家势大,说不定就敢假传圣旨呢。
四妃屈居贵妃之下,不过是因为出身不如,谁又比她差了。
不趁着这会儿拉下贵妃,只凭今日见证贵妃丢脸,日后也得被她为难,找回场子。
三妃如此想,齐齐点头,为贵妃辩白,好一派后宫和谐。
贵妃眯起眼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如果目光能凝成实质,三妃早被怒火喷没了。
奈何对面人多势众,表面看又都在为她作证,心中再气,也不好发作。
憋到内伤。
内伤勾起旧病,贵妃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人缓缓倒了下去。
出了永寿宫的门,姜舒月向太子道谢,太子则提出想带冯巧儿去毓庆宫吃点心。
姜舒月婉拒了。
雾隐山田庄,她是地头蛇,但毓庆宫地头蛇太多了,姜舒月怕冯巧儿被缠死。
冯巧儿本来跃跃欲试,但她相信福晋不会害她,所以在太子询问她的时候,摇头拒绝。
太子盯着姜舒月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才走出内宫门,迎面瞧见四爷,只见他风尘仆仆,额上全是汗,看起来有些狼狈。
四爷匆匆与太子打过招呼,大步走过来,边走边细细打量姜舒月。
从头看到脚。
走到近前,拉起她的手:“我在外头,回来晚了。”
后宫真是虎狼窝,直到看见四爷,姜舒月悬起的一颗心才彻底放平。
回到住处,姜舒月把刚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全都说了一遍。
四爷抚着她的头发,一阵一阵后怕:“明日我便回了皇上,恩准咱们出宫建府。”
宫里住不得了。
姜舒月也觉得好,可她知道四爷注定要夺嫡,而夺嫡的关键在皇上。若四爷早早搬出皇宫,等于自动减少了与皇上见面的机会。
宫里是有德妃,可以德妃偏心眼偏到胳肢窝的尿性,多半不会在皇上面前提起四爷。
所以为了夺嫡,这个家能多晚搬就多晚搬,能在皇宫里赖一天,姜舒月绝不会早走。
上了四爷的贼船,就要跟着他一路走到黑,直至人生巅峰。
嫁给四爷之后,姜舒月想明白了,与其找别人给自己撑伞,不如自己强大起来成为伞。
等四爷御极,她贵为皇后,谁还敢拦着,不让她种粮食?
“宫里挺好,我不想搬家!”姜舒月怕秃头,换了一个姿势,把另一边头发给他摸。
也不知从哪天开始,四爷不把她当媳妇,改当宠物了。
但凡他在家,姜舒月脑袋上就别想梳发髻,得披散着头发给他当猫撸。
正好姜舒月也梳不惯旗头,头皮揪得慌。
四爷继续捋另外一边,把姜舒月都捋困了,听他道:“宫里土地少,人多,规矩也多。等咱们出宫建府,你想种什么就种什么,没人管得着。”
嫁进宫之后,他的小福晋已经很久没种菜了,就是二所院中,种的也是草。
给太后解暑的草。
在御花园最不显眼的地方,为太后种药草,还被贵妃提溜去一通责问,差点罚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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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捋着发丝的手越发轻柔,姜舒月知道他在心疼自己,仰头看他:“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只这一眼,四爷读懂了她话里未尽的意思。
是夜,姜舒月睡得正香,迷迷糊糊撞进一个结实的胸膛,听人在她耳边呢喃:“乖乖,我不会让你失望。”
她很应景地做了一个梦,梦见四爷登基,梦见粮食大丰收,梦见穷苦百姓脸上露出生活富足的笑容。
第二日,隔壁大福晋过来串门,给姜舒月带来了昨天事故的后续。
太后听说御花园的草被拔了,气到手抖,让人把贵妃叫来问话。
听说贵妃晕过去,太后更气了。
找不到贵妃,就找皇上,问皇上为什么要让贵妃拔了自己的草。
皇上都被问懵了,半天才对上号。为平息太后的怒火,皇上让贵妃好好养病,将统御六宫之权一分为四,交给四妃协理。
“十阿哥当时也在场,为贵妃说了几句话顶撞皇上,被罚抄书反省。”十阿哥是贵妃所生,尊贵程度仅次于太子,他跟着贵妃吃瘪,是大福晋十分愿意看到的。
姜舒月是当事人,自然不好说什么,只是谢过大福晋给她带来消息。
从前有贵妃顶在前面,四妃挂着协理的名头十分清闲。如今贵妃被迫养病,四妃结结实实分到了权力,日子变得忙碌起来。
德妃忙不过来,经常派人将十三和十四两个小阿哥送去二所,请姜舒月帮忙带孩子。
御花园的牛筋草被拔了,可夏天还没过去,太后仍旧苦夏。为了给太后找到合用的药草,四爷时常带着姜舒月和两个奶团子出宫消遣。
有时候去雾隐山田庄,有时候去皇庄,办完正事就是玩。
偶尔回来晚了,十三和十四就住在二所。
两个小阿哥身边都有一群伺候的人,除了做些好吃的,倒也不用姜舒月操心。
德妃看了好几年孩子,早烦了,现在有儿媳代劳,简直不要太轻松。
人轻松了,心情想不好都难,看姜舒月怎么看怎么顺眼。
有一回,德妃拉着姜舒月的手问:“月啊,你看上老四什么了,跟我说说。”
自己儿子自己都嫌,居然被一个外人喜欢上了,德妃也很意外。
更让德妃意外的是,这个外人还不简单。
姜舒月这份不简单是怎么被她发现的呢,当然是从其他三妃无意间流露出来的羡慕嫉妒恨中顿悟的。
面对标准送命题,姜舒月认真思考怎样回答,说实话肯定不行。
总不能告诉德妃,她与四爷的婚姻其实是契约关系,各取所需。
撒谎姜舒月又不擅长,生怕被德妃看出端倪,于是决定什么也不说,只把脸憋红。
自己想去吧。
德妃见她脸红,以为害羞了,便没追问。
老四如此不讨喜,居然也有人喜欢,德妃就当西洋景儿看了。
皇上日理万机,自己的后宫都顾不上,自然不会管皇子院中的事。德妃能管,也被摆平。
嫁进宫之后,姜舒月终于过上了相对轻松的自在日子。
经过这次的事,姜舒月在御花园种草,终于不用偷偷摸摸。皇上让内务府在御花园专门划了一块地,给姜舒月种草。
“皇上这样做,与当众扇贵妃耳光也没差了。”荣妃与惠妃交好,忍不住一起幸灾乐祸。
皇上卸了贵妃权柄,惠妃也分了一杯羹,自然不希望贵妃好:“贵妃这回是真病了。被气晕当天醒来一回,听说摄六宫之权被收,当场又晕了过去。将养几日,好容易有点起色,又听说皇上给四福晋在御花园划了地方专门种草,估摸着又得气晕。”
病吧,病了好,省得到时候逼她们交权。
给太后解暑的药草有了专门种植的地方,不必挤占二所地盘,姜舒月稍微规划一下,在院中种起菜来。
每天她带着十三和十四两个小的,先去御花园巡视草地,等太阳升起来就回住处侍弄菜地。
两片地都不大,非常省心,姜舒月一天当中主要时间,就是给十三和十四两个小帮工做好吃的。
每天荤素搭配地吃,十三阿哥胖了一圈,十四阿哥本来就胖,如今已经胖到保姆抱着都费劲儿的程度。
德妃见姜舒月对十四掏心掏肺地好,也对姜舒月掏心掏肺起来,天天让人往二所送补药,对姜舒月的身体格外关注。
“你说小也不小了,怎么还没来初潮?”德妃观察了一段时间,详细问过二所服侍的,忍不住问姜舒月。
十三和十四都被养胖了,老四婚后也健壮了一些,怎么她还是这副弱柳扶风的模样,像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半点发育的迹象都没有。
就算德妃不提醒,姜舒月也注意到了这一点。穿越前她就不是个发育早的,但在初一也来了月经,而这具身体早过了年纪,却没有任何动静。
想到她穿过来时,原主可能已经死了,姜舒月心往下沉。
是夜,与四爷聊起这个话题,四爷嘴上说不急,第二天就喊了太医来给她请平安脉。
太医给出的结论是,并无大碍。
“太医都说无大碍,把补药停了吧。”四爷知道姜舒月怕苦,不爱喝那些药。
是药三分毒,姜舒月点头,去永和宫把太医的话给德妃说了。
德妃叹口气,爱怜地拉起姜舒月的手:“药补不行就食补吧,太瘦了不好生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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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章
生孩子?她和四爷还停留在纯洁的拉手和撸猫阶段,嘴都没亲一下,怎么就跳到最后一个环节了?
还没等姜舒月说什么,德妃又道:“嫁进皇家,很多事身不由己。你和老四感情好,我知道,可为皇家开枝散叶,也是你们的本分。”
“一年之后,还没有孩子的消息,我就要做那个恶人,给老四身边添新人了。”不是商量,而是德妃的最后通牒。
想起大堂姐之前跟她说过的话,姜舒月捏紧帕子。
原来都是真的。
当晚与四爷说起,四爷捋着她长发的手一顿,将人捞入怀中抱紧:“咱们不理便是。”
大约听说了什么,宋莲枝第二日便跑来卖惨,硬的不行来软的。
“福晋,奴婢知错了,从前不该心急要名分。”这一日趁着大福晋过来串门,有外人在场,宋莲枝第一次在姜舒月面前服软。
姜舒月看她一眼:“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宋莲枝服侍德妃多年,在永和宫也有几个相熟的,消息自然比旁人灵通。
听说德妃当面敲打了四福晋,催四福晋生孩子,还按规矩给了最后期限。
一年之内怀不上,就要给四爷身边添新人。
福晋刚嫁进来那会儿是新人,她是旧人。现在眼看着福晋都成旧人了,她马上要变老人儿,宋莲枝能不着急吗。
从来只听新人笑,哪管旧人哭。等比福晋还新的人来了,福晋还能哭一哭,她这个老人儿连哭的资格都没有。
而且宋莲枝打听过了,福晋初潮还没来呢,根本没法怀孩子。福晋不能怀,她能啊。只要四爷愿意,她能三年抱俩。
反正福晋一时半会儿也生不出来,与其让新人生孩子,还不如先考虑一下她这个老人儿呢。
至少知根知底,好拿捏。
四爷疼福晋,后院都是福晋说了算,只要福晋肯帮她,不愁拿不下四爷。
有新人在后头撵着,宋莲枝相信,福晋自会权衡利弊,与她强强联手。
“福晋,奴婢被德妃娘娘指到四爷屋里,仍是完璧之身。”现在她礼也赔了,在福晋面前做小伏低,目的还没达到,怎么可能走。
这个时机也是宋莲枝算好的。
大福晋与大爷很恩爱,却能容下大爷左一个右一个的侍妾,是宫里出了名的贤惠人。
有大福晋在旁边劝着,四福晋再不愿意,也不能把她怎样。
就算四福晋秋后算账,也有大福晋为她作证。
思及此,宋莲枝咬咬牙,也顾不得羞了:“福晋和爷刚成亲那会儿,奴婢不敢妄想。如今福晋已然站稳脚跟,还请福晋给奴婢一条活路。”
说完抬头看向大福晋,果然见大福晋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放肆,爷屋里的事,岂容你一个侍妾编排?”不等姜舒月说话,在屋里伺候的冯巧儿已然开口训斥。
宋莲枝对福晋低声下气,却忍不了宫女给她脸色看:“冯巧儿,我位份再低,也是爷的格格,还轮不到你教训我。”
冯巧儿还要说话,被左小丫拦住,她比冯巧儿态度好一万倍,却是绵里藏针:“宋格格,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您先回去。等福晋空了,爷在家,您再来求恩典也不迟。”
四爷对她是个什么态度,没人比宋莲枝更清楚了。
她不敢求四爷,只能缠磨福晋。
这会儿见大福晋震惊过后,不曾为她说话,宋莲枝假装没听见左小丫的话,转而与姜舒月打起了感情牌。
“奴婢听说福晋在娘家过得并不好,曾被继母苛待。”说的这里,宋莲枝声悲气堵,滚下泪来,“奴婢也是一样,奴婢……”
“你阿玛是笔贴式,七品官,在吏部任职。”后院就这一个不安分的,姜舒月自然要调查,“你是正妻所生,额娘病死之后,你阿玛续娶。继母待你不薄,你却死活不愿出宫,一心想要攀龙附凤。”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姜舒月调查完之后,把结果一并告诉了德妃。
四福晋成亲之后一直没闲着,不是跟着四爷出宫游玩,便是带着十三和十四两个小阿哥在御花园种草,还要每日给太后熬煮凉茶,没想到还有时间调查她。
还查得这样清楚,半点不差。
她服侍德妃多年,德妃对她家的情况都不甚了解,任凭她说什么都信。
可这位四福晋看上去天真烂漫,竟然狠辣如此。
如果宋莲枝知道,姜舒月为了调查她的背景,求到了太子头上,她就不会如此意外了。
见四福晋说得如此笃定,仿佛她敢否认便能掏出人证物证来,宋莲枝不敢狡辩,眼珠一转:“福晋明鉴,可是福晋不知,奴婢的阿玛宠妾灭妻,连继母都不放在眼中,更不要说奴婢了。”
本来想用同病相怜的身世,搏几分同情,结果不得不绞尽脑汁圆谎。
“哦?还有这事?”姜舒月才不关心宋莲枝家里那些乌七八糟,“你既然告到我面前,我便不能袖手旁观,等会儿爷回来,我自会跟爷说。让爷将此事告知御史,参你阿玛一本,替你出口恶气。”
宠妾灭妻她管不了,但有人能管。
“宋氏,四福晋肯为你出头,还不快谢恩?”大福晋摇着扇子笑道。
都是千年的狐狸,谁又能平白让谁利用了呢。
宋莲枝愣怔一瞬,想要为阿玛平反,可刚才告发阿玛宠妾灭妻的人正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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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四爷本就不喜她,若再被福晋告上一状,这辈子都别想翻身了。
左右为难之下,宋莲枝决定自保,咬碎银牙说:“多谢福晋!”
再不敢耍心眼儿,忙把话题往回扯:“求福晋看在奴婢可怜的份儿上,求求爷,给奴婢一个体面。”
恶气可以帮忙出,这个体面给不了,姜舒月含笑看她:“宋氏,我之前给过你机会,忘了吗?”
逼她做选择,要么出宫嫁人,要么守一辈子活寡,她当然不会忘。
这辈子都不会忘。
“福晋……”
宋莲枝还要再求,话头却被大福晋慢悠悠打断:“你这里有事,我就先走了。”
送走大福晋,姜舒月看向宋莲枝:“人不能太贪心。”
宋莲枝抬起猩红的眼:“福晋当真不怕有新人来?”
“新人来了,也会做同样的选择。”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姜舒月与四爷有感情,但给她信心的不是感情,而是利益。
姜舒月心里存不住话,当晚就把宋莲枝来闹的事与四爷说了,四爷淡声给她出主意:“你是福晋,她是格格,不想见她禁足便是。”
“那行,就禁足好了。”才安生几天又跑出来闹,姜舒月也烦了。
见小福晋气鼓鼓的,四爷只觉好笑,没忍住捏了一把脸蛋。
姜舒月还沉浸在宋莲枝带来的不愉快中:“为了博同情,连家人也能舍弃,可见蛇蝎心肠。她家人是无辜的,我就高抬贵手不予计较了。”
左边脸被人捏了一下,她没理会,某人又想捏右边,姜舒月躲开:“又是捋毛又是捏脸,你是不是把我当宠物了?”
历史上雍正帝是爱狗人士,不但于百忙之中亲自给爱犬设计狗窝,还亲自设计服装。
由不得姜舒月不往歪处想。
四爷哈哈笑起来,连日的疲惫消去一半,伸手抬起她尖尖的下巴颏,让她与自己对视:“要不咱们做点别的?”
第74章 升官
明明很普通的一句话,在这样的暧昧气氛里,忽然被染上了颜色,听进姜舒月耳中变成了一堆黄色废料。
“我不想太早生孩子。”她想逃,反而被人捞进怀里抱紧了。
坐在他怀中,姜舒月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身体的变化,然后听他哼笑:“也有办法不生孩子。”
姜舒月摇头,挪出他怀抱,还好对方没阻拦:“契约里有写,在我初潮之前,不同.房。”
四爷敛笑,眼神忽明忽暗,半晌才道:“契约写得可真详细。”她不提,他都快忘了还有契约这事。
姜舒月在做妻子和做宠物之间,战术性选择后者,舒服地躺在四爷身边,把头发顺过去给他捋。
岔开话题:“太子把冯明知弄到哪里去了?”
冯明知被索绰罗氏算计,与舒兰做下丑事。姜舒月可以不管舒兰,但冯明知是常妈妈的儿子是冯巧儿的兄长,她不能不管。
姜舒月求了四爷出面,四爷也答应会管,可回宫之后冯巧儿私下求见太子,搭救冯明知的事便被太子接手了。
冯巧儿没跟姜舒月提起,还是四爷告诉她的。姜舒月把冯巧儿叫到跟前,问她是怎么回事,冯巧儿红了眼圈:“哥哥对不住福晋,我没脸求福晋救他,更没脸求主子爷!”
婚后九天回门,在岳家经历各种不愉快也就罢了,还要被迫解救新婚妻子的前任未婚夫,四爷心再大,也会膈应吧。
况且四爷的心眼实在算不上大。
比如,她把宜妃对她的请托说给四爷知道,四爷当场跟她翻旧账:“我记得你从前说过,要嫁就嫁五阿哥。”
可四爷心眼再小,也已经是她的夫君了。妻子欠丈夫的,总比欠外人的强。
“人情债最难还。”姜舒月给冯巧儿讲道理,“你欠四爷的,我可以帮你还,如今你跑去求太子,让我怎么帮你?”
解救冯明知这事听起来复杂,实施起来更复杂。
这个大人情,冯巧儿必然要还。
谁知冯巧儿早想过了,她给姜舒月跪下:“福晋,巧儿想好了,等太子帮哥哥度过难关,巧儿用自己的命来还。”
穿过来一年多,姜舒月自己情窦没开,却看出太子对冯巧儿似乎有意。
可毓庆宫是个什么情况,不用打听,姜舒月住进宫之后就听了满耳朵。
消息来自四妃和隔壁大福晋,保真,每一条都是热乎乎新鲜出炉的。
“毓庆宫就是一个泥潭,去不得。”太子都被淹没了,姜舒月怎么可能让冯巧儿去送死。
奈何冯巧儿一根筋的老毛病又犯了:“福晋,太子对巧儿好,巧儿愿意。”
姜舒月脑子嗡嗡的,很后悔进宫之后没有看好冯巧儿:“在雾隐山,太子确实对你很好,可这里是皇宫。在毓庆宫,太子姬妾成群,对谁都好,你受得了吗?”
冯巧儿哭着点头:“巧儿愿意。”
“那也不行!”若是随了冯巧儿的意,将来闹出三长两短,让她怎么跟常妈妈和冯掌柜交待,“你才多大?没到年纪,不许你离开我!”
但愿岁数增长,在宫里多历练几年,能让冯巧儿改变主意。
这回冯巧儿倒是顺从:“福晋放心,到了出宫的年纪巧儿才会离开。”
想到本朝宫女的出宫年龄是二十五岁,姜舒月长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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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时间足够。
太子接手此事之后,消息陆续通过冯巧儿传进姜舒月耳中。
舒兰被索绰罗氏毒哑,嫁去沈家给沈文才冲喜,还是没能挽救沈文才的性命,七日后守了寡。
冯明知也很快因病“去世”,不知所踪。
冯巧儿问太子,太子只说人没事,改名换姓去了外地。
再多的不肯说了。
太子不告诉冯巧儿,是因为冯明知求了他,说自己走错了路,做下太多错事,在考取功名之前,没脸见家人。
“人在江南,太子把他送进书院读书去了。”为什么是江南,而不是别的地方,太子不知内情,四爷却是知道的。
说完垂眼看姜舒月,果然从她眸中瞥见一丝愁绪。尽管稍纵即逝,还是让他心里莫名不爽。
倾身过去亲她,一边亲一边问:“在想什么?”
姜舒月在想当年杏花微雨,少年对少女许下的承诺,还有想拉钩却没能成功的遗憾。
那时候她也是入了心的,满怀期待,谁知造化弄人。
很快那点子遗憾便被突如其来的亲吻打断,姜舒月想要逃开的时候,已经被迫与人交换呼吸了。
他一遍一遍地问,却霸道地封着她的嘴,让她透不过气,根本没法回答。
姜舒月被迫的沉默好像激怒了对方,人很快被抱起来,扔进里间床上。
“胤禛,你要做什么?”姜舒月被亲到缺氧,她从来不知道平日冷静自持的少年,一旦疯起来如此不管不顾。
少年胸膛起伏,站在床前,用冰冷的目光看着她,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话。
爱则加诸膝,恶则坠诸渊。莫名想起大堂姐点评四爷的话,姜舒月浑身一个激灵,顿时生出伴君如伴虎的感觉。
她知道四爷心里膈应着冯明知,却没想到能膈应成这样。
好像被误会了,她该怎么办?
姜舒月努力回忆着大堂姐说过的话,似乎有一句是……他若喜欢你,更糟了,因为你得配得上他的喜欢,然后十倍百倍地偿还。
想到成亲之后的种种,四爷应该是喜欢她的,那她要怎样偿还?
姜舒月在少年注视的目光中起身,趿鞋下地,走到他面前,打量了一下二者之间的身高差。
抬起胳膊搂住对方的脖子,用力往下压了压,然后点起脚尖,吻上了少年的唇。
他看起来炙热,但唇很凉。
就在姜舒月试探性地伸出舌头的时候,对方一下退开,鞋都没穿就冲了出去。
姜舒月:是不是不该主动?更不该伸舌头?
直到深夜,姜舒月梳洗之后都快睡着了,对方才回来,在她身边躺下,把床板压出一个凹陷。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第二天,一切如常,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不,并不如常,四爷对她更好了。
帝王心,海底针,未来的帝王也是一样。
秋风乍起的时候,太后苦夏的症状完全消失,与此同时第一个被划拨到农事司的皇庄在灾年逆势迎来大丰收。
皇上摆驾皇庄,还亲自拿了玉米,检查籽粒情况,结果比想象中还好。
“如此矮小壮实的玉米秧倒是少见。”这回摆驾皇庄,皇上特意让四爷带上姜舒月,当面问她。
穿越前姜舒月所在的农业院校在全国是最顶尖的,而育种专业又是顶尖中的顶尖,几乎每年都有国家领导人莅临考察。
姜舒月作为那时候的学生代表,没少被安排去现场讲解。
“皇上英明,这些秧苗正是玉米高产的关键。”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马屁过后就是一连串详细的讲解。
这种高产玉米在后世甫一亮相,也曾得到过国家领导人的关注,只不过当时负责讲解的不是姜舒月,而是她所在学校的前任校长。
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姜舒月虽然没有荣幸亲耳聆听前任校长的讲解,讲解词却是见过的,并且专门学习过。
此时拿来正合用。
四爷站在姜舒月身边,见她忽然被皇上提问,还想挺身而出来着,没想到他的小福晋丝毫不怯场,回答滴水不漏。
甚至很有文采。
四爷挑了挑眉,自动让出位置,让他的小福晋跟在皇上身边。
康熙统共只见过姜舒月三回,一回是在大选当日,一回在四阿哥成亲那天,第三回便是现在。
第一回见面,康熙也不可避免地被美貌吸引了,听主持流程的太监说她是乌拉那拉家的二姑娘,才收回目光。
当时他想,老四眼光不错,自己给自己挑了一个天仙似的福晋。
只不过年纪有些小,老四恐怕要自苦几年了。
第二回见面,完全是走形式,老四带着他的小福晋过来给他请安,好像哥哥带着小妹妹。
康熙失笑。
小姑娘生得又美又甜,说话声音更甜,康熙又觉得自苦也值。
到今日,与她几问几答,康熙忽然觉得太值了,老四捡到宝了。
后宫佳丽无数,凡美貌者,大多脑袋空空。
这姑娘则不然,属于非常难得的,智慧与美丽并存。
等康熙听完姜舒月的讲解,以及她对这个皇庄,和之后划拨皇庄的规划、展望,还是觉得自己低估了对方。
在种田的天赋面前,美貌已经是她最不值得一提的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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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这样美丽聪慧的女子,他只见过一个,那就是先皇后赫舍里氏。
赫舍里氏的智慧与种田无关,而是在统御六宫方面。
想起先皇后,康熙回头看了太子一眼。见他正在跟老四说话,康熙忽然有些后悔。
原本这宝贝是太子最先发现的,却因为他的阻挠,拱手让给了老四。
老四是个有福的。
当初划拨这个皇庄给农事司的时候,康熙有言在先,亩产达到一千斤,给老四晋封贝勒。
五千亩地此时已经完成收获,并且全部过称,由工部负责称重,户部监督验收。
户部给出的验收结果是,上等粮。
五千亩地,全是上等粮。
在户部的监督下,工部核算出产量,共收获六百万斤粮食,亩产一千二百斤。
康熙大喜,没等回宫便对梁九功说:“回去拟旨,晋升四贝子为四贝勒。”
四爷才谢过恩,听皇上又道:“再拟旨,晋升四福晋为县主。”
圣旨还未颁下,后宫先炸锅了。
“从来只听说妻凭夫贵,一同晋升的都少见。”惠妃收到消息人都傻了,“老四两口子可好,同一天晋升不说,四福晋的品阶比老四还高!”
大阿哥白担了长子之名,到现在还是平头阿哥,封爵恐怕要等到明年上战场。大福晋生了两个女儿,也跟大阿哥一样,只是平头阿哥的福晋。
“德妃真是好运气,什么都没做,老四自己给自己挑了个好媳妇。”荣妃一想到三阿哥本来也有机会,心里别提多郁闷了。
宜妃眼睛都红了,听说之后忙带着厚礼去了一趟永和宫,求德妃跟四爷说说,让老五跟着他干。
之前她求了四福晋,没管用,不得已才向德妃低头。
德妃还是从宜妃口中得到的消息,高兴得跟什么似的,直接导致宜妃脆弱的心灵二次受伤。
从前只有宜妃得宠,别人瞧着眼红的份儿,德妃还真没见过宜妃眼红过谁的。
“妹妹放心,我一定把话给老四带到。”老四争气,德妃与有荣焉,但事能不能办成,她心里没底。
消息传到慈仁宫,太后欣慰地念了一声佛:“那孩子孝顺,又有能耐,该当的。”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宋莲枝听说四福晋出去一趟升了县主,手脚顿时冰凉。
她完了。
无独有偶,贵妃勾起旧病,又被皇上卸去摄六宫事的权力,本来就闹心,这会儿听说了姜舒月获封的消息,当场气晕。
在贵妃之后晕倒的还有索绰罗氏。她先是苛待二姑娘,之后各种算计,二姑娘都成了四福晋,她还敢利用冯明知逼迫对方救舒兰。
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赔了女儿又折兵。
这些姜舒月全不知道,也懒得理会,她现在很忙。
春玉米收获完成,全部充作军粮,距离四爷给皇上立下的军令状还有一百万斤的缺口。
这一百万斤要用夏玉米补齐。
夏玉米早在五月底已经完成播种,长势良好,但姜舒月丝毫不敢马虎。
因为第二次皇上只拨了两千亩地给农事司,姜舒月却只种了五百亩无法留种的杂交玉米,剩下一千五百亩,全都用来育种。
也就是说那一百万斤粮食,要用五百亩地种出来,亩产两千斤是底线。
而剩余那一千五百亩地,姜舒月又分出两块育种实验田,其中一块一千亩的试验田培育可自留种高产玉米的种子,第二块五百亩的试验田培育不可自留种的杂交玉米种子。
后世很多玉米都是杂交品种,口感更好,产量更高,但农民没法自留种。
杂交玉米就好像马和驴杂交之后生下的骡子。骡子具备了马和驴各自的优点,是比马和驴都优良的运力,唯一的缺点就是不能繁衍后代。
直接导致农民每次种杂交玉米,都要去种子站重新买种。有人试过自留种,二代种下地之后优势全无,亩产甚至不如普通玉米。
杂交玉米在后世得到推广,基于农业发展到了一定阶段,农学院细分出了育种专业,社会上出现了大量的种子公司,农民购买粮种十分方便。
但清朝的农业发展水平还停留在初级阶段,再加上交通也不方便,还不是推广杂交玉米的时候。
这时候可以自留种的高产玉米,才应该是主流。
“杂交是我无意中发现的,可以做到两好并一好,产量更高,口感也比高产玉米好很多。而且杂交玉米种子,目前只有我能培育出来。如果朝廷推广杂交玉米,我只卖种子就能发大财。”
说发大财已经很委婉了,富可敌国都不是没可能。
但姜舒月还是选择了把高产玉米作为主流。四爷是她的夫君,也是她的合作伙伴,平白错失一个发财的机会,还是有必要跟他说一下的。
“眼下国难当头,这笔国难财我不感兴趣。”
当时姜舒月说完,平静地看向四爷,四爷点头:“我附议。”
商量完规划,在手动播种机的助力下,夏玉米很快完成播种。
充作军粮的一千亩杂交玉米,姜舒月没管,只让农事司的人盯着,她自己则带着左宝树育种。
随着玉米摊子的铺开,左家人离开了雾隐山田庄,左宝树接了岳父的班,成了西山皇庄的大管事。
又因为四爷的关系,在工部农事司挂职玉米种植技术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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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雾隐山田庄那一摊事,姜舒月交给了田氏兄弟。田氏兄弟是左宝树的徒弟,虽然不如左宝树学得快,脑子灵活,胜在足够认真。
土地会平等对待每一个认真,且肯赴苦的庄稼人。
“播种的时候说过,育种试验田里的种植密度要小于大田,这样才能结出更饱满的籽粒做种子。”
姜舒月每次到皇庄来指导工作,身边都跟着一堆人,有贴身伺候的宫女,有保护安全的侍卫,有农事司的技术员,有内务府负责皇庄耕种的技术员,有各个皇庄的管事。
当然离她最近,几乎是贴身保护的,还有四爷。
“玉米雌雄同体,可以自花授粉,这些大家都知道。”姜舒月走到一株玉米前,踮起脚尖也没够到雄穗。
“你要做什么?”四爷垂眼问她。
姜舒月脸颊被晒得有些红:“我要抽掉雄穗,你抱我上去。”
四爷挑眉,朝身后看了一眼,众人会意,纷纷背转过身。
姜舒月朝四爷眨眨眼:“这一步是关键,不能避嫌。”
四爷轻咳一声,众人才敢转回来。
他对姜舒月说:“我可以代劳。”
姜舒月摇头:“恐怕不行。”
杂交玉米育种去雄是关键,去雄的工作量非常大,要求手法必须准确。
她怕四爷做了错误的示范,误导众人。
在上一个皇庄种植高产玉米的时候,两人就做了分工。四爷在农事司争取资源和政策,具体负责政府关系,以及与最高决策层沟通。姜舒月负责育种和技术指导。
非常标准的男主外女主内。
四爷对玉米种植只能算是略通皮毛,连左宝树这个庄稼把式也比不上,所以在田间地头,他竭尽所能配合姜舒月。
只有姜舒月想不到的,没有他做不到的。
这回也一样。
四爷弯腰,像抱小孩子似的抱起姜舒月。姜舒月一边讲,一边慢动作示范给玉米母本去雄。
左宝树照葫芦画瓢,第一次便成功了,手法又快又准,得到了姜舒月的好评。
“爷,有人学会了,放我下来。”姜舒月低头提醒四爷。
四爷盯着她被弄脏的绣鞋,并没将人放下,而是一直抱上了马车。
所幸今天主要讲的就是去雄,特意挑了下午过来,讲完这一课也要回去了。
再晚赶不上关城门。
“你怎么不把我放下来?”想起后边那一众人脸上呆滞的表情,姜舒月要羞死了。
四爷接过左小丫递来的干净绣鞋,弯腰给她换上,也不回答。
姜舒月用脚踢他,脚腕被人捉住,脚掌被轻轻捏了一下。
明明只是制止她踢人的动作,姜舒月也能想歪,脑子里全是黄色废料。
更让她觉得羞耻的是,想歪的只她一个,对方脸不红心不跳。
回宫之后,姜舒月也没闲着,二所三进的院子,一共开辟出三个菜园,此时也到了收获的季节。
太后年纪大了,不喜吃辣,姜舒月送了水果番茄和板栗南瓜。
水果番茄顾名思义,可以当水果吃,口感很甜,却不像水果那般升糖。
板栗南瓜,吃起来像板栗,却比板栗软烂,适合老年人食用,也好克化。
“听说皇额娘爱吃南瓜,四福晋把南瓜都孝敬到慈仁宫了,朕也想尝尝。”康熙小时候没少得太后照拂,与太后亲如母子,一把年纪也爱在太后面前撒娇卖惨。
太后呵呵笑,吩咐把蒸好的南瓜端来,康熙吃过也说好。
“皇上若是觉得好,不如在御花园辟出一块地方给四福晋种菜。”二所太小了,太后真心觉得不够姜舒月施展。
康熙:“……”
上回在御花园种草,闹出多少事来,再拨了地种菜……
康熙稍微设想一下,自己忙里偷闲,信步去御花园赏景,入目皆是黄瓜番茄,辣椒生菜。
不不不,御花园不能种菜。
难得太后跟他张回嘴,也不好驳回,康熙思虑片刻道:“五所还空着,不如给了老四。”
老四封了贝勒,理应出宫建府,奈何未及弱冠,不够年龄。
况且参与朝政以来,老四遇事很有些独到的见解。更为难得的是,老四如今炙手可热,却从不结党。
康熙也想多留他在宫里些时日,想让其在太子身边多多规劝,以后成为太子的左膀右臂。
于是四贝勒在阿哥所一人独得两个院子的事,很快传开,又拉了一拨羡慕嫉妒恨。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无论是皇上还是太后,都是这宫里最讲规矩的人。
宫里有规定,皇子住在阿哥所只能分得一个院子居住,不管这个皇子是平头阿哥还是什么爵位。
但凡住在阿哥所,都得按皇子的待遇来。
等到出宫建府的时候,才能体现出有爵的好处。
但就是宫里这两个最讲规矩的人,带头坏了规矩。
没人关心太后爱吃南瓜,却有人从这点不寻常分析出了一个信号。
第75章 老十
四贝勒很得皇上重视,同时也很讨太后的欢心。
大阿哥是皇长子,地位超然,可女儿都生了两个,仍旧与家人挤住在头所。
所有皇子中,最特别的,要属太子了。
现在特别的人又多了一个,说明什么。
“说明太子之位不稳当。”索额图听说之后,立刻求见太子,亲自为太子分析利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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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想起噩梦中这位叔外祖的悲惨结局,太子并不想听他的分析,反而想给他些建议:“党争于朝廷无益,不如散了吧。”
索额图:?
索额图将话题扯回,太子早已神游天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索额图现在很有一种诸葛亮辅佐阿斗的心情,又觉得太子还不如阿斗呢,至少人家听话。
叹息一声,告辞离开。
走到门口时,听太子幽幽道:“外叔祖若不肯听,就珍惜当下的每一天吧,毕竟能吃上饱饭的日子不多了。”
如果姜舒月或者舒心在场,肯定知道太子的用心良苦。
在历史中,索额图因为党争被康熙幽禁于宗人府,最后饿死。
一代名相,悲惨收场。
索额图去给太子分析利弊,只是基于形势和猜测,十阿哥闹事,却是因为被人偷了家。
原来乾西所的第五座宅院位置最好,占地也相对较大,之所以空着,是因为五所早被贵妃看上,打算留给十阿哥。
贵妃身体康健的时候,舍得不让十阿哥太早住去阿哥所。如今她被气到旧病复发,病势日益沉重,且十阿哥眼看也十岁了,便想着让他挪去五所居住。
谁知里外才打扫完,却被内务府告知,五所被皇上赏给了四贝勒。
贵妃接到消息又差点背过气去:“四贝勒不是在二所住得好好的,没听说要搬家啊?”
也没听说封贝勒,还能另赐宅院。
身边心腹宫女早已知晓原因,怕贵妃撑不住,才没说,谁知贵妃还是从别处听到了风声。
“不是给四贝勒住的,是……是皇上赐给四福晋种菜用的。”
尽管心腹宫女有意压低声音,还是把贵妃气蒙了。
再三确认之后,贵妃声音都在发抖:“皇上明知道五所是我给十阿哥留的住处,故意将其赏赐给四福晋种菜,这就是明晃晃地在打我的脸啊!”
道理都懂,形势也能分析清楚,可贵妃就是委屈:“难道皇子的居所还不如四福晋的菜园重要吗?”
贵妃给十阿哥留宅院这事康熙确实知道,也清楚就是五所,之所以将其赏给姜舒月种菜,既是对姜舒月的褒奖,又是对贵妃的敲打。
让她别总想着多吃多占,坏了宫里的规矩。
当初抬贵妃进宫,不过是看在孝昭仁皇后面上。孝昭仁皇后是康熙的第二任皇后,从小跟在太皇太后身边,人生得明艳,也颇有些手腕,把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
即便没有元后与皇上青梅竹马,相濡以沫的情分,却也是个难得的贤内助。
可惜天不假年,在当上皇后的第二年便病逝了。
顾念着与孝昭仁皇后的短暂情分,在孝懿仁皇后病逝之后,康熙抬了第二个钮祜禄家的姑娘进宫,初封便是妃位,第二年晋封贵妃。
本以为贵妃与孝昭仁皇后是姐妹,能有几分肖似,哪知道贵妃只有脸和手腕像孝昭仁皇后,智慧与心胸半点没有。
于是很快有了跋扈之名。
比如乾西所的安排,按照康熙的意思,先到先挑,鼓励皇子们早点搬进来,摆脱对生母的依赖。
谁知贵妃横插一杠,利用职权,把五所圈定,留给十阿哥。
之后惠妃有样学样,把头所圈定,给大阿哥,荣妃将三所圈定留给三阿哥,宜妃圈定四所给五阿哥。
只德妃没跟着瞎掺和,所以第二个搬进阿哥所的老四只能分到相对较小的二所。
而按齿序本来应该住进乾西五所的七阿哥,只能另找住处。
这样一来,不但违背了康熙的初衷,没有起到任何鼓励作用,还让之后的所有安排都乱了套。
康熙不是一个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昏君,只要能说通道理,都可以商量。奈何贵妃没有道理,就是看上了五所,单纯想要。
等康熙关注到这件事,乾西五所都快分完了,于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记在心里。
现在机会送上门,便想起敲打贵妃来了。
十阿哥本来都把五所当成永寿宫的后院了,钥匙在手,想什么时候过去玩就什么时候过去玩,结果五所就这么水灵灵地易主了。
不但易主,还换了锁。
母妃被四福晋气病,汗阿玛罚也不罚,反而给坏人加封,还将他的宅院赏赐给了对方种菜。
难道在汗阿玛心里,他这个儿子还不如四福晋种的菜重要吗?
十阿哥不理解,继而愤怒,然后开始找事情。
在找事情这一点上,十阿哥明显比贵妃有脑子多了。他年纪小,不敢跟大人硬碰硬,就选择欺负比自己更小的孩子。
比如四福晋的两个小跟班,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
在五所外蹲守多日,终于逮到机会。
“十哥,五所是汗阿玛赏给四哥的,有种你找四哥去,拦我们做什么?”
十阿哥带人将十三和十四以及他们身边服侍的,堵在了阿哥所与御花园之间的甬道上。
此处非常荒僻,少有人来,十三阿哥一下看见这么人,有些害怕。
十三阿哥害怕,十四却不怕,他迈开小短腿,大咧咧挡在十三阿哥身前:“十哥,我是四哥亲弟弟,想出气朝我来,放十三回去。”
十三阿哥虽然害怕,可十四不但是四哥的弟弟,也是他的弟弟,怎么能让小孩子挡在自己前面。
他忙将十四提溜回来,护在身后,同时示意身边服侍的溜走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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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有个小内侍看懂了,想溜,才动一下便被人压在地上。
“四嫂,十哥打人了,快来救我!”见十阿哥那边动了真格,十四也有点怕了,当场扯着脖子喊了起来。
十阿哥早算好了距离,提着小马鞭冷笑:“喊啊,喊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听见。”
与此同时,正在小厨房熬糖稀的姜舒月走到院中,问立夏和小满:“刚才是不是十四在求救?”
立夏和小满面面相觑:“没听见。”
这里是皇宫,谁敢对皇子不利,是九族都活腻了吗?
血脉觉醒之后,姜舒月的五感都得到了提升,她朝东南方向望去,分明又听见了一声。
“巧儿看着院子,立夏和小满跟我去看看。”立夏和小满能想到的,姜舒月如何想不到,可她更相信自己的耳朵。
从乾西所回内宫只有一条路,姜舒月很快看见了甬道上那一群人。
她没见过十阿哥,立夏和小满也没有,但可以从十四求救的信息里推断出来。
因为十四看见她,差点把喉咙喊破了:“四嫂,我在这儿!十哥要带人打死我和十三哥!”
还没动手的十阿哥:“……”
瞧见对面走来的三个人,十阿哥又扫了一眼自己带来的人,心中刚刚涌起的一点害怕也没了。
“愣着做什么,给我打!”四福晋来了正好,假装不知道把她也收拾了,十阿哥一声令下。
姜舒月闻言退到立夏和小满身后,面无表情看着她们把十阿哥带来的人打得哭爹喊娘。
将十四和十三两个小的护在身后,姜舒月才在哀鸿遍野的甬道上,冷声开口:“以大欺小,恃强凌弱,这就是十阿哥的做派?”
十阿哥早已目瞪口呆,他在永寿宫,乃至整个西六宫都是横着走的。就连五阿哥和九阿哥见了他,也要先打招呼。
如今日这般惨败,还是头一回。
“是他们先惹我的!”十阿哥打不过就狡辩。
姜舒月打破砂锅问到底:“敢问他们怎么惹你了?”
十四阿哥气呼呼把刚才发生的,全给姜舒月讲了一遍。
姜舒月听明白了,敢情十阿哥是冲着她来的,不敢找她的麻烦,就来迁怒两个小的。
若两个小的被打,罪魁固然是十阿哥,她也难逃看护不周的责任。
毕竟两个小的到阿哥所是来找她的。
十阿哥说小也不小了,正处于人厌狗憎的年纪,姜舒月不想跟他啰嗦,只一句便让人闭了嘴,匆匆离开。
“快下早朝了,这个时辰十阿哥不在南庑房读书,跑到这里胡闹,仔细皇上罚你抄书。”她说。
姜舒月嫁进宫之后,对什么都好奇。但凡她问的,四爷都会耐心讲给她听。其中讲得最多的,便是在南庑房读书的往事。
被问起读书时最害怕的惩罚是什么,四爷一脸往事不堪回首地说抄书。
康熙对皇子们的教育十分重视,要求读书要读一百二十遍,然后背一百二十遍。
脑子笨背不下来,或者不用心背的,罚抄书一百二十遍。
读和背各一百二十遍,姜舒月感觉已经很变态了,抄书一百二十遍是什么满清十大酷刑。
果然,抄书不但是四爷那一批皇子的噩梦,在十阿哥身上同样适用。
他狠狠瞪了姜舒月一眼,赶紧带上自己的人,连滚带爬离开了。
姜舒月看了一眼没人受伤,亲自带着十三和十四回了永和宫。
不用姜舒月说什么,十四一张巧嘴已经把刚才的遭遇告诉了德妃。德妃当场就急了,再不许十三和十四往阿哥所去。
十三愣住,反应没有十四快:“额娘,受欺负的是我们,您不找十哥算账,怎么反过头来罚我们?”
五所那边有好吃的,还有好玩的,比永和宫有意思多了。
十三点头,表示赞同。
德妃看着姜舒月叹口气:“你不知道,那五所是贵妃相中,特意给十阿哥留的。如今被皇上赏赐给你种菜,十阿哥可不是要恨上你了?今日是十阿哥不对,可贵妃病重,什么人也不见,我总不能因为这点小事跑到皇上面前告一个晚辈的状。”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老四那边的事,让老四自己解决,可不要连累了她和十四。
姜舒月是穿越者,早知道德妃偏心,却没想到能偏心成这样。
四爷受封的时候,德妃母凭子贵,在贵妃病倒之后分了一杯羹,开始在后宫管事。一旦遇上麻烦,德妃先撤了,把所有麻烦都丢给四爷。
当初推开五所的门,姜舒月还在想,这么好的位置,这么大的院子,怎么一直空着?
再想想她和四爷住的二所,简直没法比。
别说跟五所没法比,就连大爷和大福晋住的头所也比不过。
头所与二所毗邻,大福晋又与姜舒月交好,两边时常互相串门。
姜舒月记得四爷说过,大爷第一个搬进阿哥所,四爷是第二个搬进来的,按理说不应该选到最差的那一处。
今天终于真相大白,原来阿哥所的住处是可以提前预定的。
所以在四爷搬进阿哥所之前,德妃什么都没管,好的住处全被别人预定走了。
历史上,孝懿仁皇后在四爷十岁那年病逝。按照四爷的说法,他也是在那一年搬进了阿哥所。
相当于把十岁的孩子从家里送到了全寄宿学校,而作为母亲的德妃,连孩子的住处都没关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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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姜舒月忽然有些心疼四爷,不知道他当时是怎么熬过来的。
家长偏心这种事仿佛是天生的,本人根本感受不到。
穿越前姜舒月父母早亡,上大学时却与一个“扶弟魔”的女生分到了同寝室,一住就是四年。
女生原生家庭贫困,大学四年只在第一年家里给了学费和生活费,之后三年,她不但要自给自足,还要每月往家寄钱。
后来姜舒月保研,那个女生也有资格保研,可她放弃了。
家里太穷,她必须参加工作,赚钱供弟弟读大学。
“凭什么你上大学能自给自足,你弟弟就不行?”就算拿不到国家奖学金和专项奖学金,针对贫困学生还有助学贷款可以选择,为什么非要姐姐做出牺牲,姜舒月真不理解。
那女生只是苦笑:“我问过我妈,我妈却骂我,说我想逼死她就直说。”
至今姜舒月都记得那个回答,并且感到震惊。
她不理解,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偏心的母亲。
现在面对德妃,她同样感到震惊,并且真情实感地做出判断。
此题无解。
“不要试图改变父母的偏心,会变得不幸。”这也是那个女生给自己这些年的抗争做出的总结。
联想到历史上雍正帝登基时德妃的表现,和做法,姜舒月放弃了讨好德妃的打算。
德妃与四爷,不过是一对血缘上的母子,而她与德妃连血缘上的关系都没有。
她会孝敬长辈,却不会再与德妃交心。
只是有些舍不得小十四,因为他说:“四嫂我跟你去求见贵妃娘娘,告十哥的状。”
罢了,德妃是德妃,小十四是小十四。德妃偏心无法更改,小十四还是可以从小培养的。
而且据她观察,四爷虽然忍受了许多,还是很疼爱小十四的。
程度与十三差不多。
只要小十四这辈子不站在八爷那边,跟四爷作对,也许他们会是一对好兄弟。
正因为德妃无条件地偏爱十四,把握住了十四,也就把握住了德妃。
今日这事,姜舒月不打算去贵妃面前告状。贵妃处处为十阿哥打算,可见爱子心切,甩德妃好几条街,告了也是白告。
但她也不会就这么算了。
晚上见到四爷,姜舒月把自己的打算说了:“五所位置好,地方也宽敞,咱们搬过去住吧。”
反正他们也才住进来,并没置办太多物件。况且两个院子都归他们使用,搬家很简单。
四爷从前院来,早已知晓今天在阿哥所外发生的事,听姜舒月这样说,挑了挑眉:“好,搬家。”
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与其让十阿哥恨上天天盯着,伺机作乱,还不如搬过去,守株待兔,以逸待劳。
两人都是行动派,禀明皇上之后,说搬就搬。
“五所是怎么回事,舒月不知道,老四你应该知道。”德妃听说了搬家的事,忙将两人叫过去说话。
贵妃虽然被卸去了摄六宫事的权力,但这些年管下来,到处都是她的人,积威犹在。
十阿哥才表现出不满,老四跟着就搬家,这不是抬手打贵妃的脸吗?
以贵妃的脾气恐怕不能忍,又会生出别的事来。
德妃不想跟着吃挂落。
谁知老四一脸浑不在意:“知道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
德妃:“……”
明知道老四在装傻,德妃也拿他没办法,她管不了这个儿子。
从小就管不了。
于是转头看姜舒月:“这里边是怎么回事,我昨日同你说过了的。你这孩子最明事理,怎么也跟着胡闹?”
姜舒月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额娘放心,五所是皇上赏给四爷和我的,搬家之前我们已经请示过了。”
怎么一个个的都跟她装傻?德妃不敢跟老四发火,教训一下儿媳还是有底气的:“请示过也不行,贵妃要闹!”
四爷沉下脸,身体朝前倾了倾,话头却被姜舒月截去:“额娘,贵妃会闹,我们不会闹吗?我们有皇上做主,什么都不怕。”
儿子黑着脸,儿媳笑嘻嘻,明显是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她若再坚持,黑脸的那一个保不齐要翻脸。
从前没人唱红脸,老四能把她气死,现在有人给她台阶下,德妃也只好下去。
但愿贵妃追究起来,不要捎上她。
走出永和宫,四爷牵住姜舒月的手,姜舒月用力回握,莫名生出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
他们都是被家人抛弃的,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凑在一处报团取暖。
搬家很顺利,贵妃那边却出奇地安静,只十阿哥经常过来骚扰,让姜舒月有些烦恼。
“你来了就大大方方进来玩,总在门外鬼鬼祟祟的做什么?”这一回外边的动静有点大,姜舒月带人出去质问。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原来十阿哥打算翻墙,结果人骑在墙头下不来了。
姜舒月气笑:“你这一天天的,到底想做什么呀?”
十阿哥低头朝院里看看,吓得脸都白了,张嘴要哭,却被姜舒月这句问话给堵了回去。
他红着眼圈说:“我有东西藏在里面,我想拿回来。”
姜舒月点头,吩咐人从里面架起梯子,护着十阿哥下来,带他去找东西。
趁着十阿哥去后院厢房找东西的空儿,姜舒月转头吓唬起十阿哥身边服侍的:“阿哥年纪小,做事没轻没重,你们就由着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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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也就是我出来得及时看见了,才没事。万一阿哥没留神从高墙上摔下去,有个好歹,你们的脑袋还想不想要了!”
十阿哥身边服侍的本来就吓得不轻,这会儿让姜舒月一吓唬,全都跪下了。
其中一个保姆当场吓哭:“四福晋救命,贵妃娘娘病重,顾不上十阿哥了。永寿宫都围着贵妃娘娘转,根本没人管十阿哥。阿哥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奴婢们也不敢管!”
第76章 收容
姜舒月听说了贵妃病重,却没想到已经病得这样严重,连十阿哥都顾不上了。
难怪自己搬了家,对方毫无反应。
而且看十阿哥今日这爬墙的举动,也不像是有人管的样子。
说话间,后院炸开了锅。姜舒月跑过去看,却见十阿哥正拿着粘豆包蘸红糖稀吃,吃得嘴边脏兮兮的,活像饿了四五天。
而他手上的那半碗红糖稀明显是抢了十四的,把十四气得直哭。
十三一边护着十四,一边冲过去抢。十阿哥仗着年龄大,身量高,举着碗三下两下就把豆包吃完了。
吃完豆包,将碗一摔,红糖稀洒了一地。
十四见状“哇”地一声爆哭,越过十三,跑去扑打十阿哥。
跑到半路,被姜舒月一把抱起:“不哭了,十四不哭了,红糖稀没了再熬。四嫂这里还有很多红甜菜,能熬很多糖稀。”
十阿哥生得人高马大,十三也不敢正面硬刚,战术性后退到姜舒月身边,警惕地盯着对面。
三个阿哥身边都有服侍的,可动嘴的人多,没人敢动手。
因为三个阿哥年龄都不大,且欺负人的十阿哥还是贵妃娘娘所出,尊贵得很。
贵妃娘娘摄六宫多年,积威甚重,直接导致十阿哥在后宫横着走,无人敢管。
如果说太子是前朝的混世魔王,那么十阿哥就是后宫的混世魔王。
大约听见姜舒月说糖稀没了还能再熬,十阿哥用命令的语气道:“现在就去熬,我想吃。”
姜舒月抱着十四阿哥,眼珠转了转:“熬是能熬,但十三和十四拔的红甜菜用完了,剩下的甜菜还在地里,没法熬。”
“这个好办。”十阿哥吩咐自己身边服侍的,“去拔甜菜。”
“谁拔谁吃,是四嫂这里的规矩。”十三阿哥出言阻止。
宫里地方有限,每样菜只能种一点,再加上十三和十四都在长牙,姜舒月不敢让他们吃太多甜食,便制定了这样一条规矩。
既能锻炼身体,增加对土地的认识和热爱,又能珍惜劳动所得,同时减少糖分摄入。
当然也能变相惩罚不速之客。
十阿哥闻言黑脸,姜舒月也虎着脸说:“在我的地盘,就得守我的规矩,谁也不能例外。”
说完抱着十四,带着十□□到立夏和小满身后。
这两尊“门神”的实力,十阿哥身边的人全都领教过,并没人敢在她们面前撒野。
十阿哥的话掉在地上,没人捡,气得直磨牙:“好,怎么拔,你教我。”
很有一种虎落平阳的既视感。
警报解除,姜舒月把十四放在地上,朝他眨眨眼:“我还有事,你来教你十哥拔甜菜。”
十四一怔,旋即笑起来,圆眼睛弯成了小月牙,满口答应。
十三捂嘴笑,说他也去。
于是两人相视一笑,把不明就里的十阿哥带去了二所的甜菜地。
为了减少浪费,姜舒月在二所一共种了三小块甜菜地。最先下种的在后罩房边上,接着是后院,最后才是前院。
此时后罩房旁边的甜菜已经收获完,后院收了一半,前院种的甜菜头还没长出地皮,很难拔,所以没收。
才走进院门,十四指着前院倒座房边上的甜菜地,对十阿哥说:“喏,就在这里了。”
十阿哥乍着手:“拔叶子吗?”
此时红菜头还没长出地面,只能看见绿叶。
十四阿哥正色摇头:“当然不是,红甜菜像萝卜,能吃的长在地下。”
十三阿哥附和说是。
没吃过猪肉,但十阿哥看过猪跑,没拔过红甜菜,也拔过萝卜。
在畅春园的菜地,十阿哥跟着汗阿玛拔过萝卜,就是揪着萝卜缨子用力拔,很轻松就能把萝卜拔出来。
他不知道的是,畅春园的萝卜被人动过手脚,是拔出来又放回去的,只为搏皇子们一笑。
可这里的红甜菜,还结结实实长在土里,等人采摘。
脑中回放了一遍拔萝卜的场景,十阿哥一个箭步冲到最近的一株甜菜秧近前,双手抓住长长的秧子,用力一拔。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十阿哥手持甜菜秧,朝后倒去,摔了一个四仰八叉。
“哈哈哈……”十四跑来观摩惨状,拍着手笑。
十三虽然没过来,也站在原地,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十阿哥天生要强,又怎会让两个小弟弟看扁,果断放弃无能狂怒,扔下甜菜秧,动手挖土。
就不信挖不出来。
最后挖是挖出来了,但手指疼得想哭,指甲缝里全是黑泥,抠也抠不干净,还把衣裳弄脏了。
好在四福晋讲信用,当真用这颗红甜菜熬了糖稀给他吃,还额外奖励了两个刚出锅的粘豆包。
“真甜!”自己手刨的甜菜就是比十四他们刨的好吃,十阿哥坐在熟悉的院子里,一边蘸糖稀吃豆包,一边愉快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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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彼时姜舒月正领着十三和十四在五所的前院开荒,准备来年在这里种菜。
十四听见十阿哥的傻话,笑嘻嘻凑到姜舒月耳边说:“他挖的甜菜没熟,刚有点甜味,比我和十三哥挖的差远了。”
姜舒月笑着刮了一下他的小鼻头:“以后不许捉弄哥哥。皇上希望你们兄弟之间做到兄友弟恭。”
皇上的心意最重要,得早早给十三和十四灌输好。
今天只是个例外。
十三乖乖点头说知道了,十四撅嘴:“是十哥先欺负我的。”
姜舒月给他讲道理:“兄友弟恭,兄友弟才恭,兄不友,想办法让他友,但做弟弟的得把恭字做到位。”
“什么歪理?你就是这样教我弟弟的?”四爷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走路还是一如既往地没有声音。
姜舒月吓了一跳,十四最先反应过来,扬起笑脸跑过去让四爷抱,还不忘替姜舒月解释:“四嫂说的没错。”
十三赞同地点点头。
然后抱着十四的四爷转头看见了坐在丁香树下,蘸糖稀小口小口吃着粘豆包的十阿哥。
十阿哥似乎感应到了不善的目光,跟着抬起头,立刻对上了四哥冰冷的眼。
“……”
“你怎么在这儿?”十阿哥随了贵妃的跋扈,在后宫非常出名,四爷也有耳闻。
而且前不久十阿哥才干出半路劫人报复的事,何难不让人往坏处想。
十阿哥再跋扈也不过是个孩子,被人这样盯着,不友好的询问,有些害怕。
他下意识看向姜舒月,姜舒月不偏不倚把刚才发生的事讲了一遍,才见四爷收回审视的目光。
“四哥,我明天还能来吗?”十阿哥在宫里没朋友,能震住他的兄长们都搬到阿哥所居住了,小一点的弟弟妹妹见了他就跑。
从前还有年纪差不多的九哥跟他玩,可不知为什么,最近宜妃也不让九哥来找他了。
他去找九哥,同样见不到人。
每天除了读书,就是读书,放学回到永寿宫,所有人都苦着一张脸,好像头顶积着乌云似的。
十阿哥到底只是个孩子,哪里压抑得住,便时常跑到阿哥所来找麻烦。
说是找麻烦,其实就是想找人玩。
四爷抱着小十四,听小十四说:“四哥,十哥学会刨甜菜了,他力气大,能帮四嫂干活。”
十三也说:“十哥白天要上课,只傍晚能来。”
就是替十阿哥说话的意思。
小孩子就是这样,不记仇,刚才还打架,转眼就好。
十阿哥感激地看了十三和十四一眼,又眼巴巴看姜舒月。
姜舒月不想带这么多孩子,便没说话。
僵持半晌,四爷垂下眼睫:“我申时回来。”
十阿哥还懵着,姜舒月已然笑了,小十三最先反应过来,提醒十阿哥:“明天你可以跟四哥一起过来。”
十阿哥这才笑开:“我等四哥。”
四爷与他约法三章:“我回来之前,不许你打扰你四嫂。”
十阿哥嘿嘿笑,仿佛找到了组织:“四哥放心,四嫂放心。”
也肯喊姜舒月四嫂了。
夜里躺在床上,姜舒月问四爷为什么不拒绝十阿哥,毕竟多带一个孩子就要多担一份干系。
况且贵妃并不是个好相与的,又与他们有过节。
四爷叹息一声:“贵妃病重,恐怕不好了,礼部已经在拟谥号。”
这些都是隆科多私下告诉他的,四爷听说都是一惊。
姜舒月却有心理准备。她是穿越者,知道每个人的结局。贵妃因病去世,也就是这一两年了。
见身边人半天没动静,四爷偏头问:“在想什么?”
姜舒月也偏过头:“在想你人真好。”
“孝懿仁皇后刚病逝那会儿,我和老十差不多大,整夜整夜睡不着。”
姜舒月闻言牵起他的手,被四爷反握住,听他继续说:“又伤心,又害怕。养母尚且如此,更何况是生母。”
四爷的意思姜舒月能理解,因为他自己淋过雨,便想着给别人撑把伞。
姜舒月朝他那边靠过去,很快被人搂住。
“我也觉得自己像个好人了。”转变是在与她接触之后发生的,潜移默化,等他察觉的时候,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他的小福晋在生活中天真烂漫,搞起事业却风风火火,可他知道她的好远不止于此。
她就像她所热爱的土地一样,坚定,温柔,偶尔还有一些迟钝,能包容万物,能净化心灵,还能在风雨中独自撑起一片天空。
还好是他第一个发现了她的好,并将其珍藏。
“我这么好,你亲我一下。”四爷低头问怀里的人,却发现自己在那儿想东想西,对方已经睡着了。
也是,她管着里里外外不少事,还要跟着他出宫巡视皇庄,中午短暂地休息之后,下午带十三和十四在院中开荒。
委实累坏了。
四爷亲了亲她柔软的发顶,合上眼很快入睡。
另一边十阿哥回到永寿宫,先去看过贵妃,见额娘时睡时醒,偷偷抹眼泪。
“阿哥,贵妃娘娘病成这样,全是四福晋给害的,您可不能饶了她。”晚上洗脚的时候,十阿哥的保姆去铺床了,身边只一个洗脚婢伺候。
从前贵妃把十阿哥保护得非常好,宫里的女人怎样斗法,十阿哥一概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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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贵妃这回病倒的原因,十阿哥本来也不知道,还以为是旧病复发。
毕竟贵妃这些年身子骨一直不好,再加上要摄六宫事,生病几乎是家常便饭。
可这一回,贵妃的病来势汹汹,病倒之后有些顾不上十阿哥。永寿宫上下都围着贵妃转,难免顾此失彼,让有心人钻了空子。
所以贵妃才病倒,十阿哥就从一个洗脚婢口中得知了原因,这才三番两次上门找姜舒月的麻烦。
“你是不是与四福晋有过节?”十阿哥问过身边的保姆,和额娘身边的人,都说额娘是旧病复发,并没人提到四福晋,怎么一个洗脚婢什么都知道。
那洗脚婢闻言赶紧跪下,贼兮兮地朝四周看看,见四下无人才道:“阿哥,奴婢不敢撒谎,不信您明日过去,问问住在后罩房的宋格格,就什么都知道了。”
自己身边的人什么都不肯说,却要他去问一个外人:“为什么要问她?”
见十阿哥没有动怒,洗脚婢膝行过来,继续伺候十阿哥洗脚:“如今四贝勒背靠太子,简在帝心,贵妃娘娘也要避其锋芒,永寿宫里的奴才是不会跟您说实话的。”
不得不说,有些道理,额娘总把他当小孩子,什么都不肯对他讲。
但对一个洗脚婢的话,十阿哥也持怀疑态度。
他下午才与四福晋接触过,直觉告诉他,四福晋不是那样的人。
十阿哥相信自己的直觉,也懂得“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的道理。
见那洗脚婢兀自说个没完,用词极其刻薄,让他听着很不舒服,索性一脚将铜盆踢翻,让她滚了。
心里装着事,上课心不在焉,好容易熬到放学,十阿哥赶紧带人到阿哥所的影壁边上蹲四哥去了。
蹲了很久才把人蹲来,顺利跟着四哥进院,就看见十三和十四两个小的头挨头坐在丁香树下喝奶茶。
青花瓷大碗里,盛着褐色的奶茶。与宫里奶茶不一样的是,这种奶茶表面漂浮着一层奶沫,用勺子捞下去,舀起奶茶的同时,还能捞到奶沫和糯米小圆子。
真正做到了一边吃,一边喝,看十三和十四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一定很好喝。
见他来了,十三和十四下意识抱紧自己的奶茶碗,抱着碗与四哥见礼。
十阿哥:“……”
姜舒月早知道十阿哥会来,奶茶也熬了他的份:“我熬了甜奶茶,你喝得惯吗?喝不惯,也有咸味的。”
宫里的奶茶是正宗的蒙古奶茶,咸口,喝起来很香。
但姜舒月是穿越者,从小喝甜奶茶长大,喝惯了甜口,一时有些不习惯,便自己做了甜奶茶解馋。
顺手还做了奶盖和珍珠。
原以为十三、十四是土著,肯定爱喝咸口的,便让左小丫煮了宫里的奶茶,结果两个小家伙只喝了一口甜奶茶便爱上了。
一人要了一大碗,还因为谁的多了谁的少了,斤斤计较。
十三比十四大两岁,但十四生得高,两人个头差不多,所以姜舒月举着木勺盛奶茶的时候,活像一个生了双胞胎儿子的老母亲,为了一碗水端平,恨不得当场变出一个带刻度的烧杯来。
宫里做的奶茶全是咸味,十阿哥早喝腻了。再说宫里的小阿哥为了牙齿健康,集体被限制用糖,谁也抵挡不了甜味的诱惑。
“四嫂,我想喝甜的。”十阿哥心里装着事,也没耽误他对甜食的向往。
姜舒月转头看四爷,用眼神询问,以为四爷是老土著了,应该喝不惯甜口。
哪知道四爷盯着十四那大碗半天了,盯得十四把碗抱得死紧,严阵以待。
姜舒月:“……”
四爷用实际行动做出选择。
姜舒月转念一想,兀自好笑,忘了老土著也是皇子,也要从小被限糖。
很快十阿哥和四爷一人得到一大碗甜奶茶,引得十三和十四前来围观。
十三只是看了一眼,十四嘴撅得都能挂香油了:“四嫂好偏心,给四哥盛了一满碗,我们都只是半碗。”
四爷一看还真是,无声勾唇。
十三小大人似的,把十四拉到一边,成功阻止他将口水滴到四哥碗里之后,才耐心给他解释:“你忘了喝奶茶之前,四嫂是怎么说的了?四嫂说咱们是小孩儿,要换牙,不能吃太多糖。”
姜舒月朝十三比出大拇指,引得十三露齿一笑。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十三比从前更活泼,对上十四的时候,很有哥哥的模样。
十四也没有从前任性了,听了十三的话,乖乖点头。
很快也收获了四嫂比出的大拇指。
十阿哥吃得香甜,根本没注意身边的眉眼官司,他把半碗扫完,才注意到四哥还没吃。
十阿哥:“……”
所以等四爷开吃的时候,十三有的吃,十四也有的吃,只他碗中空空,心里空空。
不对,心里不是空空,他还有心事来着。
才想到心事,面前忽然多出一盘梨子,然后听见十三和十四嘻嘻地笑。
十阿哥抛开心事顿悟,原来喝完奶茶要吃水果,难怪十三和十四一直拖着不肯喝完。
宫里的小阿哥都爱吃糖,却都不爱吃水果,恨不得喂到嘴里也要吐出来那种。
瞧见十阿哥脸上的表情,姜舒月就知道又是一个吃水果困难户。
“十弟,快把梨子吃了,可甜。”姜舒月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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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四爷看了一眼梨子,自觉放慢了喝奶茶的速度,十三和十四两个一边小口喝着,一边嘿嘿笑。
见十阿哥挺着不肯吃,十四阿哥很怕他不吃,梨子会落到自己头上,珍惜地喝下半勺奶茶,小声催促:“十哥,快吃吧,四嫂说了,不吃水果,不给糖吃,也不给奶茶喝。”
十三阿哥“嗯嗯”两声作证。
十阿哥最不爱吃水果,这会儿求助般地看向四哥。四哥好像没看见,只顾着低头喝奶茶。
十阿哥:“……”
好好好,都是他的好兄弟。
等十阿哥咬牙吃完,四爷、十三和十四终于喝完奶茶,然后各自面前多出两个梨子。
十四眼睛都瞪圆了:“四嫂,怎么还有?”
昨天他们已经被梨子荼毒过了,当时四嫂说只剩两个。
十三也苦了脸,四爷面无表情,听姜舒月道:“大哥和大嫂都不爱吃梨子,大嫂听说我爱吃,全拿来送我了。”
十三和十四:大哥不爱吃,我们就爱吃吗?
十阿哥:大嫂怎么能这样!
四爷哼笑:“你爱吃,全留给你吃吧。”
这时冯巧儿笑吟吟端着刚洗好的梨子走过来:“太子爷也说不爱吃,把毓庆宫那两小筐全都送了来。”
太子是储君,分水果自然分得多,别的皇子分半筐,他能分整整两筐。
十三和十四闻言脸都绿了,十阿哥也是目瞪口呆:这天降横祸!
四爷看了一眼冯巧儿手里的托盘,又看姜舒月,伸手拿起面前的梨子,咬一口,转头对三个弟弟说:“吃吧,还挺甜的。”
原本指望四哥出头,对抗四嫂的三小只:天都塌了。
姜舒月实在无法理解,奶茶很甜,梨子也很甜,为什么他们都只热衷奶茶,却不愿吃梨子。
如果姜舒月有机会去御膳房观察两天,她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皇上也不爱吃水果,遗传。
下午茶和水果吃完,四爷在前院加班,姜舒月带着两小只,哦不,应该是三小只去后院翻地。
宫里的地,除了御花园,都是生地,得翻得晒,还得撒肥,不然什么也种不了。
其实这种粗活完全可以让奴才来做,但姜舒月不是血脉觉醒了吗,接触不到土地她难受。
再加上两小只也喜欢玩土,就带着他们寓教于乐了。
十阿哥吃饱喝足,又想起自己的心事,趁人不注意,拿着薅锄绕到后罩房去了。
宋莲枝被禁足在后罩房,瞧见提着薅锄的十阿哥,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贵妃娘娘被四福晋气成重病,十阿哥不说闹一闹,怎么跑到这里来薅草了?
第77章 拔毛
“十阿哥,贵妃娘娘还病着,您怎么在这儿薅上草了?”宋莲枝在德妃身边盘踞多年,三年前又被指给四爷做通房,身边也有几个信得过的,所以哪怕被禁足,也没断了与外界的联系。
十阿哥朝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才道:“有人让我过来问你,我额娘为何生病?”
那边果然动手了,宋莲枝强压下唇角翘起的弧度,对十阿哥说:“奴婢在后院,只听到一些消息,好像是贵妃娘娘叫了四福晋过去问话,等四福晋回来,奴婢便听说贵妃娘娘被皇上训斥,夺了摄六宫之权。之后又听说病倒了。奴婢不敢胡说,但此事多半与四福晋有关。阿哥跑来问我,不如直接去问四福晋。”
到底是个小孩子,遇到大事没主意,还不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谁知十阿哥站着没动,宋莲枝煽风点火:“后宫的人谁不知道,五所是贵妃娘娘给阿哥留的,如今被人强占了去,若奴婢是贵妃娘娘,气也要气病了。”
“我额娘没你说的那么小心眼。”在十阿哥心里,额娘是这世上最宽容、最温柔的女人,绝不会为了这点小事为难四嫂。
你那是亲儿眼,贵妃在宫里是出了名的小心眼,宋莲枝心道。但她敢跟十阿哥这样说吗,当然不敢。
于是换了一种说法:“贵妃娘娘胸襟宽广,宫里谁人不知,可事涉阿哥,就不好说了。”
想起额娘往日对自己的疼爱,十阿哥有点动摇。
“你不是在禁足吗?怎么跑出来了?”姜舒月带着三小只在后院翻地,转身发现十阿哥不见了,带了人四处找。
“奴婢瞧见十阿哥薅草薅到这边来了,便出来提醒。”仇恨的种子已然埋下,宋莲枝人在矮檐,不想与四福晋起正面冲突。
几次交手,都以宋莲枝惨败告终。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位四福晋瞧着天真烂漫,实则外柔内刚,比德妃还难伺候。
姜舒月摆手示意她回屋,低头问十阿哥:“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十阿哥到底是个孩子,心里藏不住事,指着宋莲枝道:“她说我额娘的病,是四嫂你气出来的,有这回事吗?”
这什么倒霉孩子,哪有当面问的,宋莲枝只恨猪队友选错了人。
她现在脚踩风火轮,也回不了屋了,因为她听见身后的四福晋说:“宋氏,你站住,把话说清楚。”
宋莲枝闭了闭眼,煽风点火这种事她做过那么多次,还是第一次被抓。
毫无经验。
面上镇定,心里慌得一批,然后听四福晋对十阿哥说:“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疙瘩,今日我当着你的面,把话说清楚。”
见十阿哥点头,姜舒月问宋莲枝:“宋氏,你是宫里的老人儿,你说说贵妃娘娘病了有几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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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
宋莲枝低着头:“一两年了。”
“那时候我在宫里吗?”
“没有。”
姜舒月对十阿哥道:“贵妃娘娘自来就有病根,可不是我气出来的。”
这些十阿哥知道,点头。
达成共识之后,姜舒月又问宋莲枝:“宋氏,贵妃娘娘最近一次生病,是在什么时候?持续了多久?”
十阿哥都上学了,这些答案他都知道,四福晋偏来问自己。
宋莲枝本意是害人,如今却要一句一句替人开脱,心里别提多不是滋味了。
“贵妃娘娘去年正月受了风寒,病一直没好。”关于贵妃娘娘的病情,十阿哥比她还清楚呢,宋莲枝只得实话实说。
姜舒月又看十阿哥:“贵妃娘娘一直在病中,可不是我气的。”
十阿哥松开了紧握的拳,垂下脑袋。
“宋氏,我与贵妃娘娘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在哪里?”给人解开心结,不能急,尤其是小孩子,要一点一点来。
宋莲枝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在二所。”
“所以你并不在场?”
“不……不在。”
“那你是怎么知道,贵妃娘娘的病因我而起?”
宋莲枝“噗通”跪下:“奴婢听说的。”
姜舒月追问:“听谁说的?”
宋莲枝:“……”
姜舒月又问了一遍,宋莲枝眼珠转了转:“听永寿宫的人说的。”
当时她确实不在场,可四福晋被叫去永寿宫,永寿宫的人肯定知道。
“永寿宫的谁?”
“奴婢不认得。”
这样一问一答之后,没等姜舒月再说,十阿哥已然指着宋莲枝道:“你撒谎!永寿宫上下嘴严得很,才不会与你这样一个不相干的奴婢浑说。”
他自己问都问不出来。
贵妃跋扈至今,依然稳坐众妃之首,除了出身高贵,还有就是几个陪嫁的宫女、嬷嬷都是调.教奴才的好手,将永寿宫管得如铁桶一般,风雨不透。
这些姜舒月本来不知道,但她与大福晋交好。大福晋进宫好几年了,许多事都知道,也愿意提点她。
没想到今日竟然派上了用场。
十阿哥这倒霉孩子,被四福晋牵着鼻子走,赶到自己面前倒是聪明起来了。
宋莲枝被十阿哥突如其来的聪明劲儿整懵了,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消息来源出了问题,所得消息所传消息自然不实。
“可贵妃娘娘前几日病情转好,见过福晋之后,才又病倒了。”宋莲枝不甘心。
四福晋问的都是十阿哥知道的,那么她也说一说十阿哥知道的好了。
见十阿哥看向自己,姜舒月只说了一句话:“五所是皇上赏赐给四爷的,不是四爷上赶着求来的。”
十阿哥心里最后一点疙瘩也解开了。
虽然宫里很多人都知道,五所是额娘相中,准备留给他的,但最终的决定权在汗阿玛手上。
汗阿玛想给谁住就给谁住,不可能被任何人左右。
汗阿玛赏赐的院子,四哥四嫂必然要重视起来,搬过来住很正常。
所以额娘并不是在跟四哥四嫂置气,而是在与汗阿玛置气,四嫂是被无辜牵连的那一个。
是非曲直,心中已然明了,十阿哥头垂得更低了。
换做自己无辜被人迁怒,遇上那人的孩子,多半避之唯恐不及。
但他闹上门来,四哥四嫂还是让他进了门,吃喝招待与十三、十四无差。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瞧见十阿哥是这个反应,宋莲枝还想再说些诛心之言,早被左小丫带人堵了嘴,推回屋中去了。
这回落了锁。
四爷处理完公务回来的时候,三小只已经被送走了,只他的小福晋坐在炕桌前发呆。
“在想什么?”五所就这么大,四爷已经知道了宋莲枝的所作所为,之所以这样问,是想听听姜舒月的看法。
这个家是他们两个人的,出了事自然要两个人一起拿主意。
姜舒月把今日后院发生的事与四爷说了,最后道:“之前宋氏被禁足,我没让人上锁,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四爷点头,后院的事他愿意听福晋的。
姜舒月说完又反悔:“她被禁足还能作妖,可见里外都有人策应,不把这些人找出来拔干净,我心中难安。”
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
“我要把宋氏拔成秃毛鸡,额娘那边……”
四爷莞尔:“额娘那边交给我。”
升到贝勒之后,四爷的工作量直线上升,从原来的工部农事司,一下扩展到了户部。
因催收秋粮不力,户部从上到下都被罚了俸禄,三爷跟着吃了挂落,被踢去礼部行走。
“灾年加税,神仙来了也不好使。”从户部灰头土脸离开那天,三爷幸灾乐祸地对四爷道。
四爷淡笑:“我与三哥不一样,我成亲了。”
盯着老四那欠揍的嘴脸,就差明说我媳妇是神农转世了,三爷气死:“靠女人,老四你变了。”
“惟愿灾年无饿死,随便三哥怎么说。”四爷并不觉得丢脸,相反他与有荣焉。
把吃软饭说得如此高尚,如此理直气壮,三爷只恨自己没早点下手,不然他也能吃上这口美味的软饭了啊啊啊!
好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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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章
气走三爷,四爷忙碌起来,他到户部上任几天,就加了几天的班。
户部在六部之中也算拼命三郎了,可遇见“拼命四郎”就有点不够看的。
加最狠的班,熬最长的夜,几天熬倒了三四个。
户部甚至为此派人去农事司取经,你们平时也加班吗,结果农事司的人说:“忙的时候住在皇庄,算吗?”
没有对比就没有安慰,他们加班归加班至少能回家,集体被农事司的同僚治愈。
所幸班没白加,夜没白熬,四爷亲自带人核算之后,写了一份奏折呈到御前,请求皇上收回成命,撤销今年加收秋粮的决定,以安民心。
四爷去农事司行走之前,就在户部办过差,风格很拼,遇事较真,要求分毫不差。
所以四爷带人核算军费,虽然不合规矩,户部尚书也没阻止。
毕竟户部现在是个烂摊子,三爷铩羽而归之后,谁都不愿意来。
四贝勒临危受命,让户部尚书看到一点希望,却也不大。
正如三爷所说,灾年加税,神仙来了也不好使。
结果军费核算完,四爷一份奏折递上去,户部尚书感觉自己要完,神仙来了也救不了的那种。
皇上素来一言九鼎,今年的秋粮能不能收上来是一回事,请求皇上收回成命又是另外一回事。
加征的秋粮收不上来,是户部无能,让皇上收回成命,想证明什么,皇上的决定错了吗?
就在户部尚书把后事都准备好了的时候,皇上居然应四贝勒之请,撤回了今年加收秋粮的决定。
整个户部:……结束了?
然而很快他们就知道了,皇上收回成命是有提前的。前提是四贝勒得想办法补齐这部分军费,不能因此延误战事。
整个户部:天都塌了!
户部尚书:我还是去死一死吧。
爵位越高,压力越大,四爷身上的担子不轻,不可能时刻都守在他的小福晋身边,保护她。
深宫似海,不知藏了多少魑魅魍魉,他朝着顶峰每迈近一步,脚下都是万丈深渊,总有见不得光的老鼠跳出来撕咬。
上回在永寿宫,便是如此。
如果不是太子及时赶到,他的小福晋可能就要遭罪了。
四爷不求姜舒月能像大福晋那般长袖善舞,只求她遇事可以自保,至少拖到他赶回来。
这会儿见姜舒月想主动出击,给宋氏拔毛,永绝后患,四爷无条件支持。
于是姜舒月很快撤了宋氏寝屋的门锁,让左小丫盯着后罩房,抓内鬼。
宋莲枝被姜舒月怼过之后,老实了几天,见四爷和福晋再没有动作,这才敢让人给毓庆宫送信。
“福晋,查到了,宋氏的耳报神是宝珠和碧玉。”
左小丫做事肯用心,也很有章法,查到内鬼并没有打草惊蛇:“两个都是洒扫的宫女,是当初跟着宋氏从永和宫过来的。她们二人与宋氏说过话,宝珠把风,碧玉偷跑出去,奴婢跟着她,一路跟到了毓庆宫。”
没想到除了内鬼,还有外援,毓庆宫这个地方也挺让姜舒月意外的。
“福晋,不可能是太子!”她才动了一个念头,便被冯巧儿掐灭。
姜舒月点头:“我也觉得不是。”
那会是谁呢?
左小丫进不去毓庆宫,没法再跟,但冯巧儿隔三差五跑去吃点心,倒是轻车熟路。
两人现场分工,左小丫从五所跟踪到毓庆宫,然后冯巧儿去吃点心,想办法弄清楚与碧玉接头的外援是谁。
对方大约没注意到冯巧儿,所以事情比预想中容易许多。
“福晋,毓庆宫的接头人是含珠,太子的宠妾。”冯巧儿点心都没顾上吃,就回来报信了。
姜舒月没见过这个含珠,却听大福晋提起过,说是个难得一见的大美人,很得太子欢心。
这下可不好办了。
下午四爷回来,姜舒月与他说起,四爷也说棘手。
说话间,门外有人禀报,太子来了。
姜舒月与四爷对视一眼,四爷朝她点点头,大步去了前院。
结果太子根本不是来找他的,而是来问冯巧儿,今天的点心为什么没吃。
“可是不合胃口?”等冯巧儿来了,太子当面问她。
冯巧儿心眼儿没有左小丫多,也是个藏不住事的,张嘴就问太子毓庆宫的含珠为什么要与宋氏暗中勾结,挑拨十阿哥来找四福晋的麻烦。
都什么跟什么,太子听得一头雾水,见老四要训斥冯巧儿,抬手让他打住,先把事情说清楚。
窗户纸已然捅破,四爷把姜舒月的拔毛计划说了,最后道:“不想这里边还有含珠的事。”
“不奇怪。”太子听完立刻明白了其中关窍,“含珠是赫舍里家旁支的姑娘。”
说到这里,轻笑一声:“这个好办,把人叫来问一问就知道了。”
事情以拔毛计划开局,本意是揪出内鬼,清理门户,谁承想一路清理到了毓庆宫,把太子的枕边人都给清理了。
含珠听见太子叫她到五所说话,心中便有不好的预感。来到五所,不管太子如何问,抵死不认。
反正只有冯巧儿一个证人。
冯巧儿是四福晋身边的宫女,能与太子有什么交情,她可是太子的宠妾,伺候太子好几年了。
哪知道把什么都算到了,唯独算错了太子的心。他宁可相信四福晋身边的宫女,也不肯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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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最后不管含珠怎样求饶,还是被人拖去了慎刑司。
慎刑司那种地方,除非死人,就没有撬不开的嘴。
供状呈到太子面前时,含珠人已经没了。
“与索相无关,与赫舍里家也没有关系。”慎刑司主事汇报道,“是含珠自己心大,做了宠妾便幻想着做侧福晋,甚至太子妃和皇后。”
她临死前的原话是:“赫舍里家出过一个皇后,凭什么不能再出一个!”
“蠢货!”人都死了,太子还是忍不住骂了一句。
含珠陷害四福晋的理由很简单,因为四爷晋升太快,对太子造成了威胁。
而十阿哥是贵妃所出,身份尊贵,同样可能是太子的潜在威胁。
正好因为五所的关系,四福晋与贵妃交恶,让她找到了机会。
太子与四爷一直交好,同为侍妾的含珠便与宋莲枝有些来往。尤其四福晋进门之后,两人过从甚密,宋莲枝经常在含珠面前说四福晋的坏话。
含珠正是利用了这一点,先是趁着贵妃病重,钻了永寿宫的漏洞,买通了十阿哥身边的洗脚婢,挑唆十阿哥找四福晋的麻烦,之后又通过碧玉与宋莲枝联系,让她出面作证。
宋莲枝是四爷的侍妾,她的话,比其他人更可信。
只要把仇恨的桥梁架起来,不管是十阿哥伤害了四福晋,与四爷结仇,还是四爷因为十阿哥的事,惹恼贵妃,与整个钮祜禄氏结仇,都是含珠最愿意看到的。
都对太子有利。
“倒是爷的宠,养大了她的心。”太子为含珠的死,盖棺定论。
尽管事情查清楚了,姜舒月还是惊讶于含珠就这么死了。
在后世,只有罪大恶极的人才会被判死刑,且判定死刑的过程非常复杂。可在这里,太子动动嘴,一个鲜活的生命说没就没了。
简单到没朋友。
含珠是太子的人,帮太子铲除异己,是为了自己今后的飞黄腾达。她接近四爷,又何尝不是呢?
她只想要一把保护伞来着。
当晚,姜舒月心虚地做了噩梦,梦见四爷忽然有了读心术,洞悉了她的真心,一怒之下也将她送去慎刑司。
半夜被人摇醒,姜舒月仿佛还在梦中,一下扑到四爷怀里,求他不要杀自己。
“我……我不是要利用你,我只是……从来没喜欢过谁,也不知道该怎样喜欢一个人。”感觉自己命在旦夕,姜舒月不用动刑,把真心话全都说了出来。
四爷将人抱紧,又好气又好笑,但还是温声哄她:“我知道,我都知道。你还没开窍,我开了呀。你不懂怎样喜欢人,我懂。那我先喜欢你,等你长大了再喜欢我,好不好?”
姜舒月哭成泪人说好:“等我学会了,我会喜欢你的,我只喜欢你一个人!”
“好,我等着。”
第二天,四爷让人把宋莲枝送去了二所,禁足后罩房。
人一闲就容易生事,光禁足是不行的,姜舒月给宋莲枝安排了非常饱和的工作。
与她一起搬过去的,还有宝珠和碧玉。
每日给二所的菜地锄草捉虫,该浇水的时候浇水,该施肥的时候施肥,有专人监督。
二所虽小,也是个三进的四合院,有土的地方全被种上了蔬菜,远望葱绿治愈,活计委实不轻松。
怕宋莲枝偷奸耍滑,姜舒月还给她下达了详细的产量指标,完不成的部分折成银子,从月例中扣。
宋莲枝在德妃身边伺候了许多年,什么肮脏的宫斗手段没见过,但四福晋在她身上用的,却是她见过最脏的。
字面意思。
下地薅草,捉虫,提水浇园,她都能忍,但施肥真的……呕!
每次用手施肥过后,宋莲枝拼命清洗,手都搓掉了一层皮,还是去不掉上面的臭味,恶心得一天吃不下饭。
可自己在四爷面前不得脸,德妃也不怎么管她了,侍妾的月例银子跟宫女差不多,哪里经得起扣。
特别是姜舒月让人给她带话,说含珠死在了慎刑司之后,宋莲枝便如惊弓之鸟,每天强迫自己打起二十分的精神伺候福晋的菜园,生怕哪天没做好,也不明不白丢了性命。
宋莲枝开始种地之后,每天疲于奔命,果然没精力再生事。
宋莲枝这边安静如鸡,太子又闹起来,原因是姜舒月拦着不让冯巧儿去毓庆宫吃点心。
“老四,弟妹她不讲理!”太子找了四爷几天,终于在户部堵到人,“自从出了含珠的事,她就拦着不让巧儿过来吃点心了,这是什么道理?怪我御下不严,还是怎样?”
军费缺口不小,除了种粮卖粮,四爷又把目光集中到了国库那几大箱欠条上。
打算消化一部分,补窟窿。
四爷如今只是贝勒,而那几大箱欠条都是王公大臣们问皇上借的,仅凭他一人消化不动。
这时候太子找过来……四爷立刻与太子同仇敌忾:“是,是福晋她不懂事,我回去说她。”
太子:……老四不对劲,很不对劲。
第78章 合作
老四从来都是护短的性子,对他的小福晋尤甚,宝贝得不行。
贵妃找茬,差点让四福晋罚跪,老四不但把家搬到五所,还将十阿哥拐去种地。
上回太子瞧见十阿哥从五所出来,土猴儿似的,哪里有半点后宫小霸王的影子。
太子当着四爷的面吐槽他的小福晋,原以为会遭到无情反驳,结果老四他、他居然没还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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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
感觉前边有坑,太子转身要走,结果被四爷拦住:“二哥别走,正好有件大事要与你商议。”
听完四爷所说的大事,太子:好家伙,天坑啊!
“吏部的事我能说上话,户部不归我管,你找汗阿玛说去!”不是太子不想管,而是难度太大。
当初皇上提出对准噶尔用兵的时候,户部尚书就哭过穷。皇上指出,国库不是没钱,而是里头的钱被人借走了。户部尚书闻言立刻不吱声了,自己咬牙抬出一个比较可行的解决方案——加收秋粮。
户部宁可灾年加收秋粮,也不愿意碰那些欠条,可见催缴难度之大。
户部不愿意动那些欠条,吏部更不愿意,因为很多官员都朝国库借过钱。催缴力度小了,平白得罪人,没结果。若催急了,保不齐要闹起来。
其实官员还好说,他出面压一压,总能挤出钱来,难就难在老臣和宗室上头。不是开国元勋就是平叛功臣,功劳在那里摆着,很多人与皇室沾亲带故,打断骨头连着筋。
根本就是一笔糊涂账,没法清理。
太子拂袖要走,这个状他不告了,他直接去找四福晋要人。
太子管着吏部,都知道国库的欠条难办,四爷早就在户部办差,正式在户部行走之后,连续加班查账,如何不知。
准噶尔与沙俄勾结,企图吞并整个蒙古草原,为元朝招魂,这个仗必须要打,而且要打赢。
军饷粮草的筹措刻不容缓。
连续两年旱灾,权贵高官家底厚还了欠款能活,但平民百姓如数交上秋粮就只有死路一条。
他没得选。
“二哥管着吏部,此事一出必不好做。”四爷闪身挡住太子的去路,“我带人算过了,这回不催当朝官员,只让那些老臣和宗室还钱,便可将窟窿补上。”
太子:比天坑还坑!
恨不得穿回去,打死那个上赶着送人头的自己。
“二哥心怀天下,常去雾隐山田庄做客,民生疾苦,全都看在眼中,想来不用我再多说。”
在门口对峙了一刻钟后,太子败下阵来,但他只答应出面。
“冯巧儿的事,现在能解决一下了吗?”太子被老四推进坑里之后,又想起自己的来意。
说动太子等于成功了一半,四爷当即将手边事务一推:“走,我替二哥讨回公道。”
平时四爷忙起来午饭都顾不上吃,今天竟然提前下衙了,户部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太子就是太子,太子一来四爷就跟着走了。”有人伸个懒腰,准备有样学样,下个早班。
很快有人品出不对:“你们还记得上回四爷提前下衙,发生了什么吗?”
“递上一份免收秋粮的奏折。”立刻有人哭丧着脸回答。
那人循循善诱:“你们猜这回又是因为什么?”
长命办完四爷交代的事,出来正好听见有人这样问,非常贴心地说:“爷又在写奏折了。”
众人心中同时升起不好的预感:“什么奏折?”
长命一脸看热闹不怕事大:“告诉你们也无妨,是催缴国库借款的奏折。”
户部众人仿佛被焦雷劈中,长命从他们身边经过都没反应。
另一边,姜舒月听说四爷回来了,还有些惊讶。当她看见太子,立刻就不惊讶了,还当着太子的面让冯巧儿回避。
“老四,你看她,是不是很过分?”姜舒月当面让冯巧儿回避,太子就当面告她的状。
对上四爷的眼,姜舒月自有一番道理:“这里是皇宫,不是雾隐山田庄,请太子自重。”
这不应该是他的台词吗,这里是皇宫,他是太子,他想见谁就见谁,想带谁走就带谁走。
可太子撞人在先,之后又微服私访骗人,见到姜舒月总是有些理亏:“老四,你怎么说?”
四爷没有正面回答,安抚地看了太子一眼:“二哥稍坐,我先进屋把朝服换了。”
太子知道换朝服是假,把四福晋叫进去说话是真:“行吧,你快去快回。”
又虚张声势:“别让爷等太久。”
最后一句是给老四壮胆气的。
四爷领着姜舒月进到内室,拿出一本奏折给她看。两人既是事业伙伴,又是夫妻,姜舒月也没客气,展开看了。
“这事能成吗?”她是穿越者,自然知道四爷追缴欠款能成,可历史中这件事并不是四爷本人发起的,而是皇上交办的差事。
饶是如此,仍然闹出不小的风波,得罪了一干王公大臣不说,彻底让四爷从冷面王爷变成孤臣。
对了,历史上四爷追缴欠款的时候,已经是雍亲王了。
而现在只是一个贝勒。
没有皇上的授权,没有足以威慑的爵位,这事难办啊。
忽然想到太子,不等四爷回答,姜舒月的眼睛亮了亮:“你把太子拖下水了?”
四爷抬手,姜舒月颠颠跑过去伺候他更衣:“这是好事,利国利民!”
朝廷打了十几年的仗,如今又要打仗,完全不顾百姓死活。
姜舒月人微言轻,无法左右朝廷的决定,只能冒险掏出高产粮种,试图减轻民间疾苦。
四爷在农事司筹集军粮,后来到户部,又负责筹集军饷,并没有因为她是后宅女子就三缄其口。
正相反,四爷的分享欲特别强,什么事都会与她说。偶尔遇到难题,还会同她讨论,甚至采纳她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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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
因为皇庄的春玉米大丰收,再加上另一个皇庄的夏玉米,军粮的缺口算是补上了。
但军饷的问题又来了,而且更艰巨。
受农时所限,姜舒月有赚钱的法子,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赚到这么多钱。
追缴欠款是目前唯一来钱快,且不会对百姓造成二次伤害的办法。
有太子全力支持的话,很值得一试。
而且向户部借钱这事,现在不显,等到皇上晚年,积重难返,差点把国库掏空。
更可气的是,有些人根本不差钱,却因为借钱的人多了,逐渐形成一股风起,当官的不向户部借钱,就是装清高,在官场都混不下去。
如果把这种歪风邪气扼杀在摇篮里,有利于朝廷,有利于百姓,更有利于四爷。
现在动手,一来有太子帮忙,压力更小,二来得罪的人也少,省得即位前还要接下烂摊子,成为众矢之的。
四爷换好便服,伸手将人揽住:“太子帮忙是有条件的。”
瞬间猜到太子的条件是什么了,姜舒月脑中天人交战,问冯巧儿她肯定愿意,这几天不让她去还在闹情绪呢。
可毓庆宫是个什么情况,姜舒月了解过,就巧儿这点道行,活不过三集。
出了含珠这事之后,又让她清楚地意识到毓庆宫的复杂,和太子的凉薄。
早该断了的。
冯家人可以说是原主的恩人,现在原主不在了,姜舒月占了这具身体,有义务替原主照顾好他们。
“太子的条件是什么?收了巧儿吗?”姜舒月深深吸气。
抱着她的人轻笑:“不是,像往常一样,让巧儿去毓庆宫吃点心。”
那没事了,在姜舒月的接受范围内。
换好便服,四爷带着姜舒月回到堂屋。
四爷什么都没说,朝太子点点头。
太子勾唇,微微颔首。
姜舒月:感觉自己像卖女孩的小火柴。
等冯巧儿被喊进屋,看着她殷勤地服侍太子,又是倒茶,又是端点心,姜舒月又觉得自己不像小火柴了,更像阻碍牛郎织女自由恋爱的王母娘娘。
在冯巧儿恢复了每月初十去毓庆宫吃点心的时候,四爷与太子各自呈上一份奏折,请求清点国库欠条,进行追缴。
这下皇上还没表态,朝会差点变成菜市场。如果官员们手里有臭鸡蛋烂柿子,如果可以无差别攻击,此时太子和四爷身上肯定已经挂彩了。
与历史上不同,现在的康熙皇帝春秋正盛,还没老糊涂到借出很多银子,经提醒,也认识到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这才几年啊,国库已经借出这么多银子了?”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康熙当真被吓了一跳。
一笔一笔全是小额,有几千两,有几百两的,不经意就借出去了,他完全没感觉。
四爷已经带人测算过,自有户部官员汇报详细数字,并将两大箱借条抬到龙椅前,请皇上御览。
“皇上,四贝勒和户部的人一起测算过,只需将这两箱欠银追缴回国库,便可弥补明年军饷的亏空。”
太子顶着下方无数眼刀,和索额图拨浪鼓似的摇头暗示,打响了催缴欠款的第一枪。
御门前霎时静极,落针可闻,四爷就是在这死一样的寂静中,站出来支持太子,并表示愿意接下这个重担。
“皇上,旱灾持续两年,加征税赋恐生民变。”
担子落在肩上,确实不轻,可在他与姜舒月彻夜商量之后,忽然变轻许多。
“皇上仁慈,肯用国帑接济百官,百官无不感激。如今朝廷用兵,粮饷短缺,也该是百官回报的时候了。”
谁都为难招窄的时候,你难过时皇上接济你,现在皇上缺钱了,总该还回来了吧。
太子打响了追缴第一枪,自然要以身作则:“皇上,毓庆宫向国库借银五万两,今日归还。”
太子有备而来,当场让人将银子抬到御门前,与户部交割。
之后由户部官员将借条销毁。
见太子带了头,身为征西副帅,积极要求进步的大阿哥磨了磨牙,随后站出来:“皇上,臣向国库借银……月底归还。”
借了好几次,就没想着还,根本不知道是多少。
但大阿哥争强好胜,无论如何也不能输给太子。
太子难得友好地朝大阿哥点点头,又将目光挪到三阿哥身上。
大阿哥不知道自己朝国库借了多少银子,三阿哥却是知道的。
他借了一万两。
太子是储君,年俸两万两,还不算皇上的赏赐。
三阿哥还未成亲,也没有爵位,月例几百两,让他拿什么还?
三阿哥本想装死,回头向太子哭哭穷,把这事揭过去。
反正大清是爱新觉罗的天下,国库都是自家的,还没还谁知道。
结果太子还没说什么,却见对面的老四挪动了一下脚步。
三阿哥这死装不下去了,他已经被老四挤兑出了户部,再让对方出来舞,以后皇上满眼都是老四,可还能看见他?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三阿哥当机立断跨出一步:“皇上,臣的欠款也于月底偿还。”
说完得意看向老四,却见那人站着没动。
三阿哥:“……”
“老四,你欠了多少啊?”别想监守自盗。
四爷淡声:“三哥说笑了,这里边没有我的欠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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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5章
是的,他没借过。
三阿哥:阴险小人!
三阿哥在心里骂了一声,耷拉下肩膀,这钱还得找母妃去筹。
本以为太子带头,皇子集体跟进,能带动一拨还款,结果并没有。
主动还钱的没有,倒是有当场哭穷的,说自己就是没钱,才向国库借的银子。
有人带头就有人跟进,四爷眼风一扫,不是开国功臣就是平叛的老臣,一个个倚老卖老,还全是大额欠条的主人。
别说太子,就是皇上也拿他们没办法。
太子要是敢打人,那更好了,明天他们就敢告假,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老四,他们都是朝廷的功臣,家中也确实有困难,别做得太出格。”
听见皇上的暗示,四爷知道不能用强,还好他准备了第二套方案。
“皇上,臣明白。”
四爷似笑非笑地看了众人一眼:“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皇上仁慈,体恤各位的难处……”
瞧见有人暗戳戳勾起唇角,有人与旁边人交换眼色,面露窃喜,四爷朗声:“没钱还,可以拿田产抵,或者与朝廷合作种粮,售卖之后再还,分期付款。”
反正朝廷西征不可能一蹴而就,一打就是几年,有几年时间钱早还上了。
此言一出,御门前又是一片骚动,很快有人站出来表示愿意与朝廷合作种粮还债。
四贝勒之所以能从一众皇子当中脱颖而出,率先封爵,全赖在农事司行走时试种出了高产玉米。
后来高产玉米在最大的一个皇庄试种,逆灾年丰收,亩产一千多斤。
而且高产玉米并不难吃,他们都亲口尝过。
北边旱灾持续,米面价格一路高歌猛进,这时候就凸显出高产玉米的好处来了。
现在市面上已经有玉米面在售,价格比面粉低很多,平抑粮价的同时作为新鲜吃食备受追捧。
很多人早想分一杯羹,奈何朝廷攥得紧,提着猪头也找不到庙门。
现在好了,不但找到了合作途径,还能把欠债还上。
一举两得。
再说旱灾持续,家有良田奈何天不下雨,各家庄子的收成少得可怜,急需挽救。
如果合作得好,没准还能狠狠发一笔财,这样的好事哪里找去!
谁不愿意谁就是傻子了!
能入朝为官的,插上根尾巴就是猴儿,又怎么会有傻子。
于是臭鸡蛋和烂柿子,在这一刻变成了鲜花与掌声。
康熙对这个方案非常满意,既能凑足军饷,又能推广高产玉米种植,还能减轻百姓负担,平抑粮价。
实在是妙。
相比鲁莽的老大,惫懒的太子,和无能的老三,老四无论是眼界,还是手段,都越发出众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在合作契约签订之后,四爷板起冷脸,整天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让很多前来烧热灶的人望而却步。
同时也规避掉了许多陷阱和圈套。
每天户部、农事司和皇宫,三点一线。除了工作,把所剩不多的时间都拿来陪姜舒月了。
“四贝勒最近都接触了什么人?”皇上看重谁,便会派人跟踪谁,事无巨细都要知道。
顺着欠条与诸位王公大臣家签订合作契约之后,四爷与太子一样,享有暗卫二十四小时监视与保护。
等暗卫汇报完工作,康熙满意地点点头:“小心驶得万年船。”
颁金节前,皇庄里的夏玉米丰收,产量再创新高,很多没有向国库借钱的官员得到消息也心动了,纷纷求见四爷。
四爷一律不见,且态度坚决。
“后宫不得干政”的铁牌立在交泰殿,是明文规定。皇子不得私下接触朝臣,不得结党,虽然没有明文规定,却是皇上心里的红线。
谁碰谁死。
所以四爷的拒绝,根本不用费心找理由,理由都是现成的。
而眼红的王公大臣们被拒绝了,也不会心生怨恨。相反,他们越发敬重并且敬畏四爷。
毕竟这样的诱惑,不是随便哪一个少年人能抵御得了的。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四爷年纪轻轻,在文武百官和宗室眼中,已经是个狠人了。
在皇上又一次招来暗卫问询的时候,再一次得到了满意的答复,提笔写下一份晋封的诏书。
又想到老四今年夏天才被晋升为贝勒,秋天又封郡王,好像太快了。
康熙怕他飘,于是将诏书销毁,另写了一份交给梁九功。
梁九功接过一看,人都懵了,因为诏书上写得明白,赏赐四福晋郡主的待遇。
四福晋从闺阁开始受封,先是六品格格,之后是县主,这在宗室之中也是钻天猴的存在了。
一飞冲天啊!
县主之上是郡主,郡主可不是随便封的。
只有亲王嫡女,或者太子嫡女,才有资格封郡主。
刚才销毁的那份诏书,梁九功也扫了一眼,是晋升四贝勒为郡王的。
大约皇上觉得一年晋封两次有点多,便按下,改成了给四福晋赏赐。
自打成亲之后,四贝勒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一路往前冲,势不可挡。
看他这架势,早晚封郡王,现在给四福晋郡主的待遇,无疑是一种鼓励和暗示。
颁金节前,高产玉米丰收,颁金节后,圣旨颁下,四福晋享受郡主的所有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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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
“再封我都要成你妹妹了。”郡主之上是公主,可不得喊四爷一声哥哥,姜舒月心中得意,嘴上忍不住调侃。
此时她才沐浴回来,四爷正拿着布巾给她绞头发。绞到一半,听她这样说,笑了:“那你先叫声哥哥来听听。”
姜舒月从善如流地喊哥哥。
也不知是契约精神在作怪,还是四爷本人低欲望,每天晚上只把她当抱枕。
偶尔亲亲她的发顶,捏捏她脸蛋,已经算是很亲密的动作了。
亲吻有且只有一次。
可在她伸出舌头的时候,他却逃了,鞋都忘了穿。
“哥哥。”姜舒月甜甜地又喊了一声,故意拖长尾音,七拐八绕,风情摇曳。
男色在前,奈何身体不允许,让姜舒月莫名生出一种太监逛青楼的感觉。
没那能耐,却很想撩拨一下。
果然四爷没反应,仍旧慢条斯理给她绞干头发,淡声说:“你先睡吧,我还有事,晚点回来。”
满满的无力感,姜舒月伏在榻上:“工作是做不完的,还是身体最重要。”
不愧是大清第一劳模,做皇子的时候就已经卷起来了。
姜舒月从前也是工作狂,但在真正的劳模面前,难免黯然失色。
四爷答应她不会很晚,便起身离开了。
同时在六部之中的两部行走,四爷前段时间经常彻夜不归。别问,问就是在忙,恨不得一个人劈成两个人用。
若换成别的男人,姜舒月多半会疑心对方在外头乱搞,但对上四爷就没那个顾虑了。
因为黑眼圈,和眼中的红血丝说明一切,那种憔悴的感觉让人心疼。
原以为今天也会像前段时间的每个夜晚一样,独自入睡,谁知才看完几页书,人又回来了。
“事都办完了?”姜舒月合上书,亲自下榻伺候他脱衣梳洗。
在某些方面,她和四爷一样有点洁癖。
比如沐浴的时候,不许人伺候。
比如两人相处的时候,屋里不留人。
又折腾了一阵,姜舒月才要喊人把东西拿走,腰忽然被人从身后抱住。
很快翻了个面,与他四目相对。
姜舒月悚然一惊,因为她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欲.望。
很深很浓,像旋涡,危险又迷人。
第79章 心意
等他的唇逼近,姜舒月艰难地找回理智,艰难地朝后仰,艰难地说:“胤禛,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对方倾身过来:“我之前是怎样的?”
姜舒月别开脸:“你之前是正人君子,坐怀不乱。你有契约精神,说到做到。”
英俊少年哼笑,热气扑到她脸上:“早与你说过,我算不得好人。”
“那你装得真像,很有……天赋。”想起自己喊的那一声风情万种的哥哥,故意试探对方的情.欲,姜舒月后悔了。
她把四爷幻想成未来的雍正帝,忘了他还没到弱冠,还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
“明年,你就及笄了。”他将人搂紧,肌肤相贴,让她深刻地体会到他此时的澎湃。
成亲几个月,她早习惯了他的触碰,并不会像从前那样脸红。
可此情此景,直面对方的情.欲,很难不脸红心跳。
再羞耻,也要把话说清楚:“初.潮之后……签了契书的,白纸黑字。”
大约是契约精神起效了,少年放开她:“所以在那之前,不要试探我。”
撂下一句还有事,又走了。
脑子有病啊,大半夜折腾人,姜舒月又看了几页书,这才平复心情睡下。
四爷在姜舒月面前露出獠牙,但在外人面前,还是那张冷脸。
不,严格说,是比从前更冷的脸。
“皇上给了四福晋郡主的待遇,虽然没有给你晋封,但所有人都知道你的郡王爵稳了。”
不光皇上对四爷表现出的冷淡满意,作为唯一一个与四爷保持联系的王公大臣,隆科多那也是相当满意。
深觉自己没看错人:“我听说皇上晋封你的诏书都拟好了,只是没往下发,且等准噶尔那边的战事结束吧,一准儿有信儿。”
未及弱冠封王,放眼整个大清,也没有几个。
以老四的能力和运气,封王只是暂时的。
四爷冷脸对外人,对上隆科多这个舅舅时,还是有几分温度的,少不得自谦。
“跟我你还见外?”隆科多可没把自己当外人,“幸亏当时你主意正,没娶佟家的闺女,都是短命的,也没有四福晋这能耐。”
如果说老四未及弱冠封王,大清还有几个的话,那么在及笄之前,不靠父母,不靠丈夫,凭真本事得到郡主待遇的,数遍大清也没有。
鱼配鱼,虾配虾,乌龟……不对,请恕他才疏学浅。
反正就是登对,四福晋配得上他一直看好的老四。
隆科多现在是御前侍卫长,消息灵通得很,他知道四福晋有本事,也知道老四疼媳妇。
听说四福晋年纪小,老四把她当闺女宠,就像他宠爱李四儿一样。
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皇上从前只派人监视太子,如今又多了一个老四,隆科多根本不敢冒头,见老四的机会少了许多。
亲戚就是这样,越走动越亲,不走动,时间一长也就断了。
隆科多好不容易把冷灶烧成了热灶,怎么甘心与老四断了联系,从此生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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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章
于是便打起了四福晋的主意。
四福晋是老四的最爱,李四儿是他的最爱,两个被爱的女人应该很有共同话题。
皇上能派人盯着儿子,总不能连儿媳都不放过吧。
老四的志向从来不在王爵,而是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那么就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条件来达成。
其中“福晋外交”必不可少。
奈何四福晋年纪小,老四并没启用她。
可在隆科多看来,男人不方便接触的时候,女人就该发挥作用。
他的真爱李四儿是个中好手,天生的交际花,正好可以帮忙带一带四福晋,让她进圈试水。
而且隆科多还有自己的私心,想用女人之间的友谊绑定老四,以防他立起来之后卸磨杀驴。
谁知对方还没起来,便回绝了他的好意,理由是不擅交际。
“交际这种东西并非天生,练就有,不练就没有。”隆科多笑容憨厚,“不能等你得偿所愿,再现教现学吧。”
细品出其中威胁,四爷朝后靠了靠,淡笑:“住在宫里不方便,以后再说。”
见他态度强硬,隆科多只得软和下来:“贝勒福晋没有召人进宫的资格,郡主有啊。改日你让四福晋召了四儿进宫说话,线不就搭上了。”
关键李四儿是妾,不是妻,被皇上知道了也代表不了什么。
自从那个叫李四儿的被抬进佟府的门,隆科多忽然就变得不可理喻了。
让他的小福晋自降身份,召一个受人非议的贱妾进宫说话,隆科多可真敢想。
“怎么,瞧不上你的小舅母?”见四爷垂眼不接话,隆科多当时就想明白了。
李四儿是隆科多的心头肉,官场都传开了,可见李四儿不是以色侍人这么简单,肯定还在贵妇圈里替隆科多办过事。
四爷本不想因为一个女人得罪隆科多,可谁让隆科多非要把李四儿往他的小福晋身边扯,将二人相提并论呢。
“舅舅想听真话?”四爷抬眼看向隆科多。
隆科多忽然就怂了:“行了,当我没说。”
原来是个受虐狂,难怪被个跋扈的贱妾给拿捏了,四爷试出隆科多的隐藏属性,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隆科多的话,四爷没放在心上,自然不会跟姜舒月说。
连郡主可以召见家人的权力也没说,因为他不想见乌拉那拉家的人,尤其是那个阴阳怪气的大姑娘。
但他不说,姜舒月也有获取关键信息的渠道,比如大福晋。
“听说郡主待遇可以召家人进宫相见?”晚上见到四爷,姜舒月问起,既是一种求证,也是通知。
四爷坐在摇椅里看书,见问,停下看她:“乌拉那拉家还有你想见的人?”
姜舒月坐在炕桌边,借着油灯的光检查刚泡发的菜种:“我很久没见到大姐姐了,有点想她。”
尽管大选当日,大堂姐自愿吃下头晕药,可历史摆在那里,姜舒月总觉得是自己的出现挡了大堂姐的皇后路。
如果四爷不好也就罢了,她自认倒霉,偏偏四爷很好,让人方方面面都挑不出毛病。
在这桩婚姻里,对方的付出明显比她多很多,也没像大堂姐说的那样,需要更多来回报。
越是这种情况,姜舒月心里越不安,好像占了大堂姐的便宜。
“你那个堂姐……”四爷话到嘴边,用书敲了一下腿,才改口,“你那个堂姐好像订亲了,明年完婚。等她成亲那日,我们过去一趟便是,没必要现在见面,耽误人家绣嫁妆。”
“什么?大姐姐订亲了?什么时候的事?你知道怎么不告诉我?”姜舒月丢下空心菜种子,跑到摇椅前抗议。
下一秒,人到了四爷腿上,而放在四爷腿上的书,到了姜舒月怀里。
他抱着她,轻轻摇晃。
姜舒月知道,这是他在道歉了,便没挣扎。
对方就是这样,让他道个歉,比登天还难。但他知道自己错了,便会过来抱她,就这么静静抱着,不说话。
“闺中时光最宝贵,一旦嫁为人妇,总是会有很多不得已。”姜舒月先打破静谧,“我想在婚前见大姐姐一面。”
她想表达的,四爷一句也没听进去,他关注的是:“你嫁为人妇之后有什么不得已?”
还真有,姜舒月忍着羞耻说:“我早过了年纪,初.潮还没有来。”
身体也没发育。
穿越前,她记得自己是小学六年级,还是初一来着,就来了月经。
可穿进这具身体之后,转过年都要及笄了,也不见初潮的影子。
她是穿越者,知道每个人的结局,可历史中根本没有她这号人。
原主到底是天生发育不全,还是后天伤病所致,是发育晚,还是压根儿没有,都不确定。
如果在后世,去医院照一下b超就能确认,但在古代,男女大防,都不能明着问太医。
宫里没有她信得过的女性长辈,也没有信得过的稳婆,除了四爷,姜舒月都找不到人倾诉。
话音才落,姜舒月明显感觉抱着自己的身体有一瞬的紧绷,很快又松弛下来:“你说的这件事,不是应该我最着急吗?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水到渠成,瓜熟蒂落,急也没用。”四爷拍着她的背,为她缓解压力,“你明年才及笄,也许明年就有了呢。实在不放心,就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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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章
四爷想起一个人来:“过几日我找个人来为你调理,她不是女医,却懂调理女子的身体。”
其实姜舒月把话说出来,心中的压力已然得到缓解,如今听他这样说,才终于放下心。
这次夜谈之后的第三天,姜舒月如愿见到了大堂姐。
并且只有大堂姐一个人,说话也不用避讳。
大堂姐见到她要行礼,被姜舒月一把扶住,半开玩笑问:“听说大姐姐订亲了,不知姐夫是谁家公子?”
都进宫好几个月了,没想到小堂妹的性情还是老样子,不见半点拘束和迟滞。
回想上辈子自己婚后经历的那些,舒心只能说,合适的才是最好的。
“是舅舅家的表兄,在吏部当差,人很好。”知根知底,不算盲婚哑嫁,对她有情,很符合舒心重生之后对婚姻的幻想。
“那就好,恭喜大姐姐啦!”姜舒月取出一个木匣,交给舒心,“这是我给大姐姐压箱的。”
舒心以为是银票,不肯收:“宫里开销大,你自己留着用。”
上辈子与胤禛成亲之后,委实拮据了几年,直到出宫建府,日子才宽松起来。
小堂妹笑着说不是银子,示意她打开看看。舒心打开一看,愣住了:“这是?”
“这是种子票。”姜舒月给她解释,“凭票可以去丰记粮铺领两千斤小麦种子。”
舒心惊喜:“是新种子?”
自从出了合作经营还钱这事,额娘没少埋怨阿玛,为什么死要面子,不肯向国库借钱,平白错过了高产玉米这个发财的机会。
后来打听到,参与合作经营的人家每家可以按市价购买一千斤高产玉米种子。
一千斤种子可以种一百亩地,一百亩地可以收十万斤粮食。
那可是灾年的十万斤粮食啊,多大一笔钱。
关键这十万斤粮食,还能得几万斤种子,能种几千亩地!
这哪里是种子,分明是摇钱树!
别的地方要么粮食减产,要么颗粒无收,雾隐山田庄则迎来了玉米大丰收。
因高产玉米口感比普通玉米好太多,再加上灾年缺粮,高产玉米的价格比普通玉米高很多,玉米面只比普通面粉低一点。
觉罗氏派人去雾隐山田庄打听的时候,正看见佃户家盖新房,有几家已经盖完了,全是青砖大瓦房。
可见高产玉米有多赚钱。
“舒心啊,这回进宫跟舒月说说,看看能不能匀出一些高产玉米种子给家里。”
若舒心不答应,觉罗氏和老太太都要跟来了。
带着任务进宫,舒心很别扭,酝酿几次都张不开这个嘴。
毕竟乌拉那拉家对小堂妹并不好。
没想到她还没开口,小堂妹早把种子准备好了,一出手就是两千斤。
还不是玉米种子,而是小麦种。
见问,姜舒月点头:“是耐旱的小麦种子,我在皇庄试种出来的,还没有拿到台面上,不知大姐姐敢不敢用。”
玉米种植省心省力,终究受制于口感,算不得细粮。
而且玉米面本身不利于吸收,吃多了会增加肠胃负担,严重的造成消化不良。
高产小麦种植必须提上日程。
在北方,面食才是当家饭。
可培育过的小麦种子外头有一层包衣,与元始版本的小麦种长得不一样,容易引起怀疑。
试种高产玉米的时候,姜舒月还没成为四福晋,并不敢赌。
再加上玉米确实比小麦更抗旱,产量也更高,这才放弃小麦,改种玉米。
即便嫁给四爷,成了四福晋,背靠未来雍正帝这棵大树,在试种高产小麦这件事上,姜舒月还是十分谨慎的。
因为她没办法解释,小麦种子的外观到底是怎么回事。
四爷做事有章法,且喜好微操,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主儿。
高产玉米种子面世的经过,四爷亲眼见证,所以什么都没问。
如果她现在忽然拿出小麦种子,四爷肯定会问,种子从何处得来?为什么长这样?外皮是何种材质……
姜舒月统统无法回答。
所以高产小麦种子的试种,要尽可能地避开他。
等洋气的一代种变成与现在麦种更接近的二代种,再告诉四爷,就容易解释了。
那么问题来了,如何能巧妙地避开四爷呢?当然是找最讨厌四爷的大堂姐帮忙了。
姜舒月真没想到,历史上的明君贤后,从一开始就互相看不顺眼。
她都嫁给四爷,成为四福晋了,大堂姐都没忘记提醒她小心小心再小心。
“你敢送,我就敢用。”有了高产玉米的先例,舒心相信小堂妹的实力,回家也有交代了。
姜舒月:看吧,这就是乌拉那拉家的人。
乌拉那拉家的人普遍有个特点,面上过得去就行,凡事不求甚解。
而且农业知识匮乏,不接地气,姜舒月不说这是小麦种子,大堂姐恐怕都认不出来。
其实也不是。舒心做过十年皇后,托雍正帝的福,跟着种过十年地。
她比乌拉那拉家那些人强些,至少识得五谷,也懂得简单的耕种之法。
但也没逃过乌拉那拉家不求甚解的基因遗传,她对种粮食不感兴趣,也没想问耐旱小麦种子是怎么培育出来的,甚至连种子长什么样,都不关心。
小堂妹的嫁妆里有田庄,还有朝廷拨来试种粮食的皇庄,能培育出高产玉米,自然能培育出高产的小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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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9章
没什么稀奇。
保不齐过几年,高产水稻也能问世了。
小堂妹这样托付,是信得过她。就凭两人之间一见如故,再见倾心的姐妹情,哪怕这小麦种子注定绝收,舒心也会接下来。
不过损失一些收成罢了。
更何况,高产玉米如此成功,耐旱小麦想必不会太差。
种好了,不但能发财,说不定还能立功。
重活一世,舒心当然知道皇上对粮食的重视程度。若乌拉那拉家能凭此立功,说不定真可以东山再起。
思及此,舒心又问:“我能把种子分成两份,一份留在娘家,一份带去夫家吗?”
她马上要嫁人了,不得不考虑夫家。
表哥虽是宗室子,通过了宗人府的考核,然在吏部也只是验封司的主事,一个六品小官。
订亲之前,舒心设法见过表哥一面,得到承诺,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不会纳妾。
表哥为她放弃许多,舒心当然不能不为他的前途着想。
毕竟夫妻一体,丈夫有前途,妻子也风光,儿女也有依靠。
姜舒月信得过大堂姐,却信不过乌拉那拉家那伙人,也不想让他们跟着沾光:“这些种子本就是我给大姐姐压箱的嫁妆,为何要分出一半给娘家?”
“我知道乌拉那拉家对不住你,可娘家到底是出嫁女的底气。”说到底气,舒心劝小堂妹的底气反而不足了。
因为胤禛十分瞧不上乌拉那拉家。
也不怪人家瞧不上,上辈子乌拉那拉家成为外戚之后,确实没干过多少有利于朝廷的事。
尤其是长房,不拖后腿就不错了。
那是一点脸都没给她长,反而是她这个皇后一直想办法往娘家脸上贴金。
娘家确实不靠谱,舒心很怕糟蹋了小堂妹送来的天大机缘:“也好,我全都带走。”
还是自己亲眼盯着更放心。
“大姐姐明年几月完婚?”姜舒月这样问,主要怕错过农时。
两世为人,嫁得又是表哥,舒心并没有小女儿家的羞怯,大大方方回答:“明年三月底。”
今年订亲,明年完婚,在高门大户来说确实有些赶。
可她是大选被撂了牌子的,理由还是生病,额娘怕舅舅家那边嫌弃,节外生枝,才有了这样的安排。
所幸嫁妆一早就准备好了,只是婚期有些赶,并不会影响什么。
姜舒月闻言拍手:“这个日子好,够种一茬春小麦!”
舒心:“……”
第80章 变数
春小麦比冬小麦更耐旱,生长周期也短,虽然口感差些,但产量尚可。
想到产量,姜舒月给舒心打预防针:“这种小麦是我才试种出来的,亩产不低,在七百斤左右。”
这是在旱灾持续的大背景下估算出来的。
若放在丰年,轻松破千。
与玉米一样,最初试种的品种,都不是杂交的,方便自留种。
相比杂交的优质种,这种属于最普通的初代培育种。
饶是如此,还是把舒心惊了一下。
她可不是闺阁女子,她是做过皇后的,亲自种过地,也知道时下,乃至数十年后的粮食产量。
玉米终康熙、雍正两朝,直到她去世,也没听说被推广开。
小麦的亩产,丰年在两百斤左右,但一百斤或者更少,才是常态。
毕竟丰年少。
玉米是舶来品,听说在番邦产量很高,到了大清水土不服,被小堂妹给调整过来,倒是能说得过去。
可小麦本来就有,她在圆明园亲自种过,精耕细作的情况下,亩产堪堪一百五十斤。
如今可是灾年,亩产七百斤,她不是在做梦吧。
舒心掐了自己一下,疼的。
当初试种高产玉米的时候,姜舒月就见过这种类似活见鬼的表情,不由苦笑:“这些种子是我找了几拨老庄稼把式,共同培育出来的。”
这时乌拉那拉家不求甚解的性格优势再一次发挥作用,让舒心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并表示一定全力配合。
见对方有些紧张,姜舒月宽慰她:“过几日,我派雾隐山田庄的管事过去,直到收获他才会离开。我也会抽空去看。播种有自动播种机,正常播就行。施肥也不用担心,把堆肥池建好,随用随取。只灌溉有些麻烦,要建一套完善的农田水利设施,所需费用我出,由雾隐山田庄的管事督建,建成之后能用很多年,非常实用。”
简易版的农田水利设施已经在雾隐山田庄,和两个皇庄建成了,左宝树、左庄头、田氏兄弟都可以带人修建。
此时的雾隐山田庄早已今非昔比,左宝树是姜舒月亲传大弟子,自不用说,早已出师,受聘两个皇庄,成为总管事。
这回与各家合作种田,左宝树就是农事司特聘的技术指导。本来四爷有意将他收编,结果他不愿意,他说自己就是个庄稼把式,做不得官。
从前是左宝树跟着左庄头种地,现在反过来了,左庄头既是左宝树的爹,也是他的助理。
他抽不出身的时候,便由左庄头代劳。
同样沦为助理的,还有左宝树的岳父,和几个舅兄。
玉米种植的摊子全面铺开之后,左宝树很忙,想见他一面得提前预约。
田氏兄弟是左宝树的徒弟,姜舒月的徒孙,田文识字快,现在接任左宝树,成了雾隐山田庄的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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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章
田武是雾隐山田庄分庄的管事。
左宝树忙不过的时候,会叫他们过去帮忙,两兄弟家在田庄,却很少有时间回去。
真正在雾隐山田庄主持耕种的,是残疾人瘸五。
自动播种机、手摇脱粒机,和堆肥池、简易版农田水利设施,大大解放了田庄的劳动力。
老人、女人、孩子,甚至是残疾人,都能种粮食赚钱,养家糊口。
被解放的男人们则出去赚外快。
生活想不富裕都难。
种子她出,自动播种机她出,建设农田水利设施的银子她出,粮食自然也是要分的。
“大姐姐,种出来的粮食,我们五五分。”借了大堂姐之手,把耐旱小麦种出来,姜舒月不会让她白忙活,“你还可以再提一个要求,能办的我都会办。”
民以食为天,经营高产粮食自然很赚钱,但舒心已然经历过一世的荣华富贵,这辈子把钱看得很淡。
亲兄弟还要明算账,舒心喜欢小堂妹这种先小人后君子的做派:“我表兄……”
提到自己未来的夫君,舒心缓缓勾起唇角:“也就是你未来的姐夫,现在吏部做主事。我想让他去工部的农事司任职,不用升官,平调就好。”
她讨厌胤禛不假,但胤禛的能力无可指摘。只不要靠得太近,总能跟着升迁。
胤禛是圣祖爷未来的接班人,早晚要君临天下,舒心真正想给夫君谋的,不是农事司的一个官位,而是“潜邸旧部”这个身份。
她把钱看得很淡,却也不想过那种“贫贱夫妻百事哀”的苦日子。
她是重生的,当然不能浪费老天爷给的机会。
舒心是重生的,姜舒月是穿越的,两人难得心有灵犀一回。
“好吧,我试试。”高产玉米推广之日,便是四爷和农事司从冷灶变成热灶之时,不知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挤进农事司,都被四爷婉拒了,但姜舒月还是愿意为了大堂姐试一试。
说完正事,气氛才重新<a href=https:///tags_nan/wenxinwen.html target=_blank >温馨起来,然而没温馨多久,大堂姐又说起了另一件正事:“明年小选,皇上多半会给四爷新人,你要做好准备。”
上辈子就是这样,她与胤禛成亲还没满一年,李氏便来了,自此独宠十几年。
直到年氏进府。
“宋氏呢?可还安分?”想到李氏,不由又想到宋氏。
在李氏出现之前,地头蛇宋氏背靠德妃,没少给她出难题。
提到宋氏,姜舒月还没说什么,冯巧儿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大姑娘,宋氏在二所拔甜菜呢。”
舒心:“……”
“人总不老实,福晋就罚她到二所种地去了。”
冯巧儿想起什么,忍俊不禁:“宋氏从前涂脂抹粉并看不出黑来,自从被罚去种地,脂粉不施,整天风吹日晒。有一回被十四阿哥瞧见,错认成昆仑奴了。”
舒心本来还想问德妃的态度,怕小堂妹因此得罪人,被磋磨,又听冯巧儿说起十四阿哥,不仅有些吃惊。
“十四阿哥来过?”上辈子,除去给德妃请安偶尔遇见,舒心几乎没怎么见过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从小就跟胤禛不亲,长大以后加入八爷党,舒心半点不意外。
“十三和十四两个小阿哥每天下午都长在这里。”冯巧儿含笑说,“十阿哥放学之后也会过来,吃点东西,玩一会儿才走。”
舒心:……居然还有十阿哥!
小堂妹生得又美又甜,天真烂漫,谁见了能不喜欢呢?
拿住了十四阿哥,就等于拿住了德妃,至少在永和宫那边稳了。
没有德妃的支持,宋莲枝也掀不起多大浪来。
“你这里成了孩子窝,四爷喜欢吗?”胤禛实在算不得喜欢孩子,从儿子到孙子,也没见他抱过谁。
“十阿哥就是跟着四爷过来的。”姜舒月从来没关注过四爷是否喜欢孩子,她只是就事论事。
舒心:这奇妙的组合。
贵妃疼十阿哥,比德妃疼十四阿哥还要命,笼络住了十阿哥,相当于结交了贵妃。
宫里没有皇后,贵妃就是无冕的皇后。
看来小堂妹在宫里很吃得开。
重生之后,很多事都悄然发生了变化。
见小堂妹过得还不错,舒心终于放心了,又叮嘱她几句告辞离开。
几日后,四爷带回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嬷嬷,老嬷嬷给姜舒月请安:“奴婢佟氏,请四福晋安。”
姓佟?姜舒月赶紧让左小丫将人扶起,转头看四爷。
四爷给她介绍:“佟嬷嬷出宫荣养之前,一直在承乾宫当差,是孝懿皇后身边的掌事嬷嬷。”
佟嬷嬷笑容慈祥:“掌事不敢当,奴婢曾给孝懿皇后调理过身体。”
孝懿皇后是皇上的表妹,从小身子骨就不算很强健。再加上被孝庄太皇太后选中,入宫待年,早早离开家人,心绪郁结,伺候皇上之后几年都没有遇喜。
孝懿皇后着急,佟家也着急,便想办法将一个女医送进宫,专门为皇后调理身体。
便是这位佟嬷嬷了。
奈何孝懿皇后的子孙缘分实在浅薄,调理好身体之后倒是遇喜了,可孩子满月就夭折了。
皇后并没怪佟嬷嬷,还将她视为心腹,赐姓佟。直到孝懿皇后病逝,佟嬷嬷才自请出宫荣养。
佟嬷嬷进宫之前是女医,在民间很有些声望。后来进宫,为孝懿皇后调理身体,陪侍在侧,终身未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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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章
出宫之后,受娘家侄儿奉养,日子过得安然,实在犯不着这把年纪二进宫。
奈何四爷找到她,许以重金,又答应举荐她的侄儿到太医院挂职,佟嬷嬷终于心动,答应走这一趟。
在来的路上,四爷已经把四福晋的基本情况与佟嬷嬷说了,但仅凭这些还不能做出判断。
少不得要望闻问切一番。
听完佟嬷嬷退休之前的工作经历,姜舒月立刻猜出四爷请人来的目的,之后的所有检查都很配合。
按部就班地检查过后,佟嬷嬷暗松一口气,笑吟吟说:“四福晋身体无碍,只是早年生过重病,有所亏空,只需善加调理,便可恢复。”
路上听四爷说起,还以为有多严重,结果就这?
姜舒月闻言也松口气,还好不是先天的毛病,或者因为原主死过一回,造成了什么不可逆的损伤。
以后的生活照常,只不过每日吃些药膳补身体,日常饮食起居格外注意保暖。
唯一让姜舒月不适应的是,水果不能生吃。
“蒸梨还好,可炖苹果和蒸橘子味道怪怪的。”姜舒月晚上跟四爷抱怨,“我想吃蒸梨,佟嬷嬷还不让。”
此时姜舒月正在检查水培蔬菜的情况,四爷不让她摸水,亲自给培养花缸换水。
“梨性寒,蒸过也难消。”四爷将之前的水倒掉,换上干净的清水,再按姜舒月说的倒入发酵过的培养液。
“你不用吃炖苹果蒸橘子,你当然没关系。”四爷正常水果都不爱吃,更不要说蒸煮过的了,姜舒月只当他站着说话不腰疼。
四爷将长满蔬菜幼苗和根须的竹筛放回花缸,摆正:“我明日陪你一起吃。”
姜舒月又去检查下一花缸:“不许反悔。”
直到把所有水培蔬菜检查完,两人才洗漱睡下。
第二天,姜舒月特意等到四爷回来才吃水果,还特意让佟嬷嬷做了两份。
“福晋,四爷不爱吃水果,这些……让他如何下口?”佟嬷嬷在承乾宫服侍的那段时间,与四爷在承乾宫生活的时间正好重合,可以说四爷是她看着长大的,自然知道脾性。
姜舒月才不管:“是他自己说要陪我吃的。”
佟嬷嬷很是无语,四福晋看起来天真烂漫,实则是个沉稳有主意的,她的天真烂漫只肯在四爷身上用。
劝也不听。
而四爷又是个冷的,这不就杠上了吗?
想起当年孝懿皇后为了让四爷多吃水果,操过的心,费过的力,佟嬷嬷真替四福晋捏把汗。
再看看碗中的水煮苹果,又捏了一把汗。
佟嬷嬷正在捏汗的时候,四爷下衙,带着十阿哥一起回来了。
尽管来了有几天了,可看见四爷把十阿哥领进门,抱起朝他跑过去的十四阿哥,佟嬷嬷还是呆了一下。
四爷在承乾宫住的时候,跟谁都不亲近,怎么搬到阿哥所之后,人缘反而好起来了。
瞧见四爷回来了,姜舒月要出去迎,被佟嬷嬷拦住:“外头风大,福晋仔细受寒。”
说话间,四爷已经带着三个小阿哥进屋来了。先将十四放下,领人在熏笼边烤了一会儿,这才走进里间,向佟嬷嬷报备:“烤过火了。”
佟嬷嬷含笑行礼的空儿,就见四福晋也不喊人,亲自走过去伺候四爷更衣。
四爷进来前烤过火,去了寒气,佟嬷嬷便没了阻拦的理由。
等四爷换上家常衣袍,四福晋巧笑拍手,佟嬷嬷苦笑摇头。
外头听见声音,冯巧儿端着木托盘走进来,将两盅炖苹果放在四福晋面前。四福晋将其中一盅推给四爷,四爷闭了闭眼。
佟嬷嬷:果然吃不下。
然而下一刻,四爷拿起银匙,挖了一勺吃起来。
佟嬷嬷瞳孔地震。
“味道怎样?”四福晋没吃,凑过去问。
四爷点头:“还行,有甜味。”
四福晋将信将疑也吃下一口,蹙眉:“哪里甜了?”
这时四爷又吃了一口:“多吃几口就甜了。”
四福晋毫不避讳,差点把白眼翻上天,但还是跟着四爷乖乖把一整个炖苹果吃完了。
佟嬷嬷:小时候被人哄,长大了哄别人,是四爷应得的。
三个小阿哥全程围观,看四爷吃炖苹果,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佟嬷嬷只觉好笑,似乎从三人脸上,看到了四爷小时候吃水果的表情。
直到四福晋让人做的烘焙甜品端上来,三人脸上的嫌弃才消失。
转过年的春天,因粮饷被迫延误的战事终于拉开帷幕。皇上御驾亲征,点裕亲王福全为抚远大将军率左路军,恭亲王常宁为安北大将军率右路军,同时令盛京、吉林将军出兵向西进发,以为策应。
大阿哥在裕亲王福全帐下任副将,雄赳赳气昂昂出征了,渴望建功立业。
太子被留下监国。
皇上临走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对太子说:“四贝勒处事周全,可以辅佐你。”
三月底,舒心成亲,可把姜舒月累够呛。
从女方这边论,姜舒月是舒心的堂妹,应该去乌拉那拉家道贺吃席。
从男方那边论,四爷与新郎沾亲带故,再加上对方有意巴结,男方那边的宴席也受到邀请。
连着跑了两日,等到舒心三朝回门,姜舒月又去了。上午吃席,下午马不停蹄跟着去了舒心陪嫁的田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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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看田地。
“大姐姐怎么把粮食种到陪嫁的田庄来了?”之前大堂姐问过她的意思,说想把粮食种到夫家的田庄,姜舒月没意见,不知为又生变数。
说起这个,舒心也很无奈。
那日她出宫回家,觉罗氏问起粮食的事,舒心把姜舒月的意思说了,觉罗氏左右为难。
一边是夫家,一边是娘家和女儿的婆家,实在难以取舍。
觉罗氏犯了难,老太太得知以后差点犯了病:“舒月是乌拉那拉家的姑娘,合作经营她不管娘家也就罢了,现在怎么还胳膊肘朝外拐?”
舒心未来的婆家是觉罗氏的娘家,与老太太可没关系,所以在她看来,姜舒月这样做就是胳膊肘朝外拐。
很快老太太振奋起来,给宫里递了拜帖,打算带觉罗氏亲自跑一趟。
结果拜帖被驳回,不是姜舒月驳的,而是四爷。
给出的理由是,四福晋身体欠安,不见外客。
若是姜舒月驳回,可能被扣上不孝的帽子,但四爷没有这个顾虑,乌拉那拉家也不敢纠缠。
老太太又让费扬古想办法接触四爷。办法是想了,但费扬古呼哧呼哧跑了好几个地方,也没逮到人。
随着婚期临近,老太太没办法,只得将两千斤小麦种写进了舒心的嫁妆单子,并且明确表示,小麦必须种在舒心陪嫁的庄子里。
乌拉那拉家已经做出让步,舒心怕被传不孝或者忤逆长辈,只得按照老太太说的办。
舒心把缘由给姜舒月讲了一遍,忽然感慨:“真是什么好东西都不能凑近了看。”
娘家如此,婆家亦然。
明明外祖家她再熟悉不过,感觉比乌拉那拉家和睦多了,可当她嫁过去,身份转变之后再看,也是一地鸡毛。
父母在,不分家,外祖家也是一样,几个房头住在一处宅院里,拥挤不堪。
外祖母和舅母看过乌拉那拉家修改过的嫁妆单子,欢喜非常。
觉罗氏从舒心落草就开始为她准备嫁妆,准备了十几年,自然丰厚。
但最给舒心长脸,最让夫家人高兴的,还是嫁妆单子最后添上的那两千斤小麦种子。
小麦种子不稀罕,但四福晋送小麦种子就稀罕起来了。
与娘家一样,夫家也没向国库借过银子,完美错过了合作经营的机会。
一家人少不得长吁短叹,脸皮薄吃不着。
现在好了,新媳妇带了摇钱树过来,每个房头都摩拳擦掌打算分一杯羹。
“婚礼是顶格办的,花了不少钱。”想到婚后的那些不痛快,舒心泪目,“可听我说,种子只能种在我陪嫁的田庄,全家人都变了脸。”
也包括她的丈夫。
“这事好办,我再送些种子过去。”媳妇的嫁妆也惦记,确实挺恶心,但姜舒月不想让大堂姐为难。
种子她有。
舒心按住眼角,摇头:“他们越是这样,我越不能退。”
在舒心看来,婚姻的基调必须在一开始定好,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若此时小堂妹送种子过来,等于变相认输。
才过门便被压倒,以后不知还有多少磋磨等着她。
之前有很多事,姜舒月与大堂姐看法一致,做法也一致,却在对待婚姻这件事上,产生了分歧。
清官难断家务事,婚姻里很难绝对分出谁对谁错,也不应该出现谁压倒谁的问题。
同在一个屋檐下,遇事沟通,彼此包容,用心经营,婚姻才可能长久,才可能把日子过好。
如果在一开始就要分出对错输赢,只会徒增烦恼,让双方都不自在。
现在问题出在种子上,那就用种子解决好了,何必非要彼此为难呢。
姜舒月不认同大堂姐的做法,试着劝了两句,见大堂姐态度坚决,便没再说什么。
毕竟鞋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
两人休息了一会儿,吩咐管事带路去看田地。
受小冰河期气候的影响,春季气温普遍较低,姜舒月还没走出屋子,冯巧儿和左小丫已经忙起来,一个伺候穿斗篷,一个递来换好炭的手炉。
眼下已经开春了,姜舒月却还是冬天的装备,见大堂姐看过来,苦笑:“我正在调理身体,要格外注意保暖。”
大堂姐问她怎么了,姜舒月并没细说,敷衍过去。
对方婚后的生活并不如意,何苦再把人家当成垃圾桶,倾倒自己的苦水。
再说她的身体没有大事,佟嬷嬷说能调理好,也没必要说出来,让大堂姐悬心。
春寒料峭,走了一段路身上也不见暖和,姜舒月裹紧了斗篷。
下一秒,肩上一沉,姜舒月转头,见原本穿在四爷身上的披风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第81章 军粮
“怎么出屋来了?”四爷问她。
今日出来的时候,她让四爷穿披风,四爷说穿绒袍再穿披风会热。姜舒月要收回的时候,四爷又改了主意,披上了。
这会儿见对方额上冒出细汗,姜舒月也没跟他客气,又把披风裹紧了:“春小麦播种的时间不好定,我得去地里看看。”
不是春小麦播种的时间不好定,而是小冰河期春小麦播种的时间不好定。
定得太早或太晚,都会影响产量。
耐旱小麦这第一炮,必须打响。
到底什么时候播种合适,得看土壤解冻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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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3章
“天这么冷,看地让管事去就行了,何必亲力亲为?”大姐夫跟在四爷身边说。
大姐夫长得白净斯文,见人三分笑,一看就个好脾气的。
大堂姐烦他:“不懂就少说话。”
大姐夫脸色涨红,看了四爷一眼,没吭声。
四爷皱眉,伸手摸了摸姜舒月的手炉,也没说话。
姜舒月笑着给大姐夫打圆场:“不怕姐夫笑话,我天生劳碌命,不亲自看着总是不放心。”
大姐夫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又问:“这耐旱的小麦亩产能有多少?”
大堂姐瞪他,被姜舒月扯了一下:“种好了能有七八百斤。”
大姐夫怔忡:“有这么多啊!”
猜出他的意思,姜舒月不想大堂姐在婆家难做,便想出一个折中的法子:“没有大规模种过,不确定,这才求了大堂姐种在这里。”
想了想又补充:“若是能行,我抽五成走,另外五成留下,姐夫以为如何?”
大姐夫喜出望外:“那敢情好!”
大堂姐却道:“我就出一个田庄,灾年也得不了什么,你抽七成走。”
又杠上了。
姜舒月摆手:“剩下两成大姐姐不用,可以种到别的田庄去。”
大堂姐还要说什么,大姐夫已然道:“我知道四福晋这是提携我们呢,就三七分,你七我们三。”
是真好说话,姜舒月想说不用,被大堂姐拦了。她朝大堂姐眨眨眼,话却是对着大姐夫说的:“那多谢姐夫了。”
大姐夫连说不敢,大堂姐嗔怪地看她一眼,佯怒:“就你嘴甜。”
姜舒月用胳膊肘亲昵地拐她一下:“嘴甜的人命都好。”
大堂姐愣了一瞬,若有所思。
走到地头,姜舒月蹲下,驾轻就熟地伸手刨地,被四爷握住:“要做什么?”
姜舒月看他:“刨地。”
四爷命人去取小锄,姜舒月:“得用手刨。”
主要是测量土壤解冻的深度和地温。
深度好说,目测就可以,但地温在没有专业仪器测量的情况下,必须靠手来感知。
然后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四爷动手挖地,白皙修长的手指立刻被弄脏,好似白玉落沟渠,令人唏嘘。
其中震动最大的还是舒心,因为她知道胤禛有多爱洁。
上辈子他最宠年氏,可年氏的帕子掉在地上,胤禛看也不看,直接踩踏而过。
舒心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看见胤禛蹲下用手刨地。
“刨多深?”
见问,姜舒月从怜香惜玉中回神:“轻轻刨,到刨不动为止。”
“可我还要测量土壤温度。”
话音未落,手被抓住了,交换体温:“这样可以吗?”
姜舒月被冰得抖了一下:“温度可以了。”
“刨不动了。”四爷停手,不在意地拍了拍手上的土灰。
姜舒月目测:“深度也够。”
站起身,从袖中摸出一条手帕递给他:“擦擦手。”
四爷看了一眼,没接:“你的手也脏了。”
这时远处一阵喧哗,有人朝这边喊:“左管事来了!”
田庄管事乐得拍手:“总算把人盼来了!”
姜舒月正自疑惑,等看清来人,哭笑不得:“宝树哥,别来无恙。”
左宝树要跪,被姜舒月拦了,只得长揖到底:“请东家安。”
只称姜舒月为东家。
见田庄管事一脸懵,舒心耐着性子给他介绍:“左管事曾经是雾隐山田庄的管事,雾隐山田庄是四福晋名下的产业。”
田庄管事“哦哦”了半天,才算把关系捋清楚。
左宝树一来,与姜舒月说起农事,别人全都插不上话了,只有听着的份儿。
不过整个对话,都是左宝树在问,姜舒月在答,问得认真,答得详细。
从播种,到施肥,再到灌溉……
中间有些复杂的地方,左宝树甚至找人拿笔记录。
“播种的时间东家可定好了?”最后左宝树问。
姜舒月又教他顶凌播种之法,这个法子适用于春小麦在干旱的时候播种。
示范的时候,左宝树同样没让姜舒月动手,自己下手刨地。
“第一次种耐旱小麦,我心里没底。”左宝树一边按照姜舒月说的做,一边道。
姜舒月也不会全然放手:“我每个月过来检查一次。”
这个已经与大堂姐说好了。
左宝树这才放下心,听姜舒月指导道:“这个地温刚好,你仔细感受一下。”
左宝树点头:“今天可以播种吗?”
姜舒月看了一眼天色:“正午就可以开始了。”
舒心本来想留姜舒月吃午饭,却听四爷道:“中午回去用膳。”
舒心:还是那个配方,还是那个味道,还是那个扫兴的男人。
知道是因为中午要回去吃佟嬷嬷做的药膳,想着最难测算的播种日已然确定,又有自动播种机帮忙,具体的播种有左宝树盯着就够了。
况且她也不想让四爷看见用药水拌过的,明显发红的小麦种,然后被提问她根本没办法回答的问题。
此时离开再好不过。
姜舒月点头:“好,中午回去用膳。”
左宝树眼底闪过一丝失望,他知道不该有这种情绪,可就是控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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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
下一次见面,又要等上一个月了。
四爷看了左宝树一眼,带人离开。
来的时候,姜舒月坐车,四爷骑马。回去的时候,姜舒月钻进马车,四爷紧随其后。
“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姜舒月今年及笄,四爷也快到弱冠之年,褪去少年的青涩,来自男人的压迫感越发强烈。
还不是因为你喜欢刨根问底,姜舒月腹诽,脸上却是笑着的:“这不是告诉你了吗?”
四爷冷脸,靠在马车壁上不说话,姜舒月倾身过去哄他:“高产玉米的合作经营没有乌拉那拉家什么事,他们不敢针对我,就给大堂姐施加压力。那时候她正在备嫁,我不想她受我连累。而且大姐夫刚才的态度,你也看见了,都是粮食闹的。”
见人还不说话,姜舒月索性起身,坐到他身边:“高产玉米搞出的动静太大,树大招风,我想分摊一些出去,正好赶上乌拉那拉家给大堂姐施压,这才在大堂姐陪嫁的田庄过了一遍水。”
对方不为所动,姜舒月摇晃他:“收上来的粮食七成归我,到时候全拿来推广,给我挣个郡王妃回来当当。我才不稀罕什么郡主的待遇,我想当郡王妃。”
四爷接过她的手炉,发现都不热了,便放在一边,将她的手握在掌心焐热:“天暖了再出门,身体最重要。”
满天乌云散去,姜舒月靠在四爷肩上:“都听你的。”
等到下个月,早就柳绿花红天气转暖了。
皇上御驾亲征,临走时提了四爷一句,太子以此为由,什么事都要将人拉上。
于是毓庆宫、南书房、大会小会,哪里都有四爷的身影。
就连太子给皇上递折子,送东西,都要捎上四爷。
皇上在前线收到奏事的折子,打开一看,落款是胤礽和胤禛。
康熙:“……”
前线缺衣少食,太子命人八百里加急给皇上送补给,康熙翻看太子送来的东西,有衣服有鞋袜,有细粮有肉,还有一块一块他不认得的点心。
这回康熙展开太子的信,落款是太子,字却是老四的。太子告诉他,那几大包不是点心,而是四福晋带人做的军粮,叫压缩饼干。
这种压缩饼干非常扛饿,吃一块饱一天。
康熙不信,就水吃了一块,当时也没觉得饱,但确实一天都不饿。
拿给将领们吃,效果也很好。
只可惜数量有点少,康熙立刻回信,让太子多送一些过来。
若按照户部和兵部原来的测算,本次出征,十万大军,每日一餐,也只能带够五个月的粮草。
托了高产玉米的福,现在康熙每天能吃两餐,两餐都能吃饱,所带军粮够吃七个月。
将士们填饱肚子,行军速度比平时快了许多,三路大军比赛似的,争相到达指定地点。
形成合围之势。
历史上,因粮草不足,严重影响了行军速度,三路大军只中路按时抵达,其余两路全部迟到。
皇帝御驾亲征,坐镇中路,等到了地方,发现只有自己。
还好康熙皇帝足够机智,使计吓退了噶尔丹,才转危为安,也不算白跑一趟。
第一次亲征噶尔丹,说是赢了,可两边都没怎么动手,一直在玩捉迷藏。
这回可不一样,吃饱喝足的清军只有先到的,没有迟到的,康熙率领的中路军反而是压轴的那一个。
天灾面前人人平等,若非闹灾,噶尔丹也不会铤而走险找沙俄合作,与虎谋皮。
奈何小冰河期是全球性的,地主家也没有余粮,沙俄自顾不暇,只肯卖给噶尔丹武器,却没有卖一粒粮食给他。
草原不种粮食,只有牛羊。旱灾持续,牛羊没有草吃也会饿死。骁勇善战的蒙古骑兵缺少牛羊肉的补给,一个个面如菜色。
清军这边带足了粮草,还有补给源源不断送来,康熙到了地方并不着急打仗,只让三路大军合围,围而不攻。
即便准噶尔那边的“驼城”因为清军的神兵天降还没完成,清军也没有要打的意思。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康熙不理噶尔丹,却一个劲儿地催太子送压缩饼干。
康熙催太子,太子催四爷,四爷在忙合作经营,最后还是姜舒月承担了所有。
当初想起做压缩饼干,不过是因为皇上御驾亲征,姜舒月去给德妃请安的时候,总听她念叨战场凶险,缺吃少穿,也不知皇上受不受得住。
姜舒月是穿越者,当然知道康熙能受得住,可四爷将来想要顺理成章继承皇位,该尽的孝心还是要尽的。
于是压缩饼干提前问世。
压缩饼干在后世可能不算好吃,但在将炒干米和熏肉干作为军粮的清朝,混合了粮食、动物油脂和干果的压缩饼干,绝对是战场上难得的美食了。
谁能想到康熙皇帝不但自己吃了,还给将领们分食,吃完还想要。
要更多。
古代没有机器,压缩饼干并不好做,需要用古法九蒸九晒才能将食物压缩。
除了做法繁复,保鲜也是问题。
好在小冰河期天冷得早,回暖晚,现在还不算热,而且压缩过的食物足够干燥,运输途中不至于腐坏。
姜舒月接下这个艰巨的任务,首先跑去寻求德妃的帮助。毕竟德妃是她婆母,也是压缩饼干提前问世的指引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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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5章
德妃也没想到皇上会狮子大开口,顿时没了主意,于是将三妃请来商议。
彼时大阿哥正在军中,惠妃日夜悬心,怕他吃不好喝不好。听说有压缩饼干这样的好东西,自然举双手支持。
之前三阿哥在户部丢了大脸,被踢去礼部行走,荣妃自觉面上无光,很想在皇上面前表现一下。现在表现的机会来了,怎能不牢牢抓住。
宜妃就更不用说了,五阿哥到了岁数,已经上朝站班,却还没有历练的去处,急得跟什么似的,当然也不会错过这个讨好皇上的机会。
三妃各有算计,所幸目标一致,商量之后决定调动后宫一切可以调动的力量,协助姜舒月做压缩饼干。
这么大的事,四妃不敢做主,联袂去慈仁宫请示太后。
太后心系皇上,无不应允,甚至为此下了一道懿旨。
很快御膳房、大膳房和各宫的小厨房全都忙碌起来,赶制压缩饼干。
后宫生产能力有限,这里做出来的压缩饼干是献给皇上的,等闲吃不到。
动员完后宫,保证了皇上在前线的口粮,姜舒月和四爷又去找太子,动员前朝的力量。
太子能怎么办,只得将他们带去内务府。
内务府总管噶禄看见四爷腿都软了,显然还没从手摇脱粒机和自动播种机的阴影中走出来。
不过这回的主力不是四爷,而是四福晋。谁能想到四福晋天仙似的人物,小嘴仿佛淬了毒,九蒸九晒做军粮,真把他当神仙了。
作为内务府总管,噶禄的太极功夫绝对一流,可他不敢在太子面前使。
在皇上跟前使一使,大不了挨一顿骂,在太子面前使,可能被打到妈都不认识。
太子不好拒绝,却好糊弄,奈何太子只是牵头人,四爷才是落地执行的那一个。
想起手摇脱粒机和自动播种机的制作过程,噶禄甚至想过闭眼挨太子一顿鞭子算了。
一番天人交战过后,噶禄在挨鞭子和加班之间艰难选择了后者。
内务府不愧是朝廷第一大衙门,接活之后很快在京城附近攒了一批做糕点的皇商。
“赶制军粮只靠皇商可不行,内务府得派人盯着。”听完内务府的汇报,太子给出意见。
四爷点头,表示赞同,当场拿出了白纸黑字的指导意见,详细到噶禄想撞墙。
太子定调,四爷定方案,姜舒月只负责技术指导,跑完一圈带几个徒弟,基本没她什么事了。
古代版压缩饼干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但姜舒月只负责说。
在前朝和后宫的共同努力下,第一批压缩饼干送往前线。
“压缩饼干太难做了,第一批送去也没多少。”东西是运出去了,姜舒月却有些忐忑。
纯靠古法和人工,没有机器,不可能做出十万大军的口粮,这回送去的只够发给军中将领。
此时两人才梳洗过,姜舒月平躺在榻上,四爷正在拿布巾给她绞头发。
四爷闻言缓缓放松手劲儿,将长发摊开:“压缩饼干难做,你都知道,皇上又怎会不知。皇上只是带信回来让做,连圣旨都没有,内务府全然不知情,显然没想做太多。”
姜舒月想爬起来,被四爷按住肩头:“头发还没干,躺好。”
“那皇上的用意是?”姜舒月根本没见过皇上几面,更遑论揣度圣意了。
四爷不疾不徐换了布巾来,继续绞:“战场瞬息万变,不好猜。但我想,可能与攻心有关。”
事实证明,四爷猜对了。
第一批压缩饼干运到的时候,清军已经围困了噶尔丹的“驼城”三个多月。
清军这边粮草充足,而噶尔丹那边已经开始悄悄杀骆驼吃肉了。
“大汗,快想办法突围吧!”再不跑,他们没饿死,组建“驼城”的骆驼都要饿死了,噶尔丹的手下心急如焚。
天不下雨,草木枯死,所幸骆驼什么都吃,并不挑食,才能撑到今日。
大军被围困在此,之前预备的草料早已耗光,就连驻地周围的草木也都变成了骆驼的粪便。再往远处找,就要找到清军驻地去了。
噶尔丹端坐帐中,老神在在地吃着烤熟的骆驼肉,闻言笑道:“不忙,对方只带了五个月的军粮,我们饿了,还有骆驼肉吃,他们就只能吃土了。”
噶尔丹敢招惹清朝,必然做足了准备。
草原遭遇旱灾,损失惨重,清朝又能好到哪里去。
派到那边的探子回来说,清廷为了对付他们,灾年加收秋粮,已经激起民怨,距离民变只有一步之遥。
噶尔丹当即表示,这一步他替康熙走了,派人去清廷后方捣乱。
安排好围魏救赵的戏码,准噶尔那边的细作再探再报,很快打探到清军此来粮草并不充足。每日只吃一顿的话,只够吃五个月。
天下大旱,不独准噶尔缺粮,清朝也缺。
这个很好理解,他深信不疑。
尽管清军刚到时,行军速度吓了他一跳,但对方围而不攻的策略,只让他感觉好笑。
康熙到底年轻,又是第一次御驾亲征,总想着“不战而屈人之兵”,哪里有这么容易。
不是跟他比耐心吗,那就耗着呗。他是草原土著,以逸待劳,清军长途跋涉,后方补给困难。
只带了五个月军粮,就敢困他三个多月,噶尔丹一边在心里给清军点蜡,一边有些钦佩康熙破釜沉舟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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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
精神可嘉,但有病。
见大汗稳坐钓鱼台,手下也不急了,只等清军把口粮吃完。
这时早晨派出去的探子回来了,浑身是血地走进王帐:“大汗,清军的第一批补给到了!”
割肉的刀子一顿,噶尔丹蹙眉:“这么快,一共送了多少?”
探子跪在地上禀报:“二十车。”
噶尔丹哈哈大笑,随手扔给探子一块肉,话却是对着心腹手下说的:“漠南那边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清军的第一批补给为什么能这么快送来,不问用也知道,多半是从漠南那边筹措的。
康熙带了十万大军围困他,急需粮草,漠南那边却只送了二十车粮食过来,怕连清军的牙缝都塞不上。
探子捧着肉,却不敢吃,欲言又止。
噶尔丹看他一眼:“有什么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探子将肉放回桌上,从袖中摸出一只布袋,心情沉重地递给自家大汗:“大汗请看,送的不是粮食,而是……一种点心。”
“点心?”噶尔丹又想笑了,可看探子一脸沉重,不由重视起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两军阵前,谁有心情吃点心。
听说康熙这些日子的吃喝,与将士们一样,不太可能在这时候让人送点心过来。
而且一送就是二十车。
“其中可有古怪?”噶尔丹反转布袋,将里头的一块点心倒在桌上。
点心又干又硬,掉在食案上发出撞击之声,却连颗渣子都没掉。
可看外表,确实很像点心。
探子用袖子擦去额上冷汗:“听说清军的补给到了,达林台将军带人去抢,哪知道被敌人埋伏,去了一队人,只我一个活着回来。我撤退时抓了一个士兵问话,才知道清军管这种点心叫压缩饼干。”
“压缩饼干?”噶尔丹没听说过这种点心名,心中却无端升起不好的预感。
很快预感成真,听探子又道:“据那个士兵说,这一块压缩饼干可抵四碗粮食。每日吃下一块,全天都不会饿。”
噶尔丹:“……”
这是什么神奇的点心,噶尔丹不信,当即将压缩饼干吃下,感觉口干又喝了一碗奶酒。
硬是硬了点,味道还是很不错的。
一碗酒下肚,只觉肚子里有什么东西在膨胀,等了一会儿再看桌上的骆驼肉,食欲全无。
直到晚上,他没吃任何东西,也不觉得饿。
不饿反而更睡不着了,噶尔丹越想越不对,连夜安排诈降,一方面派人向清军乞和,一方面准备渡河逃跑。
谁料计谋被识破,好在清军将领中有一人贪功冒进被俘,噶尔丹挟持人质,这才成功渡河。
本以为渡河之后便可全身而退,怎奈抚远大将军福全亲自带兵围剿,救下人质,噶尔丹虽然突围成功,然所部伤亡惨重,十不存一。
“糊涂!”康熙见大阿哥被福全救回,气得在皇帐里转圈,“朕守了噶尔丹三个多月,眼看成事,全被你的鲁莽给毁了!”
大阿哥衣衫褴褛,以头抢地:“都是儿臣建功心切,这才……这才……请皇上治罪!”
明珠此时也在帐中,见大阿哥看向自己,气得别过脸去。
第82章 及笄
同样是皇上的儿子,同样并非嫡出,大阿哥在后宫有惠妃,在前朝有自己,怎么就混成了这个样子。反观四阿哥,自打去农事司行走,步步为营,每一步都踩在圣心上。
皇上为军粮发愁,四阿哥牵头筹集,很快补齐缺口。皇上为军饷发愁,四阿哥又去户部筹集军饷,虽然当时没收回多少,可办起合作经营之后,追回欠款指日可待。
更为难得的是,不管是筹集军粮,还是军饷,四阿哥的活动范围很小,并没有转嫁一丝一毫在百姓身上。
把事办妥了,却无后顾之忧。
就问这样能干的儿子,上哪儿找去。
一直站在太子身边的索额图都说,得子如此,父复何求。
见四阿哥一年升一级,大阿哥着急了,明珠劝他稍安勿躁,等到用兵便可一举超越。
大清弓马得天下,没有任何功劳能比得过军功。十二个铁帽子王,全是靠军功换来的。
这回出征,明珠几次对大阿哥说,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跟着福全听指挥,只要这一仗打赢了,回去不说亲王,封个郡王不成问题。
结果福全佯败,大阿哥急功近利带兵追击被俘。
若不是为了救他,怎么可能让噶尔丹给跑了。
不过大阿哥被俘,皇上只让救人,并没提全歼噶尔丹的事,可见在皇上心里,还是儿子更重要。
儿子比敌人重要,比兄弟又如何呢?明珠眯了眯眼,计上心来:“皇上,大阿哥贪功冒进固然有错,可噶尔丹逃跑并不是大阿哥一个人的错。”
大阿哥是抚远大将军福全手下的副将,围剿敌人的时候,大阿哥为何忽然带兵追击,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再说大阿哥获救之后,如果全力追击,未必不能留下噶尔丹的性命。
皇上可以责怪大阿哥搞砸了计划,却不能把责任全都算在他一个人身上。
让明珠这一挑拨,身为大阿哥的上级兼叔叔,福全不得不咬牙跪下,与大阿哥一起请罪。
康熙哼一声,什么都没说,让福全留下善后,自己带人班师回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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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
明珠知道皇上那一声冷哼是给自己听的,可为了保住大阿哥,他也只能出此下策。
这一仗没有剿灭噶尔丹,却给了他致命一击,然而让他真正心灰意冷的,还是那天晚上吃过的压缩饼干。
如果清军拿这玩意儿当口粮,每个士兵背个小包,里面轻轻松松装上五个月的军粮。再雇佣一些民夫,一次性可以带齐两年的干粮,这仗还怎么打?
噶尔丹并不知道炮制这些压缩饼干有多费力气,清军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拿压缩饼干当军粮,但姜舒月知道。
这一日,姜舒月正在内务府的库房盯着人点数压缩饼干的时候,四爷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清军大捷,奏凯班师。
“不用再做饼干了?”姜舒月疲倦地打了个呵欠问。
四爷点头:“不用了!”
这回姜舒月还没来得及反应,内务府的库房里已经响起了欢呼声。
太累了,这段时间赶制压缩饼干真的太累了,终于可以停下来休息!
“咋呼什么呢?”压缩饼干是皇上点名要的,噶禄比谁都上心,这会儿听见库房里有动静,十分不耐烦地走进来问。
姜舒月只负责技术指导,已然累得摊手摊脚,噶禄可是全权负责人,此时脸上的黑眼圈比黑白无常都重。
库房里的人将四爷带来的好消息说了,噶禄如释重负的同时,转头深深看了四爷一眼。
这位爷的消息可是够灵通的。
清军班师回朝之日,正赶上春玉米大丰收。由于合作经营,京城周边大多数田庄里种的都是高产的春玉米。
康熙坐在马车里,不可避免地经过青纱帐,撩起车帘朝外看。硕果累累的玉米地,与旁边近乎绝收的小麦地形成鲜明对比,好像用了什么仙法似的。
若不是亲眼所见,康熙也不敢相信。
又想到压缩饼干给噶尔丹带来的冲击,康熙朝后靠了靠,扬起唇角,感觉长途跋涉带来的辛劳都被丰收的景象抚平了。
回宫之后,他心平气和地下旨,晋封老四为郡王。
一石激起千层浪,圣旨颁下,前朝和后宫都炸了。
大阿哥跟随皇上出征,怎么到头来反而是四阿哥封了郡王?
四阿哥先是筹措军粮有功,而后筹措军饷,之后又搞出了神仙军粮压缩饼干,确实该封。
但大阿哥在战场上出生入死,难道不该封吗?
皇上心疼儿子,没把大阿哥贪功冒进的事往外说,将抚远大将军留下善后,就是让福全背黑锅的意思。
但他也不会封赏老大。
不赏不罚,算是功过相抵。
“怎么你上战场出生入死,最后受封的是老四?”惠妃见到儿子,劈面便问。
瞧见大阿哥黑了,人也瘦了一大圈,大福晋心疼得不行:“额娘,已经这样了,先让大爷梳洗吃点东西,回头再说吧。”
惠妃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大福晋一眼,难免有些迁怒:“就你知道心疼爷们儿,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什么叫已经这样了,已经这样就不能问了吗?这回吃了哑巴亏,下回还要吃吗?你看看人家四福晋,再看看你,一天天就知道心疼这个心疼那个,半点忙也帮不上。”
娶妻娶贤,从前惠妃给大阿哥挑福晋,只看家世人品,对个人能力的要求不高。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彼时没有四福晋这个对照组,惠妃对大福晋满意得不行。现在与四福晋一对比,大福晋好像啥也不是了。
到手的军功没了,大阿哥心里窝火,可错了就是错了。皇上没有因此降罪于他,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他不敢有任何抱怨,也没脸告诉额娘和妻子。
这会儿见妻子因此被迁怒,大阿哥又心疼又难受。他扶住摇摇欲坠的妻子,对惠妃说:“额娘,是儿子在征战中犯了大错,这才没有封爵,与福晋无关。”
大福晋张了张嘴,反握住大阿哥的手:“大爷第一次出征,犯错是难免的。”
原来是这样,那就没什么好抱怨的了,惠妃心累地摆摆手,让大阿哥夫妻退下。
九月,姜舒月在宫里及笄。按照当时的风俗,女子可在及笄之前嫁人,嫁人等于及笄,没必要再办及笄礼。
可四爷不管,别人有的他的小福晋要有,别人没有的,他的小福晋也要有。
于是九月初八这一日,姜舒月和四爷正在吃早饭,十三和十四两个奶团子手拉手来了。
“你们可吃了?”姜舒月放下碗筷问。
十三老实点头,十四看看桌上饭菜,吸了吸鼻子,摇头。
四爷不信任地看了十四一眼,十四眼巴巴的:“吃太早又饿了。”
“你早起做什么?”四爷示意姜舒月继续吃,别管他们。
十四是额娘的眼珠子,谁没用早膳,也不可能少了他的。
姜舒月笑眯眯让人拿两副碗筷过来,对四爷说:“小孩子正在长身体,吃得早,饿得快也是有的。”
说完招呼十三和十四上炕一起吃:“红枣粳米粥和白粥,你们喝哪一种?”
十四才不管十三,响亮亮说多谢四嫂,踢了鞋子便上炕了。十三看向四爷,见四爷朝他点头,这才让人服侍脱鞋,端正坐在四爷身边。
两个小奶团,一个恣意洒脱,一个斯文守礼,姜舒月都很喜欢。
四爷和十四两个生得都不像皇上,更像德妃,冷白皮,浓颜系,五官精致漂亮,气质却大相径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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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章
四爷是沉郁挂的,淡漠疏离,清贵非常。十四就像四爷的小号,却是欢脱狡黠的性子,热起来像有一团火,能把冰山融化。
十三阿哥生得也不像皇上,想来更像他的生母章佳氏。大脑门圆眼睛,唇红齿白,一看就很健康很聪明。
“四嫂,我想喝糖稀拌红枣粥。”十四阿哥的声音把姜舒月拉回现实。
姜舒月:懂了,来蹭糖的。
关于蹭糖这件事,德妃才找到姜舒月严肃地谈过。德妃说十四阿哥的乳牙换得有点快,怀疑是糖吃多了。
姜舒月很想告诉她,每个人的基因不同,生长发育的快慢也不同。有人换牙早有人晚,有人换得快有人慢,只要在正常的发育周期内都正常。
太医都没说什么,德妃就在那儿疑神疑鬼地瞎猜,很让人无语。
姜舒月看过十四的乳牙,没有一颗龋齿,证明与糖无关。
而且据她观察,宫里这群小阿哥每日摄入的糖分,与后世根本没法比。
比如十三阿哥可能都有不足。
奈何德妃人不够聪明,还认死理,很多事掰扯半天也掰扯不明白,姜舒月就不愿意跟她掰扯了。
当面答应下来。
这些事十四阿哥不清楚,四爷却是知道的:“不行,红枣粥拌糖稀太甜了。”
姜舒月感激地看向四爷,这话若是她说,好像舍不得给小叔子糖吃似的,传不出好说不好听,但四爷说就是哥哥管教弟弟,全然是为了他好。
四爷回给姜舒月一个安抚的眼神,故意扬声道:“十四弟正在换牙,以后他来,不许给糖吃。”
因为换牙太快,永和宫停了他的糖,要是四嫂这边也停了,可让他怎么活!
十四小小的人儿感觉天都塌了,“哇”地一声哭出来,转头往姜舒月怀里扎。
四哥是魔鬼,好害怕呜呜呜……
然而扎到一半,被人拎住了衣领。十四阿哥回头一看,咬咬牙,顺势扎进四爷怀里,哭闹不止。
姜舒月也觉得四爷有些矫枉过正,倾身过去拍着十四安抚:“十四弟别哭了,四嫂用白粥拌了糖稀给你吃,好不好?”
十四阿哥用小胖手揉了揉眼睛,抬眼看自家四哥,见他没点头,瘪瘪小嘴又要哭,然后才听四哥说:“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反正四嫂疼他,十四一边点头一边想,下回不让四哥看见便是,于是乖巧点头。
姜舒月没问十三,却让人端了两碗糖稀拌白粥过来,另外还有两份自制的蔬菜鸡蛋煎饼。
糖吃多了胃酸,得吃点咸的中和一下。
四爷瞧见也有十三的,脸上这才有了点笑模样。
两个人的简单早餐,变成了四个人的豪华升级版。
十四有点畏惧四爷,喝粥的时候下意识靠向姜舒月那边。姜舒月只觉好笑,有意无意地护着四爷的小号。
十三明显与四爷更亲近,也更依赖,蔬菜煎饼端上来的时候,先推给四爷,让他吃。
十四有样学样,把蔬菜煎饼推给姜舒月:“四嫂你吃。”
姜舒月知道,十三喜欢吃蔬菜煎饼,把煎饼推给四爷,是因为心里装着四爷,事事以他为先。
但十四不爱吃煎饼,更不爱吃卷蔬菜的煎饼,这才将煎饼推给自己。
一样的举动,不一样的心情。
“十四,不吃蔬菜煎饼,不许喝糖粥。”姜舒月能看出来的,四爷又怎会看不出。
小号很快感受到了来自亲哥的血脉压制,蔫巴巴低头应是。
知道他不爱吃,也怕撑着,姜舒月分了一半蔬菜煎饼到自己碗中。
呜呜呜还是四嫂疼他。十四阿哥想起来意,赶紧让人把德妃和他自己送给四嫂的及笄礼拿出来,郑重其事道:“四嫂今日及笄,祝四嫂青春不老,长命百岁。”
祝词是他昨日想好的,只有这两句,才说完就听见自家四哥轻咳一声。来自血脉的压制再次上线,十四阿哥挠挠脑袋,硬着头皮继续编:“祝四哥四嫂琴瑟和鸣,祝四哥四嫂……祝……早生贵子!”
这两句是他偶然间听额娘提过,就记住了。
话音未落,面前的另一半蔬菜煎饼,到了四哥碗中。
十四阿哥顿悟,原来四哥并不难讨好,夸四嫂就行了。
刚才亲眼见证了亲兄弟间的血脉压制,还有十四阿哥类似曹植做七步诗时的窘迫不安,姜舒月都没在意德妃和十四送了什么礼物,这会儿才想起来看。
德妃还是一如既往地不走心,送了她一对羊脂白玉手镯。记得成亲第二日,她随四爷去永和宫给德妃请安,德妃送的也是一对羊脂玉手镯。
送礼没有送重样的,可见对方有多不上心。
不过四爷给姜舒月办及笄礼,并没请长辈,过来小聚的全是平辈。德妃能送手镯给她,多半是看在自己帮她带娃的份儿上。
也算给了面子。
反倒十四阿哥送的礼物别致些,是一组泥烧的套娃。套娃脸上笑着,有梨涡,神似姜舒月。
套娃一共四个,从大到小排列在一起很有趣。
四爷拿起最小的那一个,看向姜舒月。不知为何,姜舒月一下就想偏了,画面少儿不宜。
十四带了礼物来,十三当然也有准备。
先拿出一只沉甸甸的赤金海棠步摇,不用解释,姜舒月也猜出来了,是十三阿哥的生母章佳氏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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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章
答谢她对十三阿哥的照拂。
章佳氏是康熙中年时的宠妃,奈何来得太晚,后宫贵妃和四妃四角齐全,嫔位也都满员,实在没有编制给她,一直屈居贵人位始终上不来。
再加上身负皇宠,这几年不是在生孩子,就是在准备生孩子,根本顾不上十三阿哥。
大约听说了四爷对十三阿哥的照拂,趁着她的及笄礼,拿了金子出来答谢。
康熙皇帝在位六十一年,宠妃委实不少,可后宫的编制始终没变。所以后来得宠的,得到的也只有宠爱和孩子,位份都不算太高。
而宫里的月例是按品阶发放的,贵人再得宠也是贵人的分例,想来章佳氏的手头不会太宽裕。
能一次性拿出一支实心的赤金步摇,很不容易。
姜舒月本不想收,毕竟她不缺钱,可对方位份不高,若不收好像是看不起,或者不肯领情的意思。
四爷见她为难,毫无心理负担地替她收下了。
十三阿哥果然没有解释,又拿出自己的礼物说:“这张小弓是我自己做的,不是送给四嫂的,是送给未来的小侄子的。”
姜舒月:好吧,一个祝早生贵子,另一个连给贵子的礼物都准备好了。
又想起四爷刚刚拿起的那只最小的套娃,姜舒月脑中好像又被倒了一桶黄色废料。
再对上四爷清正坦然的目光,姜舒月:是她龌龊了。
临近中午的时候,贵客陆续登门,先是常客十阿哥。十阿哥不是自己来的,拐了九阿哥一起。
九阿哥第一次过来,觉得怪尴尬,又拉上了八阿哥。
八阿哥宅心仁厚,怕没人带七阿哥,反正在一块念书,把七阿哥也叫上了。
十二阿哥姗姗来迟,一进门就埋怨十三来了也不喊他。十三忙说忘了,一个劲儿给他赔不是。
其实十三想喊十二来着,奈何十四嘴馋,天还没亮就闹着出门。十三估摸着十二那时候还没醒,便没去打扰。
太子最后压轴登场,免不得被大阿哥出言嘲讽,太子毫不客气反讽回去,场面好不热闹。
姜舒月:九龙夺嫡,人凑齐了。
前院热闹非常,真正的主场却在后院。
这一日觉罗氏带着舒心应雍郡王之请,入宫为郡王妃加笄。
及笄礼,是女子的成人礼,隆重一点的应该有正宾和赞者,在父母和来宾的见证下完成。
奈何清朝早婚,姜舒月尚未及笄便已婚配,若非四爷坚持,这个及笄礼完全可以省略。
为已婚女子办及笄礼,本朝没有先例,便按照最简单的仪式来。
最简单的仪式,应该由笄者的母亲为笄者加笄,三加之后,最后置醴,才算礼成。
但原主生母早亡,继母不慈,四爷便请了觉罗氏进宫为姜舒月加笄。
至于舒心是姜舒月要请的。
觉罗氏一早带着舒心进宫,并没直接去五所,而是先去了慈仁宫给太后请安。
“可怜见的。”太后听说了觉罗氏的来意,叹息一声,又觉不妥,“四福晋已经是郡王妃了,你品阶不够,恐怕不能为她加笄。”
想到那孩子治好了自己苦夏的毛病,又在灾年试种出高产玉米,为皇上分忧,有大功于社稷,太后沉吟片刻说:“也罢,还是哀家走这一趟吧。”
为女子加笄之人,要么是女子的母亲要么是儿女双全的正宾,太后固然身份尊贵,却一生未育,又是孀居,恐怕比她这个全福人还不合适。
太后是蒙古人,蒙古没有汉人这些繁文缛节,太后感觉自己很有福气,硬要去,觉罗氏也没办法。
“等到了地方,你先去与郡王妃说清楚。”不是她躲懒,而是太后自作主张,觉罗氏不敢劝太后,只能让女儿先去打招呼。
等到了五所,舒心愁眉苦脸地把太后的决定说了,原以为小堂妹会介怀,谁知她却笑起来:“太后是大清最有福之人,我高兴还来不及。”
嫁进宫,顶着皇后的头衔拿着皇后的俸禄,啥也不用干,咸鱼躺平,原地退休。
丈夫有董鄂妃伺候,后宫有太皇太后操心,不用伺候男人,不用对付小妾,还不用受生育之苦。
丈夫早死,白得康熙这么个好大儿,不是母子胜似母子,想尽人世繁华,尊贵无比。
太后无子女,怕太后膝下空虚,皇上把宠妃生的儿子抱去给太后抚养,在太后跟前承欢。
康熙几次外出游历,全都奉太后同行。
太后七十大寿,康熙亲自下场在太后宝座前起舞,以此为太后祝寿。
太后病逝,康熙悲痛欲绝,坚持行割辫礼,以尽哀思。
别说养子,便是亲儿子也没有几个能做到。
如果太后这样的,都不算有福之人,那么全天下恐怕都泡在苦水里了。
行到阿哥所的大影壁前,太后才恍然,自己固然尊贵,但不适合给人加笄,当场要调头回去,却被姜舒月给搀住了。
“皇祖母是全天下最有福之人,您能给我加笄,够我吹嘘一辈子了。”去年太后苦夏得厉害,姜舒月天天往慈仁宫跑,可不止混了一个脸熟。
太后睨她一眼,说她贫嘴,到底没走成,给姜舒月做了一回加笄的正宾。
觉罗氏从正宾沦落为赞者,从头到尾主持了雍郡王妃的及笄礼。
舒心从赞者,变成来宾,与大福晋和几位公主站在一起,全程围观,心中五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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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0章
第83章 初潮
舒心不知道,胤禛那个薄情寡义的男人,居然还有这样柔情的一面。
反正上辈子她没有这个待遇,李氏没有,年氏也没有。
望着小堂妹灿若云霞的笑脸,舒心都有些动摇了。胤禛还是那个胤禛,是不是她上辈子不够好,所以才没能走进他的心。
可这世间女子,又有几人能与小堂妹媲美,可见不是她不够好,而是胤禛对另一半的要求实在太高,等闲难以企及。
宴席散去,太子、大阿哥、三阿哥等人回衙上班,五阿哥、七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和十阿哥回南庑房读书,其他的小一点的阿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太后年纪大了,爱清静,没有留下吃席,给姜舒月加笄之后,便回去了。
等皇子公主们陆续离开,觉罗氏和舒心才告辞,大福晋是最后一个走的。
“我和大爷明年要搬出宫开牙建府,以后不能时常走动了。那些小孩子的衣裳是我亲手做的,不要嫌弃针脚粗疏才好。”
站在垂花门前,大福晋拉着姜舒月的手说:“你今天及笄了,趁着屋里妾室不多,早点怀上嫡子才好,免得被人抢了先。”
大福晋的话居然与大堂姐所说一模一样,姜舒月知道她是真心为自己好,便领了她的情。
但她不想这么早生孩子,因为还有很多事等着她去做。
送走所有宾客,四爷也上衙去了,大清劳模可不是说着玩的。
“今天怎么回来得这样早?”姜舒月警惕起来。
他上回早归,就发生了一点不同寻常的事。
车子都发动起来了,差点上路。
“今天是你成年的日子,值得庆祝。”庆祝两字咬音极重,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暧昧。
说完命人备水,沐浴去了。
姜舒月磨牙:不是说古人含蓄吗,这位直白到把夜宵都省了。
上回车子发动之前,还知道加油呢,陪着她吃了一顿饭。
好吧,反正已经成年了,又是夫妻,该来的躲不掉。
趁着四爷去沐浴,姜舒月命人备酒,酒壮怂人胆,一醉解千愁,酒能乱……
姜舒月甩甩脑袋,什么乱七八糟。
才办完及笄宴,酒肉都是现成的,美酒很快上桌。
冯巧儿把酒杯斟满:“福晋和王爷干喝酒,不来点酒菜吗?”
姜舒月觉得这个提议很好,据说开车很消耗体力,得吃点东西。
直到热腾腾的酒菜上桌,男人还没回来,姜舒月团团在屋里打转,紧张,特别紧张!
还特别热,全身像是烧起来一样。
想到即将发生的一切,姜舒月开始腹胀,腹胀之后是腹痛,最后胃里泛起一阵阵恶心。
不是觉得四爷恶心,也不是觉得开车恶心,而是姜舒月对这事本能的抵触。
穿越前遭遇过校园潜规则,即便没有成事,导师还被她打伤了,可从那之后,姜舒月看不了爱情片,尤其是带点擦边的那种。
床.戏总让她感到恶心,完全是生理性的,不受控制。
总这样也不行。为了给自己脱敏,姜舒月从箱笼里翻出了一本小册子,强迫自己展开看。
这本小册子是她出嫁之前,宁嬷嬷交到她手上的,告诉她有什么不懂的,就看看。
姜舒月忍着恶心看了两页,忽然听见外间响起脚步声,忙将小册子压在枕头底下。
前两天四爷问过佟嬷嬷姜舒月的身体,佟嬷嬷笑眯眯说调理得当,初潮应该就在这一两个月。
四爷所说的庆祝,就是姜舒月猜想的那样,所以沐浴归来,他特意敞开领口,露出漂亮起伏的肌肉,暗示他心中所想,和某些隐秘的渴望。
他想要她,不是一天两天了。
沐浴之前,他就暗示过了,相信以他们之间的默契,她应该明白他的心,并且和他一样做好了准备。
今夜圆.房。
可当他走进屋,看见她苍白到几乎失去血色的脸,和额上沁出的细汗,才硬起的心肠,忽然就软了。
拉起不羁袒露的领口,把它调整成平时一丝不苟的模样,放下挽起的袖管,遮住一切可以遮住的皮肤。
是不是他回来时的暗示不够含蓄,吓到她了?
四爷艰难地压下昂扬的情绪,垂眼看向外间炕桌上摆放的酒食,无声轻笑。
酒壮怂人胆?果然是吓到她了。
这就是娶一个小福晋的福报吧,四爷无奈,将心底盛放的欲.望缓缓收起。
好饭,不怕晚。
想着脱鞋上炕,招呼他的小福晋:“有酒有肉,我们单独庆祝一下。”
刚回来的时候,春风得意,春色满园,就差把春.情写在脸上了,怎么沐浴过后春光全无?
姜舒月仔细打量他,确实与平常没什么两样,难道是自己想岔了?
也对,洞房那日他说过,在初潮之前,不会碰她。
而她的初潮,至今杳无踪迹,他是君子,重信守诺。
思及此,姜舒月终于放下心,脱鞋上炕,给他斟酒。
酒入杯中,四爷端起,放在鼻尖嗅了嗅,抬眸看向姜舒月:“鹿血酒?”
姜舒月:“……”
才要喊人换酒,再看桌上,姜附焖羊肉、腰果炒虾仁、枸杞炖乌鸡,清炖牛尾汤。
十全大补。
“今晚,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想法?”四爷说着仰头饮下鹿血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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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章
姜舒月摇头说没有,四爷好笑,并不为难:“那就是下人们想错了。”
他不想为难姜舒月,也不敢太难为自己,等会儿还要在一张床上睡觉。
吃过喝过,吩咐人抄桌,便拉起姜舒月的手往内室走。
等她钻进被窝,四爷才吹熄灯烛,在床的外侧躺下:“睡吧,明日还要早起。”
他没抱自己,姜舒月也没让他抱,默契地各睡各的。
可……习惯了相拥而眠,四爷喜欢把姜舒月揉进怀里当抱枕,姜舒月则喜欢贴在他胸前数着心跳入睡,如现在这般楚河汉界,哪里睡得着。
姜舒月没忍住翻了一个身,与他面对面,聊以慰藉。片刻后,对面锦被掀起一角,长臂伸出来,将她拖了进去,箍紧。
“怎么还不睡?”微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摩挲耳鼓有些痒。
姜舒月挠挠耳朵:“肚子疼,睡不着。”
对方轻叹一声,将她翻了个面,温热的手掌覆在小腹上,轻轻按揉。
能缓解,但有限。肚子越来越疼,不光疼还胀胀得难受,姜舒月哼唧了一声,按揉小腹的手忽然顿住。
男人手臂收紧,半天没有动作。
“怎么……”姜舒月回头问他,话说一半,声音便被吞吃入腹。
身体是绷紧的,肌肉坚硬发烫,动作却并不粗鲁,轻柔得透着小心,仿佛她是纸扎的,一碰就碎。
猛虎细嗅蔷薇,就是这种感觉。
姜舒月震惊了一瞬,紧绷了一瞬,很快在对方的攻势下变得柔软。
像雾像雨又像风,风吹起时,姜舒月感觉一股热流涌遍全身,然后流出体外。
肚子不疼了,仍旧酸胀难受。
这感觉好熟悉。
在对方小心试探,侵略进口腔的时候,姜舒月别开脸,胃里没有不适,也没有任何恶心的感觉,只是有些丢脸和难为情。
“爷,初潮好像来了。”说完不退反进,将脸贴在他咽喉处,装死。
盼星星盼月亮,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这时候来。
咽喉处紧绷的肌肉放松,喉结上下滚了滚,震动出声:“躺好,别动,我让佟嬷嬷进来伺候。”
被子掀开,又放下,听他在黑暗中说:“放心,东西早就准备好了。”
说完灯烛亮起,四爷喊了佟嬷嬷进屋,低声交代几句便去了外间。
佟嬷嬷撩起床帐,脸上哭笑不得的表情堪堪收起,麻利地伺候姜舒月清洗换衣,撤去脏污床褥,换上干净的。
“福晋来了初潮,注意保暖,好生休息。”王爷说过王妃从小没了亲娘,第一次来月事难免害怕,让她与王妃分说清楚,解她疑虑,仔细伺候。
佟嬷嬷从前是女医,后来常驻佟家,再后来被送进宫为孝懿皇后调理身体,也算阅人无数。
如王妃这般先嫁人,后来初潮的情况,很少见。
如雍郡王这般,对王妃月事如此上心的,就更少见了。
现实是,但凡有点家资的男人都会纳妾,妻子来月事,不方便伺候,便去妾室屋里寻欢。
至于妻子那边是个什么情况,男人压根儿不会过问。
有问题,请郎中,已经是男人对女人最大的宽容和照顾了。
佟嬷嬷办完了王爷交代的事,退出内室,看见王爷还等在外间有些意外:“王妃来了月事,不能侍寝,还请王爷移步……”
想说二所来着,毕竟那里住着王爷的侍妾。又想到宋氏整日干农活,被晒得活像个昆仑奴,多半入不了王爷的眼,临时改口:“还请王爷去前院安置。”
前院也有卧房,虽然王爷几乎没住过,但每日都有人打扫。
谁知王爷直接略过她的建议,转而问起王妃的情况。女子的月事每月都来,没什么好担心的。就算是初潮,只要讲明白了,再用上月事带,也不必忧虑。
毕竟年轻女子总要过这一关,若没有还得着急呢。
“王妃身体调理过来了,只是小时候保暖不够,有些宫寒的症状,初潮时会畏寒怕冷,偶尔腹痛。”
王爷问得仔细,佟嬷嬷只得仔细回答:“每次来时注意保暖,不要劳累,便无大碍。等日后诞下麟儿,寒气随胎儿排出,畏寒怕冷和腹痛都会得到缓解。”
该解释的都解释完了,佟嬷嬷再次劝王爷去前院:“月事不洁,无法同房,还请王爷移步前院安置。”
王爷堪堪弱冠,虽然有侍妾,佟嬷嬷还是决定提醒一下,免得作践身体。
刚刚王爷喊她进来的时候,衣衫算不得整齐。王妃比王爷更明显,面色潮红,艳若桃李,不用问也知道那事多半没成。
男人总是强势的那一方,若是不管不顾,最后倒霉的还是女人。
“行了,我知道了,嬷嬷下去吧。”四爷听到畏寒腹痛,急着进屋去看他的小福晋,实在没耐心应付老嬷嬷的唠叨。
王爷冷脸,佟嬷嬷自是不敢再劝,匆匆退下。
穿越前,姜舒月就有痛经,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生不如死。
中医西医,各种办法都试过了,就连止疼药都挽救不了被疼死的命运。
好在穿过来之后,这具身体虽然弱鸡,却没有痛经。
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现在这点胀痛,与穿越前的痛经相比,就是毛毛雨。
躺在干爽温暖的被窝里,姜舒月自己都没发现,她的卧姿与上辈子痛经发作时一模一样,仍旧是蜷缩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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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章
四爷再次进屋,入目便是小小一只蜷缩在锦被中,好像很冷很疼,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有点怀疑佟嬷嬷的话,四爷坐在床边,抬手抚过姜舒月额上的细汗:“要不要传太医过来瞧瞧?”
太医到底是男子,怕她难为情,才有此一问。
月事而已,犯不着大半夜把太医薅来,姜舒月摇头:“我没事,你去外间炕上睡吧,明日还要早起站班呢。”
四爷升到郡王之后,不但要早起站班,还经常被皇上叫去南书房听政。相当于一边九九六,一边进政.治.局旁听,辛苦程度可想而知。
姜舒月都有点心疼了,怕他熬坏身体,如历史上那般中年早逝。
“疼到出汗,还说没事。”
姜舒月想说不是疼的,而是换了厚被子捂的,结果话未出口,四爷已经把她圈在怀里,尽职尽责地揉起了肚子。
好吧,还是有点疼,只不过没有痛经厉害。
搬到外间也要折腾,不如留下省事,劝对方离开的话停在喉间,姜舒月贪恋着他怀里的温暖,缓慢舒展开身体,如藤蔓般缠绕他,像往常那样,安心地闭眼睡去。
九月中旬,有三件大事发生。
第一件大事是大堂姐陪嫁田庄里的小麦,经过一个多月的晾晒,出种率为百分之九十。
春小麦,抗旱能力比冬小麦优秀很多,成熟期短。四月初播种,七月初收割,八月晾晒,九月成种。
两千斤小麦种,每亩播种四十斤,正好够播五十亩地。
七月初,五十亩地,共收获小麦四万多斤。
晒干之后成种率为百分之九十,得到二代种三万六千斤。
“亩产还可以,但成种率有些低。”姜舒月抽查了几袋粮种,对结果还算满意。
左宝树总结教训:“雨水太少,河沟都快干了,浇水不到位。”
“春小麦比冬小麦更耐旱,浇水可以少量多次,不必一次到位。”姜舒月提醒。
左宝树接过随从递来的小本子,认真做笔记。见左管事都在记笔记,跟着他一起来观摩的技术员们,纷纷掏出本子记起来。
检查完小麦种,姜舒月与大堂姐和姐夫打了一声招呼,命人将分配好的七成种子运走。
一共两万五千两百斤二代种,可以种六百多亩地。
先福晋留给原主的嫁妆里,刚好有一个差不多大小的田庄,姜舒月打算拿出来专门种春小麦。
穿越前,爷爷曾经说过,神农氏血脉不仅能提高觉醒者种田的能力,对植物也有一定的感召力。
姜舒月从小到大也没见有人觉醒过这种超能力,只当个玩笑听听。
穿到这里之后,也不知真是神农氏血脉的号召力出现了,还是巧合。雾隐山田庄在京城以北,高产玉米第一个出现在那里。同样的气候,差不多的田地,京城以北粮食减产的程度普遍比南边要低。
爷爷说过的话,姜舒月本来都忘了,还是听四爷说起这种现象,才被她联想起来。
也是四爷明察秋毫,发现差异之后让农事司测算过,同样的条件下,北边比南边多收近两成粮食。
比如南边一亩地收小麦五十斤,北边则可以收六十斤。
别小看这十斤的差异,这是普遍存在的。
一亩地多产出十斤粮食,十亩就是一百斤,百亩就是一千斤……要知道京城周边的农田都是以万顷为单位计算的。
“我带人调查过,查不出原因。”四爷又一次打破砂锅问到底,实在找不出缘由,这才问到姜舒月面前。
姜舒月:我大约知道原因,但我不敢说。
也是没凭据。
所以这回自种耐旱小麦,姜舒月把地点定在了京城东边。刚好她的嫁妆里有一个位于通州的田庄,离京城不远,各方面都合适。
她打算亲自参与小麦播种,及其生长的全过程。如果今年京城东边的粮食产量,比西边和南边多,就算是找到一定依据了。
以后的路该怎样走,心中才能有数。
第84章 如愿
九月发生的第二件大事,是合作经营的第一批高产玉米上市了。
因为产量高,集中上市,售价并不是很高,成功打掉了因旱灾和大粮商囤积居奇而高不可攀的粮价。
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朝廷赈灾的压力,让京城百姓在高价面粉和天价大米之间,有了第三种更为经济的选择。
面粉和大米,受到大宗玉米的冲击,供需关系被打破,售价几连跌。
有些囤积居奇的大粮商蒙受损失,想找自己的后台寻求帮助,找了一圈才悲催地发现,自己的后台们都参与了高产玉米的合作经营。
高产玉米售价不高,但因为品相好,变现能力非常强。又因产量高,入股不亏,也是有钱赚的。
旱灾持续,不参加合作经营,田庄也收不上来多少粮食。参与之后,用赚来的钱补借国库的窟窿,对真穷的人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对装穷人来说,也算是一种很好的掩饰。
与大粮商合作,是要承担风险的,而与朝廷合作,稳赚不赔。即便赚钱没有发国难财快,至少不会因此丢了乌纱帽,还能在皇上和太子面前刷好感。
但第二轮合作经营开始,范围逐渐扩大,已经还上钱的官员禁止参与,没还完的可以继续,转而鼓励乡绅和商贾加入进来。
与河道和漕运一样,农事成为第二个脱离六部,归皇帝直管的独立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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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章
因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总督人选,由雍郡王代管。
“只可惜雍郡王妃是个女儿身,若是男子,朕便让她当这个总督。”在大朝会上,康熙如是说。
在场所有人无不羡慕雍郡王好福气,娶了一个能在事业上有所助益的贤内助。
在官场上混的都是人精,平时搞男尊女卑那一套,觉得夫为妻纲,可自己娶妻或给儿子挑媳妇的时候,谁都想找在仕途上能帮把手的。
不同的是,他们找到的那些贤内助,要依靠背后的家族。托人走门路,不但要欠人情花银子,最后还不一定能成。而雍郡王妃是自己有本事,不用靠谁,本身就是助益。
直接的助益和间接的一比,高下立现。
九月的第三件大事,老天爷开眼,终于下雨了。
暴雨如注。
等大地喝饱水,又成了灾。
这该死的小冰河期,姜舒月腹诽。所幸水灾发生在秋天,该收的粮食都收上来了,并没造成太大损失。
洪水来得快,去得也快,可留下的田地泥泞不堪,没办法播种。
“本来春小麦之后还能接种一茬糯玉米,现在看是不行了。”有了皇帝在大朝会上的肯定,姜舒月进出皇宫比从前方便许多,每日与四爷同进同出,往来于皇庄和田庄之间。
这一日大堂姐请她到自己的陪嫁田庄看看,望着满眼泥泞,姜舒月给出建议:“等到十月初,水下去,把田地深耕一遍,晒过土,改种冬小麦。”
地不能荒着。
试验也要继续。
姜舒月与大堂姐合作种过一轮春小麦,成功把拌过的麦种洗白,这回一不做二不休打算再合作一轮冬小麦。
春小麦耐旱,冬小麦喜水,在靠天吃饭的古代,现在这种情况,种冬小麦最合适。
但洗白是不可能了,不但不能洗白,还得用药水拌种。
洪水过后,土壤湿润,半个多月之后播种,连蒙头水,也就是催苗水都不用浇了,节省不少人工。
旱生虫,涝生病,土壤太湿润,里头的微生物也多,很容易滋生病毒。与水灾之后有大疫,是一个道理,人会生病,植物也跑不了。
所以深耕暴晒只是第一步,之后要撒草木灰进一步消毒,如果想高产,用药水拌种防治病虫害必不可少。
白籽下地,等于撒种喂虫,将不可避免地出现缺苗断垄的情况,很难有好的收成。
拌种剂种子空间里刚好有,量还不少,但成分大多都是化学制剂,主要以杀虫和杀菌为主,以这个的时代的工业水平绝对做不出来。
于是姜舒月在雾隐山田庄,装腔作势地捣鼓了半个月,然后对外宣布研究出了独门拌种秘方,可以有效防治播种之后产生的病虫害。
“秘方能卖给朝廷吗?”
面对枕边人的提问,姜舒月坚定摇头:“都说是秘方了。”
秘方就是现成的拌种剂兑水,解释不清,还是保密的好。
四爷将人从被窝里捞出来:“北边粮食减产比南边低的原因,找到了吗?”
他喜欢把小福晋当抱枕,她就真拿自己当抱枕了,每天睡觉都窝在他胸口。四爷很怕她睡着了窒息,时不时就要把人捞出来透气。
穿越前她无父无母,独立惯了,以为自己性格坚毅。可嫁给四爷之后,姜舒月才发现有人依靠,不必独自面对风雨,是多么的令人安心。
长期缺乏安全感,强自苦撑的后遗症相当明显,她白天独立自主,晚上就喜欢趴在男人胸口,脸贴胸肌,数着心跳入睡。
有时候姜舒月觉得,自己可能是个妖精,晚上吸食男人的精气,白天才能神采奕奕。
“还没有。”姜舒月探出脑袋,“这个难查。”
查出来,我就不是妖精,而是妖怪了。
四爷知道难查,毕竟他自己也没查出来,并没追问,将人抱紧沉沉睡去。
半夜被推醒,姜舒月问怎么了,对方没回答。灯烛亮起,四爷叫了水,重新更衣。
姜舒月清醒过来,第一反应是自己来了月事。可日子不对啊,前几天才走的。
四爷清洗之后换了干净衣裳,再不肯抱她,另拿了一床被子睡下。
到底出了什么事?睡觉怎么不抱她了?姜舒月不管,磨磨蹭蹭想钻男人被窝,被无情拒绝。
姜舒月:“……”
“爷,怎么了?抱着睡不舒服吗?”夏天都好好的,怎么天气转凉反而嫌弃她了。
对方无应答。
姜舒月扒拉他,四爷才无奈道:“我做了那样的梦,正兴奋,你不怕怀孕,可以过来睡。”
姜舒月:哒咩!
还是那句话,她不想太早生孩子。
翌日早起去给德妃请安,德妃委婉问起子嗣,姜舒月委婉说了自己的打算。
德妃蹙眉:“已然及笄年龄正好,早些生下嫡长子,早些站稳脚跟。”
姜舒月对德妃有刻板印象,觉得她偏心小儿子,对长子不够好。事实也正是如此,可正因为如此,除了必须做的规定动作,德妃很少管四爷房里的事。
婆母管得少,姜舒月这个儿媳自然比较松快。
今日德妃忽然关心起四爷的子嗣问题,姜舒月心中警铃大作,盲猜肯定有事情要发生。
按照大堂姐之前的提醒,德妃这时候应该有一个规定动作要做。
果然德妃说:“小选结束,皇上赏了一个侍妾给老四。人在储秀宫学规矩,颁金节前抬进五所,你要有个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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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章
姜舒月应是,在心里掰手指,宋氏之后是谁?
答案是李氏。
历史上雍正帝在潜邸的宠妾,出身镶白旗包衣,知府之女,生三子一女,几乎承包了年氏到来之前的所有宠爱。
雍正帝登基之后封齐妃。
这是四爷想睡觉,皇上来给送枕头了。
想起昨夜发生的事,姜舒月感觉相当棘手。
在她进门之前,四爷身边已经有了宋氏。那会儿四爷与德妃不睦,很瞧不上德妃给的宫女,就一直冷着,碰也没碰。
看她嫁进来后,宋氏慌成那个样子,凡事只敢找德妃,不敢找四爷,就知道四爷对她无意。
四爷这个人很挑,他不在意的人如何舞,也舞不进他心里。看多了,还烦。
就像大堂姐说的,他喜欢谁,要星星不给月亮,若不喜欢,踩一脚都嫌硌。
宋氏明显是硌脚的那一个,尽管在历史上生过两个女儿,到死都只是个嫔。
而李氏,则是入了眼,又能入心的,比宋氏棘手多了。
从永和宫出来,姜舒月偷偷摸去储秀宫,想看看李氏长什么样,结果没成功。
不但没成功,出内宫门时还被四爷抓了一个现行。
“你去西六宫做什么?”
德妃住在东六宫,不能拿来挡箭,姜舒月实话实说:“去看李氏。”
“李氏是谁?”深秋风凉,四爷把披风的兜帽给姜舒月罩上才问。
姜舒月把德妃的原话说了,按照自己的猜测给四爷描述:“李氏比我大几岁,生得面若桃李,艳丽非常。”
说完转头观察四爷脸上的表情,呃……冰山脸,没有表情。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没有表情就是最好的表情。
有隆科多做内应,四爷的消息比德妃灵通,并没将此事放心上。
这会儿见他的小福晋在意,便也在意起来:“是么?长者赐不可辞。”
果然李氏一来,全都变了。姜舒月加快脚步,想要甩开身边这个讨厌的人。奈何腿不够长,她都快跑起来了,对方仍旧不紧不慢。
“宫里不许跑动。”四爷老神在在提醒。
都说“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新人还没来呢,这位爷已经开始挑剔旧人不守规矩了。
前面就是阿哥所的大影壁了,她就跑,把薄情郎甩掉。
谁知拐弯的时候脚下打滑,姜舒月:糟了,旧人不守规矩,还要出丑。
脚踝才崴下去一点,便被人拎着衣领提起,姜舒月被上吊想骂人,然后被人打横抱起。
好巧不巧,三阿哥从里头走出来,差点撞上。
“呦,老四,现在都舍不得弟妹下地走路了,走哪儿抱哪儿。”三阿哥爱说酸话,让人听着不舒服。
四爷不喜欢三阿哥,姜舒月同样不喜,没等四爷说话,姜舒月先道:“等三哥娶了媳妇,就知道疼人了。”
暗讽他是大龄剩男?
三阿哥天生有点结巴,不生气的时候不显,一生气总接不上话。
如比现在,话头就被老四接上了:“三哥抓……抓点紧!”
还学他说话!
更生气了,三阿哥站在原地,气得浑身发抖。
转过影壁,姜舒月敛去笑容,挣扎:“放我下去。”
反而被抱得更紧。
路上遇到不少宫人,惊掉一地下巴:“不年不节的,什么情况?”
“雍郡王疼媳妇呗,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五所的下人早习惯了,一般这种情况,隐身就好。
姜舒月连人带斗篷被放到外间的大炕上,斗篷和鞋被脱掉,人被厚毯子裹了,靠着软枕堆在炕头。
才要说话,温茶水喂到嘴边,才要开口,男人转身离开。
姜舒月:连句话都懒得跟她这个旧人说了?
靠墙堆了一会儿,姜舒月扑在炕上,肚子下面垫着软枕,开始认真思考起德妃对她说过的话。
生孩子是不可能的,但可以开车。
她是他的妻子,不能总让他靠那种梦纾解。
如果她肯通融,让他得到满足,也许李氏就不是问题了。
她也可以名正言顺地钻男人被窝,让他抱着睡了。
可……姜舒月低头看看自己这副小身板,再想想男人机车发动时的尺寸,手心冒汗。
罢了,她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失去对方这把保护伞。
她那迷人的老祖宗为了天下苍生口尝百草,献出生命。她不过是献出身体,于生命无碍,又算得了什么。
况且除了尺寸不合,那人的其他方面无可挑剔。
事前跟他说好不想太早要孩子,让他操作的时候调整一下策略,应该不用喝避子汤那种寒凉的东西。
姜舒月把自己哄好,做完心理建设,爬起来吩咐人准备酒菜。
“王爷,隆科多大人派人来请您到醉仙楼听曲儿。”
四爷回到户部,听长命禀报,摆摆手:“今日不外出,不应酬,不熬夜,到点儿回宫。”
“那敢情好!”长命脸上的笑容都变真切了。
到了下衙的钟点,四爷起身往外走,户部官员从上到下长出一口气。
不用加班。
才走到阿哥所的影壁前,抬眼看见了五所的一个小内侍。小内侍瞧见他,满脸堆笑请安,之后说:“王爷,酒菜已备好,王妃正在等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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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
“准备了什么酒?”转过影壁,四爷随口问。
小内侍陪笑:“还是上回的鹿血酒。”
四爷勾唇,不疾不徐地朝前走,细看能看出来步幅比平时略大。
“天都没黑,你就回来了?”比上回还早,姜舒月有些窘。
四爷张开手臂,示意她伺候更衣:“今日无事,便早些回来。”
莫名给了姜舒月一种择日不如撞日的紧迫感,毕竟劳模按时下班不常有。
过了这个村,下回还不知走多远才能遇到这个店。
等四爷换上便服,姜舒月吩咐摆膳。
今天有正事要做,姜舒月很早便把十三和十四给打发了。非常默契地,四爷也没带十阿哥过来。
这一顿晚膳有鱼,两人吃得特别慢,吃完天都黑了。
“今日累了,早些安置吧。”不是累了,而是鹿血酒的后劲儿太大,四爷喝完脸开始发烫。
这话正中姜舒月下怀,她也喝了鹿血酒,度数委实不低,喝完头晕。
靠着顽强的意志力,两人各自梳洗。上床的时候,四爷兴奋到头晕,姜舒月差点断片。
两壶高度鹿血酒,你一杯我一杯不知不觉见了底。
他亲吻她的时候,姜舒月抓着他的衣襟提醒:“轻点,我怕疼。”
他的唇平时很凉,今天热得发烫,滚烫沿着身体中线一路向下,羞的姜舒月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原来冷的人热起来如此丧心病狂。
原来正经人也可以玩得这样花。
第一轮风雨过后,姜舒月几乎软成了水。
第二轮便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了,最后关头,她抓着手臂求他:“别,别弄出孩子。”
直接导致清洗的时候,严重社死。
当他手拿布巾,擦掉他在她身体上留下的痕迹时,姜舒月迷迷糊糊地想,鹿血酒的度数还是不够高。
她居然没醉!
所幸受伤的身体和心灵很快得到抚慰,脸贴上胸肌的那一刻,姜舒月彻底满足。
临睡前,她问:“那个李氏怎么办?”
四爷松松拥着她:“打发到二所与宋氏作伴去吧。”
皇上赏赐的侍妾,不能退,但可以分开安置,眼不见心不烦。
于是月底的时候,李氏被带进五所,给姜舒月敬完茶,便发配到二所种地去了。
在二所看见黑瘦的宋氏,李氏几乎以为是个村姑。
带李氏过来的左小丫面无表情给她介绍:“这位是王爷的侍妾,宋格格。”
“宋格格?”李氏身边的一个小宫女失声,见左宫女朝她看过来,赶紧捂住嘴,眼睛里透出不可置信。
这个小宫女从前在永和宫当过差,知道宋莲枝曾经是德妃身边的大宫女,后来到了年纪被德妃指给四爷做通房。
彼时的宋宫女多威风,比眼前这位左宫女还得脸,这才到四爷身边几年啊,怎么糊成这样了?
听见有人喊自己,宋莲枝放下薅锄,走过来问左小丫:“她们三个也是来劳改的?”
劳改,全称劳动改造,是姜舒月从后世借鉴来的一种惩罚方式。
其实皇宫也有劳动改造项目,比如翁山铡草,比如辛者库做苦力。
相比要人命的项目,二所的劳改就是种地,劳动所得一半上交,一半归自己,很像外头的佃户。
见问,左小丫摇头:“李格格是皇上指给王爷的侍妾,另外两个是内务府配的宫女。王妃问过王爷的意思,将李格格等人安置在二所居住。”
王爷的意思是让李氏跟着宋氏种地,但王妃说李氏是皇上赏的,又没犯错,实在不必劳动改造。
宋氏闻言明显松了口气,不抢她的菜园就好。
第85章 李氏
这段时间劳动改造,宋氏想了很多,着实想通了一些事。王爷宠爱王妃那是宠到骨子里了,王妃说什么都是对的,谁敢给王妃告状等于自取灭亡。
她试探也试探过了,闹也闹过了,没用,根本没用。王妃与十四阿哥亲近,把德妃拿捏得死死的,就算她闹到德妃跟前,德妃也不想管她的事了,任由她自生自灭。
至于王爷那边,她想都不敢想。
含珠背靠索相,是毓庆宫最得宠的那一个,遇上王妃还不是踢到铁板上了,被押进慎刑司再没出来。
她以为自己完了,死定了,谁知王妃只是把她打发到二所种地。
当初不知种地好,错把位份当个宝。刚搬进二所的时候,宋莲枝自觉没脸见人,连着两日不吃不喝,试图用自己的死抹黑王妃。
新妇才进门就逼死侍妾,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第三日,王妃果然来看她了,跟着王妃一起来的还有王爷。
“你就是太心善,这种刁奴合该罚去辛者库做苦力。”王爷看也没看她一眼,对王妃说。
语气之凛冽,宋莲枝现在想起来都后背发凉。
王妃没接话,只是通知她劳改的事,最后道:“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土地永远不会辜负勤劳的人,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个道理,靠种地攒些体己。若你表现好,等爷出宫建府,我放你回家,许你改嫁。”
当日王妃的话,宋莲枝到现在还记得,一个字都未忘却。
从最开始的笨手笨脚,到现在的轻车熟路,种了一年菜园,宋莲枝浮躁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除了收获宁静,她还赚到了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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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章
王妃大人大量,没有把她降成宫女,侍妾该有的半点不少。
随着王爷一步一步升迁,宋莲枝的例银也跟着水涨船高。
然而与种菜所得相比,年例就显得不够看了。
二所三进的院子,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蔬菜,王妃出种子出技术,她负责种和收。
不说别的,只红甜菜口脂这一块,王妃去年给她的分红是二百两银子。
其他零零总总加起来,一年能有三百两的进项。
从前她跟在德妃身边,深知妃位的年例也不过三百两。
而她只是郡王后院里一个不得宠的侍妾,何德何能!
都说利令智昏,宋莲枝却忽然清醒过来,原来日子还可以这样过。
想通这一切,再看劳动改造,哪里是惩罚,分明是今后的活路。
态度转变之后,与王妃身边的大宫女逐渐熟络,这才知道王妃并未困于后宅,早已声名在外。
普通庄稼汉经过王妃的点拨,如今在农事总督府挂职,同时身兼好几个皇庄的总管事,想见一面都得预约。
多少人挤破了脑袋想得王妃指点而不能,她却可以日日见到,简直像做梦一样。
今日见王妃身边的左宫女领人过来安置,宋莲枝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来抢她工作的。听左宫女介绍完才放心,原来人家是皇上指给王爷的贵妾,不用种地。
不用种地好啊,地都是她的,分红也都是她的。
左小丫把李氏带到地方,指了后院的西厢房给她:“李格格,这里是您的住处。”
李氏身边的人塞荷包,被左小丫婉拒:“格格好生住下,便是对奴婢最大的恩典了。”
别像宋格格从前似的,上蹿下跳地不安生。
李氏听懂了王妃的敲打,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亲自送人离开。
“呸,原不过是个村姑,狂什么狂!”雍郡王一路高歌猛进,不仅各方势力想要巴结他,就连宫里的奴才们也削尖了脑袋往五所挤,红果就是其中一个。
奈何王妃还未成亲便有独立品阶,可以带随身的丫鬟进宫,而且一口气带了四个进来。再加上二所和五所原来当差的没有调整,竟然一个空额也无。
别人再想往里挤,只能从新人身上下功夫了。
红果通过小选进宫,阿玛是大膳房的厨子,额娘在浣衣局管事,也算皇族的半个家生子了。
听说皇上给雍郡王赏了新人,她阿玛忙托人走门路,将她安排到李格格身边服侍。
红果自认容貌出挑,与李格格站在一处也不逊色,只投胎技术差了些,这才没入了皇上的眼。
有德妃这个前辈的指引,红果觉得别人能行,自己也能行。
被分配到李格格身边,红果利用自己地头蛇的身份,没少给李格格出主意。李格格也是个耳根软的,她说什么都信。
李格格再好性儿,那也是半个主子,怎么能让王妃身边的一个贱婢给欺负了去。
“红果,不许胡说!”李氏嘴上教训,却暗暗给红果使眼色,示意她院中还有别人呢。
顿了顿又撩拨:“不管从前是什么出身,左宫女都是王妃身边最得脸的,咱们要高看几分才是。”
红果始终以地头蛇自居,又在李氏的迁就下自觉高人一等,怎会将村姑出身的左小丫瞧在眼中。
但王妃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毕竟打狗也要看主人,红果冷哼一声,转身进屋。
红果进屋,翠果看了李氏一眼,没等吩咐,很有眼色地开始打扫房间。
秋冬农闲,宋莲枝正带着自己的两个婢女在地里拉秧。王妃说,二所全是生地,要勤翻勤晒,秸秆还田,才能把地养熟。
熟地比生地更好种菜,产量也高。
皇宫不缺蔬菜,但缺新鲜的蔬菜。宫里的蔬菜都是特供,每天从城外运进宫要一个多时辰,秋天还好,夏天都蔫巴了。
宫里的膳食多以蒸煮为主,对蔬菜的新鲜度要求极高,有新鲜的绝不用蔫巴的。
王妃种的蔬菜,并不是大路货,除了新鲜,口感比城外运进来的好太多。
最为难得的是,很多菜是舶来品,宫里采买的都没见过,主打一个稀缺。
又新鲜又好吃,品种多样,二所的蔬菜很难不受青睐,甫一上市,便被御膳房、大膳房和各宫的小厨房抢光。
都是给钱的。
王妃得知以后很高兴,但还是做了分类。
二所的蔬菜优先供给御膳房和慈仁宫的小厨房,分文不收,权当孝敬皇上和太后。
如此漂亮的马屁,如此别致的拍法,让宋莲枝心服口服。
御膳房采买有预算,省下的菜钱全都进了御厨的口袋,谁得了实惠不念王妃一声好呢。
上菜的时候,少不得叮嘱一句,某某菜是五所那边孝敬的,请皇上尝个鲜。
皇上尝了确实新鲜,收下四爷两口子的孝心,再夸上两句,菜更不愁卖了。
皇上前脚才夸过韭黄,当天就有人来预订。韭黄还长在地里,银子已经到冯巧儿手里了。
慈仁宫的小厨房亦是如此。
御膳房和慈仁宫是免费的第一梯队,永和宫就是第二梯队,孝顺亲额娘理所应当。
至于大膳房和其他宫室的小厨房,随行就市,在哪里买不是买,买二所的更方便更新鲜。
但二所地方有限,王妃把立体种植都用上了,照样一菜难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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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章
特别是皇上爱吃的那几样菜。
闹起纠纷还要竞价,价高者得。
这样一本万利,且名利双收的生意,宋莲枝从前想都不敢想。
“拉完菜秧今天把地翻了,太阳好,晒晒土。”宋莲枝一门心思跟着王妃赚钱,为将来挣出路,都没注意李格格那边的眉眼官司。
因为她手脚勤快,经营菜园用心,王妃说冬天教她无土栽培之法,在冬天也能种出蔬菜。
冬天皇宫也有蔬菜,全都来自京郊的暖棚。离得近些的暖棚烧炭,菜运进来总有一股煤烟味。没有煤烟味的蔬菜通常种在地热汤泉之上,距离比较远,从暖棚运进宫,委实不易,状态也很不理想。
不是冻坏,就是压烂,能吃的没有多少。
如果她能在冬天种出绿叶菜,王妃吃肉,她也能分到一碗浓浓的肉汤了。
虽然只是一碗肉汤,但架不住王妃的炖锅大呀,足够她攒下安身立命的本钱了。
她得赶紧拉秧,仔细翻地晒土,然后请王妃过来检查。
“宋格格,种菜风吹日晒的累不累呀?”宋莲枝正聚精会神地干活,冷不丁听见身后有人问话,吓了一跳。
不累不累,赚钱谁会嫌累,宋莲枝差点说出心里话。回头看是红果,忙压下唇角,苦笑:“也是没法子的事。”
这个宫女她认识,从前在贵妃的永寿宫干粗活,听说很不安分,被退回了内务府。
雍郡王如今风头正盛,想来五所伺候的人多如牛毛,大约她家里有人,才过去几年啊,又让她挤进来了。
宋莲枝钻进钱眼里出不来,只恨自己没有三头六臂,不能将活计一日做完,无法早点求了王妃教她无土栽培。
之后不管红果怎样套话,宋莲枝都爱答不理,专心干活。
“宋氏从前在德妃身边何等风光,如今竟然变成了一个哑巴。”红果套话无所得,跑到李氏面前指点江山,“可见王妃年纪虽小,却不是个简单的。”
待字闺中时便有封号,如今更是声名在外,傻子也知道不简单了,还用得着她头吐白沫在这儿分析。
但李氏初来乍到,需要一个领路人,更需要一个傻子来试探王妃的虚实。
“你这话不错。”李氏对红果的分析给予肯定,然后丧气道,“看来我这辈子也要像宋格格那样,被人压制了。”
这话有一半是为了激怒红果这条地头蛇,有一半出自真心。
宋氏是雍郡王的通房,好歹伺候过人,她来了就被打入冷宫,连雍郡王的面都没见过呢。
而且宋氏有德妃撑腰,都要种地受苦,她不过是皇上赏赐的玩意儿,又能好到哪里去。
“格格别急,在宫里出身啊位份啊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宠爱。”
红果喝着去年的陈茶,却用太后的口吻提点起李氏来:“等王爷回来,我替格格去五所通报一声。王妃再厉害,未必能一手遮天,怎么也得让王爷知道,格格人已经到了。”
李氏看了一眼翠果身上半旧的宫装,再看红果那一身簇新,细看还能看出描眉敷粉的痕迹。
这哪里是要替她办事,分明是自己找机会舞到雍郡王面前,想要搏一个前程啊。
若成功,说不定就不是主仆,而是姐妹了。
“好啊,我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身边多亏有你照拂。”李氏嘴上答应,心里却在想,你真有这个本事,也不至于屈才伺候我了。
牺牲一个蠢货,试探一下王爷和王妃对自己的态度,很值得。
于是李氏让翠果取出自己的妆奁,挑了一对南珠耳坠送给红果:“你生得白净,人也漂亮,这对耳坠最衬你。”
红果喜出望外,伸出去的手却又缩回:“格格说笑了,宫里除了三节两寿,不许宫女带耳坠。”
李氏“哦”了一声,笑道:“亏你提醒,我倒忘了。不过这里是阿哥所,好像没那么多规矩,我看王妃身边的冯宫女也带了耳坠子,还是翡翠的呢。”
红果也看见了,欢喜地收下南珠耳坠,就着李氏的妆镜给自己戴上。
“王爷,李格格到了,已经安置在二所。”快下衙的时候,长命进来禀报,“但翠果说人很不安分。”
四爷蹙眉,处理完手头的公务,站起身:“走,回宫。”
行至阿哥所的影壁处,看见十阿哥正在等他,四爷让长命给十阿哥一串糖葫芦,领着他往里走。
才走到五所门口,就看见一个面生的宫女主动迎上来给他行礼:“请王爷安,十阿哥安。”
四爷目不斜视,径直领着十阿哥进门,那宫女却不长眼地追上来:“王爷,李格格到了。”
四爷理也不理,那宫女边走边说:“王爷,李格格到了,王妃不让李格格住五所,把人赶到二所去了。”
听她当面告状,四爷还没怎样,十阿哥已然烦了。他转身堵住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宫女,瞪眼训斥:“好个不知死活的奴才,王妃也是你能随便编排的?”
红果打小在宫里服侍,自然知道十阿哥的厉害。只是没想到,混世魔王一样的十阿哥,居然维护起雍郡王妃来。
贵妃这回病重,不是雍郡王妃给气的吗,十阿哥是不知情,还是被蒙蔽了?
红果实话实说,谁也不怕:“阿哥明鉴,奴婢没有编排王妃,李格格确实被赶去了二所。”
“你烦不烦!”十阿哥耐心耗尽,抬脚便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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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8章
十阿哥十岁了,个头比同龄人高出不少,力气也大,这猝不及防的一脚,差点把红果送走。
十阿哥身边跟着的,也都是豪奴,七手八脚把红果扔出了五所。
耳边终于清净了,十阿哥热血下头,这才想起问:“四哥,李格格是谁?”
四爷垂眼看他:“是皇上赏给我的侍妾。”
糟糕,冲动了,十阿哥挠挠脑袋:“四哥,我是不是做错了?”
四爷莞尔:“没错,只是冲动了些。下回遇事,先问清楚再动手。”
十阿哥咬着糖葫芦笑:“听见她编排四嫂,我就没忍住。我记住了,下回先问清楚。”
二所种了菜,五所也一样,二所在拉秧,五所也不例外,农时如此。
“四嫂,这些枯黄的叶子为什么要埋进土里啊?”为了方便劳作,姜舒月花银子让内务府打造了两套迷你农具,专门给两小只用,此时十四阿哥正拿着一把迷你铁锹铲碎叶子往土里埋。
姜舒月拿着铁锹翻了一下土,含笑说:“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叶子也是一样的,从土里来,回土里去,滋养土壤,回报大地。”
“四嫂好厉害,居然会作诗!”四爷不在的时候,十三就是姜舒月的小迷弟。
啊?这不是清朝的诗吗?恍然想起作者是晚清诗人,这时候还没生出来呢,只得硬着头皮认下:“胡乱说的。”
“这两句诗很好。”四爷带着十阿哥走进院中,手里拿着几串冰糖葫芦。
十四眼尖,扔下小铁锹第一个跑过去:“四哥,我要那个大串的!”
宫里的孩子最爱吃外头的新鲜吃食,四爷隔三差五总要带一些零嘴回来。
十三也很快跑过去,懂事地说:“四哥,我吃小串就行,大串你吃。”
十四回头看了姜舒月一眼:“我也吃小串,大串给四嫂吃。”
四爷一回来,小十三就叛变了,还是十四最贴心,能想起她来。
姜舒月走过去看:“都是一根八颗山楂球,怎么分出大串小串的?”
四爷气笑了:“只看竹签长短,不会数数可不行。”
见十阿哥手上有,姜舒月接过糖葫芦,掰掉竹签的尖头,分给两小只,自己也拿了一根,把剩下那一根留给四爷。
“你们吃,我不吃。”四爷摆手,“小孩子才喜欢吃这些。”
正举着糖葫芦的姜舒月:“……”
四爷亲昵地摸摸她的头,就像摸十阿哥一样。姜舒月赌气,把糖葫芦给了冯巧儿,冯巧儿笑着道谢。
正准备尝试的四爷:“……”
五所这边兄友弟恭,其乐融融,二所那边则是各怀心思,冰火两重天。
宋莲枝带着两个贴身宫女在菜园里艰苦奋斗,干得热火朝天,一边劳作一边祈祷明年风调雨顺,财源滚滚。
李氏则盯着红果那张惨白的脸,如坠冰窟。蠢货舍出去了,王爷却没来。红果受伤,不能伺候人,她身边本就不多的宫女,如今只剩下翠果一个,雪上加霜。
知府在京城不算高官,但在地方也是响当当的人物。李氏是知府之女,又是嫡长女,在家中时身边最少也有七八个人伺候。来到京城选秀,也没短了伺候的人,谁知进宫之后竟然如此窘迫。
可家里为了搭上雍郡王的线,在大选之前便开始运作,银子像流水一样花出去。她也不负众望,成功于一众秀女当中脱颖而出,被皇上指给雍郡王。
虽然只是一个格格,但她对自己的美貌十分自信,认为受宠是早晚的事。
在给王妃敬茶之前,李氏:我缺的不是美貌,而是一个机会。
敬茶之后,李氏:美貌算什么,在后宅混心机才是第一位的。
现在,李氏:还让不让人活了!
开工没有回头箭,别人不让她活,她也得自己挣出一条活路来。
“翠果,拿银子去大膳房买些糕点来。”李氏重新打起精神,决定亲自出马。
就算王妃是仙女下凡,手腕了得,她也是皇上指给王爷的贵妾。
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
她打听过了,王爷与王妃已经成亲一年有余。一年朝夕相处下来,便是嫦娥也该腻了。
当年李家费了好大一番周折,才迎娶母亲进门。新婚燕尔,父亲也曾对母亲山盟海誓,转过年母亲才怀上她,父亲便一口气抬了两个姨娘进门。
单看那两个姨娘的姿色并不如母亲,但哪个男人不爱新鲜。
母亲回家哭诉,外祖母虽然心疼,也只能劝她想开些。
如今父亲借着岳家的扶持,平步青云,后宅也是春兰秋菊,环肥燕瘦。
论美貌,她比不过王妃。不仅她比不过,这次小选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比不过。
掰手腕,她也是细胳膊拧不过粗大腿。
但她胜在足够新鲜。
况且王妃一看年龄就不大,小姑娘身子骨还未长成,于床笫之间难免吃力。而王爷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得不到满足,便要偷腥。
她比王妃年纪略大,更通人事,但凡放开一些,不愁抓不住王爷的心。
“格格,大膳房此时没什么点心,只剩山楂糕了。”翠果的声音打断了李氏越飘越远的思绪。
李氏:真应景。
山楂糕就像她此时的心情,又酸又糟。
糕点不重要,重要的是见到王爷的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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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
思及此,李氏安抚完红果好生养病,多喝热水,便吩咐翠果提上食盒,出门去了。
走到五所门口,李氏从翠果手里接过食盒,亲自提了进门。
第86章 争宠
彼时,三小只已经离开,姜舒月和四爷正在用晚膳。
“今日为何回来得这样早?”劳模早回家,必有缘故,姜舒月看了一眼杯中的鹿血酒问。
四爷举杯:“想你了,早些回来陪你。”
屋中无人,他最会说肉麻的情话。
人前清贵淡漠,人后……不提也罢。
说出去都没人信。
姜舒月自顾自吃菜,没有半点要喝酒的意思。四爷被冷落了也不生气,放低酒杯,与她面前的杯子碰了一下,仰头饮尽。
这自来熟的模样,让姜舒月莫名想起小十四。
如果四爷生下来便养在德妃身边,也许会像小十四那般恣意跳脱吧。
与其说十四是四爷的小号,不如说是一种可能性。
十二月的射手男,本该是天涯浪子,四爷到底经历了什么,硬生生被掰成了天蝎和摩羯的混合体。
狠起来像天蝎,工作起来像摩羯,全都是收着的,与射手座外放的性格不沾边。
心疼吗?姜舒月:有点。
心软吗?姜舒月:危险期,不行。
年龄不够,怀孕有风险,再加上强烈的事业心,姜舒月每个月都计算着排卵期。
这个月就这几天,同房很危险。
压下心疼,姜舒月抬眼看他:“鹿血酒不能常饮,喝多了伤身。”
四爷放下酒杯:“我以为你喜欢。”
姜舒月:“……”
喜欢吗?确实喜欢。饮过鹿血酒,摩羯男退居幕后,天蝎男站在台前,花样很多,却格外贴心,把什么都照顾到了。
第一次缴械,乃口舌之快,被带上云端的时候,飘飘欲仙。
脑袋晕乎乎的,身体也没有排斥,体验感满分。
盛放之后,再遇风雨侵袭,便从容许多。
短暂的疼痛,很快被愉悦盖过,新手上路,没有章法,却也没有刻板印象中的横冲直撞。
大约理论过硬,且运用得当,体感优秀。
能看得出来,读书的时候是个好学生,学以致用算是被他玩明白了。
再加上对方容貌英俊,肌肉紧实,秀色可餐,姜舒月并不觉得亏。
但危险期不行,她怕乐极生悲。
姜舒月劝他少饮:“今天不行,危险期容易受孕。”
说完吩咐换酒。
新酒上桌,四爷却没了饮酒的兴致:“一个月有几个危险期?”
姜舒月用公筷给他布菜:“我问过佟嬷嬷一月一次,但哪一天不确定。目前看,月中都不行。”
四爷轻笑,佟嬷嬷是他请来给她调养身体的,女子调养身体一般以备孕为主,如今可好,反成了她避孕的助力。
一个月分上中下三旬,每旬十天,她说一句月中不行,他十天不能碰她。
可话又说回来,除了月中这十天,其他时候是不是可以不用避孕。
每次最后关头,都要在外面,他抗议,她就说事后喝避子汤也是一样。
他问过佟嬷嬷,避子汤寒凉,多喝伤身,又不忍心。
今日把话说开,四爷提出水乳交融,被姜舒月一票否决:“鱼鳔还是羊盲肠,选一个。”
又补充:“鱼鳔套五层,羊盲肠两层。”
四爷:“……”
晚膳比平时剩得多,冯巧儿带人进来收拾的时候,小声问姜舒月:“不合胃口?”
姜舒月摇头:“糖葫芦吃多了,胃反酸。”
冯巧儿带人收拾完出去,左小丫问了她同样的问题。冯巧儿把姜舒月的话说了,左小丫不解:“糖葫芦只王妃吃过,王爷又没吃?”
王妃胃口小,用膳的主力从来都是王爷。
冯巧儿一拍脑袋,对呀,她怎么没想到。
还要进屋再问,有小宫女禀报:“李格格带人来给王妃送点心。”
冯巧儿与左小丫对视一眼,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
“李格格送的什么点心?”冯巧儿问。
小宫女回忆了一下说:“是山楂糕。”
左小丫面无表情:“告诉她王妃下午才吃了糖葫芦,正胃酸,吃不下。”
小宫女去说了,又很快回来:“李格格说王妃吃不了,给王爷吃也是一样的。”
冯巧儿叉腰:“我去把她打发走。”
侍妾而已,玩意儿似的,送了糕点来就一定要吃吗?
她以为自己是谁,她以为王爷和王妃是谁。
左小丫赶紧拉住冯巧儿:“到底是皇上赏的,又刚来。留着她,以后再收拾。”
听说那边下午就派了人堵在门口迎接王爷,王爷理都没理。最后把十阿哥惹烦了,挨了一脚,王爷也没说什么。
可见有多不在意。
王爷都不在意,王妃也不用在意,免得被人添油加醋传出去,平白坏了名声。
索性通传进去,让王爷出面处置。
等王爷表了态,王妃再出手,才算名正言顺。便是传入皇上耳中,自有王爷担着,与王妃无关。
冯巧儿与左小丫共事快两年,很有些默契,见她拦着,也没坚持,由着她进屋禀报。
四爷才被鱼鳔和羊盲肠劝退,晚膳都没吃几口,这会儿听说李格格过来送什么山楂糕,胃里直返酸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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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章
本来想打回去不见,却听王妃说:“好歹是皇上赏的,也算有些身份。若今日不见,明日便能传出我醋妒不容人来。万一让皇上知道,总是不美。”
四爷自然明白这一层道理,还是忍不住问:“若我见她,你可会醋妒?”
心里会有一点微妙和不舒服,但姜舒月不想承认,怕他飘:“见一面而已,有什么好醋妒的,我没你想的那般小心眼儿。”
不吃醋,就是不够爱,这是他遇见姜舒月之后才明白的道理。
当初在雾隐山田庄,看她对着左宝树笑,喊宝树哥,他心里会莫名酸涩。
之后撞见她与冯明知说话,只是说话,他就忍不住跑过去横刀夺爱。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能轻易让他心乱如麻,暂时失去判断。
等他弄明白了自己对她的心意,才知道那种酸涩的感觉,那种无法抑制的心乱如麻,其实是嫉妒的表现。
他喜欢她,所以会嫉妒。
她不会嫉妒,就是不喜欢他。
从头到尾,都是他在说喜欢她,爱她,想要她,而她从未有过任何表示。
从前她不表示,他以为是她年纪小,或者害羞,如今看来倒也未必。
四爷放下碗筷,让人把李氏带进来。
有了红果的前车之鉴,李氏已经做好了一次不成,再来一次的准备,谁想事情竟然如此顺利。
越发肯定了自己之前的判断。
天下没有不偷腥的猫,也没有不贪新鲜的男人。
选秀的时候,她向人打听过,知道雍郡王年少英俊,乍见到本人,还是怔了一下。
何止年少英俊,那通身的清贵雍容怎么没人提。
见王妃也在,李氏赶紧收回打量的目光,规规矩矩行礼,之后献上点心。
“奴婢初来乍到,不知王爷爱吃什么,特意做了山楂糕给王爷消食。”
王妃月宫仙子一般,李氏没比就已经输了,她认。但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展现出自己与王妃不同的一面,让王爷感觉新鲜。
王妃端庄,她就得轻盈,王妃沉静,她偏要欢脱,王妃冷得像块冰,她就要热得似一团火。
比美比不过,只能在差异中求生存。
四爷看了李氏一眼,沉声说:“你有心了。”
大膳房每天有那么糕点出炉,她送什么不好,偏送山楂糕。
现在好了,不光胃酸,牙也酸。
仿佛刚刚吃了糖葫芦的不是王妃,而是他。
不知四爷早回来,姜舒月让小厨房做的晚膳全是她自己爱吃的。
没错,为了嘉奖她的孝心,皇上让内务府给五所配了一个小厨房,可以烧菜做饭。
这个恩典,别说是在阿哥所,便是放眼整个皇宫也相当少见。
阿哥所没有小厨房,只有一个茶房,平时熬个药烧个水还行,炖汤都费劲儿。
除了乾清宫和慈仁宫,各宫的一日三餐全由大膳房负责,到饭点儿派人去提。
贵妃和四妃宫里所谓的小厨房,只比阿哥所的茶房多出一个炖汤和一个做点心的功能,做不了复杂的饭菜。
同样是小厨房,五所这个小厨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煎炒烹炸样样做得。
四爷受了鱼鳔和羊盲肠的影响,胃口不佳,姜舒月却把自己吃撑了。这会儿有人来送山楂糕,简直是雪中送炭。
她不客气地拿起一块吃了,品评:“酸甜得宜,大膳房做点心的手艺越发精进了。”
宫里不成文的规矩,从大膳房额外花银子买来的糕点,可以算作自己做的。
所以李氏刚才的用词是做,而不是送,也没人追究什么。但让姜舒月这一说,就好像小孩子戳破了皇帝新装的谎言,令人难堪。
姜舒月察觉到自己用词不当,立刻找补:“李氏你有心了,点心送来还是热乎的,很好吃。”
李氏秒变快递员,尽管被夸尽职尽责,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奴婢知道王妃不喜欢奴婢,这才将奴婢打发到二所去。”
李氏说着说着红了眼圈,王妃立志做大女主,那她就做娇妻:“奴婢不过是皇上赏给王爷的玩意儿,求王妃垂怜,让奴婢留在王爷身边,端茶倒水也好。”
见他的小福晋为难侍妾,四爷心中郁气消散大半,饶有兴致地问姜舒月:“她哪里惹着你了?”
姜舒月抬眼看过去:“她没惹我。”
四爷挑眉:“没惹你,你为难人家?”
姜舒月哈一声笑出来:“让她去二所给宋氏作伴的人,好像不是我。”
四爷朝后靠了靠:“也不是我。”
姜舒月:……是小狗。
李氏嘤嘤嘤。
他什么意思,看上这个嘤嘤怪了?姜舒月赌气成全,对李氏道:“那行,你明日搬过来吧。”
李氏声如蚊蚋:“奴婢东西不多,今夜就能搬过来。”
姜舒月气笑了:“现在回去搬。”
四爷却摆手:“今日晚了,明日再说。”
李氏只好作罢,但她此来的目的已经超额完成。
第一次,她只想刷脸来着,通知王爷有她这号人,她与王妃不一样,她很新鲜。
没想到,宅斗策略正确,不但成功刷脸,让王妃吃瘪,还得了准话,明日便能离开二所那个鬼地方,搬到五所来了。
搬家是一个信号,王爷对她有意,才是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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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1章
好饭不怕晚,明天就明天。
李氏极有眼色,目的达成很快离开。
李氏果然是李氏,那可是历史上在潜邸被雍正独宠十年,几乎包揽了那十年所有生育的女人。
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而她代替大堂姐嫁给四爷,也不可能改变历史。
该来的,还是来了。
青梅竹马不敌天降,契约精神也挡不住男人想要三妻四妾的心,更何况她嫁的还是四爷,大清未来的皇帝。
她被骗了,却无能为力。
李氏这第一道坎儿她都迈不过去,等遇到年氏,估计要溃不成军了。
穿越前那个想要潜规则她的导师,与他的妻子也是从校服到婚纱的情分,可才过不惑便已同床异梦。
表面上夫妻恩爱,实则是女人的无条件退让,让男人变得肆无忌惮。
后世尚且如此,穿到古代,被笼罩在皇权之下的她,又怎么可能轻易挣脱。
除非不要这条命了。
沐浴时,姜舒月将身体置于半人高的浴桶中,缓缓下沉,在水即将淹没口鼻的时候,挣扎着坐起来。
她身上流淌着神农氏的血脉,注定要有一番作为,不能囿于后宅,消磨意志。
男人嫁错了可以不要,她想做的事,必须有始有终。
况且她嫁给他的初衷,也不是与他白头偕老,而是寻找一把足够大的保护伞。
她想要的从来只是保护伞,而不是男人本身,或者婚姻。
反倒是他太会扯谎,精心为她编织的温柔乡,困住了她的脚步,差点变成埋葬她的英雄冢。
找回初心,姜舒月平复心情,从浴房出来吩咐左小丫把西边的厢房收拾出来。
“收拾厢房做什么?”四爷正准备去沐浴,闻言转头问她。
姜舒月喊了冯巧儿进来给她绞头发,之后才回答:“李氏明日搬来,总要有地方住。”
现在他在她眼中,只是一把保护伞。
“你真想让李氏搬过来?”这回四爷不仅转头,还转了身。
姜舒月抬眼看他:“不是你让她明日搬过来的吗?”
四爷:“……”
屋中一阵窒息的沉默,四爷走到姜舒月身边,从一脸懵的冯巧儿手中接过布巾,朝她摆摆手。
冯巧儿低头看了王妃一眼,见她没有反对,这才退下。
“不早了,别折腾人了,明日的事明日再说。”他的小福晋爱干净,每隔几日便要洗头,绞头发的差事从来都是他办,不放心交给别人。
尤其是冯巧儿,最不会伺候人的。
四爷似乎很喜欢她的头发,他愿意为她效劳,正好让巧儿她们歇着。
但话总要说清楚:“早晚要折腾,早折腾完,早安心。”
话音未落,院中陆续传来忙碌的声响。
她的头发很长,发量委实不少,想要绞干需要一点时间。
姜舒月侧卧在榻上,平日躺得靠里,给四爷留出坐的地方,今日躺中间,把美人榻占满。
四爷没地方坐,弯腰绞头发很累人,便搬了绣橔坐在榻边:“如此折腾,不搬也罢。”
姜舒月转头,故意不看他:“可别,我还想要个贤惠的名儿呢。”
沾了侍妾的身,就别想碰她。
她乐得清闲。
大不了演模范夫妻。
“名儿重要,还是我重要?”男人额角的青筋都鼓起来了,耐心即将告罄。
终于装不下去了,演技堪忧。姜舒月抬手,想从他掌中抽回布巾,奈何没有成功。
不但没成功,反而把人扯到跟前,然后挣扎着被剥了个干净。
“你想干什么?”姜舒月推他。
男人将她翻了一个面,让她趴在美人榻上,这才覆上来。
凉薄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你说呢?”
“还没到就寝的时辰。”她咬牙。
男人不为所动,单方面讨好她的身体,并且很快得逞:“再折腾,让人听见了,你这贤惠的名儿怕是没了。”
姜舒月:“……”
“我冷!”美人榻靠窗,确实冷,姜舒月身上汗毛都竖起来了。
下一秒,身体被半干的长发覆盖,长发之上是他。
“今天不行。”姜舒月不敢喊,只能求。
男人吻着她的长发,动作没停:“生个孩子住西厢房,再生一个住东厢,都占上。”
幼稚,姜舒月抓着自己的头发,被带上高速公路,一路狂飙,快到停不下来。
事后被抱进浴房,姜舒月虚弱地嫌弃:“你脏。”
这才想起,他还未沐浴。
不知是不是刚才屋里动静太大,浴房换上了奢靡的双人浴桶。男人抱着她坐进去,让她靠着自己:“洗完都干净了。”
飙车是真累人,姜舒月此时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得任他摆布。
“会弄出孩子吗?我不想太早生孩子。”还好嘴能动。
男人哼笑,声音发苦:“结束的时候揉出去了,放心吧。”
“还是得喝避子汤,不保险。”姜舒月不信这种土办法。
男人却道:“我花了银子,找司寝太监学了技法。他们说这套手法,万无一失。”
姜舒月也听说过这种厉害的技法,但她不认识司寝的太监,自然无福消受。
“你可真……”够丧心病狂的,什么都敢学,姜舒月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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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2章
为了最后那十几秒钟的欢愉,也太拼了。
解决了避孕的难题,相当于化解了他们之间最后的壁垒,此时姜舒月心中还有一个小小疑虑:“明日李氏搬过来,住哪儿?”
孩子都是没影儿的事呢,已经把东西厢房全给占了。
“李氏?”这位爷续航时间特别长,贤者时间也很长,半天才对上号,“搬什么搬,住在二所就很好。”
第87章 完胜
另一边李氏得了准信儿,连夜开始收拾行李。
“格格,王爷真让您搬到五所去住?”翠果觉得不可思议。
王爷宠王妃,并不避人,宫里谁不知道。怕王妃心里不舒服,才成亲就把唯一的通房打发去了别处居住。
眼睛都没眨一下。
与王妃成亲一年多,夜夜宿在五所,一次二所都没去过。
李格格也是一样,来了就住二所,与宋格格作伴。怕李格格不老实,苏公公特意让她过来服侍。
苏公公是王爷的心腹,传达的自然是王爷的意思。
红果去堵王爷,被十阿哥赏了一个窝心脚,王爷也没说什么,可见并不看重李格格。
就算李格格长得美,与王妃相比也是萤火之于日月之光,根本不够看的,怎么可能只见了王爷一面,就搬去五所住了?
这里面怕不是有什么误会吧。
刚才在五所李格格听得清清楚楚,王爷让她明日搬过去住,还能有假:“让你收拾你就收拾,话那么多!”
不过是搬个家,还没得宠呢人先飘了。翠果也是宫里的老人儿,什么没见过,直觉情况不对,但也没有再劝。
此时红果早醒了,听见翠果和李格格的对话,挣扎着要起来收拾自己的东西,却被李格格按住:“身上有伤,别动弹了,我和翠果先搬过去,等你好了,再来接你。”
蠢货是一次性消耗品,哪儿有往回收的道理。不然只会让四爷看轻了,以为自己和她一样蠢。
再说红果不安分,一门心思想要爬床,这样的人怎么能带到五所去。
红果挨了一个窝心脚,还难受着,没起身:“格格想着奴婢便好。”
翠果看看红果,再看李氏,心说往后怕是想不起来了。
翌日天不亮,李氏收拾好东西,就要带着翠果搬去五所,翠果劝她:“格格,王爷要上朝,五所这会儿恐怕正乱着,咱们等会儿再去吧。”
李氏蹙眉:“乱怎么了,正好过去伺候王爷。”
翠果眼珠转了转:“格格对王爷一片痴心,可瞧在别人眼中不是那么回事。当初王妃把咱们打发到二所,好些人都看见了,若是就这样摸黑搬过去,有什么意思。”
李氏会意,舒展眉头:“还是你想得周到,我若就这么过去,难免被人看轻。咱们不搬了,等着王妃派人来接。”
她即便只是个格格,也是皇上赏赐的贵妾,可不是随便打发的。
昨日王妃怎么将她打发到二所,今日就得怎么派人来接。
王爷都发话了,王妃一个新妇还敢违逆不成?
想着,李氏扬起下巴,回内室小憩。
结果一觉睡到日上三竿,也不见五所派人来请。
“还没来人吗?”李氏起床问翠果。
翠果摇头:“没有。”
昨日李氏被喊进屋的时候,翠果没有资格跟进去,只在外头守着,并不清楚屋里发生了什么。
几乎怀疑李氏幻听了。
李氏重新梳洗了一遍,再朝外看时,便见宋格格穿戴整齐走进院中。
李氏吩咐翠果:“你去问问。”
翠果无奈去了,很快回来,表情古怪:“宋格格说她去给王妃请安了,王妃还问起格格呢,问您早起为什么不去请安。”
李氏:“……”
李氏咬牙,又问:“王爷呢,下朝了没有?”
翠果估摸着时间:“应该快了。”
眸中闪过一抹戾色,李氏起身:“走,拿上东西,咱们搬家。”
翠果诧异:“不等人接吗?”
李氏暴躁:“不等了,赶紧过去!”
宋格格请安都回来了,也不见王妃那边有动静。再等下去,恐怕有人要给她上眼药。
李氏生怕节外生枝,匆匆带人搬家。
宋氏劳改很成功,人已老实,也勤恳,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每日早起过来请安,总是等到王爷离开之后,关注点从来只在种菜上。
让姜舒月非常满意。
基本对方问什么,她都知无不言,偶尔还会过去现场指导。
“李格格昨日在收拾行装,奴婢听说好像要搬到五所来住。”宋氏状似无意地闲聊一句。
李氏的事已经解决了,姜舒月并没放心上:“到底是皇上赏的,王爷本有意让她搬过来,可事到临头又变了卦。等会儿她过来请安,我自会与她说清楚,让她仍旧住在二所。”
宋氏一听坐直身子:“那二所的菜园?”
住可以,别抢她摇钱树。
姜舒月递给宋氏一个安抚的眼神:“她出身不低,想来不会种菜。”
不会就好,不会就好,宋氏忘了自己从前也不会,都是后来跟王妃学的。
又请教了几个种菜方面的问题,宋氏安心离开。
宋氏走了没一会儿,李氏便到了,肩上还背着包袱。
姜舒月没动地方,在花厅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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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3章
“我与王爷商量过了,你仍旧住回二所,与宋氏作伴。”姜舒月单刀直入,还算和气地通知她。
李氏哪里肯信,仗着自己是贵妾,又年长王妃几岁,竟然与姜舒月当面锣对面鼓地讲起来:“奴婢知道王妃不喜欢奴婢,可王爷是男子,三妻四妾很正常,不可能总守着王妃一人。奴婢是经过小选,由皇上赏给王爷的贵妾,王妃不能仅凭自己的喜好,随意处置奴婢。”
对自己非常有信心:“让奴婢今日搬过来的,是王爷。不是奴婢不相信王妃,奴婢的去留还是等王爷回来再说吧。”
最后不忘教育加威胁:“女子出嫁从夫,王妃再不喜王爷纳妾,也要克制。被外头传不容人是小,万一传入皇上耳中,就不好了。”
四爷不在场,李氏好像变了一个人,从昨夜的嘤嘤怪摇身一变成了白莲花。
好大一朵。
“贵妾也是妾,怎么敢在王妃面前放肆!”姜舒月没来得及说什么,站在她旁边伺候的左小丫听不下去了。
冯巧儿早已火冒三丈:“王妃,合该掌嘴!”
到底是皇上赏的,人昨日才到,今日就闹起来不好看。
姜舒月沉着气,对李氏说:“你先回去,等王爷下衙再来对质。”
佟嬷嬷全程冷眼旁观,并没给出任何建议,此时暗暗点头,认为王妃的处置非常得当。
李氏出言顶撞,明显是豁出去想要闹一场的意思。
把事情大闹,对王妃没有好处。
所以李氏想闹,王妃偏不给她机会,先将人安抚住,等风头过了再慢慢收拾,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这一回合,王妃胜。
本以为王妃忍气,李氏应该被安抚住了,谁知她还能借题发挥闹起来。
只见她眼圈泛红,仿佛受了天大的屈辱,冷不丁抬手自己抽了自己两个耳光。
“王爷让奴婢今日搬来,奴婢不敢不从。若王妃觉得被冒犯了,奴婢给王妃赔礼!”
说着发狠又抽了自己两个耳光,清脆响亮。
佟嬷嬷眯眼,知道王妃怕是遇上狠角色了。有条件要闹,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闹,若让李氏红肿着一张脸哭着离开,事情就算闹出来了。
要知道这里是皇宫,不是郡王府,人多眼杂。
三阿哥、五阿哥和大阿哥夫妇全都住在这一片。
大福晋人品贵重,又与王妃交好,知道了也不会往外传。
五阿哥老实,很怕沾事,应该不会掺和。
三阿哥就不一样了,只比王爷大一岁,事事都要与王爷比,比不过就用阴招。
王爷从小养在承乾宫,佟嬷嬷在承乾宫当差,又是孝懿皇后的心腹,什么事不知道。
一年多前,三阿哥和四阿哥都是平头阿哥,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转过年四阿哥成亲,爵位连升,把人甩出好几条街,三阿哥不恨才怪。
没事都要想办法搞出点事来,对王爷不利,现在有事找上门,三阿哥可要乐坏了。
“王妃,李格格出言无状,以下犯上,不能放她走。”佟嬷嬷提醒姜舒月。
王爷请佟嬷嬷进宫是来给王妃调理身体的,佟嬷嬷只想做好自己的本分,并没打算管王爷后宅之事。
可王爷和王妃待她不薄,事赶事赶到这里,佟嬷嬷怕王妃年纪轻,经事少,着了李氏的道儿,被有人利用。
姜舒月也是这么想的,吩咐立夏和小满:“堵了她的嘴,捆上押去厢房,等王爷回来定夺。”
佟嬷嬷放下心,索性好人做到底:“煮了鸡蛋给李格格敷脸。”
李氏看上去气势汹汹,好像对自己下了狠手,其实只是把脸打红了,配上哭肿的眼睛有些骇人。细看脸颊红肿得并不厉害,尽快用鸡蛋滚脸,应该能恢复。
姜舒月感激地看了一眼佟嬷嬷,冷冷对李氏道:“奴婢自残,祸及家人,你若不怕,我倒是可以成全。”
你敢毁我名声,我就毁你全家。
与姜舒月和佟嬷嬷所料差不多,李氏自己抽自己耳光,确实是想把事情闹开,却没想闹大。
她只想让王爷撞见王妃磋磨她,从而看清王妃的真面目,疏远王妃,转而可怜她亲近她。
毕竟每个后宅主母都有两副面孔,对着男人一套,对着妾室又是另外一套。
在家时,母亲便是这样对付屋子里的小妾。而小妾最成功的还击,便是在父亲面前拆穿母亲的两副面孔,想办法得到父亲的怜惜。
然后凭着这一点点怜惜,生下孩子,在后宅站稳脚跟。
女人不狠,地位不稳。那些没什么心思的小妾,早被父亲抛到脑后,任由母亲处置。
大多数被转卖了。
有本事在后院吃香喝辣的,一个个全都手段了得。
李氏在家做姑娘的时候,很看不上小妾们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可现在能用的,好用的,恰恰是那些手段。
但使用手段的前提是,不能毁了自己惹人怜爱的资本,比如脸。
娶妻娶贤,纳妾纳色,妾室从出身到教养都没办法与正室相比,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只有皮相。
她可以自己打自己的脸,但不能毁了这张脸。
用鸡蛋紧急抢救,她没意见。
可没想到王妃比她年轻,比她漂亮也就罢了,居然比她还豁得出去,李氏顿时心凉半截。
正当她想服软,往回找补的时候,忽然听见门口响起了不一样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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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章
四平八稳,略带一点急促。
王爷终于回来了!
李氏将心一横,哭着朝立柱撞去:“王妃不给奴婢活路,奴婢也不想活了!”
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立柱近在眼前的时候,她果然被人从背后抱住,这速度这力道……李氏含情脉脉地回头一看,怎么是王妃身边的宫女?王爷呢?
立夏被李氏的回眸给恶心到了,将人救下之后反剪手臂压在地上,毫无怜香惜玉之意。
用脸擦地的李氏:“……”
“王爷,王爷救命!”还不死心呢。
昨日与王妃赌气,才说了让李氏搬过来的话。
想那李氏比他的小王妃大了好几岁,又是知府之女,从小在后宅耳濡目染,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怕李氏今日来闹,让王妃受委屈,四爷下了朝会便往五所赶。
此时已经在门外听了一刻钟,把王妃的隐忍,和李氏的嚣张,听得一清二楚。
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进屋,是因为四爷想测试一下李氏的下限。
没想到能低成这样,竟敢以死相逼。
还好他回来了。
“李氏以下犯上,试图自戕,即日起禁足二所后罩房。”四爷走到姜舒月身边,先发落了李氏。
并没说明禁足的时间。
李氏吓坏了:“王爷饶命,奴婢不敢了!”
四爷看也不看她:“你这条命爷先给你记着,若不想要了,大可继续闹。”
李氏敢威胁王妃,却不敢在四爷面前造次,灰溜溜带着翠果回去禁足。
翠果跟在李氏身后,很是无语。宋格格那么大一个失败的案例摆在眼前,李格格视而不见,提着脑袋莽到王妃面前作死。
本来皇上赏了贵妾给王爷,王妃大约会比较头疼,不看僧面看佛面,打狗也要看主人,结果让李格格一闹,难题迎刃而解。
第二个回合,王妃完胜。
“不是说要出去办事,怎么回来了?”处置完李氏,姜舒月长长吐出一口气,转头问四爷。
四爷却不肯转移话题,坚持说:“李氏是皇上赏的,暂时动她不得,等到出宫开牙建府再处置不迟。”
刚才不是已经处置过了吗,还能怎样处置,姜舒月不解地看过去,听四爷道:“寻个由头原路退回。”
比七天无理由还狠。
没来由地,姜舒月想起了大堂姐对四爷的评价,爱则加诸膝,恶则坠诸渊。
用大白话说就是,他喜欢的人做什么都行,他厌恶的人踩上一脚都嫌硌。
姜舒月:嗯,要一直做他喜欢的人。
李氏红着眼圈,失魂落魄地走出五所,只有翠果一个在旁边安慰,顿觉人生凄凉。
王爷好是好,容貌英俊,气度不凡,可他的好全给了王妃,并不是自己的良人。
从他走进院中,到出言处置自己,全程都没拿正眼看她,心里眼里全是王妃。
选秀的时候,皇上本来有意将她赏给三阿哥,奈何李家真正想巴结的人是雍郡王,早买通了内务府和乾清宫的人,几经波折才算如愿。
银子流水似的花出去,全变成了重担压在她肩上,如今看来是打了水漂。
早知如此,还不如跟了三阿哥。至少三阿哥身边只有侍妾,没有福晋。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迎面见三阿哥身穿朝服,带人朝这边走来。
翠果提醒李氏避让,李氏错愕一瞬,慌忙避到路边。
奈何天生丽质难自弃,又刚刚哭过,正是梨花带雨的时候,很难不令人侧目。
三阿哥看见李氏,放缓了脚步,走到她面前,轻声问:“小弟妹这是怎么了,像是哭过的样子。”
贵妃病重,已然起不来床,皇上让四妃共同主持小选。
四妃都有儿子,自然近水楼台,先相看起来。
李氏虽出身包衣,阿玛却是知府,人又生得明艳动人,早早被荣妃相中。
最后不知为何,被皇上赏给了老四。
太子也就罢了,谁让人家会投胎,皇上把好的都给太子,谁也说不出什么。
可老四凭什么!
乌拉那拉家的小姑娘天仙似的,又有本事,谁不想要,结果成了老四的福晋。
大选之后是小选,李氏艳压群芳,谁想又便宜了老四。
三阿哥那叫一个气,可气出内伤也只能干瞪眼。
哪知道李氏才见过王妃,便与宋氏一样,被发配到二所去了。三阿哥直觉这事不简单,很想弄清楚到底是王妃不肯容人,还是老四牛嚼牡丹不懂得怜香惜玉。
不管哪种情况,让皇上知道了,都够老四喝一壶的。
朕给你脸,赏你美人,你就这样对待?你对美人不满意,还是对朕的赏赐不满意啊?
进宫选秀之前,李氏也是知府家的千金,从小被娇生惯养长大。一路顺风顺水的人生,忽然因为一场选秀,变得充满坎坷。
李氏委屈极了,明知道不该与三阿哥说话,更不能表露什么,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托三爷的福,奴婢没事,只是……只是叫沙尘迷了眼睛。”
哭成这样,怎么可能没事,三阿哥追问。李氏还要答话,却被翠果叫停:“格格,此处风大,快些走吧。”
再不走,就有闲话听了。
李氏抹了把眼泪,知道翠果的话没错,这里是皇宫,人言可畏,侧身福了一福,匆忙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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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章
三阿哥意犹未尽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对身边的心腹说:“去打听打听出了什么事。”
打听的结果就是没事。三阿哥蹙眉,听心腹苦恼道:“雍郡王的后院如铁桶一般,也没有闲人,什么都打听不出来。”
“没有闲人?”三阿哥不信。
心腹苦笑:“都在翻地,忙得不行,给银子也不要,着了魔似的。”
问不出来也没关系,反正有事,他查不出来,总有人能查出来。
很快流言传出,传得有鼻子有眼,说雍郡王妃善妒,容不下皇上赏的贵妾。
人无完人,金无足赤,雍郡王妃好容貌,好品行,好本事,却原来是个不肯容人的河东狮。
惠妃听说之后,把儿媳叫来问话:“你怎么看?”
生怕儿媳与雍郡王妃亲近,受到影响,变得不贤。
“额娘,都是谣传,当不得真。”
大福晋是个实在人,从不爱说虚头巴脑的话,直接举例子:“李格格进宫时日尚浅,儿媳不知情,不敢乱说。只说住在二所的宋氏,跟着雍郡王妃学种菜,每一季都有分红。儿媳见过她几回,皮肤晒得有些黑,但人比从前精神许多。言谈举止间,全是对王妃的感激。”
最后反问:“若李氏是个好的,为何老四媳妇能容下宋氏,独独容不得她?”
也是,当初宋氏闹得那样厉害,老四媳妇都能以礼相待,又怎会平白苛待一个才进门的侍妾。
况且老四媳妇年纪轻,见识却半点不少,便是再不满李氏,也不会在她刚进门的时候发难,驳皇上的面子。
思来想去,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是谣传,子虚乌有,要么就是李氏作了大死。
惠妃有线人,宜妃没有,只把五阿哥抓来问,毕竟五阿哥住四所,就在五所隔壁。
谁知五阿哥一脸懵:“李氏?李氏是谁?”
宜妃:“……”
荣妃听心腹说起,只是冷笑:“李家不是一门心思想要攀高枝吗,殊不知攀得越高,摔得越惨。”
“李氏多半不是个好的。”荣妃下断言,声音里带着一点后怕。
还好她没福气,没有在三阿哥身边服侍。
理由也很简单,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老四媳妇是个好的,人也和气,与她合不来的,多半不好。
惠妃和荣妃都看得明白,左耳听右耳冒,宜妃缺少必要信息支持,看不透,便丢在脑后,只德妃跟着瞎着急,特意把姜舒月叫到跟前训话。
第88章 钓鱼
“我知道你们新婚燕尔,屋里忽然多出一个人,你心里不自在。”
德妃额角贴着膏药,看起来有些憔悴也有些滑稽:“李氏毕竟是皇上赏的,小选才结束,你就给她没脸,不是给皇上没脸吗?”
姜舒月才动了动唇,早有人替她说话了:“额娘,李氏在二所住厢房,有吃有喝,还不用干活,比宋氏过得都好,四嫂哪里苛待她了?”
十四并不知道宋氏有分红拿,也不清楚李氏被禁足的事,单纯比较两个人的生活,觉得李氏更清闲自在。
顿了顿又道:“您刚才说外头都在传,到底谁在传,我怎么没听说?别人都不说了,您却在这儿教训我四嫂,假的也成真的了。”
姜舒月忍笑,很想比个大拇指给十四,但在德妃面前不行。
她算是看清楚了,物极必反的道理在德妃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德妃本人是个糊涂蛋,可就是这样的糊涂蛋,生出了两个鬼灵精的儿子。
四爷的心机城府自不必说,能在九龙夺嫡中笑到最后,又怎会是个简单人物。
而在九龙夺嫡的高潮阶段,唯一能与四爷掰手腕的,只有他的亲弟弟,抚远大将军王十四阿哥胤禵。
康熙皇帝临终前,到底将皇位传给了谁,在后世也是一大谜团,史学界说什么的都有。
更有无数野史,骇人听闻。
可见小十四日后在各方面都不输亲哥。
德妃不管怎样糊涂,太后之位都提前被两个儿子敲定了。
说一句开挂不过分吧。
罢了,天生太后命,跟带着挂的糊涂蛋较什么劲儿,姜舒月选择退一步海阔天空。
谁知德妃还真把十四的话听进去了,转头夸他:“咱们小宝儿真聪明,一下说到点子上了。额娘听你的,不信别人,只信你四嫂!谁爱传让他们传去,咱们不能自乱阵脚。”
姜舒月适时起身:“多谢额娘。”
恰在此时,十三气喘吁吁跑进来说:“四哥,四哥到了!”
姜舒月:她就说怎么没看见十三呢,敢情搬救兵去了。
流言传到永和宫,十四第一个知道德妃要找姜舒月谈话,且来者不善,便将十三阿哥叫来商量应对之法。
十三阿哥听说第一个反应是:“去找四哥。”
“好,你去找四哥,我留下保护四嫂。”十四觉得这样做更稳妥。
所以等四爷赶到,正看见姜舒月起身向德妃道谢,还听见德妃慈爱地说:“都是一家人,谢来谢去多见外。”
然后对上十四狡黠的眸子,四爷几不可察地朝他微微颔首,十四在德妃怀里递还一个安抚的眼神。
只有兄弟两个知道,彼此心照不宣。
回到阿哥所,四爷去了前院,沉声问苏培盛:“流言查得如何了?”
苏培盛谨慎回答:“翠果说李氏吓怕了,不敢踏出房门半步,只在从五所回去那日,在半路遇上三爷,说了两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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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6章
那就不奇怪了,老三惯会做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四爷沉吟片刻:“我听说小选的时候,荣妃似乎很看好李氏。”
苏培盛:没错,是听我说的。
而后一个激灵:“爷的意思是?”
四爷抬眼看他,什么都没说,苏培盛却看懂了,应是退下。
李氏很快被解除了禁足,几次求见姜舒月被拒,四爷的面也见不着。
频繁来往于五所和二所之间,遇见三阿哥的频率直线上升,最开始忙着躲避,之后能说上两句,到后来有说有笑。
翠果此时已经得到了李氏的信任,李氏做什么都不避她。
明知这样的交往不合规矩,翠果也不提醒,反而因为知道了这个秘密被李氏当做心腹。
这一日,李氏早起梳妆,厌倦了树枝子成精的各种绿,让翠果把海棠红的裙子找出来。
秀女进宫能携带的东西不多,不过是几件衣裳和一点私房银子。
翠果依言找出,服侍李氏穿上。梳头的时候,李氏拿了一对金耳坠子给她,含羞带怯地说:“等会儿我去三所一趟,你就当不知道。若有人问起,替我遮掩一二。”
这段时间,李氏待翠果不薄,翠果不忍心李氏越走越偏,万劫不复,非但不肯收下那对耳坠,还跪下劝李氏三思。
李氏不为所动:“我知道你真心为我,是个好的。可我不甘心,不甘心像宋莲枝那样守一辈子活寡。王爷不疼我,自然有人疼我。若成了,我便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换一个活法。”
清朝入关之前,还不是父死子继,兄终弟及的野蛮人做派。莫说兄弟之间,便是父子聚麀也不是没有过。
太祖时,大妃阿巴亥和大贝勒代善不清不楚,最终导致代善被废,大妃殉葬。
太宗病逝之后,太后布木布泰与摄政王多尔衮也是暧昧得紧,传出多少闲话,直到多尔衮被先帝清算,才算完结。
先帝就更不用说了,抢了襄亲王的福晋,就是后来的董鄂皇贵妃。
若三爷当真对她有情,趁着她还是干净的,问四爷要了她去,也不是没可能。
“格格,这里是皇宫,便是……王爷的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翠果简直不敢想,若东窗事发,王爷会怎样处置李氏。
她得了苏公公的话,不方便说太多,只求李氏听劝,及时止损。
哪知道李氏根本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富贵险中求,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我怕你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宫里的水有多深,李氏半点都未察觉。
才被禁足,没几天解禁,五所那边没有任何解释,明显就是个圈套。
这个圈套,可能是四爷对李氏的试探。联想到之前传出的,关于王妃苛待妾室的流言,以及苏公公问过她的那些话,翠果还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一旦事发,三爷顶多丢脸,李格格则可能丢了性命。
天罗地网已然布下,只等鱼儿闯入,而李氏这条鱼正准备自投罗网。
翠果是苏公公的人,不可能直接告诉李氏真相,只得跑去找宋格格拿主意。
宋莲枝早发现了李氏和三爷之间的来往,也清楚事情的严重性,并且不相信她都看见了,王爷能被蒙在鼓里。
唯一的解释便是,王爷在钓鱼,钓三爷这条大鱼,而李氏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鱼饵罢了。
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不是谁想掺和就能掺和的。山雨欲来,宋莲枝早已约束过自己身边的宫女,最近少出门,少打听,少说闲话,专心翻地晒土。
生怕离太近,溅一身血。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翠果直接求到她面前。宋莲枝自己都是泥菩萨,抱上王妃的大腿才过上几天安生日子,又怎么敢蹚李氏这滩浑水。
兄弟阋墙,兄弟往往没事,砸死的全是围观群众。
宋莲枝不敢管,但耐不住翠果苦求,这才斗胆给她出了一个不是主意的主意:“这事……你来求我,不如去求求王妃,兴许有救。”
李氏曾对王妃不敬,可她还给王妃穿过小鞋上过眼药呢,比起自己,李氏干的那点事根本不叫什么。
王妃大人大量,既然能原谅她,自然也能原谅李氏。
可李氏比她胆子大,竟然敢私下勾搭三爷,误打误撞成了王爷钓鱼的饵。
宋莲枝不知道王爷钓鱼的事,王妃是否知情,也不敢打包票,王妃知道了一定会管。
从前在德妃身边伺候,之后被派到二所做通房,宋莲枝自认对四爷的行事风格有一定认识。
不动如山,动如雷霆。
就算王妃有菩萨心肠,愿意管,也不一定能阻挡王爷的霹雳手段。
说出来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罢了。
宋莲枝只是个格格,说白了就是高级一点的奴才,她没有明哲保身,能在这种情况下出主意,也算仁至义尽了。
翠果得了主意,却不能阻止李氏的疯狂,眼看她走进三所,拔腿就往五所跑。
彼时姜舒月正在教十三和十四认字,十三今年本该启蒙,奈何认字太少,没通过皇上的学前考校,被迫延期一年。
皇上虽然没有说德妃什么,但德妃还是着急上火病倒了。她病中怕吵,便让人将十三领到五所交给姜舒月。
十四见十三去了五所,也闹着要去,德妃拗不过,把十四也送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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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7章
四爷没时间,却不想姜舒月太劳累,与太子商量过,从詹事府临时调派一个侍讲过来,教十三和十四认字。
侍讲过两日才能到位,这两日姜舒月也没闲着,亲自教两小只背三百千,顺便认字。
今日才开了一个头,左小丫忽然面色古怪地进来禀报:“王妃,翠果求见。”
翠果?姜舒月反应了一下才对上号,没避着十三和十四,让把人带进来。
“你是说……”翠果说得隐晦,但姜舒月听明白了,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在皇宫乱搞,给未来的雍正帝戴绿帽,李氏长了几颗脑袋。
“李氏不是在禁足吗?怎么还能到处乱跑?”姜舒月震惊过后,忽然想到。
翠果眼神躲闪:“禁足早就解了,是苏公公传的话。”
那就是四爷的意思了,他居然没告诉自己。
同住在乾西所,李氏被解除了禁足,到处乱跑,姜舒月居然半点不知情。
万一闹出丑闻,她也是有责任的。
姜舒月放下《三字经》,吩咐保姆把十三和十四带到院中去玩,却听十三道:“事已至此,四嫂别管。”
宫里的孩子一般早慧,并非天生,而是眉眼高低看得多了,自然形成的一种自我保护。
尤其是那些不受宠的孩子,最会看人脸色。
一番察言观色下来,十三阿哥敏锐地察觉到,这是四哥要办的事,他没有告诉四嫂,就是不想四嫂搅和进去。
姜舒月是个穿越者,没有翠果掌握的情报多,也没有十三阿哥精准的直觉,她本能地想要阻止丑闻的发生。
李氏虽然很讨厌,不好对付,但她才进宫,并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惩罚一下就好了,罪不至死。
很快,有人站出来支持她。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十四阿哥看向十三阿哥,“十三哥,你只会背书,不通其义,汗阿玛不会喜欢的。”
又看姜舒月:“四嫂,你说对不对?”
不等姜舒月回话,十三阿哥反驳:“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十四阿哥摇头:“小节不是滥杀无辜的理由。”
姜舒月:这俩真是小孩子吗?
小孩子打嘴仗,主意还得大人来拿。
她凑过去在一身反骨的十四耳边说了句话,十四捂嘴笑,很快带着他的人离开了。
“四嫂,四哥知道会不高兴的。”十三认真地威胁人。
姜舒月满不在乎喝茶:“后院之事,归我管,你四哥是点了头的。他这样做,不高兴的人应该是我。”
十三终于低下头,不再言语。
姜舒月看了一眼放在墙角的自鸣钟,还不到下早朝的时辰,三爷和四爷此时应该正在上朝,时间来得及。
叮嘱翠果两句,便让她回去了,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安排好一切,姜舒月把十三抓过来,继续背书。
五所这边“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永和宫却因为十四回去炸了锅。
“你看清楚了?李氏独自一人去了三所?”德妃只把十四当成小孩子,与他说话从不背人,这会儿也是如此。
还是迎春见事不对,赶紧带人退下。
十四阿哥点头:“儿子见过李氏,不会认错。”
德妃生病的这段时间,十四和十三每天都长在五所,见过李氏也正常。
可李氏孤身一人去三所,就很不正常了。
德妃本来就是因为上火生的病,现在又来这一出,差点急晕。
“你四嫂呢?她在做什么?连个妾室都管不住!”德妃火撞顶门,开始无差别攻击。
十四就知道德妃会问这个,不慌不忙道:“额娘病着,四嫂这几天一直闭门教我和十三哥读书认字。”
想到老四媳妇在替自己带孩子,德妃被成功堵了回去,顿时六神无主:“要出大事了,这可怎么办好?”
四嫂英明,料定额娘会这样,早想好了应对之策。
“额娘,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事李氏固然有错,难道三哥就没错吗?”十四适时抛出问题。
德妃一听就明白了,喊迎春进来:“走,咱们去钟粹宫。”
小半个时辰之后,德妃、荣妃带着失魂落魄的李氏联袂而来,姜舒月瞧见这个组合,故作惊讶:“出了什么事?”
德妃给她使眼色,姜舒月会意,屏退了屋里服侍的。
让德妃和荣妃坐上位,姜舒月坐在下手,李氏如行尸走肉一般跪在屋中。
德妃还没说话,荣妃先发难了:“老四媳妇,不是我说你,一个侍妾你怎么都管不住,让她跑到外头勾三搭四地丢人现眼!”
这话德妃就不爱听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三所里里外外都是人,怎么没人拦?这里头还有内情,也未可知。”
老四媳妇年纪小,又要顾着高产粮食,又要帮她照看十三和十四,忙不过来也是有的。
再说,天要下雨,娘要家人,谁能拦得住!
四妃当中只有德妃一个嘴笨的,荣妃与她数次交锋,从无败绩。今日忽然被怼,竟然无言以对,荣妃当场泄气:“事已至此,你们说该怎么办吧。”
德妃叹口气,也是麻爪。
她从来就不是一个有主意的。
姜舒月问李氏,李氏好像被人抽走了魂魄,问也不吱声。又问她身边的翠果,翠果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最后一口咬定,是三阿哥先撩拨李氏,李氏不从,遭到威胁,这才有了今日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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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8章
“信口雌黄!”荣妃气炸,恨不得冲过去手撕了翠果。
翠果吓得以头抢地,口中却喊:“娘娘若不信,大可叫了三所的人过来对质!”
荣妃敢吗?当然不敢。
三阿哥是个什么尿性,她比谁都清楚。
今天这跟头,栽定了。
她现在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趁着还没下早朝,把事情解决,将影响降到最低。
荣妃不接翠果的话,只拿眼看姜舒月。
毕竟李氏是四爷的侍妾,若事情闹大,老四媳妇也是有责任的。
“捉贼拿赃,捉奸成双。”姜舒月先卖荣妃一个面子,表明自己的态度,然后才切入正题,“我这边可以帮着压下,荣妃娘娘也要尽快给三爷物色福晋。毕竟这种事,不是谁想拦就能拦住的。就算将李氏打死,往后还会不会有别人,很难说。”
在男尊女卑的旧社会,男人能做的事,比女人多得多。
姜舒月把话说得很直白,虽然难听,却在理。
“雍郡王那边……”把柄已经在别人手上,荣妃还是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李氏是王爷的侍妾,这事瞒不住。”姜舒月缓了口气,才道,“娘娘放心,我会劝的。”
至于劝不劝得住,两说。
“这小贱蹄子合该打死!”荣妃气狠了,不敢拿姜舒月出气,只能骂李氏。
仿佛被拔了电源的李氏,这会儿才通上电,泪流满面,却一言不发。
她知道,她完了。
想要的把柄已然到手,李氏当然不能死。不但不能死,还得好好活着,有她在一日,三阿哥短时间内不敢再有动作。
至少不敢明着给四爷下绊。
姜舒月安抚荣妃两句,对翠果道:“扶她回去,禁足二所房内,吃穿用度全由你一人负责。若出了什么事,唯你是问。”
翠果知道,王妃话说得严厉,其实是保住了李格格的性命。
无意间,也保住了她的命。
她是四爷安插的眼线,平日只听四爷调遣。可今日她背叛了四爷,坏了四爷的钓鱼计划,原本留给她的只有死路一条。
可王妃如此处置,等于把李格格从四爷的鱼饵,变成了三爷留在四爷手中的把柄。
所以李格格死不了,她全权负责李格格的饮食起居,也死不了。
死里逃生,翠果给王妃磕了三个响头,扶起李格格离开。
回到二所,李氏才敢哭出来。死过一回,再看正在菜园里忙碌的宋氏,忽然觉得这样活好像也不错。
没有大富大贵,胜在安稳。
李氏看过来的时候,宋氏没看她,等李氏进屋宋氏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王妃果然菩萨心肠,不,除了菩萨心肠,还有聪明的脑袋,勇气和手腕。
她没有跟错人。
第89章 通感
红果挨了十阿哥一脚,伤得不轻,捱到现在还没好利索。正好躲懒,把活计都推给翠果。
早晨见李格格花枝招展地出去,现在却披头散发地回来,忍不住追进屋问发生了什么事。
李格格只是哭,翠果让红果先出去,红果不肯,最后是被李氏砸了一个枕头,砸跑的。
“格格别哭了。”翠果紧闭房门,上了拴,才道,“今日之事自有王妃做主,咱们往后关起门来过日子便是。”
李格格哭得泣不成声:“荣妃和德妃怎么来了?”
翠果把王妃交代的话说了:“格格进门的时候,十四阿哥正好离开,撞见了。”
之后的事,不用翠果再说,李氏也能想到。
“王爷知道了,不会放过我的,我活不成了!”说富贵险中求的时候李氏并不害怕,现在是真的怕了。
富贵固然好,可也要有命享受才行。
嘴上说着一切有王妃做主,至于王妃能不能做得了王爷的主,翠果心里也没底。
“格格对我好,若格格有不测,黄泉路上奴婢陪你便是。”翠果与红果不同,她是个孤儿,早厌倦了宫里的尔虞我诈,平时怕死,事到临头反而不怕了。
李氏扑过去抱住翠果,两人失声痛哭。
另一边,四爷在下朝的路上就接到了钓鱼计划失败的消息。
苏培盛一边说,一边抹汗,在心里给王妃点了无数蜡烛。
敢拖王爷后腿,到现在还活着的,有且只有德妃一人。
那是亲妈,没办法。
四爷刚听说的时候果然蹙眉,等他说完,忽然笑了,转道回了阿哥所。
姜舒月做完才想通一切,自觉坏了四爷的事,已经做好了被问责的准备。
“王爷脾气不好,我脾气也不好,万一吵起来,你们都躲开,不用在屋里伺候。”姜舒月交代下去。
左小丫和冯巧儿表示哪儿也不去,誓死保护王妃。
立夏和小满本来就是四爷的人,干脆不在屋里当值,全都出去了。
“王妃,王爷回来了。”有宫女进来禀报。
姜舒月赶紧躺下,拉上被子,装病。
四爷走进内室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他的小王妃脸色苍白躺在床上,冯巧儿和左小丫紧张兮兮地守在旁边。
“你都知道了?我、我不想和你吵架。”以四爷的毒舌程度,吵也吵不赢,更何况姜舒月还心虚。
脸是白了点,但声音清脆,并不虚弱,四爷袖中攥紧的拳头松开,传太医的话也被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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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章
他走到床前,垂眼看她:“好好的,我们为什么要吵架?”
姜舒月拉起被子蒙住头,声音发闷:“你别生气,我错了。”
四爷弯腰去扯被子:“你错哪儿了?”
冯巧儿和左小丫站在旁边,急得团团转,却没人敢上前阻止。
姜舒月很快被扒出来,委屈得不行:“我破坏了你的计划,我知道错了。”
皇上还没老,九龙夺嫡已经暗戳戳开始了。每一次刀光剑影,都可能是数月,甚至经年的布局,花费人力物力无数。
这一局,四爷稳坐钓鱼台,正准备收杆的时候,发现鱼和鱼饵全没了。
不生气才怪。
姜舒月办完事才反应过来,然后开始害怕,才有了装病的桥段。
说完又要藏,却被人捞起来放在腿上:“你没做错任何事,结果比我预期的还好。可是你错了,错在装病吓我,以后再不许了!”
刚才看见她苍白的脸色,四爷以为荣妃对她做了什么,杀人的心都有了。
又看见她把自己蒙在被子里,生怕捂到窒息,毕竟大选第一天,她吃个酥饼都能把自己噎成那样。
还好人没事,哭了也得把话说清楚,四爷硬起心肠。可见对方落泪,又忍不住抱在怀里哄。
哄完开始检讨:“是我不好,吓到你了。”
自己的媳妇,这辈子就一个,不宠着点还能怎样。
再说她才刚刚及笄,还是个小姑娘呢。
冯巧儿和左小丫看呆了,王爷刚进来时气成那样,怎么扯了两下被子就好了?
还把王妃抱怀里了。
两人对视一眼,感觉自己在发光发热,慌忙退下。
见帮手离开,姜舒月才难为情地抬起头:“我破坏了你的计划,你真不生气?”
四爷腾出手,将她鬓边松散的碎发拢到耳后:“最近那些你苛待李氏的流言,是老三让人传的,影响很不好。我不过顺水推舟解了李氏的禁足,试探一下,谁想老三就上钩了。”
说着将人放开,让她坐在身边:“我的法子是玉石俱焚,把老三打趴下,却打不死他,还可能会招来反击。你的法子更好,把李氏变成把柄握在手里,让老三投鼠忌器。”
说到这里,四爷还有些感慨:“在我的法子里,李氏本来是无辜的,可谁又能想到,人心如此不堪试探。”
话说三阿哥下朝之后,正想去礼部点卯,然后回阿哥所幽会小美人,却被荣妃喊去了钟粹宫。
“什么事啊,这么着急喊我过来。”三阿哥满脸不耐烦。
荣妃屏退屋里服侍的,把今天上午在阿哥所发生的一切全说了。
三阿哥脸上的不耐烦瞬间变为错愕,震惊,最后彻底失去血色,苍白如纸。
乾西所白天很少有人走动,大阿哥、四阿哥和五阿哥要上朝站班,十阿哥、十三和十四通常下午才过去。
大阿哥一家要搬出宫了,大福晋忙着收拾东西,没时间外出走动。四福晋整天窝在五所,摆弄那几块菜地,足不出户。
他与李氏的秘密交往,不可能被发现。
正是算准了这一点,他才敢如此肆无忌惮。
“不可能!不可能!”即便荣妃亲口告诉他,三阿哥仍旧不敢相信。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若没有四阿哥这个对照组,三阿哥也算睿智有城府,手腕了得。
可有了对照组之后,荣妃感觉自己被对比深深伤害到了。
“那李氏本来是皇上准备赏给你的,不知为何成了老四的格格。”有些事经不起推敲,细思极恐,荣妃越想越害怕,“也许李氏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饵,为了诱你上钩。”
把李氏当成诱饵做局,还在荣妃的接受范围之内,真正让她害怕的是,皇上那一关是怎么做到的。
若老四有能力左右皇上的决定,那就太可怕了。
“不可能!”三阿哥机械地重复着这三个字,“仅凭老四一人,不可能做成这个局。”
如果真是额娘猜测的那样,还争个屁呀!
荣妃也觉得不可能,皇上正值壮年,英明神武,又怎会轻易被人摆布。
很快母子俩同时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太子。
放眼全天下,能让皇上改变心意的,恐怕只有太子了。
“我在户部行走,可能妨碍到太子。”三阿哥简直匪夷所思,“如今我都被踢到礼部去了,还能碍着太子什么?”
想起母子俩曾经做过的那些事,荣妃难免心虚:“你的存在,就是对太子最大的威胁。”
原来在额娘眼中,他就剩这点价值了,三阿哥苦笑:“额娘放心,我不会被人轻易拿捏。”
是夜,姜舒月总睡不安稳,在四爷怀里动来动去。
四爷轻轻将她摇醒:“是不是做噩梦了?”
姜舒月点头:“我梦见了蝗虫,好多蝗虫,把庄稼都啃光了。”
涝生病,旱生虫,久旱必有蝗灾。
秋天那场大雨过后,到现在滴雨未下,姜舒月又开始忧心起来。
“你名下的田庄、几处皇庄,还有合作经营的田庄全都修了水渠,储备了不少水,足以应付接下来的干旱。”
干旱并没有被那场大雨终结,只是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缓解,钦天监算过,明年仍是干旱少雨。
四爷也很忧心,但自古以来种地都是靠天吃饭,老天爷不赏饭吃,谁都没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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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0章
在田庄兴修水利设施,已经是人力的极限。因为修建成本高,也不是普通人家能够承受得起的。
大部分自耕农,还是靠天吃饭的状态。
对付蝗灾,民间的做法是拜蝗神,祈求蝗神能放过自家的田地。
“久旱必有蝗灾,农事司已经预判到了这一点,但除了严密监控,并没有消除的办法。”四爷这段时间加班加点,就是在带人溯源,试图找到蝗灾产生的原因,从根源遏制。
效果并不理想。
因为工程太大,耗费颇多,朝廷不会在治理蝗虫这件事上花太多钱。
没有化学药剂,即便溯源成功,也无法大量灭杀,只能以人工捕捉为主。
但蝗虫太多,人力有限,效果可想而知。
血脉觉醒之后,尤其是成年之后,姜舒月对土地有了更深刻的认识,甚至逐渐与植物形成通感。
蝗虫秋季产子,此时虫卵应该已经布满河床、滩涂,植物因此产生了本能的恐慌。
这种恐慌无限放大,终于影响到了姜舒月。
心慌,浑身僵硬,被摇醒之后再也睡不着了。
“我失眠了,会影响到你,你明日还要早起上朝,不如搬去外间歇着。”
夜已深,姜舒月不想惊动人,反正她也睡不着,便起身打算亲自给四爷铺被褥。
谁知才坐起来,便被人拉住了袖子。姜舒月回头看他,却听对方问:“是不是月事要来了,所以心神不属?”
姜舒月算了一下日子,还真是这几日,遂点头。
“所以这几天是安全的。”说着四爷也起身了,与她四目相对。
“你想了?”对方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怎么可能不想,姜舒月感觉自己这样问就是废话。
四爷看她:“你想吗?”
反正也睡不着,又是安全期,姜舒月倾身过去,吻上他的唇,小声说:“来吧,别弄出孩子就行。”
在此之前,四爷在房.事方面非常克制,一个月两到三回的样子,每回只要一次,叫两回水的时候都少。
今夜,不知是被姜舒月的恐慌情绪感染了,还是克制太久终于爆发,总是要不够。
“爷,我受不住了。”姜舒月抱着他的腰,身上全是他留下的痕迹。
四爷草草结束,低头亲吻她脸颊:“困了么?想睡了吗?”
姜舒月噙着眼泪点头,她快累死了。
于是叫了第一回水。
因为不想太早要孩子,每回完事,床榻上都是一片狼藉,气味也不怎么好。姜舒月羞于让冯巧儿她们伺候,大多数时候都是自己清理。
可今天太累了,手指都不想动一下,便求了四爷帮忙。
过程极其羞耻,但结果是好的,得到了全方位的细致清洗。
换好被褥,姜舒月虽然都没怎么动,却累得昏睡过去。
临睡前,她想:能打败魔法的大约只有魔法。
颁金节前,裕亲王福全班师回朝,带来了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噶尔丹被手下毒杀,准噶尔汗国四分五裂,一部分倒向沙俄,绝大多数部族愿意投降大清。
历史上康熙三次亲征噶尔丹,在这个世界只打了一次,便将其覆灭。
战场上瞬息万变,但取得胜利的条件永远只有两个,兵精粮足。
康熙是清朝入关的第二任君主,他治下的八旗兵一直在打仗,还没有被铁杆庄稼消磨掉斗志,变成上不得马拉不开弓的废物。
对上蒙古铁骑,也是不怵的。
若论兵精,两边势均力敌,非要分出个高低上下,蒙古铁骑自然略胜一筹。
但再厉害的精兵也禁不住三顿饿。
本来略胜一筹的蒙古铁骑,却因为粮食匮乏,被打得落花流水。
然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并不是大清的兵精粮足,而是横空出世的压缩饼干。
噶尔丹本人试过压缩饼干的能量,连夜遭受降维打击,以为清军上下都携带了这种军粮,心气儿和斗志崩得一塌糊涂。
虽然因为大阿哥的贪功冒进得以脱身,最终还是难逃厄运,死法也与历史上兵败之后一样。
胜利的时间提前了,意味着损失更小,收获更多。
如果说历史上康熙三次亲征噶尔丹是惨胜,那么这一次就是彻彻底底的大胜,全胜。
随着噶尔丹的死亡,康熙朝规模较大的几次战争宣告结束,盛世即将开启。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在康熙皇帝志得意满的时候,大阿哥却平白错失了第一次封爵的机会,并且被要求出宫建府。
有爵建府,和无爵建府,无论是风光程度,还是内务府的支持力度,都大不相同。
历史上大阿哥胤褆两次从征厄鲁特蒙古噶尔丹,于战事结束的两年之后,与三阿哥一起,获封郡王。
这两次从征,并非次次立功。
第一次贪功冒进被掩盖,由裕亲王,当时的抚远大将军福全背了黑锅。
直到第二次才立下军功,获得封爵的资格。
奈何在这个世界,只有第一次,没有第二次,大阿哥只能以光头阿哥的身份开牙建府。
令明党扼腕,索党开怀。
出宫那一日,大福晋与姜舒月依依惜别,拉着手说了好些话,并约定以后还做邻居。
在宫门口坐上马车,大阿哥冷声对大福晋说:“她纵是王妃,也不必过分巴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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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1章
免得坠了长嫂的脸面。
“我与她相交,不过意气相投,并非因为她是王妃。”大福晋看向大阿哥,苦口婆心,“爷,相比三爷,我总觉着四爷更磊落些。”
四爷的爵位,都是实实在在的政绩堆出来的。
反观三爷,在户部尸位素餐,被踢到礼部之后,整个人变得阴恻恻的,让人看着很不舒服。
大福晋是个标准的贤内助,从不过问前朝之事,她对三阿哥的评价,完全出自本能,和独属于女人的直觉。
“你若与老四媳妇投契,往后继续走动便是。”大阿哥信重自己的妻子,却不会因为大福晋的几句话便回绝三阿哥的投靠。
从前他与三阿哥各自为战,却都是不折不扣的反太子党。如今老四倒向太子,并且在太子的扶植下封爵,位至郡王,反太子党若再不联合,以后恐怕会被太子党吃干抹净。
“皇子当中只你和大爷成亲了,为何这回开牙建府的只有大爷,没有你?”这不科学,关键大爷只是个平头阿哥,而四爷都是郡王了,按理说最早搬出去的应该是爵位最高的那一个,姜舒月想不通。
其实不仅是姜舒月,很多人都想不通,四爷自己也不是很通:“想必皇上有自己的考量。”
然而更令人费解的还在后头。
大阿哥和大福晋搬走,头所空置,皇上大手一挥,把头所也赏给了四爷。
准确点说是赏给了姜舒月,因为皇上的原话是:“赏给老四媳妇种菜。”
乾西所一共五个三进的四合院,其中三个都归了四爷,怎么看也不像是这两年能搬出宫的样子。
姜舒月拿到头所的钥匙,本来想让宋氏搬过去看院子,可宋氏舍不得她的菜园,只得安排禁足中的李氏搬过去住。
等李氏搬走,宋氏又惦记上了头所的院子,想要承包下来种菜。
“王妃,李格格知错了,也想学宋格格在院中种菜,还请王妃免了李格格的禁足。”四爷没有追究翠果的背叛,却再也没用过她,只让她在李氏身边伺候。
翠果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并不敢生怨,在李格格身边伺候得越发尽心。
当初李格格被禁足,是姜舒月的意思,现在解除禁足,也只能她来解:“我可以解了她的禁足,但她再敢闹事,我不会再管。”
翠果细心观察了好几个月,发现李格格是真怕了,这才敢来求情,立时应下。
姜舒月当天便解了李格格的禁足,还安排宋格格上门教学,顺手将头所的前院承包给了宋格格种菜。
头所比二所大,尤其前院大出不少,宋格格是第一个臣服的,又肯吃苦,姜舒月亏待了谁也不会亏待她。
宋格格掉进钱眼里出不来,本来还有些可惜头所那个宽敞的前院,谁知王妃才解了李格格的禁足,就把前院承包给她了,顿时欢喜。
“王妃放心,奴婢一定尽心教李格格种菜,让头所早日赚钱。”
宋氏不愧是德妃的前心腹,除了种菜还没忘记协助姜舒月宅斗,非常狗腿道:“李氏不安分,奴婢会盯着她,有任何风吹草动,及时向王妃汇报。”
姜舒月也有这个意思,类似捉奸的事,她不希望再闹出第二回,欣然接受了宋格格的好意。
第90章 阴谋
冬日,花草树木畏寒,姜舒月也比一般人怕冷。四爷把这事暗示给德妃,德妃非常通情达理地免了姜舒月的请安。
只十三和十四经常过去走动,姜舒月把小火炉十四阿哥抱在怀里取暖,上午带着他们背书识字,下午教他们种水培蔬菜,顺手把宋格格也教了。
北方冬日漫长,姜舒月种了很多水培蔬菜,自己吃不了就送人。一开始只送菜,后来连花缸一起送,既能观赏,又能吃。
最后就连南书房的墙角,都摆了一大盆水培绿叶菜。
这一日四爷晚归,身上带着酒气,脸色却沉郁。姜舒月问他出了什么事,四爷屏退了屋里服侍的,对姜舒月说:“明党和索党的人都接触我了,想与我联手,发国难财。”
“做大宗的粮食生意?”姜舒月很快反应过来。
四爷蹙眉,点头:“两边都与江南的粮商有勾连,倾轧得厉害,都想争取到高产的粮食种子。”
“你向来与太子亲近,索党接触你也就罢了,明党是什么情况?”据姜舒月所知,明珠是大阿哥的外叔祖,一直暗中支持大阿哥与太子争,凭什么认为四爷会与他们合作。
四爷闻言看向姜舒月:“明党的人,知道了你在你大堂姐陪嫁田庄种植耐旱小麦的事。”
顿了顿,又道:“你大堂姐的夫家应该与明党有联系。”
当初试种高产玉米的时候,玉米种子先在皇上跟前过了明路,之后在皇庄试种成功,任谁也说不出什么。
但耐旱小麦并没有上交朝廷,而是在私人的田庄种植,并且收获了惊人的产量,怎能不让人眼红。
“明党知晓此事,应该是通过你大堂姐的夫家。”说着四爷朝外看了一眼,“索党那边……是太子的意思。”
他们都以为耐旱小麦之所以没有上交朝廷,是四爷自己留了一手,想以此谋私利。
与玉米相比,小麦才是北边的当家粮,于是都想分一杯羹。
“索党那边直说了,就是太子的意思,让我不要藏私。”
四爷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压下嘴里的酒气:“明党的人表面上谈合作,实则是在威胁我。如果我不与他们合作,他们便会将此事捅到御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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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章
姜舒月气笑了:“那不用他们费心了,咱们直接上交便是。”
她偷偷试种耐旱小麦,不过是为了洗白用药水拌过的种子,避免四爷起疑,避免被他追问,说不清楚。
如今拌种的药水还是说不清楚,但四爷已经接受了,姜舒月自然没什么好瞒的。
“拌种药水的配方能一并上交吗?”
果然还记得这个,姜舒月摇头:“配方不能上交,但可以无偿使用。”
“一文钱不收?”
“一文钱不收。”
四爷眉头舒展开,拉起姜舒月的手说好,又问:“真不想发财吗?”
把明党和索党同时惊动了,可见利润之丰厚,远在高产玉米之上。
是个正常人都会心动吧。
四爷志不在此,并不心动,但他的小王妃不知他心中所想,怎么可能不心动?
姜舒月注视着男人的眼睛,不答反问:“王爷想要发财吗?”
四爷含笑摇头:“我志不在此。”
姜舒月跟着摇头:“我夫唱妇随。”
四爷挑眉,认真端详她:“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姜舒月朝他眨眨眼:“钱和权只能选一样,王爷不选钱,我也不选。王爷有大志向,我全力支持。”
被人拆穿不可告人的心思,四爷半点都不生气,相反,很有一种心意相通的感觉。
“你不害怕?”对方没说出来,四爷也怕会错了意。
我知道结局怕啥,姜舒月坚定地说:“王爷不怕,我就不怕。”
四爷笑起来,将人揽进怀中。
翌日,四爷把耐旱小麦的事在朝会上公开,并表示自愿将小麦种子献给朝廷。
之前高产玉米的二代种,是农事司花银子买的,这回却是无偿上交,打了明党和索党一个措手不及。
下朝之后,索额图跟着太子去了毓庆宫,忍不住抱怨:“雍郡王是怎么回事,我这边的人把话都挑明了,一起发财,他倒好直接上交了,一文钱不要!”
太子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半点不惊讶:“老四和他媳妇都不爱钱,我早与你说过,你偏不听。怎么样,碰了一鼻子灰吧。”
煮熟的鸭子飞了,索额图越想越气:“雍郡王口口声声说效忠太子,我的人告诉他是太子的意思,他都不听,可见其心不诚。”
太子无所谓:“老四从未说过效忠于我,他效忠的永远是汗阿玛。”
索额图自知失言,连声应是,心里总是不舒服。
另一边,明珠也气得不轻:“雍郡王昨儿答应得好好的,转脸就把耐旱小麦的种子上交了,他什么意思?”
大阿哥同样不解其意,三阿哥挑拨道:“我听说索党的人也接触过他,连太子都敢拂逆,还能有什么意思?不是脑子有病,就是志不在此!”
“你是说……”大阿哥心领神会。
明珠深深吸气:“原来如此。”
就完了,都没有反制吗,三阿哥急死了:“老四违逆太子,是个机会。”
太子的脑子时而清楚时而糊涂,不能再让老四贴着太子猥琐发育了。
大阿哥深以为然,明珠看了三阿哥一眼:“三爷若是有什么好办法,不妨说来听听。”
三阿哥从前也是太子的人,不交出投名状,明珠不敢信。
明珠越警惕,三阿哥反而越放心:“明相助我,此事可成。”
宫里没有皇后,贵妃缠绵病榻,新年宫宴由太后主持,四妃协理,办得热热闹闹。
这已经是姜舒月参加的第二个新年宫宴了。第一个宫宴上,很多人都不认识她,还是大福晋给众人介绍的。
今年宫宴,姜舒月差不多是全场焦点。原因无他,很多人家都参与了高产玉米的合作经营,并且用赚到的银子还上了国库的借款。
不久前又听说高产小麦问世,很难不动心。
灾年的粮食比黄金都值钱,那些外显中空的人家,是真指望卖粮食赚钱。
不缺银子,却积极参与的,又分为两派。
其中一派是为了投皇上所好,表忠心。
另外一派则是为了投机雍郡王,烧冷灶。
皇子里边成了亲的,目前只有大阿哥和雍郡王两个。大阿哥在去年早已出宫建府,雍郡王不但没有动静,还得了乾西所大阿哥住过的院子,很有常住下去的意思。
然而这还不是最明显的信号,最明显的信号是,雍郡王在年前得到了进入南书房听政的资格。
到了年纪在早朝站班的皇子一共有五个,分别是太子、大阿哥、三阿哥、雍郡王和五阿哥,此前只有太子在南书房听政。
如今又多了一个雍郡王。
太子是储君,在南书房听政很正常,可雍郡王只是一个郡王,他何德何能。
要知道南书房里议论的都是军国大事,莫说是郡王,便是亲王也没有资格长期旁听。
可皇上就是给了雍郡王这个殊荣,十分耐人寻味。
有那心思活泛的,循着味往四爷身上贴,都被婉拒了。
四爷脸冷,被拒之人不敢再往上贴。打听到四爷疼媳妇,而四福晋明显更好说话,转头让自家福晋玩起了“夫人公关”。
只可惜四福晋平日深居简出,没什么巴结的机会,这才有了宫宴上的集体谄媚。
两次宫宴,对比明显,饶是姜舒月有心理准备,还是被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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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3章
此时宫宴还没开始,姜舒月一眼看见了救星,挤出包围圈,快步朝大福晋走去。
“大嫂,让我好找!”姜舒月打过招呼,习惯性地去挽大福晋的手臂,却被人巧妙躲开了。
热闹的宴会厅静了一瞬,幸好太后及时赶到,才没让姜舒月社死太久。
九龙夺嫡,已然暗戳戳开始了,只是姜舒月从前一直没找到感觉。
大约是皇子福晋只有两位,也可能是姜舒月与大福晋做邻居的时候交好,宴席上两人挨着坐。
刚刚被大福晋下了面子,姜舒月不敢与她太近亲,只是客气地寒暄,之后无话。
宴会中途,有个端酒的小宫女忙中出错,失手打翻酒壶,弄湿了大福晋的裙子。
“朝服裙子可带了备用的?”大福晋问身边服侍的。
身边服侍的摇头,支支吾吾说没带:“另外一件有些跳线,送去针工局还没拿回来。”
冬日天冷,大福晋本来身子骨就不好,若因此染上风寒,又要病上很长一段时间。
去年宫宴,大福晋帮过自己,姜舒月此时回报,也算扯平。
“大嫂,我那儿有一件花色差不多的,这就叫人拿来。”她说。
姜舒月嫁给四爷就是贝子福晋,没穿过阿哥福晋的朝服。贝子福晋的朝服只能说花色差不多,只穿裙子的话,也能蒙混过关。
大福晋蹙眉,这回倒是没有拒绝,客客气气说:“有劳雍郡王妃了。”
从前交好的时候,大福晋喊她四弟妹,或者老四媳妇,这才过去多久,就变成雍郡王妃了。
明知道早晚要争,撕破脸也正常,可姜舒月心里还是有点难受。
朝服裙子很快取来,姜舒月微笑示意大福晋去换,却见大福晋让身边服侍的先去偏殿做准备,她自己则借起身的机会,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对姜舒月说:“小心太子。”
说完站起身,匆匆去偏殿换裙子去了。
姜舒月愣住,半天缓不过神。
小心太子?这话从何说起。
不过很快,就对上号了,因为冯巧儿中途出去了一趟,回来告诉她:“太子喝多了,闹得厉害,毓庆宫的人请我过去。”
姜舒月心中警铃大作,悄咪咪看向大福晋。两人离得很近,大福晋肯定听见了,可她没有任何反应。
“等会儿再说。”姜舒月没让冯巧儿立刻过去。
嫁进宫这一年多时间,姜舒月长开了一些,冯巧儿也长大了。
冯巧儿小时候更像冯掌柜,浓眉大眼,腰身粗壮。进宫之后,抽条长个,珠圆玉润似的小姑娘好像被拉长了,越长越像常妈妈和冯明知。
褪去婴儿肥,逐渐出落成一个姿容秀丽的大姑娘。
太子对冯巧儿的好,并不曾遮掩,姜舒月老早就知道。
每隔几日,毓庆宫便有人来请冯巧儿过去吃点心。
吃过点心,冯巧儿手里总是捧着礼物。有时候是一对耳坠子,有时候是一支珠花,知道冯巧儿爱吃,太子经常送她各地的美食。
冯巧儿在毓庆宫也不用做什么,就是陪太子说说话,聊聊天。或者太子写字,她站在旁边红袖添香。
发乎情,止乎礼。
可越是这样,越显得格外用心。
姜舒月起初还有些担忧,怕冯巧儿吃亏,但时间一长,见她安然无恙,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没想到,她不追究,却有人硬要拿来做文章。
要知道,最早接触她们的,不是别人正是太子,连四爷也是追着太子过去的。
后来试种高产玉米,严格说太子也有参与。
大选之后,她嫁给四爷,她的陪嫁宫女却经常出入毓庆宫,很容易引人遐想。
还有那一次,贵妃因为牛筋草的事迁怒于她,是太子第一个过来救场。
如果有人把千丝万缕织成一张网,虽然婚后她与太子并没有太多接触,还是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嫌疑。
而流言又是嫌疑最好的放大器。
流言的杀伤力不在真假,而在于狗血程度。
宫廷丑闻一向是人们茶余饭后最好的谈资,若传出她与太子有染的传言,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直达天听都不是没可能。
让皇上怎么想她。
然而舆论还不是最致命的,最致命的是四爷爱重她,若信以为真,很有可能疏远太子。
为了避嫌,她不会允许冯巧儿再去毓庆宫,太子也会因此不满。
天长日久,兄弟反目在所难免,太子党瓦解指日可待。
想到这里,姜舒月失笑,对方算对了所有,唯独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消息的对称性。
太子真正在乎的人是谁,四爷从始至终都知道,根本不会产生误解。
甚至在她试图阻止冯巧儿去毓庆宫的时候,四爷还劝过:“太子对巧儿的感情很复杂,可能有我们不知道的隐情。”
姜舒月找了个借口离席,走到外头寻到立夏,把刚才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讲了一遍,最后道:“想办法通知王爷。”
立夏领命而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小半个时辰后,立夏附在姜舒月耳边说:“王爷说让我陪着巧儿过去,保证她的安全。”
就是要顺水推舟的意思了。
等立夏出去,姜舒月转头对冯巧儿说:“天晚了,我让立夏陪你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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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4章
冯巧儿正担心太子,见王妃松口,哪有不应的,立刻与左小丫换班,匆匆离开。
宫宴才到一半,太子被人灌醉,回毓庆宫醒酒去了。
四爷感觉有些奇怪,不动声色观察起周围的一众兄弟,并没发现任何异常。
然后苏培盛带来了王妃那边的消息,和一些推测,四爷勾唇,决定顺水推舟,揪出幕后黑手。
这会儿得知冯巧儿去了毓庆宫,四爷不动声色,继续观察周围人的动静。
一切如常。
派人去毓庆宫门口盯着,也不见有什么不对。
难道是他想多了?
四爷借口出去更衣,让苏培盛找人给王妃带话,让她去毓庆宫门口等自己。
回到宴会厅,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四爷向皇上告假,提前离席去毓庆宫探望太子。
皇上也记挂着太子,赏下几道菜,对四爷说:“太子刚才吐了,肚里没食,你记得劝他吃几口饭菜再睡。”
四爷应下,带着皇上赏赐给太子的饭菜离开。
才走出宴会厅,便被人追上了。四爷回头,见是三爷,面无表情问:“三哥有事?”
三爷自来熟地揽住四爷的肩膀,带着他往前走:“汗阿玛记挂太子,让我也跟过去瞧瞧。”
理由冠冕堂皇,时机却耐人寻味。四爷点头,推开三爷,与他保持正常社交距离:“也好。”
毓庆宫离乾清宫很近,出了乾清门往东一拐就是。四爷佯醉,走得很慢。三爷也不催,缀在旁边,耐心十足。
快走到毓庆宫大门口的时候,四爷故意扬声对三爷说:“三哥,让风一吹,我有些难受,想吐,不如你先进去。”
三爷假装关切:“你这样我更不能走了,难受,我扶着你。”
扶着你亲眼见证,你的王妃与太子在一起,给你戴绿帽。
头顶青青草原,什么酒也醒了。
被老四压了这么久,三爷难得心里畅快,脚步都比平时轻快许多。
其实他这样想,也是有依据的。
当年撞伤乌拉那拉家二姑娘的人,是太子。想要补偿,微服接近二姑娘的人,也是太子。
真正与二姑娘青梅竹马的人,不是老四,而是太子。
雾隐山围场也是太子为了二姑娘所建,可谓煞费苦心。
围场建成三年,太子就与二姑娘培养了三年感情。
三年时间,是块石头也捂热了,更何况是少年男女。
老四跟着太子跑去雾隐山田庄,在三爷看来,目的很不纯粹。
他自己说是关心太子,三爷觉得更像是跟去寻找太子的把柄和罪证。
无意中发现了高产玉米,这才放下太子,主动追求二姑娘。
平时太子多跋扈的一个人,想要什么直接明抢,连心思都懒得费,偏偏在二姑娘这件事上输给了老四。
养了好几年的肥羊,终于可以享用,转头一看烤熟了放在别人的食案上。别说太子那暴脾气,就是三爷也忍不了。
老四的亲事是指婚,太子不敢明着反对,又放不下心里的姑娘,这才与四福晋暗中勾搭。
让一个宫女从中牵线,是三爷没见过的全新方式。
不管四福晋是否情愿,只要太子有意,她不敢拒绝。
类似的事,太子从前又不是没干过。
皇上后宫里的小庶妃,都敢勾搭,更不要说弟媳了。
以老四的精明,也许早已觉察,只不过打掉牙和血吞罢了。哪怕他如今是郡王,也不敢跟储君掰手腕,更离不开太子的支持。
最近似乎有些挂相,开始主动疏远太子。
今日在宫宴上,也表现得并不亲近。
太子党内部已然出现裂痕,三爷不介意帮忙扩大。就算老四能忍,他也不能让老四忍下去了,必须把奸情挑明,闹大。
老四不是想抓他的把柄,捉他的奸吗,今日他就让老四真真切切当一回王八。
唯有做出大事,给足投名状,才能让大阿哥接纳他,从而获得明相的信任与支持。
大阿哥骑射再出色,说到底不过是个武夫,以明相的洞若观火,早晚会放弃他,另投明主。
明相与索相较量多年,不可能倒向太子,肯定会在众皇子当中选择。
他固然非嫡非长,却有贤名在外,再加上他齿序靠前,绝对是明主的最佳人选。
都说酒能乱性,只有喝过的人才知道,酒非但不能助兴,还会让男人不行。
生怕路上耽搁太久,错过好戏,三爷加快脚步,几乎是拖着四爷往前走。
第91章 反击
四爷挂在三爷身上,微微勾起唇角。
他刚刚喊了三哥,故意装醉,就是在给附近的人报信。
鱼已上钩,饵可以走了,等他收杆。
此时毓庆宫门外黑漆漆的,连个鬼影都没有,四爷这才全然放心。
她是懂他的,且与他配合默契。
苏培盛作为四爷的心腹,知晓一切,在心里给三爷点好蜡,专心在四爷身边伺候,并没有过去叫门。
三爷果然吩咐自己的人前去拍门,门开了,却不让进。
来开门的小内侍见是三爷和四爷,好心提醒:“太子爷已经睡下了,临睡前吩咐谁也不见。”
其实太子爷没睡,正在与巧儿姑娘说话,又是赏点心,又是送礼物,又是讲笑话,把巧儿姑娘逗得直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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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章
说也奇怪,每回巧儿姑娘过来,不管太子多不高兴,都能被她轻易哄好。
毓庆宫也因为巧儿姑娘的到来,变得不那么阴云笼罩,人人自危。
再加上巧儿姑娘本人乐观爽朗,爱说爱笑,毓庆宫的奴才们没有不喜欢她的。
越是喜欢,越要保护她。
巧儿姑娘毕竟不是毓庆宫里服侍的,她是雍郡王妃的陪嫁宫女,身份特殊而敏感。虽然太子与雍郡王妃之间没什么,可传出去终究好说不好听。
若此时只有雍郡王一人,小内侍不会阻拦,因为巧儿姑娘常来常往,雍郡王看见了,只当没看见。
应该是默认了。
但雍郡王身边还站着三爷,事情就变得麻烦起来,小内侍不得不阻拦。
况且太子与巧儿姑娘说笑的时候,确实不喜有外人打扰。
他这样说,并不算错。
四爷闻言让人把皇上赏给太子的饭菜拿给小内侍,掉头要走,又被三爷强行扯回身边。
四爷比三爷高出半头,放在平时,三爷是扯不动的,今夜却轻易做到了。
三爷心眼多,平常时候肯定会多想一下,但现在不是平常时候,是抓奸在床,分裂太子党的关键时刻。
时间紧,任务重,阻碍多,让三爷没时间多想。
面对小内侍的阻拦,三爷仗着酒意忽然暴躁起来,抬脚便踹:“混账奴才,我等奉皇命来探望太子,谁敢阻拦!”
不等门内人反应过来,早拖着“醉酒不适”的四爷闯进院中。
毓庆宫一共四进的院子,每道门都有人值守。奈何前门失守,后面几道门不知发生了什么,又见是三爷携四爷而来,后头还有乾清宫的人自不敢拦。
穿过第一进院子,过祥旭门,到第二进院子,并不停留直达第三进院子。
轻车熟路地越过前殿,往后殿的“小迷宫”而去,太子最喜在那里饮酒作乐。
结果扑了一个空,却从西厢传出少女银铃般的笑声。
大约是从小一起长大,且年纪相仿的缘故,冯巧儿说话的声音和笑声,与姜舒月有点类似。
再加上姜舒月婚后深居简出,很少与三爷碰面,三爷一听这天真烂漫,毫不怯场的笑声,就以为是姜舒月本人,不由分说,拖着四爷朝西厢走去。
“老四,你清醒点,快到了。”三爷关切地声音里,明显带上了幸灾乐祸的意味。
“什么人,不经通传敢闯到这里来?”
第三进院子是太子日常起居的地方,守卫自然更严。大太监刘喜不知从何处转出,看清楚是三爷扶着四爷,还有乾清宫的人,不由蹙眉。
四爷最守规矩,三爷也不是轻狂之辈,怎么无缘无故带人闯到这里来了?
“我和老四奉皇上之命,来给太子送饭食。”刘喜刘福兄弟俩是毓庆宫的管事太监,也是太子的心腹,三爷见了总要给几分薄面。
刘福打量这一行人,风风火火不像是来送饭的,倒像是来抄家的。
“太子有客。”见乾清宫的人提着食盒跟在后面,刘福不敢怠慢,“二位爷等奴才进去通传。”
通传什么呀通传,让刘福这一通传,哪里还能捉奸,肯定白跑一趟。
换做平时,三爷肯定给刘福面子,但今夜不行。
前头九十九拜都拜了,只差最后一哆嗦,怎么可能让人给哆嗦黄了。
三爷用尽平生所有的鲁莽,拖着四爷孤注一掷,挤开准备进屋通传的刘福,推门冲进屋中。
只见室内明亮,摆着好几张食案,上面放满了各色糕点。太子坐在主位饮酒,看着眼前的小宫女吃点心,唇角带笑。
“我给你讲个笑话,笑归笑,不许把嘴里的点心喷出来。那年我三弟胤祉……”
说到这里,门被人大力推开,太子:“三弟?”
冯巧儿才吃下一口龙须酥,瞧见眼前一幕,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把嘴里的点心笑喷了出来。
“……”
怎么只有四福晋身边的宫女,她本人呢?三爷扶着四爷,呆愣了一瞬,随即将四爷交给苏培盛,自己进屋找人。
他的人明明看见四福晋来了毓庆宫,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宫女在?
“老三,你干什么?”太子本来的好心情,被眼前的不速之客一下败尽了。
三阿哥一路杀来,杀红了眼,嘴瓢地问:“太子,四福晋呢?她被你藏哪儿了?”
回给他的并不是答案,而是一记窝心脚。
直到被太子踹翻在地,三爷才清醒过来,忙跪下向太子请罪,嘴里还不干不净说着:“我的人看见四福晋来了毓庆宫。”
太子抓住他的衣领,把人拎到冯巧儿面前,让他看清楚:“这就是你说的四福晋?”
冯巧儿是年三十的生辰,她曾抱怨说自己的生辰总比不过新年。
太子答应,今年给她过一个难忘的生辰,没想到又被人破坏了。
居然还搞出了乱.伦和捉.奸的桥段。
事已至此,三爷怎么肯认,仗着酒意嘴硬得很。
为了避嫌,太子让乾清宫的人去找,也没找到。
三爷佯醉,眯着眼睛看太子:“四福晋不在,她的贴身宫女为什么在这里?”
噩梦的事,没法解释,太子也不会跟老三解释。
再次将人拎到冯巧儿面前,扬声问她:“今日是你生辰,你最大,你说该怎样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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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6章
冯巧儿最恨算计王妃的人了,闻言咬牙:“赏他一顿鞭子。”
太子果真让人拿了鞭子,把三爷抽得鬼哭狼嚎。
三爷身边的人不敢拦,忙跑去通知荣妃。荣妃一听就急了,可她是后妃去不了毓庆宫,又派人禀明皇上。
康熙闻言一个头两个大,派人把太子和老三叫来问话。太子理由充分,他打老三是因为对方闯宫。
太子是储君,可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想见储君要先求,他有时间才见,没时间不见。
“老三醉酒闹事,带人闯宫,儿臣拦他不住,只能用鞭子。”
听过太子的分辩,康熙又问老三。老三自然不敢说是去捉奸,不然罪过更大,只得佯装疼晕过去,算是默认了太子的话。
当时老四也在,康熙想问他,却发现老四比老三还晕,便挥挥手,将此事作罢。
等宫宴散去,康熙叫了乾清宫过去送菜的人问话,得知来龙去脉,气得心口疼。
老四为了推广高产粮食,整日奔波,老四媳妇也没闲着,全程参与育种和试种,可以称得上鞠躬尽瘁。
老三帮不上忙也就算了,还一门心思算计老四,想让老四两口子死而后已。
委实可恨!
康熙越想越气,索性停了老三在礼部的差事,让他在宫里读书反省。
这个惩罚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三爷被太子一顿鞭打,打得遍体鳞伤,本来也要停职养病,可皇上却说让他读书反省。
要知道,三爷在朝站班,早过了读书的年纪。
现在还在南庑房读书的,都是些小阿哥,比如九阿哥、十阿哥、十二阿哥。
七阿哥年纪到了,已经在准备上朝站班,正式办差。八阿哥因为课业突出,虽然没到年纪,也被破例允许站班听政。
三阿哥一把年纪,如何有脸再回南庑房读书。
这还不是最让三阿哥难堪的,最让他难堪的是,他本身的优势便是读书出色,文章锦绣。
如今回炉重造,等于全盘否定了他的优势。
办差办不好,读书也读不好,干啥啥不成。
“只有小聪明,没有大智慧的人早晚要栽跟头。”明珠如此评价三阿哥。
大阿哥虽然鲁莽,胜在足够听话,不会仗着自己有点小聪明搞砸他的计划。
比三阿哥好控制,容易成事。
再加上惠妃是他的亲侄女,大阿哥身上有一半叶赫那拉氏的血脉,血浓于水,总比外人可靠。
太子能文能武,心机手腕都不差,奈何人太疯,就像一匹野马。索额图想控制都控制不住,经常被踢到体无完肤。有太子做对照组,更显出大阿哥听话的好处来了。
除了太子,几个大皇子中,雍郡王也是个好的。资质比太子不差,却比太子沉得住气,做事稳妥。
可就是过于沉得住气,就像一眼深潭,让人看不透。
相比小聪明,和野马,还是深潭更令人忌惮。
思来想去,明珠决定继续在大阿哥身边下注,不换人了。
“把柄无用,当然要丢出去。”三爷算计姜舒月,其心可诛,怎么可能只是丢了差事便能了结,四爷想把李氏作为把柄扔出去,直接将三爷踩进泥里。
李氏有外心,尽管四爷没有收用,眼睛里也揉不进沙子。当初留下她,不过是作为三爷的把柄握在手里,让对方投鼠忌器。
谁知三爷只老实了一段时间,又闹腾起来,还想“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给四爷戴绿帽子。
这事四爷忍不了,也不想忍。
姜舒月救下李氏的初衷与四爷不一样,她觉得李氏做错了事合该受罚,但罪不至死。
不应该成为夺嫡的牺牲品。
所谓把柄,不过是既成事实,四爷接受了,姜舒月也默认。
哪知道三爷顶风作死,又将李氏牵扯出来。
四爷说得没错,把柄无用,不扔出去留着过年吗,姜舒月无奈出主意:“三爷债多了不愁,再多一个李氏又能如何?他是皇子,皇上总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杀了他。”
陈明厉害,姜舒月又道:“这事若传扬出去,李氏难免一死,王爷也要跟着惹一身腥,得不偿失。”
李氏到底是皇上赏给四爷的侍妾,在阿哥所与其他皇子有染,细究起来,四爷会被人嘲笑,姜舒月也难逃御下不严之过。
三爷如今是光脚不怕穿鞋的,搞不好还等着四爷动手,将人拉下水呢。
根据幸福者退让原则,姜舒月劝四爷以不变应万变。
很多事就是这样,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站在后世的上帝视角,看康熙朝的九龙夺嫡,觉得很多事发生得莫名其妙,且愚蠢至极。
比如一废太子时,大阿哥有了杀掉太子取而代之的心。换做正常人,心里有就行了,默默行动也可,总之不能说出去。结果大阿哥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康熙,然后太子没事,他第一个被踢出局,圈禁至死。
是大阿哥真的愚蠢吗,他身后有明珠坐镇,怎么可能蠢成这样。主要是身在局中,被私心左右,难以窥见全局。
眼下这个情况,四爷是当局者迷,姜舒月是旁观者清。
她是穿越者,知道每个人的命运,也知道九龙夺嫡时往往一动不如一静。
现在夺嫡才拉开序幕,四爷的年纪不过是个大学生,年轻气盛,容易冲动。直到夺嫡进入白热化的时候,也就是一废太子之后,四爷才逐渐沉淀下来,悟出夺嫡的法门,笑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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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章
历史上,四爷身边没有姜舒月,只能自虐般地收敛起所有锋芒,假装富贵闲人,与世无争,让皇上都怕他忽然堪破红尘出家陪伴佛祖。
这一世,有姜舒月陪在四爷身边,自然要带他绕过所有陷阱,减少在夺嫡上的内耗,发挥才能做更有意义的事,早日参透夺嫡大.法。
四爷城府够深,有时候也是一身孤胆,很不听劝:“没用也无妨,只李氏不能留。”
有外心的女人,不配留在他身边。
劝不动就哄吧,哄不听就撒娇:“我不管,我就要留下李氏!李氏已老实,好对付,若她没了,皇上和德妃肯定又要派新人过来。天知道新人是个什么情况!”
万一来个母夜叉,或者心机毒蛇,真够她喝上一壶的。
再说下个月要浇冬小麦返青水了,哪里有时间应付这些。
讲理无效,哄劝无效,撒娇有效,四爷握住她的手:“也罢,你想留就留着她吧。”
可不是他想留的。
话说三爷被逼到死角,忍辱负重读了半个多月书,也没等来老四的报复。
以老四的小心眼儿,和睚眦必报的性格,不应该啊。
他之前差点拐跑老四的侍妾,如今又差点算计了他的王妃,按照老四原来的处事风格,不但要坏了他的事,肯定还有秋后算账。
秋后要算什么账,三爷早已料到,无非是李氏那个把柄。
李氏是他的把柄,也是把双刃剑,他拼得遍体鳞伤,也要溅老四一身血。
等李氏一死,他再求额娘送一个搅屎棍去五所,把老四身边搅得乱七八糟,不愁找不到漏洞将他拉下马。
自己就在深渊,不过跌个跟头,老四可在半山腰,摔下来必然鼻青脸肿。
非如此,不能泄他心头之恨。
至于搅屎棍的人选,他一早便有了计较,绝对能搅和,还是老四不能拒绝的。
然而万事俱备,东风始终没来。
三爷派人暗中去李氏居住的头所打听,得知李氏与宋氏一样,在头所后院开荒,翻地晒土,准备种菜。
“这一个个的都中邪了?”中了雍郡王妃的邪,三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宋氏出身不高,跟着王妃种菜也就罢了,李氏可是堂堂知府的嫡长女,怎么也自甘下贱地干起了农活?
与此同时,派出去打听的人带回来一个噩耗:“奴才听见王妃教了宋格格沤粪基肥之法,宋格格说她不怕臭,准备在墙边造一个沤肥池。”
听见沤肥池三个字,仿佛昨日重现,死去的记忆开始攻击三爷本来就脆弱的灵魂。
“奴才问过二所的人,说沤肥池就建在二所靠近三所的墙边,夏秋沤,立冬施用,臭味难保不传到三所来。”那人十分忧心。
乾西所从东到西,分别是头所、二所、三所、四所和五所,二所在三所东面,夏秋多东南风,沤肥的臭味刚好刮到三所来,半点不浪费。
沤肥只是初期臭,沤到最后味道很淡,施肥的时候埋进土里,影响微乎其微。
就算立冬时有臭味,也只是影响在头所居住的李氏。
李氏跟着宋氏学种菜,肯定要施肥,对这点影响应该不会在意。
三爷痛苦扶额,好好好,只有他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如果不知道宋氏在种菜,李氏也要种菜,肥料不够,三爷几乎以为沤肥池是老四媳妇为他量身定做的。
“沤肥池就是专门孝敬三哥的!”四爷问起时,姜舒月毫不避讳道。
就算把乾西所的地全种上菜,也不用建沤肥池,所需基肥都可以花银子请托内务府采购。
太后种花,四妃为表孝心争相模仿,并经常以交流种花经验为由头,去慈仁宫刷脸。
运气好的话,能偶遇皇上。运气不好,遇不见皇上,也能在太后面前刷一波好感值。
四妃都种花,下头的嫔啊贵人啊什么的,莫不效仿,一时间宫里人人种花。
就好像太后潜心礼佛,后宫所有主位都配有小佛堂是一个道理。
种花的人多了,对肥料的需求自然水涨船高,内务府收银子办事,十分愿意效劳。
之前姜舒月在二所、五所种菜,肥料全都由内务府包办。噶禄不愧是内务府总管,很会来事,见她长年给御膳房送菜,分文不收,便也投桃报李,免费给姜舒月送肥料。
只收购买肥料的银子,不收手续费,更不会扮演中间商赚差价。
除了代买业务,内务府还要为御花园,以及皇宫里各种盆栽,甚至是丰台花房购买肥料。
所以姜舒月托内务府代买,能够享受批发价,比她自己买还便宜。
但在新年宫宴上被暗算,差点名节不保,姜舒月可以保下李氏的性命,却不会放过始作俑者。
明着来不行,有损四爷兄友弟恭的形象,她就想办法暗地里让三爷不舒服。
警告他,别胡来,自己不是软柿子。
原以为沤肥这事,可能会遭到宋氏的坚决反对,毕竟前期有臭味。万万没想到,宋氏蹲在钱眼里出不来,听说还能自己沤肥,不用额外花银子买,眼都没眨便答应下来,兴冲冲找人挖坑去了。
四爷没想到姜舒月也有促狭的一面,又想起老三从前见过一回沤肥池,回宫之后好几日不思饮食,心头笼着郁气终于消散。
第92章 好事
就在三阿哥日夜为沤肥池耿耿于怀,却无能为力的时候,又迎来一个坏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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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8章
荣妃告诉他,皇上打算提前给他指婚,嫡福晋的人选却不是从前相看好的董鄂氏。
老大和老四的福晋都是选秀之后确定的,不经过大选提前指婚,能有什么好的。
“门第倒是不差,比董鄂氏的出身还高些。”荣妃安慰三阿哥。
三阿哥挑眉问是谁家的,荣妃给他介绍:“伊尔根觉罗氏是安亲王的外孙女,与大福晋同族,只比你小两岁。”
尽管新年宫宴上计划失败,赔了夫人又折兵,三阿哥并没放弃投靠大阿哥,从而获取明党支持的这条路。
他还年轻,这一次不行,还有下一次。
机会不常有,结亲也算是一种吧。
三阿哥求了荣妃帮忙,打听一下这位伊尔根觉罗氏与大福晋关系如何。荣妃觉得儿子的方向找错了,奈何劝不住,只能替他打听。
打听来的结果是,有来往,能说得上话。
三阿哥觉得足够了。
大阿哥爱重大福晋,大福晋有什么要求,大阿哥能做到的一定满足。
只要新福晋能与大福晋说上话,三阿哥有信心重回大阿哥阵营,并且相信早晚有一天能被明相发现他的过人之处,取代大阿哥成为明党支持的对象。
荣妃不清楚儿子心中所想,一番细致的打听过后,心中升起忧虑:“我还听说这个伊尔根觉罗氏的性子不如大福晋温顺,很有些脾气。”
有本事的人都有脾气,三阿哥自己安慰自己。他现在一门心思想要通过大阿哥接近明党,尽快咸鱼翻身,哪有心情考虑这些。
见儿子无异议,再听皇上提起,荣妃只说好,全听皇上安排。
康熙对荣妃母子的反应很满意,之所以这样做,也有他的理由。
除了太子,康熙对其他皇子也很重视,具体表现为派人严密监控乾西所,将每个人的表现尽收眼底。
当初三阿哥与李氏勾搭,自以为能瞒天过海,哪里逃得过暗卫的眼睛。
在姜舒月听说之前,康熙已然知道了。
知道了也没有立刻采取行动,就是想考验一下老四,想看看他怎样处置。
结果老四还不知情,李氏身边的宫女先一步告到了老四媳妇那里。
老四媳妇也是个妙人,她没声张,而是让十四通知了德妃。德妃自来怕事,跑去钟粹宫找荣妃。
最后两妃联手,才算把事情压下。
家丑不可外扬,既然丑闻可控,冷处理是最好的办法。
老四媳妇年纪小,紧急处理完肯定要跟老四说。老四之后没有任何动作,仍旧专注于自己的差事,让康熙十分满意。
考验完老四,老三这边却不能不管。
对于三阿哥的评价,康熙与明珠不谋而合。
有小聪明,无大智慧,不足与之谋。
再加上老三天生有些口吃,着急的时候说话不利索,康熙对老三的观感始终一般。
之后在早朝站班,到户部办差,再次加深了康熙对三阿哥的刻板印象。
可老三再不成器,也是他的儿子,康熙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儿子走上歧路。
他很想管一管,奈何儿子大了,自己也没时间。
管一个太子,已然精疲力竭,再管老三,恐怕要荒废朝政。
有时候康熙在想,若是儿子们都像老四这般省事,该有多好。
他没时间管老三,荣妃又是个溺爱孩子的,只能寄希望于给老三寻一个知书达理,且厉害的福晋。
“我那个族妹哪里都好,就是性格刚烈了些,不然也不会拖到现在还没成亲。”大福晋听大阿哥说起皇上给三阿哥选定的福晋,着实吃了一惊。
之前都在乾西所住着,又同在南庑房上学,大阿哥对三阿哥的认识比大福晋深刻多了。
再加上这回新年宫宴的筹谋,哪怕对自己有利,大阿哥也很是看不上。
他爱重自己的福晋,老四也是,他们兄弟之间的明争暗斗,只在男人之间进行便是,拉上女眷未免下作。
可惜老三并不这么看,他说老四滑不留手,很难找到弱点,目前看只他媳妇算一个。
算计女眷已经够下作了,老三设计的桥段居然是乱.伦和捉.奸,还说不管是不是真的,都要把脏水泼上去。
当时大阿哥听完老三的主意,简直瞳孔地震。稍微换位思考一下,有人把莫须有的罪名安到大福晋头上,试图毁掉她的名节,大阿哥就不寒而栗。
回家与妻子说起,妻子果然不耻,若不是教养好,恐怕都要骂人了。
大约老天都看不下去,也可能是老三做得太明显,被老四或者太子察觉,事没办成。
不但没办成,还被反将一军,丢了差事。
大阿哥听说之后只想说活该,与妻子说起,妻子也拍手称快,劝他离老三远些,免得近墨者黑。
事败之后,明相再不肯见老三,也让大阿哥敬而远之。
奈何老三比老四还爱记仇,且手段下作,防不胜防,贸然疏远他,让大阿哥有些忌惮。
“皇上没时间管老三,荣妃娘娘管不了,是得挑个厉害的福晋管管他了。”大阿哥觉得皇上这个主意不错。
家有贤妻,男人不做横事。大福晋端庄沉静,很能抚慰大阿哥躁动不安的情绪,让他能沉下心来做事。
大福晋与她这个族妹交集不多,观感平常,听大阿哥这样说,便歇了提醒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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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章
毕竟是皇上指婚,等闲反抗不得,何必白说一嘴,给人家徒增烦恼。
冬天下了几场小雪,虽然无法缓解旱情,倒也保证了冬小麦安全越冬。
这一日姜舒月站在院中,闭眼感受春天的到来,万物复苏。
猫冬结束,她和四爷都要忙碌起来了。
坐上马车,出宫去田庄察看麦地的墒情。
小麦粉比玉米面细腻好吃,相应地,小麦也比玉米难伺候。
只返青水这一样,愁坏了多少庄稼把式。
浇还是不浇,早浇好还是晚浇好,在什么情况下浇水最好,争论不休。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在姜舒月穿过来之前,雾隐山田庄种小麦,跟玉米差不多,完全靠天吃饭,缺少主动浇水的意识。
除非遇到旱灾,田里的秧苗快要干死了,才会安排人浇水缓解。
不是古代的农户懒,而是古代没有滴灌这种现代化设备,浇水全靠人力,效率低下,且效果不明显。
费大力,白费力的事,傻子才愿意做。
在这种情况下,现代的农业知识就变得至关重要。
利用现代农业知识,综合当时的具体情况,精准地测算出各个重要节点的实施时间。让农户卖过苦力之后,看到结果,才能说动他们科学种田。
等到小规模科学种田的结果体现在具体收成上,让愿意尝试的农户收获更多的粮食,才能有更多人愿意尝试。
这套流程是姜舒月在雾隐山田庄实践之后总结出来的。
所幸她现在已经通过高产玉米,树立起一定威信,不用再像最初那样一块地一块地的实验,看效果,再推广。
轮到耐旱小麦,升级为以田庄为单位,进行实验。
实验成功,便可推广。
如今高产玉米已经通过皇庄种植,与合作经营等方式,在京郊大面积推广。
相信再过一两年,便可在北方遍地开花。
高产玉米的成功推广,有旱灾加持的原因,也有朝廷带头的缘故,但更多的还是民间自发追随。
仓中有粮,灾年不用啃树皮吃观音土,就是民间自发推广最大的动力。
穷苦百姓的愿望,从来都是这样朴素,而且非常容易满足。
百姓满足了,姜舒月却不满足,她要将选育过的小麦提前搬上历史舞台,带领她在这个世界的子民过上更好的生活。
沿着麦田走了一圈,姜舒月蹲下用手刨土,弄脏了白皙的手掌,修剪整齐的指甲里也进了土,让原本的粉嫩变得发灰。
看得旁边跟随的舒心直蹙眉,她想上前阻止,却被四爷伸手拦住。
舒心诧异抬眸,胤禛爱洁,宫里无人不知,他怎么能容忍他的福晋满手脏污。
“土太干了,必须浇水。”姜舒月刨到四寸深,抓起小坑里的一把土,合拢手掌,再张开不但没有成团,还散开了。
掌心里只剩一小撮土没滑下去。
这意味着土壤中的含水量不足六成,无法为冬小麦返青提供帮助,搞不好还要拖后腿。
姜舒月翻转手掌,拍掉手上的干土,迅速做出反应:“凿冰吧,墒情不好,顶淩灌溉。”
所谓顶淩灌溉,就是在土地还未解冻,冬小麦尚在休眠的时候浇返青水。
一冻一化,可以最大程度地激发土壤里的水分,改善墒情,为冬小麦返青提前做好准备。
从另一个方面说,此时冬小麦处于休眠阶段,还未生长,这时候浇顶淩水,对麦苗的伤害和影响最小。
如果再晚,等土壤再干旱一些,浇过水反而会引起土地开裂,适得其反。
当下姜舒月所在的田庄,是大堂姐在京郊陪嫁的田庄,她身边跟着四爷、大堂姐、大姐夫、左宝树、田氏兄弟、农事总督府的技术员、内务府负责皇庄耕种的技术员、陪嫁田庄的管事、各大皇庄的管事,还有闻讯赶来的很多乡绅,及其家中负责田庄的管事。
再加上姜舒月带来的侍女,四爷身边的长随、护卫,还有田庄自己的护卫,以及田庄的佃户等等,全加起来能有几百人,浩浩荡荡,规模堪比皇上驾临皇庄那次。
不一样的是,那一次姜舒月在讲,皇上在听,其他人也都在听。而这一次,姜舒月在讲,很多人都掏出小本子拼命记。
都是赚钱的法子啊,谁干听谁傻。
“顶淩灌溉我记下了,浇返青水还有什么需要注意吗?”相比其他人的战战兢兢,左宝树的关注点更纯粹,想什么就问了出来。
堪称一行人的嘴替。
姜舒月朝他点点头:“当然有。墒情是一方面,气温也不容忽视,浇返青水的最佳温度是……”
古代没有摄氏度这个说法,衡量温度通常以体温作为标准描述,比如有“小暖如人体”,“如腋下暖”等。
时间来到清朝以后,随着传教士的涌入,在清初便有西方简易的温度计传入,民间也有仿制。
经此一事,姜舒月暗暗记下,想请四爷帮忙留意。
四爷如今同时在两个衙门走动,与工部也有渊源,也算近水楼台。
为了把温度描述准确,同时能被古人接受,姜舒月换了一种说法:“气温在人们换下冬衣,改穿春装的时候正合适。”
想了想又补充:“如果遇上倒春寒,或者连阴天,晚几日也行。”
随着高产玉米的扩大推广,左宝树作为姜舒月唯一的亲传弟子,在官方有备案,在民间的威望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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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
每次下地指导种植,总有不少人围观,如果提前放出风声,围观者半点不会比今天少。
他身穿绸袍,带着随从,亦步亦趋跟在姜舒月身后。姜舒月边讲边走,时不时被四爷扶一下,行进速度很慢。
四爷站在姜舒月左边,左宝树站在右边落后一步的位置,认真做笔记,不时提问。
这个位置是他与雍郡王的默契,也是雍郡王能够忍受的极限,敢再往前走一步,便会被各种形式阻拦。
左宝树认真记下这两条,见姜舒月绊了一下脚,被四爷扶住,拉到身边,赶紧放缓脚步,同时提醒后面的人减速。
等了一会儿,才问:“与麦苗的长势有干系吗?”
姜舒月沉吟片刻:“墒情不够,要在麦苗开始生长前浇水,晚了会影响收成。”
“这几日天气正好,是否可以浇水?”左宝树又问。
姜舒月点点头:“中午沟渠开化,浇水也便宜。不过耐旱小麦比普通冬小麦需水少,这个好理解吧?”
等众人回应,又道:“所以我说的是灌溉,不是灌沟。”
这时耐旱小麦的优越性就体现出来了,更耐旱,需水少,灌溉就够,节省了不少人力。
众人闻言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脸上露出欣喜。不为别的,主要是浇水的工作太过繁重。
姜舒月熟悉情况,很理解他们的心情,趁机劝说:“兴建了农田微水利的庄子存水更多,浇水也方便。没建的庄子,条件允许的话,尽量建一套。哪怕建个简易的,用起来也比没有强。”
转头问左宝树:“建个简易的用多少银子?”
左宝树想了想,回答:“一百两。”
姜舒月瞪眼:“这么多?”还只是简易版的。
忽然想到自己画的设计图,又闭嘴了。
全靠人力,各种开沟,还要建小型水库,一百两可能不够。
又转头看四爷,可怜巴巴:“王爷,朝廷能给点补贴吗?”
左手政府,右手承包商,身后是人民群众,应该比较好谈。
再说是政府补贴,也不花四爷的银子,争取一下万一有呢。
四爷统管全局,对农田水利情况知道得比姜舒月和左宝树多。
噶尔丹被杀,朝廷罢戈,而旱灾持续,朝廷本来用于征战的银子,可以挪过来一部分赈灾。
但高产玉米横空出世,让朝廷节省了赈灾的银两,四爷便打起了这些银子的主意。
经常带王妃出来巡视,路上听她念叨最多的,便是年景不好。
年景有多不好,钦天监早有预判,时旱时涝,情况不定。
久旱必生虫,久涝必生疫,皇上圣明,已经开始着手应对。
四爷暂管农事总督府,同时在户部行走,适时上了一份奏折,主题就是兴建农田水利。
大到修建水库、河渠,小到补贴自建水利设施,都有案例参考,预算做得相当详细。
主打涝时蓄水,旱时放水,人为平均旱涝,造福百姓,以安民心。
为了祈雨,这两年皇上徒步去了好几趟天坛,然而收效甚微。有一次差点颁下罪己诏。
上天有好生之德,若降下灾祸,必然是皇帝德行有亏,触怒上天所致。
虽然是封建迷信,确实可以起到安定民心的作用。
不过话又说回来,有别的法子避免灾祸发生或者减少损失,哪个皇帝也不想颁下罪己诏,证明自己德行不够。
类似罪己诏的检讨若能用钱解决,再好不过。
四爷的折子递上去,很快得到批准。但现在批准的,只是一个立项,具体怎样落地还得有具体措施。
现在被王妃问到脸上,四爷只能说:“我会尽力。”
做了快两年夫妻,姜舒月了解四爷,事情办成之前,不会半路开香槟。
他说考虑,意味着已经在办了,他说尽力,事情基本办成了,他说成了,就是收尾完成的意思。
这人做到十分,只肯说三分。
“那我替乡绅和百姓,谢过王爷,谢过朝廷了。”姜舒月朝四爷福身。
能在京郊买得起田庄的,至少也是个乡绅。朝廷补贴农田水利,肯定不会补贴王公贵族,必然补贴到乡绅手里。
乡绅也分等级,据姜舒月所知,大乡绅趋利,有眼光也有银子,在高产玉米推广的时候,便把农田微水利修建好了。
区区几百两,对大乡绅来说不算什么。
小乡绅就不一样了,拿出百两银子好似割肉,动作迟缓。
若朝廷肯补贴一些,小乡绅咬咬牙也能建起来。
建成农田微水利之后,乡绅受益,佃户同样受益。
至于自耕农,可以补贴到里正手中,几个村子合起伙来建。
在灾害不断的小冰河时代,想要胜天半子谈何容易,但兴建农田水利,绝对是个好办法。
姜舒月朝四爷福身,其他人全都跪倒。
几百人乌压压跪了一地。
从田庄出来,姜舒月专门找了大堂姐说话,把姐夫家投靠明党的事说了,最后道:“党争于朝廷无益,于家更是有害,大堂姐回去劝劝亲家公和姐夫,别掺和太深。”
上辈子斗得厉害,心累得很,重新来过,舒心只关注自己的小家,用心经营高产粮食的田庄,完全没注意外部情况。
并不知道夫家参与了党争,追随的还是明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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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1章
她是重生的,自然清楚康熙朝明、索两党斗争的结果。
两败俱伤。
索额图最先被拿下,饿死在宗人府,草草了局。
明珠被罢官,此后虽有起复,却再未得到重用。
党首的下场如此,党徒只会更惨。
最让她气愤的是,雍郡王妃信任她,把耐旱小麦第一个种到她陪嫁的田庄,而她的夫家却投靠明党,胳膊肘朝外拐。
高产玉米的生意,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要参与,都没有机会。
雍郡王妃却将耐旱小麦,交给她耕种。
不是玉米这种舶来品,而是北方的当家粮食,小麦。
虽然是给她的陪嫁,与夫家关系不大,可她是谁,她是觉罗家的长媳,未来的宗妇。
她亏了谁也不会亏了自家人。
可夫家人就是这么目光短浅,短时间内分不到红利,转头投靠明党,出卖雍郡王妃。
王妃是她的堂妹,与她交好,这才委婉地提醒她。
明党这回对付的不是王妃,而是雍郡王,王妃都知道的事情,雍郡王能不知道吗?
那个男人连亲兄弟,和亲儿子都不放过,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出卖他的亲戚?
能有现在这个结局,只是王妃口头警告,而不是来自雍郡王的审判,舒心已经很知足了。
天知道小堂妹为了保全她和她的家人,付出了多少。
胤禛确实极爱重小堂妹,可他从来都是一个将公事和私事分得很开的人。
上辈子胤禛宠爱年氏,都说年氏是他毕生最爱。可那种爱,也只是建立在年家能为他所用的基础上。年羹尧一倒,年家的衰败摧枯拉朽一般,那段时间胤禛连年氏的面都不肯见。
虽说年氏死在了年羹尧前头,好像是胤禛的一种恩典,殊不知钝刀子割人更疼。
相比年羹尧轰轰烈烈的死,更多人死得莫名其妙,极为憋屈。
这一回若没有小堂妹帮忙,她的丈夫或者她的公公很有可能因为别的什么获罪,然后不明不白死在狱中。
那她这辈子才开始就完了。
舒心越想越后怕,膝盖一软想给小堂妹跪下,却被及时扶住:“大姐姐放心,这事在王爷心里翻篇了,我不过提醒你一下。”
小堂妹说的轻松,让胤禛因私废公谈何容易。正因为了解胤禛其人,舒心被扶起时腿肚子都转筋了。
她抹了一把额上冷汗,泪湿眼眶:“此前我不知情,现在知道了必然要管。舒月你放心,我和觉罗家承了你的情,往后有用得着的地方,你尽管说。”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命之恩呢。
再说胤禛天命所归,早晚御极,跟着小堂妹等于跟着胤禛本人。
胤禛对政敌有多狠,对自己人就有多好。只要不背叛,不冒犯他,便会得到他的庇护。
出城的时候,姜舒月坐车,四爷骑马,回来时同乘马车,四爷抱着她,充当人形座椅。
没办法,再柔软的坐垫,也不如紧实的肌肉坐上去舒服。
跑了一整天,累都累死了。
“该说的话都说了?”姜舒月被四爷团好揣怀里,听他问。
姜舒月慢悠悠点头:“大堂姐果然不知情,她向我保证会管。”
“她一个妇道人家,能管什么?”四爷让姜舒月提醒舒心,不过是想通过舒心传达自己的敲打,让他们家老实点。
“我大堂姐可不是一般的妇道人家,她在家中能管事。”姜舒月反驳。
“是,比一般妇道人家脸长。除了你,她看谁都耷拉着一张马脸,好像别人欠了她的银子。”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四爷简直不敢相信他千娇百媚的小王妃竟然与那样一个寡淡的女人是堂姐妹。
姜舒月不爱听了:“背后议论人家的容貌,非君子所为。”
四爷低头亲了亲她的脸蛋:“早与你说过,我不是君子。”
姜舒月:可你将来会是个好皇帝。
这就够了!
回到五所,姜舒月才问起农田水利设施补贴的事:“奏折你是不是都呈上去了?”
四爷张开手臂,让姜舒月伺候他更衣,围着他团团转:“已经朱批了。”
姜舒月高兴得原地转了一圈,很快被人搂住腰身:“你得奖励我。”
“想要什么,尽管说。”姜舒月心情好,特别好说话。
见四爷眸光越深,姜舒月后知后觉:“要我?”
算着日子被他得逞,只一次她就累了。她喊累,他便偃旗息鼓,抱着她沉沉睡去。
第93章 热闹
端午节之后几日是佟家老夫人的生辰,因是整寿便要大办,隆科多特意给四爷带话,让他务必带上王妃一同前往贺寿。
佟家既是康熙的外家,也是岳家。孝懿皇后抚养过四爷,佟家也算四爷的外家,隆科多是他舅舅。
佟家的当家人佟国维,有佟半朝之称,可见煊赫。
这回要办整寿的,正是佟国维的福晋赫舍里氏。
佟家煊赫归煊赫,里头乌七八糟的事也不少。从前佟家有宴请,四爷都是自己去,不带姜舒月。
这次隆科多亲自送来请帖,特意说佟家老夫人久闻王妃大名,想见见真人,四爷再不好推脱。
“隆科多有个宠妾叫李四儿,长袖善舞,非常难缠。她若僭越找你闲聊,不理便是。”想起隆科多特意强调过李四儿很想结交王妃,四爷微微蹙眉,提醒姜舒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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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2章
姜舒月是穿越者,自然知道隆科多有这么一个著名的爱妾,将他狠狠钉在了宠妾灭妻的耻辱柱上。
相传这位叫李四儿的宠妾在伺候隆科多之前,曾经是其岳父的小妾。后被隆科多看上,据为己有,捧做心头宝。
李四儿虽是小妾却并非娇滴滴的小娘子,她有的是力气和手段,把隆科多迷得神魂颠倒,将隆科多的嫡福晋压得抬不起头来,就连嫡福晋生的儿子都被她的儿子给比了下去。
隆科多宠妾灭妻到什么程度呢,有野史说,他的嫡福晋并非寿终正寝,而是被李四儿害死的,死时状若人彘,凄惨无比。
正是有了这一层仇恨,在雍正帝将隆科多革职查办的时候,隆科多的嫡长子岳兴阿站出来爆了不少猛料。
尽管李四儿委实出名,姜舒月还是低估了佟家的混乱程度。
她去田庄观察冬小麦生长情况的时候,把这事告诉了大堂姐。大堂姐脸上明显流露出厌烦之色,连手里的帕子都烦躁地绞起一圈来。
“隆科多的嫡福晋是他们家老夫人的亲侄女,也出自赫舍里家,算是亲上做亲。”
大堂姐放开帕子,却紧紧蹙起眉:“李四儿没进佟家之前,隆科多与嫡福晋赫舍里氏就几次传出失和,不过上头有老夫人压着,才勉强过得下去。”
叹息一声又道:“可李四儿进门之后,嫡福晋赫舍里氏算是掉进了深坑,爬都爬不出来。”
老夫人在世时还能压制一二,等佟家二老没了,赫舍里氏的人生也走到头了,最后不得善终。
想起上辈子听说的那些骇人听闻的传言,舒心感觉很不舒服:“佟家乱得很,到处都是眉眼官司,王爷之前不带你去,也是为了保护你。”
上辈子她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隆科多是皇上身边的一等侍卫,胤禛要用他,就不得不与佟家走得近些。
他想用隆科多,却厌烦佟家的混乱,便派她这个福晋前去交际。
舒心为此,明里暗里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她瞧不上李四儿,只肯与嫡福晋赫舍里氏说话,李四儿就想办法给她难堪。
没办法,隆科多偏爱李四儿,次子玉柱出生之后便将管家权交到了李四儿手上,把福晋架空。
李四儿是个面甜心苦的狠角色,佟家三房的奴才谁也不敢得罪她,三房后院几乎是她一个人说了算。
最离谱的是,李四儿哭闹起来,连隆科多都听她的话。
舒心瞧不起李四儿,不搭理她的后果,不是被丫鬟泼了热茶在裙子上,就是进门坐软轿的时候轿夫滑脚被摔,还有一回在花园竟然被宠物狗咬伤。
最后受罚的永远都是涉事的奴才和嫡福晋,李四儿则站在旁边咧嘴看笑话。
要知道被狗咬伤的那一次,她已经是雍亲王妃了。
想到李四儿的丧心病狂,舒心提醒小堂妹:“李四儿很得宠,在三房只手遮天,她若上赶着巴结你,你敷衍一下就是,千万不要忽视她的存在,更不能表现出瞧不起她。”
那样只会招来疯狂的报复。
上辈子她不知情,没少跟李四儿置气,现在想来得不偿失。
这一回,大堂姐与四爷的说法刚好相反,大堂姐提醒她虚与委蛇,四爷却说让她不要纡尊降贵,委屈了自己。
姜舒月思来想去,决定各听一半,与李四儿虚与委蛇,但不会委屈自己。
到了寿宴这一日,她跟着四爷前往佟府祝寿。
佟府位于当时的东夹道,也就是后世的北京灯市东口,相传是前明嘉靖朝权相严嵩之子严世蕃的故居。
出紫禁城,往东,很快就到了。
在佟府夹道,姜舒月本来应该与四爷分开,四爷作为男宾骑马去正门,姜舒月作为女宾坐车在角门下车换轿。
结果马车停下,宫女撩起车帘,却见四爷朝她伸出手。
姜舒月扶着四爷的手下车,诧异问他:“王爷不去前边吗?”
后院全是女眷,招待不了男宾。
四爷松开她的手,眼风扫过前来服侍的佟府仆妇,扬声说:“给老寿星捎个信儿,就说本王的王妃年纪轻,又是头一回来佟府做客,请老寿星多照拂些。”
既然隆科多以老夫人为借口,请了王妃过来。人到了,自然该由老夫人照拂。
他现在可不是原来的平头阿哥了,他是郡王,他的福晋是郡王妃,前来给老夫人贺寿,当然可以提一些无伤大雅的条件。
比如请老夫人把王妃带在身边,别让某些不三不四的人靠近。
佟府的仆妇们也都是成了精的,一听就明白了雍郡王的意思,忙不迭应是。
于是姜舒月轻易跳过了三房的麻烦,被老寿星留在身边,走到哪里都带着。
姜舒月初来乍到,身份又尊贵,少不得一番介绍。
佟家祖上跟着太祖爷打天下,之后瞅准机会送女入宫,生下当今。当今的第三任皇后,已故的孝懿皇后,同样出自佟家。
一次一次押宝,佟家从无败绩,步步为营,可见眼光毒辣。
放眼如今的朝堂局势,太子浑浑噩噩,贪图享乐不思进取,皇上对其颇为失望,不止言语,已然付诸行动。
立嫡从来都是汉人的规矩,满人立贤立长,其中立贤还在立长之上。
抛开太子,一众皇子当中,只雍郡王一个有爵。
短短三年,从平头阿哥封贝子、贝勒,直至郡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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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3章
大阿哥都开牙建府了,却没见皇上放雍郡王出宫。
雍郡王不但没被放出宫,还在乾西所独占了三处院落。
皇上子嗣众多,阿哥所地方有限,雍郡王能在这时候独占三处院落,可见圣眷隆重。
说不定往后还有大造化。
因为孝懿皇后的提前布局,也许佟家还能再续辉煌,煊赫几代人。
有了这样的心思,佟家自然不会慢待被雍郡王捧在手心里的王妃。
老夫人得了丈夫的交代,笑呵呵地亲自给姜舒月介绍佟家这几房人。
介绍长房和二房的时候都很正常,彼此寒暄。轮到三房时,老夫人仍是笑着的,笑意却不达眼底。
“这位是三房的太太,也是我的亲侄女。”老夫人警告地朝三房那边看了一眼,这才给姜舒月介绍。
姜舒月含笑喊了一声三舅母,对面麻木苍白的妇人忙站起身,与前两位舅母一样说不敢当。
相比前两位的中气十足,她明显气虚,声音干哑。
心中升起怜悯,姜舒月却无意掺和别人家的事,她只是来做客的。
就在老夫人准备给她介绍四太太的时候,站在三太太身后的一个皮肤雪白,妆容格外浓重的少妇笑吟吟站出来自我介绍。
“郡王妃,我是三老爷屋里的四儿太太。这回你来,还是我向三老爷求来的呢。”她微扬着头,似笑非笑。
她果然是“大名鼎鼎”的李四儿。
刚进屋那会儿,姜舒月就注意到了她,还朝她多看了几眼。
倒不是因为对方生得多美,而是她在这个场合显得有些突兀。
别的年轻太太身边,要么跟着丫鬟,要么跟着女儿,很少有妇人装扮的。
只老年官眷会携儿媳过来做客,身边有可能出现年轻媳妇。
三太太虽然苍白虚弱,看上去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不可能有十八九岁的儿媳。
再说这“儿媳”的穿戴,比三太太奢华多了,显得格格不入。
因为对方的突兀,姜舒月看了好几眼。见对方朝自己笑,姜舒月礼貌性地回给她一笑。
不知是刚才那一笑给了李四儿信心,还是她气不过老夫人的安排,想要在众人面前露个脸找回场子,总之她就这样水灵灵地出现在了姜舒月面前。
还说出了这样一番令人脚趾扣地的自我介绍。
不亲近,也不排斥,姜舒月朝她笑笑,故作无措地看向佟家老夫人。
当众被妾室糊脸,三太太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了,低声呵斥:“放肆,退下!”
李四儿被三太太训斥,脸上笑意变淡,眼中沁出不甘和嘲讽。刚想教训回去,却听坐在上首的老夫人说:“今日这样的场合,哪有妾室张嘴的道理!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还不退下!”
李四儿再受宠,也要顾忌着老夫人的脸面,毕竟今日是老夫人的生辰。
她若闹起来,三老爷知道了也不会给她好脸色。
顾忌着佟国维和隆科多,李四儿横了三太太一眼,对姜舒月说:“王妃空了到我院中坐坐。”
说完扭身便走,态度嚣张。
姜舒月不置可否,转头看佟家的老夫人,只见她被气得脸都绿了。
不过佟家到底是佟家,很快四太太就出来打圆场,把这尴尬事揭了过去。
再看佟家老夫人早已恢复了原来慈和微笑的状态,并看不出任何异常。
道行比乌拉那拉家她那个便宜祖母不知高了多少。
之后又坐了一会儿,三太太说身上不舒坦,告罪离开。老夫人怜惜地看了她一眼,挥手让她走了。
吃席的时候,外头乱了一阵,又很快平息。
饭后吃茶听戏,姜舒月听冯巧儿说三房好像出了什么事。她去如厕的时候,看见三太太身边的丫鬟往这边来,又被拦了回去。
寿宴结束,四爷已经带人在角门等她了,看见她就是一阵上下打量,确定没事才扶她上车。
把她送到宫门口,四爷又去忙了,直到深夜才回。
临睡前,两人聊起今日的寿宴,姜舒月躺在四爷怀中,玩着他的辫子:“我见到三太太了,可怜得很。”
她没说李四儿,因为知道往后四爷有用得着隆科多的地方。而李四儿是隆科多的心尖宠,暂时不宜得罪。
一旦抱怨出口,说得多了,难免日后见面会表现出来。
“今日确实闹得不像。”想起佟家的烂事,四爷烦不胜烦。
他收起书,低头看姜舒月玩自己的辫子:“寿宴还在进行,李四儿就在三房闹起来了。”
消息与冯巧儿所说不谋而合,三房果然出事了。姜舒月问出了什么事,四爷蹙眉:“李四儿说丢了一对金手镯,派人到处搜,结果在岳兴阿的屋子里找着了。”
岳兴阿是三太太所出,也是隆科多的嫡长子。
佟家三房这一支的嫡长子,未来的继承人,会下作到偷一个妾室的金手镯吗?
显然不会。
人家从小到大,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姜舒月闻言一阵窒息,想掐人中的程度:“这把戏也太拙劣了。”
三太太前脚才在人前训斥了李四儿,李四儿回去就玩了一出贼喊捉贼。
打击报复的痕迹不要太明显。
再说三太太教训得并不错,也没说李四儿什么,只让她退下。
这就记上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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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章
“隆科多信了?”结合冯巧儿看到的,姜舒月话问出口,答案早已在心中揭晓。
不但信了,还可能重罚了岳兴阿,迁怒了三太太。
不然三太太身边的丫鬟怎么可能会往寿宴这边跑,在大喜的日子给老寿星添堵。
恐怕整个佟家后院能救岳兴阿和三太太的,就只有老夫人了。
四爷后来的话印证了姜舒月心中所想,他说:“岳兴阿挨了一顿打,三太太拦着,好像也挨了打。”
姜舒月对四爷的辫子失去了兴趣,躺平说:“换做是我,宁愿和离,也不受这份委屈。”
四爷下地吹了灯烛,躺平在她身边:“换我也和离。”
姜舒月转身,面对他,一脸无语。
尽管才吹熄灯烛,眼前一片漆黑,可当她转过来,面对自己,四爷仿佛清楚地看见了她脸上大写的无语。
他在黑暗中轻笑,姜舒月警惕地裹紧被子:“你笑什么?”
四爷逗她:“就是你想的那样。”
姜舒月掰手指给他算:“今天不是安全期。”
她掰手指的时候,又朝他凑近了一点。四爷本来想逗一逗她,然后抱着睡,谁知闻到她发间的幽香,有点把持不住。
他想吻她,就吻了上去。
“今天不行。”唇齿短暂分离,姜舒月小声呢喃。
四爷起身覆上去:“不行为什么要舌头?一边引诱我,一边说不行。”
有吗?她有伸舌头吗?
姜舒月脑袋乱糟糟的,还没理出头绪,便被人攻城略地。
在危险期,他倒也没有胡来,尽管不爽还是在体外结束的。
无独有偶,此时夜深,隆科多和李四儿缠绵过后,也在说寿宴上发生的事。
“雍郡王妃是个怎样的人?”四爷婚后大变样,与他的来往不如从前密切了,隆科多猜想与这位王妃多少有些关系。
李四儿虽然被三太太和老夫人当众训斥,丢了脸面,可她对姜舒月的观感出奇地好:“是个仙女似的小姑娘,满京城再找不出第二个来。”
隆科多挑眉:“哦?比你还美?”
李四儿从来不会妄自菲薄,但比不过雍郡王妃她服气:“比我嫩,十分出尘,不像凡间的俗物。”
隆科多色心都被勾起来了,李四儿一眼看破,抬手拧他耳朵,转了半圈:“人家雍郡王是什么品貌,你是什么品貌,也就我这朵鲜花愿意插在你这摊牛粪上!”
被骂牛粪,隆科多开怀大笑,反而将人抱紧了:“你对王妃印象这样好,她对你如何啊?”
不会也像那些所谓的正头娘子一样,瞧不起他的心肝宝贝吧。
“我都说了王妃出尘,不是一般俗物,我看她好,她自然也看我好。”李四儿信心满满。
当时三太太坐着,她站着,三太太喝茶,她看着,卑微到尘埃里。
别人都不看她,只王妃总朝她这边看,似乎认出她来了。
隆科多闻言眉毛挑得更高了。
他固然宠爱李四儿,可李四儿说到底只是一个妾室,在外人眼中上不得台面。
没想到雍郡王为了拉拢他,居然能让王妃做到这个地步。
看来是他想多了,老四还是从前那个老四,并没有多少改变。
只是升了爵位比较忙,不是故意冷落自己的。
对上李四儿柔情蜜意的眼儿,隆科多点点头:“王妃如此看重你,委实难得,往后你要主动结交才是。”
李四儿盯着眼前的男人,清楚地知道自己为何受宠,也清楚地知道福晋为何失宠。
她比福晋年轻,也比福晋漂亮,更比福晋放得开有情趣,是一个方面。
另一个方面是,眼前这个男人需要长袖善舞的女人替他在圈子里交际应酬,打听消息,互通往来,甚至收受贿赂。
他作为御前侍卫不方便出面的事,总要有人代劳。
用底下的奴才们,他不放心。
偏偏福晋是个榆木疙瘩,什么也不会,而自己正好弥补了这个空缺。
隆科多看好雍郡王,想要另辟蹊径烧冷灶,李四儿就得豁出脸去结交拉拢。
她娇媚一笑,捶他胸口:“我省得,还用你教?”
隆科多就喜欢她这个聪明劲儿,翻个身梅开二度。
于是姜舒月再出宫就被早有准备的李四儿缠上了,所幸每回都有四爷在场,不方便说话,“偶遇”之后打个照面就走。
“我去与隆科多说,让他约束一下自己的人。”又一次“偶遇”之后,四爷脸都黑了。
记得大堂姐说过,隆科多的福晋为人木讷,不善言辞,也不善交际,反倒是这个李四儿脸皮够厚,长袖善舞。
给隆科多生下次子之后,李四儿更是从幕后转到了前台,游走于各种宴请之间,代替福晋出门交际。
除了不能进宫,隆科多走到哪儿都带着她。
牌面竖起来之后,有人开始单独邀请李四儿参加宴会,比如贵妇圈的春日宴啊,赏花会啊,围炉会什么的。
如今的李四儿不仅是隆科多的小妾,更是他的喉舌和白手套。
“李四儿的事,我自有计较。你忙你的,不用管我。”姜舒月倒了茶,推到四爷面前。
随着四爷爵位的提高,类似的事只会越来越多。如果都让四爷去挡,挡住肯定能挡住,也会消耗不少精力。
四爷胸怀天下,要做的大事可多,绝不能平白消磨在这些鸡毛蒜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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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章
四爷愿意为她撑伞,她也不能心安理得地永远躲着不出来。
前朝的事轮不到她管,她也不想管,但贵妇圈这点事还得她出面。
四爷看她一眼,并没喝茶,而是抬手握住了她的手:“李四儿脸皮厚,很难缠,隆科多的嫡福晋都不是她的对手,你有把握?”
姜舒月用拇指摩挲着他的虎口,声音坚定:“山人自有妙计。”
等她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四爷才放开她的手,端起茶碗喝茶。
想了想,又叮嘱:“万事有我给你托底,不要委屈了自己。”
姜舒月:得,被迫害妄想症又上线了。
不过李四儿这人确实棘手。据她观察,对方脸皮厚,有耐心,有手腕,有恃无恐,势在必得。
聪明且偏执的人更容易获得成功,难怪李四儿能在浩如烟海的野史中留下姓名。
能打败魔法的只有魔法,姜舒月当晚给李四儿量身定做了一套魔法攻击。
与此同时,李四儿被拒几次仍不肯放弃:“王妃是个好的,雍郡王却烦人得很。每回王妃外出,他必然跟随,我根本没机会与王妃说话。”
隆科多让李四儿结交雍郡王妃,不过是想着给雍郡王留下个好印象,可没让她到处堵人家。
再说高产粮食正在北边推广种植,雍郡王妃出门那是去办正事的,哪有时间陪人闲聊。
这事也就是四儿办的,雍郡王看在他的面上才没发作,但凡换个人早被治罪了。
隆科多叹口气,算是承了雍郡王和王妃的情。
“你费尽心机接近王妃,到底想做什么?”隆科多也奇怪了。
李四儿闻言立刻委屈起来:“我想做什么,还不是与她结交,替爷拉进关系。”
难为她一心为了自己,隆科多再也说不出阻拦的话,还反过来安慰她:“雍郡王和王妃一同外出肯定有正事要办,很忙,没时间同你闲聊。”
李四儿却不这么认为:“我看雍郡王就是瞧不起我。”
隆科多再宠爱李四儿,也仅限于在家里的纵容。他把李四儿捧在手心,可在雍郡王看来,李四儿就是一个妾室,哪里配结交王妃?
他也觉得不配。
雍郡王没明说,也没给李四儿难堪,隆科多不得不又承了一次情。
可李四儿胆子大,很能干,对自己绝对忠诚。隆科多不会坠了她的面子,令她气馁,甚至生出畏惧之心,反而鼓励道:“你在外头代表我,谁敢小瞧了你!我当初能顺利把你搞到手,主意都是雍郡王出的,他又怎会瞧不起你。你放心与王妃结交,不会有人给你难堪。”
原来那个损招是雍郡王的手笔吗,李四儿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鼓舞,仿佛与雍郡王妃之间的距离一下缩短不少。
果不其然,半个月后,她收到了雍郡王妃的邀请,请她去雾隐山田庄做客。
第94章 害虫
“为什么请我去田庄?”李四儿一边精心挑选衣裳首饰,一边纳闷。
隆科给她答疑:“雍郡王住在宫里,你又进不得皇宫,王妃想见你不约在她自己陪嫁的田庄,难道约在乌拉那拉家?”
想起乌拉那拉家的没落,李四儿生怕沾上霉运:“那还是去城外田庄吧。”
隆科多笑:“雍郡王妃未嫁之前遭继母苛待,曾被送到田庄静养,当时她居住的田庄,正是这个雾隐山田庄。高产玉米也是在那里试种成功的,雾隐山田庄可以说是王妃的第二个家。”
李四儿听懂了隆科多话里的意思,瞬间满意:“我说什么来着,王妃还是很看重我的。”
第一次主动邀约,就把她邀请到家里去了。
隆科多也这么认为,叮嘱她穿得华贵些,多带几个人,莫坠了王妃的面子。
所以当李四儿戴着几斤重的头面首饰,穿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华服,头顶骄阳,被人扶下马车,趴在仆妇背上,徒步下山进庄的时候,人已经开始暴躁了。
什么鬼地方,到处都是土和虫子,连马车走的路都没有。
才到村口,她差点窒息,这是掉进粪坑了吗?
越往里走越臭,胃中翻涌,几次想吐。
悲催的是,她在田庄南边下车,而王妃的宅院在村子的最北边。
也就是说,必须穿过整个粪坑,哦不,是田庄,才能到达目的地。
雾隐山田庄地处偏僻,只有村里人外出,很少有人进村。于是李四儿一行人被村里的老人和孩子围观了,尽管有护卫驱赶,还是走得很慢。
换做别的地方,李四儿早让人武力驱赶了,动作慢的可能被打死。但隆科多说了,这里是王妃的第二个家,也是王爷和王妃发迹之地,她不敢造次。
护卫驱赶人群也只是做做样子,严重影响了队伍行进速度,害李四儿被人围观议论了很久。
“你是病了吗?为啥让人背着?”有个小女孩天真地问。
李四儿不想跟贱民说话,耳朵却尖,又听见站在小女孩身后的小男孩说:“多半是个瘫子,多可怜,别问了。”
李四儿:“……”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残疾人,她叫停了仆妇,亲自下地走路。
之前提问的小女孩,睁大眼睛:“你看,她不是瘫子,是瘸子!”
被人背了一路,正在腿麻的李四儿:“……”
让小女孩这一说,站在她身后的几个调皮捣蛋的小男孩挤出人群,学起了李四儿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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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6章
一路闻着臭气,出尽洋相,磕磕绊绊走出庄子,终于看见了北边那一处破旧的宅院。
与田庄里一座座崭新的青砖瓦房相比,这个小院太不像样了。
“是不是走错路了?”李四儿用帕子按了按额角的汗,生怕蹭花了脸上精致的妆容。
昨天探过路的婆子回答:“太太,就是前面的院子没错。”
隆科多的嫡福晋按齿序被府中人称作三太太,李四儿不服,也让人喊她四儿太太。
妾室敢称太太,放在哪里都是相当炸裂的存在。可炸裂了一段时间之后,李四儿顶着这个名头跟着隆科多四处招摇,脸不红心不跳,倒也被众人接受了。
隆科多还承诺李四儿,等将来自己混出名堂,第一个为她请封诰命,让她做名正言顺的四儿太太。
请封诰命这种事,可不是隆科多或者佟家能左右的,那得皇上点头。
越过嫡福晋,为妾室请封诰命,放眼整个大清朝都没有先例。
所以隆科多的承诺什么时候能实现,在李四儿看来,应该是雍郡王御极的时候。
皇帝是自己外甥,还不是想怎么封就怎么封。
想到以后的扬眉吐气,和风光,李四儿又觉得现在吃些苦也值。
一行人走到门口,自有仆妇上前叫门。院门很快打开,开门的宫女引李四儿等人进去。
姜舒月听到禀报迎出来,看见李四儿先是一怔,都没顾上寒暄便吩咐人端水给客人净脸。
“我脸怎么了?”姜舒月没跟她寒暄,李四儿也大着胆子没行礼,而是如家中姊妹一般聊家常似的说话。
她没行礼,姜舒月并不见怪,只让人拿把镜来给李四儿照。
李四儿一照,坏菜,妆糊了,糊了一脸,活鬼似的。
其实她的妆糊得并不厉害,只是额角和口鼻因为出了太多汗脱了一层粉,看上去有些斑驳。
可姜舒月刚才一惊一乍的,给了李四儿心理暗示,这才容不下瑕疵。
等贴身丫鬟用水替李四儿净了脸,问姜舒月身边的宫女要面脂和香粉,却被告知没带。
姜舒月赧然:“我平时出门不上妆。”
那是因为你长得美。面对持靓行凶的雍郡王妃,李四儿还能说什么,怎么素净怎么来吧。
没有香粉遮盖,倒也清爽。
一盏茶后,才不过寒暄几句,便有宫女进来禀报:“王妃,追肥的时候发现玉米地里有断苗。左庄头看过,猜测是地老虎,问怎样处置妥当?”
所谓地老虎,属夜蛾科,是玉米地里常见的害虫。从幼虫起为祸田地,长成之后,口器发达,昼伏夜出,将作物幼苗齐地面处咬断,造成缺苗断垄。
极为难缠。
高产玉米合作经营之后,雾隐山田庄顶着皇庄的名头,早已不用种田卖粮为生,而是被姜舒打造成了秘密的育种基地。
高产玉米可以自留种,但产量相对较低,恐怕无法满足小冰河时期对粮食的需求。
所以姜舒月留了一个心眼,将雾隐山田庄变成了杂交玉米的育种基地。
把高产玉米的种子廉价卖给百姓,解决灾年的吃饭问题。然后将杂交玉米种子高价卖给乡绅或者朝廷,割一拨高端韭菜的同时,还能满足朝廷对军粮的需求。
一颗红心,两手准备。
熟田里有地老虎很寻常,再加上天旱,土壤水分低于三成,非常适合地老虎孵化。
别的田庄也就罢了,有些地老虎姜舒月懒得管,只传授些驱虫的办法,不用亲自过问。
雾隐山田庄不一样,这里是育种基地。为了选育良种,耕种要求地广苗稀。本来就没多少秧苗,若是喂饱了地老虎,来年人就要饿肚子。
玉米田里有地老虎作祟,前两日便已上报,姜舒月根据其习性特点,制定了一整套防治措施。
直到今日才露面,不过是想捎带上李四儿,让她吃点苦头,知难而退。
姜舒月闻言歉意地看了李四儿一眼,这才道:“我这边有客人,左庄头怎么说?他可有办法?”
左小丫早得了姜舒月的话,直摇头:“一直不下雨,土太干,地老虎闹得厉害。庄里能用的土法子都用了,不好使,这才斗胆来求王妃。”
“这……”姜舒月故作迟疑,“今日贵客登门,走不开,晚些我再过去吧。”
左小丫应是退下。
李四儿自知身份低贱,还是第一次被人称做贵客,而且这人还是时下最炙手可热,难得一见的雍郡王妃,心里那叫一个美滋滋。
心里美了,面上自然好说话:“我算什么贵客,王妃尽管去忙,不用管我。”
嘴上说着不用管,心中却开始吐槽这间屋子过于破旧矮小,不是人呆的地方。
姜舒月在她眼中看到了明晃晃的嫌弃,嘴上却道:“进宫不能随便进,出宫也是一样,今儿王爷没跟来,我中午之前便要回宫。”
那就说不上几句话了。李四儿不甘心,也不想在这间破屋子里干坐着,强笑道:“不碍事,我随王妃过去便是。”
果然是个狗皮膏药,姜舒月腹诽,面上不显:“那行,天高云淡,秧苗青翠,很有野趣,小舅母随我过去瞧瞧。”
李四儿被这一声甜甜的小舅母勾了魂儿,完全忘了来时的艰辛,当真跟着姜舒月深一脚浅一脚地去了玉米地。
什么天高云淡,分明是骄阳似火,尘土飞扬。秧苗青翠倒是真,可她怎么没说秧苗带刺扎人啊,怎么没说地里正在施肥臭气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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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章
为了与王妃说上几句话,打好关系,李四儿站在青纱帐里被折磨得想哭。
她不敢表现出来,王妃还以为她有多喜欢呢,居然让她用手刨粪土,挖出一只成年地老虎来。
挖是挖出来了,人也当场吓晕了。
李四儿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回程的马车上了,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热又疼。
回到家里,拿把镜一照,又差点晕倒。
脸颊通红,还有些肿胀,左边脸上更有一道明显的划痕。出门前光鲜亮丽,回来时几乎毁容。
隆科多听说了李四儿的悲惨遭遇,以为她被算计了,当面问清楚才知道并非如此。
请太医看过,说无妨,被烈日灼伤所致,养一养就好了,不用服药。
如果姜舒月在场,肯定会告诉李四儿,她的脸对阳光过敏,长时间暴晒得了日光性皮炎。
穿越前她师姐就有这毛病,每回暴晒的时候去基地都把自己裹成粽子。
至于脸上那道明显的划痕,也很轻微,外敷去疤痕的药膏很快就能痊愈。
送走太医,又问跟去的丫鬟,这才知道那道划痕是李四儿被吓晕之后倒地,为玉米叶片划伤造成的。
并非人为。
是夜,李四儿做噩梦,对着隆科多又踢又咬,疯狗似的。隆科多吃痛,大力将她摇醒:“快醒醒,是不是魇住了?”
李四儿尖叫着醒来,眼中全是惊恐:“我梦见地老虎要吃我,好大一只!”
隆科多:“……”
再次躺下,李四儿吓得不敢睡了,拉着隆科多说话。
隆科多累了一天,只想睡觉,不耐烦地道:“人家贵为王妃都没你这么娇气,捉个虫吓得做噩梦,晒点太阳把脸都晒肿了。”
此时的李四儿一张脸又红又肿,堪比猪头,魅力不再。
跟她躺在一张床上,自己没做噩梦,反被人当成地老虎一顿拳打脚踢。
李四儿摸着自己肿胀的脸颊,后知后觉:“对啊,雍郡王妃下地干活一看就是熟手,她怎么没晒黑晒肿?”
隆科多气得补刀:“你也说她不是凡人了。”
李四儿认真点头:“她真不是凡人!”
“往后还去堵人家吗?”隆科多又问。
李四儿的脸又热又疼,欲哭无泪:“还是别了。王妃说她出宫必有事,有事必下地。就是不干活,也要去田里看看。她禁得住晒,我可禁不住。”
几日后,红肿消退,李四儿越发坚定了之前的想法。
她晒黑了,特别特别黑。
从前她引以为傲的肤白如雪,不复存在,红肿过后就是黑。
不但黑,还脱皮,至少半年没法见人。
隆科多也不来了,他宁可宿在榆木疙瘩似的福晋屋里,也不肯来她院中。
她派人去请,对方只说让她好好养着,别想太多。
经过这一遭,姜舒月彻底摆脱了李四儿的纠缠。
回乌拉那拉家吃席的时候,大堂姐带给她一个好消息。李四儿病了,一个多月没出现在贵妇圈,佟家三房的应酬全是嫡福晋出面。
之前李四儿到处堵她,有一次堵到了大堂姐陪嫁的田庄,所以大堂姐见面就告诉了她这个好消息。
人是她吓病的,还不知李四儿会不会记恨,姜舒月只是笑笑,并没对大堂姐说出实情,反倒问起了党争之事。
“那事办妥了!”舒心是重生的,自然知道党争没有好下场。
办妥的过程比较曲折,有些艰难,舒心没说,姜舒月也没问。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相信大堂姐有能力把夫家这本经念好。
揭过这件事,舒心算了算日子,把姜舒月拉到一边,低声问:“王爷屋里可有了新人?”
姜舒月点头:“真让大姐姐猜着了,去年人便到了。”
时间与上辈子吻合。
这辈子小堂妹与胤禛如胶似漆,怎么看也不像是能插进人的样子,舒心还以为能错过李氏呢,没想到该来的还是来了。
“王爷对你还好吗?”想到上辈子自己的遭遇,舒心警惕地问,并且认真打量起小堂妹脸上的表情。
姜舒月含笑:“一切都好。”
李氏比宋氏貌美,出身也高,又是皇上赏的,还有心机和手段,上辈子独宠十年,几乎包揽了那十年的生育。
如今她来了,小堂妹肯定会被分走宠爱,怎么可能一切都好?
想到上辈子她被人问起也是这般强颜欢笑,心中酸涩:“你同我说实话。”
说出来,才会好,憋在心里,更受伤。
那时候她太年轻,又爱面子,什么事都憋的,到最后差点被逼疯。
实话就是一切都好,可看见大堂姐关切的眼神,姜舒月还是把宅斗的过程和结果都说了。
但没提三阿哥的部分。
“你是说王爷没有宠幸李氏,而是把她遣去别处种菜了?”舒心自己都没察觉声线拔高,引来不少人侧目。
怎么可能?那可是李氏啊!
上辈子她与李氏斗了十年,互有胜负,直到年氏进府,和李氏掐起来,她才有了喘息之机。
李氏从侍妾到格格再到侧福晋,仗着胤禛的宠爱和纵容,一步一步往上爬。
在年氏进府那一年,李氏从她手上分走了一半管家权,差点将她架空。
如此难缠的对手,在小堂妹前面居然只蹦跶了几个回合,便被踢出局,与宋氏一样种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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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8章
“我听说她不是个安分的。”舒心压低声音提醒,生怕小堂妹轻敌。
姜舒月点头:“刚到那会儿确实不安分,种上菜以后就安分了。有宋氏盯着呢,老实得很。”
舒心拧眉:“你不怕她们联手?”
姜舒月笑:“菜园扩大,买家还是宫里那几家,她们现在是竞争关系,不可能联手。”
舒心:“……”
李氏没作妖就好,揭过这事,舒心转而操心起别的:“今天我比你先到,老太太见我便问起了耐旱小麦的事,听那意思也想分一杯羹。”
粮食种在地里,藏都找不到地方藏,再加上她每回过去声势浩大,想不被人知道也难。
乌拉那拉家现在才听说,一来是大堂姐的嘴够严,没有出卖她,二来是乌拉那拉家凡事总想走捷径,没有几个脚踏实地的人。
高产粮食本来就是要在北边推广的,谁种不是种。乌拉那拉家想参与进来,便参与进来好了。
所以听老太太当面说起时,姜舒月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但当老太太暗示,她的便宜阿玛诺穆齐官位太低的时候,姜舒月毫不犹豫暗示回去:“正因为王爷稳步高升,才要委屈阿玛原地踏步,毕竟……树大招风。”
老太太拧眉想了一会儿,很快听懂弦外之音。
雍郡王志向远大,且实力足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所以王爷自己强大就好,背后不能再有强大的岳家。
否则强强联手,很容易功高震主,遭到皇上的猜忌。
也罢,放长线钓大鱼,乌拉那拉家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如果乌拉那拉家能出一位皇后,哪怕只有一位,也足够光宗耀祖,名垂青史的了。
她可以等,乌拉那拉家也可以等。
与老太太交换了一个眼神,姜舒月心说等着吧,也就这样了。
先给一根胡萝卜吊着,别在关键时刻拖后腿就行。
无独有偶,与乌拉那拉家老太太一样雄心勃勃的,还有光敏皮炎痊愈的李四儿。
皮炎是痊愈了,肤色却没白过来,恐怕得捂上一个冬天。
经此一事,李四儿不敢再堵姜舒月,更不敢再接受她的邀请去田庄观光。
尽管姜舒月听说她病好了,特意给她下了请帖,她也不敢去。
上回是仲春,她都被晒成了那个鬼样子,眼看就到立夏,可不敢再晒了。
奈何雍郡王妃住在宫里,宫禁森严,除非有要事,等闲出不去。
而王妃出宫的要事只有一件,去田间地头指导工作。
上回约她在雾隐山田庄见面,也是刚从皇庄回来,顺便为之。
王妃是真白,不怕晒,她是假白,见光死,无论怎样都凑不到一起。
李四儿脸上敷着厚厚的面脂美白,心中早已有了新的盘算。
“什么,李四儿认了一个干女儿,想塞进宫给你做妾?”姜舒月真没想到,李四儿的脑回路如此清奇。
自己怕晒,不敢堵她,就找个人进宫给她添堵。
四爷也很烦:“隆科多说以后不方便见面,就让这个侍妾传递消息。”
爵位越高,危险系数也更高,难免被皇上忌惮。
四爷还是平头阿哥的时候,在宫里遇到隆科多说上两句话,有孝懿皇后的关系,不会有人在意。
可四爷从平头阿哥跃升郡王,在户部和农事司两处行走,再与銮仪使,兼正蓝旗蒙古副都统隆科多接触,肯定会有人疑惑他想干嘛了。
“隆科多的顾虑不无道理,王爷若想与之保持紧密的联系,收下这一房侍妾倒是个好办法。”姜舒月冷静下来道。
人本来窝在他怀里,说这话时与他分开了。
平日从不喊他王爷,现在倒是喊得勤快,生分至此。
“你想我收下?”问话的时候,四爷朝姜舒月那边挪了挪。
姜舒月用被子将自己全部裹住,这才回答:“是。”
四爷侧身,非常巧妙地再一次拉近距离:“难得王妃贤惠,本王收下便是。”
姜舒月缩了缩,只露出半张脸,忽然背过身去:“我明日让人把后罩房打扫出来。”
四爷此时一共两个侍妾,都是名义上的,宋氏住二所,李氏住头所,名义得不能再名义了。
宋氏是德妃给的,德妃分了贵妃的权柄之后,忙得连十四都快顾不上了,哪里还会记得四爷屋里有个不得宠的宋氏。
李氏是皇上赏的,赏完就完了,谁有时间关注她是否得宠。
但即将到来的这一个不同,她既是来接头的,也是隆科多弄进宫孝敬四爷的。
孝敬完之后,总要有个反馈。
若四爷没有收用,恐怕说不过去。
之前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觉得四爷答应她一夫一妻,肯定能做到。
然而形势比人强。
历史上,隆科多是四爷成功御极最大的功臣,四爷得罪谁,也不会得罪他。
眼下的情况,不是四爷想不想,而是必须。
这个侍妾固然是隆科多安插在四爷身边的眼线,反过来未尝不是他送到四爷手里的把柄。
皇子不能与外臣结交,同样外臣也不能与皇子结交。
皇子与外臣结交,顶多被皇上忌惮,甚至冷落。历史中的八爷,乃至整个八爷党,都是最好的例子。
外臣与皇子结交,官帽不保都是小事,搞不好一命呼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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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9章
比如明珠和索额图。
隆科多送人过来,一则向四爷展示自己的实力和手段,当然还有人脉。
相当于一种自我曝光。
二则冒此风险,也有休戚与共,主动送把柄,让四爷安心的意思。
换做她是四爷,也会收下。
可这样一来,契约将被撕毁,他们也会从恩爱夫妻变成单纯的合作伙伴。
很多事她愿意入乡随俗,唯独共享男人这一点,是底线。
一边是事业,一边是情爱,天人交战之后,姜舒月选前者。
情爱没了,还可以退一步做合作伙伴,事业没了,就全没了。
理智告诉她要退步,必须退步,心头却莫名发堵,堵得难受。
就在她想将身上的被子扯开,透口气时,有人帮她这样做了。
才喘匀一口气,就被身后这位大爷抱紧,含住了耳垂,姜舒月:最后的疯狂?
罢了,硬件逆天,车技优秀,最后享受一回也不是不行。
第95章 送人
姜舒月很快投入进去,喘息着想转身,却被人按住,听他道:“换个姿势,尝尝鲜。”
老夫老妻了,哪里还有新鲜可言,但跟上他的节奏,当真体验了一把完全没有前戏的速度与激情。
车快开上天了。
最后还是体内。
姜舒月咬牙:“不在安全期,你故意的?”
四爷将人抱紧了,赔礼:“没忍住。”
反正也是最后一回了,姜舒月没计较,却不太想让他抱着。
一来是天热,运动之后身上有汗,抱着黏黏腻腻的不舒服。二来是她不想形成习惯,等将来床上没有他半天睡不着。
“叫水吧。”她说。
对方没动,却又有了反应,姜舒月不耐烦推人,没推动。
“咱们要个孩子吧。”男人声音很轻,身体斗志昂扬。
年龄不到,生不了一点,姜舒月拒绝:“王爷想要孩子,可以让别人生。”
“可我只想跟你生。”
话音未落,他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决心。
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了,姜舒月懒得再重复契约里的内容,便由着他起起伏伏。
还是体内。
如果中奖,就是缘分到了。
没中,就是没缘分。
没缘分不能强求。
这具身体被她精心保养了几年,个头长高了,也为生育储备了足够的脂肪。
就算年龄偏小,应该也能承受一次生育之苦。
毕竟在这个时代,与她同龄的女人,一般都生了孩子,有人甚至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
她嘴上说让别的女人给他生孩子,心里终究不甘心。
床上这位爷,可是大清未来的皇帝,而她不出意外将是皇后。
如果能怀上孩子,并且生出儿子,这个孩子将是雍正帝的嫡长子。
又是嫡出,又居长,就算四爷想封别的儿子为太子,朝臣们都不能答应。
有了这个孩子,她的事业至少可以延续两代。
诱惑实在太大,神仙来了也扛不住啊!
于是这一夜,在姜舒月的私心和放任下,叫了好几回水。
也就是宫里管得多,皇上不能太放纵,皇子也不能,不然以两人生娃的决心,能纠缠到天亮。
“不早了,睡吧。”最后居然是四爷先叫停。
男人在床上的持久力果然不如女人,姜舒月嘲讽:“榨干了?”
四爷眸光幽暗,抓住她的手往下探:“还没。”
姜舒月仿佛被烫到,飞快抽回手:“不要脸。”
这几次也够了,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她认。
四爷只睡了一个时辰便神采奕奕地上朝去了,留下萎靡不振,仿佛被吸干了阳气的姜舒月瘫在床上呼呼大睡。
连身边人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离开都不知道。
姜舒月利用最后的机会积极备孕,宫里同样很忙碌。
因为三阿哥要大婚了。
“我记得老四成亲那会儿也是差不多的时候,好像没有这么热。”天一直不下雨,明晃晃的太阳挂在天上,连片遮阴的云彩都没有,四妃之中属惠妃最圆润,也最怕热。
宜妃是最苗条的那一个,也叫人提前取了扇子出来:“我翻了旧例,宫里办喜事一般在秋冬,天冷办着热闹,事也少。我没记错的话,大阿哥成亲就是在秋天。等到四阿哥的时候,朝廷要打仗,也是没法子的事,现在又没有战事。”
再往下说就是对皇上的安排心怀不满了,宜妃及时打住。
联手跑去捉过一次奸,虽然谁都没敢声张,难保皇上不知道。
三阿哥是荣妃亲生的,荣妃当然不会告诉皇上。李氏是皇上赏给老四的,荣妃相信德妃也不会傻了吧唧地说给皇上听。
荣妃不动声色地看向德妃,德妃心领神会地轻轻摇头,意思不言自明。
——我没告密,但皇上仿佛知道了。
就如宜妃所说,除非特殊情况,宫里办喜事通常在秋冬。
今年显然没有特殊情况,皇上偏在这时候下旨给三阿哥赐婚,委实蹊跷,很难不让人多想。
“按齿序,三阿哥还在四阿哥前头,年纪大了,是我想早点抱孙子,这才去求了皇上。”
为了不惹人起疑,捂住家丑,荣妃只得放低姿态,给众人赔礼:“是我太心急,没考虑周全,辛苦几位姐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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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0章
惠妃本来与荣妃交好,倒也没说什。德妃是知情人,自然不会反驳,还顺势宽慰了荣妃几句。
独宜妃不信,瞪着眼睛挑刺儿:“姐姐糊涂了,太子还未成亲,三阿哥怎么能先生皇孙?”
宫里没有明确规定,皇上也没说过这些,可人人心里都有本账。
那可是皇长孙。
她说这话,荣妃还没反应过来,惠妃先不爱听了:“妹妹谨慎过了头,宫里可没有这样的规矩。”
大福晋连着生了两个女儿,一心想生下皇长孙,怎么到宜妃嘴里就成了跟太子别苗头。
皇上把什么好的都给了太子,难道连皇长孙也要太子妃来生不成?
大福晋进门几年了,太子妃还不知在何处呢,难道太子一日不成亲,皇子们就一日不能生孩子了?
万一太子妃几年生不出,别人也要等她几年不成?
也忒霸道了些。
敢情宜妃进宫晚,生孩子也晚,站着说话不腰疼。
眼前三妃有两个是做了婆婆的,还有一个即将熬成婆,宜妃娇蛮也不敢犯众怒,赶忙笑着附和惠妃,说自己想太多。
“三爷都要成亲了,太子那边有什么动静吗?”姜舒月记得历史上是太子先成亲,之后才是三阿哥,在这里怎么颠倒过来了。
天太热,四爷去城外视察皇庄差点中暑,被姜舒月要求告假,在家养病。
历史上,雍正帝在位仅仅十三年,自诩“以勤先天下”、“朝乾夕惕”,并且坚持天下庶务归一人,最后被活活累死。
在历史中,姜舒月是后人,是看客,可在这个世界,她既是局中人,也是四爷的妻子。
于公,如此明君,不能早死。
于私,姜舒月的事业才刚刚开始,不想过早守寡。
如果可以,她还想给他生个儿子,延续明君的血脉,同时延续自己的事业。
“老三成亲,关太子什么事?”想到齿序,四爷满不在乎,“从我开始就乱了。”
当初要不是他太着急,向皇上各种明示暗示,也许指婚会按照齿序来。
不过太子的亲事也基本定下来了,四爷不介意告诉姜舒月:“太子妃定了石家的姑娘,听说人很不错。”
顿了顿,又道:“但太子并没放心上。”
历史上太子的嫡长子是侧福晋生的,所有儿子都是妾室所出,太子妃只生了一个女儿,可见夫妻关系不咋地。
姜舒月丝毫不意外,可四爷接下来的话就让她意外了:“正妻太子没法自己选,却向皇上要来一个侧福晋的名额,打算给冯巧儿。”
太子对冯巧儿有心,冯巧儿也对太子有意,奈何毓庆宫的水太深,姜舒月坚持:“我与巧儿说过了,等到二十五岁宫女出宫的年纪她才能离开我。”
到那时,正好是一废太子的时间。如果巧儿变卦,不愿意追随太子,或者不甘心做妾,姜舒月都会帮她脱身。
四爷深深看了姜舒月一眼:“你既然与冯巧儿说过了,太子想来不会为难。”
然后不经意提醒:“后罩房你不必收拾了。”
姜舒月一怔,抬眼看他:“隆科多改主意了?”
不想让李四儿的干女儿给四爷做妾,传递消息了?
四爷轻咳一声:“她与老三私定终身,已经在荣妃那边过了明路。”
姜舒月:三阿哥真狗,还是狗中泰迪。
与此同时,荣妃第一次在三阿哥面前砸了茶盏,溅了三阿哥一身。
“福晋还没进门,你先弄出一个大了肚子的外室,闹得满城风雨,让我这张脸往哪儿搁!”
若是个普通民女也就罢了,偏偏这姑娘是隆科多的干女儿,与佟家沾亲带故,若是不给名分悄悄处置了恐怕不行。
另外荣妃也有私心,大福晋连生两胎全是女儿,四福晋成亲之后一直没动静,若是老三将那姑娘收房,来年生下男胎,不就是名正言顺的皇长孙了吗?
抛开太子不谈,老三齿序晚于大阿哥,能力不比四阿哥,后台不如五阿哥和十阿哥,拿什么跟别人争!
眼下倒是一个好机会。
可惜时间不对。
皇上前脚才给老三指婚,老三后脚弄出一个怀孕的外室,怎么着,是对指婚不满意吗?
不满意早说啊,没指婚之前皇上问过她的意思,她也问过老三的意思,都说好。
现在又搞这死出,跟皇上玩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把戏,让皇上怎样看他们母子?
虎毒不食子,就算过了皇上的关口,让还没进门的儿媳怎么看。
人家什么都没做,抬手就给了人家一个大嘴巴,抽得眼冒金星。
皇子婚前有通房、有侍妾,甚至有侧福晋都不稀奇,可没人弄出过孩子。
万一是男孩,才嫁进门就喜提庶长子,泥人也要被激出土性了。
婚后夫妻能和睦,后宅能安稳才怪。
此时荣妃只知道这个外室是隆科多的干女儿,还不清楚与搅家精李四儿的关系。。
要是知道了,估计得掐人中。
荣妃能想到的,三阿哥如何想不到。
现在他也慌了。
他只是经人介绍去隐秘的地方喝花酒,谁想到能遇上良家子啊!
事后看见褥子上的血迹,他都没往良家妇女那方面想,毕竟不干净的姑娘,线人也不敢介绍给他。
况且从那姑娘身上的十八般武艺看,怎么也不像是个良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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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1章
仿佛被人精心调.教过的,床笫之间没有半点羞怯,十分懂得取悦男人。
宫里管得严,额娘又不肯给他好的,说什么温柔乡是英雄冢。从前他还觉得自己是一号人物,刻意压抑欲望,想要有所作为。屡遭打击之后,尤其被当成老四的对照组之后,他几乎成了反面教材。
他算什么英雄,狗屁英雄!
大约是欲望压抑太过,一旦释放出来威力惊人。宫里没有合适的,他就去宫外找。
反正礼部也不忙,有大把的时间荒废。
就连那个线人,都出自礼部。
“额娘,我只是太苦闷了,出去喝花酒,我真不知道……”
话音未落,直接挨了一耳光,三阿哥愕然望着疼爱自己的额娘,这才发现情急之下说错了话。
皇上最厌恶这些,所以才让额娘早早给他安排了通房。
若是让皇上知道他出宫办差的时候不务正业,跑去喝花酒,他就完了。
“额娘,有人害我,有……有人给我做了局!”三阿哥一着急说话磕巴,脑子却清醒过来。
但为时已晚。
另一边,李四儿得到消息,把莲花屋里的东西全砸了,张嘴就骂:“不要脸的娼妇,我从江南把你买来,是让你出来卖的吗?我缺了你的银子使吗?就这么想男人?就这么下贱!”
莲花到现在才知道,原来那日被领来的人不是四爷,而是三爷。
她又没见过四爷的面,如何能分辨出来?
她本是江南盐商养在身边的瘦马,调.教好之后被送给达官显贵消遣,只知道如何取悦男人,却没有分辨人的能力。
前几日干娘说最近会有一个年轻公子过来相看,让她拿出看家的本事招待,事成之后自会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
她问干娘那位年轻公子怎样称呼,干娘说喊他四爷便好。
于是莲花记住了几个关键词,年轻公子,四爷,看家本事,荣华富贵。
没几日果然有个年轻公子上门来了,她按照干娘交代的,使出了看家本事,把生米煮成熟饭。
但她留了个心眼,把下人端来的避子汤喝下又吐出。
还好没人发现。
像她们这种瘦马,一旦破了身子就不值钱了,万一那位公子没看上她,她就只能被卖到青楼做肮脏的皮肉生意。
皇天不负有心人,之后那位公子又来过几回,对她很是痴迷,而她也如愿以偿地怀上了公子的孩子。
原以为命运会随着这个孩子的到来而改变,结果干娘跑来告诉她,睡错人了。
“干娘,人是徐三接进来的,我以为他是。”徐三是干娘派来的管事,他亲自接进来的人,怎么可能有假,莲花冤死了。
想起徐三,李四儿狠狠啐了一口,骂道:“那个王八羔子,干完这一票早跑没影了!别叫我逮到他,不然一定扒了他的皮!”
李四儿围堵姜舒月不成,便想出了这么一个昏招,试图拉近隆科多与四爷之间的关系。
隆科多把这事跟四爷说了,四爷开始说不要,隆科多坚持四爷才答应收下。
莲花出身太低,本来没资格伺候皇子,隆科多便说让李四儿安排,请四爷去小院见一见莲花,若收用了水到渠成,若没看上再换新人。
四爷百忙之中答应前来,只是时间不定,隆科多便将小院的地址告诉了四爷,方便他空了过去。
那一日四爷刚好有空,带人过去相看,正好把三爷堵在了莲花的床上。
四爷问三爷为何在此,三爷反问嫖.娼不行吗,四爷拂袖而去,只让人给隆科多带了信儿,从此再不见他。
李四儿得到消息人都傻了,派人去抓管事徐三过来问话,结果扑了一个空。
徐三全家都搬走了,踪影不见。
现在的情况是,四爷认为隆科多随便找个暗.娼认作干女儿,就想塞到他身边给他做妾,故意耍他。
皇上最烦皇子嫖.赌,别人不知情,隆科多别说他不知道。
明知如此,还坚持这么做,到底想干什么!
算计他一个人也就罢了,居然把三阿哥也扯上了,是嫌害他嫖.娼不够,还想给他扣上兄弟聚麀的大帽子吗?
一连串追问下来,莫说李四儿本人,就是隆科多转述的时候都已经在抹汗了。
李四儿平日是个有主意的,且主意很正,隆科多不答应她就闹,现在完全傻眼,急智缓智全没了。
隆科多看她一眼,冷声:“罢了,以后这事别提了,我去给你收拾烂摊子。”
说完站起身便走,之后好几日不曾踏足李四儿院中。
李四儿替隆科多办了那么多事,只一次搞砸了,他就气急败坏地给她脸色看。
可见其心之冷硬。
口口声声说给她收拾烂摊子,她如此殚精竭虑是为了谁?
话虽如此,人都送出去了,花出去的银子还没收回来,她得想想如何从三阿哥手里狠敲一笔。
至于莲花,瘦马破了身子不值钱,三阿哥喜欢干脆卖给他好了。
奈何被撞破之后,三阿哥便不来了,李四儿却惊喜地发现莲花有了身孕,这才使银子让人带话进宫,越过三阿哥,直接问荣妃如何了局。
当然,打死李四儿也不会承认莲花是瘦马,只说是佟家远房的亲戚,被隆科多认作干女儿。
还说人才从江南过来,佟府暂时没地方安置,这才租院另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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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2章
谁想被三阿哥看上,买通院子的管事,与干女儿私定终身,做下苟且之事,并导致怀孕。
送信的时候,李四儿很注意细节,没派自己的人去,也没提自己,只让佟府的人出面,给荣妃递话。
荣妃接到消息,将信将疑,很快派人去核实。结果与佟府所说吻合,荣妃眼前一黑一黑又一黑,忙把三阿哥叫来问话。
心甘情愿也好,有人做局也罢,木已成舟,孩子都有了,荣妃必须认。
问过三阿哥之后,荣妃给佟家回信,让对方给这个姑娘安排一个合理的身份,想办法通过小选将她塞进宫。
进宫之后,交给她来运作。
佟家很快回信,明码标价要钱。为了三阿哥的名声,荣妃咬牙给了,几乎掏空半数家底。
对方拿钱办事非常利索,把小选的一切都打点好了,只等送人进宫。
“如此私密的事,你怎知道得这么清楚?”
听四爷讲完故事,姜舒月才回过味来,睁大眼睛:“人是你送给三阿哥的?”
如果没猜错,局也是他做的。
此时夜深,内室只有夫妻二人,四爷点头承认,一本正经说:“契约里写得明白,我这一辈子只能有你一个女人,不许纳妾,不许有通房,更不能养外室。”
姜舒月笑:“记得可真清楚。”
四爷将人捞进怀中,与她耳鬓厮磨:“咱们不管别人的闲事,赶紧生个孩子。”
警报解除,姜舒月为什么要这么早生孩子,她将人推开,溜回自己那一边床榻:“契约里也有写我生孩子的年龄,白纸黑字,你忘了?”
刚才背得如此流利,现在说忘了谁信。
四爷:早知道就晚点说了。
也许再晚点,会有好消息。
天有些热,这一夜两人难得分开睡,刚入睡时姜舒月感觉很自由,也很凉爽,谁知才睡去便坠入梦魇。
在梦里,她孤身一人站在麦田中央,周围全是金黄金黄的大麦穗,随时等待收获。
她拿起镰刀,正准备收割,忽然听见一阵低沉压抑的嗡鸣,仿佛千万只飞鸟同时震颤翅膀。
回头一看,蔚蓝的天空不知何时被黑云笼罩,遮天蔽日。黑云朝麦田扑来,速度快得惊人。
而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嗡鸣,正是从黑云中发出。
等黑云冲到田边,姜舒月才看清,那不是黑云,更不是飞鸟,而是一只只膘肥体壮的蝗虫。
有成人拇指大小。
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姜舒月忽然一阵心悸,随后手脚发软,脊背僵直。
她知道这不是她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而是她已经与这片麦田形成通感。
清清楚楚感受到了,麦田对蝗虫的恐惧。
她深深吸气,告诉自己别慌,然后提着镰刀快步朝南边的地头跑去,迎着蝗虫扑来的方向。
此时她白衣白裙,披头散发赤脚,将雪亮已开刃的镰刀横在胸前,摆出与蝗虫决一死战的架势。
有点中二,但管用。
却见虫群围着她上下飞舞,并不敢下来取食,也不敢伤害她。
第96章 虫灾
“滚开!滚出我的地盘!”
四爷睡得正香,忽然被这一声喊吓醒,转头看见枕边人正拼命挥舞手臂,好像在格挡着什么。
屋外传来左小丫担忧的声音:“王妃?”
四爷沉声:“王妃无事,你不用管。”
说完抓住姜舒月挥动的手臂,将人搂进怀中,抱紧。
起初搂不住,压上腿,才算安定下来。
“火来!火来!烧死它们!”
梦里,姜舒月挥舞镰刀抵御蝗虫,杀敌无数。
奈何蝗虫太多,凭她一个哪里杀得完。
眼看麦田要遭殃,倏然地火上窜,将盘旋在半空中的蝗虫尽数烧死,到处都是炙烤虫子的焦香。
麦田安然无恙。
姜舒月力竭,仰倒在麦田里,奇怪的是,并没摔疼。
地面仿佛有弹性似的,将她的身体稳稳接住。
厚实又安心。
地火烧尽蝗虫,又朝她飞来,很快将她包裹。
“热,好热。”姜舒月喊过热,猛地惊醒。
没有麦田,没有蝗虫,也没有地火。眼前黑乎乎一片,鼻畔是熟悉的檀香,很淡很淡。她动了动,唇擦过坚硬的喉结。
没错,就是喉结。
触感太熟悉了。
每次亲吻他的喉结,都能让他情动。
轻易到令人难以置信。
是真的血气方刚,经不起任何一点撩拨。
紧接着手指触碰到紧实的胸肌,姜舒月放松身体:又被当成抱枕了。
热是热了点,但是很安心。
轻轻闭上眼睛,想继续睡,却听对方问:“你醒了?”
醒了就淘气,亲他喉结,摸他胸口,还用长长的睫毛挠他痒痒。
把人撩拨起来就想睡,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对方问过之后,身体迅速升温,姜舒月感觉不对,抬手将人推开。
终于凉爽了。
使人朝前,不使人朝后,这女人比负心汉还凉薄。
刚听说隆科多要送干女儿给他做妾那会儿,每天都缠着他做,恨不得一夜将他榨干。
他说想要个孩子,她也答应了,还鼓励他好好表现,不要气馁,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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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3章
等他食髓知味,恨不得把她变成挂件随身携带的时候,转头就变卦了。
说不想早生孩子,太危险。
还拿契约说事。
情绪都酝酿好了,忽然被推开,四爷郁闷死了,却没表现出来,而是问:“是不是做噩梦了?”
姜舒月点头:“梦见了蝗虫。”
“久旱必生虫,该来的总会来。”四爷嘴上说着认命,其实已经派人去蝗虫多发地追本溯源了,只是河湖治理耗费颇多,朝廷支持的力度又小,成效有限。
梦是假的,梦里的通感是真的,姜舒月到现在都很害怕:“蝗虫从南边来,正好我陪嫁的田庄有一处在京郊最南边,我想过去住几日,盯着收麦子。”
一天比一天热,距离六月中下旬的麦收很近了。
“六月初六老三成亲,咱们动不了。之后你想去,我陪你便是。”四爷并不知道姜舒月梦中的情景,却能感受到这段时间她的焦灼,觉得出去住两天散散心也好。
六月初六,三阿哥大婚,姜舒月和四爷该送贺礼送贺礼,该吃席吃席,然后收拾行装,准备初十出宫小住。
别的皇子想要带家眷出宫,难如登天,四爷却便宜得很。
住几日也没事。
因为高产粮食的缘故,皇上特批了四爷出宫的令牌,权限与太子一样。
同时破例给了姜舒月太子妃都不可能拥有的,出宫自由。
她可以跟着四爷一起出去,不但可以出宫,在外头住几日都没问题。
所以三阿哥成亲,姜舒月和四爷出宫度蜜月,日子刚好赶到这里,感觉这个蜜月像是偷来的。
对外,四爷的理由非常充分,各处耐旱小麦迎来丰收期,他不放心,得出去转转。
就在他们赶到姜舒月位于城郊最南边的田庄时,农事总督府派出去的人回来了,带来一个坏消息。
江南发生了蝗灾,经过治理,规模不比从前,仍旧给江南带来不小的损失。
才被高产粮食平抑下去的粮价,将迎来强势反弹。
更糟糕的是,蝗虫北上了,此时应该已经进入河北地界。
几日后,四爷接到了河北蝗灾的通报,规模与农事总督府官员所说无差,没有从前大,仍然损失惨重。
姜舒月从知道江南闹蝗灾的那一刻起,便有了躯体化的反应。具体表现与梦里差不多,手脚发软,心中充满恐惧。
她告诉自己这是通感在作祟,眼下蝗虫大军压境,无论如何她都不能退。
她退了,北方的最后一块阵地,也是最重要的一块高产粮食的阵地将丢失。
这块阵地一旦失守,粮价必然飞涨,百姓将迎来一场大.饥.荒.
“粮食不能留给蝗虫,即便损失一些,也要提前收割。”这是接到消息之后,姜舒月对四爷说的第一句话。
四爷连夜写奏折,派人递进宫,还专门找人去通知太子,请太子监督抢收皇庄里的粮食。
之后盘点人手,分兵几路去参与合作经营的人家报信,抢收私人田庄里的粮食。
四爷部署抢收,姜舒月则安排抗蝗。
古代没有杀虫剂,没有无人机,却也有几种除虫的法子。
比如人工扑杀法。此法主要靠人用布罩或者细密的渔网套住小部分蝗虫,进行拍打、掩埋,以此灭虫。
又如火烧法。利用蝗虫的趋光性,在夜间点起篝火,进行焚烧。
还有大名鼎鼎的垦荒治蝗法,即边开垦,边杀死蝗虫卵的办法,防患于未然。
第三个方法便是四爷之前安排下去的治理,有效减少了这次蝗灾的规模。
但人力毕竟有限,又没有得到朝廷的全力支持,再加上百姓迷信,认为蝗灾是上天降下的惩罚,宁可求神拜佛,或请人做法事,也不敢轻易挖虫卵。
历史上,从战国到清末,华厦大地平均每五年经历一次蝗灾,康熙朝也不例外。
几乎穷尽了封建王朝的所有智慧,无数次突破信仰,最后收效甚微。
在蝗灾泛滥的年代,上到皇帝下到百姓,全都抱着一种“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态度。
无奈又疲惫。
来不及等朝廷动作,姜舒月叫来雾隐山的旧班底,把人分成两部分。一部人就近收购麦秸,围着她所在的田庄高高堆起,越多越好。另一部分去买食用油,在田庄外支起几口大铁锅,准备好各种佐料,同时免费将食用油和佐料分发给周围田庄的百姓,并告知蚂蚱菜的简易版做法。
就在食用油和佐料堪堪发完的时候,蝗虫大军到了。
姜舒月命人点燃田庄周围的麦秸堆,顿时火光冲天,将蝗虫主力军吸引到此,能火烧的火烧,能捕捉的捕捉。
人工捕捉之法,古已有之,不用另找工具,每个农户手里或多或少都有一两样。
将捕获的蝗虫过水,直接下油锅,出锅之后撒上佐料就是一道好菜。
人民群众迷信吗,肯定迷信,但再迷信的人民群众也经不住油炸菜的诱惑。
没办法,日子太苦,肚里没有油水。
什么蝗神,什么天罚,还不是因为他们买不起油和佐料吗。
现在什么都有了,只差菜了。
蝗虫飞来的时候,声势浩大,遇火折损近半,又有一部分成了人民群众的盘中餐,却仍有漏网之鱼。
说来也奇怪,侥幸避过火墙和油锅的那些,只是绕着姜舒月所在的田庄飞,并没有任何北上的迹象,仿佛在集体畏惧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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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4章
此时的田庄,除去全副武装外出捕捉,和油炸蚂蚱的侍卫,所有人都避进屋中,听着蝗虫过境时撞击在窗户和门板上的轻微却细密的砰砰声。
仿佛正在经历一场疾风骤雨。
“王爷,蝗虫把田庄围了,迟迟不肯散去。”长命站在廊檐下抖掉一身虫灰,走进厅堂禀报。
蝗灾时常有,被蝗虫围困还是第一次听说,四爷微微蹙眉。
想起那个噩梦,姜舒月提议出去看看,四爷同意了。
蝗虫是黄昏时分来的,此时已近子时,按理说扑进火堆的烧死了,被人工捕捉的下了油锅,幸免于难的应该继续北上才对。
但虫群没有,因为巨大的嗡名声就在头顶盘旋。
十五月圆,借着皎洁的月光可以看见一大片黑影在飞快移动,聚集,凝结,好似深蓝色的夜空忽然多出一把黑色宝剑。
与此同时,姜舒月膝盖一软,差点摔倒。
心跳如擂鼓,天灵盖发麻,姜舒月瞬间想通,虫群围困田庄,目标应该是自己。
虫群在她眼中是虫群,而她在虫群眼中并不是人,而是一株巨大的,美味的,可以食用的植物。
是地面不知多少植物凝聚而成的美食。
四爷也被夜空中的黑色宝剑吸引了注意力,余光瞥见姜舒月差点摔倒,想要伸手扶她,却被对方避开了。
“所有人,回屋去。”姜舒月尽量挺直腰背,发号施令。
此时院中全是四爷带来的侍卫,自然不会听姜舒月调遣,闻言齐齐看向四爷。
四爷摆手,示意他们照办,然而自己没动。
姜舒月攥紧拳头,抑制住内心的恐惧走到院门口,回头看了一眼院中,果然见四爷站着没动。
“胤禛,你也回去。”姜舒月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有什么疑问都留着,等我回来给你解释。”
在梦里她没输,现实中大概率也会赢,但赢的过程中,可能会出现某些超自然现象,她不想让太多人看见。
她很少喊他的名字,这一年当中仅有的几次都是在床上,在她被取悦到泄.身的时候,她会哼哼唧唧地喊他的名字。
或者她累了,不想折腾了,也会低声喊他的名字,催他快点结束。
这一次又是因为什么呢,竟然让他听出了生离死别的辛酸。
“你要去哪儿?”四爷想不明白,她让别人躲避,自己为何要出门。
姜舒月朝着他笑,以为笑得很甜:“我有办法灭杀这些蝗虫,人多了反而不好。你不用跟着,我去去就回。”
四爷不放心,站着没动。
头顶嗡嗡的虫鸣声越发大了,即便站在一个院子里,正常说话的声音几乎听不见。
“胤禛!快回去!回屋等我!”姜舒月喊了一声,朝他挥挥手,转身推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南郊田庄的小院,与雾隐山的很像,并没建在庄子里,而是在边缘地带。周围全是田地,没有邻居。
小院正对面,大约一百米的地方正好有一堆即将熄灭的篝火。姜舒月循着火光走过去,不必抬头朝天上看,仅凭声音也能判断出夜空里那把黑色的虫剑已然追随她到此,随时都有可能挥下给她致命一击。
历史上有蝗虫啃食人类的记录,不知真假。
姜舒月也不知道要去哪儿,只是本能地朝篝火走去。深一脚,浅一脚,忽然脚下一个踉跄,好像被什么东西绊到。
低头一看,是镰刀。
自此,与噩梦中的场景完美融合。
只不过她穿的不是白衣,也没有宽袍广袖,更不曾披散着头发。
弯腰,捡起镰刀,与梦中一样,她被雪亮的锋刃晃了眼。
在脑中将梦里的中二动作回放了一遍,姜舒月决定试一试。
就在虫剑斩下的刹那,她一个利落的转身,迎上,摆出战斗的姿势。
在梦里遭遇过一次,姜舒月并没有第一次经历时的慌乱,更没有大喊大叫给自己壮胆,而是将脑中的通感发挥到极致。
口中轻唤:“火来。”
火字才出口,面前行将熄灭的篝火堆忽然无声暴涨,烈焰升腾。火舌舔上当头斩下的虫剑,嗡名声顿时减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难闻的焦糊味。
虫灰飘散下来的时候,火焰把姜舒月彻底包裹住。并没有灼烧的感觉,只是有些热。
虫剑被削去一半,剩下的蝗虫仿佛同时失去了趋光性,和对姜舒月这盘大餐的觊觎,吓得四散奔逃。
“别放走它们。”姜舒月轻声说。
小院前的这块麦地已然抢收过,此时地里只剩光秃秃的麦茬。
下一秒,麦茬无火自燃,火焰好像从地下而来,瞬间燎原,将剩余的蝗虫烧成飞灰。
这里的麦地是良田,也是熟地,麦茬烧尽变成草木灰,等于变相除虫施肥了。
姜舒月勾唇。
“王爷!”忽然听见长命的惊呼声,姜舒月转头,正好看见四爷捂着心口,单膝跪地。
他面色白得像纸,让唇角的那一抹殷红衬得触目惊心。
火是她引来的,她能透过火墙看见他,对方未必能看见自己。
他一定以为自己被烧死了。
怎么办?
姜舒月只知道引火,却不知如何灭火,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停火!熄火!灭火!”心急如焚地接连下达了三个指令,火势不但没有减缓,反而越烧越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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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5章
眼看逼近小院,姜舒月跌坐在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调动通感阻止火势蔓延。
渐渐地,大火得到了控制,随着火墙一节一节变矮,姜舒月认命地闭上眼睛。
这种超自然现象,若四爷问起,她无法解释。
对方会不会害怕,觉得她是妖怪?
粮食妖?不,火妖才对。
“王爷,王爷您看,王妃没死!涅槃重生了!”又是长命的声音,此时姜舒月才看清,只长命一个跟在四爷身边。
涅槃重生?好吧,凤凰妖石锤了。
对方抬起头,与她四目相对,话却是对着长命说的:“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又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院门,嘱咐长命:“刚才的事,权当没看见。若是有人看见了,让他忘了,不许外传,否则别怪我心狠。”
长命抖了抖,抖着声音应是离开。
看来他是打算替她善后了。姜舒月长出一口气,这才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外头的旗装不知何时烧没了,她现在只穿着雪白的中衣。
算不上宽袍广袖,白衣倒是白衣。
发髻不知何时也散开了,还赤着脚……现实再次与梦境重合,让人时空错乱,不知今夕何夕。
男人顾不上擦去唇角的血迹,踩着一地灰烬朝她走来,边走边脱衣服。
什么情况?姜舒月紧张地朝左右看看:“这里恐怕不行。”
荒郊野外,地上多硬啊,周围还都是虫灰,脏死了。
再说小院就在附近,关着一院子人呢,万一被人看见,羞也要羞死。
对方闻言解腰带的手一顿,无奈地看她一眼,继续脱。
外袍很快罩在她身上,由于身高差,连脚面都遮住了。
姜舒月被人抱在怀中的时候,闹了一个大红脸:“刚才发生的事,我可以解释。”
信不信就是你的事了。
“上天垂怜,何须解释。”姜舒月想说词想得脑袋都要爆炸了,四爷轻飘飘一句封建迷信就给带过去了。
“蝗虫烧没了。”这个要怎么解释,姜舒月苦恼。
四爷抱着她往小院走:“该做的都做了,烧没了也正常。”
“可是别人放火根本烧不完。”火烧是古法,唐代就有了,又不是只有她一个人会用。
蝗虫从南边来,南边的人肯定烧过了。若火烧管用,还能成群结队地飞到北方来吗?
这些逻辑四爷并不在意,笼统道:“别人烧不完那是别人的无能,与你什么相干。”
姜舒月:也对。
被四爷抱回院中,有几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对,充满敬畏。被四爷眼风扫过,纷纷低下头,再不敢乱看。
这回出来散心,姜舒月留了左小丫和小满看家,只带了冯巧儿、立夏和几个小宫女随身伺候。
小姑娘胆子都小,姜舒月让她们在屋里躲着,谁都没敢出去,并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王爷和王妃穿戴整齐出去,回来的时候王爷只穿中衣抱着王妃,而王妃披头散发,身上裹着王爷的外袍,宫女们一时都有些无措。
“外头降下天火,把王妃的裙摆点着了。”姜舒月想破了脑袋都没想好的理由,四爷只走了一小段路便想明白了。
古代确实有天火一说。电闪雷鸣的时候,天空在特定情况下会出现带电的火球。这种火球温度极高,破坏力特别强,所过之处焦糊一片。
有了天火一说,就能解释蝗虫为什么全被烧没了。
因为不是她烧的,而是老天爷看不过眼动的手。
天火之下,偶尔也有人能幸免,不管正史野史都有记载。四爷致力于把姜舒月包装成这样一个幸运儿,姜舒月当然不能辜负他的好意,赶紧点头。
对外的危局已解,可对内的并没有解除。四爷何时追出来的,到底看见了多少,都很难说。
“火是我招来的。”姜舒月思来想去,决定实话实话。
血脉觉醒之后,她的五感比平常人敏锐,之后与植物形成通感,如今更是能召唤地火,天知道以后她身上还会出现多少超自然现象。
这回勉强蒙混过去,下回就不一定了。
她需要四爷帮忙,就必须交底给他。
黑暗中一片静默,姜舒月就知道对方应该是围观了全过程。
没提血脉觉醒,只是道:“我之前做过一个噩梦,梦里就是今天的情景。我学着梦里的动作,果然招来地火。火从地下来,姑且叫地火吧,但我并不清楚形成的原因。”
嫁给四爷之后,姜舒月很少做梦了,尤其是噩梦。
她记得那次做噩梦,还是被四爷摇醒的。
四爷果然有印象,终于开口:“你再招个火来,我看看。”
看杂耍呢,还点上节目了,姜舒月闭眼感受,摇头。
通感消失了,她什么也召唤不来。
屋里太黑,自己摇头他也看不见,姜舒月就道:“招不出来。”
四爷笑了一声,将人搂进怀里:“所以啊,就当是天火吧。”
“你不害怕?”姜舒月好奇。
要是她身边忽然出现一个这样的人,她的第一反应肯定是害怕。
怕对方什么时候搞出火来烧自己。
“你是我的福晋,与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有什么可怕的。”四爷不但想得很开,还特别敢想,“我巴不得你是炎帝的后裔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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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6章
炎帝神农氏不但尝百草辨五谷,传百药,在一些传说中还是火神的化身。
姜舒月:你说得对,但我不想承认。
第97章 奖赏
第二天四爷带姜舒月离开,去了几个皇庄察看蝗灾的影响。
不出预料,几乎没受影响。
此时京城近半的皇庄都种上了高产粮食,有玉米有小麦,其中玉米居多。
剩下一半皇庄还没参与,不是不想参与,而是没有那么多种子,只能排队等。
眼下到了麦收时节,小麦可以抢收,抢收的结果只是损失一些收成,但玉米五月份才播种,还未到花期,遇上蝗灾就是绝收。
即便提前通知小麦抢收,也没有哪个庄子能抢收完,毕竟人力有限。
若让蝗虫过境,结果可想而知。
“王爷,听说蝗虫都到京城南边了,愣是没有北上,也算奇闻。”有个皇庄管事后怕地说。
姜舒月想解释,却被四爷抢了先:“本王昨日正在南郊,见天火降下,灭尽虫群。圣上仁德,京城有龙气庇护,自然无碍。”
皇庄管事嘴上应是,心中却道,此前每三年闹一次蝗灾,蝗虫进京是常有的事,也没见哪次幸免。
但雍郡王言之凿凿,说亲见天火降下,想来不假。
一般这种功德都会被安在皇帝头上,倒也正常。
于是天火一事,很快传开。皇庄归内务府管,皇庄管事知道了,内务府早晚知道。
内务府只对皇上负责,但皇上比内务府还早知道,而且知道得更清楚。
“什么?火是雍郡王妃亲自放的,把整片麦地都点着了?”康熙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暗卫禀报的话,感觉哪里都不对劲儿。
老四带她媳妇巡视田庄,身边应该带了不少侍卫,就算要烧虫,也该是侍卫们动手,怎么会让王妃一个人跑到麦田地放火?
老四有多疼他媳妇,连康熙这个当爹的都有耳闻,又怎么可能让他媳妇去放火?
且不说在麦田里放火有多危险,就是蝗虫过境时的冲击,他那个小福晋都未必承受得起。
事出反常必有妖,果然暗卫理顺思路,继续禀报说:“当时奴才们站在远,看得不是很清楚,但现场火势不小,几欲燎原。雍郡王妃……雍郡王妃被大火围困,雍郡王想冲过去救人,已然来不及,当场吐出一口血。”
康熙闻言腾地站起:“王妃没了?”
暗卫头子办差多年,什么古怪的事没见过,可这一回属实令他震惊。
原因并未查明,他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向皇上汇报,这才把话说得吞吞吐吐。
这会儿见皇上惊得站起,赶紧跪下说:“皇上莫急,王妃没死……王妃她……她涅槃重生了。”
忽然想起当时长命说过的话,暗卫情急之下只能用上。
没错,就是涅槃。
人被大火围困,包裹,十死无生,然而雍郡王妃毫发无伤,不是涅槃又是什么。
任谁也无法解释。
暗卫怕被发现,隐蔽在稍远的暗处,再加上是夜晚,又因为姜舒月没被烧死而震惊,并没发现她身上的衣裙都烧没了。
只当是毫发无伤。
“涅槃?”自认大风大浪都见过的康熙,听到这样匪夷所思的禀报,都被震住了。
涅槃一词,原意指火的熄灭或风的吹散。在佛教教义中,指通过修行所达到的最高境界。
雍郡王妃并未出家,应该不至于忽然达到佛教的最高境界。
而在汉人的文化中,有一种飞禽也可涅槃,便是凤凰。
《山海经》中《南次三经》云:“又东五百里,曰丹穴之山,其上多金玉。丹水出焉,而南流注于渤海。有鸟焉。其状如鸡,五采而文。名曰:凤皇。首文曰德,翼文曰义,背文曰礼,膺文曰仁,腹文曰信。是鸟也,饮食自然,自歌自舞,见则天下安宁。”
汉人认为凤凰兼具德、义、礼、仁、信,并且凤凰的出现,预示着天下太平,是个极好的兆头。
正因如此,汉人喜欢把母仪天下的皇后比作凤凰,戴凤冠,掌凤印,集美好品德于一身,为天下女子表率。
既是好的预兆,又带有某种暗示。康熙看了暗卫一眼,缓缓坐下,沉声问:“可看清楚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暗卫头子也悟到了这一层,心知不妥,可来龙去脉都是他亲眼所见,不敢欺瞒。
“皇上,当时不止奴才一人在场。”不信可以找人来问,暗卫头子磕了一个头说。
康熙对暗卫的忠诚还是相信的,就算被派去监视老四,也不可能轻易被收买。
挥手让暗卫退下。
三日后,雍郡王的折子到了,康熙没看,而是传内务府总管噶禄问话。
“南边虫灾严重,皇庄情形如何?”康熙先问过交办的要事,这才不经意地问起皇庄的情况。
噶禄早得了皇庄那边的消息,见问笑道:“托皇上的洪福,蝗虫止步于南郊,并未北上。”
怎么还托上他的福了,康熙不解:“此话怎讲啊?”
噶禄就把自己听到的天火事件说了,最后道:“皇上洪福齐天,京城有龙气庇护,这才躲过一劫。”
康熙从来不迷信这些,所谓的天子啊龙气啊全是统治的需要。从他登基之后,京城闹了多少次蝗灾,也不见什么洪福什么龙气。
去年因为旱灾持续,他差点就下了罪己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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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7章
“这些吉利话你都是听谁说的?”说吉利话有用,朝廷就不用赈灾了,康熙不但没有被恭维到,还有些烦。
噶禄一怔,忙道:“不敢欺瞒皇上,奴才是听皇庄管事说起的,皇庄管事又是听了雍郡王的话。蝗灾来时,雍郡王和王妃正在南郊,亲眼所见。”
这就有意思了,康熙跳过这个问题又问了噶禄几件小事,才放他离开。
等人一走,他拿起老四的奏折翻看,果然说起了蝗灾和天火,却只字未提王妃浴火涅槃之事。
如此祥瑞,他好像半点不想沾惹,让康熙非常满意。
所谓龙凤呈祥,龙为皇,凤为后,若雍郡王妃被传成涅槃的凤,那么龙是谁?
人为抹去这一折,是非常明智的选择。
康熙相信暗卫的眼力和忠心,也认可老四的做法。在心里给老四加分的同时,认真记下了这件事。
祥瑞常有,而真实的祥瑞不常有。
太子不争气,让他很是为难,这也许是上天给他的提点。
按照暗卫的说法,南郊铺天盖地的蝗虫都是雍郡王妃用涅槃之火烧死的,抛开涅槃一说,老四和老四媳妇抗灾有功,理当封赏。
奈何老四的爵位晋升太快,以他目前的年纪已然到顶,封无可封。
玉不琢不成器,年少成名未必是好事,康熙也想磨一磨老四的性子,同时再给太子一个机会。
于是他没传老四,而是破例传了儿媳说话。
“蝗虫没有进京,外头传得沸沸扬扬,你给朕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康熙在南书房召见姜舒月,态度非常和蔼,就像长辈和晚辈唠家常。
可不管皇上表现得多么和蔼可亲,姜舒月也不会真把他当长辈什么都说。
四爷的折子递上去也有几天了,内务府的话应该也传到了,皇上该知道的想必早已知道。这时候传她过来问话,大概有三种可能。
第一种可能是皇上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还想再找个人来印证。
第二种可能是除了奏折上写的和内务府听说的,皇上还想了解更多细节。
第三种可能是皇上通过其他渠道得知了一些消息,一些那天晚上被四爷封锁了的消息。
有关于她,所以要当面问问。
跳过理性分析,直觉告诉姜舒月第三种概率更大。
接到通知的时候,姜舒月还有点懵,可在来的路上已然比照第三种可能想好说辞。
“不敢欺瞒皇上,早在虫灾到来之前,臣妾便做过一个先知的梦。”
瞒不住就半真半假地说,利用好封建迷信准没错:“梦里臣妾点燃麦田,将蝗虫尽数烧死,自己身处大火却毫发无伤。”
“臣妾七岁上受过一次重伤,之后一直在田庄调养,病好之后便有了种田的天赋。”
在康熙皇帝面前搞封建迷信这一套,姜舒月心里也没底,所以脸上的诚惶诚恐并非做伪:“天赋觉醒之后,很多种田的技能皆由梦中所得。这次对付蝗灾也是一样。臣妾按照梦中的指引,点燃麦田,当真烧死了所有蝗虫,自己并未受伤。”
康熙皇帝待机时间超长,她和四爷还有很多路要走,与其一直遮遮掩掩,束手束脚,不如一次性洗白,备案之后便可大展拳脚。
这样做虽然有些冒险,但姜舒月相信以康熙皇帝的圣明,应该不会把她当成妖怪烧死。
毕竟她的所作所为于朝廷于社稷都有好处。
而且康熙皇帝博学多才,在历朝历代的帝王中算是接受新事物最快的那一批,思想相对开明。
今天能不能顺利洗白,就看故事讲得好不好了。
姜舒月讲完故事,低头敛眸做乖巧状,静静等待皇帝的审判。
雍郡王妃所言与暗卫的禀报完全吻合,没有老四奏折里的一笔带过,也不像内务府所传得神乎其神。
她只是平静地向自己表明,受伤之后醒来似乎得到了某种天赋和类似先知的能力。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东西方的史书上都有过对于天赋和先知的记载,但同时得到某种天赋和先知能力的人几乎没有。
“除了种田,你还有别的天赋吗?”康熙认真打量姜舒月,好奇地问。
姜舒月摇头:“没有。”
果然只有一种天赋,康熙又问:“你给朕算一算大清的国祚还有多少年?”
姜舒月:她是先知人设,不会算命。
可她是穿越者,自然知道大清灭亡的时间,距今只剩两百年多一点。
她敢实话实话吗?当然不敢。
“臣妾的先知与天赋有关,算不出更多。”她的天赋是种田,提前预知虫灾是为了保护粮食,逻辑上没毛病。
皇上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含笑说:“有天赋是好事,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姜舒月应是。
“老四知道吗?”康熙又问。
姜舒月将头垂得更低:“王爷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就是没有皇上知道得多的意思,康熙很满意:“别让他知道太多,对他不好。”
这句话仿佛关切,实则敲打,姜舒月听明白了:“臣妾谨遵。”
“老四封了郡王,你们也该出宫建府了。”顿了顿,皇上又改了主意,“罢了,你这种情况还是留在宫里最安全,踏实住着吧。”
就是短时间内不会让他们出宫的意思了,正中姜舒月下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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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8章
不是她不想出宫,不想过自由自在的生活,而是九龙夺嫡已然现出端倪,德妃又是个不给力的,能留在宫里离皇上近些肯定比出宫要好。
姜舒月嫁给四爷,必然要跟着四爷走上夺嫡之路。既然脚下的路无法更改,当然要提前抢占有利地形,能走捷径的绝不绕远。
“多谢皇上庇护。”姜舒月说这话时真心实意。
此次灭蝗,皇上表面没有给任何奖励,但得到一个不被忌惮的留宫承诺,便是最大的奖励。
比升爵位,赏赐金银财帛,更实在。
走出乾清门,姜舒月感觉天都变高了,迎面看见四爷黑着脸大步朝这边而来。
现在是上衙的时间吧,四爷怎么回宫了?姜舒月迎上去问,却被四爷牵住手上下打量,听他道:“第一次单独面圣,我怕你紧张。”
姜舒月瞥他一眼:“你又进不去。”
南书房是谁想进就能进的吗,求见皇上得提前预约,少则几日,多则……这个说不好,可能求了也见不着。
但看四爷刚才的架势,大有闯宫的意思,幸好她提前出来了。
余光瞥见守门侍卫正支着耳朵听,姜舒月握了握四爷的手:“皇上传我过去问了蝗灾的事,我把知道的都说了,皇上还夸我有本事呢。”
见她无事,四爷脸色这才好看些:“那就好。”
“眼看到饭点儿了,回家吃饭吧,我让人准备了……”姜舒月报了几个菜名,非常自然地与四爷一起离开是非之地。
回到五所,进到内室,还没等换下朝服,姜舒月便被四爷抱住了。
“怎么了?”她问,早看出他情绪不对。
四爷贴在她耳边说:“我们被暗卫监视了,那天的事皇上应该已经知道了。”
果然如此。
姜舒月也是一阵后怕,但她还是抚了抚四爷的背,温声安慰他:“我不敢欺君,把什么都说了。”
之后姜舒月把南书房里的几问几答全都讲了一遍,最后道:“皇上说别让你知道太多,那样对你不好,却有庇护我的意思,让咱们踏踏实实住在宫里。”
也算恩威并施。
“皇上的原话还记得吗?你把原话复述一遍给我听。”宫里人说话从来都是说一半留一半,皇上更是,四爷怕姜舒月只听一半会错了意。
姜舒月点头说记得,稍微回忆了一下,背给四爷听。
四爷听完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大约考虑到他的小福晋进宫日短,皇上把话说得很明白,没有弦外之音。
“皇上让咱们住下,咱们安心住下便是。”四爷放宽心,与姜舒月一起用了午膳,被拉着小憩了半个时辰,又去上衙了。
姜舒月被皇上传去问话,是隆科多派人给四爷传递的消息。
四爷闻言怔了一瞬,却并不担心。
他的奏折早就递上去了,该给内务府放出的风声也放出去了,皇上传他的福晋单独说话,虽然很不寻常,但他写奏折的时候并没避人,最后还让她校对过,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想来心中有数。
奈何隆科多的心腹不只给四爷带来了一个坏消息,还有另外一个,皇上派了暗卫日夜监视他。
也就是说,那夜发生的离奇事件,可能被暗卫全程围观,并且汇报给了皇上。
所以皇上才特意挑了一个他不在的时候,喊了姜舒月过去问话。
说是问话,其实是想测试他的忠心。
奏折篇幅有限,他轻飘飘一笔带过很正常,不但没有故意隐瞒的嫌疑,还显得他不居功,人品贵重。
但面对面说话就不一样了,更何况皇上早已知晓真相,只是找个人来验证。
相比他这个儿子,皇上明显更相信忠诚可靠的暗卫。若姜舒月只肯说奏折上有的,难免刻意,惹皇上猜疑。
四爷冲出户部,翻身上马的时候,根本没想过皇上的反应。他当时脑子一热,只怕他的小福晋被皇上为难。
第一次面圣,就掉进对方精心布置的陷阱,孤立无援。
皇上喜欢漂亮的小姑娘不假,平日也不会为难,但皇上最讨厌谎言和蒙蔽。
一旦发现,绝不姑息,说出来的话也格外难听。
他的小福晋会不会被吓哭,会不会被罚跪,会不会跪在某个角落里瑟瑟发抖……
他都不知道,但他都想知道,而且必须马上过去找她。
也许她当初接近自己的目的并不纯粹,但为她遮风挡雨已经成为他的一种本能。
“王爷!王爷留步!现在不是时候!”
前路被隆科多的心腹挡住,四爷懒得跟他废话,一骑绝尘。
头顶骄阳,耳边是呼呼的风声,从来不会放纵自己的人,生平第一次在闹市纵马。
所幸快到中午,街上行人不算多。
在宫门口下马,四爷提着鞭子就往里走,被守门的禁军拦下这才想起将鞭子扔给随从。
大步流星行至乾清门,幸好姜舒月及时出来了,不然四爷也要想办法进去。
想不出办法,就闯宫。
还好闯宫的蠢事他没有做,他的小福晋也没受委屈,甚至给他带来了今天唯一的一个好消息。
皇上允许他们留下,短时间内不必出宫建府。
小憩之后,神清气爽,四爷坐在马背上,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巍峨的宫墙,勾起唇角。
第98章 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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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9章
与此同时,康熙从梁九功口中得知刚刚老四也来过,就站在乾清门外。
“他来做什么,怕朕吃了他的王妃不成?”康熙随口一问,声音渐冷。
梁九功见状,腰身弯得更低了:“据守卫说,当时雍郡王妃问了一句,雍郡王说怕王妃第一次面圣害怕。”
康熙哼笑一声,冷意不在,全是无奈:“谁让他非要娶一个小福晋呢。”
“雍郡王妃天赋异禀,一看就是有福之人。”刚才梁九功正在南书房伺候,把皇上与雍郡王妃的对话听了一个齐全。
皇上都肯抬举的人,梁九功自然不会吝惜溢美之词。
“世间俗人千千万,天赋异禀确实难得,可惜太子没有老四眼光好。”康熙这样感叹也是有依据的。
因为他向太子说起太子妃的人选时,太子异常平静,最后才道:“汗阿玛让儿臣娶谁,儿臣就娶谁。但儿臣喜欢一个姑娘,已经喜欢很久了,想向汗阿玛讨个侧福晋的位份给她。”
康熙问是谁家的姑娘,太子告诉他那个姑娘是雍郡王妃身边的一个宫女时,他就是这个感受了。
太子的眼光真差,到底随了谁。
之后派人调查,得知那个姑娘从小在雍郡王妃身边服侍,连雾隐山田庄也跟着去了。
倒是个忠仆,但身份过于低微,别说抬进毓庆宫给太子做侧福晋,便是宫女都不配。
同样是皇子,太子还是储君,被他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有什么好东西,总是太子先挑,太子挑剩下的,才轮到其他皇子均分。
小事如此,大事亦如此。
按理说,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孩子,应该是所有皇子当中最有见识,且最有眼光的那一个。
结果恰好相反。
玩的时候一起玩,等到婚嫁这种大事上,老四慧眼独具看上了天赋异禀的姑娘,而太子只喜欢这个姑娘身边的丫鬟。
康熙嘴里发苦,直觉这么多年的费心培养喂了狗。
对方出身太低,太子侧妃的位份当然不能给。他拒绝了太子,太子也以另一种方式拒绝了他。
太子派人去石家说,自己没看上他们家的姑娘,让石家的姑娘不要再做太子妃的美梦。
石家也是名门望族,世代与皇室联姻,被太子无端一番羞辱,自然要到他面前告状。
亲还没结成,先结了仇,婚事也就此搁置。
放着名门望族的好姑娘不要,偏去喜欢雍郡王妃身边的一个宫女,康熙理解无能,越想越觉得丢脸。
于是君与臣,父与子,又又又一次杠上了,谁都不肯后退一步。
之前每次交锋,都是以太子退让了局,这回太子铁了心不退,让康熙丢脸的同时也觉寒心。
抛开君臣不谈,只谈父子,太子连最起码的孝顺都做不到。
此时再看老四,为君分忧,为父解愁,真是哪儿哪儿都好。
可太子早立,已成定局,不可轻动,康熙决定再再再给太子一个机会。
“朕听说太子看上了你福晋身边的一个宫女,可有此事?”怕被太子气死,康熙没叫太子本人,反而喊了老四过来问话。
皇上对太子的事了如指掌,四爷见问并没感觉意外:“确有此事。”
“太子想要收用,还想抬举她给侧妃的名分,你怎么看?”
给皇上做了这么多年儿子,四爷知道皇上如此说就是搞不定太子了,想让他从旁劝说。
但四爷不想管。
一来太子心意已决,没得商量,劝也是白劝。
二来都是少年时的情意,郎有情妾有意,推己及人,四爷也不想劝。
太子看着表面风光,暗地里要承受多少,没人知道。四爷跟在太子身边只窥见冰山一角,便觉堵心,更何况日日深处其中。
四爷不是太子,却也有过长夜独行的经历。孤独,寂寞,身边全是人,却无人能懂,无人诉说。
当初他放弃与佟家亲上做亲的机会,婉拒乌拉那拉家二房的好意,千方百计要娶乌拉那拉家长房的二姑娘,所有知情人都劝他三思,只有太子在暗中默默支持。
他们都是在永夜中禹禹独行的人,对光明有着与生俱来的向往。他见到了光,拼命想要抓住,太子不曾将他扯回身边,而是用力托举,助他得偿所愿。
这一回四爷也会伸出手,拉太子上岸,而不是劝他放弃,永坠黑夜。
“君臣有别,臣不敢窥探储君的私隐,请皇上见谅。”在拉一把之前,先排除将人推下深渊的可能,四爷如是说。
老四与太子一向要好,康熙对老四的推诿半点不意外:“不存在什么窥探,你让你的福晋把那个宫女嫁了便是。”
只是嫁了,不是处置了吗?
四爷已经做好皇上让他杀人灭口的准备了,没想到竟然网开一面。
是了,他现在已经是郡王了,说话做事都有些分量,再不是从前那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平头阿哥。
再加上皇上格外看重他的王妃,这才有了眼下的优容。
“这个简单,皇上今日说,臣今日便能将人嫁出去,可太子那边恐怕不好收场。”
四爷故意顿了顿,打起感情牌:“汗阿玛还记得我从前养过一只小狗吗,二哥瞧着喜欢,我便转手送给了他。二哥爱得不行,天天抱着睡觉。那只小狗太黏人,二哥不得已偷偷将它带进学堂,在汗阿玛检查功课的时候尿了二哥一身。汗阿玛怕二哥玩物丧志,命人将小狗当场打死,在那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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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0章
太子有很长时间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更是见不得任何小动物。
几乎是见一只杀一只,太后养的狮子狗被太子瞧见了也没能幸免。
那次是一只狗,这回却是一个人。
见皇上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四爷又道:“汗阿玛,二哥喜欢那个小宫女,非常喜欢,喜欢到手都没拉过一次,只是得了好吃的点心喊她过去吃,仅此而已。”
不要吹灭永夜里唯一的烛火,那样会让独行者发疯。
皇上最不能容忍被人威胁,太子也不行,四爷点到为止,话锋一转:“太子是储君,亦是国本,太子妃的人选至关重要,臣愿为说客,去毓庆宫劝劝太子。”
四爷在康熙心里分量日重,且他承诺的事,不管多难,没有办不到的。
再加上小狗的故事让人记忆犹新,康熙也不敢把太子逼得太狠,叹口气道:“罢了,你先去试试,不成再说。”
果然就没有老四办不成的事,他只去了一趟毓庆宫,太子不但答应成亲,还派人送了东西到石家。
石家极会看眼色,见太子给了台阶,立刻下来,欢欢喜喜备嫁。
乾清宫一片乌云散去,阴云却笼在了四爷眼中。
“太子答应成亲不好么,你怎么还愁?”姜舒月忍不住问。
四爷看了冯巧儿一眼,屏退所有下人,拉着姜舒月的手说:“太子是答应成亲了,可他说只想跟冯巧儿生孩子。”
姜舒月:疯魔了这是!
“巧儿答应过我,不到出宫年龄不会离开。”她坚持。
如果说深宫似海,那么毓庆宫就是海底最大最深的漩涡。不管是心思灵巧,还是靠山过硬,或者手段非常,但凡被吸进去很难善终。
巧儿刚好哪一样都不占,去了就是送死。
所以姜舒月才会跳出来做恶人,棒打鸳鸯,要求冯巧儿二十五岁才能离开,自行婚嫁。
冯巧儿比姜舒月大几个月,她二十五岁的时候,太子早已过了而立之年。
东宫无子,以太子现在尸位素餐的情况,一废太子恐怕会提前。
若太子提前倒台,接下来便是群雄逐鹿。
眼下著名的八爷党头目,都还在南庑房读书,四爷最有力的竞争对手十四阿哥也才是个小萝卜头,而四爷已经是郡王了,舍他其谁。
然而康熙并没老迈,春秋正盛,这时候做了太子又如何,不过是战战兢兢苦熬岁月,早点成为众矢之的罢了。
可让她把冯巧儿推出去送死,姜舒月也不愿意。
就在骑虎难下之时,左小丫偷偷告诉了姜舒月一个天大的秘密。
冯巧儿月事没来,已经持续两个多月了。
冯巧儿在雾隐山田庄便来了月事,每个月都很准时。
难道他们已经……
怪不得太子着急给巧儿要名分!
这天杀的!
不过青春期月事推迟也不稀奇,穿越前姜舒月在高中时经历过,是学业压力太大所致。
至于是不是最坏的结果,还得问过本人,且找人诊过脉才知道。
姜舒月让自己冷静下来,连四爷都没告诉,隔天寻了个合适的借口,带上冯巧儿、左小丫和佟嬷嬷一起去了雾隐山田庄。
佟嬷嬷年纪大了,不爱挪动,姜舒月之前出门从不带她。
这回佟嬷嬷也说不去,可姜舒月坚持,只得跟去。
“佟嬷嬷也跟着去了?”听完苏培盛的禀报,四爷品出一点不同寻常,当即吩咐备马追去雾隐山田庄。
立夏打开了门,四爷问王妃在哪里,立夏指了指西屋,四爷掠过跑来行礼的小满,直奔西屋。
进屋之后,一眼看见了他那个脸色惨白的小王妃正手忙脚乱地指挥佟嬷嬷掐常妈妈的人中。左小丫满头大汗,按住想要起身的冯巧儿,屋中乱作一团。
四爷走进去,先把他的小王妃从乱麻里择出来,护在身边,这才问佟嬷嬷:“出了什么事?”
出了天大的事,但佟嬷嬷不敢说,只拿眼看姜舒月。
四爷低头,也看姜舒月,无声询问。
“主子爷,别为难王妃了,都是奴婢的错!”冯巧儿趁机挣脱左小丫的束缚,哭着跪下请罪,“是奴婢不小心,怀上了太子爷的孩子!奴婢该死!罪该万死!”
四爷:“……”
姜舒月示意左小丫将冯巧儿扶起,对上四爷投来的目光:“王爷,巧儿只是一个宫女,错不在她。”
大逆不道的话她没说,但四爷听懂了,错在上位者,也就是太子。
太子才因为婚事与皇上闹僵,这会儿又在太子妃进门之前整出一个孩子,饶是四爷城府够深,也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西北战事才歇,天下并不太平,再加上气候多变,民间十灾九难,别说皇上,就是他这个郡王都忙得脚不着地。
太子这个储君又在做什么,夜夜笙歌,欢饮达旦,与皇上较劲儿,鞭打朝臣,和宫女私通。
从前他不当差,跟在太子身边没少替太子善后。如今他忙成这样,太子还不消停,所做的每一件事都离经叛道,匪夷所思。
一件比一件荒唐,一件比一件难以收场。
四爷真的累了,什么都不想管。
奈何冯巧儿不是一般的宫女,她是王妃乳母的女儿。冯家在王妃最落魄的时候,不离不弃,倾尽所有庇护她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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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1章
可以说没有冯家,就没有他的王妃。
而冯巧儿从小伺候王妃,与王妃亲如姐妹。当初太子上门要人,王妃都能顶住压力,迫使太子忍耐、等待,可见她与冯巧儿的感情有多深。
他不能不管。
可这事十分棘手。
若上报皇上,冯巧儿轻则落胎,重则殒命。
其实落胎也可能殒命。
总之,九死一生。
类似的事,在毓庆宫不是没有发生过。
就像王妃说的,这种事不是奴才的错,错在主子。可皇上不会这样想,类似事件通常会被定义为奴才主动勾引了主子,错全在奴才。
没被当场打死,都是皇恩浩荡。
所以太子姬妾成群,至今无子女,那些因为各种原因侥幸怀孕的宫女全都不知所踪。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而是应该好好想想怎样才能保住冯巧儿的性命。
四爷警告在场的每一个人,兹事体大,谁也不许说出去。
又让左小丫和佟嬷嬷把昏迷中的常妈妈架到东屋去医治,屋中只留姜舒月和冯巧儿两个。
四爷拧眉将毓庆宫的几个先例说了,强调一遍严重性,最后给出解决方案:“想要保命,眼下只有两条路可走。”
“第一条,找个理由将巧儿留在田庄,打掉孩子再回宫伺候。”四爷声音淡淡。
“这条路不行。”姜舒月想过这个法子,但佟嬷嬷看过说冯巧儿体质特殊,年龄偏小,落胎之后损伤太大,可能永远失去做母亲的资格,也可能于寿命有妨碍。
常妈妈正是听到此处,才一口气没喘上来晕厥。
听完姜舒月的理由,四爷叹口气:“第二条路是,我将孩子认下。”
冯巧儿是王妃的陪嫁侍女,属于默认的侍妾人选,在王妃无法侍寝那几日为王妃固宠,再正常不过。
这个办法最稳妥,却是四爷最不愿意使用的,遂排在最后。
“也不行。”此法姜舒月也想过,并且很快被否定。
姜舒月想救冯巧儿的命,那是她的事,不能让四爷跟着坏了名声。
睡妻子屋里伺候的,还整出孩子,委实算不得光彩。
眼下四爷正在上升期,又刚得到留宫的名额,绝对不能在这时候闹出幺蛾子。
况且四爷做事一向端方,出了这样的事太崩人设,很难令人信服。
就算四爷肯认,太子也不会让他认。
这件事的难度不在如何救冯巧儿的命,而是太子那边的态度。
如果太子只走肾不走心,很好办。大不了她找个借口,将冯巧儿打发出宫,在哪里不能生孩子。
如今冯家在城里买了宅子,城外也有田庄,就是冯巧儿一辈子不嫁,冯家也养得起。
若日后冯巧儿还想嫁人,也好办,就说死了男人,生过一个孩子。男方能容下孩子就带去,容不下留在冯家也是一样的。
怎么都能过。
吃个哑巴亏罢了。
怕就怕太子走肾又走心,非揪着不放,闹腾起来,让皇上知晓。
那才是九死一生。
听完姜舒月反对的理由,四爷暗暗长出一口气,眉头却拧得更紧了。
他问冯巧儿:“这事太子知道吗?”
冯巧儿摇头,她自己也是才知道的,太子如何知晓。
“那就瞒到底。”四爷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太子那边……我来想办法。”
事不宜迟,越早出宫越好。所幸冯巧儿是姜舒月带进宫的,并没经过选秀,未到年龄因故出宫更容易些。
花银子打点了前来核验的总管太监,只走了一个过场,并未验身。
总管太监上报皇上,皇上巴不得这个宫女早点滚蛋,哪里有不放行的道理。
冯巧儿顺利出宫,被冯家的马车接走。
她前脚到冯宅,后脚便有贵客登门。冯掌柜没见过太子,常妈妈却是见过的,尽管心中五味杂陈,还是拉着冯掌柜要行礼。
被太子伸手拦住,听他愧疚道:“本想以此为巧儿谋个位份,谁知弄巧成拙。”
算是给了冯家人一个解释。
太子从前救过冯明知一条命,还帮他改名换姓,将人送到江南有名的书院读书,照常参加科举。
冯家对太子感恩戴德,只恨无法报答。
如今冯巧儿怀了太子的孩子,虽然没名没分,也算是一命还一命,报答了太子的恩情。
面对冯家老两口的说法,太子无异议,可听见冯巧儿也这样说,他终于沉下脸:“我心悦你,不是一日两日,雍郡王妃都知道,你当真不知么?”
冯巧儿不是不知,而是压根儿没敢往那方面想,毕竟两人之间的地位太过悬殊。
那日她照常去毓庆宫吃点心,正赶上太子不在。从前也遇到过这种情况,除了见不到人有些遗憾,对冯巧儿的影响并不大。
吃点心只是一个笼统的范畴,其实是太子在毓庆宫的第二进院子,也就是寝院的西厢房专门布置了一处闺房。
从外面看并无稀奇,走进去才能发现别有洞天。
西厢房一共三间,全部打通,从北往南数分别是餐室、起居室和寝室。里面的家具是一水儿的金丝楠木,只因为冯巧儿喜欢金灿灿的颜色。
地面通铺毡毯,花纹用金线织就,上午过去,阳光照进屋中,金灿灿,暖融融。
冯巧儿很少去起居室和寝室,只爱在餐室流连。因为餐室里不光有御膳房最新出炉的各种糕点,还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水果和地方小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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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2章
太子说那些都是各地孝敬的贡品,皇上吃不了,总会送一半到毓庆宫。
哪怕是半数,太子一个人也吃不完,便请冯巧儿过来一并品尝。
有这样的好事,冯巧儿当然不会错过,于是与太子约定,每隔十日过来一趟,帮忙消化库存。
既然只是消化库存,太子不在,冯巧儿自己消化也成。
可她才开动,太子忽然失魂落魄地闯进来,样子有些可怕,好像被鬼魂附了身。
冯巧儿问怎么了,太子坐在她身边,痛苦地说:“我要成亲了。”
餐室是冯巧儿亲自设计的,靠墙摆满了食案,中间摆放一张罗汉床,床中间有食几相隔,食几上摆放餐具。
如果姜舒月在场,肯定会告诉冯巧儿,这样布置真的很像后世的自助餐。
但这里的食客只有冯巧儿和太子两个,委实奢侈。
平时聚餐,都是冯巧儿坐一边,太子坐另一边,今天太子紧挨着冯巧儿坐下,让她多少有些不适应。
可太子长得好,对她也好,冯巧儿心里的那点不适很快消散:“我娘说人长大了,总要成亲。成亲之后,还会生小孩,一家其乐融融,多好。”
冯巧儿说话从来自成逻辑,最能安抚人心,这也是太子离不开她的原因。
话音未落,脸被太子捧住了,冯巧儿眨眨眼,听他说:“可我只想和你成亲,和你生小孩,咱们一家其乐融融。”
冯巧儿吓了一跳,羞得想逃,但没成功。
第99章 出局
太子的脸压下来,身体压下来,紧接着耳边响起食几沉重落地的声响,和屋外太监小心翼翼的询问。
裙摆被撩起,凉飕飕的,然后是一阵疼痛,好像身体某处被撕裂了,疼得她想哭。
冯巧儿在王妃身边服侍,并非一张白纸,因为每隔一段时日主屋总会传出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有一回轮到冯巧儿在外间当值,听到里间动静不小,最后王妃哑着声音求王爷,不要弄出孩子。
后来她偷偷问左小丫,孩子是怎么来的,左小丫便将王妃带来的小册子给她看了。
她看到眼直,与现在的状况不谋而合。
刚刚太子也说了,他想和她成亲,想和她生孩子。成亲是不可能的,但生孩子可以。
太子是这个世上,除了她爹之外,对她最好最有耐心的男人。
他之前还救了她的哥哥,而他只想跟她生个孩子,有何不可?
于是冯巧儿忍着疼,闭上了眼睛。
然而热流涌动之际,太子仿佛才清醒过来,飞快退出她的身体,一边抱着她流泪,一边说:“巧儿,对不住,你生气就打我两下!我大约是疯了,我怎么能……怎么能……”
冯巧儿虚弱地躺在榻上,轻轻抚着太子颤抖的后背,柔声安慰他:“巧儿愿意给太子生孩子,巧儿不生气。”
话音未落,太子趴在她身上呜呜哭起来,就像个孩子。
之后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冯巧儿每次过来的活动范围从餐室,逐渐扩大到了寝室和起居室。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太子不再去后院,一心都扑在冯巧儿身上,并且严密封锁消息。
直到冯巧儿怀孕,东窗事发,老四告诉他,冯巧儿出不去宫门,就是个死,太子才从醉生梦死中彻底清醒过来。
他跑到院中,对追出来的四爷说:“老四,你去告诉汗阿玛,就说这个太子我做够了,求汗阿玛废了我,立你为太子!”
然后朝着某处虚空大喊:“雍郡王比我更合适!”
吓得隐在暗处的暗卫差点以为自己被发现了。
“二哥,你胡说什么!你要害死我!”四爷简直火大,忙将太子连拖带拽地弄回屋中。
但太子的胡言乱语还是很快传入康熙耳中,康熙心累地闭了闭眼,什么都没说。
太子是赫舍里留下的唯一骨血,是他从小带在身边长大的孩子,是他耗费二十年心血培养的接班人,怎么可能说废了就废了。
康熙心里苦,但太皇太后去了,他只能把苦水倒给太后。
“太子小时候多么孝顺体贴。”怎么就越长越歪了呢,太后没把话说完,转头安慰皇上,“皇上年轻的时候也莽撞过,大婚之后有了孩子才沉稳下来,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言下之意是,早点让太子成亲,早点生孩子,就会好。
康熙也是这个意思,回到乾清宫便叫来礼部和钦天监的人,开始筹备太子大婚。
太子只比大阿哥小两岁,却比大阿哥晚成亲好几年,究其原因就是各种不顺。
先是准太子妃的祖父去世,守孝一年,之后是太皇太后崩逝,守孝三年。三年才过去,准太子妃的母亲又去世,又是三年孝期。
堪称坎坷。
原以为不会再出意外,奈何不出意外地又出了一桩意外。
贵妃薨了。
贵妃虽然不是皇后,却是宫里位份最高的妃嫔,其子十阿哥守孝三年,诸皇子,包括太子守孝一年。
大婚再次告吹。
太子成亲如此不顺,连康熙都有些迷信了,难道是他立错了人?
“皇上,今儿上午给贵妃娘娘哭灵,三福晋告假没来。”梁九功的声音将康熙拉回现实。
康熙蹙眉问:“三福晋又怎么了?
梁九功谨慎回答:“说是病了,病得还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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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3章
太子不成亲,风平浪静,但凡露出一点消息,立刻就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康熙不往迷信的那方面想都难。
他与贵妃情分淡淡,也不看好十阿哥,可十阿哥毕竟才没了生母,他这个做阿玛的怎么也要关照一二。
暂时将迷信思想压下,转而问起十阿哥的情况,梁九功据实禀报:“十阿哥这几日都住在五所,由雍郡王和王妃亲自照料,还有十三和十四两个小阿哥作伴,只是哭灵有些疲累,一切如常。”
“如常便好。”康熙放下心,不由感慨,“孝懿去世时,老四也只有十岁,现在他长大了,都可以照顾丧母的弟弟了。”
最近皇上总是念叨雍郡王的好,让梁九功有些猜测,更多的还是不安,破天荒没顺着皇上的意思往下说:“还是雍郡王妃会带孩子,每天都给小阿哥们变着花样做好吃的,把十三阿哥都养胖了。”
康熙看他一眼:“老四媳妇也是个好的。”
当晚,康熙去了钟粹宫。
荣妃见皇上来了,就知道事情瞒不住了,果然听皇上问起了三福晋的病情,忙跪下请罪,把什么都说了。
“你说什么?老三染上了花柳病,带累了三福晋?”康熙砸了茶盏,茶叶沫子弄脏了荣妃的裙摆。
宫里什么好的没有,老三竟然跑到外头寻欢,还招了脏病回来。
委实可恨!
差事差事办不好,家事弄得一团糟,早听说老三与他媳妇不是很和睦。
每回康熙问起,荣妃都护犊子,说什么三福晋骄纵,脾气大,总对着爷们儿指手画脚。
与准噶尔的战事才打完,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天下百废待兴,瞧瞧他的儿子们都在做什么?
大阿哥自打在战场上被俘之后,做什么都缩手缩脚,在兵部行走没有任何建树,只知道与大福晋两个生孩子。
但与太子相比,大阿哥还是好的。
毕竟为皇室开枝散叶,也算个正经事。
太子呢,堂堂储君,只图享乐,不务正业,交给他的差事办得马马虎虎,全靠詹事府在撑。
不务正业,赶紧成亲生子也是好的,大不了做个守成之君。可太子连亲也不想成,为了给雍郡王妃身边的那个宫女求名分,当场给他甩脸。
甚至赌气不上早朝。
三阿哥就更离谱了,后院莺莺燕燕一大堆,还跑到宫外偷腥,招了花柳病回来。
五阿哥天资实在有限,难当大任。
康熙在成年的儿子里扒拉了一圈,只老四一个办差有建树,做事有章法,对君父忠心,对兄弟友爱。
最关键的一点是,他不结党。
于是在贵妃的葬礼之后,康熙准许雍郡王入镶白旗,成为镶白旗的小旗主。
时间拨回半个月前。
“什么三阿哥得了花柳病,把三福晋也给传上了?”听四爷说起这事,姜舒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三阿哥宿娼姜舒月是知道的,当初李四儿那个干女儿,现在三所里最得宠的侍妾莲花,就是三阿哥嫖.娼.嫖来的。
听说事后李四儿不依不饶,从荣妃处狠狠搜刮了一笔银子,才将人送进宫。
三福晋进门之后,听说三阿哥的美貌侍妾有孕,怎么能忍,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硬生生让莲花早产,生下男胎却没留住。
那莲花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不哭不闹,做小伏低养好了身子,重新受宠,打了三福晋一个措手不及。
复宠之后,各种挑拨,让三阿哥与三福晋之间的关系日益恶化。
三阿哥住三所,姜舒月住五所,中间隔着一个五阿哥住的四所,本来没什么交集。
再加上三福晋御下极严,把三所管得铁桶一般,打听不到任何消息。
但该知道的,姜舒月还是知道了。
因为二所就在三所隔壁,宋氏天天有好戏看,每日过来请安都能给姜舒月现场演一出宅斗大戏。
一个月不带重样。
“莲花仗着三爷的宠,芝麻粒一点小事也能捅破天,看着我见犹怜,其实就是根搅屎棍。”
宋氏不知道自己从前比莲花还能搅,但她跳出搅屎棍的行列,再看同类,那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三福晋是安亲王的外孙女,出身高贵,眼睛里怎么能容下这样的脏东西,狠罚了莲花几回。莲花现在是三爷的心头肉,又刚刚失了一个孩子,还是男胎,咬死了三福晋害她。三爷信了,也恨上了三福晋,婚后几乎不去正屋。”
冬日农闲,姜舒月盯着人把头所、二所和五所的地翻过,土也晒过,便拉着宋氏一边种水培蔬菜一边猫冬聊八卦。
原以为八卦与自己无关,谁知竟然有人找上门来。
这一日五阿哥忽然登门,正赶上四爷不在家,姜舒月带着两小只见了他。
“四嫂,头所和四所差不多大小,我想跟四哥换一换,搬到头所去住。”五阿哥眼下青黑,活像几天几夜没睡。
宋氏不堪其扰,都搬到头所去住了,四所的情况可想而知。
就像五阿哥说的,头所和四所面积相似,换一下倒是没什么。可这样一来,宋氏和李氏便要住在三所两边,吵就算了,也不合规矩。
况且李氏从前与三爷有些暧昧,住得这样近,恐怕不行。
就是姜舒月点头,四爷也不会答应。
但五阿哥第一次求到门上,求的还是她这个四嫂,姜舒月不好拒绝,便给他出了一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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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4章
若能办成,一劳永逸。
“这个……能行吗?”五阿哥老实过了头,闻言有些迟疑。
十四人小鬼大,早听出关窍来,笑着给五阿哥解惑:“这事五哥不好做,但宜娘娘可以啊。”
姜舒月赞许地看了十四一眼,心说人怎么可以通透成这样,不愧是历史上四爷最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五阿哥一拍脑门,告辞离开,去翊坤宫搬救兵了。
五阿哥从小养在太后膝下,有事习惯去慈仁宫找太后,很少求到宜妃面前。
长子难得跑来求助,宜妃当然要管,但管之前得把话问清楚了:“好端端的,怎么要换院子?”
当初给五阿哥挑院子的时候,宜妃找人算过,说四所的位置、大小与五阿哥最是相合,这才选定。
五阿哥住过去也有一段时间了,没病没灾果然相宜,为何现在闹着要搬家?
五阿哥拧眉把隔壁飘来的八卦给宜妃讲了一遍,宜妃听完立刻抓住重点:“三阿哥得了花柳病,还过人?”
五阿哥点头:“是三所两边对骂时带出来的,我就听了一耳朵,不知真假。”
儿子长大了,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最容易学坏,宜妃宁可信其有。
“换房子的事,不用你出面,我跟德妃说去。”三阿哥招了能过人的脏病回来,确实不能再让儿子与他做邻居,宜妃痛快答应下来。
转念一想,能换去哪里呢?
二所肯定不行,仍旧与三所毗邻。
换到头所倒是清净,奈何隔壁是老四独居的妾室,每日进进出出多不方便,也怕传出闲话。
毕竟五阿哥还没成亲。
换房计划基本搁浅,宜妃素有急智,把眼一眯:“这事你不用管了,也没必要搬家。”
三阿哥招了脏病回来,凭什么连累她的儿子求人搬家,该滚蛋的是罪魁祸首。
打发走五阿哥,宜妃看了一眼天色,派人去找梁九功,把三阿哥的情况告诉了他。
宜妃是宠妃,梁九功是权宦,这么多年一起伺候皇上,早已有了默契,和互通有无的渠道。
梁九功得到消息,又是吃惊又是郁闷。
吃惊的是,三阿哥胡搞,郁闷的是,宜妃想借此把三阿哥踢出宫,却不肯自己动手,非要拖他下水。
阿哥所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却不禀报难逃干系。
于是便有了梁九功在哭灵那日,与皇上之间的问答,以及后续荣妃跟着吃了挂落。
所以办完贵妃的葬礼,有两件事颇为引人注目。
第一件事,是才成亲不久的三阿哥一家被踢出宫,限期搬走。
要知道,第一个出宫建府的大阿哥,那也是在成亲之后,孩子都生了两个的情况下才奉旨搬家。
在大阿哥刚成亲那会儿,皇上便赏了一个前朝郡王的府邸给大阿哥,以示恩宠。
那个府邸从被赏给大阿哥开始,陆陆续续一直在修缮,前年已然修完,搬过去就能住。
以此为例,在三阿哥成亲时,皇上也赏了一座前朝荒废的府邸。
大约因为办差不力,也可能是齿序问题,三阿哥得到的府邸,远没有大阿哥那个府邸的规模,只是前朝一个穷侍郎的家。
府邸规模不如也就罢了,三阿哥还没钱修。
皇上赐下的府邸由内务府负责修缮,但内务府例行修缮,和主人家自己出钱贴补修缮,出来的效果肯定不一样。
“大福晋说为了修缮那个府邸,大阿哥把所有积蓄,连同大福晋的一半陪嫁,还有惠妃的贴补,全都搭了进去,陆陆续续修了好几年,才有现在的气派。”姜舒月与大福晋交好,借着出宫的机会没少走动,所以门儿清。
她对大阿哥夫妻那边比较了解,四爷则更加关注三阿哥:“老三没钱,荣妃也没钱,三福晋不肯拿出嫁妆,搬回娘家暂住了。”
刚上朝站班那会儿,老三有荣妃贴补,家底颇为丰厚,但为了去户部行走,没少拿银子打点。
那时候老三没钱了,还有荣妃。
等老三在户部折戟沉沙,银子没捞到却惹了一身骚,很快被皇上踢去礼部这个清水衙门,彻底断了财路。
后来太子带头追缴国库欠银,老三为了跟他别苗头,咬牙把欠银还上,让荣妃狠狠散了一笔钱财。
紧接着闹出了李四儿干女儿这事,被敲了一大笔银子出去不说,上下打点手续也颇费钱。
最后榨干荣妃荷包的,还是三阿哥的亲事。
荣妃进宫最早,熬死了一个又一个皇后和贵妃,几次手握协理六宫的权柄,没少捞钱。
但三阿哥就像一个无底洞,多少钱都填不满。
再加上事情一件接一件,时间紧任务急,根本没有喘息的机会,便是荣妃三头六臂也划拉不来那么多银子。
失去了荣妃这个强有力的后盾,三阿哥啥也不是。
四爷看过皇上赏给三阿哥的府邸,位置很一般,比大阿哥的府邸离皇宫远多了,往来十分不便。
平平无奇的三进院子,面积只比三所多出两个花园,到处破败空荡,厢房屋顶长草,下雨估计得漏。
显然很久没有住过人了。
三阿哥自己没钱,跑去内务府催修宅院。内务府也才得到消息,上下都是一脸懵。
大阿哥成亲之后,孩子都生了两个,才出宫建府,给足了修缮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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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5章
人家不仅给时间,还给银子呢,这才能在出宫时住上合心意的宅子。
三阿哥什么情况,被皇上厌弃了还是怎么着,才成亲呢,就被踢出去了?
限期一个月搬家……一个月都不够开荒的,修个屁啊修!
内务府是朝廷第一大衙门,也是最会拜高踩低的去处,一看三阿哥明显失势,谁肯上心办差。
草草派人开荒,修缮屋顶不漏风漏雨,便向三阿哥交了差。
三阿哥去看过,根本没法住人,又回宫去求荣妃。
荣妃手头也紧得很,哪里拿得出修宅子的钱,只让人偷偷取了几样不打眼的首饰出宫变卖,这才给了三阿哥几百两银子,让他再找内务府先把正房精修了。
荣妃还给三阿哥出主意,让他去求三福晋拿些嫁妆出来应急。三福晋清清白白的一个人,嫁给三阿哥之后又是受宠妾的气,又是染上脏病,肠子都要悔青了。
若非指婚,她都想休夫了,哪里肯与三阿哥和好。正好以宅邸修葺为借口,搬回娘家治病。
三阿哥实在没办法,只得厚着脸皮跟兄弟们借钱。大阿哥才搬家不久,自己都是泥菩萨,自然没钱往外借。太子瞧不上三阿哥,有钱也不借,理由都懒得想。五阿哥这两年也要成亲,婚后也要出宫建府,日常花销还要靠太后和宜妃补贴,心有余而力不足。
之后的七阿哥、八阿哥等一串未成年,每月例银少得可怜,也是自顾不暇。
“老三今天来找我借钱了,你说借不借?”这是老三第一次跟他借钱,四爷有点为难。
第100章 旗主
此时已过定更天,姜舒月洗了头,正侧躺在美人榻上,看着四爷给自己绞头发。
他痴迷她的头发,她爱看他给自己绞头发时专注的样子。
最开始头发太湿,还在滴水,他并不坐下,身上松松套着白色中衣,弯腰时领口松散,露出一小片紧实的胸肌。
他站在美人榻一边,挽着衣袖,耐心而专注地给她绞干湿漉漉的长发。
等发丝不再滴水,他才把姜舒月长及脚踝的头发顺过来,坐在特意给他留好的地方,用另一块干燥的白布巾,一寸一寸细细绞干。
动作很慢,态度认真,独属于他的劳模光环尽数褪去,仿佛他是天下第一闲人,有很多时间用来消磨。
头发半干的时候,他会将熏笼再挪进些,试着温度,为她一缕一缕烘干长发。
全套做完,大抵需要半个多时辰,这半个多时辰便是他们聊私密话的时间。
受对方慢镜头的影响,姜舒月的语速和动作也变慢了,很像一只被撸得很舒服的,懒洋洋的猫。
“三爷之前借过你钱么?”姜舒月打了一个呵欠反问。
四爷将正在烘干的长发仔细铺在腿上,把盖在姜舒月身上的薄被朝上拉了拉,这才道:“从未,他不取笑我就不错了。”
姜舒月侧躺累了,翻身平躺:“不借,来而不往非礼也。”
忽然想起四爷曾说过,皇上好像派了人在监视他们,又改口:“少借点,意思意思得了。”
三爷再狗,那也是康熙亲生的。虎毒还不食子,冬天这么冷,皇上一气之下把三阿哥扫地出宫,也绝不想看他冻死街头。
以康熙皇帝洞若观火的性格,从前三爷如何对待四爷,想必荣妃和德妃都没他清楚。
如果四爷不管不问,眼睁睁看着三爷到处借钱,丢人现眼,那么在皇上心里,四爷与其他皇子无甚区别。
可若四爷这时候朝三爷伸出援手,雪中送炭,并不用花费多少银钱,便能在皇上心里买一个“兄不友,弟也恭”,“以德报怨,何以报德”的美名。
怎么算都不亏!
不,跟亏不沾边,绝对是花小钱办大事。
四爷轻笑:“怎么又借了?”
姜舒月懒洋洋朝窗外瞥了一眼,四爷秒懂:“好。”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与姜舒月所料无差。
四爷慷慨解囊,拿出一年的俸禄,也就是一千五百两银子给三爷修缮府邸,更换家具,购买生活必需品。
一千五百两,扔进内务府,三阿哥响动都没听见,却听说了皇上对老四的褒奖,气得肺管子都要炸了。
奈何他急需用钱,心里再气,也只能咬着后槽牙收下。于是五内郁结,又病了一场,整个冬天都没好,还落下个哮喘的病根。
在这个世界的夺嫡游戏中,三阿哥胤祉第一个出局。
没有三阿哥作为缓冲,大阿哥与明党不可避免地站到台前。
然而此时的四爷早已不是从前的平头阿哥,也不是空有爵位没有实权的郡王,他现在已经是镶白旗的一个小旗主了。
大清以弓马得天下,以八旗治天下,八旗的旗主比郡王权力还大。
小旗主亦然。
那是有地有人有权有钱的存在。
看先帝在位时,下伍旗五位旗主全是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便知其轻重。
举个极端的例子,比如某人是某旗的旗人,早已入阁拜相,位极人臣。而他所在旗的旗主,只是一个乞丐。那么不好意思,阁老见到乞丐旗主也要下跪磕头请安。
旗人之于旗主,不论官位高低,都是旗主的奴才,在旗主面前也只能自称奴才。
从皇太极开始清朝历代帝王不管多忙,都有一项重要的工作要做,那就是巩固皇权,削弱旗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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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6章
要说效果最明显的,或者说历经几代初见成效的,还是在康熙朝。
为了削弱旗权,康熙允许皇子入旗。
但第一个勇挑重担,敢于吃螃蟹的人,并不是真正的皇子,而是康熙的好大哥,也是康熙朝著名的贤王裕亲王福全。
之后是恭亲王常宁等人,都是康熙的平辈。
康熙朝真正的皇子入旗,还是在诸皇子封爵之后。
而在这个世界,这个节点,历史的轨迹发生了偏差。
先是三阿哥在户部办差不利,被流放到礼部,基本失去了第一批封爵的资格。
之后是皇帝御驾亲征噶尔丹一次取胜,大阿哥与历史中一样贪功冒进,永久失去了后续的军功,同样无缘第一批受封。
在历史上本来应该排在第二梯队,在大阿哥和三阿哥受封郡王之后,与五阿哥、七阿哥和八阿哥一起封贝勒的四阿哥忽然一骑绝尘,不但独个儿获封郡王,还在不久之后获得了第一个皇子入旗的资格。
圣旨用词考究,佶屈聱牙,大意是四爷办差得力,善体圣意,友爱兄弟,于社稷有大功,特命入旗,给满洲佐领六、蒙古佐领三、汉军佐领三。
与裕亲王独领二十三个牛录没法比,但和恭亲王他们的佐领数目一样,可见皇上爱重。
左领,是八旗最基本的单位,满语是牛录的意思。作为官名使用,在清朝入关之前称牛录章京,入关之后改用汉名佐领。
战时领兵作战,平时掌管所属户口﹑田宅﹑兵籍﹑诉讼等,为正四品官。
在康熙朝,一个佐领下辖一百三四十人,全是壮丁,并不包括其家眷。
四爷这个小旗主,管着镶白旗十二个佐领,按一个左领管一百三十五人算,相当于拥有了一支一千六百多壮丁的队伍。
再加上其家眷,老人、妇女和小孩,足有七八千人。
还不算这些旗人家中的包衣、管事和下人等等。
总之,四爷成为小旗主之后,才算有了自己的地盘和权力,也有了与大阿哥和明党掰手腕的实力。
九龙夺嫡随着三阿哥第一个出局,战况逐渐升级。
四爷如明星缓缓升起,不但封了王爵,还是旗主王爵,能量之大不得不令人忌惮。
与明党对上,是早晚的事。
索党乐见其成,选择作壁上观,只等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谁知三阿哥倒下之后,太子忽然支棱起来,越过四爷,带领索党冲锋陷阵,与明党掐了一个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索党怎么忽然跟明党撕起来了?”冬天过去,万物复苏,又到了农忙时节,姜舒月也忙起来,可她还是注意到了前朝的风云变幻。
康熙朝党争不断,但索党和明党从来都很克制,多是暗斗,鲜少明争。
毕竟皇上还没老呢,即便为了制衡,也绝难容下如此大规模的党争。
内耗太严重,朝廷吃不消。
可现在连她这个不关心政事的人都听说了,可见党争已然升级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想到冯巧儿怀孕曝光那日,太子对自己说过的话,四爷轻轻吐字:“太子在为我开路。”
姜舒月震惊,心思电转:“太子不想……想扶你上位?”
四爷点头:“太子动手之前找过我,他让我全心办差,不必理会党争。”
当时四爷以为太子只是说说,谁想他真撸起袖子干了。
历史上的这个时候,正是索党与明党相争最激烈的阶段,而四爷明哲保身,除了办差,应该已经开始捏天下第一闲人的人设了。
但在这个世界,历史的轨迹再次偏移到了姜舒月预想不到的方向。
“与巧儿的孩子有关吗?”姜舒月醉心农事,偶尔卷入宅斗,对前朝并不是很了解,也没见四爷帮过太子多少忙,怎么就让太子甘心成了他的马前卒,实在费解。
她唯一能想到的,只有冯巧儿的孩子。
她和四爷瞒过皇上,偷偷将巧儿送出宫,等于保住了巧儿和那个孩子的性命。
那个孩子是巧儿的孩子,也是太子的孩子。
又到了几日一次的绞头发夜话时间,四爷也才沐浴过,正穿着雪白寝衣,坐在暖融融的美人榻上,一边给他的小王妃绞头发,一边与她闲聊,心情放松,话也多起来。
“太子自周岁便是储君,由皇上带在身边亲自教养。”四爷没有回答姜舒月的问话,而是絮絮给她讲了一个表面父慈子孝,实则父爱如山,压得儿子喘不过气的故事。
“所以太子……”说到这里,姜舒月朝窗外看了一眼,靠向四爷那边,跟他咬耳朵,“所以太子烦了,想半路撂挑子?”
我的天,想一想都觉得好离谱。
但太子最近一年的精神状态,确实不正常。
都不是一句阴晴不定能概括的。
听四爷说,太子高兴起来,能在朝会上洋洋洒洒讲上两刻钟废话,谁打岔都不管用。
不高兴的时候,就精神萎靡,问也不说话,只把自己当空气。
白天经常性萎靡,亢奋多发生在夜间。
亢奋了也不找人说话,只传侍妾享乐,最多的时候一男御数女,玩得要多花有多花。
后来有一段时间,亢奋和萎靡时间颠倒,巧儿的孩子便是那时候有的。
四爷转头亲亲她,起身将熏笼挪近,这才低声道:“是有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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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7章
可姜舒月结合历史,又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太子是不是被人魇镇了?”
不知道历史上三阿哥的告密是真是假。如果是真,也不知道大阿哥的魇镇之法现在用上没有。
穿越前姜舒月是个无神论者,但当血脉觉醒和穿越同时发生在她身上,就由不得她不信了。
下一秒,嘴被捂住,四爷朝她摇摇头,姜舒月赶紧闭麦。
魇镇的时间好像是早了点,而且看太子的样子,不像魇镇,更像是得了某种严重的心理疾病。
之后忙起来,姜舒月便把前朝的事扔到脑后去了。
耐心等了一年多,托四爷的福,终于从农事总督府拿到了记载京城周边粮食产量的账簿。
姜舒月翻看过,进一步证实了自己心中的猜想。
神农氏的血脉觉醒之后,确实具有促进庄稼生长,增加粮食产量的隐藏功能。
这个隐藏功能姜舒月只在穿越前听爷爷说起过,当时以为是个传说或笑谈,没想到在这个世界成真了。
起因是四爷无意中的一个发现,他说京城北边的粮食减产比南边少两成,派人调查却查不出原因。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姜舒月记在心里,选定了位于京城东边的一个陪嫁田庄,试种高产粮食,并全程参与种植。
同时安排左宝树带人监控京城以东及以西粮食的亩产情况。
等到收获的时候,得到一组数据,与四爷去年的发现不谋而合。
试种高产粮食的东郊,比西郊亩产增加两成左右。
姜舒月心情激动,却不敢把这个发现背后的原理告诉四爷。
直到蝗虫大军来袭,她被迫在四爷面前上演涅槃大戏,才终于捅破了一层窗户纸。
让四爷知道,她在种地方面有些天赋,且在受伤之后拥有某种先知的属性。
足够委婉,四爷见多识广,倒也没有多惊讶。
然后姜舒月趁热打铁,把自己时有时无的天赋稍微扩展了那么一丢丢,让四爷如获至宝的同时,也得到了农事总督府的全力支持。
这才能拿到更多数据,进一步确定自己的猜测。
找到规律之后,姜舒月开始在京城擦边购买田庄。不是那种擦边,真就是擦着京城的边界买田买地,试图将血脉觉醒的红利最大化。
擦边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能同时检测血脉红利是否具有地域性。
比如在京城南郊与河北交界的地方购买田庄,种植高产粮食,并全程参与耕种,然后对南郊和河北界内进行亩产监测。
如果血脉红利不存在地域性,姜舒月就可以去国境线附近擦边种田。
反正种子空间里什么品种都有,抗寒的耐旱的,喜湿的喜干的,她连沙漠麦和海水稻都有,条件允许甚至可以种到南极去。
她有种子,有能力,只恨田不够大,地不够多。
奈何天不遂人愿,经过一季监测,姜舒月发现血脉红利具有地域性。
想要一口吃个胖子,恐怕不行。
不行就不行,大不了她多费些功夫,全国巡回种田好了。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现实是姜舒月是雍郡王妃,人住在皇宫,外出小住几日还行,总不回来没法交代。
就在姜舒月为了出行不便发愁时,四爷告诉她,旗主有地有人,还有旗下的人在各地驻军,旗主每年可以在全国范围内出两趟公差。
“一趟公差能住多久?”四爷说完出差,便去沐浴了,把姜舒月的胃口吊得高高的,上不去下不来的难受。
她索性跑去浴房,把伺候沐浴的小内侍赶走,自己伺候四爷梳洗。
见她果然感兴趣,人都跟进来了,四爷勾唇:“分远近,近处半个月,远处一两个月也是有的。”
一年两次,一次半个月以上,算好农时应该够用。抬眼见四爷站在浴桶边张开手臂,姜舒月颠颠跑过去,准备伺候他脱衣裳,结果被人抱住。
“你把奴才们都赶走了,谁伺候我沐浴?”四爷将人抱住,才贴在耳边问,声音暧昧。
姜舒月推他,没推开,无奈道:“我伺候你,还不行吗?”
四爷得了便宜卖乖:“你不知羞。”
姜舒月瞄了一眼浴房里的双人浴桶:“你把什么都准备好了,还说我不知羞?”
四爷轻笑,也不解释,低头亲吻她的脸颊,然后动手剥她衣裳。
这位爷就是这个尿性,能动手绝不废话。
浴房水气氤氲,男.色在前,气氛已经烘托到这里了,但姜舒月的话还没问完呢。
在男人的手绕到背后,准备去扯肚兜的时候,被姜舒月按住了。
“出公差能带家属吗?”她问。
四爷低头看她:“原则上不让。”
那就是可以通融的意思了,寻租不要太明显,姜舒月只得放开手,让他扯掉红底绣鸳鸯的肚兜。
肚兜扯掉没地方放,四爷看了一眼,索性掖在腰间。
然后姜舒月被人带着,解锁了双人浴桶边上的站姿,起伏中瞥见他腰间那一抹红,被激得浑身轻颤,声音出口全是破碎的。
大约姿势足够新鲜,男人坚持的时间也不是特别长,很快她便被抱进了温热的浴桶中。
“能带上我吗?”姜舒月彻底放空,不想扫兴,但男人在贤者时间最好说话,她得争取机会。
谁知对方满脑子黄色废料,一下就想偏了:“浴桶有点小,需要技巧和体力,你吃得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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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8章
姜舒月:请认真审题。
下一秒,肚兜落地,浴房里上演了一出真人版的鸳鸯戏水。
第二次缴械的姜舒月:“出公差,能带上我吗?”
为了防止对方会错意,她特意强调。
“就这么想跟着我?”明知道她不是那个意思,他非要往有颜色的地方想。
姜舒月靠坐在他怀里,抗议般地用手拍打水面,激起绵软的水花。
对方知道她生气了,这才哄人:“想跟着我,就带你去好了。”
大约承诺帮忙有所依仗,男人洗浴过后,兴致不减,回到床上又要了一次才罢休。
“今夜放纵了,要揉出来吗?”
事后才想起怜香惜玉,姜舒月气死了,奈何鸳鸯浴消耗了太多体力,骂人都没力气张嘴。
没有回复,一般按默认处理,这位爷却不按常理出牌,什么都没做,吹灯躺下了。
躺下还在给她洗脑呢:“太子和冯巧儿都快有孩子了,咱们也生一个吧。”
想起之前那么多次,事前没有措施,事后也无补救,她都没怀上,姜舒月悬着心才算放下,很快沉沉睡去。
得了准话,姜舒月张罗买地,先在京城擦边买。
四爷听说之后,温馨提醒:“买地做什么,你忘了咱们有地。”
旗主可不是光杆爵位,是有田地和奴才的。
第101章 借钱
先帝在位时,把旗人迁到内城区居住,按照金木水火土的方位,划定了八旗的居住区,并给入关的每个旗人分了三十亩地作为家资。
旗人好安置,但八旗的勋贵们可没耐心等朝廷分配,直接来了一个跑马圈地。
即放出一匹骏马,让它随便跑,沿途插上小旗,然后把旗子一圈,就是自己的地盘了。
跑马圈地最厉害的时候,镶白旗的旗主是豪格,可以与摄政王多尔衮一争高下的存在,所圈土地委实不少。
再加上镶白旗改来改去,人越改越少,土地却没什么变化,多出来田地便由旗主和底下的佐领瓜分。
旗主占大头,挑剩下的分给佐领。
四爷虽然只领了镶白旗十二个牛录,但这十二个牛录的地真心不少。
等完成交割,姜舒月在厚厚一沓地契中来回翻找,如愿找到除了南郊以外的各个方位的擦边田地。
她的陪嫁庄子有一处在南郊,就在京城与河北的交界附近,也是上回火烧蝗虫大军的地方。
南郊不用考虑。
“这些还给你,全种上高产粮食便是。”姜舒月把挑剩下的地契还回去,只留了三张在手上。
四爷没接:“我的就是你的,你想怎么种,就怎么去。”
却好奇地倾身过去看姜舒月手上的地契:“这三处庄子颇远,并不相连,拿来何用?”
又来了,又来了,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又来了,姜舒月恨不得分一半乌拉那拉家不求甚解的基因给他。
她有太多秘密,已经告诉他不少了,不能再说,再说就说到神话故事了。
“路远方便游玩。”姜舒月谨慎地编了一个理由,与之前缠着他跟去出差首尾呼应。
又骗他,又骗他,四爷压根儿不信,却没再追问。
他以赤诚待她,当然希望她能回报以赤诚,可她似乎总有保留,并且对他的赤诚感到惶恐。
若换成别人,四爷多半要恼,觉得这人不配,从此再难交心。
可对上他的小王妃,一切都变了。
不是他色令智昏,而是他总感觉他的小王妃心里有大赤诚,那是对全天下百姓的赤诚与无私,仿佛神佛悲天悯人。
只是有些秘密,不能宣之于口。
他们同样心怀赤诚,目标一致,哪怕对方有所保留,四爷也愿意与她携手走下去。
她不想说,他就不问。
但他会始终站在她身边,为她遮风挡雨,保守秘密。
四爷接过姜舒月递来的地契,含笑说好:“过几日我也要出城,到时候带你到处转转。”
就蒙混过去了?未免太好说话。事出反常必有妖,姜舒月注视着四爷的眼睛:“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根据等价交换原则,很有可能。
是她先骗他,他不忍心拆穿被迫与自己和解,她还来劲儿了。
四爷被气笑:“我没有。”
姜舒月盯了他半天,见他目光清正,暂时收起心底的狐疑。
结果转过天便得到了印证。
冯巧儿的预产期在五月,古代条件有限,没有产检一说,但姜舒月不放心,每个月都会带着佟嬷嬷去一趟冯家,给冯巧儿把脉。
所幸一切都好,胎头已入盆,只等瓜熟蒂落。
今天正好是产检的日子,姜舒月早寻好了出宫的借口,此时正在梳妆,乔装打扮成富商家眷便宜行事。
“王妃,前院派人过来,说是……要借钱。”冯巧儿一走,姜舒月身边只剩左小丫一个,她说话做事越发谨慎。
“借钱?王爷派了谁来?借多少?”姜舒月给自己套上一对象征富贵的金手镯,扬眉问。
婚后四爷并没把私库交给她管,她也没将自己的钱汇入公中,两人只是口头约定,前朝和前院的事归四爷管,钱也由四爷出,相对应的后宫和后院的事归姜舒月管,她来拿钱。
所费,包括但不限于奴才的月钱,日常用度,人情往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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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9章
至于三节两寿这样的大开销,两人平摊。
充分体现了古人男主外女主内的价值观,也兼顾了后世“妇女能顶半边天”的精神内核。
姜舒月对这样的安排很满意,四爷有些不习惯,但也没说什么。
借钱的事,从未发生过。
从前四爷只是贝勒或者光杆郡王的时候都没向她借过钱,怎么成为旗主反而没钱花了?
这不科学。
况且昨儿两人还睡在一个被窝里耳鬓厮磨,差点擦枪走火,要借钱为什么不能当面说,非要第二天派人来借。
姜舒月心中有太多疑问,但此时四爷上朝还没回来,她又着急出门,只得先问奴才们知道的。
左小丫麻利回答:“王爷派了长命来,要借两千两。”
长命和百岁是四爷身边的长随,平日四爷出门都是他们服侍。苏培盛是太监,只在宫里办差。
四爷派长命过来借钱,那就是外头的事了。
一张嘴就是两千两,比郡王一年的俸禄都多。
姜舒月手握先福晋给原主留下的巨额陪嫁,还有这些年靠高产粮食积累的原始资本,也算个小富婆了。
除非四爷御极,富有四海,或者利用职权贪污,不然很难在财富上超过她。
莫说两千两,便是翻上几倍几十倍,她也能拿得出来。
但不知为何,今日区区两千两,她都不想借:“再去问问做什么用。”
左小丫领命出去,很快回来,脸色古怪:“说是要另买一处宅院。”
四爷人品贵重,姜舒月知道自己不该往歪处想,可想起昨夜他忽然的好说话,又忍不住去想。
不借两个字才要说出口,又咽回去,姜舒月托腮:“拿钱给他,借多少都给。”
长命从小在四爷身边伺候,相当忠心,再加上他全家都是镶白旗的包衣,自然不敢假传“圣旨”。
等左小丫进屋拿了银票出来,姜舒月屏退屋里服侍的,压低声音叮嘱:“找个人跟着长命,看看他拿钱去做什么。”
原来二所服侍的全是四爷的人,后来搬到五所,内务府拨了新人过来,姜舒月也培养了一批自己的嫡系。
左小丫慎重点头,拿着银票安排去了。
姜舒月照常出门,带着佟嬷嬷去八角胡同给冯巧儿做最后一次产检。
是的,冯巧儿就快生了。
出宫门上马车,七拐八拐驶入一处私宅。姜舒月又换了一辆更加低调的小马车,继续往南,去八角胡同。
冯家原来不住八角胡同,宅子更靠南些,几乎出了内城区。
四爷成为旗主之后,姜舒月让冯家把宅子卖了,又给贴了些钱在镶白旗的居住区买了一套两进的宅院。
与前几次一样,产检很顺利,非要挑出点毛病就是冯巧儿胖了,孕晚期需要减重,不然孩子太大不好生。
就在姜舒月准备离开的时候,左小丫被人叫了出去,回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对劲儿。
姜舒月看了左小丫一眼,温声叮嘱冯巧儿两句,便起身往外走。
出门上了马车,她才问左小丫怎么了,左小丫斟酌措辞:“奴婢派去跟着长命的人回来了,说……说长命拿着银票去了醉花阁。”
醉花阁是京城最大的青楼,也是达官贵人们开小会说私密话的地界。据姜舒月所知,四爷每回去醉花阁,都是与隆科多见面。
但隆科多不缺钱,更何况只是区区两千两银子。
“打听出来长命去做什么了吗?”
姜舒月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果然听一向口齿伶俐的左小丫吞吞吐吐地说:“不必打听,长命是去给娼妓赎身的,这会儿人已经被他安置在一处三进的宅院中了。”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无数念头在脑中炸响,最后凝结成一句话,四爷养了外室。
“带路,带我去那处宅院。”不管四爷愿不愿意,姜舒月都是花了钱的,去看看总没什么吧。
左小丫口中的那处宅院,也在镶白旗的居住区域,比冯家靠北一点,更接近皇城。
马车拐进胡同,停在一处明显翻新过的小院门前,姜舒月撩帘看去,让人叫门。
“王妃,还是回宫再做计较吧。”左小丫额上冒汗,忍不住提醒。
若此处当真是王爷的外宅,也该当面向王爷问明白,就这样直挺挺杀过去恐怕会惹怒王爷,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此时佟嬷嬷也在马车里,虽然没听见前因,却听见了后果,忙跟着劝:“王妃,男人总要三妻四妾,没有撕破脸的时候,还要点面子,若是被撞破,恐怕会破罐子破摔。”
佟嬷嬷先是在佟家当差,之后进宫为孝懿皇后调理身体,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
像王爷这样,在家里不肯看妾室一眼,只围着正妻转的,能有几人。
王妃确实貌美,月宫仙子一般,可那又如何,早晚会腻。
没把人领回家,只肯养在外面,已经是男人对正妻最大的尊重了。
姜舒月心里堵的慌,恶心得要命。她不想提四爷,只是道:“银子是我花的,人便是我的,我看看怎么了?”
坚持叫人去拍门。
门很快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满脸不耐烦,却高大俊朗的青年,看上去十七八岁的样子。
姜舒月脸都白了,看向左小丫:“不是娼妓是小倌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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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0章
“你谁呀?找爷什么事?”那青年人高马大,气焰嚣张,怎么看也不想个零,越看越像一。
左小丫笃定:“被接出来的是个女子。”
醉花阁是青楼,不是男风馆,哪儿来的小倌。
再说这位的气质和气焰,像小倌吗?
“没找错地方?”
“就是这里!”
那就奇怪了。
难道是管事或家丁?
有可能,毕竟是三进的院子,总要有人来管。
姜舒月再次撩起车帘,扬声问:“这里可是四爷的别院?”
青年寻声朝马车这边看过来,人呆滞了一瞬,脸上的不耐烦很快消散,换上了一脸花痴相。
姜舒月:“……”
因为高产粮食的缘故,姜舒月经常在外走动,见过的管事和家丁不少。外男见了她,从来都是低眉顺眼,没人敢抬眼直视,更没人敢这样肆无忌惮地打量。
就算她是微服出门,仅凭这马车和贵妇人的装扮,若对方是个君子,也不该如此唐突。
这就尴尬了啊。
“大胆狂徒!”姜舒月才放下车帘,左小丫已然出声,钻出马车,自报家门。
隔着车帘看不见人,却能听见爽朗的笑声:“四爷金屋藏娇,怪道瞧不上醉花阁里头的庸脂俗粉。”
今日一见王妃真容,如窥天机,忽然觉得这世间所有美人,包括院中那一位,都俗不可耐。
“王妃别误会,这里不是四爷的外宅,是年某的。”青年笑过,才放缓了声音回答。
姜舒月:“……”
康熙朝,年某?
“你是年羹尧?”姜舒月隔着车帘问。
年羹尧,字亮工,号双峰,镶白旗汉军,是湖北巡抚年遐龄的次子,雍正朝墩肃皇贵妃的二哥。
在九龙夺嫡时投靠四爷,效力颇多,有从龙之功。
四爷登基之后,给年羹尧升官,晋升年羹尧的妹妹为贵妃,把年羹尧赋闲在家的大哥年希尧挖出来署理广东巡抚,给年羹尧的妹夫肥差,就连八十多岁的老爹年遐龄也加了尚书虚衔。
可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四爷以为他和年羹尧之间是君臣相得,互敬互爱,彼此成就,惺惺相惜,谁知年羹尧并不这么想。
因为真正对他有知遇之恩的,不是四爷,而是先帝。
他之所以投靠四爷,一来是因为四爷刚好是他的旗主,有天然的优势;二来那时候反太子党几乎全军覆没,只剩四爷一人,留给先帝的继承人选不多了;三来他与十四爷气场不和,虽然曾经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但就是尿不到一个壶里。
总之没得选。
年羹尧二十几岁中进士,之后被康熙看中不遗余力地提拔提拔再提拔,然后以从龙之功成为雍正朝的重臣,却始终看不懂四爷的心。
爱则加诸膝,恶则坠诸渊,既是四爷的心,也是年羹尧后半生的写照。
他曾经被四爷捧在手心,最后却下了十八层地狱。
年羹尧死了,成为后世编排四爷过河拆桥的佐证,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年羹尧见问,并没隐瞒:“正是在下。莫非王妃也听说过在下?”
何止听说,简直如雷贯耳。只是没想到他年轻时还是牡丹花下死的狂蜂浪蝶,更没想到在这个世界,他与四爷遇见得这样早。
姜舒月掐指一算,现在年羹尧还没中举,应该只是一个秀才。
“只听四爷提起过。”对付这种天生的狂人不能惯着,惯着只会让他飘得更高,不知天高地厚,姜舒月冷笑,“你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吗,也值得我听说过。”
“我十五岁中秀才。”年羹尧傲然道。
古代的秀才相当于后世的大学生,十五岁上大学,确实有骄傲的资本。
但这样的资本,姜舒月不想给他:“等你什么时候中了进士再说吧。”
年羹尧二十几岁中进士,但不是正经的进士,而是同进士。
同进士的同,不是相同的意思,而是不同的意思。
士林中还有人把同进士比喻成如夫人,就是小妾,非常讽刺。
姜舒月这样说有很明显打压的意思。
十五岁中秀才是年羹尧的骄傲,可在皇亲国戚眼中啥也不是,年羹尧不服:“王爷赏识我的才华。”
不然也不能豪掷银钱给他在醉花阁的相好赎身。
后半句话年羹尧没有明说,姜舒月却一下猜出了自己那两千两银子的用途。
她冷哼:“王爷赏识你,那是你的运道,而不是你恃才傲物的倚仗。天下才子千千万,京城占一半,王爷能赏识你,也能赏识别人。你有这运道,却不肯好好珍惜,只会跟王爷提条件,脏了王爷的手。哪天王爷遇到比你才高,谦逊知理,且洁身自好的才子,眼中可还看得见你这个穷秀才?”
穷秀才,富举人,尽管年家不穷,姜舒月也要这样说。
但年羹尧的才能毋庸置疑,所以她也没把话说死,还是以劝诫为主。
历史上,年羹尧并不是四爷的铁杆嫡系,他娶了纳兰性德的女儿,也就是明珠的孙女为妻。
明珠被大阿哥连累退出前台之后,一直在幕后支持八爷党,由此可见,年羹尧在九龙夺嫡的前半段,极有可能是八爷党的外围成员。
年羹尧彻底倒向四爷,应该是他的妹妹被抬进雍亲王府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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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1章
姜舒月不知道这个历史节点为何提前了,但她知道提前是好事。
相识于微末更容易建立起深厚的革命友谊,四爷虽不结党,手下却不能没人。
若赶在康熙提拔年羹尧之前,将他收于麾下,总比羽翼丰满之后再收服容易得多。
至于能不能收,如何收,那是四爷的事,姜舒月懒得管。
弄清楚了两千两银子的归宿,打压了一回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姜舒月再没停留,直接回宫。
四爷先她一步回到五所,听说长命找不到苏培盛便去后院借钱,气得踹了长命一脚。
长命委屈巴巴:“年公子催得急,奴才一时糊涂,请王爷恕罪。”
苏培盛早已拿好银票:“奴才这就去还给王妃。”
“不必了,我亲自去还。”四爷接过苏培盛手里的银票,起身去了后院。
姜舒月家底丰厚,搞清楚用途之后,并不在意那两千两银子:“外头事多,应酬也多,不用还我。”
四爷坚持归还:“我不缺银子,只是长命有急用没找到苏培盛,这才借到你这里来。”
姜舒月拿过银票,交给左小丫收好:“我们已经成亲了,总这样不好,还来还去的多生分,不如将钱账合在一起,也好管理。”
她问过大福晋婚后的财务问题,大福晋说看情况。若夫妻感情好,可以将钱账合并,她与大阿哥就是这样,若一般,还是分开用着方便。
当时大福晋还笑着告诉她,皇子月例少得可怜,应酬却多,银钱就没有凑手的时候,大阿哥有惠妃补贴,合账时也没有多少余钱。
大福晋不一样,她的嫁妆丰厚。
所以夫妻感情好,合账总是女方吃亏一些。
她也问过大堂姐,大堂姐婚后第一时间收缴了姐夫的小金库,却没有合账。如今小夫妻俩的吃穿用度要么公中出,要么从姐夫的小金库里出,她自己的嫁妆一分没动。
这样做表面看是大姐夫吃了亏,可大堂姐也有自己的成算。
“高产小麦的种子我分了一半出去,全家受益,高兴得像过年似的,再没人惦记我的嫁妆。”大堂姐如是说。
两种做法都有提前,也都有道理。
姜舒月两辈子头一回嫁人,属于两眼一抹黑,她也没想好哪一种更适合自己。
直到长命跑来借钱,她才想起大福晋的话,觉得自己吃点亏也没什么,反正早晚有回报,且回报极为丰厚。
这会儿四爷来还钱,更加坚定了姜舒月的想法。都是一家人,借钱还钱太生分,不如合在一起省事。
至于合在一起谁来管,姜舒月觉得可以商量,但一般情况下是女主人执掌中馈。
她暂时吃点亏也情愿,谁知四爷不愿意。
“等出宫建府再说吧。”对方轻飘飘道,一杆子不知支到了何年何月。
姜舒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可以。”
四爷不想占便宜,这个亏她也不是非吃不可。
第102章 明牌
晚上四爷回来就发现不对了,他问姜舒月:“你见过年羹尧了?”
姜舒月敷衍地“嗯”了一声:“我的银子花出去,总要知道用在何处。王爷真是贴心,为了拉拢一个秀才居然出钱帮人家养外室。”
“年羹尧还未成亲。”四爷解释。
姜舒月不以为然:“早晚的事。”
年羹尧虽然轻狂,却不傻,总不会娶一个青楼女子为妻。
所以说外室就是外室,不管婚前还是婚后。
四爷被怼了,也不生气:“那女子是犯官家眷,曾与年羹尧订亲,并于他有恩。”
“那他会娶她吗?”姜舒月明知故问。
四爷摇头。
姜舒月撇撇嘴:“还不是一样。”
救风尘的桥段在男人看来既风雅又风流,可本质不是纳妾就是养外室,纯纯给正妻添堵。
犯官家眷确实可怜,但姜舒月作为正妻,实在无法共情。
“你今日是怎么了,说话这样冲。”四爷抬手捉住姜舒月的手腕,将人带到身前,搂住腰,亲昵地问。
姜舒月就事论事:“年羹尧还未成亲,王爷便出钱帮他养外室,将来正头娘子进门心里不知会堵成什么样。”
缓了口气,又道:“若那外室是良家子,还能抬进们做妾,可她偏偏是娼妓,到时候可有的闹了。后宅不宁,鸡飞狗跳,一边是明媒正娶的妻子,一边是青梅竹马、有恩于他却抬不进门的外室,左右为难之下让年羹尧如何安心为王爷办事。”
最后盖棺定论:“这个大才子怕是废了。”
正妻和外室之争还在其次,主要是四爷如此迁就年羹尧,恐怕会助长其气焰,越发不把四爷放在眼中。
四爷与年羹尧相识纯属偶然,大功臣也非常值得一提,那就是得了花柳病的三爷。
没错,正是三爷。
三爷居心叵测,又是想给四爷戴绿帽,又是想设计让太子给四爷戴绿帽,还亲自截胡了李四儿给四爷准备的干闺女,却一次又一次有惊无险地被皇上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差事没了,人还好好的。
可自打入了瘦马的圈,尝到甜头,自觉被荣妃亏待的三爷嫖.娼那是嫖上了瘾。
而且瘾头很大,逐渐从睡暗娼到逛青楼,一发不可收拾。
好巧不巧,嫖到了年羹尧的小青梅柳世世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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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2章
柳世世不从,三爷便想用强,被年羹尧撞见起了冲突。
三爷没敢亮出身份,却让侍卫将年羹尧围住打了一顿,还当着年羹尧的面把柳世世强占了。
柳世世受家人牵连,为娼之后一直是清倌人,属于卖艺不卖身那一挂,遇见年羹尧才委身于他,并不曾接客。
醉花阁顾忌着年家,倒也没有逼迫。如今清白被毁,柳世世寻死觅活,年羹尧费了好大功夫才将她劝住。
劝住柳世世之后,年羹尧便开始谋划报仇。
年羹尧是有些狂妄自大,但不是个傻的,先去醉花阁了解到仇家的真实身份。
三爷微服逛青楼,醉花阁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但四爷知道啊,通过隆科多的关系让醉花阁的人也知道很容易。
年羹尧得知仇家是皇子,也没带怕的,行事却更加隐秘。
在柳世世的协助下,年羹尧想办法调换了三爷点的姑娘。三爷本就好色,见这一个走错房间的比自己点的那一个还美,想都没想便宠幸了。
几次之后染上花柳病。
还是隐蔽性最好,却最难治的那一种。
四爷暗中观察,觉得年羹尧有情有义,有勇有谋,又听说他十五岁便中了秀才,于是起了招揽之心。
四爷不结党,但手底下总要有人办事。招揽一个秀才,哪怕是湖北巡抚年遐龄的次子,也不会有人在意。
彼时的年羹尧就像一匹野马,极难驯服,直到四爷说起三爷的病,他才乖乖低头认主。
但他有一个条件,要求四爷给柳世世赎身。
柳世世是犯官之女,上头没人空有钱财很难救这一场风尘。四爷当时没想那么多,念在他有情有义,这才答应帮忙。
如今听姜舒月这样说,也觉有理。
可他是男子,没有女子细腻的心思,也无法与后宅的正妻们感同身受。
“事已至此,依你该如何处置?”四爷也是人,还是个年轻人,有拿不定主意的时候,非常愿意与姜舒月商量。
这里面有男女之情,有道义有恩义,有阴谋有阳谋,还有四爷的求贤若渴,太过复杂,剪不断理还乱。
听四爷讲完,姜舒月被人按坐在膝上想主意,想得腿都麻了,也没解开这一团乱麻。
“我想见见柳世世。”她道。
几日后四爷回来告诉她,柳世世死了。
吞金自杀。
“好端端的,怎么会自杀?”若说是不堪受辱,也该在青楼里才对,这都过去多久了,怎么忽然就想不开了,姜舒月蹙眉。
但很快她想到了一种可能:“年羹尧呢?他去了哪里?”
四爷若有所思:“他安顿好柳世世回老家备考乡试。”
那就对上号了,姜舒月凉凉道:“柳世世遭受了那样的屈辱,才被赎身,年羹尧就走了。现在年羹尧还只是一个秀才,等他通过乡试,便是举人,两人的差距只会越拉越大。年羹尧中举之后,年家也该考虑他的亲事了。”
换做她是柳世世,在身心遭受重创的时候,爱人骤然离开,去奔自己的前程,也会觉得前路一片黑暗。
与其在泥泞中挣扎,不如早点解脱。
“王爷还觉得年羹尧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吗?”姜舒月齿寒。
也许年羹尧帮柳世世不过因为柳世世曾经是他的未婚妻,他不想她被人玷污。
可她还是被玷污了,当着他的面被人玷污。
若年羹尧当真有情有义,就该陪在柳世世身边,海誓山盟也好,花言巧语也罢,至少先将她的情绪安抚住。
等对方缓过来,要么将她安顿在京城,要么带她一起回老家备考,而不是把人丢下就走。
这不是救风尘,是逼人去死。
四爷放开姜舒月,让她坐到炕上:“姑且能用。”
但不会交心。
对青梅竹马的未婚妻,还是自己的恩人,都能下如此狠手,可见年羹尧这人没有心。
跟没有心的交心,最后只会伤心。
如果只是相互利用,彼此成就,四爷与年羹尧这对君臣也许能走得更远。
月中的时候,冯巧儿要生了,姜舒月带着佟嬷嬷火急火燎地赶过去。
她赶到的时候,太子已经在院中踱步了,四爷正在劝他稍安勿躁。
听着冯巧儿一声接一声痛苦的呻.吟,太子先是捂住耳朵,然后抱着头,在院中转了一圈朝产房走去。
快走到产房门口的时候,被四爷拦住:“二哥,你进去也帮不上忙。”
这时门从里面被推开,稳婆端着一盆血水走出来,想要泼掉却被站在门口对峙的两个男人吓了一跳。
“都闪开,别妨碍稳婆做事!”姜舒月忍无可忍发声。
太子现在知道着急了,他侵.犯冯巧儿就没想过会有这样一天吗?
巧儿只比她大几个月,身体还没完全长开,这时候生产风险极大。
帮不上忙也就算了,还在这儿添乱,姜舒月又急又气,才对太子出言不逊。
连带着看四爷都不顺眼了。
两人被她一吼,赶紧分开,给稳婆让路。稳婆颤巍巍将血水泼了,反身回屋,继续接生,顺手把屋门上了拴。
哪怕她每个月都带佟嬷嬷过来产检,哪怕佟嬷嬷说一切都好,可真到生产的时候,还是有很多突发的风险。
比如胎盘植入,或者羊水栓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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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3章
怕什么来什么,熬过整个白天,黄昏时分稳婆跑出来说:“胎头太大,卡住了,出不来!”
就差问保大还是保小了。
姜舒月霍然起身,急匆匆跟着稳婆进屋。太子也要跟进来,却被姜舒月推了出去,关门上拴。
临门一脚,产妇的信念最重要。
若是让冯巧儿看见太子,没准儿还以为自己快不行了呢。
姜舒月第一次进产房,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心脏不受控制地噗通噗通狂跳,手脚发软。
强撑着走到床边,坐下,握住冯巧儿的手:“巧儿,我来了。”
此时冯巧儿已经煎熬了一整个白天,脸上脖子上全是冷汗,身上的寝衣被汗水浸湿,人昏昏沉沉的,任凭稳婆和常妈妈怎样呼喊,都给不出任何反应。
真的力竭了。
听见姜舒月的声音,她才艰难地睁开眼睛,泪水自眼角滑落:“姑娘,你来了,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喊王妃喊姑娘,显然疼到意识模糊,开始说胡话了。
姜舒月忍着眼泪,一边摇头,一边鼓励她:“已经看见孩子的头了,再加把劲儿,孩子生出来就不疼了。”
类似的话,冯巧儿不知听稳婆说了多少遍,已经不相信。
可她信姑娘,从小到大姑娘一次也没骗过她。
“来,咱们再试一次。”姜舒月在外面听了一整天,早把稳婆的话记下来了,原样指挥冯巧儿吸气、憋气、用力。
冯巧儿哭着照做,还是生不下来,产道口太小,孩子头围太大。
“用剪子,把产道口剪开。”姜舒月急中生智,想到了后世的侧切术。
屋中三个稳婆,齐齐后退一步,面露惊恐。佟嬷嬷站在原地,对姜舒月说:“老奴会用剪子,但剪开之后,只能保小,产妇可能挺不过月子。”
这是什么道理?姜舒月问话的声音被窗外太子的吼声盖过:“孩子不要了,保住巧儿的性命!若巧儿死了,你们都得陪葬!”
太子话音才落,冯巧儿忽然睁开眼睛:“别听他的,保孩子!”
三个稳婆都是从外头找的,有多年接生经验,却还是第一次听见“陪葬”这种疯批霸总发言,顿时吓得瑟瑟发抖。
佟嬷嬷从看见太子的一刹那,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
对于陪葬这种事,她也见怪不怪。
只不过医者仁心,眼下顾不上这些,她只拿眼看王妃,等一个明确的指令。
“四爷,你把二哥带到前院去。他再乱喊,我……我就不管了!”碍于产妇的情绪,姜舒月不敢说出一尸两命这种话,可看情形,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院中很快响起杂乱的脚步声,然后世界安静下来。
问过佟嬷嬷才知道,原来是产褥热。
所谓产褥热,就是产后高热不退,致死率极高。
而动剪刀,剪开产道口,可能造成切口感染,引发产褥热,威胁产妇生命。
要么是孩子生不下来,一尸两命,要么动剪刀,可能引发产褥热。姜舒月看了一眼几乎哭晕的常妈妈,对佟嬷嬷道:“动手。”
别说冯巧儿已然脱力,喝了参汤都不管用,就是她有力气生,到时候多处撕裂伤,感染产褥热的可能还更大。
话是这样说,姜舒月做出艰难决定之后,还是眼珠不错地盯着佟嬷嬷洗手,在沸水中给剪刀消毒,擦干侧切。
一声响亮的婴啼,慰藉了一整天的等待和煎熬。姜舒月匆匆看过,见孩子全须全尾,便让稳婆抱去清洗,她自己则盯着佟嬷嬷给冯巧儿按揉腹部,娩出胎盘。
所幸一切顺利。
孩子清洗完裹在事先准备好的大红襁褓中,被稳婆抱过来,给冯巧儿和常妈妈道喜:“恭喜夫人!弄瓦之喜!”
原来生了一个女儿。
姜舒月刚才只顾着冯巧儿的安危,都没注意孩子的性别,这会儿听稳婆说起,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幸亏是女孩,若是男孩恐怕不好隐瞒。
稳婆习惯性抱着襁褓往外走,想找家主讨赏,奈何几次过来都没遇见,并不知道刚才那两位公子谁是孩子的父亲。
“夫人……”她把孩子抱过来,对着姜舒月欲言又止。
姜舒月接过孩子,示意左小丫给赏钱。
稳婆一怔,但注意力很快被沉甸甸的荷包吸引,倒也没说什么。
另外两个稳婆同样拿到了大红包,乐得见牙不见眼。
“三位辛苦了,且去厢房用饭吧。”冯巧儿身上动了剪刀,姜舒月没让稳婆走,打算全留下伺候月子。
与稳婆一样,乳母也提前备好了。姜舒月想了想,还是把孩子放在了熟睡的冯巧儿身边,对哭肿眼睛的常妈妈说:“妈妈,我去前院应付,等巧儿醒了,请佟嬷嬷给她开奶。头三天的母乳最要紧。”
又吩咐左小丫:“你留下给佟嬷嬷打下手。”
就是不让她跟去的意思。
左小丫巴不得,立刻应是。
姜舒月独自一人去了前院,见太子在院中转圈,四爷陪着太子转圈,一阵无语。
过来的路上,她听见游廊的房顶有声响,循声望去什么也没看见。
走进院中,她看了四爷一眼,对上目光之后又看房顶,沉着声音给四爷道喜:“恭喜王爷,巧儿生下一个女儿,母女均安。”
姜舒月那一眼的意思,四爷懂了,太子在此,暗卫多半也在。接下来她说的话,印证了四爷的猜想,他得把孩子认下,不然暗卫回去不好交代,冯巧儿和孩子都有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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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4章
谁知四爷嘴唇才动了动,就听太子道:“四弟妹你好没道理,巧儿的孩子是我的,你恭喜老四做什么?”
前院正房五间,东西厢房各三间,此时东厢房上潜伏着监视太子的暗卫,西厢房趴着监视四爷的。
听见太子这样说,东厢房的暗卫就知道刚才给雍郡王妃的提示算白费了,他必须把这个雷背回去献给皇上,费力不讨好。
西厢房的暗卫长出一口气,还好他们负责监视雍郡王。雍郡王不像太子,总干这些出格的事,他每天除了工作还是工作。皇上不问,他们也没什么好汇报的。皇上问起,得到的全是好消息。
拿一样的俸禄,干轻松讨好的活计,谁不愿意。
得,她和四爷再有默契又如何,太子他不上道儿呀。与四爷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姜舒月被怼得肝儿疼,不想再说话,还是四爷道:“外头晒,有话进屋说吧。”
“老四,你不用劝我,我今天要把话说明白。”太子不转圈了,站在院中,对着北边正屋光秃秃的房顶说,“请各位带话给皇上,就说我这个太子当腻了,请皇上废了我,另立储君!冯家女生的这个孩子,是我的女儿,也是皇上的亲孙女,求皇上看在父子一场的份儿上,给孩子和她的额娘一条生路!所有责罚由我一人承担!”
“……”
四周静极,落针可闻,只有树上的乌鸦嘎嘎叫了两声,竟在院中激起回音。
东厢房上的暗卫直抹汗,太子是不是吃错药了,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让他们给皇上带去,万一惹怒皇上,脑袋都别想要了。
暗卫的命也是命啊!
西厢房上的暗卫闻言越发同情起对面的同行,听见这样的虎狼之词,恨不得重金求一双没有听见的耳朵,怎么敢汇报给皇上。
可他们是暗卫,干的就是窥探阴私的倒霉差事,不怕被监视的人发现,就怕对方明牌。
今日太子这一明牌,对面的同行怕是要遭殃了。
太子在暗卫面前把话挑明,莫说姜舒月,就连四爷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太子明牌之后,立刻返回后院去看冯巧儿和孩子。
姜舒月叹口气看向四爷,四爷以手扶额,事已至此,谁都无法挽回。
康熙很快得到消息,气得砸了一个茶碗,梁九功换上新的,又被砸了。
暗卫战战兢兢,跪在一地茶水中,听皇上问:“雍郡王怎么说?”
当初雍郡王妃身边的那个冯姓宫女被打发出宫的时候,康熙以为是老四的手笔,想把人打发走断了太子的念想。
毕竟老四夫妻做事一向稳妥,从来没出过岔子,哪知道他们竟敢帮着太子隐瞒。
孩子是能瞒得住的吗?
暗卫见问,哆嗦了一下才道:“雍郡王本想自己认下这个孩子,可太子不让,就……就说出了刚才那番话。”
“他倒是忠心。”对太子忠心,却将自己蒙在鼓里,康熙心中五味杂陈。
他从前给老四的定位,就是辅佐太子的贤王,就像裕亲王那样。
凭心而论,老四做得还不错,但也正是这份不错,反衬出太子的平庸。
如果姜舒月在场,肯定很能理解。康熙就像一个给儿子找伴郎的老父亲,婚礼彩排的时候才发现伴郎比新郎高比新郎帅,把新郎比得像个门童,心里能是滋味才怪。
虽然两个都是亲儿子,但太子毕竟是太子,从小在他身边长大,是他倾注十几年心血培养出来的接班人,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
巨大的沉没成本,让杀伐果断的康熙皇帝第一次骑虎难下。
他摆摆手让暗卫滚蛋,然后若无其事地批阅奏折,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不聋不哑不作家翁,那个冯姓宫女生下的只是一个女儿,不足为虑。
转过天,在朝会上康熙把礼部尚书骂了一个狗血喷头,骂他尸位素餐,让太子的婚事一拖再拖。
礼部尚书都被骂懵了,太子大婚的章程已然获批,一直在稳步推进中,并没人敢拖延。
无端被迁怒之后,礼部很快重新起草了一份加快推进的章程呈上,当天便得到批复。
朱批只有两个字:尽快。
第103章 交锋
太子大婚的时间从明年开春,提前到了今年颁金节前,足足提前了小半年。
礼部忙起来,内务府忙起来,皇宫到处忙忙碌碌,只毓庆宫一片萧索,好似被阴云笼罩,宫人进进出出脸上连个笑模样都没有。
太子妃石氏就是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中被抬进了毓庆宫。太子是储君,当然不用迎亲,自有别人代劳,但洞房花烛夜总要他亲力亲为吧。
结果太子压根儿不在毓庆宫,而是跪在了奉先殿外。
起因是礼成之后太子想出宫,皇上不许,直接将他罚去奉先殿外跪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回毓庆宫。
太子想了一晚上,又一天,终于在第三天凌晨晕倒。
“王爷,太子在奉先殿外晕倒了。”太子跪了一天一夜,四爷跪着劝了一天一夜,毫无成效,最后被姜舒月搀回五所,倒头便睡,才睡了两个时辰,又被外头的禀报吵醒。
四爷睡下之后,姜舒月又是给他脱靴更衣,又是净手擦身,忙活到三更才睡。
哪怕苏培盛在门外禀报,姜舒月都没被吵醒,但四爷才挪动了一下手臂,她就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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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5章
“天都没亮呢,做什么去?”姜舒月搂住他的腰,挤回原来的地方,合上眼睛。
四爷低头看她,眸中闪过心疼和无奈,保持姿势没动,轻声对门外说:“传太医吧。”
太子总这样折腾,他也很累,于是狠心没去,而是抱着姜舒月沉沉睡去。
四爷管着农事总督府,还要在户部行走,同时兼顾镶白旗十二佐领的旗务,忙到饭都顾不上吃,再被太子折腾来折腾去,铁打的人也要熬垮了。
不光王妃心疼,苏培盛也心疼得紧,不想四爷再管太子。
不过是之前得了四爷的吩咐,又有毓庆宫的刘喜过来求,这才不情不愿地通报了一声。
“王爷陪着太子跪了一天一夜,身子骨也吃不消,叫都没叫醒。”
苏培盛不想让四爷操劳是一回事,当着毓庆宫的人回话又是另外一回事。
“太子晕倒还是请太医吧。”他谨慎措辞,“等明儿个王爷能叫醒了,我再去通传。”
太医早请了,太子也被太医用针扎醒了,可醒来之后整个人浑浑噩噩的,水也不喝,饭也不吃,觉也不睡,只抱着一个大红襁褓流泪。
刘喜实在害怕,并不敢禀报皇上,这才跑来请雍郡王。
这段时间,皇上把太子扣在宫里,只雍郡王能陪太子说上两句话。
可就像苏培盛说的,雍郡王已经陪着太子跪了一天一夜,实在太累,叫不醒也是有的。
刘喜无法,谢过苏培盛,转身去乾清宫打扰皇上了。
皇上凌晨被吵醒,能有好脸才怪,也说让传太医,并未亲自过去。
刘喜万般无奈,又去求太子妃做主。
太子妃那边还一肚子气呢。
订亲之初,太子派人到石家传话,说她不配,把她气病了一场。
原以为太子不喜她,亲事就算告吹,谁知兜兜转转,她还是嫁进了皇宫。
听说太子高大英俊,文武双全,再加上储君的光环,让太子妃很快原谅了他,欢欢喜喜坐上彩轿进宫。
结果洞房花烛夜就被人放了鸽子。
派人打听才知道,太子宁可去跪奉先殿的列祖列宗,也不想跟她入洞房。
此时她已然沦为合宫笑柄。
他让她蒙受屈辱,沦为笑柄,她为什么还要巴巴跑去看他,照顾他,用热脸去贴冷屁股。
他不配!
但这些话太子妃只敢在心里想想,给刘喜的说辞是:“我不会治病,还是请太医吧。”
然而被众人寄予厚望的太医对上太子的病情,也是一筹莫展。
针也扎了,安神药也喝了,可太子还是老样子,抱着襁褓哭。
所以四爷赶到时,看见的正是这样一幕。
“二哥,你是不是想孩子了?”孩子的事皇上想来已经知道,四爷说话便没了顾忌。
孩子?哪儿来的孩子?刘喜和刘福两兄弟闻言,全都傻了。
毓庆宫莺莺燕燕无数,太子夜夜笙歌,却从来没有一个孩子出生。
原因无他,皇上不许。
准确点说,在太子妃生出儿子之前,皇上不许任何侍妾产子。
他们兄弟俩严防死守,做了多少孽,背了多少因果,好不容易把太子妃盼来了,谁能告诉他们,太子什么时候,和谁有了孩子?
两个太监感觉天都塌了。
太子抬起眼睫,目光闪躲而涣散,好像半天才能聚焦。
他朝四爷点点头,把怀里濡湿的襁褓递给他。四爷接过,带上太医去了乾清宫。
因为太子的关系,四爷这两日都没出宫,向皇上告了假,也没上早朝。
算着时间,四爷正好赶在皇上才下早朝,而南书房的小朝会还没开始的间隙求见。
康熙心里也惦记着太子,听说老四求见,很快召见了他。
“太子想明白了吗?”
康熙以为太子跪晕在奉先殿前,这会儿派老四前来说项应该是想通了,结果却看见老四带着太医来了。
听他说:“太子不吃不睡,只是流泪,神志也不清明。”
说完看太医,太医战战兢兢跪下道:“太子情志不畅,脏腑阴阳失调,气机紊乱,很像……很像是七情内伤之症。”
所谓七情内伤之症,与后世的心理疾病类似。
康熙粗通医理,自然听说过这种病,顿时提起重视:“此病如何医治?”
太医引经据典:“告之以其败,语之以其善,导之以其所便,开之以其所苦。”
即告诉病人这个病的危害,提高重视;说明这个病可以治好,增加病人战神病魔的信心;告诉病人如何调养,明确治疗方案;最后是解开病人的心结,帮助他康复。
“以上四条,前三条都交给微臣,唯独最后一条,微臣实在不知。”太医盖棺定论,“心病还须心药医。”
也就是说,搞不清楚病人之所苦,前三条做了也是白做。
康熙听到最后眉头紧锁,扬声问:“老四,你可知太子心结为何?”
四爷并没回答,只是让苏培盛将太子一直抱着的大红襁褓拿来。
康熙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气得额角青筋都鼓了起来,没有立刻表态。
四爷抿唇,见皇上冷脸,立刻给出第二套方案:“七情内伤主要由情志不畅所致,或许围猎能解。”
太子喜围猎,还专门在雾隐山建了一个皇家围场,太医觉得围猎之法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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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6章
康熙一听就知道老四在打什么主意,亲自去毓庆宫看过之后,还是蹙眉同意了。
与此同时,有人跑到太子妃面前把孩子的事说了,太子妃又惊又怒。
大婚之前,她额娘派人打听过,说皇上对太子管束极严,毓庆宫姬妾不少,却没有孩子出生。
小妾都是玩意儿,看不顺眼可以随便打发,但孩子不一样。孩子是天家血脉,比他们的生母金贵多了。
谁也不想一进门就当后妈,只要没有孩子,一切好说。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她前脚才进门,后脚就听说太子与宫女有了孩子。
最离谱的是,那个宫女并不在毓庆宫当差,而是雍郡王妃的陪嫁侍女。
为了保住孩子,那个怀孕宫女居然被雍郡王妃想办法送出了宫,好好养在自己家中,待价而沽。
太子与雍郡王交好,无人不知,可雍郡王妃是个什么情况?她让陪嫁侍女勾搭太子,还偷偷生下孩子,意欲何为?
“那孩子是男是女?”太子妃震惊归震惊,脑子并不糊涂。
若是女孩,大可不理,若是个男孩,就不好办了。
太子是储君,早晚要继承皇位,在嫡子之前弄出一个庶长子隐患颇多。
大阿哥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那人摇头,表示不知。
“如此隐秘之事,你如何得知?”太子妃冷静下来,脑子转得更快了。
太子姬妾成群却没生出一个孩子,可见毓庆宫是个有规矩的地方,又怎会容许雍郡王妃的贴身宫女怀上太子的孩子。
对方刚才也说了,那宫女怀孕之后便被雍郡王妃偷偷送出了宫。
那人见问,垂下头说:“奴才是毓庆宫扫地的,雍郡王妃身边那个宫女隔三差五便过来吃点心,所有人都知道。有一日正赶上奴才当差,也是奴才耳朵尖,扫地时听见屋中发出不同寻常的响动。之后又听过几次,然后那个宫女忽然就消失了。奴才问过五所的同乡,说是犯了错,被雍郡王妃打发出宫了。”
顿了顿,又道:“那宫女消失之后,太子时常出宫,奴才与太子身边的侍卫闲聊时听说那宫女给太子生了一个孩子,就养在内城东边的八角胡同。”
“刚刚又是奴才当差,奴才看见雍郡王拿着一个新生儿的大红襁褓出去了。”
他说得口干舌燥:“您看这不就全对上了。”
太子妃在心中捋了一遍,没发现漏洞,又问:“你为什么要跑来告诉我?”
小内侍磕头:“奴才来毓庆宫好几年了,一直都是扫地的,奴才想换个更体面的差事。”
原来如此,太子妃信了七八分:“好,我会派人去查,若当真,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这时有宫女进来禀报:“太子妃,太子和雍郡王出去了。”
等宫女离开,小内侍赶紧说:“太子妃不如派人跟着,很快就能知道真假。”
太子妃深觉有理,忙让人给娘家带话。
皇上已然知晓的事,太子和四爷都没避人,装模作样去了一趟围场便直奔八角胡同。
一呆就是一整天。
太子妃很快得到消息,先给那个报信的小内侍调了岗位,便带人杀去五所,找雍郡王妃算账。
因为冯巧儿怀孕,姜舒月对太子没什么好印象。现在太子瞎折腾,四爷着急,姜舒月却无感,该吃吃该喝喝,该种菜种菜,半点不想掺和。
只在四爷烦恼的时候提醒他,太子可能是心理出了问题,不要总盯着他的身体。
他健壮如牛,好着呢。
倒是四爷又要忙公务,又要劝慰太子,蜡烛两头烧,人都瘦了一大圈。
这会儿听说四爷和太子出宫了,姜舒月就知道自己的提醒有效果,但她并没放心上,继续带着十四给菜地锄草。
是的,她身边只有十四,十三早去南庑房读书了。
“王妃,太子妃来了。”左小丫一脸严肃地走到后罩房的菜地禀报,“恐怕来者不善。”
十四闻言撇撇嘴:“太子妃被太子哥哥冷落,不去找太子哥哥理论,怎么跑到这里来找麻烦?”
姜舒月也奇怪呢,但她不想吓唬小孩子,半开玩笑说:“你小小年纪消息倒是灵通。”
“我是听永和宫的人说起的,合宫都知道了,四嫂竟不知么?”十四阿哥小大人似的跟姜舒月八卦。
太子从大婚那日就开始闹腾,四爷跟着不得安生,姜舒月的注意力就没从太子身上挪开过。
她真不知道。
十四看自家四嫂的表情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小嘴巴巴地把他听说的所有信息全给姜舒月讲了一遍。
姜舒月仔细听完,感觉这里边也没有自己什么事啊,太子妃这时候过来,难道是来买菜的?
“你说她来找我做什么呢?”买菜也不用亲自登门,毓庆宫有专人负责,姜舒月不解。
十四联系上下文:“是不是来打听太子哥哥的下落?”
说起这个下落,姜舒月眯了眯眼,莫非太子妃听说了孩子的事,来找她兴师问罪。
当初巧儿怀孕没几个人知道,她出宫的手续也正常,又在自家生产,按理说不至于传扬出去。
就算皇上知道了,对此也讳莫如深,不太可能告知太子妃。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太子妃贸然登门,很难不让人往孩子那边想。
罢了,人都到门口了,不见恐怕说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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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7章
她这条乾西所地头蛇,还能怕了毓庆宫那条才上岗的强龙不成。
想着站起身,亲自迎出去。
太子妃怒气冲冲走出毓庆宫的门,让寒风一吹,逐渐冷静下来。
雍郡王妃的大名,她在闺中便有耳闻。
不为别的,只因为对方待嫁之时,便得了封号。
别看只是一个六品的格格,在京城贵女圈也是相当炸裂的存在。
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终其一生能够得到的封号,也都与父亲、丈夫和儿子这三个男性角色有关。
摆脱这三个男性角色,能以待嫁之身获封的,反正太子妃不知道还有谁。
原以为京城贵女圈的独一份儿也就这样了,谁知对方又是县主,又是郡主待遇,嫁给雍郡王之后都没消停。
当初农事总督府成立时,皇上金口玉言,若雍郡王妃是个男子,朕便让她领衔。
后来炙手可热的农事总督府暂由雍郡王代管。
一个是领衔,另一个是暂时代管,可见皇子中最出类拔萃的雍郡王都难掩她的光芒。
“太子与雍郡王交好,你在毓庆宫站稳脚跟之后,务必想办法拉拢雍郡王妃。”这是她出嫁前,祖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祖父、母亲和父亲接连亡故,石家把所有筹码全都压在了她这个太子妃身上,期盼石家能出一位皇后,更希冀带有一半石家血脉的孩子有福气问鼎大宝。
期盼与希冀是诗和远方,眼下能有个来钱的营生,维持庞大家族的运转,才是当务之急。
没错,石家当初也没向国库借钱,自然没有机会参与合作经营,染指高产粮食。
如果祖父和父亲还活着,倒也没什么,顶多算是错过一个发财的机会。但他们都没了,叔伯又不争气,亲眷也没指望,找机会与雍郡王妃搭上话,争取到一个合作的机会,才能让石家不至于在她成为皇后之前没落。
所以才有了祖母的那一句叮嘱。
换句话说,以石家现在的情况,她是未来,而与雍郡王妃的合作才是当下。
若她就这样杀上门去,合作指定告吹,娘家支撑一段时间恐怕就要过上苦日子了。
可雍郡王妃让身边的宫女勾引太子,甚至秘密生下孩子,使得太子与她离心离德,害她沦为合宫笑柄委实可恨。
一边是未来,一边是当下,她该如何抉择,太子妃想了一路都没理出头绪。
走进五所,前院十分敞亮,却没有任何景观,只有一条笔直的石板路可供两人并排行走。
石板路两边全是土地,被长宽高一致的土埂分割成一块一块,地面看上去松软平整,虽然不甚美观,却给人一种阔朗舒适之感。
走到垂花门前,雍郡王妃带人迎出来。太子妃想象中的雍郡王妃,无一不是乡下种田的农妇形象。
恕她孤陋寡闻,她实在无法将一个上三旗贵女与种田和高产粮食联系在一起。
但眼前的雍郡王妃皮肤白到发光,哪里有半点风吹日晒的痕迹,与乡下农妇半点不沾边。
而且对方漂亮得惊人,眉眼如画,腰细如柳,一颦一笑仿佛画中仙子。
唇角两个小小的梨涡,非常甜,恰好中和了她拒人于千里的美貌,让画中仙子落入红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综合评价,一个又美又甜,亲切可人的小姑娘。
太子妃也是个颜控,从她看见姜舒月的第一眼起,心中的天平便开始倾斜了。
未来的事以后再说,先解了家中的燃眉之急更重要。
太子妃打量姜舒月的时候,姜舒月也在打量她。
不得不说,康熙皇帝的审美非常在线。太子妃不算一眼惊艳,却属于越看越好看,越看越舒服的那种,端庄大气,典雅灵秀,是个标准的古典美人。
在后世,这种长相被称作国泰民安脸。
只可惜康熙皇帝的审美太专一,后宫很多妃嫔都是这种长相,看多了难免会腻。
而皇上的审美,并不是太子的审美,皇上按照自己的审美给太子挑媳妇,太子不喜欢也正常。
反观冯巧儿,五官秀气,珠圆玉润,算不得端庄大气,但可爱讨喜,却是太子喜欢的。
彼此暗戳戳打量过后,姜舒月迎上去与太子妃见礼,太子妃忙将她扶起,亲热道:“咱们妯娌之间不用见外。”
难道真是来买菜的?
太子大婚那日气氛古怪,没人闹洞房,只四爷过去喝酒,姜舒月都没去,也不知道这位太子妃是个怎样的人。
“多谢太子妃。”对方热络,姜舒月也不会摆冷脸,“外头风大,咱们进屋说话。”
雍郡王妃人美声甜,年纪虽轻行事却稳妥,很难让人生出恶感。
但想想她做下的那些事,太子妃不由提高警惕,生怕遇到一个面甜心苦惯会装腔的。
“我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太子妃进屋就开始倒苦水,“今日本来应该与太子一起去给太后、皇上请安,可太子有事出去了,只留我一个也不知该做什么好。”
姜舒月先成亲,自然清楚新婚第一日的章程,可太子瞎折腾,连皇上都没辙,她能有什么办法。
只是劝:“太子出宫想来有正事要做,等人回来再去请安也是有的。”
又宽慰:“皇上爱重太子,太后也是一样,想来不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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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8章
果然是个伶牙俐齿的,轻飘飘两句话就把事情揭过去了,太子妃怎能如她的愿:“听说雍郡王跟着太子一起出宫去了,弟妹可知所为何事?”
就知道不是来买菜的,姜舒月装傻:“不怕二嫂笑话,我只会种地,从来不管爷们儿在外边的事。”
装傻充楞也不管用,话赶话说到这里,太子妃心头火起,一把 抓住姜舒月的手腕:“可我怎么听说弟妹屋里有人勾了太子的魂呢?”
路上想得好好的,可一见到人说话上,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左小丫吓得“啊”了一声,立夏和小满听见响动立刻冲进来,却被姜舒月一个眼神劝退。
第104章 疯魔
姜舒月任由太子妃抓着她的手腕,朝对方使了一个眼色。太子妃冷哼一声,还是摆手让跟来的退下。
左小丫站着没动,却听王妃道:“你也下去,把门关上,院中不许留人。”
故弄玄虚?这里是皇宫,太子妃才不怕,到底想听听她如何狡辩。
等屋中只剩两人,姜舒月用力抽回自己被攥疼的手腕。她这具身体早不是从前的孱弱模样,只是看着瘦弱,常年种地很有把子力气。
刚刚当着人,她无意冒犯太子妃,现在可不打算惯着了。
太子妃没想到弱不胜衣的小姑娘竟然如此有力,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倒也没有纠缠。
“把人都支走了,你想说什么?”太子妃手上没动,嘴上不肯饶人。
姜舒月揉着发红的手腕,冷冷看向太子妃:“想来太子妃已经知道了我那陪嫁宫女怀孕产子的事。我在这里只想澄清一点,我那陪嫁宫女是被太子侵.犯有孕,并非自愿。但她体质特殊,不能堕胎,为了保住她的性命,我才将她秘密转移至宫外。”
太子妃才不信:“巧言令色。”
姜舒月就知道她不信,也知道她在想什么,以及马上要做什么:“太子妃若不信,大可将此事禀明皇上,请皇上彻查。”
“可那样的话……”姜舒月并不希望走到那一步,“太子奸.淫宫女的事便会传开,于储君声望有损。太子妃才进宫就毁了太子的名声,也不是贤妻所为。”
“你在威胁我?”太子妃嘴硬,心里虚得很。
眸中稍纵即逝的心虚被姜舒月敏锐地捕捉到,她放缓了声音:“我那侍女生了一个女儿,对太子妃没有任何威胁,还请太子妃高抬贵手。”
是女儿就好,太子妃没说话,脸色却比刚才好看许多。
太子风流成性,以太子妃这样容易醋妒的性格,恐怕很难合拍。
姜舒月不许四爷睡别的女人,能理解太子妃的心情,但太子不是四爷,他从一开始就脏了,也不会为了谁守着。
再遇到一个醋坛子似的福晋,结果不难想象。
毓庆宫的事,姜舒月管不了,她只想让太子妃放过冯巧儿和她的孩子。
太子妃确实被姜舒月威胁到了,也清楚女孩对皇家意义不大,可太子明显对那宫女念念不忘,不但不肯与自己圆房,还在大婚之后丢下自己去探望她。
“我可以不追究,但请王妃将那宫女送走,不许她再见太子。”太子妃盯着姜舒月的眼睛说。
那样只会更糟,可她说了太子妃也不会相信,大约还会以为她有所图谋。
石家是后来改的汉姓,满族的姓氏是瓜尔佳氏,从太子妃的祖父开始便与皇族联姻。
她祖父娶了豫亲王多铎的女儿,她父亲娶了礼亲王代善的曾孙女,而她本人则成了本朝的太子妃。
石家有多煊赫,不必多说,自然不是区区冯家能惹得起的。
为了保护冯巧儿母女,姜舒月答应了太子妃的要求,但结果恐怕得太子妃自己承受了。
如果没有冯巧儿这档子事,姜舒月对太子妃的观感不错,没准能处成像大福晋那样的好妯娌。
可惜终究是不能够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在太子妃离开的时候,姜舒月好心提醒:“太子七情内伤,需要有人安抚调节。”
谁知太子妃并不领情:“雍郡王妃管好自己的人便是。”
姜舒月:你开心就好。
晚上四爷回来,姜舒月把太子妃来过的事说了,四爷却只盯着她手腕上的红痕看。
“不碍事,我皮肤敏感,一碰就红。”姜舒月用袖子遮住手腕,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还有重要的事要跟四爷商量。
“太子妃知道了巧儿产女的事,让我把人送走,不许太子再见。”她说。
四爷在八角胡同就知道太子妃登门的事了,立刻丢下太子回宫。
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让他的王妃受了委屈,甚至伤了手腕。
“石家不好惹,我们在宫里鞭长莫及,就按太子妃的意思办吧。”四爷声音愈冷。
至于后果……那就看太子妃的本事了。
姜舒月也是这样想的,可把人送到哪里去能不被太子发现呢,这是个难题。
“冯明知中了举人,现在应该正准备举人的覆试,过了覆试才能上京参加春闱。”不用姜舒月说出来,四爷也知道她在愁什么,早想好了对策。
太子给了冯明知全新的身份之后,便丢开手不管了,全都扔给了四爷。
冯明知备考期间换了一个书院读书,虽仍在江南,太子却是不知情的。
“也好。”姜舒月同意,“不提太子妃,只说明知哥那边需要人照顾,将冯家人送去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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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9章
冯明知是个狠人,当初义无反顾地倒向索绰罗氏母女,后来出事被送去江南读书,竟是与冯家断了联络,连一封家书都没写过。
常妈妈提起他就是哭,巧儿也是。
如果冯明知能听见姜舒月心中所想,肯定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他没给家里写信吗,写了呀,他给姜舒月都写过感谢信,全被雍郡王原样退了回来。
哪里还敢再写。
“明知哥?他是你亲哥哥吗?”四爷明知故问。
姜舒月眨眨眼:“他是我奶兄。”
“我还是你夫君呢,也没见你喊过一声好听的。”正式场合喊他王爷,在床上被欺负狠了叫他大名,平时就是你啊你的,轮到冯明知就成了哥。
他是谁的哥!
姜舒月回忆了一下自己对他的称呼,没感觉有什么不对。
结果在床上被教做人,经过多方试探,她终于喊对了:“四郎。”
冯家人被集体转移,不久将与冯明知一家团圆,太子见不到冯巧儿和孩子彻底疯魔。
“你说什么?太子给太子妃灌了一碗红花汤?”康熙想砸茶碗都没有力气了,闭眼靠在椅背上,半晌都没言语。
谁来了也不见。
然后独自一人去了奉先殿,关在里面哭得撕心裂肺。
梁九功派人去通知太子,得知太子出宫去了,只又去通知雍郡王。
说来也巧,这一日四爷本该外出,可姜舒月早起有些不舒服,四爷不放心,便告了假留下陪她。
“出了什么事?”把皇上逼到谁也不见,自己跑去奉先殿哭灵,四爷听说之后第一个想到的是太子。
来人畏畏缩缩不敢说,只是催:“王爷先过去吧,过去就知道了。”
康熙哭过一场,扶着门框走出来的时候,抬眼看见的不是太子,而是老四。
他朝老四伸出手,老四快走几步扶住,康熙看他一眼,虚弱地说:“太子看重谁,便将人接进宫吧,那孩子到底是皇家血脉。”
四爷听得一头雾水,只得应是,想起太子妃的反应又迟疑:“只是太子妃那边……”
康熙站定:“太子妃又怎么了?”
四爷把太子妃登门威胁姜舒月的事说了,之后再说姜舒月被逼无奈将冯巧儿母女送走,最后道:“接人进宫不难,只怕太子妃介怀,影响太子和太子妃之间的感情。”
一碗红花灌下去,命都没了半条,哪里还有什么感情。康熙嘴里发苦,心中更苦:“去办吧,太子妃一时半会儿顾不上。”
他现在只想挽救自己的儿子。
四爷不明就里,却也没有再问,将皇上送到南书房,回五所找姜舒月商量去了。
姜舒月早起有些头晕,还以为是血脉觉醒的后遗症,去院中抓了两把土也没有缓解。
头更晕了。
四爷不放心,告了假留下陪她,结果却被乾清宫的人请走。
姜舒月揉着额头判断,大约不是政事,多半是家事。
又想到乾清宫来人那张惨白的脸,头更晕了,于是派人出去打听。
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太子疯魔了,半夜给太子妃灌下一碗红花汤。
红花是堕胎药,谁家好人喝这个。
孕妇喝下落胎,若是给没怀孕的女子喝下……姜舒月被惊得头不晕了,胃里却有些不适。
毓庆宫莺莺燕燕无数,宅斗还没正式打响,就被太子一碗红花汤给终结了。
昨天中午,四爷在户部加班没回来吃饭。太子过来找她,问起冯巧儿母女的去向,姜舒月没说,只说让太子去问太子妃。
她知道将冯巧儿母女送走之后,太子会疯,可没想到能疯成这样。
等四爷下衙回来,姜舒月把太子来问的事说了,四爷也觉得她的应对没问题。
他们都以为太子回去找太子妃算账,顶多吵一架,或者让太子妃禁足,谁能想到他给人灌红花汤啊!
宫斗剧都不敢随便灌这玩意儿,太子就明晃晃地太子妃灌了下去。
四爷回到五所听姜舒月说完,才明白刚才皇上话里的意思。
“皇上让把冯巧儿母女接进宫。”四爷对姜舒月道。
姜舒月联系上下文秒懂,这是打算先稳住太子的心神。
太子能做出这样的事,说明他疯魔了,俨然成了皇宫里最危险的人。
若稳不住,天知道他还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她理解,同意,并安排人尽快去追冯家的马车。
四爷则换上便服,出宫寻找太子。
“太子不正常,你小心些。”姜舒月忍着胃里的不适提醒。
四爷歉疚地看她一眼,点点头,吩咐人传太医给姜舒月诊治,这才转身离开。
传太医传了一上午,也不见人来,打听了才知道太医都在毓庆宫呢。
太子妃情况不好。
“算了,我没事,喝点热水就好了。”穿越前姜舒月也有胃病,不适感类似,喝热水管用,不行再吃点胃药。
心里记挂着四爷,既希望四爷早点找到太子,又怕四爷找到太子被太子伤害。
能给自己的结发妻子灌红花,这得疯成什么样了。
担心完四爷,又担心起冯巧儿的孩子。那孩子才半岁大,天这样冷,在马车上不知道受不受得住。
一颗心掰成两半,胃里的不适也被压过,姜舒月只是早膳用得比平时少些,倒也没有多少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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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0章
太子就在雾隐山田庄那个小院,十分好找,四爷精准地找到人,顺利将人带回皇宫。
康熙看见失魂落魄的太子,心都要碎了。他想不通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为何忽然会七情内伤,转眼就发了疯,现在更是人不人鬼不鬼的。
“老四,你总与太子一处,你说说他怎么会变成这样?”他自己都说不清楚,老四如何能说清楚,康熙这样问不过是想找个人排遣心中的苦闷。
四爷从前确实经常与太子在一处,可办差之后太过忙碌,他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很紧张,哪里有空陪太子声色犬马。
这会儿听见皇上问,他也不知从何说起。奈何皇上有此一问,他又不能不回答。
思索间,脑中忽然闪过姜舒月之前说过的一句话,四爷放轻了声音:“太子固有七情内伤,可臣外出办差时也听说过离魂之症和魇镇之法,都能让人神志不清,言行失据。”
康熙本来就不信太子有病,听老四这样说,立刻受到启发。当即双管齐下,吩咐人传萨满去毓庆宫做法,同时派暗卫趁乱搜宫。
萨满做法不出意外地收效甚微,但暗卫那边当真在太子的床板底下搜到了浑身插满银针的巫蛊小人。
那巫蛊小人身上赫然写着太子的生辰八字。
字迹是暗红色的,很像凝固之后的血。
“毓庆宫这么多奴才看着,太子床下有这样的邪祟居然没人发现,都该死!”康熙将巫蛊小人交给萨满处置,大发雷霆。
巫蛊这事可大可小,搞不好就是一场大清洗的开始,不知会有多少人头落地。
“皇上,这邪祟被钉在床板背面,等闲发现不了。”皇上当时随口一问,四爷也是随口一说,只想起到安慰作用,没想到真有魇镇存在。
眼看毓庆宫要集体遭殃,四爷心思电转,终于发现了一点不同寻常。
“冯姓宫女出宫时走了关系,她的情况没几个人知晓,可太子妃才进宫便知道了,还知道得这样清楚。”
四爷知道冯巧儿和孩子的事一旦曝光,他与姜舒月也脱不了干系,于是跪下请罪:“太子当时情况不对,臣不敢擅自处置,更不敢贸然上报皇上,唯恐激化矛盾,无奈出此下策。臣有罪,请皇上治罪。”
那时候太子正在跟他置气,若老四报给他,他多半会处死那个宫女和她腹中的胎儿。
想到太子妃的惨状,和太子的疯魔,康熙也是一阵后怕。
太子妃只是以此威胁雍郡王妃,让她将冯姓宫女和孩子藏起来,眼不见为净,便被太子灌下一碗红花汤,去了半条命。
如果当时老四上报给他,他当真处死了那个宫女和她的孩子,太子会怎样?
到时候送到他嘴边的,恐怕不是红花汤这么简单了。
但康熙并没有被后怕冲昏头脑,他很快听出了老四的弦外之音,并没叫起,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四爷抹了一把额上冷汗,立刻道:“臣怀疑给太子妃通风报信之人,与魇镇有关。”
在风暴来临之前,给出一个方向,但愿能少死些人。
将怀孕宫女送出宫,雍郡王有罪,发现巫蛊之祸,又有功,在康熙心里功过可以相抵。
他让雍郡王起身,发出了大清洗的第一条指令:“梁九功,派人去查,三日内朕要一个结果。”
又看雍郡王:“尽快把冯姓宫女和孩子接回来,手续上的事你自己想办法,不能牵扯太子。”
就是逼他认下的意思,毕竟冯巧儿是王妃的陪嫁侍女,无论如何也跟太子扯不上关系。
这已经是四爷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应是退下。
回到五所,先问姜舒月的病情,被她三言两语糊弄过去,才说起正事。
“皇上让我把冯巧儿和她的孩子认下。”
四爷怕姜舒月吃心,想要解释,却被她按住,听她道:“我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四爷跟她商量给冯巧儿什么位份,姜舒月思忖:“与宋氏和李氏一样,给个格格的位份吧。”
冯巧儿出身太低,尽管生下四爷名义上的长女也给不了侧福晋的位份。
况且侧福晋要上玉碟,将来不好分割,格格就没有这一层顾虑了。
万一太子闹起来,冯巧儿只是一个格格,四爷将她送给太子也好送。
“只是平白损了你的名声。”姜舒月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四爷清清白白的一个人,既没有与谁偷情,也不曾搞大她身边宫女的肚子,却要担下所有污名。
等太子醒来,也许还要将侍妾送人,行那外人看来兄弟聚麀之事。
姜舒月都有些心疼他了。
四爷也很头疼,可太子毕竟是他二哥,曾经庇护过他,还帮他娶了心仪的姑娘,托他上岸,让他有了这样一段美满的姻缘,有了一个家。
如今太子深陷泥潭,他又怎能袖手旁观,不拉上一把。
“名声而已,坏了还能变好。”只要他足够努力,为朝廷建功,造福百姓,这点瑕疵不算什么。
翌日,四爷上了请罪的折子,相当于认下了冯巧儿和她的孩子,在皇上面前过了明路。
皇上虚张声势地在朝会上训斥四爷私德不修,将此事抹平,最后象征性地罚俸一年。
这是四爷办差以来第一次被皇上在大庭广众之下训斥,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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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1章
“老四有两个格格,怎么还能闹出这种事来?”贵妃死后,德妃与其他三妃分管六宫事,本来母凭子贵以她为首,谁知出了这样的事,害她丢了重要的权柄,又被惠妃压了一头。
德妃能上位,全靠美貌和运气,协理六宫真不行。
比如冯巧儿能顺利出宫,与德妃管着的那一块有些干系。
但这回交权,姜舒月猜与最近发生的事没太大关联。大约是德妃能力有限,没通过皇上的考察,这才寻了一个由头收回她的权力。
“额娘,都是王爷的意思,我能说什么。”不是姜舒月故意推卸责任,而是四爷事先与她说好,锅他一个人来背,不要再搭上她的名声。
天下哪有不偷腥的男人,女人遇上这种事,除了逆来顺受,还能怎样。
德妃受过宠,也失过宠,知道男人都是什么德行。可皇上再如何雨露均沾,也没沾染过她身边的宫女。
老四这回做得有点过了。
抬眼见儿媳眼圈红红,德妃心又软了:“行了,人接回来安顿好就是了。生了女孩也无妨的,往后盯着点,别让她再生出儿子。”
姜舒月不但挤出眼泪,姿态也做得很足:“我听说额娘受了连累,协理六宫的权柄被皇上收回了。”
“收就收吧,我也不爱管那些。”德妃耳根子软,心也软,见儿媳受了委屈还能反过来安慰自己,心底的郁气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她想得很开,老四这回是孟浪了,但政绩还在,瑕不掩瑜。
只要儿子争气,她手上没有权柄又如何,谁还敢缺了她的吃穿,给她脸色瞧不成?
儿子若是烂泥,管着六宫事也不过是给别人做嫁衣裳。
她要做就做那个穿衣裳的,才不稀罕当裁缝。
德妃哄好自己,又慈爱地叮嘱了姜舒月几句,便让她离开了。
出了永和宫,姜舒月抬头看天,只见阳光穿透浓重的云层洒向大地,这场风雨算是过去了一半。
第105章 风暴
冯家的马车被四爷派出去的人在半路拦住,原地掉头,冯巧儿和孩子赶在冬至节前进了宫。
孩子病了,流鼻涕还咳嗽,姜舒月请了太医来看,说是着凉,给开了方子。
连吃三日全好了,冯巧儿这才放下心:“路上一直这样,找了郎中看也不见好,药倒是没少吃。还是太医有准头,一个方子就治好了。”
前三天姜舒月的心与冯巧儿一样都在孩子身上,现在孩子的病好了,终于可以说正事。
“你和孩子的事皇上都知道了,但皇上不想让太子认,就只能王爷认下,委屈你了。”她说。
冯巧儿抱着孩子给姜舒月跪了:“都是巧儿的错,巧儿闯下大祸,给王爷和王妃添麻烦了!”
姜舒月扶起她:“你别这么想,我和王爷都知道,不是你的错。”
太子是上位者,又是男人,他想做的事,皇上都拦不住。
给妻子灌红花汤,太子有多疯狂,姜舒月都瞧在眼中,又怎会责怪冯巧儿。
“孩子已然过了明路,能上玉碟。”姜舒月叹口气,“我和王爷商量过,打算给你格格的位份,月例银子按侧福晋的来。往后守着孩子过,总有熬出头的那一天。”
冯巧儿心里惦记着太子,见王妃没说,也不敢问,很快抱着孩子退下了。
冯巧儿和孩子进宫比出宫时还隐秘,可终究没瞒过太子,他当日便来探望。
“巧儿,别哭,我不会委屈你和孩子的。”也不知是毓庆宫里的魇镇之术没了,还是看见冯巧儿高兴的,太子的神志似乎清明了不少,至少看上去是个正常人。
太子想抱孩子,冯巧儿没给,太子又道:“我喂太子妃喝了红花汤,太医说她这辈子别想生出孩子了。”
他盯着冯巧儿怀里白白胖胖的小女孩说:“我想让你当太子妃,让咱们的女儿做郡主!”
姜舒月:好吧,还是疯的。
冯巧儿不知道这半年里发生了什么,上回见面太子还是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变得疯疯癫癫了。
姜舒月听见太子这样说,虽不知真假,心还是往下沉了沉。
看过宫斗剧的都知道红花汤是个什么东西,一整碗喝下去,不死半条命也没了。
见冯巧儿朝她看过来,姜舒月点点头,默认了太子的说法。
冯巧儿睁大眼睛,再看面前的太子,不由抱紧了怀中的女儿。
“我知道了。”冯巧儿哄着孩子,“到了吃奶的时辰,太子爷先回吧。”
太子的目光从孩子身上挪开,转向冯巧儿:“好,我回去等你。”
直到太子离开,冯巧儿才放心把孩子交给奶娘。
“王妃,太子当真……”
没等她说完,姜舒月再次点头,冯巧儿一下捂住自己的嘴,红了眼圈。
“那他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冯巧儿小心翼翼地问。
姜舒月也不知道:“可能是七情内伤,需要长时间调养。”
能不能恢复,很难说。
事情比冯巧儿想象中的严重多了,她问:“我能去看看他吗?”
皇上允许冯巧儿带着孩子回宫,就是这个意思吧。姜舒月当然不会阻拦,只是叮嘱:“别由着太子胡来。”
再弄出一个孩子更不好收场了。
冯巧儿点头应下,午饭都没吃匆匆去了毓庆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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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2章
有了冯巧儿的陪伴,太子的情况一日比一日好,清醒的时候多,糊涂的时候少。
与之相反的,是太子妃。
太子妃那日与太子大吵一架,严词拒绝了太子将冯巧儿和那个孩子接回宫的提议,还放出狠话:“除非我死,或者生不出孩子,否则谁都别想把那个贱女人和野种接进宫!”
她才嫁进毓庆宫,面对后院里这些莺莺燕燕已经够头疼的了,并不想给人当妈。
更不想给个野种当妈。
女孩也不行。
而且她打听过了,那个给太子生孩子的贱女人很得宠,人都没进毓庆宫,就已经把寝殿西边的厢房给占了。
推开西厢房的门,太子妃被里面的装潢深深震撼,简直比太子的寝宫还新还奢华。
里面充满少女心和童趣的布置,更让她嫉妒到发狂。
太子这哪里是养了一个姘头,分明是在养闺女。
一个男人得多喜欢一个女人,才会将她当成女儿来养。
反观她自己和太子,虽然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却形同陌路。
在这种情况下,她怎么可能答应将人接回宫,眼睁睁看着对方占去所有宠爱。
但她始终是大清的太子妃,是皇上亲自选定的儿媳,她不信太子敢对她怎样,所以才敢放出狠话。
哪知道一语成谶。
半夜她迷迷糊糊被叫醒,眼睛都没完全睁开,就被人捏着鼻子灌下一碗汤。
直到带着凉意的苦涩在口中蔓延,她才倏然惊醒,看清了太子的脸。
他端着一只青花瓷海碗,唇角带笑:“不是想死,想一辈子生不出孩子吗,我成全你。”
太子妃大惊,第一反应是抠吐,然而只吐出一点。
她以为自己要死了,慌忙喊人请太医,奈何喊了几声都没人应。
想要跑出去,却发现房门被锁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肚子开始一阵一阵坠痛,疼得她直冒冷汗。
伴随着坠痛的还有出血,她感觉身上的血快要流干的时候,房门终于被人砸开,她的陪嫁宫女跑了进来。
然后她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两日后了,她发现自己还活着,便问陪嫁宫女太子给她喝了什么。
陪嫁宫女不敢说,被她喝问之下才哆哆嗦嗦回答是红花汤。
那一刻,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尽管有太医诊治,下.身出血仍旧没有止住,隐隐有了血山崩的征兆。
雪上加霜的是,那个给太子生下孩子的贱女人居然被接回了宫,日日陪伴太子。
太子也在她的陪伴下一天一天地好起来。
眼看别人一家三口团聚,而她却缠绵病榻,随时可能血崩死去。
太子妃不甘心,趁乱叫人换了太子赏给那贱女人的鸽子血手串,并在假手串里放了大量麝香。
做完这一切,她心里才好受了一些。
这一日冯巧儿梳妆完,去毓庆宫之前想抱抱孩子,谁知小家伙忽然打了一个喷嚏,便朝奶娘怀里扑,再不肯让她抱。
“这是怎么了?”小家伙一直很黏她,每回她出去都瘪嘴要哭,今日怎么不让她抱了,冯巧儿不解,问奶娘。
奶娘一脸懵,并没发现今日与往日有何不同。
倒是姜舒月吸了吸鼻子:“大约是你今日熏了香,小孩子不耐香气,这才不让你抱。”
冯巧儿讶然:“我并未熏香。”
她从前喜欢熏香,自打怀孕之后,便戒了。
左小丫好奇,围着冯巧儿转了一圈:“王妃好灵的鼻子,奴婢也没闻见香味。”
血脉觉醒之后,姜舒月的五感好像进化过了,比一般人强些。
她走到冯巧儿身边,很快锁定了对方腕上鲜红的手串:“这是香珠吗?哪儿来的?”
冯巧儿腼腆一笑:“太子赏的,说是鸽子血。我从前爱熏香,许是香珠也未可知。”
鸽子血本身没有香气,被能工巧匠掏空之后塞进香料,照样能做成香珠。
左小丫奇道:“若是香珠味道因何这样淡薄,你闻不见,我也闻不见。”
冯巧儿还替太子解释呢:“许是怕孩子受不住,故意做得淡雅些。”
姜舒月怀疑地看向那串香珠,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是麝香的味道。
她那迷人的老祖宗不但尝百草授五谷,还会做药,拯救黎民无数。
托老祖宗的福,她天生会种地,还有一点点分辨药物的天赋。
尽管从未见过麝香,但闻到麝香的气味,很快便能认出。
没错,麝香不但是宫斗剧里害人落胎或者不孕不育的毒药,也是能治病的良药。
主打开窍醒神,活血散结,消痛止痛。
但分辨药物的这点天赋,与种田根本没法比,姜舒月怕也认错,故传太医前来验证。
“是麝香没错。”田太医起初也没问见香味,请示过姜舒月把香珠敲碎一颗取出粉末才敢确定。
田太医与德妃相熟,后来被四爷收买,相当可靠,却也承受了太多。
与佟嬷嬷一起为王妃调养身体,准备怀孕,消耗了他不少心神。
之后接私活去八角胡同接生,他以为是雍郡王的孩子,结果在那儿看见了太子,听了许多不该听的话,差点崩溃。
然而这还没完,毓庆宫很快闹出红花汤事件,田太医被要求会诊,却与其他太医一样无力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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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3章
今天又是什么情况,他居然在五所见到了“老朋友”麝香,简直想掐人中。
用量委实不少,藏在手串的珠子里,长期佩戴可致不孕。
确定成分之后,田太医就离开了,走到门口听雍郡王妃对冯格格说:“这手串有害,摘下来别带了。”
冯格格颤抖着声音回答:“无碍,正好避孕。”
田太医:听听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姜舒月想到冯巧儿如今的处境,倒也没有勉强:“孩子不喜欢,别在她面前佩戴。”
冯巧儿应是:“我省得,回来便取下。”
为了方便照顾孩子,姜舒月把冯巧儿留在了五所,让她单独住在后罩房。
就这样冯巧儿戴着缺了一颗珠子的手串去了毓庆宫,才见到太子准备吃点心,便被人发现了异常。
“你的手串怎么了?”太子一边问一边倒了甜奶茶给她。
冯巧儿喝惯了甜奶茶,太子叫人找姜舒月要了方子,也在毓庆宫做起来。
现在毓庆宫只有甜奶茶,没有咸口。
冯巧儿看他一眼,不在意地笑笑:“昨天摘下来的时候不小心掉地上,摔坏了一颗。”
太子蹙眉:“缺一颗看起来有些丑,这个别戴了,回头我再送你一条。”
冯巧儿摇头:“这个就很好。”
另一边,关于毓庆宫的调查陷入僵局,原因是那个给太子妃通风报信的小内侍上吊死了。梁九功的人慢了一步扑了空,没办法只能调查与他接触过的人,也没查出多少有价值的线索。
就在梁九功一个头两个大,不知如何向皇上交代的时候,雍郡王妃那边提供了一个消息,说太子赏给冯格格的鸽子血手串里被人为灌入大量麝香粉末。
“太子病情不稳,请梁公公暗中调查。”雍郡王妃给出线索时提醒道。
手串是太子送给冯格格的,此前因为两人之间有了一个孩子闹出不少事端,有一种可能是太子对冯格格有情,却怕再弄出孩子不好收场,故意送了一条带麝香的串珠给她避孕。
还有一种可能,便是别有用心之人的手笔了。
不管是否与巫蛊事件有关,毓庆宫出现麝香这种敏感的玩意儿,少不得要调查一番。
梁九功办差也是办老了的,其中厉害自然知晓。
谁知具体操作的时候出了纰漏,还是被太子知道了。
太子一把扯断冯巧儿腕上的珠串,砸碎其中一颗果然发现了不明粉末,后经太医核实是麝香。
太子大惊失色,却见冯巧儿脸上毫无波澜,硬邦邦问她:“你早就知道了?”
冯巧儿点头:“这样更保险。”
太子闻言倒退一步,身形踉跄:“你以为是我故意这么做的?”
忽然大笑:“原来我在你心里竟是这样不堪。”
太子发了狠,命詹事府彻查,最后不可避免地查到了太子妃身上。
太子拉着冯巧儿的手,直奔太子妃的寝殿,将鸽子血珠串摔在她面前,质问她居心何在。
太子妃苍白如纸的脸上,突兀地挤出一个笑容:“太子灌我喝下一碗红花汤,令我生不如死,我不过略施小计,让你的心上人也吃点苦头。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我只是怕等不到报应的那一日,想提前看见罢了。”
说完两眼一翻,没了气息。
这边太子妃断了气,那边梁九功在毓庆宫抓到了嫌疑人。
就是给太子妃提供麝香的内侍,顺藤摸瓜,一直摸到了内务府内管领塔石哈那里。
“塔石哈是个硬骨头,人进了慎刑司什么都不肯说。”查案期间太子妃没了,梁九功生怕替太子背锅,赶紧把塔石哈送进了慎刑司,结果对方只会喊冤。
慎刑司是个什么地方,没人比康熙更清楚了。但凡活着被送进去,就没有撬不开的嘴,什么硬骨头也给敲碎了。
“或许他真不知情。”只剩一口气还在喊冤的,多半是被冤枉了,康熙转换思路,“把他的家人,和他管着的所有人都送去慎刑司,尽快给朕一个结果。”
太子妃新婚燕尔,人就没了,总不能说是太子害的。康熙要给石家,和整个瓜尔佳氏一个交代,就必须把事查清楚,找人给太子背锅。
梁九功抹着冷汗,领命而去,一下扩大调查范围,并且很快有了结果。
“塔石哈的福晋与惠妃娘娘的娘家是远亲,她耐不住酷刑招供说,麝香是她从外头买来给太子妃送去的。”
若不是太子妃已死,秘不发丧,梁九功都能笑出来:“塔石哈是内管领,他的福晋算半个女官,可在内宫行走,这才有机会接近毓庆宫。那个给太子妃送麝香的小内侍,是她才认下的干儿子。”
“塔石哈的福晋可与巫蛊案有关?”康熙又问,在他心里还是巫蛊案更重要。
不等梁九功回答,康熙直接叫来了慎刑司主事问话。
“奴才对塔石哈的福晋用了大刑,她承认毓庆宫床板底下的小人是她扎的,但奴才让她说出小人的样貌,她支支吾吾说话颠三倒四,更像是耐不住酷刑的胡言乱语。”慎刑司主事禀报。
“红花呢?太子的红花从何处得来?”麝香和红花宫里都不许用,太子短时间内上哪儿找去,康熙不想放过任何可疑之处。
慎刑司主事谨慎回答:“是毓庆宫的人出宫买回来的,那个出宫的小内侍已经招认,奴才派人去过那个药铺,得到了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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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4章
基本排除了与其他案件的关联性。
康熙沉吟,没再追问,转而道:“塔石哈的福晋与太子有何冤仇?”
那可多了,这个梁九功比慎刑司主事更清楚:“五年前,塔石哈在宫里被太子鞭打,告假一月,差点丢了差事。三年前,塔石哈的幼子在街上被太子的马踩伤,落下残疾。塔石哈福晋的娘家兄弟在街上与一个书生起了争执,被太子看见,打成重伤,不治生亡。”
康熙扶额,太子这些年都做了什么,不是在打人就是在打人的路上,结仇无数。
但康熙不信区区一个后宅妇人敢向太子寻仇,他更关注的显然是塔石哈的福晋与惠妃娘家的关系。
惠妃娘家不成气候,但她的叔父是明珠。
明珠一直在背后支持大阿哥,就像索额图支持太子一样,他没制止,不代表他不知道。
大阿哥以皇长子自居,素来与太子不和睦。尤其这几年太子萎靡不振,越发助长了大阿哥的野心。
还有老四的异军突起,也给大阿哥造成了不小的压力,压力一大心情难免急躁。
急躁就容易搞事。
况且巫蛊一事的调查没有进展,也需要给出方向。
康熙摆手让慎刑司主事退下,吩咐梁九功把暗卫头子叫来,下达任务:“查塔石哈福晋的娘家。”
塔石哈的福晋是叶赫那拉氏的姑娘,与惠妃同姓,却早已出了五服,只能算是族亲。
旗人与汉人不通婚,全都内部消化,同姓之人是拐弯亲戚也正常。
可暗卫头子差事办多了,一下就明白了皇上话里的意思。
顺着塔石哈福晋的娘家,调查惠妃娘家,甚至明相家。
皇上怀疑巫蛊案与大阿哥有关。
然而调查并不顺利,经常查着查着线索就断了,可还是让暗卫查到了一点蛛丝马迹。
“武英殿大学士余国柱家里养了一个道士,奉为上宾,可就在毓庆宫发现巫蛊邪术后,那个道士失踪了。”暗卫头子禀报。
余国柱这个人很有意思,据说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从小便神迹傍身。又是发现无字兵书,又是替当地乡绅驱赶老鼠精,入朝为官之后,听见象鸣,对先帝说,古书云,大象鸣,国家兴。
先帝问他是哪本古书,他说是佛经,后被验证。
此人在江宁任巡抚的时候,便给明珠行贿,最终在明珠的运作之下进京任职,人称“余秦桧”。
余国柱是明党的铁杆,与明珠一样,贪是贪,但很有本事。康熙正是看重了他的本事,才容忍了对方的贪腐。
贪财和结党,康熙都能忍,但忍不了对方野心爆棚,企图颠覆国本。
什么是国本,太子便是国本。
余国柱除了结党营私,还喜欢装神弄鬼,他自己就总是偶遇神迹,与道士往来并不奇怪。
可那道士消失的时间实在敏感,再加上余国柱明党的身份,由不得康熙不生疑:“务必抓住那个道士。”
暗卫头子以为时间过去太久,抓人如大海捞针,谁知不用他们劳心费力,这根针就被雍郡王水灵灵地拎到了皇上面前。
第106章 遇喜
“你叫什么名字?”康熙在慎刑司见到了余国柱家忽然消失的道士,盯着他问。
外头的人本来不归慎刑司管,但事涉储君,必须保密,康熙便让雍郡王将人送进了慎刑司的牢房。
道人吓得畏畏缩缩,早已没有了在余国柱家指点江山的豪迈:“小道张明德。”
“在哪里出家?”康熙又问。
张明德知道审讯他的人是皇帝,自然不敢欺君:“小道是居士。”
所谓居士,就是没有出家的意思。
康熙懂了,对方自称居士,多半只是江湖上骗钱的术士。
问完这两个问题,他便没了兴致,把接下来审讯的工作交给了慎刑司主事。
回到南书房,康熙问四爷:“老四,你是怎么抓到这个江湖术士的?”
他把任务交给暗卫,只有他自己和暗卫头子两个人知道,老四如何得知。
不把这个问题搞清楚,康熙心中难安。
四爷谨慎回答:“臣盯张明德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比毓庆宫发现巫蛊邪术更早。”
康熙诧异,示意四爷说下去,听他道:“太子忽然性情大变,臣十分忧心,夜间与臣的福晋说起此事,是她提醒了臣。她说在雾隐山田庄居住时,偶尔听人说起过魇镇之法,可令人言行失据,状似疯癫。臣问她是否见过施法之人,她说没见过,但听说过那个人的名字。他叫张明德,是个道士。”
道士常有,而会魇镇邪术的道士不常有。
四爷低眉垂眼,娓娓道来:“太子从前何等英明睿智,即便七情内伤,也不至如此。臣实在找不出缘由,便将福晋的话听进心里。也是余国柱其人素日爱说些怪力乱神之言,臣留意到他府上养了一个云游的道士,正好叫张明德。”
之后四爷便派人盯着这个叫张明德的道士。
直到毓庆宫闹出巫蛊案,这个道士遁逃,四爷命人追捕。
盯梢和抓捕的过程四爷三言两语带过,只说结论:“这个道人滑不留手,抓他很费了些功夫,昨日才将人拿住。”
真有如此凑巧的事?康熙不信,问过监视老四的暗卫,才放下心来。
难为老四对太子的事如此上心,凡事宁可信其有,终于揭开了毓庆宫巫蛊案的谜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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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5章
这个叫张明德的江湖术士很早便与酷爱怪力乱神的武英殿大学士余国柱臭味相投,且交情莫逆。
余国柱当官之前遇到的一些所谓神迹,有些是余国柱自己杜撰的,有些是张明德人为制造的。
当然象鸣那一次,在先帝跟前拍马屁不算。
因为那是纯马屁,足以彰显余国柱记性好,不算神迹。
与余国柱结交之后,张明德了解到一些朝局,以为有机可乘。
余国柱听说大喜,便将张明德引荐给了大阿哥。张明德给大阿哥一番相面,说大阿哥的面相贵不可言,今后必能成事。
大阿哥心里美滋滋,却张嘴训斥:“太子好端端在毓庆宫里住着,我兄弟齐心,岂容你在这里挑拨!”
张明德与余国柱结交,早知大阿哥与太子不和,赶忙跪下磕头:“大千岁天命所归,并非人力可违!”
大阿哥闻言怒斥,起身拂袖而去。
余国柱吓坏了,责怪张明德把话说得太直白,张明德则笑而不语。
果然没多久,他便抛下余国柱单独被人带去见大阿哥,并献上巫蛊之法诅咒太子。
巫蛊小人是他扎的,将小人放入毓庆宫是大阿哥找人做的。当时太子正闹腾,毓庆宫内里乱得很,这才给了别人可乘之机。
事情办完,大阿哥才搬出宫去,坐等太子疯魔而死。
慎刑司几乎没怎么用刑,张明德便全招了,并且在供状里再三强调,他没有天眼,也不会法术,给太子扎小人就是为了骗钱。
本来想敲一笔横财就走,往后再不干这营生,谁料这么快东窗事发,他还没出直隶便被逮到了。
张明德把藏钱的地方招供出来,只求给他留个全尸。
康熙拿着慎刑司呈上来的供状,气得手都在抖。他还没老,也没病,居然就有人敢算计太子,觊觎他的皇位了。
可眼下战事方歇,百废待兴,还不是清理门户的时候。
再说他一不留神,让索党做大做强,如今也只有明党才能牵制,平衡朝局。
康熙将张明德的供状扔进火盆,站起身在南书房转了好几圈,最后召见了雍郡王。
“张明德把什么都招了,牵扯甚广,朕一时难以抉择。”康熙坐回御案后,一边批阅奏折,一边询问雍郡王的意见。
皇上只说牵涉甚广,并未点出名字,四爷垂眼:“江湖术士妖言惑众,诅咒太子,合该凌迟。”
皇上不点名,自有皇上的道理,他随着便好。
若贸然点出大阿哥,反而刻意,搞不好还会被扣上居心叵测的大帽子。
这个帽子,他一点也不想要。
康熙停笔,抬眼:“哦?你就不好奇那个巫蛊小人是怎么被送进毓庆宫的?”
四爷头垂得更低了:“臣好奇,但臣相信皇上自有圣断。”
当真沉得住气,康熙继续朱批:“朕告诉你,那小人是大阿哥找人放的。”
四爷这回不仅低头,连腰都弯了一节,却不再说话。
然而皇上却不肯放过他:“你说说,朕该怎样处置?”
四爷撩袍跪倒:“请皇上恕臣愚钝。”
没有好奇心,没有兄弟阋墙,亦不曾落井下石,已经很好了。
康熙并不看他,随口说:“难为你了,下去吧。”
毓庆宫巫蛊案沉寂了一段时间,终于尘埃落定,余国柱和张明德成了背锅侠。
皇上念在余国柱办差勤勉,只赐死他一人,斩立决,抄没家产,家人流放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
余国柱是朝廷重臣,明珠的左膀右臂都难逃一死,江湖术士张明德只会更惨。
与余国柱一起被堵了嘴,押到菜市口,一个砍头,一个凌迟。
余国柱的罪名,表面看与巫蛊案无关,是被左佥都御使郭琇弹劾的,罪名一共八项,主要是结党营私和卖官鬻爵。
皇上批准了这个弹劾。
张明德则是被余国柱牵连,但被大理寺额外查出了妖言惑众和草菅人命两条重罪。
大理寺要求严惩,皇上同意了。
另外被一起押上断头台的,还有内务府的内管领塔石哈、塔石哈的福晋,和所有涉事的宫人。
其中包括了大阿哥安插在毓庆宫,偷偷放巫蛊小人的暗桩。
除了那个暗桩,其余人等的罪名与事实相符,也算给了石家和整个瓜尔佳氏一个交待。
最有意思的是,皇上钦点了明珠作为当日的监刑官,并要求大阿哥、佛伦等所有明党之人,及所有与张明德往来过的官员一起去菜市口观刑。
明珠还算稳得住,只在余国柱被砍掉头颅的时候闭了一下眼,明党之中有人知情有人不知情,所有知情人无不吓得面如土色。
大阿哥虽然上过战场,见过血和死人,可他心虚啊,尤其在宫人当中看见了自己的暗桩,回府之后大病一场。
与此同时,惠妃因故被夺去协理六宫之权,皇上把惠妃的这部分权力交给了德妃。
就连大福晋的娘家都有被波及,所幸只是贬黜,并没有人丢掉性命。
太子妃病逝,太子一夜之间成了鳏夫。虽然太子妃病逝的原因对外的说法很委婉,但有心人还是能看出一点端倪。
皇上在坊间也有克妻之名,可命数里的克妻与手动杀妻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至于太子杀妻的原因,因为宫里的刻意隐瞒,变得扑朔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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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6章
有说天生残暴的,有说宠妾灭妻的,然而传播最广泛的,也是最容易被人接受的,是太子疯了。
新年宫宴上没见到太子,初一祭祖也没有,站在皇上身后的第一人始终是雍郡王,之后才是大阿哥、三阿哥、五阿哥等人。
太子把自己关在毓庆宫不见人,皇上却天天把雍郡王带在身边,后宫的风向也跟着改变了。
延禧宫和钟粹宫门可罗雀,翊坤宫也不如往日喧嚣,要说这后宫里最热闹的地方,非永和宫莫属。
“德妃娘娘,我刚去了御花园,御花园里的迎春花在正月就开了,见着的人都说这是吉兆呢!”和嫔从外头走进来说。
具体是什么吉兆,自己体会。
德妃也不傻,并不肯接她的话茬,转而道:“今年五阿哥和七阿哥都要成亲了,可不是有喜事吗?”
良嫔顺着德妃的话说:“宜妃娘娘和成贵人今儿都没过来,想来忙得很。”
德妃很满意良嫔的体贴:“就是这个意思了。”
众人都笑,心照不宣。
这一日早起,姜舒月和四爷都有些不适,胃里堵得慌,想吐却又吐不出来。姜舒月症状比较轻微,还吃了早饭,四爷干脆连早饭都没吃。
“大约是吃了什么不对付的东西,养一养就好了。”姜舒月凡事总往好处想。
四爷明显更谨慎,让人把五所昨日的饭餐残渣封存,传太医过来试毒。
试毒两个字可把苏培盛吓坏了,他赶紧派人去请太医。太医检查之后,说饭菜没有问题。
由于四爷的症状比较严重,姜舒月让田太医先给四爷诊脉,得出的结论也是一切正常。
那就奇怪了,四爷让田太医给姜舒月诊脉,终于发现了不同寻常。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王妃遇喜了!”田太医之前承受太多,总算遇到好事,激动得不行。
四爷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田太医说了什么。他腾地坐直身体,很快被胃里的难受打败,捂嘴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田太医及屋中众人:王妃遇喜,王爷怎么吐上了?
是的,姜舒月除了孕早期稍微有些不适,整个孕期都没有孕吐,反倒是四爷胃里一直不舒服。
尤其是孕早期。
之后稍有缓解。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三月皇上去盛京祭祖,只带了雍郡王一人陪祭,留裕亲王福全监国,提都没提太子。
这下不光是后宫的风向变化,就连前朝都掀起波澜。
但不大。
太子从前喜怒无常,朝臣们只以为是青春年少,血气旺盛,可时间一长,难免有天性暴虐的说法。
近几年太子的所作所为,越发令人匪夷所思,直到太子给太子妃灌下红花汤,杀了人,众人才觉出不对。
于是便有太子疯了的流言传出。
太子疯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好转,可见是好不了了。
当初皇上着急立太子,一来是赫舍里皇后新丧,皇上悲痛欲绝,想要给发妻一个安慰,二来是三藩叛乱,皇上打算御驾亲征,不得不册立太子,以备不测。
如今三藩已平,台.湾.收.复,噶尔丹被灭,皇上春秋正盛,倒是不着急立褚。
朝臣们不急,却有人急了。
比如索额图。
皇上只带了雍郡王一人去盛京祭祖,沿途声势浩大,震惊朝野。
索额图也被震惊了,他托病没有跟去,而是跑到毓庆宫见了太子。
他劝太子振作起来,太子却是一脸地有女万事足,反而抱着孩子劝他急流勇退,保全赫舍里家。
原来太子没疯,索额图气得额上青筋蹦起多高:“既然太子无恙,为何蜗居不出,让雍郡王占尽风头?”
远离朝堂争斗,父子还是父子,兄弟还是兄弟,身边有娇妻爱女,太子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压根儿不想改变。
满意到可以把曾经做过的噩梦讲给索额图听,最后道:“就在上个月,我终于梦见了大结局,老四天命所归,他才是汗阿玛未来的接班人。”
索额图:太子没疯就是他疯了!
从毓庆宫出来,索额图彻底对太子死心,将目光转移到了雍郡王身上。
无独有偶,此时被迫转移视线的,还有明珠。
大阿哥从战场上回来就心情抑郁,之后接连遭受打击,在菜市口全程围观自己的暗桩被揪出来砍头,曾经的座上宾张明德被一刀一刀割死,血尽而亡,直接吓破了胆,精神恍惚。
比太子看起来还疯。
与索额图斗了半辈子,注定以后还要斗下去,于是明珠也将目光挪到了雍郡王身上。
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雍郡王如明星般冉冉升起,很有取太子而代之的势头,正需要人扶持。
这时候谁给的筹码多,谁就能搭上雍郡王,立于不败之地。
明珠失去余国柱这个搂钱的耙子,等于折断了一边翅膀,但他愿意给出全部。
未尝不能与有所保留的索额图掰一掰手腕。
一时间风起云涌的朝堂忽然安静下来,可所有人都知道,这诡异的安静是明相与索相在斗法。
明党与索党之间的较量,从来不是在朝会上吵架互喷口水,而是波涛之下的暗流汹涌。
如今大阿哥、三阿哥被踢出局,太子主动出局,其他阿哥们年纪还小,雍郡王便成了两党争夺的焦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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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7章
如果说从前的党争是波涛之下的暗流汹涌,现如今两党的争夺战连波涛都没有了,一上来就是暗流。
表面隐忍克制,暗地里都下了狠手。
“今日是索额图次子大婚,五所那边有什么动静吗?”康熙手握天下,对朝堂局势洞若观火,冷眼旁边,他真正关注的并不是党争,而是雍郡王被架加上火堆之后的表现。
太子满周岁便是太子,在他的精心保护之下,还是烧糊了,糊得彻底。
轮到雍郡王被架上火堆时,康熙并不打算管,也没有提供任何保护。
他很好奇,与太子处境一样时,老四会怎么做。
想起从五所打听来的消息,梁九功没忍住笑出了声,见皇上看过来,忙请罪:“皇上恕罪,奴才派人打听过了,雍郡王循例送了贺礼过去,人却没去。王爷没去,王妃也没去。”
王妃遇喜,去哪里都不方便,不去可以理解,老四没病没灾的怎么也没去。
康熙怎么想就怎么问了出来,梁九功忍笑:“自打王妃有孕,王爷就不舒服了,用膳的时候总是想吐,实在不方便出席宴请。”
康熙:“……”
“这是什么缘故,请太医看了没有?”康熙重视起来。
他想考验老四,却不想对方倒下。
老四若是倒了,他上哪儿找这么称心的儿子去。
见皇上盯着自己,梁九功也不敢笑了:“早请太医看过了,也瞧不出什么缘故,都说雍郡王身体好得很。倒是王妃说……说王爷这是替她受罪呢。”
康熙气笑了:“装的吧?”
梁九功摇头:“还真不是,雍郡王在佟家老夫人生辰宴上并没饮酒却吐了一回,实在受不住回宫了。”
从此,雍郡王有了理由,什么宴请都不参加。
康熙觉得有趣,亲自去五所慰问,就见怀孕的儿媳忙里忙外,健步如飞,老四却脸色苍白地躺在炕上,时不时捂嘴干呕一下,人都瘦了一圈。
送走皇上,姜舒月亲自端了一盘酸葡萄搁在炕桌上,拿起一颗放入四爷口中,歉意道:“我怀孕,让你受罪了。”
这种情况叫妊娠伴随症,即妻子怀孕,丈夫因与妻子同吃同住受到孕激素的影响,从而产生孕吐反应。
在后世并不算罕见。
说来也奇怪,自打四爷受到孕激素波及,姜舒月身上的反应就彻底消失了。
四爷吃下酸葡萄,胃里才算好受了一些:“这样很好,把宴请全都推了,也不会有人说嘴。”
不结党,是四爷心里的红线,也是皇上心里的红线。但随着成年的皇子一个一个被踢出局,雍郡王的含金量还在上升,想要攀附他的人越来越多。
即便四爷婉拒,对方为了自己的利益也不会罢休,手段频出,防不胜防。
若一味躲着不见,又会给人曲高和寡的感觉,总之分寸极难拿捏。
现在这样就很好,理由充分,效果真实,不是不想应酬,而是身体不允许。
四爷之前是劳模,做出的政绩有目共睹,累病了也正常。
不但不会有人指摘,反而值得钦佩和歌颂。
“这孩子来得及时。”四爷又被姜舒月投喂了一颗酸葡萄,示意她也吃。
姜舒月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太酸了,倒牙,我可不吃。”
四爷诧异:“这么甜的葡萄,哪里酸了?”
姜舒月好笑:“你吃着甜都给你留着。”
四爷胃里又难受了,只得吃下一颗压惊:“所有人都说,我离亲王之位只差一个嫡子,你说这一胎是男是女?”
姜舒月“噗嗤”笑出了声:“酸儿辣女,你吃了这么多酸葡萄,这一胎肯定是儿子。”
历史上,雍正帝有且只有一个嫡子,可惜养到八岁的时候夭折了。
这一世,她阴差阳错代替大堂姐嫁给四爷,一切都变了。
她会竭尽所能,保护好自己的孩子。
四爷闻言一口气把整盘酸葡萄都吃了,看得人牙酸。
“真辛苦你了。”姜舒月由衷道,心疼得不行。
四爷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这点难受不算什么,如果可以,我愿意把生子之痛一并承担。”
那天冯巧儿生产,四爷陪在太子身边,听得心惊胆战。
四爷天生胆子大,不怕黑,两三岁便不要乳母陪着,夜里独自睡觉。
有记忆以来,第一次感到害怕,是孝懿皇后去世的那一年。
十岁的他被佟嬷嬷带去永和宫,德妃只看了他一眼,便说腾不出手,让佟嬷嬷将他带去阿哥所安置。
在去阿哥所的路上,他有点害怕,紧紧攥着佟嬷嬷的手。
第二次感到害怕,就是冯巧儿生产的那一日。
听着屋中声嘶力竭的呼喊,太子急得在院中打转,他却一直在寻找王妃。
见到她,紧紧握住她的手。
也是从那天开始,他节制自己的欲.望,与王妃一起算安全期。
哪怕是在安全期,他也不放心,让人买来鱼鳔和羊膀胱准备使用。
王妃说难闻,他才没有用。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他还是让她怀了孕。
代替她孕期受罪,是他应得的。
可只要一想到生产时的痛楚,连皮实的冯巧儿都昏睡了一天一夜,让他的小王妃如何承受。
得知姜舒月遇喜,四爷又期待又害怕。如果非要分出一个上下高低,绝对是害怕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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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8章
他身强体壮,不怕疼,但他捧在手心里的小姑娘不行。
第107章 风雨
姜舒月只听过妊娠伴随症,没听过生产伴随症,可四爷的表态让她很满意。
下一秒,手被人握住,姜舒月被冰得一个激灵,反握住对方的手:“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酸葡萄吃多了,胃疼?”
四爷不想让她担心,点头。
姜舒月喊了左小丫进来,给她脱鞋,然后在左小丫的帮助下费力地挪上炕,坐在四爷身边,给他揉着胃。
胃里堵塞的感觉缓慢散去,四爷捉住姜舒月的手,小心地将人揽入怀中。
显怀之后,姜舒月频繁起夜,晚上总是睡不好,白天爱打瞌睡。
这会儿让四爷抱着,又又又困了,索性合上眼睡去。
“听说你有孕,我就开始往宫里递帖子,全都石沉大海。”大堂姐见到她上下打量之后,忍不住抱怨。
大姐夫如今在农事总督府当差,是个六品的主事。大堂姐作为一个六品官的福晋,本来没资格递牌子进宫,可谁让大姐夫家也是觉罗氏呢,亲戚里道的进宫更便宜。
听见大堂姐抱怨,姜舒月猜到是谁捣鬼了,面上却不显:“让大姐姐挂心了,我从遇喜开始就嗜睡,懒得动弹,大姐姐的帖子许是被哪个奴才给压下了。”
舒心哪里是那么好糊弄的,闻言撇撇嘴:“奴才们哪有这个胆量,我看是有人不想你见我,从中捣鬼吧。”
这个人是谁,两人心照不宣。
舒心进宫是来看小堂妹的,可不是为了跟某人置气。她很快收起不满的神情,转而问起小堂妹的身体:“你怎么样,感觉还好吗?孕吐得厉不厉害?”
上辈子她怀弘晖的时候,从遇喜开始一直吐到生。生产时,也不顺利,疼了两天才把孩子生下来。
弘晖自小聪明伶俐,乖巧懂事,身体却不是很好,比较瘦弱,爱生病。胤禛对嫡长子十分上心,启蒙之后便带在身边教养。
可孩子养到八岁,就被一场风寒带走了。
那场风寒是怎么来的,没人能说清楚。她埋怨胤禛每天检查背书,把孩子逼得太紧,胤禛则说是她给弘晖穿得太暖,练习骑射的时候出了汗,这才染上风寒。
总之,在弘晖死后,他们这对父母彻底决裂,形同陌路,只表面维系着夫妻的关系,共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
姜舒月见问,表示还好。舒心看了一眼墙角摆放的痰盂,心说这东西都摆到明面上来了,怎么可能还好。
“你总是报喜不报忧,若是孕吐得厉害,得请太医开止吐的方子。”当年她就是这样,调了好几回方子才算有些效果。
注意到大堂姐在看痰盂,姜舒月含笑给她解释:“痰盂不是我用,是给王爷准备的。”
舒心傻眼了,脱口道:“你遇喜,为何给王爷准备痰盂?”
姜舒月倾身过去,低声与舒心说了两句,舒心:哈?
妻子遇喜,丈夫孕吐,还有这样的好事?
上辈子她怀孕,为什么全程都只有她在吐,最后把胆汁都吐出来了,特别特别苦。
舒心问姜舒月是怎么做到了,姜舒月给她科普:“每天同吃同住,但个人体质不同,不是每个男人都会吐。”
谜底揭开了,同吃同住。
胤禛显然是对症的体质,奈何她怀弘晖的时候,他歇在李氏院中,又怎么会替她孕吐。
“王妃真好福气,怀孕的时候王爷都没去妾室房中,只守着你一个。”看来在调.教男人方面,小堂妹确实有一套,至少比她强。
就她那个六品官的丈夫,因她婚后一直没有怀孕,都闹了一回纳妾。
当然,已经被她镇压下去。
见小堂妹孕中无事,舒心总算放心了,转而说起耐旱小麦来:“不知为何,耐旱小麦种到河北、山东的田庄,总不如京城周边产量高。”
姜舒月知道原因,但她不敢说,主要怕大堂姐不如四爷经吓。
“产量低了多少,大姐姐测算过吗?”她只问自己感兴趣的。
舒心点头:“我让管事算过,低了近三成。”
四爷刚发现产量不一致的时候,好像差距只有两成,现在怎么变三成了?
难道是因为不在同一个区域的缘故?
当初四爷发现产量不一致的地区都在京郊,只是方位不同罢了。
雾隐山田庄在京城以北,她在北边种田,京城北郊的粮食产量比南郊高出两成左右。
而大堂姐所说的情况,已然超出了京城的地界。
事实真的是这样吗?姜舒月心中有了计较,对大堂姐说:“一方水土养一方庄稼,既然是这样,大姐姐便将高产粮食集中在京城周边的田庄耕种好了。”
“也只能这样了。”舒心叹气,“可惜了我在河北和山东的田庄都修建了农田微水利。”
姜舒月安慰她:“大姐姐别急,等我生产完便去河北、山东看看,尝试培育适合的高产粮种出来。”
舒心诧异:“你能出北京城?”
据她所知,皇子没有公差不许出京,更不要说皇子的福晋了。
姜舒月眨眨眼:“王爷说出公差的时候带我去散心。”
舒心:好好好,被偏爱的永远有恃无恐。
她长记性了,往后小堂妹屋里的事她一概不打听,免得跟着瞎操心,也免得拿来对比气出内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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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9章
送大堂姐出去的时候,天阴得很沉,好像随时能下雨,姜舒月提醒道:“江南富庶,鱼米之乡,我打算去过河北、山东之后,到关外看看。大姐姐若是在关外有田庄,不如把农田微水利提前修建起来。”
“关外比京城湿润,种水稻更便宜。”上三旗的人家,谁家在关外没几个田庄,觉罗家有,舒心的陪嫁里也有。
姜舒月笑笑:“正是种水稻。”
高产玉米,耐旱小麦,终于轮到水稻了。
在粮铺,小麦粉比玉米粉贵,而稻米比小麦粉贵……很多。
若说稻米哪家强,当然是南边鱼米之乡的出产,可若论美味,关外的稻米才是一绝。
先帝在位时,便在关外设置了总管衙门,专门负责进贡优质稻米和特产。
可惜关外太冷,稻米一年只产一季,且每季的产量也不如南边多。除了进贡,便是自给自足,很少有余粮能卖到关内。
所以大粮商炒作粮食,囤积居奇,从来只在江南一带,几乎没人往关外来。
但关外是大清的龙兴之地,又是旗人的故乡,若能提高关外稻米的产量,恐怕八旗人家都能受益,到时候雍郡王的声望只会更高。
舒心想到的这一层,姜舒月自然早想到了,但她最终的目标并不是帮四爷走上人生巅峰,而是进一步增加粮食的产量,丰富粮食的种类,让她的子民能吃饱穿暖。
至于四爷,那是天命所归,即便没有她,照样能御极称帝。
高产粮食之于未来的雍正帝,不过是锦上添花,之于她的子民,才是雪中送炭。
皇宫富贵迷人眼,权势动人心,可姜舒月心里的那根弦始终没有松懈,她时刻提醒自己,不要被诱惑忘记初衷。
晚上四爷回来,姜舒月已经吃过了,她一边喂四爷酸葡萄,伺候他用膳,一边问起不同地域粮食的产量。
四爷代管农事总督府,别看只是代管,所有数据都在心里,张嘴就来:“京城高产粮食的产量并无区别,但普通粮食产量却比河北、山东普遍高出三成。”
“在高产粮食问世之前呢,可有差异?”姜舒月追问。
这个也难不倒对方:“之前也有差异,与当年的气候和旱涝有关,但差异只在局部,总体并不明显。”
四爷看向她:“你不问我,我也要问你,原因为何?”
抛开种田的天赋,和某些先知的能力不说,只看高产粮食这个明显的分界线,便能看出些不同寻常来。
若不是姜舒月怀孕,四爷恐怕早就问出口了。
来了来了,刨根问底的他又来了,别人都没看出问题,又被他看出来了。
都说伴君如伴虎,姜舒月这个砂锅快被问到底了。
但这一回,她不想说:“别人知道吗?”
四爷知道这个别人多半指皇上,他摇头,姜舒月长出一口气:“别让别人知道。”
又看四爷:“我不想说,你能不问了吗。”
说完闭上眼睛等追问,结果只等来一声:“好。”
其实姜舒月与大堂姐说起水稻的时候,她已经在雾隐山田庄安排试种和育种了,结果很好,和预期中的差不多。
但小冰河期的旱灾还没过去,中间虽然下了几场雨,于干旱的土地而言不过杯水车薪。
雾隐山田庄的农田水利设施十分完善,试种和育种条件都很好,但那是真金白银砸下去的结果。
外头的田庄,甚至皇庄都没有类似的条件,高产玉米和杂交玉米仍是主流,耐旱小麦次之,现在还不是推广优质水稻的时候。
就连适宜水稻种植的关外,时下被追捧的粮食,也是玉米和小麦。
稻米的价格,仍旧被江南的大粮商主导,贵到离谱不说,还经常断货。
眼下只有高门贵族能吃得起稻米,没什么底蕴的官员家中,别说吃不吃得起,恐怕买都买不到。
坊间百姓就更不用说了。
好在高产粮食问世,粮价被一压再压,只要不是好吃懒做的人家,基本都能买得起最下等的玉米碴果腹。
比吃糠咽菜,或者啃树皮草根好太多。
但愿这个夏天能把雨水储备上,缓解旱情,姜舒月暗暗祈祷。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清明之后,天仿佛被捅了一个窟窿,又好像积攒了几年的天河水倒灌,大雨一场接一场。
“这几年高产粮食推广下来,不光京城,很多地方的田庄都修建了农田微水利,遭灾的地方应该不是很多。”他的小王妃再有两个多月便要生了,四爷心里着急,还是尽量拿话安慰,怕她担忧过甚影响腹中的孩子。
更怕孩子有什么不好,连累母体受苦。
四爷所说,姜舒月都清楚,也知道小冰河期多灾多难就是个德行,急也急不来。
几场大雨砸下来,江南遭了水灾,朝廷很快做出反应,派雍郡王和索额图前去赈灾。
与北方的旱灾一样,江南的水灾也很频繁,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但这个赈灾的组合太稀奇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整个江南都被洪水冲没了呢。
雍郡王是什么人,那是皇上继太子之后,亲自带在身边培养的第二位皇子。
弱冠之年便已经是郡王了。
就这个郡王的爵位,还是被皇上刻意压制的结果,不然以雍郡王的才干和政绩,足以晋升亲王。
皇上刻意压制了雍郡王的晋升,却没有忘记给他配备班底,大手一挥将镶白旗的十二个佐领划给他,让雍郡王成为皇子中的第一个小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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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0章
既有爵位又有旗权,便是太子都没有这个待遇。
现在的雍郡王在众朝臣眼中,已然超越太子,成了无冕的储君。
索额图就更不用说,背靠赫舍里家这棵大树,又有擒鳌拜的从龙之功,是索党核心中的核心。
虽然太子的没落,给了索党和索额图本人致命一击,但遭受致命一击的可不止索党,明党也是一样。
全靠同行衬托,索党并未显得一蹶不振,索额图仍是前朝第一人,手握权柄。
江南一场寻常的水灾,皇上居然指派了雍郡王和索额图前去赈灾,怎么看都是杀鸡用了牛刀。
“什么杀鸡用牛刀,皇上这样安排,分明是想将太子的旧班底平稳过渡给雍郡王!”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不言自明,佛伦下了早朝便急匆匆地去找明珠,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见明珠笑而不语,佛伦急得水都顾不上喝:“都什么时候了,明相怎么还笑得出来?若是被索相抢了先,往后可还有咱们的好日子过。”
皇上虽然不老,可也不年轻了,总要未雨绸缪的好。
明珠闻言掀起眼皮看佛伦,意味深长道:“早未必是好。”
毓庆宫沉寂下来,太子却还是太子,连詹事府都没撤,这时候发生的任何事都很难说。
他们这些朝臣,有一个算一个,谁也不敢说能读懂圣心。
情况未明,一动不如一静。
皇上让炙手可热的雍郡王和索额图一起去江南赈灾,有可能是为了太子旧班底的平稳过渡,也有可能只是一种试探。
要知道,现在的索党可不是太子刚上朝站班那会儿的索党了。不然皇上也不会亲自为太子结党之后,又扶植他,加以制衡。
皇上如此疼爱太子,都开始忌惮羽翼丰满的索党,又怎会将这样一个索党轻易推给雍郡王。
而雍郡王也是个聪明人,之前索额图用尽手段,都没与他搭上线,这一回能否成功,还是未知。
眼下皇上和雍郡王的态度都不明朗,天知道结果会怎样。明珠是从底层爬上来的,不像索额图那样疏风顺水,所以他的态度更谨慎。
往后的日子还长,他宁可不占这个先机,也不想掉进陷阱。
此时索额图的心态要比明珠乐观得多。
雍郡王不是狼子野心的大阿哥,也不是阴恻恻算计人的三阿哥,他一向与太子交好。太子还未被废,却也名存实亡,这时候平稳过渡旧班底,得到索党的支持无疑是最好的时机。
显然这个时机已经被皇上看到,并且做出了安排。
“此前雍郡王对我视而不见,就是在等皇上开口。”
索额图自以为洞悉一切,与心腹说话时颇有几分胜券在握的意思:“现在皇上这样安排,若雍郡王是个聪明人,不用我说什么,他自然会主动贴上来。”
与太子相比,雍郡王非嫡非长,又因少与朝臣应酬,也无贤名,只是办差妥帖,有些亮眼的政绩罢了。
索额图当然不会像辅佐太子那样辅佐雍郡王,如果可以,他甚至想把雍郡王变成一个傀儡和敛财的工具人。
毕竟高产粮食让他垂涎已久。
“你这一去,什么时候能回来?”姜舒月靠墙坐在临窗的大炕上,抱着硕大的肚子问。
她长开之后身量也不算高挑,身上的肉更是没有多长出几两,此时腰身纤细,四肢修长,从背后根本看不出快要生了。
在四爷看来,很像蜻蜓身上装了个蝈蝈的肚子,每动一下都让人揪心,生怕肚子没装好忽然就掉下来了。
见她问完似乎要换个姿势,四爷赶紧上炕,一手托着肚子,一手扶住她纤细的腰肢,帮忙换了一个姿势坐好。
又将背后的软枕调整了一下,这才回答:“放心,在你预产期之前,我肯定回来。”
其实皇上把他叫到跟前,说起这事的时候,四爷压根儿不想去。
他没提姜舒月,只拿公务说事,却被皇上一眼看穿:“朕问过太医院,你媳妇还有两个多月才生。去江南赈灾不过调停一下,在南边露个脸,哪里用得着两个月。”
皇上站起身看向窗外迷蒙的雨雾:“当年元后生太子的时候,三藩正乱,朕在南苑大阅。等朕知道元后发动,赶回宫……罢了,说这个做什么,不吉利。”
嘴上这样说,心中对太子的怜惜又多了几分:“朕可能是一个好皇帝,却不是好丈夫,更不是好父亲。”
回忆往事,皇上眼角微红,徐徐看过来:“可朕知道,你是,朕也希望你是。”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四爷知道再推辞便是不识抬举了,心中再不情愿,也只得应下。
从清明下雨开始,四爷主动减少外出,每天到点下衙,跑得比手底下的人还快,所有休沐的日子几乎都用来陪伴姜舒月。
偶尔姜舒月不舒服,他还会告假。
这在从前,放在四爷身上,是想都不敢想的。
姜舒月很知足了,并不想他因为自己耽误正事:“我好着呢,你放心吧。能赶回来最好,若不能我也会把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的。”
几日后,四爷启程,姜舒月安心在宫里养胎。
端午节的时候,不见人回来,也没有书信传回。
六月六洗晒节,仍旧杳无音信,人好像消失了一样。
明明才到南边那会儿,四爷还给她写过两封家书报平安,她也给他回了信,约定每半个月通信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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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1章
四爷答应过她的事,从来不会忘记,就算再忙,也不会。
姜舒月一边吩咐人开箱,把裘皮的大衣裳拿出去晒,一边叫人服侍她更衣梳妆,她要去永和宫给德妃请安。
她喊了左小丫的名字,进来伺候的却是佟嬷嬷。
“嬷嬷年纪大了,歇着吧,让小丫伺候我便好。”
姜舒月托着肚子要起来,却被佟嬷嬷轻轻按了回去,听她含笑说:“永和宫在东边,天太热了,王妃还是不要去了。”
佟嬷嬷被四爷请进宫是来给她调理身体的,等她遇喜之后又负责安胎。佟嬷嬷是宫里的老人儿了,还曾经贴身伺候过孝懿皇后,是个说话做事都极有分寸的人。
从来不会管她屋子里的事,更不会替她拿主意。
今日佟嬷嬷一反常态,虽然她脸上仍是笑吟吟的,却让姜舒月心底无端涌起不安。
“皇上以仁孝治天下,我算来已有一个多月没去给额娘请安了。”她坚持。
佟嬷嬷一脸为难:“德妃娘娘是王爷的亲额娘,疼王妃还来不及,又怎会计较这些。王妃月份大了,生产就在这一两日,还是留在五所,不要随意走动的好。”
姜舒月看了佟嬷嬷一眼,点点头:“行了,我知道了,嬷嬷回去歇着吧,让左小丫过来伺候。”
佟嬷嬷呵呵地笑:“老奴是王爷接进宫来给王妃安胎的,左宫女年纪轻,没经验,还是让老奴留下伺候王妃吧。”
姜舒月心中存疑,倒也没跟佟嬷嬷翻脸。若她生产的时候四爷赶不回来,五所上下还得佟嬷嬷来调派。
“那行,我这几日总在屋里闷得慌,想出去走走。”佟嬷嬷侄儿一家的性命都在四爷手上捏着,忠心不用怀疑,但姜舒月总感觉她有事瞒着自己。
王妃怀的是头胎,肚子比平常孕妇大一些,快生的时候总窝在屋里也不好。佟嬷嬷沉吟片刻,答应了。
“王妃快生了,就在乾西所转转便好,走远了不安全。”她说。
姜舒月飞快瞥过放在墙角的自鸣钟,说好,便由佟嬷嬷服侍更衣,扶着她的手走出五所。
经过四所,院门紧闭,想来五阿哥还没下衙。
“王妃,别走远了。”佟嬷嬷小心翼翼提醒。
姜舒月假装兴致很高:“我想去二所看看菜园,这个时节番茄应该熟了,很好吃。”
水果番茄成熟之后又软又甜,佟嬷嬷也爱吃。况且二所住着宋氏,她只顾种菜,应该什么都不知道。
谁知走到三所的时候,隐隐听见里头有人在哭,姜舒月心往下沉。
好像是十阿哥。
她想过去瞧瞧,却被佟嬷嬷扶住了:“王妃,十阿哥大了,王爷不在您最好避嫌。”
姜舒月无法,只得继续朝前走。走到二所门前时,忽然从头所跑出来一个宫女。
那宫女没看见她,径直朝东走去,嘴里嘟嘟囔囔:“王爷都死了,谁愿意在这儿等谁等吧,我可走了。”
王爷……死了?哪个王爷死了?
姜舒月转头去看佟嬷嬷,却看见了一张比纸还白的脸:“嬷嬷,哪个王爷死了?”
佟嬷嬷似乎想笑,表情却比哭还难看。
姜舒月后退一步,吩咐身边的人:“去,把前头那个宫女带过来,我有话要问。”
没人动,所有人都垂下了头,三所那边又有哭声随风飘来。
抬头看天,四四方方,才晴了一会儿又被乌云遮住太阳。
风雨又要来了。
第108章 生子
姜舒月兀自站了一会儿,抚过高高隆起的肚腹,拔高声音问佟嬷嬷:“哪个王爷死了?”
佟嬷嬷老泪纵横,缓缓跪下:“王妃节哀。”
脑中嗡地一声,紧接着有无数声音涌入,眼前全是四爷的影子,可影像与声音仿佛被什么割裂开了。
身体摇晃了两下,姜舒月才稳住:“回去说。”
回到内室,不必姜舒月问,佟嬷嬷便将皇上的口谕说了。大意是雍郡王在江南赈灾,亲自到江边视察,监督修筑堤坝,不幸被洪水卷走,生死不明。为保住雍郡王的骨血,五所上下务必保密,不许王妃知道,违者杖毙,移三族。
“王妃,出了这么大的事,老奴不敢欺瞒。”佟嬷嬷跪下,以头抢地,“可皇上早有口谕,老奴不敢说呀!”
姜舒月听明白了,再开口声音干涩:“尸体、尸体找到了吗?”
佟嬷嬷摇头:“没有,可是……”
“可是什么?”姜舒月虚弱地追问。
王妃比所有人想象中都坚强,佟嬷嬷也就不卖关子了:“可是王爷失踪已经快满一个月了,也没找到人。皇上已然……已然追封王爷为亲王,限期一月再找不到,将以衣冠冢下葬。”
姜舒月明白了,在古代搜救手段极其有限的条件下,人被洪水卷走,很难找到尸体。
“皇上非常重视王妃这一胎,还请王妃保重!”
佟嬷嬷说完,姜舒月让她起来,又问:“尸体还没找到,王爷尚有一线生机,对不对?”
佟嬷嬷低下头,没说话。
姜舒月抚着肚子,她以为自己骤闻噩耗,多半会生产。
然而并没有,这一胎做得非常稳,稳到过了预产期都没有发动的迹象。
“贵子迟来,老奴听说皇上落生的时候就晚,把先帝急得差点砍了太医的脑袋。”佟嬷嬷安慰姜舒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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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2章
姜舒月是穿越者,当然知道皇上落生时,先帝心里眼里只有董鄂皇贵妃一个,对其他妃嫔,包括皇上亲妈,都是淡淡的。
但佟嬷嬷是好心,姜舒月并没拆穿。
肚子太大,她此时都没办法躺下休息了,只坐着对佟嬷嬷道:“也许孩子在等阿玛,王爷说在我生产之前一定能赶回来。”
佟嬷嬷眼圈一红,却不敢流泪,生怕惹王妃伤心。
几场大雨过后,御花园里的花草疯长,内务府几乎每天都派人去修剪。
与之相应地,京城及周边所有田庄,粮食作物的长势和御花园里的花花草草一样,哪怕被泡在水里,都没耽误拔节抽穗,野蛮生长。
左小丫出去一趟,抱回来两朵脸盆大小的荷花,和一封家信。
说是家信,其实是左宝树写给姜舒月的工作汇报。
这也是目前,姜舒月唯一的精神慰藉。
“四嫂,今天还没动静吗?”十四早不是她身后的小尾巴了,他长开了一些,而且越长越像四爷。
他利索地爬上炕,想要伸手摸一摸姜舒月的肚子,却被十三喝住了:“十四弟,男女七岁不同席,你注意点。”
自从四爷出事,十三仿佛一夜长大,很有兄长的模样了。
一个长得像四爷,一个性格像,姜舒月每回见到他们,都想哭。
可又忍不住想要看见他们,在他们身上寻找四爷的影子,仿佛四爷没走,一直都陪在她身边。
十四被十三吼了,也不生气,仍旧伸出手,摸了摸。
他偏过头,抹了一把眼角沁出的泪,坐直身体,表情严肃地对姜舒月说:“四嫂,等我长大了,我娶你,给你肚子里的孩子做阿玛。”
对上与四爷相似的凤眼,姜舒月泪目。
十三一听就急了:“十四,你胡说什么!四哥若是知道了,指定收拾你!”
十四泪如雨下,坐在姜舒月身边,吼回去:“四嫂都要生了,四哥在哪儿呢?有本事,你让他回来呀!”
话音未落,院中一静,门帘被人大力撩开,四爷风尘仆仆走进来,一把拎起十四,扔下炕去:“我回来了,这里没你的事了。再敢抢我媳妇,看我打你!”
十四愣住,姜舒月也愣住了,随即感觉小腹一阵抽痛,紧接着腿中间有热流涌出。
“爷,我……我要生了!”
四爷回宫,直奔五所,等梁九功派去的人赶到时,四爷已经在产房了。
康熙听说,摆摆手:“罢了,他们夫妻情深,险些阴阳两隔。王妃生产,就让老四陪着吧。”
坐到御案后,又补充:“雍郡王死里逃生,带伤奔波,这几日不用上朝,让他好生歇着。”
梁九功觑着皇上的脸色问:“那之前的追封……”
以为雍郡王没了,皇上追封他为亲王,现在人回来了,亲王还是亲王吗?
梁九功作为御前首席大太监,自然唯皇上马首是瞻,可太子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平日难免维护。
哪怕皇上以为他收了太子或者索额图的好处,梁九功的心也总是偏的。
但太子委实不成器,让皇上寒心,梁九功也就不看好他了。
雍郡王的政绩摆在那里,皇上很是满意,梁九功自然高看一眼,关键时刻能说上话。
想起那个追封,康熙沉吟,摆手让梁九功退下,叫来暗卫问话。
“雍郡王那日遇险,顺水漂流了好几里,被下游渔民所救。”暗卫头子一边禀报,一边暗中感叹雍郡王实在命大。
换个人遇上这种事,多半就没了。
有类似感觉的不止暗卫,还有康熙本人。
似乎冥冥之中,都是天意。
“雍郡王出事,奴才自知有罪,带人昼夜寻找,寻了一个多月才将人找回。”暗卫说着跪下请罪。
皇上让暗卫跟着雍郡王,不仅是监视,还有保护的意思。可洪水来袭时,堤坝忽然决口,等暗卫反应过来,雍郡王早没了踪影。
他们抱着必死的决心找人,官府都放弃了,暗卫也没放弃。
因为放弃就是个死。
康熙心里有气,没让暗卫起来,转而问:“赈灾期间,雍郡王与索额图关系如何?”
这是暗卫前期关注的重点,暗卫头子跪着禀报:“赈灾配合默契,雍郡王唱红脸,索相唱白脸,但私下几乎没有交集。”
康熙挑眉:“索额图没去找雍郡王?”
暗卫头子正色:“找了,但雍郡王寻了借口没见。”
康熙靠向椅背,摆手让暗卫头子退下。
大约是蓄势待发太久,也可能是有了阿玛的陪伴,姜舒月腹中一直很沉得住气的孩子,并不闹人,只半天便平安降生。
而且还是买一赠一的双生子。
之所以说是买一赠一,主要因为两个孩子长得并不像,个头也有大有小。
哥哥生下来五斤多,是个正常且强壮的孩子,哭声洪亮。
弟弟堪堪三斤,放在哥哥身边好像一个赠品,除了不爱哭,倒也健康。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弄璋之喜!”佟嬷嬷抱着哥哥,另一个稳婆抱着弟弟,都用大红襁褓包裹好,由佟嬷嬷牵头给四爷道喜。
四爷看了两个孩子一眼,吩咐重赏,转头望着躺在架子床上虚弱的妻子,对佟嬷嬷说:“把孩子抱给乳母,别吵王妃睡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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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3章
虽然只生了半天,过程十分顺利,但姜舒月的精神头明显不如冯巧儿生产时好。
她卸货之后,看过两个孩子,得到佟嬷嬷都很健康的评价便拉着四爷的手睡了过去。
人回来了,她终于能睡一个好觉了。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却意外地没有做梦,醒来时身边是熟悉又陌生的触感。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温暖,肌肉摸上去紧实,却明显消瘦得厉害。
喉结突出很多,腰身也比从前瘦了,能摸到清晰的肋骨。
四爷从前就是颀长身材,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那一挂,如今瘦成这样,衣袍恐怕都要撑不起来了。
感受到脖颈处的湿意,四爷知道怀里的人醒了,还哭了。
没有打扰,让她抱着自己静静地流了一回眼泪,才轻声问:“饿不饿?”
姜舒月点头,却不愿放开他,生怕是个梦,一旦放开梦就醒了。
“我一天一夜都没吃东西,快饿死了。”四爷拥着她,又愧疚又心疼,却也舍不得放手。
差一点……就见不到了。
听见他说话,姜舒月才放松手臂,将鼻涕眼泪擦在对方的胸肌上,哽咽着说:“那先吃饭。”
就算真是梦,也要让他吃饱了再上路。
然而才动了一下,下.身便有热流涌出,紧接着外头响起婴儿啼哭的声音。
她仿佛受到惊吓,再次抱紧了四爷的腰,一下哭出了声:“是不是天亮了?你别走!我不让你走!”
四爷会错了意,忙拍着背,安慰她:“托你的福,皇上免了我几日早朝,这几天我哪儿也不去,留下陪你和孩子们。”
做鬼都还想着工作,这是什么品种的劳模,姜舒月迷迷糊糊在心里腹诽。
“在想什么?你真的睡醒了吗?”四爷回答完,立刻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气笑了。
他将人从胸前扒出来,亲吻她眼角的泪,亲吻她挺翘的鼻子、嘴唇,然后血气一阵上涌,激得困饿疲乏的头脑有些发晕。
敏锐地感受到对方生理上的变化,姜舒月被他亲得睁大了眼睛,一下清醒过来。
四爷没死,不但没死,还能亲她亲到生龙活虎。
她再不喊停,就要被他办了。
不行,她才生产完,婴儿车都开不了。
于是伸出手,闭上眼,半天才消磨掉对方的昂扬斗志。
“怎么这么快?”贤者时间,姜舒月轻笑出声。
四爷拥着她,笑得胸膛震荡:“时间有点长,想了。”
也是,从她怀孕他便开始孕吐,兴致全无。孕中期胎儿稳定下来,他又被皇上派去江南赈灾。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姜舒月都记不起来了。
想到江南赈灾,姜舒月有很多话要问,但都没问出来,因为她又听见了孩子们的哭声。
“怎么了?”她想直起身,结果没成功。
外间乳母回复:“回王妃的话,在换尿布。”
姜舒月关切:“抱进来,我看看。”
四爷盯着她:“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姜舒月笑:“我想先看看孩子们。”
等四爷这边收拾完,才让保姆把孩子抱进来,哥哥放在姜舒月左边,弟弟放右边。
弟弟已经换好尿布了,昏昏欲睡。不肯换尿布,吵得厉害的那一个是哥哥。
只见他挥舞着小拳头,红扑扑的小脸紧绷着,就差把“生人勿进”四个字写脸上了。
姜舒月侧卧着拍拍他,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他挣扎的幅度变小,哭声也变弱了。
从刚才的哇哇大哭,变成了小猫似的哼唧,让人看着怪可怜。
为母则刚这时候在姜舒月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刚才她还坐不起来,这会儿看见孩子,竟然扶着四爷的手坐起来了。
不但能坐起来,还能抱孩子。
哥哥被姜舒月抱在怀里,立刻止住哭,然后偏着头哼哼唧唧的,好像在找什么。
乳母睃了四爷一眼,红着脸说:“大哥儿还没吃奶。”
原来是饿了。姜舒月想把孩子交给乳母,又不忍心。都说初乳最好,她喂不了两个孩子,却可以把初乳给他们。
让乳母退下,姜舒月吩咐摆膳,对四爷说:“你先出去用膳,我给孩子喂奶。”
“有乳母在,哪儿用得着你亲自喂。”四爷生在宫里,长在宫里,习惯了孩子由乳母喂养。
哥哥偏着头,用小嘴拱着姜舒月的衣襟,哼哼唧唧急得不行。
没空给四爷解释初乳的重要性,姜舒月红着脸解开衣襟给长子喂奶。
四爷看呆了,那两处是他最爱的秘境,如今却被另一个雄性强行探索,让他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
那个雄性还不知足,不但上嘴还上了手,上一只手不过瘾,居然用两只小手抱着,吃得津津有味。
姜舒月没想到喂奶如此顺利,更没想到哥哥如此能吃,吃完一边还要另外一边。
所幸另外一边也涨了奶,让他吃光反而舒服。
“果然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四爷艰难地从那两处秘境移开目光,看向睡在床里侧的弟弟,忍不住为他打抱不平。
姜舒月喂着大的,看着小的,唇角露出浅浅的梨涡。
喂完奶,她把快睡着的哥哥递给四爷:“你来哄,我饿了,我要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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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4章
这些天担惊受怕,心如死灰,她每天食不知味,吃饭都是为了孩子。
即便为了孩子,也吃不下去多少。
昨日生产,耗费了半天力气,之后昏睡到现在,一口东西都没吃。
没吃饭也就罢了,还要伺候完大的伺候小的,再不吃点东西,都要犯低血糖了。
四爷抱过孩子,但只抱过十三和十四两个小的,还都是在他们两周岁之后。抱才生下来几个时辰的婴儿,他没有一点经验。
谁能告诉他,小婴儿为什么这么轻这么软。四爷肢体僵硬,保持着孩子刚交给他时的动作,半点没敢动。
佟嬷嬷端了红糖炖鸡蛋进来,伺候姜舒月吃东西,余光瞄见四爷抱着孩子的动作,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多了几条。
“哎呦,孩子不是这么抱的。”见大哥儿眯缝着眼,却在四爷手上鲤鱼似的扭来扭去,佟嬷嬷就知道他被抱得不舒服,忙要接过来。
姜舒月喝了一口红糖水,快速回血,笑着让佟嬷嬷管别。
四爷笨拙地抱着大哥儿,稀罕得不行,也不肯给,只求佟嬷嬷教他抱孩子的正确方法。
佟嬷嬷无法,只得现场教学,没想到很快便教会了。
教会了又觉不妥,提醒道:“老话讲抱孙不抱子,王爷还是把孩子给老奴吧。”
四爷放轻了动作抱着长子,很快把人哄睡了,如何舍得放下。
姜舒月一边吃,一边安慰佟嬷嬷:“嬷嬷也说是老话了,现在不兴这个。”
王爷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抱抱儿子怎么了,佟嬷嬷听劝,只笑呵呵服侍姜舒月用膳。
如果说四爷抱儿子还有一点心理负担,那么皇上抱孙子半点心理负担也无。
毕竟是皇长孙,还一口气来了两个。
第109章 大结局
“双生子如何区分啊?”刚听到报喜的时候,康熙还有点担心将来长幼不好区分,等在洗三礼上见到孩子,最后那点担心也没了。
只见两个婴儿都穿着大红肚兜,却是一大一小,一胖一瘦,容貌也不是很像,哪里有双生子的影子。
彼时皇长孙已然醒了,正睁着大眼睛四处张望,循声偏头到处找人。
而皇次孙还在呼呼大睡,身边有许多人环绕也吵不醒。
康熙把手指递到皇长孙面前,立刻被小手抓住,然后套在拇指上那枚温润的羊脂玉扳指就这样被撸了下去。
四爷想要阻止,反被皇上拦住:“玉寻有缘人。他能撸下来,便是那个有缘的人了。”
四爷替长子谢赏,却听站在皇上身边的裕亲王说:“皇上,臣没记错的话,这枚扳指好像是先帝赠给皇上的。”
皇上看了裕亲王一眼:“大哥好眼力,正是先帝所赠。”
在场之人有一个算一个,不是宗亲,就是高官,都听明白了皇上与裕亲王这一问一答的分量。
先帝生前只宠爱董鄂皇贵妃,和她的儿子,对皇上及其他皇子算不得多上心。
直到董鄂皇贵妃和她的儿子病逝,先帝才开始拿正眼看其他皇子,并选中当今作为接班人,之后没两年便病逝了。
先帝赠与皇上扳指,在当时必然是一种象征。而这种象征,又在今日重现,很难不引人遐想。
可怜大阿哥与大福晋闭门造人多年,也没生出皇长孙,反而被雍郡王夫妇抢先。
若说不是天意,实在解释不通。
皇上抱起皇长孙,眼角都笑出皱纹来了,当场赐了名字弘暄。
“暄”字代表温暖,寓意皇长孙能给国家和百姓带来温暖与关怀,以恢弘之姿展现仁爱之心,福泽天下。
以上是皇上给出的解释,再次印证了在场所有人的猜测。
姜舒月听见这个名字,长出一口气,还好不是弘晖。
晖是光,而暄是暖,晖是原因,暄是结果。
这个结果,是姜舒月和四爷都想要的。
由于皇次孙还没醒,皇上便没抱他,也没有当场赐名。
不过几天后,皇上赏赐的名字也下来了,叫弘皓。
皓者,光明洁白也,象征人心地纯洁,品德高尚。
“早生孩子也是有好处的,把美好的字眼先占上。”姜舒月对双生子的名字非常满意。
皇家取名讲究多,清朝还算随意,要是梦回前明,按照金木水火土的排行来,化学元素表都没够用,最后被逼到人为造字的程度。
寓意都得先放在一边。
给两个皇孙取名之后,皇上批发似的封了一批皇子,晋升雍郡王为雍亲王,封大阿哥和五阿哥为贝勒,七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和十阿哥为贝子。
没提几乎被杨梅疮废掉的三阿哥。
其他阿哥因为年纪小,没有爵位,还得继续熬资历。
两个月后,太子自请废黜,皇上含泪同意,下旨废太子为理亲王。
只是废黜,并未圈禁,限期半年搬出毓庆宫。
前朝后宫一片寂然,仿佛都在预料之中。
“府邸才赏赐下来,限期半年是不是短了点?”姜舒月抱着小儿子问。
四爷正在炕上教长子翻身,闻言笑道:“昌平郑家庄的理亲王府去年朝廷就买下来了,并非前朝遗留的破旧宅邸,而是江南大粮商在京城落脚的别院,五进院子,非常新,不用修缮。”
“理亲王府选在昌平了?”姜舒月没想到皇上如此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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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5章
历史上的理亲王府也在昌平郑家庄,可那是雍正帝继位之后赏赐给太子长子弘皙的,太子本人一天都没住过。
四爷给长子摆好姿势,然后拿起拨浪鼓逗他,并没正面回答,而是道:“这几日你让冯巧儿收拾一下,她和孩子会去郑家庄陪二哥。”
姜舒月愣住,旋即明白过来。冯巧儿和孩子是怎么回事,不光她和四爷清楚,皇上也心知肚明。当初四爷将巧儿收房,不过是迫于皇上的压力,为了保全她们母女的性命。因为她和四爷住在皇宫,事情又是悄悄进行的,并没几个人知道。
孩子也没上玉碟,至今还是黑户。
如今太子成了理亲王,皇上自然不会再计较从前的事。这时候把巧儿和孩子送过去,让理亲王一家团圆,再好没有了。
“巧儿和孩子过去可以,理亲王打算给她什么名分?”姜舒月觉得该争取的还是要争取一下,总不能让冯巧儿不明不白地住过去。
弘暄被阿玛摆好姿势,正要翻身,却见阿玛并没看自己,只顾与额娘说话,立刻攥紧小拳头,啊啊啊地嚷起来。
四爷低头看弘暄,又替他摆正姿势,可弘暄还是不满地嚷嚷,就是不肯翻身。
姜舒月抿了嘴笑:“刚才你先翻身,他才翻的。现在你不翻,只让他翻,他可不是要闹。”
四爷气笑了,抬手轻轻地拍了一下弘暄的小屁股:“长得像你额娘也就罢了,脾气也像,半点不吃亏。”
姜舒月竖抱起小儿子弘皓,给四爷展示:“这个像你,蔫坏蔫坏的。”
话音未落,只听“噗嗤”一声,弘皓愣了片刻,然后咯咯咯地笑起来。
姜舒月无语:“满肚子花花肠子,又拉了。”
四爷:“……”
把弘皓交给乳母去换尿布,夫妻俩专心盯着弘暄翻身。弘暄攥紧小拳头,放在胸前,小腿使劲一蹬,腰腹齐齐用力,灵活地翻了一个身。
“真棒!”姜舒月比出大拇指,引来弘暄咯咯咯地笑。
仿佛受到鼓舞,这回不用四爷摆姿势,弘暄咕噜咕噜在大炕上滚开了,吓得乳母和保姆赶紧守住炕沿,生怕皇长孙掉下去。
弘暄自己有了行动能力,自己玩开了,四爷这才回答姜舒月的问话:“理亲王妃已死,为了给瓜尔佳氏一个交待,二哥说他要守节,不会再娶。给了冯巧儿侧福晋的名分,孩子上玉碟。”
顿了顿,又补充:“毓庆宫里的所有侍妾全部遣散,二哥身边只有冯巧儿一个。”
巧儿出身不高,能嫁给亲王做侧福晋已是难得,姜舒月没什么可替她争取的了。
翌日,冯巧儿从毓庆宫回来,姜舒月把四爷的意思说了。冯巧儿含泪要跪,被姜舒月一把扶住:“咱们之间没有那么多虚礼。”
冯巧儿去毓庆宫的时候,从来不带孩子。她的女儿也不跟她住在后罩房,而是被姜舒月接到了后院的厢房居住,对面的厢房里则住着弘暄和弘皓兄弟两个。
本来姜舒月想让冯巧儿跟过去陪孩子,可她说不方便,坚持留在后罩房居住。
“额娘,我不走,我想跟弘暄和弘皓玩!”此时冯巧儿的女儿已经快两岁大了,取了巧儿和理亲王的优点,长成了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
姜舒月一口气生了两个儿子,算是完成了历史上雍正帝生儿子的指标,唯独没有女儿,很是遗憾。
她本来想拼个二胎,奈何身体不允许,四爷也不想她受罪,只得作罢。
“琪琪格不想走,就留下陪两个弟弟好了。”姜舒月抱起琪琪格,把她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稀罕得不行。
皇上与理亲王置气,又怎会给这个孩子取名,姜舒月怕孩子受委屈,便去求了太后。
太后早已知晓这个孩子的来历,一边叹息一边给孩子取了个蒙古名字。
琪琪格听说能留下,立刻高兴起来,小猫似的依偎在姜舒月怀中。
王妃把琪琪格当成亲闺女,琪琪格自然也把王妃当成亲额娘。冯巧儿去毓庆宫的时候,就把琪琪格领到王妃身边,现在琪琪格对王妃比她还亲。
可王妃又要跟着王爷出宫考察,推广高产粮食,又要照顾两个小皇孙,委实辛苦,冯巧儿不想把女儿留下再给王妃添乱。
“琪琪格,二伯伯说他很想你,想跟你一起玩,怎么办?”她问。
理亲王想琪琪格了,便会来五所看她,对孩子十分宠溺。血浓于水,琪琪格也很喜欢理亲王。她虽然喊雍亲王阿玛,却更爱跟理亲王一起玩。
于是小小的人儿破天荒作了难,她抬起小脑袋,求助般地看向姜舒月。
姜舒月的心都快被她看软了,将人搂得更紧。可她到底是理亲王的女儿,自己和四爷再喜欢琪琪格,也不能抢了人家的女儿承欢膝下。
“琪琪格先去陪二伯伯玩,等玩够了,想弘暄和弘皓了,再回宫找他们玩,好不好?”姜舒月耐心开导。
琪琪格含泪点头,伸手抱住姜舒月的脖子:“额娘,到时候别忘了派人去接我。”
“好,额娘记着呢。”姜舒月抱了琪琪格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把人交给冯巧儿带走。
到了送别的那一日,姜舒月让琪琪格去与弘暄和弘皓告别,偷偷塞给冯巧儿一个木匣,压低声音说:“这个你拿着,算是我和王爷给琪琪格准备的嫁妆。”
冯巧儿打开木匣,看了一眼银票的数目,足足有十万两,怎么也不肯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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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6章
姜舒月按住她的手,把匣子推回去:“你这样便是与我生分了,钱又不是给你和理亲王的。”
理亲王做了二十多年太子,日日纸醉金迷,挥霍无度。毓庆宫私库里是有很多东西,可那是皇上赏给太子的,理亲王不是太子了,自然拿不走。
清点家资的时候,理亲王很是愧疚:“早知有今日,我便节俭一些了。”
冯巧儿过惯了苦日子,并不觉得有什么,温声安慰他:“一家人团圆,就很好了。往后王爷还有俸禄,咱们紧着点过就是。”
送完银子,姜舒月又送了几张地契给冯巧儿,对她说:“这几处庄子,是我给你的陪嫁。别推辞,不然咱们白认识这许多年了。”
冯巧儿知道,这几处庄子必然都种上了高产粮食,哪里是庄子,分明是摇钱树。
只这几处田庄的进项,他们一家人这辈子也花用不尽。
太子被废之后,有朝臣上书重新册立太子。皇上看了雍郡王一眼,雍亲王眼皮都没抬一下,全程严肃脸。
皇上很满意,在朝会上说:“朕想好了……”
故意停顿,引来无数探寻的目光,其中却没有雍亲王的。
康熙居高临下,俯视众臣:“朕想好了,不再明立太子。朕把传位诏书写好,放在乾清宫正大光明匾额背后,等朕百年,由辅政大臣取下宣读。”
朝臣们:“……”
又是一年春光正好,姜舒月跟随四爷去关外出差,踏上了高产水稻种植之路。
小儿子在她怀里扭动身体,姜舒月便将他递给四爷,又担心起长子:“弘暄身强力壮爱折腾,不知住在乾清宫会不会吵到皇上。”
这次出公差,姜舒月本来想把两个儿子都带上,让他们出去长见识,结果临出发的时候,皇上亲自过来把弘暄抱走了。
当时她和四爷面面相觑,以为弘暄会闹,结果小人儿依偎在皇上怀中,笑嘻嘻的。
“你阿玛、额娘出去玩,你留下陪皇玛法好不好啊?”皇上抱着弘暄,掂了掂问。
弘暄搂着皇上的脖子,乖巧点头:“我喜欢皇玛法,也喜欢皇宫,我不想出去玩。”
皇上得意地看了她和四爷一眼,转头问弘暄:“你想去哪里玩?”
弘暄歪头想了一会儿,回答:“我想去乾清宫看正大光明匾额后头放着的圣旨。”
皇上哈哈大笑,宠溺地哄着弘暄:“你不说,皇玛法都忘了,上回答应过你的!咱们走,这就去看!”
姜舒月和四爷:“……”
回想起那一幕,姜舒月忧心忡忡:“当初皇上就是这样疼爱理亲王的吧?”
四爷摇头:“比弘暄差点。”
“弘暄会不会被宠坏?”这才是姜舒月最担心的。
四爷沉吟:“弘暄与理亲王不一样。理亲王小时候最讨厌乾清宫,总是想法子跑出去玩,弘暄却喜欢得紧。他上次被接去,连着住了小半年,也不烦。我听说皇上已经提前给弘暄启蒙了,却没像当初要求理亲王那样,读书一百二十遍,背诵一百二十遍。可弘暄似乎很喜欢读书,精力也比理亲王小时候旺盛,即便皇上没有要求,他也把书都背熟了。”
这大概就是天生的帝王吧。有时候四爷都怀疑,这次出差回来,乾清宫正大光明匾后头的名字,会不会从他变成弘暄。
姜舒月撩起车帘,看向窗外,只见大片大片的麦田已然返青,生机勃勃。
黑土地,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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